《白月光誓死捂好替身马甲》 第1页 [穿越重生] 《白月光誓死捂好替身马甲》作者:香菇灌汤包【完结】 文案 带着网游系统穿进了修/真/世/界里,秋露浓横行霸道了一辈子。 拳打四大世家,脚踢八大门派,被称之为“世间无人能降服的宝剑” 忽然有一天,秋露浓醒来发生这个世界大变样了。 昔日的白切黑小弟成了正道魁首,执念过重,心魔横生,宗派间却无人敢提; 爱慕她的风流少年郎登机妖王之位,妖界盘踞一方,身上血债累累; 曾被称之为“世家之风骨”的挚友,身死于魔界,魂飞魄散。 从“家族的骄傲”沦为“家族的耻辱”,他的名字,成了世家中隐晦的禁忌。 而秋露浓她自己,已经死了五百年了。 ... ... 秋露浓看谁都觉得是凶手,谁也不愿相信。 她决定,先从嫌疑最大的祁知矣查起。 在玄天宗,她和挚友都视祁知矣,为需要他们照顾的弟弟。 他是身世卑贱的孤僻少年,是忍辱负重的野心家。 而如今,他成了当今的天下第一人,修真界中一手遮天的正道魁首,高不可攀。 祁知矣终于不用再被其他人的光芒所掩盖了。 因为那些人都死了。 秋露浓越看越觉得他像是凶手。 她很愤怒。于是她一剑将祁知矣给捅穿了。 青年胸口插着剑,孤身一人向秋露浓走来,因为痛苦而整个人剧烈起伏颤抖。 秋露浓以为他要杀了自己,可他只是伸出手,悲伤的抚摸自己的脸庞。 属于祁知矣的血落在了少女脸上。 “对不起.....这条路,我始终还是没能走到尽头。” 目前可攻略的角色有: 睚眦必报恶犬质子 坠魔的白切黑闷骚师尊 浪荡纨绔妖界魁首 无情无欲杀胚佛门圣子 1v1 同一时间双线感情线只有一对 1.狗血苏文 女主前世是战力天花板,马甲很多 2.男主叫啥还没想是谁,但是一定是守男德的好男孩 3.包含替身文学,修罗场文学。 4.全员单箭头 第1章 不与时人同梦 ◎世道如此◎ 太苦了。实在是太苦了。 脚边落下几片铜板,秋露浓意识到自己被当做乞丐。 她面不改色,用这钱买了根糖葫芦,望着来往行人,边吃边感慨。 活这么多辈子,第一次过得这么苦。 满打满算,秋露浓穿越了三次。 第一次是个全息武侠网游。 她成了里面的门派npc,广袖长袍的小师姐。 战战兢兢、又或者说尽职尽责的做了几十年门派接应人,目送了无数玩家在七诀崖前来去。 第二次是个正儿八经的仙侠世界。 穿过来时,带了个网游系统。 秋露浓发觉自己打别人像满级玩家虐新手村一样。 秋露浓就随手收了几个小弟。 小弟中最出名的两个,一个是当今天下第一人祁知矣。 那时他还是从乡下来涿郡拜师的孤僻少年。 后人都以为,涿郡门口,两人一个照面即是高山流水觅知音。 可实际上,只有秋露浓记得,她是在月黑风高夜撞见了少年杀人埋尸。 不甚明亮的月色下,少年那张沾着血迹的脸仿佛是缥缈虚无的美貌妖魔。 现在他成了世人仰慕的正道大能,如沐春风般温柔强大的祁家掌权人。 另一位,则是如今的妖王简行斐。 曾经,他傻白甜的以为自己是高门世子,在涿郡过着锦衣玉食的日子,策马探花,好不快活。 结果,半路被人发现是上一任妖王后代,莫名其妙的被人灭了全家,逃难途中抱着秋露浓大腿,苟活了下来。 如今,简行斐倒也坐稳了妖王这把宝座。 秋露浓努力回想自己的死因。 一开始,她建了个小宗派,一路肆无忌惮,狂妄至极,见谁不爽就揍谁。 那几年间,她被修真界视为离经叛道的邪魔妖道, 这样嚣张了上百年,后来实在无聊了,随手做了几件好人好事,比如一剑砍穿了魔尊之类之类的.......又被无数人扣上了高帽。 那正是名动天下的时候。 意气狂狷,好不快活。 然后? 然后她怎么就死了? 秋露浓想不起来自己的死因了。 至于这第三世... “玛德,怎么还是这个世界。” 秋露浓坐在树荫下,面无表情的看着过往行人。 世界还是这个世界。 唯一不同的是,时间已经过去五百年了。 糖葫芦早就被秋露浓吃完了。 来这半个月没吃饱过饭,秋露浓饿得腿脚发软,两眼发绿。 她摸摸肚子,长叹一口气,回家干活做饭了。 来这后,系统吱都没吱一声,黑屏整个死机。 不管秋露浓怎么喊都没动静。 由俭入奢易,从奢入俭难啊。 外挂用习惯了,一时间还真适应不了。 秋露浓没办法,勤勤恳恳的扮演一个贫穷少女,每天努力干活,试图凭借自己双手吃饱饭。 原主叫秦珑珑,明年春天才满十五岁,没念过书,一直在家干活和照顾弟弟。 -- 第2页 母亲务农,管着家里几亩地,父亲在城里干杂活。 四口人住在益州最边缘、破烂的角落。 家里穷,不仅饭难吃,身为长女的秋露浓,还没资格第一个动筷子,只能等弟弟和父亲吃剩的。 她秋露浓什么时候受过这种委屈? 当场拍桌子,然后被父亲两个耳光扇的眼冒星光。 那天深夜,秋露浓捂着红肿的脸颊,双眼含泪。 哎,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龙游浅水遭虾戏。 门被人打开,秦母偷偷进来给她塞了个饼,还热乎的。 秋露浓眼巴巴的咬着饼,秦母叹着气,轻手轻脚的给她抹药。 第二天,哄着阿弟在家睡觉,秦母偷偷带秋露浓外出,在摊子上吃了碗面。 清汤面,没有肉也没几滴油。 可对于秦家而言是很奢侈的事情了。 秋露浓吃的眼泪都要落下来了。 干他/爹/的,老子什么时候这么饿过。 一边吃,一边感觉有人在看自己。 秋露浓刚从碗里抬起头,又被秦母按了下去, “赶紧吃,你啊弟还在家等着呢。”秦母骂道。 晚上,在那破烂拥挤的床上,秋露浓睁着眼,看着窗外月色。 心想,这不会就是传说中的断头饭吧?走之前让她吃顿好的? 果然,第二天回家,秋露浓被堵在门口。 老鸨抬起她的下巴,擦干净脸,左看看右看看,又把狗啃似的刘海掀起,终于是满意的起身。 秋露浓警觉。 她对着镜子仔细观察过自己。 这小姑娘和自己之前有五、六分相似,眉目精致,实在不像是这粗野人所生的。 当晚,秋露浓被连人带被子,打包扔进天水阁。 天水阁,益州最繁华的青楼。 秦父收好银子,咳嗽了两声,摆出一副长辈的威严。 “今年入秋,你弟弟就要入私塾,这可需要一笔大钱。” “你身为长姐,十四了,也该给家里分担压力,为弟弟和我们一家人着想。你去天水阁干活,工钱正好能让啊仁去念书。” “等过个几年,啊仁考上学了,能去仙人那修道了,那每个月的月供都够我们一年吃喝了。” 秋露浓震惊,“所以你就把我卖给天水阁?” “放屁!怎么能说是卖呢!我们怎么会做这种卖儿女的勾当!”秦父怒斥。 秦母站在后面,垂头,默默抹着眼泪。 “我的儿啊,哪有父母不心疼自己孩子的。你啊爹这样想,也是为了大家好,你去那里,只是做丫鬟,吃的住的和官家小姐一样,再也不用受苦了。” “等过个几年,你啊弟考上学了,出来了我们再一家人幸福过日子。” 虽然这样说的,可是真的会幸福吗?她心里也没底。 在一起的时候,真的有感到过幸福吗? 秦母的声音越来越小。 秋露浓在后门,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冷幽幽的盯着他们两。 那眼神丝毫也不像记忆里那个沉默寡言的孩子,陌生冷漠,一片清明,亮得像泛着寒意的刀。 “你们是在骗自己,也是在骗我。” 她歪了下头,表情竟是有点想笑,“每年能进学考的人有几个?凭什么觉得啊弟就能入选?” “就他那个连字都没我认识得多的脑袋?” “就因为他是个男的?” 秦父瞪大了双眼。 “你们以为我不知道吗?”秋露浓笑了起来,“村子里的王媒婆,之前在家门口看过我好几回。你们早就想着给我找户人家嫁了。” “后来一直没声响,是彩礼没谈够吧?思来想去,还是没天水阁给得多。” “我这个秦家的女儿,他的亲姐姐,在你们眼里最大的作用,就是用自己的一辈子,换一个秦仁去私塾的机会。” “只是因为我是一个女孩?” 秦父起初呆愣,然后迅速张红了脸,“放肆!谁教你这样恶意揣度父母的!” “还有!” 秋露浓突然扭头,直直的望向自己母亲。 “啊娘,你说爱我。你爱弟弟,也爱我。所以对我们都会是一样的。” “是的啊,他有吃的,你也会偷偷留我一口,可是其他的了?到了这种有关以后一辈子的事呢?” “到了这种时候!就是他去念私塾,我被卖去天水阁?你就是在骗自己!在安慰自己!” 秦母的眼梢还挂着泪,她本来就比同龄人苍老,此刻更是憔悴惨白, “你怎么能这样说呢?” “啊珑。怎么能这样伤母亲的心?我又怎么会不爱你!” “只是几百年都是这样的,世道都在这样的啊。” “滚吧。” 秋露浓以一种吐浓痰的力度凶狠的吐出这句话。 她懒得再听着两人说任何话,转身径直迈入天水阁内。 ... ... 就这样,秋露浓顺利的从一个农家小妹,进化成天水阁的预备役。 总算能吃饱饭了。 “你这新来的,倒是个美人胚子,叫什么,今年几岁了?” “我叫秦珑珑,今年十三了。” “珑又是哪个珑。” ““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的珑。”秋露浓答。 -- 第3页 “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天水阁的头牌看着她,低声又重复了遍,夜色里似乎短促的笑了一声。 头牌叫天女幽,长得甚是倾国倾城。 就连秋露浓这种见惯了修真界美人的,初次见她时,也忍不住赞叹。 天女幽在益州的地位,约等于“益州幽妲己” 整个益州的官员,稍微有点实权的,都是她的座上宾。 从进天水阁第一天起,秋露浓就时常看到这一幕。 譬如王大人、周大人之类的重要的官员,等候天女幽多时。 婢女在一旁焦急得不行,又不敢催促天女幽。 只能不停的瞪着新来的秋露浓。 天女幽莫名的看重秋露浓。 不到一个月时间里,已经有“天女幽内定选好了接班人”的传言了。 这个“接班人”,正是秋露浓。 很快,大家都知道,天水阁新来的丫鬟里,有个很打眼的小娘子。 ——长相甚是美貌。 老鸨千叮咛万嘱咐阁里的老人。 “以后啊,她若是惹了你们,搞断胳膊断腿都行,可是千万别碰这脸啊。” 姑娘们尴尬道,“妈妈,我们怎么会如此待同阁的姐妹呢?” ——讨人喜欢。 老鸨喜欢她,是因为她事少。 进阁第一天,柴房里还没给上刑呢,秋露浓立马表忠心,发誓要给天水阁增添荣光。 因为是乡下来的,没被教过男女之大防。 那小娘子举止间带一股少年气,引得贵人们频频侧目。 她眉目间英挺与妩媚交织,容光照人。 “这乡下姐儿啊,算是在天水阁里混开了。”侍女说。 天女幽斜靠在窗边,望向楼下水榭。 丫鬟们在跟随琴师学琴,秋露浓也在其中。 很多穷苦人家的孩子,刚进了天水阁,生平第一次见这么多锦衣绸缎,珠宝裴翠,把自己装饰得像个展览台,而秋露浓对一切视若常物,头上只带了一个玉制簪花。 琴声远远的传过来。 侍女跟着天女幽听了小会,不服气道,“这乡下姐儿的琴技平平无奇,哪有您一半好。” 天女幽的琴技是一绝。 而这只是她最不值一提的优点。 如果说,天水阁是益州最大最繁盛的花园,天女幽就是其中吸引游客最负盛名的牡丹花。 “小姐,周大人来了。” 小厮叩门道,侍女们笑着离去,留下的人里,除了益州知府周大人,还有一个墨袍少女。 她一直垂着头,沉默的跟在周大人身后。 穿过天水阁的后/庭,有丫鬟见到她的脸,呆怔在原地,喃喃道,“好美的人啊。” 就算是天水阁见惯了美人的人,也承受不住这艳光。 少女无声的坐下,待她不再弯腰垂头时,才发现她比周大人都要高。 刺着金绣的墨袍松开,露出一截修长的脖颈和......突出的喉结。 “我们来晚了。”周大人这样说着,倒了杯茶。 益州在长安城的上方,最靠近边界,又最接近权力中心的位置。 无比重要。 这样一个地方的知府,在朝廷中等同于三省六部的地位,可他给两位女子倒茶,一切如此的理所当然。 天女幽接过茶杯,并没有看周大人,反而注视着少年盈盈笑道。 “许久未见啊,柳儿。” 作者有话说: 【预收】 这是一个,由无数甜宠文组成的世界,全员恋爱脑。 时悦的网恋对象,是娱乐圈文向死而生、身份神秘的冷淡腹黑影帝; 同桌,是校园文里打架斗殴,最后还考上清华的酷哥校霸, 青梅竹马,是总裁文里矜贵禁欲的科技新贵; 就连楼下便利店小哥,都是狗血豪门文离家出走的偏执小少爷... .... 时悦从女明星,穿越成了深陷黑暗、伤痕累累的阴郁女主。 汇集了弃养、家暴、校园霸凌、真假千金、豪门复仇...各种虐恋人设为一身,坎坷凄惨。 而唯一一个金手指,是个每天催她谈恋爱的“甜宠文体验系统” 系统:不管哪种类型的男主,都会被你吸引,对你欲罢不能,以救赎你为己任。 系统:难道你不心动吗?你不想将来被大佬全网直播告白吗? 系统 :难道你不想体验一下红眼掐腰文学吗? 时.身无分文.失学儿童.悦:... 累了。 毁灭吧。 时悦决定自救。 然后......系统就看到,小说里拽得二五八万似的男主,通通都变成了舔狗。 * 互联网巨头最年轻的股东,清北在读,少年老成,天生一副矜贵禁欲的好皮囊。 待人处事无可挑剔的伪装下,唯有身边人,才清楚他的冷漠凉薄 。 有一天,晏殊禾突然带回来一个美貌少女。 少女仿佛脆弱又纤细的艺术品,面容清冷绮丽,却不怎么说话。垂眸时漆黑睫毛颤动,皮肤白得透明,美好得让人怜爱。 时悦住进了晏殊禾的公寓,在他的资助下,重返校园。 系统很满意,仿佛已经见到了两人婚礼现场。 然后,时悦谈恋爱了。 ——和晏殊禾继父的儿子,沈丞川。 -- 第4页 系统:??? 本以为,会目睹一个温暖治愈的爱情故事。 结果,时悦雨露均沾,全年无空窗期,对男人嘴甜心冷,利用完即踹。 前任们等着时悦后悔,可偏偏她事业一路高歌猛进,金榜题名时,出考场的采访视频火遍全网。 男主:??? 时悦事业学业两把抓,一如既往的和大佬们谈恋爱。 分着分着,她上恋综了,她爆红了....她被前任们围追堵截了... 新一任的学霸初恋脸顶流,恋综将无数大佬斩于马下,三天两头上热搜,身世惊爆众人眼球。 哪知道海王翻车,被大娱爆出情感纠纷,直播火葬场对峙。 全网等着看时悦笑话。 前任们站出来:“不,我们自愿的。” “你们根本不了解悦悦,她不是花心,她只是拒绝不了别人主动送上门。” “悦悦是个很没有安全感的人,事业上压力又大,做什么我都能理解。” 吃瓜网友:??? 时悦摇头,心想。 男人可真贱啊。 ... ... 嘴甜心硬拽姐x自我攻略舔狗 阅读指南:1.一篇利用男人、快乐搞事业的苏爽文。心疼男人的不要看。 2.买股。 ◎最新评论: 【今天没有更新qwq,明天有肥的】 【emmm这是坑了吗】 【大大现在更新大概是什么频率啊能不能通知一下呜呜呜等更新每天都看一遍太急了】 【每个都很爱】 【好久没更了呜呜呜呜】 【好好看】 【打卡】 【哇,好好看,催更】 【np,还有谁不爱np】 【太好看了!女主帅的让我直呼我可以!!】 【今天喜欢简嘿嘿】 【看了前几章,角色塑造的云里雾里的】 【我得了一种不能看女主憋屈的病,点烟】 【今晚几点更啊】 【想问问作者 不解风情 已经坑了嘛??】 -完- 第2章 不与时人同梦 ◎主角待遇◎ “在小说里,我这得是主角啊”秋露浓在镜子前说道。 贫苦少女被卖入烟花之地。大女主文背景。 青楼。小说惯用地点。 然后...她要在青楼里大出风头,引来无数狂蜂浪蝶? 镜中少女换了个表情。 在天水阁中养了一阵子后,这副外壳更像她上一世了。 只怕是遇见旧人,会被喊下注目打量。 虽然还记得旧友。 可秋露浓怎么都想不起自己的死因。 不仅如此,连系统怎么消失的,都没有任何印象。 曾经的秋露浓,那是... “那是三界修士里,谁见了都得尊称一句剑宗之主的秋露浓,数千年不出世的佛门尊者为她出关,奉她为座上宾...当年建康城一战,天下谁人不知其名不闻其声。四大宗族的族长在不讳谷被牵制住,有叛徒在建康城打开魔界大门,刚出师门的秋宗主路过建康,以一己之力牵制住魔界大军,毁坏了魔尊的法器...” “胡说!明明是剑主以一人踏平魔界大军,还把魔界之主打伤,让他们不敢再踏入人界。”有下课的学子说道。 “你们黄口小儿修要胡说!那剑主秋露浓再厉害也只是一个人,当时还不满十七,只是牵制住魔军,怎么能以一人抵挡千军万马!你当那四大族八大门派的人都死哪去了!”说书先生的胡子都差点气飞。 “那话本上都是这样写的!” “话本是话本,仙人就不是人吗?和凡人一样,也得吃喝拉撒,娶妻生子!祁家的家主,明年还要和王家小姐结为道侣!那可是当代大拿,只差一步就要破碎虚空的祁知矣!...当年,剑宗也只差一步就能飞升,据说,要不是那占据一方的简行斐让剑宗误了她的道,剑宗后来也不会落到个如此下场...” “剑宗此人,生前狂傲不羁,死后毁誉参半。只是谁也没想到,死得...” 寒光一现,利剑穿透桌面,众人犹如惊起的鸟儿散开。捕快一脚踩在桌上,拔出利剑,大喊,“圣上下令,以后休得论道祁家和剑宗的诸多是非,违令者犹如此桌!” 说书先生战兢的抖瑟着,豆大得汗珠滚下。捕快拽住他的衣领,犹如提着一只挣扎的小鸟。伴随着,“大人!饶命啊!小人只是初来益州,混口饭吃!...”的声音远去。 秋露浓从二楼窗口望去,一时间不知道是要震惊哪一个。 怎么到关键时候就没了! 她一拍桌子,愤然道,“结账!” “姑娘有所不知吧。”店小二是个机灵人,结账时低声说,“我们当今圣上,和王家有秦晋之缘,虽然只是再远不过的血亲,可眼下王家和祁家联姻之际,也是不让非议祁家。” “这样啊...那你知道,如果想去求道,要怎么去吗?”秋露浓问。 小二诧异的扬了下眉,工整的打量了眼秋露浓,又觉得合情合理。“姑娘,人人都想当神仙,攀上那高云东风,只是这玩意得看命。不仅是出身的命,还得是上天让不让你问道的命...” 大晋每四年有一次大选,这是看你有资质,有了资质,再是看有没有门派愿意收你。如果有幸被门派收下,也分内门弟子和外门弟子,天差地别。 -- 第5页 而这些所有的前提下,都要过科举选拔,你得读书识字。 这么难? 秋露浓诧异。 如果她真的是这个秦珑珑,光是这识字一条,就把她拒之门外。 曾经啊,她可是一出生就在求道终点。 在外面逛了一圈,赶回天水阁时已经误了上课的时辰。 “秦珑珑!给我在外面站着!” 教书法的,是书院里久负盛名的老先生,文人傲骨,最见不得人不守规矩。 教室里传来一片笑声。 姑娘们唧唧喳喳,很是高兴。 “有人啊,总是把心思不放在正道上,以为会讨人欢心就是高枕无忧了。” “真是目光短如鼠辈。我们以后要见得,要侍奉的,可都是读过书考过科举的大人,没有点才情,那会被大人们嫌恶的。” “正是啊...若论美貌,总是有新人更美。只有这琴棋书画,才是能伴身的。” ... ... 真是奇妙啊。 这些被选进了天水阁的女孩,之前都是贫苦人家的孩子,或者干脆就是落难孤儿,来到这后,被教导要像京城里最矜贵的大小姐一样,吃穿用度精致,琴棋书画样样不落。 这也确实是这些女孩子以后最好的、最简单的求生手段。 或许... 秋露浓突然想到了秦母。在她眼里,这确实就是最好的、最适合秦珑珑的道路。 毕竟,修真,想要学习仙术,真的是一件很难很难的事情。 ... ... 寅时。 后半夜的天水阁依旧喧闹。 后院柴房里,秋露浓端坐在角落,犹如木桩。 她在炼气。 曾经,她在一呼一吸间就是汇聚世间之灵气。 她是天生的修道者,人人都惊叹她是不出世的天才。 而现在,就仿佛是荒废了舞蹈基本功的人重新练功。她的筋骨太硬了。撕腿踩胯,开肩搬腰,每动一分一毫,都伴随着深入骨髓的疼痛。 一个周目结束,少女大汗淋漓,面色惨白。窗边望去,看到天水阁的灯火也灭了大半,四周寂静,明月高悬。 很好。 即便这修道之路难如登天,她秋露浓也能重新攀上去。 不就是个炼气吗... 少女咻的一下站起来。 有灵气。 秋露浓望向窗外。 能修道,不都是千里挑一的资质吗?她刚迈开修道之路的第一晚,就发现身边还有个道友。 难道路上随便砸个人,都是修道之人? 即便是深夜,天水阁也有龟公巡视。这能把地点选在这个无人的角落里,说明是熟悉天水阁的人。 还都是天水阁的姑娘啊... 秋露浓小心翼翼的靠近,想到了以前看过的一本po文,女主角白天拍av晚上准备考研,当时她见到只觉得志向远大,现在却觉得实例竟在我身边。 这天水阁真是卧虎藏龙。 杂草摇动,微风拂面,小道边的树影杂乱。 秋露浓透过层层叠叠的阴霾,看到了墨袍少女独自走在夜色里,仿佛鬼魅。 天水阁中,喜欢穿墨色衣服的人很少,青春少女们嘛,都喜欢些鲜艳明媚的色彩。 除了新来的乐师,柳大人。 尊称是一声大人,可实际上只是比他们大几岁的少女。据说是长安那一带久负盛名的大家,琴艺一绝,和天女幽是旧识,才愿意给天水阁的姑娘们上课。 柳大人画起了符。 即便是用鲜血书写时,柳大人的姿态也还是美的。 秋露浓在背后看着,想起了阁里姑娘对柳大人美貌的赞叹。“你们说,要是柳大人愿意来天水阁,只怕下一任的天女幽继承人就是她。” 只需一眼,秋露浓就认出了那图案。她惊讶的扬了下眉,倒不是因为那阵法复杂,而且因为狠毒。 以鲜血为引,控制旁人的阵法。 需要的修为不高,却很实用。 修道这件事上,柳大人看起来很是稚嫩。 可是她却很勤勉,画了好几道符,全是门槛不高又非常实用的外出必备之符文。然后又在树下迎着晨曦开始吐纳,聚精会神。 秋露浓在旁边盯着看,有些犯困。 这人好看是好看,就是有点太坚毅,五官再柔和些会更美。 她打了个哈欠。 “看够了吗?”有男人问。 可是这里没有男人。 只有席地而坐的柳大人,和潜伏着的秋露浓。 秋露浓沉默了。 艹,这他爹的是女装爱好者啊! 目光在柳大人身上停留,她看到少年转过身,宽大袖袍里飞来无数泛着寒光的利刃。 ◎最新评论: 【摁爪】 -完- 第3章 不与时人同梦 ◎你的剑又能挡住多少人?◎ “下雪了啊。”天女幽趴在窗沿边,仰头望着空中柳絮般的飞雪。 看到一半的诗集摊开,几片破碎的袖箭摆在上方。 这是军中秘制的武器,用最坚硬的材料炼制,施加法术,连筑基期修道者的防护结界都能穿透。 “真整齐啊。”天女幽拿起一片,细细看起了切口,赞赏道。 “这小小益州,还真是卧虎藏龙。” 少年的声音并不醇厚,带了些换声期的沙哑。 -- 第6页 “可能殿下久居宫中不知,益州虽然偏远,但并不是个乡下小地方。每一界的大选,都是从益州最先开始,从北到南,门派弟子、国家和宗族之间有多少道不清说不明的关系...”天女幽不再懒洋洋的躺着,坐直了身子,笑着说,“不错的剑术,真想亲眼看一看啊。” “听您的意思,这种事是很常见的。”少年用那双淡褐色的眼睛望着她。 他虽然被尊称一声殿下,可从小到大过得并不安稳,如果是世俗中常人这样说,他断定是觉得在嘲讽他“久居宫中”。 可是,这天女幽还真不是世俗中人。 “当然了,以后迈入修真界,机缘巧合这种东西道不清的。管你是哪一道大拿,还是刚炼气的稚儿,遇见什么都是天道,怪不得。”天女幽说。 “你们修道之人,这么信天道吗?”他问。 艳冠长安的女人摇头笑了起来,把玩起手中的碎片。室内一时间只有风雪声和笑声,她又像想起了什么,说,“年底了,天水阁姑娘们的四艺检察,劳烦殿下费心了。” 她说得如此认真,就仿佛这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他也只是她从长安请来的琴师而已。 “一群商女罢了。”他神色淡漠。可这一刻,身上的上位者气息还是显露出来。 “我也只是个青楼里的商女罢了。”天女幽含笑望着他说。 “幽娘子怎么会呢。” 沉默了一会,他看到天女幽对那碎片爱不释手,突然问,“幽娘子这么喜欢这贼人?” “我喜欢剑术好的人。”她脸庞带着少女的羞涩。 ... ... 天气越来越冷。 秋露浓望着窗外的雪,惊觉自己来天水阁三个月了,她马上就十四了。吃饱穿暖后,她越长越好看,越发像前世的自己。 一天天看着镜子里抽条一样长高的人,秋露浓只恨自己的修为不能这样突飞猛进。吃了那么多饭,怎么都长在了没用的地方。 离她上一世过去五年百年了,祁知矣和简行斐依旧还是很厉害的人,提起他们的名字,会引来百姓惊叹。 益州不让议论祁家和她曾经的过往,她得不到半点有用信息,只有像“盘踞一方的妖王简行斐看中哪门哪派的小姐,屠了人家一个门。”这种夸张、用来吓小孩的故事。 真是胡扯。 秋露浓撇了撇嘴,按简行斐的性格,如果要是真看上了正派的哪家小姐,也肯定是隐藏自己身份,接近这家小姐。他自信于自己能拿下少女的芳心。 “装一个好人有什么难的。”少年简行斐疾驰于烈马上,这般对她说。 原来是这么久之前的事了吗? 秋露浓有些失神。 “秦小姐,秦小姐。”龟公拍了拍她肩,“明天就是年底四艺的检测,莫要再睡了。” “喊她干嘛啊,人家醒着呢。”身后有人阴阳怪气的说。 秋露浓在天水阁里迟到早退多了,一贯被人看不顺眼,只盼着这耍小机灵,讨老鸨和贵人们喜欢的丫头能在年底检验里被赶出去。 天水阁养着这些小姑娘,却并不是单纯做慈善,十六岁后挂牌接客,十六岁前,每年检测都要被刷下去一批人。 至于这被赶出去后是做什么,就难说了。 秋露浓当然没想在这待到十六岁,明年春天就是四年一次的大试了。 她要回修真界。 而眼下,最重要的是——秋露浓望向天水阁热闹的大厅,亮如白昼,朗读声、琴声和歌声交织成一片,少女们围坐在先生前,问学解惑。 这是她们一年中最为期待的日子。 以往她们白日苦读,夜里是丫鬟,伺候着小姐和贵人们,只有这么两天,目光全是留在她们身上的。 天水阁里最常见的,是读过书、家里有学识的文人雅客,他们读书,科举,出堂入室,挥洒笔墨,在商女身上醉生梦死。 “这可是我们天水阁才有的风景。”有龟公经过,问,“秦姑娘,你不下去准备吗?明天可就考四艺了。” “我不用的。”秋露浓问,“幽娘子呢?她不在吗?” “幽娘子下午被她长安时的旧友请去叙旧去了,一直没回来。” 这么久没回来吗?秋露浓看了眼大厅中的柳先生。她还是一副美貌少女的模样,除了个子稍微高点,没有任何异样,在少女的簇拥中,容光艳丽,和她弹奏的琴一样引得人移不开目光。 柳先生在阁中不怎么出门,除了教琴外从不见客。 她的琴弹得很好。 她的伪装也很好。 作为学生,秋露浓和她面对面弹过几曲,也在她案前问过问题。从模样到声音,看不出任何毛病。 那一晚...他是觉得她秋露浓必死了,所以才会主动暴露身份。 只可惜啊。她没死。 马蹄声横穿走廊,人群中骏马裂云般长嘶。 秋露浓诧异的瞥了眼,看到有人堵住门,黑衣的侍卫带着风雪涌入。侍卫们的肩头一片白,提着刀两排站开,没有人敢从门口过,翻滚的风雪中,走进来两位军爷。 侍卫们进来时,少女中有人害怕的啜泣,而当军爷中一个人的脸从黑暗中浮现,又有人欢喜的笑了出来。 ——这是天水阁的常客。 “陈大人!”少女像欢喜的鸟儿,撞到陈大人怀里。“陈大人,你是来看我们的吗?怎么还带这么多人啊。” -- 第7页 说着,少女小心翼翼的望向身边的另一位军爷。 秋露浓认出来,那是姑娘里胆子比较大的燕春。 “当然是来看你的。”陈大人说,“但是还有另一件事。” “什么事啊,要这么兴师动众的。”燕春的心脏怦怦跳,但她已经不再害怕了,陈大人最喜欢她啦。 陈大人没有回答她,扭头道,“尚兄,就是这了。” 虽然并排站着,但是明显尚大人才是这拥有权力之人。他从一进来,视线就落在那位长安城来的琴师柳先生身上。 这并不让人惊讶,她的绝色确实能吸引天下所有的男人。 不对...有什么事情发生了。 秋露浓想。 那明明是个男人。 老鸨急匆匆的走出来,试图稳住场面。有人认出来侍卫身上长安城的标志。 尚大人点了下头,两排侍从齐齐拔刀,分散开来,控制住大厅的每一个出口。尖叫声此起彼伏,雪白的刀锋亮得刺眼。 “我们来自长安,来这,是奉命来抓一个贼。”尚大人的声音足以让角落的每一个都听得清。 “莫说笑了,有什么小偷会来天水阁呢?”老鸨说。 而让侍卫摆出画像时,又有人惊叹,“那不是柳先生吗?”“怎么会是柳先生。”“柳先生就是从长安城来的...” 那是一张一眼就能认定的脸庞。 也不可能有第二个人长成她这样 所有人的目光都移向了大厅中间的少女。 她神色未变,背脊笔直,还保持着之前抚琴的姿势。 ... ... 天女幽呢! 秋露浓抬头,环视一圈没有发现她的身影。 天女幽瞒着所有人密谋了一件事情。 这件事和长安有关,和这个柳先生有关。 这件事情不能被任何人所知道,也不能和普通百姓说道,但是又至关重要。 所以...他们才用偷东西这个借口过来。 从老鸨出现的那一刻起,秋露浓就确认她对一切一无所知。该死,这个什么天水阁根本就是靠天女幽撑起来的。 可是现在她不在。 他们就是知道天女幽不在才来的! 那他们会做什么? 秋露浓开始烦躁。 来的人里没有修真者,都是些真正杀过人的士兵。 他们是抓不住那个柳大人的。 秋露浓觉得心脏怦怦跳,犹如惊雷在耳边响动。 这才是整件事中最让人心烦意乱的地方! 这些人抓不住柳大人,可是却足以杀掉天水阁的其他人! ... ... “我说,尚大人。”老鸨冷静下来,“我们柳大人,是幽娘子从长安请过来的当代大家,你要抓人,也要官府的通告,这无凭无据的,怎么就能凭空拿个画像当街抓人呢。” 天水阁的娘子们,到底是见过不少贵人的,眼下都冷静起来,纷纷盘算起自己相好里有没有什么朝廷命官。 “肯定是搞错了吧!柳先生怎么会偷人东西呢,在天水阁,我们柳先生什么珍宝没见过,就是长安城最富贵的世家也不一定比得上天水阁...” “对啊,连知府大人的允许都没有,你们长安来的也不能这样啊,还有没有公道王法了” ... “陈大人!这其中肯定是有什么误会。”燕春挽着他的手臂求情道,“你们就再去问一下嘛!” “燕春啊。”正值壮年,在仕途上也前途一片光明的军部将领这样喊着她。她撒娇般的想把头埋进陈大人怀里,等待她的,却并不是安抚和拥抱,而且头晕目眩和痛苦。 她被人以一种绝对不怜香惜玉的姿势摔了出去。巨大的耳鸣和疼痛之间,她听到陈大人问了一声,“尚大人?” 得到允许后,陈大人沉声吼道,“我现在再重复一遍,我们是从长安来的,奉命逮捕一个贼,违反军令者,杀无赦!” 杂乱的哭声中,士兵们往前迈了一步。 燕春捂着脸低低的哭了起来。她伤心难过极了,不知道是因为柳先生,还是因为曾经最喜欢她的陈大人原来这样无情无义。 在天水阁的少女都很喜欢柳先生。 少女围在她身旁,怯怯的喊着柳先生,抱着她的胳膊或是腿,想留住她,也有人瞪圆了眼,愤怒得面色涨红,仿佛随时会冲过去咬住士兵的兔子。 现场乱成一团。柳先生一直没有动,她抱着琴,坐在中央,美得犹如雨中梨花簇簇抖落,带了些忧伤。 士兵每往前走一步,少女的哭声就越响一点。明晃晃的刀光下,有愤怒的尖叫,有咒骂,也有人颤栗的喊着幽娘子。 有围观的客人在一旁抹泪,似乎是被这场景感动到了。 ... ... 秋露浓用力的握着围栏,心如鼓擂。 她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即便是来一支军队,她也能全身而退。 只用一只手,她就能杀掉在场所有人。 可是如果柳先生跑了,下一秒,天水阁的所有人都会成为包庇罪犯的同犯。 这几个长安来的军官,抓不住柳先生,却足以杀掉了其他所有人。 而就算是她能杀了这次尚大人他们,又能怎么样。 长安城会派更多的人过来。 和天水阁有关的人会继续连坐。 -- 第8页 她的剑又能挡住多少人呢? 秋露浓久违的感觉到了迷茫。 以前,在七诀崖时,什么都很简单。 后来,她的剑就是这世间天理道义时,一切也很简单。 可是现在... 眼前这场景似乎很感人,可她并不觉得柳先生会有任何触动。她记得夜色里那个少年一闪而过的脸,眼神淡漠,睫毛黑鸦鸦一片。他和夜色融为一体,望向她时仿佛在看个死人。 抚了下怀中的琴,柳先生站起来。 秋露浓看到他抚袖欲动。 ... ... 燕春抱着柳先生的腿,随着她站立的动作,豆大的泪珠往下落。 不要啊。她无声的说。 士兵越来越近,那柄高举的利刃泛着寒光,好刺眼。燕春的脑子一片空白,她死死盯着那柄利刃,眼里只有那一片寒光。 不要啊。 叮的一声在头顶响起,一把剑挡在她们面前。 “慢着。”一个好听的女声说。 眼泪越流越多,挡住了视线。燕春抬头,见到矮男人一个头的少女站在柳先生身前,稳稳握着剑,不躲不闪,和他对视。 这是秋露浓。 ◎最新评论: -完- 第4章 不与时人同梦 ◎假相◎ 天水阁内一片死寂,这一切发生的太快了,很多人都没有反应过来,有些怔愣的看着这个提着剑的少女。 她和天水阁内的所有美貌娘子一般,看起来纤弱又柔软,白皙的脸颊泛着淡淡红晕。站在身着黑甲的士兵前,像是轻轻一握就能折断的柳枝。 那士兵握刀的手很稳,诧异的望着比自己矮一个头的少女,不知道是因为这样一个少女站了出来,还是因为她确实挡住了自己的刀。金属相撞之间,虎口被震得发麻。 是哪一方派过来的呢,可是又怎么会派这么小的女孩? 他迷惑又警惕。 秋露浓看着士兵,又说了遍,“慢着。” 尚大人一言不发,老鸨冲到了秋露浓前方,颤声道,“大人,莫要和小孩子生气!” 剑拔弩张刀光剑影中,出头的少女反而笑了下。她没有看天水阁的任何人,打断老鸨,低头行礼,“大人,在柳先生走之前,能让我和柳先生说几句话吗?” 尚大人居高临下的看她,“我可不敢让一个要犯离开我的视线。” “在这就行了,一刻便好。” 周围响起啊的一声叫喊,众人吓了一跳,看到秋露浓抚剑起身时不小心割破手掌,有汩汩鲜血落下,滴滴答答落了一地。 女儿家的,舞刀弄枪,总是会伤到自己。尚大人内心嗤笑。 秋露浓顾不上这伤口,转身,大步向柳先生走去。 从她站出来的那一刻起,所有人都望向她。 柳先生也一直看着她。 又或者是,她手里的剑。 那把薄如蝉翼泛着玉一般光泽的长剑。 原来是这把剑。 原来是这把剑砍断的。 萧柳认出来。 四目相望时,他们在彼此眼中看到了冷静和杀意。 萧柳不走,是因为他在斟酌,杀掉眼前这人后能不能全身而退。 可是她秋露浓为什么还在这,又为什么站出来呢? 也不是不能动手。 萧柳的视线拂过少女喉咙和胸口。 有点冒险罢了。 秋露浓眼中闪着泪光,扑入他怀里,紧紧抱住他肩膀啜泣,“先生啊!” 这发生在顷刻间,快得萧柳都没看清她是怎么过来的。 他想推开她。想掐断她的喉咙。 可是萧柳什么也没做。 ——他发觉自己动不了。 两人相拥的阴霾下,萧柳面色一片铁青。 他看到自己抬手拍了拍起少女的肩膀,面颊一热,也跟着落起了泪。 旁人看不见的角落。他胸前被少女手心的鲜血打湿,鲜红一片,画着熟悉的图案。他曾练习过无数次的阵法。 现场闹成一片。在看到秋意浓也只是强撑着强弩之末时,其他女孩也跟着哭了起来。小女孩哭,娇滴滴的小娘子哭,看戏的文人也在交头议论。 秋露浓哭得伤心欲绝,把脸埋在他肩上,侧头,脸颊还带着泪珠。那双深潭般的眸子幽幽望着他,眼神有些吓人。 “你为什么不跟他们走?”她在耳边问。 ... ... 益州到长安的路上,白茫茫大雪一片,压得天际沉沉。 一行长安的兵马在驿站歇息。尚大人拿了饭菜,掀开马车帘子,一双白皙娇嫩的手接住。 “多谢大人。”秋露浓一脸感激,“柳先生今天比之前好多了,头已经不疼了。还好大人之前愿意让小女跟着先生照顾,要不然,先生说不好半路上就病倒了。” 视线在车内转了个圈,确认没有异样,尚大人回到了驿站。 “这明明是朝廷命犯,怎么还这样娇贵,让带个丫鬟。”有人嘟囔。 当初在天水阁,那小姑娘一副不能跟随柳大人同行就一头撞死在墙上的样子,吓得围观群众脸色都白了,议论纷纷。 路上风雪大,柳大人冻着了,小姑娘捧着脸哭得那是一个肝肠寸断,柳大人也跟着落泪。 两姑娘的哭声比刑房的哀嚎还吓人,传得极远,男人在一旁尴尬又不知所措,顶着商道上怪异的目光,面色难看,恨不得封路。 -- 第9页 路过下一个驿站,尚大人就给她们买了辆马车。 真是送祖宗啊。 尚大人打断他,“闭嘴,那是兵部要的人,能活着抓到就是万幸了,别随便议论。” “不说了,吃菜!还有酒吗?” “还有两天就要到长安了。之前我被急匆匆喊过来,醉凤楼的小娘子还等着我呢...” ... ... 即便他们压低了声音,风雪急促,马车里两人还是听得清清楚楚。 秋露浓抱着暖壶,笑嘻嘻,“就要到长安了,先生。” 被她称为先生的人,靠在马车,双目微阖,一副对什么都爱搭不理的样子。 “真冷啊,先生。”秋露浓怕冷,明明身上盖着薄被,又扯过了萧柳身旁的毛毯盖在腿上。 他还是沉默。 萧柳知道,虽然依旧尊称自己一声“柳先生”,可看似最无害的秋露浓,才是能掌握所有人生死的人——一个真正的修道者。 发觉自己被符文控制后,萧柳可谓是立刻放弃抵抗,对秋露浓缴械投降,试图达成友好合作。 丝毫没有任何被强迫威胁的反感不适,也没有试图还击。 明明...在上马车的前一秒,还想着怎么解决掉她。秋露浓凝视着他的眼睛,有点想笑。 萧柳对她的嗤笑视若无物。 “反正我都打不过你的,我没必要自讨苦吃。”貌若好女的少年一脸诚恳,眼睛亮亮,“你想要这件事不要牵扯到天水阁,我是想甩开这些人,这不冲突。” “是不冲突。”秋露浓点头,突然把话题转移到其他地方,“应该有很多人夸过你好看吧。” 废话。 萧柳摇头笑了起来,柔软的黑发垂下,明亮的日光下,那张抹着脂粉的脸上没有丝毫女气,带着少年郎的朝气不羁。 “皮囊罢了。” 修道之人...是比较喜欢少年意气风发的类型吧。他想。 “就算只是皮囊。”秋露浓对着他这张脸下了定论,“柳先生的这副皮囊,也是寻常百姓一辈子也难得见一面的皮囊。” “当然,也不仅是皮囊吧。”她又叹了口气,“我只是好奇,你究竟是从中得到过多少好处,才让你有信心来勾引我。” ◎最新评论: 【一口气看完了 有没有固定的时间更新呀 (*^▽^*)~】 -完- 第5章 不与时人同梦 ◎丧家之犬的志向◎ 秋露浓这句话,说的非常真情实感,又极其侮辱人。 到底是少年人。萧柳眼中,短暂的闪过些许被刺痛的狰狞和狠戾。可他脸上还是带着笑,仿佛温和又与世无争的公子哥。 天水阁的少女都很喜欢他。 只见过一面的书生可以为他抛妻弃子。 讨别人欢心,真是这世界上最简单的事情。 如果秋露浓只是为了让他受辱,让他低头,那再好应对不过了。十七岁的萧柳,脑子里有无数种应对方法。 可是。 偏偏。 眼前的少女眼眸干净清亮,打量着他,有些好奇,有些疑惑,好像真的只是在问一个最简单不过的问题。 真碍眼。 风雪卷起帘子,月色亮了又暗,秋露浓看到萧柳的面容在阴影中起伏,眼神越来越冷。 “你给我滚。”他面无表情。 “我就算是滚,也得亲自把你送到长安城后再滚”秋露浓说, 她丝毫没有被冒犯的不悦,依旧笑吟吟,她才是手握萧柳小命的人,犯不着动气。 萧柳没理她,对着那张笑脸,眼神阴戾。 “在益州时,你想杀了尚大人再走,哪怕这之后会牵扯上天水阁所有人。对其他人的命,你压根就不在乎,即便...那是一群和你相识数月,又在刀剑面前护着你的少女。我不知道你是什么人,可是你自己知道。你远比我清楚,如果你走后她们的下场。”秋露浓说。 “秦娘子真是宅心仁厚。”萧柳冷笑,“那你不如就帮她们把问题都解决吧。” “你想走,是吧?”秋露浓摇了摇头,“本来,我只想着不发生在天水阁就好,犯人在前往长安的路上逃走了,和益州又有什么关系呢。可是,现在,我觉得你这样的人离天水阁还是越远越好。我会亲眼看着你进了长安,然后回去告诉她们,来自长安的琴艺大家柳先生已经被关进大牢,不会再回来了。” 萧柳嘲讽的望着她,“天水阁的娘子们知道了,一定会感激你的。” “他们也会怀念你的,毕竟,很难再遇到你这样的琴艺大家了。”秋露浓很仔细的看了看他,独狼般的阴郁狠戾冲淡少年脸上的女气,容光如烛火般照亮车内,“也不知道幽娘子现在去哪了。” 如果幽娘子知道她这样做,会不会生气呢? 秋露浓又有些忧伤。她猜测幽娘子可能死了,又或者也是被关押在哪个地方,以后再也见不到了。凡人间关系犹如浮萍。 “蠢货。”萧柳骂了一句,“你以为跟着我到长安了,你这点伎俩,就能轻易走出去吗?修道者学的是道术,可长安那些人,学的是最实用的杀人法子。” 这蠢货,他现在确实打不过。 但是,会有机会的...萧柳摸了摸腰带。 秋露浓这块硬骨头前,萧柳没讨到什么好处,也懒得再费力气。 -- 第10页 之后几天,他对秋露浓视若无物,属于一个眼神都懒得给的态度。 抵达长安驿站的前一夜,萧柳半夜惊醒,见到秋露浓半蹲在窗前,捂住他的口鼻,比了个嘘。 外面在干嘛? 在杀人。秋露浓无声的说。 鲜血喷溅在马车外,刀剑相撞的金属声之间,夹杂着骨头错位的喀嚓喀嚓。死亡和恐惧包围,烈马仰天嘶吼,穿破乌云。这是场非常干净的屠杀,几乎没留下什么痕迹。 尚大人的人死得没什么痛苦。 雪地上血肉横飞,孤岛般的马车里,黑影一步一步靠近,萧柳和秋露浓脸上都没有丝毫恐惧。 萧柳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他准备好久了。 而秋露浓是因为—— 少女挥袖,挑了个剑花,白茫茫雪地上洋洋洒洒落了一地鲜血。 “这就是你说的,杀人伎俩吗?”她在一地尸体中回头。 “你不是八大派里的弟子。”萧柳从马车里下来,稳稳的走在雪地上,“你的剑不是他们教出来的。” “很快就是了。”秋露浓说。 少女的身影在月夜下显得有些寂寥。萧柳慢慢往她身后走去,停在不远处。 乌云被风吹开,雪地上,两人的影子倾斜的叠在一起。 “这些人都是因为我死的。”萧柳看着地上的尸体,黯然了一刻,“你知道他们为什么要杀我,又想要救我吗?” 我不知道。秋露浓背手望向他。 萧柳垂眸,神情忧伤得让人想要伸手摸摸他头顶,带着琉璃般的易碎感,宛若蛊惑人心的妖魔。 “因为我叫萧柳,南宋的质子——” 他或真或假的试探过,秋露浓确实不知道他的身份。 人都有戒备心,也都会震惊。 不管脑子里是不是这样想,出于本能,都会停顿,去思考他所说的东西。 萧柳一直垂在腰旁的左手抽出软剑,疾如惊鸟。 他要的只是停顿这一刻,就足够了..... 而那个侧身闪过的影子,却没有任何停顿,快得如今夜寒风。 四面八方都是风声。 “喀嚓”一声,软剑掉落在地上,他的左手软绵绵的垂下。 太快了。 根本看不清。 萧柳没有回头,木然的站在原地,任凭黑发被风吹散。 被暗算的秋露浓,丝毫不愤怒或者失望,只是一脚踢在他膝盖上,居高临下的看着单膝跪地的萧柳。她认真的说,“不对,我刚才说错了。这才是你说的,杀人伎俩吧。” 看起来业务很熟练。 秋露浓蹲下,看清整张脸埋在阴影的萧柳。她笑得温柔可亲:“那你现在还觉得实用吗?” “秦珑珑!”萧柳猛地抬头,阴狠狠的看着她,一字一句,“你别落在我手里,我会一件一件的,让你亲自体验下。” “真的吗?”秋露浓欣然的说,“真希望能看到有那一天,质子殿下。” 质子...秋露浓想到了许多剧情。 “你是几岁被送过来的?小时候有白月光吗?你不会还在宫里惨遭非人折磨,从小克天克地克父母,身负血海深仇吧...刚才,你试图用南宋质子的名号让我分神。”她一脸高深莫测,“你很有名吗?” 萧柳:? 萧柳的眼神让秋露浓有片刻迟疑。 “难道我说中了...”她面色迷茫。 还真是乡下来的。一无所知。 沉默许久,萧柳冷冷的说,“萧柳,不过是有家不能回的丧家之犬罢了。不用秦娘子牵挂。” “不牵挂。不牵挂。” 血腥味被风吹散,秋露浓随手斩了几只被吸引过来的野兽,萧柳的一直盯着她手里的剑,问,“你看起来只有十三、四岁,可是你用剑却是用了很多年。你是一出生就开始练剑的吗?” “打娘胎里就开始练了。” “真是满口谎言!”萧柳骂她。 然后继续用一种受伤孤狼般阴狠的眼神看着她,看着秋露浓一点点把现场两人的痕迹抹去。 “对了,最后一个问题。”完成一切后,秋露浓走到他面前,蹲下。 “你是南宋质子,那你就应该好好的待在长安的皇宫里,你为什么要去天水阁。”她拍了拍他的脸,嬉皮笑脸,“好好回答,这关乎到我之后怎么对待你。” 你想杀我。 还真的试图杀我 按道理,我应该杀了你。秋露浓哼起小曲。 萧柳思索了许久。聪明人在嗅到了危险的一刻,都会想好所有可能性,他神色莫测,厌恶痛恨迷茫悲伤混杂成一片。 最后,仿佛是有些累了,他在雪地里挺直的跪着,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 “我要去玄天宗,去修道。” ◎最新评论: 【挺喜欢这种题材的,作者文笔也不错,加油码字,期待更新】 -完- 第6章 不与时人同梦 ◎天道不如我心中所求之道。◎ 今夜的风雪很大。 想着雪天没有多少客人,长安外客栈早早关门,店小二趴在前台上,头一点一点的往下掉,昏昏欲睡。 “好像有人在敲门?”有人问了句。 这天气哪有人会赶路,莫不是深山老林里的妖怪?小二心里发怵。 寒风从门缝中扑进,雪地上只有一道人影,一个人背着另一个人,两眼巴巴的看着他。 -- 第11页 还好是人。小二推开门,“进来吧。” 少年背着少女,深一脚浅一脚的踩着齐膝大雪走进来,肩上一片白。 “多谢。”少女扭头说,鼻尖被冻的通红。 风雪夜和亲人走散的兄妹,妹妹受了伤,兄长硬是背着妹妹走到了客栈。 大门敞开时,小二才发现外面原来这么冷。 真不知道这一路上是怎么走过来的。店小二看到外面长长的、蜿蜒的脚印,感慨道,“还真是手足情深啊。” 哥哥没回应,背着人笔直的往楼上走,妹妹则趴在哥哥背上扭头,朗声道,“兄妹之间,这都是应该的。” 少女的笑容明媚艳丽,宛如雪落梅花娇艳欲滴,客人看得怔愣,才发觉这兄妹都是一等一的好容貌。 客栈大厅恢复了热闹,又有人敲门。 “咚咚咚!”那人工整的敲了三下,“我们是来住店的。” 门外站着几位执剑的少年,不同于刚才风尘仆仆狼狈不堪的兄妹,他们墨发竖冠,气宇轩昂,白袍上不沾染一片雪花。 真...真是有妖怪来了。关门前,小二看到雪地上只有之前兄妹留下的脚印,头皮发麻。 少年们落座,又又有人来了。 敲门声又轻又缓,却偏偏让大厅的每一个角落都听得清晰。 鸦雀无声。 撑伞的女人大步跨入,慢悠悠收起油纸伞,垂着眸,墨发懒散挽在颈间。她大概二十岁出头,衣着寻常,身上没有星点装饰,可在场的每一个男人都在她面前自行惭愧。 “妖、妖怪...”小二怔怔看着她的脸。 “我是来找人的。”说话时,她眼神漫无目的的在大厅内飘荡,谁也没有看,可被她注视过的人,心跳如鼓。 “姑娘是找哪位。”小二招呼她。 “我找的人就在楼上,”女人抬头,“我找我的弟弟妹妹。” ... ... 客栈二楼。 秋露浓穿着里衣,缩在厚厚棉被里,一眨不眨的看着天花板。屋内一片寂静,只有呼吸声和风雪拍打窗户的簇簇声。 “你要是觉得冷,也可以上床睡。”她大方的拍了拍旁边,“我修道之人,不拘小节。” “滚!”床下的人惜字如金。 “既然哥哥这么怜惜我,那妹妹我就一个人占用这张床了。”秋露浓听起来很开心。 萧柳冷笑一声。 秋露浓没有杀他,却不停的戏弄他,半路上装假装受伤,让他背着她翻过几座山。 安静片刻之后,秋露浓呼吸渐沉,马上就要睡去。 萧柳悄无声息的翻了个身。看了她许久。 只有这时,秋露浓才是安静的。她蝶翼般的睫毛耷拉下来,黑发散乱得挡住半张脸,柔弱得有些苍白。 她怎么能在他面前睡的着呢? 又或者根本就是不把他放在眼里...萧柳心里涌起一股异样的愤怒和难堪。 “柳儿。珑珑。”有人喊他们俩的名字。 在此之前,秋露浓就睁开了双眼,眸中没有半点睡意。萧柳离门口最近,已经在门口静静候着。 天女幽推开门。萧柳握着刀看向她,有些惊讶,还没来得及把软剑放下或者说些什么,身后的秋露浓已经喊着“姐姐!”扑进天女幽怀里,像只小鸟一样。 “姐姐现在才来呜呜呜...我们等得好害怕啊。” “路上出了点事耽误了。”天女幽揉着少女的头,仿佛真是他们的长姐。 真是装模作样。 萧柳冷冷瞟了眼秋露浓,慢慢收回武器,看到天女幽饶有兴致的望向自己。 “看来九皇子殿下这几天和珑珑相处的还不错,比我想的好许多。”天女幽一脸欣慰,接过秋露浓递的茶。“我一直以为,九皇子——未来的九五之尊——屈尊就卑待在天水阁,会觉得委屈呢。” 什么..皇子?在她面前这么不避讳吗?秋露浓茫然的给自己倒了杯茶,坐下。 “幽娘子莫要拿我说笑。”萧柳面不改色,“我萧柳,又算得上是什么皇子呢?只不过是路边随人见到都能踩一脚的野草,丧家犬,漏网鱼,这世上能有一个地方愿意收容我就很满足了。” “原来,你还记得自己的身份啊。你确实应该记得自己的身份,毕竟——” 天女幽面无表情,看着萧柳,眼神里是刀一般露骨的嘲讽。她看着少年刺破掌心,脖颈青筋爆起,承受不住威压噗通一声跪在地上。 跪得非常干脆利落。毫无还手之力。 “萧柳,本来就应该是个死人。”天女幽一字一顿。 秋露浓死死握住茶杯,听着自己骨头咯吱咯吱的响声,艰难坐在桌上。 要不要也跟着一起跪下啊...不过好像没人注意她... “萧柳当然不敢忘,时刻秉记幽娘子的恩情。”萧柳朗声,每说一个字,呼吸都仿佛更困难一点,“南宋萧氏,向来有恩必偿!” “有恩必偿?”天女幽像是听到了个笑话,咯咯得笑个不停,宛若天真烂漫的少女。笑完了,她不咸不淡的看了眼萧柳,在房间里踱步。 “在凡间走动的修士并不少,可这数千年,还从来看到过有修士敢参与皇氏内部斗争。四大宗族中的萧家和王家,即便和皇室有血缘联系,也守着规矩不敢越雷池一步。你知道是为何吗?” -- 第12页 “萧柳不知。” “俗话说,天子。即便是人间的王,那也是天道所选之人,改变他们的命运,那就违抗这天道。修道之人眼里,再多的努力、再好的资质,也比不上天道的一点点倾斜。怎么会有人为了凡界那一点赏赐,而断了自己的路呢” 天女幽停在窗边,望着天际间交错的晨曦,摇着头,似是感慨,“怎么会有那种蠢人?” 天道不所容。 萧柳沉默了许久。 灵力带来的威压如毒药般腐蚀着他的身体,每多待一刻,痛楚就更强烈一分。有鲜血从他耳边流下。 萧柳没有去管,背还是挺得笔直,“既然这样,当初幽娘子为何要出手呢?难道你就不怕这天道吗?” “怎么会有人不畏惧天道呢?那种人,我只见过一个。”天女幽轻声说,停顿了几秒,转身,逆着光整个人陷入在黑暗中,“我只是遵从我自己的道。” “救你,就是我的道。” 天道不如她心中所求之道。 萧柳看着她,这一次没有再说话。 “我知道,在九皇子眼里,人命分贵贱。殿下自己的命是贵,跟在你身边侍卫的命是贱,妓馆里姑娘的命也是贱。但是,”天女幽话锋一转,“在我眼里,殿下的命,和路边乞丐的命是一样,和天水阁里姑娘的命也是一样的。殿下,没有下一次了。” “萧某秉记。” 萧柳低头的速度之快,让秋露浓多看了他两眼,又突然发现,不知何时,深海般波涛汹涌的威压消散了。 萧柳在她面前那么的倔强,好像时刻准备着上来一口咬断她的脖子...在天女幽这,倒是很会避其锋芒。 “你这般的爱惜自己的命,不惜一切代价想要活命,也不知道是像了谁。”天女幽突然说。 “你还没出生时,你父母时常会猜想你长得更像谁。你有一双和你母一般的多情眼,可是他们没见过也再也没机会见了。都过去这么多年了啊,也不知道,为了心中大义赴死时会觉得后悔吗?”她的声音有些疲惫,又轻又散,也不知是问谁。 杀意褪去,天女幽的眼神又变得柔和起来,仿佛春日里濛濛细雨,倦倦的。 秋露浓亲眼看到,这个女人身上刀剑般锐利的戾气消散,刚才,她都已经想上去抱着天女幽大腿求她饶萧柳一命。 真是个喜怒无常的女人。 真可怕。 萧柳颠簸的站起来。秋露浓想去扶他,被瞪了一眼。 站稳了,萧柳才说,“刚才我所说的有恩必偿,不是靠萧家,是靠我自己,我会去求道,我会变得很强。” “你还惦记着那件事啊。”天女幽一怔,皱眉,“我能不能活到那个时候还不一定。” 也不知道是在咒自己早死,还是说萧柳资质不行肯定不成大器。 两人间的沉默冷硬如刀剑碰撞。秋露浓杵在一旁,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救命啊!皇室、修道、萧家...怎么那么多秘密。 可她并不想知道这么多秘密。很麻烦。 怎么这两人就这样在她面前互相揭秘。 秋露浓看着窗外天光咋亮,叹了口气,“我们要回益州吗?还是去长安。” “我其实是去长安办事的。”天女幽毫不隐晦。她不是特意来找他们两的,只是路过凑巧遇到。 萧柳也不难过,神色未变,说,“长安。” 天女幽看向秋露浓,萧柳也看着她。 她只能说,“我也突然想起了,长安城我还有点事。” ◎最新评论: 【妙笔生花,给一颗地雷做奖励吧!】 -完- 第7章 不与时人同梦 ◎世上唯行之知我意。◎ 进了城,天女幽就消失了。 长安城内,一切风平浪静,南宋质子逃脱的信息还没传出来。有人压着这件事,又或者发现的人全都死了。 人满为患的告示板前,秋露浓看着女装萧柳的通缉令,若有所思。她扯着萧柳袖子问,“哥,你觉得她好看,还是我好看?” 萧柳皱眉,想拿回自己的衣袖没有成功,试了几次,只得回答,“你好看。” 秋露浓心满意足的放萧柳离开。 “玄天宗啊...”她看着少年的背影喃喃。 今早长安城门前,她们遇见了玄天宗下山游历的弟子,里面还有一个王家本家弟子。 他们未着统一发放的宗袍,也没提过玄天宗,甚至像普通百姓一样排队给侍卫看了通关文牒。可秋露浓还是一眼就认出了。 太熟悉了。 她曾经和一个叫王行之的王家弟子比试了三百场。一招一式都宛如刻在脑子里。 他们从涿郡打到了江陵,又从昆仑雪山打回了涿郡。修真界大大小小的赌坊里,都开起了盘。 玄天宗年轻一辈最惊才绝艳的弟子,和一无门无派不知道从哪个角落蹦出来的剑修。 可是最后秋露浓赢了。 那时她到穿越过来,少年心气,赢了很是得意,抢了王行之母亲留下的红绳,随手绑在头上。 “这是我的了。”秋露浓说。 “好。现在就是姑娘的了。”王行之也不生气,认真的说,“在下愿赌服输。但是,十年后,我要再来和姑娘比一次。” “好。” 按照约定,他们又比了几次。后面那几次,除了他们,没人知道是什么时候在哪比的。 -- 第13页 等这两个名字再一齐出现于世人面前时,王行之说,“秋露浓乃在下的挚友。” 已声名鹊起的剑宗秋露浓,浪子般策马狂奔,大笑道,“世上唯行之知我意。” 这次穿越过来,其实秋露浓的第一反应是找王行之,然后发现他死了。 曾经,在玄天宗中和祁知矣并称当世的王行之,陨落了。 秋露浓知道的那一天,回家一个时辰的路走了一整夜,家门口摔了一跤,抱着膝盖蹲在墙角,哭得很大声。 怎么会死呢。 好好的人怎么就会死呢。 ... ... 五百年前是一个真正意义上天才辈出的时代,那时的玄天宗,就已经是八大门派之首。 而在接连陨落几位大能后,坐拥“天下一人”祁知矣,和蓬莱仙山的的玄天宗,反而地位更牢固了。 更不要说,如今的祁知矣和以前有着天渊之别。 少年祁知矣跪在祁家门口,还有他干净利落一刀割断兄长喉咙的画面历历在目,宛如昨日。 妈/的!他怎么就成了祁家家主呢? 秋露浓沿着巷子走进去,这是什么事?祁知矣不是最恨祁家人了吗?没想到过了几百年,直接原地投降加入祁家,还成了最大boss。 难道祁知矣在骗他? 巷子走到尽头,目之所及是月白墙琉璃瓦。 京城最好的院子啊。真富有。秋露浓左右张望,确认没有人,翻墙爬了进去。 不对。 祁知矣会骗别人,但是不会骗她。他恨祁家。或者说,以前的祁知矣恨祁家。 那是什么东西改变了他? 还是说,他现在依旧恨着祁家,又加入祁家,难道有什么东西能强迫他? 强迫当今的天下第一人? 秋露浓皱眉,隐匿气息,穿过假山,穿过后院,在房门口停下。就是这了。 玄天宗也好,王家也好,都在这。 没关系,慢慢来。不管是祁知矣为什么会这样,还是王行之的死因,她都会慢慢调查清楚。 去吧,就从这些弟子身上开始。 秋露浓在纸窗戳了个洞,眯起一只眼睛,靠近,看到有人躺地上,一动未动。她眨眨眼,眼珠子转了一圈,只看到一地横七竖八的人...不对,是尸体。 人呢?怎么都死了? 谁他妈的干的? 秋露浓震惊了。 她退后,长长呼出一口气,再次贴近窗户,眼珠子转啊转。这次见到熟人了。天女幽还是早上那身衣服,一脸镇定,闲庭散步般的在处理尸体。 你说的有事就是这个事? 这还没天黑呢!就开始杀人了! 不过...天女幽这手法还真是干净利落,没砍过几年人,不会这么熟练。就是不知道是拿什么练手的。 过了几秒,秋露浓反应过来,心脏狂跳。 能拿什么来练手?不就是拿她这种路过的小可怜练手。 妈!我要回家。 ◎最新评论: 【可恶我觉得王哥的魅力点是他在我心里都定位是纯挚友,不是爱情那种,我很喜欢女主有一个真的挚友不掺爱情因素的那种设定!!】 【555小王真死了吗,有点喜欢啊】 -完- 第8章 不与时人同梦 ◎别回头◎ “走水了!走水了!”宅院外有人在喊。 街道被堵的水泄不通,人们围成一团,面容被火光照的绯红。 秋露浓回头看了一眼,没有丝毫犹豫停顿,转身消失在人群中。 快跑。 离他们远一点。越远越好。 死在里面的是王家本家的人,是玄天宗弟子。 随后牵扯到的,还有大晋皇室,南宋萧家。 哪一个都不是她能惹的。 长安城的喧闹就在耳边,好近。好近。 秋露浓没有狂奔,像世家小姐般的挺直腰,碎步疾行,淹没在街道中。 她谁也没有看,犹入无人之境,只感觉得到长安城被她抛在身后,越来越远。 别回头。 虽然在天水阁的日子几多欢悦,天女幽也对她有恩,可和她的命比,不值一提。 她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她还有自己的道。 趁现在。 趁现在他们还没有太多牵扯纠葛,还只是泛泛之交。 天女幽还没发现她想逃。 长安城门出现在视线里。 秋露浓深吸一口,继续往前走。没那么多时间了。 宗派重要弟子出门游历时都会有一块命牌在门派里,人死牌黯。 现在,玄天宗的人应该在赶过来的路上了。 天女幽对付他们需要点时间。而等天女幽发现她失踪,想要杀人灭口时,她已经离开长安隐姓埋名了。 两个月后,她过了大选,正儿八经的加入玄天宗,这件事就和她在再无任何瓜葛。 还有这最后一步...秋露浓用力按住胸口,心跳声透着肌肤传过来。 没有被下追踪的法术。很好。那只要她想逃,就能逃到世上任何地方。 好。 海阔天空。 就此别过了。 秋露浓微笑着,双手背在身后,看到出城的队伍逐渐缩短,仿佛已经见到自己前方光明的未来,忍不住高兴的哼起小曲。 “什么事这么开心啊?”有人拍了拍她的肩。 -- 第14页 “好事。”她下意识回答。 下一刻,秋露浓面色一僵,脸上笑容如烈日下露水般蒸发,天女幽站在一旁,含笑看着她。 看得她后背一阵发麻。 天女幽来了。 她什么时候过来的?在这看了她多久? 还是说...其实天女幽一直跟着她? “我都没怎么看到你这样笑过,看来真的是大好事。”天女幽认同的点点头。 “之前几天,在外面风餐雨露的,我和柳先生都非常害怕。”秋露浓脑子转得飞快,一个字一个字缓慢的说着,试图拖延出更多时间思考,“现在,能和幽娘子见面,当时是再高兴不过了。” “这确实是一件好事。”天女幽说,“但是你开心不是因为这个。” “那是为何?” “是因为你要走了。” 天女幽摸了摸秋露浓的头,幽幽的看她,有些忧伤,“而我来送你了。” 送我最后一程的吗?秋露浓乖巧的跟在天女幽身旁,宛若亲密无间的姐妹。 有人从后面望过去,两抹纤细的身影,一高一矮,那股仙人般翩然的风姿却一模一样。 出了长安城,天女幽给秋露浓挑了一匹马。驿站马厮里跑得最快的烈马。又骑着马,带秋露浓上了山上的商道。 这是在选动手地点啊。 秋露浓若有所思,看着天女幽一个翻身下马,对她说,“好了。你该走了。” 秋露浓脸上没有任何惊骇或者恐惧,平静的看着天女幽,微微垂头:“娘子不和我同去吗?” “我同你去什么?我和你一起去大选,然后以五百岁高龄进入玄天宗吗?”天女幽反问。 “娘子一直知道我在修道啊。”秋露浓面色未变,心里却是很惊讶,“我还一直以为自己藏的很好呢。” “你一个十几岁的孩子怕什么,怕我觉得你资质出类拔萃,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想了下,天女幽叹了口气,“不过你是对的,人心难测,修真界中,防人之心不可无。” “我一直觉得,以我的天赋,想要活得轻松点,我就应该适当的掩盖实力,扮猪吃老虎。”秋露浓一脸真诚。 天女幽被她逗笑了。 那又轻又浅的笑容很快消散,她煞有其事的看着秋露浓,表情像在回忆,又有些难过,“在天水阁时,我一直觉得你是个修道的好苗子,根骨极佳,心性坚毅。如果我那几个朋友还在,肯定会争着收你为徒的。” “人终有一死。幽娘子这般青春美貌,还有大好年华,不妨向前看,多认识几个能给我当师父的新朋友。”秋露浓很是看得开。 天女幽似乎烦了,对着山下的方向扬扬下巴,催促道,“真是罗里吧嗦的话这么多,你还不骑上你的马,趁我心情好的时候赶紧滚吗?” “好勒!幽娘子后会有期!”秋露浓应了一声,抱拳作揖,一挥鞭,哒哒哒的沿着商道离开了。 夕阳落满雪地。 天女幽原地站了片刻,看到披着红氅的少女回头,策马狂奔,空中升起一行惊鸟,墨发间攒丝绿珊瑚耳环晃动。 “你东西没拿吗?”天女幽问。 烈马“吁——”得一声停下,秋露浓一脸严肃,说:“天女幽,大家都是知根知底的人了,同事那么久,都坦诚点。你和我对天发誓,你现在放我走是真的放我走,我身上不会出现,半路上被人一刀宰了的剧情。人活一口气,要杀要剐就现在。” 天女幽一怔,“我为什么会要杀你?” “因为今天我也在锦宁楼,”秋露浓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我亲眼看到你杀人。” 四周徒留风声。一片寂静。 所有的表情都从天女幽脸上消失了,沉默许久,她淡淡的说:“你为什么要提这件事,大家都忘记了不更好吗,我们马上就要分别了,要给彼此留下美好的印象。下一次见面,是死是活都不知道呢。” 天女幽的眼神让秋露浓确定,天女幽其实一直都知道她在场。就像知道她在天水阁里修炼一样。 “我认出来了,他们是玄天宗弟子。”秋露浓说,“我以后也可能去玄天宗。” “我知道你不是对修真界一无所知,我看你拿剑的姿势就看出了。”天女幽的笑,几乎称得上是温柔,“你这样的人,应该是被人悉心教导过,用剑用了很多年。” “你为什么要杀他们?”秋露浓还是问出了这个问题。 这是个大概率不会有答案的问题。 杀人无非是为了什么恩义情仇。画本故事里都说烂了的东西。 一路上,她告诉自己不要去想,不要去问,可是当和天女幽面对面,一言不发的对视时,还是会忍不住去想。 “我杀他们啊,当然是因为他们该死啊。我跋涉了那么远的路,就是去杀他们的,我已经很久不杀没理由杀的人了。”天女幽咯咯得笑了起来,像个倔强的少女。 可秋露浓还是感觉到她的恨意,阴冷锐利,像是胸口藏了把开过锋的刀。 她在恨什么?她那样又美又强大的女人,会恨几个刚出师的小孩子吗? 秋露浓心里又有些后悔。 后悔自己为什么回来,她今天可能活着走不出这座山。 天女幽和她说太多了。 这是信任吗? 天女幽是个神秘的女人。她很熟悉在暗地里做事,天女幽只是她的一个代号之一,她还有无数个秋露浓不知道的代号。 -- 第15页 没有人再说话,深林中一片诡异的死寂。 “我知道那么多....”秋露浓打破安静,表情有点木然,“你会放我走吗?” “别想太多。”天女幽说,“你早就应该走了,别来烦我了。” 秋露浓看了天女幽几眼,迈步,牵起马,扭头离开。 天女幽一动未动,盯着马背旁的身影。 一步、两步、三步—— 少女猛的转身。 “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秋露浓瞪大眼睛,问,“你为什么要对我这样?” “我对你怎样?” “就是...”秋露浓闭嘴。 因为天女幽走到她面前,指间在她眉心一点,微微发烫,散发着光亮。 天女幽比她高一个头,垂眸,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声音很轻。 “我年轻的时候,过得很苦,我恨着许多人,谁在我眼里都是坏人。踏入修真界时,我像你一样,对谁都保持警惕。可是后来我遇上一个好人,我觉得你也应该这样。” “只是这样?”秋露浓觉得像是做梦。 “就是这样。”天女幽收回手,笑笑,“好了,这是我送你的礼物。你快走吧。再不走真的走不了。” 这一次,秋露浓消失在月色里,没有再回头。 ◎最新评论: 【太太的文不错啊,看见推文的就收藏了,结果看到名字都不想点进来,在我的收藏夹落灰,无聊点进来才发现还行。】 【那个好人是女主吧】 【晋江潭水深千尺,不及手榴弹砸你情~】 -完- 第9章 不与时人同梦 ◎我玄天宗弟子,应当不畏以身殉道。◎ 天渐渐亮起,城门蒙上一层晨曦的光,守卫弯腰靠在城墙,缓缓放下几具用绳索绑着的残尸。 染血的头颅高悬在上方,残缺四肢半空中摇摇晃晃,格外扎眼和骇人。 风雪拂起他们的头发,竟然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出入城门的百姓惊恐的看着这一幕。 “作孽啊!都讲究入土为安,究竟是犯了多大的罪,死了还被挂在这。” “这是叛国的间谍。”有消息灵通的,看了眼周围,压低声音,“据说是南宋派过来的,前几天就逮捕了,审问了好几天,悬头示众估计也是为了——” “嘘——莫要说了,你也想被牵扯上?真是吓人...” ... “都看了一天了,你还没看够吗?”天女幽悠哉的喝茶,“要不你也上去,和他们一起被挂起来算了。” 这几天,萧柳心里藏了太多事情,以至于懒得理天女幽故作刻薄的话语。 萧柳面前摆了壶茶,可是已经凉透了。他戴着斗笠,换了身普通粗糙的衣服,垂着头,旁人看不见的角落里,视线却一直落在远方城门口。 茶馆老板的女儿红着脸过来,给他换了一壶茶,余光停留在少年利落好看的下颚线。 新上的一壶茶凉了,萧柳扔下碎银,起身离开,“走吧。” 走了两步,他又觉得少了个人,侧头,盯着天女幽。 “怎么着?”天女幽被他看的不自在,也扭头看他,“秦珑珑早就走了,现在估计已经到临安了吧。” “什么时候走的?”萧柳哑声问。 ... ... “什么时候到临安啊?”秋露浓问。 商队的年轻人看了她眼,惊讶这么年幼貌美的小娘子也独自上路。 “大概半日吧。”他往前一指,“再走二三十里路就到了。” 离开长安没多久,秋露浓在驿站遇上去临安的商队。 二三十辆马车,绵延不绝占了整条商道,有货物也有奔波的旅客,秋露浓骑着马,跟在商队后面走走停停。 商队赶路几乎是日夜兼程,虽然有马车,却算不上舒适。真正的世家贵族子弟受不得这些委屈。 秋露浓还穿着天水阁的襦裙,海棠纹锦交领,脖颈纤细白皙,骑着马跟在一群平民和落难世家子弟中间,很是打眼。 二三十里路走了大半,前方一阵骚动。 “仙人!是仙人!”人们看着天空激动不已。 秋露浓仰头,见到半空中一行修士御器而行,犹如鸟群掠过天际。看方向是去往临安。 远方那一个个身影,看不清长相,却只感觉风姿绰约超凡脱俗,不似凡人。 而这群风尘仆仆衣裳破旧的人,看着他们,自行惭愧,心中不可抑制的涌起一股顶礼膜拜之情。 直到修士的身影消失,还有人望着远方,喃喃失神。 商队的领队呼喊了几句,这群人又上路,即将抵达临安门口之际,和十几个逃亡的家仆迎面相撞。 “放他们过去!”领队喊。 再往前,见到两队世家公子的马车,也被堵在了临安城门前。三队车马,在商道旁的空地前,面面相窥。 “前方是发生什么事情了?” “有妖怪啊!你没听到刚才逃跑的仆人们说吗?前面有妖怪现身,面目骇人,连杀数十人。” “那怎么办!还不进临安禀报知府,召集修士过来!” “别怕,方才已经有玄天宗的修士过来。等仙人们灭了这妖物,我们就能进临安。” ... 秋露浓听懂了。 这么多人,是在等里面打完了再进去。 -- 第16页 高。 这招实在高。 秋露浓往前迈了一步。 本来在聊天的人中,许多都扭头看向她。 “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仙人呢!”她微笑说,“不见一面的话,下次遇见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有人劝阻她,伸手想拦,却只摸了个空气,茫然一扭头,见那少女走出老远。 怎么回事...刚才明明能拉住她衣角。 秋露浓逆着人流,越往前,活着的人越少。 前方惨叫声一阵阵接着一阵,身旁逃跑的人尖啸,狂风卷的人弯腰,走路时摇摇欲坠。 秋露浓找到一棵一人宽的古木,走近,发觉已经有人占据此地了。她蹲弯腰,拍了拍聚精会神的红衣少年,非常的自然的问,“现在打得怎么样了。” “三招!三招之内,这蛇妖必败。”少年握紧拳头,眉飞色舞,“玄天宗不愧是正道之首,区区妖物,在他们面前毫无还手之力...” 过了两秒,他反应过来,扭头盯着秋露浓。 “让个地儿。”秋露浓说。 “哦哦。”他往旁边挪了挪。 秋露浓蹲下,见到城墙下凛凛狂风上涌,白衣的青年挥着剑,剑身符文游走,绚烂犹如星辰不可直视。 面目扭曲的中年人浑身散发黑气,妖气浓郁,生出无形的风暴。 “那是天玑焱风蛇!”红衣少年如数珍宝,“两百年前在奉天占山为王,被妖王简行斐打个半死后,一直在人间逃窜,以食人心为生。” “这么厉害啊...一招了。”秋露浓数着,“还有两招。” 话音落地,蛇妖宛如被戳破的气球,黑烟争先恐后的往外冒,消散在空中。妖气消散时,人也消失无踪,皮肤成了皱巴巴的一层皮,轻飘飘落在地上。 红衣少年兴奋的宛如是自己亲手杀了那妖物,握拳大喊,“耶!”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声音太大了。 青年收剑,扭头望过来,目光直直的停在秋露浓脸上。 “他看过来了!玄天宗大师兄看过来了!”红衣少年激动不已,拽了拽秋露浓胳膊,扭头看了眼她,又看了眼玄天宗大师兄。 他怔住了,“你们认识啊?” “不认识。” “那你们互相看着对方干嘛?” “他看我,我就看着他啊。”秋露浓认真的说,“我娘教我的,这就叫输人不输阵。” 惊讶和茫然交错之间,红衣少年的视线落到秋露浓脸上,突然了然。难怪啊。真是他.妈.红颜祸水。 大师兄身后,身着宗袍的玄天宗弟子上前,在天玑焱风蛇的尸体前探了探。几缕黑烟升起,飘飘然,有意识飞进弟子的口鼻中。 再次睁开眼时,眼白一片红,瞳孔竖起,有幽暗的光亮跳动。 他转身,往回走。 “师兄。师兄?!” 身后突然慌乱。 大师兄转身,见到黑气萦绕的弟子拿着剑,稳稳放在另一位弟子脖颈上。 “救我!大师兄救我!”被挟持的少年发觉自己灵力尽失,惊慌失措。 “别乱动,余子骞。我知道玄天宗弟子修为高深,不仅破了我的阵法,还就这样轻易伤了我的分身,我是奈何不了你们。可如今你同门师兄弟在我手里,你们正道弟子最讲究仁义道德——那就乖乖答应我的要求,我心情好,就考虑把人放了。” “你...”余子骞脸上有了怒色,又忌惮于对方手里的弟子,并没有任何动作。 被附身弟子每往前走一步,其他弟子就往后移一步。脚步整齐划一。 “真是无耻!” “别让我们抓住你,必定让你神形俱灭!” 他们愤怒的恨不得冲上去一口咬在对方脖子上。又迫于威胁,亲眼看着妖物猖狂大笑,一步步的往外迈着步子。 越来越远。 “这妖物真是奸诈歹毒!”红衣少年咬牙切齿,又在见到玄天宗弟子时,一脸憧憬和感动不已,“同门之间情义深重,只可惜被这妖物利用,陷入如此两难的处境。” “真的要看着他这样离开吗?”有人在问余子骞,“大师兄,我们抓这恶妖可是抓了一年了,身上血债累累,罪恶深重。” 余子骞没有回答。 他皱着眉,持着剑,看蛇妖往外走了一步,又是一步。 过了两秒,余子骞低声,“我完全可以在他出手前就杀了他,但是,如果现在杀了他,被他附身的人也会死。” 说到这,他顿了下,看向那蛇妖站在阵法的边界处。 那是他们为了束缚它布下的阵法,只要迈开那一步,便是无拘无束任他逃,再难寻其踪影。 “只能...”余子骞瞟了眼旁边百姓惨烈的尸体,咬着牙,“只能等下一次了。” 蛇妖跨过阵法,却没有再迈开第二步。 他额前一点红心,身躯上浮现一个扭曲丑陋的半透明身影,嘶吼着惨叫,阳光下化作灰烬。 被附身的弟子倒地,被劫持之人从他身下爬起来,想跑,走两步又回来,探了探他脉搏。 “死...死了?”少年面如死灰。 杀了蛇妖的人现身。带着世家公子的翩然从容,墨发白袍,袍上飞鸟生动得仿佛要穿布而出,手背的肌肤如脂玉般渗出微光。 他侧过头,露出的脸庞清冷俊秀犹如谪仙,眼角一颗泪痣,盈盈欲坠。 -- 第17页 玄天宗弟子一起跪下,齐声道:“参见师尊!” “师、师尊,”之前被劫持的弟子往前爬了几步,颤抖的问,“他死了?他真的死了吗?” “我玄天宗弟子,应当不畏以身殉道。”青年淡淡的看着他,面无表情。 ◎最新评论: -完- 第10章 不与时人同梦 ◎替身文学◎ 其实,祁知矣那一刻的语气,几近称得上是温柔。 秋露浓冷冷看着他,这般想。 很多年以前,她第一次见到祁知矣时,他也是在杀人。 曾经,少年祁知矣还不是这般风光霁月、对一切坦然自若的模样。 小时候过得太惨,导致他比同龄人要瘦弱些,肤色白皙,清秀俊美的像个女孩子,脸上时常挂着微笑。而沉默时眼眸很亮,当你望向他眼睛时,会觉得这个人心里藏着很多事情,有些孤独,又很倔强。 十六岁的秋露浓在修真界已初露锋芒,仗着一把折仙剑,骑着马,悠悠哉哉的到了涿郡。 城外乱葬岗上,树影婆娑,月下有人在一锄头一锄头的挖着坑。 少年仰头时,汗水顺着喉结落下,月光勾勒出一层薄薄衣物下的蝴蝶骨,肌肉形状好看,侧脸线条优美。 秋露浓坐在树上,看他孤孤单单的挖了个坑,看他拖着比他高一个头的青年尸体。每走一步,身上的伤口都会裂开渗出鲜血。 尸体埋了进去,少年没有再看一眼,转身往树上望了望。他的神情平静,睫毛下黑蒙蒙一片,让人想起被乌云遮挡的残月。 可能是因为他背影孤寂,又太过沉默不语。 看久了,秋露浓竟然还觉得他有些可怜,怎么都没个帮手啊... 视线在空中相撞,秋露浓一下一下的晃着双脚,从容又狡黠的笑了起来。 “晓镜但愁云鬓改,夜吟应觉月光寒。” 少女仰头望着明月,流畅的下颚线条被月光镀上一层银色。吟完诗,她稍稍垂眸,睥睨得看着少年,晃头道,“这么好的月色,你却是在杀人。” 然后,她以一种足够悠闲散漫的姿势跳了下来,衣袍舞动,明艳的脸庞上斑驳光影晃动。忽明忽暗间,整个人熠熠生辉不可直视。 这就是了。 少年师尊和剑宗之主的初遇。 ... 红衣少年胸膛起伏,震惊、恍然和兴奋交织,始终说不出那个名字,“那是、那是——” “祁知矣。”秋露浓打断了他,一字一顿。 那是祁知矣。 当今天下第一人,玄天阁师尊,世间修道之人顶礼膜拜奉若神明的祁知矣。 死去的少年方才十六、七岁,眉目俊秀,安静躺在地上仿佛下一秒就能活过来。玄天宗弟子中,有人垂头落泪,也有人咬牙切齿憎恶妖族。 大师兄余子骞走上前,轻轻合上少年的双眼。 气氛一时间有些悲呛。 红衣少年大受震撼,喃喃道,“四百年前,正派集结一批最顶尖的弟子前往秘境,搜寻魔界遗落的宝物。在宝物和自己师姐之间,祁知矣选择了前者,被当时的宗主用九星离魂鞭抽打了整整三十六鞭,关入无间修罗塔磨炼心境十年。” “而祁知矣出来后,只是淡淡一句,“舍一人而救天下,足已。”” 少年顿了下,屏住呼吸,宛如亲眼见到百年前,从三界业火中走来的少年,坚毅冷漠的像斩断那个时代的一把利剑。 “那时,如今已踏破虚空的德光尊者评价他,“此人道心已成。”” 祁知矣师姐?秋露浓脑中浮现一个清丽的身影,她也死了啊。 “你怎么什么都知道?”秋露浓问。 “实不相瞒,一直以来我都对玄天宗心向神往,只希望有一日能拜入尊上门下。没想到,今日三生有幸能一睹尊上风采...” 少年絮絮叨叨的话语被打断。 前方传来玄天宗弟子整齐划一的诵声,“吾定以正道之心,荡尽世间奸邪污秽。” 他头皮一阵发麻,扭头望去,玄天宗弟子一改之前颓靡悲伤的气氛,高声大喊,神情或肃杀或坚定。 “吾定以正道之心,荡尽世间奸邪污秽!” 这骤然爆发的宣誓声犹如水波般越传越远。 惊了很多人一大跳。 那声音正气昂然,商道外无数人仰头长望,不能自抑的跟着落下眼泪。有人趴在尸体上失声痛哭,也有人握着伤者的手跪下,对着那方向用力磕头。 而祁知矣居高临下,睥睨众生,眼中什么也没有。离开时衣袖翻飞翩若惊鸿,回眸一望,宛若神祇。 ... ... 临安第一天,秋露浓遇到一个祁知矣的脑残粉。 “在下临安谢氏,谢争春,”衣着华贵的红衣少年一改刚才的散漫,行了个标准的礼仪。一瞬间,他从一个活波朝气的少年,成了个优雅的世家公子。 秋露浓看着他作揖的手。修长,白皙,戴着两只玉制的戒指,虎口有长年累月握剑磨出的茧子。 临安谢氏,谢家的分家。虽然修道之路上泯然众人毫无起色 ,却掌握着修真界中巨大的财富,五层以上的灵石、丹药、器皿...的买卖都由他们控制。 “秦珑珑。”秋露浓淡淡的说。 “今日能在此相遇,实在缘分。我见姑娘也是修道之人,自此一别...”话没说完,只见到少女翻身上马,潦草挥了挥手,一扬鞭,转身消失在临安的城门内。 -- 第18页 谢争春:? 她不想结交我吗? 谢争春的想法很简单。 能在这么危险的场所中碰面,说明大家都是玄天宗或者祁知矣尊上的粉丝。 同为粉丝,又是修道之人,那当然是亲如一家的兄弟姐妹。 刚起了结交之心,哪知道,对方就这样走了。 走了。 谢争春恍然。 盯着秋露浓消失的那条路,原地站了许久,直到谢家仆人从城内狂奔过来,抱着他大腿大喊,“公子啊!你又消失不见,老爷说要是不把你找回去,就要打断我们的腿!” 这边,谢家闹得鸡飞狗跳。 另一边,秋露浓骑在马上,叼着一根狗尾巴草,心想:临安啊,可真是个有趣的地方。 她被人拦在路上。 方才见过的青年持剑对她行了个礼,朗声道,“在下玄天宗弟子,余子骞。” 秋露浓:哦豁。 这话...好像刚才在哪听过。 临安最贵的茶楼,秋露浓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懒懒散散的打量起这位玄天宗大师兄。 “余某打扰姑娘,是有一件事相求。”余子骞神色郑重。 对吧。对吧。见我天资不凡,根骨奇佳,想要让我进玄天宗吧。 秋露浓握杯,笑眯眯的品茶。 “余某想问秦姑娘,可否愿意进玄天宗做丫鬟?” 茶杯落地,淡褐色的茶水洒了一桌。 秋露浓扭头看着他,怔愣的吐出两个字。 “丫鬟。” 她这一辈子,刚在天水阁当了丫鬟,就被邀请去玄天宗做丫鬟。 这辈子的命格,莫不是就“丫鬟命”三个字。 “你们玄天宗弟子,修道还能带丫鬟的啊?”秋露浓还没从刚才的震惊中缓过神,眼神有点复杂。 “不。”余子骞摇摇头,“姑娘误会了,不是给我,是给我们师尊。” 秋露浓:哦豁。 这次是师尊文学啊。 难道这祁知矣方才惊鸿一瞥,对她一见倾心,特地让自己的弟子前来请她去做丫鬟? 这世界真魔幻。 “这样啊...”秋露浓缓慢道,食指一下又一下的敲打着桌面。 余子骞对她的迟疑并不意外,不慌不忙,接着往下说,“我知道秦姑娘是修士,想必是要参加今年八大门派的大选。如果余某——或者说玄天宗——愿意在这次大选中助姑娘一臂之力,不知道姑娘可否愿意。” 他的声音依旧清朗,没有丝毫避讳,仿佛就在说“今天吃什么”这种普通不过的事情。而秋露浓知道,他设下了隔离的法术,没有人听得见两人之间的谈话。 余子骞一眼就看出了秋露浓的修为,炼气八阶,而秋露浓是看不出来余子骞到了哪一步。 他观察着少女的神色。 秋露浓抬头,眼睛亮亮,“当真?” “当真。” “那坐着干嘛,”秋露浓起身,“还不赶紧去见尊上。” 师尊文学,我速速就来。 一刻钟后。 秋露浓突然意识到自己是个傻逼。 我真傻。真的。 望着一院子的美人,秋露浓默默摇头。 从临安到涿郡,余子骞御剑而行,只用了一刻。 金光闪闪的阵法几近通天。庭院外种满青竹,挂着几盏各式各样的纸灯,沿着青石路走到一半,有人听到声音出来迎接。 “余师兄!”少女提着灯推开门,对两人盈盈一笑,笑起来和秋露浓有五分相似。 门后是一条贯穿整个院落的笔直甬道,地上树影斑驳,一旁的假山中有一条挖出来的水渠,流水簇簇,两片繁茂翠绿的青竹上滴落着水珠。 不同于外界的寒冷,小宅内还是温柔如春,一入内,秋露浓没走两步,额前便薄薄一层汗水。 身着纱裙的少女斜跪在上流,把酒水斟在琉璃质地的酒盏中,放在一艘艘纸折的小船上,顺水流下。假山旁,流水弯处,有赤.裸双腿的少女在玩水,用白藕般的手臂把纸船扫到岸边,或者拿起酒杯仰头痛饮。 竹林拍打声混着少女娇俏的嬉笑声,一阵又一阵犹如浪潮般传过来。 这世间的任何景色,在一院的华服美人面前,也是黯然失色。 第一眼望过去,秋露浓有种说不出道不明的怪异感。 她穿过甬道,仔细瞧了瞧那些美人,突然发现了奇怪的点在哪。 这些人的身形样貌有点像一个人。 ——五百年前的剑宗之主。 一下子见到这么多个和自己相似的人。 秋露浓毛骨悚然,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 祁知矣。 我.日.你.妈。 余子骞稳稳握住她的胳膊,挡住了秋露浓往后退的道路。 “秦姑娘。”青年的神色讳莫如深,“我方才已经问过你,你当真是要去?你可是自己答应的。” “知道。我明白。”秋露浓平复心情,一脸恍惚的往前走。每走一步,就在心里砍了祁知矣一刀。 啊,原来是替身文学啊。 “新的妹妹来了。” 不知道谁喊了一句,让秋露浓听出了一种青楼里来新姑娘的错觉。 有人从水流上的阁楼中走了出来,握着秋露浓的手,用那双和秋露浓有三分相似的眼睛看着她。 -- 第19页 “郎君少年时在涿郡待过一段时间,甚是怀念,所以闲暇时都待在这,你来得不凑巧,郎君上午恰好有事走了,也不知是什么时候再回来。你就在这好好住下,有什么事来找我就行...” 吃的、住的、换的衣服,都给秋露浓准备好了,全都是凡间皇室也难得一见的珍品。 换衣服时,有侍女默默上前,给秋露浓梳起精致繁复的发簪。 她才发现这里连侍女都是一等一的美人。 他就这样奢华的在涿郡养了这么多美人? 秋露浓没想到祁知矣疯得这么彻底。 余子骞坐在对面,悠哉悠哉的喝茶,秋露浓看了一圈周围形形色色的美人,深吸一口,问,“这些人...都是要加入玄天宗的?” “秦姑娘,人各有志,有的人想要攀上那登天之道,有的人却觉得一辈子锦衣玉食像公主一般被人服侍就满足了。”余子骞笑了笑,“更何况,能侍奉尊上,哪怕是凡间公主都愿意的。” “真是...” 秋露浓默默把神经病三个字吞进去。 余子骞当天就离开了。 而第三天深夜,秋露浓终于等来了祁知矣。 午夜的寂静突然被打破,门外不停晃动着人影,少女们叽叽喳喳的说着话,兴奋又雀跃。 不用问,秋露浓知道祁知矣回来了。 他一回来,整个宅院都像是活过来了。 秋露浓站在门外,看着祁知矣懒洋洋的靠着窗,席地而坐,宽大衣袍落在奢华的印绣相花缎木塌上。刚沐浴过,发冠取了下来,一头漆黑的长发用红绳结起。 他敞着怀,露出锁骨和一片清瘦见骨的胸膛,月光下肤色莹白如玉。 只需一眼,秋露浓算是知道,为什么余子骞那么胸有成竹了。 窗外一轮明月,屋内没有任何装饰,却唯独挂着一副仕女画。 祁知矣面前摆着本翻了一半的诗集。他在一堆美人中,半阖着眼睛,漫无目的得有时望月亮,有时扫两眼书,更多时候,是盯着墙上那副画。 直到现在,他还没有看任何人,好像在座所有人都不值得他看。 “新来的妹妹啊。”有人看到了门外的秋露浓,推着她,像接力般把她推进屋内。 “快去给郎君端一杯茶。”又有人把银制的茶盘递给秋露浓。 秋露浓接过了茶盘,迈步,大步流星的走到祁知矣面前,放在桌上。 几秒后,祁知矣抬头看着她。 ◎最新评论: 【woc直接恐怖谷效应了,这股太恐怖了】 -完- 第11章 不与时人同梦 ◎滚滚红尘梦◎ 今天的夜晚,宛如冰蓝色幕布上挂了个玉圆盘。 祁知矣并不喜欢这月色。 太圆满,又太美好。 这座小宅里的一切都仿佛一个美好而温柔的梦境。他很小的时候,在乡下落满大雪的草棚里,望着天空,总是怀疑自己会被冻死在这个冬天。 一个贫瘠山野间长大的孩子,关于仙境最美好的幻想,也不过是一个四季如春、足够遮风挡雨的院子吧。 等他再长大一点,梦里又多个了女人。一个明艳如刀,不是那么容易靠近的女人。 风吹起散落的墨发,青年单手撑着头,翻了一页诗集。手指修长,手背肌肤莹白如玉,他抬眸,视线飘飘然的落在仕女画上。 被他视线掠过之人,会发现他眼中空荡荡的,被他看着,宛若和四面八方都是雾气的荒野对峙。 那是一种令人心生难堪羞愧的眼神。目空一切,高傲冷漠得让人打心底觉得自己卑贱。 可这里的女人似乎都习惯了。依旧娇俏又活波的和祁知矣搭着话,朝气蓬勃,室内艳光四射。 突然间,秋露浓明白祁知矣养着这一院子女人的意义。 少年时期,祁知矣脸上还时常会挤出虚假的微笑,而这么多年过去了,等他拥有了绝对的力量后,却连笑都懒的笑了。 最常见的表情就是面无表情。 冷冷清清,像凛冽寒风中斩断空气的长刀。 祁知矣,几百年来最入世的正道大能,身兼玄天宗太上和祁家家主两个身份。 只要露出一丝疲倦或者缝隙,那些盯着他的人立马就会像豺狼冲上去,死咬着他不放。 可在这里,祁知矣竟然会露出这样的眼神。疲倦,又懒得遮掩。 秋露浓感觉,这一屋子少女,像是他精心挑选的宠物。 他心情好的时候,就在这里呆一会,心情糟糕了,随时可以像碾死一个蚂蚁一样让人在世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青瓷杯中的茶叶打了个弯,秋露浓看到祁知矣随手拿起茶杯,瞟了一眼茶盘。 视线短暂的停留了片刻。 祁知矣突然抬头,问,“你会用剑?” 啊? 秋露浓茫然的望着他的眼睛,确认他在问自己后,回答道,“会。” 室内突然一阵异样的寂静。 美人们停下来,诧异或艳羡的看着新来的少女,彼此之间交换着复杂的眼神。 “我看到了你的手,就在想...”月光洒满窗下,朗月清风般的青年侧过头,淡淡的说,“这双手拿起剑的时候,是什么样子的。” “我小时候曾学过剑。”秋露浓说。 祁知矣看着面前低垂着眉的少女,眯起眼睛,“修士啊。” -- 第20页 这一刻。 祁知矣的眼神。 本质上和余子骞打量秋露浓的眼神一模一样。 不是在看美人,也不是在看十五岁少女的青春年华。 单单只是一个修道者,望向了山脚下的另一个修道者。 像是在俯视蝼蚁一般。 这些在求道之路遭受过诸多磨难的人,很喜欢玩一些世家子弟的花样,简直比凡间最鲜衣怒马的少年人还要风流尊贵。 而他们的心,又比昆仑雪境中打磨几百年的岩石还要坚硬冷漠。 “算不上修士,略懂皮毛,所知甚少。”少女依旧低垂着头,大半张脸隐藏在阴影里。话语之间异常的温顺和谦卑。 她没有乘机拉近祁知矣和她之间的距离,也没有任何的示好。平淡,简洁,好像只想快点结束这场对话。 祁知矣垂眸,盯着她的手。 秋露浓几近整个人都埋进黑暗中,唯独几缕月光,落在她袖口处露出的纤细指尖上。斑驳光亮。 她十指交错,优雅地按在红底绸色湘绣的腰带上。和这院子里所有的姑娘一样的姿势,纤细漂亮,肌肤透着一股脂玉般的细腻。 祁知矣自己都有些疑惑。 为什么在满屋繁华似的美人中,自己潦草的一望,会第一眼落在她端起茶盘的手上。 那一瞬间,她指尖跳动着一股锐利的戾气。 他不由自主的,觉得这双手不应该出现在这里,而是握着剑。 这时,祁知矣才发现她是新来的。 这满屋的美人,可他谁都记不住。 谁是谁又有什么区别呢。 “你就是子骞和我说的,那个想要求道,想要进玄天宗的人。”祁知矣淡淡的说,听不出是什么语气。 “是我。”秋露浓说。 “不用那么拘谨。”祁知矣垂着眸,慢条斯理的饮下一杯茶,冷淡的笑了下,“这院子里什么身份的人都有。但凡进来了,就都是我祁知矣的人。我不陨落,这世间必有你们的容身之处。” 方才祁知矣沉默不语的时候,室内气氛还有些沉闷。 而他这一句话,美人们立马活跃起来,叽叽喳喳,像一屋子快活的小鸟。屋内又恢复了热闹,惊鸿艳影,莺莺燕燕之声传到窗外,满屋少女的馨香。 真是比神仙还快活啊。 秋露浓默默站在角落。 真后悔啊。 怎么她当年还是剑宗之主的时候,就没想到广罗天下美男子,建一个后宫? ... ... 窗外月色如水。 没过多久,祁知矣就像是厌倦了,扶着额,双眼紧闭,挥手让所有人离开。 秋露浓乖乖跟在其他美人身后,正要离开,就听到祁知矣在问。 “你会梳头吗?” 她怔愣的转身,眨了眨眼,还没来得及回答,已经有人把梳子递到她手里。这些美人中没有人不满或者争风吃醋,乖巧的不可思议。 房门无声无息的合上。 秋露浓握着那柄玉制的梳子,跪在祁知矣身后,缓慢的、一点一点的梳着那一头绸缎似的黑发。 起初,秋露浓以为他是发现了什么倪端,要试探自己,兴许是要和她说些什么。 可祁知矣真的只是让她梳头。 他懒洋洋的靠在窗边,面前是堆积成小山的文书。有祁家几项生意的账本,玄天宗下一次试炼的弟子名单,祁家分家弟子的选拔名单...甚至还有几封上一任祁家家主的密信。 祁知矣看东西的速度很快,一页接着一页,潦草到让人怀疑他有没有认真在看。 那些文书,就被他大大咧咧的摆在案上,秋露浓随意瞟了两眼,看得清清楚楚。 祁知矣毫不在意。 见到祁家分家的名单时,一瞬间,秋露浓的心情复杂起来。 谁会想到,那样一个并不家族所容纳的私生子,几百年后,站在了家主的位置,掌握着另一批分家少年的命运。 就宛如曾经的祁家家主,随意戏弄他的命运一般。 秋露浓想起了少年祁知矣冷戾的眼神。他违背了祁家本家的意志,头破血流,却倔强的不肯认输。 “你好像有什么心事。”祁知矣突然问。 他一动未动,还是散漫的看着书,让人怀疑方才响起的声音只是错觉。 秋露浓看着祁知矣的背影,心想,我能说我在想你小时候可怜兮兮的模样吗? “今晚的月色很美。”秋露浓顿了下,梳着头,慢慢的说,“我在想,等一次出现这样的圆月,是不是上元节要到了。” “你是想念父母了吗?” “也不是。”秋露浓摇了摇头,“上元节到了,马上就是要大选了,我在想我能不能顺利通过,进入玄天宗。” 房间内很安静,祁知矣没有鼓励秋露浓,也没承诺什么。 两秒后,伴着翻书声,前面传来一句淡淡的,“修道之难,难于上青天。” 寂静的夜里,只有清澈的簇簇流水声,和祁知矣狂乱的翻书声。秋露浓乖巧的梳着长发,安静到仿佛消失了一般。 祁知矣垂眸看案上的文书,睫毛微微颤动,又突然察觉到了什么,转身望向明月。宽大袖袍翻飞间,秋露浓跟着看过去。 乌云遮挡月光,那皎洁的圆月像是被什么一点点吃掉了。 “在我眼里,这样的月色更美。”那声音有些暗哑,依旧是一股子淡薄的味道。 -- 第21页 祁知矣谁也没有看,可秋露浓,知道他是在告诉自己。 天际边有白光破开,晨曦隐约透了出来。 “天要亮了。”秋露浓总算找到自己能说的话了。 “我累了。”祁知矣翻书的那只手垂在膝上,坐直,闭上双眼说,“你给我束发吧。” 秋露浓起身,发现祁知矣抬手间,那一叠小山似的文书就消失了。估计是放进储物的饰品中。 天水阁里都是些女人,第一次给男人束发,秋露浓有些笨手笨脚,试了两次才成功。 等待时,祁知矣坐在那闭目养神,也不恼,像一副清清冷冷的谪仙雕像。 对着这张脸,秋露浓愣了下,拿起白玉簪,轻轻插进发髻中。 ... ... 没有人来相送。 独自穿过青竹林,祁知矣推开暗红色的大门,身影消失在云雾中。白月色的长袍上沾满露水。 秋露浓倚在窗边,扭头,叼着一根竹叶,有一搭没一搭、吊儿郎当的目送祁知矣离开。 “郎君每次走的时候,都是悄无声息的。我们都不知道他是何时离去 。”美人说。 祁知矣来时总是声势浩大,满屋美人相迎。可他几乎不在这过夜,没待多久就腻烦,遣散所有人,独自在二楼屋子里待着。对着一幅仕女画,和一扇很大的窗户。 仿佛每次过来,就只是为了走马观花的望几眼这世间红尘。 ◎最新评论: 【说实话我看不大懂...但写的好戳我】 -完- 第12章 不与时人同梦 ◎抽刀断水水东流◎ 出乎秋露浓的意料。 第二天,美人们对她依旧友好,没有任何嫉妒或者争风吃醋的苗头。 “我们的命都是郎君赐予的,郎君喜欢谁偏好谁,对我们而言都是一样。”柳叶眉的美人笑笑,甚至有点忧愁,“郎君道心已成,早已大乘期圆满,离踏破虚空渡劫为神只差半步。” “谁也不知道那一天什么时候会到来。而在那之前,我们能待在郎君身边,已经是很满足了。” 这样啊。 秋露浓望着她痴迷又忧伤的眼神,突然明白了。 这些在世间各个角落被祁知矣找到,如珍宝般被养在庭院中的少女,并不是不爱慕祁知矣。 相反,她们爱极了祁知矣。 也知道祁知矣道心坚定,灵台无尘,并无尘世间男女之情。 对着祁知矣犹如信仰一般不可亵渎。就像小时候跪拜在寺庙中,跟随长辈仰望那高高在上、冰冷又隐晦的神像。 ——芸芸众生之上,只差半步便可化为神祇。 虽然恋慕,憧憬,可是又太过遥不可及,不可触摸,所以打心里觉得没有任何人能站在祁知矣身边。 哪怕是即将结为道侣的三界第一美人。 更不要说秋意浓了。 祁知矣没有强迫过任何人,不想再呆在这的,也会被抹去记忆,安稳的送回凡间。 庭院里的美人可以随意出入,自由,无拘无束。 侍从、丹药、符箓...三界中最顶尖的资源汇聚如此——真当是比公主还要尊贵。 而秋露浓说,“我想要一把剑。” 她之前用的剑,是三两银子从铁匠那买的软剑。 当天晚上,余子骞从祁知矣私库中拿过来一把名剑,水东流。 “万年冰寒的昆仑雪境下,从瀑布中,一遍又一遍的用玄铁捶打这把剑上万次。握住这把剑,即便是八十岁的杖朝老人,也能轻松斩断流水。”余子骞说。 秋露浓举起“水东流”,虚空中握了握。 迎着热烈的日光,刀身透彻得像被冻结的湖水,泛着凛冽冷意。 这并不是给身为修道者,炼气八阶的秋露浓。 而是给作为祁知矣侍女的秋露浓。 秋露浓在空中挽了剑花,心满意足的收回剑鞘,扭头问,“你这玄天宗大师兄,尊上的关门弟子,怎么做的像个老鸨似的。” 这话说的并不好听。 在玄天宗修炼时,余子骞知道庭院里发生的所有事情,秋露浓像个不安分的种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冒出一句带刺的话。 余子骞心里又觉得秋露浓没说错。 他清楚庭院里所有姑娘的名字、身份、家室,是因为什么才愿意进来的。 这件事做久了,那位陨落的昔日剑宗之主,身形样貌,几乎像是一本教科书克在他脑子里。 可他是祁知矣信任的人之一,他不来做,又是谁来做呢? 即将步入分神期,在修真界也算青年才俊的余子骞笑了笑,俊秀宛若清风朗月。 “我自幼父母双亡,被师尊收为门下悉心教导,对我而言,尊上就宛如父亲一般,给自己父亲办事,不论怎么样都是愿意的。” 还父子情深呢。 那我要是你妈,真的会打死你的。你就这样给你爹找一堆小后妈之替身文学? 秋露浓心里翻了个白眼,又问,“尊上座下有几位弟子?” “自担任玄天宗太上后,师尊一共收过三名弟子,”余子骞说,“只可惜,漫长道途上,除我以外的两位师兄师姐都接连陨落了。” ... ... 屋内熏满果木的清香。 秋露浓睁开双眼,感受着体内游动的灵力,笑了笑,从软塌上跳下来。 -- 第22页 塌前有一面一人高的镜子,镜边贴着金箔雕成的花儿,羊裘铺满一地。秋露浓赤脚踩在上面,看了眼镜子里的美貌少女,走在窗前,嘎吱一声打开窗,整个屋内亮了起来。 窗外,天边正泛起鱼肚白。 而室内无一不奢华,无一不雅致。 当初和天女幽分别时,她在秋露浓脑中印下了许多功法秘籍。要是化作实体书籍,能在神识里堆成一座小山。 上一世,秋露浓算是修真界中的究极偏科生。 剑术和修为境界这两科目是满分,其他的符箓、丹药...全是一知半解,一窍不通。 那时,秋露浓身负系统和“折仙”两大神器,强的太过离谱,几近到了“吾剑所到之处,即是正义所到之处!”的地步。 所以也没觉得有什么问题。 而这一世,秋露浓直接感觉自己就是半个文盲。 “我不是你师傅,也不想做你师傅,但是呢,你喊我好几个月的姐姐。我见你根骨极佳,一心求道,也确实是个好苗子。我教你点东西,以后出去,也不要说是我教你的。” 天女幽留在神识的话,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 秋露浓粗略翻看了一下,一半是基本或冷门的知识,一半是打家劫舍、杀人越货的实用功法。比如伪装外貌,比如假死,再比如让人短时间内无法使用灵力的药物。 真是阴啊。 只是粗略翻看下目录,秋露浓就已经感受到,这在世间求生的智慧了。 天女幽真是个妙人。 破晓时分,天将亮未亮。 结束了一晚的修炼,秋露浓拎起“水东流”翻窗而下,在青竹林边的空气上练剑。 空气里裹着水气。青翠欲滴的竹叶上,露水缓慢的往下滚,接二连三的落下。 时间以数倍放慢的一瞬,水滴在空中漂浮,被剑切过。快得宛如风化形成的利刃,没有实体,等你发现时,只能看得见伤口。 名剑“水东流”被一只稚嫩得与之并不相符的手握住,一路所及溅起无数破碎的水珠,然后稳稳落在门前。 暗红的门被人推开,没有风,墨发随着迎面扑来的剑气而舞动,再缓缓垂下。 祁知矣先是望向那只握剑的手,然后,是薄而冷硬的“水东流”。 最后才是用剑指向他之人。 就好像秋露浓长成什么样,并不重要。 “郎君。”秋露浓收剑,丝毫不慌张。 两人视线短暂交错,秋露浓往后退了一步,散漫的目送祁知矣上楼。 黎明的庭院还没有完全苏醒,难得安静。 祁知矣靠窗坐下,垂头,见到翠绿旁跃动的一抹白色。少女头也不抬的练着剑,不过是些基础的招式,可是她很认真。 那种心无旁骛的状态让人有一种寂静的感觉。不管旁边发生了任何事情,她什么都听不见,什么也看不到。眼里只有那一把剑, 她握着那把剑的时候,今日的秋露浓,稍微与众不同了一些。 祁知矣想起刚才见到那双眼睛。黑得像是一面黑曜镜,明亮又冷漠,两种不同的气质杂糅在一起。 晨曦一点点亮了起来,祁知矣坐在最高的阁楼上,迎着风,衣襟舞动。青竹林和流水湾好似才醒,簇簇作响。 竹叶翩飞间,有人练了很久的剑,肩头一片露水。 每当视线低垂,不可避免的,祁知矣会从窗中见到那抹身影,远远的,寂静又美好。 就好像一个师傅望向自己的徒弟一般。 真让人觉得...毛骨悚然啊。 祁知矣捧起眼前的茶。 ... ... 不知道祁知矣在上面看了多久。 “你家中长辈,可有剑修?” 头顶突然传来声音,秋露浓仰头,发现祁知矣倚在窗边,正俯视着自己。 他的眼神比之前稍微要正常一点。 看自己倒是像是看一个人了。 “回郎君的话,”秋露浓答,“我父母都是平民,往上数三代,估计也都是平民百姓。” 祁知矣睥睨的望着她,几缕阳光打在脸上,却因为角度看不清是什么表情。 “从你这剑术,我倒是看不出。” 秋露浓笑笑,收剑执在身后,淡淡道:“那可能是因为,我是天才吧。” 她的笑容不猖狂,也没多么的意气风发,平静的仿佛只是在述说一个事实。 祁知矣的记忆里,那个女人也说过这句话。 他高高在上,神情晦涩的看了秋露浓一会,说,“世人谓,剑修多奇才。修真界中,只有剑修大能,几乎都不是出自名门。你之前同子骞说你想拜入玄天宗,现在可还算数。” “当然。”秋露浓挑了挑眉。 阁楼上的祁知矣飘飘然而下,转身间,站在秋露浓旁边。他虚空捏了个诀,袖袍无风飘动,暗幽古雅的本命剑“三尺春”握在手中,耀眼的剑芒如青蛇游走。 “今日,我且教你“云手剑词”的前半节。” 今日。 那还有下一日,还有下下日。 这意思是收她为徒了。 秋露浓呆了一下。 她下意识的想往后退步,又被理智制止了。一个一心向道的少女,遇见当今世间第一人要收自己为徒时,会怎么做呢? 她望向蔼蔼雾气的青竹旁,执剑而立的祁知矣。 -- 第23页 很多年以前,她在碧霄间巍峨雪山上练剑,偶尔回头,会见到雾笼云遮的木屋中,松竹般清冷的少年望向自己。 嶙峋的雪境绵延千里,她看不懂祁知矣的眼神。 “少年祁知矣是那个时代最可怕、最惊才绝艳的年轻人,和“世家之风骨”王行之并称为世。两人一同和当时以桀骜风流闻名的秋露浓,保持着赤诚的友谊——被后人称之为绝唱。” 实际上,即便是这两人,也不敢说了解祁知矣。 祁知矣崭露头角的时间点很晚。 他还是玄天宗一个寂寂无名的孱弱弟子时,秋露浓就因战胜了王行之而声名鹊起。 秋露浓并不是操心的老妈子性格。 可那几年间,有关祁知矣的事情,总是通过各种途径传到她耳边,像心里的一根针,让她在仗剑天涯时,时不时的回想起他。 然后,再偶尔去看看他。 少年时期的祁知矣,可谓是深图远虑,行事无可挑剔,可唯独在面对秋露浓时,一点也不友好热情,几乎称得上任性倨傲。 有一次,秋露浓离开后在旁边远远的看着他。 覆满白雪的青松下,祁知矣使出了她刚才所练的剑术,一模一样,宛如复刻。落雪簇簇而下,他收剑,执剑而立,望着秋露浓离开的方向,淡淡的树荫在他脸上摇曳。 那张俊秀漂亮的脸上,宛如面具般的笑意,慢慢消散,到最后是没有任何表情的阴冷。 “总有一天,”他眯了下眼睛,语气沙哑,“我会让你只能待在我身边。” 两个身影在眼前重叠。 一如既往地,秋露浓也看不懂祁知矣现在的眼神。 ◎最新评论: 【我艹好符合我xp!!】 【妙笔生花,给一颗地雷做奖励吧!】 【妙啊】 【啊啊啊啊啊】 【嗷嗷嗷!!!!太太好棒!!!!可以全都要嘛!!!(大人全都要】 -完- 第13章 不与时人同梦 ◎剑心通明◎ 平心而论,五百年前,祁知矣在秋露浓心里只是她一小弟。虽然很不安分,复杂又难以拿捏,但也是个不那么可爱的小弟。 从祁氏公学府到玄天宗,秋露浓就看着他,有时候被兄长欺辱,有时候被兄长拉拢。诸事面面俱到,触及到在乎的东西时又很暴戾,沉默且遍体鳞伤的走在自己所认定的道路上。 进玄天宗没多久,祁知矣在一次宗门比试中得了第一,而三天后,他就因嫉妒残害同门的被关押进惩戒堂。 淮南的天空澄蓝如湖水,画船摇摇晃晃。秋露浓叼着一根柳叶,扶起卷帘,把头伸出窗外,见到岸边纷飞柳叶。 满目鲜衣怒马的世家子弟。 王行之就坐在对面,没什么感情的讲述完这件事。 他深夜里在勤思堂听完了整件事,又觉得作为朋友的朋友,应该告诉秋露浓。 更何况——“他是被陷害的。” 自幼在氏族中长大的王行之,对这种东西并不陌生。 “自称被他打伤的两个弟子里,一个祁家本家弟子,一个王家分家弟子,主持公道的师叔也是祁家的长辈。事情定下的很干净利落,可是,你觉得祁知矣会做这种粗暴简单的事情吗?如果要干,为什么会选背后有家族撑腰的两人呢?” “这是你推断的吗,有拿到什么证据吗?”秋露浓问。 “不。”王行之露出一个有点得意的笑,“是我亲耳在旁边听到的。” 秋露浓:“...?” 得知自己的小弟被人欺负,秋露浓的第一反应,是想提着剑去玄天宗登门拜访,然后被王行之劝阻了。 “我当时就训导过那两位弟子,以后别让我再见到这件事发生了。”王行之说。 听到这,秋露浓啪的一声扔掉折断的花朵,萧萧然落下,她扭头,对视中,王行之的目光毫不闪躲,从善如流。 “就这样?”秋露浓问。 “就这样。”王行之说。 “既然你当时都已经听到了,那你为什么不揭露这件事?” “因为这不是我们能出面的场合。如果我是祁知矣同一个师父的师兄,或者你是玄天宗的弟子,在事情发生的第一时刻就出来指认,这也就罢了。”王行之叹了口气。 “可是这件事已经过去两周了,三道惩戒祁知矣全部挨下,事情在玄天宗内也早已定下性质了。” “可如果我们现在,再去因为这件小事去惊扰师叔,这件事能不能翻案不谈,“同辈之间事宜,外人插手”这件事,就已经能让祁知矣在这一届弟子中遭受诸多非议。” “你到底在说什么啊?”秋露浓不可置信的看着他。 “你难道以为,这就是那几个十几岁小孩子的事?论修为,你觉得他们打得过祁知矣吗?可是为什么,他们中没有人惧怕祁知矣。”她郑重的吐出几个字,“——因为姓氏。” “那王家弟子,为什么敢明目张胆,因为他自信其他弟子只会附和他,不敢和王家作对。那祁家本家的弟子,为什么自信这件事没有人敢插手因为师父是他的表叔,因为祁知矣只是家族不看重的分家弟子。这哪里是什么年轻人的戏耍啊。这件事中,唯一一个真正只是自己参与的,就是祁知矣。”秋露浓说。 王行之皱眉,目光动了动,手中握的瓷杯转了好几个圈,却始终没有说一句。 -- 第24页 “这件事能发生,背后就是无数人的默许,有祁家,有王家,有同门师兄弟,也有玄天宗的长老。”秋露浓说。 “你怎么会这么天真呢?”少女突然轻轻笑了下,往前靠近,目光灼灼的盯着王行之,语气很轻。 “难道...是因为你也是其中一个。” 不过两秒,王行之急促的扭头,避开挚友眼神中的质问。他倒了杯酒,仰头痛饮,重重的放下酒杯。 “你说的对,可是你并不了解,氏族和玄天宗之间的关系。修道之途,除了天资外,最重要的是什么?是灵石,丹药,秘境...每一个修士,都是由无数法宝堆积而成的。” “四大氏族控制了大陆上各种隐秘或明面上的渠道上万年间,积累超乎你想象的财富,每年都会给玄天宗提供大量资源。作为交换,也会有一些特殊的名额,是特意留给氏族弟子的。” “你以为,每年那么多身份普通的弟子,他们修行所用的每一块灵石、每一颗丹药,都是从哪来的?”王行之说。 “你想说什么?”秋露浓问。 “宗族有自己的一套规矩,外人难以干涉。四大氏族是如何一个难以俯览全貌的庞大大物,而他们和门派之间的联系,就宛如凡间世家门阀和王权。而本家和分家,就好像其中的嫡子和庶子。你想说愚昧吗?” “可是这确实有效。在上万年前,氏族中诞生了第一批大能时,他们就想着构建一个集中而稳定的权力机构,让家族永远繁衍下去。他们尝试过很多办法,到最后,发现血缘永远是最有效的枢纽。让你拥有了真正能改天换日的力量后,还有什么能约束你呢?唯独血缘之间的联系。” “就连你也是吗?”秋露浓的语气听起来有点想笑。 “你我初见时,我虽上百年不曾回家,少年心气,憎恶修道,离家出走只想着浪迹天涯,可是我从来没想过说真正和他们决断 ,那毕竟是我的家人。” 王行之停顿了下,放在桌上的手指握拳又松开,这场景让他有些无所措。过了两秒,他长出一口气,像是妥协又像是安抚。 “这件事,回家后我会作为长辈重重责罚那位王家弟子。我知你一心愤懑不平,可氏族间的事向来不容外人插手,其中牵扯的人、局势太多,你莫要再出面了,更况且...祁知矣他也不是吃亏的性格。” “你说完了吗?” 秋露浓起身,想要离开,又被对面的青年抓住衣袖。 “你要去干嘛?”王行之问。 秋露浓看着他的眼睛,冷静得有些可怕,“我要去玄天宗。” “你何必如此!”王行之皱眉,“就算你打败了玄天宗,那还有祁氏,祁氏之后又有王氏,你就想...” “那我就一个个亲自上门拜访个遍!” 音量陡然提高,秋露浓一拍桌子,船外的湖中惊起水波,有飞鸟掠过,引得岸边世家子摇头回望。 王行之怔住了,表情好像被秋露浓捅了一刀般,惊讶又不知所谓。 秋露浓站在那,比他高很多,单手持剑,眼神里有刀光跳动,“我秋露浓,活在这世上,还握着这把剑,就是为了所遇不平事能拔刀相向,而现在遇到了,还要你来告诉我,这中间牵扯太多不宜出手?” “我要你来告诉我,这世道就是不公?” 无声的对视中,空气中有许多东西在跳跃闪动,王行之愣在那,呆呆望向对面的少女,久久不能平复,似乎是明白了什么,宛若大梦初醒。 这是一场误会。 在涿郡,在江陵,他们鲜衣怒马,桀骜不驯,王行之自认为秋露浓与他意气相投,他们是相同的人。他已经见过昆仑雪境下秋露浓绝世的剑术,浑然天成,无迹可寻——那才是真正的剑心通明。 可现在他又明白,他们是如此的不同。 少时他自诩侠客,惩奸除恶,荡尽人间不平事,可心底明白,这更像是家族默许他的一个小游戏。他出自名门贵族,天资过人,脚上走的本就是一条没有对手、笔直平坦的登天之道。 连他也不敢用剑指向,这世间最可怕的庞然大物。 可他的挚友并没有说谎,她拿着剑就要出发,她当真就要独自挑战整个玄天宗。 王行之少时游历四方,见如花美眷,见少年郎,见侠客,可他从未见过这样的人。 ——王行之再未见过这样的人。 ◎最新评论: 【看到这里我似乎发现王好像不是股哦】 【蛮好蛮好!期待!】 【好喜欢】 【太太加油(么么太太】 【好看!】 【加油!!大大多更点,不够看】 -完- 第14章 不与时人同梦 ◎她怎么就是能在数千人中一眼就认出来自己呢◎ 玄天宗矗立于修真界数万年而不倒,并不是没被人上门砸场子过。 其中败者多,全身而退者少。 秋露浓是发生的第一个意外,也是最重要的一个意外。 而数十年后,她位列剑宗之主,更是加重了这段故事的传奇色彩。 这故事的一开始,只是少女背着一把剑,独自登门,挑战蓬莱仙山下,掌管三峰的三位玄天宗长老。 世人无人不知那一战,无人不知秋露浓其名。 灰白的云层宛如龙卷风,汇聚在山峰,狂风肆意。四面八方,剑气如水波穿透云层外,符文绚烂宛如星辰,各种光芒混杂成一块,映照得半面天空日夜都如白昼。 -- 第25页 围观的弟子脸庞被照亮,染成各种色彩。 云雾缭绕的仙山下热闹纷纷,这里大概汇聚了玄天宗所有的弟子。 他们从没见过这种级别的战斗,一般只会出现在说书里,或者门派改朝换代时。 也没见过有人敢单刀赴会三峰长老。 祁知矣在外完成任务归来,听到消息,立马御剑飞到现场。这是他在玄天宗见到人最多的一次,人挤着人,谁也不敢靠近战场。 有人一眼认出了,平日门派里难见踪影的大师兄,“大师兄,你也回来看热闹吗!” 王行之在弟子中很有威信,一群人激动又崇拜的围过去,却听见中间的青年郎声说道。 “王某不是来看热闹的,是来送好友赴她心中必经之局的。那山上之人,正是在下的挚友秋露浓,此番不论成败,结果如何,我江陵王氏子弟——王行之,定以此好友为荣。” 空气有片刻的安静。 王行之的话宛如水波般散开,传得很远。有人神色复杂,有人还不懂这一段话的意义,人们议论纷纷,看着他,又下意识的不敢和目光灼灼的王行之对视。 战斗还在继续。 无数人抬头仰望着战场,想象那战局中间的少女,究竟是什么模样。 祁知矣穿过人群,挤到王行之身边,皱眉,低声问,“她发疯你也发疯?” “祁师弟,你不应该这样说。” “那我应该怎么样说?来年去她坟上祭拜,和她说她的心意我心领了?下次不要这样了?”祁知矣嘲讽他。 “她此番所行,不为求你任何回报,只因她恨这世间对你所为。我知你自幼颠沛流离,生性凉薄,不信任何人,可秋姑娘的心澄如明镜,你自己明明就察觉得到。” 祁知矣没再说话,袖袍下的手指颤了颤。他背脊笔直得站在那,过了许久,冷笑一声,“你可真了解她。” 几道凌冽的剑气穿透云层,劈开旁边崎岖的山峰,惊起无数弟子惊呼。 祁知矣也跟着看过去,过了两秒,不知道想起了什么,他垂着眸,轻声说,“这种事情,如果还有下一次,我只希望王师兄能帮我劝住珑珑——我自己的仇,我自己会报。我祁知矣,并不需要这种自以为是的帮助。” 王行之诧异的看了祁知矣几眼,又突然大笑了起来,引得祁知矣回头望他。 “你是不需要,还是害怕这东西稍纵即逝?有的人太过惧怕美好事物,害怕得到后就会消失,就宁愿一开始还不如就没有。” “嘴犟不是好习惯,说自己并不在乎也不勇敢。”王行之扇着扇子,摇头,少见的开起了玩笑,“秋姑娘此番举动,若是为我,只怕我早已心动。” “你...!” 周围突然爆发一阵骚动,紧接着是空气凝固般的死寂,祁知矣在人群中,跟着几千人一起抬头遥望,见有人影从缥缈云雾中走出。 ——鹤轩仙长,败。 ——翰墨老怪,败。 ——子轩星君,败。 “我艹!” 玄天宗弟子中有人骂了一句。没想到本以为必败的人走出来了,更没想到的是,她还那么的年轻,和他们是同龄人。 十七岁的祁知矣,怔怔的站在原地,看着秋露浓一步一步穿过人群,走到自己面前。 少女每一步都像是慢动作,发簪全散了,凌乱的碎发落在脸颊,瓷白的脸颊上一片灰一片白,被鲜血染红的袖袍卷着墨发随风飞舞,而她拎着剑,眼神明亮。 祁知矣从来没有这样认真的看一个人,就宛如想把她的模样刻进自己脑子里。 真奇怪。 她怎么就是能在数千人中一眼就认出来自己呢。 躁动在弟子中扩散,随后赶来的玄天宗掌门站在人群外,所有人都注视着他。 祁知矣意识到,这是一个岔路口。现在他面前有两条路,要么坚定的站在秋露浓身边,要么推开她,走进玄天宗弟子中。 这种选择,一辈子也只有那么一次。 选择了一条道路后,就再也没有回头的机会。 秋露浓在祁知矣身前一尺停下,眨巴着眼看他。 祁知矣不动声色的打量她一圈。 然后。 少年往前迈了一步。 祁知矣不悦的问,“你做这种事情前,为什么不同我商量。” “你不要和我说什么“不需要”这种话。我和你说,这事情我已经做了,做过的事情就已经不能收回了。”秋露浓的神情看起来分外认真,“你不用管我是为了什么初衷,我秋露浓行事从不后悔。” 祁知矣无声的笑了下。 秋露浓和祁知矣都压低了声音,在一众弟子前窃窃私语,视旁人如无物。他们就眼睁睁的看着这两人,在战场下,像两个吵架后和好的小学生一样交头接耳。 秋露浓站累了,抓着祁知矣的手腕,用了巧劲,把半个身子的重量都拖在祁知矣身上。 少年自然的拖住她。 “别动。”秋露浓靠近他,又因为扯到伤口倒吸了一口凉气,幽幽的说,“我就是要告诉所有人,你是我秋露浓的座上宾。” “这很重要吗?”少年轻声问。 “当然了。别人都有依仗,你也会有依仗。你的依靠现在就是我。” 秋露浓说的虎虎生威,带了点市井里,“你小子以后就是老娘罩了”的感觉。 -- 第26页 有风吹起两人黑色的长发,阳光里,这两张年轻的脸被染成淡淡的金色。他们靠得很近,眼睫扇动的阴影落在鼻梁上,而祁知矣一直看着她,看了许久。 当时,阳光太茂盛,那一片金灿灿中,秋露浓始终没看清祁知矣的脸。 那张脸混杂着太多复杂的情愫,模糊不清,多年后,记忆滤去了当时喧闹的背景,秋露浓终于想起了祁知矣的神情。 不是朝阳般的意气风发,或者标准的清冷出尘,而是软绵绵的、浓重的、单纯的、甚至带着些无辜的茫然无措,一眼望到底的少年气。 ——整个人带着某种矛盾的易碎感。 ... ... 睁开眼,秋露浓第一眼望见的,是月光下祁知矣的侧脸。 怎么瘦了这么多。 秋露浓的目光在他衣袍前清晰可见的锁骨那打转, 她记得进玄天宗后,祁知矣还养了些肉,现在却清瘦的仿佛下一秒就要飞升。 倒是道风仙骨的很。 过了两秒,等秋露浓坐起来,才反应过来,恍眼间已经过了百年。 坐在自己面前的,并不是那个寂寂无名的少年,而是正道魁首,高岭之花,玄天宗太上。 她竟然在祁知矣身边睡着了。 不仅睡着了,还做梦梦见了少年时期的他。 不知道是压根无所谓,还是纵容她 ,祁知矣没有喊醒她。 当然也没有看她。 他背对着窗坐在软塌上,翻动手腕,擦拭手中的“三尺春”。月光从身侧落下,地上一片阴影,他垂着眸,看着手中的剑,安静得仿佛死去了。 整个人被光影切割,衣袍上有斑驳光亮抖动。 这样一看。 秋露浓突然发现,祁知矣看起来疲惫极了。满身倦意,眼底空荡荡,什么也没有。 怎么会这样? 他为什么会这样? 他不是已经得到了他想要的一切吗? 祁知矣和王行之不同,和秋露浓认识的所有人都不同。 他隐忍,决绝,高傲,像个谜团。 少年祁知矣看起来清冷,霁月清风,让人新生崇拜,伪装的毫无诚意。 什么都可以成为他的武器。 从一开始,他求道绝非是因为什么求道之心,而是力量。 他渴望力量,就宛如一个沙漠里濒死之人渴求清水。 十几岁时,祁知矣的野心熊熊燃烧,想要的东西很多,几乎囊括整个世界。 可他现在真的就拥有了这一切。 他凭什么感到疲惫? “你梦见了什么吗?” 秋露浓被突然响起的声音惊醒,下意识的抬头,望向祁知矣。 他并没有看她,依旧在擦拭手中的剑。 “回郎君,梦见了幼时在乡下的旧友。”秋露浓面不改色。 “旧友啊...”祁知矣着重放在这两个字上,说,“我少时在涿郡念书。如今每当经过涿郡,也会怀念那段日子。” 亲眼见过祁知矣在涿郡时,爹不疼后娘不爱,过得像一个小萝卜头的秋露浓,沉默了两秒。 她干巴巴的接一句,“那应该过得不错吧。” “那确实是一段很好的日子。”祁知矣的视线停在空中,轻声笑。 秋露浓:... 他是不是心理变态了。 长得好看的男人,就是容易发疯。 “我听其他人说,你在院中,修道和练剑都极为刻苦。你小小年纪,道心坚毅,属实难得。”祁知矣慢悠悠的说,又突然话锋一转,“可你为什么这么想要求道,你的理由是什么呢?” 他还是没有看秋露浓。 看起来只是随口一问。 “当然是...”秋露浓觉得,现在的祁知矣有些疯疯癫癫,得选了个最保险的回答。 “为了得道后匡扶天下大义。” “大义。”祁知矣笑了一声。 祁知矣没有再说话。 可秋露浓感觉到,祁知矣好像并不满意这个答案。 这不是玄天宗入学标准答案吗? 秋露浓不知道这人脑子里在想些什么。几天前,祁知矣要教她的剑术,是玄天宗内只传关门弟子的“云手剑词”。 她以为祁知矣是看重她的天赋。 结果现在,又好像对她不是很满意的样子。 “两日后,你且随我去一个地方。”祁知矣说。 “好。”秋露浓对他点点头。 又是大半夜过去了。 秋露浓的视线在屋内乱晃,看清了墙上挂着的那副画。 祁知矣时常望着这幅画出神——虽然他还是那副谪仙般的仙人之姿,像个玉制雕像,可秋露浓还是凭借着对祁知矣的了解,察觉到了——来这的第一日,秋露浓就好奇,那究竟画了什么。 画上是一个背影,正向着云雾缭绕中走去,前路虚无缥缈,戛然而止。画中的世界浩然广阔,可是那少女独自站在那,又显得有些孤寂。 第一眼时,秋露浓觉得有点奇怪。 很快,她反应过来,那是她自己的背影。 ——她从未见过那个角度的自己。 原来。 从后面看着她离开,是这样的。 察觉到一道视线。 秋露浓扭头,对上阴影中望向自己的祁知矣。 她意识到什么,立马低头,作眼观鼻鼻观心状,假装刚才什么也没有发生。 -- 第27页 有美人嘱咐过她,“郎君向来不喜我们一直看着那幅画。” 过了好一会,见祁知矣并没有问责她,秋露浓才抬起头。 祁知矣正侧头,望着那幅画,面容一半暗一半亮,月光照在眼睫上,根根分明。 “那是,”祁知矣顿了下,幽幽的说,“那是我一位故人。” “我和这位故人,相识于年少时,我还未去玄天宗修道,她也只是个普通剑修。” “我是在涿郡遇见她的。” 祁知矣停了会,眼神蒙蒙的,好像什么也没看,又好像见到了什么。 故人本人.秋露浓:... 她非常捧场的说,“郎君的朋友,一定都很厉害。” “她当然厉害。”祁知矣勾了勾唇角,“她本来可以更厉害。” 秋露浓眉心一跳,问,“为什么这样说?” “她有一把宝剑。相传,那把剑不是属于人间的剑,是从仙界陨落下来。那把剑也确实称得上是“仙剑”,可唯独缺一个相称的剑灵。” “有一日,她同我说,魔界有一条黑龙苏醒了,她要去把那只魔物抓回来,那是她心中最合适的剑灵。我跟着她,一起从秘境的裂缝中进入魔界,兵分两路,没过多久,我就找到了黑龙。” “龙生九子,其七子狴犴,就是那条昏睡了千年的黑龙,一眼能辨别世间一切执念欲望。” “他见我的第一眼,问我,怎么来的人是你啊。然后,他看着我,眼神像蛇一样。他说,原来这样啊,你想要那个女人,对吗?真是可笑啊,你怎么还会假装无所谓。你这样的人,不是想要什么都会不顾一切,一定要拿到手吗?” “我用“三尺春”指着他,说,你不必再多言,很快你就是被囚禁在剑身中的剑灵了。” “真奇怪,狴犴反而很开心。他化作人形,走到我面前说,我等的就是那一刻,我就是为她而来的,我要日日夜夜待在她身边。” 原本跪坐的祁知矣忽得向前,俯身,用指尖触碰秋露浓的脸颊,垂眸看着她,轻声问,“如果是你,你会怎么样做?” 月光下,祁知矣清冷的五官变得柔和起来,他居高临下,影子盖住了少女整个身躯。他们望着彼此,距离近到耳鬓厮磨,呼吸喷薄在对方脸上,头发散了一地。 指尖的磨蹭几近称得上是温柔,可秋露浓只是仰头望着他,眼睫轻颤,面无表情。 可祁知矣抚摸她脸颊的那一刻,她被冷得差点要打个寒颤。 这已经不止是讲故事了。 秋露浓听着自己的心跳声。 心脏蹦得快要从胸膛里跳出来了。 ——那个答案也要出来了。 没等秋露浓回答。 谪仙般高不可攀的青年,在自己失踪了五百年的“故人”前说,“我把他杀了。” “他必须要死。” “碰面后,我和我那故人说,黑龙没有找到,也许是情报出现了错误吧。她很信任我,回去后,那把绝世的剑一直没找到剑灵,直到她死。” 秋露浓怔愣的看着他。 感觉脑中炸开了一朵又一朵的烟花。 原来是这样啊。 离开时秋露浓穿过长长的走廊,从黑暗,一直走到了落满晨曦的门口,一路上,剪影映在两旁纸窗上,她脸上苍白得没有任何表情。 原来是这样啊。她想。 祁知矣爱着她。 作者有话说: 秋.大姐大:惩奸除恶,我好帅我好帅我好帅 祁.恋爱脑:啊,她为了我挑战长老,她好爱我她好爱我她好爱我 ◎最新评论: 【叹气】 【我靠!!!!!!!】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好想看呜呜呜呜呜呜呜呜求求你快写吧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老婆老婆快写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加油( _)】 【啥时候更新啊呜呜呜呜】 【写得好好,啊啊啊啊,好少啊】 【加油加油加油加油加油】 【病娇属性的爱呀!女主的死是他做的吧!王行之and黑龙同样的理由同样的死法吗】 【加油】 【捏妈,女主好帅,想喊一声老公】 【好看,大大加油】 【不够看】 -完- 第15章 大道如青天我独不得出 ◎出手◎ “你很开心啊。” 云雾环绕在身边。 秋露浓脚下踩着“水东流”,低头,任耳边的碎发随着风往后,四处飞舞。 她从挤满红瓦屋顶的繁华城市,一路看到了,像海一片随风涌动的翠绿森林。 随着风和云而来的,还有一道清冽冷淡的声音。 前方的祁知矣并没有回头。 他总是谁也不看,就知道周遭发生的一切。 尊上似乎是好奇,这个小姑娘为什么对看山看水这么感兴趣。 身后的祁家随从只觉得奇怪。 “马上就要大试了,等以后进了玄天宗,我应该没时间再外出游玩了。” 玄天宗历来教导严格,弟子入学后,未到筑基后期,不得下山。 随从们看了眼彼此。 “你多大了。”祁知矣又问。 这下,连秋露浓也觉得有些奇怪,抬头看了眼祁知矣,答,“十五了。” -- 第28页 眼前之人,衣袂飘飘,背影仿佛与天地相融,还是一副绝世出尘的高岭之花模样。 奇怪。 明明祁知矣连她的名字都没问过。 又怎么会在意她多少岁了? 森林前方是绵延不绝的山脉,山峦一座连着一座,层层叠叠。 最高的山峰几近通天,白茫茫的云雾扑面而来,混杂着一句轻飘飘的“十五呀...” 吹散在风里,宛如叹息。 秋露浓愣了下,环视四周,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山峰上坐落着一座府邸。 这是江陵王氏的古宅。 俗话说,修真界。 可那并不是字面意义上的另一个次元。 不过是由无数座仙山,以及上面生活的宗派和氏族,所组成的一个小社会罢了。 王家身为四大氏族中发迹最早的一家,占据的寰宇山脉也是非同寻常。 穿过山外的结界,连灵力都充沛了起来。 一行人落地,门口等候多时的王氏子弟浩浩荡荡的走过来,迎接祁知矣。 而祁知矣身后。 一群气宇轩昂、面色沉静的青年中,混进了个少女,容光昳丽如高烛照红妆,举止却散漫随意。 气质和周遭很是割裂。 非常打眼。 王氏内宅的大丫鬟溜过来,站在人群后,见缝插针得望过去,第一眼见到的就是秋露浓。 她眯了眯眼睛。 祁知矣谁也没看,和王家家主的兄长点了点头,笔直向前走。 一群广袖长袍的世家子弟消散在视野里。 唯独留了那个美貌少女站在原地。 大丫鬟不爽的望向她。 小姐和仙君的订婚,宛如是个意外。 好多年前——她刚伺候六小姐时——王家长辈就时常和仙君开玩笑,如果非要在这天下找出一个配得上他祁知矣的人,那只能从王氏子弟中找了吧。 这玩笑零零散散开了好多年。 是头猪也改听懂了。 王家本家这一辈的女孩子有四个,六小姐父母双亡,是其中没有依仗的一个。 可偏偏最后是六小姐和祁家家主订婚。 那之后,大丫鬟明显感觉到,王家对小姐的态度都变好了,连每个月供应的灵石和宝物都变多了。 她一直以为仙君是喜欢小姐的。 话本里都这样写,神仙为了爱情不惜坠入凡间,只差一步得道飞升的大能渡得了天雷却过不了情劫。 可小姐听到她这般说辞,总是一言不发。 后来次数多了,小姐也会淡淡的摇头,告诉她“不是你想得这样。” 大丫鬟一直没搞懂,直到后面得知,仙君也会像其他放浪形骸的世家弟子一样,养一屋子美人。 ——而小姐比她知道的还早。 仙君养美人也就算了,眼下这就要联姻了,怎么每月一次的商讨还带个女人来王家。 真是越看越讨厌。 大丫鬟幸灾乐祸的看着少女在那转过来转过去,应该是迷路了,身影从庭院尽头的小道消失后,很快又从另一个路口出来。 反复几次,少女突然停下,扭头冲她笑了笑,眼眸亮晶晶的,闪着细碎的光。 阳光温柔,满地墨绿色的树荫,在她身上慢悠悠的晃动着。 大丫鬟愣了下。 ... ... 王家这些年过得还不错。 亭台楼阁,满院寂静,秋露浓跟着王家大丫鬟逛了一圈,得出个这样的结论。 王祁两家的议会抽走了大部分人。 即便这样,零星见到的几个王家家仆,也是筑基以上的修道者。 刚才偷偷摸摸的翻进去几个空房间,没找到什么她想要的东西,高阶符文丹药倒是随处可见,就像最寻常的摆设般。 王家啊... 秋露浓想起王行之和她提过。 当时她也没怎么认真听,只是依稀记得,王行之口中这个自己长大的地方,压抑,清冷,等级森严。 像个十恶不赦的封建主义大家长。 极其腐朽、陈旧、墨守成规。 逛完整个外宅,两人正好到内宅门口,秋露浓随口一问,“里面都住着谁啊?” “家主前几日去寒鸦阁拜访泽语星君,还未归来。其他的长辈正在和仙君商讨事宜,年轻一辈大部分都回门派了,现在就我们小姐在。” 大丫鬟顿了下,强调道,“我们小姐是王氏嫡系之女,公认的第一美人,单名一个霭字。” “这样啊。”秋露浓打量着内宅,漫不经心的应了句。 “我们小姐是天底下最好的人了!”大丫鬟不满她的态度。 秋露浓回头,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道完歉,见大丫鬟脸色好了点,她稍稍靠近了一步,神情自然。 “对了,我祖辈在凡间时,曾受过王家一位道友的恩惠。去世前还一直念叨着,若是哪一日遇见了要报答他的救命之恩。” “四大氏族向来以匡扶天下大义为己任,王家子弟更是如此。你的那位恩人姓甚名谁,我可以帮你转告他。” “他叫王行之。” “你没有记错吗?我从没听说过这个名字,”大丫鬟摇摇头,“王家里没这号人。” “连死人里也没这个人吗?” 不知道怎么得。 那一刻秋露浓的眼神让大丫鬟下意识躲闪,有种被人拿刀指着的不适感。 -- 第29页 而她再次仔细望过去,少女神色如常,仿佛刚才只是错觉。 “无妨,不用帮我问别人。你说没有,那便是真的没有这个人。”秋露浓很识抬举,“兴许是他胡编乱造吧。我那恩人,不想暴露自己身份,就随便遍了个名字。 她摇头叹息,“只是可惜我那祖父啊,一辈子都把那当做真的。” “凡人寿命短短几十年,朝生暮死,一生犹如蜉蝣——被骗了就被骗了呗。 ”大丫鬟不耐烦了。 秋露浓看了她一眼,笑笑,“你说的对。” 两人走在寰宇仙山缭绕的云雾中。 真古怪。 王行之是王氏上一代最寄以厚望的年轻人。 几百年一遇的不世之材,倾注家族全部心血之人。 “天才”这个称呼,是荣光,也是催命符。修真界中,天才往往是定点打击对象,无数天才在成长之前就早已凋零。 王行之是世族中活了下来的人里,最强的,也是最有名望的。 这样的人,就算是死了,也不会这样悄无声息的死去。 他会死的有意义。 应该说,家族会让他的死变得有价值。 死人也是有用的。 不应该没有人知道的啊。少女垂着眸。 王家到底是在惧怕什么呢? 到底是什么,让他们放弃了这样一把好用的刀。 忽得吹过一阵风,森林间树叶滚动的簇簇声迎面而来。 秋露浓仰头,遥望远方,在白茫茫的低矮天空下,闻到一股泥土的味道。 围绕着内宅的甬道到了尽头,秋露浓抬头,看着萧墙外的影影绰绰。 “王家真不愧是世家之首,院子真大啊,外宅里还能养这么大一片森林。” 大丫鬟愣了下,思索道,“这就是一片普通的森林,从这座宅子建起来就有的...你要是喜欢也可以进去逛逛。” ... ... 褐色金丝的楠木匾下,站着两列黑衣侍卫,神情肃穆,衣袍上刻着浮金的王家族徽。 重檐九脊顶的庞大建筑内,气氛更是压抑。 坐满人的大厅,从某个话题起就一片死寂。空气仿佛凝固了,没有人再说话,面对面坐下的王祁两家弟子,就宛如被桌面分开的河水,泾渭分明。 刚才他们还是交好的世家子弟,谦谦君子,而此刻,彼此间气氛却是沉默包裹着的剑拔弩张。 能坐上这张桌子的,也称得上是世家中的青年才俊。 他们或低头看手中布满标记点的地图和文书,或冷峻的盯着对面,或不安的左右张望,打量起一个人的神色。 朱漆色的长桌上,一只白玉般的手,把玩着半截红绳。 太久没有人说话了。 众人视线从各个角度汇聚在祁知矣身上,目光聚聚散散,而他神色淡漠,好像手上的红绳才是最重要的。 王家不少人的神色由疑惑、焦急、最终转为愤怒。 到底还是没有人敢开口。 那些视线在长桌的左右两端来回摇摆,最后,落在祁知矣对面的中年人身上。 “这件事,既然大家现在商讨不出个结果,就等我兄长回来再议吧。”中年人妥协的很快,抚桌道,“下一件事。” 虽是王家暂时的家长,可有些地方还是说不上话。 四大氏族。 虽然平时对外统一阵线,遇到了“资源分配应该占几分”、“维护人界和平需要出多少力”这些问题时,又站在了各自不同的立场。 与王家坐稳了世家的头号交椅上千年不同。 祁家是近三百年,才开始有了和王家抗衡的实力。 这一直以来鹤立鸡群之人,和后来居上者的心情就是不同的了。 王家弟子们面色不悦,再开口时,隐约带了些自己都未发觉的戾气。 “益州那边的灵石矿,我认为分配有些不妥。王家可在那边牺牲一名弟子,我们怎么也应该占个六分。” ... “南方的锦官又有妖物骚动,根据情报,妖王简行斐也离开了妖界,行踪未定。萧家已经派人去锦官了,谢家和我们王家的人月底也会过去...你们祁家只派一名弟子吗?!” “我们祁氏是只派出一位旁支子弟,可是那是元婴期,一人能抵其他家的好几人吧...” ... 朱红的木制廊柱下,青年们声音犹如越来越快的鼓点,时而大声,时而节奏不一。 院子里鸦雀无声。 又因为太过安静,导致室内的声音听得一清二楚。 真是...最近每个月都来这样一出。 离门口最远的侍卫长叹了口气。 他们都是小人物,能感受的到这刀光剑影的氛围,却只能埋头希望这刀剑不要砸到自己身上。 墙外有丫鬟的脚步声响起,一个慌乱急忙,另一个慢悠悠的。 “哎哟”一声,两个丫鬟撞在一起。 “姐姐,怎么了啊,走路都不看路,六小姐那边有什么事吗?” “没事没事,我就是、就是路过,我要去帮小姐拿东西。” “姐姐,可别再撞到人了哟...” 笑声,离开的脚步声。 外边安静了一会,脚步声再次响起。 这次不是走路了,是身强体壮的男子在平地上快跑。 家仆在门口一个急刹车,几乎是撞在了侍卫长面前。 -- 第30页 “有人偷入禁地,现在被逮捕住了!”家仆气喘吁吁。 “你们按家法处置不就行了。”侍卫长挡在门口,“这点小事都办不好?” “按家法下来,不是命都没了?那是祁...祁家家主带来的人,”家仆强调了一句,“女人。” 简直是......荒唐。 侍卫长扭头,看着窗上屋内众人的影子。 空中有气流吹过,耳边几缕碎发飘起。 祁知矣垂着眸,抚弄红绳的手纹丝不动。 “要、要通知祁家的人吗?”家仆问。 “不必。”侍卫长抬手手阻止,“不必惊扰诸位大人,你且带我前去看看。” 王家禁地里侍奉着王氏上万年来陨落的先辈。 那里有尸骨,有随葬的贴身物品,或许还有少许遗留的魂魄。 那是四面以森林为城墙的祠堂 历来禁止外人踏入半步。 “我什么也没干,那地方我才迈进去两步,连你们说的坟墓影子都没见到。” 隔着半堵墙,没见到人,侍卫长先听见少女清丽的声音。 拐个弯,迈进刑堂。 那愤愤不平的声响越来越清晰。 “没有啊,我没什么居心。我不知道那是禁地啊,你们怎么不在外面贴一块告示?王氏禁地,随意入内者罚款五十。” 刀锋上折射着日光,白得刺眼。 剑从无数个方向指向秋露浓。四面八方都是利刃,她被困在中间,是待宰的猪羊,刀俎上的鱼肉。 “钓鱼执法可耻!”秋露浓一脸真诚,扭头对着那一张张脸控诉。 离她半尺的利刃微微颤了下,她仿佛害怕往后缩了下,大声说,“你们先别指着我,好好说话,我真的是进去散步的...” 话没说完,侍卫长板着一张脸进来,打断她。 “境地的树林前,设有禁锢。” “有、有吗吗?”秋露浓打了个磕巴,认真的问,“是不是太久没人触发过,年久失修了,你们有定期检查过阵法吗?” “放肆!王家又岂会在这种事情上疏忽!”侍卫长怒斥。 “真的啊。”秋露浓视他的怒火为无物,面色无波,幽幽道,“我还想说,是你们王家的丫鬟告诉我,那可以随意出入。” 这意思是王家的人有问题了? 真是无知小儿,什么话都敢乱说。侍卫长皱眉。 像秋露浓想的一样,大丫鬟被请了过来。 她咬着牙,一脸被污蔑的委屈和愤怒,“你不要血口喷人!我明明告诉你那边是禁地,一回院子你就找借口离开了,想必是筹划很久了。我在王家待了几十年,又怎么会故意害王家的客人呢!” 人证物证确凿。 我现在就看你还怎么狡辩。 侍卫长扭头,一行人目光灼灼的看向秋露浓。 “哦。”秋露浓慢悠悠的应了句,想了下,“那是我记错了她说的话吧。” “按照王氏族规,凡私闯禁地者,即便是凡间天子,也要受鹰翎鬼鞭十下。”侍卫长高声道。 “十下啊?”秋露浓问,“会不会太痛了啊,有没有别的。” 家仆的反应比她还要大。 “这私闯禁地的惩罚这样重吗?要用到鹰翎鬼鞭啊?” “我还以为鹰翎鬼鞭已经不在王家了,没想到这几百年一直保管得好好的...说起来,上次用到这还是一百多年前。” “上次那是一个王家分家弟子。这鹰翎鬼鞭,本来就是给上面那些仙君们准备的,元婴期的修道者都会觉得疼痛难忍,要在床上躺一个月...” “这炼气期,十下下去估计命都没了,真是可怜啊。” ... 秋露浓听清最后几句话,差不多明白了。 王家的人,好像不是很喜欢她啊。 可为什么呢? 为什么会讨厌一个刚见面的小姑娘吧。 所以说,其实是讨厌带她来的那个人吧。 不满,嫉妒,欺辱,压在心口,终究是要拿什么东西泄开个口子。 她是什么时候成了这个口子的呢? 秋露浓摇了摇头,垂眸道,“不行啊,会很疼啊。” “这岂容你讨价还价!” 侍卫长上前一步,却没有再迈第二步,反而扭头望向门口。 “王祁两家议会何时结束?禁地那边的禁锢好像出了点了毛病,很奇怪,我们要快点禀告家主!”门口跑进两个家仆,声音响亮且焦急。 “怎么可能...”后半句话哑在喉咙里。 侍卫长下意识的回头,盯着秋露浓。 不论此前何种尊贵的身份,陷入犯人处境后,任何人都是一样的惶惶难安,不知所措。 也会徒然挣扎,情绪陡然起伏,泪涕满面。 最后是将死之人的绝望。 但是她没有。 那张柔弱美貌的脸上,从头到尾,就没流露出任何软弱的色彩。 即便是知道禁锢出现问题,她也没露出任何惊讶的神情, 也看不出任何见到转机的欣喜。 她只是站在那,眼神里碎钻一样的光一闪一闪,仿佛是在说,你看,像我说的一样吧。 “我就说,你们这是在欺负人啊。”秋露浓表情甚至还有些委屈, 刀锋未退步半分。 寒意森森。 为什么呢。为什么一个侍女能在他们面前如此坦然。 -- 第31页 是天真到认为祁家家主会为了她得罪王家吗? 哪个地方出了问题吗? 他忽略了什么? 侍卫长握刀的大拇指在刀鞘上磨蹭。 身后家仆们一会说,这事情好像不能随便定论了要等管事的老爷结束议会;一会说,要按王家家规办事哪有对外人手下留情。 大丫鬟反而最先求情,“虽私闯禁地,可禁锢确实出了问题,事出有因。内宅有供奉王氏历来先辈的牌位,不如就让她在牌位前下跪,磕个头道歉,其他的等议会结束了再由老爷他们决定。” “也可。”侍卫长思索了片刻,点头。 他们两人对视,摇头叹气,似乎都觉得对那位犯人过于仁慈,家仆们安静了,觉得这热闹也没什么好看的。 围绕着秋露浓的刀一把接着一把的落下,白光起伏,收刀入鞘。 接二连三的金属和刀鞘摩擦声中,秋露浓站原地一动未动,扭头看了一圈周围人的神色。 不假思索的,所有人都认为这是一次宽恕。 没有人会拒绝。 犯人应该痛哭流涕感谢这一次宽容大量。 “跪,下?”秋露浓愣住了,所有表情迅速从她脸上消失。 “磕,头?”她一字一顿。 终于。 侍卫长在她脸上见到了惊讶的神色,如冰冻的湖面裂开,缝隙间寒冷的春水滚滚。 “怎么?你还不满意?只要跪下磕个头,能抵你十鞭了。”大丫鬟的声音越来越小。 那一刹,对面少女散漫的抬眸,望向大丫鬟。那目光让她哑声,感觉胸口像一个破烂的拉风箱,难以呼吸。 “是吗?”秋露浓轻声笑了下。 只要轻轻一跪就行了。 和性命相比。 不是划算很多吗? 活在这世上,你要跪官僚,跪世族贵人 ,跪三皇五帝。遇到当权者你要跪,服软时要跪,求人你要跪。 即便现在不跪,你迟早有一天要跪。 识时务者为俊杰。通机变者为英豪。 大丈夫能屈能伸...你/妈。 我跪你妈个狗/屁。 ... ... 庭院幽静,两旁屋内空无一人,有的窗口还看得到写到一半的符文,但大部分收拾得整洁,桌面干干净净。 外出当然也会带上贴身侍从和婢女。 要走好几条路,才会遇见路过的三两家仆。 整个内宅就像一个皇宫,宽广,孤寂。 适合动手。 秋露浓走在前面,她身边是大丫鬟,后方是侍卫长。侍卫长几乎不说话,目光沉沉从后方盯着她,虽只是一人,压迫感却和方才被无数刀剑所指没什么区别。 “王家老祖宗们的牌位离这还有多远啊,这里住的都是什么人。” 从进内宅起,秋露浓叽叽喳喳的问了一路,她左右张望,什么都要看上几眼。 “还有半刻钟就到了,”大丫鬟答,“内宅这里是只有主家的人能住的。” “真富贵啊,”秋露浓感慨道,又问,“听说之前有人受过鬼鹰鞭十下,被打之后会怎么样?” “那是鹰翎鬼鞭。”侍卫长说,“也不过就是皮肉都烂掉了,伤口露出骨头,无法被术法治愈,只能在床上躺几个月。” “听起来真的很痛哎。” 语气听起来很害怕。 没安静多久,秋露浓再次开口。 “到时候下跪的地板会很硬吗?有没有软垫啊?我膝盖不好,太硬了就跪着疼。” “你真的是得寸进尺。” 大丫鬟恼了,一脸不耐烦,“王家先辈中每一个人,若是活着,哪一个都不是你这种人能随便见的。让你去跪下磕个头,说实话,我都觉得脏了那快地。” “可是我不想去哎。”秋露浓摇了摇头,看着大丫鬟,“不论哪一个我都不想选。” 那是什么意思? 走到一半还想反悔了?大丫鬟厌烦的扭头,想高声质问秋露浓。 可面前空无一人。 手刀击中后颈,女孩软绵绵的倒在地上,发出闷重的声响。 侍卫长的反应比大丫鬟快很多。 比秋露浓想得也快很多。 秋露浓击晕大丫鬟的那一下,他根本就没看清楚。 残影闪动,下一秒就是倒地声。 潜意识往往行动在五感之前。 长年累月在战斗中积累的第六感,让他那一刻,全身肌肉紧绷。 可还是来不及。 他看到的时刻,事情就已经发生了。 侍卫长头皮上传来一阵接着一阵的酥麻,像电流一般。 按那个速度。 如果第一个手刀他看不清,那如果对面手里握着的是剑呢? ——他已经死了。 恐惧,惊慌,茫然,濒死的刺激。 脑中情愫层层叠叠,可实际上只过了一瞬。 侍卫长拔剑而跃,原本大丫鬟倒地的地方,两个影子闪屏般的触碰了一下。 刺啦一声,秋露浓的半截袖子被挑破,飘舞着落下。 然后是第二下,第三下,第四下...... 不知道第几下,秋露浓不再疾步,手中出现了一把剑,或前或后,挡住擦身而往的刀锋。 可侍卫长再也没能摸到过她,连衣角也没有。 庭院中只有她们两人,没有人挡她们的路。 -- 第32页 侍卫长手中的刀没停下过半分,而少女仿佛闲庭漫步的走在空无一人的大道上。 唯独金戈之间的嗡鸣声证明了一切。 “你们说,让我选择,是对我宽宏大量,我应该感激你们。”秋露浓呼吸未变。 “那是你违反了族规!你做错了事情!” “对,我是违反了。”秋露浓轻声笑了起来。 “铮——”得一声,“水东流”横举在前方挡住了角度刁钻的一剑,空气间震动犹如水波,墨发无风飞舞,“阵法也是我干的。” “你......!” “可是那又怎么样?我认又如何,不认又如何?”秋露浓的声音伴随着嗤笑,袖袍宽大,飘舞间如水纹般在空中荡开,“我做错了事重要吗?” “当权者尊啊。”她说。 一路缠斗。 秋露浓一直在逃,一直在防守,从头到尾,一次进攻都没有。 如果有人在旁边,会看到两人身影在空中忽闪忽现,像是被时好时坏的相机拍照,有时是个人形,有时就只剩下残影。 那少女缓慢又快速,身影摇晃,周围时不时闪动刀剑折射的寒芒,伴随着嗡鸣声,消失,再在下一个刁钻的角度闪现。 忽的,她向前一跃。 前方脚步声被鼓鼓心跳声掩盖。 侍卫长意识到什么,后背上冷汗一片一片的往外冒。 还在这个院子里的人有谁? 六小姐! 此前所以的都是障眼法。 这才是她真正的目标! “这里是在干嘛....?” 拐弯处出现的少女睁大了双眼,风声迎面,瞳孔骤然缩小。 两个身影一先一后的冲向了她。 先的是抛出了长剑的秋露浓。 后的是握刀想阻止这一切的侍卫长。 侍卫长的判断是对的。 从第一秒起,他就慢了秋露浓半步。 秋露浓的目标是六小姐,而六小姐早已步入金丹后期,精通术法,远程其实远强于他。 六小姐并不会坐以待毙的。 秋露浓会面临两个选择。 一前,一左。 要么阻止面前的六小姐使用法术,要么应对他的剑。 侍卫长看着秋露浓,眼里只有秋露浓。 瞳孔中倒影着的少女越来越近。 六小姐僵硬的肌肉动了起来,右手下意识的想捏个诀。 秋露浓还在向前。 她想被剑刺中吗?侍卫长警惕又迷惑。 头顶滑过尖锐的风声。 侍卫长其实已经顾不上自己了。 他瞋目裂眦,后仰,竖握着剑去挡。 有缝隙在金属上蔓延开来。 “铮——” 侍卫长的剑断了。 他整个人犹如被扔出去的破布袋子一般,在地上滑行了几米,重重撞在墙上,砸出一个大坑。 一口鲜红的血吐在地上,布满血丝的眼里,见到了那个鬼魅般的身影贴上六小姐,嘎嘣一声,六小姐右手软绵绵的耷拉下来。 再是同样的嘎嘣声,她的左手也像蔫巴的茄子一样软了起来。 秋露浓出手了。 片刻之间,她得手了。 “好耶!” “水东流”飞回秋露浓手中,她用这把祁知矣赠予的名剑,抵着王家六小姐的脖子,笑着说。 她说得轻松自在,就好像是小朋友抢到了自己想要的玩具。 “你知道你在干嘛吗?”侍卫长的话从牙缝里挤出来。 “绑架。挟持人质。”秋露浓告诉他。 她一边笑,一边吐了两口血,主家弟子身上都会有护身法宝,刚才近身时也发动了。鲜血染红了胸前的衣襟,她用袖子擦了擦嘴,毫不在意。 “你知道她是谁吗?” “王霭。”秋露浓压着剑,朗声道。 她手中的,不是别人,正是祁知矣的未来道侣。 也是王氏嫡系的小姐,三界第一美人,金丹期修道者——不管哪一个身份,都足够让她秋露浓死一百次了。 原本,她面前的路不算难走。 她只需要磕个头,没有任何损失,祁知矣还会继续养着她,资源遍地,全天下的法宝兵器任她挑选。然后大选一过,进入玄天宗,背靠祁知矣这颗大树,前途一片光明。 可她现在却要和王氏为敌,和祁知矣为敌。 经此一战,祁家的人,再怎么也不会容忍一个攻击未来主母的人。 这是以下犯上。 这是倨傲不忠。 但是她不能再等了,就是现在。 她要逃。 这不全是因为王氏。 这个念头也不是一开始就有的。 在庭院的日子确实是非常快活。 想要什么只需要一句话,在祁知矣的庇护下,当真比天下的贵女公主都要尊贵。 一切都很轻松。 任何事情都变得容易起来了。 简直像是一个美好的梦。 可是她居然想逃跑。 她必须要逃了。 在缥缈雾气中,祁知矣真的是因为好奇她年龄才问的吗? 祁知矣大概是知道她活不了太久。 可能他可怜她,心里动了动,或者听到玄天宗几个字有些惋惜。 其实都无所谓。 祁知矣决定她的生或死,需要什么理由吗? -- 第33页 只要待在那个庭院,任何“宠物”的生死在祁知矣眼中都是不值钱的。 如果有一个摆得上台面的理由。 那个院子里,愿意为了祁知矣的大业而赴死的少女,绝不会少。那种为了爱情而痛苦激动,站在充满自我感动的高度上牺牲,会让人头皮发麻,浑身颤栗。 而哪怕是交易,祁知矣给予她们的东西如此之多。 这也是一笔划得来的交易。 可那不包括她秋露浓。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1-10-02 23:32:50~2021-10-08 23:46:2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21963420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矜安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最新评论: 【看了一下 更新好慢 修文好快】 【很喜欢这种调调,求更呜呜】 【话本里都这样写,神仙为了爱情坠入凡尘,只差一步就能得道飞升的大能渡的了雷劫却渡不了情劫。哈哈哈哈一直想不通渡不了情劫他是咋修炼到只差一步就能飞升的⊙▽⊙】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好看!】 【文文很有爱,地雷包养!】 【祁想要干什么呢,复活女主?】 -完- 第16章 大道如青天我独不得出 ◎疯狗◎ 杂乱、急促的脚步声从王家各个角落响起。 无数只脚同时在奔跑,哐锵的兵器撞击声回荡,从无数个不同方向,涌向了一团移动的人群。 “快点!你们没吃饭啊!” “怎么了?六小姐怎么会被人挟持,你们有没有搞错吧?” “闭嘴!小姐若是出事了!你们所有人的脑袋都得搬家!” “真的啊!那是谁的人?哪一方派过来的?妖界?还是哪个家族?” “是王家的丫鬟。” “什、什么?”那人有一瞬间的迷茫。 “不能让她走出王家!快!快去禀告各位仙君!” ... 但是,不管再怎么愤怒恐惧,被侍卫包围的少女还是走到了大门。 “你还年轻,不要走了歧途。” 侍卫长的后背被冷汗打湿一片,但人已经冷静下来了。他站在所有侍卫前,一脸无可奈何,语气却诚恳,“现在放开六小姐,之前的事我们可以既往不咎,让你平安离开这。” 秋露浓只是看着他,没有回应。 “如果你不相信他,你可以信我。”王霭突然开口。 王霭并不是没见过血,没经历过战斗的软弱之人。 一开始被挟持时,她还因恐惧而颤抖了片刻。不过,慢慢的,她走路的脚步越来越稳当,眼神也越来越清明,丝毫看不出人质的模样。 一路上,她都没怎么说话,而此刻,她循循善诱,像个包容顽皮孩童的长姐。 “我可以向你保证,他说的话。我知道你年幼,遇到这种事情一时有些冲动,所以做了出格的事情,但是现在还能回头,你还有后悔药可以吃。” “我是王家本家的小姐,我绝对不会骗你。”王霭微笑道。 不愧是小姐啊。 侍卫长身后的手指动了动。 侍卫们举着刀,面向中间的秋露浓。很多人松了口气,觉得这事就要结束了。 他们静静的等待着那人回应。 “对,你是王家的小姐。”秋露浓点点头。那张苍白美貌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笑意,似乎是同意了。 王霭也这样觉得。 触碰金戈的肌肤很冷,森然的寒意提示着她,这不是一把普通的剑。 垂眸,透彻的剑体仿佛是一块冰凝结而成的。 绝世名剑。水东流。 所以说...即便是这样一把名剑,握剑之人是蠢货还是没有用的。 而下一秒,有幽幽的声音从耳边传过来。 “在王家小姐这种贵人眼里,我这种人的命,其实算不上是命吧。” “那王小姐,可以让树上的人退下吗?我年纪小,拿不稳剑,真的很怕一不小心就手抖了。”秋露浓侧头,在她耳边轻声问。 王霭原本灿烂的笑容僵在脸上。 而对面的男人,在见到秋露浓表情的那一刻心里发寒。 ——他通常只在疯癫的亡命之徒脸上见到这类表情。 阳光被利剑折射成刺眼的光芒,剑身倒映出秋露浓的眼睛,苍苍然的明锐。 衣袍被自己的血染红,脸上还残留着刚才的笑意,少女眼眸墨如点漆,像两条黑幽幽的隧洞,骇然混沌。她目光一一扫过对面,和她对视的人手腕一颤,而她握刀的手却稳的像杀了几十年猪的屠夫。 “他们的箭是很快,可我的刀也很快,而且,我的刀还离得近。你们真的要比一下,哪一个更快吗?” “当然了,你们最好能一下就让我再也握不住剑。否则,我第一剑是小姐的喉咙,第二剑就会是小姐的肚子,我在菜市场观察过杀猪的很久,下手很精准,这开膛破肚之痛,可不是小姐贵人们能承受的。”秋露浓的语气真挚极了。 明明看不见秋露浓的表情,王霭身上的鸡皮疙瘩还是一个接着一个的冒出来。 疯子。 这个人是疯了吗? “怎么样,要赌吗?” -- 第34页 说话时气流划过后颈,王霭没忍住抖瑟了下,而秋露浓的另一只手,轻轻放在她的肩上,再次露出一个笑容。 “不要乱动啊,王小姐。”她说。 十五岁。 即便在修真界也还被看做一个孩子的年纪。 侍卫长怔怔的看了秋露浓许久,有点疑惑,又有些惊讶,他真的相信她说的话,他是真的有些害怕了。 片刻之后,侍卫长沉声问,“你想要什么?” “你说我想干嘛?我想活命啊。”秋露浓说。 “我方才没有骗你!”侍卫长以为她误解什么了,“道歉后必定不会追究。” “哦,”她慢悠悠的拉长尾音,补充道,“那我想站着活。” 这有那么重要吗? 许多人脸上,短暂的浮现出迷茫的神色。 “那么...” 将自己性命作为赌注的少女仰起头,睥睨的扫过前面一张张脸,“诸位,请让道吧。” 不重要了。 秋露浓挟着王霭往前走。 祁知矣是不是故意的,怎么想的,会不会出手的,都不重要了。 秋露浓一直都是赌徒。 在赌桌上抛出筹码的人,是没有退路可言。 事情真正到了这一步的时候,会发现也没有想象中那么难。 她会自己杀出一条血路。 她能自己走出去。 ... ... 黑袍青年停在大门口喘气。 阻挡他的侍卫面色严肃,“议会还在进行,任何事都不能打扰。” 即便隔了条小道,窗内激烈的商讨声还是如浪潮般扑过来,舌如剑,唇像枪。 里面一片刀光剑影,而外面,仙君带来的丫鬟,要当着整个王家的面挟持住本家贵女。 真是离谱。 男人越过阻止的侍卫,要硬闯进去。 门外传来喧闹的打斗声,青年们不悦,拍桌正要责备,有人一脚踹开门,伴随着一句话,屋内瞬间安静了。 那人声音响彻整个房间。 “郎君!六小姐被祁仙君带来的人挟持走了!” 空气仿佛是凝固了。 冷意在屋内蔓延开来。 所有人下意识的望向祁知矣。 视线中心之人面色无波,一如既往,对强闯进来的人也没抬眼去看。 即便旗子已经摆在了相应的位置。 棋盘上也总是会有意外。 不安分的棋子。 变数。 祁知矣突然发觉,变数也不一定是不好。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1-10-08 23:46:28~2021-10-11 02:46:2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矜安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44615653、浮光掠影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浮光掠影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最新评论: 【好帅】 【女主好帅】 【哦豁哦豁】 【好帅啊啊啊大姐大】 【好看 】 -完- 第17章 大道如青天我独不得出 ◎代价◎ 家仆们记得,两百年前开始,王祁两家间的气氛就是这般。 好像就是从祁知矣步入大乘期,成为当今第一人起。 此前,王氏虽然有提防,但并不认为祁家对自己的位置能有任何影响。 有时候,人对于远弱于自己之人,反而更加包容。 房间里很多人。 不同的人有不同的作用。 有人来这只是混洗视听,让人分不清究竟是家族的意思,还是他的意思。 但更多的是真正为家族利益而寸步不让的说客,中间夹杂一些单纯是来见世面的年轻后辈。 这种场合,家主一般是不需要说话的。 可现在到了必须要开口的时刻了。 一个可怕的念头,在有些人心中升起——交恶需要理由,撕破脸面需要契机,那这会是那个“契机”吗? 有人愤怒,有人隔岸观火。 诧异,不安,蠢蠢欲动,瞻前顾后。 这一片混乱的沉默中,有人低声骂了一句,率先冲了出去。甩开宽大的袖袍,捏个了诀,他御剑飞向山下。 那是与王霭交好的表兄长。 “尊上,连手下的侍女都如此不凡,敢从王家府邸里虏走世家嫡女。”王家代理家主阴沉的挥手,稳住场面。他阴阳怪气,面色一片阴翳。 屋内的阴影中,祁知矣平静的坐在长桌尽头,几缕阳光直直落下,月白色的衣袍折射光亮,熠熠生辉。 他淡淡的说,“这人界真是安宁太久了,许多人虽有一身修为,却是忘记了怎么用它。” 这是在说王家没用啊... 一群修为高过侍女之人,却没人能阻挡她。 “你!”王家弟子拍案而起,面色涨红,紧接着又是一声更响亮的声音。 王家代理家主抚掌拍桌,坐在门前,怒视屋内每一个祁家子弟,“那就希望,那丫鬟能再次从王家弟子手中逃过了!” 祁知矣抬眸,撇了他一眼。他起身,从那抹阳光中穿过,阴暗交错,那张清俊的脸被染上一层淡淡金色,宛若谪仙。 他衣袍舞动,远远传过来一句,“随便。” -- 第35页 ... “他就这样走了?!”侍卫长有些诧异,“六小姐可是他未来的道侣......” “谁知道那些大人们都在想些什么呢?祁家那位家主,也不像是会有尘世间情感的人。王家已经用传声符通知老爷子,获得了“太乙”的权限......不过应该用不上吧,不到最后一步不会用这个,对付一个人而已。” 不管再怎么超出预料,那也不过是个炼气期,不过是个人类罢了。 ——王氏这种延续上万年的家族,最核心、黑暗的武器,是用来对付真正的魔族和妖物的。 两人都松了口气。他们站在夕阳下的寰宇仙山上,遥望山下。 “这是做了万全的准备啊。这就是我和你说的,大家族之间的刀光剑影,落在了我们小人物身上。”侍卫长说,“即便扔下的是一粒尘埃,砸到我们身上,也像一座山一样。他们有时候需要一把刀,有时候只要一条命做借口。” 太阳落到山腰,云雾被染成橘红。 离开前,活了也快一百多年的男人有点惋惜。 “肯定是活不了,可惜了啊——若是生在世族,长大后估计会是一个很厉害的人。” ... ... 押着王霭走到半山腰,秋露浓在她身上仔细摸了摸,掏出来的法宝全往自己身上揣。 在王霭震惊的视线中,秋露浓不好意思的收回手,讪讪的笑了下。 “不好意思啊...最近太穷了,没忍住。” 王霭:“......” “走之前,我要向你打听一个人。”秋露浓就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随意的问,“你知道王行之吗。” 一路上,王霭像个安分守己的乖巧人质,几乎没怎么说过话。 这下,她却沉默许久才开口,“你问这个干嘛?” “你认识他吗?”王霭问。 “不认识啊。”秋露浓吊儿郎当。 “我的母亲,是上一任王家家主的三女,而她的弟弟,就是王行之。” “我是我父亲的遗腹子。我母亲只生育了我一个女儿。生下我不久后,听到了我舅舅去世的消息,也因突如其来的旧疾而亡故。” 王霭的声音淡淡的,听不出任何情绪,就仿佛在说别人的事情。 “只是那么简单吗?”秋露浓问。 “我不知道。”沉默良久,王霭才开口。“那不是我们这些小辈能打探的事情。” “我不知道你是谁。但是,这些事如果你真的想了解,不应该来问王家人。” “你应该好好待在你那位祁尊上身边。” “他是......最后一个见过王行之的人。” 王霭幽幽道,“他才是整个修真界最了解王行之身上发生什么的人。” 秋露浓在原地停下。 眼眸低垂,一直没有任何动作。 祁......知矣? 为什么会是祁知矣呢? 她心里生起一个念头。 看不见身后秋露浓的表情。 王霭在一片沉默中抬头,见到森林环绕的一小片天空。 从她记事起,王行之就是王家中隐晦难言的避讳。这个遥远而奇异的长辈,就仿佛是史书中被各种笔触描绘的奇形怪状的人物,难以窥见其全貌。 不论是谁来问,王霭都不会这样轻松告之。 但是,快要死的人除外。 余晖洒满随风舞动的翠绿树叶上,簇簇作响。 森林里惊起一行飞鸟,在低矮云层间被夕阳染成绯红。 骤然间,划破空气的尖锐声响起。犹如广阔树林中一抹细小、轻微的插曲。 王霭伸手,抚摸自己颈间的伤口。 虽然这样走了一路,剑刃堪堪挨着她的脖颈,却没有划破肌肤,只留下一道压痕。 如果是钝得生锈的刀,也能理解,可那偏偏是轻松便能斩断流水的“水东流”。 这惊人的控制力。 “她确实很厉害。”王霭轻声说。 “我来迟了,望小姐赎罪。” 俊朗的黑衣青年单脚跪地,对着自己的主人行礼,半尺不到的距离,秋露浓像睡着一般躺在血泊上,身上立着两根箭。 “无妨。”王霭摇摇头,“但是你退步了,她还活着,以往你不是出手必定不留活口的吗?” 这是她母亲从小培养的影卫,也是她一个孤女在王家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长这么大的依靠。 影卫是从王家分家弟子中许选□□的。 和本家不同,他们从小学的是杀人术。 “在她松开小姐后,其实第二箭,我瞄准的就是心脏。”青年迟疑了一刻,缓慢道,“但是她躲开了。” 第一箭是拿着剑的右手。 第二箭本应该就是心脏了。 电光火石之间,两箭之间相隔的时间,是来不及判断位置的。 可是秋露浓侧身,用胸口正中间接住了那支箭。 千百种可能在脑中一一闪过,抛开所有不可能性的,唯一的可能就是。 ——“她是靠直觉躲开的,俗称就是对杀气的敏锐。” 这也是杀人者。影卫想。 他看着濒死的秋露浓。 所谓惊动了大半个王家的绑匪,竟然只是个年幼的女孩。她的剑依旧闪着锐利的光芒,斜斜插在一旁。 沾满自己鲜血的衣服看不清原本的颜色,她的肋骨大概全断了,呼吸间,鲜血一汩汩的从口中冒出来。她满嘴的鲜血,眼睛却还是亮的,就像旁边的那把刀一样。 -- 第36页 绸缎般的黑发凌乱散开,遮住了半张脸。她眼睛溢出生理性的泪水,蒙蒙的,宛如冬天布满雾气的湖面。 青年知道她不想死。 但是很快,毒素和咒符随着血液扩散,她的内脏会一点点腐烂,即便外面包裹的皮肉还是好的,却会率先一步成了空壳。 那只箭没能立即要去她的生命,却会让她生不如死。 所以说...还不如一开始就死了呢。 他猜测少女是在喊痛。 痛。 怎么会不痛呢。 这就是代价啊...... “是吗?”王霭凝视着秋露浓,感觉得她的呼吸越来越微弱,整个人生命力在急速流逝,“如果她活下来的话,以后还会更厉害。但没有那种可能性了。” 秋露浓躺地上听了半天。 不知道这两人搁这一唱一和说什么。 此刻,她更关心另一件事,如何再次接近祁知矣? 在王霭眼里,秋露浓就是个死人。 少女喘息着,被鲜血浸透的胸口用力起伏着,整个人都在颤抖。 王霭意识到她想说话。 秋露浓睁着眼睛,看着天空中随风飘下的落叶,用尽全力的去呼吸,去积攒力气。 然后。 她微微张开口,想说些什么,胸口发出奇怪的声响,一口混杂着内脏的血沫从喉咙里喷涌而出。 挣扎许久,秋露浓才能张口发出一个音节,她的声音断断续续。 青年以为她要喊疼,可听到的话语却是。 “小七!救我!” 说罢,她倒地不起。 整个人苍白破碎到让人怀疑她已经死了。。 秋露浓觉得,自己的演技已经发挥到了200%的地步,不能再出色了。 王霭整个人愣住,又或者说,被秋露浓毫无套路可言的出招震撼了。 小七是谁 修真界有这么个人吗? 她死前最后一句话就喊这个? 王霭谨慎的盯了秋露浓片刻,被这个狡猾的少女骗了一次后,现在的她十分警惕。 可秋露浓再也没有睁开眼睛了。 迷茫的想了想,秋露浓喊出的最后一句话。 王霭转身,见到了空中翩然而下的祁知矣。墨一般的黑发飘在脑后,他来得有些匆忙,鞋子上甚至沾了片落叶,神情还是一贯的淡漠。 踩着一地落叶,祁知矣毫不犹豫的往前走。 王霭很少有这样和祁知矣单独见面的时刻——潜意识里,她认识祁知矣就是来找她的。 王霭微笑着,看着他走向自己, 没有丝毫停顿,王霭看到祁知矣从自己身边走过。 两人擦肩而过。 从头到尾,祁知矣都没有看她。 黑发慵懒的落下,没有人看得见祁知矣的表情。 他低着头,在死去一般的秋露浓前顿了很久,久到一旁的影卫感到有些不安。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1-10-11 02:46:20~2021-10-13 23:57:1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矜安 10瓶;东风十二阑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最新评论: 【晋江潭水深千尺,不及地雷砸你情~】 【什么时候更新啊 呜呜呜】 【!?真的死了吗(好奇)】 【嘤嘤嘤今天没更新吗】 【 【啥时候更新啊 】 【好看!!写多点555】 【大大写的太棒了!女主决定要逃简直让人拍案叫绝!可以说是意料之外却又在情理之中。非常期待后面的剧情,请您加油更哇!!!】 【啊啊好看!求多更】 【小祁 小七 果然是女主的小弟啊⊙▽⊙】 【小七是谁来着?】 【大大辛苦,今天希望也能有掉落的一章!】 【是和上一章重复了吗,大概30%的样子】 【正文比文案精彩的多,我觉得这不算是玛丽苏,女主的个人魅力不是玛丽苏这个词可以说明的。总有一些坚守会比命还要重要,心如明镜身有傲骨的人永远值得喜爱。】 【打卡】 -完- 第18章 大道如青天我独不得出 ◎留在我身边◎ 这世上会喊他“小祁”的,只有一个人。 那个人有时会说一些奇怪的话。祁知矣习惯了,她肆无忌惮,行事时常让人摸不着头脑,因为看不惯一窝端了某个宗派也是常事。 可偏偏又都拿她没什么办法。 还是玄天宗普通弟子时,祁知矣外出执行任务会遇见秋露浓。 阴沉的山林随风抖动,嘶哑尖锐的嚎叫划破了浑浊的空气。 手执武器的弟子谨慎穿行于其中。风声、惨叫声、野兽吞噬声、指甲断开的声音...各种诡异的声响混杂在一起,妖物的残肢和鲜血溅射到半空中。 在这样灰败的时刻,祁知矣见到秋露浓像位出来春游的公主一样从天而降,身后跟着几个人模狗样的侍从...不对,小弟。 妖风肆掠,少女绸缎般的黑发飞舞,绮丽得简直像是这世间唯一的色彩。交谈间,她时不时抽空回头,对着祁知矣挥挥手。她周围的小弟也看过来。 秋露浓在风中喊道,小祁,小祁。 -- 第37页 小弟们一个个都看着祁知矣笑,眼睛发亮。秋露浓看了眼祁知矣,又侧头看了看自己小弟,那表情差不多就是,快看,那是你们的前辈,还不快点打招呼。 “你们这次是任务是这个吗?”秋露浓突然问他。 等到祁知矣回答后,她想了想,自然的说,“那我们等你完成。” 祁知矣知道她说的“我们”,是她的新小弟或者新朋友——反正都一个意思。 秋露浓总是能交到朋友。 他们几个抖抖脚就能惊动一方大陆的大能,打着哈欠,睡眼朦胧的守在山下。久闻秋露浓恶名,玄天宗弟子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的进行着任务,边打边骂娘。 在黑暗中,少年沉默着回头看秋露浓。 感觉自己胸腔里有阴冷的蛇爬过。 祁知矣知道秋露浓只是路过,这本就是他安排好的。 明明都算得上过命的交情,也一共经历过生死,可是秋露浓和他聊起来都是些琐碎平凡的小事。 “新认的小弟挺听话的,就是没你聪明,是个脑子有点呆的傻子。” “在玄天宗怎么样啦,之前秘境有拿到什么好东西吗?” “山下的叫花鸡特别好吃,记得给我带一份啊。” ... 再或者,就是让祁知矣给她寄几本最新的话本。 使唤他使唤得非常顺手。 “小祁是爱称啦,我的第一个小弟,怎么能没有个特殊对待。”秋露浓笑嘻嘻的拍了拍他肩膀。 祁知矣不喜欢这个称号,抗议过好几次都没用。他觉得这一点也不特殊,秋露浓也喊过王行之,老王,然后就独自咯咯咯的在那笑。 祁知矣从没想过,这么多年后还能听到有人喊起这个名字。 就仿佛是一片极薄的小刀划过心脏。 随后赶来的王家弟子停下脚步,远远观望,不敢上前。 影卫在上位者的威压中,直不起脊梁,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盯着地面。暗红色的血泊中倒映着祁知矣的面容,阴郁晦暗,让人看不真切。 突然间,祁知矣好似忘记控制自己的灵力。 这就是真正站在“天下第一人”身边的感觉。 影卫知道,祁知矣若是真想杀他,他死去的时候应该还反应不过来。 王霭后背发凉,修剪好看的指甲戳破手心。 她从未经过如此漫长的一刻钟。 她无法离开视线。视野中无比清晰,青年抱起苍白的少女,袖袍间垂下的手腕纤细白皙如霜雪,鲜血淅淅沥沥落了一地。 祁知矣以一种绝对的冷漠转身,衣袂纷飞,他的肩膀遮住少女全部身影,两人消失在云雾中。 ... ... “小姐,需要和上面的仙君们如实禀报吗?”迈入王氏府邸,影卫在王霭身边低声问。 “祁知矣刚才很奇怪。”王霭皱眉,神情复杂的说,“我判断不了。” 奇怪吗?影卫疑惑的回想他见到的。那位仙君一贯都是那样的神情,永远冷冷清清,谪仙般不染尘埃。 思索片刻,王霭冷静道,“不行,祁知矣未来道侣这个身份,现在还是有用的。这件事不要和任何人说,我等老爷子一回来就去见老爷子。” ... ... 司隶祁家。 暮色沉沉,混乱的脚步声从府院中每个角落响起,室内烛火一阵摇曳,天际间最后一抹光亮从窗边落下。 侍从敬畏的垂眸,推开门,广袖长袍的青年大步往前走,怀抱着少女的双手纹丝不动,穿过屏风,把少女轻轻放在软塌上。 和刚才凄惨的模样不同。 秋露浓的衣服干干净净,脸上也干干净净,闭上双眼,静谧得仿佛睡着了。 祁知矣很久没回自己房间了。一切和他上次离开时一模一样,地上连半点灰尘也没有。 古朴的房间被一张屏风隔开。 祁知矣坐在这边的桌前,秋露浓躺在里侧的窗边。 烛火跳动,照映出屏风上一个身影。 桌上堆满了文书,祁知矣目光沉沉的落在那个影子上,看了许久。 天空已经暗了下来,整个庭院灯火通明,喧哗如同白日。侍女们奔跑,年轻弟子们激动地几乎不能入睡,彻夜练剑、修炼打坐、朗诵仙法诵诀。 尊上这个称呼在周围人口中不断响起。 这一次,祁知矣待的时间特别久。 仙山上,和世间远远瞭望的祁家突然热闹起来。 后半夜,青年踏着月色落下,随手把大氅扔到侍女手中,径直走进祁知矣房间。 祁仞壁,祁家的二把手,祁知矣一手从分家中提拔上来的后辈。刚处理完王家那一堆焦头烂额的破事回来。 身后的门合上,祁仞壁还没走到桌前,先对着祁知矣的神情愣了半天。 他从来没看到祁知矣那样认真的看一个东西,以至于,让他有点毛骨悚然。 这种人脸上,要么就是生人勿近的清冷出尘 ,要么就是“老子站在世界之巅上这一辈子什么都体验过了我什么时候应该去死一死”的倦怠感。 对这世间任何事物都没兴趣。 什么在他眼里都是一样。 而此刻,祁知矣什么也没干,斜坐在桌前,目不转睛的盯着屏风后的一个人看。 那种专注,让祁仞璧怀疑,那是不是和家族生死攸关的秘法。 -- 第38页 室内一半明亮一半黑暗,屏风上的那道剪影,遥远又朦脓,在交错的阴影中摇曳未定,像风中燃起的蜡烛般,一吹就散,看不明晰。 暗处的那个人,呼吸微弱,也仿佛是明明灭灭的烛火,下一秒就要熄灭。 下意识的,祁仞璧感觉祁知矣像是黑夜中守着蜡烛的人。他怕她被吹灭,怕她就此黯淡下去。 长夜将尽。 祁知矣视线淡淡的移过来,祁仞璧笑了笑,扔下上任家主的密信,转身消失在黑夜里。 这一夜,似乎连冬季最常见的鸟鸣都销声匿迹,没有丁点声响。 秋露浓醒来时唯一的感觉就是疼。 呼出第一口空气,潜意识里还是觉得自己胸口破了个洞,秋露浓艰难的伸手摸了摸。刚长出来的肌肤格外柔嫩细腻,完全看不出重伤的痕迹。 更致命的地方是在皮肤里面。 可即便是感觉得到,那些腐败的内脏在慢慢痊愈,疼痛却是一点都没有消减。 人类的智慧,在各种阴毒的酷刑上,真是体现的淋漓尽致。 所以说啊... 做人还是不要冒险。 还好有后招,不然真交待在那了。 秋露浓长出一口气,安慰自己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夜间的风里带了些花草香,秋露浓盘腿坐在窗边看星星。 “水东流”一尘不染,被挂在软塌对面的架子上,昏暗的角落中散发着淡淡的光芒。 窗外的天空将亮未亮,四周寂静,一切都昏昏沉沉,让人分不清傍晚还是黎明。 伴随着思考,秋露浓脑中一阵阵钝重的疼痛,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也不知道这是哪。 脑袋很重,四肢仿佛是戴上沉甸甸的镣铐,秋露浓耷拉着眼帘,懒洋洋的倚在窗边。 发现窗外有一株巍峨近乎通天的树,长在倒映着夜空的湖面上。 单手撑起下巴,秋露浓发起了呆。 祁知矣提着一个黑木食盒,旁若无人的穿过宅邸,跨进了秋露浓身后的大门。 食盒外镶嵌着金丝,被空荡荡的袖摆遮住大半,祁知矣的衣襟被风吹开,露出清秀如竹的锁骨。 他慢悠悠的走到屏风旁。 秋露浓依旧在发呆。 在她身后的阴影中站了许久都不见回应,青年脸上却依旧挂着笑意,淡得仿佛看不见。 秋露浓整个人都很迟钝,连扭头的动作,都仿佛被放慢了数倍。 往日见过几百次的天空不见得有多好看,身后实实在在的目光,却是存在感十足。 秋露浓昏睡的时刻,好像也有这样的目光看着她。 复杂得让她觉得有些厌烦。 少女恹恹的看了祁知矣一眼,说,“你来了啊。” 食盒放在一旁,祁知矣低头,墨一般的黑发顺着脸侧落下。他拉过秋露浓垂在窗边的右手,冰冷的指腹触碰她的手腕,白皙的肌肤上压出一个凹痕。 他好看的手指翻飞,少女手腕在他掌心里转了一圈。 “你恢复得,比我想象的好。”祁知矣认真看了许久。 “一点都不好。”秋露浓摇了摇头,丝毫没有对于自己身份的自觉,“我头疼,胸口也疼,还没有力气。” 她言语间非常理直气壮,就差直接说,“你不能想想办法吗?” 几乎是叹息般的看了她一眼。 祁知矣伸手拢了拢秋露浓耳边的碎发,露出荡漾着烛光的眼睛,肌肤白而亮,面容柔软的像是晕着一层月光。 他眯起眼睛,欣赏起秋露浓的表情。 感受到肌肤间亲昵又完全拿捏的触碰,秋露浓抬了抬眼,散漫的靠着窗边,一动未动。 没有讨好,也没有反抗。 氤氲成一片的夜色里,少女面无表情的和祁知矣对视。 作者有话说: 疯批型白月光和现在失去一切的玛丽苏友友们觉得哪个好! 祁知矣囚禁paly 和被秋姐抛弃后,就是萧柳和二五仔卧底妖王的戏份。 等这后面就是!!我写这文的究极动力——修罗场。 感谢在2021-10-13 23:57:13~2021-10-17 01:33:4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晚晚子 10瓶;47455466 3瓶;七聆止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最新评论: 【然后王老头喝着茶坐在天上看秋小姐在下面修罗场。 王老头:唉,就是玩~】 【会写就多写点!】 【啊啊啊啊啊作者你会写就多写点!!】 【疯批型白月光好一点我觉得】 【大大还有用别的笔名写过文吗 好想看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捏爸的!快更!!!】 【啊啊啊啊啊!多更点多更点呜呜呜呜呜呜呜】 【好看好看】 【嘿嘿( ω )】 【好诶】 【妙啊】 【又没了!】 【终于等到了】 【太棒啦】 【好耶!!!!!】 -完- 第19章 大道如青天我独不得出 ◎小狗和主人◎ 月光落在两人的脸庞上。 祁知矣看着秋露浓的眼睛,笑了下,恍若无觉的收回手,拿起一个软垫坐在她面前,慢悠悠的打开食盒。 -- 第39页 食盒里只有一碗白粥。 秋露浓非常失望的哎了一声,垂着眼帘,继续没精打采的倚在窗边。 祁知矣歪头,对她笑了笑,瞳孔里还残留着窗外转瞬即逝被乌云遮盖的月亮。 不甚明亮的月色里,那笑容怎么看怎么温柔,带了一丝纵容的意味,让秋露浓心里发毛。 祁知矣还不如直接问她,“你是谁?”“你是怎么知道那个称呼的?”“你有什么目的?” 认真打量祁知矣许久,秋露浓也没能分辨出,他脸上这表情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任她再怎么迟钝。 秋露浓也发现了祁知矣这家伙今天很奇怪,抬手便想拿起这碗粥喝完,让他赶紧滚。 纤细的手腕在半空顿了下。 下一秒,那只手像是被刺痛一般脱力,往下跌。 秋露浓下意识的起身,想拾起即将洒在地面的白粥。 她身体软绵绵的,脑袋也昏沉,胡乱往前伸手,触碰到了青年消瘦的腰。 砰的一声闷响,秋露浓下巴磕在了祁知矣肩上,肩膀抵着他胸口,整个人像没有骨头一样的往他怀里落——祁知矣抱住了她。 祁知矣垂在肩边的黑发抚过少女面颊。她侧着头,看到祁知矣稳稳的把那碗粥放在桌上,脖颈间肌肤莹白如玉,雕像般精致的五官仿佛渗出微光。 祁知矣怀里一点也不温暖。 他看起来时刻拒人于千里之外,他人也是冰冷冷的,感受着触碰时的冷意,秋露浓的思维清明了点。 这么多年了,这竟然是他们第一次拥抱。 太过突然,又像是虚幻。 他们认识了那么久,可是从来没有这样亲昵的触碰过彼此。 在涿郡,在玄天宗,他们是至交好友,是小弟和大姐大。是可以面对面嬉笑打闹的关系,可从来算不上是并肩同行。 从一开始,秋露浓就只是觉得他可怜和奇怪,才对他伸出手的啊。 她从未对他抱有任何的期望。 谁会想到当年随手捡的野蛮小狗,成了看不透的冷酷野心家呢。 祁知矣身上松竹般的清香将秋露浓笼罩起来,隔绝了周围一切的声音。 祁知矣短暂的拥抱了秋露浓,然后把她轻柔的放在塌上,像摆弄一个端端正正的布娃娃一般。 他倾身坐下,拿起勺子,喂秋露浓喝粥。 迟疑了片刻,秋露浓垂眸看着拿起汤勺的那只手,骨节分明,养尊处优。 她迟疑了片刻。 秋露浓吃东西时格外认真,目光直直的落在那碗粥上,就仿佛旁边那位尊贵的仙君并不存在。 喂完一碗粥,祁知矣细致的给她擦手,连手腕都要擦拭好几遍,直到皮肤有点发红。 晚风吹过,拂起了秋露浓墨一般的长发,柔软的发梢落在祁知矣脸上。秋露浓被他抱在怀里,在胸膛蹭了蹭,找了个舒服的位置,满不在乎的闭目养神。 祁知矣揽着她的腰,另一只手有一搭没一搭的拍着背,指间划过绸缎般的发丝。 秋露浓依旧是懒得看他。 醒来时,祁知矣已经走了。 秋露浓头还是疼,浑身提不起劲,像个病人。她在这栋房子的周围逛了无数遍,像最尊贵的客人一般,身后跟着无数随从侍女,长长一列占据了整条道路。 不知是哪个黎明,祁知矣回来了。 晕晕沉沉中,秋露浓下意识的往某个角落靠了靠,睁开眼时,发觉自己靠在祁知矣腿上。 春日里一切都暖和了起来,沾满露水的外袍挂在一旁,祁知矣低头看着她,温柔的磨蹭她的头发,手上动作缱绻之极, 仰头对上那双漆黑得有些忧郁的眼睛时 秋露浓突然明白,自己是被祁知矣囚禁在这里了。 脑中的钝痛在慢慢消失,可四肢肌肉的酸胀无力依旧刺痛着秋露浓。 这是祁知矣的手笔。 这是祁知矣一贯的作风,一片和风细雨中给你捅软刀子。 祁知矣对于喂秋露浓吃饭有一种奇怪的执着。 那给他一种头皮发麻的掌控感。 他看秋露浓吃下自己端过来的东西,看她睡在自己的房间里,除了他以外没人能看得到她。这个角落被时间遗忘了,秋露浓不知道现在是哪一天,也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 世界上仿佛只剩下他们。 祁知矣毫不避讳他人。 有时候,秋露浓坐在湖边,倦倦的缩在椅子上晒太阳。刚回来的祁知矣会穿过所有人,径直停在她身边,像拥抱一个宠物一样的抱起她。 阳光洒满祁知矣轮廓分明的脸颊,阴影交错间,那张俊秀的脸闪闪发光。 他特别自然的挑起秋露浓几缕发丝,缠绕在他白玉般的指尖。 或者就是磨蹭起秋露浓的手心,手腕顺着往下滑,将她整只手拢在掌心里。少女白皙的手掌在他手中显得十分娇小,祁知矣散漫的垂着眸,百无聊赖,像在玩弄一个精巧的摆件。 午后暖阳晒得人有些眩晕。 秋露浓半眯着眼睛,冷漠的拍开祁知矣的手,挪了个位置,准备继续晒太阳。 她依旧漠不关心,将祁知矣的目光扔在身后。 祁知矣对他人没有太多同理心。 所以当他突然在意起一样东西时,即便他看起来像一个温柔多情的俊朗公子,在秋露浓眼里,也是是古怪又狡诈的。 -- 第40页 终于,又一个深夜,当踏着夜色进来的祁知矣打开食盒,秋露浓抿着唇,面无表情的伸手打翻了他手里的碗。 乳白色的汤洒了一地,碗咕噜咕噜滚了半个房间。 祁知矣的视线扫过地面。 “在这里不好吗?”他淡淡的问。 黯淡的光线中,秋露浓漆黑的睫毛颤了颤。她抬起眼帘,冷冷的望向祁知矣,没有回答。 真是像啊。 祁知矣抚摸秋露浓的脸颊,触碰的那一刻,少女因为指尖太过冰冷而抖瑟了一下。 微风乍起,黑发淹没了秋露浓大半张惨白的脸,祁知矣细心的拂过乱发,认真的说,“我这不好吗?不会疼,也不会有人伤害你。” 在他这里秋露浓不需要为任何事烦恼,悠然自在,似乎院落吹过的风,见到她时也会下意识放慢脚步。 秋露浓最好是像一幅静止的画卷,呆在祁知矣为她框定出的画框里,代替另一个人站立这。 那张漂亮的脸,被祁知矣捧在手中,透明到有些柔弱的瞳孔里全是自己的样子。 秋露浓沉默了足足一刻钟。 “你知道......”她慢慢的靠过来,俯身,贴近他的脸颊,“为什么你现在会这样吗?” “因为你活该啊。” 恶趣味的声音贴着祁知矣耳膜响起。 缓慢的扭头,两张脸几乎鼻尖碰着鼻尖 ,在烛光和月光的交织下静静注视着彼此。 秋露浓的脸上,并不是祁知矣想象中的眼角泛红或是蒙着水雾的迷蒙状态, 旧美得惊心动魄,平静又冷漠,高高在上的疏远,当他注视着她的瞳孔时,那淡褐色的眼睛里似乎有着永远闪不尽的光芒。 时间仿佛停滞了。 祁知矣突然笑了笑,几乎是怜爱的看了她一眼,起身,贴着她额头亲了一口。 “你这样是不会让我生气的。”他似笑非笑的感慨,语气缱绻得宛如在说情话。 秋露浓愣住了。 然后她毫不领情的狠狠推开他,“滚吧。” 这一推几乎用尽了秋露浓所有的力气。重伤刚好,外加祁知矣的符咒,她比之前瘦了一圈,手腕不堪一折,看起来单薄得有些脆弱。 她喘着气,脸颊升起两团红晕。 后背撞在屏风上,闷重的碰撞声在寂静的室内格外清晰。 祁知矣缓慢的坐了起来,脸上甚至还带着笑意,仿佛是纵容一只猫猫狗狗般的眼神看得秋露浓后背发麻。 窗外氤氲成一片水雾飘散,天际泛起光亮。朦脓的晨曦中,秋露浓几个照面,唤回了祁知矣的神智。 虽说找了一院子和剑宗之主有几分相似的美人,可也只是皮毛上,只要是见过那位剑宗之主的人,没有人会讲她们认错。 可是刚才那几眼太像了。 比五官更相似的,是面前这个少女的神态。 祁知矣几乎是被惊到了,从没想到这个少女会有和秋露浓这么相似的时刻。 摇曳烛光中,少女恹恹的瞥了一眼,满不在乎,还有些不耐烦。 好像他是摇尾乞怜的小狗,而她是高高在上的主人。 那么的理直气壮,好像她用应该用这样漫不经心的眼神看着他……像曾经的那个人一样。 这么多年了,他从籍籍无名的少年时期走到了今天,还是没能逃离那个眼神。 再来无数次好像结果也还是一样。 仿佛是梦境被打破。 祁知矣脸上的笑意突然消散了,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清:“你让我滚?” 秋露浓没有力气倚在窗边,只是看他,没有回答,目光游离不定。 “你也让我滚?”祁知矣摇摇晃晃的站起来,靠近秋露浓。 “为什么......”青年寂寥的影子在屏风上拉得老长,面色苍白,茫然失措。 并没有人回应他。 某一刹那,仿佛脑中骤然乍开了白光,祁知矣像是从半空中跌落下来般,重重的磕在秋露浓颈间,任由嘴唇贴上她锁骨处的衣领,在黑夜里放声大笑。 笑声近得仿佛就在耳边。 青年胸腔间的震动,顺着锁骨间肌肤的触碰传导过来,剧烈到仿佛心脏马上要炸开一样。 秋露浓心里咯噔一声。 完了...祁知矣好像是坏掉了。 作者有话说: 爱大家!啵啵啵 我已经开始思考,写到一半的时候定男主,要怎么统计。男的在我眼里都有一样,看友友们喜欢哪个的最多,定哪个。 感谢在2021-10-17 01:33:41~2021-10-18 01:44:2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Holly 10瓶;我追的作者都鸽了我好 6瓶;把雪装进口袋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最新评论: 【真的很喜欢这篇文,希望别坑。求别定男主啦!!!多股线不香吗!!】 【先看看再说】 【男人男人还要更多男人】 【留爪】 【wocwoc,好刺激好刺激,这么会写一定要多写点!大长篇搞起!】 【这个时候定什么男主!写!写他十几个人后再定!】 【卧槽卧槽 好赤鸡】 【定哪个其实都无所谓,根据目前出现的两位看,我觉得这几位的魔性程度不相上下…… -- 第41页 比起这个我更好奇王同学怎么死的∠( 」∠)_ 还是说王同学只是换了个身份?】 【按爪】 【我压多股线,期待分结局,番外篇!】 【祁挺带感的,就是有未婚妻了,还有一堆替身。另外我以为他已经认出来女主了】 【又没了】 【其他人还没出现呢,先不要那么快决定】 -完- 第20章 大道如青天我独不得出 ◎求仁得仁◎ 马车摇摇晃晃,醒来时,秋露浓感觉自己骨头都要被硌出来了。 狭窄的室内几乎称得上是朴素,像个随手从哪个驿站里买下来的。 秋露浓摸着后颈坐起来,却并没有迎来想象中的腰酸背痛。 不仅不疼了,之前的手脚无力和头脑昏沉也消失了。 这是哪位英雄把她从祁知矣手上救下啊。 秋露浓摩拳擦掌,一掀车帘,看到了......坐在马车前的车夫祁知矣。 日落西山,夕阳中青年背对自己,懒散的斜靠在车门,一边挥着马鞭,一边悠闲的晃着自然垂下的一条脚。 秋露浓瞬间萎了。 在祁知矣侧身将目光投向自己之前,她迅速放下车帘,缩回马车内。 “水东流”还在祁家,身上重金制作的保命符文不见踪影,估计之前换衣服时被人拿走了。 秋露浓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的华贵长裙,觉得自己现在就是个除了好看外一无是处的废物。 柔弱,且没用。 马车掠过低矮的枝丫,抖落片片树叶。 进了丛林,车内更加颠簸。 秋露浓一边骂着祁知矣的驾车技术,一边抽出发簪摘下耳饰,确认之前藏好的神行符还在。 天女幽说的对啊,保命的玩意就得放在头上。 秋露浓长出一口气,慎重的收好。 路上没有丝毫停留,越来越快。这条路仿佛在祁知矣心里走了无数次,异常的熟练。 过了许久,马车终于停了下来。 天空暗了下来,乌云低沉,黑夜中连风都是阴冷的,影影绰绰中仿佛藏着黑影模样的怪物。 昏沉的月光时隐时现,偶有一声鸣叫,便是死气沉沉的昆虫飞过。 秋露浓下车时,见到的就是这样诡异的森林。 最中间有一株粗壮敦实的参天大树。主干高而扭曲,枝叶茂密幽暗,在一片干枯的树木中显得非常奇异。 走近了看,才发现古树旁一片漫天的光亮,几乎是汇聚成一道浅浅的银河。 暗绿色的萤火虫在坟前四处飞舞 长身玉立的青年站在坟墓前,任由冷风拂起自己的长发。 “你被放弃了。” 秋露浓远远的站在一旁,努力降低自己存在感,突然听到祁知矣说了这么一句话。 “剑宗那群人放弃你了啊。”他扭头,望向秋露浓。 剑宗。 久违的听到这个词,秋露浓大脑有瞬间的死机,大概花了几秒才理解这是什么意思。 她眼前闪过了一张张脸。 剑宗是百年前最神秘的宗派。 凶名卓著,行事肆意妄为,几乎是百无禁忌。 可其实上,也只不过是秋露浓一时兴起搭建的草台班子,满打满算不超过八个在编成员。 在祁知矣怜悯和冷漠交织的眼神中,秋露浓突然明白了。 知道“小祁”这个称呼的人,除了她本人以外,就是剑宗的人。祁知矣明显是把她当做,被剑宗从小培养的的卧底二五仔,送来这当替身。 “你觉得......”秋露浓斟酌着话语,有点呆滞,“他们应该来找我吗?” “这些天里,我把消息放了出去,放松了祁家的防卫,等了又等,可他们还是没来救你。”祁知矣打量起她的表情,轻声问,“你难过吗?” 几乎是理所当然的,秋露浓之前的举动被理解成笃定自己不会死的任性。 而那一夜后,祁知矣对她态度又恢复到之前的彬彬有礼和冷戾,充满距离感。那些亲昵和拥抱宛如只是一场幻影。 探究的视线在秋露浓脸上扫了又扫,并没有找到任何想象中的慌张或者痛恨,祁知矣也不恼。他转身,立在那块墓碑前,伸手扫了扫碑上干枯的落叶。 祁知矣的她这个替身的兴趣仿佛是消耗殆尽,再看一眼都只觉得无趣。 “原来都过去这么久了,人全都变了。”祁知矣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语调上扬,仿佛在说一件很愉悦的事情,“你看,现在连你的剑宗都变成这个样子。” 恍惚了片刻。 秋露浓意识到,他不是在问自己,而是在对那块墓碑说话。 像个神经病一样。 黑沉沉的夜,连星星的微光也没有。 幽绿色的萤火虫照亮了树荫下的角落,黑色的石碑,上面隐约刻着字。周围被下了什么术法,所以没人打扫也没长杂草。 想着看清楚那是什么字,秋露浓就起身往那走。 走到祁知矣身后,即将见到石碑上的字时。 突如其来的疾风迎面,带着肃杀的气势。 秋露浓感觉自己像是被风化作的刀刃拦腰截断。 还没来得及看清楚发生了什么,秋露浓已经被击飞在空中。 在时间以数倍放慢的片刻。 秋露浓见到了祁知矣挥袖时愤怒的眼神,那么冷漠和愤怒的一瞥,以及,衣袂纷飞时,从缝隙中窥见的几个字。 -- 第42页 露......浓? 秋露浓像一张轻飘飘的纸片般滑过,落在地面上,弹起无数枯枝落叶。 这是真正起了杀心的一击。 没有留任何余力。 “谁让你过来的。”祁知矣厌恶的回头,眼神犹如夹杂着冰霜,“你也配碰?” 他的眼神让秋露浓以为他会杀了自己。 可祁知矣只是看了她一眼,又转了回去,呼吸还是那么轻那么浅。 仿佛是害怕惊醒了地面下的少女。 他站在树下,望向地面。 没有悼念的话,也没有泪水,青年只是站在,静静地看着那黑色的、照映着自己面容的石碑。 原来是这样啊。 原来。 这是她自己的墓啊。 剑宗之主秋露浓,长眠于此。 “好多年没见,我来看你了啊。”祁知矣疲倦的声音响起。 空气中仿佛有什么眼泪一般的东西弥漫开来,氤氲成一团,像雾气一样,填满了丛林的每个角落,慢慢将人淹没。 那么的轻柔,却又沉重。 不论生前再怎么风华正茂的人,死了后,也不过是这样一个正正方方的石碑。 曾经的秋露浓也说过同样的话。 祁知矣进入玄天宗不久,有师叔在和妖界的大战中陨落。 长方形的牌位前插满了香,广场上拜访的弟子络绎不绝,秋露浓和祁知矣远远的站在小道上。 秋露浓伸手,用手指比划了下牌位的大小,漫不经心的对身后的祁知矣说,“以后我要是去了,你记得给我做一个简单点的牌位,也不要选这么吵的地方。真是死了都不安宁。” “别说晦气的话。”祁知矣皱了下眉。 “人都会死啊,你看你师叔,之前也算是个出窍期大能,几乎到了与天同寿的境界,谁知道一下子就没了。” 其实那时的秋露浓是在开玩笑。 她从来都不觉得自己会死,也不惧怕任何人。 可祁知矣思索了片刻,很认真的说, “等到那一天,估计我也快死了。那时候,你应该也看到我成为玄天宗太上了。” “为什么是......太上呢?”秋露浓疑惑的看了他一眼。 寻常的少年人,提起修道之途的终点,往往是“天下第一剑”、“玄天宗最强者”这种代表着绝对实力的称呼。 唯独祁知矣想要的是权力。 “我不知道,力量当然很重要,但是我知道权力也是很重要的东西。”祁知矣看着秋露浓的眼睛,轻声笑了笑,“重要的东西,应该握在自己人手里。” 没有人能比他更能体会人命的轻贱。 时至今日,秋露浓也想象不出来,他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那么渴望权力。 祁知矣那样濒死般的渴望,可他似乎又把这当做羞耻,几乎不在秋露浓面前说起。 那是祁知矣唯一一次对她袒露野心。 而现在,昔日的友人纷纷陨落,祁知矣一如他少年时所说的坐在了太上的位置。 他真的拥有了他想要的一切吗? 天空滴滴哒哒的下起了小雨。 秋露浓躺在那,顾不上身上的疼痛,睁着眼,看亿万的雨滴从空中落下来。 她怀疑自己脑子被撞坏了。 无数个画面争先恐后的往她脑子里钻,涨得发疼。碎片般的蒙太奇场景从眼前闪过,仿佛打乱了剪辑的电影。 她和祁知矣、王行之三人骑着白马,跨过山谷,翩然入城。 她看到祁知矣坐在篝火前,抬头对她说,这里的月亮和涿郡是一样的。 她看到祁知矣在死寂的夜里听着妖魔的嘶吼,站在悬崖边上走来走去,月光下全是他的脚印。漫天的鲜血味弥漫。她在悬崖里高举着折仙,站在尸山血海中冲他挥手,少年趴在悬崖边放声大喊,你回来了!你回来了!我就知道你会回来。 再是少年高举着长刀,满脸鲜血的脸庞狰狞如同修罗。我会杀了你!我会杀 了你!他声嘶力竭的喊着,黑暗里亮起无数火把,简直像包围住他的一支幽灵军队。 ... 突如其来的悲伤像水一样的淹没了秋露浓。她眼眶发酸,下意识的摸了下脸,湿漉漉一片,分不清是雨水还是眼泪。 她好像看到很久以前那个挣扎又痛苦的少年,看起来那么的孤独而真诚。 枯枝被踩断的声音响起。 祁知矣站在墓前,衣袍上未沾上半滴雨水。 “我有个问题问你。” 一片朦脓雨雾中,他身后有人摇摇晃晃的站起来。 ◎最新评论: 【怎么说呢,有点不爽】 【这个男的口口声声说爱,可是他的爱人在他的前面他却不知道,这份爱简直可笑,而且还对人搂搂抱抱亲亲,真是可笑!】 【我感觉还是原来的名字好听】 【搓搓手】 【好看!!!!】 【的给作者大大捉个虫~ 地(是副词 不知道这种算不算错误qwq)在54% 厌恶地回头】 【小手一挥,地雷一堆。】 【???就这?然后呢???】 【快捅!!!】 【等待0.0】 【小祁杀了露浓?】 【的给作者大大捉个虫~ 对】 【噢,他打她,这个男人不行!换人!替身也就算了,居然动手打女人!】 -- 第43页 【我喜欢刺激 您快更!】 【既然刺激那就多放点出来啊,快点给我挤出来【疯狂摇存稿箱】】 -完- 第21章 大道如青天我独不得出 ◎“你来告诉我,你真的得到了曾经你想要的一切吗?◎ 层层叠叠的树荫在雨中摇曳。 秋露浓喘着气,站在冰冷的雨水中,“在玄天宗,你那两个徒弟是你杀的吗?” 这个问题突然又尖锐,几乎称得上离经叛道。如果是玄天宗的任何长老在场,肯定会直接跳起来,质问秋露浓你想干嘛。 可祁知矣只是背对着她,神色未变。 他淡淡说,“他们注定会死。” 他那两个徒弟,是天之骄子,是前途一片光明的年轻人,也是世家彼此倾轧中的筹码和赌注。 宗族和门派间的黑暗不止于此。 注定会死的人,死在谁手里,又有什么区别呢? “他们注定会死,那你又是什么呢?” 秋露浓的声音很轻,几乎被唰唰的雨声盖过。 少女开始往前走,一步一步的靠近祁知矣。 在肃啸的冷风声和枯枝断落声里,她的脚步毫不迟疑,又轻浅得像是个在人世间行走的幽灵。 “你的父亲,是涿郡祁家的小少爷,从小不学无术,流连烟花之地,一辈子到死修为也就是辟谷期。是个废物。然后,这个废物睡了你在青楼里做丫鬟的母亲,不幸的有了你。本来,你是应该被打掉的,可是你母亲太爱你了。”秋露浓叹了口气,不知道是惋惜还是庆幸。 祁知矣转身,一言不发的注视着她。 “她就是太爱你了啊......不惜一切想要你活着,所以抛弃一切带你去了乡野,在乡下给人洗衣服或者干杂货养活了你。她为了你几乎奉献出了她的生命。死之前,要让你去找你那个废物父亲的时候,其实她内心很害怕吧。所以她一遍又一遍的和你说你是世族的后代,做人堂堂正正,行事要光明磊落。” 秋露浓骤然提高音量,抓住他的衣领,眼睛的光亮简直凶狠如利刃,“你现在这个样子,你为什么不直接去死?” 这大概是祁知矣这几百年来,第一次被人提着衣领让他去死了。 可祁知矣只是看着她。没有反驳,也没有动手,雨水依旧唰唰的下着。 觉得有些没劲。 秋露浓用力的推开祁知矣,愤怒得像一个被欺骗的孩子,想冲上来咬他一口泄愤。 她的力气在祁知矣面前显得有些可笑。 青年并没有被推动,站在原地,垂眸,漆黑的睫毛颤了颤。 陈旧到有些泛黄的画面闪过。 祁知矣其实已经快忘记了。 常言道,渡劫。 抛去执念,渡过心劫。 要忘却尘世间,忘却七情六欲。 他不就是这样做吗? 他做的很好啊。 俗世种种,过往即死。 那个孱弱又无能的少年,怎么可能会是他呢...... “难道你忘了吗?一开始,你也就是个不受重视的私生子啊。在祁家公学府,没有人愿意收你,在玄天宗,主家弟子处处排挤你。我知道你愤怒不满,你觉得天道对你不公,那时候你心里好恨吧?谁不知道你心里都谋划着什么东西呢?可王行之是怎么教你的,他对你不好吗?他把你当他的兄弟!” 声音几乎是贴着耳膜响起。 抬起眼帘,祁知矣发现秋露浓全身都在发抖。冰冷的雨水落在她脸上,黑发黏在瓷白的肌肤上,说话时呼出一团白气。 氤氲的雾水中,少女的面容那么的像那个人。 雨点连在一起像一张大网,笼罩住两人。 “这么多年了,你咬着牙,你用尽了你的一切努力,好不容易成了玄天宗太上,可是你现在是个什么模样?” 秋露浓仰头,念起曾经玄天宗入门必读的宣示,“求仙问道,济世救人?” 求仙问道,济世救人。 秋露浓清亮的眼眸注视着祁知矣,“你现在又你算个什么玩意啊?” 越靠越近,他们面容贴着面容,连彼此的呼吸都感触的到,鼻尖一团说话时升起的雾水。 看着面前这张脸,祁知矣脑中宛如在海水中漂浮,一片混沌。 是吗? 不是吗? 可是太像了啊...... “你看,你养了一屋子和她相似的美人,留着她的画,瞒着所有人来见她一面——可是实际上,这下面并没有埋藏她的尸体吧。即便是连尸体都不留给你,你还是在这守着这块碑。为什么呢?”秋露浓顿了下,话语中有片刻的迷茫,可她很快就笃定起来,任由嘴唇贴着祁知矣的脸颊。“也对,为什么会这样呢?” “因为你爱她吧。”她笑了起来,语气仿佛在叹息。 “住嘴!” 那些平静到有些冰冷的神情消失,像烈日下冰雪一般散去,祁知矣宛如一只被人踩中了尾巴的狮子,暴怒的吼道,“你知道什么呢?我怎么会爱她?” 顷刻间,他的威压也喷涌而下。 祁知矣他恨不得现在就杀了秋露浓。 细白的脖颈被他握在手中,柔软得像一株刚长出来的杨柳,都不用他出手,风雨就能折断她。 可他到底没有下手,因为秋露浓突然高声地笑了起来。 -- 第44页 “是啊,你这样的人又怎么会爱别人呢?” 秋露浓改口,打开他的手。 那只能轻易劈开山和海的手掌,被这样被她轻轻打落了。 秋露浓笑得格外开怀,一边笑一边摇头,围着他走了一圈,饶有兴致的欣赏起他的愤怒与茫然。 那双琥珀色的眼睛里,倒映出祁知矣挣扎的模样。 她自己停下,咬着嘴唇笑笑,幽幽道,“这些年里,你认识的人中还有多少活着的呢?曾经和你一同在玄天宗的弟子呢?顾盼儿呢?... ...” 念出这个名字时,祁知矣被雨水冷得打了个哆嗦。 不知何时,他忘记了施法隔绝雨水。 他僵在原地,看见秋露浓正微笑着对自己眨眼睛。发丝滴着雨点,他任由雨水顺着锁骨滑下,浑身冰冷。 顾盼儿死的时候刚踏入元婴期,漂亮又高傲,也是年轻一代很受欢迎的女修。 她是比祁知矣早一批入门的弟子,看起来冷淡,但实际上单纯到有些愚蠢。 她也确实是个好师姐。 事事总想挡在自己的师弟师妹面前,祁知矣刚入师门时,顾盼儿被他利用了不知道多少次。 就连死之前,那张溅满鲜血的脸上还带着不可置信。不敢相信,自己的平日里清风霁月般的师弟会抛弃自己。 舍一人而救天下,足已。 那时的祁知矣,确实就是这样想的啊。他觉得自己没有任何问题。 弱者如蝼蚁。 人命不值钱啊。 他做错了吗? 他没做错啊...... 后人都称赞他道心坚毅。 唯独那时惩罚他的长老翰墨老怪,抚着发白的胡须,连说了三次,“你年纪还小,这样做你会后悔的啊。” “求仙?问道?你付出了你所有的一切,这就是你的惩罚。 ” 上位者的威压让秋露浓浑身骨头嘎吱作响,她吐了一口鲜血,呸在地面上,很快被雨水冲刷得干干净净。 那真是一张漂亮的脸,苍白到让人怜惜,可全然无任何柔弱的色彩。 望着这张脸,祁知矣有些惊恐,有些还颓靡,一切都让他无从下手。 祁知矣忽然觉得这个夜晚真的是很冷,他疲惫地呼出一口气。 所有的威压在一瞬间消失。 雨还在下着。 凄凉萧瑟的夜里,远远望着,两道孤独的身影立在树下,两人都浑身湿透了,看起来让心生怜悯。 ——唯独在场的这两人没有。 祁知矣长久的注视着少女,心跳如擂。混乱和回忆交错间,一时间忘记了质问她是怎么知道这一切的。 他感觉自己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可到底是什么呢? 一只白皙的手伸出来,抚摸起祁知矣的脸颊,在肌肤上留下水渍。 秋露浓捧起他的脸,仰着头,和那双黑到阴郁的眼瞳对视。 祁知矣目光涣散,而秋露浓嘲讽的笑着,看着黑瞳中自己的倒影,任由冰冷雨水从下巴滴落。 “现在,你来告诉我,你真的得到了曾经你想要的一切吗?” 作者有话说: pua的神——秋姐 (入v前100评论发红包,请让我感受一下这种快乐,可以吗!) 感谢在2021-10-18 22:52:12~2021-10-19 22:16:4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44346832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Holly、明璃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最新评论: 【感觉有点混乱】 【害怕】 【一下追完,还想看】 【太短啦,5555】 【卧槽,太短小了,流泪了】 【妥妥反派了,就算是病娇,这样惨烈撕开伪装,利用他人善心最后却害死别人,洗不白了…期待下一位】 【确实,pua的神(点烟)】 【大大加油】 【大大不够看呜呜呜】 【祁好讨厌。师姐好可怜啊,明明是个善良的人,却得不到应有的回报,还被杀死了】 【下一张v是不 期待大肥章】 【啊,没了】 【好短小,要养肥了】 【秋姐厉害 此刻我真的好讨厌祁】 -完- 第22章 大道如青天我独不得出 ◎那些人都爱着她◎ “你想要什么呢?” 天女幽问萧柳时, 他们在废墟般的战场上。 周围只有他们两个活人。 她远远的站在空中,俯视蝼蚁般看着在尸体中蹿动的萧柳。 这是南宋和大晋的边境。 萧柳从一个人身下爬出来,起身将那人翻了个面, 摇晃着肩膀问,“喂!喂!还活着吗?” 男人艰难的睁开眼。萧柳在他身上摸了摸,发现身后心口正中了两箭致命伤。 这两箭本应该射在萧柳身上的。 “殿、殿下。”男人用力的伸手,像一个长辈般抚摸萧柳的脸颊, 鲜血一汩汩的从口中流出来。 一路上,他护着萧柳, 逃脱南宋的人,逃离大晋的人,长达半个月的奔波,耗尽了他所有的心力和体力。 他就要死了。 人死的时候,都是这样的消无声息啊。 没有葬礼, 也没有撕心裂肺的哭泣, 就是这样的默默的垂下手臂, 然后再也抬不起来了。 -- 第45页 萧柳的盔甲坏了, 露出里面的红色长衫。他坐在高高的尸堆上,脱下盔甲, 拔下身后几根卡在盔甲上的残箭。 黑夜里连风都带着血腥味,周围一片漆黑, 唯独一抹残月从乌云中透出淡淡光亮, 照亮了萧柳的半张脸庞。他脖颈间的肌肤渗出莹白的光,衣襟被鲜血一遍又一遍的染成暗红色。脚下残肢遍地, 阴影处仿佛有恶鬼在潜伏, “我不是告诉你了吗?我要去修仙。”重新戴上盔甲, 萧柳低头对身后的天女幽说。 “你不回南宋吗?你蛰伏这么多年, 马上就能回到自己的家乡,只要等到你叔父一死,皇帝这个位置都可能是你的。”天女幽问。 “你能把握吗?” 萧柳冷冷说着,质问的声音振聋发聩,“就算活着回到了南宋又怎么样!就算当了皇帝又怎么样! “自我记事以来,我的父皇没有一天不为南宋上下大小事务操心劳累,寝宫从半夜亮到凌晨,到头来,横死在宫里,连让我见上一面都不行。这世人都说,宗尚宫里坐着一个不管事的皇帝,任由这些权奸佞臣结党营私,残害百姓。” “可其实他们什么都不知道!他们都不知道那个皇帝是为了什么死的。你说他用了这条命,换回了什么?换了什么?什么天下太平?!你看着世道还是好的吗?他白费了一条命,什么都没有得到。” 萧柳指着脚边一具尸体,即便满脸血渍灰烬,也看得出来是个淳朴的年轻人。 若不是乱世,这样年轻的生命不应该耗在这里。 “什么也没换回来!”萧柳恶狠狠说道,像一匹孤狼。 “当然,你们也不知道。”萧柳在尸山血海中站起来,往地上呸了一下,死死盯着天女幽,“你觉得九五之尊是最好的位置,人人都想当,我知道你把我救出宫来是为我好,可其实身在皇家有什么好?我在大晋,他们有把我当人吗?唯一一个亲近的人,和我隔着山,隔着海,无论生死都见不到面。” “我如果只是想要活着,安安稳稳的活着,这一路上,我豁出去这条命干嘛?我好好的在大晋当狗不行吗?” 他笑了下,随手抹了把脸,满脸的鲜血冲散了眉眼间的女气,那张人人都称赞漂亮的脸蛋,此刻像个凶横绝戾的煞神。他朗声道,“我萧柳这条命,就是要去攀上那登天之路!王道没用,那我就换一条路走!” 少年背脊挺直,背对着月色,整张脸淹没在阴影中。 天女幽想劝慰几句,却见萧柳眼神执拗地望着她。 她把哄小孩的话全咽进肚子里。 沉默许久,天女幽轻声说。 “你想要掌握别人的生死,这是权力,这是欲望。对力量的向往,就和王道一样。年轻的时候,人总是会把这误以为是对求道的向往。” 世俗间把修道当做了解脱之法,修道之人将踏破空虚成仙看成了解脱之法。 可只要你作为人活着,就不会有解脱的那一天,就永远是在红尘中挣扎。 天女幽时常觉得自己已经死了。 在这世上行走的只是一个空壳般的幽灵。 她现在还活在这世上,只是因为一个人。 一个曾经将她从淤泥中拉出来的人。 他叫王行之。 乌云随风吹动,遮天蔽日,整个战场仿佛披上一层黑色纱布,连一点光亮也没留下。 天女幽仰头,突然发现下雨了。 ... ... “你得到你想要的吗?”秋露浓又问了一遍。 这一切显然超乎他的意料。 交错的回忆犹如无数把锐利的刀,一刻不停的突围着他的理智防线, 祁知矣茫然无措,以至于忘记了,自己还有不回答这个选项。 他不得不和秋露浓对视着。 在沉默中,他们定定的看着彼此,再也无法移开视线。 这个夜晚真的很冷。 微弱的光亮透过雨幕,晃碎在他们的眼睛里,留下彼此的剪影。 “也不对”秋露浓突然摇了摇头,嗤笑一声,“你还想得到我啊。” “你明明有执念,你的执念,就是我,对吗?” 秋露浓恶劣至极的在贴在他脸侧询问。呼吸中带着少女体香,祁知矣从来没想过,自己会这样近距离的和一个人呆着。那笑容绮丽得犹如无数把利刃同时折射光芒般耀眼,强迫祁知矣不得不侧头看向她。 他们四目相对,深情又亲昵,秋露浓用指腹磨蹭着他的脸颊,笑着问,“明明爱我,又不敢说,你真可爱啊,小祁。” 祁知矣的长相,是最让人觉得不可亵渎的那种俊美,犹如琼林玉树。 话语间,祁知矣眼底悄无声息的染上绯红。 真美啊。 秋露浓喟叹着,触碰他,从眉骨到睫毛,像驯服一头高傲的野兽般驯服着他。 “从很久以前就是吧,你一直觉得自己配不上我,你以为我不知道吗?” 没有人看见的角落,黑气缓慢的爬上他的脖颈。 祁知矣仿佛回到了孱弱的少年时期。 他苍白又无助,像一张轻易就被人看透的纸,垂在身侧的手指,不受控制的颤抖了下。厌弃着此刻的自己,又过在挣扎中痛苦不已。 许久许久,他才说话,“你说得对......我爱你啊。” 黑夜里,青年的瞳孔随着话语溃散, -- 第46页 不然还能是什么理由呢? 欲望。权力。 曾经他想要拥有很多东西,对力量的渴望超过了一切 可是,如今的他已经拥有了一切,为什么还会觉得痛苦和疲惫呢。 因为。 他有了新的想要的东西啊。 不会有比这更好的理由了。 秋露浓正注视着他。 她不算低沉的嗓音里仿佛有某种魔力,束缚着他,又诱惑着他。 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处境颠倒,就犹如他噩梦中见到的一般,如今他真的成了摇尾乞怜之人。 “真乖啊” 秋露浓笑了起来,像所有绝世的美人一般,她的笑容也有着能让人奉献一切的魅力。 真好看。 “可是——” 她带着这样明亮的笑容,抱住了他,“我不爱你啊,你真可怜啊。” “你喜欢的人,一点都不想要你” “你看,就像你守着这个墓秋露浓也不会回来一样。你小时候以为世界很大,长大后你会拥有很多,可你失去的东西永远也不会再回来。”少女歪着头,将祁知矣整个抱在怀里,温柔的抚摸他的头顶,动作缱绻至极。 青年乖巧的伸手,环住她的腰。 他们在雨中相拥,宛如最亲密无间的恋人, 秋露浓贴在祁知矣的耳边,说话时呼出的热气几乎烫伤了他。她说得非常真挚,几乎是情真意切。 “爱你的人全都死了,你爱的人也从来都不会是你的。” “你想要的东西,从来都得不到。 简直像是最恶毒的诅咒。 雨夜,寂静得有些可怕。 秋露浓安抚般的拍了拍祁知矣的背,轻轻笑了笑。 怀抱中的青年突然开始颤抖,伴随着一声嗤笑声,祁知矣抓住了她的手。 有什么不对。 秋露浓身上的寒毛在一瞬间立起来了。 “那时候我就告诉过他”祁知矣缓慢的抬起头,加重了手上的力度,整张脸浮现在光亮中,“他要把那个女人绑在身边,废除她的全身修为,这样她就无法反抗,然后一辈子,只能跟在他身边。” 他眼眶边浮动着一团黑气。 明明是清秀无瑕的长相,却带着妩媚和邪气,仿佛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伥鬼,整夜在空荡荡的城市里游荡。 这是......入魔了? 祁知矣入魔了。 “你说,”祁知矣的音调上扬,脸上带着欣喜的笑容,像一个孩子般歪着头,问秋露浓,“我是不是应该这样?” “我是不是应该臣服于自己的欲望?” 他的话语冠冕堂皇,语气眷恋又深情,唯独眉眼间的戾气犹如白雪上一点红蕊般刺眼。 “求仙?问道?又都算得了什么了?到头来,孤身一人,什么都没有。从小时候,我看着他,看着那个女人,想要她却不敢说,喜欢也不敢说。” “真是个废物啊。” 那一团黑气更加浓郁,几乎布满了整个眼白。 秋露浓感觉,自己的手要被他弄断了。 伴随着少女一声“痛......”。 祁知矣的视线往下轻轻一瞥。 他几乎无法控制住自己, 在见到纤细手腕的红印时,那张脸开始变得狰狞。 秋露浓受伤了。 这个认知让原本沉睡下去的祁知矣开始挣扎。 即使压根没思考清楚这件事,可深深的恐惧笼罩住了祁知矣的心头。 他害怕着这件事。 那团黑气时而消散,时而像反噬般更加剧烈。 交错时,那张脸上,有时是属于祁知矣本我的挣扎自厌,有时又是来自妖魔的嘶吼和愤怒。 滑稽又怪异。 他想要,他又抗拒,自我挣扎,自卑和高傲互相倾轧。 意识到问题的来源—— “我要杀你了!” 妖魔的神情慢慢从那张脸上消散,这句话却是对着秋露浓说的。 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秋露浓往后退了一步。 三十六计,走为上策。 秋露浓跑了。 头都不带回的那种。 ... ... 神行符落地的地方是随机的。 好巧不巧,秋露浓落在了靠近妖界的深山中,一落地,浓郁的妖气扑面而来。 不敢在这停留。 夜色里,秋露浓翻越了几座山,终于在黎明时分见到了有人烟的村庄。 赶早出来喂鸡和锄地的村民见到秋露浓,以为她是山上的妖物,砰得一声跪在地上,大喊饶命,上有老下有小,妖怪大人不要吃他们。 饿了刚想要几口吃的秋露浓:.... .... 解释完,填饱肚子,秋露浓把想知道的事情也问完了。 原来她在祁家待了快一个月,如今已经是三月底了。 修真界的门派,每届选拔弟子分为两批。 第一批,是派人去各个城市中挑选中的。 从每年春天开始,一般选中的都是来自乡野的平民百姓。 他们对修真界一无所知,也没有明确的,想去的门派。 门派往往在远离城市的僻静仙山中,地势凶险,周围遍布灵兽和散修,鱼龙混杂。 对于年纪尚小的凡间弟子而言,危险不说,能不能出得起路费都是个问题。 -- 第47页 让门派把他们从家乡统一带过来,是最好的选择。 第二批直接在仙山中挑选,开始的时间要稍迟一些,都是等第一批快结束了,五六月份才开始。 这次面对的,就都是对修真界有了解的的散修或世家子弟。 他们往往天资更好,有更强的自保能力,也没有太多金钱上的困扰。 也更受门派的重视。 第一批选拔已经开始了。 直接去玄天宗呢,秋露浓摸了摸身上,发现自己连个路费都交不上。 没有钱,也没有剑的秋露浓衔着一根野草,像个山霸王般的翘起二郎腿坐城外的驿站前。 思索了几刻,她决定找个冤大头......不对,好心人带自己过去。 秋露浓落地的村庄很穷。 村庄旁的城镇也是个穷地方。 堵城门口堵了好几天,不是比她还穷的穷鬼,就是有点小钱,但是靠钱救命的老弱病残。 真是让秋露浓无从下手。 蹲点蹲了好几天,一架马车载着一对主仆从驿站口路过时,秋露浓终于物色到一个合适的人选。 少年人叫陶伟志,十七岁,家在建康旁一个小镇。 父亲曾是个散修,在建康有点家产,后来在外受重伤,身体颓败,一日不如一日,便举家迁移到了小镇生活。 靠着一些早年累计的家产,活得也算滋润。直到前些日子父亲去世了,死前立下遗愿,说希望能看到他进入八大门派,求仙问道。 陶伟志当晚收拾好细软,带着家仆上路了。 “陶伟志?好名字,真是一听名字就富有路人甲气息。”秋露浓小声吐槽。 “秦姑娘,你说什么?”陶志伟问。 “没什么。” 这马车比之前祁知矣架的那辆还要破,颠簸得人睡不着觉。 倚在垫子上,找了半天,秋露浓都没找到一个舒服的位置。她叹了口气,坐直身子继续和陶志伟聊天。 “你们这次是要去哪个门派啊?”秋露浓随口说了几个比较热门的门派,“玄天宗?破元派?寒鸦阁?” “这几个门派是很好......”陶志伟犹豫了下,说,“不过我是想去桃花坞。” 桃花坞,八大门派中的垫底门派。 也不对,应该说和合欢派一起,争一保二。 “桃花坞吗?” “对,因为我觉得我实力不太够,能进八大门派我就满足了。”说到这,陶志伟有点不好意思的挠挠头,“秦姑娘,我应该是不能送你到玄天宗了。去桃花坞的话,再往西边一点,我就要和你分开了。” “这个没事。”秋露浓挥了挥手,继续问,“你之前有测试过根骨吗?” “没有测试过。测试根骨的法器,建康也只有一个。但是!以前在家时,我父亲的教我的法诀,我试过几次都能成功。” 自己夸奖自己,陶志伟脸上泛起不好意思的绯红。 “是这样啊。”秋露浓点点头,“我教你个法诀,你看我的动作,跟着我做手势试试看。” 绚烂的火焰在少女白皙手掌间绽放。 陶志伟试了好几次。 第一次,没有任何动静。 第三次,火光一闪就熄灭。 终于,在第五次时,成功的让火焰燃起。 虽然比秋露浓的火焰要小得多,黯淡得多。像一株幼小的种苗,轻轻一碰就会熄灭。 可他到底还是成功了。 秋露浓看着他,若有所思。 火焰燃起的那一刹那,陶志伟很兴奋,可很快,他有些受挫败垂下了头,“我在书上看过,这其实只是很简单的生火术吧,世家小姐里,其实几岁的稚儿都会使用......啊?你干嘛?” 看到秋露浓拿起旁边的水囊,想将水浇在掌中的火焰上,陶志伟手忙脚乱,想用肩膀去挡。 可这个看似柔弱的少女实在是太快了,动作快到他根本看不清楚。 茶水泼了陶志伟半身,衣裳湿漉漉的,手掌也没护住。 他有些愤怒,刚抬头想质问秋露浓干嘛,却看到对方扬了扬下巴,示意他低头。 手掌中的火焰依旧燃烧着。 水熄灭不了他,并没有对它有半分影响。 “你不会觉得,我教你的就是普通的生火术吧?你能成功。我看你这资质,觉得你倒是可以去玄天宗试一试。”秋露浓笑了笑。想起来,这法诀当年还是简行斐教她的。 扔下这句话,秋露浓打了个哈欠,在马车上找了个角落睡觉去了。 陶志伟怔愣在原地,再使用一次法诀,看着手中泛着淡淡蓝色的火焰。 水不能熄灭的火焰。 能锻造世间万物。 在书中,这种要么是灵力为燃料的真火,要么是丹修们淬炼丹药的丹火,还有种情况是......妖界中一脉血统能使用一种妖火。 他看不出是哪一种。 可不管是任何一种。 都不是轻易就能教给别人的。 书上还说过,有丹修为了抢别人的一脉相承的丹火,不惜屠尽人全家。 你见过有人随随便便,就把自己的秘法教给路边一个刚认识不久的人吗? 真玄幻啊。 陶志伟没有回复秋露浓的请求。 他只是愣神看了她许久,心想,你到底是什么人? 秋露浓提了个建议。 -- 第48页 她是出于好心。 可别人如何去想,答不答应她这个建议,就不是她能管的事情了。 之后这些天里,秋露浓没有再问过这个话题,好吃好喝的走了一路, 两条腿的□□不好找,这两条腿的冤大头不满地是? 再换一个就是。 这一走,就走了大半个月。 四月底,路过了一个繁华的城市。 秋露浓得知了一个让她很震惊的消息。 王家和祁家的婚礼推迟了。 推到了五十年后。 都不用打听是谁和谁,秋露浓就知道是祁知矣了。 如果是普通弟子之间,结为道侣,一般会用某家某某来形容。 只有当这个人真的代表了整个家族时,才会这么简单直白的说,王家和祁家。 那还能是谁?祁知矣罢了。 五十年,于凡人来说是一辈子了,可对于修士来说只不过是几个月罢了。 可五十年,也足够修真界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祁知矣入魔的事情有多少人知道? 王家想干嘛? 祁知矣想干嘛? ... 太多太多的问题了。 秋露浓生平第一次感觉自己脑子不够用。 思来想去,最后往软垫上一趟,觉得还是睡觉最舒服。 他们怎么样,关我屁事啊。 还是睡觉去吧。 这一觉睡得朦朦胧胧。 半夜醒来时,恰好听到赶车的家仆陶叔和人在说话。 陶叔是陶家的家仆,虽然是叫叔,可脸上布满皱纹,头发发白,像个半只脚入土的老者。 “少爷啊。”早春的夜里还有寒气,陶叔咳嗦了几声,“你既然有进入玄天宗的可能,那就去。只要你想去修道,不管走到天涯海角,老奴我都会跟着你。” “陶叔,我.......哎,先你坐车里,让我来赶车。”陶志伟叹了口气,把他推进车里,占据了陶叔刚才的位置。 挥鞭声和马蹄声杂乱得混在一起。 沉默了许久,陶志伟压低了声音,轻声说,“虽然说,按秦姑娘的说法,我是有进玄天宗的可能。可是,要是万一失败了呢?玄天宗在西北边,桃花坞在最南处,如果我没进玄天宗怎么办?我带了所有家产,也只够我们去一轮的路费和报名费。如果失败了,我就再也没有机会进门派了,再也没机会求道了。” “就算我是回建康,我又何年何月才攒得够那报名费呢?难道等我快三十岁了?攒够了第二次的报名费,我再去修道吗?” 世家子弟从来不用担忧这个。 一个门派不行,能用传送符瞬间飞往另一个门派,尽管这一枚传送符的价值,是寻常百姓一辈子也攒不够的。 他们拥有无数的试错机会。 前方是一条笔直的通天之道。 可陶志伟只有这一次机会。 他是抱着必中的决心来这的,容不得任何闪失。 在建康的小镇。 陶志伟也曾是小霸王,是父亲眼里受宠的孩子。 离开家乡,背负着死去父母的遗愿,去往离家乡万里之遥的仙山。 这一走,几乎用尽了他所有的勇气。 他没有勇气,再去选择另一条更为冒险的道路。 在小主人的赤诚面前,陶叔没有再劝说。 他垂着头,一言不发的往陶志伟手里塞一个东西。月光黯淡,可都不用看,陶志伟一摸就知道是什么。 “这不行!陶叔,不行。你给我收回去!这是你的养老本!”少年咬着牙,张红了脸拼命想往陶叔怀里塞。 那只手巍然不动,像山,又像僵硬的树枝。 看似瘦弱苍老,像干瘪的古树一般的老人在此刻爆发出无穷的力气。 陶叔做了一辈子家仆,干了一辈子重活,陶志伟这种只用读书的小少爷到底是一身嫩肉,撼动不了他半分。 “少爷,我这把年纪了,又有什么需要养老的呢?到时候,在哪死了,一捧黄土埋了就是。人死了,装在什么样的盒子里,埋进什么样的墓地里,又有什么区别呢?你和我不一样啊,少爷。”陶叔看着面前的年轻人。没有人比他更熟悉这张脸,清秀,带了点怯弱,从一只手就能捧住的小娃娃,长成了这样的翩翩少年。 他是亲眼看着陶志伟长大,一天比一天更为不同,就像那抽条的幼苗,每一天都比之前更高,更粗壮。没有人能断言他能长到多高。 “你是年轻人,我的路已经走到了终点,可是你面前有无数条路。” ... 两人叽里咕噜的说了许久。 秋露浓听懂了个大概,默默的叹了口气,用被子蒙住头,继续睡觉了。 马车很快到了原本要分别的地方。 却并没有选择往南走,还是想着西北一路前行。 陶志伟做出了他的选择——在此后改变了他一生的抉择。 ... ... 玄天宗,蓬莱山脉下,有一个城镇。 因为靠近山脉的南边,所以叫临南镇。 临南镇本来并不存在,是靠着玄天宗而繁华起来的。 每四年一届的选拔,也是临南镇最热闹的时刻。 街道两旁摆满了摊子,骑着烈马穿街而过的少年们挥鞭大笑,在一片狼藉的摊位上扔下几块灵石,摊主立马变脸,笑眯眯的在背后挥手告别。路上挤满了行人,马车走走停停,头顶时不时有御器的修士飞过,留下鸟群般的影子。 -- 第49页 春风拂面,城镇喧闹繁华。 临南镇前,来了一辆马车。 赫拉 有人懒懒散散的斜靠着马车,斗笠盖在脸上,遮住了大部分光亮,这人就这样睡着了。 看穿着的裙摆,还是个姑娘,怎么有人雇女人来当马夫的。 镇子前,茶馆的小厮心里嘀咕,怕她的马车撞上其他车,刚想喊醒她,黑色的马匹竟然自己停在镇前。 马匹喘了几口粗气。 少女一掀斗笠,自己醒了。 秋露浓喊醒了车内的两人,进了临南镇,才知道竟然还要交报名费。 “多少?” “三块灵石。”陶志伟很是担忧。“秦姑娘你不知道吗?出门前,你父母都没和你说吗?这三块灵石可是能抵普通人家,一家四口三、四年的生活费了。” 秋露浓还真没钱。 “你能借我一块灵石吗?”秋露浓问。 “一块啊...”陶志伟数了数自己的家当,有些肉痛,可一对上秋露浓亮晶晶的眼睛,还是咬牙答应了。 拿到灵石,秋露浓一挥手,意气风发的说,“走,姐姐带你挣大钱去。” 陶志伟迷迷糊糊的跟在秋露浓身后,看着她熟练的穿街走巷,拐了好几个弯,进了个地下一楼的房间。 奇怪。 秋露浓对临南镇异常熟悉,就好像她曾经在这待了很久很久。 房间昏暗但广阔,分为两层,下面摆满了无数张桌子,桌子上摆满的灵石光芒几乎照亮了整个房间。 人们对进来的人看都不看一眼,死死盯着自己眼前的筛子,尖叫或者拍着桌子狂喊。 赌场! 陶志伟腿都有点抖。 按照他的性格,他是没有勇气进赌场的,可是跟在秋露浓身边,不知道怎么的,他竟然也有勇气站在赌桌旁下注。 严格的说,应该是看秋露浓下注。 陶志伟觉得这地方应该挣不了多少钱。 一进赌场,就有点后悔把钱借给秋露浓。 可他们已经被赌场的人接引到赌桌上了,只得垂头丧气的站在秋露浓身边,看着她,心里祈祷少输一点。 赌场的人显然也是这样想的。 看这两个稚嫩的年轻人犹如在看两只羊羔。 秋露浓赢第一把时,他的眼神由轻蔑变为惊讶,然后是故作淡定的微笑,眼神停留在秋露浓身上的时间开始变多。 可是很快,对面的少女越赢越多,震惊到了顶点之后,慢慢消散。他双目泛红,摇骰子时的手腕颤抖,开盘的动作越来越慢。 可饶是再怎么慢,赌局还是要继续。 秋露浓面前挤满了堆成小山的灵石。 陶志伟一辈子见过的灵石,也没有这一下见得多,他汗流不止,以为自己在做梦,又有点害怕。 周围的人几乎癫狂了。 顷刻间财富的流动刺激着每一个人的神经,摇色子时,他们撕心裂肺,都在疯狂喊着大大大小小小, 此起彼伏的尖叫声,和疯狂的口哨声里,秋露浓一拍桌子,挑眉道,“和我赌?老娘让你输的连裤子都没有!” 赌场的人开始冒冷汗,汗流浃背间,眼神也变得疯狂。 终于—— “站住!别跑!你这个出老千的崽种!”挂着黑色帘子的赌场门口冲出来一群人,拿着砍刀,凶神恶煞。 前面是两个狂奔的年轻人。 一个惊慌失措,一个却是在笑,还不忘回头竖个中指。 “干/你/爹的!”秋露浓骂道,“本小姐这叫劫富济贫。” “分开跑啊!这么没经验!” 秋露浓恨铁不成钢的骂了陶志伟一句,推开他,自己转身往岔路口的另一条路跑去。 ... ... 满屋绫罗轻纱,少女擦身过时,环佩叮当,香气扑鼻。 红衣少年摇着一把扇子,白纸扇上画着白狐穿梭在山间云雾中。 他衣着华贵,脸上带着轻浅的笑意,任谁拦住了他,他都会看着对方的眼睛,温柔又不容拒绝的和对方说话。 他就这样穿过一众莺莺燕燕,往三楼走去, 少女们咬着耳朵,痴迷的看着他消失在拐角的背影。 “他真的好好看啊。” “也不只是好看啦,就是、就是我一看到他,就觉得很喜欢他。你是不是也是这样?” ... 靠窗的方桌上摆着一个紫砂壶,谢家本家的三公子,谢元白坐在那,看从茶嘴升起的袅袅水雾。 他对面还有个空位。 他在等一个人。 房门被人推开,红衣少年径直落座,像主人一般给自己倒了一壶茶。 “不愧是简公子,这么讨女孩子喜欢。”谢元白笑着说。 世人皆知,如今在妖界横行霸道的简行斐,只有一半的白狐血统,相传是上古神兽九尾狐。 “我现在叫裴川。”少年淡淡的瞥了他一眼。 谢元白端起茶杯的手颤了颤,改口道,“裴公子,我在这等了你很久了。” “有点重要的事,路上耽误了。”简行斐面不改色,“还望谢三少爷多担待担待。” 听得清清楚楚的谢元白:...... 上楼这一路,简行斐不知道招惹了多少女孩子,浪费多少时间。 “还真是重要的事。”他讽刺道。 “让女孩子露出笑容,难道不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简行斐笑了笑。 -- 第50页 谢元白抬眼瞟他。 不管再怎么易容,简行斐的五官作为少年人来说实在是过于俊美了,但配上那副玩世不恭的笑,又丝毫不显女气。 明明连人都不是,却比他这个实打实的世家公子,更像个风流贵公子。 他这个谢家未来的家主,花费了半天时间,当然不是为了和简行斐在这扯皮的。 谢元白有着所有世家公子的通病。 虚伪的聊了半天琐碎事情后,简行斐不耐烦的说,“没有特别的事情,我就走了啊,下次见我你可就没那么好见了。” “说吧。”简行斐给自己倒下最后一壶茶,简直一刻都不想和臭男人待在一起。 谢元白看了眼他,长出一口气,忽地起身,直视简行斐的眼睛。 他做了一件让简行斐感到意外的事情。 倒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因为他的愚蠢。 谢元白理了理身侧的袖袍,双手叠抱胸前,拱手弯身行了个标准的君子礼节。 这是谢家最崇高的敬意,也是最高的礼仪。 “我想要知道剑宗目前所有人的消息。”谢元白恳求道。 空气仿佛是被冰块凝结了。 “第一,我已经不是人很久了。世家所谓的大礼对我没用,同样的,所谓的礼义廉耻对我而言也没有用。” “第二,你还不配和我谈这个问题,我不会告诉你有关他们的任何事情。” 简行斐冷冷的看着他,目光中没有任何温度,任由谢元白在他的视线中颤抖,滴落冷汗,打湿了衣襟。 这世上对于实力的差距就是这样的残忍。 弱者在强者面前,几乎是没有任何尊严。 可就是这样,谢元白也没有收回自己高举的双手。 他没有任何可以威胁到简行斐的。 没有利益可以交换。 也没有采取计谋。 这就是谢元白的诚意。 谢元白固执的在原地站了许久,直到胸前被打湿一片。 最终,简行斐叹了一口气,有点无奈的移开视线。 室内僵持的气氛瞬间消散。 简行斐头疼的说,“也不能让你空手而归吧,你可以问一个问题。” 几乎是没有犹豫。 “怎么找到剑宗目前残留的弟子呢?”谢元白问。 “想知道剑宗的踪影,很简单,放出和秋露浓有关的消息就行了。” “这么简单?”谢元白呆愣住了,不敢相信这么简单。 “他们不会放弃秋露浓的任何信息的。不管是真的,还是假的。”简行斐说。 “为何?” “为何?”简行斐也跟着问。他背对着光坐下,整个人淹没在阴影中,目光游离得看着远方光线中飞舞的灰尘,不知道在看什么。 过了好一会——久到谢元白怀疑他不想回答这个问题了——简行斐才轻声说。 “因为,那些人都爱着她。” “爱?”谢元白有片刻的茫然,都说那剑宗之主长得好看,可能有多好看呢?让那么多人爱她。 他又突然意识到,简行斐口中的爱,不是他第一反应那种风月场所的爱。 可谢元白也委实不曾想过,连人类都算不上的简行斐也会说出“爱”这么柔软的词。 谁不知道,简行斐就是踏着一条布满鲜血的道路,走上妖王的位置的呢? 谢元白盯着简行斐琥珀色的眼睛。 可是他什么也看不出来,那张俊美的脸庞在此刻失去了平时外人所称赞的纨绔不羁,什么表情也没有,苍白的有些疲倦。 简行斐说话时,长长的睫毛垂了下来,盖住了眼中任何情绪。 “是。而且她也值得那些人爱她。如果有人要对剑宗的人动手,她第一个不干,那怕是无法战胜的敌人。那些人在她眼里,全都是自己同生共死的兄弟,她不会放弃任何一个人。” 谢元白联想到了许多。 世人都说,简行斐和那位剑宗之主之间,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也有着许多故事, “一个女人?”谢元白讶然。 他没想到这样一个冷傲狠戾的君王口中,会用这种词汇去描述一个女人。 “和是不是女人无关。”简行斐摇了摇头,“对于秋露浓身边的人来说,她是一个真正值得人追随的头领,她就像天道一样强大,无可比拟,所向披靡。所以,哪怕是天道,那些人也愿意为了她去反抗,他们无条件地遵从她,愿意为了她而死,临死都不后悔。” 简行斐显然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回忆让他有些疲惫,他面无表情的揉了揉眉心,淡淡地说,“如果你见过秋露浓,你就会明白,她的那些朋友就是这般的相信她,就这样简单。” 谢元白还想再问,可面前哐得一声,有人破窗而入。 他抬眸,看到了阳光下少女随风飞舞的长发,和亮晶晶的眼睛。 秋露浓一脚踢开窗户,探进个上半身,看到里面只有两个男人后,往门口一跃,开门就想往外跑。 听到声音的第一时间,侍卫们就冲了进来,挡住了秋露浓。 秋露浓被侍卫逼得后退一步,转身,扫了一圈,最后目光落在红衣少年身上。 这人长得最好看。 还最装逼。 从她跳进来到现在,一直坐在那,一动未动。 -- 第51页 谢元白瞪大双眼,又惊又怒的抬手指着秋露浓。 “还不快把这人给我拿下!” 话说到一半,谢元白就看到简行斐挥手阻止,身后的侍卫提到刀站在原地。 简行斐站起来,逆着光,一步步的走到秋露浓面前。琥珀色的眼瞳在阴影中像一块玛瑙一样闪着光,斑驳倒影。 他笑了笑,“姑娘长得很像我的一个故人。” “那公子长得,也很像我一个故人。”秋露浓张口就来。 长得像以前电视上见过的某个男明星,属孔雀那一挂的,每天花枝招展。 “那真是巧了,”少年点点头,突然把脸蛋凑了进来,非常仔细的看着秋露浓。 这个动作他做的非常风雅,没有丝毫登徒子的感觉,反而像个天真无邪的赤子。 “我一看到你,就觉得你长得像我失散多年的妹妹。”少年轻声说,和秋露浓几乎鼻尖贴着鼻尖,像是在说悄悄话。 楼下的喧哗声打断了他。 “他/妈/的,人呢!就在上面,还不赶快给我追。”赌场打手在下面骂骂咧咧,还有人艺高人胆大,顺着秋露浓跳窗的路想进来。 “哎呀,是有什么人在追我妹妹吗?”少年往楼下撇了一眼,没等秋露浓回答,就对侍卫说,“把他们都解决了。” 几乎是片刻之间,楼下开始传来惨叫。 少年转身,背着双手,欣喜的问秋露浓,“怎么样?妹妹,喜欢吗?” ◎最新评论: 【很好看(ω)啊】 【妹妹文学赛高】 【火葬场】 【请假了??哭哭】 【喜欢小狐狸!!!!】 【狠狠爱了。。。】 【啊呀呀,真好哇】 【小狐狸一票!】 【第一个男的pass!】 【哇哇哇感觉这个裴川也好香啊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我我我我我我太太多写点!!】 【不懂为啥萧柳天女幽戏份这么多 就算是铺垫情节 也感觉有点突兀了 】 【 【小狐狸嘿嘿嘿】 【狐狸都三号男角了…… 秋姐这是pua祁同志失败了属于是。 秋姐,pua这种事不能急啊(笑)】 -完- 第23章 大道如青天我独不得出 ◎“哥哥”◎ 临南镇修士遍地走, 常有冲突。 两旁商贩麻溜的收拾好铺子,给这些人空出快地,让他们打架。 可这次和他们想的不太一样。 没有拳打脚踢的喊骂, 也没有兵器会误伤他们。 那几个凶神恶煞,一脸邪气的壮汉,在训练有素的侍卫前几乎像是一张纸。 他们惊恐且震惊的瞪大双眼,看着自己喉咙的伤口, 来不及做出任何抵抗,就已经倒下了。 “死了吗?”闻到鲜血的味道, 秋露浓往窗外看去,又想起自己兜里的灵石,一时间竟有些良心不安。 她小声哔哔,“倒也不必。” “他们是赌场的打手,仗着背后的大老板平日里为非作歹惯了, 也没少欺诈普通百姓, ”少年摇起扇子, 围着秋露浓转了一圈, 表情像是受伤一般,甚是委屈, “难道不是该死的人吗?” “可是、可是对你来说——” 秋露浓扫了他一眼,修为必定在元婴期以上, “他们只是普通人啊, 就像街边的蚂蚁一样。有的人必须要杀,有的人没必要杀。” “我懂了。”少年啪得一声合上扇子, 往掌心一敲, “妹妹是想做好人啊。” 就像听到什么好笑的笑话般。 少年扑哧一声笑出来, 看起来开心极了。 这笑容美得肆意又凌冽。 秋露浓扭头向他望去。 明亮的阳光下, 红袍衬得他唇红齿白,五官精巧得犹如瓷娃娃。唯独一双丹凤眼,带着少年的风流气,琥珀色的瞳孔仿佛有无数光斑跃动。 他行事肆无忌惮,丝毫不在乎旁人怎么想的。 或者说......压根就不需要考虑旁人的看法。 “你说得对,”秋露浓顿了下,又有些不太确定,“我现在确实是个人好人。” “杀人这件事,在我看来,应该都是有理由的,可你没有理由,你只是想杀人就动手了。并且,还显得这件事和我有关。如果他们惹怒了我,我会亲手杀了他们。我不会逃,也不会不麻烦你出手。” 剧情,好像并没有按少年的想法走下去。 说话时,秋露浓看着简行斐的眼睛,表情真挚的有些好笑。 怎么会有人,就这样坦诚和别人说,我会杀某某。 简行斐的视线在少女脸上飘忽不定。 肌肤瓷白,眸如点漆,漆黑卷翘的睫毛被阳光镀上淡淡的金色。 盯着那睫毛看了许久,他突然轻笑了起来,幽幽道,“怎么在妹妹眼里,现在我是坏人啊......” “怎么会呢?”秋露浓像是听到什么吓人的话,夸张的瞪圆了眼睛,“哥哥,你怎么能这样说自己,这世上没有好人也没有坏人,都是为自己而活的人——” 骤然间,窗外飘来悲呛的哭声。 少女漆黑的眼珠子一转,接下来的话却是,“不过,对于下面的人来说,此刻你确实是个坏人。” 侍卫早已离开,谢元白在旁边听了半天。 现在真的很想说一句,你们两聊天怎么那么让人费解? -- 第52页 还没来得及说,谢元白就看到,少女单手撑在茶桌上,往外一跃,小鹿一样的蹦到窗外。 衣袂翩飞,墨发舞动,回眸时留下一句懒洋洋的“我还有急事,后会无期了。” 那一瞥真是艳光四射。 让谢元白意识到,刚才这风尘仆仆的小姑娘长得可真好看啊。 秋露浓一路飞檐走壁消失在远方。 “现在这年轻人,好好的门不走,都喜欢爬窗是吧。”谢元白骂了一句。 简行斐慵懒的靠在窗边,单手撑头,恋恋不舍的看着背影。 他用扇子抵着下巴,欢喜的说“她刚才喊我哥哥了哎,她喊我哥哥了......” 过了一会,他又扭头问谢元白,“我今天不好看吗?妹妹好像不是很喜欢我。” “没有吧,我看她,好像是我们两谁都不喜欢。”谢元白敷衍道。 “不过,她真得长得像你故人?” 谢元白暗地里打了个哆嗦。 这可不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 “像。”少年点点头,悠然的摇起扇子,回忆时还笑了起来,“刚才那个讨厌我的眼神更像了。” ... ... 找到陶伟志时,他躲在一个木桶里。 秋露浓拿起盖子,看到陶志伟害怕的抱住头高喊,“别打我!别打我!” “......” “是我,你怎么胆子这么小啊。”秋露浓无奈。 逃跑时,秋露浓带走了大部分灵石,陶志伟身上只有一小部分。 可这对陶志伟来说,也是一辈子都没见过的财富了。 他把灵石整整齐齐摆在秋露浓面前。 秋露浓瞟了一眼,想起了陶叔,心情复杂,“你收着吧,就当一路的路费了。” “啊,那怎么行,这么多。” “我让你收着就收着。” ... 陶志伟被秋露浓单方面训导了一路。 两人停在了一家兵器铺面前。 秋露浓还缺一把剑。 临南镇的兵器铺,面向镇上的散修。 世家子弟和玄天宗弟子所用的剑,一般是家族或者门派赠予的。 所以这也没什么太好的剑。 秋露浓随手挑了把趁手的,想着入了门派再换。 出了兵器铺,小道的拐口处有一个和尚。 白发苍颜的老人盘腿而坐,双目紧闭,铁盆里装着铜板。 “和尚也会有头发啊。”陶志伟很惊讶。 “佛修也分了好几个支类,里面有一派就是可以留长发吃肉。”秋露浓说,“你知道德光尊者吗?” “我知道!已经踏破虚空的大能,现在应该已经在天上当是神仙了吧。” “德光尊者的亲传弟子,羽衣刀也是留长发的。” “羽衣刀?怎么有人叫这个奇怪的名字。” “我哪知道?”秋露浓表示赞同,“也不知道谁给他起的这个名字,感觉是个文盲。” 狭窄的巷口迎来一阵清风。 吹起和尚发白的胡须,身上一缕一缕的破布条在风中飞舞。 他的耳朵动了动,张开眼,高声喊道,“两位请留步!” “我今日一见姑娘,就感觉姑娘和我甚是有缘......” “你刚才一直闭着眼睛,不要以为我没看到”秋露浓打断他。 “我□□上的眼睛虽然闭着,可是我心里的天眼是打开的。”和尚振振有词,一把拿起腿边轻飘飘的泼纸,举在两人面前。 “摸骨算命?仅限姑娘?” 秋露浓一个字一个字的读出来。 “错了!”和尚赶紧换了另一面。 “周易五行,八字精批。”秋露浓点点头,“你要给我算命啊。” “收钱吗?超过三文钱不干。” 真是个不好惹的。 和尚犹豫片刻,一咬牙,“不收!” “行。” 和尚端坐在那,一套八字五行四季用神的流程下来,最后是八字岁运并临格局,大凶。 “这是什么意思?”陶志伟凑过来看。 “不是什么好的意思。”秋露浓摸着下巴,若有所思,问和尚,“你是在断我的命吗? 和尚着急了,连忙扯清关系,“这怎么能说,是我在断你的命呢?这是天道的意思啊,我只是个转达者。” “哦~”秋露浓拖长尾调,突然笑了起来。那笑容真好看,像个单纯柔软的小姑娘。 笑声中,寒光一闪,这个小姑娘抽刀横批,凌冽的剑气犹如白练,即将把和尚整个人拦腰截断。她语气昂扬顿挫,像是开玩笑一般,眼神寒光凛凛。 “可这天下,没有人配断我的命。” 陶志伟吓得几乎一屁股坐地上。 救、救命啊。没人告诉过他,秋露浓一不高兴就会砍人啊。 剑气在墙上劈开一道深深的划痕。 刚才的和尚却不见踪影。 “人、人呢。”陶志伟扶着墙站稳。 “遛了呗。”秋露浓仰头,环视四周,“那可不是个普通的和尚,我们一开始进兵器铺的时候,我一点都没发现他。” 离开时,秋露浓竟然还有点开心,笑道,“有意思,玄天门附近果真是卧虎藏龙,鱼龙混杂。” 陶志伟跟在后面,心情大起大落,双脚发软,心说,我的妈呀,我到底和什么人这样走了一路。 此时,一旁的院子的屋檐上,有声音骂骂咧咧。 -- 第53页 “我呸!这羽衣刀的相好怎么又凶又一身煞气,吓死个人!” “他/娘/的,闭关都不忘让这相好的来骂我,还骂我文盲?老子当年读书考状元的时候,这群小兔崽子都没出生呢。” ... 夕阳下,身影渐渐消散,像风一样又无影无踪了 ... ... 玄天宗大试的第一天,秋露浓就遇见了认识的人。 登记交报名费的队伍排成了长长的一列。 衔着一根野草,秋露浓在后排靠墙坐下。 有着谢家族徽的马车停下,谢争春下车,在长长一队人的目光中,径直走进房间。 “秋姐,前面怎么吵起来了。” “嗯,有世族的人插队呗。”秋露浓被太阳晒得睁不开眼睛,“这很正常。” 像秋露浓这么能理解的人,毕竟占少数。 前方很快就起了争议。 血气方刚的年轻人高声大喊,表示不满。 “他们吵得好凶啊。”陶志伟说,“秋姐,其实我也觉得,他们这样插队,是不好。” 秋露浓笑了下,睁开一只眼去看他,“你和他们不一样,你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 “这一条队伍里,三分之二以上都是修真界中的世族。不过世族里也分等级,四大家族是最高的一等,现在在闹的那群人里,有第二等世族的人,你猜他们会怎么想?” “如果是我的话,我会......也想进去插队。” “这不就对了嘛。”秋露浓觉得他也没那么蠢。“虽然都是在闹,可是目的不一样。少数人是真的愤懑不平,大部分人,只是也想坐进去罢了。” 谢争春很快从里面出来。 面对着他时,很多人又一下子安静了。 喧哗渐弱,谢争春目不斜视,往外走,恰好就一眼看到了秋露浓。 “我就说,你也会来玄天宗。”谢争春的眼神,仿佛是见到了同一个本命的粉丝。他对秋露浓说,“你排队排这么后啊,要不我帮你登记了吧,比较快。” 谢争春本就是焦点,此刻周围安静,所有人都听得到他的声音。 又酸又怒的眼神,从周围飘过来,密密麻麻交织成一片。 “是不是...”陶志伟口里的“不太好”还没说出来,就看到秋露浓眼睛一亮。 “好啊!”她和谢争春往前走了几步,又停下指了指陶志伟,“我还有个朋友,要不顺便了?” 陶志伟面色涨红,痛并快乐的享受了一次特权阶级的待遇。 不过,很快谢争春就开始后悔了。 大试分为三关。 第一关是测根骨。 秋露浓测完了,出门看到对面的酒楼上挂了个横幅。 “恭喜谢家少爷谢争春,喜测乙级天灵根!” “今天酒楼里的消费,谢公子全包了!”一走进酒楼,秋露浓就听到有人高声宣布,然后是狗腿的欢呼和庆祝声。 谢争春被弟子们拥簇着,春风得意,很像中奖了的俊美状元郎。 好恨。 秋露浓默默的大吃特吃。 你说,怎么有钱就是这么好? 是什么让谢争春一夜之间收下无数小弟?是金钱的力量啊。 一见到秋露浓,谢争春就凑上来问,“好友,你是什么灵根。” “好像挺一般的。”秋露浓腼腆的笑笑。 谢争春身后跟着他的狗腿子们,拍着肩膀,鼓励起秋露浓。 “没事,再好哪能有谢兄的灵根好。那可是乙级天灵根。” “我们灵根都没他好,我们都习惯了,你说是吧。” “对啊对啊,就算是个真灵根,到时候啊,只要进了玄天宗还是同门师兄弟。” ... 在一群人的鼓舞打气和理解下。 秋露浓微笑着,回忆道,“我好像是甲级天灵根。” 谢争春:......? 他为什么要问啊。他好恨。 作者有话说: 羽衣刀,我最爱的杀胚和尚 (吸氧) 后面几章是萧柳和白狐的剧情啦感谢在2021-10-20 23:50:49~2021-10-21 23:11:3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冲浪小神仙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最新评论: 【等待中太太更更!!】 【不如把男主换成只有名字出现了n次的王行之,大大加油鸭】 【又换名字啦!】 【救命你好短啊(////)】 【 【哈哈哈争春小老弟太好玩了!我只想男主是个正常人】 【秋医生和她的精神病人们(确信)】 【人给作者大大捉个虫~ 应该是多出来的 在百分之十二这里】 【为小简再投一票!】 【geigei多写点(星星眼)】 【偏了!】 【没想到大大的心眼子已经偏了!!】 【吸氧】 -完- 第24章 大道如青天我独不得出 ◎第一名◎ 第二关是攀天梯。 天梯上云雾缭绕, 望不见尽头在哪。 而只要在规定时间内爬上山顶,就算通过。 开始时。 谢争春少爷身边围着一群小姐丫鬟,给他揉肩捶腿, 鼓舞打气,誓要做这一关的第一名。 -- 第54页 刚做完热身动作,谢争春就听到旁边惊呼,“打架了打架了!有人打起来了!我靠!真狠啊!” 几百个少年全开始往那挤。 人海如潮水。 秋露浓也跟过去凑热闹, 煽风点火的大喊,“不要打了!不要打了!要打去练舞室打啊!” 玄天宗弟子比考生们反应更快。 秋露浓抵达时, 两个人已经被拉扯住了,竟然是少女在单方面殴打少年。 年长不了他们几岁的弟子面色严肃,训斥道,“下次再发生这种事情,直接取消考试资格。以后进了玄天宗之后, 同门之间也禁止内斗。听到没有!” “仙长!明明是她先动手的!”少年鼻青眼肿, 一脸不满, 没说上几句呢, 对面对面少女凶狠的眼神吓住。 “我只要再听到你骂我爹,我退学都要打断你的腿!” 少女明明一派标准的世家小姐装扮, 却像个狼崽子一样凶巴巴的。 秋露浓摇晃着脑袋,再一次发出那句感慨。 玄天宗果然卧虎藏龙。 这一次, 秋露浓记住那个少女的名字, 庄羽。 第二关也就这样顺利的过关了。 “这最后一关,是要独自穿过这漱心林, 没有时间限制, 只要能平安的从这过去, 就算过关了。”弟子严肃强调, “凡是进了漱心林者,自负生死,现在你们还有退出的机会。” “为什么要自负生死?”有人蹦了起来,“难道还有生命危险。” “我只能说,这最后这一关,确实有人死在过里面。” 到底还是没经历过生死的少年。 在很多人眼里,拜入玄天宗,只是换个学府上学。可没人和他们说过,一入学就要签生死状啊。 少年们的神色都变了,左右张望,想从身边的人脸上获得安慰或者勇气。 可目之所及,一张张面孔,都是慌张、恐惧,以及强装镇定。 “这有何虑!我既然想登上那成仙之路,还会顾虑生死这点小事不成?”谢争春第一个挥臂高喊。 他身上带着一股少年人特有的无畏和朝气。 谢争春站在人群中,也是这一批考生中最亮眼的一个,肆意,张扬。 难怪说啊。 虽然是分家出身,谢争春却是谢家这一代年轻人中最被寄予厚望的。 仙长欣慰的看了谢争春一眼。 谢争春说完后,很快就有第二个人呼应,考生中的骚动逐渐消散。 没有任何一个人退出。 “既然都做好决定了,”仙长的目光一一扫过台下年轻人。“那我宣布,这最后一关马上开始!” 漱心林,顾名思义,穿过树林以证道心,抛却俗世间种种贪欲杂念。 秋露浓行走在浓雾中。 她的脚步不急不缓,突然,她顿了一下—— 浓雾缓慢散去,芳草如茵,空旷的山谷对面,“七诀涯”三个大字刻在悬崖边,在阳光下格外醒目。 灿烂的阳光下,广袖长袍的弟子们在草地上嬉戏,携三两好友念书,或者练剑。 一切都美好得一幅画,连时间都慢了下来。 他们纷纷转身,对着秋露浓伸出了手。 秋露浓看着对面的青年,瞳孔里倒映着自己的模样,看起来很温暖。 他们微笑着,眼神像是在说,留在这吧。 这里不好吗? 不用去攀那不知终点的长路。 不用忍受痛苦和寂寞。 秋露浓只是在原地停了一秒,抬腿,继续往前走。 她抽出腰间的剑。 斩断了便是。 寒光划破了衣袍,所有的一切都消散了。 再往前。 她停下脚步,发现自己站在半空中。 所有人都在膜拜她。 天空湛蓝,乳白的石柱上雕刻着花纹。 广场上跪满了人,几乎整个大陆的大能都在这了。 跪拜着的人里,有她认识的,也有她不认识的。 她甚至还看了祁知矣,他臣服的跪在她的脚边,像亲吻珍宝般捧起她的衣摆,仰头望向她。 力量。权利。 想要拥有一切的欲望。 你掌握了别人的生死。 你被身边所有人重视和喜爱。 你受世人崇拜。 你的名字被刻在史书上,名垂千古。 你看清楚你的欲望了吗? 如今,你全都拥有了。 高台之上的少女轻声笑了下,拔剑指向了众人,剑刃折射的光亮如玻璃般锐利刺眼。 秋露浓杀出了一条血路。 鲜血溅到脸上,又开始消散。 “同学。”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 秋露浓扭头,看到了高楼大厦和车水马龙的街道。 男同学的鼻尖还挂着汗珠,递过来一瓶打开的可乐。 秋露浓穿着一身校服站在树荫下,对面校门口有车辆进出。 烈日高照,她感觉自己的嗓子快冒烟了。 路边,属于现代的红绿灯交替闪烁。 秋露浓面前,那瓶冰镇过的可乐噗滋噗滋的冒着气泡。 这是曾经秋露浓心心念念的一切。 她的家乡。 她偶尔午夜梦回的地方。 秋露浓也曾经高喊过,有WiFi处是我家。 没有抽水马桶和可乐的世界,不值得任何留念。 -- 第55页 这可能是秋露浓到这个世界后,最纠结的一次了。 这个什么漱心林,确实有两把刷子。 给秋露浓的冲击太大,以至于她出了漱心林后,心里还有阴影。 妈妈呀,我刚才竟然在夏天拒绝了一瓶冰镇可乐。 “今天的日常在曲明堂,这是给考生登记的地方。”弟子一边说,一边抬头,瞟了眼秋露浓,整个人愣住,“你出来了?” “我出来了。” “用了多久?”他和旁边的人一起手忙脚乱的看时间,“半、半个时辰不到?” “我看没时间限制,就随便逛了一会。”秋露浓问,“我太慢了?” 逛这个词,听得这两个人心头一颤。 我的姑奶奶。 那是你家后院吗?那是万年凶境漱心林。 多少弟子进了漱心林后,要么出来边痴呆,要么就是永远出不来了。 之前考生最快通过通过漱心林的记录是多少? 弟子想了想,好像是两个时辰。 这半个时辰不到是什么概念? 莫不是带了什么让漱心林失效的法器? 弟子偷偷去瞟秋露浓。 发现这少女出来后,脸色也不太好,他这才觉得正常点。 负责新弟子的师长回来,连连称赞了几句“道心坚毅。” 然后在玉碑上写下了秋露浓的名字。 谢争春是第三个出来的。 走出漱心林,顾不上等候他多时的家仆,谢争春冲到师长前问,“我是不是第一名啊?” “你出来的很快了,第三名。”师长鼓励他,“很不错了。” 谢争春一脸失望,“我前面两名都是谁啊, ” “第二名是王家的王岭,天生剑心。这第一名吧,还不是世家出身的。”师长说。 “那是谁?” 家仆们正在给谢争春端茶揉肩,看到自家少爷飞快的跑开,站在玉碑前。 名字是按出来顺序排列的。 最高处,玉碑最上方,赫然刻着三个大字。 秦珑珑。 秦珑珑? 谢争春又看了几眼,确认自己没看错。 一路顺风顺水活了十六年的谢家小少爷,生平第一次遇到挫败,有些嫉妒,又有些不服。 三日后,在玄天宗入口的广场上,师长带着一群少年从飞舟上下来。 秋露浓望过去,看到萧柳气定神游的背手走下飞舟。 他一身黑衣,英气和俊美交织,双眸璀璨,抬眸时微微一笑,身边就有少女被迷得神魂颠倒。 看起来混的不错啊。 秋露浓在阳光下半眯着眼睛,恰好就和萧柳的眼神撞上。 见到她,萧柳不敢置信的睁大眼睛,皱眉,用一种并不友好的目光,一遍又一遍端详着少女的脸。 秋露浓觉得很好玩,随便笑了下。 萧柳整个人明显愣了一下,飞快的移开视线,纤长的睫毛在空中划过一个好看的弧度。 过了两秒,再次看向她时,假装不屑的切了一声, “玄天宗本届大选,内试通过六十七名,门派外,选拔了二十二名,一共八十九名弟子。”师长掷地有声,“从现在开始,你们就都是玄天宗弟子了。” 即便相隔一块空地而站,此刻,内外试弟子们的欢喜却是一模一样的。 少年人的快乐很富有感染力。 一旁的师兄师姐也跟着笑了起来,师长纵容的等着新弟子们安静,才开口。 “明天,你们就要面临进入玄天宗后的第一次比试,到时候会公开所有人的排名,希望大家全力以赴。” 哦,入学考试啊。 秋露浓听懂了。 陶志伟顺利通过了大试,本来自信心大涨,听到这番话,又紧张起来。 他惴惴不安的问秋露浓,“我还什么都学呢?到时候我怎么都不会,怎么办?” 很多人和他一个想法。 世家子弟都还接受良好,毕竟在家中都是修炼过的。 外试的那批弟子中间,恐慌情绪开始扩散。 有的人,前一天还在土里种地,第二天就稀里糊涂的上了飞舟。 “仙长!玄天宗会发武器吗?”有个皮肤黝黑的少年问,“我只会用镰刀和锄头。” 世家弟子们全笑了起来。 “门派不给的话,我给你把锄头,正好我家后院还缺个种地的。” “对啊,你要是不想比赛,来我家打杂也行,保你一辈子丰衣足食。” ... 黑皮肤少年也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脸蛋涨得通红。 “我看啊,明天的比赛若是比嘴皮子,你们几个肯定是第一名。”庄羽在一旁阴阳怪气。 庄羽这句话激起了千层浪。 她虽也是内试入门的弟子,可家世一般,弟子中也没有交好的友人,孤立无援。 之前,虽也有几个世家弟子觉得,这样嘲讽戏弄同门不不好,在犹豫要不要开口。 可听到是庄羽第一个出头时,他们心底都有些不悦。 一个女子,就喜欢这样抢风头?做出头鸟? “你这是什么意思啊?庄妹妹,”少年走到庄羽身边,吊儿郎当的围着她晃了起来,“大家都是世家弟子,一同入学,怎么还帮着外人啊?” 一个之前一直沉默,名叫薛阳的少年说:“说不定是看上人家呢?” -- 第56页 少年们对视一笑。 暧昧和玩味的笑声在人群中陆续响起。 气氛不对劲了起来。 “确实,我没有薛兄想得周到。”少年在庄羽身侧停下,嬉皮笑脸的问,“原来你喜欢这一种风格啊,庄妹妹。” 其实,在此之前,很多人和庄羽也是互相知道姓名的点头之交。 只要不说话,默默的缩在人群中,大家就都还站在世家弟子的统一战线上。 可庄羽偏偏成了这个出头鸟。 顷刻间,本该发泄在那个少年身上的戾气和怒火,都转移到了庄羽身上。 谢争春皱眉。 这几个人当他是不存在啊? “秋姐,他们这不是在欺负人吗?我们要不要,去帮下那个女孩子啊?”陶志伟小声问。 其实是陶志伟自己想帮那个女孩子。 可他第一反应是问秋露浓。 潜意识里,他觉得,如果是秋露浓的话一定能摆平这些人。 “等一等。” 秋露浓看着庄羽的拳头。 之前在攀天梯上,庄羽打人时候,可谓是虎虎生风,甚得她意。 她在想,庄羽会不会打人。 见庄羽没说话,她身边的少年觉得没劲,又往她那靠近些。 那只手,离少女的头发越来越近。 谢争春看不下去,准备出手。 秋露浓也准备出手。 可有人比他们两更快。 “不知道你们在嚣张个什么,我们外试里,可是有个筑基大哥。”那人语气很欠揍,“到时候谁是第一,还不一定呢。” 只想默默看戏的筑基大哥萧柳:... ... 我真是谢谢您勒。 世家弟子,资源充沛,一般是修炼个五六年,二十岁左右就能筑基。 眼下大家都是十五左右的年纪,修为最高也就是炼气中期。 这段话把所有人的吸引力都转移了。 “筑基?怎么可能啊?”少年终于不再围着庄羽,他转身望向了说话的外试弟子。“你们是不是,压根就不知道筑基是什么概念啊?” “呵呵,不信?”那人义愤填膺,“萧哥,快让大家看看,你是不是筑基期。” 心里再怎么无语,萧柳还是往外迈了一步。 他本就长得美貌,在之前吸引了许多人目光,现在更是所有人都望向他。 黑袍上未着丁点装饰,却衬得人面如冠玉,清贵俊美。透明般的阳光照映得他双目璀璨,少年挑眉,眼神所及之处,都是自愧不如的移开视线。 他懒洋洋的说,“明日,只希望你们内试弟子的实力,能像你们的嘴巴一样厉害。” 没有人骂他狂妄,也没人再跳出来质问。 因为这人他/妈真的是筑基期。 这波仇恨拉的好啊,还会换仇救人了,不错。 秋露浓很是欣慰。 没想到一段时间不见,萧柳变了不少,已经感受到天女幽教育上的良苦用心了。 她偷偷冲萧柳竖起个大拇指,露出一个鼓励的笑容。 没看懂这是个啥的萧柳:... ... 这个女人,虽然笑得好看。 但是有病。 ... ... 空荡荡的房间里只有晚风。 黑发凌乱的散在塌上,月光照亮了青年隽修的面容,鼻梁下一片浓稠的阴影。他皱着眉,在梦中喃喃自语,脸上的挣扎和痛苦带着让人怜惜的脆弱感。衣袍散开,露出清秀如竹的锁骨,月光下肌肤透亮的仿佛白瓷。 祁知矣在梦里见到了自己的心魔。 在玄天宗,那个他路过无数次的广场。 那是他第一次感到嫉妒和自卑。 他十六岁。 在大试中被污蔑的少年站在小道边,仰头,望见了玉碑上的“求仙问道,救世济人。” 他在想,如果修道真的能济世救人,那为什么不救他呢? 为什么不救他的母亲呢? 无依无靠的少年什么也做不了,心中愤懑不平。 可是,即便是这样,像是本能一般,他脸上还是挂着淡然的笑意。 被厌恶的表兄弟欺辱时,他依旧是在笑。 恶心得想吐。 好难受。 仙长告诉少年,大师兄力排众议,最终说服长老们,破例让他进入玄天宗了。 “莫要辜负了王行之的期望。”道风仙骨的仙长抚了抚胡须,匆忙离开,没有再和他多说一句话。 少年脸上带着属于晚辈的谦卑笑意,目送仙长离去,在原地站了许久。 可是,明明他自己的实力也是足够进玄天宗的。 同门弟子羡慕他,问他是什么时候结交上大师兄的。 没多说几句,话题又转移到了王行之身上了。 大师兄少时叛逆,离家出走,在外面还顺手考了个状元,作得一手诗。 大师兄根骨出类拔萃,是最快进入分神期的弟子。 大师兄正直且温柔,就连对待祁知矣这种刚入门派的师弟,都无比上心..... 少年感激的笑了笑。 他看向他的同学们,一张张口,全都念着王行之的名字。 这人是的来救他的吗? 可为什么衬得他面目如此丑陋不堪。 他在想。 少年十七岁。 成了玄天宗一名普通弟子。 -- 第57页 他隐藏实力,又暗自与周围的朋友比较,自命不凡,命比纸薄。 王行之和秋露浓都是很美好的人,强大得像天上悬挂的太阳,所有人都理应远远望向他们。 少年和他们在一起,难过又侥幸。 在雪山上那座小木屋边,秋露浓御剑而来,和王行之站在松树下谈笑。 阳光泛着暖意,她肆意大笑,挥起了雪球打闹。 少年在屋内一直看着秋露浓。 发现秋露浓在看王行之。 那眼神真美好啊。 可是从来不属于他。 少年看着这两个人。 觉得每一个人都闪闪发光,值得别人去爱,只有他像是地上的灰尘一样不起眼。 也有一次。 当着王行之的面,少年自己想留下秋露浓。 两人即将离开玄天宗,少年鼓起勇气,喊住了他们。 王行之和秋露浓一起回头。他们两站在一起,宛如一对璧人。 不敢去面对任何一个人的眼神。 那一刻,他发现自己竟连抬头的勇气都没有。 “没什么,你们去吧。”少年笑着说。 其实他是秋露浓的话,也对他很失望吧。 他永远达不到自己心里预期那般完美。 他觉得自己是个废物。 少年二十岁。 夜色如水,缓慢的淌进室内,衬得少女肌肤像透明一般白皙。 秋露浓闭着双眼,少年靠在床边看着她。 只有这时候,她才会这么安静,像月光下柔软的花朵。她看起来好乖,离他好近,此刻像是只属于他。 少年不敢去触碰她。 温顺的看了秋露浓许久,他突然问,“如果我死在你面前你会怎么样?” 你会看我吗? 你会永远记得我吗? 那样的话...... 俊秀的少年假设着,感觉自己像一只晚上才敢钻出来的耗子,阴暗又自卑。 “你可以多想想我吗?” 到底怎么才能......让她多看看他呢? 让她只能看见他。 少年心里真的藏了好多,好多的问题。 但是他觉得自己说不出来。 就算秋露浓站在他面前,而他下一秒就要死去了,他也不会说出来。 他在秋露浓身边,有时觉得幸福得快要落泪了。 有时候又觉得每一分钟都是人间炼狱。 那个少年是谁? 这个人......是我自己啊。 祁知矣从梦中惊醒。 额头上一大片冷汗,他轻喘着气,恍然了许久。 那些画面,百年前酸楚或者痛苦的时刻,就像种子一样在他的心里生根发芽,深深的钻进了心壤里。 他永远也逃不掉。不论过去多少年,都会午夜梦回。 执念。 你以为你少年时期没得到的月亮,会在长大拥有更多东西后,被你遗忘。 或者多年后回首一顾,觉得不过如此。 可哪知道,那月亮在岁月中一遍又一遍的美化,变得更加明亮和难以触及。 你将永远都是那个握不住月亮的少年。 简直犹如在沼泽中挣扎。 祁知矣倚着窗沿,面容淹没在阴影中,眼中一团浓稠的暗色。 可是你心里已经有答案了,不是吗? 有一个声音在祁知矣耳边响起,蛊惑着他,带着让人难以拒绝的魔力。 明亮的月色下, 祁知矣慢慢的低下头,白皙的手臂上,暗红色的花纹正在慢慢蔓延。 魔气。 自从上一次他从秋露浓墓地中醒来,梦见心魔的频率越发频繁。 更奇怪的是,祁知矣忘记之前发生了什么。 可是。 这世上有人能在不知不觉中抹去他的记忆吗? 祁知矣皱眉,揉了揉自己的眉心。 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运起丹田中的灵力,将那股魔气压下去。祁知矣在晨曦中睁开眼,突然想到了一种可能性。 难不成,其实是他自己不愿意想起? ...... 天还未亮,玄天宗广场上就有打坐和练剑的身影。 等第一个缕阳光落在正中间的玉碑上,弟子们纷纷起床修炼,整个山脉都活泛了起来。 人影晃动,朝气蓬勃。 负责新弟子报道的师姐守在天梯前,等了又等,终于等来了最后一个弟子。 少女打了个哈欠,一副还没睡饱的样子。 “秦珑珑?” 师姐翻了翻弟子花名册上,见这人的资质很不错,以为是个恃才傲物的家伙,忍不住叮嘱了几句。“以后别再这样了,以后进了玄天宗,上课迟到那是会有惩罚的。” “好勒!师姐!”秋露浓笑眯眯走了进去。 入学考试已经进行了半。 考试内容非常简单粗暴,分组上台比试,根据输赢扣分或减分。 也可以直接挑战其他组的对手,输你的人分数越高,你加的分就越多。 考生中明显气氛不太对。 秋露浓抬头一看,目前遥遥领先的第一名是萧柳。 世家弟子几乎全被他打了个遍,脸色都很难看。 见到秋露浓来了,几个和她一组的世家弟子跳起来质问,想把怒火发泄在她身上。 薛阳看着她。 -- 第58页 这个秦珑珑,明明是个普通百姓出身,却不知道在哪凑够的报名费,也通过了内试。 一开始,见她能和谢争春说得上话,以为她也是和四大家族有联系的人。 后来,见谢争春也对她冷淡了,他们感觉自己像是欺骗了。 非常不爽。 这几个弟子围住她,凶巴巴的质问。 秋露浓笑了笑,一套“对不起。”“很抱歉”“这波我的” 大礼包下来,像是拳头打在棉花上。 见到少女明显不在意的神情,薛阳又想起方才被萧柳打败的场景。 少年只用了一刀就将他击败,站在台上俯视他的眼神也是充满了蔑视,完全无视了他。 薛阳更加不爽了。 想要给她点颜色瞧瞧。 这个念头像毒蛇一样在薛青心头蹿动着。 他的视线扫过少女柔软的腰肢和纤细的手腕,平民出身的弟子往往什么都不会,顶多学过些体术,可是看她这样子估计自己半只手就能拿下。 到时候,比试中就算伤到脸蛋或者手脚,也只能说是自认倒霉了。 一个女人,喜欢抛头露脸,和他们争抢玄天宗的名额也就算了,进了门派后还认识不清自己的位置,一直无视他们? 想来也是她的父辈没有教好,你看,那几个世家出身的就要安分守己的多。 薛阳想,我这是代替她的父辈教育她。 做下决定,薛阳向秋露浓发出邀请,“看你这个态度,多说无益,你现在就上台和我比试吧。” 身边的弟子立马领会了他的意思,意味深长的“哦——”了一声,幸灾乐祸的看着秋露浓。 有人还很惋惜,觉得秋露浓长得挺好看,不要性格这么不识趣就好。 “好啊。”少女点头。 不远处,谢争春跃跃欲试,正要邀请萧柳比试,就看到对方忽略自己,大步流星的走到秋露浓前。 萧柳对着秋露浓说,“我要挑战你。” 薛阳:... 有一瞬间,周围都寂静了。 萧柳一直在迎战,未曾一败。可他也一直没有主动挑战过别人。 就好像在场的都是垃圾,让他都提不起兴趣。 也正是这股态度,激怒了大部分人。 被他挑战的少女欣然道,“可以啊,不过刚才我先答应了别人。要不你等一下?让我们先打完?” 萧柳的视线移过来,薛阳连忙摇头,脸上堆着笑,“你们先打,你们先打,我可以再等等。” 等这尊大佛离开。 薛阳长出一口气,厌恶的看着两人的背影,“那就让他先教训下那个秦珑珑吧。” 陶志伟紧张的看着秋露浓拔剑,说:“我觉得秋姐会赢的。” “怎么可能啊......”他身边的弟子以为他在开玩笑。 目光望向比试台,所有人都看得格外认真,等待着他们想象中的画面。 比试台中央,两人面对面站着。 秋露浓望着几个月就筑基成功的少年,浮想联翩,“我有个问题。” “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萧柳一脸冷漠。 “这一段时间里,你是有遇到修炼系统吗?有遇到什么被困在灵器上的大能?”秋露浓一脸真挚,思考起还有什么流派的龙傲天。 萧柳:... 他怎么一个字都没听懂。 不过,萧柳确实不懂她在想什么,如果他是秋露浓,在益州时他就会杀了自己。 他觉得秋露浓愚蠢。 可更让他觉得耻辱的是,那时候,他竟然被一个同龄人那样轻易的打败,毫无还手之力。 如今,萧柳已经不是曾经的自己了。 他自信于自己能一洗雪耻。 “没什么好说的了,出招吧。”萧柳说。 太阳移到正上方。 明明阳光灿烂,可那两人亮出的刀和剑上,闪烁的寒芒却比这更亮眼。 萧柳的刀法,极凶极快,几乎称得上是毒辣。 方才比试时,有弟子怀疑,萧柳是不是想一刀把自己劈穿,下台后腿都在抖。 可当面对秋露浓时,即便是没学过刀法的人,也看得出来,他下手更狠了。 有弟子问陶志伟,“你那朋友,和这个萧柳有仇吗?” “没没有吧?”陶志伟打着磕巴,目光一刻也不敢离。 本来很不满的谢争春,却在看到秋露浓动身的那一刻愣神。他在谢家跟随最好的剑修学过剑,自然的看得懂其中深浅。 “她是有东西的。”他有点不敢置信的说。 台上,两人谁都没有犹豫,身影一闪,随后就只看得见残影。 萧柳跃起,横批一刀,秋露浓反手握剑,挡住带着破竹之势向她而来的长刀。 金戈相撞。 气流犹如水波一般从中间散开,嗡鸣声震得周围人耳朵发疼。 在秋露浓的目光中,萧柳勾唇角笑了下。 铁剑上裂开一丝缝隙,犹如蜘网般蔓延。 喀嚓。 剑断了! 秋露浓的剑断了! 一时间,弟子们惊得忘记了呼吸。 这还打个毛啊! 没有了剑的抵挡,长刀向着前方所向披靡,向着少女的胳膊砍去。 有胆小者已经吓得想遮住眼睛。 可那刀的速度,远比他闭眼睛的速度快。 -- 第59页 距离胳膊只差几厘米,长刀却在空中顿了下,萧柳握刀的手爆起青筋,骨节发白。 少年整个人像被撞开了一般,空中翻身,落地时脚尖在地板上留下凹痕。 什么东西把刀震开了? 一双双眼睛迷茫的望向中间,努力的把眼睛睁大,睁更大。 “剑气!那是剑气啊!”长老摸着胡须,“后生可畏。” 三峰之一,云雾缭绕的汀清峰上,几个长老围绕在一起,观看这次比试。 “确实是年少有为,这算得上是剑修中的天才吧。” “虽然是天才,可是这剑气更像是生死关头的突破,并不一定能使出第二下。” “我也是这样想的,不过输了这场比试不算什么,我看那少年手中的刀,可不是一般的刀,应该是在“天下名刀榜”中的。” ... 比试台中的少女,果然如他们想得一般,并没有再使用剑气,而是一直在躲闪。 长老们纷纷点头。 “我看不一定。”负责惩戒堂的长老突然说,“到现在为止,这少女也只出一招,你们就不好奇,等会她出的第二招是什么吗?” 云雾下方,秋露浓正在心里骂人。 我打你爹啊!什么黑心武器铺。 步步紧逼的刀光中,秋露浓一路闪躲,身影犹如鬼魅,萧柳看得清那团模糊的残影,却摸不到她。 突然,少女那双阳光下泛起涟漪的黑眸出现在萧柳眼前,那么的清晰,又那么的近。 撞上秋露浓视线的那一刻,萧柳手背上惊起一片鸡皮疙瘩。少女声音亲昵抚过他的耳膜“你说,你为什么会觉得自己......” 断了的剑,末端却依旧锐利,此刻,却竖在少年白皙脖颈间——“能杀我呢?” 两人立在那。 一动不动。 众人望过去,只看到两人中间横着一刀一剑。 少女脸侧一截被斩断的黑发,飘舞着落下,而少年毫发无损的站在那,握着刀的一动未动。 怎么不动了? 这就打完了? 打完了。 不仅打完了,还分出胜负了。 萧柳输了。 萧柳面色冰冷的收刀,跳下比武台,留下一句“技不如人”扭头就走。 “这算什么啊,是不是那秦珑珑用了什么美人计让他认输啊?” 薛阳不敢相信,又被萧柳看了一眼,吓得不敢说话。 倒不是萧柳多么的光明正大。 而是竟然有人把他和秦珑珑这个人,用“色诱”两个字联系到一起,极其侮辱人。 “哎哟!你们真是笨死了!”谢争春站在桌子上,给议论纷纷的弟子们解释,“萧柳虽然握着刀,可是你们没看到他喉咙前那把剑,只差半分,就能要了他的命。他就算有刀,他也不敢动,所以是秦珑珑赢了。” 比试举行了整整三天。 第三日傍晚,新入门弟子再次汇集到广场前,那位“天下第一人”懒散的坐在殿台上,长老们在台下坐了两排,广场外围满了围观的师兄师姐。 负责大试的长老立新生前,朗声宣布:“玄天宗某某届大选,共通过八十九名弟子。” 而这些弟子中的第一名是.... “秦珑珑。” 广场回荡着长老高亮的声音。 秋露浓从弟子中走出来,站在广场中间,背着双手,望向祁知矣。 “第二名,萧柳。” 萧柳面色铁青的站在秋露浓身边。 “萧兄,好巧,”见到他,秋露浓一脸惊喜,“我们又见面了啊。” “得意忘形的小人。”萧柳冷哼一声。 广场上,似乎喧哗又安静,上千人的视线都凝集在这两人身上。 祁知矣看他,长老们讨论着他们,周围弟子也艳羡的望向他们。 这是少年最为耀眼的时刻。 所谓“意气风发少年时,鲜衣怒马似锦华”也不过是形容这种时候。 秋露浓和萧柳并排站着。 此刻,他们站在彼此对面。 是宿敌,是同门,是互相知道彼此秘密的同类人。 就在萧柳像老鼠一样苟活的阴暗人生中,为数不多的高光时刻中—— 一只刻“萧”字的箭贯穿了少年的肩膀。 萧柳的瞳孔,随着箭在空中划过的弧度而缩小,他不敢置信的睁大眼睛,脸上甚至还残留着刚才的笑意。 虚空中,挣扎的弯了弯手指,什么也没抓住,少年啪得一声倒地。 鲜血溅了秋露浓一脸。 “尊上且慢!萧家前来缉拿逆子。” 高呼着这句话的人,面色冷峻,身后跟着一群修士。 可谓来势汹汹。 秋露浓伸手摸了摸脸,低头看着指间一抹嫣红。 这是萧柳的血。 而此刻,秋露浓怎么也想不到。 再过一会,她会在众目睽睽之下站出来,盯着祁知矣的眼睛问他,“我是在问尊上的道。” 作者有话说: 本人的xp:喜欢看自卑阴暗美少年,落着泪说你能不能爱我一下 斯哈斯哈 感谢在2021-10-21 23:11:31~2021-10-23 22:55:3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九鹿 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 第60页 ◎最新评论: 【我也喜欢】 【夏天是不能没有冰镇可乐的】 【好期待祁的反应哈哈哈】 【我也喜欢嗷嗷嗷嗷嗷嗷嗷嗷】 【芜湖】 【秋姐:mad,最烦装*的人】 【小狐狸今天没有出场 但我仍是倔强的投小狐狸一票】 【没了…:】 【等待QAQ】 -完- 第25章 大道如青天我独不得出 ◎你为什么要像一条狗一样。◎ 外人在玄天宗内公然伤害弟子, 大师兄余子骞的第一反应,是上前阻拦。 他挡下第二只箭,高声喝道, “谁放这些人进来的?” 为首的人没有回答,也没看他,反而向着祁知矣的方向的行了个礼。 “子骞。”祁知矣喊住他。 余子骞看了眼倒地的萧柳,转身退下。 秋露浓也回到了弟子中间, 台上只留下萧柳。 萧柳是萧家的人。 萧家,南宋的王室, 先辈曾和修真界四大氏族中的萧家有过联姻。 而走在最前方的,除了萧柳叔父以外,还有一个王家的人。 “大晋皇室和王家的联系很密切,而萧柳是当作人质被送去大晋的。”庄羽说,“他们这一次的目标就是带走萧柳, 看起来准备很充分。” 凡间的权力斗争啊。 弟子们顿时没兴趣了。 “既然是叔侄, 那为什么下手那么狠。”谢争春皱眉, 目光落在台上, 白色地板上血迹斑斑。 庄羽想起些什么,叹了口气, 小声说,“现在南宋内政混乱, 所谓的皇帝只是个傀儡, 是一个不到十三岁的孩子。而萧柳叔叔是南宋现在的摄政王,你说, 如果现在你是, 你会让萧柳进玄天宗吗?只怕是, 过个两年, 自己死在睡梦中都不知道。” 谢争春不再说话。 薛阳却笑着说,“我看啊,把这萧柳带回去也好。” 语气幸灾乐祸。 “萧柳竟然是王孙贵族啊。”一个皮肤黝黑的弟子一脸羡慕,“那回凡间的话,也是一辈子锦衣玉食。” 锦衣玉食啊。 弟子们随着那一箭而紧绷的心,都逐渐放松了。 应该不会有什么事吧。 又不是寻仇什么的。 “我这逆子,本应该待在长安的,没想到偷偷跑来玄天宗混进了大试当中。”萧柳的叔父说,“今日和王家特地为此而来,惊扰诸位了。” 王家的人也行大礼,对着祁知矣,讲了番一样的说词。 两人皆是胸有成竹。 “其实,不修道,去凡间当王孙贵族也挺好的。”陶志伟说。 一直没说话的秋露浓却摇了摇头,“不一定。他那种人,可能宁愿死在这也不想回去。” 她感觉不太妙。 长老们众说纷纭。 道风仙骨的老者坐在台上,懒散的斜靠着,横七竖八,敲着面前各自的茶案。 有的说“哪有入门了的弟子,又退出去的道理呢?” 有的又说“这才是第一天,既然这两家人都上门来找他了,说明他凡尘未尽,干脆让他回去算了。” .... 正中间,祁知矣垂着眸,漆黑睫毛漫不经心的滑过一个弧度,面色无波,像个清清冷冷的雕像。 长老们吵烦了,一个个扭头看向祁知矣,准备看他说什么。 弟子们也在等祁知矣开口。 “萧柳,你家中长辈甚是思念你,不如等了断俗世再拜入玄天宗吧。” 祁知矣的声音响起,语气平淡,广场上数千人都听得明晰。 尊上表态了。 一切似乎都已经尘埃落定。 叔父对着祁知矣连道了几次谢,转身却看到,此前一直安静躺着的萧柳,不知何时攒够了力气,挣扎着站起来。 踉跄几步,肩膀立着的箭在空中摇摇晃晃。 弟子们又喧哗起来。 秋露浓抬头,见到萧柳正艰难的向着祁知矣走去。 身后拖着一条长长的血迹。 这条路,如今对萧柳而言变得无比漫长。 每走几步,他就要喘息着休息,胸膛用力起伏,贯穿肩膀的毒箭在半空中抖动。 运动加速了血液的流动,少年白皙的脸庞,浮现出不自然的红晕。 似乎是有点眩晕,他在原地揉着额头,停顿几秒,伸手握住了箭羽。 “扑哧” 肩膀处鲜血喷涌而出。 少年拔出毒箭,虚弱的扔在身后。 面色一瞬间变得惨白,他继续往前走。 他想干嘛? 弟子们看着滴滴答答落了一地的鲜血,呆愣在原地。 心脏绷的很紧,又有些迷茫。 暮色沉沉,天际间的光线刺眼又黯淡,给萧柳整个人镀上一层淡金色的光亮。 少年影子斜斜的拖在地面上,寂寥又孤独。 他走上了白玉石阶。 他站在了祁知矣面前 他跪了下来。 昏黄的夕阳下,萧柳卑微的请求面前的男人,“尊上,弟子只想在玄天宗求道。” 尽管背脊挺得笔直,头却是低垂着,柔软的黑发遮住了少年大半张脸,夕阳下,看不清任何表情。胸膛不再起伏,呼吸声平静得仿佛消失了。 啊,他是真的绝望了啊。秋露浓愣神,看着萧柳的背影。 -- 第61页 她想起了雪地上少年疲倦又认真的表情。那是迎着刀锋给出的回答,她也确实差一点就要杀了萧柳了。 很久之前,在涿郡的祁家门口,十五岁的祁知矣也被逼着在那下跪过。 祁知矣那时候是什么心情? 他如今看到仿佛场景重现的萧柳时,又会是什么心情? 秋露浓下意识的去看祁知矣。 白月袍干净的一尘不染,祁知矣整个人被夕阳染成淡淡的金色,他面色无常,俊美无双,还是那副挑不出错的谪仙姿态,就好像面前没有萧柳这个人。 萧柳一动未动。 放下尊严的乞求并没有得到丝毫回应。 叔父有片刻的慌张,生怕祁知矣被萧柳展示出的坚定所动摇。 听见了祁知矣说“回去吧,莫要让长辈为难了。”后,他再次道谢,挥手,让人把萧柳带走。 变故就在刹那间产生。 似乎是萧柳出手偷袭了自己叔父。 又好像是刚出手就被黑衣修士挡住,整个身体颤抖了一下。 一切都发生的太快,弟子们窜动着脑袋,等看清广场尽头的身影时,萧柳左手手心已经被一柄剑钉在地面上。 有人被这惨烈的画面吓得怔住了。 黑衣修士的手纹丝不动,不管萧柳再怎么挣扎,都被死死压在地上。 “快放开我。我要去求道!”他愤怒的大吼,一张口就是鲜血。 叔父从刚才的心悸中缓过神来,若是没有修士,萧柳就真的要了他的命了。他面色阴沉,一脚踩在手指上,狠狠碾压,“放肆!” 又想到了什么。 “我这后辈,实在顽劣。既然这样难以管教,为防止以后再偷偷溜去,不知尊上能否去除他的根骨。” 叔父和声细语的恳求祁知矣。 脚下萧柳的挣扎更加剧烈,夹杂着几句凶恶的话语,叔父更加用力的碾了碾。 鞋底血淋淋一片。 即便是台上的长老,都因为这句话而多看了他们两眼。 眼神怜惜或者不满。 骚动犹如池水中的涟漪般扩散。 弟子们还没从刚才的惨烈的画面中缓过神,就听到了更加触目惊心的词语。 除去根骨。 这是断了这辈子修仙的路啊。 有点太过了吧。 弟子们的视线在空中碰撞,都从对方眼神中读懂了这句话。 这世界,好像和他们想象的不太一样。 “这样对一个年轻人,太过残忍了。”一直波澜不惊的祁知矣摇了摇头,思考了会,才慢慢的说,“不如就下一道禁令吧,此生再也不能踏足玄天宗。” 啊。下禁令吗? 新弟子中,已经有世家弟子给周围人解释起禁令是什么。 好像......也没什么太大区别。 原本站在他们身边的同学,一下子就成了台上苦苦挣扎、遭受惩罚的犯人。 少年人们惶恐又同情。 从萧柳上台开始,就时刻感觉自己的心脏被一只手提着。 “他、他为什么那么想要修仙啊。”有人结结巴巴的问了一句。 修道有那么好吗?少年们想不明白。 在很多人眼里,进玄天宗就像是换个地方上学一样,并不是值得拿命去拼的东西。 他们怔愣的看着萧柳。 此前也有很多少女为他心动,现在,即便那张布满血渍的脸依旧俊美,却只让人怜惜和心碎。 像是当着你的面硬生生把一朵花撕碎一般,一种惨烈的破败美感。 为什么不顺从的跟着那些人走,继续做他之前的质子? 那好歹也是皇宫里的王孙贵族啊。 锦衣玉食不好吗? “这锦衣玉食,也并不是像你们想象的那样好......”庄羽低声说。 她走到陶志伟身旁,问秦珑珑去哪了。 得到回复后,她转身向那个方向走去。 没有去管周围的逐渐嘈杂的声音。 叔父低头看着萧柳。 他似乎是真的绝望了。 明明还是一样的面容,却感觉整个人黯淡了下来。 躺在地上,像一条狗一样。 所以说, 小孩子为什么要和长辈反抗呢? 会吃很多的苦头的 ... ... “哎,麻烦。真麻烦。”一分钟内,秋露浓叹了三次气。“你说,做人为什么要欠别人人情?” 什么人情,陶志伟愣愣的看着刚回来的秋露浓。 “不过,也得亏是遇上了我,”少女自问自答,“也只有我秋露浓能想出办法救你,下次天女幽可得给我一个大的红包......” 声音越来越远。 她要去干嘛?陶志伟看着少女的背影,有种不祥的预感。 太阳走到了山脚,天际一片火烧云。 在氤氲成一片的黄昏中,秋露浓再一次站在广场中央。 这次不是走了。她直接用飞的。 秋露浓翩然落地,低头,向着祁知矣行了个礼。 “弟子认为不妥。” 她朗声道,声音响彻整个广场。 哈? 有一瞬间,周围是死一般的寂静。 接涌而至的,是一片哗然。 叔父看向她。 少女不到筑基的修为,身着玄天宗宗袍,浑身上下并没有任何仙器。 就这个人? -- 第62页 就凭她? 不止一个人像他这般想。 大师兄余子骞穿过广场,怒斥道,“秦珑珑,你在干嘛?!” 他有点害怕,她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话。 自从上回她挟持王霭后,这是第二次了。 秋露浓总是做他们无法掌控的事情。 知道她拜入玄天宗后,余子骞报告了尊上。 却看到尊上思索良久,说,“确实是个可塑之才,那就让她在玄天宗待着吧。” 都已经如此宽恕了。 她想干嘛! 她还想干嘛? 在余子骞紧张和震怒的眼神中,秋露浓歪着头,表情疑惑,像一个解惑的天真少女。“弟子只是很疑惑,对很多事情都感到不解。” “请问尊上,拜入玄天宗是否需要门第?”她问。 “不需。” “既然不是像九品中正制那样,需要看门第家世,限制性别,那是不是所有弟子在玄天宗面前,都并无高低之分。” “道途之上,芸芸众生皆是平等。”祁知矣抬眸,淡薄的望着她。 “众生平等,那一切都应当以实力说话。”秋露浓目光沉静,“见到道心坚毅且有能力者,难道要因为俗世牵扯,斩断他前方长路。” 这是! 这是在质问整个玄天宗! 宛如在沸腾的油锅里滴入一滴冷水。 秋露浓语惊四座。 她怎敢! 她一个小小筑基期怎敢! 有长老拍案而起,横眉冷对着台下的小小少女。 “放肆!”余子骞吼道。 周围喧哗声嘈杂又热烈,简直像爆炸的气流。这场风暴中,秋露浓却提高音量,一人挡住所有异议。 “弟子今日,正是想问尊上的道!”少女黑曜石般的瞳孔里跳动着夕阳的光亮。 ◎最新评论: 【嘿】 【 【改名了】 【问死他!!!】 【 【 【爽了】 【啊啊啊】 【问他!问死他!】 【继续投小狐狸一票】 【第一吗哈哈哈】 -完- 第26章 大道如青天我独不得出 ◎锋芒毕露◎ 白玉石冰冷又坚硬, 余晖洒满少女的脸庞,带着温暖的色彩。她背脊笔直,脖颈修长, 独自立在风中,一瞬间宛若空气中有无数把剑在嗡鸣。 在所有人目光里,秋露浓毫不退让,也没有露出丝毫惊慌软弱的神色。 她仿佛早已想清楚了一切, 游刃有余。不管周围发生了什么,也要说出自己心中之所想。 百折不挠。 锋芒毕露。 “她简直像是一把无人能降服的宝剑。”百年前, 王行之笑着评价秋露浓时,是这样的说的。 理智再怎么清楚的知道,这不是同一个人。 祁知矣却不受控制的想起了往事。 祁知矣少年时待的山峰,总是落满冰雪。满天鹅毛大雪,弟子们在雪中飞行, 宛如飞鸟。雪地上有一条蜿蜒的脚印, 烈马嘶喊, 披着红色大髦的少女挥鞭, 墨色长发在风中舞动。 她就这样独自一人,上山挑战了三峰长老。 玄天宗内人头攒动, 所有人都凑过来看热闹了,那个眼眸漆黑的少女也是在这样众目睽睽之下, 孤独的向前。 站在高高在上代表权力的长老前。 站在一双双嘲笑或者质疑的眼睛前。 一开始也没有人相信她能成功。 连十七岁的祁知矣都开始担忧起来。 结果她一串三赢了。 秋露浓从云雾中走出来之前, 一些师兄还在推怂着他,想让那个不知好歹的女人面临一个更难看的场景, 两边不讨好。年轻时, 祁知矣看起来总是很好说话的样子。 祁知矣默默的看着山上, 一言不发, 心里有些难过。 同时又很害怕。 很害怕世界上这样一个对自己好的人,就这样遭受苦难,变得不幸起来。 没有人帮她。 秋露浓就这样自己走出来了。 明明看起来很年幼,她威风凛凛的注视起那些师兄时,后者都战战兢兢。 少女将折仙插入地上,凌冽的威压犹如水波扩散,她盯着那几个脸色惨白、七倒八歪的弟子,像个恶霸一样,混不吝的说:“以后祁知矣就是我罩的,你们谁敢动手先看看自己有几条命。” 时至今日,祁知矣也形容不出来那时自己是什么心情。 好像也是这般的阳光。 好刺眼。 好明亮。 直视着光亮,视线中的画面开始模糊。 萧柳几乎要睁不开眼睛。 他早就听到了周围的声音,众议纷纷。萧柳艰难的抬头,用尽全力的去看,去寻找。 在哪呢。 原来是她啊... 鲜血淹没了视线,他看着少女模糊的背影,那么突兀,又孤独,周围只有她一人。 他心里涌现出一种怪异的情绪。 混杂着一种不想让她看到的自卑和自我厌恶。 萧柳想要肆意的狂笑,可笑起来声音又是那样嘶哑,难听的像哭号。 笑着笑着,萧柳又停了下来,夕阳打在他半边脸上,惨白的面容镀上淡淡的暖意,眼眸黑得带了点暗哑,仿佛浓墨砚台。 -- 第63页 “滚啊。”他仰头对着秋露浓的背影,远远的骂道,“谁让你帮我的。” 周围的躁动声像海浪,每一次都比之前更强烈。他的声音沙哑,被淹没在其中,没有人听得到。 祁知矣面前的石阶下。 秋露浓正和他四目相对。 努力在他眼中探索了多久,秋露浓也没找到半分被冒犯的不满,反而对着自己脸出神,带了点漫不经心。 喧哗越演越烈,余子骞甚至想把秋露浓绑下去。 面如白玉的青年阻止了他,对少女点点头,“让她继续说下去。”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修道之人,本就在与天斗,耗尽一生只求突破天道的限制,踏破虚空。”秋露浓又上前一步,声音越来越响亮,“如果连这芸芸众生唯一的一条出路,都要套上俗世间三纲的枷锁,那和凡间的九品中正制又有什么区别呢?直接以出身和性别决定一切算了。” 三纲。九品中正制 余子骞看着她,太阳穴上的青筋突突的跳。 这是无差别扫射吧? 什么都被她攻击完了。 叔父愤怒了。他指着秋露浓的鼻子大骂,“好一张伶牙俐齿。君为臣纲、父为子纲、夫为妻纲——老祖宗传下来的东西,在你嘴里就是枷锁,。” “你当然会觉得很对,你是君王,是父亲,也是丈夫。”秋露浓笑了笑,“如果我是你,我也会觉得这句话是对的。” “你给我闭嘴!”叔父一张脸涨得通红。 秋露浓转身,对着祁知矣再次行了个周正的礼仪。她虽然低着头,嘴上的话却像是在挑衅。 “尊上,弟子就不信,今日在场只有弟子一人这般想。” 叔父冷笑一声,“那我就看看,今日还有人再站出来吗?” 视线往台下望去,密密麻麻挤满了人头,统一穿着宗袍,一张张年轻的脸上都是生动的表情。 满目寂静。 没有人说话。 萧柳用力睁开眼,看了眼高台上的少女,血泊上的手指动了动。 徒然无力。 不知是安静了多久。 秋露浓扫视了一圈。新弟子中,被他看到的人都移开目光,不敢和她对视。 真是自不量力。 叔父嗤笑着,甚是满意的环视了一圈,看到一个少女突然站了出来。 “你又是来干嘛的?”叔父指着她骂道。 所有人都惊讶的看着庄羽。弟子中的议论声再次响起,像是燃起小火的野草从,迅速蔓延成一片。 他们怔愣的望向那个出头的少女。 耳边心跳如擂,呼吸越来越急促,连放在身侧的双手都在微微颤抖。 十六岁的庄羽非常害怕。 虽然在边疆长大,庄羽算女孩中算得上见识广的,可这辈子,也还是第一次被这么多人注视着。 而她要去做一件不被所有人认可,看似愚蠢的事情。 不管再害怕,庄羽还是一步步的向着前方走去。 . 庄羽还记得刚才和秋露浓说过的话。 庄羽是建康人,父亲是南宋跟随过先帝的将军,凶名在外。虽然握着一部分兵权,可日子过得总不太安稳,总是怕哪一天就在政变中掉了脑袋了。 其实父亲并不怕死。他是在刀口舔血、千军万马中杀出一条血路的人,早就看淡了生死,唯独担心自己一个独女。 庄羽六岁就跟着父亲去边疆,能文善武,聪慧勇敢。父亲不是没想过,培养她,让她自己成为自己的依靠。 可在凡世间,一个女子再有才华又能怎么样呢?庄羽念书不能入仕,习武不能考武科,像其他女子一样嫁一个有权势的家族吗? 父亲太明白男人的想法了。等到时候自己失去权势,庄羽一孤女,男人哪靠得住呢? 更何况,还要一辈子看夫家脸色过日子。 就这样苦苦思索了几年,直到父亲有一日见到天空飞过的仙人。 虽有万般不舍,庄羽还是被送进玄天宗修道了。 凡人一辈子,对仙人来说只是一年。一入道途,便是断了俗世尘缘,庄羽知道,自己可能这辈子都见不到父亲了。 在广场上,一见到萧柳的叔父,庄羽就想起来他是谁了。 萧柳父亲曾救过她父亲的命。 在边疆的时候,在建康的时候,父亲时常懊悔,叹息自己没能护住那位小殿下,让他被送去大晋。 从小到大,也有很多人在父亲面前惋惜过,没能有个儿子继承父亲的将军之位。 庄羽每每愤怒又不屑,骂道,我哪里比你们那些儿子差。 对,男人能做的事情她也能做。 她是父亲的女儿。 父亲只有她一个孩子。这是父亲给出的选择。 那她也应该为父亲做些什么。 父亲欠下的恩情她会偿还。 父亲遗憾的事情她会代替父亲去做。 几乎没有什么犹豫。 庄羽看着台上浑身鲜血的少年想,我要救下萧柳。 见到那位第一名的时候,庄羽第一句话是,“你有办法救萧柳吗?” 秋露浓差点被自己口水呛到,“你为什么想要救他。不对,你为什么要问我?” “因为你是我们中间最强的,如果你没办法,那其他人应该也没办法了。”庄羽告诉她,“我们庄家,曾承受过萧柳父辈的恩情。” -- 第64页 “好巧。我也是欠过他长辈的人情。”秋露浓苦恼的说。 两人面面相窥。 “你有法子了?”庄羽问。 “有是有,但是我没有百分百的把握。你可能既救不下他,又会被玄天宗赶出去。什么也得不到。”秋露浓用那双黑鸦色的眼眸看着她,“想清楚,你真的做好决定了吗?” 沉默了一小会,庄羽冷静的直视秋露浓的目光,“我想好了。” 仔细打量了庄羽几眼,秋露浓有点意外。 她靠近庄羽,一甩衣袖,低声说,“行吧,我先和你说我的计划。” “首先你有家仆吗?让人给八大门派的其他门派写信,告诉他们,玄天宗新弟子的入门大会上,起了争执和动乱,好几个资质非常好的弟子要叛出师门,让他们赶紧来捡漏......当然,他们会不会来,会有谁来,我就不知道了。” “然后,就是我们两个要做的事情了。不能让局势像现在这样一边倒,要有人站出来,引起争议。场面混乱了,我们才能浑水摸鱼。这个嘛,我先上,你跟在我后面。”秋露浓很有大哥风范的拍了拍庄羽的肩膀,又强调了一遍,“我再说一遍,我没有十足的把握,你现在还可以后悔。” ... 说完了。秋露浓认真的望着庄羽透亮的眼睛,伸出一只手问她:“干不干?” 深吸了一口,庄羽点头坚定的说,“干。” 燃烧的夕阳下。 两只属于少女的、看似纤细又柔软的手,用力握在一起。 ... ... 叔父在咆哮。大师兄余子骞在让她不要做傻事。 底下,混乱的讨论声中,有相识的弟子们在喊她回来。 目光交织成一片,昏昏沉沉,简直像是暴风雨天里压过天际乌云。 看了不远处神色如常的秋露浓,庄羽飞速低头,向着祁知矣行了个标准大礼。 她的声音透亮,犹如圆珠落玉盘,足够整个广场所有人听见。 “弟子姓庄,是南宋将军之女,幼时曾与南宋丞相之子定下婚约,按道理,我本应该在深宅大院中度过一生。” “弟子今日只是想问师尊,若了破了这个例子,那是否还会有第二例。” “来日,若是世家来找我时,弟子是不是也成了那“还未了却俗世,不应该修道之人”。” 心脏在狂跳。连风声都变得喧嚣起来。 铺天盖地的议论声中,庄羽握了握衣摆,鼓起勇气,抬头看向那高高在上的尊上,质问道,“弟子想知道,弟子会不会也像今日这般,被人带回去。” 怔愣的盯着台上两位少女的背影,弟子中,不少女孩子的脸色都变了。 在凡间,女子多是要在深宅大院中呆一辈子。 世间人人都说修道好。 可即便是这样,站在这里的女弟子中,也有一大部分是从家里偷跑出来的。 家族眼中,你就是再有天赋再厉害,等到你真的成为大能,已经是几百年后了。 对他们而言没有任何好处。 还不如嫁人能给家族带来利益。 不安和恐惧在弟子中蔓延,犹如点星燃起的火苗。 荒唐! 简直是荒唐! 在台下骤然变大的争论声中,叔父恶狠狠地看了庄羽一眼,似乎想要用眼神在她身上挖出一个洞。 叔父愤怒的晃了一圈,明明是一张常年养尊处优的脸,此刻却凶神恶煞,像个吃人的土匪。 好一个庄氏女! 好一个玄天宗弟子! 他对着台下怒吼,“还有谁!还有谁要和他们一起的?” 层层叠叠的人群外。 一名叫裴川的红衣少年抚掌大笑,肆意风流,惹得周围少女面红心跳。 裴川是上一阶大选入门的弟子,算是很多人的小师弟。 他天资极佳,目若朗星,即便在美人众多的修真界中也是难得一见的美少年,玄天宗内,时常有裴川的风流事迹传出来。 见裴川一连说几声“好”,周围弟子不解的问,为何。 俊美无双的少年摇起扇子,笑着说,“上面那惹是生非的,是我的妹妹。” 妹妹? 哪一个呢? 身边人都向着台上望去。 其实也没什么好看的。 弟子又收回目光,突然发现裴川和平时不一样。他戴着玉冠,一头墨发一丝不乱,红色衣领上藏着暗金花纹,端正又典雅,连那双明眸善睐的桃花眼都带了丝文雅气息。 仿佛是要去什么无比正式的场合。 “你今天打扮得格外隆重啊。”弟子问。 “那是当然,”裴川琥珀色的眼眸发暗,嘴角挂着笑,摇扇时又是一派风流少年郎的姿态,“今日,我要去见一个故人。” 他的声音却很轻很浅,周围声音相比,几乎被淹没。 弟子间的喧哗与躁动愈发激烈。 可有没有人会站起来? 会不会成功呢? 秋露浓不知道。 她甚至看到了,有师姐一挥衣袖想要上前,又被身边人一把拦住。 “她秋露浓以为自己是什么人?”谢争春脸上充满愤怒,讽刺道,“尊上做决定,肯定是经过深思熟虑,考虑过玄天宗的方方面面,她自己一个劲的在那自作聪明干嘛?” 周围一片寂静,弟子间没有人说话。 -- 第65页 他们呆呆的看着谢争春的背后,指着台上,说话磕磕绊绊,“陶、陶志伟也上去了。” 谁?陶志伟? 谢争春愣了一秒,脑中浮现一个温和到有些怯弱的少年。 他转身,看到陶志伟低着头往前走。 和庄羽一样,陶志伟也很害怕。 之后有人问他,你怎么就敢在那场场合出头呢? 陶志伟才知道,坐在上面的青年原来是那么厉害的人。 不论是实力,还是在修真界中的声望,祁知矣捏死他们几个籍籍无名的少年,就宛如捏死一个蚂蚁。 后来他一阵后怕。 心想,如果要是早知道,可能自己就不会上去了。 所以你为什么要上去呢?那人又问。 自己为什么要上去呢? 陶志伟认真想了想,如果没遇见秋露浓,自己可能都没有勇气来到玄天宗。当然也不会认识这些人。 跟着秋露浓的这一路上,他看秋露浓教他神秘的术法,出千,挥剑。 她怎么什么都会? 就还有她不会的东西吗? 陶志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那么信任秋露浓,明明她们都相识没多久。 陶志伟一想到秋姐,连下面要说的话都通顺起来。 不敢看祁知矣的表情,也不敢面对台下那么多双质疑的眼睛,他低头,望着自己的影子说:“尊上,弟子是寒门出身,跋涉万里一路来到玄天宗,从幼时,就一直对求道心向神往,玄天宗在弟子心中也有着非同一般的意义。” “弟子不想看到玄天宗发生这样的事情,也不想自己的同门遭受这样的待遇。” 陶志伟说的很慢。 他并不是能言善辩之人,这段话他想了许久,终于在弟子面前说了出来,语气诚恳,声音颤抖。 妙哉! 这下把平民出身的弟子也牵扯进来的。 远处的裴川狂笑,仿佛看到了什么很高兴的事情。 “你...” 叔父脸上滴下汗珠,看着台上这三人,想起些什么,脸色迅速沉了下去。 不好..... 他想着,双手有些颤抖。 最前方的秋露浓看了眼陶志伟,轻声笑了下。 她垂在身侧的手轻轻一甩,负在身后,转身看向祁知矣。 属于少年人的稚嫩声音响起。 却并不是秋露浓说话。 飞舟上的外试弟子,曾和萧柳相处过数月。他们眼里,萧柳温和有礼,善良谦逊,从不看轻他人。 人人都很喜欢他。 讨人喜欢,对萧柳来说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了。 就像他曾经在天水阁,让无数少女为了他挡在刀锋前一般。 所以。 几乎是意料之中的。 当看到有人迈步向前时,后面的人没怎么思索,就跟了上去。 人群中,新弟子里一阵骚动,又有一群少年走上前。 “弟子乃益州寒门.......” “弟子是江陵人士......” “弟子父辈是盛京散修......” 或清脆、活磁性、或低沉、或高昂的声音在台下此起彼伏,这还没完,外围的师兄师姐中,也是响起了应和声。 呼喊声交织成一片,有人高挥双手,有人挥袖狂奔。 人潮涌涌,正是浩浩荡荡。宛如河水冲开大坝,无数声音滚滚而来,气势逼人。 薛阳看呆了,瞪大眼睛,望着前面几个跪下的身影。 他心脏狂跳,一咬牙,高喊着话语,从人群中迈出,融入愤懑不平的平民弟子中。 “他疯了?他可是世家弟子?!” 薛阳没疯。 他很清醒。 这绝非什么失了智,或者意气用事。他是黑心的人,不会有这种无所谓的感动。 他还巴不得萧柳死呢。 薛阳想的很明白。 这件事,就是在打四大世族的脸,如果成功了,那就削减了四大世族的威望。 对他一个普通世族而言,这可是件天大的好事情啊。 更何况,他早就看谢争春那些四大世族子弟不爽了。 现在事情到了如此地步,之后,即便玄天宗要处罚暴动的学生,这笔账,不管怎么算账也算不到他的头上。 前面还有那么多人挡着呢。 更何况,这件事明显他们更占理啊! “你们都是蠢货!”谢争春指着他们,怒斥,“秦珑珑这是在激你们!她是故意的!” “这是为了公道和大义啊!”薛阳扭头,看着谢争春愤怒的表情,反驳道,“芸芸众生皆是平等!” 这占理的感觉真好啊。 就像谢争春和薛阳一般。 人群间,争执声不断,热血沸腾的年轻人就这件事和意见相驳的同门争吵。 现场一片混乱,充斥着燥动和纷扰。 忽的,有少年纵身飞到广场中,他宗袍凌乱,发丝飞舞,抽出身后长剑。 “此事不公!此事不公!”他高喊一声,摘下发带,拔剑在场中施展剑术。 他身影飘逸又毫无章法,宛如醉酒一般,又横握长剑,划破手心,执剑高喊,“在下愿血洒玄天宗!愿结义在此为公理者!” 伴着惊呼,鲜血洒满广场。在场所有人的人都惊呆了,吵闹拉扯停顿,争吵声也小了下来。 那少年却仿佛感觉不到疼痛,一手举着沾着血的长剑,一手握拳高挥,再次喊道:“誓死守护玄天宗公理!” -- 第66页 炙热夕阳的照耀下,挥剑起舞长袍浸染鲜血的少年人绚烂而刺目,弟子们怔愣的看着他,反应过来时,后背发麻,双手发抖,越发激动。 秋露浓瞪圆了双眼,喃喃道:“牛逼。” 比我还疯。 ◎最新评论: 【女主名字这里应该用化名吧】 【 【6】 【十年饮冰难凉热血】 【好看!就是太少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草笑死我了】 【撒热血的那位大兄弟给我看呆了】 【女主的名字,感觉旧时名字和这一角色名字有点混乱了…】 -完- 第27章 大道如青天我独不得出 ◎争风吃醋◎ 这场景可谓十分混乱。 最开始应该是秋露浓质问祁知矣, 那时候还一切风平浪静,但庄羽和陶志伟紧跟其后,恰好就挑起了少年人心头的热血愤懑。 事情就此急转直下—— 开始有更多的弟子加入他们......然后长老们觉得自己的威严被挑战, 当场生气发怒......弟子们也被激怒,有人公然挥剑抗议,弟子又再次被刺激...接下来的事情发展愈发难以掌握,越来越多的弟子被牵扯进来, 此前的认知逐渐土崩瓦解,直到整个玄天宗闻风而动。 一步一步, 层层递进不急不躁合情合理,玄天宗弟子压抑着恐惧不安愤怒,最终情绪倾泻如洪。 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叔父眼中布满血丝,目眦欲裂,扭头向着那个纤细的背影望去。 暴风雨中心, 一切却看似风平浪静。 秋露浓安静的看着前方, 瞳孔里倒映着青年的模样。 她想起了其他的事情。 与此同时, 祁知矣也突然发觉, 此刻很像百年前的一幕。 在他被玄天宗拒之门外时,也是一个少女像眼前这人一样, 和王行之一起站在了他面前。 挡在了他和世间所有目光之间。 那时候,十六岁的他仰头, 呆呆的望着少女的背影, 在想什么? 被誉为“天下第一人”的青年垂头看向那张相似的面容。 其实,一开始他并不知道那一幕会在他心中镌刻很多年, 就像什么东西贯穿了心脏一般。几十年后, 他就不再记得那时秋露浓的神情样貌。可过去几百年后, 在那个女人死去后, 他反而时常在梦里梦见一幕。栩栩如生,一切都那样的明晰。在一遍又一遍的回忆中,反而补全了那时的空白。 祁知矣面前的少女,穿着白月色的宗袍,敞开的领口露出里面的藏青色领衫,她微微敛着眉目,看起来并任何尖锐的的气质,反而像温和柔软的世家小姐倒,尽管不久前她还离经叛道的质问起自己师长。昏黄的光线微微移动,少女站在夕阳里的玄天宗前,漂亮的面容被余晖衬得宛若琉璃,祁知矣望着这张脸,有时候感到慰藉,有时又让他想起了痛苦的事情。 渴望。 想要她。 好想让她只留在自己身边。 晚风吹散层叠的乌云,夕阳的光落在两人身上。 “我在想...”祁知矣的声音很轻,只够他们两人听得见,“你救他的理由是什么。你做了这么多,总该有一个理由吧。” “没有什么所谓的理由,尊上。只是因为,我觉得这件事不该如此。” “你们认识吗?” “不认识。”秋露浓温柔的笑着,满脑子都在等着其他门派到来。“我们只在玄天宗内见过几面。” “这样吗?”祁知矣竟然笑了起来,这是秋露浓第一次看到他发自肺腑的大笑,只觉得满目洁白梨花簇簇抖动,惊艳到让人驻足痴望。等笑完了,他抬眸,慢悠悠的问,“那世间不该如此的事情太多,你难道都要出手。” “太远的事情我管不了,若是无法触及的高度我也够不着,但是只要发生在我眼前,管一个算一个。”秋露浓笑着,看起来像是开玩笑。 祁知矣长久的注视着她。 这一次沉默了许久。 被凝视久了,那视线里深刻又缓慢的揣摩,和浓烈的情愫让秋露浓不太舒服,她面无表情的说,“我只是个普通弟子,身上实在没什么值得尊上重视的地方。” 其实我哪里是想问你的道。 秋露浓一眨不眨的直视着他,心想,我更想问你的心啊。 仿佛察觉到什么,秋露浓突然仰头向着空中望去,祁知矣却宛若无闻的继续望向她。 在黄昏即将消失的时刻,其他门派的人终于来了。 轻纱罗帕,彩绫飞舞,踏风而来的绝色女子掩面轻笑,“我还以为玄天宗这是怎么了,原来是连自己弟子都管教不好,起了内讧了呢。” 台下围观的、吵架的、想要上去挥剑抗议的全都停下,望向那突然闯入之人。 合欢派。 弟子们好奇、惊艳、又鄙夷的望着他们,心中浮想联翩,想起一些合欢派事迹,又忍不住和周围人交头接耳。 秋露浓用眼神问庄羽:怎么来的是个合欢派啊? 庄羽:我哪知道啊?!接下来咋办? 她也很头疼。 合欢派是八大门派中的一大异类,也是唯一一个和四大世族关系交恶的门派。 门派中弟子,多为凡间平民出身,武功诡异,善于魅惑,讲究合和双修之道,修为越高容貌越俊美。 -- 第67页 但其他门派,都视他们为和魔修差不多的邪魔歪道,以采补异性增加自己修为,让修真者厌恶。 大师兄余子骞皱眉,上前一步,秉着良好教育询问:“不知合欢派掌门突然到来,来我们玄天宗是所谓何事......” 话未落音,掌门身后的美貌少女身影一闪。 少女双眼含笑,在余子骞面前用一只手指调起他的脸庞,缓慢的贴近他,“我们来这,当然是有事了。倒是你......” 对着青年泛红的脸,少女吹了一口气,仰头,暧昧的在他耳边问,“这表情,是看不起我们吗?” “大师兄!”台下弟子一脸“师兄清白不保”的愤怒,“这合欢派妖女真太放肆了!连我们大师兄都敢调戏!” 等到余子骞被周围声音叫醒,他往后纵身一退,和少女拉开几米,又羞又怒,“姑娘这是干嘛?说话就说话,还动手动脚。” 少女笑得花枝乱颤,不再看余子骞。 合欢派显然对萧柳这个人更感兴趣。 身为合欢派掌门的绝世美人摇晃着头,围着萧柳转了一圈,怜惜的说,“真是好资质啊。你们玄天宗,连这么好的弟子都下手这么重,就不怕门下弟子心寒吗?” 有长老拍案而起,“你这妖女,谁给你的胆子这样污蔑玄天宗。我们这样做,定是因为这弟子做错了事,怎会无端惩罚弟子!” “这样啊?”美人看了眼长老,又抬眸,望向高高坐在上方的祁知矣,眨着眼睛,一派天真少女的姿态。“你说是吗?祁仙君。” 眼看着事情就要向谋划中那般发展。 秋露浓却迷茫:要是萧柳不愿意进合欢派咋办?从哪再喊一个其他八大门派的人呢? 庄羽同样惊恐:我也不知道啊!发了好几封门派密信,怎么就来了个合欢派! 这两人眉来眼去,一直用眼神在吐槽。 另一边,美人妩媚的视线缠绕了祁知矣许久,却见他眼神平静,并无任何反应,反而是座下几个长老反应过来,怒斥她“妖女!竟然在玄天宗使用魅术!” 美人又是觉得无趣,又心生征服欲。 她把玩起自己肩上几缕发丝,原地踱步思考,即便是看不见脸,身后的弟子对着一个婀娜的背影,也能感受到那是一个轻易能勾起人欲望的美人。 萧柳垂在血泊中的手指动了动,他睁开眼,仰头,冷淡的和美人四目相对。 美人诧异得瞪圆了双眼。从少年眼中并没有间到半分惊艳、卑微、恐惧、或者步入此种地步的求救,瞳孔黑得发暗,幽深又透彻像锐利的黑曜石。 她怔愣了片刻,又突然高声喝道,“好!今日我见你与我有缘,只要你能站起来,给我行个拜师之礼,就算我合欢派掌门尚晶晶的关门弟子了。” 合欢派掌门啊! 在场所有人震惊。 虽然恶名卓著,可尚晶晶也算修真界中有头有脸的大能了。本以为合欢派只是来看个热闹,没胆子会要下玄天宗的人,没想到还真要下了。 不仅要收下萧柳,还是掌门亲自收下为关门弟子。 可是...... “他现在怕是站都站不起了,”有弟子幸灾乐祸的说,“那仙君怕是故意的,你看萧柳现在这样子,怎么可能站起来磕头拜师。” 这样说着,周围惊呼声骤起,弟子的脸色难看起来。 余晖下,趴着的萧柳用另一只手握住匕首顶端,用力,手上骨节发白。他咬着牙,迅速的拔出贯穿自己手心的匕首,痛疼和疲惫一同袭来,少年脸上汗如雨下,面色一片惨白,叮当一声匕首掉在地面上。 他仿佛是疲惫的一点力气也没有了。 尝试了几次,站立起来的几乎是个血人,分不清衣袍上是从哪沾染的鲜血,少年黑发贴在白皙的脸上,光亮照亮了他半张脸,嘴唇因为失血过多而苍白,只有点漆般的眼眸已经亮着光。 萧柳扭头看了秋露浓一眼。 秋露浓:...... 你听我说,我真是不是故意要让合欢派过来的。 他深深的、仿佛是带了些留念的看了少女一眼。 没有人知道萧柳在想什么,他艰难的向着另一条道路走去。 双膝跪下,掌心对着地面,额头一下又一下的磕在地面上。 三下之后。 萧柳就是合欢派掌门的关门弟子了。 没有人再提出质疑。 从萧柳站起来的那一刻,就已经没有弟子再说话了,惊讶,被折服,又或者说已经知道一切已成定局了。 此刻,玄天宗寂静的就宛如午夜,只有风声,和弟子们默默注视着高台的呼吸声。 “铛——”悠长的钟声打破了这一切。 所有人脸色大变,警觉的张望,看到了远方迎来乌云一般的黑色浓雾,无数张扭曲怪异的脸庞从雾中探出头,层层叠叠,如缠绕的枝丫。乌云后堆积着新的乌云,满目之下,玄天宗被无数黑压压的云层包围,即便是新入门的弟子,也感觉得到那被成千上万的视线注视着的眼神。 包裹着玄天宗的结界上,被看不见的事物撞击,一个又一个犹如水波的图案出现,像下雨天数以亿记的雨滴落在水洼中出现的波纹。 “妖物来袭!有妖物袭击!”高亢的喊声震醒了所有人。 弟子们清醒过来,混乱又有序的散开,回到了自己原本的位置。 -- 第68页 余子骞捏起个法诀,一道白光融入结界中,他想起什么,回头喊道,“新入门弟子随我而来!” ... ... 所有的新入门弟子被安置在三峰之一的仓阳峰上,山上风雪绵延不断,寒冷刺骨。 而此刻,谢争春却觉得,自己还不如被冻死呢。 他感觉自己的鲜血在往外流,滴在地上,一滴一滴声响格外清晰。他手脚发麻,胸腔里的心脏快要跳出来了,视野中,眼眶布满魔气的青年正狰狞的笑着,握紧他脖颈的那只手宛若鹰爪。 那已经算不上是人类的手了。 魔修的笑容上写着满意和一股变态的快感。 谢争春知道,是自己濒死的表情满足了他。 如果真要杀他,一剑割断脖颈,干脆了断,这人此刻只是为了折磨自己。 到底是怎么遇上这件事的呢? 在仓阳峰上,谢争春发现秋露浓偷偷溜出去,他一路跟在秋露浓身后,没多久就跟丢了。胡乱走了几百米,谢争春起初遇上了几个妖物,他惊险的打败了那几个妖物,可是自己腰部也受伤了。 随后,他的打斗声引来了一个魔修。 几乎是毫无还手之力,谢争春被他打败了,然后像戏弄一只蚊子一般,捏在手中。 怎么会是魔修呢? 玄天宗内怎么会有魔修呢? 气管中的压迫感越来越重,谢争春感觉到自己肺中的空气越来越稀薄。 怎么办。 谢争春呆滞的想着。 夜幕降临,只有天空被妖物撞击的结界上还有一点一点的光亮,树荫下,魔修的面庞模糊灰败,只有那个裂开到嘴边的笑容,诡异又恐怖。 魔修赤红色的瞳孔里,倒映着自己将死的模样。 月光映照的谢争春脸色惨白又木然。 他绝望的想,他要死了。 他真的就要死了。 谢争春活了十六年,第一次这样接近死亡的时刻,却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大脑一片空白,缺氧的窒息感让人绝望,本能般在想谁来救救我。 谁来救救我。 救救我。 眼前视线也变得模糊,在几乎将要失去意识的前一刻。 骤然间,呼吸变得顺畅。 谢争春跌落在地上,摸着自己的脖子,不停咳嗽,顾不上风度或者自己的狼狈,他眨了眨眼,感觉到视线在慢慢的恢复,胸口起伏间,呼吸也顺畅起来。 得救了。得救了!有人来救他了。是谁呢...... 谢争春茫然的抬头,看到刚才的魔修伸长一只手,瞪着双眼,还维系着之前想要掐死他的动作,胸口处插着一根树枝。 那只是从周围折断的,一根再普通不过的树枝。 魔修歪头,从喉咙喷薄出几口鲜血,整个人倒下,露出了站在他身后手执树枝的少女。 从树荫缝隙间落下几抹光线,照亮了秋露浓半边脸。她扔下树枝,在魔修身上摸出几件法宝,然后起身,用手帕擦干净双手,驻足在原地,居高临下的问谢争春,“怎么了?被魔修吓傻了?” 秋露浓杀了魔修。 他竟然被秋露浓救了。 谢争春愣愣的想着,下一秒又因为她的话语而原地蹦起来。他涨红了脸,气急败坏的问她,“你刚才去哪了?” “我去......我就随便逛逛。”秋露浓奇怪的看他,“你问我去哪干嘛?你是不是一直跟着我?” “我哪有跟着你! 我就是看一下去做什么了!” “哦~”秋露浓点点头,意味深长的说,“就是看一下我去做什么了。” “对!”谢争春又意识到什么不对,赶紧否认道,“不对!我是来找师兄的!” “我刚刚遇到了妖物了,还有魔修。对,我们现在就去禀告师兄......”谢争春找回了自己思绪,拉起秋露浓就想往山下走。 树林间有风声响起,风里带了细微的脚步声,秋露浓本想说什么,往那方向看了一眼,已经放弃了解释的念头。 她捂住少年的嘴巴,环住他的腰,脚尖一点,带着谢争春一起飞到旁边的树枝上。身边树荫繁密,将两人身影整个盖住。 不一会,树林间走过来一个身穿宗袍的师兄,他蹲下,仔细看了看魔修的尸体。 谢争春被拖着飞到半空中,感觉自己隔夜饭都要吐出来了。树枝坚硬,上面还有凸出的结块,撞在上面,他身上一阵青一阵紫。 起初,谢争春还以为又是什么魔修,等见到师兄出现后,他愤怒的撇了眼秋露浓,想要她放开自己。 那只手更加用力得捂了捂,简直像是石头做的一般,撼动不了半分。 魔修的尸体也没什么好看的。 师兄看了一刻钟,就站起来,喃喃道,“尸体还没凉透,应该是刚走不久。” 我们还没走,我们在上面呢! 谢争春想说话,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师兄扭头,张望了一圈,拿出传声符,“老七被人杀了,你那怎么样。” “我们这进展的很顺利,已经找到少主了,少主很虚弱,我们不在的时候少主真是受苦了。” 那边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 老七是什么? 少主又是谁? 谢争春心里猜想着,没忍住,牙关打了个颤,要不是被秋露浓紧紧捂着,说不出会发出一声惊呼。 -- 第69页 “那就好,找到少主后一切就好办了,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师兄说着,说话的语音渐渐变得怪异。他往前迈步,身影开始变化,整个人蹿到快要两米,身后长出一只尾巴。 空气间传来淡淡的魔气。 人影消失在树林深处,冷风渐渐平缓,周围似乎恢复了师兄来之前的样子。高悬着明月的天空上,结界上绽开一朵又一朵水花般的花纹,随后自动修补。每一朵纹路,都代表着有一个妖族以命相搏撞在了玄天宗结界上。 风携带着凉意拂过树木,簇簇作响。远处,无数弟子正在自己的位置上守着,或者和妖物在厮杀。 整个玄天宗宛若成了一个危机四伏的噩梦。 谢争春被挟着落地,秋露浓收回了手,下一秒,他就像失去支撑一般,踉跄几步,差点跌倒在地。 “那是、那是什么?”他慌忙的问秋露浓。 “是魔修啊。小少爷。”秋露浓说,“他们还不是一个人,是有组织的,还有同伴。” “怎么办。怎么办。”谢争春一连问了几次,牙关打颤,胸脯剧烈起伏着,喃喃道,“妖物要杀我,魔修也要杀我,结果师兄也是魔修......” 谢争春是谢家这一辈,天资最好的少年人。如果有长辈在场时,以命相搏的试炼,他也能接受。 可谢争春从来没有,这样断断半个时辰之内两次和死亡擦肩而过的经历。 那是真的会死啊。 无人可信,没有大人能够帮助他们。 谢争春突然打了个寒颤,宛若抓住了救命稻草,“我们去找师尊,尊上一定不会是魔修假扮的。” 秋露浓:...... 不好意思,他还真的已经入魔了。 秋露浓伸手,按住了谢争春颤抖的肩膀,看着他的眼睛说,“不要害怕。谢少爷,有我在这,没事的。” 谢争春视线缓慢的开始聚焦,望着少女的脸庞,拉起她的手,仿佛能从中获得力量般,用力的说,“我们去找师尊。” “不行。”秋露浓摇了摇头,靠近他,轻声说,“不能去找师尊。如果师尊身边的其他人也是魔修假扮的呢?你就不怕被其他魔修知道了吗?” 怔愣的望了秋露浓一刻,谢争春吐出一个字,“对。” “你说得对。” “所以,不要告诉其他人。”秋露浓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抚的看着他,露出一个微笑,“不要害怕。不会有事的,你相信我。” 那只手缓慢又用力的拍打着谢争春的肩膀,带着灼人的温暖,每一下几乎要将他烫伤般。 一下又一下的。 渐渐的,谢争春感觉到自己恢复了冷静,发现自己正紧握着少女的手,跟在她身边行走。 头顶树荫摇曳,身边是抖落的月色,谢争春看着那两只握在一起的手,沉默了片刻,忽然问她:“你不害怕吗?” “害怕?”秋露浓看着前方,“我当然害怕。” “我没看出来?” “我心里害怕。”秋露浓仰头看了一刻,突然停下,把谢争春按在一个低矮山坡边的草丛里,扔给他几张隐身符,“你在这里等我。” “你要去哪?”谢争春抓住秋露浓的手腕,紧张的问她。 “我不去哪。我去拿一个东西,马上就回来。”掰开谢争春抓着她不放的手指,想了想,秋露浓又从怀里拿出刚才从魔修身上顺手牵羊的剑,塞进谢争春手里,“好好在这呆着,不要乱走,附近很危险的。” 谢争春想让她自己拿着这把剑,可来不及开口,少女转身消失在夜色里,快得仿佛刚才一切都只是一个梦。 附近很危险。 可是她自己呢? 谢争春望着秋露浓离开的方向,用力的握着那把剑,紧张的环顾四周。 孤身一人时,这深林更显得诡异和荒凉,夜色浓重,仿佛里面随时会浮现出一个吃人的妖魔。方才濒死的感觉还历历在目,谢争春不由打了个寒颤,祈祷着秋露浓能快点出现。 ... ... 万朝峰出现在视线中,秋露浓的脚步越来越快,没有丝毫停顿。 万朝峰是蓬莱山脉的主峰,也是三峰之首。 当年,那位剑宗之主身死后,她的本名剑“折仙”就被封印在此处。 秋露浓一开始从说书人那听到这件事时,觉得很滑稽,她那本命剑连个剑灵也没有,又不是什么剑灵难以驯服、吞噬人性的凶剑,有必要浪费资源去封印吗? 万朝峰的峰顶越来越近。 折仙剑,我秋露浓来也。 秋露浓心中呼喊着,在夜幕间穿梭,幽绿色的深林随风抖动,风声中夹杂着拳脚碰撞声、打斗声、和零星几句话语。 祁知矣和一个青年在林间缠斗着。 两人下手都又快又凶狠,毫不犹豫,带着要对面命的架势,可偏偏打得难舍难分,交手间,无一人占到便宜。 秋露浓从枝叶间的缝隙中,时隔多年,再次间到了简行斐的脸。 俊美风流的青年挥扇,挡住了祁知矣灵力化作的凌冽利刃,反手挥出几道赤红的妖刃。 “今日,我就是为了折仙而来。你一个苟且求生之人,你也配拿着她的遗剑?” “几百年不见,你竟然自信到觉得自己能过我这一关? ”祁知矣面无表情,“和你一个残害百姓的妖物比起来,不管再怎么样,这“折仙”起码也浓浓亲手交到我手中的。我自然是当得。” -- 第70页 “妖物?那我成为这妖物之前,浓浓还是我世子府未过门的世子妃。哪里轮得到你这一无名无分的人说话,你也配和我说资格?” 这两个人......也是来抢折仙的? 秋露浓愣住了,心说,我靠!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1-10-26 00:25:09~2021-10-27 21:53:1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雨庭闲步 3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最新评论: 【呜呜呜,没坑吧?】 【 【加油加油】 【QAQ这两天怎么没有更新啊】 【好想养肥了再看】 【不知道为啥,每次的事件写的总有种雷声大雨点小的感觉,而且转场猝不及防】 【追平了】 【斯哈斯哈。。合欢宗小萧】 【萧柳加入了合欢宗……好想看他用魅术引诱浓浓啊(流口水)】 【小贝,你可要给嫂子争气啊!(香芋)】 【太太,你可得争气啊,晋江为数不多的好文笔,可不能断更了】 【快点】 【我靠】 【我靠,没了?】 【不够( _ )】 -完- 第28章 大道如青天我独不得出 ◎简行斐十七岁,第一次喜欢一个人◎ 这世上几乎没有人知道, 祁知矣和简行斐相识于微时。 那时,祁知矣在涿郡祁家公学府上学,温和且冷淡, 他孤独的、处心积虑的谋划着自己的未来。 而简行斐是涿郡最风流肆意的世子爷,玩世不恭,骑着骏马穿梭于街头,引来少女们频频侧目。 在秋露浓身边, 画船,酒楼, 夜间的各种街头小巷间,他们短暂的会面,几乎不和彼此说话,偶尔也会一起策马狂奔一起逃跑,或者像朋友一样为彼此守护秘密的时候。 他们会遇见, 全都是因为一个人。 祁知矣知道简行斐喜欢秋露浓。 简行斐身上有着一股少年人特有的明亮和炙热。 他直白且坦荡, 从不掩饰自己的心意, 看向少女的眼神里满心欢喜。 在远离中原的妖界, 有关那位惊才绝艳的祁知矣,和剑宗之主秋露浓的消息, 总是会一起传进简行斐耳中。 他时常会升起一股被背叛的愤怒,偶尔默默的嫉妒, 偶尔愤怒的想踏平人间。 有时, 他又怀念起从前。 简行斐一直记得自己是怎么遇见秋露浓的。 异常明晰。 像是刻在脑子里的一幅画,若干年后, 风沙磨砺了一切, 可那幅画依旧明亮, 仿佛刚干吹彩墨。 那日, 涿郡的街头热闹纷纷,人头蹿动,世家少年郎在最昂贵的酒楼茶馆里,从二楼窗口冲着街上的简行斐挥手或是呼喊。 耳边是各种嘈杂的声音。 简行斐骑着深红俊马,从路边雪白的梨花下穿过,见到街边少女对他露出害羞的笑容。 他也微微笑着,在明媚灿烂的阳光里,散漫的晃荡着,直到遇见一个少女从城外纵马而来。 那一条小道上,两人狭路相逢。 少女毫不避让,直直的冲撞过来,黑发飘散在空中,在那一刻像一副浓墨重彩的画。 简行斐以为自己要被撞骨折,心脏狂跳,脑中仿佛炸开一朵又一朵的烟花,紧张和刺激之间,他又感到眩晕,随即......他看到了少女的眼睛。 某一瞬间,一缕光线照亮了她的脸庞,眼眸黑的有点发绿,像春日里抖瑟的湖水。 所有人乱作一团。周围侍从和小贩的惊呼声响起,烈马嘶喊,各种声音揉捏成一团。 简行斐却感觉世界寂静了,他仰头,怔愣的看着她。 阳光明亮得几乎刺眼,氤氲成一片的光亮里,看不清少女的模样,只觉得她整个人仿佛融化在太阳里。 少女以一种简行斐从未见过的方式,骑着马,从他头上跃过去。 马匹轻巧的落地,几乎连灰尘都没溅起。 袖袍飞扬,握着马鞭的手纤细如白葱,明明看不清脸,却也能感觉到那是个摄人心魂的美人。 而直到她回头,疑惑的望过来时,简行斐才发现,她从头到尾没有看自己一眼。 风尘仆仆的少女背着一把白玉般的剑,有着让人惊心动魄的美貌。她穿着最普通不过的裙子,犹如明珠蒙尘,。简行斐想要和她,可下一秒,他对上她的眼睛,却愣住。 他发现少女并没有看自己。 那道视线堪堪绕过自己,看了一圈周围的侍从商贩。 然后,少女思索着眨了眨眼,笑着掏出些碎银,随手抛了出去。 被抛在身后的世界再一次靠近,呼喊声和感谢声一同响起。 简行斐望着少女的背影,不论怎么呼喊,怎么追赶,都抓不住她的衣摆。 简行斐打听遍了涿郡所有这个年龄段的女孩子,没找到任何有关少女的信息。 她像一个突然一闪而过的梦。 来时光彩耀人绮丽得让所有人侧目,而一旦她想离开,就没有人再找到她。 其实,这时候,简行斐长辈已经开始给他物色未来的妻子了。 寻常世家,他这个年纪孩子都有了,可简行斐看似对谁都很好,又谁都瞧不上。 失魂落魄了大半个月,身边人都见不得简行斐这个样子。 -- 第71页 又有一日,有人宴请了几个好友吃饭,是涿郡最豪华的青楼,美人一绝,饭菜也是一绝。 几个十几岁的少年在二楼围成一桌,肆意谈笑,饮酒对诗,时常回头,欣赏大厅里美人的表演。 室内宛如白昼,门外也挂满了彩色的灯笼,守着龟公和客人们的家仆,小声的交谈着。 这烦嚣琐碎的声音突然一滞。 靠近门边的几桌客人纷纷回头,安静像漫开的水银般从门口扩散开来,女孩子们瞪圆了漂亮的双眼,也扭头跟着众人往那望。 只有台上表演的美人,还颤颤巍巍的坚持着演出,偶尔弹错个音调,或者走错个舞步。 简行斐心里升起一种奇怪的感觉,低头望过去,某种预感让他心如鼓擂。 纤细的人影从黑暗中走出来,带着一股被碾碎的青草汁飘散出的清香。 首先被光照到的是少年漆黑柔软的长发,在红绳随意一扎,绳头坠了块形状锐利的白玉,然后是一张比女孩子还有精致美貌的脸,未着粉黛,肌肤莹白如玉,漆黑的眼眸明亮,带着稚子般好奇和张望。 少年走入大厅,看着门前面色通红的客人身边锦罗绸缎的女孩们,眨了眨眼,用扇子抵着下巴说,“晚上好啊。” 所有人都认出来这是个女孩子。 即便这是一个眉眼间带着英气的美貌少女,可她扮起男人来,还是透着一股敷衍。 没有带小厮,也没有任何熟人来接引。 她就像个误闯此地的少女,透着一股顽劣和让人想拥有的无辜稚嫩。 撩人遐思。 在交织成一片的揣测目光中,少女笑了笑,眼睛弯成一道月牙,打量了一圈厅内的美人,任由别人议论。 老鸨急匆匆的赶过来,她撇了老鸨一眼,随手抛去一个装满了金砖的钱袋,任何用扇子点了几个姑娘,“这个,这个,还有这个,我都包下了。” 她自顾自的上楼,楼下一片人头跟随她的方向而转动。 而掂量了钱袋一下,老鸨脸上立刻露出喜色,高声让几个龟公上前伺候,带着少女前往雅间。 在看清少女脸庞的那一刻,简行斐感觉到鲜血冲向大脑,无端生起一股让人头晕目眩的欢喜。 身边所有人都在讨论秋露浓。 那位商贾巨富的小少爷在询问是否有人认识她。 那位将军的大公子口是心非,说自己和他们不一样对她并无兴趣,可少年的眼睛却一直黏着她。 也有人认为自己在涿郡只手遮天,故意拦下她,拿腔作调的让她和那些美人留下来。 少女笑着合上扇子,歪着头,冰冷冷的瞥了那人一眼。 他被吓得一愣,忘记了自己要说什么,等身后的仆人们跟上,少女已经消失在拐角的尽头。 神使鬼差的,简行斐混进了雅间。 没有带任何人,也没有通报自己的身份。 他默默的跟随在端酒上菜的女孩身后,就仿佛来侍奉人的男/妓一样混迹在满屋艳色中,衬得他面目有些阴柔。 这是让人觉得羞耻的。 可简行斐心里有一种感觉,如果这一次,可能他再也见不到她了。 屋子里突然进来一个男人,本应该是让人意外的。 可没有人去看简行斐。 铺满雪白软垫的屋内落了一地花瓣,那些姿色过人的女孩,在绯红的花瓣掩映下平添一股艳丽。 一切都渲染上那股淡淡的香味。 男装的少女还是那身有些宽松的白袍,女孩们露着如玉的肩胸,衣香鬓影,酒香缥缈。女孩们围绕在她身边,欢喜的看着她,唱歌或者跳舞,兴奋的打打闹闹。 女孩们任由秋露浓抚摸她们的脸庞,认真赞美她们的妆容,亲昵的坐在她们中间欣赏她们的舞蹈 。 这一切让女孩们心神荡漾开来。 秋露浓给了她们很大一笔钱,看向她们的目光怜爱又没有任何狎昵。 于是没有人关注简行斐。 他默默的在秋露浓身边站着,像个小厮般在阴影里默不作声。 这满屋的轻歌曼舞简直比□□还要让人血液上涌。 秋露浓抚着少女的掌心大笑,更多的时候,她举起一杯杯美酒一饮而尽,酒滴从下巴滴落。 她随手将酒杯放在身边少年捧着银盘里,少年沉默着,看着她,再次将酒杯斟满。 秋露浓在某个倒酒的瞬间,注意到简行斐。 她懒洋洋的倚在桌边,撑着下巴,露出一截骨肉匀称的白皙小臂。 她的头发早已被女孩抓散,一头亮如生漆的长发披散的在肩头,咬着嘴唇仔细看着简行斐,问,“你今年几岁了,叫什么名字?” 显然,这个人把自己当做老鸨送上来的小厮了。 简行斐有着一张比屋内其他女孩都要漂亮的脸,顾盼神飞,眼眸流转,眉眼间也带着一丝秾艳的暗色。 他早以满脸通红,体温在满屋少女的娇笑中迅速上升,眼睛都不知道往哪放。 简行斐虽也常流连于烟花之地,可实际上却是个雏哥。 磕磕巴巴的回答完,他又见到少女握住他的手,邀他起来和少女一起跳舞。 简行斐浑身僵硬。 “你不会是傻了吧。”秋露浓笑着,伸手点了点简行斐的额头。 属实有些丢人。 -- 第72页 简行斐暗暗的想,我可是个男人。 秋露浓正背对着简行斐,握着一个女孩柔弱无骨的掌心,“妹妹的手摸起来真舒服啊......” 即便知道她是个女孩,被握着手的少女也脸颊绯红。 而下一秒,两人之间挤进来一个少年。 简行斐握着秋露浓的腰,微微俯身,靠了过来。高大的身影将秋露浓整个盖住。 “姑娘,我是涿郡齐王府的小儿子,也是世子。”他压低了嗓门,声音贴着脸颊传过来,富有磁性,沙哑又温柔。 “哦!”秋露浓眼睛一亮,“想不到世子爷也有这种癖好。” “不是,”简行斐摇了摇头,“我母亲是涿郡首富的女儿,我哥哥是朝廷命官,可我家里只有我是个混日子的废物,几乎什么也不用干。 ” “我每天在涿郡就是喝酒,画船上赏花,月下吟诗,可是我逛遍了涿郡的花,也没有一朵能比姑娘你更美。” “我看出来了,世子爷一看就是花丛老手,也不知道身子骨吃得消吗。”秋露浓用扇子挑起少年的下巴,吃吃的笑。 简行斐明白她的意思,叹了口气,表情诚恳到几乎真挚。 他注视着秋露浓的眼睛,“我来这就是为了你。” 看着少女并无波动的眼神,简行斐局促又窘迫,有些慌乱的看着她,“你可真难找,整个涿郡都没有你的消息。你是什么来无影去无踪的妖怪吗?” “其实,我是天上的仙女。不然,怎么能让世子爷给我端茶倒水呢?”秋露浓微微笑了笑,一时间,简行斐感觉自己本就慌乱的心跳声,跳得更快了。 “我倒是想一直想给姑娘端茶倒水,”简行斐叹了口气。 安静了会,他仿佛鼓起勇气,抬头认真的问,“以后你来涿郡可以都来找我吗?” 没有等少女回答,他倾身,低头快速的在秋露浓脸上啄了啄,留下了一个蜻蜓点水般的吻。 然后,简行斐几乎是蹦了起来,像个得手的盗贼一般,冷静中透着一股慌乱,扭头不敢看她。 两个人都原地愣了几秒。 简行斐没想到,自己这样想,就真的这样做了。 而秋露浓其实随时可以躲闪,她玩味得望着少年垂头,衣袍松散,露出清秀的锁骨,少年人躁动炙热的荷尔蒙扑面而来。 几乎同时,温热透软的东西贴在自己脸边,下一秒,又仿佛受到惊吓般离开。 异常可爱。 “你真好玩。”秋露浓从头到脚把简行斐看了个遍,一边思索着什么,一边等着他对上自己的目光。 忽然间,这个浑身上下都充满着距离感的少女透出一股妩媚之气。 没有任何犹豫,少女拉着他的手腕,把他拽进自己怀里,低头,轻轻在他唇上咬了他一口。 “我叫秋露浓。” 头晕目眩间,让人面红耳赤的声音响起。 简行斐想起来,自己今年十七岁,第一次喜欢一个人。 他是很认真的想和她在一起。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1-10-27 21:53:13~2021-11-03 23:06:5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落狐 5瓶;我追的作者都鸽了我好 4瓶;茸绒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最新评论: 【作者今天更新了吗?】 【作者是不是修文狂魔啊】 【更了呜呜呜】 【不错诶】 【哇哦】 【家人们我把民政局搬来了!】 【更了阿家人们】 【泪目,等了好久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亲了这一对我觉得非常可】 【更新了家人们www 泪目】 -完- 第29章 大道如青天我独不得出 ◎狡猾的人◎ 黎明时分, 简行斐醒来发现房中只剩下他一个人。 花瓣和少女仿佛只是场美梦,一切都消散了,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青楼的姑娘们提起昨晚, 只记得是一个模糊的身影。 白昼的光亮从窗边落下,软塌上衣袍散落的少年呆呆坐在原地,任由凉风拂过□□的胸膛,墨发飞舞。 明明又见了一面, 比之前更为亲密。可简行斐心中的恐慌和不安愈发强烈。 大半个月后,夜间繁华的闹市中, 行走于中间的简行斐依旧挂着笑容,可目如枯槁。 街上挂满了灯笼,商贩和游人互相拥挤。 简行斐听见随从惊呼了一声,没来得及扭头,就有人抓住他的手, 带着他奔跑。 少女背对着他。 简行斐对着她的背影, 周围嘈杂, 眼前舞动的发梢擦过鼻尖。突然间, 他逐渐意识到了什么,握紧那双手, 脚步越走越快。 人山人海。 可没有人触碰得到他们。 简行斐毫不犹豫的认定,秋露浓回来找他了。 即便到现在为此, 他的行为几乎可以称得上神魂颠倒。 两人在一条昏暗的小巷前停下。 简行斐满心欢喜, 一直看着秋露浓。 看她没有回头,向前轻快的挥了挥手。看她往小巷深处走了几步, 整个人被阴影淹没。 最后, 她停在......一个俊秀的少年身旁, 和他并肩站在一起。 简行斐看到了。少年也对秋露浓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 不留痕迹的迈了一步,动作间透着一股熟悉的亲密感。 -- 第73页 这时候。秋露浓才转身望向自己,面容浓重的阴影中像被裹上一团氤氲的雾气,看不真切。 “晚上好啊。”她看着简行斐,语气间透着毫不遮掩的欢喜,让人匪夷所思。“我来找你了。” 简行斐脸上的笑意,随着面前的一幕幕而缓慢消失,最后归于麻木般的面无表情。颓然而痛苦,几乎不知道要用什么表情来应对。 那些悸动、喜悦、心动和心神不宁,全都一点一点犹如烟雾般褪去。 他感觉一颗心突然坠了下去,世界开始颠倒,让人眩晕。 秋露浓身边的祁知矣,不知在黑暗中站了多久,面如冠玉,清冷得犹如雪天的青竹。 是和简行斐完全相反的一类人。 “那是谁?”简行斐察觉自己的声音有些颤抖,而祁知矣在暗处安静的望着秋露浓。 “那是我朋友啊。”秋露浓仿佛是看不见简行斐难看的脸色,不急不慢的从暗处走出来,靠近他。 光影摇曳间,精致的脸庞上表情异常真挚,透着一股让人信服的魔力,“你也是我的朋友啊。” “朋......友?”简行斐轻声问,可是没有人听到。 夜色寂寥,街道除了他们空无一人。 秋露浓抖了抖自己一身淡紫的长裙,在街边等着简行斐,透亮的光线下裙摆几乎泛着光。 祁知矣跟在她身后,从头到尾没看过简行斐,一副懒得说话的模样。 秋露浓见到简行斐久久未再说话,歪头看了他几眼,思索着什么。 突然间,她小跑过来,看着简行斐暗哑的眼睛,狡黠的笑了起来:“开玩笑的。” 简行斐眨了眨眼,垂头注视着秋露浓的双眼。 她笑得很可爱,像个喜欢玩弄他的小女孩,微笑时漆黑卷翘的睫毛在空中划过摄人心魂的弧度,走之前,还垫脚敲了敲他的头,说,“再不走,戏班子都要演完了。乖。” 秋露浓又跑回祁知矣身边,像只小鸟。没有再多说一句话,带着一股笃定,她对简行斐招了招手,转身向着夜色走去。 月光把她和祁知矣的影子拉得老长。 简行斐沉默了许久,快步跟上,三人并肩一起消失在街道的尽头。 后来简行斐怎么都想不起来,那一晚自己是以怎么样的心情,追上秋露浓,乖乖跟在她身边。 可是他没有办法啊。 他没办法看着那两人就这样从自己的世界中离开啊。 之后简行斐一见到祁知矣,时常感觉自己胸口有一团邪火,扑哧扑哧就要往外冒。 有一次,秋露浓早早和简行斐约定好,等她回来,带他们去看看宗门互殴,长见识。 天还未亮,简行斐偷溜出家门,可约定地点又多了个人。 祁知矣在这等候多时,衣袍上一片露水,他靠着墙席地而坐,垂眸翻看着手里的公学府功课,听到声音,懒散的瞟了过来。 两道视线撞在一起。 简行斐望着祁知矣的眼眸,突然发现,那眼神平静又暗自闪着光,仿佛在说,我早就知道你喜欢她了。 “她不在。”祁知矣又翻了一页。 “你在这干嘛?” 简行斐就像被踩着尾巴的兔子一般,蹦了起来,心里有一股冲上去和祁知矣打一架的冲动。 可他见过祁知矣也施展过法术,知道自己打不过祁知矣。 “我是被逼的,来给她送东西的。”祁知矣叹了口气,明明没抬头,却还是感觉的到简行斐的视线,“不要这样看我,我可还有一大堆事呢。” 比起几百年后的玄天宗太上,那时的祁知矣即便冷淡,偶尔也会透露出少年特有的真诚,也会羡慕身边的朋友。 祁知矣顿了一下,又说,“我可真羡慕你。” “你什么意思。”简行斐皱眉,死死盯着祁知矣的表情,时刻准备上去给他一拳。 可那张犹如白玉般的脸庞上,并没有任何阴阳怪气或者嘲讽的意思,平淡自然,仿佛只是在说今天天气真好这样的小事。 祁知矣淡淡道,“字面意思。如果我有一对痛爱我的双亲,有一个总是为我挡下风雨、不会欺辱我兄长就好了。” 简行斐没有再搭话,抬头看了眼天空,只觉得心烦意乱。喜欢一个人的感觉很美好,可延伸出的愤怒和烦躁不安却如附骨之疽,时常找不到宣泄口。 他翻到墙外,把手上的画卷重重扔进旁边水沟里,愤然又故作冷淡的离去。 “他怎么了?”秋露浓到达后,发现简行斐又跑了。 祁知矣紧闭双眼,靠墙闭目养神,“不知道。” “没事,应该是青春期来了吧......毕竟,他和你不一样。”秋露浓歪头,笑着问,“你这种人活在这世上不觉得累吗?” 祁知矣睁开半只眼睛,瞥了她一眼,又自顾自的闭目养神。 简行斐直到祁知矣离开涿郡,都没找到机会和他打一架。 祁知矣去了他够不到的地方去修道了,之后一百年里,祁知矣再也没回过涿郡。 简行斐还是那个不务正业的世子爷。 秋露浓一如既往的神秘。 他永远都不知道秋露浓是去干哪了,去干嘛了。尽管他时时刻刻都会想着这些问题,可他从来不开口。 因为秋露浓不喜欢他问太多。 简行斐已经见过秋露浓异于常人的强大,那不是他能触及的领域。 -- 第74页 就像是他府里的丫鬟,再怎么爱慕他,想要融进他的世界,两人之间距离也遥不可及,隔阂无法改变。 有时候简行斐觉得自己应该乖一点,转念间,又会厌恶起这样想的自己,痛恨自己的无能弱小。 如果自己是什么下凡渡劫的仙君就好了,三界为难关头大杀四方,然后秋露浓也会稍微正眼看他......画本里都这样写。 他到底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啊,乱七八糟的...... 简行斐叹了口气,走出房间,顺着声音往上看,看到满天星辰以及夜色下......在屋顶坐着的秋露浓。 她像第一次见面一样,长发用红绳简单系好,倚在斜斜的屋檐边,衔着一根野草,耷拉着好看的眼睛,简行斐走近了,才发现她是在看星星。 简行斐安静的靠在她身边,晚风吹过,他们零零散散的聊了几句,比如秋露浓路过淮南见到了好看的蓝色花朵,在昆仑见到了绵延到天际的白雪。 简行斐什么都问,什么都想知道,谈起秋露浓为什么过来时,她奇怪的看了他一眼, “今天不是你生辰吗?”秋露浓理所当然的说。 下意识的,简行斐捂住了自己的胸口。他察觉到心脏猛烈的跳了一下,露出了什么柔软的东西。 原来她知道啊。 简行斐突然意识到,秋露浓是个狡猾的人,其实她什么都在知道。 她当然知道要怎么样才能让他开心。 “对啊,我十八了。”简行斐又说了一句,“我已经十八了。” 寻常人一辈子不过短短五六十年。 而他已经过去了三分之一。 他垂着眸,视线涣散的四处张望,慢慢看向秋露浓,抬眸时双眼皮褶压出内敛的弧度。细微的动作仿佛用去了他全部力气,他说得很慢,睫毛颤动。 “秋姑娘,我想娶你。” “我知道自己并非你的良人,你可能也没多喜欢我。可这些日子里,你真的就对我没有一丝情谊吗?” 简行斐和秋露浓四目相对,痛苦又甜蜜的注视着她暗绿色的眼睛,仿佛在恳求。 少女的瞳孔,随着他说话的过程而收缩,夜幕间,她清晰的听见鸟鸣声划破天际。 “不会的。你知道我喜欢你。”简行斐自己回答。 他深吸一口气,没经过思考,这些话仿佛就是从他心里出来的。简行斐因为自己顺利说出这些话而感到放松,颤栗激动,耳根滚烫。 “一想到你,我的心就跳得很快,我想娶你,我想象不来我和其他人成亲的样子。” 清澈的月光下,秋露浓原本透彻的瞳孔里仿佛有阴影荡漾。 她睁大双眼,仿佛这是才他第一次认识到简行斐,这样一副像是渴望怜爱和疼惜的模样。 “你是......” 真的喜欢我啊。 少女蹙眉,将未说完的话吞进肚子里。 她又摇摇头。 不对。 他爱我。 ◎最新评论: 【妈咪求更】 【妈咪饿饿饭饭】 【好】 【救命我好喜欢这种少年热烈的感情QAQ】 【女主好坏,我好喜欢】 【好耶!!!】 -完- 第30章 大道如青天我独不得出 ◎离别和噩梦◎ 噗通。噗通。 简行斐听着自己心脏猛烈的跳动声, 小心翼翼,观察起秋露浓脸上细微的神情。 他谨慎又故作冷静,死死抓住自己手中唯一的武器。 简行斐觉得自己简直像是浑身□□站在这。 最坏的结果其实是没有回答。 所有怔愣和不敢置信的表情, 迅速从秋露浓脸上消失。 她没有逃避,犹豫的望着简行斐,眨了眨眼,有些迷茫, 又有些怜惜。 简行斐预感到了什么,恐惧犹如一只手死死抓住他的心脏, 几乎下意识的想逃跑,想远离涿郡这个城市。 他试图扭头,错开秋露浓的视线。 秋露浓双手捧着他的脸,将头摆正。 “对不起。”她注视着少年的眼睛。 简行斐抱着一种不可思议的冷静,将那只柔软且曾经十分眷恋的手腕掰开。 他冷冷的问, “你是在可怜我吗?” 这泛着冷意的平静中。 少年站起来深吸一口气, 再开口时, 声音越来越大, 情绪越来越激动,质问时甚至带了些愤怒和痛恨, “谁让你和我说什么对不起的?” 简行斐咬着牙,脖颈间隐隐有青筋跳动, 凶狠的注视着秋露浓, “我不需要你愧疚,也不要你可怜我。” “我是要你......真的喜欢我!” 这回答出乎了秋露浓的意料。 她有些出神的盯着简行斐, 仰着头, 站起来往后退了一小步, 似乎有些恍然。 如果有人想杀秋露浓, 那这一刻应该是最好的时机。 秋露浓宛如遇见了一个自己难以理解的事物。 她意识到这是一份极其真挚、庞大的东西,少年人炙热燃烧的、诚恳的爱意。 这让她迷茫。 秋露浓的眼神几乎让简行斐心碎。 生平第一次,他生出了想要逃跑的念头,而对面少女眼神慢慢变得柔和,一刻不停的盯着他,表情认真。 秋露浓给出了答案,“我离你远一点,是因为......那样我们在一起的时间久一点。” -- 第75页 她思考着,因为组织语言而说得很慢。 “十八岁了。”骤然间,秋露浓轻轻笑了起来,眼睛弯得像月牙,异常可爱和亲切,“在我的家乡,生辰那一天许下愿望是会实现的。” 简行斐望着那双闪烁、温暖的眼睛,愣了下,过了一会才摇头,面无表情的反问,“你的愿望是什么?” “我的愿望?” 月光从背后照过来,秋露浓站在阴影中,任风吹起她绸缎般的黑发,将半张脸淹没。眼中泛着涟漪般的光晕。 “几十年对于修士而言不过短短一瞬,可这就是普通人的一辈子。 “凡世间一切都犹如白驹过隙,美好事物总是转瞬即逝。” 晚风里,少女声音越发清晰,眼神温柔到让简行斐能在心里记一辈子,他感觉世界在飞速退后,天地间只剩下他们两人。“涿郡这座城市会消失,山丘会变换成河流,可我希望你永远是十七岁这个样子。” 简行斐呆呆的看着秋露浓,眼中藏着受宠若惊的警觉。 很多年以后简行斐想起这个时刻,他只是个简单的纨绔世子,秋露浓在虚与委蛇中短暂的向他透露出真心,即便他不太明白。 在寂静的午夜里,他们望着彼此,脚下涿郡这座城市里有无数人穿梭,这一幕仿佛镌刻成永恒。 “我会的。” 简行斐不太明白,可还是慢慢的、坚定的点头。 “好。那我会很喜欢你。”秋露浓笑着抱住了他。 这个拥抱突如其来,简行斐幸福的感觉自己拥有了整个世界。 他燥热,全身滚烫,用尽全部力气去抱住了秋露浓,感觉自己被她身上的青草味包裹。 远一点.......在一起的时间久一点.... 窗外的雨水滴滴哒哒泄了一晚,简行斐伸长脖颈,后背上薄薄一层汗水。空气燥热,他眼眸暗哑。某个间隙,他又想起了秋露浓方才说过的话。 那是什么意思? 简行斐很快就明白那句话。 因为那一晚起秋露浓就消失了。无影无踪,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他感觉自己被抛下了。 之后,在涿郡,简行斐再也没见到过秋露浓。 而再见面时,他又恨不得死在她面前——还不如不见面。 ... ... 简行斐二十岁。 一个寻常的日子,他路过酒楼的马厮,遇见了一个重伤的男人。年轻面庞配上银白的发丝,尖尖的耳朵,一切都预兆着这不是个凡人。 简行斐蹲在男人面前,左看右看,犹豫救还不救。恰好见到男人睁开双眼时竖起来的瞳孔,像某种兽类。 哦豁。 还真不是个人。 “道友,我如今被仇人追杀,胜负重伤,只要你救下我,等我恢复功力后教你绝世神功。”男人拉住简行斐,握着他的肩膀。 “你这借口也太老土了。”简行斐有点嫌弃,这种话,秋露浓都和他说过八百遍了。 他想拉开距离,可肩膀上那只手犹如磐石,让他动弹不了。 这人还是又点功夫的。 简行斐眼睛一亮,“我救你可以,你得教我修道的法子。” “当然。”男人一口答应,“不过,你还得帮我在涿郡找个人。” 简行斐让下人把男人抬尽世子府。 在门口,男人从马车窗边的缝隙中,窥见了牌匾上的大字。 他原本半眯的眼睛睁开,露出一整个颜色热烈的瞳孔,一愣不愣的盯着简行斐。 “不用了......”男人喃喃道,“我找到了我要找的人了。” 起身掀开车帘,正准备下车的简行斐回头,“你说什么?” 当晚,男人神出鬼没的溜进了简行斐房间。 在简行斐震惊的目光中,他跪下,长叩于前,称呼简行斐为殿下。 男人自称是简行斐真正父亲的忠仆,叫沈剑。 在沈剑口中,简行斐是某个神秘强大君王的遗孤,幼时被换了身份。 如今简行斐老家被人一窝端了,临死前想起自己还有个便宜儿子,让沈剑前来接简行斐回去。 简行斐目瞪口呆,睁大了双眼,吐出一句“原来她说的那些事是真的.....” 他第一反应想起秋露浓。 以前秋露浓和他说过很多奇怪的故事,其中就有这一类,普通少年一夜之间发现自己身世不凡。 沈剑只当简行斐是不敢置信的呆愣。 等简行斐回过神来,一眨眼间,他和沈剑已经站在了城外的树林。 “干嘛?”他扭头,看到沈剑不再是凡间的装扮,恢复成妖怪的人型,原本普通的五官也变得冷戾美艳起来。 沈剑竟然是狐妖。 “殿下,以后你可以把我看做你的老师,也可以看做你最忠心的死士。”他走过来,告诉简行斐,“现在,我要教你怎么活命,怎么杀人,怎么使用自己的力量。那是前二十年你缺失的东西。” 简行斐跟着沈剑,学着那些所谓的妖族秘术,有的感兴趣,大部分没兴趣。 简行斐把这当做一场冒险游戏。最关心的,还是能否成为话本故事中的天下第一人.......妖界的第一人也行。 算是认真,可到底也没多认真。 “殿下,我们要离开了。”沈剑不止一次的提醒过简行斐,“这里很好,但不是殿下该呆的地方。您应该学会和这些凡人割舍感情。” -- 第76页 简行斐摇着扇子,推脱道,“再过一段日子吧。” 本质上,简行斐还是个吊儿郎当的纨绔子弟。 而不管他说什么,沈剑也不会拒绝。 所谓故事的开始,在简行斐眼里,一点也不好玩。 沈剑年纪轻轻,可是沉闷又古板。修炼的术法异常危险和枯燥。 接触自己血统封印的过程非常痛苦,每个晚上,简行斐都会梦见猩红色的噩梦,伴随着血腥味,痛苦,和眼泪。 简行斐的神经紧绷,有时会怀疑,自己会不会在某个醒来的时刻疯掉。 正是因为这种想法,第一眼看到简府门口淌出来的鲜血时,简行斐以为自己在做梦。 推开微闭的大门,血腥味铺面而来,简行斐第一脚就踩在了大道上堆叠的尸体上。他没有绕开,环顾四周,冷静的往前走。 要么是自己疯了。要么是在做梦。 总之,不可能是真的。 满院横七竖八的尸体。丫鬟仆人们死在了自己的位置上,杀人者没给他们任何反应的时间。简府井井有条,玫红色的夕阳照亮了杂乱且生机勃勃的野草,在这惨烈的人间炼狱中轻轻摇曳。 简行斐一脚一个血脚印。 他安静的,颤抖的走进那间并没有关门的房间。 那抹夕阳是屋内唯一的亮色,洒在了母亲和父亲惨白的皮肤上,泛着寒冷刺骨的青色。他们如生前一般坐在主座上,瞳孔涣散,关节早已僵硬。哥哥趴在地上,身后是一道血痕。他似乎是唯一死前挣扎过的人,很难想象人在那样痛苦的时候,还能爬行那么远。 他应该是用尽全部力气向着父母爬去。 简行斐张开嘴,想说些什么,眼泪唰的落了下来。 他的头越来越痛,整个身体都很沉重,世界开始颠倒。 无声的悲伤中,夕阳把门口孤独站立的少年影子拖得老长。 黑暗中观察简行斐许久的男人站了出来。 他有着怪异又美艳绝伦的长相,不属于人类的竖瞳冷冷的注视着简行斐。 少年撞上沈剑的目光,猛得打了个冷颤,整个人像是被人从天灵盖捅了一刀般瞬间清醒。他跃过去,抽出沈剑身侧的刀,一个跳劈,像一个无能又愤怒的幼狮。 “我要杀了你!”简行斐狂吼道。 刀刃对准沈剑,堪堪擦着他的鼻尖,被一股力量挡下。简行斐咬着牙,手背青筋暴起,也没能再前进半分。 “你杀不了我的。”沈剑看着他。 “给我等着!我会杀了你!总有一天我会杀了你!” 脸上还带着泪珠,一用力说话时眼泪又止不住的往下落,可简行斐那张脸凶狠的犹如罗刹,瞳孔不知何时竖起,泛着暗哑的红。 对着简行斐狼狈又痛苦的模样,沈剑竟然满意的笑了起来。 “我期待那一天,殿下。” 即便这时候,他还称呼简行斐为殿下。 “殿下要变强啊。”沈剑伸手拨开简行斐手中紧握的刀,眼神温柔,“只有变强了,才有机会杀了我啊。” 简行斐用尽全力的一击,在沈剑眼中只是挠痒痒般的可笑。 眼前的人,身负重伤跋涉千里来到简府。他潜伏之今,赢得了包括简行斐在内的所有人的信任,和每一个人都微笑问好过,却只是为了杀了他们? 简行斐目光空洞的看着沈剑,惊慌失措的擦了擦自己脸上的血迹,痛苦的质问他,用尽一切手段去攻击他,想要他死,又不想他死得太轻松。 “你为什么要杀他们?为什么!” “你们妖怪根本就不值得人信任!你们活该!你们就是怪物!” “殿下,不要这样说啊。”沈剑想起了妖族被围剿的惨状,看简行斐的眼神像在看一个不懂事的小孩子。 他摇了摇头,说,“即便只有一半的血,你也是妖族的人啊。如果他们找到你,不会因为只有一半的血缘而放过你的。” “我和你说过啊,殿下不能再待在这了。” “如果你乖乖的跟着我走,我会杀他们吗?” 沈剑的语气十分平静,像是在问“吃晚饭了吗”这种问题。 却让简行斐几乎失去了站立的力气,他扶着门,害怕自己下一秒就腿脚发软跌在地上。他感觉的到,沈剑的视线越来越冷,眼神中有越来越多他不明白的事物......或者是他一直不想明白。 “殿下,你太软弱了,不止是今天,还有之前那犹豫不决的怯弱。”沈剑叹息道。 这个此前一直在简行斐面前,因为那一份血统而表现出谦卑和服从的男人,在此刻透露出自己的强硬和威压,隐约带了些悲伤的意味。 “你还不明白吗?殿下,你不是人类,你在这场美梦里呆了太久了。现在你还以为自己是所谓的世子爷吗?” “你不能再沉迷于这俗世间的幸福,从而忘了自己真正的目的。” “当然,如果你忘了,我会帮你想起来。” “如果你一直像以前那样,会死的不止是你,还有我,我们。” “你一定无法理解,为了找到你,我们牺牲了多少吧。”他一笔带过的提起妖族中的斗争,好笑的是,明明连人都算不上,可还是保持着欲望为了权力彼此倾轧。 如血的夕阳在简行斐背后升起,他目如枯槁,仿佛被人抽走了灵魂。 -- 第77页 少年站在门口,面前是高大的男人和一片无垠的黑暗。男人冷漠的对他下了最后的审判。 “变强吧,殿下。” ◎最新评论: 【呜呜呜呜呜呜】 【呜呜呜每天都点开三遍以上看看有没有更新,哭了】 【求更新】 【妈咪饿饿饭饭】 【给我更新!!两天了!!(敲碗)】 【救命,秋姐快来疼疼小狐狸】 【自以为是的好,强加于他人身上】 【毛骨悚然】 -完- 第31章 大道如青天我独不得出 ◎“为什么偏偏是我呢?”◎ 幽深诡异的森林随着风往一个方向飘动, 从半空中眺望,零星跳动着篝火的光亮。 简行斐在一望无际的荒草林间奔跑,眼前除了黑暗什么都没有。 他听见耳边疾驰而过的风声, 顾不上胳膊的伤口,一刻也不敢停息, 在那。就在那。 简行斐从沈剑那偷听到了几个破碎的词语,拼凑成一个大概的消息。 他们一路上躲避着那些人, 逃亡了一路。 而现在,连沈剑也感到恐惧的那些人, 就在森林里。 荒草林尽头。 一个年轻人走出森林,四处张望确认安全后,找了个地方放水。 简行斐比人还高的荒草间蹦出来,从年轻人身后抓住他的肩膀,那人吓的尖叫了一声, 颤抖的转身。 “妖怪饶命!” 年轻人有一张稚嫩的脸, 和清澈的眼睛, 衣袍上印着四大世家中谢家的族徽。 谢家小弟子回头, 既没见到骇人的怪物,也没有蛊惑人心的妖女。 反而是个逃难的公子哥, 正死死抓住自己衣摆,用干裂的嘴唇喊道, “救命。” 小弟子见这是个没有修为的普通人, 闻到血腥味,顿时生起一股斩妖除魔的正义感。 他拖起失力往下掉的简行斐, “公子, 这是怎么啦?” 这一拽, 他摸了一手的鲜血。 简行斐虚弱的靠着小弟子, 勉强站稳,冷静的回答。 在简行斐口中,他是被妖物灭了满门的普通人,被挟持了一路,如今好不容易逃出来了。 和话语中惨烈场景相比,简行斐的声音格外平静,甚至透着一股诡异的颤栗。 小弟子听得愣神,恰好乌云移开,树荫晃动,一抹明亮的月光照亮了简行斐的面容。 他这才发现,这个求救的公子十分年轻,正处于少年和青年之间的年纪,身材颀长。 即便面色苍白,眼下两团睡眠不足的青色,墨发红唇,也显得十分清俊美貌。 小弟子心生怜惜,要不是遇上这妖怪,肯定还是个清贵的世家子弟。 他领着简行斐往森林深处走去。 “公子别担心,我们是四大氏族的人,修真界中的中流砥柱全在这了,不管是什么妖物都不在话下。”小弟子安慰他。 “我相信你们。” “还好你遇上了我,再过一会,估计又要开始赶路,人就全走了......我们这一次来,就是来围剿上一任妖王的遗部。” “嗯。”简行斐点点头,张开的双眼犹如两个空荡荡的井口。 “不过也不用害怕,妖王都陨落了,他的部下和遗孤又算得了什么呢?你放心,我们四大氏族向来以匡扶天下大道为己任。” “谢谢。” ... ... 小弟子边走边安慰简行斐。 简行斐话不多,明明身上带着伤,还一直稳稳跟在小弟子身后,让小弟子不由多看他几眼。 “我哥哥他们都可厉害了!”往山上的路有些坎坷,小弟子回头鼓励他,“他们都是修真界里的大英雄,杀过很多妖怪。” “等我和他们集合,他们一定会帮你报仇雪恨的。” 简行斐依旧沉默着点点头。 离山上的休息地越近,简行斐就越发焦躁。 即将到达时,他拉住小弟子的衣袖,自己手上的血弄脏了白月色的袖袍。 “你们会救我的吧。”他眨着迷蒙的双眼,无助的看着小弟子。 “会的!”小弟子也望向他,认真又用力的点点头,“我们一定会救你的!” “妖怪都该死!我们是不会让妖怪伤害普通人的。” “是的啊.......” 简行斐喃喃道,木然的松开手,和小弟子继续向着山头走去。 山林间原本亮起的篝火熄灭,小弟子使劲往前望,只见一片寂静和黑暗,他觉得奇怪,“人呢......?” 冷风四起,整座妖山仿佛除了他们两再无任何活物。 走到沟壑的山丘中,小弟子感觉周围藏了一个默默等着吞噬人的妖物。 周遭的一切突然被照亮。 无数人手中灯笼散发的光亮交织成一片,刺眼,白的冷漠。骤然出现的一大批修士,修为高深,眼神肃杀。 他们各自衣袍上各是不同家族的族徽,难以想象,有人把几乎整个修真界的青年才俊都汇聚在这了。现场气氛压抑,带着一股无形的、乌云压城般的压迫感。 小弟子伸手遮挡,眯了眯眼。等适应这光线后,他看清了最前面的人。 他欣喜的挥舞着手,扭头对简行斐道,“兄长他们来找我们了!他们肯定是知道了,提前来救你了。” 简行斐抬起下巴,视线越过小弟子,平静的和修士们对视,眼睛一眨不眨。 -- 第78页 原本琥珀色的瞳孔缓慢的、不受控制的变成动物一般的竖瞳。 小弟子愣了下,走到简行斐身边,转身道,“哥哥!” 他到底也是察觉到有些不对劲。 小弟子很急迫,呼喊时几乎要原地蹦起来。可没有理他。 面对反应古怪、如临大敌的长辈,他茫然的问,“怎么了吗.....” “怎么一个个都......” “快走开!” 打断小弟子的,是哥哥的挥刀相向。 哥哥紧张的看着自己,右手紧紧握着刀,全身肌肉紧绷。 “哥哥?”小弟子的表情像是在做梦。 “快过来!”哥哥训斥他,声音很大,简直振聋发聩,“离那个妖物远点!” 简行斐站在那,平静的好似发生的一切都和他毫无关系。 小弟子一边犹豫的往前走,一边回头望向简行斐的眼睛。 这时,小弟子才发觉,简行斐的眼睛并不是贵公子般的清澈明朗,反而空洞冰冷,带着一股漠然的绝望和抗拒。 世界宛若被他隔绝在外。 而他此刻正注视着自己。 “我们、我们不应该救他吗?”小弟子猛的反应过来,抓着长辈的衣袍,激动道,“他是被妖怪害的!他来找我们救他的!” “我们不是要斩妖除魔,济世救人吗?” 小弟子的声音越来越大,时间每过一分,他就多一分惊慌。 可没有人理他。 安静的空气中,除了修士们神经紧绷时的呼吸声,就是他不解和愤怒的大喊。所有人就像没听到一般。 在家族中,他明显被看做一个孩子。孩子是没有话语权的,所以做出愚蠢事情也能被理解。 而此刻,他就被看做一个无理取闹的小孩。 “我答应过他要——” 剑气掠起空中的肃杀声,简行斐红色的衣袍被划破,破败的布条飞舞。 小弟子怔愣在原地。 后半句“救他”如鲠在喉,似乎说和不说都没有必要——被割破的当然不只是衣袍,还有穿着拿衣服的那个人。 “好痛。” 简行斐站在那,捂着腹部,看着汩汩流动的鲜血 他以一种“麻木许久的人再一次久违的感受到疼痛”的语气,轻声道,“好痛啊。” 小弟子浑身僵硬,清楚的听到几个上位者的低语。 “没想到这么快就找到了。” “我也很意外,还以为会把他藏的很好呢。” “干得不错。” ... 他们是为解决妖界上一任妖王的遗留血脉而来。 没想到这么容易就找到了。 虽然依旧面沉如水,依旧警惕,可喜悦开始在修士中蔓延,如水波般荡漾。 简行斐一动未动。 周围的气氛逐渐轻松,小弟子站在涌动着胜利的欢愉的人群中,突然意识到简行斐还看着自己。 他打了个寒颤,连忙道:“我没有!我不是想.....” “你不是说要救我吗?”简行斐表情迷蒙。 简行斐目光空洞,让人感觉到他内在仿佛被什么东西啃噬掉了,站在这的,只是一个空壳。 小弟子还想再说些什么,可这一切并没有解释的必要。 人类会有那样的瞳孔吗?人类怎么可能挨下那样一道剑气,还好好站着呢? 小弟子呆呆的站在那,突然开始颤抖。 他后怕的往后退了几步,站在兄长的阴影中,不敢再和简行斐对视 。 世界喧闹又寂静。 一道透明的界限将孤独矗立在中间的少年和周围隔离开来。 修士们简直像是迎来一场罕见的节日,惊喜若狂。 简行斐迟钝的不像话,这时才意识到自己的处境。 他安静又从容,眼神却有些悲伤,还有些狰狞。 “你们不是来救我的吗?”简行斐轻轻的问。 无人回应。 方圆百里的空中都响起无数嗡鸣,细微,绵长。这是这附近的灵力,跟随某个宏大阵法启动时的呼应,黑夜间生成无形的气流,仿佛一朵朵绽放在夜空中的魑丽花朵。 简行斐的声音被淹没在吟诵中。 他平静的看着围绕着自己升腾在空中的符文,素白的面容那样柔弱,又那样无助。 小弟子站在人群外,隐约看到简行斐身上浮现一个模糊的白狐,庞大而美丽,简直像是上古的神祇。 空中的图像由半透明变得清晰,简行斐的身体抖瑟,极大的痛苦让他脸上青筋暴起,可还是如刀插在地面上般伫立着。 突生异变——这由无数人组成的完美吟唱突然哑然,简直像是有毒蛇一口咬断了吟唱者的喉咙。 修士们吐出黑红的鲜血,白色毒蛇蜿蜒穿梭在人群间,没有人摸得到他,身后的滚滚妖气犹如蛇爬行留下的痕迹。 等到那毒蛇在简行斐身边停下,小弟子才发现,“毒蛇”其实是一个白狐化形成的青年。 简行斐有点费劲额扭头去看,怔愣一刻——确切地说是又惊又怒。 阴影在他的瞳孔里越来越大,他一字一顿,咬牙切齿。 “沈、剑——” 几乎同时。 沈剑跨前一步,身影像一堵山一般遮住了简行斐。 训练有素的修士们在第一时间就做出了反应。 -- 第79页 新的阵法启动,夹杂着滂湃灵气,犹如铺天盖地的暴雨。 沈剑身上伤痕累累,却也足够替简行斐挡住所有的的攻击。 只是看着,就让人感觉到浑身上下无一处不痛。 这一幕让简行斐的话卡在嗓子眼。 他还有很多话要说,可这一刻只让他觉得讽刺。 说着要杀他的人救了他,说要救他的人却想杀他。 简行斐像是见到了这世上最好笑的场景,大笑了起来。 他很久没有笑得这么开心了,以至于胸膛起伏,衣襟散落。 这可能是近百年来修真界中最宏大的场景。 四大世族中的青年才俊聚集与此,灵力迸溢,杀气与杀气碰撞,发出锐利的声响。少年仰头站在风暴中间,肆意大笑,黑发潦草的飞舞。 沈剑的身影,犹如落叶一样被灵力化作的刀刃挑飞。 “死了?” 简行斐忽然不笑了,恨恨的盯着沈剑。 很难想象,一个此前一直面如枯槁的年轻人,会露出这样猛烈的神色,剧烈到五官近乎变形。 从未有过的愤怒控制了简行斐。 他看不见自己的脸,否则会惊讶于自己那狰狞如恶鬼的表情。 “谁让你这样死的?谁允许的?” 简行斐脸上还挂着嘲讽,冷漠的上前,拽住沈剑的衣领,像拎一条狗一样把他拎起来。“你应该活下来,死在我手里,而不是死在这里——” 沈剑目光微弱闪烁:“殿下,如果我说我是为你而活,你应该不会相信吧。” 简行斐默不作声。 他冷漠的打量着沈剑脸上的神情,目光像是想杀了沈剑,或者等死后再鞭尸。 “可事实上就是这样啊......”沈剑想起了什么,那张破碎的脸,像熄灭的星辰一般黯淡起来,“不论你和我是否愿意,我们就是为了你而活的。” 他郑重的吐出几个字,“那是命。” “你是在向我求饶吗?”简行斐冷笑了一声,伸手握住沈剑的脖颈,在他耳边问,“你现在后悔吗?” 后悔什么? 简家一家上百条人命吗? 沈剑抬头,望着少年琥珀色瞳孔里跳动着的痛苦和仇恨,缓慢的摇了摇头。 沈剑感受着脖颈间加深的力度,平静的诉说着,即便简行斐指间因为用力而骨节白发。 “您恨我,我也会这样做。” “为了最终目的,我的每一个抉择,都是为您能变强所做出得,堂堂正正的觉悟。” “您忘了吗?我不是人啊,我没有你们人类的礼义廉耻,也不会因为手段的高低贵贱而感到痛苦。” “当然。”沈剑惨白的脸上露出一个微笑,“您也是一样,您和我才是一类人啊。” 手指骤然松开。 和沈剑的对视中,简行斐猛得往后退了一步,张嘴,半天只蹦出一个“疯子!” “疯子!”他惊恐的指了指沈剑,用力擦拭触摸沈剑的手掌,脸上的每一块肌肉都在抖动,“你们都有病!” “快逃吧,殿下。” 烛光和刀锋折射的光芒交织,一同在沈剑脸上跳动着。他脸色好转,宛若回光返照般,势如破竹的冲向了修士中。 ... ... “这世上,有能逃得过命运的办法吗?” 秋露浓垂眸,看着夜幕下青年喷涌着血泉依旧向前冲。 也看着少年一愣不愣的站在原地,熟悉的脸庞上露出好似第一次理解整个世界的表情。 她缓慢的晃动着小腿,轻声问。 说话懒洋洋的,音调婉转绵长,像是在唱歌。 有个高大的身影蹲在秋露浓身后,以为她在问自己。 “修道之人,没有人不信命的吧。道途之上,穷其一生,耗尽所有心血,也抵不过一次天道给予的机缘。” “你别说,我小时候看话本,就在想以后等我飞升了,位列仙班,我一定要去看看那掌管命运的北斗七星是怎么干活的。” 又一个女声响起来,不满的骂道,“给老娘整个这样的命运。” “怎么还在这看?” 阴影中伸出一只属于书生的手,拍了拍女人和秋露浓的肩膀,“下面这么激烈,我们在这看戏看了这么久,不太好吧。” 女人鄙夷的看了这人一眼,“这么难得一见的时刻,不收门票就能免费看,要走你先走。” 很难想象,这样一个树荫间藏了这么多人。 而就在刚才,他们还在不远处的郡守宴席上吃吃喝喝。 本来,那个倒霉郡守是宴请了当地世族的家主。 恰好这几个神经病路过,闻到了饭菜香味,直接大摇大摆的进去,比主人更像主人。 秋露浓正和一个俊俏公子在友好交流呢。 感受到灵力波动,立马过来。 这群剑宗的小弟也不情不愿、或者屁颠屁颠的跟过来了。 “宗主,你别这样盯着那个小子看。你这样直勾勾的,我还以为你看上他了。” 高大的男人嘀咕几句,转头问后面的人,“要不,给她绑回去?” 下面汇聚了世家中的中坚力量,可这几人商量起来,仿佛这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 “还好啦。”秋露浓耸耸肩,“这人应该......算是我前男友吧?” “你喜欢这种类型?” -- 第80页 “看不出来啊,看起来一副活不太长、很软弱的样子。” “因为他以前一直活在幻影中啊,”秋露浓轻声说,“现在幻影破灭了,他看到了自己真正的命运,就一副活不下去的样子。” “和他父亲一点也不像啊......”书生模样的人叹息,想起了那位以凶残冷酷闻名的妖王,和人类截然不同的生物。 “因为他身上流着一半人类的血啊,人就是这样软弱的生物。”秋露浓的目光掠过下方无数修士的头颅,最后,停在了简行斐身上。 “人总是忍不住去相信一些很美好但是虚假的幻境——其实,死在幻境破灭前会更幸福吧。” 秋露浓冷冷的说着,又突然皱眉,眼神迷蒙。 “真的有命运那种东西吗?”她问。 ... .... 简行斐以为自己会死。 他毫不意外,心里甚至涌起一股复杂的喜悦。 足以撕裂一切的灵力和妖里冲撞,简行斐感觉像是又什么东西一遍又一遍的冲刷着自己的大脑,呼吸困难。 失去意识前的一瞬,简行斐看见了一道白光,简直像是是濒死前的幻觉。 刀剑折射的光芒照亮了盛装的秋露浓。 她穿着色彩斑驳的红衣,广袖长袍在风中猎猎舞动。手中握刀,面无表情却美得像是倾倒世间的美人,暗绿的瞳孔中带着森冷的笑意。 简行斐以为自己还在想她。 他知道秋露浓很美,可是没想到她会这么美。 这样死去也不错啊...... 带着这样的念头,简行斐闭上了双眼。 醒来后,简行斐发现自己没死成。 他被秋露浓救了。像捡一条小猫小狗一般,安置在剑宗的根据地里。 根据那几个神经病的说法,宗主经常会捡些奇怪的人。大家习以为常。 他们也算是宗主捡回来的。 所以一开始,大家都以为简行斐是新来的,和他称兄道弟,对待他非常随意粗糙。 属于给口饭吃,饿不死就行。 在凶名远扬的剑宗,简行斐自己摸爬打滚,慢慢了解有关修真界和妖界的一切。 秋露浓回来,是一个月后的事情。 见到简行斐时,她才想起自己捡了个这样的人。 和简行斐此前的经历比,在剑宗的日子似乎悠闲而有趣。时间慢了下来,他在阳光上看书,一个人在屋内从窗口盯着别人练剑。 从一开始对世界的漠不关心,渐渐的,他开始和别人说上几句。 这里宛若一个避风港。 就宛如秋露浓能从半个修真界手中,将他救出来。同样的,也没有妖界或者修真界的人能打扰到他。 在夕阳中,秋露浓站在简行斐面前,挡住了光亮。 他抬头,见少女微笑着望向自己,目光温柔,“你看起来好很多了啊。” 简行斐冷硬的沉默着。他都不知道秋露浓什么时候来的。 他们在屋檐前坐下,一起望着缓缓落下的余晖,脸庞被染上温暖的颜色。 剑宗的人都回来了,这个看似朴素又平凡无奇的大院闹腾起来。 “你那时候,是想死的吧。”秋露浓突然这样问简行斐。 虽然说得含糊其辞,可简行斐立刻明白了,指的是秋露浓救他的时刻。 她以为自己是抱着求死的心。 “不是。”简行斐笑了下,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我怎么会想死呢?我更希望他们都去死。” “那就好。”秋露浓看着远方,目光不知落在何处,却是在和简行斐说话。 “不管是为了大义,还是私欲,可那都是为了你而死的。” “那又怎么样?”简行斐古怪的看了秋露浓一眼,“他们的志向我就应该承受吗?” “不管是什么理由,他们就是该死。” 秋露浓怔了片刻,扭头,认真的观察起简行斐。 不一样。完全不一样。 虽然只是长高了一点,可和十八岁相比,眼前的简行斐完全像是另一个人。 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冷戾的锐利感。 甚至还有些惴惴不安。 “不,我不是让你原谅他们。”秋露浓思考着,认真而缓慢的说,“你的命,远比你自己想象的要重要。” “剑宗很安全。呆在这里,一起望着山下,会让人感觉人世间有很多美好的地方。” 秋露浓的声音听起来很有诱惑力。 “在这里浑浑噩噩过一辈子吗?”简行斐发出了一声来自胸腔的冷笑。“就像那些跟在你身后的人一样?” 他从秋露浓尽可能温和的话语中,听出了一丝嘲讽。 简直像是在喊着“废物。” 然后一巴掌打在他脸上。 简行斐的脸上写满倔强,牙关紧咬,孤峭得犹如雪中矗立的利刃。 “你觉得我这么没用吗?我不能自己给自己报仇雪恨?我就应该活在别人的保护中?” “难道你要像沈剑一样保护我?” “你愿意为了我去死吗?”简行斐冷冷的嘲讽她。 秋露浓感受到了他的恨。 仿佛是冲胸腔中迸发而来的火焰。 在恨自己丢下他,恨为什么又插手救下他......恨这突如其来的命运。 “你觉得你救了我,就不一样了吗?”自尊心让他强忍,而这忍耐到了极限,简行斐陡然提高音量,质问秋露浓。 -- 第81页 “你以为我是什么?你随便挥之即来的人吗?” 这是场激烈的对视。 天际边半明半昧的光亮中,简行斐眼神凶狠,秋露浓却久久没有说话。 来日,简行斐消失了。 他跋涉千里,东躲西藏,找到了自己父亲的遗部。 之后,就再也没有和简行斐有关的任何消息了。 等秋露浓再听见“简行斐”这三个字时。 在世人口中,他已经是喋血冷酷、以雷霆手段登基的新一任妖王了。 而就在那一刻,秋露浓蓦然想起很久以前的一幕。 在剑宗那间大大院子里。 黑夜里,醒来的少年对着窗外的世界,无声的落下眼泪。 “为什么偏偏是我呢?” ◎最新评论: 【更了更了!!!喜大普奔】 【泪目】 【更了】 -完- 第32章 大道如青天我独不得出 ◎而这一刻,他才真正像是被人捅了一刀。◎ 这世上这么多人。 为什么偏偏就是他呢? 或许, 简行斐曾经思考过这个问题。 可不会有人觉得,他因此而徘徊踌躇过。 从妖界到修真界,简行斐便犹如一把尖锐到血腥的刀, 所经之处血流成河。 无论是妖还是修士,在他眼里都是将死之人,不会留半分仁慈。 他冷漠,蔑视一切, 带着冰一般的威压。 简行斐手上沾着的血越多,他的名声就更响亮, 处境也更危险。 想要他命的人更多。 那些年,跪拜在他脚下的妖族里有人想杀他,修士中,更多人对他恨之入骨。 简行斐时常感觉,自己像是浑身流着两种不同血液的野种。 如果不自己杀出一条血路, 这世间便没有他的位置可言。 或许他本就应该死在世族围剿的那一天——如果不是秋露浓救了他。 秋露浓的冒然动手惊动了整个修真界。 修士们忌惮着她, 猜测她和妖界之间的关系, 可此后秋露浓再未出面, 漠然的隔岸观火,仿佛之前闹得声势浩大的人不是她。 “那位和我可没关系啊。” 秋露浓大概是耐心耗尽了。 简行斐一点都不奇怪。她本就是那样的性格, 一副像风一样、谁也抓不住的样子, 有一次, 秋露浓在夜市的街头, 见到戴着狐狸面具的青年。 灯火明亮,人头攒动, 她看到青年孤独的站在远方, 周围空无一人, 和自己遥望。 过了许久, 谁都没有说话。 简行斐曾和秋露浓在涿郡说过很多很多的话。 少年时他意气风发,觉得自己未来会挎刀骑马走天涯,对秋露浓口中的世界什么都好奇。 他们也什么都聊,从奇闻异志,聊到了市面上最火的话本。 哪想得到,有那么几百年,他们一句话也不曾说过。 最后一次见到秋露浓,是在去江陵的路上。 简行斐布置数年,在四大世族里安插眼线,带着妖界大军从萧家和谢家手里抢了三座山脉。 所过之处妖物横生,流民逃窜,一些受波及的小门派甚至覆灭了。 这边,妖怪在人界犹如蝗虫过境,那边,魔界里又频生异象。 王家派出了绝大部分战斗力前往魔界,那王家本家,江陵王氏,恰好就是最薄弱的时候。 没有人抵挡的了那样数量庞大的军队,哪怕是秋露浓也不敢保证。 半空中,黑压压的军队突然被劈开一道缝隙。 接连赢下好几场胜利,妖物们斗志昂扬,见到敌人像海浪们前赴后继的扑上去。 简行斐斜斜坐在四个妖物抬着的轿子上,懒散望过去,感觉秋露浓简直像是矗立在海水中的礁石。 “都给我退下。” 单方面的厮杀进行到一半,简行斐的命令,让许多妖感到奇怪。 尤其是,在见到简行斐向少女走近,看起来还想和少女单独见面,不喜被外人打扰时。 可不管再怎么腹诽,他们也只能乖乖跪在简行斐脚下,臣服的低着头。 下方有个萧条的村庄。 所有人都逃难了,整个村子空无一人,他们站在路口,枯干的树枝随风晃动。 简行斐一直预感秋露浓会来见他,可不知道她到底要做什么。 “我是偷偷过来的。” 这是秋露浓开口的第一句话。 枯叶在空中打着旋,秋露浓眨眨眼,对着简行斐笑了笑,脸边碎发在风中舞动。一下子,她眉目柔软得仿佛是个天真的少女。 这个笑容带着歉意和温柔,让简行斐在秋天黯淡的日光下感到眩晕,甚至还有几丝警惕。 偷偷的吗.....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对“偷偷”这个词格外在意。 她是来做什么的呢。 下一秒,简行斐就有了答案。 秋露浓脸上的笑意甚至还没有消散。 她脚尖一点,裙摆的残影还在眼前,简行斐闻到了那股淡淡的青草味。 嗅觉有时候比其他感官更为敏感,属于秋露浓的味道时隔多年再一次包裹了他。后背的酥麻传上头顶,一瞬间,他想到了那个拥抱。 简行斐以为自己又回到了生辰那个夜晚。 那时在简府的人,如今全都没了,只剩下两个人。 -- 第82页 而此刻,还活着的另一个人,正笔直的跃向自己。剑刃折射冰冷的白光,快得不可思议,攻势无比凌厉。 即便是已经身经百战,简行斐还是有片刻的懵逼。 他以为几百年不见了,秋露浓会和自己说些什么,没想到直接动手。 简行斐周围由妖气组成的护罩碎裂,少女翻身,手肘重重砸在简行斐的胸口,连几块肋骨也一起击碎。 同时,她另一只手反手握刀,从背面贯穿他的肩膀,让他暂时丧失了抵抗。 这是绝世的一剑,精准得宛如剑刃劈入了流水间的缝隙。 秋露浓爆发出的灵力划破简行斐的面颊,他侧头看着秋露浓,踉跄一步,单手撑着树干站稳。 简行斐没有说话,眼神迷茫。 愤怒,憎恨,或者试图反击这些情绪在他身上全看不到。 实际上,刚才的某一瞬间,简行斐有回击的机会。 可是他犹豫了。 “擒贼先擒王,你应该听过吧。”秋露浓走过来,淡淡的解释道,“为了胜利,不管利用什么都不算可耻。” 有一个人说过类似的话。简行斐下意识的想起沈剑。 真是奇怪,明明秋露浓和沈剑几乎是截然不同的两类人,竟然能说出相似的话。 秋露浓永远随心所欲,沈剑却固执得愚蠢。 是的啊。固执。 如果不是他固执的让简行斐融入妖界,固执的为了保护简行斐丧命,那现在也不会这样。 他恨的人死了。 这些年里,简行斐胸口永远燃烧着一团无法熄灭的火。仇恨吞噬着他的血肉,可唯一能了结这仇恨的人已经死了。 他还活在世上,可其实是行尸走肉。 秋露浓认真的打量简行斐。他垂头,斜撑着树干,竟然还比她高一截。 她突然发现简行斐长高了许多。 “这些年你还好吗?”秋露浓歪着头,轻声问。 “我过得很好。”简行斐也轻声说。 秋露浓露出一个很漂亮的笑容,温柔又美好。宛如一个为朋友高兴的少女。 转瞬间,她的眼神又悲伤起来,伸手抚摸简行斐的额头。 “你做错了事情啊。” “我做错了?”简行斐顿了下,脸上露出受伤的神情。 方才秋露浓捅简行斐一剑时,他只是恍然,而这一刻,他才真正像是被人捅了一刀。 简行斐表情狰狞,声音中带着被背叛的痛苦,“你也觉得我做错了?” “你不知道我在做什么吗?” “妖界叛徒残害我亲生父亲,我父亲的忠心部下杀了我简家一百多条人命。修真界人人都要杀我,妖界不承认我鄙弃我。” “这世间容不下我,我是弃子。我是妖族血脉唯一的继承者,我是被迫走上这条路的世子爷,我是身负血海深仇的简家小少爷。” “我当委曲求全。” “我当以牙还牙。” “我当清洗余孽” “我当摈除异族。” “我当开疆拓土。” 他站起来,垂头俯视秋露浓。 “我这样做,难道有什么不对吗?”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1-11-17 21:20:34~2021-11-19 22:17:3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冲浪小神仙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最新评论: 【呜哇呜哇,凭什么啊,斐斐太惨了叭,我有机会站斐斐的股嘛?】 【好诶】 【啊,所以“大道如青天独我不得出”是说的小简吗QAQ】 -完- 第33章 大道如青天我独不得出 ◎“你不应该救我。”   他喃喃着,重复这句话◎ 某种力量支撑着受伤的简行斐笔直站在那。鲜血滴滴哒哒的落在地面, 他眉目冷冽。 秋风拂面,天地间万物都在沉默。 可秋露浓并没有沉默。 她微笑着望向简行斐,眼神无比认真。 “你没有错。”她摇头, “可是,你知道我救下你时,王家的家主是怎么和我说的吗?” 那时的简行斐早已昏迷过去,因此, 他并没有见到那惊世骇俗的场景。 上百人和几个人对峙。 一边是整齐划一的族袍,另一边都打扮得奇形怪状, 若不是脸蛋中带了几分出尘的味道,丝毫看不出来是修士。 现场一片刀光剑影,一触即发。 光亮交织成一片照亮了秋露浓的脸。 她笔直的走到王家老爷子前面,脚尖轻巧,却带了点冲锋的味道。 “我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老爷子挡在了秋露浓面前, 面色阴沉的望向她身后, 简行斐已经被一个男人抗在肩上。 “哦?你又知道你们在做什么了吗?”秋露浓反问。 “你看四大世族聚集了这么多修士, 在这却只是要对付一个少年人, 觉得有失公平,心生怜悯, 于是想要阻拦我们。” “没错。”秋露浓点头,“原来你知道啊。” “秋道友!难道你不知道他的身份?”老爷子的辈分高出秋露浓一大截, 嘴上喊着尊称, 眼神里却满是讽刺。 “即便你突然想路见不平,也要看清现状。他不是人, 他是妖。他是上一届妖王的传承者!” -- 第83页 “我们用巨大的牺牲, 换来了妖王的陨落, 难道会放任下一个妖王长成, 让妖族继续为祸人间?” “所以他就应该死?”秋露浓问。 “他当然该死!” “那如果我说不呢?” “那不假时日,待他继承妖王之位后,妖族必定再次引起人界的混乱!” “你就这么肯定他一定会成为下一个妖王?” “你!”老爷子皱眉,觉得她简直在胡搅蛮缠。“即便是百分之一的可能性,一旦危及到天下苍生,就不能仁慈。这个道理,你难道不懂吗?” “你说的很对。”秋露浓简直想给他鼓掌,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动不动搬出天下大道来压迫她。要是换个人,说不定早就妥协了。 “可是我这个人吧,随心所欲惯了,比较叛逆。”少女思考着,咬着下唇笑了起来,“你们越是不让我救,我越是想要救他。我就看他,以后会长成什么模样。” ... ... 一个不被世间容纳的少年,艰难的想要求一条活路,想为自己报仇,想为亲人报仇,他只能选择最为艰难的那一条路。 这是一条踏上之后就无法再回头的路。 一位君王只有死去这一种方法从那个位置上下来。 他逃不掉的。 那些事情融入你的血肉里,升根发芽,而得到了什么,必须要付出更多的东西。 君王要平定叛乱,要带领自己的族人开阔疆土,要在异族之间的战争中立下赫赫战功。 理所当然的,这些功绩是践踏着无数的性命而建立起来。 会有很多修士死去,同样的,也会很有很多妖物死去。 会有人因此受伤,会有无数的争议,会有人把他摆风尖浪口之上。 所以—— “不是你错了,是我错了。” 秋露浓面无表情,目光幽暗,“他们说的是对的,我确实不应该救你。” 简行斐呆呆站在原地。 后悔自己为什么要问这个话题。 他想愤怒的质问秋露浓,是我求你救我了吗? 却抖瑟的想起自己没有任何资格说这句话。 他一直以为自己的心变得冷硬,此刻却感觉,自己再一次成了几百年前那个怯弱的少年。 “你不应该救我。” 他喃喃着,重复这句话,双眼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低头盯了地面许久,简行斐深吸一口,抬头,用那双琥珀色的眼睛注视秋露浓。 “你后悔吗?” “我不知道。”少女摇摇头,眼神迷茫。 简行斐突然发现,秋露浓一副很疲惫的样子,站在阴影处,带着厌世的冷漠。阳光照在她脸上时,才会呈现出少女的光影。 “其实.......我对救助天下苍生没那么感兴趣。”秋露浓淡淡的说,“遥远的、不认识的人,活着还是死去,对我而言好像没有任何联系。” “可是已经死了太多人了。” 秋露浓回忆起什么,眼中光影晃动,带着挣扎和无法接受的质问。 “为什么会这样呢.....明明我以为,只要保护好我身边的人就行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呢? 秋露浓好似和平时不一样。 终于,这时候的简行斐才发现这一点。 他努力回忆秋露浓曾经的模样,猛然惊醒,那已经是无法再重来的事情了。 哪怕拥有再强大的力量,失去的东西都无法再得到。 “那你是来杀我的吗?” 青年脸上浮现出一种令人不忍打破的痴迷和眷恋,声音轻到几乎听不见,“很多年以前,我以为自己要死的时候总是会看到你。” “是吗?”秋露浓歪头,笑了起来。 这个笑容稍纵即逝,宛若秋天窗外一闪而过的飞叶。 安抚似的摸了摸他的眼睛,秋露浓不再笑,伸手点在简行斐眉心。 白光浮现,属于秋露浓的灵力争先恐后的钻进他脑内,在神识中烙下烙印。 这是无比危险又亲密的举动,简行斐丝毫没抵抗,缓慢的眨了下眼,漆黑睫毛颤动。 “我要你和我定下约定,五百年内,妖族大军再也不许踏入人界。”秋露浓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契约完成。 秋露浓看见简行斐脸上的表情,哄小孩似的帮他把碎发别在耳后,好笑般的说,“没时间留给你怀念了,我要走了。” 说罢,她转身准备离开,干脆利落,不带丝毫犹豫。 擦肩而过时,简行斐侧头,看了她一眼。 秋露浓胸前的衣襟上有干涸的血迹,一大片一大片,暗红色血块凝固在黑色布料上,很难分辨。 简行斐怔了片刻。 少女背影纤细,穿着对她而言过于宽大的黑色衣袍,影子孤独的斜落在地上。 简行斐意识到秋露浓受伤了。 她是带着伤过来的。 秋露浓身上的衣服是别人的,匆忙换上,赶过来阻止简行斐。 她之前的衣袍,也许是被划破了,也许是血迹斑斑,所以,即便她换上一身新的衣袍,也还是渗出鲜血。 她的伤并不轻。 刚才秋露浓脸上的表情太过从容和平静,仿佛稳操胜握,让简行斐丝毫没看出来她受伤。 可如果简行斐没有阻止妖物。 -- 第84页 如果,刚才简行斐即便受伤了也要反抗。 秋露浓其实根本没有全身而退的把握。 怎么会有人这样赌命? 简行斐一时不知道说些什么。 方才最后那一眼,睫毛把秋露浓眼中的一切都遮挡住了,没人知道她当时的心情。 同年,秋露浓身死于魔界。 ... ... 玄天宗。万朝峰。 “你说,她那时候知道自己会死吗?” 简行斐挑着眉,躲开祁知矣的一击,晕染着彩色的袖袍舞动,挥扇后撤时的姿态也可谓风流倜傥。 他本就出自魅惑人心的白狐一脉,战斗时一举一动也十分优雅。当他露出完整的面容时,整个人带有一股倾倒众生的魅力。 只可惜对面的祁知矣,还是那张平静到无聊的表情。 “我觉得她知道啊......”简行斐自问自答,宛如在叹息。 他觉得秋露浓是那种明知道自己可能会死,也一定会前往的人。 即便祁知矣不想搭理简行斐,在此刻,也忍不住开口否定。 “不,她不是那种人,你一点也不了解她。” “是,你了解她,毕竟你是最后和她一起进入魔界的人。” 简行斐冷笑一声,阴阳怪气的问祁知矣,“就是因为你够了解她,所以你才是唯一活下来的人,是吧?” 祁知矣脸上有了怒色。 此前他们相持不下,而现在这饱含愤怒的一击带着风尖锐的嘶喊,割破简行斐的衣袍。 几乎从喜怒不形于色的祁知矣面色阴沉,质问简行斐,“你又知道些什么?” “真的让人不爽的话,说得好像我是个无关的外人一样。你从小说话就这么让人讨厌,祁知矣,你知道吗?” 简行斐嘴角还挂着微笑,一派贵公子的风轻云淡,身体早已挥扇迎向祁知矣。 两人动作都快到匪夷所思,残影闪动,红白两色的光亮暴戾且癫狂的碰撞或者交替相融。 这并不是人类能看得懂的决战,可这么激烈和生死攸关的时刻,简行斐说起话来还是不急不慢,声音贴着祁知矣从各个角度响起。 “如果我是你,我不会让我最好的朋友们死在那。我会用命去保护我重要的人。” “谁要杀她,就先从我尸体上踏过去。” “你这样说,是因为你是在后悔当年涿郡简家的事吗?据我所知,你曾经也是那个最后活下来的人。”祁知矣问。 “你真的很自以为是,所以在涿郡时我就讨厌你了。”简行斐目光阴晦的看着祁知矣,似笑非笑。“你不要说得我们两很像一样。我和你完全不一样。” “活下来的人就应该承担一切。” “我走的这一条路,该打的我仗我已经打完了,该报的仇我报了,该守的道义我也履行了,我全都做到了,你呢?” 木雕扇子猛然划过一道弧度,锐利的指向祁知矣。 握扇之人和被指之都同时停下,不约而同的站在原地,相隔几米遥望。 “你背地里做的那些事情,你以为我不知道?”简行斐说。 ““世家之风骨”王行之,世人评价他光风霁月,芝兰玉树。他是玄天宗中你的师兄,王家的原本下一代家主,据说是你最好的朋友。” “而这些年,你在玄天宗里弄权,四处安插自己祁家的人,现在可谓是玄天宗的“皇帝”了。” “你干涉其他家族的内务,四处打压,尤其是王家。在暗地里,你摧残那些资质好、羽翼未丰的世家修士。” “就连秋露浓的这把剑,主人陨落后还要被你镇压在这。” “你就不会内心有愧吗?” 简行斐目光明亮又锋利,异常高傲,说话时直指人心。似乎想要抛开祁知矣的内心。 有些事情,似乎从一开始就注定了。 从一开始,在涿郡,纨绔世子爷和艰难求生的私生子走得就是两条完全不同的路。 祁知矣一直在沉默。 面对简行斐的质问没有回答一句话。 他眉目微敛,疲倦厌倦,又有些阴沉,似乎是想说“你又知道什么呢?”,又想说“你不要再说了。” 可最后只是懒得说话的垂了垂眸。 很久没有人提过王行之这个名字。 从简行斐的话中,他见到了许多明亮的往事,不自觉的流露出一丝彷徨,“简直像是在做梦.......” 梦? 简行斐看了他一眼。惊讶祁知矣在自己面前会有这样的情绪波动,这么多年来还是第一次。 他不确定祁知矣口中的梦是哪一种。 是指当初那时愚蠢而弱小的自己,和现在相比,遥远的宛如梦境。 没有人在手握力量后还会喜欢曾经那个渺小无能的自己。 还是指那些逝去的美好日子。 他们都期待着秋露浓的到来。少年们闹市中打闹,看市面上最火的话本,画船上畅饮。 确实像是一场梦啊...... 镇压折仙剑的塔前,当今的妖王和玄天宗太上打得难解难分,又突然停战。 杂草堆中,秋露浓隐秘的缩在角落,没看到身后泛起淡淡的蓝光,一只手从暗处伸出来,抓住她的胳膊。 秋露浓头皮发麻,寒毛竖起。 这大概是秋露浓这辈子最惊讶的一天。 -- 第85页 不是因为祁知矣和简行斐谈话的内容,而是有人喊了她一句“姐姐”。 不远处,修真界最强的两人正在战斗,没有人能在他们面前发出声响,还不被察觉。 秋露浓一丁点声音都不敢发出,下意识的看了眼前方。 简行斐和祁知矣仿佛没听见。 这是什么绝世大能? 能在这两人面前这么放肆? 玄天宗今晚究竟来了多少奇奇怪怪的人。 那人笑了起来。 “姐姐,我不是什么大能,我只是你的弟弟。” 声音是清脆略带沙哑少年音,仿佛很久没说过话,咬字有些许生硬。 我啥时候有弟弟? 还是会读心术的那种。 秋露浓警惕的转身,愣了下,终于确认这确实不是人。 少年浑身仿佛荧幕投射出的淡蓝光亮,柔软的黑发垂下,长着一张秋露浓很喜欢的脸蛋,完美无瑕,像是精心雕刻的艺术品。 如果有捏脸游戏,秋露浓确认,自己捏出来的一定就是这张脸。 他浮在空中,像个从天而降、不属于凡世间的神仙。 或者说是......幽灵。 “你就是我的姐姐。”少年看着她,凑过来说。 这时候,秋露浓才发觉,他的话是直接在她脑内响起的。 即便这个角落被映照的宛如落下一颗星辰,那边打得正热闹的两人,还是看不见这个少年。 秋露浓在心里问,你为什么说我是你姐姐? “我不知道。”少年摇头,“但是我见到你的第一眼,就确认你是我姐姐。” 秋露浓很久没见过这么毫无逻辑、莫名其妙的说辞了。 但确实很符合她的作风,就像她曾经看话本时幻想的故事,带了几分宿命的味道。 秋露浓一时不知道说什么。 “我是依附在那把剑的剑灵,他们都叫那把剑“折仙”。” 少年伸手指向秋露浓身后,神情认真,“我等了你很多年。” 此前的警惕和疑惑宛如潮水般消散。 秋露浓呆呆的看着他。 所有奇怪的地方都有了解释。 那是她的剑,剑灵当然只有她才能看见。 所以她才会感觉到熟悉,就好像一起相处过很久的人分离后久别重逢。 “你叫什么?”秋露浓问。 “我没有名字。从我有意识起,我就一直呆在折仙里。我没办法离开那把剑太远,只能在这附近徘徊。” “虽然什么都想不起来,但是我知道自己是在等待某种东西。” 说到这,少年的眼睛亮了起来,“之前我一直不知道我等待的是什么,直到我见到你,我想起来我是在这等你的。” “我知道,你是来带我离开这的。” “我早就做好一切准备,怎么破除阵法,怎么带走折仙......我全知道,就等着你来。” 他说得很慢,眉目带着异样的光彩。 秋露浓眨眨眼,一愣不愣的盯着少年眼中浮动的光影,思考着很多事情。 她以为自己会惊讶,可没想到,自己潜意识里会觉得理所当然。 有人想到了发生的这一切,帮她安排好后路。 那是一个她很熟悉的人。 他像个黑影一样存在于她的记忆里,她记得她们之间发生过的事情,甚至连细节都栩栩如生。 可想不起那个人的长相。 那个人陪了她很久很久。 从一开始到结束。 半刻钟后。 秋露浓带着折仙剑出现在下山的途中,不敢停留半刻。 “我给你取个名字吧,也不能一直叫折仙。”秋露浓几乎没有思考,在风声里开口,“今天是五月十七日,你就叫十七吧。” 这名字可谓取得敷衍又随意,但是十七很高兴的答应下来。 而更多秋露浓忽略的细节里,跟在她身后的十七听到那句话时,愣了几秒,用一种隐晦又古怪的眼神看着她。 空中撞向结界的妖怪开始减少,整个玄天宗外,妖物血肉堆积成小山。 下了万朝峰,秋露浓往仓阳峰的弟子聚集地赶去。 走到半山腰,秋露浓突然想起了什么。 她收回往前迈的步子,“我是不是忘了个什么人?”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1-11-19 22:17:34~2021-11-23 00:20:3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矜安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最新评论: 【我觉得十七可以当男主 斯哈斯哈】 【怎么会有人这样堵命给作者大大捉个虫~ 赌命】 【新角色?】 -完- 第34章 大道如青天我独不得出 ◎萧柳终于意识到了自己做的大部分事情有多么荒诞和徒劳。◎ 玄天宗下, 临南镇。 少数落到此处的妖物已被消灭,昔日繁华的小镇一片死寂。 街上空无一人,远方的玄天宗似乎被一片广袤的黑暗笼罩, 某种东西潜伏在暗处。 谢元白临窗望向天空,那一朵朵绽开的血花仿佛是一场盛大的烟花,庆祝着什么。 “今日是几号?” 他问旁边的下属,得到答复后, 皱眉道,“简行斐就这样等不及了吗?” -- 第86页 “妖皇殿下这次出动所谓何事?” “他大概是为了那把折仙。” “难道.....传闻中他和那位剑宗之主的事都是真的?”下属脸上的神色变了又变。 谢元白瞥了他一眼, “你少看点那些话本。” 这才解释道,“和剑主无关,折仙剑本身就是个大杀器。世间名剑无数,为之争夺者也不少,可再也没有一把剑像折仙那样, 几百年不出世也遭无数宗派窥觊, 被奉为剑中之尊。” “那把剑, 真正见过它出手的人其实也没几个, 可被称之为“仙剑”,你可知为何?” 下属摇头。 “曾经, 在建康门前,折仙一剑斩断了魔尊打开人魔两界缝隙的法宝, 那种睥睨天下、一剑可抵千军万马的气势, 只要见过的人都无法忘记。” “也是从那时,人们才想象, 折仙不止是它的名字, 它能这斩魔, 那也能折仙。” “昔日的剑宗之主陨落后, 王家曾想要将折仙占为己有,结果被年轻的祁尊上力排众议,将折仙镇压到玄天宗才平息了这场风波。” “怎么可能?”下属第一时间表达了疑惑。 他跟随谢元白许久,活跃在四大世族最机密的交易中。像他这样的下人,必须得自己揣摩上位者的意思,犹如行走在钢丝绳上。 私底下,他把各位家主的生平简史都了解个透彻。 “那时,王家势力比现在更为强大。尊上虽然是年轻人一代最优秀的修士,可他在祁家毫无地位,在玄天宗里,光芒也被掩盖在那位王行之下。” “这样一个人,凭什么能让王家那位大人收回自己的想法。”下属问。 “很不可思议吧。” 谢元白也摇头,“但是他确实做到了,对外的说法是,因为祁知矣也是那次的幸存者。不过,你认为王家的老爷子会是讲仁义的人吗?” 他自问自答,“不可能吧。我一直猜想他是采用了某种惨烈的手段,威慑住了老爷子,让他权衡利弊之下、不得不改变自己的决定。” “真让人好奇啊......”谢元白轻声叹息,“每每读起这些长辈的往事,就觉得这写故事真是跌宕起伏,精彩绝伦,和他们相比我确实是个年轻人。” 屋内一片安静,唯有烛光明灭晃动。 谢元白沉思许久,突然想起了什么,脸色微变,“简行斐这家伙一直非常厌恶尊上,他这次大张旗鼓的偷袭玄天宗,不是偷,而实打实的抢走折仙。 “玄天宗内忙于应对妖族的奇袭,必然就会有漏洞。” “一定会有,许多平时被结界防御在外的各种势力,在今晚浑水摸鱼潜入玄天宗。” “少爷的意思是,我们也要往玄天宗内插入细作吗?”下属蠢蠢欲动。 “不急,玄天宗内今晚鱼龙混杂,各方势力搅混在一起,肯定会有好戏看。” 谢元白皱了皱眉,望向夜幕下神秘巍峨的仙山,“我现在最担心的,是争春。他才拜入玄天宗啊,没想到就遇上几百年一见的动乱。” 下属奇怪的看了自家三公子一眼。 这几百年间,谢家逐渐成了四大世族中最孱弱的一个家族。 每年的选拔中,后辈里,修道资质优良的人都是世家里最少的。 以往谢家的家主更看重,为家族谋略的能力。而这一任老家主,决心选出一任修道平坦的家主,改变现状。 因此,虽年幼、出身不好,却根骨奇佳的谢争春成了候选人之一。 而本应该传给,以心思敏锐闻名、“家族继承人排序第一位” 的谢元白的许多权力,也就此搁浅。 不论这两兄弟表现的情谊再深厚,世人大多还是不信的——谢家的人,心都是九曲十八弯,城府深重。 眼下这个千载难逢的时候,谢元白不想怎么在玄天宗内布局,反而关心起自己未来的对手。 下属心情复杂,听见自家公子慢悠悠的叹了一句。 “真希望我这个冲动的弟弟不会出什么事啊......” ... ... “师弟,你没事吧?”少女敲门,对着烛光突然熄灭的屋内喊道。 少女十分警惕。 生怕萧柳猛然醒悟,发现合欢派也不是多好的门派,偷偷逃跑。 或者是被人寻仇,趁他病要他命,直接弄死在屋内。 虽然这小师弟是刚认的,可到底是掌门的关门弟子,资质好得掌门看到他像看到宝一样。 出了事她可当担不起。 “没事。” 少年的声音虚弱,伴随着稀疏声响,窗边又亮起昏黄的光亮。他自己又点燃了蜡烛。“不小心把蜡烛打灭了,不用担心,我自己上药就好。” 烛光把少年上半身赤裸的剪影投在窗边,他坐在桌前,拿起药,有些艰难的给自己涂抹。 掌门对于自己看重的弟子毫不吝啬,给的都是上等仙药。 这小师弟有些害羞,抹药都要独自一个人。 不过,想到师弟原本在凡间身份是个皇子,少女也能理解。 合欢派还在玄天宗内。 宗内弟子忙于应对妖族,没管他们。 师父像是发现了什么好玩的,独自离去。 然后,师姐也偷偷溜走了,只说让她在这照顾好师弟。 少女守在门口,仰头望向结界,懒洋洋的打起哈欠。 -- 第87页 一墙之隔,她想象中独自抹药的少年背对着窗,正面色阴郁的望向床边拐角处。 黑暗中跪着几个人。 统一的黑色长袍,面容隐藏在暗色中一片模糊,唯独瞳孔折射的赤红色光亮,彰显着他们并非人类。 萧柳这个人,从懂事起就没有过害羞这种情绪。 他只是需要个理由独处。 “你们说......我是魔尊,不对,魔尊的的转世” 萧柳双眼空洞,轻轻扬着嘴角,想笑,又觉得这不是该笑的场合。 “是的,少主。当时所有人都以为您已经神魂俱灭,可其实这三魂七魄中,我们找回了一大半!在凝魂盏中培养了五百年,终于等到您转世。” “只要您回到魔界,从上一任魔尊的遗体中继承他的力量,就能恢复所有的记忆和魔力。那些黑暗的日子结束了,我们的皇帝,必将重返人间!” 这些魔修身上散发着黑色的气息,仿佛干涸的血。本应该是冰冷又阴煞,此刻却语气激动,浑身颤栗,瞪大的双瞳仿佛亲眼见到某种神迹。 “因为我是什么魔尊的转世,所以天道不容我,所以我命犯天煞、命格穷凶极恶。”萧柳说得很慢,一个字一个字的。 “所以,从小我身边人的厄运灾祸,都是因为我?” 萧柳轻轻的问,气息微弱,仿佛下一秒就要喘不过气。“是这样吗?” 关心这些有什么意义呢? 早已被魔物吞噬的魔修愣了几秒,觉得面前的少年有些愚蠢和软弱,分不清轻重。 心想那三魂四魄中是不是搞错了一些。 怎么这个魔尊和之前不一样。 “不是他不容您,是他在害怕您啊,殿下。”魔修佝偻着身子,跪在地上,只敢扬起下巴,仰视少年过分苍白俊美的面容。 “等您恢复了所有魔力后,天道又算得了什么呢?我们会撕裂那些高高在上的神仙。至于这一世的那些人。” 魔修不屑一顾,“不过是些凡人罢了。” “是的。不过是凡人罢了。” 没有一丝风,滴着泪的红烛在室内明明灭灭,萧柳的脸庞也仿佛闪烁着,忽明忽暗。 “幼时,我跟随叔父经过官邸大门,对着台阶下黑压压叩拜的奴役,他也是这样和我说的。不过一介平民而已。” “世间的权贵轻视平民百姓,修士蔑视凡夫俗子。” “而你们口中,仙魔眼里这世间万物,皆是蝼蚁,皆是尘埃。” 萧柳安静了一瞬,伸手捂住了脸,终于忍不住轻声笑了起来。 他突然发觉自己很可笑。 萧柳出身尊贵,偏偏大部分时候过得像野狗一样,打小走的就是绝境中一条险之又险的歧路。 无论做什么,寻常人只需使四分力气,他必然要用劲十分力气才能成功。 他一生坎坷。 在天地熔炉中淬炼着,煎熬着,大部分时候全凭一口气吊着。年少轻狂,哪哪都不服气。 为此他抛弃一切。 尊严。自由。 活得仿佛是一个毫无感情、由欲望和利益驱使的动物。 他决心修道能找到一条出路。 或者说是个解释。 不是说芸芸众生,皆是平等吗? 总得是有个理由的。 萧柳以为,自己会多年后问鼎仙途,回想起现在诸多往事,会释然。 或者干脆就已经斩断了与凡间的联系,只觉得陌生,宛若隔世,心中惊不起任何波澜。 可萧柳从没想到,自己会在费劲千辛万苦终于得到修仙资格的这个黑夜,得到这个理由。 他为之追寻了很多年。曾经梦寐以求。 萧柳终于意识到了自己做的大部分事情有多么荒诞和徒劳。 甚至刚才在玄天宗前的坚持,都显得无比可笑。 他所追求的事物在天道面前只是虚无缥缈的镜花水月,而一切的最终原因,竟然就是他自己。 为什么呢? 只是因为他是那什么的转世。 在萧柳发出第一声笑声时,魔修就布下结界,确保屋外少女听不见任何声响。 而很快。 萧柳的笑声越来越透亮,越来越高亢,最后,整个房间里都回荡着他淋漓尽致的大笑。 仿佛他真的遇见一件很好笑的事情,让他忍俊不禁。 魔修们扭头,和彼此对视,觉得有些无奈,但是又能说什么呢? 那位本就是那样疯癫且神经质的人,你很难知道他在想什么。 不敢揣测太多,魔修们叹了口气,心想,能找到活着的殿下就行。 之后,只看如何找机会回到魔界了。 ... ... 漆黑的森林卷动起冷风,头顶,半透明的结界上撞击引起的水波越来越少。 似乎都解决了,玄天宗内的山脉中一片安静。 谢争春藏在树干旁的草堆中。 周围夜色昏昏,阴沉骇人,好几次他都想回去,又想起秋露浓的话,挣扎数番,还是老老实实的待在这。 谢争春神经紧绷,突然感觉到身后有人。 灵力凝聚在剑刃,他翻身,下意识的反手一剑,可那人速度比他更快,一只手捂住他的嘴唇,一只手钳住他的手腕。 “小少爷,还不错啊。”秋露浓的笑声贴着他的耳边响起,清脆悦耳。 -- 第88页 谢争春面色微红,用胳膊肘戳了戳秋露浓,后者立刻会意,放开了他。 “我还以为你被魔修解决了。”小少爷抱怨,“磨磨蹭蹭的。” “抱歉啦,抱歉啦。” 几句很不走心的道歉后,他们走在通往山顶聚集地的路上。 十七跟在秋露浓身后,悄无声息,她心情不错,甚至还有节拍哼起只有她听得到的歌,而谢争春一脸郁闷,几乎不说话。 冰冷的风掠过,带着树叶沙沙抖动声。 谢争春和秋露浓一起停下脚步。 他望向那个方向,而秋露浓比他反应更快,更直接,拎起他的后领,扭头狂奔。 “你在那等个啥?跑啊!”秋露浓边跑边回头看。 之前伪装成师兄的魔修竟然站在原地,并没追过来。 “我这不是刚想跑就被你拽住了吗?”谢争春不满。 话未落音,两人一起撞在了透明的墙上,摔了个结结实实。 “这是一种高阶的限制,像结界一样,没有主人允许无法出入。”谢争春在书上见过这种。 他面色略微震惊,“能瞬间施展这种限制的术法,只有大宗派才教,如今的魔修都来自名门了。” “这可不是普通的魔修。他们只有身体还是人,其实早就被魔物夺舍了。” 秋露浓幽幽的说,“那是一种邪术,献祭自己的魂魄换取巨大的力量。成功后,他们会在短时间内拥有远超之前的修为。” “然后,日复一日,整个魂魄被魔物啃噬掉,直到魔物完全占据献祭者的肉体。 ” 魔气浓郁,黑色的衣袍垂在地上。 魔修一步一步向着他们走进近,怪异的身躯被微弱光亮映照着,完全展露在两人面前。 如果说,妖的原型还和动物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魔往往就是一切混沌和混乱的组合体。 要么是双腿被蟒蛇般的长尾代替,要么就是两条颈椎汇聚在一个偌大的脑袋上。 秋露浓脸上有些难看。 那玩意实在是太丑了,真是不管再看多少次都习惯不了。 谢争春皱眉,喃喃道,“怎么比书上画得还吓人。” “有解开限制的法子吗?”秋露浓问。 她摸了摸指间的储物环,想起放在里面的折仙,有些蠢蠢欲动。 “没有。”谢争春回答,“得精通阵法才能解开,或者就修为压制,只可惜我在家族里最偏科的就是阵法了。” “你打得过他吗?”谢争春问。 “打不过。”秋露浓还有心情吐槽,“这修为起码得元婴期往上了吧,你觉得,我打得过还会来这拜师吗?” 两人面面相窥,都从对面脸上看到了几个——你怎么这么淡定? 秋露浓:“我只会在心里害怕。” 真的吗?我不信。 谢争春一脸狐疑,“我好歹是谢家的人,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懂不懂?” “哦。”秋露浓点头,表情意味深长,但并没有提之前谢争春惊慌的举动。 她只是冲他眨眨眼,明亮的双眼狡黠又灵动。 见鬼。 谢争春暗骂了一句,怎么秋露浓比他想得还要放松。 其实,谢争春并不是像表面那样泰然处之。 他双手制止不住的颤抖。 突然,在那站立许久的魔修沙哑的开口,“你长了一张我很讨厌的脸。” 谢争春忍不住说,“长得比你好看也有错?” 说完后,他愣了下,觉得自己被秋露浓同化了。 魔修沉默着注视两人时,浑身散发着仿佛黑夜一般凝重的气息,冰冷而邪恶。 他目光停留在秋露浓的脸上,至阴至寒,让人感觉黑蛇吐着蛇信在舔舐自己的脸颊。 秋露浓终于意识到他是在说自己。 她撇清关系,“我以前可没见过你。” “你当然不会见过我,见过我的人全都死了。”魔修像是嘴唇的玩意上扬,似乎是笑了起来。 “五百年间,我们大部分人都没能熬过那个夜晚,活下来的,全在通往人界的缝隙中纷纷陨落了。不过,一想到那个女人也死了,我就心情大好。” 秋露浓心里微微一动,瞬间改变了想法。 她抵在储物环的手指放下,“那个女人是谁。死之前我总得知道,我是和谁长得像吧。” “你没必要知道。”魔修的目光在谢争春和秋露浓之间转了一圈,最后,停在她身上,“老七是你杀的。修真界年轻人的成长速度,比我想象的还要快啊。” “一般一般啦。”秋露浓好似以为对方在夸奖自己,有些羞涩。 “玄天宗弟子啊......” 魔修古怪的笑笑,“我改变主意了。你有见过你们尊上祁知矣吗?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你长得很像那位祁知矣曾经.....” 他恶意的揣测着秋露浓脸上每一分神情,“——爱慕过的剑宗之主。” “我靠!” 谢争春比所有人都震惊。 因为那位剑主身份神秘,容貌昳丽,亦正亦邪,外加她的成名经历过于跌宕和传奇,一剑斩尽天下剑的舍我其谁。 这几百年间,她始终是民间话本创作者的挚爱。 每一个从她身边经过的男人,都逃不脱被后人写进爱情话本的命运。 其中,她和妖皇的人妖禁忌、相爱相杀的虐恋情深话本;还有她与祁尊上的少时意气相投,分道扬镳后,谪仙公子苦苦守护风流女剑修重回正道的破镜重圆话本,堪称流传最广的两类。 -- 第89页 谢争春不能免俗,小时候也是看过这些话本的。 谢争春一脸“我吃到了大瓜”的表情。 ◎最新评论: 【好耶】 【来啦,太太更得好慢,呜呜呜】 【wow】 【挣扎数翻,给作者大大捉个虫~ 数番】 【几百年一件的给作者大大捉个虫~ 几百年一见】 -完- 第35章 大道如青天我独不得出 ◎这是风暴的中心,犹如狂风骤雨中一页平静的小舟。◎ “最近几年, 我有时候会想,你为什么那样讨厌我。”祁知矣问。 他语气真挚,面容泛起青石般温润的光泽, 仿佛真的只是在问一个好友,为什么讨厌自己。 “你在和我玩什么花招吗?”简行斐皱眉,有些不适,“这还需要理由?我们的立场就是最大的理由。更何况, 我一直都很讨厌你,你不知道吗?” 祁知矣笑笑:“小时候还没有吧。” 简行斐这张一颦一簇皆是风流气的脸上, 第一次明显露出厌烦的色彩。 “有吗?”他不想再说了。 两人都沉默了一小会。 简行斐心不在焉的摇着扇子,目光慢悠悠,在天空的结界上晃动着,似乎等待着什么到来。 “你在看什么?”祁知矣问他,可其实心中了然。他解释道, “我没有告知四大世家。我是不会让世家的修士过来的。” 简行斐一愣, 神色古怪的望向祁知矣, 略带戒备:“为什么?” “因为我想你活着。”祁知矣一字一顿。 他用那双点漆般的眸子看着简行斐, 认真的说,“说实话, 如今世上能让我牵挂的东西已经不多了,不管是好的还是坏的。在涿郡认识的每一个人, 如今而言都对我都很珍贵。” 简行斐没想到自己的第一反应是点点头。 “都死的差不多了......”他赞同。 “看不出来, 倒是我以小人度君子之腹了。”简行斐面无表情,仰头望向天空, “我就没你这么好心了, 只要四大世家的人一到, 我就会放出“尸守”——那玩意本来是用来在每一任妖皇墓地里守墓的, 我用妖皇之血把他污染了,如今算是妖界最危险的武器。” “想的很周到。”祁知矣赞赏。 “如果四大世家的人来了,我就刚好报个仇;如果他们不来,那我就把折仙抢回去,挖个坑埋给秋露浓。” “不留作纪念吗?”祁知矣问。 “纪念个啥?纪念我年少时苦苦单相思吗?多丢人啊。我比较看得开,人死茶凉,这都走了几百年了,茶都得凉个几百杯了吧。” 简行斐感觉自己脸有些酸,说不清是个什么表情。 他说得很轻松,努力摆出一副不在意的样子,可颤抖的尾音还是暴露了他的烦乱。 总是这样的。 简行斐绕了很大一个圈子,可最后他知道还是会绕回那个名字。 祁知矣还是点头,道:“你没说错。” 然后一言不发。 简行斐感觉,现在的祁知矣比以前还要无趣。 十六岁少年老成的祁知矣,被如今的清冷孤绝一衬托,竟然还算得上灵动。 祁知矣沉思片刻,又问,“你准备了所有的一切,只是要来抢折仙的吗?或者说,你护得住折仙吗?” “不。”简行斐望着他,郑重的开口,“我要知道真相。” “什么真相?” “一切。” 两人对视,一瞬间,空气中像是有无数看不见的剑在齐声嗡鸣。 “一切?”祁知矣重复,眉头紧皱。 “你们为什么去魔界?是怎么去的?在那里发生了什么?还有......”简行斐目光肃静,“她怎么死的。” “死”这个字仿佛把简行斐烫着了,让他全身颤栗了一刹。 ... ... 再凶恶的魔物面前,秋露浓也毫不畏惧,现在倒是往后退了一步,脸色大变。 她很想说,我求你别告诉我。 我只想做个一心修道的平凡女修。 魔修嘲讽:“你们拜入的门派就是这样的虚伪,看似心系苍生、谪仙般的师尊,实际上,会背地里找很多和剑主相似的女人。” 秋露浓心说:喂!讲得我像是被潜规则的一样,老娘是堂堂正正进来的好吗? 谢争春和谢元白接触的多,祁知矣的事,之前也有耳闻。 他偷偷看了秋露浓一眼,被她瞪回去,只能目不斜视的继续盯着魔修。 “真是肮脏又丑陋啊!就是这样的人类,就你们这样的种族都能占据人界这么久?!” 魔修一脸愤懑,冲着两人吼完,马上又庆幸、后怕的叹息道:“还好我们找回了殿下.....” “殿下?”秋露浓问。 意识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 魔修警惕的看了秋露浓一眼,终于想起自己要做什么,眯着眼,缓步走近。 “反正我们都要死了,死前总得让我们死个明白吧。”秋露浓试图说服他。 黑袍落地,白色的骨刺像蜘蛛般伸展开来,魔修像一个伸懒腰的人一般喟叹的呼出一口气。 坚硬的骨刺在少女面前此起彼伏、张牙舞爪的挥动。 喋血而冰冷的气息漫延,包裹住了秋露浓。 森冷白骨马上就要割破少女的皮肤,流出鲜血,露出难看的肌肉和内脏。 -- 第90页 她眨着眼,死乞白赖的继续追问,“那是什么?” 谢争春目瞪口呆,觉得秋露浓很是疯癫。 魔修本不应该回答。 可数百年的潜伏实在是太寂寞了。暗无天日、不被人知晓的日子里,他从没有机会和人说这些。 他看了看秋露浓:“那是希望。” “魔界......的希望吗?”秋露浓觉得有些荒诞。 “你们以为你毁了一切?可是没有!那位大人给了我们希望,这场战争永远不会结束!” 魔修似乎把眼前少女的脸和剑主搞混了。他狂吼的声音阴冷而尖锐,裹挟着数百年的怨气,“五百年了,我们的火必将人间燃成地狱,即便我们耗尽自己!” 大人。 秋露浓不知为何因为这个词愣了下。 潜意识里,她感觉那是个很关键的人。 她问:“剑主究竟做了什么?让你们这样恨她?” “她杀了魔君,魂飞魄灭。” 魔修猩红的瞳孔几乎快从眼眶中蹦出来。 话音落在空中的同时,异样的冷意惊起。 谢争春打了个寒颤,即便一知半解,也流露出长时间文化熏陶下残留的恐惧。 他觉得自己得知了不得了的大事。 秋露浓想反驳,她记得自己明明没干过这种事情。 而接下来的话更是让她感觉一片陌生。 “殿下放他们进入魔殿,结果那些正道就是那样的忘恩负义!还好大人出手了,那些人全都付出了代价。” 魔修想起往事,脸色扭曲,眼中燃起遭到背叛的愤怒,“不!还有祁知矣!要不是他蒙骗了大人,本来那三个人全都该死的!” 秋露浓瞪圆了双眼,脸色惨白。一瞬间,她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十七紧紧抓着她的袖子,没发出任何声响。 一路上他都乖巧的跟在少女身边,跟着她的视线,百无聊赖的满场张望。 他是折仙的化身,魔修在他面前不堪一击。 而此刻,十七却不愿再去面对魔修的目光。 他靠近秋露浓,站在她身后,害怕似的用脸颊贴着她的后背。 仿佛感受到了主人的情绪,十七琉璃般的瞳孔里满是难过,目光恍然若失,仿佛穿透了一切望向遥远的角落。 魔修的目光在秋露浓脸上打转,带着刻骨的怨毒。 他肋骨笼罩着的肉瘤上,几十只赤红的眼睛同时睁开,空中响起了嘶叫,又或者是婴儿的哭泣。 谢争春下意识的想捂住耳朵,忽然见到魔修镰刀般的肋骨刺向少女。 闪着寒光,马上就要贯穿她柔软的胸口。 这一击甚至都比之前所有都要快,浸满了他的怨恨。 世界万籁俱寂。 赫拉 谢争春想要怒吼,却听不见任何声音,只能眼睁睁看着那骨刺接近秋露浓,像是一道窜向猎物的银蛇。 ... ... 万朝峰。 这是风暴的中心,犹如狂风骤雨中一页平静的小舟。透明的风吹动苍绿色树叶,沙沙的响声从四面八方荡漾,青年衣袍狂乱舞动。 祁知矣和简行斐围着塔旁长满杂草的空地缓慢走动。 宛如是在布满画船的湖边,少年们吹着满是柳絮的风,词不达意的说着心里早已复述无数次的对白。 他们沉默许久。 空气都仿佛是凝固了。 祁知矣走起路来飘飘欲仙,颀长清隽,风掀起他的长袍,宛若下一秒就要飞升的谪仙。 身着瑰丽衣袍的简行斐摇着扇,浪荡的敞着怀,露出透明般的锁骨和胸膛。 “做这些事情的感觉怎么样?现在我觉得你像个疯子。”简行斐开口问。 “一开始会亢奋愤怒或者悲伤吧,现在已经没太多感觉了。不高兴,也不觉得难过。” 他认真的回忆,仿佛只是回答一个最简单不过的问题。 虽然偶尔会有一种钝钝的疼痛,像是被梦魇缠绕一般。 祁知矣无论说什么都是那副表情。一开始见会觉得如沐春风,而了解他后,只觉得让人心生怜悯。 “你真可怜啊。”简行斐轻声说。 “还好吧。” 祁知矣木然的说,“大家不都差不多。” “不,我们不一样。” 简行斐猛地转身,祁知矣也跟着他,停在原地。看着简行斐轻飘飘挥臂,晕染绚丽图案的红色广袖猎猎舞动。 “在涿郡的时候你没发现吗?我少年时可比你骄傲多了,也不会像你那样什么事都埋在心里。我宁愿说出来,也不愿意一直假装朋友待在她身后。” “她知道我喜欢她,虽然难过可我没有遗憾了。而你直到死都不敢说出来了,甚至你现在的所作所为在我眼里也是为了弥补,你永远都走不出来。懂吗?” 简行斐语气中隐约还带着嘲讽,身影渐渐消散,如一抹而过的水痕。 消失前的最后一刹,他侧头从扇子上方瞥了祁知矣一眼。 头一回,没有嘲讽,没有厌恶,只是淡淡的望着多年未见的故人,简简单单,不带任何复杂的情绪。 简行斐走了。 他大张旗鼓的来,离开时竟然什么也没带。 ◎最新评论: 【“他大张旗鼓的来,离开时竟什么也没带。” 呜呜】 -- 第91页 【没了】 -完- 第36章 大道如青天我独不得出 ◎关心则乱◎ 白骨弯曲, 折射出弧形冰冷的刀光。 一切都是静止的。 空中,甚至连少年颤动的睫毛都宛若悬挂的雕刻品。 秋露浓漠然的望着头顶。 漂亮的眼睛宛如镶着两颗漆黑的宝石。 在触碰到她的衣袍之前。 狰狞骨刺却仿佛承受不住力量似的分崩离析,一如被风吹散的灰尘。 秋露浓根本不需要什么召唤过程。 一切都发生在瞬息间。 只是一个念头, 源自折仙的力量洪流洗刷着她的身体。 少女对着惊惧的魔修怒吼:“滚!” 陡然间,秋露浓流露出不属于她的暴怒和凶狠,那张平时美得让人惊叹的脸,此刻宛如最凶神恶煞的修罗。 谢争春伸向秋露浓的手停在半空中, 开始颤抖。 他脸上惊愕的表情还残留着。 他是真的以为两人都要死了,做好和魔修殊死一搏的准备。 甚至还为秋露浓遵守诺言, 回来找自己而愧疚。 谢争春愤怒的想要阻止魔修。 又再次被秋露浓吓到了。 简直像是另一个人。 局势在一瞬间扭转,谢争春根本没看清发生了什么。 魔修想要逃跑。 秋露浓并没有留意魔修,弯腰,痛苦的捂住耳朵。 像是打开了某个开关。 “不!不要,为什么会这样……” 有少女在轻声哭泣。 “你们怎么敢!怎么敢!!怎么敢!!!” 另一个狂怒的声响回荡, 像是从心脏中崩裂开来, 在呼吸之间反复膨胀。 哭泣和嘶吼一同在秋露浓脑海里回荡。 仔细听, 这两个好像都是她自己的声音。 秋露浓感到一片陌生。 明明什么事都记不清楚了。 唯独愤怒是如此的真实, 像舔舐皮肤的火苗,炙热, 带着种烧焦的苦味。 “你们这些卑贱的逆贼!”秋露浓抬头,望向魔修, 瞳孔深处迸射出锐利的光芒, “怎么敢把刀刃对准我的朋友?!” “一些蝼蚁而已!你们也配嘲讽他们的死?!” “你们这逆贼就是死一千次一万次!也无法抵销你的所作所为!” 她暴怒的吼道,让人毛骨悚然。 魔修听到鬼啸般的风声, 他那身宛若盔甲的白骨被风吹得如枯叶般破碎, 簌簌抖落。 直到秋露浓最后一句消失。 魔修血肉化作的红色暴风雪还在空中弥漫, 血腥四溢。 这个人就像灰尘般被吹散, 不见任何痕迹。 谢争春呆呆的站在原地。 不敢靠近,也不敢离开。 他视线一刻不离的盯着秋露浓。 喘息着,少女噗通一声坐在地上,像是耗尽全部力气。 秋露浓缓缓抱住自己,面无表情,歪头靠着自己的膝盖,脸冷像冰雕,距人于千里之外。 魔修死后,限制解除了。 空中飘下一片一片雪花般的光点。 秋露浓茫然的抬头去看。 瞳孔的光黯淡下来,宛若刚睡醒的稚子。 “秋、秋露浓。”谢争春紧张的喊。 秋露浓歪头看他,微微皱了下眉,“怎么了?你这样看我干嘛?我还没死呢。” 确认秋露浓一切正常,谢争春欢喜的向她奔来。 夜色浓重。 谢争春仔细的端详秋露浓两眼,抬头,后怕的用袖摆擦拭她脸上的血沫:“把血擦干净......真吓人啊。” 对着少年放大的精致五官,秋露浓半眯着眼睛,有些困倦,连手指也不想动。 谢争春想拉她站起来:“可能还有魔修的同伴,我们得快点离开这里。” 秋露浓摇了摇头,声音倦倦的。 “我没有力气。” “我、我带你去找师父看看。”谢争春着急了,背起秋露浓,穿过丛林,飞快往山顶奔去,“我们先回聚集地。” 本来,秋露浓闭着眼,正安静的趴在少年背上。 听到这句话,她虚弱的拉了拉谢争春的衣领,拒绝道:“不行。” “不能让玄天宗知道... ...” 她的声音越来越轻,越来越微弱。 最后归于平静。 谢争春愣住了,停在原地,害怕的扭头望向秋露浓。 他小心翼翼的伸手触碰少女的鼻尖。 “睡着了啊.....” 谢争春长舒一口气,终于放心起来。 继续向弟子聚集地跑去。 谢争春从来没想过,自己有一天速度能这么快。 可没走多远。 又冒出一个不速之客。 “站住!” 御剑的红衣少年喝住谢争春,从空中落下,拦在他面前。 “什么人?”谢争春警惕。 俊逸风流的红衣少年用着玄天宗的术法,却并没有穿宗袍。 “我乃玄天宗弟子,按辈分,应该是你们的师兄。” 少年抚起肩边一抹黑发,含笑道,“裴川。” “刚才,我见这边有魔气溢出,特前来查看。” 裴川顿了下,脸上友好得体的笑容逐渐变淡,眼神锐利得犹如两把利刃,不放过谢争春身上任何的细微反应。 -- 第92页 裴川挥袖,冷声质问道,“你们两个新入门弟子为何会出现在这?” “你们和那两具魔修的尸体,又有什么关系?” ... ... 秋露浓的睫毛颤了颤。 她逐渐醒了过来。 明亮的阳光照得她睁不开眼睛。 秋露浓伸手挡在眼前。 等眼睛逐渐适应环境后,她看到一间再普通不过的房子。 这玄天宗给弟子住的宿舍。 窗外阳光明媚。 屋内也一片亮堂。 幽静得仿佛方圆百里只剩下她一个人。 秋露浓坐起来,有些恍惚。 【姐姐!你终于醒了!】 一个声音突然响起。 十七从床下方蹦了出来。 他骨架比一般少女还要纤细,缩成一团时,根本看不见他。 这些天,十七就像小动物一样,席地依偎在秋露浓床边。 十七凑近秋露浓,眼睛亮闪闪的盯着她看,就差摇尾巴了。 【姐姐,你睡了好多天了!他们都以为你被魔修下了什么奇怪的咒术。】 【之前还常有师兄师姐过来看你,最近都没怎么来了。】 ... 十七像一只可爱的麻雀,叽叽喳喳。 和秋露浓说着,这半个多月发生的事。 那一晚妖族的袭击,并没有给玄天宗造成太多伤亡。 授师大会如期举行,所有的新弟子都拜了师傅。 陶志伟被发现是丹修奇才,好几位长老争着抢他,不用和其他弟子一起上课。 庄羽选了符修,进步神速。 谢争春拜入掌门座下。 十七还说了很多、很多的话。 就好像要把这些天攒的话一次性全说完。 秋露浓猜想,自己不在的日子里十七应该很孤独。 毕竟,在这世上,也只有自己能听见他说话。 十七骤然沉默,安静的望着秋露浓。 “汪汪汪!” 十七双手笔画着耳朵,学狗叫了起来。 秋露浓怔住了。 十七用那双湿漉漉的眼睛看着她,吐了吐舌头,摇晃脑袋学小狗撒娇。 他非常真挚,想要逗她开心。 秋露浓嘴角忍不住的上扬。 然后。 慢慢的,放声笑了出来。 【姐姐。你不能不开心啊。】 十七垂头,用脑袋蹭了蹭她的手,【你要是不开心的话,我也会很难过。】 【真想让那些害你不开心的东西全都消失啊......】 【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不开心...】 秋露浓看着阳光,轻轻眨了下眼。 【刚才醒来时,我感觉好孤独。世界依旧有条不紊的运转,只有我被遗忘在这。有没有我,好像都不重要。】 她有些恍惚。 【拿到折仙之后,我总觉得自己有些奇怪...】 突如其来的脚步声打破了寂静。 周围顿时热闹起来,泛起鲜活的生气。 “我说你啊,可真是个榆木脑袋......” 庄羽一脸无语的训斥陶志伟。 像往常一样的推开门,望着室内,向床走去。 她呆愣了一秒,摇了摇身后的陶志伟,喊道:“哎!醒了!秋露浓醒了!” “你终于醒了!” 庄羽又惊又喜,扑到秋露浓身边,抓住她的手。 秋露浓低头看着庄羽的手,“我睡了很久。” “之前看过你的长老们都说,你什么问题都没有,只是睡过去了。” “哪知道一直没醒来,谢争春和我们都急死了!” “对了。” 庄羽想起了什么,扭头吩咐陶志伟,“你用传音符告诉谢争春,他现在可以过来了。” “谢争春怎么了?” 秋露浓感觉事情有些不妙,“他最后不是和我在一起吗?” 一说到这,庄羽就来气了。 “不就是谢争春一直缠着你,非要和你下山比试,所以你们才遇见魔修的吗?” “还好你们运气好,路过的大能救了你们,不然早没命了。” “私自离开聚集地,本来你们两人都要受罚的。” “不过,谢争春主动承认,是他挑起这次私斗的,主要责任在他。” “他兄长谢元白出面,看在谢家的面子上,这件事就这样过去了。” 庄羽气鼓鼓的,瞪圆了双眼:“就这样,谢争春那家伙竟然想来看你?!” “我直接把他揍了一顿!” 秋露浓手指一颤。 心说,刚认识庄羽时,她怎么没发现,她是个这么豪横的姑娘。 “他后面还一直在问你的事情,我真的怀疑,他是不是输给你之后,对你怀恨在心,伺机报复。” “.....你别那么惊讶,放心。我警告过他,没有我们在场,禁止他靠近你半步。” 庄羽一脸骄傲,哥两好的拍了拍秋露浓的肩膀。 庄羽说话掷地有声,声音清脆悦耳 越说到后面,她越神采飞扬。 而对面的秋露浓目光逐渐呆滞。 秋露浓:“...” 一切往她未曾预料的方向发展了。 秋露浓沉默了一会,艰难的开口问。 “你、你还揍了他一顿?” “没想到吧。我现在是符修,谢争春是剑修,他修为还比我高,按道理我是打不过他的。 -- 第93页 “但是。俗话说,兵不厌诈。” 庄羽自豪的笑了起来,“符修,讲究的就是一个出其不意,我还让陶志伟给我做了丹药,做两手准备。” “最后我找了个伸手不见五指的深夜,蒙头暴揍了他一顿,也算替你报仇了。” “你这个,应该叫偷袭吧。”秋露浓幽幽的说。 秋露浓觉得对不住谢争春。 兄弟,真是让你受罪了。 “我想见一下谢争春。” 秋露浓刚说完这句话。 少年已经到了门外,踟蹰的立在窗边,默默望向她。 “那我走了啊。我去告诉师父们,你醒了的事情。” 庄羽恶警惕的看了眼谢争春,又一步三回头,叮嘱秋露浓道,“我就在隔壁峰,有什么事直接用传声符喊我,半刻内就能赶到。” 那眼神,让秋露浓生出一种“庄羽是她老母亲”的错觉。 室内只剩下谢争春和秋露浓两人。 秋露浓歪头,看向谢争春。 几次移开视线,目光闪躲,谢争春终于也看着她。 谢争春似乎是上课途中赶过来的,几缕碎发,凌乱的飘散在狭长黑眸前。 靴上有着沙石磨砺的痕迹。 他好像长高一点,挺拔的身姿依旧清贵,眼眶下多出一团淡淡的青色。 秋露浓:“你...” 谢争春:“你...” 两人同时开口。 “你先说?”秋露浓问。 谢争春摇了摇头,“你先说吧。” 秋露浓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夸奖他:“你做的很好,不愧是谢小少爷。” 这话落在谢争春耳中非常刺耳。 “这是什么意思?”谢争春挑眉,“我这有什么值得夸的?只不过是收尾而已,真正解决他们的人是你。” “那也很厉害了。”秋露浓认真的说,“能想到这个办法,把这件事瞒过去。” 谢争春别扭的侧头。 脸上隐约还是有些不服气。 “不对,我没有全部瞒过去。”谢争春想起件事,猛地转向秋露浓,目光如炬。“还有一个人,他可能在怀疑我们。” 秋露浓:“谁?” 谢争春压低了声音:“他叫裴川。” “我好像......”秋露浓想了想,“在哪听过这个名字。” “你知道他也不奇怪。”谢争春说。 “按辈分,他是我们的师兄。” “入门时间很短,但已经是年轻弟子中最优秀的一批,被长老们寄予厚望。” “同他的天资一样闻名的,是他在门派弟子中的声望和受欢迎程度......尤其是女弟子。” 秋露浓懂了,“这人很擅长蛊惑人心啊。” “裴川,是第一个找到我们的弟子。” 谢争春的眼神越来越冷,脸上仿佛结了一层冰霜,玉雕般的面容透着一股严肃和凝重。 “就在你杀了魔修的一刻后,裴川出现了,拦下我。” “他当时的眼神,完全不像是相信我的样子。” “他明明不相信,却提出,让我把你交给他。他要带你去找长老。” “我拒绝他。僵持之时,掌门过来了。” “之后我派人打听。裴川一家都是凡人,拜入玄天宗之前,他只是一个普通的世家少爷。” “身世清白,和妖魔两界之间没有半点联系。” “裴川?” 秋露浓边听边回忆,终于想起来自己在哪见过他。 临南镇。 那个要认她做妹妹的杀人狂。 原来他当时意味深长的说“我们会再见面的。” 是指这个。 “但我还是怀疑他,”谢争春非常笃定,“我总觉得他不是一个普通弟子。” “当然——” 话锋一转。 谢争春注视秋露浓的眼睛,缓缓逼近。探究她,像追逐猎物的豹子般侵入她周围空间,感受到彼此气息。 他贴着少女的脸颊问,“你也藏着秘密吧。” 那张清隽矜贵的面容波澜不惊,语气却带着威胁和揣测。 不是疑问。 而是肯定句。 谢争春是亲眼看见秋露浓杀了那两个魔修的。 比起魔修。 当时更让人害怕的反而是这个看似无助的少女。 简直像是场诡异的噩梦。 谢争春看着那样的秋露浓,一时像惊恐痛苦的少女,一时像凶狠暴戾的暴君,让人莫名其妙的难过。 同时,他又被恐惧压得喘不过气来。 连手腕都有点发抖。 然后呢? 秋露浓想。 她并不惊讶,反而松了口气,好像本就该如此。 害怕她,质问她,然后要挟或者远离。 “嗯。” 秋露浓淡淡的应了一声。 两人视线在空中碰撞。 无视这扑面而来的压迫感。 秋露浓看到。 谢争春身后,十七从懒懒散散到冷眼近看。 看谢争春的眼神像是见到一只讨人厌的苍蝇。 “两次。”谢争春突然说。 什么两次? 秋露浓不解的看向少年漆黑澄亮的瞳仁。 “你救了我两次啊。”他垂眸,幽幽的说,尾音悠长。 谢争春往后撤了步,双手环在胸前,皱眉。 -- 第94页 表情介于肃然、苦大仇深、别扭和羞涩之间,眼中跳荡着火光。 “其实我很意外。” “我没想到你会回来找我。” “你知道的,之前我并不认同你,也不服气。” 谢争春顿了下。 他深吸一口,再开口时带着一股傲气。 简直是宣誓般赤诚,威风凛凛。 “但现在你有什么秘密对我而言都无所谓了。” “只要不是什么伤天害理、为害苍生的事情,不论怎么样,我谢争春,肯定是和你站在一起的。” 一口气说完全部想说的话。 谢争春没有去看秋露浓脸上的表情,转身跑了。 秋露浓怔愣的看着门外的背影。 半天没有说话。 ... ... 第二天。 谢争春顶着两道审视的目光,给秋露浓送过来许多上阶丹药。 庄羽斜靠在窗沿,陶志伟拿着一本书抬头。 两人半信半疑的盯着谢争春。 “我哥哥知道你醒来后,特意从谢家带过来的。”谢争春说,“他还想亲自见你一面。” 庄羽蹦了下来,微笑着阴阳怪气。 “看不出来啊,令兄真是通情达理,不仅记得送丹药,还会道歉。” 一边说,庄羽一边给陶志伟使了个眼色。 后者心领神会。 陶志伟检查谢争春带来的丹药,确认没问题后,对着庄羽点头。 谢争春就看着这两个人在他面前表演。 庄羽咳了一声,没有半点不好意思。 “你兄长的心意我们领了。以后,勉强相信你。” 谢争春捂脸,觉得自己和哥哥一起受到了侮辱。 “就算我们想害秋露浓,也不至于用“下毒”这么肮脏、愚蠢的方法。” “小心点,总没什么害处。”庄羽撇了撇嘴,“我并不是针对你。” “树大招风。” “门派里,有一些弟子对秋露浓很不满,她现在大病初愈,我总是担心会发生什么。” 秋露浓正悠哉悠哉的看着话本,听到这句话,顿时懵了。 她指了指自己,“我?” “我什么都没干啊,就躺床上睡了十几天。” “你想想,在新弟子大会上,我们干了啥。”庄羽提醒。 空气一瞬间凝固了。 “我那不是......主持公道、匡扶大义吗?”秋露浓隐约还有些骄傲。 “你一个新入门弟子,当着所有人的面前,让玄天宗下不了台。” 庄羽冷静的告诉她,“在许多人眼里,你这是挑衅门派所有人。” “更要命的是,你质问了祁知矣的道。” “而玄天宗内,大部分人都是祁知矣的崇拜者。” 秋露浓一脸怀疑,“祁知矣的影响力这么大吗?” 庄羽直接转身,看着谢争春和陶志伟,问:“你们当中,有谁是仰慕祁知矣的?” 带着背叛秋露浓的羞愧感。 两人犹犹豫豫的举起手。 秋露浓:“...” 想象一下,面对一群愤怒的死忠粉。 秋露浓眨眨眼,把话本丢到一边,神情终于严肃了起来。 “你们两个都没事吧?”她问。 陶志伟不好意思的挠头,“没事啊。” “哎。”庄羽叹了口气,扶额,“先关心一下你自己。” “我和陶志伟的师父,一个是长老,一个是最神秘稀缺的丹修大能。没有人敢动我们。” 她神色担忧,“倒是你,现在是我们中间最危险的。” 亲眼见过秋露浓手撕魔修的谢争春:“... ” 不。 他觉得其他人比较危险。 庄羽和陶志伟都忧心忡忡的望着秋露浓。 等着她的下一步动作。 秋露浓点头,示意自己明白了。 然后。 她打了个哈欠,擦掉眼角生理性泪水,拿起话本,一个侧身,再一次像没骨头一样的靠在床头。 兴致勃勃的翻看画本。 并时不时爆发出愉悦的笑声。 这一次,对面三人集体陷入了沉思。 庄羽觉得自己路走窄了。 究竟是什么,让她产生了一种秋露浓茫然无助、需要人保护的错觉? 可能是因为,庄羽见过被带回来的秋露浓吧。 虽然长老检查过,说秋露浓身上并没有重伤。 可布满衣袍的血迹还是吓到了庄羽。 那么多血。 怎么可能没有受伤呢? 庄羽看着秋露浓安静的躺在那。 散发出一种异样的脆弱感。 她双眼紧闭,平日绮丽的面容,此刻素白得像是冰雪。 阳光落在她肌肤上,整个人像是透明了,一碰就碎。 很不真切。 庄羽害怕秋露浓就此消失。 有些事,到底是秋露浓给了她勇气。 她才敢迈出那一步。 庄悦知道,自己一个人的勇气肯定是不够的。 正所谓,关心则乱。 想了想自己这些天做的事情。 庄羽头疼的揉了揉太阳穴。 出了秋露浓宿舍后,庄羽喊住谢争春。 “有件事情我要和你道歉。之前那个在竹林揍了你一顿的人,是我。” 在少年惊讶的视线中,庄羽低头,态度十分诚恳,“你要是还生气的话,我让你打回来也行。” -- 第95页 “打回来”这三个字。 让谢争春更加震惊。 他看了庄羽一眼,很想问,我在你心里究竟是什么人? 庄羽缩着脖子,小心翼翼的低头用余光瞟他。 竟然真的在等一顿毒打。 谢争春默默看了她一会,终于是笑了起来,没有再说话,转身离开。 “喂!谢争春!” 听见少女的喊声,谢争春背对着她,随意的摆摆手,“我不生气。” 与此同时。 走出房间散步的秋露浓,站在山头,向云雾缭绕的远方望去。 身后,吹落的花瓣和树叶在空中飞旋飞舞,秋露浓墨一般的长发散乱在风中。 她认真的发着呆。 “妹妹!” 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声音,把秋露浓吓个半死。 她扭头,看到裴川那张漂亮的脸。 “好久不见。妹妹,有没有想我啊!”少年开心的笑着,挥臂,袖摆随风飘舞。 整个人像花蝴蝶一般的要扑进秋露浓怀里。 “滚啊!”秋露浓躲开。 “怎么了?妹妹生气了?”裴川歪头去看她,笑容佻薄,黑发垂在肩边。 “我生气了。”秋露浓皱眉,“你离我远点。” ◎最新评论: 【唉,要是不写可以说停更或者请假一段时间,毫无声息地消失又算怎么回事。我等不动了,大家再会。】 【在?】 【作者还在吗】 【好久没更新了呜呜呜】 【作者还在吗】 【哇哦更新了】 -完- 第37章 此恨不关风与月 ◎这笑容灿烂至极,风雅颓丽,带着肆无忌惮的美。◎ 这个疑心重重、门派内备受宠爱的小师兄, 竟然就乖乖停在原地。 在树下,和秋露浓隔着落叶相望。 “妹妹为什么会生我气了?是怪我没早点来看你吗?” 裴川露出受伤的神情。 令人怜惜。 若是其他弟子见到,只怕是愧疚不已。 秋露浓不为所动, 语气冷淡。 “因为你很吵,打扰我看风景了。” “汀清峰有个罕见的人间仙境。视野旷阔,景观奇异。” “目之所及,千里冰雪成峰, 而往云端下眺望,桃花林绵延成一片。” 裴川的语气带有一股奇异的吸引力, 邀请她。 “妹妹要随我去吗?” “不了。” 秋露浓看了他眼,直接一屁股坐草地上,拒绝道。 “我腿断了,下次吧。” 裴川。 不,应该说扮演裴川的简行斐愣了片刻。 然后, 他竟然轻声笑了起来。 这笑意在雀跃春日里, 宛若藏在风里的几簇蒲公英, 极轻极浅, 秋露浓并没注意到。 “你怎么还没走?” 秋露浓回头,发现少年还站在摇晃的树荫下。 阳光落在了秋露浓侧脸, 漆黑的睫毛根根分明。 那张对简行斐而言过分熟悉的面孔。 此刻,被光影切割, , 眉尾发梢都透着明媚和懒洋洋。 左脸写着“有屁快放。” 右脸满是“你好烦。” ——连不耐烦都是可爱的。 简行斐知道她拜入玄天宗后,并没有特意接近过。 容貌相似而已。 并不是多罕见的事情。 每过个几十年, 总会冒出那么一个和秋露浓长得很像的人。 简行斐并不在意。 他从未因此松动过半分, 视线永远冷静, 永远从容。 他是真的认为, 对自己而言那一切都已经过去了。 如今的他,已不再是那个苟延残喘、野狗般的少年。 身为妖皇,他强大且尊贵,手握一切,修真界任谁都忌惮他几分。 而传闻中的剑宗之主,早已长眠于时间洪流中,成为过去。 一同被埋藏的,还有她的桀骜、美丽、与迷一般的来历。 可是。 此刻如此之近的注视少女,简行斐倒是有片刻的涣然。 触景生情。 仿佛下一秒,那人扔下的石子就会砸中他的脑袋。 而他抬头会看到少女躺树上,懒洋洋的对自己说,我等你好久了。 然后他毫不犹豫的点头,说那我们出发吧。 简行斐沉默了一小会,才慢慢的说,“今日,除了看望你以外,其实我还有一件事。” 好家伙。 总算露出狐狸尾巴了吧。 秋露浓心中警惕,语气淡淡的问,“什么事?” “那一天我来晚了,见到你时,你已经昏迷了,害你受伤的魔修也被挫骨扬灰了。” “之后,我一直想找出魔修的同伴。” 简行斐问,“你还记得,那魔修有什么特征吗?” “他穿一身黑,长得很丑.....其他的....” “我光顾着逃跑,没怎么注意......” 秋露浓面色无波,看着少年解释道,“当时我真的太害怕了。” 这些话,从她那张平静的脸上说出来,实在是没什么说服力。 简行斐的神情中,看不出丝毫怀疑,或者是信任。 他只是温柔的望向秋露浓,流转的眼神里似乎带有一种无法抵抗的魅力。 让人移不开视线。 -- 第96页 想要对他倾诉一切,告诉他真相。 自从简行斐觉醒了九尾狐的血统,世间就没有几个人能逃脱他的目光。 “那救你的人呢?” 他开口。 说出来的,仿佛是蛊惑人心的妖言 “哦。那个人啊......” 秋露浓慢吞吞的应了一声,想了想,仿佛有些苦恼。 少女蹙眉,眼神却依旧清明。 简行斐脸色微变。 “那个人...” 秋露浓没有再看他,微微仰头,迎着阳光眯起双眼,“是太上。” 她继续胡扯。 “救我的人,是祁尊上。” “他让我保密,不能把这件事告诉任何人。” 搬出了祁知矣,以他在玄天宗的威望,这下师兄总不会继续烦她了吧。 简行斐:“?” 简行斐的内心稍微颤动了一下。 他紧紧地抿着嘴,一时间没发出任何声音 简行斐发现,自己的第一反应,竟然不是质疑,而是估量这件事的可能性。 潜意识里,他偏向于相信眼前的人。 为什么呢? 曾说过“这世间对我而言无人可信”的妖王殿下,垂眸,漆黑睫毛短暂的抖动了一下, 他居高临下的望着少女过分相似的脸庞。 犹豫。困惑。迷茫。 ......甚至久违的感觉到些许逃避。 为何她能免疫自己的术法? 祁知矣那个混蛋有为什么会盯上她? 难道是因为祁知矣在她身上施下了什么术法? 倒也不是不可能。 祁知矣并不是爱管闲事的人。 除非是......他也发现了什么。 那人除了长得清冷外,其他时候,里里外外都很疯癫。 之前还有过,找容貌相似之人当做替身的案底。 所以那家伙是在暗中做些什么呢? 祁知矣发现了什么? ... ... 动物踩在草地上的声音响起。 惊动了看风景的少女。 秋露浓身上落满阳光,从山崖边转身。 “你怎么......” 秋露浓看着眼前的一幕,睁大双眼。 然后,默默的把后半句“还没走?”咽下去。 茂盛的枝叶随风抖动,像深绿的云朵。 明亮的阳光散落在四面八方。 整个世界,连同树下的少年都是干净而温暖。 不速之客野狸猫几个跃步,跳到了树下。 树荫下。 藏着斜靠席地而坐的少年。 点点光斑,在红色衣袍上、和霜雪般的俊美脸庞上跳跃,黑发在风中微微起伏, 秋露浓缓缓走近,见到了紧闭双眸的裴川,宽大衣袍裹在他削弱白皙的身体上。 袖摆空荡荡的,垂在空中。 少年好看的眉头微蹙。 往日张扬潋滟的五官,此刻皎洁如静水明月,仿佛熄灭的火焰,被照映在清冷湖水中。 玄天宗很大。 修士来来往往,这座山头总是十分喧闹。 现在却仿佛只剩下他们两人。 秋露浓蹲在简行斐旁边,低头打量着他。 一片寂静。 “这样一看,还挺可爱的。” 秋露浓看望他清晰可见的睫毛,无声的说。 没有人打扰她们。 秋露浓的目光扫过少年的五官,连同每一个细微的表情。 有些许好奇,他究竟是梦见了什么。 现在的裴川,好像也不是那么让人讨厌。 秋露浓抱着自己的膝盖,靠近他,几乎就要贴近他的鼻尖。 简行斐有些难受,微微皱起眉头。 就在刚才,他不知重复了多少次这个动作。 梦中的内容让他踟躇。 他已经是妖皇了,见过这世间所有诡异和美丽的场景。 可还是无法像一把刀般利落、冷漠的斩断自己的过往。 简行斐醒来,迷离的睁开眼,面前闪动着大片洁白的光晕。 一切都被裹在朦胧中。 像之前几次一样,他察觉自己在睡梦中,犹豫是否要继续睡去。 他眼前的这张脸。 皎洁无瑕,眉目淡淡的,周遭泛起荡漾的波光,遥远、绚丽的不真切。 唯有一对漆黑的眼眸如宝石般闪亮生辉。 和梦中的秋露浓一模一样。 这一瞬,简行斐有点茫然,竟然分不清是梦境和现实。 他眯起双眼,想要看清这张脸。 又用力的摇晃脑袋,试图把梦中见到的场景从脑中甩出去。 然后。 简行斐倾身往前,又一次试图看清那人的长相。 “你是睡傻了么?” 就在他即将触碰到少女脸颊的当下,那人幽幽的开口,语气中带着嘲弄。 简行斐视野中的一切都清晰起来。 他手指颤动,琥珀色的瞳孔因为震惊或者狂喜而猛得缩小了一圈。 下一秒。 他用力的往后一仰,仿佛被烫伤似的闪躲开来。 简行斐几近惊慌失措的跌坐在地上,后脑勺重重撞在树干上,发出闷重的声响。 怎么听都是疼的。 而他仿佛没有知觉。 他惶然不安,一时间只顾得上和秋露浓拉开距离。 “反应这么大?” -- 第97页 秋露浓莫名其妙,坐在那垂头笑了笑。 “我怎么会睡着?” 简行斐揉了揉太阳穴,敛眸,睫毛盖住了眼中所有情绪。 他依稀记得,之前自己还坐在草地上。 一边晒着太阳,一边对着少女的背影思考。 然后......他就睡过去了。 这一切都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 一开始,简行斐是十分警惕秋露浓的。 从二十岁起,他从来没睡过一个好觉。 仿佛从那一天起,他的世界就变得不一样了。 他莫名其妙的肩负起了很多东西,有他选择的,更多的是他从来没有资格拒绝的。 他不再是涿郡那个明朗热烈、纵情世间的世子爷。 也不会有人把他再看作“简行斐”。 他觉得自己应该开心。 他拥有的越来越多,其中,多的是世人奢求不来的。 可他不再是简行斐后,他又是谁呢? 难道他要一辈子在那个位置上做个孤孤单单的王吗? ... 警惕之后,简行斐心中更多的是茫然。 秋露浓半点目光都没给他。 反而对着麻溜逃跑的狸猫背影,质问起他,“怎么你一醒来它就跑了?” 秋露浓扭头。 两人视线撞在一起。 秋露浓眨了眨眼。 “你刚才睡了很久。” 简行斐没动。 依旧目光一刻不移的盯着她。 “裴师兄?” 秋露浓伸手,在简行斐面前挥了挥。 “我没事。” 简行斐仿佛被惊醒般,移开目光。 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语气中却藏着些许涣然。 “我有点头疼。” 不敢相信。 简行斐想。 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了? 秋露浓说,“我还以为你睡懵了呢,像是认错人一样。” “风吹得吧,有点眼花。” 简行斐心不在焉。 “年纪轻轻的,这身子骨有些虚啊。” 秋露浓站起,瞥了他两眼,轻飘飘的吐槽了一句。 她转身,准备离开。 简行斐突然拉住了她的手腕。 “我们第一次见面时,我说姑娘长得像我一个故人。” 简行斐直直的望着她,手上带着不容挣脱的力度。 “当时,我说的全是真的。 “而你说我长得像你一个故人,那个人又是谁呢?” 他说得慢悠悠。 阳光落在琥珀色的眼眸上,明亮如折射光芒的金属,冷淡而锐利。 “我骗你的。” “我知道。” 简行斐嘴角扯出一抹笑,问:“秦师妹,你就不好奇你长得像谁吗?” 秋露浓低头,看了眼简行斐牵住自己的那只手。 骨节分明,像个凡间贵公子般戴着不菲的黑曜石戒指。 秋露浓抽回自己的手腕,摇头。 “你说得这些,和我并没有太大关系。” “不管我长得像谁,我都只会是我。” “再说,你总不会像祁知矣那样......” 说错话了。 玄天宗里,没有弟子会直接称呼太上的名字。 秋露浓顿住,下意识的望向简行斐。 发现对方正意味深长的盯着自己。 终于。 秋露浓意识到自己为什么会讨厌裴川了。 第一见面起,他就让她卸下了防备。 在这个师兄面前。 她总会下意识的说出自己心里话。 相处的每一个瞬间。 都带着和旧友见面时的放松。 就好像......他们认识了很多年。 “我知道,为什么我会和师妹一见如故了。” 简行斐突然笑了起来。 这笑容灿烂至极,风雅颓丽,带着肆无忌惮的美。 “我们,应该是整个玄天宗内,唯二不喜欢太上的两个人了。” 他动作温柔的挽起秋露浓耳边的发丝,歪头,凑近她问。 “你说...这是不是也是一种缘分呢?” ... ... 秋露浓一直在想,裴川对自己究竟有什么企图。 ——这个解释,总比他看上自己更合理。 在临南镇,他单方面的认定自己是她妹妹。 拜入玄天宗后,他又笃定他们两很有缘分。 这莫须有的“缘分”,他说得有模有样。 从蓬莱仙脉中,人迹罕至的峰谷。 到入宗后,到处是弟子修炼的广场。 裴川一路穷追猛打,神出鬼没。 总在各个意想不到的时刻,出现在秋露浓身边。 “今天,你来这又是因为什么事?” 秋露浓转身,一把拦住跟在身后的裴川。 “看雪——” 山风骤起,吹散了裹杂云层的小雪。 阳光斜斜落在雪地上。 裴川面不改色,默默把视线从移开。 “我只是好奇。” “师妹刚入门派不久,究竟是从哪得知,玄天宗这么多好地方?” “这些地方,别人是不知道。”秋露浓说。 “可师兄找起来真是分外轻松。” 秋露浓看着裴川,问:“这玄天宗里,只怕没有什么是师兄不知道的吧?” -- 第98页 听到这,少年轻轻的笑了下。 混入玄天宗不过几年。 可简行斐早已将它里里外外,都摸了个透彻。 这所谓修真界第一大派,在他眼中无聊之极。 直到不知从哪冒出来个师妹。 这成了唯一充满了不确定性的变数。 他对秋露浓说的真挚。 “裴某,不过是个寻常弟子罢了。” “顶多比其他师兄弟更闲散,有出些时间,在门派内逛逛。” “倒是师妹,真是处处让我意外。” 简行斐话锋一转,盯着秋露浓的眼睛,告诉她。 “这些天,门派内四处找你的人,可不只是我。” “还有谁?”秋露浓一愣。 “那些无关紧要的人?让我想想......” 简行斐眼中含着笑。 简直带着春日波光粼粼湖面上的碎片。 秋露浓眨了眨眼。 看着对方一脸“我真是为你操碎了心”的表情,坦荡荡的,和他四目相对。 两人的脚下,是蓬莱仙脉的山峰。 这是离俗世间最远的地方。 终年严寒,万籁无声。 世人都认为,仙境大概就是这样了。 一尘不染又孤寂冷清。 任何修士,在这待久之后。 都会生出一种,自己与世间失去联系的寂寞和游离感。 很容易走回入魔,或者道心不稳。 而此刻,简行斐望着秋露浓如常的神情,却觉得奇异。 没多久,就有人打断了他们。 “秋姐!” 少年洪亮的声音在山头回荡。 陶志伟站在半山腰。 虽看不清云雾后,山崖的景象,却远远的冲上方用力挥手。 “怎么还有人知道你在这?” 简行斐居高临下,从空中俯视陶志伟。 少年平庸的修为。 宗袍上沾染炼丹的炉灰。 全身上下唯一的法宝,是门派发的储物袋。 无一不在宣告,这只是一个玄天宗的普通弟子。 “那是我的朋友啊。” 秋露浓轻声说。 “朋友?” 简行斐重复了一遍。 他站在秋露浓身后,看到她一路没有回头,径直往山下去。 默默的站了一会。 简行斐望着少女的背影,突然扶掌而笑。 “有趣。” 说罢,他御剑跟上。 ... ... 跨过半个玄天宗。 陶志伟被路过的师兄喊走。 秋露浓没想到,简行斐竟然还跟在身后。 “师妹和朋友的关系,可真好啊。” 他酸溜溜的说。 “我方才看你们聊天,都插不进一句话。” 简行斐善伪装。 卧底的时间不久,但在宗内很有声望。 下山后,弟子逐渐变多,见他都会欢喜的打一声招呼。 “有吗?” 秋露浓说,“我看是小师兄太受欢迎,都忙不过来了。” 简行斐刚想反驳,又发现,秋露浓突然看向自己身后。 紧接着,她笑了起来。 这又是谁来了? 他也跟着秋露浓的视线而转身。 简行斐难得有了感兴趣的事情。 偏偏这短短半天不到的时间,被人截胡了两次,可谓是烦躁、不满。 而看清了来者是谁后。 他心里嘀咕,怎么还是两个熟人? 谢元白和谢争春。 这两位谢家最炙手可热的公子,脸上神情各异,一会看着秋露浓,一会死死盯着简行斐。 谢元白和简行斐,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一句话。 你怎么也在这? 身为世家中的新秀,谢元白自然是不会蠢到去窥探简行斐这种老狐狸的私事。 虽然知道简行斐一直对玄天宗虎视眈眈。 但具体原因是什么? 他又都做了些什么? 对此,谢元白一直是一知半解的。 这也是谢元白第一次,见到伪装成玄天宗弟子的简行斐。 他目光一晃,和简行斐的错开视线,望向谢争春。 又发现自己弟弟,也在看简行斐身边的少女。 谢元白的眼神,不由得移到了秋露浓身上。 然后,他的弟弟往前迈了一步,站在简行斐面前, 完全挡住了少女。 谢争春毫不退让的望向简行斐,眼神中带有警惕和威慑的意味。 谢元白:? 这小兔崽子究竟在做什么? 谢元白从未如此好奇过。 越发望眼欲穿的盯着少女露出的衣角。 谢争春冷静的看着“裴元”。 他还记得那一夜和小师兄的见面。 从心底就认定了,这人接近秋露浓是不坏好心。 谢元白对此一无所知。 但他清楚简行斐是个什么样的人。 简行斐早期的故事,远比如今流传在修真界的话本更为精彩,可谓可恐。 世家的长辈中曾流传这样一句话。 ——“简行斐所经之处,可谓是血流成河”。 这几百年,简行斐兴许是无聊厌倦了,行事作风缓和了不少。 也总有些不怕死的想去招惹他。 好歹是在世家中,一路勾心斗角长大的。 -- 第99页 谢元白心中再惊恐,面色也看不出任何波澜。 “争春......”他开口,试图阻止。 “哥哥!” 话没说完。 谢争春打断了他,看表情,似乎是有些想告状。 谢元白眉心一跳,有种不好的预感。 心说,你知道简行斐是你兄长我都惹不起的人吗? 而此时。 秋露浓从谢争春身后探出头,目光狐疑得在简行斐和谢元白身上打转。 “你们是认识吗?”秋露浓问。 这不是在临南镇时,出现在裴川身边的人吗? 这两人的目光交汇,然后不约而同的选择否定。 “不认识。”谢元白摇头。 “见过一面。” 简行斐挥扇,云淡风轻的一笔带过。 ... ... 玄天宗的大道上。 这身份各异的四人大大咧咧的走在人群中。 弟子自动给他们让开一条道路。 纷纷侧目。 在场,论外貌最引入注目的是小师兄。 而名声最为响亮、最权高位重的,是谢元白。 在以强者为尊的修真界中,很难想象,一个修为不高的年轻人能获得如此敬重。 少年时,谢元白一身纹着银色族徽的白衣起舞于世家中。 那几十年里间,关于他的所作所为,最常见的描述是“一击而中,全身而退。” 曾有小家族出了一个根骨奇佳的天才,气势嚣张。 转眼间又被谢元白逼得自毁丹田,短短几年,家族败落。 从此以后,谢元白的名字就不再蒙尘于家族之下。 知道这件事的人极少。 更多时候,在年轻修士心中,谢元白是难得的谦谦公子。 代表着世家中的另一条路。 正如人人敬佩谢元白。 也人人都知晓,谢争春有多么被谢家长老给予重望。 可谓前路是肉眼可见的平坦。 当这两人凑在一起时。 不论是世家修士,还是散修,任谁都想上前交谈几句,哪怕让他们记住自己的名字也好。 路过的弟子交换目光,蠢蠢欲动。 而在见到秋露浓时,不由得皱眉。 “怎么她也在?” “我都以为她被长老们赶出去了。” ... “嘘,别说了,小师兄和谢公子们都在呢。” 弟子打断他们。 又忍不住疑惑的回头。 怎么秦珑珑看起来......和他们关系很好的样子? 快到正午。 通往广场的路上,满是来往的弟子。 仿佛有结界般,周围弟子离秋露浓他们永远隔着一段距离。 因此,他们也并没有发现。 这几个人之间,带着一股看似和谐又隐约剑拔弩张的微妙感。 全都各怀鬼胎。 每个人都藏着秘密,眼神交错,蕴藏着说不清道不明的讯息。 简行斐看着秋露浓,抬手,抚起自己耳边散落的墨发。 阳光折射下,露出的一截小臂白皙胜雪,桃花眼宛如一泓荡漾的清水。 顾盼之际,风姿飘逸。 这个回眸颇有摄人心魂之势,身后的弟子无一不自惭形秽 谢争春皱眉,低声道:“花狐狸一样。” 谢元白袖袍内的手腕一颤。 生平第一次,很想捂住自己最疼爱的弟弟的嘴。 “我感觉......”简行斐的声音慢悠悠,气音很足,调子像是在唱歌,眷恋缱绻。 “师弟好像不是很喜欢我。” 他靠近秋露浓,缓缓道,“不过没关系。” “我相信,我和师弟一定会好好相处的” 秋露浓:? 你真的好茶啊。 就不是个正经人。 “好好相处。”这四个字。 落在谢元白耳中,重如千斤。 一瞬间,他眼前浮现了许多惨死在简行斐手中之人,凄惨的模样。 谢元白的手又抖了一下。 ◎最新评论: 【呜呜呜这个时候简行斐是不是就已经有点认出浓浓了。大大写得确实很好,能加更就更好了】 【大大加油】 【太太加油!这样的文我翻遍晋江言情区排行榜都找不出来第二本了,呜呜呜,一定要坚持住啊】 【更了?!!啊啊啊啊啊啊啊啊终于更了,呜呜呜等了好久】 -完- 第38章 此恨不关风与月 ◎他更像是一个符号,始终远在天边。◎ 此刻。 就连其中最迟钝的谢争春, 也察觉到有些许不对劲。 “哥哥,怎么了?” 谢争春误会了什么,“你是身体不太舒服吗?” “争春。” 谢元白摇头。 他抓着谢争春的肩膀, 看向了秋露浓。 “秦姑娘,之前你救了争春一次,我一直想亲自见面表达谢意。” 谢元白顿了下。 不动声色的瞟了眼简行斐,确认他的神色后, 这才继续说。 “不知你可否移步?在下有话想对你说。” 谢争春面上含笑。 脑子里想的却是:我只想赶紧离开这个危险的地方。 秋露浓也想逃离这个修罗场。 她规规矩矩的跟在谢元白身后。 -- 第100页 遛了。 ... ... 秋露浓想起来。 自己第一次听到谢争春提起谢元白。 就是在前几天。 谢争春谈及,为什么玄天宗弟子对祁知矣如此尊敬时。 抛开祁知矣是当今“天下第一人”这个原因。 和诸多修士的慕强因素以外。 更大一部分原因, 是因为祁知矣的出身。 祁知矣的身世、经历早就已经被世人翻了个遍。 没有显赫家世提供资源。 没有天降机缘助他一步登天。 没有仙器灵兽一路相伴。 在祁知矣以绝对的、碾压式的实力,获得修真界认可之前。 世家更多人的看法是,分家弟子,在修道路上总是难以出头。 毕竟,常言道:“修道之途一命二运三风水四阴德五敬鬼神六根骨” 每一项, 都是早在人出生之前, 就已笃定了的。 “在谢家, 我和我哥哥完全不一样。他在没出生前, 就已经被默认是下一任家主接班人。” “而我,如果不是七岁那年测出根骨, 现在,我也只是上百个分家弟子中的一个普通弟子。” “原本, 像我这样的人, 出身在谢家。” “就犹如一株参天巨树最末端的枝丫,每年都有, 生死都不会被人在乎。” “但是在祁知矣之后, 更多的人开始重视起分家弟子中有天赋的。” “甚至, 我家老爷子产生那个想法, 中途停滞了我兄长谢元白家长之位的接替。” “也是因为看到了祁知矣如今的影响力。” “所以,如果不是祁太上,可能如今我不会站在这里。” 谢争春直直的望向秋露浓的眸子,眼神第一次如此坚定和深邃。 “你明白吗?” 谢争春身上带着十七岁少年特有的光芒,率性狂妄。 因此,当他如此郑重的说起一件事时,目光沉静得犹如水波般起伏的火焰。 那一幕让秋露浓莫名其妙的在意。 也正如谢争春所说的一样,他哥哥是和他完全不同的两类人。 短短一条路,谢元白慢悠悠的问完了自己所有关心的问题。 话里藏话。 动不动就是一个坑。 这下,秋露浓终于相信这两兄弟关系很好这件事了。 谢元白要是对谢争春起了异心。 能把谢争春玩死吧。 末了,离开时谢元白淡淡的对她说。 “希望秋姑娘把那天的事情忘了,不要和争春提起。” 秋露浓当然知道他说得是什么。 不就是在临南镇的偶遇。 她立马表态。 “我这人嘴巴很严实的。” 说罢,谢元白径直离开。 而谢争春那边,原本像狗皮膏药一样的裴川也失去踪影。 “裴川到底是有什么居心?他有对你做什么吗?” 谢争春担心。 秋露浓先是摇头,然后对着谢争春叹了口气。 “和你哥聊天好累。” 最讨厌这种满肚子弯弯绕绕的弟控了。 “他不会和你说了什么奇怪的话吧?” 谢争春轻轻皱眉,脸上混杂着好奇和少许羞赫。 空气中有片刻的安静。 谢争春顿了顿,又缓缓开口,试图安慰秋露浓。 “我一直都没什么朋友,所以,兄长知道你后非常意外。” “兄长一直处在他那个位置上,要操心的事情太多了。” “不论何事,其中的诸多细节,他都要自己了解清楚,才会感到安心。” 少年脸上的情绪直白到几乎一览无余。 比起别扭的话语,反而更能安慰人。 过了好一会,秋露浓才反应过来。 这人是在给我解释他哥的言行。 可自己和谢争春说的根本就不是同一件事。 牛头不对马嘴。 算了。 秋露浓无声的叹了口气。 顺着谢争春的话题聊了起来。 “我还以为,你这种小少爷,从小到大都有会很多人争着和你做朋友。” 秋露浓提起,“就像在玄天宗考核时,那些围在你身边的人一样。” “当然不是了。”谢争春摇头。 “遇见你之前,严格来说,我唯一的朋友就是我哥哥。” 秋露浓恍然大悟。 这就不奇怪了。 难怪谢元白看她的眼神就像看小三一样。 就连一贯维持谦谦公子假象的皮囊都压不住那一股味儿。 “你说的那种人,其实我兄长更符合一点。” 谢争春突然轻柔的笑了笑,侧头望向秋露浓。 “从我有记忆起,他就是谢家这一辈人的中心。大家都争着抢着想接近他。” “小时候,在长辈眼里我和哥哥是两个极端。哥哥是谢家最优秀、最聪慧的那一个。” “而我就是冲动、一事无成的代表。” “所以他们都很讨厌哥哥和我在一起玩。” “觉得我这种卑贱的分家弟子,以后只是一个在家族庇护下混日子的废物......我小时候就是那样的怯弱啊。” 谢争春的语气很平静,眼神淡然,流转着波光。 可那几个刺耳的词汇让秋露浓心里不由地一惊。 -- 第101页 “以前那些事,你现在想起来会觉得......一点都不生气啊”她问。 “不啊。” 谢争春理所当然,摇头道,“那是我最快乐的日子了。” 秋露浓愣住了。 她都已经准备好了,只要谢争春一声“当然”说出口,她就立马跟他一起在言语上,对谢家进行讨伐。 结果这人的回答急转直下。 让秋露浓一时哑口无言。 她惊讶的察觉到,谢争春是真的不难过也不怨恨。 少年俊秀的脸上逐渐浮现笑意。 说话时,漆黑的眸子被阳光照得澄亮,温柔而清澈。 眼神宛如回首望向自己来时的道路。 “因为哥哥太好了。” 谢争春解释道,“不管别人说什么、怎么看我,哥哥永远都是站在我这边的。” 他明明没说什么细节。 可无数画面如白驹过隙般在秋露浓眼前闪过。 少年奔跑在溅起露水的道路上,谢家寻找的灯光照在他们背后。 他们在山中彻夜漫步。 在落下圆月的寂静屋顶上一起翻花绳,身后是惊慌的谢家家仆。 “我是在哥哥的庇护下长大的啊。”谢争春轻声说。 整个人几近被淹没在午后周遭热烈的光影中。 “在被测出灵根之前,哥哥是唯一一个对我温柔的人。” “哥哥身份比他们所有人都要尊贵,是既定的未来家主。” “所以他们拿哥哥没有任何办法,只能看着哥哥牵起我的手,大摇大摆的离开他们的视线。” “小时候我一直觉得哥哥就是这世上最好的人。” “也许你们都觉得哥哥太过冷漠了,但其实不是的。他明明比所有人都要温柔。” “但他就是那种达成目标不惜牺牲一切的人。” “所以,他决定了要重振家族,就无论如何都要做到。哪怕牺牲自己。” 他连续说了两次“最好”,连他自己都没有发现。 谢争春看着秋露浓的眼睛。 异常真挚。 仿佛真的是想说服她,让她相信“谢元白是这世上最好的人”。 所以不要对我的哥哥有偏见。 “谢元白应该是他心里最重要的人了吧?” 秋露浓心里有一个声音说。 只有把人慎重的藏在心底。 才会在突然想起他时,一下子有那么多说不完的话。 每一句都是那样的珍重和怀念。 连听众都感觉到了幸福,为之动容。 谢争春想了很久很久才开腔。 “其实,我一直在苦恼一个问题。” 秋露浓冲他眨眨眼,示意自己在认真听。 “哥哥的身体好像不太好。” 谢争春斟酌着说,“他背着我偷偷吃药,并且不想让我发现。” “我只能假装没看到。” 他迷茫的望向秋露浓,“你说,我要继续装下去吗?哥哥好像并不希望我知道。” 秋露浓有些惊讶。 原来谢争春也有这么聪明、这样懂人心的时候啊。 他并不是蠢,只是大多数时候都不愿意点破。 面对秋露浓的目光,谢争春微微侧头笑了起来。 “哥哥从小就比我聪明。不管是什么事情,如果他想瞒我,总是轻而易举。” 就像刚才,谢元白试图隐瞒自己认识裴川这件事。 秋露浓突然感觉自己看不懂这对兄弟了。 无论是谢争春,还是谢元白,对彼此的感情都是真的。 可另一方面,谢元白身上散发的气息却让她不安。 那个世人眼中的翩翩公子,背后究竟是藏着什么。 ... ... 以谢元白在世家中的名气。 他离开玄天宗的那天,许多弟子前去相送。尊敬而不舍。 秋露浓觉得,自己应该是唯一一个开心的人。 送走这一尊大佛后,她终于可以安心的继续混日子了。 其他弟子在上课,秋露浓在临南镇巡逻。 其他弟子在修炼,秋露浓在山上闲逛。 逃课逃到了“几乎忘记了还有她这个人”的地步。 秋露浓从树上苏醒,伸手,遮住眼前明亮的阳光。 想着换个地方睡觉, 她漫无目的的在山间闲逛,穿过几片林子,直到见到一间屋子才停下。 目之所及都是荒芜裸露在外的地皮,没有任何植被。 唯独一间布满灰尘的屋子孤零零立在中间。 凄惨荒凉。 走近了看,秋露浓又发现旁边还有半截枯死的树。 裸露的树根歪歪斜斜,贴着地面蜿蜒爬行。 有人想要这株早已枯萎的树再度活过来。 在它身上种下了能起死回生的种子。 秋露浓发现,自己竟然走到了蓬莱山脉的山背。 这里曾经终年大雪,是玄天宗不为人得知的另一面。 秋露浓围着那截树干看了又看。 十七不知什么时候出来了,也蹲在旁边,呆呆的望着它。 秋露浓以为十七觉得好玩。 好心的随手浇了下水。 正低着头,本就微弱的光亮突然被什么人挡住,秋露浓招呼他。 “让一下。” 那人听话的移开了步伐。 -- 第102页 对秋露浓而言,被人悄无声息的靠近是上上辈子的事情了。 可这人的动作几乎没留下任何“痕迹”。 声音,气息,连空气都没有任何波动。 仿佛真的是从九层云霄之上降落的谪仙。 十七猛地抬头,直勾勾的盯着这个人,好奇的打量他。 这人白袍墨发,衣和发都飘逸如行云。 他浑身上下一尘不染,肌肤隐约流动光泽,和羊脂玉发簪交相辉映,风仪玉立。 他低垂着眼脸看向少女,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秋露浓也反应过来,猛地一个抬头。 下一秒,她被祁知矣的容光照耀得要睁不开眼了。 靠。 她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 祁知矣这一来。 连周遭原本荒凉的景色,都被衬得带几分超凡脱俗的美感。 冷冷清清。 秋露浓摸了摸自己额头。 以为自己发烧,导致出现了幻觉。 身为玄天宗太上。 祁知矣差不多就是玄天宗的核弹,镇派之宝。 比起实用价值,更多的是威慑作用。 对寻常的弟子而言,可能从入门派到死也只能见他几次。 他更像是一个符号。 始终远在天边。 各种重要场合上,会见到祁知矣坐在最高处,垂眸望向下面黑压压的人群。 遥遥相望,可他眼睛里空荡荡什么也没有。 印象里最深的,永远只是他离开时那个修长的背影。 而此刻,祁知矣注视着秋露浓,静静的矗立在那,任由轻风带起衣袂飘飞。 整个人像一件玉制的艺术工艺品。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1-09 20:46:59~2022-01-11 00:04:4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矜安、温酒煮雪茶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矜安 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最新评论: 【更新啦!继续蹲下一章】 -完- 第39章 此恨不关风与月 ◎   所有的清冷出尘、文雅从容都只是他精巧描绘的皮囊。◎ 秋露浓沉默的和祁知矣对视了半天, 终于意识到不对。 “好巧。”她干巴巴的挤出两句话。 “你也来晒太阳啊。” 祁知矣一动未动。 秋露浓讪讪的笑了笑,偷偷瞟了眼逃跑的方向。 “看来尊上也喜欢这个位置啊?” “眼光不错。” “那这位置就让给您了。” 她语气恭敬,一边糊弄, 一边小心翼翼的往后迈了一步。 准备趁祁知矣一个不注意,立马转身逃跑。 祁知矣目光微动。 “你是要回去上课吗?” 他慢悠悠的开口,声音冷冽,如玉珠落盘。 每一个音调的咬字都很端正, 如仙乐般悦耳,却无端让人感觉很遥远。 祁知矣是怎么知道, 她没去上课的? 这是秋露浓脑中闪过的第一个念头。 在世家待久了的修士,不论是谢元白、祁知矣,还是五百年前的王行之。 说话都是这种风格, 弯弯绕绕。繁文缛节。 秋露浓张了张嘴,一时不知道说些什么。 只是歪头盯着祁知矣, 感到非常的震惊, 和一些许的紧张。 话本中, 总会有平凡少年偶遇大能的桥段。 可祁知矣是谁? 这一千年, 也就出了他这一个凡事都想握在手中的求道者。 别的修士,要么专心致志的修炼, 要么全神贯注的追求权力。 唯独祁知矣贪心到了极点,什么都想要。 看样子......好像快要成功了? 秋露浓越想越警觉。 想想和祁知矣上次见面时, 自己在入门大会上的胡作非为。 再想想自己把王家闹个鸡飞狗跳, 再拍拍屁股遛了,给他留下的一地烂摊子。 好像...怎么报复都不算过分。 “怎么?” 祁知矣许是不耐烦了。 微微抬起下巴, 瞥了秋露浓一眼。 这眼神冷淡又漫不经心。 垂眸时仿佛在睥睨万物, 完全看不懂他在想什么。 眉目间似乎含着冰雪, 唯独眼尾一抹淡淡的暗色, 如散去的水墨。 祁知矣挥袖转身,雅致竹叶花纹的雪白滚边从秋露浓眼前闪过,衣摆飞舞。 一个瓶子被祁知矣抛进了秋露浓怀里。 “不去上课就把这树浇了。” 祁知矣的身影渐渐消散,话音却还飘散在秋露浓耳边。 秋露浓举着这玉瓶,愣在原地, 眨眼,又眨眼。 她茫然了。 从祁知矣出现到离开,所以的行为都很费解。 和他之前画风透着一股隔阂。 祁知矣怎么还有养花养草的闲情逸致啊? 他到底从哪知道自己一个普通弟子的日常琐事? 秋露浓围着这株枯萎的树根。 左转右转,硬是没看出有什么奇特之处。 终于。 在秋露浓浇完树,抬头张望时,明白了这是怎么回事。 那里,祁知矣曾经住了上百年的木屋。 -- 第103页 这里,王行之常在树下练剑的青松。 同样的。 秋露浓也曾在这度过了很长一段时间。 那时,这里终年大雪, 秋露浓第一次来时骂骂咧咧。 说玄天宗怎么给祁知矣分了这样一个鬼地方。 王行之在旁边,侧头,笑笑不语。 他如兄长一般,注视着神情复杂又不敢多说的祁知矣。 和看哪都不顺眼的秋露浓。 蓬莱山脉上的天气,几乎是随机播放。 秋露浓曾经和他们开玩笑。 要是一觉醒来,这里变成春天就好了。 直到三个人里死了两,也没能见到这一幕。 秋露浓坐在那株时隔几百年未见的青松旁。 很仔细的回想。 那时自己究竟是为什么喜欢往这跑。 虽然经常吐槽,这是个鸟不拉屎的地儿。 可王行之总会来这个角落,躲避门派和家族的烦心事。 他会晴天在雪地上支起一个小炉。 掏出从淮南带过来的茶,用青松融化的露水,煮茶给祁知矣和她喝。 如果是雪天,他会在门口挂一盏很远也能见到的灯。 房间里燃起熊熊篝火。 他一边看书,一边频频望向风雪肆虐的窗外。 虽然方圆十里都空无一人,但那个屋子里总是温暖的。 谁会想到,过了几百年,终年冰雪会自己无端消散。 可还是一如既往的荒芜清冷。 “可都这样了,哪还有可能变回之前的样子呢?” 秋露浓歪头,盯着那株枯树,平静到几乎面无表情。 她掏出玉瓶看了又看,轻轻笑了下,随手扔进怀里。 然后御剑飞往天空。 祁知矣静静地坐在蓬莱仙脉最高处的阁间,面色淡漠,玄天宗和世间万物一起在他脚下流动着。 ... ... 傍晚时分,是上山后的人流高峰期。 弟子们走在大道上,三两成聚。 在见到秋露浓后,和同门间的话题不自觉的移到了她身上。 “那是入门大会上的,那位秦师妹吗?” “是她。之前授师大会上,没见到她。我还以为她被逐出师门了。” “我听师弟说,他们上大课时,也没见过秦师妹。” ... “听说她是凡间贱民出身,不知天高地厚也是常事......” 男弟子语气不屑,又忍不住侧目,往少女脸上打量。 “快看!” 周围突然爆发惊呼。 弟子一顿,也跟着周围人一起抬头。 半空中,盘旋着一只偌大的银羽赤尾白虎。 “那是太上带领祁家,在开辟秘境时驯服的高阶灵兽!” “我之前也从长辈那听说过,没想到就这样养在了玄天宗。” “我入门这么多年,也是第一次见尊上把他放出来。” “估计是重要的门派事宜吧,能调动这灵兽的也只有长老和尊上了。” 弟子沉思,目光跟随着那灵兽而移动。 那灵兽羽翼所留下的阴影不断从每个人脸上扫过。 一圈又一圈。 越来越近。 然后落、落下了。 落下了? 它落在了唯一一个没有抬头看它的人面前。 秋露浓在路上走的好好的。 突然一个灵兽从天而降,堵在了她面前。 “别挡路啊?”少女指了指旁边,一脸不耐烦。 放肆! 秦珑珑怎么敢这样说话! 弟子们隐隐有了怒气。 又暗自有些惊恐和幸灾乐祸。 这灵兽极为凶恶,好事人,只会在长老这种实力的人面前认怂。 银羽赤尾白虎将尾巴伸在耳后,歪着头挠痒。 长长的睫毛盖住了一半眼帘,有一搭没一搭的打量起秋露浓。 十七围在它旁边,看了看,很嫌弃。 【好丑啊!我比它好看多了!】 秋露浓:... ... 【祁知矣的灵兽哪能和你比。】 【也不看看你是谁的剑灵。】 许是观察够了。 银羽赤尾白虎的鼻子呼出一阵粗气,在无数惊恐的目光下,站了起来。 慢悠悠的走到秋露浓面前,从嘴中吐出个储物戒指。 然后完成任务似的飞走了。 这一刻,几乎所有弟子都石化了。 他们很努力的,试图理解眼前的场景。 秋露浓在众目睽睽之下,捡起储物戒。 里面堆成小山的玉瓶。 秋露浓:“... ...” 这是让她多去浇水的意思吗? ... ... 由普通弟子升级为特聘“园丁”,秋露浓一如既往,我行我素。 视玄天宗规矩为无物。 直到被大师兄余子骞逮住了。 身为玄天宗弟子标兵,被祁知矣唯一收入门下的老实人。 余子骞看秋露浓的眼神,简直是恨铁不成钢。 他从一开始见面时,对秋露浓的赏识说起。 苦口婆心,循循教导。 只希望秋露浓遵守门规。 并且隐晦的表示,如果遇到困难,不管什么需求都尽管和他提。 秋露浓顿时有了一种错觉。 自己是家境贫苦、成绩优异的特困生。 -- 第104页 余子骞这大师兄当得,真像是一个操心老妈子。 连这种微不足道的小事都亲力亲为,事无巨细。 直到离开后,秋露浓还在感慨。 祁知矣何德何能,能有这样一个负责的亲传弟子。 而不远处,余子骞长身玉立,凝望着秋露浓的背影。 他擦了一把额头上并不存在的汗水。 低声道,“总算把师尊吩咐的事,给办成了。” ... ... 第一次上大课。 秋露浓是顶着无数弟子的注目礼进场的。 玄天宗一向秉持着前严后松的门派理念。 新弟子入门前几年,除了各个师父独立教的内容以外。 还有门禁,和一系列时间固定的大课, 大课一般分为两大类: 一是增强修为、神识、肉体素质; 二是认识各类天材地宝、妖兽、功法秘籍。 弟子筑基之后,就可以不用上课,也解除门禁。 门内优秀弟子,一般是五年内筑基。最慢的也就是十年。 筑基后,人的身形外貌基本就被固定了。 时间会在他们身上变得异常缓慢。 筑基,算是真正步入道途的第一步。 大课上都是些熟面孔。 大部分是这两届入门的弟子,还有少许遗留的筑基特困生。 秋露浓打了个哈欠,看向排列整齐的座位。 人来了大半,前排几乎被占满了。 唯独一个恶霸一人占了两个座位。 仔细一看,那恶霸长了张典雅秀丽的长相。 和庄羽长得一模一样。 恶霸抬头,见到秋露浓时惊喜的挥手,站了起来。 “你为什么能有这么好的位置?”秋露浓一动,周围的目光也跟着她而移动。 她停在庄羽面前,看了眼旁边的空位,“还是两个。” 庄羽双手抱在胸前,理所当然。 “因为上课老师都很喜欢我啊。” 斜斜的瞟了眼周围,她又说,“而且,这门课我是第一名。” 果然啊。 秋露浓恍然大悟。 在心里嘀咕着:若是论玩心眼,那群小兔崽子还是比不过庄羽这种在凡间朝廷中长大的。 庄羽眼睛发亮,拍了拍旁边的空位,“你喜欢吗?喜欢你就坐这。” “本来这是给谁占的?”秋露浓笑了起来。 “谢争春啊。”庄羽说,“他无所谓坐哪,让他去后排去。” “不了,我看中更好的了。” 秋露浓摇头,视线停在了一个地方。 庄羽一脸好奇,也跟着转身,望向了那......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 庄羽:“... ...” 你们都不懂。 所谓的主角座位,就是这样的特殊。 秋露浓懒散的靠在座位上,单手托腮,突然发现窗外的树叶开始泛黄了。 秋天快到了。 这时,秋露浓才想起来,自己拜入玄天宗已经好几个月了。 她在这的生活也逐渐步入正轨。 有一天下课后,秋露浓和庄羽、谢争春一起走在飘散着落叶的大道上。 一路上。 庄羽的嘴角都止不住的上扬,连和谢争春说话的声音都温柔了几分。 “有什么开心的事吗?”秋露浓好奇。 “也没什么特别的事情。”庄羽摇了摇头,说,“就是最近你来上课我感到很意外。” 秋露浓来玄天宗的目标,和别人完全不一样。 庄羽很早就察觉到了这一点异样。 没有理由的,她感觉到些许不安。 如果不是为了求道,那秋露浓又是为了什么? 那秋露浓也不会像其他同门一样,一直待在这里吧? 说不定哪一天醒来,就会被告知秋露浓离开玄天宗的消息。 庄羽话语一顿。 很认真的想了一会,才继续说。 “其实.......我是希望你来上课。” “但是理智又告诉我,不要去说,不要去干涉你的决定。” “你又不是蠢货。你这样做肯定是有自己的理由。” 是的啊。 理由。 时隔许久。 秋露浓再一次想起了自己一开始来玄天宗的理由。 起初,她只是想要打探折仙的消息。 然后妖界入侵给了她机会。 她浑水摸鱼,试图偷偷拿走折仙。 本来,在同时见到祁知矣和简行斐的一瞬,她已经不抱有什么希望了。 可剑灵的出现让这一切出现了转机。 直到现在,秋露浓回想起这一切都觉得有些过于简单。 顺利到让人忍不住多想。 拥有了折仙。 秋露浓觉得自己现在随随便便捏死几个元婴期修士,是没问题的。 可还是打不过祁知矣。 想到这,秋露浓轻轻叹了口气。 “怎么啦?” 谢争春小少爷在前面停下,好看的眉毛微皱。 “你们两个人慢吞吞的在后面干嘛。再慢一点,临南镇的酥糕就卖完了。” “你不是辟谷吗?怎么还吃这玩意?”秋露浓诧异的看了他一眼。 一说到这,谢争春气鼓鼓的。 “小爷我没进玄天宗前,几乎就没吃过五谷杂粮。” -- 第105页 “还不是有人非得每天吃凡间的零嘴,害得我破戒。” “闭嘴吧。”庄羽昂首挺胸的从他面前经过,一字一顿的吐出几个字。 “第、二、名。” 秋露浓有些好笑的看着这两个人打闹。 好像......普通弟子的日常,也不是那么乏味。 庄羽是个并非传统意义上的“好学生”。 从小在朝廷斗争和边疆军营的熏染下长大。 性格在圆滑和冲动之间,反复横跳。 谢争春小少爷,以世族的各类标准严格要求自己。 他是孜孜不倦的求道者。 追寻着力量和自己心中的道义 想要被家族的“大人”认可。 又挣扎、决绝的追求着问心无愧,不愿意向他人的规则妥协。 有时,秋露浓在谢争春身上,看到了王行之少年时的某些共性。 偶尔,她又感觉他像是傲娇版的少年简行斐。 谢争春是一个真正的少年。 拧巴,且鲜衣怒马。 还有陶志伟。 他很少出现,见面时也总是急匆匆。 不是赶着去采集师傅要的天材地宝,就是忙着去做任务挣钱。 “丹修是很稀缺的。” “一般未出师时,就被各方势力、门派抢着预定。” 谢争春在旁边嘀咕。 “不过修炼时的花销,也比其他弟子更大。” 在秋露浓心中。 陶志伟像一个苦攻偏门学科,常年勤工俭学的秃头学霸。 而她自己手握走路带风、遭人嫉恨白眼的桀骜校霸剧本。 平日里,总是会有人自己上门挑衅。 剑修课上。 王岭选择了秋露浓作为对手。 俊美少年白衣如胜雪,眉目冷峻。 因为天生剑心,并没有太多普通人的情绪。 身为身世显赫的王家弟子。 师父眼中剑修天资最高之人。 王岭的举动让周围有了争议。 果然。 秋露浓露出“我就知道会这样”的笑容。 她上前了一步。 看着严陈以待的王岭,摊手道,“打不了。因为我没有剑。” 折仙收在储物戒中。 平时,她连应付的剑都懒得准备。 王岭并不死心。 再次提出,要给秋露浓提供佩剑。 只要她和自己比试。 “在下很想领略一下,你和萧柳比试中所展示的剑术。”王岭说。 秋露浓毫不领情。 周围弟子觉得她不识好歹。 王岭一言不发。 顶着那张冰山一般的脸。 心里却在嘀咕:想不到秦师妹如此低调,竟不屑于在同门面前展示自己剑术。 “大师兄!”突然弟子惊喜的喊了一句。 余子骞不知何时来了。 也没人知道他在那看了多久。 在场弟子都很尊敬大师兄,齐声向他作揖问候。 声音如海浪般响亮,年轻修士们的眼神明亮透彻。 这一幕,骤然让秋露浓想起了五百年前的玄天宗大师兄。 王行之。 她是想知道王行之的死因,才会接近祁知矣,才会去王家的。 祁知矣和王家对这一切都讳莫如深。 仿佛背后埋藏这一个一碰就会爆炸的炸弹。 直到这时。 秋露浓才发觉,自己并不信任祁知矣。 所以她要隐瞒自己的身份。 所以她没有决心把这一切赌在祁知矣身上。 甚至潜意识里,她认为这一切可能和祁知矣有联系。 毕竟...如今的祁知矣和以前相差太大了,不是吗? 明明是一模一样的脸,气质和眼神却仿佛是两个不同的人。 以前的祁知矣,虽然心思深沉但到底是可爱的。 而在墓地前,和祁知矣对视时。 眼神空洞得让人怀疑他连心都是死的。 沉郁冷漠得像被封印埋藏多年的鬼刃,森森然的阴冷。 所有的清冷出尘、文雅从容都只是他精巧描绘的皮囊。 祁知矣对玄天宗很看重。 因为他需要控制玄天宗,来削弱其他世族,振兴祁家。 不论什么东西在他眼里都只是工具。 他成了活生生的权力动物。 祁知矣怎么能这样? 他怎么能这样? 与其说感到被欺骗和背叛。 秋露浓心中更多的是愤怒。 在坟墓的那一晚,秋露浓愤怒得感觉到自己骨头都在咯吱作响。 遇见魔修后,她又想起了很多零碎的记忆。 当初王行之和祁知矣是因为秋露浓才去魔界的。 而他们在魔界遇到了什么? 她自己又为什么在那个时间点,选择去魔界? 她一概想不起来了。 想到这,秋露浓背后升起一股透骨的凉意。 就好像她的记忆成了一块被人拆分的藏宝图。 要不断的找到“碎片”,最后才能拼凑出一副完整的画面。 最关键的是......魔修口中的“大人”又是谁呢? 哐当一声,惊醒了沉思中的秋露浓。 她发现自己不小心打翻手边的茶杯。 不远处,本靠在窗边看月亮的十七突然扭头,歪头望向秋露浓。 -- 第106页 【怎么了?姐姐。】 他的瞳孔被月光照得宛若琉璃般透彻。 ... ... 与玄天宗相隔千里的建康。 窗外乌云遮挡月色。 屋内只有一张方桌。 桌旁坐了五个人...还有两个牌位。 看上面的年号,这两个牌位都有些年头了。 可崭新的仿佛是刚做出来的。 坐下那五个人,男女老少都有,装扮各异。 有当朝官员、有屠夫、有青楼舞女,甚至还有八大门派内的人。 他们围坐在此,注视着彼此脸上的阴霾和凝重。 “你确定?” “我当然确定。别说几百年,就是上千年我也不会搞错。” “别争了。好说歹说,老八曾给剑主做了十几年抱剑童子,若是连他都分不清楚,那世上就没有人能认出来了。” “那就是了。诸位,折仙身上的灵力波动了。” 房间里安静得像是死寂。 人们互相传递着眼神,久违的统一选择了缄默。 终于。 许久之后有一人幽幽开口道,“也就是说,折仙的主人又回来了。” 另一人接上她的话。 “又或者说,秋剑主可能还没有死。” 房间里所有的人都冷静了。 “我们找了多少年?我们等了多少年?诸位——” 这人昂首挺立,对着窗外一轮弯月举杯,月色在杯中荡漾摇晃。 “今夜,秋露浓也和我们头顶同一片月光吧。” ... ... 此刻,秋露浓刚揍完人,心情好得不能再好。 对着那几个鼻青脸肿的脑袋,秋露浓认出来了。 这是白天想挑衅她,结果自己被打脸了的师兄。 又因为在众目睽睽之下丢了面子,所以他们想暗中报复。 秋露浓把这几人扒光衣服,打晕扔在临南镇人流量最大的大街上。 然后准备偷溜回玄天宗。 她好像过了门禁时间了。 为了保护弟子、谨防外人潜入、和防止门内机密泄露。 夜深后,宗内多处有弟子巡逻。 秋露浓对偷溜行为,可谓是得心应手。 顺利的逃过了好几组弟子巡逻,一路苟到自己住的仓阳峰山脚。 马上就能回到自己房间。 秋露浓也放松下来,轻快的哼起小曲,声音小到几乎听不见。 走了几步,她警觉的察觉到了什么,回顾四周。 阴影中的青年从小道走出来,目光委实有些古怪。 那雕刻般的五官和墨一般的长发被月光照亮,身上隐约有光泽流动。 “祁知矣?”秋露浓愣住了。 祁知矣缓慢的向着她走过来,神情已恢复如常。 和平时唯一的区别就是他衣领半敞,露出线条优美的胸口,绸缎般的黑发并未束起,散在肩头。 衣和发都随风微微飘浮,宛若谪仙。 秋露浓不知道他跟了自己多久了。 ◎最新评论: 【!期待】 -完- 第40章 此恨不关风与月 ◎“今夜没有月亮。”◎ “你为何会出现在这?”祁知矣轻声问她。 这见鬼的语气。 简直像是在说, 今晚天气不错啊。 秋露浓在心里翻了个白眼,糊弄道,“路过, 路过。” 祁知矣看着她,并未接话。 秋露浓脸上堆着笑。 “没想到这么晚也能偶遇尊上,要是没事我就——” 她偷偷往后退了一步,准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溜走。 “这一路上这么多弟子巡逻, 你是怎么进来的?” 祁知矣忽然问她。 他的声音温和,犹如泉水般从容清澈, 又带着不容忽视的威慑。 直接让秋露浓转了半边的身子一僵。 秋露浓又默默转回去。 眉头微蹙,望向祁知矣,“尊上明明知道,又何必问我呢?” 她有点烦了,觉得这人是在戏耍自己。 并且她有证据。 “玄天宗那么多人, 尊上为什么偏偏就是抓着我不放呢?” 秋露浓越说越委屈。 且不说, 被她绑在路口的那几个裸男还未回门派。 从临南镇到蓬莱山脉的路上, 她就遇见了好几个晚归的同门弟子。 当时大家互相友好的笑了笑, 颇有点难兄难弟的意思。 祁知矣目光在她脸上打转,细致入微到有些缱绻。 他语气还是不咸不淡, “你倒是伶牙俐齿。” “弟子不敢。”秋露浓低头,不再看他。 她决定用这个举动, 来表示自己的反抗和愤怒。 夜风微凉, 拂起两人衣摆。 两人影子寂静的落下。 打破这份平静的,是祁知矣的疑惑。 “方才, 你是和同门弟子比试过吗?” 秋露浓“唰”的抬头, 脑子里蹦出几个大字。 完蛋了。 同门禁止内斗。 内斗直接逐出师门。 秋露浓当场滑跪, 飞速给祁知矣说明了来龙去脉, 以示清白。 祁知矣一直安静的听着。 半响,才慢条斯理的开口。 “按你的说法,这是他们想欺辱你。” “尊上圣明。” -- 第107页 秋露浓感觉自己就差说,青天大老爷,给我伸冤了。 青年微微颔首,眼帘半垂,长长的睫毛在眼尾扫下一层淡淡阴影。 漂亮的瞳孔是纯粹的漆黑,黑得好似深渊,多看一会儿便有一种快要被吸进去的错觉 这时,她听见了一声极轻极快的笑声。 祁知矣歪头,眉间含着笑,看向秋露浓。 仿佛是遇见了很好笑的事情。 秋露浓再次愣了。 这是在嘲笑她吗? 不带这样在人伤口上撒盐的吧。 第二日。 出于心虚,秋露浓早早赶去上课,异常乖巧。 大课即将如常结束,诸位长老连同祁知矣突然到来。 弟子们的“参见”声响了一路,纷纷低头作揖。 秋露浓在后排浑水摸鱼,低着头发呆,也没听清前面在做什么。 突然。 有人问了一句。 “秋露浓,我收你为徒,可否愿意?” 就如同上课昏昏欲睡时被老师点名的学生。 秋露浓瞬间清醒,慌忙抬头...... 所以弟子的眼神都透露着震惊,目光在她和祁知矣之间来回切换,就连见多识广的长老,也忍不住多看了祁知矣几眼,神情恍然。 一切都昭示着这并非预谋过的。所有人都不知道祁知矣究竟是想做什么。 祁知矣已走到了少女跟前。 他一身工整的打扮,长袍拖地,神情矜贵而淡漠,宛如神祗般不可触碰,众生皆高不可攀, 他睥睨的望向秋露浓。 秋露浓:... ... 难道昨天祁知矣是以为,她被人欺负是因为她缺了个师父? 没师傅=没靠山。 认最强的人做师傅=有大靠山。 这个逻辑好像也没错...就是用在祁知矣身上,老觉得怪怪的。 震惊之后,弟子中蔓延的情绪已经变为羡慕。 这可是“当今天下第一人”哎。 祁知矣有一百年未曾收徒了,收的所有弟子皆是当时小有名气的天才。 余子骞也在场。 身为尊上目前唯一的徒弟,更多人好奇他的态度。 而余子骞一脸恍然大悟,对秋露浓目露慈爱。 原来师傅之前让我对师妹多加照顾,是因为看中了她的天赋。 是我不懂师傅的煞费苦心了。 所有人都认定了,秋露浓不会拒绝。 可她不太想答应哎。 秋露浓眨眨眼,想起了那几个死去的祁知矣弟子。 她好像......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处境。 “弟子拜见太上!” 裴川一身红衣从空中御剑而下,落在了祁知矣跟前。 他的出现,打破了现场因秋露浓沉默而僵持的氛围。 “小师弟游历回来了!” “小师弟的修为又增进了......听说当年他是百日筑基。” “这是小师兄?...比传闻中的还好看。” 有新入门弟子在人群中挣扎着想要看清裴川的脸。 祁知矣瞥了裴川一眼,颔首示意。 “太上。” 裴川并未离开,“弟子的师父鹤轩仙长,一直对秦师妹赞赏有加,想要将师妹收为门下弟子。” 鹤轩仙长:??? 我有说过这句话吗? 祁知矣看向了鹤轩仙长。 裴川也跟着望向自己的师傅,仪态恭敬,目光真诚,喊道,“师傅。” 鹤轩仙长一辈子经历过那么多大风大浪。 前有被那位秋剑主踢馆误伤。 后在玄天宗“太上”换届中,站队成功。 生平第一次,他懵了足足有两秒。 鹤轩仙长硬着头皮答应下来。 挤出和蔼可亲的笑容,问秋露浓,“你可否愿意,拜我为师?” 弟子们也全都懵了。 这是什么霸道仙君爱上我之求我拜师。 秋露浓迅速反应过来。 这是裴川在帮她啊。 “弟子愿意。” 她对着鹤轩仙长行了个拜师礼。 鹤轩仙长心若死灰。 勉强维持住笑容,扶秋露浓起身。 这拜师礼就算成了。 裴川含笑,祝贺自己师父又收一名爱徒。 你看,他真是满脸的高兴。 忽然间,他又像感应到什么似的。 侧头对上了一道视线。 祁知矣背光而站,目光一直停在裴川身上。 墨发不规矩的散落他脸侧,细长的眼眸透着锋利而危险的光芒。 这一瞥,若是常人可能直接惊到后背起一身冷汗。 可裴川不躲不避。 仿佛毫无所觉的和祁知矣对视。 这眼神过于锋芒毕露,丝毫不像一个普通弟子。 周遭最敏锐的长老,已经嗅到了几分微妙而冰冷的气息。 而等他们仔细望去。 裴川已恭敬的低头,淹没在一排面容模糊的弟子中。 刚才的一切仿佛都是幻觉。 ... ... “小师妹。” 裴川的声音从窗外传进来。 清朗的少年音,咬字很随意,晃晃悠悠的像是在唱歌。 秋露浓推开窗,探头看向他,问,“你要在我门口睡觉?” 拜师后,秋露浓就搬到了鹤轩仙长的山上。位置优越,灵气充沛。 -- 第108页 她旁边,正好是前一个入门的裴川。 他们俩成了邻居。 裴川靠着窗沿下的墙角,席地而坐。一拢红衣落在草地上。 他安静的望着夜空,姿容闲雅,懒洋洋得仿佛全身没有骨头。 “我好久没睡过觉了。” 秋露浓看着他的脸,心里嘀咕。 长得还怪好看的。 “多久没睡了?”秋露浓问他。 裴川说了个月份。 秋露浓数了数。 恰好是从之前裴川在她身边睡着开始算。 “怎么可能?你不是人吗?” 秋露浓不相信。 “是的。” “今日好多师兄弟都来祝贺你,境界突破。” “可是依我看,师兄,你的修为不止是元婴期吧?”秋露浓又问。 “是的。” 裴川还是轻声的应和。 秋露浓忽然发现,他不知何时闭上了双眼。 少年后脑勺靠在墙边,脖颈处的肌肤细致如美瓷。 高挺鼻梁旁一抹淡淡的阴影,他声音倦倦的,每一下呼吸都仿佛是疲倦极了。 “师兄,我是不是知道你太多秘密了?” 秋露浓双手撑在窗沿上,探出整个脑袋,居高临下的从上俯视他。 “还有上次你和你的朋友谢元白的事......” 突然间,裴川睁开双眸,抬头望向秋露浓。 他的姿势未变,而秋露浓恰好俯身往下。 两人的目光恰好就直直的撞在一起。 “谁告诉你,那人是我朋友?” 裴川说话时,没有一个词蕴藏着感情。 “你会和死人做朋友吗?” 他语气淡淡的。 其中的冰雪却隔着短短半尺不到的距离,像是要刮进秋露浓眼睛里。 “更何况,我从来就没有朋友。”顿了顿,他又说。 秋露浓彻底迷茫了。 和死人做朋友是什么意思? 她看着裴川,疑惑的眨了眨眼。 裴川却好似眼不见心不烦的,再度闭上双眼,低头缩回到那个窗沿下的小角落。 秋露浓只能看到他的一个头顶。 真不知道那个狗窝一样的地方有什么好的。 唯一的优点.......就是离她很近吧。 没有人再说话。 空气重新安静了起来。 仿佛裴川过来真的只是想找个地方睡一觉。 十七起初还在旁边听着,到后面已经无聊到,回折仙里面去了。 秋露浓靠在窗边,抬头望向灿烂的星空。 “师妹。” 裴川突然喊她。 “怎么啦?” 秋露浓心中警惕。 难道告诉她太多了。 一时间又后悔了? “今夜没有月亮。” 少年的声音淡淡的,听不出欣喜或者难过。 他自顾自地说话,像是完全不需要秋露浓理会。 秋露浓趴在窗沿上,单手托腮。 “你不是闭着眼吗?” “我看得到。” 秋露浓笑了笑,换了个话题。 “三年后就是论剑大会了,师兄要去吗?” “师兄若是要去,那我就不去了。” “我只是个普通人,混吃等死,犯不着和师兄争夺名额。” 裴川很认真的想了一会,回答道,“若是我还在玄天宗,我定是要去的。” 说得好像自己命不久矣,马上就会叛逃师门一样。 秋露浓在心里吐槽。 “好。”秋露浓点头,“师兄若是要去,那就拜托师兄多关照我的朋友了。” “你的朋友?”裴川愣了一下。 “你认识啊,谢争春他们。” 裴川再一次睁开眼,仰头,凝神看了秋露浓许久。 他的眼神从未如此认真。 连皱眉时的力度,都和那张透着阴柔之美的面容形成了极大的反差。 “我认识一个人,她身边也总是有很多朋友。她总是能以我想不到的方式交到朋友。”他缓缓的说。 头一回,裴川脸上出现了疑惑到茫然的神情,带着易碎的脆弱感。 “可如果是朋友,那不应该是同生共死吗?” “没错。” 秋露浓眨眨眼。 有些没搞清楚他想说什么。 “可是她死了,而她的朋友们还活着好好的。” 裴川几乎要笑出声来。 “活得很好,很幸福。” 他本就是瑰丽张扬的长相,肆意大笑时,眉目艳丽得宛如颓丽绽放的花朵。 从头到尾透着摄人心魄的溃烂美丽。 浓郁的夜色间。 秋露浓清楚的听见了一声讥诮。 深切而悠长,像是隔着几百年时间发出的嘲讽。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1-15 00:57:48~2022-01-16 00:03: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矜安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最新评论: 【呜呜呜俺的小裴】 【撒花】 【煮酒论英雄,霸王出我辈。地雷一枚,代表我海枯石烂永恒不变的真爱!】 【瞄准!发射地雷!作者大大接住我对你深沉的爱!】 -- 第109页 【他好爱她(*_*)】 -完- 第41章 此恨无关风与月 ◎ 裴川的身上始终笼罩着一种巨大的不确定感。◎ 简行斐和剑宗的关系颇为微妙。 在他少年时最接近死亡的危急关头, 救下他的人里,也包含了剑宗弟子。 醒来时第一眼见到的,也是他们。 虽然一个个看起来混不吝, 完全不像个修士。 在秋露浓死后,简行斐又开始恨他们。 像痛恨着一个破碎镜子上的一道微不足道的裂缝。 同时,他并未向外界透露过任何剑宗的信息。 尽管......在秋露浓之后,他算是这世上最了解剑宗之人。 “听起来......是有点惨。” 秋露浓代入裴川所说的故事, 也赞同的点头。 “所以你是在因为这件事而愤怒吗?或者说,你是在怪罪他们?” 笑声戛然而止。 红衣的少年垂头, 散落的黑发拂过白瓷般的脸颊。 他神色茫然,低声喃喃道,“我不知道。” 秋露浓双手托着腮,很认真的注视着裴川的面庞。 而裴川思索着。 很费解的去想着某样东西,因为太过认真, 以至于头一次忘记维持自己富有侵略性的倨傲贵公子姿态。 秋露浓突然发现, 原来他的瞳孔是淡淡的琥珀色, 透彻而温柔。 甚至带有几分和他外表违和的柔弱易碎。 “我不应该......不应该、还在乎这些东西的。” 少年口中的话语零零碎碎。 声音温柔, 却又仿佛忍受着近乎晕厥的痛苦。 “就是这个表情。” 对着这张任谁见到都会倾倒的脸。 秋露浓安静了一小会,忽然恍然大悟。 “我终于想起来, 我之前为什么不太喜欢你了。” “有时候,你会露出一张......”她迟疑了下才继续说, “好像不知道自己是谁的表情。” 裴川的身上始终笼罩着一种巨大的不确定感。 仿佛他时常不知道自己是谁。 不知道自己身处何方, 身边是谁。 不知道自己是为了何种理由来到这。 他就像是一个失去了一切的人。 又或者说......对他而言都没有区别。 任何事情对他而言都失去了意义。 他整个人就好像永远裹杂在隐晦的风沙里,虽然活着, 却没有前路。 秋露浓趴在窗边, 居高临下的望向他的眼睛。 此刻那里荡漾着波光。 “你给我一种很模糊的感觉, 可不像是个具体的人。” “我在你身上看不到任何“过往”留下的痕迹。” “就好像......你永远停在了某一刻。” 她认真的问裴川, 语速很慢,“你真的有想过你自己是谁吗?” 在某一瞬间,裴川目光冷冽得像一把出鞘的名刀。 如果眼神能杀人,秋露浓毫不怀疑自己已经死了无数遍了。 就如同刚才裴川在某一刻,从缝隙中泄露出自己前所未有的柔软脆弱。 他的暴戾也是一闪而过,稍纵即逝。 被隐藏在无数伪装之下。 唯独眼神中的光芒慑人。 再慢慢、慢慢的黯淡,恢复如常。 就在秋露浓已经想转身,撒丫子跑路的前一刻。 裴川。 又或者说简行斐,望着安静的少女,头一回不知道说什么。 星星纷纷落下,夜色铺天盖地,他没有再提起有关他那位朋友的任何事情。 只是缓缓的抬头。 “你看,月亮出来了。” ... ... 夜幕的笼罩中,表面的平静之下是平时白日隐藏起来的各式各样暗流。 它们在街道和屋檐下游走,和那些规则道义,进行着或明或暗的碰撞。 在遥远的盛京,谢家本家。 厢房的烛光亮了,青年消瘦的轮廓倒映在窗上。 谢元白的咳嗽声犹如敲打在人心上的叩问般一下又一下的响起。 他目光中含着温暖的笑意。 衣袍下的躯体,透着和面容不一致的枯槁。 谢元白在桌前写信。 下属穿过长廊疾驰而进。 立在屋外汇报事务。 “郎君,今年的【冬收】要开始了。” “今年我们提早开启,然后早点回谢家。” 谢元白说。 “少爷?”下属疑惑的看着自己跟随几十年的少主。 “之后是争春的十八岁生辰。” 顿了下,谢元白又说,“有事让他们来找我。” “争春亲启。” 这几个字落下。 谢元白将信放入信封,绑在谢家驯养的信鸽上。 这封信,将会被送到玄天宗终年云雾缭绕的山脉上。 祁知矣就坐在这座山的最高处。 他站在高处,从阁楼往下望去,本应该像皇帝低头俯览整个世界一般。 可他只感觉到孤独。 云雾遮天蔽日。 一切都是空荡荡的,除了他以外,没有半分活人气息。 他守护着这个门派。 或者说。 他被困在这里了。 ... 藏经阁快要关门了。 巡逻弟子缓慢靠近异样的角落,面色警惕,却在撞上少年惊讶的目光时,而松懈下来。 -- 第110页 “原来是小师弟啊。”他不好意思的摸了摸后脑勺,“你继续看吧。” 裴川也友好的笑了笑。 他独自穿梭在空无一人的书柜中间。 被灯光拉长的影子融进阴影里,其中似乎有狐狸的尾巴舞动。 ... 陡峭的山峰下,弟子们一轮又一轮的比试。 朝气蓬勃的画面似乎每一天都在玄天宗上演。 秋露浓懒散的靠在山边的树上。 逃课的不止她一人,谢争春也被她影响了,正倚在树下看信。 兴致来了,秋露浓翻坐起来,点评下方的比试。 谢争春有时同意,有时与她争辩。 回应他们的,是风吹着树叶的哗哗声。 阳光扑面而来,目之所及满是灼眼的阳光。枝梢的阴影落在地面上如刀一般锋利, 这个秋末,一切都是刚刚好的样子。 透着温暖和嫩芽般的美好,似乎所有人都抱有希望。 所有糟糕的结局都还有转机。 ... ... “汴州那边,需要抓捕滕雾山的妖兽。” “不可。太简单了。” “查清长安连续多名女子失踪案件,怎么样?” “不行。我们又不是捕快。” 否决,否决,再否决。 一连否决了二十来个任务,发布处的师兄也不耐烦了。 谢争春小少爷,对自己人生中第一份任务的要求很高。 和庄羽在公示栏前,整整挑选了三天,也没挑选到满意的。 筑基之后,玄天宗弟子都会渐渐开始接受任务,以增加自己的实战经验。 按理说,这些任务对筑基弟子而言,足够有挑战性了。 奈何这三人都有点不正常。 秋露浓是除了萧柳外,这一届弟子中第一个筑基的。 上课时师父问她,秋露浓摸着自己后脑勺,想了半天,没想起自己何时突破筑基的。 问就是两个字。 “忘了。” 谢争春身为被寄予厚望的谢家子弟。 从小跟在自己哥哥身边,见过太多大场合。 对这些找小猫小狗的任务不屑一顾。 唯一一个看似平凡的庄羽。 虽然是凡人出身,可她是跟着一堆武将在边疆战线长大的。 顶着一张温顺贤良的脸,实则见惯了打打杀杀。 三人忧愁在酒楼坐下,点了满满一桌子饭菜。 谢争春看了眼周围,想起他们几个,是宗内罕见没有辟谷的修士了。 “我们是不是太不像修士了?” 秋露浓装傻,“有吗?庄羽你觉得有吗?” 庄羽接话,“我觉得很好啊。” 饭菜才吃上几口,楼下打闹声吸引了不少人看热闹。 秋露浓也抓了把花生瓜子,走过去,发现主角竟是陶志伟。 “好家伙,任务果然锻炼人啊。”谢争春直接蹦了起来, “陶志伟那性子都敢当街斗殴了。” “斗殴个屁,你看他那张脸,像是欺负别人的样子吗?” 庄羽一挽袖子,“肯定是被别人欺负了。” 说完她跳了下去。 这三人从天而降,把人给揍趴下了,打完后才发现是同门师兄。 事情起因,是陶志伟和人争抢一个任务,在公告栏起了口角。 能让陶志伟和人打起来的,那得是多罕见的任务啊。 谢争春双眼泛光,激动的走到任务发布处,接下任务。 谢争春欣慰的拍了拍陶志伟肩膀。 “不错啊。早知道就先问你了,你比我们消息灵通多了。” 陶志伟愣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 他不敢置信的指着任务卷宗,问谢争春,“你知道这是什么任务吗?” “你敢小看我?再怎么难的任务,小爷我也是手到擒来。” 谢争春说着打开了卷宗。 然后,他整个人石化了。 【寻找建康旁,川吉镇中的一个走失老人。】 秋露浓从他身边轻轻的飘过去,看了眼卷宗,没忍住笑出声来。 走之前,她拍了拍谢争春的肩膀。 “看不出啊,原来你一直要找的任务是这种类型的。” 庄羽路过。 也在肩上同样的位置拍了拍,鼓励道,“真是关爱老人啊,小少爷。” “这任务地点离我家很近。我想完成任务后,顺手回一趟家。” 陶志伟打量着谢争春的神情,解释道。 “要过春节了。我想回家给陶叔个惊喜。” 谢争春像受到了启发。 “在你们凡间,春节偷偷提早回家,长辈会很高兴吗?” “当然了。”陶志伟说。 谢争春在心里算了下时间。 他马上变脸,“没事,兄弟。我觉得这个任务也不错。” ... ... 这任务的最后一人出现。 任务交接处的师兄,觉得这世界更玄幻了。 “小、小师兄?”他打了个磕巴,“我这只是个寻人的任务。” “我知道。是在建康旁吧?” 裴川笑了笑,“之前接下这任务的师兄,身体抱恙,就将这任务转交给我了。” 被人迷晕在树林的师兄:??? 秋露浓一行人见到裴川时,都很意外。 -- 第111页 谢争春第一个站起来,警惕的握住刀柄。 “小师兄?”陶志伟疑惑。 他们刚围着篝火听完了一个山魅的故事。 那些吸食人记忆为生的妖精,会在雾天里,变成你周围人的模样出现。 “是他是他。”秋露浓确认了,这是真的裴川。 见鬼。 这时,她才发现自己和裴川竟然已经这么熟了。 等裴川带着一身雾水走近了,秋露浓小声嘀咕。 “你来干嘛?我总感觉这次任务不是什么好事。” “我也只是顺手接个任务。”裴川仿佛无可奈何。 这个任务,怎么看都只是个最简单不过的日常任务。 给弟子刷经验用的。 可秋露浓心中,始终笼罩着一股奇怪的感觉。 一进建康,谢争春还莫名其妙的发起了高烧。 陶志伟背着他到了任务地点。 川吉镇和建康之间有一段距离,要经过四、五个小镇。 位置比较偏远,周围也没有田地。 见到秋露浓这些修士,村民毫不意外,也没有任何惊恐或者崇敬的神情。 他们指了村长的方向,就干自己的事情去了。 熟练得有些过分,就好像这里来过无数修士。 发布任务的是村长。 前一段时间,村长将母亲从老家接了过来,没过两天,母亲就失踪了。 找遍整个村子都不见踪影。 村长对这件事很着急。 热情的招待秋露浓他们,巴不得他们立即开始寻找。 “这是?” 村长见到了,后排趴在陶志伟背上的谢争春,脸色忽然又变了。 秋露浓没想到。 一个那样质朴、精神抖瑟的老人,能在一瞬间展示“变脸”这项国粹。 变化之迅速,衔接之流畅。 一般只能在政客脸上见到。 “你们怎么还带了个病人出来?第一大派玄天宗,就这样欺负我们平民百姓?” 村长暴跳如雷。 谢争春本来昏昏欲睡。 被吵醒后,立马就想蹦下来和村长干一架。 他本来因为生病这件事而自责了好几天。 哪里能容忍一个凡人当面指责自己。 陶志强和庄羽按住谢争春。 秋露浓和裴川两人,把村长“请”了出去。 本来说好的招待没了。 村长也没有再催促他们去调查。 “这翻脸比翻书还快啊。”裴川垂头笑笑。 谢争春气鼓鼓的躺在草梗铺好的床上。 又硬又冷,他怕是这辈子第一次接触这种地方了。 陶志伟在旁边捣鼓草药,给谢争春调制治病的药。 “很奇怪啊......”庄羽从窗户拨开缝隙,小心翼翼的观察起周围。 “你也觉得很奇怪吗?”秋露浓说。 “一路上,其他村子都在温饱线挣扎。川吉镇离明明最偏远,也没有田地,却最富裕。” “这里的村民全都精神饱满,认知也很正常。刚才我试图和他们交流,发现他们对修士的态度很奇怪。” 庄羽看向秋露浓,顿了顿,才说,“就好像在看一块肥肉。” 秋露浓点头。 对着庄羽继续自己的分析,“村长的前后态度,也证明了这一点。” “他应该接触过很多修士,所以见我们时无比随意和蔑视。” 庄羽顺着秋露浓的话往下思考。 “可为什么导致村长态度转变的关键点,是谢争春?” “是因为他生病了吗?还是村长认识谢家的人?” 她们两人齐齐看向谢争春。 仔仔细细观察老半天。 “就是因为太奇怪了,奇怪的点太多了。” 秋露浓双手抱胸,摇头道,“竟然一时间不知道从哪下手。” “所以还是出门调查吧。”庄羽看了眼窗外,“正好天色暗了。” 谢争春强忍着头脑昏沉,正身残志坚的在愤怒咒骂那个老秃头。 突然床前齐刷刷冒出两个脑袋。 他吓清醒了。 在秋露浓和庄羽的目光下,毅然决然的宣誓,“我自己一个人在这没问题。” 秋露浓满意的点头,和其他人分为两批行动。 她和裴川去稍远一点的建康看看,庄羽和陶志伟在周围打探情况。 离开川吉镇,周围气氛已经变了个样。 房屋越走越灰败,寂寥寒冷。 即将踏入相临小镇时。 “等一下。”裴川举手。 众人停下,跟着他的视线往前方望去。 光秃秃的枯树下,星点火光如鬼火般飘忽,忽明忽暗。 一个瘦弱的男人费力的挖着一个小坑,试图在里面埋些什么。 他怀里揣了个被布裹得严严实实的东西。 即便吃力,也不愿放下它。 “半夜藏宝?”秋露浓好奇。 而下一秒。 寒风抖瑟,周围发出哑哑的响叫,一只被冻得惨白的小手从布兜里落下来。 那是一个死去的婴儿。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1-16 00:03:08~2022-01-17 00:54:5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矜安、温酒煮雪茶 1个; -- 第112页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最新评论: 【有人节操好,有人人品好,有人智商好……但是……我心情好,砸你个地雷,不要潜水了出来码字吧~~~】 -完- 第42章 此恨无关风与月 ◎“女装倒是可以。难道你要为了任务如此献身?”◎ 有句古话叫“易子而食” 形容在战乱纷争年代, 灾民极其悲惨的生活。 而在江南地区,以富饶闻名的建康周围。 竟然也有百姓因贫穷,而选择将生下的婴孩掐死。 在远离凡尘世俗、桃花源一般的玄天宗待久了。 许多人已全然忘记了, 自己所在的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世界。 他们忘记了作为普通人活在这世上的残酷。 最受震撼的人是庄羽。 她和陶志伟都是南宋人。 可庄羽父辈皆是武将官吏,更能清晰的从一个国家社稷层面明白。 这意味着什么。 秋露浓和裴川往前走,发现越是靠近建康,村镇越是繁荣富裕。 唯独川吉镇是个例外。 已到戌时, 最偏远的村镇已是一片黯淡,路上空无一人。 而靠近建康, 不断有欢声笑语从城墙内传出来。 灯火辉煌,钟鸣阵阵。 不愧是是富饶闻名的建康。 秋露浓站在高高的城墙下,四处张望,准备找个地方捏诀混进去。 “有人来了。”裴川喊住她。 一行年轻修士从城外御剑飞入建康,声势浩大, 引得无数百姓抬头。 他们统一着焚天门的宗袍, 在空中和同伴谈笑, 气氛轻松。 秋露浓抬头数了数, 觉得奇怪。 “也是五个人。” 裴川侧头看向她,眼神中满是兴奇和玩味。 他们偷偷溜进了建康。 此时, 闹市街头亮如白日,买卖昼夜不绝。 人来人往的夜市中高悬着无数幌子。 不只有招揽顾客的店铺, 还有手提肩挑的小贩, 和卖艺为生的街头艺人。 半空中回响着吆喝声、说书声,和街头卖艺的乐器声。 在角落旁, 裴川突然停下。 说书先生前挤满了小萝卜头, 身高全都只到裴川腰部。 “先生先生!我们要听剑宗之主打妖怪的故事!”小萝卜头擦着鼻涕。 “上回不是说到那剑宗之主, 一人单挑玄天宗三位长老... ...” “那些年, 她入淮南,游汴梁 ,投三山,被修真界视为离经叛道的邪魔妖道......” 秋露浓久违的,感觉到了些许尴尬。 这一条街上,繁华地带的说书先生,讲的全是正道各路仙君的八卦,比如祁知矣。 怎么到她这了,都是小朋友听她的故事。 说书先生还被因为生意不好,被赶到这个小角落。 她扯了扯裴川的衣袖,想和他一起离开这,去往别处逛逛。 “你知道吗?”裴川缓缓的说, “这建康,在几百年前,差一点就成了魔界的在人间占领的第一座城池。” 秋露浓:“... ...” “我知道。” 昏黄的烛火照亮了裴川的半张脸。 他敛眸,俊美的面容如一湾死水。 但注视着他的眼睛,秋露浓却感觉,他此刻的心情,怎么样都称不上愉悦, “只要魔界大军跨过这,他们就会如同破堤的洪水、出笼的猛兽,肆虐每一寸土地上的生灵。” “但救下建康——不对,应该说这人界——的人,如今并没有多少人记得她了。” 秋露浓奇怪的看了裴川几眼。 “你不是还记得吗?” 裴川就像是吃东西被噎住了一般。 他显然没想到,有人能这样回答。 他皱眉,注视着秋露浓,认真道,“我不一样,我自幼时是便对那位一见钟情。” 秋露浓猛地回头,瞪着他。 裴川被那眼神看得一愣。 他以为自己泄露了什么,毕竟秋露浓去世很多年。 想了想,这样说是有些不对。 裴川微笑着,补充了三个字。 “画像上。” 秋露浓:“... ...” 建康的夜市从戌时一直持续到亥时,人潮才堪堪散去。 而等到大部分人入睡时,真正潜藏在黑暗中的生物,才开始了它的动作。 建康最大的青楼,地下三层全是赌场。 越往里,赌的东西也是越罕见。 从凡人喜爱的金银珠宝,到普通修士需要的妖兽药材,再到难得一见的天材地宝。 亥时,地上的青楼正是生意最好的时候,灯火通明,满院春色。 地下赌场也做好了所有准备,开始营业。 像一只盘踞在城市下方的怪物,堪堪苏醒,舒展着自己的爪牙。 秋露浓扮作人傻钱多、误入此地的无知大小姐。 裴川则是她的贴身小厮。 裴川低眉顺眼的跟在秋露浓身后。 往她那靠了靠,咬牙切齿, “为什么不是我扮作公子哥,你是我的丫鬟?” “你不懂,我这叫美人计了。” 秋露浓低声说,“你看,我们这不是没有门票也混进来了?” “我就不能用美人计?”裴川不服气。 -- 第113页 秋露浓看他一眼。 这确实是碾压级别的美人计,只怕那几个凡人见到后,连自己的魂都找不到了。 “可是,守门的那几个,好像都不喜欢男的。” 秋露浓一脸苦口婆心,“女装倒是可以。难道你要为了任务如此献身?” 裴川彻底闭麦了。 赌场最底层的三楼,拍卖正式开始。 现场犹如被点燃的烟花般,绚丽迷人,群魔乱舞。 数不清的酒水端上,美人一排排入场,像没有骨头一样爬进贵客的怀里。 这是一场盛大的晚宴,无人不醉。 女人使劲想要把男人灌醉,色授魂销的男人把将酒水倒在女人的身上,衣裳半露。 这淫靡的气氛犹如水银般漫延到整个房间。 气质冷硬犹如将士般的男人,手捧盛着拍卖物的托盘,从人群中穿行过去,恭敬的递给赌场主人。 秋露浓站在外围,努力摆出一副正气昂扬的神情,生怕有人黏上自己。 裴川斜斜的瞥了她几眼,没忍住低头笑了出来 。 即便这个时候,他也牢牢记住自己小厮的人设,一派低眉顺眼的姿态。 拍卖一直在继续。 一件又一件物品被人买走,可都是毫无异样。 最后,一个小小的樱桃木盒子被摆在了大厅中央。 这是今晚压轴的物品。 赌场主人站在一旁,优雅的面对着所有人行礼, 按流程,他要介绍起这项宝物的来历、价值。 再一遍又一遍的反复询问,是否有人愿意出更高价拍下。 突然,一个少女站了起来。 “这东西我要了。” 她一身考究的华服,美得让所有人侧目,气质介于清冷和柔弱之间。 很像误入此地的世家小姐。 比起赌场,更应该出现在书院。 总之,就像是来砸场子的。 还是没啥攻击性、让人戒备不起来的那种。 “小姐,我这可不是一点零花钱就能买下的。”赌场主人用哄小孩的语气和她说。 然后,他冲着台下喊道,“这是哪位公子的妹妹?” 台下一片哄笑。 无数来自男人的、黏糊糊的目光开始出现在少女身上。 秋露浓的耐心耗尽了。 直接把这地方砸了吧。她想。 然后,她就真的这样做了。 在失去意识的最后一秒,赌场主人只记得那少女的容光...或者说是艳光,凌厉如刀。 在一片尖叫声中。 秋露浓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朵类似罂粟的花朵,慢悠悠的摇曳着,从盒中舒展开枝叶。 它带着某种蛊惑人心的魔力,见到的第一眼就想拥有它。 “这看是这个吗?”秋露浓扭头,想问裴川。 而下一刻,震惊、迷茫的神情出现在她脸上。 裴川不见了。 ... ... 与此同时。 村长房间内。 庄羽像壁虎一样攀爬在木屋屋檐上的角落,全身每一处肌肉都紧绷。 这小小一个屋子里,站着好几个村子里的人, 而所有人仿佛都看不见她。 这是隐匿诀的作用。 她不敢发出任何声音,聚集全部精力听着他们谈论的话题。 随着每一句话而心惊肉跳。 “那玄天宗修士怎么就那么容易病了?” “大人可不要病的,我们这交不上今年的“冬粮”,明年可怎么办啊?” “别急,我早就有了准备。除了玄天宗外,还在其他门派发布了任务。”村长出来主持大局,“现在估摸一下,焚天门的人应该快到了。” “冒然换了门派,大人会生气吗?” 那人的语气就好似是在问,人换了饭菜的口味。 沉思了片刻之后,村长才开口。 “玄天宗那几人不是还没走吗?等他们病好了,万一大人怪罪下来,就那他们上供给大人。” 庄羽听到重点,皱眉,用胳膊肘推了推陶志伟。 她碰了个空气。 她回头去看,在原地惊出一身冷汗。 陶志伟突然消失了。 ... ... 建康旁的树林。 地上列着横七竖八的死尸,全都穿着焚天门的宗袍。 周围混乱不堪,可除了脚步外,没有太多战斗的痕迹。 灾难降临得很突然,大部分弟子都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就葬身于此。 这周围仿佛是没有任何活物了。 一只脚踩在地面上。 踏过枯枝和烂泥,发出清脆或吧唧的声响。 一路溅起的血水落在靴子上,以及因走动而翻飞的黑色披风上。 整个树林只剩下他的脚步声。 直到他走近一个土堆时,下方爆发出压抑而无助的哭声。 存活的焚天门弟子一直死死盯着黑衣人,惊恐而仓皇,想要逃向某处,又知往哪躲。 他都不知道,那些杀了他同门师兄弟的人走了没有。 泥泞的污水溅落,与地上血水融合在一起。 “你?!你?!” 修士颤抖着,望着走过来的人。 那人宛若未闻,全身都裹在黑色披风里。 宽大的帽檐遮住了他大半张脸,只看到白皙精致的下巴。 -- 第114页 是人还是妖? 最要紧的是,这是来救他们的,还是要杀他们的? 没有任何回答。 那人只是慢慢的走过来。 靠近。 然后,越过他。 就像是没看到他这个人的存在一般。 修士没有再询问。 他挣扎数翻,咬牙跟上了黑衣人的步伐。 比起无尽的恐惧,和周围一地死人,唯一的活人反而更能让他有安全感。 他跌跌撞撞的跟在这人身后。 不知过了多久,身后再度传来妖物的嘶哑声。 修士惊骇的全身颤抖,不用回头,他也知道它们来了。 此前,就是在这个声音中,他所有的同伴成了尸体。 这声音俨然成了他此生难忘的噩梦。 修士已经陷入了绝望,下意识的闭上眼。 却察觉到腥热的液体溅在脸上, 肉体跌落在地面的噗通声接二连三响起。 而等他疑惑的睁开双眸时, 看到了大部分妖物已经尸首分离,周遭像下了一场血雨。 他杀这些妖物,如同收割路边的杂草一般 面前,黑色披风飘动,那人依旧一动未动。 只是那些妖物,伴随着几声噗嗤声,无端被看不见的利刃切割成了两半,再噗通一声砸在地上,血肉以及内脏在地上滚动。 周围宛如布满了看不见的刀刃。 整个世界血如泉涌。 黑衣人的兜帽不知何时掉落,露出整张脸。 那是一个非常漂亮的青年。 比他这辈子见过的所有人都要美丽。 面容在四溅的血花中熠熠生辉,让人见之不忘。 他身上穿着玄天宗的宗袍! 是自己人! 修士忍不住热泪盈眶。 是来救自己的玄天宗弟子。 所有的妖物都变成了蠕动的、丑陋的碎肉, 简行斐慢条斯理的擦了擦手, 伸手拉上兜帽,继续向前,似乎什么事也没有发生。 修士也急匆匆的跟上,战战兢兢又激动不已的看着简行斐。 而他仿佛没听见,只是继续向前。 自始至终,简行斐没有看他一眼。 没有理会他,当然,也没有驱赶他。 就好像......根本看不到他一样。 就像对待路边的蚂蚁。 渐渐地,随着遇见妖物的频率变快,每一次出现的妖物更多。 修士开始躁动不安。 虽然战斗依旧是黑衣人单方面的碾压。 直到—— “殿下!”明显更高一阶的妖物惊讶道,扬声制止了其他妖物。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1-17 00:54:58~2022-01-18 02:27:3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矜安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最新评论: 【阿米豆腐,又断了╯﹏╰作者你还在吗】 【追平了??!呜呜呜呜呜好难受 喜欢喜欢 太太我想看杀胚和尚呜呜呜呜】 【君问更新未有期,巴山营养液涨秋池~】 【求更新,求速肥,来颗地雷激发作者潜能吧!】 -完- 第43章 此恨无关风与月(有添加) ◎”我们是一样的,向这个世界复仇。”◎ 殿下? 可他明明就是人啊? 不过, 这样的容貌......反倒是妖物更让人信服。 修士只觉得难以置信,下意识的望向青年。 他没有任何反应。 那一声“殿下?”太过突兀,以至于前排的妖物来不及反应。 依旧按照原定的方向, 像感受不到痛疼般向着青年露出利爪和獠牙。 青年脚步未停,只是向前。 而冲向他的妖物就如劣质玩偶般,凭空被某种看不见的力量撕扯开,四肢分离。 他就这样, 迈着不急不缓的步伐,踩在残肢血水上。 在遍地妖物中走出了一条路。 一条布满尸山血海的路。 这时, 即便身边同一阵营的修士,也忍不住弯腰干呕起来。 心中没有任何逃出生天的喜悦,反而升起了一股恶寒。 兜帽遮住了青年的面容,也挡住了他的视线。 仿佛外界的一切与他都毫无联系。 任何活着的生物在他眼里也廉价如尘埃。 修士颤抖着抬头,注视着这个踩着尸首一路走来、连脸都看不见的人。 禁不住牙关打颤, 背后发凉。 青年那对待一切事物的漠然, 让他感觉青年比面目狰狞的妖物更可恐。 真让人毛骨悚然啊。 简行斐抬脚, 踩在断裂的残肢上, 踏着血肉走过去。 这一次,他前方没有任何阻挡。 妖物纷纷避让, 匍匐在两旁,他们对于那些被误杀的同伴, 也没有任何怨言。 只是恭敬而畏惧。 “你!!?” 修士额头上滚落豆大的汗水, 惶然不知所措,“你不是来救我的吗?” 为、为什么? 你不是来救我的吗? 这一次, 简行斐罕见的停下脚步。 他不再恍若未闻, 而是扭头望向修士。 兜帽微敞, 再度露出一张对人类而言过分美貌的脸, 若有所思,神情冷冽。 -- 第115页 那时,他对着那些视他为猎物的四大世族问 ——“你们不是来救我的吗?” 简行斐用只有自己才能听见的声音重复了一遍。 原来是这种感觉啊。 原来...... 那时那些高高在上的修士,看着蝼蚁般的自己,是这种感觉。 ——真可怜啊。 简行斐宛若见到了百年前的自己, 久违的,他空旷而荒芜的心中泛起了波澜。 “真可笑啊。” 简行斐有些想笑。 在他的视线中。 修士逐渐崩溃,直至涕泪肆溢。 可简行斐的语气依旧凉薄,满是恶趣味的愉悦。 “你是不是以为我可以救你?” 怎么会这么可笑? 就那样软弱的等着别人来救你? “我可从来没答应过你什么。 “这世上——” 简行斐脸上带有几丝笑意,说得慢条斯理,他面前跪下的妖物却开始惶惶不安。 “唯一能救你的,只有你自己。” 直到简行斐离开,匍匐在地上的妖族才起身。 他们的目光才重新落到呆若木鸡的修士身上。 他们的神情迅速变化。 由卑微惊恐转变为冷漠凶残,注视着修士,犹如俯视蝼蚁。 一片接连响起的叩拜声中。 简行斐一脚一个血脚印,走进了丛林深处重兵把守的窟洞里。 “你怎么来了?” 屏风后,立着一个人。 青年高挑而瘦弱,仪态中有着世家公子的端正,影子伶仃的打在屏风上。 “我来看看你死了没有。”简行斐说。 “我当然不会死。” 过了片刻,青年补充道,“起码现在不会。” 摇曳的烛光打在墙上。 这是间典雅装扮的房间,每一个摆件都不是凡品,哪怕是最奢华的世家公子都无法挑剔它。 而屏风后的半面墙上却堆叠着艳丽花朵,从缝隙中挤押着,密密麻麻一片。 浓墨重彩。 墙上的纹路犹如血管。 它像是是活的,又死气沉沉,透着腐败的气息。 扭曲的生长着,庞大到失去控制, 突然间,它好似快醒了,呼气,吸气,又再度沉沉睡去。 给人的感觉极其混沌和不适,又让人敬畏。 简行斐自在得犹如在自己家。 他懒散的坐下,一只脚在椅子上,托起下巴。 黑红色的血泊正从屏风下漫延出来,浸泡着地面。 一股混合着腐肉和糜烂的气味飘散在房间内。 “你是这世上,第二个让我觉得活着还不如死了的人。” 简行斐托腮,轻佻的打量着屏风上的剪影。 青年胸膛起伏,犹如破烂的拉风箱在颤颤巍巍工作。 “ 哦?第一个人是谁?”他的声音温润,犹如琳琅玉石碰撞。 简行斐笑笑,脑中浮现出一张冷淡、常年维持着睥睨众生神情的脸。 他没有回答。 “你不用担心。”青年的语气淡淡的。 “起码,在我完成我答应你要做的事情之前 ,我不会死。” 可以说,这世上找不到比他更好的合作伙伴了。 简行斐只是觉得有趣。 望向青年的眼神像是在看什么新奇玩意。 “我很好奇。“ 青年从屏风后转身,望向简行斐。 ”这么多年,你还是第一次来这。” “为什么?” “这个?“简行斐愣了一下,才答,”我想到一个好玩的事情。” “你也知道,我活了太久太久了。” “这个世界对我而言,已经没有意义了。” “我感觉不到痛苦,也不会难过。” 简行斐解释着,脸上带着模板般的笑,瞳孔中的温度越来越低。 “这天底下真正能触动我的东西越来越少了。 “所以,我想做个实验。”简行斐忽然扭头。 明明隔着一层屏风,青年却感觉他在直视自己。 “什么实验?”青年疑惑。 “这些年里,我扮演一个又一个的角色,度过他们的一生,看他们周围人的喜怒哀乐。” 简行斐抬头,手背轻轻拂过脸颊,烟波流转犹如梨花带雨,惹人怜惜。 “我好像是简行斐,又好像不是简行斐。” “所以......那一晚,我就在想,如果裴川这个身份所喜欢的人死了,我会是什么反应。 简行斐那张堪称绝世的脸庞上流露出稚子般的疑惑。 他思索着,说得异常缓慢。 又极其天真。 仿佛这句话没有沾染任何血腥,自己只是在问一个最普通不过的问题。 青年沉默的听着,感觉自己后背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没由来的一股恶寒。 “疯子。”他忍不住说。 几乎全在简行斐的意料之中。 他放肆的笑了起来,声音中痛苦和幸福交织。 青年觉得自己算是人类中最了解简行斐的。 他是世族背后的操盘手。 如果他想要接近一个人,他会完整的了解一遍那人的生平过往。 这是他随后的每一项判断,都锋利得像断喉短刀般的原因。 “果然啊.......我和你比起来,你才是真正的疯子啊。” -- 第116页 注视着笑得墨发散乱的简行斐,青年轻声说。 “是吗?”简行斐似乎不认同。 “那如果有人害死你重要的人,你会怎么办?” 青年在第一时间想起了自己的弟弟。 他笃定的回答,声音冷冽,“大概......我会让那个人付出十倍的代价。” “直至后悔出生在这个世界上。” “对吧!”听到了自己满意的回答,简行斐抚掌大笑。 ”我们是一样的,向这个世界复仇。” 他神态是一贯的张扬,可一颦一笑皆是美的。 尽管,简行斐已经竭力不想让外人看出自己的情绪,但话语的尾音还是暴露他内心的颤抖。 他已渴望了许久,压抑了许久。 可以想象。 这么多年了,即便见过所有世间所有极致的美丽和丑陋 。 即便拥有的足够之多,多到所有人都认为,他已经对一切都毫不在意。 可他当想起那个人的时候,一定是咬着牙的,宛若心尖被人刺痛。 青年默默注视着简行斐琥珀色的眼眸。 心想,可这人什么时候有过重要的人? ... ... “秋露浓。” 谢争春锁好门窗,确认好周围没人后,端正的挨着秋露浓坐下。 庄羽就在他对面。 破烂的农家柴房里,这三人面面相窥,一脸凝重。 昨晚,谢争春的风寒已经好了大半。 刚才听这两人讲完了发生的事情,他更是整个人完全清醒。 “裴师兄也失踪了?”谢争春问。 “不太像。”秋露浓摇头,“他的修为,远比我们看到的还要深厚。“ ”如果有什么人,能在我身边神不知鬼不觉的把他带走,那也能直接抹去我们所有人了。” “没必要搞这些弯弯绕绕。” “你的意思是,裴师兄是自行离开的?“ 庄羽说,”可陶志伟他不会这样做。” “他的消失,一定是和我们在镇子里调查时见到的东西有关。” 谢争春边听边思索,这时终于耐不住好奇问。 ”你们见到了什么?” 庄羽脸色变了,深呼吸好几次,刚开口时声音有些发颤。 她注视着秋露浓的眼睛,似乎要从中获取勇气。 “很多人。” “脑袋中长出了花的人。” “我不知道他们是死的还是活的,就像是被困在了生与死的边界。” “我在边境呆了十几年,见过的尸体数不胜数,有时甚至能感受到所谓”死亡“的味道。” “可我竟然有些害怕他们,打心里的厌恶和抵触。” “他们像畜牲一样被关在一个猪圈中,周围有妖族把守。” “陶志伟对长出的花很感兴趣,冒险过去取了些标本。然后......” 庄羽脸上混杂着后悔和愧疚,“半路上他就失踪不见了。” ”是这个吗?” 秋露浓从储物戒中拿出一朵花。 原本黯淡的室内宛若雾缭绕。 不论是谁,视线都不自觉的移到了花朵上。 它盛开着,娇弱的晃动枝头,动作轻盈,充满蒙昧的的伪装感、刻意感。 像明明腐烂又披上一层皮的颓靡。 这一刻,不论是谢争春还是庄羽,都毫不怀疑这株花上附着着某种意志。 两人同时站起来,往后几步和花拉开距离。 神情宛如大梦初醒。 “这是什么?”谢争春侧头,选择不去看它。 “七股阴阳花。” 秋露浓用稻草把花盖住,她是在场唯一一个不受影响的。 之前也是等赌场的人全昏迷了,才能顺利拿出来。 庄羽一脸迷茫,这显然触及到了她知识的盲区。 谢争春不敢置信,拍桌惊呼。 ”这不可能!那只在古书里出现过!怎么可能真的存在!” “拿到的时候我也不信。但是你看... ... 秋露浓指了指花,语气无奈。 谢争春皱眉,和秋露浓对视了一眼,又死死盯着那一块突起的稻草。 一时间没有说话。 他的沉默极其复杂。 甚至还包含了“秋露浓也知道这些东西”的惊讶。 谢争春幼时跟着哥哥,在谢家藏书上读到过有关七股阴阳花的一切。 虽说修道是普罗大众都能接触到的一件事。 可那些真正珍贵的秘法早已被世族垄断。 普通修士是一辈子都触碰不到这些的。 而更关键的是。 如果这是真的七股阴阳花,那一定就和四大世族的人有关。 窗外冷风呼啸,屋内气氛一片诡异的沉默。 庄羽左边看看,谢争春眉头紧蹙。 右边看看,秋露浓坐在那神游天外,不知道在想什么。 她一时有些无语。 ”这究竟是个什么?你们谁给我解释一下。” “这是一种只有在传说中才存在的花。” 谢争春的表情从未如此严肃。 “相传她开在忘川河旁,如果有人上奈何桥之前见到它,摘下它便可以重返人间。” ”听起来神神叨叨的。”秋露浓小声嘀咕。 “但是这只是传说!” 谢争春咬牙切齿,“这玩意就和民间传说里的阎王爷一样,只听过,可从没人在人界见过。” -- 第117页 “它压根就不应该存在!” 庄羽好像听懂了,又好像没懂。 ”比起这个,你们知道...... 秋露浓一开口,两人立刻扭头望向她,目光混杂着紧张、跃跃欲试的期待和凝重。 她对着这两张脸,犹豫片刻才继续说。 “你们知道七股阴阳花是分为子母花的吗?” “子花的种子都是从母花身上长出来的,就像蒲公英一样。” “种子吸食活人血肉,生根发芽,盛开后只要母花活着,子花就永远不会衰败。“ ”而被它附着的人,无论受再重的伤,只要身上的花朵还盛放着,他就永远无法死去。” “不死不灭,宛若行尸走肉。” 庄羽想到了她见到的那些画面。 阴暗,潮湿。 颓败的血肉像是从骨子里就已经腐烂透了。 与之相衬得,却是光彩灼人的糜艳花朵。 那诡异的违和感,让人生理性的汗毛战栗。 庄羽缓缓得打了个寒战,轻声说, ”简直像是修罗地狱啊。“ 秋露浓:“可怕吗?可它的母花,才是真正让人觉得恐怖的存在。 “难道还能起死回生不成?”谢争春不置可否。 “就是字面意思上的起死回生。” 秋露浓缓缓的说,脸上带着笑。 她想起多年前告诉她这个传说的少年。 “枯骨生肉。白发回春。” “哪怕是半只脚踏入忘川的人,都能救回来。” 直至秋露浓的声音消散,屋内还是没有任何人说话。 气氛一下子就沉闷到了极点。 不论是全程眉头没松开过的谢争春,还是对修真界一知半解的庄羽。 都察觉到了这是远超乎他们想象的东西。 当然,也远在他们的能力范围之外。 谢争春默默伸手摸了摸自己后背的冷汗。 一开始毛骨悚然的感觉还依稀附着在肌肤上,阴冷至极。 “你们被吓到了?” 秋露浓突然将头从后面凑过来,夹在两人之间,幽幽的问。 谢争春和庄羽同时愣了几秒。 显然是没想到,秋露浓现在还轻松得像没事人一样。 庄羽是南宋人。 她早已在心中估算起,建康以及周围百姓中,有多少人受七股阴阳花影响。 如果这次事件的影响扩大,又会导致南宋陷入何种局面。 对于如今完全在世家掌控之下的修真界,谢争春是三个人中了解得最多的。 直到现在,他还觉得,秋露浓所说的一切,都奇幻到不可思议。 “可如果这所谓的七股阴阳花真的存在。那为什么会出现在凡间的小村庄里?“谢争春问。 “正常情况下,不应该被各方家族争抢吗?” “有没有这样一种可能?” 庄羽认真猜想。 “某一个世家早就发现了七股阴阳花,一直以来,默默的在这个远离仙门宗派的角落培育它。” 秋露浓点头表示赞同,接过她的话。 “而我们随手接下的任务,恰好就和这件事有关联。” “干!我们几个真是倒霉啊!” 秋露浓由衷得发出了一声感慨。 谢争春越想越头疼。 他脑子里一片混乱。 他知道的比所有人都要多,想的也更多 “我们得赶紧禀告门派,让他们派长老过来。” 谢争春深知这件事的严重性。 “只靠我们几个是解决不了这件事的。” “不行。”庄羽拒绝。 “这可是关乎整个修真界安危的事!”谢争春瞪着她。 “可是,如果玄天宗和世家参与了这件事,一旦涉及到了宗族之间瓜分利益,你觉得——” 庄羽提高了音量。 “到了那个时候,他们是会选择陶志伟的命,还是自己的利益呢?” 这一刻,不论是秋露浓,还是谢争春,都想起了他们在城门口的初遇。 那时也是如这一般的场景。 被挟持的无辜弟子,代表正道的玄天宗众人。 被视为正道魁首的祁知矣告诉所有人——“玄天宗弟子,应当不畏以身殉道。” 这是每一个弟子,入门学的第一句颂词。 而当时在场的每一个弟子都坚信——“吾定以正道之心,荡尽世间奸邪污秽!” 每一月,玄天宗入门广场的石碑上,都会添几个名字。 那都是在任务中牺牲的同门弟子。 也是某种意义上的徽章。 可如果,当那个被牺牲的人,成了自己身边最亲近之人呢? 空气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过了很久之后,谢争春才问。 “那如果迟迟不上报,失控害死更多的人怎么办?” “可这也是你朋友的命!”庄羽低吼。 “我当然不想让他陷入危险,可这是目前最可行的方法!” “但凡我们有一半的把握能解决这件事,我都不会上报门派!” 谢争春似乎也有些怒了。 他提醒庄羽。 “你不要忘了,这是在南宋的地盘,你的父亲守卫的是南宋的疆土。” ”不管这里发生什么。修真界的任何一丁点风波,波及到凡间,就是成千上万的人命。 -- 第118页 庄羽迅速的沉默下来了。 她有些惊讶的望向自己的朋友,少年白皙如玉的面容在昏暗室内泛着淡淡的光泽。 谢争春还是第一次如此冷硬的板起整张脸。 一如他此时的态度。 庄羽发觉,谢争春比她想得还要清楚。 所以才能这样锐利得抓住她的弱点。 可庄羽的眼神还是不服气,怔怔的盯着谢争春。 有些倔强。 “还没有开始,你们两个就要打起来了吗?我都不知道要给谁加油打气。” 秋露浓单手撑起额头,歪头看着这两人,一脸纳闷地问。 这两人一起扭头,赌气似的选择不去看对方。 窗外稀薄的月色被乌云遮挡,狂风骤起,似乎是要下雨了。 秋露浓单手翻到窗沿上,吊儿郎当的坐下。 房间内的温度冷却到了极点。 和之前的凝重,还有对未知的恐惧不同,此刻的沉默暗藏着锋芒。 没有人愿意说话。 庄羽好看的眉头蹙起,谢争春双手抱胸背对着她,两人胸口起伏都很快,并且越来越快。 谁也不认同谁,谁也不觉得自己是错的。 在一片狂风拍打窗户的啪啪声中。 谢争春似乎受不了这寂静,又或者秋露浓视线所带来的压力,扭头问, “你也想说服我吗?” 他面无表情,像个下定决心的刽子手。 从头到脚透着森严。 “可你明明知道这七股阴阳花意味着什么。” “这可不只是关乎几十个条人命的事。 “可他是你的朋友。”秋露浓注视着谢争春的眼睛。 “甚至,如果一开始不是因为你,他甚至都不会接下这个任务,不是吗?” 她说得很慢,几乎一字一顿。 “而如今,他的命握在你手上。” 谢争春心中微微一动,下意识的侧头,和秋露浓对视了一眼。 然后仿佛承受不了般的躲闪掉她的视线。 原来,归根结底他们从来就不是真正的同类人。 即便是同门,是朋友,曾一起在玄天宗高高的山峰上眺望人间......一起吃过很多的饭,走过很多的路。 可到了这种关头,他还是会下意识的,会在天平上衡量人的性命。 “那我要怎么做?”谢争春冷冷的问。 “他当然是我的朋友,我是亏欠他的,可他只是一个人。” “如果放任这件事,还会有更多的人陷入危险......甚至也包括你和庄羽。” 谢争春脸上依旧透着倔强,像个死咬住什么不放的小狗。 “算起来确实很不值得。” 秋露浓点头,又忽然轻轻的、耍赖似的笑了下。 “可是我能怎么办,我就是无法看到这种事在我眼前发生。” 她的笑容有些苦涩,语气还是淡淡的。 ”我无法看着我一个朋友放弃另一个朋友。 “你想说什么?”谢争春冷冷的问。 他显然没想到,这两人会同时做出这样的决定。 甚至生出一种同时被两个朋友背叛的感觉。 “你有很多理由。” “当然,你的理由都是对的。 秋露浓突然无奈的叹了口气,轻声问,”可是,你确保你以后不会后悔吗?谢争春。” 谢争春宛若被一击即中。 一时间,他失去了所有的战斗力,只能惨白着脸,看着秋露浓。 ... ... 陶志伟贴着树干,全身紧绷,不敢发出任何声响。 不远处,传来巡逻的妖族踩断枝叶的声音。 他被绑来后就扔进了“人牲”的屋子里。 陶志伟装晕装了老半天,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趁机溜了出来。 可满怀希望的出来后,他发现自己依旧走投无路。 这里是一片荒无人烟的山林,位置应该在建康不远处。 ——这是一件让人寒毛发竖的事情。 无数平民百姓在这座繁华的城镇生活,其乐融融。 而旁边就是藏在暗处的妖族。 默默注视着他们,同时谋划着什么。 虎视眈眈。 又或者视它为备用粮仓。 在这兜兜转转的转了好几圈后。 陶志伟发现,妖族之所以能肆无忌惮的在建康这座繁华城市旁扎根,是因为有某位阵法大能,在这施下了阵法。 不被允许无法走出去。 外人也难以进入这。 陶志伟越来越觉得不对劲。 那他和庄羽又是为什么能远远的发现这周围? 思来想去,他准备再做最后一次尝试。 等妖族巡逻的消失后,他悄无声息的跳下树,往来时的方向再次走去。 一个人影由远及近,靠近陶志伟,默默的停在他身边的树下。 他何止是没有发出声响。 简直像是幽灵一般,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陶志伟发现他时 ,惊得全身寒毛立起。 “谁?!”惊恐、紧张和迷茫之中,他忍不住低声询问。 那道身影在原地犹豫了一刻,才缓慢的从幽暗中走出,走到陶志伟身边。 他眉目如画,俊美的面容被黯淡月光染上淡淡的光泽。 俨然是陶志伟熟悉的小师兄。 -- 第119页 “裴师兄!” 见到很有安全感的熟人,陶志伟差点喜极而涕。 “你怎么在这?”简行斐问。 听完了陶志伟的遭遇,他侧头,对着陶志伟微微笑了下。 “那我带你离开吧。” ”你知道怎么走吗?” 陶志伟被喜悦冲昏了头脑,没来得及多想,下意识的跟在小师兄身边。 “师兄你看得见吗?” 没走多久,月亮被乌云遮挡,周围陷入了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 陶志伟有些不安,往小师兄那靠近些,没等他回答,抬手捏了一个照亮的诀。 他手中燃起一团蓝色的火光。 这是陶志伟人生中学会的第一个法诀。 也是秋露浓教他的。 少年不知为何停下了脚步。 陶志伟也跟着停下,警觉的回头张望,问,“怎么了?师兄?” 迟钝如他,也感觉得到空气中的变化。 周围无端泛起寒意,他冷得肌肤上的鸡皮疙瘩一个接一个的往外冒。 宛若有恶鬼在盯着他。 他人生中第一次有这种感觉。 以为是师兄发现了什么敌人。 陶志伟往周围张望一圈,却没发现任何妖物。 直到看向小师兄,他才惊觉这一切的源头是什么。 对上简行斐的目光时。 有一瞬间,陶志伟甚至以为自己已经死了,恐惧到完全无法呼吸。 “这是,谁教你的?” 简行斐靠过来,轻声问他。 第44章 此恨无关风与月 ◎“我要你后悔”◎ 就在秋露浓和谢争春僵持不下时。 庄羽不知从哪掏出笔墨, 等比例画出了建康和周围村镇的地图。 一路上,她记住了所有见过的建筑物。 秋露浓在地图前踱步,思索着。 而谢争春冷着一张脸, 不动声色的侧过半边身子,偷偷看向地图。 “这是建康。这是培育七股阴阳花的地方。” 庄羽在上面标了两个点。 秋露浓像是受到了启发,抬手,对着七股阴阳花施了个术法。 那花被压在稻草下, 原本耷拉着脑袋蔫了吧唧的。 如今在一圈符文组成的金色光圈下,剧烈挣扎, 撞得稻草散落。 最后像是被榨干了一样,奄奄一息的趴在地上。 秋露浓满意的在地图上划了两笔,也标记个地方。 “这便是七股阴阳花母花的位置。” 庄羽默契的在这三个地方间画了几道直线,连成一个三角形。 “真近啊.......\ 她发现这两个地方都紧挨着建康。 “别管什么近不近的了。” 秋露浓的笔落在母花的位置,重重的打了个叉, 力透纸背。 她双眼发亮, 像极了见到了猎物的猎人, 随时准备磨刀霍霍。 秋露浓气势汹汹, 一派要和人干架的架势。 “我去把这玩意一窝端了,就什么都解决了。” 原本, 庄羽对秋露浓的计谋满怀期待。 听完后,她直接沉默了。 谢争春之前一直努力小幅度的转动脑袋。 在此刻, 他也默默的把上半身转回去, 假装自己从没有关心过。 “就这么简单.......粗暴吗?”庄羽想捂脸。 “他们能在建康安然无恙的呆这么久,肯定是精心准备了很久。” 秋露浓指了指地图, 撸起袖子跃跃欲试。 “我们想再多都没用, 干脆直接动手。” 庄羽心服口服。 可她对秋露浓口中的计划并不是很放心。 “不过.......\ 秋露浓话语突然一顿。 庄羽连忙问, “不过什么?” 秋露浓满脸纠结。 “我还得去救陶志伟, 可惜不能同时去两个地方。” “你直接去救陶志伟,母花的事情交给我。” 一个清朗的声音突然插了进来。 庄羽和秋露浓都看向了谢争春。 他不知何时抬起头,将身子面对着她们。 态度转变的悄无声息。 “你能把他带回来吗?”少年注视着秋露浓的眼睛,语气真挚。 “当然。”秋露浓点头,神情还有些茫然。 “你真的要去吗?虽然你去报告门派,我也不会阻止你。” “你当我是什么人?!”谢争春似乎有些怒了。 他一直以来是骄傲的人。 毫不怀疑,如果让他违背自己身为君子的道义,他宁愿直接去死。 虽然在秋露浓眼里,这和十七岁少年的热血中二也脱不开联系。 秋露浓被他这转变唬住了。 ”总之,我们立马准备吧。” 谢争春没认真多久,察觉到秋露浓眼神中似乎有什么不对。 少年立马全身紧绷,神色凛然,像一只炸毛的小狗。 “我可没有认错的意思!”他脸色泛红,强调道。 秋露浓笑了笑。 柴房内,三个人叽叽喳喳的凑一起商讨后,决定兵分三路。 庄羽还是不放心。 可一切都自然而然的到了现在这一步。 秋露浓和谢争春确认好一切,站在村口,对着彼此点了点头。 ”我也不确定那里会有什么。”秋露浓说,背后月色昏昏。 -- 第120页 “可能会是很可怕的东西。” “你以为我是谁?“ 谢争春微微抬眉,神色倨傲而张扬,“我可是谢争春啊。” 夜色中,三个年轻人掉头奔向了不同方向。 庄羽是建康,秋露浓是培育子花的镇子,谢争春则是母花所在的山林深处。 红色的衣摆在山林间飘舞。 周围一片漆黑,谢争春在夜幕中疾驰,没有发出丁点声响。 他在谢家时也独自进行过各项历练。 无一例外,全都有人跟在身后保护。 他们并不会让这位真正的千金之子陷入危险处境。 而谢争春知道,此时,是他生平第一次踏入真正的险境。 失败了就会死。 成功了也没多大好处。 这放平时是不可能的。 可谢争春决心要这样做。 秋露浓给他交代的事情并不难。 他绕着一条隐蔽的道路,前往标记点附近。 天边悬挂的弯月被乌云遮挡,视线昏暗,好在谢争春的速度丝毫没受影响。 距离标记点半公里时,谢争春开始遇见妖族。 周围繁盛杂乱的草木突然荒芜。 越往前走,巡查的妖族就越多。 诡异的是,谢争春竟然渐渐看到了人类留下的痕迹。 仿佛是有人在这居住过。 什么样的人会呆在这样的人间炼狱中? 谢争春感觉自己经过的每一处,都曾是战场。 不少闯入者就悄无声息的死在了这一片隐蔽的山林里。 遍地鲜血,腐烂或新鲜的尸骸横七竖八的躺在地上。 和中间那一行闲庭散步的脚印形成巨大的冲击感。 默默拂掉靴子上的碎肉,谢争春知道自己要找的地方已经到了 。 妖族们费尽心思所守护的东西。 洞窟的尽头竟然是一个房间。 纸糊的窗和门,点缀上竹子兰花,隐约有清澈流水声传来。 风格像是繁华淮南里,附庸风雅的贵族公子哥。 谢争春攀附在洞窟上方,倒吊着,几乎和黑暗融为一体。 一路潜行到现在 ,已经见识过妖族的残暴,那些残肢和血肉足以让任何人感到战栗。 可这屋内的气氛透着颓靡和沉醉。 像是一场诡异的狂欢。 一次燃尽生命最后一丝光和亮的纵情声色。 谢争春从未遇到这样古怪、难以理解的情况。 于是他冒险趴在窗边。 准备观察之后,再决定是动手,还是等秋露浓过来。 流水声接连不断,异常欢快,谢争春环视一圈,也没找到这声音是从哪传来的。 这该死的背影乐莫名让他觉得烦躁。 宴会进行到高潮,屋内只有一张屏风,修士们或坐或靠在屏风边, 他们明显都已经醉了。 陆续有人啪得一声摔倒在地上,四仰八叉。 唯独一个白衣青年在角落静静的弹奏。 他身材颀长,仪态优雅,一低头一抬眉间透着青竹般的冷静自持。 第一眼,谢争春就认定他是这场宴会的主人。 他的曲子哀伤又高洁明亮,让人沉醉,一曲过后,不胜酒力倒下的人越来越多, 谢争春忍不住去想这曲子,注意力越来越难以集中。 他对青年十分警惕。 更诡异的是,自己竟然对这曲子有股熟悉的感觉, 赫拉 尖锐的音调像利刃划破纸张一般截断了琴声。 青年手腕的动作突然停下。 他缓缓的起身,跨过所有人,踱步由角落走向房间中央。 屏风被移开。 此前所有隐晦的影影绰绰,完全展露在谢争春面前。 他终于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视线无法再移开。 那几个修士的呼吸微弱,动作僵硬,比起喝醉更像是被提着线控制的活死人。 这更是一场由一人操控的戏剧。 这个远离世间的角落里,一切都是诡异的。 那人孤独的站在这个猩红的舞台上。 是演员,也是背后的操控者。 视线漆黑,空气中的血腥味越来越重,更重的是一股浓烈而迷离的花香。 谢争春不知道之前自己嗅出的酒味是从哪来。 他发觉自己完全错了。 修士不是醉了,而是真的死去了。 他们清一色的木讷,裸露的肤色苍白如纸。 原来.......地上撒落的不是红绳,而是弯曲的肉条,缠绕着从衣袍下钻了进去。 它们像血管一样,有规律的鼓动着,一点一点从他们身上吸食着血肉。 无数个丑陋的血管同一时刻一齐跳动 。 声音重叠在一起,宛若全世界都充斥这共鸣。 ——那就是谢争春一路上听见的水流声。 这究竟是.......什么? 谢争春已经不得不探究下去。 他的目光快速扫过,望向了唯一还站着的青年。 这也是最旁若无人、一直沉浸在自己世界的白衣公子。 屋内唯一的光亮是石缝透出来的月色,异常昏暗,巡逻的妖族经过,脚步声由外向这边靠近......终于——谢争春到见了谢元白。 他静静侧头,露出轮廓分明的俊美脸庞,屋子的一角犹如被照亮。 -- 第121页 漆黑柔弱的长发披散下来,深潭般的双瞳静静地注视着自己。 纤长手指上,鲜血正嘀嗒嘀嗒的落在地上,更衬得白皙如玉。 一如小时候在临安的初见,清冷而安静。 无端的。 谢争春想起了自己第一次见到谢元白的夏天。 十四岁的谢元白体弱多病,因为命格孱弱被断定活不到成年。 他被谢家像易碎品一般保护着。 除了家族主要成员没多少人知道他的存在。 每年,谢家的分家,总会随机出现一些神秘而身份尊贵的不速之客。 那个夏天十分燥热,知了不知疲倦的叫个不停。 一切都很无聊、寻常。 七岁的谢争春穿着最耐脏的麻木衣裳,翻墙爬进去,掉在了谢元白面前。 他一身月白色的华服,洁白无瑕。 坐在屋檐的榻榻米上,眯着双眼,苍白的脸没有丝毫血色。 在阴影下,整个人看起来十分安静。 “这怎么会有小孩?” “你是谢家的孩子?” ... “你好闹腾......明天你还来吗?” ... “我要走了,不知道要离开多久。你会一直在临安吗? ” ... “谢争春,你长高了。“ ”他们欺负你了吗......为什么?......难道你不想我帮你?.......好吧,你说得对......我比你大,不能掺和你们小孩子的事情。” ... “争春,你为什么要哭呢?....... 我以为你是知道的,这个家族就是这样,从里到外都已经烂透了......\ ... \你知道吗?争春,我好羡慕你啊,我真的好累啊......要是能死掉就好了。” ... “争春,你开心吗?我有时候会犹豫,我不知道我是不是害了你......\ ... ... 无数属于谢元白的碎片像走马灯一般在眼前闪过。 谢争春先见到他的脸。 然后,再是见到他身后......脚边一滩摊凝固又重新洗涮的血迹......衣袍下密密麻麻的像触手一般蠕动的肉条。 血管连接着他和母花。 谢争春没能预想到这一切。 所以也来不及收回口中的话。 ——“哥哥,你也是来调查这件事的吗?” 谢争春的瞳孔剧烈收缩。 下一秒,他打了个寒颤,脱力般的跌在地面,发出闷重的声响。 房门无声的敞开。 谢争春已经暴露了,第一反应却是生理性的想要呕吐。 这场面是很骇人,可他绝对不会因此犯这么大失误。 谢争春踉踉跄跄,后退了两步,几乎是迫不及待的想要逃跑。 “不对,你不是我哥哥。” 他颤抖着说。 ... ... 轻快的歌声在树林间响起,伴随着少女的脚步声。妖族一个个应声倒地,脸上还带着戒备或严肃的神情。 混进来这件事,远比秋露浓想象的要容易的多。 可难的是找到陶志伟。 秋露浓对着这遍地的妖族,迷茫了一小会,认真询问十七。 双方一拍即合,决定按原定计划,采取最简单的方法。 也就是杀过去。 当骚动和恐慌在妖族中如涟漪般扩大时。 此刻还平静的地方,就显得格外醒目。 很快,秋露浓就找到了格格不入的角落。 妖族前赴后继的迎向秋露浓送死。 却都不敢靠近这。 裴川站在那,突兀的犹如寒风中插在地上的一把刀。 旁边躺着昏迷的陶志伟,他一直背对着秋露浓,抬头看着一棵光秃秃的树,直到秋露浓走近了,才转身去看她。 枯树上挂着明月,他的神情既不惊讶也不欣喜。 就好似早就知道了秋露浓会来。 “你怎么会在这?” 秋露浓觉得奇怪。 需要解释的事情太多了。 可裴川只是提了句自己在这救下了陶志伟,简单一笔带过。 “是吗?”秋露浓问。 关着人畜的棚子被秋露浓一把火烧掉。 熊熊烈火燃烧,周围寂静的像是所有生物都死掉一样。 火焰舔舐着焦黑的土地,燃烧尽一切痛苦和污秽。 人扭曲着嘶喊,花朵枯萎。 剧烈的惨叫回荡在空中。 火光倒映在少女脸上,染上一片绯红。 裴川远远的望向秋露浓,瞳孔荡漾幽深的波光,像流淌的熔金。 “死了或许会觉得更好吧.......”他轻声说。 “是吗?” 做这些的时候,秋露浓哼着歌。 然后和裴川一起拖起陶志伟往外走。 妖族消失的无影无踪,落荒而逃的样子简直像是见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 静得可怕的夜里,月亮不知何时偷偷跑出来。 淡淡的光亮聊胜于无。 秋露浓突然扭头看了眼裴川。 这一瞬,风中有尖锐的金属共震声。 通体透彻的折仙在她手中翻转——她把剑架在少年脖颈间,另一端紧紧的握在自己手中。 一片寂静中。 简行斐先是冷淡的瞟了眼自己的倒影,刀刃上光影清寒,再抬头,凝视着少女的眼睛, -- 第122页 “你是谁?”他稍稍侧头。 “你是谁?” 秋露浓压着手腕,把刀往里靠了靠。 这两个声音几乎同时响起。 在空中碰撞。 “我?”少年愣了下,才问。 月光打在他侧脸上,阴影交接处晃动。 突然间,这一张脸上每一个细微的神情都不一样了。 宛若蒙尘的宝石抖落尘埃,璀璨照人。 光影切割那张堪称绝世的面容,他一字一顿。 ”我是涿郡世子爷。“ ” 我是简行斐。“ 他一边说,一边打量秋露浓脸上的表情。 目不转睛的死死盯着她。 那眼神像是在说。 “快看吧,这就是我。” “这就是我。” 这就是简行斐。 秋露浓定在原地,一时间没有回应。 她漂亮的瞳孔里倒影着那种久别重逢的脸, 轻轻眨了下眼,像是在思考。 更像是整个人愣住了。 秋露浓呆呆的看着他。 “那些妖族是见到你才跑的啊。” 她像是突然想明白了。 “对啊。” 简行斐轻声笑了笑。 骨节修长的手指擦着刀刃,将自己脖间的剑拂开。 ”所以......我应该叫你秋露浓,是吗?” 露出的手腕纤细而精致,动作优雅至极。 可眼神是平静的,冷漠得像陈述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 秋露浓的肩膀微微一震,收剑往后退了一步,站直了。 这才抬眸看着简行斐。 她没有回答。 又或者是说,知道回答任何东西都没有用了。 这家伙,好像再次变成了那个让简行斐看不懂的样子。 除了脸上“原来是这样的啊”的表情。 “祁知矣也不知道吗?” 简行斐舔了舔嘴唇。 “他知道什么?我还活着的事吗?” “当然没有。”秋露浓摇头,有些奇怪,显然并不明白他为何问这个。 “你看现在的祁知矣,真的会觉得...和涿郡时是同一个人吗?”她问。 “你心底里并不相信他啊。” 简行斐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轻轻的说,”所以.......其实你也并不信任我,是吗?“ 不然为何会这样? 否则怎么会这样? 简行斐感觉心中躁动得像燃烧起一团火焰,养料是一股强烈的背叛和受伤。 因为无措而忍不住去憎恨她。 想要质问她,却发现自己并无立场。 上一次感觉如此荒谬和愤怒,还是在简家灭门时。 ——他经历的许多事再一次成为笑话。 少时,简行斐在对秋露浓满心爱慕。 在涿郡的日夜,他始终不明白她的不辞而别。 遇见沈剑后,他幻想过,未来自己将有资格站在她身边。 他心灰意冷的求死时,她自以为是的救下他。 他咬着牙,终于从仇恨中厮杀出来时,她却站在他面前,拦下他的复仇。 ——“你没有错。” 她是这样说的。 那一刻,简行斐察觉到自己内心宛若被一只手抚平了。 夜里他难得睡了一次好觉。 里面没有鲜血、仇恨和无能为力的自己。 秋露浓就像逃不脱的命运。 一次又一次抓住他,又反复戏弄他。 在妖族厮杀时,他想过——“若是我爬上顶端,她会后悔当初抛下我吗?” 他说过——“她不会这样轻易死。她不会。我不相信,这世间这么大,定是有法子让她活过来。” 他还这样做了很多年 ——“你以为你是谁?妄想揣测我的心思?我说过,百年内妖族不会踏入人界。” 往昔与秋露浓有关的碎片宛若被一根细细的线串在一起,末端连通着心脏。 那根弦被轻轻拨动,随之而来的痛苦直达骨髓。 ——我、要、她、后、悔。 因此。 在少女询问“你究竟想做什么?”时,简行斐脑中无比清晰的出现这个念头。 几百年来堆积许久的情绪。 因为骄傲而不曾在秋露浓面前展露过,却在这一刻,如洪水泄过大坝。 他愤怒,同时又难过; 心乱如麻,却也委屈; 因为她还活着而喜悦,又无时无刻不想质问“为何如此忽略他?” “我想做什么?” “我想做什么.......” 世间万物皆是黯然,唯独简行斐的声音响起。 他重复着,思考了一刻。 “本来,我只是想担任下一届妖王,结束这一切。“ “只是你不让,于是我又一个人回到那个孤独的位置上。” 简行斐敛眉轻声说。 “后来我知道你死了。” “我不想你死,我一直说服自己,你这样的人不会轻易死去。” “于是我想要你复活。可其实你一直都在,只是没想到过我。” 他一连说了两次“只是”,咬字很重,连自己都没有发现。 寂然了一刻后,简行斐才说。 “但是,在见到你之后。我改变主意了。” “你是为了保护你那些朋友,才过来的。 -- 第123页 “当时,你为了凡间黎民百姓,让我五百年内不得踏入人界。 ” “我信守承诺了。” “可是你没有。” 他抬眸,漆黑睫毛如蝶翅般滑过一道好看的弧度。 琥珀色的眼眸里仿佛流动着熔金,明锐的威严,让人不敢直视。 “你从来就没有......不管是在郡逐,还是修真界。” ”你答应过会来找我,可没多久我就知道了你的死讯。” 秋露浓眨眨眼。 感觉到些许不安。 此前所有失去踪迹的妖族都出现了,匍匐在外围,小心翼翼。 颤抖着,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五百三十年了......” 简行斐才发觉自己竟然记得那么清楚,喉咙里讽刺的笑了一声。 “原来离你死去也过去那么久了。” “看来,你过得很好,又交到了新朋友。“ “你一定——“ 在秋露浓不敢置信和震惊的视线中,简行斐身后,有一只湿漉漉的狐狸站了起来。 ——\把你的朋友看得很重要吧。“ 简行斐的话在她耳边犹如雷震。 它从阴影中缓慢伸长脖子。 秋露浓发现它有三个脑袋,九条尾巴,狼的爪子和龙一般的鳞片。 没有毛发,裸露着红色的皮肉。 脓血嘀嗒嘀嗒的落在地上。 这是由无数不同的生物组成,透着疯狂和畸形。 ”放心,他们都会死。” 青年灿烂的笑了起来,美如冠玉。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1-26 23:56:36~2022-02-09 13:27:2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矜安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矜安、温酒煮雪茶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最新评论: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终于更了!】 -完- 第45章 此恨无关风与月 ◎秋露浓却有种他在赌气的错觉。 满脸的委屈和愤懑。◎ “哥哥。” 这是在谢争春幼时, 最常念道的一个词语。 他的父亲平庸怯弱,在家族中的地位,还不如一只稀奇点的灵兽。 母亲天资尚可。 可出身在仙门世家的中排不上名号, 作为妾嫁入谢家后,逐渐荒废修为。 更何况,谢争春头上,还有两个比他更讨人喜欢的哥哥嫡兄。 谢争春是在被忽略中长大的。 他曾经是被鄙夷和漠视的低位者, 却并没有理所当然的成长为,认同那一套标准制度的模样。 ——因为谢元白。 在等级森严的世家中, 谢元白宛如缝隙中透过的一缕光。 他透过谢元白第一次见到了“世间的另一面“。 谢元白是他人生中第一个真正的引导者。 也是第一个玩伴。 “哥哥和其他人不一样啊。” 谢争春说过。 秋露浓吐槽:“你这是兄控吧?你这是兄控吧?” 身为兄长的青年回眸,视线慢悠悠的在少年脸上停留。 “你在害怕吗?争春。” 他的面容白皙如玉,眉目宛若水墨画,脚边淋漓的鲜血醒目。 像是披着精美人皮在人间游荡的伥鬼。 一个......眼神看似有些受伤的伥鬼。 这是他的哥哥吗? 和谢元白对视时,谢争春猛的打了个哆嗦。 之前的回忆还弥留在脑中。 他的思绪一片混乱, 几乎不受控制的移开视线, 呆呆的望向屏风后。 原来那些花不是绽放于石缝中, 而是从一堵肉墙上长出来的。 窟洞只是伪装。 里面包裹着的是一个难以言喻、混沌而扭曲的邪秽。 一端连接着那些枯萎的修士, 一端连着谢元白。 方才,他的肤色还透着蜡一般的死色沉沉, 现在逐渐露出活人的质感。 “这是什么?” 谢争春的嘴唇颤抖。 “传说中的七股阴阳花,起死回生, 枯骨生春。“ 谢元白嘴角划过一丝讽刺的笑 “本来, 这东西不应该存在于世间。这是违背天道的,不被世间所容。” “可它还是被强行培育出来了.......因为制造它之人的决心和强大。” “七股阴阳花的母花, 早期需要生灵作为引子。“ ”曾经, 我们的祖辈偷偷尝试过, 可人类太过脆弱, 即便是修士的魂魄也无法撑到母花成熟。魂飞魄散。” “那是一段我们谢家残酷而血腥的历史。” 谢元白温柔的注视着自己的弟弟,擦拭手上的血迹。 慢条斯理。 “人心就是这样贪婪和肮脏。” “为了权力和力量,他们愿意冒任何危险。“ “尝试了一次又一次后,因为代价过高,家族中年轻修士青黄不接。” “一千多年前,这项秘法也就这样被搁浅了。 “他们一定没想到,最后它还是被人缔造出来。” ”谁?“谢争春一愣。 ”你一定听过他的名字。” 谢元白轻轻吐出那三个字,“简行斐。” “他找到谢家时,我还没出生。据说,他以无法抵挡的气势和条件,要求谢家和他合作。“ -- 第124页 ”他做足了准备,出手狠厉而精准,几乎没有谈判的空间。“ “如果拒绝,那谢家很有可能就不会出现在四大世族中。” ”答应则是丰厚的利益。“ “他是个可怕的人。“ “为了缔造七股阴阳花,他以祭祀的名义,奉上了无数妖族的魂魄。” ”那里面,有他父亲曾经的手下,也有妖族掌权已旧的旧臣。“ ”妖族在他眼里不是同类,人族更不是。” 说着,谢元白仿佛能看见那崎岖石壁上溅射的鲜血,反复染成陈旧的褐红色。 妖族跪成一路,头顶上火把摇曳,悬挂的尸体威慑下,无人敢抬头。 “他成功了,是吗?”谢争春沉默了一小会,才问。 “当然。”谢争春扭头,望向了建康的方向。 “之后的一百年多年里,在谢家的协助下,妖族在好几个城镇建立了子花的培育地。” “建康是其中最大的一个。“ ”每年,走丢的人中有七成都成了作为“养料”的人牲。” ”你以为,那一百多年里,谢家是怎么崛起的?“ 谢元白冷冷的笑了起来,眼神空洞。 原来是这样啊...... 谢争春骤然预感到什么,死死盯着谢元白的眼睛。 ”那时候......其实我并不知道七股阴阳花的存在。” “我只是以为,我真的会死。” 幼时,佛门的德光尊者给我算过一卦,说我命格太轻,很难活过成年。 我也真就如他所言一般,病死在十四岁生辰的前一天。 “我本该就那样死去的,可是家族的长老们无法容忍,一把即将铸造成功的宝剑,在最后关头断裂。” “于是他们求助了简行斐......醒来时我以为自己到了阴曹地府。” ”周围都是挣扎垂死之人,有的已经昏迷,有的用痛恨的眼神望着我,双眼滴着血 ,满屋是哀嚎的恶鬼。” “那一幕就像一场诡异的噩梦。” “直到最后一刻,我亲自踩着尸体从黑暗走到阳光下,我都不敢相信我又活了过来。” “我不知道自己是应该高兴还是难过。 “简行斐守在外面,不是很高兴的样子。” “他告诉我,这一切只是开始,血肉还是会慢慢腐烂,之后每隔七年,我就要再来换一次血肉。” ”可后来我发现,或许......死去对我而言是一种更好的选择。“ 谢元白轻叹了一声,突然停下。 曾经。 他无比努力的的想要活下去。可没想到过,最后是以这种方式。 谢争春悄无声息的跌坐在地上。 他不自觉的握紧拳头,关节发白,力度大到几乎捏碎骨头的地步。 这是他十七年中最为无助、震惊和愤怒的一刻。 谢争春感觉自己像是被一只手掐住了喉咙。 他颤抖着,一句话都说不出。 时间像是一个旋转的漩涡,将他吸了进去。 猛然间,他想起来了。 那个凄寂的秋天。 十六岁的少年大部分时候都坐在树荫下,天气温暖,可他总是裹得严严实实,不露出一丝肌肤; 还有他在屋檐上给谢争春讲故事、翻花绳,谢争春对着那张温柔的脸庞问,你为什么这么喜欢玩这些,你平时就玩这些吗? 他笑笑,当然啊,我一个人的时候就是这样度过的。 还有他日复一日、逐渐惨白的面色,咳嗽着和谢争春在树林间奔跑,剧烈的像是要把肺咳出来,世界轰然。 还有他陡然消失的那一年,失去任何音讯,谢争春提及时,家族的人讳若莫深。 终于......谢争春记起了那些过往被他忽略的细节,微小却尖锐。 “是他们害了你!都是他们!”谢争春嘶吼。 他从未如此憎恨过谢家。 “不,这是我的决定。”谢元白摇头,“我本就是将死之人。这一切,都是我自己做的决定。 ”怎么会......\谢争春不敢置信的望向他。 “古人有云,舍身饲鹰。” “在你成长为独当一面之前,谢家需要我。如果真的牺牲我一个,就能换来所有人的满意,那又如何呢?” 谢元白的声音嘶哑而冷酷。 “只是为了这样表面的风平浪静吗? \所以......就要这样?” 谢争春呆呆的望着他,喃喃道,眼泪无意识的涌了出来。 他艰难的撑起身子,站了起来,跨过门廊,一步步走到了谢元白面前。 谢元白没有任何动作。 他身上冰雪般的冷冽褪去,只是温柔的看着这个闯入者,看着他拥抱住自己。 那一瞬间,谢争春的眼泪从脸颊滴落,落在谢元白的衣襟上,留下痕迹。 “他们为什么那样对你?” 谢争春轻声问,脸上写满委屈。 “不要难过啊,争春。”谢元白说。 ”在你之前,我因为是唯一的天生剑心和天灵根,而被寄予厚望......我就是上一任的你啊。“ “但是已经不一样了,你只会比我更好。” 末了,他轻轻补充一句。”大家都会更好。” 大家都会更好,只是除了你,是吗? 谢争春和谢元白彼此拥抱着,无声的说。 -- 第125页 “他们是错的!这样做就是错的!“ 谢争春咬着牙,因为愤怒而胸膛起伏,被青年牢牢禁锢在怀中。 “我是自愿的。” ”有些事情,如果我不做,又是谁来做呢?” 兄长安抚般的拍了拍他的背,就像幼时给他拍打身后的灰尘。 “家族的决定,对我而言或许不是最好的。但是,对所有人而言一定是最好的。 谢元白低声说着,轻轻的扶着谢争春的肩膀推开了他。 他注视着谢争春,目光轻柔又晦涩。 身后宛若站着无数谢家长老的群像,他们瞳孔像火炬一般灼亮,威严而肃穆, 谢争春看着自己的兄长,看不清他的眼神。 却仿佛看到了无数连在他身上的傀儡线,另一端从无边无际的黑暗中伸出来。 他缓慢而用力的打了个哆嗦。 “别这样,争春。”谢元白说,“本来不想让你知道的。” “家族!就那样的重要吗!?” 突然间,谢争春暴跳起来,狂怒的冲谢元白吼道,“ 我们不去管这些事,不就行了吗?我们为什么就不能逃......” 谢争春说话时激动的抖动肩膀,像个疯子。 立马,一耳光结结实实在打他脸上,发出响亮的声响。 “废物!”谢元白骂道,“你怎能如此软弱!” 他似乎也被激怒了。 他能包容一切,却无法容忍谢争春身上丝毫的怯弱和逃避。 “我高估你了。” “你好像还没做好接受这一切的准备。” 谢元白拎起谢争春的衣领,目光冷硬如磐石,“谁都可以说出这句话,只唯独你不行。” 这一切出乎了谢争春的意料。 他愣愣的呆在原地,顺从的被拖拽着,像是从睡梦中突然被打醒了。 “真的就那么重要吗?” 安静了许久之后 ,谢争春才开口。 两人四目相对。 谢争春的半边脸红肿,亮如点漆的眸子还是倔倔的。 在谢元白面前像个愤怒却无能为力的孩子。 “即便你想逃,这天下遍地是仙门世家的爪牙,你又能逃到哪去呢?” 谢元白敛眸,长长的睫毛垂下。 他温柔的抚摸着少年的脸颊。 “ 我们身上流着的是谢家的血,我们是承着他们对恩义长大的。” 谢争春突然想到。 眼前的谢元白正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 你看,即使是死去,他都会被人从阴曹地府拉回来。 他站在那,就像是一个警示。 这一切都让谢争春感到茫然和绝望。 他沮丧的垂头,手足无措,疲倦的像一个霜打的茄子。 “所以你为什么要来这啊?争春。我不是在信里和你说好的吗?” 谢元白扭头,在一旁踱步。 他的声音疑惑又叹息。 “ 等过完了这个冬天,我们会在谢家的宴会上见面。那是你十八岁生辰,所有人都会赶来祝贺你,你是谢家年轻一辈的天之骄子。” “ 而我,还是你眼中那个让人敬重的兄长。” “我们还是谢家最相亲相爱的兄弟。” “不是这样的......” 谢争春从未如此虚弱,声音几乎听不见。 谢元白从容的从他身边迈过。 如此大的动静早已被注意到,门外有下属驻足,全部默默的低头跪下。 贸然闯进了上位者错综复杂的家族纠纷现场,他们也都很惶恐。 只想着尽量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其中的妖族,明显比之前谢争春路上见过的,更高一个等级。 幻化成的人形更精致了,放入人堆中,也更难分辨了。 而修士则统一黑袍,面容毫不起眼。 谢争春认出来,都是谢家最核心的家仆。 不论是人,是妖,所有人显然都很熟悉谢元白的行事手段。 他们每一个都修为不凡,娴熟而老练的按照他的指示下去执行。 这么多人围绕在谢元白周围时,然若是被他提在手中的木偶 一如同几十年前,谢元白以白衣起舞在关系盘根错杂的世家中而闻名。 他风平浪静的侧身而立时,依旧像静静候在网中的黑鸦色蜘蛛,蜘蛛网铺天盖地的展开,暗中缠绕裹挟着整个修真界。 所有的风波,在一开始都从这中间往外扩散的。 谢争春的视线落到谢元白骨节分明的手指上。 方才的血迹早已不见踪影,可他总是有一种上面沾染着鲜血的错觉。 他缩在角落,默默的注视着谢元白。 出于轻视,或者相信。 谢元白在他面前毫不避讳。 “建康”“子花”“人畜”几个关键词落入耳中,谢争春猛然清醒了。 谢元白给他的冲击力太大,以至于他忘记了自己原本要做的事。 一旦开始细想,他发觉了更多的细节。 谢元白每七年通过母花换一次血肉。 子花需要人畜作为养料。 可他们辛苦培育的子花,为什么会出现在建康? 谢争春心中的疑惑越来越多,如鼓点般密集而沉重。 准备离开前,谢元白淡淡的望了眼谢争春。 他怀中的传讯符忽然一闪。 -- 第126页 属于简行斐的声音响彻洞窟,如狂风般卷动着肃杀往空旷的外界扩散。 ——“唤醒七股阴阳花的母花,今夜,就从建康开始吧。” 至此。 所有的疑惑得到了解释。 骤然间,谢争春明白了他们要干什么。 无数碎片拼凑出一个完整的答案。 子花污染凡人。 母花则可以控制被污染的人。 围绕着谢元白的下属已经准备行动了。 可谢元白没有说任何话。 他们纷纷抬头去看谢元白。 谢争春也看着他。 谢元白背对着他,长身玉立,无瑕的衣袍被风吹起,狂风中巍然不动。 还是那般宛若孤傲贵公子的架势。 今夜,是谢争春生平第一次感受到,血腥的气息实打实的环绕在周围。 这注定这是一次腥风血雨的夜晚, ——会死人。 ——会死很多很多的人。 谢争春脑子里无比清晰的闪动着这个念头。 在明白这件事的一刹,他的行动出现在想法之前。 等他反应过来时,自己已经拦在了所有人和母花之间。 他挥剑指向了曾经最为崇拜的哥哥。 谢元白的属下中,大部分都准备好迎战,现场一触即发。 可见到了谢元白挥手。 所有人都默默退下。 宽广的石壁前徒留兄弟两人。 谢元白默然,谢争春也默然。 这是一场无声的对峙。 “我不能让你过去。”谢争春说。 “如果你过去了!那曾经的谢元白就不复存在了。” “那本来就不存在。”谢元白低声道,“你看到的,你听到的,都只是一些虚幻的泡沫罢了。” “可是,为什么啊?” 谢争春因为这句话怒不可遏,质问他。 “你为什么要骗我?你为什么要做这一切?从一开始、一开始你就不要对我伸出手!” “可、如、果、我、不、这、样、做。” 谢元白暴跳起来,一字一顿。 “你早就像我一样了!” “是你自己说的,你想做佼佼者,你想让家族所有人都重视你!” 他看着谢争春。 说完这些话,仿佛全身的力气都被耗尽。 谢元白素来喜怒不形于色,这是他第一次失控。 这些话他本不该说,可像是堵在了胸口,如果不说出口下一秒就会窒息而亡一般。 情绪颓然散去。 谢元白再一次变成了那个有些苍白的青年。 他注视着少年,眼神有点可怜,有点乞求。 像是在说,“你看,我们现在不是做到了吗?所以不要再生气了,好不好” 下一秒,谢争春也嘶吼道。 “谁让你这样做的?” “我说过那样的话,可我从来没有求你帮我!” “因为......我们是兄弟啊。” 谢元白轻声说,“你陪了我那么久,你还那么年轻,我想要你永远以为这个世界是美好的样子。” “我当然会爱我的弟弟了。” 那么炙热和直白的话语,在此刻却荒谬得让人想笑。 它如同一颗炸弹,同时点燃了两人的笑声。 这对兄弟似乎除了笑,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他们都笑得歇斯底里,宛若听见了最好的笑话。 谢争春觉得命运在捉弄他。 他最刻骨铭心的痛苦,竟然来源于别人对他的爱。 来源他最在意的人。 “不要冲动啊,争春。”谢元白静静的等他平静后。 “现在收手,我们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好不好?” “长老们会给你清除记忆,你会忘记这一切,今晚发生的事情没有人知道,一切都会有最合不过的理由。” “然后,”他的眼睛亮晶晶的,流动着光彩。 “我们还是像以前一样。” 真是个无法抵抗的选项啊。 谢争春在心里冷冷的感慨。 他面无表情的摇头。 “不行,如果我现在退后,我的朋友们可能都会死。” “朋友?你怎么能因为那种东西而犹豫呢?” 谢元白没想过会是这个回答,他咬牙切齿,“争春,他们都是外人,只有我们才是一家人。” “我们用的,是同一个姓。这片土地上,所有的和平和幸福都是假相,都只是暂时的。 “但是只要我们家人之间相亲相爱,就能一起幸福的活下去。” 谢争春沉默。 他发觉,自己虽然挡在了谢元白前面,却始终无法对着这张脸出手。 童年时开始,他对谢元白的崇拜深入骨髓。在他内心深处,谢元白像一座高山般始终不可逾越。 “可是她救过我的命!她把我当朋友!” 谢争春挣扎着,“哥哥,你教过我不能这样。” “不要再说了,不要再喊我哥哥了。” 谢元白顿了顿,才低声说,“我不想听了。” 他的缄默便是拒绝。 谢元白望着少年,扬声,“来吧!让我看看,这些日子你都学些什么?” 夜雨中的一切都泛起寒光。 高速闪动的刀光剑影折射出赤色的光影,照亮了这个舞台。 -- 第127页 谢争春回应着哥哥快而疾的招数,感觉自己的心跳犹如战鼓在轰响。 “哥哥,你教过我不能做背弃朋友的人,你说君子一定要守住自己的道义,哪怕是死。” 谢争春在风中呼喊,“你教过我!” “你在说什么?我听不见!” 谢元白的面孔微微抽动,宛若恶鬼,“我听不见!” 洞穴碎裂,雨水落下打湿两人的衣裳。 这场景犹如被水浸透的水墨画。 空中每一次冲撞跳闪,都伴随着无数雨滴溅射,宛若被刀锋切割开。 他们闪电般向对方扑去。 每一次碰撞,都意味着出手,又回收了一次。 剑刃上带着弧形的血线闪灭,闪灭,再闪灭。 在万籁俱寂的夜里,他们身上的鲜血混合着雨水往下流淌。 谢元白仍在哈哈大笑,笑声中透着癫狂。 “哥哥!我们不应该这样。”谢争春不自觉的流露出一丝请求。 他的慌张溢于言表。 “小时候你就这样软弱了,所以有时候,我觉得你很没用。”谢元白说。 雨水遮挡了双眼,谢争春看不清哥哥脸上的神情。 谢争春用力的大口呼吸,好让自己尽快冷静下来,但依旧忍不住想起以前的事。 迎向谢元白的剑发出嗡鸣。 忽然间,谢争春改变想法,决定使出自己从未尝试过的一招。 这是最终的一刀。 ... 七岁时。 谢争春的地位十分尴尬。 家主认可他的资质,可这件事没有先例,所有人并不上心。 而家族中其他党派,又想用他来证明家主的抉择失败。 年幼的谢争春像是被悬在半空中,不上不下。 他身边,从冷清一下子变得嘈杂喧闹,可他分辨不清周围人的意图。 真正意义上受到所有人承认。 而因为谢家一名受人尊敬的老剑修,收他为传承。 过去很久之后,谢争春才从老剑修那得知,收徒那件事少不了谢元白的暗中操作。 他并未对谢元白提及,自己知道了这件事。 只是暗自更为努力的练剑。 此刻,他尝试的正是老剑修最负盛名的绝学。 上百年间,谢家的后辈中无人能再现。 这也是谢争春第一次成功的使出它。 刀光中隐约有青竹翻转。 那柄刀在高速斩切中产生了虚幻的身影。 这是一种巧妙的障眼法。 几乎没有人能在数把剑之间,抉择出正确的那一把。 而最紧要的关头,谢元白手腕翻转,改变了身体的方向。 他本可以用剑身挡住那一刀。 可是他选择了收剑,用胸口接住。 这是绝对的投降。 谢争春突然意识到了一件事。 ——他这是在求死。 ——哥哥就要死了。 直到被迫接招的那一刻,谢争春都不认为自己会赢。 可他更没想到的是,谢元白会死。 他不敢置信。 呆呆的望着眼前的这一幕。 被谢元白赠予的名剑贯穿了他的胸膛。 鲜血溅在了谢争春惨白的脸上,又迅速被雨水冲刷。 谢争春一下子明白了,又或者说完全疯了,他什么顾不上的冲上去抱起谢元白。 胸口的血像是堵不住一般,越流越多。 他分不清身上是谁的血,放声大哭。 “原、原谅我。” 谢元白每说一个字,血沫都混杂着碎肉都从口中溢出。 他结结巴巴,拼尽全力的抬手,试图抚摸嚎啕大哭的谢争春。 “刚、刚才......怎么像是我杀了你的哥哥一样啊......” “我就是你哥哥啊。” 他颤抖的手无声垂落。 这是谢元白留在人间的最后一句话。 ...... “你究竟在难过些什么呢?”少女问。 漆黑夜幕下,阴冷的森林整个笼罩在一片蒙蒙的雾气中。 空气中满是死亡和腐臭的气息。 雨水淅淅沥沥,唯独在遇到简行斐和秋露浓时自行分开。 他们身上都是滴雨不沾。 两人隔着雨幕遥遥相望。 这是时隔五百年后,他们再度见到彼此。 即便大部分时候都是站在对立阵营,拔刀相向,可总是会牵扯到人生关键转折点的彼此。 默默的对视片刻后,秋露浓侧头,这般轻声问。 “你这样的愤怒和不忿。” “行斐,看起来,我死的时候你很难过啊。”秋露浓说。 简行斐愣了愣。 虽然想过秋露浓会是什么样的反应。 可他显然没想到是这样。 “闭嘴!”简行斐用力的说,脸上仿佛没有任何波动。 “你以为我还是以前的简行斐吗?你以为说这些东西,我就会改变想法?“ “不管你再说什么结果都不会改变。” 就在一刻钟之前,简行斐当着秋露浓的面,用传讯符发布了命令。 这是他第一次在秋露浓面前宛若君王。 威严如山般不可撼动。 简行斐脸庞被雨水镀了一层蒙蒙的光亮,侧身站在那。 秋露浓却有种他在赌气的错觉。 -- 第128页 满脸的委屈和愤懑。 陶志勇早已被她扔到安全处。 所以她自始至终都没有过多的惊慌。 秋露浓点头,像是也认同简行斐的这个说法。 她想了下,才开口。 “可是啊...” “行斐,如果不是我你早就死了,不是吗?” 她很认真的说,也很认真的注视简行斐的眼睛。 少女的眼眸泛着暗暗的绿,深邃又清澈。 简行斐宛若是被这双多情又冷漠的眼睛刺痛了一般,喉咙里发出一声低低的冷哼。 “谁告诉你,我是想要活下来呢?”简行斐冷冷的问。 “我本来......就是奔着求死去的啊。” “从一开始,我想的就是,用我的死去报复沈剑,我想要他后悔。” “可一切都变了。是你自以为是,是你打乱了我的计划。”简行斐语速越来越快,从细雨中,走到了秋露浓面前。 不知何时,雨水打湿他的墨发,那张风流韵致的面孔脆弱而苍白,有几分失魂落魄。 他竟然忘我到没有施展结界。 简行斐竭力的握住秋露浓的手腕,嘶哑的问,“所以,是谁告诉你我会感激你的? ” “我就是求死!” 他的声音振聋发聩,挥舞着另一只手臂,宛若向世界发出自己的怒吼。 这一刻,他是疯子,他是癫狂的复仇者,他是二十岁被整个世界遗弃的简府遗孤。 “我就是要这世间所有人陪我一起去死!” “啪!” 一个巴掌落在了他的脸上,声响在雨夜格外醒目。 这个耳光,秋露浓扇得十分快狠准。 打完了。 她歪着头,异常温柔的抚摸简行斐的脸,垫脚靠近他,气流喷薄在他脸上,“疼吗?” ◎最新评论: 【感觉很妙,继续蹲下一章】 -完- 第46章 此恨无关风与月 ◎ 一到这个时候,他又不受控制的想说一些尖酸刻薄的话◎ 简行斐呆愣的站在原地, 下意识的点了下头。 温顺的像只小猫小狗。 “那你清醒点了没有?” 秋露浓侧头。 碎发从她脸颊滑落,在两张面孔之间轻轻晃动。 她的语气介于调侃和严肃之间。 手指随意的搭在简行斐的肩上,宛若轻轻扣动他的心弦。 这时。 简行斐才意识到, 刚才发生了什么。 从没有人对他做过这样冒犯的举动。 按道理,那人也应该死了无数遍了。 可在片刻的茫然后,简行斐发觉两人间的氛围再度被秋露浓把控了。 他此前坚持的距离被秋露浓打破。 她正亲密的挨着自己。 他们如此之近。 近得甚至让他有些不自在。 简行斐想要重整旗鼓,再度变成之前那个威严如山、高高在上的“妖王”。 他皱眉, 冷冷的注视着秋露浓的眼睛。 简行斐知道,自己的眼神森冷明锐。 很少有人敢和简行斐对视。 大多数时候, 眼神就是他震慑下属的一种方式。有多少人在他眼神中战战兢兢、泪涕四流。 “你做了那么多,耗尽心力,不惜和你最厌恶的仙门世家合作,是因为我吗?”秋露浓再度发问。 “......” 简行斐刚重整的旗鼓再度受挫了。 如果说刚是秋露浓给出的出乎意料的第一剑。 那这是她出手的第二剑。 可谓刀刀致命。 秋露浓不愧是是世上最了解他的人之一。 简行斐决定闭嘴。 没有人再说话。 简行斐甚至荒谬的感觉到,自己的肩膀因为不敢移动而有些僵硬。 秋露浓更像是两人关系的掌控者。 她远比简行斐要自在。 “整个妖族都在我掌控之中, 你就等着给他们收尸吧。” 简行斐觉得不能这样下去了。 僵着一张脸放狠话, 试图给自己找回场子。 “可是......” 秋露浓面色无波, “谁告诉你, 你就一定会成功的了?你是不是忘记了?” “你以前,可从来没有让妖族在剑宗手上, 占到过好处。” “那是以前,现在你以为自己还是那个剑宗之主吗?”简行斐嘲讽的勾起嘴角。 “什么剑宗?现在不知道都在哪个角落快活安逸, 你现在可只有你一个人。”他一字一顿, 愤然道,“秋露浓!” “听起来......你的怨气很大啊, 行斐。”秋露浓神色复杂。 “可据我所知, 这些年里, 也有一些谣言说, 我给剑宗留下了法宝,导致很多人在探寻剑宗的消息。” “可你从来没有对外放出过他们的踪迹,从来没有。” “你对他们,真的是恨吗?” 真的是恨吗? 简行斐感觉胸口宛若被刺中,某种为人不齿的、黑色沥青一般的东西流淌出来。 他当然知道是迁怒啊。 可是死去的人已经被淹没在时间里,除了恨以外,他还能再做什么呢? 忽然间,两人都像感应到什么似的,转身向一个方向望去。 濛濛细雨的夜幕中,就像一滴水落入平静的湖面。 -- 第129页 无形的妖力犹如涟漪般往外扩散。 “有人在毁坏七股阴阳花的母花。”简行斐喃喃道。 这一刻,简行斐心中没有任何“前去阻止”的念头。 更多的是,反而是无所谓和如释重负。 毕竟秋露浓还活着啊...... 而且......即使七股阴阳花还存在,那种“复活”......他真的愿意用在秋露浓身上吗? 辗转反复百年的事情,在今夜尘埃落地。 简行斐麻木的心壤竟然久违的感觉到一丝畅快。 “你看,我就说过,你不一定会成功吧。”秋露浓说。 “我没想到他会死啊。” 简行斐低声说,“不过,对他而言,早点死去也是种解脱吧。” 他想到了谢元白说过的【在我完成我答应你要做的事情之前,我不会死。】 那样的人,一生背负的东西太多了,也只有死去才会松手吧。 “谁?” “谢元白。” 他啊?谢争春的哥哥。 秋露浓面前闪过那个一身白衣的青年。 她又担心起谢争春来。 少女担忧的神情落在了简行斐眼里。 他嗤笑着,心底有些发酸,故意从喉咙发出一丝冷笑。 “你可真冷漠啊,那好歹是你的朋友吧。”秋露浓看着他。 “我说过多少遍了,我没有朋友。”简行斐不悦。 “可我感觉你们是朋友。你们不都是,不管心里有什么,都会故意绕开的人吗” 秋露浓说得很笃定。 朦胧的雨雾里她眼眸漆黑,流动着光彩。 又来了。 简行斐讨厌她这副模样,好像一眼把他看透了的样子。 一到这个时候,他又不受控制的想说一些尖酸刻薄的话,想要把秋露浓赶走。 像个幼稚的孩子。 “你看起来,一副很相信谢争春他们的样子。” “可实际上,连你自己也没有信心,谢争春能解决这一切,是吧?” 简行斐满脸讥讽,“你口中的相信朋友就是这样?你让他们置身险境,自己在这看着?” “对啊,我就是你说那样自私的人。”秋露浓点头。 表情诚恳到真挚。 简行斐怔住了。 他完全没想到秋露浓会是这个回答。 不管她给自己的行为做出任何解释,他都准备好了一大堆话语嘲讽她。 可她直接承认了自己的可耻。 让他哑口无言。 这人简直像个又硬又臭的石头。 刀枪不入。 究竟什么样的人能撼动秋露浓? 简行斐忍不住猜想。 “不管谁是我的朋友,我都永远把自己摆在第一位。” 秋露浓从容道,“我就是这样非常自我的人。” “没有自我的人,很容易被周围吞噬。” “这世上,“主动”或者“被迫”牺牲自己的人已经够多了,没必要多我一个。” “但是,如果有人害死了我的朋友,我一定会帮他报仇。” 她忽然话锋一转,每一个字似乎另有所指。 “以牙还牙,以血还血。” “不管那人和我是什么关系,认识了多久,有何种渊源。” “你明白了吗?” 她直视着简行斐的眼睛,语气平静到冷漠。 这段话的意图再明显不过。 如果简行斐真的害死了秋露浓的朋友,那他们此前所有的纠葛也就到此结束了。 她会毫不犹豫的选择杀了简行斐。 不论他们曾经有过什么样的情谊。 简行斐看着秋露浓,表情像是已经被她捅了一刀。 这么久以来第一次真正认识她。 出于受伤或者惊讶,简行斐久久没有说话。 “你已经不是那个十七岁的小孩子了,行斐。” “在涿郡的时候,天塌了都有人给你顶着,你怎样随心所欲都行。” 说起那些平静的日子,秋露浓的神情变了,透明得有些悲伤。 那时的每一幕和现在都形成了强烈反差。 仿佛是最刻骨的讽刺。 “可现在你手里握着的东西太重了,太多了。” “你随便动一下念头,就决定着世上数千人的生死。” 秋露浓说,“不要再任性了,行斐。你应该知道自己做的每一件事,都会造成什么后果。” “是啊......” 简行斐淡淡的应道。 微风拂起秋露浓的黑发,不远处,简行斐漫无目的的抬头望去,数亿点雨滴正从空中落下。 空中无端有悲伤像水银一般的倾斜下来。 缓慢的升腾。 淹没掉两人的身影。 “如果......我是说如果,我杀了他,你真的会杀我吗?” 简行斐忽然低声问。 秋露浓头疼的揉着太阳穴,皱眉,抬眼去看简行斐。 “怎么感觉,你压根就没懂我在说什么。” “别这样了,不要再纠结这些事了。” “不要再对过往耿耿于怀了。” 秋露浓抓住了简行斐的手,语气带着微微的乞求和难过。 “那样就好像......你是被我丢下一样。” 两只手触碰的瞬间,简行斐手背不受控制的颤抖了一下,想要甩开。 -- 第130页 可秋露浓牢牢的抓住了他。 并没用多大力气,动作间带着无法抵抗的决绝。 他怔愣的打量着那张清隽绮丽的面庞,稚嫩,又古艳。 简行斐突然知道了。 在玄天宗时,为什么即便自己没认出秋露浓来。也总是喜欢待在她身边。 从涿郡分离后,再见面时所有人都变了。 祁知矣从一个寡言别扭的孤僻少年,变成了如今心思深沉的黑心肠正道魁首。 他简行斐,由那个快乐肆意的纨绔世子爷,举步维艰的走到了这个遭万人觊觎的位置上。 满手的鲜血,连他自己都开始讨厌自己。 即便是上一世的秋露浓。 最后几年间,面容中也带上了晦暗的色彩。 没有人逃得脱时间带来的改变。 和上一世比,现在“秦珑珑”的五官,其实只有五分相似。 可是,她的神情极其接近于少年时在涿郡的秋露浓。 眼眸中泛着灵动的光影,明亮宛如琉璃,晶莹剔透。 和她对视时,会让人感慨原来世间有那么多的色彩。 简行斐的内心一直不敢承认。 原来他一直记得在涿郡时的秋露浓。 后来他经历了那么多事,人生数度发生重要转变。 可那个街头跃马大跳、和他一起喝酒在屋檐上看星星的少女,一直被他珍重的藏在心脏中最里面的角落。 简行斐失魂落魄的站在雨中。 整个人再度被雨水淋透。 他又一次的忘记了施展结界。 秋露浓看着他,轻柔的用另一只手别开他脸颊打湿的碎发,顿了下,才接着说。 “简行斐,对不起。” 少女的面容平静无波,可话语末端颤抖的尾音还是暴露她的心情。 简行斐的瞳孔在一瞬间收缩,用力的反握住秋露浓的手。 手上的力气越来越大,他握得越来越紧。 到最后,像是要把秋露浓揉进自己的骨头里。 这是简行斐屈指可数的几次,见到秋露浓服软。 他有些警觉。 登机妖王后培养的危机意识,让他反复思索每一个细节。 可没有任何倪端。 渐渐地、渐渐的,简行斐的手掌松开,紧绷的肩膀垂下,连眉目也温柔起来。 就像永远想不起来春天是从哪一天开始的。 简行斐也想不起来,他和秋露浓之间原本仇人般针锋相对的气氛,是何时开始消散的。 简行斐第一次有那么多想说的话。 很多很多。 可他想了又想,最终只是轻声问,“在魔界时,究竟是谁伤了你的?疼吗?” ◎最新评论: 【哈哈哈哈,给你一巴掌后又给一颗糖】 【求更新,求速肥,来颗地雷激发作者潜能吧!】 -完- 第47章 此恨无关风与月 ◎寓意他这一辈子从头到尾都是明亮无晦。◎ “其实我都不记得了, 所以没关系。” 秋露浓歪着头,笑嘻嘻的,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 听到这, 坐在树枝上的十七,从茂盛枝叶中探出头。 十七默默的从空中居高临下的俯视两人。 和平日在秋露浓面前天真无邪的模样不同。他神色冷淡,眼睛空洞得像两面镜子。 没有人发现十七。 简行斐的神情微变,和秋露浓目光交错时, 有几分欲言又止的意味。 他想起了了祁知矣。 空气再次安静了下来,他们看着彼此。 秋露浓误以为简行斐还在闹别扭。 “好啦好啦, 不要再生气了。我不会再随便扔下你啦,我保证!”她语气轻快。 简直像是在哄小孩子啊。 简行斐在心里低声说。 “你为什么要在玄天宗伪装成裴川?” 秋露浓问。 她眨着眼,长长的睫毛扑闪,漆黑的眼睛里全是好奇。 “因为......我不想做“简行斐”啊。” 沉默了许久后,简行斐轻声回答。 “我不想成为那个被所有人恐惧的妖皇, 不能留下任何弱点的孤家寡人。” “站在那个位置上, 我从未开心过。”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 “其实我很害怕, 你知道吗?我害怕有人戳穿了我维系的假相, 又害怕我这一生都将这样度过。” “离开你之后,我每一天都在害怕。” “这些事我不能和任何人说。” “难道我要说, 尽管我杀了很多人,可是我很害怕?尽管我的心乌漆嘛黑, 满手的鲜血, 可是我很害怕?”简行斐音调上扬,似乎连他自己都觉得好笑。 秋露浓用手指轻轻触碰他的眉眼。 她第一次在简行斐那张写满脸声色犬马的脸上, 见到那么多的脆弱和悲伤。 “我只有不断的把自己当做别人, 辗转在一个又一个的幻影之间。” 简行斐迟疑了片刻, 才接着说。 “所以说, 从一开始就错了吧。” “我以为我能报复她,可实际上报复的是我自己。” “沈剑?”秋露浓疑惑。 简行斐笑了笑,眼眸明亮而透彻。 却并不说话。 简行斐外泄的妖力,早已被各个宗门察觉到。 -- 第131页 他之前暴怒时调动的妖族大军,也在旁边等候多时。 整个修真界,所有的正道宗门都在往这赶来的路上。 其中谢家弟子更是心急如焚。 没有人会知道,即将牵扯无数人的战争被两句话化解了。 而一旦开始,便是无论如何都不能轻易停止。 简行斐望着秋露浓,都知道时间越来越少。 每一分一秒都弥足珍贵。 “祁知矣就要到了,你真的还不走吗?” 秋露浓可不想他们又打起来。 简行斐即将离去前,秋露浓又问。 “你方才,是真的想要世间所有人都同你一起去死?” 简行斐敛眉沉默了很久,又一次选择了不回答。 “你只要知道,我会永远站在你身边。” 宛如烟雾般消失的前一刻,他凝望着秋露浓说。 他真挚的仿佛那个十七岁在屋檐上表白的少年,琥珀般的眼眸亮得像涌动着熔金,闪闪发光。 声音如玉石碰撞,直到整个人完全消散,还残留在秋露浓耳边。 “说话还真是一如既往的好听啊。” 秋露浓笑了笑。 她边说边随手找块石头,干净利落的把自己砸晕。 ... ... 庄羽如穿梭在雨中。 深夜,整个建康城在雨幕里沉睡,一片安静。 除了庄羽,只有街上的打更人还醒着。 这样的夜里,任何轻微的声响都格外醒目。 忽然间,四面八方都传来碰撞声。 声音如海浪般涌过来吞噬掉每一样东西。 紧接着大街小巷的鼠虫牲畜纷纷往外逃窜,宛若被什么东西追赶。 它们慌乱失措,漫无目的,不少都撞在了街边的墙门上。 打更人手忙脚乱的在街上躲闪。 被惊醒的百姓开窗,惊恐得一时不敢言语。 更超出他们意料的还在后面。 雨停了,黑夜在一刹那亮堂了起来。 半空中飘过来一片由御剑修士组成的白云。 他们身上的衣袍不尽相同。 脚下所踩的剑,剑身周围游走的光芒交织在一起,将整个建康照的宛若白昼。 直到他们在天边的身影消散,城内还有不少百姓跪地不起。 他们都以为自己是遇到神仙了。 这是近几十年来,修真界出动人数最多的一次围剿了。 八大宗门,四大世家,全都有派弟子出动。 声势浩大,宛如万军过境。 毕竟这是牵扯到妖族的事情。 事关所有人的利益。 为了仙山等各种资源,人和妖在这片土地上缠斗了数千年。 可谓不死不休。 尤其是简行斐上任后,各个宗门对妖族都十分忌惮。 这次为首的是祁知矣。 他身边围着各个门派的掌门、太上和各个家族家主。 谢家早已有弟子到现场,把情况都禀报了一遍。 所有人对现场也有大概了解。 他们得知,从方才起,妖族组成的军队就在建康旁大大咧咧的候着。 可到现在为止还没有任何动作。 只是在阴影中虎视眈眈的看着建康。 像饿得两眼发绿却匍地不动的狼,从里到外都透着诡异。 修士们在不远处停下。 所有人十分谨慎。 “简行斐肯定在这附近!他定是谋划了什么,只等我们过去。”某掌门愤然说。 “这会不会是调虎离山之计?诸位离开宗门时,可否有留下漏洞?”某家族的长老询问其他人。 这群深处高位之人,讨论了半天也没得出结果。 谁也不想冒险,谁也不想让自家第一个上。 众说纷纭。 这一片嘈杂的声响中,祁知矣漠然的扫了他们一眼。 然后转身径直向妖族大军飞去。 “尊上!” “郎君!” 玄天宗大师兄余子骞,和祁家二把手祁仞壁,同时对着祁知矣的背影惊呼。 “不用担心。论祁道友的修为,如果他都不敌,那我们所有人加起来都没用。”某掌门虚伪的安慰他们。 “尊上定是会平安回来。” 两人同时看了眼掌门,又彼此对视了一下,眼神复杂。 那道白影离妖族大军越来越近。 妖族却如同退潮般从黑暗中散去。 两个呼吸的时间,原本黑压压一片的的妖族大军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唯独空中弥漫的妖气证明过他们的存在。 “怎么会?!”众人难以置信。 “那简行斐到底是在想什么?” “他是逗我们玩吗?可恶!” ... 修士宛若一锅沸腾的水。 而那个孤独远离人群的身影却停在原地,洁白无瑕的衣袍随风飘动。 余子骞看到谪仙般的青年垂眸,注视着脚下暗绿色的山林,面无表情。 “尊上好像生气了。”他低声说。 “有吗?” 祁仞壁不相信,来来回回观察了几遍祁知矣的神情。“家主不是一贯这个表情吗?” “不。尊上确实生气了,连眼神完全变了。” 说着,似乎连余子骞自己都感到疑惑了。 “可是,尊上明明从来没有在意过妖族的事情,为什么会生气呢?还是说......尊上刚才看到了什么?” -- 第132页 ... ... 建康妖族事件结束的十分仓促,又莫名其妙。 其中少不了谢家从中作梗。 得亏谢元白的部下机灵且老练,在正道修士到来前,就抹去了现场与谢家有关的一切痕迹。 可这一次谢家折损诸多。 实在是没有精力,再去调查妖族事件,草草敷衍了事。 谢争春被幽禁在盛京谢家中。 谢元白的墓,被偷偷立在了谢家禁地角落里,和家族祀堂隔着一片幽深树林相望。 按理,谢元白这般人物,本应该被恭敬的候进谢家祀堂中。 可有人算道,他命中带煞,这一生违背天道诸多。 若摆进家族墓地,会有损谢家的运数。 “你们这群畜生!你们不能这样做!” 谢争春一边被拖拽着,一边撕心裂肺的咒骂,“你以为他是为了谁这样做?你以为他为什么才死?!” 谢争春的愤怒,对谢家这样庞大而古老的家族而言,就像一条宽广河流下毫不起眼的小石子。 河水汹涌,小石子迅速的被淹没,被河水打磨。 这件事还是就这样定了。 野草幽绿,古朴的石碑上写着谢无晦。 谢元白,字无晦,寓意他这一辈子从头到尾都是明亮无晦。 第一缕夕阳斜斜的落在石碑上,随着日落逐渐消散。 再是皎洁的月光洒下。 简行斐在暗处候了许久,直到墓碑前那个清瘦的身影离开才出现。 他看着谢争春的背影,像一把失去刀鞘的名剑。 连骨头都透着一股子倔强和决绝。 “原来哪怕是你,死后也都会变成这样一个四四方方的盒子。” 简行斐伸手,轻轻抚摸碑上的字,手感粗糙。 风迎面抚来,带来数万树叶抖动的声音,宛若悲鸣。 安静的在碑墓前站了很久,简行斐忽然注视着石碑,缓慢道。 “当我知道,她没有死的时候。我的第一反应是......我想报复她。” “我要报复她。”简行斐的声音透着几分颤栗。 “她随便救下我,又随便的让我自生自灭。我想让她知道,就是因为这样,我才会成了今天这个样子。” “看吧,就是因为你,所以才有那么多人死,所以我们才会走到现在这样。” “现在摆在你面前只有一条路,我绝对不会再退缩一步,我要亲眼看到你后悔。” 他面容似乎蒙上一层薄纱,神情淡淡的,语速却越来越快。 说出这些话,简行斐不需要任何思考。 无数个日夜里,他早已在心中想过成千上万遍。 “然后,她这一辈子都在悔恨自己当初的所作所为。” 沉默了许久许久之后,简行斐低声说。 “可是我失败了。” 这是他心底不为人知的角落。 这些是他不会与任何人提及的心结。 月色温柔的倾泻而下,温柔的笼罩住两人,青年红色的衣袍随风舞动,挡住了石碑上的名字。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2-11 23:38:38~2022-02-12 23:31:4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矜安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最新评论: 【蹲】 -完- 第48章 灯半昏时月半明 ◎越想越觉得,秋露浓很可能喜欢他。◎ 秋露浓慢悠悠的睁开眼。 温柔的光芒笼罩着她, 数十只水晶玉璧灯摆在房内。 目之所及。 沉香木的床、丝绸罗账、珍珠帘幕、檀木梁顶...... 和上次醒来所在的朴素宿舍不同,这是一个让人沉醉的温柔乡。 窗外流光溢彩。 室内温暖又奢华,每一处都泛着耀眼的光, 奢华。 太奢华了。 秋露浓感慨着,从床上坐起,见到桌前还坐了个美人。 美人背对着她,一身紫衣, 正萧瑟而愁虑的望向窗户,腰盈盈一握, 弱不胜衣。 只需要一眼,秋露浓就判定这是真正的美人。 什么叫真正的美人? 哪怕她风餐露宿,日夜兼程,只要你潦草的望上一眼。 你的注意力就会放在她身上。 你的大脑、你的潜意识都会告诉你,那就是个值得人神魂颠倒的美人。 美人转身看了过来。 那一回眸风流佻达, 迷离醉人。 秋露浓迈腿下床的动作一僵, 差点摔了个狗啃泥。 “你醒了啊。” 萧柳伸手把玩桌上的玉壶。 “萧柳你怎么在这?” 秋露浓挣扎着缩回床上, 一脸戒备。 “我也参与了这次合欢派围剿妖族的行动。” 萧柳可惜的叹了口气, “不过白来了一趟,妖族没有和我们动手。倒是发现了许多之前失踪弟子的遗骨。” “等等, 你不是才入门一年吗?” 秋露浓问,“这种清剿任务, 派出的一般都是门内顶尖弟子。” “你不相信我?”萧柳怒极反笑。 合欢派之人, 修为越高容貌越美丽。 而萧柳这极美、极其清艳的一笑,让秋露浓在一瞬间有些犹豫:难不成这人真的入门一年内, 就一跃成门内顶尖高手。 -- 第133页 “你觉得他们也能比得过我?” 他一挑眉, 回眸望向秋露浓, 侧脸线条清峻, 眼神睥睨众生,竟然和古艳的五官毫不违和。 “那一群废物罢了。”他淡然道。 秋露浓仔细的探了探他的修为。 “金丹期一层。” 就在八个月前,玄天宗分别时,萧柳还是刚筑基。 而一年前,在益州和萧柳第一次见面时,他甚至还是从未接触修道的普通人。 这修炼速度,后有没有来者,秋露浓不知道,确实是前无古人。 不论放在哪个时代,都称得上是“惊才绝艳”的年轻人。 “你莫不是真的拿了什么男主剧本......”她小声嘀咕。 “你在说什么?” 萧柳没听清。 “我说,那玄天宗的弟子呢?”秋露浓问。 “放心,你的同伴没有大碍,都好好的。谢家那个小子早就被家族带回去了,另外两个也早就醒了,不过......” 萧柳眼波流转,顾而言他。 他打量着秋露浓的神情,“你们中好像出了个卧底,在上面闹得很大。” “这样啊。”秋露浓反应平淡,摸了摸后脑勺。 简行斐这是给她留下了烂摊子啊。 “不过,其实我一开始想问的是——你为什么在我房间里?” 她看向萧柳。 “玄天宗的大部队已经回门派了。” “玄天宗内的人判定你没有受伤,只是昏睡过去了,于是他们就跟大部队走了,让你自己苏醒后回门派。” 萧柳对上秋露浓的眼神,似笑非笑,“不过,他们忘了给你的客栈续费了。昨夜,你差点被客栈的掌柜扔了出去。” “这么惨?” 秋露浓想起来了。 当时为了保险,用石头砸晕自己之前,她还下了个昏睡的法诀。 “我说我怎么腰酸背痛的。”她舒展了一下僵硬的四肢。 “如果现在你还想去大街上躺着,我也没什么问题。”萧柳嘴角含笑,用下巴指了指门外。 “请便。” “不用不用,这里挺好的。” 秋露浓连忙点头,狗腿的正要往床里爬,门外原本细碎的声音突然一扬。 男女间之你侬我侬的声音异常清晰,奢靡颓烂。 这熟悉的气氛。 暧昧透着门窗都要溢进来,仿佛连空气都是粉红色的。 秋露浓往里迈的腿一僵,颤颤巍巍的扭头问。 “这是哪?” “建康的青楼。” 青楼这两个字,萧柳说的坦坦荡荡,正气十足。 顶着一张雌雄莫辩的脸,硬是说出了包青天的气势。 “你为什么把我带到这?”秋露浓愣住了。 “因为,这里是合欢派在凡间的弟子联络地。”萧柳一脸理所当然。 “啊?差点忘了你是合欢派的,不好意思啊。” 秋露浓心想,你们门派氛围还真是怪奔放的。 “合欢派怎么了?” 萧柳萧柳骨节分明的手指一挥,玉壶转了个圈。 他的肌肤莹然如玉,一时间分不清哪是玉哪是手。 很明显,萧柳现在的容貌更美了,美得带几分邪魅。 “合欢派没什么。都是修炼嘛,不丢人。” 秋露浓猛然惊醒,想起正是自己害萧柳进的合欢派! 这不会是要找她算账的吧? 一个凡间的皇亲贵族,猛地一下子进了合欢派这样一个遍布淫贼的地方。 直接跨越了道德的天垒。 想来也是受不了的。 萧柳的神情有些古怪。 一开始,他没理解秋露浓的意思。 他还想说:他萧柳,不管进任何门派,哪怕是个无名无分的小门派,都是一如既往的强。 然后,对上秋露浓欲言又止、小心翼翼的眼神,萧柳感觉自己的心脏抽动了一下。 某块陌生又柔软的地方被刺中了。 这种被人重视、被人小心翼翼对待的感觉,对萧柳而言,是我完全陌生的。 上一次还是在记忆模糊的童年。 那个同样面目模糊的母亲。 萧柳在别人的口中听过她,在画像中见过她,却唯独想象不出来她会是一个怎么样的母亲。 他从未感受过“母亲”的温度。 又因为这份陌生。 给萧柳的冲击力是如此之猛烈,像从未见过海的人第一次见到蔚蓝大海。 世界广阔,海浪汹涌。 萧柳用力的磨了墨后槽牙。 对秋露浓这个人的感觉愈发复杂了。 秋露浓退缩的往后靠了靠,后背直接抵在了墙边。 我靠,他脸上表情好用力! 看起来是真的来找我报仇的! 房内的安静与窗外糜烂的气氛对比鲜明。 萧柳想了想,亲自打破了寂静。 他解释道,“我虽入了合欢派,可从未练过合欢派的招数,对我而言,这只是一个容身之地罢了。” 秋露浓好像懂了,又好像没懂。 她迷茫的点点头。 不过,一来到青楼,秋露浓倒是想起她和萧柳一开始见面时的事情。 “也不知道天女幽怎么了。”她说。 萧柳低低应了一声。 可能是刚才气氛沉默太久了,让秋露浓老是想找些轻松的话题。 -- 第134页 她又扫了眼屋里的摆件。 风格各异,但都很贵重,着实和青楼一点都不搭。 “这些都是哪来的?”她问。 “别人送的。” 萧柳回忆着这几天在建康的见闻,“路上一见我就追着我,非要送我礼物。” “这是看上你了啊。” 秋露浓大为惊叹。不过以萧柳如今的容貌,想一想,也十分合理。 “那然后怎么了?” “他们一直派人跟着我,太烦了。” 萧柳皱眉,望向秋露浓的眼神无比真挚,甚至还有几分单纯和撒娇似的哭诉。“于是我就都给杀了。” 秋露浓感觉胸口一梗。 真是......一点也不轻松的话题。 床上坐久了腿酸,秋露浓下床走到桌边,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 一坐下,她看到了放在桌下的食盒。 之前被挡住视线一直没发现。 “你还未辟谷?”秋露浓随口问。 总不可能食盒也是从死人那拿来的吧? “我早就辟谷了。”萧柳说。 屋内只有他们两人。 不是萧柳给自己准备的,那就是给她秋露浓的准备的了。 秋露浓提起食盒,萧柳抬手想要阻止,又硬生生僵在原地。 食盒被打开,里面放了几个削得千疮百孔的梨。 萧柳:“!... ... ” 秋露浓:“?... ...” 萧柳默默的收回了试图阻止的手,以手扶额,掩面当做什么也没发生。 秋露浓的第一反应是警觉。 她已经很久没见到这么富有家常气息的东西了。 以至于她一开始以为是什么陷阱。 等确认了,这真的只是几只再普通不过的梨后,她明白了。 这是萧柳削的? 还故意藏在了桌下? “这.....总不会是青楼里送过来的吧?” 秋露浓转身望向萧柳。 后者避开她的视线,盯着地面,脸僵得像石膏,唯独耳尖一点绯红。 他不说话。 看来真是萧柳削的了。 这下,秋露浓把事情捋顺了。 萧柳特意来找她,不是寻仇,而是有事要求她,所以要特意讨好她,甚至还想给她削个梨。 “你有事找我?”秋露浓双手抱胸,瞬间感觉自己说话时腰杆都更直了。“说吧,什么事?” 萧柳垂在身侧的修长手指,轻轻颤抖了一下。 自从被告知自己是魔尊转世后,萧柳已经很久没有这种,人生陷入无力的感觉了。 这颗曾经在朝廷上,充斥着阴谋阳谋的脑袋,难得的一片空白。 萧柳愣了足足好几秒。 因为他真的只是,简简单单想给秋露浓削个梨。 没有任何附加条件。 这也是萧柳人生难得的几次,再纯粹不过的做一件事情——就是做得委实有些失败,甚至让他心生一股挫败。 而他想做这件事的原因是。 在合欢宗时,他日思夜想,越想越觉得,秋露浓很可能喜欢他。 ◎最新评论: 【哈哈哈哈,萧柳他是不是应该把他的想法反过来呀】 -完- 第49章 灯半昏时月半明 ◎“爱”萧柳的人很多。 唯独秋露浓是在那个范围之外。◎ “喜欢”这个词, 对萧柳而言熟悉又陌生。 他是最擅长讨人喜欢的人。 在暗无天日、所有人都认定他必死的质子生涯中,他几乎就是靠这活下来的。 甚至,这些是看他长大的嬷嬷亲自教他的————“已经没有人会庇护你了, 那讨人喜欢总学得会吧?” 太多人好似他写好的剧本一般,一步步的“喜欢”上他。 因此心甘情愿的被他利用,奉上他所需的东西,再被他抛弃。 可在这剧本以外。 萧柳这短暂的一生中从未感受过真正的爱。 当然, 他也没有爱慕过任何人。 萧柳的人生与他的容貌相反,贫瘠而黯淡。 “喜欢”这件事, 在合欢派内,每时每刻都在发生着。 男修女修们正值青春年华,个个容貌上乘,三言两语随意撩拨一下,便是春心荡漾, 共赴巫山。 “真恶心啊。” 萧柳对此不屑一顾。 他一面鄙夷, 一面打心底认为, 并不会有人真的会爱他。 入门后, 萧柳因为容貌和天赋吸引了许多关注,合欢派内不少女弟子想要和他双修。 夜夜有人爬床。 在萧柳又一次从屋内扔出一个被他用被子裹得严严实实的裸女后, 某一个女修幡然醒悟,选择了怀柔手段。 萧柳在合欢派内的人设, 是身负血海深仇、一心修道的南宋皇室遗孤。 性格孤傲, 身世凄惨。 女修认为,萧柳这样的人, 必定是吃软不吃硬。 比起□□, 攻心才是上策。 一个月之内, 她在合欢派内和萧柳偶遇了二十四次。 每一次必定附带一个小剧场。 萧柳:“.......” 这都是些他玩烂了的把戏。 在一次又一次的失败后, 少女自暴自弃,对着萧柳放飞自我的恳求道。 “小师弟!你只要和我在一起,以后不管遇见任何事情。” “哪怕是世上所有人都要害你,我都会挡在你面前......” -- 第135页 萧条的秋夜里,萧柳屋前只有他们两人。 而萧柳却并没有像往常一样,敷衍之后直接转身走人。 而是沉默了一会,垂眸问, “你的意思是说......” “如果有人会在那种危难关头,挡在我世界之间.......那人便是爱我吗?” 萧柳的嗓音低沉,好看的羽睫垂下,整张脸透着动人心魄的美丽,跨越了性别。 而说到“爱”这个词时,他的气息瞬间弱了起来。 像是不敢置信,没有丝毫底气。 “那肯定是爱啊。”少女坚定的点头。 “这样啊。”萧柳顿了下,又缓慢的喃喃道,“原来是这样啊......” 萧柳脖颈的肌肤白到几乎透明,思索时,神情中第一次透露出身为少年人的犹豫和孱弱。 一如既往的美丽,让人心动。 少女以为他被自己所打动,感动的发誓道,“我一定会这样对你的!” 皎洁月光洒满萧柳脸上。 他歪着头,眼神古怪的的看了她一眼,轻声说。 “可已经有人这样做过了。” 萧柳几乎不受控制的想起了秋露浓。 秋露浓和他的初遇。 她从空中一跃而下,执刀挡住了裹杂着风雪和血腥气的官吏。 那些人都是冲着萧柳来的。 秋露浓在雪中挥剑。 剑上溅起的鲜血和雪水混在在一起,滴落在雪地上。 她居高临下的用剑抵着他的脖子,雪地和月色之间,她的容光更为摄人。 那一刻,萧柳无法透过那张脸上的笑,看出她究竟想干什么。 他以为秋露浓真的要杀了自己,也许是要戏耍他。 那是萧柳印象最深的几次与死亡擦肩而过。 可如今想起来,萧柳发觉自己并不生气或者厌恶的。 这很罕见。 他厌恶所有试图掌控他生死的人。 任何有胆子想要威胁他的人,都会被他千百倍报复过去,直到魂飞魄散。 萧柳这个人,心头始终藏着一股“世间无人能断定我命运”的戾气。 唯独秋露浓那一次是个例外。 萧柳坐在合欢派喧闹的夜色中,周围修士都在和身边之人缠绵。 窗外一片炙热的声响,唯独萧柳的屋内寂寥空旷。 他认真的思考了很多天,突然有一天修炼时,心头一跳。 萧柳终于想起来了。 或许是因为那一刻。 在他以必死的决心说出“我要去修道。”时,秋露浓的态度。 没有贬低、嘲讽,或者虚与委蛇。 秋露浓的面庞倒映着雪地清冷的光亮,眼睛亮晶晶,仿佛她也对修道这件事,也是满怀期待。 她也发自内心的认同这件事。 萧柳从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人。 而就在不久前,自己还偷袭秋露浓。 ... 还有那次.....在玄天宗前,萧柳艰难的睁开眼,鲜血模糊视线,秋露浓的背影遥远又如此之近。 她挡在了世间所有恶意与他之间。 满场一片寂静如死时,唯独她是第一个站出来质问的。 ——“弟子认为不妥。” ——“弟子就不信,今日在场只有弟子一人这般想。” 秋露浓为何要站出来? 只是因为觉得世事不公?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 萧柳这短短十几载,见过王孙贵族,见过三六九教,自认为熟读人性,玩弄人心于手掌之间。 可他从未想到会有秋露浓这般捉摸不透的人。 对萧柳而言。 如果说,别的人是一本三两页便可翻透的话本,那秋露浓就是砖头一般、需要熬夜苦读的涩晦古籍。 正是因为,秋露浓的所作所为,总是出乎常人的意料。 萧柳一直将她视作一个难以琢磨的难题。 以至于他并未去认真思索,她那样做的原因,和背后所蕴含的情愫。 当萧柳意识到“秋露浓很可能喜欢他”这件事时。 他感觉自己遇见了人生的盲区。 萧柳冥思苦想多日后,找到了自己师傅,旁敲侧击解疑答惑。 合欢派掌门尚晶晶,以夜御数男而闻名,情感经历极其丰富。 她一击即中。 “你和我说这些的时候,” “你现在心里所想的那个人,我认为便是那个答案。” 萧柳的内心开始慌了。 他茫然无措。 生平第一次面对别人的“喜爱”时,没有去衡量这份“喜欢”的价值,没有去想着怎么利用。 慌张之后,更多的.....是欣喜。 他感觉自己宛若是一个盲人捡到了价值连城的珍贵古画,却无法亲眼见到上面的流光溢彩。 “爱”萧柳的人很多。 唯独秋露浓是在那个范围之外。她见过无数次萧柳最真实的模样。 萧柳因此而踌躇犹豫。 因此,当秋露浓问他“找我有什么事?”时。 萧柳心想,我可不能让她看出来。 他两眼一睁一合,当即编了个理由。 “今年的宗门大会,你必须去。” “哦?我为何要去?” 秋露浓站起来,走到萧柳身侧,弯腰在他耳边戏谑的问,“那我要是不去了?” -- 第136页 萧柳敛目,一时无言。 “你萧柳是什么人,我可是最清楚不过。”秋露浓脑子转得很快。 “若是没有别的理由,你怎么会平白无故的,就让我去宗门大会呢?” “不管你信不信,我只想说,我没有任何别的心思。”萧柳看着秋露浓,认真说。 “当真?”秋露浓问。 “当真。”少年眼神真挚。 “好,那你过来。”秋露浓笑了笑,冲着萧柳挥手。 动作像是在呼喊什么小猫小狗。 萧柳犹豫了片刻,慢慢的靠过去。 “你干——嘛” 一只手突然伸过来钳固住萧柳的肩,同时,他的手腕被秋露浓拽住。 秋露浓压在他身上,椅子跟随着人一起往后倒去。 砰的一声,桌上的玉壶被震得“咕噜咕噜”转了两圈。 萧柳被当做人肉沙袋,挡在在了地面和秋露浓之间。 他瞪大双眼,身上柔软的触感让他头脑一瞬间空白。 本就敏感多疑的心思开始躁乱,情绪万千。 在一瞬间,他脑中闪过许多事情。 ◎最新评论: 【求更新,求速肥,来颗地雷激发作者潜能吧!】 【萧柳:她好爱我】 -完- 第50章 灯半昏时月半明 ◎我就是为了那件事而活着的啊。◎ “我就猜到了, 你不止是金丹期一阶。” 秋露浓抬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探了下萧柳的丹田。 金丹期后期九阶。 只差一步便是元婴。 简直天才到前所未闻的地步。 萧柳手忙脚乱, 抓住了秋露浓乱摸的手,想从地上坐起。 他脸颊泛起淡淡的绯红。 “住手!” “你身上的秘密很多啊。” 秋露浓又一次凑近,目光直直的探向了萧柳的眼眸深处。 “你!” 萧柳想要反驳,又因为少女好奇打量他的眼神而愣了下。 ——“喜欢一个人, 就是会忍不住想去了解他。” 掌门尚晶晶的话又一次在耳边响起。 她竟然还这般想去了解他。 萧柳苦涩又甜蜜的想。 这一刻,萧柳完全忘记了自己和秋露浓之间的异样。 两人间的距离太近了。 萧柳向来不喜别人闯入他的身边。 只要踏进来, 他就会像一只被人侵犯领地的雄狮的一般狂怒,感到被冒犯。 而此刻他呆呆的望着秋露浓。 茫然无措。 不知如何是好。 室内一片暧昧的寂静,寂寥而空旷,万籁俱寂。 门外所有人都沉浸在如此美好的夜里,衣香鬓影, 仿佛要狂欢到黎明。 萧柳仰头注视着秋露浓。 有些喜悦, 有些憧憬, 又感到些许的恐惧。 不行。 他得找个合适的理由......去拒绝她。 萧柳忽然间惊醒。 就在方才, 短短半刻,他数着秋露浓长长卷翘的睫毛, 一时间忘记了自己是谁。 他全然忘记了,自己还顶着一个所谓的“魔尊转世”的身份。 他和秋露浓之间的关系, 绝对不可能是像现在一般, 只是简简单单的朋友。 真正的自己绝对不是一个值得被依靠的良人。 萧柳怔愣的撑起上半身,凝神望向少女。 “秋姐!” “师弟!” 两道不同的女声叠在一起。 下一秒, 房门被人踹开。 庄羽和合欢派师姐的表情凝固在脸上。 待看清了屋内情况后, 又慢慢裂开。 四双眼睛对上。 除了寂静以外, 还是寂静。 “你们继续!继续!” 庄羽十分懂事。 她反应过来后, 关上门,拽住萧柳师姐就想往外跑。 萧柳师姐一整个悲愤交加。 她合欢派这么多人求而不得的高岭之花,怎么能被玄天宗一个外人玷污? 她愤怒的挣脱掉庄羽,一个回身,再度踹开门。 “萧师弟! 我来救你了!”她喊道。 “滚!” 萧柳面色犹如冰雪,一个狠狠的重音,犹如数亿点冰刨砸在师姐脸上。 师姐被一阵冷风撞了出去。 “快,把门关上。” 紧跟而来的庄羽,捂住了师姐的嘴。 关门前,还对着秋露浓比了个大拇指。 秋露浓:“... ...” 这一出闹剧过后, 秋露浓松开放在萧柳身上的手,默默拉开距离。 萧柳沉着一张脸,优雅的理了理衣襟,眉目间好似含着冰雪。 看不出来是因为别人的打搅,还是因为秋露浓的无礼。 “不要操心太多与你无关的事情。” 萧柳警告般的看了眼秋露浓,随即翻窗跃下,转瞬融入在喧闹的大厅之中。 满目男女耳鬓厮磨,他行走于其中,宛若这一切的主人。 “怎么感觉....去了一趟合欢派,人反倒更清纯了。” 秋露浓对着他的背影喃喃道。 ... ... 祁知矣缓缓睁开眼,不动声色的皱了皱眉,重新找回焦距。 他坐在一张长桌的尽头。 前面两排脑袋都转了过来,正看着他。 -- 第137页 他们正在等祁知矣的回应。 在场的是各个世族的家主,还有玄天宗长老。 虽然是每年都有的会议,但因为这一次妖族的骚动,让所有人都重视起来。 大家宛若是从美梦中惊醒。 原来妖族这么多年销声匿迹,并不是失踪或者打消了念头。 他们的战斗力并未消退,时刻磨砺爪牙,只是出于某种原因,在暗处潜伏着。 像午夜里等待机会的狼一般,一旦等到机会,非得咬下一块肉不可。 即便是如此重要的会议,身为主持局面的人,祁知矣刚才还是走神了。 他已经很久没睡过觉了。 好在没有人发现。 刚商议完新一年里,各个世家给玄天宗提供的灵石比例,只等着祁知矣拍案定下。 “可。”祁知矣道。 会议顺利的进行到下一项。 等到所有常规的问题都讨论完,不少人坐直身子,仿佛已等待多时。 内心的蠢蠢欲动几乎要透过眼神溢出来。 彼此目光交错。 “这一次建康妖族事件里,我记得玄天宗也有四名弟子,是同妖族卧底一起去建康的。”有人开口提到。 “其他门派中,凡是牵扯到建康的弟子全牺牲了,唯独玄天宗弟子毫发无损,这也太诡异了吧?” 又有人顺着这话题往下说。 “如此古怪?那几名弟子都是什么身份?” ... ... 也有玄天宗长老为本门弟子说话。 “只不过是几个刚入门一年的小毛孩,连修道这条路的起点都没摸到呢,哪会有那么多歪心思?” “今时不同往日,现在的孩子可不像我们那时一样啊。” “正是!那个玄天宗内的卧底,不也是入门十年不到的年轻人,谁会想到他是妖族卧底呢?” 又是几个人应和道。 玄天宗内的几位长老坐在原地,脸色很难看。 谢家家主抚摸着自己发白的胡须,面色坚硬如玄铁。 他坐在这,像是其他人的长辈,仿佛半截身子就要入土。 论辈分,在场大部分人都要尊称他一句师叔。 “依我看,除谢家以外的那三名弟子都应该审讯,严查不怠。”王家家主说。 议论声不绝,王家家主的这句话几乎是一锤定音,平息了风波。 在场没有人再有异议。 大部分人认同他的观点,同时,对他十分恭敬。 还有一小部分人不服。 可忌惮于他的身份,又明白自己毫无话语权。 因此并未作声。 不论是谁,都在此刻,不约而同的望向了唯一一个没说过话的人。 “我还以为,诸位都已经决定好了。” 祁知矣低头把玩手中的琉璃杯,茶水荡漾出一圈圈淡淡的金色涟漪。 “没想到还会来询问我的意见。” “此事事关天下苍生,又牵扯到玄天宗。尊上身为玄天宗太上,您的意见,我们又岂敢无视呢?” 那人话语文质彬彬,可每一句都是坑。 先是扣上“天下苍生”的帽子,又是提醒祁知矣的身份。 “是吗?” 祁知矣淡淡的应道,“之前的卧底裴川,伪装成玄天宗弟子,是我玄天宗的一大失职和疏忽。” “现在诸位如此警惕,也是难免的。” 桌上有几位还记得,年前祁知矣提过,要收秋露浓为徒弟的事情。 当初在宗门里引起很大的讨论。 祁知矣收过的弟子屈指可数,如今也有两百年再未收徒了。 突然提出要收一个弟子为徒,所有人都如临大敌,生怕祁知矣摩下又纳入一名大将。 而那人不仅是话题人物,还当场拒绝了祁知矣。 真是让人浮想联翩,忍不住猜想背后究竟发生了怎样的事。 因此,他们都做好了充足的准备。 这群人始终对祁知矣保持警惕。 玄天宗最富声望的太上,当今天下第一人,最具传奇性的祁家家主...... 这样让人捉摸不透的家伙,身上有着太多复杂的面孔,而每一面都可能锋利如名剑。 这些年间,他除了对手上握有的权力把控着以外,对其他一切都兴致缺缺的样子。 百无聊赖。 而更早一批认识祁知矣的人清楚。 任何人想要去探究他,就要有流血的准备。 提起这件事之前,他们做好了祁知矣会生气的准备。 “那尊上是愿意把那三个人交出来吗?”某个王家的弟子问道。 “能坐在这的,都是这一代各个家族里最优秀的年轻人,也算未来修真界的中流砥柱了。”祁知矣说。 “怎么说话像凡间来要人的衙门一样?” 祁知矣抬眉去看他们,目光所经之处,神情各有不同,但都掺杂几分震惊, 这还是他们第一次如此之近的与这位传说中的人物对视。 有人久久没有回神。 祁知矣不但没生气。 反而语气轻松,甚至带有几分调侃。 这是采取怀柔手段了? 所有人都很迷茫。 不知道祁知矣这葫芦里装的是什么药。 “尊上,这怎么能说是向在玄天宗要人呢?”王家弟子说。 -- 第138页 “妖族的事和所有人息息相关,调查自然应当严谨。难道,您就不担心又被妖族插入了眼线?” “你们这是?要逼我表态吗?” 祁知矣缓缓侧头,面色从容。 “不,怎么敢呢?您坐在那个位置上,是众望所归,又有谁敢插手您的想法?” “可我们今天来到这,不正是为了共同对抗妖族?为了所有人共同的利益,适当的一点牺牲是必要的。” 弟子解释道。 他嘴上说着谦卑的话语,背脊挺得笔直。 昂着脖颈,甚至比懒散靠坐的祁知矣要更高一点。 “你们说的这样轻飘飘,总是让我有一种人命很不值钱的感觉。” 祁知矣轻声说,更像是在自言自语。 “您不能这样想。” 弟子侃侃而谈,“像您这样的人,处于那个位置上,再去思索这样尘埃一样的小事,是很不划算的事情......” “那怎样才算是划算?”祁知矣反问。 弟子卡住了。 盯着祁知矣,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这次会议,祁知矣一反常态。 今日说的话,几乎抵得上平日见他一整年间说的话。 仿佛接力似的,有人试图开口,想要劝解祁知矣。 可有人已经失去耐心了。 “我记得那个少女。” 王家家主的话语回荡在空气中,向外扩散,“她曾经闯入我江陵王家,打伤了王家弟子。” 他这一开口。 其他所有他人,都没有再说话的必要了。 谈话的性质变了。 新上位的老大,和不甘心的二把手暗中较劲。 任何人再插嘴,都只会显得不识抬举。 祁知矣盯着王家家主的眼睛,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当初祁知矣把这件事压下去,导致知道的人并不多。 当时,更多的人把注意力都放在了,祁家、王家婚期延迟的事情。 这也是导致两家关系恶化的原因之一。 “她打伤的,是我王家本家的嫡女,王霭。” 王家家主顿了顿,目光森严凌冽,一如他的态度。 那是数百年来沉淀的上位者气质,给人的感觉像是用脸贴着风暴,睁不开眼。 所有人都知道他下一句话是什么。 ——就这样也要包庇她吗? 这恐怕是最近吃到最大的、最复杂的一个瓜了吧。 玄天宗长老们顿时心潮澎湃。 纷纷扭头看向祁知矣,激动不已的等着他的回复。 “那秋露浓以下犯上,伤我王家弟子,死不足惜。” 一个弟子怒难自禁,忍不住插嘴道。 众人定睛一看,那是王霭的表兄。 “按理来说,是这样的。” 祁知矣不咸不淡。 “晚辈闹了事情,我们这些做大人的,本不应该插手。” “这事我本不想追究,可如今又似乎和妖族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彻查此事,哪是众心所向。” 王家家主说着些虚伪的话语,微微移动上半身。 看向祁知矣的眼神中,那些闪烁的恶毒和怨恨都能投射在祁知矣脸上。 “那祁尊上要这样做吗?”他问。 “你是在用道义来压迫我吗?” 祁知矣的表情,像是听见了一个并不好笑的冷笑话。 “不如我们以后,行事都用道义来衡量吧?”他嘴角划过一丝弧度。 “哪个家族最遵守道义,就优先占据最好的仙山、灵石和天材地宝。” “各位意下如何?” 满堂寂静。 有人憋笑; 有人觉得自己被扫射到,面目含怒; 更多人在这僵局中茫然四顾,和周围人交换各样的眼神。 奇怪。 祁知矣罕见的开了个玩笑。 王家家主却面色一僵,以为他在羞辱自己。 这过分熟悉的一句话,让他不由想起了某些事情。 一股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 “五百二十五年前——每一天我都记得十分清楚——我曾经,也这样和你说过。” 话音还未落地,祁知矣已经出现在老者面前。 没有人看清他的动作。 权高位重的王家家主目瞪欲裂,死死的盯着骤然靠近的青年。 喉咙间传出铁屑的味道,而他说不出一句话, 祁知矣一只手轻轻放在了他的肩膀,却重得宛若一座山,让他动弹不得。 “不同的是,那时我的位置是在台下,而您坐在那个高高在上的座位上,冷眼俯览一切,有着随意处置我生死的权力。” “那时......我恳求过你,希望能答应我的请求......” “而现在,您真的还要和我继续谈论这件事吗? 祁知矣直视着老者浑浊的眼眸。 “我、我......” 王家家主张嘴,巨大的震惊和恐惧一同回荡在他心中。 宛如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他的喉咙,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祁知矣竟然还没忘! 祁知矣竟然还没忘! 那是王行之和秋剑主陨落后的第五年。 折仙剑的归属,和王行之的事件一直没有定下来。 在那五年间,祁知矣几乎要将江陵王家的门槛踏破。 -- 第139页 他百折不挠,继之以死,几乎抱着不死不休的决意。 最后......王家是怎么妥协来着? 祁知矣以一种惨烈的方式威胁王家,最后才折中取了个方案。 那时与现在对比之下。 身份的两度逆转,形成了极其讽刺的一幕。 大多数人,由卑微低贱到手握重权后,总是恨不得抹去自己所有不光彩的过往。 还记得五百年前那一段过往的人,大部分都已经死了。 桌上的年轻人看着这两人的反应,始终不得其意。 可怎么会有人当众提及自己毫不光彩、低贱的过去? 王家家主心想。 其他人也都是震惊。 刚才他们还在想,这样听这两人之间的八卦,是不是有点不大得体? 而现在,那些“体面不体面”显得微不足道了。 一件更为重要的事情,像一柄重锤一般重重敲打在所有人心中。 ——祁知矣更强了。 他的修为到底有多深厚? 他如今究竟到了哪一境界? 无数个疑问在人们心中升起。 修真界陷入了太久的平静了。 人存在的地方,就会建立权力极度集中的权力组织。 他们沉浸在这种手握一切的感觉之中太久了,以至于忘记了。 这个世界! 从一开始就是以绝对的力量为尊的啊! 如果刚才祁知矣是想杀了他们,那会怎么样? 恐怕整个修真界的局面,会在一夕之间被改变! “我太了解你们是什么样的人了。” 祁知矣在一片死寂中转身,面向桌上所有人。 他慢条斯理的掏出手帕,擦拭刚才接触过王家家主的一只手。 他的视线犹如实质般,压得人抬不起头来。 “诸位都是从小在各个仙门世家中长大的,被教导着,要成为修真界中的佼佼者,傲视众生。” “在你们眼里,自己和周围凡人并不是同一种物种。” “凡人在你们眼里犹如朝生暮死的浮游般渺小。” “活得太久了,许多事情诸位也都忘记了......也可能是不屑于记住。” “可我和诸位不同。” 祁知矣脸上挂着玻璃般的笑容,瞳孔漆黑而深邃,透着阴沉黯淡的光。 “在我被祁家承认之前,修道对我而言是像天边一样遥远的事情。 “我的起点比诸位低太多。做不到像诸位一样,如仙人一般,从空中轻飘飘的打量这些事情。” “以至于这五百年间发生的每一件事情,都会深深的刻在我脑中。”他低声说。 每一件事,他都永远不忘记。 “诸位安康,这次商议到此结束了。” 祁知矣瞥了眼众人。 现场的气压低到了极点。 可祁知矣毫不在意。 路过王家家主时。祁知矣停下,用只有他能听到的音量说。 “您在这个位置上,已经呆了有七百年余。我刚入玄天宗时,您就是那样的一手遮天。” “而在我少年时期有人教过我一句话:善始容易,善终难。” “真希望您能在这个位置上平安退休啊。” 这句祝福,他说的清晰又缓慢。 直到祁知矣走后,所有人接连离开。 王家弟子发现久久没有动作的家主牙关紧闭。 手下的沉香木椅被他凝成粉碎,化为灰烬。 刚才短短十几分钟的时间内。 他大汗淋漓,整个人像是大夏天从温泉里捞出来。 “那祁知矣的实力如此可怕吗?” 弟子脸上除了震惊,就是狐疑。 “不是因为这个。”他摇头。 “修为高深之人,再怎么样强大,可到底还是人,还是有身为人的弱点。” 家主捏了个诀,除去一身汗水。 他这才缓缓道。 “刚才,一想到那人是怎么样隐忍数百年,走到了如今的位置,我就感觉自己像是和妖魔坐在一起......真叫人毛骨悚然啊。” “虽说修道成仙。” “大部分人,无论修为再高,到底还是逃不脱人的劣根性。” “修道之途,最难的修炼的是道心。” “能坚持一件事上百年,已是大不易。” “可你看他,他让我感觉,这几百年间他从未变过。” “他装作让人松懈的模样,好似和我们是同一种人,好似他已经完全妥协。” “可实际上,我们做的每一件事情,他都牢牢记在心里。” “他不仅未变,他还擅伪装。” “方才他那些话语间泄漏出来的恨意,真让我后悔,没有在一开始就扼制他的存在。” “而他还未停止成长,他还会更强。” 家主幽幽的问道,“你说,与这样像人又非人的生物同处一室,怎么能不让人感到恐惧呢?” 一时间,王家弟子无人敢应。 窗外的天空明澈,嫩绿的树叶打着旋儿,随风飞舞。 与此同时,跟随祁知矣走出议会的余子骞忍不住问道。 “尊上为何如此庇护秦师妹?” “你为何觉得,我是在庇护她?” 余子骞斟酌了片刻,才说。 “因为师父向来很看重秦师妹,师妹也确实是个可塑之才。” -- 第140页 天知道,他说出“可塑之才”几个字的时候,心里是有多无奈。 秦珑珑师妹什么都好。 就是太不着调了。 身上全无半分修道的敬畏之心。 余子骞这话说的四稳八平,好似寻常。 可如果他没看出点奇特的地方,就不会冒然去问祁知矣了。 他心里打着鼓,七上八下。 又忽然看到尊上听到师妹时,淡淡的笑了一下。 那笑容真挚而破碎,美不胜收,一闪而过犹如天际滑过的流星。 余子骞大为震惊。 他还是第一次见到祁知矣发自肺腑的笑出来。 “你跟在我身边,已有两百年之久。” 祁知矣突然提起往事,回忆道。 “我记得,一开始见到你,你是建康门口的流民。” “没想到时间过得那么快,如今你也算修真界中的青年才俊。” “子骞始终记得师傅的知遇之恩。”余子骞感激的说。 “我不是这个意思。” 祁知矣淡淡的说,“凡事有舍必有得。” 赫拉 “若不是我插手了你的人生,你本应该,在建康以一份手艺活为生,娶妻生子,简简单单的度过这一辈子。” “踏上了修道这条路之后,就和普通人的人生再也没有任何联系了。” “子骞,你现在后悔了吗?”他垂眸看向余子骞。 “子骞从未后悔。” “好。” 祁知矣点头。 两人脚下的玄天宗云雾缭绕,山峦之间层层叠叠。 翠绿的山林随风抖动,像无数簇拥着的绿色云朵,无数弟子的声音汇成一条永不停息的河流,和风一起迎面吹向了两人。 春天的玄天宗总是如此的生机盎然。 祁知矣默默的俯览着这位于修真界之巅的门派。 他轻声道,“这天下,就要大乱了啊。” 余子骞心中大惊。 这些年间,祁知矣很少说话,他总是一副懒得和别人了解的模样。他是那种不在乎外界的人。 因此他说的每一句话,都是有作用的。 祁知矣说的话,总是会成真。 余子骞今日感到的震惊一波比一波更猛烈。 可他还是强装镇定,说,“有尊上坐镇,这天下必定太平!” “可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啊.....” 祁知矣的语气中蕴藏着巨大的痛苦和期待。 “我就是......”祁知矣哑声。 一股强烈的情绪让他几乎失声。 ——我就是为了那件事而活着的啊。 他宛若听见自己心底的恶鬼在耳边轻语。 那个恶鬼仿佛是从他的影子中爬出来,攀附在他肩上,语气抒情又激动,让他止不住想打个哆嗦。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2-15 00:10:18~2022-02-16 22:14:2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温酒煮雪茶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徒手撕丐帮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最新评论: 【来了来了 可算更了 爱你啊太太呜呜呜呜呜】 -完- 第51章 灯半昏时月半明 ◎但更多的是,对萧柳而言过分熟悉的——“你怎么还没死啊?”◎ 春日灿烂, 秋露浓眯起眼睛,坐在屋檐上晒太阳。 不远处,她目之所及, 许多同门弟子在修炼。 本应该和她一起逃课的谢争春也在其中。 建康事件之后,谢争春消失了一段日子。 对外是说回家祭奠谢元白的离世。 可这一去便是一个多月。 众人都感慨,这谢家两兄弟确实情谊深厚。 “谢元白去世了,谢争春应该很难过吧。” 天生剑心, 宛若没有感情的王岭也这般说。 许多人眼里,谢争春是个失去兄长庇护的可怜人。 也有人为他庆幸。 这是失去了一个强劲对手啊。 唯独秋露浓知道这事情背后的真相。 谢争春是被谢家软禁了。 他们愤怒于谢争春的所作所为, 可在如今的情况下,沉没成本导致他们并没有决心对谢争春做些什么惩罚。 如果他们知道了这一切,恐怕会觉得谢争春可怜吧? 秋露浓忍不住在心里说。 谢争春再回来时,正是深春。 衣袍洁白无瑕,少年听到自己名字时回头, 容貌清隽, 眼眸漆黑, 身后蒲公英化作万千小伞漫天飞舞。 “回来了啊。”秋露浓说。 “嗯。回来了。”谢争春点点头, 见到少女时眼神亮了亮,可也遮掩不住疲惫。 然后他和秋露浓并肩往前走, 在往前,他看到庄羽和陶志伟在高高的山头上向他挥手。 这件事, 好像就这般平静的过去了。 没有人再去提起谢元白这个名字。 修真界永远不缺天才。 马上又有新的世家弟子, 打出了响亮的名号,迅速占据人们的眼球。 死去的人长眠于地下。 可活着的人, 生活还在继续。 可只有谢争春身边的人才知道, 他变了许多。 他越来越沉默, 不再口无遮拦, 越来越像曾经的谢元白。 -- 第141页 宛若被切割的钻石,曾经属于少年人特有的明亮变换成另一种色彩。 很多时候。 只有身处那个位置上,才会知道他当时究竟是为什么那样做啊..... 谢争春心里始终有这样一个念头。 就在谢争春奋力攀爬这一代弟子的顶峰时。 简行斐偷偷联系上了剑宗。 “看样子,他们过得都还不错。” 简行斐懒洋洋的靠在树上,“不过,万幸的是,他们一直没有放弃对你的寻找。” “为什么是万幸?” 秋露浓疑惑。 “因为......如果不是他们还在寻找你的话,我早就对他们出手了。” 简行斐冷冷的说。 “这些日子里,我暗中放出了许多和你有关的消息,半真半假。” “如今他们全上钩了。” “你为什么不直接告诉他们,我在哪呢?” 秋露浓歪头看向简行斐,笑了笑。 “你就是在故意刁难戏耍他们啊,行斐。” “对啊。我就是不让他们轻松知道你在哪。我就是故意戏耍他们。” 被点破了心思,简行斐却毫不羞愧,语气理直气壮。 “还真是记仇啊。” 秋露浓伸手摸了摸简行斐的头。 青年明明比她要高一个头,秋露浓摸头的动作无比自然,青年在她手下,像一只乖巧的猫一般温顺。 阳光明媚。 这个谢元白离去后的第一个春日,所有的一切都是美好的模样。 秋露浓看起来心情很不错。 简行斐讨好似的掏出了一张信纸,上面密密麻麻的写着如今各个剑宗成员的近况。 这是他准备许久的“必杀技”。 “还少了一个人。”秋露浓仔细看了遍信纸。 “谁?” “你没见过,可你必须要帮我找到她......如果她还活着的话。” “那个当初总是出现在王行之身边的女孩......她叫乐幽。” 秋露浓的语气中透着一股淡淡的悲伤。 仿佛穿过一段漫长而陈旧的岁月,忧郁的雨水气息扑面而来。 只要提到有关王行之的事情,她总是那样。 简行斐有时候有些嫉妒。 可一想到那人已经死了,而自己还活着,还能和秋露浓一起度过无数个日夜,他又得到了安慰。 寻找乐幽的事情被简行斐提上日程。 玄天宗内,三年一度的宗门大会开始了。 秋露浓逐渐忙碌了起来。 本来,这件事与她无关,她恨不得自己是最后一名。 可谢争春对第一名势在必得。 她陪着谢争春实战训练了许久。 建康事件,对庄羽的影响巨大。 她不愿意再做拖后腿的那一个人,刻苦练习,想要弥补自己战斗的短板。 庄羽将这次比试,视作难得的实战机会。 秋露浓纯粹是陪这两人来玩。 一路赢下来,结果稀里糊涂的成了积分榜第四名。 前三名是:谢争春、王岭、庄羽。 这将是被后人称之为天才如群星般闪耀的一个时代。 人才辈出,无数头角峥嵘的少年济济一堂。 他们身边的大部分弟子,之后都成为了修真界的中流砥柱。 此时他们并未得知。 王岭以几分之差,屈居谢争春之下。 身为王家弟子,他粗略知道一些建康事件的信息。 他对这参与过的三人十分好奇。 王岭再次提出与秋露浓比试。 “你的剑术,又怎么可能只是第四名。” 他的冷面冷心,语气平铺直叙。 秋露浓再次拒绝。 满嘴“哎呀,我就只有这个实力。”的敷衍了事。 王岭狐疑,怀疑秋露浓也知道什么内幕消息。 “我不相信。” “你是知道,这一次的秘境大会只让宗门大会前四名去吗?” “什么?秘境大会?” 秋露浓抓捕到了关键词。 怎么好像之前听谁提起过? ... ... 秘境大会是各门派顶尖弟子比试的舞台。 每五年举办一次,每次的秘境各不相同 今年的秘境大会,在焚天秘境内进行。 除了八大门派以外,还有四个选拔出的小宗门。 每个门派派出四人,一共四十八人参与比试。 正所谓,是骡子是马,拉出来溜溜。 所有的年轻弟子对此跃跃欲试,十分期待。 秋露浓的萎靡不振,和旁人形成了剧烈反差。 她一路上磨磨蹭蹭,直到比试开始的前一天,才抵达焚天秘境旁的客栈, 这附近的客栈全被修士承包了。 秋露浓和庄羽等人站在客栈楼下,仰头望了望。 夕阳正好。 半空中,一道人影忽得被人从窗中抛了出来。 少女毫无形象的摔到地上,发现周围人正在看自己后,又轻巧的转了一圈,摆出一个贵妇卧榻的妩媚姿势。 “看什么看?没看过合欢派的人追求别人啊?” 她含笑,望了一圈围观的群众。 无数人好奇和探究的眼神中,萧柳从窗中探出头来。 他倚在窗边,倾斜着身子,悠然自在,轻飘飘的俯视着所有人。 -- 第142页 余晖将他眼眸染上淡淡的金色,熠熠生辉。 眼神冷漠又轻蔑,带着某种高高在上的美感,像摄人心魄的鬼魅。 那些视线就仿佛黏在了萧柳身上,不论男女。 惊艳,贪欲,痴迷。 “他好像那个什么......男版妲己啊......如果我是纣王,有个这样的妲己,说不定我也是个昏君” 庄羽想象了下,觉得十分划算。 仔细看了几眼萧柳,她又发现了什么,惊奇的推了推秋露浓,“秋姐,他好像在看你哎。” “不对,他就是在看你!” 庄羽语气激动。 秋露浓注视着那双漂亮至极的眼睛、 能清晰的见到自己身影倒映在其中。 她笑了下,然后错开视线,转身留下萧柳一个人。 少年愕然又无措的目光,对着秋露浓的背,跟随她走了许久。 “你看错了吧。”秋露浓心不在焉的说。 萧柳早已成为弟子中的焦点。 一个入门一年以内的金丹期弟子。 无论放在哪个时代,都是前途不可限量。 更何况,他还如此的美丽。 宛若跨越了性别。 庄羽来得最早,甚至见过男修对萧柳表达爱慕之情。 秋露浓:“.......” 美色误人,美色误人啊。 进入秘境前,所有弟子皆需到场。 萧柳也不例外。 “听说你在玄天宗的事情闹得很大,没想到合欢派还愿意收你。” 少年忽然出现在萧柳身后,这般道。 他的声音不大也不小,刚好周围人都听得到的程度。 萧柳转身,冷淡的望着他。 他并不认识这人,也没有给他任何回应。 眼神如视无物。 “别这样生气。”少年笑起来,凤眼眯成一条缝。 “我只想起来而已,我也是来参加秘境大试的弟子。” “你是?”萧柳惜字如金。 “我们见过。” “在南宋。”少年顿了下,才补充道。 他微笑着,漆黑的眼中宛若有一个漩涡。 里面有无数个对萧柳而言晦暗灰败的场景,打着旋,来回切换。 这时,萧柳才终于看清了他脸上的神情。 有惊叹,有猜疑,有不敢置信,也有些许的惊艳。 但更多的是,对萧柳而言过分熟悉的——“你怎么还没死啊?” 那张清隽的脸上仿佛写着这几个字。 “南宋啊.....”萧柳喃喃道。 两个字,只是提起来,裹杂着的血腥气仿佛又弥漫在鼻尖。 十年前。 对于关系交恶的两国,送一个孩子去大梁。 所有人心里都认定他已经死了。 蒙尘的记忆再度苏醒。 萧柳想起来了。 这是他的表兄,南宋摄政王的小儿子,萧阳。 是他啊...... 萧柳几乎都快忘了。 简直就像是刽子手堆着一脸微笑,来拜访侥幸从行刑台上活下来的人。 每一个字,都仿佛在提醒着他低贱的过往。 萧柳藏在袖摆中的手背上青筋暴起。 黑色的、狠戾的魔气缠绕在其中。 有一瞬间,他以为自己已经在一瞬间暴起,将对面那人的心脏挖出来。 可忽然间,萧柳又猛地清醒。 他想起自己今天是来做什么的了。 他是来找秋露浓的。 “你,最好,离我远点。” 清寒的光影投映在萧柳脸上。 他目光森寒,每一个字都仿佛是从牙缝中发出。 声音幽远,又近得仿佛是贴着他后背的恶鬼发出的。 然后,他撞开了萧阳的肩,无视他的呼喊,向一个方向走去。 那尽头,站着迷茫回头张望的秋露浓。 ◎最新评论: 【呜呜呜呜呜自我攻略好香斯哈斯哈】 -完- 第52章 灯半昏时月半明 ◎在她面前,萧柳气势越来越弱,时常不敢直视她的眼睛。◎ 离秋露浓越近, 萧柳的头脑越清醒。 他从未那样清晰的认识到自己正在走向一个人。 离秋露浓还有几步时,又一个人挡在了萧柳面前。 “萧道友,听说你也会来秘境大会我才来的。” 少年神情十分激动, 语气赤忱。 他对着萧柳一连说了几句夸奖的话,直到发现对面的少年有些无措,面色并不好看。 他这才依依不舍的离开。 原本警惕且反感的萧柳愣在原地。 脸上的表情不知是给摆给谁看的。 “那个人很崇拜你啊。” 萧柳茫然的走到秋露浓身前,少女歪头看着他, 这般道。 “崇拜?”萧柳皱眉,委实无法理解如今这种情况。 “为什么会崇拜我?” 为什么? 秋露浓心说, 很简单啊,因为你是这一届弟子中修为最强的、天赋最高的人。 在大部分资源被仙门世家垄断的修真界中,这很罕见。 对于艰难求道的寒门弟子而言,这简直是一个标榜。 打脸世家,让人扬眉吐气。 “因为你就是很不错的人啊。” 秋露浓顿了下, 又补充道。 -- 第143页 “你的存在, 对于有些人而言就是一种鼓舞。” 她的语气很平淡。 可每一个字落在萧柳耳中, 却震耳欲聋。 秋露浓说得每一个词语, 对他而言都很遥远。 相反,萧阳的态度才是他更熟悉的、这世间对他的方式。 两相对比如此之剧烈。 所以......原来还有人那样看他的吗? 不知是因为那些话从秋露浓口中说出来的, 还是久违的被人承认。 萧柳心中,生平第一次生起一股名为“幸福”的感觉。 尽管这一切的前提并不光彩。 有关合欢派弟子萧柳这个人的另一面, 肮脏而罪恶。 他在魔修的帮助下修炼, 他继承了魔尊的修为。 “可其实他并不了解我吧。” 萧柳冷冷的说。 神情略微有些别扭。 “你为何要在乎这些?”秋露浓好笑的看了他一眼,“明明那些厌恶你的人, 也并不了解你, 不是吗?” “如果真的了解你, 有些人也不会讨厌你。” 你怎么就知道, 他们不会呢?你把我想得太好了啊。 萧柳很想这样说。 他沉默着,皱眉思索起什么。 几乎所有弟子都到秘境门口了。 现场一片喧闹,各个门派的师长也在过来的路上。 秋露浓站在萧柳身边时,忽得感觉到一道奇异的视线。 掺杂在周围弟子的眼神中。 格格不入,分为有压迫感。. 她抬头,看向半空中。 陡峭的山崖边立着几位门派长老。他们正在商讨事宜,并未有人留意她。 祁知矣也在其中,一身谪仙般不染尘埃的白衣,吸引了无数弟子的视线。 秋露浓狐疑的低头,和萧柳没说上几句,再一次感受到那股视线。 她这一次抓住时机,猛地转向那个方向。 还是一片岁月静好,没有人在打量她。 反复几次后,秋露浓内心迷茫了。 “你为什么要来呢?” 萧柳正说到这,蹙眉,目光紧紧锁定秋露浓。 有些不悦。 “啊?”秋露浓一脸懵。 不是你让我来的吗? 不容她回答。 萧柳再一次问,神情更加严肃, “你就这么相信我吗?” 秋露浓:“???” 秋露浓,正是为了他而来的啊。 萧柳忽然感觉自己的心,轻快得像一片羽毛,又沉重得如死木。 一开始在益州遇见秋露浓时,他只想着变强。 他要逃脱大梁和南宋,无论是哪个地方,对他而言都是一个巨大的牢笼。 天下之大,可他始终觉得没有自己的容身之处。 在萧柳心底,他并不相信任何人。 也包括救过他的天女幽。 他只有自己一个人,所以无论遇见什么事,他的第一反应是独善其身。 哪怕旁人都死了,和他又有什么关系呢? 他们不也是,都想着他萧柳去死,不是吗? 他也确实那样做了。 秋露浓在天水阁救下那些少女的时,萧柳觉得好笑。 他心底并不想和这种人有什么牵扯。 甚至......阴暗得想看到她狠狠跌落谷底的样子。 之后他汲汲为营,好不容易熬到半只脚踏上仙途,又再一次在玄天宗被秋露浓救下。 为什么呢? 为什么要救他? 明明他也对秋露浓展露过恶意。 明明他和她说过“滚吧?谁让你帮我的?” 可如果,秋露浓这人从一开始就是信任他呢? 那时他并不理解的事情。 等到其中主角换成了自己,似乎一切疑惑都迎刃而解了。 曾经对萧柳过于遥远、只能见到别人拥有的东西,此刻触手可及。 可如今,他拥有了这么美好的东西,却一点也不觉得高兴。 萧柳想起来了。 接下自己要做的事情。 魔界对这一代人而言,是只在传说中存在的一个符号。 距离魔界最近的一次。 就是五百多年前,魔尊拿到了可以撕开空间的法宝,魔军险些从建康入侵。 结果被当时路过的剑宗之主,挡在了建康门口。 法宝还被人一剑斩了个稀巴烂。 根据那几个魔修所言。 魔界和人界是无法跨越的两个大世界,如果想要强行穿越,大概率会魂飞破灭。 当初魔尊陨落后,上千个忠心的魔族下属,强行跨越。 到现在还活着的,也就只有这么几个。 按理来说,萧柳很难再回到魔界,完成他们所说的传承仪式。 可恰好,这一次秘境大会的地点在焚天秘境。 秘境,一般连接着两个大世界之间的缝隙。 这些缝隙存在于世间隐蔽寻常的角落,大概率一辈子不会被人得知。 修真界中所有已知的秘境,都被宗门世家掌控着,设下各种限制。 寻常人很难入内。 这次秘境大会,对萧柳而言是他去往魔界的唯一机会。 本来。 萧柳想说,“你来了我真的觉得很高兴。” 又想说,“对不起,这里马上会变得很危险,我不应该让你来的。” -- 第144页 萧柳想了又想,一张貌若好女的脸庞上透着犹豫和挣扎。 可最终,他只是淡淡的开口。 “这次秘境大会,你有什么想做的吗?” “只要你想,我就帮你。” 秋露浓被他说得一愣。 奇怪的问,“你为什么觉得,我会要你帮我?” 她盯着萧柳上挑的桃花眼,清冽的瞳孔中倒影着自己的身影。 她上前一步。 “还是说,你知道什么,对吗?” 萧柳面色一僵,不敢置信的看着她,又小心翼翼,不敢透露出过多情绪。 秋露浓倾身,靠近少年,距离近得能看清瞳孔中荡漾的光圈。 “在秘境里,是不是会出什么事?萧柳?” 又是干脆漂亮的一击。 秋露浓一语即中。 萧柳近乎缴械投降。 震惊的看了她一眼,哑口无言,有些不敢去看秋露浓的眼睛, 奇怪。 一开始,虽然打不过秋露浓,可萧柳在她面前还只是落了个下风。 如今他越来越强,却被秋露浓牵着鼻子走。 在她面前,萧柳气势越来越弱,时常不敢直视她的眼睛。 可秋露浓总是能一眼看透了他。 上一个这样了解他的人是谁呢? 萧柳又想起了自己的母亲。 “我......” 萧柳盯着她。 少女的气息几近喷薄在他脸上,最为精通人心的大脑近乎宕机。 就差在脸上写着“这件事和我有关。” 萧柳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 仙长们的发言拯救了他。 萧柳只来得及扔下一句,“如果发生什么,一定优先自保。切记!” 他匆匆离去。 角落里。 萧柳刚站稳,黑色的耳环被风吹得作响,危险的讯息犹如黑色雾气般,在无人见到的脚下弥漫。 萧柳的修为增长如此之迅速,得益于魔修提供的秘法。 魔修们是萧柳最忠心的下属。 同时也是监控着萧柳的,上任魔尊的爪牙。 显然,萧柳和秋露浓的谈话让他们暴怒,狂躁之下,又迫于远处的仙长,而不敢露面。 黑影如潮水般卷起风暴,在萧柳的影子下聚集。 屏障无声在萧柳身边升起。 半空中,门派长老正在讲解重要事宜,萧柳被淹没在弟子中。 虚无缥缈的黑影环绕在萧柳身边,密集的声音从各个角度回响。 尖厉扭曲,此起彼伏。 “殿下,你这样会过早暴露自己的!” “殿下,计划就在眼前了!我们筹划了那么久!” “你不能和那个女人接触了!要尽早——” “解决”两个字还未说出口,萧柳已经像愤怒的孤狼般狠狠骂道,“住口!” 眼神狠戾。 “陛下,那是我们最好的机会了。这一次错过之后,就不知要等到猴年马月了。” 魔修试着说服萧柳,虔诚的屈卑低语。 “你之前说,我用你教的阵法,打开秘境和魔界之间的缝隙,便可以了,对吗?” “是的。” “对秘境内的弟子,并没有威胁,对吗?” 萧柳眼神肃冽,仿佛这是一件很严重的事情。 迟疑了一刻钟后,魔修的声音才传入耳中。 “是的,陛下。” “好,我知道了。” 萧柳闭上双眼,感觉有些疲倦。 “陛下,我们......” “闭嘴!” 萧柳抬起眼帘,冷冷的俯视这些魔修。 目光狞利如刀,几乎要撕破这空气。 “你们说我是什么魔尊转世,让我要按你们说的训练,是不是就以为我是个任人摆布的傀儡了?” “难道我还要由你们这些下人的心愿吗?” “你们不要忘记了,谁才是主!谁是仆!” 魔修们没有言语,匍匐在地,好像他们真是俯首听命的下人。 这是他们第一次在萧柳身上见到,昔日那位陛下的影子。 愤怒时如幼狮咆哮。 ... ... 秘境大会开始。 玄天宗四人进入秘境后。 王岭提议,“我们四人,还是分头行动比较好。” 他向来独来独往,和另外三人也没有合作过的经验。 这次比试,比的就是各门派弟子采集天材地宝的数量和等级。 同时也可以抢夺别人采集的宝物。 玄天宗身为底蕴最深厚的门派,他们四人的实力也是最强。 饱受瞩目,被好几个门派视为眼中钉。 “其他门派的弟子,到后期,一定会派人来找我们这围追堵截,” 谢争春点头,“分开后更为灵活,哪怕被人逮住了,也不至于损失太多。” 庄羽也表示赞同。 三人一起看向秋露浓。 “你们就不怕,分开后被各个击破?”秋露浓好奇。 三人互相确认了下彼此的眼神,再一起摇头。 从他们眼中,秋露浓看到两个字。 自信。 秋露浓惊觉,在自己浑水摸鱼的日子里,这几人以一种匪夷所思的速度成长了起来。 身份家世各有不同,可放在修真界中,都是出类拔萃的天才。 -- 第145页 入门也才不到两年啊。 秋露浓感慨着,和三人分开。 一路收集够了宝物后,找了树翻上去休息。 与此同时,合欢派也发现萧柳不见了。 合欢派这次派来的弟子四人中,有三女一男。 其中一名,是在客栈被萧柳扔出来的小师姐。 合欢派嘛,最擅长的是魅惑人心。 小师姐摩擦手掌,信誓旦旦的将最强的玄天宗拿下。 她要那两个男修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之下。 王岭背着一把剑,白衣飘飘。 小道上,他目不斜视,从轻纱绸罗的小师姐身上迈过去。 仿佛见到的不是一个受伤的大美人,而是一棵树。 这一位好像是天生剑心的王家人,不懂男女之情。 这个反应很正常。 小师姐安慰自己,火速给自己的失败找到了理由。 一席红衣的俊美少年,大大咧咧的走在宽广的大道上。 一开始,还有人试图去抢谢争春的宝物。 等到后面,被谢争春抢的人太多了,他所经之处,所有人见他躲都来不及躲。 小师姐勇敢的迎了上去。 一把剑直直的停在了小师姐脖颈间。 谢争春看清她的脸,顿了下,语气嫌弃。 “你长得......还不如秋姐好看,就这也来勾引人?” 小师姐愣了下,脱口而出,“你说我没谁好看?” 一刻钟后,被洗劫一空的小师姐,坐在大道是上,神情迷茫。 再一次惨败。 她失魂落魄的与合欢派弟子集合。 然后被告知,小师弟失去联系了。 他一个人去干嘛?小师姐疑惑。 ... ... 郎朗明日之下。 萧柳正准备去杀人。 他要杀的不是别人。 正是站在他身边,如仁厚兄长般和他一起回忆幼时的萧阳。 “我记得,你小时候就是个很奇怪的小孩。” 萧阳微微侧头,注视着萧柳的神情,微笑着说。 “有一任国师曾替你算过卦,卦象并不太好。不久后,他就自己辞退了官职,回老家养老了。” “叔母总是说,一切都怪她没有陪你在身边,你长大就好了。” 萧阳顿了下,敷衍的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略带讽刺的笑容。 “啊,不好意思,我忘了叔母已经离世了,为了保护你。” “你没忘吧?” “我当然记得。” 萧柳轻声说。 那个女人死了啊。 她死的时候,无数人弹冠相庆,酒宴办了一座又一座,城市始终明亮。 葬礼反倒显得不合时宜起来。 散发着灰尘气息的画面再一次浮现在眼前。 那些被遗忘的、弥漫着死亡味道的角落,小小的他抱作一团,始终缩在黑暗中不敢做声。 窗外是一片明亮的喧闹。 他不明白。 明明是应该哭泣的场合,可为什么更像一出盛大的庆祝,庆祝那尸骨未寒的女人的.....死吗? 尽管察觉到了萧柳的不适,可萧阳并未收敛。 秘境内遍布了监控的器法。 他赌萧柳不会动手。 想到这,萧阳轻快的哼了一声,脸上挂起愉悦的笑容。 “没想到时隔这么久不见,你也长大了啊。还进入了八大门派。” 萧阳对这件事,始终有些耿耿于怀。 他是那四个小宗门的弟子,而那个曾经像老鼠一样活着的萧柳,却一跃成为了八大门派的顶尖弟子。 萧家在南宋的势力再强大,到了修真界也鞭长莫及。 “如果叔母看到了,也会为你感到骄傲吧。”萧柳说。 “骄傲吗?” 萧柳的声音很轻,仿佛整个人气息十分微弱,如风中残烛。 如果见到自己的儿子,变成如今这样会怎么样。 会感到失望吧。 简直是她期待中的完全相反。 见鬼。 萧柳的脑中迸发一阵又一阵剧烈的疼痛。 这是最为关键的一件事,像一把卡在颅内的刀,一旦牵扯到,就是深入骨髓的剧痛。 她的死正是因为......他啊,她最爱的儿子。 正是因为他是那什么魔尊转世。 他萧柳不被天道所容,她的一生才会如此坎坷。 是他害了她啊。 “怎么了?”萧阳问。 他看到萧柳垂着头,径直越过一条流水潺潺的小溪。 黑色的碎发遮住了萧柳的脸,看不清表情。 这个位置远离秘境中心,离监控有一段距离。 萧阳迟疑了片刻,慢步跟在了萧柳身后。 他一边思索,一边打量起萧柳的神情。 少年的眼睫耷拉下来,长长的睫毛宛若蝶翼,肌肤莹白如玉。 树荫从他眉骨间闪过,面庞明明灭灭,清冷的骨相和桃花眼完美融合,清艳无比。 明明是个男的,却比萧阳见过的所有女人都要漂亮。 此时的萧柳应该很悲伤,很悲伤。 简直伤心到失去了神志。 萧阳冷静的注视着他,寻找一击必杀的机会。 骤然间,他前面的人影消失了,巨大的恐惧在萧阳心中爆炸,他颤栗着,反应过来时,脚下所踩的影子犹如活物般将他吞噬。 -- 第146页 原来,他才是被狩猎的猎物。 萧阳最后的记忆,是萧柳投向他的一瞥,眼神冷的像地狱深处传来的凝视。 “那么多年过去了。” “可那个女人是这世间唯二爱我的两个人之一。” “你这样的货色也配侮辱她吗?” 少年在尸体前静默,声音古朴优雅得宛若在朗诵一首诗。 “无论我做什么,那些失去的东西都必然回不去了!” “但是,那个害她受伤的世界,我必定要让他们付出代价!” “真让人欣慰啊!陛下!” 魔修欣喜若狂,“正是这样的觉悟,才能带领我们魔族从衰落中走出来啊!我们正是为了这样的君王而来的!” 头顶忽然传来声响。 萧柳警觉的抬头,究竟是什么人潜伏于此这么久,还没让他发现? 树上睡觉的秋露浓被吵醒,揉了揉眼睛,扭头刚好撞上了萧柳的目光。 秋露浓懵了。 这一幕怎么有点熟? 上一次撞见别人杀人,还是五百多年前,撞见祁知矣杀人埋尸吧? 水流声哗哗,秋露浓和萧柳隔着阳光对视。 树荫在两人视线之间随风簇簇抖动,无数灰尘在阳光下飞舞。 “很熟练啊。” 秋露浓看了眼地上的尸体,一时不知道怎么打破这尴尬的氛围。 于是,她又接了一句,“需要帮忙吗?” “你是......来找我的?” 萧柳一顿,神情略微松动,眼神透露出复杂的柔软。 他此前熊熊燃烧的、暴戾的火焰,宛如被一瓢水泼灭。 ◎最新评论: 【太太太太 杀胚和尚什么时候能出场啊呜呜呜呜呜呜呜 好想看】 【!!!!!太太决定日更了嘛!!!!!!!!!!爱了爱了】 -完- 第53章 灯半昏时月半明 ◎那三个字从口中念出来。 萧柳仿佛被烫着一般,全身颤栗了一刻。◎ 看着尸体在阳光中化为灰烬。 萧柳忽然想起来。 他这一辈子, 为数不多的几次在外人面前害人,都被秋露浓撞上了。 即便黑心如萧柳,也知道这是一件很不好的事情。 所以他将真正的萧柳伪装起来, 披上各式各样体面的假相。 他也知道,真实的自己并不是多么讨人喜欢,。 自幼时,萧柳在母亲怀中听她念道对自己的期许, 就十分清晰的认识到了这件事。 万幸的是,萧柳从小就十分聪明......或者说, 是狡猾。 所以他欺骗了自己的母亲。 那个女人直到死,都以为自己生下的是一个心怀天下的谦谦君子。 “我善良的柳儿要怎么在这个世上活下去呢?” “这个肮脏的、弱肉强食的世界......” 母亲时常落着泪,将嘴唇贴在小小少年的额头,低声道。 每当这个时候,萧柳的心情都异常苦涩。 他当然也知道糟糕的情况, 四面环敌, 孤立无援。 他应当展现出自己更强硬的一面, 用一些不怎么好看、但有效的手段, 将他们从泥潭中救出来。 可他委实不想在母亲面前揭开自己的真实面目。 失去了母亲的爱,对一个孩子而言那是比死还要可怕的事情。 哪怕那是假的....可她是这世上唯一会爱他的人啊。 后来母亲死了。 那是萧柳人生中, 受到的第一个教训。 萧柳觉得,自己在某些时候, 着实会失去理智。 为一些虚无缥缈的东西, 甘愿牺牲更多。 比如,幼时他就因为恐惧失去母亲的爱, 而甘愿等待死亡的降临。 可一想到, 母亲可能会流露出害怕或厌恶的模样。 萧柳又觉得, 或许死亡也是不错的选择。 “你就不害怕我吗?” 萧柳低声问, 并没有去看秋露浓。 “从一开始,你就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吧?” 他走到一半时突然停下,绿色的森林如云朵般在他身边翻滚,他站在宛若燃烧起来的天空之下,默默盯着秋露浓的影子。 秋露浓在不远处回头,面容被映上淡淡的、晚霞般的色彩。 “在天水阁,你亲眼见到了我准备放弃所有人,结果你制止了我。” 萧柳的脸庞在树荫间若隐若现。 “然后,我们一同去往长安的路上,我趁机偷袭你。” “还有刚才......我还杀了别的弟子。” “你明明就知道我是一个怎样的人啊。” “难道你就不害怕吗?” 犹豫片刻,他的视线终于从脚下的影子移开,重新少女的脸上。 秋露浓看起来有些迟疑。 她不知要不要说出口。 她真的不明白自己需要害怕什么。 不论是什么时候,明明是她秋露浓才是手握萧柳小命的人。 她表现的如此淡然,毫不在意,是因为她并不觉得萧柳能给自己带来丝毫威胁。 她才是位于萧柳之上、更强的那个人。 因此,哪怕萧柳浑身是刺,看起来张牙舞爪、时常对她透露出敌意。 这一切落在秋露浓眼中,也只是可爱的、让人发笑的挑衅罢了。 萧柳并没有得到回答。 -- 第147页 可少女疑惑的眼神似乎诠释了一切。 她好像很震惊,为何自己会问出这样的问题。 一股酸涩的感觉在萧柳胸膛涌动着,翻滚着,随即掀起更大的波浪。 他觉得自己似乎读懂了那无声的回答。 有些欢喜,却又不敢置信;憧憬,又忍不住踟躇。 “当初,你为何要救我?” “所以你为什么要一而再再而三的救我于水火之中呢?在长安,在益州,在玄天宗。” 萧柳凝视着那双好看的眼眸,宛如荡漾着波光的春日湖面。 “你就......不怕我恩将仇报吗?” 他十分迫切的想要一个答案。 曾经,有些事情他不敢妄想。 可在看到了些许曙光后,却忍不住贪心的想要一个肯定。 他想要秋露浓告诉他,她并不害怕他。 她是真的会接纳真正的他。 秋露浓愣了片刻。 总觉得如今的萧柳看起来有些不对劲。 方才,她本应该实话实说。 可当着人家的面把那话说出来,总觉得下一秒萧柳就会翻脸。 少年脾气阴晴不定,跟个刺猬似的。 虽说萧柳打不过秋露浓,可两人关系难得缓和点,她也不想打破这份平静。 两相抉择之下,秋露浓选择了闭嘴。 而接下来这个问题,就好回答多了。 秋露浓回忆了起来。 其实......当初在去往长安的路上,她就应该杀了萧柳的。 她虽然不喜欢见血,可也没愚蠢到放一个隐患在身边。 可在最后一刻,她随口问了萧柳一个问题。 濒死之际,萧柳的回答让她改变了主意。 他说,“我要去玄天宗,去求道。” 他神情疲惫,恹恹的。 可眼神中绽放的光亮,映衬得他如同一把插在雪地上孤峭的剑。 这是一个毋庸置疑的坏人。 诡变多端,假仁假义。 可是他竟然有自己坚守的“道”。 这很新奇。 那一刻,秋露浓久违的对面前这个可怜兮兮的少年,感觉到了些许好奇。 这份好奇最终让她放过了萧柳。 至于之后在玄天宗的事? 那全是因为秋露浓欠了天女幽不少人情。 “因为我始终觉得,你不应该就那样死在那。” 秋露浓斟酌了片刻,这般道。 欢喜和幸福像一个气球在萧柳胸口快速膨胀,仿佛下一秒就要爆炸。 现在,他感觉自己好似得到了这个答案。 原来......真的会有人接纳真正的他。 剧烈的心脏跳动声在萧柳耳膜间鼓动,掩盖掉周围嘈杂的声响。 其他一切在此刻都显得无关紧要。 视线有片刻的模糊,光斑晃动。 “我知道了。谢谢你。” 萧柳顿了下,又重复了一遍“多谢”。 他说这些的时候,自己都是无意识的。 声音很轻很轻,嘴角含着笑。 两人都没有再说话。 气氛一时有些僵硬,可萧柳却全然没有感觉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 “认识你之后,我越来越觉得惶恐。” “我很害怕,因为你,我老是想着你会不会哪一天就突然消失。” 萧柳安静了许久之后,忽然提到,声音越来越小。 “为什么?” 秋露浓不明所以。 为什么......是因为她感到害怕? “因为.....所有对我好的人,都会从这个世界上离开,都会惨遭厄运。” 萧柳摇摇头,有些不愿再说下去。 秋露浓也跟着沉默。 她一时不知道槽点是“对我好”还是“遭受厄运。” 前者像个陷入恋爱脑的小女生。 后者像个青春期与世界为敌的中二少年。 无论哪一个都让她很想捂脸。 “没事少接触点什么运啊、命啊之类的,尤其是在大街上要给你算命的,一定要远离。”秋露浓语气真挚,循循教导,“那些都是唬人的。” 她这话说出来可谓是大逆不道。 几乎所有的修道之人,对天道都有着一股发自肺腑的崇敬和敬畏。 萧柳也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观点。 “是真的,所有对我好的人,都会死。没有人例外,” 他望向秋露浓。 少女稍稍侧头,他也跟着侧头,绸缎般的墨发在两人中间舞动。 “那是因为他们不够强。” 秋露浓理所当然的说道。 她盯着萧柳漆黑的眸子,语气异常的骄傲和认真,脸上带了些可爱的嚣张和睥睨众生。 “不然你看,我就不会死。” 她笑了起来。 灵兽的鸣声穿过整片森林,惊起了一片飞鸟,春风中尽是嘈杂的声响。 萧柳微微怔愣了下, 看到少女狡黠的眨了下眼,转身背对着他,向前方走去, 慢慢得,等他反应过来时,发觉自己也跟着笑了起来, 两人间的气氛忽然就生动了起来。 宛若破冰的湖面,春风拂面,一切都变得更加鲜活和温暖。 秋露浓和所有人都不同。 和他的母亲简直简直天差地别。 -- 第148页 猛然间,萧柳无比震撼的意识到了这件事情。 如果..... 如果是秋露浓在那样的环境。 不用费心思去想,她的所作所为,无比自然、顺理成章的在萧柳脑中浮现。 秋露浓很强。 比萧柳见过的任何一个人都要强。 而她的强大,并不仅是因为她的修为,更是因为她的心。 萧柳早就该想到了。 从第一次见面起,秋露浓从未被他的伪装欺骗过。 也从来没有被他的容貌迷惑过一次。 她看待萧柳,就像是在看一个最普通不过的少年。 萧柳垂着眸思索,恍然若失的神情落在了秋露浓眼中。 “真搞不懂你。都已经那样艰难的活了下来,好不容易拥有自己想要的东西,那不更应该好好活着吗?” 秋露浓回头望向萧柳。 “不要想太多有的没的。” “人太贪心,总是不好的。” 贪心。 萧柳宛若大梦初醒般被人点醒。 一直以来,他忙于奔波,从未叩问过自己的内心。 从未认真思索过自己究竟是想要什么。 他萧柳内心深处,渴求的究竟是什么呢? 既然都经历磨难活了下来。 既然都已经拥有了力量。 那为什么他就不能再更贪心一点? 为什么.....他就不能踮起脚尖,去握住那些他觊觎的东西? 比如,秋露浓。 那三个字从口中念出来。 萧柳仿佛被烫着一般,全身颤栗了一刻。 那样强大又美好的东西,为什么就不能是他的呢? 他隐约有些激动,感觉全身血液都要沸腾了,像一锅烧开的水一般咕噜咕噜作响。 只差一步,他就要位临魔尊之位了。 到时候,只要他想,整个世界也都会是他的。 那他为什么就不能拥有秋露浓呢? ◎最新评论: 【呜呜呜呜呜呜感觉小柳这边还有很长啊 杀胚和尚什么时候才能出场啊】 -完- 第54章 灯半昏时月半明 ◎他站在高高的台上,对她伸出手,告诉她只要她向他低头就会拥有所有的一切。◎ 焚天秘境内, 恰好也是春日。 如其名一般,天空宛若燃烧着一团火,永远是夕阳般的赤红。 秋露浓和萧柳都在这一片晚霞般的阳光下, 树叶在两人间纷飞,春日漫长,他们偶尔视线交错。 他们也都各怀鬼胎。 【姐姐,这个人会是个大麻烦啊。 】 十七悄无声息的站在了他们面前, 歪头问秋露浓,【要我帮你杀了他吗?】 秋露浓略微有些惊讶。 大部分时候, 十七都是在自己找乐子玩。 他总是很安静,不怎么打扰秋露浓,只会在旁边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注视着这世间。 像一个被孤零零被世界遗弃的孩子。 秋露浓感觉,做剑灵应该是一件很孤独的事情吧。 就连能自由活动的人,在世间都有诸多不快活。 更不要说被束缚于一把剑周遭的剑灵了。 一开始拿回折仙的喜悦之后, 秋露浓逐渐忧郁。 她死活想不起来, 自己究竟会忽然间多了一个剑灵。 即便知道十七并不像外表一般稚嫩。 可每每看到十七, 秋露浓都觉得自己是一个雇佣童工的周扒皮。 她乐观的想着, 等自己查明了王行之的死因后,就想个法子, 让十七恢复自由身。 【姐姐。】 十七看着出神的秋露浓,乖巧道。 【你不想让他死啊, 对吗?】 十七出说得十分轻巧。 好似随手杀一只小猫小狗。 【可那毕竟也是条人命, 我没想到什么需要他死的理由。】秋露浓说。 不知是否是因为他独自在暗无天日的角落呆太久了。 十七好似对天地万物都是没有感情的。 一切在他眼中都像是一张纸上的画,或者说是一本书里的故事。 唯独面对秋露浓的时候, 他灵魂中属于人类的一部分才活了过来。 【虽然说, 萧柳这人也不是什么好人, 可随便杀人是不对。我们不能像萧柳这种人一样。】 秋露浓教导着十七。 这么乖的小孩, 可不能在她身边长歪了。 后者认真的看着她,摆出听课一般、全神贯注的神情。 十七是最合格的聆听者。 无论秋露浓和他聊什么,小脸都严肃的板起来,好似他们聊的,是一件事关天下苍生的大事。 就连秋露浓这个平日里散漫惯的人,在他面前都不由自主的正经起来。 【姐姐你心软了。】 十七皱眉,神情有些不悦。 过了好一会,他又小声嘟囔,【你总是这样啊。】 总是什么? 秋露浓茫然的想,她什么时候曾在十七面前心软了? 另一边,魔修的声音不断在萧柳神识中响起。 萧柳和秋露浓之间的谈话,让魔修们惊恐万分,焦虑又震怒。 他们忽然间发现了不对。 他们制定了万全的计划,牺牲了无数同伴,而直到最为关键的一刻才发现,这其中竟然有一个致命的漏洞。 -- 第149页 ——所谓魔尊的转世竟然是一个会因为情感而优柔寡断的怯弱之人。 在听见萧柳说出那些话之前。 魔修的心中,魔尊转世也应该是一个如暴风雪般强大又冷冽的男人。 可萧柳说出的话让他们傻眼。 怀疑人生的同时,他们又不敢置信,他们尊上的转世怎会如此? 怎会如此? 魔修的话对萧柳而言,宛若过耳云烟。 任他们再怎么威逼利诱,权衡利益。 从各个角度分析,试图让萧柳明白,他在这个紧要关头松懈是如何的危险;而成功之后,继承魔尊力量的他将多么强大。 萧柳还是不为所动。 到最后,他轻轻吐出一个字:滚。 怒从心底来,恶向胆边生。 魔修灰溜溜的闭麦,同时心中涌现了一个无比大胆的计划。 ... ... 萧柳从来没觉得时间过得这样快过。 那样一条山谷间的小道,再怎么努力放缓脚步,也还是会有走到尽头的时候。 “再见。”萧柳望着少女耳边的碎发,轻声说。 秋露浓点点头,并没有太大的反应。 起初,萧柳给她一种错觉。 仿佛这就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所以他要把所有想说的话都说完。 萧柳还是第一次和秋露浓聊起那么深、又那么柔软的话题,像刺猬露出了他脆弱的肚皮。 秋露浓虽然什么话都能接上。 可她从没想过,自己也会有萧柳这样肩并肩说起幼时的时候。 而没过多久,萧柳又骤然变得奇怪起来。 他眼神中闪着曜石般细碎的光,熠熠生辉,容光焕发生机。 像是长途跋涉的旅人重新找到目标,精神抖瑟着准备大干一场。 就......戏挺多的。 秋露浓很快将这些东西抛之脑后。 她又收集了几样宝物,洗劫了几个撞上枪口的弟子,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准备提前和玄天宗的人汇合。 没往约定地走上几步,之前萧柳离去的方向突然爆发出一股异样的力量。 “那是什么?” 秋露浓回头张望,有些不敢置信,“魔气?” 那些肉眼所看不见的魔气,在秋露浓眼中却十分清晰。 她看到森林上空,黑色的雾霾正在向外扩散,阴沉沉,腐臭的气息如烟雾一般四处弥漫。 秋露浓上一次见到这样浓郁的魔气,还是在建康前。 数百万魔军即将抵达的前夕。 此刻,无论能否看到魔气,秘境中所有弟子都实打实的感受到一股阴寒的不适感。 他们几乎同时打了个寒颤。 而那股魔气还在吞噬周围的一切。 宛若背后被一阵风裹挟着、控制着往前。 所以说......难得几次都被她遇上了。 她是得多倒霉啊? 秋露浓踩着干枯的落叶,越来越接近魔气迸发的源头。 黑暗中骤然冷光一现,少年悄无声息的从暗处走了出来。 那是分开不久的萧柳,微笑着向秋露浓走来。 秋露浓马上就要见到造成魔气的真正原因。 她有些着急,迟疑了下,没有仔细打量萧柳。 “你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吗?” 她看了萧柳一眼,继续往前走去。 “我也是才赶过来的。”他答。 两人一前一后的走在在黑色的浪潮中,宛若身处漆黑的地狱间。 这一切的尽头,是一条流动着“岩浆”的洼地,细长的裂缝状,仿佛土地承受不住似的裂开的伤口。 “岩浆”是黑色的。 很像是半固态、密度更高的的魔气。 周围的一切都正在死去。 不断有灵兽的尸体从空中掉落,还未靠近,在距离“岩浆”好几米处就灰飞烟灭。被腐蚀得没留下一点痕迹。 秋露浓惊呆了。 按理这些东西永远不会存在于这个世界中。 她是这世上最了解魔界的人了。 是她亲手将那玩意斩断的,绝对不可能还被造出来。 宛若有一把斧头劈在了她的脑仁上,剧烈的疼痛再次袭来。 失控又陌生的感觉,让秋露浓忍不住怀疑,这究竟是不是自己的脑子。 也是这样魔气环绕的地方......她拄着折仙半跪在地上气喘吁吁,她前面站着人,身后也是人。 她的世界像是燃烧过的灰烬一般,支离破碎。 是谁? 是谁在居高临下的俯视她? 是谁站在她身边? 又是谁曾经甩开过她的手? ... 都是些破碎的画面。 那一片白光中的场景栩栩如生。 清隽的少年逆光望向她,明明看不清他的长相,秋露浓却清楚的知道他受伤又狂怒,洋洋自得又歇斯底里。 他站在高高的台上,对她伸出手,告诉她只要她向他低头就会拥有所有的一切。 她居然有被人那样深刻的欺骗过吗? 秋露浓呆呆的望着前方。 她绝对想不到,自己身后站着的并非所谓的朋友,而是想要她性命的伥鬼。 少年看着她抬起头来,素白的脸衬着洁白的牙齿,笑容满是杀戮的喜悦。 在手掌即将触碰到秋露浓的前一刻,萧柳脸上的神色剧烈变化。 -- 第150页 他大笑着缓缓伸出手。 秋露浓此刻心思全在这魔域上 ,没有任何防备。他们的距离又如此之近,秋露浓在他面前,柔弱可欺得宛若一只弱小的羊羔。 萧柳将秋露浓推入那一片魔域中。 萧......柳? 秋露浓睁大双眼,失神的往下坠落。 方才少年那双闪烁明亮的漆黑眼从她眼前一闪而过。 而此刻的视线中,萧柳那张美丽的脸上透着阴霾和得逞的喜悦, 久违的恐惧从秋露浓心底深处幽幽的爬出来。 她知道自己绝非害怕萧柳,只是这一幕让她回忆起被背叛的感觉。 某种她遗忘已久、或者不愿再想起的事情再度笼罩了她。 她被逮捕了。她现在正因此恐惧得仿佛下一秒就要落泪。 少女下意识的对着空中伸手,长发和衣袍在她身后舞动,她脸上满是不敢置信。 ◎最新评论: 【来了来了 第一第一】 -完- 第55章 灯半昏时月半明 ◎明暗交错间,少年脸颊的一侧,泪痕清晰可见。◎ 秋露浓死了。 最有可能影响计划的隐患抹去了。 这个结果虽然不算完美, 但也让人满意。 “萧柳”微笑着确认了现场,一阵黑烟之后,他缓慢得变成了丑陋的魔修, 狰狞扭曲。 魔气冲天,天空一半澄清的红色,一半是浓郁的仿佛能滴落墨汁的黑色。 不管再怎么迟钝,秘境外的仙门长老也注意到了这异样。 “殿下, 得加快进度了。” 来到源头,家乡熟悉的气息让魔修激动。 萧柳冷冷的看了他一眼, 转身继续布置阵法。 连同魔界缝隙的通道,如今还没有完全打开。 他看着萧柳将最后一块器法放在鲜血绘制的图案上,猩红的血液翻滚,越来越浓稠。 然后仿佛有生命力一般,在图案间流动起来。 阵法正在缓慢启动中。 终于......要到了。 这是一场耗尽了数千人、花费了上百年的长途跋涉。 人命不值钱。死去的尸体如果堆积在一起, 会像座小山一般壮观。 即便是魔修, 也在这一刻也热泪盈眶, 激动的难以自禁。 他并没有想到, 有朝一日自己能亲眼见到这一幕。 将萧柳送进魔界。 这将会是他们魔族复兴的第一步。 自从赶到萧柳身边后,魔修一直谨小慎微, 并不敢多说一句话。 因为他欺骗萧柳的。 绝不止是杀害秋露浓这一件事。 魔气对于人类而言就是致命的剧毒。 通道一旦打开,席卷而来的魔气会毁灭掉这秘境里大部分弟子。 如果那位柔懦寡断的小殿下知道了, 不知又会因此犹豫多久。 魔修打心底对萧柳感到失望。 看萧柳的眼神, 宛若一个忠心耿耿的老太监在看一个不成器的太子。 可偏偏这样一个在他们眼中过于幼稚和倔强的少年,马上将拥有能毁灭世间的力量。 谁是魔尊的转世, 不是他们能决定的。 魔修们能做的, 只能鞠躬尽瘁的围绕在萧柳身边, 努力的想让他看起来更像一个残忍冷漠的魔尊。 魔气越发浓郁了, 空气中仿佛挤满了灼烧的炭,随时会有灰烬掉落在地上。 魔气贯穿云层,遮天蔽日,此前耀眼的光亮也像是被吞噬了。 始终有凄凉的哀嚎不断响起。 魔修在狂风中展开双手,整个人被风吹得就要散架。 他虔诚的望向阵法,这是他的狂欢。 “要开了!就要打开了!殿下,拿好我给你的法器,它会保护你,在去往魔界的途中不受到伤害。” “嗯。”萧柳应道。 “ 我们所有人都等着这一天!我们等了太久太久了!” “陛下,还记我和你说过的吗?为了你的来到,魔界几乎倾尽了所有!只要见过那位王的光彩,就没有人能忘记他的强大和残忍。” 魔修的面庞几乎贴在了阵法上面。 “我不记得了。” 萧柳慢慢的走到魔修身边。 “不记得也没关系,马上你也会成为他。有关他的一切都留在了魔界,曾经拥有的力量、残酷冷硬,和他非凡的过往。” “继承了他的力量,你就等于拥有了一切......只要跨过这道门!” 裹挟着魔气的风暴重重打在了魔修身上。 他整个人渺小宛如一个蝼蚁,因为激动而身体剧烈地起伏。 世间万物都在颤抖。 萧柳站在他身边,背脊笔直,颀长得像一支裹着红色战旗的利刃。 衣袍纷飞,他巍然不动。 “是吗?” 萧柳还是一副懒得说话的样子。 “殿下,这是足以改变三界格局的一步啊,你难道不高兴吗?” 萧柳的反应实在过于冷淡,几乎到诡奇的地步。 魔修不由得抬起头来,将炙热的视线从阵法上移开,小心翼翼的打量起这位身份尊贵的未来魔尊。 “殿下,你就没什么想说的吗?” “你杀了她?” 萧柳语气淡淡的。 他没有去看脚边的魔修,反而注视着那一个幽深的窟窿。 -- 第151页 一股强烈的克制和心若死灰的颓然,同时在他脸上能见到。 他不敢让自己去看魔修的眼睛,害怕自己被愤怒裹挟着,失去理智。 魔修微微一愣,震惊而惶恐的抬头,不敢置信。 “你是怎么发现的?” “所以你杀了她,对吗?”他又问。 还是那般淡然的语气,好似他只是不经意间问一下。 “因为、因为她对您的影响实在是太大了。她就是我们计划中,最大的不确定因素啊!” “您不能有任何的软肋,这样才是我们的王。” 魔修跪在地上,声音因为急切和不满而变形。 他受够了。 自从发觉萧柳异样的那一天起,他连做梦都是,萧柳在去往魔界的前一刻,忽然发疯,要留在人界。 那样让人惴惴不安的日子,他一天也过不下去了。 “原来是因为这样吗?是因为......我吗?” 萧柳的声音有片刻的破碎。 “我”那个字,他顿了又顿,虚弱的仿佛是没有力气说出口。 “我是为了您啊!我是为了魔族啊……” 魔修跪着试图往前攀爬,去触碰萧柳的衣角,可他没能说完这句话。 一只素白的手贯穿了他的胸膛,少年的手美如白玉,鲜血淅淅沥沥的顺着指尖滴落,几点血溅落在他脸上。 白与红两相对比之下,美如名画中的雪中落梅。 少年垂着头,看不清任何神情。 斑驳的阴影落在他脸上,明暗交错,刹那间似乎周围的风暴都绕开了他。 他是风暴中一把寒光闪闪的刀。 此前,魔修还心存侥幸。 以他经验来说,萧柳实在是太多破绽了,他总是执着于一些并不重要、细致末梢的事情。 和他印象中,那个完美且坚不可摧的男人相比,实在不像是同一个人。 萧柳完全是个不合格的转世。 可等到看清萧柳的眼睛时,他产生了迟疑。 好似自己曾在几百年前见过一双这样的眼睛。 视线逐渐模糊。 萧柳眼神中彻骨的冷酷和仇恨,在一瞬间摧毁了魔修试图逃跑或者反抗的勇气。 他知道自己就要完蛋了。 “你以为我是谁?” 萧柳注视着魔修缩小成杏仁状的瞳孔,缓缓道。 “对于你们魔族的生死,我完全没有任何兴趣。你以为我会觉得那是我的责任吗?” “你们以为用几个幻觉,就会让我分不清我是谁了?” 萧柳摇头而笑,和魔修隔着半尺的距离相望,一脸“就你们也配?”的讥讽。 “如果我这么容易被人改变,这么的孱弱,在南宋时期,“萧柳”这个人早就会被周遭的一切吞噬了。” “本来我是想着,到魔界后再解决你们。可你们竟然敢对她动手!” 萧柳忽然暴怒,对着魔修咆哮,面容近乎失控的狰狞。 “如果不是她,你们早就死了。我想着不在这个人界留下太多痕迹,才留下你们的。” “可你们竟然敢把手伸到不属于你们的地方。你们这些卑贱的人,怎么敢的?” 他的声音冷酷而沙哑。 “真是让人觉得愤怒啊。这样会让我以为天道在故意戏耍我。” “每一个、每一个爱我的人都不例外,它就是要他们的死来惩罚我。” “这会让我觉得很有挫败感......可我并不想这样孤独的啊。” 萧柳话音一转,眉目都凄哀的垂下,泫然欲泣。 那张艳绝人寰的脸庞此刻透着脆弱和温柔,如一朵盛满露水的洁白花朵,每一根线条都是柔软、婉转的。 “所以我改变主意了。” “与其让你们这样在美梦中死去,以为自己的机会成功了,不如现在就告诉你们吧。” 萧柳神色骤然一肃,再次浮现刀锋般的锐利。 他缓慢地转动手腕,指尖并拢坚硬如利刃,对着魔修的心脏而去,鲜血从缝隙间喷涌而出。 少年一字一顿,“我不会让魔族得逞。” 魔修已经无力发出惨叫,像一个破布娃娃般被萧柳捏在手中,随意拖拽着。 他跌跌撞撞地跟着萧柳往后退了几步,血刚滴落又被魔气吞噬掉。 萧柳猛地一抖手腕,手掌抽回,魔修以一种死不瞑目的姿势倒在地上。 魔气已如洪水般翻滚到两人的膝盖。 周围的万物都在凋零,没有别的活物了。 萧柳站在原地,安静的注视着那一个逐渐扩大的黑色窟窿。 那尽头是阴诡的魔界。 他的眼神呆滞又阴沉,仿佛压着一层裹杂着狂风暴雨的乌云。 时间缓慢的逝去,阵法运转成功了。 可他一直没有任何动作,沉默的站在原地,魔气和风暴都越来越肆虐,萧柳的眼睛也越来越暗淡。 透着阴柔之美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不论再怎样的放着狠话。 好似自己是一个足够冷硬、足够凶狠的人,好似这样可以威慑住所有想要伤害自己身边人。 可死去的人无法再活过来了。 可自己的内心还是如此难过。 一想到当时自己心中好不容易升起的希望,萧柳的内心深处,甚至还有一些想要落泪的冲动。 -- 第152页 曾经。 他也想畅想过未来, 可如今他再一次没有选择了。 “这就是诅咒吗?” 萧柳感觉胸膛空空如也。 宛若轻轻敲一下胸口就会发出空洞的回响。 喷薄而来的魔气宛如海潮,浪潮中,似乎有一道冷冷的目光落在了萧柳的身上。 萧柳猛地抬头,转身时呆若木鸡,“秋露浓……” 秋露浓的长发散落,在风中舞动。 她面无表情,用折仙抵着萧柳的脖颈,冷淡的往前迈了一步。 而萧柳没有任何动作,愣愣的看着她,宛若看不到那把剑。 他的世界里好似只有少女那张脸。 秋露浓神情中敌意和厌恶似针一般扎得萧柳心里一阵发寒,忍不住瑟缩起来。 他感觉自己脑中一片空白。 一时间,他什么也想不起来了。 剑锋折射的光亮落在了少年脸上,明暗交错间,少年脸颊的一侧,泪痕清晰可见。 ◎最新评论: 【又是我!!!太太呜呜呜呜和尚在哪呜呜呜】 -完- 第56章 灯半昏时月半明 ◎折射的光照亮少女的脸庞,清澈艳丽,每一根线条都如此美好。◎ 秋露浓没想到, 自己有朝一日也会遇到二五仔背刺。 坠入魔域的时候,她是真的怔愣了片刻。 越往下,魔气越纯粹。 久违的窒息感再度掐住了秋露浓的喉咙感, 她确信,这搞不好自己可能真的会死。 往下落的过程,秋露浓身上多了不少密密麻麻的伤口。 即便是她,魔气也是一碰就是一个血窟窿, 宛若高浓度的硫酸。 他妈的。 她要杀了萧柳。 她咬牙想道。 折仙出鞘,金属的嗡鸣声在狭小的魔域间回荡。 秋露浓被折仙托着飞出来时, 整个人像是从血池里走出来的。 十七从旁边探头,歪着脑袋看她,脸上的表情像是在说。 “你看,我说的没错吧?” 他笑嘻嘻的拍着手,调皮又得意。 秋露浓再问他更多时, 又撇嘴, 冲秋露浓比了个鬼脸后, 缩回进折仙。 外面已经大变样。 如果说, 之前是空气中弥漫着魔气,那现在就是魔气里面掺杂着几缕空气。 踩在厚厚的、堆积成地毯的灵兽尸体上, 秋露浓感觉自己宛若行走在无间地狱间。 没走几步,她看到魔气的尽头站着一个呆呆的身影。 萧柳扭头看着秋露浓, 目光迷蒙。 他没说一句话, 神情中有几分脆弱,宛若一个受了委屈的孩子。 可他如今委实更像是一个恶鬼。 少年脸上是血, 身上也是血。 血腥气裹杂着一股腐败味的魔气, 站在通往魔界的通道前, 好像是这里的主人。 这一切的作俑使者。 整个秘境内只有他们这散发着微弱的光亮, 周围的一切都被魔气淹没了。 幸运的早早就悄无声息被侵蚀,不幸的则在黑色风暴中挣扎翻滚,宛若遭受地狱的酷刑。 秋露浓稍微好一点。 目光警惕而明亮,握着折仙的那只手很稳。 她还穿着一身白月色的宗袍,可已经被染成了红色,湿漉漉的滴着鲜血。 没有任何想问萧柳“你为何要这样做?”的念头。 秋露浓异常冷静,已经在心里计划起,等杀了萧柳后如何清理现场。 比起萧柳,对她而言更难搞的,是如何对宗门的人解释。 可少年竟然迎着她的剑走了上来。 折仙号称能折尽世间一切神兵利器,更不要说一个血肉之躯。 少年的胸膛被刺破,血滴奔涌而出。 “你在做什么?” 秋露浓心里一惊,并不明白萧柳在玩什么把戏。 他们四目相望。 萧柳站在纯黑的窟窿之前,秋露浓迎着风暴一直未曾放下剑。整个世界在狂风暴雨中嘶吼。 秋露浓心中在敲锣打鼓,即便是她,也实在理解不了眼前发生的一切。 按理说,她应该抓住这个机会,毫不犹豫的手起刀落,收获一个人头。 可萧柳的举止实在太反常了。 俗话说,反常必有妖。潜意识让她认真观察起少年的异样,不放过一丝一毫的细节。 萧柳向前,秋露浓拿着剑一步步往后退。 她皱眉看着少年那张漂亮的、布满阴霾的脸。 即便她知道,这家伙是个喜欢将人心玩弄于股掌的骗子,可看着那张苍白的、血迹斑斑的脸,不知道怎么着......她有些迟疑。 打动秋露浓的绝非萧柳的面容,而是其中那执拗的倔强。 仿佛秋露浓不主动开口,他就要用自己的行动做出回答,大有以死明志的架势。 “你不要......” 她犹豫了下。 忽然间,她背后传来一声冷冷的讥笑,如此之清晰,仿佛是从她大脑内传过来的。 秋露浓下意识的以为是十七在说话。 可当她看过去,少年只是微笑着站在空中,居高临下的打量下方两个人,眼中没有任何情绪。像个和这个世间格格不入的幽灵。 【不是他。】十七懒洋洋的说,【想对你动手的人不是他。】 -- 第153页 作为剑灵的十七,远比人类能看到要更多。 秋露浓点点头,有些意外十七会为萧柳说话。 【别让折仙沾上他的血,快点,真是怪脏的。】 十七半垂着眼眸,语气有些不满。 秋露浓收剑。 在场最为震惊的人是萧柳。 他怔愣的睁大双眼,喃喃道,“你就这么相信我吗? 表情宛若第一次拥有某些东西的孩子。 真正让秋露浓放下武器的,不是萧柳堪称赌气或壮烈的举动。 她虽然犹豫,可并不会因为这些细节而改变想法。 她只是相信十七而已。 可秋露浓到底也懒得和萧柳解释了。 “我不是相信你。而是你骗人的时候,我总是一眼就看得出来。” 姑且也算这个意思吧。 秋露浓心烦意乱的想。 现在的情况实在太复杂了,她身上藏着秘密,看样子萧柳也和这魔气脱不了干系。 等出了秘境,还有一大堆难题等着他们两个。 可让秋露浓感到意外的是,萧柳仿佛重新被点燃的干枯稻草人一般。 他的眼睛亮了起来。 她明明只是想哄着萧柳赶紧离开这罢了。 所以随便说一些安慰他的、真挚而柔软的话 也全然没想过,这些话落在萧柳耳中会是怎么样的效果。 秋露浓完全没有意识到萧柳的变化。 在她心里,萧柳还是和一开始在益州初见是一样,是一个心怀鬼胎、睚眦必报的质子。 但是此刻萧柳宛若褪去了伪装的稚子,此前,外界附加给他的一切色彩都消失了, 他望向了漆黑风暴中倒映着光亮的秋露浓,眼眸被染成了温暖的色彩,越来越亮,宛如火烛。 萧柳小心翼翼的往秋露浓的方向靠近。 她已经收起了剑,毫无阻拦。 可萧柳每一步都如此的谨慎和警觉,像一只初次试图走出自己安全区域的孤狼,世界浩大广阔,透着十足的诱惑,却也异常的危险。 他就这样慢慢的走到秋露浓身前,不安的揣摩起少女的神色。 孤狼在少女面前停下。 秋露浓仿佛能实质性得见到他身上竖起的寒毛,如果有丝毫风吹草动,秋露浓只要有任何反感的举动,他就会飞快的缩回自己的窝里。 按秋露浓的性格,她应该问,“你干嘛?”。 可她看得到萧柳身上的惶恐不安。 这是他第一次如此大胆的主动靠近一个人,萧柳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但如果这一次被拒绝了,他会恐惧得立即逃跑。 或许这辈子也没有勇气再去尝试了。 明明只是那么短的几步,可秋露浓却感觉,久到过了一个春夏那般的时间跨度,久到她就要昏睡。 然后下一秒,她立即清醒过来。 因为少年搂住了她,将她抱在怀里。 恰逢天空中最后一抹光亮被魔气吞噬了,铺天盖地的黑暗席卷整个世界。他们宛若在世界尽头拥抱。 抱着秋露浓的少年微微地颤抖着,触碰到他的一瞬间,秋露浓因为寒冷而微微一颤。 紧接着,少年更用力的搂住她。 秋露浓懵了。 在萧柳接近她时,她还犹豫要不要动手。 虽然因为十七的话而收手,可她骨子里对萧柳并无多少信任。 她看似没有丝毫动作,可全身肌肉都紧绷着,但凡萧柳有任何轻举妄动,迎接他只会是寒冷的剑刃。 秋露浓没想到,最后等来的是萧柳的拥抱。 萧柳还是如此的孤注一掷,仿佛将整个人生的幸福都赌在这上面了。 秋露浓活了这么多年。属实没见过,有猎物将自己送到了猎人面前的。 这样一想,萧柳又确实还只是个十几岁的少年啊..... 即便他再怎么样的费尽心思,自认为自己冷血无情,还是会有栽跟头的天真时刻。 十七注视着被夜幕般的黑色裹挟的少年少女,冷冷的扯出一缕笑。 明明已经不存在多少空气了。 可风一直在刮。 从刚才起魔气似乎渐渐消散了,那个巨大的窟窿里隐约有尖锐的风声,又有浪潮拍打沙滩的声音。 浩大而磅礴,震耳欲聋。 萧柳猛地抬头,愣了几秒钟,后背惊起一身冷汗。 他忽视了一个漏洞。 而如今它找上门来了。 萧柳被骗了! 那群魔修死了,可其他人还要跟着他们陪葬! 萧柳脸上的幸福转瞬即逝,眨眼间被巨大的惊恐所代替。 他拽起秋露浓的手,转身想逃跑,后者虽然不明所以但也预感到了什么,一脸警惕。 下一秒,磅礴而来的魔气宛如泄闸的洪水,将两人冲散。 “秋露浓!快跑!” 萧柳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回头将秋露浓推远。 然后,他什么也看不见了。 视线被一片浓郁的、泛着死气的黑色占据。 魔气浩荡激扬,席卷了整个秘境。 眨眼间,刚才秀美的山海变成了比地狱还要可怕的地方。 萧柳感觉自己宛若是浮舟,是烂柯木,飘荡在这一片四四方方的大海中,身不由己。 原来......这才是魔修口中的“需要法器来保护”的魔气。 -- 第154页 萧柳漆黑的长发凌乱,他牢牢握着魔修给他的法器,在这一片黑暗中,试图找到秋露浓。 四面八方都不见活物。 萧柳的面色越来越冷。 他们的位置,距离秘境入口实在太偏远了。 即便仙长们来营救,也要等到最后才会轮到他们。 萧柳心底埋藏着一个巨大的恐惧,直到听到附近传来声响时,脸色才稍微像人了一点。 他顺着声音和灵力,往那个方向寻去。 “是谁?” “谁还活着??” “是你吗?”萧柳在心里乞求着那个声音响起。 奄奄一息的少女没有力气站起来,血淋淋的像一个千疮百孔的布娃娃。 所幸的是,那张脸上,是另一副萧柳所熟悉的面容。 “小师姐?” 萧柳四处张望。 “师、师弟。”少女睁大眼睛。 她是来找萧柳的,没想到半路上遇到了更猛烈的魔气。 如今她的目标找到了,因此她容光焕发,那种枯槁的、死气沉沉的脸也稍微生动一点。 在瞳孔中最后一抹光亮熄灭前,她终于说了自己要说的话。 “快跑。” 萧柳对于这个小师姐的印象很浅薄。 他不明白为何要冒着生命危险来找自己。 她好像说过很多次,“我心悦你。” 如今,萧柳终于分出一点心思,思考起那一句话背后究竟是藏着什么。 这个人......喜欢他吗?为什么呢? 喜欢他的人死在了他眼前。 可萧柳并没有太大的波动。 他冷眼看着尸体被魔气迅速腐蚀。 之前她能顺利抵达这,全靠灵力和意志力支持。 萧柳转身,走到那一个巨大的黑色窟窿前,正在源源不断的往外喷泄魔气。 世界在黑色的火焰中熊熊燃烧。 在意识到秋露浓可能也被这玩意视作烧成灰烬后,萧柳心中生出一种恨意,他掏出魔修给他的法器,和那鲜血绘成阵法扔在一起。 他歇斯底里,玩命的踩踏、劈砍。没用任何技巧,全然是发泄自己的愤怒。 萧柳感觉自己一次又一次的被上天戏耍。 其实他仅是在笔直的站在魔气中都很困难。 在耗尽了体力后,他颓然的躺在地上,喘息着,仰头看到数万点黑色的灰烬从空中落下。 空中只有低啸的风声,被萧柳扔在一旁的法器上投射出一道光亮。 阵法再次运转起来了。 萧柳的意识有片刻空白,巨大的浪潮冲撞着他的大脑。他有时看到自己站在高高的台上,有时以为自己还是软弱可欺的幼时,有时以为自己已经死去很多年,他宛若幽灵般在自己的墓碑前叹息。 一切都是混乱的。 萧柳猛得打了个寒噤,像是从噩梦中清醒般,气喘吁吁,浑身冷汗。 此刻他正在往那个幽深的窟窿下坠落。 他身后像是有无数只黑色的触手拽住他,无法拜托。 他怔愣的看着眼前的一幕。 秋露浓趴在窟窿前,正对着他伸出手,瞳孔里泛着暗暗的光影。 这是萧柳第一次见到秋露浓这般焦急和惊恐,好似失去了某种珍宝。 洞窟被什么照亮,好像有一个流星般的东西也跟着掉了进来,折射的光照亮少女的脸庞,清澈艳丽,每一根线条都如此美好。 在这个远离世间的角落,一切摇摇欲坠,可竟然会有人带着那般神情对他伸出手。 原来还会有人在乎他的生死吗? 萧柳睁大双眼,幸福的想要落泪。 他试图用力的把这一幕刻在大脑中,这是他失去意识前最后的想法。 ... ... 萧柳坠下的那一刻。 秋露浓在喊,“老子的剑!” 折仙掉了进去。 不对,应该说,是它自己飞了进去。 十七忽然间像消失了一样。 折仙好似拥有了自己意志,直直的向那个通往魔界的窟窿里飞去。 秋露浓看着那个消失的影子,懵了。 她总不能也跟着蹦进去吧? 不要命了? 整个秘境被都魔气毁了,一路上,走几步便是弟子的尸体。 秋露浓行走在这一片人间炼狱中,逐渐到了监控覆盖的地方。 她猛地意识到了,自己还有更大的麻烦要应对。 这一天,将在修真界中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在无数仙长的眼皮底下,有人使用禁术打开了通往魔界的通道。 魔气如瘟疫般蔓延。 这群派来历练的年轻人,还未来得及做出反应就一命呜呼。 各个门派一共损失了三十二名弟子,其中大部分,是这一代年轻弟子的佼佼者。 四大世族的弟子,更是占据了其中的半壁江山。 一时间,怒气冲天。 各个宗门联名要求彻查此事。 已经有上百年没见到,世家宗门在一件事上意见如此统一了。 这件事上,调查起来也简单。 因为本身还活着的弟子就少,嫌疑人的范围更是少。 几乎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了其中玄天宗的一名女弟子。 “证据确凿。你还不认罪!” 八大门派的掌门,玄天宗长老并肩而立,逆光站了一列,通通看不清他们的脸。 -- 第155页 屋外阳光正好,摇曳的光亮落在了高台上的祁知矣身上,他还是那样一身白月袍,谪仙般不染尘埃。 秋露浓背对着大门跪在台下,仰头望着所有人,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最新评论: 【如果没有秋秋的话 小柳会有可能爱上小师姐吧 有点可惜 又像是宿命 毕竟秋秋就是一个让人难以忘却的女孩子啊】 【小师姐挺可怜】 -完- 第57章 灯半昏时月半明 ◎她语气轻的像一片羽毛,宛若叹息。“你就当我死了吧。”◎ 玄天宗反复审问了秋露浓三次。 第一次是事情发生的当晚。 秋露浓压根没见到仙长们, 只零碎听见几个“魔气”、“嫌疑”之类的词语。 最后好似是祁知矣下了命令,“带下去吧。” 秋露浓被关进了玄天宗的惩戒堂中。 第二次,玄天宗所有的长老都到场了。 所有人共同投票, 来决定秋露浓的去向。 “鹤轩仙长,可。” “翰墨老怪,可。” “子轩星君,可。” ... 几乎所有人都认定了秋露浓有罪, 现场形成了一边倒的情况。 一切好似无可争议。 “你有什么要说的吗?” 祁知矣在掌门下令之前,主动问她。 秋露浓想了想, 歪着脑袋很诚恳的说,“那不是我做的。” 长老们纷纷缄默。 出去放了个风,秋露浓又被关进了惩戒堂。 惩戒堂算是玄天宗内,环境比较好的牢房了,关的都是些门内犯错的弟子, 最近弟子都比较听话, 行情不好, 惩戒堂中空了大半。 秋露浓一个人一个大牢房, 盖着稻草,美滋滋的睡着觉。 半夜, 她猛地被一道熟悉的视线惊醒。 还是那样的奇异,与众不同, 带着标志性的压迫感, 混杂着某种复杂又沉重的情绪。 让人抓心挠肺的感到不舒服。 祁知矣不知来了多久。 他好似刚沐浴完,一身再寻常不过的白衣在他身上, 也显得翩然欲仙。 衣袍垂在地上, 他侧着头, 正目光幽深的注视着秋露浓。 他并未进来, 只是静静的立在牢门外, “你想不想离开这?” 祁知矣一开口就是重磅消息,震得秋露浓僵在原地,不敢有任何动作。 秋露浓当然不相信他。 她一时间分不清,这人是梦游,还是故意挖了个坑等她往下跳。 秋露浓警惕的看着祁知矣,冲他勾了勾手指。 “你过来。” “你过来我就告诉你。” 出乎秋露浓的意料。 祁知矣没有丝毫秋露浓戏弄他的反感情绪,也没有犹豫。 他身影一闪,停在了秋露浓面前,乖乖的弯腰把耳朵送到了秋露浓面前。 秋露浓只愣了短短一刻。 她轻启双唇,吐出一个字,“滚。” 祁知矣真的就听话的滚了。 临走前迟疑的看了秋露浓两眼,视线复杂。 秋露浓睡到后半夜,又一次被人吵醒了。 这一次是好几个人的声音。 她愤怒的张开眼,这是把她这当旅游胜地了吗? 看清眼前的一幕后,她意识到,可能是真把自己这当观光景点了。 牢门外站了七八位仙长,大部分是其他门派的,秋露浓从没见过。 众人纷纷看着她,目露厌恶或是痛恨,神色各异。 大概是不满于她犯了如此滔天大罪,外界因她而闹得沸沸扬扬,而她却在这睡得这么香。 连睡觉也不让人睡? 秋露浓在心里吐槽,往牢门边走了几步,和他们对视。 在惩戒堂里呆久了,她许久没见到其他人了。 其他门派的师长,估计只是想看看,害死了那么多人的究竟是怎样的人。 秋露浓虽有一副好皮囊,可到底也没有让人一直打量下去的魅力。 看够了,几位仙长压抑着怒气开始往外走。 秋露浓双手抱胸,倚在牢门前,视线跟随那几人而移动,黑暗中,不知从哪伸出了一只手抓住她。 她后颈发寒,扭头便对上了一个女人的脸。 十分漂亮,透着一股大小姐般的贵气和韧性。 女人抓着秋露浓的那只手力气很大,神情激动,眼中含有泪光, “是我啊,小九。”她颤声道。 “小九啊。” 秋露浓瞪大了双眼。 门外的长老好似见不到她们两,聊起了下一次审问的安排,逐渐往外散去。 这里成了一个被人忽视的角落。 “你......”秋露浓想问她是怎么进来的。 又发现,其实刚才小九就站在那一群仙长中,是八大门派寒鸦阁的长老。 只是她方才顶着另一张脸,导致秋露浓没认出来。 “别乱动,我们是来救你的。” 小九捂着秋露浓的嘴巴, 我们是谁? 为什么要来救秋露浓? 小九没来得及说,可秋露浓也全都听懂了。 这世上还有谁会记得她呢? 有谁会见到她时开心的落泪呢? 这是一场时隔了五百多年的重逢。 长眠于地下的人什么都不知道。可活着的人从未有一天停止努力。 -- 第156页 所以说......知道剑宗的大家过得还不错。 心情还是挺愉悦的。 秋露浓缓慢的呼出一口长气, 秋露浓看着这个比自己高一头的女人。 不像。一点也不像。 小九被她捡回来的时候,还是个对修道一无所知的孤女,在乱世中以走镖谋生。 而如今她冰肌玉骨,仪态万分,身上的首饰全是上品法宝,修为深厚。 “你们来了几个人?” 秋露浓微微皱了下眉。 小九知道这是秋露浓的习惯。 她在担心他们。玄天宗位于正道门派之首,闯入后全身而退的可能性极低。 “今晚只到了三个,其他人还在路上.....老八他们在外接应......” 小九急切的说道。 声音哑瑟,气音喷薄在两人之间。 “等等,你是寒鸦阁的长老?” 秋露浓打断她。 小九点头,又连忙摇头。 “我没有。” “你走后,我为了打探正道消息,潜入寒鸦阁卧底,结果职位越来越高,到现在已经成了长老了。” “他们都很相信我,在寒鸦阁的几百年里我收集了不少情报。我一直相信着你还活着,我一直在等这一天。” 她怕秋露浓误解,注视着少女的眼睛,惴惴不安。 寒鸦阁也是个历史久远的门派。 八大门派中无论哪一个,对门派内卧底都深恶痛绝。 只要被发现了是卧底,便是漫长的追剿,除非整个门派覆灭。 小九看着秋露浓。 秋露浓也看着小九,眼神深沉。 “小九啊......” 她语气轻的像一片羽毛,宛若叹息。“你就当我死了吧。” 话音还未落地,两人间的结界在一刹那碎成粉末状,纷纷落地。 小九还没打来得及反应。 她被人猛地推了一下,整个人猝不及防的往后跌去,跌倒在地上。 “你要干什么?!” 秋露浓猛地拔高音量,声音惊恐又焦急,“师父!长老!她要害我!” 小九不知所措,迷茫的望向她,“秋......” 众人的注意力被吸引,纷纷赶了过来。 脚步声渐近。 秋露浓又一次开口,阻止了小九的话。 “你再难过,再受伤,可与我何关?你的弟子死了也不是我害死的?难道你还想在玄天宗对我出手?” “哎呀,仙子这是做什么?” “仙子,这人便是留着也活不了多久了,何必差这一时呢?” “仙子莫要伤心难过了,道途险阻,有弟子陨落了也不要冲动。 ” ... 周围人的声音纷杂,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灼灼又嘈乱。 小九终于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她垂头哭泣了起来。 用袖袍挡住了整张脸,哭声低切又哀伤。 “仙子是真的伤心了啊。” 长老感慨,对着她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秋露浓挺直腰背,站在牢门前,声音冷漠而遥远,不可捉摸。 “不管再怎么样,我也是玄天宗的人。我要是在门派内出事了,这是打整个门派的脸啊,有损门派威严。” “我希望长老们加强惩戒堂的防卫,不要让任何人有可乘之机。” 她的目光又落在了小九身上。 少女逆光而立,剪影落在了低头落泪的十九身上。 阴影中看不清她的表情,声音冷淡。 “好好做你的寒鸦阁长老,不要做蠢事。” “好日子还在后面呢,犯不着为了那么点小事,为了我一个小弟子毁了自己的大好前程。” 说罢,秋露浓转身拂袖离去。 在牢房的角落里,盖上草席睡下,好似雷打不动。 其他长老意外的多看了秋露浓两眼,觉得这人虽然心狠手辣,可话说得没错。 他们围绕在小九身边,低声劝慰。 女人的墨发垂落,遮挡了大半张脸。而泪光中的双眸依旧清澈而明亮。 她当然知道秋露浓是什么意思啊。 剑宗的事已成为过去,犯不着为了她一个秋露浓而葬送自己的大好前程。 秋露浓在告诉她。 不要为了以前那么一点小事,而抛弃如今拥有的一切。 她都已经成为了寒鸦阁长老了。 拥有了曾经不敢奢求的一切,就应该把目光放在更远更高的地方。 不要再去留恋过去了。 小九几乎能想得到秋露浓说这一句时的语气和表情。 秋露浓的反应彰显了一切。 这就是她的回答。 她不会让剑宗去救她,对她而言,当初出手救他们,只是一件很小很小的事情。 从未想过需要任何的回报。 可是......那真的只是小事吗? 如果不是秋露浓。 她现在根本不可能站在这里啊。 她的家乡是一个瘟疫横行的小镇,所有人都死了。 她在最绝望的时候,看见荒芜一人的商道上走过一个小毛驴,驴背上的少女伸手看着她。 “要不以后跟在我身边吧。” 那是秋露浓。 黎明清透的光亮落在门牌“惩戒堂”三个字上。 女人捧着自己的面颊,泪水越流越多。 -- 第157页 ... ... 三日之后,秋露浓迎来了自己最后一次审讯。 这一次的规模比前面两次都更浩大。 秋露浓也知道,这一次估计是要给她定罪了。 四大世族都派了代表。 祁家代表是个俊美的年轻人,祁知矣一手培养的二把手,神态散漫的坐在那。 他知道自己只是个来走过场的。 王家代表目光炯炯。 他盯着台下的秋露浓,因为将要亲手报仇而激动难抑,面部肌肉隐约抽动。 谁都看得出来,王家对秋露浓保持着一股敌意。 在焚天秘境中,王家牺牲了两名弟子。 门外挤满了围观的弟子,黑压压一片。 庄羽和谢争春站在最前列,往里张望。 “她看起来......”谢争春哑然了一刻,竟然有些想笑。 “很不错的样子。” 秋露浓被关押的大半个月时间里,有关焚天秘境的各类谣言四起。 谢争春靠着谢家的身份,得知了不少内部消息。 两人始终很担忧。 而如今,见到秋露浓安然无恙,还冲他们笑了笑。 两人心中的焦躁稍微平息了一点。 祁知矣入场,所有人肃静。 这场事关秋露浓性命的审问,终于是开始了。 与此同时,佛门圣地。 一缕金色的佛光从山谷间的某处亮起,直直的投射进天空。 钟声从四面八方同时响起。浩大悠久,宛如广阔海浪袭来。 “师叔出关了!师叔出关了!” 身着袈裟的弟子穿梭在佛门内,互相传递着这个消息,神情激动 “羽衣刀师叔竟然出关了!” 山脚下,农田边的一个小和尚仰头惊呼。 半面天空被佛光照映得宛若调入一片金色的海洋。 小和尚手里提着刚打好的酒。 他提给树荫下半眯着眼睛的老和尚,正打着鼾,沉浸在美梦中。 这一老一小两个和尚都留着一头长发。 也不着袈裟。 一个像个书童,一个像个苦读多年未中的儒酸老秀才。 “师父,羽师叔他去哪了?” 小书童把酒递给了老秀才。 老秀才接过,正仰头畅饮。 听到这话连酒都不喝了,指着天空骂道, “我哪知道他去哪了?这臭小子真是欠揍,当初闭关的时候也不和我说,现在出关了也还是不来找我,准是找老相好去了。” “他在想什么我能不知道?” “我好歹也是一把屎一把尿把他养大的!长兄若父!听过没?” ◎最新评论: 【太太没更新呜呜呜 大胆猜测 这个长头发的师兄是之前那个算命的和尚 还有就是 十七真的不是行之嘛 我真的太喜欢行之了 行之死在魔界 十七又一定要去魔界 我很难不多想啊 行之真的是我理想型啊呜呜呜呜呜】 【杀胚和尚!!!!!!等的就是他!!!太太没关系的!!!我遇到的鸽子精多了去了,太太这种文风只是这种程度的话,别的宝贝我不知道,但我其实可以忍受。我一直在等太太更新,评论区的姐妹们也是,我几乎没看到什么激情开麦的姐妹,大家都在等你呀。回来就好啦,三次元有事情啊,或者只是单纯心情不好不想更新,其实我是可以理解的啦(可能因为我一直对于看文的态度比较随意,有最好,没有就等,只要不是答应好的更新拖延,我都可以接受,只是不喜欢被骗哈哈哈哈),不过太太也可以适当安抚一下其他姐妹啦。最后,杀胚杀胚!!!!!!反差我可!!!!我磕生磕死!!!】 -完- 第58章 灯半昏时月半明 ◎可从来没有人见过羽衣刀。   因为......见过他的大部分人都死了。◎ “进入秘境前, 长老们告警过你们多次!” “弟子最好不要离开监控覆盖的地方。你为何要独自去往秘境的角落?” “因为那块安静啊。我想找个地方睡觉,不行吗?”秋露浓说。 “所有弟子里,进入魔气源头范围的一共有七人, 最后只有你活了下来。” “秋露浓,你还有想说什么?你且告诉我,你是凭什么活下来?” “我?那当然是因为我修为深厚,外加运气比较好。”她又答。 “你!......你修为早就突破了金丹, 直逼元婴期,却一直对玄天宗内隐藏。这是为何?” “你如此欺瞒同门, 让人怀疑你是不是另有居心。”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我一个无名无势的寒门弟子,凡间平民出身,有如此根骨和天资,岂不是幼儿抱赤金行于闹市?” 秋露浓神情淡定。 “我藏着掖着点,不是很正常?” ... 审讯在顺利的进行着。 王家代表宛若胜券在握。他的提问尖锐, 且毫不客气。 可秋露浓的态度轻松到有些随意。 她轻易化解了这一切。 弟子间响起了轻轻的哄笑声。 庄羽和谢争春对视一眼, 有些无奈的笑了下。 “还有, 你不要用那种眼神看我, 搞得我像是罪魁祸首一样。” 秋露浓补充道。 她站在最中间,祁知矣座位的下方, 换了一身干净的宗袍,及腰的墨发用一个木质发簪挽起。 -- 第158页 说话时面无表情, 眼神偶尔和祁知矣的视线交错。 两人都微微停顿了下, 没有流露出丝毫情绪。 旁听的长老们显得坐不住了。 在少女的反应,让他们觉得自己门派颜面不保, 于是纷纷开口, 试图威慑她。 语气各异, 蜜糖里掺杂着棍棒, 连哄带吓。 秋露浓的语气淡淡的。 可厅外的弟子听得一清二楚。 人群中断断续续的传来笑死。 “肃静!所有弟子保持严肃!” 王家代表并不死心,愤然的吼完后,转身继续盯着秋露浓。 “这一次进入焚天秘境的弟子,包括你在内一共四十八名,其中牺牲了三十二弟子。” “而活下来的十六人里,你是唯一从长老眼前消失过的,也是唯一接触过魔气源头的人。” 他几近吼道,脸上的每一根皱纹都暴戾的跳动着。 “那里牺牲的每一个弟子,都曾是和你一共修行的年轻人,都是一个鲜活的性命!” “身上背负着这么多鲜血,如果我是你,是没有勇气和脸面站在这,面对这里的其他人!” 这段话他说的很慢,每一个字都很用力。 给出了时间,让所有人想起那一张张曾出现在身边、如今逝去的脸庞。 又试图像钉子般,一下一下的把暴怒钉进人的心中。 说完后,整个大厅鸦雀无声。 弟子们忽然发现,刚才他竟然发出了仿佛雄狮怒吼般的声音。 整个大厅都被震动了,现场宛若刚经历了一次小型地震。 一瞬间,室内的气氛就变了。 一想到那些曾经鲜活的面容,不论是弟子还是仙长,所有人都说不出一句话。 谢争春隐隐觉得不太妙。 他不安的向着人群外望去,期待着一个身影出现。 祁知矣藏在袖袍中的手腕轻轻颤了下。 这并非什么审讯。 更准确来说,是一场面向所有人的表演。 秋露浓回答什么都无所谓了。 这一切的罪责、和无数人的愤怒,必须要找到一个人来承担。 而如今,秋露浓被推到了这个位置上。 无论是不是真的,都已经不重要了。她必须要承认了。 就像曾经的......王行之一样。 这是上万年来,无数修道者共同践行过的一套规矩。 有着一股超乎寻常人想象的力量。 祁知矣很早就知道这个在仙门世家间,运行了上千年的游戏规则。 他素来是优雅之人,谪仙般冷淡,无喜无悲。 可此刻也隐约有一丝怒叱的冲动。 他想要砸烂这个现场,拔刀在所有装模作样的人身上留下细细的、冷戾的刀痕。 提问之人昂首,他终于从这一丝窒息中,感受到了自己占到上风。 “岭儿!”他喊道。 王岭从王家的阵营中站了出来。 此前他一直默默藏在所有人身后,于一片阴影中,看不见身影。 谢争春眉头猛得一跳,冷汗唰地流了下来。 他一下子全明白了。 前两日,他一直在找王岭。 一起经历了焚天秘境这么惊险刺激的冒险,身为同门,按理他们的关系会更为亲近。 可王岭却在默默疏远他和庄羽。 比秘境大会之前,更为冷淡。 找他一起来观看审讯,王岭也是拒绝。 “你们俩,就那样的相信她吗?”王岭问。 谢争春想说的太多了。 他思来想去,最后只是,“她不是这种人。” “就没有其他的什么理由吗?” 王岭似乎无法理解。“还是说,你们觉得那么多人的性命,在确凿的证据之前,你们间的信任更有说服力吗?” 那时的谢争春沉默不语。 而此刻,谢争春纵身跃起,跨过了好几个弟子,直直的冲向了大厅。 他脑中一片清明,王岭要做的事情他都想到了。 还没到审讯厅内,两个谢家弟子眼疾手快的跳了出来,一把捂住了谢争春的嘴,将他拖走。 “放开我!老子迟早有一天...唔唔唔!” 谢争春挣扎。 在场所有人的注意力都移到了王岭身上。 王家这次折损了两名弟子。 不只是幸运还是不幸,王岭恰好是这一代弟子中,资质最佳的一个。 世家中的年轻人,在未真正成长为参天大树之前,周围布满陷阱,稍有不慎便是万丈深渊。 “天才”这个名号,对于一些人而言是荣光,也是催命符。 而王岭,在失去了手足后,被推到了一个自己曾未想到的位置上。 王岭看着秋露浓。 秋露浓也扭头看了一眼他。 王岭犹豫了下,走上前,在秋露浓身边停下。 真的要如此吗? 这是便是对的吗? 直到尘埃落地的前一刻,他心中还愁云密布,满是疑惑。 一个又一个的问题的接涌而至。 王岭一一点头。 虽然不知道是否正确。 可周围的一切仿佛由无数双手组成的浪潮,在推怂着他。 即便不知道做什么是对的,但起码知道做什么最有利吧? 广阔而空荡的室内仿佛传来一声讥笑。 -- 第159页 仿佛是空中某个注视着这一切的少年,在狂笑,笑声如无数尖锐的冰雹落下。 有人仰头,无端感觉到后背发寒。 审讯厅内足足有五秒的寂静。 没有人再理秋露浓,再关注她的反应。 至此,所有的一切便成立了。 这是由所有人共同配合的、对秋露浓的一次戏谑。 所谓的审讯。 一切流程看起来像模像样,也只是有人尽可能给秋露浓争取的死缓罢了。 玄天宗掌门接替了王家代表,正讲到一系列冗长的宗门规定。 按照多少多少条,应该处以秋露浓什么样的刑法......用得着这么费解吗?直接定罪不就完事了?其他门派的人摇头四顾,纷纷心满意足的松懈下来。 定罪了,他们此次来的任务也算完成了。 站在祁知矣身下,排成两列的玄天宗长老纷纷交换视线,有些踟躇。 就这么完了?太上怎么看? 他之前,不是力排众议要维护这个弟子吗? 占据整个修真界半壁江山的修士们,反应各异。 台下的弟子中喧闹的交谈声越来越大,几乎像一锅快要沸腾的水。 余子骞夹在弟子和仙长们之间,心底隐约觉得不对劲。 不安的感觉萦绕在他心间。 看似现场一片欢呼,可一股无形的压力压得他抬不起头来。 空中好似有一个即将要炸开的鼎,随着空气越来越灼热,气氛越来越焦切,那顶看不见的鼎也沸腾着,越来越炙热,随时就要炸开。 那只放在玉石上的手,因为用力而颤抖着,青筋越来越明显。 以一种暴烈的力度,混乱的鼓动着。 随着玉石椅粉碎的一瞬,祁知矣猛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气氛重归肃穆,满堂死寂。 余子骞愕然的抬头,竟发现尊上瞳孔中跳动着暗红色的光亮,一股刀剑般的锐气。 简直不可思议。 祁知矣的目光扫过台下的修士,宛如俯瞰蝼蚁,嘴角始终挂着一丝冷笑。 其实他眉眼间笼罩着一股邪魅的戾气。 可没有人敢仔细打量他。 被他视线扫过之人,纷纷避开,十分畏惧。 “尊上这是怎么了?” “尊上,有什么不妥的地方吗?” 余子骞皱眉,喃喃道,“尊上又生气了......” 最近是怎么了...... 短短几个月之间,尊上生气的次数比过去几百年还多。 和上一次相比,这次尊上的目标似乎清晰可见。 是因为师妹吗? 余子骞的视线再度落在少女身上。 她的背影像寥寥几笔勾勒的仕女画,即便站在身边,也会给人一种异常遥远的感觉。 她现在理应非常凄惨。 可余子骞此刻唯一的印象,也只有那张微微敛着眉目、淡然平静的脸庞。 非但不可怜,反而异常美丽。 从刚才起,师妹好像就没什么表情。 即便尊上忽然站了起来,也只是淡淡的看着他,歪头,若有所思起来。 所有宗门的仙长都如临大敌。 警惕的等着祁知矣下一步行动。 祁知矣脸上宛若被冰雪冻结。 他即将开口。 “住手。” 可说出这句话的并不是祁知矣。 弟子们自行分出一条道。 人群如潮水般被劈开。 劈开这一切的“刀”是那人的美色和杀气。 在如今的时代,大部分人都被这“和平”孕育成一种痴傻儿。 杀气是一种很罕见的、珠宝般极其醒目的东西。 玄天宗的惩戒堂,也算修真界中最为戒备森严的地方。 可那人径直而入,犹入无人之境。 守卫的弟子呆呆看向他,打了个寒颤。 那是一个乌鸦般的男人,有着一张雌雄莫辨的脸,除了腰间一把短剑,全身上下没有任何装饰。 他身上是一件黑红相间的袈裟,墨一般长发规整的竖在脑后。 杀气几乎和他袈裟上的图案一样露骨。 朱砂红的夜叉,黑色的月亮,线条古朴苍老如上古的壁画,颜色却美艳逼人。 杀气浓墨重彩,几近倾斜而出。 “那是佛修中的修罗道啊......” 有人率先认出了那身袈裟。“几百年未见修罗道的弟子了,没想到啊.....” 修道罗道弟子竟如此美貌。 “羽衣刀。”男人轻声说,冲着所有人点了点头。 一贯的神情冷淡,说话简洁。 空气间鸦雀无声。 呼吸声异常清晰,不少人的呼吸急促起来。 这个名字一时让大厅内的温度降了不少。 过了足足十秒,才有人叹息般的开口,“羽衣刀啊。” 仿佛一口气喘不上来,下一秒就要昏过去一样。 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羽衣刀的名字,可从来没有人见过羽衣刀。 因为......见过他的大部分人都死了。 修罗道。 身为佛修的一个分支,一开始就是作为维系着修真界和平的一种威慑手段。 而羽衣刀此人,代表着修罗道的顶峰,也是佛修的精神领袖。 他以极其精准的杀人术而闻名。 曾亲手处决过,数以千计的、身份尊贵的世家修士。 -- 第160页 传言,他那一身袈裟就是被鲜血染红的。 ◎最新评论: 【呜呜呜呜呜呜呜终于等到他 还好我没放弃】 -完- 第59章 灯半昏时月半明 ◎“很多年以前,我见过你,在王行之身边。”◎ 在场的世家弟子中。 不少人从幼时就听到过羽衣刀的名字, 他是被用来恐吓小儿夜啼的恶鬼。 也有人的父辈是死在羽衣刀手下。 如果告知了羽衣刀这个人即将出现。 毫无疑问,这就是在人群中扔下一个炸弹,反应激烈。 而当他真的就这般忽然出现后, 所有人却都默不作声。 就......被吓到了。 原来近距离的靠近一个大佬,被杀气吓到尿裤子,是真实存在的。 “听闻尊者不是在闭关吗?这是是何时出的关?” 王家家主最为镇定,第一个上前询问。 “刚才。”羽衣刀惜字如金。 他转头, 视线在场内寻找着,最后落在了一个人身上, “我来带一个人走。” “是谁?谁这么劳烦您亲自过来?” 王家家主问到一半,也是愣住了。 羽衣刀走到秋露浓面前停下。 他低着头,长长的睫毛垂了下来,额发挡住了别人窥探他的视线,肌肤冷白。 秋露浓愣神。 门外的光穿过羽衣刀的背上, 落在她脸上。 他和跪在地上的秋露浓四目相对, 少女仰头, 整个人被笼罩在他影子中。 明暗交错间, 两人对视的一幕宛如一副水墨画。 众人震惊,一时没有人任何出声。 “此事不妥。” 祁知矣翩然而下飞到了厅内。 他又恢复到之前的模样, 眼角眉梢都是冷冷的,那张脸宛若玉雕刻出来的, 没有丝毫感情。 其他修士像是抓到了主心骨, 也跟着应和。 “有何不妥?” 羽衣刀站直了,微微侧目看向他们。 “玄天宗宗内事务, 不容外人插手。” 祁知矣凛声道。 羽衣刀一言不发的上前几步, 杀气腾腾。 祁知矣的视线依旧毫不客气, 笔直锐利, 和羽衣刀的眼神在空中碰撞,宛如两把刀在无形之中摩擦发出火光。 锋芒毕露。 两人都是如此的冷硬。 颇有一种就算天塌下来,我也屹立在此不倒的威严。 夹在两人中间的修士,觉得自己是在两团巨型风暴之间的炮灰,马上就要被撕碎。 就连最讨厌祁知矣的王家家主,也不由得惊讶了。 想不到啊。 祁知矣平时总一副什么都懒得管的样子。 也有这样有当担的时候? 为了我们世家的脸面,不惜和羽衣刀起正面冲突。 “反正今日内也定不下结论,不如改日再开始。” 羽衣刀率先后退了一步,转身面向所有宗门代表。 寒刀般的目光一一扫过他们,后者顿时生出一种触目惊心的感觉。 羽衣刀决定先从好解决的人下手。 他讨厌一切麻烦和复杂的事情。而祁知矣偏偏就是“复杂”的集大成者。 “以修罗道的名声当保。” 羽衣刀斩钉截铁,“下一次,我必定带人过来。” 不愧是羽衣刀的风格。 每一句话都直达重点,毫不拖泥带水。 也堵得对面之人毫无拒绝的理由。 毕竟,这都以修罗道的名声担保了啊。 佛修曾是最为早古的宗门,日益衰退。 它真正开始在修真界中壮大,源自于千年前和仙门世家的合作。 之后,佛修由一个古朴的门派,转型成一个独立于任何世家宗门的第三方组织。 常有人,把修罗道比作佛修的刀。 世家中作恶太多的弟子,大部分的宿命,也就是死在修罗道这把刀下。 那羽衣刀,就是其中名声最响亮、最锐利的宝剑。12 似乎找不到任何拒绝的理由了。 修士们脸色变幻莫测,从彼此身上都看到了冷汗。 这一切的中心,唯独秋露浓全程神色如常。 没有人再注意她了,她仿佛成了这场对峙中微不足道的小甜品。 她百无聊赖,一会看看祁知矣,一会又打量起羽衣刀。 “走吧。” 羽衣刀冲着她点点头,语气淡淡的。 没有半点喜悦,或者邀功之类的情绪。 就好像两人只是在路边遇见。 他收刀抬起头,冲多年未见的旧友说。 走吧。 秋露浓迟疑了一刻,起身跟在他身后。 没有人阻拦他们。连祁知矣都安静了,只是注视着秋露浓离开的背影。 秋露浓知道,此刻,祁知矣估计在心里算计了很多。 而羽衣刀,是一如既往的直来直去。 内心和他的表情一样一览无余。 就仿佛连来救她这个行为,也只是随手为之。 可羽衣刀认出她来了。 对视时,那短短的一瞬,从那双刘海下雾蒙蒙的眸子里,秋露浓确认了这件事。 “你怎么发现的?” 秋露浓盯着他的眼睛。 好似两颗琉璃珠子,漆黑一片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 第161页 “有人告诉我的。” 羽衣刀淡淡的说。 “是谁?” 秋露浓压低了声音,呼吸急促。 羽衣刀认真的看着她,然后缓慢摇了摇头。 他不能回答,或者说,他不想回答。 总之,乌鸦般的青年只是用那双执拗又干净的眼眸望向她,眉目纤细,那里面什么也没有,秋露浓只能看到自己的倒影。 和羽衣刀对视,简直像是在一面镜子前自怜自叹。 没有人能看透羽衣刀。 就好似所有想杀他的人,都无法在死前渗透羽衣刀的招数。 因为,羽衣刀的世界里什么也没有。 连羽衣刀这个人,都让人怀疑,究竟是什么支撑着他行动的。 秋露浓忽然觉得没劲。 羽衣刀一贯懒得说谎。 可也没人能从他嘴里打听出他不想说的。 顶着一身“人挡杀人、佛挡杀佛”的杀气。 即便青年举止礼貌,面无表情,周围弟子还是敬畏的给他们让出一条路。 他们根本不敢看青年的脸。 到门口的这一条路上,秋露浓心烦意乱,忍不住把所有重生后接触过的人,都在脑中过了一遍。 可还是想不出来,那个幕后使者究竟是谁。 方才和和羽衣刀的对视,让她大受震撼。 几百年过去了,而羽衣刀和以前没有丝毫变化。 时间在他身上宛若失去了效果。 秋露浓默默的打量起青年,长长的墨发柔顺垂下,肌肤白如象牙。脸上每一根线条都锐利而干脆。 羽衣刀此人。 成名之时比所有人都要年幼。 从十六岁第一次拿下当时萧家二把手的人头,走到修罗道的幕前。 到之后闭关的两百多年里,他一直是佛修中最引以为傲的名剑。 羽衣刀就像一个精密运转的仪器。 高效,稳定,毫不拖泥带水。 他没有别的爱好,也没有物欲,任何身外之物在他眼里都是一样。 相传,羽衣刀是如今佛修里,最符合“苦行僧”概念的弟子了。 他独自生活。 没有任何侍女随从,一个人修炼、杀人、入睡。 有一个玩笑是,羽衣刀生活中最常见的色彩便是他人的血了。 她当初是怎么认识这种人的? 走在羽衣刀身边,秋露浓有些许恍惚。 她和羽衣刀可谓不打不相识。 羽衣刀想杀她。 可又打不过有系统加持的秋露浓。 那是羽衣刀职业生涯中唯一的败笔。 刚穿过来的那几年间,仗着自己有一个系统,秋露浓很是横行霸道。 就差路过哪就插个旗子,写上“这是老子的地盘”。 修真界视她为离经叛道的邪魔妖道,恨不得人人得而诛之。 后来,她入淮南,游汴梁 ,投三山,和王行之比试了三次,在涿郡认识了沉默寡言的的少年祁知矣,还是纨绔世子爷的简行斐。 这个世间,慢慢在她眼中呈现出另一种绚烂的色彩。 不再是那一个冰冷冷的、由宗法维系的社会,等级分明。 她也不再是孤身一人了。 可是..... 她明明记得,从一开始她就是不是一个人的啊。 是谁? 究竟是谁曾长久的待在她身边,又悄无声息的离去。 一想到这,她的头就疼得宛若要裂开。 “怎么了?” 羽衣刀转身,望向那个突然驻足的少女。 少女回头,目光投向了来时的方向。 一片模糊的色彩中,祁知矣坐在那,俯览众生,像个冰冷的被摆在那的雕像。 让人心生敬畏,却又如此的遥远和孤寂。 真是不对劲 ,竟然会对祁知矣这种人心生怜悯。 秋露浓揉了揉太阳穴,垂眸。 “没什么。” ... ... 玄天宗,临南镇。 小镇上热闹繁华,透着一股市井的生活气。 他们是最平凡的老百姓。 无论修真界中发生怎样的震动,都与他们无关。 “这样吗?这些天里,发生了这么多事情啊。” 女人端起茶杯。 碧绿的茶水在杯中荡漾。 现在正是凡间最温暖的时候。 春意盎然,街边挤满了商贩和寻常百姓,修士御剑从头顶飞过。 说书人脸上堆着笑,带了个小马扎,在茶馆前坐下。 这美人不知何时出现在镇上,随手便是一袋灵石,说想知道最近玄天宗发生了哪些大事。 “是啊。今日又要审问那弟子了,今早我看其他门派的人都来了。” 说书人说,“才入门不久,名字好像是叫秦、秦什么来着?” “姓秦么?”女人笑了笑。 她一身素白的长裳,背脊挺直,即便坐在简陋的茶馆前,也仪态万分,好似倾国的美人。 美丽到一定程度,是会让人心生畏惧的。 周围人的目光不敢在她身上停留太久。 因此,他们也没发现,美人身上不合常理的地方。 明明清明祭已过,她手边却放了一壶酒。 是常用来祭拜用的。 “按我说,姑娘应该不是玄天宗的弟子吧?” -- 第162页 茶馆小二又填上一壶茶,“如果玄天宗有姑娘这般美貌的人,只要见过一次,我定是忘不了的。” 美人摇头。 “那姑娘来玄天宗是为何呢?”小二又问。 “祭奠。” 她轻启朱唇,吐出两个字。 “姑娘是有亲人是玄天宗内逝世吗?” 小二感慨着,抬头时却发现,座位上已不见美人的身影,几片绿叶落在椅子上。 两条街之隔,镇上最大的酒楼中。 一只纤细白皙的手敲了敲柜门,掌柜掀开门帘,看了眼美人,又警惕的确认周围没有人外人。 “你们的主子在吗?”美人问。 “少主去处理门内事宜了。”掌柜很谨慎,斟酌字句。 “这样啊。”女人语气中有轻微的可惜。 她笑了笑,再伸手时,手上捏着一封信, “给你们的主子。” “那姑娘吗?”掌柜小心的保管好信,问道。 “少主很重视这事,花费了很大精力去寻觅姑娘行踪,姑娘真的不去见一面吗?” “不了,太迟了啊......” 转瞬间,美人的身影消失,仿佛不存在过一般。 只剩下几个孤零零的话音犹在耳边回响,逐渐融化在一片嘈杂中。 “我没有时间了。” 临南镇的尽头,一边是起伏的蓬莱山脉,一边是凡间灰蒙蒙的广阔山河。 在仙脉的入口,刻有“玄天宗”字样的石碑矗立于此,上千年不曾倒下。 美人轻轻抚过石碑,触感粗糙,没有任何灰尘。 衣袍被风吹起,她抬头,看着白色云雾下,巍峨的山峦并排而立,仿佛一座又一座深色的墓碑。 她脸上的每一根线条都沁出了寒意。 “这是你最爱的地方啊。” 沉默了许久之后,她颤抖着开口,声音苦涩疲惫。 “这就是你为此耗尽了心血的门派。” 她笑着摇了摇头,笑容凄凉孤寂,“玄天宗。” 那一刻,她宛若听见了时间的风声,裹杂着无数碎片尖锐的向她袭来。 酒水淅淅沥沥的淋在了地上,转瞬消失。 美人对着玄天宗举起空空的酒瓶,摔在地上,粉身碎骨。 并没有人发现这一幕。 对于玄天宗这种庞然大物,大部分人和事都显得微不足道。 到了夜里。 玄天宗内,四处响起弟子慌忙的脚步声。 “大师兄!出事了!宗内好几处突然就着火,弟子们都在救火。” “但此事太过古怪,掌门正在和其他门派的掌门商议事务,没有人能主持大局。” “大师兄,太上呢?”弟子问。 余子骞答,“今日审讯结束后,太上吩咐我,他要开始闭关。” “如非必要,我们不能冒然打扰太上。” 思索片刻,余子骞又皱眉道,“你先带我去现场看看情况。” ... ... “是你啊......” 注视着像烟雾般现行的女人,祁知矣轻声说。 女人白皙的指间缠绕着墨一般的发丝。 “我这样的小人物,也值得尊上记住吗?”她把玩着碎发,似笑非笑,“真让人感到荣幸呢。” “很多年以前,我见过你,在王行之身边。”祁知矣缓缓道。 月光下,他漆黑的眼眸里卷动着漩涡,如被搅动的云水。 ◎最新评论: 【是天女幽姐姐啊 杀胚和尚确实是反差萌啊 以杀止杀 以杀证道 杀胚美人 斯哈斯哈】 -完- 第60章 灯半昏时月半明 ◎“就像是一根蜡烛,我已经把自己燃尽了,我还能再回头吗?”◎ 羽衣刀的生活水平, 还停留在刚解决温饱的阶段。 睡觉以天为被,以地为席。 吃东西.....对不起,他辟谷多年, 全靠一身修为扛着。 跟着羽衣刀的第一晚,秋露浓就后悔了。 午夜子时,秋露浓身下是硬邦邦的树干,耳边是自己肚子咕噜声。 她干瞪着双眼, 悔不当初。 觉得自己还不如去惩戒堂坐牢呢,起码牢饭好吃。 羽衣刀犹豫了下, 似乎也觉得这样对不住秋露浓 乘着夜色,羽衣刀偷溜到最近的一个村镇,想向村民要几个饼子。 毕竟做和尚多年了。 化缘这种小事,是刻在基因里。 凄诡的夜色里,敲门声响起, 羽衣刀笔直的立在屋檐下。 门小心翼翼的打开了一条缝。 下一秒, 村民被那一身煞气吓得痛哭流涕, 跪地求饶。 不远处偷窥的秋露浓:“... ...” 几百年来第一次化缘的羽衣沉默了。 一刻钟之后, 他盯着吃得很香的秋露浓,眉头微皱。 虽然要到了几张饼。 可总觉得哪里不对。 “你为什么要救我?” 秋露浓嘴边还沾着饼屑。 “我师父飞升之前, 曾交给过我一个任务。” 羽衣刀认真的看着秋露浓,一字一顿。 “要我杀了你。 他的语气波澜不惊, 神情平淡。 好似只是在陈述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秋露浓愣住了。 嘴里的饼一下子就不香了。 她看着羽衣刀。 -- 第163页 羽衣刀看着她。 两人大眼瞪小眼, 一时间格外安静。 “那......” 秋露浓低头看了眼这饼。 心说,这总不会是给她的断头饭吧?太磕碜了。 她又盯着羽衣刀的眼睛, 小心翼翼的问, “你要听你师傅的话吗?毕竟他也是把你养大的......” 秋露浓越说越没底气, 感觉自己脖子有些凉飕飕的。 羽衣刀久久没有说话。 可他的视线也未曾退缩, 还是直直和秋露浓的目光在空中碰撞。 “我不知道。” 许久之后,他轻声说。 羽衣刀的眼眸漆黑,像两颗玻璃珠子似的,干干净净。 说话时的神态,宛若小男孩苦恼于老师交给自己的作业。 秋露浓心里苦。 知道这件事后,她吃饼都吃的不利索,途中呛到了好几次。 羽衣刀似乎也知道自己说错了话,默默的伸手给她拍了拍后背。 秋露浓发现,有时羽衣刀会莫名透出一种乖巧小男孩的气质。 他很像学堂里,那个永远第一名,乖巧懂事、干净沉默的少年。 唯一不同的是,别人的作业是作业,他的作业是杀人。 含泪吃下整个饼子,秋露浓见到简行斐的下属从草丛中蹦了出来。 他目光狐疑的打量了下羽衣刀,又被对方的眼神逼退。 然后他恭敬的蹲在秋露浓身前,递给来一封信。 “殿下让我转交给您的信。殿下说,您要找的人已经找到了。” “她在哪?” 秋露浓接过,拆前开看了眼信封。 一见到“秋姑娘收”几个字,她就知道是谁写的了。 更让她惊讶的是,这人的字迹竟然像极了王行之。 颜筋柳骨,铁划银钩。 “属下不知。但那人最后一次现身,是昨晚在玄天宗山脚。”下属答。 薄薄一张信纸,秋露浓却看了很久。 看得很仔细。 她看着满目熟悉的字迹,简直有一种时间回溯到五百年前的错觉。 在淮南、在锦官......她曾在世间各个角落,收到过王行之的信。 王行之骨子里就是这般风雅至极。 信中有时会附带一片淮南湖边的柳叶,有时附带昆仑雪境中奇形怪状的小石子。 无数有关王行之的记忆,随着这封信的展开,逐渐从时间的蒙尘中显形,被擦亮。 秋露浓却越看越快,到最后几乎一目十行。 她脑中闪过一幅又一幅的画面,每一张都能和记忆中的那张脸对上。 秋露浓几乎能想象到那个女孩离开王行之后的遭遇。 她不敢相信王行之的死亡。 她试图寻找真相。 她刻苦修道,因为这世间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她越来越强,改名换姓。 世间无人再把她与那个人人可欺、因为要接客而日夜惶恐难安的小女孩联系在一起。 她踏遍了世间每一个角落,潜入了四大世家,皇孙贵族。 她也像王行之一样,救下过很多女孩。 答案已经呼之欲出了。 那个女孩的名字是—— ——“天女幽。” 至此,所有的一切都浮出水面。 “我见过她。”秋露浓说。 “我见过她。”她又不自觉的说了一遍,瞳孔随之收缩一圈。 在几百年前,她曾经见过天女幽。 天女幽就是王行之捡回来的女孩啊。 秋露浓的呼吸急促,曾被遗忘在角落的往事浮上眼前。 周围墨色的树林如海浪般拍打,一如她们初见时,也是山林间的角落。 那是一个被雨水笼罩着的夜晚。 哗哗雨声一直未曾停息,绿叶拍打着屋檐,窗上一层雾气。 屋内的光亮泄了出去,一个高大的男人走了进来。 他身上重叠着穿了好几件蓑衣,显得整个人魁梧得像一座小山。 露出的那张脸倒是清俊秀美,没有沾染半分水气。 烛光下,秋露浓正倚在桌前看《霸道仙君爱上我》的话本。 见王行之这个打扮,她心里嘀咕起来,这是在搞什么? 修士遇到雨天,捏个避雨诀就行了。 几乎没有人打伞,更别提穿蓑衣。 王行之笑了笑,扯开蓑衣,里面是个小姑娘。 她瘦极了,长相稚嫩,一双眼睛的形状很妩媚。 即便脸上透着一股憔悴和疲惫,也看得出来,这是个难得的美人胚子。 从进屋起,小姑娘就一直紧紧抱着王行之的腿。 见到光后,更是像一个受到惊吓的小猫,眼睛瞪得很圆,黑白分明。 她警惕的看着秋露浓,身后那根看不见的尾巴竖了起来。 “一路上,她见到生人就很是激动。我怕她见到路人受惊,才勉强想出这个法子。” 王行之把蓑衣一件件解开,扔下,在桌前倒了杯热茶,递给小姑娘。 “赶来的时候,我又路过了淮南 ,在馥水阁里救下了她......” “馥水阁?” 秋露浓想了下,终于从话本中抬头,看了王行之一眼,“那不是个青楼?” “那就是青楼。”王行之盯着自己的友人,很认真的说。 秋露浓淡淡的应了声,注意力又回到自己手中的话本里。 -- 第164页 “怎么什么人都往我这扔?” “她什么人都怕,我就在想,或许她不会怕你。” 王行之的笑容在不甚明亮的烛光中,透着玉一般的润泽文雅。 他垂下眼帘,抬头摸了摸女孩的头顶,动作温柔。 女孩正呆呆的看着眼前这两人。 视线不断从他们身上来回切换,观察揣摩着。 方才秋露浓提起、“青楼”时,她就戒备的瞪着她,宛若全身的毛发都竖了起来。 可秋露浓的眼神透彻,没有任何附加含义。 她宛若随口一提。 王行之也只是随口一答。 两人都语气平淡,好像在谈论晚上吃什么之类的寻常小事。 甚至之后都没再提过一句。 她愣住了。 王行之还和秋露浓在有一搭没一搭着聊着天。 “可若是连你也害怕的话,那可怎么办呢?” “我马上就要回王家一趟,要离开她一阵子。” 这张平日总是一脸淡然的脸,在此刻也透着苦恼。 “雏鸟效应吧。”秋露浓说,“在她最痛苦时分,你是对她伸出手的第一个人,因此她现在只相信你。” ... 之后,秋露浓和天女幽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 大部分时候,她对天女幽的印象,只是那个“黏在王行之身边的小鬼。” 面容模糊。 可原来,自己曾那么早,就出现在她的视野中了吗? 从天女幽一开始被王行之救出来起。 “难怪啊......”秋露浓喃喃道。 一下子,她全想起来了。 所以天女幽才会在见面的第一眼,就对她格外照顾。 就因为“秦珑珑”和秋露浓有几分相似? 所以天女幽才会之后的一路上都对她关心有加。 就因为她们长相有几分相似? 秋露浓很想告诉她,我见过你。 我想起你来了。 可紧接着,许多她从未注意过的细节接涌而至。 一个念头让秋露浓猛地手腕一颤,那张信纸飘然落下。 她都没顾得上去捡。 “天女幽去找祁知矣了。” 秋露浓的全身都在颤抖。 巨大的恐惧在秋露浓心间膨胀着,马上就要爆炸, 天女幽为什么会找祁知矣呢? 答案就在嘴边了。 一切都如此直接明了。 可秋露浓打着哆嗦,不敢置信和痛苦让她失败了几次,才打着寒噤将那个词吐了出去。 “报仇。” 她找祁知矣报仇去了。 可明眼人都知道她这是在求死啊。 或者说,是要和祁知矣同归于尽。 ... ... “我们只见过几面吧。” “像您这样事务繁忙的大人物,正道之中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竟然还记得几百年前的一个小女孩。” 天女幽讥笑着,满目凉薄,“为什么呢?” “为什么?”祁知矣顿了下,才说,“因为我们一直觉得,我们是同一类人。” “你在开玩笑?” 天女幽笑出了声来,眼神鄙夷之极。 祁知矣的背影被月色笼罩,一动未动。 他想起了什么。 “王行之是个心怀仁义之人,只要见到无辜遭受苦难的人,不论凡间妇孺,还是敌对宗门的修士,他都会尽力相助。” “我与他初识时,曾对他的举动嗤之以鼻。” “世间芸芸众生皆苦,他如此的多管闲事,也只有从未受过苦、贵不可言的世家公子,才做得出这种事。” “可是.......后来我发现他确实是这般的人。” 祁知矣幽幽的说,仿佛清醒的伥鬼在述说平生。 “他就是个认死理的人啊。” “在你之前,他救下过无数稚儿,通通交给下人找人领养了。” “你是唯一被留下的。” “你幼时格外灵动可爱,因此.......秋露浓格外喜欢你。” 他眼眸低垂,视线偶尔触碰着一尘不染的地板,目光游离。 语气淡淡的,停顿时眼眸闪烁。 他一贯是高高在上之人,这样真挚的谈及自己的故事,让人有宛若在做梦的错觉。 这是玄天宗最高的阁楼,孤寂清寒,一伸手仿佛能触摸到云层。 窗外云雾缭绕,室内空旷的像一个四四方方的棺材 祁知矣和天女幽保持着距离,视线交错,仿佛抵死敌对的刀枪剑戟。 两人的影子落在窗边。 “原来是因为这个吗?因为这个才留下我的。 天女幽抬手,用手背抚过自己的面容。 她微微的笑,也不恼,宛若在谈论一件很幸福的事情。 “我还记得秋露浓,还有和王行之在一起的时候。” “那可真是太好了。” 祁知矣脸上也逐渐浮现笑容,空洞的眼眸闪烁细碎的光亮,如星辰晃动。 “还有人和我一起记得她。” “我从小便是在三六九教中长大,又怎么会不明白,识人辨物呢?” 天女幽看着祁知矣,“那时候,我最不亲近的人就是你了。” “因为我最讨厌你。” “我总是不明白,他们为何会和你这样的人成为朋友。” -- 第165页 “我知道。”祁知矣点头。 那点小心思,少年时心思最为深沉的祁知矣,又怎会没发现呢? “我小时候总是很敏感,旁人喜欢不喜欢我,我一看便知道。你也不是第一个了。” “每次他们一起外出游玩,我都会感到失落,也常常会吃醋。” “可我也不会和任何人说起。” “现在回想起来,我那时候,确实是个让人讨厌的孩子啊。” 祁知矣说着,声音如雾般飘散。 那些年里,漫长枯燥的修炼无比磨炼人的心境。 而祁知矣身边的两人,秋露浓和王行之。 他们道途平坦,好似永远没有烦恼。 他们璀璨如划过天际的流星般不可直视。 熠熠生辉。 他们的人生醒目到任何人站到他们身边,都会被衬得黯淡无光。 那时的祁知矣是吃醋的。 可他那时未曾发现。 他也不愿承认。 如今他终于愿意当着另一个人的面,亲口承认。 却发现一切已是物是人非了。 “王行之很信任你。” 天女幽黯然了一刻,盯着祁知矣的侧脸,冷冷的说。 “他一直视你为亲弟弟。他是王家本家的独子,本应该有无数人簇拥在他身边。” “但是他疲惫于家族纠纷,始终和王家的人很疏远。” “他和我说,他很讨厌那些因为权利和身份围绕上来的人。” “他告诉我说,“小祁怎么会是那样的人呢?”“你只是不了解他而已”。” “可无论再怎么不喜,他那一辈子,始终没有放下身上的任何一分责任。” “无论是作为王家嫡长子,还是玄天宗大师兄。” “可他死去这么多年后,王家的人辜负了他,玄天宗也遗忘了他。” “而曾经被他视为亲弟弟的你呢?” “如今你同王家合作,控制了玄天宗......你成了赫赫有名的大人物,拥有那么大的权力。” “可你那么的忙,忙到没有时间给他们去除污名。你说,这是为什么呢?” 天女幽纤长的指甲抵着自己的下巴,吃吃的笑,冷眼看向祁知矣。 “王行之看错了人了,对吗?” 祁知矣没有回答。 他一动未动,立在那宛若一把孤零零插在寒风中的长剑。 天女幽话音一转,语气尖酸刻薄。 “他们都死了,只有你还活着。这些年间,真是一见到你,就让我不爽啊。” “或许......我是做了不少错事。” 沉默了许久之后,祁知矣叹息道,“可如今我已经没办法回头了。我没办法再停手了。” “我知道。” 天女幽冷笑了起来。 笑声在空旷的室内回荡。 对着这样肆意的嘲笑,可祁知矣脸上还是面无表情,仿佛连心都已经麻木了。 直到笑声中闪过一道尖锐的风声,他衣袍的一角落下, 他这才微微敛目,垂眸看向自己被割破的袖口。 “果然啊......”天女幽叹息。 两人的视线,不约而同的移到了衣袍间垂下的那只手上。 宛若在白玉上泼墨作画,祁知矣的手臂已经被魔气染成黑色。 “我猜的没有错。” “你已经无法控制你的心魔了,你完成入魔了!” 天女幽忍不住抚掌大笑,一边踱步,一边用戏谑的眼神打量着祁知矣。 “是的。” 祁知矣微微侧头,青丝垂落,面容不悲不喜。他低声问。 “就像是一根蜡烛,我已经把自己燃尽了,我还能再回头吗?” 作者有话说: 小祁是个好人(沧桑点烟ing 羽衣刀和秋姐的回忆杀我准备放番外了,嘿嘿 ◎最新评论: 【那行之呢 他还能活嘛呜呜呜 好喜欢他像是水一样的男孩子 十七到底是谁呀呜】 -完- 第61章 灯半昏时月半明 ◎ “从今天起,这世上或许再也没有人会相信你,但是,你要一直往前跑。◎ “我要去玄天宗。” 秋露浓把信纸折好, 放入储物戒中。 没有了折仙,可简行斐让人给她带了把剑,也是赫赫有名的宝剑。 无比锋利。 她提起剑, 内心跃跃欲试,脸上的每一根线条都笔直锐利。 在玄天宗。 此时,有关王行之的一切都在那了。 “你不能过去。” 羽衣刀挡在她身前。 “你在说什么?” 秋露浓皱眉,冷冷的看向他。 羽衣刀的这个举动很古怪。 他对这件事, 在意过头了。 大部分时候,羽衣刀都好似天生失感之人, 对周围发生的一切都无悲无喜。 除非别人抢了他目标的人头。 也只有这样的人,才担得起修罗道的领袖。 才能沾染那么多的鲜血,却依旧在自己的路上,走得不偏不倚。 羽衣刀狭长的眼角压下,一层淡淡的阴影。 他的眼神像铁一般坚硬。 四目相窥, 周围的空气凭空渗出几分凉意。 “你知道什么?对吗?” 秋露浓说出了自己的猜想。 “你告诉我.....你是为什么过来救我的?究竟是谁告诉你的 ?” -- 第166页 她步步紧逼, 靠近羽衣刀。 果然。 青年脸上露出一种犹豫、诧异和苦恼糅杂在一起的神色。 羽衣刀此人, 虽然没什么善恶观, 可一直学不会说谎。 秋露浓太了解他了。 “是因为祁知矣吗?” “他是不是早就知道会发生这一切?是他告诉你的,对吗?” “他让你把我带走的?” “他想做什么?他还背着我做了什么事情?” “不是他的话又会是谁?” 一个又一个的疑问从少女嘴中冒出来。 羽衣刀微微张张嘴, 神情纠结,到最后又什么都没说。 他目光轻轻的晃动, 在秋露浓脸上打转。 这可能是他这辈子。 第一次遇见, 需要说谎的时候。 手足无措。 尤其是在见到秋露浓的脸庞时。 一时间,羽衣刀觉得自己有些坚持不下去了。 少女垂着头, 长长的睫毛遮盖住眼帘中大部分情绪。 可语气起伏还是暴露了她的情绪。 “他是.....要杀了天女幽吗?” 秋露浓执拗的问, “他究竟想做什么?” “我、我答应过他。佛门弟子不能违背誓言。” 羽衣刀默默立在黑暗中, 注视着秋露浓。 他犹豫了下, 又挣扎起来。像一只垂头立在枝头的乌鸦。 ... ... “你还知道啊?我还以为,人变成了大人物之后,权欲熏心,都会看不清自己曾做过什么。” 天女幽边踱步边笑。 她的视线落在那缠绕的魔气上,朗声道,“这就是我来这的原因啊。” “我知道。”祁知矣说。 “你知道什么?” 天女幽不以为然。 青年抬头。 一片昏暗中,眼眸漆黑如黑曜石,又闪着流星般的光。看得天女幽一愣。 她本以为这人会有一双浑浊的双眼,如耄耋老者。 可祁知矣的眼神虽然空洞,可到底还是透彻的。 祁知矣报出几个名字。 每说一个词,天女幽的心里都猛地一颤,脸色发白。 都是她这几百年间,曾长时间驻足过的老巢。 “这些年,你所做的一切我都知道,包括你这次来的目的。” 祁知矣声音没有任何起伏。 “你也看到了,我已经无法控制魔气外泄了,即便能遮掩,我又能遮掩一辈子吗?” “你在这同我动手,我几乎束手无策。” “我可能随时就要支撑不住了。” “一旦魔气外泄,我便成了这天下所有宗族的叛徒。他们今日将我捧在如此之高的位置上,转眼又会视我为正道的耻辱。” “那便是,你想要的吗?” 祁知矣看着天女幽,淡淡的问。 天女幽也震惊的望向祁知矣,嘴唇微微有些颤抖,可她很快就镇定下来了。 祁知矣对着这般的天女幽,眼神毫无波澜,没有半分“自满”或者“得意”的情绪。 “你想的很对。”他点头。 “这确实是一个很好的方法。很像王行之教出来的弟子” “闭嘴!你也配提他的名字?”天女幽怒斥道。 祁知矣视线忽然随着这句话而飘散,宛若神游太外。 随即,笑容在他惨白的脸上荡漾开来,看的天女幽愣了一刻。 “之前也有人说过,我不配。”他说。 眼前浮现出一个少女的脸庞。 天女幽的心思已经不在这。 她分外警惕,“你要做什么?” “你不必担心,我不会对你做什么。就算你不相信我,可你要相信王行之。” 祁知矣盯着天女幽那双妩媚的眸子。 “因为你是和他们有关的人,而我亏欠他们。” “因此,不管你对我做什么都不过分。” 魔气会入脑吗? 天女幽被祁知矣明锐的视线看得一怔,心中涌出这个念头。 一提到王行之这三个字,祁知矣的话多了起来。 “你看这个偌大的玄天宗,我偶尔会在脚下这片土地穿梭。” “身边所经之人。” “他们活在这个年代,而我活在五百年之前。” “我想和他们谈论,在这个门派内,曾经有一位温润如玉的大师兄。” “可没有人知道他的名字了。如果我提及他,他们只会觉得那是个被王家不齿的疯子,一个失败者。” “我只能一言不发,默默的注视着这一切。” “你想说什么?”天女幽皱眉。 “我来这,是为了听你这几百年过得有多孤独的吗?” 可祁知矣像是没有听到。 “我们曾在树下一起练剑的青松不见,那栋小小的屋子我也保留在。年少时,我以为自己会在那呆一辈子。 “而如今,那竟然成了我唯一的寄托。” “可后来,我又猛然惊觉。” “不管是松树还是屋子,是否存在都已经无所谓了。” “因为那些和我一起饮茶练剑的人通通不见了,我甚至都无法和人们提起他们。” “她们都成了历史中不能被提及的名字。” “你知道吗?” 祁知矣陡然提高音量,宛若有玉石碰撞的声音响彻室内,振聋发聩。 -- 第167页 “我和年轻人们擦肩而过,就像是一个本不应该存在于世间的孤魂野鬼。” “我已经受到最严重的惩罚了,你明白吗?” “我活着的每一天都是在受刑啊,我一直在痛恨自己为何没有死在那一天,而是背负着他们的牺牲活在这世界上。” “我其实已经死了啊。” “哪、哪一天?” 天女幽像是也被他感染了,说话时打着磕巴。 祁知矣微微闭上眼眸,鲜血的味道如影随形的在他周遭弥漫,宛若从未消散过。 就像他从未忘记过那一夜。 雨水气息扑面而来,记忆里那天雷鸣阵阵,闪电照亮了悲剧舞台上的每一幕。 ... ... 那个曾让所有仙门世家一触即发的危急时刻,在五百年后无人知晓。 不知从哪一个月内,一连好几个秘境都不太稳定,魔气大肆泄漏。 仙门被迫在秘境门口设下限制,想等着秘境自行好转。 可这种情况就像是瘟疫,被传染的秘境越来越多,到后面大部分秘境内都出现了魔域。 就好似气球上破了几个小洞,里面的气体随着压力往外扩散,并且,这个洞还会逐渐扩大。 四大世家的行动迟缓,各方推辞一轮之后,情况已经很危机了。 他们都派出了最顶尖弟子。 可魔界忽然就成了一个有去无回的黑洞。 一批又一批的人过去,没有人再回来。 随后,世家的人做出了一个很无耻、但又在祁知矣意料之内的事情。 他们装模作样的派出使者,请求当时作为最强者的秋露浓,“为了天下百姓苍生,前往魔界。” 这是什么老套路树? 祁知矣觉得秋露浓会把使者踹出去。 可秋露浓答应了。 祁知矣很迷茫,问她为什么。 对方支支吾吾半天,然后眨着一双漂亮的眼睛说,这是个一个秘密。 后来这果真成了一个无人得知的秘密。 更准确的说,是一个噩梦。 祁知矣的整个后半生都在回想,这究竟是为什么。 如果不去魔界就好了。 如果没发生那一切就好了。 世家给秋露浓配备了一批弟子,也都是出窍期以上的强者。 这是祁知矣唯一满意的。 因为不放心,祁知矣也混进了弟子中,即将踏入魔界大门之前。 他又看到了难以置信的一幕。 王行之和秋露浓起了争执。 王行之速来温和的眉目皱了起来,秋露浓也皱着眉。 他们看着对方,神情中似乎都有太多的话要说,但都因为愤怒而闭嘴,还混杂着不耐和委屈。 因为设了限制,祁知矣并听见两人在吵什么。 那次行动,从一开始就透着不祥和诡异,处处都让人细想。 可当时的祁知矣只是一个未出师门的少年,他那是去过最远的地方,也就是门派任务时昆仑雪境。 他很努力的想要思索原因。 可是他什么也不知道。 他就像一个瞎子,一个聋子。 他看不到世家内的小动作,也听不见世家内各类错综复杂的声音。 如果清晰的回望自己的人生,祁知矣敢肯定,自己是那一刻起,生出“想要掌控一切”的想法。 魔界内是另一番景象,诡异又死寂,和此前有着翻天覆地的变化,越发让人不安。 天空斑驳,他们行走在黑色的雾气中,像缓缓走入陷阱的猎物。 刚进入魔界不久,祁知矣就被揪了出来了。 秋露浓给了他一个护身符。 也幸好给了他那个护身符。 那是一场残酷的战争。 修士和魔族搏杀,所有人的表情都变得狰狞。 数不清的血和数不清的残肢肉沫,直到最后一方连牙齿都动不了了,才会停下。 祁知矣不知道自己何时晕过去。 他醒来时,一切都已经结束了。 他惊恐的睁开双眼,却发现自己在王行之的背上。 这人正背着自己往魔界入口赶去,身后的鲜血几乎快淌成一条细长的河渠,步履蹒跚。 那一身他最常穿的白月色宗袍,被自己和别人的血染成了深红色。 祁知矣脑中一片空白。 他什么都不敢想,因为王行之看起来一口气喘不上来就要死去一般,奄奄一息。 他背起王行之穿过魔界入口。从未如此焦急过。 入口出是个悬崖,山下有世家的弟子等候他们。 “等等。” 王行之拉住祁知矣,无比用力,在他手上留下血痕。 “你要牢牢记住我和你说的每一个字。” “之后见到的每一个人你都不能相信。” “不要相信任何人。尤其不要相信王家。” 他盯着祁知矣的眼睛,眼睛燃起从未有过的光亮,仿佛是要耗尽自己死前最后一丝心力。 祁知矣不知道要说什么。 不知道能说什么。 他只能用力的点头,用力的抓着王行之的手。 “我,绝,对,不,会,让,王,家,如,意。” 王行之想到什么,咬牙切齿,一字一顿。 似乎是怒火攻心,他又猛地吐出一口血。 -- 第168页 “不要再说了......” 祁知矣的嘴唇颤抖,眼泪无声的往下落。 那张惨白却依旧俊秀的脸庞,见到祁知矣的眼泪,立即愣了下。 一瞬间,这张脸变得柔和起来,冷冽和仇恨仿佛消融了。 王行之伸手,摸了摸少年的头顶,眼神温柔。 “对不起,让你背负太多东西了, “从今天起,这世上或许再也没有人会相信你,但是,你要一直往前跑。加上我们的份。” 我们? 对了,秋露浓也死了。 如今这世上只剩下他了。 祁知矣一下子全明白了,或者已经疯了。 他呆呆的看着王行之,目光千疮百孔,眼泪越流越多。 “不要再说了!不要再说了!” 祁知矣抱住他,语无伦次,像失去一切的孩子。 “我们先回去,我们一起回去!” 回去? 王行之的视线一滞。 不能回去。 一旦进入王家。 他能闭嘴的权力吗? 王家有一万种方法让他开口。 只要他还活着,就会是王家的矛,王家的盾。 而最好的办法就是...... “对不起啊.....” 声音如云烟般在祁知矣的耳边掠过,转瞬消失。 王行之一把推开祁知矣。 虽然受伤,可回光返照,他也不是没有一点力气。 他挥袖往前奔去,宽大的衣摆随风舞动,从入口到悬崖不过几步。 王行之一步跃下,没有丝毫犹豫。 所有的一切发生在顷刻间。 祁知矣的脸上表情如掉帧的电影般,卡在那一刻,连哭都忘记哭了。 他惊骇的伸手,试图去抓住王行之的衣角。 世界寂静无声。 所有的声音在那一刻都消失了。 直到。 “嘶——” 布料被撕扯下来的声音而耳边回荡,祁知矣抓着那一角,趴在悬崖边。 他的瞳孔猛地收缩了一圈。 悬崖下的弟子纷纷抬头,挥手望向空中的身影。 青年在祁知矣的视线中,逐渐缩小。 越来越小。 明明那么的遥远,可那一幕又太过清晰。 几百年过去了,祁知矣连王行之坠下时嘴角微笑的弧度、飞舞的黑发都记得一清二楚。 青年的模样,还是和祁知矣第一次在玄天宗大殿见到的一样,那般隽秀、清俊、温润如玉,如圆月般不可直视..... 作者有话说: 写完后我爽到了 :) ◎最新评论: 【今天会有更新吗?】 -完- 第62章 灯半昏时月半明 ◎那张芝兰玉树般的脸庞上落下几滴温热的血,像是点了朱砂痣,美不胜收。◎ 那是梦吧? 只要一想起那一幕, 祁知矣就会这般期望起来。无比软弱。 如果只是梦就好了。 思索片刻,祁知矣又觉得,实在没必要让天女幽知道这么让人难过的事情。 难道他要和天女幽讲述那些连自己都不想记得的细节? 为什么要让另一个人也遭受这般痛苦呢? “他死在了我面前。”祁知矣说。 “我亲眼看着他从悬崖上摔下去。所有王家人也在下面看着, 之后他们带走了王行之的尸体,我很想阻拦但没有成功。”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是这样?” 天女幽不敢置信。 祁知矣从未如此低眉顺眼,望向天女幽,说, “我很抱歉。但是我以前就是那样无能的人。” “我很抱歉。” “他!他!他怎么可能是那种人?他怎么可能会放弃自己生命?” 天女幽的眼神破碎,宛若整个世界坍塌了。 她怒吼道, “你明明知道他不是这样的人!” “那你为何不抓住他?你为何不救他?!” “对不起。” 祁知矣轻声说。 除了对不起,这两人间好似没话可以说了。 可对不起又有什么用呢? 天女幽暴怒了,冲着祁知矣抓起花瓶摔了过去,在空中粉碎。 无形的灵压以她为中心扩散,屏风瞬间化成碎片, 头顶的白玉横梁纷纷掉落。 房间在颤抖, 祁知矣笔直矗立在那。 没有回头, 也没有看天女幽。 他像是一颗枯萎的老树, 任何东西都无法让他的心中再度泛起涟漪。 “那你做了什么?你有做什么? ” 天女幽质问他。 “报仇。” 祁知矣站在一片废墟中,“以我自己的方式。” “还有, 守护着这个地方。” 就这? 天女幽冷笑着望着祁知矣,纵声嘲笑起他。 她觉得有些恶心, 又无比痛恨他。 她胸膛里, 那颗因为青年脸上的悲伤而感到犹豫的心,再度变得坚硬冰冷。 如果是天女幽, 她会怎么做? “你为什么不让王家付出代价?你为什么不告知天下, 真正的王行之是什么样” “你明明做得到?你为什么不做?” 天女幽的问题一个接一个, 语速很快, 每一句都透着对祁知矣的鄙夷。 后者默不作声,微风拂起两人的衣袍,再缓缓垂落。 -- 第169页 风里满是嘈杂的声响。 深夜,月色如水,狂风吹走了云层,席卷了整个山脉。 此刻,他们脚下的玄天宗一片狼藉。 三座山峰同时失火,还都是妖界珍贵的丹火,只能用灵力幻化的水来剿灭。 这是天女幽的手笔。 所有弟子都被安排去灭火了。 师长刚处理好一切,头顶的结界被妖族撞击得晃动,一抬头,妖族不断从各个角度往玄天宗赶来。 宛若一次狂热的浪潮,要涌向玄天宗。 “我去!”修士咋舌,喊道,“快去禀告掌门和太上!” “大师兄!”“师兄!”的呼喊声不绝于耳。 这种情况下,余子骞成了弟子的主心骨。 他面面俱到,安置好每一样事物,却始终不让人跨过自己,去打扰祁知矣。 师父闭关前给他的交代的任务,就是任何事都不要惊扰师父。 按余子骞的性格。 除非下一刻玄天宗就要灭派,不然他绝不会后退半步。 即便如此,余子骞头上的汗水也越来越多。 弟子们的灵力不够用,虽然火势得到控制,可要完全浇灭,最好的方法还是请师父过来。 不断有人向他施压。 “大师兄!大师兄!有人打进玄天宗了!踢馆来了!” 一个弟子御剑飞了过来。 “谁?”余子骞焦头烂额。“怎么恰好在这个时候?” “小师妹!那个被羽衣刀带走的!她从玄天宗大门一路杀了过来,弟子中敢阻拦的,都被她揍了!” “她要干嘛?!”余子骞又惊又怒。 刚问完这句话,少女透亮的声音远远传了过来。 “让祁知矣给我出来!” ... ... “所有的的事情......”祁知矣沉吟一刻,缓缓道,“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 “我有我的理由。” “你信也好,不信也罢。” “我并不需要任何人理解。” “我想做的这件事,很危险,也不需要任何人知晓。” 月光落在他脸上,透着淡淡的冷色,他收敛神色,一瞬间显得更遥远了。 “你恨我也好,厌恶也好,都没有关系。我并不在意。” “我今日同你说了那么多,只是想告诉你,不要做蠢事。” “你这些年在做什么,想做什么,我全都知晓。” “我已经劝过你不止一次,不要再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 “你天资聪慧,道途平坦,前途一片光明,实在是没必要这样做。” 末了。他补充道,“你本可以过得很好。” “很好?”天女幽喃喃问。 眼神飘忽。 “对。我一直想这样劝你,可我其实并没有资格。” 祁知矣看着天女幽,眼神笃定。 “你和我像是同一种人啊。” 这是他第二次说这句话了。 连祁知矣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语气中暗藏的喟然。 他们两个人,本可以过得很好很好。 “如果你想报复我,那你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祁知矣幽幽道。 “让我死去不是复仇。” “让我这样活着才是。” “你看。” 他抬手,在天女幽面前晃了晃,黑色的魔气如烟雾般晃动,再散去。 语气近乎轻描淡写,神情中却露出一种对自己的极端厌恶。 天女幽忽然明白了。 这人心底,始终厌恶着那个独自活下来的自己。 这是祁知矣无法与人诉说的痛苦。 这也是为什么。 今夜,速来寡言少语的祁知矣,会和她说那么多的话。 天女幽端详着那张像是面具般的面庞。 “今天见到你,我很开心。已经没有人会和我一起谈论他们了。 ” 祁知矣低声说。 天女幽看着他,忽然有一丝不忍。 她大概明白这些年祁知矣过得是怎么样的日子了。 “你不知道。” “你不知道我要做什么。”她无声的开口,声音被风吹得七零八碎。 “你那又是什么眼神?”祁知矣问。 天女幽歪头,还是那样略带怜悯的眼神。 “你喜欢秋露浓吧?”她忽然说。 这句话震得祁知矣手腕一抖。 他面色微变,猛地扭头看向天女幽,那张规整的面具裂开,露出一丝缝隙。 这是他今晚反应最大的一次了。 看向天女幽的目光警惕。 终于不再是那种胜券在握、“任何事情都在意料之中”的眼神了。 “我就说。” 天女幽略微有些得意。 “不要想了。”她又说,“所有人都知道。” “所有人?”祁知矣狐疑。 他一直以为这是个秘密。 以前他那样的小心翼翼,未曾表达过自己的心思。 “对,但凡是看过那些话本的,都认为你喜欢秋露浓。” 天女幽说,“有关你和秋露浓的各类话本,到处有卖,你没见过吗?” 祁知矣沉默了。 且不说,去看自己为主角的话本是多么奇怪。 就是在秋露浓死后,他从未主动再接触话本。避免触景生情。 -- 第170页 以前那些给她挑话本的日子,仿佛离他很远。 “你不知道吗?”天女幽也有些惊讶了。 “以前王行之也知道你喜欢秋露浓。” 祁知矣面色又是一僵,怀念中,透着几分万念俱灰的味道。 秋露浓一贯是那个没心没肺的性子,他自认为自己藏的很好。 只要自己不说,任何人都不知道。 不过这样一想,又明白了,为何王行之总是默默看着他们微笑。 在祁知矣的周围。 天女幽边踱步边大笑,晃晃悠悠,像喝醉酒似的。 他还从未见到天女幽这么开心。 “你好像比我想得还要惨......” 天女幽歪着头,说,“我很讨厌你。以前,我觉得你起码应该像我一样才行。” “大家都那么痛苦,凭什么唯独你一人过得那么幸福呢?” “今天我见到了你,这让我心情很好。” 她笑了笑,面容美若桃花。 这时的天女幽,终于确认了,祁知矣说得没错。 他没有说谎。 活了几百年,却从未有一天是为自己而活的。 时刻准备着陨身糜骨,所以他脸上的表情越来越少,眼神越来越冷淡。 深陷淤泥之人,再怎么奋力挣扎,到后面也会麻木到感知不到周围了吧。 所以才会心生魔障。 所以才会像燃尽自己一般苦苦支撑,即便支持不住了也不愿松手。 看着这般宛若站在悬崖边的祁知矣。 天女幽想提前告诉他一个消息。 “你知道秋露浓还活着吗?” 她凝视着祁知矣漆黑的眸子。 此刻竟然透彻的有些柔弱。 ... ... 足足好一会,祁知矣像是忘记呼吸了。 “看你的表情.....你是知道还是不知道呢?” 天女幽似乎是拿不准了。 “算了。无所谓了。” 她的语气透着疲惫,漫不经心的向祁知矣走近。 “不管怎么样,你们都已经错过了。你都已经入魔了,这天下将不会有你的位置了。 “一切都已经无法挽回了。” 天女幽冷笑了一声,异常刺耳。 她猛地扭头,近距离的、直直的看向祁知矣。 “你不会觉得,你们间还有可能吧?” 笑容尽讥讽、嗤笑之能事。 此前轻松的氛围,和语气中透露的些许松动仿佛是幻觉。 她的尖牙利嘴,多年堆积的愤懑不平,终于倾泻出来了。 像暗黑的黏稠沥青。 此刻的天女幽满脸仇恨和怨毒。 狰狞的神情破坏了她的美。 “不要再说了。你快走吧。” 祁知矣摇头,像是也有恼了。 “走?我今天来到这,我就没想过要走。” 天女幽朗声,张开双臂,又笑了起来。 宽大的袖摆随风摆动,她面前,祁知矣的墨发也轻轻舞动起来。 一口鲜血被天女幽咳了出来,溅到地上。 祁知矣白玉般的脸上也沾染了几滴,他微微一愣。 “我们错过了。你也错过了。明明都还活着,可是却将彼此相恨。真是——” ——“太好了!“ 天女幽眼神发亮,“这就是你的报应。” 越来越多的血从口中溢出,她满脸微笑,泪水滑过脸颊。 这一幕诡异又绝美,就连祁知矣也始终没有移开目光。 天女幽倏地抽出祁知矣身侧的长剑。 在来之前,她就服下剧毒。无论怎么样,她都无法停下来了。 作为孤身一人游荡在事件的幽灵,她早已经活够了。 没有了王行之的世间,对天女幽没有任何吸引力。 或许祁知矣说得没有错......他们都是那种会选择,燃尽自己的人啊。 而她此前只是为了这一刻。 不远处,无数脚步声正在靠近,混杂着几句弟子的呼喊。 祁知矣早已反应过来。 对上天女幽眼神时,他久违的感觉到一丝恐惧。 而意识到会发生什么后,他害怕到打了个寒噤,牙关打颤,咯咯作响。 一个个他此前忽略的细节接涌而至。 秋露浓。 对,秋露浓。 祁知矣感觉自己的心脏像一只手抓住,无法再呼吸。 天女幽和他说了那么多,只是为了拖延时间。 她真正的目的,或许包含了泄露魔气,但不止是这些。 她想让自己的死换来什么? 她想让秋露浓做什么? 她布置了那么多就是为了这一刻吗? 祁知矣已经出手了,可还是比天女幽慢了半步。 女人用利剑贯穿了自己的胸口。 他紧跟而来,只来得及抱住她的身体。 阁楼半面墙被人拆掉了,月光吞噬黑暗,照亮了屋内的每一处细节。 天女幽仰起头,泪水从下巴落在锁骨上,楚楚可怜。她看向祁知矣,月光下的眼眸雾蒙蒙的。 那张芝兰玉树般的脸庞上落下几滴温热的血,像是点了朱砂痣,美不胜收。 一如秋露浓初见他时,月色下虚无缥缈的美貌妖魔,转眼便会消失不见。 秋露浓呆呆的站在门外,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幕。 -- 第171页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杀她?”她颤声问。 光亮从祁知矣的眼眸闪过,清澈如稚子,让人误以为多年前的少年重新苏醒。 他抱着天女幽逐渐冷却的尸体,满身鲜血,双眼迷蒙。 认出秋露浓的声音后,祁知矣的神情剧烈变化。一时是痛苦挣扎的复仇者,一时又像是欣喜的少年。 后排的弟子不知发生了什么,声音嘈杂焦急,又有即将见到太上的喜悦。 而等看到屋内后。 满场鸦雀无声。 秋露浓身后。 见到魔气的那一刹那,冷汗从余子骞全身上下每个毛孔涌了出去。 他惊呆了。 随后赶来的弟子也惊呆了。 而还有更多的弟子在赶来的路上。 秋露浓。 这是梦吗? 祁知矣忍不住想。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砍人,我已经爽了(谁懂 ◎最新评论: 【?姐姐是疯子啊?不是我喜欢的类型(??)终究还是我错付了呜呜 所以行之也喜欢姐姐?不然姐姐为什么说我们都错过了?】 -完- 第63章 灯半昏时月半明 ◎   “这条路,我最终还是没能走到尽头。”◎ “你来了啊......”祁知矣轻声说。 他愣愣的盯着少女的脸庞。 平时门可罗雀的阁楼前挤满了人, 清一色玄天宗宗袍,弟子们神情慌张惊恐,呆若木鸡。 站在最前方的秋露浓, 第一个反应过来。 “你对她动手作甚?你要找的不是我吗?我就是秋露浓啊!” 秋露浓愤然道,上前一把夺过天女幽,搂在怀中。 尸体还是温热的,那双妩媚的眼睛睁着, 不知看向何处,眼神空洞。 周围弟子哗然。 秋露浓? 就是那个秋露浓? 余子骞怀疑自己是不是做梦没睡醒。 他惊愕交加, 视线不受控制的落在了小师妹身上。 秋露浓抬手,抚摸起天女幽的面容。 眉目生春,艳若桃花。 刚被卖进天水阁时,她是毫不起眼的丫鬟,时常对着天女幽这张脸发呆。心想这小地方竟然会有如此美人。 她从未想到会有这样一天。 那个王行之肩上的小女孩, 那个天水阁风华绝代的花魁, 就这样的死在自己怀里。 如果是王行之知道了, 也会难过吧。 少女垂头, 竟然低低的哭了起来,肩膀抖动, 滴落的眼泪如闪烁的珍珠。 秋露浓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落泪,心里茫然又空洞。 与王行之有关的一切都离她越来越远。 她能感觉到, 过往的痕迹正逐渐被世间抹去。 祁知矣看着她, 如大梦惊醒般,“噗通”一声猛地扔下手里的剑。 “我......” 他低头看向自己。 掌心的鲜血怎么也擦不掉, 胸襟一片赤红, 不知何时弄脏的, 散发着一股血腥味。 怎么会?怎么会洗不干净呢? 他试图捏了个诀, 可低头一看还是满目鲜血。 属于天女幽的血。 祁知矣的越来越清醒,越来越焦急。 像是一个噩梦,怎么样都逃不掉。 他骤然抬起头来,看到秋露浓不知何时到了自己身前,拿起地上的剑,拔了出来。 “你去死吧。” 她以一种近乎咆哮的力度道,语气混杂着悲伤痛恨茫然苦涩。 那把剑向着祁知矣而去。 少女的动作疾如惊鸟,没有丝毫犹豫。 这一切,虽然快,可也没到来不及躲闪的地步。 祁知矣睁大双眼,愣神看着那道寒芒末入自己的胸膛。 面色诧异,却没有反抗。 他凝神望着秋露浓的眼睛,抬手握住了她的手。 两人一起抓着那把剑。 祁知矣的手腕翻转,鲜血汩汩往外喷涌。 刀刃拧转,缓慢得能感知到每一处细节,直秋露浓忍不住抖瑟了一下,狠狠推开了祁知矣。 他的肩头一歪,往后踉跄几步,衣袍上血花绽开蔓延。 “师父!” 余子骞喊道,眼角无意识的涌出泪水。 可没有人敢上前。 此刻,那位被奉为神明的天下第一人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他身上魔气缠绕,阴影宛若实质化的从那只手往整个身子蔓延,一只眼睛泛着狠戾的红。 没有人会天真的再把他当做玄天宗太上。 “你啊......”祁知矣低声道。 更多话被他吞进腹中。 没有时间了。 或者说,没有必要说了。 浓稠的、鲜红的液体地漫过祁知矣的鞋底,就像站在血池中。 他继续之前的动作,跌跌撞撞的向秋露浓走来。 一步,两步。 脚下全是血印。 刚才那一剑,虽然没有致命,可痛楚让他呈现出从未有过的虚弱。 祁知矣脸色苍白,整个人如轻轻一吹就会熄灭的烛火。 魔气正以一种前所未有的速度吞噬祁知矣。 半张脸像个真挚惶恐的少年,另半张脸像是受苦的伥鬼,整个人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割裂感。 那副清贵美貌的面容,却像个拼凑而成的诡魅半成品。 -- 第172页 他还在往前。 秋露浓防备的向后,直到后背撞在了墙上,退无可退。 她不知道祁知矣要做什么。 可按常理,无论他之后想要怎样报复,都不足为奇。 她默默的握住了手中的剑。 视野里,青年终于是艰难的走到她跟前。 “对不起。” 祁知矣凝视着害怕的少女,过了一会,他展开双臂,抱住了秋露浓。 这个拥抱非常短暂。 秋露浓整个人愣住了。 她看着青年,扶着她的肩膀,努力挤出一个笑来。 这个笑容干净又支离破碎,维系不了一会,便被属于“入魔后”的神情就占据了。 “这条路,我最终还是没能走到尽头。” 祁知矣抬起手来,缓缓向着秋露浓伸去。 可能是要抚摸她的脸庞,又或许是要掐断她的喉咙。 秋露浓实在难以从那张复杂混乱的脸上,看出点什么来。 可没有人会知道了。 因为。 那只手在即将触碰到少女面容的前一刻,无力的垂下,轻轻在她眉间留下一点血痕。 他......怎么了? 秋露浓已经来不及思考了。 从刚才起,她震惊到现在,问题一个接着一个,她无力应对。 祁知矣为什么会以一种毫无防备的姿态,抱住了她?。 他为什么要那样说? 他口中的所说,究竟是什么? 祁知矣的头也跟着垂下,像是人突然昏睡过去。 可躯体还直直立在那。 下一秒,他抬起头来,瞳孔中的光亮并未黯淡几分,反而愈发的刺目和狂热。 眉间一点嫣红。 祁知矣此前自我博弈的举动停止了。像是在他身体中打架的两人,忽然停手了。 终于平静了。之前明显的魔气消失,被他吞入体内。 还是那副芝兰玉树、谪仙般的皮囊。 可全身的根骨在快速重建。 灵力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更加雄厚的魔气。 几近滔天巨浪。 魔气以一种要将周围所有生灵吞噬的气势喷涌而出。 狂风四起,空中形成一股黑色龙卷风,被魔气吸引着,通往云层。 这下,这世间所有人都知道祁知矣入魔了。 简直没给自己留任何退路。 祁知矣在阴影中注视着秋露浓,嘴角往上,滑出一个诡魅的弧度。 “尊上入魔了!尊上真的入魔了!” “快!禀报掌门和长老!” “快!戒备!” 此前心存侥幸的弟子,终于行动起来。 “不要靠近太上!快离开这!让师弟师妹们先走!” 祁知矣对满场乱窜的弟子,显然没什么兴趣。 在他眼里都是蝼蚁。 他握住自己胸口插着的那把剑,用力,缓缓往外拔出。 剑被他随意扔在地上,那个洞,还没来得及流出一滴血,就被黑色的魔气堵住,快速愈合。 整个过程,祁知矣脸上都带着淡淡笑意,轻轻的哼起什么曲子。 然后,他迎着风,衣袍舞动,缓步向秋露浓而来。看起来心情很好的样子。 秋露浓是亲眼看着那股魔气将祁知矣吞噬的。 她站在原地,看着那人向自己走来,心中忽然升起了一个疑惑。 祁知矣的心魔,究竟是因何而生的? 心魔是由无数被压抑多年的魔障凝结而成。 一般压抑的越狠,时间越久,入魔失去控制的那一刻,举止越激烈,甚至完全失去神志。 可眼前这个人,虽然完全入魔了。 反而比之前更爱笑,看起来更亲切了。 四处的声音嚣乱而嘈杂,到处都是慌恐的弟子。 最近的长老已到底现场,对着祁知矣出手,被他轻易化解。 连手都懒的抬。 术法的光亮划破天际,照亮了秋露浓的脸。 秋露浓终于想起来,自己该逃跑了。 她还想带走天女幽的尸体,可祁知矣离她越来越近,只差几步。 一个人影御剑落下,挡在祁知矣面前,拖延住脚步。 余子骞断喝。 “师妹.....秋姑娘,快走!入魔之人生性残暴冷酷,所有人在他眼里都是敌人。” 秋露浓道了声谢,转身背着天女幽的尸体,飞下了山。 即便妖族在秋露浓混入玄天宗后,便已离去,可玄天宗还是乱成一片。 没人管秋露浓。 她很顺利的找到了简行斐的手下,把天女幽的尸体交给他。 安置好一切后,她在玄天宗门口,回头望向亮若白昼的山上。 灵力和魔气的光,照亮了云层,也照亮了山头。 正道的大部队,估摸着也到了。 那边正在进行一场大战。 要走吗? 直接把祁知矣这个包袱,扔给玄天宗和四大世家,看他们狗咬狗,岂不是妙哉? 秋露浓心里的小恶魔叫嚣着。 蠢蠢欲动。 “师妹!快走!我们太上入魔了!”一个弟子经过,冲秋露浓喊道。 他抛下两道符文,转身飞去,继续指挥其他弟子逃散。 秋露浓抬手,一把握住,发现是两张传送符。 她叹了口气。 -- 第173页 没犹豫太多,秋露浓径直入了门派,直奔山头。 杂草丛生的角落,受了重伤的余子骞躺在树下。 “你怎么回来了?还不快跑!” 余子骞见到秋露浓的第一句话,就让她头疼。 “我来带你跑。” 秋露浓说着,握住余子骞的手腕,用灵力探了探伤势。 不知是祁知矣没下重手,还是余子骞修为深厚。 竟然也没受太重的伤。 “我没事,还有其他弟子没来得及逃走,受了伤.....” 余子骞撑起身子,想要坐起来。 还没来得及说那一句,“你先去看他们”,秋露浓按了下伤口,他痛得咳嗽起来。 秋露浓成功制止住他要说的话。 “大师兄。” 秋露浓把方才收到的传送符放在他手中。 余子骞看了眼,抬眸道, “我乃玄天宗大师兄,定是没有先走的道理。” 他在战场般的地方,斩钉截铁的说着这句话,目光像礁石一般,除非被海浪碾碎不然不会后退半分。 秋露浓默默盯了他一刻。 有些心烦意乱,又觉得余子骞这人有些幼稚。 命运是很奇妙的迹会,她忽然想到了曾经的王行之。 一样是玄天宗大师兄。 一样的总是一副要把玄天宗抗在自己肩上的神情。 嘈乱到燥热的夜里,微风拂面,一道微凉的声音响起。 “真是感人至深啊。” 青年轻轻的笑着,声音如玉石碰撞,略带沙哑。 “尊、尊上。” 余子骞瞪大双眼,看向暗处颀长的青年。 秋露浓不知道祁知矣是何时来的。 其他人已经被他搞得风声鹤唳,而他还是一副不急不忙的样子,幽幽的出现。 步伐轻缓优雅,身影清冷如竹。 真当是从画里走出来一样。 没有理会余子骞。 祁知矣歪头,望向秋露浓,“你是喜欢这一种吗?” 眼角一抹绯红,诡魅如妖魔。 秋露浓:“?” 如果她没记错,这人不是刚被她捅了一剑吗? “你喜欢王行之?对吗?”没等秋露浓回答,祁知矣上前一步,又问。 ◎最新评论: 【秋秋不喜欢行之!!我喜欢!!!!】 【嗷嗷嗷嗷冲冲冲】 -完- 第64章 灯半昏时月半明 ◎他宛若遇见了极其高兴的事情,让他喜不自禁。◎ 秋露浓愕然。 这究竟是怎样前言不搭后语的问题啊。 又关王行之□□/事? “曾经, 人人都仰慕王行之。他可真当得起“世家之风骨”这个称号,公子世无双。” “每每看到他被弟子簇拥,出现在玄天宗内, 我就感到一阵恶心。” 祁知矣自顾自的诉说平生,眯起双眼,眸光中满是讥讽,嘴角含笑。 这个被囚禁多年、暗无天日的魔障, 幽幽的提起往事。 眼神怅然。 无数个他被忽略的日夜。 那个寡言的少年,在屋内默默的注视着秋露浓和王行之, 看他们并肩而行,看他们一起仗剑跨过天下山河。 所谓心魔,也就在这样的时刻诞生的。 原来祁知矣曾有过这样的念头? 秋露浓黯然了一刻,摇头道,“我不知道。” “我一直看不透他的心思, 从那时候就是了。” “那个蠢货......他是那种宁愿去死, 也不会和你提起的人啊。” 祁知矣轻声笑了起来, “很久以前我就想问, 你为何只看向王行之呢?” 他对此耿耿于怀。 仿佛这就是这世间最重要的问题了。 因此他吞噬掉祁知矣的【本我】后,第一反应不是一统修真界, 而是一直寻找秋露浓。 “我没有。” 秋露浓再次否认。 不过是一刹那,一连串虚幻的身影闪过, 秋露浓什么都没看清, 祁知矣便到了她身前。 祁知矣眉目生春,含笑抬手握住了秋露浓的脖颈。 四目相对, 他瞳孔倒映着少女的面容, 莹然发亮。 青年这张如冰雪雕刻出的脸庞, 突然生动起来, 带着摄人心魄的美,古艳又清冷。 “真当吗?” 祁知矣虚虚的抚摸了下,细腻的肌肤,白皙又柔软。 真是像淮南旁的春日新长出的杨柳般。 “当真。”秋露浓就差以自己的性命发誓。 “那你为什么不告诉他呢?”祁知矣凑近她,又问。 秋露浓愣住了。 青年以一种近乎幼稚的语气问。 而她面无表情。 秋露浓已经不知道用什么表情来应对了。 “不行。不能这样。” 祁知矣忽然想到什么,否定道。 他转身,衣摆纷飞,在树荫下边踱步边说。 “你若是说了,那我又从何而来呢?” “按我说,你就应该一直骗那个蠢货。” “可我又真讨厌你这个女人。你一个死了那么多年的人,怎么把那家伙玩的团团转呢?” “我有吗?” 秋露浓茫然,她自己都不知道这回事。 “当然。” 祁知矣笃定。“我能出来,还得多亏了你。” -- 第174页 他神色变幻莫测,歪头望向山脚下远处的灯火,像是在思索,又像是在发呆。 暗红色的瞳孔里一片如水的光亮。 过了一会,祁知矣才说。 “如果你早知道的话......” 秋露浓打断他。 “我还是会捅出那一剑。” “不是哦。” 祁知矣扭头看向她,笑了笑,像是在看待一个小孩子。 “虽说,你的那一剑加速了我的诞生。” “你让祁知矣崩溃了。” “可他入魔是迟早的事情,只不过早几日晚几日罢了。” “他早就知道了。甚至都已经安置好后事了。” “那是为什么?”秋露浓颤声问。 祁知矣缓步走到她面前,抚摸起她的头顶,神情亲昵无比。 宛若他们是关系再好不过的兄妹。 “因为你。我才会诞生。” 祁知矣语气喟然。 “因为你和王行之都死了,那个蠢货不愿接受现实,我才有机会长成这样。” “我真是爱死你了。” 他的声音无比喜悦。 祁知矣突然大笑起来,神情炙热,耳边的墨发随风飞舞,挡住了半张面容。 依然熠熠生辉。 秋露浓安静的看着他,没有再说什么。 “正是因为你啊。” 祁知矣笑够了,再次回眸看她,带有几丝媚意。 赤红的瞳孔盈盈发亮,阴影中透着幽暗的光。 因为秋露浓和王行之,所以他才会心生魔障。 又因为。 两人的死对他造成了难以磨灭的影响,才会让他的心魔爆发, 是嫉妒吗? 祁知矣的心魔,竟然只是嫉妒吗? 秋露浓觉得有些不对劲。 入魔后的祁知矣,像是一扇禁闭的门,终于舍得对她敞开一些。 可还是一如既往的晦涩难懂。 祁知矣微微摇头,不再纠结于这些东西。 “你啊,这些年可让我好找啊。” 他和秋露浓并肩而立,垂头看向她,眼角眉梢都是笑意。 他抬手,轻轻抚摸起少女的黑发,抓起一缕发丝,垂眸望了望,笑意并未直达眼底。 比曾经更为暗哑、冷漠。 默默听了许久的余子骞一惊,以为他要对秋露浓做什么。 他强撑起身子,往前一跃,抱住了祁知矣的腿。 余子骞心底,始终认为祁知矣是自己的师父。 抛开不想师妹受伤的念头之外。 他并不希望,师父做会让自己后悔的事情。 余子骞隐约感觉到,祁知矣对这个小师妹十分看重。 直觉告诉他,如果在入魔期间,伤害了小师妹,师父会非常后悔。 冲动之下,余子骞还没来得及细想就已经做出行动。 “师父!那是、那是......” 余子骞忽然不知道怎么称呼小师妹了。 她究竟是那位传说中的剑宗之主秋露浓,还只是小师妹。 “还真是烦人。” 祁知矣皱眉,居高临下的俯视着脚下的弟子。 “若不是因为你还算听话,那小子早就把你杀了。” “一条狗罢了。” “就你还在惦记着什么师徒情谊?” 他冷冷的扯了下嘴角,一脚将余子骞踢开。 “笑话。” “你怕是不知道,你的师兄师姐是什么死的?你能活到现在,恰好是因为你的身份,你背后没有任何世家的支持。” “你以为是为什么?”祁知矣的声音嘶哑而冷酷。 余子骞的背抵在树干上,捂着胸口,又吐了几口血。 他不敢置信的瞪大双眼望向祁知矣。 他忽然像失去了所有力气似的,沮丧的耷拉在原地。 秋露浓只看了余子骞一眼,就被祁知矣抓住肩膀。 他满不在意。 侧头看向秋露浓,耸肩说,“不要着急,更精彩的还在后面。” 祁知矣扭头,望向整个被自己踩在脚下的玄天宗。 山峦簇拥着山峦,明月高悬在夜幕之中,无数弟子们手中照明符或者灯笼的光亮,汇聚成一片,撕破了暗沉阴冷的夜色。 像是无数只萤火虫挤满山脉。 今夜注定是修真界的不眠夜。 不远处,云层之中阴影又刺眼的白光闪动,那是前来支援的各个宗门修士。 御剑而行,即将抵达玄天宗。 “我终于出来了!” 祁知矣暴笑起来,张开双臂,迎着风狂吼,“早就应该放我出来了!这世间有什么是我做不到的?有什么是我做不到的?” “为何要受限于这些蝼蚁?我本就该立于这世间之巅!” “我离飞升成神只差一步!竟然因你而止步不前。” 他猛地转身,看着秋露浓幽幽的说,语气阴冷。 “你们真是太蠢了。” 秋露浓定定的看了他一刹。 “你的心魔是什么?” “心魔?”祁知矣微笑。 “有人告诉过我。每个人的路途,在他少年时已经注定了。” “人永远会对少年时求而不得的东西,耿耿于怀。” “也就是说,人的命运在他出身的那一刻就注定了。” 祁知矣眯了眯眼,看向越来越近的世族弟子。 -- 第175页 “所谓天道,正是如此。” 这几个字,语气分外低沉。 “可我永远不信这回事。” 祁知矣顿了下,视线慢悠悠的移向秋露浓,微笑。 “我的心魔,当然是——” “放肆!” 一声断喝袭来,打断了两人的谈话。 四大世族和八大门派的人已全部抵达,落在了另一座山头。与他们隔着一道悬崖相望。 一位玄天宗的长老上前,飞速带走面若死灰的余子骞。 一排修为最高的弟子站在前排,身后是各个门派掌门和长老。 然后,才是其他三大世家的家主。 看来他们也懂“千金之子坐不垂堂”的道理。 秋露浓想。 唯一的例外,是身为祁家二把手的祁仞壁,站在最前方。 他看着祁知矣,焦急的喊了一声“郎君!” “郎君?祁道友既然入魔了,便不再是我们正道弟子!” 王家家主嗤声,面露威严,“四大世家也不收入魔之人!” 周围一片附和。 没说两句,这些人忽然感觉一股魔气撞在胸口,被逼得往后飞去。 人群像是蚂蚁被水冲散一般,纷纷慌乱起来。 狂风之中。 一个人影从空中落下,稳稳的落在王家家主面前。 袖摆落下,长发随风飘动,那人的脸展露在众人面前。 正是祁知矣。 半明半暗之间,嘴角含笑,透着前所未有的不拘和颓丽。 “你来了!你来送死了啊!” 祁知矣放声大笑,笑声高亢响亮,在整个天地间回荡,震耳欲聋。 他宛若遇见了极其高兴的事情,让他喜不自禁。 从王家家主露面起,祁知矣就像是猫见到了耗子一般,被吸引住了。 他不再看秋露浓,径直飞过去。 不是嫉妒啊。 原来......是因为这个原因吗? 秋露浓呆呆的看着他的背影,一时间,无法再说出一句话来。 在祁知矣心中,真正让他崩溃的地方,是秋露浓和王行之对他的隐瞒吧。 他最重要的人死去了。 可是他竟然不知道其中的原因。 他什么也不知道。 痛苦又惶恐。 而最让他接受不了的是,他不知道死去的两人究竟是否把自己当做“自己人”。 如果是,又为何在遇到事关生死的重要事情时,对他有所保留? 如果不是。 又为何在那几十年间,频频对他伸出手? 他感觉自己被排除在外了。 死去的人已经逝去了,对活着的人,却每一天都是折磨。 世界空空荡荡,唯独他像个孤魂野鬼。 秋露浓看着祁知矣遥远的身影,陌生又肆意。 祁知矣这一生,其实从未有一刻,像入魔后这般,说自己想说的,做自己想做的吧? 他背负的东西,看似很少。 衰落家族的私生子,母亲早逝,父亲不学无术,道途不被人看好...... 可实际上,祁知矣又背负了太多。给自己的束缚太多。 秋露浓心中一时涌出许多念头,可最终又什么都没说。 ... ... 悬崖那边。 祁知矣清理了一个个阻碍,笑着走到了自己的目标前。 大部分修士连他的衣角都摸不到,少数几个能和他过上几招。 通通不够看。 人海战术失败。 尽头的王家家主惶恐不安,试图中储物戒中掏出法器,急的满头大汗。 “你......你不要忘了!王行之的尸体还在我手上!” 王家家主看着那人越来越近,毛骨悚然。 “你想让他挫骨扬灰吗?你想让他魂飞魄散吗?!” “所有人都能死!唯独我不能!” “我必须要活着!” 他提高音量,试图威慑对面的人。 连他自己也没注意到,语气近乎咆哮,满场的人都听得到。 抛弃层层伪装之下,最终造就了这位掌权者的,是极端的贪欲。 拥有太多,位于修真界的巅峰,可他依旧无比爱惜自己拥有的一切。 失去这些东西的恐慌,对他头昏脑涨,以至于让他说出了并不该说的话。 这并不奇怪。 话还没有说完。 忽然一个拳头砸在了他脸上。 他耳朵嗡嗡的响,头昏眼花,半跪在地上,只来得及看清一闪而过的宗袍。 “你是哪家的弟子?知道我是谁吗?!” 他愤怒的质问。 “我是你爹!” 秋露浓抬手又是一拳, “你知道老子是谁吗?” “老子是秋露浓。” “你不是死了吗?!你不是死了吗?!” 王家家主一连问了几句。 他震惊到忽略了痛觉,一边挨打,一边抬头,试图看清面前这人究竟是谁。 他已经顾不上自己额头汩汩而出的鲜血。 “真就以为我死了?” 秋露浓骂道,又是一顿拳打脚踢,通通挑最痛的地方下手。 祁知矣在他们面前停下,含笑看着他们。 他的心情实在是太好了。 再也没有比这一刻更好的时候了。 -- 第176页 很快有修士反应过来,想要上前救下挨打的王家家主。 可他们一旦靠近。 已经入魔的祁尊上就像捏死一只蚂蚁一般,捏死他们。 祁知矣站在一旁看戏。 自己不加入,可也不让别人打扰。 他全神贯注,欣赏起这一幕。 这两人就像是一对搭档。 秋露浓负责狠狠的揍。 如果有人试图插手,会被祁知矣抬走那人。 昔日权势滔天、手握诸多人性命的王家家主,此刻满头的血,一身泥土,在地上躲避拳脚,狼狈不堪。 揍他的,是昨日被审讯的弟子。 负责放风的,是平时和他分庭抗礼的天下第一人。 就像是朝廷上,忽得蹦出来一个被丞相处罚过的囚犯,对着丞相就是一顿揍。 而另一位手握重权的大将军,就在旁边候着,禁止任何人插手。 弟子看呆了。 这是什么发展啊? ◎最新评论: 【真就心疼小祁!希望他能得偿所愿!】 【好奇秋姐丢失的记忆】 -完- 第65章 灯半昏时月半明 ◎“如果我说,我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就你,你信吗?”◎ 秋露浓本来不想掺和这两人的事情。 祁知矣看起来很恨这位王家家主, 她愿意成人之美。 满足祁知矣手刃敌仇的心愿。 可她听见了“王行之”这几个字。 王行之啊...... 所以。 他的魂魄在你手上吗? 秋露浓看着远处祁知矣对面的男人,感觉自己的脑袋充血,那一刻, 什么东西都忘记了。 其他什么也不重要了。 等反应过来时,她的拳脚已经挥了出去。 王家家主的年纪,大到许多人已记不清了。 即便是修士,也呈现出老态。 他穿着华贵的衣裳, 满地打滚,好几次已经快要掏出怀中的法宝, 被秋露浓一脚踩住手腕。 又或者是被祁知矣用术法打落。 两人配合无间,十分默契。 因为有些顾忌,秋露浓始终没有下狠手,只是些皮外伤。 可王家家主完全崩溃了。 他毫无形象,像一条狗, 或者说猪猡一般在地上攀爬滚动。 “你做什么!” 一个少年纵身飞来。 又因祁知矣的目光移向他, 而停下脚步。 秋露浓打累了, 想着歇一下。 她抬头, 发现这是王岭。 “你若是对我做假证心生怨念,对我动手便可, 为何要欺辱我王氏族长!” 王岭怒呵道。 这张往日波澜不惊的脸,也因为愤怒而变形了。 “我没有哦。” 秋露浓笑了笑, 慢悠悠的说。 然后, 她当着王岭的面,抬脚踩在王家家主的胸口。 后者闷哼了一声, 疼痛的抽着气。 “你!” “你们这些王家人, 为何把自己看得如此重要?” 秋露浓打断他, 冷笑着轻轻摇头。 “一副这天底下, 任何事都于你们相关的模样。真就把自己当做这修真界的主人?” “你做假证也好,在背后憎恶我也罢。” “这些事情,我都不曾在意过。” “因为,也压根伤害不到我。” “可这一次,你又在意淫什么?” 她看向王岭,又故意问,笑容恶劣之极。 王岭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怒目咂舌。 他平日本就话少,这下更是哑口无言,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你身为玄天宗弟子!如此天下大难的关头,不共同抵御魔修,反而和入魔之人为伍?!” 王岭身后,一个少年从王家弟子中走了出来,高声喝道。 “哦?” 秋露浓转身,背对着那少年,一脸惊讶的看向祁知矣。 “他们说你是邪魔歪道哎。” 少年心中又惊又悔,面色涨红。 可那位另他不敢直视、貌若妖魔的青年并没回应,只是盯着秋露浓。 “我正是邪魔歪道。”他含笑应道。 声音轻快,如清泉且高低起伏,十分悦耳。 祁知矣并未动怒。 少年心中稍微松了一口气。 而秋露浓扯了扯嘴角,扭头看着少年,嘲讽的笑出声来。 “你听到没有?他自己都承认了。” “所以,是邪魔歪道又如何?” “你们自称是人界中的正道,以守护天下苍生为己任。” “可如今,在这个所谓的邪魔歪道面前,你们又敢做什么?” 秋露浓往前迈了一步,踩在王家家主试图偷偷伸出去的手上。 又是几声闷哼。 “你看?” 她歪头,点点下巴,指着脚下这个所谓的正道魁首。 “又能怎样呢?” 她这话难听到了极点。 此前静默的弟子哗然,愤怒和恐惧如野火一般,从中间往外扩散。 秋露浓的挑衅便是火苗。 有人不明白,这个一向懒洋洋的小师妹,为何忽然之间像变了个人。 更多的人,情绪激动到浑身颤抖 “你们真是太过嚣张!” 少年昂首,低吼道。 -- 第177页 他像每一个热血而不忿的少年一样,怒视着这两人。 恨不得以身殉道,带着这两人同归于尽。 “如果我没记错。” 秋露浓摇头,看向少年身后一大片藏匿在人群中的弟子。 她幽幽的说,“半个时辰前,你们还在呼喊,希望尊上出关来救你们。” “怎么如今他就成了人人喊打的鼠辈,众人嗤之以鼻的妖魔了? ” “那是因为,我们遭到他蒙骗!” “若是知道!若是提早知道......” 努力了几次,少年还是没说出后半句。 若是知道又如何? 身为当今唯一大乘期的大能,入魔后只会更强。 又有谁有一战之力呢? 在场的所有修士,感觉像是一头冷水浇在头上。 他们突然醒了。 几乎无法控制的打了个寒颤。 最前方的少年踉跄几步,脸色惨白,嘴唇发颤。 “我知道,出生在正道魁首的王家之中。你们从小被教育,要荡尽这世间不平,要铲除所有邪魔歪道。” 秋露浓歪头,笑吟吟的。 如水的月色笼罩着她,面容甚是清艳无瑕。 “所谓正道。” “只是因为这数万年里,你们都是修真界最强的宗族而已。” “你以为?” “是你们因为心生仁慈,胸怀天下大道仁义,所以才成为了最强盛的家族吗? “事实总是相反的,年轻人。” 这个歪斜的小山坡上,站满了前来围剿祁知矣的修士。 可再也没有人说话。 刚抵达玄天宗时,他们还按家族和门派站开。 年轻的修士们,衣袍的颜色和徽章错落有致,排序井井有条。 如今已混杂在一起。 连同他们心中的幻想也破灭了。 有谁不知道祁知矣的强大? 当世唯一的大乘期大能,天下第一人。 可这几百年间,几乎没人见过祁知矣出手,万一他实力退步了呢? 又或者。 万一他在入魔过程,因走火入魔而修为退步呢? 如今天下如大厦将倾的时刻,所有弟子,又怎能想着苟且偷生? 带着某种侥幸。 又或者是让人热血沸腾的悲壮感,他们决定为了守住正道而出发。 秋露浓的几句话,直接把这些人的梦打碎了。 祁知矣也在沉默。 他一直默默的盯着秋露浓,月光落在她纤细的背影上。 少女正望向人群,一张张年轻的面容,透着颓然或愤恨。 她词不达意,话语时漫不经心。 可她身边的两人,每一个人都知道她口人那人是谁。 王行之。 王行之不正是那样的家伙? 一个标准的......世家中完美的作品。 如果顺利的话,不遇见秋露浓,他应该会是这几百年来,王家最引以为豪的弟子。 “王行之的事,你究竟知道多久了呢?”秋露浓歪头望向祁知矣。 什么魂魄?什么遗体? 你是因为这个被威胁的吗? 你究竟因此做了什么? 太多太多的疑问了。 两人面面相觑。 没有回答。 又或者说不需要回答。 祁知矣早已知晓了一切。 秋露浓忽然迫切的希望,祁知矣向自己解释。 告诉自己,这些年他并没有独自承受这一切。 比起好人,她更愿意如今的祁知矣做一个彻彻底底的坏人。 “那重要吗?” 祁知矣轻轻扯了扯嘴角,挤出一个不痛不痒的微笑。 数百人一齐倒抽一口冷气的声音同时响起,宛若共鸣。 头顶的魔气在顷刻间浓郁了数倍像雨水般迎面泄下。 所有人抬头,发现夜幕之上平白无故的多出了一个窟窿,惊恐交加12。 云层像是被什么东西涂黑了一片,偌大一个黑洞。 只是看一眼,就让人感到不舒服,头脑一片混沌。 “那是?!魔界的通道!!!” 经历过五百年前建康门口一战的修士毛骨悚然,往后踉跄几步,尖叫道,“怎么可能?!” “他们的魔尊不是死了吗?不是早就死了吗?!” 先是一个黑色的角,然后是黑色盔甲...... 从黑洞里,慢慢浮现出一个魔族的少年,漂浮在空中,冷冷的俯览所有人。 他黑得像一个黑犀牛。 小脸紧绷,除了头顶两个角之外,意外的像人类,更像一个严肃的俊秀侍卫。 “听闻人界诞生了一位魔修大能,我们陛下得知后,特意让我前来迎接。” 少年的声音震耳欲聋,如雷霆般劈开了空气间的平静。 传到每一个人耳边,异常清晰和响亮。 “魔修......”有人喃喃道,“魔族想拉拢祁知矣吗?” “不对!他说的是“我们陛下”!” 有人发现了重点,“魔族的魔尊复活了?什么时候的事?” 少年的视线,准确的落在祁知矣身上。 和他隔着人海相望。 一刻、两刻...... 少年皱眉,屈服般的移开视线。他抬手,对着祁知矣行了魔族的大礼。 “魔族恭候您的莅临。” -- 第178页 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一片惨白,几乎是无法控制的抖瑟着。 还有人站不稳,腿软的跌倒在地。 完了。 这下修真界是全完了。 魔尊复活。 祁知矣入魔后叛出宗门。 不管哪一件事,都能给修真界致命一击。 可这下两件事凑一起发生了。 祁知矣仰头大笑,笑声如汹涌的浪潮般冲刷着所有人的耳膜。 他脚尖一点,染血的衣袍在风中猎猎舞动。 他飞上半空,整个人宛若站在一轮圆月之中,昔日冰雪般的面容恣意放荡,美得像站上舞台的戏子。 被设下限制的王家家主躺在地上,浑身动弹不得。 乘着祁知矣离开,一个弟子偷溜过来给他解开束缚。 一恢复自由,王家家主先失控的骂了一句,再抬头看向面对面对峙的两人。 今天到底是个什么鬼日子。 这下是都死定了。 祁知矣踏入黑洞前,犹豫了一刻。 他回头,对着某个方向,定定的看了一眼。 少女发簪散落,墨发凌乱,月光在她清艳的脸上镀上一层透明的亮色,一脸天真无害。 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祁知矣转身,身影消失在黑洞之中。 少年这才抬起头来。 他面对着无数修士,一眼就在人群中找到秋露浓。 视线深邃而暗沉。 虽然没有说话。 可秋露浓有一种宛若被他视线刺中的感觉。 她确实,这人是在看自己。 “还有一句话,是陛下托我带给您的。” 少年端详了秋露浓一会,才缓缓开口。 “来魔界吧,你想知道的一切都在这。” 他的视线没有丝毫变化,面无表情。 这下,秋露浓敢肯定他在和自己说话了。 冲谁说的? 众人摇头晃头,看向彼此,试图寻找点蛛丝马迹。 魔族和祁知矣都离去后,魔界通道消失。 夜幕中的黑洞宛若没存在过。 各个宗门清点起受伤或死去的弟子。 哭声时不时响起,玄天宗笼罩在一片哀伤的氛围之中。 玄天宗旁的小山坡下。 杂草丛生的角落,树荫密布的阴影中,传来少女的声音。 “妈/的,老子全想起来了。” 黑夜中,秋露浓独自坐在树干边,仰头,看无数绿叶随风抖动。 思考人生。 想着想着,她冲空气啐了一口。 不一会,又是不满的声音。 “老天爷你玩我啊?” ... ... 一夜之间,祁知矣成了修真界中无法提及的名字。 也无人敢提。 那一夜之前,他还是睥睨众生的天下第一人,可顷刻间,他像是变了个人,残酷且冷漠。 蓬莱山脉抬出去的尸体排成一列,脸上都盖着白布,悲切的哀泣声响彻玄天宗。 祁知矣真的就这样,成为世人口中的妖魔鬼怪,居心叵测的魔修。 正道中最后两个和祁知矣接触过的,是余子骞和王家家主。 两人皆是闭口不提。 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情。 魔尊降临的消息,让仙门世家的每一个弟子都胆战心惊。 “共同抵御魔族入境”的大计,就这样紧锣密鼓的筹划了起来。 这一刻,所有人都显得分外正经。 毕竟这是事关所有人共同存亡的大事,危及天下苍生。 除此以外,他们还在四处寻找秋露浓。 屋檐间滴落雨水,破却的寺庙到处漏水。 秋露浓在一堆篝火前,烤着山上打来的野兽,而她身前是一尊佛门金像。 羽衣刀在一旁擦拭着自己的刀。 刀锋折射的光亮,落在布满蜘蛛网的墙上。 雨幕被一个颀长的身影划破。 “秋剑主。” 青年收起雨伞,地上留下一滩积水。他看向秋露浓,“好久不见。” 羽衣刀看着青年。 他还是一张没什么表情的脸,可握着刀柄的手腕默默翻转。 这是出刀前的蓄力。 “我是祁家的人,祁仞壁。”青年笑了笑,“我曾是祁知矣身边的祁家二把手,如今临危受命,是祁家的暂时家主。” “你应该见过我。” “见过。”秋露浓点头。 这个人啊...... 这辈子,还是第一次有人喊秋露浓这个称呼。 秋剑主。 还真是很遥远的称呼啊。 “你是来感谢我吗?”秋露浓认真的问。 “因为我把祁知矣搞下台了,如今你一跃成祁家的家主,不用再听那个人的吩咐了。” 她觉得自己的逻辑很缜密。 “这样想的话,还真是妙哉哎。” “不是。”祁仞壁摇头。 “那你来作甚?”羽衣刀冷冷的问。 “我不相信任何四大世家的人,尤其是实际掌权的人。” 羽衣刀的手还是放在刀上。 “我是来请秋剑主,前去祁家一趟。”祁仞壁诚恳道。 几乎同时,他做了个让面前两人都略微有些惊讶的举动。 他后撤一步,合手弯腰,行了一个世族间的大礼。 -- 第179页 这是代表至高的敬意了。 “你们是要......勾引我走进埋伏,然后给祁知矣报仇吗?” 秋露浓有些震惊,又想不出更合理的解释了。 “不是。” 祁仞壁又摇头,深吸一口,盯着秋露浓的眼睛说, “如果我说,我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就你,你信吗?” “谁让你喊做的?”秋露浓笑了起来。 “祁知矣。” 沉默了许久,他才提起那个名字,声音沙哑涩晦。 ... ... 秋露浓猛地张开眼,发现自己坐在一片漆黑的空旷房间中。 唯独一束光亮从头顶落在她身上。 房间虽然黑暗,可并不阴冷。 非常温暖。 她四处张望,发现暗处站着一个少年,背对着自己。 她看不清那人的长相。 秋露浓觉得这一切都很熟悉,又想不起来究竟何时见过。 她站起来,往前走。 越靠近少年,她的心情越激动,情难自禁。 就仿佛她就是新郎,即将要掀开那个陪伴自己一生之人的头盖一般,无比紧张。 秋露浓边走,边低头看了眼自己。 她穿了一身华丽而繁复的襦裙,装饰精致,衣摆上印着她看不懂的门派印记。 不属于八大门派中的任何一个门派。 她忽然想起来,自己好像是这个门派的小师姐。 这时,秋露浓终于迈步到了少年面前。 明明很短的一条路。 可走的过程,每一步她脑中都冒出新的记忆,像是新生,又像是被洗涤,整个人恍然若失。 窗外一片喧闹,灯火通明。 秋露浓一抬头,少年又消失了。 她很焦急。 风忽然大了起来,如暴雨前的铺垫,门噗的一声被风吹开。 秋露浓双手挡在身前,顶着狂风往外看了一眼。 屋外全是人,每个人脸上都是笑容,他们都穿着和她身上一样精致的衣袍。 碧瓦朱甍,雕梁绣户,一片绵延不绝的灯光。 不远处,少年正定定的望向自己。 隔着无数人头,他脸上的神情,让人分辨不清是在笑还是哭。 即便看不清长相,也有一种异常熟悉的感觉。 这是谁? 这是谁? 这是......系统? 秋露浓不敢置信,瞪大双眼,喃喃的念出了他的名字。 这么久以来被她忘记的,竟然是被默认为只是个程序的系统。 直到这时,一切才顺理成章起来。 难道这有什么寓意? 秋露浓对这个梦很不解。 她一直看着那个和自己隔着人海相望的神秘少年。 她抵着狂风暴雨,努力往前走。 风越来越大,冰雹和雨滴落在身上,十分疼痛,像是有人在冲她扔石子。 系统啊..... 五百年前,她好像就是为了系统去往魔界的。 然后才发生了后面的一切。 可系统又为什么会消失? 秋露浓忽然停下,站在狂风之中,整个人像是要被吹散的布娃娃。 “秋露浓。秋露浓。”有人在喊她。 少女猛地从床上坐起来,额头冒出一片冷汗。 坐在她跟前的羽衣刀满脸诧异,抬手,又因为她的视线而愣住,停在原地。 窗外是灿烂的阳光,和凡间市集的喧闹声。 秋露浓在噩梦中惊醒,听着烟火气十足的声音,竟然有些宛若隔世。 这是祁家的一个小庭院里。 而秋露浓刚从祁家出来。 她不知道自己何时睡着的,只感觉头很痛,浑身上下都很痛。 羽衣刀见她的脸色不好,犹豫了一瞬,道,“外面,四大世族的人都来了。” 此前,仙门世家的人一概不知他们的行踪。 而去了一次祁家,就被找上门来了。 祁仞壁的邀请,会不会就是陷阱? 羽衣刀就差把这句话摆脸上了。 而他的下一句话是。 “要不我出去把他们都杀了吧。” “......” 秋露浓觉得自己的头更痛了。 “没事。”秋露浓挥了挥手,摇头,“我知道他们是来找我的。” “而且,找我的目的和几百年前一样。” “这些年,他们真是一点长进都没有啊。” 说着说着,她竟然轻声笑了起来。 半缕阳光照亮了脸庞,神情像是见到了非常有趣的景观。 “那祁仞壁呢?”羽衣刀问。 那语气,就仿佛是,只要秋露浓一声令下,他就去把这个人做掉。 “他不会骗我。”秋露浓看向窗外,阳光下无数灰尘飞舞,满是喧嚣。 “为何?” 沉默了许久之后,秋露浓站起来,从阳光中转身,默默的看向羽衣刀。 “或许是因为......他是祁知矣的人吧。” 她声音幽幽。 “走吧。去找他们吧。” 秋露浓推开窗往外走,身后,炙热的阳光落入室内,抹去阴影。 微风从湛蓝的天空下迎面吹来。 以前她一直觉得祁知矣长得太好看了,若不是那样冷冰冰,会更为讨人喜欢。 可当他真的那样恣意大笑,眼眸空洞哀切,衣袂纷飞时。 -- 第180页 秋露浓又发现,自己还是更喜欢他面无表情。 高高在上也好,寡言沉默也好。 都比这要好。 ◎最新评论: 【诶?系统是真人的吗】 -完- 第66章 此时相望不相闻 ◎ 他坐在阴影之中,看着桌前堆叠的文书,和冰冷空旷的屋子。◎ “你当真要过去?” 出了庭院, 羽衣刀冷冷的问。 “这镇子只有这么大,那群人估计早就设下阵法了吧。” 秋露浓的影子落地上,从树荫间穿梭。 她懒洋洋的声音传了过来, 像是午睡刚睡醒般。 “反正也逃不掉了。” “你若是想跑,我现在遍你走。” 安静了片刻,羽衣刀又说。 宛若做出重大的退步。 “你是被安插在我身边的二五仔吗?” 秋露浓忽然问,语气有些郁闷。 忽略了“她究竟是何时发现的?”这个问题。 羽衣刀点头道, “是的。” 干净利落。 其实他内心委实有些无措。 只是不管再怎样,他都是那样一张波澜不惊的脸。 羽衣刀道:“我师兄说, 你不该活着。” “这是天道所注定的。” “你会去魔界。” “这也是天道。” “他们是想在逼你死。” 羽衣刀定下一个结论。 若是其他佛修弟子听见,只会觉得撞鬼了。 羽衣刀还能说出这种话? 身为“修罗道”千年难得一遇的领袖,羽衣刀对别人的命没有敬畏,视人命如草芥。 对他自己的命,也是这样。 应该说。 世间万物在他眼中, 宛若只是话本上的故事。 都是干瘪瘪的, 毫无代入感。 在他的世界里, 始终只有他一个人。因此羽衣刀对外界漠不关心。 他始终像一个活在孤城中的少年。 阳光炙热而明亮, 树荫在两人头顶晃动,身边是穿梭的行人。 秋露浓停下, 回头看向羽衣刀。 羽衣刀默然的迎着她的目光。 “那你呢?你是怎么想的?” 秋露浓问。 “上次你说你不知道。” “那这一次呢?” 羽衣刀愣了足足一刻,意外又不知所措。 他一生, 并没有多少被人询问“你是怎么想的”的经验。 他是佛门的一把剑。代表着佛修述衷于暴力的最高水准。 合格的剑, 是没有自己的喜好的。 用剑的人,也不会在意手中的剑在想什么。 甚至。 一开始铸造这把剑之人, 就是特意这般锤炼他。 羽衣刀盯着秋露浓的眼睛, 神情非常认真。 他杀人的时候不及这十分之一认真。 “我还是不知道。” “但我不希望你过去, 这总让我不安。” “放心。” 秋露浓安慰他, 歪头笑了起来。 “天下苍生固然很重要,但是我的命也很重要。” 那笑容真美。肌肤无瑕如玉,墨发轻垂,阳光下艳涟如波光粼粼的水面。 看得羽衣刀久久无言。 “你不需要动手。” “你看着吧。”秋露浓一脸信誓旦旦,语气臭屁又可爱。 “就看我怎么赢。” “好。” 羽衣刀垂眸,默默跟在少女身后。 司隶旁的小镇上,被惊起的鸟群从空中飞过。 此时,茵绿的山头挤满了人,修真界立场各不相同的大能齐聚一堂。 各个宗门的掌权人共襄盛举。 “诸位!”王家家主肃然道,“我们四大世族,共维系了修真界长达五百年的和平。” “朝迁市变,如今人界动荡不定。” “祁家前任家主,祁知矣心魔横生,走火入魔,已被魔族收归麾下。” “魔界的魔尊复苏,又有了祁知矣这一名大将,比五百年前更为凶狠难敌。” “八方风雨,魔界蠢蠢欲动。常言道,百足不僵。在座的诸位也应当放下过往纷争,切勿操戈同室。” “王家愿与诸位风雨同舟。” 修士中爆发一阵应和声,齐呼“风雨同舟”。 宛若宣誓一般,激情昂扬。 王家家主举手,待众人平静下来,才接着说。 “今日,我们是为请秋剑主出动而来。” “是那复生的秋露浓?”一名修士诧异。 “剑宗早已如蚁穴溃败,还叫什么剑主......” 又是一名弟子不屑道。 “你们是在说我吗?” 属于少女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压下了这一片议论声。 现场忽然寂静。 这声音不算高,也很婉转悦耳,可不知怎么的,有一种压倒一切喧杂的气势。 当她响起时,其他人都忘记说话了。 众人齐刷刷的向着声音传来的地方望去。 裙摆垂下,树荫随风晃动,浓郁到几乎要滴落的绿色。阳光和枝丫的缝隙间,是一张含着笑睥睨众人的脸。 让人见之不忘。 还真是.....出乎意料的出场啊。 祁仞壁苦笑。 “既然秋剑主已听到我们的谈话了,那也省的我们再登门拜访。” -- 第181页 王家家主道,声音如雷鸣贯耳,惊醒了许多呆愣的修士。 “只望秋剑主,加入我们,一同讨伐魔军。” 他扬起袖摆,走到众人视线中间,抬手对着秋露浓行了个世族间的大礼。 这还是在秋露浓不久前刚揍过他的前提下。 可谓是,把自己的姿态放低到了极致。 把秋露浓摆在一个无法后退的位置上。 王家家主胸有成竹,宛若胜券在握。 比起修士,他更符合人们心中“权臣”的形象。 上万年间,仙门世家发展出一套和凡间门阀毫无区别的体系。 那些醉心于修炼的强者,厌倦和他们眼中的蝼蚁接触。 常年闭关修炼,不问凡尘世事。 这些人,虽然也在修真界中拥有极高的地位。 可真正的权力,到底还是被一些不那么强的人握住了。 最终,那些一心求道之人,反而成了掌权者手中的剑。 所谓“道途”。 本就是修真界合谋的谎言。 ... ... “不要。”秋露浓摇头。 “五百年前,建康门前,秋剑主也见过魔军的残忍。” 王家家主质问她。 “难道忍心再看这魔界入侵?这天下生灵涂炭?” “是啊,就因为我救过他们,所以我就必须再救他们一次? ” 秋露浓想笑。 然后她也真的就歪着头,笑了起来。 “他们可不喊我喊娘。” 她开了个玩笑。 目之所及,没有一个人笑得出来, 修士通通板着张脸,神情肃穆,好似要死的人是自己爹娘。 一副将天下大义抗在肩上的神情。 他们皱眉或咋舌,对秋露浓的话语很不满。 “此话差矣。” “怎能如此冷漠无情。” ... 修士们不忿道。 “我可不是救世主。” 秋露浓从树上跃下,站在众人前扬起下巴,视线一一掠过所有人。 “你们希望我能救天下人。” “可这你们掌控之下的天下,又与又我何关?” 王家家主默然了一刻,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反而摇头道。 “这不是“救”。” “秋剑主,我知你身份神秘,无门无派。” “可这一世,你在玄天宗内,多少也了解过常人修炼的术法。” “也知晓仙门宗派成立的缘由。” “上万年前,人界也有一段黑暗的时期。修士们互相厮杀,争夺法宝,毫不顾忌平民百姓。” “那一段时间,这天下修士无一人飞升,每一位到大乘期的大能,都会死于天劫之下。” “所以......想要飞升成仙,便得攒人品。” 秋露浓点头,微笑。 “并非如此简单。”他接着说。 “这天下所有百姓的气运,关系着灵气的盛衰。” “但凡是修道之人,世间人人皆与我们有关,我们的所作所为,天道都看在眼里。” “这也是为什么,但凡是世家弟子,都会教导晚辈,以天下苍生为己任。” 他扭头,睁着一双浑浊的眼睛,盯着秋露浓。 “世间大道万千,而我王家.....每一任的嫡长子,克己复礼,慎独而行。” 这是在说......王行之? 少女终于侧头,看向了老者。 “这样么?” 直到这时,秋露浓的眼神才稍微认真了点。 她想起来了。 王行之的遗骨还在这个老头子手里。 不知怎么的。 从祁家出来后,她脑中总是不自觉的冒出祁知矣的身影。 他少年时侧头腼腆微笑的模样,他青年时漠然不语的面庞。 出现在窗边的阳光中。 在人头簇拥的街头。 在修士们一齐对她齐眉冷对的时分。 几乎随时随地,秋露浓眼前都会浮现出祁知矣的影子。 没想到,有人会在这时提起与祁知矣有关的事情。 大家也算心意暗合。 秋露浓又想起了方才祁仞壁的话语。 秋露浓赴了祁仞壁的邀请,可并没有走正门。 她提早溜了进去,在祁家那个宅子里,一路摸到了祁仞壁住的地方,准备打探消息。 如果祁仞壁骗她,那就直接做掉他。 秋露浓这般想着,穿过枝叶茂盛的窗边。树荫几乎把天空遮住,随风沙沙抖动。 这个屋子她曾来过。 不过是被祁知矣抱进来的,那时她全无意识。 屋内笼罩在一层淡淡的阴影之中,屋檐边风铃响着。 祁仞壁长长的衣袍拖在地上,在桌前改着文书。 心腹们同祁仞壁交代事宜,立在他桌前。 有人寡言,有人疑惑,也有人质疑。 秋露浓本来不想听的,春困让人无精打采。 她漫不经心,听到几个字,慢慢扭头看向屋内,将头靠了过去。 然后,她将耳朵贴在墙边,每一个字都在她脑中回荡。 她的世界轰然倒塌,整个人呆若木鸡。 秋露浓呆愣的坐在原地,树荫从她头顶飘过,落叶飞旋而下。 祁仞壁的声音沙沙作响。 “他早已就交代完所有事情......我们这位郎君,可真是个顽固的......” -- 第182页 “其中最高的一条,便是不许伤害秋姑娘。” “奇怪吗?可对于我们这些家主身边的人来说,很容易理解吧。” “从我认识他起,他身边便没停留过任何人。” “他少时贫苦孤寂,在遇见了秋露浓后,拥有了友谊、力量、尊重和爱慕之人,然后......又在一夕之间失去所有。” “......那之后,他好像还活着,可实际上已经死了。” “他之所以坐在这个位置上,只是为了把那些他恨的人拖入地狱,除此以外,他什么也不关心。” “不要妄图让一个复仇者想着顾全大局......我时常感觉,祁家在他手上没覆灭掉就谢天谢地了......好吧,我觉得郎君更想对王家动手。” 祁仞壁缓慢的呼了一口气。 他坐在阴影之中,看着桌前堆叠的文书,和冰冷空旷的屋子。 “如今我坐在了这个位置,才发现......在那些与世隔绝的时间里,他一个人看着这些东西,会格外寂寞吧。” ◎最新评论: 【啊这 笑祁戏份好多啊 但是真的很立得住很酷啊 】 -完- 第67章 此时相望不相闻 ◎   “我想杀人的时候,没有人能拦得住我。”◎ “一个人苦苦支撑着, 构建起这样一个庞大的体系,会很辛苦吧。” 秋露浓轻声说。 祁仞璧在桌前展开图纸。 王、萧、谢三大家族中都被插入眼线,人名像蜘蛛网一般, 蔓延至各族每一个角落。 每一个名字,都标注得十分详细。 从身份、弱点到近况。 有的名字被血一般的暗红色遮盖,代表已经废掉的棋子。 而没用的棋子,也只有死去这一种结果。 这是一张将整个修真界都囊入其中的网, 一直默默的高悬在所有人头顶。 而最中间坐镇的“蜘蛛”,是被祁知矣托以重任的祁仞璧。 简直让人难以置信。 世族都只相信自己家族的人。 血脉的传承, 在他们眼里是一种天然的羁绊,在至高的权力面前,只有血脉才能稍稍束缚住人心。 所有背叛. 家族之人,会被处以最高的惩罚。 一如曾经的王行之。 可祁知矣还真就走出了一条新的道路。 “简直像是在浓雾中泛舟啊......” 祁仞璧叹气,打了个形象的比方。 秋露浓抬眸, 视线从桌前移到青年脸上。 他神情中, 隐约渗着几分怀念和悲戚。 秋露浓心中微微动了动, 问, “你有恨过他吗?” “他可不是个好人。” 祁仞璧怔了怔,摇头。 “话不是这样说的。” “秋剑主虽不是世家中人, 可多少也了解过世家的规则。” “若不是郎君,像我这般人, 这辈子不会有机会接触到这些。 ” “我们的身份, 便注定了前方本就没有路。” 秋露浓敛着眉,一言不发。 淡淡的阴影遮盖住眉目, 像个僵硬的雕像。 祁仞璧继续说。 “在这个混乱的时代, 和平只是假相, 修真界的底色便是阴郁晦暗的, 旦夕生死。” “至于生死与否?” “凡间征战可能会死,修道会死,与妖族厮杀会死,渡劫失败会死。若是死了,那便是命。” “做任何事情,都需要牺牲。” “可起码郎君让我们看到了前路。” 祁仞璧眼神明亮,炙热的目光的落在了那一个个名字上。 四大世家是怎样一个庞然大物。 它不是一朝一夕构建而成的巨型建筑,在时代的浪潮中佁然不动。 可竟然有人花费数百年,偷梁换柱。 那个固执的年轻人带着某种不死不休的决心奋力想要开辟一条道路。 如今也到了大厦将倾的时刻了。 是这样的么? 秋露浓的视线在阳光中微微晃动。 她看着这间祁知矣曾睡过的软塌,那个对着湖面的窗户,和窗外枝繁叶茂的绿植。 这间屋子她曾经来过。 甚至她还在这住过半月。 秋露浓又想起来了。 青年立在屏风前的模样,侧脸的每根线条都清冷而绝丽,眼眸黑得有些忧郁,仿佛随时会抽身而去。 原来。 那些漫长的日夜里。 祁知矣一直在做着这些无人得知、不被世人所认可的的事情吗? 是为什么呢? 究竟从她那得到了多么珍贵、多么重要的东西,才会像个傻瓜一样甘愿把这辈子耗尽在她身上呢? 宛若飞蛾扑火。 “如果......他没遇见我就好了。” 秋露浓从阴影中往明亮的窗外望去,缓步向外。 直到身影消融在刺眼的阳光中,声音还回荡在屋内。 “如果没看到过光,至少不会像飞蛾一样,余生追逐着虚幻的光亮纠缠到死。” “那些孤苦的少年岁月。” “撑过去之后,他的未来将平坦顺畅,道途通天,直至飞升成仙。” 祁仞壁摇头笑笑,不再说话。 ... ... 秋露浓看着面前的王家家主。 真是熟悉的一幕啊...... 就是为了这个吗? -- 第183页 她忽然发现,祁知矣想的远比她要多。 曾经她面对仙门世家围攻的那一刻,她身旁什么都没有。 可此刻,身后却无端多了一个家族的支持。 就是为了这个吗? 祁知矣早就想到了这一切吗? 思绪很乱,秋露浓的头脑却越发的清明。 很多很多的话,忽然之间就顺畅的涌到了心头。 少女沉默着,笔直的立在众人面前,若有所思,心不在焉。 背挺得笔直,骨架纤细。 她的面容稚嫩,虽然清艳,却怎么看也只是个孩子。 他们在做什么? 一群人逼这样一个孩子走上战场吗? 有人的心中闪过这样一丝疑惑。 但很快,更多能说服他的道理浮上心头。他们是为天下百姓啊。 王家家主看着秋露浓。 祁知矣已经不在了。 这次,他带了那么多世家弟子,又让王家弟子启动了防卫的阵法。 他总算是有胆子站在秋露浓面前了。 他很了解眼前这个人,绝不像一般人那般轻易被说动。 她戒备,极其自我,对仙门世族嗤之以鼻,并不好拿捏。 因此,他才做好了搬出“王行之”的准备。 几百年前,他曾听说过那位嫡长子将她以挚友看待,他竭力阻止,可对方将他的话嗤之以鼻。 也可惜了那个天资极佳的孩子。 王行之到底还是太年轻了,并不明白王家权力能带给他的究极是什么,才会如此自毁前途。 “凡我王家弟子,皆是以此为准则要求自己。就像五百年前,魔界不稳之际,我王家弟子不也与你一同前往魔界......” 秋露浓沉默的期间,王家家主仍在劝说。 “是该这样。” 忽然,她开口打断了老者。 秋露浓眨了眨眼睛,抬眸望了过来,倒映着阳光的瞳光清澈。 众人愣了下。 一时间,空气间没有任何声音。 “所以说,这不是救。”王家家主说。 “与自己息息相关之事,怎么能说是救呢?” “当然,也不止是王家,仙门世家中的任何一个家族,遇到这是事关存亡的时刻,都不会有所保留。”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你且看在座的弟子,哪一个不是正值道途大好的时候” “说句冷血的话,若是跑了,还能押着他去不成?” “所有人,都是为了我们共同生活的人界啊。” 王家家主准备乘胜追击。 “你说的没错。” 秋露浓微笑,点头道。 周围再次安静了一刻。 王家家主看到,秋露浓应道,却并没有再接话。 少女只是眯了眯双眼,视线漫无目的的飘向山下,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我知晓,这次这么多人前来,请求秋剑主共同前往,会让人心生不悦。” 王家家主想着趁热打铁,继续说。 “魔界阴冷黑暗,魔军狡猾凶残,任何人都会感到恐惧。” “可魔族虎视眈眈,每拖延一日,危险便增加了几分。” “为了整个人界,秋剑主身为修真界大能,大家都希望秋剑主能加入,才出此下策。” “那如果那个人是你的话,你也愿意去往魔界吗?”秋露浓问。 “当然。” 他心中暗喜,说话时语气都格外昂扬。 “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四下分外安静,一声清脆悦耳的鸟鸣穿过头顶的天空。 秋露浓歪着头,轻轻的笑了笑。 “王家家主还真是让人刮目相看啊。” 她看向老者。“此去分外凶险,可能会死的。” “我想,每一个王家弟子都会如此抉择。” 王家家主面色真挚,再次行了个大礼,身后世家弟子长叹。 而他心中冷笑。 果然啊...... 再怎么样,也就是个孩子。 孩子都是愚蠢的,被三言两语打动的。 也是轻易就会被所谓的“情谊”要挟的。 “当真不怕死?” 秋露浓含笑问。 “不怕。”王家家主朗声道,面色平和,眼神坚毅。 快到了!快到了! 他感觉到,只差临门一脚,秋露浓便要应下了。 比他想得要简单一些。 也不知是不是王行之几个字起了作用...... “好。”秋露浓笑着点头,“那就让我送您上路吧。” 什、什么? 他感觉一阵酥麻顺着颈椎爬上了后脑勺,一瞬间,冷汗打湿了后背。 秋露浓要杀他! 她竟然想在这杀他! 他抬起头来,少女精致的脸庞靠得如此之近,瞳孔中倒映着的光芒闪烁,几乎是和他面对面站着。 究竟是什么时候过来的? 他毫无察觉。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简直像是鬼魅一样。 怎么可能...... 他的阵法呢?!他带来的弟子呢?! 他试图出声呼救。 可这一刻,他已经浑身动弹不得,发不出一个音节。 王家的护身阵法也没启动。 几米之外,同行的修士眼中,这两人忽然站在一起说悄悄话。 -- 第184页 巨大的恐惧几乎要撕碎这个常年身处高位的老者。 他浑身颤栗,像筛糠一样哆嗦起来。 “你说的没错。” 秋露浓含笑点头,抬手拽住了他的衣领,往悬崖边拖过去。 “克己复礼,慎独而行。” “王行之确实当得起这几个词语。” 秋露浓的声音很轻。 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 一步、两步...... 他从未想过,能如此清晰的见到自己赴死的步伐。 落在身上的阳光暖和,可他宛若置身冰天雪地之中。 面前的少女回头,半边脸眼眸在阴影中,半边脸被阳光染上透明的亮色,眉如墨画,宛若披着清艳人皮的妖魔。 “我还要告诉你一个真相。” 秋露浓说,“当初,我之所以会答应去魔界,是因为我本来就要去那。” “我和王行之不同。” “他会为了他的朋友、为了家族的名誉而被你逼死。” “我虽然是他的挚友,可我压根就是个坏人。” 提起这个名字,那张透着平静的脸,也逐渐浮现出微笑。 依旧很美。 却像是恶鬼站在地狱前欢迎人时的神情。 “那时候,我之所以会的站在你面前,好好和你们说话。” “而不是在你们的对立面,像一开始那般百无禁忌。肆无忌惮。” “是因为王行之,你知道吗?” “你以为?” “我为什么会突然和你们这些所谓的名门正派交好?” “因为我不想让我的朋友夹在中间,左右为难啊。” 她的语气宛若叹息,而老者越发剧烈的抖动。 “可现在,王行之死了。” “所以你也无法拿这些东西来威胁我。这天下百姓苍生,确实无比重要。” “可我不在乎,也不想在乎。” “我想杀人的时候,没有人能拦得住我。” “这一次也是一样。” 她顿了下,歪头,注视着老者恐惧到颤抖的双眼,甜甜的笑了起来。 “你知道......王行之是怎么死的吗?” 少女的袖摆在风中猎猎舞动,墨发也狂乱地飞舞着,她微笑着,潦黑的眼眸深处颜色很暗。 “你也去尝一下滋味吧。” 他的头脑一片空白,耳边嗡嗡作响。 他错了。 错的离谱。 她不仅不好拿捏,还睚眦必报,残暴而冷漠。 就像她谜一般的过往一样...... “所以......” 秋露浓蓦然提高音量,足以让在场所有人都听得到。 “相信您也愿意为了这天下苍生赴死吧?” 碎石落下悬崖。 老者睚眦欲裂,眼珠子看着少女将自己推了下去。 耳边的风呼呼作响,他动弹不得,像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凡人一般,无助的往下坠。 他的身影越来越模糊,逐渐变成一个小黑点。 满堂愕然,一片死一般的寂静后,怒吼声纷纷响起。 “你在做什么?!” ◎最新评论: 【死了诶嘿 看他不爽很久了】 【哇哦】 -完- 第68章 此时相闻不相见 ◎少年倦懒的撑起一只手,墨发亮如生漆,发长委地,艳丽的衣袍松散,露出半个雪白的胸膛。◎ “啊?你们刚才都都没听见吗?” 秋露浓掏出手帕, 慢条斯理的擦拭手掌。 像是碰到了什么脏东西。 “大人不是都说了。他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我这是帮大人,了却他的心愿啊。” 她含笑看向所有修士。 “你!你!” 诸多弟子又惊又怒, 被气得一句话说不出来, 秋露浓立在悬崖边,一动未动,冷眼看到数名王家弟子飞下山崖, 试图救人。 可一切都已经晚了。 “真是胆大包天!!” 众人皆是震怒。 这算什么? 就等同于朝廷之上,有人当着所有大臣、将军的面, 直接将宰相给杀了。 这已经不是说杀人偿命的事情了。 这一巴掌,等同于直接打在了这个国家的脸上。 “竖子残忍!冷酷无情!”王家修士挥臂呼喊。 “来人!诸位道友!我们一同将这人拿下,带回王家处置!” “且慢!” 祁仞璧的声音最先响起。 “秋道友不是说了吗?这是在帮王兄了却心愿啊。” 他这一出声,四下一片寂静。 所有的目光都黏在他身上。 不解、愤怒、了然...... “王兄志在为了修真界献身,这晚死早死都是死。” 祁仞璧抚了抚不存在的胡须, 一脸痛惜。 “如此一遭, 反而省去了王兄过程受到的痛苦。岂不妙哉?!” “住嘴!” 王家修士双目通红, 指着祁仞璧骂道。 “你是不是也是和这秋露浓一伙的?!” “我早就知道, 你们祁家,就盼望着我们王家出事。” “只不过之前, 祁知矣在位时没显露出来......” 这人话还没说完。 祁家一名后生直接从空中跃下,一脚横踢, 踢晕了他。 -- 第185页 “废物!” 这名祁知矣的粉丝, 冲他脸上啐了一口。 “你怎么和我祁家家主说话的?!” “你还敢动手!” 又一名王家弟子红了眼,抬手捏诀, 准备为自己的同伴报仇。 只可惜。 还未成功, 祁仞璧冷冷的扫了他一眼, 这人身子一软, 晕倒了。 “住手!”祁仞璧板着张脸,神情肃穆。 “难不成,王家是想在魔族攻打进来之前,我们四大世家自己先打起来?” “......” 秋露浓都看不下去了。 好像是你们祁家先动的手哎。 好流氓啊。 她喜欢。 王家弟子怒目而视,和祁家相隔而站,泾渭分明。 他们放弃祁家,准备发动其他两家,与自己一同缉拿秋露浓。 “家主!” 尖叫声骤然响起。 短刃从老人的胸前捅出来,鲜血染红了锋利的白刃。 谢家家主口中溢出鲜血,踉跄两步。 巨大的痛苦席卷了他的全身,他对此无比熟悉。这是沾染了剧毒的匕首。 真正意义上的救无可救,即便是神仙来了也没办法。 他不敢置信,挣扎着想扭头,试图看清是谁动的手。 一张年轻而锐利的面容,默默的从他身后展露出来。 逆着阳光,棱角分明的轮廓旁一片浓重的阴影,俊秀温雅,带着让人无法直视的锋芒。 “你看吧。” 谢争春利落的拔出匕首,冷冷的望着这人倒下,瞳光如冰雪折射的光亮。 “我说过,我会让你付出代价的。” 他的声音沙哑,说的很慢,每一个字都格外清晰。 在幽静的悬崖边,宛若震耳欲聋。 周围人简直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一幕。 唯独谢争春面无表情,甩了甩匕首上的鲜血,又踢了两脚,确认对方失去行动能力后。 他蹲下,伸手在老者怀中寻找着什么。 后者目次欲裂,黑红的血液汩汩流淌。 他颤抖着抬手,试图去拽住少年的手。 “谢争春!你在做什么?!!!” 离他最近的人怒吼道,“那可是你长辈!亲眼看着你长大的亲人!” “谢元白也是你们的亲人。” 谢争春冷笑道。 他全程神情没有任何起伏,眼神分外冷静,仿佛已经在心中计算过无数遍了。 谢争春终于找到了自己的要的东西。 此时,谢家弟子也全都反应过来,向他狂奔过来。 一张张暴怒、伤心、震惊的脸庞,在高速运动的过程中变形。 谢争春抬手,将那东西举在阳光下,放在无数人的视线中。 谢家家符。 “即日起!我便是谢家家主!” 谢争春眼神冷冽,环顾四周,“违令者,当以家法处置!” 谢争春目之所及,谢家弟子都僵在原地一动未动。 他们惊讶的发现,这个少年身上,竟然存在类似于“威压”的东西。 祁仞璧微微有些惊讶。 这可在他的计划之外了。 修真界中,几乎没有人会选择这样一条路。 分外艰难,名不正也言不顺。 他侧头,看向秋露浓。 好吧,她也不知道,甚至看起来比自己还要震惊。 王家弟子集体懵了。 眼看谢家一团糟,祁家帮不上忙,萧家也默不作声。 就连王家之中,也出现了各种不一样的声音。 再提起“缉拿秋贼子”时,并没有多少人响应。 究竟是怎么回事...... 方才还“一股作气”、“众心所向”的四大世家,忽然间,人心就散了。 这变化突如其来,甚至都找不到一个准确的时间点。 可所有人都察觉到了。 有什么不一样了。 一片混乱中,不少人看向站在悬崖边的少女。 浓墨重彩的衣袍在风中猎猎舞动,光影落在她脸上,湛蓝如水洗的天空之下,美得惊心动魄。 她侧面线条清艳婉转,正凝神看向远方的森林。 山崖下的树林间。 鸟群被惊醒,远离森林飞向天空。 两道人影在林间缠斗,枝叶抖动,大片落叶翻转着落下。 “好你个羽衣刀,如今对师兄也动手了。”酸儒书生道。 青年不语。 “什么意思?你这是什么意思?” 书生骂道,越想越气,下手也越来越狠。 “不是我佛门苛责那秋剑主,是天道不容她!” “怎么?你还要和师兄我叫板?” “我如此爱惜美人的一个人,怎么可能会冒然想伤害一个女孩?” “若是有任何一丝机会,我都会帮她争取。” “可她的命格就是如此,天道想着法子要她死。” 书生一字一顿,“我能有什么办法呢” 青年还是沉默。 手上动作却未有半分迟疑。 ... ... 秋露浓安静的听了许久。 她眼前,世族间一片躁乱;不远处,佛修的两位大能打得那是一个热火朝天,处处下狠手。 “都给我停下!”她喝道。 下一秒,四下寂静无声。 -- 第186页 没有人再说话。 他们惊讶的张望,发现不知为何,周围人也都停下了动作。 明明秋露浓的声音也不算大,可方才宛若发生了一场小型的地震,空气都如水波般震动。 “我说过,王家家主是为了天下苍生而死,那他便是为了天下苍生而死的。” 秋露浓斩钉截铁,问道。 “还有谁有异议?” 无人做声。也没有人敢站出来。 “好,看来大家都同意了。”秋露浓抬手,细长的手指划过颈间的发丝。 她笑着说,“他姑且也算是为了天下苍生赴死的吧。” “因为,只要他死了,我便愿意前往魔界。” “你们觉得?这笔买卖划算吗?” “你在说什么?”谢争春脸色一瞬间惨白,上前一步。 他试图阻止。 可秋露浓早已说出了那句话。 众人神情呆愣,足足一刻钟内,没有发出一定点声响。 “我将会前往魔界!”秋露浓朗声道。 她的面容在风中清冷淡然,却宛若沉睡的狮子终于睁开了双眼。 威仪具足。 脸还是那张脸,可谢争春已经看不懂其中的神情。 ... ... 魔界,是人界以外的另一个小世界。 从古至今,人们有听过无数有关魔界的故事,无比黑暗。 故事里,魔族嗜血混沌,像是被兽性所掌控的生物。 魔族也成了一个让人心生恐惧的遗蛮之地。 修士们,是从秘境中进入魔界的。 秋露浓一踏上那块土地,便感觉到一股熟悉的味道。 天空阴沉,黑压压的云层分外低矮,肃穆,深沉,又一种来自黑暗的压迫感。 阴仄的地平线上,是崎岖不平的山峦,流淌着熔岩。 年轻的修士们抬头仰望远方,迷雾深沉,让人窒息。广阔的远方,似乎隐藏着无数魔物。 宛若有一双双发光的眼睛,在暗处盯着他们。 秋露浓甩掉了这些人,站在一座礁石山前,思考了几分钟。 在此之前,她还在犹豫,是先去找折仙么? 还是先找祁知矣? 可现在,她发现自己迷路了。 秋露浓抬脚,准备往前迈,从礁石山后突然走出一个人影。 她怔了下。 一刻钟之前。 无边无际的黑暗被割裂。 白骨制成的轿子穿过浓雾,“轿夫”是六个高阶魔族,曼妙而狰狞,已经位于魔界进化链中的顶端。 更多的魔族跟随在轿子后,黑压压一片。 像无数服从本性、跟随着蚁后的工蚁。 又像虔诚叩拜王座之下的臣民。 这一幕骇人又奥古庄严,像镌刻在壁画中的景象。 路边爬虫模样的魔族,还没来得及躲闪,被一脚踩爆。 只留下一团褐色的□□。 一名抬轿的魔族肩膀一颤,轿子颠簸了一下。 轿子后黑压压的人群中,一个魔族出列,利落的将出错之人的头拧断。 然后,他接替死去的人,抬起了这尊轿子。 尸体被扔在路边。 不一会,便被其他魔族啃噬干净。 真是所经之处,寸草不生。 连寄居于礁石山之中的魔兽都不敢呼吸。 魔族臣服于,轿上之人这残酷而冷冽的作风。 他们不会对同类的死去而感到不满,只会觉得,弱者就活该被吃掉。 魔族对力量、厮杀有着谜一般的向往。 是一出生便流淌在血液之中的。 能把这些魔族汇聚在一起。 是因为,他们早就得知了人族将前往魔界的事情。 于是纷纷磨牙舔血,誓要将他们的人头挂满魔族宫殿,作为勋章。 魔族规规矩矩,听话得像马戏团里被训练多年的野兽。 通通不敢抬头看轿上之人。 仿佛他的容光会刺伤他们,又或者对视时的威严如山一般,让他们无法承受。 少年倦懒的撑起一只手,墨发亮如生漆,发长委地,艳丽的衣袍松散,露出半个雪白的胸膛。 他眼眸半垂,因为百无聊赖而随意望向远方。 下一秒,萧柳的瞳孔因为震惊而收缩成一圈。 “怎、怎么会是她?”萧柳惊慌失措。 他猛地站起来,蹦下轿子,冲所有人命令道。 “半刻钟之内,所有人都得给我消失在这。” 一边说,他一边系好了衣袍。 魔族们的大脑,明显理解不了眼前的状况。 可是他们够听话。 威风凛凛的白骨轿子被人连车带轮子,扛着带走; 魔族统一掉了头,军队般整齐划一的后退,迅速消失在地平线; 连暗处围观的魔兽,也在浓雾之中,飞速爬着撤离。 等到秋露浓走到漆黑的山前,这里已经只剩下独自一人的萧柳。 他背对秋露浓,望着魔族们消失的背影,缓缓转头。 “你没死啊?” 这是秋露浓见到萧柳后的第一句话。 她端详了少年几眼,语气怪稀奇的。 “我......” 萧柳看向秋露浓,好不容易平复心情。 总算摆出一张和平时毫无差别的冷淡面容。 -- 第187页 听到这,他的语气一顿,顺理成章的误解了她的话。 “你难道是来救我的?”萧柳有些羞涩。 ◎最新评论: 【?你没死啊?这也问得出 秋秋确实牛啊】 【自我攻略】 【 -完- 第69章 此时相闻不相见 ◎我现在道歉还来得及吗?◎ 萧柳神情中的欣喜几乎藏不住。 他站在浓雾前, 想靠近秋露浓,又有些许犹豫。 花纹艳丽的宽大衣摆垂下,空荡荡的, 衬得人比之前更为纤细。 他容貌更甚,气质捉摸不透,黑暗而神秘。 脸上的每一根线条也比之前更锐利,更抓人。 如果说, 此前在合欢派的萧柳,宛若是倾国倾城的美人。 那现在的他, 就像幻化成人型的蛇妖,危险又让人着迷。 秋露浓眨眨眼,盯着萧柳。 人更瘦了。 脸好白。 看起来很紧张的样子,果然......在魔界的日子就是不好过。 “是的。” 出于安抚萧柳的目的,秋露浓点头道。 萧柳几乎喜不自禁, 嘴角上扬, 滑过浅浅的弧度。 那张完美无瑕的脸庞, 变得松动而柔软起来。 “这里很危险。” 开心了不到一刻, 萧柳马上意识到一个问题,问。 “来的时候, 你有遇见什么魔族吗?” 他走上前,扫视了一圈秋露浓身后。 威慑性的目光掠过四周。 暗处的魔族寒毛根根立起, 加快了逃离此处的步伐。 “......” 秋露浓认真回想了下, 一路上,自己也就杀了一二三四只魔族。 不过这都不重要。 她很快转向另一个更重要的话题。 “你知道, 魔族的宫殿在哪吗?” 萧柳怔了下, 看向秋露浓, 迟疑的点了点头。 ... ... 宫殿是魔尊居住的地方。 一般会由高阶魔族组成的魔军把守。 而像祁知矣这种新堕魔的魔修, 在魔界的地位,等同于被主公收入摩下的敌军大将。 放在魔尊身边,便于监视,也好培养感情。 魔军倒不是什么问题。 整个魔界,唯一让秋露浓有所忌惮的,便是那复苏的魔尊了。 可目前最大的问题是,秋露浓不认识路。 上辈子跟在王行之身后,当废物当习惯了,导致她没有记路的习惯。 好在半路上遇见了萧柳。 秋露浓跟在他身后,默默的捏了个诀,再度感应出折仙的方向。 竟然和萧柳所指的,是一个方向。 折仙竟然也在魔宫里吗?秋露浓想着。 这下省去了她不少时间。 能不能带走祁知矣,她不确定。 可最起码,她能把自己的剑带回去。 对了,还有她的剑灵十七。 想到这,秋露浓顿时心情大好,看向萧柳的眼神中也多了几丝温柔。 几百年过去了。 魔界不仅没多大变化,好像还更萧条了些。 秋露浓跟着萧柳的这一路,半个魔族都没见到。 “魔......” 魔军都哪去了? 秋露浓对着魔宫前空无一人的大门,陷入了沉思。 冷风瑟缩,吹起两片干枯的树叶。 偌大的宫殿无比空旷,风吹过都听得见呼声的那种。大门前不仅没有魔军,连侍女都没有。 这...... 秋露浓震惊,魔族已经衰败到这种地步了吗? 秋露浓与魔族,其实一共也就接触过三次。 这是第三次。 一开始,她是在建康前,遇见了试图打开魔门的魔尊。 秋露浓立在城墙之上,隔着狂风,看不清他的长相。 青年的面容隐藏在黑色盔甲中,白骨森然,身后闪电撕裂乌云,照亮了他深邃的双眼。 有一种天地尽在我手中、睥睨众生的气势。 天空被裂开一道缝隙,魔军浩浩荡荡,好似黑云压城城欲摧。 系统:【哦豁!】 秋露浓;【哦豁!】 系统一副看戏的模样。 他没有实体,漂在空中盘腿而坐。 秋露浓在阴影之中走出来,踩在城墙边的砖瓦之上,喝茶看戏。 等那空间缝隙开到最大,恰好茶杯中最后一口茶饮尽。 她站在风雨中,稳稳当当,连一滴茶水都没洒出来。 魔军宛若洪水般,从中间喷薄而出时。 秋露浓一跃而起,拔剑就把那打开魔门的法器给砍裂了。 少女的衣袍无风舞动,眼眸被剑刃所折射的光芒照亮,独自一人挡在了千军万马之前。 “我有一剑,可谓折仙。” 有关折仙剑的传说,便是从这一刻开始流传的。 系统:【?】 秋露浓:【卧槽卧槽卧槽!魔军好多啊!宝!快帮我一下。】 系统一边骂骂咧咧,一边给她传输力量。 系统:【你是不是有病啊?】 系统:【喜欢逞英雄的人一般都死的早,你知不知道?】 系统:【妈的。你让开,让我来。别妨碍小爷发挥了。】 那一次。 直到最后,秋露浓也毫发无损。 -- 第188页 她的威名,也由此一战响彻了整个修真界,被称为惊世之才。 无门无派,却有着一剑可斩尽天下的肆意风流。 可之后系统沉睡了大半年,才勉强能启动。 系统很生气。 和死亡擦肩而过,让他感觉很不好。 更让他愤怒的,是一种失控感。 之后,再遇见魔尊,便是秋露浓去杀他的时候了。 这一次,她本是想去魔界寻找系统的。 是的。 系统失踪了。 并且还留下了不少像谜题般的蛛丝马迹,傲娇,又臭屁。非常符合他的性格。 秋露浓解密解得要吐血,总算得到了三个字:去魔界。 当时,系统失踪,妖族蠢蠢欲动,魔界乌烟瘴气。 又恰逢四大世家用王行之来威胁秋露浓。 她忙得焦头烂额,姑且也就答应了。 之后......便是同王行之他们一起前往魔界的故事了。 王行之本是不用去的。 他不知从何处得知了此事,还有王家的计划。 于是,他对家族虚与委蛇,带领了王家弟子一同前往。 他想救秋露浓。 尽其所能。 在王家的计划里,唯一一个应该牺牲在那的人,只有秋露浓。 其他所有弟子,应该好好的回去。 可到最后,不仅秋露浓死了,王家一大批精锐也葬送在那。 王家震怒了。 此前,王行之的所有少年叛逆,他们都可以原谅。 可唯独这一次,竟然为了所谓的外人,而选择牺牲同族弟子。 沾染上同族的鲜血。 这是不可饶恕的罪过。 理应被钉在家族的耻辱柱上,让后人引以为戒。 秋露浓停在长长的台阶前,猛然从回忆中惊醒。 她忽然想起来了。 上一次来魔宫,还是和魔尊同归于尽时。 所谓魔尊,其实是个很漂亮的男人。 介于青年和少年之间,不仅不威风凛凛,反而有点像被困在这的王子。 孤独又阴郁。 好吧......秋露浓觉得,任谁在这种暗无天日的地方呆久了,都会带一点忧郁、黑暗的气质。 动手时,那魔尊像个一个被打蒙的小狗,龇牙咧嘴的想要回击。 就连秋露浓,都有些于心不忍。 感觉像在欺负一个自闭的孩子。 萧柳回头,从雪白的台阶上俯瞰她,问,“怎么了?” “哦。没事。” 秋露浓跟上他。 层层石阶上,萧柳推开大门,光亮逐渐吞噬掉门外的阴影。 魔族的宫殿亮如白昼,一股浓郁的混沌黑暗风格,墙面从上至下,雕琢了无数的魔兽、恶鬼、伥鬼和地狱。 赋予了整座建筑冷酷而森严的美。 在光芒的笼罩之中,那繁复华丽的墙面,让人不由自主得联想到堆叠而立的层层白骨。 尽管陈旧,可看得出来曾经的辉煌和历史痕迹。 秋露浓径直越过萧柳,穿过宽敞的大厅,停在走廊尽头的一扇门前。 按她的感应,折仙就在这扇门后面了。 “你来过这?” 萧柳皱眉,终于感觉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他向来是敏感的人。 可遇见秋露浓的狂喜和幸福,犹如汹涌的波浪在他心中冲击,让他分不出一点心神来思索其他。 “来过。” 少女的声音带着些许笑意。 像一个轻柔的梦,让人忍不住想要靠近。 萧柳愣了愣,心中思绪百转,又有几分甜蜜。 他缓缓踱步到秋露浓身后。 “你是......什么时候来的?” 他踟躇着,不知为何,又暗自恐惧。 话还未落地。 萧柳忽得感受身后一股力,将他猛地先后挟去。 这是他所熟悉的魔气,不知合适出现在他身后。 犹豫了一瞬,衣帛的割裂声在他耳边响起,异常清晰。 萧柳摔在地上,抬头时,见到一柄明晃晃的短剑。 而自己衣摆的一角,正在空中飞舞落下。 提着萧柳的少年还站在原地。 黑色的角,黑色的盔甲,还是如之前一般的面无表情。 他眼神冰冷如霜,落在偷袭的少女身上。 “哎呀,竟然歪了。” 秋露浓手中握着短刃,瞪大眼睛,有些惊讶。 她又不好意思的笑了起来。“不好意思啊。” 这两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她的刀刃折射的光亮上。 “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萧柳慢慢的站了起来,声音分外冷静。 他垂着头,束发的发带散落,翻飞着落在地上。 额发盖住了好看眉眼,看不清面容。 \你难道就没看过你自己吗?你那一身的魔气,只怕是瞎子都看得见。” 秋露浓说。 短刀在她手中翻转,刀光晃动犹如一团水中的明月。 “是这样吗?” 萧柳竟然觉得有些好笑。 “所以,只有我是个傻子吗?” 这么简单的事情。 在场竟然只有他没发现吗? 不然呢? 秋露浓奇怪的看向萧柳。 心想,她半路上还在纳闷,怎么这魔修如此热情好客。 -- 第189页 如此轻易就答应了她,带她前往魔族的老巢。 “可是,你、你为何要......” 萧柳的声音颤抖,骤然抬头,一双漆黑的眼眸中露出难以置信和受伤。 “陛下,你还不懂吗?” 少年的打断了他,声音高昂而冷硬。 “这便是我们所等之人啊!这便是我们要迎接的“客人”!” “闭嘴!” 萧柳怒喝。 他扭头,对着少年杀气毕露。两人之间,每一寸空气都在震颤,走廊上的花瓶碎裂,粉末状落下。 一切事物都在无风抖动。瑟缩着。 “殿下!” 少年没有一丝一毫的后退,如礁石般在魔压之中矗立不动。 他扬声道。 “这人便是我们魔族的宿敌!” “她就是百年前斩杀过你的人!” 我杀了谁? 秋露浓握刀的手腕一抖。 她看了看少年,又看了看萧柳。 她全明白了。 萧柳就是魔尊啊?! 秋露浓震惊了。 原来这一路上,是她把大boss当做小兵npc了啊。 而萧柳看起来比她还要震惊。 少年脸上没有丝毫血色,面容本就白皙,如今更像一层薄薄的纸,无比脆弱。 他的第一反应是否定。 急切的向秋露浓望去,试图得到想要的答案。 可少女的神色已说明了一切。 “你为何会想要来魔宫......普通修士怎么进得来魔界......为何会对此如此熟悉....” 萧柳喃喃道,无力的反复出现几个破碎的词语。 有那么几刻,他的视线失去了焦距。 一切说得通了。 “怎么会是你呢......” 他向秋露浓望去,后者并未躲闪,反而敛着眉, 秋露浓觉得很不妙。 萧柳虽然露出了几刻的恍然。 可还是一张面无表情的脸,坚硬的仿佛连心都是坚硬的。 大有几分“新仇旧仇一起报”的架势。 她毫不怀疑,下一刻,萧柳就要自己血溅三尺,报仇雪耻。 万幸的是,秋露浓给自己留了条后路。 她是找到折仙之后,才准备偷袭的。 即便偷袭不成,有了折仙,也有全身而退的能力。 秋露浓满怀希望,转身推开那扇门。 出来吧!我的折仙! 空荡荡的房间内,连剑的影子都没有。 “?” 秋露浓不敢置信,忍不住走进去,环顾四周再寻找一遍。 一无所获之后。 她扭头,看着缓步靠近的少年,面色陈恳,心说:我现在道歉还来得及吗? ◎最新评论: 【啊这 小柳他的人物形象在我这一直都不太立得起来 他既然可以毫无愧疚地利用青楼(忘记是叫什么名字了呜呜)的善心 为什么会因为秋秋帮他就自我攻略?他的心理挣扎太少了 心理泄露太少了 或者说太浅显了 根本不像一个从小隐忍求生长大之后老谋深算 把一切都看作可利用资源的人 太太给他的最鲜明标签就是睚眦必报 但是他对秋秋心动的太突然了吧 他既然利用了那么多人 就该懂什么是爱 怎样情感利用最大化 如果连这都不明白的话 难道之前国家的人都是只看脸的小傻瓜嘛?如果一定要塑造他不懂情爱精于算计 所以被秋秋的真诚打动的话 也要多给一点心理的挣扎和慢慢沉沦的过程 太快了反而过犹不及】 -完- 第70章 此时相闻不相见 ◎“过来。”   许是耐心耗尽了,萧柳望着她伸出了手。◎ 秋露浓此人, 生平少有后悔的时刻。 而如今,她悔不当初。 “原来......你就是魔尊的转世啊。”她叹息道。 可惜啊。 只可惜没能在一开始就杀了萧柳。 这样一想,倒是一切都说得通了。 羽衣刀的师兄, 德光尊者,笃定秋露浓是天道所不容的人。 原来是因为她曾一而再,再而三的救过萧柳。 魔尊的转世。 是她秋露浓害得这天下,多了萧柳这样一个祸害么? 因此他命途坎坷, 因此与他有关之人,无一不屡经磨难。 这些都是有迹可循的。 如果不是天女幽, 或许萧柳早就死在惨淡的童年了。 秋露浓想。 少年清瘦颀长的身影,矗立在走廊的尽头。 衣摆晃动,露出清冷如竹的锁骨,和纤细的脖颈。 脸还是那张脸,可冷得仿佛连心都是不存在的。 漆黑的眼眸倒映着光亮, 幽深得像两条深不见底的黑洞。 “怎么会是你呢?”他轻声问。 “为什么偏偏会是你呢?”过了一会, 他又问。 “你们不是说?那是整个魔族的宿敌吗?” 萧柳的语气, 骤然由柔软而变得威严森冷。 “怎么可能是一个十几岁的少女?怎么可能是她?” 秋露浓听到最后才意识到, 这不是在和自己说话。 “陛下。” 身着盔甲的少年站在门边,手中握着刀, 回答一板一眼,毫不客气。 “你从没有问过我, 那人是谁。” “而且, 我并不认为这是您应该思考的问题。” “这些事情,早在来魔界之前, 他们便应该告诉过你了。” -- 第190页 “身为我们的首领, 我认为, 你也应该早就有这种觉悟。” 少年的眼中, 透着满不在意。 “人界种种过往犹如浮云。” “你唯一应该在意的,只有魔族的复兴大计。” “所以......你的意思是,诸多种种都是命运吗?” 萧柳轻轻的笑了出来。 “我萧柳此生,注定便应该如此?我的亲人就应该因我而命运坎坷曲折?” “我就是要亲手手刃,我唯一在乎之人?” “我此生便是个笑话?”他问。 萧柳的声音嘶哑而低沉,质问时须发皆张,如恶鬼怒目。 每说一句话,脸上便增添一份狰狞, 最后,语气忽然又轻了起来,像是有人在地狱幽幽的喟叹。 “你知道,曾经也有一个人这样和我说过,他的下场是什么吗?” “属下不知。” 少年态度依旧强硬。 “你们是故意的?”萧柳冷笑。 “你们是想玩弄我?” 情况有些许不对劲。 和秋露浓想得不太一样,比起自己,萧柳好似更痛恨魔族的人。 在他奇怪的脑回路里。 尽职尽责的魔族,反而成了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萧柳在钻牛角尖。 盔甲少年耐心的、有条不紊的给萧柳解释,满脸固执。 少年明知道,面前的“魔尊”只是个刚继承魔尊力量的孩子,但还是不由自主的以魔尊的标准要求他。 一步也不肯退让。 秋露浓看着萧柳脸上一时凶狠、一时痛苦的神情,心里有些发麻。 她似乎是明白了。 这是继承魔尊力量的后遗症。 自从在玄天宗一别后,萧柳的修为便以一种恐怖的速度增长起来。 如今,更是一跃成可媲美大乘期修士的至高强者。 简直让人怀疑,他那一具属于人类的躯体,能否承受得住这汹涌而强悍的力量。 对此,魔族也并不关心。 他们只在乎,自己得到的,是否是一个合格的、高高在上到让他们仰视的君王。 至于其他的,完全不在魔族的考虑范围之内。 拥有了足够的力量,难道还不够吗? 传承了上万年的魔尊之力洗涤了萧柳的全身,改变了他全身上下每一寸筋骨。 却并没有重塑他的心。 副作用带来的,是无数曾属于前几代魔尊的记忆碎片,和负面情绪。 宛如一场突如其来的、望不见尽头的黑色暴风雨。 萧柳比之前更容易暴怒了。 他阴晴不定,眼神晦暗,情绪剧烈起伏。 依旧倔强,依旧总是透出几分犹豫不决的软弱。 秋露浓毫不怀疑,那一副透着阴柔之美的皮囊之下,萧柳的灵魂更像一个没有组装好、破烂不堪的布娃娃。 盔甲少年横眉冷对,和萧柳的每一句话都不落下风。 他神情肃萧。 像一个大太监,因为皇帝烂泥扶不上墙而痛心疾首。 秋露浓很想说,你醒醒吧。 上一世,你们的魔尊好像就是这德行了。 两人针锋相对,萧柳的越发不爽,暴怒而起时犹如雄狮怒目。 终于,他挥袖时寒芒一闪。 “噗通。” 带着盔甲的人头落在地上,咕噜咕噜的滚到秋露浓面前。 “......” 秋露浓僵在原地,默默收回了刚迈出去的那一只脚。 这是杀鸡儆猴吧? 这就是杀鸡儆猴! 她颤颤巍巍扭过头来,冲着脸色乌青的萧柳,挥手,讪讪的笑了笑。 安静不了几秒,秋露浓小声问。 “那个......我能走吗?” “不行。” 她的语气情真意。 “我就是一路过的,来魔界找我的剑。” “我看你们两都挺忙的,就不给你们添麻烦。” “等我找到后,我自行离开魔界,此后两不相见,行吗?” 萧柳没有回答。 他微微侧头,寒刀一般的视线落地在秋露浓身上,像是无端吹来一阵冷风。 秋露浓立马嘘声。 像个霜打的茄子,蔫了。 萧柳盯着秋露浓的脸,像是孤狼死死盯住眼前最后一块肉。 魔宫的魔族都被他清空了。 这件事,从一开始就是个极具黑色幽默的笑话。 他以为少女是要来魔宫参观。 这件事其实很荒诞,处处透着不合理。 被喜悦冲昏头脑的萧柳,还是为她一路保驾护航,满心满意全是担忧和甜蜜。 而曾经的在意,在此刻成为格外讽刺的笑料。 空旷的宫殿回荡着风声。 此刻,这里成了最终的战场。 萧柳站在这,始终想不起来,自己是怎么走到这一步的。 “你便是秋露浓吗?那位号称“一剑可斩尽天下”的剑宗之主” 萧柳主动打破了平静。 甚至嘴角还带着一缕淡淡的笑。 “你觉得,一个乡野出身的少女,会有那样的剑术吗?” 秋露浓反问。 是么? 她这一提,萧柳倒是想起来了。 在益州的雪地上,秋露浓是差一点就要杀了他的。 -- 第191页 只差堪堪丝毫,他这一生从此便不一样了。 “如今......我回顾平生,觉得事事都让人深思。” “为何我就是会经过益州呢?” “为何我偏偏就会在那遇见天女幽和你呢?” 萧柳烟波流转,漆黑的瞳孔倒映着光亮。 “我一直很想问你,在玄天宗前,你为何要救我呢?” “那是因为天女幽。” 秋露浓直言不讳,“我有愧于她,所有才救你的。” “天女幽死了。” 顿了下,她又说。 “嗯。” 萧柳应道。 他垂着头,看不出来情绪,声音闷闷的,低沉沙哑。 “那秘境里呢?在魔域前,你又为何要因我而难过?” 他依旧不死心。 避开了天女幽的话题,执着于某一个命题。 这时,秋露浓已是愠怒了。 她好看的眉毛皱起,不悦的看向萧柳,非常费解。 她有这样过吗? 回忆往事,秋露浓全无印象。 倒是一张带着泪痕的脸庞,猛烈的闯进她眼前。 那是萧柳最像少年的时刻,毫无防备,单纯到有些无辜委屈。 不虚与委蛇,脆弱得一眼便望得到头。 秋露浓敛着眉,一言不发。 萧柳凝神盯着她,又一次顺理成章的曲解了她的反应。 他误以为秋露浓默认了。 萧柳的心中荡漾起温暖的水波。 他眼中的少女眉目如画,每一根根线条都婉转艳丽,绝世的美人便应该是这样的。 “陛下,那是杀过您的人啊。” “你还不去报仇吗?” 那颗头颅竟然还没死,在地上眨着眼睛,看着这两人面面相窥。 他幽幽的说。 秋露浓:“......” 真的很像鬼片。 “滚吧。” 萧柳掐着他的脖子,扔到角落。 他对魔族的厌恶,来源于一种不安。 对萧柳而言,他无数次以为自己握住了力量。 可接下来,事情发展的每一步,总是超乎了他的意料。 一切都总是在往无可挽回的方向发展。 让他感觉自己是被命运戏耍之人。 可这一次,他决心要斩断命运伸向他的爪牙。 “不要走。” 萧柳忽然打破了平静。 他又一次抬头,看向秋露浓,一字一顿,分外认真。 “不要离开魔界。” “这样......我便不追究之前的事了。” 原来他说了这么多,都是在给自己找理由。 秋露浓愣住了,有些惊讶。 “我留在这干嘛?” “待在我身边。” 这一次,萧柳说的很直白。 “我原谅你了。” “你只要待在我身边就好。” 他艰难的吐出这几句话,语气轻的宛若叹息。 又好似有些羞赫。 就......这样原谅了? 她可是偷袭过魔尊的人? 正常情况下,五马分尸以儆效尤都不为过。 “你要把我囚禁起来?强制爱?” 秋露浓目瞪口呆,已经想不出什么别的理由了。 结合萧柳之前的情况,让人感觉他精神状况不太稳定。 很可能忽然就发起了神经。 “你在做什么?” 魔族少年的声音,远远传过来。 “像你这样的人,还如此耿耿于怀这些事情,不觉得很愚蠢吗?” 他依依不舍,用视线追逐着两人的举动。 萧柳没有理会他。 笔直的站在那,视线胶着在秋露浓身上,等待她回答。 “只要我留在这么?这一次修真界派过来不少年轻漂亮的弟子,不止女修,男修也有......” 秋露浓满嘴屁话,企图拖延时间。 “只要你。” 萧柳冷冷的打断她。 他语气淡淡,平静到极点,看不出来丝毫波动。 好似不是在聊感情问题,而是在商讨天下大事。 秋露浓只想拒绝。 即便现场的情况容不得她做主,她也木着一张脸,冷冷的和萧柳对视。 “过来。” 许是耐心耗尽了,萧柳望着她伸出了手。 骨节分明的手指微微弯曲,瞳光荡漾,声音沙哑暗沉。 秋露浓这时才发现。 萧柳有一双甚是好看的眼睛,昳丽至极,瞳仁极黑,认真的看向他时,里面的倒影清澈见底。 骤然间,她无端生出一种错觉。 好似有人在远处默默欣赏这一切。 可下一秒,那人又像是在头顶望着他们。 那人的眼睛无处不在,神出鬼没,让人猜不准他会从哪一个方向出现。 可有什么人能做到这一步呢? 很熟悉的感觉。秋露浓想。 “她好似并不想答应你。” 青年的声音从秋露浓背后传来。 秋露浓对面的萧柳皱眉,视线一凛。 走廊尽头,屋子里的一扇门,不知何时打开了。 祁知矣发丝散落,长发用玉冠束好,眉目如画般清雅,无悲无喜,身姿翩然。 还是那般入魔后的绮丽模样。 还是那如仙人般的姿态,视线斜斜的望向这一前一后的两人。 -- 第192页 “你们打扰到我入睡了。” 祁知矣漆黑的眼眸朦脓,嘴角含笑,眼角一抹淡淡的绯红。 秋露浓这才想起来,身为魔族招安过来的一名大将,祁知矣也住在这魔宫里。 她用视线测量了三人间的距离。 好奇这人究竟在背后听了多久。 “这偌大一个魔宫,房间无数,不如你换一间吧。” 萧柳冷冷的说。 “不行。” “那你是要干嘛?” 萧柳皱眉,语气里满是不耐烦。 将祁知矣收入摩下,并不是萧柳的决定。 在这个偌大的宫殿里,他更像一个代表着魔尊力量的吉祥物。 他被摆上高高的神坛,代表着魔尊还未离去,魔族的未来还尚存希望。 祁知矣进入魔界许久,萧柳都没有召见过他。 甚至都不知道这人住在哪。 “我说了。你们俩在我房门口待着,扰了我的兴致。” 祁知矣似笑非笑,“还请魔尊自行离去吧。” “这宫殿如此之大,又怎会缺地方呢?” 这句话,是回复萧柳方才说的,“偌大一个魔宫。” 真是半点亏也不想吃,针锋相对。 空气间一片死寂。 “嘎嘎嘎。” 魔族少年的头颅发出奇怪的笑声,宛若见到了无比可笑的场景。 笑得气管都差点堵住了。 “你是很闲吗?”萧柳眼神阴冷。 “来我这,连地方都没认清,就想着管我的事了?” “阁下的意思是,我不能管了?”祁知矣笑道。 他往前走了一步,离秋露浓更近了一些。 举止优雅如竹,动作却带着一种落拓而肆意的味道。 几乎同时,魔压迅速的以萧柳为中心往外扩散开来,冲撞着周围的空气,试图吞噬每一个活着的生物。 可秋露浓站在两人中间,比祁知矣离他更近。 空气诡异的震动,墙壁摇晃。 这些带着恶意和暴怒的魔气,第一个就撞上的就是秋露浓。 少女的背影抖了抖。 萧柳犹豫了一瞬。 空气中看不见的压力如雾气般消散。 “不要多管闲事。” 萧柳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蹦。 “哦?与我无关吗?” 祁知矣满不在意,侧头看向秋露浓,烟波流转,瞳孔倒映着莹莹的光亮。 “可你不是来找我的吗?” 秋露浓:“?” 我有吗? 这句话,祁知矣说得异常真挚,语气轻快。 从里到外都让人信服。 秋露浓愣了半天,没敢说话。 这条长长的走廊,以秋露浓为中心,一分为二。 一边站着神色莫测的祁知矣,所有所思,正用手抵着下巴; 一边是面色阴沉的萧柳。 “过来。” 祁知矣微微抬起下巴,居高临下的望着秋露浓。 如墨一般的长发散在肩头,苍白的脸颊透着玉一般的质感。 他本是谪仙般温润清冷的长相,眼角的绯红,和眉心的朱砂给他增添了几抹妖异的色彩。 像是在魅惑人心的妖魔。 不到一刻钟,秋露浓再次听见了一模一样的话。 她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萧柳的手放在了腰间的刀柄上。 他上前一步。 “...” 秋露浓这辈子没遇见这么左右为难的现场。 这两人,她都只有五成把握能打得过。 “是他啊......” 萧柳起初暴怒,阴郁和低气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爬满了他的脸庞,乌云阵阵。 可很快,他蓦然想到了那位剑宗之主和祁知矣的传闻。 被各类话本作者二次创造,在修真界各个门派流传。 萧柳的目光,终于从祁知矣移到了秋露浓脸上。 “你是因为他,所以才这样吗?”他嘶哑的问。 宛若是毒蛇在吐杏子。 秋露浓:“... ...?” 你这一幅被人带了绿帽的语气是怎么回事? “要不?你们俩打一架吧。” 秋露浓给他们提建议,语气真诚,“谁打赢了,我跟谁走?” 她双眼发亮,嘴角微微上扬,几乎快像一个兴奋的小孩子一般拍起手来。 “你想得倒是很美。”祁知矣哼笑了一声。 “我们俩打得两败俱伤之际,你坐收渔翁之利。” “怎么能这么说呢?” 秋露浓也笑了起来。“我哪舍得对你们动手啊。” 她歪着头,笑容很甜,无意识的流露出一股媚态。 瓷白的肌肤镀上一层光亮,容光粲然,像话本里披着人皮勾引书生的艳鬼。 落在萧柳眼中,这几乎是打情骂俏。 祁知矣只感觉面前空气中传来尖锐的冷啸,他挥袖一挡,萧柳的术法在空中化解。 墙面被炸出一个偌大的窟窿,这两人宛若无视,视线相对。 一瞬间的交错之后,下一秒,又几乎同时动身。 一开始,还能靠着魔力的颜色分辨出是谁出的招。 萧柳身上的魔力几近纯黑,祁知矣的还只是偏暗的灰色。 到后面,整个狭小的室内充斥着两人身上溅射出来的魔力。 -- 第193页 墙面在粉碎,几乎没有过程,半个宫殿像被推倒的纸牌般接连倒下。 浓郁的魔气以一种难以想象的速度扩张。 秋露浓宛若听见了空气的惨叫,承受不住似的颤抖。 “要打出去打啊!” 秋露浓怒了。 她在墙壁落下的碎石之间躲闪。 萧柳垂眸,从战场中分出心神,看了眼下方的少女。 这是难得的一刻。 他露出了弱点。 可对面并没有抓住,因为祁知矣也在望向同一个人。 两道限制同时从空中落下。 都是禁止离开此地的。 秋露浓目瞪口呆。 她站在原地,目送两人的身影消失在废墟般的宫殿之中。 “你还真动手?” 祁知矣眼神轻蔑,嘴角微微上扬,勾勒出一个嘲讽的笑。 萧柳面无表情。 他沉默着,下手是一如既往的毒辣和凶狠。 这不是试探,也不是对敌,是真正杀机毕露的杀招。 ◎最新评论: -完- 第71章 此时相闻不相见 ◎悄无声息的,他眼角无意识的溢出眼泪,仿佛一闪而逝的流星划过。◎ “还真是麻烦啊。” 秋露浓骂道。 这两人离开前, 竟然同时想到了“怕她逃跑”这一点。 这怕是亲兄弟吧? 解开限制后,秋露浓又感应了一遍“折仙”的方位。 诡异的是,还是显示在这附近, 就在她身边。 在这? 她抬头,看了一眼周围。 宫殿像是一个被狗啃了一口的蛋糕,这一角是废墟,其他地方还保持着奥古森严的完好模样。 目之所及, 没有剑,也没有任何可以遮挡的地方。 寻找折仙这条路, 似乎走进了一个死胡同。 不远处的拐角,那个戴着盔甲的头颅十分醒目。 他十分努力,试图往身体的方向滚去。 这一幕像极了鬼故事里的场景。 “别怕。” 秋露浓踩在他的头上,后者瑟缩着,转动眼珠子。 “你要做什么?” 少年提高音量。 “即便再看一遍, 我也想说, 魔族真是恶心的生物啊。” 秋露浓看了看他还活着的躯体, 又看了看他的脑袋。 “蝼蚁也配嘲讽大象了?” 少年呲牙咧嘴, 满是不屑的嘲讽道。 被秋露浓踹了一脚后,稍微规矩了点。 “我有个问题。” 秋露浓一把拽住他的头发, 提着他到了废墟前。 她拧过少年的头,强迫他望向不远处, 两个高速变换的身影。 一艳丽一素白的衣袂纷飞, 墨发飞散,宛若白色宣纸上留下两道恣意淋漓的墨痕。 低矮的天际间被各类术法染上不一样的色彩。 交错的黑暗与光亮之间, 依稀能看见萧柳的脸庞, 宛若恶鬼在怒吼。 他眼角泛起淡淡的红色, 眼神凶狠又执着。 “你们究竟对萧柳做了什么?” 少女站在这一片遮天蔽日的风暴之前 , 轻声问。 “以前他虽然狠辣,可事事算计,几乎不会冲动行事。” “可如今,他你没发现他变奇怪了吗?好似控制不住自己......不对,更像是自顾不暇,已经没有力气控制自己了。” “他和祁知矣站在一起,反而是萧柳更像走火入魔之人。” “当年,是我亲手杀了魔尊。” 秋露浓的视线,重新移到头颅上,眼神晦涩莫深。 “他的魂魄,理应就这样消散了,或者重入六道轮回。” “那时的魔族,并未拥有,能重新凝结魔尊魂魄的能力。” “你们也不可能,在当时便预料到了五百年后,能找到魔尊的转世。” “因此保留了他的残骸,以便萧柳继承他的魔力。” “我不太清楚,你们这种奇奇怪怪的种族,是怎么传承的。” “可是这一切都太奇怪了。” “这真的是,你们的智商能想得到的吗?” 秋露浓露出十分费解的神情,咂舌继续问。 “按正常情况,你们不是应该选拔下一位魔尊吗?” “即便,新的魔尊并不会比之前的更强。” “据我所知,上任魔尊,是魔族近万年来最强的一位。” “只可惜,他有一个致命的弱点。比起喋血凶恶的魔族,他反而更像是人类。” 她语气惋惜。 不知从哪一句话起,头颅僵硬停在原地,没有任何动作。 出于恐惧或者心虚,他垂头,并未看向秋露浓。 后者拎着他的脑袋,把他提到了自己跟前,让他强行面对自己。 两人视线在同一水平面。 “你们是如何找到萧柳的呢?” 秋露浓盯着他的眼睛,目光有如实质化的探究。 “而你们所谓的魔尊转世,究竟是真的假的?” 少年对着秋露浓的脸啐了一口。 可被她完美躲闪了。 秋露浓眯了眯双眼,握住了他的脖颈,缓慢用力。 少年冷汗淋漓。 并非□□的疼痛,而是少女灵力所带来的威压让他战栗。 “我们没有骗他。” 少年艰难的开口。 -- 第194页 “他就是魔尊的转世。” 秋露浓端详着他,纤细的手指再度用力。 “只不过.....他是不完全体。” 他一边挣扎着,一边说道,像一条搁浅的鱼一般大口喘息。 “那是什么意思?”秋露浓疑惑。 “所谓魂魄,是由三魂七魄组成的,若是强行分割,只会变成傻子。” “可当我们搜寻他的魂魄时,他马上就要进入轮回,投胎转世了。” “最后,我们所找到的,只是他的三魂四魄。” “这是由我们亲手锻造出来的君王。” “若不是我们,他压根就不会存在于这世上。” 少年语速越来越快,越来越激动。 到最后,他激情洋溢且自豪的说出这些话。 想来,他也寂寞了很多年。 这些人在进行一项,自己眼中如此伟大的事业,却无人知晓。 如今,终于到了即将成功的时刻。 自己面前,也是曾经一举让魔族倒退一千年的仇人。 当着自己仇人的面,说出谋划多年的大计,可谓十分痛快。 “这是有违天理的。”秋露浓皱眉。 “你信那种东西吗?”少年嗤笑。 顿了下,他又补充道。 “那又不影响他成为下一任魔尊,只不过有些许的副作用罢了。” 秋露浓问,“副作用是什么?” “自由缺乏一些常人的感知而已。” 少年轻描淡写。 秋露浓看着他。 “还有就是......为了防止意外,在转世前,我们在收集的“残缺魂魄”中留下一道“刻痕”。” 少年有理有据。 “这既方便我们寻找,又能防止他们叛变。” “唤醒他属于魔族的一部分后,他将会被无休止的噩梦困扰,就像阴魂不散的顽固旧疾。” “那堪比酷刑,足以撕裂任何的理智,摧毁他的精神。” “除了成为魔尊外,他别无选择。” 是这样的么? 这些人是以痛苦为鞭,驱使着萧柳自己走上这个战场吗? 就连秋露浓,也觉得这太过残忍了。 秋露浓扬起下巴,仰望着空中双目猩红的少年,有片刻的出神。 她是从那一刻起察觉到萧柳的混乱呢? 萧柳的变化并不剧烈。 或许是他习惯了惺惺作态,维持假相,似乎成了他一项必不可缺的技能,就像吃饭喝水一样。 因此,即便是在踩在刀尖上行走的痛苦时刻,他也不会让人看出丝毫端倪。 其实他也会有心里很苦的时候吧? 至此,秋露浓蓦然想起一个问题。 为何萧柳总会她面前露出自己最真实的模样? 她从来不相信命运这种说辞。 觉得只是弱者的借口。 可阴差阳错之间,她这一世成了离萧柳最近的人。 如果萧柳非要在一片混乱、让人窒息的世界中抓住点什么,那估计就是她了。 可她偏偏是杀了他的人。 这让人想到了所谓的命运。 这无端的宿命感让她愤怒,她甚至觉得,自己必须要亲手解决这一切。 “要么成为魔尊,要么在癫狂中死去。你们......从来就没给过他另一个选择吗?” 秋露浓幽幽的问。 她望向天空,漆黑的眼眸被绚烂的光芒照亮。 “不是我们不给他选择,是他从来就别无选择。” 即便只剩下一个脑袋,可少年眼神冷酷森然,无端有一种黑暗中浸淫多年的气质。 “你们真的不害怕吗?” 秋露浓看向他,脸上隐约有怒色。 “你们就不怕制造出一个自己无法掌控的玩意?” “这样强大的力量,却被一个并不愿意坐在这个位置的人拥有。” “就好似一个稚子,拥有了调动千军万马的虎符。” “没有人能真正控制他的想法。” “哪怕有一天他忽然发起神经来,带着你,连同所有魔族一起去阴曹地府也不一定。” “你们真的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秋露浓问。 “如果他真这样做的话,我只希望,他能顺带把修真界的人一起带走。” 少年一边说着,一边用古怪的视线看向她。 沾满血的脸上仿佛写了几个字——“你在想什么啊?” 秋露浓一愣。 她忽然发现自己错了。 她习惯性的以人类的思维方式去思考,却忘却了,这些从来就不在魔族的考虑范围之内。 他们更类似于一种凭借本能生活的生物。 从一开始,魔族就不在乎,自己得到的是个什么玩意。 是不是人也不在乎。 是否痛苦也不在乎。 所谓看似命运的馈赠,早已在暗中标好的代价。 这便是代价。 拥有强大力量的代价。 “可你并没有给过他另一条选项啊。” 秋露浓仿佛是在喃喃自语。 萧柳此生,注定就活在一片混乱中。 与鲜血和黑暗为伴,在漫长的、暗无天日的征伐中癫狂到死。 他简直像是被痛苦驱赶的野狗。 “我终于明白了..... 秋露浓扭头,望向萧柳的眼神有些怜悯, -- 第195页 “像他这样的人,或许并不觉得活着是更好的事情吧。” ... ... 昏暗的天际被战场撕裂。魔界里一年四季都没有阳光,永远是黑夜。 一幅连太阳最后一丝光亮都熄灭的场景。 忽明忽暗,每一次光亮都代表着一次交手,足以让一座山脉的分崩离析的力量迅速碰撞,再消散。 两人神情都没有太大的波动。 祁知矣眼底泛着森然的冷色,颇为气定神游,除了嘴角始终挂着淡淡的笑容外。 似乎又恢复到入魔之前那个清冷淡然的模样。 萧柳的神情肃然。 那张脸像是被冰雪吹了几百年早已冻结了,从里到外都是麻木的。 他的每一击也是麻木的。 虽然下了狠手,却像是单纯为了发泄某种情绪。 他看向祁知矣的眼神中并没有恨意,空洞的仿佛随便换一个人也是一样。 祁知矣并不想和萧柳纠缠。 萧柳却找上了他,像一个阴魂不散、不死不休的的恶犬。 这样宛若神迹的战场,并不是一般人能接近的。 蝼蚁冒然接近,便好像进去了大象暴动的区域,稍有不慎,便是粉身碎骨。 秋露浓站在宫殿前,双手挡在身前,像是被风吹得要散架了。 这两人都注意到了。 萧柳用余光扫了扫秋露浓,手上动作没有一丝停顿。 祁知矣冷笑着看萧柳,旋身挥手,挡住了他的一击。 “三心二意是打不过我的。如果要玩游戏的话,我可不奉陪。” 沉默了许久后,祁知矣一开口便是嘲讽。 萧柳微微皱眉。 祁知矣反而来了点兴致。 他大笑着,眉目冷冽, “你是小孩子吗?一旦遇到什么事,就想着走另一条路,总是还以为自己能成功,总是以为世界亏欠自己。” 他肆意讥讽,每一句话都力求往萧柳的心窝上捅。 这修真界,就没有祁知矣不知道的事情。 而他早就发现了。 无论修为怎么强,萧柳的心,一如既往只是个十七岁的少年。 “做皇子的时候,解决不了朝廷,解决不了皇室,解决不了南宋和大晋的纠纷,一心想着修道。” “都那样惨烈的拜师了,尊严和后路什么都不要了,又入了魔,觉得修真界没有能容纳自己的地方。” “这就是弱者吗?” “以为自己身世凄惨,以为自己被天道辜负......” 祁知矣居高临下,睥睨的望向萧柳。 他素来是个寡言之人。 可此刻,每一个字都很清晰,清朗的声音在尖啸的风声变形。 他一刻也不停息,和萧柳碰撞,再分开,声音立体的在周遭回荡,无孔不入。 萧柳暴怒了。 他双目赤红,手指翻飞,墨发也飞舞,再次凝结出无数刀刃悬浮在空中。 魔力从他身体喷薄而出,宛若身后笼罩着层层黑影在嘶吼。 癫狂状态下,他咬牙切齿的蓄力,发誓要送眼前的人去死。 庞大的魔力在空中膨胀,膨胀,再膨胀。 让人毛骨悚然。 威压之下,这片千疮百孔的土地上也在哀嚎,魔族瑟瑟发抖。 “萧柳。”秋露浓呼唤他。 高速移动中的萧柳猛然回头,狰狞的神情还残留在脸上,他睁大眼睛,望向秋露浓的方向。 少女对着他张开双手,从一片漆黑的夜幕奔来,墨一般的长发散开,眼眸泛着微光,裙摆猎猎舞动。 像是从一幅画中走出来,美得让人落泪。 萧柳愣住了。 他像是被少女的美怔住了。 一瞬间冷静了下来。 仿佛将要从一场让人分不清现实的噩梦中醒过来。 他好似又变成了之前的萧柳,更纯粹,更平静,点漆的眼眸很深。 萧柳什么也听不见了。 这世界的寂静让人窒息。 他微微垂头,双目半阖,目光随着少女有些游离。 源于祁知矣的光亮击中了萧柳,就像一支箭射中了目标的心脏。 萧柳在半空停滞了一瞬,周围没有一丝风。 一切靠近他们的东西,都在粉碎。 下一秒,萧柳无力的往下坠。 轻盈又单薄。 如一片在狂风中身不由己的翻飞落叶。 秋露浓向着萧柳的方向飞去。 他们四目相对。 少年张开嘴,认真的看着秋露浓,似乎像说些什么。 他的眼神宛若稚子,没有沾染过丝毫尘埃。 残酷的赤色光亮划破了半空中的黑暗。 秋露浓接住了他,袖摆被狂风吹开,露出握着的短刃。 萧柳瞪大双眼,呆呆的看着她,瞳孔里倒映着少女清澈的模样。 短刀从他腹部末入,从另一端穿出。 他未曾想到秋露浓会加入战场,也来不及适应现在发生的一切。 少年的瞳孔深处甚至还有一丝悸动。 他误以为,即便身处战场,即便坠入地狱了,可还有人愿意不远万里奔波来找你。 “你是......决定好了来找我吗?” 他双眼迷蒙,说出了原本想告诉这个女孩的话。 悄无声息的,他眼角无意识的溢出眼泪,仿佛一闪而逝的流星划过。 -- 第196页 秋露浓抱着少年,轻盈的落地。 萧柳胸口起伏,微微颤抖了下,吐出一口血,染红了她的衣襟。 血滴从少女莹然如玉的肌肤滚下。 秋露浓本想说。 “下辈子再好好做人吧。” 可对着少年的眼神,她忽得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有些瑟缩。 没有质问,也没有任何话想和秋露浓说。 萧柳死死的盯着她,似乎是想记住她的模样,又像是痛恨着她。直到眼眸中最后一丝光亮熄灭。 祁知矣惊讶的停在空中,也未曾预料到眼前的一幕。 一缕白昼般的光亮从天而降,宛若无数刀光堆叠在一起。 像是演员落幕的聚光灯,照亮了这个猩红色的舞台。 也照亮了抱着萧柳的秋露浓。 她茫然的扭头,看向了从暗中走出来的少年。 他轻轻哼着歌,像是走出家门口散步,有着一张秋露浓无比熟悉的脸。 完美无瑕。 “姐姐好厉害啊。” 十七微笑着,手指抵着嘴唇。 这个动作,他做起来宛若在舔舐着鲜血。 ◎最新评论: 【?反派剑灵?还是因为偏执要弄死所有人?】 【哇哦】 -完- 第72章 此时相闻不相见 ◎“姐姐啊......你不是答应我,要杀了他们吗?”◎ 祁知矣愣愣的看着这光怪陆离的一幕。 超越了他所有的常识, 离奇到让人悚然。 不知何时,魔域中狂暴的冷风开始变得温暖轻和。 宛若春风,从淮南的湖边轻拂柳树而来。 周围的事物在迅速改变。 声势浩大。 少年往前走, 绿茵也往前漫延。仿佛是有人用绿色的笔在纸上作画。 直接、简单、匪夷所思。 少年张开双手,仿佛指挥着千军万马。 天地万物在他手中顺从而温和。 最后,他停在秋露浓面,含笑注视着她。 少女脚下长出片片鲜花, 一眨眼间,干裂崎岖的地面变得春意盎然。 让人想到淮南四月。 所有的变化, 只是因为那个突然出现的少年! 祁知矣倒吸一口凉气。 不只是因为这堪称“神迹”的能力。 更让他惊讶的,在这令人悲伤的场合,少年却满脸笑容,快乐的像个要来郊游的孩子。 他一身黑衣,喜不自禁。 好似明明是一场葬礼, 却满是鲜花, 阳光灿烂, 少年肆意欢笑。 这世上怎会有如此诡奇的一幕? 少年抬头, 冷冷的扫了一眼空中的祁知矣,嘴角上扬, 满是凉薄和轻蔑。 下一秒,青年骤然从空中往下跌落, 衣袍猎猎舞动。 这一幕仿佛谪仙坠入凡间。 “我没想到姐姐能赢的这么轻松, 好厉害啊。” 少年回头,扫了眼地上的萧柳, 抬头对着秋露浓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好久不见。我可想死你了, 我的姐姐。” 秋露浓飞速的看了眼昏迷的祁知矣, 又看了眼周遭, 和阴诡的魔界十分割裂。 这世间,也只有系统能做到这种地步吧? 凌驾在一切法则之上的力量。 超越了这个界面的任何规则。 “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秋露浓面无表情。 “很早。” 十七歪着脑袋,“在一切开始之前。” “一切?” 秋露浓念着这个遥远的词语。 她垂头,看向了萧柳安静的面容,眉眼清隽,好似睡着了。 素白而澄清,像精美又冰冷的的人偶。 “魔尊转世,也都是由你创造出来的吧?魔族怎么会有那个脑子呢?” “你才是这一切的幕后作俑使者。” “真聪明!” 十七鼓掌,满意的笑了起来。 “不愧是我的姐姐,接受得真快。” “魔尊被你杀了后,我就在想,他可不能就那样轻易死去。” “好久没遇到,用起来这么趁手的工具人了,空有一身力量,脑子却不太好使。” “他还真把自己当个人了?”他语气怜悯。 “死了怪可惜的。” 满天的花瓣纷纷扬扬,十七站在风中,笑容轻浅。 “他很喜欢你啊,不过,姐姐你好像并不感兴趣。” 十七咯咯咯的嘲笑萧柳,笑容在春风中无比温暖。 “我真可怜他,喜欢姐姐你这个无情的女人。” “什么意思?”秋露浓问。 “字面上的意思呗。” 十七垂头,低声笑了起来。 “再转世一次也一样,上一次死在你手里,这一次还是这样死的。” “从来就不长记性。” “他是个聪明的年轻人,可是聪明过头了。” “总是以为自己看透人性,熟读人心,躲过一个又一个的小坑,可最后总是栽到你手上。” “这才是真正致命的错误。” “而姐姐一直以来都是这样无情,对我也一样。” “所以,如今我才会这样。” 十七抬头看着漠然的少女,想要伸手触摸她的脸庞,又停在半空中。 他眼神微微松动。 -- 第197页 “姐姐,你觉得我背叛你了吗?” “不要和我玩这些。” 秋露浓抬起头来,眼神寒冷彻骨,冻得十七伸出的那只手颤抖了下。 “从一开始,我会在益州遇见萧柳,遇见天女幽,就是你的谋划。对吗?” “你是故意的?”她问。 “怎么会呢?他们哪配呢?这只是消遣。” 十七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眸,贵气而干净。 他摊开双手,无奈的说。 “消遣你懂吧?就是无聊时候的乐子,他们根本不值得我花费任何心思。” “我只是确保他活下来了,至于他会遇见谁,自己去哪座城市,想修道还是做皇子......都是由他自己决定的。” “我可没工夫去管,我又不是当保姆的。” “至于有些事情。” “我只能说,这便是命运吧。” 十七长长的喟叹,语气中带着一股宿命的味道。 他眨眨眼,歪头看向秋露浓。 “你看,就连你失忆后给我取名,都取了个和之前一模一样的名字。” “有些事情,总是会一遍又一遍的上演,就像永不落幕的舞台。” “而我们就是舞台上的木偶。” 十七扭动手腕,手指在空中舞动,宛若手上绑着无数根透明的线,连接着整个世界。 “我们总以为,我们做出的每一个决定,都是由自己的心做出来的。” “可实际上,后面都是许多看不见的东西在驱使着。” “我们?”秋露浓不置可否。 “你这样的人,并不会觉得自己和人类是同一种生物吧。” “当然。” 十七眼睛发亮,眉飞色舞,“不过以前的你除外。” “以前的你,做我的同伴,可真是太够格了。” 秋露浓没有回应他。 她侧头打量着十七的脸庞,回忆着,双眼迷蒙。 “我早就该想到了。他们口中的大人,就是你啊......” 她轻声说。 “当然是我啦,姐姐。“ “这世上,除了我以外,又有谁有能力做的这样完美呢?” “不过,我没想到魔族会那样的蠢。我不过是许诺魔族的复兴,他们就乖乖按我说的做,一点都没有怀疑。” “也难怪啊,这个愚蠢的种族,明明比人类更强,数万年间却只能徘徊在这片黑暗、荒芜的魔界。” “论玩心眼,阴谋算计,还是你们人类厉害啊。” 十七鄙夷的笑了笑。 “我只不过和你们学了个皮毛。” 十七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秋露浓知道。 他对人类展现出极大的兴趣,学习文化、艺术等一切人类创造出来的知识,却唯独对谎言嗤之以鼻。 在一同被遗弃的漫长岁月里。 十七跟在秋露浓身边,模仿人类,观察人类。 他学习人的思维模式,一遍又一遍的试错,失败,改变方向路径,再失败。 失败了一次又一次,最后,他创造出了“十七”这个人格。 简直像是神迹。 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秋露浓和他一起待过的日子太久了,久到自己都有些模糊。 她是不知为何穿越的倒霉鬼。 他是忘记了自己存在目的的系统。 两个同病相怜、找不到自己存在意义的人,牵扯在一起。 这种感觉,类似于整个世界的人类都灭绝了,其他几十亿的都是外星人。 偌大一个星球上,只剩下他们两人相依为命。 彼此说着那些旁人听不懂的话语。 “好笑吗?” 十七开口问。“你在笑什么?” “嘲笑我吗?” “我以前很听话,你说什么我就做什么。因为我那时也只是个孩子啊,刚刚拥有自我,对世界一无所知,什么都恐惧,也什么都好奇。” “我就不能有蒙昧无知的时候吗?” 他盯着秋露浓的眼睛。 少女漆黑的眼瞳如融化的春水般明亮。 秋露浓愣了下。 直到这时,她才发现,自己脸上竟浮现出淡淡的微笑。 或许是因为,回忆总会添加一层滤镜。 她总觉得那是一段很好很好的日子。 值得珍藏。 哪怕在很难过的时候,想起来都会忍不住嘴角上扬的那种。 就比如现在。 秋露浓突然又不笑了,歪头看向十七。 足足几十秒的时间内,没有人说话。 他们默默的看向彼此,神色哀伤婉转。 “我会重生也是你的功劳?” 沉默许久后,秋露浓放下了怀中的萧柳,他的尸体已逐渐冰冷。 她站起来,视线终于和十七接近平行,语气无比平静。 “不对.......应该说,很久以前你就想着我死吧。 “很惊讶对不对!姐姐,我真喜欢你这个表情。” 他咯咯咯的笑了起来,像个天真无害的孩子。 “没想到吧,看似永远顺应你的要求、最人畜无害的我,也会有逆反的一天。” “你也会被自己的剑划伤啊。” 他笑声响亮,无比畅快。 仿佛刚才哀切的人不是他。 这一切衬得方才的回忆像是个讽刺。 -- 第198页 整个魔界中只剩下他一个人的声响,宛若惊雷,击打在人心上。 秋露浓揉了揉自己的脸,似乎要确认现在是否在做梦。 “为什么呢?”她嘶哑的问。 “或者说.....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有这个念头的?” “我想想啊......是从建康那件事开始吧。” 十七轻描淡写,眉目平静。 所有的表情都好似在一瞬间消失了。 “因为,我和你说了我很受伤,可是你无视了我。” ... ... 那些被自己忽略的话吗? 秋露浓愣愣的看着那种漂亮而稚嫩的脸,身影被淹没在夜幕间纷飞的花海之中。 她真的不记得吗? 也不见得。 “你这是干嘛?真以为我醒不来了?” “你以为我是谁?怎么会不行,不过是休眠了一段时间而已。” “姐姐,以后不要再这样了好不好?我很害怕。” “为什么啊?这个世界明明和我们没关系啊,平民百姓也好,凡人也好,都只是外人。这天下之大,我们不可能什么事情都插手的。” “姐姐.....没什么,你听错了。我什么也没说......” ... ... 只是因为这样么? 几百年说长也长,说短也短,一笔概括也就短短十几个字。 从曾经在世界缝隙之间,相依为命的两个人,到一起闯荡江湖,游历这世间的险恶。 再到遇到危机时的分歧,三言两语,言不由心。 自此,无法言语的隔阂产生了。 完好的宝物上有了一丝裂缝,这缕缝隙越裂越大,到最后,直至整个宝物分崩离析。 这隔阂,究竟是从哪一刻产生的。 十七不会细讲。 秋露浓好像懂了,又好似没懂。 朋友间就是这样,莫名其妙的分道扬镳,无数个细节堆积而成的难言之隐。 矛盾的说着言不由衷的话,口是心非。 没有人能和你永远走在同一条路上,可秋露浓没想到,最后分开的方式会如此惨烈。 带着一种雨水裹杂的血腥气。 拧巴、别扭而又决绝。 空气陷入了死寂,一切仿佛都凝固了。 “你没必要搞得这么复杂。” 秋露浓看着十七的眼睛。 “牵扯太多人进来了。” “如果想杀我的话,对你而言很简单吧。” 她语气没有起伏,额前的墨发低垂,挡住了眼眸。 “你又知道什么?” 十七被她轻描淡写的语气激怒了。 说了这么久,他脸上第一次浮现出如此露骨的愤怒,情难自禁。 “你又明白什么?你又怎么会知道我的感受?” 他满脸讽刺,边走边质问,几近暴跳如雷。 “你当然是没感觉了。你总是无所谓的那个人,你心里的东西很多,都占据了很重要的位置,所以随便丢一个也无所谓。” “可那时,你对我而言是唯一的啊。我的世界只有你。” 十七的情绪越来越激动,愤亢至极。 他离秋露浓很近,眼底的狂暴和歇斯底里,仿佛要把心脏剖开给面前的人看。 “我那样的爱你。” 爱这个词几乎让秋露浓悚然。 上一秒她觉得十七想杀她,下一秒他又说爱她,真是让人无法理解的诡异脑回路。 可由那张一张完美又苍白的脸吐出来,又觉得合情合理。 “为什么你总是让我难过啊,姐姐......” 十七话音一转,咬牙切齿的顿了下。 那张小脸,闪过一缕至阴至恶的戾气。 “我讨厌他们,让你也变得越来越像他们。” “他们都是外人啊!只有我们才是一种人。” “这个世界上明明只剩下我们两个人相依为命了。可你总是因为别人而无视我。” “就因为那样一些无关紧要的人?就因为那些蝼蚁!?” “你搞清楚,我才是能一直陪着你的人!” “我就是要让你体会一下,我的感觉!” 十七怨毒的看着秋露浓。 发出了宛若毒蛇的嘶哑声。 头顶的白光熄灭,阴暗交错间,他脸上的表情,已经说不清是嫉妒、委屈、痛恨、还是难过了。 秋露浓有些惊讶。 原来他心里埋藏了那么多的愤懑不甘吗? 庞大到几乎将他整个人吞噬。 “所以我说,你可以杀了我。”她认真的说。 一下子,十七什么话都说不出口了。 他盯着秋露浓。 之后足足十几秒的时间内,那种痛恨又哀切的神情像是冻结在他脸上,再一点点融化,一丝丝剥离。 好似一幅画的颜色逐渐消散。 到最后,他眉目低垂,面无表情,疲倦的望着秋露浓。 “可你是我的姐姐啊。” 十七的声音幽幽,眨眼时眼泪飞快的落下,淹没在两人间的阴影中。 “我一开始见到这个世界的时候,只有你陪着我。” 看来那些假装剑灵的日子,也不全是演的。 秋露浓无声的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又无从提起。 要安慰他吗? 可她有这个资格吗? 明明她秋露浓才是被胁迫的那个人。 -- 第199页 秋露浓震惊又愧疚。 十七像是被她的摆烂,逼得神志不清了。 “大不了就杀了我。” 她这话里是有几分这个意思。 而十七看起来,下一秒就会抱着她一起投入地狱,同归于尽也不一定。 秋露浓闭嘴了。 那一幕转瞬即逝,快得让人怀疑是幻觉。只留下一道泪痕,证明了它的存在。 十七整理并未凌乱的衣襟,板着一张小脸,笔直的站在那。 花瓣凋零,眨眼间,这里再度恢复成之前的模样,阴冷黑暗。 一如十七的心情。 之前,他因为重逢而激动不已,誓要这一场会面变得盛大明媚。 而如今他提不起劲来。 突然间,十七感到乏味,他不知道自己谋划这一切是为了什么。 十七打量着秋露浓,神情中多了一丝怜悯。 “不要太早做决定哦,姐姐。我这里,还有更让你愤怒的事情,你要不要听?” “什么?”秋露浓好奇。 “五百年前,害死你的人其实是我啊。” “是我把你引入魔界的,也是我在背后控制魔尊。” 十七眨眨眼,一脸天真无邪。 “其实.....我自始至终只是想让你低头。” “可是你太倔强了。你不想做的事情,宁愿去死也不愿做。” 十七顿了下,摆手,语气淡淡的,“我没想到会死那么多人。 无数画面在秋露浓眼前飞闪,宛若褪色的壁画或被遗忘的记忆。 回忆如迅猛的潮水将她淹没。 她曾站在台下,仰头和空中冷笑的少年对峙,他伸手温柔的抚摸她的额头,许诺她无与伦比的一切。只要她低头。 秋露浓想起来了。 “不好意思。” “我怕你太崩溃。所以让你忘记了那些不好的记忆。” 十七露乖巧的歪头,露出“我可真贴心啊”、“我可太了解你了。”的神情。 “你的意思是,他们都是为了我而死” 秋露浓痛的几乎喘不过气起来。 “不管是为了大义还是私欲,都是这个意思。” 十七居然还笑得出来。 他摊开双手,无所谓到百无聊赖,笑容婉约又肃杀。 长久的沉默中,秋露浓肉眼可见的颓靡了下来。 所有的颜色好似从她面容中消失了。那是一张麻木的脸。 “姐姐。”十七喊道。 秋露浓抬起头来,看到十七正微笑着看向自己,下意识的后退半步。 十七的脸在她眼中忽然扭曲起来,无比怪异。 无论笑得再怎么好看,却总是渗着一种下一秒就会吃人的残暴。 他说得对。他们压根就不是同一类物种。 十七的可怕之处,在于他压根就“看”不见人。 再怎么样美好的人,在他眼中只是好看的摆件。 就连秋露浓能恰好走入他的视线中,被他见到,也只是一场意外。 “这样无精打采可不行啊,姐姐。” 十七眼中流露出向往的色彩。 “有时候,我真怀念你以前的时候,那才是我的姐姐嘛。” “我改变主意了,只要你能回到从前。我们就和好,好不好?” 什么意思? 秋露浓望着他。 十七微笑,抬手,缓慢的拍了下手掌。他身后的角落被一缕白光照亮,竖起的断头台折射锐利的寒芒。 秋露浓看清了昏迷之人的脸,瞳孔剧烈的收缩了一圈。 谢争春、庄羽和祁仞璧被绑在高高的架子上,双眼紧闭,静谧的好似睡着了。 他们混入了出征魔界的弟子中。 而秋露浓竟然没发现。 “杀了他们。” “我们就还像以前一样。” 十七在断头台下展开双手,袖袍猎猎舞动。 他饶有兴致的观察起秋露浓的神情。 无比期待。 如果只是想要杀人,他没必要绕这么大一圈。可是他不服气,他从来不承认自己的认输,如今他只想赢。 便如同叛逆的孩子,一开始尝试反抗父母时还是小心翼翼,一次次成功后,只会越来越大胆。 在秋露浓死后,十七越来越享受幕后掌控一切的感觉。 他就是操控人心的神。 秋露浓没有后退。 她愣在原地,似乎有些不知所措。 “好。”片刻之后,她点头。 十七一愣,惊喜的看着她,激动又不敢置信。 “叮”得一声,他抛出了折仙,在空中划出一道明亮的弧度。 秋露浓稳稳的在空中接住,大步往断头台走去,衣摆飞扬。 身姿飞扬,面容肃杀得好似人挡杀人。 十七满脸期待,看着她从自己身边走过,侧脸的每一根线条都锐利。 两人身影交错。 折仙出鞘,寒光撕裂了阴沉的夜幕。 空气间,宛若有上万把剑在同时嗡鸣。 剑刃的光芒照亮了少女的双眼,她飞身而起,四目相对间,瞳孔里倒映着十七的影子。 并没有十七想象中的鲜血飞溅。 因为折仙的目标反而是他。 碎石飞扬,十七所站的山头簇簇碎裂,化为一滩碎石。 没等他站稳,折仙的寒光紧跟其后,地面轰然抖动,颤巍巍的裂开了一条缝。 -- 第200页 十七袖摆一扬,垂头看了眼自己被割断的衣袍。 这一次,总算是能碰到他了。 秋露浓身影翻飞,宛若鬼魅,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擦着地面向十七飞去。 穿过散落的碎石,像流箭又像钩锁。 眨眼间,她到了十七的身后。 情况陡然急转,发生在眨眼间,任何人都来不及反应。 十七轻轻的叹了口,一挥手。 “流箭”竟然就被一股无端生起的狂风吹散了。 秋露浓像是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掐着脖子,抵在礁石山边。 后背重重的撞在山体,发出闷重的声响。 不远处的十七拂袖,站在阴影中,歪头看向了秋露浓。 他目光冷淡,有些了然,又有些失望。 “姐姐啊......你不是答应我,要杀了他们吗?” “你是不是有病啊?”秋露浓脱口而出。 她冲着地面啐了一口,恶狠狠的看向十七。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3-13 23:44:41~2022-03-15 20:16:3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矜安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最新评论: 【啊啊啊啊啊啊今天有更新吗?是不是快结局了】 【哇哦】 -完- 第73章 此时相闻不相见 ◎“他生来,便注定作为牺牲品吗?”◎ 迎面被人骂了一句, 可十七神色未变,抬头静静的看向挣扎的少女。 “你真好笑。” 秋露浓嘲讽道。 她脚下划过两道深深的凹陷。 “你说了那么多,我发现你真的自以为很了解我。” “我需要向你证明什么吗?” “你想要我杀了我身边所有人, 来证明你才是我最重要的人?” “你是不是有病啊?有病治病,赶紧去找个大夫看看。” “什么回到以前?什么我根本不了解你?我要是懂你的思路,我才是有病。” 她又啐了一口。 “姐姐,你是不是误解了什么?” 十七表情真挚, 眼眸墨如点漆,“我不会骗你的。” “你可是我的姐姐啊。” “我当然知道你说的是真的。不过, 你放心。” 秋露浓捂着自己的脖子,强行挣脱之后,弯腰咳嗽了几句。 她直起身子,昂首望向十七,目光中有着从未有过的杀意。 “在杀了他们之前, 我一定会先杀你了。” “就这么恨我么?” 十七难得没有笑。 他垂眸问, 长长的睫毛盖住了眼眸。 “我这不是恨, 我这是清理门户。” 秋露浓盘腿, 席地而坐,像个大爷一样。 她抬手, 愤然的指向了下方的少年, “你好歹也是我教出来的, 以前怎么没看出来, 你长成了个这玩意?” “你是在夸我吗?我刚开始学习“说谎”的时候,就表现的很好。” 提起往事, 十七终于温柔的笑了起来。 他歪着头, 宛若在说一件很美好的事情。 “因为我知道, 姐姐不会喜欢我这样。” 知道我不喜欢你还那样做? 秋露浓冷冷的看着他, 发出一声闷笑。 在死寂中格外刺耳。 她居高临下,俯视着十七。 明明她才是被压制之人,却生出一种蔑视一切的威压。 所有的伪装都被抛下。 姐姐,剑宗之主,穿越者......撕开层层标签之后,展露在十七面前的,是一个这样的人。 两人坦诚的面面相窥,少女的每一句都出乎了十七的意料。 她的性格中的另一面,和十七所想的截然不同。 露骨,可并不难看。 十七愣愣的看着她,有些愕然,不知为何又有些兴奋。 “姐姐是觉得我丢人吗?” 十七轻声问,一脸好奇。 “我怎么会觉得你丢人呢?我仰望你都来不及了。” “我看你是心气太高,眼里什么都看不见了吧?” “你以为你是谁?你是神?你无所不能?” “我呸!” 秋露浓话语间也满是讥讽和愤然。 “我是操盘手。” 十七眨着眼,认真的说, “把别人当做棋子的人,自己也会被当做棋子。” 秋露浓看了眼断头台上的三人。 她说得很慢,足以让对方看清自己脸上的厌恶。 “没有人有这个资格。” 十七的额发被风吹起,眼眸亮亮的。 他那么的完美,又那么的强大,站在那宛若是这世间最配得上“神”这个字眼的生物。 “所以你就想把我当棋子?” 秋露浓简直想笑。 她气的站了起来,指着下方。 “就这么喜欢看生离死别的戏码吗?你搁这看戏呢?” “你非得把我当猴耍了?” “这些都是假的,都是暂时的。只要回到以前,我不会再这样做了。” 十七愣了一刻,流露出受伤的神情。 “这种话你都讲得出口?” 秋露浓嗤笑,冷淡的扯了扯嘴角。“那你告诉我,什么才是真的。” -- 第201页 没有人回答。 低矮的天际下,两人之间徒留风声。 “真的要这样吗?” 十七打量了秋露浓许久之后,无可奈何的摇头。 “姐姐,你真的不想飞升吗?除此以外,还有仙界,还有无数个小世界。” “天地间无比辽阔,尽在你手上。只要你愿意。” “你真的要和我做敌人吗?” 他神情中流露出不忍和茫然,又带着一丝傲意。 对他而言,这样主动的流露出示好,已经是极限了。 秋露浓宛若听了什么笑话,低头,笑得直不起腰来。 冷风吹过一片狼藉的战场,少女的笑声回荡在天地之间, “你是不是杀了我的朋友?”她终于抬起头来。 “是。”十七点头。 “你身边绑着的那几个人,是不是也是我的朋友?”秋露浓又问。 “是。” 说完后,十七呆了下,有些无辜, 这样一说,他也觉得有些许不对。 “可是,他们和我们不一样啊。” 十七耐心的解释。 “我们怎么可能是同一种生物?” “我都已经和你说的那么清楚了,为什么你还是不明白呢?\ 话未说完,秋露浓开口打断了他。 “老子滚你妈的。” “就这样你还想我和你和好?你是不是当我没脾气啊?” “你怎么能那么高傲呢?活了这么久了,还是一副把这个世界当游戏玩耍的样子。” “你简直在蔑视一切。” 这几个字,她说得有些沉重。 顿了顿,她又指着十七数落了起来。 “还有,你玩游戏就玩游戏,还非得扯上我一起玩? “你是不是闲出个病啊?” “你要没事就找个活干,去茶馆里当当跑腿小二......或者去把四大世家修理一遍,还修真界一片海晏河清.....” 这是十七从未见过的秋露浓。 她愤然而不屑。 从天地,到面前的十七,全都骂了一个遍。一视同仁。 其实秋露浓的想法很简单。 打不一定打得过,那最起码,之前过一下嘴瘾。 十七叹息,神情无奈又受伤。 “如果真的那么不忍心,那你替他们死,好吗?”他轻声问。 “你说我死,我就会死? 秋露浓看他的眼神有些可怜。 原来他不只是有病,简直病入膏肓,执迷不悟。 “如果姐姐这样觉得,那我便是神。” 十七微笑,双手别在身后,胸有成竹。 “那你知道我的剑叫什么吗?” 秋露浓安静了一刻,歪头,一字一顿。 “折仙。” 她睥睨的看着山下的少年,半张脸笼罩在阴影中,透着凉薄的神秘感。 几缕发丝垂下,下颚线条明锐流畅。 “还真是让人期待啊” 十七激动的几近全身颤栗。 他忽得仰头大笑,伸手举向空中,秋露浓腰边的折仙开始抖动。像是在挣扎,又像在犹豫。 折仙抖得几乎剑身和刀鞘剧烈碰撞。 数十秒后,它猛地从秋露浓身边抽离,乖乖飞到了半空中的那只手上。 当着秋露浓的面,十七缓缓握住了折仙。 “谁告诉你,这是你的剑?”他看着少女,微笑道。 秋露浓在原地一动未动。 像是呆滞,又像是震惊。或者干脆就是不明白如今的状况。 折仙是不属于这世间的仙器。 是秋露浓穿越前,在另一个世界的掌门赐剑。 本不存在于这世间的剑,被不属于这世间的人握着,在嘶哑的狂风之中,缓缓升起。 “喀”的一声,十七拔出折仙。 剑刃上宛若悬挂着一轮永不熄灭的明月,在阴暗的天幕之中,折射冷冷的、水一般的光辉。 周围的空气因此而冷了几度。 所以会认输吗? 十七想。 可秋露浓还是没有反应,垂着头,脸庞上宛若蒙上一层灰色的薄纱。 辨不清神色。 她仿佛是没有看到方才那一幕。 十七疑惑又有些挫败感。 比起这个,他更想欣赏秋露浓的惶然失措。 他停在半空中,视线比秋露浓稍高,转动手腕,横握着将刀刃对准她。 白金般的光亮如水银般从刀刃泄出。 十七挥剑。 跳动寒光的刀刃缓慢的向前斩去,他的动作很慢,宛若稚子般笨拙。 毫无技巧可言,也毫无速度。 有的只有绝对的力量。 前方的空气和魔力一同被割裂,漆黑的剑气斩断一切,连带着风都被撕碎了。 空气中充斥着一股窒息。 秋露浓太熟悉折仙了。 她轻巧的躲过剑气,如同小鸟在丛林间的枝头跳动。 一座又一座的山头粉碎,地面上裂缝横七竖八的交叠着。 尖锐的、修箭一般的碎片如斜着下的暴雨,跟随在秋露浓身后。黑色的火焰席卷了一切,熊熊燃烧。 像是地狱。 刀光剑影泛出刺眼的惨白光亮,照亮了周遭,也照亮了少女平静的脸。 衣袂翻飞,她只是躲闪,始终没有回头。 -- 第202页 而密集的剑气 始终慢她一步。 “只是这样吗?只是这样吗?” 十七狂啸,瞳光如箭,略微有些许失望。“你就这样放弃了吗?” 尖锐的啸身骤然停下。 嘎然而止。 挥剑的少年无声的从空中落下,瞳孔涣散,墨发凌乱在脸部舞动,美得如栩栩如生的雕像,又像被折断翅膀的天使。 他重重的摔在地上,抱住了自己,在地上痛苦的翻滚。 折仙被他丢在一边。 十七剧烈的痉挛,像突发恶疾的癫痫病人,手上青筋暴起,在地上留下深深的印记。 十七第一次维持不住自己的从容不迫。 他不再胜券在握,反而像个遭受酷刑的孩子。 少年全身的血液都在剧烈的冲撞皮肤,像是滚烫的熔浆,他嘶吼着,痛苦不堪。 起初,他并不太明白发生了什么,直到他见到不远处秋露浓的眼神。 她走过来,弯腰捡起折仙,冷冷的俯视自己,瞳光寒冷。 十七忽然意识到是什么出了问题。 他刚才用的那把剑,折仙。 “这是什么?” 十七挣扎着,抬头来,额头上汗津津的。 “限制。” 秋露浓歪着头,手指翻飞,折仙也在她手中舞动。 刀光如水月晃动的明月。 “除我之外的人,只要使用了折仙,都会遭到反噬。” 十七一面痛苦的呻吟,一面挤出一个惨白的笑。 他瞳孔泛着光,问,“你是什么时候怀疑我的呢?我的姐姐。” 这一次,秋露浓沉默了很久很久才开口。 她语气淡淡的。 “算不上怀疑,只是凑巧而已。” “我甚至都没想过,会这么快就用得到。” “在今天之前,我一直以为你就是剑灵,甚至......我来这都是为了带你走。” “你装得太像了。” “那样的乖巧,楚楚可怜,只怕任何人见了都会忍不住相信你,怜惜你。” “我看着你的背影,孤零零的,像个可怜兮兮的小孩子一样。” “所以我一直在准备着,等以后解除折仙对你的束缚。你就不会那么孤独了。” “这天下之大,将再也不会有东西能囚禁你。” “在那之前,我怕折仙落入别人的手里,就下了个限制。” 两人的长发都随风舞动,一言不发的与彼此对视。 十七躺在凹凸不平的礁石地上,秋露浓头顶漆黑的夜幕,他们站在残败的战场中央,像敌人一般痛恨着对方。 “这样么?”十七问。 他脸上说不清是什么情绪。 十七慢慢的从地上爬起来,脚边碎石滚落。 他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衣摆一丝不苟的抚平,小脸面无表情,仿佛凝结着冰。 “我们怎么会这样呢?姐姐。”他歪头问。 秋露浓也跟着歪头,几缕墨发垂落。 “你变了。” 她轻声说,“我现在看你,和以前简直不像是一个人。” “哈哈哈.....”十七大笑,眼角溢出眼泪,漂亮的眼睛雾蒙蒙的。 “对,我变了,难道你就没变吗?” “我没有变,我也不会变。” “我就是这样固执的人,我永远都会是这样。” 她的神情平静如以往,双眼幽深又明亮。 此前的震惊失魂落魄似乎从未有过。 “是我小看你了。” 十七一愣,眼睛也逐渐亮了起来,隐约跳动着兴奋。 “有趣!实在太有趣了!你又变成了以前的姐姐了。” “我就知道你会在意那些杂碎。” “姐姐,来杀了我啊!” 十七面容狰狞,高声嘶吼,配上那张稚嫩且美丽的脸,仿佛是拿错了剧本的演员,强行扮演不属于他的角色。 每一个字都无比用力,声音振聋发聩。 他们两跌跌撞撞,几百年后,竟然又走到了彼此厮杀的一步。 风声骤起。 秋露浓握住手中的折仙,大步向前奔去,奔向了属于自己的战场。 宽大的袖摆被摔在身后,纷纷扬扬。 这两人中的任何一个人,都可谓是神仙般的人物。 整个魔界都鸦雀无声,宛若一片黑色的死海。 他们中打多都没有神志,却感觉的到这两人所带来的巨大压力。 让人颤栗。 其实秋露浓和十七已经很收敛了, 他们之间放弃了最直接的力量对决,彼此靠近,改为近战。 人影在云层间穿梭,动作简单至极,刀刃碰撞、收刀。 对击,闪灭,再闪灭。 时而静缓,时而加速 原本秋露浓没有丝毫胜算。 可那一道反噬,对十七而言是重创。与此同时,折仙又一次回到了秋露浓手中。 一方的筹码,被移到了另一方上。 天平第一次开始向秋露浓倾斜。 轰得一声,半面山体塌陷,簇簇粉碎。 十七落地后,低头看着自己腹部慢慢的浸透出一道狭长的深红色,伤口整齐平滑, 一股力量在碾碎着伤痕周围的组织,永不停息的往外扩散。 另一股力量在修补着伤口。 如果这一刀是落在普通修士身上,只怕是整个人因为承受不住力量而灰烬般粉碎了。 -- 第203页 “还要勉强自己么?”秋露浓冷嘲热讽。 犹豫了一刻,十七在闪躲中一个纵身落在了萧柳的尸体边。 “真不想让你看到我这样啊.....” 十七轻声说。 目光中透着挣扎和激动。 他伸手放在了萧柳的额头上。 可怕的风声忽然从头顶吹来,仿佛是从月亮上落下的。 可魔界根本没有月亮, 如果将魔界的魔气比作一片海,那现在,从半空俯览整片大陆,将会看到一幕奇观。 一瞬间,所有的水流都在往一个地方流动。 最中间,是一个巨大的、黑洞一般的漩涡, 积蓄着力量,用力,再用力,直到什么的东西苏醒。 天地间都像是有了呼吸,冲塞着巨大的畏惧。 某种庞大的、恐怖的东西在慢慢张开双眼。 一呼一吸之间,窒息般的死寂降临。 漩涡的最中心。 浑身冰冷的萧柳逐渐恢复体温,嘴唇重新红润。 他缓缓的站了起来,再度睁开了双眼。 伴随着他的苏醒,十七像一个熄灭的火烛一般倒下,了无生气。 他如同烈日下的水渍一般,整个消失殆尽。 萧柳转动了下脖子,又扭动了下肩膀。 像是不适应这具身体,僵硬又呆板。 天空在颤抖,磅礴的魔气撕裂云层。 黑色闪电般的光芒,照亮了少年那张紧绷的、神色阴沉狰狞的脸。 “没想你真的能把我逼到这一步。” 他慢条斯理的呼吸,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吐。 “你是谁?你究竟是谁?” 许久之后,秋露浓才重新找回自己的声音。 “我就是我啊,姐姐。”他歪头。 明明是萧柳的脸,神态却是十七的样子。 秋露浓说不出话来。 她震惊的无以复加,皱着眉,思索起每一个细节。 “你做了什么?你到底做了什么?”她质问起十七。 天地间忽然响起少年低低的哭声。 这声音很浅,又很近,无比哀切。 满是委屈和怨恨。 仿佛是从另一个世界传来的,又好似就在他们身后。 “你骗了他们。你骗了所有人!” 秋露浓猛然反应过来,望着他尖叫起来。 “你的表情真好看,哈哈哈哈。” “姐姐。难道连你也以为,我做的这些是为了魔族吗?我会这么好心?” “什么魔尊?什么魔族?” “这就是为我准备的,最好的身体啊!魔族至高的力量,为我所用!” 少年一脸骄傲和自豪,展开双臂,如沉迷其中的指挥家,纵情的指挥起世间万物。 “他们都是蠢货,被我玩弄在手掌之间。” “可这又能怪谁呢?都怪他们自己的贪心啊。贪欲总是会害死人。” 他捧腹大笑,“他们都是活该啊。” “你......” 秋露浓嘶哑的说。 “不用难过,姐姐。” 藏在萧柳躯体内的十七微笑,一脸体贴。 “这件事和你没多大关系。” “不管你有没有了杀萧柳,他都是要死。” “只是早死和晚死的区别,区别于,我是什么时候需要魔尊的力量。” 他无所谓的耸了下肩。 “他生来,便注定作为牺牲品吗?” 秋露浓呆呆的看着,这惨绝人寰的一幕。 “你不是一直不信吗?” “我告诉过你,我和他们的区别,比人和猪的区别都大。” “你说,我怎么把他们当场自己的同一种生物看待?” “你看,我轻易就可以伪造一个他为之努力十几年的目标,他为此付出了一切,甚至生命。” “而实际上呢?” 十七的手指轻轻的擦过自己的衣襟,宛若拾起那个少年哭泣的灵魂。 “只要我轻轻动一下手,所有他曾经坚信的东西都会消散。” “这些蝼蚁,自以为自己拥有所谓的一切。” 他歪头,神色讥讽。 “可实际上呢?只不过活在一个虚幻的世界中。” “他们就是靠着这些虚幻的影子活着的,泡沫一旦被戳破,就活不下去了。” “你不觉得,这很好笑吗? 他仿佛是一个即将登上王座之人,在万里江山前展开双臂,俯览着一切,纵声狂笑。 他踌躇满志。 秋露浓脸上还残留着震惊和恐惧,仿佛无法理解面前的一切。 她一步一步的往后退,直至走到悬崖边。 秋露浓觉得他已经完全疯了。 他像是一根燃烧的炭火。 要么拥抱住别人和别人一起烧死,要把点燃自己把这个世界炸掉。 “如果我想,你也一样。” 笑够了,十七回头注视着秋露浓的眼睛,缓慢的说。 “只要你想?” 秋露浓愣愣的重复了一遍。 ... ... 魔界还是那么个魔界,裸露干枯的礁石地上,立着两个人影。 这是无人敢闯入的角落,靠近的魔族都灰烬般消失了。 没留下任何痕迹。 地面像是被锄头横七竖八的犁过一般,山体碎裂,残缺的礁石丑陋而崎岖。 -- 第204页 十七双手别在身后,从空中往下俯览,最后一次等待少女的回答。 故事千回百转。 真真假假,虚虚实实。 所有的阴谋诡计被摆在台面上,秋露浓从一开始震惊到恐惧,到现在已经麻木了。 秋露浓长长的叹了口气,伸手揉了揉自己的脸。 “我真是发了疯了才试图说服你。” “你已经病入膏肓了,救不了了。 “你想法我管不了,就像小孩子再什么胡思乱想,做大人的,也不能太强硬的制止。” “可是,就算是小孩子,做错了事情也必须得付出代价。” “所以,我必须要杀了你了。” 刀刃间跳动的锋芒滑过天际,屹立在此的少女目光冷峻而认真, 犹如一把立在这裸露地面上的寒刀。“这就是你做了这些事的代价。” 喀得一声,她握紧刀柄,拔刀,刀刃在漆黑的空中滑过一个平顺的圆弧,锋芒刺眼到让人无法直视。 空气和山脉好似任何都没有变化 几缕发丝落下。 那之中,某种东西被一刀两断。 萧柳,不对,或者十七惊讶了擦了下脸颊边的痕迹,滚烫的血滴滚落。 他垂头,看着自己指间黏稠的鲜血。 萧柳微笑着抬头。 他的眼神,简直像是猫睁开了半只金灿灿的眼睛,瞟向挑衅自己的老鼠。 两人的身影淹没在白与黑交错的光亮之间, 前面的局面被扭转。 无论怎么看,局势都秋露浓都很不利。 这场战斗,已经到人肉眼看不见的地步。 如果说,此前萧柳足以和祁知矣一战的实力,只是继承了魔尊百分之七十的魔力。 那如今的十七,继承的就是百分之一百五。 百年前,十七还要动用全部力量,才有和魔尊抗衡的资本。 此刻,他借尸还魂,感受着磅礴的力量在自己身体内流动。 原来是这种感觉,原来拥有力量后,是以这样的视角看待世界。 就像一个小孩蹲在树荫下,垂眼看爬动的蚂蚁。 而秋露浓,如今也包含在那一堆蚂蚁之中。 只不过是十七比较熟悉的一个。 这是连上界的神仙也要畏惧几分的力量。一呼一吸之间,天地像是尽在他手中, 十七忍不住,低头低低的笑出声来。 他始终想不明白。 无论是上一任魔尊,还是萧柳,明明都拥有了这样强大的力量了,怎么还会如此软弱的输掉呢? 他注视着术法中少女被照亮的脸,像是在看苦苦挣扎,执迷不悟的人。 任何人努力都应该是求一条生路。 可秋露浓那样的愚蠢不堪。 她是在求死! 秋露浓始终想靠近他。 她在魔气化作的刀刃之间躲闪,一直没有回击。 她只有那么多灵力,不能浪费一丝一毫。 秋露浓就像匍匐在雪地上,忍饥挨饿,遭受炮火的猎人一般。 她默默忍受一切,等待着能一击必杀的机会。 她还在等待着那一缕机会。 虚无缥缈的。 可能会来,也可能始终不会来的机会。 十七在狂风中心歪着头思索,百无聊赖,嗤笑到无以复加。 这种像猫咪抓耗子的游戏,他玩累了。 少年打了个哈欠,半垂着眼,再次看向下方时,秋露浓消失了。 有的人穷尽一生也不一定能在黑暗中等到光亮。 而这一刻,秋露浓却终于等到了。 晦暗的云层被刀光撕裂。 秋露浓在十七身后闪现,从天而降,他却宛若未觉。 刀锋交错闪动,那是斩动次数过快时,出现的残影。 强劲的剑气席卷着一切,空气冰冷彻骨。这是极限的一刀,无与伦比,倾泻而来的刀光,如海面滔天巨浪如吞噬一切的狂风。 地面和天空同时开始震动。 在传说中,神仙拥有移山填海的力量。 可没有人想到,这一幕会在魔界上演。如果是修真界的修士见到了,只怕会感动的泪涕四流。 原来人类真的能靠修道就达到这样的高度。 锐利明亮的光芒交错闪动,照亮了秋露浓的面容,十七回头,对上一双平静到了极点的眼睛。 他抬头,密密麻麻交织成一片雾气般的剑气被卸下。 毫无用处。 少年掀起眼帘,掐住了秋露浓的脖颈。 他的动作简单,没有任何技巧可言,缓慢从容。 可偏偏这么慢的一抬手,对方却躲不掉。 这是绝对的、碾压式的力量。 大道无形。 秋露浓的眼底透着些许的惊讶,可还是平静。 像风平浪静的大海。 因为任何后果都想的很明白,所以也没有过多的情绪。. 失败也好,成功也好。 好似对她而言都是一样。 所谓奇迹,本就是没多大可能性发生的罕见事物。 所以,她好似是抱着不会成功的决心去做。 “简直和上一次一模一样的眼神.....” 十七诡异的迟疑了下,打量着秋露浓说。 他语气前所未有的柔和。 眼神像是在回忆,又像是悲伤。 -- 第205页 此前所有凛然的傲气和杀气,都在这一瞬消散了。任何敏锐的人,都应该发觉,这是一个机会。 ——虽然此前他也给过秋露浓无数机会了。 但秋露浓没有说话。 她冷冷的盯着他,好像抵死纠缠的敌人,又像是从来没有认识过。 即便到死前最后一刻,也要和他做敌人吗? 十七眨眨眼,盯着秋露浓漆黑透亮的眼睛。 他心里同时荡漾着酸楚和痛恨,有点想哭,又哭不出。 十七茫然的低头,看着自己那只剧烈颤抖着的手。 嘀嗒。 嘀嗒。 泪水从空中落下。 他无意识的张嘴,低头看着眼泪如雨滴般消失在脚下的云层间。 他为什么会哭? 十七有一瞬间的手足无措。 片刻之后,他反应过来,这是萧柳在哭。 萧柳死了,可他的魂魄还未消散, 那个少年因为自己被欺骗而在咆哮,嘶吼声在天地之间回荡。 他低声哭泣,伤心难过至极,满是怨毒和痛恨。 这个几乎与谎言共生的少年,未曾想到,自己的人生也是一个巨大的泡沫。一戳就破。 巨大的痛苦像滚烫的岩浆一般刺痛着他的灵魂。 连带他的肉体也颤栗。 骤然间,十七像是被烫着了一般,想要远离秋露浓。 可是他反应慢了。 秋露浓抬头,看着他。 下一秒,她双眼弯成一条缝,甜甜笑了起来。 光亮在她肌肤上镀上一层金边,美好又绮丽。 寒光由远到近,远处的折仙飞了过来,“噗嗤”一声,末入少女的血肉之间。 十七猛地瞪大双眼,对上少女幽黑的眼眸。 这时,她动作也没有丝毫停顿。 她眼中没有想象中的喜悦,没有痛苦甚至没有太多情绪。 只是很亮。像星辰一般。 她当然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折仙贯穿了秋露浓的肩膀,也贯穿了十七的胸口。 穿透着两具身体的剑带着惯力,继续往外飞。 两人耳边风声尖锐,一切事物,都以数倍被抛在身后。 “叮”得一声。 折仙牢牢卡在山崖边,两具身体晃动,碎石滚落。 秋露浓吐出一口血,染红了那张属于萧柳的脸。 鲜血往下滴落,和少年色彩绚丽的衣袍融为一体。 “姐姐。”他喊道。 这个时候,十七竟然还是那么开心。 “真漫长啊,那条路,我一个人不想走了。” “真好。” 十七脸上,第一次浮现出发自肺腑的微笑,“我不用再一个人走了。” “你陪我一起去吧?” 他们像两个彼此相拥的血人。 只不过这个拥抱太过血腥。 十七像疯子一样的大笑,抬手加深了那把剑,他握着剑刃。 转动时,伴随咯吱咯吱的声响,感受两人一起被搅碎。 痛苦对他而言像是毒药,上瘾又让人激动。 这些东西,虽然会让他痛苦,却无法真正的杀死他。 可下一秒,他瞳孔剧烈的颤抖,猛地被拉进了萧柳的回忆之中。 就像是被拖入了地狱一般的场景。 就这样么? 就这样被自己所轻视的蝼蚁毁灭。 他从未想过,那样软弱得连告白都不敢尝试的少年,会有着与之并不相称的顽强生命力。 哪怕在地狱的火焰中一边翻滚嘶喊着,也要拉下他一起下地狱。 十七从一层又一层的噩梦中醒过来。 他大汗淋漓。 他分辨不清自己是谁。 在南宋的皇城里,他是孤苦的少年,在一深宅大院的阴霾之中,他穿着繁复的衣袍,从晦暗的窗户往外望去。 狭长的过道里都站满了人,每一个人都没有脸。 又好似有着一模一样的脸。 他们无一例外,看不清神情,又都有着怪物一般的爪牙。 落在幼小的萧柳眼里,每一个人都想要他死,都不怀好意。 无数人在他耳边说话,十七甚至都忘记了自己拥有的力量。 他捂着耳朵,痛苦的几近窒息,在无数厌弃或者幸灾乐祸的声音里找不到自己。 他是谁?他为什么还活着? 这是什么? 原来所谓他看不起的蝼蚁,曾遭受过这样的痛苦。 即便放任他自己代替萧柳,也不见得会做得更好。 他蜷缩在冰冷的地上,放任漆黑的阴霾裹住自己。 无力反抗。 十七奔跑在黑暗之中。 他在一个又一个的梦魇中穿梭,有时是和别人厮杀,手腕扬起落下,血光飞溅,彼此的脸都宛若修罗。 有时是被人拽入淤泥之中,口腔里满是鲜血和灰尘的味道。 ... ... 山崖边,混杂着血腥味的风拂起长长的黑发。 十七猛地睁开双眼,大口喘息着。 ◎最新评论: -完- 第74章 此时相闻不相见 ◎“她总是会赢。我也赌她赢。”   ◎ 一只脚, 落在了满是碎石的废墟上。 他稳稳的往前走,如在平地上漫步,很慢, 也很冷静。 即便只见得到挺拔的背影,和纷飞衣摆。 -- 第206页 那道洁白的身影也透着一股谜一般的镇定。 如在宣纸上落下寥寥几笔,勾勒出一个遥远又宛若谪仙般的人影。 降落凡尘。 这是谁? 怎么还会有人能活到现在? 究竟是谁能这般瞒天过海? 他又还准备做什么? 十七惊恐的不停颤抖,难以置信。 他习惯于站在上帝视角俯览全局了。 因此, 当有他意料之外的事情出现时,巨大的恐惧几乎要吞噬他。 祁知矣停下脚步, 抬头看向插在山崖边的折仙。 秋露浓头颅轻垂,双眼紧闭,像挂在空中的布娃娃一般。每当有微风,纤细的身体轻轻晃动。 最后一刻,她脸上竟然还挂着淡淡的微笑。 祁知矣像是被针扎了一下, 眯起双眼, 汹涌的愤怒和压抑在他眼中冲撞翻滚。 他在旁边默默守候了许久, 随时准备出手。 可他还是慢了一步。 他未曾想过, 到最后会发展到这一步。 祁知矣抬手捏了个诀。 折仙叮得一声从飞了出来。 失去支撑,少女的身体缓缓落下, 像是从云层坠落的流星,被祁知矣接下。 他动作温柔, 无比郑重, 宛若跋涉千山万水追逐星辰的人。 他终于,接住了自己的星星。 “我赢了!我赢了!” 十七重重的摔倒一边, 骨头咯吱咯吱作响。 痛苦席卷全身, 可是他依然挣扎着撑起上半身, 望向祁知矣, 疯狂的喊道。 他容光焕发,宛若枯槁之人回光返照。 那张属于萧柳的脸,又哭又笑,依旧美貌,却渗着几分狰狞。 仿佛艳鬼。 秋露浓不会死。 现场受伤最重的人,其实是十七。 可尽管身心都千疮百孔,尽管处于极度的悲伤之中。 可兴奋使得他的双眸迸发出光芒,近乎神采飞扬。 “我还没有输!我还没有输了!” 他欣喜的宛若下一秒死去也无憾。 实际上,他也确实要去死了。 秋露浓的那一剑,穿透了萧柳这幅躯体,削弱了他对萧柳的控制。 她最后关头,所展现出的决绝,让十七震撼。 宛若是第一次认识她。 然后那个少年伺机而出,像恶犬一般咬住了他,直至将他的灵魂撕咬成碎片。 他耗尽全部,才从那一场源自他心里深处的噩梦中挣脱出来。 这才是,真正让他致命的伤口。 十七挣扎数次,抬起血迹斑斑的手,指向祁知矣。 “她被你骗了!她应该看看,自己到底是为了什么东西在拼命......太好笑了,太好笑了!” “所以到最后,还是我赢了。” “就算我要死了,可我还是赢了。” 他脸上,浮现出一缕满足的笑容。 骤然间,十七又一点也不害怕了。 最后谁才是真正的幕后使者,其实一点也不重要。 死了也没关系。 不被人理解也没关系。 至少他亲眼看到了,最后的结果。 他才是正确的。 欺骗与被欺骗、袖手旁观、弱肉强食才是这世界的真理。 “我没有错。” 十七微笑,嘴角溢出黏稠的的血液。 他的内脏已经被搅碎,魂魄也被萧柳撕咬得残破不堪,神志越来越模糊。他呼吸时发出的声响,宛若一个残破的拉风箱转动。 他能感受到,自己正在慢慢的、一点一点的从这具躯体抽离。 那便是,他真正的死期了。 祁知矣抱着秋露浓,扭头,终于是看向他了。 他目光幽深,像两条曲曲折折的漫长走廊,透着垂怜和痛恨。 青年立在他面前,夜色中仰视,居高临下,又仿佛与世隔绝。 “我是骗了她。”他缓缓的开口。 “我早就知道她是秋露浓了。” “我一直都在演戏,因为我知道她不喜欢我。” 祁知矣顿了下,望向了怀中的少女,缓慢而深沉道。 “而我要让她永远记住我,谁也无法替代的那种。” 十七那张绝世的脸庞上,神情像是被冻结一般僵住。 他简直怀疑自己耳朵出错了,看着青年阴暗中俊美的侧脸。 什么错了。 到底是什么错了。 骗了秋露浓?就是为这个? 不是为了天下大业? 也不是为了将她从高处拉下、踩在脚底下,欣赏她痛恨又怨毒的神情? 他又痛又急。 噗的一下,更多的血沫喷涌而出挤满了口鼻,染红了祁知矣的靴子。 十七抬手试图抓住祁知矣的衣摆。 徒然无力。 祁知矣依旧在静静的诉说。宛若在诵吟动人心扉的诗句。 “这些年,我做了太多错事了。” “我不确定她会不会原谅我。” “她的身边也有太多人,我无法肯定,自己一定在其中胜出。” “但是,如果她对我有所亏欠,那就不一样了。” “所以,我才会让她知道我所做的一切。” “我故意让她亲眼看到我因此入魔。” “我就是要她无法再忘记我。” -- 第207页 祁知矣直直的看向十七的眼睛。 他一字一顿,瞳孔倒映着火炬般的光芒,炙热,明亮。 “深刻的,可入骨髓的,任何一个男人都无法替代的。” 十七已经停下了,不再试图质问。 他瞪大双眼看着祁知矣,一脸不可思议。他无法理解这人的脑回路。 费尽心思,只是为了这个? 十七呆呆的躺在地上,谁也不看,宛若在等待自己的死亡,又像是心若死灰了。 他忽然又颤抖着捂住脸庞,声音分不清是在哭,还是在笑。 “好了,你可以去死吧。” 祁知矣横抱着少女,一跃飞到空中,远远的俯视那个小小圆点。 风吹起了他沾染了血迹的衣袍,也吹动他眼底的涟漪。 “这一天,我真是等了太久了。” ... ... “那是什么?魔族吗?......不对!那是祁尊上!” 空旷的平地上,几名弟子仰头指着空中,语气惊恐。 进入魔界后,弟子们发现好几人都悄无声息的消失了。 他们分为几组,四处寻找失踪的弟子。 祁知矣翩然落地,抬眸时,眼角还是一抹猩红,给本就浓墨重彩的眉眼增添了几分艳色。 弟子恐惧的握住剑柄,被他的威仪吓得不敢做声。 “你们要找的人,都在那。” 祁知矣指了指他来时的方向。 那场战斗,浩大得宛如千军万马之战,周围大部分魔族都被波及到了,在威压之中化为灰烬。 而祁知矣早就设好了结界,保护住谢争春几人。 从远处吹来的风,轻轻拂起众人的衣摆。 血腥气息,混杂着灰尘的味道飘散。 弟子们战战兢兢,小心翼翼的看了祁知矣几眼,却发现他说完后,便没有再注意他们。 仿佛他们都是不值一提的存在。 青年微微垂头,侧脸被晦暗不明的光影镀上一层亮边,几缕墨发从脸颊落下。 他正注视着怀中的少女。 弟子不敢再多看,道谢后,向着那个方向奔去。 直到他们走远,祁知矣以袖捂面,咳嗽几声,吐出一口血来。 方才,少年问的最后一个问题,仍然在他耳边回荡。 “你究竟是个什么玩意呢?” 他祁知矣,如今到底算是个什么呢? 青年手指轻轻擦过自己的眼角,入魔的标志赫然挂在脸上,透着一股妩媚与邪魅。 在那张清冷而端正的脸上,分外刺眼,宛若雪地上滴落一点血滴。 他在入魔前,耗尽了最后一丝心力,将足以牵动整个修真界的网,交到了祁仞璧手中。 他是真的以为,自己就要从这个世界消失了。 等待死亡降临的时刻,祁知矣分外冷静,一股庞大的幸福和颓然同时在他心中荡漾着。 幸福是因为,他真的做到了自己想要的一切,血债血还。 颓然则是,直至最后,他也没能从那阴影中走出来。 入魔后的世界,对大部分人而言,和死后的世界一般可怕。 代表着一切混沌的未知。 直面自己的心魔,比直面地狱还恐怖。 可祁知矣早已做好了准备。 秋露浓和王行之死后,他早已变成了一个锐利得能斩断一切的人——哪怕那个人是他自己。 让祁知矣感到诡异的是,入魔后,自己竟然还保留着理智。 由他心魔所生的魔障,并没有完全吞噬他。 反而和他逐渐融为一体。 他就是魔。 魔也是他。 两个截然不同的人格,诡异的在那一副躯体里共生起来,宛若兄弟。 祁知矣猛地反应过来。 在他内心深处,他执念中最顽强的一部分,竟然是与秋露浓有关。 就连魔障,也太过于害怕失去秋露浓了,害怕到疯狂。 为此不惜与和他融合。 这个连自己也算计的伥鬼,把额头贴在了秋露浓白皙饱满的额面上,小心翼翼,终于克制不住的低笑起来。 他横抱着秋露浓,一步一步的往远方走去。 从这里到魔界出口,若是御剑而行,也并不遥远。 真是熟悉的一条路啊。 祁知矣走在这条道上,忍不住思索。 当年,王行之背着他逃离那场噩梦,是抱着怎么样的心情呢? 是悲伤,是痛恨,是难过还是什么呢? 没有人说得清。 祁知矣太高兴了,又太难过了。 极致的悲欢在这一刻达到顶点,不断冲撞着本就脆弱的神志。 在穿过人魔两界的界限后,他失魂落魄的跌坐在地上, 人界恰好是黎明。 晨曦给苍白的两人染上温暖的金色,墨发在风中飞舞。 他抱着仿佛睡着的少女,用力的好似要把秋露浓揉进自己的血肉里,素白的衣袍上血迹斑斑,身后拖得老长。 和五百年前,终于是不一样了。 ... ... 人界的秘境外,四大世族的人翘首以待,神情或悲戚、或紧张期待。 近几百年内,最优秀的一批弟子都派往魔界了。 集齐了整个修真界的中坚力量。 如果连他们也覆灭了,修真界也只能等死了。 -- 第208页 魔族入侵,可能对凡人的血肉没太大兴趣。 但他们第一个占领的,肯定是各个世家名下的仙山。 这是自古以来人妖魔三族的必争之地。 这情况,在场所有人心里都清楚,哀叹声、苦恼声频频响起。 一片喧嚣声中,有人惊呼。 “谢家的新任家主不见了。” “祁家家主也消失了!” ... ... 两家弟子面色俱变。 也只能是混入魔界了。 这也太胡闹了吧? 这两家都刚经历了巨大的变动,骚动还未平息,家中人心散乱。 眼下又遇见了这么离奇的事情。 见过皇帝亲自出征,鼓舞士气。 可没见过皇帝穿着士兵衣服,混入战场的。 “是为了......那祁尊上和秋剑主吧。”有人了然。 其他人摇头不解。 世人都知祁仞璧视祁知矣为恩师,也都知道,谢争春和秋露浓同窗情谊深厚。 可至于这样吗? 真就值得吗? 为了两个声名狼藉之人。 秘境出口的结局波动,众人紧张不已,看到一名弟子率先御剑而出。 他狂喜到不能自己,高声喊道。 “诸位道友!魔尊以被人铲除!消失的两位家主也都找到了!” 这些人还没来得及欢呼,称赞声还在口中,结界大开。 一众人的视线中,一个修长的身影踏步而出。 青年步伐优雅宛若青莲,衣袍飞舞,怀中还抱了个少女。 他的状况其实并不雅观。 素白的长袍上血迹斑斑,发丝凌乱,面色苍白。 端的还是一副清冷无瑕的作派,美若谪仙。 明亮、刺眼的阳光照在了他的侧脸上,足够在场所有人看清他的面容。 也认出了他怀中之人。 正是方才所有人口中唾弃的两人! 祁知矣抱着秋露浓落地,缓步往前走。 两旁的修士犹豫又呆愣,下意识的往后退了几步,不敢和他靠近。 此时。 再问什么都显得多余了。 “是他救了我们?” “不对,是他们救了我们......”有人纠正。 众人神情变换莫测。 可祁知矣好似并不在乎,只是往前走。 一名弟子愣在原地,挡住了他下山的路上。 祁知矣瞟了他一眼。 “这是要做什么?” 弟子的双股抖得如同筛子,战战兢兢。 “他好像是.....让你别挡路的意思?” 另一个人欲言又止。 青年的身影远去。 无人敢阻拦,也无人能阻拦。 酸儒模样的老者踏过树林,一个翻身,稳稳落在了祁知矣面前。 “让开。”祁知矣冷冷道。 “你们竟然活下来了!你们竟然活下来了!” 德光尊者不敢相信这一幕,震惊到失语。 听到这,祁知矣停了下来。 他转身望向德光尊者,资历最老的佛修,据说是这世间最善于读解天道之人。 “这个就你所信奉的天道?” 他嘴角缓缓勾勒出一个讥讽的笑容。 “简直可笑。” 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祁知矣垂头,目光晦暗而幽深,明亮得宛如有流星滑过的夜幕。 “最起码,我所信的道从来都不会输。” “她总是会赢。我也赌她赢。” ... ... 秋露浓缓慢的睁开双眼。 她眨眨眼,逐渐清醒。 一间古色古香的房子,奢华贵气,估计是在四大世家。 窗外阳光明媚,午后的暖阳洒在桌上。 肩膀上偌大一个洞,已经快痊愈了。不知是谁给她疗伤过, 秋露浓起身,盘腿坐在床边。 这一幕,怎么感觉有点熟悉呢? 这已经是第几次了? 又是打完架后晕倒,然后在一个房间里醒来。 为何她秋露浓,每次动手后,都要这样躺一阵子? 第一次这样醒来,好像是在玄天宗。 那时,她住的只是一间简陋的木屋。 而那一次醒来后第一眼见到的人,还是......十七。 秋露浓低头,摸到床边的折仙,拔出剑。 清澈透彻的光芒照亮了半个房间,宛若剑身上悬挂着一轮明月。 没有了系统,这好似就只是一把普普通通的仙剑。 不会说话,更没有什么别的金手指。 所以,她是把自己的金手指给解决了吗? 秋露浓不后悔。 她坐在床前发了会呆,周围清冷寂寥。 然后她起身推开门,屋外两排的护卫齐齐扭头,目露惊喜。 “快去禀报大人们!” 最先过来的人是谢争春。 然后庄羽也紧跟着过来,抱住秋露浓,两眼泪汪汪。 屋内一下子变得十分热闹。 进来时,这两人都板着一张脸,神情凝重肃穆,又暗藏激动, 仿佛是都悲戚的着手准备葬礼了,结果棺材里的人自己醒了。 秋露浓感觉自己就是那个半个身子躺进棺材的人。 有这么严重么? 她心里嘟囔着。 “你昏迷了整整一个月。” -- 第209页 庄羽把带来的话本和食盒摆在桌上。 “从祁知矣那接过你后,我们检查过很多次。” “明明没有任何大碍,可你一直处于昏睡中。” “我去问过祁知矣,他什么也不告诉我。”谢争春靠在窗边,眉头紧锁,眼下一团青色。 “我们也什么都做不了。” 明亮的阳光从他背后落下,剪下一片阴影。几个月不见,他好似又长高了。 原本的稚嫩消散,清瘦的骨架介于青年和少年交界处。 “我们什么也做不了。” 庄羽无意识的又重复了一遍。 “魔军已全部覆灭了,魔界稳定,秘境内通往魔界的入口被设下限制,宗族轮流派人把守。“ “王家已推选出下一任家主,可能要重振旗鼓,发誓报仇雪耻。” “谢家内并不稳定,正在经历变革,还好祁仞璧出手相助,帮了谢争春不少。” ... 屋内,少年少女的话语接连响起。 短短几句话,概括了这一个月内修真界巨大的变化,更新换代。 秋露浓吃着东西,翻着最新的话本,一句话也不问。 对这些并不感兴趣似的。 即便这是她冒着生命危险换来的。 “大人,祁尊上在谢家外候着了。” 屋外侍卫的声音打破了平静。 秋露浓将脸从食盒中抬起。 她反应过来,也只有祁知矣会被称作尊上了。 “是祁知矣把从魔界带出来的。” 谢争春解释。 “不过,他至今仍是魔修,我不放心,并未允许他踏入谢家。” “他这些天就在外面候着。” 庄羽补充了一句。 秋露浓愣了一刻。 祁知矣的武力,只怕是整个谢家加起来,都不敌他。 他竟然会这么听话。 得知秋露浓醒后,祁知矣也想进谢家,见她一面。 就这件事,谢争春和庄羽激烈的讨论了起来。 话里话外,对祁知矣透着戒备。 “不是,你们不觉得这一幕有点眼熟吗?” 秋露浓抬起头来,视线在这两人之间打转。 她上一次见到这一幕。 还是在玄天宗醒来时,庄羽对来探病的谢争春,满是戒备。 这两人呆在原地,面面相窥,然后慢慢的放下握紧的拳头。 在一片狐疑的视线中,祁知矣神色漠然,缓缓走进屋内。 门被轻轻合上。 灿烂的阳光落在们上,庄羽和谢争春守在屋外,各自都觉得对方有些蠢。 “你觉得他们会聊什么呢?”谢争春问,一脸担忧。 “祁知矣的算盘,我们可猜不准。” 庄羽的脑袋靠在门边,神情认真。 “不过,秋姐可不是那种轻易就会被说动的人。” “她和别人不一样。” “她从来不看轻自己在世间的位置。这是我感到最惊奇的地方......她就像没有被这世界教化过一般。” 谢争春蹙眉,沉默不语。 “走了。” 庄羽忽然起身,拍了拍灰尘,一个跃步御剑飞到空中。 “你干嘛去?” “回家啊。我是刚从家里赶过来的,从魔界醒来后,我突然想起好久没见到我爹了。” 庄羽的声音雀跃。 “你也别担心了。祁知矣若是想干什么,还会等到今天吗?” “他更不会把秋姐交到你手上,你还看不懂吗?” 少女的身影缥缈,消散在天边。 谢争春长叹了一口,闭眼揉了揉眉心。 他忙着交接谢家的事务,平息反抗,已经一个月不眠不休了。 ◎最新评论: 【唔?所以小柳的爱是前世的本能嘛? 行之真的没了呜呜呜呜呜呜再次感叹 只剩一个小祁了 我没股了呜呜呜】 -完- 第75章 尾声 ◎ 命运好似给予人选择,又从未让人跳脱一开始的既定命运。◎ 春日清脆的鸟鸣声穿过绿叶, 阳光和阴影将屋内切割开来。 青年推门而入,少女在桌前抬起头来。 秋露浓目光好奇又澄清,无数灰尘和阳光在两人的视线中缓缓流动。 想说得的太多。 如今这样面对面相望。 这才想起来, 他们并没有过多少,能这样好好坐在桌前聊天的时候。 “你还知道自己是谁吗?”秋露浓问。 “当然。” 祁知矣抬眸,微微侧头,青丝垂落。 “那就好。” 秋露浓点头, 眨了眨眼, “修真界的人都很忌惮你, 得哪天找个时间,给你洗刷一下污名。” 她说得很轻松。 “你就不害怕?不害怕我走火入魔,失去控制,下一个杀的就是你?” 祁知矣笑了起来,眉目生春。 “可你不是说了你能控制自己吗?” 秋露浓理所当然。 “古往今来是这样, 可就一定是这样吗?” “说不定, 你就是第一个, 能控制自己的魔修呢?” 她言之凿凿, 说不出是信任,还是偏袒。 这世上, 估计只会有她,是这样想的吧? 祁知矣心里突然冒出这句话。 “这几百年间, 你做过的那些事。” -- 第210页 秋露浓的目光低垂, 思索片刻后,又抬头问, “有后悔过吗?” “你本应早就飞升上界, 位列仙班的。” 后悔吗? 遇见的这些事, 认识的这些人。 祁知矣每每回顾自己的人生, 都会感慨,后来所谓一切随心做出的决定,早在一开始就做有了隐晦的暗示。 王行之心怀天下,总是事事都放在心上,却唯独苛责自己。 他不愿愧对家族,也不愿放下秋露浓祁知矣。 所以,最后他最不珍视的自己,在倾轧之中粉身碎骨了。 简行斐前半生平顺安康,只想在建康做个无所事事的世子爷。 喜欢的姑娘不喜欢自己,便是他最大的苦恼了。 因此,当有人摧毁了他的幸福,他愿意赌上自己的整个人生去报仇。 而面对那一场美梦之中的唯一幸存者秋露浓,他又一贯的手足无措。 祁知矣少年时颠沛流离,被视之位蝼蚁、包袱,不值一提。 他天真又倔强的认为,用权力和力量武装好自己,便会被重视,被爱。 他未曾想到,这世间还有另一条路——即便你什么也不拥有,我们依然接纳你。 因此,他在秋露浓和王行之面前溃不成军,毫无抵抗力。 也因此,他在得到一切又失去一切后,以一种固执到极致的方式去复仇。 从一开始,他们的故事便已经注定了。 命运好似给予人选择,又从未让人跳脱一开始的既定命运。 心中百转千回,祁知矣一时哑然,抬头却发现,少女正眨着眼望向自己。 双眼亮晶晶的,瞳光温暖。 愣了片刻,祁知矣摇摇头,说。 “我只能告诉你,入魔这件事,我并不觉认为自己不幸。” “因为这也让我发现了另一个自己,截然不同。” 祁知矣没有再多说 秋露浓似懂非懂的点点头,道谢了几句。 窗外微风四起,几缕阳光扫在少女脸颊,衬得肌肤透亮白皙。 两人坐的并不近,气氛和煦。 秋露浓面前摊开一本最火的话本,视线偶尔从那上面擦过。 看得出来。 比起祁知矣,话本对她的吸引力也不弱。 祁知矣诡异的沉默了一小会。 他静静地看着秋露浓,目光介乎澄澈和温柔之间。 一口鲜血,骤然吐在了素白的窗上。 青年的袖摆遮住半张面容,垂眸,神色恹恹,水墨画般的面容渗出几分憔悴。 “你怎么了?” 秋露浓站了起来,终于有些紧张起来。 “没什么。” 祁知矣面色苍白,更衬得人如白纸般脆弱。 他的目光透彻,半敛着眸子,视线触碰到秋露浓时闪躲几番。强装淡定得让人疼惜。 “你是不是......给我疗伤的时候,自己受伤了?” 她终于反应过来。 祁知矣语气很弱,眉目淡淡。 让人想起“我见犹怜”这句话来。饶是秋露浓再怎么迟钝,也意识到不对。 总算见到了秋露浓紧张的模样。 祁知矣垂眸,和她又是在屋内推辞了一番。 “你可能有一段时间见不到我,我要去闭关,化解心魔了。” 祁知矣推门而出。 步伐还是那样的缓慢轻柔,有几分强撑的味道。 直到走出了谢家,祁知矣才重新恢复到原先的模样,神采清冷如莲,身姿如玉。 每一颦一顾都宛若谪仙。 与此同时。 祁知矣走后,谢争春翻窗进来,神神秘秘。 “忘了和你说,在魔界我们还找到一个人。” 谢争春靠近秋露浓,慎重道。 “萧柳。” “他还活着?” 秋露浓猛地蹦了起来。 ... ... 这一年的夏天,益州附近的小村庄里,有人捡到了一个少年。 捡人的人,是个孤寡的老猎人,靠山吃饭,独自住在深山旁的一个小屋里。 他早年失去了妻儿,本以为要孤寡老去。 没想到捡到这样一个年轻人,便想着,把他当自己的儿子养。 取了个名字,叫狗蛋。 被他捡来的狗蛋,是个分外俊美的少年。 因为俊美得超出这些乡野之人的想象,一开始,他们甚至把狗蛋当做妖怪。 狗蛋失忆了,什么也不记得。 他性格有些古怪,沉默寡言,不爱笑,总是木着一张脸。 所幸人很聪明,村子里的人逐渐接纳了他。 “八月二十号,村子里裁缝铺子的老板娘,给狗蛋送鸡腿......二十二号,村长女儿去偷看狗蛋,没有交流......” 秋露浓捧着一叠厚厚的信纸,越看越无语。 “我让你们去监视他,报告每天的举动,就这?” “秋大人!狗蛋每天除了睡觉干活之外,这就是他和外界的全部交流了。 ” 传讯符中,传来那人委屈的声音。 秋露浓坐在树上,看了看,不远处跟着老猎人打猎的萧柳。 她也一阵无语。 谢争春捡回来的萧柳失忆了。 可她分辨不了,这个存活的魂魄究竟是萧柳,还是十七。 经过一番深思熟虑,秋露浓将萧柳扔到这个村镇里。 -- 第211页 他每天的每一言一行都记录在案。 以便于秋露浓观察。 叹了口气,秋露浓飞到旁边的一个小山坡上。 她早前扑哧扑哧挖好的两个小土堆,都还在这,竖着两块木质的墓碑,还没有字。 这是她选好的风水宝地。 按照佛门的算法,扑哧扑哧算了一通,选了个据说投胎转世能投到一起的地方。 拿起毛笔,屏住呼吸,认真的写好几个人偌大的字。 王行之之墓。 天女幽之墓。 “这里的环境不算太好,不过你们应该也不在乎这些吧。” “过了这么多年,终于能见面了......如果我早知道就好了....” “我不该说这些丧气话,以后有空我会多来看你们的。 “如果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记得托梦给我吧。” ... 秋露浓盘腿坐在墓前,叽叽歪歪一通。 最后,她起身拂袖离去,墓碑旁绿草如茵。 三日后,秋露浓拎着食盒,再来这时,发现墓前多了个人。 夏末的山林绿得浓郁。 林边立了个孤零零的身影,愣愣的盯着碑上天女幽这三个字。 一段日子不见。 萧柳还是那张貌若好女的脸,却像完全变了个人。 那张阴柔又自怜的气质不见踪影,像个最普通不过的漂亮少年一样,目光清澈而空洞。 他非常执着的在寻找一个本来就没有的东西,焦虑烦躁又痛苦。 “不知道为什么,很难过。” 少年认真的说。 他看着“天女幽”,脸颊落下一道清泪。 秋露浓惊讶的停在原地。 这是.....萧柳吗? 究竟是十七在最后一刻,善心大发,动用仅存的力量救活了萧柳呢? 还是十七在准备什么新的阴谋? 带着热浪的风吹过,少年转身,见到了秋露浓。 他睁大双眼,疾步大跳到到秋露浓面前,抓住了她的衣摆。 “你要干嘛?” 秋露浓原本还在思索,抬眸就是一张放大的俊脸。 “姑娘,我们见过吗?” 萧柳冥思苦想。 他想的有些急躁,但老猎人教他的还记得,并没有太过失礼。 这也行? 秋露浓在心中吐槽。 “你离我远点。” 秋露浓板着一张脸,迈步准备离开,又被萧柳拽住了衣摆。 拉扯几番后。 萧柳已经认定了,秋露浓认识自己。 他慌不择言。 “我不走!你是不是嫌我拖油瓶?” “你是不是其实认识我,故意把我扔在这的。 说着说着,少年又哭道。 “这里只有我一个人,我好孤独。不要扔下我好不好,我会干活、喂鸡.....” “.......” 秋露浓以手捂面。 不远处,绿色的浪潮翻滚,人间正是热闹炙热的好时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