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匿名的女朋友》 第1页 [现代情感] 《我匿名的女朋友》作者：千尾鲤【完结】 文案 【双向暗恋｜校园到都市】 天之骄子乔慕杨高中时代收到过无数封情书，其中有100封是匿名的，落款很别致——你未来的女朋友。 几年后，机缘巧合下，乔慕杨跟初恋女友黎一说起这件事，问她高中时有没有给喜欢的男生写过情书。 黎一果断回答：“有。” 乔慕杨：“……” 傲娇怪别扭了三天，终于忍不住去问自己的女朋友：“你的信到底是给谁写的？一共写过多少封？” 黎一只回答后面这个问题：“101封。” 偏比自己收到的多一封，乔慕杨当她是吃醋自己收情书的事，得意地将此事翻篇。 隔天清晨，乔慕杨醒来后发现枕侧放了一封信，打开一看，上面的字迹竟和那100封匿名信一模一样—— “致我亲爱的男朋友乔慕杨： 我喜欢你，从一而终，认真且怂。 ——你现在的女朋友黎一。 *“我喜欢你，从一而终，认真且怂。”源于网络。 内容标签： 天之骄子 甜文 校园 搜索关键字：主角：黎一，乔慕杨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傲娇怪暗戳戳追妻日常 立意：做更好的自己。 第1章 像他这样的男生。 我匿名的女朋友 文/千尾鲤 “我喜欢你，从一而终，认真且怂。” 2021.9.15 01. 春末夏初。 青川市四大名校之一的明诚中学搬至新校区。 明诚新校区与另一所名校市一中仅隔了三站地。 近距离比拼升学率，两个学校的师生在公交和地铁站相遇，有了剑拔弩张的姿态。 从搬校区的第二天开始，黎一每晚放学，都会去一趟市一中。 黎一的小姑姑黎漫在市一中任英语老师。母亲早逝，父亲不靠谱，她从初三开始跟随黎漫生活。 新校区离家远，出于完全考虑，黎漫让黎一晚上跟她一起回家。 身为明诚中学的学生，黎一此举让她成为大家口中的“叛徒”。 不过，明诚有一部分女生支持黎一。因为黎一这个“叛徒”会帮她们给市一中喜欢的男孩送信。 学生之间有传言，明诚学霸多，帅哥却少，全市漂亮男孩最集中的学校就是市一中。 黎漫班里就有一个—— 乔慕杨。 拜托黎一给乔慕杨送信的女生，可以从明诚的校门口排到教学楼。 黎一跟乔慕杨有过一丢丢交集。 两周前，两人都参加了市高中生英语口语竞赛。 黎一斩获二等奖，乔慕杨拔得头筹，获得一等奖殊荣。 竞赛结果在明诚的公告栏里示众的时候，男生们都遗憾黎一没能登顶。 而女生们都欢呼，称赞乔慕杨除了脸，才华也出众。她们果真没有爱错人。 比赛当天，最后一轮才艺展示，乔慕杨唱英文歌的时候，现场俨然成为一个小型追星活动。参赛的女生们无一眼光不落在这个耀眼的少年身上。 包括黎一。 年轻的女孩都喜欢好看的男孩。 追寻美好的人和事物，能让平凡暗淡的生活多一些值得期待的光亮。 上周，黎一第一次去市一中做“信鸽”。 乔慕杨却一点也不记得她。 黎一将一叠信送到乔慕杨的面前，表达清晰，“这是我们学校的女生给你的。” “哪个学校？”少年微微蹙眉，俊朗的眉峰之间没有半点褶皱。 “明诚。” 少年的目光移至黎一的校徽处，轻点一下头，双手接过信，“谢了。” 话说完，他转身离去，没给黎一留任何叙旧的机会。 - 傍晚时分，明诚中学高二六班的教室外，出现一道诡谲的风景线—— 新晋校花许嘉时来找她最大的竞争对手黎一。 学生内部非常幼稚的、超级主观的校花评选，许嘉时险胜黎一。 这两位同框且亲密交谈，让看客们大跌眼镜。 校花的芳心意外地被乔慕杨俘获，来托黎一带礼物给乔慕杨。 许嘉时穿夏季校服，明明是款式老土的蓝领白底Polo衫，穿在她身上却有一种清新少女感。她发尾微卷，松软地叠在肩头，右耳处别一个时下最流行的韩式简约发夹，说话时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像会说话。 她落落大方地对黎一说：“我跟乔慕杨在地铁站遇见了，我对他一见钟情。” 一见钟情。 黎一近期也体会到了这个词精准的意境。 君子成人之美，黎一愿意帮许嘉时。 黎一提着精美的礼品袋回教室，路被许嘉时的拥趸高飞挡住。 高飞是体育委员，人高马大，把黎一堵了个严严实实。 “知道这次选校花，你为什么没选上吗？” 黎一根本不在乎，开玩笑道：“你许女神天下第一，我等望尘莫及。” “少酸。”高飞用余光瞥了眼黎一的校服衣领，“实话告诉你吧，你哪儿都好，可就是身材干瘪了点，你输在没料上。” “死一边去！”黎一的同桌邵星璇拿黑板擦打了说浑话的高飞一下。 -- 第2页 高飞伸手捏住邵星璇的脸蛋，“哟，小跟班今天值日呀，要不要哥哥帮你擦黑板？” 黎一推开高飞，护住邵星璇，质问高飞：“知道这次校篮球队选新，你为什么没选上吗？” 高飞满脸不屑。 黎一伸出手指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你这儿不太好，输在智商低。” 高飞：“……” 邵星璇“噗嗤”一声，扔给高飞一罐核桃牛奶，“拿去补补脑子吧你。” 高飞接过牛奶罐，倚在邵星璇的课桌上问黎一：“说吧，刚刚许嘉时找你干嘛？” 黎一懒得理他。 高飞长手一捞，抢过黎一手里的礼品袋，“难不成你们俩成好朋友了，她来给你送礼物？” 邵星璇飞速接话：“你是不是傻，当然是咱们校花托黎一送东西给市一中的那位啊。” “哪位？” “还能有谁，乔慕杨呗。” 高飞：“靠！又是他。” 邵星璇：“怎么，你认识他？” “一起打过球，那小子看着斯文白净，打起球来可狠了。我一问才知道，他是市一中篮球队的队长。” …… 黎一戴上耳机开始刷题，想屏蔽外界的声音。 做完一道物理大题，她才发觉耳机里没有音乐，而高飞跟邵星璇八卦乔慕杨的内容，她听进去大半。 例如乔慕杨个子有多高，臂展有多长，打球的时候球场有多少女生围观…… - 夜朗星稀，校园里三三两两的同学结伴回家。 邵星璇挽着黎一的胳膊，跟她闲聊，“真不想到唉，我们明诚的校花竟然也沦陷在乔慕杨身上了。” 黎一不置一词。 邵星璇：“一一，你喜欢什么样的男生啊？” 黎一语气干脆：“我拒绝回答这个问题。” 邵星璇叹气：“你也太没劲了，能不能不要总是想着学习，高中生活马上就只剩下一年了，你就不想给未成年的时光留下点粉红的回忆？” 黎一面无表情：“我爱学习，学习使我快乐。” 她心里拎得清，现在不是谈恋爱的好时机。即便她对谁动了心，她也能做到缄口不言。 她还指望着靠好好学习谋出路。 黎一的父亲黎浪有很久没有联系过她了，她的一应生活都是黎漫在照顾。 黎漫只比黎一大十岁，是个麻辣女教师，平时爱好多，开支大，经常做月光族。黎一不好意思让黎漫花钱养她。她渴望早日独立。 邵星璇还在试图动摇黎一，黎一的思绪却飘到了别处，忽然，她灵机一动道：“我赚点跑腿费怎么样？” “啊？” 黎一打起小算盘，“送信，十块。送礼物，三十。一百块包月。” 邵星璇：“你想钱想疯了？” 黎一机智地笑一下，“我不需要粉红色的回忆，我只需要粉红色的纸币。” - 晚风微凉，黎一站在市一中高二七班教室外的走廊上，耐心等待收信人苏醒。 直线看过去，教室最后一排靠中心的座位上，趴着一个身穿夏季白衬衣校服的明朗少年。 市一中的夏季校服去年更新过款式，日系风格，简单大方。 男生打领带，女生有裙摆，比明诚中学的老款校服好看不止一点点。 课桌上撑起一张俊美的侧脸，肤色在白炽灯下略显冷白。 少年酣睡，姿态松弛，长腿交叠，延伸到前位的课椅之下。白衬衣领口的黑色领带松松垮垮，垂了一段在课桌边沿。 起了一阵强风，黎一耳边的碎发被吹乱，脖子里涌进一阵凉意。 课桌上堆砌的试卷和书本被吹响，她抬眸，少年微动，变换了另一种睡姿。 倏然，被偷看的人睁了眼，眼光不偏不倚，往教室外的黎一身上落。 黎一偏过头避开对视，又想，里头灯火通明，窗户应该反光。 乔慕杨没看见黎一，玻璃反光，他只在窗户上看见睡眼惺忪的自己。 他靠回椅背上，单手扶住后脖颈转了转脑袋，两条长腿收回来一条，胳膊搭在椅背上，慵懒至极。 黎一确认乔慕杨清醒，靠近窗户敲了敲，示意他出来。 闻声，乔慕杨揉了揉鼻尖，伸出食指勾住置放在课桌侧面的书包，利落地站起身来，把书包甩在身后。 身姿挺拔，神态闲散，他单手插兜，步伐潇洒，歪斜的领带透出一丝桀骜。 乔慕杨站定在黎一面前，打了个轻柔但倦意十足的哈欠，音色略低，极富磁性，“有事吗？” 黎一没看乔慕杨，小心翼翼地把书包里许嘉时托她带的东西拿出来，递到乔慕杨面前，低声道：“里面有许嘉时给你的，也有几个其他同学写的信。” 乔慕杨把书包背好，双手接过礼品袋，没看里面的东西，继续看着黎一，“第二回 了，你倒乐意跑腿。” 黎一：“反正顺路。” 乔慕杨轻笑了声，瞧着她oversize的春季校服外套，怀疑夏天是不是不来了。 比起第一次的局促和冷淡，两人这次的“接头”自然了许多。 乔慕杨准备离校，想起来一件事，茫然地问黎一：“许嘉时，谁啊？” 黎一：“你们俩不是在地铁站见过吗？” 乔慕杨漠然，“这个城市每一天乘坐地铁的人次多达几百万。” -- 第3页 “……”黎一只好隆重解释：“我们学校一个很不错的女生，齐肩卷发，眼睛大大的，说话声音……” “哦。”乔慕杨没听完，再次打了个哈欠。他转身抬高一只手臂，懒洋洋地朝黎一挥了下手：“困了，先走了。” 黎一看着乔慕杨的背影，她带来的那个纸袋，被他随意挂在书包扣上，恨不得下一秒就要被风吹走。 她想，像他这样的男生，必定没有耐心一句句看那些情书里的内容。 第2章 小乔。 周一升旗仪式，国旗下讲话的学生代表是许嘉时。 七班的小神婆费雅感叹：“许你一个美好的时光，名字好听，人好看，家里有钱，学习还好。嗐，老天就是不公平，好的东西全让一个人给占了，真是不给我们这些普通女孩子留活路啊。” 邵星璇问她：“那你觉得是许校花好看还是我们七班的黎班花好看？” 费雅对这个话题很感兴趣，拍拍手道：“那我就要好好跟你分析分析了。” 邵星璇：“快说快说。” 费雅：“单说脸型和五官吧，两人各有千秋，许嘉时突出的是她的欧式大双眼，黎一的鼻骨很好看。许嘉时有两个酒窝，笑起来甜，黎一眼睛稍微有点点内双，看人的时候显得有点高冷，我个人观点吧，许嘉时是张扬的美，黎一气质更好一点。” 邵星璇撞一下费雅的胳膊：“厉害呀，那你再分析分析，市一中的乔慕杨和江崇谁更帅。” 江崇是市一中高三的学长，气质很像某日本知名动漫的男主，个性温柔，在学校里的人气不亚于乔慕杨。 费雅正要开口，邵星璇截住她的话：“算了算了，江崇是你初中学长，你是他的小迷妹，在你心里肯定是他帅。” “那当然。”费雅摊手：“再说我也没见过乔慕杨本人呀。” 邵星璇对费雅指了指黎一：“她见过。” 费雅问黎一：“乔慕杨真有传说中那么好看吗？” 黎一淡淡的：“还行吧，可看。” 费雅眼冒金光：“你从来没夸过男生的颜！那乔慕杨一定是很好看很好看了！” 黎一：“……” 课间，许嘉时出现在六班教室门口，七班的男生有一半安静了下来。 许嘉时倚在门框上，探出半颗头看向黎一，柔声细语：“黎一，麻烦你出来一下。” “真是太可爱太温柔了！”有男生低声赞美。 黎一走出去时，天色忽然变暗，似要变天。 许嘉时的心情跟天气一样，愁云满布，down到极点。她沮丧不已地对黎一说：“我托你帮我送的东西，被乔慕杨用快递给退回来了。” 黎一着实迷惑了。 许嘉时问：“他当时既然收了，为什么现在又给退回来了？” 黎一丝毫不知情。 许嘉时追问：“他收礼物时是什么表情？有没有打开袋子看？他是不是不喜欢我送的东西？” 乔慕杨当时的态度过于敷衍，黎一没忍心描述。她安慰许嘉时：“别想这么多，也许他就是不好意思收。毕竟你们俩还没有正式认识嘛。” 许嘉时绷着唇角，迎着乌云叹气。片刻后，她重振旗鼓道：“黎一，这是我第一次喜欢上一个男生，我一定要追到他。” 话说完许嘉时就走了，黎一抬头看了眼那片乌云，正好飘到她的头顶。 她伸了伸手，拨不开乌云，也拨不开心中的迷雾。 面对喜欢的男生，她没有许嘉时这样的勇气。 回到自己座位，黎一的课本里夹了张纸条。 她打开看—— 中午老地方见。JSY. 她把纸条胡乱塞进课桌里，戴上耳机听一首她在英语竞赛上听过的英文歌。 - 学校食堂二楼东南角的位置，隐蔽安静。 黎一先到，带了本五三刷题，认真专注。落地窗的缝隙漏进来一道炽烈的阳光，打在女孩的侧脸，纯净的面庞被点燃一片柔和的金黄。 给黎一留纸条的，是隔壁班的学霸——年级第一纪思远。也是他，让黎一成为千年老二。 上周期中考试，黎一比纪思远少十二分，再次屈居年级第二。 高飞还无情地嘲讽黎一：“考试第二，竞赛也是第二，你干脆叫黎二得了。” 纪思远又高又瘦，戴很厚的玻璃镜片，像话本里的文弱书生。他手拿一杯冰镇汽水快步走过来，坐在黎一身侧。 黎一没接饮料，抬眼问：“找我什么事？” 纪思远把汽水放在黎的一面前，拿出优等生的傲气，“我打听过了，乔慕杨除了英语特别好，其他成绩都挺一般，他还不够格做咱们俩的竞争对手。” 啊哈？ 黎一表情就如同这个语气词。她搞不懂纪思远为什么要研究乔慕杨，难道就因为她这次英语竞赛输给了他？ 黎一听纪思远讲话，总能想起她那个刻板的初中班主任。 乔慕杨的成绩只是暂时达不到全国top10高校的分数线，考个普通名校并无难度。但这在纪思远眼里就是“不够格”。 纪思远是个把分数看得比一切都重要的人。他很明确自己喜欢黎一，可每次考试出成绩，他仍要第一时间拿自己的分数跟黎一比。要是黎一某科成绩比他好，他还会心理不平衡。 -- 第4页 黎一有些冷淡：“你找我来就是为了说这个？” 纪思远努努嘴，“那个什么校花评选，你千万不要放在心上，那都是那些差生的无聊行为。” 黎一很反感纪思远每次说“差生”时的傲慢神态，她漫不经心地喝了口冰镇汽水，略低着头，眼尾往上一挑，“我在意这个做什么。” 纪思远没看出她的厌烦，说到正题：“周末一起复习吧，马上又要月考了。” 黎一拒绝：“不了，这周我有事。” “什么事？” “私事。” 纪思远“唔”了声：“可是周末是我生日。” 黎一：“既然是过生日，那周末就别复习了，好好玩一天吧。” 纪思远端正坐姿，“我的字典里没有‘玩’这个字，你是知道的。” “你是知道的”这句话带着几分暧昧。黎一忍不住皱眉。 她知道纪思远喜欢她有一段时间了，也觉得是时候跟纪思远摊牌了。 “纪思远，我有喜欢的人了。” “谁呀。”纪思远佯装镇定。 黎一：“一个跟我没有竞争关系的……差生。” 她说“差生”的口吻是在模仿纪思远，说完粲然一笑，洒脱又明艳。 下午又有女生来托黎一给乔慕杨送信。 女孩们会用好看的信封，用漂亮的字体在上面写上收信人乔慕杨的名字。 乔慕杨这三个字笔划多，用心写，写出来会很好看。 黎一虽特立独行，却也会给一见倾心的男孩写信。她没买过信封，她是直接把纯白的信纸折成一个四角相嵌不易打开的长方形，把暗藏的少女心事藏匿起来。 包括他的名字。 她没有骗纪思远，她是真的有喜欢的男生了。 - 黎漫最近很头疼，乔慕杨所在的高二六班，班主任休了产假，学校领导要她做四个月的代理班主任。她今年二十八岁，研究生毕业后只做了三年老师，暂无当班主任的经验。 高二六班非常不好管理，班上有几个“妖孽”，一向是学校里的焦点人物，动辄就要搞出点事情。 “妖孽”之一，就是他们市一中人气超高的乔慕杨。 今天中午，一个马上就要高考的高三学姐和一个高一小学妹，为了乔慕杨争风吃醋，在学校食堂打了起来。 打架原因幼稚得让黎漫欲哭无泪，她仿佛回到她的学生时代，看了一本古早韩漫。 前几天乔慕杨打完球，误喝了小学妹送的矿泉水，忽略了学姐送的运动饮料。今日两个女孩碰巧撞见，小学妹很嘚瑟，出言不逊，学姐一时不爽，先动了手。 下午的课上完，黎漫找到乔慕杨，抓狂道：“你倒是也喝一口学姐的饮料啊，那不就没事了吗！” 面对暴躁的麻辣女老师，乔慕杨气定神闲的样子，倒显得他才是审问的那个人。 他瞧着二郎腿坐在另一张空椅子上，两边胳膊都抬起来搭在椅背上，略微昂着头，定定地看着坐在办公桌的黎漫，声音不徐不漫：“我只喝水，今天喝错了。” 乔慕杨今天买的也是这个牌子的水，同样放在篮球架边上。他当时自然认为他喝的是他自己买的那一瓶。何况他去的时候那个位置也只放了这一瓶水。 黎漫继续暴躁：“下次买水能不能做个记号啊！” “能。”淡定的少年扬起眼尾，唇角舒展，“话说，我买的水不翼而飞，今天我也算是受害者吧。” 黎漫持续暴躁：“你不是喝了学妹的水吗！渴到你了吗？” 乔慕杨轻轻嗤笑一声：“我还她了啊。” 知道事情的原委后，乔慕杨做的唯一一件事情，就是买了一瓶一模一样的水还给了那个学妹，然后对学妹说他喝错了，不好意思。 黎漫：“……” - 上晚自习时，外边果然下了一场大雨。整个城市被大雨冲刷，在湿漉中找回春天的寒意。 恶劣天气误车，黎一赶到市一中的时候乔慕杨已经不在教室。 黎一找了个面善的女同学询问乔慕杨是否已经离校。 女生知道她是英语老师黎漫的侄女，问她：“不找你姑姑，找小乔干嘛呀？” “小乔”这个称谓十分甜美，但这的确是气质清冷、桀骜不驯的美少年乔慕杨在学校里的绰号。 乔慕杨美名在外，行事却低调，性格也好相处，跟班上同学关系都不错。无论跟他熟不熟的同学都这样叫他，他对此无所谓。 黎一对女生说：“我有点事情想问他。” 女生“哦”一声，说乔慕杨和黎漫都去校长的办公室了。 黎一索性进黎漫的办公室里等，这里的老师基本上都认识她，拿她当自己学校的学生看。 她刚坐下翻出书包里的试卷，七班的数学老师进门，见她在，夸道：“听说你期中考数学考了145，不错嘛。” 黎一谦虚地笑笑。 另一位老师借着话题说：“你们明诚那个纪思远，厉害哦，这回总分放到我们一中，也是第一名。” 这次期中考试是市里几所名校联合出题，几个学校的年级第一都含金量很高。 黎一：“是的，他很聪明，也很刻苦。” 她从不吝啬赞美别人。 话题结束，黎一安心做题，一套物理模拟题写了三分之一，黎漫领着乔慕杨回来了。 -- 第5页 乔慕杨跟在黎漫后边，他腿长，步子迈得大，比起黎漫的暴走，他显得闲庭信步。 他今天的领带正正经经地束在领口，环住修长的脖颈。灯光之下，下颌骨的线条漂亮的挑不出错。 黎漫回到办公桌，一口气喝掉杯子里的水。 乔慕杨倚靠在黎漫的办公桌边沿，视线落在黎一的试卷上。 黎一刚把试卷折了一道，空白没写的朝上放，写过的那一面被完全遮住。 黎漫喝完水，抿着唇叹了口气，拍拍黎一的肩膀，“走吧。” 黎一迅速收拾好书包。 黎漫看向乔慕杨：“你呢？书包不用收拾？” 乔慕杨站直身体，细长的手指灵活地把玩一根外壳纯黑的笔，“你不放人，我哪里敢走。” 黎一低着头，乔慕杨的白色球鞋一尘不染，他今天应该没打球。 那他到底犯什么事了，又是被留校去了校长办公室，又是被黎漫给拴住。 黎一正想着，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把她刚刚遗留的写字笔送到她眼前。 她抬起头，视线没有估准，扫了眼乔慕杨的喉结，喉咙发紧地急忙接过笔的一端，轻声道了声谢。 第3章 别再做信鸽了。 黎漫放了人，乔慕杨大步流星地离去。 黎一走到办公室外等黎漫，目光追随少年远去的背影。空荡的走廊被拉长，雨后湿凉的微风拂面，少年离她越来越远。 黎漫忽然站到黎一身侧，“那小子走了？” 黎一收了心，点点头问：“怎么这么晚去校长办公室？” 黎漫呼了口气，搭着黎漫的肩膀，答非所问道：“你也觉得这家伙很帅吧。” “嗯？”黎一声线很稳。 黎漫鬼魅地勾起一边唇角：“因为这家伙很帅，所以有女生为了他打架。像不像你们小女生喜欢看的校园偶像剧？” 黎一“噗嗤”一声。 黎漫问她：“你会为了喜欢的男孩打架吗？” 黎一粲然一笑。 黎漫自然知道她不会，感叹道：“这家伙的确不错，除了好看，还有那么点儿味道。” 味道…… 乔慕杨的魅力都辐射到熟女这个层级了吗？ 黎漫又说：“不过，无论是多好的男孩，都不该用暴烈的方式去喜欢他。等你们长大以后，回过头来看自己十七八岁时喜欢的男孩子，一定会觉得当初的自己傻得可爱。” 黎一：“你今天好多感悟，是想起自己曾经喜欢的男孩了吗？” 黎漫：“我那会儿眼光高着呢，都是男孩们追我！再说当年我们学校的男生都是些歪瓜裂枣，不如你们这一代小孩长得好看。” 黎一:“那你喜欢什么类型的异性？” 黎漫：“你少八卦我的事。” 校园里一片宁静，昏睡的路灯在雨后略显凄凉。 黎漫载着黎一驱车行驶到校门口。她刚买车，是新手司机，今天第二天上路。 这是黎一第一次坐黎漫开的车，短短这段路，她屏气又凝神。 雨后的夜晚，路面上的水洼投递着城市的夜景碎片，车轮碾压之后，碎片再次破裂，而后重组成新的碎片。 黎一看着窗外，市一中的校门建筑年代久远，不如明诚新校区的新大门气派，但她很喜欢这种年代感，有一种复古的韵味。 大门左侧五米远，立着一个戴耳机的高个子男生，只是一个剪影，黎一却立刻识别。 乔慕杨低着头看着路面上折射的城市碎片，尽管浸在暗夜之中，他周身也萦绕着奇异的光感。 这个世界并不缺乏漂亮的男孩子，又漂亮气质又出众的却不多。 黎一偶尔只想做个审美简单的视觉动物。 乔慕杨的耳机里播放着上世纪九十年代英国某知名摇滚乐团的代表作，耳朵里热闹熙攘，而他面容沉静。 他偶然会给人一种孤独感，跟他自身的孑然有关，也跟他静态下的从容有关。 黎漫的车缓慢地从他面前经过，副驾上的女孩藏匿于暗处窥视他，这些他通通没有察觉到。 很快，一辆深蓝色的越野车停在他面前。 少年昂首，扬起一张夜色中有些迷离的面孔，身姿敏捷地上了车。 黎一从倒车镜里看着这一幕，心绪起了些许波澜。 几分钟后，黎漫留意到身后的越野车一直跟随，忍不住跟黎一分享：“后面这款车，是我的梦中情车之一，可惜我钱不够。” 黎一不懂车，猜测这车价值不菲。 乔慕杨的父亲乔颂文是市电视台新闻栏目的知名男主播，收入颇丰。父母离婚后，乔慕杨随乔颂文生活，父子俩感情甚笃。 那一丝波澜，是黎一想到了自己的父亲黎浪。 妹妹黎漫有多优秀，哥哥黎浪就有多离谱，这是外人对黎家这对兄妹的中肯评价。 黎一从小到大，从来没有享受过父亲接她放学的幸福。她的记忆里，父亲是一个模糊的形态，如同他的名字一样—— 浪。 黎一随口问黎漫，语气平淡：“我爸有两个星期没跟我联系了，该不会是进什么传销组织被骗了吧。” 黎漫听后讥笑一声：“那倒不至于，你爸虽然不靠谱，但是脑袋瓜还是很活的。” 黎一：“他这个月有给你打我的生活费吗？” -- 第6页 黎漫：“他是我亲哥哥，你是我亲侄女，你能不能少在我面前谈钱。” 黎一抚平着自己的心绪，说：“下周你不用给我生活费了，我赚了点稿费，足够用两周。” 黎漫知道黎一平时会给一些校园杂志投稿，默认她赚点自己的零花钱。这句黎漫当没听到，该给的钱，她从来不会少。 别的女孩子渴望拥有的，她希望黎一都能拥有。如果缺失了来自父母的爱，那就用别的部分来弥补。 到了一个岔路口，乔家的车向左，与黎漫的车背道而驰。 倒车镜里，满怀心事的黎一今晚第二次目送那个少年远去。 - 明诚新颁布的课间操跑操规定，让不少同学濒临崩溃。 运动细胞稀少的邵星璇跑得气喘吁吁，整个人被黎一拖着走。 她呜呼哀哉道：“做做操不好嘛，干嘛要跑步呀。” 学校领导层是认为，大家应付式做操的病秧子姿态很丑，且丝毫达不到强健体格的目的，干脆让大家每天跑一刻钟。 黎一的运动细胞就只比邵星璇多那么一丢丢，她拽不动邵星璇，反被拖累，两人掉到班级的车尾。 隔壁班排在他们后边，跑得快的男生已经快要超过她们俩。 高飞身为体育委员，嫌她们俩丢人，主动跑过来，一手拽一个，拉着她们跑。他边跑边数落：“人家班都是胖子才跑不动，没想到你们俩这么瘦也跑不动，太逊了吧。” 有人借力，邵星璇轻松不少，一松懈，没留神脚下的路，被碎石子刮了一下脚掌，连带着高飞都往下坠。 黎一在最左，人高马大的高飞搀着她的胳膊，她也跟着往下。 幸好有人及时扶了黎一一把，他们三人才站稳。 扶黎一的是纪思远，他眉头紧锁，声音低沉，“没事吧？” 黎一摇摇头：“你快跟上吧，不然学生会监督的人会扣分。” 高飞翻了个白眼：“你也知道会扣分，那你倒是快跑呀姑奶奶。” 跟上队伍后，邵星璇对黎一使眼色，“纪思远还没跟你表白啊？他看你那眼神也太深情了吧。” 黎一无言以对。 高飞拍一下邵星璇的后脑勺：“喘成这样还有力气说话！” 他自然而然地加入八卦，“哎哟，要是年轻第一跟年级第二开始搞对象，那教导主任还不疯了啊。” 黎一无语地看着高飞，“男孩子家家的，能不能不八卦。” 高飞：“纪思远真喜欢你啊？” 黎一懒得理他。 高飞顺嘴问黎一：“听说你替人送信开始收费了，可以呀，不愧是学霸，脑子够活的。” 黎一冷漠地推高飞一把：“快跑吧大哥。” 跑操结束后的这一节课，黎一的肚子一直疼。 她跑完操才发现自己来大姨妈了，可惜为时已晚。 黎一脸色惨白，脑门上都是汗，连上课的老师都看出异样。她正难受时，几个“客户”上门来“投诉”，说送出去的信被乔慕杨退回来了，加了钱托黎一去打听原因。 黎一应承完回到座位上，费雅塞给她一颗白色小药丸，“吃掉，马上就不疼了。” 黎一刚要吃药，纪思远也送来一盒药。 纪思远没露面，托六班的一个男生把药送给黎一。里面放了张纸条—— “实在坚持不了就请假回家吧。” 邵星璇惊叹：“纪思远也太神了吧，他怎么知道你痛经？” 这是纪思远身为超级学霸，很恐怖的地方。 上个月黎一痛经，意外被他识破，他悄悄记住了日子。这个月他早早买好了药准备在那里，今天恰如其分地派上了用场。 黎一没吱声，吃掉了费雅给的小药丸，一动不动地伏在课桌上。 午休时，黎一没胃口吃饭，找高飞要了器材室的钥匙，躲进去躺在垫子上休息。 她睡了不到十分钟，许嘉时跑进来找她。两个女生坐在垫子上聊天，刺眼的阳光掠过她们的肩头，把女孩们柔软的头发映照出美好的模样。 黎一今日也穿夏季校服，她不像许嘉时，会把衣服拿去稍微改一下，穿起来更合身。她就这样直接穿，松松垮垮的，配合她骨相很好的脸和颈后灵动的碎发，美丽之中，带了些干脆利落的帅气。 许嘉时拉直了发尾，更显清丽，她说话声音总是很柔和，让她看上去无比娇软。她轻声叹着气，对黎一说：“他一定是不喜欢我这种类型的。” 黎一身体难受，气有些虚，“怎么了？” 许嘉时：“最近几天我特地在地铁站等他，昨天好不容易等到了，他却当面拒绝了我。你说他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啊。” 黎一对乔慕杨的私事一无所知。 许嘉时压低了声音，略带哭腔，“我每天都在想他，上课时已经什么都听不进去了……” “许嘉时。”黎一终于受不了了，她轻轻地撞了下许嘉时的胳膊，打断她的悲伤情绪，洒脱地对她说：“你可是我们明诚的校花唉，潇洒一点好不好，干嘛要为了一个男生影响自己的学业。” 许嘉时没想到黎一会对她说这些，有些懵，继而破涕为笑，“那我把校花让给你好不好？” - 晚上黎一赶到市一中，恰好在走廊上遇见乔慕杨。她一见着乔慕杨，就从书包里掏东西。 -- 第7页 她拿出一叠信，其中一部分是上回来没送成的，还有一部分是近期的。 少年漆黑深邃的眼眸被微弱的廊灯点上一抹亮光，声音却略带厌倦，“事不过三，你不嫌累，我嫌累。” 累？他今天心情不好吗？ 黎一联系上下文，许嘉时的礼品被退还，女生的信也被退还，她恍然大悟：“我送的东西，你是不是都还回去了？” 话说完，她皱眉弯下了腰。 黎一担心乔慕杨已经离校，来的路上跑得太快，大姨妈在这会儿猛烈地折磨她。 “你怎么了？”乔慕杨的声音柔下来几分。 黎一冲他摆摆手：“我没事。” “真没事？” “真没事。” “黎老师在办公室。”乔慕杨见黎一重新站直，提醒完这句，抬脚走了。走出几米远，他背对着黎一晃了晃手，“别再做信鸽了。” 他今天格外冷淡。 上午NBA比赛，他的偶像受伤了。下午的体育课，他带领的七班输给了实力并不如他们的九班。 黎一不明就里，呆呆地站在原地，心情复杂地抱着一堆没送出去的信。她忽然很沮丧，倒不是因为她送信的生意要黄了，而是她发现自己的情绪开始被他牵动。 但她又想，这家伙把女孩们送的东西都还了。这对她来说，并不是坏事情啊。 第4章 让所有凝视他的人都被照耀。…… 黎一捂着肚子靠近黎漫的办公室，意外听见几个老师正在议论黎漫—— “年纪轻轻带着侄女生活，小黎老师真是不容易。” “可不是嘛，她一个月就这点工资，得租房，得自己花销，再养个孩子，哪儿还有结余。” “黎一爸爸去哪儿了？他不管自己女儿吗？” “谁知道呢，黎一这姑娘也是可怜，好在她懂事，成绩好，听说她爸爸……” …… 黎漫不在办公室里，黎一没必要进去。她给黎漫发了条消息，重新回到七班的教室外边等。 七班有个女生学过画画，能画一手好素描。七班教室后边的那面黑板上，贴满了这位女生为班里同学画的素描头像。 黎一一眼看见乔慕杨的画像—— 位于所有画像的正中心。少年的脸被耐心地描摹，神态松弛，五官精致，在所有画作中最为鲜明。 乔慕杨鼻梁上有一颗小小的痣，被细心的女孩用画笔记录下来，让少年挺拔的鼻梁显得尤为生动。 黎一最欣赏的是乔慕杨的眼睛。 乔慕杨的眼睛里蕴藏一颗极具能量的小星球。他聚精会神的时候，小星球会迸发出摄人心魄的耀眼光芒。让所有凝视他的人都被照耀。 黎一把方才老师们谈论的事情抛到脑后，拿出手机拍了张乔慕杨的素描头像。一个赚钱的宏图在她聪明的脑袋瓜里应运而生。 - 翌日清晨，黎一买了麦记的早餐带给班上最会画画的女生——林逾静。 林逾静从小学美术，性格恬静。她身材娇小，剪蘑菇头，喜欢戴宽大的木框眼睛，给人一种强烈的保护欲。 黎一跟她一起参加过明诚的校园艺术节，关系不错。 收到黎一的早餐，林逾静不解地推了推镜框，轻柔地对黎一说：“你有事情直接说就好了，用不着给我买早餐。” 黎一见她干脆，把手机里乔慕杨的素描头像翻出来递给她看，“你能画的比这个还好，对吧？” 林逾静的脸微微泛红，“嗯”了一声，问：“这是谁？” 黎一替她打开食物包装袋，把猪柳蛋汉堡喂到她嘴边，轻描淡写地说：“市一中的一个帅哥。” 林逾静：“乔慕杨？” 黎一：“你认识他？” “我不认识。”林逾静摇了摇头，“只是你说是市一中的，我就猜是他，因为他很受女生欢迎。” 黎一笑了声，“你倒是会猜。我给你照片，能帮我画出来吗？最好是带颜色的。” 林逾静：“能画，不过具体是什么上色风格呢？” “我不懂你怎么上色，好看就行。” 林逾静点点头：“你什么时候要？” “越快越好。” 黎一从上次英语口语竞赛的比赛照片中，找到乔慕杨唱歌时状态最好的一张照片。林逾静当天晚上就出了图，黎一很满意。 林逾静的画功了得，把乔慕杨的特征和气质都描摹出来了。比起一比一的素描搬运，她充分发挥了个人绘画风格，让画作上的乔慕杨灵动飞扬。 她不是完全按照照片去画，而是带一些自己的创作想法和创作技法。这张画算作是同人创作。 黎一的速度也很快，她把这张图拿去打印成海报，出售给乔慕杨的迷妹们。 上次来找她投诉乔慕杨退信的“客户”们，看到海报，如获至宝，好几位都要当场购买。 黎一把海报免费送给这几个女生。她说没弄清乔慕杨退信的原因，算作补偿，另外请她们帮忙宣传一下自己的小生意。 见黎一的小生意做的有模有样，费雅掐指一算她的利润，说：“喜欢乔慕杨的女生不一定都会买海报，你这也赚不了几个钱啊。” 黎一：“你说得对，所以我正在想该增加什么产品类型？” 邵星璇开动她的小脑袋瓜，“天气热了，可以做小扇子。上课拿着印着乔慕杨画像的小扇子扇扇风，她们一定很喜欢。” -- 第8页 黎一：“对对对，做扇子。是不是还可以印点明信片什么的？” 费雅：“你这是打算做周边？拜托，乔慕杨又不是明星，周边能卖几个钱？” 黎一：“那我再加一个人——江崇，你看怎么样？” 费雅“噗嗤”一声，“黎一，你到底是多缺钱啊，你就不怕万一当事人知道了找你维权？” 黎一淡定得很，“不怕，我早就想好了应对措施。” 邵星璇继续出谋划策：“要不你代写情书得了。” 费雅：“这年头情书能有什么新鲜的，还不如写点同人文放网上呢。” 黎一打了个响指：“这倒是个好主意，等我卖周边赚不到钱的时候，可以考虑。” - 连续几晚放学，黎一没有去找黎漫一起回家，而是先去了顺路的林逾静家里。 两个女生一个画图，一个研究周边产品。 一周时间，黎一策划了立牌、亚克力钥匙扣、文创贴纸这几个产品类型。 林逾静利用她在画圈的人脉，找到了一个靠谱的制作团队。黎一一共投资五百块钱，打算印第一批产品。 与此同时，两个女生也没忘记要好好学习。 林逾静成绩一般，打定了主意要做美术生，黎一答应在周末帮她补习文化课。 每当林逾静画画的时候，黎一会坐在林逾静的书桌上先认真地刷一套题。 明诚中学期末前的最后一次月考，黎一没有进步，当然，也没有退步。她依旧是年级第二，但这一次，她只比年级第一的纪思远低了七分。 - 五月的最后一个傍晚，黎一在校门口收发室领到了第一批产品。 Q版乔慕杨的插画钥匙扣被她高高举起，在夕阳中既俏皮又可爱。 晚自习上课前，黎一出售了八个钥匙扣和五个立牌。她很理想地预估，一周之内这批产品会卖完。 费雅说的没错，出售的量不大，耗费的精力又多，黎一这生意做得不太划算。 只是黎一向来是个喜欢尝试的人，她觉得既然没有耽误学习，试验一条生财之道也不算是浪费青春。第一节 晚自习下课，有些日子没露面的纪思远，把黎一叫到了高二和高三两栋教学楼之间连接的天台上。 初夏的晚风已经有燥热的迹象，黎一抬起一根手指掀开刘海，另一只手不断给自己的脸扇风。 纪思远看了黎一几秒钟，找了个很具备自己个人风格的开场白，说：“忙着做生意还能考这么好，我果真不能对你松懈。” 黎一不知道该接什么话，尬在原地。 没想到纪思远垂下头，自嘲地笑了一下，对她说：“这次我没发挥好，考试时我分心了。” 黎一不解，“你依然是第一，这叫没发挥好？” 纪思远：“我只比你多七分。” 黎一无语地笑了，“你的意思你不仅要当第一名，还要做个碾压式的冠军，对吧。” 纪思远：“也不是，我只是希望我在你眼里是很厉害的。” 黎一：“你厉不厉害，优不优秀，不需要我来证明。” 纪思远叹了口气，“也许吧。” 黎一：“要是没什么重要的事情，我先回教室了。” “有。”纪思远叫住她，真诚地问：“你很缺钱吗？需不需要我的帮助？” 黎一摇了下头，语气比之前友好一些，“谢谢关心，不需要。” 纪思远看着黎一远去的背影消失在走廊转角，又想起她之前的那句话—— 她说她喜欢上一个差生。 - 这晚黎漫拖堂了，黎一赶到七班教室时，同学们齐刷刷地坐在里头。 黎一做乔慕杨和江崇周边生意的事情暂时还没有传到市一中，她觉得自己是“安全”的。 她堂而皇之地站在走廊上等，有路过的别的班的男生经过时会多看她两眼，她视而不见，塞着耳机自顾自地听歌。 十分钟后，黎漫宣布下课，同学们三三两两走出教室。 黎一自上次被乔慕杨要求不要再做“信鸽”之后，两人再无交集。 乔慕杨刚剪了头发，本身就俊朗的脸更显英气，他意气风发地跟两个男生聊着NBA，一出教室门，看见黎一倚在栏杆上听歌，脚步停顿了一瞬。 黎一的视线并没有落在他身上，他的身影却清晰地出现她的余光之中。她没想到，他会主动走过来跟自己打招呼。 她把手指放进校服口袋里，悄无声息地把耳机里的音乐声按到最轻。 黎一站在廊灯之下，走过来的这位少年身高过于优秀，夺走了她全部的光亮。 乔慕杨的白衬衣袖口有一处篮球印迹，近到可以看见这道印迹的时候，黎一的目光往下落。少年线条紧实的手臂上套了个黑色的护腕，他身上的颜色永远在黑白灰这个范畴里。 乔慕杨的开场白简单直接，他从校服口袋里拿了两封折的规规整整的、四个角相嵌的“情书”，递到黎一的面前。 他没开口之前，黎一的神情可以用呆若木鸡来形容，整个呼吸都凝结。 乔慕杨微低着头，用另一只手敲了敲自己的耳朵，示意黎一把耳机摘下来。 黎一愣了好几秒才照做，她刚摘下耳机，就听见乔慕杨问她：“我想请问你一下，这两封信是你们学校哪个女生送的？” -- 第9页 还好还好，他不知道。 黎一暗舒一口气，调整了一下站姿，正经问道：“没有落款吗？” 少年轻笑了声，笑容里读不出太多情绪。他说：“算是有落款吧，但不是姓名。” 说明他打开看了！ 黎一轻轻地“呀”一声，挠了挠头说：“我真想不起来了，你确定是我送来的吗？” 乔慕杨：“确定。” 黎一：“那要不我明天去学校帮你问问？” 乔慕杨理性地答：“倒也没这个必要。” 黎一不作声了，垂着脑袋把绷直的嘴唇舒展开。 乔慕杨聊完正事，转过身：“走了，拜。” “拜拜。”黎一这才抬起头来。 - 黎漫久不出来，黎一看了眼洗手间的方向，顺路跟在了乔慕杨几人的身后。 乔慕杨身边的两个男生继续之前的话题，热络地谈论着篮球。他单手插着兜，安静的听聆听。 忽然，其中一个男生问乔慕杨：“黎老师的侄女跟你私交不错嘛，怎么勾搭上的？” 乔慕杨没说话，大概是懒得回答这种无聊的问题。 另一个男生开口道：“人家郎才女貌的，你管的着嘛。” “那是管不着，不过你们俩觉得黎一长得怎么样？” “挺有味道的。” “小乔，你说呢。” 乔慕杨的声音像没睡醒似的，“我没什么想法。” “哎哟，就评价评价长相。” 少年收起倦意，一字一顿：“没、想、法。” 市一中的夜风好像比明诚的要热情一点。黎一的脸急速发热。 走到洗手间门口，她止住脚步。面前的三个少年越过拐角下了楼。 那句“没想法”萦绕在黎一心头，怎么也挥散不去，她甚至忘了自己要去洗手间里做什么。 第5章 谁的青春不傻。 六月初，今夏的第一个高温天气如约而至。 午休时，黎一清算囤货，抽屉里还有一大堆“乔慕杨”和“江崇”没有售出。 她高估了学生们的购买力，承认自己刚开始做生意，的确很理想化。 果真“喜欢”是一回事，愿意买周边又是另一回事。饭圈效应并不能完全适用于校园偶像。 黎一投入的五百块钱是她存下来的稿费，现在只回本两百多。这两百多她分成了四份，要给该给的人。这样一算，每人根本分不了多少。 黎一正头疼，一个高三学姐来找她买江崇的立牌。 这位学姐暗恋江崇已久。学姐说他们快要毕业了，以后她不一定还能再见到市一中的江崇。她花了80块钱买了五个江崇造型不同的插画立牌，作为留念。 现在黎一手中的钱变成了三百多。 再过几天就是高考，收钱的时候，黎一随口祝福学姐考试顺利，金榜题名。 学姐：“你脑子挺活的，以后不做生意可惜了。不过光卖你这个，赚不了多少钱吧。” 黎一“嘿嘿”笑了声，“确实不赚什么钱，瞎折腾罢了。” 学姐努努嘴，“其实比起江崇的立牌，我更想收藏一点江崇的笔记啊旧书啊之类的，可惜太难了。” 话落，学姐跟黎一道了别。 笔记、旧书？ 黎一看着学姐的背影，突然打开了新思路。 - 市一中跟明诚最大的不同，是他们的校风既严肃高冷又充满腔调，学校处处都彰显着一所“百年名校”的深厚底蕴。 高考在即，明诚校园里四处都挂满为考生们加油的横幅，内容不乏俏皮的网络用语，体现出明诚轻松活泼的学习氛围。 市一中相反，整个校园都沉浸在一种深沉的压抑的备考氛围里。 明诚高三年级从明天开始放假，任由考生们这几天在家复习或休息，刚才放学，学长学姐们个个如脱缰的野马。 市一中此时已经下课十分钟，高三这栋楼里却无一位学生离席。 这种紧张的气氛甚至让黎一这个外来客有点不敢上楼叨扰。 江崇所在的班级位于高三这栋楼的最顶层。教室里，老师在讲台上答疑解惑，学生们有的自顾自地刷题，有的互相探讨某个解题思路，几乎没有人在干学习以外的事情。 黎一目睹着这一幕，不自觉地连走路声音都变轻。 江崇坐在教室靠后的位置，他没有系领带，校服白衬衣衬出他白月光一般的气质。 他戴着一个细框的眼镜，很是斯文，正微微低着头，专心地给他的同桌讲题。 他的唇角挂着笑，手握着笔在草稿纸上写写画画，速度并不快，看得出他很有耐心。 升入高三之前，江崇连任两届市一中学生会主席，也是市一中历史上第一位高一就当选学生会主席的学生。 他美名在外，人却低调。女生们爱他的谦逊，更爱他的自信。 黎一一直等到有一部分学生走出教室，才鼓起勇气托人把江崇给叫出来。 江崇听说外面有人找他，很快把书包收拾好，从教室里走了出来。 黎一没有想好自己的自我介绍，便不介绍了。她坦诚地和盘托出自己最近利用“江崇”这个形象做生意的事情。 江崇认真听完，竟然温柔地笑起来，“卖我的产品？” 黎一从书包里拿出一个印着江崇插画头像的帆布袋，打开袋口让江崇自己看。 -- 第10页 江崇把帆布袋里的东西一一拿出来，里面有明信片、钥匙扣、海报、立牌、贴纸……看上面的图案，都很像他，但他又不确定是自己。 “好有意思啊，这些都是你做的吗？”他问。 “主意是我出的，画是我们班一个女生画的，产品是我跟她一起做的。”黎一如实交代。 江崇忍不住称赞道：“你们太厉害了吧。” 黎一拿出一个红包，递到江崇面前：“这一部分收入是属于你的，算是授权费吧，真的很不好意思，我先斩后奏了。我小批量的试验了一下，这个生意我恐怕做不成了，关于你的产品我之后不会再做了，希望我这次的行为不会给你带来困扰。” 江崇没收红包，继续欣赏黎一的这些“作品”，他看上去是真的很喜欢这些东西。他说：“你们画得很好，东西做的也很好，比我本人好看多了。这是属于你们的创意，能被人喜欢我也很高兴，我不会觉得困扰。你把这一份样品给我就够了，就当是你说的授权吧，这钱你自己留着。” 黎一很不好意思，“可是这些样品本来就是送给你的。” 江崇笑了笑，问黎一：“你是明诚的？叫什么名字？” “黎一。黎明的黎，一二三四五六七的一。” 江崇：“我记住啦。脑袋瓜这么聪明，要好好学习哦。” 黎一猛点头。 江崇：“那我先走啦。” “江……学长。”黎一也不知道怎么称呼他合适，就叫他一声学长了。她接着说：“其实我还有一件事情想跟你商量。” “你说。” “你能不能在高考结束后，把你的旧书本和打算处理掉的笔记本草稿纸之类的卖给我呀？”黎一散发出真诚的微笑：“我出价肯定比收废品的高！” 江崇失笑道：“你不会打算拿去卖吧？” 被猜中心思，黎一有些尴尬，“我不想骗你，你人气真的很高，我就是这样打算的。” 江崇见她坦诚，关切地问：“小学妹，你是需要钱吗？” 黎一：“我家情况比较特殊，我想自力更生。” “那做生意会耽误你学习吗？”江崇问。 “我成绩挺好的。” “有多好？” 黎一自信地笑了一下：“我是明诚高二的年级前十。” 她觉得说前三会显得有点狂，就低调了一下。 江崇一听，当即作出决定：“留个联系方式吧，等高考结束后，我联系你。” “太感谢你了，江学长。”黎一想起今天找她买东西的学姐，又问：“学长，我可不可以再向你提一个小小的请求啊？” “你要求还挺多，说吧。” 黎一：“你能不能帮我写一句加油的话，我想送给我们学校一个学姐。她喜欢你很久了，但你却不知道她是谁。希望在你的祝福下，她高考能更好的发挥。” 江崇听完，毫不犹豫地拿笔在印有他头像的明信片上写下了这句话—— 愿你金榜题名，前程似锦。 愿你事事如意，日日开心。 - 黎漫问黎一今天怎么到的这么晚。黎一扯了个慌，说学校有事情耽搁了。 黎漫很警觉，“你不会是早恋了吧。” 黎一摊手：“我倒是想。” 黎漫用怪异地眼神扫了她一眼，没再说话。 城市的夜晚愈发多了烟火气，满城都是入夏的姿态。黎漫的车驶出校门口，黎一趴在车窗上看风景，自然而然地看到了这一幕—— 人行道上，步伐潇洒的乔慕杨和心事重重的许嘉时一前一后走着。 许嘉时的目光追随着乔慕杨的背影，少了些平时在学校里众星捧月的骄傲，多了些小心翼翼。 乔慕杨单肩背着书包，双手插着兜，走得不快也不慢。 他的身影被路灯拉长，不知不觉投递到许嘉时的脚下。 外人眼中，这是很美好的画面。 漂亮的少年和情窦初开的女孩正在经历过许多人都会经历的热烈青春。 这一刻，黎一该是局外人，却不知怎么，她莫名产生一些戏中人的心态。 黎漫顺着黎一的视线看见这一幕，问黎一这个女生是不是她们学校的。 许嘉时穿着跟黎一同样的校服，不难辨认。 黎一本能地不想让黎漫掺和这事，说：“你专心开车吧。” “乔慕杨？”黎漫却自己看清了走在前面的男孩子模样，忍不住叫了一声。 前方道路正巧被家长的车堵住，黎漫这一声传进了乔慕杨的耳朵里。 乔慕杨回了头，立在路灯下，远远地，只见一个挺拔修长的身影，丝毫看不清他脸上的神色。 少年身后的女孩也跟着回了头。 许嘉时看见坐在副驾上的自己的同学黎一，以及乔慕杨的老师黎漫，面露羞涩。 顿了顿，羞涩的许嘉时快步越过乔慕杨，想要逃离尴尬的场面。 谁承想乔慕杨一把拉住她，对她指了指黎漫的车，说了句黎一她们听不见的话。 几秒钟过后，乔慕杨和许嘉时走到黎漫的车边。 乔慕杨隔着副驾黎一问驾驶位的黎漫：“小黎老师，能帮忙把这位女同学送回家吗？” 黎漫满脸问号。这是什么剧情？ 乔慕杨又看向黎一，眼光深刻，“听说你们俩认识，她就交给你了。” -- 第11页 黎一：“……” 她猝不及防。 这时许嘉时开了口，嗓音有些沙哑，她先跟黎漫和黎一礼貌地打了个招呼，然后对她们说：“不麻烦了，我自己打车回去就好。” 许嘉时的状态让黎一看出来了，她情绪不好，乔慕杨应该是在担心她。 于是黎一下了车，拉着许嘉时一起坐进了后排，“我们送你回去吧。” 关上车门，黎一又看了眼乔慕杨，低低地对她说了句“放心”。 黎漫从后视镜里观察着三个未成年的行径，凭借自己老道的经验，得出了她自认为正确的结论。 车子重新流入车河后，她问许嘉时：“乔慕杨是你男朋友？你们这是吵架了？” 许嘉时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解释自己跟乔慕杨的关系。 黎一也冷了场。 因为她根本不知道这二人的关系到底进展到哪一步了。 黎漫见女孩说不出话，叹了口气，笑了声，说：“乔慕杨这家伙，总是让女孩子伤心呐。” “我不是他女朋友。”许嘉时选择在这时开了口。 “嗯？”黎漫不解。 许嘉时突然抓住黎一的手，急切地对黎漫说：“是我单方面喜欢乔慕杨，黎老师，你不要误会他。” 许嘉时的手抖得厉害，黎一反握住她，想给她一点力量。 黎漫又问：“那你们这是什么情况？” 许嘉时：“我今天心情不好，我想找他说说话，没想到……” 见许嘉时欲言又止，黎漫问：“这家伙不理你？” “不是。”许嘉时低下头，她回忆刚刚那一幕，“我觉得自己好傻。” 黎一虽然不知道他们刚刚在校门口发生了什么，但她对此刻的许嘉时产生了强烈的同理心。 喜欢一个人却得不到的感觉必定很糟糕。 黎一抬起手揉了下许嘉时的后脑勺，说：“傻就傻呗，谁的青春不傻。” 第6章 像一面鲜明的旗帜。 一刻钟前，发生在市一中校门口的这个小插曲，是黎漫口中幼稚校园偶像剧的又一经典桥段。 上次月考，许嘉时的名次下滑了不少。她知道自己考差的原因——因为乔慕杨分了心，耽误了学习。 她既难过又自责，想要对这件事情做个了结，趁早收心。 今晚她鼓足勇气来市一中找乔慕杨，想约乔慕杨周末一起去看电影。电影她最爱的导演导的新片，恰好讲述青春。她想把跟乔慕杨一起看这场电影当做是这段单恋的美好收尾。 她没想到，她话说得这么明确，乔慕杨仍是拒绝了她。被拒绝的当下，熙攘的市一中校门口，她成了最孤独的一个。 许嘉时正失落不已，乔慕杨身后跳出来一个跋扈的小学妹，见她穿明诚的校服，开口便嘲讽：“你们明诚没帅哥吗？追男生都追到我们市一中来了。” 许嘉时本就心情不悦，遭到如此挑衅，刚好当是情绪的发泄口。她轻蔑道：“关你什么事？” 这话激起了学妹的斗志，“狂什么，你是明诚的校花还是怎么？” “我就是校花啊。”说这话许嘉时身上有种豁出去的酷劲。 正找机会想阻拦两个女孩起争执的乔慕杨，听见许嘉时这句话，偏过头笑了。 他的笑容很轻，让人分辨不出是何意味。 小学妹见状，对许嘉时出言不逊：“自己说自己是校花，你的脸……” 学妹话还未说完，乔慕杨懒洋洋地开了口：“她说的没错，她就是明诚的校花。” 许嘉时迎着乔慕杨的目光，少年眼神澄澈，语气笃定，分明是在替自己解围。 女孩的脸“唰”地红了。 小学妹梗在了原地。 随后，乔慕杨叫了许嘉时一声：“走吧。” 两人一前一后离开，把没有硝烟的战场还给好斗的学妹。 夜风吹在许嘉时燥热的脸上，她开始后悔刚刚自己的言行，恨不得钻进地洞里。没走几步，她冲着乔慕杨的背影问：“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可笑。” 前面传来少年漫不经心的声音—— “我没这么想。” “我没骗人。”许嘉时说。 少年的声音依然懒懒的，“我知道，明诚校花的大名，我还是听说过的。” 许嘉时的脸再次发烫，“我说的不是这个。” “那是什么。” 许嘉时重复之前的话：“我是说，我想请你看最后一场电影，只要你来，我就放下。” 这句乔慕杨没接。 许嘉时不甘示弱：“我真的这么差劲吗？你连告别的机会都不愿意给我？” 步调慵懒的乔慕杨止住脚步回了头。他的眼睛在每一个真诚的时刻都格外明亮。 他依然拒绝，但这次，他对痴心的女孩说：“你可是明诚的校花，自信一点，把注意力放到该放的地方去。我只会是你人生中一个微不足道的插曲，插曲配不上正式的ending。” 少年把自己的姿态放得很低，用来安慰一颗破碎的少女心。 只可惜，执着的女孩暂时还绕不开这个弯子。她依然在想自己到底差在哪里。 - 把许嘉时安全送到家后，黎漫给乔慕杨打电话，告知他自己圆满完成任务。 电话那头的人拖着困意十足的音调，“谢啦，小黎。” -- 第12页 七班的学生在没有外人的情况下，都称呼黎漫“小黎”。 从前乔慕杨不随大流这样叫她，刚刚这样叫，是因为黎漫先叫了他一声“小乔”。 算是礼尚往来。 车载电话，对方的声音清晰地传递进车厢。 黎一听见少年的这声“小黎”，眼角弯成月牙。 黎漫交代乔慕杨道：“不想谈恋爱就好好跟人家说，别让女孩子一时伤心走极端。” “怎么个好好说，要不明天你当面指导一下。”乔慕杨声调懒散，语气疏离，言下之意——你怎么知道我没有好好说。 黎漫：“……” 黎一没去思考乔慕杨有没有好好拒绝许嘉时。 她想起许嘉时曾经充满勇气地告诉她，这是她喜欢的第一个男生，她一定要把他追到手。 可是现在呢？许嘉时不仅这么快就放弃了，还为此平添无数烦恼。 喜欢上乔慕杨这样的男生，还真是一件开头很简单，结尾却不容易圆满的事情。 黎一想，对于这样的男生，如果无法赢得他主动的目光，那或许只有暗恋这条路能相对走得长远一点。 电话里安静了，像是刻意打破僵局，少年打了个轻柔的哈欠。 这幅事不关己的清冷样子让黎一想起了她外婆家里养的那只冷傲的猫。 黎漫：“你自己斟酌吧，我挂了。你早点睡觉，明天别迟到。” “知道啦。” 通话结束后，黎漫从后视镜里问黎一，“他们俩的事情，你知情？” 黎一坦言：“知道一点。” “不会发展成早恋吧？”黎漫问。 黎一摇了下头。 黎漫：“什么意思，是不会还是不知道？” 黎一：“应该不会吧，我猜的啊。要是有后续，那就是我猜错了。” 黎漫哼笑，“就你精。” 黎一问黎漫：“发现学生早恋，你们市一中都怎么处理？” 黎漫：“学校这边管的挺严的，一旦发现，一律请家长出面协助棒打鸳鸯。我其实不赞成这样，我还是倾向于正确引导，我班里的学生，只要谈恋爱不耽误学习，不造成什么负面影响，我不会干涉。” 黎一“唔”一声，“小黎老师的学生真幸福。” - 高考结束的第二天，考生们回学校估分。黎一又见到暗恋江崇的那位学姐。 黎一赶在高考前把江崇手写的祝福明信片送到了学姐手中。 今天一见面，学姐就满面春风地对黎一说：“托你的福，我考得不错。真的很感谢你为我做的事情。” 黎一笑笑：“要谢就谢江崇学长吧。” 学姐从书包里拿出一个小盒子，递给黎一：“那天来找你，看见你在研究湖人，好巧，我哥也是他们的球迷，我家正好有这个。” 黎一打开盒子一看，是一枚NBA洛杉矶湖人的徽章，她惊呆了：“天呐，太棒了吧。” 学姐：“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你拿着玩吧。” 黎一连声道谢，又问：“学姐，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学姐温柔一笑，露出两颗梨涡：“丛岚。” 这么一个小小的徽章，黎一饶有兴致地把玩了一整天。 上晚自习之前，黎一拿了张纯白的信纸铺在课本上，花了十分钟的时间，摘抄了一段Kobe自传《曼巴精神》里的段落。段落的下面，她又写下几句自己的理解。 她像前两次一样，用了一个不太擅长却写得很漂亮的字体。写完她认真检阅一遍，用最简单的方式把信纸折好，藏起里面的内容。 这封信她依旧不打算留真名。和之前一样，她写下一个风格很不像自己的落款—— 你未来的女朋友。 - 气温上升之后，每天中午，费雅都组织小分队去校食堂边上的小卖部吃冰激凌。 小分队队长——费雅。 队员——黎一、邵星璇、高飞。 这日午后，吃冰小分队正有滋有味地蹲在操场周围的树荫下啃雪糕，许嘉时他们班两个女生从旁边经过。 高飞叫住其中一个女生：“吃冰激凌吗？给你俩一人买一个，你们再帮我给许嘉时带一盒。” 两个女生异口同声：“许嘉时请假了。” “生病了？”高飞问。 女生们摇摇头，表示不知情。 人走后，高飞咬着木棍蹲在台阶上八卦，“你们没觉得许嘉时这段时间怪怪的嘛，也不爱打扮了，在学校里见着她，她也没之前那股神气了。” 费雅：“你这么一说，好像是哦，她怎么了？” 邵星璇看了高飞一眼：“你这个粉丝都不知道，我们就更不可能知道了。” 高飞戳了戳黎一的胳膊：“说吧，信鸽，她前段时间老是找你，你肯定知道原因。” 费雅领悟了高飞的意思，也看向黎一：“该不会是因为乔慕杨吧？” 黎一不想闲扯他人的隐私，只说：“可能是上回考试没考好吧。” 四个人正在休闲模式里谈论着校花，一阵热风刮过来，教导主任薛逵的身影翩然而至。 “干什么呢你们几个，大中午不回教室午休，蹲在这里做什么？” 高飞拎起体力最差的邵星璇就跑，边跑还不忘回头催促黎一跟费雅：“快点啊！” -- 第13页 费雅无语道：“我们明诚什么时候也管得这么严了？” 邵星璇说：“逵哥是从市一中调过来的，市一中什么尿性，你们还不清楚嘛。” “靠，那以后没好日子过了。” 黎一喘着粗气，回头瞟了眼薛逵的“英姿”，她记得她一个月前在市一中见着他，他并没有这么凶来着。 这时薛逵又在他们身后喊：“你们几个是哪个班的？” 吃冰小分队默契十足，纷纷把校服领口往上扯，挡住自己的脸。 - 晚上放学时，薛逵亲自在校门口盯学生们出校。他的目的是想抓一抓大家的早恋。 比如某些一出校门就牵手的小情侣，又或者是有外校男女朋友来接放学的行为。 黎一身正不怕影子斜，赶时间去市一中，大步踏出明诚校门。谁承想，她刚走出校门，就被一个男生的声音叫住。 这声音她很熟悉，却不敢相信是他。回头搜寻，只见她心中的少年立于熙攘的人群之中，像一个鲜明的旗帜。 心跳静止了几秒钟，黎一扯回理智，看了看薛逵所在的方向。 果不其然，薛逵摆出一副“小样儿，总算被我给逮住”的得意神情，直勾勾地盯着她。 校门口围聚着接孩子放学的家长。黎一快速作出反应，扯住Polo衫的衣领遮住自己的脸，飞快地往乔慕杨所在的人群里跑。 黎一低着头冲，外面人多，光线又暗，等她跑到人群里，却找不到她要找的人了。 她急切地环顾四周，满目是成年人们的千姿百态，哪儿还有少年的身影。她忽然觉得刚刚那个画面是一场错觉。 就在她茫然的时刻，一根有些冰凉的手指伸过来，拉下她拽着的挡住脸的校服衣领，朝她勾起一边唇角：“做贼呢你。” 少年的声音像幽谷中的清泉，靠近的脸浸在交错的幽暗光线中，一双凝视她的眼睛闪闪发亮。 黎一下意识低下头，声线有些不稳，“你是来找我的？” 第7章 杀马特青年。 “是。”乔慕杨往后退了一步，给某位家长的电动车让道。他说：“想问你点事情。” 隔着一个人的距离，黎一抬眼看他：“我本来也是要去你们学校的，你何必跑过来一趟。” 乔慕杨解释：“我是从别的地方过来的。” 今天下午，市一中篮球队跟另外一所学校打了一场友谊赛。身为队长跟主力队员，他有很亮眼的表现。 “这样啊。”黎一话落，瞧见薛逵追了过来。 “快走。”她眼疾手快地拉住乔慕杨的衣袖，飞快地往十字路口跑。 两个人很幸运地通过了一个绿灯。 到了马路对面，黎一悄无声息地松开乔慕杨的衣袖，气喘吁吁道：“逵哥在你们学校的时候也没这么猛啊。” 乔慕杨呼吸平稳，这点运动量对他来说根本不算什么。他看一眼袖口被黎一抓出来的褶皱，问：“薛逵追你干嘛？” 黎一：“他不是追我，他是抓早恋。” 说完觉得这句话似乎有些不妥，又补充一句：“反正不是来抓我的。” 乔慕杨“唔”一声，得出结论：“所以你没有早恋。” 黎一：“……” 公交站台离他们所站的位置只有十几米远，去市一中的车即将到站。 乔慕杨：“上车吧，路上聊。” 黎一问他：“你还要回学校？” 乔慕杨说：“我可以不回学校，但是你得去找你姑姑，而我又有事情找你。” 黎一的声音弱了几分，“我也可以自己回家。” 她有旖旎的小心思。 乔慕杨：“一个人会不会不安全？” “也还好。” 这时车来了，乔慕杨再次征求黎一的意思，问她：“要去找你姑姑吗？” 繁忙都市，车水马龙， 璀璨的霓虹之下，少年的眼睛里多了一抹烟火气。 黎一在心里默默计算—— 共乘这段路到市一中，最少也要十分钟。 而他问事情，说不定三分钟就问完。 “上车吧。”黎一的语气颇有些舍身就义的意味。 乔慕杨做了个“请”的动作，绅士地让黎一走在前面。 上了车，黎一准备去刷卡。身后的人长手一伸，赶在她之前投了两个硬币。 黎一回头，眼神过于正经。高出她整整一个头的乔慕杨利落地冲她点一下头，指了指靠窗的位置：“坐那儿行吗？” 靠窗坐稳后，黎一问：“找我什么事情？”她心里猜测会是以下两个原因之一—— 一、乔慕杨想打听匿名信。 二、找她算她做他周边生意的帐。 乔慕杨个子高，腿长，只有坐得笔直才能避免膝盖撞到前座。 他把书包随意置放在膝盖上，手臂搭在书包上，修长的指节把玩着书包的肩带，很自然地跟邻座的黎一保持一定的距离，避免触碰。 他说：“关于许嘉时，你了解多少？” 原来是跟许嘉时有关，跟她无关。 黎一的脸偏向车窗一瞬，很快又偏回来。说不失落是假的。 顿了顿，黎一耐心说道：“她是个很棒的女孩子，可爱、谦逊、好相处，我们大家都很喜欢她。” 乔慕杨要了解的不是这方面的许嘉时。 -- 第14页 “她是个容易崩溃的人吗？”他继续问。 这个问题也太深刻了吧。他这样问，是他跟许嘉时之间又更近一步了吗？ 黎一缓慢地看向窗外：“我跟她还没有熟到这个地步，而且你指的崩溃是？” 乔慕杨：“歇斯底里。” 黎一皱眉，回了头，“应该不会吧。” 她不太能想象许嘉时歇斯底里的样子。 乔慕杨坦言相告：“昨天晚上很晚的时候，她打了一个电话给我……” 许嘉时在电话里崩溃了，情绪来得很突然，说着说着就大哭起来，最后大喊着她再也不要喜欢乔慕杨了。 “然后呢？”黎一问。 乔慕杨当时没有刨根问底。他不懂女孩子，担心自己多事。后来细想，许嘉时的状态很奇怪，他产生不好的预感。 他对黎一说：“我想知道她是不是发生了什么。” 黎一：“那你问过她了吗？” 乔慕杨：“她拉黑了我。” “这样啊。”黎一总算弄清楚乔慕杨来找自己的原因，开始担心许嘉时。她当即拿出手机，“她今天请假没来，我帮你问她一下。” “好。” 接电话的是许嘉时的舅舅，听闻是许嘉时的同学来电，反问了黎一一通问题。 结束电话后，黎一紧锁眉头，看向乔慕杨：“你的猜测是对的，许嘉时出事了，她舅舅说她被人打了。” 少年偏过了头，脸上的神情藏起来，把玩书包肩带的手指停了下来，不尴不尬地悬在半空中。 黎一看着乔慕杨静止的侧影，郑重其事地问他：“这件事情，应该跟你有关系吧？” 乔慕杨无奈地耸了一下肩膀，“应该是了。” - 在许家的客厅里坐了十分钟后，黎一仍然没有见到许嘉时。许嘉时的舅舅说，许嘉时任何人都不想见。 黎一问：“那事情查清楚了吗？是谁打她？” “嘉时一个字也不肯说。” 黎一有些着急，“她在房间里吗？” 许嘉时的舅舅点头。 黎一走到许嘉时的卧室门口，轻轻敲了敲门，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她静默了一瞬，问房间里的女孩：“是不是那天晚上那个没礼貌的学妹？你要是不说话，我就当是你默认。” 关于学妹的事情，是乔慕杨告诉黎一的。 乔慕杨猜测，事因还是由那天晚上校门口的小插曲而起。 市一中的人都知道，这位学妹跟校外一帮小混混私交甚好，所以她在学校里才会那么猖狂。 当然，黎一这样问，也只是想套话。毕竟他们只是猜测，没有任何证据。 黎一的问题问到这个地步，许嘉时果然走过来开门。 许嘉时脸色很差，除了脸颊上的伤，眼睛也因被泪水浸泡而肿胀。 她只开了半扇门，把一半的自己挡在里面。她声音很沙哑：“你怎么知道这些事情？” 黎一拉住许嘉时的手：“是乔慕杨猜到的，他很关心你。你不要惩罚自己，我们应该让施暴的人付出代价。” 许嘉时抽回手，声音冷下去，“不用了，不用你们管我的事。” 话说完，她把房门关上。 黎一叹了口气，极具耐心又真诚地对她说：“许嘉时，你真的是个很棒很棒的女孩子，我们所有同学和老师都特别喜欢你。这件事情你从头至尾一点错都没有。不是你不够好，就是因为你太好了，所以她们才会嫉妒你。你很勇敢，我甚至很羡慕你可以这么勇敢。” 有家长在，黎一很有分寸的没有透露许嘉时勇敢的事情是什么。 黎一觉得许嘉时能听懂。 勇敢地去喜欢一个人，是自信的体现。自信的女孩永远散发着魅力。 - 乔慕杨在楼下等待。黎一下楼时，英俊的少年正跟小区里的流浪猫作伴。 少年坐在长椅一端，侧脸看着另一端，胖乎乎的橘猫也用同样的姿势看着他。 更深露重。 少年与猫。 像一幅画。 黎一走近长椅，橘猫惊得跳进了身后的草丛里。 乔慕杨站起身来，揉了揉睡眼惺忪的眼睛，静等黎一开口。 黎一隔了好一会儿才说话。她说：“你又猜对了，是那个女孩干的。” 乔慕杨还没应声，黎一又说：“太晚了，我得赶紧回家了。” 两人不顺路，黎一在小区门口乘车离开。乔慕杨目送她上车之后，才朝另一个方向走。 下午那场球打得很激烈，乔慕杨今晚一直在掩盖疲惫。他看着女孩匆忙离去的背影，大有一种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冷漠。他却无瑕思考太多，因为他还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 黎一一上车，就在吃冰小分队的群里发了条消息—— 【市一中的人找混混欺负我们校花，这仇报不报？】 高飞最先跳出来说话，先爆了三条粗口，然后才问原因。接着是费雅跟邵星璇，两个女孩也愿意参与这次正义的行动。 黎一的计划早在她从许家出来时就想好。也因为思考着这件事情，她才没有精力应对她每一次都移不开眼睛的乔慕杨。 大约过了二十分钟，被她忽略的乔慕杨给她发来一条消息—— 【到家没？】 黎一：【到了。】 -- 第15页 乔慕杨：【好。】 两人的联系方式是在去许家的路上互换的。黎一洗完澡，认真地研究了一下乔慕杨的昵称、头像和朋友圈。 极简到无趣。 昵称：Q 头像：Kobe 朋友圈：空白 竟和黎一的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黎一的—— 昵称：LY 头像：工藤新一 朋友圈：空白 黎一想了想，给乔慕杨换了个昵称——我未来的男朋友。 当然，这个昵称，她只打算保留一夜。 - 次日一早，黎一集结吃冰小分队的队员，在校门外的面馆开了个动员会。她从书包里掏出一只录音笔，对几人说：“搞到他们打人的证据是最最关键的事情。” 高飞把录音笔拿过去：“靠，这么专业。” 这是黎漫的所有物，黎一软磨硬泡了许久才得到。 费雅问：“我们需不需要乔装打扮一下？” 邵星璇直点头：“是啊，总不能让他们看出我们是明诚的吧。” “要。”黎一说，“校服就别穿了，我们女生化点妆吧，高飞你戴个帽子什么的。” 费雅激动不已：“那我可以cos我喜欢的造型吗？” 高飞无语道：“你当是去拍电影呢。” 黎一却说：“可以，你怎么高兴怎么来，夸张点更好。” 黎一托市一中相熟的朋友打听到那位学妹放学后的行踪，得知学妹每晚放学后，都会跟她校外的小姐妹们去市里的酒吧一条街厮混。今晚行动的地点就定在那里。 放学后，吃冰小分队火速赶往战场。 奈何路上遭遇堵车，他们到的时间比预期的晚了一刻钟。 今夜，他们是正义的化身。 他们是比校外的小混混们更“恶”的年轻人。 暴戾的小学妹正和她的小姐妹们聚在一家酒吧的门口嬉闹。 乔装打扮的“社会颓□□年”——黎一、邵星璇、费雅、高飞，堂而皇之地走过去套近乎。 然而就在黎一即将开口搭讪时，剧情急转直下。 黎一被一个戴白色鸭舌帽和黑色口罩的高个子男生一把拽住胳膊，又被其拖走。 邵星璇几人不明就里，迅速跟上。 一行人到了空旷的街区，拖黎一的那个男生拉下自己的口罩，以真面目示人。 “乔……乔慕杨？”高飞是除了黎一以外，几人中唯一见过乔慕杨本人的。 乔慕杨低头揉了揉鼻尖，上下打量这几人，然后看向黎一：“玩cosplay呢？” 黎一的尴尬几乎快要蔓延到她的脚趾。 今天早上，他们小分队又开了一次小会，定下了晚上他们要乔装的形象——杀马特青年。 他们认为这样能更贴近小学妹和她那帮小姐妹的气质。 所以站在乔慕杨面前的黎一，扎着夸张的双马尾，涂着紫色和绿色交汇的眼影，穿着破洞牛仔衣和不合脚的马丁靴…… 荒诞至极。 那天晚上，乔慕杨眼里的黎一一心赶着回家，似乎并不对这件事情上心。他没想到，这个女孩竟会如此有勇有谋，充满侠义之心。 第8章 我还以为你暗恋我呢。 黎一的手指拽着牛仔衣的下摆，指尖在衣服边缘来回磨蹭。她好想找个地洞。 这件衣服是被黎漫淘汰的，上面的洞是她自由发挥瞎剪的，她当时觉得还挺“潮”的。不过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她的妆容—— 她是一比一按照网上流行的夜店风妆容去化的。 算了……事已至此，尴尬也无用。大不了以后再美回来。黎一的自我说服力向来很强。 她抬头看着乔慕杨上扬的唇角，挤出一个自信的微笑，“这样你都认得出，厉害哦。” 乔慕杨唇角微动，别过头把方才拉下去的口罩又给拉上去了。 他在忍笑？ 黎一很快回到正题，问他：“你把我拽走干嘛？” 高飞也插嘴进来，“是啊，干嘛呢你？” 乔慕杨话不多说，从口袋里拿出一根录音笔，“东西我已经弄到了，你们别白费力气了。” 高飞：“你怎么知道我们是来干嘛的？” 乔慕杨没理会高飞，定定地看着黎一，对着她晃了一下手里的录音笔，“你也想要这个，对吧。” 黎一点了下头。 乔慕杨即刻伸手过去，把录音笔递到黎一的面前，“这件事情的后续就交给你们明诚了。” 他声音很低，像在说一句无关紧要的话。 他根本不在乎这份功劳。 云淡风轻的样子显得这是件微不足道的事情。 黎一没料到乔慕杨会率先行动，她以为他不会掺和这事。 现在她听明白乔慕杨的意思，这件事情他出面未必方便，他也不想再在许嘉时面前露脸。 交给她是最合适的。 黎一想，这家伙并不是表面看上去的那么漫不经心。 他有他心中坚守的纯良和正义。 他做不到事漠视发生在一个女孩身上的残忍暴力。 不仅仅是因为这事因他而起。 乔慕杨今天的装扮极简又有格调，除了帽子和球鞋是白色的，衣服通通是深色系。黑色的T恤衫上有一行小小的白色的英文字母—— -- 第16页 I only want to be Kobe Bryant. 如果黎一没有记错，这句话的完整版是—— I don’t want to be the next Michael Jordan,I only want to be Kobe Bryant. (我不想成为下一个迈克尔乔丹，我只想成为科比布莱恩特） 这是Kobe的经典语录之一。 意思是，他只想做自己。 一旁的邵星璇和费雅在乔慕杨递给黎一录音笔后，小声耳语了几句。高飞瞪了两个女生一眼，意思是让她们别在本尊面前犯花痴。 黎一郑重地接过录音笔，问了句很合时宜的话：“你是怎么弄到这东西的？” 乔慕杨耸一下肩膀：“弄到了不就行了。” 说完他想走，环视明诚的这四个“杀马特”，象征性地对他们点一下头，“走了。” 高飞却在这时，接了句很不合时宜的话—— “该不会是出卖色相吧？” 费雅：“……” 邵星璇：“……” 黎一屏住了呼吸。她后悔自己事先没有跟高飞讲清楚这件事的前因后果。 三个女生想集体找个地缝钻进去。 可女孩们没想到，被问话的人却丝毫不觉得尴尬。 乔慕杨低声笑了下，回头看着高飞，眼神正经到不真实。他沉声道：“是啊。” 费雅：“……”眼睛瞪得像铜铃。 邵星璇：“……”嘴巴呈“O”字型。 再看黎一，她比费雅和邵星璇要平和多了。不过只平静了七八秒，她就没忍住开口道：“那可真是辛苦你了。” 这句话简直“神来之笔”，黎一的脑袋的确是短路了。 “不辛苦。”乔慕杨竟然接了黎一的这句俏皮话。 话落，俊朗的黑衣少年大步流星地离去。 他挺拔的身影陷入黑夜之中，像一个做好事不留名的侠客。 高飞冲着他的背影喊了句，“改天约球啊。” 乔慕杨抬高手臂比了个手势。 高飞一看，得意地对三个女生说：“这家伙挺好说话啊。” 费雅这才不矜持地惊呼道：“我靠，太帅了吧。” 邵星璇附和：“难怪有这么多女生喜欢他。” 黎一没参与发表任何意见。她只是把乔慕杨的录音笔紧紧地攥在手心里。 刚刚乔慕杨把录音笔递过来的时候，她伸手去接，手指碰到了他的掌心。 这个微小的亲密接触带来的悸动，足以抵消她以夸张造型出现在他面前的羞赧。 - 隔天黎一去探望许嘉时，再次耐心相劝。 许嘉时的情绪平稳了许多，她答应黎一，会好好为自己讨回公道。 黎一没有遮遮掩掩，坦率地告诉许嘉时，证据是乔慕杨弄到手的。她对许嘉时说：“即便你喜欢的人没对你动心，但他是个不错的男孩子，那这段单恋就是值得的。” 许嘉时微弱地笑一下：“其实我不恨我喜欢他这件事情，我只是恨这个走不出来的自己。” 黎一学着乔慕杨平时的口吻，懒洋洋地说：“干嘛要强迫自己走出来，喜欢一个人，未必不能变成一种动力。” 许嘉时苦笑：“我达不到这种境界。不过经过这件事情，我会振作起来的。” 黎一：“一定要振作啊，喜欢他，可更要喜欢你自己。” “你有喜欢的男生吗？”许嘉时忽然问黎一。 黎一不想在这种时候撒谎，她坦诚道：“有。” 所幸许嘉时没有问这个人是谁，她只是问：“你喜欢他多久了？” 黎一反问：“你喜欢乔慕杨多久了？” 许嘉时：“一个多月吧。” 黎一：“我比你久。” 英语竞赛在四月，明诚迁校区在五月，现在是初闻蝉鸣的六月。 从四月到六月，黎一的一见钟情再见倾心已经跨越了两个季节。 - 期末考试将至，明诚的课间休息不再像之前那样喧闹。就连一向贪玩的高飞都收了心，死皮赖脸地跑来找黎一给她讲题。 黎一太清楚高飞的基础，圈了几道课本上例题让他先自己去啃。 高飞误以为黎一在打发自己，邪邪地对她说：“你要是不好好帮我补习，我就把你做乔慕杨生意的事告诉他，我前天跟他约了场球，现在我俩关系可好了。” 黎一扫了高飞一眼：“你要是敢瞎说，我就把你的狗头拧下来！” 费雅在一旁搭腔：“高飞，你觉得乔慕杨会在乎吗？” 高飞：“你们是不了解这家伙，他要是知道黎一把他的脸印成小玩意儿卖给女生，他一准找黎一算账。” 邵星璇问：“为什么？他不喜欢自己这么受欢迎吗？” 高飞：“这是两码事，他就是讨厌别人利用他。” 费雅：“这能算是利用？” 黎一呼了口气：“算。” 对于她侵权的对象来说，这事应该上升不到法律层面。但毕竟是一件偷鸡摸狗的事情，所以她一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 高飞一拍手，把课本重新扔到黎一的课桌上，“开讲吧学霸。” 黎一猛瞪他一眼：“三角函数的函是哪个函知道吗学渣。” 高飞挠头：“靠，不是讲数学吗？语文我强项，用不着你补。” 两人正斗着嘴，纪思远出现在六班的教室门口，他来找黎一。 -- 第17页 在这之前，纪思远跟黎一提议过一次，让她做一遍今年的高考试卷，然后把分数报给他。 试卷黎一做了，她本身就想做，不用纪思远督促。但分数她没有告诉纪思远，她觉得这根本没必要。 黎一以为纪思远现在来找她是为了让她汇报分数。 纪思远却说：“期末考试快要到了，把精力放在自己身上吧，少去管别的同学的闲事。” “闲事？”黎一迷惑了。 纪思远说：“许嘉时。” 许嘉时的事情昨天刚解决完。 那几个打人的校外女生得到了相应的惩罚，起头的小学妹被市一中留校察看。 许嘉时的伤好了以后，她像往常一样，自信地回到学校里上课。 吃冰小分队守口如瓶，这事并没有在明诚传播。 黎一不知道纪思远为什么会知道这件事情。 纪思远又说：“许嘉时的父母虽然她不在身边，但她有有权有势的舅舅照管她，她比我们幸福多了。像她，像乔慕杨，甚至是你们班的费雅，他们家庭条件都很好，所以他们哪怕是不学习，也会有不错的未来，可是我们俩，只有学习这一条可走……” “Stop！”黎一实在听不下去了。她没有戳破纪思远什么，按捺着情绪，笑着说：“好，我现在就回去好好学习。” 一转身，黎一的心中发出一声无奈的叹息。 她也不知道她是在叹息纪思远过分的清醒和现实，还是在叹息她的人生再次被他人定义。 其实她有想反驳的点。比如她虽跟着姑姑生活，没有爸妈的宠爱，她们姑侄俩的日子过得也不算特别富足，但她依然感到幸福。 - 事情尘埃落定，黎一来归还乔慕杨的录音笔。 乔慕杨好像知道黎一会来找他，刻意没有早走。 一如既往，两个人站在走廊上攀谈。 隔日就是高考成绩发布，市一中挂上了横幅——预祝高三考生再创辉煌。 黎一看着这句话，脑子一闪而过两所学校即将展开的录取率比拼。 乔慕杨接过录音笔，却没有要走的意思。他从书包里翻出来一把小扇子，闲适地扇了一股风，吹在了他本就清清爽爽的脸上。 黎一乍一看，觉得这家伙行为举止有些怪异。 仔细一看，靠，这扇子她好熟悉。那不是她的产品吗？ 扇子上清楚地印着乔慕杨的插画版帅脸！ 黎一尴尬了，嘴巴已经有了口型，声音却悄无声息。 乔慕杨继续晃着他修长的手指，这一次，他送了一股风到黎一的脸侧，轻描淡写地问黎一：“拿到这些东西，要不是知道你是在做生意，我还以为你暗恋我呢。” 暗恋这两个字着实太扎心了。 黎一的情绪一大半倾斜在这句话上，短暂地迷失了理智。 她说：“就只是做生意。” “那生意做的怎么样？”乔慕杨的音调很柔和，温柔到像真的在关心黎一能不能赚到钱。 “不怎么样。”黎一实话实说。 “那就别做了。”语气说变就变，乔慕杨停了手里的动作，冷漠地把扇子塞到黎一的怀里。 黎一一怔，立刻从书包里翻出一个红包递到乔慕杨的面前，急切地解释：“我没想吃独食，我想着给你留一份的。” 乔慕杨：“……” 黎一又真诚致歉：“没有事先征得你的同意，真的很抱歉。” 女孩过于认真了，乔慕杨忽然有些烦躁，他只好问了另一个问题：“你替她们送信，也是业务之一吧。黎一，你很缺钱吗？” 这是黎一第一次听他叫自己的名字。 他的声音如此动听，简单的两个字从他嘴里蹦出来，多么悦耳。可她名字的后面为什么要跟这样一个刺耳的问题。 第9章 你不觉得乔慕杨对你挺不一样的…… 黎一沉默了许久，坦荡荡地答道：“是，我缺钱。” 乔慕杨看着她的眼睛，她不笑的时候，眼神里总透着一股冷意。他把黎一递红包的手推回去，毫无情绪地说：“那你就把钱收回去。” 黎一垂下眼角，从书包里翻出另一个小盒子，“那这个你收下吧。” 乔慕杨问是什么。 黎一没说话，修长的手指拨开木盖，里面装着一枚洛杉矶湖人队的限量徽章。 丛岚学姐以为黎一喜欢湖人，从她哥哥那里软磨硬泡弄到这东西送给黎一。 如今黎一借花献佛。 丛岚不知道，黎一研究篮球，是因为她眼前的这个少年喜欢篮球。 乔慕杨看了一眼这枚徽章，问黎一：“你怎么会有这个？” “一个学姐送给我的。”黎一平静道。 乔慕杨又问：“那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黎一：“湖人的限量纪念章，挺珍贵的。” 乔慕杨：“懂的不少。你也喜欢湖人？” 黎一从不撒谎，这一刻，她祈求上帝宽恕她短暂地成为一个骗子。 她郑重地点了点头。 乔慕杨：“喜欢Kobe？” 黎一：“是。” 乔慕杨清浅地笑了一下，“那这个你好好留着吧，君子不夺人所爱，何况我已经有一枚了。” 是啊，他可是个不缺钱的资深球迷。什么样珍贵的周边他会弄不到手。 -- 第18页 黎一的无力感几乎快要写在脸上。 好在她比乔慕杨矮，只要她低着头，把失落藏起来，他就看不到。 “那我该怎么弥补你？”黎一再抬起头来的时候，眼角挂上了掩饰沮丧的笑意。 乔慕杨冷冷淡淡的，“我不是想挡你财路，是我这人怕麻烦，而且挺尴尬的。” “尴尬？” 乔慕杨偏过头，“你不觉得你把我做成产品，挺不合适的吗？” “我是觉得你很好看，所以才这么做的。再说我也没直接印你照片啊，我是请大佬把你画成艺术品，然后再出售，这是二次创作。”黎一脱口而出。 乔慕杨：“……” 他主要是对黎一的前半句话感到无语。 见乔慕杨一言不发，黎一再次承诺：“放心吧，这生意我不会再做了。” “好。”乔慕杨迅速接话，他侧头看一眼黎一，“说到做到，再见。” 再见…… 黎一把徽章收回到书包里，托了个七班的男生把红包塞进乔慕杨的课桌里。做周边赚来的钱，她一早就分成了四份，除了她自己，林逾静、江崇、乔慕杨各有一份。 至于江崇，她主动找上门是出于坦诚。而乔慕杨，她留有私心。 黎一一直在等着乔慕杨自己发现这件事情。 哪怕是来找她算账呢，好歹也算是多了一次独处的机会。 - 高飞再逼迫黎一给她讲题的时候，遭到了黎一的无情唾骂—— “叛徒！！！” “靠，我怎么就成叛徒了？”高飞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 黎一给他指了条明路，“既然你都告诉乔慕杨我做他生意的事了，那我给补课这事，你得用别的条件来换。” 高飞抬高声调：“我什么时候告诉乔慕杨了？” 黎一：“不是你说的？” 高飞：“靠，我要是连这点义气都没有，我还怎么做咱们吃冰小分队的队长？” 黎一失笑：“大哥，你本来也不是队长啊。” 高飞翻白眼：“反正哥没说。” 黎一：“好了好了，信你了。” 那乔慕杨到底是怎么知道的？ 高飞忽然感叹：“你不觉得乔慕杨对你挺不一样的吗。” 黎一：“有吗？” 高飞：“他突然问我你字写得怎么样，这还不够奇怪吗？” “什么时候？” “昨晚。” 黎一心头一震。 这分明是她说喜欢湖人喜欢Kobe这一点让她露了马脚。 因为她在匿名信里摘抄过Kobe的语录。 黎一急声道：“你怎么说的？” 高飞：“我说你写字挺好的啊。他又问你是写什么字体的，这我哪儿懂啊。” 这下黎一确定了，那家伙开始怀疑匿名信的写信人是她了。 她没想到他竟然如此敏锐。 好在黎一能写好几种字体，并没有用擅长的字体去写信。 真是机智如她。 那枚被乔慕杨拒收的徽章，挂在了黎一的床头。 既然他也有一枚一模一样的，那黎一就权当是情侣款赏玩。 - 下午两点，高考出分。 费雅抱着手机倒数，她提前搞到了江崇的考号，想要第一时间查到他的分数。 邵星璇见她过分紧张，故意开玩笑道：“放心，就算你江崇哥哥没有发挥出最好的状态，以你现在的成绩，也不可能考上他要去的大学。” 费雅冷哼：“无所谓，只要江崇学长考上他理想的学校就好了。” 黎一笑道：“你境界好高。” 其实黎一也在期待江崇能有一个好成绩。她对江崇的印象非常好，希望他能金榜题名。 另一层面，如果江崇考得特别好，那他的旧书一定很好卖。 不出所料，两点一到，各种查询分数的渠道都被挤爆，直到两点零六分，费雅才查到江崇的分数——637。 这个分数虽远超理科一本线八十多分，但要想上985院校，大概率很悬。这并不是江崇的正常水平，他算是发挥失常了。 吃冰小分队的三个女生各自沉默了，谁都不知道此刻该说点什么。 同样关切江崇成绩的林逾静见状，把原本要送给江崇，贺他金榜题名的贺图深深地藏进了书桌里。 费雅一整个下午都处在低气压状态里，仿佛考试失利的那个人是她一样。 她惆怅地对黎一说：“江崇学长从来没有失误过，为什么第一次栽跟头，偏偏是高考这么重要的事情。” 黎一接不上话来，只剩惋惜。 “快看班级群里的截图，市一中有人跳楼了！”一个女生突然大声喊着。 费雅立刻点开群，跟黎一和邵星璇一起看。图片很模糊，但看得出是有人坠楼。 是一个微胖的男生，没穿校服，应该是今日去学校跟大家一起查分数的考生。 估分之后，市一中高三年级组决定组织一批考得不错的学生们到学校统一查询成绩。 电视台那边闻讯赶来报道，想第一时间报道这个精彩的瞬间。 市一中往年都有不错的录取率，过去十年一共出过好五个市状元，是青川市四大名校出状元最多的学校。 可能就连电视台的记者们也没想到，他们赶来报道喜讯的同时，竟然会收获一个如此沉重的悲剧。 -- 第19页 片刻之后，新闻爆出，跳楼的那个男生因抢救无效而离世。至于他跳楼的原因，官方给出的回应是校方和警方还在调查之中。 从他的分数来看，那并不是一个难看的数字，甚至能排在上游。这样一来，他的死因就更加扑朔迷离。 - 这晚市一中戒严，黎一放学后自己回家。 跌宕的一天让黎一没有什么好心情，坐在空荡的公交车上，她耳机里的音乐都成了噪音。 车辆经过市一中附近的站点，穿白衬衫校服的几个学生上了车。 黎一害怕自己联想太多，刻意没有去看。 这几个上车的女生也都很沉默。 大家都在为那位跳楼的学长感到悲哀。 车辆重新驶上主路，热风阵阵从窗外袭来。黎一发着呆，邻座坐下了一个女孩。女孩伸手关窗，黎一偶然看见她藏在衣袖里的纹身。 黎一一回头，女孩天真地看着她，问她：“许嘉时好些了吗？” 这女孩叫周冉，是教唆校外小姐妹对许嘉时施暴的那个嚣张小学妹。 黎一认出她来，冷漠以对。 周冉阴阳怪气：“许嘉时太假了，一点也不真实。其实我更喜欢你一点，明诚的校花该是你才对。” 黎一心中冷哼，偏过头继续看窗外。 “黎一，是这个名字对吧。你跟许嘉时关系这么好，她知不知道你总是来市一中找她喜欢的乔慕杨啊。” 黎一懒得解释任何话。她当周冉是乔慕杨病态的脑残粉。 周冉忽然伸手揽住黎一的肩膀，低声道：“我知道录音的事情有你的份，你跟乔慕杨，谁都别想跑。” 她的小本本上连乔慕杨的名字都记进去了？这是因爱生恨？ 黎一觉得可笑至极，也幼稚至极。她带了些力道甩开周冉的手，皮笑肉不笑：“妹妹，你废话好多哦。” 第10章 微妙心动。 周冉在下一站下了车。下站之前，她又放了句狠话，只是黎一塞着耳机根本没听见。 黎漫到家很晚，黎一听见客厅里的动静，从卧室里走出来。 “怎么还没睡？”黎漫音色疲惫，说完栽倒在沙发上。 黎一坐到黎漫身侧，迟疑片刻后开口问：“情况怎么样了？” 黎漫没提下午发生的惨剧，只是感叹：“当初为了奖学金，你非要去明诚，现在看来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黎一中考成绩优异，青川市四大名校任她选。她一意孤行地选了其中名气最小的明诚中学，为的就是能拿到一笔数目可观的奖学金。 明诚是近十年新崛起的学校，历史不如其他名校厚重，它的特色就是它轻松的教学环境。事实证明，未必只有在强压之下，学生们才能出成绩。明诚这套新教学体系的诞生和实验成功，已经很能说明问题。 市一中曾是黎一为之努力的目标，如果不是因为觊觎明诚给出的丰厚条件，她现在应该是市一中的一员。 甚至在前段时间，她还稍感遗憾自己不是市一中的学生。因为她喜欢市一中校园里郁郁葱葱的梧桐树，喜欢市一中历史悠久的复古建筑。市一中有她最亲的人，也有她钟情的少年。 临睡前，学生群里疯转市电视台晚间新闻里的一段视频。 男主播是乔慕杨的父亲乔颂文，他在报道市一中学生坠楼的这条新闻时，眼眶微红，声音里有强压下去的哽咽。同为父母，他很难不共情这桩悲剧，那个丢掉生命的年轻男孩是他儿子的同学，也跟他儿子同龄。 看过这段视频后，高飞和邵星璇在他们小分队的小群里连发几个“唉”。费雅截了张图发出来，是江崇在朋友圈里写的一句话—— “你明明告诉我，不要在意那些数字，努力过就好。可是你做了什么？” 黎一这才得知，坠楼的男生和江崇同班，江崇与他关系很好。 费雅发了一串哭泣的表情，说：【今晚太伤感了。】 邵星璇：【聊不下去了，我睡了。】 高飞：【晚安兄弟们，明天见！】 黎一刚要放下手机去睡觉，江崇给她发来的一条消息—— 【黎一你好，请问你能帮我联系一下那个很会画画的女生吗？我有事情想请她帮忙。】 江崇说的是林逾静。 黎一回复：【没问题。】 - 这应该是青川近二十年来最热的一个夏天。由于高温天气突至，明诚校方担心学生中暑，临时决定将期末考试提前三天。 对于黎一这样的学生来说，任何时间考试她都无备考压力，可对于高飞这种吊车尾的学生来说，多复习三天或许就能多考十分。 早自习结束，伴随下课铃响，高飞一声长叹：“要了命了，考不进500分，我爸肯定不同意我暑假出去浪。” 邵星璇搭了腔，费雅也参与进去，三人聊旅行聊得热火朝天。 黎一没有参与他们的话题。她拿了几道数学题，走到林逾静的面前，“这个你抽空做了，晚上放学后我给你讲。” 林逾静停下手中的画笔，学高飞的样子叹气：“这两天我恐怕都没有时间做题了。” 黎一：“那怎么办，马上就要考试了，你要是分数上不去，你妈肯定不会同意你做美术生的。” “喏，”林逾静把手中在画的东西拿给黎一看，“江崇学长请我为陈昱学长画图。” -- 第20页 陈昱是那个坠楼男生的名字，黎一听见这两个字，心里像被细针暗暗地戳了一下。 江崇偶然发现林逾静画他周边的画风，跟陈昱喜欢的一个画师风格很像。陈昱藏着一颗热爱画画的心，奈何父母逼他只能一心向学，看那位画师的漫画是他排解学习压力的一个重要途径。 那天他意外看见林逾静画的江崇，说好想也拥有一张这种风格的画像。这个愿望被江崇记在心里了。 逝者已去，他的好友想为他做的事情，其实都是在安慰自己。 林逾静画好的画像陈昱再也看不到了，可是江崇却可以在不忍心看陈昱的照片时，拿这张插画来缅怀他。 黎一让林逾静先安心画图，她决定这个周末多抽一点时间来给小画家补习。 - 明诚的学生忙着复习迎接期末，市一中的学生却暂缓了上进心，关切着另一则校内新闻—— 由高二几个学生起头，向市一中校方领导递交了百位学生的联名信，他们要求学校减少给学生重压，禁止鼓吹“分数论”，并且积极引导家长理性看待升学率。 市一中上一回出现学生写联名信的情况，还要追溯到百年之前建校之初。校方自然很重视这次事件，尤其是发生在这个特殊的时间节点。 牵头的几个学生，作为学生代表被邀请到学校会议室，由几位校长亲自接待进行沟通。 升温之后，市一中的老教学楼像一个巨大的火炉。教室里的吊扇年久失修，转动时发出刺耳的响声。 高二七班今天中午的午休被黎漫擅自改成了茶话会，她给学生们一人买一盒冰激凌，想安抚他们这几天的跌宕心情。 有同学问：“小黎，乔慕杨都两节课没回来了，现在什么情况啊？” 另一个同学接话：“学校才不在乎我们学生们的诉求，要不是陈昱学长……唉，学校理都不会理什么联名信。” “就是啊，新闻都发酵成这样了，我们不还若无其事地和隔壁明诚打着擂台，比这一次的录取率吗？” “有什么好比的，明诚就算是清北交复的学生比我们少了几个，可人家又没有跳楼的学生……” 黎漫认真地聆听大家的讨论，待学生高昂的情绪平复之后，她郑重宣布：“不管别的班的班主任会怎么做，这次期末考试成绩出来后，我会取消咱们班的家长会，各位，不必恐慌这一次的成绩了。” 同学们正欢庆，半阖上的教室门被轻轻推开。午后热烈的阳光照射进来，逆着光的乔慕杨单手插着兜，手腕上挂着被摘下来的松散的领带，他微低着头，脸颊一侧鼓起来一瞬，随口耸一下肩膀，以一种叛逆却不甘被驯服的姿态接受着同学们殷切目光的洗礼。 黎漫想起清晨学校某领导特地去办公室里找她谈话的情形—— “小黎啊，让你们班那个乔慕杨消停点吧，联名信的事一准是他起的头。他爸爸是什么人物你也清楚，这种节骨眼上，他得跟学校一条心，就别搞什么个人英雄主义了。” 黎漫并未和领导辩驳什么，却也丝毫没有干涉乔慕杨去做这个“领袖”。 此刻，黎漫看着桀骜不驯的少年回到座位上后，把他胸前的校徽取了下来，她刚靠近，少年打开冰激凌的盒子，漠然地将手中的校徽埋葬进融化了一半的甜蜜奶油里。 - 市一中学生写联名信的事情很快就传到了明诚。明诚的学生当成是一件趣闻来看，观点众多。 黎一关心的点在于，她听到了乔慕杨的名字。知道乔慕杨在这件事里扮演什么样的角色之后，她刷题的心情躁动了起来。 一如那天晚上，她看着乔慕杨把那支录音笔交给她之后翩然离去的背影，内心因少年的侠义而产生的微妙心动。 - 周末，黎一和林逾静约在折中的一家KFC。 林逾静边改错题，对黎一说：“你真的好适合当老师哦，我感觉你讲的比数学老师讲的还清楚。” 黎一：“只不过是我讲的慢罢了。” “黎一，你以后想做什么？” “霸道女总裁。” “哈？”林逾静失笑。 黎一摊手：“不可以吗？” “当然可以。”说话的是江崇，他穿一件纯白的T恤，清爽地出现在两个女生面前。 黎一不知道他会来，看一眼林逾静，羞涩的女孩佯装在算题，头埋的像鸵鸟，“江崇学长问我们在哪里，我就告诉他了。” 江崇落座，看了眼黎一给林逾静出的题，对黎一说：“你自己也要复习，给小林补习的任务就交给我吧，反正我现在无事一身轻。” 黎一点点头，顺便对江崇说：“学长，我之前说要收你旧书的，现在不用了。” “怎么了？”江崇问。 黎一俏皮地笑笑：“这不是发现新商机了嘛，有你给小林补课，那我就安心去给别人补课了。谁让小林说我适合做老师的。” 林逾静问：“你是打算去做家教吗？” “嗯哼。” 江崇后来了解了一下黎一的家庭情况和学习情况，理解了她想赚钱的心，觉得她这个想法并无不妥，便提议道：“如果你没有找到合适的学生，我倒是有一个可以介绍给你。” - 期末考试结束后，明诚的学生们在一片欢呼声中散了场。 -- 第21页 吃冰小分队暂停队内活动。高飞要去长途旅行，费雅报了补习班，邵星璇要去陪外地的外婆过暑假，而黎一，她即将和江崇给她介绍的学生见面，开启她的家教生活。 拿到这个地址时，黎一觉得无比熟悉，仔细一想，她曾在几个女生讨论乔慕杨时，听见过这个小区的名字。乔慕杨跟他爸爸就住在该小区。 知名男主播的住所，自然属于市内高档小区的范畴。黎一挺喜欢这个小区的布局，边走边赏景，还随手拍下路遇的一只古牧。 来开门的是江崇，他客气有礼地邀请黎一进门。黎一换上女主人专门为她准备的粉色新拖鞋，刚换好，转角扑过来一只小而肥硕的英斗，胖胖的圆脑袋压着黎一的脚背，让她挪不开脚步。 “George，过来。” 这大约是小狗主人的声音，可是这声音为什么听起来无比熟悉？黎一迷惑地看着江崇，江崇移开身姿，黎一的视线一下子开阔。 只见客厅的独沙发上，坐着一个穿黑色短袖的慵懒少年，他接住被他传唤过去的宠物，亲昵地揉一揉小狗的头，带着他一如既往的漫不经心，象征性地抬一下手跟黎一打招呼：“Hi，又见面了。” 上楼之前，黎一聪明的脑袋瓜还小小地计算了一下——她连续十五天要来这个小区，那她偶遇乔慕杨的概率会有多大？ 眼下的场面让她有种中头彩的不切实际。 第11章 恬静却鲜活的脸。 乔慕杨不是黎一要补课的对象。黎一把散乱的理智从惊喜中拉回来，困惑地问二人：“你们俩是邻居？” “是。”江崇走近乔慕杨，抱着胳膊靠在乔慕杨身后的沙发背上，指着他说，“不过准确来说，我们还是亲戚，我是小乔的……” “远房亲戚，平时不怎么来往。”乔慕杨冷酷地打断江崇的话，话落把George放回到地板上，起身往阳台上走。 江家在中央空调的笼罩下，室温如同舒适的春天。 乔慕杨穿一件款式别致的烟灰色长袖，袖口和领口有刻意做旧的破损，衣服罩在他这副衣架子上，让热烈的少年多了些艺术质感的颓唐。 和江崇较为统一的好学生穿衣风格不同，他在不穿校服的时候，外人总能欣赏到他模特一般的不俗衣品。 黎一总是在他转过身以后，才堂而皇之的去做他的观众。 江崇冲心被勾走的黎一歪一下头，小声道：“按辈分来说，我是这家伙的舅舅，只是他嫌我太年轻，不乐意做我的大外甥。其实吃亏的是我好不好，我还怕被他给叫老了。” 饶是江崇刻意压低声音，阳台上别扭的大外甥还是回怼了这么一句，“舅舅您当心闪着舌头。” 黎一听得直乐，她头一回见到乔慕杨和江崇这幅样子，觉得新鲜又有趣。想到市一中的这对高人气双子星竟是一对舅甥，莫名地觉得他们闪着光的外表之下有了透着喜感的底色。 当然，她不是来看舅甥俩说相声的，她拿出专业的态度问江崇：“学长，我的学生呢？” 黎一刚说完，高大帅气的大外甥提着一个扎两条鱼骨辫的漂亮小女孩回了客厅。小姑娘只到乔慕杨的腰，大约八九岁，是个脆生生的小学女生。 小学女生穿一条点缀蛋黄图案的白色连衣裙，更衬得她唇红齿白，她一双机灵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黎一，嘴甜地赞美黎一说：“你好漂亮哦。” 江崇引导小姑娘道：“江岑，她是黎一姐姐，接下来两周，姐姐会给你补习英语，你要听她的话好不好。” 黎一判断这应该是江崇的妹妹，果不其然，小姑娘挣脱开乔慕杨的禁锢，往黎一这边走，边走嘴里还念叨着：“小乔，你别没大没小的，我可是你小姨。” 噗……黎一低头忍笑，余光中，一向淡定的冷傲少年竟像个幼稚大儿童似的冷哼一声。 她不解地问：“为什么不让大外甥给小姨补英语呢？” 乔慕杨：“……” 江崇“噗嗤”一笑，解释道：“你看看这位小朋友的样子，她能听她大外甥的话吗？” “说得好像她能听你话似的。”傲娇的大外甥补充道。 江崇点点头：“是，所以说这不是把小黎老师请到家里来了嘛。” 江岑站定在黎一的面前，“小姐姐，哥哥说你英语很好的，上次那个什么口语竞赛还得奖了，你好厉害哦。” 黎一谦虚地笑笑，半弯着腰，温柔地摸一摸江岑的鱼骨辫，“我只是得了二等奖，一等奖是你更厉害的大外甥哦。” 江岑一脸不敢相信的样子，“真的？” 乔慕杨懒洋洋地窝进沙发里，继续跟小孩斗嘴：“她骗你的，我根本没有参加过什么口语竞赛。” 黎一：“……” 江崇捏一捏江岑的小辫子：“你带姐姐去书房吧，要好好听课哦。” 江岑熟稔地拉住黎一的手，“知道啦。” 这时George晃着它的小肥臀爬到乔慕杨的怀里，少年用修长的手指安抚小狗。英斗这样天生蠢萌的外表，搭配上比它还要慵懒的主人，画面感让黎一的脑海中浮现两个字——富贵。 进了书房，黎一问江岑：“为什么叫它George，有什么寓意吗？” “哼……哼……”小姑娘诙谐地学了两声猪叫，“都怪小乔啦，他说George太像小猪了，所以就叫他小猪佩琪的弟弟乔治吧。” -- 第22页 黎一觉得好有趣，心想，他们都姓乔，倒是挺配的。又一想，George明明是江家的狗，奈何随他姓了乔。 补习时间定在每天下午三点到六点。这天补习结束，黎一从江家的书房走出，听见江崇正在跟乔慕杨谈论已逝的陈昱。 江崇是温柔到骨子里的柔情少年，言辞里关于陈昱的形容，每个词都美好到极致。可话的尾声，他却用了一个触人泪点的描述。 他对乔慕杨说：“小乔，你知道吗？我觉得陈昱就是个傻子。” 傻子。 黎一鼻头一酸。 她没看见，但听见乔慕杨碰杯的声音，少年说：“我会永远记得陈昱学长。” 两位少年在独处的黄昏中，深情缅怀他们的旧友。无人看见的时刻，他们才把伤感显露。 黎一没往前挪步，把一天中最容易脆弱的时刻让出来给他们。 黎一也总在天黑之前想起她去世多年的妈妈，因为天黑之前的这个时刻是一家人从四面八方赶回来，即将聚齐的时刻。 从她十岁那年起，她把属于团聚的时刻还给了上帝。 江家是地中海风格装修，海蓝色的墙壁和洁白的家具与希腊爱琴海色调一致。客厅跟餐厅之间由一个入户花园做阻隔，入户花园靠窗的地方摆放着一架纯白的钢琴。 黎一是会弹钢琴的，曾考到六级。家变后，她的钢琴被父亲变卖，她也无心再学。 “黎一姐姐，你小时候有被爸爸妈妈逼着练琴吗？”江岑的声音从黎一身后传来。 阳台上的两个少年闻声回到客厅里，齐齐看向黎一。 黎一本身就陷在童年的回忆之中，笑着点点头，“有啊。” “唉，为什么大人总爱逼我们做我们不喜欢的事情呢。”江岑小小的脑袋瓜里有无数的未解之谜。 黎一说：“因为大人的世界很无聊啊。” 说完她又觉得这句话深奥了些，小姑娘不一定能听懂，便打了个岔，“明天下午我们看原声版哈利波特怎么样？” 小小年纪的江岑绕开了黎一这句哲学性很强的话，江崇却没绕开，他调侃道：“我马上要进入大人的世界了，看来我即将过上无聊的生活。” 乔慕杨抿唇一笑，问黎一：“你不想练琴的时候会反抗吗？” 黎一耸耸肩：“当然。” 江崇手臂搭上乔慕杨的肩，对黎一说：“这家伙小时候为了不练小提琴，故意把琴弦或琴弓伪造成被啃咬坏的样子，害得他家的狗不少次惨遭他家大人的毒手。” “哈？”黎一忍不住对乔慕杨抱了个拳，“佩服。” 乔慕杨回了黎一一个应付式的笑容，无情地甩开江崇的胳膊，“舅舅您记忆力可真好。” 江崇宠溺地摸一摸大外甥的头，又对黎一夸赞大外甥道：“不过小乔的琴拉得是真不错，改天让他拉给你听。” 黎一：“……” 江崇学长怎么这么会来事！ 乔慕杨：“……” 嗬，这口吻，还真把自己当长辈了。 天边的流云在霞光中聚拢又散开，黄昏即将终结。 黎一赶着回家，江崇要带两个“小孩儿”出去吃饭，四个人迎着夕阳并肩而行。 父亲的工作过于繁忙，所以但凡放假，乔慕杨的一日三餐都在江家解决。今天江家的大人不在家，江崇便扮演家长的角色，着力解决正在长身体的妹妹和大外甥的温饱问题。 关于吃什么，三人的意见无法统一。江崇把问题抛给黎一，“要不留下来跟我们一起吃吧，也好替我们做个决定。” 黎一婉拒：“不了，晚上八点我还有事。” “八点？”乔慕杨似乎对这个数字很敏锐。 黎一点头：“是，我追的番今天晚上八点大结局。” 乔慕杨当即说出一个名字，问：“是这个吗？” “对。” 江崇一听，问乔慕杨：“你说的八点有事也是这个事？” “嗯。” 夕阳的余晖中，少年意味深长地看了女孩一眼。黎一亦注意着他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 女孩不算很长的马尾在走路的时候轻轻荡起，额角的碎发被风乱动，飞扬的发丝之下是一张恬静却鲜活的脸。 少年的眼睛过分明亮，有类似惊喜的情绪在粉紫色的黄昏里悄然生长。 黎一迎着乔慕杨灼灼的目光，心想，上帝啊，你是最最包容和善良的，那就再原谅一次我的小心机吧。 方才出江家门时，黎一意外刷到乔慕杨钟爱的这部番，今晚八点即将完结的新闻。 而知道他喜欢，是下午给江岑讲课时，听江岑偶然提起。 第12章 一个字也没对他说。 明诚出期末考试成绩时，黎一正在补觉。此刻是下午一点，她从凌晨四点睡到现在。 昨夜黎一狂补乔慕杨喜欢的番，看之前的心情是出于爱屋及乌，看完一集，她爱上了，熬夜看完后忍不住赞叹乔慕杨的品味。 凌晨三点，黎一破天荒地更新一则朋友圈，洋洋洒洒写下近千字的完结感悟。现在的她还不知道，乔慕杨在今早七点起床去打球之前，悄无声息地给她点了个赞。 吃冰小分队的群消息接二连三，黎一被震动声吵醒。她进入微信时看到了朋友圈的提示小红点，但她没着急点进去看，先进了群。 -- 第23页 费雅：【黎一太棒了吧！！！请客请客！】 高飞：【千年老二终于逆袭了，不用改名了！】 邵星璇：【@LY，快出来接受膜拜啊大佬！】 黎一淡定地刷完这些消息，心下了然。哦豁，她这次运气不错，超过了总也打不败的大魔王纪思远，如愿以偿地登上了年级第一的宝座。 然后她点进朋友圈…… 天呐！ 她握着手机的手骤然间变得松松软软，一颗心剧烈地“扑通”了两下。来自“Q”的这个点赞竟比考年级第一更让她激动。 黎一，你变了！你不重视分数了！你被Q的美色迷惑了心智！ 她在雀跃的心情中疯狂鄙视自己。 手机忽然又一震，黎一回到聊天界面，被她打败的纪思远给她发来一句“恭喜”。她刚要回复“谢谢”，纪思远又发来长长的一句话——【开心吗？这次你终于赢了。我也没有想象中不开心，在我前面的那个人是你，总比是其他人要好。】 哦…… 黎一面无表情地读完，道了声谢，若无其事地把手机扔到一边。她哼着小曲起床给自己弄吃的，她两点还要出发去给江岑补课，这是她一天中最期待的事情。 黎漫每次给自己添置新衣的时候，都会不忘也给黎一也买一套。黎一大部分时间都要穿校服，因此很多新衣服都闲置了。 简单地吃了点东西后，黎一从衣柜里翻出去年夏天黎漫给她买的几条裙子，里面竟然有一套JK制服裙套装。 她对这件事情没了印象，手里摸着制服裙的下摆，脑中想起昨夜看的番剧，剧中女主角也是一身漂亮的制服裙。或许是熬大夜精神不济，头脑发昏，她竟在隐隐的羞怯中换上了这套衣服。 这完全不像她平日里的穿衣风格。她只好自我说服，浮夸就浮夸吧，女孩子就该穿衣自由。 站在镜子前，黎一笔直修长的腿在今夏第一次大大方方地露了出来。白衬衣和藏青色领带加身，她再扎一个高高的马尾，像极了漫画里的酷学姐。 踏进地铁里时，精心装扮过的黎一收获了不少旅客的目光。她并不在意外人的眼光，塞上耳机，旁若无人的听歌。 乔慕杨在口语竞赛上唱过的那首歌，原版已经快要被她听烂，但只要歌曲播放到高\\潮部分，她依然会为那一天而感到心动。 黎一在呼啸的车厢内，听着少年唱过的歌，盼望着这将是一个美好难忘的夏天。 - 江岑小跑过来给黎一开门，门一打开，黎一听见里头传来一个清脆的少女声音。 女孩喊着“乔慕杨”的名字，说：“待会儿你要是输了怎么办？” 乔慕杨大约又陷在柔软的沙发里，语气像没睡醒似的，懒腔懒调，“随你怎么办。” “黎一姐姐你今天好漂亮啊。” 江岑的声音拉回了黎一的注意力，她捏一下江岑的脸，“不好意思，今天起晚了，迟了五分钟，晚点下课补给你好不好。” 走进客厅，黎一没发现江崇的影子。她客气有礼地朝乔慕杨跟那个女孩点了下头，便和江岑往书房里走。 她告诉自己，她不是为了谁而来的，她的心思应该放在做老师上。也潇洒地对自己说，她穿这一身是穿给自己看的。 江岑恰好在这时问她：“黎一姐姐，你今天打扮的这么漂亮，是要去见男朋友吗？” 黎一反问：“你知道男朋友是什么意思吗？” “知道啊，我都九岁了。”江崇岑说着话，忽然折回去对客厅里的两个人说：“我要上课了，你们出去玩回来要记得给我带好吃的哦。” 黎一继续脚下的路，踏进书房的门，她听见她刚刚压根都没看清的乔慕杨问：“你要吃什么？” 江岑点了好多种，又改主意换来换去，那家伙没耐心，说：“你想好后列清单发微信给我。” “可是我没有手机啊。” 乔慕杨忘了江岑是个还在用电话手表的小学生，一扬手，把自己的手机丢到靠近江岑的沙发上：“用我的吧，密码是我生日，你发微信给Zoe就好。” “你生日是几月几号啊？” “618。” 黎一坐定在书桌前，视线落在江崇放在书桌上的一本新书上，书名不太应景，叫《死亡约会》，是著名悬疑小说家阿加莎克里斯蒂的代表作之一。 黎一心里念着“618”这个数字，想来他刚过他的十七岁生日不久。她回想今年六月十八号那一天自己在做什么，翻出日历，哦，那一天是周末，她像往常一样，在家度过了平平无奇的一天。 往后几年，618成为电商的标志性节日，广大热衷于剁手的网友在这一天“狂欢”的劲头快要跟双十一媲美。黎一却没有在这一天网购过任何一样东西。 江崇回来后，书房传来客厅大门被关上的声音。那两位像是特地等待老师到来的家长，黎一一到，他们便匆匆结束看管小孩的任务。 江岑碎碎念着：“Zoe一回来，小乔肯定要天天陪她玩呀，我哥又天天往外跑，要不是黎一姐姐你来，我这个暑假要过得无聊死了。” “你哥去哪儿了？”黎一挑了个自己明知故问的问题。 江岑摇头：“我不知道，也许是同学聚会，或者约会吧，反正我哥成年了，我爸妈都不管他。” -- 第24页 黎一笑一笑，自然而然地问：“Zoe也是你们家的亲戚吗？” “不是，她是我大表姐朋友的女儿。” “大表姐？” “就是小乔的妈妈，她在别的国家生活。Zoe他们家也在那里，是我大表姐的邻居。” 黎一获取到关键信息，又问：“那你大表姐回国了吗？” 江岑摊开小手：“本来说要回来的，临时有事回不来了，小乔今天去机场，就只把Zoe一个人接回来了。” 黎一想，没有等到妈妈的少年一定很失望。 江岑又小声说：“我不喜欢Zoe。” 黎一没有问原因，她觉得这不关她的事。她拍一拍江岑的小脑袋：“我们争取在两个小时内上完课。剩下的一个小时，我陪你做点别的好不好？” “太棒了。” 黎一很专注地扮演英语家教这个角色，偶尔脑中闪过刚刚那一对少年男女的身影，她会立刻把思绪拽回来。 可一切佯装的镇定，破防在乔慕杨的手机屏幕亮起来的那一刻。 乔慕杨的手机收到一条新消息，被点亮的屏保是一张Zoe的照片。方才黎一只是匆匆一瞥，并未看清Zoe的脸，现在看清了，这是一张比少女爱豆还要迷人的脸，看得出是混的很好且很高级的混血，因为这点与众不同，让本就漂亮的女孩散发出来的魅力更为特别。 黎一从不羡慕漂亮的女孩，并不是她自己本身也很漂亮，而是她不认为外表是值得羡慕的事情。 可她现在的情绪却跟羡慕有关，准确来说，是高飞口中时常说的“酸”。她在心酸，乔慕杨的手机壁纸是这个女孩，也在心酸，她刚刚产生的对这个夏天的期待骤然间就烟消云散。 上完课，又陪江岑看了半部电影之后，黎一要告别了。 江崇提前赶回家接管小孩，跟黎一打照面时，说她今天穿得很特别，问她是不是晚上有约。 黎一略笑了笑：“有约，我得赶紧回家宠幸我的床。” 从江家离开后，黎一在小区门口的甜品店斥巨资买了一个慕斯蛋糕，打算带回去跟黎漫一起品尝。 这一天，丝毫没有值得庆祝的事情。但是谁规定必须要有美好的事情发生，才可以吃蛋糕。 吃甜的东西，可以让心里头的酸随着甜落回到肚子里去。 等待店员打包的时候，黎一的肩膀突然被人从身后拍了一下，她回头，竟然是纪思远。 纪思远说：“经过这家店，看到里面这个背影很像你，没想到还真是你。” 黎一礼貌地笑笑，心想，她穿成这样这人都认得出，着实厉害。 她问纪思远：“你住在这边吗？” 纪思远摇了下头，坦荡荡地说：“我爸给这个小区里的一个老板开车，我趁暑假来给老板家的小孩补课，赚点外快。” 黎一“嗯”一声，说：“我也是来做家教的。” 灯光明亮的蛋糕店里，两位少年男女难得有了脱离校园的轻松交谈氛围。 不穿校服的纪思远比在学校里要松弛，而穿一身JK制服的黎一也比在学校里更容易接近。 乔慕杨跟Zoe从洛克公园打完球回来，经过小区门口的蛋糕店时，Zoe提出要买一个蛋糕庆祝她来中国。 两人踏进店里，那个穿得丝毫不像她平日里风格的女孩倚在摆满精致点心的橱窗前，笑容满目地跟一个书卷气十足的男孩子热络地聊着天。 下午江岑问她晚上是不是要跟男朋友约会，她没有否认。 现在看来，的确就是了。 乔慕杨坐在靠门的位置上等待去买蛋糕的Zoe，黎一没有回头，他亦没有走上前去打招呼。 黎一的蛋糕包好之后，她跟纪思远一起往门外走，经过靠门的座位时，她像下午见面那样，朝不知何时到来的乔慕杨轻点一下头，一个字也没对他说。 她很快就回过头，继续跟纪思远聊关于做家教的话题。迎着落日黄昏，他们走进归家的人潮中，离蛋糕店和门口看夕阳的少年越来越远。 Zoe点完单，回到乔慕杨身边，问他：“你跟这个女孩熟吗？” 乔慕杨把玩着桌上的装饰玩偶，随口说道：“不是一个学校的。” “她很漂亮哦，只可惜有男朋友了。”Zoe遗憾道。 少年的脸陷在落日余晖中，镀上一片电影质感的文艺气息。他打了个困倦的哈欠，漫不经心道：“没你漂亮。” 第13章 暧昧不清。 黎一进小区大门时，一辆深蓝色的越野车从她身旁经过。她扭头扫了眼车牌号，凭借超强的记忆力，确认这是乔慕杨的父亲乔颂文的座驾。 知名男主播在下班高峰期出现在这个拆迁户众多的安置小区里，所为何事？ 一进家门，黎漫刚换好居家服从卧室里出来，看见黎一穿这身衣服，打趣道：“买回来的时候不是说打死也不穿的嘛，今天怎么穿上了。” 黎一跪坐在沙发上，头枕着沙发背，无精打采地说：“再不穿说不定以后就穿不上了。” 话落她发现茶几上放着七班的成绩单，问黎漫：“你们学校也出成绩了？” 黎漫把长卷发团成一团扎在脑后，配合她文艺风的居家长裙，温婉的气息立刻显现出来。但她一开口，温婉的气质即刻瓦解。 她翘着二郎腿瘫坐在沙发另一端，“这两天阅卷累死姐姐了。我一句不开家长会，我们班那帮小鬼当真不把期末考试当回事，你看看我们班这分数，我肯定又要被我们年级组长叫去谈话了。” -- 第25页 黎一只看成绩单上排名的姓氏，视线一路往下，乔慕杨的名字出现在第七个。 黎漫瞥一眼餐桌上放的蛋糕盒，“哎哟，这么快就庆祝上了。黎小姐，千年老二当久了，我还以为你不在乎这第一名了呢，看来你还是很在乎的。” 黎一买蛋糕并不是为了庆祝自己考第一名，但她感谢黎漫给了她一个买蛋糕的正当理由。她总不能说，她突然买蛋糕是为了消解一段心酸的暗恋吧。 “是你喜欢的芒果慕斯，小黎老师，暑假快乐。”她惬意地对黎漫说。 心绪回到成绩单上，乔慕杨偏科挺严重。单算理综，他的总分可以排到班级第一了，数学也考到了137这样的分数，可是他的语文成绩实在是太拉胯了。 101…… 就连高飞这次语文都考了111。 另外，他这次英语发挥失常，只考了112。 黎漫看着专注看成绩单的黎一，伸了个懒腰说：“这么关注我们班的成绩啊？那你就看看乔慕杨的物理和化学吧，他物理比你多两分，化学比你多一分，这次这家伙理综竟然是全年级第一。” 乔慕杨之前的成绩大概在年级八十名左右。市一中的年级前六十往往能被全国top10的高校录取，他处在被顶级名校录取的边缘。这次期末考试，如果他英语正常发挥，就算语文只有101分，他的总分也必定可以排到年级前三十。 从前不知道乔慕杨的单科分数，眼下了解了，黎一在心中翻旧账，纪思远说错了，乔慕杨根本不是不够格跟他们竞争，而是这家伙是一个隐藏极深的超级潜力股。 黎一按照黎漫所说，正大光明地去看乔慕杨的成绩，水到渠成地问：“他英语怎么回事？” 黎漫无语地“哼”了声，“这家伙考试时犯困，答题卡填错了几个。” 黎一：“……” 直到吃完晚餐，黎一才发现阳台上摆放一束娇艳欲滴的玫瑰。她问黎漫是不是有新恋情了，黎漫大方表示，她跟一位男士正处在暧昧阶段。 因为与黎一同住，黎漫过往的男友最多就是白天出现在她们家，晚上从不露面。担心黎一一个人害怕，黎漫也尽可能很少在外面过夜。 黎一不止一次许愿，希望时间可以过得快一点。等她考上大学，独立出去，留给黎漫恋爱的空间就可以更广阔一点。 餐桌上没吃完的慕斯蛋糕成了破碎的姿态，黎一的心情也七零八落。这一整晚，她无论想任何事情，思绪最终都会落回到七班成绩单上第七名的那位同学身上。 七恰好是黎一的幸运数字。 她在阳台的绿萝上发现一只小小的蜗牛，找了个空瓶把蜗牛圈养起来，给它取名小七。 隔天一早，黎一发的跟蜗牛有关的朋友圈收获了好多赞，有亲朋好友，有吃冰小分队的成员，有丛岚学姐，有江崇学长，还有许多无关紧要的人，但唯独没有他。 临近中午的时候，黎一悄然把这条朋友圈删掉。她决定回到不发朋友圈的日子。 为了某人的一个赞，绞尽脑汁地去撰写一则刻意的文案，再配上浪费大量精力精修的图，最终还要在等赞的漫长时间里患得患失…… 何必呢。 - 出发去江家之前，丛岚给黎一发来消息，托黎一帮忙打听江崇将要报考哪所学校。 黎一问丛岚想去哪个学校，丛岚说自己的分数跟江崇差不多，江崇去哪里，她就去哪里。 这个答案太酷了，黎一心中发出土拨鼠尖叫，她忍不住又问：【学姐，如果你跟江崇学长上了同一所大学，你还会选择继续暗恋他吗？】 丛岚回复：【如果我跟江崇能去同一所学校，开学后我要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跟他表白。】 黎一心潮澎湃了，从某个层面来说，她也是会为别人的爱情流泪的感性女孩。 江崇和江岑的妈妈肖瑜女士今日在家，见着她，黎一就明白江崇身上的温柔属性是从何而来。 肖瑜上回没见着黎一，都不忘给她准备一双少女心十足粉色拖鞋，今日见着黎一，她拿出自己收藏的香水，一定要送给黎一。 她说她就喜欢这种聪明又漂亮的女孩子。 黎一不好意思收礼，打了几圈太极，最终没拗过肖瑜的热情，还是把香水收下了。她暗想，这样一来，她赚来的补课费用多半又要用在给肖瑜回礼上。 今日江崇、乔慕杨和Zoe都不在家，黎一从江岑口中得知，他们三个去看电影了。近日有一部青春片口碑很好，黎一猜测他们是去看这部。 其实这部电影前几天上映的时候，黎一就有想过，如果有机会，想约他一起去看。 当然，她只是想想，机会也未必会有。 “黎一，你不是市一中的学生，是怎么跟江崇他们认识的？”肖瑜问。 黎一删繁就简地把自己跟江崇认识的原因说了出来。 肖瑜惊叹道：“你好厉害哦，这么小就有做生意的头脑。不过江崇真的有那么受欢迎吗？” 黎一：“江崇学长真的很受欢迎。” “那是他受欢迎还是小乔受欢迎？”江岑问。 “差不多。” 江岑抢着话说：“我觉得是小乔，因为他最近总是收到信。他好懒，每次都让我去一楼前台帮他拿信。” 黎一心里一咯噔。 -- 第26页 肖瑜说：“我们家江崇倒是没有哪个女生寄信到家里来。” 黎一心里又一咯噔。 为了把话题拉回到正题上，黎一旁敲侧击地向肖瑜打听江崇心仪的学校。 “江崇去上海，学校还在挑，选择面不多，我们正头疼呢。”肖瑜说“上海”的语气非常笃定。 黎一说：“离填志愿还有一段时间呢，慢慢挑，不急。” 肖瑜叹了口气：“没办法，谁让他外公外婆在上海呢。老人家希望他过去，他又孝顺。” 黎一获取到关键信息，抽空跟丛岚汇报。 丛岚：【天！上海是我的黑名单城市……】 黎一：【为什么？】 丛岚：【小时候去过一次，有不太好的记忆。】 黎一：【那你还去吗？】 丛岚：【去！】 放下手机，黎一露出姨母笑。 快要下课时，客厅里传来一阵嬉闹声。江岑捂住耳朵皱眉：“Zoe一回来就吵死了。” 黎一：“快了快了，我们讲完这几个句子就下课。” 江岑：“黎一姐姐，明天我们去外面上课好吗？” “为什么？” 江岑：“家里太吵了。” “行，只要你妈妈同意，我都OK。” 江岑的提议得到了肖瑜的支持，却遭到江崇的反对。 江崇说：“你们两个女孩单独在外面，不安全。” “不安全吗？光天化日，有什么不安全？”Zoe发问。 肖瑜笑道：“Zoe都会用光天化日这个成语了，中文进步真快！” 江崇问妹妹：“为什么想要出去？你的身体情况你不知道吗？” 黎一一愣，她竟不知道江岑身体出了什么问题。 Zoe跟黎一同样疑惑，她直接问出口：“小岑身体出什么毛病了？” 她中文一般，“毛病”两个字说出来略带喜感。 江岑一听，正好拿她做了出气筒，大声道：“我没有毛病，我就是被你吵的头疼！” “阿岑不可以这样跟姐姐说话。”肖瑜立即斥责道。 “我讨厌Zoe！”江岑丢下这句话后跑回了书房。 黎一正想追过去，胳膊被一直窝在沙发里的乔慕杨拉住，“我去吧。” 他声音好似刚刚清醒，说完伸长胳膊打了个哈欠，耷拉着运动款人字拖，不急不慢地进了书房。 他为什么每天看上去都那么困？黎一实在不解。 难道是熬夜学习？ 这倒是符合他隐形学霸的特质。 中途听见了哭声，大家都在担心江岑。这导致乔慕杨插着兜悠哉走回来的松弛样子与其他人担忧的状态格格不入。 乔慕杨走到黎一面前，礼貌地问了句：“明天我跟你们一起，行吗？” 黎一自然同意。 乔慕杨又看向江崇，邪气十足地笑了一下：“可以吗舅舅？” “去你的。”江崇失笑道。 肖瑜感叹：“还是小乔有办法，阿岑永远都吃小乔这一套。” 明日计划尘埃落定后，黎一跟他们道别。她走到玄关，乔慕杨跟了过来。 “下去拿信。”他说。 黎一走在前，背挺得笔直。进了电梯，她才转身看了眼身后的少年。 乔慕杨侧对黎一站在按键一侧，半靠着电梯，姿态把少年气书写到极致。他看都没看按钮，却准确无误地按下数字1和关门键。 狭小的空间里，彼此的呼吸声似乎都能听见。 黎一在心中期盼，时间慢一点走吧。 原来心中有喜欢的人时，是渴望时光暂缓的。哪怕只是相对而立，谁也不说话，动心的人就已然觉得很好。 电梯开始下降，江家在十六楼，如果中途无人进来，他们抵达一楼大概会在二十秒以内。 两人皆无话，乔慕杨拿出手机打发这二十秒，屏幕一亮，黎一下意识想避开视线。 结果他的屏保不再是那个女孩。 心跳加快中，黎一终于忍不住说了句：“你壁纸挺好看的。” 乔慕杨低头浅笑，随后揉了揉鼻尖，把手机递到黎一面前，“你说这个啊？” 黎一愣住了。刚刚她只是看到他的壁纸不再是Zoe，但她没看清，他现在的壁纸是一张纯色底配大字的设计，上面的字写的是——小乔是笨蛋。 “你挺有意思啊。”乔慕杨目光灼灼地看着黎一，眼底的笑意有多种含义，暧昧不清。 第14章 她偷来了他的三分钟。…… 叮—— 电梯到站，乔慕杨绅士地做了个“请”的动作，让黎一先出去。 黎一顶着她这颗嗡嗡作响的头，硬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高挺着脊背，优雅地踏出电梯门。 天色还未晚，一楼大厅已灯火通明。前台的两位服务人员客气有礼地朝黎一打招呼：“晚上好。” 黎一尬笑着回应，大步流星地走到出楼栋的推拉门前。开门的一瞬间，她放下拉门的手，回过头，大方地朝乔慕杨笑一下：“我先走了，拜拜。” “等我一下。”乔慕杨的语气不容置喙。 黎一不知道他还有什么事，等待时佯装玩手机打发时间。屏幕亮着，她手指划来划去，半天还停在主界面。 乔慕杨双手撑在前台的大理石台面上，微微弯着背，客气地朝两位工作人员打了个招呼，说：“我来拿信。” -- 第27页 其中一位工作人员问他：“这年头还流行写信吗？” 他抿唇笑笑，不置一词。 另一位女士说：“我们是老了，可他们年轻着呢，小乔长得这么帅，女孩子写情书给他很正常的好不啦。” “哦——”说话的人刻意拉长音调，“原来是情书啊。” “谢了。”乔慕杨不作任何解释，笑容客套又不失礼貌。 黎一听这些话时全程低着头，她来回刷手机主界面上几个常用软件，全凭惯性操作，没有任何目的和想法。 她是他们这段谈话里的角色，听他们议论，像被扒皮。 好在她是匿名的，她隐藏在自己的舒适区，尚且可以以旁观者的姿态来窃听另一个当事人的想法。 只是，乔慕杨似乎没想法。 后来黎一不再写Kobe和篮球，他也就不再继续打听黎一的字迹。 匿名信已经寄出第七封，他真的丝毫不好奇寄信人是谁？ 他好像天生就是这幅对任何事情都不太上心的样子，波澜不惊和云淡风轻是他与生俱来的本领。 黎一瞥见乔慕杨往这边走，手推开玻璃门，先出了这栋楼。 天气预报显示今晚有雨，闷热的气息扑面而来，今日的黄昏陷入巨大的灰色蒸笼里。 美式建筑的小区，主体建筑以砖红色和白色为主，每一栋楼前都有一个面积不小的小花园，在寸土寸金的市区中心地带，这样的布局实属奢侈。 阴霾笼罩之下，所谓的富人区失去了晴日里的富丽堂皇，寡淡的色调跟城市里任何一个普通小区无异。 乔慕杨很快就走到黎一身侧，两人下了台阶后，他抬手指一下前面的小花园，说：“去那里坐会儿吧。” 黎一问：“有什么要紧的事吗？” 乔慕杨见她停下脚步，问：“你急着回家？” 黎一伸出手指向上指了指：“你看这天。” 面前的少年抿着唇，手插进兜里，认真地看了几秒黑云堆积的暮色，“边走边说吧。” 从这栋楼走到小区门口，黎一前两天走大概需要六分钟。六分钟足够乔慕杨清晰地表达一件完整的事情。 黎一却觉得太短了。 于是她的步子越迈越小，所幸身侧的少年以她的速度为标准。 “之前你做的那些跟我有关的东西，还在做吗？”乔慕杨的语气略有犹疑，像是随意找了句牵强的开场白。 黎一敏锐地抓住他的迟疑，淡淡地答：“我都当面承诺过你了，我不会再做了。” 乔慕杨无声地点点头，又问：“那之前的东西你那里还有吗？” “有一点囤货，不过你放心好啦，我不会再出售了。” “看来我不怎么畅销。”乔慕杨努努嘴，侧头看着黎一，“那剩下的都卖给我吧。” 黎一微微怔住，她是真搞不清这家伙的动机，她只好说：“还有好几套呢，你都买回去是打算……？” “送人。” 黎一跟自恋的少年在奇妙的目光中对视。她甜美地笑一下结束眼神的交汇，“有眼光。” 乔慕杨被黎一这句俏皮话逗笑。 他真心笑的时候，深邃的眼眸会铺上一层温柔的底色。这样的笑容在他脸上并不多见。 暗哑的天光，因为眼前少年的这一抹笑容而不再暗淡。 黎一垂眸，嘴角也悬上一弯月牙。 “那你明天把东西带过来吧。”乔慕杨说完又问：“不重吧？” “不重。” “那辛苦了。需要我先付定金吗？” “用不着。” “好。” 正事到这里就说完了，路程却只走了一半。 黎一最终只拥有三分钟。 明明贪念，却又清醒。黎一主动停下脚步：“快下雨了，你快回去吧。” “我去门口买点东西。”少年迎合女孩的步调，迈着憋屈的长腿，姿态慵懒。 黎一默默加快了脚步。她觉得自己像是偷时间的人。 她偷来了他的三分钟。 走出小区大门，黎一需要往左拐去地铁站，她再次跟乔慕杨告别。 “等我一下。”乔慕杨又是这句话。 他们身后是一家便利店，少年小跑进去，很快拿着一把伞出来。 也不知道这个画面到底是刺激了黎一的哪根脑神经，她接过伞的时候，萌生出一种很可怕的感觉—— 如果眼前这个少年未来的女朋友不是她，她这一生或许都会感到遗憾。 醒醒吧黎一！ 抬起头的时候，她把酸甜交织的情绪强压下去，真诚地对乔慕杨道了声谢。 “走了。”少年依旧不多话，挥手告别的一瞬间，转过身去。 黎一也转了身，她握着这把透明的长柄伞，步伐无比轻快。 - 整理乔慕杨的周边时，黎一把每个单品都留了一个，打算私藏。 她那天对乔慕杨说的那句“觉得你好看，所以才把你做成产品”是发自真心的。她做这件事情的最初目的本身就夹带私货。 黎漫并不知道黎一私底下做的这些事情，乍一进她房间，看到这些玩意儿，很是好奇。 黎一带着羞怯把东西往抽屉里藏。 黎漫抓住她的手：“这上面印的是谁？” “一个爱豆。”黎一信口胡诌。 -- 第28页 “你追星了？” “是。” “行吧，有个学习之外的爱好也不错。”黎漫如是说。 黎一转移话题：“有什么事吗？” 黎漫清了清喉咙：“就是来告诉你一声，你姑姑我脱单了。” “恭喜啊，你又脱单了。”黎一鼓鼓掌道。 “不好奇是谁？” 黎一摇头：“迟早会知道的。” “好吧，那我友情提示一句，到时候大家见面，你别太吃惊。” “怎么？是个很夸张的人？” “也不算吧，不过，他比我大不少。” “大多少？” “十二岁。” 第15章 如何忘掉前男友。 凌晨五点，天边泛起鱼肚白。一阵敲门声让睡梦中的黎一的陡然惊醒。 她打开卧室的门，同样被吵醒的黎漫正暴躁地往门口走过去，“谁呀！” 门一打开，黎漫脱口而出一句“我靠”，把人民教师的伟光正丢到了姥姥家。 黎一闻声，眼底悲喜交织。她懒得去迎，头靠在门框上，静等门外的那个人进来。 盛夏的大清早，进来的这位酷大叔身穿一套复古格纹西装，彰显了十足的反季节“美”。他锃亮的皮鞋在黎家的老地板上踩出高调的声音，走到黎一面前，他故作潇洒地摘掉摩登的墨镜，张开大大的怀抱：“乖女儿，爸爸回来了。” 黎一皱起眉头，弯腰从黎浪的胳膊下穿过。走到客厅里，她冷淡地对黎漫说：“我差点忘了我还有个爸爸。” 黎漫耸一下肩膀，打着哈欠往卧室走，“感谢这个美好的清晨，让我想起来我还有个哥哥。” 黎浪浪荡了半生，没得到过妹妹和女儿的亲眼，他对她们的冷漠习以为常。 不过这次，他是真的发迹了。 他从门口提进来十几个礼品袋，上面的logo显示，这些都是国外的奢侈品品牌。他叫住回去睡觉的黎漫，又冲黎一招招手，“都给我过来。” 分礼物的时间到了。 黎漫得到了一个她需要花三个月月薪才能买的包，以及一大堆她种草很久但碍于各种原因没有买齐的高端护肤品和化妆品。 黎一得到了最新版的iPad、三双近期出现在时尚杂志上的限量款球鞋、两条精致的连衣裙。 “买彩票中奖了？”黎漫在袋子里找到商场里开出的正规小票，确认这些东西都是正品。 黎一抱着胳膊坐在餐桌上，一动不动地盯着她对面跷二郎腿的黎浪，“你哪儿来的这些钱。” 黎浪不正面回答问题，他从裤兜里掏出一个车钥匙拍在餐桌的玻璃台面上，伸出食指轻轻按了下开锁键。黎家在二楼，楼下车响的声音无比清晰。 “开心，以后爸天天开车送你上学。” 黎一的乳名叫“开心”，是黎一的妈妈取的。名字是黎母对她的愿景，只要她这一生开心就好。 她很久没有被叫这个乳名了，喉咙隐隐发涩，一开口，语气比先前柔和了许多，“爸，你到底做什么生意了？” 黎漫默默地把这些礼物的小票一一收好，听见黎浪轻飘飘地说：“这个不用你们管，说了你们也不懂。反正我这些钱来的清清白白，你们尽管挥霍就是。这些年你们不是嫌我不顾家嘛，喏，我现在郑重宣布，我黎浪从今天开始，回归家庭了。” 黎一和黎漫相视一眼，诸多猜忌显露在交汇的眼神中。 - 黎一和江岑约在江家附近的广场碰面，作为陪客的乔慕杨没有发表任何意见。 快到目的地时，黎一再三要求黎浪把她放在路口。但宠女心切的黎浪还是把新买的大奔停在了广场最显眼的位置上。 黎一郁闷地从车上下来，正侥幸地想，她下车时应该不会被江岑他们看见。一抬眼，江家兄妹和乔慕杨并排而立，正巧在前方等她。 两位英俊的少年和娇俏的小女孩在色调统一的着装下，活生生像是从时尚杂志里抠下来的漂亮模特—— 乔慕杨穿某大牌黑色联名款T恤和宽大的白色球裤，T恤上的图案出自日本知名画师之手，远看像一只仙鹤。江崇穿简约的白色Polo衫和黑色休闲长裤，品牌logo低调地藏在靠里的衣料，谦谦君子的气质毕现。江岑小朋友穿白色的娃娃领衬衣，配黑色吊带牛仔裙，再梳一头俏皮的小辫子，是三人中造型最可爱的一个。 巧的是，黎一今天也是白加黑的搭配。白色短袖衬衫、黑色百褶裙，外加黎浪送的新球鞋。 出门之前，黎浪趁黎漫不备，把他送的礼物的吊牌全部剪下，声称黎漫如果悄悄去退货，那他们就断绝兄妹关系。 黎浪逼迫黎一穿上他买的裙子，黎一誓死不从，他又软磨硬泡，说那她起码要穿一双新鞋。 黎一平时穿校服，都是搭配球鞋，黎浪送球鞋倒体现了他细致的一面。黎一从三双里挑了双款式最简单的白球鞋，搭配衬衫和裙子穿，既大方又显得有活力。 “黎一姐姐，那是你哥哥吗？”江岑指着靠在车门上接电话的黎浪，问黎一。 黎一站定在三人身侧，说：“那是我爸爸。” “叔叔好年轻啊。”江崇评价道。 黎一尬笑笑。黎浪二十一岁就有了她，现在不到四十岁，加上长了张酷脸，可不显得年轻嘛。 “走吧。”她急于逃离黎浪的视线。 -- 第29页 黎一的双肩包里今日塞了不少东西，沉甸甸地坠在身后。方才跑过来有些急，脑门出了点汗，她松了肩带去包里翻湿巾，里面鼓鼓囊囊的乔慕杨的插画周边显些掉出来。 她用手托住包底的时候，一只手伸过来提起了书包肩带，“给我吧。” 江崇的声音跟乔慕杨的声音有几分相像，一瞬间，黎一以为是乔慕杨，心跳漏了一拍。 她站直身体，迎上江崇温柔的目光，视线稍稍错开，她心里的少年离她好几米远。 黎一问江崇：“学长是不放心阿岑吗？还是跟来了。” “是，阿岑身体不太好，平时我们很少让她出门。” “是心脏不好吗？”黎一试探性地询问。 江崇一怔，随后点点头。 黎一没再往下问。她之所以猜到，是因为她对这类病人的症状十分了解，她的妈妈就是因为心脏不好而早早离世的。 “你脚下这双鞋，小乔最近正想买呢，他是球鞋控。”江崇忽然把话题引到黎一的鞋上。 黎一扭头看了眼身后的乔慕杨，他的衣服下摆被江岑牵住一角，身上背着江岑的小黄鸭斜跨小包，有种和平时不相符的乖巧大男孩气场。 乔慕杨敏锐地抬起头，刚迎上黎一的视线，女孩就移开目光。他的衣服被江岑扯了扯，江岑问他：“待会儿我可以吃冰激凌吗？” 他指了指江崇，“你哥说了算。” 江岑自己又放弃这个提议，说：“不吃也没关系，今天Zoe不在，反正我心情好。” “你为什么这么讨厌Zoe？” “因为她太霸道了！她随便玩你的手机，还把她的照片弄成你手机的壁纸，太自恋了！她还要求你陪她去看电影，你不想去她就耍无赖……她还指使我哥给她买东西……” 江崇小朋友的声音并不轻，只走在她前面三步的黎一把她的每句话都听得清清楚楚。弄清楚壁纸事件的前因后果后，黎一豁然开朗，看周围风景的心情顿时惬意了起来。 江岑又对乔慕杨撒娇：“小乔，你不要喜欢Zoe好不好，世界上有那么多漂亮的小姐姐，你去多看看呀。” 江崇“噗嗤”一声。 黎一却对小孩儿这句玩笑话笑不出来，她听上去就get了一个重点——乔慕杨喜欢Zoe。 喜欢才会惯着。这似乎是一条感情铁律。 黎一刚拥有的惬意搭上了过山车，走了下坡，变成了新的沮丧。 乔慕杨一言不发，抬手扯一扯江岑的小辫子，继续安静地走在一旁。 四人进了这家市内最大也最具特色的书店，黎一找了个僻静的角落给江岑上课。江崇在相邻的桌子上看书，乔慕杨在江崇对面的沙发上睡觉。 永远都在犯困的少年正好出现在黎一的视线里。 少年姿态慵懒，面色沉静，睡着的模样乖巧迷人。他的唇形很好看，唇色微红，熟睡时微微嘟起，让清隽的脸平添一丝傲娇。 黎一的手机就在手边，她很想记录下这个瞬间。手刚放过去，关于他喜欢Zoe的想法涌上心头。她立即克制住想偷拍的冲动，拼命把注意力拉回。 说好的要做他未来的女朋友呢？ 这件事情成功的前提好像已经没有了，如果他是真的喜欢Zoe的话。 补习结束，黎一把倒扣的手机翻过来，黎浪给她发来了好几条消息。 “我爸还在外面等我，我先走一步，明天见。”黎一跟他们告别。 走了几步远，想起来一件事，她回头看着乔慕杨。 这家伙抱着胳膊靠在书桌上，正玩味地回视她。黎一会意，走到乔慕杨面前，问：“我现在把东西给你？” “好。” 黎一扭头去找包，这才发现她的包不在身上。她又去座位上找，依旧空空如也。 “你魂丢了？”看热闹的少年音色低沉，从自己左边肩膀拉下肩带，把黎一重重的双肩包递到她面前：“背好了。” 黎一平静地道了声谢，接过书包，把里面的一个纸袋拿出来，“都在这里了。” “一共多少钱？”乔慕杨问。 “不用了。” “多少？” “真的不用了。” “这样没意思。”少年拿出手机直接转了笔钱到黎一的微信里，又说，“手机给我。” 黎一当然不给。她心一横，按照乔慕杨的方式也转了笔钱给乔慕杨。 “几个意思？”乔慕杨皱眉。 黎一：“雨伞的钱。” 乔慕杨：“……” 江崇不明白这两人在干嘛，走过来看见乔慕杨手里的东西，问他：“你要自己的周边干嘛？” 乔慕杨难得认真回答问题，他说：“让Zoe带回去。” 黎一仿佛听见心下沉的声音。 她微笑着跟他们告别，转过身笑容就凝固在嘴角。 经过情感鸡汤这个书籍分类时，黎一看见一本叫《如何忘掉前男友》的书，她想都没想，拿了一本去前台付款。 网红书店，结账的人排起了长队。黎一站在最边上一排，边排边给黎浪发微信，让他别再催。 打完字，她心烦意燥地把手机塞回到包里，手背触到一个冰凉的红包，拿出来一看，是她上回托乔慕杨的同学塞到他抽屉里的。 黎一当即折返回去。 江岑在绘本区挑书，她的两个帅保镖相伴左右。 -- 第30页 黎一看见他们的背影，走上前去。结果听到江崇对乔慕杨说：“黎一是我认识的女孩当中最特别的一个，不过我总觉得她神神秘秘的。” 黎一止步，屏气凝神。 她在等待一个很重要的评价。 散漫地靠在书架上的乔慕杨，轻描淡写地说：“她我看不懂，不做任何评价。” 空气中的酸涩暗潮涌动，黎一的手指变得酥麻，顿感拿在手里的书重。 隔了好一会儿，她调整好心情，甩着她的马尾走过去还红包。她是笑着的，一句话也没有说，甜甜地把红包塞回到乔慕杨的怀里。 乔慕杨明显一愣，但注意力很快被黎一怀里的书的书名吸引。随后他轻笑了声，对黎一说：“难怪你今儿不高兴，怎么？跟你那学霸男朋友分手了？” 第16章 疼不疼。 学霸男朋友？分手？ 黎一满头问号。 乔慕杨的眼神平静似水, 这句问话的语气像一句稀松平常的不走心寒暄。 黎一理了理头绪，想起前几天蛋糕店里发生的那一幕，还以为他压根不会记得那个无关紧要的场面。 她用同样稀松平常的语气答道：“你想多了。”说完对江家兄妹挥了挥手。 “把红包拿走，我说过了不要。”乔慕杨叫住黎一, 俨然把红包当成了荡手山芋。 黎一装作没听到, 没回头。她快步走到方才拿书的区域, 把手里这本《如何忘掉前男友》放回书堆里，离开书店。 火烧云的黄昏下，广场上热闹非凡。有轮滑的少年和精神气十足的广场舞阿姨, 有喷泉，有音乐，还有贪食不畏生人的鸽群。 黎一步履匆匆，这一切的热闹都跟她无关。燥热的风拂过的她微微发烫的脸，她忽然就不那么喜欢夏天。 钻进凉爽的车里, 黎一从后视镜里观察认真刷手机的黎浪，问他：“我是个很复杂的人吗？” “你一小丫头片子, 能有多复杂。”黎浪随口说道。 问他有什么用…… 黎一头枕在车窗上, 没精打采的在脑袋里放幻灯片，她跟乔慕杨接触的每一个片段她都记忆犹新。 他看不懂的或许是她身上数次出现的矛盾感和反差。 例如她是一个声称缺钱但爸爸开豪车脚上穿限量的撒谎精。 需要在乎吗？黎一向来不在乎他人的眼光。 只是乔慕杨不是别人, 他任何一点想法都能成为左右她情绪的诱因。 她颓然地想, 算了，随便他怎么想吧，对她来说都不重要了。 反正他有喜欢的女孩了。 黎浪见女儿发呆，问她：“那两个男孩是你同学？” “他们是市一中的。” “那不就是你同学吗？” 黎一侧过头, 送给黎浪一个夸张的假笑，“爸，我是明诚的。” “哦哦哦对对对, 是你小姑在市一中，你们俩不是一个学校。” 黎一无语地瞪了黎浪一眼。 打开微信，乔慕杨的对话框出现在第一个，江崇的对话框在第二个，黎一一时情绪作祟，把和乔慕杨的对话删除，发了条消息给江崇—— 【学长，今天忘了问你，你志愿打算填哪所学校？】 江崇回复：【还没想好。】 黎一：【OK，那你想好记得告诉我。】 江崇：【怎么这么关心这个，又是替别人打听的？】 黎一发了个表情包打马虎眼。 关于丛岚这个名字，黎一始终守口如瓶。既然是暗恋，谜底总要等当事人自己来拆穿才会让故事有神秘感。 世界上有多少暗恋无疾而终。 可只要不表白，内心便拥有一个说不定哪天就单向变双向的希望。 - 天色将晚，书店里所有灯都被服务人员点亮。色彩绚丽充满童真的绘本区域在强光之下更显梦幻。 高大英挺的少年们席地而坐，跟童话氛围格格不入。他们面前的小姑娘沉浸在童话故事里，是被两位骑士用心呵护的娇弱公主。 有人过来搭讪，妖娆落座在乔慕杨身侧的姿态成熟老道，她问乔慕杨能否交换一下联系方式。 乔慕杨客气地笑笑，歪头往江崇肩膀上一靠，撒娇感十足。 女人败兴而归后，江崇嫌弃地推开乔慕杨的头，“你又玩这一套。” 乔慕杨瞥见江崇正在聊天的手机屏幕，黎一的柯南头像很是醒目。 他问：“黎一之前是不是也做过你的周边？” “嗯。” “所以你无所谓？” 江崇笑道：“做的挺有意思的，随她去呗。” 乔慕杨哼笑一声。在老好人的衬托下，过分计较的人倒成了他。 “她给你红包了吗？”他又问。 “给了。” 乔慕杨嗤笑一声：“她精力怎么这么充沛。” “你以为谁都跟你似的，晚上睡不着觉，白天像在梦游。”江崇打趣完，谈回黎一，“除了做这些，她课余时间还会给班上同学补课，对了，听你说她谈恋爱了？要是真的，那我真挺佩服她的，听说她这次期末考了年级第一，在她身上，谈恋爱丝毫没耽误学习呀。” “应该是吧。”乔慕然想起黎一那天特地穿的JK制服裙。 她平时不喜欢打扮，总用宽大的校服遮住少女曼妙的曲线，她获得校花提名全凭智商高气质佳。她一旦开始爱美，那一定是女为悦已者容。 -- 第31页 她还和那男孩一起买了蛋糕，那分明是情侣才会做的事情。 江崇看向瞳孔失焦的乔慕杨，问他：“你跟Zoe呢？” 少年回过神，伸了个懒腰，“我对她没想法。” 他拿起一个印着自己插画的钥匙扣把玩，想着，等zoe把这些东西带回去给他妈妈，她一定会喜欢。 父母离异后，跟随乔颂文生活的乔慕杨跟他妈妈见面甚少。久而久之，他们对对方的了解也越来越少，每次交流都存在一定障碍。 关于他妈妈的境况，他常常通过zoe来了解。 - 黎浪回归家庭后，只有两居室的黎家顿显拥挤。黎一把房间让出来给黎浪，打算自己睡客厅沙发。 黎漫说大可不必，接着她每晚都出去谈恋爱，夜不归宿。黎浪直呼妹妹大了管不住了。 黎一从黎漫最近的状态判断，她在跟一位高品质大叔恋爱。偶然一次，她在黎漫的手机里听到了她男朋友的声音，那极富磁性的声线暴露了大叔的不俗气场。 只可惜，黎一只听见两句，无从判断大叔到底是从事什么工作。 给江岑补课的日子过得飞快，转眼就到了七月下旬。 黎一没再见着乔慕杨，听说他去他外公家小住，要到假期结束才会回来。而Zoe已经离开中国。 江崇也不常露面，他填好志愿后，前途尘埃落定，离别之前，他经常和高中同学聚会。 得知江崇的具体志愿后，黎一第一时间转告丛岚。 黎一：【不过学姐，你真的需要想清楚哦，毕竟前途是自己的。】 丛岚：【谢谢学妹，我已经想得很清楚了，江崇就是我的梦想。】 黎一想，暗恋或许也需要审时度势，如果不具备一腔孤勇，那就耐心筹谋。 她又想起许嘉时，这个很有勇气的女孩，最终因为一个无疾而终的告白而消沉。 吃冰小分队的成员们谈论过一次许嘉时。费雅说许嘉时暑期去参加了艺考培训班，说不定今年寒假要去考表演学院，未来会做个演员。 黎一憧憬了一下那个场景，如果多年后的超人气女明星许嘉时，再见到她少年时期喜欢过的天之骄子乔慕杨，她会是何种心境。 那时的乔慕杨又是什么模样，他会从事什么职业？还热爱篮球吗？说话时的样子仍然这么玩世不恭吗？那个时候，他身边的女孩又会是谁？ - 肖瑜每天在家照顾江岑，成了跟黎一说话最多的人。那日谈到江岑的病，肖瑜问起黎一她妈妈的事情，“那你爸爸后来有再娶吗？” 黎一摇摇头。黎浪虽然年少轻狂中年浪荡，可是他对黎一妈妈的感情始终忠贞不渝，在她去世后孑然一身。 肖瑜：“那你爸爸对你应该很好吧。” 黎一点头：“还不错。” 这些年她缺失的父爱，黎浪近期在竭尽全力地弥补。黎一也在逐渐和过去的黎浪和解。 尽管她跟黎漫依旧没搞清黎浪这些钱的来源，所以她们暂时还没有暴发户的挥霍心态。 “哦对了，你的小姑姑是小乔的英语老师对吧，难怪你英语这么好。” “是，我小姑教了我很多。”黎一没忍住又提乔慕杨，“不过我比赛还是输给了乔慕杨，听说他妈妈在国外，他的语言环境的应该很好。” “小乔口语好，那是他自学的，他喜欢看篮球看美剧，全凭兴趣学。他跟他妈妈见面不多，他妈妈也不怎么管他。这孩子聪明，他英语学的这么好，对明年出国留学是很有好处的，今年寒假他就要开始准备了，要考托福雅思什么的，还要……” 肖瑜后面的话，黎一没听进去，她的耳朵仿佛失聪了。她表面面带微笑听着，心里像泼了一满杯混着浓醋的辣椒油。 他是要出国念书的，最少四年，如果读研，日子更久，甚至他还有可能就此去到他妈妈身边生活。 而且zoe也在那里，他没理由不去的。 青春期里最遗憾的事情莫过于此——女孩喜欢上一个男孩，男孩却要离她远去。 黎一垂下眼睛，这是她今夏听到的最难过的消息。 “其实我们本来打算让江崇也出国念书的，但是他放心不下小岑。”肖瑜又说。 黎一克制住酸楚，平静道：“江崇学长是我见过的最好的哥哥了。” “听你描述，他爸爸跟你姑姑的感情应该也很好。” “我爷爷奶奶很早就去世了，我爸比我小姑大了十一岁，在跟我妈妈结婚之前，他们兄妹相依为命过日子，感情还不错。”黎一缓慢地描述着，嘴里说着一件事，心里想着另一件事。 “江崇比妹妹大九岁，他比我跟他爸还要宠妹妹呢。” 黎一淡淡地笑一下。 “小乔对小岑也特别好，江崇有时候会管教小岑，有严厉的一面，但小乔不会，小乔很懂得小女孩的心呢。” 黎一想起乔慕杨会用快递退回女孩子们送的礼物和信，也会默默替爱慕他的许嘉时伸张正义，他很懂得跟女生相处的分寸感。 “这点跟他爸很像，情商高。他妈妈也是个很优秀的人，跟他爸爸是大学同学，他们很早就结婚生下了小乔。” “那他们为什么分开？”黎一顺着话柄问。 “如果两个人都很骄傲，自然会产生摩擦。你们还小，不懂婚姻里复杂的地方。小乔耿耿于怀了很多年，前几年还盼着他爸妈能复婚呢，可没想到他妈妈去年嫁人了。小乔特别能藏事，表面看上去对什么都不在乎，但是他曾经跟江崇说，他好想去改个名字，乔慕杨，他妈妈姓杨，他觉得他的名字已经没有意义了。” -- 第32页 黎一的妈妈姓柯，曾经她妈妈也想过让她叫黎柯，带上自己的姓氏，但是黎浪说“黎”字笔划太多，担心女儿读书后写名字太累，就取名一个“一”字。 倘若黎一当初真的取名黎柯，那么在她去世后，每每被人叫一次名字，她大概都会为妈妈的早逝而难过一次。 所以乔慕杨跟江崇说想改名的这种情绪，黎一可以感同身受。 离开时经过一楼大厅，黎一看见放置业主信件的收纳盒里有三封她写的信。她原本不打算再给乔慕杨写信了，但是他们之间刚产生一点微妙的隔阂，她要是就此停笔，以他的敏锐，她担心自己掉马。 所以她仍旧坚持一周写两封信给他。 信的内容都不长，大部分都是分享黎一遇到的开心事。可她最近开心的事情实在太少，于是她开始在信里写俗到爆炸的沉浸式言情小说，写到特别难以启齿的情节，她觉得汉字过于赤.裸裸，还会把矫情的段落翻译成英文版。 小说的题材是暗恋。 这是黎一唯一有灵感的设定，她想，反正乔慕杨根本不了解真实的她，纵使她写的再动情，他也猜不出写匿名信的人是她。 - 给江岑补习的最后一天，黎一再次遇到纪思远。 纪思远的家教工作要持续到月底。他带的学生不如江岑乖巧，整日都在跟他斗智斗勇，他把这些经历当成趣事讲给黎一听，黎一忽然觉得今夏头等幸运的事情，就是拥有江岑这样一个听话的好学生。 “那你明天就不来了吗？”纪思远问黎一。 “嗯。” “还有半个月的假期，打算做什么？” 黎一：“在家宅着吧，还有那么多张卷子要做呢。” “下周学校那个分享会你去吗？去年考上清北的几个学长学姐都会来，会分享考学经验。” 黎一摇摇头：“太热了，我懒得跑了。” 两人站在主路的树荫下说话，不远处，那辆黎一已经熟悉的深蓝色越野缓停在道路一侧。 黎一的目光被吸引，纪思远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车门打开，乔慕杨捧着他的篮球，轻盈地从副驾上跳下来。 少年站定，远远地往黎一和纪思远这边看了一眼。乔颂文从后备箱拿出一个黑色的行李箱，交代他道：“晚饭记得吃。” 他随意“嗯”一下，转身去拉自己的行李箱。 纪思远低声对黎一说：“这家伙这次理综接近满分，以前是我低估他了。” 黎一没回复这句话，她用手给微热的脸扇了扇风，“我去地铁站，你呢？” “一起吧。” 黎一穿米白色的连衣短裙，露出漂亮的腿，她头发最近刚修过发尾，垂顺地披在肩膀上，她今天是清新挂，是没有刻意装扮但天然的美。 纪思远也穿白色，两个人都戴眼镜，他们走在一起无论从任何细节来看，都是般配的。 往前走了十步远，一颗篮球进入视线，黎一回头，乔慕杨小跑着过来捡球。他并非故意，他伸手去拉行李箱时，篮球意外滚落跑远。 乔慕杨跑步踮着脚尖，更加显得姿态轻盈。因为热爱运动，他的身材比不运动的男孩子们要结实一点，薄薄的肌肉线条十分漂亮。 他刚打完球，身上穿着球衣，白皙的手臂上戴一个纯黑的护腕，他弯腰捡球，趴下去的地方距离黎一的腿只有二十公分。 黎一清晰地闻见他头发上清新的运动款洗发水味道。 “好久不见。”乔慕杨礼貌地跟黎一打了个招呼。 大概十天未见，的确挺久的。黎一点点头。 乔慕杨到底还是买了跟黎一一样的那双白色限量版球鞋。黎一那双她穿着嫌热，洗过之后就束之高阁了。现在看乔慕杨穿，她觉得她穿不出味道的鞋型，他穿着分外契合。 “走了，bye。”他总是急不可耐地说再见。 “bye.”黎一也立马抬脚。 走远之后，纪思远问黎一：“你会喜欢这样的男生吗？” 黎一不想回答这个问题，耸一下肩膀作罢。 纪思远以为她的意思是不会喜欢，说：“我就知道你跟其他女生不同。她们迷恋他这张脸，对他的喜欢浮于表面。” 黎一忍不住回应：“喜欢一个人本来就是先看脸呀，再说，他又不是只有这张脸。” 纪思远没接这句话，他问黎一：“那你喜欢的那个男生呢，你说他学习很差，那他应该很帅咯？” 黎一岔开话题道：“你想不想吃冰激凌？” 纪思远：“……” 黎一快步往前走：“我去买，我要热死了。” 乔慕杨捡回球，跟赶回电视台工作的乔颂文告别。 乔颂文顺嘴问他：“遇见同学了？” 乔慕杨：“他们是明诚的。” “那你是怎么认识的？” “那个女孩是我们班英语老师的侄女。” “黎老师的侄女？”乔颂文惊诧道。 “是。”乔慕杨声音懒懒的。 “你跟她很熟吗？”乔颂文又问。 “还行吧，她最近在给江岑补习英语，今天是最后一天。” “知道的这么清楚啊。”乔颂文的语气似是开玩笑，又更像是试探。 乔慕杨抬起手，在乔颂文面前打了一个清脆的响指，“嘿，别想歪了。您看看清楚，她身边那是她男朋友。” -- 第33页 “男朋友？”乔颂文顿时蹙起眉头。 “我上楼了，你晚上早点回来。”乔慕杨告别。 “真是她男朋友？”乔颂文上心的样子让乔慕杨看不懂。 “别人家的孩子，您瞎操什么心。” “也是，反正她成绩好，用不着大人操心。”乔颂文自顾自地说。 乔慕杨止步，“你怎么知道她成绩好？” 黎漫从来不在自己学生和家长的面前炫耀她亲侄女的优异战绩，乔慕杨着实对此好奇。 乔颂文的解释却很合理：“能给小岑补习，成绩能不好吗？” 乔慕杨努努嘴，“那倒是。” 他下意识地回头看了眼黎一和纪思远的背影，心想，这都什么年代了，还流行穿情侣装？在学校里同样的校服没穿够吗？ - 高飞长途旅行结束归来，给吃冰小分队的成员带了礼物。 大家约在烤肉店集合，分礼物时，三个女生嘴甜地赞美高飞有良心讲义气。 高飞绘声绘色地讲述了他在旅行中的所见所闻，问女孩们暑假过得怎么样。 去市郊陪伴外婆的邵星璇：“还不错。” 在补习班受老师折磨的费雅：“很苦逼。” 人生中第一次当小老师的黎一：“不好说。” 费雅指着黎一：“不好说！这位同学，你可是在江崇学长家过暑假，你竟然来一句不好说！” 邵星璇安慰费雅：“别激动，乔慕杨不也在嘛，可我们黎仙姑就是不为所动。” “靠，黎一，双子星你都看不上，你到底喜欢什么样儿的男人。”费雅质问道。 黎一指了指高飞，玩笑道：“他就很不错啊。” 高飞抱紧胳膊作无辜状：“去去去，哥不喜欢你这一款，你少打哥主意。” 黎一拿起废纸团扔在高飞的身上：“美得你。” 他们四人许久不见，有诸多八卦要热情交流，热闹的场面一度不受控。 这家店刚开不久，活动力度大，吸引了不少学生来品尝。黎一没留意到，他们邻座的某个换了发型化了浓妆的女生正是跟她有过节的周冉。 关于黎一的“精彩”暑假生活，在小分队高谈阔论时，全都被周冉听了去。 散场时已经是晚上九点，黎一和费雅他们在地铁站分别。黎浪催她回家的消息已经发了三回，她进了地铁，倚在车门上，很不耐烦地回复消息。 黎家的门禁是晚上十点，黎浪放言，如果黎漫再夜不归宿，他就把她赶出家门，可黎漫无所畏惧，到头来还是黎浪拿她更没办法。 黎一不得不承认，黎浪的回归带给这个家带来诸多变化。有了这样一个聒噪又暴躁的角色，她跟黎漫即使被管着，也心存温暖。 想到这一点，黎一又觉得这个夏天不全是失意。 出地铁站后，黎一在街边的小商铺里给黎浪买了个喝牛奶的杯子。她没想太多，只觉得她和黎漫都拥有自己专属的牛奶杯，那么新成员黎浪也该拥有一个。 从地铁站走到黎家所在的安置小区，要经过一个繁华的五金市场。白天市场人满为患，可一过七点，商贩们纷纷收工，繁杂的街道就变得冷冷清清。 黎一一直觉得这段路在大晚上走起来过于孤寂。 市场里有喜欢扎堆的流浪狗和一到夜晚就出来觅食的野猫，动物们偶尔发出一声叫唤，会让独自行走的人越发觉得这里空旷。 黎一胆子不算小，为了快速穿过这片区域，她走了熟悉的一条小路。这条路白天是卖油漆的，空气中散发着刺鼻的味道。 刺激的味道也会吸引馋嘴的动物们，路边的垃圾桶上驻守着一只绿眼睛黑猫。黎一经过它时，它发出一声慵懒的喵叫。空荡的街道，这声猫叫声格外刺耳。 黑猫的叫声停息，另一个刺耳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黎一侧过头，两家店铺之间的羊肠小道里，一个穿吊带衫和皮裙的高个子女孩子像一个人形立牌似的卡在路中间。 “嘿，姐们儿，听说你暑假过得不错呀？” 黎一不明就里，不想多事，想着过了转角就是大路，快步离开。 “别跑呀黎同学，你这么快就忘了你自己做的那点破事了？”另一个高个子男生从隔壁一家店铺的侧面跳出来，挡住了黎一的去路。 黎一这下看懂了，这是周冉的狐朋狗友们来找她算账了。 市场商铺众多，每个路口都有摄像头，黎一抬头扫了眼四周的电线杆，离她最近的监控就在离她十米远的地方。 她镇定道：“你们想干嘛？” “不干嘛，就是想跟你玩玩。”男生说。 路被挡着，黎一挪不开脚，她正想往侧面走两步，穿吊带的女孩走过来搂住她的脖子，低声道：“许嘉时知道你跟乔慕杨一起过暑假吗？你表面上跟她好姐妹，私底下勾搭她喜欢的人，婊不婊啊。” 黎一冷笑着掀开女孩的胳膊，力气过大，又被绊了一下，差点摔倒。她刚站稳，肚子被男生踹了一脚，“干嘛呢你。” 这一脚的力度实属不轻，黎一直接摔在了地上，她捂住肚子，额头上的汗立刻渗出。 女孩走到黎一面前，一把抬起她的下巴：“哟，是比许嘉时有味道一些，乔慕杨吃你这一款吗？” “闭嘴吧你。”黎一反击了，她一把扯住女孩的辫子，死命地往下拉。 -- 第34页 男孩见状，再次想打她，她把背包扔过去，勉强阻挡了一下。 紧接着，男孩又踹了黎一的肩膀一下。她整个人都倒在了地上。 黎一大声呼救。手边有半桶废弃的油漆，待男孩靠近时，她用尽力气把油漆泼了过去，男孩的裤子上沾了一大片，她自己的衣服上也滴落不少，两个人都狼狈不堪。 男孩狠狠地骂了一句，又想出手时，女孩叫住他：“算了。” 直到这两人的身影消失在路的尽头，黎一依旧死命地抱着空空的油漆桶。燥热的盛夏，她满身是汗，却浑身冷的发抖。 这是黎一第一次进派出所。她报警后，附近的警察出警很快，他们赶到后在现场拍了照，然后便带她回了所里。 黎漫是黎一除警察外第一个通知的人。黎一知道黎浪的德行，他要是一时冲动，说不定还影响警察办案，便没告诉他。 打电话给黎漫时，黎一怕她担心，来的路上再出什么状况，便轻描淡写，只说自己遇到点事情进了警局。 其实她浑身都是伤。夏天穿的少，几次重重地摔倒在地，露出来的肌肤都摩擦出血，肚子和肩头也都有重伤。 黎漫赶到时才知道情况如此严重。陪她一起来的乔颂文见黎一如此淡定，更不落忍，惊讶这姑娘如此有韧劲。 黎一见着乔颂文，反倒不淡定了。她困惑地看一眼黎漫，确认这就是黎漫的大叔男朋友后，脸上的神情比被方才被欺负时还要难看。 在这个充满戏剧感的夏夜，上帝究竟要跟她开多少个玩笑。 更让她觉得荒诞的是，一个小时后，乔慕杨的语音通话从天而降。 这家伙一开口便问：“是不是周冉？” 黎一还未答话，少年又一改语气问她：“疼不疼？” 第17章 怎么，你喜欢她啊。 黎漫也问过黎一疼不疼, 但听感跟乔慕杨这句截然不同。 黎一答黎漫的是，有点疼。 现在她对乔慕杨说：“还好吧。” “好好养伤。” “嗯。”黎一又问：“你是怎么知道的？” 她心里打鼓，他要是从乔颂文这里得知，那是不是意味着他已经知道了乔颂文和黎漫的关系。 乔慕杨沉默片刻后, 并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 他说：“天气热, 注意伤口别感染。” 挂了电话，黎漫问给黎一打电话的是谁。 黎一说是同学。话落抬眼看了下乔颂文，乔颂文也在打电话。 气质出尘的知名男主播站在窗户前, 身姿挺拔，音色深沉，像是从电视里走出来，虚幻地不切实际。 “你跟他……”黎一实在不知道这个问题该怎么表达，欲言又止地看着黎漫。 黎漫知道黎一想问什么, 如实相告：“我男朋友就是他，乔慕杨的爸爸。” 黎一明明自乔颂文一出现就确认情况是这样, 眼下被当事人亲口证实, 心里还是吸了一口凉气。 她思维散漫地问：“怎么突然就跟他好上了啊。” 问完又觉得这个问题好多余，这两人一个是老师, 一个是学生家长, 有诸多接触的机会。乔颂文一表人才不假，黎漫是个各方面条件都不错的大美女也是真。 黎漫说：“上个月我们学校不是发生了学生坠楼那件事嘛，校方需要跟电视台交涉，刚好乔老师又是我们班的学长家长, 所以那段时间我跟他就联络的多了些。” 她称呼乔颂文为乔老师。 黎一点点头，故作随意地又问：“那乔慕杨知道吗？” “应该还不知道吧。”黎漫语气并不笃定。 这时派出所的民警过来告知调查进度，说事发地点刚好是个死角, 附近的监控摄像头并没有拍到当时的情况，他们已经联系了周围几个店家，安排了明天一早去查看店铺门口的监控。 发生在未成年身上的校园暴力事件，民警的办事态度跟处理成年人之间发生的口角纠纷差不多，整个流程跟处理许嘉时上次的事件一样。 踏出派出所的大门，热浪袭来，身上的伤口疼痛难忍。黎一的背微微弯曲着，肚子上被踹的那一脚不轻，她稍稍绷直就感觉里头的内脏像被人用力拉扯。 她裤子上沾染的大片油漆还未完全干，黎漫搀着她上乔颂文的车时，她下意识地迟疑了一下。 “不碍事。”乔颂文打开车门，又弯腰进去整理了一下后座。 午夜时分，周围的几个市场和安置小区已无几盏亮着的灯。越野车从主干道呼啸而过，黎一看着窗户外不断被拉长的风景，忽然想，今夜他们要是晚归或者不归，那明天的黎浪会不会暴跳如雷。 手机已经没电了，黎一也不知道黎漫有没有跟黎浪汇报今晚的事。她胡乱想着，慢慢地合上了眼睛，等再醒来，车子已经停在灯火通明的医院急诊大楼前。 她在睡梦中手触到车上的一个毛绒玩偶，亮光之下，她仔细看了眼，是麦当劳儿童套餐附赠的樱桃小丸子联名礼物。她感到诧异，乔慕杨这家伙会吃儿童套餐？ 又想起他之前关切的话语，那是他第一次用那样温柔的语气跟她说话，多次回想，依然如同梦一样。 基础检查很快就结束，还有几项检查要等天亮后放射科医生上班才能进行。黎一认为自己没多大事，可是黎一和乔颂文坚持要她在医院里住着，等明天所有检查做完再回家。 -- 第35页 病房里，黎一换上病号服后，黎漫回家替她收拾东西。 乔颂文留下来陪伴黎一，隔壁床的患者偷瞟了他好几眼后，不可置信地问：“你是那个……那个播新闻的？” “是，您好。”乔颂文微微点头回应。 他一出现医院里，就引发不少关注。他对此习以为常，身上没有半分公众人物的优越感。 手机来电，乔颂文走到一旁去接听，尽管他声音很轻，但黎一还是听出了电话那头的人是乔慕杨。 乔颂文耐心叮嘱儿子道：“早点睡，明早记得吃完早餐再去打球。” 结束通话后，他瞥见黎一百无聊赖地看着窗户发呆，温柔一笑，问：“需要手机充电器吗？” 乔颂文找护士借来充电器给黎一，黎一充上电后，反倒不好意思当着他的面玩手机。她想找点话题打破尴尬，可实在不知道跟他可以聊什么，最终默默低下头，还是选择跟手机作伴。 “听乔慕杨说，你们俩是认识的。”黎一刚点开一个手机软件，乔颂文却主动找了个开场白。 黎一轻轻地“嗯”一声。 “熟吗？” “打过几次交道，不算特别熟。” 乔颂文“唔”一下，换了个话题说：“听说你成绩特别好，这次考了年级第一名，真厉害。” 黎一笑笑：“这次是运气好。” “你太谦虚了。”乔颂文也笑。 黎一：“乔慕杨这次考的也很好，他平时在家都是怎么学习的？” “他啊。”乔颂文哼笑一声，“我就没见他正经地看过书做过题，除了在学校里上课，他的心思都放在篮球上。” 黎一无话可说了，看来这家伙是个天赋型选手。 隔壁床的病患借机跟乔颂文搭讪，黎一跟他的话题就此结束。 安静的病房里，某个医疗仪器隔一会儿就发出提示的响声，黎一听久了，想到她妈妈临走前在医院里的那段日子，忽然间就对病房产生恐慌感。 护士进来查房，确认了一下之前给黎一包扎的地方是否妥帖，又给她量了□□温。结果温度计显示，黎一在发低烧。 黎一自己毫无感觉，比起身体烧起来的这点温度，她一整晚内心的燥热更烈。她现在只想回家。 乔颂文急切地问被护士叫来的医生：“这个情况正常吗？” 简短交涉后，医护们离开。乔颂文舒了口气，感慨道：“还好没什么大事，你这姑娘也太沉稳了，哪儿像才十六岁。” 黎一的生日在十月，正式升入高三后才满十七岁，进入大学后才真正成年。她是班里同学中最小的一个。 但她的行事作风从来没让人觉得她小，大家只会在得知她的年龄后感叹一句——挺早熟啊。 因为黎一的成熟，活脱脱把黎浪衬托成幼稚的老爹。 黎漫回家后，黎浪得知今晚发生在女儿身上的事情，面露杀气，一脚油门杀到了医院。 暴躁老爹进门时，绅士的乔主播正温柔地跟黎一说着话。黎浪顾不上打听这个风度翩翩的中年男人是谁，他走到黎一面前，恶狠狠地问：“是哪几个小兔崽子干的，你快告诉我，老子要去扒了他们的皮！” 黎一：“……” 跟着黎浪进门的黎漫捂住额头，低声对乔颂文交代：“被被吓着，我哥这人就这样，比较浮夸。” 黎浪这才注意到一旁的乔颂文，没好气地问黎漫：“这谁呀？” “我对象。”黎漫干脆地说。 “对象？”黎浪的脑容量不足以支撑他同时思考两件事情，他潇洒地一摆手：“你的事情之后再说。” 他又换上柔和的语气问黎一：“伤着哪里了，疼不疼？” 黎一摇了摇头，“爸你小声点吧，这是医院。” “小杂种们，敢欺负我闺女……” 黎一扶额：“爸爸！” - 熙攘的酒吧一条街，在午夜十二点过后，四处可见浑浑噩噩的醉酒青年。 黎浪年轻时也常常混迹于此，他给这里规模最大也最出名的一间夜店看过场子，也在路头那间KTV里混到过主管的位置。甚至他还跟几个兄弟创业，在这里摆过烧烤摊开过纹身店。 时间往前推五年，他但凡出现在这条街上，比他年轻的小崽子们都得尊称他一句“浪哥”。 “浪哥？操，几年不见，你怎么还这么年轻。”没想到时至今日，还是有人认出他来。 已不在江湖，江湖却依然有他传说的浪哥得意不已。 就这样，原本准备单枪匹马的黎浪不费吹灰之力就招来一帮“马仔”。他们整齐划一地出现在某间酒吧的后院，阵仗极大。 原本想着，这样的架势足够威胁到欺负黎一的那帮小兔崽子，定能为女儿好好出一口恶气，没想到计划赶不上变化，他们这行人刚一出现，便看到角落里，一个高个子的酷少年正一对三，把其中另一个男孩子凶狠地按在墙壁上。 少年穿一身白衣黑裤，戴一顶灰色的做旧款鸭舌帽，一只手按着男孩的脖颈，一条长腿抬起来，膝盖抵着男孩的腿，他漂亮的眼睛阴狠地扫一眼旁边两个蠢蠢欲动的女孩，声音凌厉：“他能打女生，我为什么不能，不然你们俩试试？” 其中一个女生拿出手机对着这一幕，气急败坏道：“乔慕杨，你要真敢打人，我就拍视频发到网上去，大家都知道你爸是谁，到时候……” -- 第36页 “周冉，你省省吧。”少年轻笑一声，打断周冉的话。他捏住男孩的后脖颈，一把将他推远，随后拾了根地上废弃的装饰灯管，逼近周冉，“你不是什么好姑娘，我也不是什么善茬，你真想跟我玩阴的，那我肯定加倍还给你，不信你试试。” 学校里高冷低调的天之骄子，竟会有这样的一面，周冉不可置信地看着这样的乔慕杨，很快就在对视中败下阵来。 她在少年的眼睛里看到了愤怒、不屑、轻视、嘲讽，以及杀气。 “那你想怎么样？”她弱弱地问。 乔慕杨扭头指了指旁边的一男一女，“听说这一对已经成年了，自己去派出所报道吧。至于你，心思既然不在学习上，学校那边的留校察看可以升一个档了。” “操，别以为老子打不过你，你就在这里叫嚣……”刚刚被治的服服帖帖的男孩又要跳脚。 乔慕杨瞥了他一眼，还未开腔，周冉便呵斥道：“行了，打不过还不够丢人吗？” 黎浪和兄弟们免费看了场“少年勇斗小流氓”的青春电影，心情还挺愉快。 某个银发小哥问：“浪哥，都这样了，还需要咱们上吗？” 另一个大花臂感叹：“这小子有点血性啊，浪哥，是你女婿？” “别瞎扯，浪哥闺女还小呢。” 黎浪嘴边浮上一抹耐人寻味的笑容，一句话也没接。 待少年办完事后翩然离去，他跟几人往周冉三人那边走，边走边交代：“兔崽子们太嫩了，又坏又怂，就吓唬吓唬得了。” 几分钟后，被几个看上去就不好惹的大叔“教育”过之后，周冉快要爆炸的脑袋里冒出一句话——黎一是她惹不起的人！ 黎一的爸爸虽早已退出江湖，可江湖上仍有他的威名。 黎一的朋友乔慕杨，那样一个神仙一般的人物，为了她，竟露出如此顽劣的一面。 - 人烟稀少的十字路口，乔慕杨安静地站在街边拦车。他塞着耳机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从容又孤寂的模样仿佛刚刚做屠龙少年的那个人并不是他。 一辆黑色大奔停在他面前，他茫然地抬起头。 黎浪降下车窗，“小子，上车。” 少年犹疑着，又依稀觉得在哪里见过这辆车。 “我是黎一他爸。”黎浪自报家门。 乔慕杨抿着下唇，神情困惑。 一上车，乔慕杨就闻见了熟悉的车载香氛味道，乔颂文车里最近也是这个味道。 这并不是巧合。黎浪和乔颂文的车载香氛都是黎漫买的，对男朋友和哥哥，黎漫一视同仁。 “住哪里？”黎浪问。 乔慕杨收回思绪：“叔叔您找我有事吗？” “刚刚我都看到了，可以啊小子，有两下子。”黎浪夸赞道。 乔慕杨明白过来，打量一下黎浪的行头——牛仔衣、马丁靴、发胶很重的大背头，忽然就想起了那天晚上，替许嘉时去讨公道的黎·杀马特女孩·一。 想来这位酷大叔也是来替女儿讨公道的。 “多大了？”黎浪又问。 “十七。” “哪个学校的？” “市一中的。” “哟，那你认识黎一的姑姑吗？叫黎漫。” “认识，我就是她班上的学生。” 黎浪打了个响指，“难怪你认识我们家黎一。” 乔慕杨笑一下，没接话。 “特地跑来为黎一出头，怎么，喜欢她啊？”黎浪放荡不羁的语气，像在挑逗少年。 乔慕杨却镇定得很，他说：“这事是因我而起的，算不上是为她出头。” “因你而起？” 乔慕杨和盘托出事情的前因后果。黎浪听后，手一伸：“照片给我看看。” 黎一被打之后，乔慕杨收到了一条陌生彩信，里头的照片正是黎一躺在地上狼狈的模样。 黎浪握着乔慕杨的手机，看见里面黎一的惨状，心疼地直呼一声“操”。 乔慕杨看到这张照片时也于心不忍，眼下他歉疚道：“对不起，牵连到黎一了。” 黎浪手一摆，“不是你的错。” 储物盒里放了包拆盒后很久没抽的烟，黎浪掏出打火机点燃，又递了根到乔慕杨面前，“要吗？” 乔慕杨摇摇头。 黎浪在吞云吐雾中，又问：“那你的意思就是，你不喜欢我们家黎一咯。” 乔慕杨愣了几秒后，果断地“嗯”了一声。 黎浪侧头看着乔慕杨，精致又不失英气的一个美少年，打起架来倒有些他年轻时的影子。 他暗想，他闺女黎一会喜欢这种类型吗？ 应该不会吧。黎一喜欢的是那种很聪明很安静的男孩。 于是他打听道：“你学习成绩怎么样？” “凑合吧。”乔慕杨言简意赅。 他微微蹙眉，他很少被人用这样的态度盘问，感觉很奇怪。 一根烟抽完，黎浪再次问乔慕杨住哪里，要送他回家。 乔慕杨推辞：“不麻烦叔叔了，我自己打车回去。” “客气什么。”黎浪说着话，已经踩下油门。 - 黎浪回家时，黎漫正在帮黎一换药。黎浪声情并茂地描述了一下今晚发生的事情，称赞了一番他偶遇的英勇少年乔慕杨，大呼今晚很过瘾。 -- 第37页 “为我打架？小姑班上的学生？”黎一惊讶不已。 “好像姓乔，小漫，你班上有这号人吗？”黎浪问。 听到姓乔，黎一心尖一颤，看一眼黎漫，黎漫眉头深蹙：“乔慕杨？” “对，就是这个名字。” 黎漫花了点时间去猜想原因，然后她耸了耸肩膀，“既然都这样了，那我就顺便介绍一下，这小子是我男朋友的儿子。” 黎浪第一反应：“我说嘛，熟人呐，不然人家替咱们家黎一出什么头啊。” 第二反应：“你说什么，你男朋友儿子都这么大了？” 哥哥要盘问妹妹，黎一识趣地立刻闪人。回到卧室里，她平复一下心跳，趴到窗沿上查看黎浪停车的位置。 待夜深人静，跟妹妹吵得头痛欲裂的黎浪和跟哥哥互放狠话心累不已的黎漫都熟睡之后，黎一走到玄关处，摸到黎浪的车钥匙，轻手轻脚地下了楼。 黎一早已在网上查清楚如何听取黎浪这款车的行车记录仪。一番操作后，乔慕杨的声音在车厢里响起。 窗外蝉鸣阵阵，车厢内燥热难解。 女孩很快出了一身薄汗，却丝毫未感觉到热。 她感觉到的，只有自己不受控的心跳和屏住呼吸时干燥的喉咙。 黎浪无厘头的问话换做在平时说出口，她肯定会狠狠瞪他一眼，骂他无聊。 但此时此刻，这句“怎么，你喜欢她啊”听感却如此奇妙。 只可惜，失望立刻发生在下一秒。 黎一再次尝到了小时候的过山车的滋味，少年的这一句否认是下坡时的失重。 第18章 我什么时候有男朋友了？ 盛夏的雨水为蒸笼一般的城市助兴, 让空气里的湿热达到顶峰。 黎浪外出办事回来，发觉家里比外边还热，质问黎一为什么不开空调。 黎一坐在阳台上摇着小扇子纳凉，心不在焉道：“停电了。” “三天两头停电, 什么破小区。”黎浪吐槽道。 黎一用小铁勺挖一口面前的西瓜, 面无表情地吃掉, 说：“破小区一个月还要2500的租金呢，你知道姑姑一个月工资才多少嘛，最近一年的房租都是她出的, 这笔钱你自己算算吧。” 黎浪心里哪能不清楚，他一回来就给黎漫打了个笔钱，只是黎漫没收。他打量一下这套出租屋的环境，放话道：“年底要是收成好，咱们年初就去定新房, 买个大三居，装地暖装中央空调。” 黎一听黎漫说, 黎浪买豪车是为了充面子, 车是按揭的。至于黎浪到底在做什么，黎漫猜测, 类似于在网络平台上借.贷放.贷, 这一块目前国家还没有大力管控，他算是吃到了第一波红利。 黎浪这话落地，黎一侧头去看他，想刚对买新房的事情发表点意见, 一下子看见他随意扔在玄关地板上的雨伞。 她“噌”地从凳子上站起来，“谁让你用我的雨伞了？” “我用你的伞怎么了，你的伞是金子做的啊？”黎浪的声调比气急的黎一还要高。 黎一三步并作两步走过去, 拿走这把透明雨伞，“鞋柜里有好几把折叠伞，以后你不准再用我的伞。” 乔慕杨送她伞的第二天，她偷偷在伞柄上贴了张贴纸，上面写了送伞的日期。她摸到伞柄，贴纸还在，中性笔写的日期却模糊了。 黎浪自然不懂少女的心事，不明就里地问为什么。 黎一眼神凌厉：“没有为什么，这是我的伞，我说了算。” 黎浪阴阳怪气地“哼”了一声，“臭丫头脾气越来越怪了。” 他回想一下黎一这几天的状态，问：“你是不是那什么来了，心情不好？” 黎一无语地瞪了黎浪一眼，回了自己房间。 黎漫顶着乱糟糟的头发从卧室里出来，“大清早的你们俩吵什么啊。” “十一点了妹妹。这么热你也睡得着，我真服了。”黎浪顺了口黎一吃剩的西瓜，拾起了黎一的小扇子。 黎漫别一眼黎浪：“你头发上抹的什么玩意儿，丑死了。” 兄妹俩斗嘴是黎家每天都要上演的剧情，黎一习以为常。她坐在书桌上重新给雨伞贴了日期，然后小心翼翼地把这把伞收进了柜子里。 没过几分钟，屋外的两人又开始为黎漫的恋情而争吵。 黎浪说：“老男人有什么好的，你非上赶着去给半大小子当后妈。” 黎漫无所谓地笑笑：“白捡这么好一大儿子，我愿意。” “你知不知道你只比那小子大十岁？” “我！愿！意！” …… 黎一捕捉到一个怪诞的关键词——后妈。 她试想了一下那个画面，觉得充满了违和感。尤其是想到乔慕杨那张对什么都满不在乎的脸，想来他根本不会做个乖乖听后妈话的好继子。 不过黎浪这些话为时过早，黎漫和乔颂文尚且还没有到谈婚论嫁的这一步。 黎漫交往过的男朋友没有十个也有五个，她从未对任何一任男友起过想嫁的心。 接着黎漫又说正事：“下个月乔老师要请咱们一家人吃饭。” 黎浪烦躁地很：“不去不去不去。” 黎一听进心里去了，他们就要跟乔颂文正式碰面了，这说明乔颂文跟黎漫的关系相对稳定。她心里开始打鼓——乔慕杨对此会是什么态度？ -- 第38页 上帝赠予黎漫和乔颂文的这段缘分像一场暴雨般冲乱了黎一的计划。 如果乔慕杨真的有喜欢的人，不喜欢她，那她还可以慢慢等待慢慢筹谋。可现在突变的人物关系打得她措手不及，黎漫说她白捡了这么好的一个儿子，那她这算是幸运地拥有了这么好的一个哥哥？ 不不不，“哥哥”这两个字有毒。 黎一打消念头，郁闷地伏在书桌上，忽然恨死了这个诡异的夏天。 过了一会儿，高飞在吃冰小分队的群里发了张他跟乔慕杨的合照，昨天傍晚，他跟乔慕杨在球场上偶遇了。 照片上是别人抓拍的，不够高清。乔慕杨和高飞一攻一防，高飞离镜头更近，脸部更清晰，而乔慕杨正在运球，漂亮的五官略微显得模糊。 高飞问几个女生：【客观点啊，就这张照片来说，我跟乔慕杨谁更帅？】 费雅：【乔慕杨。】 邵星璇：【就算用脚指头想也是乔慕杨啊。】 高飞发了个无语的表情包，然后@黎一：【仙女说，仙女的眼光比她们两个村姑好！】 黎一想起那晚乔慕杨跟黎浪的对话，吃不着葡萄嫌葡萄酸的劲头上脑，发了个：【你。】 高飞欢呼雀跃：【到底是仙女有品位！】 邵星璇发了个翻白眼的表情包，说：【你信吗？】 费雅立刻接话：【反正我不信。】 - 八月初，准高三的学生们需要提前回学校上课，市里的高中几乎都是这个节奏。 高飞赶在开学前，兴致冲冲地组织了一场篮球比赛，他力邀乔慕杨做主力队员，又请吃冰小分队的三个女孩去做啦啦队。 几个女孩决定给高飞这个面子，提前一天就在群里商量第二天要穿什么，高飞受宠若惊。 黎一的伤已经好全，但她还是坚持穿长袖。她随她妈妈，是疤痕体质，这次胳膊肘被擦伤的地方有两处留下了比较深的伤痕。 吃冰小分队并不知道她被欺负这件事，她懒得再解释，所以想把伤疤藏得更好一点。 高飞听见黎一上身要穿长袖，很不要脸地要求她能穿短裙。 黎一没答应也没拒绝。不过第二天傍晚，她出现在洛克公园的时候，却是按照高飞的要求穿了一条牛仔短裙。 “绝！”高飞隔着老远对黎一比了个大拇指。 黎一到的比邵星璇和费雅要早，找了个阴凉的地方坐下，静静期待接下来要到的人。 五分钟后，乔慕杨赶到，他穿黑色球衣和白色球鞋，一入场，就成为焦点。他一一跟球友们打招呼，遇到特别熟识的人，会伸出拳头跟人家碰一下。 热身的时候，他的姿态特别灵动，尤其是原地起跳，他总能比别人跳得轻跳得高。 这是黎一第一次见到球场上的乔慕杨，这样的他充满了少年气，与平时那个总给人感觉睡不醒的清冷少年判若两人。 黎一做好了不被看到的准备，毕竟乔慕杨的注意力丝毫没有放在球场之外。可高飞的一声“黎一”，偏偏引来了他的目光。 少年看过来的这一秒，黎一下意识地避开了视线。 “黎一，她们俩怎么还没到？”高飞拍着球小跑过来。 “快了。”黎一答。 她借着看高飞的视线偷瞟了一眼乔慕杨，没想到这家伙竟也往她这边走了过来。 高飞回到了球场上，乔慕杨跟他擦肩而过，走到黎一面前。 “伤好了吗？”少年语气随意。 黎一的语气同样随意，“好了。” 乔慕杨轻轻“嗯”一声，蹲在了黎一的脚边，他手指灵活地重新系了下鞋带。 黎一屏住呼吸，站得笔直。 晚霞艳丽，悬在钢铁森林的边缘。黎一虚了视线，只看到灰色和粉色混成一团，像极了画板上浑然天成的调色。 少女的心事有很多，但只要他一出现，这便是头等大事。 被牵动的情绪和呼吸散在热浪阵阵的晚风中，不过十几秒，黎一滚烫的心情像是飘过了一整个世纪。 “待会儿散了，你有事吗？”乔慕杨起身时，又丢过来这么一句。 按计划，高飞是要请吃冰小分队吃饭的。黎一在一百个不情愿中点点头：“有。” 乔慕杨努了努嘴，“行吧，那回头再说。” “什么事？”黎一没意识到她这句的语气略急。 “等你有空再说吧。”乔慕杨转身准备走。 黎一猜到几分，隐晦地问：“是下周要一起吃饭的事吗？” 乔慕杨大概没料到黎一会猜到，怔了一秒。随后他站在黎一身侧，跟她并肩而立，说：“要这么说，也算。” 所以他是知道乔颂文跟黎漫的关系的。 黎一更好奇他想说什么了，便说：“不如你现在就说吧。” 乔慕杨没吱声，沉默半晌后，语气略有些不自然，陈述道：“那什么，我之前不知道我爸跟你小姑的关系，所以有一回，我跟我爸说了你有男朋友的事情。” “……”黎一当下就急了，“我什么时候有男朋友了？” “你没有吗？”乔慕杨脸上挂着浅笑，却蹙起眉头，“好几次跟你一起回家那男孩，听说他追你很久了。” “追我很久？” “得，要不是，就当是我误会了，抱歉啊。本来我也是要给你道个歉的，这事我不该跟我爸提……” -- 第39页 少年的语气漫不经心，话还没说完，被黎一打断：“我没有男朋友，我单身。” “行，知道了。我回去就跟我爸解释。”乔慕杨说完，不自知地发出一声轻笑。 黎一：“你笑什么？” “我笑了吗？” “笑了。” “哦。”少年又笑了一下，“就觉得你这幅样子挺有意思的。” 原来黎一觉得这个七月对她来说，开端很美妙，中途很波折，尾声很伤感。 现在她把最后一句划掉，改成——尾声很玄妙。 大概是沉浸在玄妙的情绪之中，黎一觉得她刚刚没有发挥好。直到乔慕杨返回球场，她才想起来，她竟然没有问这家伙，他是怎么知道纪思远跟她的事情的。 下一次跟他的对垒，一定要发挥的好一点啊黎一！ - 比赛结果毫无悬念，乔慕杨独得二十多分，为球队赢下比赛立下汗马功劳。高飞晚上庆功，除了叫上啦啦队的三个女孩，还邀请了球队队员。 等乔慕杨答复的时候，隔着十米远的黎一，集中的注意力堪比考场上做英语听力。 结果这家伙说：“我晚上有约了。” 他比赛之前不是还问自己晚上有没有空吗？ 找借口！ 黎一又想，他不去也好，他要是去了，她恐怕就没心情胡吃海塞让高飞大出血了。 聚餐中途，黎一找了个机会问高飞：“纪思远跟我的事情你有没有告诉过外校的人？” 高飞头脑简单，人家问啥他答啥，他说：“哎哟，打球时跟人家偶然说起来嘛，怎么，你介意啊？” “没有特意跟谁讲过，或者是有人特地问过你？” “无聊啊，谁会问这个。” 行吧，那家伙怎么可能去找高飞打听自己的事情呢。 黎一掩盖住小小的失落，转回刚刚的话题：“你打球时跟人家说这个干嘛。” “那不是人家议论我们明诚的学神，这不就提到纪思远了嘛。我就说，学神又怎么样，这次还不是输给我们黎一了，而且他还喜欢我们黎一呢……”高飞饶有兴致地讲述着。 “行了行了，嗦里吧嗦。”黎一抬高手拍一下高飞的肩膀：“以后少跟人家八卦姐姐的事情，知道了吗？” “好的妹妹。” 传言有时候就是这么离奇，让误会诞生的悄无声息。 黎一猜不到当时乔慕杨在球场听见高飞讲这个八卦时的心情，但却能想象他当时脸上的表情。 无非是像刚刚一样，玩世不恭地笑笑。 他的那句“抱歉啊”哪里是诚心诚意地道歉，那分明是在为两人接下来的关系未雨绸缪。 他不希望到时候大家会有误会产生。 他总是这样，跟人相处的分寸感拿捏的极好，而真实的情绪从不显山露水。 小小年纪就这么有城府…… 黎一脑中冒出四个字——好难搞啊。 - 开学后的第三天晚上，乔颂文在市里一间知名私房餐厅设宴，郑重地邀请黎浪和黎一参席。 黎浪是被黎漫拖来的。他像个叛逆的小孩，用一切能反抗的形式表达自己反对的立场。 他平日里特别注重形象，而今日——人字拖、沙滩裤、蓬松的头发和浮夸的跟狗绳一样的装饰项链。 这里毕竟是一间高档餐厅，他进门时差点被门童拦住。 黎一就很简单了，她从学校赶过来，心不旁骛地参与算是她小姑姑近期最重要的一个时刻。 黎一是最晚到的，大家都在等她，包括只比她早到十分钟的乔慕杨。 她进门时，乔慕杨稍稍抬头，随后客气地朝她颔首，礼貌的样子倒比之前任何一次见面都显得生疏。 开场白自然由乔颂文来说，按理说，口条不要太好的他应该驾轻就熟，可他面对今天的场面，脸上竟然露出了紧张的神态。 黎一猜测，大概是因为他女朋友的哥哥实在是不太好搞。 “爸，小黎老师，我想先说一件事情，可以吗？”乔慕杨找了个恰当的时机说这句话。 黎一心一紧，这家伙不会是要当场反对吧。他说“小黎老师”这四个字时的语气明显跟之前不一样。 “你说。” “说吧。” 两个大人异口同声地尊重孩子的提议。 “我想转学。”少年斩钉截铁。 嗯？ 黎一很是诧异。 黎漫更是感到奇怪，问：“为什么？” 黎一看了眼似乎能明白儿子心理的乔颂文，他气定神闲，又一细想，猜出个大概。 果不其然，乔慕杨清浅地笑着，看向黎漫，开口陈述理由：“因为我会不知道以后该叫您老师还是叫您阿姨。” 他这是怕尴尬。 然后他又说：“这只是其中一个原因。还有一个原因是，我觉得一中挺压抑的。高三是挺重要的，但也是成年之前的最后一年了，我想快快乐乐地度过这一年。” 黎一：“……” 快快乐乐，用这个词用来形容高三，未免太诙谐有趣。他恐怕是史上第一人。 黎漫若有所思，而后问：“那你想去哪儿？” 少年不假思索：“明诚。” 黎一石化了！ 她不可置信地看向乔慕杨，这家伙的眼睛里竟写满了成竹在胸。 -- 第40页 第19章 黎一人如其名，我望尘莫及。…… “明诚？”黎漫感到意外, 说完扫了眼坐在自己身侧，来自明诚中学的黎一。 有为了黎一跟人打架这样的壮举在前，黎浪难免怀疑乔慕杨想转学的动机。他眯着眼睛审视了乔慕杨一番，又把目光投向很能藏事的女儿黎一。 黎一刚从乔慕杨那里收回视线, 面色沉静地端坐在餐桌上, 优雅地品尝面前的美食。尽管她此刻心里起了千层浪, 但看上去偏偏云淡风轻。 发觉黎漫看着自己，黎浪也看自己，她笑一下, 大大方方地再把目光投向乔慕杨，问他：“你究竟觉得我们明诚哪里好？是学习氛围不如你们市一中浓厚吗？” “明诚的球场很新，也很标准。”乔慕杨双手合十，手肘撑在餐桌上，脊背挺得笔直, 他回应黎一一个不走心的微笑，说, “我怕冷, 你们新校区的教室应该很暖和。” 黎一：“……” 这是冲着明诚良好的硬件设施来的？要真是这样，那这家伙还真把“快乐度过高三生涯”当成终极目标了。 乔颂文是个了解儿子的慈父, 听见乔慕杨插科打诨一般的理由, 他温和地跟黎漫解释道：“他上回牵头和同学们联名抗议你们学校的高压政策，事情的后续让他特别失望，你也知道，小乔平时是个……” “乔主播。”乔慕杨学着乔颂文的温柔语气打断他, “私房话您就留着回头再跟小黎老师讲吧。” 被爸爸当面点评，他有些无所适从。 黎漫暗自思忖了一会儿，问乔慕杨：“小乔, 转学不是小事，而且又是在高三这种关键时刻，你真的想好了吗？” “我想得很清楚。”乔慕杨郑重道。 黎漫想，这家伙平时不是个任性的主儿，这事定是经过他深思熟虑的，且乔颂文这个做爸爸的也同意，那她便没什么好反对。 事已至此，她深深叹了口气，回归她平时的大大咧咧，“行吧，你可能唯一没考虑的，就是我们班的升学率！我好歹是代理班主任，班里突然走了个尖子生，校长肯定要找我谈话，烦死了，我最讨厌听老头叨叨了。” 乔慕杨耸耸肩，“我成绩还没好到能让学校挽留的地步。” 黎漫望天翻了个白眼，“你真实成绩怎么样你心里清楚，期末考试要不是你犯困，你至于填错答题卡嘛，你现在来这么一下，我真怀疑你就是存心去明诚送升学率，跟我们一中打擂台的。” 毕竟是人家家的事情，黎浪一直默默观察事情的发展，一句话也没说。听见黎漫说这小子成绩很好，他终于找到了发言的机会。 他下巴朝着乔慕杨抬一下：“你学习很好啊？跟我们家黎一比怎么样？” 黎一正埋头吃肉，听到这句，倏然抬起头。 乔慕杨的语气分外真诚，说出来的话却让黎一大跌眼镜。 他说：“黎一人如其名，我望尘莫及。” 黎一面如凝胶，看向这家伙的眼神宛若在看一出荒腔走板的戏剧。 乔慕杨礼貌地冲黎一点一下头，修长的手指触到餐桌上的转盘，把自己面前的那一盘肉悄无声息地送到了她的面前。 黎一放下筷子，笑容虚假，“千万不要妄自菲薄。下次考试前你只要睡饱一点，考试时正常发挥，那我在明诚或许就要改名了。” 听两个学霸搭腔，黎漫觉得有意思极了。 乔颂文趁机问黎一：“你们明诚的氛围真有外界说的那么好吗？” 黎一认真地点了点头：“反正我这两年挺快乐的。” - 洗手间门口，黎浪堵住独自从包厢里出来的乔慕杨。把他转学的事情先放在一边，先问他对父亲找女朋友的态度。 “你爸给你找了个年纪这么小的后妈，你就这样同意了？” 乔慕杨在长辈面前总是分外乖巧，他朝黎浪颔首，说：“大人有他们自己的世界，选择什么样的女朋友是我爸的自由，我无权干涉。何况小黎老师是个很不错的人。” “她不错？”黎浪故意挑自己妹妹的毛病道：“那你是不知道，她这个人又懒，脾气又坏，她除了漂亮一点，学历高一点，情商高一点，一无是处。” 乔慕杨勾起唇角，“听上去，小黎老师的优点还挺多的，瑕不掩瑜。” “霞什么？”黎浪见这小子一副装傻充愣的样子，恐吓他道：“后妈进了家门，你就不怕你以后日子不好过？后妈哪儿有亲妈对你好啊。” “叔叔，您这是不愿意小黎老师跟我爸处对象吧。是嫌我爸年纪大？还是嫌我爸带着我这么大的一个拖油瓶？”乔慕杨以进为退，两个灵魂拷问打得黎浪措手不及。 黎浪算是听出来了，这小子活脱脱是个人精。既然这个问题跟他掰扯不明白，那就换一个问题。 他幽幽地问：“小子，跟叔说实话，你转学到底是为了什么？” 乔慕杨露出浅笑，真诚回答道：“市一中压力太大，我去明诚不为别的，就为了晚上做梦能不梦见分数，能睡个好觉。” “真的？” “当然。” - 乔慕杨去学校办理转学手续的那天，校长把黎漫叫到办公室一通问询。 成绩好是一回事，有一个鼎鼎大名的父亲和电视台的资源，更是重中之重。这样的学生市一中丝毫不愿意放弃。 -- 第41页 黎漫早就想好了说辞，长篇大论描述自己是如何争取，乔家父子又是如何据理力争。她遗憾地看着校长：“我真的尽力了。” 乔慕杨站在校长办公室外边的走廊上等待。他对面的那栋楼是高三教学楼，最上面那一层从左往右数，第三间教室，是江崇所在的班级。曾经经常跟他一起打球一起追番的开朗学长陈昱，就是从那里义无反顾地跳了下去。 收回思绪，乔慕杨转过身，轻声敲了敲办公室的门。得到允许后，他进门去找校长签字盖章。 他神色沉着，步伐果断。这是他第一次自己为人生的路做选择，他想他定担得起这份责任，许自己一个灿烂的未来。 - 隔壁学校的校草要转来明诚的消息，黎一守口如瓶，这让她期待的心情无人可以分享。她暂且还不知道这家伙将要去哪个班，私心却不希望他来自己的班级。 距离不一定能产生美，但近距离会让藏着秘密的人伪装的时候更累。 开学后的头两周，明诚的校花许嘉时始终缺席，高飞大呼失去了上学的动力。 恰好费雅在研究星座，他请费雅帮他算算他最近有没有桃花运。 “射手是吧。”费雅煞有其事地翻开她的星座书，“很遗憾，无。并且你不仅没有桃花运，你这周还会破财。” 高飞不屑道：“跟你们三个一起混，哥哪天不破财？” 邵星璇推开高飞：“神婆给我算算，我大白羊。” 费雅一听白羊，露出奸笑：“白羊座，有点东西啊璇儿。” “白羊怎么了？”黎一叼着酸奶袋问。 “白羊欲望特别强。”费雅低声道。 “那天秤呢？”黎一问。 “呀，天秤最近身体会不太舒服呢。” 黎一把喝干净的酸奶袋利落地投掷进教室后边的垃圾桶，拍拍费雅的小脑袋瓜：“真是很准呢大仙儿，我马上要来大姨妈。” 黎一说完走到林逾静身后，发现她在画班上同学的速写。她问林逾静暑假江崇给她补课补的怎么样了。 林逾静扶了扶镜框，郁闷道：“江崇学长说我进步蛮快的，可我妈妈还是不同意我考美术。” “离考试应该还有小半年吧，慢慢说服她。” “黎一，江崇学长下个月就要去上海念书了，以后可能还是要请你帮我讲题，现在升高三了，你的时间会不会也很紧张啊？” “没关系，你随时找我。”黎一话落，瞥见林逾静课桌里露出来的一张人物素描。 她确认这上面画的是江崇。 黎一当做没看见这张画，什么也没打听。她担心她要是真问出个所以然，那她心中的天平会不知道该如何倾斜。 江崇学长马上就要去上海了，暗恋他多年的丛岚学姐也会跟着去。如果林逾静也喜欢上了江崇，那么关于他们三人的这个故事，里头注定有一个女孩会伤心。 这时费雅又一声惊呼，说双子座本周运气极佳，她的上升星座是双子。 黎一想起618过生日的某位双子座男孩，心中冷哼，这家伙什么时候运气差过。 两天后，市一中的风云人物乔慕杨正式转入明诚。 得知这一消息后，高飞欣喜若狂：“靠，还去什么校队，小乔来了，我们比校队还牛X。” 邵星璇和费雅满脸写着不相信，当即跑去寻人。看见乔慕杨端坐在隔壁班的教室里后，她们娇羞地跑回来跟大家汇报：“是真的是真的，天呐，我们明诚女孩这是中了什么头彩啊。” 黎一淡定地塞着耳机刷题。肩膀被林逾静点了点，她抬起头：“是要讲题吗？” 林逾静摇了摇头，皱着眉说：“乔慕杨转学来我们学校了，我们俩之前不是做他的周边嘛，他一来，肯定会知道这件事情，也不晓得他有没有江崇学长那么好说话。” 黎一答道：“其实他早就知道这件事情了，放心，我已经解决好了。” “你跟乔慕杨很熟吗？” “一般吧。” “一般？”耳朵超级灵的费雅插话进来，“小林，你少听她鬼扯，她暑假的前半段都是跟乔慕杨一起过的。” “啊？”林逾静惊呆了。 “别听她瞎说，我们只不过在江崇学长家里见过几次罢了。”黎一又问：“江崇学长没告诉过你他跟乔慕杨的关系吗？” 林逾静：“我们不怎么聊学习以外的事情。” 费雅：“江崇学长跟乔慕杨还有别的关系？他们俩不就是邻居吗？” 邵星璇：“难道是那种关系？” 黎一无奈地捂住脑门：“当我没说。” “许女神回学校上课咯！今天可真是我们明诚大喜的日子，小乔来了，我们校花也回来了。”带来最新新闻的高飞并不知情许嘉时跟乔慕杨之间发生的故事，否则他就会意识到他这句话里充满暧昧。 许嘉时自然不是为了乔慕杨而选在今天回学校上课的。她经历了一场兵荒马乱的单恋后，费了不少力气在这个暑假重新找回自我。 她再次出现在同学们的面前时，又做回当初那个笑颜如花的自信女孩。 课间休息，许嘉时来七班找黎一说话。与此同时，转到七班隔壁，跟纪思远同一个班级的乔慕杨也出现在七班教室外的走廊上。 “黎一，你出来一下。”少年并未看见曾经爱慕他的女孩许嘉时，还没领到新校服的他闲散地立在窗边看着黎一，像个天外来客，格格不入。 -- 第42页 迎着全班女生的目光，黎一笔挺地走出教室，走向许嘉时。她挽着许嘉时的手走远，经过乔慕杨所在的位置，轻飘飘地对他说了句：“我现在有事，你待会儿再来吧。” “小乔这是被晾着了？”高飞看不懂这画面。 费雅：“我们黎一果然只爱学习不爱帅哥啊。” 邵星璇：“黎一该不会喜欢许嘉时吧？” 对于乔慕杨来说，他眼下要问的事情，错过了，就没有待会儿了。放学之前，他再也没有出现过。 黎一装作无所谓，想他无非是问些新学校的规矩或地图，找任何人一个同学问都行。她再见到乔慕杨是在放学时的大门口，还是来接她放学的黎浪先看见了他。 少年独自一人站在门口等车，身后的校园风景仿佛成了背景板。周围有女生面露羞涩地小声议论他，他仿佛什么也没听见，什么都无所谓，孑然一身。 “坐我车回去吧。”黎浪邀请他上车。 他回过神来，露出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笑容，“谢谢叔叔，不麻烦了。” 黎一想了想，问出口：“你今天找我做什么来着。” 少年轻笑一声，傲慢地耸一下肩膀：“忘了。” 第20章 悬而未决的刀。 黎浪履行承诺, 每天晚上都来接黎一放学。一周之后，学校里出现一个很荒谬的流言——黎一正在和社会上的一个有钱人交往。 “什么玩意儿？”黎一听到传言，又好气又好笑。 即便是黎浪看上去真的很年轻，又喜欢把自己打扮地像个潮男, 但是被人当成是她的男朋友还是挺离谱的。 高飞悠哉道：“你爹穿得比我还时髦, 谁会想到那是你爹啊。再说大家都知道你是跟你小姑一起生活的, 你爹一直查无此人。” “就是，何况学校里谁不知道你是个爱财的主儿，摇身一变坐上大奔, 这十分附和你的人设啊。”费雅笑道。 邵星璇听见费雅这话，急忙问黎一：“你之前给乔慕杨送信，收跑腿费这事，乔慕杨知道吗？” “知道。”黎一无所谓地说。 “那他什么反应啊？” 什么反应…… 当时那家伙满脸写着不乐意，问她：“黎一, 你很缺钱吗？” 黎一懒得提这一茬，学着乔慕杨懒懒的语调, “忘了。” 高飞：“你不知道, 小乔平时最讨厌照相，更别提把他画出来印成产品去卖。他没跟你计较你就庆幸吧。” 费雅：“那天在球场见他, 感觉他挺好说话的呀。” 邵星璇也附和道：“对啊, 是很和善的大帅哥了。” 黎一不否认她们俩所说的，乔慕杨待人接物的确让人感到舒服。可他疏离的那一面，她们却不曾见识过。 这时另一位女同学凑过来说：“你们知不知道乔慕杨一去八班，班上就有女生跟他表白了啊。” 邵星璇：“谁呀谁呀？” “他们班英语课代表, 之前喜欢纪思远的那个。” “之前喜欢纪思远？我怎么不知道这一茬……” 关于乔慕杨的八卦总是不绝于耳，光是今天，黎一就已经听见了三则他的粉红色新闻。 曾经拜托黎一给乔慕杨送信的女生们, 有不少活跃在八班的教室门口。八班的班主任还因此开玩笑，说八班俨然成了一座动物园，迟早有一天他要利用新来的珍稀物种乔慕杨给八班创收。 八班这座“动物园”，最热闹的时候总是在晚上。晚自习之间的课间休息，女孩们蜂拥而至，如果运气好，遇到乔慕杨正好需要出教室，胆大的会上前去搭话，羞涩的则躲在一旁围观。 不过大多数时候的课间十分钟，这家伙都趴在课桌上睡觉。他是新来的，暂时还没和任何一个同学建立坚实的友情基础，也就没人敢替女生们来叫醒他。 这样的热闹最多持续半个月。再有趣的动物也都是刚入园时被人稀罕，久而久之也就和其他物种无异。 黎一绝不是因为嫉妒乔慕杨的人气才这样判定。 黎一之所以成绩突出，除了刻苦，也跟她十分有定性有关。乔慕杨转来明诚，她愉快的心情跟徘徊在“动物园”门口的女生们相差无几，可她却觉得每天逛“动物园”是一件效率极低的事情。 她更喜欢也更习惯按自己的节奏去实现一场美梦。 见过了许嘉时这种高质量的炮灰，黎一渴望做个有勇有谋的猎手。 “黎一。” 黎一正塞上耳机准备做题，纪思远在窗外叫她。她走出教室门时，正好撞见话题人物经过他们七班。 疏远的一个点头，少年疾步而去。乔慕杨穿上了明诚的校服，白蓝相间的Polo衫比市一中的白衬衣拘谨，竟让他看起来有点乖。 明诚校风如此开放，为何一个校服老土至死？ 即便他穿老土的校服也很好看，但黎一还是喜欢看他穿白衬衫的样子。 黎一原本想，纪思远来找自己肯定是为了乔慕杨。学校转来这样一个超级潜力股，原本的学神担心自己被超越，便来找另一个学霸商量对策。 没想到纪思远竟是来安慰黎一的，他让黎一不要在意最近跟她有关的那个流言。 黎一一笑而过，“来接我的是我爸，我只会觉得流言可笑。” “你爸？”纪思远诧异不已，细思一番后，埋头笑了下，问：“所以你爸也是给别人当司机吗？” -- 第43页 黎一不知道该如何作答，冥思苦想后，只耸了下肩膀，并没正面回应。她既不想撒谎，也不想触及纪思远的自尊心。 这晚放学，黎浪照例来接黎一，第二次遇见了黎一的新同学、他妹妹男朋友的儿子乔慕杨。 乔慕杨走到黎浪面前，礼貌问好。 黎浪见此，嘴上自然又要客气一番，“坐叔叔车，叔叔送你回家啊？” “好啊，那就辛苦叔叔了。” 少年毫不客套地顺坡下驴，黎浪倒显得有些无所适从了。 见这小子一天一个样，态度时而疏离时而热络。他不禁想，像他这样的男孩子，得什么样的女孩才能收服。 两人齐齐站在车边等待还没出来的黎一，时不时驴头不对马嘴的交流一下。 乔慕杨出现在哪里，哪里就是焦点。 看见他的人里，总有些喜欢品头论足。某个经过的男生说：“这不是来接黎一的车吗？他怎么也在？” 少年远眺明诚最高的那栋教学楼，顶层有一个巨大的时钟，在夜色里庄严肃穆。这大概是跟明诚的气质最不相符的一个设计。 他看久了，或许是觉得有趣，嘴边浮上一抹浅笑。 黎一火急火燎地从校门口飞奔出来，看见乔慕杨也在，瞟了黎浪一眼，意思是——什么情况？ “上车吧，我们先送小乔回去。”黎浪说。 黎一站着没动。 乔慕杨看着黎一，正经发问：“不方便？” 黎一兴味十足地笑了下，转身钻进了副驾。 离谱的流言就此停在了八月的尾声。 由于乔慕杨曾是黎一姑姑的学生，黎一又曾利用过乔慕杨生财，所以明诚没有任何一位同学对他们俩忽近忽远的关系感到好奇。 甚至有同学放言，黎一要是跟乔慕杨组CP，那一定是最难磕的那种。因为这两人除了脸和学习成绩，其余没有任何一个地方是般配的。 黎一对这种言论不屑一顾，她默默想起网上一句话——人家郎才女貌天生一对，轮得到你这妖怪来反对？ - 九月即将赴沪求学的江崇，在离开青川之前，邀请黎一去江家聚餐。 黎一到场后才发现另一位女生的存在，因为这位女生的身份，黎一整晚都处在一种莫名的焦躁之中。 女生很漂亮，名叫甘棠，名字取自于《诗经》，她人如其名，灵动、别致、美好。她笑起来有两颗浅浅的酒窝，说话声音像极了某位人气超高的广播剧CV。 她是江崇刚交往半个月的女朋友。 黎一承认，这样的女孩没有人会不喜欢，包括她自己。 她感到难过，是为那个还不曾被江崇学长看见，却已经默默付出了诸多感情，甚至是搭上前途的丛岚学姐。 “黎一姐姐，你在想什么？”江岑拍了拍黎一的胳膊，“陪我去搭乐高，好吗？” 黎一跟着江岑去到她的地盘，乔慕杨正盘腿坐在地板上，手指随意地玩着一个幼稚的转转乐。 “那个，江崇学长是什么时候交的女朋友啊，为什么之前一点蛛丝马迹也没有啊。”黎一实在是困惑，没顾得上铺垫，直接问出口。 乔慕杨停下手指的动作，抬眸看着黎一：“一晚上心不在焉，就因为这个？” “没有吧，我有心不在焉吗？”黎一强装镇定。 乔慕杨努努嘴，手指点了点自己的脸颊，“都写在脸上了。” 自己的暗恋可以不动声色，但为别人的暗恋伤感，却露出了马脚。 黎一继续嘴硬：“只是觉得太突然了。” “他们在一起没多久，我也才刚知道。” 黎一靠近乔慕杨一点，低声问：“甘棠学姐也要去上海读书吗？” 女孩为了赴宴，下午应该刚洗过头，乔慕杨闻见幽淡的洗发水味道，脖子下意识往后仰了仰，脸离得更远了一点，也压低声音：“不，她去北京。” 黎一点点头，自顾自地说道：“唉，异地恋应该很辛苦。” 乔慕杨扫了眼整晚怪诞的黎一，她穿着短裙，实在不适合坐在地上。他长手一捞，把搭在旁边凳子上的一个披肩扯下来，扔在了她笔直漂亮的的腿上。 “谢谢。”黎一客气道，然后她又靠近乔慕杨十公分，用比刚刚更小的声音问：“这是江崇学长的初恋？” “嗯。”乔慕杨轻微蹙眉。 “那个……”黎一觉得再问就失了分寸感，欲言又止。 “你到底想知道什么？”乔慕杨眉头紧锁，语气有些不耐烦。想这姑娘今晚如此主动，竟都是为了探听八卦，他哼笑一声，推断道：“你该不会是喜欢江崇吧？” “啊？”黎一惊声过后，连连否认，“没有没有没有。” “喜欢也正常，他长得好看，又温柔，本身就招人喜欢。”乔慕杨说到“温柔”两个字时，语气里有明显的迟疑。 黎一抓住这点诡谲，问：“你们男生评价别的男生也会用这么细腻的词？也会评价长相？” 乔慕杨：“……” 他又解释道：“我是遵循你们女生的心思来总结的。” 黎一鄙夷地看了乔慕杨一眼，“那你想知道我们女生是怎么评价你的吗？” “不想。” 好吧。 黎一不再搭腔，一边陪江岑搭乐高，一边认真思考，她到底要不要把江崇已经有女朋友的事实告诉丛岚。 -- 第44页 这是黎一经历过的最纠结的一个晚上，比她当初选择去市一中还是去明诚还要让她感到焦虑。 说与不说，她都有迈不过去的砍。 她在心里跟上帝喊话：“我这十六年遵纪守法，明礼诚信，从不与人交恶，你为何要扔一把刀到我的手上，要我去做这个刽子手。” 黎一看着自己手上无形的刀，忽然想，未来某一天，她说不定也会迎来一个手拿白刃，想要一剑封她喉的人。 散场后，乔慕杨跟黎一一同坐电梯下楼。走到大厅的服务台前，工作人员又知会乔慕杨他的信到了。 这是黎一给乔慕杨写的第十三封匿名信。黎一很喜欢这一次的内容，关于那个初恋的故事，讲到了男孩终于离女孩近了一步。 黎一放慢脚步，竖着耳朵偷听乔慕杨的反应。 乔慕杨走过去拿信，人家问他：“一周一封，都写了些什么呀。” 少年打了个倦意浓重的哈欠，非常随意地说：“我没看。” 从第十封信开始，他决定不看了。 这些无法退回去的匿名情书，深藏一个女孩深切的爱慕之心。他想，他既然已经确定自己不会喜欢上这个女孩，那就不要再去窥探她的情意。 反正她总会有停笔的那一天。 黎一拉开门，大步踏进夜色之中。走了很远之后，她忽然抬起头，想看看上帝给她的刀是否已经悬而未决。 第21章 不过如此。 雨断断续续下了一整夜。 早上上学之前, 黎一想起乔慕杨给她买的那把透明长柄伞，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挑了把收纳更方便的折叠伞带出门。 黎一放完雨伞进教室，刚落座, 乔慕杨不急不慢地从走廊上经过。 少年单手提着书包, 微低着头, 浸在阴天昏暗的晨光之中，高挺的鼻梁为剪影一般的侧脸添上一段极佳的弧度。 七班教室外面的伞架上堆放着各式各样的雨伞，但没有一把是透明的。 少年将自己手中的黑色雨伞丢进八班的伞堆里, 昂起头踏进教室里。 早自习过后，黎一被班主任沈明煦叫进办公室。 沈明煦任教七班和八班的数学，三十出头，年轻有活力，是明诚新生代老师的代表人物。他跟七班的学生打成一片, 大家都叫他煦哥。 他找黎一，是为学校领导刚下派的一个任务——为全国高中生英语演讲比赛征集人选。 沈明煦非常尊重黎一自己的意愿, 说：“如果你觉得高三时间比较紧张, 也可以推掉。这不是刚好八班来了个乔慕杨嘛，你要是不愿意, 我就请徐老师安排他去。” 八班的班主任徐栎, 风格跟沈明煦不同，是雷厉风行粗中有细那一挂的。 沈明煦说这话，倒不是觉得乔慕杨的时间就不紧张，而是乔慕杨花在学习上的时间明显比黎一少太多, 外加他是上次口语竞赛的第一名，扛大旗是情理之中。 黎一心想，我不愿意, 您以为乔慕杨那家伙就愿意吗？ 沈明煦又说：“学校这边有两个名额，三班的许嘉时已经自告奋勇占了一个。许嘉时口语也还不错，形象又好，学校已经同意了。另一个名额就在你和乔慕杨之中产生，毕竟你们俩都在口语竞赛上获过奖。” “我参加。”黎一爽快道。 “真的？”沈明煦略感意外地推了推镜框，“这次怎么这么有觉悟？上次为了让你参加口语竞赛，我可是嘴皮子都磨破了。” 黎一笑道：“比赛不是在上海举行嘛，我没去过上海，顺便去玩两天呗。” 沈明煦啧嘴道：“玩心还挺重。行吧，好好去玩。你松一松也能让隔壁班的纪思远喘口气儿。” 原本以为这事就这么定了，许嘉时听闻要跟黎一一起去比赛，私下来还专门跑来找黎一，说很期待跟她一起去上海。 结果第二天傍晚，两个女生临时被通知，这次的比赛名额需要重新拟定。原因有二—— 一是校方觉得派黎一和乔慕杨去是双保险，要求乔慕杨积极参与；二是有学生听说乔慕杨要参加，也开始踊跃报名。 最终学校决定，让已定的几个学生和主动报名的几个学生来一场校内模拟赛，取模拟赛一二名为最终参赛名单。 这样一来，黎一的小心思不仅变成徒劳，还把自己绕进了一个大坑。她现在必须用心去准备这场模拟赛，才有可能不让别的女生有机会和乔慕杨一起去上海。 乔慕杨是黎一心中认定的模拟赛冠军。在明诚，只有她见识过乔慕杨的英语表达能力，在她心里，除了他，没人可以登顶。 - 模拟赛的前一天，黎一终于下定决心把丛岚约出来见面。 两个女孩找了家江边热闹的大排档，吹着晚风，吃着烧烤，憧憬着未来。 黎一终是没忍心告知丛岚江崇已经有女朋友的事实，但是她隐晦地说：“江崇学长一直不知道你的存在，你对他的私事也不够了解。如果说他已经有喜欢的人，你知道后会有很大的心理落差吗？” “当然会有，谁遇到这样的事情会不难过呢。”丛岚耳边的长发被风吹远，她垂下眼眸，缓缓道：“但我选择去上海跟他一个学校，只是为了成全我自己。如果这一生，这唯一一次靠近他的机会我都没有抓住，那么多年后我回想起来，是不是就连遗憾的资格也没有。学妹，你有喜欢的人吗？你能懂这种感觉吗？” -- 第45页 黎一低头笑笑，语气十分洒脱：“有啊，说起来我还没你幸运呢，我喜欢的人，他高中毕业后是要出国的，算起来，我只有不到一年的时间能跟他相处。” “既然这样，你就早点表白吧，不要给自己留遗憾。” 黎一耸一下肩膀：“他不喜欢我，这是我已经知道的事实。抛开这个，我家跟他家的关系，我现在表白挺不合适的。” 这么一分析，黎一忽然觉得自己拿到的这份暗恋的剧本结局好惨。 “你喝过酒吗？要不要尝一点？”丛岚大概是觉得伤感的气氛达到了顶点，临时起意道。 黎一曾喝过啤酒，浅尝辄止，喝完一切正常。她想到丛岚即将面对的暗恋be剧本，决定迎合她的情绪，陪君醉笑一场。 两个女孩，两瓶冰啤酒，下肚很慢。她们多少都受到青春言情小说和爱情文艺电影的影响，把女主角“借酒消愁”这四个字当成是一件唯美且酷的事情。 “干杯，去他的暗恋！” “干杯，姐姐我要独美！” “丛岚学姐，希望你进入大学后一切都可以很顺利。不管你跟江崇学长之间会发生怎样的故事，我都希望你能很快乐，希望你比喜欢他更喜欢你自己。” “小学妹，那就祝你的高三生活如你所愿。你成绩这么好，我根本不需要祝你金榜题名，那我就祝你在千难万险中攻略你的少年可以成功吧。” - 明诚的礼堂号称是全青川的学校中最漂亮的礼堂，比市内某所知名艺术高校的礼堂还要更富文艺气息。 模拟赛的赛场就定在这里。 比赛分为两个阶段，第一个阶段是自由选题，参赛者自行准备想要演讲的主题，得分占总分的百分之四十。第二个阶段是命题演讲，参赛者抽到哪一个就讲述哪个，演讲前有五分钟准备的时间，结果占总分的百分之六十。 黎一第一轮发挥得还不错。她讲了一个比较讨巧的主题，跟最近一个时事新闻有关，得到了一个很高的分数。 乔慕杨最后一个上场，他演讲时自然又轻松的状态就好比在跟一众评委讲一段趣味横生的脱口秀，他讲的是他的偶像Kobe对他的影响，没有任何意外，他是第一轮的最高分。 台下的几十双眼睛，都在乔慕杨自信讲述时闪烁着不同的光芒，女生们是倾慕，男生们是折服，评委老师们是赞叹。 只有黎一，她把自己的眼神藏起来，生怕暴露了自己的秘密。与其他人不同，她眼睛里是深深的得意。 看吧，他就是这么厉害，你们终于看到了吧。而我早就知道了，比你们任何人都早。 第一轮结束后，大家被安排去后台候场，准备下一轮的比拼。徐栎作为八班的英语老师，出现在人群中，为她班里的几个参赛者做最后的指导。 轮到乔慕杨，徐栎一句嘱咐也无，反倒是惊喜地拍一下乔慕杨的肩膀：“你之前不是死活不愿意参加的嘛，今天发挥的可以啊。” 黎一原本离他们有五米远，现在不动声色地靠近了三米。她听见这家伙乖巧地说：“既然都选择参加了，总不能给您丢人吧。” 许嘉时走到黎一身侧，递给她一颗润喉糖，低声道：“就你跟乔慕杨发挥的最好，看来应该是你们俩一起去了。” 黎一尴尬地笑了笑，说：“还没比完呢，不一定。你和陆佳淳发挥的也挺好的。” 陆佳淳是八班的英语课代表，曾经喜欢纪思远，前几天刚跟乔慕杨表过白。 许嘉时又问黎一：“你知道我为什么想参加这次比赛吗？” 黎一想，她主动请缨时，学校希望乔慕杨参赛的意愿还并未显露。她这是想找个参加大赛的机会锻炼自己的声台行表？毕竟她今年寒假就要参加艺考了。 果真如此。许嘉时冷淡地说：“有过一次这样的参赛经历，对我以后的发展没坏处。当然，这是我妈的想法，我只是照做。” 为缓解气氛，黎一开玩笑道：“如果你以后真的成了大明星，那我一定四处跟我身边的朋友炫耀我跟大明星曾经是同学。” “少来。”许嘉时被逗笑，一转身，看见被两个女生围住接受赞美的乔慕杨，眼底里的笑意散去一大半。 稍事休息后，第二轮比赛正式开始。参赛的一共有八个学生，评委定下了四个选题，分别跟校园生活、兴趣爱好、亲子关系和环境保护有关。 上场之前，黎一默默祈祷自己千万不要抽到亲子关系，她最不擅长的就是聊感情。 结果天不遂人愿，她偏偏抽到这个选题，且评委给到她的小题目是——《我眼中的父母》。 关于妈妈，她其实有很多话可以说，例如思念，关于黎浪，她也笑谈一番他们之间另类的父女关系。可聊这些话题的前提，是得在一个私密的环境里，听她说话的人最好不要超过两个，这两个人必定是她赖以信任的人。 面对台下这么多双眼睛，黎一心中就像有一道强力的阻碍，让她无法开口提到她的妈妈，也羞耻于表达她对黎浪的情感。 人都有短板，讲述曲折的亲情恐怕就是她的软肋。 不知所云又磕磕绊绊，黎一第二场的表现让台下已经比完的对手和评委老师们大跌眼镜。 最后一个进场比赛的人是乔慕杨，他继续完美发挥。下台时，他经过眼眸低垂的黎一，风轻云淡的看了她一眼后落了座。 -- 第46页 宣布名次时，黎一已经回归道正常状态。她想事已至此，就这样吧。她也不是没尽力，只是运气差。 她不想无端地埋怨自己。 走出礼堂时，第六名的黎一跟第三名的许嘉时聊着最新上映的一部电影，大谈特谈女主角的精彩表现，时不时传出一两声投契的惊呼声。 陆佳淳的声音在她们俩身后响起，她问身边的乔慕杨：“你去过上海吗？九月份冷不冷？需要穿长袖吗？” 乔慕杨还未答话，许嘉时转过身，落落大方地朝二人微笑道贺。 黎一见状，也赶忙笑嘻嘻地对他们俩说：“恭喜恭喜呀！” 陆佳淳谦虚道：“黎一，要不是第二轮你不在状态，发挥失误，我可能没这个机会。” “没有啦，你本来就很棒。”黎一客气寒暄。 乔慕杨点点头回应两个女生的道贺，并没有看她们任何人。 “先走了。”说完他快步下了台阶。 陆佳淳忍不住嘀咕道：“这家伙就是太拽了。” 只见拽哥忽然停下脚步回了头。 “还有事？”陆佳淳欣喜地问。 少年没有回答陆佳淳，他若无其事地看了眼陆佳淳身侧的黎一，丢给她一个锋利的侧脸，轻描淡写道：“年级第一，英语作文满分，不过如此。” 第22章 这么记仇啊。 黎一头顶着“不过如此”四个大字回了教室。她第一次觉得自己智商低, 乔慕杨的这句话绝对不是一句简单的讽刺，至于其他的含义，她却丝毫也窥测不到。 正值晚自习之前的晚休时间，班上大部分同学都去光顾食堂和小卖部, 吃冰小分队也不见踪影。 夕阳的余晖折射在课桌上, 黎一放在桌面上的课本一半光明一半暗淡。她伏在课桌上, 塞上耳机，想睡一会儿。昨夜她凌晨两点才睡，这会儿头昏昏沉沉。 她刚闭上眼睛, 乔慕杨那张恃才放旷的脸就出现在脑海里。她很庆幸地想，还好她第二轮演讲的时候，这家伙不在现场。 比起他不知情的嘲讽，他要是窥见她的软肋才更让她介怀。 吃冰小分队三人给黎一带了晚餐，走进教室里看见她在睡觉, 自觉地轻手轻脚。 邵星璇见黎一塞着耳机，低声叮嘱高飞：“黎一输了比赛, 心里肯定不高兴。你待会儿少拿这件事打趣她。” 高飞问：“你觉得仙姑会在意这种小比赛的成绩？还是你觉得她想和乔慕杨一起去上海？” “她对乔慕杨又不感冒, 也不想想她帮多少女生给乔慕杨送过情书。”费雅旧事重提。 “也是哦，我们黎一是清心寡欲第一人。”邵星璇手指了指隔壁班的方向：“陆姐现在应该笑疯了吧？” 费雅：“陆姐晚上回家应该放鞭炮庆祝, 第三名是许嘉时, 她打败了校花得到了这个宝贵的名额，恐怕这才是她最高兴的事情吧。” “她们俩之间有故事？”高飞问。 邵星璇：“元旦文艺汇演，她俩竞选女主持人，最后不是许嘉时当选了嘛, 梁子就是这时候结下的。” 高飞咂咂嘴：“女生们真无聊，我们男生就不会因为竞争关系而交恶。” 费雅：“谁说不会的，前两天八班物理小测, 乔慕杨是第一名，纪思远比他少三分，你没发现这两天纪思远脸色特别差嘛。而且我听说纪思远从来不跟乔慕杨搭腔的。” “哎哟说纪大神干嘛，就算黎一比他考得好，他也耿耿于怀。” 黎一在这时突然抬起头，摘了耳机问邵星璇：“上个月我们俩是一起来大姨妈的吗？” 邵星璇点点头：“对啊，我有聊天记录呢。” “那你这个月来过了？” “早来过了，今天都三十号了，你还没来？” 高飞像是得知了什么不得了的大秘密，贼眉鼠眼地压低声音问黎一：“你是不是有了啊？难怪最近没精神。” 黎一别他一眼：“对，有了，你猜谁的？” 高飞笑得猥.琐至极，“反正不是我的。” 黎一拿起课本去敲高飞的头，高飞机敏地躲开，大手钳制住黎一的手腕…… “唉唉唉，乔慕杨来了。”费雅低声知会后，抬起手对乔慕杨挥了挥。 有了暑假里那次球赛的交情，费雅跟邵星璇都默认她们算是乔慕杨的半个朋友了。乔慕杨每次在学校里见到她们，也会比对其他同学更客套一些。 黎一挣脱开高飞的手腕，坐直身体，重新把耳机塞上。她对乔慕杨的态度俨然两个字——无视。 乔慕杨见状，跟其他几位打完招呼后，极不耐烦地叫了声黎一的名字。他靠在门框上，担心黎一没听见，又抬了下下巴给高飞递了个信号。 “黎一，小乔找你。”高飞扯了扯黎一的马尾。 黎一起身，只摘了一边耳机，慢吞吞地走出教室。她目不斜视地经过乔慕杨，撑在栏杆上往远处看，学着乔慕杨的不耐烦语气：“有事吗？” “黎叔叔晚上没空来学校接你，托我转告你一声。” “他怎么不直接告诉我？”黎一回了头，乔慕杨正抬脚准备离开。 “自己看手机。”少年头也不回。 黎一这才想起她下午比赛之前把手机关了机。 回到教室里，邵星璇问黎一：“乔慕杨既然跟你认识，为什么不来我们班要去八班啊？转到新学校，多个熟人多好啊。” -- 第47页 黎漫前几天说，当初明诚的校领导有意让乔慕杨去一个尖子生多的班，说七班有黎一，八班有纪思远，两个班级让他选，是他自己选了八班。 黎一想，这家伙才不在乎新学校有没有熟人，他选八班说不定还担心跟她在一个班会别扭呢。 “可能八班的空调效果更好吧。”黎一无厘头地解释道。 “哈？” 黎一摊手：“他是老年人体质，冬天怕冷。” - 九月伊始，夏天的燥热褪去半成，早晚的青川隐约有了一丝秋凉。 丛岚去新学校报道的第一天，发了一条元气满满的朋友圈。 黎一第一时间给她点赞后，再往下刷，刷到江崇在一个小时前发了一张照片，是他跟甘棠的合照。 相隔不远的两则状态，都是美好的心路历程。出现在一起，却透着一股唏嘘。 经过那晚江边小聚，黎一已经不再担心丛岚梦陨后心态会失衡。她只是遗憾自己目睹的第一场暗恋，即将以be告终。 黎一本以为以江崇平日的低调个性，不会做出在朋友圈里秀恩爱的行径。看到这条，她想那他一定很喜欢很喜欢他的女朋友。 她带着祝福的心态给江崇点赞后，点赞栏里跳出另一个熟悉的昵称——不过如此。 这是黎一给乔慕杨的新备注，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新用法。 黎一还挺欣赏自己这个充满小心眼的举动。 这晚乔颂文请黎浪和黎一吃饭，黎一再次用上“不过如此”这个梗。 八月底高三进行了一场摸底考试，黎一回落年级第二，纪思远如愿以偿重新登顶。而黑马姿态的新物种乔慕杨，因为语文成绩太过拉胯，名列年级第27。 饭桌上，乔颂文头疼地让黎一帮乔颂文补补语文，特别是作文。 这次摸底考试，乔慕杨的作文遭到了八班语文老师的痛批。 据说他没按规定写议论文，而是写了一篇针砭时弊的评论性文章，大谈特地最近的一则敏感性新闻。 八班语文老师的原话是——“乔慕杨，你高考考场上要是敢这样写作文，人家是会去你家查水表的！你知道什么叫查水表吗？一个不满十八岁的未成年，你关心这些敏锐的新闻做什么？你回去问问你爸爸，他要是收到这么一篇稿子，他敢不敢播？” 黎一听说当时语文老师咆哮的声音都传到了办公室隔壁的班级里。 乔颂文这样讲，黎一心想，那八成语文老师的状已经告到了他那里。 乔慕杨仿佛没听见乔颂文这句话，认认真真地一口一口吃着面前的小蛋糕。他今天晚休时去打过球，校服的肩膀处有篮球粘上去的灰色印迹，他浑然不觉，也无所谓。 可当黎一正准备回答乔颂文这个问题，他又抢先开了口，他说：“不麻烦她了，我自己琢磨吧。” “是，反正我作文写的不过如此。”黎一迅速接话。 乔慕杨放下餐勺抬了头，定定地看了黎一一眼后，唇角挂笑，“这么记仇啊。” 几个大人听不懂两个小孩之间的暗潮涌动。 黎浪问黎一：“记什么仇？” 黎一语气轻浮：“我输了模拟赛，有人说我不过如此。” 黎漫不解：“输很正常啊，谁规定你要一直赢。” 黎一耸耸肩膀，不置一词。 乔慕杨附和地点点头，在这时说起另一件事：“对了，我忘了告诉你们了，去上海比赛的事我推了。” “你不参加了？”黎漫问。 乔慕杨继续吃东西，“嗯。” 黎漫也知道这家伙懒，没什么为校争光的觉悟，问：“那你们徐老师同意？” “同意。” 黎漫：“徐栎可没我好说话，她这次能同意还真是稀奇了，你找的什么借口？” 乔颂文替乔慕杨答道：“小乔恐高，他不喜欢坐飞机。” 乔慕杨立刻蹙眉看着乔颂文。 “行了行了，我不揭你短了。”乔颂文做了个闭嘴的动作。 “恐高？那可不行啊，男孩子怎么能恐高呢。”黎浪偏哪壶不开提哪壶。 黎漫也满脸写着不敢相信，“真的假的？” “假的，借口。”乔慕杨挤出一个还算真诚的微笑。 黎一暗自想，这家伙还真是任性，学校大费周章搞模拟赛，结果拔得头筹获得参赛资格的他说不去就不去了。 明明坐飞机去上海是一开始就定下来的事情，他也早就知道，那他干嘛还要参加模拟赛？闲得慌？ - 几天后，徐栎把乔慕杨叫到办公室，欢天喜地地对他宣布了一个最新消息——校领导同意安排恐高的他坐高铁去上海。 这自然是徐栎自作主张对校方的提议，乔慕杨丝毫不知情。 “这下你没有什么理由拒绝了吧。”徐栎得意道。 “我感冒了。”乔慕杨说话时的确带着浓重的鼻音。 徐栎：“没事啦，比赛还有三天，三天后你肯定好了。” “我……” “你是不是就是不想跟我一起去上海啊？”陆佳淳正好进办公室送英语作业，听见乔慕杨在这里跟徐栎打太极，心直口快的她忍不下心里这口气，气冲冲打断乔慕杨的话。 能跟乔慕杨一起去上海，这事让她得意了好多天。同学们也都目睹了她的兴奋状态。 -- 第48页 乔慕杨以恐高为由拒绝参加比赛后，有同学开玩笑，说乔慕杨还真是把不喜欢陆佳淳贯彻到底。上次她当众表白，乔慕杨也是当场就不留情面地拒绝。 陆佳淳话落，徐栎蹙起眉头：“佳淳，你先出去。” “徐老师，您就别勉强他了，他不去就不去呗，谁稀罕跟他一起去啊。”陆佳淳放话后夺门而出。 她走后，乔慕杨十分无奈地跟徐栎摇摇头道：“您也看到了，她情绪这么不稳定，我要是真跟她一起去了，我一个不留神得罪了她，说不定还会影响她的比赛成绩。您还是让别的同学跟她一起去吧。” 徐栎觉得乔慕杨这话不无道理，思虑再三后，叹了口气说：“只能这样了。” 后来有同学看见陆佳淳哭了，这事很快传到了七班。 费雅：“至于吗？她这样不就是把她喜欢乔慕杨挂在脸上嘛，让老师们怎么想？” 邵星璇：“陆姐是个直脾气，乔慕杨这样做，肯定伤她自尊心了。” 高飞：“也不知道小乔是几个意思，他到底想跟谁去啊？该不会是我们许女神吧？靠，校草配校花，还有我什么事？” 黎一的大姨妈今早突然造访，她趴在课桌上做困兽之斗，对他们的聊天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她没有精力去想乔慕杨到底是个什么古怪性子，只一心祈祷肚子不要再疼了。 纪思远的药再次很及时的送来，只可惜他的药对黎一来说不起作用。午休时，黎一在邵星璇和费雅的陪同下去了医务室。 喝了校医开的药后，黎一躺在病床上休息。邵星璇和费雅在一旁继续八卦。 窗外鸟叫声不绝于耳，黎一侧头看过去，操场边缘的台阶上，乔慕杨和陆佳淳一高一矮站着，正在说话。 “呀，他们俩干嘛呢？”费雅也看见了。 黎一闭上眼睡着了。她管他们做什么呢。 反正乔慕杨不喜欢陆佳淳。 之后的事情走向让大家猝不及防，乔慕杨退出后，参赛人选除了陆佳淳，另一个由模拟赛第三名的许嘉时顶上。 比起乔慕杨和陆佳淳的组合，大家似乎更愿意看到陆佳淳和许嘉时的组合，尤其是男生们，他们翘首以盼两个有着竞争关系的女生会有什么样的精彩表现。 而陆佳淳欣然接受这个结果，也不再在大家面前提乔慕杨的名字。 这天下午黎一一直在医务室睡到下午三点，她清醒后正想离开去上课。乔慕杨被徐栎领着进了门。 “这家伙感冒有点严重，您给看看吧。”徐栎对老校医说。 他感冒了？ 黎一停下拉帘子的手。 经过校医的一番检查后，乔慕杨被告知他正在发烧。 “多少度？”徐栎问。 “39.2。” 徐栎眉头一皱，问乔慕杨：“你自己没感觉？” 乔慕杨耸耸肩膀：“没顾得上。” 他被陆佳淳叫到操场上谈话，最后陆佳淳成了一言不发的人。天知道他说了什么大实话告慰了陆佳淳一颗破碎的心，好在结局如他所愿。 一刻钟后，隔着一道帘子，吊水的乔慕杨躺在了黎一旁边的那张病床上。 校医在他躺下后对他说：“即使睡不着动作也要轻一点哦，你旁边有个很难受的女孩子，她好不容易睡着了。” 乔慕杨侧过头去看，却只有满目的白色入了眼。 黎一依稀感觉他在往这边看，很没道理地屏住了呼吸。 她突然就觉得又困了，她不想回教室了。 第23章 成交。 医务室墙壁上的时钟滴滴答答走着, 秒针动一下，黎一的心要跳两下。 她索性趴在床上压住心跳，侧脸面对这道布帘，心意切切地看着帘外的那个少年。 明明除了白色的布料什么也看不见, 她心中却甘之如饴。 塞上耳机, 依然播放乔慕杨在口语竞赛上唱过的那首《you belong to me》。这首歌诞生于1952年, 先后被多位歌手翻唱过，做过电影《怪物史瑞克》和《天生杀人狂》的插曲。黎一听的是Carla Bruni翻唱的这个版本。质感极佳的女低音，缱绻的诉述着对爱人的眷念。 她一直很想找个机会问乔慕杨当时为什么要选这首老歌, 不过以她对这家伙的了解，他八成要说——“随便选的。” 老校医忙完手头的工作后，开始用养生壶煮茶。随着水温越来越高，空气中的香味也渐渐浓烈。 黎一闻见了清新的雪梨香气，想着隔壁那家伙要是没睡着应该也闻见了。 所以两个可怜的病号在医务室偶遇的这个下午, 是甜蜜的雪梨味儿的。 窗外微风浮动，漾进来一缕, 床帘荡起了下摆。 黎一看见地板上乔慕杨的鞋, 大脑“叮”地一声，她今天穿了那双限量款球鞋, 跟他是同款。他稍微敏锐一点应该就能猜到他的隔壁床是她。 原本黎一觉得这双鞋的鞋型她穿着不好看, 有段日子没穿了。前几天看见乔慕杨穿了，心想，既然都已经跟他穿“情侣款”校服了，何不配齐整套, 于是她昨晚上又从柜子里把这双鞋翻了出来。 又贪念了几分钟“隔帘相处”的时光后，黎一睡眼惺忪地拉开床帘，揉了揉半闭着的眼睛, 随后利索的用手指当梳子梳了个头，扎了个蓬松的高马尾。 乔慕杨平躺着，没有倦意，他手臂枕在脑后，看着天花板上屋外投递进来的婆娑树影。他深色的眼眸里涌现疲惫，卷翘的睫毛滴落一小片阴霾在下眼睑，眼尾处有并不明显的淡青色。 -- 第49页 他的唇色很深，是烧出来的绯色，脸颊也透着微红，这份病态短暂地打破了他面容里的清冷，让他产生一丝可爱的脆弱。 由于身高过于优越，他的一双长腿几乎触到了床尾。 黎一自顾自地收拾自己，任由自己沉浸在虚假的困倦中。她弯下腰穿鞋的时候，身侧柔弱的大高个冷冷地丢过去一句：“好巧。” “呀，你怎么在这里？”黎一佯装吃惊地抬起头，她靠近乔慕杨的床沿，“你这是哪里不舒服？” 乔慕杨目不斜视，依旧看着头顶的树影，讥诮道：“绝症。” 黎一：“……” “小伙子挺幽默啊。”老校医闻声走了过来，先问黎一：“小姑娘怎么样了？” 黎一跟老校医道谢，说好多了。 “你回头还是让家里人带你去医院看看，问题肯定不大，但是得找个应对的好法子，不然每个月受一回罪，多难受啊。” “好。” 老校医这话让乔慕杨听出来了，黎一是痛经。他想起有次她来送信，说着话就蹲在了地上…… “你怎么样了？”老校医又问一旁的乔慕杨。 “挺好的。” “你们俩认识啊？”老校医拿耳温枪“滴”了乔慕杨一下，“还是39度。” “怎么烧这么厉害？”黎一问。 乔慕杨自己也不知道，他也很烦。他平时不仅不是弱不禁风的体格，他的身体素质还非常好。 黎一又感叹：“这才刚入秋你就病成这样，到了冬天怎么办哦。” “到了冬天我会冬眠，不劳你费心。”少年接话快准狠，平静的语气中听不出任何玩笑的意味。 黎一判定他是烧糊涂了，说：“你睡会儿吧。” 说完把他床侧的床帘拉了起来。 黎一没理由再逗留，一句“好好休息”后闪了人。她绕到校食堂，去里头的小超市里买了一些吃的，又请老板帮忙煮了杯可乐姜茶。 七班正在上体育课，黎一去操场找到高飞，把买来的东西一股脑塞到他怀里，“去医务室，拿给乔慕杨。” “小乔生病了？” “是。” “那你这是？” 黎一一摊手：“他托我买的，但我懒得再跑一趟送过去了，我也是病号不是嘛。” “我就说嘛，你无事对他献殷勤干嘛。我去啦。” 黎一想，反正那家伙也不会跟高飞解释到底是谁要买的，就这样吧。 至于他之后要是问她为什么要这样做，她就说“关爱绝症患者，传递温暖爱心”好了。 - 这周的班会上，沈明煦宣布，校方已同意学生们提出更换明诚校服款式的建议。 沈明煦：“别以为我不知道啊，这事是我们班几个活跃分子牵的头。都高三了，你们一个个倒比从前还要爱美，校服不就是以舒服为主就好了嘛，非要效仿市一中做什么校服改革。” “煦哥，你这话就不对了，校服好看一点，我们互相看得时候也能赏心悦目啊。” “还赏心悦目，你当是正月十五逛花会呢。” 费雅：“煦哥，那新校服的设计由谁来做啊，能不能我们自己做啊？” “小神婆，你可省省吧，你有时间做设计，你没时间做卷子？我拜托你把时间用在写数学卷子上，成吗？” 邵星璇胳膊撞一下黎一，“这下你满意了吧，一开始可是你嚷着想让学校给咱们换校服的，我们几个没少去拉票，小乔都在高飞的强迫下签了名，眼下换校服的愿望成真了，你该请我们吃饭哦。” “吃吃吃，想吃什么吃什么。” “你平时都无所谓穿什么的，这次为什么这么积极啊？”邵星璇又问。 当然是想看喜欢的男孩穿更漂亮的校服咯，还能是为什么。 但黎一却冠冕堂皇地说：“为了维护大家爱美的权利。” - 接到丛岚电话的时候，黎一刚洗完澡，准备再刷一套物理题后睡觉。三天后是九月份的月考，她正在积极准备。 丛岚没有跟江崇表白，因为她提前得知了江崇有女朋友的事实。她兀自缓了几天才给黎一打电话，算是给黎一一个关于自己想表白但未遂的解释。 黎一有些心虚，毕竟她是早就知情的。但此时此刻，她也只能宽慰丛岚一两句。 丛岚是通透的女孩子，她没表态她接下来会怎么做，而是话锋一转，鼓励黎一道：“如果有机会，哪怕是察觉到任何一点蛛丝马迹，你都趁早跟你的Q表露心迹吧，别等到他因为看不见你而喜欢上别人的时候。” 因为看不见我而喜欢上别人。 这句话的余味深深萦绕在黎一的脑海里。 她无厘头地想，除非乔慕杨是个瞎子。 事实证明，他也不是瞎子，他在看得见她的情况下，也曾毫不犹豫地说过“不喜欢她”。 所以在他反口说喜欢之前，黎一打算先做个聋子。 视而不听他的不喜欢，四舍五入等于还有机会。 哪怕是他最近时不时地冷嘲热讽，她也当成是一次次珍贵的交集。 - 九月月考成绩出来之后，高三年级突然开始讨论双学霸——黎一和纪思远。 上回黎一败北，重新回到年级第二，没有人感到意外。 而这一回，她再次把纪思远打败，拿了进明诚之后的第二个年级第一，大家开始阴谋论，说这是纪思远“追妻”的小伎俩。 -- 第50页 纪思远爱慕黎一的消息已经传遍了整个高三，具体是谁传出去的，无从取证。现状是，有不少同学甚至在暗戳戳地打赌下一次这对CP谁会登顶，谁又让着谁。 “让个毛线，我们仙姑需要被让？”邵星璇对此言论气愤不已。 费雅：“言情小说看多了吧。现在哪次考试不重要啊，他们也太不了解纪思远了。” 八班那边的同学却言辞过激道：“要不是纪神主动放弃一道大题，隔壁班黎一肯定没机会登顶。” 高飞听得翻白眼，“说这话的人追星也八成是脑残粉，那道物理大题全年级只有小乔一个人做出来了，黎一没做出来，纪思远也没做出来，这算是让？那怎么不说我们仙姑让了一道题还赢了纪思远呢。” 黎一身为话题中的人物，比看客们还淡定。她心思只在她解不出来的那道物理大题上。 在老师讲解之前，她抽了个空去找乔慕杨问解法，目的很单纯——她就是要他给自己讲题啊。 她是真的虚心请假，也是为了让八班那帮八卦的人看看，会这题的只有比纪思远的理科更天才的乔慕杨。 “讲题？”少年疑惑的眼睛在黄昏中透出暧昧不清的橙黄色。 黎一“嗯嗯”一声，“我们班今天没有物理课，我实在好奇。” 少年嗤笑了声，偏过头揉了揉鼻尖，“行啊，那我有一个条件。” “什么，你说。” “帮我补语文。” 黎一微怔，又一细想，这家伙这次仍旧是语文拉胯，他但凡语文成绩上来个十五分，他就是妥妥地年级第一。 他目前的成绩真是又可怕又无奈。 “成交。”女孩洒脱地伸出手。 第24章 你虽败犹荣，我看在眼里。…… 乔慕杨没有去握黎一的手, 他把黎一卷成圆筒的试卷伸过去，敲了下黎一的手掌心。 不一会儿八班的无聊看客们就聚在一起窃窃私语，说黎一来找乔慕杨讲题，简直是啪啪打纪思远的脸。 “八卦之前, 你们最好了解一下纪思远会不会做最后一道物理大题。” 八班的物理课代表祁知然是个直肠子, 他对黎一印象不错, 知道黎一是个好学的姑娘。最近八卦传的厉害，八班只有他心里认定黎一跟纪思远不是一路人。 黎一来找乔慕杨之前，他刚借走乔慕杨的物理试卷准备学习大神的解法。班上除了纪思远, 数他的理综成绩最好，他跟纪思远之间一直是竞争关系。 现在八班来了个比纪思远还厉害的物理大佬，他心中不知是喜还是悲。 乔慕杨来八班已经一个多月了，依然跟大家关系疏离。他至今还未收获到一个可以一起吃饭一起上厕所的男生好友。 对他，祁知然跟大家的想法差不多。这家伙待人接物虽客气有礼, 一看就是良好家庭教育的产物，但他的冷傲和清高是刻在骨子里的, 他从不跟任何同学交心。 乔慕杨刚到八班的时候, 班主任徐栎让他在三个单独坐的同学里挑一个当同桌，他没挑, 问：“我可以一个人坐吗？” 他在市一中的时候, 他们班班主任规定大家只能一个人坐，所以他这两年都没有同桌，他早就习惯了一个人坐。 徐栎问他为什么。 他懒得解释太多，看了三位独坐的“大神”一眼, 说：“我怕挤着人家。” 他个子高，长期保持运动，身材不算单薄。这话听着也有道理, 徐栎只好默许。 有了这么一出，班上的同学都觉得他难以接近。再加上他是从明诚的死对头市一中转过来的，理综成绩又突出，班上的男生为了挺自己学校的学神纪思远，顺理成章地把抢了纪思远风头的他当成公敌。 祁知然不喜欢站队，但却也是个心高气傲的家伙。乔慕杨只要不主动跟他搭腔，他也就装作对这家伙视而不见。 “祁知然，你出来一下。”乔慕杨手里拿着黎一的笔，站在教室后门说。 祁知然一怔，反应过来后，抓起借来的乔慕杨的试卷小跑出去，心满意足地加入了听物理大佬讲题的阵营。 乔慕杨不如物理老师有耐心，简单讲了下思路后，就算大功告成。还好两位“学生”根基扎实，一听便懂。 祁知然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啊，可是那么短的时间里谁能想得到啊。” 乔慕杨点点头：“这次物理考题整体偏难，做到最后一道大题时时间已经不多了，所以一时没绕过来弯很正常。” “那你怎么就绕过来了，你前面的题做的很快，做大题时间很充裕？”黎一问他。 乔慕杨盖上黎一的笔，拿在手里把玩。他又回到那副松散的样子，说：“要难大家都难，只是我运气好，这道题我之前刚巧看到过。” “那你当时解出来了吗？还是你看了……”祁知然欲言又止。 乔慕杨低声道：“我看了解法。” “哦。”黎一略微拉长语调。潜台词是，看来你也没那么厉害。 祁知然问：“是哪套题啊？你买的是什么资料书？” 乔慕杨随口说了个名字。 “饿了，先走了。”他对他们挥挥手。 黎一蹙起眉头：“我怎么没听过？” 祁知然看着乔慕杨的背影，对黎一解释说：“他说的不是教辅资料，是历年的物理竞赛题库。” -- 第51页 “是嘛。” 祁知然摇摇头，叹了口气道：“他撒谎了，这本书只有题，没有解法。他是真的很厉害。” 这件事情以后，乔慕杨彻底收服了八班这个跟他同样有些不合群，但清醒又可爱的大男孩祁知然。 黎一有次在食堂里撞见他们俩相对而坐，暗自舒了口气。 这家伙终于不用再一个人吃饭了。 - 十一假期之后，明诚的跑操政策重新提上日程。运动渣黎一跟邵星璇为了不掉队，对壮丁高飞的态度比不跑操的时候明显要好多了。 “现实！你们女人真是太现实了！”高飞一拖二，边跑边数落身侧两个“无事不献殷勤”的女生。 黎一还算正常，顶多是给高飞买买吃的和喝的，对他的言语比从前温柔了一点。 邵星璇格外夸张，她甚至愿意承认高飞比乔慕杨要帅，还在高飞的逼迫下发了条乔慕杨可以看见的朋友圈。 那天邵星璇发完这条朋友圈之后，明诚的同学在下面的评论是清一色的“？”，只有一个人给她这条点了个赞，正是乔慕杨本人。 共同好友一多，黎一渐渐发现乔慕杨是个不吝啬给他人点赞的人，这一点跟他平日里少言寡语的禁欲气质背道而驰。 可他也有自己的原则，男生的朋友圈，只要内容积极健康，他都点赞，而女生，他只给邵星璇和费雅点赞。 暑假里，在过分迷恋他的点赞中收获失望后，黎一再一次戒了发朋友圈的习惯。 昨晚她想试验一下乔慕杨的“博爱”是否也可以覆盖到自己，纠结了老半天后，破戒发了条跟动漫相关的内容。 结果一直到现在，她都没有感受到这家伙的“博爱”。 那是不是代表自己跟在他心中，跟邵星璇和费雅是不同的存在？ 这样一想，黎一突然就不稀罕他的点赞了。 今日跑步，邵星璇脸色惨白，气若游丝地问：“你们说我要是去医院开个身体不好的证明，是不是就不用跑了啊？” 高飞：“瞧你平时凶神恶煞的那样儿，看上去像是身体不好的女孩子？鬼信！” “别说话，越说话越累。”黎一忽然停下脚步，弯着腰大喘气。 “怎么了？”高飞捞住她的胳膊，低头问她。 黎一：“头晕。” 邵星璇：“走，去边上歇会儿吧。” 高飞身为体委，自然不能掉队，他重回队伍后，两个女生堂而皇之地仗着身体不舒服坐在了路边的花坛上。 八班就在七班后边，黎一和邵星璇刚一坐下，纪思远就跑了过来。 他心切地问黎一：“肚子疼？” 黎一摇摇头：“没事，你快回去吧。” 纪思远：“送你去医务室吧。” “真不用。” 这时八班那帮男生发出了“嘘”声。 黎一见状，立马起身，“我没事了，星璇我们跑吧。” 潜能在极端情绪中被激发，黎一跑得又稳又快，被她拉着跑的邵星璇惊呆了，直喊：“大姐你别硬撑啊。” 黎一皱着眉，脸憋得通红，“我现在看见八班的男生就头疼。” 十分钟后，赶在第三节 课上课之前，八班的某个男生特地出现在头疼的黎一面前。 邵星璇热络地问乔慕杨：“有事吗小乔。” 乔慕杨垂着眼帘，唇角带着礼貌的笑，“听说你作文写的很好，我想请你以后每天利用跑操的时间帮我补习。” 所以他是来找邵星璇的。 黎一自觉地往后退了退。 这家伙偏又看向她，眼梢一抬，笑容变了个味道，对她说：“你本来就在帮我补阅读理解，跟邵星璇一起来吧。” 敏锐如黎一，她秒懂，他这是为两个女孩跑不动而解围呢。 邵星璇问：“那老师会同意吗？” “会。”乔慕杨笃定道。 邵星璇想他总归是有办法的。 八班的语文老师对他下了生死令，如果期中考他的语文成绩达不到110，他往后的日子会很不好过。 这时黎一开始关心另一个问题，她问乔慕杨：“反正我们跑不动，不跑就不跑吧，那你难道不用跑跑步锻炼一下？” 只见这家伙微眯着眼睛抿唇看了黎一几秒钟，而后煞有其事地点了点头：“唔，看来你觉得我需要锻炼。” 黎一：“……” 乔慕杨说完正事后就抬脚走了。 邵星璇盯着他的背影看了一会儿，问身旁的黎一：“运动天赋好的人身材果真好到爆，你说他有几块腹肌啊？” 黎一哼一声：“我哪儿知道。” 邵星璇又问：“你给他补阅读补的怎么样了？” “不怎么样。” 实际上黎一才给他补过一次而已。那次她挑了篇她自认为很不错的文章给他讲，他却意兴阑珊。 讲到最后，她败兴地问他是不是今天没有学习状态。 谁知这家伙说：“你不觉得这篇文章特别矫情吗？” “矫情？所以你考试的时候也像现在这样挑考题的毛病？”黎一语气有些急。 乔慕杨大言不惭地说：“如果一定要违背主观意愿，套所谓的技巧去答题，我宁可不要这几分。没有一个学科的试题像语文试卷这么虚伪，只需要喊口号就可以得分。” -- 第52页 黎一听懂了他话里的意思，想辩驳，又觉得没意义。反正他明年是要出国的，无所谓高考的分数，他能主动找她补语文已经是对自己高要求了。 心头莫名泛上一层微酸，她强忍下去，顺着他的话说：“这些分你不要就不要吧，我尊重你的主观意愿，那这课也不用补了。” “要补的，起码先应付一下我们班语文老师吧。”乔慕杨手指灵活地转着笔玩，又说：“高考之前，你所有不会的物理题我全包了。” 后来的后来，黎一回忆起自己暗恋乔慕杨的心路历程，除了像小时候坐过山车，还有些 像童年时偶然吃过的外婆家后院的野杨梅。 酸涩和甜蜜永远只在一念之间。 悲伤与快乐全凭他一个眼神一句话就定夺。 - 为了给乔慕杨补好他的作文，邵星璇没少做准备工作。 高飞瞧着她过分认真的模样，满脸不屑道：“给我讲题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给小乔补个作文，你恨不得一天背会成语字典熟读历史典故，双标狗。” 邵星璇气得翻白眼：“大哥，我怎么就要死不活了，你要是嫌我讲的不好，去找你的许女神啊，她最温柔可爱最有耐心，她一讲你就能懂。” 费雅猛地“嗅”了下周遭的空气，“呀，怎么这么酸呢。” 黎一“噗嗤”一声，打趣高飞道：“飞哥，你许女神可不好请，不如下回我给你讲啊？” “你还不如星璇呢。”高飞拒绝。 费雅逗趣儿般的捏一捏邵星璇的耳垂，“飞哥说了，黎一都不如我们星璇呢，说明我们璇儿讲得好。” 邵星璇按下费雅的手：“开什么玩笑也别开我跟他的，他心里有主，我可担不起这虚名。” 高飞俨然听不懂邵星璇话里的玄机，大舒一口气说：“你俩不跑操了也好，省得我每天身上挂两个拖油瓶。感谢小乔！” 费雅问：“话说小乔是怎么搞定老师，让他们同意你们俩这个时间段去给他补语文的？” 黎一不知，邵星璇和高飞也不知。 于是，第一次补习的时候，邵星璇便问了乔慕杨这个问题。 少年埋头苦读黎一给他挑的文章，聚精会神，头也不抬道：“条件互换。他们要我下个月参加物理竞赛，我要你们……” 邵星璇差点心梗，黎一也吓得不轻。 这家伙扬起唇角，半抬着眼睛扫了心绪横飞的女孩们一眼，“要你们帮我补习语文。” - 明诚的新校服在十月底正式发放。夏季是白衬衣，男生西装裤，女生百褶裙；冬季是棒球服，深蓝与白色相间，连帽款。 百分之八十的学生都很满意。 换上新校服的第一天，七班和八班迎来一场篮球友谊赛。这场比赛是沈明煦牵的头，马上就要期中考试了，他此举是为了让大家放松心情，轻松备考。 有乔慕杨在，八班原本是很难输的，可惜八班上场的几个男生偏不给他露脸的机会，他们拒绝传球给他，当他有机会进攻时又不帮他防守。 就这样，在八班这种不团结的气氛中，由高飞领衔的实力较弱的七班赢下了这场比赛。 结束后，就连高飞都觉得八班打得莫名其妙，直呼“什么情况”。 比赛之后是晚休时间，众人如鸟兽散，不一会儿球场内只剩下乔慕杨和吃冰小分队。 尽管被压着打，乔慕杨仍是拼尽了全力，此刻他孤独地坐在地板上，任凭额头上的汗水滴落在观众席里。他看着面前的篮筐，脸上的神情平静又惆怅。 “甭想了小乔，那是帮心眼小的，下回你别跟他们玩了。”高飞跑过来安慰道。 乔慕杨哂笑了下，“挺没意思的，早知道我还不如去七班呢。” 别的事他都可以无所谓、不计较，这可是是他钟爱的篮球，他渴望赢下他参与的每一场比赛，而不是像今天这样输的憋屈。 “那你当初为什么要去八班啊？”高飞问。 乔慕杨耸一下肩膀，没接话。 天知道他当初是哪根脑神经没搭对。 这时祁知然拎了几瓶矿泉水从门外小跑进来。 费雅努努嘴道：“看来八班还是有有良心的。” 邵星璇叫了声祁知然的名字，问：“不是有水吗，还专门跑去买做什么。” “小乔只喝这个牌子的矿泉水。”祁知然解释道。 “咦，太贴心了吧。”费雅不坏好意地笑了笑。 黎一坐在乔慕杨的后排，看见他拧开矿泉水瓶盖，一口气喝掉一半。 少年滚动的喉结和下巴的线条完美地衔接。他为了荣誉流下太多汗水，最终却一无所得。 想到这个，黎一竟也有些伤感。 方才在场上，他独自进攻时被凶狠联防，重重地摔到了地上，缓了好几秒都没起来。 黎一隔着十几米远都感觉到疼，可他的队友竟没有一个人伸手去扶他。 最后是高飞和七班另一个队员把他搀扶起来，疼痛还未散去，他刚一站稳就又开始活跃地满场跑，积极的心态丝毫不受影响。 视线落到少年手边的校服外套，崭新的棒球服袖口竟裂开了线。 这时费雅正好开口吐槽：“这新衣服下摆怎么收这么紧。” 黎一借机说：“我家小区外面有一家店，改衣服改得特别好，你们要是需要，把衣服给我，我拿回去改。” -- 第53页 于是高飞要求把袖口弄松，邵星璇希望帽子上的抽绳可以换根更方便一点的…… 轮到乔慕杨，黎一低声问他：“你需要吗？” “都可以。”少年心不在焉地把校服外套留在了座位上，跟大家打了声招呼后起身离去。 黎一拾起他的校服外套，手指触到那块开线的地方，心想这个位置都能破，真的很没有道理。 就跟他今天输了这场球赛一样没道理。 衣服改完还回去的时候，所有人的校服都有不同的小变化。只有乔慕杨没发现他的校服有什么不一样。 黎一没做任何解释，他也不问。 除了缝好的袖口，他的衣服另外一个地方比别人的多了几针针脚。 那是黎一小女生心态上身，鬼使神差地拿针线在他内里领口上，用跟衣服布料颜色相同的线，一针一针绣上了自己的名字缩写——LY. 同样，她也在自己校服的这个位置上绣上了他的姓氏——Q. 这是很没意义的事情，做过之后她就在心里鄙视自己，可她懒得再拆线了。 她暗暗想，多年以后，如果她真的如愿以偿，她会选在一个极其浪漫的时刻，把当年这个小心思亲耳告诉他。 她暂且想象不到那时候的他得知这件事情时会是什么反应。 现在的她，只希望他们穿校服的时间可以过得慢一点。 另外，这天晚上，她在信中写下这样一句话—— “你虽败犹荣，我看在眼里。” - 期中考试成绩出来这天，正好是黎一的十七岁生日。 大概生日当天运气都是逆向的，黎一早上一进教室就被告知，她这次的成绩相较上次，下滑了两个名次，来到了年级第三的位置。 “第一是谁？”她问。 “你猜？” “乔慕杨？”她自己都没发觉她的语调是上扬的，语气是高兴的。 费雅郑重地点了下头。 年级前十的名字由校长用红纸和毛笔亲自写下，张榜公布在校公告栏。 依次往下—— 乔慕杨 纪思远 黎一 …… 某个班的同学站在榜下看，感叹道：“不管怎么样，纪思远和黎一的名字还是挨在一起的。只可惜第一换成了别人。” 这显然是CP粉的心态。 黎一压根没想到这些，她总结自己退步原因的同时，暗自为自己的“学生”乔慕杨庆贺。这家伙这次语文考了115，这里面有她一半的功劳。 课间刚好乔慕杨来找她，她见面就双手抱拳：“恭喜恭喜。” 少年却是一声冷哼，“考了第三这么开心？” 黎一不解：“难道我要哭吗？” “那倒不至于。”乔慕杨语气冰冷。 “考了第一还不开心啊，那你考第一是为了什么？” 少年沉默半晌后，玩世不恭道：“为了给市一中争口气，考个你们明诚的第一名玩玩儿。” 第25章 占他便宜。 黎一知道这是句玩笑话, 伸出大拇指给他并不招人烦的“狂妄”点了个赞，又问他：“找我有事？你总不能是来炫耀成绩的吧。” “晚上我爸跟他女朋友在家下厨，想请你跟黎叔叔一起来吃饭。”乔慕杨别过头看着对面楼上的时钟，离下节课上课只剩下一分钟。 我爸跟他女朋友…… 黎一顺着他这种有趣的表达, 问：“你爸爸的女朋友最近常去你家吗？” 黎漫去乔家的次数的确比以前要多。 刚开始, 乔慕杨不习惯家里多出一位异性, 每次黎漫去，他都象征性地跟她打个招呼，然后便躲进书房或者卧室。 后来黎漫热衷于捣鼓一些厨房电器, 研究不透的时候总去“骚扰”他，渐渐地，他被迫开始适应家中因黎漫的到来而产生的烟火气。 乔慕杨脑海中父母在一起的记忆已经非常模糊，他很小的时候，乔颂文跟他妈妈杨帆就聚少离多。 和乔颂文离婚后, 杨帆远赴欧洲求学和工作，这些年辗转了好几个国家, 直到去年再嫁, 才在南法安定下来。 乔慕杨算了算，这几年他见到妈妈的次数一个巴掌便数得过来。 黎漫个性直爽, 一早就跟乔慕杨坦言, 她现阶段只是想跟乔颂文谈个恋爱，无心做他的小后妈。她在黎家从来不会摆出女主人的姿态，对于乔慕杨，她多半的态度还是把他当成是自己的学生, 该暴躁就暴躁，该顺毛摸就顺毛摸。 乔慕杨有时候会觉得，家里并不是多了个爸爸的女朋友, 而是自己多了个爱炸毛的姐姐。 他点点头，回答黎一：“还行吧。” 黎一努了努嘴，换了个表达说：“那你吃过你前班主任做的饭吗？” 黎漫在厨艺上毫无天赋，有好几次她做饭以失败告终后，是乔慕杨动手做了速食解决了他们的温饱问题。 于是乔慕杨一副“溜了溜了”的态度，对黎一挥了下手：“马上上课了，先走了。” 黎一会意，忍住笑，也往自己班教室走。走到门口，她仰着身体偏头看乔慕杨英挺的背影，忽然想，邀请她今晚去吃饭？难不成是要给她过生日？ 算了吧，黎浪是个粗心大意的，黎漫自己都不爱过生日，所以不会有人记得她生日的。 - 这次期中考试，祁知然挤进了年级前十五，他物理分数仅次于乔慕杨，和纪思远并列年级第二。 -- 第54页 乔慕杨考第一，他是八班最不惊讶的人。 午休时，听见班上有同学说乔慕杨抢了明诚的第一名，他听不下去，跑过去就开炮：“你哪个幼儿园毕业的？” “知然，打球去不去？”同样听到这些闲言碎语的乔慕杨，拍着篮球将替自己抱不平的祁知然叫走。 两人走出教室，祁知然问乔慕杨：“你心里真的不介意他们说的话吗？” 乔慕杨释然地笑了下，“我这人，听无聊的东西总是没耐心，加上记忆力又差。说实话，我记大家的名字都还记不全。” 祁知然默然不语，想这家伙是真豁达。 经过公告栏，红榜处依旧围聚着不少同学。 祁知然笑道：“要去凑凑热闹吗？新科状元，大红人？” 乔慕杨拍着球，目不斜视地走过记录他荣誉的那片红色。 他并非不屑，而是不想看见某些同学磕CP的沉浸样子。 “小乔，这次你语文成绩提高了这么多，再上语文课时，李师太应该不会再像之前那样盯着你了吧。” “随她。” “那你这次作文写的什么啊？” 写了什么？ 写了邵星璇给的几个万能典故，再按照议论文的行文技巧，代入宏伟的主题东拼西凑了一篇。 毫不费力地得到了一个正常的分数，却毫无新意无趣至极。 他淡淡道：“你们写了什么，我就写了什么。” “哎哟喂，你不是不肯妥协的嘛。”祁知然打趣道，“难道就为了能考第一？” 乔慕杨侧头看着祁知然：“不然呢？” “看来你也是在乎成绩的，我以为你不在乎呢。我还在想，你是不是为了让自己的名字排在纪思远前面……” “我就是这么想的。” 祁知然止步，激动地拉住乔慕杨的胳膊，“所以你也不喜欢纪思远咯？” “那倒不存在。”乔慕杨轻笑一声，“只是这次是我高估了另一位的成绩。” 他千算万算也没算到黎一的分数滑落至第三。 一二三名的排序方式一共就那么几种，偏偏就…… 呵。 这话祁知然必然听不懂，他问：“什么意思啊？” 乔慕杨拍了下祁知然的肩膀，“你以后会懂的。” “好无聊哦，这样做不好吧？”两人还未走远，热闹的红榜前，突然传过来这样一个声音。 “我去看看。”祁知然跑去凑热闹。 待他回来，像讲一则笑话似的把看到的东西讲给乔慕杨听，“在纪思远和黎一的名字中间画爱心，这是小学生才会做的事情吧。” 乔慕杨耐心地拍着球，隐隐地发出一声嗤笑。 - 下午两节数学课上完，费雅倒在课桌上眼神涣散地抱怨：“下午上数学课简直是世间最大的煎熬。认真听吧，犯困，不认真听吧，对不起煦哥的殷切期盼。” 黎一重重地把费雅的试卷拍在她面前：“你下次还是好好听吧，你连基础题的解题步骤都能错，实在是不应该。” 费雅呜呼哀哉：“求求你了大姐，让我睡五分钟吧，别让我再听见数学这两个字了。” “唉唉唉，前十名的红榜换了新的，不是校长亲手写的那张了。”有同学跑进教室里当小喇叭。 费雅立即来了精神，“换了新的？为什么啊？” “不知道，不过换的也是手写的毛笔字，只是形式变了一下。” “璇儿，我们去看！”明明吵着要睡觉的费雅，精神抖擞地拉着邵星璇的手往外跑。 “黎一，你去吗？”邵星璇回头问黎一。 费雅：“她不去她不去，她对这些又不感兴趣。” “不去。”黎一歪一下头，埋头继续刷题。 提笔写字时，她忽然想，老校长的笔墨是出了名的遒劲有力，就这样换了，可惜了。 很快费雅就和邵星璇回来了。 高飞睡眼惺忪地问她们俩：“换了什么样儿的？” 邵星璇把用手机拍到的照片拿给高飞看：“看得懂吗？这什么字体？” 高飞才不管是什么字体，一眼看过去后，满意道：“哎哟，排序换了啊，这样纪思远的名儿就挨不到我们黎一了，这是哪位老师也看不惯大家瞎组CP的行为啊。” “仙姑，你小时候练过书法，你肯定懂，你看看？”邵星璇又把手机递到黎一面前。 跟高飞一样，黎一的注意点首先被新的排序吸引—— 乔慕杨 纪思远 黎一 XXX …… 这样的排序，阴差阳错地让自己的名字和他的名字挨在了一起。 黎一顿时就动了某种粉红色的念头。 “什么字体啊仙姑，这字好漂亮啊，很有古风。”费雅感叹着。 “隶书。”黎一却想不起来学校哪位老师会隶书。 晚休时，黎一独自一人去到榜前。 乔慕杨这三个字个个方正，怎么写都好看，黎字笔划多，会写字的人写出来也会好看，可是这个一字，她鲜少见到有人写的像这样好看。 乔慕杨 黎一 红纸黑字，如同一张喜庆又庄重的契约。 黎一拿出手机，只拍下有他们俩名字的这一小截。 她当这是自己今天收到的第一份生日礼物，她在心里默默感谢这位重新写榜的老师。 -- 第55页 - 上晚自习之前，徐栎把乔慕杨叫到办公室里，问他物理竞赛准备的怎么样了。 老实说，他根本没准备，他也觉得用不着准备。 “一般。”他答。 徐栎斜睨乔慕杨一眼，想到市一中的同行们提醒过自己，这家伙明明能力超强，却偏偏没什么集体荣誉感，便提醒他道：“以你平时的成绩，不准备就不准备吧，但是竞赛场上一定要专注，要认真，能做到吗？” 乔慕杨往徐栎的办公桌上一靠，懒声道：“行。” 今天也太乖了吧…… 徐栎又问他：“听说你中午跑到校长办公室去了，去干吗？” “行侠仗义。” “……”徐栎并没有听说是什么坏事情，只是后来听见隔壁班老师说榜换了，是校长示意的，这倒也不是什么值得评说的事情，她摆摆手作罢：“回去上课吧，这几天好好休息，后天就要出发去比赛了。” 乔慕杨走出办公室，迎面撞见来找徐栎的纪思远，两人擦肩而过，没有打招呼，也没有眼神交汇。 细想起来，两人这么多天竟一句话也没有说过。好像很没道理，却又在情理之中。 - 晚间突然降温，教室外边阴风阵阵。 七班的化学老师拖了十分钟的堂，乔慕杨便站在七班教室外的走廊上等了黎一十分钟。 化学老师一声下课，黎一背着书包夺门而出，她一见到乔慕杨就直呼：“快走快走，太冷了。” 乔慕杨的胳膊肘被毫无痕迹地带了一下，他跟在黎一后面，蹙起眉头：“急什么。” “别人看到不好。”黎一脱口而出。 乔慕杨：“……” 大风把地上的枯叶吹得稀里哗啦，两人走到校门口，黎一问：“公交车还是地铁？” 乔慕杨一副公子哥做派：“打车吧。” 地铁站离得有些远，风大，这家伙怕冷…… 打车大概十五分钟就到了…… 公交车暖和，去他家的这趟车一直都很空，一定有座位，而且大概可能需要半个小时以上？ 黎一聪明的小脑袋瓜又开动了。 “要不公交车吧，今天奥体那边有明星开演唱会，打车说不定堵，公交车走公交车道，不堵。”黎一煞有介事地分析道。 “走吧。” 上次两人一起坐公交车，是为了许嘉时。 那么就把那次划掉吧，这次算是第一次。 黎一内心激动地挑了个后排靠窗的座位，乔慕杨落座在她身侧时，她像触电般屏住了呼吸。 正纠结该说点什么，这家伙独自塞上了耳机。 黎一：“……” 手指抠着窗户的玻璃，黎一深深地叹了口气。 “听歌吗？”乔慕杨突然把一只耳机递到黎一面前。 修长漂亮的手指在顶灯之下呈现冷白色。 “好啊。”黎一接过耳机时，意外看见他的掌心里有一小团黑墨一般的污渍。她以为是他摸篮球时蹭到的，从包里翻出一张纸巾递了过去。 乔慕杨接过纸巾，没有去擦拭，而是直接连带着手一起塞进了校服口袋里。 “你们晚上是化学课啊？”他随口说道。 “嗯。” 两个班的化学老师是同一个人，这不是没话找话嘛。 然后就真的没话了…… 耳机里是英文歌，连续三首都是黎一不曾听过的，她想开口问是哪几位歌手唱的，又担心说不定这几首歌很红，他会觉得自己太孤陋寡闻，最终选择沉默。 窗外天气阴冷，车厢里却暖意盎然。 尽管什么话也没说，黎一却此时无声胜有声。 并肩而坐，他们的校服衣料似有似无地触碰到一起。他们听着同样的音乐，感受着同样的律动。 这样的亲密而产生的悸动，珍贵而梦幻，黎一贪婪地想把时间定格。 当某首歌唱到“It\'s this sunrise，and those brown eyes yes，you\'re the one that I desire”时，黎一想起某部电影里女主角的台词—— “好想谈恋爱啊。” 为什么今天不是自己的十八岁？ 黎一在甜蜜的眩晕中，任由自己提前去沉溺未来或许能实现又或许会破碎的美梦。 头枕着窗，视线落在窗户上他的投影。 少年的身姿和侧脸，她早已在有意无意中看过无数遍。可每一次去看，仍能感觉到心跳的波动。 他近在咫尺，她做尽美梦。这样的机会并不多。 一番演技精湛的摇头晃脑加钓鱼后，黎一的脑袋自然而然地靠在了乔慕杨的肩膀上。 呼吸凝结。 彼此都是。 黎一感激心跳没有声音，她默默祷告—— 上帝啊，今天是我的十七岁生日，看在我是个低调的寿星的份上，原谅我的弄虚作假和占他便宜吧。 他是我钟爱的男孩，这很可能是我跟他靠得最近的一次。 我保证，在我成年之前，我再也不会逾矩。 就这一次，谢谢你啦。 如果有可能，堵车也好，红灯多遇几个也好，让这段时光走得慢些吧。 第26章 你一定要扎头发吗？ 耳朵贴在少年的棒球服上, 随着车厢震动，厮磨的声响传进脑子里，外界所有的响动都藏进休止符里。 -- 第56页 胸腔里热潮翻涌，震动达到顶峰。紊乱的呼吸会出卖紧张, 于是鼻息变得小心翼翼。 十秒钟……一分钟……五分钟…… 谢天谢地, 少年没有动静。 黎一没察觉到乔慕杨的僵硬, 想他是秉承惯有的绅士风度，或许正皱着眉头不知所措。 如此缱绻的靠近是生日当天的一场馈赠，由此而产生的欣喜和满足, 像小时候第一次在热闹的游乐园手握甜蜜的粉红色棉花糖，对五彩斑斓的世界充满了憧憬和热爱。 一个沉浸，另一个被迫沉浸。时光走得不徐不慢，把窗外的秋夜走成了永恒的姿态。 到达目的地站点时，公交车上的报站广播俨然成了背景音乐。 就这样, 黎一和乔慕杨错过该下的站点，将错就错, 一直坐到了终点站。 车平稳地停下来后, 黎一继续发挥良好的演技，猛地坐直身体：“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真是太不好意思了, 我睡着了。” 乔慕杨仍保持着刚刚的姿势，他倏然松开绷紧的唇角，半垂下眼角，语气平静道：“下车吧。” “这是哪里？”黎一环顾四周, 明知故问。 少年站起身，先走一步，“终点站。” 两个人站在街边打车。 秋风萧瑟, 黎一额边的碎发被吹乱，她抬起手摸一下马尾，发现头发有些松散，摘掉皮筋重新理顺头发。 “蹦”的一声，她的皮筋猝不及防地断了。 在书包里翻找了半天，也没找到另外一根皮筋，这时刚好车来了，她只好披着头发上了车。 乔慕杨坐进副驾，听见后座窸窸窣窣的声音。从后视镜里看过去，女孩把垂顺的披肩黑发别在耳后，鬓角一缕没别上去，垂在脸侧，衬得她模样温柔且乖巧。 所以为什么一定要把头发扎起来？ “你一定要扎头发吗？”少年犹豫了一分钟后，终于问出口。 “我……”黎一抬眸看向少年的后脑勺，他这是嫌自己吵？于是她停下手上的动作，规规矩矩地坐好，“也不一定。” 他为什么要坐前面？难不成是害怕自己又拿他当枕头？ 黎一迟疑地开口：“那个，你肩膀酸吗？” “没感觉。”乔慕杨毫无情绪地说。 “刚刚到站时，你也不知道吗？”黎一又问。 少年别过头看窗外的霓虹灯，深色的眼眸映射着一层薄薄的微光，他说：“不知道。” 说完低下头，嘴巴抿成一条线。 他当时可能在听歌吧，没听见广播，黎一想。 那这算是上帝听懂了她的祈祷，又赠送了一段跟他一起打车的路程？ 车停靠在楼栋前，计价器刚一停止，乔慕杨便抢先付了钱。 黎一收回去拿钱包的手，看了眼计价器上定格的那个数字——23。 这一天，她跟乔慕杨多了23块钱的交情。 - 进家门后，乔慕杨跟黎漫和黎浪打了个招呼，即刻进了洗手间洗手。 乔颂文走过去问他：“怎么回来的这么晚？” 乔慕杨用洗手液搓着掌心的墨汁，偏头指一下客厅里的女孩：“你问她。” “老师拖堂了？”黎漫问黎一。 黎一点点头，又摇摇头，最后和盘托出：“我在车上睡着了，我们坐过站了。” “怎么不打车？”乔颂文笑。 黎一尬笑：“怕堵。” 乔颂文拍一下乔慕杨的肩膀：“黎一睡着了，你也睡着了？” 黎一听见水声还未停，想这家伙洗手的专注度让人费解。 他的声音夹杂着水流声传来，他说：“我没睡着，但我也没叫醒她。” 黎漫误会乔慕杨的意思了，吐槽黎一道：“你是有多困啊，叫都叫不醒。” 黎浪系着围裙从厨房里走出来，叮嘱黎一：“下回不能大晚上在车上睡觉，不安全，知道吗？” 黎一正要接话，乔慕杨擦干手掌从洗手间走出来，附和道：“的确很不安全。” 少年语气玩味，这话听着和黎浪要表达的全然不是同一个意思。 乔颂文：“烤箱里的东西还没好，要不然你们俩先去写会儿作业吧，小乔你带黎一去书房。” 乔慕杨立即接话：“我去书房，让黎一用我卧室里的书桌吧。” 他就这么不想跟自己一起写作业？ 但是可以去他卧室！ 权衡一下，这波不亏。黎一便满怀期待地跟在这家伙的后边进了他的卧室。 乔家装修设计的巧思和质感可以达到上家居杂志封面的程度。灰白色调，轻奢极简，工业风和日系风格混搭。 乔慕杨的卧室一丝烟火气也无，没有球星的海报，也没有任何符合少年特质的装饰物，像一个冰冷的精装样板间的客房。 黎一坐下后，乔慕杨掩门而去。她打开书包，翻了一圈也没找到数学教辅书，只好又去书房找乔慕杨借。 书房里头有收拾东西的声音，少年快步走过来开门，头探出来，门没有打开的趋势，问：“怎么了？” “那本绿色的题库你带了吗？”黎一问。 “没。” “你们今晚不是做这个？” “好像是。” “那你不做？” “做完了。” 乔颂文走过来对黎一说：“他不怎么做作业的，也不怎么带书回来。” -- 第57页 那他每天背书包的意义是什么。 为了装打篮球的装备？还是为了装每次下课补觉时要用到的U型枕？ “你挡着门做什么啊，让黎一进去参观参观啊。”乔颂文看向乔慕杨。 乔慕杨揉了揉鼻尖，垂着眼睛：“改天吧，里面有点乱，我整理一下。” 黎一点点头，转过身回了乔慕杨的卧室。 没有题库，又有杂念，此刻不适合做作业。她靠近乔慕杨的大床，坐在窗前的地毯上，塞上耳机听音乐。 听了会儿歌后，她闭上眼睛，头枕在堪比酒店大床般整洁清爽的床沿。 这肯定不是这家伙自己铺的床，也一定不是几乎每天都处在高强度工作状态下的，乔颂文的手笔。 那既然有人打扫卫生，书房怎么会乱？ 乔颂文回到客厅里，黎漫机敏地问他：“书房里除了书和他平时练习的书法，还有什么私密的不能见人的东西？” 乔颂文：“你看不懂嘛，小乔不太懂怎么跟女孩儿相处，他这是害羞呢。” “害羞？他哪里像是害羞的人。”黎漫又说，“不过这家伙还真是挺酷的，他这次考了第一，却一点也不喜形于色，你要是不问，他可能永远都不会告诉你他曾考到过一次第一名。” “他一直挺不在乎分数和名次的。” “是因为不打算参加国内高考吗？” “也不全是。”乔颂文想起乔慕杨小时候的一件事情，说：“他就这种性格，打小就是。” 那一年乔慕杨代表幼儿园去参加青川市十佳儿童的选拔，同组的一个小姑娘在讲故事环节中因为紧张忘记了故事情节，讲得磕磕绊绊，最后大哭起来，而下一个上场的四岁半的乔慕杨做了什么？ 他顺利地讲完自己的故事后，央求评委把他的分数给上一个小姑娘。评委问他为什么，他说：“不想让妹妹哭了，布娃娃给她吧，我不要了。” 布娃娃是十佳儿童可以获得的实物礼物。 - 开餐后，蛋糕端上桌，黎一懵住了。她总算是知道，黎浪今晚亲自下厨的目的是什么了。 吹完蜡烛许完愿，大家的礼物纷纷送上。 唯独缺一个人的。 乔慕杨专心致志地吃着面前的蛋糕，没有投给寿星任何一个在意的眼光。 黎一佯装不在乎。她安慰自己，反正他的那份生日礼物，在进乔家之前，她已经靠自己的本事从他那里得到了。 晚上回到家，黎一给手机充上电后就再也没有理会它了。 直到第二天早上，她起床后打开微信，看到乔慕杨在昨晚十二点发来这样一条消息——“礼物在你书包里，生日快乐。” 今天是个好日子，得意的女孩要迟到。 手握着乔慕杨送的木雕，上学的路上，黎一一直浮想联翩，差点又像昨天晚上那样坐过站。 踩着上课铃爬楼的时候，黎一在楼道里遇见祁知然，忽然看见祁知然的书包上也挂着一个木雕的挂坠。 “你这个木雕挺好看的。”黎一试探性地评价道。 “是呢，小乔送的，说是他爷爷雕的。” 对嘛，这才是人间真实。 这家伙对她的态度一直不冷不热，凭什么要送她独一份的生日礼物。送个爷爷雕的木雕已经是很客气了。 黎一认真去看，祁知然那个木雕还比她手里这个要精致一些。乔爷爷批量生产，怎么产品质量还能不一样？ 课间的时候，高飞走到黎一课桌旁，看见这个木雕，拿起来把玩，问：“你从哪儿搞来这么个丑东西？” “丑吗？”黎一无语道。 “丑死了，动物不像动物，人不像人的。” “这叫艺术，不懂艺术就快走开。”黎一把木雕夺过来。 林逾静看见了，说：“这个小玩意儿好有意思啊，雕刻它的人一定很用心。” 黎一想象了一下一个银发老爷爷戴着老花镜坐在阳光底下雕刻的样子，说：“是啊。” “谁送给你的？”林逾静问。 黎一想了想，说：“一个朋友。” 林逾静拿起木雕，“这么复杂的工艺，雕一个真的不容易。” 黎一点点头：“是。” 借花献佛的人最讨巧。 第27章 小乔回来了。 八班体育课, 老师让大家自由活动后，祁知然问乔慕杨要不要去打会儿球。 乔慕杨坐在看台上，视线落在交叠的手指，隔了一会儿才接话, “今天不打, 肩膀疼。” 祁知然拍着球问：“昨天打球撞到了？” “不是。”乔慕杨收回有不少细碎伤口的手, 藏在口袋里，温吞道：“被压的。” “被压的？你这是去做苦力了？”祁知然迷惑发问。 乔慕杨淡笑一下，起身后抢了祁知然的篮球拍了拍, 然后把球扔回他怀里，“我回教室补觉了。” “对了，我早上碰到黎一，她说你送我的木雕很好看。”祁知然得意地说。 乔慕杨脸色微变，“那她知道是我送给你的吗？” “我跟她说了, 我说是你爷爷亲手雕的。” “……” 暑假里，乔慕杨去他爷爷那里小住, 老人家规矩多, 不许他碰电子产品，他实在无聊, 就跟着爷爷学起了刻木雕。 以为他喜欢这些小玩意儿, 所以他临走的时候，老爷子特地挑了几个有寓意的木雕送给他。上周末，祁知然去他家里做客，发现他书房里这些小木头的造型还挺有意思, 便厚着脸皮找他讨了一个挂在书包上做装饰。 -- 第58页 至于昨天送黎一的那个木雕，是他一开始用来打发时间的初学作品。老爷子嘱咐他做事情要有始有终，于是乎, 他偶尔晚上睡不着觉的时候，会把这个半成品拿出来刻几笔。从七月底到昨天，将近一百天的时间，记不清究竟刻了多少笔，这东西陪伴了他多少个失眠的夜晚，总之昨天送出去之前，这块小木头算是有了成品的模样。 他临时得知黎一过生日，想着也没什么好相送的生日礼物，到家便躲进书房，把木雕一顿打磨，火急火燎地送了出去。 他人生中的第一个手工作品，礼轻情意重。这块木头最初不是为她而雕，最终却落入她手，也算是一种缘分。 所以祁知然说这话之前，他无所谓黎一知不知晓这背后的细节，也无所谓她会不会因此而感动。 可现在祁知然说了，那她要是误解这个小玩意儿是他随手借花献佛的，他还能做到无所谓吗？ 做不到的少年眉心紧蹙，大步流星地离去。 他烦透了。 - 黎一在丛岚的朋友圈里看见了上海的深秋，枯黄的梧桐树叶落在年代久远的柏油路上，写满了这座城市的文艺和秋凉。 江崇的朋友圈有许久没有更新过，上一条是十一他去北京看女朋友甘棠，发了张他们俩站在电影学院门口的合影。 他依然不知道有一个暗恋他多年的女孩跟他考进了同一所大学。 丛岚问黎一这边的进展如何了，黎一回复四个字——【不咸不淡。】 她觉得这是最贴切的形容了。 要说关系亲疏，她跟乔慕杨的确因为客观原因越走越近了，但谈到火花，她觉得自己一点就着，而这家伙却冷若冰霜。 丛岚：【有相处的机会已经很幸福了！】 黎一：【那倒是，他转学到我们明诚至今还像梦一场。】 丛岚：【对了，我帮你问过了，明诚没有平时练隶书的老师，应该是哪个学生写的吧。】 黎一：【多谢学姐。这事翻篇了，我们马上就要进行下一次月考了。】 丛岚：【加油加油，争取名字还能跟他挨在一起哈哈哈哈。】 黎一：【冲！】 - 几天后，乔慕杨人还没返校，他竞赛斩获一等奖的消息就传到了明诚校内。 八班的同学激情讨论，不再称乔慕杨是市一中的，而是口口声声“我们班乔慕杨”…… 吃午餐时，祁知然问黎一乔慕杨什么时候才会回来上课。 黎一摊手：“你都不知道，我怎么会知道。” 祁知然随口说道：“我以为你们已经是一家人了……” “噗……”高飞显些失态，拿纸巾抹了把嘴后，问：“什么情况啊黎一，你不会偷偷跟小乔搞地下恋情吧。” 费雅和邵星璇立刻紧盯着黎一，目光比港剧里审问重犯的阿sir还要严肃。 祁知然见状，扒拉了几口饭菜，站起身来，“我以为你们都知道呢，我溜了溜了，你们就当我什么都没说。” 话落他拔腿就走。 “喂！”黎一叫住他，“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看见的。”祁知然再次解释，“我是真的以为你们都知道。” “看见什么？”费雅问。 黎一头疼不已，思虑再三，发了条消息给某人——【你介不介意高飞他们几个知道我们俩的关系？】 某人回：【我们俩有什么关系？】 黎一：“……” 既然这样，她飞快地按下三个字：【没关系。】 手机塞进口袋里，口袋拉链拉上，再响也不回了。 “还不交代吗仙姑！”邵星璇进一步逼问道。 “我小姑跟乔慕杨他爸在处对象，我没有存心瞒着，只是觉得没必要提。请求各位不要说出去，拜托了。”黎一一口气说完，胸腔里仍是淤堵着什么东西，她又一口气干掉一大杯酸奶。 “靠！” “我去！” “我惊呆了！” 黎一起身，学祁知然落荒而逃的步伐，边走边说：“别的不要问我，我小姑的私生活我不过问，我跟乔慕杨也不熟。” 高飞和邵星璇仍处在惊愕中，互相看着，表情凝结。 费雅身为小神婆，手上掌握的八卦众多，她见怪不怪地咬着吸管说：“好在这俩没有CP粉，否则让人家怎么磕？” 邵星璇问：“怎么个说法？” 费雅哼笑一声：“黎老师真要嫁给乔慕杨他爸了，那仙姑就是小乔的妹妹了。” 高飞一听，立马送上金句：“好在他们俩没有奸情，否则那就是有情人终成兄妹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 又过了一周，乔慕杨依然没有返校。 黎一终于忍不住，找了个机会问黎漫：“明天就要月考了，乔慕杨还回来考试吗？” “应该回来不了了。”黎漫说。 “他怎么了啊？”黎一心中七上八下。 黎漫：“他去见他妈妈了。” “他出国了？”黎一没掩饰住自己的惊讶。 “没有，他妈妈回国了，在广州他外婆家里。” “哦。”黎一放下心来，又敏感地觉察到另一件事情，磕磕巴巴地问黎漫：“那个，小姑，你会介意乔叔叔跟你提乔慕杨的妈妈吗？” 黎漫正在敷面膜，所以显得气定神闲，她说：“我也不是第一天知道他有个前妻。” -- 第59页 黎一努努嘴，又问了个从来不曾问出口的问题：“你们也在一起好几个月了，对未来有什么打算啊？我看我爸现在对乔叔叔的态度也挺好的。” “我暂时没打算。”黎漫坦言。 黎一的心情竟有些复杂起来，难不成这位睿智有涵养的知名男主播又将成为虐男高手黎漫的又一个前任？ 万一是这样，而她未来又跟乔慕杨真能发展到某种关系的话，那黎漫再跟乔颂文见面，究竟是谁比较尴尬？ 得了吧黎一，亲爹在跟你姑姑谈恋爱，人家都觉得你们俩什么关系也没有，还未来呢！ 走了这么久，从未主动发过一条微信，明明把你当空气，还发展到某种关系呢！ 收收心冲月考吧，他不在，你少了个竞争对手，这把必须重回第一！ 十一月真的太冷了，黎一带了些力道把窗户关上。 坐回到书桌前，她把和乔慕杨聊天的置顶给取消了。 顺手又发了条朋友圈—— 没有什么比学习更重要！ 这天深夜，她收获到一个久违的点赞，来自“Q”。 隔天一早，黎一看到这个赞后，带着某种目的点进他们的对话框，可看见那两句—— 【我们俩是什么关系？】 【没关系。】 她最终又退出了这个界面。 - 乔慕杨回学校上课是月考成绩出来之后的事情了。 这次月考，黎一如愿以偿地重回年级第一，并且比第二名的纪思远多出了十五分。所有科目中，除了语文和地理，她全部位列年级第一，其中物理还史无前例地得到了满分的成绩。 这样的辉煌战绩刷新了她在同学们心中的形象，大家暗地里都说她真是越来越可怕了。 物理满分，让八班原本想说是因为乔慕杨不在，所以她才登顶的同学哑口无言。 高飞现在干脆都不叫黎一仙姑了，他称呼黎一为“黎皇”。 乔慕杨走到七班教室外边时，“黎皇”正在接受吃冰小分队几位成员的膜拜。 天气转冷之后，黎一不再扎头发，浓密垂顺的黑发裹着一张骨相颇佳的脸，比扎马尾时的英气，多出一丝柔美。 教室里的暖气已经开放，她脱掉了不显气质的校服外套，里头是一件大翻领的米白色短款针织衫。她穿白色总是格外好看，例如夏天的清新白衬衫。 迟迟未归的少年懒洋洋地倚在门框上，收回视线后，叫了声高飞的名字，把手里提着的一袋特地从广州带回来的特产放在门边。 “小乔回来了！”费雅惊呼道。 她声未落，那家伙就已经走远。 高飞飞速跑回来把礼物拿回去分发。乔慕杨很贴心地给每一盒礼物都贴上了收礼人的名字，大家拿到的口味各不一样，别的都一样。 黎一本以为自己这份也跟大家没什么不同，但当她收起盒盖的时候，在背面发现了她比他们多出来的一样东西—— 一根五彩斑斓的手工制作的头绳。 像一道彩虹嵌在了洁白的盒面上。 第28章 暧昧丛生。 这根小小的头绳, 可以束起黎一乌黑的发丝，也能化解她乌云一般的心情。 “小乔也太有心了吧。”邵星璇伸头看了眼黎一的盒子，问：“你的是什么口味的？” 黎一不动声色地把头绳攥进手心里，说：“樱花。” 费雅：“小乔看着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 其实心里挺暖的。像他这种什么都好的男孩子, 也只有我们仙姑和许校花这样的女孩子能配得上了。仙姑是不可能了, 许女神还能勉强磕一磕，唉，话说他们俩怎么没交集啊, 同框好像都很少。” 这话高飞可不乐意听，他往椅背上一靠，当即投反对票：“磕不动。仙姑跟他磕不动，许嘉时跟他更磕不动。” 邵星璇立刻别高飞一眼：“就不能在你面前提许嘉时的名字，提了她, 你就不是你了。” “许嘉时要去参加集训了吧，马上艺考就要开始了。”费雅说。 邵星璇问：“她真的打算走这条路？” 费雅：“八九不离十。做明星多好啊, 不然白白浪费了这么好的条件。” 略显沉默的高飞打断她们的话题, 看着黎一说：“待会儿你帮我去找许嘉时一趟呗。” 黎一沉浸在“头绳”的世界里，隔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 “什么事？” 高飞：“下周我过生日, 你帮我去邀请她来参加我的生日聚会。” 费雅：“喂！都还没邀请我们呢，倒是先邀请编外成员去了。” 邵星璇：“就是，难不成你想跟许嘉时单独过生日？” “都去都去，小乔和祁知然也去。”高飞戳了戳黎一的肩膀, “看你本事了仙姑！” 这是高飞的十八岁生日，黎一不想拂了他的面子，答应尽力去邀请。 费雅和邵星璇开启了新的话题, 黎一想到她们刚刚说的“艺考”，起身走到林逾静的课桌前。 “小林，听说艺考马上就要开始了，你妈妈还是不同意你考美术吗？”黎一问林逾静。 林逾静摇了摇头，摘了眼镜伏在课桌上叹气，“我怎么说都没用。” “要不要去找煦哥想想办法？”黎一提议道。 - 祁知然拿到乔慕杨带回来的礼物，直呼他讲义气。 -- 第60页 他也有礼物相送。 乔慕杨不在的这半个月，他特地选取了理综里面，老师讲的比较重要的知识点，做了本笔记精选。 “或许你根本用不上，那就当是我一份心意吧。不过你要是真用上了，下回考第一，勋功章可有我的一半。”祁知然笑道。 乔慕杨接过笔记本，“谢了，我会好好看的。” 笔记本是祁知然新买的，牛皮质感的封皮，细细的牛皮绑带做装饰。乔慕杨手指绕着绑带玩，想起一茬，问祁知然：“问个题外话啊，你觉得女生会喜欢男生手工做的礼物吗？” “哈？”钢铁直男祁知然瞟了眼他以为也很直的乔慕杨，挑一下眉毛：“你还会做手工？可以啊小乔，心灵手巧啊。” “……”见这人如此反应，乔慕杨后悔开口问他，收声道：“我随意问的。” “随便？”祁知然满脸写着不相信。 乔慕杨耸肩：“你就当我没问。” 祁知然打量他的神色，阴险地笑一下：“你肯定有事，那我不如认真跟你分析一下哈。” “不用了，我去老师办公室补考化学。”乔慕杨想走。 “别啊，你这都勾起我的好奇心了。”祁知然一把拉住乔慕杨的胳膊，“好哥们儿打开天窗说亮话，做手工这事吧，是不是有点过于女性化了？你送自己女朋友倒无所谓，女朋友一看哇塞自己做的，你好有心哦，好喜欢哦，可你要是送暧昧对象，万一人家不是个小女生性格，一看你如此细腻，指不定拿你当姐妹呢，那到时候……” “知然。”乔慕杨按下祁知然的手，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压低声音道：“没有到时候，没有做手工，更没有暧昧对象，今天我也没有问过你这个问题。” 祁知然：“……” 无语凝噎的少年飞快地逃离了钢铁直男的魔咒。 - 高三年级组办公室，正值晚休，在岗的老师并不多。 黎一和林逾静进门时，沈明煦正在跟他的女朋友视频，见自己学生进来，急匆匆地跟女友告了别，挂断视频。 黎一笑嘻嘻：“打扰你了煦哥。” 沈明煦比了个“嘘”声，指了指办公室最里头靠窗的一张办公桌：“乔慕杨在那儿补考呢。” 黎一一怔，视线落过去，乔慕杨伏案答题的侧影正正好好嵌在视野构图三分之二的位置。白炽灯下，英挺冷白的少年，又成为画面里最突出的一帧。 少年全神贯注，对办公室里多出来的动静充耳不闻。 黎一收回注意力，压低声音跟沈明煦讲了下林逾静的情况，请他去做林母的说客。 “真想考美术？”沈明煦翻看林逾静带进来的画作，忽然在里面翻到了两个少年的素描——乔慕杨和江崇。 林逾静红着脸解释道：“练手作品。” “画的不错呀。”沈明煦又说，以林逾静现在的成绩，要是想冲刺更好的学校，考美术未必是坏事，何况她是有热爱在里面的。 黎一：“那你同意了？” 沈明煦：“试试吧。” 两个女孩正要庆祝，沈明煦又说：“不过艺考是要耽误学文化课的时间的，小林，要是到时候专业那边通过了，文化课又这边绊住脚了，怎么办？” 黎一立刻拍胸脯道：“小林的文化课就交给我了！” 少年在这时起身，他恭敬地把写完的试卷递到化学老师的面前，“您查阅吧，我先走了。” 化学老师“啧”一声，“这么快，你先别急着走，刚好黎一在这里，我看看你分数超过她没。” 黎一意外被cue，实属无奈。 “黎一啊，你过来。”化学老师又特地叫她。 黎一慢悠悠挪到乔慕杨身侧站着，两人并肩站在化学老师面前。 她低下头，看见乔慕杨修长的手指在转笔，这时林逾静突然在后面戳了她一下，低声道：“我先走了。” 她心思都在乔慕杨那里，吓了一大跳，胳膊撞到乔慕杨的手肘，少年的笔掉在了地上。 “对不起。”黎一弯腰去捡笔。 乔慕杨早她一步把笔捡了起来，趁着老师没留意，抬手指了指她扎起来的头发，“好用吗？” 黎一之所以这么快就用上这根头绳，当然就是为了给他看的。 “好用啊。”她毫不吝啬地说。 “什么东西好用？”化学老师放下老花镜，把乔慕杨的试卷铺到两人面前，“还真巧了，你们俩分数一样，连唯一出错的地方都一样。” 这话听进黎一的耳朵里，暧昧丛生。 她偏过头看了眼身侧的乔慕杨，这家伙垂着头，唇角笑意模糊，让人分辨不出是客气回应还是有什么别的含义。 从老师办公室走出去时，两人一前一后。黎一在前，乔慕杨在后。 离晚自习上课还有五分钟的时间，他们需要经过一个连廊，黎一越走越慢。 少年始终不越向女孩身前，亦步亦趋跟在后头，全然无所谓脚步是快还是慢。 “你送我的头绳一看就是手工做的，是你自己做的吗？”黎一突然回头发问。 少年猝不及防，脑中竟只剩下祁知然先前的那番话。 “我怎么可能做这个，路边随便买的。”他答。 就说嘛，他才不会动手做这种东西。 -- 第61页 黎一毫不怀疑地点点头，又问：“为什么要送我头绳啊？” 少年不假思索：“披着头发会挡住视线，影响视力，耽误你学习。既然没有什么比学习更重要的事，那在学校里就把头发扎起来吧。” “……”黎一满脸生疑，停下脚步定定地看着乔慕杨，却又找不到什么反驳的话，便玩笑般地开口道：“那你觉得我扎头发好看还是不扎头发好看？” 乔慕杨：“……” 黎一问完也挺后悔，又找补了一句，“你要说都好看也行。” 乔慕杨：“……” 少年的脸陷入迷惘。 “喂，你们俩哪个班的？站连廊上干嘛呢！”教导主任薛逵的大嗓门很合时宜又大煞风景地出现。 暮色已至，连廊上光线并不充足，单看轮廓根本看不清他们是谁。 可黎一还是一把抓住乔慕杨的衣袖，拉着他立刻逃窜。 薛逵离他们两人有二十米远的距离，待他跑到连廊上，黎一和乔慕杨已经躲进了下一层楼的楼道里。 昏暗的楼道夹角里，只有一扇小小的窗户射进来一缕微弱的路灯灯光。黎一和乔慕杨贴墙而站，呼吸深重。 “跑什么，跑了罪名不就坐实了。”少年双手插兜，懒懒地开口。 “可是被抓住也很烦啊，万一说不清……”黎一欲言又止。怎么会说不清？没这回事怎么就说不清了？ 那缕漏进来的路灯点亮了少年的半边脸，他在盈盈灼灼的光线下，发出一个缱绻的音色：“万一说不清，你打算怎么办？” 黎一偏过头，对上他的视线，鬼迷心窍突如其来，她大义凛然道：“那我就说，是我一厢情愿，你是被逼的。” 女孩的神态过分认真，竟让玩笑变了质。 少年心生疑窦，于是赶在上课铃敲响的这一刻，回了女孩一句话。 “什么？”黎一没听清，问他。 “上课了。”少年意气风发地走出阴暗逼仄的楼道夹角，昂首阔步地走进灯火通明的世界。 第29章 留给我未来的女朋友。 气温骤降后, 青川正式进入凛冽的冬季。 为了早日实现给闺女和妹妹买新房的目标，黎浪早出晚归，一头扎进他的事业新版图，不再有空来接黎一放学。 黎一重新踏上去市一中跟黎漫一起回家的路。再次经过六班的教室外, 她回想起当初来给乔慕杨送信的日子, 遥远的记忆已经是大半年前的事情。 从春末到初冬, 三个季节的变换，女孩的心意一如当初，对少年的爱慕只增不减。 那根头绳黎一只用了一次之后就收进了书桌的抽屉里, 和乔慕杨送的雨伞和木雕一样，她极其珍视。 圣诞节和新年将至，她冥思苦想，想买一个合适的礼物假借节日的借口回礼给乔慕杨。纠结了整整一周后，她最终决定亲手做两个杯子送给他。 那天去乔家, 乔慕杨样板间一般的卧室里，书桌上摆放着的水杯跟酒店里配置的水杯雷同, 看上去丝毫没有让人想喝水的欲望。 他在学校也没有喝水的杯子, 大冷天总是喝冰冰凉凉的矿泉水，越喝越冷若冰霜。 比圣诞节更先到来的是高飞的生日, 至于高飞的礼物, 黎一投其所好，毫不费精力地挑了他喜欢的球星的周边送给他。 明明给乔慕杨的礼物也可以选篮球周边来着…… 但是她偏不。 黎一承认自己就是传说中的驰名双标，对待喜欢的人，送的礼物自然要更用心一点。 手工制作的礼物, 倾注了心意，代表对收礼人的重视与在乎。 如果那根头绳是乔慕杨亲手做的…… 得了吧，别想了, 他要是能亲手给你做头绳，你还用得着写匿名信嘛。 尽管乔慕杨不再看那些信，黎一还是坚持写信按时寄出去，每周一封，从不缺席。 如果他一直不曾对她动心，信在他手上，万一未来的某天他心血来潮把信读完，那她的这场暗恋就不算是石沉大海。 如果假以时日她美梦成真，信便是心路历程，她想让他知道，她喜欢他是何其认真的一件事。 - 高飞的生日party周六晚上如约而至。聚会的目的是庆祝自己成年，所以他把地点定在成年人的欢乐场——当地一间很有名的KTV。 听完几首音调跑到外婆家的点唱后，费雅头疼地问黎一和邵星璇说：“我们班男生就没有一个能打的吗？” 邵星璇见怪不怪道：“现在谁不羡慕八班的女生啊，清秀书生纪思远，颜艺双绝乔慕杨，有这样一对双子星在，女同学们的学习动力都足了很多。” 费雅：“那你是没见过江崇学长，之前小乔还在市一中，江崇学长也还没毕业的时候，他们俩才是货真价实的校草双子星。纪思远嘛，他的确是学霸，长得也还行，可气质上总是短小乔和江崇学长一截，黎一，你说是吧？” “不熟，不评价。”黎一趴在邵星璇肩头，百无聊赖地喝着面前的果汁。 “你跟纪思远不熟？啧啧，行吧，谁让你是走高冷路线的，你最好跟谁都不熟。”费雅觑她道。 这时包厢的门被推开，乔慕杨和祁知然翩然而至。 两个男生像是商量好似的，都穿黑色的外套，齐刷刷站在门口，不像是来参加生日聚会的，像是来参加葬礼的。 -- 第62页 高飞安排他们两个坐在吃冰小分队三个女生旁边。落座时，乔慕杨绅士地让祁知然先走，于是祁知然抢先坐在了黎一的旁边。 祁知然今晚注定要变成透明人，黎一每次跟他搭话，心思都在另一位身上。 祁知然问：“黎一，学校保送名额的拟定规则你搞清楚了吗？” 黎一随口“嗯”一声，视线穿过昏暗的灯光，落在乔慕杨的长腿上。 “不过就算不保送，你考清北也是板上钉钉的事情。”祁知然说。 “嗯。”黎一惯性作答，说完才觉得不妥，又飞快地摇头：“不一定不一定，还有小半年呢，真不一定。” 她收回视线，面前伸过来一只手，递给她一颗圆滚滚的小金桔。 她一抬头，乔慕杨已经移开了目光，把小金桔轻轻地丢在了她的手心里，轻描淡写道：“看什么呢，丢魂似的。” 看你啊。 她合上掌心，却说：“小祁今天很帅。” 祁知然立即拍拍她的肩膀：“有眼光！” 无人看见的暗处，乔慕杨把送小橘子的手塞回口袋里。一张清冷的脸出了尘一般的陷在时明时暗的屏幕光线里，又回到平日里参禅一般的安静。 黎一懊恼不已，怎么就做贼心虚地接了这么一句。她便不说话了，沉默寡言地窝进大沙发里，学习某人“参禅”。 “仙姑，许嘉时到底来不来？”过了会儿，高飞凑到黎一身侧轻声问她。 直到今天傍晚，许嘉时也没有给黎一准备的答复，黎一只好说：“要不再等等吧，我再问问她。” 桌子上的大蛋糕是特别定制款，搭配的蜡烛也很漂亮。高飞只希望他吹灭蜡烛时他喜欢的女孩在身旁，他许下愿望的时候，那女孩能亲耳听到。 黎一发了条消息给许嘉时，得到的回复是——【在路上。】 她大松一口气，激动地拍了拍高飞的肩膀：“来了来了来了，你十八岁生日可以好好过了。” 十几分钟后，精心装扮的许嘉时携带礼物推门而入，落座在高飞提前预留的C位。 吹蜡烛、许愿、切蛋糕，高飞心满意足地完成了整个流程，迎来了自己的成人礼。 气氛达到高潮，有人起哄，说这时候就该玩俗套游戏，比如最经典的真心话大冒险。 几轮游戏下来，运气很好的黎一一直没被抽中，巧的是，乔慕杨也没有。 黎一正暗中庆幸，被抽中的七班某男生选了大冒险，任务是在在场异性中挑一个人对视十秒钟，而这男生选了她。 声比浪高的起哄中，黎一如案板上的鱼肉，想婉拒又担心扫了大家兴，何况前几轮也有玩的很开的时候，并没有哪个同学做了逃兵。 就这样，男生靠近，离黎一只有十公分的时候，任务开始。 十 九 八 …… “噗……”男生突然笑场，“算了吧算了吧，你们瞧黎仙姑都紧张成什么样儿了，我不逗她了。” 黎一：“……” 无语中，她下意识地看了眼乔慕杨所在的方向，这家伙闲适地靠坐在沙发背上，手捧着一杯清凉的鲜榨果汁，漫不经心地咬着上面吸管，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丝毫不关注谁在跟谁对视，谁笑了场，谁又尴尬地红了脸。 兴致缺缺地坐回到座位上，黎一被祁知然打趣道：“你脸好红哦，跟纯情小女生似的。” 黎一郁闷地回怼：“换你你也脸红。” “我才不会，我有喜欢的女生，我才不会对着别的女生脸红。” 黎一：“……” 她再用余光去看乔慕杨，许嘉时不知道什么时候悄无声息地坐到了他身侧，两个人正低声攀谈。 摇曳的灯光下，英俊的少年和美丽的少女浅笑耳语，让人浮想联翩。 即便许嘉时早已对黎一表明过心迹，她打算放下乔慕杨，可只是一个眼神，一个靠近，黎一依然在她的眼睛里看得见爱慕。 他曾为她做过无名英雄，也曾默默为自己讨回公道。这样的一个少年，一旦喜欢上，哪有那么容易能放下。 因为不想变成下一个许嘉时，所以黎一决定不表白。这一刻黎一却有些羡慕勇敢的许嘉时，尽管她失败了，可她坦荡荡，仍可以大大方方地靠近他。 而她，直到现在也不敢光明正大地跟他对视，她唯恐一个眼神就会出卖自己。 最后一轮游戏，已经被抽中过的许嘉时再次被抽中，第一次被抽中，她选了真心话，那个问题并不刁钻，她轻松过关，这一次，她选了大冒险，任务是——拥抱在场的一位异性，深情地对她/他说“我喜欢你很久了”。 费雅听完任务内容，扯着黎一和邵星璇的胳膊惊呼道：“我靠，我好紧张，她要是不选高飞怎么办？” 邵星璇沉默不语。 黎一也没什么接话的心情。 以黎一对许嘉时的了解，她八成不会选高飞。果然，许嘉时定定地看着一直如同“槛外人”般的乔慕杨：“我想选你，可以吗？” 众人屏气凝神。 高飞垂下了眼睛，低头一声苦笑。他悻悻地坐在了邵星璇的身侧，邵星璇抬起手拍了下他的后脑勺，看着他的眼睛里除了怜惜，还有一丝别样的情绪。 黎一佯装淡定地端起面前的饮料，小口小口地喝着，表面上静观其变。 -- 第63页 她做好了乔慕杨会答应的心理准备，毕竟他是个很有绅士风度的男孩，也不太会在这种场合选择做让场面尴尬的事情。 更何况，他根本不知道高飞喜欢许嘉时。 抱就抱吧，抱一下又不会怎么样…… 饮料好难喝，又酸又涩，黎一放下的时候，杯子在大理石台面上碰撞出不小的声音。 “不好意思。”少年干脆的拒绝接踵而至，就跟在黎一手中的杯子落地之后。 黎一诧异地抬起头看乔慕杨的脸，只见少年目光澄澈，冲被拒绝的许嘉时轻点一下头，真诚地说道：“我不想把第一次跟异性拥抱的机会浪费在游戏上，我想把这个瞬间留给我未来的女朋友。” 第30章 缺乏边界感。 乔慕杨的后半句话, 每一个字都像落进沙盘里的玉珠，掷地有声，无尽温柔。 这是句听感很酷的理由，是黎一做不出来的阅读理解。 她无瑕憧憬少年话里的意境, 错开视线, 看向许嘉时, 被拒绝的女孩比她想象中要沉稳。 “没关系。”许嘉时垂下来的眼角是笑着的，她俏皮地耸一下肩膀，轻声问：“那你们谁愿意啊, 我可不想再被拒绝了。” 在场的同学，除了八班的乔慕杨和祁知然，大家都知道高飞喜欢许嘉时。场面演变成这样，却没人再好意思拱高飞主动。 高飞也是个心气高的，既然不是首选, 便不愿意再迈出这一步。他翘着二郎腿坐在邵星璇的身旁，专注地玩着邵星璇帽子上的抽绳, 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那要不, 我来？”祁知然摸着后脑勺甘当勇士般站了起来。 有几个男生立马低声起哄。 得到许嘉时的认可后，祁知然环顾一圈在座的同学, 解释道：“别激动别激动, 我跟嘉时是初中同学，老熟人了。” 一个友情性质的拥抱后，许嘉时面带微笑，平静地对祁知然说出任务里的那句话。 祁知然拍拍她的头, 配合气氛答道：“好的，我知道了。” 场面顿时又活络起来。 黎一暗舒一口气，见许嘉时没坐回到乔慕杨的身边, 而是往自己这边走，急忙给她让出来一个座位。 新的歌曲唱响，许嘉时的声音藏在背景音乐里，掩盖住低落，她问黎一：“我很傻吧。” 黎一拿了块没动过的蛋糕递给她，说：“我觉得你很酷。” “这是最后一次了。”许嘉时轻声说。 话落她偏过头去看乔慕杨，少年跟她中间只隔着两个人，她却觉得他们之间像隔着无法跨越的千山和万水。 年少时的爱恋大多无疾而终，爱而不得只是其中的一种，不一定最遗憾，但一定最心酸。 这是黎一作为局外人，目睹的第二个以BE告终的青春故事。 明明许嘉时拿到的是校园女主的人设，可她依旧没有收获男主角的青睐。 黎一在千愁万绪中再次看向那位男主角，他正目光沉静地看着播放屏幕，俊朗的侧脸上投递着不断变化着的光芒，那上面的歌词刚好唱到——“鸣谢生命有你参与/笑纳我的邀请/曲终人散却下写不会结束的结局。” 词是好词，这首歌叫《神秘嘉宾》。 黎一莫名觉得这词很应景。 - 曲终人散后，黎一和费雅帮忙高飞收拾残局。 原本打算跟许嘉时表白，高飞准备了一大堆搞气氛的道具，现在却一个都没有用上。 许嘉时走后，他故作轻松地跟女孩们说：“我倒要感谢她玩游戏选了小乔，不然尴尬的就是我了。” 费雅叹口气道：“没想到都这么久了，许嘉时还是喜欢小乔，我还以为她当初就是一时脑热呢。” 邵星璇：“喜欢上一个人，哪有那么容易放下。” “呵。”高飞单手捏破了一个气球，“哥偏要放下。” 黎一蹲在地上，默默地把剩余的气球彩弹和装饰物一一放进纸箱里。她后悔费了那么多口舌去说服许嘉时参加高飞的生日聚会，现在寿星显然心情大受影响，许嘉时最终也郁郁寡欢地离去。 口袋的手机在这时震了一下，她拿出来，乔慕杨给她发了条微信——【出来。】 她顿时心跳加速，先回了个【？】过去，急忙掩盖住自己激动的心情。 乔慕杨回复：【一起回家。】 “那个……我有事先走了。”黎一手脚麻利地把自己的东西收拾好，外套穿好，背上双肩包，“你们回家注意安全，拜。” 天知道她此刻有多亢奋，又有多紧张。 “喂，不是说好我们四个还有下一场的吗？”费雅问。 “改天改天，飞哥生日快乐啊，开心一点！”喜得邀约的女孩一溜烟地跑掉。 “靠，真是不讲义气。”高飞抱怨的声音被关在了包厢里。 路过洗手间时，黎一犹豫了三秒钟，要不要进去整理个发型。最后作罢，又不是去约会，至于嘛。 她心情很割裂，暗暗鄙视自己重色轻友，又自我说服，她是别人故事里的旁观者，可以拥有同理心，却也是自己故事中的主角，必须抓紧每一个靠近男主角的机会。 乔慕杨站在一楼的大门口等待，黎一一出电梯就看见他，故意走得不急不慢。 少年黑色外套里面是一件米白色的高领毛衣，高高的领口托起一张清隽的脸。人来人往，他目光不偏不倚，安静而坚定。 -- 第64页 黎一很想走得再慢一点，她偏爱他等待自己的姿态。 靠近后，她装作随口一问：“我们俩好像不是一个方向唉？” “我爸来接我，听说今晚你也在，说先送你回家。” 哦。 哦…… 第一个是意外，第二个是认命。 “不用这么麻烦，我打车也挺快的。”黎一说。 “我爸马上到。”少年言简意赅。 相对无言，门口不断有人进出，凉风也不断送进来。少年悄无声息地挪动几步，挡住了女孩的风口。 黎一穿一件卡其色的羊羔绒连帽外套，被风吹得耳朵疼，便把帽子戴上。 她提议：“要不要换个地方等？” 乔慕杨盯着她的帽子看，上面有两个熊耳朵，他怔了一会儿，问：“你想去哪儿？” “隔壁有家麦当劳。” “走吧。” 两人一前一后走，走出十米远，黎一停下脚步，等乔慕杨的步伐跟上，才继续走。 “路很宽。”黎一言下之意——为什么你总是要走在我后面。 “你衣服看着挺暖和的。”乔慕杨说着另一个话题，驴头不对马嘴。 “你爸女朋友买的。”黎一答。 少年只是点头，不接话。 寒风阵阵，两人并排前行，一个被风吹红了耳朵，另一个被风吹红了鼻子。 黎一低头看脚下的影子，是他们俩的合影。趁着乔慕杨没注意，她微微歪一下头，地上的两个影子就靠在了一起。 进了餐厅，黎一径直去点餐。 乔慕杨叫住她：“你没吃饱？” 黎一：“我看你一晚上都没怎么吃东西，应该很饿吧。” 女孩的话接的太自然。 “我……”少年欲言又止，然后指了指靠窗的一个位置：“我去吧，你先坐。” 黎一落了座，少年走远几步又折回来，问她：“吃什么？” “都行。” 乔慕杨端回来的是两份开心乐园餐。 黎一毫不意外，她一早就发现乔颂文的车里有儿童套餐的玩具。 “可以吗？乔慕杨问。 黎一点点头，想问他为什么喜欢儿童套餐，自己又思考答案，或许这家伙就是童心未泯，想要附赠的玩具。 结果这家伙真的这样说。 “我喜欢收集麦当劳的玩具，所以总是吃儿童套餐。” “那给你。”黎一立刻把自己这份套餐附赠的哆啦A梦放在他的面前。 少年偏过头笑了。 黎一趁机问：“今晚你玩得开心吗？” “一般。”少年如是说。 “是觉得有点尴尬？”黎一问完就后悔，她干嘛哪壶不开提哪壶啊。 “不是。” 黎一努努嘴，防止再说错话，选择埋头吃东西。 她刚刚在KTV吃了很多水果和蛋糕，其实一点也不饿，所以吞咽的速度越来越慢。 乔慕杨也不怎么吃，动了几根薯条后就收了手。 他又问黎一：“你呢？开心吗？” “很开心啊，我们飞哥终于成年了，大喜事。”黎一喜气洋洋地说。 乔慕杨神情微动，跟着她客气地笑了下，灵魂一问：“跟人对视的时候，脸红什么？” 黎一：“……” 少年放下热牛奶，靠在椅背上，单手把玩哆啦A梦，用稀松平常的语气说：“拒绝并不难。” “我知道，可是……” “可是怕扫兴，所以宁愿让自己尴尬。”乔慕杨一语中的。 “只是对视还好吧，你那个是拥抱，拥抱比较……” 黎一一时之间找不到确切的形容词 “在他们看来，效果都一样。”乔慕杨继续深挖这个话题。 黎一笑笑：“他们看得就是个热闹嘛，要是大家都不玩，场面已不是更尴尬。” “所以我让大家尴尬了。”乔慕杨的嘴角悬上冷笑。 “没有没有没有。”黎一直摇手，“我没有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你要是觉得尴尬，你当然是有权利拒绝的，而我觉得无伤大雅，那我就随意了。” 乔慕杨拿哆啦A梦的头轻轻地敲击桌面，饶有兴味地重复着这四个字，“无伤大雅。” 少年的姿态多少有些奇怪，黎一心里冒冷汗，这家伙今天怎么了？ “今天不是我第一次拒绝许嘉时了，你应该知道。”乔慕杨话锋一转。 “嗯，知道。”黎一的大脑飞速运转，他想表达什么？ 乔慕杨接着说：“我收到的所有的信和礼物，除了一直匿名让我无法获取地址的那个女生，我全部都会退回去。” “嗯嗯。”黎一也不知道除了附和，自己还能说什么。 她绞尽脑汁地想，难道他说这些，是为了要她赞许他是个懂得拒绝的人？ 于是她认认真真补了一句：“你做得很好！” 乔慕杨：“……” 他把哆啦A梦扔进了餐盘里，抱着胳膊偏头看向窗外。 又说错话了？ 黎一觉得自己快要秃头了。 她也往外面看，接近凌晨的街道萧瑟寂寥，路灯睡眼惺忪，她看着看着，不自知地打了个轻柔的哈欠。 这时少年又说：“对视是无伤大雅，那拥抱呢？” 黎一回过神来，认真地思考了一番这个问题，答道：“那要看是谁了。如果是高飞，无所谓啊。” -- 第65页 “高飞就可以无所谓？你跟异性交往的尺度这么宽泛吗。” 形容词用的是宽泛而不是大…… 黎一鄙夷地看着乔慕杨的眼睛，“你对我跟异性交往的准则很感兴趣？” “没兴趣。”少年避开对视，声音松散。 黎一解释道：“高飞是好哥们。” “那纪思远呢？” 这句问话衔接的太快，黎一彻底搞不清他的动机，便随口回答道：“普通同学，要是他，我大概率是拒绝的。” “大概率？”乔慕杨哼笑一声。他立马坐直身体，目不转睛地看着黎一，“我不妨跟你说下我跟异性的相处之道，很简单，除了我女朋友，我不想也不会跟任何女生产生肢体接触和暧昧行为。对视这个行为对你来说是无伤大雅，但对我来说是缺乏边界感，属于暧昧行为。” “……” 这是被乔老师上课了？ 黎一忽然好沮丧，因为她今晚出于顾虑，做出了缺乏边界感的事情，给乔老师留下不好的印象。 - 乔颂文的车流入车河，黎一坐在后座，不一会儿就困倦地闭上了眼睛。 一晚上的热闹在这一刻归于平静，前面的少年给黎一上完课后就回到少言寡语的状态，导致黎一也没心情再制造话题继续跟他聊下去。 看见黎一睡着了，乔颂文低声对副驾上的乔慕杨说：“还知道提前发微信给我，关心黎一晚上怎么回家，这下我倒是不担心你以后跟这个妹妹相处不好了。” “妹妹？”乔慕杨紧蹙眉心。 “不然呢，万一我跟小黎老师结婚了，黎一不是你妹妹是什么。” 少年沉吟片刻，声音如山涧碧落，掷地有声，“你可以多个老婆，但我不需要多个妹妹。” 车停在黎家楼下，黎一梦醒。 “乔慕杨，你等一下，我有礼物送给你。”说这句话时，黎一还是半醒状态。 她只是想着他正好来这里，她可以顺便把刚做好的杯子送给他，免得她再背来背去，万一磕了摔了就不好了。 走上楼时黎一才意识到自己是坐乔颂文的车回来的，乔颂文是在场的。 她醍醐灌顶，这下要怎么解释送礼的事情。 于是她心生一计，把两个杯子分别送给这对父子俩。 “是我手工做的，提前祝你们圣诞快乐。”黎一笑呵呵地说。 乔慕杨问：“整个工艺都是你自己做的？” “对。” “好厉害。”乔颂文称赞道。 少年听闻，露出今晚第一个走心的微笑。乔颂文看不出来，他却看得出来，这杯子是一对，分别画着他跟黎一共同喜欢的那部番剧里头的一对CP。 她原意是送给他一个人的。 第31章 又聪明又伶俐又懂事。 赶在新年到来之前, 青川下了今冬的第一场雪。 黎浪踏雪而归，特地买了小区外边的烤地瓜，带给放假在家休息的黎一和黎漫。 黎漫近日心情不佳，他们班期中考试整体表现平平, 校领导最近一段时间盯他们班盯的格外紧, 要求她必须狠抓升学率。 她忙, 乔颂文更忙，两人约会的频率大打折扣，一直横亘在两人之间的问题总也找不到机去解决。 听说乔颂文有意跟黎漫定下来, 黎浪又开始不乐意这门婚事了，他对黎漫说：“他一个四十岁的二婚的老男人当然着急，可是你还年轻啊，你就按你自己的节奏来，想谈就谈, 不想谈就分，你开心就好。” 黎一整天听黎浪形容乔颂文是二婚老男人, 心想, 你要是再结婚也是二婚老男人，到时候如果人家也挑剔你, 看你又是什么说辞。 姑侄俩心有灵犀, 黎漫啃着地瓜挤兑黎浪道：“哥，你也是老男人，你以后千万别找个比自己小太多的，不然二婚的下场肯定比乔老师要惨。” “我可没有乔主播这么风流, 老年吃嫩草这事儿我才干不来。”黎浪二郎腿一翘，真心话浑说：“这辈子我有三个女人，足够了。” 黎一和黎漫心知肚明, 这三个女人，有两个就坐在他面前。还有一个虽长眠于地下，但永远活在他心里。 从前的黎浪并不是个称职的父亲，但绝对是个专一长情的丈夫。黎一曾听去世的奶奶提过，黎浪年少时为了她妈妈犯下过很大的错误，所以才影响了后来的前途，可黎浪从来没把这些年的不顺归罪到这件事情上。 至于当年到底发生过什么，就连黎漫也不知情。 这几个月有了爸爸的宠爱，黎一无论做什么事情都充满底气。 自从妈妈走后，她的心态从来没有像这半年这样松弛过。正因为有了这样的底气，让她在面对心爱的少年时，才多了一份明朗的自信。 想到黎浪有段日子没有去接自己放学，也许久没见过黎浪的车了，黎一便多嘴问了一句车去哪里了。 “车啊，卖啦。”黎浪又安慰女儿道，“爸会再挣大钱买更好的车给你坐的。” 黎漫一听，圆眼睛一瞪，“车卖了？你不会又拿钱去投那什么虚拟产品了吧。我一早跟你分析过，这事没有法律监管，不靠谱，让你不要再追加投资……” “放心啦，我老板带着我赚了不少钱，他不会坑我的。再说我相当于都是拿赚到手的钱去投资，亏不了的。” 兄妹俩就这个问题又起了争执。黎一打开电脑查了查黎浪口中的这家公司，目前出现在网络上的新闻都是正面的积极的，她刚想再问黎浪点什么，家里的电又断了。 -- 第66页 “什么鬼小区，这么冷的天停电会死人的！”黎浪对着窗外发泄跟妹妹吵架的不快，情绪平复下来后，又抛下豪言，“最晚明年冬天，我一定会让你们俩住进新房子。” 话落黎浪离家而去。 他买回来的烤地瓜已经凉透，黎漫咬了一口，难以下咽。 - 跨年这天，明诚照例是上午上课，下午举行元旦文艺汇演。 高三学生全力冲刺高考，只以观众的身份参加晚会。看台上学妹学弟们倾情演出，他们在下或评头论足，或昏昏欲睡。 高飞明明立了誓，说再提许嘉时就打脸，可看到台上的主持人时，他还是忍不住感叹上一届元旦晚会，女主持人许嘉时是何等风采。 邵星璇和费雅挨个点评今年的节目，连连感叹节目质量一年不如一年。黎一在一旁听的直打哈欠，说：“看完这个节目闪人吧，回教室我把昨天的数学卷子给你们三个讲了。” “苍天呐，好不容易放松一下午，仙姑你想逼死谁啊！”费雅仰面假哭。 邵星璇乖巧举手：“我跟你回去，我爱学习。” 高飞大手一挥：“哥不去，期末考试爱咋的咋的。” 说完他瞟了眼隔壁八班，来的人寥寥无几。今天市一中来明诚打交流赛，篮球队特地把乔慕杨和祁知然叫过去撑场面，八班的女生都去给这两人当啦啦队了。 “我去篮球馆，谁去？”高飞怂恿女孩们。 费雅：“我跟你去我跟你去。” 邵星璇看一眼黎一：“要不我们也去？再过半小时篮球比赛就开始了。” 黎一一早就在等着高飞说这句话，装作看了看时间后，虚伪地说：“那你们先去，我回教室拿卷子。” 经过八班教室外，黎一看见她送给乔慕杨的水杯，安安稳稳地放在他课桌旁的窗台上。 窗明几净，这个色彩丰富的杯子显得格外扎眼。 黎一心满意足，哼着小曲往自己班教室走，陆佳淳出现在转角，叫住她。 陆佳淳上次月考发挥得很好，总分挤进年级前十，英语仅比黎一低两分。她刚从老师办公室回来，手里还拿着昨天物理小考的试卷。 “进我们班坐会儿？”陆佳淳诚意邀请。 黎一觉得奇怪，说：“不去了吧，你有事要说？” “乔慕杨雅思成绩出来了，这事你知道吗？”其实陆佳淳也是刚刚得知。 方才在老师办公室里，徐栎说起帮乔慕杨准备留学申请资料的事情，跟其他老师感叹，八班少了这么个不参加高考的好苗子，实在是可惜，随后又跟其他老师夸赞乔慕杨雅思成绩出色。 细算起来，乔慕杨跟黎一的私交并不算多。他从未跟黎一说过他要出国留学的事情。即便这件事情几乎是板上钉钉，可他不亲口提起，黎一也就没理由去问。 现在听陆佳淳提起，黎一感触微妙。 “不清楚唉。”黎一笑笑，又说：“他英语这么好，应该考得很棒。” “所以他没告诉你？”陆佳淳鄙夷道。 “他为什么要告诉我？”黎一不解。 陆佳淳抿住唇，低下头笑了声，然后轻声道：“好吧，不是你。” “什么意思？”黎一满头问号。 陆佳淳耸一下肩膀：“没什么。乔慕杨不参加高考，你就少了一个争保送名额的竞争对手，你可以提前开始庆祝了。” 黎一压根没想过这茬，尬笑一声，转身回了自己班教室。 窗外的雪依旧簌簌地落着，新年的最后一天，世界在洁白中走向新的一年。教室里的年历将在明天更换成新的，他们终于离高考越来越近，也离相聚越来越远。 黎一坐在教室里看了会儿雪，刚要起身去篮球场，乔慕杨从走廊上经过。 她猜测他是回来拿东西，便站在走廊上等。 冷风扑面，袭来一阵风雪，她捂住脸往后躲，地板上的飘雪化成了水，她脚一滑，显些没站稳。 她的胳膊被人拉住，来人冷声道：“站这里做什么？不冷吗？” 黎一回头，乔慕杨轻蹙眉心，呵出的白气被风吹散，显露一张英气逼人的脸。 “等你。”某种情绪作祟，她第一次这么果敢的表达。 少年松了眉心，“那走吧。我猜你是想去看球。” 高飞他们已经到场，他这话顺理成章。 黎一紧跟在他身后。寒风吹醒了脑袋，她补了一句：“我去找费雅他们。” 乔慕杨回头等她跟上，看见她手里的卷子，笑着问她：“你该不会是想在球馆给他们讲题吧。” “对。” “……”乔慕杨轻笑了声，“没兴趣看比赛？” 黎一学他的笑，说：“你不用参加高考，不懂得我们这些需要参加高考的人，得多么的争分夺秒。” “是吧。”乔慕杨努努嘴，隔了好几秒，突然停下脚步，回了头，半眯着眼睛看黎一：“你听谁说的我不用参加高考？” “难道不是吗？”黎一笑得很大方。 少年没给黎一过多对视的机会，转过身，轻盈地跳着台阶往下，“这事儿没定呢，指不定明年你就在高考考场上遇见我了。” 黎一紧跟着他下了楼，又想问点什么，却难以清晰明了的组织措辞。 算了，还问什么。他都这样说了，不管未来如何，眼下这就是最好的答案。 -- 第67页 前后不到十分钟，一个阴霾聚起又散去，哪怕只是暂时散去，黎一也觉得，新年的最后一天，一年美好收尾的节骨眼上，上帝果然是垂怜她的。 - 午夜十二点的钟声敲响，黎一躲在被子里听江边烟火的声音，她记得那年跨年夜，妈妈带她去江边看烟花，她第一次学会了许愿。 手机频繁震动，大家在互道新年快乐。她一个也没点开看，视线落在书桌上的旧相框，跟照片上笑着的妈妈隔空对视。 “妈妈，跟你许愿最灵了。先不要责怪我早恋好吗？我没有耽误学习，我是真的很喜欢他。如果他可以留在国内念大学，那就请你保佑我跟他都能正常发挥，只要正常发挥，我就一定能跟他考到同一个学校，可如果他一定要出国念书，那也请你保佑他万事顺遂、前程似锦。今年会是个好年头的，对吧，妈妈。” 自言自语完，黎一把自己捂在被子里取暖。不一会儿，屋外两兄妹又抬起杠来了。 黎一听见黎漫交代黎浪道：“明天去乔家吃饭，他们一大家人都在，你千万别去跟人家推销你这些产品，知道吗？别让人家看笑话。” “看笑话？乔家人就不喜欢钱不缺钱了？别把他们家抬得那么高，你这都还没嫁过去呢。” “哥，我说认真的。虽然我暂时还不想嫁人，可是乔老师既然邀请我们一家去吃饭，就代表他是有诚意在里面的，我也不想到时候真发生什么让他为难。” “好了好了，知道了，你心里只有你的乔老师，他是比你亲哥更重要的男人。” 待兄妹俩结束这个话题后，黎一才推开门问：“明天我们要去乔叔叔家吃饭？” “是，本来是定在过年的，可是小乔寒假要去广州陪他妈妈，所以就把日子挪到明天了。”黎漫解释道。 乔慕杨过年不在青川…… 黎一转念一想，反正高三的寒假一共只有一周，转瞬即逝，不在就不在吧。 而他能陪在妈妈身边，一定很开心。 释然后，黎一问：“这算是两家人正式见面？那你跟乔叔叔是要定下来了吗？” “算吧。不过定不定的还不知道，等我忙完毕业班吧。”黎漫又开始哭唧唧，说明明六班的班主任休完产假回来了，可是校领导坚持要她继续当这个代理班主任，美其名曰锻炼她。而原班主任心思在自己的小宝宝身上，竟也同意了校方的这个决定。 黎浪突然反应过来，“你们快要期末考试了吧，黎一，这次还能考第一吗？” “不知道，乔慕杨要参加考试。”黎一说。 “你还怕这小子？”黎浪拍拍女儿的头，“放轻松，好好考，你的名字怎么的都要在他前面。” 黎一心想，那当然，我不仅红榜上想跟他名字挨在一起，以后…… 如果有可能，我们的名字要一直在一起。 隔天黎一以黎家代表的身份，参加了两家人第一次正式见面的各项活动。 地点在乔慕杨爷爷家，一栋年代久远的老式别墅，建筑的每个角落都透着黎一钟爱的复古气息。 除了乔慕杨的爷爷奶奶，他的伯伯婶婶和堂姐也到场，阵势颇为隆重。 乔家人气质出众且十分统一，看见他们，黎一就明白乔慕杨身上的彬彬有礼和淡漠疏离出自哪里。 乔家跟黎家是截然不同的画风。 室内温暖如春天，乔慕杨年轻气盛，穿一件款式简单的纯黑T恤，让黎一看见他时，仿佛感觉自己回到了夏天。 大人们在亲切交谈，黎漫是焦点，黎浪是陪衬，黎一是被忽略的不重要的小孩儿。 同样，乔慕杨也不在他们初步交流的范围里，他懒散地窝在沙发里玩他爷爷的老花镜，状态似在神游。 乔家人对黎漫很满意，说到她的工作，自然要cue一下她曾经的学生乔慕杨。 乔家伯母打趣道：“老师跑到家里来了，害不害怕她盯你学习啊？” 乔慕杨乖巧地笑一下，就当是回应了。 乔家伯父接了话：“这小子看着混不吝，学习好着呢，是吧颂文。” 话柄扔到乔颂文这里，他又指着黎一跟大家说：“小姑娘跟小乔是一个学校的，她是他们年级第一名。” “哎呀年级第一啊，了不起了不起，你们明诚的年级第一，那是要考清华北大的。小姑娘看着斯斯文文漂漂亮亮的，没想到成绩还这么好。”乔家伯母一番激动的表述后，又走到乔慕杨身后，拍了拍他的肩膀：“高兴吧，从小就吵着想要个妹妹的，没想到长这么大还能实现这个愿望，那你要对妹妹好哦，在学校不要让别人欺负她。” 黎一全程紧盯乔慕杨的表情，这家伙始终露出笑意，眼睛里波澜不惊，待他伯母说完，他笑得更乖戾了，他接话道：“有吗？我有说喜欢妹妹吗？我不是最喜欢姐姐的吗？是吧，清遥姐。” 所以他的意思是…… 黎一的大脑出现一对乱码，唯独没有尴尬。 乔慕杨的堂姐乔清遥，二十出头，生了双和乔慕杨如出一辙的灵动眼睛，是个典雅的娇俏美人。她开口便推翻弟弟的话：“有录像为证的，你就是喜欢妹妹，少拿我当挡箭牌。” 还有录像…… 这家伙难道真的是个妹控？ 黎一心中作乱，面上还得保持斯文。她感觉自己的下颌骨在假笑中发酸了。 -- 第68页 这场聚会真的太难了！ “小姑娘，那你想要个哥哥吗？有句话不是说，每个女孩子都希望自己有一个哥哥嘛，你看我们家小乔，长得帅，嘴又甜，身高马大的还能保护你，多好啊。” 黎一心中一惊，抬头看着说话的乔家伯母，甜美地笑了笑，顺着她的意思答道：“是的，他很好。” 黎浪在这时接了句话：“小乔这哥哥当的很称职的，我们黎一被人欺负，他还知道替妹妹出头，小伙子挺有担当。” “是嘛，看来这俩小孩儿处的不错啊。” 黎一心里毛毛躁躁的，心想，大人们怎么一提这个话题就收不住呢。 她根本不想要个哥哥啊。 她看上他的时候，他爸跟她小姑还没有这层关系呢。 是她的喜欢在先，这么就演变成非要让她的暗恋对象当她哥了呢？ 一直默不作声的乔爷爷在此时开了口，他语出惊人道：“小乔，既然这么喜欢妹妹，那让小黎老师再给你生个妹妹，怎么样？” 黎一顾不上看乔慕杨是什么反应，视线先落到黎漫那边去。只见黎漫脸上的尴尬都快要溢出来了，她身边的乔颂文看出了她的尴尬，也面露难色。 不过尴尬归尴尬，乔爷爷这话算是侧面表了态，他认可儿子的这个女朋友。 乔慕杨并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打了个马虎眼便糊弄过去了。 反倒是黎一认真地思考了一下乔爷爷的这个提议，假如未来黎漫真的跟乔颂文结了婚，又真的生了个小孩，那这个小孩必定既跟她有着血缘关系，也跟乔慕杨有着血缘关系。 那…… 黎一的大脑彻底宕机了。 吃完饭后，黎一找了个借口离席去院子里玩雪。 她揉了个雪团贴在额头上，想去一去这一下午加晚上的燥热之气。 “不冷吗？”乔慕杨裹了件黑色的羽绒服，白色的毛线帽戴得严严实实，压在一双清澈的眼睛上，让他多了一丝少年的稚气。 黎一知道他怕冷，说：“冷啊，你快进去。” 这家伙像是没听见，坐在离黎一两米远的一把藤椅上，仰着头看廊下的落雪。 黎一仍旧蹲在雪地里，拿随手捡的小木棍在雪里胡乱地写写画画。 “那一块是我爷爷种的东西，被雪盖住了。” 黎一一听，急忙挪开脚。 乔慕杨勾起一边唇角，又说：“你现在站的这里，是花苗。” 黎一急忙走远，走到廊下离乔慕杨只有半米的地方站着。 “黎一，你的新年愿望是什么？” 好像这一句，才是少年本来想说的。 待女孩靠近后，听进耳朵里的每个字都清晰有力量。 黎一发觉自己格外喜欢他每次念出口的这个“黎一”。 他咬字的节奏很特别，是跟别人不一样的味道。 新年愿望…… 此时此刻，在古朴的廊下，她站在他面前，他松弛地坐在椅子上，他们共同赏着雪，已然像极了她梦里的场景。 她好想说，此时就差点音乐助兴了，她好想再听他唱一遍《you belong to me》，可是话到嘴边，她说出口的是：“希望高考顺顺利利，可以和好朋友们去同一个大学念书。” 少年在她身后，看着她窈窕的背影被微末一般的细雪围绕着，惬意地对她说：“那估计很难，你的好朋友中，成绩能跟你比肩的几乎没有。” 这是句大实话，多少有些煞风景。 黎一回头看着乔慕杨，刚想开口，这家伙竟学着方才大人们的口吻说：“我们黎一的成绩这么好，是要去清华北大的。” “有啊。”黎一忽然笑着看他，她忽略掉这句调侃，认真地接住他的前一句话，说：“你只要语文发挥稳定，你的成绩就能跟我比肩。” 乔慕杨低低地“唔”一声，垂下了眼角。 夜色中，黎一看不清少年的笑。从他这个反应中，她敏锐地捕捉到一个讯息——他大概率是不会参加高考了。 于是她直接问出口：“你申请资料准备的怎么样了？” “不怎么样。”少年音色慵懒，说完轻声打哈欠。 得到的是混不吝的答案，黎一觉得这个话题再继续下去会很危险，便换了个话题，说：“现在是新的一年了，按虚岁，我们已经是成年人了。虽然我小姑跟乔叔叔现在是这样的关系，未来说不定还会结婚，但我们俩千万别搞哥哥妹妹那一套，好吗？就……挺尴尬的。” “有道理。”乔慕杨抬起修长的手指，在雪夜中打了个清脆的响指，随后他站起来身来，跟黎一并肩而立，又说：“想有个妹妹是小时候的童言无忌。你只比我小四个月，又聪明又伶俐又懂事……你以为我叫你妹妹能叫得出口？” 第32章 你是不是有喜欢的女孩了？…… 回家路上, 黎浪一个劲地感叹，说乔家人素养高，个个亲和友善，黎漫真要嫁到乔家, 是不会受委屈的。 “哥今天没给你丢人吧？”黎浪朝副驾的黎漫抬一下下巴, “关键时刻我肯定是拎得清的。” 黎漫装了一晚上淑女, 终于在这时卸下伪装，她冲着黎浪直翻白眼：“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加了小乔伯父伯母的微信。你要是敢给人家推荐你们公司那些金融产品，我就跟你断绝兄妹关系！” -- 第69页 “马上都是亲戚了, 加个微信怎么了？还断绝兄妹关系？算了，我犯不着跟你这个门外汉吵，你安心谈你的恋爱，我专心做我的生意，我们俩井水不犯河水。” 黎漫气鼓鼓道：“最好是这样。” 其实黎浪今日表现还算不错, 他收起了平日里的江湖习气，偶尔还能接几句合情合理的漂亮话, 他摆娘家人的姿态虽然有些诙谐, 但言辞之中，乔家人不难看出他跟黎漫兄妹情谊深厚。 黎漫的烦恼也不全然在不靠谱的哥哥身上, 对于自己跟乔颂文的未来, 她依然处在迷惘中。她不想承认，却越来越发现，自己现阶段并不期待一场婚姻，更不期待脱离哥哥和侄女投身到另一个家庭里去生活。 同样心事重重的黎一趴在车窗上, 用手指涂开玻璃上的雾气，看街道上的积雪。 这场雪声势浩大。资料显示，这是青川近十年下的最大的一场的雪。 黎一的脑袋里回荡着“又聪明又伶俐又懂事”这句话。乔慕杨说这句话时分明是调侃的语气, 可她莫名就听出了几分真诚。 总之，这三个正向的形容词足以覆盖暑假里他那句“我看不懂她”。 那现在自己在他心里，应该是个不错的女生了吧。 应该是的。 黎一自问自答，手指在玻璃上打了个小小的勾，暗暗安慰自己。她想，在乔慕杨出国之前给他留下个好印象并不是坏事。 短暂的慰藉过后，她的情绪仍被乔慕杨要出国的事情牵着走。 黎一，你现在真是长进了，喜欢他喜欢到只需要一个眼神，就能看出来他的隐忧。 她以为自己的话已经说的很明显了，只要他们都正常发挥，他们俩就可以念同一个大学。 少年垂下眼眸的无奈感，跟那天在走廊上意气风发地对她说没准就在考场上见到时，是截然不同的两种状态。 难道新年一过，上帝就收回对她的仁慈了吗？ 权当是找到个话题打断兄妹俩的争执，黎一问黎漫：“小姑，听说乔慕杨已经在申请学校了，以他的雅思分数和履历来说，他大概可以申请到什么样的学校？” 黎漫：“听他爸爸说，全英TOP10他挑了三所，三中二应该没问题。” “他去英国？他妈妈不是在法国吗？” “他这个成绩去法国可惜了。他去英国后，他妈妈会跟着过去的。” “唔。” 黎漫回头看着黎一：“你最近好像跟小乔关系越来越好了，真把他当哥哥了？” “同学嘛，抬头不见低头见的。”黎一轻描淡写道。 黎浪在一旁插嘴：“要是我早点发迹，也送你出国留学去。” 黎一听若未闻。这样的假设她从来不当真。 人各有命，对于怎么把属于自己的路走好，她从为了奖学金放弃就读心心念念的市一中，选择明诚的那一天开始，她就深谙其道。 虽然她只有十七岁，但经常早熟地可怕。她深知自己没有出国留学的条件，所以从来也不做这样的幻想。 出国读书和喜欢上一个少年这两件事情，最本质的区别在于，后者是纯粹的精神付出，不必倾注财力物力。 对于她赤贫的童年和少年时期来说，没有物资上的折损便不算是真正的损耗。 黎漫又说：“小乔真要是走了，乔老师一定很不习惯。” 乔叔叔不习惯儿子离家求学，黎一，你呢？ 再也不能常常看见心爱的少年，你会习惯吗？ 车子穿过一条无人的街道，驶向城市最南边。 冰冷彻骨的冬夜，黎一冷眼旁观车窗外的世界，好像提前听见了梦碎的声音。 没有结果的喜欢，真的不存在损耗吗？ - 一月中旬的期末考试，学校要求高三师生按照高考的流程进行一次模拟测试。 大家第一次有了紧迫感。 划分考场的这一天，费雅和邵星璇挤到公告栏的最前面，想要第一时间看到吃冰小分队的考场序号。 “飞哥是第七考场，啊啊啊我跟小乔一个考场唉，我们在第十一考场……”费雅激动不已。 高飞老远听见了，跟黎一吐槽道：“她以为她跟小乔一个考场，就能考进600分吗？” 黎一坐在台阶上喝酸奶，面无表情地说：“前天数学小测，费雅考了114，星璇126，而你，依然还在100分左右徘徊。你是无所谓考哪所学校，等着回家继承家产吗？要真这样，你早说啊，我还费心给你补课干嘛。” “我家就是个开小破厂的，我有什么家产可继承。”高飞搂住黎一的肩膀，“仙姑，我问你个事儿啊……” “不知道，许嘉时去集训之后的事情我一概不知。”黎一一掌拍在高飞的胸口上，“收收心吧大哥！这个节骨眼上你得分清楚孰轻孰重。” “哟，你们俩干嘛呢？”祁知然突然从后头冒出来，头挤在两个人中间。 黎一像踩到了地.雷般，飞快地甩开肩膀上高飞的手，咬着酸奶袋起了身。 她还没站稳，乔慕杨冷幽幽地声音就飘了过来—— “大冷天喝酸奶，不冷吗？” 不冷吗。 这三个字成为这个冬天他说的最多的开场白。 黎一笑笑不说话。 酸奶的冷算什么，今日份的跟异性相处的边界感，她算是又丢了，被乔老师看见才是冷。 -- 第70页 “你们也来看考场？”高飞问。 祁知然摊手：“路过。” “哟呵，学霸就是拽，明儿考试别走错考场啊。” 祁知然和高飞插科打诨，没话说的黎一和乔慕杨站在一旁成了摆设。 两人齐齐看向热闹不已的公告栏。黎一难免想起那次月考贴了两次的红榜。 小情绪作祟，黎一想着大家都在，提这事也不尴尬，便对乔慕杨说：“你不用参加高考，明天的模拟测试对你来说就像是过家家吧。” “谁说的。”少年低声道，说完呵笑一声。 谁说的…… 谁说的我不用高考，还是谁说的我不把模拟测试放心上？ 黎一心存侥幸地模拟着他的潜台词，却担心再次失落。 “我想上红榜。”少年抬起胳膊，定定地指着公告栏里上回张榜的地方。 “你这家伙都不参加高考，犯得上跟我们争红榜位置嘛。”祁知然打趣他。 少年没接祁知然这句话，他看着黎一，漫不经心地问她：“黎一，这次我回来了，你还有信心考第一吗？” “哟，你这是挑衅我们黎皇哦。”高飞当是看好戏。 黎一彻底接收到错误信号，她误以为少年又在激她，耸耸肩膀道：“试试呗。” 少年努努嘴，拍一下祁知然的肩膀：“走了，吃饭去。” - 随机分配的考场，黎一竟和纪思远相遇。 纪思远在前几次小考中连续丢掉第一名，沉寂了好一段时间。他没再来找过黎一，心思全部放在学习上。上周的数学小测，他考出了150的满分成绩，让大家惊叹不已。 黎一从未把纪思远当成过竞争对手，她从来都只跟自己比。但这一次，为了能和乔慕杨的名字挨在一起，她竟对纪思远首次产生了打擂台的情绪。 最后一科考完，大家松掉了寒假前的最后一根弦，个个犹如脱缰的野马。 高飞照旧组织大家放学后聚餐，黎一第一个拒绝。 “几个意思啊？”高飞质问她。 “我爸在家下厨，我必须得回家吃饭。” 黎一话落，背着书包的乔慕杨出现在八班教室门口，靠着门框问她：“待会儿怎么回去？” 今日黎浪亲自下厨，要犒赏家里两个辛苦的高三学子。这也是乔家父子第一次正式去黎家做客。 乔慕杨来找黎一合情合理。 “嗯？”费雅嗅到了暧昧的气息。 “我听到了什么！”邵星璇用手在耳朵旁比了个喇叭。 高飞最淡定，“哎哟喂，人家两兄妹，你们俩至于嘛。” 兄妹二字，不太吉利。黎一脸色骤变，把错题本往高飞身上一扔，“我走啦。回见。” 走出几步远，她想起来自己要帮正在集训的林逾静带考试卷子，跟乔慕杨示意了一下，转身去拿东西。 林逾静的课桌离她的不远，她顺便又帮林逾静收拾了几本教辅资料。 抱着一大挪东西，黎一急急忙忙跑到教室门口，对少年说：“走吧。” “又不赶时间，慌什么。”乔慕杨自然地接过黎一抱在面前的书。 黎一担心他拿不了那么多，又抢了几本过来。这么一抢，几张画着素描的白色小卡片从一本资料书里飘落下来。 两人都蹲下身体去捡，头险些撞到，但他们无瑕顾及，目光都被卡片上画着的人吸引过去。 四五张卡片上画着同一个人，且这个人他们俩都认识——江崇。 “怎么回去？”走到校门口时，乔慕杨问身侧一直若有所思的黎一。 黎一回过神来，笃定地说：“打车吧，你怕冷。” 她想无论是等公交车还是走到地铁站，难免都要挨冻。今天气温低，这家伙弱不禁风，千万别被冻坏了。 乔慕杨失笑道：“我在你心里究竟是有多怕冷。” 黎一开玩笑道：“你不就是冲着我们明诚冬天有暖气才转学过来的吗？” 少年的笑顿时变了意味。他长腿一迈，径直往公交车站走，“坐公交车吧。” 黎一跟在后面，看着乔慕杨高挺的背影，庆幸他选择了公交车这个最漫长也最浪漫的交通工具。 回想起上一次两人一起坐公交车的情形，她向上帝借来的他的肩膀，带给了她这场暗恋中最甜美的一段时光。 上车后，黎一选择了上次的那个位置。 乔慕杨落座后便旧事重提，“今天你还睡觉吗？要是睡，提前打个招呼。” “为……为什么？”黎一脸颊倏然发热。 少年说到睡觉，自己忍不住打了个哈欠，然后懒声道：“我好事先调整个方便你的姿势。” 黎一：“……” 汹涌的热潮漾过脸庞，黎一转移话题，问他：“江崇学长最近还好吗？” “分手了。” “啊？”黎一吃惊地看着乔慕杨。 “你这么惊讶做什么？” “没有，就觉得……挺突然的。” “知道他恋爱你突然，知道他分手你也突然，你挺关心他啊。” 黎一细品一下乔慕杨这句话，鄙夷道：“不行吗？” “当然可以。”少年说完闭上了眼睛，摆出一副“我要睡觉”的姿态。 黎一联想到刚刚小卡片上的故事，问他：“乔慕杨，如果你喜欢一个人，会选择暗恋吗？” -- 第71页 “为什么突然要问这个？” “好奇。” 乔慕杨睁开眼睛，笔直地看向前方，像是在认真思考，而后说：“如果不确定对方是喜欢我的，我会。” “啧啧，这么傲娇啊。” “你呢？”乔慕杨又问他。 黎一语气同样真诚：“跟你一样。” 乔慕杨正想再说点什么，手机震动了一下。他看了下发消息的人，从口袋里拿出蓝牙耳机，对黎一说：“我先听个语音。” 结果他按下语音条的时候，声音并没进他的耳朵，而是直接放出来了。 发语音的是乔慕杨的妈妈，声音温柔地像晚间电台的女主播，她殷切地对儿子说：“虽然妈妈很希望你能去到我身边读书，不过如果你有自己的想法，又很想坚持自己的想法，那我会尊重你的选择，你千万不要有心理包袱。” “听到了？”少年干脆收起耳机。 黎一点点头，看着前方，迟疑地问：“所以你到底在纠结什么啊？” 乔慕杨偏过头看了眼黎一的侧脸，眼眸微动。随后他把眼睛闭上，说：“你今天别睡了吧，我困了，我想睡。” - 黎浪倾情下厨，做了一大桌饭菜。大家酒足饭饱后，乔颂文主动请缨去洗碗。 黎漫也跟着进了厨房，客厅里剩下两位同学和一位不靠谱的家长面面相觑。 “那个，乔慕杨，要不我们俩把答案对一下，看看我们考得怎么样。”为了打破尴尬，黎一找了个话题说。 “忘了。”乔慕杨坦诚道。 “那数学和理综的大题呢？不会也忘了吧。” “没忘。”少年换了个坐姿，“对答案做什么，你不会是心慌上不了红榜吧。” “我……” 这家伙在家长面前和跟自己单独在一起时总是判若两人。 黎一欲言又止，摆摆手去了阳台上。 坐在阳台的矮凳子上剥着柚子，黎一偷听着客厅里黎浪和乔慕杨的谈话。 他跟黎浪倒是蛮聊得来嘛，说话的样子又乖巧又机灵。 阳台尽头连接的是厨房。大名鼎鼎的男主播此刻正在自己家中刷碗，这场面黎一想想就觉得很有戏剧冲突。 她走过去想要偷偷观赏一下，谁承想刚靠近就听见这么一句—— “他妈妈过得不太好，所以想让小乔过去陪着，可是担心小乔有心理负担，就没跟小乔说她现状很糟糕，还一直瞒着呢。” 黎漫迅速接话：“那小乔这边到底在犹豫什么？你不是说他出国的事情是你们很早就定下来的吗？他也一直是同意的。” “我也不清楚，就是前段时间，考雅思之前吧，他突然说他不想去了。” “不会是早恋了吧？”黎漫推断着。 乔颂文：“应该不是，你瞧他那副样子，他能喜欢谁啊。” 后边的这些话其实黎一都没太能听进去，她的关注点放在了乔慕杨妈妈现状很糟糕这件事情上。 想来她突然回国，乔慕杨去到广州陪了她那么久，这事也不是无迹可寻。 以黎一对乔慕杨的了解，对于他妈妈的状态，他并非丝毫未察觉到端倪。否则他不会对出国这件事表现出反反复复的态度。 - 除夕的前一天晚上，乔颂文和黎漫驱车送乔慕杨去机场，少年即将赶往广州陪伴难得在国内过年的妈妈共度新年。 车上，乔颂文再一次语重心长地对儿子说：“过完年你妈妈就要回法国了，如果你去英国读书，她想陪读，需要事先筹备，例如买卖房产之类的。她一直在等你的答复，君子一诺千金，你这几天必须要想清楚做好决定了。” “知道了。”少年的声音里透着倦意，他偏过头看车窗，青川又下雪了。 温暖的广州几乎四季如春，待足一周的少年即将返程时，想起青川的雪，问妈妈想不想回去看看。 杨帆却突然问他：“你是不是有喜欢的女孩了？” “没有。”少年拉长着音调，搂住妈妈的肩膀，“伦敦的雪应该也很好看。” 一天前，到了必须做抉择的时候，乔慕杨给黎一发了条消息——“你觉得我留在国内好还是出国好？” 女孩隔了半天才回复他，说：“从认识你开始，你就总是表现出很困的样子，我猜，你应该是这些年总倒时差等妈妈的电话或视频，养成了昼夜颠倒的习惯吧。既然如此，去妈妈身边吧，去看看她生活的国家，看看她过得好不好。我很小就没有妈妈了，我很羡慕你有这样的机会，别犹豫了，去吧。” 第33章 合照。 为了让学生们过个好年, 直到大年初五，期末考试的成绩才公布在各班班级群里。 黎一凭借三科接近满分的成绩，强势蝉联年级第一，乔慕杨斩获数学和物理两个单科第一名, 以总分只比黎一低五分的成绩位列年级第二。 年级排名出来时, 黎浪放大黎一手机上的名次表, 得意地对黎漫说：“看到没，管他乔家是什么书香门第，现在状元是出在我们黎家。小乔这小子再聪明, 还是比我们家黎一差一点哟。” 黎漫也为黎一感到开心，有了这个含金量超高的第一名保驾护航，她离拿到清华保送资格就近了一大步。 黎一的心态在几次大考中彻底磨炼出来，跟学业无关的情绪，她越来越懂得自控。 -- 第72页 就连沈明煦都说, 她现在的状态比前几届考上清北的学长学姐还要稳定，她好像一上考场就格外霸气, 真真配得上“黎皇”这个新外号。 这一次最后一道数学大题的难度堪称地狱级, 全年级只有黎一跟乔慕杨拿到了一半的步骤分，实属难得。 那天在群里, 沈明煦特地说出这件事情, 七班的同学们下面刷屏——黎一乔慕杨牛.逼。 两个人的名字正大光明地挨在了一起，明诚的双学霸再也不是纪思远和黎一，而是黎一和乔慕杨。 自黎一回复完乔慕杨那段长文字后，他们俩的对话框在这条消息上停留了三天, 没有新的聊天记录产生。 名次出来后，乔慕杨发过来简简单单的两个字：【恭喜。】 黎一客气回复：【谢谢，你也不错哦。】 两条剪短的消息不足以覆盖那条长长的劝他出国的心酸话, 黎一又连续发了两个表情包，终于把那段话顶到了看不见的地方。 那一天，黎一手指颤抖着打下每一个字。发完消息后，她找了辆共享单车，在青川的漫天飞雪中，独自骑行了两个小时。 城市各种都是张灯结彩庆贺新年的热闹，她却从未有哪一个时刻，像当下这样落寞。 - 青川大街小巷的春节气氛还未完全消散，明诚高三的学生已经提前返校，开启最后一学期的考前冲刺模式。 这回高三年级组的老师们经过商议，更改了张榜策略，将红榜人数扩充，公开表扬年级前五十名的学生。 并且除了登上他们的大名之外，还要给他们拍照，刊登照片，照片下面再附上一句他们的座右铭。 拍照选在某个午休时间进行，拍摄地点在明诚的标志性刻有校训的雕塑建筑旁边。为了上镜好看，学校要求上榜的学生们穿夏季校服拍摄。 拍摄顺序按照名次排列，黎一打头阵。 年后气温虽有回升，但寒风依然刺骨，黎一脱掉冬季校服之后瑟瑟发抖。 “小姑娘，你是第一个，做好表率后面都会拍得快。” “小姑娘，笑的再灿烂一点嘛，你长的这么漂亮，怎么这么不好意思笑啊。” “怎么回事啊小姑娘，这不是拍证件照，用不着这么端正，放松一点，比个耶什么得都可以的。” “小姑娘……” 摄影大叔不停地指导，同学们便更聚精会神地看着黎一给他们打样。 黎一从小就不爱拍照，也学不会在镜头面前自然地笑。听得实在不耐烦了，正要开口跟摄影师理论，排在她后面第二名的那个家伙先开了口。 “大叔，这姑娘就是这种气质，你再拍一张得了。她学习好，是我们学校的重点保护动物，万一冻病了可就麻烦了。” 乔慕杨就站在黎一旁边，看着她在摄影师的引导下装模作样地笑，脸颊和耳朵冻得红扑扑，原本明眸皓齿的一张脸逐渐涌上焦躁，最后眼角那么一挑，清冷的气质夺目而出。 身后不停有男生对她的五官和身材评头论足，摄影师又无比聒噪，他听得比她还要烦躁。 “好吧好吧，那我们不耽误大家时间了。”摄影大叔这才妥协。 黎一起身，跟乔慕然擦肩而过时低声说了句谢谢，一回头，乔慕杨站在了她刚刚站的位置上。 午后冬阳下，高大笔挺的少年身穿白衬衣，露出八颗洁白的牙齿，一镜成功。 摄影师大叔忍不住赞叹，说小伙子人长的帅，镜头感也好。 像开了倍速，太快了，黎一还来不及在脑海中刻下这个瞬间，乔慕杨就已经拍摄完成，立刻回归到他惯有的松散状态。 单人拍完后还有大合照，黎一和乔慕杨先去到一旁等待。 位列年级四十几名的邵星璇等的没耐心，凑过来找他们俩聊天。遥望着拍摄队伍，邵星璇说：“纪思远怎么瘦成这样了。唉，明明他期末前的小考成绩很惊人的，怎么一到大考就不行了。” 乔慕杨从不参与评价其他同学，黎一对于纪思远也没有多的话好说，只应声道：“可能是状态不好吧。” 这时，首次考进年级前三的陆佳淳和八班的另一个女生走了过来。 陆佳淳提议说：“黎一，乔慕杨，我们三个拍张自拍吧。” 前三甲的自拍对陆佳淳来说很有纪念意义，尤其是她希望能拥有一张和乔慕杨的合照。 黎一向来不拂人脸面，先答允下来，再看乔慕杨，他也大方同意。 拍完这张照片后，黎一回到台阶上坐着。乔慕杨没动，他竟对黎一旁边的邵星璇说：“星璇，我们俩也拍一张吧。” “好啊好啊。”邵星璇立刻起身。 黎一对这家伙的行为感到诧异，他这是过了个年，转性了？他讨厌拍照的程度不是比自己更甚嘛？ 为了迁就娇小的邵星璇，乔慕杨特地弯下腰，头几乎和邵星璇平行。邵星璇虚靠着他比了个灿烂的“耶”。 随后，乔慕杨又跟八班另一位女生也拍了一张。拍照的时候，这个女生的脸红的都快要熟透。 “乔慕杨，那我也要。刚刚是我们三个人的，现在我想单独跟你拍。”永远直抒胸臆的陆佳淳也凑了过去。 “好。” 终于，在场的几个女生都获得了跟乔慕杨的合照。 少年慢悠悠地走过来，往黎一身侧一坐，语调飞扬，“仙姑，到你了？拍一张？” -- 第73页 他从不跟着高飞他们叫自己“仙姑”，黎一顿时起了鸡皮疙瘩。 “那拍吧。”黎一佯装镇定地理了理刘海。 下一秒，她的肩膀被乔慕杨长手一勾，松松地搂住。 少年举起手机，清澈的声音降下好几个声调，绅士地询问：“这样可以吗？” 从脊柱到脑神经，黎一像触电的人，可心里软塌塌的，身体又像飘在了云端。 和她偷偷倚靠在他肩头是全然不同的体验，少年的这半个怀抱并不柔软，却犹如从负面情绪的旋涡中递过来的一根浮木，让她在离别的伤感中短暂地获得一片让悲伤暂停的栖息地。 “我拍咯。” 少年的头靠过来，笑着的眼睛里闪着夺目的光芒。 黎一呆呆地看着镜头，想学习他从容的微笑，心中却被五味杂陈的触感灌满，怎么都笑不出来。 乔慕杨很快把拍完的照片一一发给女孩们。 黎一收到的照片上，他们俩的头亲密地挨在一起，他笑容明朗，而她在勉强微笑。 如果他是敏锐的人，他一定会发现，她眼睛的无措和拍红榜照不同，后者是抗拒，前者是忧伤的紧张。 - 开学之后，乔慕杨和祁知然跟吃冰小分队一起活动的概率大大增加。 这天中午，他们六个人一起在食堂吃午饭，陆佳淳拿着一张表格寻了过来，让乔慕杨填下他登榜的座右铭。 乔慕杨看了眼表格，黎一的那一行也是空白，他便把笔轻轻地丢到黎一面前，说：“我没有座右铭，你填的时候帮我一起填了。” 黎一：“……” 陆佳淳：“这怎么行，座右铭是要给学弟学妹们看的，还是慎重一点吧。” “她很慎重。”乔慕杨拍了下祁知然的肩膀，做了个打球的动作，示意他离席，然后他熟稔地冲黎一抬一下下巴，“辛苦了。” 陆佳淳见劝不动，只好把表格推到黎一面前，说：“那你效劳吧，快点哦，老师那边等着呢。” 黎一想了想，挑了两句Kobe经典语录的中文版，分别填在自己和乔慕杨的名字下面。她又问陆佳淳：“这次老校长还会亲自为红榜题毛笔字吗？” “拜托，这次有五十个人，还有座右铭，写完还不累死老爷子了，估计不写了。”高飞接话道。 陆佳淳默认。 张榜的这一天，第一次上榜的邵星璇急兴奋地拉着大家去看。 黎一、乔慕杨两个人的照片并排出现在最前列，女孩扎着高高的马尾，脸上笑容虽假，但星目含威，气质却佳。女孩旁边的少年眸若清泉，顾盼生辉，生生把一张宣传照拍成了静态写真。 有学妹在旁边赞美：“谁说我们明诚的学生颜值不够，黎一学姐和乔慕杨学长往这儿一摆，把其他学校的校花和校草全给比下去了。” 另有学妹附和：“就是，长得好看成绩还好，多难得啊。” “他们俩的关系也很好哦。”话多的高飞试图加入学妹们的群聊。 “走吧你。”黎一拽着高飞的胳膊出了人群。 费雅：“看到没，小乔一旦成绩碾压纪思远，就没人再磕仙姑跟纪思远的CP了。” 说曹操曹操到，纪思远迎面走来，问黎一：“晚上放学后，能聊会儿吗？” 黎一猜到他想说什么，想到他们已经进入关键时刻，而他心态又不稳，便没拒绝。 纪思远走后，邵星璇摇头惋惜道：“以前纪学神是何等风光，最高记录是连续五次考年级第一，现在到了冲刺阶段，也不知道他还能不能重振旗鼓。” 高飞扯一扯邵星璇的发尾：“□□自己的心吧。” - 通往校门的这段路，两侧种着高高的香樟树。 初春时节，空气中依然是冬末的寒意，树叶在夜风中沙沙作响。 纪思远的声音低落的飘荡在冷风中，他跟黎一说：“我爸年前伤了腿，没办法再开车了。” “你是因为这个才影响心态的？”黎一诧异地问。 “算是吧，家里的情况更糟了，我得抽出复习的时间去照顾我妈。”纪思远的妈妈常年卧病在床，爸爸暂时自顾不暇，照顾妈妈的重任便落到了他身上。 “你需要帮助吗？”黎一诚恳地发问，又说道：“这是很关键的时刻，纪思远，你一定要平衡好心态，如果可以的话，能用钱解决的事情就不要耗费自己的精力，比如请个护工什么的。你别忘了你的清华梦，钱这方面我们可以一起想办法。” 纪思远停下脚步，浅笑着看着眼前的女孩，“黎一，这是你第一次这么真诚地跟我说话，谢谢你。” 话落他伸出手搭在了黎一的肩膀上，只是稍作停留，就抽开。 “我会加油的，黎一，你会在清华看见我的。” 黎一站在香樟树下，看着纪思远远去的背影，兀自摇了摇头，随后她露出一个释然的笑容。 这样的纪思远，才是她想看到的纪思远。一个从自负和自卑中走过来，以豁达的态度面对分数的纪思远。 她跟他的交流终于不用再那么费力。 “哟，这就私定终身了？” 黎一头皮一紧，回头一看，乔慕杨站在大树后面，玩笑过后的姿态写满了桀骜不驯。 “你什么时候也成成语大师了。”黎一笑道。 -- 第74页 成语大师是高飞的绰号，他擅长在开玩笑时用“私定终身”这种暧昧的词。 乔慕杨冷哼一声，“黎一，你喜欢纪思远吗？” “啊？” “我问你，你喜欢纪思远吗？” 第34章 蜻蜓点水。 黎一看着乔慕杨的脸, 这家伙唇角挂着笑，夜色中意味难辨，他问这话的语气和问“你放学怎么回家”一样寻常。 目睹纪思远拍一下她的肩膀，说一句“你会在清华看见我”就能脑补出“私定终身”。莫非他也是CP粉心态？ 回想去年暑假, 他不过是见到她跟纪思远在一起两回, 就能跟乔颂文说她是在早恋。 “我喜欢鬼。”黎一心中没好气, 冷幽幽地说。 乔慕杨手掌撑在树干上，低头看她：“不喜欢就不喜欢，别扭什么？” “我别扭了？”黎一立马变了脸色, 怒气匆匆掠过脸庞。 树影下的少年，藏于暗处的脸上飘过一抹狡黠的浅笑。 黎一误以为乔慕杨又在嘲讽自己，靠近他一步，在离他只有只有十公分的时候抬起头，直视他的眼睛：“如果你不出国, 我说不定也会对你说一句清华见。大家好好的同学情谊，扯什么私定终身？” 这是迄今为止, 黎一对乔慕杨说过的最严肃的一句话。 乔慕杨跟她对视了几秒钟后, 目光先闪烁，他偏过头拉一下书包的肩带, 轻轻“呵”一声, “开个玩笑罢了，较真就没意思了。” 黎一回他一声“呵呵”，“我这人就喜欢较真。” 晚风微凉，树叶的响动的被人声鼎沸的热闹声盖住, 空气中莫名有了夏天的聒噪。 女孩的脸动人又认真。乔慕杨重新看向黎一，上挑的眼角透出逼仄的轻蔑，“黎一, 当初是你劝我出国的。” 所以我们才连“私定终身”这种玩笑都没机会开。 “出国留学挺好的啊，多少人梦寐以求的机会。”听不见他内心独白的黎一，俨然不理解他怎么能突然联想到这一层，又玩笑道，“你不参加高考挺好的，不然我还得跟你争保送名额。” 少年的无奈随着一声充满笑意的叹息，化在这晚冬的清冷夜晚里。 旁边正好出现两个看着乔慕杨低头耳语的小学妹，看样子像是在等机会上前来送情书或礼物。 “走了。”黎一学他往日的姿态，识趣地抬脚走人。 乔慕杨看着黎一的背影被涌出校门的同学们淹没，转过身，对正准备递礼物过来的学妹们说：“好好学习，没有什么比学习更重要。” 说完他大步往前走，让自己也淹没进夜色和人潮。 - 乔慕杨的offer来得比预期的要快。 当事人很淡定，收到邮件后随手转发给乔颂文，敷衍的态度仿佛是收到春节里的一条群发祝福短信。 几天后的深夜，乔颂文偶然看到乔慕杨转发过来的邮件，这才得知他已经被录取，在欣喜和惆怅中把结果告知了黎漫。 黎漫早上出门前，随口对黎一提了一句，黎一荣幸地成为除当事人之外，第三个得知的人。 当时黎一正在穿鞋，弯着腰，脚探进球鞋里。黎漫打着哈欠说：“前几天小乔收到offer了，还真是三中二，帝国理工和兰卡斯特。谁让他不好好准备申请材料的，否则以他的实力，牛津应该也是没问题的。” 脚底失了力气般，软成泥，黎一撑住鞋柜，咽下嗓子里的干涩，笑着说：“真羡慕他，可以提前毕业了。” 她觉得自己真是小家子气，难过什么，难不成还希望他不被录取吗？ 黎漫：“你也快了，去北京复试只要稳定发挥，保送指日可待。” 出了家门，黎一这才反应过来黎漫说的是“前几天”。这家伙这几天的状态可一点也不像是几天前就得知了这件事情。 乔慕杨在学校里该干嘛干嘛，该做的卷子一题也不会落下，该参加的考试每一场都拼尽全力。 他明明可以松掉这根弦，何必呢。 黎一想不通。 一起吃午饭时，趁着高飞和费雅抱怨最近的考试越来越密集，黎一啃着鸡腿，语气无比随意地问乔慕杨：“现在尘埃落定，你用不着跟我们一样绷这么紧了吧。” “我不紧。”乔慕杨放下汤勺，抽了张纸巾递到黎一的嘴边，“我来明诚的日子，每一天都很轻松。” “学霸就是拽哦。”高飞笑道。 黎一听着，这分明更像是一句突如其来的严肃表态。她犹记得他在那一天的饭桌上，跟大人们说他要转学来明诚的原因，他说他想快乐地度过他成年之前的最后一段时光。 黎一没有跟少年对视，她抬起手接过纸巾，勾起唇角：“那就好。” 费雅听出点什么，看着乔慕杨：“小乔，不会是你offer来了吧。” “嗯。”乔慕杨正式承认这件事情。 邵星璇激动不已：“什么时候？今天吗？哪个学校哪个学校？” 乔慕杨平静道：“就这几天知道的。应该会去帝国理工。” “靠，还有别的选项的吗？你中了几所啊到底！太牛逼了吧。”高飞只差拿着大喇叭呼喊了。 “就两所。” 祁知然叹了口气，忧伤道：“那你是不是马上就要离校了？” “我就在学校里待着。” -- 第75页 黎一放下手里的鸡腿，抬眼看过去。乔慕杨松散地靠在餐椅上，一只手搭在餐桌上，手指来回拨弄面前的勺子把，姿态不够正式，但这句话落地有声。 “不是吧小乔，你这都被录取了，还上个毛线的学啊，去浪啊，去造作啊，外面的世界多精彩。”高飞怂恿道。 乔慕杨被他夸张的台词逗笑，说：“世界总要去看的，不怕没机会。我留下来替仙姑分担点压力，从今天开始，你们谁需要讲题，尽管来找我。” 费雅和邵星璇立刻举手。 “够意思。”祁知然在乔慕杨的肩膀上锤了一拳，“说好了可要算数，我好不容易才交到你这么个朋友。” “既然你这么舍不得我，以后放学我帮你补英语吧，反正我爸总是回家很晚，我以后每晚就先去你家吧，你看行吗？” “那可太行了啊。”祁知然又看向黎一，“黎一，以后小乔跟我们一起走，你就别去市一中找你小姑了，我跟小乔把你送你到你家楼下。” 祁知然跟吃冰小分队混熟后，黎一才发现，祁家就住在黎家隔壁的一个小区里，最近一段时间，黎一偶尔来不及去市一中找黎漫一起回家，会和祁知然结伴。 “好。”黎一答允着。 她的鸡腿被她啃得干干净净，她机械化地用牙齿分离着骨和肉，成为在座的人里吃饭最认真的那一个。 她如此做，只是为了不让自己的情绪提前为了别离而伤感。 大家离席的时候，乔慕杨低头看了眼黎一餐盘里的骨头，形状完美的可怕。 从这一天起，每晚放学，乔慕杨和祁知然都齐齐坐在公交车后排，像两个护花使者般围绕着前排的黎一。 一周之后，黎一要求她坐在后面。从此，少年的背影每晚落入她的眼睛。 她想，乔慕杨此举虽然是为了祁知然，并非为她，可她因此每天多拥有了和他在一起的四十分钟。 她仍然感激他。 - 黎一获得保送资格的这一天，青川晴空万里。 她站在沈明煦的办公桌前，内心像窗外的阳光一样充盈。 她并不是乔慕杨这种不费吹灰之力的天赋型选手，她所拥有的一切都是她一题一题一天一天努力积累得来的。 沈明煦开玩笑问她：“你应该不会像乔慕杨那样在学校里赖着吧？” 黎一笑笑不说话，说实话她也不知道。 走出办公室后，庆祝彩弹的弹开声涌入耳朵里，黎一吓了一跳，在彩色碎片的环绕中凶巴巴地揣了高飞一脚。 高飞实在入戏，扑过来想把苗条的黎一抱起来庆贺，是乔慕杨在后面扯住他棒球服的衣领，他才不至于忘形。 费雅和邵星璇欢呼雀跃着。费雅拥抱住黎一，说：“也不看看这是哪所学校的保送生，全国一年就那么几十个，连市一中今年都没有哦。” 经过材料初审、笔试面试及英语口试，层层通关后，黎一像被扒了层皮，如今美梦成真，结果配得上她的付出，她欣慰大于激动。 “恭喜。”乔慕杨的祝福仍旧是这么朴素又吝啬。 “谢谢。”黎一对他的客套也从未减弱。 “仙姑，那你要和小乔一样，留在学校里陪我们吗？”邵星璇问出了大家的心里话。 “再说吧。” 她心里想的却是——“我想”。 - 谁也没有想到，最后牵头为两个孩子庆贺录取和保送的竟是乔慕杨的伯父一家。 赴宴之后，黎漫和黎一才得知，乔慕杨的伯母在黎浪的怂恿下投资了他公司的某项金融产品，并且已经获利三倍。 黎漫和黎一对视一眼，交换的眼神在告诉对方，她们俩最近对黎浪的关注实在是太少了。这事她们竟一无所知。 获利二字是重点。 乔慕杨的伯母笑得嘴都合不拢，倒是应了黎浪的那句“乔家人难道就不喜欢钱吗”。 乔颂文也不知情此事，一通问询才得知，黎浪只是介绍了一下该金融产品的玩法，投资是乔家伯母的自行决定。 这事一出，黎一和黎漫获取到一个关键信息——黎浪算是二次发迹了。 乔家伯母赚三倍，他必定更多。 可黎浪愣是守口如瓶。 终于，到了共同举杯的时候，黎浪当着亲家们的面隆重宣布，他要给他最重要的两个女人买房了。 黎一和黎漫的表情有些出乎大家的意料，她们尴尬地举着酒杯坐在餐桌前，彼此都不相信这件事情的进展竟会如此神速，又如此顺利。 可当着乔家人的面，黎漫无法像在家里那般对黎浪进行倒豆子般的盘问和质疑。 短暂地陷入在这种虚幻的幸福感中，黎一想，如果这一切都是这么的稳定，她光明的前途，她日益变好的家庭，她充足且踏实的内心，完美的组合条件，每一项都足以支撑她去做一个初恋的冒险家，可是为什么，偏偏她喜欢的少年要去到那么遥远的国度。 人生总是不完美的吧。 你还来不及攻略到他的真心，他就要去到你触不到的地方。 那天乔慕杨说，100天其实很长，足够做很多很多的事情，黎一却觉得，对于她想要做的事情，这远远不够。 乔慕杨离境的日子定在七月中旬，听说是他妈妈为他安排了一场毕业旅行，所以他才提前离开。 -- 第76页 只有100天了。 和高考一样紧迫感十足的倒计时开始了。 席间乔慕杨的伯父提了句，乔慕杨马上成年，已经是大人了，非要拱他喝点红酒。 乔慕杨说他一个小孩喝没意思，于是乔慕杨的伯母又给黎一倒了一小杯。 两个孩子当着大人的面互道恭喜后，都把杯子里的酒喝完。 酒壮怂人胆，黎一在晕乎乎的情况下，对乔慕杨发出了一个晚上一起去看电影的邀请。 “好啊。”少年非常果断地同意了。 - 近期上映的唯一一部适合他们看的电影，场次在晚上十一点一刻，是部日本纯爱题材。 上头的酒精还未消散，影院内灯光暗下来时，黎一几乎想要闭上眼睛。可身侧的少年目光灼灼地看着大荧幕，认真的姿态让她不忍辜负这场初次的“约会”。 黎一，你是发出邀请的人，你怎么可以睡着？ 她洗脑般地告诫自己，强撑着重重的脑袋和眼皮。 电影讲述一场等待的爱情，女性视角，切题切到黎一头皮发麻。再看乔慕杨，这家伙聚精会神，投入程度让人匪夷所思。 午夜场，观众席不超过十个人，哪怕低声讨论剧情或者闲聊点别的，也不会打扰到其他观众。 在电影播放某个空境的时候，黎一借着醉意对乔慕杨说：“你上回说，你只会跟你的女朋友产生亲密的肢体接触，可是我好像打破了你这个准则。” “对。”少年声音低低的，就只回了这么一个字。 黎一又问：“那怎么办？” “能怎么办。”乔慕杨音色低沉，缓慢悠扬。让人听不出具体含义。 黎一：“……” 这显然是不想交流的姿态。 又一个漫长的空境，又一段引人困倦的抒情旁白后，黎一的眼皮再也支撑不住，她释然地想，既然他沉醉于这部电影，无心攀谈，那她便先养养精神，电影放完后再跟他周旋吧。 闭眼就是一场梦，燥热的环境，黑暗的空间，流动的光影…… 和炙热的少年。 耳畔的一切归于宁静，依稀有往日的画面重现，变成默片放映。 是少年在竞赛场上缱绻歌唱，在球场里英姿飒爽，在公交车上甘当倚靠…… 影影绰绰，柔情万千，黎一从未做过这样沉浸又安宁的梦。 大约是上帝再一次宠爱了她，忽然，少年的脸在昏暗的灯光中逼近，柔软的唇瓣轻触到她滚烫的唇角。 蜻蜓点水，触感却真实到令她在梦里心颤。 迷醉中，她倏然睁开眼，像是破解一场迷局般，呆呆地望向身侧的少年。 少年依旧保持她睡着前的姿态，心无旁骛地赏看影片。 “乔慕杨……”她不信邪般地叫了一声他的名字。 “嗯？” “我睡着了吗？”她问。 “应该是吧。” 她不作声了。 他如此专注，怎会是真。 “我困了，你自己看吧。”她说。 “好。” 身侧的女孩再一次沉沉睡去。 乔慕杨的手指探到自己的额头，一片潮湿，粘上的是方才因紧张而骤然涌出来的细密汗水。 再往下触碰，唇瓣仍留有清甜的红酒余味，和女孩滚烫的气息。 第35章 兄妹情深。 黎一醒来时, 影院里灯火通明。 她晕晕乎乎地问乔慕杨：“结束了？” “一刻钟前就放完了。” “那你怎么不叫醒我？” “后面我也睡着了。” 黎一不可置信地看着乔慕杨：“你不是看得挺投入的吗？” “后半段不好看。” 少年的脸上并没有倦意，特别是一双眼睛，清亮的不像是刚睡醒的样子。黎一想起他特殊的生物钟，问他：“平时这个点, 你是不是还没睡啊？” “不一定。” “那你不睡觉时都干嘛啊？” “发呆。” “……” 黎一懒得没话找话了。 “你还是先看看你的手机吧。”乔慕杨善意提醒道。 黎一皱着眉点开黎浪的N条消息, 急忙回复：【回了回了。】 收起手机, 她抬头问乔慕杨：“乔叔叔应该也催你了吧。” “没。” 这家伙今晚惜字如金，一副冷淡模样。黎一心里郁闷，脸上却若无其事地问他：“你是不是觉得跟我一起看电影特别没意思啊？” “是挺没意思的, 兴致冲冲地来，结果前半段看你睡觉，后半段跟你一起睡觉。” “……” 这措辞容易让人想歪，黎一的脸颊顿时开始发烫。 乔慕杨话落戴上了卫衣的帽子，步子也迈得大了许多。 黎一跟在他身后问：“你冷？” “耳朵冷。”乔慕杨说。 “耳朵冷？” “嗯。” 怪咖。 初春天气, 电影院室温适宜，怎么会冷着耳朵。 走出影院, 街道上一片宁静。 乔慕杨叫好了车, 说：“先送你回去。” “太晚了，我们还是分头回吧。我再叫一辆车就好。” “你见过哪个男人大晚上会让女孩子自己回家？”乔慕杨扣着灰色卫衣的帽子, 挺拔地站在台阶之上, 用少年的姿态说着一句成熟男人的话。 -- 第77页 “男人？”黎一鄙夷道。 “我差两个月十八岁，不是男人是什么。还是你觉得我不够男人？”少年眼尾上挑，插在口袋的手自然地拿出来，抱在胸前, 居高临下地看着站在台阶之下的女孩。 这又是黎一接不上来的话。 她怀疑他的醉意来的比较晚，从看完电影开始就变得不像正常时候的他。 见黎一不接话，乔慕杨又蹦出来一句：“最近除了周末, 我哪天晚上没送你回家？” 近段时间放学，他都会跟祁知然一起把黎一送到黎家楼下。 黎一觉得，三人同行，是纯洁的同学情谊，无可厚非，可眼下是他们俩单独行动，他送她回家的行为倒像是坐实了今晚是一次属性不明的约会。 不过他一直都是很绅士的。这种情况下，换做任何女孩，他应该都是会送她回家的吧。 乔慕杨叫的车到了之后，他打开车门让黎一先进去，随后自己从另一边钻进车厢。 上回两人一起打车，他坐的是副驾，今天坐在了黎一身旁，黎一觉得车厢内的氧气立刻就显得不够用。 车子行驶上主路，热情的司机师傅看着后视镜问道：“这么晚还在外面约会啊？” 黎一尬笑一下，乔慕杨没搭腔。 “这是闹别扭了？”师傅见他们俩不说话，又问。 “您误会了，我们俩是同学。放假一起出来玩。”黎一硬着头皮解释。 乔慕杨还是不置一词。 司机师傅笑笑：“还是学生啊，哪个学校的。” 黎一：“明诚。” “哟，还是高中生呐。”司机师傅看了眼后视镜，“小伙子个儿真高，长得也帅。” 乔慕杨客气地笑笑。 “长这么好看，学校里有不少女孩追吧。”司机师傅属于典型的靠跟客人拉家常打发时间。 黎一偏过头看向车窗外，凌晨两点的青川她还是头一回见。 “我没她好看。” 乔慕杨的声音飘进耳朵里，黎一回过头看着这家伙，这是什么另辟蹊径的回答？ 司机师傅听见这话，自认为聪明地概括他们的关系道：“你们俩这是偷偷早恋呢吧，小伙子这话我一听就听出来了，你肯定是惹人家姑娘生气了。” 黎一满头问号，这师傅阅读理解的能力跟从前敷衍考语文的乔慕杨半斤八两。 乔慕杨只是对师傅笑笑，没做任何解释。 黎一给他使了个眼色，意思是——你倒是解释啊。 乔慕杨面色沉静，并不打算开金口。 “您想……”黎一便自己解释，但话刚起了个头，胳膊肘就被一只手掌不轻不重地捏住。 “好啦好啦，我不开你们玩笑了。小姑娘脸皮薄。”司机师傅说了这么一句后，打开电台播放音乐，车里的气氛又恢复到刚上车的时候。 黎一把声音压到最低，凑近乔慕杨一点，问：“为什么不解释啊？” 乔慕杨斜睨着她：“犯得着跟一个陌生人解释这么多嘛，就算被误会又怎么了？你是少块肉还是少根骨头了？” 黎一：“……” “我困了，睡会儿。”少年说闭眼就闭眼。 送黎一到楼下后，乔慕杨结束了订单。 黎一蹙眉道：“你怎么不继续跟车走？” 少年没理会她这句话，径直走到楼梯口，说：“你上去吧，我帮你留灯。” 老房子的感应灯，每次亮十来秒就熄灭。不过黎家就在二楼，十秒钟足以黎一走到家门口…… “乔慕杨，你看完电影后怪怪的。”临走之前，黎一评价道。 “是吧，可能酒没醒。”乔慕杨随口解释。 黎一努努嘴：“再见。” “那个，想问你个问题。”乔慕杨又叫住她。 “问吧。” “今晚的电影你是不是一点也没看进去？” “差不多吧，我不太喜欢这个题材。” “不喜欢干嘛选这部？” “一开始也不知道它讲得是等待啊。” 乔慕杨微微怔住，“你不喜欢等待这个主题？” 黎一点点头：“我更喜欢在身边能抓得住的东西，虚无缥缈的等待，太容易落空。” - 艺考生陆续返校后，黎一午休的时间全部留给了争分夺秒补文化课的林逾静。 林逾静去年美术联考发挥不错，年后考外省的高校美术专业也都很顺利，现在正静等四月过后逐步收到专业过线的通知单。 她画江崇的那几张小卡片，黎一从始至终都没提。至于她到底是不是暗恋江崇，黎一也没有想象中好奇。 女孩偷偷喜欢一个男孩的故事，这世上的版本有千万种。她是一种，丛岚是一种，林逾静又是另一种。 江崇跟甘棠分手后，丛岚依然没有表白。寒假里，黎一跟丛岚见了一面，曾经痴情的学姐变化很大，已经不再把江崇的名字总挂在嘴边。 暗恋，最玄妙的部分，在于对这份感情的绝对掌控。暗恋者，都是很酷的掌舵人，因为被暗恋的那个人不知情，所以无论是伤心还是洒脱，她们都只表现给自己看。 更多的时候，或许女孩们喜欢的只是喜欢那个人时候自己的样子。 “黎一，你这里写错了。”林逾静在黎一刚刚落笔的地方画了条下横线。 -- 第78页 “对不起对不起，我走神了。”黎一划掉重写，又玩笑道：“可以呀小林，说明这题你会算啦。” 两个女孩正补着课，另一个不用参考高考的“大混子”提着一袋东西出现在她们眼前。 乔慕杨把这袋吃的放在课桌上，“先吃点东西吧，费雅让我带给你们的。” “她人呢？”黎一问。 “他们说去操场晒会儿太阳。” 林逾静连声道谢，又说不饿，想先把这几道题弄懂。 “小林，我来给你讲吧。”乔慕杨自告奋勇，把黎一手中的笔拿过来，又支使她道：“星璇给你买了你喜欢吃的鸡腿，你去吃吧。” 黎一翻了翻这袋吃的，问他：“你怎么不去晒太阳？” “春天的太阳有什么好晒的。” 从这天开始，每天中午给林逾静讲题的人不再是黎一，而是乔慕杨。当然，黎一都会在一旁，她要么吃东西要么睡觉，日子过得比谁都惬意。 这天晚上放学，乔慕杨路过七班教室，把属于自己的一堆卷子扔到黎一的面前，“交给你了。” 黎一蹙起眉头：“干嘛？” “拿回去帮我做了，我懒得背书包。” “……”黎一翻了翻这些卷子，最后没往自己书包里塞，说：“你不做也没人找你收，老师们也无所谓你做不做。” “我天天帮你给这个讲题给那个讲题，你帮我做个卷子怎么这么多借口？” “可是这是无用功啊。”黎一不解。 拿着小镜子在一旁整理放学仪容的费雅幽幽道：“仙姑，是不是无用功，不是你说了算，是小乔说了算。” “哈？” 费雅起身把乔慕杨的试卷一股脑塞进黎一的书包里，拍拍黎一的后脑勺道：“晚上没事，回去看两部青春校园偶像剧或者小说什么的，你要是找不到什么好的，我推荐你几部。” “什么跟什么啊。” 乔慕杨两手空空的离开，走了几步远之后，又折回来催黎一：“你能快点吗？” “靠，你俩又一起回家啊？”高飞下课后就撑不住倒在了课桌上，人刚醒，揉了揉睡眼惺忪的眼睛问道。 “不是。”黎一否认。 乔慕杨点头：“我跟知然送她回去。” 高飞打了个哈欠：“你俩住一起得了。天天在我面前上演兄妹情深的戏码，越来越过了哈。” 黎一：“……” - 四月底的某一天清晨，黎漫暴躁地从卧室里跑出来跟黎浪和黎一吐槽，说房东突然要把这套房子收回去。 合同并未到期，一向吝啬的房东竟然愿意出三倍的赔偿金，好像就为了早点让他们一家三口走人。 乔颂文得知这件事情后，对黎漫说：“你跟你哥工作都忙，肯定没时间找房，不如你们先搬到我们家过度吧。” “这怎么行？”黎漫和黎浪都觉得不妥。 “有什么不行，我们不早晚是一家人吗？”一旁的乔慕杨难得热情地说道。 第36章 妹妹。（2.16重写）…… 黎漫最终还是同意了乔颂文的这个提议。乔颂文说得对, 高考冲刺阶段，她的心思都在自己班学生身上，找房搬家的确耗费精力。 黎浪却自有安排，他交代妹妹和女儿道：“反正暑假过完咱们就拿到新房了, 你们俩在乔家也住不了多久, 黎一你和小乔每天一起上下学, 我也放心。我就不去了，我一个大男人住到妹夫家算什么，我去公司搭张床或者去朋友那儿凑合一段时间, 怎么都能对付。” “爸，我跟你一起。”黎一始终觉得住到乔家不妥，自告奋勇要跟黎浪一起去“流浪”。 黎浪自然不同意，“你一个小姑娘家家的，跟着我到处跑算什么回事, 再说你还要上学呢。” 黎漫烦躁地收拾着自己细软，再一次仰天长啸：“这房子不租不卖的, 怎么就非要赶我们走, 哥，你说实话, 到底是不是你老是挑这房子的毛病, 出言不逊惹火了房东！” “你少来，租客提几个正当需求怎么了？这房东肯定是……” 兄妹俩又开始抬杠了。 黎一蹲在卧室的地板上整理自己的东西，看着倚靠在床沿的那把透明长柄伞，心绪乱飞。 和乔慕杨只剩下为时不多的相处时间了, 这样的突变未尝不是好事。 可真要跟他同住一个屋檐下，那势必每天都要绷紧一根弦。 这件事情也太蹊跷了。 希望是上帝的仁慈，而不是命运的捉弄。 黎一, 和这家伙朝夕相处，你还能藏住自己的心思吗？ - 两个大人为分房间做出了很理性的安排，黎漫住客房，黎一住乔慕杨的房间，乔慕杨睡书房。 “小乔的卧室有独立卫生间，这样黎一就不会觉得住起来拘谨。” 女孩子的确有诸多隐私需要保护，乔颂文此举实在是贴心。 乔慕杨窝在沙发里打游戏，听到这样的安排，头抬一下，指了指自己卧室的门对黎一说：“已经收拾好了，有哪里不合你意，你告诉我，我再去弄。” “你收拾的？”黎漫匪夷所思道。 乔颂文：“他房间很少让别人碰，都是他自己收拾。” 黎一一听，“啊”的一声，说：“那要不还是我住书房吧。” 乔慕杨淡淡接话：“别听我爸瞎说，我没那么多禁忌。你安心住。” -- 第79页 这晚躺在乔慕杨的床上，黎一怎么也睡不着。 费雅推荐的几部小甜剧，她都只看个开头就弃剧，因为剧中情节实在是和现实不相符。后来她又去看小说，运气很不好，随意选了篇校园小短文去看，结果竟是BE结局，看完她心中伤感不已，暗骂作者不是人。 她不是认床的人，是一想到这是乔慕杨的房间，而他本人就睡在隔壁书房，心情就莫名焦躁又亢奋。 黎一整夜未眠，天快亮时，偏偏肚子又开始疼，一看日期，刚好到了要来大姨妈的日子。思前想后，她跟沈明煦请了一天假，打算自己在家睡回笼觉。 吃早饭时，黎一跟大家说她今天不去学校。 黎漫看了眼她发白的唇色，会意道：“那你好好休息，实在难受就吃药。” “黎一生病了？是不是昨晚没睡好？”乔颂文关切道。 黎一连连摆手：“没有没有，小问题。” 乔颂文明白过来后，说：“现在不用操心学习的事，好好休息吧，多休息几天也不碍事。” “那我也懒得去了，反正我也不用操心学习的事。”乔慕杨一只手端着牛奶，另一只手拿着手机挡住半边脸，这话接的顺理成章。 黎漫看这家伙一眼：“你本来就可以在家玩，我也不知道你天天跑到学校里凑什么热闹。” “学校有人一起打球。”乔慕杨迅速说道，然后又瞟一眼黎一：“黎一不也天天去吗？” 黎一心想，现在就连高飞都全力备考不打球了，你明明天天一个人在球场混，还说有人一起打球？ 听他提到自己，便说：“我去学校是因为答应了费雅和小林他们，要给她们补课。” “最近给她们补课的是谁？”乔慕杨放下牛奶杯，慢悠悠地给鸡蛋剥壳，他面带微笑，在等一个让黎一尴尬的答案。 黎一没回答这个问题，问他：“你今天不打球了吗？” “不想打。”少年声音变冷。 乔颂文见状，对乔慕杨说：“那你就在家待着吧，刚好照顾照顾黎一，你们俩的午餐和晚餐也交给你解决。” “好。” 两个大人离开后，黎一回到卧室补觉。大约睡了一个小时左右，大姨妈如期而至。 她疼痛难忍，翻出止疼药，走出房间去倒热水。 乔慕杨在隔壁书房刻木雕，听见动静，打开书房的门，也去到客厅里。 女孩弯着腰倒水，白皙的侧脸面无血色，姿态虚弱无力。他眉头一紧，问：“痛经吃药有用吗？” “得看情况。”黎一弱声道。 上次在医务室，老校医说她疼得厉害，好不容易才能睡着，乔慕杨暗想，她平时并不是个娇气的姑娘，应该是真的很难受。 “你现在疼得厉害吗？能坚持出门吗？”他问。 “做什么？” “我带你去看医生。” 黎一不想折腾，这个问题她不是没找医生看过，可效果都不好。 乔慕杨赶在她拒绝前打了个电话出去，跟对方说他们半个小时后到，这让她根本来不及拒绝。 但愿这家伙认识一位神医，能治好自己的痛经。去看医生的路上，黎一用仅存的一点意志力默默祈祷。 下车时，乔慕杨伸手过来搀扶黎一，黎一触到他虎口处的创口贴，问：“这里怎么受伤了？” 乔慕杨把长袖的袖口往下拉，挡住伤口，说小伤不碍事。 黎一也没精力细想，半靠在他怀里往前走。 两个人走了一会儿，黎一碎碎念道：“乔老师，我的边界感是不是又丢了，我又和异性亲密接触了。” “疼成这样还有心情开玩笑，难道不疼了？” 边界感算什么，这种亲密接触的机会黎一可一点也不想错过，她柔声道：“疼啊，好疼。” 乔慕杨当即停下脚步，蹲在她身前，拍了拍自己的肩膀，“上来。” 少年的漆黑的发丝映入眼帘，脊背肌肉线条流畅，黎一没有犹豫，双手环住他的脖子，像投入一张安全感十足的温床。 乔慕杨用手腕撑起黎一的腿，保持着他心中的边界感。背上的女孩比他想象的还要轻，压过来的那一刻，把一片柔软的温热的气息铺满他的脊梁。 黎一身体很难受，但心里很甜。 她回想最近这一个月，除了偶尔想起这家伙七月份就要离开，会有短暂的伤感，剩余的所有时光都无比美好。 他们总是在一起。一起吃饭，一起回家，一起插科打诨…… 这家伙越来越有人气儿，吃东西不再挑剔，说话不再一个词一个词的往外蹦，打哈欠的时候越来越少，被开玩笑的时候也不再像从前那样爱皱眉。 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这样的？ 好像是从他决定要出国之后…… 因为要离开了，所以变得珍惜。 因为要离开了，所以更加温柔。 转学之前，他说想拥有一个快乐的高三，现在看来，他做到了。 他收获了几个知心的好友，与他们共度了一段美好的时光。 拜他所赐，黎一的高中生涯也经历一段美妙的历程。 喜欢的人在身边，以同学的名义也好，以朋友的名义也罢，只要在一起，就是最好的青春岁月。 闭上眼睛，黎一不再去伤感未来的事情。她伏在少年的背上，此时此刻，她就是拥有全世界的赢家。 -- 第80页 既然他都要走了，就让他暂时成为自己的全世界吧。 黎一暗暗想，等身体好一点，一定也要为他做点什么。 下车的地方离医生办公室有三百米的距离，路上往来病患很多，不少人朝他们投来关注的目光。 有人跟同伴低声道：“年轻就是好啊，浪漫死了。” 黎一虚弱地笑笑，看看近在咫尺的少年的黑发，也不知道跟她靠的如此近的一张脸，现在是什么表情。 进到医生办公室，办公桌上端坐着一位银发老太太，见着乔慕杨进来，亲昵地冲他勾勾手掌：“小小乔，你又长高了。” 老太太是乔慕杨爷爷的挚友，在妇科领域是圣手。经初步诊断，她给黎一的建议是喝中药调理。 躺在帘子后面的病床上接受助理医师的常规检查时，黎一听见乔慕杨问老太太：“喝中药慢，可是她现在就很疼，能管用吗？” 老太太埋怨少年心急，说：“我要是有灵丹妙药，我铁定现在就拿给你，看把你给急的。” “那喝一个月的中药能调理好吗？这药苦不苦？调理好之后还会反复吗？是不是以后都不会疼了？”乔慕杨又一连问出诸多问题。 “一个月恐怕不行，最少要喝三个疗程，得三个月。药都是苦的……”老太太开着单子耐心解答，话说到一般，低声打趣少年：“这么心急，怎么，喜欢人家啊？” 黎一从乔慕杨焦急的语气里听出了他对自己的关心，正隐隐感觉到一丝暧昧的气息，老太太就问出这么一句，她心一紧。 但乔慕杨没有回答。恰好这时候检查完毕，黎一被助理医生扶起来往外走。 黎一正收回心绪，只见乔慕杨背对着她，毕恭毕敬地对老太太鞠了一躬，恳切地说：“拜托您了，我想在我出国之前，能把她这个病治好。” 这句话就像平静夜空中的一簇烟火，让黎一的心绪顿时起了波澜，眼前的白色布帘轻轻荡漾，她心也荡漾着，内心的焦灼仿佛是参与一场人生重大考试。 多问几个问题只是关心，还说得通，可这交代“后事”一般的急切，多少有些说不过去了，莫非是…… “还说不是喜欢人家？”老太太心中明镜儿似的笑道，她的话再一次点中黎一的心。 黎一抓住衣服下摆，呼吸漏了一拍。 可是乔慕杨却说：“您就别开我玩笑了，她……我把她当妹妹呢。” 女孩的手指松了衣服下摆。原来刚刚的烟火只是一出幻想。 她又隐隐地自嘲般地笑了。 想什么呢黎一！ 他明明很早之前就说过他不喜欢你，他对你好，只是因为把你当妹妹呢。 - 被妙手仁心的老中医扎了两针，回到家之后，黎一倒头就睡。中午过后，她明显感觉到比早上那会儿要好多了。 打开卧室的门，空气中传来中药的苦香。 黎一睡觉前交代过乔慕杨，让他这个从来不进厨房的人，别不懂装懂去捣鼓熬药的事，他显然没有照做。 黎一顺理成章地将他往“哥哥”这个角色上代入。 经过书房，门半掩着。黎一靠近，熬药熬累了的乔慕杨正伏在书桌上休憩。 午后的太阳热烈地从玻璃窗外透进来，少年的脸逆着光，黑发镀上一层灿烂的金黄。 黎一轻轻推开门，蹑手蹑脚地走到书桌前。少年的脸侧铺着一叠洁净的宣纸，上面没有笔墨的痕迹，却堆满细小的木屑，宣纸旁边，摆放着三四个已经有雏形的小木雕和一堆刻木雕的工具。 脑袋里像突然点亮一个电灯泡。 难道去年生日那天，他送自己的木雕是他亲手刻的？所以她的那个木雕才跟祁知然的不一样。 他又为什么会用宣纸？莫非他会书法？ 黎一提着一颗心走到书桌的另一侧，做贼般地打开一卷裱好的字画。画卷垂落，露出来的卷面上，是一幅行书。 不是隶书，是行书。 “乔慕杨，你……你会不会隶书啊？”黎一尽量地让自己的语气听上去轻描淡写。 乔慕杨沉默了一瞬之后，说：“会，但写的不好。” “那你上一次写隶书是什么时候？”黎一这句的语气明显比上一句急。她迫切想求证那张隶书的红榜是不是他的手笔，到底是不是他想让他们的名字挨在一起。 “你问这个做什么？”乔慕杨揉了揉鼻尖，眼神偏向书桌的另一侧。 黎一略微梗住，“随便问问。” “哦。”乔慕杨耸耸肩膀，“忘了。” 忘了…… 黎一只好又拿起一个木雕，问道：“去年我生日，你送我的木雕是你亲手刻的吗？” 乔慕杨想了下，淡定地点了下头。未等黎一作出反应，他解释道：“当时不知道那天是你生日，就把那几天刻着玩儿的那个木雕当成生日礼物送给你了。” “这样啊。”黎一学他的姿态点了下头，紧接着便说：“上午我听见了，你跟那位中医奶奶说把我当妹妹呢。小乔，谢谢你对我的关心。” “嗯……她跟我爷爷关系很好，那个……”乔慕杨心想，我不这样解释，又该怎么说呢。话到嘴边，他惊觉，她忽然之间，又是问书法，又是问木雕，又是提“妹妹”这个梗，是什么意思呢？他立刻转移话题道：“晚上想吃什么？” -- 第81页 “都行。”黎一淡淡道。 这是黎一第一次进到乔慕杨的书房，她曾以为这里是少年的秘密基地，她很难拥有参观的权力，却没想到，这里于她而言，是一个装满宝藏的神奇领域。少年写得一手好行书，会雕刻……他身上的闪光点永远那么多。 只是她终究没有成为这场暗恋的剧本里，最幸运的那个设定。 他不喜欢自己，他只是，把自己当成妹妹。 - 隔天一早，黎一早早地就出门上学。 黎漫晨起发现黎一的空间空荡荡，问乔慕杨：“她去上学了？” “应该是吧。”乔慕杨慢悠悠地吃着早餐。 黎漫发现这家伙也穿着校服，又问：“你也打算去上学？” “去打球。” 黎漫碎碎念着：“那你们俩干嘛不一起啊？” “我也很想知道。”乔慕杨正好吃完最后一口，优雅地起身离开，“再见小黎。” 一进教室，班上一个男生迎面走过来，把一张空白选票塞进乔慕杨的手里，说是要他补投今年的校花评选。 明诚一年一度的校花校草评选在昨日进行，缺席的乔慕杨竟没被他们剥夺投票权，实属难得。 男生解释道：“你是转学过来的，可能不知道规则，男生选校花，女生选校草，弃票就把选票撕掉就是了。” 乔慕杨握着选票坐回到座位上，祁知然凑过来对他宣布：“恭喜你，你昨天毫无悬念地当选我们明诚的校草了。” 在他看来，这是学生们增加谈资的无聊游戏，他从来不参加不置评。可今天，看见自己手中面前的选票，他忍不住问道：“昨天黎一也没来，那她的票怎么算的？” 祁知然：“费雅他们肯定替她投过了。” “那你怎么不帮我投了？”乔慕杨把选票往上一搁。 “我昨天发信息给你了啊，是你没回好不好。” 乔慕杨想起这件事情，他昨天下午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确屏蔽了外界的一切声音。 “参选都有谁？”他随口问祁知然。 祁知然说出七八个名字，里面除了许嘉时和陆佳淳，乔慕杨一个也不认识。 “没有黎一？”他诧异地问。 祁知然：“她不想参加，早早就打了招呼的。” 乔慕杨一听，把选票上盖了本厚厚地书。 出于好奇心，他又问：“去年黎一为什么没选上？” “输在身材上咯，她太干瘪了，没有许嘉时有料。” “……”乔慕杨露出一个感到荒谬的神情。 待祁知然走后，他把压在书本下面的选票拿出来，工工整整地写上一个名字。 第37章 一起上学。（3.2号重写）…… 午休时, 黎一给林逾静和费雅补数学，被问到昨天她跟乔慕杨为什么都没有来上学，她只说自己是因为痛经才没来。 “那小乔呢？”费雅问。 黎一专心在纸上写公式，说：“不知道。” 如果她现在就宣布她跟乔慕杨已经住到同一屋檐下, 那今天中午的补课计划只会被费雅的八卦之心打乱。 时间就是金钱, 她只想争分夺秒地替好朋友们多争取点高考的分数。就连昨天在乔慕杨那里得到的挫败感, 她也打算先抛到脑后。 这晚放学后，黎一为了继续给林逾静补习，跟她先走一步。走到校门口, 黎一收到乔慕杨发来的微信——【人呢？】 黎一：【先走啦。】 乔慕杨：【？？？】 林逾静柔声道：“最近一段时间，小乔放学后都跟你跟祁知然同路，费雅他们开玩笑说，小乔都已经被录取了，不需要学习了, 他嘴上说去祁知然家学习，其实是想要送你回家。” 黎一抿了抿唇：“他可能是去给祁知然讲物理题吧, 或者他们一起打游戏什么的。” 她内心也怀疑过乔慕杨此举的目的, 但昨天把自己往“妹妹”这个角色上一代入，一切的猜疑就被推翻。 林逾静浅浅地笑了一下, “黎一, 那你有没有喜欢的男生啊？你现在也算是解放啦，可以早恋了。” 黎一扯了扯书包肩带，用坚定的眼神正视林逾静道：“那也得等我把你们一个个都送进考场之后吧。” 林逾静“嗯”一声，随后努了下嘴, 叹了口气。她想起了自己画上的那个男孩。 黎一看穿林逾静此刻的心思，却没有戳穿她，拍一下她的后脑勺, 鼓励她，也像是鼓励自己似的，说：“先为自己创造一个美好的未来，然后再开始想恋爱的事情吧。” 林逾静郑重其事地点点头：“嗯。” - 中草药的香气弥漫在乔家。 黎漫敏锐地对乔颂文说：“你没发现小乔对黎一有点过分关心了吗？” 乔颂文倒没看出什么异样，他说乔慕杨就是这种外冷内热的性子，加上这家伙小时候的确是想要个妹妹，现在对黎一好合情合理。 “那万一，我是说万一啊，这俩小孩儿像这样朝夕相处，万一处出感情，未来真要是发展成某种关系，怎么办？” 乔颂文抱起胳膊看着黎漫：“你觉得该怎么办？” 黎漫摊手：“我反正支持，就看你反对不反对了。” 乔颂文笑：“我没什么可反对的，即便是我们俩结婚了，也没有任何一条法律明文规定，他们俩不能在一起。” -- 第82页 “结婚”二字是悬在黎漫心头的重石。 她避重就轻道：“扯远了，他们俩都是很有分寸感的小孩儿，真到那一步再说吧。” - 给林逾静讲题快讲完时，黎浪给黎一打来电话，叫她去吃夜宵。 父女俩一见面，黎浪就问黎一，跟乔家父子住在一起习不习惯，他们对她友不友好。 黎一啃着一根鸡翅，点点头：“挺好的。” 黎浪当即给她转了一笔钱，要她拿去挥霍，又对她说：“我看人家女孩子都挺爱美的，你也学着点呗，去买点好看的衣服，我黎浪的闺女必须每天都漂漂亮亮的。” 黎一却劝导黎浪道：“爸，我查了些资料，你这个项目虽然暂时有政策支持，但是也有一些人说风向说变说变，高获利的事情，肯定也是伴随高风险，你最好还是见好就收。” “知道啦知道啦，爸的事情你少操心。我赚钱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让你跟小姑从此以后都过好日子嘛，你们俩只管好好享受就好了。”黎浪不以为意道。 话锋一转，黎浪又旁敲侧击，问黎一道：“你这一住过去，跟乔慕杨那小子就走得更近了，那个什么方面，你可得注意点儿啊。” 黎一：“什么方面？” 黎浪放话道：“那什么，大学毕业之前，不能谈恋爱。” 黎一无语地小声嘀咕道：“你跟我妈可是十六岁就在一起了。” 黎浪：“我们是我们，你是你，时代不同观念不同，懂吗？” 黎一懒得再接话。 谈恋爱？ 人家只把她当妹妹呢。她跟谁谈？ 黎浪送黎一回乔家时，正好在小区里碰见晚归的乔慕杨。 少年周身的气压看上去有些低，他坐在路边长椅上，微微皱着眉，视线落在对面花坛里的小猫身上，眼神却不聚焦，怀里的篮球滚到了长椅的另一侧，他也丝毫没意识到。 黎□□了乔慕杨一声，问：“怎么这么晚才回家？” 乔慕杨礼貌地跟黎浪打了个招呼，解释说晚上去了他爷爷那儿一趟。 黎浪跟他寒暄几句，知会黎一跟他一起上楼，“你们俩上去吧，我走了。” “叔叔一起上楼坐坐吧。”乔慕杨客气邀请道。 “不了不了，我听不得你小后妈叨叨我。” 听见“小后妈”这个称谓，乔慕杨无所适从地偏头看了看路边的大树。 两人无声地朝楼里走，为打破尴尬，黎一开口问道：“乔爷爷身体还好吧？” “挺好的。”乔慕杨捧着篮球，看了黎一一眼，问她：“你今天很忙？” “挺忙的。”黎一抢先去按电梯。 进了电梯，乔慕杨正对着镜子站，他把玩着篮球，用余光看镜子里的黎一，她聚精会神地低着头看手机。 “忙着给她们补课？”乔慕杨问。 “嗯。” “肚子还疼吗？”少年又问。 “好多了，谢谢你。”黎一再一次道谢。 “不客气。” 电梯到站，黎一收起手机往外走，忽然，乔慕杨一把拉住她的胳膊。 黎一一惊，问：“怎么了？”回头的瞬间，她看见少年的眼睛里注入一股淡淡的哀怨。于是她又弱弱问了一句：“怎么了？” “知道我为什么去我爷爷那儿吗？”乔慕杨拉着她出了电梯。 两个人站定，乔慕杨松开手。 黎一直视乔慕杨的眼睛，“为什么？” 乔慕杨回视她：“我是不是跟你说过，昨天给你看病的医生跟我爷爷很熟？” 黎一点点头。 乔慕杨淡淡地嗤笑一下，把怀里的篮球扔到黎一的怀里，“我爷爷刚刚训了我一通，他老人家怀疑我早恋了。” “啊？”黎一有些惊讶。惊讶过后，又觉得长辈们之间传这种小话是很正常的事情，毕竟昨天乔慕杨带她看病的亲密情形在思想传统的长辈们眼中，的确很容易引起误会。 她低声问：“那你都解释清楚了吗？” 乔慕杨没回答这个问题，他拿起黎一怀里的篮球轻轻地撞了下她的额头，一改语气道：“我怕老太太误会，才说你是妹妹。这话，昨天你是不是没听懂？” “嗯？”黎一有些迷惘。 乔慕杨无奈地歪了下头，伸出手指点了点黎一的脑袋瓜：“堂堂明诚的第一名，就这点儿智商？” 这动作过于“暧昧”，黎一飞快地往后退了一步，“懂了懂了。”他不需要妹妹，他也没把她当成妹妹。 脸偏到乔慕杨看不见的地方，她释然地牵起了唇角。 只是一个小小的误会，却牵动了黎一一整天的情绪。乔慕杨对她的关心让她贪念，更让她沉迷，她想，自己应该自信起来。 除了心爱的少年七月中旬就要远渡重洋，其他的一切都刚刚好，黎一暗暗想，即便内心再骄傲，再没有把握，她也该抓紧时间争取自己想要的东西。 高考结束后，乔慕杨也将迎来他的十八岁生日，或许那一天，就是最好的时机。 - 临睡前，黎一坐在乔慕杨的书桌上，给他写第五十封情书。 信写完，听见外面的动静，乔家父子一起出了门。 黎一走出房间，见黎漫端坐在客厅里，问：“他们这么晚去哪儿？” 黎漫耸耸肩膀道：“父子俩说一起去打打球。” -- 第83页 墙壁上的时钟已经指向十二点半。黎一微微蹙起眉心，难道乔颂文也要找乔慕杨谈一谈关于他“早恋”的事情？ 第二天一大早，黎一坐在餐桌上吃早餐，乔慕杨比平时晚了十分钟起床，睡眼惺忪地在黎一对面坐下。 黎一朝他抬了下眉毛，低声问道：“昨晚乔叔叔没说你什么吧？” 乔慕杨懒懒地打了个哈欠，把黎一刚剥好壳的鸡蛋抢过来咬了一口，说：“说了。” 说完他拿起另一个没剥壳的鸡蛋，边剥边对黎一说：“你就别□□这边的心了，我都搞定了。” “搞定了？”黎一实在不解。什么叫“别操他这边的心”？ 乔慕杨把自己剥好的这颗鸡蛋放进黎一的餐盘里，煞有其事地“嗯”了一声。 少年的黑发利落又精神，最近长长了一些，额前的头发乖乖地搭在眉毛上，晨光照过来，他整张脸无限松弛，看上去竟有几分不同于以往的乖巧感。 黎一觉得这家伙越来越奇怪了，稍微往自己昨夜遐想的剧情走向里代入了一下，难道他这是在和自己玩……暧昧？ “走啦，再不走就迟到了。”乔慕杨顺手提起了黎一挂在餐椅上的书包，两个书包都被他用手指勾着搭在肩膀上。 黎一想上前把自己的书包拿回来，却被这家伙轻盈地躲了过去。 “你帮我做卷子，我帮你背书包，扯平了。”少年如是说。 两个小孩出门后，黎漫跟乔颂文从主卧里走出来。 乔颂文冲黎漫抬一下下巴：“看见了吧，这小子哪儿能是他爷爷训一顿就能放弃自己想法的家伙。” 昨夜乔颂文跟乔慕杨谈过之后，回到家，跟黎漫也深谈了一番。黎漫还是之前的态度，小孩有小孩的世界，不该因为他们而改变，乔颂文也说，他思想不像长辈们那样拘束，他尊重孩子们自己的心思。 “那老爷子那边要是一直反对，怎么办？”黎漫问乔颂文。 乔颂文叹了口气道：“小乔马上就成年了，他自己的事情，他自己会处理好，我相信他。” 黎漫却又忧心忡忡起来，“可是这家伙马上就要去英国了……” 乔颂文截断她的话：“想这么远做什么，黎一都还没表态呢。” - 乔慕杨的选票不见了，他是又一次去物理课本里翻找时发现选票丢失的。他问了一圈同学，有谁动过他的课本，结果一无所获。 祁知然一直追问他写的是谁，他卖关子，就是不肯说。 “是黎一吧。”祁知然挑眉道。 乔慕杨没吱声，搂住祁知然的脖子：“走吧，打球去。” 祁知然连连推脱道：“兄弟，你不高考，可是我要高考啊，我得学习。” 两人正在走廊上打打闹闹，高飞被黎一追杀到八班门口。 “哟，打球啊，我也去。”高飞拿走乔慕杨的篮球。 乔慕杨指了指高飞身后的黎一，奉劝高飞道：“以后打球就不带你了，你要是不想听仙姑讲题，那我亲自给你讲，怎么样？” 高飞怪笑一声道：“小乔，你跟仙姑一起请假又一起上学的事还没跟我们大家伙交代呢，什么情况啊你们？” 黎一听见这话，转身就走。 “唉，别走啊。”高飞伸手想去拉黎一的衣袖。 乔慕杨见状，一把将高飞扯过来，大方宣布道：“以后黎一上学放学都得跟我一起。” “什么意思？”高飞一头雾水。 黎一担心高飞误会，即刻简洁地跟他跟祁知然解释了一下黎家被房东扫地出门后搬进乔家这件事。 高飞听后感叹：“靠，你们俩竟然住一起了。莫非乔主播跟黎老师好事将近了？” “你就当是这样吧。”黎一无奈道。 随后高飞立刻飞奔回七班传播这一新鲜八卦。 费雅听完，眉飞色舞地问邵星璇：“璇儿，你说伪.骨.科可以磕吗？” 黎一：“……” 第38章 他在等她成年。（3.4日重…… 这天中午, 八班的班主任徐栎为纪思远组织了一场捐款，收到的款项用来替他生病的父母请护工。 黎一把黎浪前几天转给她的那笔零花钱全数取了出来，找了个空白的信封装起来，托邵星璇塞进捐款箱。 她以为这样做, 自尊心很强的纪思远就会不知道这笔钱是她捐的。 然而敏锐的纪思远还是觉察到了。上晚自习之前, 他找到黎一, 把两个信封递给她，说：“我可以接受其他任何人的捐款，但是你们两个的, 我接受不了。” 黎一愣一下神，两个…… 她细想一下纪思远这话，另一个信封大概是乔慕杨的。她对纪思远说：“大家都是你的同学，你不用区别对待。你现在正是用钱的时候，先解决问题是最关键的。只剩下一个多月就要高考了, 抓紧时间冲刺吧，别的事情都放在一边。” “好意我心领了。”纪思远仍是拒绝黎一的心意, 他指了指乔慕杨的这个信封, “我跟他关系到不了这一步，他一个人捐的钱比我们全班加起来都多, 你说他能是什么意思。” 黎一抿住下唇, 组织了一下措辞，真诚地看向纪思远：“你想多了，我们大家都是想尽最大的努力帮助你，小乔也是。” 纪思远苦笑一声：“你们俩关系越来越好了……黎一, 别人看不出来，我却能看出来，你是不是喜……” -- 第84页 “纪思远, 稳定一下你的心思，也稳定住自己的情绪。”黎一打断纪思远的话，把两个信封都塞回到纪思远的怀里，“这钱不是施舍，也不是怜悯。你要是实在自尊心作祟，那就当是我借给你的，以你的能力，考上理想的大学，前途必定一片光明，到时候你再还给我。” 黎一这话，中肯又耐听。她肯定了纪思远的实力，让纪思远多少得到一些安慰。 纪思远握着两个信封，还没接话，黎一就转身回了教室。 黎一落座后，邵星璇凑过来问她：“纪思远找你干嘛？” 黎一保护纪思远的自尊心，说是学习上的事情。 邵星璇：“你托我帮你捐款，小乔也托高飞帮忙捐款，我跟高飞去的时候，我看了看小乔的信封，好厚哦，比你的还厚。小乔这人可真好。” 看来这家伙为了不让纪思远起疑心，也动了点小心思，可是纪思远又是怎么发现那个信封是乔慕杨的呢？ 费雅插话道：“小乔跟纪思远关系也不好，你说他图什么呢。” 黎一淡笑一下，“帮助同学，献爱心，他根本没想图什么。” “哎哟，仙姑你真是越来越了解你这个半路哥哥了哦。”费雅打趣道。 半路哥哥…… 黎一转移话题道：“明天就要模拟考了，你们俩都准备好了吗？费雅你这次数学要还是上不了100，我就把你的狗头拧下来。” 费雅奸笑一声：“昨天小乔帮我压题了。” “压题？”邵星璇急忙凑到费雅身边：“这种事情你怎么能不分享。” 两人交流时，黎一听了一耳朵，暗暗记下了乔慕杨压的几道大题。 - 这是高考前的倒数第二次模拟考，高三年级组的老师们认为黎一和乔慕杨实在没有必要再参与这次模考，也希望他们能把名次让出来，用来鼓励其他尖子生。 但黎一却提出来，她想和乔慕杨再比最后一次。于是老师们决定让他们俩上考场，只是成绩不纳入排名。 放学回家的路上，乔慕杨背着黎一的书包走在她后面，女孩的马尾在微风中漾起下摆，修长的脖颈显现出好看的弧度。 明诚更新校服款式后，走在校园里，乔慕杨总有一种回到一中的感觉，不过只要看见黎一的白衬衣和百褶裙，就能把思绪拉回现实。 少年伸出手，触了触女孩的发尾。沙沙的树叶声混进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心跳，黎一回了头：“你干嘛？” 乔慕杨收回手，漫不经心地问她：“你就这么想跟我比？”他明明就只赢过这姑娘一次，不太能想得通她为什么这么执着于和自己竞争。 黎一鼓了鼓一侧的脸颊，“我只是觉得，遇到你这样一个对手，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我想在最后一次考试中，通过跟你的竞争来检验我高中生涯的学习成果。” 乔慕杨：“……” 黎一又道：“所以，你这次可一定要拼尽全力。” “我每一次都拼尽全力。” “好。” - 模拟考出成绩的这一天，青川的气温陡然升至三十度，整座城市正式进入夏天。 沈明煦一大早就通知黎一，她跟乔慕杨究竟是谁赢了，留待放学后再揭晓。站在红榜前陪吃冰小分队看分数时，黎一特地看了眼榜首的位置，这一次，上面的名字是——纪思远。 邵星璇看到自己的排名后，兴奋地原地起跳：“仙姑，我又进步了，这次我到年级第十二了唉。” 黎一拍拍她的头：“真棒！” “靠，我数学竟然113！！”费雅也激动不已，她猛地一捏高飞的胳膊：“小乔太神了吧，他压题太准了。” 考数学时，试卷一发下来，黎一第一时间就去看大题的题型，乔慕杨果然压中了其中三道。 他们俩都是把各种题型各种解法全吃透的人，她之前也给他们压过题，但压中率并没有这家伙这次这么高。 高飞这次也进步许多，他搂住黎一的脖子：“我去，我550分，我爸这回得高兴疯了。仙姑，想吃什么？哥今儿晚上请客。我得好好犒劳犒劳你。” “叫上小乔跟祁知然。”邵星璇提醒道。 高飞：“那当然，小乔也是我们补习小分队的灵魂人物。” 这时，费雅扫了眼前五十的榜单，压低了声音：“小祁好像退步了，他这次理综没发挥好，英语也只考了101。” 黎一立即在榜上找到祁知然的名字，因为优势学科失去了优势，一直很弱的英语成绩也不尽如人意，祁知然从年级前十掉落到年级四十多名。 几个人边走边商量，要不要为了祁知然取消这一次的庆祝活动。经过天台时，看见对面教学楼的顶楼站着两个翩翩少年。 “喏，小乔正安慰祁知然呢。”邵星璇说。 隔着远远的距离，黎一端看少年修长英挺的身影。曾几何时，她以为他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面傲娇怪，一年的时间相处下来，他的温情已经像散不去的夏风彻头彻尾地融进了她的世界。 - 放学后，沈明煦把黎一和乔慕杨叫进办公室，宣布他们两人这一次模拟考的成绩。费雅他们等在教室门外，纷纷下注，赌到底是谁赢了。 邵星璇和高飞觉得黎一依旧会胜过乔慕杨，费雅却有不同的看法，她说这是他们俩最后一次PK了，乔慕杨肯定不会放松。 -- 第85页 邵星璇不解，问：“为什么？小乔可不是那种在乎成绩的人。” 费雅露出看好戏的神色，解释道：“这你就不懂了，小乔看似不在乎，可是男孩子一旦有了胜负心，特别是在在意的女孩面前，他不会愿意输的。” “小乔在意仙姑？”高飞迷惑道。 费雅拍拍手掌，指了指办公室里头的情形：“等结果吧。” 黎一的心情竟然比去年参加英语口语竞赛时还要紧张。她看了眼乔慕杨，这家伙云淡风轻，既没有流露出胜券在握的胸有成竹，也没有丝毫对于万一输掉这场比赛的在意。 沈明煦脸上的似笑非笑让黎一摸不着头脑，徐栎随意翻着本英语习题册，煞有介事地上下来回打量了黎一跟乔慕杨一番。 “你们二位就别卖关子了。”乔慕杨靠坐在沈明煦的办公桌上，面对黎一站着，看了眼手表上的时间。 黎一察觉到这家伙的不耐烦，侧了侧身体，附和道：“快宣布吧。” 徐栎放下习题册，拿了个办公桌上的橡皮擦，轻轻地投递到乔慕杨的后脑勺上，说：“黎一，这一次，这小子侥幸赢了你三分。按照年级排名来看，你们俩还是前两名。” 黎一没有乔慕杨这样天生波澜不惊的好心态，她输了，输了三分，她下意识地哽了下喉咙，随后挤出一个略带勉强的笑容，看向乔慕杨：“恭喜你啊。” 乔慕杨凝视她的目光，抓住她眼中的不甘心和落败的沮丧。他没想到她对自己会有这么强烈的胜负心。 不过这样，他的目的就达到了。 他摸了摸鼻尖，惬意道：“谢谢。” 沈明煦做了黎一三年的班主任，最是了解她的个性，她是何其骄傲的女生，在被纪思远压成“千年老二”的这些岁月里，她一直攒着一股劲，比谁都努力，也比谁都坚定，终于她在最后这一年反超了纪思远，登顶第一名，践行了“人如其名”这句话。 可是，明诚偏偏转来了一个乔慕杨。 乔慕杨这家伙，是天赋型选手，总是给人一种感觉——好像不费什么力气就能摘得王冠。 其实黎一的智商和天赋根本不输他，可她拥有了一个坚硬的外壳，就会让人觉得她没有乔慕杨那样不费吹灰之力。 看客们往往喜欢吹捧不费力就能获胜的人。 徐栎怎么看都觉得乔慕杨这小子这次有些许得意，她得用“重头戏”压一压这小子的威风，助一助黎一的气势。 她把两人的语文作文和英语作文摊开在桌面上，质问乔慕杨道：“你这次作文写的很好嘛，今天语文老师说，看你的文章，还以为是黎一写的，看来你为了提高语文成绩，没少找黎一补课啊。你们俩这英语作文也是，用了好多同样的句势，还都引用了Kobe的名言。” “是吧，我看看。”沈明煦起哄道：“黎一，你这是教会徒弟饿死师傅啊。” 黎一只是藏不住情绪，略感失落而已，见两位老师费心安慰自己，笑一笑，温柔说道：“小乔的实力本来就很强。” 乔慕杨把玩着徐栎的橡皮擦，懒声道：“我语文作文就是仿写黎一的文笔，不然我怎么可能赢她呢。” 黎一：“……” 门外的邵星璇跟高飞得知黎一输给了乔慕杨，“心疼”黎一的同时，悔恨自己下错了注。费雅笑得满面春风，她暗暗道：“表面上小乔是赢了，可实际上还是仙姑赢了啊。” 能仿写作文，说明乔慕杨私底下无数次看过黎一的作文。费雅觉得自己磕到了糖。 高飞拍一下费雅的头顶：“你还是好好想想怎么安慰仙姑吧。” “我们仙姑可不是那种小气的姑娘，她赢的时候自信，输了也会很有风度的。”费雅拉走邵星璇，“走吧走吧，就算是安慰，也该小乔这个罪魁祸首亲自来安慰。” 办公室里，沈明煦正式通知黎一和乔慕杨，从明天起，他们俩可以不用再来学校上课了，他们俩提前毕业了。 两个不用高考的人，浸染在紧张的冲刺氛围中，会显得格格不入，校方是出于多方考量，做出这个决定的。 一个保送国内顶级学府，另一个被国外名校提前录取，优秀的两个学霸在风光无限中即将挥手告别他们的高中生涯。 走出老师办公室，面对着夜色中庄重的灰蓝色教学楼，黎一深呼一口气，问身边的乔慕杨：“转学来明诚的这一年，和你在一中的那两年相比，哪段时光让你印象更深刻？” 乔慕杨抬头遥望钟楼，黑丝绒一般的天空正巧有一架飞机经过，黎一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目光落定，却不料他回了头，正恳切地看着自己。 少年的音色像玉石落入清潭，他说：“我现在没法做评判。得多年后回忆起来，看我能想起来哪一段，那哪一段印象才叫深刻。” 黎一仍旧看着天空，她无声地点点头。 少年又说：“我猜，今天发生的事情一定会让你记得很久。” 黎一耸耸肩：“是。” “看来我赢了你这件事，还挺有意义的。” 女孩蓦然回了头，对上少年热烈又明亮的目光。 “其实我没有胜算，但我拼尽全力了，甚至不择手段模仿了你之前的范文。”少年在真诚的对视交了底。 “就为了赢我？” 不，赢你不是目的。不管未来发生什么，让你都能记住我，才是目的。 -- 第86页 所以我拼尽全力。 乔慕杨松弛地伸了个懒腰，拍一下黎一的后脑勺：“走吧。” 黎一似乎读懂了什么。走远几步后，她又不死心地追问道：“那你现在一定很有成就感咯？” “当然。你很失望咯？” “会有一点。” “那我该怎么安慰你？”少年笑道。 黎一摇摇头：“胜负乃兵家常事。” “你为什么这么想赢我？”少年又问。 为了让你记住我。不管未来发生什么，不管日后我们距离多遥远。我希望你都能记住我。 聪明如你，能有多少女孩能让你青眼相加。胜过你，就是希望让你能高看我、记住我。 初夏的微风轻拂女孩青春自信的面庞，黎一微笑道：“你想赢我是什么目的，我想赢你就是什么目的。” 少年笑了，笑容像冰雪融化在暖春。他无意识地捏了捏自己的耳朵，回应道：“看来你很有野心啊。” - 回家的公交车上，黎一稍微偏头，就能看到身旁这张一如既往让她心动的侧脸。这时公交车驶入一个桥洞，光线暗下来，黎一借机专注地赏看少年的脸。 “回家路上只有这一个桥洞，机会只有一次。”乔慕杨忽然开口，精准地抓住黎一偷看他的眼神。 视线交融中，车子驶出桥洞，两双眼睛都被点亮。 黎一慌张掩饰，嘴硬地说：“我是想看你睡着了没？” “没，睡觉是浪费时光的事情。” 黎一：“？” 乔慕杨抬起手，扬了扬黎一的马尾，问：“我送给你的那根头绳你为什么不用？” 当然是怕用坏了。他送的头绳就那么一根。 黎一却说：“有机会再用吧。” 有机会…… 乔慕杨说：“你要是喜欢，我再做几根给你就是了。” 黎一瞪圆了眼睛：“所以真的是你亲手做的？” “……”乔慕杨偏过头，“你就当是吧。” 黎一的脸颊莫名开始发烫，这一刻，她忽然意识到，上帝给到她的剧本，跟她自认为拿到的终于开始变得不一样。 她在单视角下的小心翼翼，或许即将终结在这个炽热的夏天。 过往的岁月中，她觉得自己人生中每一个关键步伐，踏上去，都像是在拆盲盒。那会不会，关于暗恋的这一步，会让她即将拆到一个心之所想的盒子。就像获得保送资格的那一天，同样地让她欣喜若狂。 就在这时，少年轻声地叹了口气，问：“黎一，你为什么十月份才成年？” 少年的语气像呓语，可这句话对黎一来说，却意义非凡。 他在等她成年。 第39章 我帮你过生日吧。（3.6号…… 黎一跟乔慕杨没来上学的第一天, 高飞羡慕嫉妒恨道：“没有体会过高考的人生是有残缺的。” 费雅怼他：“残缺你个大头鬼，人家提前毕业，双宿双飞去了，不要太happy好嘛。” 邵星璇睨费雅一眼：“神婆你少八卦仙姑跟小乔好嘛, 我看他们俩根本没有那种意思。” “那要不要跟我打赌？”费雅问。 高飞一听来了精神, “我跟你赌, 要是仙姑喜欢小乔，我请你吃一周的饭。” “我也跟你赌。”邵星璇说：“如果他们俩变成了情侣关系，我再多请你吃一周饭。” 费雅拍拍手掌：“朋友们, 我赢定了。” 三班的许嘉时还不知道黎一不再来学校上课的事情。课间，她来找黎一给她讲题，发现黎一人不在，很是失落。 林逾静见状，把黎一的笔记本和错题本送给了她。 许嘉时为了准备艺考, 文化课落下太多，连续几次模拟考成绩都不理想。这样一来, 就算她艺考专业排名靠前, 文化课不过关，也难上名校。家里人为她找的家教业务水平还算不错, 可她总是听不进去这位老师讲课。 她听说黎一给费雅她们补习效果显著, 也想来试一试，谁承想“黎老师”提前毕业了。 “拿着吧，黎一的笔记都是精华，上面的数学大题, 你一题一题啃。”林逾静也是艺考生，最能理解许嘉时此时的压力。 许嘉时道谢后，转身离开。正好路过七班的陆佳淳叫住她：“许嘉时, 我有话想跟你说。” 陆佳淳跟许嘉时走到楼梯间里，从口袋里拿出一张选票递到她面前，开门见山道：“看到了吗？乔慕杨心里的人是她。聪明的话，就抓紧最后的时间好好为自己的前途努力，不要再惦记着乔慕杨了。” 她以为许嘉时还在为了乔慕杨分心，所以耽误了学习。 许嘉时接过这张选票，紧紧握着，认真凝视上面的名字。她其实猜过会是她，但亲眼证实的这一刻还是有些心酸。 片刻后，她抬起头，自信地看向陆佳淳：“谢谢，我会努力。” 她想把选票塞回陆佳淳的手里，陆佳淳却没接。她这才意识到，陆佳淳这样做，除了为了鞭策她，同时也带着一种傲慢。 看吧，他喜欢的那个女孩，虽然不是我，但也不是你。 - 乔老爷子得知乔慕杨不用再去学校上课，要求他搬过来陪自己度过国内的最后一段时光。乔颂文觉得这样也好，否则两个心思旖旎的小孩儿整日在家独处，也不见得是好事。 -- 第87页 乔慕杨的计划就这样被打乱。 黎一心中遗憾，面上却不露声色。直到乔慕杨收拾好衣物要出家门时，她才开口问了一句：“晚上帮他们补课，你还来吗？” 两人答应高飞他们，就算不去学校上课了，也会保证大家的补习时间。 乔慕杨点了点头，又问黎一：“要不要送我下楼？” 站在电梯里，乔慕杨拿下一只耳机塞进黎一的耳朵里。 竟然是那首《you belong to me》。 悠扬又缱绻的音色流进耳朵里，黎一再次想起她对眼前这个少年一见钟情的时刻。心跳骤然变快，她下意识从镜子里看向乔慕杨，有一些话已经涌到嘴边，可此刻说出总归太仓促。 “黎一，你开个歌单给我吧。”少年忽然说道。 黎一不解地问：“你要听？” “嗯。”乔慕杨又说：“再加个书单吧，小说、人物传记、随笔、诗歌，中文版或者英文版，都行，你看过或者没看过的，只要是你喜欢的和感兴趣的，你都写下来。” 黎一暗想，这是为了了解自己的喜好？她 说：“那可太多了，我随便写写，就够你看一年的了。” 镜子里，少年精致的眉眼显露出温柔的笑意，“没关系，你尽管写。” - 每晚晚自习结束后，费雅他们几人都准时到离学校最近的一家麦当劳集合。黎一跟乔慕杨会提前在这里等他们。 每天补习一个小时，就这样坚持了三周后，他们终于迎来人生的第一次大考。 最后一晚补习结束后，乔慕杨照例送黎一回家。两个人沿着光线昏暗的路灯朝小区里走，乔慕杨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一只小木雕递给黎一。 “好可爱，是雪貂吗？”黎一着实喜欢这个小玩意儿。 “是，我觉得你跟这个小东西长得挺像的。”少年笑道。 “……”黎一又问：“我可以把它做成钥匙扣吗？” “你的礼物，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乔慕杨说完，忽然支吾起来：“那个，我得陪我爷爷去山里住几天，大概在我生日之前才会回来。” “哦。”黎一语气淡淡的，装作波澜不惊。 他七月中旬就要出国，他们相处的日子本来就很少，眼下又这样大幅做减法，其实她的心情瞬间就down了下去。 乔慕杨伸出手，轻轻地拍了下黎一的后脑勺，冷哼道：“你就这态度？” “那我应该是什么态度？”脱离了校园生活后，两人之间的暧昧几乎已经快要藏不住。黎一这话语气有点虚，说完又转移话题问：“你过生日，有什么安排吗？” “暂时没有。”某人的声音略微有些失落。 黎一站定脚步，定定地看着乔慕杨：“那我帮你过生日吧。” 耳畔有微热的风拂过，女孩额角的碎发被风微微带起，少年的眼眸灼灼地落在她脸上，他好像第一次在她的眼睛里看到如此恳切又期待的目光。 少年微笑地点一下头：“好。” 两人继续往前走，脚步都越来越慢。 “乔慕杨……”黎一叫了他的名字一声。 乔慕杨：“怎么了，你说。” “最近我拿你的笔墨纸砚练了练书法。”黎一交代道。 “你也会书法？”乔慕杨有些惊讶。 黎一说小时候学过一两年。 “那改天我们切磋切磋。” “好。”黎一再三思忖后，问出正题：“乔慕杨，你到底会不会隶书？” “……”这是套话？少年露出狡黠的目光：“你猜。” - 最后一场考试，黎一跟沈明煦一同等候在考场外。 高飞的考场离校门最近，他最先出来，见着黎一，他不由分说双手搭在黎一的肩膀上，大声宣布：“哥终于解放了！” 随着高飞的这一声嘶吼，他们的高中生涯正式落下帷幕。 多年后，黎一回想起高三这一年的时光，除了“少年”“暗恋”这样令她酸涩又甜蜜的字眼，“友情”“努力”也成为让她记忆深刻的词汇。 完成了看着好朋友们出考场的心愿后，黎一总算有时间光顾一下黎浪的公司。关于黎浪这种低投入高收益的金融模式，她内心始终存疑。 黎浪口中的老板是他在“流浪”时意外结识的一位朋友，两人谈不上有多么深的交情，但他对黎浪算是有知遇之恩。黎浪跟着他一起做事，赚到了第一桶金，因此十分信任他的能力。 黎一没提前跟黎浪打招呼，人到了前台，收获两双机警的眼睛。 “你找谁？” 黎一礼貌颔首：“请问黎浪在吗？” “你是？” “我是他女儿。” “是黎总的闺女啊，进去吧。他在里面呢。”前台工作人员大舒一口气。 黎一踏进办公区，格子间有些空荡，几个穿西装的男士围聚在靠里的一个独立办公室门口，好像正在偷听着什么。 靠近之后，黎一听见办公室里传来一句“别慌，我先找关系探听一下具体是什么情况，我们这么大的盘，哪儿能说关就关”。 她听了个一知半解，这时，一个西装革履但鬓角斑白的男人从办公室里走出来，大声呵斥道：“扒什么墙角，公司还没倒呢，做好你们分内的事情。” 这句黎一听明白了，公司出现了危急。她猜测这位应该就是公司最大的领导。 -- 第88页 “这小姑娘是谁呀？”男人开口问道。 几个中年男人纷纷回头看看黎一，又摇头。 黎浪闻声从办公室里走出来，见着黎一，眼神一惊，“你怎么来了。” 黎一被领进黎浪的办公室里，黎浪不知道女儿已经听到他们方才内部谈论的事情，还得意洋洋地跟她展示自己豪华的办公区。 “爸，你们公司是不是出事了？”黎一皱着眉头打断他的热情。 黎浪立即辩解道：“没有没有，你听错了。爸的事情你不要瞎操心。” “既然这一行风险这么大，你早点收手吧。”黎一再次规劝道。 “别听风就是雨的，我们盘子稳着呢。”黎浪显然听不进去女儿的话。 气氛有些僵住，黎一自知自己的话不管用，想着早早跟黎漫交代刚刚听到的事情，让她好好跟黎浪谈一谈。 黎浪却猜出她的心思，对她说：“别回去跟你小姑瞎传话，她那个人就喜欢一惊一乍的。” 黎一见她提到黎漫，提醒道：“小姑跟乔叔叔的关系很稳定，千万别因为你的事情影响了他们。” “你这是什么话？我赚钱还不是为了让你小姑风风光光的嫁人，我怎么就影响他们了？” “那乔家伯母不是在你这里投资了吗？万一你这里出了什么问题……” “能出什么问题？再说乔家人最初投的钱早就赚回本了，后来投不投的都是他们自己操作的，跟我有什么关系？” “……” 父女俩不欢而散。 回乔家的路上，黎一心中越来越忐忑。终于，她找到乔慕杨的堂姐乔清遥的联系方式，打了一通电话给她。 在电话里，她拜托乔清遥提醒乔家伯父伯母，将他们投资的款项尽快撤出。乔清遥给她的反馈是，目前还算稳定，资金可以撤出。 黎一这才舒了口气。 黎漫听闻黎浪公司发生的事情后，第一时间找业内人士了解了一下情况，原来正如她之前的猜想，风向竟然这么快就已经变了。她又问了黎一一遍她白天所听到的细节。 姑侄俩计划着好好开个家庭会议，好好劝导一下那根明明是一根筋却又爱冒险的黎浪。 可是就在两天后，她们还没有等到黎浪出现，乔清遥那边就传来消息，说她父母投资的款项撤不回来了，黎浪他们公司的盘彻底被封了。 这一天，青川下了一场特大暴雨，积水涌在柏油路的低洼路段上，车轮碾过，溅起来的雨水浇凉了黎一所期待的这个炽热的夏天。 她在迷惘中看了看时间，三天后就是乔慕杨的十八岁成人礼。 她又抬头凝视灰蒙蒙的天空，难道上帝赠予她的幸运，即将在她唾手可得时收回？ 第40章 谢谢你也喜欢我。（3.7重…… 黎浪消失了整整三天, 大雨中，黎一跟黎漫在黎家的老房子前找到了消沉的他。这栋老房子八年前被卖掉，自被卖掉的那一天起，黎家兄妹和十岁不到的黎一就再也没有了家。 雨水沿着屋檐往下滴, 打湿了黎浪的半个肩膀。他头顶的阴霾有些像他年少时为了黎一的妈妈犯事时那天的样子。 他神色淡漠又伤感地看着妹妹和女儿, 先前的精气神消失殆尽。 黎漫试出了黎浪的密码, 查到了他的账户后台情况和他的资产情况，他们的机构被查封后，他过往所拥有的所有收益全部被封存, 而他把所有的身家都压在了这些金融产品里。 经此一难，他相当于从高楼跌进谷底。 黎一她们赶来之前，某楼盘销售第N次电话催促黎浪交付尾款，黎浪之前跟售楼部签订了全款购房的合同，现在如果他拿不出尾款, 之前的定金也无法要回。 黎浪没有接这个销售的电话，他给妹妹和女儿买房的梦又一次破碎了。即将四十岁的他仍旧一事无成, 还给妹妹和女儿拖了后腿, 他过不去自己这一关。 黎漫在黎浪身侧站定，没有像往常一样责备他, 痛骂他。她像小时候那样, 安稳地站在哥哥的身边，徐徐开口道：“哥，你也说过你是从一无所有走到这一步的，那除了付出的时间跟精力, 你也不算是亏了太多。” 黎一也不知道黎浪有没有被这句话安慰到。在来的路上，她听黎漫跟从事律师的老同学打电话，对方说, 黎浪的公司如果不是操盘方，那他们是整体走进了一种金融陷阱。现在这样的陷阱有很多，受损的人也有很多，只不过他们比旁人输得更惨。 这位律师又说，即便不是组织者，也没有违法，但是他们的公司一定存在违规操作。有消息称，黎浪的老板已经被相关部门带去调查了，就算是最终没有受到法律制裁，面临一定程度的罚款是必然的。 除了法律层面的危机，在黎浪这里投钱的亲朋好友，有一部分人一定会把亏损的原因怪罪到黎浪的头上。毕竟他们能投资，都是因为黎浪当初不停地跟他们鼓吹这个项目有多好。 黎一只是单从姑姑的脸色就能看出来，这场风浪没有那么快平息。 乔家伯母最初投资的不多，后期投资用的都是赚来的钱，所以整体算下来并没有亏钱。可是乔家的几个亲戚受她的影响投资后赔损不少，现在正找她麻烦。乔家老先生得知此事后，气得不轻，大骂她糊涂，又连夜把乔颂文叫到他正休养的山庄去谈话。 -- 第89页 这场雨似乎没有停歇的意思，黎一的鞋被雨水弄湿了，她心里的难受胜过鞋袜濡湿的难受，她看着终于不再年轻气盛的父亲和强装出镇定替哥哥收拾烂摊子的姑姑，从小到大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自信堡垒在这一刻轰然倾倒。 黎浪如同行尸走肉般，跟着妹妹和女儿回了“家。” 这处房子是黎漫昨日紧急租赁的，面积很小，位于市郊，算是一家人暂时的安居之所。 黎一知道以黎漫的个性，她很难继续在乔家住着，趁着乔家父子都不在，她们姑侄俩一致决定搬走。 当天下午，有关部门的工作人员上门来找黎浪调查该事件，他们称，因为有大量群众举报这个金融产品，公安局正在立案，不久后警方也会介入，到时候黎浪或许需要继续配合办案。 仅仅只是参与者，还是同时也是组织者，会成为官方界定黎浪是否涉案的重要依据。 - 围绕在黎家的是挥散不去的忧愁。黎一好像从未经历过如此难熬的夏夜，比小时候家中没有空调的酷暑天气还要难熬。 高飞在群里组织大家去附近的避暑山庄玩两天，顺便给乔慕杨过生日，大家兴致勃勃地计划着，唯独黎一一句话也没有。 邵星璇私发消息过来，问黎一：【仙姑，你在忙吗？】 黎一直到晚上才回复：【嗯，最近有点忙。】 邵星璇：【我们在计划怎么给小乔过生日，你看看群消息呗。】 黎一想起自己要给乔慕杨过生日的承诺，忽然一阵鼻酸。 这时黎漫来敲门，说乔家父子来了，黎一心中一惊，胡乱收拾了一下情绪，跟着黎漫去到客厅。 简陋的装潢，吱吱呀呀的旧沙发，墙角堆砌的还来不及收拾的打包箱，乔家父子精致的外表跟这样杂乱无章的环境显得格格不入。 黎浪仍像个木偶似的坐在角落，黎一的目光从他身上收回，安静地看向乔家父子，轻轻颔首跟他们打了个招呼。 “黎一，我们下楼溜达一会儿吧。”乔慕杨提议道。 黎漫拍一下黎一的肩膀：“去吧，回来的时候去门口的小超市买一包垃圾袋。” 黎一跟在乔慕杨的身后出了门。楼梯道里的灯坏了，乔慕杨打开手机里的手电筒照亮脚下的路。黎家在五楼，他们走到四楼时，楼道里被邻居堆满了杂物，黎一没留神，显些被绊倒。 “当心点儿。”少年提醒着，绅士地递过来一只手。 黎一没有牵他的手，客气道：“没关系，我看得见。” 两人安静地走到楼下。 雨后的城市被高温天气卷席，空气黏腻。老旧小区高木耸立，蝉鸣声不绝于耳。 到了有路灯的地方，昏黄的灯光映照着两个人的脸，乔慕杨侧头看了黎一一眼，女孩的神色很平静，明亮的眼眸不再如水一般清澈，里面掺杂了太多的担忧和伤感。 “黎叔叔会平安度过危机的。”这个开场白表明，乔慕杨已经知晓了全部事情。 黎一停下脚步，平静地看着乔慕杨。 被女孩恳切的目光看得有些心慌，少年摸了摸眉毛，继续说道：“如果心里担心或者是难受，随时都可以找我聊天。” 听了这话，黎一露出恬静的笑容，偏过头，淡淡说道：“乔慕杨，我们俩聊点别的吧。” “你想聊什么？”少女问。 “我跟你聊一聊我吧。” “好。” 黎一深呼一口气，开始跟乔慕杨讲述已故的妈妈。她忍住心酸回忆了那几年的痛苦，也跟乔慕杨提到她对黎浪的感情，直言不讳她的情绪底色其实一直跟黎浪境况的好与坏挂钩，她的底气大多来自于黎浪。 她从来没想过要跟任何人聊这些，包括黎漫。这是她第一次如此赤诚地在另一个人面前提起这段经历。 乔慕杨认真地聆听着，对他来说，他也是第一次担当一个走心的听众。他面前这个女孩对他来说意义深重，见她如此真诚地跟自己交心，他感触十分复杂。 他问黎一：“所以那次口语模拟赛，你是抽到了关于父母的话题，才发挥失误，对不对？” “对。”黎一把自尊心全部铺陈在心爱的男孩面前，带着不管不顾的勇气，她继续说道：“在我爸回归家庭之前，我最敏感的点是物质。在我小姑去市一中当老师之前，我们家是没有稳定收入的，日子过的特别紧张，跟你说一件很难以启齿的事情啊，我不知道你懂不懂女孩子用的卫生巾，其实好的品牌价格是不低的，像我这种来一次大姨妈恨不得流干身上血的弱鸡体质，每个月对卫生巾的用量特别大，而我从来都不舍得买好一点的……” 赤贫的童年岁月，拮据的少年时代，为了不想长大后做一个为钱发愁的人，所以死命读了三年书的暗淡初中，以及一边刻苦读书，一边总想些办法赚点外快的高一和高二…… 这些通通是黎一心中最敏感的角落，她全部铺陈在乔慕杨的面前。 她不为别的，她只是想让眼前这个少年真正地了解到一个真实的全面的黎一。 女孩用很轻松的口吻讲述着这些逆向经历，单看她的神情，不仔细听内容，还会以为她是在讲某一件有趣的事情。 乔慕杨听着这些长长的句子，看着黎一这双不管遇到什么事都不慌不忙的眼睛，再一次见识了这个女孩的坚韧。 -- 第90页 在物质上，他们经历了全然不同的童年和少年时代。 乔家家底优渥，乔慕杨从来不用担心零花钱短缺，他的吃穿用度都是顶级的。他对贫穷的理解大部分只来自于书籍和电影。 在精神上，他们都缺少母亲这个角色的陪伴，不过比起乔慕杨即将和妈妈团聚的温馨，黎一才是永远地失去了享受母爱的权利。 少年想说点安慰女孩的话，但话到嘴边，又没能开得了口。他伸出一只手，紧紧地握住女孩的手。这是他目前能给到的最有力量的安慰。 女孩在少年温热的掌心里感受到温暖。她不需要他说什么，更不强求他对此产生同理心。她说这一切，都不为了博得他的任何情绪，只希望赢得他对她接下来这个选择的理解。 “小乔，你是我见过的，这个世界上最好的男孩。”黎一说这句话时，微微地扬起头。少女飞扬的面庞上彰显了她对口中这个少年的爱慕。 乔慕杨有些懵，他不懂她为什么突然在这个时候对他说这个。他偏过头去，女孩的眼睛是笑着的。 “你为我做的第一件事，是在暑假。”黎一温柔地说着，“我爸那个人，最擅长讲故事，你替我教训坏蛋的情形虽然我没有亲眼看到，但是听他讲，我脑海中就有了特别多的精彩画面。你当时一定很酷。你为我做的第二件事情，是故意坐我爸的车回家，替我打破了那个很荒唐的流言，我其实一直很想知道你当时是怎么想的……” “你怎么突然……”乔慕杨脸颊有些发烫，他想弄清楚黎一突然陈白这些事情的原因。 “你不要说话。”黎一难得在他面前强势一回。 乔慕杨沉默了七八秒之后，示意她：“你继续。” “你为我做的第三件事情，是请我跟星璇帮你补语文，以此帮助我们逃掉跑操。当时的你简直是大救星，我们都爱死你了。” 顿了顿，黎一的脸上出现一个无比灵动的神情，她说道：“参加演讲模拟赛那次，你说我不过如此，其实并不是嘲讽我，你是怨我没发挥好，我们不能一起去上海。你会隶书，是你去找校长换榜的，你硬生生地把第一名的乔慕杨和第三名的黎一两个名字写在一起。你莫名其妙地跟我讲什么跟异性相处的边界感，其实是你在吃醋我跟别的男生对视。你明明想要个妹妹，却又不想要我这个妹妹，也不是嫌弃我，你是怕有情人终成兄妹这种烂俗梗发生在你身上。你给祁知然补英语是假，想送我回家才是真。你想打球，直接去附近的高校，那里球友水平更高，你更尽兴，可你非要留在学校，你分明只是为了想跟我待在一起……” 乔慕杨的姿势不曾有丝毫改变，神色全部藏在黎一看不见的地方。黎一这些话让他猝不及防，根本来不及有所反应。 黎一又换了个语气，变得严肃起来，“我记得你说过，如果不确定对方是喜欢你的，你会选择暗恋……” “黎一……”少年终于开口打断了女孩的话，“既然你话都说到这里了……” “不，你什么都不要说。”黎一深呼一口气，调整了一下姿势，坐的比刚刚更端正了一些，她看着少年的侧脸，“乔慕杨，请你保持你的骄傲，请你永远都保持你的骄傲。” 女孩和少年互相看着对方，他们认识这么久了，第一次用这样复杂的目光审视对方。 女孩又开口了，“我是不是告诉过你，我很讨厌等待，我喜欢在身边抓得住的感觉。小时候，我总是看着妈妈等爸爸回家，一整夜一整夜的等，家里有任何困难都是妈妈一个人解决，我生病了也是妈妈一个人照顾。我很感激能在青春里遇见你这样一个优秀的男孩，不过，我不会等你。除了我等不起，我也需要振作起来，去把我所有的精力都用于我的前途，现在的我，需要时间需要物质，我不会接受施舍和怜悯，我只想靠着我自己的力量去完成我的学业，去重塑我的命运。我也必须要肩负起守护一个不成熟的爸爸的责任。” 到这一句，少年终于听懂了女孩所想表达的一切。他垂下他骄傲的头颅，低低地发出一声无奈地浅笑。 “所以我可以理解成，我已经被你拒绝了吗？” “我们谁也没有表白，也就不存在拒绝。乔慕杨，其实我根本不喜欢Kobe，也不喜欢看番……” 乔慕杨，其实我喜欢你，比你喜欢我要早。 乔慕杨，谢谢你也喜欢我。 乔慕杨，祝你前程似锦，再见。 黎一松开乔慕杨的手，起身离开。 女孩倔强又决绝的背影融进这无尽的黑夜中，仓促地带走了少年的青春。 后来乔慕杨很少回忆起这个夜晚，因为只要他一想到女孩用最温柔的语气说着最心酸的话语，就感到无尽的迷茫。 如果这一年，他不止十八岁…… 如果这一年，他不必去到遥远的国度，可以守护在她的身边…… 可惜没有如果。 他不知道别人的青春是如何散场的，但他的青春，是被一个叫黎一的女孩亲手翻了页。 而故事中的这个女孩，她在跟挚爱的少年残忍告别后，撑开一个新买来的垃圾袋，套在自己头上，独自坐在夏夜里尽情哭泣。 从她十岁那年，她妈妈离开之后，她就再也没有这样痛哭过。 她知道自己失去了什么，也明白，从今以后，她再也不会遇见一个像乔慕杨这样耀眼的少年。 -- 第91页 第41章 再见了，少女黎一。（3.8…… 青川在六月底迎来盛夏, 每日气温都在35摄氏度以上。老房子空调效果极差，黎漫刚想等下月初发了工资后换个新的，这边乔颂文就先她一步做了这件事情。 乔颂文没有露面，也没有提起此事是他做的。黎漫还是猜出是他, 打电话过去, 大大方方的称谢。挂了电话后, 又按照发.票上的金额将钱全数转给了他。 黎家遭难之前，黎漫跟乔颂文也是这样的相处模式，经济上彼此独立。她跟他的恋爱, 图的从来都不是他优渥的硬件条件。 黎浪的调查结果要等七月中旬才会出来。很多受害者已经迫不及待地找到黎家的新住址，上门用极端手段要求黎浪赔钱。后来是附近派出所的民警干预，称投资有风险，黎浪存不存在诈骗需要法律定罪，他们无权动“私刑”, 黎家这才免于被“骚扰”。 等待期间，黎漫和黎一卖掉了黎浪之前送给她们的所有奢侈品, 加上黎浪之前给她们的转账, 两人一共凑了七万。黎家有几位家境贫寒的亲戚，跟随黎浪投资后亏损, 黎漫从这部分钱里拿出一些补偿给他们, 剩下的，打算留给黎一上大学用。 眼下日子虽然清贫拮据，黎浪或许还要接受罚款的惩罚，但黎一跟黎漫仍以积极的心态面对。 每天大清早, 黎一会乘坐公交车到离家最近的地铁站，再搭乘半小时地铁赶往她的学生家。 丛岚放暑假回青川，得知黎一的境况后, 给她介绍了两个学生，一个需要她补数学，另一个需要她补英语。 “保送清华”“明诚年级第一”是她的金字招牌，学生家长都很信任她。在跟吃冰小分队补习的日子里，她积累了大量讲题的经验，这份工作她做起来游刃有余。 这天晚上下课后，黎一胡乱咬着一个饭团乘扶梯进地铁站，隐约中，感觉到身后跟过来一个熟悉的身影。 手机屏幕熄灭，她从上面看见身后这个人的影子，少年戴一顶黑色的棒球帽，俊朗的脸藏在帽檐之下。 嘴巴里的饭团索然无味，黎一垂下头，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回头，走下扶梯，她放缓脚步，少年却没有跟上来。 随着人潮走进地铁里，黎一找了个偏僻的角落站着。她环顾四周，没有发现乔慕杨的身影，待下一站到站，一部分乘客下车后，再抬眼望去，英挺的少年宛如忠诚的护卫，长身玉立在离她三米远的地方。 手里剩下的半个饭团被捏的又软又热，黎一倚靠在车厢上，拼命忍住鼻酸。 两周前，乔慕杨婉拒了好朋友们想帮他过生日的心意，独自一人迎接他的十八岁。当天他给黎一发了条微信，问她要给自己过生日的承诺是否还能兑现，黎一只回复了他四个字——生日快乐。 乔慕杨不知道的是，他有一个很少使用的邮箱，在当天晚上，收到了一封来自黎一的生日祝福邮件。因为断定他不会知晓，所以黎一才发送这封邮件。 邮件里是一段视频，是他生日当天，黎一去追一场日出时所拍摄的。画面是日出，旁白是祝福。 这是女孩对少年最真诚也最纯粹的祝愿。这是他的十八岁生日，是他从少年到成年的分界线，无论如何，她都要送上自己的心意。 二十多分钟的车程，黎一和乔慕杨不曾挪动位置，也不曾变换站姿，他们就像两棵树，站成相邻却陌生的姿态。 换乘公交车后，乔慕杨坐在黎一后面的那一排位置上。车辆出发，黎一的耳机被摘下，少年把自己的耳机塞进她的耳朵里。 这是乔慕杨自己录制的《you belong to me》。 她只告诉他她喜欢这首歌，却不曾告诉他她为什么喜欢这首歌。 他猜到了。因为是他唱的，所以她喜欢。 多年后，黎一在被问到高中时期让她印象最深刻的画面是什么时，她不假思索地回答——是在参加的一个英语口语比赛现场，看见一个绝美的少年动情地演唱《you belong to me》。 一首歌听完，乔慕杨摘下耳机，从口袋里拿出一个U盘递给黎一。 “是什么？”黎一问。 “你回家打开看了就知道了。” “你哪一天走？”黎一又问。 “七月十三号。”少年露出笑脸：“那天你会来机场送我吗？” 黎一轻轻地点一下头：“会。” “明晚几点下课？”过了会儿，少年漫不经心地开口。 “五点半。” “好。” 回到家中，黎一打开这个U盘，少年清透澄澈的嗓音从听筒里流出，像黄昏时缱绻的风，沁入女孩的心里。 黎一曾经给他开过的歌单，他一首首学会后翻唱录制下来，给他开过的书单，他每一本都选取精华段落朗读，做成合集。 原来当初找她要歌单和书单竟然是这样的目的。他应该录了很久，花了很多心思和精力，他是想用他的声音陪伴着她。 原本在他的设想里，当她听到这些内容时，他已经身在异国他乡，而他们俩也已经超前迈了一步，不再是单纯的同学关系。因为每一段录制的最后，他说的都是——黎一，晚安，好梦。我很想你。 - 直到离开的前一天，乔慕杨每天傍晚都会准备出现在地铁口，跟黎一一起搭乘地铁，再转公交车，送她回家。 -- 第92页 两个人话说的很少，大多数时间都一起听歌。黎一每次只让他送到小区门口，因为害怕他看见楼道里那些来找黎浪赔钱的人留下的类似“骗子还钱”的喷漆。 少年很有分寸，只目送她进小区后就离开，他从不问她需不需要什么帮助，也不问她辛不辛苦，害不害怕。 他只是想送她回家。 少年送女孩回家的最后一天晚上，两个人走到小区门口，女孩从背包里拿出一个小木盒，送给少年。 “是什么？”少年问。 女孩答：“我很珍视的东西。” “谢谢。”少年也拿了一份礼物送给女孩。 是十根新的头绳。 “那一天，我们被逵哥堵在楼梯间里，我低声说了一句话，你不是想知道我说的是什么吗？我说的是，我没有被逼，我是自愿的。” …… “跑什么，跑了罪名不就坐实了。” “可是被抓住也很烦啊，万一说不清……” “万一说不清，你打算怎么办？” “那我就说，是我一厢情愿，你是被逼的。” “我没有被逼，我是自愿的。” …… 女孩笑了，少年也笑了。 这时，乔慕杨又说：“黎一，你扎不扎头发都好看。” 黎一微怔，随后露出自信的笑容。 “明天见。” “明天见。” - 隔天清晨，黎一早早地出门去赶机场大巴，人刚走到小区门口，遇上一辆警车。她警觉地停下脚步，眼看着这辆警车开到了黎家所在的楼栋门口。 黎一飞奔回家中，警察向她跟黎漫出示了相关证件，又简单问询了一两句话后便将黎浪带走。 黎漫有些颓然地坐在沙发上。黎浪文化水平不高，跟她和黎一的叙述中，自认为自己是没有涉案的。 但是黎漫始终不确定他到底参与多少，公司是否以他的名义进行了违法操作。现在他正式被带走配合调查，可见事态比他们之前分析的要严重很多。 黎一走到窗边，静静地看着黎浪坐进警车里。她的额头抵在玻璃窗上，死死抵着。这个时刻，她听见了成长的动静，由是一种分崩离析的痛感铸成，是一瞬间就发生的事情。 再见了，少女黎一。 - 来给乔慕杨送行的亲友有很多，有他敬重的爷爷、伯父伯母，有关心他的堂哥堂姐，有他在一中和明诚最要好的几个朋友，还有暑假明明有旅行计划，却为了他取消，从上海赶回来送他的江崇。 唯独，没有黎一。 少年在遗憾中踏上去往遥远国度的飞机。关机之前，他发了一段话给那个女孩—— “黎一，你也是我见过的，最好的女孩。不管前路如何，都请你不要忘记，你有我这样一个朋友。” 几个月后，乔慕杨意外发现那个很少使用的邮箱里，在他十八岁生日当天，收到一封视频邮件。 “……乔慕杨，那天你对我说，成年人的世界会有很多残酷的地方。那我愿你未来无论是顺境还是逆境，都能像现在这样保持一颗纯粹的心。至于那些残酷的东西，如果是人生的必经之路，我希望能有人陪你一起面对，如果可以不用触碰，那我就安心做个观众，看机灵的你四两拨千斤。乔慕杨，你真的很厉害，你的人生，一定会繁花簇锦、光明顺遂。” 黎一，也愿你未来的道路，繁花簇锦、光明顺遂。 第42章 二十六岁。（3.9号重写）…… 这一年高考, 明诚和市一中的比拼仍像往常那样激烈，学生们家长们津津乐道明诚出了个市理科状元，而文科前两名被市一中包揽，又开始拭目以待两所学校下一届高三学子会给他们带来什么惊喜。 黎一和乔慕杨高三生涯最后的努力没有白费, 他们补习的几个学生—— 邵星璇发挥最好, 考进江苏一所全国top10高校。 林逾静最幸运, 考入上海某所知名院校，校区和江崇跟丛岚的学校在同一个区。 费雅去了一所师范大学，选择了自己喜欢的专业。 高飞的成绩虽在这几人中垫底, 但突破了平时的水平，最终去到东北一所还不错的林业大学，算是圆满完成了他爸给他定下的重任。 总之，这都是发现在夏天的事情了。转眼入秋，万事推陈出新。 在这个深秋, 黎一经过深思熟虑后做出重大决定——她要转系。 她现在所学的是工程物理。行业内的人都知道，这个专业本科期间顶多学到点的皮毛, 想要入门, 得读硕读博，且这个专业的就业前景并不乐观。 如果黎家境况良好, 可以一直支持她做学术研究, 那她愿意扎根这个学科。但现状是，她缺钱，想早日毕业，想早日赚钱, 所以她得再一次向命运妥协。 沈明煦曾说，在明诚历届学理科的学生之中，她对物理的领悟力是拔尖的。纵然是乔慕杨这样的物理天才, 也曾经在物理测试时输给过她。 她骨子里是热爱物理的。 当初参加保送考试，她之所以选择这个专业，除了热爱，还因为，在她十七岁生日那天，在乔慕杨的书桌上，她看到一本名为《工程地球物理学报》的杂志。 那时候的她并不知道她跟乔慕杨未来会是这样的结局，当时的她，天真地幻想着，万一乔慕杨没有出国，万一他考上清华留在国内，万一他会进工物系…… -- 第93页 前段时间，黎一从高飞那儿偶然得知，乔慕杨入学帝国理工后，并没选物理相关的专业，而是选了生物工程。 后来，她在校刊上看见，清华跟帝国理工的合作学科，名字叫做——生物医药与健康工程。 曾经的少年，也在百般筹谋，为两人的日后做打算。 可惜现在，黎一却要先放弃自己的理想了。她要转学经济，一个更好就业也更能教会她赚钱的专业。 随着一场大雪降落，北京的秋天仓促收尾，一夜入了冬。 黎一这个从小生长在南方的姑娘彻头彻尾地感受到了北方的寒意。周末的早上，她迎着刺骨的寒风去做家教，到了晚上，又在落寞的黄昏中匆匆赶回学校，去做另一份兼职。 黎漫给她寄来帽子、围巾和一件新的呢子大衣，要她对自己好一点，说黎浪欠款的压力有他们大人来承担。 她笑着回姑姑的话：“我上个月刚过十八岁生日，已经是大人了。” 夏天结束时，黎漫跟乔颂文正式分手。 乔家人对黎浪的偏见是导火索，黎漫对婚姻的恐惧是直接原因，乔颂文无奈告别爱人，黎漫唏嘘接受结果，曾经相爱的两个人潦草散场。 至此，黎一跟乔慕杨另一个连接的桥梁也被迫坍塌。 一个月前，黎一成人礼那天，“纨绔子弟”高飞特意从东北的学校飞往北京来替她庆祝，到场的还有同在北京念电影学院的许嘉时，和以青川市理科状元的名头考进清华的纪思远。 老同学拾起旧时的友情，聚在学校附近的一家火锅店，高飞拍下许多合照发在吃冰小分队的群里。 邵星璇：【为什么许嘉时也在？】 费雅：【在就在呗，反正高飞是你的。】 邵星璇：【……】 高飞：【……】 邵星璇：【也不知道小乔在英国怎么样了。】 高飞随即发了几张照片给乔慕杨。 费雅旧事重提：【我竟然赌输了。】 邵星璇：【打钱！】 高飞：【打钱！】 黎一看见群消息后，问费雅：【你们赌什么了？】 邵星璇抢先回复道：【赌你和小乔会不会在一起。我跟高飞觉得你们俩没那个意思，可是费雅非说你们俩有鬼……】 看见“在一起”三个字后，黎一失神了。一旁的高飞拿手晃了晃她的眼睛，她回过神来，随后在群里发了个“哈哈大笑”的表情包。 日益丰富的聊天形式，让很多心酸的故事结尾都藏在生动但不一定符合逻辑的表情符号里。 大家分别时，高飞趁着另外两人不在，偷偷塞了张卡到黎一的手里：“仙姑，真把我当朋友就收下，反正哥家里有钱，钱在我手上也都乱花了。” 黎一当然不肯收，“心意我领了。” 高飞继续相劝：“你可是读书的料，你们学校竞争多大啊，干嘛把时间浪费在兼职赚钱上。” 黎一笑笑：“放心啦，我时间管理能力你又不是没见识过，我不会荒废学业的。” 这晚回到宿舍，费雅不死心地问黎一，乔慕杨有没有祝她生日快乐。 答案是没有。 费雅不解，难道高三最后那段时光，关于这两人的一切，都是她的错觉？ 正如黎一所猜想的，即便她当时没有急着给两人的未来判死刑，距离、时差以及各自要面临的不同境遇也会让他们疏远。 甚至是，她连购买一张飞往伦敦机票的能力也没有。 上大学后，大家有了各自新的社交圈和新的生活，渐渐适应彼此之间的联络逐渐变少，也顺理成章地理解，身在异国他乡，跟他们有着八小时时差的乔慕杨，为什么跟大家说话的次数越来越少。 他们都在学习以成年人的姿态面对昔日的友情。 黎一努力学着跟遗憾和解，她想，就让乔慕杨这个名字，以老同学和好朋友的名义继续存在在她的世界里。这样她就不必忘记他，如同她不必忘记邵星璇、费雅、高飞…… - 时间的指针永远比想象中转动的要快。 距离北京上万公里的伦敦，经历磨难后飞速成长的乔慕杨，迎来了自己的二十岁生日。这一天，他独自一人在母亲杨帆留下的这间公寓里，看黎一当年录给他的视频。 女孩穿一条款式简单的白裙，绸缎一般的黑发柔顺地落在肩头，她在记录一场新生一般的日出，想要送给即将成年的少年。 认真地调试摄像头的位置、紧张的开场白…… “……乔慕杨，在你十八岁之前，我只认识你一年多的时间，虽然不长，我却看到了一个温柔、绅士、理智、自信的你，当然，也看到了一个傲娇、羞涩、霸道、别扭的你，很开心遇见这样的你，能认识你，几乎是我高中这三年里，最幸运的事情…… “……乔慕杨，希望你笑起来永远是少年。” 片尾，屏幕上出现李白《侠客行》的字幕—— 赵客缦胡缨，吴钩霜雪明。银鞍照白马，飒杳如流星。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 ——献给黎一的少年 二十岁的乔慕杨在女孩纯净的音色里想起了自己的十七岁，无畏的、勇敢的、率性的十七岁。 他闭上眼睛，任由岁月的书页继续翻篇…… -- 第94页 ……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献给黎一的少年，黎一是谁？” 磁性的男声涌入耳朵里，乔慕杨从睡梦中惊醒，眯着眼问身边念诗的这位男士，他的合作伙伴陆叙：“几点了？” 陆叙指了指办公室墙壁上的时钟，乔慕杨抬眼望去，凌晨一点。他不过才睡了一刻钟。 “二十六岁生日快乐。”陆叙帮乔慕杨理了理他的衬衣衣领，又问一遍：“黎一，是谁？” 乔慕杨喝了口凉透的咖啡，脱下西装外套，随意扔进不远处的沙发，稀松平常地说：“高中同学。” “高中同学……确定不是前女友？”陆叙挑眉问道。 乔慕杨摘下腕表扔到陆叙面前，“距离我们和资方的第一次会面，只剩下九个小时。” 陆叙比了个“OK”，“先聊工作先聊工作，来吧，我们再演练一次……” 晨光熹微，助理敲门而入，递进来一份资方会面人员的名单。 陆叙挨个看过去，“Eden，啧啧，老狐狸，我本科时候的一个师兄跟他打过交道，说他们宜信资本最难搞的人就是他，没想到这次是他负责我们的项目……” 乔慕杨站在落地窗前看北京清晨的街景。岁月流逝，曾经骄傲的少年已褪去青涩，成长为面容清俊气质清冷的男人。 他静静地听陆叙分析着这份名单，直到陆叙“花容失色”地道出“黎一”这两个字，他这才沉着地回了头。 “黎一？千万别告诉我这是同名，她可是Eden的助手，你的……老同学？” 乔慕杨笑了，这双原本澄澈的双眼，在经历残酷人生，浸染上落寞和孤独后，再一次，露出少年的神气。 第43章 小乔回来了。（3.10重写…… 这天傍晚, 黎一收到老板Eden的邮件，打开一看，里面是一份关于生物医学工程的项目计划书。 Eden给她留言，要她保密, 并在一小时内看完提炼要点, 然后去办公室找他。 黎一点开文件, 看到企划人的名字时，握鼠标的手瞬间失了力气。她花了十分钟的时间来消解难言的情绪，之后强迫自己进入工作模式。 进入Eden的办公室时, 这位工作狂魔正倚在书柜上发呆，见着黎一，冲她招招手：“Layla过来，跟我聊聊你的想法。”又让秘书送了两杯咖啡进来。 黎一从来也没见过Eden对一个项目如此感兴趣，她坐下来, 先探了下底，问项目从何而来。 Eden惊喜道：“我今天打开邮箱, 它就已经躺在里面了, Layla，你不觉得这很蹊跷吗？可是这个项目正是我最想要的, 这叫什么？天降神兵？” 他是华裔, 从小生长在美国，三年前才被纽约总部排遣到北京分公司任职。他的行事作风和说话方式像极了美剧里的男精英。 黎一微微怔住。这的确很蹊跷。 宜信一线员工几乎都是商科出身，包括黎一。但黎一对生物工程的了解却不亚于经济学，这让公司上下员工匪夷所思。没有人知道这是为什么, 她又是怎么做到的。 黎一跟Eden浅谈了一下她对这份计划书的看法。Eden听后，正式邀请她跟自己一起跟进这个项目。 Eden：“Layla，辛苦你, 动用所有能用的资源，半天内帮我查到这个叫乔慕杨的所有资料。” 黎一：“需要保密吗？” Eden：“当然。” Eden给了黎一半天的时间去做乔慕杨的背景调查。显然用不了这么久，因为这是黎一接到跟背调相关的工作中，最容易完成的一次。 当天晚上，黎一听见Eden用英文跟乔慕杨打电话。挂电话后，Eden得出结论，称乔慕杨是一只比他年轻时还要狡猾的狐狸。 Eden完全想不通，这样精于跟人谈判的一个人，怎么会是一个学生物工程出身的小伙子。 “他才应该玩儿资本才对。”Eden耸耸肩，对黎一说。 这一晚，黎一再次失眠。 前些天，她租住的公寓对面搬来一个玩摇滚的北漂，时常嗨歌到后半夜，严重影响了她的睡眠质量。今夜，准时准点，这位灵魂歌者又开始展示他吃饭的技能…… 黎一睡不着，打开电脑翻阅乔慕杨的资料，一看就看到了黎明时分。 这八年，跟乔慕杨有关的一切，她都知晓。可是她仍看得认真投入，就像回到了学生时代，用心地去啃每一个书本上的知识点，并牢记于心。 - 早上进公司后，秘书Daisy看见黎一，将她拉到无人的转角，低声提醒道：“谢闻远在你办公室里。” 黎一轻轻拍一下Daisy的脸，甜美地笑道：“今天这个口红色号很适合你。”说完挺直脊背进了自己的办公室。 “Hi，Layla.”谢闻远坐在黎一的办公椅上，将面前一个长方形的丝绒盒推到黎一跟前，“一点小心意。” “谢总客气了。”黎一不收，走过去给谢闻远拿了瓶水，“您有话不妨直说。” 谢闻远是宜信资本的营运总监，主管市场部和开发部。最近，他盯上了公司新挖掘的生物医学项目，想通过黎一，让她的老板、宜信资本大中华区的掌权人之一Eden松口，拉他参与进这个项目。 生物科技是一片巨大的蓝海，眼下公司内部谁都想碰这个香饽饽，可惜，并不是谁都够格分这杯羹。 “Layla，记得你刚进公司那年，那批实习生里，只有你是本科学历，其他人都是研究生，纵然你是清华毕业的又怎么样，我们宜信，多的是排名比清华靠前的世界名校毕业生。那时候，你受到过不少薄待吧……”谢闻远开始打感情牌。 -- 第95页 黎一当初进宜信时的确不起眼，她年纪小，经验浅，没少被其他人压榨。谢闻远曾替她解过围，这事全公司的人都知道，现在谢闻远想抓住这点私交做文章。从黎一嘴里套话。 黎一不卑不亢，“我永远都会记得谢总当年对我伸出的援助之手。您要是有任何需要我效劳的地方，只要是在我能力范围之内，我都愿意为您尽一份力。” “既然Layla这样懂事，那我就直说了，这次Eden新接触的这个案子，我很感兴趣，不知道他缺不缺帮手，私底下有没有跟你透露过这个项目的体量？双方初接定是什么时候？” 关于这个项目，Eden一早就交代过他的几个亲信，不许透露给任何人。至于消息为什么泄露出来，让全公司的人都知道了这个项目的存在，黎一还在暗中调查。 “我暂时没有接到任何通知。”黎一知会道。 “是嘛，可我听你们部门的人说，对方把见面时间定在六月十八号，你也在出席人员里。” “我们部门的人？您是听谁说的？”黎一淡定地笑道，“Eden的行程都在我手上，不如你拿去看一眼？”说完她递给谢闻远一份Eden的schedule。 谢闻远立刻查看，Eden这一天的行程密密麻麻，没有一项是跟对方团队接洽，而黎一也没有外出计划。他略带怀疑地看向黎一：“截止到你上班之前，没有改动过？” “没有。”黎一真诚微笑，她拿起谢闻远送她的礼物，递还给谢闻远，“您收好。很抱歉，这次没能替你分忧解难。” 谢闻远疑心重重地走远后，黎一把这份行程表扔进碎纸机里，然后打了个电话给Eden，说明天的会面她不出席了。 她不出席，Eden的那张假行程表就不会露馅。 - 距离618电商促销活动还剩下两个小时的时候，费雅在群里问黎一618打算买什么，她想直接抄作业。 黎一忙得没空加购任何商品，也没空回这条消息。她正在为明天跟乔慕杨团队的会面准备材料。 下班之前，Eden再次提醒她，乔慕杨不同于以往的年轻leader，他城府极深且胃口极大，他们的准备工作务必要精益求精，不能露怯，更不允许出任何纰漏。 黎一有空看手机，是小区物业打来电话。物业的工作人员破罐子破摔，声称他已经多次上门去跟那位摇滚青年交涉，但问题都没得到解决，他说：“黎小姐，如果今夜他再吵到您休息，您就直接报警吧。” “好。”黎一利落地挂了电话。 这时费雅又发来消息：【在忙？我刚听说，小乔回来了！！！他人就在北京！】 黎一回复：【嗯，我知道。】 费雅：【你知道？那你们准备见面吗？】 黎一：【再说吧。】 费雅：【我下周要去北京出差，到时候约起来啊！】 黎一：【好。】 墙壁上的时钟指向十二点，这一年的六月十八号正式到来。 黎一忙完工作，点开自己的邮件，翻看发件箱，往前每一年的这一天，她都向同一个邮箱发送一封同样的邮件，内容是——生日快乐。 尽管这些年，她从来没有收到过回复。 - Eden跟乔慕杨聊到快下班时才回公司，第一件事就是询问黎一“内鬼”查的怎么样了。 黎一这边并无头绪。谢闻远特意强调透露消息的是黎一他们部门的人，黎一觉得他未必不是在放烟雾弹。 Eden最讨厌被人背叛，势要揪出泄露消息的这个人。 黎一压力巨大，提议道：“不如再把部门核心成员召集起来开一次会，故意放点鱼饵。如果谢闻远闻风再来找我，那就说明真是有内鬼，到那时，我用假情报跟他交换这个人的名字。您看怎么样？” Eden赞同：“你看着安排。” 黎一又故作轻松地问：“今天谈得怎么样？” “不怎么样。”Eden睨一眼黎一，突然问：“我记得你也是南方人？” 黎一：“是。” Eden避开视线，交代黎一：“除了成年之后的资料，把乔慕杨中学时代的资料也找给我，他参加过什么比赛，得过什么奖，在校时成绩怎么样等等等等，越详细越好。” “……好。” “Layla，辛苦。”Eden一如既往地客气。 黎一刚转过身，又听见Eden轻轻地叹了口气，她回头：“需要咖啡吗？” Eden看着她，眼尾静静地涌上一抹审视：“Layla，你有没有什么事瞒着我。” 黎一跟随Eden做事已经快四年了，Eden的每一句话，每一个眼神，每一个语气，黎一都比能外人听出更多的含义。 先是问她是不是南方人，然后又要她去查乔慕杨中学时代的资料。到这一句“你有没有什么事瞒着我”，黎一自然能会意。 Eden一定在乔慕杨那里，收获到了一些新的、密不可查的资料。 “Eden，乔慕杨在高中时期跟我做过一年同学。”黎一迎着Eden锐利的目光，平静地诉述道。 “你们俩关系怎么样？”Eden把玩桌面上的一支钢笔，语气就像跟老友谈天。 黎一屏住呼吸：“还不错。” “不错到什么程度？” “我记得您说过，跟工作无关的问题，我可以不用全部都回答。” “好，你出去吧。”Eden坐了个“请”的动作。 -- 第96页 黎一大步走向门口，刚要开门，Eden却又问她：“一年前，你主动申请跟我一起去伦敦出差，那几天，有一个下午你是消失的，你是去找他了吗？” 黎一愣在原地，背对着Eden站着，许久都没有说话。 最终，在她的沉默中，Eden放过了她，“Layla，乔慕杨的资料不用再帮我找了。” “好。” Layla斗不过Eden，这一刻，她要不是Layla，而是黎一就好了。 第44章 好久不见。（3.11号重写…… 和Eden初接之后, 陆叙在心里给这只老狐狸打了个勉强及格的分数。 乔慕杨问陆叙：“不是宜信先找上我们，而是我事先给Eden发了邮件毛遂自荐，这会不会让你有挫败感。” 宜信是所有创业团队最期待能合作的资本方，听说他们被宜信选做考察对象时, 陆叙拿出了一百二十分的热情。 陆叙：“有一点吧。不过殊途同归, Eden很看好我们的项目。你看没看到他眼睛里的东西, 那分明就是想要吞掉我们项目的欲望。” 乔慕杨淡然地笑一下，说：“那也得他胃口够大才行。” 陆叙又觑他：“没见着你那高中同学，是不是挺遗憾的。” “不急, 以后有的是机会。” “你给我交个底，Eden的邮箱是不是就是你这位老同学提供给你的？”陆叙八卦道。 “无可奉告。”乔慕杨松了领带，起身伸了个懒腰。今天要不是陆叙在Eden面前提起黎一是他的同学，他觉得自己能藏得更好一点。 一个月前，他意外找回当年丢失的一个邮箱, 在为数不多的收件里看见了近三年黎一送给他的生日祝福。 黎一用的是私人工作邮箱，涵盖宜信的英文缩写以及她的英文名字——Layla。 一开始, 他并不确定是她。花了点精力找到宜信内部员工团建的图片后, 才确认，Layla是她。 至于Eden的邮箱, 他打听到黎一跟Eden亲密的工作关系后, 试着将Layla的名字替换成Eden，保留一模一样的前缀后缀，就这样，试出了Eden的私人工作邮箱。 Eden的这个邮箱是黎一替他设置并监管的, 外人很少知道。如果真要深究，这算是黎一工作上的一个纰漏。 这一点，他还没想好, 该怎么替黎一圆。 “事情谈完了，你生日打算怎么过？”陆叙走到一个礼品盒面前，动手去拆。 Eden临走时，贴心地留下一个为乔慕杨选定的生日礼物——一个篮球。 这算是投其所好，也表明，他对乔慕杨的了解，对乔慕杨想象当中的要多。 乔慕杨看着陆叙把篮球拿出来，问他：“还有精力打球吗？” 陆叙连连摆手：“不了不了，熬了一通宵，哪儿还有精神啊。”说罢看一眼寿星，他倒是精神抖擞活力无限。 乔慕杨向来是个铁人，最夸张的记录，是一个人在实验室里工作了72小时没有合眼，等从实验室出来，还能神志清醒地去公寓附近的球场投投蓝跑两圈。 “走吧，打半小时。”乔慕杨将球扔给陆叙。 忙于写项目计划书，又快马加鞭地回国，他已经两周没有打篮球了。这些年，打球依然是他缓解压力的最佳途径。 去球场的路上，车子经过一个公交车站时，乔慕杨在广告箱里张贴的一张影视剧海报上看到了一张久违的面孔—— 正在热播的一部偶像剧，许嘉时担任女二号。 后来的这些年，除了在移民机构工作的费雅，因为工作原因偶尔飞一趟伦敦，跟他见过几面，其他的老同学，都在流动的时光中走散了。 - 许嘉时新剧开播，黎一在回家的地铁上二倍速刷了第一集 。 她问许嘉时：【你哪一集出场？】 许嘉时：【第六集 。】 黎一：【现在女二号戏份这么少？】 许嘉时：【对，现在流行甜宠1v1。】 黎一：【那我再等等吧~】 许嘉时：【等我回北京聚~】 黎一偶尔会想，中学时看的青春文学果然是骗人的。 全校最漂亮的那个女生，考上电影学院后，没有成为当红明星，更没有变成影后，她只是成为了一个普通的小演员，过了二十五岁的年纪才混到一个女二号的角色。 其他人—— 邵星璇本科毕业后继续读研，硕士毕业后进了上海的一家教育机构，现在的目标是能扎根在这座城市。 高飞毕业后回了青川，没有子承父业接管家里的生意，一跃成为年轻的霸道总裁，而是在父辈的安排下进入体制内工作。 祁知然后来选择留美，去到大洋彼岸，没有轰轰烈烈的留学经历，只有老老实实地勤工俭学。 林逾静出版了两本画册后，并没有名声大噪，现在为了存钱买房，在APP上连载漫画，主题是——暗恋。 而黎一自己，当初跟随黎家跌进谷底后，人生没有出现反转。她靠着自己做兼职供自己读完大学四年，时间磨平了她最初的斗志，她放弃了创业的理想，进入资本圈层，做了个最踏实的上班族。 出地铁站时，纪思远发来微信，约黎一一起吃夜宵。两人在黎一家附近的夜市碰面。 纪思远从清华法学院毕业后，考入一家中外合资的顶级律所，跟黎一的工作属性颇为相似。同在北京奋斗，这些年，他和许嘉时替代了邵星璇他们，成为黎一来往最多的老朋友。 -- 第97页 黎一做兼职赚学费的那几年，纪思远是她最好的拍档，他们有着类似的境遇，都对金钱有强烈的渴望，他们一起给学生补课，一起接外包，一起努力赢得奖学金…… 纪思远刚从广州出差回来，给黎一带了当地新鲜的点心。他掀开食盒的时候，黎一忽然想起那一年，乔慕杨送她的贴在盒面上的头绳。 黎一后来剪短了头发，很少再用头绳。乔慕杨送给她的头绳，跟雨伞、木雕一起束之高阁，成为岁月的珍藏品。 “最近忙吗？”纪思远问。 黎一收回思绪，“还行。” “听费雅说，乔慕杨回来了。”纪思远藏不住话。 黎一点点头：“是的。” “你们俩见过面了？”纪思远扯了张纸巾，在手里揉成一个小团。 “没有。”黎一专心吃着烤串。 “黎一。”纪思远正经地叫了她一声。 “你说。” “从大一到现在，快八年了……” “嗯？” 纪思远看向黎一：“你是不是，在等乔慕杨？” “我不会等任何人。”黎一笑一下，“等是一个不切实际的字眼，这些年，你都看到了，我们一起成长，我很好，大家都很好。没有因为一个人的缺席而改变我们的生活。” 纪思远没再说话。他看着黎一的眼睛，这双灵动的眼眸并没有因为经历生活的不幸而蒙尘，她好像永远那么灿烂、那么鲜活。 费雅一直在求证，黎一心里到底有没有住着乔慕杨。这个问题的答案或许只有纪思远知道，但这个答案的时效性早已过去。 - 北京的夏天跟乔慕杨印象中的有些偏差。 六年前的夏天，他从多雨的伦敦飞回来，只身去到清华的校园。那一天，空气中充满了酸涩和焦躁。 在优秀学生的展示橱窗里，看见黎一和纪思远的名字挨在一起后，他对比自己潦倒的境遇、惨败的人生，最终没有选择和黎一见面。 乔慕杨将车停在路边，看着对面熙熙攘攘的夜市，一眼在里面找到黎一的身影。 她留干练的短发，坐着吃东西的时候，发尾轻盈地叠在肩头，她跟坐在对面的老同学相谈甚欢，清澈的笑眼和多年前无异。 黎一和纪思远吃完东西后，一起朝小区里走去。 乔慕杨的思绪里出现一对少年男女，他们也曾一起回家，举止亲密。 - 黎一刚要入睡，隔壁的摇滚青年又开始捣鼓他的架子鼓。这一次，黎一没有联系物业，而是选择直接报警。 一刻钟后，片区民警上门协调，喝的醉醺醺的摇滚青年对着黎一破口大骂，讽刺她不懂艺术。民警无奈，只好选择将摇滚青年暂时带回派出所醒酒。 一通闹剧过后，黎一倚在走廊的墙壁上叹气。就在这时，耳边响起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声音——“黎一。” 黎一转头，莫名有些恍惚。明明她知道这个人就在北京，可是看到真人的这一刻，还是像在梦里。 二十六岁的乔慕杨，跟她曾经幻想中的模样竟如出一辙。 穿洁白的衬衣，胸膛比少年时更宽阔，眉眼如墨，褪去稚气，里头是心中有丘壑的沉着。 两个人，隔着两三米的距离，正大光明地窥探对方眼睛里的内容。没有煽情，更没有怨恨，只是想把彼此现在的样子看得更加清晰。 “好久不见。”黎一的声音显些失了底气。 “好久不见。”乔慕杨柔声回应后走上前来。 更近的距离，他们深切地对视，直到气氛凝结。 “要……进去坐会儿吗？”黎一先避开视线。 “好。”乔慕杨双手插兜，请黎一带路。 门打开，一只橘猫跳到黎一的脚边，用审视的目光紧盯主人身后这个陌生男人。 “养猫了？”乔慕杨笑着发问。 黎一“嗯”一声，抱起橘猫，从鞋柜里翻了双男士拖鞋出来。 看着这双男士拖鞋，乔慕杨微微怔住。 “新的。”黎一想起他从前是个有洁癖的家伙，解释道。 乔慕杨抿着唇换上，跟着她走到客厅里，一眼看见墙壁上挂的装饰画。 “这是小林画的？”乔慕杨问。 画上的有四个人，分别是黎一、费雅、邵星璇、高飞，他猜这必定是出自林逾静之手。却莫名遗憾，画上的人物并没有他。 “是的。”黎一走到小冰箱前，问：“我这儿没有你喜欢喝的那个牌子的水，别的可以吗？” “都行。”乔慕杨没有告诉黎一，由于工作过度饮食不当，他年初刚因胃病进了一次医院，出院后，再也没喝过冰饮。 黎一递给他一瓶橙汁。两人在沙发上坐下。 乔慕杨环顾室内摆设，东西繁多却不杂乱。他发现黎一的喜好变了，随着年岁增长，她反而喜欢上了少女时期都不曾喜欢的那些小玩意儿。 她在一个两米高的玻璃柜里摆满了玩偶、手办、泥塑，置物架上还堆放许多盲盒。除了这些，她还收藏了很多文创产品。 最让乔慕杨意想不到的是，她竟然还追星了。追的是一个少年出道的偶像团体中，如今转型电影演员大获成功的那个男孩。 出乎意料的同时，乔慕杨又想，这说明她后来的日子越过越好，好到有精力去追逐曾经缺失的东西，好到有能力为自己的爱好买单。 -- 第98页 “Eden没有为难你吧？”找不到合适的开场白，乔慕杨先问出自己关心的话题。 “没有。”黎一问他：“你是怎么知道Eden的邮箱的？” “因为我知道你的邮箱。” 黎一失语了。原来这些年她发给他的邮件，他是知道的。 “谢谢你每年送我的生日祝福。”乔慕杨主动提起这件事。 “不客气。”黎一漠声道。 “我的邮箱，丢失了很多年，前段时间刚找回来。”乔慕杨又说。 黎一没再接话。她不知道自己可以说些什么。好比隐秘的心事被挑破，这些年，她是主动的那一个。 只可惜，故事的结局早在八年前就被她亲手定性。 “乔慕杨，这些年，你过得好吗？”黎一喝一口自己的橙汁，问这个问题的语气就像在问对方今天天气怎么样。 乔慕杨愣住一两秒钟，随后说：“我很好。” “那就好。”黎一短暂地笑一下，偏过头，抚摸橘猫的手停在猫的脊背上。 一年前，她从费雅那里听说，当年乔慕杨到伦敦后没多久，他的母亲杨帆就因服用药物不当而离世，往后，在异国他乡，他都经历着孤独岁月。 也是那个时候，她才反应过来，为什么临走前还眉眼温柔的小乔，一离开，就跟大家失联。 他明明过得很不好…… “小黎老师现在怎么样？”乔慕杨没有问她，而是问黎漫。 黎一回过神：“她还是一个人，不过活的很酷。” 黎漫跟乔颂文分手后，有两三年没有谈恋爱，直到黎家的危机渐渐解除，她才又恢复她从前的潇洒生活。 她跟黎一说，女人这一辈子，不一定得在婚姻关系里，所以她不打算嫁人。 乔慕杨努了努嘴：“黎叔叔呢？他怎么样？” “他后来去学厨师了，考到证之后，做了几年大厨，存了些钱，去年年底，我们一家人又给他凑了点钱，在我爷爷奶奶的老房子那边给他开了个小饭店，现在生意还行。” “黎叔叔的确有做厨师的天赋。” “嗯。” “那你呢，你怎么样？”乔慕杨终于问到黎一。 黎一顿了顿，说：“他们都好，那我肯定也很好。” 乔慕杨凝视着她的眼睛，沉默了几秒钟后，移开视线问道：“有没有谈恋爱？你这么优秀，又这么漂亮，追你的人一定很多吧。” “当然。”黎一低头浅笑。 乔慕杨抿住唇，笑容绷着唇角，随后释然地展开。眼前的女孩，已经二十五岁了，谈过几场恋爱，有过几个爱人，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当初没有在一起，是两人达成共识的事情，后来的离散，是命运的捉弄。这个世界上，没有一条明文规定，当初喜欢你，日后就不可以喜欢别人。 气氛到了这一步，下面似乎该黎一问一问对方的感情生活了，可是她却什么也不想问。 一年前，黎一跟Eden去伦敦出差的那次，就已经有了答案。那个不管是低谷还是坦途，都陪在他身边的女孩，不是她。 黎一记得那个女孩的名字，早就多年前，在江家做家教的那个暑假，她就深深地嫉妒过她。 “她叫Zoe，是乔的女朋友……”这是当时乔慕杨那位华人邻居的原话。 橘猫伸了个懒腰，踱步到沙发的角落里睡觉去了。叙旧的两人并没有新的话题可以交流，安静地相邻而坐。 夏夜足够漫长，重逢令人焦灼。 他们明明没有共经惨烈的故事，甚至不曾是恋人。可他们偏偏把沉默的姿态摆出了心酸的形状。 第45章 从不曾忘记她。（3.12号…… “时间不早了, 我先回去了。”乔慕杨在沉默中找回边界感，起身走到玄关，再一次看见那双男士拖鞋时，他问道：“黎一, 你现在没有男朋友吧。” 黎一隔了十几秒才作答：“没有。” 乔慕杨回到车上, 打开自己的钱夹, 从证件的后头取出一张藏匿起来的照片。这是他跟黎一过去唯一的一张合照。 那一天，学校组织给年级前五十的学生拍上榜宣传照，非常不喜欢照相的他, 主动和其他几个女生合照后，大步走到她面前：“黎一，我们俩也拍一张吧。” 然后，他亲密地将女孩搂进怀里，留下悸动的瞬间。 - 隔天醒来, 黎一的微信有一则添加好友申请，她点开一看, 是乔慕杨的新号。 她不知道乔慕杨是什么时候更换微信号的。她最后一次给他发消息, 是Kobe飞机失事后的清晨。 她对他说：“以前为了能跟你多说几句话，我装作自己也喜欢Kobe, 后来我是真的喜欢上他了。” 黎一想表达的是, 她也很难过。 伤感这种事情，如果有一个人能陪你一起，糟糕的心情或许能平摊。黎一也不知道自己的逻辑对不对，但她愿意去试试, 哪怕在这之前，她发给他的消息都石沉大海。 乔慕杨的微信昵称不再是Q，黎一通过他的好友申请后, 给他备注为——Q。 晨会结束后，Eden接到总部安排，要他紧急回纽约述职。 黎一问：“往年述职都在七月底，今年提前，是总部那边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话落，她醍醐灌顶，机警问道：“难不成是有人想拖住您跟进新项目的进度？” -- 第99页 Eden停下脚步，蔑声道：“这些人，歪脑筋永远比真本事多。” “我去安排行程。”黎一立刻进入工作状态：“我们早去早回。” “不。”Eden拉住黎一的胳膊，“Layla，你得留下来。这次让Daisy跟我去。” 黎一略微思忖，“好，我去通知Daisy。” “鱼饵放出来有没有什么新的收获？谢有没有再找过你？” “暂时没有。我还是愿意相信我们自己人不会泄露机密。下一步，我想去安保部打听打听情况。” “很好。”Eden赞许道，又说：“安保部的人油惯了，你拿我的授权去，既然我们已经在明处了，那不如让动静再大点儿。” 黎一点点头，问：“那新项目这边，您有什么推动计划？” “你全权跟进，节奏要快。”Eden郑重地拍一下黎一的肩膀：“Layla，我们共事四年了，我相信你一定不会搞砸的。不过，千万不要因为对方是你的老同学就心软，你要时刻记住自己的立场，你，代表的是我，是宜信。” “您放心。” “两周后见。” “祝您一切顺利。” Eden的飞机傍晚刚起飞，谢闻远这边就闻声而动。黎一下班的路被他拦住。 谢闻远：“晚上一起吃饭吧，附近新开了家泰国餐厅，听说你很喜欢咖喱，一起去试试吧。” 黎一推脱：“不了谢总，我有约了。” “是跟乔先生吗？听说他是LC毕业的，跟我们学校离得不远呢。不知道有没有这个荣幸能跟你们一起用餐。” 谢闻远入职宜信之前，曾在UCL混了个提高履历的文凭，跟乔慕杨这种本科就赴英就读的学生，性质全然不一样。 黎一眼眸微动，看来这一回，谢闻远做足了功课。只可惜，今晚她并不是跟乔慕杨有约。 “乔先生并不好约。”黎一低头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我女朋友今天回北京，我们难得聚一聚，我先走了。谢总再见。” “Layla.”谢闻远不依不饶，“Eden这次回纽约，怎么没带你，而是带了Daisy。” 黎一回头笑笑：“Daisy对她纽约的前男友念念不忘，我愿意成人之美。” 谢闻远离开公司之后，黎一去安保部探听情况。几个来回之后，安保部的副经理跟黎一交了底，市场部某同事以丢失重要证件为由，几天前调出过电梯间和走廊上的监控。 三天前，黎一曾跟Eden在等电梯时讨论过几句跟新项目有关的事情，两人进了电梯，黎一打开手机给Eden看过乔慕杨的部分背景资料。 黎一问：“怎么没跟上头报备啊？” 调取监控需要获得总监以上级别的领导签字确认，黎一并没有翻到记录。 副经理支支吾吾透露道：“谢总打电话同意了的。” “唔……”黎一笑笑：“辛苦你们了。” 总算查清真相。 黎一心中暗讽，谢闻远越级滥用私权，偷窃商业机密，还妄图诋毁Eden的亲信，十足小人做派。 - 忙完工作后，黎一去赴许嘉时的约。 许嘉时饰演的女二号在第六集 出场。这个角色是男主的青梅竹马，听说男主有了新欢，从国外飞回来宣誓主权。 这样的桥段注定让这个角色不讨喜。好在许嘉时是科班出身，演技比非科班的流量男女主演员要好，所以弹幕里才没有那么多骂声。 黎一看得津津有味，边看还边跟许嘉时聊剧情：“能剧透一下吗？男女主什么时候在一起啊。” “你关注我的戏份就行了！”许嘉时拒绝剧透。 “你什么时候能帮我搞到我偶像的签名周边啊。”黎一第N次问她。 许嘉时说：“等我红了再说。” 黎一决定把“祝许嘉时早日红透半边天”纳入她今年的生日许愿。 “八年前，你就懂得卖乔慕杨和江崇的周边了，脑子这么好使，混什么资本圈啊，混明星经纪圈啊。”许嘉时开玩笑道。 黎一摇摇手指：“娱乐圈的尽头也是为了资本抢夺。我更喜欢直观地看到人民币的感觉。” “那倒是，我们这部剧的男主角，就是你们前年投的那个健身APP的代言人。”许嘉时又问，“你最近在忙什么项目？” 黎一继续刷剧，随口说道：“乔慕杨回来了，想让我们投他的项目。” “乔慕杨？”许嘉时漂亮的眼睛微闪，然后她笑着叹了口气：“你知道我现在听到这个名字，是什么感觉吗？” 黎一也笑一下，“什么感觉？” “就像想起了读书的时候看过的青春电影，他是里面的男主角，而我永远地只是他的路人甲。” 男主角乔慕杨，路人甲许嘉时，那黎一扮演的又该是什么角色？ 黎一觑她道：“拜托，你后来跟那么多男明星搭档过，眼光早该变了才对。再说你两任男朋友都很不错呀，都不输他。” 许嘉时撅了撅嘴巴：“我的前任不谈，但圈子里这么多男星，我还是觉得没有一个比得过乔慕杨的。乔慕杨仍然是我遇到过的男孩子当中，最耀眼，最独特，也最有分寸感的一个。” 黎一听后，不置一词。 许嘉时后来经历过跟其他男孩的轰轰烈烈的爱情，她再提起乔慕杨，有的只不过是如同怀念青春一般的释然情绪。她可以正大光明地赞美他，也可以坦然地正视曾经喜欢他的自己。 -- 第100页 这是不曾对别的男孩动过心的黎一，所做不到的事情。 “那你接下来的工作，要经常跟他见面咯？”许嘉时问。 黎一：“目前双方还处在初步接触阶段，如果确定达成合作，后来才会密切接触起来。” “他……是冲你来的吗？” 黎一耸耸肩膀：“宜信是资本圈的金字招牌，所有创业者都想获得我们的投资。” 许嘉时意味深长地看着黎一，顿了顿，说：“我给你看个东西吧。” 她回到卧室，从一个收纳盒里翻出一本同学录，里面夹着一张选票。 许嘉时把选票递给黎一：“谁写的你应该认得出吗？不如猜猜是谁给我的。” 乔慕杨写字自成一派，熟悉他的人都认识他的笔迹。“黎”字笔划多，好发挥，“一”字单调，不容易写的好看，但这个名字却被他写的格外认真，简简单单的“一”字，笔锋有力，洒脱自然。 “谁啊。”黎一握着选票，心绪乱飞。 “陆佳淳。”许嘉时哼笑一声，“她当时拿这张选票激励我呢。” 黎一深呼一口气：“好久没有陆佳淳的消息了。”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你不在选项里，乔慕杨却投了你这件事。”许嘉时放缓语气：“黎一，你跟乔慕杨之间，真的没有故事吗？” “当然有，他爸爸毕竟跟我小姑处过一两年的对象。他差点就成了我哥哥。”黎一自然地接话道。 许嘉时没得到想要的答案，叹气说：“行吧，我就当你们的故事，是乔慕杨单恋你吧。说真的啊，黎一，输给你，我不遗憾。如果早知道乔慕杨喜欢的人是你，我一早就会放弃。你总说你不自信，没有勇气，而事实是，那个时候我很嫉妒你。” “嫉妒我？”黎一嗤笑道：“得了吧你，我才是嫉妒你好吧。” “我当然嫉妒你。同学们私底下讨论我们俩的内容，我可都知道。什么你是气质型学霸啦，我是花瓶没脑子啦……” 黎一“噗嗤”一笑：“行了啊，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了。” “黎一，你到底喜不喜欢乔慕杨啊？”许嘉时忽然发问。 - 黎一一大早就跟乔慕杨约见面时间，电话是陆叙接的，说他们正计划去爬香山。 现在的创业者都这么悠闲？黎一不解，问：“那你们什么时候回来？” 陆叙：“明天。” 来不及。Eden希望今天天黑之后就能看到项目推进。黎一自告奋勇：“香山我熟，不如让我来做向导？” 电话那头，陆叙沉吟片刻后，说：“OK，我们乔总同意了。” 乔总…… 黎一收起手机，化了个淡妆，带着换洗衣服出门。 三人在山脚下的游客中心门口碰头。 乔慕杨一身休闲装扮，戴黑色棒球帽，乍一看背影，像个意气风发的大学生，再一转头，细看姿态和神色，又分明是成熟男人的风雅韵致。 黎一是来谈工作的，没打算让自己看上去像两个男人的附属品。她背着电脑包，穿白衬衣和牛仔裤，戴一个茶色墨镜，干练又大方。 看见她的时候，两个人男人的眼神各有内容。 乔慕杨跟陆叙介绍她的话是——我的高中同学，黎一。 “同学？”陆叙玩笑道：“黎小姐看上去最多二十岁，怎么会是你的同学呢？” “叫我黎一或者Layla都行。”黎一递上自己的名片，“我跟小乔只做过一年同学。” 这话让两个男人都微愣一下。说只做过一年同学，是撇清亲密关系，可是却叫他“小乔”，又显亲昵。 “你们俩谁大？”陆叙好奇道。 “她小，她念大一时还没有十八岁呢。”乔慕杨替黎一说道。 陆叙“唔”一声，问：“怎么只做了一年同学呢？” 乔慕杨说自己高三那年才转学到黎一的学校。 “为什么转学？”陆叙问。 黎一开了口：“因为我们学校硬件条件比他原来学校的好。” 陆叙大笑出声：“这家伙以前这么娇贵吗？” 乔慕杨做出解释：“我是听说明诚当时的第一名特别厉害，特地想转学过去见识见识。” “第一名，谁啊？” 两人都没有出声。 陆叙一拍手：“是你吧黎一。” “是。”乔慕杨替她回答道。 “那后来你们俩谁更厉害？”陆叙瞬间燃起了八卦之魂。 “你猜。”乔慕杨卖关子。 “那我肯定猜黎一，清华保送生，能不厉害嘛。小乔，清华可比咱们LC难考。”陆叙自谦道。 “是，她很厉害，那时候我总是考不过她。”乔慕杨淡笑道。 “你少来。”黎一别了乔慕杨一眼，“最后一次模拟考，我明明输给了你。” 乔慕杨回视黎一，目光中掺杂一丝少年气十足的得意。 陆叙以为他在得意自己最终战胜了黎一，可是黎一心里清楚，他是在得意，他当初努力赢过她的这一招，竟这般奏效。 骄傲的黎一永远都不会忘记高中最后一次大考，胜过她的天才少年乔慕杨。哪怕她忘掉他们之间的所有回忆，都不会忘记这件事情。 少年当初的目的达到了。 - 跟运动健将乔慕杨和陆叙比，黎一的体力简直可以说是糟糕透顶。后半程，乔慕杨有心想拉她一把，奈何她坚持自己的分寸感，兀自走完了全程。 -- 第101页 在山间民宿办理入住时，陆叙低声给乔慕杨支招：“需不需要我成人之美？” 乔慕杨冷笑回应。一回头，黎一正走远去接她老板的电话。她工作时的认真神态，跟当初替他写试卷时如出一辙。 “乔，你这么多年不会都在等她吧。”陆叙把两张相邻的房卡递给乔慕杨。 等？ 拿什么等，该怎么等…… 他已经忘了时间和痛苦是怎么消磨他的初心的，他只是知道自己，从不曾忘记她。 乔慕杨淡淡道：“我们很多年没有联系过了。” “为什么不联系？”陆叙问。 联系很简单，陪伴却很难。不敢承诺做不到的事情，更不想让对方看见自己的不勇敢。 见乔慕杨不吱声，陆叙又说：“我前几天还在想，你定力怎么能那么好，面对Zoe那种热情又真心待你好的姑娘，你竟然能七八年不为所动，直到今天见到黎一，我一下子就明白过来了，乔，你有没有觉得，你跟黎一真的很像。” 第46章 较劲。（3.12号重写）…… 黎一回到两人身旁时, 恰巧从陆叙的嘴里听见“Zoe”这个名字。其他的内容她都没听清，就只听见了这个名字。 她接过乔慕杨递过来的房卡，问下午的计划是什么。 乔慕杨说：“你还没有听过我们现场做项目阐释，下午我们进行, OK吗？” “好。”黎一求之不得。 陆叙却拒绝：“我累了, 下午你们俩谈吧, 我睡个午觉，然后去看日落。” 他是什么心思，乔慕杨心知肚明, 欣然接受。 黎一却觉得陆叙不在场不太妥当，对陆叙说：“你也是核心人物，还是在场比较好。” “不不不，就你一个人在，我们乔总会发挥得更好。” 黎一：“……” 简单吃完午餐后, 黎一回房间整理项目资料。费雅打来电话，说她明天晚上落地, 要黎一替她接风。 “知道啦。”黎一夹着耳机, 在笔记本上敲敲打打，“您还有什么吩咐吗？” 费雅问：“小乔有没有时间？你跟他一起来接我呗。” “这你得问他。” “你们见过面了？” “见过了。” “怎么样？” “聊工作, 能怎么样？” 费雅“啧”道：“你们等着。” 挂电话后, 黎一睡了一刻钟，然后按照约定的时间去找乔慕杨。 乔慕杨开门时正在接电话，他示意黎一自己找地方坐。 黎一在榻榻米上坐下，刚打开自己的电脑, 就听见用乔慕杨用英文婉拒对方道：“我已经为我的项目找到了更投契的合作伙伴。” 更投契的合作伙伴？ 黎一仔细思考着这句话。 “我们开始吧。”乔慕杨很快就收起手机走过来。 黎一：“那个……我不是故意偷听的，但是我还是很想问你一下，你指的更投契的合作伙伴, 是指我们宜信，还是另有所指？” “你觉得呢？”乔慕杨在黎一对面坐下。 “如果你另有所指，那我可能需要付出更多的精力在这个项目上，因为我的老板Eden，对你的项目非常感兴趣，我们很期待能跟你合作……”黎一说完才觉得这话不妥。 她犯了大忌，她让宜信显得过于热情，过于期待，那万一双方达成合作意向，这样主动的姿态会非常不利于接下来谈利益分配。 乔慕杨静静地看着黎一，绕开这个话题：“找个借口回绝不适合的资方罢了。” 黎一替自己打圆场：“宜信很珍视跟你的每一次接触，我也希望我的工作是有成效的。” “咱们是老同学，一起出来玩玩，叙叙旧，也不算是浪费时间吧。”乔慕杨伸了个懒腰，起身去给黎一倒水，“只有水，没有饮料，可以吗？” “谢谢。”黎一见乔慕杨摆出如此姿态，索性放平自己的心态，先听他的项目阐释。 分别八年，大家各有成长。在Eden的多次提醒下，黎一对乔慕杨的认知也不同于以往，眼下接触，更觉得他变化大。 她告诫自己，你得重新认识这个男人。他不是你的老同学，更不是你的旧情人，他现在只是你的客户，你未来的合作伙伴。 在这之前，黎一反复看过乔慕杨的项目计划书，私下又做了大量功课。她想，以她对生物医学工程的了解，她听乔慕杨的演讲至少能听懂五六成，没承想，这家伙压根没把她当外行，大量的专业词汇让她连皮毛都没摸到。 “你先停一下……”黎一抓了抓头：“你跟Eden也是这样阐释的吗？”她断定Eden的理解程度不会比她要深。 “当然不。”乔慕杨看着黎一的眼睛：“Eden是门外汉，可是你，生物工程对你来说，并不陌生吧。” “我从工物转学金融，跟你们生物工程八竿子打不着。”黎一撒了谎。 乔慕杨并没有戳穿她，问道：“转学金融，是因为喜欢钱吗？” “那不然呢，你也知道，我从小就很喜欢钱。”黎一坦然道。 乔慕杨努努嘴：“这说明你从小就很有志气。” 黎一：“……” “好，那我重新讲给你听。”乔慕杨主动妥协道。 又一遍，听着这个男人真诚且专注地阐述着他的伟大理想，他的宏伟蓝图。黎一想起了他站在演讲台上，用英文演讲时光彩夺目的模样。 -- 第102页 青袍美少年，黄绶一神仙。 骄傲自信的少年蜕变成沉稳睿智的男人，初心却未改。这是最难得的。 黎一边听边做笔记，从可实施性以及资本运作的角度，列出了一系列问题。待乔慕杨讲完，她先问出一个私人问题：“你的项目实施成本估算，已经突破了投资圈的上限，即便生物医学是蓝海，这样庞大的构想，全球也找不到几家投资公司可以吃得下，你对我们宜信就这么有信心吗？” “我不需要对你们宜信有信心。”乔慕杨走到窗边，俯瞰香山风景，眼波流转，流露出一个野心家的傲慢，“我是对我自己，对我的项目有信心。” 黎一被这句话触动到，她起身，走到乔慕杨身侧，“Eden喜欢你的野心，如果你觉得他跟宜信，和你投契的，那大家不妨一起努力来构建你的理想。” 乔慕杨并不在乎黎一的说客之词，他问道：“那你呢？你的愿景是什么？” 黎一坦诚道：“我的愿景跟我的立场无关。不管你最终是不是选择跟宜信合作，我都希望你的项目可以成功。谢谢你，让我看到了我入职宜信之后，最好的项目提案。” 她竟不吝赞美。 乔慕杨侧身看向黎一，经过岁月的洗礼，成长的侵袭，女孩青春的面庞上镀上更明媚的光彩。她或许不会知道，她的这一句认可，比任何人的都要重要。 他伸出手，想触一触女孩的发丝，在异国他乡的日子，他无数次想念跟她并肩坐在公交车上，她稍一偏头，扬起来的发尾。 也不知道他临走前送给她的那十根头绳，她后来有没有用到。 黎一在乔慕杨的眼睛里看见自己二十五岁的脸，微微一笑，侧过头去，躲开了他试图伸过来的手。 “Zoe怎么没有跟你一起回来？”她显然问了一个不太合时宜的问题。 乔慕杨微怔一下后，说：“你竟然还记得她。” “为什么不记得？”黎一笑一笑。 “她没空跟我一起回来，她现在需要照顾小baby。”乔慕杨解释说。 听见“baby”这个词时，黎一的心跳漏了一拍，她故作自然地问出口：“所以你们俩已经生小孩了吗？” “我跟Zoe生孩子？”乔慕杨带着荒谬的目光摇了摇头，嗤笑一声，“黎一，作为投资圈赫赫有名的Eden的特助，你做背调的能力就这么差吗？你连我大学时期生过什么病都调查的清清楚楚，我有没有女朋友，结没结婚，你会查不到？” 黎一当场梗住了，心情就像坐过山车，卡在了最高点。为了找补点什么东西回来，她辩解道：“调查你的身体健康状况，是担心我们的合作伙伴万一因为什么隐疾阻碍了项目进展，所以这是必须要调查的。至于你的私生活，它大概率影响不到我们的合作，没人在乎。” “是，没人在乎……”乔慕杨耸耸肩，重复了一遍这句话。 黎一听出这人好像生气了，默默念道：“如果不是，你就当是我误会了。一个玩笑罢了，用不着往心里去吧。” “不，你没有误会。我的确跟Zoe生了一个孩子，我们去年在英国注册结婚了。”乔慕杨话锋一转，认真地陈述道。 “……”黎一略显无措，半晌后，莞尔一笑：“恭喜，男孩还是女孩？” “龙凤胎。” 黎一：“……” 乔慕杨拂袖而去，走到一半，又折回来：“你到底是听谁说的，我跟Zoe是能生孩子的关系？” “我没有听谁说，我是亲眼看见的。”黎一眉尾一扬，冷笑着越过乔慕杨往外走。 突如其来的争辩，让两个成年人看上去竟比少年时期还要幼稚。乔慕杨一把拉住黎一的胳膊，质问道：“亲眼看见？你去过伦敦？什么时候？” “我没有去过伦敦。”黎一甩开他的手，快步走出他的房门。 - 回到房间，整理了一下思绪后，黎一想提炼一下这个项目的跟进进度，晚一点好汇报给Eden。这才想起来，走得时候太急，笔记本忘在了乔慕杨的房间里。 她干脆用纸笔记录，坐在窗前的书桌上，一写就写到了黄昏。 绮丽的云霞坠在山腰上，黎一起身，打开落地门，室外的热浪扑面而来，她走到观景阳台上，伸了个懒腰，一回头，乔慕杨端着杯水立在隔壁阳台上，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黎一收回视线，听见他取胶囊的声音，再回头，看见他吞下两颗药。 “你吃的什么？”黎一以为是维生素之类的保养品。 “胃药。”乔慕杨没看她，说：“被你气的胃疼。” 这话黎一根本没法接。 “你身体怎么样？后来……还痛经吗？”乔慕杨又一改语气问道。 黎一撑在栏杆上：“谢谢你当初带我去看中医，后来好多了。” “那就好。” “你真的胃疼吗？”黎一又问他。 “嗯。” “那真的对不起。”黎一站直身体，“晚上我请你们吃饭赔罪。” “赔罪倒用不着，你不如告诉我，你是怎么亲眼看到Zoe是我的女朋友这回事的。” “乔慕杨。”黎一郑重其事地叫了他的名字一声，侧头看向他：“我不是来跟你叙旧的。” 乔慕杨微微眯着眼睛，漠然地笑了一下，“既然这样，我也可以告诉你一件事，我也亲眼看见过你跟纪思远像恋人一样相处，不是这几天，而是几年前。” -- 第103页 “你去过我们学校？”黎一无比惊讶。 “不，我从来没回来找过你。”乔慕杨学着黎一方才的语气，斩钉截铁地说着这句话。 “OK.”黎一摊手道：“我们俩，最好就秉持着这种理性的方式来推进我们的合作。” “好，那提前祝你工作顺利。” “谢谢。” 其实这是一个信息量巨大的“斗气”过程。冷静下来后，两个人都有些茫然。 夏天的山风温热中透着一丝林木的天然香味，黎一忙于工作，许久没出来放风了，看了会儿风景，心绪渐渐平缓。 她对跟自己隔着一个阳台，同样沉默赏景的男人说：“费雅明天来北京，她问你有没有时间去接她。” “你去吗？”乔慕杨问她。 “去。” “那一起吧。” “好。” 气氛终于缓和。 乔慕杨却又说：“我还是很想知道，你到底有没有去过伦敦。” 黎一依然跟他较着劲，“如果你几年前真的去过我们学校，那我就去过伦敦。” 第47章 我喜欢乔慕杨。（3.13号…… 吃晚饭的时候, 陆叙问二人进度如何了。 黎一说针对项目体量问题，还有许多具体细节需要了解，顺势请陆叙解答一二。 乔慕杨没动筷子，意兴阑珊地看着窗外发呆。听见黎一跟陆叙热络地交谈起来, 手指搭在桌沿上, 有一搭没一搭的敲击着。 空山远景, 蓝黑色的天空像一块巨布压在山峦之人。室内灯火通明，把俗世框进这片山林里。 男人侧脸的线条比少年时更加分明，肩颈挺拔, 仪态颇佳，安静坐着，像一幅画。 “乔，你有什么要补充的吗？”陆叙解答了黎一的一些疑问后，把话柄抛给乔慕杨。 乔慕杨回头看着黎一：“陆叙解释的已经非常详尽了, 项目预算是我们反复推算并确认的，不可能再低。” “好, 我会把数据汇总汇报给Eden。”黎一继续在本子上记录着, 又问：“这份预算……你们有给其他资方看过吗？” 陆叙抢先接了话：“宜信是我们最期待的合作方，跟你们谈崩之前, 我们不会让其他资方知道我们的预算的。” 陆叙话音落下, 乔慕杨微微皱起眉头。如果说先前黎一的话术过于热情，那眼下陆叙这番表达也会使他们处于被动。 “陆先生很有远见。”黎一浅笑。 乔慕杨把落在黎一脸上的目光收回来，喝了口茶，“晚上大家有什么安排？” 陆叙：“我晚上要跟女朋友视频, 你们两位单身青年就自由活动吧。” 他单身…… 哦，那还真的是自己搞错了。 黎一也喝了口茶：“乔总要是没有对接工作安排的话，吃完饭我就回房间休息了。” “那就早点休息, 明天一早我们下山。”乔慕杨语气平淡，说完又看向窗外。 - 黎一在民宿周围的山道上散步，边走边给黎浪打了个电话问家里的小饭馆生意怎么样。 黎浪在电话那头笑呵呵的：“挺好挺好，你什么时候回来？” “等这段时间忙完吧。” “最近很忙？” “有一点。” “注意身体，对自己好一点。你现在收入也不低，多买点化妆品啊衣服啊包包啊，女孩子嘛，始终要搞得漂漂亮亮的。” “知道啦。”黎一又旁敲侧击地跟黎浪打听黎漫，“小姑最近除了上课在忙些什么？” “她又谈恋爱了，是个海归好像，一身做作的做派，我才看不上呢。” “反正小姑跟谁在一起你都不愿意。你少管她的私生活吧，她想恋爱就恋爱，想结婚就结婚，她开心就好啦。” “她是我的亲妹妹，我当然要给她把把关了。”黎浪冷哼一声，“你以后找男朋友，我肯定也是要管的。” 黎一问他：“你以前说我大学毕业之前不能谈恋爱，我做到了，那我现在可以谈恋爱了吗？” “你有喜欢的男孩子了？谁啊？什么学历？长得怎么样？人品怎么样？” “没有。”黎一否认。 “那是有人追你？” “也没有。” “那你跟谁谈啊。” “好了好了，我不跟你聊了。你早点打烊，回家好好休息。” 黎一想起那天，许嘉时问她到底喜不喜欢乔慕杨。 她说的是：“我曾经，的确很喜欢乔慕杨。那年英语口语竞赛，看见他的第一眼，我就喜欢上他了。” 这是这么多年来，她第一次亲口承认，她喜欢乔慕杨这件事。 沿着山道又走了一段路之后，黎一抬头看民宿所在的那一片建筑，某间观景房的阳台上，立着一个人。 他笔挺着站着，俯瞰脚下的风景，孤独却明朗，像俗世里的摘星之人，在山巅之上，等待一颗明亮的星辰。 隔着山林，黎一跟他遥遥相望。山道上路灯光线柔和，暖黄的灯光镀在黎一身上，从远处看，她便是那颗藏匿在林间的小小星辰。 但他们之间横亘着八年的时光。视线看得见彼此，心却被残酷的时空相隔。 - 这座城市苏醒，由拥挤的地铁站和宛如“丧尸过境”一般的斑马线组成。 黎一一出地铁站就接到Eden的电话，这通电话直到她进入办公室后才结束。 -- 第104页 Eden对乔慕杨的项目运营预算非常不满意，他正在联系数据分析师和美国几位生物工程的泰斗做项目经费评估，要求黎一再跟乔慕杨确认一次细节。 “Layla，以你跟乔慕杨的交情，你觉得这家伙更看重理想，还是更看重名利。”这是Eden在电话里的最后一个问题。 项目赢得资本，创业者也将一夜之间暴涨身价。Eden的这个问题对于投资圈来说，其实是个悖论。对资方来说，他们的目的只是获利，而对创业者来说，理想和名利从来都不是平行线，而是相辅相成。 黎一和乔慕杨相识于最赤诚的少年岁月，他们对对方的了解深入骨髓。 她思忖了好一会儿，对Eden说：“他跟您一样，从小就是天之骄子，家境良好，不愁吃穿，最大的烦恼可能是放学后能不能去打球，或者是爷爷又逼着练字了，假期不可以去海边冲浪了……” Eden打断她：“So？” 黎一继续说道：“他在学生时代一直是佼佼者，理科成绩一骑绝尘，我们这些平庸之辈需要花比他多三倍的时间，才可以考到他那样好的成绩，不过，这一切绝不是仅仅建立在天赋之上，而是他的热爱。您问我他更看重什么，说实话，我也不敢打包票说他完全不看重名利，但我可以拍着胸脯跟您说，乔慕杨，绝对是一个寒冰难凉热血的理想之辈。他的抱负，在他还是个少年的时候就已经成形了。” Eden听后，沉默了片刻，随后开黎一的玩笑：“Layla，难怪你这些年一直不肯谈恋爱，果然，初恋让人难忘。” 黎一没有多余的精力去怀念她的初恋。通话结束后，她替Eden参加了这周的公司高层会议，会后整理会议纪要，然后又处理了正在运行的几个项目的日常对接工作。忙完这一切后，她集中精力去跟乔慕杨确定的预算细节。 乔慕杨却回复她：【今天只想跟老同学好好聚聚，工作的事情往后放一放吧。】 黎一：【我们都是很珍惜时间的人。我想你一定也希望项目早日落地吧。】 乔慕杨：【你几点下班？我来接你，我们一起去接费雅。】 这家伙在跟她打太极呢。 黎一莫名有些焦躁，把手机往桌上一扔，伏在桌面上养精蓄锐。十分钟后，她拨通了乔慕杨的电话。 黎一：“咱们是老同学，有些圈子我就不跟你绕了。是这样的，Eden回总部述职两周，两周后，他回来，还不知道会带回来什么糟糕的消息，现在虽然才年中，但纽约总部今年给我们定下的项目额度已经完成了百分八十，而我手上还有至少七个项目同时在初接，你们的项目如果不积极推进，那很可能通不过我们的第一次高层票选。” 电话那头，乔慕杨耐心听黎一诉述完之后，轻描淡写地“唔”了一声，只说了三个字——不着急。 只听他的语气，黎一就能想到他此刻脸上的样子，嚣张、傲慢、不可一世。如同当初无比轻狂地问她：“黎一，这次我回来了，你还能考第一名吗？” 他这是笃定Eden不愿意错过跟他的合作。真如Eden所说，尽管他才26岁，尽管他是标标准准的理科生出身，可他的城府和谈判技巧超越了诸多心浮气躁的年轻创业者。 他也是黎一工作以来所遇到的，最难缠的“对手”。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黎一又破罐子破摔地想，理想是他的，名利也是他的，而自己不过是个打工人，即便项目成功，她也就多分一个季度的奖金而已，她急个屁啊？ Eden要是再问起来，她就拖拉的责任都推到他身上。 “那您忙吧。”黎一挂了电话。 您…… 乔慕杨耸一下肩膀，放下手机，继续跟陆叙核对预算细节。 陆叙问他：“黎一打来的电话？” “嗯。” “她催你进度了？” “是。” “你还真是不着急。”陆叙扶额：“别到时候真玩脱了。” “Eden不会舍得把我们的项目让给别人的。”乔慕杨又继续解释道：“如果Eden不知道我跟黎一的这层关系呢？他既然想走捷径，那咱们就得加码。” “年轻人，野心要适度。”陆叙劝道。 乔慕杨摘掉镜框，揉了揉太阳穴：“我只是，想让黎一在这个项目里，扮演我想要她扮演的角色。Eden说了不算。” “什么角色？”陆叙不解地问，又说：“Eden说了不算，那黎一说了算？嘿，哥们儿，你别告诉我，你想跟黎一玩霸道总裁小娇妻那一套啊。” “不，黎一永远不会成为谁的附属品。我想做的，是让她成为这个项目的负责人，让所有的资金都过她的手，让她感受一笔巨款从她手里花出去的感觉。”乔慕杨的眼睛里涌上成竹在胸的温柔。 “靠，你这是真打算追她了？”陆叙听得瞠目结舌。 乔慕杨没吱声。 追这个字，好像并不适用于他们俩之间。 比起俗套的猫捉老鼠的剧情，他更向往两颗心同时靠近的悸动。就如同八年前，他们踩在未成年人的分寸感上，小心翼翼地触碰对方的真心。 那段青涩却克制的时光，是乔慕杨度过的最浪漫的岁月。 第48章 依然是朋友。（3.14号重…… 黎一没有让乔慕杨来接他下班。眼下这个节骨眼, 她不能在谢闻远的视线番外内，暴露她跟乔慕杨的关系。 -- 第105页 她开了Eden的车去接乔慕杨。车停在酒店门口，看见年轻英俊的男人手捧一束鲜花，姿态虔诚。 黎一竟莫名有些紧张, 待乔慕杨上车后, 她头脑清晰地问：“送给费雅的？” “对。” 黎一淡笑一下：“费雅会喜欢的。” “这是我第一次给女生买花。”乔慕杨说。 黎一的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如果他要送花的对象不是费雅, 而是别的女孩…… 那她会是什么感觉？ “黎一，我记得你不喜欢花吧。”这家伙又说。 黎一“嗯”了一声。 顿了顿，乔慕杨从电脑包的夹层里翻出一个木质的小盒子, 打开盒盖，递到黎一面前：“不知道刻的像不像。” 黎一垂下眼眸，喉咙口一阵发紧。乔慕杨雕刻了一个“十七岁的黎一”。 这是他一早就准备好的礼物，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时机送出。 如此逼真，像到所有认识黎一的人都能一眼认出是她。 你不爱花, 我就不送花。 “那时候祁知然跟我说，女孩要是知道男生亲手做头绳、刻木雕, 会觉得这个男生不够man……”乔慕杨唏嘘地笑了笑, “所以我就不承认送你的礼物是我亲手做给你的。” “不会。”黎一紧紧地握住这个木雕，“谢谢。” 费雅有花, 她就有木雕。他的绅士风度从来都不会缺席。 车子行进在纷繁的城市里, 车窗把风景不断拉远。 “什么时候考的驾照？”乔慕杨随口问道。 黎一：“前年。” “车技不错。” “只能说还行。Eden的车被我撞坏过几次。” 乔慕杨微微蹙起眉头：“你没出什么事吧。” “没有没有。” 乔慕杨抿抿唇，又问：“Eden对你严厉吗？” “一开始非常严格。”黎一调皮地歪一下头：“其实现在也很严格，比如如果我再不抓紧跟你对接，他说不定能提前从纽约飞回来痛斥我。” “他不会的。”乔慕杨眼底敛了几分笑意, “说好今天不聊工作的。” “是你先提Eden的。” “好，我的错。”乔慕杨舒展开唇角：“晚上想吃什么？” “这得问费雅。” “费雅让我来定，我只好问你。” “她每次来, 我们一般都会去吃火锅或者烤肉。” “天气挺热的。”言下之意，这个季节不适合吃火锅或者烤肉。乔慕杨从后视镜里打量黎一，目光带着审视：“你跟之前的男朋友约会都吃什么？” 黎一抿一下下嘴唇，“什么都吃。” “谈过几个？”某人的音色低了下来。 “两三个吧。” 乔慕杨不作声了，安静地看向窗外。往日沉着的眉眼里涌上一些迷茫。 过了会儿，他提起另一个人：“纪思远还在追你吗？” 刚巧遇着红灯，黎一偏头看向乔慕杨：“你不想聊工作，我也不太想跟你聊我的私生活。” 乔慕杨抿着唇点点头：“好。” 沉默的状态就这样持续到车子上机场高速。 黎一接到一通Eden的电话，她关了车载电话，换做蓝耳耳机接听。乔慕杨还是看到了屏幕上来电人的名字。 乔慕杨就坐在身边，黎一也不隐瞒，她告诉Eden，进度她会把控好。 挂了电话后，黎一呼出一口长气，对乔慕杨摊手：“看到了吧。” 乔慕杨不理会她，塞上自己的蓝牙耳机，靠在椅背上合上眼。 黎一瞧一眼这家伙，他的傲娇之气竟没有随着时光的流逝而改变。 算了吧。小儿科的戏码不适用于成年人之间的交锋了。 她也不管他听不听得到，摊牌道：“这些年跟我谈恋爱的，除了工作，就只剩下我的猫了。” 傲娇的家伙没有任何动静，他像是睡着了，长睫毛投递出一片阴影，莫名地生出几分少年气。 黎一又像是说给自己听：“尽管我们俩是老同学，但关于这次合作，我心里依然没底。其实对于我个人而言，你最后跟不跟宜信合作，只不过关乎我最后是不是能多拿一笔奖金。可是又因为我们俩是老同学，曾经有过很深厚的情谊，所以我希望你的项目能成功，抛开我是宜信的员工不谈，我用私人角度帮你评估，宜信也一定会是你们最佳的合作伙伴……” “黎一，我们俩过去的关系就仅仅只是老同学吗？”乔慕杨睁开眼睛，灼灼的目光落在黎一身上。 黎一耸一下肩膀：“起码明面上的关系是这样的。” “那私下呢？”男人卷起衬衣袖口，看似沉静，却焦灼地在等一个回答。 “私底下，我把你当成最好的朋友，好到什么话都可以对你说。”这是黎一跟他重逢后，说的最真心也最暧昧的一句话。 “不，你只是在最后推开我的时候，才愿意什么话都对我说。”乔慕杨的语气依然是平缓的、柔和的，他露出一个寡淡的落寞的微笑，“不管你是怎么想的，在我心里，我们俩的关系不止于同学、朋友，甚至，不止于是亲人。” 黎一的心底被他的这句话激起了千层浪花，她克制地迎上乔慕杨的目光，“我没有你这样好的表达能力。但是很感激，你曾经把我看得这么重要。” -- 第106页 “感激什么。”乔慕杨轻巧地叹了口气，“当年，碍于年纪，碍于长辈们的关系，我过于小心翼翼，后来，命运捉弄……” “乔慕杨。”黎一轻缓地叫了他一声，“既然现在大家过得都不错，我们不必再遗憾过去。人都是朝前看的，对吧。” “你说得对，人都是朝前看的。黎一，你的目光一直都比我长远……”乔慕杨笑着摇了摇头，“其实你当初的选择是对的。” 去到伦敦之后的一切，颠覆了这个少年的人生。即便女孩当时没有因为自尊心而将他推远，他也将因为自尊心而和她背道而驰。 因为那个时候，他即将面对的，是跌落深渊的黑暗。 眼前这个男人后来到底经历了什么，黎一从不敢暗自探听，当初只是从费雅那里听来一句“小乔有很严重的失眠”，她就猜到他过得不好。 他的失眠曾经是为了倒时差，等待妈妈的视频电话，可是母子终于团聚之后，妈妈却撒手人寰。 黎一也是失去过妈妈的人，她最能懂这种切肤之痛。 少年是如何熬过那些痛苦的岁月的，黎一不得而知。她只是怀着心酸猜测，最后又得到了证实，那时候，确有另一个女孩一直陪在他身边。 既然陪他走过最艰难年月的那个人不是自己，那她又有什么资格再去重拾喜欢他的心情。 黎一喜欢乔慕杨，不过是年少时一场廉价的自我陶醉。她对他付出的，远远比不上他对她倾付得多。 理了理心绪后，黎一平心静气道：“小乔，当时我们只有十七岁，说的很多话，做的很多选择，是出于保护意识，想保护自己的自尊心，也保护对方的自尊心。后来，或许是没有勇气，又或许是过于理性，总之，空间和时间的距离真的很可怕。不过不管怎么样，我们依然是朋友，对吧。” 乔慕杨半晌没吱声，英俊的脸庞笼罩在绮丽的黄昏之中，任凭孤独感爬上他的眉眼。 不知道又过了多久，黎一不动声色地从手套箱里拿出她的钥匙。 乔慕杨的视线落过去，她的钥匙扣，仍是他当年送给她的那只小雪貂。 这个木雕过于珍贵，后来黎一买回来颜料，给它上了色。这些年，颜色掉了又被她覆盖，就这样，这只小雪貂以五彩斑斓的生命力陪伴着她每一次开门回家的时刻。 “这次这个木雕，我就不做钥匙扣了。”黎一自顾自地说道。 乔慕杨没有接这句话，而是对她说：“黎一，我的项目只想跟你合作，不是宜信，而是你。这跟我们是不是朋友无关，仅仅只是我欣赏你的才华，也百分之百地信任你。” 我们相逢于花季，一起读书，一起长大，我们彼此欣赏，互相成就。哪怕时间残忍，我们也没有改变身上最纯粹的特性，我们，依然是，我们。 - 最后决定吃法餐。费雅声称要让黎一这个东道主割肉。 有费雅在，叙旧的气氛立刻能从文艺转向喜剧。去餐厅的路上，他们把高飞、邵星璇、祁知然，聊了个遍。 高飞和邵星璇的故事，这些年来也没有眉目。两人相隔两地，邵星璇是魔都女精英，高飞在家乡为人民服务，曾经是欢喜冤家，如今见面情怯。 祁知然忙得没空交女朋友，据说是忘不了初恋。 费雅问乔慕杨：“小祁的初恋是谁？” 乔慕杨含含糊糊：“可能是他初中的同学吧。” “这么长情啊，这年头长情的男人可不多了。”费雅感叹着，提起一个人，“江崇学长现在怎么样啊？小乔，他不是你小舅舅嘛，你肯定知道他的近况。” “他挺好的，从墨尔本回来后，自己在上海创业。” “他交女朋友了吗？” “好像有吧。这个你得问黎一。” “我？”黎一一时之间没听懂乔慕杨的意思。 乔慕杨提示她：“丛岚。” 黎一恍然大悟，又醍醐灌顶，“所以江崇学长跟你讲过丛岚学姐。” 乔慕杨点点头：“提过很多次，不过听他的意思，他们好像还没有走到一起。” “停停停——”费雅打断这两人的话：“丛岚？这个名字怎么这么熟悉啊，是我们明诚的吗？” “是，比我们高一届，是学姐。” “她跟江崇学长有故事？” 黎一微微扬起唇角。这又是一场令人心酸的青春暗恋。 追逐江崇到上海上大学的丛岚，却一整个大学时期都没有跟江崇告白。她以同学的姿态陪他度过了本科，又以朋友的身份陪他走完澳洲那三年。 直到他们回到上海，江崇问丛岚，要不要在一起试试。按道理，故事到了这一步就该有结局了，可是丛岚却说，说不出口喜欢的这些年，她太累了。她要歇歇了。 之后两人便这样耗着。 细数一下，今年，是丛岚喜欢江崇的第十年。 “费雅，你呢？有没有遇到喜欢的人？”乔慕杨关心费雅道。 费雅哈哈大笑道：“恋爱不是人生的必修课，只有你们这些凡夫俗子才沉迷爱情。” 黎一努努嘴道：“你最超脱。” 费雅忽而看向乔慕杨：“小乔，你这些年谈过恋爱吗？” 乔慕杨只是耸一下肩膀，并没有作答。 “黎一也没谈过恋爱。”费雅“啧啧”两声：“我们明诚当年最聪明的两个人，在感情方面，怎么都这么不开窍呢。” -- 第107页 乔慕杨淡淡道：“自诩聪明罢了。” 正认真开车的黎一用余光瞥了他一眼，“谁自诩聪明，你吗？” “不然呢。你可是真聪明。” 黎一：“……” 费雅看戏看得超开心，继续拱火道：“我记得最后一次模拟考，是小乔赢了吧。仙姑，你是不是这辈子都绕不开这件事啊。” 黎一：“也没什么绕不开的。成王败寇，我输得心服口服。” 乔慕杨：“不不不，当年是我模仿了你的语文作文，侥幸赢了你几分而已。” 黎一：“你就是比较厉害啊，理综我根本考不过你。” 乔慕杨：“你只是物理考不过我，别的科目，我都没有胜算。” 黎一：“你英语口语也比我厉害啊。” 乔慕杨：“可是你后来还学了法语，我不会。” 黎一：“你怎么知道我学过法语？” 费雅：“你怎么知道仙姑学过法语？” 二人异口同声。 乔慕杨揉了揉鼻尖：“Eden说的。” 其实并不是Eden说的，而是跟黎一有关的一切，除了私生活，他都知道。 费雅小心思一动，当着乔慕杨的面问黎一：“我前几天去见客户，遇到个还蛮符合你审美的男人，这段时间我跟他联系挺多的，要不要我介绍给你认识啊？我觉得他也不会比纪思远差。” “为什么……要跟纪思远比？”乔慕杨冷笑着发问。 费雅：“不跟纪思远比，难道跟你比吗？拜托，当然要跟纪思远比了，毕竟这些年对我们仙姑念念不忘的人，是他唉。” 就在费雅这话落地过后十分钟，法式餐厅的门口，纪思远西装笔挺地站着，手里捧着两束鲜花。 少年变成男人后，依然意气风发的，并不止乔慕杨一个。 第49章 幼稚鬼。（3.14号重写）…… 纪思远的周身流露着不可忽视的英气和傲气。 两束花, 一束给费雅，一束给黎一。 费雅赞美纪思远道：“我喜欢粉色绣球，黎一喜欢白色洋桔梗，纪思远你记忆力永远这么好。” “你不是不喜欢花吗？”乔慕杨问黎一的语气带着轻易可捕捉的冷意。 黎一淡笑道：“人的喜好, 是会随着成长而改变的。” “是嘛。”乔慕杨替黎一接过纪思远递过来的花, 随后客套地跟纪思远打了个招呼。 “好久不见。”纪思远同样客套地对着乔慕杨微笑, 又随手接过黎一身上的包。 2V1的戏码就这样上演了，费雅默默看戏，拉住黎一走在前面。落座时, 她把黎一按在面对乔慕杨的位置上。 从前纪思远并不在他们的小团体里面，如今长大成人，大家之间的关系悄无声息就发生了变化，乔慕杨倒成了陌生的那一个。 言谈之中，纪思远跟黎一的熟悉程度, 几乎快要超过黎一跟费雅的熟悉程度。三年高中四年大学，七年的同窗情谊, 再加上一起在北京奋斗的这些年, 纪思远陪在黎一身边的时光，已经走过了十个春秋。 人的一生, 能有多少个十年, 能得到这样长久的陪伴，不是所有人的青春都有幸拥有。 这段饭，让缺席了八年的乔慕杨吃得愈显沉默。 男生们沉默寡言，两个女生便开始聊自己的天。 费雅：“四字弟弟的新片首映, 你不去看吗？他会去首映礼现场的。” “想去，可是搞不到票。”追星的黎一叹气。 纪思远插话进来：“发行方之一是我们律所的客户，我来问问能不能搞到票。” 乔慕杨没吱声, 兀自玩手机。 吃饭间，某个难缠的资方再一次打电话给乔慕杨，他没有回避，当着黎一的面接听这通电话。 对方称他们愿意给出最大的诚意，问乔慕杨明后两天可不可以空出一个见面的时间，大家细商一下预算细节。 乔慕杨没有给对方准话，只是说再考虑考虑。 黎一云淡风轻地品尝着鹅肝，随口一问：“你不是说只有宜信看过你们的项目计划书吗？” “是，可是我也没想到你们宜信的保密工作做的这么差，这家公司连预算做到哪一步都知晓。” 听到“预算”两个字，黎一闲散的心情顷刻间烟消云散，她蹙眉问：“打给你的是哪家？” 乔慕杨摆谱：“我有权替对方保密。” 黎一立即起身打给Eden。 纽约是清晨，Eden刚走进会议室，接到电话，又回到办公区。焦灼的男人快把公司的地板踩出一个洞。 “Layla，查一查谢闻远最近的动向，另外，他泄露商业机密的证据可以着手整理了，一周后，我要他滚出宜信。” “已经整理好了。”黎一请求道：“Eden，我想跟乔慕杨的团队先签订一份合作意向，不知道您能否发邮件授权。” Eden隔了好一会儿才接话，他直言不讳道：“Layla，合作意向可以签，但有一点我必须事先提醒你，如果你跟乔即将发展成恋人关系，或者有可能发展恋人关系，那即便宜信跟乔达成合作，项目你也是不能参与的，你得避嫌，懂吗？” “懂。”黎一换了只手拿手机，她深呼一口气，“Eden，我跟乔慕杨，不会发展成恋人关系。” “给我一个能说服我的理由。”Eden命令她。 -- 第108页 黎一的记忆飘回到那年暑假，黎浪出事后，乔颂文为了黎漫跟乔家爷爷抗衡的场面，乔家伯母上门问责的口吻，让还未成年的黎一，几乎快要把自卑刻进骨髓。 她垂下眼眸：“我们的父辈之间，曾经有过很大的矛盾。而我跟他的情谊，也只是停在我们的少年时期。” 回到席间后，黎一极力掩饰略显焦躁的情绪。乔慕杨还是捕捉到一二，但他不急，他有的是耐心跟她周旋。 黎一离开时，费雅已经从乔慕杨这里得知黎一跟乔慕杨即将合作的事情。 费雅精神抖擞地问黎一：“快把投资金额说出来吓吓我。” 黎一耸耸眉毛：“抱歉，商业机密。” 费雅又转头看问乔慕杨：“小乔，那你们的预算是多少？” 乔慕杨谦虚道：“也没多少。” “有这个数吗？”费雅伸出一只手掌。 乔慕杨但笑不语，黎一也不作答。 “到底是多少啊？”费雅急了。 一旁的纪思远慢声慢语道：“跟生物工程有关的项目……费雅，你再加个零。” “靠，五个亿。”费雅惊呼：“小乔，叫你一声大佬，不为过吧。” “没这么多。”乔慕杨给费雅倒了点红酒，“资本也只是一串数字而已。” “你少谦虚了，你是什么能力的人，我还能不清楚嘛。”费雅又看向黎一：“喂，财迷，那你这次可开心咯，这么多钱要从你手上过。” 黎一歪一下头：“只是从手上过而已。” 费雅阴阳怪气道：“你要是能再聪明点，这钱从你右手过，还能再回到你左手上。” 在座的人，都听懂了费雅话里的意思，但没有一个人吱声。 几分钟过后，纪思远从包里拿出一个鼓鼓囊囊的信封，递到乔慕杨面前：“既然大家在谈钱，我就插几句嘴吧。” 费雅不明就里：“什么情况？” 黎一捏了捏费雅的胳膊，示意她不要说话。 纪思远的神色异常平静，他的眼睛里终于没有了少年戾气，有的只是跟那个自卑又敏感的穷小子和解的释然，他不急不慢地说：“乔慕杨，很感激你当年慷慨解囊，捐给我三千块钱。现在我如数奉还，请你务必收下。” 他说如数奉还，实则是按照通货膨胀和他心中的利息，足足还了七八倍还有余。 乔慕杨显然有些不知所措，他刚想开口，鞋尖忽然被人踢了一下，他看向黎一，黎一轻轻地朝他阖了下眼皮。 纪思远又说道：“当初你跟黎一捐的金额，超过了一个普通学生所拥有的零花钱的额度，我并不想收。是黎一告诉我，让我权当是找你们借的，等以后有了能力再还。这些年，多亏了黎一在我身边鼓励我，劝导我，我才走出那个怪圈。总之很谢谢你们俩。” “不客气，帮助同学是应该的。”乔慕杨说完，收起了这个信封。 费雅完全不知道他们三人之间还有这一出，看戏似的，领略着他们各自的表情。 黎一很平和，纪思远的表现很有一个成年男人的担当，而乔慕杨的脸上，竟然涌现出来一丝不可捉摸的傲慢。 他在傲慢什么？ 他绝对不是那种热衷于做救世主的性格。 哦，他在吃醋。 吃醋纪思远口中的“这些年，多亏了黎一在我身边……” 费雅心里偷着乐，这出戏啊，可真好看。比她看过的任何一部偶像剧都要精彩。 散场时，黎一去结账，纪思远跟他抢单。加上红酒，这顿饭吃了将近六千块钱。 六千块，放在四年前，黎一和纪思远或许都会感到头疼，可是对于现在的他们，这并不是多么难解的数字。 “已经结过了。”拥有付款能力的两人却被收银小姐这样知会道。 用脚趾头也能想到，是谁付的钱。 黎一立马要给乔慕杨转钱，“说好是我请的。” 纪思远也准备加一下乔慕杨的微信。 “走吧。”乔慕杨大手一挥，拉着费雅先出了餐厅的门。 餐厅对面就是几家奢侈品门店，乔慕杨不由分说，拽着费雅进了门。他花了十分钟的时间，买了一条围巾和一个小手包。 手包给费雅，围巾给黎一，用的是纪思远给的那个信封里的钱，将近三万块，一分不少的花了出去，他还另外刷卡付了个零头。 “出来玩，没有让女生花钱的道理。我请你们吃饭，纪思远给你们买礼物，刚刚好。”乔慕杨这样说道。 费雅不尴不尬地拿着这个手包，感谢乔慕杨不是，感谢纪思远更不是。她心里清楚，傲娇的家伙是在为那点醋意斗气呢。 黎一却怎么也不肯收，她皱着眉头把围巾塞进乔慕杨的怀里：“你自己戴吧。” 费雅知道黎一为什么生气。 她跟纪思远是苦出来的小孩，平时并不对奢侈品上心，这三万块钱既然是算还款，那收款人就应该珍惜，而不是以别的名义立刻花销出去。 而且这样做，让纪思远怎么想？ 费雅打着圆场：“咱们明诚出人才，谢谢两位男同学今晚的款待，那我就不客气地收下了。” 黎一仍是不收，沉默地走到一旁去联系代驾师傅。 纪思远跟他们不同路，走到黎一边上，拍了下她的后脑勺，不知道跟她说了句什么，随后朝费雅和乔慕杨挥了下手，兀自离开。 -- 第109页 代驾师傅抵达后，黎一钻进副驾，费雅和乔慕杨坐在后面。费雅来出公差，住公司指定的酒店，跟乔慕杨的酒店距离并不远。 “先送我吧，我累了，要早点休息，明天一早还要去总部开会呢。”费雅打了个哈欠，倚在车窗上合上眼。 “和事佬”睡着了，暗自负气的二人一路无话可说。 霓虹把城市点亮，后视镜里，黎一的脸庞忽明忽暗，她似乎很倦，半阖着眼皮发呆。乔慕杨收回视线，点开微信，把她转来的那笔钱，点了退还。 半个小时后，车子即将到达费雅的酒店，临下车前，费雅突然清醒，跟乔慕杨讲了个故事—— “小时候，我家养了两只狗，一只白狗，一只黑狗，我更喜欢白狗，可是它走丢了，很久都没回来，小白不在的日子，都是小黑陪我玩，可是我还是很想念我的小白，很多人都不明白这是为什么，明明小黑陪我更多。其实只有我心里清楚，因为小白当初是我自己选的，而小黑不是。” 费雅走后，乔慕杨借着这个话题问黎一：“你有小白和小黑吗？” 黎一：“我不喜欢狗，我喜欢猫。” “行吧，我向你道歉。刚刚我的行为的确有点幼稚了。”乔慕杨瞧着黎一倔强生气的模样，先服了软。 黎一仍旧不搭理这人。 “不想跟我聊私生活，那就聊工作吧，反正我晚上睡不着。聊不聊？” “为什么睡不着？”黎一蹙起眉心。 “没有为什么。”乔慕杨再次跟司机报出酒店地址，然后又对黎一说：“今晚我们就把预算细节敲定吧。” 黎一心里还压着要签合作意向的事情，想了想，点点头：“那咱们说好，今晚只聊工作，不聊私事。” “随你。”黑着脸的男人懒声道。 第50章 袖口上我的名字。（3.15…… 黎一坐在乔慕杨的书桌上核算数据, 漂亮的肩颈呈现一道优雅的弧度。 少女蜕变成成熟的女性，青涩和稚嫩褪去，周身萦绕一股少年曾不敢直视的风情。 乔慕杨陷在沙发里，沉静的眼睛像山中的清潭, 看着黎一的神色, 像湖水裹藏一块沉入湖底的瑕玉。 茶几上放着两杯咖啡, 他刚拿起来喝了一口，黎一回过头来，对他说：“既然晚上睡不着, 就不要喝咖啡了。” 他没有放下咖啡杯，问她：“算得怎么样了？” “有几个地方我不太懂，有没有具体的资料给我看一下。”黎一起身，拿过来一叠数据。 乔慕杨把纸张平铺在茶几上，找到黎一圈出来的地方, 一一跟她解答。 黎一干脆坐在地毯上，用pencil在iPad上提炼乔慕杨说的要点。两人之间相隔半张茶几的距离, 相近的姿势像极了曾经他们互相给对方补习的情形。 …… 那天窗外有残雪, 黎一给乔慕杨补语文作文，让他引用一句写雪的诗句。 乔慕杨懒洋洋地撑着头：“引用, 算是凑字数吗？” 他明明知道不是, 非装作一窍不通。 “当然不是。”黎一拿笔敲一下他的头：“会让监考老师觉得你阅读面很广。” 少年嗤笑道：“那干脆引用一段佛经好了，还能显得我这个人懂慈悲有信仰。” 黎一：“……” …… 乔慕杨卷起衬衣衣袖，拿了几张空白的A4铺在资料上面，修长的指节握着他的钢笔, 线条紧实的手臂利落地挥动，行云流水地在纸上画起了分析图，边画边问黎一：“这个图能看懂吗？” “嗯。”黎一试图在iPad上记录他的分析图。 乔慕杨见状, 一把拿过她的电容笔，接过她的iPad，替她又画了一遍。 两个人靠得这样近，房间有助眠的香气，身上沾染了红酒的余味，呼吸也几乎交融在一起…… 男人过于专注，黎一的目光就这样停在他的侧脸上，忽然，乔慕杨偏头，两人视线相接。 “黎一。”他眼底透着浑浊，缓慢又克制地叫了一声她的名字。 “我去拿另一份资料。”黎一躲开视线，想站起身来，一不留神，碰倒了桌沿的咖啡杯，深褐色的液体就这样洒在了她腰间的衣料上。 “我去清理一下。” 黎一快步走到洗手间，打开水流，清洗衬衣下摆。她今天穿的是短款衬衫，纵然踮起脚弯腰靠近水流，清洗起来也仍是不方便。 “我拿一件衣服给你换。”门外，乔慕杨走过来之后说。 “不用了，简单洗一下，吹干就好。” 乔慕杨还是拿了件白色的衬衣递进来。 门被他关上，黎一低头打量这件衬衣，翻开一看，胸口处赫然出现明诚中学的校徽。她脑中断掉一根弦，立即去翻衬衣袖口，果不其然，上面明晃晃地绣着“QMY”。 这是黎一的旧校服。 黎一曾把自己的校服衣袖上都绣上乔慕杨的名字缩写，又在帮乔慕杨改的那套棒球衫校服外套的袖口上，绣上了她名字的英文字母缩写。 她把这当成是隐秘的少女心事，羞怯地做完这一切后，立马就后悔，还暗暗痛斥自己像个花痴。 可是在多年之后，回忆起这些羞耻感时，她竟有些羡慕那个花痴的少女。 成年之后对待感情，却再也拿不出当初那样的纯真。 黎一用吹风机把打湿的衣服吹干，整理好，拿着她的校服衬衣走出洗手间。 -- 第110页 乔慕杨正抱着黎一的iPad在写写画画，见她出来，一抬头，拧起眉毛：“怎么没换衣服？” 黎一耸耸肩：“长大了，穿不上从前的衣服了。” “怎么可能，你还是那么瘦。” “你收着我的衣服做什么？”黎一方才回忆起来，这件衣服一定后来她从乔家搬出去，遗忘在乔慕杨的衣柜里的。 乔慕杨没回答这个问题，而是问她：“你在你校服袖口绣我的名字做什么。” 黎一顾左右而言他，“我从没拿过针，不会绣东西。” 乔慕杨哼笑一声：“我那件棒球衫的袖口，也绣了你的名字。那件衣服明明是你帮我改的。” 黎一佯装没听见，坐回地毯上，从乔慕杨手里抽出自己的pencil，“继续吧，我明天一早还要上班。” 乔慕杨说：“我刚刚已经跟Eden打过招呼了。从现在起，你全力跟进我们的合作，所以，你得按照我的作息时间来。” “拜托，除了这个项目，我还有其他日常工作要做的。”黎一有些抓狂。 “Eden会安排别人去做。”乔慕杨把一份数据递到黎一面前，“这一part，懂了吗？” 黎一没吱声，无奈地瞪着乔慕杨。他这是明目张胆掠夺她的时间。 被女孩这样瞪着，还是头一回。乔慕杨倏然抬起一只手，靠近她的脸。 黎一本能地往后躲。 随后，一个清脆的响指划过她的耳侧。 乔慕杨正经道：“现在是十一点半，如果你想在凌晨三点之前结束今天的工作，那你的脑子得转得更快一点。” 城市霓虹熄灭。验算数据的间隙，黎一抬头凝视深夜的北京。 Eden是十足的工作狂，刚进宜信那一年多，黎一几乎每天都能看到凌晨四五点的北京。当然。Eden还算有人性，会给她特赦，让她不必按照公司打卡时间上下班。 眼前的乔慕杨，比起当年的Eden，有过之而无不及。他的精力仿佛用不尽，黎一倦到哈欠连天时，他仍然能沉浸在他的各种数据之中，精神百倍地在纸上写验算过程。 “困了？”听见打哈欠的声音，乔慕杨皱眉看向黎一。 黎一收回想伸懒腰的手：“还行，你继续。” “送你回去休息吧。”乔慕杨心软了。他整理一下着装，帮黎一把她的电脑和iPad都收拾好。 黎一问他：“你一般都几点睡觉啊？” “不确定。” 黎一换了个问法，“你平均每天睡几个小时？” “你问这个做什么，我看起来精神很差吗？” “不，我觉得你精力真的很好。好像比之前上学那会儿要好。” 乔慕杨挑眉问：“我以前在你心里，是不是既萎靡不振，又体力不好？” “是。”黎一摊手：“还很怕冷，跟个老年人似的。” 乔慕杨：“……” “你现在每天到底睡几个小时？”黎一不理会这家伙的无语状态。 她想起费雅说他长期失眠，又想起他说反正他晚上睡不着，一时脑热，想刨根问底。 乔慕杨沉下一张脸，手臂撑在书桌上，端视黎一道：“我没有计算过这件事情，要是你实在好奇，可以24小时都跟我待在一起，帮我算一算。” “那倒不用了。”黎一站起来，提着自己的东西往外走，又说：“我开车，你不用送我了。” “确定酒醒了？” “已经超过八小时了。” “我还是送你吧，从前但凡是在一起，我就没有让你一个人回过家。”乔慕杨坚持。 果然是长大了，曾经打死也说不口的话，如今信手拈来。 “真的不用。”黎一推脱。 “送完你，我可以夜跑回来。”乔慕杨说着话，从鞋柜里拿了双球鞋出来。 黎一想着他跑完步，大概率可以睡个好觉，就没再推辞。 最后是乔慕杨开的车，半路上，黎一就坐在副驾上睡着了。睡着之前，她迷迷糊糊地提醒着乔慕杨：“这是Eden的车。” 意思是让他悠着点。 事实上，乔慕杨正按照交规范围内的最低配速驾驶这辆车。 到达黎一家楼下时，门口停着一辆警车。乔慕杨猜测，这八成又是她那个倒霉邻居扰民，惊动了人民警察。 他便没有叫醒黎一。 黎一一觉醒来，车回到了酒店停车场，她满脸疑惑：“什么情况？” “给你开间房，就在这里住下吧。方便我们谈工作。”乔慕杨把玩着黎一的钥匙扣，轻描淡写道。 “我什么东西也没带。”黎一下了车，绕到驾驶位车门，“你上去吧，我自己开回去。” 乔慕杨信口胡诌：“我忽然想起来，我有一处地方算错了。如果你想在明天上午十点之前把数据汇总给Eden的话，那我们必须现在就回去改。” “你怎么不早说？”黎一显然急了。 “我也是开车途中才想起来的。” 又回到刚刚的房间，此时已经接近凌晨五点。 “你算吧，我等着。”黎一坐在沙发上，摆弄了一下有咖啡渍的衬衣下摆。 乔慕杨抱着笔记本电脑坐在地毯上，“你可以去房间里休息一会儿，我弄好了叫你。我觉得以你的精力，恐怕撑不到等我算好，再去整理数据发邮件给Eden。你不如先睡一觉，到时候头脑清晰地跟Eden汇报工作。” -- 第111页 这话虽然很有道理，可是黎一怎么可能去睡他的床。 “那我就在沙发上眯一会儿吧。”黎一说着话，拿出手机刷了会儿两天后四字弟弟电影首映礼的新闻。她想，碰上这么个工作狂，她恐怕是去不了看她的偶像了。 “首映礼的票我帮你搞定了，两张，你跟费雅去看吧。” “嗯？”黎一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 乔慕杨重复一遍：“大后天，电影首映礼，去看你的偶像。票我搞定了。” “……”黎一一时之间失语了，她正襟危坐：“那……谢谢你啊。” 乔慕杨没吱声，扔了条毯子到黎一身上，“睡吧。” 黎一睡不着了，呆呆地看着天花板上的吊灯。她想起了自己住在乔家的那段日子。那个时候，他们总被周围亲友形容成哥哥和妹妹，她也误会过他只把她当成是妹妹…… 如果当年黎漫嫁给了乔颂文，而这家伙真的变成了她的哥哥，好像也不会比现在结局要差。 “乔慕杨，你以前有没有想过要做我哥哥啊？”黎一轻声问出口。 “什么意思？”乔慕杨轻蹙眉心。 “如果乔叔叔真的娶了我小姑，你不就成我哥哥了吗？” 乔慕杨听她的语气，似乎还挺期待那种关系似的，轻“呵”一声，“如果我不想要你这个妹妹，那我爸就算娶了你小姑，我也不当你哥。” 黎一：“……” 这才是那个说话能怼死人的傲娇怪嘛。 闭上眼睛前，黎一心里这样想着。 她睡着了，睡容不再像八年前那样恬静，而是透着一股淡淡的焦虑。 乔慕杨凝视她的眉眼，眼尾的淡妆晕开了，平添几分慵懒，没有了睁着眼睛时的倔强。 他记忆中，她总是一副心里藏着事，脸上却比谁都从容的样子。他时常觉得自己猜不透她，觉得她忽近忽远。 时间过了八年，她依然是他所认识的女孩中，最特别，也最理智的一个。 她的iPad里写满了密密麻麻的记录，跟从前一样，她仍是个学习狂人。四年前，她是个年年拿一等奖学金的优秀毕业生，四年后，她通过不屑的努力破格成为宜信最年轻的高层特助。 她这八年，尽管一度跌落进低谷，可她的志气从此减少分毫，她一直向上生长，终于，在二十五岁这一年，拥有了光明顺遂的人生。 他以前总也搞不懂，为什么她已经是第一名了，还要那么努力。后来他明白了，像她这样的女孩，字典里根本就没有懒这个字。 追星或许是她这些年做的唯一一件浪费时间的事情了。 原因是什么？ 吃饭时，她对费雅说：“我喜欢他身上的少年气。” 男人永远是少年，实则是一种讽刺。 那二十六的乔慕杨，又该怎么做回她心中的那个少年？ 第51章 拥进怀中。（3.15号重写…… 晨光从窗帘缝隙里钻进来, 黎一猛然惊醒：“几点钟了？” 乔慕杨洗完澡后换上了居家的衣服，没吹干的头发松松软软地叠在耳侧，他神清气爽地告知黎一：“九点半。” “你怎么不叫我？”黎一飞快地从沙发上翻下来去开自己的电脑。 “数据都已经帮你整理好了，你花五分钟核对一下, 随时可以发给Eden。” 这份数据整理地十分漂亮, 如果黎一来做, 最少要花三个半小时。所以，他一整夜，一分钟都没睡？ “你不困吗？”黎一把电脑搬到书桌上去核对, 又说：“我发完邮件就走，你好好休息。” “我饿了，想吃早餐。”乔慕杨头枕在沙发边缘，虚弱地看着黎一的方向说。 “我弄好帮你叫餐或者点外卖。”黎一应承道，瞥了他一眼, 觉得他这一刻好显小。 “我帮了你这么大的一个忙，你就不打算请我吃点好吃的吗？”乔慕杨的音色中透着懒意。 “那你想吃什么？”黎一仔细盯着数据表, “等会儿, 等我忙完我们再商量吃什么。” 乔慕杨不再扰乱她，塞上耳机, 闭目养神。 十分钟后, 黎一轻手轻脚地走过来，替他盖上薄毯，关门离去。 门一阖上，乔慕杨徐徐睁开眼睛, 看着空荡荡的房间，轻声叹了口气。 十一点半，门铃声响起, 乔慕杨走过去开门，看见是陆叙，眼底的光散了一半，疲惫地跟他打了声招呼。 “你好像很失望的样子。”陆叙眼露坏笑，“黎一十点钟才从你房间离开，你们俩共度了十几个小时，有没有什么有趣的事情发生？” “比如呢？”乔慕杨动手给自己煮咖啡。 陆叙伸出手，鼓了鼓掌。 乔慕杨嗤笑一声：“不是所有男人，都像你这么热衷于鼓掌。” “你究竟是不喜欢，还是……”陆叙挑了挑眉毛，“有什么难言之隐？” 乔慕杨耸肩：“我不行。这个答案你满意吗？” “那你早说啊。早点说，咱们早点去看医生，也就不至于空窗了这么多年。”陆叙笑得肩膀颤抖。 乔慕杨不再搭理这人，自顾自地捣鼓咖啡机。 就在这时，门铃又响起。陆叙眼疾手快地跑过去开门，“嗨，Layla。” “早上好。”黎一提着一大袋吃的进门，放好东西后，又改口：“不对，是中午好。” -- 第112页 “你去哪儿了？”乔慕杨走过来问她，眼里满是嗔怪。 黎一瞧着他，总觉得这日子回到了他们同住同一屋檐下的情形。 她排了一个小时的队，替乔慕杨买了同事们都说很好吃但很买的百年老字号茶点。 时光流转，少年也曾在家熬了三个小时的中药，只为了给她治痛经。 “帮你买早餐呗。”陆叙打开食袋看了一眼，“呀，买了这么多，我们乔总昨晚一定很卖力吧。” “……”黎一佯装镇定道：“是，他做数据做了一整夜，非常敬业。” 食物摆好，黎一邀请陆叙跟乔慕杨一起品尝。 “你不吃吗？”乔慕杨问她。 “我吃过了。”黎一答谢乔慕杨的使命完成，跟二人道别：“我得回公司交接一些工作，下午四点我过来，我们继续？” “好。” “再见Layla。” 黎一走远几步后，又回过头来，目光温和地看向乔慕杨，柔声道：“乔慕杨，你中午睡一会儿吧。” 未等乔慕杨有任何反应，她急步离开。 - 下午一点，在Eden的示意下，黎一把整理好的谢闻远的“恶行”，以Eden的名义发给北京分部的另外几位高层。半个小时后，黎一透过玻璃门看见谢闻远被叫去会议室谈话。 搜集证据，乔慕杨功不可没。昨晚他帮黎一从那位资方代表的口中套了话，线索都指向谢闻远。 如果说一开始的证据是佐证，那乔慕杨得到的信息就是实锤。 四点钟，黎一准时赶回酒店，和乔慕杨对接下一阶段的工作。她带来一份合作意向书，请乔慕杨和陆叙签字。 “你们先看，看完之后告诉我有哪些地方需要解释，我会联系法务一一为你们解答。” 乔慕杨把合同丢给陆叙，问黎一：“合同是你拟定的吗？” “当然。” 陆叙花了一会儿时间去看，看完后，他指出两个地方，说：“不劳驾贵公司的法务了，我问一问我的律师朋友。” 他走远，去打这通问询电话。 等待的时候，黎一收到同事发来的一条消息——【Layla！你人在哪里？快看你的邮箱！】 黎一立刻用手机邮箱查阅，发件人——谢闻远，标题——实名揭露大中华区高管Eden和下属Layla的私情！ 她倏然间变了神色。 这封邮件，抄送人涵盖了谢闻远职务范围内，能发邮件的所有宜信的员工，包括海外分部和纽约总部。 邮件内容大部分由照片组成，只看到第一张，黎一就会意，这一场报复，谢闻远蓄谋已久。她带着蔑视继续往下看，看完所有，不禁冷笑出声。 作为Eden的特助，她跟Eden有无数个看似“亲密”的瞬间，可无论是在工作场合，还是在私人场合，他们从来都没有逾矩过一次。 一些捕风捉影的合照，这算是哪门子证据。谢闻远其心可诛，或许他要的根本不是锤死Eden，而是让全公司上下的员工，从今往后，都带着异样的目光来审视这一对上下级，以此来干扰Eden办公的心情。 有些传闻，即便不是真的，可只要有人传，就会有人信，接着，故事的版本还会加码，再继续以更离奇的描述成为大家茶余饭后的谈资。 谢闻远被解雇是必然的了，滚蛋之前，这便是他送给Eden的“大礼”。 “怎么了？”乔慕杨看见黎一的脸因为过分专注而泛起了红晕。 她从前也是这样，遇事面色再冷静，但变红的脸颊会暴露她的情绪。 黎一回过神来：“没怎么。你让我缓一会儿，十分钟后，我们继续讨论。” “黎一，发生什么事情了？”乔慕杨的视线落在她紧握的手机上。 “真的没什么。”黎一挤出一个微笑。随后走到落地窗前，飞快地回复着几个关系亲密的同事发来的问候和安慰。 乔慕杨跟过来，瞥见她跟同事发的内容，收回目光，淡淡道：“不是说，把我当朋友吗？既然是朋友，那我对你的危机没有知情权吗？” “一个被炒鱿鱼的老同事，出于报复，诬陷我跟Eden有不正当关系。”黎一语气很快，回过头，涨红着脸，眼睛里仍是笑意，言简意赅地诉述完这件事情后，她耸一下肩膀：“是朋友，也不一定要见证对方的难堪。” 她说后面这句话时，眼睛里涌进一些无奈，意思是——有意思吗？就非要让我在你面前露怯？ 乔慕杨花了十秒钟的时间消化她这两句话，转过身，报了警。 “你做什么？”黎一看见他按下三个数字。 乔慕杨没吱声，只身回了卧室，关上门。 五分钟后，他从卧室出来，对黎一说：“走吧，去最近的派出所做笔录。” 打完咨询电话的陆叙不明就里，“屋子里……进小偷了？” “是。”乔慕杨走到黎一面前，一只手抓住她，另一只手提着她的包，带着她，大步朝门外走去。 - 从派出所离开时，夜色正式拉开序幕。 黎一侧脸看着身边这个男人，想起方才他跟那位民警的对话。 民警：“我们会尽快调查。不过根据目前的证据来看，如果你们想要获得赔偿，是需要走法律途径的。” “我们已经决定上诉。”乔慕杨斩钉截铁道。 -- 第113页 其实黎一还没想好该让谢闻远付出什么样的代价，她也需要综合Eden的意见去处理这件事情，但看见乔慕杨态度如此强硬，内心得到安慰的同时，她也坚定了诉诸于法律来惩治造谣之人的信念。 不知道为什么，黎一忽然就很想笑。她咧开嘴角，不轻不重地敲了下乔慕杨的胳膊。 “做什么？”乔慕杨仍旧满脸写着不爽。 黎一又敲了这家伙的胳膊一下：“乔慕杨，你真可爱。” 快步走在前面，裙摆扬起了轻盈的弧度，乔慕杨看着黎一的背影，忽然，酸涩的情绪也得到一丝缓冲。 “被污蔑，被泼脏水，还这么开心？”他问她。 黎一回头看着他：“那能怎么办？大哭一场？” “你又不是没哭过。”乔慕杨无语道。 “你什么时候见过我哭？”黎一才不相信他看过自己哭。 乔慕杨停下脚步，弱声说道：“你说不会等我的那一天，你坐在街边的长椅上，把一个垃圾袋套在你的头上……” 一瞬间，黎一的心像中了一支冷箭。这种痛感，竟然比几个小时前看到那封造谣邮件时，还要让她难受。 见她不说话了，乔慕杨迎上前去，一把将她拥进怀中。 第52章 好朋友。（3.16号重写）…… 黎一从未跟异性有过这么亲密的接触, 乔慕杨宽阔的胸膛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彻底禁锢住她浮萍一般的心。 她曾靠着装睡依赖过他的肩膀，也被他拉过一次手，但却是分别的姿态。眼下他的气息扑面而来, 他的心跳不偏不倚、快速且有力地钻进她的耳朵里, 她的思绪倏然间抽离。 她闭上眼睛, 脑中浮现两个穿明诚校服的高中生，他们面对面站着，笑着, 憧憬着，盼望着，男孩的眼里有光，女孩的笑容纯净，男孩满怀期待地问女孩, 她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满十八岁，女孩听懂男孩话里的意思, 恨不得立刻就到自己成年的那一天…… 乔慕杨的手掌贴合着黎一的后脑勺, 微微弯下背，像拥抱心爱的失而复得的宝物。他无数次遗憾少年时的自己, 过于骄傲又过于内敛, 偶尔不自信，偶尔又太自信，总之，那个少年无法像现在这样, 只用一个相拥的姿势，就能告诉女孩，他早就对她倾付一颗真心。 睁开眼, 黎一在路灯下看见他们亲密的投影，彻底和过去的遗憾道别。 她轻轻地推开这个结实的胸膛，没有看乔慕杨，淡笑着说：“谢谢你的安慰，虽然时隔这么多年，但依然很有用。” 男人深色的眼眸中聚起几分困惑，原本的想说的话被压回心底。 黎一轻盈地往前走了几步，收拾好情绪后，转过身来看着他：“乔慕杨，你陪我去跑步吧。” “跑步？”乔慕杨站在原地没动，“你不是最讨厌跑步吗？” 黎一叹了口气：“年纪大了，精力越来越跟上工作强度，我得增强一□□质了。找私教太贵了，你也知道我这人比较在乎钱……” “那我凭什么就愿意免费做你的私教呢？”乔慕杨不想听她自贬，打断她的话。 黎一：“朋友之间，谈钱伤感情，不如我每天早上为你买早餐。” “我没有吃早餐的习惯。” “那从明天开始，我陪你吃早餐，帮你养成吃早餐的习惯。” - 乔慕杨说黎一的运动鞋都不适合跑步，在她家附近的商场里，替她挑了双专业的跑步鞋。 付款的时候，黎一极力去抢单，本来想要付钱的家伙当场就摆出臭脸。 黎一付完钱，提着鞋盒走在后面，问乔慕杨：“你跟陆叙现在的收入来源是什么？” 乔慕杨冷着脸：“你问这个做什么？难道我连给你买一双球鞋的能力都没有吗？” “不是不是，你误会了，我只是关心一下你的财务状况。” “朋友之间用得着这么事无巨细的关心？” “那也是。”黎一耸耸肩。 乔慕杨一回头，她东张西望，漫不经心，走得还愈发慢了。 朋友…… 他缺她这个朋友吗？ 车停在一个生态公园附近，乔慕杨选定了一条适合夜跑的路。 乔慕杨教黎一热身时，黎一问他：“你这些年还打篮球吗？” 他想起陆叙说他除了篮球，没有别的任何爱好。他淡淡道：“除了学习和工作，我的生活，只剩下篮球。” 只剩下篮球…… 黎一绷住唇角，脑中立刻涌现一个画面——背井离乡的伦敦岁月，失去了至亲之人的孤独少年，一个人站在球场上。 她还记得乔慕杨刚转学到明诚时，因为个性过于孤傲，没有男生敢亲近他，也就没有人跟他一起打球，后来在球场上，他还遭到本班同学的排挤。 之后，是他主动融入她的朋友圈，跟高飞混熟，又以真心交到祁知然这样的好朋友，这才让他的转学生涯不再孤单。 曾几何时，黎一每每经过清华校园的篮球场，都会想，这家伙那么拽的性格，如今去到陌生的国度，又该花多少时间才能获得一个知心好友呢？如果没有球友，无比热爱篮球的他，一定无限落寞。 收回思绪，黎一又问他：“陆叙会陪你一起打球吗？” “当然，我跟他就是因为打球认识的。” 陆叙比乔慕杨高一届，是乔慕杨本科时期的学长，读研后，陆叙留在IC，而乔慕杨如愿去到Oxford。 -- 第114页 “你跟陆叙做了多少年的好朋友了？” “七年。”乔慕杨看着黎一，“在伦敦，一直陪在我身边的人，不是Zoe，是陆叙。” 他这是在解释误会？ 黎一偏过头：“能拥有这样的朋友，很幸运。” “没有你幸运。你跟纪思远做了十几年的同学了，他现在应该算得上是你最好的朋友？”乔慕杨嗤笑一声。 “……”黎一弯下腰拉筋，“你觉得算，那就算吧。” 乔慕杨：“……” 黎一问：“可以开始跑了吗？” 某人不说话，自顾自跑在了前面。 黎一赶紧跟上去，“一开始就得跑这么快吗？” “你跟着我跑就是了。” “……” 好在跑步不需要交流，黎一只需要跟自己的身体做斗争。 勉强坚持了三百米过后，黎一停下来，弯腰撑着膝盖：“不行，我跑不动了。” “你这体力还不如高中那会儿呢。”乔慕杨气也不喘，端端正正地站在黎一面前，“我已经按照女生的最低配速带着你跑了。” 黎一不吱声，大口喘着气，已经有点想放弃了。 乔慕杨摇了摇头，伸过来一只手。 黎一看着他修长的指节，站直身体，义正言辞地拒绝道：“乔老师曾经给我上过一课，说跟异性相处，需要分寸感边界感，后来我一直遵循乔老师的教诲，死死拿捏着跟异性相处的分寸。” 听见这话，乔慕杨偏头揉了揉鼻尖，忍住笑：“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伶牙俐齿了？” 黎一歪一下脑袋：“你听懂就好。” “我没听懂。”乔慕杨继续往前跑。 “没听懂就算了。” “……” 今天是第一天，乔慕杨只安排了2公里的超慢跑，饶是这么短的路程，黎一断断续续地跑下来，还是花了大半个钟头。 黎一后悔了，她本意也不是为了锻炼自己的身体，而是陪他跑一跑，消耗他的体力，解决他的失眠问题。 于是她偷偷拿出手机搜索，最累的运动是什么？ 有人说是跑步，有人说是游泳，还有人说是为爱鼓掌…… “乔慕杨，我记得你好像是会游泳的吧？”黎一问。 “怎么？跑不动，又想换成游泳了？”乔慕杨蹙眉道：“就你这点体力，一百米你都游不动。” “你教我呗，说不定游泳我会比较有天赋。” “你确定？” “确定。” “黎一，你干嘛老缠着我运动？”他多少有点明知故问。 “我……缠着你了吗？”黎一细思了一下“缠”这个字，弱声道：“乔老师，那我这算是丢了分寸感？” “……”乔慕杨别过脸去，“黎一，我失眠，并不是因为不够累。” 黎一倒没有被看穿心思的尴尬，想了想，说：“我没有你这么好的精力，也没有你这么好的脑子，我一到晚上就会宕机，所以必须保持夜间睡眠。你……迁就一下我？” “好。” 男人的神色被幽淡的月光笼罩着，黎一看过去，总觉得他周身镀着一层悲悯的痛苦，并不浓烈，但难以散去，就像久病成医的人，总能在他们身上看到病态。 妈妈去世的那段岁月，他到底经历过什么样的痛苦？如果不是过于悲伤，她想，他一定不会跟她失联。 - 回到家，洗完澡，黎一对着镜子看自己的脸。最近几天，好像只有在这个时刻，她才会想起自己已经二十五岁。 跟乔慕杨在一起的时候，她感受到时光在倒流，他们仿佛回到了过去。这是无论纪思远陪伴她的日子有多长都不能带来的感觉。 黎一，你想回到十七岁吗？ 不，回不去了。 我想念那个时候的自己，那个时候的你，更想念那个时候的我们，可是人生就像旧日历，翻页了就是翻页了。 那为什么还要跟他这样周旋？ 因为，依然把他当成最好的朋友。没有陪他熬过苦难，却想看他走出那片黑暗。 打开镜子，黎一从后面的壁柜里取出一根头绳。乔慕杨送她的头绳，她视如珍宝。她看了看，又放回去。 后来的她，再也没有扎过马尾。 虽然少年曾说，黎一，你扎不扎头发都好看，但她只要一想起他从前用手指轻轻拨弄她马尾时的样子，心中就会泛酸。 黎一临睡前，喝醉的费雅忽然到访。 费雅被北京分部的同事灌醉，进门时嘴里大声喊着一个人的名字，黎一没听清是谁，把她安顿好后，又听见她含含糊糊地骂着她念着名字的这个人。 黎一知道费雅也有自己的故事，跟她藏的同样好。 “费雅，喝水。”黎一要费雅张嘴。 “飞哥跟璇儿太磨叽了，仙姑，你冲啊，你跟小乔结婚的时候我要做伴娘……”费雅突然就蹦出这么一句话。 黎一哭笑不得：“大姐，你这到底是喝了多少啊。” “你们俩……你跟小乔，怎么可能没故事嘛，我就说你们俩有鬼……”费雅睡着了，不一会儿就发出微弱的鼾声。 这夜黎一也失眠了。 凌晨两点，她坐回到书桌前又看了一遍Eden关于项目预算的回函。 邮件末尾，Eden说，关于谢闻远诽谤这件事情，黎一想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不必顾虑他的心情。 -- 第115页 黎一想，那就起诉吧。她的名誉重要，坏人得到惩罚更重要。这世间的黑白，不该由居心叵测之人来书写。 忙完工作，天边泛起鱼肚白。 黎一想测试一下今夜乔慕杨有没有睡着，就发了个条消息给他。 黎一：【早餐想吃什么？】 她没想到，乔慕杨竟然立刻就回复：【吃你喜欢的吧。】 黎一：【你又没睡？】 乔慕杨：【睡了。】 黎一：【睡了多久。】 乔慕杨：【挺久的。】 黎一：【骗人是狗。】 乔慕杨：【狗那么可爱，做狗也挺好的。】 黎一：“……” 过了会儿，乔慕杨又说：【忘了你不喜欢狗，你喜欢猫。】 - 电影首映礼当天，费雅以公事脱不开身为由，拜托乔慕杨陪黎一去现场看她的偶像。 乔慕杨穿了件白衬衣来赴约，好巧不巧，黎一也穿一件白色短衫。两人在排队进场时，顺理成章地被看成了一对情侣。 电影开场前，乔慕杨问黎一：“这次你不会睡着了吧。” 黎一：“那当然。” “那为什么之前跟我一起看电影的时候会睡着？”乔慕杨的脸浸在忽明忽暗的光线中，语气间颇有些不爽的感觉。 黎一摊手：“以前年纪小，不懂欣赏电影艺术呗。” 其实是那次他们在长辈的授意下喝了一点点酒，那晚她是真的有点晕。 乔慕杨不吱声了，安静地凝视大荧幕。 电影开始三分钟后，黎一的偶像出场了，她正内心激动，乔慕杨的脑袋不轻不重地靠在了她的肩膀上。 “困了？”她问。 一声很不耐烦的“嗯”。 黎一调整了一下坐姿，说：“你靠着椅背睡，可能会更舒服。” “以前坐公交车，你靠着我睡的时候，我推开你了？”乔慕杨坐直身体，闭上眼睛。 “行吧，你靠吧。”黎一妥协道。 乔慕杨却没有再靠过来。 黎一以为他是真的困了，就没再跟他搭话。 追星女孩的快乐，不追星的人可能真的不能理解。对于黎一聚精会神到整整一个小时都没有扭过头来看自己一眼这件事，乔慕杨的无语程度达到了史上最高峰。 “就这么好看？”作为一个文明观众，他极力压低自己声音。 黎一几乎没听清，被他吓了一跳：“醒了？” 两人在昏暗的光线下对视，乔慕杨微微蹙着眉心，黎一同样。 某人讥笑一声，靠回椅背上。黎一也继续投入到剧情当中。 终于，两个小时的影片放完，主创们出场。 “弟弟，妈妈爱你。” “弟弟，姐姐爱你。” …… 尖叫声此起彼伏。 黎一按捺住激动的心情，碍于乔慕杨在旁边，忍住没有叫出口。 “我在这里，是不是影响你发挥了？”乔慕杨沉着脸看她脸上的花痴笑容。 谁能想到，昔日那个高冷到出尘的仙姑，如今却因一个二十出头的爱豆跌下了神坛。 黎一顾不上乔慕杨的调侃，专注地凝视着舞台上的少年。 乔慕杨在她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从未得到过的关注。他又想，或许，她喜欢的，也只是当初的那个自己。 因为少年已不在，所以女孩便去喜欢另一个少年。 - 晚上费雅约两人一起吃饭，见两人都穿白色衬衫，调侃道：“白色不是应援色，是情侣色。” 席间，费雅又问：“下午的首映礼看得怎么样啊？” 黎一疯狂点头：“虽然不是第一次看他真人了，但是还是觉得他好好看。” 费雅想继续看戏，问黎一：“那你觉得他跟上高中那会儿的小乔比，谁更好看？” 乔慕杨嗤笑一声：“提我做什么？你这不是让她为难吗？” “这有什么可为难的，就算仙姑觉得不是你，你也不会生气的对吧，你不是最不在乎别人评价你好不好看的嘛。”费雅冲黎一眨眨眼。 黎一看向乔慕杨：“是吗？” 乔慕杨努努嘴：“你们俩开心就好。” “说吧说吧，谁更好看。”费雅逼问黎一。 黎一认真思考了一会儿，说：“那还是小乔好看吧。” 乔慕杨：“……” 费雅拱火：“啧啧，看来你也是伪粉丝嘛。” 黎一耸一下肩膀：“聪明的乙方，都不会得罪自己的甲方。” 乔慕杨：“……” 费雅哈哈大笑起来，戳了戳乔慕杨的胳膊：“好啦，不开你的玩笑了。反正我觉得你更好看。” 乔慕杨低头玩手机，不再理会两个女生的无聊话题。 回程坐乔慕杨的车。 费雅说明天她就要离京，不如买点酒，大家一起再去黎一家里坐坐。 黎一头疼道：“大姐，你昨夜还没喝够吗？” 费雅摇摇手指：“跟好朋友在一起，喝再多也不难受。” 三人在小区外面的超市搬了两箱啤酒回到黎一家。 经年过去，当初一杯就醉的高中生们，如今个个酒量奇佳。一箱啤酒喝完，竟无人喊醉。 当费雅意识到自己或许是最先醉的那个人之后，放弃了最初的打算，陷在沙发里，端视眼前这两人，晕乎乎地说：“二十五六岁了，不是十七八岁了，你们俩，就不能做点成年人该做的事情吗？” -- 第116页 话落，她把跟啤酒一起付款的一盒小东西丢到茶几上：“这个故事，该到高.潮了吧。” 第53章 初吻。 没有人接话。气氛就像等待高考成绩出炉前的那一分钟。 黎一和乔慕杨都没有去看桌上那盒小东西。虽然都是成年人了, 也早已过了纯情的年纪，可他们依然无法自如地应对跟情.爱有关的任何事。 就连他们斗嘴，也像极了小学鸡。 费雅瞧着他们这样，觉得没意思极了, 拿着自己的包起了身, “明天一早的飞机, 我得回酒店了。” “我送你。”乔慕杨自告奋勇。 “不用。”费雅拒绝。她恨铁不成钢。 黎一掺住她：“送你吧。” 费雅摇摇头又叹气。 两人把费雅送上出租车。汽车尾气在柏油路面上拉长。 黎一一直很讨厌夏天的夜晚，闷热、冗长，让人心烦气躁。她走在前面, 乔慕杨跟在她后面，她忽然回头，问他：“我是不是还挺幼稚的？” “你不幼稚。”乔慕杨伸出手指指了指自己，“幼稚的是我。” 无厘头的对话，没来由的唏嘘, 毫无头绪的感情。 黎一耸一下肩膀，说：“走吧, 回家把酒喝完吧。” 喝到最后, 两人仍是没醉。 他们迷茫的看着对方，似乎在恨上帝给了他们这么好的酒量。 这时, 纪思远打来电话, 说顺路来给黎一送点东西。五分钟后，乔慕杨走过去开门。 看见乔慕杨的这个瞬间，纪思远又尝到了高三那年，风头被这家伙抢光的滋味。而乔慕杨的眼尾, 自然而然地涌上了少年的傲气。 进门后，看见地上无数的空酒瓶，纪思远蹙起眉心关切黎一道：“喝了多少？头疼不疼？” 黎一摇摇头：“怎么这么晚还过来？” “晚上跟同事聚餐, 餐厅菜色不错，我想应该合你的胃口，就打包一点给你带过来。”纪思远说完，给黎一泡了杯蜂蜜水，端到她面前，坐在她身边。 乔慕杨看着纪思远宛如黎一男朋友一般的姿态，又瞧他对黎一家里竟然这样轻车熟路，终于有几分酒精上头带来的躁意。 “你们聊，我先回去了。”从来不愿意做看客的家伙起身大步往门外走。他也担心自己再看下去，就真应了“幼稚”这个词。 “手机。”黎一拿着茶几上他遗忘的手机追了出去。 两人到了走廊上，黎一把乔慕杨的手机递给他。 乔慕杨不接，绷着唇角凝视黎一的脸。 “明天早上九点？”黎一跟他约明天工作的时间。 他不接话，仍是目光专注地看着她。 从男人深邃的眼睛里，传递出来的东西，不再像少年时那般内敛。黎一分明在里面看见了起因不明的欲.望。 下一秒，乔慕杨一把将她拉近，准确无误地找到她柔软的唇瓣。 黎一的世界静止了。眼前的一切景物都虚了焦。 酥麻和晕眩从天灵盖往下，淤堵在胸腔里，垒成干涸又温热的固体，呼吸被夺走，鼻尖抵在男人的侧脸上，丧失了原本的功能性。 黎一并不是没有幻想过，初吻会是什么感觉。 她想，应该是少年的青涩撞上女孩的懵懂，晕开一片潮湿又温暖的甜蜜，在战战兢兢中把生动的触感刻进永恒。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是掠夺，是宣示主权，更是宣泄。 五六秒钟之后，乔慕杨松开黎一。他别过脸，不看她，用透着少年气的语气对她说：“进去吧，早点睡。” 话说完，转身就走。 黎一看着他的背影，明明这家伙已经二十六岁，可为什么这一刻，她觉得他最多只有十八。 方才他眼睛里的情绪，分明就是得意。 他仿佛在对她说：“纪思远在里面又怎么样，我亲过你了，今夜，我依然是赢家。” 黎一回家后，乔慕杨给她发来一条微信：【先跟你道歉，刚刚是我莽撞了，失了朋友之间的分寸感，请你见谅。但是你也得理解我，这些年，陪在你身边的人是他，不是我，每次想到这一点，我都很难过。幼稚不是原罪，错过才是。】 第54章 讨一个说法。 黎一没空看乔慕杨的微信, 她的注意力被纪思远的视线吸引。 纪思远盯着茶几上的那盒计生用品，神情迷惑又焦灼。 “我是不是来得特别不是时候。”他嘴角拉开一抹无奈的笑，看黎一的眼神像审视叛逆顽皮的小孩。 黎一刚想开口，说这不过是费雅的恶作剧。纪思远又说：“你说你没有等他, 可是他一出现, 你就缴械投降了。呵……天之骄子就是天之骄子, 他们好像真的不用费什么精力，就能得到一切想得到的东西。也许你的选择是对的，毕竟我这辈子都不可能活成乔慕杨。” 解释的话梗在了喉咙里, 黎一抿着唇看着纪思远，也像审视一个容易敏感容易脆弱的高中男生。 手机在这时又震动了一下，醉酒的费雅问她跟乔慕杨进度如何，她无瑕回复，把手机带了些力气扔进沙发里。 手机弹了两下, 惊得橘猫从沙发上跳到了一旁的五斗柜上。 “抱歉，这是你的私生活, 我无权点评, 是我多嘴了。”纪思远见黎一表现出烦躁之意，起身想走。 “纪思远。”黎一叫住他, 背对着, 深深地叹了口气，交心般地对他说：“你误会了。不过你这些话算是点醒了我，我头一回觉得自己竟然是个矛盾感这么强的人。” -- 第117页 “矛盾什么？一面亲近他，一面抗拒他？心里忘不掉, 却又不得不抓住你的自尊心？”纪思远实在太懂黎一。 他用十一年的交情和十年的爱慕之情换来了他对黎一的了解。 跟乔慕杨之间所谓的误会一解除，隔阂在黎一心里的，便只剩下乔家人跟黎浪之间难以填平的沟壑。 黎一偶尔会想起乔颂文和黎漫分手前的那几次波澜, 乔家伯母悔不当初的埋怨历历在目，乔老先生警示的话语字字钻心。 在乔颂文跟乔老先生的争辩中，她还得知了黎浪一直秘而不宣的残酷过去—— 黎浪是个有案底的人。十九岁那年，他为了黎一的妈妈，曾重伤过一个下流之辈。 从乔家人的口中听闻此事，比从其他任何途径获取，都更让十七岁的黎一难受。 黎一是很能藏事的一个人，要不是有一回纪思远撞见乔家伯母的亲戚上门找黎浪算账，把这个秘密宣之于口，这些事情，她不会讲给任何人听。 纪思远忽然苦笑一声，“黎一，难道这八年，我就一点也没走进你心里吗？你最苦最难的时候，是我陪在你身边，你吃苦受罪的时候，乔慕杨在哪里？他关心过你吗？你回来看过你吗？我在你心里的位置，凭什么就比不过他？” 黎一转过身，看着纪思远的眼睛：“我从来不会把你们俩放在一起比，因为根本没有可比性。你不是乔慕杨离开之后我找来的替代品，我也从来没有想过把我对他的感情转移到你身上。” 这八年，她跟纪思远之间的相处从未跳脱出朋友的范畴，他们相互关照，一起成长，没有玩过暧昧，也从未谈过感情，她把纪思远当成是很珍贵的朋友，跟高飞费雅他们并无两样。 相识超过十一年，纪思远深知黎一是什么个性的女孩。她从来不会妥协，不会服软，也不懂得迂回，不懂得辩解。 他只好执着到底，“黎一，我喜欢你，从我十六岁那年就喜欢你。我不想逼你做什么选择，这八年，我从来也没有跟你表白过，可是现在我不能再等了，我等不起，也不敢等了，你愿意做我女朋友吗？如果你愿意跟我试试，我不介意你心里还有别人，如果你不愿意，那从此以后，我们不再是朋友。” 黎一面对她的一整面盲盒站着，她曾经觉得她的人生就像拆盲盒，拆出了贫穷和平淡，也拆出过幸运和挫败，最难得的，是拆到了少年的心意，最无奈的，是拆到一场离别。 现在她仿佛走到了关于一个叫纪思远的盲盒面前，她不假思索，打开盒盖，果然，里面写的是——对不起。 “对不起。”她如释重负地叹出一口气，“我家里出事之后，我就暗暗发誓，等我熬过这一切，我一定要轻松地生活。纪思远，我希望你也是。我们都洒脱点吧。” 有些人，有些事，并不属于盲盒的范畴，甚至无关出场顺序。 纪思远的神情，几乎把失落写进了皮肤里，“黎一，我真的好嫉妒乔慕杨。” “在我心里，你们俩同样优秀。”黎一真诚说道：“现实生活中，没有所谓的天之骄子，就算是含着金汤匙出生，这一生，未必就事事不费吹灰之力，事事开心。不努力、不付出、不自省，一样会落败，乔慕杨并不是你看到的这样好命，他也有过低谷和至暗时刻，而他现在所得到的，一部分的确起因于他拥有比我们更多的资源，但更多的，是他自身的努力。 我很难忘记他，除了他曾经不遗余力地对我好，还因为，喜欢他的那段时光里，我遇见了最好的黎一。” - 早上九点，黎一安排乔慕杨跟Eden开了一次视频会议。 走出房间，陆叙正打着哈欠坐在客厅吃黎一带来的早餐，“Layla，这家伙昨天晚上回来时醉醺醺的，你们到底喝了多少酒？” “没多少。”黎一听陆叙这话，怀疑昨晚乔慕杨出格的行为也是因为醉酒而起。 “他胃不好，年初刚住过院，以后别让他喝酒了。”陆叙交代道。 “住过院？怎么回事？”黎一停下整理文件的动作，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陆叙摊手：“胃溃疡咯。长期饮食不当导致的。” “是因为工作太忙？”黎一放缓语气问道。 陆叙：“都有吧。反正以后尽量少让他喝酒，生冷寒凉的东西也少让他吃。” 原来他是真的有胃病，难怪他能随身带着胃药。黎一又问：“他睡眠质量也很差，有没有检查过，是什么原因？” “这家伙……”陆叙叹了口气，“他一天最多睡三四个小时，有时候天快亮的那会儿能眯着，有时候是傍晚，你要问他为什么吧，他会说，他的习惯就是这样。我知道你们俩关系匪浅，他要是有心病，我说出来也只能给你提个醒，他说不定还会生气我跟你胡说八道，如果你真的关心他，就自己想办法撬开他的嘴，解开他的结。” 黎一点点头，沉思着这番话，不知道该如何接。眼下卡在项目推进的关键点上，两个人的关系又越来越偏离轨道，她也不知道自己适不适合在这个节骨眼上继续扮演一个知心朋友的角色。 理想思考之后，她猛地惊觉，好像经过昨晚，她拉回了自己的理智。 乔慕杨和Eden的沟通一直持续到上午十一点半。期间黎一进去递过一份资料，乔慕杨专注于和Eden博弈，连看都没看她一眼。 -- 第118页 结束会议后，乔慕杨从房间里出来，他松掉衬衣领口，喝掉半杯咖啡，随后跟陆叙开始商讨项目某个细节。 “Layla，能帮我去买一份麦当劳儿童套餐吗？”说到某个重要数据前，他支走黎一。并且，他叫她Layla。 “好。”黎一略微迷惑地离开。 酒店对面就有一家麦当劳，工作日的中午，来用餐的大多是附近的白领，儿童套餐无人问津。 黎一想起自己的大学时期，每次学生家长支付当月补课费之后，她都会去附近的麦当劳买一份儿童套餐，套餐里的玩具是她对自己的犒劳，也是一种隐形的纪念。 乔慕杨有收集儿童套餐里附赠玩具的习惯。 其实后来她开始喜欢这些小玩偶，也是起因于此。只不过，引导她有这个爱好的人并不知情。 今天的附赠玩具是哆啦A梦，乔慕杨拿到手之后，随手把这个小玩意递给黎一。 黎一：“……” 乔慕杨当着陆叙的面说：“那天在你家里，我看到你收集了一些儿童套餐的玩具，你应该喜欢吧。” 黎一的玩偶实在是太多了，她根本想不起来他说的是哪几个，放在哪里。 不过，他竟然知道了这个秘密。 陆叙有午休的习惯，谈完工作后就回了自己房间。黎一也打算离开，她还有一堆旧项目的遗留问题需要对接。 乔慕杨却叫住她：“昨晚为什么没回我消息？” “睡着了。”黎一说。 “纪思远还在你家里，你睡着了？”乔慕杨自己都没意识到，他音调提高了。 黎一望天叹了口气：“那你倒是告诉我，我该怎么回？” “你起码得有个说法吧。” “说法？”黎一不解地靠近乔慕杨：“你哪句话需要我给你说法？” “……”乔慕杨失语了片刻，“走廊上……你没打算找我讨个说法？” 黎一：“……” 乔慕杨知道她装傻技术一流，便换了个口径，说：“算了，反正也不是我初吻，我不亏。” “乔慕杨你幼不幼稚啊。”黎一忽然失笑。 “也不是你的初吻。”乔慕杨挑一下眼尾，“黎一，你初吻早没了。在电影院，我们为你庆祝保送清华的那一天。” “……”黎一仿佛在听故事。 第55章 矛盾与缅怀。 乔慕杨不打算帮黎一回忆细节。 他跟黎一之间的诸多个细节, 都被他珍藏于心，曾在逆光时反复拿出来照亮自己的颓败。这是他的藏品，不一定非要窥见天光。 黎一拼了命地回忆那一天的情形，没有记起来分毫跟初吻相关的情节。她隐约记得那天她好像做过一个梦, 可是具体梦了什么, 她毫无印象。 或许初恋的美好, 就在于它的模糊和朦胧，像如今加了滤镜的照片，没有原片那么真实, 却比原片多了几分情调。 “既然我也不亏，那这事就翻篇了。”黎一决定不再沉迷过去，她往门口走，没有带走那个哆啦A梦。 乔慕杨倚在沙发靠背上，面向窗外耸立的高楼, 没有出声挽留。 门刚打开，黎一接到Eden的电话。 Eden告知黎一, 她可以跟乔慕杨的团队确认项目选址了。 黎一：“这么快？” Eden：“只有争分夺秒, 才能维持技术的创新性。” 黎一自然懂这个道理，但她需要提醒Eden走正规流程, “我们内部还没有开过项目研讨会, 另外几个高层……” “总部会直批。”Eden的语气格外兴奋，“Layla，憎恶和不忿的同时，也可以适当感谢一下某些人的卑劣行径, 因为谢闻远的愚蠢，我们这次拿到了特权。” 黎一已经将“谢闻远”这晦气的三个字抛到脑后，她微微一笑：“恭喜老板。” “你功不可没, Layla，我已经向总部提交了你的升职报告，你这么贪财，会对涨薪幅度满意的。” “谢谢Eden。” 黎一在玄关处打完了这通电话。背对着乔慕杨平复了一会儿激动的心情后，转过身来看着他，这家伙正闲适地看风景，一副万事尽在他掌握之中的沉着之态。 黎一问他：“你要不要也午睡一会儿？等陆叙下午过来，我们得开个会。” “我没有午睡的习惯。” 没有吃早饭的习惯，没有午睡的习惯，更没有夜里睡觉的习惯…… 他这不是在修仙，而是在消耗自己的生命力。 “我有点困，想在这里休息一会儿。”黎一坐进沙发里，塞上蓝牙耳机，“你去房间里待会儿？” 乔慕杨看她挺疲倦的样子，问：“昨天晚上纪思远在你家待了多久？” 黎一装作没听见。 乔慕杨绕到沙发正面，坐在黎一身侧，取下她一只耳机塞进自己的耳朵里。 音乐声音并不大，她在听她偶像的歌。少年的嗓音有着青涩的质感，青春的质地。 “你喜欢他什么？”乔慕杨也闭上眼睛。 黎一侧头看了眼跟自己相距半米的男人，说：“自信、阳光、骄傲、谦逊……” 乔慕杨提醒她：“骄傲和谦逊是一对反义词。” “用在人的性格上，并不矛盾。”黎一辩解着。 “就这些？” “长得好看。”黎一的视线停在他的鼻梁上，那里有一颗很小很小的痣，她从前觉得很高级，很有质感。 -- 第119页 “所以你也是看脸的。”乔慕杨倏然睁开眼，像警察抓住窃贼一般，带着坏笑抓住黎一的眼睛。 黎一没有闪躲，她说：“当然，人都是视觉动物。” 中央空调的出风口正对落地窗，窗帘被风吹起，午后的阳光影影绰绰从玻璃上透进来。同样穿白色衬衣的二人同听一首歌，近距离对视，时空交叠，少年的吟唱仿佛把他们带回到那辆一起回家的公交车上。 恍惚之中，乔慕杨伸出手靠近黎一的耳朵，他轻柔将她耳畔的碎发拨至耳后。 微凉的指尖触碰到耳廓上的肌肤，黎一本能地移开脸。 乔慕杨的手掌又绕到黎一的后脑勺，带了些力气，将她往自己的怀里带。 下巴抵在坚硬的锁骨上，耳侧有喉结滚动的触感，黎一闻见他衣料上的清淡香气，正要剥开他，听见他说：“别动，把这首歌听完。” 无处安放的手悬在半空中，黎一的矛盾感几乎达到顶峰。 “我给你录的音，后来你有听过吗？”乔慕杨低下头，靠近黎一的耳朵，柔顺的发丝让他心慌意乱。 黎一没有说话，她渐渐地松掉防备的力气，试图离开这个温情的怀抱。 “你肯定听过。”某人自问自答的同时，放开了她。 黎一摘掉耳机，扭头看着窗外的阳光，“听过，谢谢。” 是“听过，谢谢”，不是“爱过，谢谢”，可乔慕杨总觉得自己好像出现了幻听。 “谢什么。那是我之前想要送给我未来的女朋友的，就当是便宜你了。” 黎一“噗嗤”一声笑了。这些年，变得伶牙俐齿的，不只有她。 乔慕杨没理会黎一含义不明的笑声，他靠近，吻住她牵起的唇角，在她来不及反应时，又捧住她的脸，加重了这个吻的攻势。 唇舌之间，乔慕杨彻底丢掉了他的绅士风度，顺便跟那个傲娇的少年挥手道别。 黎一想喊停，想打破自己的矛盾感，结果生理反应却占了先机，她睁不开眼睛。她在闪躲中捧住乔慕杨的头，将他推开，语气有些急，“我也不是所有的便宜都占。” 乔慕杨怔怔地看着她。 黎一放开自己的手，向他表态：“乔慕杨，我只想做你的乙方。” 女孩的眼神充满理智，这个神情乔慕杨无比熟悉。她在少女时期就拥有这样的清醒克制，导致他暗自跟她玩了好久的“谁先说喜欢谁就输了”的游戏。 乔慕杨靠回沙发背上，低低地说了声抱歉。 黎一若无其事地耸耸肩膀：“没关系。” 她越是云淡风轻，他就越是感到挫败。 “黎一，我是不是差你一个告白。”乔慕杨用陈述句的语气说出这句话。 “千万别。”黎一松弛地笑了下，“那都是小时候的事情了，我早就不执着了。如果你心里还耿耿于怀，不接受我用好朋友来界定我们现在的关系，那我也可以再跟你保持一点距离。” 小时候的事情了…… 不执着了…… “纪思远跟你表白过吗？”乔慕杨在无解的情绪中起身离开。 问出这么一个偏离节奏的问题，只能说是他的下策。如果说他们都是骄傲的人，那他刚刚差点脱口而出的话，已经丢掉了他最后的骄傲。 可是他都无所谓了，她却不在乎了。 黎一不打算回答这个问题，说：“你休息会儿吧，我们两点钟开始。” “你跟陆叙谈吧，他可以全权代表我。” 乔慕杨走了，关上门的声音重重地压进黎一心里。 - 陆叙说乔慕杨想把实验室和研发基地设在青川。 “青川？”黎一想确认自己没听错。 陆叙点点头：“你们的母校明诚中学和市一中之间，几年前开发了一个高新科创园，小乔相中那里很久了。” 黎一略微沉思了一会儿，问：“那他打算什么时候回去？” “后天。”陆叙又说，“机票订好了。” “航班号可以发给我吗？” “你的也订好了。”陆叙打了个响指，“这家伙竟然会背你的身份证号。” 黎一：“……” - 傍晚黎一回了趟公司，这是在谢闻远恶意造谣之后，她第一次进到宜信的办公区。 有几个关系不太熟的同事窃窃私语着，她目空一切。 后天有出差计划，她需要做的准备工作有很多，也有一些日常事务需要处理。Eden安排的协助她工作的同事Rainbow见她回来，一个劲儿跟她抱怨。 “大概全公司也只有你忍受的了Eden，我这两天，单是一份会议纪要，就被他痛骂了七八回。我求求你赶紧忙完手头的事情回来办公吧，你这活儿我是真做不了。” 黎一为了安抚Rainbow，决定晚上请她吃大餐，“餐厅随便你挑。” “这么大方，我猜你是不是要升职啦。” “我以前很抠吗？”黎一努努嘴，“你今晚可千万别放过我，后天我得出差，少则三天，多则一个星期，你还得辛苦一阵子。” Rainbow仰天长啸：“靠，我今天晚上不吃掉你半个月工资，我绝不罢休。” 临近七点半，黎一跟Rainbow忙完手头的事情去觅食。 她们走到公司楼下，黎一接到乔慕杨的电话。 乔慕杨似乎在一个饭局上，电话的余音中充斥着中英文混杂的交流氛围，他叫黎一去接他。 -- 第120页 “接你？你喝酒了？”黎一问。 “地址发你微信。” “可是我约了同事一起吃晚饭。” “带你同事一起来。” “这不好吧。” 乔慕杨在电话那头叹了口气，“我被别的资方缠住了。如果你实在不方便来，那我只好求助Eden。” “地址发我。” 黎一带着Rainbow很快就赶到乔慕杨所在的这家西餐厅。 乔慕杨来餐厅门口接她们。Rainbow看到他的第一眼后，偷偷地用力地捏了下黎一的腰，低声道：“你千万别告诉我他已经有女朋友了，不然我会杀了你。你欠我的饭不用请了，五分钟之内，告诉我他所有的资料，并且向他引荐我。” “恐怕不行。”黎一遗憾地说，“他是Eden的客户。” “客户？” “嗯哼。” 西装笔挺的乔慕杨走到两人面前，绅士地跟Rainbow打了个招呼后，对黎一说：“待会儿见机行事，我知道你聪明，千万别搞砸。” “什么情况？”Rainbow满头雾水。 黎一说：“应付一个竞争对手。” “需要我配合我什么吗？”Rainbow问。 黎一：“你看着办。” 当两人满怀对宜信的忠诚，跟着乔慕杨走到她们以为的“敌人”面前时，黎一傻眼了。 因为这分明不是什么乔慕杨和资方的见面，而是乔慕杨的亲人为他安排的相亲现场。 第56章 拉扯与转机。 坐在乔慕杨对面的, 是一位落落大方的妙龄女子，穿着有品位，气质很独特。而坐在他跟这位姑娘之间的，正是乔慕杨的堂姐夫, 乔清遥的丈夫。 黎一跟乔清遥在两家决裂后并无太多联系, 成了既尴尬又唏嘘的陌生人。 在乔颂文和黎漫感情稳定, 黎家和乔家准备做亲家的那段时间里，黎一随乔慕杨叫她一声姐姐，她也曾把黎一看作是妹妹。 而当乔家人对黎浪的态度一落千丈, 两家人不再来往后，她们之间的关系也发生剧变。 这段关系的终结，一度成为黎一判断自己跟乔慕杨未来关系的参照。 姐夫想要牵红线，姐姐又不停助攻，赶鸭子上架的乔慕杨左右为难, 最后被姐夫的谎言骗过来。他发现这是一次相亲后，便把曾经的女同学黎一叫过来, 这行为实在让人迷惑。 乔慕杨跟他们介绍黎一：“黎一, 我高中同学，姐姐也认识的。也是清华毕业的, 经管系, 现在在宜信资本。” 也是…… 唔，相亲的这姑娘是清华的。 黎一对同门有滤镜，觉得这个姑娘人不错，很招人喜欢, 一番寒暄后，两人开始学姐学妹相称。 大家客气地进行了几番互打招呼后，乔慕杨的姐夫把话题引回到年轻人的恋爱上。 “小乔, 那你觉得是一见钟情比较可靠，还是日久生情更牢靠？”问话的是谈吐不凡的清华学妹，一声“小乔”拉近了人物关系，暧昧的问题隐约表达了她对乔慕杨的中意。 乔慕杨捧着茶杯，慵懒且无趣地靠在椅背上。他原本等着做黎一的观众，奈何黎一俨然看客姿态，不仅不入戏，不帮他的忙，还跟他的相亲对象相谈甚欢。 他心中的郁闷不断加码。 Rainbow听得脑袋发晕，她是直球选手，从不张嘴谈论爱情。她不理解像乔慕杨和清华学妹条件这样好的年轻人，怎么会接受相亲这件事。 她跟黎一耳语：“我第一次参加这么吊诡的局。” 黎一何尝不是，安抚她，让她再忍耐几分钟，说等自己找个由头就开溜。 乔慕杨瞥一眼正说小话的两个姑娘，她们的状态像极了着急等待下课的女高中学。 眉心蹙起又舒展开，他正襟危坐，视线落在黎一的脸上，看着她回答清华学妹的问题：“我没研究过这个问题，我个人比较喜欢从一而终的感情。” “从一而终？听说你之前没有谈过恋爱。” 乔慕杨低头浅笑，不打算回答这个问题。 Eden正好在这时来电，黎一起身去一旁接听。Rainbow暗舒一口气，由头这不就来了嘛。 果不其然，黎一回来后，抱歉地对大家说：“临时有工作要处理，我跟Rainbow就先走了。学妹再见，吴先生再见，小乔，你加油呀。” 加油？ 乔慕杨白玉一般的面庞上，铺开一片着了墨一般的暗色。 起身相送，他大步流星地走在前面。 三人走出餐厅，盛夏夜晚的热浪扑面而来。躁意再也压抑不住，某人猛地回头，盯住黎一完全放松的眼睛：“我叫你来的目的是什么？” 黎一明知故问：“我来的时候你说让我千万别搞砸，那我猜，你是想让我帮你把把关？” “把关？”乔慕杨顾不上她的同事还在一旁，厉声道：“你觉得我会跟别人相亲？” 黎一跟Rainbow示意了一下，把乔慕杨拽到一边，她看着乔慕杨，乔慕杨别着脸看向另一边。 “乔慕杨，你觉得我能看不出来你是什么心思吗？你把我骗过来，不仅仅只是为了破坏这次相亲吧，你是想让你姐姐和你们乔家人知道，你还跟我做着朋友，甚至我们俩关系匪浅。”黎一抱着胳膊，低头看地面上他们的投影。 他们站得这么近，影子里几乎融为一体，可偏偏两颗心，一边靠近一边疏离。 -- 第121页 乔慕杨望天叹了口气：“我没你想的这么多，我压根无所谓我家里人怎么看待我跟你的关系。我以为你还挺了解我的。” 后面这句话让黎一迷惑了，她心里涌上淡淡的挫败感，但很快又告诉自己，不了解就不了解吧，不了解或许不是坏事。 “你进去吧，他们还等着呢。”黎一提醒他道。 乔慕杨仍旧处在淤堵的情绪中，“叫你来，是想让你知道我在被迫相亲，希望你替我解围，也想当场跟你表明我的态度，不会让我相亲这件事成为你心里的结。现在看来，我完全是多虑了，你根本就不在乎。黎一，如果今天跟别人相亲的人是你，我会非常不高兴，我会立刻把你带走。” 黎一背过身去，只差把无奈写在眼睛里。她不在乎吗？不是。是她在乎没用。 “你先进去吧，别让你姐夫为难。”她推了推乔慕杨的手，说：“晚一点，你再来找我。” “如果你是想跟我谈你白天就说过的话，那就不必了。”乔慕杨的声音里满是凉意。 黎一平心静气道：“我想跟你聊点别的东西。” “别的东西……”乔慕杨依然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我比你想的要更加了解你，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我不想听。八年前，就因为我被你说服了，我不忍心让你丢了你的自尊心，所以才被动地接受我们的结局。可现在我已经二十六岁了，我自认为我有能力解决我们之间所有的困难，我不想再一次被你推远。” 黎一的感知一瞬间就回到了她套着垃圾袋痛哭的那个时刻，心脏像缺了一角。这些年，她再回头去看那个女孩时，其实并不觉得她悲哀，她脆弱，她反而欣赏她的勇气和魄力。 因为就算她没有将少年推远，现实也会把他们的感情打磨成令人心碎的模样。 女孩用“放弃”这两个字，把她跟少年最初最纯的情谊定格在了那个夏天。 乔慕杨扶住黎一的双肩：“你要是在乎乔家人对你的看法，我话放在这里，我想跟谁在一起，我自己能做决定。” “不，我不在乎任何人对我的看法。”黎一抬起头，看着乔慕杨的眼睛，“但我只想轻松地生活，没有任何心理负担地生活。我不想去走一条注定会很累的路。你也知道，我从小就是这种趋利避害的性格。你权当是我自私吧。” “趋利避害。”乔慕杨郑重其事地重复了一下这四个字，问她：“所以我是你想要逃避的不好的那个东西？” “你很好。”黎一深呼一口气，有些话不得不宣之于口了，她轻缓地对他说：“你真的很好，好到我总是怀疑我自己，我何德何能能拥有你这样好的一个朋友，能拥有你对我的这份心意。可是生活总是不完美的，我不能既要这个又要那个，很多关系既然做不到两全其美，那我宁可把最珍贵的那一段留在回忆里。乔慕杨，我说过的，我希望你永远做个少年，我不希望你被俗世关系所困扰，你有很广阔的世界，大步往前走吧，没必要一直沉湎于过去。” “我不想听你这些冠冕堂皇的理由。我就问你一句，黎一，你现在要不要跟我在一起？” “对不起。” 男人眼里的光四散而去，他卸下掌心的力气，颓然地转过身，“我不会再问第二次。如果我们俩还有未来可以期待，那只能是你主动。黎一，你记住了。” 待黎一回过神来时，乔慕杨已经走远。她安静地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后，回到刚刚的地方去找Rainbow。 Rainbow已经先走了，她给黎一留了条消息：【他明显就是喜欢你啊，我要是你，今晚就把他扑倒！！！】 黎一收起手机，把跌落的心情往回拉了一点。又回想乔慕杨的最后一句话，莫名地，竟觉得这是个伏笔。 她或许真的用错了一个词，那不叫趋利避害，应该叫，未雨绸缪。 她自认为第一次的拒绝是正确的，她并不后悔。但这一回，她丧失了底气。 哪怕她心里清楚，有些担忧一定是对的，可只要想起乔慕杨失望的眼睛，她就会觉得自己过于理智跟冷漠。 她又意识到，少年似乎还是那个少年，女孩却再也回不到女孩。 岁月带给她成长和奖赏，却也消磨掉她的果敢和无畏。第一次的拒绝是清醒和勇敢，而刚刚，是懦弱和胆怯。 - 第二天傍晚，黎一跟Eden对接工作时才得知，清晨乔慕杨已经提前飞回青川。 他更改了行程，却没有通知她。 这一整天，她发给他的跟工作有关的消息，他都只回三个字——问陆叙。 到了晚上，黎一修改一处预算时，陆叙也给不了她确切的数据，于是她只好打给乔慕杨，说很抱歉这么晚打扰到他，一番说辞的语气客气的不像话。 电话那头，乔慕杨公事公办地甩给她一个数据，不多说一个字。 “那晚安。”黎一想挂电话。 乔慕杨不吭声，却也不先挂断。 黎一等了好一会儿，问：“那我挂了？” 依然没声音。 黎一便挂断。 按照之前的计划，次日下午，黎一跟陆叙一起踏上回青川的旅途。受暴雨天气影响，飞机晚点了五个小时。 等待的过程实在烦闷又无聊，陆叙终是憋不住，跟黎一讲起了乔慕杨在伦敦的经历。 -- 第122页 乔慕杨的私隐，陆叙一笔带过。 黎一也搞不懂自己是想知道还是不想知道，听不到重点，觉得有些索然无味，暗想陆叙这家伙或许是故意隔靴搔痒。 她想了又想，纠结了又纠结之后，终于问出口：“小乔的妈妈……” 她话还没说完，陆叙一声叹息：“这是小乔心里的结，他可能这辈子都迈不过去这道坎。Layla，你千万别介意他没告诉你，我想他应该是说不出口。他之前去看过心理医生，被判定为应激障碍……” 看过心里医生…… 应激障碍…… 黎一的心缩成一个点，在更换过两次，人群躁动的登机口，随着陆叙的叙述不断往下坠落。 第57章 随她去。 出国念书是乔慕杨从小到大就认定的未来路, 所以才早早把英语学的那么好。那些年，妈妈杨帆以榜样和标杆的姿态取代陪伴在他身边的岁月，成为他奋力向前的风帆。 例如，他总听外公外婆说, 妈妈拿到了哪所名校的offer, 在校期间获得哪项国际大赛的荣誉, 或者是听Zoe说，Miss杨这些年除了英语法语，还研习了西班牙语和意大利语, 早些年就已经是半精通的水平。 这些消息的确属实，但那都是杨帆初到欧洲的勋章。后来的杨帆，因为遇到一个恶魔般的男人，从神坛跌落，过得浑浑噩噩。 而这一切真相, 都是乔慕杨去往伦敦后才得知。 杨帆的第二任丈夫是一个五十出头的法国男人，是她在巴黎读研时期的教授, 相貌与财力都算得上佼佼者。 乔慕杨初到伦敦时, 他亲自从尼斯赶过来，在伦敦一家米其林三星的餐厅宴请妻子跟前夫的孩子。 那顿饭乔慕杨吃的别别扭扭。 男人虽绅士周到, 偶尔还开些颇有涵养的玩笑, 但他周身流露出来的气场，像极了一个风月场上的高手。他对杨帆的态度并不像是丈夫对妻子，而像是手段高明的金主在圈养一只极易操控的金丝雀。 事实证明，乔慕杨的感知是正确的。 那是两个月后的某一天, 乔慕杨和杨帆结束一段短途旅行，赶在日落之前回了家，谁承想, 他们一开门便是香艳场景，杨帆的丈夫正跟一个年轻女子在沙发上鬼混…… 这是乔慕杨拼了命想抹去的不堪记忆。 当杨帆拿起乔慕杨新买的花瓶砸过去，用语无伦次的法语掺杂着最下流的英语颤抖着大骂男人的时候，乔慕杨看着妈妈崩溃的样子，也失去了理智…… 体格强健的年轻少年想教训一个五十岁的老男人，轻而易举。可冲动之后，是来自老男人的愤恨报复。 警署走了一遭之后，男人又一纸状告到乔慕杨的学校，曾经身为教授的他太知道如何利用学校名誉来威吓校方对乔慕杨采取处分措施。 最终，从小到大都是优等生的乔慕杨，被贴上了坏学生的名号，得到了留校察看的处分。这些天耽误的课程让他的学业也受到极大影响。 再后来，杨帆在乔慕杨的鼓励下，走上了打离婚官司的艰难道路，奈何恶龙难缠，终于在又一次激烈的交锋之后，杨帆选择了一条无法回头的路。 那天伦敦下着大雪，乔慕杨满身风雪从学校回到家，开公寓门的时候就已经感觉到不对劲，杨帆放在门廊上的花盆不见了，留下一地破碎的花叶和泥土。 他走进家门，杨帆的卧室紧闭，敲门无人应答后，他开门而入，看到杨帆倒在地板上，旁边散落着注射器和一些属性不明的注射液。 确认杨帆注射剂量过多之后，乔慕杨立刻叫来救护车。到了医院，杨帆被送进手术室，可是不过才半小时，医生就摇着头从门里走出…… …… 时隔太久，陆叙的平铺直叙让这段往事少了当初的惊心动魄。可听进黎一心里，仍像是一记醒目的惊叹号。 她甚至感觉到心脏裂开的痛感。可任凭她再心痛，她也明白一个道理，少年的这段黑暗岁月，她缺席了，那纵然她再能感同身受，于少年而言都起不到任何安慰的作用。 可是，她缺席了他的苦，他却带回来满身的甜，亲手捧给她。她明明贪恋，却不肯接。 - 青川晴空万里，盛夏的热情铺满整座城市。 飞机落地，将旧故事和满腔的愁绪留在了三万英尺的高空。 黎一跟陆叙道别后，打车回到黎浪的小餐馆，正值饭点，里头座无虚席。新招来的服务员认出她，热情地招呼她坐进收银室，又急忙去通知黎浪。 店里生意好，黎一很是欣慰，检查了一下年初帮店里更新的收银系统，又整理了一下凌乱的桌面。 他们一家人的照片被黎浪放在台面上，是新店开张那一天在店门口拍摄的。黎浪还想过要把黎一当年的录取通知书打印挂在店里，被黎一阻止后，黎浪便把黎一毕业时在清华大门口拍的照片摆在了店里显眼的位置上。 周围四邻都知道，小饭馆老板的女儿是清华的高材生。黎浪说这是他这辈子最扬眉吐气的事情。 黎漫得知黎一回了青川，晚上带海归男友一起来吃饭。一家人其乐融融，黎浪看在黎一的面子上，总算对黎漫的男朋友有了好脸色。 “你负责的这个新项目是关于哪方面的？”闲聊时，黎漫问黎一。 “生物医学工程相关的。” -- 第123页 乔慕杨当初选专业，征询过黎漫的意见，所以她对生物工程这个学科并不陌生，打量一番黎一，说：“这项目能让你跑回青川出差，还挺巧的。” 项目一旦落成，黎一往后免不了频繁来往两地出差，家里人迟早知道她跟乔慕杨成为合作伙伴。她不打算瞒着，说：“乔慕杨是这个团队的核心成员。” 黎漫醍醐灌顶，下意识看了黎浪一眼。黎浪明显脸色一沉，但他什么也没问。 只有姑侄俩在的时候，黎漫旁敲侧击地问黎一：“这么多年过去了，再见到小乔是什么感觉？” 黎一抿抿唇：“挺好的，这些年大家都发展的不错。他能走到这一步，我很替他高兴。” 她把另一些伤感的情绪往心底压。他熬过了痛苦，重建了人生，她更替他开心。 黎漫的记忆飘回到两个小孩同住一个屋檐下的那段时光。 那天夜里，乔颂文把乔慕杨叫去打球，父子俩回来后，黎漫问乔颂文他们谈了什么。乔颂文无奈地笑笑，说这小子情窦初开了，果真喜欢上黎一了。 那会儿黎浪还没出事，乔老爷子反对的理由是——黎一会是乔慕杨的妹妹。乔慕杨给爷爷的回答是，他不需要妹妹，他马上成年了，可以谈恋爱了，正好需要一个女朋友。 那时候，黎漫也曾为两个小孩之间纯粹的感情而心动。她跟乔颂文还达成共识，他们不会干涉这段美好的初恋。 只可惜，现实过于残酷，两个小孩之间的感情刚刚出芽，一场暴雨就破坏了生长的土壤。 黎漫又问：“他现在有女朋友吗？” 黎一想说“没有”，话到嘴边，改了口：“他好像在相亲。” “相亲？”黎漫丝毫想象不出这家伙相亲时的样子，“你千万别告诉我，小乔也变成了泯然于众人的普通小伙子了。天呐，他那个傲然视物的样子，竟然会去相亲……” 黎一提乔慕杨相亲，是不想让黎漫多想她跟乔慕杨现在的关系。分别八年，好巧不巧发展成合作伙伴，这样的戏剧化重逢实在很难不让人想歪。 她又打了个马虎眼，“我老板回纽约述职了，下周回来。我托他给你带了你之前看中的那个包。” “你这位冷酷老板现在这么平易近人的吗？是不是拿捏了你跟小乔的关系，拿你做鱼饵呀。” 黎漫总是这么敏锐。 黎一自知对付她的功力不够，找了个借口开溜。 - 高飞如今一个人住，精装修的房子冷清的像样板间。黎一来回踱着步子参观，高飞突然对她说：“仙姑，我要结婚了。” “结婚？”黎一大吃一惊。 “大家不在一个地方，也不太聊彼此的私生活，我也就懒得说。我跟我们单位一个姑娘处了小半年了，我们挺投契的，就想着早点定下来吧。”高飞解释道。 黎一半晌没说话，原本想提一下“邵星璇”的名字，想想这人都说要结婚了，跟女朋友感情也挺好，那便是提了，也只能是唏嘘一场。 算了吧。多少青春往事藏在这三个字里。 邵星璇跟高飞的故事，因为后来异地，停在了“损友”的人物关系上。但是黎一和费雅心里清楚，他们曾经彼此喜欢，只差一个告白来捅破这层窗户纸。 高飞喜欢邵星璇，可这份喜欢到底不如他爱慕许嘉时时那般张扬。而在邵星璇心里，她见证过高飞对许嘉时的痴心，这就像是一个解不掉的结，成为了后来畏首畏尾的原因。 黎一想起另一对“怨偶”，多年后，江崇回头看见丛岚，终于爱上她，想要改变人物关系，丛岚却清醒克制。丛岚何尝不是介怀着江崇曾经有过一个甘棠。 乔慕杨说他喜欢从一而终的感情。从一而终，本质上是个童话故事。不是所有人都幸运地拥有从一而终的感情。 丛岚遗憾自己不会成为江崇的从一而终，邵星璇因为自己不是那个“一”，耿耿于怀好多年，最终错过。 那黎一呢？ 你拿到的剧本是什么？ 黎一回过神来，衷心地对高飞说了句“恭喜”。 高飞“嗐”一声：“哥们儿这都英年早婚了，你这边什么情况啊？” “我能有什么情况。”黎一笑着叹气。 “有费雅在，你跟小乔那点事瞒不了我。”高飞随即拨通了乔慕杨的微信语音通话，“你别出声，哥替你探探口风。” 黎一刚想出声制止，听筒里传来乔慕杨困倦的嗓音：“喂？” 黎一心中微微一震。 高飞立即接话：“小乔，仙姑在我家喝酒呢，你过来吗？” 大概过了十几秒，乔慕杨才低低地笑了一声：“你们俩聚吧。今天太晚了，我刚从医院回来，有点累。” “怎么去医院了？生病了？” “没，去看望了一个生病的亲戚。” “那你好好休息。” 高飞什么口风都没探到，乔慕杨压根没提黎一一个字。 黎一在乔慕杨倦怠的语气里听出了他的低落，也听出了他的颓然。她不觉得他会因为被自己拒绝而沮丧，她想，他或许真的倦了。 他的热忱耗尽了。 - 乔慕杨没有出现在第二天的工作行程里。陆叙全权代表他，在黎一的陪同下，在科创基地参观了一整天。 -- 第124页 他不来，黎一照常工作，所有细节都认真地跟陆叙确认。偶尔陆叙需要征询他的意见，电话打过去，他无精打采地接听，意兴阑珊地回应。 黎一始终没机会跟他正面沟通。 一天的行程结束，黎一写工作纪要时，丛岚发来微信，说她也回青川了。 黎一：【怎么突然回来？】 丛岚：【江崇的妹妹要动手术。】 黎一这才得知，乔慕杨口中生病的亲人，是江岑。 树影婆娑，蝉鸣声声。这样繁茂的盛夏夜晚，框进医院里，丢了该有的热闹，多了散不去的聒噪。 乔慕杨坐在手术室楼下的长椅上发呆，身边靠近一人，他毫无察觉。 黎一坐在他身侧，递给他一瓶常温的矿泉水。他抬起头，客气地颔首，接过水，没有喝，指尖来回研磨瓶盖，一句话也不说。 两人就这样安静地坐着。 不一会儿，花坛后面有脚步声响起。是江崇和丛岚。 一个宛如偶像剧一般的开场，江崇忽然把丛岚拥进怀里…… 黎一和乔慕杨双双撤回窥探的眼睛。 江崇的嗓音在宁静的夜色中愈发清晰，“谢谢你赶回来陪我。” 丛岚没有说话，也没有推开她。两人温柔地相拥，给彼此慰藉和力量。 片刻后，丛岚像宣读一样指令，而不是请求，说：“江崇，我们在一起吧。” 听到这一句，黎一一阵鼻酸。她垂下眼睛，默默地露出欣慰的笑容。 十年了，从丛岚在她手里买江崇的周边算起，她见证了丛岚从暗恋到掌握这段关系主动权的所有经过。 她像看了一场现实题材的童话爱情电影。 感动过后，黎一伸出手，用力地抓住那只把玩瓶盖的手。 乔慕杨沉声道：“你干嘛？”说完把自己的手指往回缩。 黎一看着他的眼睛，硬生生地把他的手夺回来，握紧，扣在长椅上。 温热的肌肤交融，乔慕杨虚弱无力地挣扎了几下之后，卸了力气，随她去。 第58章 爱没有逻辑。 炎夏的南方夜晚, 燥热之气并不会随着黑夜降临而褪去太多。两只紧紧贴合的手掌很快产生黏腻之意。 黎一感觉到乔慕杨的手指动了一下，慢慢地松开了他的手。 “牵够了？”乔慕杨弯曲一下自己的手掌，这个放松的姿态就像在提醒对方——你握得太紧了。 黎一看向这家伙，他穿宽松的白色T恤和深色休闲裤, 球鞋也是白色的, 除了裤子版型比学生时代要成熟, 穿衣风格基本上延续了过去的质感。同他这样坐着，总让她想起他们分别的那一天。 她上一次跟他牵手就在那一天。 黎一不说话，仿佛刚刚的行为只是一次癔症。乔慕杨迎上她的目光, 她不闪躲，就那样抿唇看着他，神色如同认真审视高三考卷上的最后一道物理大题。 乔慕杨不懂她到底在想什么，别开脸，靠在椅背上, 把耳机拿出来塞上。 黎一审视完毕，两只手掌撑在长椅上, 抬起下巴看耸人云霄的树梢。 微风习习, 尖端的树叶游荡着，成为画面里唯一的动态。 花坛后面再次传来动静, 那对新晋情侣完成了亲密交流之后, 牵着手一起离开。 丛岚在江崇最脆弱的时候决定成为他的女朋友。 黎一忽然想，如果她多年前就得知乔慕杨在伦敦的境况，她会不会不顾一切去到他身边。 她幻想出一个平行时空——她去了，用力地拥抱着孤独的少年, 成为他的慰藉。 乔慕杨的耳机里并没有音乐。 他听见江崇和丛岚离开的声音，思绪飘回八年前的夏天。 那一天，也是在这样一张长椅上, 女孩推心置腹地跟他讲述真实的自己，然后告诉他，她不会等他。 他觉得自己失恋了，这种失恋的感觉一直持续到去到伦敦后，被更深的痛苦冲淡。最绝望的时候，他反复把女孩录给他的视频拿出来看，这是女孩如同未雨绸缪一般，给他写下的安慰，也是女孩给他下的蛊—— 即便我不会等你，也让你不会忘了我。 那如果她当时没有推开他呢，而是对他说，乔慕杨，你别走，我希望你可以陪着我。 他会留下来吗？ 他会。 他没有参考高考，留在国内会没有学上，他甚至暗暗盘算那就复读吧…… 黎一的手机铃声拉唤醒了各有所思的两人。 是工作电话，Eden打来的，问黎一乔慕杨项目实验室的选址事宜。 黎一当着乔慕杨的面跟Eden汇报了她跟陆叙这两天的进度，Eden果然问：“乔呢？他为什么不去？” 黎一没做解释，只是承诺会尽快催乔慕杨把此事敲定。 这通电话打完，黎一回头去看乔慕杨，长椅上空空荡荡。 回到手术室门口，提示灯依然是“手术中”。肖瑜和丈夫相邻而坐，江崇站在妈妈身旁，丛岚握着江崇的手，大家缄默不言，都在期待医生能带着笑脸从里面走出来。 乔慕杨独自倚靠在转角的走廊墙壁上，黎一找到他的时候，他正看着廊灯发呆。 那年夏天，黎一给江岑补习英语，乔慕杨偶尔出现在江家，会像个幼稚鬼似的跟只有九岁的江岑斗嘴…… 诸多画面涌上黎一心头，一转眼，竟已过了九年，今年江岑正好成年。 -- 第125页 十八岁的江岑，处在最青春美好的年华，上帝必定不忍心剥夺她继续看世界的权利。 大约过了一个小时，手术提示灯终于熄灭，江崇最先冲了过去。用尽全力的主刀医生一言未发，只是露出一个疲惫的笑意向家属们致意。 黎一抓紧衣服下摆，将紧张的情绪往回吞，一抬眼，对面靠墙的那家伙抿着唇看着天花板，如释重负地勾起一边唇角，随后大舒一口气。 也不知道怎么的，看着他这样，黎一的一颗心一瞬间就塌陷下去。她回到刚刚的平行时空，同样在手术室门外，那个少年却没有等到妈妈苏醒…… 陆叙说他有应激障碍，那今日相同的场景，昔日的痛苦回忆会以怎样残酷的方式碾过他的心脏。 “乔慕杨，我还有话跟你说，你在这里等我一下好不好？”黎一走到他面前。 乔慕杨怔了几秒，问：“很重要的事情吗？” “很重要。” “要等多久？” “我会尽快回来。” - 黎一回到黎浪的小饭馆里。 夏季供应夜宵，店里还有两桌客人在聚会攀谈。菜品已上齐，黎浪正在后厨的小仓库做货物盘点。 “爸，我想跟你聊聊。”黎一走到黎浪身后，语气认真又端正。 父女俩回到前厅，坐在靠窗的位置上。黎浪弄了两碟黎一喜欢的吃食，黎一倒满了两杯啤酒。 “谈什么？”黎浪瞧女儿郑重其事，问她是从哪里回来。 黎一喝了口冰啤酒，开门见山：“爸爸，我还是想跟乔慕杨在一起。” 她用的是“还是”。 这么多年了，她还是喜欢乔慕杨。在她心里，他们曾经算是在一起。 黎浪半晌没吱声，静默好久后，看着窗外的夜色对黎一抬了下胳膊，“你也说了，你都大学毕业好几年了，可以谈恋爱了。你谈去呗。” “可是他是乔慕杨，是乔家人。”黎一平静地提醒后，沉了沉声，“如果您不同意，我就不谈。” 黎一飞奔回来，是想先征得父亲的同意。乔家曾跟黎浪撕破过脸，他的感受，黎一始终放在第一位。 “得啦，谈你的吧。”黎浪笑着摇摇头：“有你这句话就够了。总之你要记住，你得永远把爸爸放在第一位，知道了吗？” “好。”黎一眼睛泛酸，偏过头，死命盯着天花板。 “是我当年糊涂，耽误了你们俩。”黎浪没忍住，开始碎碎念。 黎一摆摆头：“我从来没有怪过你。你没有违法，你也是受害者。” 黎浪又一改口气，“其实当年我就挺看好小乔这小子的，他能为你打架，胆气不输我当年对你妈。前天在饭桌上，你们别以为我没文化听不出来，这小子就是冲你回来的，你们公司是什么规模我心里清楚，他的项目能被你们投资，说明这小子出息了，了不起，他这是带着一堆钱回来找你呢，他知道你喜欢钱……” “够了爸。”黎一破涕为笑。 - 凌晨四点的时候，黎一在明诚中学的大门外见到乔慕杨。 他们进不去，便沿着附近的马路一直走。 宁静的街道，昏暗的路灯，世界寂静的仿佛只有他们两个人。 走着走着，黎一忽然问身边的人：“你喜欢夏天吗？” 乔慕杨塞着耳机，装作没听见。她要他等她，他便等了，一等就等到后半夜，她赶来，就是为了跟他闲扯？ 黎一伸出手，摘掉他一只耳机，又问一遍，“乔慕杨，你喜欢夏天吗？” “不喜欢。” 黎一无比自然把他的耳机塞进自己的耳朵里，说：“我也不喜欢。” 哦…… 想表达什么？ 乔慕杨换了首听感更躁的英式摇滚，音乐里的热闹可以掩盖情绪里的躁意。 “但是夏天有西瓜、冰激凌，还可以穿好看的裙子……”黎一顿了顿，停下脚步，仰视着乔慕杨：“我决定开始喜欢夏天了。” “……”如果不是她脸上没有醉态，他一定会怀疑她是不是来之前喝多了，他说：“每个季节都有西瓜和冰激凌，你也可以在冬天穿好看的裙子。” “不一样，有些事情只有在夏天做才有意思，比如吃冰西、穿短裙，在冬天做这两件事情会像个傻子，还比如早恋、初恋、热恋，发生在夏天，就比较有感觉。” “早恋”“初恋”“热恋”这三个词跳出来时，黎一的眼睛里涌现出少女怀春般的憧憬。乔慕杨蹙着眉头观察她的神色，觉得这一点也不像她。 于是他曲起手指敲了下她的额头，“你怎么了？” 黎一继续说道：“我以前不喜欢夏天，是因为难过的事情总是发生在夏天，分别也在夏天。不过今年夏天，上天真的很优待我，我升职了，涨薪了，我爸的小饭馆生意很好，我小姑的新恋情顺顺利利，我的好朋友们，有的决定结婚了，有的新戏热播，说不定离走红不远了，我的第一个学生江岑，她手术成功了，还有啊，很重要的是……乔慕杨回来了。所以我决定从今年夏天开始，喜欢夏天。” 乔慕杨回来了。 话锋突然一转，她说今年夏天很好，因为乔慕杨回来了。 很重要的是…… 很。 不是最。 黎一几乎不说煽情的话，如此一大篇脱口而出，语气轻缓，语调柔情，乔慕杨一时之间竟有些恍惚。 -- 第126页 他想起了为他录生日祝福视频的那个黎一。是视频里的十七岁的黎一跳出了屏幕，融进了身旁的这个二十五岁的黎一。 “难道不应该是——‘最重要的是，乔慕杨回来了’吗？”乔慕杨从前也热衷于跟她玩文字游戏。说这句话时，他凝视她，捕捉她闪烁的微表情。 黎一努努嘴：“最重要的当然不是你回来了，最重要的是，你还是你。” 乔慕杨深思一番这句话，而后问她：“那你呢，你还是从前的黎一吗？” “你觉得呢？” “我要你自己评价。” 黎一认真地回答这个问题：“可能一半还是，但另一半变了。” “那黎一对乔慕杨的感觉，在变的那一半，还是在没变的那一半？” 黎一耸耸肩，抬起手指了指上空。 “什么意思？” “上帝知道。” “……”乔慕杨觉得她在隔靴搔痒，没忍住，伸手捏了下她的脸，“黎一同学，你要是想跟我表白，就请你端正态度，好好表白。” “我没有在跟你表白。”黎一抓住乔慕杨的手腕，继续跟他绕着弯子，“我只是在试着把变了的那一半黎一找回来。” “找回来，然后呢？” 肌肤相接，四目相对，他们彼此的眼睛里都有对方的眼睛。 “然后，让你也因为我，喜欢上今年的夏天。” 变了的那一半黎一，是小心翼翼不够勇敢的黎一，是畏首畏尾瞻前顾后的黎一。 而喜欢着乔慕杨的黎一，始终都在没变的那一半里。 黎一的嘴唇凑近乔慕杨的脸，想给充斥着表白氛围的夜晚画上一个点睛的句号。乔慕杨的眼神却闪躲了，他偏过头，喊了停：“我考虑考虑吧。” “……”黎一的心态急转直下，立刻站直，为了掩饰尴尬，她故作认同地点点头道：“那你好好考虑考虑吧，不着急。” 乔慕杨同样挺直脊背，他洞悉着黎一这句话的语气，问她：“你刚刚去哪儿了？” 黎一：“回家了。” “回家做什么？” “征得家长同意。” “那家长同意没？” 黎一开始瞎编：“……说考虑考虑。” “那你就急着跑来找我了？” “对啊，难得叛逆嘛。早恋遗憾地错过了，初恋必须得抓紧了。” “……” 两人又走了一会儿后，乔慕杨叹了口气，对黎一说：“如果陆叙没有告诉你我在伦敦的经历，你不会突然这样，对不对？你几天前还对我说，你只想轻松地生活，不想跟我一起走一条这么累的路。” 黎一正式修正她那一天的措辞，“那天，说那些话的时候，我忘了一个前提。” “什么前提？” 黎一：“你未来会很有钱。” 乔慕杨：“……” 黎一又说：“经过这些年跟金钱较劲，我越来越相信这句话，只要是钱能解决的问题，那就都不是问题。” 乔慕杨不敢苟同，“你最好理一理你的逻辑，找个机会再好好跟我解释一下你的转变。” 黎一停下脚步：“我没有逻辑。” 喜欢没有逻辑，爱没有逻辑。 “那也请你想办法自圆其说。” “那我大概只能解释成，我在欲迎还拒。” 乔慕杨：“……” 第59章 对不起。 从深夜到黎明破晓, 黎一和乔慕杨用刷步数的形式，在他们母校明诚中学的周围共度了这一夜的后半段。 清晨学校大门开启，两人以回校看望老师的名义，随着穿新款夏季校服的男孩女孩们, 一起踏进熟悉又久违的校园。 明诚的校服后来改过三版, 属于黎一和乔慕杨的那一版, 早已成为古董。 黎一想起当初乔慕杨转学过来，为了能继续看他穿白衬衣，就跟跟高飞他们合谋向学校领导情愿, 请求更换掉运动款的夏季校服，改成日式风格。 从那以后，乔慕杨的白衬衣和黎一的白衬衣，成为黎一心里的情侣装。他们俩穿着“情侣装”度过了灿烂而热烈的高三生涯。 踏着晨光走到学校的展示橱窗前，优秀毕业生的这一栏, 黎一跟乔慕杨的照片都出现在上面。照片下面，是两句都来自Kobe的座右铭。 那一天, 陆佳淳来食堂找乔慕杨填座右铭, 他随手把这个任务交给了黎一。他从小到大都是个不奉行名言警句的叛逆小孩，他很想看看黎一会怎么定义他的座右铭。 他当时想, 她的定义, 或许就是她的期待，如果她选择的内容合适，那他一定会照做。 他没想到黎一摒弃了古今中外众多励志名言，选取了Kobe的两句十分口语化的自省。 她为自己选的那一句是——总有一个人要赢的, 那为什么不能是我。 而为他选择的那一句是——我可以接受失败，但不能接受放弃。 那会儿他根本不觉得黎一为他填的这句话是符合他气质的，后来经历种种, 才觉得这句话竟有一种未卜先知的兴味。 “你是什么时候喜欢上Kobe的？”乔慕杨问身侧的黎一。 黎一的第一反应是——这家伙看到了她在Kobe离世那天发给他的邮件。 当初为了让匿名情书的内容更能贴合他的心意，她用心地去研究了他的偶像Kobe，在研究的过程中，她被Kobe的魅力所折服，逐渐喜欢上这位伟大的球星。 -- 第127页 “忘了。”黎一并不急着跟他分享自己的专属暗恋心情，爱屋及乌这四个字，她压根说不出口。 乔慕杨心想，如果她喜欢Kobe是在高中毕业以后，那就不算她撒谎。推开他的那一天，她竟然会用“我根本不喜欢Kobe”这样的话来激他，他真的心梗了很久。 就算她压根不喜欢Kobe，不关注篮球，也不喜欢看番，不热衷二次元文化，后来他也会因为别的事情关注她，并专注于她。 他喜欢她，从来不是因为她投其所好，而是她本身就足够特别。 乔慕杨不想刨根问底了，反正现在主动权已经在他手上。 黎一也问了他一个问题：“那天你是怎么说服校长同意换榜的？” 怎么说服的？ 理由有二—— 黎一和纪思远的名字被恶作剧，影响不好，有碍观瞻；给会书法的他一个展示自我的机会，迎合明诚鼓励学生多栖发展的办学理念。 后一个理由是乔慕杨故意上升高度的，但这个说法对老校长来说很受用。老校长当时还夸赞他才华出众，勇气可嘉。 乔慕杨偏不想正经解释这件事情，学她：“忘了。” “那你记忆力也不怎么好。” “是。”乔慕杨的眉眼显露出年少时的顽皮，当场跟她开了个玩笑，“请问这位同学是？” 黎一“噗嗤”一笑，随后规规矩矩地站直身体，大大方方地伸出自己的手，“高三七班，黎一。” 乔慕杨牵起一边唇角，单手插兜，另一只手轻盈地拍了下她的掌心，“乔慕杨，你隔壁班的，请多指教。” - 办公室里，不用上早自习但依然担任班主任的沈明煦，正勤勤恳恳地批改改昨晚随堂测验的一摞数学卷子。 看见黎一和乔慕杨双双出现，差点惊掉下巴。这是他带过的最出色的学生，也是他后来常在学生们面前提起的榜样学长学姐。 “你们俩怎么凑到一起回来了？”沈明煦微微眯起眼睛，细细打量一番黎一和乔慕杨，“不会是有情况吧？” “正巧一起回青川，就一起回来看看。”乔慕杨先黎一一步解释道。 黎一在心里白了一眼这家伙，附和着点了点头。 沈明煦瞧着他们俩之间的氛围，有些不敢相信，“真没情况？我记得高三最后一段时间，你们俩总是要么都不来上学，要么都来，天天上学放学一起走，要不是你们俩都提前被录取，我都想找你们谈话了。” “就是好朋友。”乔慕杨长手一捞，拍了拍黎一的肩膀。 好朋友…… 这显然是在酸她之前说两人只是“朋友”呢。 黎一微微一笑，顺嘴加深了一下人物关系，“也是合作伙伴。” 随后她跟乔慕杨相视一笑，故作客气又礼貌。 沈明煦鄙夷地移开了目光，故意开他们的玩笑：“没情况也好，否则以后吵起架来，高三那会儿谁第一谁第二都得被翻出来当旧账。” 黎一试想了一下那个画面，觉得自己或许根本吵不赢。 侧头看一眼乔慕杨，谁知他低头浅笑，说：“那我可吵不赢黎一。这姑娘平时话不多，但关键时刻绝不心软。” 黎一当然知道他在内涵自己什么，努努嘴：“多谢夸奖。” 三人聊了一会儿后，早自习的下课铃响了。 风风火火的徐栎领着个羞涩的小学妹进了办公室的门，看见乔慕杨和黎一，惊得“哎哟”一声，立即跟小学妹介绍道：“你运气可真好，遇上两位大神回学校。这就是传说中的黎一和乔慕杨。这位乔学长，他完形填空和阅读理解常常是满分，黎一学姐的作文写得很棒，几乎找不到扣分点。” “我知道我知道，我们明诚历届选校草，乔学长当年的选票最多，到现在也没有男生能超过，黎一学姐虽然当年没入选，但是有很多男生喜欢她……我……”小学妹激动的声音消失在徐栎眼睛投过去的寒光里。 徐栎无语道：“我是让你说这些吗？看看人家的学习成绩！特别是英语成绩！” 一屋子人啼笑皆非。 趁课间，两人回到曾经的教室门外。七班的前门和八班的后门挨在一起，那会儿他们那帮人时常站在走廊的这个位置上插科打诨。 黎一想起昔日的场景，百感交集，说：“飞哥都准备结婚了，时间过得可真快。” 乔慕杨抿着唇点了点头，转过身，看向对面的钟楼。 男人的侧脸沉浸在盛夏的初阳中，他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忽然勾起唇角，清隽的面庞涌上温柔之色。 “黎一，你不会真以为我转学过来是贪图明诚的硬件条件好吧？”他忽然发问。 黎一一怔，故意说：“不然呢？” 其实她心里有答案，他转学到明诚，是不想总回忆起跳楼的陈昱学长。他从来没说过，也以为她不知道。可跟他有关的一切，她都知道。 “不虚此行。”他避重就轻，这样总结道。 黎一淡淡一笑：“我那时候做过一个梦，梦到江崇学长和陈昱学长都跑来我们学校复读，是不是很诡异？我怎么会梦到这个……不过梦里面真的很好，他们俩天天跟你一起打球，江崇学长还被女同学们疯狂追捧，哦对了，丛岚学姐也在，她提前让江崇学长认识了她。” 乔慕杨没想到她会记得“陈昱”这个名字，耐心听完后，问她：“那在你的梦里，我跟你是什么关系？” -- 第128页 黎一揶揄他道：“反正不是可以一起上下学的关系。” 乔慕杨轻轻地“唔”一声，看着她，凝视她：“那这个梦，你肯定是记错了。” - 午后的小饭馆静谧安逸，黎一找了个舒服的角落办公。她跟Eden写邮件，请求退出乔慕杨的这个项目。 发送时她不假思索。 Daisy告诉黎一，总部对乔慕杨这个项目过高的投资金额不满，Eden正费心力跟高层们博弈。黎一心里清楚，Eden正夹在中间为难。 那接下来，或许为难的就是她。 关于预算，乔慕杨始终没有做出让步。他不喜欢说废话，也不自抬身价，单靠这份天才的偏执，就把Eden弄得没脾气。 他的研究成果、他的策略，以及他自身的能力，构建出了他的自信。宜信最初考察这个项目，也因为他本人的魅力和潜能，给项目加了分。 洛杉矶天亮之后，工作狂Eden查看了黎一的邮件，第一时间打来电话。 Eden的语气比黎一想象中要淡定，“Layla，千万别告诉我，你退出，是因为你的心被你的老同学俘获了，你因为避嫌才要退出。” 黎一没有否认。 Eden一声叹息后，问：“那你知不知道，乔提出的一个先决条件是什么？” 黎一不用问也知道，对Eden说：“关于这一点，我会说服他。” “OK，我尊重你的决定，但这个项目只能是宜信的。黎一，你能听懂我在说什么，对不对？” “嗯。”一声她的中文名“黎一”，让她感受到了Eden的焦急心态，她郑重道：“Eden，我们共事快五年了，您知道我是什么个性。” 她不会因为自己退出拿不到优厚的项目奖金，就带着乔慕杨的项目奔赴其他资方。除了她有良好的职业操守，也因为，她想让乔慕杨的项目得到最好的团队配置，拿到最优的投资方案，而Eden，一定是最佳人选。 - 黎一约乔慕杨和陆叙一起吃晚饭。陆叙就像知道黎一想跟乔慕杨谈什么似的，找了个理由推辞了。 乔慕杨也有事脱不开身，给了黎一一个地址，要她去那里等他。 黎一没想到乔慕杨回青川后会住在酒店里。输入密码进门后，凭空的，被窗外黄昏落日照进酒店空间的孤独感席卷。 靠窗的书桌上，铺满了写着密密麻麻数据的纸张，还有刻木雕的工具，凌乱地摆放着。黎一走过去坐下，不知不觉，看完了一场晚霞。 夜幕落下，城市灯火四起。她伏在桌面上，渐渐地就闭上了眼睛。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门打开的声音入了梦，黎一仓皇地坐直身体。 “回来了？”她转过头，看着乔慕杨踏门而入的身影，揉了揉眼睛，“晚饭吃了吗？” 乔慕杨停下关门的手，隔着一整个房间与她对视。他好像怔住了，只有深色的眼眸变换着情绪。 黎一以为自己声音太轻，他没听清这句话，站起来，往他这边走了几步，又问：“你从哪里回来？吃晚饭了吗？” 乔慕杨回过神来，走进浴室去洗手，回她：“没吃，我们出去吃吧。”话落，在镜子里找到她的影子，这才勾唇笑了。 他觉得这个场景太不真实。 黎一靠在浴室门上等他，看他手上和衣服袖口染了墨汁，猜他应该是从他爷爷那儿回来。再三思忖后，轻声问他：“怎么住酒店？” 乔慕杨微微抬起头，在镜子里跟黎一对视，举重若轻地回答她：“方便。” 黎一绷着唇角点了点头，转身想离开。 “黎一。”乔慕杨又叫住她，看她站定后，继续冲洗墨汁，像跟她交代自己的行程似的，对她说：“刚刚我去我爷爷那里了。” 黎一“嗯”一声。 乔慕杨又问：“我爸后来再婚了，这事你知道吗？” 黎一并不知道，但他听说，也不感到惊讶。 乔颂文离异后单身带着他生活了许多年，跟黎漫的那一段感情，虽有遗憾，却早已是过去式。人都有追求幸福的权利。 黎一摇了摇头，静静地听着他说。 乔慕杨关掉水流，转过身来，“很多事情，我也是后来才知道。比如我爷爷是怎么拆散我爸跟小黎老师的。” 黎一鼓了鼓脸，“都过去了。” “黎叔叔的事情，我心里清楚来龙去脉。”乔慕杨走上前来，伸出手拍了下黎一的头，“以后的路累不累，你说了不算。我不是我爸，不必做个孝子。” 黎一看着他的眼睛，不置一词。 他又说：“对不起，这句跟十七岁的黎一说。” 对不起，当初因为我的家人，让你经历过心酸。 对不起，那时候我没能陪在你身边。 黎一抿着唇笑了。她试想了一下乔老爷子发脾气把墨汁溅到乔慕杨身上的情形，觉得这家伙势必是一副“宁死不屈”的样子。 她踮起脚，双手环住他的脖子，问了个跟气氛格格不入的问题，“你接吻是跟谁学的？” 乔慕杨一怔：“什么意思？” “技术还行，不像个新手。”黎一凝视他的双眼，“你试试我的？” 第60章 我喜欢你，从一而终，认真且…… 黎一的唇瓣贴过来时, 乔慕杨一颗心像陷进雨后的泥里。他这才知道，原来接吻这件事情，主动和被动触感竟会如此不同。 -- 第129页 他以为她根本不会，不然他上次吻她时, 她不可能无动于衷。可他没想到她不仅会, 节奏感也好的像个老手。 一面想沉沦, 一面又强迫自己清醒。甜蜜的气息生生被阻断。 他捧住她的脸，问道：“到底谁才是天赋型选手？” 黎一的眼眸化作一汪清泉，脸不红心不跳的说：“我不是天赋型选手, 但是我跟你一样懂得追求效率和品质。要是还得从拉拉小手做起的话，这恋爱的进度也未免太慢了。如果不是分开了八年，这些事情我们早就……” 乔慕杨抓住她躲闪的眼睛，想听她继续说出后面这句话。 黎一终究没说出口。这家伙站的太直，她踮着的脚掌累了, 放松站姿后，提醒他：“你就不能低一下头弯一下腰吗？” 乔慕杨轻呵一声, 问她：“情侣之间才可以做这些事情, 我们俩是什么？我说答应你了吗？” 黎一不料这家伙关键时刻仍丢不掉他的傲娇，寡淡地“哦”一声, 说：“那你就当我刚刚是在占你便宜吧。”说完转身往浴室外走。 结果她刚踏出浴室门, 人就被捞了回去。乔慕杨把她抱起来，放在盥洗池上，弯下背，让两张脸处在同一水平线上。 两双眼睛同时升腾起浑浊不清的情绪, 世界就此静止，谁也没再说话。先是额头相抵，然后是鼻尖, 乔慕杨的手掌轻抚黎一的后脑勺和侧脸。 他先吻了吻她的眼睛，然后又吻了吻她的脸颊，最后才抬起她的下巴，与她在迷离中对视了两秒钟后，汹涌地夺走了她的呼吸。 再也不是蜻蜓点水般的试探，也失掉了绅士的温柔。有些亲密技巧，与经验无关，源自于情感本能。 黎一觉得自己在下坠，堕入一片粉红色的沼泽，乔慕杨是她唯一的浮木。 理智的两个小孩，八年前都在克制，都在墨守成规。少年偷吻一次女孩的脸颊，耳朵红了一整晚。女孩装睡倚靠少年的肩膀，还得默默跟上帝道歉。 终于踏入成年人的世界后，命运作祟，对方成了摸不到也触不到的青春记忆。可除了彼此，任谁也不行，只有记忆中对方的气息才能钻进脑子里，走进心里。 就这样，惦记了八年。 温热缠绵的触感不断升腾，情难自抑之下，乔慕杨把黎一抱起来，走出浴室。 黎一的后脑勺陷进一片绵软里，她刚试图拉回一些理智，欺压在她上方的乔慕杨，将自己与她剥离开，找回他的克制，说：“如果不是分开了八年，很多事情我们已经驾轻就熟了。” “所以呢？”黎一的声音轻微有些哑，她用指尖触摸男人的眼睛。 没有回答。 吻是回答，攻势是回答，掠夺是回答，无限的爱意是回答。 黎一幻想中的这件事情，第一次的时候应该像抽丝剥茧一样。但乔慕杨颠覆了她的幻想。 她以为他会是温柔的绅士，可他除了持有耐心，其余的，都极尽叛逆。 聪明人的初恋，把清醒留给了少年时期，把热情都用在能驾驭的年纪。乔慕杨像一场初春的潮水，倾尽所有，席卷了黎一的世界。 他们曾经共用一张书桌，一起钻研最难啃的那道物理题，那样的热忱用在今日，彼此的身体比当初的物理题更好攻略。 他们有着不同的解题思维，黎一擅长发散，乔慕杨擅长创新。本能不需要学习，成年人不必拘谨。 再无障碍之后，想尝试一下解题思路的乔慕杨拿出最后的绅士风度，问同样知道解法但尚未表态的黎一：“可以吗？” 黎一反守为攻，白玉一般落在他眼前，俯视他，要他瞻仰她。 “当然可以。” “……” “但我想赢一次。”她坚持。 他却反对：“留着下次吧，下次我肯定给你机会。” 这一次，让我说了算。 我们的第一次，弥足珍贵的第一次，让我来主导。 让我先学会如何来爱你。 …… 漫长且隽永，深刻淹没了生涩。没有想象中艰难，比幻想中更美妙。是心尖发颤后又被热浪裹挟的安稳，更是精神上得到过的最大满足。 短暂平息时，乔慕杨又一次问黎一：“现在我们是什么关系？” 黎一不像他这般热衷于仪式感，哑着声音不想回答。 不过，她愿意用行动给他名分。 后来黎一每每回忆这一晚，身体里流动的悸动仍经久不衰。 成熟的男人用了少年的意志与心爱的姑娘完成了爱的成长。 女孩勇敢且无畏，将深藏的爱意倾注进交叠的时光中，注满了少年的心。 “乔慕杨，你今晚可以睡个好觉了吧。” “谢谢。” “不客气。” - 黎一苏醒时，乔慕杨不在房间里。 她定了定心神，看了眼四下凌乱的衣服和拆掉并用了里面两三个东西的小方盒子，像从一个不切实际的梦中回到现实。 乔慕杨正在露台上打电话。听见他刻意压低的声音后，黎一穿好衣服走到落地门前，想跟他打个招呼。 一靠近，听见他好像在跟对方据理力争什么事情。 黎一无意偷听，坐在了书桌前，用他的电脑查看自己的工作邮件。 Eden在五分钟前发邮件给她，要她继续跟进乔慕杨的项目，并在未来以资方代表的身份介入项目体系。 -- 第130页 黎一不解，想找手机打给Eden，这才意识到手机早就没电了。她坐在床边，想等乔慕杨打完这通电话，找他借充电器，结果他这通电话持续了半个多小时。 乔慕杨回到房间时，看见黎一正在用他的电脑处理工作。 “早。”黎一程式化地跟他打了个招呼。 乔慕杨靠在空余的书桌边沿，垂着脑袋看她的脸，“你精力还挺好的。” 黎一抬眸，歪头一笑：“那是，累的又不是我。” 乔慕杨别过脸也笑了。 晨光透进来，打在男人的脸上，他笑容清浅，却透着畅快，眉眼间是完成成长后的蔚然。 黎一站起来，捧住他的脸，吻了下他的唇角，问他：“睡得好吗？” 乔慕杨略带迷茫地看着眼前的姑娘，释放天性后，她果然热情加倍。他怎么也无法将她代入到当初那个性格清冷的女学霸身上。 仙姑就这样下了凡。 拜他所赐。 但他，三生有幸。 “睡得很好，从今以后，我们就实施这样的入睡方法吧。” 他说这句话的语气，就像曾经跟她说“思路很对，同类型题都可以这样试试”。 黎一顺势跟他较劲：“那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 乔慕杨摒得住，他偏不说。他还在等她一个正式的告白。 当然，在他等到之前，他得先告白。 五分钟后，万年不发朋友圈的他，决定打破骄矜。他发了八年前，拍红榜照片时，他跟黎一唯一的那张合照。 他们穿着校服，他搂着女孩，他们彼此喜欢，却并未宣之于口，仍暗自心动着。 他的配文是——我的初恋。 黎一看到这条朋友圈是一个小时之后的事情了，是群里炸开锅她才得知。费雅、高飞和邵星璇不约而同地截了图发在群里。 高飞：【我靠！什么情况啊！】 邵星璇：【呜呜呜呜曾经竟然是我眼瞎，我要请费雅吃一个月饭！！】 费雅：【我先去哭会儿，仙姑跟小乔结婚时找伴娘，记得提前约我时间哈。】 黎一把聊天记录拿给乔慕杨看，问他：“这算是你对我的表白？” “不算。”乔慕杨说完，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小盒子。 这是黎一当年送给他的临别纪念，是黎一的妈妈留给她的遗物，一个象征着平安喜乐的玉石吊坠。 “这个你收好。” 算是物归原主。这礼物如此珍贵，既然没有分别，就不必再相赠。 随后，乔慕杨又从抽屉里拿出另一个盒子，他取出里面的东西，捧到黎一面前。 黎一低头一看，这是一根用钻石镶嵌编织的头绳。 “黎一，那次分别，我说你扎不扎头发都好看，是我虚伪了，虽然你怎么样都好看，但是在我心里，我还是更喜欢看你扎马尾。” 黎一失语了。 “黎一，我喜欢你，这四个字替十七岁的乔慕杨说。”男人笑了笑，又说：“黎一，我爱你，这是二十五岁的乔慕杨对所有年龄段的黎一的告白。” 黎一依然说不出话来，只好抱住他，让他感受自己的心跳。 “其实还有一句话，我觉得也挺重要的。”这家伙竟然没完没了。 “说吧。” “那些年明诚选校花，据说你选不上是因为身材不够好，呵……明诚的男生们果然不识货。”乔慕杨顿了顿，补了一句：“转学到明诚，是我做过的最明智的决定。” 黎一好气又好笑地捏了下他的耳朵：“乔慕杨，你也太幼稚了吧。” - 宜信和乔慕杨的团队正式签合作协议的那一天，黎一才得知Eden要她继续参与这个项目的原因。 因为，乔慕杨放弃了争名逐利的机会，他把项目主导人的头衔让给了陆叙。 起初陆叙并不同意，后来是乔慕杨铆足耐心说服了他。 乔慕杨对陆叙说：“我想让黎一全程参与，是想要她看一看我们错过的这八年中我的成长。这些年，我所有的精力都用在了这个项目上，点点滴滴，她肯定都想了解。我想不出更好的方式来弥补我们缺失的这八年。而且，我也想让她知道，我已经具备了为她遮风挡雨的能力，从此以后，她再也不可能用任何方式推开我。” 放弃这个光鲜亮丽的身份，并不代表他会放弃自己的作品。他会用更充沛的热忱投入到技术研究中去，他还想让自己的梦想去到更广阔的天空。 黎一了解事情的全貌之后，故意问他：“那钱还是会一分不少的进你的口袋里吧？” 乔慕杨摇了摇头，回答她：“我没有钱，以后，乔慕杨这个男人都会很穷，因为他所有的钱都归黎一。” “行吧。”黎一拍一拍如此乖巧的他，“那我一定要更加努力，也算是帮我自己赚到更多的钱。另外，我也要让你看一看，我这八年的进步。乔慕杨，我可不是那个只会偷偷卖你周边的小财迷了。” - 那是半年后的某一天，他们在明诚中学附近，拥有了自己的新家。 这一天，黎一帮乔慕杨搬家。 乔慕杨曾经的旧物中，有一个泛黄的纸箱。乔颂文说，那里面是乔慕杨学生时代收到的信件。 乔慕杨想起那些年给他写匿名信的那个女孩，他看过最开始那几封信，落款很别致，女孩声称自己是他未来的女朋友。 -- 第131页 后来他喜欢上黎一，再也没有看过那个女孩寄来的信，女孩也从来不留地址，导致他也不知道寄信人是谁，无法归还信件。 信一封封寄来，短短几年就攒满了100封。 他出国后，收信的任务落到了乔颂文的头上，可100封之后，女孩的信戛然而止。再然后，他被孤苦的留学岁月包裹，逐渐就遗忘了这件事情。 黎一帮他整理东西时，他忽然记起这段往事，当成故事讲给黎一听，又随口问黎一：“你高中时有没有给喜欢的男生写过情书？” 黎一果断回答：“有。” 乔慕杨细想过去，笃定是自己先喜欢上她，又想，自己从未收到过她写的信，那就只有一个结论——她的初恋不是他。 傲娇怪着实不能接受这个真相，可碍于脸面，又不能追问细节，于是陷入苦恼。 当天晚上，黎一回北京述职，两人分开。次日一早，乔慕杨受邀飞往上海某高校参加某演讲，他们交流的机会又这样往后推。 不在一起，倒给了吃醋的某人内心一点缓冲，可到了第三天，乔慕杨实在按奈不住，左思右想，买了张机票飞去了北京。 黎一去机场接他，他冷着一张脸，没有亲吻，也没有拥抱。 等到车子行驶上高速，终于，某人倚着车窗故作漫不经心地问出口：“你的信到底是给谁写的？一共写过多少封？” 黎一想了想，只回答了后面这个问题：“101封。” 怎么就偏偏比自己收到的多出来一封，乔慕杨当下会意，原来爱吃醋的不止他一个人，心中得意她为自己吃醋，将信的事情就这样翻了篇。 可他没想到，隔天清晨，他在黎一的床上醒来后，枕侧放了一封四角相嵌的信。 他心中一震，这个叠法竟然跟当年给他写信的那个女孩如出一辙。他立即打开，上面的字迹竟也和那些匿名信一模一样。 他这才明白过来，当年那个女孩的爱意比他早。可她的爱，却小心翼翼到需要隐藏自己的字迹。 信上的内容是—— “致我亲爱的男朋友乔慕杨： 我喜欢你，从一而终，认真且怂。 ——你现在的女朋友黎一。” 乔慕杨起床去到客厅，黎一正在喂她的橘猫，他从身后抱住她：“我匿名的女朋友，原来是你。” 所幸，我现在和未来的女朋友，也是你。 黎一回头亲吻他的脸颊：“喜欢这个告白吗？” “还不错。” “认真说。” “谢谢你。” “不客气。” 客厅的音箱里响起那首《you belong to me》，是少年乔慕杨的声音。 那一天，黎一对她的少年一见钟情。 多年后，乔慕杨对他的女孩矢志不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