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伪装》 第1页 [现代情感] 《她的伪装》作者:任平生【完结】 简介 所谓的久别重逢,不过是一场于心不甘的“报复”。 江穗月不择手段往上爬,不惜拿何晋深做阶梯,不管是现在,还是8年前。 何晋深再见江穗月时,心里只有一件事,他想让她尝尝他曾经受过的苦…… 第1章 凛冬将至,街道上满目萧条,唯一的色彩是各式各样的羽绒服。寒风就像一把把尖刀,往骨头里钻。 江穗月从小洋楼出来,紧了紧身上的大衣,她厌恶冬天,身上的衣物太多太重,压得她快喘不过气来。 每个月最后一天复诊,这样的日子已经过了许多年,具体多少年,她已经记不清了,吃那些药容易让她记忆力衰退。 方才,她的心理医生让她休假。 “近期是不是工作压力太大?你这头痛的毛病越来越严重,要不先给自己放个假。” 每一次复诊,他都让她放假,江穗月掐了烟,撇了撇嘴:“我也不知道是不是钱太多没地方花,每次过来听你说废话。” 可即便她鄙夷他,怀疑他的专业度,她还是一次不落地过来。 无他,这里让她稍微有点安全感,也许是因为那满院子盛开的簕杜鹃。 不过现在天气冷了,花已经凋落,光秃秃的枝叶让江穗月感到不适。 回到家,她先给自己倒杯热水,又打开iPad ,最近有部美剧很火,《大小谎言》,看简介还可以,她点开第一集 。 追追剧也许能转移一下注意力,这也是那个半吊子心理医生的建议。 “先把工作的事放一边,你得把注意力转移到生活中来。”他多次强调。 可对于江穗月来说,工作就是她生活中的一部分,她朋友不多,爱好很少,唯一让她有活着的感觉的,就是职场。那是个吃人的竞技场,她喜欢待在那儿,与人争,与人抢。 不知不觉看了两集,虽然妮可基德曼老了,但还是美的,剧情也还可以。江穗月松开发夹,散开及腰的卷发,她躺倒在沙发上,打算就用这部剧度过这个无聊的下午。 不知不觉天就黑了,冬天太阳下山早,前一刻还有一丝光亮,下一秒,她已置身于黑暗中。她无意起身开灯,只有iPad屏幕散发出的微弱的光。 屏幕里,高大的男人在家暴完女人后将她按在墙上,拉开裤链就进去,而满身伤痕的女人不但没有拒绝,还极快动情去迎合。 女人脸上的伤和男人因快感爆发而狰狞的表情交织,看上去荒诞又可怕。 性暴力是暴力的一种,却很容易被美化为情趣,当女主对着心理医生说出那句“但我接受并承认他是个好人”时,江穗月笑出了声。 突兀的笑声在黑暗中显得有些诡异,江穗月起身开灯,碰巧手机振动,她接起。 “今天去复诊没有?”唯一的好友,方绮敏打来电话问。 “去了。” “这回有效果吗?” 江穗月笑笑:“你说呢。” “你也不要太消极。” “每次都是那套话术,我都能背下来了。” “现代人多多少少都有点病。”方绮敏道。 “你看过《大小谎言》吗?”江穗月转移话题。 “看了,最近很火。” “结局谁死了?” “我不剧透。” “我喜欢被剧透,告诉我。” “你觉得会是谁?” “家暴男?” “你猜得还挺准。”方绮敏笑道。 “性暴力真的有快感吗?” “你问施暴者还是被施暴者?” “被打那个。” “不清楚,我没被打过。” 剧里两人还在做,江穗月合上iPad,问道:“你今晚有空吗?” “现在?” “嗯。” “估计不行。” 她那边有男声传来,江穗月了然。挂下电话,门突然被拍响,不用开门去看也知道是隔壁那家人回来了,隔壁夫妇养了个男孩,七八岁模样,正是狗都嫌的年纪,每次跑过都要拍她家的门,她理论过两次,那夫妇看上去涵养还挺高,每回都当着她的面训斥儿子,可依旧如此,没有改变。 她曾经对方绮敏吐槽过这个问题:“我花那么多钱买了一套房子,却很多地方都不满意。” 方绮敏不以为然:“你想要绝对安静的环境,只能买别墅。” 被戳中了痛处,江穗月无言以对。 屋内又静了下来,静得只听得到自己的呼吸声,她起身,打算出去走走。 换了一身衣服,又化了个妆,涂唇釉的时候因为太心急,画出唇线一些。 “好脏。”她对着镜子轻声道。 头钝钝疼,她深呼吸,平稳了一下情绪,擦了唇釉,重新涂。 她没有开车,因为她猜一会要喝酒,她今晚大概不会回家,最好彻夜狂欢。大部分时间她都是享受孤独的,但总有那么一两个瞬间,她想被人群包围。 酒吧是成本最低就能享受到热闹的地方。 她的家深处闹市,步行去酒吧街并不远。正是下班高峰期,马路上塞成长龙,冷风扑面,江穗月叹了口气,这天气已经冷到说话都带着烟,她到底是怎么想的,居然穿了裙子出来。 她找了家音乐声最大的走了进去,这个点猎艳为时尚早,她坐在吧台上,要了杯酒。 -- 第2页 刚坐下,已经有男人找上来,江穗月瞥了一眼,摇了摇头:“我等人。” “第一次来玩啊?”男人把手搭在她肩上。 江穗月放下酒杯,转过头,脸上轻蔑:“我等人,听不懂话?” 男人走了,可她喝酒的兴致少了一半,她厌恶地拍了拍方才被碰过的位置。 面容姣好的单身女性在酒吧,最不缺的就是搭讪,拒绝了形形色色好几个男人,江穗月终于没了耐性,打算喝完手中最后这杯酒就走。 隔壁的位置有人坐下,方绮敏敲了敲桌面:“给我一杯。” 江穗月见是她:“你不是没空?” “忙完了。”她环顾四周:“没合适的?” 江穗月摇头:“你今晚有活动?” “嗯。”方绮敏在一家国际知名美妆公司做品牌公关,工作起来不分昼夜,此时脸上化着浓妆,刚从活动场地跑过来,喝了口冰啤酒,她长长松了口气:“换个场子?” “不了。”她说:“外面冷。” 方绮敏身上只穿了件单薄的针织裙,衬得身材凹凸有致,江穗月万分佩服她在接近零度的天气还能穿这种裙子。 “冷算什么,男人能带给你温暖。”她把手机递到她面前:“最近公司刚签的几个小鲜肉,你看看有没有喜欢的。” 江穗月失笑,撇了一眼:“都还可以。” “是吧,我也觉得这批挺好,上次那批就一个能看的,对了,上回你跟他… … ” “他不太行。”江穗月点到即止。 “是我的错。”方绮敏跟她碰杯,好友二人对视一眼,笑出了声。 “你那个心理医生倒是不错。”她转移话题。 江穗月想起祁楷那张脸:“你要喜欢,可以介绍给你。” “再说吧。”方绮敏手撑着头,双眼瞇起:“他看上去会是你喜欢的类型,你在他那儿看了那么多年,就没想发展点什么?” “我在祁楷面前,跟裸奔没什么区别。”江穗月道。 又有男人上前搭讪,这个话题戛然而止。 “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男人道。 “这是20年前的开场白了… … ”方绮敏嗤笑一声,江穗月也看过去。 “江穗月?”男人叫道。 “真是认识的?”方绮敏问她。 江穗月印象中根本没这号人物:“认错人了。” “你不是何晋深那个前女友吗?” 这个名字已经很多年没听过了,江穗月闻言一愣。 “我们之前还一起吃过饭,忘了?”男人道。 江穗月掐了烟,摇头:“忘了。”猴年马月的事了。 “何晋深回国了你知道吗?”他问。 江穗月脸色一变,又极快恢复:“是吗。” “刚刚他还在这儿… … ” 出了酒吧,方绮敏不解:“急着走干什么?不就个前男友,见见怎么了?” 江穗月有些意兴阑珊,走到路边拦车:“回家吧。” “我就没见你谈过恋爱,跟那个男人有关系?”方绮敏问。 她沉默。 来往无空车,寒风里等了5分钟,又一个红灯起,身前不远处一辆黑色凌志停下,江穗月无意一望,怔愣在原地。 副驾驶上,男人熟悉的侧脸像定了格,他直视前方,手撑着车窗。 两人相隔着5米的距离,时隔8年,她居然在大冬天的马路上,再次见到何晋深。 “你在看什么?”方绮敏问。 江穗月回过神来,低声道:“没什么。” 绿灯起,车子迅速消失在车流里,江穗月收回目光。 为什么他会出现在东亭市? 方绮敏没尽兴,回到她家,开了瓶酒:“你这儿居然藏了瓶好酒。” 江穗月脱衣洗澡:“你今晚不走了?” “嗯,在你这儿过夜。”她说:“你不是老失眠么?我陪陪你。” “这回又是躲哪个?”江穗月一眼识破。 方绮敏笑笑:“你说现在的小男生怎么回事?太容易动真感情… … ” 方绮敏是不婚主义者,主张快餐爱情,露水情缘,交往过的男生不计其数,他们就像马路上的车,不同品牌,不同性能,不同颜色,不把每一个牌子都体验一遍,怎么会知道最爱哪一个呢? 江穗月洗完澡,见方绮敏还在喝,遂坐下:“给我一杯吧。” “说说看吧。”方绮敏把酒倒好,递给她。 “说什么?” “那个让你魂不守舍的前男友。” 江穗月笑笑:“没什么好说的。” 这一夜,江穗月睁眼到天亮,一闭上眼就是何晋深的脸。8年很长,长到她几乎要从记忆中把他剔除,可为 […] 第2章 隔天,江穗月硬撑着起床,方绮敏宿醉的脸有些浮肿,嘴里念叨着:”为什么要工作?能不能不工作……我们什么时候才能退休?“ 江穗月把自己的衣服递给她:“正常情况下到我们这一代估计要到70岁。” “那我肯定活不到退休那天。”方绮敏换上她的裙子:“这件没见你穿过,又是新的?” “嗯。” 工作日的早晨毫不意外又是堵车,把方绮敏送到指定的地点,江穗月再驱车回公司,办公室内,水都没喝上一口,门被敲响。 -- 第3页 “你过来一下。”贺闯对她道。 贺闯的办公室面积是她的两倍有多,窗外是CBD全景,号称最贵背景墙,江穗月望着窗外若有所思。 “脸色怎么这么差?”贺闯问,又道:“坐。” “没睡好。” “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先听哪一个?” “对我来说,应该都是坏消息。”江穗月道。 “不用太悲观。”贺闯语气平静:“我们这条业务线全部被砍,你知道的,上面敏感度高,已经听到风声。” “一条政策就能玩死一个行业啊。”江穗月已经预料到这个结局,倒也没多惊讶。 “好消息是,有人救场。”他递过一份文件:“我们公司,有可能会被收购。” 江穗月看到上面三个深色大字,有种被耍弄的荒唐感。 “你的老东家。”贺闯笑笑。 “我可能… … ” “你负责这个项目。”贺闯打断她。 手里的文件不过几页纸,却仿佛千斤重,江穗月鞋尖点地,一下又一下,半晌,才问:“只能是我?” “只能是你。”他道:“深信通那边的负责人下午过来开会,你准备一下。” 三年前,江穗月从深信通离职,被贺闯高薪挖到荣达,当初的荣达不过是家不到50人的小公司,那会直播刚刚兴起,荣达靠着擦边球积累了不少用户,主播入驻呈阶梯式增长,再加上它背靠大企业,有源源不断的资金支持,可谓前途无限,更重要的,贺闯给出的薪酬超出她想象。 “我就看中你这股拼劲。”贺闯告诉她:“从高校出来的人身上书生气太重,而我从你身上看到一种… …匪气。” 说实话,江穗月也不知道他这话是在夸她,还是贬她。 她爱钱,也看好这个平台,自然接过橄榄枝。 几年过去,荣达从一个籍籍无名的小公司做到业内头部,却因为一条政策,落得如此下场。公司员工个个情绪低迷,前不久,他们还在看房,就等着上市敲钟期权变现,谁知不过一个月光景,从天堂跌入地狱也不为过。 “总部不打算自救?像荣达今天这样的体量,深信通又没接触过这一块的业务,未必啃得下。” “你说对了,所以这次来只是考察。”贺闯苦笑:“现在不是别人求着我们卖,风向已经变了,总部急着把这个烫手山芋解决,我敢肯定,只要深信通有这个意向,上面就能把荣达贱卖。” 江穗月皱眉:“那之前买的期权… … ?” “荣达上不了市,期权顶个屁用,再说现在财务… … ”他顿了顿,又道:“先看看今天下午是个什么情况吧,我听说这回的负责人刚从美国回来,很受小谢总器重,应该不是个小角色,用点心。” 江穗月下楼买了杯咖啡,她知道接下来势必有一场硬仗要打。 一个上午,就在翻阅资料中度过。 午饭时间,她接到方绮敏的电话:“你家隔壁住了什么人?一整个早上没消停过。” “一个8岁的男孩,还养了一条狗。” “还是赚钱买别墅吧。”方绮敏调侃。 挂下电话,助理许允之拿了饭进来,江穗月毫无胃口,让她下楼再去买杯咖啡。 她之前从未接触过收购业务,许多专业词汇晦涩难懂,理解起来并不容易。 昨晚本就没睡,再加上没吃午饭,咖啡因过剩,江穗月刚起身,便一阵晕眩。 许允之刚好敲门进来,见她摇摇欲坠,连忙上前扶住:“江经理,深信通的人在楼下了。” “你去接一下。” “您是不是头疼又犯了?我给您拿药。” “不用,你去吧。” 江穗月换了双鞋,将原本的平底单鞋放进下方的柜子,又从里面拿出一双黑色的高跟鞋,10厘米的细高跟,168的身高再加上这双鞋,令她看上去有种天然的压迫感。 她喜欢这样,俯视别人,而不是被他人俯视。 贺闯带着她到电梯口,对接下来出现的人物,他很在意,难得的换了套西装。 公司里的人也都蠢蠢欲动,他们对自己的前途感到迷茫。接下来迎接他们的,是强心针定心丸,还是无情刀,就看即将出场的这号人物了。 电梯门打开,江穗月细心察觉到贺闯额角的汗,写字楼就是这样,夏季里冷得仿佛在冰窖,冬季又仿佛被架在火炉上烤。 就在她思想飘忽时,电梯门打开了。 几个西装革履的男人从里面走了出来,江穗月望过去,看到为首的男人时,笑容僵在嘴角。 那男人也朝她这边看了过来,两人短促的眼神交接后,他先移开了目光。 “贺总。”他伸出手。 贺闯迎上去,客套道:“何总监,一直听说你的大名,没想到这么年轻。” 寒暄过后,贺闯介绍她:“我们这边的负责人,江穗月,何总监接下来要是有什么问题,直接找她就行。” 他伸出手:“江经理。” 江穗月对他笑笑,伸出手相握。 “我们直接开会吧。”他道。 会议室内,江穗月盯着侃侃而谈的男人,微微出神。她手心里全是汗,此时她最需要的,是回办公室,吃两颗药。但是何晋深没有给她这个机会,一连两个小时过去,连个中场休息的时间都没有。 -- 第4页 最终还是贺闯叫停:“何总监,我们准备了一些下午茶,大家边吃边聊吧。” 何晋深抬手看表,点了点头。 趁没人注意,江穗月出了会议室。 茶水间里,两颗药卷在舌尖,被她一口温水送入肚中,她很少吃药,除了必要时刻。 心理医生不满她这种行为,每次耳提面命,江穗月不为所动。 抗抑郁药带来的副作用太大了,每次吃完她都感到困倦心慌。 她盯着窗外微微出神,方才的会议有太多地方需要消化。 “没想到这么巧。”突然,熟悉的男声从身后传来,她吓了一跳,手一松,瓷杯忽地落地,“啪”一声,碎成片。 何晋深盯着一地的残片:“见到我,这么惊讶?” 江穗月手握成拳,深呼吸过后才转过身看他。 他很高,记忆中他有190 ,即使穿了高跟鞋,江穗月在他面前还是矮一头。 她没说话,蹲下身子捡瓷杯碎片。 “我以为你这些年混得有多好… … ”他语气倨傲,带着讽刺意味。 江穗月将残片扔进一旁的垃圾桶,药的副作用来得比以往更快,她一个踉跄,强忍着不适,勉强站稳。 “何总监,我们好歹也是老同学,虽然我现在混得不如您… …之后不还得在您手下讨口饭吃嘛。”她笑笑,盯着他的脸一字一句道。 她虽在笑,何晋深却从她的眼睛里看到满满的恶意。 “这么多年,你倒是有一点没变。”他走近她,轻声道:“能屈能伸。” 他退后一步,看着她:“你怎么不去当演员呢?这么好的演技,浪费了。” 这大概是迟到8年的发泄,江穗月想,这些话他是不是打了无数次腹稿,就等着某天重逢,全部说给她听。 “我爱演,也得有观众买单不是?”她唇角扬起,盯着他的眼睛。 就这么平平无奇的一句话,直接戳中他的痛处。 见他脸色一沉,她笑笑,心满意足地离开。 接下来的会议,江穗月就不太好过了。 何晋深每个问题都冲着她来,而她准备并不充分,出了不少丑。 “贺总,这就是荣达的态度?找个什么都不懂的人来糊弄?”何晋深手指敲着桌子,说得不紧不慢,却威严十足。 江穗月知道他是故意冲着自己来,而贺闯不知,他也觉得今天的江穗月十分反常,不仅专业度不够,还消极得很。 第一次会议,就在江穗月跟何晋深的黑脸中结束。 “你怎么回事?”办公室内,贺闯问她。 “你找别人吧,这事我干不来。”江穗月道。 贺闯沉默了一会:“你跟何晋深,之前认识?” 江穗月抬头看了他一眼,淡淡道:“曾经是同学。” “大学?” “嗯。” 贺闯笑了一下:“谈过?” “什么?” “看上去不像普通同学啊。” 她沉默。 “我看刚刚会议室里他对你那态度,怎么着?分手的时候闹得不愉快?” 江穗月淡淡道:“这是我的私事,跟公司无关。” “你还要还房贷。”贺闯凑近她,声音放柔,可说出的话却强硬得很:“还有你那些期权,公司上不了市,屁用没有。” “你什么意思?” “你是聪明人。” 从总经理办公室出来,江穗月跑到天台抽烟。 第3章 隆冬的傍晚,最是寒冷的时候,夹着烟的手微微颤抖,她觉得自己浑身冰冷,想做点什么让自己热起来。 驼色大衣的袖口被卷起,露出洁白的一节手腕,点燃的香烟,冒着红色的火光,她眼神暗了暗,烟头缓缓靠近肌肤,终究还是不敢真的按下去。 江穗月盯着那被热气熏出来的红印,舒服了,身子热了起来,这心也舒坦不少。 手机振动,她拿出来,是一条短信,来自一个陌生号码。 “世天酒店,8805。” 信息是谁发来的,江穗月猜也就两种可能,一是贺闯,二是何晋深。 她更愿意相信是贺闯。要她走快捷方式?贺闯是不是太看得起她了? 天空突然乌云密布,暴雨来得猝不及防,到家时,江穗月已经浑身湿透。 换了睡衣,拿了条羊毛毛毯裹住全身,她整个人陷进沙发里,屋内开了暖气,她还是冷得发抖。 这场雨让她想起8年前,她跟何晋深分手那个下午,也是下这么大的雨,也是在冬季。 他穿着单薄的毛衣,雨水从天而降,将他整个人淋湿,他不顾自身处境,倔强地要她一个答案。 “他说的是不是真的?”他问。 她冷眼看他,不肯回答。 “你为什么不说话?”那样骄傲的少年,用几近哀求的语气:“你只要说不是,我就信你。” 那时候的江穗月心里其实很怕,她怕眼前血气方刚的少年会伤害她,她怕那些话一出口,他们就真的… …永远都回不去了。 “我懂了。”他自嘲一笑,眼神突然变得凌厉。 江穗月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逐渐变小,直到消失。她从未见过那样的何晋深,颓丧到极点,背佝偻着,每走一步仿佛都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她想过走上前去拉住他,但是她不敢,她怕他厌恶的表情,只要他一露出那样的表情,她也许会当场死去。 -- 第5页 雷声轰隆响,明明那惊雷是在极远处发生,她却觉得整间屋子在震。 这大概也是药的后遗症之一,天地间一阵晕眩,她扶住头,急促地喘气。 一刻钟后,她才平静下来,喝了几口烈酒,勉强压住心悸。 隔天醒来,江穗月病了,头重脚轻,身子发软,但是她不能请假,有时候就是这么身不由己,公司还有很多事等着她处理。 回到公司,众人在讨论昨夜的地震。 “昨晚地震了?”她问许允之。 “是啊,4.5级。”许允之给她倒了杯热水:“房子有轻微震感,江经理,您那儿没震么?” “震了。”原来昨晚的震感是真的,不是她的幻觉。 “昨晚也不知道怎么了,不仅东亭市地震,江州市也地震了,那边更严重。” “江州?”江穗月皱眉。 “对,6.8级,新闻写了,救援队今天早上都到了。” 江穗月打开手机看新闻,因为地震,房屋倒塌,许多人一夜之间无家可归。 而那个沉寂许久的同学群,突然就热闹了起来。 “看新闻了吗?我们学校塌了。”当年的班长周尧刚说完,其他人开始附和。 江穗月看了几条信息,放下手机。 下午下班前,她见微信有一条新好友申请,正是周尧。 通过之后,那头发来信息:“这次学校募捐,你回去吗?” 江穗月转着手机,不知道怎么回这条信息。 周尧又说:“当年你可拿了咱们班唯一的保送名额,现在母校有难。” 他话只说一半,对于这种道德绑架,江穗月一向是不屑理会的,可鬼使神差的,她回复:“回。” “行,具体情况你看群。” 当晚,回校名单出来了,江穗月排在第一位,而第二位,是何晋深。 有人在群里问:“何晋深也去?” “他消失这么多年,班长居然联系上他了。” “把他拉进群吧。” 群里更加热闹了。 周六早上,江穗月简单收拾了衣物,坐上回江州市的动车。 三个小时的车程不长也不短,她正想休息一会,贺闯又给她打来电话,这一打时间就过了一半。 挂下电话,困意全无,江穗月望着窗外,雨还在下。 天气不肯放晴,救援难度加大,出了江州站,不少志愿者堆积在站口,他们在等物资送达,再送到各个县里村里去。 “江州大学。”上了出租车,报了地址后,江穗月闭上眼睛。 差不多到的时候被司机叫醒:“姑娘,到了。” 江穗月下了车,走进预订好的酒店,那酒店就在学校旁边。 办理入住的时候,遇到两个老同学,江穗月想装作看不到,可那两人有点热情,拉着她聊了一会。 “今晚一起吃饭啊。”其中一个说,可惜江穗月连他名字都想不起来了。 应付过去,回了房,她才松了口气。 之前这儿,还不是现在的三星级酒店,而是一家连锁快捷。 江穗月躺在床上,床单柔软舒适,远比当年的要好,她怔怔地望着天花板。 她跟何晋深的第一次,就发生在这里。 ** 周尧一来,便攒了个局。此时外面满街狼藉,没有别的好去处,就订在酒店三楼的中餐厅。 江穗月到的时候,其他同学基本上都已经到了,许多人毕业后就没再见过面,可这会都表现出适度的热情。 江州大学是省内唯一一家985高校,当年在坐所有人皆是人中龙凤,如今再见,男同学们毫无意外都大腹便便,女同学倒是保养得当。这些人中,有人得意自然就有人落魄,江穗月一眼就能看穿,谁得意,谁落魄。 “江穗月?”有人过来跟她打招呼。 眼前的女同学江穗月有点印象,一个家境颇好优越感极强的女生,当年凡事都喜欢跟她暗暗较劲,此时见她浑身堆起的名牌,若方绮敏在,肯定会说“她是不是把所有家当都穿在身上?” 江穗月朝她点了点头。 “这么多年没见,你没怎么变啊。”她从上到下打量着她。 这句话要怎么理解?大概可以理解为这么两层意思,一是夸她,岁月没有在她身上留下痕迹,风采如当年。二是贬她,这么多年过去,还是一副穷酸样。 江穗月相信她是第二层意思。 这种聚会,叙旧是其次,最主要的还是攀比。 打发走了女同学,又有男同学过来跟她打招呼,她淡淡地寒暄,这些对于她来说都是无效社交,能敷衍就敷衍,能糊弄就糊弄。 当年,她除了学习,全副身心投入到赚钱中,根本没有多余时间去交朋友。 就在众人的攀谈中,包厢的门被打开,高大的男人走了进来。 当初跟何晋深玩得好的几个迎了上去。 江穗月退到一旁喝水,冷眼看着他被众星捧月。 何晋深这样的人走到哪里都是中心,她已经见怪不怪。 “消失了这么多年,每回同学会也不见你来,到哪高就啦?” “结婚没有?我孩子都能打酱油了。” 成年人的聊天,要么围绕着工作,要么围绕着家庭。 “当年咱们这群人里面,我还以为会是何晋深最早结婚。” -- 第6页 男同学的话音刚落,所有人刷刷看向江穗月。 她逃无可逃,只好把脸埋进酒杯里。 他没回答,转移了话题,她这才暗暗松了口气。 服务员上菜,终于让这群人散开来。 今天一共到了15个人,刚好围着坐了一桌。刚落座,已经有男同学倒酒。 “不用给我倒,我不喝。”江穗月拿开属于她的杯子。 “别扫兴啊。”男同学还想说什么,触碰到她的眼神后,还是闭上了嘴,绕开她给下一个倒去了。 话题都围绕着当年,这当中大部分人毕业后再没见过,除了本科时期那点往事,其实也没什么话题聊,不知怎么,就聊到了保送这件事上。 “说真的,这么多年,我都觉得,特别可惜。”周尧拍了拍何晋深的肩,感慨道,他没明说这“可惜”到底在可惜什么,可在座的,心里都门儿清。 当年所有人都看好何晋深被保送,他成绩好,人缘佳,原本已经板上钉钉的事,谁知让江穗月直接“捡了漏” 。 “你说是不是?江穗月。”听到有人叫她的名字,江穗月看了过去。 “听说你在东亭市混得不错啊,你们公司挺有名的,这么多年应该赚不少吧?”周尧笑问。 “还行。”江穗月慢条斯理地吃着菜,淡淡道。 “别谦虚啊,当年你都被保送到东亭大学,可羡慕死我们了。” 江穗月愣了一下,她知道周尧是有意挑事,余光瞥见何晋深也在看她,他似笑非笑。 江穗月放下筷子,喝了口水:“是挺可惜的。”她对何晋深笑了一下:“你一走这么多年,跟所有人都断了联系,怎么突然又回来了?” 何晋深看着她,却没接她的话茬。 场面一度冷了下来。 周尧也不是有心要为难她,过过嘴瘾罢了,见冷了场,连忙转移话题。 他们有多捧着何晋深,就有多冷落江穗月。 这顿饭吃得没滋没味,趁没人注意,她走了出去。 在大街上漫无目的地走,雨淅淅沥沥地下,她没带伞,脚步却不紧不慢。 走着走着不知不觉就走到胡同口。 有人认出她:“穗月?” 江穗月朝她点了点头:“肖阿姨。” “你回来啦。”她热情地问:“回家了吗?” 她摇头:“我就回学校看看。”说完转身便走。 回到酒店,江穗月有些后悔了,她不应该回江州的,想尽心意的方法有很多,她可以转账,可以开支票,不是非得跑这么一趟。 她拿上包,打算去找周尧,可刚出门,便遇到迎面走来的何晋深。 走廊里只有她跟他,两人距离不到3米。 跟在东亭市重逢那次不同,故人旧地,情绪都大不一样。 彼此无言,她先提步,跟他擦身而过。 周尧听说她要走,极力挽留:“我刚刚就是开玩笑呢,你不像这么小气的人啊。” “公司有点事。”她随便找了个借口。 “来都来了,好歹合张影再走。” 江穗月最不屑这些面子功夫,自然拒绝。 “我发现你这人特冷血。”周尧冷笑:“当年那事儿,其实大家都知道,就是看在何晋深的面子上,没说太难听。” 江穗月不解:“什么事?” “以何晋深的成绩,保送名额怎么可能不是他的,如果不是你在背后耍手段… … ”他说:“就是因为你,何晋深一走这么多年,你就真的没半点内疚?” “我有什么好内疚的?”江穗月失笑:“我要真的在背后耍手段,他当年为什么不直接找人查我?” “也就何晋深这个傻叉看不清你… … ”周尧开始口不择言。 江穗月的脸一下冷了下来:“你们一个个都是闲的,比当事人还愤怒?咸吃萝卜淡操心。” “江穗月,这么多年你还真是一丁点也没变啊。”他说:“高等学府出来的学生就你这素质吗… … ” 江穗月脸色微变,她想为自己辩解两句,又觉得没意义,最终还是冷笑一声:“管好你自己的事。” 她刚踏出房门,看到门外的男人,脚步一顿。 何晋深本想下楼去抽烟,周尧的房间就在电梯口,他们实在吵得太大声。 这是分手后,何晋深第一次听她开口谈论这件事,她理直气壮得… …让他感到困惑,明明是她做错了事,为什么总能这样义正辞严。 有点难堪,江穗月想,那件事,她痛苦的根源,原本以为两粒药就能压抑住的不堪往事,实际上,只要别人轻轻一提,她立即溃不成军。 江穗月弯下腰干呕,这是简单的躯体反应,她根本控制不了。 “我有这么让你恶心吗?江穗月。”半晌,他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不带情绪的,单纯的疑问。 第4章 江穗月回到房间,给自己倒了杯热水,拿着杯子的手抖得厉害,她知道自己病得不轻,一旦情绪太过激动,手就容易抖。 方才,她没回答何晋深的问题,她不知道怎么回答,也不想回答。 迟到8年的控诉,他只是想发泄情绪罢了,并不是真的想要她的答案。 何晋深下了楼,走着走着就到校门口,因为地震,不少师生连夜回家,校门口没几个人,保安把他拦下:“出示一下你的门禁卡。” -- 第7页 何晋深愣了一下,没想到如今管得这样严格。 刚要走,便被人叫住。 “何晋深,真是你?” 当年的班主任,王擎,还是记忆中的样子,只是人苍老不少。 “王老师。”何晋深迎上去,叫道。 “你没怎么变啊。”王擎拍了拍他的肩:“走吧,跟我进去。” 8年没回来过,校园变化并不大,被学生吐槽过无数次的宿舍楼依旧残破。 王擎见他望着宿舍楼,笑了笑:“我记得你之前就住这一栋吧?” “您还记得… … ” “你们是我带的第一届学生。”他道:“一个你,一个江穗月,印象深刻啊。” 他顿了顿,又问道:“你跟江穗月,还在一起吗?” 何晋深愣了一下,半晌,才摇了摇头:“她去东大读研,我出国了。” “可惜了。” 王擎接了一个电话便离开了,何晋深自己一个人沿着校道慢慢走,其实也不能说全无变化,至少这路修过了。作为老牌985高校,江州大学的破是出了名的,曾经被学生调侃整个学校就像一座刚出土的文物,每年收到那么多募捐,全拿去搞科研了,也不知道分出一点搞搞校园建设。 江穗月曾经对这条凹凸不平的路深恶痛绝,因为她在这里摔过两次,那两次还都是因为他。 第一次是为了躲过他扔过来的篮球,没看路摔了,第二次… …是因为他生病,她给他送饭,骑车的时候没注意到多出个坑,连人带饭一同摔了。 那是她第一次给他送饭,却没想到这样狼狈,气得她破口大骂。 想起往事,何晋深微微蹙眉,这学校里的每一个角落,都有她的身影,躲也躲不掉。 有情侣从他身边走过,他侧身让过,听到那男生问:“今晚可以吗?我套都买好了。” “你怎么满脑子都是这种事啊?”女生笑骂。 从压抑的高考脱身,正值荷尔蒙爆炸时期,又没人管制,可不就是满脑子都是那种事吗。 情侣走远,何晋深盯着他们的背影,想起他跟江穗月的第一次。 大二下学期,期末考成绩出来后的那个周六,跟以往每一次考试一样,他第一,江穗月第二。 他知道她心气高,从来不在她面前谈论成绩,可那次,她主动提起:“你这个成绩,要保研并不难,恭喜你啊。” 那天回宿舍路上,他突然收到她的短信:“何晋深,我们去开房吧。” 他吓得路也不会走,心怦怦直跳,颤抖着手打下几个字:“你认真的吗?” “嗯,就明天,庆祝你这次又拿了第一。” 他愣了好一会。 隔天,他佯装淡定,可一路上紧紧握住她的手泄露了他的紧张。 “第一次啊?”她看着他,笑问道。 出于男人所谓的自尊心,他没回答。 可能出于天性,何晋深很快就上道,进房间后,他抱住她,吻住她的唇,解开她的上衣,那天天气有些冷,他还记得她穿了件天蓝色的毛衣,衬得她很白,脖子上的血管都看得清清楚楚。 当他看到她白嫩的身体时,一向沉稳的他有些失控,他学着从电影里学来的知识,一一实施在她身上。 关键时刻,江穗月抱住他的头:“你买套了吗?” 他从她身体抬起头:“没有。” “那怎么办?”她直直看着他。 他的目光移到床头柜。 进入的时候有些困难,江穗月痛得冷汗直流。 他退出来,不忍地亲了又亲她的唇:“不做了… … ” “别… … ”她深呼吸:“继续。” “你确定吗?”他哑声问。 她用吻堵住他的唇。 她低低的喘息声就跟猫叫似的,何晋深惊讶地发现自己有让她快乐的本事,于是更加卖力。 他似乎有这方面的天赋,即便是第一次,仍表现得很好,好到江穗月问他:“你真是第一次吗?” 他正啃着她的脖子,闻言停了下来:“是。” 她笑笑:“你学东西就是比别人快。” 那天下午,他用光了一整盒,她疼得双腿打颤。 事后,他懊恼:“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很痛?” 她靠在他怀里:“你今天舒服了吗?” 他不好意思地笑:“对不起… … ”又道:“真怕我会上瘾… … ” 她笑笑。 那时候他不知道,她想要的,就是他上瘾。 这种事有一就有二,那之后,他逮着机会就跟她开房,如果那时候酒店有积分的话,想必他们早已是钻石会员。 那间房门外的何晋深是父母眼中的乖儿子,是老师眼中的得意门生,是前途无限的大好青年。可门后的何晋深,是江穗月的裙下之臣,他受她控制,心甘情愿沉沦于她编织的名为情欲的网里。 无数次,他覆在她身上,哑声道:“小猫,你也考到东大好不好?我们一起读研。” 每当这时候,江穗月就会柔声道:“好。” 那之后,除了做那事之外,他就只会拉着她刷题。 “学校只有一个保送名额,我应该没问题。”他说:“你的弱科在高数,我给你补补。” 他对于未来的幻想,全部都是关于她。 而那时候的他不知道,江穗月并不是猫,她是狐狸。 -- 第8页 ** 学校募捐在下午,雨没下了,但乌云依旧密布。 教学楼塌了一半,体育馆整个成为废墟。众人窃窃私语,感慨青春没了,连待过的教室从此也不复存在。 募捐在操场举行,江穗月没有跟着大队伍,她被人叫住了,是上一届的保送生,他们在东大也成为校友,还参加过同一个比赛。 “师妹,没想到今天会见到你。”周嘉文向她打招呼。 江穗月对他笑笑,她的笑容难得真诚。 周尧拍了拍何晋深的肩:“老方打算追加100箱矿泉水… …你在看什么?” 他顺着他的眼神望去。 江穗月正在跟一个男人攀谈,她跟那男人靠得很近,眉眼弯弯,脸上表情生动。 “原来她也会笑啊。”周尧说完,就见何晋深眼神微变。 “兄弟,这么多年,还没放下呢?”周尧说。 何晋深收回目光:“别瞎说。” “可别好了伤疤忘了疼。”周尧笑笑:“人不能在同一个地方摔两次。” 何晋深沉默。 募捐完,周尧组织众人合影。 江穗月本想走,可周嘉文正看着他们,于是她走进人群中。 原本还在聊天的同学们,因为她的到来,忽然都默契地停了下来。江穗月不以为意,她看着远方,不知道在想什么。 突然,人群中多出两个人,他们直直朝江穗月走去。 “小月,真的是你!” 江穗月被推了一把,站稳后,她回过头来,就看到一张饱经沧桑的被放大的扭曲的脸。 江贵元伸出手想去抓她,她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 “小月,你回来了。”她的母亲,孙芸激动不已。 因这两人突然的出现,许多人的目光已经投到这边来,江穗月皱眉:“你们先回去。” “你这次一走又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孙芸跺脚。 江穗月按着太阳穴,头突突跳着疼。 她想离开这里,可她的手被江贵元扯住。 “你干什么?”她怒斥一句,想甩开他。 “你就是这么对你老子的?”江贵元原形毕露,他拉着江穗月的手,大声道:“自从你考到东大去就没回过家,这么多年了,你还有没有点良心?你还记不记得这里有你的老父亲老母亲?” “放开… … ”江穗月瞪大双眼,咬牙切齿道。 “听说你现在赚不少,还买房了,你就没想过让你的父母享福,亏我们养你这么大… … ” 就在这一刻,她再次成为舆论中心。 “原来江穗月是本地人啊,之前从来没听她提起过。” 所有人都在谈论她,他们对她指指点点,谴责声从四面八方传来。 江穗月想尖叫,但她害怕自己会被当成疯子。 “你们给我滚。”她冷声道。 孙芸听她说完,恨不得倒地撒泼。 “你这没良心的,叫自己父母滚?你们听听,这说的是人话吗?!”她用最恶毒的眼神盯着江穗月:“听说你在外面赚大钱了,还买了豪宅,你是不是被包养了?没脸回来,啊?” 到底谁说的不是人话,江穗月咬得牙关生疼,她真的恨,恨不得杀了眼前这两人。 就在她想动手时,有人站了出来,周嘉文挡在她前面:“二老,我是穗月的朋友,你们说这些话不仅是在侮辱穗月,也是在侮辱你们自己。”他严肃起来,威严无比:“我跟穗月本科是校友,研究生也是校友,我大她一届,我们认识很多年,她是个很优秀的人,绝不是你们口中说出来的那样。” 孙芸还想说话,被周嘉文打断:“这样闹下去实在不好看,现在快到饭点了,要不我请你们到旁边的餐厅吃晚饭,我们边吃边聊,你们看这样行吗?” 见越来越多人的往他们这边看来,江贵元到底底气不足,于是点了点头。 江穗月是被周嘉文拉着走的,她仿佛一具没有灵魂的木偶,只依稀记得,她从何晋深跟前走过,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出了校门,江穗月没再往前走,她盯着眼前这对她不愿称之为父母的男女:“知道我这辈子做得最错的是什么吗?” 她顿了顿:“就是投错胎,做了你们的女儿。” 也不顾周嘉文还在,她继续道:“如果你问我现在有什么心愿,那我还真有一个,我希望你们两个死,从此在这个世界消失。” 第5章 江穗月长了一张高级的性冷淡御姐脸。 这是方绮敏对她的评价。 江穗月曾经因为这张脸受过一些厚待。比如小卖部的阿姨总会给她最新的明星海报,就为了让她在店门口多站一会,每次她在,消费的男生会多许多。 那还是在初中的时候,她刚对美丑有认知,知道自己长得好看,洋洋得意了好一段时间,但是谄媚的人见多了,夸赞的话听多了,也就麻木了。 相比起美貌带来的馈赠,其实不幸更多。胡同里那些男人看他的眼神总是赤裸裸,他们像田野间的野狗,浑身脏兮兮的,见到她走过就恨不得吐出舌头。 她曾因为穿了件短裙,被一个能当她爷爷的老男人摸大腿。 出色的样貌对她这种长在胡同里的女孩来说,是一种负担。尤其当她的父母连畜生都不如时,畜生还懂得护崽,而他们不懂。 -- 第9页 她被摸,她妈说她裙子太短,发骚。 她被跟踪,求她爸接她放学,她爸让她滚。 还有那个对着她的内裤打手枪的弟弟… … 这就是她的家庭,那些年,她其实活得还不如街边一条流浪狗。 她做梦都想要逃离那个家,远离那条深幽骯脏的胡同,出路只有一条,那就是考出去。 她高中拼了命学习,一心想着离开江州市,皇天不负有心人,她高考考出了整个高三最好的成绩,她第一志愿填了南海大学,虽然分数刚刚到上一年的录取线,但是她愿意搏一搏。然而她父亲偷偷跑到学校,改了她的志愿。 “你心野了是吧?跑南方去?我告诉你江穗月,你老老实实给我待在江州市,死也要死在这里。” 当她收到江州大学的录取通知书,找父亲大吵时,她父亲瞪大了双眼,指着她骂,说出的话字字诛心。 她跑不了,只能口头上跟他们断绝关系。 本科4年,江贵元没给她打过一分钱,他原本以为她是累赘,没想到这鸡窝里跑出来的“累赘”有一天能成为凤凰,于是又舔着脸回来认亲。 何晋深跟她完全处于两个世界,他有体面的父母,富裕的家庭条件,他住小洋楼,他穿名牌鞋子。 他是江穗月最想成为的那种人,他们之间犹如云泥之别,她拿得出手的唯有成绩,可要命的是,就连成绩,也输给了他。 他不费吹灰之力就能考年级第一,保研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而她明明很努力,却也只能屈就第二。 她羡慕何晋深,又嫉妒他。 这是很矛盾的情感,她想离他远远的,因为她怕妒火焚烧了自己。又渴望靠近他,得到他的夸赞。 她最不想被知道的一面,她那个阴暗的原生家庭,如今也暴露在他面前了。 江穗月此时真恨不得她那对父母从此消失。 回到酒店,她给祈楷打了个电话:“我很不舒服… … ” “哪里不舒服?” “心跳很快,呼吸不上来,头也疼… … ” “药带身上了吗?” “没有。” “你现在在哪?” “不在东亭市。” “你先躺下… … ” ** 江贵元跟孙芸的目的很简单,他们要钱。 只要能从江穗月身上拿钱,无论什么办法,他们都会试试。 饭都快吃不起了,面子算什么。 他们原本打算跟江穗月好好谈谈,服个软,毕竟怎么说也是她的父母,她的心再强硬,也不会不动容。 但他们低估了江穗月,她看他们的眼神,就像看两块臭水沟里的垃圾,那样的眼神激怒了江贵元。 从女儿口中听到想要他们死的话,他们仍不觉得自己有错,而是破口大骂她忤逆不道。 江穗月走后,江贵元仍觉得不够解气,对着空气又是一通骂。 “你骂这些有什么用?”孙芸叹气,盯着江穗月离开的方向:“她以后可能再也不会回来了。” “不回来最好,死在外面看谁给她收尸。”他恶狠狠地往地上吐了口唾沫。 “姑娘现在出息了,哎,当初我就说让你对她好点。” “出息什么出息,赚的不知道什么骯脏钱。” “你真觉得… … ” “我听说了,她在东亭市买了房子,东亭那是什么地方你不知道?” 孙芸摇头。 “你个傻逼。”江贵元骂道:“全国房价最高的地方,你姑娘毕业才多少年,就能在那种地方买房。” “她毕竟上的最好的大学,我听说那儿的学生出来赚很多的。” 江贵元“呸”了声,又道:“我让你别整天打麻将,没事多看点新闻。那儿一套房,就值… … ”他想了好久也没个概念:“够在咱们这儿盖个商场了。” “真要这么贵?” “所以你说,你姑娘真不是被人包了!?” 何晋深听了个全程,直到那对男女骂骂咧咧的背影渐行渐远,他才转身离开。 江穗月离开了,但众人并不会因为当事人不在就对八卦的热情减淡。 “她本身都那么优秀了,靠自己不好吗?非得走快捷方式。”有人道。 听到“快捷方式”二字,何晋深脚步微顿。 其实他相信… …江穗月干得出那种事。 毕竟,她亲口说过:“男人跟狗差不多,你只要给点肉,他就能对着你摇尾巴。” 她说这话的时候他们刚做完,她突然就脱口而出。 她一向喜怒无常,何晋深闻言也没往心里去。 因为下一秒,她又对他娇笑,问道:“你会永远陪着我吗?” 他自然点头。 “你不会的。”她抓着他的头发,笑意减淡。 “只要你还想我陪着你,我就会。” 他抚摸着她的脸,凑近她,时缓时快,时轻时重,直到她抽搐着身子求饶:“你放过我吧,好难受… … ” 在床上,她经常说难受,但何晋深能分辨得出,哪些是舒服的难受,哪些是痛苦的难受。 他知道她快攀顶,于是放快了速度,一下比一下重,抵着她让她无处可逃。 某一次结束,她起身穿衣,何晋深躺在床上,目光跟着她移动。 他看到她洗得褪色的毛衣,想也没想就从皮包里抽出五张大钞。 -- 第10页 江穗月盯着他手里的钱,笑了笑:“这是嫖资吗?嫖娼犯法的。” 他当即反应过来,连忙搂住她:“我不是这个意思,对不起。” 后来,他带她去商场,可她什么都没买。 那时候的何晋深不知,那些女装店铺里,一件毛衣就相当于江穗月好几个月的生活费。 她从来没有提及过他的家庭,他也没去探问,他甚至不知道,她是江州市本地人。 何晋深猜测她跟父母的关系估计一般,却没想到… … “江穗月就是江穗月,走到哪儿都是中心人物。”周尧勾住他的肩,反讽道。 “你是班长,你知道她的父母… … ” “不知道。”周尧摇头:“没想到啊,江穗月那样的人,居然有一对这样的父母… … ”他语气略带惆怅。 ** 何晋深回了趟家,小洋楼依旧伫立,没有因为地震而坍塌,他掏出钥匙开门,一股陈年霉味扑面而来,他找到墙上的灯,屋内亮堂起来,家具灰扑扑的,无人居住的痕迹。 他出国多年,父母早已经退休,在海南买了套房养老,许久没有回来。 他沿着楼梯上楼,楼梯年久失修,每走一步都发出咯吱的声音,曾经他在这里住了20几年,度过他的童年,少年,青年时期,如果不是因为他离开,也许他的父母现在还住在这里。 他的房间在三楼,屋内陈设没有变过,还是保持着他离开时的模样,他打开窗,有风透进来,带着一股鲜花的味道。 这一排小洋楼种满了勒杜鹃,这种花好养活,又茂盛,一到花开的时候满墙满墙都是鲜艳的红,拿来点缀最合适不过。 江穗月曾经对这一整墙的花发出感慨:生命力旺盛的东西看着就让人开心。 “你知道勒杜鹃的花语是什么吗?”她又问。 “什么?” “没有真爱是一种悲伤。”她答。 “幸好你已经找到了。”他笑道。 “找到什么?” “真爱啊。” 现在想想,那时候的他真是蠢得可以。 何晋深收回目光,书架上,一个红色礼盒袋尤其惹眼,他拿过,打开一看,里面是一件橘色泳衣。 8年过去,泳衣已经有些褪色,当初买下它时,他充满幻想,原本打算在那个寒假带她去海边,江州市没有海,而江穗月一直喜欢大海,向往大海。 “我们干脆去三亚定居吧。”他提议:“你刚好不喜欢冬天,三亚没有冬天。” “去三亚… …我们能干什么?卖海鲜吗?”她嗤笑。 “也行,或者开个民宿。” “你的航天梦呢?”她望着他,不以为意,只当那是开玩笑。 “那旅游总可以吧?”他搂着她,柔声道:“之前不管我说去哪里,你都拒绝,这次就不要再拒绝了好不好?等寒假,我们就去三亚玩一圈。” 当时她是怎么说的,何晋深盯着泳衣上白色的波点,努力回想。 她说好,就当是毕业旅行。 他欣喜若狂,做好了计划,连泳衣也买好了。 可后来… …他们在寒假前分手了。 第6章 回到东亭市已是傍晚,晚霞将整个天空渲染成橘红色,美得炫目。 贺闯来接她,上了车,他问:“去我那儿?” 江穗月神情恹恹:“不了,送我回家吧。” “怎么突然跑江州去了,那边刚刚地震过。” “回学校一趟。” “瞧我这记性,忘记你本科在江大。”他笑笑:“我听说何晋深也回去了。” 江穗月侧过头去看他,眼神带着困惑。 “要知道这些并不难。”他道。 江穗月扭过头看窗外,又听到他说:“这次回去,有没有发生点什么?” “你希望我们发生什么?” “这种事……难道我希望,你就能去做?” 她抿唇,眉头皱起:“我很累,你让我安静一会。” 回到她家,贺闯没走,这才发现她脸色苍白,他走上前抱她:“不舒服?” 江穗月推开他:“没事。” 他俯下身吻她,江穗月避开了:“我没心情。” 他笑笑,松开了她:“因为那个老同学?” 她沉默。 他眼神探究,似笑非笑:“这不太像你啊… …多少年没回江州了,这次巴巴地回去,就因为何晋深?” “关你屁事。” “就是这么跟你上司说话的?”贺闯的手来到她的腰,大力收紧:“自从在荣达看到他,你的状态就一直不对,我实在好奇… … ” “好奇什么?” “还没放下呢?” 她短促地笑了一下:“你会对你前女友念念不忘么?” “那要看哪个前女友。” 见她不说话,他又道:“如果是你,我肯定是忘不了。” “也许真是忘不了吧,他估计恨不得杀了我… … ”她淡淡道。 “哦?”他饶有兴趣。 她却不往下说了。 江穗月挣开他,坐在沙发上:“如果荣达上不了市,你损失大吗?” 贺闯看着她好一会,许久,才答:“荣达必须上市,无论以哪种方式。” “贺闯。”她难得一次叫他的全名:“我不知道你心里在打什么算盘,但我劝你,早点死了这条心。” -- 第11页 他沉默。 “那短信,是你发的吧?” “什么短信?”他挑了挑眉,明知故问。 “把何晋深的房间号告诉我,想我色诱他?看不出来啊,你挺龌龊的。” 她说:“你走吧。” 他端详着她的脸,好一会,才叹了口气:“好好休息。” 贺闯离开后,江穗月换了套舒服的家居服,又给自己倒了杯威士忌。 她望着天花板的灯,当初为了买这盏灯,她不惜等了一个月,花了她两个月工资。 也许是为了弥补过去,她对花钱有近乎疯狂的执念。 什么都要买最好的。 家里有一间房特意空出来,就为了满足她的囤积癖。 孙芸说她被包养,江穗月想笑,大概没有哪个金主能受得了她的脾气。 她脾气臭是出了名的。 但是何晋深受得了,很多时候,她脸色越臭,他越要缠上来。 江穗月曾问他是不是犯贱? 他也诚实地点头。 他说:“只要你能笑一笑,我给你摘星也可以。” “我不要你摘星,我要你把心掏出来,给我。”她微微笑,看着他道。 “可以。” “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她问。 “这不是很正常吗?你是我女朋友啊。”他答。 “你喜欢我什么?”她又问。 “喜欢你… …发脾气。”他笑笑道。 她不解。 “你对谁都冷冷的,唯独会对我发脾气。” 她无法理解,只能解释为他这种从小被众星捧月到大的大少爷,从来没吃过什么苦,唯一能遇到点挫折就是在她这儿,所以觉得新鲜。 他越是这样,江穗月便越发不平衡。 她知道自己有病,她曾经想过去看心理医生,又因问诊费用太贵而放弃。 她本科4年,靠的是勤工俭学活过来的,家教一节课2小时只有150块钱,而心理医生的挂号费一次就要300 。 因为兼职,她跟何晋深吵过好几次。 富裕的家庭条件让他对钱没什么概念,每回约会都是他掏钱,江穗月不喜欢这样,所以每每他提出去哪里玩,她一般都推辞。 “为什么总是拒绝我?”日子久了,他不满的情绪积压在一块,一旦爆发,便一发不可收拾。 “我没那个闲情逸致。”她总是这样冷冷地回他。 她因为自尊心强,从来没告诉过他,她必须自己赚钱养活自己,如果周末的家教不去,那她下星期的生活费就全无着落。 于是很多次都不欢而散。 可他们吵架很少过夜,因为何晋深总会主动来找她。 “不吵了,你不喜欢咱们就不去。” 每次都是他妥协,从无例外。 她把他的妥协看作理所当然,并享受得心安理得。 江穗月从回忆抽身,动了动僵硬的肩膀,原来那些往事不会随着时间推移而淡忘,反而越来越清晰。 如今是何晋深,还会是记忆中的他吗? 周一,江穗月回到办公室,见清洁阿姨正在打扫她隔壁闲置的办公室。 “给何晋深准备的。”贺闯走过她身边,说道。 荣达作为业界知名的独角兽企业,原本计划明年年中就要上市,偏偏遇到这档子事,早前外界已有风言风语荣达要被收购,但没想到会是深信通。深信通的业务多在海外,算是半外资企业,也从未踏足过直播行业,为什么深信通会选择荣达,江穗月到今天都想不明白。 何晋深一行人浩浩荡荡又来了,依旧是贺闯举行会议,江穗月虽说是负责人,但实际上她经验尚浅,贺闯给她这个机会,大概也是有些私心在的。 会议枯燥冗长,江穗月的咖啡一杯接着一杯,趁着财务部负责人发言,她起身出门,打算到外面喘口气。 香烟被点燃,她吸了一口,缓缓吐出烟雾,手机震动,是周嘉文的短信。 “穗月,今晚方不方便一起吃个饭?” 昨日若不是周嘉文挺身而出帮她解围,她不知道那场闹剧会如何收场。 “好啊。”她回。 周嘉文给她发来一家餐厅定位。 她点开地图看了看,不算远,就在她公司附近。 午饭时间,会议中止,何晋深跑到吸烟区,没想到会看到她。 江穗月也看到他,朝他点了点头:“会开完了?” 他抽出一根烟,点燃,夹在两指间,看向她:“会没开完,你跑出来抽烟?” “你们废话太多。” “我看你一直走神。”他道。 “这么关注我?”她抿嘴一笑。 他移开目光,看向窗外:“原来你是江州人。” 江穗月夹烟的手抖了抖,想起她曾经骗过他,说她是南海人。 那时候是寒假,临近过年,他问她订好回家的票没,她撒了个谎,称到南海市的高铁票卖完了,机票坐地涨价,所以她不回家过年了。 “我给你买机票,可以吗?”他小心翼翼地问。 “不用。” “那你跟我回家过年吧。”他一脸期待地提议。 “不了。”她拒绝,因为她刚接了一份工作,到一个本地企业家家里当半个月住家家教,那半个月可以赚她一个学期的学费。 “所以你到底还有哪句话是真的?”何晋深看着她,嘲讽道。 -- 第12页 “都是假的。”江穗月垂眸,掐了烟,走了出去。 ** 她到餐厅的时候,周嘉文已经等了好一会了。 “抱歉啊师兄,下班晚了。”江穗月坐下,带着歉意道。 “工作很忙?” “最近是有点儿。” 周嘉文研究生毕业后,继续留校读博,时间较为宽松。 “有时候真羡慕你。”江穗月笑笑。 “你要是有意向继续读书,我可以向你引荐博导。”他道。 “不了。”江穗月若有所思:“我没什么大志向,只想一日三餐能吃饱。” 周嘉文想到她那对父母,想起今天约她出来的事。 “你父母不知道从哪里打听到我的手机号,给我发了信息。”他把手机递给江穗月。 江穗月看着那条短信,脸一下黑了。 “你放心,我没跟他们透露过你的信息。”周嘉文安抚道。 “抱歉。”她再次道歉:“给你添麻烦了。” “我只是担心你。”周嘉文摇了摇头:“就怕他们不死心,跑到东亭市来找你。” “我跟… …家里… …断绝联系… … 10多年了。”她甚至都不愿意承认那是她的家。 “穗月,要是有什么麻烦,可以找我。”他笑笑,柔声道。 江穗月是顶聪明的人,她又怎么会不明白周嘉文对她有好感,只是眼前,她完全不考虑这方面的事。 “谢谢你,师兄,不过这种事,我还是不想麻烦外人… … ” 周嘉文是聪明人,立即明白她的意思,急忙解释:“你别误会,我只是觉得你一个女生,遇到这种事,肯定很无助。” 从餐厅出来,跟周嘉文道别,回家路上,接到方绮敏的电话:“你上回要的那瓶限量版香水有货了,你来拿还是我让跑腿给你送过去?” “我去找你吧。” “你到我公司吧,还没下班。” 半个钟后,江穗月到写字楼楼下,正要掏出手机给她打电话,就见她走了出来,身边跟着个男人,待把那男人送走,方绮敏才朝她走来。 “陪我吃个饭?我还没吃晚饭。”她说。 江穗月抬手看表:“ 9点半了。” “刚刚把金主爸爸送走。” “高谦明?你跟他有合作?” “今年他那个网站的跨年晚会,我们想冠名。” 写字楼附近餐馆不多,全是咖啡厅,方绮敏实在饿得难受:“随便吃点吧。” 落座后,方绮敏看到餐牌上的简餐直皱眉:“你说我们挣钱是为了什么?就为了每天吃这些垃圾吗?” “你小点声。” 她叹了口气,朝服务员招了招手,还是点了个套餐。 “最近很忙?”江穗月问。 “嗯。“她卷起一口意粉送进口中:“每天一睁开眼就是忙不完的工作,以前我还挺适应这种节奏的,最近不知道怎么了,总觉得力不从心。” “人的精力毕竟有限。” “你说是不是因为上了30岁… … ” 方绮敏比她早几天出生,刚刚过完30岁生日。 “我从来不觉得年龄是问题,心理暗示罢了。”江穗月给她添了杯柠檬水:“谈冠名这种事要出动高谦明出来谈?” “老总跟他认识,哎,你说大佬们这些人脉都是哪里搞来的,我是不是得去读个MBA ?”方绮敏抽了张纸,按了按嘴角,说道。 “这也是一个渠道。”江穗月道:“你看,你的压力不是年龄给的,是你的野心导致的。” 方绮敏笑笑:“你说得也对,你也快过生日了,今年打算怎么过?” 江穗月摇头:“你知道我不喜欢过生日。” “那也是… …过了30岁… … ”话说一半,她主动停了,忽地笑出声:“我怎么又提起这茬了… … ”她打开包,从包里拿出一瓶香水,递给她:“你的。” 江穗月接过,倒没想象中兴奋。 “这款现在真是一瓶难求。”方绮敏道:“做品牌其实就是讲故事,讲好一个故事比什么都重要,这话谁说的来着。” “罗永浩。” “对,就是他。”方绮敏喝了口水:“原本销量平平,发了个小电影之后立马卖爆了,女人的钱就是好赚。” “对爱情充满幻想的还是大多数人。” “那你呢?” “我只对钱感兴趣。” 方绮敏举杯,跟她碰了一下。 第7章 今天的会重点在财务这一块,江穗月坐在一旁,极少发言。 6点,会议结束,江穗月看着红着脖子的财务总监跟沉着脸的何晋深,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 “账太乱,贺总,我这边最多给一个星期的时间。”何晋深的语气不容拒绝。 贺闯点头笑应。 “加班。”这话是何晋深对他的团队说的。 作为乙方,江穗月势必要陪。 “什么东西……”回到办公室,贺闯发怒:“派个愣头青过来,毛都没长齐,压老子一头……” 江穗月翘着腿,看着贺闯来回踱步,语气凉凉的:“老贺,还想不想买游艇了?” 和她不一样,他离财务自由,真就差一步了。 贺闯冷静下来,他转身看她,她今天穿了件卡其色修身连衣裙,裙子颜色和皮肤相近,猛地一看还以为她没穿衣服。方才在会议室,他就不断往她那边看,越看心越痒。 -- 第13页 昨夜,她离开时,他没拦着她,事后越想越后悔。 他猛地冲到她跟前,盯着她穿着黑丝的长腿,他蹲下,手抚摸着她纤细的小腿:“今晚再去我那儿?” 这种时候还发情?江穗月抬起腿。 他看到她两腿间黑色的蕾丝内裤,那手越发往上。 就在即将触碰到那敏感处时,江穗月握住他的手腕:“我今晚有约。” “推掉。”他声音已经沙哑。 门外,何晋深想敲门,却被贺闯的秘书挡住:“何总监,贺总在忙。” 他点了点头:“我找他有点事。” 手还没碰到门把,那秘书急切地拦住:“要不您稍等一下。” 他愣了一下,还是收回手。 正想离开,办公室的门却突然打开,江穗月的脸出现在门后。 何晋深眼神下移,放在她的唇上。 下唇的口红没了一半。 这两人在里面,忙什么? 会议室里,何晋深走神了。 他此时脑子里,全是江穗月跟贺闯在办公室的场景。 刚接下这个项目的时候,何晋深研究过荣达的组织架构,自然少不了去调查江穗月。 她是贺闯高薪挖过来的,短短两年时间,已经坐到运营部经理的位置,荣达规模不大,但体量不小,她能用这么快的时间爬到这个位置,当中肯定少不了贺闯的推波助澜。 他看过贺闯的杂志采访,几乎每一回,他都会提到江穗月。 这就很耐人寻味了。 当时团队里还有人笑言,江穗月跟贺闯的关系肯定没那么纯洁。 职场上,桃色新闻只多不少,上下属要发展一些暧昧关系,那真是太容易了。 他抬头,瞥向对面的女人,她已经补好妆,这么冷的天,她只穿了件连衣裙,外搭一件黑色大衣。 方才她从贺闯办公室出来时,只穿了里面的裙子,那裙子衬得她身材极好,蜂腰翘臀。 贺闯难以把持住自己,其实也说得通。 这么多年,他每想起那件事一次,就在心里把江穗月鞭尸一次,但有一点他从来没怀疑过,那就是江穗月的魅力。 如果她毫无魅力,他当初也不会喜欢上她。 样貌出色的女孩子不管在哪里,都是极受欢迎的,江穗月也不例外。从大一新生报道,她走进课室那一刻起,毫不夸张地说,整个教室的男生都在蠢蠢欲动。 但很快,求爱的男生们屡屡碰壁,她不好相处的声音开始传开。 她性子孤傲,独来独往,在班上几乎没有朋友,这点让何晋深有些好奇,按道理,她长得好成绩也好,身边应该有不少人围着吹捧着,可她就是那样,经常一个人待着。 周尧曾说过好几次:“你们说江穗月是不是面瘫,我就没见她笑过。” 整个大一,何晋深跟她毫无交集,连话都没说过几句。 第一次交集,是大二开学那天。 那天放学后,他跟父母约好,为庆祝新学期的到来,晚饭到新开的一家西餐厅吃。晚饭时间,校道上人不多,他图快,抄了小道。 就在经过体育馆时,他看到江穗月的身影,以及几个染着黄毛的社会青年,他们把她团团围住。 何晋深想也没想就跑了过去,等他走近,他看到江穗月手上拿着刀。 “你们敢动我一根手指,我就把你们全杀了,大不了同归于尽。”她眼神漠然,说出的话却让众人不寒而栗。 领头的黄毛没想到她这么狂,淫笑了两声:“死可以,我们先上了你,再一起死,怎么样?”他伸手想去摸她,嘴里说着:“你到下面再继续伺候我们兄弟几个… … ” 话还没说完,江穗月已经一刀捅过去。 “你们在干什么?!”何晋深一声呵斥,那些人看过来。 那刀距离黄毛不到一厘米远,何晋深不敢想,如果她真的捅下去,她会面临什么处罚。 “我报警了。”何晋深捏着手机,冷声道。 他长得高大,看上去不太好惹,黄毛们不想把事情闹大,把手里的照片撒向何晋深,骂骂咧咧跑了。 江穗月见人走了,才把那把水果刀收起来。 “你还好吗?”他问。 她仰头看他,点了点头:“还好。” 她过于冷静,冷静到何晋深以为方才是他看错了眼。 照片撒落一地,他蹲下一张张捡起来,看到那上面的内容时,他手一顿。 那些照片,全是她的不雅照。 “你… … ”他迟疑地开口。 “假的。”她淡淡道。 “你怎么认识他们的?”那黄毛离开前,何晋深听到他喊出江穗月的名字。 她不言。 “那些人不好惹的,你是不是遇到什么麻烦了?”他继续问道。 “你很有空吗?”她停下,转过头看他:“有时间在这儿多管闲事?” “我送你回宿舍吧。” “不用。”她撇了他一眼,淡淡拒绝。 那些不雅照还在他手里,那时候校园贷在各大高校肆行,何晋深以为她遇到麻烦了,一路跟着她,待她进了宿舍楼,他才离开。 那天他迟到了一个小时,当他妈妈问他原因时,他鬼使神差地撒了个谎。 那天之后,在学校里,江穗月依旧把他当陌生人,路上遇到连招呼都不打一个。 -- 第14页 何晋深也不介意,他知道她就是这种性格。 只是有一次,上课时他碰巧坐在她后面,他没忍住问了她一句:“你随身带着水果刀?” 她闻言,扭过头看他:“有什么问题吗?” “你是… …经常遇到这种事吗?”他问。 她沉默。 “那些照片… … ”他低声道:“我有个亲戚是警察,如果你有需要… … ” 江穗月闻言,摇了摇头:“我说了是假的,PS痕迹那么重你看不出来吗?” 后来,何晋深才知道,原来那群黄毛P了不少女生的不雅照,以此来威胁敲诈。 搞清楚事情的真相后,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那天之后,只要他没有别的安排,放学后,他总会远远跟在她身后,见她进了宿舍楼,他才转身离开。 这件事,除了江穗月,没有别人知道。 她一向不搭理他,直到那天,有个亲戚从法国回来,他父母叫他回家一趟,于是那天他早早离校。 隔天,她来到他座位前,问他:“你昨天为什么不跟着我?” 她话音刚落,何晋深喉结滚动,心跳漏了一拍。 那次,是她第一次主动和他说话。 他说:“昨天… …有点事。”他向她解释:“我跟爸妈出去吃饭了。” 她笑笑:“今天下课后有空么?” 他点头。 “一起吃饭吧。” 他再次点头。 她走后,周尧凑过来:“刚刚江穗月对你笑了!?” 何晋深低头看书:“是吧。” 下课后,当朋友叫他出去吃饭时,何晋深拒绝了,趁朋友走远,他才跑去找她。 “为什么总是跟着我?”饭桌上,她问。 突然被戳穿,何晋深脸迅速红了:“担心那群人再找你麻烦。” “你喜欢我?”她直截了当地问。 这下,他不仅脸红,耳根子都是红的。 “嗯。” “别喜欢我。”她又道:“也不要再跟着我。” 他不知道,那时候的江穗月是害怕他跟着她到校外,被他发现她在兼职。 “抱歉。”他也不是没脸没皮,听她这样讲,当下已经明白了。 “多谢你的关心。”她又道:“没有人可以找我麻烦。” 那天之后,他该打球打球,该回家回家,他努力控制自己不要把目光往她身上移,多次警告自己别再管她的任何事。 可是很难,就像《楚门的世界》一样,一切似乎都有剧本。 他再一次见到“落难的”江穗月,是在医院。 深夜12点,他因为肠胃炎,被父母带去医院,他们忧心忡忡,他母亲甚至泪花直冒,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得了绝症。 他在输液室里见到江穗月,她独自一人,坐在角落里打点滴。 她也看到他了,可是很显然,她不想寒暄。 他在她身边的位置坐下。 “你怎么了?”他终究还是没忍住,问道。 “发烧。” 后半夜,他把母亲熬好的粥递给她:“吃点吧。” 何晋深到今天都记得,她苍白的脸,毫无血色的唇,一头黑发凌乱地披在肩上,那种易碎感可以迅速捕获任何一个男人的心,尤其是,对她有好感的男人。 “何总监。” 她的声音把他拉回现实, 何晋深有些茫然,可在见到她精致的脸时,眼底立即变得清明。 她早已不是记忆中的她,黑色及肩的直发变成了棕色长卷发,浓妆让她看上去更加妩媚,更加高不可攀。 “今天就到这里吧。”他率先起身,离开会议室。 江穗月盯着他的背影,手上的笔戳着桌面,一下又一下。 他刚刚在想什么? 第8章 江穗月刚出写字楼,便接到方绮敏的电话。 “宝贝,今晚有没有安排啊?” “今晚?”江穗月翻了翻备忘录:“没有。” “还记得今天什么日子吗?” “什么日子?” “你生日啊。”方绮敏啧了声:“30大寿打算怎么过?给你找几个小鲜肉怎么样?4个够吗?” 江穗月关了备忘录,打开日历,原来今天是圣诞节,也是她的生日。 她笑了一下:“够了吧。” “行,老地方见。” 老地方是一家KTV,名字就叫“老地方”,方绮敏众多追求者中其中一个开的。 方绮敏找了不只4个小鲜肉,江穗月刚进包厢,立即被一众男人包围住。 “今晚保证让你立登极乐。”方绮敏让人开了瓶香槟,对她笑道。 有人帮她脱下外套,江穗月任由他来,转手塞了200小费。 “小桀过来。”方绮敏朝其中一个男生招了招手。 明叫小桀的男生走到江穗月身边,对她笑了笑:“姐姐好。” 江穗月点了点头:“你好。” “小桀是外国语学院的,特长是唱歌,给姐姐唱首歌吧。”方绮敏道。 “外国语?”江穗月问:“什么专业?” 小桀点了点头:“英语。” “那你给我朗诵首诗吧。”她道。 方绮敏噗嗤笑出声:“朗诵什么诗啊?多没劲啊。” “普希金的《假如生活欺骗了你》,会吗?”她没搭理方绮敏,转头问小桀。 -- 第15页 小桀点头,拿过麦克风。 他的发音还可以,但是毫无感情,一首诗朗诵完毕,见江穗月微微出神,试探地叫了句:“姐姐?” “挺好的。”江穗月回过神来,给他塞了小费,对方绮敏道:“喝酒吧。” 她一杯接着一杯,把香槟当水喝。 If by Life You Were Deceived If by life you were deceived Don't be dismal ,don't be wild In the day of grief ,be mild Merry days will come ,believe 假如生活欺骗了你 不要悲伤,不要心急 忧郁的日子里须要镇静 相信吧,快乐的日子将会来临 … … 江穗月是什么时候对何晋深动心的呢?大概是英语课上,他朗诵这首诗时。他声线低沉,纯正的伦敦腔,感情饱满。他朗诵结束,班上掌声响起,江穗月发现自己眼角湿润。 当她抬头,发现他正看向她,那样赤裸裸的眼神,她根本无处可逃。 “你发烧好了吗?”下课后,他跑过来问。 江穗月急促地点头:“好了。” “我妈又给我送了一些补汤,我实在喝不下了,你喝了可以吗?”近乎恳求的语气。 这回,她没拒绝。 他把汤拿去饭堂,装在碗里,递给她:“碗跟汤勺我都洗过了。” 江穗月的心微微动了一下,她在他的注视下喝完了那晚鸡汤。 那是她这辈子喝过的最好喝的汤。 “你差不多得了。”方绮敏见她这架势,连忙抓住她的手:“这夜生活刚刚开始,你这么快把自己灌醉,有什么意思啊。” “他回来了。”江穗月望着头顶的灯,轻声道。 “谁?” “何晋深。” “就你那个前男友?” “嗯,不仅回来了,现在还跟我一起办公。” “前男友变同事?真有意思。” “不是同事。”她眨了眨眼,发现眼睛干涩:“我们公司很可能被他的公司收购。” “那他就是甲方爸爸?” “嗯。” “那你不得巴结巴结他。” 江穗月笑了笑,过了会又长叹一口气:“我好累啊。” “累了就休息一会。” “不能休息。”她一字一句道:“只要一闲下来,人差不多就废了。” “你看你现在车也有了,房也买了,真不用把自己逼那么紧,跟上了发条一样,迟早有一天会崩坏。”方绮敏摸了摸她的头发:“钱是赚不完的。” 江穗月坐直了身子,喝了口香槟:“虽然赚不完,但是越多越好。” 从小到大江穗月都清楚明白,她没有靠山,没有后盾,只有自己。 她这些年赚了不少钱,可是远远不够,她拼了命工作,拼到胃出血,拼出抑郁症,也只拼出了一套首付。 每天睁开眼就是房贷车贷,还有她因为得病永远得不到满足的内心,空虚到极致,不购物就发疯。 何晋深没回酒店,今天是圣诞节,街上人来人往,很是热闹,他顺着人流走,有个小男孩撞了他一下:“哥哥,买束花吧。” 他摇了摇头,往前走,又被一个小女孩拦住:“哥哥,买束花送给女朋友吧。” 他不明白,满大街都是情侣,为什么他们不去推销,反而找上他这个单身男人。 “哥哥,你看天气这么冷。”女孩吸了吸鼻子:“可怜可怜我吧。” 他终究还是动了恻隐之心:“给我一束。” “我就剩下两束,哥哥一起买了吧。” “给我吧。” “ 200块钱。” 他递出钱那一刻,突然围上来许多卖花的小孩。 “哥哥看看我吧… … ” 很快,何晋深被团团围住,他们叽叽喳喳,七嘴八舌,每个人都把花往他怀里塞,大有不买就不让走的意思。 “我身上没这么多现金。”他清了清嗓子,扬声道。 江穗月喝多了跑出来吐,没想到正好撞见这一幕。 热闹看够了,见那男人动弹不得,满脸无奈,她才走了过去。 “你们这是强买强卖,派出所就在前面。”她这话一出,小孩们瞬间作鸟兽散。 “你倒是一点也没变,还是这么滥好人。”她嘲讽道。 “我看他们挺可怜的。”他淡淡回应。 “有这心思还不如可怜可怜你的钱。”她的眼睛落在他捧满鲜花的手上,少说也有八九束:“还算他们有良心,是真花。” 有不明真相的路人经过,频频往他们这边看。 “那个帅哥是要求婚吗?这么多花… … ” “怎么不直接买一束大的呢?” 还有的已经掏出手机,开始准备录像。 方绮敏出来找江穗月,见她站在路中间,连忙跑了过来。 “怎么跑出来这么久?4个小鲜肉还在等着你呢。”她说完,才留意到旁边的男人:“认识的?” “不认识。”江穗月道:“回去。”她转身就走。 方绮敏走了几步,忽地回过身来,直直朝他走去:“你… …就是何晋深吧?” 何晋深点头:“你认识我?” “何止是认识… … ”她朝江穗月使了个眼色,又对何晋深道:“我们在这里面唱歌,你也来啊。” -- 第16页 何晋深摇头:“不了。” 待人走远,方绮敏才收回目光:“他居然比我们公司那些男模还高,真人比照片帅,姐们,你这前男友不错啊。” 江穗月笑笑:“介绍你认识?” 方绮敏连连摆手:“可别。”见她招手拦车,急忙问:“你干什么?要走啦?生日蛋糕还没吃呢。” “不吃了。”她神情恹恹的,提不起一丁点精神。 “ 4个小鲜肉不要啦?” “你自己慢慢享用吧。” 江穗月上了出租车,全城狂欢时刻,路塞得水泄不通,司机是个话痨,一路上话没停过。 “师傅,我很累,您给我放首歌听听吧。” “得嘞,给您播个音乐电台。” 车厢内终于安静下来,只剩下音乐声,江穗月闭上眼睛,觉得这首曲子还怪好听的,越听越觉得熟悉,过了好一会,才想起她听何晋深弹过。 那是一个深秋的午后,她第一次踏入何晋深家,至今尤记得他家院子里那棵银杏,枯黄的叶铺满一地,他家的阿姨正拿扫帚在打扫,见到他 们进来,她笑着说:“晋深带了朋友回来啊?今晚在家吃饭吧,我做红烧排骨给你们吃呀。” 他家很大,五层高的小洋楼,江穗月第一次知道,原来自己家也可以装电梯,他的房间在三楼,他带着他一路上去。 “我爸妈去上班了,等他们下班再介绍你们认识。” 江穗月并不想认识他父母,她只是对小洋楼充满好奇。 当她看到他的房间时,深深认同“同人不同命”这句话,他一间房比她家还大,那里面每一件家具就像博物馆里的文物,精致而贵重,尤其书柜前方那架钢琴。 “你还会弹钢琴。”她淡淡道。 “学过一段时间。”他道。 “弹一曲吧。” “你想听什么?” “都可以。” 他移开凳子,坐下,手指放在黑白键上,很快,流畅的曲子在他手下响起。 那首曲子很动听,她很喜欢,可是很短,他仓促地停下。 “我很喜欢这首曲子,但我只会这一段。”他说完,发现她哭了,有点慌:“你怎么哭了?” 江穗月这才惊觉自己眼泪莫名其妙地掉。 他温柔地帮她擦拭眼泪,调侃道:“你是老师会喜欢的那类学生,共情能力很强。” 江穗月回过神来,掏出手机,打开QQ音乐一键识曲,很快,曲名弹跳出来— — 《Merry Christmas,Mr Lawrence 》,还挺应景的。 回到家,她打开尘封已久的音响,钢琴曲充满整个房间,她坐在浴缸边沿,盯着哗哗流的水龙头发呆。 今晚,方绮敏问她:“你们那时候为什么分手呢?” 这么多年,她跟方绮敏谈起过何晋深,但从未提及过他们分手的原因,内心深处知道不能说,一旦说出去,即便方绮敏这样没心没肺的人,恐怕也要唾弃她。 浴缸的水很快放满,浴室很小,她非要装个浴缸,可以想象这个浴缸也大不到哪里去,她躺下去腿都伸不直。当初买这套房子的时候,掏光了她所有积蓄,东亭市的房价一天一个价,只会高不会低,匆匆忙忙上了车,待住进来,才觉得这里小那里小,总是不太满意。 “很少客户能一步登天,总是慢慢置换过来的,从郊区到市区,从小到大,像您这样年纪轻轻就靠自己买市区房的,已经是凤毛麟角了。”当初那中介这样说道,在她签下这套房子后,他又对她道:“我的直觉告诉我,你很快就会换大房子,到时候记得再找我啊。” 江穗月望着天花板,她原本的计划是等荣达一上市,拿到股份后,立马换房,如今看来,计划也许又要泡汤了。 第9章 这个圣诞节对何晋深来说,过得有些狼狈,明明不是中国的传统节假日,但是过节氛围比任何一个国假都浓,这直接导致每家餐厅爆满,基本上都要等位。因为怕塞车,他没开车出来,结果打车也要等,他盯着屏幕上的排号,无奈地苦笑。 刚取消订单,打算走路回酒店时,听到有人喊他的名字。 “何总监。” 他回过头去,见是许允之,江穗月那个秘书,他朝她点了点头。 “打不到车吧?”许允之朝他一笑:“我的车就在前面,我送您吧?” 车上,许允之问他地址。 “世天酒店。” 她打开导航,一片深红色。 “这得塞到什么时候?”何晋深道。 “ 0点过后会好很多。”许允之笑道。 平日里20分钟的路程,硬生生走了一个钟还没到,许允之是个健谈的人,这一路上难得没有冷场。 车子缓慢前行,何晋深望向窗外,看到东亭大学的牌坊。他盯着那四个大字,眼底晦涩不明。 江穗月正在回复短信,待会议室里的人都走了,她才起身。 何晋深也没走,贺闯正叫住他聊些事。 “正好,穗月你过来一下。”贺闯叫她:“何总监刚到东亭市没多久,对这边不熟悉,你带着他四周逛逛。” 江穗月皱眉。 贺闯对她笑了笑:“怎么?不方便?” 她最终还是摇了摇头:“何总监想去哪里?” 她以为何晋深会拒绝,没想到他说:“都行。” -- 第17页 “东亭市别的没有,名胜古迹特别多,你下午就带何总监到处走走。”贺闯道。 两人前后脚下楼,一路无话。 “开你的车还是我的?”到了一楼,她问。 何晋深站定,看她:“打车吧。” 上了出租车,江穗月以为他会带着她漫无目的地逛,谁知道他报了个地点。 东亭大学。 江穗月身体瞬间变得僵硬。 公司离她的学校并不远,很快就到了。 下了车,何晋深仰头看着那块牌匾。 “从高一开始,我就不断告诉自己,以后一定要上这里。”他的声音清冷,这话像是说给她听,又像是说给自己听。 江穗月表情有些不自然:“那太可惜了。” 他转过头看她,盯着她的脸许久,忽地就笑了,她是怎么做到云淡风轻地讲出这五个字的呢。 “你那三年,在这里,过得怎么样?”他语气平常,像对着老友聊家常。 “不好也不坏吧。”她说。 “我以为你费尽心思考到这里,至少会让自己的生活精彩点。” “刚进来的时候兴奋过一段时间,久了发现也就那样。”研究生跟本科不一样,国家有补助,学校也有奖学金,她遇到个不错的导师,每个月还有工资拿,但是这些远远不够,她除了学习,还要抽出时间赚钱。家教,依旧是她所能想到的最高报酬的兼职。 多了“东亭大学研究生”这个光环,她的身价水涨船高,她不想去机构,专找一对一的上门辅导,时薪高达500元,这座城市最不缺的就是有钱人。 她犹记得,拿到第一笔天价工资时,她跑到这座城市最贵的商场,吃了一顿昂贵的饭。 贺闯是她一个学生的舅舅,他生在这座城市,长在这座城市,懂得这座城市的运转规则,是真正的天之骄子。江穗月第一次炒股就是他教的,他让她意识到,原来钱真的能生钱。 江穗月在他身上… …学到了许多。 两人默默走着,谁也没说话。 这时候说什么,都不对。江穗月收紧大衣,冷风扑面而来,她有些冷。 高二上学期的暑假,何晋深曾跟父母到这里旅游过,当时的他还是意气风发的少年,他跟母亲保证,他一定会考进这里。 后来,他高考失利,只能上个本省985 ,进江州大学第一天,他又暗自下定决心,虽然本科圆不了梦,但是研究生一样有机会。这种刻在骨子里的执着让他每次考试都全力以赴,也如愿以偿都取得了不错的成绩,到大二下学期期末,他综合分都是学院第一,保送东大已经算是板上钉钉。 如果不是发生那件事… … 何晋深收回目光,转而移到她脸上,一别8年,她的变化很大,以前的她没现在这样阴沉,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场,又感觉她浑身绷紧,时刻保持着准备战斗的状态。 何晋深想起她那对父母,是因为家庭,她才变成今天这样? “你父母… … ” 他话音刚起,已经被她打断:“进去吧,风太大了这儿。” 他看向她的眼神带着探究,江穗月别过脸去。 何晋深想起从前,她从未提起过她的父母,就连家庭住址也说了假话,她这人满脑子都是算计,满嘴都是谎言,但说到底,也是有原因的。 “你别用这种眼神看我。”这是什么眼神?充满怜悯?她并不需要。 “为什么你那时候就那么笃定,我会喜欢上你?”他转移话题。 她闻言,笑了笑:“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她耸了耸肩:“你已经喜欢上了不是吗?” 何晋深听了她的话,也笑。 她大概真有这方面的天赋,知道怎么操纵一个男人,想起她做的那些事,大概都是设计好的吧? 全是演的,没有一丁点真情意在其中。 他感叹她的能力之余,又暗嘲自己太过愚蠢。 “所以你就如法炮制,像利用我那样去利用贺闯?” 江穗月闻言,看向他,她眼睛瞇起,唇角勾起:“你很介意这一点? “贺闯不像我那么蠢。”他自嘲:“小心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你似乎很了解他?”她饶有兴趣。 “不只贺闯,荣达会议室有几支笔我都知道。”他淡淡道。 “所以你来之前,就已经知道我在荣达。” 他沉默。 “你为什么要接这个项目?”她问。 “公司的安排。”他不愿多谈。 “你会因为我… … ” “你也太看得起自己。”他打断她的话。 江穗月失笑:“嗯。” “学校里面有个咖啡厅,走吧,请你喝咖啡。”她又道。 江穗月买了两杯咖啡,她最近失眠有点严重,每天靠咖啡提神,喝多了又睡不着,这是个恶性循环。 “加奶加糖。”她递给他。 何晋深一愣,接过,却没喝。 “口味变了?”她喝了一口,笑问。 “嗯。” “我记得你以前最讨厌喝咖啡,不加奶加糖根本就不喝。” “我还是讨厌喝咖啡。”他道。 “在美国那么多年,就没适应一下老外的生活?”她笑笑:“是美国吧?” “嗯。”他顿了顿:“周尧告诉你的?” -- 第18页 毕业后他们没再联系,他出国的事也只告诉了周尧。 “不是。”她说:“我去过你家找你… … ” “什么时候?” “我们分手后没多久。” 他皱眉。 在他说话前,她起身:“走走吧。” 她心不在焉,被迎面而来的小女孩撞上,才回过神来。 女孩六七岁大小,扎着丸子头,穿着粉色的羽绒服,她奶声奶气:“阿姨对不起。” 江穗月对她笑笑:“没关系。” “阿姨走路要看路,小心哦。”她说完,被妈妈拉走了,还一步三回头,江穗月听到她对她妈妈说:“那个阿姨怪怪的,怎么一直盯着我?” 何晋深叫了她两声,见她没反应。 “认识的?”他问。 “什么?” “你认识那个小女孩?” “不认识。”她摇头,突然觉得头疼得厉害。 何晋深见她脸色苍白:“哪里不舒服?” “我回家了,改天再带你逛吧。”她仓皇离开。 ** 何晋深的房间在88楼,站在窗前,整个东亭市尽收眼底。 他脱了大衣,松开领带,解开衬衣扣子,给自己倒了杯酒。 褐色液体注入玻璃杯,他从冰柜里夹出两块冰块,烈酒入喉,他默默地喝酒,一杯又一杯。 从东大出来,他一直处于这种情绪里。 如果他没有遇到江穗月,他的人生会怎么样?无数个夜晚,他这样问自己。 他大概会顺利被保送,选自己最喜欢的物理专业,谈一段恋爱,再找一份不算差的工作,最好是他最向往的航天方向,在这座城市扎根,娶妻生子。 他的人生有迹可循,平淡而安稳。 可他遇到了她,后来,他又满心欢喜把她计划进未来里,他那时候是真的希望两人一起考进东大,却没想到,她虚情假意的迎合,都是为了看他出丑。 当得知保研名额给了江穗月时,何晋深虽然失望,但还是为她感到开心。 “我准备参加12月的考试。”他告诉她。 “好。” 为了能安心复习,他在校外租了套房子,母亲曾问他为什么不回家住,他没好意思说,那是因为他想每天都跟江穗月待在一起,她就是他学习的动力。 他只剩下2个月的时间,真正的跟时间赛跑,他最累的时候一天只睡3个小时,江穗月偶尔会在他那儿过夜,每回见到她,他又强打起精神看书。 原本一切都在按计划推进,可就在那天,那天和平常一样,她带来了一些水果,问他复习得如何,见他脸色不好,还给他泡了壶参茶。 她搂住他:“还有5天考试了,最近几天你别熬夜了,先把精神养好。” 他笑笑,吻住她喋喋不休的唇:“好。” 缠绵了许久,她手机振动,何晋深见她看到屏幕时脸色一变,立即推开了他:“我有点事… …你继续刷题… … ” 她离开时脸色不好,何晋深担心她,于是跟着她出门。 楼下,他见到一张熟悉的脸,专业课周老师,江穗月朝他走去,很快,他们似乎起了争执,一向温和的周老师抓住她的肩膀,面目狰狞,何晋深一惊,连忙走了过去。 “你保研名额拿到了,那些照片可以给我了吗?” “我说过了,等开学。” “你就不怕我报警?” “你随时去报啊,我最多名额没了,你呢?不仅工作要丢,估计还要妻离子散… … ” “江穗月… … ” … … 他们的声音其实不大,但何晋深就是一字一句都听进去了,待周老师离开,她转过身来,看到他时,他以为她会大惊失色,可没有,她远比他想象中淡然。 “你都听到了… … ”她说。 天空轰隆一声惊雷,接着是倾盆大雨,雷声盖过她的声音。 “他说的是不是真的?”他问。 她沉默。 何晋深感觉自己浑身骨头都在疼,因为长期睡眠不足,加上那些话一刺激,他身子摇摇欲坠。 “你说不是我就信你。”他还留有一丝希望。 可她始终闭紧嘴。 那天之后,他大病一场,先是高烧,烧到浑身抽搐,后来发展成肺炎,这期间,她未曾来看过他。 等他病好,早已经过了考试时间。 明明已经过了那么多年,想起往事,依旧历历在目,何晋深以为时隔多年再想起,心里已经再无波澜,原来不是,还是会自嘲,他当初真是蠢得无药可救。 第10章 天亮了,江穗月望着窗帘透出来的光,低低叹了口气,这一夜似乎睡着了,又似乎没有,浑身骨头就像散了架,失眠可比宿醉可难受多了,早知道就应该喝到醉死过去。 小洋楼内,江穗月脱了外套,她像回到自己家,熟练地躺进大沙发里。 她舒服地叹了口气:“我还是要努力赚钱,就为了早日实现沙发自由。” 她觊觎他这套沙发许久,奈何价格太昂贵,她买不起。 “你赚的钱都到我这里来了。”祁楷笑笑。 “祁医生。”她难得尊称他:“你老实告诉我吧,我这病还有没有得救?” “最近食欲如何?还有没有经常头晕心悸?”祁楷问。 -- 第19页 “吃得不多,喝酒倒挺多。”她说:“拿药送酒,后劲不小。” “我当你开玩笑。”他推了推眼镜:“怎么把复诊时间提前了?” “这几天失眠有点严重。”她淡淡道。 “最近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吗?” “他回来了… … ” 祁楷点了点头,知道这个“他”指的是谁。 “解铃还须系铃人。”他说。 “你都解决不了的问题,他解决得了吗?” “可以试试。” “既然你没用,还收我这么高的问诊费。” “你已经很久没再做那个噩梦了,这就是我的作用。” 她笑笑,眼神变得迷茫:“可能是因为他又回来了吧,一见到他,我就想起那些事… … ” “穗月,那件事发生很多年了。” “可它… …好像还待在我的身体里。” “你已经是个成年人,深思熟虑后做出来的决定,就应该相信,这个决定是对的。” “他… …不知道这件事。”她像抓住稻草一样看向祁楷:“我应该告诉他吗?” “这个要你自己想。” “还是不说了吧。”她喃喃自语。 月经推迟,她已经知道不妙,因为她经期一向准时。 验孕棒出现两条杠时,她直接崩溃,甚至想过从学校楼顶跳下去。 明明大好的新生活正要开启,为什么要拿一个新生命绊住她? 她仓皇失措地去他家,想找他一起商量,可他家的阿姨告诉她:“小何出国了。” 阿姨问她:“他没告诉你吗?” 她麻木地摇头:“我们分手了。” 她从来没想过,他抽身可以这样快,说走就真的走了,留她一个人解决这个烂摊子。 她至今尤记得那堆肉离开身体时的痛感,那次是她成年后第一次痛哭,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哭,是因为孩子没了,还是因为他走了? 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选择承担后果,只是她这个后果,远比想象中严重。 ** 为方便办公,何晋深把办公室搬到荣达,他轻装上阵,只带了一台计算机,外加一个助理。 江穗月回到公司,见她隔壁的办公室亮起灯。 许允之敲门进来。 “何总监在隔壁?”她问。 “是的。”许允之点头,又问:“江经理,今天中午是给您订饭还是?” “不用管我,你去吃吧。” 她精神不太好,打算到楼下的酒店开间钟点房午睡一下。 电梯口,碰巧遇到他也在等电梯。 何晋深看她,今天她的妆容重了些,但也掩盖不了一脸倦容。 “昨晚睡得不好?”他问。 “嗯。” 出了电梯,江穗月低头按手机,没看到直直冲着她走来的男女。 江贵元跟孙芸一左一右夹着她,开口就是嚎:“小月啊… … ” 江穗月看到他们,脸色大变:“你们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你弟弟犯了事进去了,我们真是没办法才来找你。” 他们的声音很大,大到引人注目。 江穗月甩开孙芸缠上来的手:“有事出去说,” 江贵元知道自己女儿的脾气,她最要面子,如果要谈判,这儿就是最佳地点。 “你帮帮你弟弟吧。”江贵元难得服软,只是说出的话字字诛心:“我们当初辛辛苦苦赚钱供你上学,你看你现在在这么好的地方上班,你弟弟才初中毕业,他犯了错,你怎么忍心见死不救?” 江穗月怒极而笑,九年义务教育不用钱,上大学的学费跟生活费都是她自己赚的,何来辛辛苦苦供她上学? “那个废物又犯了什么事?”她忍住怒意,问道。 “跟女朋友… …纠缠… …被告… …告了… … ” “强奸啊?”她一脸轻蔑:“这是犯法,你儿子就算不把牢底坐穿,至少也要十年,我劝你们有这个时间不如回家再生一个。” “你怎么这么冷血?”孙芸瞪大眼睛,握住她的手腕不断收紧:“那是你的亲弟弟啊。” “别说是亲弟弟,就是江贵元今天死在这里,我眼泪也不带掉一颗。”她冷冷道。 午饭时间的大堂人来人往,周围已经围上不少看热闹的人,江穗月不慌不忙,冷眼看着那两张老脸,她这对父母为了让她出丑,真是煞费苦心。 孙芸眼尖,看到了她身后的何晋深:“你是不是她的同学?”她说:“你给评评理,上次在学校她也是这样,你们学校怎么会教出这种学生?” 原来他还在,江穗月心一惊,手握成拳,忍到浑身骨头酸疼。 “有事出去说。”何晋深的声音响起:“在这里大吵大闹解决不了问题。” “她肯听我们说吗?一出去她肯定就跑了。” 他们越说越大声,保安这才跑过来。 “你们两个有大楼的门禁卡吗?” “什么卡?”江贵元问。 “麻烦你们两位跟我出来。” “我们是她父母!” “江小姐?”保安认识江穗月,问她道。 “我不认识他们,估计是诈骗团伙,麻烦你们了。”江穗月淡淡道。 江贵元眼看落了下风,上前两步,突然伸出手朝江穗月肩上一推:“我今天就把你打死。” -- 第20页 江穗月一个没注意,身子往后倒。 手腕突然被抓住,她看到同样一脸怒意的何晋深。 待她站定,他才松开她。 江穗月发了疯一样地朝江贵元走去,她手上只有一台手机,手机砸不死人,但是只要够大力,能把他的脑袋砸出个窟窿。她是真的气急了恨极了,不管不顾,势要鱼死网破。 见到她因为愤怒而狰狞的脸时,在场所有人都惊住了,包括何晋深,他想起大一那年体育馆后面,她被一群黄毛团团围住,她手上的刀毫不犹豫地刺向他们,今时今日的她,依旧带着当年的狠劲哪怕对象是她父亲。 这个畜生根本不配为人父亲,多年的愤怒与委屈一朝爆发,她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行为,她现在心里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把手机狠狠砸在江贵元头上,可就在她距离江贵元只有一米的距离,她的手腕被死死握住。 江穗月侧过头,见到皱着眉的何晋深,她红着眼,声音嘶哑:“放开我。” “冷静点。”他沉声道。 “放开我。”眼泪刷地往下掉,她声音哽住,最后一个字几乎发不出声音。 江贵元跟孙芸被保安带了出去,江穗月的怒火依旧未平息,胸口起伏,咬得牙根生疼。 何晋深还握着她的手,他们离得很近,近到他能感觉出来,她浑身在抖。 江穗月甩开他的手,转过身往回走,她走得很快,快到高跟鞋敲着地面,发出刺耳的声音。原本以为她已经练出足够的定力,来应付那对无赖,可原来还是不够,他们身上的恶比起她来,完全不是一个段位。 她从写字楼侧门出去,听到身后有人跟来,脚步一顿,她转过身,看到他。 她靠在墙边点烟,手微微在抖,深深吸了一口烟后,才说话:“是不是没见过这种父母?” 何晋深摇头:“确实没见过。” 她的手扶着额,头突然疼得厉害:“我在他们身边生活了18年… … ” “你还有个弟弟?” “嗯。”她淡淡道:“他们重男轻女,因为生了我弟,我妈被下岗,这么多年,她一直怪我,就因为是我先从她的肚子里爬出来,而不是她儿子,导致她被下岗。” 她像是在说天大的笑话,说着说着自己先笑起来。 他眼神微变。 “谁想要这种父母啊,我宁愿自己是孤儿。” 他沉默半晌,才道:“他们知道你在这里上班,以后估计是个麻烦。” “走一步算一步吧。”她说完,掐了烟:“又让你看了次热闹。” “你一向都是风云人物。” “我当你在夸我。”她笑笑。 看她神情,似乎又恢复了,方才的闹剧对她像是一点影响也没有。 “我有时候挺佩服你的。”他道。 “佩服我什么?” “有一颗强大的心脏。” 她闻言,笑哼一声:“我跟你不一样,你是天之骄子,含着金钥匙出生。如果我没有一颗强大的心脏,可能初中毕业就被安排嫁人了… … ” 她脸色苍白,身体摇摇欲坠。 “你是不是生病了?”他问。 “没事。”她扶着墙站定:“我头疼得厉害,开了间房睡觉,下午的会我就不参加了。” 何晋深盯着她的背影,她背挺得笔直,肩颈优美,在他印象中,他很少见过江穗月狼狈的时候,即便分手,她也是这样,直着身子,一脸云淡风轻。 第11章 江穗月合上酒店的门,盯着酒柜里的酒杯,拿出一个,摔在洗手池里,“啪”一声,玻璃碎成无数块,清脆的声响让她长长舒了口气,待把那几个杯子摔完,她才打电话叫客房服务。 麻烦一个接着一个,该怎么应付江贵元跟孙芸? 江穗月朝脸上泼了把水,望着镜子里的自己,妆容有些花了,她咧开嘴笑了笑,怎么就忘了自己化了妆呢?还泼水…… 何晋深吃完午饭回到公司,迎面碰到许允之。 许允之低头回江穗月的信息,没看到来人,撞了个满怀,手一松,手里的东西落地。 “抱歉,何总监。”她连连道歉。 何晋深蹲下身帮她捡起掉落的物体。 “谁的药?”许允之听到他的声音传来。 她咬紧下唇,犹豫片刻,还是道:“江经理的。” 何晋深垂眸,盯着瓶身上那几个字。 “拿去吧。”他递过去。 抗抑郁。 何晋深盯着计算机屏幕上这三个字,陷入沉思。 她为什么要吃这种药? ** 江穗月吃了药,睡到天昏地暗,醒来时天将黑,她目光呆滞地躺在床上,心想今晚肯定又睡不着了,这样日夜颠倒,怕是迟早要出问题。 手机振动,是周嘉文,她有不好的预感,果然,那头周嘉文告诉她,她父母找上他了。 江穗月掀开被子下床,打了个电话。 “你认不认识混黑的人?” 半个钟后,贺闯走进餐厅,见她坐在窗边的位置,他提步,在她对面坐下:“遇到麻烦了?” “算是。” “要揍谁?” “我父母。”她淡淡道。 贺闯挑了挑眉:“认真的?” “认真啊。”她给她倒了杯茶,简单几句话把来龙去脉讲了。 -- 第21页 “这件事倒是不难。”贺闯道。 “谢了。” 他当着她的面打了个电话。 “下手… … ”他看向她。 “不用留情。”她道。 “重点要他们连夜离开东亭市。”贺闯对那头的人道。 挂下电话,江穗月给他倒酒。 “大冷天的喝什么酒。”贺闯挡了一下。 “大冷天才要喝酒。”江穗月移开他的手。 两人碰杯,其乐融融。 “今天下午的会开得怎么样?”她问道。 “不算顺利。”贺闯抿了口酒:“你那个老情人… … ” 江穗月不满地瞪住他。 “老同学… …不好应付啊。” “他是很厉害。”她淡淡道。 “当初怎么分手了?”贺闯笑问。 “性格不合。”她说。 “这我信,你这脾气一般男人受不了。” 她笑笑:“嗯。” “不过我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总感觉你们之间… …怪怪的。” “怎么个怪法?” “就是很别扭。” “你跟你前任分手后能做到很坦然?别扭不是很正常?” “别扭正常,但你们别扭得不正常。” 她沉默。 贺闯继续道:“我感觉… …你们像是在赌气。” “赌气?” “对,较劲的感觉。” 江穗月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还记得第一次开会吗?你们俩谁也不让着谁?都赶着让对方下不来台。” “那是他没风度。”她冷哼。 “何晋深这人吧,怎么说呢,看上去挺温和的,但是个狠角色。”他说:“今天下午开会,他又发火了,把老王臭骂了一顿。” “财务那边是不是出问题了?” “用不了多久,何晋深就会发现… …这里面水太深,我之前小看他了。”贺闯叹了口气。 江穗月想起何晋深那句话,小心贺闯,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他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你今年30岁。”贺闯见她微微出神,突然转移了话题:“你的年薪,在这座城市里,在你的同龄人,应该也算佼佼者了。” 江穗月静等他接下来的话。 “够吗?”他看着她的眼睛:“我知道你野心不小。” “我不太懂你的意思。” “我还是那句话,荣达必须上市,无论以哪种方式。”他看向她:“你去何晋深那儿,探探口风,看深信通那边现在是个什么想法。” 江穗月笑了:“你未免太看得起我了。” “我相信你有这种魅力。” “我跟何晋深… …分手8年了。”她放下酒杯,盯着他的眼睛,笑意加深:“你觉得他会因为一个8年前就分手的前女友而影响他的商业决定?” “会。”贺闯毫不犹豫。 江穗月不可思议地摇了摇头。 “你先不用急着拒绝我,肯定是有你的好处。” “交易?” “你可以这么理解。”他说。 ** 门被敲响,何晋深关了计算机,一抬头,她站在门口。 “下班了,还不走?”她问。 “有事?”他淡淡问道。 “贺总让我过来看看,你在这边有没有什么不习惯的。”她笑笑:“要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叫我就行。” 何晋深双手交叉,这是下意识的防御姿势。 “倒真有一件。”他说。 “哦?” “我还没吃饭。”他说完,起身,拿过外套:“走吧,请我吃顿饭。” 江穗月唇角勾起:“这个简单。” 顶楼有家西餐厅,江穗月建议到那儿去,他没意见。 天气冷,露台的卡座没人坐,江穗月怕冷,但何晋深已经径直走了出去。 “坐这儿多冷啊。”坐下后,冷风一刮,她声音都在颤抖。 “你以前没这么怕冷。”他道。 听他主动提起从前的事,江穗月有点走神,怕冷是堕胎的后遗症之一,小月子没坐好,就落下了这个毛病。 “年纪大了。”她自嘲一笑。 何晋深要了瓶红酒。 “你要这么贵的酒,我怕不够钱结账。”她说。 “爱钱这一点倒是没变。”他拿起高脚杯,抿了口。 江穗月也举杯:“没办法,生活所逼。”她笑笑:“只有钱能让我有安全感。” “那你现在应该活得很开心… … ”他意有所指。 她摇头:“房贷车贷,还有各种消费,每天睁眼什么都没做就没了很多钱。” 她语气惆怅,说完又抿了口酒。 “靠自己能有今天的成绩,很不错了。”他道。 不知道是不是江穗月的错觉,她感觉他这话带着嘲讽,像是话里有话。 “你觉得… …我跟贺闯真有什么?”她手托腮,手指摩挲着耳垂,看着他,问道。 他摊手:“我的想法重要吗?” “重要。”她轻声道,丝毫没有犹豫便脱口而出。 他没说话,江穗月撇了撇嘴,给自己倒了杯酒:“如果我说我跟他不是你想的那样,你信吗?” 在他开口前,她又笑了笑道:“ 8年前不信我,现在估计也是不信,算了,你信不信也不重要。” -- 第22页 听她提起8年前,何晋深眼神一下变得锐利:“我曾经给过你机会解释。” “解释什么?不过几句话,你就已经认定我跟他有一腿… … ”她说:“在你心里,我就是这种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 ” “这么多年,我一直想知道,周老师那样儒雅自制的人,为什么会跟你… … ” 江穗月闻言一愣,将杯中红酒一饮而尽,才道:“这就是男人的本性,再老实的家猫,也有想偷腥的一天。” “你们… … ” “什么都没有。”她说:“衣服脱了一半,拍了几张照片我就走了。” 深埋心里多年的问题,答案被她云淡风轻几个字说出来,何晋深微怔,盯着她的脸半晌。 “是不是觉得我很可怕?”她笑问。 “其实你想过没有。”何晋深问:“当初以我对你的感情,你直接告诉我,你想要那个保送名额,我未必不会让给你,比起耍那样的手段,来找我不是更快更方便?” “让… … ”她笑出声。 这一刻,何晋深明白了。 骄傲的江穗月,最忌讳的就是这个“让”字。所以,她根本不可能跟他开口。 她再次将杯中红酒饮尽,眼神迷离,望向远方:“我承认我用错了方法,但是如果重来一次… … ” “别说了。”他打断她的话。 “你以为这些年只有你备受折磨吗?”她点了根烟,狠狠抽了一口。 何晋深想起那瓶药。 “什么时候开始… … ”他问:“生病的?” 她抬眸,眼眶微红。 她叹了口气:“老毛病了。” “我以为你过得很好。”他道。 “怎样算好?如果说物质… …那确实比当学生那会好很多。” “人没办法什么都有。”他道。 “你说得对。”她努力工作赚钱,根本没有时间社交,所以虽然她物质丰富了,但是精神世界十分贫瘠。 两人之间存在着8年的空白,江穗月发现,他们根本没有话题聊。 “你这几年过得怎么样?”她问。 “就那样。” “你这样的人,在哪里都能过得很好。” “我是怎样的人?” “你知道吗?我那时候特别羡慕你。”这天气已经够冷,她的语气比天气还凉:“你这辈子遇到的最大的挫折,估计就是我吧?” 他沉默,默认了。 “我那会就跟疯了一样… … ”她想起周老师搂住她,他粗糙的手抚摸她的肌肤,他因为激动而满脸通红,脸上的皱褶清晰可见,他明明是所有人敬仰的老师啊,为什么能那样猥琐。 “你觉得值就行。”他淡淡道。 “怎样才算值?”她摇了摇头:“进东大那天,我告诉自己,我的人生从此改写,那里没有人认识我,没人知道我有多糟糕… …可那里,所有人都很优秀,他们张口闭口就是名牌,就是到哪个国家旅游,我就像个乡下来的土鳖… … ”她顿了顿,扶着额:“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跟你说这些。” “你一直在跟人较劲。”他说:“就连我… …你也要把我当成假想敌。” “我那时候就想,要是何晋深也在,多好啊,为什么那天我要那么不小心呢,让你看到周老师… … ” “如果我没看到,你还打算一直瞒着我。” 她点头。 “你不觉得自己可耻吗?”他问。 “觉得。”她继续点头,坦然地承认。 两人沉默喝酒,一杯接着一杯,直到酒瓶见底。 她已经微醺,脸上两坨红晕。 “我很卑鄙,我知道… …我也因此付出了代价。”她想起那个未成形的孩子。 何晋深以为她指的是抑郁症:“遵医嘱,好好配合治疗。” “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选择,我不会抢你的名额。”她说完,一头栽倒在桌子上。 “这是醉话,还是真心话?”何晋深盯着她的后脑勺好一会,轻声问道。 第12章 结完账,他一路扶着她,直到上了车,他才松开手。 她蜷缩在座位上,神情痛苦,嘴里念念有词,他凑近去听,才听到她在说:“对不起……” 不断地重复这三个字。 几分真几分假?黑暗中,何晋深眼底晦涩不明。 他不知道她的家在哪里,只好让司机开到世天酒店。 8805房门口。 怀里的女人已经醉倒,就跟得了软骨病似的,软绵绵地靠着他。 他一手搂着她,一手去按密码。 门打开,他低头,喊她的名字:“江穗月。” 她没回应。 何晋深手一松,她直直往前面倒去。 见她不是装的,他连忙弯腰扶住她。 看着躺在床上的女人,何晋深皱眉。 故技重施。 他脑子里浮现出这四个字。 江穗月感觉自己浑身冰冷,那个男人把她放在床上后,连被子也不给她盖一下。 成年后,她就不曾在男人面前喝醉过,更何况对象是他。 她挪了挪双腿,已经有些麻了。 何晋深听到床上的女人呻吟出声,他走过去。 她眼睛仍闭着,嘴里喊着:“好冷… … ” 很快,江穗月感觉到自己身上盖了一床轻薄却暖的羽绒被。 -- 第23页 上面是酒店独有的消毒水的味道。 身子暖和了,加上酒精催化,意识越来越模糊,她竟就真的睡了过去。 何晋深看着躺在大床中央的女人,明明怕冷,这样的天气却还要穿裙子。 他犹豫片刻,还是蹲下,脱去她的高跟鞋。 双脚没了束缚,她翻了个身,穿着黑丝的腿夹着他的被子,睡得挺好。 就这样霸占了他的床… … 他坐在沙发上,手扶着额,太阳穴突突地疼。 今天晚上她的话,他其实也就听进去一半。 迟到8年的道歉,何晋深感觉不到她的诚意。真觉得抱歉,这么多年她就没想过找他解释清楚,非得选在一个这么敏感的时期。明明不久前她还冷言冷语对他,这会又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变。 她又在玩什么把戏? 何晋深盯着床上的她,无法避免地又想到贺闯,在荣达这些天,他也能细微察觉到他们之间气场暧昧。 她也曾这样把醉了的自己送上贺闯的床吗? 何晋深按着胃,抽抽地疼,今晚这餐饭真是消化不良啊。 热水从头顶而下,浴室的温度骤然升高,水雾中,何晋深抹了把脸,明明想把她从脑子里驱逐出去,可就是满脑子就是她,躺在他床上的她。 江穗月醒了,她睡眠一向浅,他打开花洒那一刻,她就已经醒了。 她坐起身,身上还穿着外套,重得很,于是又把外套脱了。 何晋深出来时,就看到坐在床中央,发丝凌乱的女人。 他只在腰间围了条浴巾,不顾她不怀好意的眼神,他打开衣柜,从里面拿出睡衣。 整个动作自然得就像从前。 江穗月也有片刻恍惚。 每次他们在快捷酒店开完房后,他洗完澡就这样,只不过到最后,他总是穿不上衣服,因为他一看到浑身赤裸的她就没忍不住又按着她来一次。 于是后来他让她先去洗澡,穿戴整齐了,他再去。 “你为什么这么重欲?”有一次,他毫无节制,直到她轻微撕裂,伤口痛得她大叫,她不满地拿他撒气。 她打他,他就受着,搂着她告诉她:“对不起,但是一看到你我就忍不住… …你是不是对我下了药啊小猫?” 江穗月双眼迷蒙,她觉得自己可能是睡懵了,此时不知道自己在哪里,不知道自己是谁,也不知道现在是8年前,还是8年后。 她的目光一直追随着他,何晋深发现了,看向她。 她回过神来,起身,哑声道:“我也去洗个澡。” 他没搭理她,她自讨没趣,进了浴室。 江穗月望着镜子内的自己,叹了口气,那些事明明已经很久远,为什么总是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想起? 洗完,江穗月才发现自己根本没有换洗的衣物。 “开门。”浴室门被敲响,门外他的声音响起。 她拧开门把。 “先穿我的吧。”他递了一套他的睡衣进来。 他还记得,她从来不用酒店的浴巾。 换好衣服出来,何晋深靠着床头。 “你是想现在回去,还是我给你在酒店开间房?”他看向她,问道。 江穗月松开挽起的头发,走近他。 “都这么晚了… … ”她说。 他眼神暗了暗,什么也没说,等着她继续。 “将就凑合一晚吧。”她道。 “怎么凑合?” “你这床2米呢。”她笑笑。 何晋深看着她,卸了妆的脸鼻子上的雀斑都看得到,依稀又见到大学时期的她。 “不方便。”他收回目光,说。 “有什么不方便?”江穗月站起身:“都做过那么多次了,别矫情了。” “你就那么确定,我现在还是单身?” 他这话让她浑身一僵。 她缓缓转过身:“你是吗?” 他摇头。 心口一阵酸胀,她皱眉:“你知道我这人一向没有道德感。” 他忽地就笑了:“知道我不是单身,还是要上我的床?” 上他的床,这话可真难听啊。 江穗月快步走向沙发,套上外套,抓起毛毯上的高跟鞋,往外走。 待房门被关上的声音传来,何晋深才重重吐了口气。 凌晨2点,江穗月提着鞋下楼,大堂人不多,唯有的几个见到她,纷纷侧目。 江穗月镇定自若,可当她出了门,才发现包还在他房间,手机跟钱都在里面。 她抬头望天,叹了口气,还是往回走。 门铃声响起,何晋深下床。 门外,那女人冷冷地瞥了他的手一眼:“我的包。” 他笑笑,递过去给她:“这边叫车容易,回到家报个平安,毕竟老同学一场。” 江穗月见到了今年第一场雪,在凌晨两点半的大街上。 她赤着脚,脚底心的凉意直钻,每走一步便清醒一分。 负气离开不是她的个性,早知道就应该在酒店开间房。这座城市真是可怕,这么晚了打车的人还排长龙。 她衣着奇怪,吸引了不少人围观,她紧了紧身上的大衣。 脏了的内衣裤被她扔了,此时他的睡衣毫无阻挡地摩擦着她的肌肤,那上面还残留着他的气味。 江穗月越想越气。 -- 第24页 “一起玩玩啊。”突然有个酒鬼冲上来,说着就要搂住她。 江穗月躲过,骂了一句:“醉成这样小心被爆菊。” 她加快了脚步,心想,这笔账她记下了,何晋深迟早要还。 隔天,毫不意外地感冒了。 38.5 ℃ … …看着额温枪的数字,她恹恹地又躺了回去。 “我要请假。”她给贺闯打电话。 “怎么回事?感冒了?”她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 “嗯。” “好好休息。” 第13章 吃了药,江穗月又给自己泡了包麦片,她呆坐在飘窗上看雪。 江州市冬天再冷也不会下雪,到这边读书之后,她才第一次看到雪。 她讨厌冬天,却喜欢下雪天,雪越大,她越开心。 这边,会议室内。 “江经理又请假了?”何晋深问。 许允之听到他把“又”字念得极重,抱歉地笑笑:“何总监,江经理身体不舒服。” “哪里不舒服?” “好像是昨晚着凉,感冒了。”贺闯替她解围。 何晋深一愣:“我们开始吧。” 门铃声把江穗月吵醒。 门打开,贺闯的脸出现。 “来看看你。”他笑道。 见她神色黯然,他问:“看到是我,失望了?” 江穗月让给他进。“我这算工伤。”她嗤笑一声,去倒水喝。 “什么意思?”贺闯走过来想搂住她。 江穗月没力气挣开,由他搂着,直到他的手快摸到胸时,才淡淡道:“你当我是什么?鸡都没我这么累。” 他的手放下:“怎么好端端就感冒了?” 脑子里浮现出何晋深那张脸,但她什么都没说。 待江穗月病假结束,回到公司,却不见何晋深身影。 “何总监人呢?”她问许允之。 “好像是回总部述职了。” “什么时候回去的?” “昨天。” “有没有说什么时候回来。” 许允之愣了一下:“这个就不太清楚了… … ” 江穗月也发现自己强人所难了:“好,我知道了。” 何晋深这一走,贺闯成了热锅上的蚂蚁。 “我听到传言了,深信通盯上另一个更安全回报率更高的领域,已经向好几家公司抛出橄榄枝了。” “何晋深到荣达之前肯定已经做好调查,怎么会突然就放弃?” “收购一家公司又不是菜市场买菜,如果他上面有更深的考虑,觉得荣达达不到他们预期,要放弃也说得过去。”贺闯来回踱步:“先不要自乱阵脚,他说的是回去述职,也许就不是我想的那样。” 江穗月见他皱着眉,一脸愁苦,她鲜少见到这样的贺闯,觉得新鲜:“老贺,你该不会是欠了赌债,等着荣达上市套现?” 贺闯愣了一下,掏出烟点燃:“只是不想这些年的心血白费。”顿了顿,他又问:“上次你们出去吃饭,套出什么话没有?” “你是把何晋深当傻子了?还是把我当女特务了?”江穗月一脸不可思议。 “也是,不能操之过急,这种事要慢慢来。”贺闯抽了口烟:“这样,你收拾一下行李,今晚飞南海市。” “南海市?” “深信通国内的总部在南海。” “你什么意思?” “就说… …去旅游… …我不管你用什么借口,你把何晋深约出来。” 江穗月沉默。 “别忘了… …我们的交易。” 江穗月掏出手机,一言不发。 “我跟你说话呢。”贺闯不满道。 “订机票。”她头也不抬,冷言道。 冬天的南海市没东亭市冷,但潮湿,江穗月很是不适应这种湿冷,尤其她感冒还未完全痊愈,风一吹,冷得她直打颤。 “你最近有没有南海市这边的工作?”上了出租车,她拨通了方绮敏的电话。 “巧了,我这几天就在南海。” “我刚出机场。” “什么意思?你来了?” “嗯。” “出差?” “旅游。” “你这样的人会旅游?” “贺闯给我放了个长假。” “你那个项目呢?黄了?” “大概吧。” 方绮敏报了个酒店名:“你到这里来。” 方绮敏穿着浴袍开门,一副刚睡醒的模样。 “你今天没工作?”江穗月问。 “今晚。” 她上下打量着江穗月:“真是来旅游的?” “嗯。” “贺闯给你放几天假?” “放到我想回去那天。” “荣达倒闭了?” 江穗月笑了一下,放好行李箱:“出去吃饭吧。” “我正好知道附近有一家特好吃的粤菜馆。” 方绮敏晚上要出席活动,这会不宜多吃,一桌子菜,她只吃了两块娃娃菜。 “你吃这么少,怎么顶得住那么多工作量?”江穗月真心不解。 “今晚要穿礼服,我也是没办法,到时候要是肚子鼓起来,多难看啊。” 江穗月不认同地摇头:“那你还点这么多。” “看过就当吃过了。”她喝了口柠檬水,又问道:“你今晚有安排吗?” -- 第25页 “没有。” “要不你跟我一块儿去吧,特别多明星。” “我不追星。” “就去凑凑热闹,刚好我还剩最后一张VIP坐席的票。” 方绮敏所在的宣美集团近期收购了一个低奢品牌,今晚是品牌易主后第一个宣传活动,请了不少明星网红,场面可谓壮观。 荣达旗下的“熊猫快看”是国内短视频鼻祖,在场的网红有一半是从这儿出去的,江穗月刚进场,立刻有熟人上前打招呼。 “美妆界百万粉的KOL估计都在这儿了。”江穗月纵观全场,对好友笑道。 “这次真是下了血本了。”方绮敏话说一半,被人叫走:“你自个儿先逛逛。” “去忙吧。” 方绮敏是这次活动的负责人,整晚全场跑,就没歇过一刻,刚解决完明星闹情绪的问题,又听说有两个KOL骂起来了。 “她俩不合,为什么会安排在同一桌?”方绮敏扶额,语气严厉,一旁的小助手吓得大气不敢出。 人群一阵骚动,她看过去,见到来人,立马换上笑脸走上前去。 “高总。” 高谦明伸出手跟她相握。 “您这边请。” 高谦明的座位正好在江穗月正前方,两人打了个照面,江穗月率先朝他打招呼。 “听说荣达要被收购了。”坐下后,他道。 “八字还没一撇。”江穗月道。 “有没有意向到我这边试试?” 对于他毫无预兆地抛出橄榄枝,江穗月有些惊讶。 高谦明笑笑:“考虑一下。” 一直到散场,江穗月都没见过方绮敏,高谦明接了个电话便离开了,她百无聊赖,也起身准备走人。 “我之后还有个酒会,你先回去吧。”方绮敏给她发了条信息。 第14章 出了会场,江穗月招手叫了辆出租车。 “随便走走吧。”她对司机道。 南海市曾经被媒体评为“理想之城”,许多公司把总部设立在这里,高楼林立,灯火辉煌,整座城市不眠不休,朝气蓬勃。这里是国内最繁华的城市,是无数毕业生的首选之地,其中就包括江穗月。 一闪而过的“深信通大厦”彷佛在她眼里定了格,她回过头望,那几个字越来越小,直至消失在视野里。 她也曾在这座大厦里待过几年。 深信通是她毕业后第一份工作,走的校招,在所有offer里,深信通不是名气最大的,但却是薪资最高的,且给的岗位发挥余地大,她不想到巨头企业里当一颗螺丝钉,于是选择了它。她有名校光环加身,到哪里都能被优待,第一年就已经可以独自带项目,当年的上司对她赏识有加,她被贺闯挖走的时候,他曾痛心疾首地挽留:“初创公司风险太大,是,一旦成功了你就是功臣,但你没看到一百家创业公司也许就一家生存下来,荣达虽然潜力大,但是它涉及的是一个全新的领域,你永远不知道风会往哪边吹,创新的东西好是好,容易昙花一现。” 如今看来,他这句话全部说中了,荣达成功了,但是没坚守住。 江穗月拿出手机拨通电话,那头的人很快便接了:“穗月?” “麦老大。” “真是你。”他笑声爽朗:“怎么突然给我打电话了?” “我在南海市,想约您吃顿饭。” “好啊。” “不知道明天晚上您是否方便?” 挂下电话,车子已经开出二环,她望向窗外,无声笑了笑。 “姑娘,你就没有个目的地吗?”司机问。 她报了个酒店名:“把我送到这里吧。” 方绮敏一夜未归,凌晨时江穗月给她打过一个电话,没接。 隔天,江穗月是被门铃声吵醒的。 方绮敏倚靠在门上,身上是昨晚那套礼服,脖子上多了条围巾,脸上是素颜,妆已经卸了,唇毫无血色。 江穗月扶住她:“昨晚去哪了?打你电话也没接。” 她笑容勉强:“不好意思啊穗月。” “发生什么事了?”江穗月上下打量着她。 “没,就是没怎么睡。” “好大的酒味,喝醉了?” “我先去洗澡。”她避而不谈。 淋浴间内,方绮敏仰着头,手垂在身体两侧,任由滚烫的水打在脸上,她紧闭双眼,屏住呼吸,睫毛轻颤,直到窒息前一秒才低下头。身体的痕迹还没消,上面的红痕触目惊心,锁骨上也有一枚,指腹摩挲着那一块,昨夜的一切如潮水般汹涌而来。 男人强而有力的身躯覆盖在她身上,纵使是在酒精的驱使下才开始的,可她很清醒,她还记得耳畔他急促的呼吸声,沙哑的闷哼,还有冲撞时,他额角的汗珠,就滴落在她的唇上。 那股悸动就像刻在脑子里,那些快感是水洗刷不掉的。 浴室门被敲响,方绮敏从回忆中清醒,连忙关了水,匆匆围上浴巾去开门。 “我没事。”抢在江穗月开口前,她先道:“不是你想的那样。” “你身上… … ” 方绮敏眼里有一刻慌乱。 “你不像是会… …留下痕迹的人。”方绮敏的“男朋友”若干,在这方面她一直比较谨慎,像这种情况,江穗月还是第一次见。 “喝多了。” -- 第26页 “又是哪个模特。”江穗月笑笑:“昨晚在场吗?” “不是模特… … ”她犹豫片刻:“是高谦明。” 江穗月闻言挑了挑眉:“哦?” “我现在脑袋里像装着500个气球,正在一个一个引爆,疼得厉害。” 方绮敏穿好衣服出来,见好友一脸促狭。她抓了抓头发:“酒精太可怕了。” “你知道我根本就不信酒后乱性这种事。” “那是因为喝得不够多… … ”方绮敏眼神闪烁:“我… … ” “我记得你最近有个项目正在跟他谈。” “这就是我头疼的原因。“方绮敏喝了口热水,缓缓道:“你说他会不会以为我为了拿到冠名权所以才… … ” 江穗月没回答。 方绮敏欲哭无泪:“没想到有一天我也栽坑里了。” “你喜欢他?” 这回换方绮敏沉默,半晌才道:“他是个很有魅力的人,也很有性张力,但是如果不是喝醉酒,我大概不会对他有非分之想,你… …懂不懂我的意思?” “懂。”江穗月点头:“你喜欢他,但是不想跟他只发生肉体上的关系。” “你是怎么理解出这层意思来的?” “如果不是有好感的人,你不会跟他上床,即便喝醉了。”她一针见血。 “那你说,他是不是… … ” 她话还没说完,被江穗月打断:“男人跟女人不一样,你是个身材好长相佳的女人,任何男人都对你有欲望,他们不是情感驱使,而是欲望驱使。” “你说得对… … ”方绮敏点燃一根香烟,抽了一口,冷静了下来:“这事儿就翻篇吧,当没发生过。” “男人一般都希望是这样。” “好困,我得抓紧时间睡个觉。” 方绮敏睡着了,并且是熟睡状态,江穗月有点羡慕她,她永远可以没心没肺,心脏无比坚强,不像她。 跟麦兴的晚饭约在了深信通附近一家老牌连锁本班菜馆,她比约定的时间早15分钟到。 喝了一壶茶,麦兴姗姗来迟:“这一段路经常堵车,等很久了吧。” “我也刚到没多久。”她把菜牌递过去:“已经点好菜了,您看看还要加点什么。” “你还记得我最怕点菜这个毛病。”麦兴笑得爽朗。 “没忘。”她给他倒茶。 “想当初你离开深信通,我还不习惯了好一阵子。”他笑道:“新来的实习生脾气太软,我就经常怀念那个火爆的江穗月。” 江穗月笑笑:“每回您说话,我都不知道究竟是褒还是贬。” “今天找我出来,是因为荣达那件事吧?” 江穗月倒茶的手一顿,都是人精。 她在麦兴面前,永远是那个藏不住事的实习生。 “虽然我不是负责这个项目,不过我听说… …凶多吉少啊。”他喝茶,点到即止。 “谢了麦老大。” “要不考虑一下,再回深信通?” 第15章 麦兴眼神真诚,不像是客套话,江穗月正组织着语言来答复他,突然见他朝她身后点了点头。 江穗月顺着他的目光转过头去,便看到正朝他们走来的何晋深。 “这么巧,江经理也来南海了。”他在她身旁站定,对她笑笑。 “我陪朋友过来玩几天。”她坐在位置上,淡淡道。“师徒二人聚餐呢?”这句话是对麦兴说的。 “是啊,我们好几年没见了。”麦兴说完,又问道:“一起?” “不了,我约了人。”他道。 何晋深的座位在她右上方,他约的人已经到了,从她的角度看,只能见到一个背影,是个女人。 送走麦兴,江穗月站在餐厅门口,犹豫片刻,还是往里面走去。 她回到方才的位置,要了杯饮品。 半个小时过去,那对男女才用完餐。 何晋深招手让服务员结账,却被告知:“您这桌已经有人买过单了。” 服务员指向不远处的女人,何晋深看过去,见她正对他笑。 江穗月正低头按着手机,头顶有阴影盖住,她仰起头。 “怎么突然想起要请我吃饭?”何晋深在她对面的位置坐下,问道。 “不送送你的女伴?”江穗月挑眉笑问。 “普通的合作伙伴。”他道。 她一愣:“刚刚结账的时候顺便把你的付了,毕竟你现在还是我们的合作伙伴。”她把最后四个字咬得极重。 “怎么跑南海来了?”他问。 “刚刚不是说了,旅游。” 她说话带着浓浓的鼻音,这让何晋深想起她病了:“感冒还没好?” 不提还好,一提江穗月就想起那个充满耻辱荒诞的夜晚:“拜你所赐。” “我让你在酒店另外开一间房,你非要走。” “我也没想到会突然下雪。”她吸了吸鼻子,小口小口地抿甜得发腻的热可可,这家餐厅真神奇,热饮除了咖啡就只有热可可。 “比起这边的湿冷,东亭市的冷还真的不算什么。”他突然道。 “一开始是会不适应,久了也就习惯了。” “你之前也在这边待过几年?” 她点了点头。 “为什么会放弃深信通,选择荣达?”他问。 “很难理解吗?深信通是大企业没错,但是组织架构太复杂,人员变动又频繁,有时候一个邮件发过去一个星期后才回复,做起事情来束手束脚。” -- 第27页 “那为什么是荣达?”他顿了顿:“因为贺闯?” 她笑了一下:“倒也不完全是。”她侧过脸看窗外,正是下班高峰期,车水马龙,人来人往,每个路人行色匆匆,无一不带着一身疲惫,她曾经也是这些人中一员。 “你知道一张一米五乘一米九的床有两种睡法吗?两个人睡的话就睡一米五那头,三个人睡… …就要打横睡。”她自顾自说:“我从小到大都没有自己的房间,最开始是跟我妈一起睡,后来我弟嫌我爸打呼太大声,硬要跟我们挤一张床。你大概没办法理解,在我最需要隐私的年纪,我却连最隐私的空间都要跟别人分享。” 顿了顿,她又道:“贺闯给出的条件能让我最短时间内在东亭市买房安居。” 何晋深的表情有细微的变化,他看向她的眼神从嘲弄… …变得有一丝怜悯。 “以前我最怕这些事情暴露,但现在我不怕了。”她笑笑:“你也见过我那对父母了。” “为什么突然跟我说这些?” “我刚刚问了老麦,他说深信通对荣达这个项目要重新评估,是不是真的?”她一眨不眨地盯着他,即便装得再淡然,捏着水杯发白的五指还是泄露了她的紧张。 “荣达对你来说有那么重要吗?我相信无论在哪里,你都能如鱼得水。” 他没正面回答她的问题,但江穗月心里已经有底了,她有些泄气,身子往后一靠:“从0做到今天这样的成绩,就像养个小孩,养条狗,有感情了… … ” “你不像是会讲情怀的人。”他说:“现在市面上的公司任你挑,条件估计也是任你开,如果说是为钱… …离开荣达你只会挣得更多,所以我实在想不通,为什么要这么执着于留在荣达。” “那你呢?在美国待得好好的,为什么要回来?” 他一愣。 “就因为我在荣达?” 听出她的话外之音,他冷言道:“换做别人负责这个项目,也会是这个结果。” 江穗月猛地起身,抓起包包,转身快速往外走。 因为走得太快,刚到门口,头一阵晕眩,扶着门把才勉强站稳。 何晋深见到她摇摇欲坠的背影,三步做两步跑上前去,扶着她的肩,将她按在一旁等位的塑料椅上,问道:“你怎么样?” 江穗月冷着脸,从包里拿出两瓶药,倒出几颗,直接放进嘴里。 “我去给你倒杯水… … ”他话还没说完,她已经把药生吞下去。 其中有颗哽在喉咙,上不来下不去,江穗月吓得脸色发白,弯腰抠喉。 一地污秽,全是她未消化的晚餐。 江穗月喝着热水,冷眼看着眼前正在处理污秽物的男人,不知为何,眼眶一热,她连忙移开视线,眨了眨眼,把几乎要夺眶而出的眼泪压了回去。 两人并肩走着,她紧了紧身上的大衣,喉咙火辣辣地疼,嘴里什么味道都有,十分难受。 “有没有想过换个心理医生?”他问。 “不是医生的问题。” “你没有… …按时吃药?” “这药我吃了几年了,吃个心理安慰罢了。”她按了按头,风一吹,又疼得厉害。 “为什么会生病?” 她脚步微顿,脑袋嗡嗡响,眼前一片模糊,过了许久,江穗月才反应过来,原来她哭了。 何晋深见她一脸的眼泪,有些惊讶。 她胡乱地抹去眼泪,垂头:“有时候情绪控制不了,就会莫名其妙地哭。” 他眉头皱起,她的病似乎比他想象中更严重:“因为工作?感情?还是别的什么… … ” “现代人多多少少都有一点病。”她不愿在这个问题上多谈:“我回去了。” “我送你。” “不用。” “你这个状态… … ”他真的不太放心。 第16章 出租车后座,江穗月合上双眼,原本是为了避免交谈,没想到困倦过了头,直接就睡了过去。 她又做噩梦了。 梦里也是冬天,但不如现在这般冷,她听到有人在叫她,转过头去便看到一个穿着粉色泡泡袖羽绒服的女孩正对着她笑。 她说:“妈妈,我可以吃冰淇淋吗?” 江穗月点头:“叫爸爸买。” “爸爸呢?”女孩委屈地扁嘴。 是啊,爸爸呢?江穗月环顾四周,找不到他的身影。 女孩开始尖叫,她叫得越来越大声,吵得江穗月心烦。 “别叫了!再叫我把你扔了!”她皱眉,恶狠狠道。 女孩的脸突然变得扭曲,五官变形,身体开始融化,忽地就变成了一滩血水。 “啊… … ” 她猛地睁开眼,抱着头不断地叫。 何晋深被她突然的失控吓得一愣,前排司机已经微微侧目,他紧紧抱住她,手轻轻地拍她的背,安抚她的情绪,又柔声问道:“做噩梦了?” “爸爸在这里… … ”她碎碎念,又大声吼道:“去找他!别找我!” “江穗月!”何晋深看她不断用手砸头,吓了一大跳,连忙握住她:“停下。” 眼泪不受控地掉,江穗月痛哭出声。 何晋深看着她,惊得说不出话。 那女孩的尖叫声忽远忽近,江穗月泪流满面,捂住耳朵:“别找我… …不要过来… … ” -- 第28页 “谁找你?”何晋深问。 “不要… … ”她拼命摇头。 她不断地重复这两个字,眼神迷离,看着神志不清,何晋深分不清她到底醒了,抑或还沉浸在梦魇 里。 他提高了声音:“都是假的。” “是真的… … ”她抓着头发。 “梦到什么了?”他放柔了声音。 “女儿… …我的女儿… … ” 他皱眉:“什么女儿?” “不见了… …她每天晚上都来找我… …你让她别再来了… …何晋深… …你让她别再来了… … ”她一直哭,话说得断断续续:“她为什么不去找你?非缠着我?” “你在说什么?”他盯着她的脸,手抓住她的手臂,瞳孔放大,一字一句地问。 江穗月被他捏得手臂生疼,她突然清醒了过来,一把将他推开。 “什么女儿?”他握住她的手腕,将人一扯,皱着眉问道。 “我刚刚胡言乱语的。”她侧过头去,声音发紧。 “你是想自己说,还是我去查?”他掰过她的身子,可她始终不肯正眼看他。 江穗月死死闭紧嘴,任由他怎么问,她都不吭一声。 “师傅,前面靠边停。”面对他的不依不饶,她终于受不了。 何晋深跟着她下车。 “我说得很清楚了,就是做了个噩梦,你别再跟着我。” 她脸色苍白,越走越快,几乎是小跑起来。 何晋深内心隐隐不安,他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在大马路上上演你追我赶的戏码,可他太想知道真相。 江穗月被他挡住了去路,她有些喘,一是因为跑步,二是因为刚吃了那些药。 她跑不动了。 ** 方绮敏到餐厅的时候,正好8点,半个钟前,高谦明在短信里约好了这个时间,然而他还没到。 这个在线会议原本在一周前就已经约好了,如今两人都在南海,而他又刚好“太忙” ,所以就让她到这儿找他。 餐厅很简陋,在一个小巷子里,只有一块简单的招牌,店内看上去还算干净,食客不少,她实在想不明白,高谦明为什么会跟她约在这种地方。 八点一刻,他还没来,如果换作以往,等甲方一刻钟并算不上什么,再久她都等过,只是对象是他,方绮敏想,也许重新约个时间维持原本的在线会议会更好。 她起身打算走,刚一转身,就看到那男人朝她走来。 “久等了。”他解开大衣的最上方的扣子,在她对面的座位坐下。 面对他的不动声色,方绮敏觉得自己的道行似乎还是浅了些。 她笑笑,落座后,才道:“应该的。” “先点菜。”他道。 “这个点您还没吃饭?” “刚刚开完会,水都没喝一口。”他把餐牌递给她:“你看看喜欢吃什么。” “我已经吃过了。” “那我来点吧。” 他招手叫服务员:“我要一个B套餐。” 方绮敏低头喝水。 “昨晚… … ” 听到他的声音,她连忙抢过道:“高总… … ” 他停下,等着她往下说。 “大家都是成年人了。”她顿了顿:“这种事情… … sometimes happen 。” 高谦明一愣,又笑道:“好。” “那我们还是谈回公事吧。” “能不能让我先吃完这顿饭?” “当然。” “你真的不试试吗?这家店的招牌炒饭很不错。”他说。 “您经常来?” “我大学在南海市读的,南大。”他道:“当初这家店就在学校门口,后面做大了,才搬到这里来。” 方绮敏想起来了,她笑笑:“怪不得呢。” 炒饭上桌,看样子确实色香味俱全,方绮敏方才出门前简单扒了几口酒店的简餐,这会看到这碗炒饭,食欲大动。 “再给我一个碗。”高谦明抬手,对服务员道,又转头看向她:“吃一点不怕吧?” “闻着确实挺香的。”她接过他那半碗炒饭。 方绮敏在这个简陋的小店,吃到了最近半年最合心意的饭菜。 “这一粒粒的是什么?”她挑起一颗绿色豆子,问道。 “油豆角,东北特有的。”他道。 “怪不得我从来没见过。” 见她半碗饭见底,高谦明又问:“再来点?” “不用了。”她连忙摇头:“您吃吧。” 饭店老板似乎认识他,上完菜,过来跟他打招呼:“好些日子没见你了,最近很忙啊?” 高谦明放下筷子,点了点头:“是,最近比较少来南海。” “女朋友?”老板的目光放在方绮敏脸上,笑问。 “同事。”他答。 方绮敏拿起水杯,喝了一口。 吃完饭,他起身结账,回来时对她道:“走吧。” “走?”她挑了挑眉。 “嗯。”他拿过大衣:“换个地方聊工作,这里太吵。” 方绮敏一进店里,闻到了那股快餐简餐的味道,皱起眉,这天底下的咖啡店所有简餐的进货来源是不是都是同一家?这个味道简直是她本年度最厌恶没有之一。 “喝什么?”他问。 “我来吧。” 他摇头:“咖啡?还是果茶?” -- 第29页 “一杯拿铁,谢谢。” “这个点还喝咖啡?” 方绮敏抬手看表,9点。 “如果在公司,一般这种时候,我的夜生活才刚刚开始。” “宣美加班也这么严重?” “看在我们这么认真工作的份上,高总还是把冠名权交给我们吧。”她顺着他的话往下说,说完才觉得不妥,于是抿唇,移开目光。 高谦明笑笑:“我刚刚开会就是在聊这个事。” “有结果了?” “一会说。” 第17章 江穗月将房卡放进卡槽,屋内亮堂起来,方绮敏不在,整个房间很安静,静得只听得见她的呼吸声。 她身心俱疲,靠着墙站了好一会,才拖着疲惫的身躯,艰难地一步一步往沙发移动。 “你回来了。”突然有声音从身后传来,吓得她一个激灵。 “你怎么不开灯?”江穗月转过身看她,一脸不解。 “我喜欢……在黑暗中思考点事情。” 江穗月见她也一脸颓丧:“你怎么样了?” “什么怎么样?” “高谦明。” “我刚刚跟他分开。” “哦?” “工作上的事。”她从她身边走过:“我买了啤酒,喝点吗?” 两个女人坐在沙发上默默喝酒,一个赛一个安静。 “说点什么吧。”方绮敏打破这窒息的氛围:“说说你不开心的事儿,让我开心一下。” “何晋深知道我曾经有过他的孩子。” 方绮敏抿了口酒,“嗯”了声,过了会才反应过来:“什么玩意儿?” “他知道了。” “不是。”她摇头:“你有过他的孩子?什么时候?” 江穗月无声笑了笑,语气淡然:“大四上学期,刚分手没多久发现的。” “这么多年,你没提起过… … ” “又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他… …怎么突然知道了?” “我做了个噩梦,不小心说漏嘴了。” “你可不像… …那么不小心的人。” 江穗月放下酒瓶,躺在沙发上,双眼放空:“就是那么不小心了。” “那他… …什么反应啊?” 江穗月闭上眼,明明那一幕是不久前刚发生的,为什么她的记忆已经变得模糊。 她努力回想。 当她说出“我们曾经有一个孩子”时,仿佛又回到他们分手那会,她漠然,而他,浑身在抖。 不知道是因为愤怒?还是震惊? “为什么从来不告诉我?”他连声音都在抖。 “我去找过你,你出国了。”她叹了口气:“我怕肚子越来越大,再也藏不住,所以就拿掉了。” 分手后,他们再也没见过。 藏在心里多年的秘密突然说出来,江穗月没有想象中的松一口气,她只觉得,她跟他的羁绊更深了。 方绮敏看着好友,很多时候,她都觉得江穗月像个机器人,情绪起伏不太大,也没有探索世界的欲望,除了工作和购物,她没有其它兴趣。即便两年相交多年,她也不觉得自己已经走进她的内心。 “他一时很难接受,不过我想,应该很快就能接受了吧。” “你生病,是因为这件事吗?”方绮敏轻声问。 “算是一个原因。” 她突然起身,一把抱住她。 江穗月把头靠在她肩上,笑了笑:“其实我已经很久… …没做过关于它的噩梦了。” “那时候,你的选择没有错,你不要再拿这件事困住自己。” “你知道吗,走进医院到手术结束,我都特别淡定,我那时候想,它只是个受精卵,根本算不上是人,我一点负罪感也没有。”顿了顿,她又道:“但是手术结束后没多久,我开始梦到它,一开始是一滩带着血的肉,后来,它的模样逐渐清晰,她是个女孩… … ” “别再想了,穗月。” 脸颊一凉,有泪滑落:“他问我,为什么这么多年都不告诉他。我为什么要告诉他呢?他放弃考研,转眼就出国了,一走就是这么多年… …” 最没有资格怪她的人,就是他。 江穗月抹了把脸,推开方绮敏:“我没事,你呢?发生什么事了?” “我的事在你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跟高谦明有关?” “冠名权大概率没戏了。”方绮敏抓了抓头发,一脸困惑:“我为了这个项目费了很多心血,以为是板上钉钉,结果可能要功亏一篑了。” “什么原因?” “价格没谈拢。”她笑了笑:“公司给的预算就那么多,现在有另一家日用品公司给出更高的价格。” “高谦明直说没戏了?” “那倒没有。”方绮敏叹了口气:“但也暗示得很明显了。” 两人碰杯,又开始默默喝酒。 “我说… … ”过了好一会,方绮敏碰了碰江穗月的手臂:“这件事情过去太多年了,你真的… …别再介怀了。” “祁楷说,解铃还须系铃人。”江穗月道:“希望我今晚能睡个好觉吧。” 何晋深从未想过自己曾经有过一个孩子,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 出国之后,他注销了国内的一切社交账号,下定决心与过去彻底切割。他不知道江穗月是否找过他,在她最无助的时候。 -- 第30页 在情意最浓时,他也曾经幻想过,他们以后的孩子会是什么样。 她对于未来没有过多的期待,每回他提起结婚孩子,她总是兴趣平平,可他是真心实意计划过的。 看着她离开的背影,他久久无法动弹,原来人到某一时刻,真的会忘记呼吸,肢体僵硬。 这一夜,何晋深睁眼到天明,隔天,头重脚轻,请完假后,他拨通江穗月的号码。 长久的忙音过后,电话被挂断,她没接。 他拿起外套,出了门。 江穗月早上醒来,发现降温了,房间暖气虽然开得足,她还是感觉到一丝凉意。 “天气预报说今天会有小雪。”方绮敏喝了口咖啡,对她道:“南海市居然也会下雪。” “很少,最近的天气越来越极端了。”江穗月起身,哑声道。 “你声音怎么了?” “喉咙有点疼。”她清了清嗓子:“可能是昨晚着凉了。” “你这身体应该好好补补。”方绮敏递了杯热牛奶给她。 “我不喝牛奶。” “什么有营养你不吃什么。”话虽如此,她也厌恶地移开眼前那杯牛奶:“我带你出去吃饭吧,我知道一家餐厅,特好吃。” “能让你觉得好吃的店,一定很惊人。”江穗月调侃道。 半个小时后,江穗月看着简陋的门面,有些惊讶:“就这儿?” “别看它环境普通,真的好吃。” 老板记得她,笑瞇瞇地招呼她落座:“来啦。” 方绮敏熟练地点菜,点完才道:“这几个都是招牌。” “你怎么对这地方这么熟?” “实不相瞒,我昨晚是第一次吃。”她笑笑:“高谦明带我来的。” “你俩昨晚就在这里约会?” “打住。”方绮敏打断她:“不是约会,是谈公事。” 江穗月笑了笑,正想再打趣两句,手机又震动了,她看着屏幕上的备注,掐断电话。 “何晋深?”方绮敏轻声问。 “嗯。” “怎么不接他电话?” “不想接。”她喝了口热滚滚的羊肉汤,肚子一下暖了起来,羊肉鲜而不膻,搭配着芹菜粒吃,很是爽口:“确实不错。” “你说东亭市怎么就没有这样的小店呢?我每天吃那些简餐快吃吐了。” “就算有,你也未必会去吃… … ”这种藏在巷子里的美食,如果不是有人带,谁能找得到,再说,方绮敏是有些小资情调的,对于这种苍蝇馆子,她大概率正眼都不会瞧。 电话又响了,江穗月放下筷子:“我出去接个电话。” 因为天冷,又是工作日,路上不见一个行人,江穗月站在餐馆屋檐下,按下接通键。 “穗月… … ”他喊她的名字。 她沉默半晌:“有什么事你说吧。” “我们能不能见个面?” “我把那件事告诉你,不是想你负什么责任,你也别有太大的心理负担,这件事都过去这么久了… … “ “你在哪里?”他执着地问道。 江穗月扶额,按了按发疼的太阳穴,报了酒店的地址:“你到这里等我吧。” “好。” 方绮敏见她面色苍白,有些担忧:“你这感冒没好还跑出去吹风。” “死不了。”她扒了两口饭:“何晋深一会来找我。” “好好说,别激动。” 江穗月闻言,笑出了声:“不至于… … ” “你… … ”方绮敏迟疑了会:“你对他现在,是什么感觉啊?” 拿着筷子的手微顿,半晌,她才道:“荣达的命运掌握在他手里。” “就… …只有公事吗?没有一点私人感情?” 她抽了张纸巾,按了按嘴角:“没有。” ** 何晋深在酒店一楼的西餐厅等她,怕她看不到,他选了门口的位置。 门再次被打开,他抬头,看到她走了进来。 江穗月将脖子上的围巾取下,又脱了外套,有服务员上前,接过她的衣物。 “你想说什么就说吧。”她道。 “你那时候… …去我家找过我。”他说。 “嗯。” “那之后,你还找过我吗?”他的眼睛由始至终都停留在她脸上。 “没有。”她淡淡道。 他的脸瞬间没了血色:“你那时候… … ” 她喝了口热水,才缓缓道:“那时候的医疗水平虽然没有现在发达,但医院管的没有现在严,我自己签名进的手术室。” 她每说一个字,就像一把刀,往他心上割。 何晋深嘴唇动了动,他眼眶一热:“对不起。” “你没有对不起我。”她笑笑:“每次都戴套,怎么能想到就有了呢?我问过医生,她说避孕套的避孕效果其实就70% … … ” 看到她的笑容,何晋深感觉浑身肌肉都在疼:“我有什么… …可以补偿你?” “补偿?”她问得很认真。 知道她又误解了他的意思,他苦笑:“不是你理解的那个意思。” “你不用把我当成受害者。”她侧过头看窗外:“这种事… …怎么说呢,大家都是成年人了,该为自己犯的错承担后果。” 犯的错… …何晋深忽然泄了气:“那你的病,是怎么来的?” -- 第31页 她沉默。 “这么多年… …你抑郁症,是因为这件事?” 她依旧沉默。 “穗月,我想帮你。” “帮?”她直视着他的眼睛,笑声突兀:“怎么帮?” “我… … ” “你这是在干什么?为了让自己心里好受点?” “我只是不想… …你再被那个噩梦困住。” 噩梦… …眼泪毫无预兆地掉下,她胡乱抹去泪水:“我其实不想把它… …当成噩梦。” 第18章 在何晋深的印像中,他没见江穗月哭过,她的倔劲韧劲都超乎常人,似乎世间没有任何一件事值得她掉眼泪。可重逢后,在这短短几个月时间里,他已经不止一次见到她泪流满面。 她一向不喜欢在他面试示弱,却屡屡把最脆弱的一面暴露,除了生病导致的失控,他再也找不出其它理由。 “你帮不了我。”江穗月盯着杯中的水,水面上浮起一层油光,她压住胃的不适,放下水杯后,才缓缓道。 “我们试试,好不好?”他的语气近乎祈求。 江穗月有些惊讶地抬头,当她看到何晋深眼中的泪光时,浑身一震。 “你回国……是因为荣达的收购案,现在这个项目……我想你很快就会走。”她看着他,笑了笑,继续道:“不要再因为我,打乱你的计划。” 何晋深闻言,摇了摇头:“我最近一年都会在南海。” 她微微出神:“我的家,还有工作,都在东亭市。” “荣达… … ”他顿了顿,又道:“你有没有想过,趁这个时候,休息一段时间?” 江穗月闻言,眼神忽地变得凌厉,她摇头:“不用。”半晌,她又迟疑地问道:“荣达这事,是不是凉了?” “评估结果还没出来。” “你是这个项目的负责人,不是应该由你来评估?” 他沉默。 “为什么?” 她问得没头没尾,可他就是明白她的意思。 “偷税漏税… … ”他报了个数字,江穗月闻言微怔。 “贺闯声称不清楚这件事,你觉得有可能吗?”他继续道。 “我对这方面… …不太了解。” “财务总监是他一个远房亲戚,这件事你不知道吧?”他一字一句道:“他通过做账,把理应上缴的税款转移到自己的私人账户里。” 江穗月不明白,以贺闯如今的身家,为什么还要冒这种风险?然而转念一想,人性本就是贪婪的,谁会嫌钱多呢? 她顿时泄了气,面如死灰:“所以荣达,真要被放弃了?” 他没说是,也没说不是。 过了好一会,他才问:“如果收购案失败,你会离开荣达吗?” 她没回答,却道:“麦兴问我要不要回深信通,你知道吗,虽然我在深信通干了几年,但是没有一刻是有成就感的,每天按部就班,事情繁琐,但是没有挑战,一眼望到头的日子特别没劲。荣达不一样,它就像个孩子,我一手把她拉扯大,最初没有主播愿意入驻,我们去做地推,到校园里,到写字楼门口去发传单,短视频刚发展的时候没人看好,可是… …荣达就这样一步一步做起来了。这种感情,你能明白吗?” “在金钱交易面前,感情不值一提。”他的话有些冷酷,但道理确实是这样。 江穗月叹了口气:“没有深信通,还会有别的公司,荣达不会就这样悄无声息地倒下。” “你的执着让我很惊讶。” 她笑笑,眼睛直直盯着他的脸:“你不是想帮我吗?” 何晋深被她这样盯着,心跳漏了一拍:“嗯。” “帮荣达一把… …就是在帮我。” 江穗月最不屑拿人情要挟人,然而此时,她正在做最不屑做的事。 过了好一会,他才道:“好。” “爸爸你看,下雪了… … ”隔壁桌有个小女孩奶声奶气地发出欢呼,江穗月望向窗外。 雪花稀稀拉拉地落下,还夹杂着雨,她虽然坐在暖气房里,见到此情此景,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你等我,我去结账。” 他起身,江穗月盯着他的背影,无声地笑了笑。 走出餐厅,江穗月望天,这雨有越下越大的趋势,她道:“我就住这里,去给你拿把伞吧。” “你来南海,是因为荣达这事儿?”他突然问道。 她眼神不自然地移开,过了会,才道:“不是。” “如果贺闯能把那盘子烂账算清楚,这件事还有继续挽回的余地。” “如果贺闯能把那盘子烂账算清楚,这件事还有继续挽回的余地。” “我会跟他说的。”她低声道。 “穗月… … ”他叫她,还想再说点什么,被突如其来的女声打断。 方绮敏冒着雨雪跑来,见到江穗月一旁的男人时,她对他笑了笑:“又见面了,何大帅哥。” “你好。”何晋深朝她打招呼。 “我们就住这儿… …天气这么冷,你上来坐坐?” 此言一出,三个人同时愣住。 “要不,我再到处逛逛… … ”天气冷,把方绮敏的脑袋也冻住了,她说完,笑笑离开。 电梯里,只有他俩,江穗月垂头盯着鞋尖。 不过拿把伞罢了,她上楼拿不就得了,为什么要让他跟上来? -- 第32页 “到了。”他的声音传来,她回过神,清了清嗓子。 两人踏出电梯,一路上谁也没说话。 “上次是我不对。”他突然道。 “嗯?”她扭过头看他。 “下着雪让你一个人跑回家。”听她说话还有鼻音,估计是感冒还没好。 “我请完假回公司,你就不见了。”她这话说得又轻又含糊,可整条走廊就只有他俩,因此他听得清清楚楚。 “公司急召,所以没跟你说一声。” 江穗月笑了笑:“你不用跟我说。”她又问道:“那… …你什么时候再回东亭市?” 到了房间门口,她从包里拿出卡刷门,在“滴”一声后,她听到他说:“跟你一起回去。” 江穗月闻言,心里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她转过身,对他笑道:“好。” ** 方绮敏进门,见江穗月正躺在沙发上敷面膜:“前男友… … ” “什么前男友?”江穗月睁开眼,盯着一脸坏笑的好友。 “你的面膜… … ”她坐在地毯上,手在她额上划了两下:“都说这前男友面膜是见之前敷的,你怎么见完面才敷?” “你想说什么?” “怎么着?旧情复燃?” “没有。” “他看你那眼神… …不一般。” “没看出来。” “自欺欺人。”她来了兴趣:“我看你心情还挺好,是不是有什么好事儿?说来听听。” “荣达又有希望了。”她撕了面膜,起身,缓缓道。 “这是… …旧情复燃的条件?”方绮敏总能一针见血。 江穗月笑着摇头:“我跟他之间… …太复杂了,什么情啊爱啊,不存在的。” “我虽然不知道你们之前发生了什么,但是8年没见,他还能用那样的眼神看你,总觉得他对你还是… …不一样的。” “何晋深就是对一只流浪猫都能慈悲为怀。”顿了顿,又道:“更何况,那是他的孩子。” 江穗月说这话的时候,眼里只有冷漠和淡然,没有一丁点温情在。 方绮敏笑容僵在嘴角,她起身,拍了拍她的肩:“佛都有火,圣人也是有脾气的… …你悠着点儿。” 第19章 何晋深拉开抽屉,褐色文件袋完整躺在里面,里面是荣达偷税漏税的证据,这份资料他昨天刚拿到手,原本打算今天递出去,基本上这份数据一交上去,荣达收购案会立即被叫停。 他正出神,肩膀被拍了一下。 “小谢总找你。”同事道。电梯在37楼停下,何晋深走了出去,小谢总的办公室占据楼层的一半,另一半是会客厅。 “你之前说找我,什么事儿?”谢志非抬头看了他一眼,又低下头去处理手头上的事。 “关于荣达收购案……” “遇到什么问题了?” 半晌,他才道:“没有……可能……需要再给我一些时间。” “就这样?”谢志非满脑子疑惑。 何晋深不自然地咳了咳:“嗯。” “这种事情你找Susan就行,人手不够也可以直接跟她说。” 何晋深走出深信通大厦,站在门口的吸烟区,点燃了一根香烟。 这次回来述职只是常规流程,可他故意放出消息,让贺闯以为荣达已经玩完。在南海市见到江穗月那一刻,他就知道鱼上钩了。 可这既是他想要的,又不是他想要的。 他明明很期待这一天,高高在上的江穗月向他示弱,有求于他,而他再狠心拒绝,他就想看看她无助的样子。可一想到,她为了荣达,为了贺闯,不远千里跑来找他,何晋深当时怒火超越了喜悦,更加肯定了放弃荣达的想法。 然而,他没想到,事情发展根本不按照设想好的轨迹进行。 他们竟然曾经有过一个孩子。 原来这么多年,受苦的不只是自己,她也苦不堪言。 那个孩子… …会更像谁呢?他?还是江穗月? 如果当初他不是一走了之,当她去找他时,结果会不会不一样? 她会留下那个孩子吗? 他曾经无比渴望跟她组织家庭,明知道两人性格完全不合,能走下去的可能性很低,但他关于未来的幻想还是全部跟她有关。 何晋深不知道这一次的选择是对还是错,他是愧疚的,也想补偿她。既然荣达对她来说真的那么重要… …那就如她所愿吧。 他掐了烟,从公司步行回住所。50几平的单身公寓,公司安排的,这里不能称之为家,只是个落脚点,这么多年来,这样的落脚点有很多个,每个都待不长久,在外漂泊久了,偶尔会有很想家的时刻。他的家庭不算百分百完美,父母也有争吵的时候,但还算温馨和谐。母亲不只一次劝他回国,回到父母身边,找一份不算差的工作,再结婚生子。 成家这件事对何晋深来说很遥远,他从未想过,因为这么多年,他连开始一段新感情的兴致都没有。 手机震动,他拿起一看,是一条短信:“我回国了。” 陌生号码,但他想也不用想便知道是谁。 很快,电话响起:“你在哪里?我去找你。”周曼宁语气雀跃。 “怎么提前回来了?” “太想你了… … ”她语气真诚,一点也不像开玩笑。 -- 第33页 “我过几天我就会回东亭市。”他道。 “那我也跟你去。” “我们的5年之约就快到了,还记得吗?” 何晋深突然觉得头疼得厉害。 “你知道那是玩笑话。” “可我是当真的。”周曼宁声音温柔却坚定:“还有一个月,我想这最后一个月你也找不到女朋友了,你就快是我的人了。” ** 方绮敏活动办完了,要回东亭市,临走前问江穗月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我知道你不是来旅游的,不过如今看来,你要办的事应该也办成了。”她道。 “我还在等他消息。”江穗月扬了扬手里的手机。 “等多久?” “他说可能也就一周时间能出结果。” “那你保重。”她起身抱了她一下。 江穗月对这种煽情很是不适,拍了拍她的肩:“你最近变感性了。” “也许吧。”方绮敏松开她,耸了耸肩道。 方绮敏离开后,江穗月重新躺回床上,雪后初霁,是个大艳阳天,这种天气待房间里睡觉似乎有些浪费,她想了想还是起身化妆。 酒店步行500米就是全国最大的奢侈品购物广场,南海市是摩登大都市,有着国内最多的奢侈品牌入驻。江穗月什么都不缺,但她就是想买。 她还记得刚毕业那会,第一次踏进这里,她看着琳琅满目的奢侈品,眼里发着光。深信通的薪资虽然不低,但要在这个商场里消费,还是远远不够。 那一刻她第一次怀疑自己多年的努力到底值不值,她拼尽全力考上最好的学校,拿着人人羡慕的offer ,然而她居然还是… …买不起一个包。 江穗月给自己买了一个包,一件大衣,一套护肤品。 个包她之前已经买过一个同款不同色的,大衣也是一样,这种类型的她衣橱里不下5件,护肤品更不用说,未拆封的已经过期的堆满了房间一角。 最后,她在一家知名男装品牌店门口驻足。 江穗月没多犹豫,走了进去。 时隔多年,她还记得他穿衣的尺寸,很快便看中了一件外套,还有一条围巾,让店员打包直接送到酒店。 钱花出去了不少,但内心的空虚还是没被填满。 工作日的商场人不多,她靠着栏杆往下望,一对情侣正紧紧相拥,跟连体婴一样,挪动一步都贴在一块,惹得不少行人侧目。 以前她最讨厌这种行为,这会却觉得很有意思。 她不曾在公众场合跟任何一个男人这样亲密接触过,包括何晋深。 他不只一次问她:“你到底爱我不爱我?” 她不解:“我每天抽出这么多时间陪你,还不算爱?” “那你为什么总是不肯在公众场合跟我有亲密行为?”最多就是牵个手,他搂着她的肩,她都感到不适。 江穗月想,她也许是有亲密恐惧症,她既不会处理亲密关系,也不愿意跟人有过分亲密的接触,并不是针对他,但何晋深十分介意这一点。 “你是我的女朋友,有时候我亲你一下,你都要躲开。”他觉得不可思议。 “关上门怎么样都行,在外面,就是不可以。”她冷着脸答。 “你害怕被谁看见?” 似乎每次吵架都能扯到这一处来,江穗月不愿意在这个话题再费口水,她选择沉默。 她知道,何晋深患得患失,他没有安全感,但她实在不懂… …怎么给他安全感,因为她自己,从未得到过这种东西。 第20章 方绮敏在VIP候机楼遇到高谦明,她原本想躲开,但转念一想,还是走了过去。 好巧,高总也回东亭市?” 高谦明从报纸中抬头,见是她,笑了笑:“对,这边的事情办完了。” “没想到现在还会有人看报纸。”她笑道。 “没事做,随便翻翻。” 找话题是方绮敏的职业技能,但这会她似乎忘却了这项技能,在他身旁的位置坐下后,再没主动说过话。 “我去买杯咖啡,你喝什么?”他突然问道。 她摇头:“不了,我空腹,不喝咖啡。” 他挑眉:“你还没吃饭?” 她点头:“这个时间有点尴尬,也不知道吃什么。” 他停顿半晌:“出去吃东西吗?” 方绮敏有点惊讶,抬手看表:“还有不到一个钟上机了。” “附近有家私房菜馆,来得及。” 这听起来有点疯狂,误机风险有点高,但她鬼使神差地点头。 找了最近一个门出去,在门口打了辆车,上了车,方绮敏望向窗外,有飞机从头顶驶过,轰隆声盖过了他的声音。 “您说什么?”她回过头看他。 “车程也就10分钟。”他道。 “您对这一带也很熟悉。” “经常两地跑。”他顿了顿,又道:“你能不能… …别对我用敬称,咱俩同辈… … ” “习惯了。”方绮敏笑了笑:“职业病。” “为什么会想到做公关?” “大学学的是市场营销,这种专业就是名字好听,实际上工作不太好找,刚毕业的时候找了份销售的工作,干没多久,因为业绩不行… … ”说到这里,她笑了笑。 高谦明对方绮敏的印象不差,因为她能言善辩,且长相出众,男人是视觉动物,他也不例外。按道理说,以方绮敏的口才跟长相,要干好销售并不难。 -- 第34页 “之后是什么契机开始做公关?”他问道。 “那会追星,听说做品牌公关很容易遇到明星,就… … ”她低叹:“结果这么多年受了不少明星气,什么滤镜都没有了。” 说着话,车子很快开进一条小道,这一块都是居民楼,因为在机场附近,楼层受限,为了盖多几层,压缩了层高,看上去有点压抑。 “到了。”高谦明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她打开车门下了车。 私房菜馆就在居民楼一楼,连招牌都没有,方绮敏不知道他怎么总能找到这些隐蔽的小店。 连招牌都没有的店自然也不会有菜单,方绮敏站在一旁听他点菜,他报了几个菜名后又问道:“你有什么忌口吗?” 她摇头:“没有。” 方绮敏找了一张四方桌坐下,她以为高谦明会坐到对面去,谁知道他在她隔壁坐下。 “这里的茶就别喝了… … ”他把眼前那壶茶移开,给她倒了杯温开水。 “我以为像你这样忙的人,连吃饭的时间都没有。”她说:“没想到你对吃还挺讲究。” “什么事都没吃饭重要。” 听到这,方绮敏轻轻皱眉,手按压着肚子。 “不舒服?”他关切道。 “胃疼。”她说:“老毛病了。” 先上桌的是汤,蛤蜊咸菜汤,方绮敏正想舀一勺,被他挡住:“这汤太鲜,你胃不舒服,别喝。” 他又给她要了一盅鸡汤。 热汤下肚,方绮敏眉头舒展:“这汤好喝,我舒服多了。” 很快,六个菜陆续上桌,方绮敏看着一桌子菜,有些傻眼:“我们就两个人,这是不是有点多?” “我什么都想尝一点。”他给她添饭:“胃疼慢点吃。” 方绮敏抬眸看他,眼底神色有些复杂。 原来这就是所谓的人间烟火气… …可一想到即将回到那座冰冷的写字楼,吃那些垃圾简餐,品尝美食的心情顿时差了一大截。 饭吃到一半,她电话响了,整个集团对这次冠名很是看重,郭副总也亲自打电话来问,方绮敏看了高谦明一眼,跑出去接电话。 郭副总脾气出了名的火爆,且不看过程只看结果,在把她训了一通后又拿升职做要挟。 挂下电话,方绮敏脸色有些难看,在职场这么多年,她还真是头一次遇到这样傻叉的上司。她点燃了一根烟,抬头望天,天空很蓝,万里无云,东亭市的冬季总是灰蒙蒙的,远不如这儿有生机。 烟抽了半根,她掐灭,进了屋。 再回来时,她慢条斯理地吃菜,一改方才急匆匆的模样。 高谦明也没催促她,见她一碗米饭吃完,主动帮她续上。 等方绮敏吃饱喝足,一看表,意料之中的错过了航班时间。 “改签还是?”她问。 “突然不想回去了。”他道。 “那去哪儿?” “跟我走。” ** 何晋深的车刚停好,便看到不远处朝他走来的女人,他打开驾驶座的门,下了车。 周曼宁见到他,三两步跑到跟前,扔下行李箱,一把搂住他给了他一个贴面吻。 何晋深将她隔开:“这里不是美国。” “好不容易让我占点便宜… … ”周曼宁垂下手,站在他身侧,也不恼,笑嘻嘻道。 他提起她的行李箱放到车尾箱。 “好多年没回来了,变化真大啊。”周曼宁上了车,拿手搓了两下脸,感慨道。 “你订好酒店了吗?”他问道。 “没。”她扭过头看他:“你那儿能让我挤挤吗?” “不能。”他说得果断:“就一张床,不合适。” “又不是没一起睡过。”她道。 “猴年马月的事了,还在提。”他无奈道:“那时候五六个人睡一张,能一样吗?” “你之前不是说会一直待在南海,怎么又要跑东亭市去?”她转移话题。 “出差。”他言简意赅。 “要待多久?” “几个月吧… … ” “这么久。”她拿出手机:“还有不到一个月就过年了,你不能等过完年再去吗?” “工作的事怎么能等… … ”顿了顿,他又道:“明知道要过年了你还回国,不用陪父母?” “我跟他们说了,这趟是回来找他们女婿的,他俩都没意见。” “这样的玩笑,不要再开。”何晋深正色道。 女人的第六感一向很准,虽然之前她每一次说起这事儿何晋深总是一脸严肃地撇清,但是这会,她察觉出他语气的不满和抗拒,周曼宁心跳漏了一拍。 “你是不是… …有喜欢的人了?”她问得心虚。 第21章 何晋深跟周曼宁吃着饭,手机响了,看到备注的名字时,他拿过手机起身:“我出去接个电话。” 周曼宁盯着他的背影,神色复杂。 “今晚有空吗?一起吃顿饭。”江穗月开门见山。 他没立即回答。 “不方便?” “嗯,跟个朋友正在吃饭。” 何晋深刚说完,肩膀被拍了一下,周曼宁对他笑笑:“Carson,跟谁讲电话呢?” 江穗月听到那边的女声,愣了一下,又快速道:“那不打扰你了。” 电话里传来忙音,何晋深有些错愕。 -- 第35页 “怎么了?”周曼宁见他脸色一变,问道。 他摇了摇头:“进去吧。” 江穗月挂了电话,扔下手机,抓起手边两个购物袋往地板上摔去,棕色围巾露出半截。 她盯着上面的logo半晌,突然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些可笑,弯腰将购物袋扶正。 这漫长的时光不知道如何打发,外面太冷,无处可去。她拿过酒店的服务名册,翻了几页,拨了个电话,准备下去洗个头。 江穗月有一头及腰的卷发,打理起来十分困难,多次下定决心想剪了,可总是舍不得。 酒店自带美容会所,江穗月没别的消遣,闲余之时就喜欢这种不用动脑,完全放松自己的娱乐方式。 “不要给我推销,我睡会,结账时会给小费。”她对美容师道。 美容师看上去很年轻,可能没遇到过这样的顾客,闻言脸上微红,她微笑道:“您放心,我们这儿不推销的。” 身上盖上舒适轻薄的毛毯,她伸直长腿,闭上双眼。 头上的手很软,每一下都按中穴位,江穗月迷迷糊糊睡过去前在想,等醒来后,她要问问这位美容师是否愿意到东亭市去,她可以把她推荐到常去的会所。 洗了头,又做了面部护理,江穗月醒来时,房间一片黑暗,脸上冰凉,她用手一摸,原来是面膜。 “您醒了… … ”美容师听到动静,开了盏小夜灯。 “几点了?” “ 9点。” 她居然睡了两个小时。 “您的手机一直震动,我看您睡得熟,就没叫醒您。”美容师递过她的小挎包,脸上有些忐忑,也不知道自己做得对不对。 江穗月对她笑笑:“谢谢你,幸亏你没叫醒我,我很久没试过睡得这么舒服… … ” 她接过包,翻了一下钱包,发现里面一张现金也没有。 “你微信给我,我把小费转给你。” 美容师连忙摆手:“不用。” “你是南海人?” “不是。”美容师摇头:“我江州的。” 江穗月挑了挑眉:“有没有意向到东亭市工作?” “啊?” “我觉得你手法很好,我可以给你介绍工作,收入会比这里高不少。” 美容师有些惶恐。 “你可以考虑一下。”江穗月笑笑:“交换一下微信号?” 她低头按手机,见到几个未接来电时,笑容僵在嘴角。 何晋深在酒店一楼的西餐厅等了一个半小时,期间打过无数个电话,她没接,发出去的信息也没回。 他拿起桌上的手机,打算再试最后一次。 这回她接起了。 “有事?”她声音慵懒,听着像是刚刚睡醒。 “我在上次见面的西餐厅。”他道。 “你来做什么?”她顿了顿:“我刚刚睡着了。” “下来,请你吃饭。” “你一晚上吃两顿饭,不怕撑着胃?” 他闻言,低声笑了笑:“我胃口大。” “不想吃西餐。” “那你想吃什么?” “想喝粥。” “那就去喝粥。” “外面冷,不想出去。” 她这是故意的,何晋深接着她的话往下说:“我打包上去给你?” 这话一出,两个人都愣了一下。 “好。”她听到自己轻声道。 江穗月结完账,见那美容师站在一旁,像是有话要说。 她走上前去,当着她的面转了500块钱:“把小费收了,好好考虑一下我的建议。” “我真的可以吗?”她问。 “你当然可以。”江穗月笑道:“我也是有些私心在的,之后我要是睡不着了,就去找你啊。” “谢谢你。” “对了,还没问你叫什么名字?” “陈知秋。” “名字很好听。” 何晋深在她房间门口站定,按下门铃,大概过了2分钟,门才被打开。她的头发披散着,脸上是纯素颜,身上的衣服却是精心搭配过的套装。穿这个睡觉?还是为了见他,特意换的衣服? 江穗月见他手里提着两个打包盒,让出位置给他进。 “刚开的红酒,喝点吗?”她说完,又问道:“能喝吗?” 他不解。 “我怕你解释不清。”她笑笑。 “我要解释什么?” 她摇了摇头,拿起吧台上的购物袋,递给他:“给你的。” 何晋深接过,看着上面的logo ,缓缓道:“我就给你送两碗粥,用不着回这么大的礼。” 她掀开盖子,看着绵绸的鸡丝粥,食欲大动,抽出汤勺,舀了一口放进嘴里,才道:“我打算找贺闯报销的。” 他眉毛拧起。 江穗月见他脸色大变,心情好了些,她笑笑:“我私人送你的。” “如果是因为荣达,这份礼可远远不够。”他走近她,盯着她的唇,低声道。 “哦?那你想要什么?看我买不买得起。” 她也仰头看他,脸上带着挑衅的笑。 何晋深望着她的眉眼,可能是因为素颜,她看上去温柔许多。 这和他记忆中的她,终于有重迭之处。 江穗月见他盯着她出神,她故意咳了两声,不自然地扭过头去:“这算不算职场潜规则?” -- 第36页 “要潜那也是你潜我。”他摸了摸鼻子,沉声道。 江穗月递了一杯红酒给他:“说真的,谢谢你,不管你是为了什么。” 他接过,跟她碰杯,眼底晦涩不明,抿了一口酒后,他正想说话,手机却响了。 江穗月见他盯着屏幕却不接。 “为什么不接电话?” 他在她的注视下,按下接听键。 “ Carson ,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那头的声音不小,江穗月将每个字都听了进去。 “我没那么快。”他身子微微侧过她。 “你不陪我去酒店吗?” “你先过去。” 江穗月转身去浴室,留点空间给他接电话。 她拧开水龙头,水流声很大,大到可以盖住他的声音。 她望着镜中的自己,其实时间也没有厚待她,眼睛底下的细纹仔细看还是看得出来的。 她从来没试过用雀跃的语气说话,也从未神采飞扬。 一直以来,她都是阴郁的,沉闷的。 她也想敞开心扉去笑,然而身上的枷锁太重,时刻提醒着她,没有资格快乐。 她母亲曾经说她命贱,这点她赞成,如果不是命不好,也不会投胎到她的肚子里。 那个女人,光听声音,都知道她跟何晋深是一类人,他们是被命运眷顾的。 江穗月发现自己的手抖得厉害。 为什么她总是克制自己的喜怒,就因为她一旦情绪波动大,便容易失控… … “你怎么了?”何晋深推开半掩的门,冲过来扶住摇摇欲坠的她。 “药… … ”她急促喘息,声音几乎发不出来。 他将她一把拦腰抱起,放在床上后,问道:“药在哪里?” “行李箱。” 他翻遍了她的行李箱,最后才在小隔层里找到她的药,起身时因为太急切,险些被轮子绊倒。 他倒了杯温水,扶着她起身:“来,慢点喝。” 江穗月吞下两颗药丸,她浑身发冷,身子蜷缩起来,额角冒着冷汗。 “还有哪里不舒服?告诉我,穗月… … ” 她虚弱地摇头:“冷… … ” 何晋深扯过一旁的薄被,盖在她身上。 那被子就是普通羽绒被,又薄又轻,他担心不保暖,打了电话叫人送多两床被子上来。 江穗月嘴唇发白,她浑身在抖,何晋深见她这模样,没多犹豫,脱了外套,上了床,将她紧紧抱在怀里。 第22章 此时的方绮敏,正在距离机场50公里的一处度假村,她看着覆在身上的男人,挺腰迎合。 屋内只开了一盏昏黄的落地灯,两人交迭的影子印在米白色的纱帘上,压抑的低喘此起彼伏。 事后,两个人都有些累,方绮敏余光瞥了身侧的男人一眼。 她吃多了小鲜肉,没想到老男人用起来一样带感。 这种体验还真是……很难用语言去描述。 “你先去洗澡?”他问道。 “你先吧。” 他起身,进了浴室,方绮敏趁机抽了口事后烟。 从不知名小店离开,他把她带到这个温泉度假村,方绮敏对接下来会发生的事已经了然,她可以随时走,但她没有。 一是受了郭副总言语侮辱后心情极差,二是,她有点怀念高谦明的肉体。 这次回床,他们的话依旧不多,跟第一次一样,全程就像在完成一件严肃的工作,他偶尔会问她“这个姿势舒不舒服”还有“我有没有弄疼你” 。 总的来说,高谦明在床上跟他在床下没什么两样,都挺斯文挺君子的。 她正盯着某一处回味方才的一切,被他的声音打断。 高谦明走到她跟前,将香烟从她两指间抽走:“去洗澡。” 方绮敏洗完澡出来,见他坐在窗前,手端着水杯,眼睛盯着院子里的草木。 她悄无声息地走到他身后。 他转过头来,朝他伸出了手,方绮敏犹豫片刻,握住他的手,下一刻,她坐在他的大腿上。 他们安静地接吻。 “我很少接吻。”一吻结束,她的唇蹭着他的下巴,哑声道。 “为什么?”他的指腹摩挲着她的脸,带着笑意问。 “我喜欢年轻的肉体,但是小弟弟们体力虽然好,吻技却一般。” 抚摸着她脸的手一顿,高谦明挑了挑眉:“那你觉得我如何?” “你指哪方面?”她笑笑。 “各方面。” “还可以。” 高谦明的手圈住她的腰,用力一按,他们再无缝隙,他盯着她的眼睛:“你的眼睛很美。” “我只有眼睛美吗?”她朝他眨了眨眼。 “不只… … ”他低叹道:“身体也很美。” 他的手在她身体四处摸索,所到之处,引起她阵阵战栗。 方绮敏手撑着窗,脸贴在冰冷的玻璃上,两人上半身衣衫完整,下边却凌乱不堪。 他的喘息声就在耳边,他的手在她肌肤上游离。 这一次,她很快攀顶,许是他用足了技巧跟耐心,让她快乐。 “这么快… … ”他笑声低哑:“这叫还可以?” 方绮敏再也受不了,转过身去,一把吻住他。 ** 人生总有某些时刻想要让时间停止,比如此时,江穗月身体恢复如常,她从他怀里撑起身子,就希望时间停在这一刻。 -- 第37页 并非贪图他怀抱的温暖,而是,她不知道接下来怎么面对他。 再一次在他面前失态。 “我好多了。”她手扶着头,没去看他:“你走吧。” 何晋深伸手去拉她,被她一把甩开。 面对她的喜怒不定,何晋深已经习以为常:“为什么突然又… … ” 他话还没说完,江穗月猛地转过身看他。 他被她脸上的表情震得说不出话。 满脸的恨意… …为什么? 江穗月知道自己毛病又犯了,那点自卑敏感的小情绪又不合时宜地冒出来。 即便她顶替他的名额上了高等学府又如何,即便她在职场独挡一年风光无限又如何。她想要过上他的日子,想要复制他的人生轨迹,然而……无论她再怎么努力,她都成为不了他。 他的手机又在震动。 她突兀地笑出声:“她还在酒店等你。” 他皱起眉。 江穗月下床,赤脚踩在地毯上,拿过那两个购物袋,还有未开封的粥,一并放到他跟前:“走。” 何晋深回味过来她那句话的意思,他眉头舒展,闲适地往床上一坐,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你误会了。”好一会,他才轻声道。 “你不用跟我解释。” 在很多方面,江穗月不是一个合格的情人,但是在占有欲这一块,偶尔还是能给何晋深带来一点惊喜的。 印象中他们吵得最凶的一次便是她怀疑他出轨。 那次说来荒唐,社团聚餐,好几个人喝醉了,他负责送那个师妹回宿舍,师妹的宿舍楼跟她是同一栋,他存了私心,想着能趁机见她一面,可就在宿舍楼前的小道,师妹突然表白。 何晋深正想拒绝,便看到江穗月站在不远处,一脸嘲讽地看着他。 昏暗的小道,孤男寡女,女生还一脸羞涩,那种场景确实很难解释清楚。 “分手,滚。”她气得口不择言。 何晋深原本想解释,可是看她气鼓鼓的模样可爱得紧,不忍心错过,于是不紧不慢地跟在身后哄她。 到最后,见她认真了,他才一本正经地解释。 “我喜欢你吃醋的样子,要知道你这么爱吃醋,我愿意每天送不同的女生回宿舍。”他搂着她笑道。 可她一把推开他,一脸严肃:“如果哪天你真的出轨了,我不会挽留你,不属于我的东西,我不会强求。” “我是东西?”他皱眉。 “一个意思。” 从回忆抽身,何晋深站起身,看到她单薄的背影,他的心突然抽抽地疼。 他缓缓地走到她身后,伸出手,圈住她:“她不是我女朋友。” 江穗月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身子瞬间变得僵硬。 “穗月… … ”他的声音变得喑哑:“你今晚… …吓到我了。” 他不在的那些日子,每一个冬天,她都是怎么过来的? 他了解过,堕胎的后遗症之一就是怕冷,她刚刚在他怀里就像一块冷硬的冰块,他怎么捂也捂不热。大概半个钟后,她才逐渐恢复过来,他猜想,那是抗抑郁的药开始起作用。 “我很少这样。”她说。 “给我个机会,补偿你。”他说:“我确实内心有愧… … ” “我说过了,帮荣达,就是在帮我。” “你知道我想要的不是这个。” 她静默。 不知过了多久,江穗月才低低叹了口气:“你会后悔的。” “这么多年… … ”他的脸贴着她的头发:“我以为我很恨你,恨到这辈子都不想见你,可当我知道你在荣达的时候,我向上司申请,让我接手这个项目… … ” “你今晚对我发脾气,误会我,是不是说明,你心里其实也有我?”他盯着她的脸,缓缓问道。 第23章 过分自大是许多男人的通病,何晋深不能幸免。 她不过表现出一点点醋意,他已经认定,她心里还有他。 江穗月有些想笑,但她忍住了。 给他编织一个美好的梦,对她来说也没什么损失,甚至,还有利。 “原来我在你心里……这么重要啊。”她说完,又自嘲一笑:“都说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你怎么没从中得到点教训呢……” 何晋深想起前不久回江州时,周尧叮嘱过他,人不能在同一个地方摔倒两次。 可一贯理性的他,一遇到江穗月,便理智全无。 他的手机又不合时宜地响起。 “你还是回去吧。”江穗月瞥了他一眼,走到吧台,给自己倒了杯红酒。 何晋深一边接电话,一边拦住她拿酒杯的手。 “酒店你自己去,我这边有些事要处理,手机快没电了。”说完他便挂了电话,直接关机。 “你刚吃完药,不能喝酒。”他把高脚杯从她手中抽走,又解释道:“她是我在纽约的朋友,我们认识很多年了,要是想发生点什么,早就发生了… … ” 江穗月手肘撑着吧台,神情懒散,像是把他的话听进去了,又像没有。 “认识很多年,就没想过在一起?” 他苦笑,摇头。 江穗月说不清此时自己是什么心情,讶异的同时,又隐隐心虚。 “为什么… …不找个女朋友?”她问。 -- 第38页 他背对着她,望向窗外。 窗外又下起了雪,何晋深盯着雪景,沉声道:“没遇到特别喜欢的。” “我知道… … ”她顿了顿:“你只是心结还没解开。” 他转过头看她,两人眼神交汇,彼此无言。 “如果我当初没走,你会把孩子留下来吗?”最终,何晋深还是问出了这个问题。 她沉默半晌,才缓缓摇头:“不会。” 江穗月发现当她说完这两个字,他眼眶微红。 她一时不忍,然而理智占据了上风,她冷静分析:“一个是充满希望的前程,一个是让我失去自由的累赘,我猜,很多人都会做我这个选择。” “我们可以结婚… …你想要的,我都会给你… … ” 她打断他:“靠别人给,和自己争取,是不一样的。” “我们原本可以拥有不一样的人生。”何晋深望着她,眼底是化不开的哀伤。 “如果那个孩子生下来,也许你会后悔,为什么刚毕业就要围着孩子转,终日柴米油盐,还去谈什么理想… … ”她说这话的时候始终带着笑。 她在笑他过于天真和理想。 可转念一想,对于他这种从小到大一帆风顺没经历过波折的天之骄子而言,他根本理解不了,那个孩子出现的时机对她来说,百害而无一利。 “我不是责备你。”他叹了口气,哑声道。 “在这件事上,没有人可以责备我。”江穗月知道自己这话有些冷血,但她忍不住道。她调整呼吸,让自己平静下来,才又道:“不过你看,我也付出代价了。” “我给你联系了一个新的心理医生,她就在东亭市。”何晋深说。 闻言,她微微一愣:“你用不着做这些事… … ” “荣达的项目… … ”一说到荣达,他发现她神情一变,立即紧张了起来。 “有消息了?” “嗯。”他说:“最迟后天,我们就回东亭市。” 江穗月露出了今晚第一次真诚的笑容:“谢谢。” “有个附加条件。” “你说。” “我要住进你家。” “什么?”她怀疑自己听茬了。 “我要住进你家,直到项目结束。” 她脸色大变,何晋深好整以暇看她:“当然你可以拒绝,那后天你一个人回去。” 面对他的耍赖,江穗月哭笑不得。 “公司给你安排了酒店,为什么要住我家?” “酒店住不习惯。”他顿了顿:“还有,我想你需要有个人看着… … ” “我说了,像今晚这种情况,很少发生。” “你也需要有人监督你配合治疗。”他望向那装了半杯的红酒,不用想也知道为什么这么多年她的病一直没好,就她这消极的态度,天王老子来了也救不了。 江穗月还想再说什么,他一个眼神过来:“如果没问题,我就让助理订机票了。” 她闭紧了嘴。 在两人的对峙中,何晋深生平第一次占了上风。 当方绮敏得知何晋深的无理要求时,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何大帅哥这招绝啊!” 江穗月冷笑:“他这是明晃晃的职场潜规则。” “那你怎么想的呢?” “见招拆招吧,现在最要紧的还是把这尊佛请回荣达。” “你为了荣达牺牲太多。”方绮敏顿了顿,又问道:“我听高谦明说,他邀请过你去方程视频… …就算你不想去,我想现在外面的企业任你挑,为什么非死咬住荣达不放呢?” 江穗月自然不能明说她跟贺闯私下的交易,四两拨千斤道:“我对荣达,就像你对宣美一样,现在让你贸然离开宣美,你同意吗?” 方绮敏苦笑:“可能真要被你说中了。” “出什么事了?” “还是冠名权这事儿… … ”她话还没说完,那头有男声响起。 江穗月一下就认出了声音的主人。 “高谦明这个点怎么会在你身边?” 方绮敏见瞒不住了,干脆大方承认:“我们没走,现在正在一个温泉度假村… … ” “你… … ”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方绮敏笑笑:“宣美还不至于让我出卖肉体。” “我不是这个意思。”江穗月道:“我是想让你做好安全措施。” 方绮敏噗嗤笑出声:“这点你放心… … ” “你知道避孕套避孕概率只有70%吗?当初他全程戴套,我还是中招了。” 那头静默半晌,方绮敏幽幽问道:“所以这就是你喜欢让他们戴两个套的原因?” 江穗月选择不回答。 挂了电话,方绮敏起身,朝小客厅走去。 两人从下午做到现在,晚饭也没吃,高谦明让人送了一些吃的上来,方绮敏见着一桌子菜,才发现自己饥肠辘辘。 吃完饭,他们坐在沙发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你… …有什么事想让我帮忙的吗?”他突然问道。 他说这话时,指腹摩挲着她的耳垂。 方绮敏闻言,直起身子,离他稍远了些:“你什么意思?” “如果你想要冠名权,也许我可以… … ” 她打断他,直直盯着他的脸:“所以你觉得,我跟你上床,就是为了拿到冠名权?” -- 第39页 “我只是觉得,如果这是你需要的… … ” 他的话再次被她打断,方绮敏猛地从沙发起身,开始穿衣服。 “高总… … ”她套上毛衣,拿过外套,边穿边对他道:“我想你误会了,成年男女,你情我愿,一夜情罢了… …我如果真想拿冠名权,直接去睡徐总不是更快捷?” 第24章 一出机场,空气中弥漫着工业废气的味道,能见度不足5米,天地间彷佛被一个巨大的病毒体笼罩,每走一步路都担心就此死去。 江穗月熟练地从包里拿出一个口罩,又递给了他一个。 何晋深是第一次遇到这种雾霾天,有些惊讶。 上了出租车,江穗月才把口罩摘下:“师傅,您慢点走,我们不赶时间。” “怎么突然雾霾这么严重?”何晋深问道。 “每年都有这么几天。”江穗月瞥了他一眼:“我睡会,到了叫我。” 何晋深制止她:“别睡,你这会睡了,今晚又得失眠。” 她想想觉得有道理,于是强打起精神,看向窗外。 窗外灰蒙蒙一片,行人戴着口罩,步履缓慢,每个人被烟雾裹挟,她觉得这像极了丧尸片里的场景。 “在这座城市待久了,有时候特别想逃。”她突然道。 何晋深咳了两声,显然他还没完全适应这种天气。 “没想到会这么严重。” “一开始来我也不适应。”她说:“不过总是人适应环境,又不能让环境适应人。” “你喜欢这里吗?” “谈不上喜欢,也谈不上不喜欢。”她收回目光,直视前方:“研究生刚毕业那会,我还下定决心永远不会到这里工作生活,这里空气不好,吃也吃不惯,房价一天一个价… … ” “那为什么又回来了?”他问。 “因为贺闯。”她说完,顿了顿,去看他的表情。 果然,他沉下脸。 她笑笑:“贺闯说,这座城市有100个缺点,但是有一个最大的优点,这里遍地是黄金。” “ 20年前或许是,现在未必。”何晋深道。 “确实,我被他骗了。” 她说完,手机震动,真是不能在背后说人坏话,是贺闯的电话。 江穗月还没告诉他,她跟何晋深已经回东亭市。 “最近这边雾霾重,你这几天别回来。”他说道。 江穗月有些意外,想调侃两句,但是想到何晋深在,不太合适。 “我现在在回家路上。”她道。 “回来了?” “嗯。” “我去找你… …你多久到?” “别。”江穗月余光瞥向一旁的男人,他侧过头看窗外,只留给她一个后脑勺:“我很累,想休息。” “也好,休息好你打给我。” 车厢里恢复了安静,接下来这半程,谁也没说话。 平日里一小时的车程硬是走了两个钟才到。 到了她家,何晋深环顾四周,房子不大,目测不到90平,然而这种小面积还是分出了三个房间。客厅挺空旷,家具不多,当中最显眼的是那张墨绿色沙发,一看就很舒服。 “好好的酒店不住,非要占我一间房。”她给他拿了套全新的洗漱用品。 “你一个人住,为什么要买三房?”他不解。 “买房子也是要看运气的,刚好看中朝南,阳光足,不过缺点也很明显,房间的面积都特别小。” 前任房主是个初中教师,这套小房子住了一家五口,得知她买来自己一个人住,女主人露出艳羡的神情。 在这个寸土寸金的城市,89平做三房算什么,四房也能给你搞出来。 “不习惯吧?”江穗月坐在沙发上,摸出烟盒,点燃香烟之前才想起家里多了个人,眼神询问他,得到许可后,她打开打火机:“国内现在行情就是这样,不像你在美国,一人一栋大house ?” “那倒没你说的这么容易。”他道。 “你的房间在那儿… … ”她指向走廊尽头的房间:“有一间被我堆满了杂物,这间原本是书房,我一会收拾一下。” 他把行李箱放了进去,说是书房,其实就一张书桌,一个书架,一个榻榻米,以及两张瑜伽垫。 江穗月突然发现一个严重的问题,家里… …只有一张床。 “还得去买床。”她低叹。 工作日的家私城人很少,江穗月怎么也没想到,有一天她会心平气和地何晋深一起挑床。 “这张不行,一看就不结实,他一米九,这床才两米… … ” 何晋深听她跟销售扯皮,觉得挺有意思,自动站到她身后去,看她发挥。 “那您看看这张一米八乘两米二的。”销售介绍另一张。 “一米八的床房间放不下。”江穗月沉吟半晌,说道。 “那您要不考虑一下定制?” “定制要多久?” “马上过年了,工厂都要放假了,最快也要年后。” 江穗月转过身看他:“这么久,我看你还是住酒店更方便。” “就定制吧。”何晋深没搭理她,直接对销售道。 他去付款,江穗月没跟他争,本来这床就是给他睡的,麻烦也是他惹出来的。 “那这半个月你怎么睡?”出了家私城,她问道。 -- 第40页 “饿了,先吃饭。”他道。 她只好去开车。 “你的车呢?”车上,她问道。 “公司配的,现在应该在公司车库。”他道。 “我那小区停车位紧张… … ” “那正好,我也不想开车,堵得没谱。” “那你怎么上班?” “这不还有你吗?”他对她笑笑。 “合着你住我的吃我的,我还得给你当免费司机。”江穗月被他气笑了。 “那也不是。”他拿出手机:“你给开个价,我一个月得付多少钱?” 她随口报了个数字,很快,他转了过来。 “不够再跟我说。”他道。 江穗月一脸匪夷所思地看着他:“你什么意思?” “钱能解决的问题就不是问题。”他道。 “这么多年,这点你倒是一点也没变。”她嗤笑。 “彼此彼此。” 家私城最近的商圈是四海城,江穗月停好车,电梯缓缓往上,刚好到饭点,周围的白领出来觅食,很多餐厅座无虚席。 “这座城市永远这么多人吗?”何晋深有些无奈地问道。 “那倒不是… …每年过年这里就成了空城。” “你每年都在这边过年?” “有时候会出去旅行。”她说:“不过大部分时间还是待在这里。” 他从她的语气中听到一丝寂寥。 “你呢?你之前过年回来过吗?”她问道。 “没有。”他摇头:“休息时间对不上。” “你父母肯?” “他们到纽约找过我几次。” 正说着话,终于找到一家看上去人没那么多的。 江穗月要了个包厢。 “两个人要包厢是不是太浪费?”他问。 “大厅里太吵。” 马上就是新年,包厢布置得挺有氛围,又是灯笼又是彩带,桌布都换上红色的。 何晋深刚落座,电话响了,他看了眼,起身接电话。 那头是母亲,问他今年过年是到三亚去,还是回江州? 何晋深回过头看了她一眼,她正低头看菜单。 他脑子里突然浮现方才她提及一个人过年时的神情。 “等我这边忙完,到三亚找你们。”他沉吟道。 “你什么时候能过来?这么多年没陪我们吃过一顿年夜饭。” 他内心有愧,只好应下:“一定赶在大年三十晚前回去。” 母亲这才心满意足挂下电话。 江穗月听到“年夜饭” ,见他回来,便问道:“你父母?” “嗯。”他坐下后:“他们在三亚… … ” “挺好。”江穗月道。 江州冬长夏短,一到冬天,很多老人往南方跑。 “我今年会去三亚过年。”他目光灼灼看向她,说道。 “嗯。”她依旧头也没抬,盯着菜单看。 “你跟我一起去吗?” 江穗月闻言,抬头看他:“你说什么?” “换个环境散散心,对你的病情有帮助。” “你们一家子过年,我去凑什么热闹。” 何晋深想起那件未送出去的橘色波点泳衣。 “考虑一下。” “不用考虑,我不会去的。”江穗月心情有些复杂,她想起曾经那些玩笑话。 她喜欢海,一直憧憬着去看海,何晋深曾开玩笑说毕业了就去三亚定居,她觉得荒唐,可他一本正经。 “只要有你在,我去哪里都可以。”他曾这样说过。 第25章 周曼宁初见何晋深,是在一个华人留学生聚会上。 那晚她估计是全场年龄最小的,其他人要么研究生要么博士,就她一个刚上大一。 她是跟她哥出去见世面的,原本以为能遇到几个大牛,结果就是一群互相吹捧跟攀比的牛鬼蛇神。 当她准备离开时,她看到了何晋深。 何晋深的样貌无疑是全场最出色的,且他身高出众,有点鹤立鸡群的意思,跟老外相比一点也不逊色。 人都是视觉动物,周曼宁不可避免地见色起意。 所有人都忙着应酬拉关系,就他一个人静静喝酒,周曼宁走到他身边,问他要不要出去走走。 她以为会遭拒绝,没想到他点了点头。 那天晚上他们接触并不深,因为刚出餐厅,他就跟她道别。 事后,何晋深告诉她,他是被朋友拉去的,一直没找到理由离开,碰巧她给他提供了机会。 回到家,周曼宁问他哥认不认识何晋深。 “认识,但不熟。”周世铭道。 “介绍我认识。”她笑着央求他。 “想干什么?” “他好帅… … ” 留学生圈子就那么小,所有人多多少少有几个共同好友,要深入了解一个人并不难。 “你别惦记着他了。”某天,周世铭告诉她:“他不喜欢女人,估计是gay 。” “怎么会,看着一点儿也不像。” “我听说有好几个女生跟他表白,还有一些特别hot的… …男生抗拒不了的那种,他全部拒绝了。” 周曼宁为此沮丧了好些天。 再后来,她家有一间房子出租,那么碰巧,租客是何晋深。 周曼宁熄灭了的热情又一次被点燃。 -- 第41页 他的生活很单调,学校跟公寓两点一线,偶尔会参加几个朋友聚餐,但很少,多数时候还是自己一个人待着。 有一回周末,周曼宁从学校回家,见他在厨房煮面,于是凑近他问道:“我怎么没见你戴戒指?” “什么?” “外面都在传你不近女色,我猜你应该是在国内结婚了。”她咬了口苹果,笑道。 “没有。”他捞起面,淡淡道。 “没结婚啊?” 他对她笑了笑:“外面是在传我喜欢男人吧。” 周曼宁朝他眨了眨眼:“原来你知道啊。” 他拿起一碗面到餐桌,周曼宁在他对面坐下。 “那你真喜欢男人吗?” 他闻言,笑出了声:“不喜欢。” 她心里高兴,脱口而出:“那我可以追你吗?” 他放下筷子,正色道:“你喜欢我什么?” “长得好看… … ”周曼宁笑笑:“而且我觉得你这人… …挺特别的。” 他的学校不错,长相也好,但是从来不骄不躁,不像其他人,跟孔雀一样喜欢到处炫。 内敛的帅哥,这是何晋深给周曼宁的第一印象。 他当然不会搭理她的告白,可是周曼宁不死心。 她的认真连周世铭也察觉到了,劝她:“搞不好他在国内有女朋友,你别上赶着讨人嫌。” “他说过他没有。” “那就是有喜欢的人了。” 周曼宁心里一咯噔,这个她倒是从来没问过。 于是她跑去问何晋深:“你有喜欢的人吗?” “没有。”他毫不犹豫地回答。 “那你怎么不考虑一下跟我在一起?” “我不打算谈恋爱。”也许是她逼急了,他再次强调。 “谈恋爱有什么不好,你一个人在外面,不会觉得孤独吗?你看我们现在住一起,每天见面,又都是同个人种,说一样的话。我长得也不差吧,性格也讨喜,为什么不考虑一下我呢?” “不用在我身上浪费时间。” 没想到这时间一浪费就是好多年。 几年后,周曼宁才从他口中得知,原来国内真有个女人住在他心里,一直没离开过。 那次她偷偷溜进了他的房间,碰巧他喝醉了酒。 周曼宁看到他神情痛苦,蜷缩成一团,嘴里一直在喊“岁月” 。 那是她第一次见到失态的何晋深,他不再是那个对任何事都兴趣寥寥的高大男人,原来他也有血有肉,会痛苦,会失控。 隔天他醒来,她问:“岁月是谁?” 他脸色大变,将她赶出了房间。 后来,任由她怎么问,他都不愿提起那个叫“岁月”的人。 她对他死缠烂打了许多年,以为就快要开花结果,谁知道不久前,他一声不响就回了国。 周曼宁缓缓起身,下午3点,宿醉的头疼得厉害,洗漱完,她给何晋深打了个电话,那头没人接。 她不死心,再打,这回接了。 “你跑哪里去了?”她语气带点委屈。 “我回东亭市了。”他道。 “你是不是又见到那个叫岁月的女人了?”过了好一会,她轻声问。 问完她立即后悔了。 那头静默半晌,等于是默认了。 “那我们的协议… …无效了?”周曼宁像泄了气的气球,她烦闷异常,却还要强忍住痛苦问道。 “曼宁,我还是那句话,不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 “你去死。” 被挂了电话,何晋深并不恼,他将手机放回口袋,走进会议室:“继续。” 众人因为他这个电话难得喘口气,才歇了半分钟,这会又要强打起精神继续开会。 江穗月余光瞥向他,见他专注看着PPT ,她收回目光,手指摩挲着下巴,想着自己的事。 女厕内,人事部经理姚欣宜一边补妆一边对江穗月吐槽:“他是不是铁打的?连着开两个钟的会也不让歇会,我一直听说美企作风很懒散的,为什么他比我们还卷?” 江穗月关了水龙头,抽了张纸,边擦手边道:“如果真这么懒散,何晋深也不会两年时间收购三家公司了。” “他看上去真挺年轻的,没想到手腕这么铁… … ”姚欣宜碰了碰她的手臂:“我听说你们之前认识。” “你听谁说的?”这事儿只有贺闯知道。 “上回你不是回江州了吗,有人看到何总监也回去了… … ”她笑道:“这么巧。” “我们是同学。”她淡淡道。 她眼睛一亮:“那你知不知道他结婚没有?我有个侄女… … ” “你侄女多大?” “明年大学毕业。”她一脸笑意:“要不你帮我问问?” “行。”江穗月笑笑。 刚出女厕,迎面见到贺闯:“你跟我来一下。” 她一进去,贺闯连忙合上门,上锁,拉下百叶窗帘。 别怪外界把他俩的关系说得那么难听,瞧他所作所为,不正是在宣告众人,他俩有着不可告人的秘密。 “跟我说说,你是怎么把何晋深劝回来的。”他站在她跟前,伸手想拉她,江穗月侧过身,躲开了。 “说话就说话,别动手动脚。”她皱眉。 贺闯一愣:“现在要跟我划清界限?” -- 第42页 “你别把话说得那么暧昧。” “咱俩这关系还不够暧昧?” 江穗月笑了:“去年的事了,还没放下呢?” 他脸上表情变了又变,终究还是退后两步,离她稍远了些,他摊了摊手:“说公事。” “你在税上面动的手脚何晋深知道了。” “意料之中。”他叹了口气:“就因为这个?” “他要你自己把烂摊子处理干净。” “既然他知道荣达是个烂摊子,为什么还肯捡起来?”他凑近她:“你对他使了什么迷魂药?” “我们现在… …住在一起。”反正这事贺闯早晚会知道,她无意隐瞒。 “是在一起?还是住在一起?”贺闯似笑非笑盯着她。 “你不用管我使了什么手段,你只要记住你答应过我的… … ”她再次提醒他:“等荣达成功上市,你要把手头上10%的股份给我。” 第26章 写字楼门口有人在求婚,场面盛大,鲜花铺了一地,广告屏也被征用。江穗月驻足,看着眼前一对新人相拥。少女时期也曾对婚姻有美好向往,但随着年龄增长,期待值越来越低。 正如方绮敏所说的:现在谁告诉我她结婚了,我只会觉得好惨啊,又一个进城了。 方绮敏认为婚姻是拿爱情做幌子的交易,还是一场不平等交易,女性往往处于下风。 她很小的时候,父母婚姻破裂,后来各自成家,她成了多余的那个。 “你们把我当皮球一样随便踢来踢去,却从来没想过我是个人。就算我那时候还小,我也知道我不受你们待见。”方绮敏曾经控诉过父母,但他们同时把这件事忘了。 后来,她跑得远远的,逢年过节也没搭理过他们,就把自己当孤儿,这样反而轻松自在。 江穗月给方绮敏打了个电话:“方便吗?一起吃个饭?” 那头很快接起:“可以,我刚准备下班。” 她们约在一家常去的日式小酒馆。 “你开车了吗?”方绮敏落座,问道。 “开了。” “那还喝酒吗?” “喝。” 老板给二人上清酒,这种天气,一口暖呼呼的酒喝下去,整个人精神不少。 “刚刚大堂门口有人求婚。”江穗月开了个话题。 “婚姻是悲惨生活的开始。”方绮敏嗤笑道。 “也许不是每个人都不适合婚姻。”江穗月抿了口清酒,清了清嗓子说道。 “婚姻就是一场谁先妥协的游戏。”她放下筷子,可能是对这个话题起了兴趣,眼里有光:“比如婚前说好了只生一个,婚后公婆说不行得生俩。这时候,女人有两种选择,一是不生,日子吵吵闹闹过下去,兴许还会离婚。二是妥协,生二胎… …然后你会发现自己的沉没成本越来越大,越来越大… … ” “当你的沉没成本大到接受不了的时候,你就被拿捏住了,只会一再妥协… … ”她继续道。 江穗月表示赞同。 “你发现没有,男人在婚姻里面并没有损失,离婚,他可以再婚,再换一个老婆伺候自己,生二胎,累的是老婆跟母亲… … ”她喝了口清酒:“当然,这个世界上也存在好男人,但我持消极态度。” 江穗月笑笑,跟她碰杯:“你跟高谦明怎么样了?” “你指哪方面?” “工作… …还有那方面。” “我刚回来,工作的事还没接洽,虽然他没明确说过冠名权凉了,但我猜八九不离十。至于那方面… … ”方绮敏犹豫要不要把那天晚上的事告知好友,想了想还是说了。 江穗月听完,摇了摇头:“我还以为你们能发展点什么。” “男人一旦有了点权,就觉得所有女人都是为了权而来。”方绮敏手撑着头,她刚刚喝得急,现在说话有些喘。 “他那个位置的人,想的肯定比平常人多。” “能理解,但是很伤人。”方绮敏眨了眨眼,语气有些虚:“可惜了… … ” “可惜什么?” “可惜他那身肌肉。”方绮敏笑笑:“你看得出他经常健身吗?” 江穗月回忆了一下:“每次见他都是穿正装,看不太出来。” “我也没料到… … ”她长叹一声,算是缅怀了一下这段露水情缘:“你呢?何大帅哥真住你那儿?” 江穗月点头:“嗯。” “你是不是有什么把柄在他手上?” 江穗月挑眉,摇头。 “那就是你还想再跟他发生点什么。” “也没有。”她说。 “那他呢?” “他让我跟他一起去三亚过年。” “哈?”方绮敏瞳孔收缩。 江穗月举杯,跟她虚碰了一下。 “所以现在是他想重拾前缘,你不想。” “你知道我当年为什么跟他分开吗?”不知为何,此时江穗月的倾诉欲前所未有的高涨。 “为什么?” “我抢了他的保送名额。”她说得淡然,内心却在翻滚,这么多年,她从未跟外人提及过这件事,即便亲密如方绮敏。 因为她深知这件事太不光彩,是她人生一个巨大的污点,还是无法洗脱的污点。 方绮敏闻言,表情严肃了些:“抢?” “对。”江穗月咽下口中的酒:“用了一些见不得人的手段。” -- 第43页 “那这事儿你做得确实… … ”她找不到一个词来形容。 “很无耻,对吧?”江穗月接着她的话往下说。 “你肯定有你的考虑。” “我那时候觉得自己做得很对,也从来没有因为这事感到心虚。”她眼神暗了暗:“可现在回想起当年的一切,也许有更好的解决办法。” “发生那样的事,他还是想跟你在一起。”方绮敏扶额,久久,才感慨道:“看不出何大帅哥还是个恋爱脑。” 江穗月给自己倒酒,一杯接一杯。 她不明白,何晋深这人无论智商还是情商,都是佼佼者,但为什么唯独在这件事上,屡屡犯蠢? 这顿饭吃了接近三小时,江穗月已经微醺,方绮敏还算清醒,叫了代驾将她送回家后,自己再打车离开。 电梯门缓缓打开,当江穗月看到靠着墙的男人时,心里暗道不好。 这一晚上总感觉缺了点什么,原来是忘了他… …没有钥匙。 “你终于知道回来了。” 何晋深的脸隐没在黑暗中,她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但能从他的声音得知,他现在很生气。 她从包里翻出钥匙,跟他擦身的时候,手腕被他握住。 “你喝酒了?”他沉声问道。 走廊的灯坏了好些时日,江穗月跟物业反映过好几次,都没找人来修。 “我明天就去给你配把钥匙。”她低声道。 “你看看我给你打了多少个电话。” “手机没电了。”这一晚上她根本没看过几眼手机,顾着喝酒去了。 “你是故意的吧。”他松开她的手,退后一步。 江穗月也有点恼了:“这外面那么多家餐馆咖啡厅甜品店,你不能去坐一会儿?再不济这满大街酒店,开个钟点房也行啊… … ” “合着还是我的错了?” “你根本就是胡搅蛮缠。” 进了屋,何晋深还想再说两句,但看她面色潮红,说两句话都带着喘,他走上前扶住她:“你哪里不舒服?” 江穗月抬头,看到他眼底的担忧,她整个人一愣。 “不吵架了?”她突然勾唇,轻声问道。 何晋深这才发现自己草木皆兵,过于紧张了。 “不吵了。”他摇了摇头,自嘲一笑。 “担心我?”江穗月上前一步,两人距离很近,她一仰头就能贴上他的唇。 他闷闷“嗯”了声。 江穗月盯着他的喉结:“那个沙发… …睡得好吗?” “一般。”他哑声道。 “今晚想不想换个地方睡?” 江穗月踮起脚尖,手勾住他的脖子,一把吻住他。 何晋深先是一愣,待反应过来,手搂住她的腰,大力收紧,将她按向自己。 阔别8年的吻,她口中是清甜的酒香,而他… …还是那股熟悉的清冽的独属于他的味道。 前不久,江穗月还在嘲笑方绮敏酒后乱性,没想到这种事发生在自己身上,是多么的… …身不由己。 衣服落了一地,等不及回房,就在房门外的墙上,她被他逗弄得失声大叫。 关键时刻,她抚摸着他的脸:“戴套… … ” “我没准备。”他的汗落在她的肌肤上,声音沙哑得变了形。 “我房里有,进去。” 床上,两具躯体抵死缠绵,男人压抑的闷哼,女人欢愉的低喘,让这个冷冰冰的夜添了一丝温度。 这晚的月亮特别圆,江穗月从窗外望出去,明天应该会是个好天气,她想。 第27章 江穗月睁开眼,望着天花板,心情复杂地发了好一会呆,后悔的情绪在身体里每一个细胞乱窜。她终于理解,为什么许多男人喜欢在上完床后当无事发生,因为要处理这种事,实在太麻烦。 身旁的男人还在熟睡,她轻手轻脚下床,正穿着衣服,身后有声音传来。 “几点了?” 他问得那么随意自然,这让江穗月有一刻恍惚,彷佛回到二人热恋那会。 “还早。”她说完,拿过外套,头也没回地离开房间。 何晋深望着她匆匆离去的背影,笑出了声。 江穗月洗漱完,打开浴室的门,见他倚在门外的墙上,正目光灼灼地盯着她看。 “我下去吃早餐……” 她在附近一家五星级酒店办了年卡,每天的早餐到那儿解决,这会她是真想逃,光是跟他待在一个空间,她都觉得害怕。 是的,害怕,江穗月觉得自己这会有点怂,明明是她点的火,但那是无意的,昨晚换做别的男人,也许… … “等我5分钟,我跟你一块去。”他道。 “不用。” 他拉过她的手,进了浴室,上了锁:“就5分钟。” 江穗月站在一旁看他挤牙膏:“昨天晚上,我喝醉了。” 意思很明显,那是酒精驱使的情欲,并非她本意,她不想负责。 “我没醉。”他对她笑笑。 “大家都是成年人了。” “嗯。”他认同地点头:“成年人更应该为自己的行为负责。” “我要负什么责?”她拧眉。 “想睡完就跑?”他口里含着泡沫,含糊不清道。 “你也没吃亏。”她嗤笑。 何晋深拿水漱口,从镜内看她,见她仰起脖子,手环着臂,一脸防备,像是随时准备战斗的鸡。 -- 第44页 他擦干脸上的水珠,当着她的面,将身上的家居服脱下。 “你干什么?”江穗月往后退了一步。 他侧过身,将赤裸的背对着她。 肌肉线条分明的背部… …全是她指甲挠出来的红痕。 那一条条红痕都在提醒她重温昨夜的激情。 “需要去医院验伤吗?”她移开目光,淡淡地问。 何晋深笑了笑,穿好衣服,才对她道:“我看你昨晚很享受。” “我只是昨晚有需求,而你又刚好在。”她故作惊讶:“你该不会以为我非你不可吧?” 说完,她伸手去拉门把。 何晋深先她一步,他握住她的手,将她大力一按,她的背撞上门,他将她圈在怀里。 江穗月退无可退,抬头看他,眨了眨眼:“生气了?” “谁都可以?”他眼神暗了暗,语气不佳。 “像昨晚那种情况,对我来说,经常发生… … ”她唇角勾起:“你该不会玩不起吧?” “我没想过跟你玩。” “何晋深,你都这把年纪了,怎么还跟纯情小男生一样?”她挑了挑眉,还想说更难听的话,可话还没出口,唇被他一把堵住。 窄小的空间,唇舌交缠发出的暧昧声响都像被放大千万倍。 江穗月抬手想推开他,可下一秒,手被他死死握住,他捏着她的下巴,猛烈进攻。 那种身不由己的感觉又来了… …江穗月脑子里不断运转,是推开他,还是抱紧他,她在衡量,哪个动作带来的后果对她更有利。 可何晋深没有给她思考的时间。 刚刚穿好的衣服又被他一件件脱了,他动作粗鲁,一点也不像昨晚那样温柔。 江穗月扶着浴缸的边缘,脸上神情似痛苦,又像愉悦。他每一次冲撞都正中那一处,极致的酥麻过后,身子一阵痉挛,她哑声叫道:“你是不是想弄死我?” “你死不了… … ” 结束是在一个小时后,别说吃早餐,上班都要迟到了。 浴室内一地狼藉,不仅有两人的衣服,还有方才情难自禁时撞落的瓶瓶罐罐。 江穗月靠着墙,揉了两下脸,内心长叹。 “你去洗个澡,这里我来收拾。”他道。 她没跟他客气,将长发绾起,进了淋浴间。 洗完澡出来,他递过一杯已经热好的牛奶:“早餐来不及做了,你先把这杯牛奶喝了。” 她愣了好一会,接过后,迟迟没喝。 “你冰箱只有牛奶。” 她抿了口牛奶,“嗯”了声。 “喝完牛奶把药吃了。” 江穗月感觉自己此时浑身的血液像是被冻结,因为她忘了呼吸跟思考,像是个机器人,他说干什么她就干什么。 从她懂事起,除了何晋深,真的没人会这样事无巨细地照顾她。 她贪恋这一刻久违的温暖,可下一秒又感觉害怕。 她总是容易乐极生悲,也不知道是这个病带来的后遗症,还是她性格本就如此。 这天,依旧是江穗月开车,他坐在副驾驶。 有了昨晚那一层关系,再想做到跟之前一样坦然,即便江穗月自认是影后级别,好像还是有点难度。 她跟往常一样把车停在咖啡店门口让他下。 “继续开。”他正在回复邮件,头也不抬道。 她不解。 “已经迟到十五分钟了,一会还有个会。”何晋深看向她:“这个点停车场估计也不会有公司的人在。” 她想想也是,于是重新启动车子。 然而,当他们同时出现在公司门口时,还是吸引住了众人的目光。 许允之看到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怎么了?”江穗月放下包,看着她:“有事?” “没。”她忙道:“咖啡已经给您买好了。” “谢谢。” 何晋深正在跟深信通的人开视频会议,一直到午饭时间才结束。 江穗月路过他办公室门口,见他刚好打开门,便寒暄道:“去吃饭?” 他把这当成邀请,笑道:“走吧。” 两人并肩下了楼。 他们一走,公司的小群立马炸开了锅。 “一起去吃饭了。” “一起上班,一起下班,一起吃饭,他俩要是没一腿我直播吃屎。” “江经理不是跟贺总?” “你不允许人家吃两家饭啊?” “江经理真厉害。” “何晋深也厉害啊,一来就挖了贺总墙角。” 许允之看着这些言论,食不下咽。 此时的当事人刚走出大堂门口,又是一个暴雪天,好在雾霾已经散了,觅食路上,遇到有旅行社在派传单。 “三亚,北海,丽江,过一个温暖的年嘞,来,给您一张。” 江穗月接过那宣传单,碧海蓝天,阳光沙滩,确实很让人向往。 “上次我说的… …你考虑好了吗?”落座后,何晋深问。 江穗月的眼睛还盯着那张宣传单,闻言抬头:“什么?” “跟我一起到三亚过年。” “你爸妈都认识我,也知道我们当初分手搞得不愉快… … ” “我没在他们面前说过一句你的坏话。”他道。 当初他高烧入院,她一次也没来看过他,母亲颇有微词,他只好坦白他们分手了。 -- 第45页 母亲询问理由,他记得当时说的是:“她拿到保送名额,我现在又没考上,不耽误她了… … ” 江穗月还是摇头。 何晋深知道她这人又轴又倔,为了这餐饭能愉快进行,他选择先按下不提。 一整个下午,许允之都有点心不在焉,江穗月见她一脸心事重重,问道:“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 “没有。” 她把身前两份文件摆开来,笔尖点了点其中一份:“拿错了。” 许允之连忙拿起来看:“我去重新给您拿。” “怎么回事儿?” 她犹豫片刻,还是忍不住问道:“江经理… …您跟何总监… … ” “怎么了?” “没,就是之前看你俩老吵架,他这次回来,你们关系好像好了很多。” “不要八卦。”江穗月对她笑笑,突然想到什么,她迟疑地问:“你喜欢他?” 被戳中心事,许允之有些不知所措,又急忙解释:“没有没有。” 江穗月了然,对她笑笑:“你先出去吧。” 第28章 临近下班时间,江穗月收到一条短信。 “下班后去一趟超市。”不用看署名也知道是谁发来的。 江穗月去拿车,发了短信让他走到十字路口再上车。 “我在写字楼门口。”他回。 她不明白他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就这么想被别人知道他们关系不一般? 何晋深拉开车门,见她沉着脸:“要不我来开吧。” 她猛踩油门,车子一溜烟跑远。 何晋深手撑着窗,笑了笑:“我就是懒得走。” 她一声不吭。“ 怕被别人看见,耽误你行情?”他问。 “你还真说对了。”她道。 “你这么多年,有过固定的男朋友吗?” 固定的男朋友,江穗月觉得他这个说法有点意思,侧过头看他,见他也正盯着她看。 她淡淡道:“这是我的私事。” “你不用紧张,闲聊罢了。”何晋深看着前面的车流,将座椅往后调,找了个舒服的角度躺着:“昨晚没怎么睡… …你那床太软了。” “那你今晚继续睡沙发。” 他的手摸了摸下巴,转移话题:“一会提醒我买个剃须刀。” 公司附近有个永旺,但江穗月还是绕了远路,跑到隔壁区去。 她很少逛超市,现在买菜软件那么发达,需要什么直接手机下单,半个钟到家,逛超市对她来说无聊且浪费时间。 她看着眼前堆满的购物车:“需要买这么多吗?” “家里什么都没有。”他正在挑花生油:“每天在外面吃饭不腻吗?” 她那厨房使用次数两只手数得过来,做饭还得洗菜洗锅洗碗,她又是一个人住,随便吃点什么都行。 “你那儿有锅吗?”他问。 她想了一下,摇了摇头。 江穗月阻止他去拿锅的手:“你还打算在我家常住?” “你觉得荣达这事儿多久能解决?”他问。 她没回答。 “项目什么时候结束,我就什么时候走。”他移开她的手,去拿锅。 她眼神暗了暗,退在一旁,没再搭理他。 接下来的时间,江穗月的兴致都不太高,何晋深也发现了:“你怎么了?” “你买完了吗?买完回家。”她的脾气来得莫名。 回家路上,何晋深突然提起:“我给你联系了一个新的心理医生,如果你这边没问题的话,我让她这周六到家里来。” 江穗月兴趣缺缺:“不用。” “祁凯经验尚且,你在他那里看了这么多年,一直没好… … ” “你怎么知道我的心理医生是祁凯?”她微微惊讶。 “这种事要知道并不难。” 她静默半晌,才问道:“许允之告诉你的?” 他答非所问:“徐芳,东亭大学心理系出来的,临床经验12年了,只要你配合治疗… … ” “你跟许允之很熟?”她打断他的话。 他低低叹了一声:“不算很熟。” 圣诞夜,她送他回酒店,两人交换了联系方式,之后吃过两顿饭,何晋深目的很明显,就是想从她口中拿到江穗月的信息,一开始许允之防着他不肯多说。 “我是她同学,很多年没见了,那天我看到你给她送抗抑郁症的药,说实话,我很担心她。” “江经理确实在吃药,好几年了。” “你知道她的心理医生是谁吗?” “我不清楚。”顿了顿,她又道:“不过我知道那医生的诊所在哪里。” 之前有一份文件急需江穗月签名,她去过那儿一趟。 何晋深根据她提供的地址,找到祁凯的小洋楼。 “你别怪她,是我做得不对。”他道:“但我是真的想帮你,你也不想每天晚上失眠,靠咖啡跟安眠药度日… … ” 这晚,江穗月缓缓转醒,拿过手机一看,凌晨3点,一觉睡到天亮这种事对她来说太奢侈。 她打开房门,打算到厨房倒杯水。 客厅的窗帘没拉紧,月光照进一角,她看到蜷着身子躺在沙发上的男人。 她的沙发才一米八,要他睡这里,确实是委屈他了。 她走近他,在他身前蹲下,只见他眉头舒展,呼吸均匀,睡得正熟。 -- 第46页 她伸出手,指腹抚摸着他的脸颊,下巴的胡子有点扎手,她扯了扯其中一根,男人眉头皱了皱,眼睛忽地睁开。 何晋深差点被他吓死,睡得迷迷糊糊睁开眼,眼前是她放大的脸。 “吓到你了?”江穗月站了起来,不在意道。 他抹了把脸,坐起身:“这个点你怎么起来了?” “我去倒杯水,你要吗?” 江穗月打开厨房的灯,在饮水机倒了杯温水。 他走了进来:“又失眠了?” “你今天说的那个心理医生… …让她来吧。”她对他道。 何晋深介绍来的心理医生是个中年女人,人看着有些严肃,笑起来又如沐春风,可能是在自己家,熟悉的地方,容易卸下心防,第一次的会面格外顺利。 房间里放着歌,江穗月穿着睡衣,人陷进懒人沙发里,何晋深推门进来,见她闭着眼,他蹲下,轻声问道:“困了?” “徐医生走了?”江穗月睁开眼,问道。 “嗯。” 窗外阳光正好,积雪融化,难得的艳阳天,何晋深问她:“出去走走?” “也行。” 徐医生离开前什么也没多说,只让他有空就多陪陪她,多带她出去走走。 出了门,没开车,两人漫无目的地走,天气好,满大街都是人,成群结队的孩子叽叽喳喳地从他们身边走过,把两人冲散。他们应该是刚从前面的博物馆出来,嘴里兴奋地讨论怎么把奥特曼送上太空。 江穗月被一个没看路的小男孩撞上,周围都是孩子,她也不敢往后退,怕踩到人,地太滑,她双脚一绊就要摔。 手臂突然被抓住,她勉强站稳。 “没事吧?”何晋深问她。 “有点扭到。”她看了一眼脚上的高跟短靴。 何晋深牵着她慢慢走,进了一旁的知名运动品牌专卖店。江穗月已经忘了多久没穿过休闲鞋,除了开车,平日里不是粗高跟就是细高跟,高跟鞋能带给她一些虚无的安全感。 换上新买的板鞋,她比他矮了很多,说话要仰起头,这让她极不习惯。 出了鞋店,街上多了台网红雪糕车,不少家长带着孩子排队。 她多看了两眼,他以为她想吃:“你在这里坐着,我去买。” 排队的队伍里多了一个他,显得有些突兀,他前面站着个洋娃娃般的小女孩,女孩不知道跟他说了什么,他蹲下身和她说话,女孩被他逗笑。 江穗月看着他脸上的笑容,心底某一处正在瓦解。 她想起那个未出生的孩子,如果此时还在,何晋深是不是也会这样温柔对她,带着她去买雪糕? 他买了一大盒,每个口味都要了一个球,递给她的时候说了句:“都尝一口就行了。” 江穗月心里酸酸的,挖了一口吃,味道平平无奇。 “也没有多好吃。”她有些嫌弃。 何晋深笑了笑:“都是图个新鲜罢了。” “你刚刚跟那小女孩聊了什么?她笑得那么开心。” “她问我给谁买雪糕吃。” “你怎么说?”她好奇。 “我说给一个小朋友。”他也坐下,自然地接过她递过来的雪糕盒:“她问我小朋友在哪里,我就指了一下你… … ” “我哪里算小朋友。”江穗月笑得不太自然。 “你在我面前,可以是小朋友。”他说:“每个人的人生多多少少都有点遗憾,但是我们现在还年轻,还有弥补的机会。”顿了顿,他又道:“我知道,你对你的童年一直过不去。” “徐医生跟你说了什么?”她警惕起来。 “她没说什么。”他握住她的手,安抚道:“我这些天也看了一些心理学方面的书,所以我猜的。” “我这人是不是很偏激?”她低下头,盯着鞋尖,语气不明。 “这是你的处世之道,无可厚非。” “你真的是大圣人。”她淡淡道,也不知道是出自真心,还是反讽。 “我不是圣人。”他也只是对她有愧罢了。 “怎么弥补?”她扯了扯嘴角:“时光能倒流吗?” “不能。”他说:“人要往前看,如果你总是停留在过去,你会错过很多东西。” “我对什么都不感兴趣。” “那是因为你把自己禁锢住了,放过自己吧。” 第29章 方绮敏收到大学舍友宁凝的婚礼邀请时刚忙完一场活动,送走最后一个VIP客户,手机响了,她以为又是哪个金主爸爸,拧了一半的矿泉水瓶又往回拧,打开屏幕一看,才发现是一张电子喜帖。 “敏敏,我要结婚啦,你来吗?”宁凝的电话随后打了进来。 “恭喜你啊,婚礼是在……”她把手机移开,看了眼喜帖上边的地址,就在本市一家五星级酒店: “可以啊。” “好,那我给你留位置。”她顿了顿:“对了,孟叙泽也会来。” 周末,方绮敏约江穗月逛街。 “这套呢?”她打开试衣间的门,身上穿了件黑色的修身连衣裙,搭一件卡其色貂皮大衣。 “不过见个初恋,他值得你花这么多钱吗?”江穗月失笑。 “如果他是哪个阿猫阿狗前任,那肯定不值得… … ” “你是想再跟他再发展点什么还是怎么着?” -- 第47页 “我是想让他知道,这么多年我过得比他好。”她随手拿了顶礼服帽,戴上,她的头型不太适合戴帽子,这款却意外合适。 “你这不像去参加婚礼,倒像去走秀。” 方绮敏撇了撇嘴:“那还是刚刚那套?” 结完账走出店门口,方绮敏还在纠结要不要买方才那顶帽子。 “平时用不上,买了也是闲置。”她道:“可是很难得才遇到一款合适的。” “那就买。”江穗月道。 “你觉得应该买吗?”她把选择抛给江穗月。 “这么优柔寡断,不像你。” 她点了点头,觉得有道理,转身回了店里。 然而,在刷完卡那一刻,方绮敏又后悔了:“我为什么要花3000块钱买一顶根本就不会戴的帽子呢?” “千金难买你高兴,既然买了就别纠结。” 婚礼在周六晚,方绮敏吃过午饭,到约定好的美容院做了个面部护理,又到发行洗头做造型,一整套功夫下来花了一个下午的时间。 晚宴7点开始,她6点半到达酒店。 方绮敏大学在东亭市读的,当年宿舍四个人全部留在本市,偶尔会聚聚,上次聚会还是去年6月。 “恭喜你们,谈了这么多年,终于修成正果。”她盯着好友微微隆起的小腹,笑着祝福。 宁凝轻轻抱了她一下:“清清有事来不了,陈晨已经到了,就在第三桌。” 整个婚礼是梦幻的粉,这一看就是宁凝喜爱的风格。 方绮敏参加过不少婚礼,她一眼能看出新人对婚礼是否用心,用心程度多少。 这场婚礼… …布置得过于匆忙,花是假花,背景板有个英文字母还写错了,她正四处张望,肩膀被人拍了一下。 她回过头,便看到一脸笑意的孟叙泽。 “好久不见。”她笑道。 方绮敏不知道久别重逢的人会怎么打招呼,但一句“好久不见”肯定是出不了错。 “你还是这么好看。”他夸赞。 这话要是从别人的嘴里出来,方绮敏只会觉得油腻,可从他口中说出,她却觉得很真诚。 大概是因为他有一双清澈的眼睛,这么多年没见,那双眼依旧炯炯有神,不含一丝杂质。 “谢谢。” “还是在宣美?”他问。 她点头:“你呢?哪里高就?” “准备在东亭市开家软件公司。”他道:“不过还在筹备阶段。” 她挑眉:“哦?” 他笑笑:“她们在那一桌,我带你去。” 方绮敏落座,他拉开隔壁的椅子,也坐了下来。 陈晨见到她,立马笑道:“这么冷的天,你居然就穿一件大衣,果然美妆行业都是要美不要命。” “这儿暖气开这么足,我还觉得有点热。”方绮敏笑道。 “孟叙泽,你跟顾锋那么要好,他怎么没让你当伴郎啊?”陈晨问道,又好像想到什么:“你该不会是结婚了?我听说结了婚就不能当伴郎伴娘。” 孟叙泽闻言连忙摆手:“没有,我比较忙… … ” 他说完,看向方绮敏。 会场的灯光突然暗了下来,意味着婚礼正式开始。 大屏幕上播放着男女主一路走来的照片跟视频,从校服到婚纱,十年长跑,终成眷属。 方绮敏看着看着,眼眶一热,她拿指腹抹去眼泪,今晚的妆是费了很多心思化的,这婚礼才刚开始,可不能就这样花了。 “什么时候轮到你?”陈晨压低声音问道,她的孩子已经3岁,整个宿舍就剩方绮敏还没结婚。 “早着呢。”方绮敏拿起手边的酒杯,喝了一口,这才发现是冰雪碧,她生平最讨厌雪碧,这会吞也不是,吐也不是。 “我去给你倒杯热水。”耳边有声音传来,接着是孟叙泽起身离开。 “老孟也没结婚… … ” 方绮敏把雪碧吞了下去:“打住。” 陈晨笑道:“我为了你的终身大事操碎了心。” “你生完孩子后,越来越像三姑六婆了,西西是不是太乖,让你太闲操别人的心。” “你这嘴还是这么毒… … ”说完,她又叹道:“西西要读幼儿园了,我正愁着让她在小区附近的公办读,还是送去双语学校。” “既然有公办名额,为什么还费劲巴拉去读私立?” “我想给她范围内最好的… … ”她顿了顿:“我跟你说这个干什么,你没孩子,你理解不了。” 方绮敏点头,正要说话,手边多了杯热水。 “谢谢。”她跟他道谢,却没喝。 婚礼进行到扔捧花这一步,陈晨怂恿她上台去。 “可别。”方绮敏皱眉:“你知道我最不爱凑这种热闹。” 然而有人把热闹端到她面前来。 在司仪一段煽情又生硬的情感抒发后,头顶的灯光突然打到她脸上。 “我想把今晚的捧花送给我的好友,方绮敏。”宁凝说完,对她一笑:“希望她能早日找到她的真命天子,获得属于她的幸福。” 司仪自告奋勇,将捧花送到方绮敏手上。 在众目睽睽之下,方绮敏微笑着收下那捧花,现场响起热烈的掌声。 “今天晚上你使劲挑,挑中哪个让宁凝去给你要联系方式。”陈晨笑着调侃。 -- 第48页 方绮敏觉得窒息。 好友知道她是不婚主义者,却总是在最幸福的时刻惦记着她,希望她也获得这份幸福。 没有人真的相信,她觉得单身一人很幸福。 婚礼结束后,方绮敏捧着那束花在马路边等车,她知道今晚势必会喝酒,所以没开车。 周六晚上正是全城交通最忙碌时刻,等了好一会也没等来一辆空车,她正想往回走,突然有车子在身前停下。 “我送你回去。”车窗下移,孟叙泽的脸出现。 她上了车,打了个喷嚏。 “怎么不穿多一点?”他问。 “我一般很少待在室外。” “你可以打到车再出来。”他说完又猛地停下,想起方才她被一众男人团团围住的场景:“今天晚上拿到不少名片吧?” 方绮敏揉了揉鼻尖:“都是一些无效社交。” 他不置可否,认真开车。 “你住哪里?”过了会,他才想起问这个问题。 方绮敏报了个小区名字。 “我接下来会在东亭市发展。”他道。 “嗯。” “有空的话,我们可以… …聚一聚。” “行啊。” 车厢恢复安静,方绮敏低头按手机。 到了小区门口,她下了车,跟他道完谢,转身要走。 “你等等。”他叫住她:“我给你准备了一份礼物。” 他打开后备箱,方绮敏见他拿出一个购物袋。 上面的logo她不陌生,她有点意外。 “我记得你以前说过,想要一个这个品牌的包包。”他递给她,笑了笑:“虽然我猜你现在应该已经拥有很多个了。” “我还没见过有人一上来就送这么贵的包的。”她摇了摇头:“你还是退了吧。” “敏敏… … ”他叫她的小名:“我没别的意思,就是以前… …我买不起,现在终于能给你买了。” 第30章 江穗月换了一种新药,副作用之一是嗜睡,最近整个人昏昏沉沉,像是从来没睡醒过。 年前最后一个工作日,会议进行到一半,她实在强撑不住,歪着头就睡了过去,不知道过了多久,肩膀被人轻轻拍了一下。 “嗯?”她一脸茫然,眼睛适应了光线,才看到姚欣宜一脸关切地看着她,她问:“会开完了?” “你睡着了……”姚欣宜眼神有点复杂:“何总监让休息20分钟。” 江穗月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动了动僵硬的肩膀。 “我看你最近老是一副没睡醒的样子,年底了工作也没那么忙啊。”姚欣宜道。 江穗月拿过水杯起身,应付道:“晚上没睡好。” “我还是第一次看到有人在会议上睡着,你没看贺总那脸色。” “他什么脸色?” “关心你呢。”姚欣宜笑得暧昧。 刚好许允之经过,江穗月让她帮忙下楼买杯咖啡。 许允之应下,又道:“贺总找您。” 姚欣宜笑容扩大,一脸揶揄。 她推门进去,贺闯背对着他,见到她来,挂了电话。 “你最近怎么了?身体不舒服?”他问。 “换了种新药,比较嗜睡。”在贺闯面前,这种事没什么好瞒的。 “怎么突然换药?”他知道她抑郁症多年,病情一直反复,时好时坏,但都在可控范围内。 江穗月不想多说,只问:“你找我什么事儿?” “今年过年怎么过?”他笑道:“过完今天就放假了。” “还没想好。”江穗月摊了摊手:“还不就那样。” “我有个朋友想去澳洲房车自驾,有没有兴趣?”他记得之前听她说过怕冷,最近气象局下了寒潮预警,今年是个大寒年,春节期间气温低至零下15 ℃ ,在贺闯印象中,上一次这样的低温还是20年前。 对于他的邀约,江穗月感到一丝惊讶,没多犹豫,她摇头:“还是别了。” 他缓缓走到她身后,手放在她腰上,虚搂着她:“一个人过多没意思。” “你要是觉得没意思,我相信不少人愿意陪你一起过。”江穗月拍开他的手。 贺闯笑笑:“有了新欢就忘了旧人?” “你能不能公私分明一点?”她嘲讽道。 “既然要公私分明,为什么还跟我上床?” “说实话,这是我目前为止,最后悔的一件事。”她说完,没看他脸色,转身就走。 走没两步,她的手臂被握住,贺闯将她一扯,她整个人撞在他身上。 “后悔?”侵略性极强的眼神盯着她。 “我以为我们已经达成共识。”江穗月冷冷道:“你不像那么玩不起的人。” 何晋深盯着眼前的门,抬手敲了两下,门忽地打开。 他对上江穗月发红的眼。 她身后,是一脸颓丧的贺闯。 他的目光往回收,又落在她脸上。 江穗月低头,跟他擦身而过。 他想起上次的情景,她从贺闯的办公室出来,唇上的口红没了一半。 他看着她的背影,脸一下沉了下来。 会议继续,江穗月感觉有人一直盯着她看,她从笔记本抬头,看向何晋深。他一脸阴沉,如果不是场合不对,她猜他下一秒就想大声质问她。 好不容易熬到会议结束,会议室内一片欢声笑语,所有人都在为接下来的小长假感到开心。 -- 第49页 江穗月回到办公室,欢乐的氛围没有感染到她。她看着日历,今年只剩下最后3天,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日子好像没什么变化,对她来说,春节还没有元旦带给她的仪式感强。 墙上的钟时针指向5 ,她拿起包,锁好办公室的门,离开公司。 这个点还没到下班时间,电梯没等多久就到了,门合到一半,何晋深一只手挡住半合的门,走了进来。 到了停车场,江穗月把车钥匙递给他,她精神不佳,最近几天都是他开车。 街上过年氛围很浓,全城张灯结彩,路灯都挂上红灯笼,在这个全国人民其乐融融的日子里,她显得有些另类。 “下午你在贺闯办公室… …发生什么事了?”他突然问道。 “没什么,我们经常一言不合就吵架,不信你问许允之。” “贺闯能忍你这么久,想必你肯定有什么过人之处。”他嘲讽道。 “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公司里在传你们的闲话… … ” “他们还说我跟你有一腿呢。”江穗月笑了。 他转过头看她,面色不渝。 她抬起手,手指划过他的脸颊:“干什么?吃醋啊?” 何晋深冷哼一声,拍开她的手:“我在开车。” “我跟贺闯现在不会有什么,以后也不会有。” “那就是过去有过… … ”他一下抓住重点。 “不愧是高材生… … ”她笑着调侃,却没反驳。 江穗月坐在沙发上看他收拾行李,他自己的东西不多,主要还是给父母买的礼物。 “你真的不跟我去三亚?”他问。 “不去。”她又问:“你什么时候走?” “明晚。” 她低低“嗯”了一声,再没说话。 何晋深拉开暗格的拉链,见里面鼓起一团,伸手进去掏了出来,原来是那件橘色波点泳衣。 “怎么还有女装泳衣?”江穗月盯着那吊带问。 “之前打算送给你的。”他淡淡道。 “之前?” “ 8年前。” 她脸色变了变:“那这质量还挺好的,什么牌子啊?” 她拿过一看,是一个古早女生饰品品牌,早就倒闭了。 他合上行李箱,看向她,见她低头装模作样地研究那件泳衣。他起身,坐到沙发上,一把抱起她,将她按在大腿上。 江穗月还没反应过来,唇已经被他堵住。她双手抵在他肩上,推了两下没推开。 “你什么意思?”她咬住他的下唇,得到点喘息的机会,含糊不清地问道。 何晋深没回答,将她按在沙发上。 “走之前还要来一炮?”男女力气悬殊,江穗月这人性子刚烈,床下要占上风,床上也如此,挣不开他,只好用言语激怒他。 “你这嘴真不适合说话。”他捏住她的下巴,重新吻住她。 第31章 平日里的何晋深是温和的,但是只要做这种事,霸道本色就露了出来。 她双手被他反剪至身后,挺起胸,唇被他啃得生疼。 “你能不能轻点儿……”她不满地皱眉。 “我记得你喜欢粗鲁一点的。”他笑哼,褪去她的衣服。 “你也不看看你一把年纪了,小心闪到腰。” 何晋深闻言,放开在她身上乱揉的手,直起身。 江穗月以为他要离开,还没反应过来,身子一轻,被他抱了起来。 “我还是喜欢你那张床。”他笑笑:“更好发挥……” 她的身高在女生里不算矮,然而他轻轻松松就把她拎了起来,她整个人贴在他怀里,他的手抚摸着她的背,这让他们看上去……亲密无间。 这晚,他绝对是超常发挥了。 江穗月感觉浑身像散了架,躺在床上喘气,有那么几个瞬间,她脑子里浮现“灵欲合一”四个字。 她撑起头看身侧的男人,他也就头发丝乱了一点而已,看上去还精神气十足,像是随时能再战十场。 “你不累吗?”她衷心问道。 何晋深瞥了她一眼,被子下的手捏了捏她的大腿,嘲讽道:“需要锻炼… … ” 江穗月抬腿踢了他一下:“你别得了便宜还卖乖。” 他一把将她抱进怀里:“我得什么便宜了?这种事你情我愿… … ”他学她的语气。 江穗月身子轻微扭动,被他一把按住:“你能不能别老这么扭?” “想出去裸奔。”她望向窗外,突然道。 何晋深跟不上她跳脱的大脑,闻言一笑:“这种天气裸奔怕是会冻死。” “有时候总想做些疯狂的事。” “比如裸奔?” 她笑:“你陪我吗?” 他摇头:“不安全。” “这么晚了,应该没人会看到。” “你认真的?” 她哈哈大笑:“你还是这么不经逗。” 这是何晋深第一次见到她这样开怀大笑,他有点看愣了。 “干什么?”她浑身不着一缕,见他眼神变得火热,以为又是想干那种事。 “你应该多笑笑。” “不笑犯法吗?” “笑起来好看。” 他的眼神太赤裸裸,不带一丁点掩饰,江穗月顿时有些无措,她推开他,想下床,刚挪动两下,身子被他抱住。 -- 第50页 “去哪里?”他的唇就贴着她耳垂,声音略微沙哑。 “想喝水… … ”她随口道。 “我去给你拿。” 何晋深倒了杯热水,递给她,手掌心一摊开,上面两颗药丸。 江穗月见到那药,今晚的好心情在这一刻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不想吃。”她的语气里有些赌气撒娇的意味,话刚出口,她自己都吓了一跳。 “多大的人了,还不好好吃药。”他坐下,将药丸放进她手中:“我不在这几天,你也要按时吃药。” 她沉着脸,将手中的药丸往身前一扔,那两颗蓝色药丸落了地,在地板上滚了个圈。 “你出去吧。”她冷冷道。 她的脾气来得莫名,何晋深也没恼,弯下身子,将那药丸捡起。 “跟药发什么脾气… … ”他抚摸着她的背,安抚她的情绪。 “这药吃完,跟个废人差不多,记忆力变差,又嗜睡… … ”她眼底没了光。 “这只是个过程,等病好了,这些症状都会消失。”何晋深感觉此时心脏像被一只手死死捏住,心抽抽地疼,疼得他几乎呼吸不过来。 “病好… …什么时候能好?抑郁症就是长期的慢性病… … ”她颓丧地摇头,但还是把药吃了。 这晚,何晋深没走,她就躺在他身边。她的头枕在他的手上,脸靠着他的胸膛,呼吸均匀,已经睡了过去,可他却失眠了。 江穗月这人看上去没心没肺,世间万物,就没一个人一件事能走进她心里,她对人对事都冷漠异常,就连他们的感情,她说弃就能弃。 可偏偏这样一个人,为什么会得这种病? 假期的好处之一是可以睡到自然醒,江穗月起床时,已经是下午一点,很多年没睡过这么久的觉了。何晋深不在房间,她拧开门出去,见他正坐在沙发上看电影,《让子弹飞》,没想到8年过去,他还没看腻。 他脚边是他的行李箱。 “我改签了。”见她出来,他道:“一会就走。” 江穗月“嗯”了声。 “我买了你的票。”抢在她开口前,他继续道:“酒店也订好了,这几天我不会去打扰你,你就当换个地方散散心。这边实在太冷,你没必要跟自己的身体过不去。” 她哑口无言。 最后一天班,公司里每个人都在摸鱼,就等着时间一到立马走人,方绮敏回完最后一封邮件,关好计算机,锁好门窗,跟助理打了声招呼,下楼,她约了理发师做头发。 电头发是个漫长的过程,她翻了几页杂志,觉得没意思,掏出手机,拨通江穗月的电话。 “今晚一起吃个饭?”她问。 “我在机场。”她那边很是嘈杂。 “去哪里?” “三亚。” 方绮敏闻言,来了兴致:“你终究还是没忍住诱惑… … ” 江穗月笑笑,不置可否,又问道:“你今年怎么过?” “睡着过。”她打了个哈欠:“假期对于我来说就是奢侈品,就想把每一分钟都拿来睡觉。” 她话音刚落,看到身侧的门被打开,见到来人,她愣了一下。 高谦明正好也看了过来,方绮敏只好对他笑笑:“高总,好巧。” 他跟身边的女伴不知说了句什么,朝她走了过来。 自从上次酒店里闹得不欢而散,他们再没联系过。 “一直想找机会跟你吃顿饭。”他道。 “高总贵人事多。”她笑笑。 “还在生气?”他沉声问道。 这话一出,气氛立即就变了。 方绮敏收起笑脸:“没有。” “今晚给我个机会,跟你道歉?” “抱歉啊高总,今晚有约。” 他愣了一下,又笑道:“那改天。”顿了顿,又问:“我听说你们签了周凌?” 周凌是当下最火的原创歌手,跟公司的品牌调性其实不太搭,奈何某位高层的女儿是他的忠粉,硬是把这个代言给了他。 方绮敏点头:“对。” “周凌在我们网站的粉丝破千万了,既然他现在也是你们的代言人,关于冠名,我们再谈谈?” 方绮敏顿时心跳漏了一拍,有柳暗花明又一村之感,明知道他动机不纯,还是点了点头。 “那今晚?”他又问。 她一咬牙:“行。” 第32章 江穗月拉开窗帘,窗外就是大海,刺眼的阳光容易让人忘记这还是冬天,她仰起头,闭上眼,晒了好一会太阳,才到浴室洗漱。 昨晚,何晋深把她送到酒店便离开了,走前他眼神复杂,想说什么,但终究还是没说。 江穗月涂了半瓶防晒,没化妆,穿了件及脚踝的七分袖连衣裙,脚上踩着人字拖,下了楼,看到酒店门口排列的椰子树,这才有了度假的真实感。 这些年江穗月跑了国内外不少地方,大部分都是出差,真正去旅游的少之又少。祁凯多次建议她出去走走,但她兴趣寥寥,她想,她缺少的应该是探索这个世界的好奇心。 这次是第二次来三亚,上回来还是参加一个业内活动,在酒店呆了两天就走了,也没时间出去逛逛。 管家见她一个人,又是午饭时间,走上前来问她是否要用餐。 “不用,谢谢。”她客气道:“这附近哪里可以租车?” -- 第51页 “我们这里就有租车服务,请问您什么时候需要用车?” “就现在。” 等车来的时候,她到沙滩走走,中午的沙滩人不多,几个小孩撒了欢地四处跑,情侣坐在遮阳伞下聊天,江穗月望着波光粼粼的海面发了会呆,心想一定要去买顶草帽戴戴。 车来了,一辆马卡龙粉的敞篷车,管家抱歉地对她笑笑:“其他车都被预订了,现在只剩下敞篷车。” 江穗月点了点头,办了手续,付了押金,拿过他手上的车钥匙。 管家贴心地给她准备了一份自驾游地图,有一段被重点标出,太阳湾路,她设置好导航,启动车子。 三亚的风带着湿意,空气中弥漫着果甜跟花香,游人不再步履匆匆,而是从容地享受慢生活。都说旅行是自我充电,江穗月此时无比赞同这个观点,她的心情明显地雀跃起来。 去太阳湾的路上,有一整面的墙种满了勒杜鹃,成团成团簇放,生机勃勃,不少游客停下拍照,江穗月也把车停在路边。 路边摆了不少小摊,江穗月买了一顶草帽,又挑了一个墨镜,小摊主人是个小女孩,皮肤黝黑,一双眼睛炯炯有神。 “多少钱?”她问。 “收您80 。” 看这材质一点也不像这个价格,但江穗月还是扫码支付了。 也许是没见过这么大方的买家,那女孩又拿了个夸张的草莓发箍递给她:“这个送你吧。” 江穗月笑着接过。 有人轻拍她的肩,她转过身去,是一对情侣。 “你好,请问能不能帮我们拍个照呀?” 江穗月点头,接过他们递来的手机。 拍了几张,女主人看着照片,喜上眉梢,看上去是真的很满意。 “我也帮你拍个照吧。”她道。 江穗月想摇头,但余光瞄到那爬满整面墙的勒杜鹃,她还是点了点头,戴上那简陋的草帽。 “你长得真好看。”女主人不吝啬地夸她。 有了这个插曲,江穗月心情好了不少,心情一好,肚子的饥饿感变得异常强烈。 她在路边选了家较为干净的小摊,买了个手抓饼,一份炸鱼,还有一杯椰汁,味道平平无奇,吃没几口再也吃不下,肚子填不饱人就容易烦躁,于是拿出手机找地方吃饭。 附近有一家网红餐厅,就在海边,看照片还不错,她驱车前往。 饭点刚过,餐厅人却不少,她在外面的二人桌坐下,海风扑面,很是舒适。 一个人吃不了多少,但江穗月还是点了四个菜,还有一杯甜度惊人的芒果汁。 身边都是成群结队的游客,就她一个人,没过一会,对面的位置坐下个男孩。 “里面还有位置。”她抬头,不满道。 男孩看上去很年轻,高大又白净,模样周正,人们对美好的事物总是比较宽容,江穗月脸上的神情柔和了些。 男孩听她这样说,脸一下红了,迟疑地问:“可以要一下你的微信吗?” 江穗月见他脸红,来了兴致,笑着逗他:“为什么?” “想… …认识一下你。” 她没说话。 “你是来… …度假的吗?” 她点头。 “我也是… … ” 江穗月放下筷子,见他窘迫得厉害,才缓缓开口:“抱歉啊… … ” 男孩猛地站起身,给她鞠了个躬,说了句对不起就走了,身后传来爆笑声,估计是他的朋友正在嘲笑他。 江穗月心想,这就是青春啊。 不可避免地就想到了何晋深,曾经他也是这样,跟她说话会脸红,她逗弄几句,他耳根子都是红的。 男孩们走了,他们应该是来骑行的,一人一辆越野自行车,她看那男孩戴好头盔,目光灼灼地往她这边看,过了会,他又跑了过来:“我没有恶意,就是第一眼看到你,就觉得你是我的理想型… … ” 说这话的时候,他紧张得手都在抖。 跟异性说话都能紧张到发抖的男性物种江穗月很多年没见过了,她鬼使神差地报出了手机号。 男孩激动地连连点头:“我记下了。” 他们走后,她忽地笑出了声。 碰巧手机震动,她拿起一看,见到备注,接起。 “说好的不打扰我呢?”她懒懒问道。 何晋深在那头笑了笑:“没忍住。”他又问:“看你心情好像还可以?” “嗯。”她道:“刚刚被一个大学生要了微信号。” 那头,他沉默了半晌。 “大学生有什么意思?”他冷哼道。 “年轻啊… … ”她笑笑:“可塑造性强。” 他想起那个圣诞夜,KTV门口,她好友说包厢里还有4个小鲜肉正等着她。 “你现在口味这么重?” “谁能不爱年轻的肉体呢?” 何晋深隐隐有了点危机感,他问:“你现在在酒店吗?” “不在。”她喝了口芒果汁,皱眉,怎么会有这么甜的东西:“我在太阳湾。” “怎么跑那边去了?” “租了辆车,随便走走。” “今晚一起吃饭?”他问。 “你不用陪父母?” “他们今晚有约了。” 江穗月没多犹豫:“行啊。” “我把地址发给你。” -- 第52页 “好。” 第33章 何晋深订的餐厅离太阳湾不远,在一家五星级酒店里面,并不难找。江穗月把车子开到门口,正好是日落时分,不少游客到此看夕阳,门口的停车位已满,在停车场兜了几圈才找到一个位。 到沙滩的时候,日落将近尾声,只剩下海平面上一丁点昏暗的光。据说这家餐厅是看日落最佳地点,人生总有一些遗憾,正如此时。 餐厅布置很是温馨浪漫,纱幔飘荡,气球点缀,每个卡座离得很远,私密性极强,除了一两桌是带孩子来的,其余都是情侣。侍者的笑容就像白天的太阳,现场还有歌手献唱,一切能渲染氛围的东西,这里都有。“ 请问您有预约吗?”侍者问。“ “一号桌。” “请跟我来。” 何晋深已经坐在位置上,见到她来,起身帮她拉开椅子。 他重新落座,眼睛停留在她脸上,端详许久,才问道:“冷不冷?” “昼夜温差有点大。”今天中午出门正是阳光最猛烈的时候,身上的长裙穿着还有点热,现在太阳下去了,海风一吹,确实有点凉。 他打开一旁的购物袋,从里面拿出来一条围巾,正是她送给他的那条:“洗过了,你先披上。” 江穗月没跟他客气,接过,将自己裹了起来,一瞬间,鼻尖萦绕的尽是他的味道。 “看看吃点什么。”他把餐牌送到她面前。 “我不饿,中午吃得晚,你点吧。” 他招呼侍者点菜,江穗月环顾四周,有两个女侍者穿着精致的旗袍,手中举着火把,正朝他们的方向走来。原来他们桌子旁边有一团柴木,柴木被点燃,不少人往这边聚集,歌手也换了场地,在篝火前方支了张椅子,手里捧着一把吉他。 “这世界有那么多人,人群里敞着一扇门,我迷朦的眼睛里长存,初见你蓝色清晨… … ”歌手声音略带沙哑,虽然只有几句,但是娓娓道来 ,感情充沛,热闹的沙滩在这略带伤感的歌声中渐渐静了下来。 江穗月撑着头听。 “光阴的长廊,脚步声叫嚷,灯一亮,无人的空荡。” 最能牵动人的情绪的,一是音乐,二是香水,这话忘了谁说的,她此时对这句话感触颇深。 她很少会怀念自己的青春,很少悼念从前,甚至她很排斥想起过去。但这会,愁绪被歌声挑起。 “没想到,我们也30岁了。”她淡淡问道:“你会想起以前那些日子吗?” “会。”何晋深喝了口红酒,毫不犹豫道。 “我对那些事的记忆已经很模糊了。”她转过头来,对他笑笑。 “努力想,总能想起来。” “上一次我们这样约会,好像还是在大三下学期。”她道。 那时候是端午节,有个三天小长假,周尧组织了一次两天一晚的徒步旅行,目的地就在邻市的青乔山,青乔山陡峭难爬,但它的山顶可以看到绝美日出。江穗月一听到要露营立马说不去,何晋深却很感兴趣,好求歹求终于让她松了口。 一路上,他跟在她身后,帮她背包,给她擦汗,扶着她一步一步走,生怕她一个踩空摔倒,手就没离开过她的腰。不断有人打趣他们,再怎么被挖苦嘲讽,何晋深也不在意,他眼睛里全是她,只有她。 那天晚上,她跟他一个帐篷,帐篷很小,小到两个人躺下刚刚好。 “你是不是故意拿错?我怎么感觉这帐篷是单人的?”她笑着拧了他一下。 “肯定是周尧省经费,买错了。”他脸不红心不跳地撒谎。 “这么窄,怎么睡?” “我抱着你睡。” 山顶的风很大,他怕她冷,脱下冲锋衣让她穿上。 “不用穿,穿了一会也得脱。”她道,说完觉得不妥,只见他一脸坏笑。 入了夜,所有人都回到帐篷,四周静悄悄的,他们躺在帐篷里接吻,吻着吻着就差点擦枪走火。 “不可以。”她摇头。 他虽然呼吸已经变得急促,但理智好歹还在,将她死死搂在怀里,按住她不让她乱动:“小猫,我们什么时候才能每天晚上都这样抱着一起睡啊?” 她还没说话,他又道:“我们一定可以考到一个学校。” “那如果我们分开了呢?”她在他怀里淡淡问道。 “分开?” “嗯,如果没在同一个学校,异地啊,或者… … ” “研究生也就3年,即便分开3年,我对我们的感情也有信心。”他笑了笑,捏了一下她的脸:“或者你愿意来东亭市吗?那边机会多。” 她看着他的脸好一会,侧过身去,声音闷闷的:“我考虑一下。” “我还是不想跟你分开。”他叹了口气,重新搂住她。 那时候的何晋深不知道,江穗月心里已经有了一套完整的方案,关于怎么拿到他的保研名额。 他还沉浸在美好的幻想里,怀里的她却已经把他算计得明明白白。 隔天醒来,有雨丝飘落,众人哀叹,下雨还看个鬼日出。 有人怪周尧,那么辛苦才爬上山,结果就是上来淋雨。 “怪我没用,怪天气预报吧。” 下雨,再待下去也没意思,于是开始收拾东西下山。 江穗月一夜没睡好,脚步虚浮,下山的路越发陡,她走着走着便发起脾气。 -- 第53页 “我背你吧。”他安抚好她的情绪后,又道。 “太危险了,不行。”她黑着脸往前走。 他跑过来牵她的手:“是我让你来的,日出也没看到,你不开心很正常,一会到山下客栈开间房,让你睡会好不好?” 她闻言,猛地停下:“何晋深,你明知道我在无理取闹,为什么不发火?你这脾气怎么这么… … ” “你脾气差,我脾气好,我们天生一对不好么?”他笑道。 “你好得不真实。”她喃喃自语。 走到半山腰的时候,雨停了,众人哀嚎,觉得这老天就是跟他们闹着玩。 何晋深看了眼天,沉吟道:“等着吧,一会太阳就出来了。” 果然,到山脚的时候,天空大亮,太阳缓缓升起。 江穗月的情绪已经稳定下来,抬头望天,嘲讽道:“果然选择比努力更重要… … ” 又有人怪周尧,为什么不再坚持一会,而是立马带着人下山。 “这他妈也能怪我?”周尧气得破口大骂。 一波三折的旅行在他们的嬉笑怒骂中结束,不算完美的两天一夜,却是他们最后一次旅行。 “这世界有那么个人,活在我飞扬的青春,在泪水里浸湿过的长吻,常让我想啊想出神。” 一曲终毕,掌声雷动,江穗月从回忆抽身。 何晋深的脸变得模糊,她才惊觉,她居然哭了。 他抽了张纸递给她:“刚刚想什么想得那么入神?” 她还没说话,手机响了。 是下午那个大学生,他发来信息:“明天晚上要一起跨年吗?” 江穗月撇嘴笑了笑。 何晋深眼睛死死盯着她的屏幕,自然也看到了信息的内容。 “明晚你跟我一起过。”他沉声道。 她惊讶地抬头:“说好的互不打扰呢?” 他咬牙:“你就气死我吧。” 她笑出了声,拿起手机,回复短信。 “你回他什么?”他问。 她叉了块水果放进嘴里:“他让我想起大学时候的你… … ” 他眼睛瞇起,静等她把话说下去。 “太像了… … ”她说:“我记得你那时候总是跟在我身后,送我回宿舍,有一次被我发现,我回头瞪你,你当时脸都红到耳根子了。” 他有印象,不自然地咳了咳:“你那会是不是把我当变态跟踪狂了?” “不是。”她摇头:“我觉得自己好像… …电视剧里的女主角。”她笑笑,又道:“那会流行看东野圭吾,我很喜欢《白夜行》里的女主角,我感觉我就是那女主角,你就是来救赎我的男主… … ” 何晋深不知道她还有这么中二的时候:“那你为什么瞪我?” “你老是默默跟着,为什么不跟我说话呢?”她问:“平时在教室遇到,你也不跟我打招呼。” “我以为你不喜欢。”他缓缓道。 江穗月喝了口酒:“明晚,还是在这儿过,怎么样?”她问。 他脸上神情终于有所缓和,声音沙哑道:“好。” 第34章 在这全国人民最忙碌的日子里,江穗月睡到下午2点,悠闲地护肤泡澡化妆,不可否认,她对今晚的约会有所期待。 何晋深到酒店门口接她,一见到她,他眼睛亮了一下。 她身材高挑,虽然不如方绮敏凹凸有致,但身上的肉都还算听话,该长的地方长,不该长的地方不长,身上的裙子是上次跟方绮敏购物时买的,一条墨绿色丝绒长裙,她刚上身,方绮敏让她一定要买,可惜她的码数剩下最后一件,正是她身上那件。略有小瑕疵,奈何实在喜欢,还是买了下来。 以为没什么场合穿,这次收拾行李时,她鬼使神差地放了进去。 他牵着她往里面走。 “不是去沙滩?”见他直奔电梯,她问道。 “跨年夜的位至少提前两个月订。”他直言道:“我订了总统套房,在顶楼。” 江穗月闻言,笑了笑,手摸着耳垂上的珍珠耳环:“你早就想好了吧?” 他一脸无辜:“你在说什么?” 电梯来了,他做了“请”的姿势。 江穗月瞥了他一眼,走了进去。 电梯内人不少,江穗月被挤到一角,她腰上多了只手。他虚搂着她,将她与人群隔离开。 总统套房不愧是总统套房,360度直面大海,还带着个大面积露天阳台。 房内刻意装饰过,床上铺满玫瑰花,还有两瓶红酒。 “我听说今晚的酒店都被炒到天价。”她弯下身子,捏起一块玫瑰花瓣,放在鼻尖闻了闻,淡笑道。 “还好。” “深信通的薪资架构我知道… …你这个位置… …一年再多也不超过… … ”她报了个数字。 何晋深拿来两个红酒杯,闻言挑眉道:“我工作这么多年,好歹还有些积蓄。” 江穗月笑笑,没再说什么。 他将红酒倒进高脚杯,递了一杯给她:“尝尝。” “不是酒店的红酒?” 他摇头。 她抿了一口,确实不错:“又是玫瑰又是红酒,还有什么惊喜?” 她推开阳台的门,走了出去,阳台中央有一个巨大的按摩泳池,泳池已经放满水,池中依旧是红得刺眼的玫瑰花。 -- 第54页 “这就是惊喜?”她回过头来看他,问道。 何晋深摊手:“酒店安排的,我真不知情。” 她当着他的面,脱去高跟鞋,坐在池边,将脚放进池中。 “你拿来泡脚?” “水温正合适。”她拍了拍身边的位置。 何晋深在她身旁坐下。 露台灯光昏暗,她的脸像是被镀上一层柔和的暖光,眼里含着一汪清水,恰到好处的妆容,香水更是被精心挑选过,就连发丝也带着风情,他直直地盯着她看,觉得此时的江穗月美好得不像这世间能拥有的。 海边有人在放烟花,一声巨响后,天空绽放出五颜六色的烟火。 江穗月抬头望天,脸突然被捧住,他的唇压了过来。 他动情得比她想象中还要快。 江穗月仿佛真的天生拥有这种能力,操纵男人的能力。 她抬手,勾住他的脖子,温柔地回吻。 “你… …也是酒店安排的?”一吻终毕,她的指尖划着他的下巴,一下又一下,哑声笑问。 何晋深听出她的话外之音:“我今晚不收费。” 她低低叹了口气,抿了抿唇,又问:“我的口红还在吗?” 他盯着她的唇,喉结滚动:“淡了点。” “今晚才刚刚开始,你就把我的妆给弄花了… … ” “那你想我怎么做?”他眼神暗了暗。 江穗月感觉此时自己仿佛置身火场,她正在被焚烧,身体热得厉害。 她打开小挎包,拿出根口红:“来,你帮我… … ” 何晋深接过,他捏着她的下巴,将她的脸对准自己。 冰凉的膏体落在唇上,江穗月红唇微张,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看。 没有镜子,她看不到自己此时脸上是什么表情。 何晋深描绘得很认真,她很美,就连唇纹也这样美,脑子里不可控地浮现过往一些旖旎的画面,他的呼吸渐渐急促,手指摩挲她的唇:“好了… … ” 江穗月还未开口,唇又被他堵住,那口红被她抬起的手一碰,落进泳池里。 口红遇到温热的水,立即融化,很快,一池子的水成了淡淡的粉,然而无人在意。 跨什么年,他应该是更想跨在她身上… …江穗月被他按在床上那一刻,心里想的是这句话。 紧身的丝绒裙上身难,脱下更难,他迫切得像个20出头的小男生。 “拉链在侧边。”她嘟囔。 交融那一刻,江穗月发现,她身上的火烧得更旺了。此时,在她上方的男人成了救火的人,她伸直长腿,圈在他腰上,用愉悦的神情肯定他,以换来新一场更激烈的纠缠。 最终,她叫到嗓子嘶哑,四肢发麻,他才心满意足地放过她。 “三个小时。”江穗月看了眼床头的钟,对他道:“可以啊何晋深,你破纪录了。” 何晋深收拾好自己,抱住她:“遇到好的对手了,你知道我一向遇强则强。” “我谢谢你。”她还在喘气。 “还来吗?”他看着她的脸,认真问道。 “你知不知道什么叫可持续发展?” 他笑出了声,抚摸着她的脸:“行,我听你的。” 两人躺在床上看烟花,肚子响起时,江穗月才想起今晚竟然还没吃晚饭。 “我订了餐,不过现在… … ”何晋深皱眉:“超时太多了,不知道还有没有。” 他起身去打电话叫客房服务,果然,那头说晚餐的厨师已经下班了,倒是可以叫宵夜。 江穗月匆匆洗了个澡,出来时,宵夜刚好送了上来。 满满当当一桌子海鲜,还有好几个甜点。 “这么晚… …吃这些?” “这是我们的年夜饭,马虎不得。” 说到年夜饭,江穗月想起他父母:“你不用陪父母?” “中午跟他们吃过了。”他对她笑笑:“再说了,我说今晚陪女朋友吃饭。” “你说什么?” 他拉过她的手,在沙发坐下。 他敛去笑容,正色道:“你还愿意做我女朋友吗?” 在江穗月对今晚所有的预想里,是没有这一项的。 她表情有些不太自然:“为什么要把事情复杂化呢?” “那你把我当成什么?”他淡淡问道:“你之前那些一夜情的男人?” “我觉得我们目前这样的关系就很好。”她耸了耸肩,想表现得淡然:“很轻松,没压力,不用对谁负责… … ” “你知道我不适合玩这种游戏。”他的脸沉了下来。 今晚的氛围实在太好,好到江穗月不愿意去破坏它,她决定先安抚好他的情绪。 “你让我… …考虑考虑行吗?” 何晋深也知道这种事急不得,她给了台阶,他便顺着下。 两人吃着菜,喝着酒,不知不觉时间悄然来到12点。 两人举杯,相碰:“新年快乐。” 跨年的钟声响起,烟花爆竹声空前响亮,江穗月躺在他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合上了眼:“有点困了。” “困就睡会。” 没想到这一觉一睡就到凌晨3点。 她睁开眼睛,望向床头,原来是他的手机在震动,她就是被这震动声吵醒的。 身旁的男人睡得正熟,她没想叫醒他,拿过他的手机一看。 -- 第55页 6通未接电话,曼宁… … 她按下接听键。 “何晋深,你终于肯接电话了?”甜美的女声,带着怒气。 “你哪位?”江穗月问。 那头的人听到她的声音,静了下来,许久,她才问:“你就是岁月?” “你认识我?” “果然是你… … ”周曼宁的声音是前所未有的悲凉。 那头挂了电话,江穗月拿着他的手机怔愣半晌,她还在琢磨那四个字。 果然是你… …是什么意思? 第35章 假期最后一天,江穗月约方绮敏喝下午茶。见到她的新发型,她眼睛一亮,由衷地夸道:“很适合你。” 方绮敏笑笑:“我以为你会多玩几天。” “你的礼物。”江穗月拿出免税店的购物袋,递给她。 方绮敏打开一看,里面是一个正方形首饰盒,她以为会是耳环,没想到竟然是一枚戒指。 “我很喜欢。”她笑得很是开心,将戒指取出,戴到左手的中指上,尺寸刚刚好。 “你这个年过得怎么样?”江穗月喝了口咖啡,问道。 “不好不坏。”她眼神闪烁。 实际上是糟糕透顶。 那晚,她去赴高谦明的约,原本是打算只谈公事不谈私事,可他竟然把她带到歌剧院。 “ 《芝加哥》?”她看到票上的剧名,有点意外。 “看过?” “看过电影。”她道:“怎么突然想看歌剧?” “朋友给了两张票,不想浪费。” “我以为我们今晚是来聊工作的。” “现在是下班时间。”他道。 “那高总还是找别人吧,我还有事… … ”她要走,却被他拦住。 “给我个机会,跟你道歉。”他语气诚恳。 “其实我后来想了想,你会那样想也无可厚非。”她盯着握住她手腕的手,淡淡道。 “我可能… …词不达意… … ”他叹了口气:“总之,我从来没想过你会拿身体跟我做交易,这是羞辱你,也是羞辱我自己。” 既然他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方绮敏觉得再纠结下去略显矫情,想了想还是跟他进了歌剧院。 临近过年,回家的回家,出游的出游,东亭市几乎成了空城,但没想到大厅内座无虚席。 《芝加哥》是几年前看的电影,因为当时看了《BJ单身日记》很喜欢蕾妮·齐薇格,便找了她的其它电影看。方绮敏对音乐剧兴趣不大,只记得蕾妮那极其诱人的身体,最近正在流行纯欲风,她认为《芝加哥》里的蕾妮就是纯欲风天花板。 现场看音乐剧跟计算机里差别很是很大的,她以为这两个半小时会很难熬,没想到一下就过去。 看完歌剧,他把她送到家楼下。 “你今年在这边过年?”他问。 方绮敏点头,她知道高谦明是本市人,心里想着他问这个问题意图是什么。 下了车,高谦明让她等等,他打开车尾箱。 这个动作很熟悉,方绮敏想起几天前,孟叙泽也是这样,不同的男人,不同的车,相同的是,他们都有礼物要送给她。 他拿出一个礼盒袋,看到上面的logo时,方绮敏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新年礼物。”他笑道。 她没接,干笑道:“谢谢,不过礼物就不用了。” “就当是我向你赔礼道歉。” “那也不用这么大礼啊… … ” 他拉过她的手,将那带子套在她掌心:“忘了说,你的新发型,很美。” 被优秀的异性且有好感的异性夸奖,方绮敏承认,这一刻,她的心跳有点快。 荷尔蒙战胜了理智,她随即问道:“要不要上去喝杯咖啡?” 这一晚,她不知道是谁得逞了。 事后,高谦明抚摸着她的头发,柔声问道:“为什么会选这个颜色?” 方绮敏在发型上一向是保守派,多年不变的栗色大卷,今年却异常想做出改变,改了以往的风格,选了亮眼的暗橘色,大卷也变成了时下很流行的羊毛卷。她的发型师对自己的作品很是满意,方绮敏同样很喜欢,她觉得这个发型让她看上去至少年轻5岁。 “觉得特别,反差大,显嫩。”她道。 “很好看。”他再次夸道。 “你不觉得太夸张吗?” “不会,很适合你。” 她在他唇上亲了一下:“我就喜欢听你说话… … ” 他反客为主,一把搂过她,开启新的激战。 在没有酒精,且没有刻意营造氛围的情况下,她跟高谦明睡了,且这一睡,就是几天。 终于,在大年三十这天,她决定赶他走。 “不能再这样下去… … ”她抓了抓头发,语气是不加掩饰的烦躁。 “我哪里让你不满意了?”他不解。 就是太满意了,满意到她害怕了。 “你把衣服穿上,走。”她说完,碰巧铃声响起,于是走去开门。 门外,是她怎么也没想到的人。 孟叙泽看了眼手表:“ 1点多了,刚起床?” 方绮敏揉了两下脸,心里一凉,祈祷高谦明不要在这个时候出来,如果出来,希望他能穿着整齐。 然而祈祷没用,高谦明穿着家居服,顶着一头乱发出现,还要问她:“谁啊?” -- 第56页 少女时期的方绮敏爱看少女漫,幻想过无数回两个男人为她打架的场景,但是20岁之后,这个想法就没再有过,因为她发现自己根本看不上有暴力倾向的男人,哪怕是冲冠一怒为红颜。 孟叙泽的笑容僵在嘴角:“男朋友啊?” 她摇头:“不是。” 说完,更加解释不清了。 孟叙泽离开时脸色十分难看,方绮敏凭借这么多年浪迹情场修炼起来的嗅觉跟第六感,她惊讶地发现,他应该是吃醋了。 “刚刚那人是谁?男朋友?追求者?还是前男友?” 方绮敏还沉浸在“孟叙泽是不是想旧情复燃?”的疑惑里,她根本没听清高谦明说了什么。 他于是又问了一遍。 “前男友。”她闷闷道。 “分手多久了?” “四五年吧,记不清了。” “初恋?” 她点头,略有些惆怅。 “你不去跟他解释?”他冷声问道。 方绮敏惊讶地看着他:“怎么解释?你穿成这样,解释得清楚?” “你们公关不是最擅长把黑的说成白的?” 这话她就不爱听了:“你这是职业歧视,刻板印象。” 他冷哼一声,回房换衣服。 结果,他们也是不欢而散。 他走后,方绮敏看着衣柜里款式一样颜色不同的两个手提包,心情十分复杂。 高谦明之后再没联系过她,至于孟叙泽,他给她发过短信,询问她是不是交了男朋友,她不知道怎么回,干脆没回。 这个年,真是过得既无聊,又烦闷。 “你呢?”她问江穗月:“我猜你跟何大帅哥肯定发生了一些不可描述的事。” 江穗月笑了笑,“嗯”了声。 “那你们现在是… …什么关系啊?” “你跟高谦明是什么关系,我跟他就是什么关系。” “你干嘛扯高谦明身上。” “我看到你秒删的朋友圈了。” 几天前,方绮敏发了张自怕,又秒删,因为她发现,身后的玻璃上映出高谦明的影子。 “你居然看到了,没到一分钟我就删了。” “所以你跟他… … ?” 方绮敏想了想,把那两个包的事说了,说完又扯了扯嘴角:“你说这种事怎么会发生在我身上呢?” “这不挺好,说明你依然很有魅力。” 她摇头:“我只觉得… …很烦。” “你心里更偏向哪一个?”江穗月问。 “现在是挑产品吗?AB里面择优入选。”她笑笑:“也许过几天,有更好的C出现呢?” 江穗月闻言,认同地点头:“你知道我最喜欢你哪点吗?” “哪点?” “永远以自己为先。”她笑道。 方绮敏拿起咖啡跟她碰杯:“彼此彼此。”又问:“所以,你跟何晋深不可能了?” 说到这个,江穗月脸色微变:“他有更好的选择。” 她把周曼宁的事简单说了一下,又道:“如果他聪明的话,就应该跟她在一起。” “感情这种事又不是写程序,不允许出bug ,你就是何晋深的bug … … ” “既然是bug ,就应该修正。” “你对他真的一点感觉也没有?” 江穗月沉默。 第36章 会议刚结束,江穗月手机响了,那头是个男人,说话带着口音,他说了三遍,她才听清楚,原来是定制的床到了。 碰巧何晋深落下一支笔在会议桌,折回来时,见她站在窗边,刚挂下电话。 “你的床到了。”江穗月见会议室内没其他人,对他道。 “那现在回家一趟。”他道。“我下午约了个广告商,你回去吧。” “行。” 两人说着话,江穗月突然瞄到门口有人。 许允之走了进来,脸上是掩饰不住的惊讶,她调整好自己,对江穗月道:“冯总刚刚打电话来,他下午临时有事儿,再另外约时间。” 江穗月点头:“好,我知道了。” 许允之转身就走,江穗月对上何晋深似笑非笑的脸,她叹了口气:“这下好了… … ” “既然是事实,你怕什么?” 她跟他擦身而过,轻声道:“你别告诉我你不知道她对你有意思。” 出了会议室,两人前后保持着距离,一直到电梯口,他才道:“还真不知道。” 电梯门打开,是贺闯,见他俩站一块,微微一愣,又笑道:“下去吃饭?” 江穗月“嗯”了声。 电梯内,何晋深道:“我不喜欢贺闯看你的眼神。” 她瞥了他一眼,这还没确定关系呢,他倒霸道上了。 “什么眼神儿啊?”她故意问道。 “就像狗看到肉骨头。” 听他把贺闯比作狗,她微微一笑。 贺闯对江穗月的感情很复杂,他感觉她就像一个难度很高的乐高玩具,要一点点砌,这个过程是充满趣味性的,成品也令人满意,他很享受他们目前的关系,拥有共同利益的战友,又带点暧昧,她这人拎得清,不会在一些无谓的事情上纠缠。但也太拎得清,让他经常有挫败感。 何晋深的出现,破坏了这个游戏的趣味性。 回到办公室,想到方才他俩站一块的场景,越想心里越不舒服,干脆拿起手机,拨通江穗月的电话:“你吃完饭到我办公室一趟。” -- 第57页 没等她回答,他挂了电话。 这头,何晋深听说她要回公司,皱眉道:“我看他就是存心的,真急着这一时?” “官大一级压死人。”江穗月从包里拿出钥匙给他:“你回去吧。” 江穗月回到公司,敲响他办公室的门。 “进来。” 她推门进去:“什么事儿啊?” “坐。” 江穗月在他对面坐下。 他从办公椅起身,绕过办公桌,来到她身前。 他居高临下看着她,突然俯下身,凑近她的唇,盯着她亮晶晶的唇釉,道:“这个颜色以前没见你用过。” 江穗月不自然地侧过头,离他远了些:“嗯,新买的。” “这么少女的颜色,不适合你。”他眼神暗了暗,说出的话耐人寻味:“看来是找回青春了是吧?” “你叫我来就为这事儿?” “你跟何晋深,是不是在一起了?”他问。 她猛地抬头看他:“这是我的私事。” “你的私事就是我的事。” “贺闯。”她直呼他的名字:“你脑袋被车撞了是吧?” “我一直以为我们很有默契… … ”他的手摩挲着她的下巴,脸上满是嘲讽:“如果何晋深知道我们的交易,你觉得他还会跟你在一起?” “你威胁我?”她挑眉。 “这怎么能算是威胁呢?”他笑了笑:“你自己心里不清楚么,你跟他在一起,本来就动机不纯… … ” 江穗月冷下脸:“只要你不说,他永远都不会知道。”她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损人不利己的事,我相信你没那么蠢。” “我后悔了. . . . . . ”贺闯苦笑:“我不应该让你去勾引他,这是我做过最蠢的事,我们还跟以前一样行不行?” “财务自由不要了?”江穗月一脸不可置信,讽刺道:“我有这么重要吗?” “你在生我的气?”他眼睛亮了一下:“你知不知道我每天都在后悔,尤其是看到你跟他在公司. . . . . .每次你们站一块,我就嫉妒得发狂。” “虚伪。”她不屑道,为什么这男人能这么虚伪,眼看荣达收购案已经上了正轨,正在按计划推进,他的目的达成了,现在才来演这么一出,钱也要,女人也要,太贪心。 “跟我在一起,我把我的所有都给你。”他目光灼灼地盯着她。 “不用,有你那10%已经足够。”她缓缓笑道。 贺闯被她一激,按住她的头吻了下去。 男女力气悬殊,江穗月挣了几下没挣开,牙齿死死咬住他的下唇,他吃痛,终于松开她。 江穗月扬起手,一巴掌狠狠甩在他脸上:“你疯了?” “我还真是疯了… … ”贺闯舔了舔下唇,语气狠厉。 江穗月摔门而出。 顶楼天台,她点燃一根香烟,狠狠抽了一口。 贺闯虽然说了些似是而非的话,但她相信,他还是理智的。这话要真传出去,让所有人知道他利用女下属使美人计性贿赂,他的处境不会比她好到哪里去。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事,贺闯绝对不会干。 然而方才她还是慌了,如果真让何晋深知道她跟贺闯之间的交易,他会怎么做?他要知道了,他们就真的再也走不下去了。 到这一刻,江穗月才突然醒悟,原来她真的想过“跟他走下去” 。 她下了楼,跑到马路边扬手拦车,她这会真的特别想见他。 何晋深刚送走送货师傅,门铃响了,他走过去开门,门外是风尘仆仆的江穗月。 她发丝凌乱,手上只拿了个手机,包也没拎。 “你怎么回来了?”他话还没说话,被她一把吻住。 门在身后合上,她的手强势地搂住他的脖子,踮起脚尖,仰着头,撬开他的唇。 何晋深为她突然的主动感到惊讶,但他什么也没说,搂紧她的腰,将她整个身子往怀里一带,回吻。 一吻终毕,她气喘吁吁,靠在他胸膛。 “发生什么事了?”何晋深抚摸着她的背,柔声问道。 “床装好了吗?” “好了。” “你喜欢吗?” “有点色差,但还能接受。” “你那天那句话还有效吗?” “哪句?” “你自己想。” 他哑声笑道:“你考虑好了?” 她闷闷“嗯”了一声。 “绝对有效。” 江穗月闻言,唇角勾起:“行。” “受什么刺激了?”他问:“怎么突然就想明白了?” “这天气太冷了,就差个暖被窝的人。”她笑道。 “那刚买的床怎么办?”他一本正经问。 “退了?” “定制的好像不能退。” 她将他搂得更紧,闻着独属于他的味道,心逐渐平静:“真没想到,这么多年,兜兜转转还是你… … ” “算好事还是坏事?” 她没回答,而是重新堵住他的唇。 第37章 东亭市的春天是江穗月最喜欢的季节,满城树木拼了命地往上长,鲜花肆意绽放,天气终于不是雨雪天,冻结的溪河也开始流淌,目光所及都是一副生机勃勃的繁荣景象。更重要的,终于可以脱去沉得重死人的冬装。 即便气温依旧低,但阳光明媚,尤其中午时分,温度最是舒适。江穗月缓缓转醒,眼睛一睁开,是直射的阳光,待适应了光线,才发现自己躺在阳台的躺椅上睡着了。 -- 第58页 方才徐医生来过,例行聊天后,她终于道:“可以减药了。” 闻言,江穗月有恍如隔世之感,这是这么多年第一次减药,说明情况正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她知道,这少不了何晋深的功劳。 他们同居已有一段时间,他事无巨细地照顾她的生活起居,某些时刻,江穗月会生出两人是老夫老妻的错觉。即便8年没见,但是她的喜好他都刻在心里,从来没忘记过。 这种相处方式让她着迷,但也偶尔会不安。 容易乐极生悲,这是她性格里最大的缺陷。 “醒了?”他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江穗月站直了身子,扭过头看他。 他实在太高,头仰久了脖子酸得厉害。 “这天气真舒服。”她道。 “出去走走?”他问。 她欣然应下。 没有目的地,开了车瞎逛,全景天窗一开,阳光照进车内,舒服得人动也不想动。江穗月窝在副驾驶座上,心情很好,一路上给他介绍地标建筑。 过了海德路,她幽幽道:“这一块开车要特别注意,一车下去,能撞倒十个亿万富豪。” 何晋深来了兴趣:“这么厉害?” 她望着窗外一排排的小洋楼,眼里有光:“富人区,这些房子都有市无价。” 何晋深也望了出去,这些房子外观独特,像极了欧式建筑,估计是民国时期留下来的,地处市中心,周围都是高楼,偏偏只有这一块全是四五层高的小洋楼,不用想也知道住这里的非富即贵。 “我什么时候才能住这样的房子啊… … ”她脱口而出。 何晋深看着她的侧脸,笑了笑:“要住这样的房子并不难,主要还是看地段。” 江穗月低叹:“你说得对。”她又道:“第二套房的首付要7成,等我攒到首付,房价不知道变成什么样儿了… … ” “你想换房?”他问。 “想啊。”她对他笑笑:“你不觉得现在那套房子很多缺点吗?楼龄有点大,隔音不好,最重要还是太小了… … ” 何晋深沉吟半晌:“我还有一些积蓄… … ” 江穗月闻言,脸色微变,她惊讶道:“你不会以为我在暗示你什么吧?” “暗示什么?”他笑,又道:“反正我没户口,近几年买不了房,如果你有需要的话,那些钱你可以先拿去用。” “不用。”她摇头:“我还是更想靠自己。” 他不喜欢她这种撇清的说法,但是知道她性格固执,想了想还是没再开口。 车子拐过街角,她突然被不远处一家店吸引住了目光。 “靠边停车。”她道。 何晋深不明所以,但还是把车停在一旁。 “那里有一家钢琴店,下去看看。”她说完,率先下了车。 读书的时候,江穗月尤其羡慕那些会乐器的女孩子,如今她想学,但已经太迟了,精力也跟不上。 进了门,她突然提议:“我们买一架钢琴吧,我记得你会弹钢琴。” 何晋深不解。 “买一架放家里。”她笑:“你弹给我听。” 她不懂琴,销售说什么,她都笑瞇瞇的,最后真买了一架。 刷卡的时候,何晋深拦住她,为她的冲动消费感到震惊。 “我想听你弹琴。”她拍开他的手:“你还记得吗?你在音乐课弹过,真的,特别帅。” “我来给… … ”他道。 “别。”她阻止:“我就想买东西,你别扫我兴。” 她的客厅并不大,放进一架钢琴,稍显逼仄,但是她很开心。 如今的江穗月已经成为一抬手就能买下一架钢琴的人,但是她却早过了学琴的最佳年纪。以前得不到的,现在都能轻松获得,可心里那个窟窿,却是多少物质都填不满。 何晋深看着她雀跃的脸,突然有些心疼。 “你给我弹一首这个。”她打开手机音乐软件。 何晋深一看— — 《Merry Christmas, Mr Lawrence 》。 正是他当年在音乐课上谈的那首。 他多年没练琴,只截取了其中一小段,凭着记忆弹,还错了两三处,但她没听出来,一曲结束,她柔声道:“再弹一次吧。” 江穗月陷进沙发中,长腿伸直,手撑着头,姿势甚是惬意。她盯着他的侧脸,清秀的少年已经长成荷尔蒙爆炸的成熟男人,他比之前黑了些,棱角更分明些,胡子也… …长了点,嘴唇依旧好看,他不说话时,下唇角有些往下,看着有点严肃,可只要笑起来,又是明媚阳光的少年。他的手指那样好看,修长笔直,从来不留长指甲,以前握笔的时候她就发现了,她对他的手有过分的迷恋。 美色误人,她突然心痒得不行,从沙发起身,三两步走到他跟前,一把搂住他,屁股坐在黑白键上。 曲子正到高潮处,却戛然而止。 她吻住他,从未有过的热烈。 反应过来后,何晋深放在钢琴键上的手往上,大力搂住她的腰,他张开唇,勾住她的舌头,抵死缠绵。 这个吻不知道持续了多久,分开时,两人都喘着气。 江穗月的手还挂在他的脖子上,她盯着他的喉结,声音沙哑:“我太激动了… … ” 他低低地笑。 “要不你教我弹钢琴吧?”她眼睛一亮:“徐医生说了,发展点兴趣爱好对病情有帮助。” -- 第59页 这是江穗月印象中,有生以来最美好的一个午后,她身旁有爱人,有音乐,有阳光,一切美好元素都包围着她。美好到在往后独身一人的日子里,她常常会回想,再细细回味。 ** 人的心情真的会影响外貌,方绮敏见到江穗月第一眼,便道:“你做医美了?” “什么意思?”江穗月笑问。 “怎么好看这么多?”她夹了块蔬菜色拉往嘴里送,含糊不清道:“做了哪个项目啊?我也去做。” “没有。”江穗月掏出镜子一照,笑道:“没什么变化啊。” “你这是打了名叫爱情的针。”方绮敏喝了口水,调侃道:“看来谈一场恋爱真的比打几针水光针更有用。” “你最近怎么样?” “忙。”她最近在忙集团的周年庆,地址选在了古都崇阳市,整整出差了一个月,饮食不习惯加上水土不服,整个人瘦了6斤:“我要是知道去那儿能瘦,我就直接在那儿定居了。” “瘦了这么多,吃多点肉。” “嘴里都是泡。”她苦笑:“真把我给焦虑的,做梦都是这场活动。” “这种活动对你来说难度不大,之前也办过很多场,按道理说经验十足,怎么还会这么焦虑? […] “这种活动对你来说难度不大,之前也办过很多场,按道理说经验十足,怎么还会这么焦虑?” “别提了。”她道:“我现在直接跟郭超对接,老东西在业内是出了名的怪脾气,光是搭台子的工队就换了3个,他要么嫌人家不讲卫生,要么嫌他们的工服不够整齐… …不过挨了那么多次骂,总算把活动场地落实了。” 说着话,电话响了,方绮敏一看署名,连忙放下叉子:“是,郭总,好的,谢谢郭总… … ” 面对她的一秒变脸,江穗月觉得既心酸又好笑。 挂下电话,方绮敏抽了张纸巾擦嘴。 “饱了?” “不吃这些了,我带你去吃大餐。”她笑道。 “ ?” “我升职了!”她的声音有点大,惹得不少人侧目,但她不管不顾。 方绮敏这些天不仅工作不顺心,手机还被偷了,异地补办卡不方便,所以一直用公司的号,前两天回到东亭市才去把卡补好,整整断联了半个月,信息不断跳出来。她心里隐隐期待着什么,然而所有短信翻到头,也没有一条来自他的。仔细算算,她跟高谦明已经断联2个月了。 方绮敏猜,这段露水情缘估计就真的到此为止了,说遗憾多少是有一点的,毕竟这么合口味的男人可遇不可求,但是她生平最讨厌冷暴力,既然他动不动玩失踪,那就算了吧。 然而就在她决定忘记这个男人时,却突然被告知,冠名权拿下来了。 “你这事儿干得不错,峰回路转。”郭超难得夸她:“ Haley下个月离职,她那个位置,我会帮你争取的。” 那天,出了郭超办公室,方绮敏的心还在怦怦直跳。以她的资历,坐到公关总监的位置,还是太年轻了,然而郭超这么说,一定是心里已经有谱。 没想到那么快就收到他的答复,方才他打来电话,就是告知她,升职的事尘埃落定了。 “我这会还真不知道应该感谢郭超还是高谦明。”方绮敏笑笑,又道:“不过还是更应该感谢自己。”她拿起外套,起身,笑容洋溢:“走吧,姐们请你喝酒。” 第38章 5月中旬,长达半年的荣达收购案完美落幕,得知这个好消息后,荣达内部所有员工一扫之前的阴霾,终于如释重负,欢呼声响彻整层楼。 为了送别何晋深团队,贺闯包了顶楼的西餐厅,举办一个简单的欢送晚宴。 何晋深作为深信通代表上台发言,他话不多,也不打官腔,短短几句话惹得台下观众频频发笑。 跟众人的喜悦不同,江穗月抿了口酒,眉头紧锁。既然项目已经结束,何晋深势必要离开,这意味着他们即将分隔两地。她生平第一次觉得自己得了“分离恐惧症”,明明那么多年都是一个人过来的,怎么他才陪伴自己几个月,就这样离不开了? 一晚上,各应酬各的,竟一句话也没说上。在醉意加深前,江穗月拨开人群,打算到外面露台透透气。 夜晚的CBD灯光璀璨依旧,不眠不休的城市,多的是将身体献祭给工作的年轻人,凭借着青春无畏,带着一腔孤勇与狂热的使命感来到这里,做着一夜暴富的美梦,拿着不高不低的薪资,吃着千篇一律的快餐。等到青春耗尽,热情磨光,发现自己怎么也融不进这座城市,发现再怎么努力也买不起一个厕所,留下留不住,离开又不知道到哪儿去。曾经江穗月以为买房就能生根,就能有归属感,但实际上,她从未觉得自己已经被这座城市接纳。 就在这一刻,她突然有些心力交瘁。 身后有脚步声传来,她回头看,是贺闯。 “怎么出来了?”他走近她,站在她右手边,带着酒气问道。 “里面烟味太浓。”她道。 他闻言,将手上的烟掐了:“何晋深要走了。” 她沉默,知道他的话没说完。 “荣达这事儿算是告一段落了,你什么时候跟他分手?” 她闻言,笑出了声:“你喝多了吧?” 说着便想走,贺闯一把握住她的手腕,将她往回扯。 -- 第60页 “你干什么?”她眼神冷了下来。 “他不可能为了你到东亭市来,我猜你也绝对不会因为一个男人,放弃这边的一切。” 被戳中心事,江穗月脸色微变。 “大家都这把年纪了,也不是纯情少男少女,异地恋… …不靠谱儿… …所以,你们要么结婚,要么… …分手。” “这是我跟他之间的事。” 贺闯笑了:“你知道我最欣赏你哪一点吗?”顿了顿,他又道:“自身利益最大化,怎么遇到他,脑子就退化了?” “你不是我,怎么知道现在的我最想要什么?”她皱眉。 “要什么?要一个家庭?再生个两个孩子养条狗?日子柴米油盐,鸡飞狗跳?这就是你想要的生活?”他语气满是嘲讽:“跟我谈条件那个江穗月到哪儿去了?” “你放心,在荣达成功上市前,何晋深不会知道我们的交易。”她以为他是害怕她反水,脱口而出道。 “去他妈的交易。”贺闯脸色一变,他一把搂住她:“我说过了,只要你跟他分手,别说10%的股份,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 ” 为什么男人这么喜欢借酒装疯?江穗月看着他因为愤怒而扭曲的脸,突然觉得有些害怕。她一直以来都知道贺闯是个定时炸弹,尤其最近,他的情绪越来越不稳定,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就会在她跟何晋深之间引爆。无奈的是,她根本不知道怎么去应付他。换作别人,她也许有办法,但贺闯不一样,他们之间太熟悉了,他对她的一切了如指掌,他知道她的软肋在哪里,他知道怎么样能一下摧毁她。 比如此时,当江穗月看到不远处,隐没在黑暗中的男人时,她脑子里“轰”一声,一剎那,天塌地陷,感官消失。 他站在那里多久了?听进去了多少? 她身子一软,若不是贺闯扶住了她,肯定就直直倒了下去。 江穗月瞇起双眼,她努力想去看他脸色的神情,可是离得太远,只能看出他脸上的轮廓。 何晋深转身走了出去,他走得很快,几乎没有留给她反应的时间。 “你疯够没有?”江穗月用了生平最大的力气挣开贺闯,因为惶恐,她的声音抖得厉害。 贺闯背对着何晋深,加上酒精上头,敏锐度下降,他根本不知道方才发生了什么事:“我哪点比不上他?” “没有人比得上他。”她一字一句道,几乎是咬牙切齿。 江穗月回到西餐厅,饭局已近尾声,个个都已经醉得差不多了,沙发上东倒西歪坐了几个人,她一眼看到许允之,她还算清醒,正在跟贺闯的助理聊天。 江穗月走了过去,因为步子太急,险些被椅腿绊倒:“你有没有看到何晋深?” 许允之被她脸上的神情吓了一跳:“我刚刚好像看到他下楼了。” 江穗月跑了出去,她没试过这样慌,等电梯的时候心跳快得厉害,想拿两颗药吃,才发现包忘了拿。幸亏手机还在,人一乱就变傻,进了电梯,她才急忙拨通何晋深的电话。 没响太久,那头很快被接起。 “你在哪?”她鼻子一酸,忍住眼泪问道。 “楼下。”他声音沙哑,听不出情绪。 “你别走,我去找你。”她急忙道。 电梯需在20楼换乘,江穗月看着维修的警告牌,生出“天要亡我”的绝望感。 “你要早下来一分钟就不用等了。”维修师傅向她解释道:“碰巧今晚要维修,这么晚怎么还没下班啊?” 她没回话,转身去找楼梯通道。 要下20层楼梯并不难,然而她今天穿的是包臀裙加细高跟,江穗月脱下鞋子,提在手上,另一只手抓住裙子下摆往上提,她害怕迟一步就见不到他,用了最快的时间下楼。 5月的东亭市不算热,但是也不知道是热的还是急的,她出了一身汗,出了楼梯间,她猜自己这会肯定很狼狈,但幸亏,此时的大堂人不算多。很快,她在大堂门口见到何晋深的车。 她远远看着他,不敢走近。 隔着车窗,他正好也看了过来,眼神一对上,她的眼泪一瞬间夺眶而出,她太害怕了,怕他走,怕解释不清,怕这些日子的甜蜜都化作泡影。 江穗月跌跌撞撞上了车。 “你听我解释。”这五个字说出来,很苍白无力,但是她想试一把。 何晋深沉着脸没说话,启动车子,离开。 第39章 上个月,何晋深去参加了周尧的婚礼,当年玩得好的几个如今都已经结婚了,就差他,自然而然,他成了众人调侃的对象。 “什么时候轮到你啊?”这是被问得最多的问题。 似乎人到了某个年纪就会被催婚,不仅父母,不仅朋友,就连身边毫不相干的人,也都喜欢拿这个话题当开场白,比如公司扫地的阿姨就曾问过他结婚没有,如果没有的话要不要考虑她女儿? 最初,何晋深对国内这种毫无边界线的社交感到不适,时间久了,才逐渐接受。中国人把婚姻看得十分重要,把“有伴儿”看成考核幸福的标准,无关对错,侧重点不同罢了。 当他看到周尧在台上哽咽着宣誓,一米八几的男人哭成个泪人时,何晋深内心突然有些触动。走入婚姻,组织一个家庭,好像是一件很幸福的事。 那天晚上,他被团团围住,借着酒意,兄弟们要给他介绍女朋友,谁家妻妹人美身高学历好,谁家侄女美国留学精英律师有共同话题,谁家妹妹大学刚毕业青春无敌娇美可人。 -- 第61页 “我有女朋友了。”在他坦白后,众人诧异。 “怎么没听你提过?”周尧率先问:“谁啊?同事?” “你们都认识的。” 此言一出,全场静默。 “该不会是江穗月?”有人问。 何晋深点头:“是她。” “你怎么又跟那女人搞一块儿去了?” “江穗月当初怎么对你的,全忘了?” “怎么着啊兄弟,就非她不可了?” 一起抨击江穗月似乎让大家一时找回了青春,群情激昂。倒真如江穗月所说,他们比他这个当事人更加义愤填膺。 “差不多得了啊。”见他沉下脸,一个个才噤了声。 “老何就是个痴情种。”周尧打破了沉默:“挺好,挺好。” 之后,话题被岔开,这个小插曲就此带过。 婚宴尾声,他去跟周尧道别,周尧没让走,让人拿了瓶红酒过来。 “好东西,别人我不舍得开,就等着你呢。”周尧拍了拍他的肩,找了个空座坐下。 “你这一晚上还没喝够?”何晋深笑问。 “我那都是兑了雪碧,要真喝醉了,我老婆得掐死我。”他笑得一脸幸福,将倒满的高脚杯递给何晋深。 “谁喝红酒倒这么满?实在喝不下了。”何晋深摆手。 “怕被江穗月掐?”他笑。 何晋深笑出了声:“她没来,掐不到。” “上回回学校,我看你看她那眼神就不太对。”周尧长叹一口气,缓缓道:“没想到这么多年兜兜转转,还是江穗月。” 何晋深已经忘记上回自己是什么眼神,也感慨道:“我也没想到。” “你这是真爱她呢?还是一种执念啊?就是很多男人为了弥补初恋的遗憾,会做出特别傻逼的事儿… … ” “我像是这么拎不清的人吗?”他问。 “像!”周尧重重点头。 “你也想劝我?还是想骂江穗月?” “都不是。”周尧又摇头:“你感情的事,做兄弟的,肯定不能够插手,不过,你跟她这么多年没见,你对她现在的情况,了解多少啊?我可是听说你现在在收购她那公司,你就不怕… … ” 何晋深听出他的话外之意:“事情没那么复杂。” “那就好,那就好。”周尧放在他肩上的手紧了紧:“兄弟也希望你早日成家,这么多年看你孤身一人,说实话,挺不忍心的。” “成家是什么感觉?” “特别好,特别舒服,你懂吗那感觉就像冬天的温泉,夏天的冰镇西瓜,就是你缺什么而对方刚好有… … ” 你缺的正是她有的,何晋深琢磨着这句话。 他从未从想过江穗月身上得到什么,若要问他,为什么这么多年就是对她念念不忘?他说不上来,感情讲的就是“感觉” ,那种“感觉” ,他只有在江穗月身上找到过。 有一次,他被周曼宁逼得紧了,她质问他:“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死了老婆,每天悼念亡妻。我就没见过你这样的男人,对女的没感觉,对男的也没感觉,你到底对谁有感觉?”他下意识就想到江穗月,感觉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很难去定义,也很难复制模仿,后来他了解到,原来恋人之间是存在一种磁场的,也许他跟江穗月就存在刚好契合的磁场。 那晚离开前,周尧对他说:“希望下次你给我打电话,是叫我去喝喜酒。” 结了婚的男人似乎变得格外感性,这种话他以前从来不说的。 何晋深当时郑重承诺:“一定。” 现在想想,当真讽刺。 两次了,不管是8年前还是8年后,他仿佛陷入了某个怪圈,只要想跟她有些实质性进展,就会被打回原形。比8年前更难堪的是,这回他明知道江穗月是什么样的人,却还是再一次犯蠢,进了她的圈套。 车内的氛围僵到极点,身旁的男人一路不出声,江穗月如坐针毡。 “你… …能不能… …说句话?”她轻声道。 车子一阵急剎,在路边停下。 “你跟贺闯什么交易不能让我知道?”他冷声问道。 她犹豫着怎么开口。 “别骗我。”他看向她,眼神锐利,一字一句道:“你想清楚了再说,但凡你骗我一个字,我都不会让你好过。” 这样的何晋深让江穗月想起重逢那天,在电梯口见到他时,他也是这样,浑身散发着冷意,让人不敢靠近。 到这会,她反而不慌不忙了,判死刑前一刻是最难受的,头落地之后反而轻松起来。 “只要荣达能成功上市,我就能拿到贺闯10%的股份。” “你那时候跑来南海市,就是为了这件事。”他用的是肯定句。 她垂眸,轻轻点了点头。 “ 8年前,我值一个保研名额,没想到如今身价暴涨… … ”原来他这么值钱,他怒极反笑。 “我原本没打算… … ” “所以孩子的事,也是故意告诉我的。”他声音又冷了些,还带着些许恨意。 江穗月感觉此时自己有些呼吸不上来,她强忍住不适,想为自己辩驳几句。 “你一向小心谨慎,为什么会在出租车上睡着,还故意把那么重要的信息透露给我,是因为你知道我会因为那个孩子心怀愧疚,所以你不惜拿孩子做筹码… … ” -- 第62页 闻言,江穗月心如死灰,放弃辩驳。睡着是真的,噩梦也是真的,梦话却是她故意说出去的,就像他所说的那样,利用他愧疚的心理… … “我知道我现在说什么都没用… … ”她哑声道,喉咙好像有东西顶住,上不来下不去,难受到她头也跟着疼。 听到她默认,何晋深双眼发红,他死死看着她,他实在不明白,为何眼前这个女人心能这么狠,她对他就真的一点感情也没有?说利用就利用。 更气的是自己,为什么会愚蠢至此。 “我们分手吧。”过了许久,他道。 江穗月闭上眼,她最怕的时刻到来了,仿佛一下回到那个下暴雨的冬天。 不同的是,上回他没说这句话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回,总算是有头有尾了。 何晋深把她送回了家才离开,她就像行尸走肉般上楼,手脚脑袋都仿佛不是自己的,每走一步路都喘得厉害。 家门口,隔壁屋的小男孩又在拍门,见到她,他不但不走,还挑衅地对着她笑。 江穗月三两步上前,抓起他的胳膊:“走,回家,你有没有教养?说过多少次别拍我的门,你耳朵聋了?还是智障听不懂人话?” 她的声音很尖利,很恐怖,在空旷的走廊里不断回响,她听到自己用最恶毒的话骂那个小男孩,男孩被吓得哇哇直哭。 过了好一会,他的家长终于出来了,他们抱过自家孩子,指着她骂:“你是不是疯了?疯了去看病啊!哪有正常人对着个孩子这样吼的!” 左邻右舍都跑了出来,他们对着她指指点点,所有人像看疯子一样看着她。 江穗月连忙从包里拿出钥匙,跌跌撞撞进了家门。 门合上,她浑身一软,瘫坐在地上,终于失声痛哭。 第40章 江穗月这人,从来都没有什么侥幸心理,因为从小到大,她知道自己试错成本太高,因此做任何事她都有全盘计划,将所有风险项列出,再评估值不值得去做。 跟何晋深谈恋爱这事是个例外,她从未想过,如果某天事情败露,她跟他会如何。如果她评估过这段感情的风险,那么理智会告诉她,不要开始。开始后的每一天,幸福感是真实的,所以她终日恐慌,但她存了侥幸心理,想着只要贺闯守口如瓶,那么何晋深就永远不会知道,那么他们就能一直幸福下去。 可没料到,不管是8年前,还是现在,两次都被他无意中撞破。 她想,这大概是天也看不下去,就是要惩罚她。 屋内没开灯,月光从落地窗的窗帘缝隙透进来,刚好照在那一架钢琴上。客厅朝南,中午阳光猛烈,今天早上离开家前,等电梯的时候他还问她,窗帘拉上了吗,当时她正在处理信息,下意识点头。 原来,她拉了,但没拉满,留出一大块缝隙,正好就照在钢琴上。 江穗月从地上爬了起来,按下吊顶灯的按钮,那灯闪了两下,发出微弱的光,这灯闪了好些日子了,他们正商量着换一盏,没想到坏在他离开的这一天。 钢琴架上原本放着一束香槟玫瑰,经过半天的暴晒,此时已经枯萎,花瓣颜色变深,蔫成一团。 江穗月看着那花,眼泪又开始掉。 小腿肌肉一阵抽搐,紧接着是钻心的疼,疼得她站也站不稳,手扶着钢琴,缓缓瘫坐在地上。身体阵阵发冷,心脏也疼得厉害,她蜷缩在地上,艰难地掏出手机。 ** 方绮敏到的时候,已经是半个小时后,见到躺在地上的江穗月时,她吓得脸色一白。 “你哪里不舒服?”她小跑过来,跪在地上,扶着她的头:“你别吓我… … ” 江穗月额角都是冷汗,她艰难地睁开眼,看到好友,强撑的意识逐渐变弱:“我好痛。” “哪里痛?”方绮敏没处理过这种事,颤抖着手去拿手机,拨打120 。 上担架那一刻,江穗月脑子里的半根弦终于也断了,她头一歪,沉沉睡了过去。 醒来是隔天中午,当她看到一脸焦急的方绮敏时,才意识到自己进了医院。 “你怎么样?好点没有?”方绮敏见她醒来,连忙起身,按床头的护士铃。 “浑身酸痛。”她一开口,才发现喉咙就像被火烧过,发声艰难。 “你是不是做剧烈运动了?”方绮敏倒了杯温开水,又插了根吸管,一点点喂她喝。 她想起昨晚爬的那20层楼梯,虚弱地点了点头。 “你吃了那些抗抑郁药,不能做剧烈运动!”她边哭边道:“昨晚真是吓死我了你知道吗,你看我现在眼睛都是肿的。” “谢了。”看她面容憔悴,也知道是守了自己一宿,江穗月心生内疚。 碰巧医生查房,打断了她们的对话,循例问话之后,江穗月问道:“我什么时候能出院?” “最好再住一晚,观察观察。” 医生一走,江穗月对方绮敏道:“还是给我办出院吧。” “医生让你再待一晚。”方绮敏劝道。 “我自己的身体我了解的,没什么大事,医院总归没家里舒服。” 方绮敏拗不过她,扶她起身:“你怎么回事儿?何晋深呢?怎么没看到他,出差了?” 江穗月嘴唇动了动,许久,才道:“我们分手了。” -- 第63页 “什么… …时候?” 她有点难堪:“昨晚。” “发生什么事了?好端端的怎么分了?” “我现在头有点疼,之后再慢慢跟你说吧。” “行,你赶紧躺下休息。” 下午,方绮敏去办出院手续,护士长原本不让走,在江穗月的坚持下,还是给办了。 “幸亏上回在你家留宿把你钥匙顺走了,要不然昨晚还真不知道怎么进你家门,找物业根本解释不清,撬锁又要报警。”车上,方绮敏让她靠在肩上,说道:“你真不知道你昨晚吓死我了,你脸全白了,身体冷得直发抖,还有… …上担架后,你头一歪,我当时哭得好大声,以为你就这样走了,把你那些邻居都给吓出来了… … ” 江穗月闻言,扯了扯嘴角:“不过失个恋,哪有那么容易死。” “你… …你跟何晋深… …真完了?” 许久,她没得到江穗月的回复,低头一看,发现她眼睛闭紧,像是已经睡着了。 回到家,一切还是昨日的布局,地上还躺着她那双细高跟,空气中弥漫着鲜花腐烂的气息,江穗月哑声道:“帮我把那束花扔了吧。” 打开主卧的门,当她看到床上那两个枕头时,眼泪再一次不受控往下掉。 生平第一次,江穗月发现原来自己有这么多眼泪流。 主卧到处是他的影子,衣柜里有半边是他的衣服,梳妆椅上挂着他的外套,床头柜他的水杯,手表,打火机都还在。 8年前分开,她一直压抑自己的情绪,因为她早就预知结局,所以也没多伤心。 但这次不一样,她心里清楚,何晋深再也不会回来了。 方绮敏站在门口,看着她的背影,听着她的哭声,她鼻尖也跟着一酸,跟她做了这么多年好友,这样的江穗月她还是第一次见,此时的她脆弱到像是一碰就会碎。 她将门轻轻合上,留给她独处的空间。 江穗月打开衣柜,拿出一个行李箱,她将他的东西一件件收拾好,迭整齐了放进去。 “我在这儿… …陪你几天吧。”见房门打开,方绮敏连忙起身,看着她道。 “不用。” “你现在这样儿… …我也不放心啊。” 江穗月对她笑笑:“我没事。” “你这身体还没好,还有,要是你抑郁症复发… …身边总得有个人。” “我真没事。”她强笑道,走过去,抱了抱她:“真的,也不是十七八岁了,这种事情还要朋友陪才能度过,放心吧,我能调整好的… … ” “那你要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随时叫我啊,哪怕三更半夜你想找人喝酒了,也一定要给我打电话。” “好。”她重重点头。 方绮敏离开后,屋内又静了下来。 江穗月拿过手机,迟疑半晌,还是拨通了他的电话,这回,他没接。 “我把你的东西收拾好了,你什么时候有空过来拿?” 短信发了出去,过了许久,那对话框就没变过,他依旧没回。 就在她心灰意冷时,屏幕突然亮了,她连忙打开。 “我不在东亭市,那些东西你看着处理吧。” 第41章 5月底,伦敦雨水依旧多,一出门,雨丝打在头上,寒气入侵,冰凉彻骨,周曼宁套上帽子,转过身去扶面色苍白的姑妈。去机场的路上,车内很安静,谁也没说话,姑妈的眼泪就没停过。周曼宁眼睛干涩,昨夜已经哭了一宿,今天再也哭不出来。 最早的班机回南海市,一夜未眠的头嗡嗡响,机舱内人不多,个个都是一副疲倦模样。 “姑妈,您睡会吧。”她拿过披肩,盖在身旁掉泪的女人身上,小声劝慰。 “小六,咱们到底能不能见你奶奶最后一面?” 周曼宁内心叹了口气,但嘴上还是说:“一定能。” 12个小时后,飞机落地,出了机场,周曼宁看了眼灰蒙蒙的天,心想上一次回来还是半年前,因为那个男人。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开机后,她还是给他发了条信息。 “我回来了。”附加一个机场坐标。 从机场到医院这一路,手机没动静,他没回。 医院里,平日里见不到几次面的叔伯都在,团团围在抢救室门口,所有人都在等待医生的宣判。 2小时后,手术室门终于打开,医生摇了摇头,让家属进去见最后一面。 凌晨1点,老人家咽下最后一口气,周曼宁不敢相信一周前还在视频的奶奶突然就这样走了,她呆呆地看着他们哭丧,她也想哭,但怎么也哭不出来。 手机震动,一条短信进来。 “怎么回来了?” 2天后,老人家出殡,周曼宁从墓园离开,两天两夜没合眼,可她像是一点儿也不困。 “我明天就要回伦敦了,你跟我一块儿回去吗?”车上,姑妈问道。 “您先回去吧,我再待几天。” 周曼宁看着窗外熟悉的建筑物,突然道:“停车,我在这儿下。” 下了车,她拿出手机,拨通了何晋深的电话:“我在你公寓楼下,你在家吗?” 门缓缓打开,当周曼宁看到眼前比她还憔悴的男人时,她有些惊讶:“才半年没见,你怎么变成这样儿了?” “进来。” 周曼宁进屋,听到他问:“怎么突然回来了?” -- 第64页 “刚刚参加完奶奶的葬礼。”她轻声道。 他闻言,许久,才道:“节哀。” 这两天听得最多的就是这两个字,可这会,从他口中说出,她的眼泪突然止不住地往下掉:“ Carson ,我没奶奶了… … ” 何晋深被她抱住,她靠着他痛哭,他的手抬起,终究还是落下,轻轻拍了拍她的背。 周曼宁哭了很久,哭到他胸前衣服湿了一大块,平复好情绪后,她离开他的怀抱,哽咽道:“谢谢。”谢谢他没在这个时候推开她。 何晋深换好衣服出来,见她身前的桌子上多了几瓶啤酒。 “陪我喝点。”她道。 何晋深摇头:“我不喝。” “怎么?怕你女朋友误会?放心,这种时候我真没心情糟蹋你。”周曼宁自嘲一笑。 何晋深在沙发另一头坐下,揉了揉太阳穴:“你也别喝太多。” “你怎么憔悴了这么多?”周曼宁打量他的脸,又环顾四周,竟看不到一丁点女性用品,她心里一咯噔,轻声问道:“分手了?” 他不置可否。 “为什么?”她又问道。 他依旧沉默。 周曼宁打了瓶啤酒,递给他:“来,庆祝你恢复单身。” 他终于动了,接过啤酒,两人默默喝酒,一瓶接着一瓶。 周曼宁酒量挺好,但硬生生把自己喝醉了,躺在他的沙发上鬼哭狼嚎,一会哭着想奶奶,一会又吼着要给他举办个单身party 。 何晋深把她安置好,回到沙发,见手机屏幕亮起,他打开一看,是徐医生的信息。 “何先生,江小姐这次没有按时复诊,她的药应该快吃完了,麻烦你让她找个时间到诊所一趟。” 他编辑着信息,写了删删了写,最终还是什么都没发出去。他回南海市已经半个月,这意味着,他已经半个月没见江穗月。 ** 江穗月听说过一种说法,成年人的失恋就应该像一场重感冒,最多只给自己一周的痊愈时间。于是她数着日子过,一周又一周,两周过去了,她的症状不但没有好转,反而越来越严重。夜深人静,午夜梦回,眼泪总还是止不住地掉。 她曾经觉得这间房子很小,但现在怎么看都觉得太空旷,她一个人坐在沙发上,说句话仿佛都带着回声。 后来,她才渐渐意识到,不是回声,是她又开始幻听了。 徐医生开的药已经吃完,她却提不起劲去复诊。荣达被收购后,一大堆的事情等着她处理,她却消极怠工。 贺闯也察觉出她的不对劲:“不是换了个医生?怎么我看你最近状态越来越差?” 他还不知道他们已经分手,以为是何晋深一离开,她心里不愉快,于是道:“他就没想过为了你到这边发展?” 江穗月懒得解释,她不想让贺闯知道那天晚上的事,以免再节外生枝。 这天早上起来,头重脚轻,江穗月摸了摸额头,温度有点高,心跳也有点快,她重新坐在床沿,久久不想起身。 “我今天请假。”发了条信息给贺闯,手机仍在一旁。 坐了不知道多久,肚子饿得厉害,她缓缓起身,打开冰箱,发现里面只剩下半瓶开封的酸奶,何晋深在的时候冰箱就没空过。 他还真是无孔不入。 她合上冰箱,拿起钥匙,打算下楼吃早餐。 楼下有家法式餐厅,早午餐听说很不错,以前每天经过,她都有点羡慕坐在里面慢悠悠吃早餐的人,对她来说,工作日太忙,周末只想睡觉,根本没有闲情逸致花两个钟吃早餐。 她要了个双人套餐,服务员上了两套餐具。 “不用,我就一个人。” 餐品很丰盛很精致,但是吃进嘴里却不像那么一回事,她把咬了一口的华夫饼放下,硬生生喝了几口咖啡才压下去阵阵不适。 旁边一桌坐着四个年轻女孩,她们正拿着手机拍照,拍完美食再自拍,自拍完再大合照,合照完互相传着手机P图,一片欢声笑语,其乐融融。 江穗月突然有点羡慕。 “结账。”她抬手叫服务员。 隔壁有个女孩看了过来,伸出头对她说:“小姐姐,你一桌子菜都不要了吗?我看你都没吃。” 江穗月摇头:“不要了。” “那能给我们吗?” 江穗月一愣,随之点头:“可以。” “谢谢谢谢。”她们把她没吃过的几份甜点拿了过去。 结完账走出餐厅大门,江穗月站在门外,看着里面的女孩,她们正在瓜分那几分甜点,笑得满足。 回家路上,手机响了,是一个语音邀请,看到备注名称,她一愣。 “江小姐。”那头的女声带着怯:“您还记得我吗?我是陈知秋。” “你好。”江穗月清了清嗓子:“记得的。” “之前您说的… …到东亭市工作,我考虑好了。”她顿了顿:“请问,您还能帮我引荐吗?” “当然可以。” 这个世界上,更多的还是努力生活的人。 回到家,江穗月拨通了徐医生的电话:“您有空吗?我今天想过去复诊。” 到家,江穗月拨通了徐医生的电话:“您有空吗?我今天想过去复诊。” ** 方绮敏不放心江穗月,最近这段时间都是下了班就跑过来看看她,陪她坐一会,聊会天。今天也不意外,不过当她到的时候,按了好几下门铃也没人开门。 -- 第65页 方绮敏抬手看表,已经8点,这个点她没理由不在家。正打算给她打个电话,就看到提着两个大购物袋的江穗月朝她走来。 进了屋,江穗月把东西放进厨房,问她:“吃不吃水果?买了个哈密瓜。” 方绮敏见她脸上气色好了些:“去超市了?” “嗯。”她把一些快餐食品放进冷冻层:“下午去复诊,复诊完去了趟超市。” 方绮敏叉了块哈密瓜放进嘴里,笑问:“医生怎么说?” 江穗月转过头看她,笑得有些无奈:“药又加量了。”她说完,耸了耸肩:“习惯了,慢慢来吧。” 方绮敏见她这样,有些心疼:“你最近睡眠好不好?” “还行。” “要不请个假,我陪你去旅游?” “你走得开?”江穗月问道。 “年假还没休呢。” “也好。”她问:“去哪里?” “西北怎么样?”方绮敏眼睛亮了一下:“这个时候的西北是最美的,油菜花都开了。” “我可以。” “那好,我来安排。” 方绮敏天生吃这碗饭的,很快就把计划做了出来。 “咱们包辆车玩,就5天时间,大环线走不了,走个小环线吧。”她把攻略发给江穗月,说道。 6月的西北确实很美,还没到暑假,游客不多,司机小刘幽默务实,方绮敏提前给了小费,他尽心尽责地带他们玩,没走寻常路。 肉眼可见的,江穗月的心情在一天一天变好。 旅行结束,回到东亭市那天,江穗月在家楼下抱住方绮敏:“不用再每天晚上过来陪我,你有你的生活,别担心,我已经想开了。” “朋友不就是这个作用嘛。”方绮敏回抱她:“搞不好哪天我也失恋了,我也需要你陪着,你到时候也要陪我喝酒,陪我去旅游啊… … ” “那是肯定。” 回到家,江穗月打开杂物室的门,将他的行李箱放了进去,仪式感是一种自我暗示,她暗暗对自己说,就把何晋深留在过去吧,日子还是要照过,真不是没了谁就不行。 谁知,隔天刚回到公司,贺闯对她道:“你明天跟我去一趟南海。” “去南海?” “嗯,小谢总想见我们。” 听到小谢总,江穗月皱眉:“见你不就行了,见我做什么?” “你是项目负责人。”贺闯看着她,似笑非笑:“怎么看上去不太开心?就快见到何晋深了… … ” 第42章 江穗月在深信通那会,当时的小谢总还只是个法务部总监,跟她所在的营销部交集甚少,她仅在公司年会见过他几面,印像中是个高大的北方男人,因为读法出身,看上去文质彬彬,在众多男高层中,难得的不油腻。 江穗月以为这次见面会很严肃,刚换好套装,便接到贺闯的电话:“不用太正式,刚刚他秘书打电话来,改地方了。 ”近些年,深信通越来越外企作风,讲究的就是平等民主,这次会议就选择在餐桌上进行。江穗月想起几年前,刚进深信通没多久,便遇上午餐视频会议,当时的部门大佬是个香港人,长期在香港办公,跟下边的人一年见不了几次面,于是就想出了这么个办法,部门里所有人在午餐时间打开视频,一边聊天一边吃饭。看似闲聊,实际上都紧张得要死,来多几次,估计个个都得胃溃疡。 她至今仍记得,那位香港大佬为了跟下属拉近距离,说出他父亲同时娶了几任妻子的事,对于刚出校园的她,也算大开眼界了。 晚餐地点在深信通大厦附近一家很出名的本帮餐馆,她跟贺闯比约定时间早到了15分钟。 江穗月有预感,今晚的饭局,作为项目负责人的何晋深肯定会来,她心情十分复杂,想见他,又不想在这种场合见他,尤其身旁还坐着贺闯,他的嗅觉比狗还灵敏。 正胡思乱想,包厢的门被推开,江穗月跟着贺闯起身,她看过去,几个男人走了进来,为首的就是谢志非,当她看到他身后的男人时,脸色微变,手死死捏住裙子下摆。深呼吸过后,江穗月才扬起笑脸,迎了上去。 一阵寒暄过后,众人落座,江穗月抬头,那男人就坐在她正对面,算算日子,两人已经差不多一个月没见,他看上去瘦了些,其它并无变化。 江穗月心想,结束这段感情,对他来说算是好事,他应该为看清她的真面目而高兴。 “我记得Moon之前也是深信通的员工。”谢志非笑道。 江穗月点头:“对,刚毕业就进了深信通。” “你跟深信通缘分不浅。”他笑笑。 江穗月含笑点头。 “我还听说,你跟Carson之前是同学?”他问。 “大学同学。”她道。 “怪不得这次项目完成得这么顺利,你们打搭配,效率很高。” 江穗月瞥见贺闯探究的眼神,她避开他,笑笑道:“何总监教会了我很多。” 她话音刚落,对面的男人看了过来,她对上他的目光,到这会,她才敢名正言顺地细细看他,她害怕自己失态,尽量微笑。 他很快便撇过头去,江穗月的笑容僵在嘴角。 接下来是贺闯的主场,江穗月低头吃菜,机械地咀嚼,菜品明明很丰盛,可吃到嘴里,什么味道都没有。 -- 第66页 谢志非在外企待了许多年,但本质上还是个中国人,中国人的餐桌上就少不了白酒这种助兴产物。 以往跟贺闯出去,他总会帮她挡酒,但这会,他却放任小谢总劝酒。 江穗月用余光瞥向何晋深,他淡淡笑着,正跟同事说话。她爽快地喝下那一小盅白酒,在场的只有她一个女人,深信通那几个见她能喝,纷纷上前敬酒,她来者不拒。 “你跟何晋深怎么回事?”贺闯终于发现一旁默默喝酒的她,走了过来,嘴唇凑近她耳朵,问道。 她没吭声。 “你这喝一晚上了,他也没半点表示。”原来贺闯端的是看戏的态度,他还想说什么,被人叫走,走之前叮嘱她:“差不多得了,别喝了。” 贺闯走后,江穗月看向何晋深,就差他还没过来敬酒,她垂眸,给自己倒酒,走到他身旁:“何总监,我敬您一杯。” 何晋深抬头看她,缓缓站起身,手端起的却是一杯热茶:“我喝不了,以茶代酒吧。” “那多没意思啊。”她笑。 她目光灼灼,痴痴地看着他,酒精是个好东西,能让人暂时撕下一切伪装,如果不是还残留一点理智,江穗月此时真想大声问他,他们是不是真的玩完了? 然而何晋深这次是真的铁了心不想搭理她,淡淡道:“江经理失态了。” 她眨了眨眼,把眼泪憋了回去,将手中的白酒一饮而尽。 江穗月拉开包厢的门,走了出去,胃里在翻滚,喉咙疼得难受,她一路扶着墙走到厕所,手撑着洗漱台,干呕了几下没吐出来,右手食指熟练地插入喉咙,很快,今晚吃的东西全部进了洗手盆。 她淡然地洗手,清理呕吐物,抬头看向镜中的自己,明明妆容精致,腮红打得也恰到好处,可为什么看上去就是一点生气也没有?像个活死人。 她扯了扯嘴角,想扯出个笑容来,结果不伦不类,狰狞恐怖。 她从包里摸出烟盒,抽出一根香烟,拿出他的打火机,香烟被点燃,她重重吸了一口,不适感缓解了一些,她靠着墙抽烟,一根又一根。 到第三根的时候,终于有人看不过去,瞪住她:“你能不能别在这儿抽烟?都是味儿!想抽烟去吸烟区啊。” 她懒懒动了下眼皮,没搭理,继续抽。 “外宾啊?听不懂中国话?”那女人又叫嚷道。 “关你屁事。”她淡淡道。 “什么素质!”女人重重甩了下手,有水珠落在她脸上,江穗月抬手,擦了一下脸,掐了烟,走了出去。 再回到包厢时,谢志非已经走了,贺闯正跟深信通一个高层在聊天,她找不到何晋深的身影。 贺闯看到她,朝她走来,闻到她身上浓烈的烟味,凑近她,低声问道:“你跑哪儿去了?” “何晋深呢?” 他顿了顿:“刚走没多久。” 她转身离开。 江穗月突然发现,这么多年,每次先离开的都是他,被留在原地的,反而是自己。 她跑了出去,因为跑得急,还险些撞到一个服务员,站稳后,她看向门口,那儿站着好几个人,她一眼便看到人群中的他。 她的心这才落到肚子里,笑出了声,缓缓走上前去。 上回他离开得匆忙,她整个人还没回过神来他就走了,她没来得及挽留,所以这次她想再努力一把。 然而,就在她距离他不到5米远时,他身旁多了个女人,那女人熟练地挽上他的手,他们背对着她,并肩离开。 江穗月脚步微顿,停在原地,看着他们的背影,直到消失。 周曼宁开着车,见身旁的男人撑着头,拇指按着太阳穴,她问道:“喝了多少?” “没喝。”他看向窗外,淡淡道。 “还以为你喝大了,巴巴跑过来给你做代驾。” 后视镜里,那个女人的身影越来越小,何晋深眉头却越拧越紧。 “你在看什么?”周曼宁见他看着窗外出神,问道。 他收回目光:“没什么。” “你现在真是惜字如金,多听你说一个字都难。” “曼宁,我很累。”他突然道。 周曼宁闻言,扭过头看他:“累了你就睡一会。” “这么多年,我一直很累。”他又道,声音压抑。 “工作压力太大?”她问完,见到他脸上的神情,她笑容一窒。 这样悲伤的何晋深,周曼宁印象中只见过一次,便是那回他醉酒,嘴里痛苦地一遍遍喊着“岁月” 。 她脑子里警铃大响:“你今晚… …是不是见到你那个前女友了?” 他抿唇沉默。 周曼宁勉强地笑了笑:“既然还放不下,为什么分手啊?” “她心里从来就没有我。” 这样卑微的何晋深,真是见所未见。 “她就那么好?” “她一点也不好。”何晋深苦笑,江穗月这人又倔又轴,性格古怪,脾气差,还三番两次把他当傻逼耍,她唯一可取的,也就那张脸,今晚的她依旧艳光四射,看上去,分手并没有给她带来一丁点伤害。 江穗月不愧是江穗月,抽身永远比他快。 第43章 昨夜的酒局只是热身,重点还是在今天的会议上。一般来说,公司被收购后,第一件事便是减肥,即裁员。但当谢志非说出荣达最多只能留下一半的人时,江穗月倒吸了一口凉气,她用余光瞥向贺闯,见他脸色十分难看,想来他也没料到这一层。 -- 第67页 资本家永远没办法跟劳苦大众共情,江穗月想到公司里那些供着高额房贷的同事,如果他们此时知道自己即将失去这份工作,会有什么反应? 胃里阵阵不适,不知道是被谢志非前后截然不同的态度刺激,还是昨夜的酒精残留还未完全吐出来。会议刚结束,江穗月立即走出会议室,凭着印象找到女厕。 昨晚到现在,已经吐过几回,胃里再没什么东西可吐,只剩下一些酸水,喉咙有灼痛感,她按着肚子干呕。 收拾好自己,刚走了出去,便看到迎面走来的何晋深。 江穗月面色苍白,见他看向自己,强撑起精神,正想说话,却被他的同事打断。 何晋深知道她跟贺闯今天会到这边开会,收购案结束后,他的工作就算圆满完成,因此今天的会议他没有参加,没想到会在这里碰见她。身旁有同事经过,跟他打招呼,他回应后,才去看她:“你怎么了?” 江穗月正想说话,胃里一阵翻滚,她又开始干呕,捂住嘴连忙往回走。 何晋深盯着她的背影,神色复杂。 一个月进了两次医院,江穗月躺在病床上,疲惫地闭上眼。 “昨晚真不应该让你喝。”贺闯拉开一张椅子坐下,语气里满是愧疚:“还以为何晋深会帮你挡酒,没想到… … ” 江穗月现在真是听不得这个名字,一听,胃更加难受,眼角湿润,她使劲憋了回去,再怎么狼狈落魄,也不能在贺闯面前哭。 “想哭就哭。”贺闯给她抽了张纸巾,调侃道:“失恋的女人真脆弱,原来江穗月失恋也会哭。” 她想让他闭嘴,但喉咙太疼,想想还是算了。 “怎么好端端突然就分了?”他问。 她侧过身去,没搭理他。 见她这样儿,贺闯帮她盖好被子:“行,我不说了,你睡会。” 江穗月入院,接下来的会议参加不了,贺闯也没瞒着,跟谢志非直说了她身体不适,人现在就躺在医院里。 贺闯没有照顾人的经验,又不是在自家地盘,每天从深信通离开后,到楼下打包一份粥到医院探望她,怕自己照顾不周,还给她请了个一对一护工。 “看我给你带了什么好东西。”他扬了扬手上的包装盒:“上回那家你不喜欢,我今天换了一家。” 江穗月看着他手里的粥,心里叹了口气。 贺闯没错过她的表情,帮她打开塑料盒盖子,递到她跟前:“来,勉强吃两口。” “我什么时候可以出院?”她咽下白粥,问道。 “回酒店也是躺着,还不如就在这儿躺。” 江穗月扶额,医院单人病房没了,她这会还得跟别人挤一间,隔壁床是对小情侣,一到晚上便发出某种怪叫声,她实在是一刻也不想待了。 “我今天就要出院,还有,别再给我买白粥了。” “我这不是怕你别的吃不下吗?那你想吃什么?列个单子,等你好了,我去给你买。” 隔壁的女孩闻言,看了过来,笑道:“大叔,你对你老婆真好。”说完又对小男友娇嗔道:“我想吃个小笼包你都不肯给我去买。” 男孩搂住女孩:“你现在不能吃油腻的,听话啊乖猪猪。” 见他们又开始腻歪,江穗月把粥往桌面一放,贺闯心领神会,立马起身:“得,我现在就去。” ** 电梯在住院楼层停下,何晋深走了出去,他像是如梦初醒,脚步微顿,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到这里来。 今天早上,贺闯跟谢志非说话时,他碰巧路过,听到她进了医院,再想起昨天中午她干呕的样子,一整天心神不宁,思想斗争了许久,脚还是不受控地往这边走。 心里隐隐猜测着什么,越想越觉得不对,待他回过神来,人已经在这里。 “那女的之前已经流过一个了,现在这个又想流,张医生不肯做。” “有些人想要孩子怎么也怀不上,有些不想要又那么容易中招,都是命啊。” “你们是不是说2202那女的?” “就是她。” 护士站几个小护士凑在一块聊天,八卦过后,有人抬头,见到何晋深,扬声叫道:“你找谁?” 何晋深走近:“江穗月,应该是昨天进来的。” 小护士低头查了会计算机,脸色有些古怪:“就在2202房。” 何晋深闻言,脸色一变。 “不过… …她刚刚办完出院了。” “好,谢谢。” 从医院出来,阳光刺眼,明明是炎热的6月天,何晋深却如坠冰窖,他努力克制住自己的情绪,但手上暴起的青筋还是暴露了他的震怒。 何晋深不知道,自己这会的心情是失望,还是憎恶。他曾经以为她对那个孩子的愧疚是真的,所以才会抑郁症这么多年。没想到她本质还是蛇蝎心肠,这些年来,江穗月从来不会反省自己错在哪里,利用一切能利用的,扼杀一切阻挠她的,她根本就没有心,虎毒还不食子,她连动物都不如。 江穗月回到酒店,洗完澡,躺在床上,眼睛闭上又睁开,以前也不是没病过,但没有一次像现在这样脆弱,她特别特别想他,一想到明明待在同一座城市,却见不到,心里就难受得不行。 她打开微信,置顶第一位就是他,点开窗口,最后一次聊天还是一个月前。 -- 第68页 “我买了一些勒杜鹃的种子,大概3天后能到。” 这是他最后一条信息。 她曾经对他说过,等存多几年钱,她打算买个带院子的别墅,她要在院子里种满勒杜鹃。他当时搂着她道:“我见我爸种过,不难。” 没想到他行动能力那么强,那天立即下单,如今那些种子早已经到了,他却离开了。 江穗月把聊天记录往上翻,找到他的语音,一个个点开来听。 听着听着,眼角又开始湿润。 她呆呆地看着他的头像出神,突然像是做了重大决定,长长舒了口气,她拨通了他的号码。 机械的嘟声传来,她耐心地等。 就在被挂断前一刻,那头终于接起。 “喂?”江穗月听到自己的声音在抖。 那头不是他,是一个甜美的女声:“原来你叫穗月。” 江穗月一愣,她一下认出这把声音:“何晋深呢?” “他现在… …不太方便接电话。” 江穗月挂断电话,手一甩,手机落在身前的地毯上,如果不是厚厚一层地毯,此时躺在地上的手机势必四分五裂。 她抓着头发,神情痛苦,压抑的哭声瞬间充斥着整间房。 ** 周曼宁挂下电话,回到病房,看着病床上沉着脸的男人,她低低叹了口气,走近:“怎么好端端的出车祸了?” 何晋深头按着太阳穴:“对方伤得重不重?” “比你好一点。”周曼宁撇了撇嘴:“你全责。” “嗯。” “那边保险公司会跟,我也会帮看着点,你不用操心。”她坐在他身边,看着他的脸:“你一向严谨,也没喝酒,怎么会… …那人说,你明知道是拐角也没有减速… … ” “在想事情,想得太入神。”他淡淡解释道。 “是不是在想… …她的事儿?” 他不置可否。 周曼宁发现,他似乎是真的不愿意多谈有关于方才那个女人的事,她犹豫着要不要把那通电话的事告诉他。 “以后不会再想了。”他突然道。 周曼宁把想要说出口的话,一下又咽回了肚子里。 第44章 7月,东亭市彷佛一个大型蒸笼,路上行人就像一个个行走的包子,随时随地能被蒸熟。地表温度高达50℃,气象局下达高温预警,警示市民做好防暑措施。就在这样一个平平无奇的周三晚,荣达出事了。 “庄云倩投河自尽了。”荣达大群里突然出现了这么一条信息,瞬间群内炸开了锅,江穗月打开群聊时,已经有接近200条信息。 随后,她接到贺闯的电话:“接下来可能会有媒体找你,记住,什么都别说。” 挂下电话,江穗月一时还没消化这个消息,她将聊天记录一页页往上翻,越看心越凉。 庄云倩在第一批裁员名单里,前不久刚离开荣达。自荣达成立,她就已经在这儿工作,和所有老员工一样,日子久了,就成了一颗可有可无的螺丝钉,每天按部就班,有自己一套应付职场的法则,工作完成不算太出色,对公司毫无贡献,存在感极低,多她一个不多,少她一个不少。要说裁员,这种员工首当其冲。 35岁的年纪突然下岗,很多人一时之间无法接受,但江穗月不明白,得多绝望,她才会选择去死? 接下来,如贺闯所言,很多媒体收到消息,源源不断的电话打进来,她强打起精神,一一应付过去。 群里不断有信息弹出来,身边同事突然死亡,还是用自杀这种方式,多日以来的裁员风波终于让他们找到一个发泄口,一个个控诉着荣达跟深信通的不人道。 制止他们传播对公司的不良信息是江穗月的职责之一,可这会,她选择沉默。 在江穗月印象中,庄云倩是个很不起眼的女人,她最让人印象深刻的,就是眼睛下方那两个大眼袋,因为这两个眼袋,她看上去比实际年龄大很多。明明很高,可她终日佝偻着背,看上去很丧很颓废。她离开公司那天,江穗月碰巧在电梯口碰到她,她那时正在讲电话:“今晚随便吃点吧,妈妈好累,宝宝乖啊。” 据说,她有个女儿,具体多大,江穗月不知。 隔天,公司的氛围很微妙。昨天聊到半夜,微信群被解散,群主正是贺闯的助理,只有她有解散群的权利。 贺闯在办公室踱步,手上的香烟一根接着一根:“为什么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出这种事?”他声音沙哑,眼睛里布满血丝,想来他应该一夜未睡。 “庄云倩被炒,荣达有没有赔偿到位?”江穗月淡淡问道。 贺闯闻言,缓缓吐出眼圈,他沉默着摇头,半晌,长叹道:“公司只赔了6个月。” 江穗月鞋尖点地,一下又一下,她有种兔死狐悲的悲凉感。庄云倩是老员工,最终只能落得这种下场,哪天荣达要开了她,估计连半年赔偿都没有。 “做好她家人来闹的准备吧。”贺闯道。 他话音刚落,外面一阵喧闹,江穗月起身,打开门去看,被直直冲上来的男人打了一拳。她猝不及防,身子往后倒。 “无良公司,赔我姐姐的命来!”男人大吼道,越过她,冲进贺闯的办公室。 接下来一幕幕,在江穗月眼里,就像一场黑色哑剧,争吵,动手,推搡,劝架,痛哭,跪地,撞头… …她耳朵嗡嗡响,方才那男人用了狠劲,一拳正中她脸颊,疼得快没有知觉。 -- 第69页 她挣开人群,回到自己办公室。 “江经理,我送您去医院吧。”许允之见到她,吓得脸色苍白。 “不用。”江穗月抽了张纸,按了按鼻子,果然全是血:“你帮我把门关上吧。” 保安上来,这场闹剧才结束,很快,办公室又恢复了一贯的安静。 江穗月头靠着椅背,眼睛闭上,脑子里全是方才那两个满头白发的老人。庄云倩不过35岁,她的父母估计也就60上下,居然头发全白了。 庄云倩自杀一事,被有心人利用,各大媒体开始炒热,还短暂地上了热搜,深信通股票直接吃了两个跌停板。 贺闯因为这件事着急上火,已经好几天没合眼。 “你跟我去一趟庄云倩家。”这天,她接到贺闯的电话。 “去谈赔偿的事?”江穗月问道。 “嗯。” “你先跟我透个底。” 庄云倩家在一个旧小区,楼梯房,楼道狭窄破旧,见不到一丁点阳光。东亭市有许多这样的老小区,旧得就像出土文物,然而价格高到离谱。 开门的是一个小女孩,五六岁模样,长得很像庄云倩,想必这就是她女儿了,江穗月心微微一痛:“你好。” “你好。”女孩说道:“你们是谁?” 贺闯揉了揉她的头发,柔声道:“你外公外婆在家吗?” 女孩让道给他们进。 房子很小,目测不到50平,她跟贺闯一站进去都稍显逼仄。窄小的客厅设了一个简易的灵堂,庄云倩的黑白照挂在正中央,庄母见到他们,一句话没说,直直看着他们掉眼泪。 贺闯跟他们进屋聊,江穗月就在客厅陪这个小女孩。 “你叫什么名字?” “庄晓。” “你爸爸呢?” “爸爸死了。”她看了眼母亲的黑白照:“现在妈妈也死了。” 江穗月见她毫无波澜地说出这两句话,如鲠在喉。 “我妈妈还会回来吗?”她对江穗月笑笑:“以前我妈妈说我爸爸死了,但我有时候还会见到他,现在妈妈死了,我是不是也还是能见到她?” 江穗月张了张口,她不知道用什么话来回答她。她从包里拿出一张名片,递给庄晓:“这是姐姐的联系方式,你要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就打电话找我。” 庄晓收下,乖巧地说了声:“好。” 从庄家离开,江穗月上了贺闯的车,鼻尖还残留着那股供香的味道。 “一家四口人,只有庄云倩有收入,她又要供房,又要养父母养女儿,真是不容易啊。”贺闯道。 。 江穗月看向窗外,芸芸众生,每个人都很忙,他们都在忙什么呢? “如果当初赔偿到位,她也许就不会死了。”她缓缓道。 贺闯苦笑:“这是我这辈子做得最错的一件事。” “一条人命,居然只值200万吗?” “ 200万说多不多,说少不少,至少能让他们还清房贷,还有剩余的钱养孙女。” 手机震动,江穗月开锁一看,原来是房贷的扣费信息。 如果换作是她被裁员,就靠她那点存款,能在这座城市支撑多久? “我想离开这里。”她脱口而出。 “去哪里?”贺闯侧过头看她。 “哪里都行。”她伸手去解开安全带,从庄云倩家出来,她一直觉得呼吸不畅:“就想喘口气。” “荣达现在一摊子破事儿还等着我跟你去处理。”他道。 “停车。”她突然扬声道。 贺闯见她已经把安全带解开,车内警报声响起,连忙把车停在路边:“怎么了?” “我请个假,今天不回公司了。” 江穗月毫无目的地地走,她此时此刻不想去公司,也不想回家,她觉得最近心里挤压了太多负面情绪,急需释放。可她不想去找徐芳,一见到徐芳,就不可避免地想起何晋深。 走着走着,脚步微顿,她抬头看着眼前富丽堂皇的店面,想也没想便走了进去。 “您好,请问有预约吗?” “我找陈知秋。” “您是想做什么项目呢?” “都可以。” 陈知秋受江穗月引荐,进了这家美容会所已经一个月,还没过试用期,但她战战兢兢,尽心尽责,短短时间内已经积累了还算不错的口碑。 江穗月换上浴巾,躺在美容床上,她需要片刻的放松,她知道,陈知秋能给她。 “工作还习惯吗?”她问。 “谢谢你穗月姐,这里什么都好。”她柔声笑道。 “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可以找我。”说完,江穗月一愣,这句话,似乎是今天第二次说。 她什么时候成了大圣人,处处慈悲为怀?她原本最不屑的就是与人为善,还因此嘲讽何晋深,没想到她如今成了自己曾经最不屑的人? 原来两个人在一起久了,真的能潜移默化地受对方影响。 江穗月闭上眼,脑子里全是他,他现在在干什么呢?在上班?跟那个女孩腻歪?他怎么能让别的女人挽住他的手?为什么不方便接电话?他真的能这么快开始一段新的感情? 在无数个疑问中,她沉沉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得并不安稳,一会是何晋深放大的脸正在控诉对她的不满,一会是庄晓惨白着脸求救,一会是贺闯头上长出犄角说要吃了她,更离谱的是,她梦到自己穷困潦倒在海边捡垃圾… … -- 第70页 醒来时,江穗月摸了摸颈后,全是汗。 “醒啦。”陈知秋的声音传来。 “你怎么还在这里?”她声音带着沙哑。 “今天预约的客人不多。” “你去忙吧,不用管我。” 这个梦消耗了她太多精力,所以这一觉,像是睡了,又像没有。 从会所出来,天已经黑了,江穗月站在门口,久久未动,她很茫然,从来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茫然,她要去哪里?要去做什么? 曾经她觉得东亭市很好,因为这里适合她这种人生存。她原本以为自己已经站在高处俯瞰平凡众生,可原来,她也只是芸芸众生其中一个。 第45章 贺闯收到江穗月的辞职信时,很是惊讶。 “什么意思?”他问。 “我累了,想休息一段时间。” “你在跟我开什么玩笑?这个时候走,你之前的一切努力都白费。”他皱眉:“庄云倩的事已经解决,荣达虽然受到点影响,但哪家公司没出过事?” “荣达以后会如何发展,说实话,我已经不在乎。”江穗月轻轻松了口气:“当然,我还是希望荣达能越来越好。” “我不同意。”贺闯沉下脸,一把撕了她的辞职信。 “电子版已经发你邮箱了。”江穗月淡淡道。 “理由。”他直直看着她,像是想在她脸上盯出个窟窿。 “我刚说了,工作这么久,还没给自己放过长假。” “那你可以休假,用不着辞职。” “我不想干了,这份工作特别没意思。”她耸了耸肩。 “因为何晋深?”他一字一句问道。 她没直接回答,而是说:“你同不同意我都要走。” “你在这个时候离开,我们的交易可就失效了。”他沉声道。 她点头,低低“嗯”了声。 贺闯重重往后一靠,叹了口气:“看来你很坚定。”他眼神暗了暗:“希望你以后不会后悔。” 走出写字楼,她拨通方绮敏的电话:“今晚有没有空?” “估计得加班。”自从升职,方绮敏现在是24小时连轴转,睡觉都不敢关机。 “那你忙吧,原本还想庆祝一下我辞职了。” “你辞职了?” “嗯。” “不加班了。”她道:“去哪儿吃?” 还是上次那家日式小酒馆,方绮敏到的时候,江穗月已经喝完半壶清酒。 方绮敏今天穿了件包臀裙,跪着不方便,干脆让老板拿来个懒人沙发,整个人躺了上去:“怎么这么突然?说辞职就辞职… … ” “也不算突然,考虑了好几天的。”江穗月给她倒酒,笑道。 “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她抿了口清酒,清了清嗓子:“没什么打算,先休息吧。” “之前让你休息,你还不肯,难得你现在想通了。”方绮敏是真心为她感到开心,两人做了这么多年朋友,她就没见江穗月停下来过,她举杯:“来,祝你以后每天睡到自然醒。” 江穗月跟她碰杯,一饮而尽,随后道:“我可能会离开东亭市一段时间。” “啊?”方绮敏问:“要去哪儿?” “南海。” “旅游… …还是?” 她摇头。 “想去找他?” 她点头:“我总觉得,我们还有话没说完。” 江穗月不知道,自己这个决定是对还是错,但感情的事,本就很难做到时刻保持清醒理智。 她也想过,也许他真的已经开始一段新的感情,但这个想法随后就被自己否定。过去8年,他都没有过别人,如今他们分手不过几个月… …她对自己有信心,更对何晋深有信心。 ** 包厢内酒精浓度过高,何晋深跑出去透口气,在走廊,他被人叫住,转身一看,竟是徐芳。 “徐医生。”他打招呼道。 “这么巧,在这边遇到你。”徐芳笑道。 “我现在在这边工作。”他道。 徐芳眼神一下变得复杂,她试探道:“江小姐的病情加重,这事儿你知道吗?” 何晋深一愣,眉毛拧起:“她没准时去复诊?” “嗯。”徐芳叹了口气:“上回复诊还是两个月前,我给她重新做了心理评估,结果不太乐观,她现在的态度好像又变消极了。何先生,你有空的时候多劝劝她,再坚持坚持。” 何晋深点头:“好。” 餐厅露台,何晋深点燃一根香烟,夹在手上并没抽,他盯着手机屏幕,指腹滑动,找到她的号码,却迟迟没按下去。 无可否认,徐芳的话对他有些影响,他对她又动了恻隐之心。 理智告诉他,这个电话不应该打,一旦她接了,肯定又要纠缠不清。但如果不打,“病情加重”四个字又不断在脑子里回荡。 他抬手,狠狠抽了口香烟,一根抽完,想再点一根,手机开始震动。 他看到上面的备注名,眼睛瞇起,过了许久,才接通。 “还以为你不会再接我电话了。”那头的女人带着笑意。 “有事?”他哑声问道。 “我现在在南海市。”江穗月轻声道。 他没说话。 “就住在上回那个酒店,你什么时候方便,我们见个面?” -- 第71页 “可能不太方便。” “那我就等到你方便那天,反正我大把时间。”顿了顿,她又道:“要不就明天,我去你公司楼下等你。” 一如既往的强势,何晋深险些被她气笑:“我不想见你。” “我知道你不想见我,不过我有话跟你说。” 他内心一动:“有什么话不能在电话里说?” “只能当面聊。”没等他说话,她又道:“明天下午6点,我去找你。” 说完便挂了电话。 何晋深听着嘟嘟声传来,眉头拧成一股麻绳。 隔天,江穗月扑了个空,她不但没在门口守到他,连电话,他也不接。 意料之中,她也没恼,到附近吃了个饭,再慢悠悠走回酒店。 要知道他住在哪里并不难,深信通的员工公寓就那么几处,很快,她就打听到了。既然他不去公司,那她就上公寓找他。 江穗月抬头看了眼门牌号,确认无误后,按下门铃。 迟迟无人开门,她越等越焦虑,不是怕这门不开,是怕开门的人不是他。 手抬起,正准备再按下门铃时,门缓缓打开。 看到门后的男人时,她几不可闻地松了口气。 何晋深见到她,没多惊讶,他的眼睛下意识地看向她的小腹,那儿平坦得不见一丝赘肉。 “不让我进去?”她唇角勾起,笑问。 他让开道,江穗月进了屋。 “一个人住?”她看向他,问道。 “你来干什么?” “想见见你。”她轻声道,目光灼灼。 “有什么话尽快说,我一会还有个会。” 她走近他,几乎贴上他的身体,才停下:“那个女孩是谁?” 他低头,看着她飞扬跋扈的脸:“你指哪个?” “还不只一个?”她挑了挑眉。 “我们已经分手了,我的私生活你也要管?” “谁说我们分了?”她笑了笑:“是你单方面分手,我没同意。” 他别过头去,转移话题:“你要说什么事,说吧。” “我辞职了。”她说:“何晋深,我辞职了,我跟贺闯的交易… …作废了。” 他有些不敢置信地看向她,她一向把工作看得比命还重要:“为什么?” “我想重新跟你在一起。”她直接表明来意:“我知道这很难,但是我想努力一下。” 他往后退了两步,端详着她的脸,刻意的卑微,这不是他认识的江穗月。 “你知道根本不可能。”他道。 江穗月垂眸:“没什么事不可能。” “你不应该把我看成挑战的对象。”何晋深一句话浇灭她所有热情:“我不是物体,而是人,人有记忆,我不会在你身上栽第三次。” 她苦笑:“在那个荒唐的交易之前,我根本没想过我会… …重新爱上你。” “你为了钱,为了前途,选择利用我,这是你的选择,无可厚非。”如今再说出这个事实,他已经非常平静:“你不应该辞职,荣达虽然出了那档子事,但是深信通还是很看好,荣达前途无量。” “可是现在我发现有比工作更重要的东西。”她有些急了,迫切地看着他道。 何晋深笑了:“这可能只是你的错觉。” 在来之前,江穗月想过很多种可能他会怎么对她,或冷漠,或震怒,就是没想到会这样平静中带着嘲讽。 她觉得自己现在就像个小丑,急巴巴地送上门让他羞辱。 “你看,我不过说几句话,就已经能够惹怒你了。”何晋深看着她变化莫测的脸:“你怎么会觉得,在你那样对我之后,我会因为你示弱,就轻易地重新接纳你呢?” “那你… …想我怎么做?”她突然精疲力尽,眼里没了光。 “好自为之吧。” 第46章 江穗月摸到门把,脚步停滞,她缓缓转过身,看向他,眼眶微红。 何晋深侧过脸去,避开她的目光。 到这会,江穗月才发现,她根本接受不了他对自己的完全漠视。以往,那双眼睛里全是自己,现在,他连多看自己一眼都不肯,这得是多厌恶她?心脏抽抽疼,不知道是气的,还是犯病了。 积压多日的情绪,似乎到了某个临界值,她的手一甩,右侧墙面上挂着的两把雨伞落了地。清脆的声响传来,不适感缓解了一些。 她抬腿,往里边走,目光落在鞋柜上方的装饰画,想也没想,她取下挂画,砸在地板上,紧接着,长条桌上的物体一应落地。 她像疯了一样,砸了他的家。 何晋深反应过来,见到她脸上狰狞的表情,连忙上前抓住她的手腕。看到她满脸的泪时,握住她的手逐渐收紧。 “放开我。”她看着他,眼泪不断往下掉,几乎是咬牙切齿道。 “你的药呢?”他的声音压抑异常。 江穗月闻言,痛苦地呜咽:“还吃什么药… … ” 他皱眉,手稍稍松开了些,沉声问道:“为什么不去复诊?” “我看了8年心理医生,8年了,情况有好转吗?”她的唇微颤。 他从口袋拿出手机,号码还没拨出去,手机被她抢了过去,一把扔在地上:“谁都帮不了我… … ”她看着他,眼里带着恨意。 何晋深知道这会不能跟她讲道理,只能试图安抚她的情绪:“我们去医院… … ” -- 第72页 “你还记得你之前说过什么吗?”她不肯动,直直看着他道:“在雪糕车旁边,你说每个人的人生多多少少都有点遗憾,但是我们都还年轻,还有弥补的机会。” 顿了顿,她又问:“你为什么就不能给我一个机会?” “有什么意义呢?”半晌,何晋深缓缓开口:“既然都知道我们的感情是错的,为什么还要继续错下呢?” “我从来不觉得我们… … ” “你知道你这人最大的毛病是什么吗?” 她咬唇,等着他把话说下去。 “你自卑又自负。”他凝视着她,说出的话字字诛心:“你总觉得一切事物都在你的掌控之中,你自大地以为开关在你手里,你想开始就开始,想结束就结束。但是你忘了,你能任性地操纵我,前提是我爱你… … ” 话说到这里,江穗月不忍再听下去,她强势地打断他:“你别说了。” “你是时候看清楚这一点,你没办法操纵每个人的想法和人生,我跟你一样是活生生的人,我也有情绪,也会受伤。”他说到最后,语气有些激动:“你最错的,还是不应该利用孩子的事来对付我。” 她哭着摇头。 何晋深长长舒了口气:“说实话,虽然我们分开了,但我也不想你再这样下去。我还是希望你能准时复诊,态度积极一点,没有我,你还有自己的生活,以后也会有… …别的人… … ” “不会有别人… … ”她喃喃自语,神情痛苦。 小腹突然剧痛,江穗月抓着他的手,身体缓缓往下,直到跪坐在地上。 何晋深看她面色苍白,唇也一下没了血色,额角布满冷汗,他连忙蹲下身子:“哪里不舒服?” “肚子痛。” 他脸色一变,弯腰将她一把抱起。 江穗月躺在她怀里,头朝上,他跑得急,晃得她头疼,电梯里白炽灯很是刺眼,很快,那光源逐渐模糊,她眼睛终于闭上,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何晋深一路超速,20分钟的车程硬生生缩减了一半,看她上了担架车,才松了口气。 “家属进来。”很快,护士朝他喊道。 “急性阑尾炎,已经化脓,需要手术。”医生抬头看了他一眼,淡淡道。 “好。”他急忙点头。 “你是他什么人?” “朋友。”顿了顿,又加了一句:“男朋友。” “行,去缴费吧。” 江穗月睡了一觉,阑尾没了,隔天醒来,她都觉得这事儿荒唐,当她看到一脸憔悴的何晋深时,又觉得这阑尾割得值。 巧的是,还是上回那家医院。更巧的是,他请的护工跟贺闯请的竟是同一个。 “江姑娘,又是你。”护工梅阿姨对她笑道:“上回是肠胃炎,这回呢?” 江穗月虚弱地笑笑:“阑尾炎。” “你们这些小年轻就是不好好注意身体。” 碰巧何晋深走了进来,听到他们的对话,随口问道:“什么肠胃炎?” 梅阿姨看到他,笑道:“上个月江姑娘肠胃炎住院,也是我护理的。” 何晋深闻言,看向她。 “就跟你们喝酒那回,喝到吐,隔天就肠胃炎了。”她道。 他眼神暗了暗,低低“嗯”了声,拿出一包全新的棉签。 “你跑出去就为了买这个?”她巴巴地看着他,问道。 “你现在不能喝水。”他说:“只能用棉签沾点水涂唇上。” 她脸上神情又柔和了些,笑了笑:“我还以为你走了。” 何晋深拉开椅子,坐下:“我给你请了个护工,这几天… …我要上班,就不过来了。” 她脸色一下又黯然:“下班了也可以过来。” 他没接话,而是道:“碰巧徐医生在南海市,我让她开好药,明天拿给你。” 她别过头去,声音闷闷的:“行,我知道了,你走吧。” “有什么事… …叫梅阿姨。”他说完,起身。 待他离开,江穗月从扭过头,看向门口,眨了好几下眼,把眼泪憋了回去。 梅阿姨是个金牌护理,人勤快,做事周到,然而最大的缺点就是太八卦。 看着两回送江穗月到医院的男人都不一样,她简直好奇得要命,逮着机会就跟江穗月拉家常:“你做手术的时候,我看何先生很紧张的,一直守在门口,好几回我看他电话响了都没接。” 江穗月躺在床上忍着疼痛,听到她这话,心里更加难受。 “这医院的饭菜不怎么好吃,你想吃什么让他带,我看上回贺先生带的粥就不错。”阿姨笑笑:“他俩一个姓,是不是兄弟啊?看着有点像。” 这都哪跟哪?贺闯跟何晋深长得哪有一丁点像? “不是。”江穗月道。 见有了回应,梅阿姨越发来劲:“看这病房,还是这个何先生更用心。” 确实,江穗月环顾四周,单人病房,只有她一个人在,终于不用再被隔壁床折磨。 一直到晚上,何晋深真的没再来,过了24小时,江穗月终于能喝水,她下不了床,按了好几下铃,梅阿姨也没进来。 她一只手撑着床板,另一只手伸长摸向床边的柜子,想拿杯水喝,可输液的手软软的没力气,水杯被她一碰,落了地,水溅湿了她的鞋。 -- 第73页 江穗月再次气急攻心,她觉得自己离死不远了,心烦意乱,抄起手边的东西就往前扔去。 何晋深推门进来,有物体在眼前落下,差点砸到他的脸,他低头一看,是他今早买的棉签。 他弯腰捡起,看着她:“又发什么脾气?” 见到他来,江穗月心情好了些,只是脸色依旧难看:“不是说不过来吗?” 他手上提了个袋子,江穗月一看,心中有不好的预感。 果然,又是那家难以入口的白粥。 “深信通楼下是不是只有这家店?”她没好气地问道。 “什么意思?” “上回贺闯也是买这家,太难吃。” “不吃我扔了。”他看了她一眼,淡淡道。 江穗月觉得眼前的男人像变了个人,脾气大得很,她轻轻哼了声:“还是吃吧。” “梅阿姨呢?” “不知道。” 他看到地上的水杯,皱了皱眉。 江穗月打开外卖盒,见到里面不是白粥,是米汤:“怎么是这个?” “你现在只能吃流食。”他道。 “手没力气。”她唇角勾起,笑了笑。 “摔水杯扔东西就有力气。”他嘲讽道。 “水杯是不小心碰到。” “我去叫梅阿姨进来。” 见他要走,她连忙道:“别。” 她小口小口喝着米汤,喝了几口,嘴巴寡淡得厉害,再也吃不下。 “你明天还会给我送吃的吗?”她巴巴看着他,问道。 没等他回答,她又接着说:“我在这边,只认识你… … ” “看情况。” 见他没直接拒绝,江穗月窃喜。 要重新把这块石头焐热,不是一朝一夕的事,不过来日方长。 ** 何晋深回到家,看着满地狼藉,手按了按太阳穴,头疼得厉害。 昨晚急匆匆把她送到医院,做完手术天已经大亮,他在医院待了一夜,等她醒过来才去上班,一天一夜过去,地板上洒落的液体已经凝固,脏得不能看。 她摔东西的场景还历历在目,完全是发泄式的,仿佛只有把他这里全毁了,才能让她冷静下来。 何晋深找了块干净的地坐下,久久未动。 他突然想起周曼宁离开前的话:“如果她回来找你,你是不是又要巴巴地上赶着犯贱?我猜你肯定会犯贱。” 今天,他才发现,那天医院护士站里似是而非的对话是个误会。 他误以为,她又亲手杀了一个属于他们的孩子,新仇加旧恨,因此,他口不择言。 所以,才有了今天这一出。 阑尾炎只是个小手术,然而,当她躺在里面,他守在门外时,想的却是8年前,她也是这样一个人孤零零进了手术室吗?由始至终,有人陪过她吗? 第47章 何晋深到医院的时候,已经是晚上9点。 今天有个重要的会,加了一会班,又绕了一圈路,到徐芳的酒店拿药,夏季雨水多,到医院门口雨势越来越大,车上没伞,等了好一会,待雨小了他才下车。 梅阿姨在病房门口看到他,见他头发还在滴水,衣服也湿了:“何先生,你没带伞啊?” 何晋深摇头:“她怎么样了?” “刚刚睡下。”梅阿姨说完,又道:“一天没吃东西了。” 何晋深皱了下眉:“怎么回事?” “手术后伤口疼,老说没胃口。”梅阿姨叹了口气:“要不你进去看看她吧。” 他推开病房,房内温度很低,他看向墙上温度的显示屏,竟然被调到了20 ℃ ,他抬手按了几下,调到合适的温度,才往里面走。 江穗月躺在床上,眼睛紧闭,借着门外的光,他看到她脸色依旧苍白。何晋深拉开一张椅子,轻轻坐下。 不过两天时间,她好像瘦了一大圈,原本就没肉的脸颊越显瘦削,病号服穿在身上松松垮垮,露出半截锁骨。他帮她掖了掖被角,将她放在外面的手放进被内,这才起身离开。 江穗月醒来时,屋内黑漆漆一片,她痛得呻吟出声,抬手按铃,门打开,梅阿姨走了进来:“醒啦。” “阿姨,麻烦你帮我找医生再给我开一针止痛药。”江穗月虚弱道。 “还疼得厉害?”梅阿姨走近,摸了摸她的额头,有点发热:“我先给你测一下体温。” 江穗月将水银体温计夹在腋下,看向梅阿姨:“他没来过吗?” 梅阿姨眼神闪烁:“来了一会,又走了。” 她脸上是难掩的失望。 “刚刚何先生来,我看他身上都湿了,应该是在楼下淋了雨,可能是回家换衣服了。”梅阿姨又道。 “行,我知道了。” “你现在有胃口没有?我去把粥给你热热?” “不用。” “你一天都没吃东西,这样不行的呀。” “吃不下。”江穗月扯了扯嘴角。 5分钟过去,她拿出体温计,梅阿姨一看:“ 38度5 ,可能是伤口发炎了。” 何晋深再到医院时,见护士推着车从她的病房里出来,他连忙将人拦下:“她怎么了?” “发烧。”护士看了他一眼:“家属是吧,她伤口有点感染,这种天气,要好好护理。” 何晋深点头。 -- 第74页 梅阿姨刚好从里面出来,看到他手上的保温壶,眼睛亮了一下:“何先生,你这是回家煮粥啊?” “煲了点汤。”他道。 梅阿姨笑着夸道:“何先生居然还会煲汤。” “怎么又发烧了?” 梅阿姨面露难色:“我实话实说吧,其实这两天… …江姑娘都没洗澡,她下不了床,又不肯让我碰。” 这种天气,怪不得伤口会感染,他叹了口气:“行,我知道了。” “你是她男朋友吧?”梅阿姨试探地问道。 何晋深不置可否。 “要不你帮她擦擦身吧,我就没见过这么倔的,说什么都不肯让我碰。” 何晋深推门进去,她原本抬头看着点滴瓶,听到声响,看了过来。 “还以为你不来了。”她说完,看到他手上的保温壶:“里面装的是什么?” “鸡汤。”他坐下,眼神跟她的对上:“为什么一天都不吃东西?” “浑身疼。”她动了动没插针的手:“也不饿。” 他拧开保温壶,插了根吸管进去:“喝点吧。” 江穗月对他笑了笑:“这个点还有汤卖?” 他捏着吸管对准她的唇,江穗月张开口,含住吸管,又吐出,问道:“烫不烫?” “温度刚好合适,喝吧。” 她这才放心喝。 江穗月刚喝第一口,就知道这汤不是买的,外面的汤油腻得很,绝不是这种清爽的口感,肯定是把鸡皮都去了,再用小火慢慢炖。 “你做的?”她问。 他点头。 “不是都分手了吗,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她轻声问。 何晋深见她不喝了,将保温壶拧紧,这才不紧不慢道:“你不是说了吗,在这边只认识我,我怎么着也不能见死不救啊。” 她的手来到平坦的小腹,按了按,眼神哀伤道:“如果那时候你在就好了。” 这话直戳中他内心,何晋深表情柔和了些:“那时候… …没人照顾,你是怎么过来的?” “我在校外短租了一个单间… … ”说起那段往事,江穗月脸上不悲不喜,平铺直叙:“给了房东太太一点钱,一日三餐让她做好送给我,我 […] 我没说是人流,只说做了个小手术,不能吃辣,她是湖南人,炒菜都带辣椒… … ” “我那时候想喝汤,但是她不会做,我就在网上买了一些食材,教她怎么做,还特意叮嘱她汤一定不要放辣椒。”她说:“手术之后三天吧,我记得是三天,下面一直在流血,我那时候不敢下床,就一直躺着。幸亏那时候是冬天,要不然身上都臭了。” 何晋深心一抽一抽地疼,这是第一次从她口中听到这些事,他难以想象她一个人孤零零待在那个小单间里,没人照顾… … “你那个时候,在想什么?”他哑声问道。 她对他笑笑:“我在想,何晋深出国了,就算没有保研,他依旧前途不可限量,也许还会更好。本来还有点愧疚的,这么一想,就什么愧疚都没了。” “这很符合你的性格。”他淡淡道。 “事实证明,确实是这样,你没有一蹶不振,只是走了另一条路,更容易走的路。”顿了顿,她又道:“当然,我抢了你的名额这件事没得洗,就是我不对。” “过去很久的事了,不提了。” 江穗月听他这样说,点了点头:“孩子的事你也不用纠结了,我也谈不上怨你,大家都是成年人,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我… …自认倒霉吧。” 他没说话。 “我有点困,先睡会。”她眼睛已经半合上:“你回家吧,不过明天,还是要过来啊… … ” 很快,她沉沉睡了过去。 何晋深起身,到浴室里打了盆热水。 江穗月原本已经沉睡,但迷迷糊糊间感觉到有人在脱她的衣服,她想睁开眼看看是谁,但实在困倦,掀开眼皮的力气都没有。很快,她的上衣被脱下,温热柔软的毛巾贴在她的肌肤上,力道不大不小,很是舒服。那双手来到她的腰上,没了毛巾挡住,那手直接放在她的背部,熟悉的触感,她轻轻松了口气,想叫他的名字,可嘴张开,取而代之的是哼哼两声。 何晋深见她叫了两声,像是要醒来,手上的动作越发轻柔。很快,她眉头逐渐舒展,呼吸又开始平缓,他才加快速度,脱下她的裤子。 隔天醒来,江穗月感觉身上清清爽爽,不再黏腻,拉下病号服,看了眼里面,突然笑出了声。 “江姑娘,今天精神好了不少啊。”梅阿姨走了进来,听到她的笑声,也扬声笑道。 “梅阿姨,昨晚是你帮我擦身吗?”江穗月问道。 “没有啊。”梅阿姨瞬间眉开眼笑:“是何先生吧。” 看来不是做梦,真的是他。 “你是不是跟他说了什么?”她问道。 梅阿姨答非所问:“何先生是你男朋友吧?” 江穗月迟疑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 “我跟他说,你不让我碰,让他给你擦擦身子。”梅阿姨八卦心又起:“你们都到这一步了,估计要结婚了吧?” 听到“结婚”二字,江穗月的笑容僵在嘴角,她摇头:“没有。” “你们现在年轻人玩得开。”梅阿姨意有所指:“不过像何先生这么好的男人还真是少见,还没结婚呢,又给你煲汤,又给你擦身,昨晚我看他在医院待到很晚才走。” -- 第75页 江穗月笑笑:“是嘛。” “姑娘,这样的好男人就要抓住,抓紧时间领证,把人套牢喽。” ** 会上,何晋深走了两回神。昨夜睡得晚,加上淋了雨身子不适,早上喝了包感冒药,晨会时昏昏欲睡,幸亏没出什么差错。 散会后,谢志非拍了拍他的肩:“你怎么回事?脸色这么差?” “昨晚没睡好。”他道。 见会议室只剩下他俩,谢志非道:“你今天下午飞一趟三亚,有个项目出了点事,老谭出差了,你去帮我处理一下。” “今天下午?” “有什么问题?” 何晋深眼神闪烁。 “这事儿不能等。”谢志非叹了口气:“你这边手头上的事先放放吧。”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何晋深只好点头。 回到办公室,他手机震动,打开一看,是她的短信。 “你今天什么时候过来?” 他转着手机,久久没有回复。 很快,她的短信又进来:“昨晚谢谢你。” “我要出差,今天就不过去了。” 江穗月盯上这条短信许久,越看心里越难受。 “去哪里?”她问。 “三亚。” 她没回,他的短信又进来:“如果你不喜欢梅阿姨,我给你换个看护。” “不用,我明天出院了。” 江穗月重重躺回床上,这种患得患失的感觉可真不好。 到底是真的出差呢?还是故意找借口避开她呢? “江姑娘,吃药了。”梅阿姨推门进来,手里拿着个水杯。 “刚吃完,又吃什么药?” “昨晚何先生走之前再三叮嘱的,就是你床头柜上这些药。” 江穗月侧过头,这才看到柜子上放着个白色塑料袋,她拿过一看,是徐芳的处方药。 她心里一动:“这药是他拿来的?” “对。” “梅阿姨,麻烦你帮我问问医生,我想今天提前出院。” 第48章 深信通要在三亚开设分公司,这件事还未对外公布,就连内部知道的人也甚少,何晋深也是来了,才知道这事儿。海南近几年发展迅猛,封岛的风吹了很多年,许多公司都想提前进驻,分一杯羹。 公司开设在流程上出现一些问题,需要出面与政府干涉,一时半会肯定是解决不了,这也意味着,他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离开。 从办公大厅出来,何晋深驱车离开,打算去看看父母。 母亲出去打麻将未归,父亲在书房练字,看到他,有些惊讶:“你怎么来了?” “出差。”何晋深走近他,看他写的字,点评道:“写了这么多年,也没什么进步。” “臭小子。”父亲放下毛笔,拍了他一下:“来之前也不说一声,你妈要知道了肯定就不出去了。” 何晋深看着墙上挂着的抽象画:“这画您买的?” “隔壁老余的孙女送的。”他笑道:“人家央美毕业的,不过这画的是啥?我没看出来,也不好意思问。” 何晋深笑笑:“我也看不懂。” “你像我,都没什么艺术细胞。” 7月的三亚热到喘口气都难,幸亏家里是中央空调,温度还算舒适。何晋深从冰箱里拿出瓶冰镇啤酒,听到父亲道:“我现在做海鲜那是一绝,上回你来我没机会露一手,光让你妈表演了。你坐这儿等着,我出去买菜。” 父亲走后,他打量着屋子,他出国没多久后,父母陆续退休,搬到三亚。这套房子买了也有五六年了,这么多年他们极少回江州,三亚成了二老第二个家。客厅的墙上还挂着他高中时拍的全家福,照片已经泛黄,照片里的父母正当年,如今再看,已是半头白发。这么多年,他跟父母聚少离多,视频里看得不真切,面对面看,才发现都老了。 门铃响,他走过去开门。 门外是个女孩,顶着一头紫色的卷发,见到他,她笑了笑:“何伯伯的儿子?” 何晋深点头:“你是?” “何伯伯在家吗?我给他送点水果。” “他刚出去了。” “那给你吧。”她看着他手上的啤酒瓶:“拿得了吗?” 何晋深忙接过。 “我叫余夏。”她道。 “何晋深。” “嗯,我知道你。”她说完,转身离开。 何父跟何母一同回家,母亲一看到他,叫嚷着给他一个大大的拥抱:“你爸跟我说的时候还以为又是在骗我。” 何晋深拍了拍母亲的肩:“今天麻将赢了吗?” “怪不得我今天手气好,原来是我儿子回来了。”母亲松开他,上下打量:“怎么回事儿?又瘦了。” “还行,最近在健身。”他避重就轻。 “你可千万不要很累的时候健身啊,我看新闻了,有人就是这样干,猝死了。”母亲道。 父亲的声音插了进来:“这么多水果谁送来的?” “余夏。”何晋深道。 “她就是老余那孙女,你们见过面了啊。”父亲笑呵呵道。 每回见面的保留节目提前上演,母亲对他挤眉弄眼:“怎么样?那姑娘好看吧?还特别有个性,人家在美国也待过两年,我看你们应该很有共同话题。” 何晋深闻言,笑出了声:“您就别操这份心了。” -- 第76页 “你说你都31了,什么时候才能成家啊?我知道现在的年轻人不爱结婚,可你看你妈,再过两年,孙宝贝都抱不动了。” “这说的什么话,您永远年轻。” “何晋深我告诉你啊,你妈我不是老古董,你不想那么快成家可以,但你好歹… …好歹带个女朋友回来啊。”女朋友三个字被她咬得极重。 何晋深进厨房帮父亲处理海鲜,母亲跟在他身后念叨:“你说自从大学那个之后,就没见你再谈过女朋友,你那个… …性取向现在还… …正不正常啊?” “不太正常。”何晋深故意道。 母亲脸色大变:“这个你可别跟我开玩笑啊。” 何晋深扭过头看她:“放心吧您,正常得很。” “那女朋友呢?什么时候带回来?” 他眼神暗了暗:“分了。” 何母闻言,眼睛亮了一下:“这么说就是谈过?为什么分啊?” 何晋深不愿多谈,只说:“性格不合。” “上回那个你也说性格不合,这回这个也是… … ” 何晋深差点就脱口而出根本就是同一个。 见儿子不肯再开口,何母知道这事急不来,拍了拍他:“出去坐着吧,这里我跟你爸来。” 何晋深洗好手,口袋手机震动,他拿出一看,神情微变。 江穗月硬生生在医院熬到最后一天,医生检查过后,才肯让她出院。她知道手术过后不能奔波,但还是立即订了机票。酒店还是出了机场在出租车上订的,依稀记得何晋深父母就住在这一块,她因此把酒店订在附近。 入住后,她给他发了条信息,没别的,就一个酒店定位。 接下来,就静静等待他的回复。 洗了把脸,手机震动,她来不及抹干脸,手去拿手机,结果不是他,而是公众号的推送。 想给他打个电话,又觉得这样上赶着太没意思,在沙发上躺了一会,见太阳即将落下,饥饿感袭来,她才拿出手机,想打开外卖软件叫点吃的。 他的电话就在这个时候打了进来。 “喂?”竭力控制,她声音还是有点抖。 “医生让你好好休息,你怎么来了?”他声音有些冷。 江穗月顿时觉得委屈,她大老远跑来是为了谁,她活了30年,还没试过这样拿热脸去贴别人的冷屁股。 “你不想我来是么?”她没了兴致,也冷冷问道。 那头的男人低低叹了口气:“我在你酒店楼下。” 一句话,把她的无名火一下灭了,她唇角勾起,正想说话,又听到他说:“你下来。” 江穗月简单收拾了自己,换了套衣服,用最快的速度下楼。 他站在大堂,身高优势,她一眼就看到他。 不过两日没见,江穗月闻到他身上的味道顿时觉得心安,她离他很近,近到打破安全距离。 “肚子还疼吗?”他看着她,问道。 他话音刚落,江穗月鼻尖一酸:“还好。” “你这样… … ”他顿了顿:“我父母就住附近。” 江穗月点了点头,等着他把话说下去。 “我今晚,在家吃饭。”他说。 她了然:“嗯,刚刚如果不是接你的电话,我都点外卖了。” 他皱眉:“你这刚做完手术,吃外卖?” “那我… …吃什么?”她不解。 “跟我回家。”他淡淡道。 江穗月闻言,有些无措:“回… …你家?” “我爸妈认识你,你也认识他们,怕什么?” “不是怕… …之前我们分手闹得不太… … ” “就算分手,我们还是同学。”他打断她:“我爸妈不是不讲理的人。” 同学,她琢磨着这两个字,许久,才点了点头。 恋爱那会,江穗月就多少感觉到何晋深母亲并不算很喜欢她,对她,她永远客客气气,并无半点亲昵,也许母亲天生就有这种护崽的本能。虽然何晋深说过,他从未跟父母说过他们分开的实情,但她心里还是惴惴不安。 “我买点水果吧。”临上楼前,她道。 “家里不缺水果。”他道。 “那买束花?”她又说:“或者你父母缺什么?” “什么都不缺。”他停下脚步,看着她:“就是吃顿便饭,你在紧张什么?” “我没紧张… … ” “那走吧。” 到了他家门口,何晋深掏出钥匙开门,江穗月心都跳到嗓子眼,她真没想到这趟要见他父母,尤其两人现在这种尴尬的关系。 然而,他的钥匙还没插进来,门缓缓被打开。 门后是个面容姣好的年轻女孩,她对何晋深笑道:“你回来啦。” 女孩看到她时,笑容僵在嘴角,随后又对她道:“你好啊。” 江穗月扭头去看何晋深,他看上去也有点惊讶。 女孩让道,他们进了屋。 “儿子,妈忘记买饮料了,你跟小夏下去买点喝的。”何母的声音从厨房里传来。 当她走出来,看到何晋深身边的江穗月时,脸上神情大变:“你不是那… … ” 江穗月朝她点了点头:“阿姨。” “江穗月?”何母恍然大悟状。 江穗月点了点头。 “你这变化,真大啊。”她语气不明,说完,又去看自家儿子,眼里全是疑惑。 -- 第77页 第49章 江穗月看着一桌子菜,再看那女孩一眼,心想这很明显就是个相亲局,如果不是自己突然出现,破坏了这些人的“好事”,现在他们一家四口应该正和和美美地吃着饭。 何母虽然满肚子疑问,但毕竟余夏还在,她把想说的话全咽下肚子里,招呼江穗月道:“坐吧。” 何父拿出最后一道菜,看到她,脸上的表情一下变得很微妙。 江穗月跟他打了声招呼:“叔叔。” “这不是小月嘛,咱们得多少年没见了……”他笑道,将手上的蒸鱼放下,打量着她:“你跟晋深,又联系上了?” 江穗月硬着头皮点头,余光瞄到一脸不爽的何母。 相比起何母对她不冷不热的态度,当年何父对她要热情许多,知道她拿到东大的保送名额,何父还送了她一份礼物,一只价值不菲的手表,当然,这个手表她没戴过。如果被他知道她的保送名额是从他儿子手里抢来的,望子成龙心切的他不知道会怎样看她? 江穗月想离开,她原本就不想在这个时候见他父母,更何况今晚这场合,本就不欢迎她。 她正想说话,何晋深从她身后走过,拍了拍她的肩:“坐下。” 余夏不是没眼力见的,她虽然想留下看戏,但害怕战场波及到自己,连忙对何母道:“阿姨,我想起家里小猫还没喂,要不… … ” “你不是一直嚷嚷着要吃何伯伯做的菜吗?今晚你哪儿也别去,就在这儿吃。”何母道。 余夏只好坐下。 长方形饭桌,江穗月左手边是何父,右手边是何晋深,对面是何母,她感觉到有几道目光放在自己身上,心想这顿饭吃完阑尾炎会不会再次发作。 何晋深帮她盛了碗汤,她接过喝了一口,一抬头,就看到何母直直盯着她看。 “江小姐怎么会在三亚?”何母笑问。 听到“江小姐”三个字,何晋深看了他妈一眼。 “我过来度假。”江穗月淡淡道。 “我还以为你是跟晋深一块儿过来的。”说完,她又问道:“你俩什么时候又联系上了?我记得你们分开… …得有七八年了吧。” “妈。”何晋深不悦地打断道。 “我这不是关心你们嘛。”何母笑笑:“当初你为了江小姐要死要活的… … ” 说完,她可能突然想起一旁的余夏,连忙收住话,夹了个虾到余夏碗里:“来,夏夏,你多吃点。” “谢谢阿姨。”余夏埋头吃菜。 “江小姐在哪里高就啊?”何母又看向江穗月。 “最近刚辞职。” “你可是东大的研究生,这些年应该过得很好吧?”她笑笑:“刚刚你一进来我都差点不认识你了,看看你这身上,全是名牌儿… … ” “吃菜吃菜,想叙旧咱们吃完饭再聊。”何父也看不下去了,连忙打断妻子的话。 “天气热,吃不下。”何母道。 “你阿姨麻将输了,赌气呢。”何父对江穗月笑笑,拿起白酒,先是给余夏倒了杯,再到何晋深,到江穗月那杯子,他嘴里念叨着:“我记得你是能喝的,今晚咱们人齐,得好好喝点儿。” 他酒还没倒下,何晋深突然手一伸,拿过她的杯子,对他爸道:“她不能喝。” 何母闻言,立马看了过来。 “我刚做完… …手术。”江穗月笑得勉强。 “怎么回事儿?”何父关切道。 “没什么大问题,就是阑尾炎。”江穗月道。 “这事儿… …何晋深知道?”何母眼神探究,看着二人。 何晋深低低“嗯”了声。 “那就不喝,哎呀你不早说,这一桌子都是海鲜,也不知道你能不能吃,你等会,我给你下碗面条。”何父道。 “别,真不用,我恢复得差不多了,什么都能吃。”江穗月连忙制止。 这顿饭,各怀鬼胎,吃得那叫一个艰难。 余夏吃完就溜了,何母再说什么,她都没再待下去。 江穗月进了浴室,也许是过度紧张,她的手抖得厉害,打开窗,又开了排气扇,她点燃了一根香烟,狠狠抽了口,情绪才逐渐稳定。抽了半根,她掐了烟,洗了手,漱完口,这才打开浴室的门。 门外何晋深站在那儿,闻到味道,他脸上神情复杂。 江穗月来到客厅,跟何父何母道别:“叔叔阿姨,今晚谢谢款待,我先走了。” “坐会儿吃点水果啊。”何父道。 “不用了,谢谢叔叔。”她转而去看何母:“阿姨,我走了。” 何母“嗯”了声,听不出情绪。 出了家门,江穗月神情立即冷了下来,三两步走去按电梯。 身后有脚步声传来,不用看也知道是何晋深。 “不用送我,陪你父母吧。”她道。 刚好电梯来,江穗月抬脚走了进去,他跟上。 夏季的夜晚,小区楼下人不少,老人摇着蒲扇聊天,小孩骑着各式各样的玩具车,欢声笑语一片,热闹非凡。 两人一路上谁也没说话,江穗月一直冷着脸,何晋深知道她不开心,也没去哄。 见她越走越快,何晋深拉了她一下:“走这么快干什么?你现在不能做剧烈运动。” 江穗月停下,猛地转过身看他:“你今晚知道那女孩会来?” -- 第78页 他闻言,皱了下眉:“我不知道。” “你明知道你妈不喜欢我,还要我上去让她羞辱?”她开始口不择言。 他的脸一下冷了下来。 “今晚她是怎么对我的,你也没帮我说句话。”她说着,从包里抽出一根香烟,打火机打了好几下,火没着,一怒之下摔了打火机。 何晋深看着躺在地上四分五裂的打火机,看着觉得眼熟,想了一会,才想起那是他的,她随身带着他的打火机。 “你知道我妈那人,我要是给点回应,她更来劲。”他淡淡解释道:“我没想过故意让她羞辱你,你别把人都想得跟你一样坏。” 江穗月冷笑,转身就走。 这回,他没追上来。 江穗月回到酒店,整个人瘫在大床上,这一晚上精神一直高度紧张,这会真是疲惫不堪。 她今晚才发现,她跟何晋深之间永远不是只有“爱不爱”这么简单,他们的感情牵扯太多,他永远无法再全心全意信任她,她也没办法对着他那对父母做到坦荡无愧。 她想抽烟,这才想起打火机被她摔了,一想到那个打火机自从他离开后一直陪伴着她,悲从中来。 要把日子努力过好不容易,但要把日子过得很糟糕却十分简单。她倒出两颗药,没喝水,用力嚼碎,苦不堪言,还是生生咽了下去。 他提分手后,她又恼又不甘,心里一直想着要把他追回来。 可现在她发现问题的关键了,追回来了又怎么样呢?无论如何,他们再也无法回到以前。 一段隔阂深重的感情,真的有坚持下去的必要吗? 他那句话一直在脑子里回荡,你别把人都想得跟你一样坏,在他心里,她现在的形象是怎样的呢?心机费尽不择手段的女骗子? 何晋深回了家,母亲一下从沙发上弹起来:“我问你,你跟江穗月,怎么回事儿?” 他没回话,何母又接着问道:“你下午说的跟人分手了,那人是不是江穗月?” 他依旧没说话,在何母看来,这就相当于默认了。 “为什么啊儿子?”何母十分不解:“她一考到东大就甩了你,你躺在医院发高烧半死不活的时候她一眼也没来看你,你不让我在你面前说她坏话,好,我不说,可今天我看到你们一起出现,我真是… …恨铁不成钢!” 何晋深给父亲递了个眼神,父亲心领神会,连忙安抚老伴:“孩子的事让他自己解决,又不是十七八岁。” “如果是十七八岁我反而不用操心,那时候试错成本不高啊,你看他现在31了,居然… …居然还是跟那个女人… … ” “您为什么对她那么大意见?”何晋深是真心不解:“当年我就说了,我们分开,不是因为她考上了我没考上。” “那为什么分开?真是性格不合?你什么性格我不知道啊?再看看她… …一晚上一个笑容都没有。” “你对她那态度,她怎么给你笑容啊?”何父插嘴道。 “你是不是也想气死我?”何母推了丈夫一把,又指着儿子:“我告诉你何晋深,你跟谁谈恋爱都可以,就是不能跟她。” “感情的事,我自己心里有谱。”何晋深留下这句话,回了房。 时隔多年,母亲对江穗月居然是这种态度,这是何晋深万万没想到的。 他今晚把她带回家,确实是考虑不周,但他也是顾及她刚做完手术身体还没恢复不宜吃外卖,可在她看来,他是故意让她上门受辱。 她总是以最大的恶意揣测他,且一旦生起气来便开始口不择言,什么难听挑什么说。 何晋深这回是真的不想惯着她这个臭毛病。 这一夜,没人睡得好。 何母躺在床上长吁短叹,一会问老伴:“你说你儿子是不是缺心眼?怎么就非她不可了呢?” 一会又做自我反省:“我今晚是不是把小江给得罪了?要是以后他们真成了,她要是记恨我怎么办?” 一会又碎碎念:“不知道怎么回事,我老觉得江穗月这孩子不讨喜,你不觉得她浑身太阴沉吗?大学那会我就觉得了,明明长得那么好看,可总是冷着一张脸,也就你儿子喜欢那样的,真是犯贱。” 江穗月睁眼到天亮,她发现了,每回只要跟何晋深吵架,她就入睡困难。今晚她看着是占了上风,但心里清楚,要换以往,她一走,何晋深肯定追上来,这回没追,估计真是被她伤到了。 何晋深也不好受,他发现江穗月这个人字典里根本就没有服软两个字,她永远咄咄逼人,气势凌人,更可笑的是,他的情绪依旧受她操纵。 天亮时,这对怨侣心里同时想的居然是,这回真是不要再上赶着去犯贱了。 第50章 正值暑假,三亚的游客却没想象中多,走到路上,不断听到路人喊热。 “我都说去贵州,你偏要来海南,这么热的天,我都不想踏出酒店一步。”有两个男生跟江穗月擦身而过,其中一个正吐槽着,另一个突然停下,转身看她。 江穗月抬头,见那男孩直直盯着自己看,她轻轻皱了下眉。 “你还记得我吗?”男孩摘了墨镜,对她笑道。 江穗月盯着他的脸,觉得有些熟悉,但一时半会想不起来。 “几个月前咱们才见过。”男孩解释道:“过年那会,在海边餐厅,我要了你的电话号码,还记得不?” -- 第79页 江穗月终于想起来,她点了点头:“这么巧。” 上回两人加了微信,但他也没找自己聊天,久而久之,江穗月就把这号人物给忘了。 “我叫宋祈。”他有些紧张,脸上神情不太自然:“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江穗月。” “哪个岁哪个月?”他又问。 “禾惠穗,月亮的月。” 男孩走到她身边,低头按着手机,可能是在备注她的名字,又道:“你怎么也来三亚了?” “旅游。” 朋友是个识相的,见他们聊得火热,找了个借口,回酒店打游戏了。 宋祈跟在她身边,他显然很开心,努力找话题:“我就想碰碰运气,没想到真能遇到你。” “碰什么运气?”江穗月扭过头看他,他的脸“唰”一下又红了。 “天南地北,我也不知道你在哪里,所以就想… …回我们第一次见面的地方看看,看能不能再碰到你。” 江穗月诧异:“你可以给我发信息。” “我怕你觉得我烦。”他道。 这倒新鲜,她觉得眼前的男孩傻得好笑,江穗月露出了这么多天第一个笑容。 “你吃饭了吗?”他盯着她的笑脸,痴痴问道。 “没有。” “我也还没,我知道附近有家很好吃的海鲜餐厅,我请你吃吧。”他忙不迭道。 “不吃海鲜。” “那吃粉?海南后安粉你吃过吗?” 换作以前,对于这样献殷勤的异性,江穗月瞧都不会瞧上一眼,但这会,她实在不想一个人待着,于是点头。 宋祈对这一带很熟悉,他说的粉店在路边,招牌很大,很好认。一路暴晒,进了屋,空调一吹,江穗月感觉自己这才活了过来。 “两碗招牌后安粉。”他点完,又问江穗月:“他家清补凉也很好吃,来一碗?” 江穗月点头,抬手看了下表,已经快一点,店内人不少,看穿着都是本地人,不像游客,她对这顿饭又多了几分期待。 很快,两碗粉上桌,里边料很足,她拿起汤勺喝了口汤,辛辣的胡椒粉瞬间充斥整个口腔,她放下汤勺,抽了张纸巾按了按嘴角。 “不好吃吗?”宋祈有些紧张。 “我不能吃胡椒粉。”她淡淡道。 “那你别吃了,我重新叫一碗。”他连忙起身,江穗月听到他跟老板再三嘱咐:“千万别放胡椒粉啊。” 再回来时,他将她面前的粉拿到自己跟前:“别浪费了,我吃了吧。” “我刚刚喝过汤。”江穗月提醒他。 他脸又红了,结巴道:“我… …我不介意。” “你谈过恋爱吗?”她突然问道。 “没… …没有。” 江穗月打量着他,他外形条件并不差,浓眉大眼,她穿了高跟鞋,他还比自己高一个头,这样的阳光少年在学校里很是吃香,她调侃道:“母胎单身啊?” “没遇到特别喜欢的。”他看着她,低声道。 碰巧她的粉上桌,对话中断。 吃完饭,他坚持要去结账,江穗月觉得不应该要他一个学生请客。 “这顿我的,下顿再你请,行吗?”他说。 “你不像没谈过恋爱。”江穗月笑笑,下顿的事他都想好了。 他红着脸去扫码。 从餐厅出来,天空阴沉,乌云密布,这天说变就变,明明方才还是大太阳。 “要下雨了。”宋祈道。 两人都没带伞,江穗月往酒店的方向走,他跟在她身旁:“我送你回去。” 在距离酒店不远处,雨果然倾盆而下,突如其来的暴雨让行人匆匆找地方躲雨,他们在一个土特产店门口找到两个位置。躲雨的人不少,他们被挤到最边角,他硬是要跟她换个位,江穗月见他半个身子都到外面去了。 她心想,如果两次偶遇不足以让眼前这位年轻的男孩相信缘分,那么下雨天,一起躲雨的屋檐,这么多“浪漫”元素堆积在一块,肯定能让他生出许多绮丽的幻想。 果然,江穗月听到他低声问:“你… …你有男朋友吗?” 她笑出了声,心想虽然她已经离这个年纪很远,但她依旧能猜到少男少女的心思。 正想回答,她一抬头,便看到不远处的男人。 何晋深撑着伞,正看着她。 因为离得远,江穗月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见他身子侧向酒店的方向,也许是… …想去找她? 江穗月笑容僵在嘴角。 宋祈见她不说话,又凑近了些:“我第一次见到你就喜欢上你了,我对自己说,如果能再遇到你,我一定要跟你表白。” 江穗月没听清他说了些什么,敷衍地“嗯”了一声。 “嗯是什么意思?你有男朋友?还是你同意我追你了?”宋祈问道。 她这回一个字也没听进去,因为她看到何晋深转身走了。 江穗月想也没想,脚抬起,跑进雨里。 酒店客房门口,她拿出卡,手一抖,房卡落了地,身后的男人蹲下身子,捡起那张卡,越过她,刷了一下,他拧着门把将门推开,下一秒,她被他用力一推,进了屋,门在身后合上,她的肩被他握住,背猛地撞上身后的墙,他的吻铺天盖地而落。 两人身上都滴着水,湿了的衣服贴着肌肤很不舒服,江穗月伸直双手,任由他将自己的衣物脱落,赤条条的两人等不及到床上,她扶着墙,承受他一次比一次更重的撞击。 -- 第80页 他一言不发,只偶尔几声闷哼从喉咙溢出。 她叫得像小兽啼哭,因为极致的快感,钻心的酥麻。 几个月没做,两人都有些失控,都想在对方身上痛快发泄这段时间的思念,以及恨意。 江穗月被他翻了个身,上半身突然悬空,她颤颤巍巍的双腿夹在他腰上,目光一对上,她痴痴地看着她,可他却移开了。 何晋深掐着她的脖子,眼底晦涩不明,见到她掉眼泪,他也没去擦,只顾着用更大的力气弄她。 衣服落了一地,水滴了一地,她被扔在大床中央,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何晋深转过身去点烟,刚吸了一口,听到她说道:“这算不算分手炮?” 他夹烟的手抖了抖,没说话。 江穗月从床上坐下,哑声道:“我想通了,何晋深。”顿了顿,她说:“我们这样纠缠下去… …特别没意思,我不想以后的日子都过得小心翼翼,生怕哪里做得不好被你猜忌。我想你也很累,你也不想枕边人是个算计过你两次的毒妇。” 他依旧背对着她,江穗月盯着他的背影,缓缓道:“就像你说的… …分开吧,我不会再缠着你。” 何晋深嘴角微动,他低头,掐了烟,转过身看她,床上的女人即便没化妆,依旧美艳动人,她眼底虽然布满哀痛,但脸上神情却十分坚定。 为什么他当初会觉得她是猫?她根本就是一条美女蛇。 他们之间太复杂,所以她有了下一个目标,她又可以清清白白重新开始,那他呢? 何晋深想笑,他扭头,看着窗外大雨,想说什么,终究还是一句话也没说,转身离开。 听到关门声传来,床上的江穗月抓了抓头发,见他离开得那么决绝,她开始慌了,因为她摸不准他在想什么,也不知道自己这一步,赌得对不对? 以退为进,她不想再跟他这样黏黏糊糊下去,所以她想逼他认清楚自己的内心— —到底能不能重新接纳她? 江穗月长长叹了口气,正想躺下,门铃响了,她套上睡袍跑去开门。 门外,何晋深看了她一眼:“我的伞忘了拿。” 她张了张嘴,又死死咬住下唇,侧过身,让了条道让他进。 何晋深在沙发旁边找到他的伞,他拿起,从她身边走过的时候听到她喊:“何晋深。” 他脚步微顿,静静等着她把话往下说。 “没事了。”她又道。 他再次摔门而出。 江穗月被关门声吓了一跳,他涵养一向极高,此时此刻还是失控了。 沿海公路上,何晋深把车当飞机开,好在刚刚下过暴雨,路上车不多。又一个拐角,他慢慢减速,车子停在路边。 毫无疑问,他又上赶着去犯贱了,从来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无力过。 他问自己,江穗月到底有什么魔力,能让他三番两次出尔反尔,到头来,他又输了。 日落时分,沿海公路热闹了起来,路旁支起了各式各样特色小摊,其中一辆“移动海边酒吧车”最惹眼,何晋深摇下车窗,要了瓶啤酒。 “哥们,您开车呢,能喝吗?”摊主是个东北人,热心肠,见他开车还不肯卖。 何晋深熄了火,抽出钥匙:“来两瓶吧。” 有生意不做是傻子,摊主帮他把啤酒开好,又问道:“要冰块吗?” “不用。” 两瓶酒很快见底,何晋深又要了半打。 他都忘了自己多久没这样喝酒了,明知道酒精会误事,可今天实在烦闷异常,就指望着这酒能纾解。 天色完全暗了下来,游客们昼伏夜出,沿海公路一下热闹起来。 他将车窗摇下,吹着海风,不知不觉,半打也喝完了。 “您先留个电话,要是醉了,我好让你家人朋友来接。”摊主对他道。 何晋深眼神暗了暗:“不用。” 江穗月洗漱完,正准备上床,手机突然震动,见到“何晋深”三个字,她心里一动。 “喂?” “你朋友喝醉了。”那头传来的不是他的声音,而是一个粗犷的陌生男声,他报了个地址:“你能到这儿接他吗?” “何晋深… …喝醉了?”她不确定地又问了一次。 紧接着,他听到那男人在问:“你是叫何晋深不?”没人回应,男人又道:“喝了估计得有一打,醉死过去了,我也是看他手机,第一个号码就是你,所以才给你打电话的,你在三亚吗?如果不在… … ” 江穗月连忙道:“我在。”她说:“麻烦你看好他,我现在就过去。” “好,你放心,我看着呢。” 第51章 江穗月打车到那男人说的地方,男人见到她,指了指一旁的黑色丰田:“需要帮忙就说啊,我这儿有代驾的电话。” 江穗月道谢后,走向他的车子。 何晋深坐在驾驶座,双眼紧闭,身上酒味很浓,江穗月站在窗外看了好一会,才绕到另一边,拉开副驾驶的车门,上了车。 他一向冷静自持,这是江穗月第一次看到喝醉的他。 “为什么喝那么多酒?”她轻声问道,也没指望他能回答,盯着他的下巴,继续道:“跟我分开,你不是应该开心吗?” 她伸出手,摩挲着他下巴的胡茬:“你这么好,很快就能遇到一个全心全意对你好的……”她自嘲道:“只有离开我,你的人生大概才会从此一帆风顺。” -- 第81页 她长长叹了口气:“何晋深,说心里话,我很舍不得你,但我一想到往后的日子里,我们互相猜忌,我担心你不信任我,你担心我再骗你,这样的感情有什么意义呢?真要纠缠到连最后一丁点爱意都没有吗?那我宁愿现在就分开,至少还能留点念想。” 话音刚落,她想收回手,可突然,她的手被抓住,他睁大双眼,直直看着她。 见他眼底一片清明,她吓了一跳。 “你没醉?”她问道。 何晋深抬手揉着太阳穴:“你怎么来了?” 也不知道方才的话他听进去了多少,江穗月看了不远处那摊主一眼,又看向何晋深:“酒吧车老板给我打电话,说你喝醉了。” 他松开她的手,清了清嗓子:“嗯。” “他说你喝了一打。” 何晋深手撑着窗,闻言摇了摇头:“不到一打。” “为什么喝这么多?”她问。 “你说为什么。”他看着她,将问题抛给她。 江穗月抿唇,不想再跟他兜圈子:“因为我?” 他垂眸,半晌,又看向她:“你刚刚说的话,我都听到了。” 她脸上神情一下变得有些紧张。 “你为什么辞职?”他又问道。 江穗月没想到他突然提起这个:“徐医生应该也跟你说了,我病情又加重了,我想休息一段时间,养养病。” 他“嗯”了声:“还有呢?” 他的眼神太锐利,江穗月避无可避,她咽下唾液,直言道:“我不想你觉得… …我是为了贺闯那10%的股份才跟你在一起。” “不觉得可惜吗?再坚持一段时间,等荣达一上市,你基本上也算实现小范围财务自由了。” “不可惜。”她笑笑:“一开始,我以为我把这件事撇清,你就能心无芥蒂跟我重新在一起,可我现在才发现,没那么简单。” “你刚刚说,担心以后我们会互相猜忌。”他又道。 “换做是我,我也没办法再重新信任我。”她自嘲道。 “你知道这条路一直开下去,终点是哪里吗?”他问。 她摇头。 “根本没有终点,这条路环着海,一直开,还会开到我们现在这个位置来。”他顿了顿,又道:“ 8年前,我以为我们已经结束了,没想到过了这么久,兜兜转转,我还是回到你身边。” 不知道是热,还是紧张,江穗月出了一身的汗,听到他的话,她连呼吸都开始困难。 “你想说什么?” “我们的感情轨迹,就像这条路,我想,无论我怎么走,还是会回到这个地方。”他看着她,一字一句道。 江穗月鼻尖一酸,眼眶发红:“可是我怕… … ” “怕什么?” “你不是觉得我很坏吗?”她问:“你就不怕我再算计你?” “你都放弃财务自由了… … ”他突然笑出声:“看来我在你心里,确实很值钱。” 眼泪止不住地掉,失而复得的喜悦,让她放弃了形象,她身子扑向他,将他一把抱住。 “你到底喝醉没有?”她哽咽问道:“你是不是在说醉话?” “我就喝了两瓶。”他笑道。 江穗月从他怀里直起身:“那老板说你喝了一打… … ” 他点头,又装傻:“他记错了吧。” “何晋深。”江穗月突然咧开嘴笑:“你也会算计我了。” 他重新搂住她,在她唇上亲了一下,哑声道:“我以为你真要跟那个小男生跑了。”他抬手,拨开她额前的碎发。 “我一看到他,就想起以前的你。”她直言不讳。 “没心没肺。”他不满道。 “谁也代替不了你。”江穗月望进他眼睛:“真的,何晋深,我这辈子都不可能再遇到一个跟你一样好的男人。” “我这辈子,也不可能再遇到一个比你更能折腾的女人。”他道。 “你到底为什么喜欢我啊?”她娇声问道。 “这个问题18岁的时候问还合理,现在怎么还问?”他失笑。 “因为我觉得不可思议… … ”她痴痴地看着他:“真的不是做梦吗?” “你经常梦到我?” 她点头:“经常,尤其刚分手那会,我老梦到你回来找我,还梦到我们一家三口… … ” 她没再说下去,何晋深搂紧了她:“孩子还会再有的。” “你想的是不是太远了?”她笑道。 “除了我,你还想过跟别人结婚?” “那倒没有。”她坦白:“我原本已经做好这辈子不婚不育的准备。” “那现在呢?” 她闻言,仰起头看他:“你这是在求婚?” 这让他怎么回答,说是也不是,说不是也不是。 江穗月枕着他的心脏,发现他的心跳快了许多,她笑道:“你说,我们的磨合期怎么那么长呢… … ” 何晋深亲了亲她的发顶:“大概是考验吧。” “你考验我?还是我考验你?” “互相考验。” “你那8年… …真的没交过一个女朋友?”她对这个问题实在好奇。 “没有。”他道,又问:“你应该交过不少?” 江穗月心虚,回答他的,是她的唇。 她从副驾驶起身,腿张开,坐在他的身上,头低下,堵住他的唇,手勾上他的脖子。 -- 第82页 车厢里,气温逐渐攀升,两人吻得难舍难分。 “去后面?”情乱情迷之际,她问道。 “没套。”他哑声道。 她在他唇上舔了一口:“那算了。” 5分钟后,一个40来岁的男人敲了敲他们的车窗:“您叫的代驾?” 何晋深下了车,又拉开副驾驶的车门,拉着她下车,两人并排坐在车后座。 江穗月玩着他的手指,眼睛瞄到某一处,她低头笑。 “一会有你笑的。”他抽回手,搂过她的腰,手紧紧掐住她腰侧的痒肉。 回到她住的酒店,客房门口,江穗月想起这场景今天下午才发生过,没想到短短十几个小时,两人的心境已经转变。身份也已经改变。 “我的背还痛着呢。”她在他耳边嘟囔:“那儿也痛。” 何晋深拿过她的卡,门一开,他像拎小鸡一样把她拎起,灯也没开,江穗月圈住他的腰,张嘴含住他压上来的唇。 这回终于不是在门后,他把她扔在床上,俯身按住她。 她无处可逃,娇笑着迎接他发泄式的欲望。 第52章 江穗月是在他怀里醒来的,盯着他的睡颜好一阵,她情不自禁地勾唇,在他唇上亲了一下,掀开被子起身。 何晋深是被手机振动的声音吵醒的,他睁开眼,手还没摸到手机,见她居高临下,正笑吟吟盯着他看。 “早。”他哑声道。 江穗月把他的衣服扔给他:“你手机响很久了。” 他拿过一看,是母亲的电话。 何晋深起身,套上裤子,按下接听键。“你昨晚怎么没回家?”那头,母亲质问道。 他走去浴室,经过她身旁时,啄了一下她脸颊。 江穗月喝着咖啡,见身后的声音越来越小,她望着窗外,长长舒了口气,心情颇好。 “空腹别喝咖啡,下去吃早餐。”他洗漱出来,见她手上捧着咖啡,笑道。 “你妈没催你回家?”她调侃道。 “又不是十七八岁,还不准夜不归宿了?” “你怎么跟她解释的?” “还能怎么解释?实话实说。”他端详着她的脸,发现今天的她气色好了许多:“你化妆了?” 江穗月摇头:“没有,怎么了?” 他笑笑:“没。” “是不是都快忘记我素颜什么样儿了?”她走近他,圈住他的腰,看着他道:“今天早上醒来睁开眼就看到你,我还有点儿不习惯。” 何晋深盯着她红润的唇,拇指摩挲着唇纹:“很快你就会习惯。” “我很喜欢这里。”江穗月叹道:“如果可以,真想待这儿不走。”顿了顿,她又问道:“你什么时候回去?” “没那么快。”他道:“保守估计也得一个月。” “那正好。”她笑。 “一直住酒店也不是办法。” “那住哪儿?” “我看很多小区在派传单,有些临海小别墅看上去挺好的,有没有兴趣?”他问。 江穗月眼睛一亮。 两人一拍即合,吃完早餐,他带她去看房。 “你知道吗?我一直想住独栋,但是以东亭市的房价,我可能打一辈子工也买不到一套。” “我刚回国那会,看到那些房子的报价,吓了一跳。”他道:“国内发展太快了。” “我还记得刚拿到户口那会,贺闯跟我说一定要抓紧时间上车,房市一天一个价。”贺闯的话没错,如今她那套房子已经涨了40% 。 “贺闯像是你的人生导师。”他语气不明。 江穗月笑笑:“确实,如果没有他,我现在可能还死守着深信通当一颗螺丝钉。” “压垮年轻人最后一根稻草往往就是高额房贷。”何晋深显然不太认同他们的做法。 “你有退路,我没有。”江穗月侧过头看窗外:“我那时就想着一定要有一套属于自己的房子,从来没想过会有断供那一天。” 她辞职的时候,方绮敏问过她,房贷怎么办? 江穗月当时说的是:“从荣达赎回来的期权能顶一段时间,积蓄也还剩一点,实在顶不住了,就卖了吧。” “你那么难才能拥有一套自己的房子,不到万不得已可千万不要卖房。” 她当时也是脑子发热,才说出那样的话,她怎么可能卖房? 手突然被握住,何晋深对她笑笑:“以后你也有退路了。” 她闻言,怔怔地看着他,心里想的是谁都靠不住,还是靠自己最实在,然而这话此时说出口太煞风景,她选择回以一笑:“嗯。” “只要你喜欢,你可以一直待在这里。”他继续道:“我不是想干涉你的生活,只是想你能怎么开心怎么来,不用顾虑其它。” “我待在这里,那你呢?”她脱口而出。 “总有办法。” 她直直盯着他的脸,想起多年前那个疯狂的玩笑:“你该不会真想到三亚开民宿?”她问。 “那倒没有。”何晋深笑出了声:“咱俩没这方面的经验,不太靠谱。” 他又道:“反正你不用考虑其它,随心就行。” “人哪能真的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我说了,你以后有退路了,我就是你的退路。” 江穗月别过脸去,她不想让他看到她此时脸上的表情,然而车窗玻璃出卖了她,印出她泪流满面的脸。 -- 第83页 车子开进一片别墅区,他熟门熟路,不像第一次来。 当她看到一栋三层别墅的价格跟她东亭市那套房子差不多时,很是惊讶。 “这一块还没开发起来,不过快了。”何晋深对她道。 “你有内幕消息?” “深信通打算在这边盖个度假村。” “你就为了这事儿来?” “嗯。” 中介接了个电话回来,见他们看着宣传册看得认真,连忙费力讲解。 “能租吗?”江穗月打断他的激情演讲。 “能是能,不过这块儿现在配套还不够成熟,我们一般是建议买下来投资,自住的话,暂时不太建议。” 这话倒是实诚。 她摸不准何晋深是什么想法,明明说好的短租个临海别墅,他们在这边也待不长久,怎么突然把她带到这儿来? 车上,她没忍住,问出自己的疑惑。 “一是为了投资。”他解释道:“二是,圆了你的别墅梦。东亭市的别墅我是无能为力,别说钱,户口就是最大的问题,当然,我也从没想过在那边落户。” “你真的觉得… …这边有投资价值?” “绝对有。”他斩钉截铁。 江穗月还是觉得不可思议,那别墅虽然不算天价,但也不便宜,他能说买就买? 何晋深猜到她心中所想:“用不用我把我的银行卡都给你查一遍?”他笑问。 “这进展是不是太快了?”她嘟囔。 “不快。”他正色道:“你不会以为我只是想跟你谈个恋爱这么简单?” 江穗月听到他的言外之意:“还有呢?” “结婚啊。”他说得理所当然。 她噗嗤笑出声:“你对我的考验,结束了么?” “结束了。”他又问:“那你对我的考验呢?” “你哪里需要什么考验… … ”她的手划过他的下巴。 “别乱动,我在开车。” “你知道我刚刚脑子里在想什么吗?” “想什么?” “我想很冲动地跟你立马跑去民政局。”她顿了顿:“不过,这趟出来,我没带户口本。” “不急。”何晋深看向她:“迟早的事。” 两人仿佛一下又回到热恋期,江穗月不知道,原来日子还能这样快活。 他在三亚湾租了一栋临海别墅,别墅不算大,只有两层,但带有一个巨大无比的院子,他计划在院子里种满勒杜鹃,问她有什么想法时,她问:“一个月时间花能开吗?” “为什么限定时间是一个月?一个月肯定不行。” “可是你一个月后就不在这边了。”她有些惆怅。 何晋深闻言,笑道:“忘了告诉你,我之后很长一段时间会待在三亚,负责这边分公司。”他宽慰她:“所以你别担心,我不会离开。” 他想的永远比她多,做的永远比她快一步。 至此,江穗月才把心放回肚子里,安心养病。 “这边的节奏慢得一天仿佛有48小时。”她跟方绮敏聊天时说道:“我以前花半个钟吃早餐都难,现在我能一吃就是一个早上。” “您快别说了,我要羡慕死了。”方绮敏长叹:“我什么时候才能遇到何大帅哥这样的长情男子。” 江穗月转头看了眼院子里正在锄草的男人一眼:“我最近老感觉我好像来到了另外一个世界,我跟他… …好像从来没分开过。” “你完了,你感性了,你沉沦了。” 江穗月哈哈大笑:“你最近怎么样?” “日子凑合着过,每天行程安排得满满的,根本没时间谈情说爱。” “你跟高谦明怎么样了?” “为什么突然提到他?” “第六感,感觉你们还有戏。” “你完了,江穗月也讲第六感了。” 她笑得前仰后合,碰巧何晋深从她身边走过:“笑什么?” “我完了。”她对他笑道。 “嗯?” “你今晚想吃什么?我给你做。”她道。 “别了吧。”他皱眉。 “说好的一人一顿。”她笑得狡黠:“赶紧的,报菜名。” 第53章 宋祈的电话打进来时,江穗月刚把蒸好的鱼装盘,她正拧开酱油瓶的盖子,手机震动,她腾不出手拿,便对何晋深道:“我手机震,帮我看看是谁。” 何晋深拿过一看,见是一个语音邀请,那头像他不陌生,正是那天跟她在一块的男人。 他按下接听键。 “我明天就要离开三亚了,你今晚有空吗?”那头,宋祈踌躇道。 江穗月看了身侧的男人一眼,抽了张纸擦手,道:“嗯。” 不管何晋深探究的眼神,她拿过手机往外走。 接完电话回来,听到他问:“今晚有约?” “嗯。”她拉开椅子坐下。 “谁啊?” “一个朋友。” “我不知道你在这边还有朋友。” “你那天不是见到他了么?”她笑:“其实也算不上朋友,我跟他只见过两次面。” “既然不是朋友,还一块儿吃饭?” “他明天就走了。”江穗月夹了块鱼肉,放进嘴里:“还是有点腥,没你做的好吃。” 何晋深还想再说什么,见她一脸促狭,终究还是把话吞进肚子里。 -- 第84页 那天她冲进雨里,宋祈想也没想便跟着她走,之后发生的事,他自然也都看到了。宋祈原本以为自己找到真命天女,终于做了回男主角,没想到他只是个可有可无的配角,他觉得好笑,又觉得心酸。 江穗月准时赴宴,他说的地方是一家人气火爆的海鲜大排档,她找到他时,见到桌面上已经开着两瓶冰啤酒。 “来啦。”宋祈看到她,连忙起身,今晚的江穗月妆容很淡,穿着一件很普通的及脚踝长裙,可即便她没认真装扮过,依旧美艳不可方物。他一直盯着她看,有些移不开眼。 江穗月落座:“我不喝酒。” “嗯。”他点头:“我喝。” 宋祈觉得他得象征性地祭奠一下这场还没开始就结束的初恋。 “别喝太多。”江穗月微微笑道。 “你跟他… …在一起了吗?”他问。 “我们在一起很多年了。”她道。 “我以为… …你是单身。” “之前因为一些误会,分开了一段时间。” 宋祈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你们挺般配的。” 江穗月给自己倒了一杯:“你会遇到更好的。” “我是真的很喜欢你。”他说这话的时候有些紧张,脸上微红。 “我知道。” “如果以后,你跟他再分手… …能不能考虑一下我?” 她失笑:“大概不会有这一天。” 他脸上神情一下变得凝重:“如果我能早点遇到你就好了。” “你还年轻。”江穗月不知道怎么安慰这个比自己小很多的男孩:“总会遇到更喜欢的。” 宋祈喝醉了,被朋友接走后,江穗月起身去结账,被老板告知吃饭前他就已经结过了,她看着他离开的方向笑了笑。 饭店离她那套小别墅并不算远,她没打车,打算走回去。 路上行人很多,三三两两结伴而行,每个人穿着清凉,小吊带跟人字拖是标配,各式各样的香水味冲进鼻腔,街边摆了好多个直播的小摊,闹哄哄的,但她很享受这种氛围,放慢了脚步,唇角勾起。 何晋深抬手看表,10点了,她还没回来,想给她打个电话,手机拿起又放下,即便是最亲密的另一半,也需要有自己的空间。 道理都懂,但他还是坐立不安。正打算起身到厨房拿瓶啤酒,门开了,江穗月扬了扬手上的袋子:“给你带了份清补凉。” 她把袋子放在桌上:“外面热死了,我先去洗个澡。” 温水从头上倾泻而下,打湿了她的头发,自从到这边,三天两头要洗头,她头发太长,不好打理,心里想着找个时间去把头发剪短。 突然她听到脚步声,还没反应过来,背部贴上一具温热的身躯。 他捏着她的下巴,堵住她的唇。 “你喝酒了… … ”他盯着她微红的脸颊,唇还在她唇上流连,哑声道。 “喝了一点。” 她话音刚落,整个人悬空而起,她下意识地将双腿圈紧他。 天然的身高优势,何晋深似乎很喜欢这个姿势。 浴室地板滑,不太好发挥,这场性事草草结束。 事后,江穗月坐在床上,伸直双腿,看着膝盖上两处淤青,手轻轻一按,有点疼。 “你下次能不能看着点儿场合?”她不满道。 何晋深抓着她的小腿,手放在她膝盖,轻轻地揉:“这种事怎么看场合?” “我刚刚差点摔了… … ” “我一直抓着你,摔不了。”他笑道。 “要伤在别的地方还好,这伤在膝盖上… …你说别人会怎么想?”她嘟囔:“都穿不了短裤了。” 他手上的力道加大了些:“别人想不到那块儿去。” 话音刚落,他手机响,江穗月顺手拿过,一看到上面的信息,皱了皱眉。 “你妈妈。”她把手机递给他。 “这个点了她还没睡?”何晋深看了一眼。 母亲让他找时间带江穗月回家吃饭。 “你怎么想?”他问她。 “行啊。”她爽快道:“迟早都要见。” “好,那就… …明晚?” “别,太快了,我打算去把头发剪短。” “好端端的怎么要把头发剪了?” “太长了,不好打理。” 隔天,江穗月从某个专业渠道约到一个据说很难约的发型师。 何晋深下班回来,见到她的新发型,有些愣住。 “你这是什么表情?” 及腰的卷发被她剪到锁骨下方,栗色变成黑色,还拉直了。眼前的她,像极了他第一次见她,大一她出现在教室时的模样。 “很好看。”他哑声道。 “光这个刘海就花了一个多钟,这个发型师确实不错。”她笑笑,显然对新发型也很满意。 何晋深得到她的许可,跟母亲说了这周六带她上门,有了上次不愉快的经历,他反复叮嘱母亲,不希望上次的事重演。 “有了媳妇忘了娘,这都还没结婚呢,他心眼全偏到他老婆身上去了。”何母对丈夫吐槽道。 “不知道你怎么老看小江不顺眼,我觉得这孩子挺好的,智商高,长得又好看,你儿子捡到宝了。” 何母瞪了丈夫一眼:“我儿子哪里差了?不也是一表人才,还留过学呢。” -- 第85页 “那可不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何父笑道:“赶紧的,这个点去海鲜最新鲜。” “她能吃海鲜吗?那阑尾炎刚好。” “也是,再炒几个清淡的菜。” 这次登门,算是正式拜访,江穗月坚持带礼物,在免税店给何父买了两瓶茅台,又给何母带了套护肤品。 何母这次对她的态度比上回好了许多,这顿饭吃着,算是其乐融融。 饭后,四人围着茶几喝茶,江穗月听到何母问:“小江啊,我好像还不知道你是哪里人。” “我也是江州的。” 她说完,何父何母对视一眼,何母有些惊讶道:“居然是江州人,之前也没听你提过。” 江穗月抿唇不语。 “那你父母现在在… …江州?” 听到“父母”二字,何晋深捏了捏她的手,他刚想替她回答,江穗月开口了:“我跟家里没联系很久了… … ” “啊?”何母脱口而出。 江穗月坦言:“我跟父母关系不好,自从大一开始,就基本上没联系了。” “这样啊… … ”见过大风大浪的何父此时也词穷了。 “那你们要是结婚,你那边的亲戚… … ”何母迟疑道。 “我们暂时还没结婚的计划。”江穗月道。 她说完,见何晋深侧过头看了她一眼。 “你们都在一起这么多年了。”何母皱眉,明显不悦。 “就是在一起久了,才不急于这一时。”何晋深忍住一肚子疑问,对父母解释道。 回家路上,他一直沉着脸,一路上一语未发,江穗月知道他生气了。 “我说没结婚的计划,并不是说… …我不想跟你结婚。”车子停在院子里,她对他道。 “那你是什么意思?”何晋深将车熄火,推门下车。 她跟着他下车,盯着他的背影:“我的病还没好,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好,说实话,我不想拖累你。” 他闻言,缓缓转过身来。 “如果一辈子都好不了呢?”她看着他,轻声道:“你能忍我一辈子吗?” 他眉头拧起:“你对我没信心?” “这不是有没有信心的问题。”她叹了口气:“我很怕,你厌烦我。” 那四个字,仿佛花光了她所有力气。 何晋深脸色微变,半晌,他走向她,轻轻抱住她:“我怎么会厌烦你… … ” “久病床前还无孝子呢。”她道。 他抚摸着她的发丝,哑声道:“就算你好不了,我也想一直照顾你。” “你别后悔,我会当真。”她轻笑道。 “我对你说的每一句话都是认真的。”他道。 “你怎么这么好?好到不真实。”她搂紧他: “你知道吗?有时候我会怀疑,我是不是病情加重,精神分裂了,现在的一切根本就是我臆想出来的。” 他听到这话,心一抽一抽地疼:“傻。” “何晋深。” “嗯?” “你还想跟我结婚吗?” “想。” “我们去哪里结啊?江州?东亭?还是三亚?” 他沉吟许久:“东亭吧。” “行。”她笑笑:“那我就不用让方绮敏把户口本寄过来了。” 就在这样一个平常夜晚,他们把结婚这事儿提上日程了,说辞一点都不浪漫,也不知道是谁向谁求婚。 “还有一件事我要告诉你。”他道。 “什么事?” “我决定买那套别墅了,明天去交首付。”他说。 “那算我们的婚房吗?” “你喜欢吗?” “喜欢!” “那就算是。” 婚房的事,也在三言两语间敲定了。 第54章 江穗月最近迷上了冲浪。 那天,从别墅区签完约,经过网红后海村时,见到很多人拿着冲浪板,她没有冲浪经验,望着海边一群人玩得疯狂尖叫,顿时觉得心痒痒。 “你会玩吗?”她问他。 何晋深架上墨镜,摇头:“玩过,但不算会玩。” “我想试试。” 海边不少冲浪店,每家都有一对一体验课,她找了家名叫“玩夏冲浪”的走了进去,暑假已到尾声,店内人不多,一个身材黝黑的男人朝她点了点头:“你好,想玩什么项目?” 江穗月接过他递过来的宣传单:“这个冲浪……危险吗?” “您之前玩过吗?” “没有。”她之前对这些“极限运动”一点也不感兴趣。 “不危险的。”男人笑的时候露出一口大白牙:“我们有安全措施,而且我会一直待在你身边。 ” 江穗月点了点头:“行,我想试试。” 何晋深接完电话回来,见她已经缴完费,在挑冲浪服了。 “你也玩儿吗?”她问。 “我有点事,现在得去处理一下。”何晋深虚搂着她:“等你结束了给我打电话,我来接你。” “行。” 男人叫阿力,给她挑了块粉色的冲浪板,江穗月接过,见别人拿得那么轻松,实际上还是有点沉的。 “我还是要强调一下,你没有心脏病史高血压这些吧?”下海前,他再次问道。 “没有。”江穗月盯着脚下的巨浪,有些迟疑:“真的不危险吗?” -- 第86页 “不危险… … ”阿力笑道:“放心吧,你很快就会喜欢上这项运动的。” 江穗月人聪明,学东西快,在喝了几口水之后,已经掌握诀窍,阿力直夸她不像新手。 直到今天,她仿佛才真正解锁了海边的正确玩法,一整个下午,笑声就没停过,在海上肆意发泄情绪的感觉可真爽,尤其当海浪拍打在,浑身上身上下,由内到外,那份燥热都能得到缓解。 何晋深找到她的时候,她正躺在海边的躺椅上喝可乐,头发还没干,披在椅背上的湿发被风吹起。 “我之前不明白可乐有什么好喝的,现在运动完来一瓶,真是舒服。”她对他笑道:“给你来一瓶?” “好。”见她眉飞色舞,何晋深也受到感染。 她起身拿了一瓶给他:“你真应该来玩的,虽然刚结束,但我又想玩儿了… … ”她眼睛瞇起,望着大海的方向,一脸满足。 “周末陪你玩。”他道。 这一夜,江穗月睡得无比踏实,今天的运动消耗了她所有精力,脸刚沾到枕头,她已经沉沉睡了过去。 隔天,何晋深去上班,江穗月睡到自然醒,走路到外面吃了碗粉,打了辆车去找阿力,冲浪的魅力就在于当你踩在冲浪板上,驰骋海浪心里时,只有身下这片海,别的破事儿都抛之脑后,简单来讲,冲浪有忘忧功能,所以即便她浑身酸痛,还是没忍住来了。 肉眼可见她的精神状态一天比一天好,笑容也越来越多。 不知不觉,他们在三亚已经住了两个月,院子里的勒杜鹃已经生根发芽,三亚阳光充足,何晋深对它们也有足够的耐心,每日早晚浇水。 早上起来,江穗月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吓了一跳:“我怎么黑了这么多?” 何晋深从她身后走过,闻言折回来:“不黑啊,脸红润了很多。” 冲浪只能涂特定的防晒泥,她其实已经做了全面的防晒措施,但还是不可避免地晒黑了。 何晋深把药放到她手心:“你的药快吃完了,我昨晚联系了徐医生,她还没回复。” 江穗月咽下药,有点紧张:“我感觉最近状态越来越好,希望这次是好消息。” “过两天我要回总部一趟,你跟我一块儿回去吗?”出门前,他在她唇上亲了一下,笑道:“趁这次回去,把事儿办了。” 她自然知道他指的是什么事,抿唇笑了笑:“我就不跟你去了。” 见他面露失望,她又笑道:“我直接回东亭市,在那边等你。” 他失笑:“你讲话能不能别大喘气?” 何晋深订了周六中午的机票,一个回东亭,一个回南海,登机前,江穗月颇有些恋恋不舍:“真是奇了怪了,我这都还没上机呢,已经开始感觉浑身不自在。”肌肉紧绷,心跳加快,紧迫感满满。 在三亚慢生活久了,要回到那个斗兽场,多少都有些不适应。 飞机在东亭市机场落地,她开机,一条短信进来,何晋深先到,跟她报了平安,她笑笑,刚把手机放回包里,又开始震动,她接起,那绮敏头方问道:“到了吗?” “没到我能接电话吗?” “瞧我,脑子都不好使了。”她笑道:“我在门口了,你出来就能见到我。” 江穗月打开副驾驶的门,坐了进来,方绮敏上下打量着她,笑瞇瞇道:“你知道你现在脸上刻着哪两个字吗?” “哪两个字?” “没烦恼。” 江穗月系好安全带,手搓了搓裸露在外的手臂,9月的东亭市已入秋,风带着丝丝凉意,她今天穿了件短T ,有点冷。 “确实。”江穗月坦言道:“我现在每天最大的烦恼就是中午吃什么。” 很多时候何晋深中午陪不了她吃饭,她就只能在众多外卖中选一个,说实话,吃久了也挺腻的,何母提议过让他们回家吃饭,但江穗月委婉拒绝了,要她一个人面对他父母,还不如随便煮个面填肚子。 “何晋深怎么没跟你一块儿回来?”方绮敏问。 “他回公司述职。” “你这次回来,是打算留下?还是… …还要走?” “我接下来应该会长居三亚。” 方绮敏侧过头看了她一眼:“真舍得这边的一切?” “除了那套房子跟你,我在这边也没剩下什么了。”她笑笑:“房子我打算租出去。” “看来这次真的不一样了。” “这次回来,还有一件事儿… … ”顿了顿,她道:“我打算跟何晋深扯证。” 方绮敏是真心为她感到开心,激动得不行:“真好,看得出你现在真过得很幸福,能让你下定决心跟他结婚。” “我以前总说不能把希望放在别人身上。”江穗月低叹:“不过他真是第一个… …我现在完全信任他。”她想,一个男人能爱着她十余年,这份心,已经足以证明一切。 “像何晋深这样的男人,还真是世间少有。” 江穗月认同地点头,又笑道:“你要是在这边待累了,就到三亚找我。” “我现在停不下来啦… … ”方绮敏看着她道:“我准备买房了。” 毕业之后,方绮敏就进了宣美,虽说工资逐年上涨,但房价涨得永远比工资快,今年,在拿到一笔巨额年终奖后,她盘点了手头上的存款,终于打算咬牙上车。 -- 第87页 “再等下去,楼市不会崩盘,我可能先崩了。”她长长叹了口气:“房子不算大,但总算在这个城市有个窝了。” “这么大的事儿你不跟我说。”江穗月也是真心替她高兴,但还是佯怒道。 “打算等事情都办好了再告诉你。” 方绮敏把她送到家楼下。 “我就不叫你上去了,家里现在肯定都是灰。”江穗月捏着她的手:“咱们找个时间再约饭。” “行。” 江穗月上楼,方绮敏回到车上,见手机震动,是一条汇款信息。她看到那上边汇款方的名字,眉头拧起,拨通了一个电话。 “你给我打钱?”她语气不明。 那头,孟叙泽压低了声音:“敏敏,我现在跟客户谈点事儿,一会再找你。” 一直到晚上7点,方绮敏吃完饭,他的电话才进来。 “我把钱退给你。”她率先道。 “不用。”他顿了顿:“我也是听陈晨说你打算买房,还缺几万块。” “她怎么什么都跟你说啊… … ” “反正那些钱放银行也是放着,你先拿去用,行吗?” 方绮敏静默半晌:“那我给你打借条。” “不用。” “那我不要了。” 他低叹:“那就打吧。”又道:“你这性格还真是没变。” “行,那就今晚吧,你有空吗?我把借条写好,拿给你。” 他报了个地方:“我今晚在这边跟客户吃饭。” “好。” 晚上9点,孟叙泽已经半醉,送走客户,他手机响起。 “我到了。”那头,方绮敏道。 “我现在出去找你,你等等。” 看他缓缓走近,她闻到他身上的酒味:“喝了很多?” “还行。” “那你还清醒么?” “嗯。” “那走吧,找个地方。” “我的外套还在包厢里。”他道。 方绮敏打量着他,只见他身上只穿了件黑色衬衣,袖扣解开,往上卷了几圈,露出半截手臂。 “那就直接去包厢里说吧。”她抬脚就走。 方绮敏打开包厢的门,见一桌子菜几乎没怎么动过,倒是有两瓶白酒已经见底:“真浪费啊你们。” “谈生意,都这样… … ” 想起他的软件公司,方绮敏点了点头:“谈生意还要老板亲自陪酒?” 孟叙泽笑得无奈:“这是最快捷的办法。” 方绮敏拿了两个干净的酒杯,倒满:“来,我们喝一杯吧。” 他虽然半醉,但也不忍拒绝,接过,跟她碰杯。 “谢谢。”她一饮而尽,含糊道。 孟叙泽看着她手里的借条:“咱俩之间非得搞得这么正式么?” “亲兄弟还明算账。”方绮敏笑笑:“再说咱俩什么关系啊… … ” 她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你别喝了。” 方绮敏没搭理他,拉开一张椅子坐下:“你也坐。” 他在她身旁坐下。 “来,再陪我喝两杯。”她一个眼神过来,孟叙泽连忙接过。 “那10万块钱,我会尽快还给你。”她道。 “不用急,我说了,放银行也是放着。” “一码归一码。” “你… …非得这么跟我撇清关系吗?” 她闻言,抬头看他:“等等,你借钱给我,我很感激,利息我也会给你,但如果你要其它… … ” 她没再往下说,因为他看到孟叙泽沉下脸,闷不做声地喝酒。 见他一杯接一杯,方绮敏没忍住,抢过他的酒杯:“差不多行了,别喝了。” 这么多年,孟叙泽的酒量还是那样,有点进步,但进步不大。 “敏敏,我现在真的能给你你想要的… …真的能给… … ”他已经醉死过去,整个人趴在桌子上,嘴里不断念叨着,越来越小声。 方绮敏盯着他的脸,帮他抬了抬眼镜,轻声道:“现在给有什么用啊?” 她艰难地架起他到餐厅门口叫车,孟叙泽一个一米八几的汉子压在她肩头,眼看来往无空车,方绮敏又累又气。 突然,身前一辆黑色奥迪停下,车窗摇下,高谦明的脸出现:“上车。” 方绮敏犹豫片刻,还是把孟叙泽塞上车,她也跟着进去,坐到他身边。 “坐前面来。”高谦明淡淡道。 “不用。” “我不是你俩的司机。” “那算了。”她说着就要下车,车门突然落了锁。 高谦明瞪了她一眼:“去哪里?” “你住哪里?”她转头去问孟叙泽。 “敏敏,敏敏,我爱你… … ”孟叙泽听到她的声音,下意识响应。 “你住哪里?”方绮敏又问了一声。 他依旧嘟囔着爱她… … “我操。”方绮敏忍不住爆了句粗,又对高谦明道:“送到我家吧。” 男人沉着脸开车,到了她家楼下,方绮敏厚着脸皮问:“能不能帮我把他弄上去?” 他看了她一眼:“不能。” “我一个人搬不动他。”她没好气道。 “那就别上去了。”他冷冷道。 方绮敏叹了口气,转而去摇孟叙泽的肩:“孟叙泽,到家了,跟我上去,你走不走得动?” -- 第88页 “敏敏,你知不知道我还爱你?”孟叙泽突然睁眼,目光灼灼问道。 “知道知道。”她放柔了声音:“我们先回家好吗?动动你的脚… … ” “好。” 高谦明坐在驾驶座,看着那一男一女互相搂着走远,他熄了火,拿出烟盒,抽出一根点燃。 烟雾缭绕,男人脸上神情阴戾。 第55章 江穗月预约了周三上午10点的号,到民政局。 周二晚,何晋深才从南海飞往东亭市,飞机晚点了一个小时,他到家的时候已经是晚上11点半。 门铃响时,江穗月正把最后一包行李打包好,她跑过去开门,见到门外风尘仆仆的他,笑道:“我还以为你后悔,不来了。” 这俩真是一对毫无仪式感的新婚夫妇,对他们来说,明天开始便正式踏入人生新篇章,但他们并不觉得这一晚有什么特别,两人各做各的事,何晋深甚至还在处理公务。 “这架钢琴怎么办?”她瞥了眼正敲着键盘的他,问道。 “运过去吧。”他抬头看了她一眼,笑道。 “运费太贵了。” “要不还是… …卖了吧?” 他闻言,终于合上计算机,朝她走近,拉着她坐在钢琴椅上。 他的手指放在琴键上,即兴弹了一小段,江穗月看着他的侧脸,唇角勾起,待他停下,才问:“什么歌啊?” “随便弹的。”他笑笑:“舍不得卖,这事儿我来处理吧。” “行吧。”既然他都这么说了,她自然应下:“这么晚弹琴,也不知道会不会扰民,所以说还是住独栋舒服。” “我刚刚弹琴的时候,脑子里突然想起一些东西。”他道。 “什么?” “以后… …我们的女儿,坐在我身边,我们一起弹琴,一起唱歌… … ”他眼睛没聚焦,陷入幻想,一脸笑意。 “那我呢?”江穗月笑问。 “嗯?” “为什么你脑子里只有你跟女儿,那我在哪里?” “你在… …院子里。” “在院子里做什么?”她不解。 “练瑜伽。”他摸了摸鼻子,笑道。 江穗月跟着他的话,代入到那场景里,经过一番美化修饰后,突然觉得颇有些“岁月静好”的意味。 “她会回来吗?”她突然轻声问道。 “会的。”何晋深捏了捏她的手,语气坚定。 隔天,两人起了个大早,江穗月很用心地化了个妆,打理好头发,穿上前一晚熨烫好的衣服。因怕没停车位,耽误了时间,故而选择了打车。 民政局人不多,当初预约的时候就这天最多号,她猜测估计不是什么“好日子” ,但好在两人并不介意这些。 所有手续很快办完,拿到证的时候她都有点不敢相信,看着手上的小红本,对他道:“就这样?我已婚了?” “嗯。”何晋深声音有些抖,握紧她的手:“法律已经盖章我们是夫妻关系。” 她眨了眨眼,眼角湿润:“总感觉… …不太真实。” 她看很多人在拍照合影,便拉着他也去。 “你们没找跟拍啊?”其中一个穿着白色连衣裙戴着头纱的女人问道。 江穗月摇头:“这还要找跟拍?” “仪式感嘛。”女人笑笑:“那我帮你们拍吧。” 江穗月连忙点头:“谢谢啊。” 他搂着她,两人手上拿着小红本,看着镜头,笑得甜蜜。 拍了几张,女人把手机递给她:“真般配,祝你们幸福呀!” “也祝你们幸福。”江穗月真诚道。 两人翻着那几张照片,眼眶一下都有些热。 何晋深用指腹抹去她眼角的泪,哑声道:“走吧何太。” 别的新婚夫妇从他们身边走过,见他俩眼眶都红了,觉得有趣,频频回头,看多两眼。 江穗月挽上他的手:“走吧。” 一直到家,江穗月总觉得缺少点什么,但她又说不上来。 当何晋深把那个精美的首饰盒递到她眼前,她才恍然大悟,原来是… …她还缺一枚婚戒。 “哪有人扯了证才求婚的?”她嗔笑道。 “本来打算昨晚给你的,你睡得早。”他解释道:“打开看看。” 她盯着上面的logo ,心想,这大概是他在南海市买的?想到他一个人去给她挑钻戒,觉得那画面有些滑稽,又有点甜。 江穗月打开,她对奢侈品了解不多,只觉得眼前的钻戒很大,够闪。 他帮她戴在左手无名指上,居然刚刚好。 “你什么时候量过我的手指?” “天天握着,猜到个大概。”他看着她的手,真的不松不紧,也觉得神奇。 “我也有礼物给你。” 何晋深打开,是一个全新的打火机。 “之前摔了你那个,这个赔你的。”她笑道。 他脸上神情有些失望:“没了?” “你还想要什么?” “我的婚戒呢?” 江穗月盯着他半晌,噗嗤笑出声:“跟我来。” 进了房,她拉开床头柜,从里面拿出另一个首饰盒:“早就准备好了。” “哦?多早?”他好奇。 她抿唇,递给他:“看看喜不喜欢。” “你送的我都喜欢。” -- 第89页 江穗月帮他把戒指戴上:“是不是大了点儿?” “还行。” 她皱眉:“我可是量过的,看来有误差。” “你什么时候量的?”他凑近,圈住她的腰,唇贴着她的耳垂,轻声问道。 耳垂被他含住,江穗月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你睡着的时候… … ” 话音刚落,她的唇被他吻住。 持证后第一次上岗,何晋深超常发挥,她也动情得比以往更快。 “家里没套。”关键时候,他哑声道。 她正处于不上不下的时候,美目一瞪,秋波流转:“直接进来。” “你确定?” 她的手指划过他的背,挺起身子迎合,瞇着眼,哼哼了两声:“嗯。” 情迷意乱之际,江穗月抚摸着身上男人的脸,欲望充斥他的双眼,额角的青筋因激动而暴起,他仿佛还是多年前那个少年,还是会沉迷她的肉体而难以自控。 这么多年,他都只有她,真好啊… … 离开东亭市前一天,她接到贺闯的电话:“我听说你回来了。” “听谁说的?” “何晋深跟你结婚了,这事儿深信通上下都知道。”他声音闷闷的,听上去不太快活。 她没想到这点,一时怔住。 “见个面?” 见她沉默,贺闯自嘲道:“放心,我对人妻不感兴趣。” 江穗月还是赴约了,何晋深没说什么,只让她别喝酒,要是喝了酒,记得给他打电话,他去接。 贺闯约她在荣达顶楼那家西餐厅见面,当他见到她手上的婚戒时,语气不明道:“速度挺快。” “还要谢谢你。”江穗月笑吟吟道。 “谢什么?” 她看向窗外,露台上那块空地,如果不是那个夜晚,何晋深撞破了他们的谈话,这个局还不知道要怎么解。 分开那段时间她真的痛不欲生,但好在,不破不立。 “我听说荣达上市的提案已经交上去了。”江穗月转移话题。 贺闯喝了口酒:“后悔吗?” 她摇头:“我觉得我现在过得… …挺好的。” “你为了个男人,抛弃这边辛辛苦苦打拼下的一切。”他鄙夷道。 “我也没那么痴情。”江穗月抚摸着耳垂,笑笑:“就是想换个方式生活。” “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他问:“真打算在家相夫教子?” 她喝了口热茶,耸肩道:“还没想好。” “你要是想回来,荣达随时欢迎。”他道。 她摇头:“忘了告诉你,我打算到三亚定居,这边的房子也租出去了。” 贺闯愣了一下,点燃一根烟:“这就是… …你想要的生活方式?” “嗯。”她毫不犹豫地点头。 吃完饭,他喝了酒,江穗月没喝,自然而然她开车。 车子汇入车流,经过某个地方时,两人心照不宣地看向窗外破落的楼房。 “你去看过庄晓吗?”她问道。 “嗯。”贺闯收回目光:“庄云倩父母卖了这套房子,带着庄晓回老家了。” “不知道庄云倩支不支持这个决定。”她幽幽道。 “有了那200万,再加上卖房子的钱,他们回去,反而能过得更好。” “但这边有更好的教育资源,庄晓眼看就要上小学了,庄云倩那么努力工作,无非就是想给孩子一个更好的教育环境。”她道。 贺闯嗤笑一声:“你自己不也跑三亚去了,不操心操心自己,反倒操心起别人来。” 江穗月觉得他的话有道理,没再说话。 “我有预感,你还会回来的。”贺闯走前,丢下这句话。 江穗月盯着他的背影半晌,才开车离开。 以后的事情… …她想不了那么远,还是过好当下最实在。 来年夏天,深信通在三亚的度假村项目正式启动,何晋深连加了好几日的班,周五晚,手上的杂事告一段落,终于能准时回家陪妻子。 江穗月停药已有一段时间,精神面貌焕然一新,他到家时,见她正赤着脚在院子里淋花。 “怎么又不穿鞋?”何晋深帮她拿来一双拖鞋。 “我在想事情,你别打扰我。”她不满道。 他接过她手上的洒水壶:“想什么?” 江穗月表情有些兴奋:“我想开一家冲浪店!” “哦?”他饶有兴趣。 “方程视频要开一个冲浪的节目,准备在海南取景,需要一家冲浪店。”这个消息是方绮敏告诉她的,高谦明的方程视频近两年发展迅猛,目前可以算是国内视频网站龙头,今年落地的项目不少,其中这个完全吸引住江穗月的注意。 看她眼里有光,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何晋深搂住她:“可以试试。” “你支持我吗?”她问。 “当然!” “行!我再琢磨琢磨。” 何晋深抱住她,心想,这就是他爱的江穗月,永远绝处逢生,就像这满院子的勒杜鹃,无论在哪里,都能绽放。 (正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