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古代科举种田》 第1页 [穿越重生] 《我在古代科举种田》作者:酸茄【完结】 文案 一朝穿越,赵平安成了姐姐的小拖油瓶。 整个鹤溪县的人都知道,姜家迎了一房童养媳进门儿,不光带了近万两家产,还带了个不满周岁的拖油瓶弟弟。 赵平安实在觉得,他上辈子的扫帚星命又找上门来了,不然要怎么解释,别人穿越要么是王公贵族,要么就是到异世界打怪修仙,而他,就只能是个嗷嗷待哺的小娃娃……… 来都来了,行,他认。 可他总要上学吧!总要读书科举吧!总要混个文凭吧!那凭啥人家都是迎娶白富美,走上人生巅峰;而他就得每日读书,看书,背书。 赵平安拍桌子抗议:你搁我这卡bug呢?我的金手指呢?不公平!!! 老天爷:滚滚滚,穿都穿来了你找我要金手指?脸呢? 赵平安“……” 唉!科举难,难于上青天!一个人努力,提高分数;一群人努力,提高分数线…… 赵平悦发现她这个弟弟脑子里装的净是鬼点子,先是不满周岁便跟着家里请来的教习听课,而后四五岁便入了学,书院里最能惹事的是他,学业最好的还是他。 在书院有人欺负他无父无母,十岁的姐夫攥着拳头恶狠狠的说道:“我替你教训他们。” 赵平安露出核善的微笑:“不用,我自己来。” 那一日,班上的所有人都被打了手板。 入国子监意外当选助教,输掉的那位同学当着众人的面哭了,他碍着面子总要劝慰两句。 “同学,有什么事情你可以跟我说,我是助教,会尽力帮你。” 众人“……”好一个杀人诛心! 阅读小贴士:有女扮男装设定,本文慢热,前期侧重点会放在童养媳姐姐那,要等主角长大了戏份才慢慢变多。 内容标签: 穿越时空 种田文 玄学 搜索关键字:主角:男主:赵平安,女主:薛祁 ┃ 配角:赵平悦,姜鱼林,姜鱼墨 ┃ 其它:双开文《扛着猪从山里出来了》,预收文《全仙界就我一颗蛋》 一句话简介:人在古代 科举种田 立意:业精于勤,荒于嬉,即使重来一次,也要好好学习 作品简评:一朝穿越,赵平安成了姐姐的小拖油瓶。父母去世后,七岁的姐姐便带着他和近万两家产嫁进了姜家做了童养媳,过起自己的小日子。两世为人,且看赵平安如何科举发家,废除裹脚,普及棉花,改善民生。 作者用轻松幽默的方式,在普及传统文化的同时又能够书写主角的科举之路,奋斗历史,文笔朴实但故事耐看。 第一章 童养媳 宣武十三年九月初八 未至寅时,天还是蒙蒙亮,赵家大小姐赵平悦早早的就被丫鬟喊起来洗漱,更衣,喜娘已在外头等候多时了。 她穿着里衣,端正的坐在镜子前,由着喜娘在她头上脸上涂涂抹抹擦擦画画。 早起本来就困,厚厚的一层粉打在脸上,难受的紧,她总是忍不住伸手去挠。 喜娘眼疾手快的抓着她的手,苦口婆心的劝道:“小姐,可不能挠,这新娘妆本就是厚,指甲盖一刮就是一条道子,妆花了可不好看。” 喜娘摇摇头,小孩子手上总是没分寸的,毕竟是拿了比平时多双倍的钱,少不得她要多看顾着点。 谁又能想到,眼前这今日就要出嫁的新娘子才七岁呢。 妆成后便是着喜服,戴金冠。 赵平悦也不作声,由着她们摆弄,让伸手就伸手,让抬脚就抬脚。 直到一顶镶着红宝珍珠的累丝金冠被捧到她眼前。这金冠上的金丝累的着实亮眼,细密的珍珠簇拥着顶端正中的红宝石,仿佛时刻都在闪着光,无处不透着奢华。 好看归好看,只是一想到这么大一顶冠要连着戴几个时辰赵平悦就有些怵。 “喜娘,这冠…是不是重了点。” 嬷嬷虽叮嘱了她要贞静少言赵平悦还是忍不住开口。 喜娘笑着说道:“小姐放心,这冠只是看着大,其实上手很轻,金丝累成的,不重。” 若是换作是她嫁人,她巴不得这冠再重些才好。 正说着,便把冠卡到了赵平悦头上,两只手灵巧地拨弄了几下便算是固定好了。 等喜娘拿开手,顿觉头部一沉的赵平悦很想讲一句:人与人之间还能不能有点最基础的信任了? 说好的不重呢? 喜娘要是听得到她的心声一定会大呼冤枉,替自己辩白。原本就是想着她年纪小,考虑到冠的大小完全可以遮住头发,所以并没有给她戴假发髻,这已经变相地减轻了不少分量了。 几人这么一折腾就是大半个时辰,堂屋那里,赵太太已经等的着急了。 “秋云,你去看看小姐装扮好了没有,要是装扮好了,让她早些出来我好瞧瞧。” “哎!奴婢这就去”秋云福了福身,退了出去。 其实刚就叫人去过了,不过为人父母,聘妻嫁女确实心头忐忑,却也是常理。 没一会子,秋云便扶着穿戴完整的新娘子进了屋。 赵李氏瞅着眼前这个身着红裙,头戴金冠,面若凝脂,手如柔夷,身姿挺拔的新嫁娘,心里不由得自豪。 这是她女儿啊! 她拉着赵平悦的手示意让她坐到另一边的罗汉榻上,叮嘱道:“悦儿,进了姜家以后,你务必要好好侍奉公婆,照顾好墨儿,跟你姜姨学着怎么打理内务…… -- 第2页 至于女红,我跟你姜姨说了,你想学便学,不想学也罢,都随你。” 赵平悦闻言,顿时眼圈一红,他娘这是想着她呢! “好悦儿,你这妆才画完,可不能再哭,别哭花了妆,掀盖头的时候吓着你鱼墨弟弟。” 赵李氏忙拿帕子替她擦擦眼角的将出未出的泪珠,同她玩笑,说着又扭头看向一旁的大丫鬟。 “秋云,把那个拿过来吧” “是” 只见秋云从里屋端出一红布盖着的物事,赵平悦还在好奇这又是个什么东西,就见她直接将东西搁到了她们母女二人中间的小桌板上。 赵李氏呶呶嘴,示意道:“悦儿,你掀开看看。” 赵平悦听话的掀开盖着的红布,映入眼帘的是一整块折叠好的正红色绣着翔凤的锦缎。 赵云悦伸手摸了摸这块锦,道了一声:“真好看”。 只没敢告诉他娘,她之前便偷着进她娘的屋便见过,谁知再见时仍是惊艳。 似这一世的布料,大体分锦、绫、绸、缎、麻布、粗布。平常人见天儿能穿上细麻布的衣裳就算是不错的了,似他们这些商人,本是没有资格穿绸缎的。 只有一个例外就是女子出嫁,不但可以身披正红,且可以穿绸缎锦制的衣裳。 古有“织采为文,其价如金”的说法,讲的就是锦了。 不过对于凤冠还是有一定规制,毕竟皇家也需要有自己的体面。 万幸的是,姜家的聘礼中恰就有一顶极适合的冠,就是那顶红宝累丝金冠,轻巧又精致,此时用来配嫁衣是极合适的。 赵李氏抿了口茶,犹自解释道:“这是你祖母的娘,也就是你老太传下来的,听说当初也是宫里流出来的东西。当初你祖母就是披着它嫁给了你祖父,我也披着它嫁给了你爹,眼见你也要披着他嫁给墨儿了……” 赵李氏摸了摸这块锦,似是在回忆往昔。 “娘,怎么只有盖头?” 赵李氏没好气的说道:“你老太给你祖母,你祖母给我,我又给你,如此三代传下来,能留下个盖头就不错了,你老太也不只一个闺女要出嫁,总不能给了一个不给另一个吧。” 只说到这儿,便不再多说,大婚之日如此议论长辈可是不好,若不是他祖母只她一个女儿,他又只他女儿一个现在要出嫁,说不准这盖头会传到谁家呢。 赵平悦滴溜溜的转着大眼珠子,心里倒是想着:那拿盖头的跟拿衣服的一比,可不就是吃亏了吗。 当然,她也没别的意思,只是替他祖母有些小小的抱不平。 赵李氏看着她闺女那副样儿,就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孩子毕竟还是小,什么事儿都摆在脸上。 第二章 新娘子 出门子 这边母女俩舐犊情深,另一边内室里,刚满月的赵平安正嗷嗷大哭。 孩子哭的厉害,乳娘刚给换过尿布,正掀开衣服给孩子喂奶,赵平安却视若无物,把抱着孩子的乳娘急的火急火燎的。 伺候孩子的除了乳娘还有个名叫彩云的大丫鬟,听见小主子哭喊也是着急得不行。 “平哥儿这是怎么了,今日哭的这般厉害?” 乳娘皱着眉头一脸的为难:“不知道,按理说奶也喂了尿布也换了,平常这会儿就该睡了。” “莫不是因为今儿个小姐出嫁,平哥儿想送姐姐出嫁?” 乳娘驳斥道:“胡说八道,孩子才多大怎么会知道这个?” 彩云吐吐舌头,回道:“我也就是说着玩的,别当真。” 乳娘轻轻晃了晃襁褓,哄孩子不哭,哪知道赵平安听完这话哭的更严重。 彩云也有些担忧便建议道:“要不还是带去让太太看看,别真哭出毛病来,若真是病了还需早些看大夫。” 乳娘想了想,确实如此,这孩子是赵家仅存的男丁,要是真出了点啥问题她可担待不起。 乳娘是抱着孩子来的,看门的秋云照例是吩咐让进来,她抱着孩子福一福身,便算是见了礼。 “本不该来打搅太太小姐,可今日不知怎的,平哥儿一直哭泣不止。 太太小姐都知道平哥儿一向是个乖巧的孩子,从不随意哭闹。 奴婢想着平哥儿是不是听说悦姐儿要嫁人了,舍不得悦姐儿亦或是想太太了,就自作主张把孩子带了过来,还望太太小姐见谅。” 赵平悦听闻这话倒是稀奇,走到跟前伸手要抱。 “乳娘,让我抱抱弟弟吧。” 乳娘看了看赵李氏,得到示意之后,才敢把裹着襁褓的孩子递给赵平悦。就这样也时刻盯着,不敢放松片刻,生怕她年纪小气力不足摔了孩子。 说来也是奇怪,本来还哭闹不止的孩子到了赵平悦怀里顿时老实多了,也不哭了,睁着眼睛跟她大眼瞪小眼,仿佛看到什么吓人的东西。 赵平悦抱着弟弟高兴的冲她娘说道:“娘你瞧,弟弟看我呢,上回还只会笑,现在都会瞪人了。 小平安,是不是姐姐这新娘妆吓到你了。” 赵平安是想回她来着,然而现在他只是个吃奶的孩子,连点头都做不到。 他要是会说话一定会回一句,“是”。 他姐姐平时是个多好看的福娃娃啊!这新娘妆怎么这个样子,粉抹的又厚又白,眉毛画的活像两颗大蚕豆。 -- 第3页 忒丑。 其实赵平悦也觉得也新娘妆不好看,可惜她说了不算。 跟赵李氏逗了一会子赵平安,便又把孩子交到了乳娘怀里交由她抱着。 乳娘小心翼翼的把孩子接过来,高兴的奉承道:“太太小姐少爷果然是血浓于水,这会子见着人了就不哭了。” 两人笑笑,乳娘这话说的她们很是受用。 赵太太一招手,只道一个字。 “赏” 一旁的秋云便从随身带的荷包里拿了封红包,这是专门为今日准备的。 乳娘接了红包,连连道谢,受赵家一回赏顶的上他家里半个月的口粮,她很是感激。 安排完了赵平安,赵李氏又拉着女儿在身边坐下,一脸沉重,交代道:“嫁妆娘已经帮你准备好了,此番你嫁到姜家去,咱们家的家产,你和你弟一人一半儿,你那一半儿作为嫁妆带到姜家去。” “娘……” 赵李氏拍拍她,让她听完。 “不是娘偏心,娘的身体你是知道的,你爹去年才遭遇不测,你弟弟又是刚满月,咱家人丁不旺,现只剩你和你弟两个人了…… 现下还不知背地里到底有多少人眼馋咱家的家产,就等我死了他们好瓜分。唉!你才七岁啊,就要撑起家里的担子,娘是真的没法子了。” 赵李氏突然抓住她的肩膀,坚定的说道:“所以你必须要嫁进姜家,只有他们能护住你跟你弟弟,姜家大太太,也就是你姜姨,娘是信得过的,还有就是吴嬷嬷,也是可信的。 不过,要你年纪小小就嫁到别家做童养媳终归是娘对不起你。” 赵李氏抱着她痛哭,目中皆是歉意。 见到自己亲娘哭泣,赵平悦就更得憋住泪,不然她娘会哭的更厉害 替她娘擦擦眼泪赵平悦安慰道: “娘,我都七岁了,家里是个什么情况大概还是知道些的,娘我一点都不怪你。 今天是我出嫁的日子,娘应该开心才是,可不能哭,花了妆吓着弟弟就不好了。” 这是她进门时她娘跟她说过的话,此时又被她套用回来了。 赵李氏一边抽泣一边拿帕子沾沾眼睛,拍拍她的手,过会儿又拍拍她的肩膀,满心满眼都是欣慰。 她女儿终究还是长大了。 从罗汉榻里头拿出一个提前准备好的红木盒,赵太太让她随身收着一并带去姜家。 “这房契地契身契你一定收好,待你出嫁以后,我会把咱家其他产业全部租赁出去,铺子、宅子、土地一并租赁,等你和你弟大了再想着东山再起。 退一万步讲,你弟就算是不成才,这辈子就是收租,也够你们好活。” 赵平悦点头,表示明白,什么都是顺着她娘的话说:“娘放心,我会照顾好弟弟,照顾好自己。” 赵李氏在一旁默默的看着两个孩子承欢膝下,享受着属于她的最后时光。 时间差不多了,远远就听见姜家的锣鼓声,也到了接亲的时辰。 赵太太明确表示过,姜赵两家此次联姻虽一切从简,但三书六礼却一样儿都不能少,当然,她赵家给的嫁妆只多不少。 做童养媳已经是对不起她了,她必是要给她家悦儿一份体面的嫁妆,不教她在婆家抬不起头。 要说古代女子的嫁妆有多重要自是不必多说,那是女子私财,听说也有些官宦人家嫁女儿的嫁妆是按着能用一辈子的标准来准备的。 同样的,一份体面的嫁妆大多数时候还决定着女子在夫家日后能否抬得起头做人。 只因她家人丁单薄,故所有的宾客都在一门外由管家和吴嬷嬷接待,酒席也交由自家酒楼料理,倒是省了不少事。 将近辰时,小厮来通禀说是姜家人到了,经一门过一园可算撑到了大门口。 赵李氏的身体是越发不好了,家常走路也是由人扶着往外走,沿途各路宾客,相熟的人家,与他家有过往来的商贩老板都恭迎着给她道喜。 她家在鹤溪县没有表亲,而赵平安还小,也不能背着他姐进轿,所以她这个当娘的少不得要送她出门。 而对于旁人来说,婚礼仪制尽管跟以往有些不同,但都抵不过这对新婚的新人是两个孩子来的惊讶。 两个几岁的娃娃都能成亲了,再出点什么别的事他们都不觉得稀奇! 第三章 新娘子,出门子 等出了门,就见一个眉清目秀身着喜服的小少年口中呼着“姨姨”,躬身给她行礼。 赵李氏受了一拜后连忙叫他起身。 小少年抬起头,朝她高兴的笑起来,他生的一双狭长的杏眼,一笑起来两弯长长的睫毛似乎要盖住整个眼睛。 往下看,他脖子上戴着穿长命锁的金项圈,腰间坠着白玉雕的双鱼玉佩,一身大红喜服衬得整张肉嘟嘟的小脸白里透红,使人忍不住要上前捏两把。 这便是姜家姜鱼墨了。 行完礼的姜鱼墨走到赵李氏跟前,她本想摸摸他的头,奈何刚这大段路走过来身上实在没多少力气,只得把半抬的手放下。 姜鱼墨倒是眼尖得很,像是知道她要干嘛,直接捧起赵李氏的手放他头上。 “姨姨,你摸。” 放心大胆的摸,总归他娘平日里也爱摸他脑袋,摸一摸也不会少块肉。 赵李氏见这孩子的举动登时觉得好笑,也是发自内心的喜欢,起码这孩子眼力见儿是真的不错。 -- 第4页 “墨儿又高了” “嗯嗯,比去年重了好几斤呢” 如此又是一番寒暄…… 赵李氏又看了眼陪着姜鱼墨过来的另一个少年。这少年明显比姜鱼墨高出大半个头,剑眉星目,身姿挺拔,一袭淡蓝衣衫。 似一株劲竹,透着生人勿近的清冷。 赵李氏猜测道:“这是二房的鱼林吧!”,毕竟他们姜家只姜鱼林和姜鱼墨两个男孩。 少年躬身行礼:“晚辈姜鱼林拜见赵太太。” 赵李氏点了点头示意他起身。 在她看来,姜家这两个孩子都是个好的,从前她只跟大房相熟,往来的也多,只听过二房这孩子一直在后院用功读书,准备以后走科考这条路,所以不曾见过也算正常。 一番寒暄过后,到了司仪的主场,只见司仪清了清嗓子,念道: “高卷珠帘挂玉钩,香车宝马到门头。花红利市多多赏,富贵荣华过百秋。” 接下来便是由司仪张罗着整个仪典,似晒嫁妆,进轿门这些事宜。 至于过五关斩六将拦新郎入门的风俗更是直接省略。 不省略能怎么办?她家在这儿又没什么亲戚,谁拦着?靠赵平安这个小不点儿吗? 不过晒嫁妆的时候倒是出现了一点儿小插曲。 因着赵李氏给赵平悦陪嫁了五个县里的商铺,三间城里宅子,其中有一间还是在鹿鸣郡主城边儿上。 还有李家庄的一座山头儿和一个庄子,六套金银玉石头面,100亩地,家具若干,布匹若干…… 以及一些用得上的杂物,似木盆宫桶这些物什并二百两银子的现银。 嫁妆是女儿家立足之本,她必得准备足了够她闺女过活一辈子的嫁妆。她自家的一半家产,再加上姜家给的聘礼她一并都给女儿添上了。 简单来说,别人家闺女有的她家平悦要有,别人家没有的她也会尽最大努力给她。 在场出席婚礼的宾客听到司仪唱的这些嫁妆都不自觉咽了咽嘴里的唾沫,一个个都傻了眼。 路人甲:“嫁女儿这么陪嫁妆的,他赵家怕是咱鹤溪县独一份儿了吧!” 有个富商接着回“咱这以后嫁女儿可麻烦了,老赵媳妇儿直接把咱们县的嫁妆提了个层次”。 路人乙:“乖乖,这是嫁女儿还是卖女儿。” 路人丙拿胳膊肘杵了杵路人乙的腰:“憨熊,怕不是吃醉了酒,你见谁家卖女儿倒给钱!” “……“好吧,他是憨熊了。 等赵平悦被姜鱼墨用一根代表着结发夫妻的红绸子领上了轿,大队调转车马的方向准备赶往姜家。 赵李氏接过丫鬟递来的一碗清水和一碗五色米泼了出去。 泼水自是代表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泼米则是希望闺女在别家事事有成,有吃有穿。 而五色纯粹是想讨个好彩头,五谷丰登。 赵李氏口中念叨着:“燕燕于飞,差池其羽。之子于归,远送于野”,这是她出嫁时她娘曾跟她说过的。 看着车马一骑绝尘,赵李氏心底悬着的那根弦算是松了下来,她迈着沉重的步子往门内走,边走边看向眼前这群人,迈进门槛的那一瞬间,她忽然觉得心血一阵翻涌。 “关…门”她捂着嘴嘶吼道,血再一次顺着指缝往外流…… 两个门房尚未反应过来,时刻关注着夫人动态的吴嬷嬷倒是率先跑过来,急匆匆的关上了门。 新娘子,出门子,赶明儿生个胖小子。 无心之人只顾着说笑,谈论这场足以议论半个月的婚仪,有心之人又看到了多少就不可考了。 而这一切,年仅月余的赵平安都看入了眼里。 街上锣鼓喧天,送喜的车队排成一条长龙,六丈宽的大道被这队人马和一旁做买卖的摊位占了有一多半,人群顿时变得拥挤起来。 “都听说了吗!赵家小姐要给姜家少爷当媳妇儿了。” “哪个赵家?”问话人一头雾水。 那人环抱着胳膊靠在墙角阴凉处,回道:“就咱这破落户小县城能有几户姓赵的,还不是那个刚没了当家人的赵家。” 他顿了顿,指着抬着嫁妆的车队又接着说道:“啧啧,你瞧瞧这刚抬过去的嫁妆,又是宅子又是地的…… 我估摸着,这是把半付家产都给陪进去了。” 发问的路人一脸不信,挤眉弄眼地跟他辩驳:“不能吧!他家闺女才几岁大? 我记得前些年我还去他家喝过他家大闺女的满月酒,能这么宠孩子还给闺女办满月的没几户人家。” 没等他接话,另一人“呸呸”吐着瓜子皮噘着嘴补充道:“七岁,还嫩着呢!” “别逗我,七岁?真的假的?”问话的人往后撤了一步,很是惊奇。 “比真金还真,还是我婆娘她大姑奶的妹子给操持的婚事。” “好家伙,他家本就没了当家人,赵家太太是疯了么,几岁孩子也舍得给别家当童养媳,真是亲生的闺女?” “嘿,你这说的不是废话吗,“唱嫁妆”的时候你怕是没听,不是亲生的能给陪这么多嫁妆? 你瞧这刚抬过去的,光明面上的地跟宅子粗粗一算都是上千两,还不算金银首饰,这刚过去的金头面,又是上百两银子。 先不说赵家陪了多少,姜家给的聘礼还没算呢……啧啧,这两家可真是有钱。” -- 第5页 另一人接着补充:“不止这些,我听说他们姜家除了常规准备的一应聘礼之外还送来了一顶红宝石嵌的累丝珍珠金冠。 听说是从西域弄来的宝石,手指盖那么大,那颜色叫一漂亮。” 他伸出手给他们连比划带说,跟亲眼看见过似的。 “那么大的红宝石,端得一个富丽堂皇,传得神乎其神,我家里卖儿卖女都买不起这一套头面。 啧,要么说闺女都是赔钱货呢……” “一个舍得嫁,一个舍得聘,掏的是人家裤兜儿里的银子,跟你有啥关系,别光说人家,有这本事你也陪,光在这眼馋有个屁用。” 那人口中“唏嘘”着后撤了半步,摇摇头,辨道:“人家是大户,咱可比不了。” 两人目中皆是熟稔,习惯性的拿他开涮:“呦!你小子别的没有,倒是挺有自知之明,嘿嘿嘿。” “我日你奶奶个腿儿的李老六,你一天不损我能死是不?” “能” 那人嘴上骂骂咧咧,一脚踢过去,几人笑成一团。 第四章 进门儿 伴着一曲《迎宾曲》,紧接着便是连串的炮竹声,新娘子被迎进了姜家大门。 此时姜家门前早已用红布铺就了一条足以供二人并排行走的小道,一头直延伸进大门内,另一头连接着花轿。 赵平悦感觉到花轿停了,整了整仪容,立时坐正了,擎等着她墨儿弟弟接她出去。 一直跟着姜鱼墨的红衣随从附在姜鱼墨耳旁时刻提醒他要做什么。 姜鱼墨别扭的走到轿门口,迟迟不动。 “少爷你踢啊” “你别催,让我想想”他十分纠结。 红衣男催促道:“少爷,吉时要到了,就是一脚的事儿,时间可不等人。” “别吵,我在想我要伸哪只脚” 随从:“???” 这都什么功夫了还管伸哪个脚踢轿门,这玩意儿也分这么细。 姜鱼墨若是知道他心里话必得说一句,这礼仪流程他前儿可是背了半宿,一辈子也就这一回,可不能行差倒错。 姜鱼墨试探的伸出一只左脚碰了下轿门,心里想着:这轿门是个结实的。 坐在轿子里的赵平悦不清楚这隔板传来的声响又是个什么动静? 想着这可能是本地特有的习俗,兴许她不知道,索性也伸脚碰了碰轿门,总归她是轻轻碰的,就算有个啥她到时候也好解释。 动静虽不大,可门外离得最近的姜鱼墨却听了个正着,这是个啥意思? 这段时间,他可是好生恶补了一番娶媳妇儿的知识。 摸柑桔象征夫妻生活圆满吉祥,遮米筛,踏瓦片,有避邪之效;过炭火,象征子孙兴旺。 按理说新郎至轿前踢轿门更是表示新郎的威严,镇一镇新娘的威风,好叫新娘日后可以百依百顺。 可这轿内的新娘马上应战,还踢了轿门一脚,这是在用一种特殊的语言向他宣称: 日后男不惧内,女不示弱。 这可是表示他日后夫纲不振,都要听他媳妇儿的话?想到这,姜鱼墨扁扁嘴,心说:这可不成。 然后朝着轿门又是一脚…… 赵平悦算是懂了,这不就是要她给个回应嘛!她就当踢着玩,总归她在轿子里刚被晃得眼晕犯困,也是一脚踢向轿门…… 门外的姜鱼墨:“???” 又是一脚狠狠地踹出去。 赵平悦寻思着这声响怎的还越来越大,莫不是要踹开这轿门才能出去,她想着她鱼墨弟弟年纪小,这踹轿门的重任可不就得落在她头上吗? “鱼墨你让开些,让我来。” 轿子里传出女孩的一句提醒,随从赶忙把他家少爷拉远些。 只听“砰”地一声,轿门从中间直直被踹开,幸好没掉下来。本就是双开门的轿子,这一脚她可是憋足了劲儿的。 端坐在轿中的赵平悦一阵自得。 姜鱼墨楞楞的看着咧开的轿门,忽然很想哭,他现在脑子里就一个想法:完了,他这辈子都要夫纲不振了…… 这小插曲旁人倒也没太在意,俩孩子一个六岁一个八岁,也没谁指望能全然完成整个仪程,顶多嗑瓜子的时候说道两嘴。 他们哪知道这一遭经历对于姜鱼墨心理上造成了多大伤害。 摸了柑,踩了瓦,跨过炭盆,赵平悦顶着个米筛被姜鱼墨用红绸子扯着进了门。直到过门槛的时候姜鱼墨还在想:他现在换个媳妇儿还来得及不? 正想着,他人突然停住了,没留意脚还碰着门槛,而这一举动直接导致了身后跟着的赵平悦直直栽到他身上,得亏赵平悦及时伸了把手又稳住了。 “呼,好险”姜鱼墨呼了口气,刚刚若不是赵平悦紧紧护着他,这一跤必是要摔了。 罢了,起码他媳妇儿还知道护着他,他也不能要求太多,重振夫纲啥的也就这么地了,随他去吧。 照理,能进一门的宾客都是请来亲朋好友,跟搁外头围着凑热闹的百姓可不一样。 人群簇拥着两对新人进了厅堂预备着拜堂的事宜。 首座自是端坐着姜家大爷和姜家大太太,二人中间隔着红酸枝木做旧的供桌,桌后摆着应季的水果,最前方还放着一碗米。 两名傧相从自堂前走出分别走到两位新人侧后方接替了丫鬟小厮的工作,一位引赞一位通赞。 -- 第6页 引赞:“新郎新娘就位。” 跟着指示,俩人被引到各自该站的位置上。 通赞:“新郎新娘进香。” 说着,不知从何处摸出六只香,点燃之后递给两位新人,让新人插到米里,并嘱咐道:“哪怕插歪了也不可再动。” 引赞:跪,献香。 二人先是鞠躬,再跪,再是献香。 不过说到三炷香是敬给谁,倒是有几种不同的说法:一种说法是敬给佛法僧的,不是有句老话吗?人争一口气,佛争三炷香。 第二种说法是祭祀祖先,中间一根敬献□□;左面一根敬献“昭”系祖先;右面一根敬献“穆”系祖先。 第三种说法则是敬天地人,也称是敬人鬼神。 而不管是哪种说法,都是祖宗传下来文明发展所必有的一个进程,它表示了一种尊重,而这种尊重大都逃不开一个“礼”字。 “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便是如此了。 敬完香,二人又被引着回了原处。 通赞:跪,叩首,再叩首,三叩首。 引赞: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 自这最后一拜完了,他二人才算是松了一口气。 通赞:“礼同掌判,合二姓以嘉姻,诗咏宜家,敦百年之静好。瑞叶五世其昌,祥开二南之化。古风今韵,相映成趣,珠连壁合,天作之美!” 引赞:“喜今日嘉礼初成,良缘遂缔。情敦鹣鲽,愿相敬之如宾;同心同德,宜室宜家。永结鸾俦,共盟鸳蝶。” “此证” 说完“此证”两个字,引赞大呼:送入洞房,一时间人群沸腾,宾主尽欢。 刚仪典进行,他们不好太吵闹,此时礼毕了才有眼尖的客人掐着嗓子说道:“我瞅这新娘子的盖头不是一般的料子啊。” 其实他早就想说这个事儿了,但刚才的场合确实不适合多话。 他们这群人基本上都是当地有钱的富商,别的不好说,察言观色的功夫还是有的,此时说出来也是给他姜赵家长脸。 一时间,不少人把目光放到了临到了要出门的新娘子的盖头上。随着行走时身体的摆动和阳光的反射,那细密的花纹开始暴露在众人眼中。 尤其是盖头上金线绣的两只翔凤,此前但是没注意,听人说起来才想着留意看。 果不其然,两只翔凤绣的栩栩如生,像是要活过来似的。 “这是绸缎吧!” 说话的人也没放到心上,论财力,肯给女儿陪嫁一身绸缎婚服的虽不多,但也不是陪不起。只不过婚服一辈子只穿一回,多数人觉得用这么贵的料子没这个必要。 头一个说话的人撇了他一眼,心说:他又不是傻子,还能看不出绸缎料子?他媳妇儿嫁他的时候进门儿穿的就是大红绸缎,也是绣了金线的。 “余老板,你家开布庄的,这里你最有发言权。” 被称做是余老板的中年人摆摆手,“我孤陋寡闻,只看得出这并非绸缎,依我看我看倒像是……” 说到这他又停下来,卖了个关子。 “像什么你倒是说,这会子就别吊大家胃口了”。 “是蜀锦,不过也有些年头了”,另一个中年人断然道。 余老板心说这倒跟他的猜测差不离,他看了看说话那人,瞧着面生,不是他们县上的人,便抱拳问道:“敢问这位仁兄是哪里人,从前没见过”。 中年人笑笑回礼:“不敢当,在下是隔壁长野县的商人,姓方,跟姜家在生意上有些往来,从前跟着长辈走南闯北的时候倒是见过这料子。” 余老板点点头:“不怪大家伙儿都不认得,这蜀锦是内贡之物,有时也会被赏给一些王公大臣,上头自己都不够使的,寻常人甭说买,就算见都很难见到,难得他赵家祖上还有这份渊源。” 此话一出,在场各位包括在座的姜家人恐怕要重新审视这赵家了。 洞房这边的赵平悦此时正跟姜鱼墨两人在床的两边端正的坐着等待投食,屋子的正中央摆放了六荤六素的十二道菜,看的他二人满眼都是小星星。 好命人先是端来一碗汤圆舀了一颗喂给赵平悦吃,还没等问话呢就听到一声惊呼。 “呀!怎么是生的” 赵平悦鼓着脸,想吐又不知道往哪吐索性嚼了两下直接咽了。 好命人心想,这倒是省的她再多问一句。 姜鱼墨恶补风俗的时候只听过吃生面条的,压根儿就没想到还有汤圆这茬儿,他想着自己家里厨房的人虽说不多,但也不至于在他大婚上做碗生汤圆,便朝好命人说道:“你给我也尝一个。” 好命人听话的喂了他,姜鱼墨一颗汤圆囫囵吞了下肚,心说:果然,时间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不过面儿上的功夫还是要做好。 “确实是生的,你让厨房再煮一煮”,如此便就显得他大度。 好命人“???”这仪式就这么以一种奇葩的方式完成了?还有这操作呢? 得,她又省问一句。 “请新郎拿起喜称挑起喜帕” 姜鱼墨从丫鬟呈上来的盘里拿起绑着红绳的称杆,抬着下巴看向屋里丫鬟,跟四周众人说道 “你们都转过身去” 随后又看向好命人,客气说道:“麻烦婶婶也转身。” 他倒是会看人下菜碟,等所有人都转过去了,姜鱼墨才得意洋洋的摆摆脑袋。 -- 第7页 他媳妇儿他必是要第一个看的。 第五章 悲催的姜大爷,姜二爷 姜鱼墨拿着称杆走到跟前,看着他媳妇儿头上的盖头,他刚才自然也听到别人的议论。 果然这盖头极为精致,昏黄的灯影下,两条翔凤作嘶鸣状,但又极大,快要盖过她半个身子。 只见赵平悦上身内穿红娟衫,外套绣花红袍,臂缠“定手银”。 下身着红裙、红裤、红缎绣花鞋,一身红色,喜气洋洋。 他小心翼翼的挑起翔凤锦的盖头,入眼便是颈套项圈天官锁,头戴宝石珠冠的精致瓷娃娃。 厚厚的新娘妆也掩不住他媳妇儿的绝色,这个媳妇儿他是满意的。 他刚想说一句“媳妇儿你真好看“,就见赵平悦甜甜的冲他笑。 “鱼墨弟弟,好看吗?” “平悦姐姐你真好看”姜鱼墨顺口一接,紧接着就意识到不对劲儿了。 他这是又被坑了?他的夫纲果然立不起来。 “好命人”??? 这又是个什么操作,不是才刚成亲吗?咋又叫上姐姐弟弟了,乱了,全乱了。 但仪典还得继续,她深吸了口气,该撒帐了,这一步可不能出错。 床上铺了红枣花生桂圆莲子不算,喜娘又拿起五谷高声念道: “撒帐东,帘幕深围烛影红。佳气郁葱长不散,画堂日日是春风。 撒帐西,锦带流苏四角垂。揭开便见嫦娥面,输却仙郎捉带枝。 撒帐南,好合情怀乐且耽。凉月好风庭户爽,双双绣带佩宜男。 撒帐北,津津一点眉间色。芙蓉帐暖度春宵,月娥苦邀蟾宫客。 撒帐上,交颈鸳鸯成两两。从今好梦叶维熊,行见虫宾来入掌。 撒帐中,一双月里玉芙蓉。恍若今宵遇神女,红云簇拥下巫峰。 撒帐下,见说黄金光照社。今宵吉梦便相随,来岁生男定声价。 撒帐前,沉沉非雾亦非烟。香里金虬相隐映,文箫今遇彩鸾仙。 撒帐后,夫妇和谐长保守。从来夫唱妇相随,莫作河东狮子吼。” 接下来,两对新人又被喜娘喂着分别尝了十二道菜,每道菜都是一句吉利话,顺口有韵,妙趣横生,诙谐幽默。 可惜俩孩子听不懂,只顾着吃菜,场面倒是有趣得紧。 好命人尴尬的站在那里自导自演,她既是收了钱了,甭管台下人捧不捧场这戏都得唱下去。 随后她用剪刀从二人头上分别剪下一绺头发,双手灵巧的挽了一个结,放到丫鬟备好的盒中,正应了那句“一朝结发从君子,将妾迢迢东鲁陲”。 至此,她做喜娘的这一天便算是忙活完了。 似这一世的宴席大多都安排在中午,主要也是考虑到车马不便,速度又慢,有极大一部分人离得远,要早些回去。 他们鹿鸣郡多山,走夜路到底不安全。 照往常来讲,甭管谁家有喜事,都是要叫新郎出来陪大家喝酒的。 奈何这次的婚礼有些特殊,成亲的毕竟是两个娃娃,总不好叫一个六岁的孩子出来陪大家喝酒吧! 所以这活儿自然就揽到了他爹姜大爷身上。 谁不知道成亲要被灌酒? 此刻姜海觉得自己实在是有些冤枉,照他跟他媳妇儿的感情程度来看,他这辈子怕是也只会结一次婚,敬一回新人酒。 偏这小媳妇儿还是他替他儿子娶的,替自己喝了不算,还要替他儿子喝,所以他总有种自己结了两次婚的错觉。 而女客那边的姜大太太姜二太太就好得多了。 他们女席那边儿能喝酒的本就少,不会喝酒主动敬茶的更少,大多都是道声恭喜寒暄两句便罢了,所以她觉得自己还算撑得住。 悲催的是二房的姜二爷和姜二太太那边儿。 一个姜大爷才能喝多少酒,打仗亲兄弟,上阵还是亲兄弟,喝不下的自然由姜二爷来接替他。 两兄弟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姜大爷心说:好兄弟。 姜二爷在心中给自己默了个哀:他大哥成亲他要陪着喝酒,他自己成亲更是要喝,如今他侄子成亲,他还得帮着喝,他真是欠他大哥一家的。 姜二太太差不多也是一个想法,姜大爷姜二爷起码是亲兄弟,倒是没啥,倒是连带着她和她儿子跟着帮了不少忙。 又不是他们二房的孩子成亲,他们倒是跟着出了不少力气,想想她都憋屈。 相较之下,姜家老太太和老太爷那边儿算是轻松的。 到了他们这个辈分,只消应付一下就行,没谁真愿意去折腾这两位年逾半百的老人家,所以他二人倒是该吃吃该喝喝。 此时画面一转,洞房里的赵平悦看着眼前的汤圆很是发愁,刚吃完十二道菜再吃汤圆她是真的觉得腻的慌。 “墨儿你吃饱了吗?” 姜鱼墨咋不懂他媳妇儿的意思,其实他也没啥兴致再接着吃,于是抬抬眼皮说道 “肚子还有空的地儿,就是觉得腻得慌。” 话音一转,他又接着说:“不过我奶的小厨房指定备了甜点,好吃还不腻,今儿也不例外,平悦姐姐我带你去咱奶的小厨房瞧瞧” 他奶最是怕热,一到夏天小厨房比备好了凉饮。 赵平悦为难:“这么过去怕是不太好吧”。 “我奶最疼我,吃两口甜点不碍事,只不浪费就行”。 -- 第8页 赵平悦摇摇头道:“你会错意了,我是说我这身衣裳不适合过于走动,尤其头上顶着的这冠有点沉,压的脖子酸的很” 姜鱼墨看着她头上那红宝累丝金冠,好奇的问道:“平悦姐姐你这冠是金子做的吧” 他倒是听说过有许多人家还喜欢用金包银的首饰,便宜。 “嗯哼” 赵平悦似笑非笑的看他,心说:何止是金的,这还是从你家拿过来的聘礼。 就算是在她带过来的所有首饰中这金冠也是扛把子的存在,不过这话她倒是没直说给他听。 姜鱼墨紧接着又看向他媳妇儿手臂上缠的“定手银“,脖子上跟他挂脖子上的是一对的天官锁…… 心说:他媳妇儿家果然跟人说的一样有钱,关键是人还好看。 好好一朵鲜花就这么…… 呸,重来 好好一颗白菜就这么被他这…… 呸呸呸,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姜鱼墨表示特别无语,形容他们男人的怎么就没点好词儿。 叫人卸了妆容,首饰,服装,赵平悦换上一身水粉色的家常穿的罗裙,简单弄了下头发,只留着脖上的项圈。 姜鱼墨也叫人拿了一身藕荷色长衫换上,不然可显得跟他媳妇儿不搭。 登时,两个粉嫩的小娃娃如金童玉女一般新鲜出炉了。 “你们都别跟着,我领我媳妇儿在家逛逛”,姜鱼墨朝丫鬟小厮嘱咐道。 既不出门,家里还不是由主人做主,何况今日他们也忙,屋里屋外要收拾的东西可都不少。 姜家跟赵家都坐落在鹤溪县城内,只不过两家隔了一排,姜家所在的巷子叫积云巷,赵家叫梨园巷,两家离得算是比较近了。 姜家人祖上是务农出身,平素就喜欢买地,只要谁家卖地他家一定是第一个到场的,只要土地不错,价钱合适他们就肯入手。 当然,一锤子的买卖,谁给的钱多地就卖谁,姜家价格给的也公道,不趁机压价,所以农户们急用钱要卖地了第一选择就是卖给姜家。 但你要是之后后悔了再想把土地买回来可就难咯! 姜家换地却不卖地,可以说只要子孙不过于奢靡,日子都能舒舒服服的过。 不过这年头也没这许多商人,大多数人更愿意守着自家的一亩三分地。 近年来姜家又涉足了雕刻的石坊和家具产业,都是一些经干的买卖。 不一样的是,赵家搬来鹤溪县只短短七八年,却硬生生被赵平悦她爹打下一片基业,上至房产商铺,下至绣房,作坊均有涉猎。 他家跟姜家所走的细水长流的路子可不一样。 这么听起来赵平悦她爹是有几分本事在身的,偌大家业短短几年说打下就打下……只可惜天妒英才去世的早 而姜家人足足在鹤溪县待了几十年,起码往前数四代人都是在这座小县城生活过,祖辈的勤恳再加上后代的经营才有了现在的局面。 顺道提一嘴,现在鹤溪县所看到的的姜家只是他们姜族的旁支,当初分家被分出去了,所以姜家祖上便带着妻儿定居在鹤溪县。 嫡支一脉是在鹿鸣郡的城里定居,时间更是久远了。 不过嫡支一脉经营的却不如鹤溪县的姜家好,当然也算不上差,即使祖辈分家的时候更加偏向嫡支一脉…… 对此,也只能说句世事难料。 他们家至今都和嫡支都有联系,定期的节礼书信,一直都有来往。 前段时间还接到来信说,“鱼”字辈的姜鱼惟参加了今年的乡试,考中的希望极大,现就等着放榜。 不得不说,在人口数量方面,姜家真的甩赵家一大截。 人口多,意味着对于房子占地面积就有硬性要求,原先他家房子并没有多大,只姜老太爷和姜老太太外带姜海姜河共四口人。 后来姜海成了亲娶了姜大太太,姜河娶了姜二太太。 到了姜鱼墨这一辈,又是三个孩子,姜鱼林,姜鱼墨,还有个姜雨,现姜鱼墨又娶了赵平悦…… 算一算,能被冠上姜姓的也有十一人了,若是不分家,这房子早晚都得扩建。 第六章 姜鱼墨的小癖好 因为是收购过隔壁的房子后又改建的,所以整个房子的占地比较长,格局类似一个“亘”字。 “亘”字最上面一横是正门,进门便是会客的大堂,姜鱼墨和赵平悦拜堂便是在此处了,毕竟是内院,生人很少进来。 后头接长廊,空的地儿还养了不少花花草草,大堂两侧兼附带偏厅先且不提。 “亘”字中间的“日”上面一横是姜大爷大太太和姜鱼墨一家的居所,现又加了个赵平悦。 中间一横是老爷老太太的居所,方便大房二房过来探望。 下面一横是姜二爷二太太并两个孩子的住处。 “亘”字,最下面一横则是下人房,正中是后门,似平常厨房采买之类的活儿计都是走后门。 另还有放置杂物的仓库,厨房,浣洗,以及下人的的居所也都在此处。 故此,也规定了除了值夜的人员外,所有的下人都不可在主人房休息。 当然,也考虑到二房的居所离下人房比较近,容易受杂事吵到,所以特特把做事处和下人居所分东西两向,二房几人也搬到同一边住,如此一来整个居所的分配倒也公平得紧。 -- 第9页 毕竟大房那边也靠着正门,人来人往总是不少的。 “日”字中间的空处便是两个花园了。 “亘”字两边的两竖可做厢房,也可做小厨房,由主人根据需求可自行安排。 “我这么说平悦姐姐都清楚好理解吧” 姜鱼墨手里捏着根木棍问赵平悦,脚边的地上大大的写着个“亘”字,显然是把他家大概的情况讲了一遍。 赵平悦夸赞道:“很是清楚,鱼墨真是聪明” 这么一幅图解被他如此生动的讲下来,再听不明白她不如去撞墙算了。 姜鱼墨会心一笑,果然没辜负他一番讲解,他娘没骗他,他媳妇儿是个聪明的。 姜鱼墨牵着赵平悦,二人穿过花园来到他奶的小厨房,趁着厨房大师傅休息的空档拿走了两盏刚窖好的西瓜酪,还给他爷奶剩了两盏。 他奶除了爱钱一个毛病外就好儿吃口甜的,给他奶留两盏也是为了他奶的牙着想,别等年龄再大些想吃都吃不了。 姜鱼墨已经想好了借口,当然,他回回都用这个借口,他奶好哄着呢。 躲花园里吃完了西瓜酪,赵平悦作势要把空盏放回去。 “不用,搁花园里头就行,会有人来收的”姜鱼墨摇摇头。 合着他小相公这习惯整个厨房都知道,她又看了看脚下平整的地面,刚才没留意,这不正是经常踩踏的痕迹吗?脚底下的青草连生长方向都变了…… 想了想又释然了,他爷奶就两个人,总不能一人吃两盏吧!那这多出来的两盏是给谁留的就比较明显了,由此分析,他奶必然也是知道的。 六岁的姜鱼墨绝对想不到从这一句话里赵平悦直接推测出来了真相。 “从前你来吃点心,厨房都是做的几人份” “三人啊!”姜鱼墨毫不迟疑,毕竟二房姜鱼林和姜婷俩人不像他这么爱吃甜食。 “那今天呢” “四人……额”赵平悦似笑非笑的看他。 他好像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以前每回来这吃东西把空盏子放这,下一次再来必定是干干净净找不到半点儿影子,他一直觉得是整理花木的下人给收拾的,现在看来嘛…… 呵!人生,果然都是套路。 下午的时候姜老太太和姜老太爷吃完两盏冰凉的西瓜酪,将空盏子递给送点心过来的丫鬟。 “今天的西瓜酪做的不错,墨儿今儿过来了吗?”老太太开口问道。 下人:“来了”。 “那就行” 省得她再费功夫让人给他送去,送去了还不吃,也不知是什么癖好。 难道是应了那句: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 “今儿这西瓜酪做的不错,等晚上再多做些,给大房和二房都送去些,忙活了这些天也都累了。”姜老太太又接着吩咐。 “孩子们都大了,哪用你天天跟后头再操这么多心。”姜老太爷顺嘴唠叨了两句 姜老太刚想回他几句,姜鱼墨便过来了。 “奶奶” “墨儿来了,快过来”姜老太太冲他招手。 姜鱼墨走到江老太太的跟前,看着一旁侍奉丫鬟手上端的盘里的空盏子。 “奶,你是不是早就知道?” 姜老太太看着他眼珠子都快盯到盘子里了,索性也不哄他刮了刮他的小鼻子。 “小笨蛋,你才发现呢。” 话音一转,她才又道:“你这时候来找我,必是你媳妇儿告诉你的吧。” 姜鱼墨抱怨道,“她就让我数了数盏子,剩下的都是我自己猜的。” “你媳妇儿倒是聪明,就你这脑子,想管住你媳妇儿,难呐!” 对于姜鱼墨来说,这事儿不能提,一提就是扎心,扎他的肺管子。 “奶你既然知道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他小声抱怨。 “那你既然想吃,为什么不直接来找我?还编出那许多借口。”姜老太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就你这脑子,吃完的盏子不知道放回去也就罢了,也不知道你这什么习惯,回回躲到花丛里,吃完的空盏子扔那儿了啥也不管。 修剪花圃的花匠在园子里捡了几个盏子,厨房的大师傅就丢了几回点心。 次数多了,可不就得来我这儿说上一嘴,索性多做点,总归也不是啥大毛病”。 姜鱼墨抽了抽嘴,寻思着这么听下来倒也不怪他奶,他这事儿干的确实是太过明显。 姜老太太斜眼看看他又接着说“你以为光这些? 你自己还记得吗?有几回你吃了我的点心倒也罢了,还跑来我这儿叭叭地跟我说,劝我少吃点甜的,坏牙,以后年纪大了牙口不好只能吃稀的,这桩桩件件,可都是我乖孙儿干的事儿。” 就这智商,去杀个人都能留下犯罪证据,还是当场就能破案的那种。 姜鱼墨这次倒是闭了嘴,他奶这话讲的,没一件事冤枉他的,他实在找不到借口去反驳。 “小男孩儿嘛,喜欢作怪,倒也正常,可爱着呢!你奶我活了大半辈子,深知一个道理。碗里的不如锅里的,锅里的不如别家的,别家的不如偷摸抢来的……” 正说着,还抽空瞥了眼旁边端茶漱口的姜老太爷。 此话一出,暗指的是谁,可见一斑。 一听这话姜老太爷差点没呛着,然后立马装作一副神闲气定的样子。 -- 第10页 “你看我干嘛” “呵呵,没事,我就是看看你这查准备什么时候喝完。” 姜老太朝他“咯咯”地笑,笑得上下眼皮都快黏在一起了。 “你别这么笑,怪瘆人的”看着自家婆娘笑得口不对心,姜老太爷浑身就跟被刺扎了似的要炸。 “你再说一遍” 姜老太忽然变了脸。别以为她不咋出门就不知道,这段时日,有好几回他都趁着家里忙,找借口往花街柳巷里钻。 不说出来那是在她孙儿跟前给他留面子,若是他不识抬举,也别怪她撕破了脸。 姜老太爷彻底闭了嘴,他不跟这疯婆娘一般见识。 姜鱼墨倒是没太惊讶,这就是他爷奶平素的相处模式,只是看着这场景,他算是清楚了。 不怪他压不住媳妇儿,他这是遗传来着,这么一想,顿时觉得好受多了。 或许这便是古人说的“易地以处,平心而度之”了。 既然成亲了,俩孩子又小,倒是没让他二人分房睡,到了晚上,两人简单吃了顿清淡的小食便早早歇息了,这一天也怪累的。 洞房昨夜停红烛,待晓堂前拜舅姑。 妆罢低声问夫婿,画眉深浅入时无。 此处的舅姑便指的是公婆了。 成亲第二天照例是要拜见公婆敬茶的,赵平悦早早便起了身让丫鬟给她梳洗打扮,换了身大红衣衫便跟姜鱼墨一同去了偏厅敬茶。 姜大爷和姜大太太除了除了喝茶之外又各自一人给了一封红包便算结束, 这便是四封红包到手。 “好了,都去吃早饭吧!你爷奶他们都等着呢” “知道了娘” 似他姜家吃饭并非是各房分开,老太太觉得一家人就是要整整齐齐。 平日里可以各忙各的,做生意的做生意,管家的管家,上课的上课,猫屋里绣花的绣花……她都可以不过问,唯独这吃饭的规矩不容挑衅。 像出门应酬不仅要提前报备,更要按点儿回家,因为她觉得饭桌上最是能增进彼此的感情…… 似外头的氏族,官宦,富商,富农,甭管哪个阶层也好,因为争家夺产闹出兄弟阋墙的事例可一点儿都不少,她必是要防患于未然。 还未开饭,老太太太爷和二房的就都到了。 “来的正好,就等你们了,都坐吧!”姜老太爷示意丫鬟引他们过去就座。 “这便是平悦吧!长得可真水灵”,老太太拉着赵平悦左看右看,很是满意。 赵平悦福了福身:“孙媳赵平悦见过爷爷,见过奶奶” “免礼吧”,说着又是两封红包到了手。 随后,老太太又给她介绍了二房四口人,除了姜二爷和二太太之外还有与她同岁的姜鱼林和小她半岁的姜雨。 数一数,光她一个人手上就接了六封红包了,再加上姜鱼墨的,一共是十二个,真是让人想想就激动。 第七章 干了这碗糖水蛋 姜家的早餐很是清淡,甚至可以说是平常,但胜在花样比较多,除了白粥馒头包子馄饨之外还有六道应季时蔬,一碟自家腌的小咸菜和一碟凉拌菜。 都是些她在家时也常吃的,所以倒也没什么不习惯的。 午饭晚饭都是照旧,包括平日里生活习惯之类的,其实跟她在家时也没多大区别。 到了晚上,俩孩子都上了床榻,赵平悦拉下蚊帐。 “都掏出来吧!” “掏什么?”姜鱼墨装作听不懂的样子。 “还能是什么,你今天收的红包,都拿出来,我帮你保管”,赵平悦眼皮也不抬就开口要钱。 “那是爹娘爷奶他们给我的……”他小声嘟囔。 赵平悦高高昂着下巴,说道:“没我他们能给你? 这是咱俩的私房钱,我只是帮你收着又不花你的,你用钱了我还会再给你的,我自己有钱。嫁过来的时候娘给了我不少银子,够我花的。” 她洋洋自得地趴床上,翘着腿,露出一截细白的小腿。 姜鱼墨撇撇嘴,小声抱怨道:“你都那么有钱了怎么还要我的。” 赵平悦理直气壮的回应道:“那不一样,我娘说了,男人一有钱就变坏,你要是变坏了我怎么办,总不能休了你吧!” 姜鱼墨大声控诉:“哪有女人休男人的,都是男人休女人,你就不怕我休了你?” “我借你十个胆子你敢吗?“赵平悦用眼神威胁他,又接着说道 “再说了,像我这么有钱的媳妇儿你满大街提着灯笼都找不着……” 姜鱼墨休妻的想法一出就被赵平悦果断镇压了,关键是他还没处说理去。 “好嘛,都给你,我都给你还不行嘛!” 说着,他依依不舍的从怀里掏出一把红包出来,全洒在床上。 “你倒是有自知之明” 赵平悦颠着脚丫子,浑身兴奋劲儿都上来了,数了数,正好是六个,还都没拆封。 “私房钱呢!也都拿出来吧” “没有”他摇摇头。 “没有?” “这个真没有”姜鱼墨一脸哀怨的看着她,见她不信只得开口解释。 “平时家里什么都不缺我也不大用的到钱,一有钱就拿去买些个零食画册玩具,所以……囊中是比较羞涩啦。” 讲实话,在媳妇儿承认自己没钱还是挺让人难为情的。 -- 第11页 玩具画册才几个钱,吃又能吃多少?恐怕不是因为乱买东西的缘故。 赵平悦仿佛意识到了什么,遂问他:“你一个月能有多少月例” “一百多文吧!”姜鱼墨如实说道。 “这么少” 赵平悦有些遗憾,一百多文钱够干啥的?也是难为他了,不过一文都攒不到也充分说明了姜鱼墨毫无存钱意识。 果然还是因为太年轻。 她小丈夫穷哈哈的手上没钱没关系,她有啊!他俩的私房还是得靠她来撑着。不过姜鱼墨能够以诚待她还是值得嘉奖的。 “以后你的零花钱我给你,每天你都能管我要十文钱,当然,你真想攒着也行,自己记好账” 如此一个月才300文,一年也才三两多,十年也才三十多两,光她娘给她的陪嫁一年的租金都远不止这些。 姜鱼墨此时很兴奋,傍个富婆的感觉果然很爽,让他有种走上人生巅峰的错觉,有时候幸福来得就是这么突然。 “红包呢,快拆开看看有多少”,姜鱼墨催促道。 “别急” 赵平悦先是打开他那六个红包,里头有两个二两的两个一两的还有两个五两的。 不用想,她那份也必是一个数目,这十二封红包加一起便是三十二两银子。 赵平悦揉揉他脑袋上的软毛,手感极好,她便多揉了几把。 “这钱都存着给你读书,买纸笔书本都用它。” 姜鱼墨“……” 不买行吗?他不喜欢读书。 后天三朝回门,再待明天一天就能回家了,抱着这个想法,赵平悦又是一个好眠。 翌日 姜鱼墨应他娘的吩咐,来给他媳妇儿送口信儿。 “平悦姐姐,姨姨托人来信儿了” 赵平悦赶忙问道:“娘她说什么了?没什么大事儿吧”,她娘的身体不好,她就担心有个啥。 “不是什么大事,姨姨叫你明天记得三朝回门,东西不用多带,走个过场就行,省的还要拿回来,麻烦。” 如此,赵平悦才算宽了心,只要不是什么大事就好。 她思忖道:“墨儿,你可知道咱们现在既已成了亲,你便就得改口了,不能再这么喊了。 不然被外头的人听到了会说笑的,说咱们家里人没大没小,家规不严,没有教养。” “该怎么喊应该不用我教你了吧” 姜鱼墨思索道:“那你是喜欢我喊你媳妇儿还是娘子” 赵平悦俏脸一红,嗔道:“谁跟你说这个了?我是说你不能再喊我娘是姨姨了,该改叫娘了” “那我喊你娘是娘,喊我娘是什么?” “也是娘啊,我就是这么喊的。” “喊你娘是娘,我娘也是娘?” “有什么问题吗?” “那不会区分不开吗?” “怎会区分不开,不仅如此,你我夫妇一体,你家就是我家,我家就是你家,这都是咱家。” “行吧” “除了回门的事儿之外,咱娘还说什么了” “也没啥,就是咱娘说她昨儿命人整理库房的时候,翻出来两盒燕窝,想着媳妇儿,你不是爱吃吗?所以叫人来问你是在咱家吃还是在咱家吃? 如果在咱家吃,咱娘今儿就把燕窝给泡上。等明儿泡发好了,正好儿能吃上,还能捎些回去。 如果在咱家吃,就让咱娘叫人去拿,在咱家做。还特特嘱咐了让咱奶小厨房的李师傅给做,他手艺是出了名儿的好,现泡上了,晚上就能吃。 还有啊!咱娘还说了,这燕窝在库房存得久了,恐怕放不了太长时间。所以咱娘让我过来问你,到底是今儿在咱家吃还是明儿在咱家吃?” 这一大段话说下来,跟说相声似的,嘴差点儿没给他说瓢咯! 赵平悦别的没留意听,注意力全放在那几个“咱家”“咱娘”上了。 “姜鱼墨你玩儿我呢?” 赵平悦忍不住吼他,给外头值班的丫鬟吓了一跳,她们不清楚又出了啥事儿,但这俩孩子再小也是主人,没得吩咐她们也不敢擅自进来。 “媳妇儿我哪儿敢,这都是媳妇儿你教的好” 姜鱼墨主动示弱,以退为进,但是眼神滴溜溜的转,摆明就是故意的。 赵平悦没好气的说道:“信呢!我自己看”。 姜鱼墨一摊手,“只有人,没有信” 赵平悦“” 新婚第二天就打架怕是不太合适,便就作罢了。 至于怎么回复的都是姜鱼墨去的,她也没问,怕又气着。 这一局,姜鱼墨赢了,只是今天的十文钱吹了,倒不是什么大的损失。 到了第三日,姜大太太早早备好了她儿媳回门的四样礼。 “你去给少爷少奶奶传话,车马都在外头等着了,东西都装好了,收拾完便就出发吧!” “是” 因离得近,卯时七刻出发,辰时便到了赵家,吴嬷嬷早早地就在门房处候着了。 “等了许久,可算等到小姐和姑爷,太太吩咐了,新人进门先喝一碗糖水蛋,寓意多子多福,日子和和美美!” 两孩子互相看了看对方,眼神里透着难以置信,像是在说:还有这规矩呢? “嬷嬷,我也要喝吗?”赵平悦指了指自己。 “小姐和姑爷都要喝”吴嬷嬷看似在笑,语气中却透着不容反驳的坚定。 -- 第12页 说着,两碗糖水鸡蛋便被端了上来。 脸大的青花瓷碗,都盛了七分满的糖水,里头还卧着两颗白嫩嫩的鸡蛋,吴嬷嬷先是端了左手边的那碗递给了姜鱼墨。 “这碗是姑爷的” 她又端起了右手边的一碗。 “这碗是小姐的” 姜鱼墨听这话说的,明摆着话里有话啊! 他寻思着莫非这两碗糖水鸡蛋里头还有什么别的名堂?仔细瞧了几眼他也没瞧出什么不同来。 他这小动作自然瞒不过见多识广的吴嬷嬷,她笑了笑,自顾解释道 “我们家小姐打小就爱吃那半熟的糖心蛋,这两碗糖水蛋就差在这儿” “原来如此……” “我初来乍到,兴许嬷嬷你不知道,其实我也喜欢吃半熟的糖心蛋,全熟的蛋黄总觉得噎得慌,所以这蛋我可不可以只吃一个” 姜鱼墨朝她眨眨眼睛,两颗酒窝也随着面部表情的动作一会儿深一会儿浅。 “也不是不成,那等你下回再来,我给你煮四个蛋,保证都是糖心的” “额,那就不用麻烦了……我突然想起来,刚才这颠簸了一路也有些饿了,两个蛋倒是正好吃的下” 姜鱼墨心里苦啊,他吃还不成吗?非要这么夹枪带棒的威胁人?他还是只个六岁的孩子啊! “那正好,墨儿弟弟你不是饿了吗?我这碗里的蛋倒是可以给你一个” 赵平悦也做出一副笑眯眯的面孔,舀了颗糖心蛋放到他碗里。 顿时七分满的青花瓷变成了九分满。 姜鱼墨“……” 合着你们赵家都是这么欺负人的吗? 不成,他必是得想个法子,振一振他的夫纲。 放下手中的糖水蛋,又夺过他媳妇儿手里的。随后两手捧着赵平悦的双手放在胸前,满脸的郑重,满眼的深情,瓦着嘴,装作一副大义凛然壮士一去不复还的样子。 赵平悦“???” 这是要干啥?又作妖? “媳妇儿,我还记得前儿你曾跟我说过,你我二人夫妇一体,我家就是你家,你家就是我家,为夫甚是感动。 难为你这么想着我,我这个做丈夫的怎么能只顾着自己的肚皮,不管自己婆娘? 媳妇儿你抬眼看看我,你看我真挚的眼眸,再摸摸我此刻火热跳动的心脏,我姜鱼墨是那种只顾着自己让媳妇儿挨饿的人吗?这得多丧良心才能干这事儿? 日后你我必是要同甘共苦,同舟共济,同床共……咳咳,说错了,是同心同德的。 如此,这全熟蛋倒是拨你一颗,代表你我同风雨共患难的决心” 说完便是食指大动,双手间一个翻飞,两只青花瓷碗的碗沿儿便处在同一个水平线上。 赵平悦:“你……” 话没说话,姜鱼墨的两根手指就迅速的挡在她唇上。 他鼓着腮帮子咽下一大口鸡蛋,又就了口糖水缓了缓,大义凛然的说道 “媳妇儿你不用多说,更不要担心我,这事儿就这么决定了……” 而后端起碗咕噜下肚,大有一股一饮尽江河,再饮吞日月的派头。 赵平悦斜睨着他,没再多话,也干了这碗糖水蛋,她决定了,等会儿就跟她娘提议,中午就吃全蛋宴…… 第八章 全蛋宴 可怜的姜鱼墨还不知道自己之后面临的到底是什么,不然,他一准儿不跟他媳妇儿作怪。 吴嬷嬷看着这场面只觉得好笑,只道她家小姐倒是是个好命的,如此,她也就放心了。 等进了屋,赵李氏早抱着孩子等着了。 “秋云,人都来了” “回太太,刚到” “去拿两个蒲团过来” 赵李氏头也不抬的吩咐,又叫乳娘接了赵平安过去,施施然地,毫不慌张,擎等着赵平悦和姜鱼墨给他行礼。 “小婿姜鱼墨” “女儿赵平悦” “给娘请安,祝愿娘身体健康万事如意,事事顺心” 俩人异口同声的行礼,在来的路上,他俩早已想好了请安的话。 “嗯,既叫我一声娘,便与我有半子之仪,这红包倒是收好,都存好了不要乱花,也愿你二人平安康健以后的日子能够如鱼似水,似蜜糖甜。 墨儿,你既成了亲,便是个小大人了,不可再如以前那般胡闹,要学着给家里分忧。 悦儿,你虽聪慧,但也要记得,多言众所忌,到了人家只是谨慎言语,千万记着。” “女婿明白了” “女儿晓得了” “平安刚吃完奶,现乳娘抱着去偏厅了,鱼墨你替我照看一会儿,有些妇人话我要同你媳妇说。” 赵李氏言语客气,全然不拿他当个孩子,倒是让姜鱼墨有些小小的不适应。 “那墨儿先告退了” “嗯” 由人领着进了偏厅,只见偌大的房间里只赵平安一个娃娃躺在摇车里,微微张着嘴,睁着眼睛作思考状,不知这娃娃脑子里在想些什么。 姜鱼墨伸出一只手,摸摸这娃娃的脸,入手滑腻,触感极好。 接着他又扮了几个鬼脸,想引这孩子笑,谁知赵平安不但没笑,还用看猴儿似的眼神看着他。 当然,一个娃娃眼睛里哪表现得出这么多表情,全是姜鱼墨自己臆想出来的。 -- 第13页 姜鱼墨又伸出手指,放在姜鱼墨嘴唇上,想看他贪吃找奶的样子,吮他的手指。 结果赵平安压根不进套,直接扭过头不看他。 谁知姜鱼墨用一只手指直接塞了一小截进了他嘴里,赵平安直接反射性的想咬,奈何嘴里没牙…… 得逞的姜鱼墨“咯咯”的笑出声来:小样儿,就你还跟我斗。 7 躺在床上的赵平安简直想骂人了:这缺德孩子咋这么虎呢!有往满月孩子嘴里塞手指头的吗?躲都躲不开…… 咋的,牛不喝水硬按头啊! 赵平安又动了几下脑袋,那根手指一直牢牢的跟着他,他不敢使劲儿晃,听说新生儿脑子都没长好,别以后留下什么后遗症。 于是也只能在心里默默诅咒这缺德孩子。 好在没一会儿乳娘就过来了,解救了襁褓中的赵平安,俩孩子这梁子就这么结下了。 饭桌上,赵太太自然是坐首座,赵平悦和姜鱼墨是次坐,因为她家人口少,所以就连年幼的赵平安也被放在摇车里推了进来。 这毕竟是他闺女出门后头一次的回门儿,必是要隆重些对待的。 而此时的姜鱼墨怔怔地看着桌上摆的整齐的菜肴,愣是下不去手。 “愣着干嘛,快吃呀。”赵平悦催促,接着又给他加了一筷子的蛋卷。 但姜鱼墨迟迟不下筷子。 他看着这一桌子的鸡蛋卷,糖醋荷包蛋,虎皮鹌鹑蛋,滑蛋羹,鸡蛋饼,辣椒炒蛋,紫菜蛋花汤,香椿芽炒鸡蛋还有一盘饺子陷入了沉思。 早上糖水蛋,中午全蛋宴,这又是个什么规矩?还有,都这个时节了竟然还有香椿芽。 所以,他有理由怀疑这饺子是韭菜鸡蛋的。 赵太太温和的话语传来:“墨儿,可是有什么不合胃口的?” “没有的,娘,我只是在想这饺子是什么馅儿的,是韭菜鸡蛋还是木耳鸡蛋。” 赵李氏拿筷子的手顿了顿,才开口道:“都不是,是茴香鸡蛋” “这样子啊!” 他讨厌茴香,也不喜欢茴香馅的饺子,总觉得味儿冲。 食不言寝不语,只能硬着头皮吃了!总归赵家的厨房做出的菜味道不差,吃完饭,漱了口赵太太才跟他说话。 “悦儿跟我说你在家时,就喜欢吃鸡蛋,顿顿都要有,所以特特嘱咐我做了这一席全蛋宴招待你,果然,瞧你吃的香甜我就放心了。” 姜鱼墨“???” 他看了眼自个儿媳妇儿,赵平悦也一脸“你活该”的表情看向他,姜鱼墨突然整个人都不好了。 襁褓中裹着小薄被的赵平安可没错过这些,这出戏除了当事人赵太太和赵平悦之外就只有他最清楚了,看着姜鱼墨吃瘪真是一件让人心情愉悦的事。 赵太太当然也发现了不对,她闺女什么德行她还是清楚的,于是在他俩临走之前拉着赵平悦进屋又是一通训斥暂且不提。 回去以后担心姜鱼墨告状,赵平悦觉得自己先下手为强,她话是这么说的。 “昨儿我家庄子的庄户打到一窝野鸡,今儿早上就给送来一窝野鸡蛋,说是极有营养,我就叫我娘给做了顿全蛋宴,墨儿吃的可香了。” 姜大太太不疑有他,当然是选择信了赵平悦的,下午还当作笑话说给老太太听,老太太觉得稀奇有趣,于是晚上也叫人做了一席全蛋宴。 姜鱼墨“……”这还让不让人好好吃饭了 赵平悦“???” 伤敌八百自损一千,她这回应该就是所谓的是偷鸡不成反蚀把米了吧! 晚上回了屋进了帐,姜鱼墨为了今后的的生活安宁不受侵犯,决定跟她媳妇儿认个错。 大丈夫,就要能屈能伸。 “媳妇儿我错了,早上不该作怪” 赵平悦也是有些不好意思:“墨儿你不用道歉,这事儿我也有不对。” 她娘今儿也训过了她,叫她回去好好道个歉,哪想她还没开口姜鱼墨就先说了,弄的她还有些不好意思。不过心里还有些开心,这么看来,她小丈夫倒是真上道儿,起码知道让着她。 如此,她今后定要好好待他。 和好之后,俩人兴致冲冲的拆了赵大太太给的红包,两枚金灿灿的元宝掉了出来。 “金元宝,竟然是五两的金元宝” “我这也是” 两孩子都是一脸惊讶,没有想到她娘竟然一下子给了这许多钱。 金银比是十比一,本来掂量这重量以为就是五两银子,现在直接翻了十倍,俩人加一起就是一百两银子,她媳妇儿家里果真是阔气。 姜鱼墨赶忙把银子推过去“媳妇儿你快收起来,锁你钱箱里。” “你不要?”赵平悦抬眼看他。 姜鱼墨无所谓的说道:“这金子我拿着烫手,万一丢了可得心疼死我。再说了,你不是每天都要给我十文钱吗?不够花的时候我再找你要。” 原先他是没钱,现在有了一天十文钱稳定收入,他可以硬气一回了。 “不错,这话听着倒是舒心,我决定了,以后一天给你十五文” “真的吗?” “那还有假?” 对于能够投喂姜鱼墨这个小相公,赵平悦很是得意,她腰下垫着竹席凉枕,翘着长腿晃着脚丫子,一脸的自得。 “媳妇儿你真好” -- 第14页 姜鱼墨感动极了,说话间“吧唧“一口亲在她小腿上,臊得赵平悦小脸一阵红。 “你干嘛呢” “媳妇儿,你今儿的零花钱还没给我……”姜鱼墨还有些不好意思,苦哈哈的说道。 “我困了,明天一块儿给”。 话一说完她就随便拉了条薄被子胡乱的盖身上,翻身背对着他,小脸通红。 姜鱼墨:呵!女人。 赵平悦:这孩子真不害臊。 赵家近日来外务已经开始渐渐开始截停,县上几个有门路的中人也是跑断了腿,周远行便是其中一个。 “周中人这急着又要去哪里发财” 街上粮铺的老板磕着瓜子站在自家门口挤眉弄眼的调侃他。 “及不上您发财,高老板” 多余的话他没说,他现急着要将赵太太手上的几个铺子宅子租出去,换做是平常,倒没那么着急。 主要这次情况特殊,几个铺子宅子,起租就是十年,给的提点又高,像这样的大生意,几年都遇不上一回。 当然赵太太委托的不止他一人,而是县上的几家中人都被通知到了,现在就是各凭本事的时候,谁先租出去谁就能挣着钱,所以他们这几个中人最近这几天都忙疯了。 而此时的赵太太家常躺在躺椅上,闭着眼浅眠,秋云站一旁,慢悠悠地给她扇风,旁边的摇车里还躺着啃着手指头思考人生的赵平安。 吴嬷嬷急匆匆的走进来,叫秋云下去,只留下她们两人和一个赵平安。 “何事?” “太太,他们已经开始有动作了” “把柄和证据都握手上了吗?”赵李氏依旧是闭着眼,说的话却是经过一番深思熟虑的。 “都握手上了,太太放心,咱们的人都准备好了,就等您吩咐就能一举把他们拿下”,吴嬷嬷仿佛胜券在握。 “果然都耐不住了啊!” 赵太太叹了口气,又接着说:“等晚上,你亲自过去,这些人里头,只要是做过对我赵家不利的行为的,都绑起来。怎么审你自己看着办就行,只一点,别弄出声来,吵的人睡不着……” “哎,奴婢省得” 她合着眼,声如蚊蝇低声说道:“哪怕我死了,我赵家的家产也是我悦儿和平安的,他们要欺我孤儿寡母,也不要怪我心狠手辣,更何况,我还没死呢!” 说完,便睁开了眼,那双眼中红血丝密布,只看这双眼珠倒是渗人得紧,若是个孩子在这,看到这场面必会嚎哭起来。 倘在放到这张脸上,又会让人觉得心疼。 那是一张怎样的面孔,消瘦的脸上蜡黄蜡黄的,眉心隐隐透着青黑,嘴唇干裂没有血色,眼神黯淡无光。 就连裸露的双手都能清晰的看见骨节,已经是瘦的皮包骨头了。 第九章 李程桀此人 到了晚上,吴嬷嬷使心腹来报:“大管家及余下三人皆已捉拿,都捆得牢牢的押在菜窖里了。” “做得好,你叫吴嬷嬷自己看着办,问问幕后是谁在指使,若是有那嘴硬不开口的……” 赵太太神色宁静,想了想又接着说道:“三道九流有些手段听说很是好使,让她放心用在他们几人身上,既拿了人,身契都捏在手里,也不必再留活口。” “是” 丫鬟战战兢兢的去禀告了,一旁立着等待使唤的秋云不自觉的有些害怕。 “秋云,你去给我倒盏茶来” “哎,奴婢这就去”,说完便慌慌张张跑了出去。 赵家的宅子并不大,隔着老远都能听到厨房菜窖那边儿传来的隐隐的痛呼声。 不到半个时辰,吴嬷嬷便领人过来了。 “太太,都审出来了。” 赵李氏点点头,问道:“他们怎么说”。 “那三个奴才倒是招了,说是孙财主指使他们干的,但是大管家至今没招,奴才命人还在审。 吴嬷嬷又表达了一番自己的见解:“我想着,他毕竟是跟了太太十几年的老人了,按理说不应该的,孙财主是有钱不错,但夫人您待他也不错。 奴婢实在想不出他到底是许了大管家什么条件才支使的动他。 这三个人也不是什么硬茬子,既然都招了,他应该能想到的,我总觉得这事儿透着一股不对劲儿。” 这时候又心腹来报说:“大管家已经招了,也说是孙财主支使的” “果然” 但赵李氏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先是奴才们招认,而后又是大管家,到底有什么目的? 她一下一下的搓着衣角,猛然睁大了眼睛,左顾右盼,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 “对了!秋云呢?秋云怎么还不来?” 她刚使秋云去倒杯水来,怎么这么久还不见人?再联系今天秋云种种的不合理,她忽然明白了什么。 “阿园,趁她还没走远,你现在马上派人去把秋云给我抓回来,若是我猜的没错,这事儿八成跟郡里的李家脱不了干系。” “他们都是家里服侍了许多年的老人了……”吴嬷嬷心里觉得不太可能,但还是听从吩咐叫了两个好手去办了。 赵太太自嘲:“真是小看他了,好大一盘棋,真是好大一盘棋,他二人是家里给陪嫁过来的,正因为是服侍了多年的老人了,所以家里的情况他们门儿清。若不是今朝我命不久矣,恐怕他们会继续潜伏在我身边。” -- 第15页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呵!好一个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我那哥哥自己没有本事,败光了家产,如今勉强度日,不曾想倒是早早就打起了我这里的主意,果真是好手段。” 《户令》上确实有规定:“诸应分田宅者,及财物,兄弟均分。妻家所得之财,不在分限。兄弟亡者,子承父分。兄弟俱亡,则诸子均分。其未娶妻者,别与聘财。姑姊妹在世者,减聘财之半。寡妻妾无男者,承夫分。” 但是赵家两代独苗,现只剩下赵平安一个男孩,赵平悦已经是是嫁出去的了,若是赵平安出了点什么意外,这部分家产可不就要被她哥哥谋夺走了吗? 糟了,平安,赵太太浑身一阵发冷,她哆嗦着抓住吴嬷嬷的衣襟。 “阿园,平安有危险,快去看看,快去,一定要护着他。” 吴嬷嬷听闻此言,急忙带人跑了出去。 赵太太搀着椅子,气的浑身发抖:“平安……阿平,李程桀,若是我的平安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必要你以命相抵……” 果然,等吴嬷嬷赶到的时候,乳娘已被打倒在地,头上潺潺的流着鲜血。秋云正死命的往赵平安嘴里灌着药汁。 “抓住她” 见到来人,秋云像是豁出去了,灌药的动作也不见停,死死捂住他的嘴想把他闷死。赵平安还在努力的控制着自己,不要把药咽到肚子里去,尽力的往外吐。 吴嬷嬷带来的人里动作快的直接上去,一拳砸向她的脸庞,只这一拳,便叫她头昏眼花,只记得死死捏着药碗。 吴嬷嬷赶忙去抱赵平安,赶紧去抠他的嗓子眼儿。 甭管是什么?先叫他把肚子里能吐的都吐出来,而旁边的乳娘自会有别人来照顾。 边做急救,边是吩咐:“阿德,你脚程快,你快去请离得最近的张大夫”。 “是” “阿云你去请儿科圣手潘大夫” “是” “阿城,留条活口,人别给打死就行” “是” 吴嬷嬷抱着孩子去了赵太太处,不管结果怎样,总得让太太看见孩子。 又是一番折腾,吴嬷嬷简单说完事情的经过,赵太太沉痛的抱着奄奄一息的赵平安咬牙切齿地恨声说道:“李程桀,我定要你付出代价。” 好在急救措施做的及时,再加上赵平安把大部分的都吐了出来,两位大夫合力营救总算是把孩子救了过来。 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赵太太都抱着赵平安不离分毫。 她摸着孩子苍白的小脸,时不时揉揉他的小手,很是宝贝,这个孩子是他丈夫留给他最后的礼物。 赵李氏身体越发的差了,目光不再是以前那样带着亮光,渐渐变得浑浊,死气沉沉,她自顾自的说道:“阿平,我会替你报仇,不管付出多大的代价,我必要他李程桀的命。” 而此时,鹿鸣郡的下等窑子里,李程桀正搂着一个画着浓妆的小娘子你侬我侬的调笑着:“娟娘,等过段时间我有钱了就赎你回去。” “呦!李爷您怕是吃醉了酒!又跟奴家说笑。” 娟娘对他说的这话也就是听一听,过过耳朵就得,指望着他有钱,还不如指望一头母猪能上树。 李程桀一手端着酒杯,一手环抱着她,手顺着衣襟往下,嘴上浑不在意的说道:“谁跟你说笑了,你跟着爷,天天让你吃香的喝辣的,保准辣得你合不上嘴,哈哈。” 娟娘毕竟也是风月场上的老人了,男人间的荤段子她自然比眼前这烂人懂得多,任他手上如何动作她自岿然不动。 只是一听他说这话却忍不住用手帕捂着嘴,靠在他肩上哧哧的笑道:“那奴家就在这窑子里哪也不去,就等李爷来接奴家了。” 谁料,原本一脸笑意的李程桀骤然听闻笑声横眉怒目,勃然变色。 他挥开这小娘子,甩了她一巴掌,紧接着又大声呵斥道:“你笑什么?怎么,连你这个窑子里的货色也瞧不起我? 你算个什么东西,不过是窑洞里的年老色衰的母猪罢了。 他一脸鄙夷,口上也丝毫不留情面:“也就是爷心地好看得起你,不然就你这身份,呵!给爷提鞋都不配的东西。” 娟娘被说的脸上一阵红一阵,想着退一步海阔天空,才强撑着哄他道:“奴家当然不敢瞧不起爷,只是奴家蒲柳之身,若是进了门,怕是配不上李爷。” 呸!还进门儿,她宁愿在这勾栏瓦舍待到死也不去他们李家的地界儿。 听闻此言,李程桀心里舒坦多了,拽着她的前襟,将她拉起来,不屑地说道:“算你识趣,不怕告诉你,等过短时间我那妹妹死了,万贯家财少不得要分我一半,届时,你就擎等着跟我享福吧!” 他人一高兴,便丢下了手边的酒壶,又挥下案桌上的两道菜肴,抱起娟娘就往桌上放,一言不合就开始宽衣解带。 “爷,不要” 本是一句欲拒还迎的呢喃,谁知李程桀根本不按套路出牌,直接拿起刚解下的粗布带子甩得老高,重重的抽在她身上。 一下,又是一下…… “贱骨头,都是贱骨头” “夺我家产” “凭什么你大鱼大肉,我只能粗茶淡饭” “只要你儿子死了,这些都会是我的” …… -- 第16页 李程桀整个人都陷入了癫狂。 “隔壁是谁啊!玩这么大” 问话的是隔壁的嫖客,本来他正搂着怀里的小娘子小意温存,隔壁突然传来动静,倒是吓人。 小娘子恨恨说道:“还能是谁,不就是那个败光家产的李程桀吗?疯子一个,每次他一来楼里就有姐妹受伤,偏他出手大方,妈妈也不管。 一个大男人整日游手好闲、不务正业也不知道出去找点活儿做,只知道拿下人出气。” “他呀!那我倒是听说过,听说他老婆去年还带着孩子跟个不能生的货郎跑了,现就靠一个继母养着他跟他那傻弟弟” “咦~真是恶心,这种人怎么还不早死,只知道出来祸害咱们” …… “呼” “啪” “啊” 伴随着粗布带子挥舞起来的破风声、布带子接触皮肤的击打声和女子的痛呼声,一下又是一下。 而今夜,还长着。 赵家 赵太太正抱着孩子斜靠在榻上,手上一下一下的拍着,让赵平安能睡得更安心。 “人都审完了吧!” “都审完了!” “怎么说?” “如您料想的一样,秋云和大管家是被李家的李程桀指使的,在咱家潜伏了十多年了,说是家人都捏在李程桀手上,不得不听从,这些年里里外外的倒是传了不少消息出去。” 赵太太两根手指一下一下的敲着摇椅,她想了许久,温声和气的说道:“既然这样……就都处理掉吧!” 第十章 女子本弱,为母则刚 “都杀了?” “不管是因为何种理由,来之前他就该做好死的准备,既然敢对我的平安下手害我孩儿,哪能再留他? 我能拦第一次,却不一定能够拦第二次,我不会让他有机会活下来再害一次我儿” “那另外三个奴才,也都杀吗?” 事实上,除了一个何管家和秋云之外,其余人都是做些个跑跑腿的活计,直接杀了倒是不合适。 赵太太想了想,叹了口气,终究她还是狠不下心:“阿平刚好些,不好多增杀戮。 那就这样吧,一人十两银子,叫他们家人拿钱赎人,不赎的说明在家的人品也不怎么样,倒也不必再留。另外,赎了身的全家都赶出鹤溪县,这辈子都别再回来。” “是,我这就去办” “叫别人去,你留下,我有些话要跟你说。” “哎” 吴嬷嬷出去做了番安排就回来接着陪主人家说话,此时的赵太太还真离不了她,起码心理是如此。 赵李氏拉着她的手到跟前儿坐着,赵平安就在床里边儿躺着,眼睛半睁着,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阿园,你来赵家做事也有七八年了,我一直没有跟你说过我娘家的事,今天我便跟你说一说,以后就靠你护着平安和悦儿了,或许用的上。” 她这个身体条件,是彼此心照不宣的事情,明摆着是临终托孤。 吴嬷嬷:“老爷太太对奴婢有大恩大德,太太就算不说,奴婢也定会护好两位小主子……” “你我是放心的,但有些事情你得知道。 阿园,你也知道,我不是鹤溪县本地的人,搬来这鹤溪县也只短短七八年的时间。 其实我跟老爷都是从鹿鸣郡举家搬过来的,我俩打小便定了亲。他家后来道中落,而我家却是蒸蒸日上。 尽管如此,我爹还是把我许给了他。 来了鹤溪县以后,靠着我的嫁妆和他手上剩了一些银子成就了赵家如今的万贯家财。 而之所以背井离乡,便少不了我那哥哥李程桀的手笔了。 我娘十五岁便就嫁给了我爹,是我爹明媒正娶的媳妇,我娘怀我的时候比较晚,十九怀了我,进门儿四年才生了我,受尽了我祖母的白眼和刁难。 不仅如此,在我娘生我之前,我爹便在外头养了外室,还生了长子,就是李程桀那个杂种。 他大我三岁,兴许是天生的吧,如果只是败家也就算了,他这个人易怒,狂躁,还喜欢拿下人出气…… 都说养儿防老,就他这性子我爹压根儿没指望他,能给我们李家留个后也就罢了。 其实我知道我爹其实不喜欢他这个性格,但无奈,我娘生了我之后,就再无所出,家里只有他一个男孩儿,就把他接来了家,他娘就成了我爹的妾室。 我娘去世以后,我爹又娶了个续弦,他娘还是妾。 至死都是个妾。” 讲到这里,回忆往昔,赵太太依旧替她娘愤愤不平,十九岁生孩子确实晚了些,可他爹也确实真的花心,事实上,她爹确实是对不住她娘。 她又接着说道:“后来我爹的这个续弦娘子又给我生了个弟弟。 呵呵!可能是年龄大了,这第二个孩子也有点问题,脑子不太好…… 哥哥有狂躁症,弟弟又是个傻子,我爹也没法子,所以送嫁的时候,便给了我家里的一半儿家产,只给我两个兄弟两人留了一半儿,也有让我日后帮扶一番的意思,只不过他们如今的日子还没差到那个程度。 更令我没想到的是,他竟然打起了我的主意,真是有意思。 说起来,我爹高龄产子,我这弟弟,现如今也有十几岁了。他出生后不久我爹也去世了,只留下一个寡母,照顾着我哥哥和弟弟。 -- 第17页 虽然知道他记恨我,但我是真的没想到他会在我的陪房上面动手脚,以此来打听我赵家的内闱。 他这个人如若只不喜欢在生意上花时间,动脑子也就罢了,整天只顾着游手好闲,吃喝玩儿乐,什么也不管,什么也不学。 他恨我,我一直知道,他恨我夺了属于他的家产,还在父亲面前挤兑我,父亲虽不信他,但我也不喜欢看到他那付恶心的嘴脸,所以就跟老爷来了鹤溪县,在这儿扎了根…… 父亲在的时候两家还有联系,父亲走了以后便再没了音信。 如此看来,我以前倒是低估了他,叫他是疯子都是在夸奖他,他就是个畜生。” 说道此处,赵太太长叹了口气,吩咐道:“阿园,等过几天我要去趟鹿鸣郡,你替我收拾东西吧!” “太太去鹿鸣郡可是要解决这桩陈年旧事?”吴嬷嬷问道。 “不” 赵太太微笑道:“我去解决他” 女子本弱,为母则刚。 第十一章 绑架李程桀 吴嬷嬷:“太太这身子怕是不宜远行,奴婢愿意替太太走一趟,必不负所托将人绑回来留给太太慢慢儿杀。” 说话间,语气中透着一股子杀气,像是寻常杀猪宰鸡一般。 “阿园……” 吴嬷嬷一脸无所谓的说道:“嗐!总归杀了几个了,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 此时,窑子里挥舞着粗布带的李程桀忽然打了个喷嚏,脊背一阵发凉…… 赵太太接着说道:“李程桀是必须要死的,否则我心难安,两个孩子也必受其扰,阿园,这事儿就拜托你了” 赵李氏拉了吴嬷嬷的手,一脸感激。 吴嬷嬷“扑通“一声跪下:“奴婢当初被人诬陷受了几年牢狱之灾,奴婢只知道出来后手上没钱日子难过,是老爷太太收留的奴婢。 爹娘病了也是老爷太太给的银子,虽然最后没能保住性命,但奴婢一直记得老爷太太的大恩大德,这份情义奴婢怕是下辈子结草衔环都报答不了” “阿园你起来” 吴嬷嬷执意不起,赵太太想扶起她,奈何她这身子一日不如一日,实在没有力气,只得让吴嬷嬷继续跪着继续说着。 “兄嫂为了银钱逼我嫁给个六七十岁的老头子做妾,也是老爷太太将我解救出来,从那时开始我便立誓这辈子再不嫁人,一直伺候老爷太太,照顾少爷和小姐……” “阿园,你这份心意我都明白的,莫跪了,快起来 我一直拿你当亲姊妹看待,在我心里,现除了悦儿,最信任的人便是你了,我只要求你替我看护好两个孩子,让他们平安健康的长大。 还有,别再说什么不嫁人的说法了,你才三十多岁,以后若是遇到合适的人你该嫁的还得嫁,我也不要你下辈子结草衔环的报答我,你真心待两个孩子好,阿平悦儿也自会顾好你的以后的生活” 想起两个孩子吴嬷嬷又是一阵欣慰,赶忙起身答应道:“哎” 九月二十,吴嬷嬷带了两个打手从鹤溪县出发赶往鹿鸣郡。 清晨出发,沿途在客栈住了一宿,正好在第二日傍晚到了鹿鸣郡。 鹿鸣郡,顾名思义,这个名字起源于《诗经·小雅·鹿鸣》这一篇,“呦呦鹿鸣,食野之苹“,寓意美好的品质。 这个地方的地理位置比较有意思,车马再走两天,便到了天子居住的京都。若是车马速度更快些,恐怕一天多也能到,这还是包括了夜间赶路休息,车马休息的时间。 当然,离京都近,也就意味着房子的价格也就更高,可以说想定居鹿鸣郡这个地方还是需要一定财力的打个比方说如果鹤溪县一座两进的宅子值60两银,那么同样的房子在鹿鸣郡便是值银200两。 鹿鸣郡很大,光是找到他们从前住的宅子就花了半天时间,结果得知这家前一户主人早在四年前就不在这儿住了,房子被抵押给了当铺,早已被拍卖了。 而具体的搬到哪里去就不太清楚了,只说离得不是很远,常听人说这家男主人惯于流连烟花柳巷的。 吴嬷嬷他们三人原本觉得,在镇上的几家青楼里寻找李程桀的过程会比较艰难,很可能会扑个空。谁曾想没等他们几人进去就听到了关于他的消息。 “听说了吗?那个败家子儿,李成桀被郡里的几家青楼联名驱逐了。” “呵!他这人啥事儿干不出来,他爹都被他气死了,他身上发生点啥事我都觉得不稀奇” 听到这,吴嬷嬷心说:倒是没听说过这事儿,回去了定要禀告给太太。 “不过他这一次又干了什么能让几家青楼联名驱逐,能让销金窟不接金主的事儿还是头一遭听说。” “还不是前些天他来消遣,打伤了个叫娟娘的窑姐儿,我就在隔壁,听得真真儿的!那小娘子被打的那叫一个可怜呦!没几天人就去了” “不止这一个,听说前些年也出过这档子事儿,后来他家卖了间铺子掏了大钱才摆平的,事儿压下去了,知道的人没多少,现又被翻出来的。 这还是明面儿上的,私下的还不知道有多少呢” “这种人……真是该死,窑姐儿也是人,他怎么就这么狠心” “可不是吗?早晚来个雷劈死他才好,我来的时候还见到他人还在醉仙酒楼喝酒呢” -- 第18页 路人“唏嘘“着,摇摇头,都挺看不上他的。 “啧!他倒是没心没肺,怕是这钱又是从他寡母那搜刮来的吧!一把年纪了,也是可怜” “都是人家自己的事儿,你吃你的萝卜,跟着瞎操什么心” “我也就是说说,他家的烂摊子,谁沾上谁倒霉……” 吴嬷嬷觉得老天要收谁真的逃也逃不掉,打瞌睡的时候就有人送枕头,此时她特别想回一句:李程桀一定会死的,只不过不一定是被雷劈死,兴许是被折磨死。 她深深觉得,似李程桀这种人真的是死不足惜,但让他就这么死了可是便宜他?如此,人带回去以后倒是得好好“照顾”。 牢里的那些个小把戏花样倒是多的很,还没见过谁能撑到最后一关…… 吴嬷嬷又朝着身后跟着的两名心腹叮嘱“你们都听到了?这人咱们放心的抓,等回去了,动手的时候不用有任何的心理负担,照我教你们的一样样实验” “嬷嬷放心,属下必会好好招待这位李爷”几人躬身回道。 果然,照着刚刚说话的两人的指示,三人顺利的来到了醉仙酒楼。 不得不说,现在的李程桀活的真的像个过街的老鼠,根本不用费力,也不用特意去问询,他直接靠实力成为众人的焦点。 可以这么说,哪里众说纷纭嘀嘀咕咕的人多,直接将他们视线的焦点一重叠,那人就是李程桀了。 保守起见,吴嬷嬷怕抓错了人到头来白忙活一场,还是旁敲侧击的多找几个人找人确认了一番。果然,此时那个坐在桌边喝着酒砸桌子摔瓶子的人就是李程桀。 可奇怪的是竟然没人去劝他停下,也许是习惯了,随他去摔,只要最后结账的时候补上就行。 有句话不是说吗?黑红也是红,混球跟混球还是有差别的,别的混球来了店里的客人都是减少,只每回他来,店里的人都要多上一番,大多都是“闻名遐迩”“慕名而来”的…… 吴嬷嬷摸了摸怀里的蒙汗药,确认还在,叫其中一个打手去把车牵来,若是回来的时候她们人不在了就通过约好的标记跟上来,必是要做到万无一失。 一直到傍晚,天快溜黑,街上的小摊贩都收拾收拾回去了,他们三人才寻到一个没人的胡同里,使两个打手从背后一个焖棍将人打晕,喂了足量的蒙汗药捆了以后又堵上嘴装进了袋子才算完事儿。 “这一路上就让他这么待着吧,吃的喝的一口都不许给他” “是” 如此,此番远行的任务算是完成了大半。 在城门关闭前出了城,三人怕被发现有什么异常于是也不敢住客栈,索性停在路旁,轮流守夜,现昼短夜长,每人轮流也就是一人守一个多时辰的夜。 天蒙蒙亮的时候李程桀醒了,奈何嘴被堵住,只能发出“呜呜”的声响,吴嬷嬷索性又给他灌了两包蒙汗药。 反正都是快死的人了,四人分量的蒙汗药只要不会让他马上毒死就行,只要一路上别给她整出什么幺蛾子她就谢天谢地了。 一路快马加鞭,在城门关闭之前进了县城,天黑的时候,一行三人才算回到了鹤溪县。 挨到自家大本营的吴嬷嬷可算是松了口气,回到县城里,就算路上遇到个人跟她打招呼她都能面色如常的回答“送货”。 向太太回禀了此次的路上遇到的一些大概的情况,以及郡里的人们对于他气死老父亲的传言,吴嬷嬷都一字不落的讲了出来。 赵太太怒不可遏的拍了拍桌子,发出咚的一声响,她咬牙切齿的说道。 “该死,真是该死,他既然能做出如此猪狗不如之事,自然不能让他这么简单就死了。 你叫人把他绑在地底的菜窖的里,堵了嘴,身上都好好搜搜,别再叫他带了什么利器又逃出去。 再饿上两天,吃食一概都不给,每天只给他喝口水吊着,别让他现在就死,拉撒都由他。” “是” 吴嬷嬷觉得这是他收拾人收拾的最心安理得的一次,她传话给那两名下属,叫他们去办了。 只是没想到这两名下属做得更狠。 身上确实都搜了,果然脖子的挂件和口袋里都发现了两把利器,不仅如此连绑头发的发带瞧着都不太一般,手上的戒指也带着尖刺。 也不知道这人平日里是有多不得人心,许是私下里,也会遭人无故的殴打。 怕又整出什么幺蛾子,他们索性把李程桀身上的衣物都扒了只留下一件大裤衩,也是经过了仔细搜寻的。 他们两个也是下人,对于这种喜欢从虐待下人身上寻求优越感的,他二人不仅不理解,更是看不上眼。就这种人,真的是百死难辞其咎,不仅不配穿衣服,就连每日的那一口水都换成了猪吃的泔水。 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 都说正义也许会迟到但不会缺席。 其实并非如此,他们觉得迟到的正义并非正义,他们的做法也只是出于他们自己的目的,这个世道人名比纸薄,尤其是下人的命,赵家也并不是救世主…… 对于那些因李程桀死去的人他们也只能靠让李程桀生前多受些苦楚来尽力弥补了。 这话听着不好听,却是他们所亲历的现实。 拿赵家举例子,似赵家所用的仆人里头除了一个吴嬷嬷以外,其他人都是卖身给了赵家签了卖身契的。 -- 第19页 而对于他们这些签了卖身契,自愿卖给赵家的奴仆来讲……比如前几日被打死的大管家跟秋云,别说是在自己家打死的。哪怕是提到外头去杀,官府也无法过问,不这么做只是怕影响自家的声誉,难看罢了。 当然,他们这些奴仆,卖身的价格也不会太低,所以只要不是犯了什么太大的错误,主人家也不会动辄打杀的,不然损失的还是他们自己。 第十二章 九章算术 而此时的赵平悦,已被姜家安排着跟姜雨一块儿学习读书识字,插花,女红,诗词,另还有女则和女诫。 姜鱼墨和姜鱼林则是在县里的书院读书。 但不管是男孩女孩,也不管学的什么内容,所有科目中,只算学这一科,姜家是最看重的,赵平悦这孩子既嫁过来了,早晚要学着管家记账。 她家是生意人,家里孩子若是连个算学都学不好还了得? 尤其他姜家的财务并不像一些大家族似的雇佣外头的账房先生来管理,一向都是外务交由男人管理,内务由家里的女眷来进行管理,如此倒是少了些贪渎,毕竟都是自家人。 而两个娃娃年龄不同,学习的进度也不大一样,其他的都无碍,总归他们女子也不用科考。 只要保证会读书,能写字,识大体,其他的都是陶冶情操罢了。 所以,赵平悦的算学现是由姜大太太带着的,大太太觉得,虽然现在让儿子成婚是早了点,但她对这个儿媳还是满意的。 七岁的孩子,只要不是天生的缺陷,有什么不足都能养正了,若是没有这场变故,等过几年,这颗好白菜不定能不能撞到她姜家这个树墩子上,世事无常说的就是这了。 只见赵大太太拿出一本《九章算术》 一“方田”,主要讲述田亩面积的计算。 二“粟米”,讲述各种比例问题,特别是各种粮谷之间的比例交换。 …… 九“勾股”,讲述了勾股定理,以及相似直角三角形的解法,另还提出了一般二次方程的解法。 “你在家时算学习的怎样,九章学到哪一章了”姜大太太捧着书问她。 “家里嬷嬷教了我加减法,都是用熟了的,千以内的数字乘除,拨算盘也算得出来,只是不熟练,速度慢了些,《九章》现只学到第三章 ” 姜大太太点头赞赏“嗯,你小小年纪便学了这许多,想来很是不易,你娘常跟我说你算学方面学得好,果不其然” “阿平弟弟没出生之前,阿爹阿娘一直叫我好生学算学,将来好学着管理家中事务,所以排的课程里大多都是算学,其他学科都占的不多……” “怪不得了,你爹娘也是有远见的” 姜大太太对于赵家人评价还是相当高的,只看家里大人是什么样就能想象到孩子以后是个什么性格,不说绝对,但也大差不差,尤其这孩子她也见过几回,心底还是满意的。 只是不能太过表现出来,不然孩子对她没了敬畏,课也上不好。 姜大太太递给她一个算盘,叫下人铺好了纸笔,想拿九章上的题考考她。 “今日是你第一日跟我习算学,我便用前三章的题各考考你,若是三题都答对了便算完事。” “婆母不吝赐教,悦儿恭敬不如从命”。 “好,我先出第一题,你且听好:今有弧田,弦七十八步二分步之一,矢十三步,问为田几何?” 对于赵平悦来说,计算其实是没多少难度的,难的是翻译,哪怕她是个古人。 她婆母待她算是好的,原题不是十三步,是十三步九分步之七,那计算量就大得多了…… 这段话翻译过来便是:现在有一块田地,弦长七十八又二分之一步,矢长十三步。 其中的步便是长度单位。 而《九章算术》中对于弧田亩数的计算是有明确的公式的: 以弦乘矢,矢又自乘,并之,二而一。 用现在的话来表示就是1/2(弦长*矢长+矢长*矢长) 代入数字便是1/2(78.5*13+13*13) 这样的题她已经做的不少了,只需靠着记忆,套一下数字即可,只见她灵巧的拨弄着算盘,很快便答出:五百九十四步四分步之三,而一亩田是240步,那换算成田亩数便是二亩一百一十四步四分步之三。 姜大太太也是随机出的题,随手验算了一下便迅速得出正确答案,到了她这个程度,有些乘法不用计算都知道答案了。 随着大太太轻吐出一句“正确”,赵平悦呼了口气,预备第二题。 “第二题:今有粟三斗六升,欲为粺饭,问得几何?” 这第二题的意思是说:现在有三斗六升的粟米,如果想兑换成粺米,能换多少? 前面说到《九章算术》对于粮谷之间的兑换是有规定的:以粟求粺饭,二十七之二十五而一。 意思是说粟米跟粺米的比率是二十五比二十七,而一斗是十升,一升是四斤。 如此翻译清楚了,便能列出粟米/粺米=25/27 代入数字便是36/粺米=25/27 如此,结果就很好得出了 赵平悦很快答到:为粺饭三斗八升、二十五分升之二十二。 “一字不差” “不过前两题简单,第三题就难了,你且听好,今有丝一斤,价直三百四十五。今有丝七两一十二铢,问得钱几何?” -- 第20页 这题是说:一斤丝线,价值三百七十五文钱,七两半的丝线能值多少钱? 这一世,铢是重量单位,24铢便是一两。 虽然家常买卖东西都是按十两一斤,但《九章算术》里的一斤却是按照十六两一斤来计算的,如此倒是用书里的,比较不容易出错。 赵平悦刚要拨算盘,姜大太太便开口了:“这题我要你给我两个答案,既然说了这题难,总要有点要求。” 赵平悦顿了顿,她懂她婆母的意思。 事实上“一斤十两”和“一斤十六两”在这个时候时是并行的。 十两制多用在日常生活中买卖普通货物,如:菜,肉,米,面等等。而十六两制则是用在兑换金银及买卖药材等相对而言精细的东西。 商人间常说的“大秤进,小秤出”就是买的时候以“十六两”收,卖出则以“十两”出手,赚取中间的差价,总不好白忙活吧! 这也间接地也指明了这两种度量制度是并行的。 至今在台港澳地区买卖金银及名贵药材(如:燕窝.鹿茸)仍是“十六两”的斤制。 赵平悦先是用十两制计算,得出两百五十八钱四分钱之三这个答案。 后是用十六两制的方式再得出一百六十一钱三十二分钱之二十三的答案。 姜大太太觉得,孩子做得好的时候该表扬还是得表扬:“平悦真是聪明,答得完全正确,今儿的课程就到这儿了,下午的时间你可以自己支配,你奶小厨房的大师傅又研发了一款点心,待会儿我让我身边的彩月给你送些来”。 “谢谢婆母”赵平悦很是开心,不光是得了点心,更是因为得了婆家的认可。 姜大太太摸摸她的一头软毛,“以后叫娘就行”。 “是,娘”。 赵平悦倒是心大,临时改口也没有任何别扭的地方。 第二日便是紧张的课程,除了跟着姜雨一同上的插花,诗词之类的课程,每日下午还要跟着姜大太太学习一个半时辰的算学和半个时辰的管家之道,好叫她尽快熟悉自家的产业,以后也学着打理,毕竟她名下的嫁妆包括的产业可是还有不少。 而这些私产自然也包括人口。 “平悦,你嫁过来也近半个月了,可曾留意过家里下人到底有多少” 赵平悦想了想,说道:“留意了一些,似爷爷奶奶叔叔婶婶爹娘身边各有两人服侍,这便是十二人,鱼林哥哥墨儿弟弟姜雨妹妹还有我身边常跟着的都是一个人,这又是四人。 人家里常见的下人还有一个管家,两个门房,两个花匠,奶奶厨房做点心的大师傅,只家里洗衣做饭的下人不曾见过,所有人加一起,想来也不止二十三人” 姜大太太很是赞同“你观察的倒是仔细,咱家人口多,自然下人不少,大部分的下人都是从小就买来的,身契都握在手里,这种人,最是忠诚。” “似厨房忙活的便有三人,还有个管府上采买的,另加两个浣洗衣物的婆子,和一个总管杂物的,哪处缺人往哪处调,如此算来,光是下人便是二十八……” 乖乖,那加上主人就是三十九…… “忘记说了,前些日子说是你要进门,你爹又去人伢子那挑了个小丫鬟,如此,下人便是二十九人” 赵平悦心说:什么叫家大业大,可算是体会到了。 虽不是什么动辄几百号人的世族大家,可现如今这日子过的,她已是相当满足了。 之后,姜大太太便拿了份往年的账册给她,让她自己先看着,不懂就问。 账册上头记录的大多都是土地收入,有一年两熟的,有两年三熟的,另还有些畜牧的产出……虽是繁琐了些,倒也看得懂说的是什么意思。 而此刻被关在赵家地窖的李程桀,已经快三天没有吃饭了…… 不仅是饿,他还很冷,此时蜷缩在地的他不断的挪动自己的身躯,哪怕只是移动一点点,他竭力使自己离那些污秽物远一些。 这些王八蛋,把他绑到这里来已经两天多了,这两天的时间受的苦怕是比他这辈子吃的苦都多。 绑来也就算了,衣服也不给,饭也不给,每天只定量拿些猪吃的泔水硬生生灌到他嘴里……更过分的是拉撒都由着他。 最让他觉得可怕的是这两天以来,来过人一句话也不曾多说过,所以直到现在他也没弄清到底是谁绑的他?现在在何处?目的又是什么? 这种隐藏在心底对于未知因素的强烈不安萦绕在心间,令人胆寒。 第十三章 将死之人 赵李氏实在是觉得,折磨一个人最痛苦的方式不是残其身,而是攻其心。 当然,为了让李程桀更痛苦,她决定双管齐下。 到了晚上,她吩咐人准备了一桌子的好菜,又提前叫人给李程桀刷洗刷洗去去味儿,而后把他绑了带到饭厅来,免得让她没了吃饭的心情。 赵平安也被一个新的乳娘抱上来,上一个因为李程桀安排的人受了伤至今还在家养伤。 既是替她儿子报仇,平安当然要在场。 时至今日李程桀方才知道这几天一直折磨他,绑他过来的人是谁,可不正是她那“好妹子”吗? “呜呜…呜嗯” 见到熟悉的那张脸,李程桀气的上火,他满脸狰狞,怒火中烧,奈何嘴被堵住,说不出话。 -- 第21页 “把他嘴里的布条取了,让他说”,赵太太喝了口茶,不急不慢的吩咐。 下人刚把布条解下口塞拿掉,李程桀便迫不及待的大声骂道:“毒妇,李程英你这个狠心的毒妇……呜呜呜” 刚骂了一句就又被下人堵了嘴,抽了两嘴巴子。 赵李氏听他骂骂咧咧倒是没生气,只怕吓着孩子,跟个快死的人动气,不至于…… 她喝了口参汤,拿帕子抹了抹嘴,遂说道:“从现在开始,你多骂一个字我便叫人赏你一个嘴巴子,你若是听话,不吓着我孩儿,我或许能让你死的不那么痛苦。” 识时务者为俊杰,经历了两天折磨,对于他这个妹妹的手段他还是信的。 只是,再次被拿掉口塞的李程桀一脸难以置信。 “毒妇,你想还杀我?你怎么敢?” 赵李氏勾唇一笑:“我怎么就不敢杀你?” “我是你哥哥” 一听这话,赵李氏忍不住讥讽:“呵!不过是个野种罢了,你也配? 你娘到死都是个妾,这辈子都登不上大雅之堂,你一个妾生的私生子也敢称我哥哥,可别恶心我了。” 听到这,李程桀忍不住在心底骂娘,都怪她娘不争气,没本事,到死都混不上一个正妻的名头,害得他一辈子都抬不起头。 到头来还叫一个悍妇般的继母进了门,给他生了个傻弟弟不说,还整日的管这管那。 不过此时他是不敢骂出声的,瞥了瞥一旁看着他的八尺大汉,那大汉眼下正直勾勾的盯着他,就等他口出秽语好收拾他一顿。 李程桀又转头看向他那“好姐姐”。 “再不济我也是李家的继承人,李家的男丁,杀了我,你死了以后到九泉之下爹也不会原谅你的。“ 赵李氏微笑地看着他说道:“男丁不止你一个,程文那孩子也不小了”。 李程桀一脸不屑,啐了一口吐沫。 “你说程文那小子?他懂个屁”。 赵太太浑不在意的拍了拍椅子的扶手,接着道:“他懂不懂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自己现在都自身难保,眼下还是先顾好自己小命,想想之后怎么去地下向爹告我的状。” 话音一转,她话间又带着笑音:“不止这些呢!我听说你还有个五岁的儿子和一个小女儿,听说去年我那好嫂嫂带着两个孩子和家里的钱财跟个货郎跑了? 听闻那货郎天生就有残缺,如此倒是儿女双全正合适。” 像是听到了什么特别好笑的笑话,赵李氏笑的尤为开心。 “呵呵,果真有趣的紧呢!” 眼瞧着李程桀的脸色由黄变红,由红变青,由青又变成黑,活脱脱像个大染缸染出来似的,赵李氏就更开心了。 这件事儿一直是李程桀埋在心底的一根刺,因着这事儿被人耻笑,他不知跟人打了多少架,他突然死命的挣扎起来,骂道 “最毒妇人心,李程英你个蛇蝎心肠的烂货,你们全家都不得好死,活该你死了丈夫,眼下又轮到你和你的孩子,都去死吧,都去……啊” 话没说完便是一顿拳打脚踢直接招呼上来。 赵太太由着他骂,由着下人招呼他,面上也没见有何反应,两手扶着太师椅的把手,靠在椅背上悠悠的说道:“待会儿你们吃饭的时候就让他在一旁看着,把他的嘴堵上,都别理他”。 “哎,奴才晓得了。” 让一个饿了三天的人看着别人吃饭,自己却只能眼看着,这滋味一定很不好受,只是这人换成李程桀,他们都同情不起来。 这也包括了差点因此人丧命的赵平安,哪怕是受到良好教育的他也丝毫升不起一丝同情。 没谁会对一个俩月的孩子升起防备之心,之前他娘跟吴嬷嬷说话间没避着他,他也跟着听了一嘴。 他个人觉得,这货放到现代妥妥的就是个连环杀人犯,狂躁症精神病患者,还特么喜欢虐待,手底下不知丧了多少条人命,就这种人,千刀万剐都不为过。 不仅如此,为了使攻心政策完成的更完美,整一个晚上李程桀都被扰的睡不着。 又或者说,这是吴嬷嬷特意吩咐的,只要他有想睡的念头或者是动作,就立马叫醒他,或是趁着他不注意突然用针扎,或是火折子烫身,或是冰水浇头,谁管他生病不生病,终归是快死的人了。 事实证明,人的潜能是相当大的,两天没睡,哪怕是身边环境如此之吵他也能在下一秒睡着。 接下来,便是吴嬷嬷的主场了,赵李氏将后面的动作全然交给了她,她必是要做的漂漂亮亮。 怕李程桀死的早了,她好心喂了他一碗稀粥,哪知这人不识好人心,一口唾沫吐到她脸上,他两眼通红,恶狠狠的骂道:“死女人,丑八怪,离我远一点……” 显然,他此刻还没有意识到他到底惹到了一个什么样的女人。 说实话,长到三十岁,被人吐唾沫这事儿,吴嬷嬷还是头一遭。 她阴沉着脸,先是不动声色的拿帕子抹干净脸,后是从袖子里掏出一把钳子。 “阿城,把他给我摁住” “阿德,给我掰开他的嘴” …… “疯女人,你要做什么?” “做什么?你说做什么,我瞧着你那牙口倒是锋利的很,污言秽语不在话下,这可不是个好习惯” -- 第22页 “唔嗯……啊” 一时间地窖里充斥着哭喊声,痛呼声…… 一刻钟后,吴嬷嬷丢了沾血的钳子甩到了一边,好一顿折腾,她是累的不行。 “要怪只怪你自己不识好歹,害人终害己,老天不收你,自有别人来收。” 三人一番动作之下,李程桀嘴里的牙顿时少了一多半,主要还是覆盖在最前排的那十几颗装点门面的牙齿,而后,吴嬷嬷给他撒上止血药粉,不叫他流血过多。 三人心说:叫你嘴贱。 就算这样,李程桀依旧不忘折腾,没几天,嘴里的牙便都没了。 赵李氏的身体越来越差了,近日来连走路的力气都没了,怕是撑不了太久。 这一天,吴嬷嬷通过妓坊的介绍,联系上了县上一户比较隐蔽的有着特殊癖好,人员聚集地的管事。 这里一有人被送进来,主人家便会召集人来此聚会,常有些犯了大错十恶不赦的人被送到此处。 比如李程桀。 不得不说,虽然李程桀为人做事是恶心了些,可相貌却随了李家人,仪表不敢提,好在仪容也能算个中上,吴嬷嬷本想花大价码把人送进去,却因着这个原因只象征性的意思意思。 约好了为期三天来领人,不曾想,才过了两日人就被折磨得断了气,没办法,他们只得领了具尸体回去。 为此,那家管事儿的作为补偿还塞了二十两银子给她,叫她下次有这事儿还找他。 吴嬷嬷“???” 这送人过来就这一回,以后怕是都不会再有了。 后来是阿德阿云去给处理的后事,回来禀告说:“死的确实是惨了点,一身的伤还有些莫名其妙的……” 说到这他便不多说了,怕污了贵人的耳。 出来混总是要还的,有因必有果,恶有恶报,只是时候未到罢了。 如此,倒是叫吴嬷嬷好生教两个孩子向善,平日里多给自己积些德。 十月初九 自从收拾完李程桀的事情,赵太太已经十几日不曾下过地了,眼下她连翻身的力气都使不出。 吃不进饭食,每日里只能喝些流食,吴嬷嬷只得熬了参汤吊着命,眼看着实在是不行了。 “阿园……我怕是不成了,你去叫悦儿回家来”赵李氏虚弱的说道。 早在知道自己没多少时日的时候她就提前为自己准备好了后事,订好了棺材,缝制了寿衣。她也曾不甘,也曾怨过,现如今一切安排好之后倒是回归平淡了,也能看得很开。 吴嬷嬷抹着眼泪出去了,又叫了身边刚提上来的大丫鬟彩云过来服侍,方才整顿车马往姜家驶去。 吴嬷嬷走了以后,赵太太又叫彩云抱了平安放在她身前,现如今,能多看一眼就多看一眼。 等赵平悦红着眼来了之后没多久,姜大太太带着刚下学的姜鱼墨也来了。至于两人在屋里说了些什么,就只有她们二人和赵平安知道了。 至晚方归,姜大太太带着姜鱼墨走之前叫他给赵太太磕了个头,谢她把女儿嫁过来,又让赵平悦留下好好照顾她娘,有事就叫下人去姜家喊她。 等人都走了,赵平又悦寸步不离的守在她娘跟前儿,只赵家母子三人在房里说话。 这是属于她们最后的时光。 第十四章 姜家小会 夜里,赵平悦衣不解带趴在母亲旁边忍不住睡去了,只赵平安还瞪着眼睛看她,像是要将她最后的面容刻在心底。 赵李氏慈爱的伸出手想摸摸他,还没到跟前便就没了力气,软软的掉在一旁,正巧就是在赵平安的旁边。 只见赵平安扒开缠绕在身上的薄被子,艰难的自襁褓中伸出手,握住了她娘的手指,使劲在手心握了两下,嘴里发出嗯嗯啊啊的声响。 赵李氏也反过来捏捏他的小手:“平安,我的阿平,你也知道我是娘吗?” 孩子出生前她身体便不好,紧接着丈夫骤然离世又是一场打击,生完孩子以后她便很少带他,大都是乳娘和丫鬟照看的多些。 她似是在自言自语,也不在意她儿子听不听得懂,自顾说道 “娘要走了,只剩下你跟你姐姐了,娘这一辈子,对你没什么要求,不要你像你爹一样做什么大事,也不要你像你姐姐一样忙于学业,只要你平安健康,娘就满足了。” 她眼角渗着泪,模模糊糊之间好像看见她相公和她爹娘一起,笑着来接她了。 梧桐半死清霜后,头白鸳鸯失伴飞。 世界千变幻真,花开转瞬即谢,流星稍纵即逝。 赵平安觉得她娘这回可能真是要不行了,于是又攥了攥她娘的手指,他怕这个场面吓着赵平悦便没敢哭出声来,而是…… 尝试着说话。 说实话,这不是他第一回 尝试着说话了,之前趁着乳娘不在偷偷尝试过,奈何都失败了,而这一次…… 他不敢保证一定能成功,只能尽力而为。 “哎,啊,你啊……尼昂”赵平安不断的尝试,总算发出类似的一个音。 “尼昂,娘……” 他又是叫了声娘,可这一声喊也只是让赵李氏回了个神,并不起什么大的作用。 攥在手心的手指逐渐开始发冷,赵李氏也没了气息,但是赵平安依旧是“尼昂,娘”的喊。 他这么喊不是没有原因,忘了是哪个频道哪个节目了,他只记得以前在电视上看过,人死后的十分钟里其实是能听见活人说话的。 -- 第23页 像是在验证这个结论,赵李氏眼角,一滴泪开始凝聚,顺着太阳穴流下来。 赵平安知道,他娘听见了,于是赶忙嗷嗷大声哭泣起来,叫赵平悦醒过来。 不得不夸一句,孩子睡眠质量是真的好,他废了好大一番功夫才把人叫醒,比他学说话还累…… 这具孩子身体实在太过弱小,不知什么时候他自己也沉沉睡去,只依稀记得后来,他姐姐醒了,乳娘来了,吴嬷嬷也来了。 她们给赵李氏换了身新衣裳,梳了头,装点好头面,还化了妆。 依着生前主人的吩咐,赵李氏的身后事办的并不隆重,就像她人一样,平淡娴静,不爱招摇。 十月的天气是不等人的,尤其是赵家祖坟还不在鹤溪县上,于是便做了防腐处理车马送去了鹿鸣郡。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 她被葬到了她丈夫的墓碑旁边,二人生同衾,死同穴。 赵平悦这阵子便就留在赵家,在吴嬷嬷的帮助下,帮着决策一些人员去留问题以及田产铺子相关继承问题。 此时,因着赵家,姜家风波又起。 记得上一次有这番风波还是一个月前,姜大太太说要给她儿子娶媳妇…… 关键她儿子才六岁啊!娶哪门子媳妇儿? 还是这间熟悉的堂屋,还是同一张紫木缠枝的圆桌,还是这一桌子人。 当时她开口说要给个六岁孩子娶媳妇的时候他们简直惊掉一地眼珠子。 当时自然是一片反对之声,奈何姜鱼墨是姜大太太的亲子,人家夫妻俩都同意了其他人也不好再说什么。 后来想着,娶媳妇就娶吧,总归是她自己孩子,早晚都有这么一遭。可现在媳妇儿倒是娶回来了,又搭上一个算怎么回事? 一家人围坐在饭桌旁,姜二爷忍不住开口。 “嫂子,你说的这事儿我不能同意,那是她赵家人,凭什么要我姜家给养,他家又不是没有仆人,更不是没有银钱?贸然插手去管别人家的事可不就是给自己找麻烦。” 姜大太太似是早就料到会有这般场景,一早便准备好了应对的话语。 “二弟,为什么不在赵家养你心底门儿清,奴大欺主的事儿咱都见过不少…… 我说了,人只是养在我院子里,吃食衣物都由他们自己掏钱。毕竟是那是平悦她亲兄弟,她赵家遭了难咱们总不能放手不管吧! 再说了人也不是白白给养的,一年三十两银子充公,也尽够了。”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姜二太太的想法跟姜二爷是一样的,本来她就憋着火。 像是这样能带来千两嫁妆的媳妇儿能有几个? 跟赵家似的富户不是没有,难的是赵家是把半付家产都陪了过来,这世上能有几个嫁女儿陪上半付身家的崽种? 就当是有吧!能这么巧被她家鱼林碰上?打兔子洞都没这么准的,也不晓得大房三口人上辈子是积了多大的福气白捡这么个儿媳妇儿。 她家鱼林平白无故便被压了一头,她到现在还憋着火呢,怎能甘心? 女人的嫁妆都是私产,赵平悦的嫁妆跟她们二房可没什么干系…… 二太太随即开口道:“养一个外人在院子里头,家里这些东西你真能保证他什么都不碰?大嫂你这话只说的好听,好处全让你们大房占了。” 她又扭头看向姜家二老,控诉道:“爹,娘,咱家可还没分家呢!” 问题就出在这,他家是没分家的,若是分了家,别说是养一个,养十个他们都不带多说一个字儿的。 对于大房来说,只赵平悦一个儿媳妇带来的嫁妆钱就是他们姜家一半家产了,只要她儿媳不败家,这嫁妆早晚都是要传给大房的下一辈的。 尽管他们并没有想要贪图儿媳嫁妆的想法,但自古女子嫁妆都是多多益善。 姜二爷也接着开口劝道:“大嫂你想养个别家的孩子我不管,本来嘛,这事儿跟我们二房又有什么干系?可这家里还是爹和娘做主的,你养孩子,我们是能多吃两口肉还是多长两斤膘?” 姜大爷觉得,总不能叫他媳妇儿老被他弟弟当他面顶嘴,长嫂如母,这可不就是下他面子。 “二弟此言差矣!一年三十两银子,一个月就是二两五,猪肉是二十文一斤,这便是125斤的猪肉,长两斤膘也不是说不行” 姜大爷一脸认真的在计算,而后说道,他本就是一个严谨的人。 姜二爷“???” 他是这个意思吗?啊?他是这个意思吗?他姜家差那两口肉?还是他自己差那两口肉。 “大哥”姜二爷扁着嘴还想再劝。 “好了,别争了,咱家还不差一个小孩子的那两口饭”,姜老太爷说了句公道话。 老太太也跟着道:“嗯,你爹这话说得倒是在理,赵家的根儿都在这孩子身上了,咱们若是也不管,恐怕是难以长大成人。 两口饭罢了,还不至于跟个孩子计较,只希望他大了记得咱家的好也成。” 姜老太太出马,一锤定音。 她前日里吃的燕窝都是这孩子她娘送来的,吃人的嘴软,不给人办事儿可不行。 姜大太太赶忙道谢:“谢谢爹,谢谢娘!爹娘慈悲心肠,救这孩子一条性命,必能长命百岁。” -- 第24页 姜二太太:“娘,你不能……” 姜老太太撇了她一眼,威胁道:“你在教我做事?” “儿媳不是那个意思,只是……” 话没说完,老太太又是一句话顶了回去:“你在质疑婆母?” “儿媳不敢” 本朝以孝治家,质疑婆母的帽子她可不敢戴,姜二太太果断低头,即便她再觉得不公也得敲碎牙齿和血吞。 “老二你记得,这是你叫我跟你爹说话的,既决定了你照着办就是了,难不成真想叫咱家分了?” 二房两口子口中忙呼着“不敢”,二老才拂袖离去。 十月十八,烧了头七纸,祭拜完她爹娘,赵平悦带着赵平安和吴嬷嬷和奶娘,一行四人进了姜家。 去老太太那请安的时候正好碰到要回去的姜二爷和姜二太太,俩人虽没有什么逾矩的举动,但是那眼神看的赵平悦头皮一阵发麻,想是她把她弟带来的缘故,二房人还有意见的。 不过她倒是没太在意,老太太既然发了话,她带她弟过来就是过了明路的,谁有意见就跟老太太说去。 总归她是正经嫁过来的,她弟也不白吃他们家的,可不是那寄人篱下的穷亲戚。 说白了,就是有钱,就是自信,就是有底气。 而家里的下人们大多都被遣散了,这些人在赵家服侍的这些年里,手里多多少少也都攒了些钱。 赵平悦也不难为他们,买这些人大多都是在十两出头,大概在十二两左右,每人六至八两银子,就可以把身契赎回去。 若是有那手上没钱的或者不想走的,就继续在宅子里待着,替主人看家护院,打扫庭院,等平安大了还是要回去的。 只一点,赵家内闱之事她不想叫外人知晓,他们离了赵家,以后也不可再卖身或者去哪个宅子里做事,做点小生意,包几亩地都成。 若是有人问起,也都说不知道,想走的都要签保密的条款,以后若是发现有人泄了密,这就是凭证,是能够报官抓人的。 如此,家里倒是还留下了小半数人,有大半都愿意给自己赎身。 第十五章 百花齐放 给老太太请完了安,赵平悦便带着 几人进屋安置。 姜大太太早已命人收拾好了厢房,就等他们过来,人安置在赵平悦的隔壁。 屋子倒不如他们的那间大,毕竟他们是先入住的,又是主人,肯定都是先挑选的最好的,只不过赵平安的那间也算不上差就是了。 乳娘因为要贴身伺候赵平安,所以便是住在同一间的,她二人的衣物也都是她来洗。 反倒是吴嬷嬷,因在赵家时就是管家之下的第二人,她什么都会一些,所以平常赵太太有个什么吩咐都喜欢叫她去。如今赵太太不在了,她就帮着赵平悦打理她手上的那些田产铺面宅地,租金的收取也都是靠她去奔走。 平常她也会辅导赵平悦的学习,毕竟早些年宫里看的学的,外头经历的也都不少,手里拿得出手的本事可是不少。 如此倒是不适合住在厢房,只能搬去最后头的下人房了。这本就是姜家的规矩,但叫赵平悦开口说倒是有些为难她了,后来还是吴嬷嬷主动提出的要去下人房居住。 她也不想叫孩子为难,连姜家的管家也都是住在下人房的,她何苦去搞这个特殊让她们大房都没面子。 况且她本人觉得,只要有个住的地方就可以了,本来就是下人,倒是不拘这些。 算学还是跟着姜大太太学习,毕竟账务她接手了很多年,在这方面吴嬷嬷自认是比不上的。 午饭姜鱼墨跟姜鱼林都不在家吃,他们在县里书院读书,中午都是小厮提前带了饭去叫书院的人统一给热。 除开一些年节,重要的日子以外,一月休息三日,九日一休,如此正好是三旬一月。 书院教授的课程主要还是以科考的科目为首要,如此,有些天赋的可以选择继续读书走科考,没有天赋的,中途辍学,科考失利的也大有人在。 不得不承认,这一世没钱是真读不起书,他们姜家当时是买了隔壁的宅子合并的现在这座小院,原来那家便是一户读书人家。 那家人的孩子先是考中了童生,便就学着旁人参加一些读书会,整日里花天酒地,咬文嚼字掉书袋,美其名曰以文会友。 后来就因为这个,把家给败了,房子也给卖了,后来家里实在撑不下去了,只得回乡下种地,好在身上还有功名,在乡下谋了个教书的营生。 若是他幡然醒悟了,过些年或许能混个秀才公。 天快黑的时候,姜鱼墨回来了。 前几日便听他娘说,他媳妇儿的弟弟,也就是他的小舅子要来他家住了。刚一放学,一脸兴奋的姜鱼墨就带着姜鱼林往马车上爬,吩咐车夫让马儿跑快些,好快点儿回家看他小舅子。 孩子有什么好看的? 姜鱼林不爱跟他凑这热闹,到了家,拿了课本儿,就自顾回他自己的院子读书去了。 跟姜鱼墨这个爱闹腾的性子不一样,姜鱼林是个极冷淡的少年,平素里不爱打闹不爱惹事更不爱说话,唯一感兴趣的便是读书习字。 他是真心喜欢读书,或许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姜鱼林自打进了书院,每一回的考试,他都是第一,没有例外,妥妥的就是别人家的孩子。所以家里所有人对于他走读书科举这条路都是十分认同的。 -- 第25页 都说七八岁狗都嫌,姜鱼林却从没有出现过这样的情况,或许是因为孩子真的是太好了,跟姜二爷和姜二太太的急脾气一点都不像。 有些时候,就连姜二太太也都怀疑这孩子是不是她亲生的,但是这孩子是她奶大的。若不是她知道这孩子是从她身上掉下来的肉,她也是真的怀疑。 而姜二爷一直很肯定这就是他自己的种,当然,这一切都离不开姜家老太太立下的规矩。 自成了亲,他从不在外头过夜,每晚都回去,有什么应酬出远门的事儿也都是他大哥出去忙活,而他媳妇儿白天在家,日常都有丫鬟小厮跟着,所以只可能是他的种。 可以说,姜鱼林这性子,谁也不随,也谁也不像,哪怕是他娘站在他跟前儿,他也是这个样儿,话能少就少,脸上该没有表情还是没表情。 但这并不代表他礼数不周全,该有的礼数,他还是晓得的,只看之前姜鱼墨成婚的时候就看得出来。 老话说“三翻、六坐、七滚、八爬、周会走”,赵平安已经成功解锁了如何翻身的要领。 如今三个月的他,手上更有劲儿了,有时候还能在床上用手撑着趴一会儿。 一直担心赵平安会不会滚下床的乳娘本想给他定制一架婴儿车,不过后来他发现,赵平安从不靠近床边儿。 在乳娘看来,这个孩子跟其他孩子比起来,实在是聪明的紧,奈何她只要一说起来,人家就以为她是在恭维主人家,没人信啊! 对此,乳娘也很是无奈。 她也不是傻子,既然能给人做奶娘,自己当然也有孩子,两个孩子还差不多大,这么一对比,差距立时就体现出来了。 比方说他家的孩子哪怕是拉了尿了也不一定会哭,只等到实在受不住了,才嚎两声,叫人给换,有时候也没有什么原因,夜里也会哭几回,但赵平安不是,就像之前她说过的一样,从不无故哭闹。 身旁没人的时候他从来不哭,只在有人的时候,若是饿了或是要拉了尿了,他才会嚎两声其余时候都是不哭的。 若是他哭了,通常乳娘都是先掀开衣服,看他是否是饿了,如果不是饿了,那便是要拉,要尿了,她便会提前准备好热水和疖子给他换洗用。 这些疖子就是孩子的尿布,太太吩附过都要用开水烫过,晒干的,才敢给孩子用。 过程是繁琐了些,可赵家给的待遇也是真好,上回她因着保护孩子受了伤,赵家不仅报销了医药费,身体恢复期间也没断了她的月例银子,还另外给了十两银子作为补偿。 那可是十两银子呢,她家里两年多的净收入也就这些了,这笔钱足够她之后做些小生意了,能得到这份活计,她人很是满足。 受点小伤算什么?这世道,钱比命贵。 姜鱼墨这次过来,本想逗逗他小舅子,奈何有赵平悦在旁边看着,他没这胆儿。 他进来的时候没发出什么大的动静,赵平安本来在床上翻身玩呢!一转身就看到老大个人影杵在那。 嘿!这缺德孩子又来了…… 不过这回他倒是没有上回虎,没直接上手,自上回这缺德孩子把手指伸他嘴里以后,赵平安一直憋着要长牙给他来一口,好叫他感受一下社会的险恶。 长牙,就等于能报仇,不然,以他现在这个小身板能干啥?打拳吗? 十月的天已经开始转凉了,姜家老太太带着两个儿媳和赵平悦出了门,听说余老板家的布庄新进了一批好料子,不仅颜色好看,花样还多。 这次出门,便是为了挑选新布料,提前为着过冬做准备。 女眷几乎都要出门,只一个姜雨,因为课业没完成,被女先生罚了抄书,因着工程量较大,只能留在家里继续抄写,她们几人上车的时候还在抹眼泪。 赵平悦以前从未觉得出门麻烦,为着这次出门,她娘在前一天给她上完课便为她选好了第二日要出门的穿戴。 一套乳云纱对襟衣衫,一套白玉响铃头面以及两只白银缠丝双扣镯,连发型都搭了个双平髻…… 她本来还觉得这身衣物配上首饰会不会太庄重太抢眼。直到看到她娘,她奶,她婶婶的衣着穿戴才发现是她自己想太多。 一行四人,除了赵平悦以外,其余三人穿戴的与家常穿戴的差的简直不是一点。 或许在她们这些大人眼里,她们的头面,首饰,衣裳,不该是在家里的衣橱等着落灰,是用来拿出来展示,显摆给别人看的。 她婶婶,也就是姜二太太,身着梅花纹纱绢袍,头上戴着金镶玉蟾宫折桂头面,一对金起花手镯,葫芦形耳坠和金镶玉葫芦的颈链,朝天髻上还簪着一支文殊满池娇金步摇,走动之间金光璀璨,甚是抢眼。 姜大太太,也就是她婆婆,一袭石青色云纹绉纱袍,挽着朝云近香髻,发间零星点缀了两只素色簪钗,只一支仙宫夜游金步摇瞧着极为精致显眼。 她耳上还挂了对童子骑鹿白玉耳坠,腰间一枚鸳鸯戏水玉佩,隐约还能看见手腕间莹润的白玉手镯,一颦一笑,甚是娴静淡雅。 最后出场的便是姜家老太太了,只见她一身乌金云绣长衫,肩上挂着镶银鼠皮的披风,圆髻上戴着万年吉庆样式的一整套头面,插着梳篦,颈间一枚金镂孔翟纹宝石坠子,手上还拿了只犀角雕福寿纹手串,一举一动都透着华贵。 -- 第26页 三人站在一起这么一比,赵平悦顿时觉得。 论气质长相,她婆婆胜了; 论壕气万丈,她婶婶赢了; 论雍容华贵,她奶当仁不让; 三人风格迥异,各有千秋。 第十六章 进库 一行人来到布庄,早有几家县里富裕人家的太太小姐在选料子,言语间互相吹捧,说说笑笑。 甫一进门,就见一个四五十岁,头戴金累丝嵌宝石佛手头面,穿着紫衣的富太太摇着篾丝团扇走了过来。 她朝姜家众人打趣道:“呦!这不是姜家老太太吗?今儿个是什么风把您这位富贵闲人给吹来了。” 老太太笑容满面:“在家憋的久了,带孩子们出来逛逛,顺便挑几块料子,钱太太近来安好?” “托您的福,一切都好,瞧您这福气大的,您家这二位太太最是孝顺能干,连孙女模样也标致,小小年纪就看得出以后又是一个天仙般的人物。” 老太太挑了挑眉,也没反驳她这话,只不动声色地回道:“过奖过奖,还是您家孩子出息,早早便考取了功名,家里媳妇也是娴静大方,持家有道……” 钱太太听闻这话高兴的花枝乱颤,两人又是一番寒暄吹捧。 三人簇拥着老太太往布庄里新进布料的区域走过去,行走间又是遇到几个相熟的富人家里的太太小姐,只相互打了声招呼,倒是没有多话。 到了跟前儿一瞧,果不其然,新进这批料子添了好几种颜色,花纹也加了不少。 除了常见的云纹,瑞兽,金锭,方胜,曲水,古钱,和万字纹,又添了百蝶穿花,锦霞水纹和三色团花纹。 尤其是适合男人的颜色花纹,之前太过单调,这次倒是比以前添了不少,似宝青,宝蓝,湖水蓝,月白和青莲色,这都是新添的色。 如此倒是该挑几匹宝青、湖水蓝和月白色的给她两个儿子和两个大孙子做两身缊袍衣裳,里头充上厚厚的丝絮,冬日里在外头跑或是上课也冻不着他们。 她们女人们能够选的实在太多了,主要还是看有没有什么新出的衣裳款式,若是有,她家这十几口人的单子倒是能一并交给店家来做。 进了里间的样品房,屋里头似她们一般来给家人挑选布料的不在少数,放眼一看,熟悉的面孔不在少数,免不了又是一番应承。 “许久不见姜老太太,大太太二太太光临本店了,这回是给谁挑衣服,我亲自招待。” 不见其人先闻其声,开口的余家太太,只见她穿一身翠纹织花的袍子,样式也新颖,头戴喜鹊登梅的头面,手上戴了一只冰冰透透的飘花翡翠贵妃镯。 这店便是她家开的,当初姜鱼墨成婚的时候也是来订过喜服的,两家算是熟悉。 有姜老太太在,自然轮不到两个媳妇开口。 “来给家人订制几件冬衣,看看有什么新样式。” 余太太点头,表示明白:“几位太太小姐随我到这边来,这边都是新设计的样式。” 几人跟在她身后,因着屋里人多,余太太怕人丢了,便频频转头,恰巧看见几人中间的赵平悦。 “呦!这么漂亮的女娃娃之前倒是没见过,是二太太家的小姐吧!” 这都直接点名了,倒是不好不回。姜二太太一脸的尴尬不知道怎么说,还是姜大太太帮着解了围。 她笑着说道:“瞧你这记性,这是赵家平悦那丫头,我亲儿媳妇,上月刚娶回家的,你跟余老爷还去我家吃了喜酒,这么快就忘了?” 余太太眨了眨眼睛,又拿帕子捂着嘴调笑道:“瞧我这眼神儿,真是年龄大了,记性也不好了。 前儿我还跟我家那口子说呢,你这么聪慧的人突然要给家里孩子娶亲,必定有原因,瞧见了真人儿才算明白。 也就是你有福气,这天仙般的人儿就这么掉进你家这福窝儿了。” 姜大太太掩嘴一笑:“难怪咱县里的布庄独你余家生意嘴好,你这嘴就跟开了光似的,说的话都能甜到人心坎儿里。” “可别奉承我,姜太太你也是一样” “哪里哪里” “过奖过奖” “咳咳”最后这声是老太太发出的。 听到姜老太太咳了两声,姜大太太不动声色的退回到她身后,继续扮演一个娴静妇人的角色,许是刚才话说的太多,抢了他婆婆的风头。 赵平悦算是整场目睹了身经百战的两个女人谈笑之间的说话技巧。 果然,她还什么都需要学,说话也是一门艺术,同样的话让不同人去说,呈现的效果也不大相同。 在新出的几款服饰的样式里,姜老太太替她自己和姜老太爷各挑了一身,其余的倒是叫大房和二房的媳妇自己去选,一人又是两身。 随后又去了主营低端布料的布坊订了三十身麻布衣裳,还特意加了二两银子,嘱咐了要厚一些的,里面多添些丝絮。 姜二太太抱怨道:“大嫂何苦多花二两银子,往年下人都是这么穿的,也没见出过事儿。” 大太太淡定回道:“去年是冷冬,不少人脸上手上都生了冻疮,怕是留了根儿了。天这么冷,能少冻几个人就少冻几个吧!总归没多少钱。” 姜二太太还想说什么,被姜老太太一句话顶了回去。 “老大媳妇儿这事儿做得对,老二家的,你跟着也多学学,总是这么不知变通,以后我怎么放心把家业交给你们打理。” -- 第27页 姜二太太一听这话,心头一紧,不敢再多言,总归在她婆母眼里,她说什么都是错,她嫂子说什么都对…… 刚入了十一月,姜老太爷从一个跑皮货买卖的老友那订了批皮货,统一做了马夹围脖和帽子,整十一套的皮货。 老太爷和老太太自然挑的是最好的猞猁皮,姜大爷大太太和姜二爷二太太都是狐狸皮。 似姜鱼林这一帮孩子,只给做了兔皮,小孩子长得快,过两年就不能穿了,倒是不好用太贵了。 因着这事儿,姜二太太后来还在自己屋里发了好一通火。 不为别的,就为这一批狐狸毛。她婆母给了两个儿子倒是一样的颜色,只她跟姜大太太的,明显她大嫂的比她的要好得多。 她的那件只狐皮里只黄里带了些红,而她大嫂那件,都快成赤色了,他婆母果然是偏心,但她那点小心思此时却不敢表现出来。 堂屋里,几个孩子,连带几个大人都是好一番感谢。大人还好,到了他们这个年龄,并不会再因为一件衣服再兴奋。 可孩子们不是啊! 哪怕他们有皮夹衣,拿到新衣服的心情也是兴奋不已,尤其是姜鱼墨和姜雨,俩孩子拿着新衣服左瞧右瞧,看那样子都想马上套身上。 姜鱼墨彻底发挥了他财迷的本色,跑到他爷奶跟前儿主动让摸让抱让亲不说,一张嘴还跟抹了蜜似的好话不断。 “谢谢爷爷!谢谢奶奶!爷奶对墨儿好,墨儿长大了也好好孝敬爷奶,到时候买件大老虎皮给你们做衣裳穿。” 老太爷笑骂:“傻孩子,那虎皮那样硬,可不能做衣裳”。 姜鱼墨先是作思索状,而后改口道:“那就做褥子。” “好好好,褥子好,就做褥子,还是我墨儿孝顺。” 姜老太太老太爷满眼笑意,笑得合不拢嘴。 赵平悦看着她小丈夫那副狗腿的模样儿,心说:蠢爆了。 姜雨却不敢上前去,她家爷奶还是重男轻女的,几个孩子里也只有他鱼墨哥哥这么干,而她自己哥哥…… 她扭头看着一旁直直站着的跟支标枪似的姜鱼林,抿了抿朱唇。 心说:看样子是指望不上这块榆木疙瘩了。 感觉到熟悉视线的姜鱼林一脸淡定,看着她亲妹子面无表情地问道 “你看我做什么。” 姜雨抽了抽嘴角,勉力开口:“没事,没事……” 呵!他哥哥果然指望不上。 姜二爷看着此情此景,心说:不怪他娘偏心,耳边少了个吹风的,能不偏吗?女儿指望不上就算了,儿子更是指望不上,他自己都没感受过他儿子撒娇是个什么样儿…… 总不好叫他这个三十多岁的中年男人上去吧! 姜二爷附在姜鱼林耳边小声说道:“鱼林啊!” 姜鱼林偏头靠过去,“爹,何事?” 姜二爷装作不在意的将手里的狐皮往上撩了撩,说道 “啥时候你也跟爹撒个娇,爹把这狐皮衣裳送你。” 姜鱼林也不恼他,斜过眼看了他爹一眼,开口道:“爹不如叫妹妹撒娇给你看,恕我直言,孩儿这辈子不会学,也学不会。” 姜雨“???” 这跟她有啥关系。 姜二爷:咋滴,看不起狐皮啊! “大不了爹用自己小金库给你买件银鼠皮,就你奶之前穿过的那种。” “爹,我劝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姜鱼林抿了抿唇,又看了看他爹身后,顿了顿才又接着说:“有这个时间,爹你不如想想等会儿回了屋该怎么跟娘交代。” “儿子你什么意思?” 话一说完,他觉得后背有些发凉,像是暴风雨莅临。 一扭头,就见他夫人,也就是姜二太太正笑眯眯的看着他道:“呵呵!相公,刚你说你还有金库?” 姜二爷擦了把额头上的虚汗,圆道:“嗨!你听错了,我说的是进库,进库…… 哎!就是进了库房。” “哦?是吗?那就等回了屋你好好给我解释解释什么叫进库” 姜二太太勾起唇角,笑的特别假。 姜二爷“……“他这是造了什么孽呦! 对于自己无意中坑爹的做法,姜鱼林不置可否,这是他爹自己主动交代出来的,应该跟他没什么关系吧! 对,跟他没关系。 姜大爷和姜大太太装作一脸啥都没听到,啥都没看到的样子,其实心里早已乐开了花。 嘿!他儿子出马,一个顶俩。 第十七章 提点 今儿个书院休沐,下午老太太叫厨房大师傅给做了糖蒸酥酪,给大房二房按人头都送了些过来。 刚蒸好的酥酪,上头淋上新制好的桂花蜜,那颜色叫一漂亮。 俩孩子坐床上,边晃着小腿,边吸溜碗里的酥酪,看着都惬意。 姜鱼墨揉了揉肚子伸了个懒腰,懒洋洋的感叹道 “真是舒坦” 赵平悦捧着碗瞥了他一眼道:“你倒是知足。” 吃完酥酪,她从自己带来的衣物中,拿了两张狐狸皮,递给了姜鱼墨。 “呶!给你” 姜鱼墨捧着狐皮眨巴眨巴眼睛:“这是啥皮?瞅着跟我娘那件挺像的哈!” “狐狸皮,我娘留给我的,给你两张,留着做衣裳。” -- 第28页 “欸?给我的?” 赵平悦得意的说道:“那是自然,我瞧着爷奶给爹娘他们狐狸皮的时候,你两只眼睛都快粘上那块那件儿皮衣上了。 正好儿我也用不着,兔皮的我就很喜欢了,索性这两块皮子给你,回头叫娘给你做件衣服穿,也省得你过段时日天冷下学回来急哄哄的往屋里跑。” 姜鱼墨拉起她的手,一脸的感动:“媳妇儿,你待我真好。” 赵平悦不动声色的挣开手:“你心里知道就行,不用说出来,怪不好意思的。” 姜鱼墨“……” 旁边儿躺床上背诗的赵平安很是不爽的撇了撇嘴,心说:你两个小娃娃,能不能别老秀恩爱? 虽是成了婚,但你俩才七八岁,放到现代也才是一二年级的小朋友,老在他这个万年单身狗跟前秀恩爱真的好吗? 对于这样的场面,赵平安小朋友不仅觉得很是辣眼睛,还特别影响他背诗的心情。他刚在脑子里才背到“白云一片去悠悠,青枫浦上不胜愁”,被他俩人一打岔,下一句是什么就又忘了。 《春江花月夜》是真的又长又难背。 最近一段时间,他可能要在背诗的道路上越走越远了…… 现在,距离他穿来也有三个多月了,之前都是在提心吊胆的活着,毕竟这世的医疗条件不行,孩子出生没多久便夭折的可不少,甚至晚上睡觉他都得记着不能踢被子,可别让自己冻着,受了凉就不好了。 现在生活归于平静,倒是该想以后的事了,毕竟他这个婴儿身体里住着的是个成年的灵魂,也不好真跟个婴儿似的天天只会吃喝拉撒睡。 他上辈子是因为一次地质监测异常,临时出差,结果遇上地震,在当地一个小学把十几个的孩子救出来之后又遇上余震,便丧了命。 能重生过来必定不是什么偶然,或许是他救的人多,也可能是阎王觉得他一辈子活得太惨了想补偿他,总归他一醒来便投身到了赵李氏的肚皮。 上辈子好像什么不幸都被他遇见过,真的太多了,比方说,他出生便被丢在了孤儿院门口。 因为他一只脚跟正常人不同,是个残疾人。 在乡下的孤儿院里头不仅遭受过其他孩子的霸凌,职工有时候也会拿他们出气。 后来他大了,逃出来以后被一家人没孩子的人家收养了,他们送他去上学,再后来,他们有了自己的孩子…… 他也就这么磕磕绊绊的长大了,勤工俭学上了大学,毕业之后去了个不错的单位实习,本以为好日子就要来了,没曾想遇上了地震…… 他还没想好以后要做什么,也许会去科举?也许学着经商? 但是他现在还小,什么都不了解,贸然做出一些过于不合常理的举动实在是太惹眼了。所以还是先弄清楚这个时代,这个王朝的历史再说。 赵平安觉得应该把自己前世学过的知识巩固一遍,这才是当下最重要的事。 孔圣人说过温故而知新,艾宾浩斯也系统地研究过人大脑的记忆规律,其代表就是艾宾浩斯遗忘曲线,他要是现在再不复习起来,恐怕脑子里的东西真的要丢。 若是他脑子里上这么多的资源都放着不用,那才真叫白瞎了他前世读的十几年书。 不管以后用不用得上,有备无患总是没错的。 五千年历史留下的经典,欣赏借鉴、陶冶情操不香吗?哪怕他并没有打算占着人家的诗作硬说是他自己的。 他没这个脸。 不得不提一句,从语文课本上学的文言文,诗词,真的是有用,尤其是他现在的情况,对于他,这些东西真的有用。 对于重生到这个世界,赵平安现在有两个猜测:第一,他重生在古代,也就是回到了过去,第二这是一个平行世界,跟古代有区别也有相同之处。 目前,赵平安个人比较倾向于第二种猜测,剩下的就需要时间来验证了,毕竟也没几个人闲的时候去讨论朝代和历史,尤其是在他这个小娃娃跟前…… 如果这个世界只是个平行世界,若是有机会话,他不介意把李杜等唐宋八大家的名声在这个时代宣扬出去。 以他们自己的名字。 一场异世界文化大撞击,听起来真的很有意思,也不知道会碰撞出怎样的火花。 第二日一家人吃过早饭以后,赵平悦被老太太单独留了下来训话,此时她还不明白是为着什么。 听老太太说起才知道跟昨日送出去的两张皮子有关。 等人都走了以后老太太带着她进了她屋里的厅堂,坐上了罗汉塌后才冲她招手。 “平悦你来我跟前儿坐,别怕,咱家不拘这些。” 赵平悦听话的坐过去,等着她奶问话。 “昨儿晚饭后墨儿来我屋陪我说话,说你给了他两张狐狸皮子。” 赵平悦心下一紧,恭敬回道:“回奶奶,悦儿是有给过,昨儿爷奶给准备的皮货很好,我见鱼墨很是喜欢爹娘的那两身衣服,想起我娘给我的嫁妆里恰好有两张狐皮,便给了他。” 老太太点了点头:“你这孩子倒是实诚,真心为墨儿好,我是喜欢的。按理说这是你自己的嫁妆,我本不该过问,只是有两点你没想到,奶奶要教给你。” 一听这话,赵平悦下榻福了福身 “孙媳谨遵奶奶教诲” -- 第29页 老太太喝了口茶,才不紧不慢的说:“这第一嘛,你可有留意你爷这回订了几样皮货?” “三样,爷奶的猞猁皮,爹娘叔叔婶婶的狐皮,还有我们几个小辈的兔……皮” 说到这,赵平悦算是明白过来了。《曲礼》有云:“礼不逾节,不侵侮,不好狎”。 意思是说,逾越节制则招辱,侵犯欺人则忘让,戏谑轻薄则忘敬。 穿衣节制意图越过长辈这便是不恭敬,可不就是她自取其辱?她险些带着姜鱼墨担了这不敬不孝的名头。 赵平悦赶忙跪了下来:“孙媳知错了,自己逾越礼制,还险些连累鱼墨,请奶奶责罚”。 这世礼法大过天,做错了就是做错了,低姿态是必是要摆出来的。 姜老太太对于她这番认错态度很是满意,女子本就不易,现在犯些小错其实不算什么,不过她还是要提点一声,免得她下回再犯。 “毋不敬,俨若思,安定辞!做事三思而后行,你能明白过来这个道理便是个好的,不算晚,地上凉,快起来吧。” 识时务者为俊杰,老太太既是给了台阶,赵平悦自然顺着就下了。 “谢谢奶奶,阿奶大人大量,悦儿在家时除了父母便没有长辈,如今有阿奶护着,教我明事理,这也是平悦的福气。” 赵平悦学着姜鱼墨的样子斟酌着开口,她觉得老太太应该是吃这套的,姜鱼墨暗搓搓的跟她说过,百试不爽。 这话听了倒是熨帖,若不是要维持她长辈的威严,她保管一把拍着胸脯答应下来。 老太太笑道:“确实,你嫁能嫁进我姜家来,不仅是你的福气,也是我姜家之福。” “刚只是说了一件事儿,还有一件要与你说。” “劳烦奶奶不吝赐教” “不知你娘或者是墨儿可有跟你说过,我姜家祖上是农户出身,有这番基业全靠着节俭,祖上有家训,不能叫孩子贪图享乐,志得意满” “《礼记》有言:“毋不敬,俨若思,安定辞,安民哉!敖不可长,欲不可从,志不可满,乐不可极。你可知何意?” “悦儿不知” “你没学过也算正常,回头记得背下来,鱼林鱼墨和姜雨他几个都是背过的。” 一听又要背书,赵平悦一阵头大。 老太太接着讲道:“这段话的意思是说人不能不自我警惕,自我约束,态度要端庄,要会思考,讲话要安详明确,这样才能使人信服!傲慢的心思不可以滋长,欲望不可以放纵,心志不可以自满,享乐不可以至极,这便是我姜家家训,所以平悦,你要时刻警惕。” “孙媳明白” “那你跟我说一遍你理解的” 于是赵平悦把她的话又重复了一遍,姜老太太一阵无言,这丫头记忆倒是不错,可还是不明白。 “这段话你回去以后抄十遍。” 赵平悦“???”咋她也要抄? 老太太又开口道:“你不用觉得不好意思,墨儿姜雨他二人都是抄过的”。 赵平悦心说:还有个姜鱼林呢!这意思姜鱼林没抄过?十遍啊!她好委屈。 老太太再开口就是让她回去了,她上午还约了几个老朋友,等会儿就该出门了。 第十八章 三十个格子的钱匣子 姜大太太在她屋里等了许久才等到人,听完赵平悦复述她奶的那番话,倒是没有责怪,只叫她好好抄写。 赵平悦想了许久,终究是忍不住问她:“娘,您说奶奶到底要我说什么啊!” 大太太叹了口气,想着孩子毕竟还小,处处都得她提点着,跟孩子说话可不能跟外人似的兜圈子,便给她详细说了。 “你可知一张狐皮价值几何。” “悦儿不清楚,还请娘赐教”。 姜大太太微笑着开口,为她讲解:“就狐皮而言,品相稍微好些的,一张便是三五两银子,你这两张皮子送出去便是七八两银子,大人用料就更多了。 似咱俩人口多,你可知你爷这次光是订这些皮货就花了七八十两银子,所以家常也不是每年都有的。” 看她歪着头还是有些不解,大太太接着讲道:“我给你举个例子你就明白了,以我和你爹的身形,若没有意外,这几十年变化都不会太大,所以一件皮衣便能穿上好些年。 但是墨儿身量还小啊! 你现在就给他做狐皮衣,若是养成了他骄矜的性格只知道在穿戴上下功夫,那孩子就坏了,日后咱家家业谁来打理?苦的不还是你吗?” “不仅如此,你奶还想告诉你要节俭,你的嫁妆我们这些做长辈的不好插手,但是你要明白,若是源头只有那些水的情况下,细水才能长流。 你娘为你打算好了一切,可你也要明白钱该用到什么地方,不该用到什么地方……” 姜大太太一番话说起来,赵平悦才算明白过来她又是错在哪了,可以说,大太太是想为她树立一个正确的价值观,让她不至于在斜路上越走越歪。 “听娘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媳妇受教了”赵平悦俏皮开口,适时缓解此时的小尴尬。 “你啊你,赶紧的把家训抄完,晚饭前记得送去你奶那里。” “哎!” 姜大爷巡着声走进来,问道:“这是怎么了?” 大太太撇了他一眼,淡淡说道:“没你的事来凑什么热闹,做你的事去”。 -- 第30页 姜大爷“……”儿媳妇面前也不给我留点面子。 姜大太太训完姜大爷又接着教育赵平悦:“认错就要有认错的态度,今天务必抄完。” 赵平悦“……” 老太太晌午没在家吃饭,她是提前说了的,奇怪的是老太爷今儿个也没在家用饭。 若是在别人家就不稀奇了,可姜家不一样,既然他没有提前打招呼,他们就得等着,于是饭厅上便极为尴尬。 大房二房六口人端坐着,主位放着一副空碗筷,他们也正是在等这碗筷的主人…… 一刻钟后,还是等不到人,下人也没找到人去了哪,姜大爷便做主动了筷。父母不在就是他最大,有事也是他担着,几人方才正式开了饭。 傍晚时分,老太太自正门入,经过大房的院落,想着许久没去过了,便进去看看,顺便瞧瞧她孙媳妇在做什么。 一进屋就见赵平悦背着门,直着身子在抄家训,老太太特意打了手势叫下人不要作声。 她悄悄的走到赵平悦身后,桌边零散地摆放着一叠儿抄好的家训。 “抄了多少了?” 老太太忽然开口,把赵平悦吓得一激灵,一扭头就见老太太站在她身后。 赵平悦起身答道:“回奶奶,这是最后一张了,只这一张就抄完了。” “我瞧瞧” 赵平悦赶忙侧过身去,把主位让给老太太。 “完成的倒是不错,只是这字还需再练一练。” 赵平悦一阵无言,她这字一向是龙飞凤舞,不过在老太太跟前儿还是得听话,只得无奈遵从。 “孙媳知道了” 老太太放下写满家训的纸张,跟她说道:“好了,今儿写的也累了,九张也够了,剩下一张就不必再抄了”。 “多谢奶奶” “对了!来了这许久,还不曾见过你弟弟。” 赵平悦挑挑眉,说道:“弟弟在隔壁的厢房住着,可要孙媳带您去瞧瞧。” “行吧!” 而此时,隔壁的赵平安正在床上自顾翻滚着,他觉得自己是在舒展身体。 殊不知此时趴在床上的他,一眼看过去,那形状特像一只卧着的青蛙,让人看了直想笑。 “你这弟弟倒是有意思,几个月了。” “七月七的生辰,现也快四个月了” 老太太顺口说道:“三翻六坐七爬,快四个月,过俩月也快能坐起来了。” “偶尔他也坐一小会儿,就是不稳当。” 赵平悦一脸自豪,她弟弟从小就是聪明能干,好养活,从小就不闹人。 像是在验证她姐说的话,赵平安晃晃悠悠支着胳膊坐起来,然后又趴下了。 老太太很是惊奇:“欸?我还是头一回见四个月就能坐的孩子,你弟名字取的什么?” “叫平安,赵平安,爹临终前就给取了名儿,不拘男女都叫这个。” 老太太点点头,细细揣摩:“平安,平安,安定泰然,福寿康宁,倒也是个好名字。 叫乳娘好好照顾着,别叫他把胳膊玩折了,小孩子的身子骨头毕竟没长好,别再有点儿个啥……” 孩子聪慧也不能揠苗助长,还是小心为上,免得真伤着了。 “咱家虽不是什么氏族大家,一个孩子家常用的东西还是不缺的,有什么需要直接找管家,就说是我说过的,旁人若是有什么不服,只管叫她来找我。” 家里下人可不敢给他们姐弟脸色看,要说谁不服的,也只能是二房的两口子了。 “谢谢奶奶” 这声谢赵平悦是发自内心的,对于这个奶奶,她心中感激又服气。 老太太摆摆手,无所谓的说道:“都是些小事,不麻烦的。” 赵家毕竟跟她家渊源颇深,赵平悦现在成了她孙媳妇,平安这孩子又是赵家的独苗,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 她也是个当娘的,更能够理解她们女人活在这世上殊为不易。对于赵太太临终托孤的果决做法、雷霆手段她心中只有佩服。 只不过是多关照关照两个孩子罢了,不费什么事。 本以为日子就这么平平淡淡的过了,谁能想没两天,老太太跟老太爷就发了场大火,吵了架,在屋里摔瓶子摔碗。 这里头就少不了姜鱼墨的快嘴了。 事情是这样的,这一日姜鱼墨放了学没事儿干跑去他爷奶那蹭吃蹭喝,日常聊天,不自觉就说起了前两天中午他爷爷没在家吃饭的事儿,一家人等了许久。 老太爷听完登时脊背一紧借口就要出门,姜鱼墨被支出去以后两人一顿大吵,后来还是两个儿子儿媳赶忙放下手头的事来劝的架。 姜大爷大太太,姜二爷二太太过来的时候一人给了他一个眼刀。 “瞧你干的好事……” 他们几个大人都心口不宣的事情,你一个小孩蛋儿子来插什么嘴。 姜鱼墨回屋的时候还十分委屈,怯怯的跟他媳妇儿讲:“媳妇儿你说,我这是不是又闯祸了?” 赵平悦给了他一个眼神,那意思是:你说呢! 姜鱼墨“……” 他也不会读心术,只是有种预感,这眼神表达的肯定不是啥好话就是了。 后来姜鱼墨被她爹娘罚站了一个时辰的面壁思过,他媳妇儿也罚了他一百五十文钱。 当然,比起面壁思过他更心疼他的零花钱,一百五十文啊,那可是他十天的零花钱啊…… -- 第31页 果然,比狠还是赵平悦略胜一筹。 而刚过十天的期限,姜鱼墨就急哄哄的日常跑来找她要钱,每天都不厌其烦的惦记着他的15文钱。 于是,没多久,赵平悦库存的铜板全被他要光了。 如果仅仅是要钱也就算了,姜鱼墨上学要去书院,而她只需要在家就可以上课,所以每回姜鱼墨起床时间是比她早的。 问题就出在这了,十一月的鹿鸣郡还是很冷的,尤其是早上,几岁的孩子没几个不喜欢睡懒觉的,赵平悦也不例外。 如果是因为要上课所以把她吵醒,那么她能接受,也能理解,可每天早上若只是因为要十五文零花钱就把她吵醒…… 恕她不能接受。 她也跟姜鱼墨提过,奈何人家不听啊!如此倒是得想个法子。 “肉圆姐姐” 一个十几岁的小丫鬟听到主人呼唤,立时从外头走了进来:“少奶奶,何事?” 肉圆是伺候他二人饮食起居的丫鬟,起初她听到这个名字还被雷得不轻,以为是姜鱼墨给取得,后来才知道,是这孩子她娘给取得,因为小姑娘小时候就喜欢吃肉圆…… 后来她娘去世,名字便没有改,这姑娘从小就进了姜家做丫鬟,也殊为不易。 “肉圆姐姐,你替我去找个木匠,我要订样儿东西……” 然后她仔细跟肉圆描述了要订的是个什么物品。 说白了就是个储钱箱,里头分三十个格子,格子不用很大,能装下15文钱就够了。 肉圆一听便明白,作为平日里照顾两个孩子起居的丫鬟来说,她当然知道她家少奶奶每天都会给她家少爷十五文的零花钱。 第十九章 喝粥 她听话的去办了,这样的盒子只要稍微学过木工的师傅都能做,所以没两天,肉圆便捧着个不大的方盒回来了。 赵平悦拿着隔着三十个小格子的木盒,左看右看很是满意,她从梳妆台旁一个木盒里拿出一把小巧的铜锁挂在木盒上。 大小正合适,美中不足的是,她的铜板此前都被姜鱼墨拿走了,现只剩两个,装在盒子里倒是显得不伦不类,空旷的很。 她又从妆匮中拿了些碎银子出来递给肉圆,说道:“肉圆姐姐,劳烦你再跑一趟,替我去换些铜板来”。 “哎!” 趁着这个功夫,赵平悦磨了些墨,挑了支最细的笔在每个格子上都按着日子写上了数字。 到了晚上,肉圆捧了一袋子铜钱回来了,一主一仆只好老老实实的数铜钱、装铜钱。 “媳妇儿、肉圆,你们这又在做什么?”姜鱼墨探了探脑袋走进来。 赵平悦看了他一眼,垂下头又接着数铜钱装铜钱。 姜鱼墨抱怨了一句:“媳妇儿,你又不理我。” 紧接着又看向屋里的大丫鬟:“肉圆姐姐你来说” 她捂嘴笑了笑,说道:“还不是因为少爷每回起早要零花钱都吵着少奶奶休息,无奈之下,只能做了这个放钱的盒子,日后少爷只管按着日子拿钱就成,而少奶奶只要对比着数字看日子就知道少爷有没有提前拿钱了。” 姜鱼墨挑了挑眉,委屈的说道:“媳妇儿,在你心里我就这么没有信任感?” “这不是信不信任感的问题,你自己花钱大手大脚,我再不知道规劝着,娘会找我谈话的” 姜鱼墨“……” 行吧!媳妇儿你赢了。 第二日早上,姜鱼墨起床洗漱后从这个他本人专属的钱箱,在上头标有“二十四”的格子里拿了15文钱便出了门。 二房的姜鱼林已经在马车里等着他了。 似他二人在书院上学,早上起的比他爹娘叔婶都要早,也没有时间跟家人吃早饭,都是他俩的共用小厮兼车夫提前去厨房拿了饭食放马车上,然后他二人在车上吃。 粥一类的流食不好放,之前也带过,马车一颠簸就容易流到车上,看着都头疼,清理起来也麻烦,黏黏糊糊的。 索性他们就等吃完了再进书院,进了书院再喝口热茶,热水都是由书院免费给提供的。 厨房今儿做了鸡蛋饼,牛肉胡萝卜馅的蒸饺,韭菜包子,还有一碟家里新阉的萝卜丝小咸菜。 不过韭菜这类味道比较大的食物他们早上要去上学都是不吃的,不仅味道大,还容易塞牙。 去书院必经过成华大道,这是县里最繁华的街道之一,街边摆了好几家卖早餐的摊贩,热气蒸腾。 姜鱼墨吃鸡蛋饼吃的噎得慌,眼看着时间还来得及,便叫车夫停车,他下去喝碗小米粥。 原本正坐在车上闭目养神的姜鱼林忽然睁开眼睛,开口问道:“鱼墨,你要去哪?” 姜鱼墨冲着他眨了眨眼睛扯了扯他的衣袖撒娇:“鱼林哥,我刚刚吃蛋饼吃噎着了,下去买碗小米粥喝,你陪我一道儿去吧!” “你现在下去吃饭,等会儿时间来不及夫子会骂的。” 姜鱼墨摇摇头:“我就喝粥,别的都不吃,很快的。” 眼看姜鱼林就要松口,他又添了把火,他指指胸口,一脸憋闷,脸也纠结的像个成个包子褶。 “这儿,就这儿,这口饭就噎这儿了,鱼林哥哥,我难受。” “那行吧”,弟弟都跟他撒娇了,姜鱼林只得同意。 马车停在一处不占地儿的空地,俩人下了车直奔早餐的摊子,老板正忙的不可开交。 -- 第32页 “店家,我们要两碗粥” “客官是要大米粥小米粥还是八宝粥” “八宝粥多少钱一碗?” “两文钱一碗” “那来两碗八宝粥” 姜鱼林暗地里扯扯他的衣袖,小声跟姜鱼墨说他不喝,姜鱼墨装作没看见。 车夫在马车上看着车,但目光一直没错过这两位小少爷,俩孩子找了张空桌子坐了等着上粥。 “我刚刚跟你说了我不喝,你还要点” “没事!早上我媳妇儿给我钱了,够咱俩吃的,总不能我吃你看着吧!” 事实上,姜鱼墨在心里暗缺缺的想着,他爷奶不让吃外头的饭,总得拉个垫背的,万一被知道了也好交差。 姜鱼林“……” 别以为他不知道,这熊孩子就是想拉他垫背,自己家弟弟,看着长大的,能怎么办?宠着呗! 两碗热腾腾冒着热气的八宝粥被端了上来,材料都差不多,跟家里比起来就显得稀了很多,不过这个时候就不好再挑挑捡捡得了。 两个俊郎少年坐在桌边,远远望去,跟周围的人像是拉出一层无形的屏障,惹人注目。 姜鱼林沿着边儿,试探性的吸溜了一口,而后皱着眉头叹了口气。 姜鱼墨挑挑眉,问道:“怎么了?” 姜鱼林:“烫了” 然后又顺着另一个边儿吸溜了一口,又叹了口气。 姜鱼墨“???” “又怎么了?” “我有预感咱们今天要迟到。“ 姜鱼墨嘟着嘴巴唏嘘道:“嗨!鱼林哥你又开玩笑……” 姜鱼林又叹了口气:“我没跟你开玩笑,刚刚从我你后头跑过去一个人,我瞧着是跟你一个班的同学,就是经常被罚站的那个。” 姜鱼墨大惊失色:“你刚才怎么不早些开口” 姜鱼墨抬头直直地看着他:“你不是噎得慌吗?反正都要迟到了,不如喝完粥再去” 话音一转,他又说道 “总归是用你媳妇儿给的零花钱买的粥,可不能糟蹋。” 姜鱼墨“……” 两人吃完饭上了马车,还别说,这大冷天的喝点热乎的确实暖和,本来他们都要盖个毯子的。 特意嘱咐车夫跑快些,在路上他们还遇到了姜鱼林说的那个因为迟到经常被罚站的同学。 跟姜鱼林商量了之后,马车在那个同学跟前停下,姜鱼墨探出头喊道:“张平,你要上来吗?” 那个叫张平的少年想了想,本来在班上就不熟,无功不受禄,还是拒绝了。 “不了,我跑着就可以。” 姜鱼墨觉得他可能是不太好意思,便劝道:“老师说过“每有患急,先人后己”,咱们都是同学,自然要互相帮助,况且你早一会儿到了便能多学些知识。” 张平想了想,选择上了车,进了车之后,他先是抱拳道了声谢。 “万分感谢” 张平还躬身站着,没坐稳,马车便开始行进,他吓得一咀咧,幸好姜鱼林扶了他一把才稳住。 姜鱼墨往里坐了坐,给他让了个地儿,等坐下以后,张平才又问:“这位是?“ 他身子转向姜鱼林,脸却看向姜鱼墨,就等着他介绍了。 “他是我哥哥,姜鱼林。” 姜鱼林顺势点了点头,视作回应。 张平自然听过这位年级第一的传奇学长的名号,时至今日才对的上脸。 “久仰大名,多谢鱼林兄” “无妨” 在外人跟前的姜鱼林一向不爱多话,这种事情姜鱼墨自然知道,所以圆场的任务当然就交给他了。 他可是家里有名的“交际花儿”。 他尽量用委婉的语气说出他一直想说的话。 “张平,其实你每天可以早些出门的,就不会迟到了。” 在他看来张平同学在他们班简直是个奇迹,尽管总是迟到,但他依然是个品学兼优的好学生,每回考试都是数一数二的。 姜鱼林轻轻踢了踢他的小腿,示意他不该这么问。 张平面带惭愧:“我家里住得远,每天都要跑上一个时辰才能到书院,有时候累些速度慢了就晚了。” 姜鱼墨眨了眨眼睛心说:乖乖,我这距离两刻钟的天天都困得不行,一个时辰…… 你还是个人?等等,光是过来就一个时辰? 姜鱼墨惊声道:“那你一天岂不是要在路上花两个时辰?” “不错” “佩服,你这么跑着不累吗?” “刚开始也累,后来就习惯了,只一点,晚上天黑了或是遇上下雨下学的天气就比较麻烦……” 姜鱼墨听着有些可怕,不由得生出些同情,而张平仿佛看懂了他在想什么,笑着说道 “不用同情我,跟我们村里那些没有条件学习甚至吃不饱饭的孩子比起来我算是幸运的。” 听到这,姜鱼墨一阵无言,反倒是一向寡言的姜鱼林开了口,只见他闭着眼睛似是在睡觉一般,慢慢背道 “孟子曰:“舜发于畎亩之中,傅说举于版筑之闲,胶鬲举于鱼盐之中,管夷吾举于士,孙叔敖举于海,百里奚举于市。故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 车到这里就停了,姜鱼林只背了一段《孟子》,旁的话他并没有多说,或许是说给张平听的,又或许是说给他自己听的。 -- 第33页 张平一脸感激,也许他只是一时兴起,有感而发,但这番话,在小小的张平听来,是对他过往的一种肯定,也是为他指明了一条正确的方向。 等进了书院,不出意外,他们果然是迟到了。 第二十章 罚站 今天丁班的课堂外头,张平终于不是孤单单的一个人了,还有个姜鱼墨拿着书本在外头陪着他…… 张平迟到,夫子习以为常,但是姜鱼墨迟到他就很不能理解,毕竟张平家里的情况他是知道的,对于这种特殊的情况他原本不想罚站的,是张平自己来找他,说他自己白天容易困,倒是在外头站着听课还能精神些。 再者说,这里本就是书院,因为他一个人开这样的先例实在不好服众。 那么问题来了,人家张平家里住得远,学业都能完成的很好,你姜鱼墨家就住在县城,上学下学都有马车接送,这样还能迟到就有些说不过去了。 最重要的是,他成绩也没多好啊! 夫子大手一挥,甭管是什么原因,迟到了就是不对,统统去外头罚站! 午饭的时候,姜鱼墨跟姜鱼林照旧是在书院的餐厅,那张他俩常用的饭桌用饭,饭食都是车夫去给热好的,不用他们自己去忙活。 谈起罚站之事,姜鱼林只一句话便让姜鱼墨肝火大动。 隔着老远,还在热着饭的张平就听见远处传来姜鱼墨怒气满满的一声吼。 “同样是迟到,凭什么你不用罚站?” 姜鱼林皱眉:“你小点声” 顿觉失态的姜鱼墨放低了音量,小声跟抱怨:“凭什么啊!我在外头站的脚都酸了,现在还疼着呢!凭什么你不用罚站,这不公平。” “没什么不公平的,我跟夫子说我昨夜看书忘了时辰,早上起晚了所以迟的到。” “可我也是这么说的啊!”姜鱼墨同学表示很委屈。 一听这话,姜鱼林抽了抽眼角:“这话说出来你自己信吗?” “怎么不信?怎么不信?鱼林哥你是不是看不起我,看不起我的成绩。” 其实姜鱼墨自己也不信,但话说的太死就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你说得对,你说的都对” 姜鱼林懒得跟他这个刚掉牙的熊孩子争辩,索性也不听,只顾着顺着他说。 一听这话,姜鱼墨扁了扁嘴,眼泪就跟不要钱似的啪嗒啪嗒往下掉。 姜鱼林:“你哭什么” 姜鱼墨:“你欺负我” “我没有” “你有,你就是有……” 姜鱼林一阵头大,旁边吃着饭的几个同学巡着声都往这边看过来,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以大欺小呢。 有同学忍不住开口劝他:“这位同学,人与人之间本应和睦相处,夫子也教导我们“凡是人,皆须爱,天同覆,地同载”,这位同学你可要好好学习。” 姜鱼林看着他的眼睛,认真的说道:“这是我弟弟”。 那人又接着说:“弟弟也不……啥?弟弟啊,不好意思哈,那你自便。” 再不哄就真成众矢之的了,姜鱼林无奈地开口:“好了,别哭了,都是我的错,等下学了我给你买糖人吃,你上回不还跟我要吗?” 一听这话抹着眼泪的姜鱼墨,一抽一抽的开口:“用…用你自己的零花钱买…吗?” “对,用我的” 看着更多人的目光射过来,姜鱼林只好妥协。 “那…那我要两个”,他还是一抽一抽地哭。 姜鱼林沉了沉声,眯了眯眼睛,吓唬他道:“得寸进尺?” 姜鱼墨丝毫不惧,脸不红心不跳的说道:“夫妻本是一体,我还有个媳妇儿”。 姜鱼林撇了他一眼,又看了看四周,小声说:“亏你还是个成了婚的人,大庭广众之下闹腾,你也好意思?” “我为什么要不好意思,你别忘了两个,要两个。” “行,两个就两个,回去不许再提这事儿” 姜鱼林行颇为肉疼,他弟这是摆明了就要坑他。 他的零花钱也不多啊!本来还想留着买几本杂书的…… 姜鱼墨这个弟弟就是个祸害。 下午放了学,俩人顺道儿捎张平一程,在成华大道卖糖人的摊子旁停了车,姜鱼墨挑了两个个最大最贵的大号糖人,一手一个欢欣鼓舞的攥手上,回去跟她媳妇儿一起吃。 能宰他哥的机会实在难得,可不能放过。 瘪了钱包的姜鱼林心疼不已,这两个糖人竟然要了他10文钱,都快够他买块新的墨锭了,哪知道坑完爷爷又坑哥的姜鱼墨又开口。 “鱼林哥哥你不吃吗?” 姜鱼林硬着头皮回道:“我换牙” “那你给姜雨妹妹也买一个吧!我跟我媳妇儿你都买了,只不给她买,她知道了会伤心的” “好…买” 说出这两个字的那一瞬间,姜鱼林感觉心在滴血,15文钱没了。 于是俩孩子进门以后,姜鱼墨攥着俩糖人直奔房间,姜鱼林则是拿了根小猴子糖人进了他妹姜雨的屋。 姜雨此时正学着“宫商角徵羽“的法门拨弄琴弦,难得看到她哥进她的屋,于是立马起身。 “哥哥怎么想起来进我这屋?” 姜鱼林从伸出拿着糖人的手,侧着头说道“给你”。 姜雨愣了愣,印象里她哥从不会给她买东西,难不成是浪子回头、良心发现、洗心革面、幡然醒悟、昏镜重明了? -- 第34页 她摇摆着身子,忸怩的问道:“哥你今天怎么想起来给我买糖人了?” 姜鱼林借口说道:“路上瞧见了,瞧着这小猴子可爱,想着你不是属猴的吗?就买回来了”。 本以为最起码能得他妹子脸红心跳一声感谢的,姜鱼林看着她的脸有些期待。 不曾想一听这话,他妹子姜雨的脸色立马黑了。 姜鱼林“” 这又是个啥情况?他又说错话了? 只见姜雨脸色由黑转青复又变白。 她朱唇轻启,才说道:“哥,虽然我是年底出生的,当时马上就该过猴年了,但好歹你就这一个妹妹,起码你应该记一下,我是属羊的不是属猴的,你可真是我的好哥哥。” 说到最后一句,她像是从牙缝里硬生生憋出来的一样。 姜鱼林尴尬的挠挠头:“是吗?那可能是我记错了……” 姜雨直勾勾的看着他,看得他实在是不好意思,于是赶忙扔下一句“小雨你快点吃,别化了”,说完,人就跑没影儿了。 手里捏着糖人的姜雨“……” 快十二月的天,要是真化了才叫稀奇。 而姜鱼墨那屋就不一样了,俩孩子依旧是一块儿坐床上,晃荡着小腿,不过这次吃的不是她奶送来的甜点,而是她小丈夫给“买”的糖人…… 没几天就是腊八了,不得不提一嘴,姜家是个实实在在的地主阶级,他家不但地多,粮食多,种的粮食的种类也多。 这些粮食的最终买家一般都是家里地不多,或者是不种某种粮食的买家,若是这批粮食直接卖给粮贩,那必定是有亏损,所以他家自然是有粮店的。 而腊八是他们一朝子民,上至官僚,下至黎民百姓都会过的一个重要节日。 腊八是要喝腊八粥的,关于腊八粥,各地区所用材料不一,根据口味,还有甜、咸之分。 于是针对于腊八这个节日,他姜家粮店特别推出了一款腊八粥特供混合杂米。像传统的腊八粥的食材包括大米、小米、玉米、薏米、红枣、莲子、花生、桂圆。 为了跟别家区别开来,在这个基础上,他们又加了红豆,绿豆,压扁的黄豆,蚕豆,高粱,籼米,糯米,还有粳米,一共是二八十六样。 要凑齐这些米可不是个容易的活儿,毕竟他们家常吃的米无非就那么两三样。材料都准备好了剩下的只需要按着比例混合,保证煮出来的粥味道好,而后再定价就可以了。 价格自然是要比传统的腊八粥米高出些,不然他家必是要被别的粮店群起而攻之,不过这个法子也只能用一回,等明年估计各大商铺就要开始争相效仿了。 “挡人财路就等于杀人父母”,就是这个道理了。 这米打出来的名号就叫腊八特供十六谷米,还没开始售卖,都能够想象得到这款十六谷米的火爆。 除了喝腊八粥以外,还要祭祖,泡腊八蒜…… 尤其是祭祖,敬神供佛,祈求庆祝丰收,自然是其不变的主旋律。值得一提的是,姜家祭祖并不是在鹤溪县的姜家,而是要回到姜家嫡支所在的鹿鸣郡。 姜老爷年龄大了,姜二爷又是次子,不是说次子不能去,有长子在必是要以长子为先的。 更何况他也不大爱出远门,只能由姜大爷这个长子跑一趟了。 好在他家在郡里也有粮铺,索性带上一批十六谷米去卖,全当是试水了。 关于腊八,如果非要说这个节日的起源,相传是佛教的创始者释迦牟尼,在腊月初八,夜睹明星而悟道成佛,故又被称作“佛成道节”。 这个节日就是为了不忘佛祖成道以前所受的苦难,也为了纪念佛祖在腊月初八悟道成佛。 还有种说法,是百姓杜撰的传说。据说当年有位皇子被人构陷落难,饱受牢狱之灾。 当时正值寒天,这位皇子看见牢里有黄大仙出没,于是从黄大仙溜走的洞里找出了一些红豆、大米、小米等七八种五谷杂粮,他便把这些东西熬成了粥。因那天正是腊月初八,便美名其曰称这锅杂粮粥为腊八粥。 后来皇子平反之后出了牢狱,登基为皇,平定天下,为了纪念在监牢中那个特殊的日子,他于是把这一天定为腊八节,把自己那天吃的杂粮粥正式命名为腊八粥。 第二十一章 腊八祭祖 姜大爷初五从家出发,在初六傍晚到的鹿鸣郡。 他先是将带来的十六谷米送去铺子里,才又拎了几样礼去的姜家。 嫡支姜家那边早已给他准备好了干净的厢房,休整了一夜之后,初七他又去郡上花了六两银子,预定了三牲:全猪全鸡全鱼,叫晚上之前送到姜家。 其余一应事物概是由嫡支这边准备的,他们这边儿光是跟他这一辈的便是三房人,所以人口更多,甚至说最大的堂哥连孙子都抱上了。 这四代人加在一起起码得有小二十号人,是他们鹤溪县分支的一倍还要多。 十二月初八早上,姜家嫡支十九人再加一个姜海共二十人,全部到齐,男人在前,女人在后。 祭祖开始后要保持庄严肃静、禁止嬉闹、追逐,由嫡支的姜家大房大爷摆设好香案,他便充做司仪,又安排好其余宗亲代表先到场准备。 先是焚香明烛,而后鸣炮,表示祭祖仪式开始,请人员入场。 -- 第35页 由姜家十岁左右的两名男童一人端盆一人端方巾,盆里盛放的便是净水,方巾便称之为净巾。所有参加祭祖人需依次净脸、净手,随后用方巾擦净。 当然,净脸只是意思意思往脸上扑两把水罢了。 等所有人用完净水,两名男童退下,主祭族长,也就是嫡支一脉姜家的老太爷,由族人搀扶,以红灯笼为前导,在陪祭的陪同下,一起步入祠堂,又是鸣炮。 嫡支大房姜大爷双手捧香高举至天井,颂曰:“宣武十三年、鹿鸣郡姜姓子孙敬迎列祖列宗受祭拜,子孙就位。” 说完又到香案插香,再次鸣炮。 姜老太爷上前呈“三牲”,献“八宝”以及一应果品佳酿,案桌两边摆放花篮,又点燃两只红烛。 “维宣武十三年,值腊八。姜姓族人,谨以果品佳肴、三牲之仪,致祭于始祖墓前,凭吊始祖姜公讳氏人。 告慰列祖列宗曰:宣化二年,始祖自白鹿洞村发徙,辞别故土,长途跋涉,迁此立村,迄今计一百余载!今逢盛世,国泰民安,四海升平,昌隆繁盛,家兴族旺,一应子孙,皆谨记始祖教诲,事业有成,和谐美满。诸多成就,全仰祖宗之功德,护佑后世之昌隆也。今怀念祖宗之大德,万世不能忘怀! 此乃先祖保佑之功德。先祖厚泽,福佑子孙。余常念始祖之恩德永垂。今全族齐聚,祭奠始祖。沮水盈盈,桥山苍苍;古柏凝翠,春花吐芳。告慰我祖,敬献心香。大礼告成,伏维尚飨!” 老太爷向始祖神像作揖后三拜九叩,再陆续由男性族人长幼有序进行祭拜,再就是女性族人,包括女儿、媳妇皆有序祭拜。 礼毕 祭拜完祖先,下人呈上熬腊八粥的生米,支好锅架,又请族长夫人,也就是姜家嫡支老太太亲自动手熬腊八粥,盛好放在桌上,众人有序取用…… 如此,到这里祭祖才算是结束了。 虽然姜海不是郡里人,更不是他们嫡支的,不过他们旁系一脉素来是会经营。尽管在县上生活,却比嫡支过的还要好,倒也没人给他穿小鞋看不起他。 此时他与姜家嫡支的几个同辈兄弟正彼此交流着自己的“生意经”,随后又开始胡天侃地的说着自己听来的各种京师小道儿的消息。 鹿鸣郡毕竟离京都近,只一天的路程,有什么消息了也不意外。他们聊到当今天子广寻名医,又聊起最近京都不知怎的开始盛行裹脚之法。 一开始是老大姜潮开始的话题。 “不知怎的,近来裹脚之风在京都突然盛行起来,称是“小脚尖尖,三寸金莲”。 我听说,京师有才子还作诗赞称这小脚是“钿尺裁量减四分,纤纤玉笋裹轻云。六寸肤圆光致致,白罗绣屧红托里。” 姜海皱了皱眉,不敢苟同:“这京师才子都如此荒唐无度,竟拿女子的脚来做诗,真是有伤风化”。 姜潮:“这算什么,“一双金齿履,两足白如霜”的说法都传到咱们郡里来了。 还有人赞“小头鞵履窄衣裳,青黛点眉眉细长”。 老二姜沐提着酒壶的把儿,一边喝着酒一边在脑中臆想:“啧啧,真想见识见识这三寸金莲的小脚是何种姿态?” “不止呢!我听说青楼里还有唱《濯金莲》的。 “濯罢兰汤雪欲飘,横担膝上束足衣。起来玉笋尖尖,放下金莲步步娇。踏罢香风飞彩燕,步残明月听琼笛。几回宿向鸳被下,勾到王宫去早朝。” 这些个人,也不知是有几个脑袋,嫌不够砍还是怎的,竟然敢把皇宫都带上。” 老三姜汶一口喝尽杯中酒咂咂嘴随后又摇了摇头,像是想到什么。 几个兄弟互相看了看彼此,一阵坏笑…… 对于这几位堂兄弟说的话,姜海很是不解,他看了看自己的脚,想想他们刚说的“三寸金莲”以及“四寸银莲”的说法,食指和拇指不直觉的开始比划三寸是有多长,四寸又是有多长。 等比划出来他又犯愁,三寸什么的怕不是骗人的? 她闺女的脚都不止三寸,若是真长了个三寸的脚,那人还怎么走路,可不就残了? 没等到初九这天,姜海便出了城,在城外的客栈住了一宿,总算在初十这天赶到了家。 跟家里人一块儿吃了个晚饭,姜大爷和江大太太回房之后,便跟他媳妇儿说起了裹脚的这事儿,他觉得稀奇。 跟姜大太太说起的时候,她正为他宽衣。 听自己丈夫说起这事,姜大太太不以为然,她觉得,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女子爱美也属于正常现象。 《墨子》:“楚灵王好细腰,其臣皆三饭为节.”《韩非子·二柄》:“楚灵王好细腰,而国中多饿人.”《后汉书·马廖传》:“传曰:楚王好细腰,宫中多饿死.” 可见,古有楚王爱细腰,如今多几个喜欢小脚的也是正常,三寸什么的怕也是传言。 不可信,不可信。 这番言论一出口,倒是得了姜海的赞同,夫妻二人达成共识,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相公若是还有不解,明儿个我去贾教习那里去问问,她走的地方多,看得也多,对于女人内闱之事知道的比我清楚。” “也好,因着我这好奇心还劳烦夫人走一趟,今儿我来替夫人宽衣,咱们也好早些就寝”,姜大爷色眯眯的开口。 -- 第36页 姜大太太轻轻打了他一下,笑骂:“你这浑人……” 翌日,姜大太太得了空儿。便去了姜雨的院子去寻贾教习。 说起贾教习,倒也是个奇女子。她自小出生在书香世家,琴棋书画诗词算学都有学过,后来家里人犯了罪被流放,家里散尽了家财也没捞出一个活人,慢慢的家业就败了。 如今,她三十多岁年近四十,还孤身一人一辈子没有成亲。 她去过许多地方,见过许多人,有的看不起她,觉得她奇怪,一辈子也不嫁人,也有的羡慕她一辈子能潇洒的活。 但她从不在意,只按自己的方式活着,现在就是给富人家的女孩上课,当个女先生挣些钱,存着以后养老用。 过去的时候两个孩子正拿了一个绣花的圆绷子在学着刺绣,他们初学者先开始都是学绣花儿,然后再学绣动物绣人。 趁着两个孩子自己在那儿捣鼓,姜大太太悄悄地走了过去小声跟贾教习打了个招呼,好问问关于这个裹脚是个什么习俗。 姜家毕竟是主人家而他只是一个聘来的教习,跟书院夫子的地位还是有极大的不同,瞧见姜太太找她,贾教习就立马起身过去了。 不过她虽是姜家聘来的教习,可也不是姜家的奴婢,自然也不用卑躬屈膝。 “大太太找我有事?” “实在是不好意思,占用您上课的时间,是这样的,我有点事情想问问您。” 贾教习:“大太太不必如此客气,有什么事还请说,若是无碍,我必知无不言。” 姜大太太也不拐弯抹角,索性直言:“不知贾教习,之前可曾听说过裹脚的习俗。” 一听这话,她顿时脸色大变,严肃道:“大太太从哪里听说的这个词?” 这本是女子内闱之事,大太太自然不好跟她严明说这是他相公跟她说起的,只能胡诹。 “哦!前几日约了几家富人太太,玩笑时说起的,只是听说京师的女人有这个习俗,有些好奇,便来问问。” “太太有所不知,对于这裹脚我确实是有听说过,却从不敢苟同,只因这裹脚之事太过有失天和。” 大太太问道:“有失天和?这是何意?” 贾教习似是觉得这裹脚之事太过可笑亦或是替那些女子可悲,她自嘲般地笑笑,问道:“太太可知这裹脚是怎么裹的?” 大太太不以为意,说道:“难道不是用布缠上就完了?” 贾教习心说:“果然” 常人对于裹脚,不知情的自然是从字面儿上理解的,用布裹上就行,实际上裹脚可比这残酷的多。也不知是哪个王八羔子想出这个法子,害了她们不少女人…… 第二十二章 裹脚风波 而此时,她却只能忍着怒气,耐心的给大太太讲解。 “我第一回 听说的时候也跟大太太一个想法,以为就是随便裹上就行,其实不然。 大太太有所不知,这裹脚要先得打断脚骨让脚溃了,烂了,出脓,出血,再裹上,让它重新长出新肉,如此反复,这便大太太好奇的裹脚。” 姜大太太用帕子捂着嘴,满脸惊恐:“这裹脚……竟是如此可怕?” 贾教习拿了支笔,沾了些许墨汁,在纸上画出一个尖尖的图案。 “大太太可知这是何物?” 姜大太太看了看摇摇头,如实说道:“不知” 贾教习解释道:“这便是裹好的脚,从正面看便是这个形状。” 听闻此言,姜大太太低头看了看自己脚的形状,有些不信,贾教习又接着道。 “要做出这种“小脚尖尖”的形状,就必须得将脚骨折断再裹上,裹断它不叫它再长好,直到成型。” 她又用手做了个弯曲手掌的演示,“咔嚓”折断,再弯曲。 “不过脚断了再裹上只是成了大半,有些脚断了还不烂,脚却依旧臃肿难看的,便拿碎瓷片包了,放在脚下、脚腰、脚面上,让它烂了,臭了。” “那人还不是得疼死?”大太太有些心惊胆颤。 贾教习看着她的眼睛,认真说道:“想来,疼死的确实不少,不然城里的小姐们如何会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呢? 哪怕是裹好的脚,日后路也走不了多远,不为别的,实在是疼的。” 她又接着说道:“这裹完的脚,从正面看,像火伤之后,脱去陈皮烂肉,露出变形、变色的一个肉疙瘩。只有一个翘起的趾头,依稀可辨上面的指甲,其它,一概呈现出可憎的模糊轮廓。 从侧面看,脚趾和脚跟已从中折断,两部分紧挨在一起,在软肉的附和下,形成一条由两端站立的曲线,脚跟臃肿,脚掌消失,脚背凸起。脚的全长不及自然长度的一半,整只脚像一个不规则的三角形。 最恐怖的是从正面看脚底。 那是一幅完全消解了人足的原始形象的荒诞图案。除了变形的足跟之外,已没有一丁点平滑的脚板。 四个脚趾长短不一地向外转折,围绕在以大脚趾为轴心的脚心下面,脚趾的正面因此变成了脚板心,完全扭曲地压在了脚板底下。” “呕” 听到这,姜大太太实在是恶心的受不了,忍不住干呕起来,贾教习不慌不忙的给她端了杯热茶,叫她漱漱口? 暗暗想道:真好,又吓走一个,她可不想姜家这俩孩子步入裹脚的后途。 -- 第37页 漱了口以后,姜大太太连忙借口告辞,她实在听不下去了,连多待一秒的心情都没有。 晚上姜大爷回去以后,姜大太太提前给倒了杯水放着留待给他漱口,还特意把贾教习画给她看的图又画了一张,可谓是做足了准备。 毕竟她这今天这罪可是本不该受的,受这场罪跟她丈夫姜海可脱不了关系…… 原封不差的讲给自己的丈夫听了以后,果然,姜大爷也受不住干呕起来。姜大太太勾着嘴角给他递了提前准备好的热茶,突然又脸色一变。 她又想起了下午被裹脚支配的恐怖,于是下人们便看到一副稀奇的画面。 两个人对着干呕…… “今天的事情谁也不许说出去。” 果然,她还是太高看了她自己,真是失策。 赵平悦跟姜鱼墨聊天的时候曾偷偷跟他说过,她模模糊糊听见她婆母跟贾教习说起过什么裹脚的事。 本来也就是顺口一提,不过他俩说话的时候并没有避着赵平安,因着这个原因,这两天赵平悦差点没被折腾废了。 平安毕竟不是个真孩子,对于古代的裹脚他是知道的。不仅如此,他还在曾因为好奇在网上特意找过视频和图像,一阵恶寒。 他是真的没想到,这一世竟然也有裹脚这个破习,简直造孽。所以,为了救他姐姐于水火,只能他出马,不惜一切代价,阻止他姐裹脚。 对于赵平安从不无故哭闹的事情赵平悦知道,乳娘知道,吴嬷嬷也知道,除了她们三人之外,赵平安在姜家就没有谁会在意了。 毕竟他天天好吃好喝的,风吹不着雨淋不着,还有人照顾着,谁会去担心他。 但这一回不同,只要赵平悦离开了平安的视线,他便哭啼不止,怎么也哄不好。 经过一天的实验,她只能承认这个残酷的事实,无奈之下,也只能时刻带着他了。 赵平悦吃饭他就在旁边看着,赵平悦在屋里他就睡觉,只要他姐旁边有人,他就支着耳朵听着,哪怕听课也不例外…… 赵平安时刻准备着,就怕谁撺掇他姐姐要给她裹脚。 所以,当姜雨看见她把孩子也抱过来听课的时候,她真的惊呆了! “平悦姐姐,你咋把你弟带过来了?”姜雨从不叫她嫂子,不为别的,就是别扭,好在其余的人也并不在意。 赵平悦握着姜雨的手,一脸祈求:“姜雨,这次你一定要帮帮我,我弟不知怎的,这两天一直哭,一离开我就哭,我都快疯了。 我就这一个弟弟了,实在是担心,他很乖的,一定不会打扰咱们上课的,你能不能别告诉婶婶他们啊!” 姜雨两手交叉着捂住嘴,安慰道:“平悦姐姐,你放心,我一定不说。” “太谢谢你了” “小意思” 姜雨赵平悦她二人是在二房的厢房这边上课,姜二爷姜二太太他们白天都有自己的事做,所以也不会过来打扰。 赵平安就被安置在一扇屏风后面,乳娘定时就来给他喂奶换尿布,都是选在他们每堂课的休息时间才会进来。 平安当然知道这点,所以,哪怕是拉了尿了他都会忍着,等乳娘过来,从不打扰她们上课。 故此贾教习也就没多话,她自己没有孩子,见到赵平安这么乖巧的娃娃她也是心生欢喜,经常也会抱抱他逗他玩。 没有不透风的墙,这事儿终归还是被姜二太太知道了,但她并没有发作出来就被他相公儿子和女儿三人给合伙劝回去了。 既然不影响上课还跟着找什么事儿,难道是挨老太太骂很爽?孩子都看得明白的事儿姜二太太就是看不明白。 不得不说,对于这一举措,赵平安觉得自己做得实在是太正确了。 原本他在自己屋里,没事就是背背诗,回顾一下以前学过的知识,可是学的东西,有些真的用不到。 比如他高中费好大劲儿学的物理的电磁波,总不能让他一个文科生做个发电机吧?重点是他也不会啊。 再比如英语,政治,还有大段的历史…… 初中之前学的东西好多都已成为本能般的存在,其余的不会的依旧是不会。所以他无聊的时候只能看看屋顶,看看家具…… 赵平安从未如此渴望过知识,哪怕现在的他只是听贾教习讲讲怎么绣花都是那么生动有趣。 还有什么千字文,诗经……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仄,辰宿列张……” 他确实是孤陋寡闻了,千字文只听过开头可还行?哪怕是诗经也只是在语文课本里背过寥寥几首而已。 除了算数和古诗他稍微还有些自信,其余的所有知识都如同白纸一般。 只一个琴弦,他上辈子的养母从前给他那个后生的弟弟请老师来家里补课时还跟着学过小提琴。事实上他也是被捎带的,毕竟花了大价钱请了老师来家教课,只一个人学太浪费。 但是古琴和小提琴也不是一个体系,一个是用手弹,一个是用弓拉。 结果,就在他听完他姐姐的婆母讲了算学,这成了摧毁他自信的最后一根稻草,他觉得自己就像个傻子。 赵平安自认自己只是一个普通人,或许是他没见识,在他的印象里,《九章算术》就是记录了一些像是鸡兔同笼的问题。 比如小学第一次教的设x值的鸡兔同笼问题便是出自《九章算术》,但谁能告诉他这两段话说的是什么意思?有谁能给他翻译一下? -- 第38页 “母互乘子知,以齐其子也。以少减多知,齐故可相减也。母相乘为法者,同其母也。母同子齐,故如母而一,即得” “此欲令与周三径一之率相应,故言径五步也。据中、外周,以徽术言之,当径四步一百五十七分步之一百二十二也。淳风等按:依密率,合径四步二十二分步之十七。” 会算并不代表看得懂。 此刻正亲身经历着的赵平安用自己的实际经历验证了这句话。 对于古人的智慧,他不敢低估,更不敢小看,毕竟,如他娘一般的聪明人必不在少数。或许早些醒悟对于他重新去认识这个世界会更有益。 人嘛!总要抱着谦逊的态度去看待一切,尤其是一个新的世界。如今,就连他最游刃有余的数学都不自信了,他有什么资本去小看别人。 自从有了这个想法,在他醒着的时间里,每回都认认真真的听课。 当然,对于小孩子的睡眠质量,他是服的,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或许是因为还在发育长身体的缘故,他常常是听着课就睡着了。 赵平安觉得,没有比这更好的胎教了。 第二十三章 两个鬼娃娃 不过姜雨和赵平悦就不这么想了,贾教习今天给她们布置了任务,叫她们姐妹俩回去了每人做一个娃娃。 这个任务其实不难,她只叫她二人做娃娃的身子和一个脸,头发衣服都是不用的。 姐俩儿拿了最次的素布,在里头充了丝絮,攒成球再缝起来,没多久便完成了整个躯干的制作,只差最后一步……绣脸。 两个新手罢了,贾教习原本就没指望她们能做出什么让人眼前一亮的绣品。 可嘴歪眼斜就有些过分了吧! 不得不说,两个女孩在刺绣上可能真的没什么天赋,本着眼不见为净的想法,两只四不像娃娃被姐俩儿丢进了屏风后头,也就是赵平安的婴儿车…… 可怜的赵平安,本来正睡着觉呢!醒来一睁眼就看见一个嘴歪眼斜的鬼娃娃躺在他旁边,可给他吓了一跳。 扭头又看向另一边,又是一个光头鬼娃娃。 赵平安表示很火大。 原本睡觉睡的好好的,冷不丁冒出两个鬼娃娃出来吓人,多缺德啊! 于是,当贾教习正上着课呢!就见屏风后头凭空丢出来个白色的鬼娃娃,瞧着很是熟悉…… 因为要顾着两个女孩的面子,她本想装作什么都没看见,谁曾想没说两句话的功夫,又是一个鬼娃娃被丢了出来…… 贾教习放下课本,本着脸训斥道:“瞧你俩干的好事,绣个娃娃把我们平安都吓着了。” 姜雨“……” 赵平悦“……” 啥叫你们平安,那是我亲弟弟。 为着这个,赵平悦课后还找了吴嬷嬷来给她补习女红,眼瞅着她着实是个手残,吴嬷嬷只得无奈开口。 “悦姐儿,太太跟我说过,你要是不想学女红就算了,大不了以后咱们都买衣服穿。” 赵平悦认真想了想,说:“那可不行,我不努力一把怎知自己不行” 一旁躺着的赵平安想想他姐做的鬼娃娃,在心里默默补了一句:有时候不努力一把,你都不知道什么是绝望…… 只半个时辰,赵平悦便停了手。 “悦姐儿,怎么停下了”吴嬷嬷开口问道。 “我突然想到我这么有钱,我买个绣娘不行吗?” “可你刚刚不是说不努力一把……” 赵平悦顿了顿才又说道:“既然世上大部分的事情都能用钱解决,剩下那部分,需要更多钱解决,那我只要有钱就行了啊!” 吴嬷嬷“???”这什么歪理。 只见赵平悦紧了拳头,坚定说道:“我决定了,我要努力挣钱” 赵平安内心:呵!女人! 腊月二十四,临到过年,姜大爷还要再去一趟郡里。 “马上都要过年了,怎的又要出门?”大太太很是担忧。 姜海伸出胳膊,由着媳妇儿给他套上外裳,漫不经心的说道:“郡里有几家店,七月拖欠咱家的粮钱到现在还没给,年底清账,倒是要走一趟,顺道儿给嫡支一脉送过年的节礼。” 几家店一共欠了百多两银子呢!他不走一趟怕是不好要回来。 “那你路上一定当心!钱财都是身外之物,自己的安全最重要。” 姜海将两只手搭在她肩上,笑望着她,宽慰道:“放心吧!有什么事还有郡里姜家在呢!” 据往年的惯例,临到过年都是要下雪的,除了一些个日用品之外,姜大太太还给他准备了一件兔皮大衣和一件羊皮大衣,让他冷的时候能盖着。 还有保暖用的手炉和脚炉等一应保暖用得到的日用品,就连马车也用油布包的严严的其他的倒也罢了,郡里都能买。 腊月二十五,姜鱼林姜鱼墨所在的书院也开始放假了,不过贾教习还留在他家,她在这个县里没有宅子,来此授课本就是包了吃住的。 腊月二十八,一家子和往年一样照例是要去城外的庙里烧香拜佛,一家人整整齐齐整装待发,独独缺了个姜海。 去往城门的路上,天上下起了小雪,姜大太太不免有些担心她相公在外可好。 “爷,奶你们看,下雪了。” 姜鱼墨掀开一点帘子,露出一丝光亮,恰好够他一只眼睛往外头看。冷风顺着帘子敞开的缝隙嗖嗖的往马车里钻,车里的几人瞬间精神起来了。 -- 第39页 老太太补充道:“今年的雪来的迟了些,临过年了才下,估摸着明儿一早醒来,地上便是厚厚的一层,我家墨儿就能打雪仗了。” “娘,这外头大冷的天儿,怕是不适合外出”,大太太忍不住开口规劝。 姜老爷也跟着接腔儿:“就是,外头天儿这么冷,还叫几个孩子打雪仗,冻着可怎么好,你可真会教孩子。” 老太太一本正经:“你把话说清楚,我教孩子怎么了?老大老二都是我带大的,你有意见?” 老太爷不想跟她争辩,扭头不看她,也不再多言,只心里想着: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古人诚不欺我。 马车咕噜噜行至城门处,两个衙役一人守一边,一人一句的喊道 “城门将闭,任何人不得擅出” “城门将闭,任何人不得擅出” “……” 临到城门,他们便听有守卫一遍遍重复,一遍遍大喊,所有要出城的人全被赶了回来,姜家人也不例外。 大老爷撩开帘子,看到一旁的马车里探出的一个熟人的脑袋,刚要问话,那人看到他倒是先开了口。 “姜老弟,你可知出什么事了” “何兄,我倒也想知道出什么事了,刚要问你呢。” 何老板尴尬的笑笑,“那倒是巧。” 几人正在车里商量着怎么办时,老太太当机立断:“先回家,再叫人出去打听,等会儿别马车堵这儿了,咱再出不去。” 老太爷:“也好” 到了家,除了几个孩子以外,所有的大人都忧心忡忡,历来城门都是卯时开,酉时关,这已成了惯例。如今城门提前关闭,定不是什么好事儿,只是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事儿。 姜二爷已经叫人去打听了,还没回来。 这时候,有下人来通传,说是姜大爷回来了。 一听这消息,姜大太太可算是舒了口气,连忙出去迎接,口中连连呼着:“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随我进去,去娘那屋。”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只见姜大爷从车上跳下,皮毛帽子上沾满了刚化的风雪,一滴滴往下流。 他这会儿没时间跟自己媳妇儿叙旧,现有重要事情要说。先是叫了个小厮去二房通传,而后跟大太太一同朝主院疾步走去。 大太太忍不住开口问:“到底出什么事了?” “皇帝驾崩了,具体的等一会儿人都到了再说。” 姜大太太惊得说不出话,确实是天大的事,怪不得城门要关了。 姜二爷到了以后几个大人才算到齐,说起当今陛下驾崩之事所有人脸色均是一白,惊掉一地下巴。 “老大,此事可为真?你可确信?”老太太问道。 姜海睁大了眼睛,这事儿他能随便开玩笑吗? “娘,郡里都传遍了,我听闻消息赶忙就家来了,郡里的讣告上连蓝印都下了,我是快马加鞭赶回来的,估摸着咱县里今儿就得有消息。” 老太爷抚了把胡子,正色道:“蓝印都下了,那定是真的了。” 皇帝驾崩后朝臣百姓需服丧二十七天,二十七天之内,新皇对朝臣的奏折,不能用朱笔批示,一律改用蓝笔,称为“蓝批”。 各部院衙门行文也要改用蓝印。 姜大太太突然想起件事:“对了,咱家几十口人的素服……” “对对对,要穿素服,老大媳妇,你快使人去买素布,晚了就买不到了。” 街上铺子里平常也不会摆太多素布,等消息传开了,人群必是蜂拥而上。 这一朝,丧期不着素服可是要打板子的,没被发现也就罢了,若是发现了,必是要被衙门抓去打上个十几二十板子。 不仅如此,自皇帝驾崩之日起,文武官员及所有百姓一百天之内不准作乐,四十九天内不准屠宰,一个月内禁止嫁娶。 老太太先是看向老太爷,警告似的看着他:“那勾栏之地烟花柳巷,你近几个月可别再去了,丧期百日内不得狎妓演乐,你可别给家里招祸。” “我何时去了?”老太爷话一出口,就见老太太直勾勾的看他,也不说话,只得示弱。 “我也就去过几回,都是他们硬拉着我去的”老太爷心虚的说道。 像是觉得他媳妇儿不信,他又补了一句:“真的。” 老太太威胁道:“之前的我都可以不过问,可这丧期演乐狎妓……若是因为你一人,害了家里十几口子,到时可别怪我直接给你一刀,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老太爷顿觉失了颜面,他竖起大拇指,高声喝道:“你行,你厉害,我就在家待着,哪都不去行了吧!” “行” 老太爷“……“他想发火都发不出。 老太太收拾完家里的头号毒瘤,又看向两个儿子:“你们两个近几个月少出去应酬,能不出去就不出去,几个孩子也是,都看好了,让他们在家好好儿待着,哪儿也别去。” “儿子知道了!” “儿媳知道了!”四人异口同声道。 第二十四章 造反 当县里大小寺庙、道观,所有的钟声开始响起,便代表着消息已经铺天盖地的传出去了。 律法规定:服丧期内,各寺、观必须鸣钟三万次。 诵经和吊唁活动也连续不断地贯穿于整个丧期。 -- 第40页 很快,三个小厮便买来了一家人用的素布,丫鬟们先是取了一匹,拿剪刀剪开,撕成一尺多长,半尺宽的布条,又让下人们拿了粗麻搓成绳子绑在小腿上。 剩下的便是得挨个儿缝制丧服,就套在平时穿的衣服外头,只讲究快,不讲究好看,也不讲究合不合身。 缝好的丧服穿在身上,再用粗麻捆在腰上,便算是完成了。 因着姜大爷知道的消息是最多的,又是刚回来,老太太便留了他问话,只叫姜二爷二太太和大太太去忙。 “儿啊!你这次出门辛苦,在外头可有听说什么别的消息。” 老太太亲自沏了杯热茶递到大儿子手上,姜海顺手就接了,嘴上也顾不着道谢。 “娘,儿子这几日在外能要回账,多亏嫡支几位堂兄弟相助,请他几个吃了顿饭,途中听闻噩耗便赶忙奔家来了,倒是没听说什么消息。” “那你可有听说陛下怎会突然驾崩。” 姜海摇摇头,天子内帏之事哪是寻常人能知晓的。 随即他又想到腊八那日跟几个堂兄弟喝酒时曾提到的“陛下寻访名医”的旨意,便如实告知。 老太太揪着帕子,斟酌着开口:“那陛下可曾定了继承皇位的太子?” “说是已经定了,早几年便定了。” 老太太疑惑:“我怎么不清楚,按照惯例,册立太子应当昭告天下才对”。 她家毕竟离京都也近,故此一直留意着朝廷的邸报,若是寻常人家根本不会在意这些事情。 姜海想着脑子里的消息,捡出有用的,才又补充道:“听说是册立的时候太子年龄还小,便只昭告了朝廷,也是因着儿子常去郡里。毕竟离京师近,传出的消息也多才能够知晓。” 听闻此言,老太太手上的帕子都被揪的不像样了,她撑着桌板,突然站起来问道:“太子如今多大了?” 姜海像是想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先前她一直想着要怎么把消息带回家,没心思考虑别的,这会儿他娘提起才想到这个问题? 他蹙了蹙眉,方才郑重开口:“太子如今,应当也有……八岁了” 两人心头一震,八岁继位倒也无碍,只怕有人动了不该有的心思。 老太太压下心头的不安,战战兢兢,小心翼翼的问道:“那陛下……可有兄弟或是别的年长的子嗣?” 姜海摇摇头:“陛下只一个幼子,并无旁的子嗣,其他的兄弟都没了,只有个……同胞兄弟,便是如今的晏王” “岭南晏王……” 老太太小声念叨,像是脱了力一般,怔怔的坐下。 若是晏王和陛下当真手足情深那倒还好,可若是晏王起了什么不该有的心思…… 皇室之争原与他们百姓无关,这皇位由谁来坐她一个老婆子也掺和不进来,她只关心她家如何。 可动乱一起,苦的还不是他们这些老百姓吗?尤其是离京师近的百姓,更是如此。 每一个朝代的更替都要死不少人,只是或多或少而已。 问完话,老太太叫姜海先去休息,她得先想想该如何保全她们姜家。 眼瞅着年三十就到了,饭桌上不见一丝荤腥,春联也不用贴了,原本给几个孩子做好的红衣红裤也变成了素布缝的丧服。 不止家里冷冷清清,外头同样如此,都躲在家里猫冬。 不尝荤腥,不闻炮声,不见人群涌动,这便是宣武十三年的春节。 而宣武这个年号至此正式结束,新年号暂时未定。 大年初一,姜老太爷老太太受了两个儿子儿媳的拜年,没封红包,只一人给了五两银子。接着又受了姜鱼林姜鱼墨并姜雨赵平悦的礼,一人给了二两银子。 四个孩子又分别去了大房二房大爷太太那里,一人又是一两银子,如此,一个孩子便是拿了八两。 至于赵平安嘛!他还是个小不点,拿不着钱,不光是他,姜家几个孩子特别小的时候也是没有压岁钱的。 姜鱼墨的钱只在手上攥了一会儿便都主动交给赵平悦保管。 姜雨羡慕的说道:“平悦姐姐御夫有术。” 姜鱼墨敲了她一下脑袋:“瞎喊什么,这是你平悦嫂子” 话一说完,便被他媳妇儿拿胳膊肘杵了一下,转头看过去,他小媳妇儿果然是羞的满脸通红,给这清冷的天、冷清的日子添了一抹艳色。 赵平悦羞涩说道:“瞎说什么,姜雨你别听他的,就叫姐姐,叫嫂子我听着别扭”。 姜鱼墨可怜巴巴的看她,委屈道:“媳妇儿,我看人家成了婚都是叫嫂子的……” 结果他媳妇儿看都不带看他的。 “没出息” 姜鱼林撇了撇嘴,难得开口。 姜鱼墨指指自己的鼻子,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道:“鱼林哥哥你说我?” 姜鱼林满脸促狭:“就会欺负比自己年幼的妹子,你能有什么出息?” 姜雨眼睛一亮,她哥是在帮她出头吧! 是吧是吧!一定是这样。 “没出息不妨事,一个萝卜一个坑,大不了我挣钱养他。”赵平悦看着他的眼睛,满脸挑衅。 姜鱼林挑了挑眉,没想到他这个弟妹这么护着他弟弟,就没有接她的话茬,只丢下一句“王八看绿豆,你就惯着吧!”就回去看书了。 -- 第41页 姜鱼墨不解:“媳妇儿,王八看绿豆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他就是夸我长得像颗绿豆一样好看。” 姜鱼墨看看他媳妇儿的模样,身段,实话实说:“他没说错,媳妇儿你确实好看。” 赵平悦被夸得心花怒放,忍不住摸摸她小相公的一头软毛。 怎么办,她被骂了不但不生气还很开心怎么办? 姜雨抽抽嘴角,心说:平悦姐姐你这么骗自己相公真的好吗?好歹他哥哥刚也是替她出头来着。 六岁啊!她长到六岁终于体会到什么叫来自哥哥的保护,实在太不容易了。 攥着手里的八两银子,姜雨小跑着跟在姜鱼林的屁股后头,进了自己屋。 在自己时常梳妆的地方坐下,她从自己梳妆镜的夹层下面掏出一个紫木雕花的小匣子,里头装的全是她历年攒下的财产。 除了刚放进去的八两碎银子以外,还摆着一枚精致的小金锁,这是儿时她带过的。 另还有一小堆散碎银子,本想换成十两一锭的银锭,没曾想,钱庄换钱保底都要收取二十文的手续费,想着碎银子花着也方便就没换,只是显得凌乱些罢了。 匣子里还有两支钗,一支金丝香木嵌蝉玉珠钗,一支累丝镂空银雀簪并一枚白玉雕绞丝纹手镯。另还有几支猫眼小鬓珠花、金镶玛瑙珠花、方壶集瑞边珠花,有几样常戴的便没放在匣子里头。 几个孩子里,她亲哥姜鱼林平素有点钱就拿去买书,各种书…… 姜鱼墨是个手上有钱就存不住的,一有钱就要花,不拘什么,花完就行,玩具画册零食,都是他的心头好,现有了媳妇儿也还是那样儿。 而姜雨就不一样了,从她记事起,不管是衣物也好,首饰银子也好,她都收的好好的,平日里也没什么花钱的地方。 所以她觉得,家里除了她奶奶,就她最会攒钱了,就算是她爹,她娘,在攒钱这方面也比不过她。 初三的时候,外头便有了消息,说是晏王造反,除夕夜带兵攻打皇宫。不过被皇后,也就是如今太后的母族给制止了。 大年初一那日,太子已登基为皇,改年号昭和。 然而,造反的晏王并没有被抓,而是从皇宫内一条隐蔽的通道逃出去了。关于这条通道,并没有消息外流,只说人没抓到。 事实上,这条通道的秘密正是已故的先皇酒醉时告诉他的,想着是自己的同胞兄弟便没有设防。没曾想,他人都去了,死后还能给他儿子留下祸患。 先皇的皇后荣升太后,为了稳固政权,年仅八岁的昭和帝魏庭澧在大年初一那日,在太后母族的扶持下匆忙继位,免得有心人再挑起事端。 同时,颁布旨意,削了晏王的爵位,并下令通缉逆党,提供可靠消息者,赐百金。 此次夺位失败的逆王一党并没有就此偃旗息鼓,他手下的兵马流窜在各个方位,打着“牝鸡司晨,幼皇傀儡”的称号,四处招兵买马,烧杀掳掠,抢夺粮食财产。 一时间,兵荒马乱,尸横遍野。 昭和帝曾问过他母后:“若是抓到皇叔,可否留他一命”。 太后娘娘没有说他过于仁慈不是帝王该有的品质,只是整了整他的发冠,平心静气的问道:“若是让他成了帝王,可会留你一命?” 昭和帝点点头,表示明白了,转而问道:“父皇治理天下励精图治,天下太平,皇叔造反是为了皇位,那将士们为何要造反?” 第二十五章 娶妻娶德不娶色,嫁人嫁心…… 太后安静的替他整理整理发冠,温声和气的回道:“如果你是个小兵,不起眼的小兵,除了休息之外只知道整日打仗的小兵,将军指挥你们。 有一天,将军跟你们说陛下驾崩了,要带着你们进京勤王,护佑太子登基,防止宵小之辈出来造反,于是你们便出发了。 你发现路上有许多人跟你们打架,他说你是逆贼你说他是逆贼,你们走一路打一路,你们成功打到了京都,你们成功的保护了太子。 第二天,太子宣布让位给这个将军……” 太后娘娘只是点到为止,而小小的昭和帝却陷入了沉思。 姜家 姜海想了许久,还是觉得有些话该说的还是要说,他认真的给她娘建议道:“娘,我想了想,要不咱们还是避到乡下吧! 如今这世道,太乱,咱们县里又是附近为数不多富裕的县之一,若是叛军打过来,鹤溪县必在榜上,咱们避上两年,等世道安定了再出来也不迟。” 他家虽然大面儿上是他爹做主,可姜海知道家里大事上还是他娘做主的。 原本想着,这么大的事也不是一时就能决定的,还提前准备好了一堆的说辞要说与她娘听,不料想,她娘一口便答应下来。 “这样吧!老大,你叫人去把咱家值钱的东西都收一收,家具什么的,都不要,平日里穿的用的衣物细软都带足了。” 姜海想到最重要的问题她娘还没说到,便问:“娘,粮食呢?粮食咋办?去年本就是冷冬,今年冬天比去年还要冷上许多,恐怕明年庄稼地的收成也不会很好……” “粮食我来想办法,你按我说的去办就行” 姜海固有疑惑,但想着他娘不会害他便没再多话。 回了自己房里,姜大太太连忙凑上来:“相公,娘怎么说?” -- 第42页 “娘同意了” “同意了?这么快,你才去多久?” 姜大爷:“对,我先去收拾收拾,顺道通知爹和二弟他们,你也把咱屋里值钱的东西收好,还有几个孩子,叫他们带好东西,别到时候忘了什么。” “行” 最后被通知的姜老爷和姜二爷一房人“……” 只有执行权,没有知情权,老太爷和姜二爷觉得他们在这个家里真的是……毫无任何地位。 尤其是姜老太爷,好歹他也是明面儿上的一家之主,被老婆孩子这么无视他真的觉得太没面子,但是他还做不了主,因为他知道,他媳妇儿是对的。 初六,一家子可算收拾好家用行李和钱财,到了晚上,老太太召集了一家十口人才公布了这个决定。 只见她清了清嗓子,才开口道:“咳,城里现在的情况相信你们也都清楚了,这两日让你们准备好行李,目的在于什么相信你们也能猜到些,我准备带着全家避到乡下去,明天便出发。” 姜二爷早就憋着火了,消息一出,便开口埋怨:“这么大的事儿娘你怎么也不提前跟我们商量一下就决定了。” 猜到归猜到,他也没什么意见,但他觉得他娘至少应该跟他们商量一下。 老太爷紧接着也跟着开口:“对啊!老二你不告诉就算了,连我这个一家之主你也不放在眼里了吗?” 姜二爷“???” 什么叫“不告诉老二也就算了”,他怎么了,他不是姜家人?他不姓姜? 老太太一脸淡定,还喝了口茶,不紧不慢的回道:“我商量了啊!” “你跟谁商量了” 老太太不以为然,喝了口茶润润嗓子,才又接着讲:“我跟老大商量了,反正跟你们说了你们得去,不说你们还得去,那我跟你们说啥?有那个时间你们不如多收拾两件行李。” 姜老太爷“……” 姜二爷“……” 咋滴,他俩不是人啊! “不是,娘你这……”姜河话还没说完,就被他娘给打断了。 老太太侧头看他,眼里都是威胁,那意思你再多说一句试试。 “怎么,你不去?” 姜河被他娘刺儿的满脸通红,总不好不去吧!只能无奈地吐出一句:“去” 眼看着他二弟被他娘几句话镇压了,他爹也不敢再多言,姜海才觉得,不怪他娘执掌姜家数十年,手段当真高明,他从心底里佩服。 “娘,关于这粮食……” “这也正是我今日要跟你们说的,你们记得不要外传。” 老太太正色道:“姜家每年都有笔银子不明去向,这个你们几人可知晓?” 几个孩子只听着,没一个开口的。二房两个大人也摇摇头。 姜海看了看大太太,对了个眼色,才又不确定的开口。 “娘说的可是那一年二十两银子?” 老太太朝他笑笑,很是欣慰:“不错,你夫妇两个观察的倒细致” “我一直以为是娘挪用了……“ 所以就算知道也一直没提过,总归二十多两银钱,又不多,他不至于让他娘没脸。 “也算是挪用了,这笔银子花到哪去相信你们谁也猜不着。”老太太抬着头,似在想着该怎么开口。 “说起来又是很久一段往事了,似咱们这个地方没隔个几年十几年最多也是几十年必是要发生一次灾祸。 战乱也好,大旱也好,亦或是洪涝,天灾人祸总要占一个的。似国库不是一直存着粮食吗?就是为了应急。” “也许你们不知道,我祖上是逃荒过的,一辈子大字不识几个,就想着,依着那些读书人的法子,若是能建个秘密的粮仓就好了。 放上够吃几年的粮食,今年放进去新米,明年取出旧米卖了,再换成新米,以后万一真有个什么需求,就躲起来,躲个两三年,等外头平定了再出来。若是天下太平,当然更好,白花不了几个钱。” “这二十两银子便是用在此处,来回路程的人工费,再加上新米变旧米的损耗……” 听闻此言,姜海心服口服,其余几个大人,包括姜老太爷也不曾听过,连同几个孩子,惊的茶水点心都忘了吃。 老太爷想,未雨绸缪做到这个份儿上,难怪他这些年被压的死死的。 原来他爹娘当初不遵循他的意愿娶个漂亮媳妇而执意要给他娶这个大他三岁长相一般的媳妇真的是有原因的。 娶妻娶德不娶色,嫁人嫁心不嫁财。 “咱们都走了,这家里可怎么办?”姜大爷此时开口 “留几个年龄大的在家里看着,把他们家人带走,若是有人来,便说不见客,留下一应吃食,院子里有个隐蔽的地窖,里头有粮,走的时候告诉他们位置,能不能活,看运气……” 她不是个善人,她觉得自己做到这个程度也算够了。 “娘,下人都带着吗?要不要放出些”,姜二爷接着开口,别人家都是留一半放一半,省口粮。 老太太想了想,接着决定道:“唉!都带着吧!咱家也不缺那两口吃的,至于能不能活下来……” “看命” 她只关心姜家人能保下来,其余的人……抱歉。 昭和元年元月初七 姜家一行人天未亮便出了门,赶在城门开启之前在城门口等待,主人家坐在马车上,下人们大多都推着板车。 -- 第43页 为了不引人注目,也有些乔装改扮成商人或是小厮的模样分开走,装作互不认识,等出了城门再聚集。 为了防止有下人携主人财物逃跑,都是把亲眷分开来,平日里手脚不干净的,都提前撵出去了。 路上若是遇着熟人,只说是走亲戚或是送货,别的话都不多说。 路难走得很! 姜老太太建立的避难所是在她手底下一个庄地里,附近有个小山包,有林子,有水,只没什么人,为数不多的几个人是她安排在此处替她看守粮仓的。 这些粮仓都被建成住所的模样,平日里可以伪装成看守田地的农民住户,只是这里没什么人来。 离城里远,也没有人,只有地,却又不是耕地,附近也没有路,当然是最理想的避难所。 其实山上也是个不错的避难所,可惜有毒物,有虫子,还有猛兽,对于他们这些不会野外生存的人来说更危险。 再说了,粮食要搬上去那得有路吧!有路就必定有来人,山顶还容易缺水。所以,综合比较之下,她还是选了这个地方,就是沿途并不好走罢了。 一路上走走停停,板车还走坏了两架,光靠人力是不够的,无奈之下,他们只能让出马车下来自己走。 初九的晌午,一行人终于挨到了地儿。 看守粮仓的有四人,老太太想着这儿基本上也不会有人来就没安排太多人。四人早就接了信儿说主人家这两天要过来,早就打扫好了几处房舍。 那是几栋木头搭成的小屋,姜老太爷皱了皱门头,一脸发愁:“你别告诉我咱们就住这儿?” 老太太笑着看向他,答道:“不错” “就这?也能住人?“这回开口的是姜河。 老二出马,一个顶俩,他一句话便引来他娘的斥骂 老太太痛叱道:“你还想住哪?难不成给你盖个大院子?更引人注目……别忘了你是干什么来的。” 姜河还想说什么,被姜海拦住了。 他这个傻弟弟,连他娘杀鸡儆猴都看不出来?怪不得老被骂。 第二十六章 端午要吃粽子 下人们负责把东西都规整规整,趁着这个时间姜老太太把这儿的规矩重新订了一下。 说实话,这儿她也是第一回 来,条件如此艰苦她之前也不知,不过这种时候,能保住一条小命就算不错的了。 为了防止有人与外界联系,同时守卫这个避难所,每日都需要有人值守。同时,每日早晚各点一次名,防止有人逃出去说些什么不该说的,徒增烦恼。 为了保持能与外界的信息不断,每月姜大爷姜二爷都得带人出去一趟,打探消息。 若是事态安好,便能离开,只是未曾想,他们这一避便是两年。 这两年,姜雨赵平悦依旧是跟着贾教习上课,而姜鱼墨和姜鱼林的课业则是由姜海和姜河来讲授。 虽然不如书院里的秀才夫子学问深,倒也浅显易懂,有时候他们也会去听听贾教习讲课,赵平安也跟着听。 不错,自从赵平安被带到贾教习的课上,激发了贾教习的慈母之心。自那之后,贾教习的每堂课必有他在,不拘是睡觉还是怎的。 姜二太太原本想发作来着,毕竟这不是在姜家的大宅子里,太明显了,可惜被贾教习挡了回去,称他是个吉祥物。 总归现在这里只有她一个教习,再者说还有老太太在,也不用看她脸色,见识过几回老太太护着这异姓小娃娃,她可是知道轻重的。 更有意思的是,等又过了几个月二太太再想发作的时候,被赵平安一句“羊羔跪乳乌鸦反哺”给挡了回去。 这是赵平悦当成睡前故事讲给他听的,他直接把这句话用在了二太太身上。 “神童……” “家里出了个小神童” 这一举动让整个儿避难所的所有人啧啧称奇,都以为是幼教起的作用。 幼教的确是有作用的,不然现代社会也不能有这么多幼教课,但更深层次的理由就只有赵平安知道了。 其实很好解释,一周岁会咬文嚼字的孩子他们从前没人见过,那从四个月就开始跟着上课的孩子又有谁见过? 所以,这世上一周岁就会咬文嚼字背两句千字文的孩子就不能有吗? 一岁,是赵平安正式出现在姜家众人眼前的一座里程碑,这个神奇的操作,是奠定了他成为姜家一份子的基础。 昭和元年,自三月以后便没再下过雨,叛贼以“天子不仁,天降灾祸”的名义再次发动叛乱。 同年,朝中大臣逼迫幼帝下“罪己诏”,以平息天怒。 大旱又遇上战乱,一时间饿殍遍野,伏尸百万,百姓间易子而食,啃树皮草根者大有人在,不少富户地主被灾民一拥而上。 姜家人把粮食藏在地底,换上平民服饰,明面上只留下够吃几顿的食物。若是有人寻到此处,人数不多的或许给两块饼子,人数若是多了,便做出不敢抵挡的样子让人将食物拿走。 这期间,粮食要比银子贵。 昭和二年,平叛结束,伴随而来的是许久不见的大雨,钦天鉴上书,称是“叛贼已歼,天怒将息”。 经过一年的休养,在粮食即将成熟,小麦丰收的季节,姜家人终于从避难所出去了。 昭和三年的四月二十八,是一个值得纪念的日子,回想起这两年,如同做梦一般。 -- 第44页 一行人来到姜家大门前,虽然姜海和姜河早就给他们打过预防,说家里已是不成样子了,可他们还是很难相信这是他们家。 姜海说原先还有人霸占过他们家,后来两兄弟用粮食雇了十几个人,将里头住的人打出去了。 大老爷试探地开口,“要不,咱另外买处房子算了” 老太太斜睨了他一眼,“你当家里钱是大风刮来的?” “爹,咱就知足吧!你当只咱家这样呢!这附近妻离子散家破人亡的人家可都不少。再说了,咱避难的时候住的地儿可比家里差远了,不也挺下来了吗。” 难得,开口的是姜河,两年的时间,他基本上每个月都出来,看遍了这世间惨状。这场景,足够他从一个不谙世事的富家老爷长成一个足够成熟的男人。 尽管他们提前便叫人整理了家里,可整理后的院子也再不复往日的雅致。不仅是肆意生长着野花野草,还有屋里的家具和原本光洁的墙面,上头被人恶意刻上一道又一道划痕,有留言,有不甘,还有些诅咒的话语。 “我要死了,我的孩子怎么办?谁能救救我的孩子” “想我寒窗苦读二十年,不曾想落到如此境地,我不甘,不甘!!!”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富人都该去死” “我用我的命,我的躯壳,我的魂魄诅咒所有活下来的人” “上天不公,天下不同” …… 老太太看着墙面上的刻字,叹了口气,这世道就是如此不公,她又能怎样。这屋子还需要修缮,眼下只能住到县里另一处房子了。 赵平安看着有些伤感,绝境之下最是能看清一个人,只有手上有力量才能救更多的人。这一世重活至今,他不相信老天让他重活一辈子只为当个普通的商人。 他要科考,他要做官,有了更大的权利才能救更多的人,什么裹脚,什么天降灾祸,去他娘的。 他不求改变这一世人的思想,也不求破除所有的封建迷信,能做到哪一步他现在更是不清楚。 可若是不试一试,他便永远都不会知道。 “平安,你看什么呢?走了”赵平悦叫他。 “知道了姐” 赵平安出了门,经过一年休养,鹤溪县回到了以往的模样。姜海姜河又做回了姜大爷和姜二爷,筹备着把几个店重新开起来的事宜。 没几日便是端午,他们必是要在五月五日之前将基础事物打理好,才好回归到以往的模样。 吴嬷嬷也忙着把手里赵平悦和赵平安名下的铺子宅子重新租出去,这两年因为避难,连租金都免了。 眼下的住宅虽是小了许多,却也能住,甚至于比这还破的屋子都住了两年。 端午前一日,老太太带着两个儿媳,孙子孙女孙媳并一个赵平安围着一张矮几,教几个孩子包粽子。 煮好的粽叶,泡了一夜的江米,和一碟蜜枣以及其他干果。 “你们几个都看好了,我只教一遍,两片粽叶并在一起,你们几个手小,可以用一片,先弯成一个小三角,放一勺米,一开始可以少放些,加一颗枣,然后再用米盖上,包起来之后再用线缠上。” 几个孩子依着这个法子试了,姜鱼墨是个大号手残,一只粽子裹得四不像还四处漏米。 赵平悦跟姜雨都有女红的底子,虽然手残,但做出的成品倒还算能看,起码不漏,难得的是姜鱼林一个从未碰过针线的大男孩竟然也做得像模像样。 老太太笑眯眯的看着几个子孙:“鱼林小雨和平悦做的都不错,只墨儿你,做得差强人意了些”。 姜鱼墨扁扁嘴,他也知道自己做的不好,于是放下手里的粽叶,跑去洗了个手,回来安静坐着,手支着脑袋看她们包,包好了煮完他再吃,也挺好。 “咦?奶奶你看,平安包的竟然比鱼林哥包的还好看”姜鱼墨仿佛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 “果然,包的真好” “过奖过奖”赵平安谦虚地回道。 他家上辈子吃的粽子基本上都是他包出来的,包粽子而已啦! 小意思。 “平安,你怎么包的,教我”赵平悦开口。 “好啊,姐姐你看先这样,再……”赵平安给她示范了两遍以后,三个精致的小粽子整齐的排列在手边。 “姐,你到底学没学会?” “没有,你再示范一个。” 赵平安“……”失策了,忘了他姐是个手残。 “姐,要不你还是放弃吧!” “不行,不努力一把……” “不努力一把,你就不知道什么是绝望?” 他终于有机会说出这句话,小时候被鬼娃娃支配的恐怖历历在目。 “平安,你是不是又皮痒了”赵平悦威胁道。 几个大人孩子看着这对姐弟欢闹,忍不住开怀大笑。 闹完之后赵平安话音一转:“奶奶,我想吃肉粽子” 老太太惊讶道:“肉粽子?我还是头一回听说?” 赵平安一脸惊讶,不会吧!这一世竟然没有肉粽子?他可是肉粽的忠实粉丝。 “里头包上肉不就是肉粽了吗?” 老太太看着这孩子就乐,小孩子就是鬼点子多。 “那你叫厨房师傅给你切点儿瘦肉末,奶给你包。” -- 第45页 “哎!”赵平安答应的比谁都爽快。 肉末?不存在的,不加大块五花肉的肉粽是没有灵魂的。 他叫大师傅给切了点五花肉,说是老太太让腌一下,原本以为还要等一会儿,没成想厨房就有腌好的肉,留着晚上烧菜用的。 因着家里几个太太小姐不爱吃肥的,他就直接挑了十几二十块带一点五花的偏瘦的肉。 “呀!咋拿了这许多肉。” 赵平安晃晃脑袋,咬文嚼字:“我听姐姐前几日背的《诗经》里说了“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奶奶喜欢我所以给我肉,我也不能独享,平安和奶奶还有哥哥姐姐们都要吃肉粽,所以我就多拿了些。” 老太太一把搂过他,揉揉他肉嘟嘟的小脸,满心欢喜。 第二十七章 肉粽 “好孩子,你这张小嘴,怎么这么会哄人,以后若是谁家姑娘被你看上了可就完了,定是要被你哄得晕头转向。” 赵平安理直气壮的说道:“谁家姑娘能比我姐姐和小雨姐姐更好看,又有谁家少年能比我鱼林鱼墨哥哥更俊,这都是大太太二太太和奶奶生的好。” 老太太朝着大房二房人笑着抱怨:“出去说这孩子三岁估计都没人信,瞧这小嘴叭叭的,一句话夸了在场所有人……” 赵平安一脸得意,也不忘了正题:“奶,你记得给我包肉粽。” “包,给你多包些” “奶奶你真好” 唉,赵平安觉得,暴出自己的不合常理都是环境所迫,想吃个粽子都这么难。 姜二太太忽然觉得有些扎心,大房有个姜鱼墨夺老太太欢心还不够,又来个赵平安,两三岁大就知道拍马屁,长大了还得了,也不知道谁教的。 她又看了看她家姜鱼林和姜雨,俩孩子都在专心致志的包粽子,完全不懂啥叫阿谀奉承,简直就是个绝缘体。 难怪他们二房在家里没有存在感,都是有原因的。 包完的粽子都送去煮了,等晚饭的时候一并送过来。因为姜家以往只一种红枣粽子,有时也会加些干果进去,所以丝线便只准备了一种,连老太太也分不出哪个是肉的哪个是蜜枣的。 最先吃到肉粽的是姜二爷。 “咦?这粽子的味儿?怎么是咸的。” “是赵……” 姜二太太刚要说话便结结实实的收到一个来自他婆婆的警告眼神,顿时不敢再言其他。 二太太气急,她婆母也太袒护那赵家两姐弟了,却又不敢挑衅她婆母的权威,只能在心底暗暗生气。 老太太开口问道:“是照着我的吩咐做的,怎么了。” 姜二爷又咬了一口,正好吃到满满的肉馅,一口下肚才回道:“没怎么,还别说,挺好吃的”。 “好吃吗?” 二太太“???”这能好吃? 老太太也有些不信,因为猪肉并不值钱,也就孩子喜欢所以才包了几个试水罢了,原本觉得难吃也无妨,总归没几个钱,不曾想他儿子还挺给面子。 “好吃” 姜二爷说的是实话,他最不爱那些甜腻的蜜枣粽,只不过他娘比较传统,端午必是要吃粽子的,比起蜜枣粽子,其实这个肉粽更合他的口味。 此时,姜大太太也吃到一个肉粽,咬了几口咽下了才认真说道:“娘,确实好吃”。 老太太也开始翻找肉粽,其他没吃到肉粽的姜老爷姜大爷和几个孩子也都一个接一个的吃粽子,也想尝尝这肉粽的滋味儿。 陆续,便有人挨个吃到了肉粽,可怜的姜二爷,只吃了一个肉粽,接着吃了两个都是蜜枣的,他娘的粽子包的大,三个粽子撑得他肚子有些发涨。 “老二,你都吃三个粽子了,莫要再吃了”老太太劝阻。 “嗯,那娘你明早上再做些肉粽,别混了分不清。” “知道了!” 臭小子,老娘还用你提醒,就你那架势,往常只吃一个粽子的,今天破天荒的吃了仨,以为别人看不出来啊! 不过这话她没说出口,还得给儿子留些颜面。 此时的赵平安正生着闷气,叼着一只蜜枣粽子小口小口的啃着,嘴鼓得像个吹飞机。 明明是他提议的做肉粽,他拿的肉馅,他哄的老太太,到头来却只有他一个肉粽没捡着,莫不是上辈子的扫帚星命这世又找上他了? 他不信邪的又拆了一个粽子。 日呦!又是个蜜枣的,赵平安真想把手里的粽子丢了,却碍于老太太节俭的风格,他没这个胆儿。 姜鱼林好心夹过来一只剥好的肉粽,换走了他手里那只蜜枣的,一句话也没说。 他之前说的那句诗出自《诗经·卫风·木瓜》,下一句便是“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 他刚吃过一个肉粽了,赵平安却一个都没吃着,姜鱼林心想着,“报之以琼瑶”可不是这么报的。 赵平安抬起头一脸感激的看着他:“姜鱼林,你是个好人。” 姜鱼林看向他,嘴唇翻动,只有口型,没有声音,而那口型说的是。 “叫哥” 第二日便是端午,如姜二爷所愿,他又吃上了心心念念的肉粽,今儿早上,只有肉粽,没有蜜枣粽子。 姜河边吃着粽子边开口:“大哥,你说这肉粽能不能拿去卖?” 姜海咽下口中的食物,瞥了瞥他弟,认真说道:“你想啥呢?今儿都端午了,人家该买的东西都买完了,就算要卖也是得等明年”。 -- 第46页 “也是哦!今年确实是来不及了,不过娘也是的,早些年咋不包肉粽,害我吃了这么多年的蜜枣粽。” 姜河忍不住偷偷抱怨两句。 姜海震惊了,“老二,难道说你不喜欢蜜枣粽子?” 姜二爷确实不太喜欢甜腻腻的粽子,年年端午也只是吃个新鲜意思意思罢了,顶多吃一个就不再吃了。 “难道你喜欢?”姜河反问道。 “喜欢啊!比起咸口儿的肉粽子来讲,我还是更喜欢甜口的蜜枣馅儿。” 姜河抽了抽嘴角,说道:“那你可真幸福”。 他可是因为她娘的传统,硬吃将近了三十年的蜜枣粽。 姜海拍了拍他弟的肩,一脸悲痛:“这些年,苦了你了” 姜河“……”干嘛这幅表情?好像他丧偶了似的。 临近五月底,麦子熟了,到了收获的季节,又被称作麦忙,村里的学堂都是要放假让孩子们帮着家里抢收麦子的,也被称为麦忙假。 原本忙着收麦的姜家门口骤然来了一个妇人,自称是赵平悦的外婆。 她身后还跟着个十几岁的少年,那少年给人第一印象就是高,很高。 正常男儿高七尺,他起码接近八尺,瞧着这年龄似是还要再长。 妇人身上只背了个包袱,少年身后却背了个大大的篓子,一直低着头,也不说话,瞧着也不像下人。 姜大太太叫了赵平悦来问话,她只说不知,她娘以前跟她说过有什么亲戚上门都可以不管不问,她自是要听话的。 姜大太太表示明白,便叫了人将那妇人轰了出去,不叫她进门,结果那妇人直接在姜家门口哭闹起来。 妇人直接坐地上,大岔着腿,拍手叫苦,嗷嗷的大声哭喊:“可怜我老婆子一把年纪呦!自己的外孙女都嫌我老婆子脏臭,叫人把我轰出来,真是没天理哦! 不敬长辈,没有礼法,我要去青天大老爷那去告你们。” 有那好事者站在一旁看,便有那随波逐流的跟着有样学样,不一会儿便围了不少人。 “你这妇人,姜家谁是你外孙女,可别是在这里满口胡诹。” “我外孙女是谁?可不就是那前两年刚嫁进他家做童养媳的赵家小姐嘛?” “那是你外孙女?” “怎么不是,有家谱为证,她娘赵李氏是我李家后人,喊我一声娘,我就是她姜赵氏的外婆,我身旁这位就是她小舅舅,她赵平悦的亲舅舅。今日便是青天大老爷在此处,我也是这原话。” 从包袱里掏出一本李氏家谱,高高举起,她面带愁容语气却很坚定,中气十足。 “我听说赵家的钱都是李家给的,你家这么有钱,来投奔她作甚。” 妇人辩道:“这两年发生过什么事大家都是清楚的,若不是没活路了谁要来啊?瞧这孩子瘦的,只剩下个头儿了,原本还有八尺高,如今连八尺都不到了。” 说到这,那高个儿的少年从身后的篓子里摸出一块陶土,先是在手里揉软了,而后开始顾自地揉捏,全然不管她娘说什么。慢慢的,手里的陶土一只小乌龟的造型开始呈现。 妇人像是习惯了这少年的做派,接着说道:“家里若不是过不下去了,我必是不愿上门的。我丈夫走的早,给我留下这么一个幼子,脑子还有些毛病,可叫我这个老婆子怎么放心的下呦!” 像是说到了伤心处,妇人竟真的掉下眼泪来。 哭着哭着,旁边的少年递过来一块他新捏好的陶土,那是一只小乌龟,直立着身子,活灵活现的吹着喇叭,腰上还绑着一个腰鼓,那乌龟一只爪子放在喇叭上,一只摸着腰鼓。 “呦!捏的还挺不错啊!一点都不像个傻子” 妇人抽了抽嘴角,旁人不知道,她这个当娘的能不清楚吗? 她儿子说她自吹自擂呢! “你们都是瞎了不成,没瞧见这孩子到现在一句话都不说,他娘坐了半天也没个表示,不是傻又是什么。我老婆子,如今只剩孤家寡人一个,唯一的孩子还有毛病,她赵家人不养我谁养我?” 他们似乎也认同了这妇人的说法,若是姜家或是赵家是个穷苦家庭也就算了,可这两家偏偏是县里数一数二的富户,家里几十仆人伺候,赡养外婆傻舅舅倒也说得过去。 人群开始指指点点,担心此事闹大,姜家仆从也赶忙进去禀报,所以没多久便有人把妇人连同这个高个儿少年接了进去。 第二十八章 (下章入V) 乌龟王八 …… 等进了偏厅坐下,妇人将那块捏好的“自吹自擂”的陶土还给他,让他自己放好,又小声跟这个高个儿少年说道:“阿文,你老实坐着,等会儿千万别乱说话,知道吗?” 少年放下篓子,把那块新作品仔细放好,理都不理她娘。 妇人威胁道:“你若是不应,下回别指望我给你买陶土。” 听闻此言少年的动作顿了顿,过了许久才应了声:“知道了” 那声音听着极粗,像是许久不曾说过话的感觉。 外间儿母子俩等着人来,屋里姜大太太和赵平悦却急得团团转。 吴嬷嬷出门忙事了,毕竟她赵家手上也是有地的,昨儿出门还说呢,这两日她都不能回来。 这时候,赵平安溜达过来,见到他姐他姨急得团团转,便想着来问问怎么回事。 -- 第47页 按理说这事儿正常人都不会跟个孩子讲,不过赵平安不一样,毕竟他也快三岁了,一天天的跟个小大人似的,要不是这孩子总是想一出是一出,小嘴叭叭的,或许家里都会觉得他是个小神童。 赵平悦把大概情况跟他说了以后,就见赵平安做沉思状,她开口道:“平安,这事儿我都不清楚,更别说你了。” 赵平安看了看他姐,心说:那你可就错了,这事儿除了吴嬷嬷,在场的各位就只有他最清楚了。 “姐,我出去看看吧。” 看样子人应该不是假的,他就想看看这两个长辈的人品怎么样再做决定,总不好往家里招俩祸患吧! 赵平悦叮嘱道:“那你可别乱说话” “放心吧!” 他晃晃悠悠的走到偏厅,装着一副大摇大摆的样子,屋里的妇人和少年正一边儿一个的坐在塌上。 而那个自称是他外婆的妇人,拿了块糕点往自己嘴里塞不说,还一个劲儿的叫那个高个儿少年吃。 《红楼梦》里刘姥姥第一回 带板儿进贾府,也不过就是如此了。 “咳咳” 赵平安装作啥也没看着的样子,装模作样地咳了两声。 见有人来了,她面上也不带一丝愧色,先是慢条斯理的喝了口茶,把嘴里的糕点咽下,又给她儿子端了杯茶水叫他自己拿着喝。 就算见到有个孩子过来了,他们也不说话,只装作看不见的样子。 如此,赵平安只好无奈开口:“你就是那个自称是我外婆的人?” 一听这话,那妇人才正眼看他,困惑的问道:“你是?” 他挺了挺胸膛,理直气壮的说道:“赵家平安” “切!赵家都散了,还平安呢?” 她摸了摸自己的鬓角,理了理碎头发,对于这个两三岁小娃娃的话,她实在是不敢苟同。 赵平安“……” 他是真没想到自己没说两句话就被反将了一军,真是好样儿的。 他这个继外婆还想不想进门儿了。 不过这也得出一个消息,那妇人只知道赵家有男丁活着,却只知其人不知其名。 赵平安看了看那个少年,第一印象就是高,真的好高,他这身高放到现代,也得快一米九了吧! 高个儿少年一直低着头,吃着手里他娘给的吃食,偶尔还喝一口茶水,旁边还放着个大背篓。 既然要打探消息,自然要装成一个无知的二世祖的样子。 赵平安指了指那个背篓,十分张扬:“你那背篓里放的什么,打开我看看,若是我高兴了,或许能帮你们说说好话。” 少年一句话也不说,只把一只手,放在背篓上往身边拢了拢,那意思在说:不行。 妇人见状赶忙出来打圆场,笑道:“嗨,里头都是这孩子的一些玩具,不好看的,不如你看我的。” “我就要看,你不是自称是我外婆吗?你外孙看看东西都不成?”赵平安撇撇嘴。 妇人惊讶道:“你是赵家的孩子?” “一开始不就说了吗?赵家,赵平安。” 他似笑非笑地看着这个继外婆,软软糯糯的开口,不过这回,他多加了一个字。 妇人又是惊喜又是惊讶,神色凝重,抓着他的肩膀问道:“你姓赵,你是赵家的孩子?” “嗯哼” 赵平安抬了抬小下巴,嘴都不带张的,二世祖就要有二世祖的样子。 妇人连忙扭过头,对高个儿少年说道:“阿文,把你的背篓打开,让他看。” 而后又笑眯眯的对赵平安讲:“总归是些不值钱的东西,你想看便看。” 这番操作惊呆了赵平安,就这么答应了?不拦一拦吗? 不过少年还是那个姿势,像是没听见,手也不放开。妇人看着自己儿子,笑眯眯的开口,话里却满是威胁。 “阿文,你信不信,你今天不打开背篓,等晚上你睡着了,我就把你那两个好兄弟都丢到河里去。” 一听这话,李程文当机立断撒了手,自己揭开了背篓的盖子,先是从里头掏出一个木盒,再然后是一块荷叶包好的整块陶泥。 紧接着,他郑重其事,小心动作着,又拿出一个隔板,小心翼翼如珠似宝般掏出一只脸盘大的……乌龟 赵平安“???” 从这乌龟的大小来看就知道养了挺多年了。 本以为就是一只,不曾想李程文继续动作着,又掏出一只稍大些的……乌龟。 只是这两只,似乎品种不太一样。 赵平安眨巴眼,不确定的开口问道:“这也是王八?” 李程文皱了皱眉,指了指最先掏出来的那只说:“这是乌龟” 又指了指后掏出来的那只说道:“这是鳖。” 赵平安扁扁嘴,有些无语,“这不都是王八吗?能有什么区别?” 他虽然这么问,区别还是有的,首先乌龟的头是圆的,老鳖头是尖的。其次,龟壳差别也大去了,龟壳更硬,鳖的壳边上却带着一圈裙带,红烧炖汤都好吃。 而李程文见他问话权当做没听见,眼皮都不带抬的,赵平安挠挠头,遂抽抽嘴角,似乎是想到了什么。 这两只龟不会就是他继外婆刚说的“那两个好兄弟了吧”! 不会吧! 他这个小舅舅貌似真的跟平常人不太一样,但也不确定是不是如她娘说的一般是个傻子,起码算不上聪明。 -- 第48页 嗯,果然是好兄弟,一生一起走,死也不回头。 而李程文似是替他两个兄弟感到了不平,又揪了块陶土,在手里捏啊捏!赵平安也没再看他。 妇人见场面有些尴尬,忙出来打圆场。 “好外孙,他那背篓里下面的就是平时盖的被子之类的了,你还要看吗?” “额…我还是不看了吧!” 能把王八当宝贝,里头没啥好看的,他也没那窥探别人隐私的习惯,此时的张扬也只不过是试探罢了。 妇人点点头道:“好,那我跟你舅舅今日住哪里你姐姐可想好了?” “没想好” 他可不能就这么被套话。 妇人一脸大度,笑着说:“那也不防事,总归这天儿也不冷,我跟你小舅在门外住也不是不行,就是辛苦你们又得受些指责了?” 赵平安“……” 他这是被威胁了吧!是吧是吧! 明晃晃的威胁,他必得想个法子。 这时候,李程文,也就是他小舅走了过来,先是蹲下,又伸出一条长胳膊,赵平安心说,这是要干嘛? 他张开手掌,一只拖着龟壳,抻着狐狸头的陶土映入眼帘,龟壳自然是捏惯了的,没曾想那狐狸头捏的也是惟妙惟肖,张牙舞爪,一脸凶悍,额上还刻了个“王”字。 赵平安“……” 这又是要干啥,还没等他回神过来,变故突生。 妇人踢了她儿子一脚,把他推倒在地,又一掌打在他的背上,口中斥骂:“混小子,让你又胡捏,狐假虎威是这么用的?你说,你是不是想说我是母老虎?” 合着是这个意思? 李程桀一句话也没说,只站起来,走到赵平安跟前,把那块陶土递给了他。 赵平安觉得他继外婆可能是会错意了,这不是讽刺她的,这是讽刺他赵平安的。 不过他今日确实狐假虎威了一番。 想到此处,赵平安接了陶土小狐狸,放声大笑。 他这个小舅是个有意思的,好久没见过这么有意思的人了,而他继外婆瞧着脾气是烈了些,可依着他知道的消息,不提自己的儿子是个傻的,就连李程桀那样的继子都没抛弃,所以人不坏。 这世道,女人没点烈性真不好过。如此,他帮她们二人一把倒也无妨,就当做好事了。 赵平安收了之前的做派,恭敬地开口:“外婆舅舅,你们今天先在客栈住下吧,回头我再让姐姐给你们安排住处,我这还有些碎银子。” 说着便从随身戴的荷包里掏了二两银子出来,这二两银子还是吴嬷嬷以前给他的,一直没机会花。 “为啥?住客栈还要多花钱,屋里也不是没地儿。” 赵平安摇摇头,心说:这是姜家,不是赵家,他住在这已是勉强,怎么能再叫人来,这就不仅是给他姐没脸了。 他们赵家虽是人员凋零,也不至于什么都得指望姜家扶持,他赵平安长大了自然会撑起来。 当然,姜家的恩情他一直记在心上。 赵平安跑到他小舅跟前儿,指了指那两只乌龟的屁股,看着他的眼睛笑着说 “不为啥?龟腚” 李程文“……” 李陈氏“……” 第二十九章 一口三舌 农忙过去之后, 姜家的宅子也修缮的差不多了,一应人口便着手搬回了老宅。 吴嬷嬷回来以后讲了番关于他们这继外婆和舅舅的事迹,这都是赵太太提前跟她说明的, 有备无患,跟赵平安记忆里是一样的。 理法大过天, 百善孝为先。 李程桀已死,这二人便没了人赡养, 就算闹上了官府他们也打不赢官司,不如养着,多花些钱罢了,毕竟她娘的娘家就只李程文这一个弟弟了。 姐弟俩想着赵家的宅子还空着, 倒是可以给他们住, 不过这宅子只修缮了一部分, 还有些房间没有修缮好,平日里也只有几个仆妇守着, 不过他们母子应该也不在意这些。 是故没两日,两人便被安排进了赵家的宅子里住下了。 赵家姐弟也是后来了解了才知晓, 他继外婆娘家姓陈, 果然也是个精明烈性的。 她十八岁便嫁到李家给人做了继室, 虽然生了个孩子, 脑子却不太好使, 虽也能沟通,但跟正常人还是有区别的。 赵平安觉得李陈氏这个人虽然有时候做事是不择手段不要脸了些,可却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人都要活不下去了,谁还顾得上面子啊,甭管下作不下作,起码有用, 不然早被赶出去了。 除了这个,就是脾气差了些,吵架骂人打架她样样都能招呼得来,一点都看不出以前也是做大户人家太太的模样。 虽然这个人满身缺点,赵平安意外的讨厌不起来。 首先李陈氏并没有要求赵平悦姐弟俩每月给她钱,或许她知道自己只是担了个外婆的名声,赵家的两个孩子毕竟跟她是没有血缘关系的。 她有自己的底线,只说有个宅子能住有个铺子能过活便够了,手上还有点钱,都是之前变卖了李家家产剩下的。 那其中极大一部分都是被李程桀给败了,等她反应过来再去转移财产已经晚了,家底就剩两套宅子两个铺子。 后来家里没钱了,李程桀却还是败家,她儿媳受不了便带着两个孩子卷了家里所剩不多的钱财跑了。 -- 第49页 再后来李程桀这个继子也失踪了,她觉得可能是被人恨上打死了,她从没想着去找他,死外头更好。经了这两年灾祸,他们母子俩能保住两条人命就已经算不错的了。 从赵平悦手里要过来一个铺子以后,她着手开了个杂货铺,李陈氏的娘家,以前也是开杂货铺的,所以有些经验。 没嫁人之前,她家里也就是个一般家庭,饿不着罢了,当然,她现在也饿不着。就算有个什么,碍于礼法,赵家姐弟俩也不会不管她的,所以李陈氏对于现在的生活其实挺满意的。 一年最忙的农忙刚过去,本以为日子能平静一段时日,没曾想刚出了七月他小舅舅便给他生了事。 “小姐少爷,那李家舅爷在家里园子里到处挖土,刚栽好的花木啊!就被他这么给弄死了。” 下人也是一脸为难,他们本是留在赵家看守门户,照看家里的,主人不在家,出了这种事他们也是为难,只好跑来姜家禀告。 姐弟俩互相看了看对方,想说:这又是个啥毛病,下人也表示不清楚,他也跟着劝了,奈何李程文不理他啊! 对于这个舅舅的尿性赵平安早早便看到征兆,所以听到这个消息也并不是很难接受,你能指望一个非正常人干出什么正常事儿。 想到背篓里那一包土,猜想着他小舅挖土怕是要捏乌龟,只是不知除了狐假虎威他还会哪些? 至于院子,他倒没太在意,赵家的宅子,近十年他恐怕都不会回去住,总归是要修缮,放在后头修也是一样的,园子坏了便坏了,几棵花木也不值什么钱。 不过赵平安还是跑了一趟,一则是他无聊,二则他也想看看他小舅又搞的什么名堂。 赵家 花园子里,李程文已经挖了三个大坑,石板路上堆了不少的土,几个下人都在观察李程文,看他想做什么。 对于这个人高马大的少年他们不敢靠近,只敢离得远远的在那里指指点点。 李陈氏叫人给搬了板凳,手上不停地编着一只竹筐,时不时抬头看一眼她儿子,似乎是一点都不惊讶。 “够了,加水” 听到他娘说话,李程文停下挖土的动作,走到后院去,挑了两桶水放着,把那堆土围城一个圆圈,只空下中间的地儿,然后将水倒在圆圈的中间,用铁锹不停搅拌,开始和稀泥。 泥和好了之后,他又在院子里左右寻摸,看看选在哪里合适。 “左边一点,就是那儿,不碍着事”,李陈氏开口,帮着他选了片地。 等选好了地,李程文脱了上衣扔到他娘旁边,露出黝黑精瘦的皮肤,然后下手抓了块泥试了试软硬,觉得合适了才开始在选定的地址垒土。 赵平安赶到的时候他小舅已经垒出了一个一尺高的未封口的圆圈。 直觉告诉他,李程文不会理他,问他还不如直接问李陈氏。 “外婆,小舅干嘛呢!” 李陈氏闻言抬起了头,笑道:“你小舅要垒个简易的窖炉,每个月逢十,二十,三十,他都要烧一炉陶土。” 赵平安惊讶:“小舅这都会?” 李陈氏努了努嘴,手上编筐的动作一顿:“哼!他也就只会这个了,别的,干啥啥不行,气人第一名。” “哈哈哈,有意思” 赵平安觉得,他小舅舅特好玩,有性格。 “小舅,你要不要帮忙?” “小舅你要垒个啥样的?” “这么垒出来不会裂吗?小舅……” …… 连问了几句,李程文看都没看他一眼,没多久赵平安就烦了,他小舅人确实有意思。 只可惜是个修闭口禅的,太不解风情。 等李程文把窖炉的仓底垒好,他又垒了个盖子,还在上头捅了不少洞眼。 赵平安捡了跟棍子想上去帮忙,刚伸手,李程文就夺了棍子自己用起来了。 赵平安“???” 虽然内心已经成年了,但起码他这个壳子还是个孩子,还能不能尊老爱幼一下了? 无聊的赵平安只能在旁边絮絮叨叨,后来没话说了就开始背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他也会,只是背出来怕是要引人注意。 毕竟他不是真的神童,只是个普通人的记忆力而已,别到时候再成了下一个方仲永就尴尬了。 垒好盖子戳好洞眼的李程文把盖子搬到仓上盖好,又拿水在上头抹平,如此,用来烧火的仓底便垒好了。 李程文停下来喝了口水,坐他娘旁边的台阶上休息了一会儿,瞧着赵平安围着他没垒完的窖炉左看右看,就洗了把手,随手在裤子上擦干,不知从哪又掏出一块陶土开始□□。 瞧着他舅又开始捏东西了,赵平安连忙跑过来在他身旁坐下。 又是一只乌龟,长得跟他舅养的那只王八简直像是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并不像上次似的是个狐狸头,这次他舅捏的乌龟是个正常乌龟,赵平安才放了心。 李程文捏乌龟的动作是相当快的,大概是从小就养龟,又捏了无数只小乌龟。 只能说:唯手熟尔! 捏完大体的模子,他又从地上捡了根细枝子,给乌龟刻画细节,赵平安眼不岔的盯着瞅,可惜他手大给挡住了,他看不太清。 不过没一会儿,李程文又朝他伸出手,他这回识趣的接了,等看了手里的陶土…… -- 第50页 赵平安“……” 这乌龟不对劲儿啊!咋多了两根舌头?这是在说他多嘴多舌?也不对啊?这乌龟就一张嘴啊?莫不是他这一世没听过的成语。 怕被笑话,便没再问他外婆,于是赶忙捧着陶土做的多舌乌龟回了家。 等回到姜家,在家门口恰巧碰到刚下学回来的姜鱼林,赵平安毫不客气地直接黏上去。 “鱼林哥哥,怎么就你一个人回来了?姜鱼墨呢?” “嗯,他去买点东西,一会儿就回来。” “鱼林哥哥,姐姐常说你学业最好,我想问问你,有什么三根舌头的成语吗?” 姜鱼林想了想,问道:“你说的是一口三舌吗?” “应该……是吧” 这个成语他果然没听过,不过字面上意思他还是明白的,他小舅果然是嫌他话多…… 随后几天,李程文的其他诸多毛病也开始传到赵平安姐弟耳中。 比如什么他每天睡得极早,几乎是天一黑就睡了,当然,起来的早也不算毛病。 他睡得早起得也早,不过听说一醒来就开始劈柴,他来了以后厨房的师傅都轻松多了。 隔壁养的鸡都是每日听他开始劈柴了才叫。 总而言之,种种迹象表明,李程文跟正常人确实不同,若说他是个神经病吧,也不太像,他会说话,却极少说,他也会成语的应用,能用来捏陶土骂人证明他智商也没有问题。 赵平安觉得他可能是个一根筋儿,还是只认死理的那种。 人虽然有排异的心理,下人们却都不大敢惹他,不是因为他是赵家的亲戚,而是李程文体格就摆在那,他们打不过。 第三十章 牙行 牙婆 七月七, 是赵平安的生辰。 昭和三年的七夕,是他满三周岁的日子,赵平悦觉得, 也该是时候给他弟弟买个识字的小厮了。 县上只有一家牙行,手底下的人各种来路的都有, 为了确保买来的下人够干净,不给他家惹祸, 姜家买下人都是找固定的伢婆。 《辍耕录·三姑六婆》:“三姑者,道姑、尼姑、卦姑也。六婆者,牙婆、媒婆、师婆、虔婆、药婆、稳婆也。” 而这牙婆就是世人常说的三姑六婆之一。 姜大太太带着两姐弟,走成华大道, 从道旁一个宽巷子进, 里头便是牙行了。 赵平悦也有十岁了, 并不用领着,只一路领着赵平安, 防止他走丢,两姐弟很少出门, 便好奇的四处张望。 牙行自然都是人, 不仅有买卖人口的牙行, 旁边还有牛市, 鱼行, 虽然离得稍远一些,可空气中仍弥漫着一股腥臭味,隐隐从远处传来。 所有的被卖的人手都被捆着,像是商品一样被展示在看台上,更有甚者,有那年轻貌美的女孩公然被拍卖, 场面一度混乱。 姜大太太来过几回,已经是习惯了,赵平悦和赵平安却是第一次来,两个孩子皱着眉,颇为不忿。 姜大太太像是知道两个孩子心里在想什么,只顾向前走着,自说自话,似是在开导他们。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命,不管日子有多艰辛,总得过下去,想想晏王叛乱又逢颗粒无收,人人自危,可比现在苦多了,起码卖到个好人家还能吃顿饱饭…… 这不比在家饿着强?” 俩孩子想想也确是如此,赵平安觉得,不管是在哪个朝代,穷苦人都不在少数。 哪怕是科技发达的现代,仍旧有那吃不饱饭的,战乱也从未停止过。 再者说了,现代人的压力可不比现在少。在幸福指数方面,王朝的子民大多觉得能吃顿饱饭就很幸福。而现代人,哪怕已经吃喝不愁,在电子网络的焦虑营销下,总觉得自己得到的还不够。 欲望是无止境的。 有人说过,上世纪的战乱时代,偌大的国家,放不下一张安静的书桌。而今日,偌大的国家,再难找到平静的心灵。 不平静,就不会幸福,平静才是当今真正的奢侈品。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缘法,或许绝大多数人都曾怀揣梦想,自命不凡过,可随着身心的疲惫,心智的成熟,最后却不得不接受自己只是一个普通人的现实。 除了重生这件事情,赵平安一直觉得自己就是一个普通人,甚至是有些倒霉的普通人。 他人微言轻,一个朝代的进程如何他改变不了,也没这个本事,但他会学着适应,学会尊重。 姜大太太带着姐弟俩在一家老店门口停下,又叫一个小厮进去牙人带些年龄合适的孩子出来由他们挑选。 期间赵平安还好奇的探头朝里面看了一眼,里头有大人有孩子,有男孩有女孩。 没一会儿便有个长着一嘴黄牙的婆子带了三个男孩儿出来。 这便是牙婆了。 牙婆朝姜大太太行了一礼,一脸的谄媚:“难得见姜太太来我这小店,有失远迎。” 大太太似是习惯了,只点点头,遂问道:“这几个身家可都干净?” “干净,都干净得很,来路也干净,我老婆子给您家带了这么多货,哪个不干净?”牙婆卑躬屈膝,一脸的老褶挤在一起,像是碰着什么喜事,笑开了花。 三个男孩站作一排,由着人当作货物相看买卖,牙婆挨个儿给介绍。 “这第一个,七岁,会背些三字经,百家姓也读过一些,家里人都在这两年灾祸里去世了,活不下去了,自己卖身到我这儿的,作价10两银子。” -- 第51页 “这第二个,八岁,身板壮实,虽是不认字儿,但能干些轻松活计,还能看顾着您家公子哥儿,作价八两。” “这第三个,也是七岁,家里日子苦,被家里卖来的,也是在家里做惯了活儿的,七两半银子。” “三个孩子,都是□□好了的,规矩都知道了,不会多话,简单的算数也都会。” 三个孩子都是七八岁,个头儿都不算高,唯一的共同点就是瘦。 大太太看向平安:“既是给你挑小厮,便由你自己来挑吧!” “嗯” 赵平安走了出来,毫不见外:“既然牙婆说了你们都会些算数,我问个问题,也不难,谁能答对了我就买谁。” 牙婆瞧着这家人让个孩子来挑人不免有些稀奇,不过客户至上,她倒是无所谓的,便给那几个孩子使了个眼色。 三人互相看了看彼此,遂异口同声道:“请少爷出题。” 赵平安清清嗓子,问道:“张家有个儿子要成亲,他爹出门去采购,他先是去布店买了3两银子的布匹,又去首饰店花了8两银子买了支金钗,中午在酒楼请朋友吃饭花了半两银子,走的时候还花100文钱买了坛酒,随后又去水果铺子订了了100文桃,200文梨,去肉摊子买了二两银子的肉,最后还在杂货铺买了300文的糖和醋,后来他觉得手里钱不够又去首饰店把金钗给退了……” 赵平安问的时候,一旁的姜大太太赵平悦牙婆等人也跟着在心中算,想着这问题倒也不难,只繁琐了些,倒也合理。 他说的语速并不快,连珠炮似的条件从这个三岁孩子口中说出来,总算说到结尾。 “我要问的问题是:他一共去了几家店?” 姜太太“……” 赵平悦“……” 牙婆“……” 三个孩子“……” 这小子不按常理出牌啊! 所有人都在想,不应该是算花了多少钱吗?三个孩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顿时都有些懵。 最大的那个孩子第一个站出来,思索道:“我只算得出他花了六两二的银子,去了几家我并没有数,我猜是八家。” 第二个孩子挠挠头:“我猜是九家。” 第三个孩子搓着衣角说道:“我猜是七家。” 赵平安摇摇头道:“都不对” “正确的答案是六家对不对?” 第三十一章 七夕 “正确的答案是六家对不对?” 赵平安眼前一亮:“对了” 姐弟俩和大太太都看向这几个孩子, 牙婆向前迈了一步,严肃地问道:“刚刚是谁说的六家?” 几个孩子相视一眼,都摇摇头:“不是我……” “也不是我” …… “是我说的” 从老店旁边走出来一个脏兮兮, 穿着破烂褂子的小男孩,个头儿不高, 瞧着五六岁的样子,眼睛晶晶亮。 牙婆快步走上前去, 色厉内荏,拿手指头戳了一下他的额头,叱道:“小兔崽子,你又来捣乱。” 那孩子告了个饶:“黄阿婆, 我就是跟着做了道题嘛!您大人大量别生我的气。” 牙婆赶紧跟大太太一行人陪不是, 顺便也替这孩子说几句好话。 “大太太还有少爷小姐们您见谅, 这孩子这几个月都在这牙行鱼行牛市混,靠给人带路带个生意拿些好处讨个生活, 冲撞了几位贵人实在不好意思,还请各位别跟他一般见识。” 她又朝那孩子使了个眼色, 示意他过来:“小兔崽子, 还不来给贵人赔不是。” 那孩子赶忙来见了礼, 好在几人并未在意这孩子的突然出现。 “不妨事!小孩子闹腾罢了”。 大太太叫他起身, 转而又对赵平安说道:“平安, 你挑准备哪个?” “不是说谁答对了挑谁吗?就他吧!”他呶呶嘴,指指那个穿的破破烂烂的小孩。 “我?” 那孩子指指自己的鼻子,一脸的难以置信。 “嗯,对,就是你了” 牙婆想说什么,姜大太太给她塞了块碎银子示意她别说话, 她想看看赵平安会怎么说。 牙婆神色晦暗,心下一定,还是选择接了银子,噤了声。 而另一边,那穿的破烂的孩子环抱着自己的小身板,低声说道:“我可不卖身……” 他以后可是想着要读书科举的。 赵平安倒是一点都不觉得意外,接着劝道:“我也不要你卖身,我雇你怎么样?” “你给我多少月例?” “十岁之前没有月例,不过包吃包住,你就陪着我上学陪着我玩就行,等你十岁以后了再给你月例,对了,你今年多大了?” 听到这,那孩子兴奋的搓搓手,眼睛更亮了,“真是巧了,我今年刚满十岁。” 赵平安瞅了瞅他那小身板儿,对他刚说的这话表示非常怀疑,心中暗暗想道:小子,你怕不是拿我当傻子了。 他挑了挑眉又换了个说法:“三年内没月例,三年后才有包吃包住。” 那孩子一脸愤慨:“你怎么能这样?” 赵平安抬了抬下巴,露出一副欠揍的小模样:“你都能那样我怎么不能这样?我改主意了不行吗?咱俩又没凭没据的…… 再说了,是你先不诚实的,我姐姐也是十岁,你俩站一起,你自己看看,不违心啊!” -- 第52页 孩子还嘴硬道:“我就是十岁” 赵平安白了他一眼,也不跟他墨迹,“你爱几岁几岁,就说让不让雇就完了?” “让”他一脸理直气壮。 “名字” “腊肠” “我问你名字?没问你喜欢吃什么。” 孩子满脸通红的解释道:“我名字就叫腊肠。” 赵平安瞪大了眼,他们这一世取名字都这么随意的吗?他姐屋里有个肉圆,他新得的小厮叫腊肠,想肉想疯了吧! 几个人加一个新雇的小厮回了姜家,大太太叫人带腊肠去洗澡,洗完了拿去切…… 额…不对,是洗完了带过来问话。 “几岁了”大太太端着杯茶水问他。 “十岁” 大太太皱眉:“说实话” 腊肠怯怯回道:“六岁” 讲真的,虽然在赵平安跟前儿他敢放肆,在大太太跟前却不敢造次。 “家是哪里的?父母又是谁?” “小人是咱们县上的,亲生父母失散了,县上的许秀才收养过我,不过去年他也去世了。” 许秀才也是县上少有的秀才之一,年龄可不小,五十多了,去年也在灾祸中丧了命,家当也是被他子女继承了。 腊肠这孩子毕竟是收养的,虽然没分得几个钱,但几个子女依旧不待见他,不然也不会小小年纪就出来给人引路挣钱。 “哦?许秀才既然养过你,那你应当识得几个字”。 “识得,三百千都是读过的” 大太太放下手中的茶盏,惊讶道:“都读过?” 腊肠像是想到了什么,不自觉的带了丝笑:“许老爷他对我很好,所以教过我读书写字” 如此,姜大太太才算满意:“我姜家一向是只买人不雇人,不过平安既挑了你,也算是你的运道,你以后给平安当个书童,姜家不会亏待你。” 腊肠恭恭敬敬地回了一礼:“小人明白,以后定会好好服侍平安少爷” “你叫腊肠是吧!” “是的” “这名字不行,等会叫平安给你改一个。” “小人知道了” “你下去吧” “是” 赵平安给他取了个“阿康”的名字,平安健康,姓就跟着赵家的姓,赵康。从此,他也是个有书童小厮的人了。 今日毕竟是七夕,晌午时分,姜家老太太带了两个儿媳并两个孙子辈儿的女娃磨了些凤仙花汁,都是用来涂指甲用的。 晾了一下午的凤仙花汁,水分干了些许,颜色更艳了。 涂上的凤仙花汁不能维持太久,若是想维持的久必得拿花瓣裹在指甲上包上一夜,晚上有灯会,一家人约好了要去逛灯会的,手指被包上了可不好。 今晚开饭早,天将黑的时候,姜鱼林姜鱼墨还有赵平安被老太太逼着跪在院子里拜魁星。 俗传七月七日是魁星的生日,魁星文事,想求取功名的读书人一定在七夕这天祭拜,祈求魁星考运亨通。 赵康后来趁着院子里没人,也跟着磕了三个响头。 她瞧着赵平安腮帮子鼓动,跟只小仓鼠似的,甚是可爱,赵平悦便问他:“平安,乞巧果好吃吗?” 埋头啃巧果的赵平安抬起头看向他眼前的女孩:“姐你要听实话吗?” “要” 他嫌弃道:“难吃,真难吃” 这乞巧果就是用油面糖和蜂蜜做成的糕点,讲实话,并不好吃,家常吃的随便一样都比这好吃。 不过也难怪,要是真好吃也不会只在七夕节才售卖了,赵平安想了想,确实也是这个道理。 姜家以前做点心的师傅在他们去避难的时候提出要远行,从此便再没了联系,后来便再没找到合适的师傅。他家平常要吃什么点心都是家常上街去买,不过今儿这点心是厨房烧菜的师傅做的。 吃了乞巧果以后,一家子才出了门,时间还早,便没坐马车,可以直接溜达到成华大街。 果然,他们没坐马车的决定简直不要太正确,成华大街虽然也宽敞,刨去路边支起的摊贩也只容得下两架马车并驾齐驱,但可别忘了,街上还有行人呢! 赵平安觉得,能坐马车进来的都是傻子,马跟汽车可不同,汽车能倒车,可谁见过有马车能倒行的?所以马车一入了人群便如踏进鬼门关。 能进不能出。 不过这些跟姜家人可没关系,他们身旁都有小厮下人围着,再说了,街上达不到人挤人的程度。 街边儿有卖糖人画糖画的,表演杂技的,卖乞巧果儿的,还有的摊子上供奉着“摩喝乐“的,身着荷叶半臂衣裙,手持莲花,笑容满面,形态各异。 姜鱼墨从摊子上拿起一只摩喝乐,跟他媳妇儿调笑道:“媳妇儿你瞧瞧这个摩喝乐,表情又哭又笑的,像不像你。” 赵平悦回头一看,她小丈夫手里攥着个女童的摩喝乐,胖胖的圆脸,确实是又哭又笑。 “一点也不像,还没你好看” 本来想逗自己媳妇儿玩的,没曾想还被自己媳妇儿调戏了,弄得姜鱼墨一脸的羞涩。 “咳咳,媳妇儿你眼光真好,老板,多少钱我要了” 一听这话,老板笑着开口:“三十文,一文都不能少。” 男孩子在女孩子跟前都要面儿,不宰他宰谁? -- 第53页 哪料姜鱼墨直接放下那摩喝乐直接反悔:“那我不要了,平日都只卖10文的你竟然翻三倍。” “那十五文给你,到了节日肯定比平时贵的嘛!” “可我又不想要了,媳妇儿等会儿给你买个更好的” 摊贩“……”现在的孩子啊!贼精贼精的,才多大就有媳妇儿了 一行人继续往灯火更深处走去,在卖花灯的摊子前停住。 老太太跟两个儿子开口道:“给孩子们买几个花灯吧!” “嗯” 叫几个孩子自己挑,姜鱼墨挑了个青蛙灯,姜雨挑了个兔子灯,赵平悦挑了个大老虎灯,姜鱼林挑了个方灯,上头画着蟾宫折桂的图案,赵平安则是挑了个圆灯,画着杨穿三叶的图案。 虽然买的多,老太太却没讲价,做点小本生意都不容易,他家还不差这点钱,只叫大太太把钱付了。 挑着灯,看着景,就见前边儿有许多人围着一个摊子驻足。 “好快啊!” “确实是快” “我还没看清呢就捏好了” “……” 见状,姜老爷和大爷二爷也都好奇想去凑个热闹。 “咱们也去看看吧!” 说着,一行人踱步便到了跟前儿。 那是个不大的摊子,摊子上摆了几十只形态各异的……乌龟。 第三十二章 乌龟灯 摊主是两个人, 一男一女,一老一幼,妇人吆喝卖, 少年负责捏。 一群人围着摊子,只顾着盯着少年手里上下翻飞的动作。 妇人一下一下的替少年打着芭蕉叶做的扇子, 驱赶蚊虫,也不忘盯着摊子。 她敞开嗓子喊道:“别光看, 陶土乌龟三文钱一个了啊!” 路人指指那摊子上做好的几只乌龟,抱怨说:“你这价格贵了些吧!三文钱?他这一会儿都捏了几个了。” 妇人咧着嘴,听他说这话也不恼,只笑笑说道:“台下十年功你不知道吗?就我儿子这手艺, 可是祖上三代传下来的, 就这技艺, 三文钱贵吗? 你买回去放灶台上炕干了当个镇纸,逗孩子玩不比那糖葫芦香?” 路人想了想, 似乎也是这个道理,总归钱也不多, 一个冲动, 在妇人三两句的忽悠下掏了钱袋子。 那路人护着钱袋子, 跟她讨价还价:“两个能给我便宜点不?” 妇人张开五指, 道:“五文钱, 可不能再少了。” “成” 离得老远,赵平安就听见这大嗓门儿,跟乌龟联系起来直接就想到他那个便宜外婆和便宜舅舅。 挤进人群一瞅,果然是。 赵家姐弟的外婆也就是李陈氏,看到了熟悉的赵平安和姜家那群人,眼前一亮。 “呀!平安你怎么来了!” 说着, 便要拿几只小乌龟给他玩,叫他给姜家孩子也都分一分,赵平安接过了,跟她说了几句话就要走,姜家人还在那边等他呢! 兜着一手的乌龟,刚要迈步李程文就拽住了他的衣衫。 李陈氏见怪不怪,替他儿子翻译:“他叫你等等,你就等一会吧,很快的。” 赵平安虽是有些疑惑,但还是应下了。他又招手叫他的新小厮阿康过来,让他去跟姜家人说别等他,先在附近逛逛,等会他去找他们。 这么一大家子人,十几号人呢!也好找。 别的不敢说,李程桀捏乌龟的速度真的很快,他很快又捏了只乌龟,只不过这回不是趴着的,而是只是站立的乌龟。 若只是站着也就罢了,难得的是,那乌龟手里提了只灯笼…… 赵平安觉得他舅可能是在针对他,不然怎么老给他捏乌龟,还是以他为原型做的。 咋的,盯上他了是吧! 明明姜鱼林他们几个都在的。 赵平安表示非常无奈,却又不能拿他怎么样。 一个人尴尬是社会性死亡,一群人尴尬是习以为常,想到这,他计上心头,凑到李程文耳朵边儿,小声跟他说道:“小舅咱打个商量。” 赵平安伸出手,指了指人群中姜家的几个小辈。 “你看见那几个孩子没,就是拎着兔子老虎青蛙灯的那几个,你照着我这个再捏几个提着灯笼的,回头我给你做个龟池,专门养龟……” 根据他上辈子的经验,收买一个“龟奴”应该从他的宠物下手,但话是这么说,李程桀能不能听明白就不知道了。 不过他没看见的是,他刚话一说完,李程文的眼睛顿时亮了一下,手上的动作更快了。 一个乌龟拎着青蛙,一个乌龟拎着方灯的造型被接连造出来,随后又有两只拎着兔子和老虎的乌龟也被捏了出来。 不同的是,这两只头上还戴了花…… 戴花肯定是女孩的意思,这个想都不用想! 只是赵平安此刻的心情比较复杂,看着李程文灵活的手指,以及对手里那块深褐色的陶土又是掐又是揉上下左右翻飞的动作,他大概弄明白了跟他小舅的沟通方式。 以后谁再说他舅是个傻子他就跟谁急。 这特么要叫傻,天下还有几个聪明人。 他神情纠结的看向李程文,放下原本他外婆塞给他的那一堆小乌龟,接过这四只新做的,一阵无言。 看着他小舅热切的眼神,他本着脸,小大人似的拍了拍他舅的肩膀认真说道。 -- 第54页 “放心,龟池我明天就叫人去修” 李程文勾了勾嘴角,似是冲他笑了一下,很是满足,赵平安跟他们母子俩打了招呼便走了。 灯会要持续许久,眼下时间还充足的很,足够他们逛的,所以为了等赵平安姜家众人并没有走太远。 等汇合了以后赵平安朝这几个姜家几个孩子摊开了手,一脸无辜的说道:“呶!这是我小舅特意给你们捏的。” 姜鱼墨是第一个上前的,之见他拿起一个拎着老虎的乌龟问:“这是什么?” 尽管有灯会,天色还是暗了许多,一坨黑黑的小乌龟趴在手上不仔细瞅确实是看不清的。 赵平安答道:“陶土捏的小玩意儿,我小舅叫我给你们的。” 说着便从姜鱼墨手里拿过拎着老虎的乌龟,换成了那只拎着青蛙的,而后按着每个人的特征分配下去。 等到几人都接了,拿灯照了仔细看清才明白这是个啥。 这乌龟分明是照着他们的模子捏的,只留了灯来辨认,又将人换成龟而已! 五人捧着手里的龟一阵无言…… 姜鱼墨:“这乌龟怎么还拎着跟我一样的灯……” 姜鱼林赵平悦姜雨三人悠悠的瞥了他一眼,心说:哪壶不开提哪壶。 你可以闭嘴了。 老太太老太爷几个长辈看到几个小辈被戏耍也是笑得合不拢嘴。 “你还别说,这乌龟捏的倒是惟妙惟肖,你那小舅舅也是个妙人,哈哈哈。” 姜二爷的嘲弄惹来四个孩子的怒瞪,只姜鱼林依旧是那副没表情的脸。 鹤溪县,顾名思义是有河的,一行十一人后来又去河边放了灯,姜鱼墨原本还想把小乌龟放上头随灯远去,被他媳妇儿给制止了。 “你把你的龟放走了只留我的不怕孤单?都留着,等回家晒了给你当镇纸。” 既然他姐夫都有了,赵平安也问了姜鱼林要不要晒了当镇纸,毕竟家里只有他们俩在上学。 姜鱼林倒是无所谓的接了。 见状,姜雨也想把她的小乌龟送给他哥哥。 姜鱼林瞧了她一眼:“你自己留着就行了,人家俩是夫妻,做成一对的不妨事,你的给我做什么?” “做镇纸啊!”姜雨答道。 姜鱼林举起赵平安给他的乌龟在他亲妹子眼前晃了晃,说道:“我有两个便够了,镇纸哪有用三个的?” 说着,嘴角似乎还扬了一个弧度,姜雨晃晃头揉揉眼,等反应过来又看不见了。 姜雨“……” 好气哦!兄妹的不能做,兄弟的就可以? 第二日,赵平安去了赵家,按着约定,他要给他舅修个龟池。 他叫阿康去找了个泥瓦匠,他很快便把人带了过来。有了阿康之后的赵平安简直不要太方便,他见过的人多,哪条巷子里有什么能人巧匠他都门儿清。 果然!能在牙行牛市混这么久确实是有本事在身的。 赵平安直接在园子里给他修了个池子,就用之前李程文刨出来的那三个大坑。 只见泥瓦匠把之前挖的坑连起来挖的更大些,垒上砖头,再把土埋上,整个池子便显得小的多了,之后又倒了水才算完事。 一个小型的龟池便算修好了。 修葺的过程中李程文一直抱着两只好兄弟在一旁守着,等修好后把好兄弟放池子里,看着两只龟在水里欢快的游动才笑起来? “平安,我们阿文很喜欢你啊!”李陈氏笑着开口,一边说着,手上编筺的功夫也没停。 赵平安表示很纳闷,他想知道外婆是从什么地方看出来他舅喜欢他的。 “他待见你才会特意给你捏乌龟,不然他理都不会理你。” 赵平安一脸的无奈:“可是他从没理过我啊!” 李陈氏撇撇嘴,解释道:“他就那样儿,天生的感情淡,有时候一个月都不带说一句话的,天天憋在家砍柴挑水也不是个事儿,要不,我让他给你当个护卫吧!” 赵平安惊道:“护卫?他打架行吗?” 李陈氏耸耸肩,还有些自豪:“光我知道的,没输过!不然你以为闹灾的时候我们娘俩怎么过来的。 再说了,县上有武馆,可以学啊。” 于是,单纯的李程文在两人谋定下就这么被送去了武馆…… 而赵平安,已经三周岁了,大太太预备着明年就把他送进书院去读书,四岁的孩子,老这么在家跟着贾教习学些女孩儿的课程也不合适。 他现在已经能认些字,三百千,诗经算学什么的学的也都庞杂的很,还需要一番系统的梳理。 当然,比正常的孩子还是强出许多的。 虽然赵平安个人是觉得没什么问题的,但是大太太觉得还是得早做准备,便又请了位夫子回家,无非是多花点钱嘛! 大太太是这么想的,县上姜鱼墨他们的书院都是只收那些读过三百千会识字的孩子,入学年龄大多也都在六七岁。 而识字和三百千的教授大多都是在村里或是镇上童生或是秀才的私塾里头学会了的,不然也不能去书院读书。 若只是如此倒也罢了,她送平安去私塾也无妨,不过书院教授的夫子都是秀才及以上的功名,学问自然不同。 平安虽不是她亲生的,却也是看着长大的,她必是要给这孩子创造一个最好的学习环境,不浪费他的天赋。 -- 第55页 第三十三章 入学 于是新聘来的老秀才公便负责把赵平安需要去通过入学考试, 中间欠缺的那部分知识给填补上…… 尤其是他那笔烂字。 这位老秀才对于字体要求极为严格,以往甚少接触毛笔的平安在此处受到了极大的磋磨。 三百千他早已经会背了,不过也不方便跟老夫子说, 只自己多看看《弟子规》《幼学琼林》《增广贤文》和《千家诗》 当然,在课下他也会请教一些功课, 惹得老夫子啧啧称奇,被赵平安拿胎教的借口糊弄过去了, 他总不可能说是过目不忘吧! 太容易露馅儿。 后来他还叫老夫子把四书五经给他预习一遍,不求多会,起码能先大概理解这几本书讲的什么,到了书院再系统的学习。 昭和四年八月, 会聚书院开始新一轮的招生报名, 大太太叫姜鱼林趁着休息的时间给他把名报了。 至于为什么还要兜个圈子不让姜鱼墨去, 那是因为她儿子太不靠谱…… 不错,虽然是自己亲生的孩子, 大太太依旧觉得这孩子性子太跳脱,不够稳重, 她自己也不放心把这事儿交给他办。 所以, 为了不造成不必要的麻烦, 还是姜鱼林去合适些。 至于姜鱼墨自己是怎么想的? 只能说毫无影响, 他根本就不在意他娘是这么看他的。 新生报名处就设在书院门口, 每日无课的夫子会在报名处值守,今日负责值守的便是丙班教授算学的夫子。 门口摆了一桌一椅,在的也只有一人,此时他正捧着一本《易经》顾自在研习。 姜鱼林走上前行了一礼,问安:“夫子安好,学生来报名” 见有人来, 那夫子头也不抬,只放下书本提笔沾墨,问道:“姓名?” “姜鱼林” 一听这名字,夫子顿了顿笔,姜鱼林的名字他还是听过的,书院的万年第一…… 夫子抬头看他,疑惑道:“你不是那个乙班的学生吗?” 姜鱼林恭敬回道:“学生确实是乙班学生,此次是来给弟弟报名的。” “哦!你弟弟叫什么?” “赵平安,赵钱孙李的赵,平安康健的平安” 夫子看了他一眼,也没问怎么不是一个姓,人家或许是表弟呢! “年龄” “周岁还是虚岁?” “虚岁” “那就是五岁” 闻言,夫子又顿了顿,虚岁五岁,那周岁就是四岁多,他好奇问道:“你弟周岁多大了?” “回夫子,今年七夕刚满四周。” 那就是刚四周多一点,夫子没再多话,心中却颇为不忿。 孩子年纪小,不知天高地厚也就算了,家里大人也没点儿分寸。 真以为他们荟聚书院这么好进的? 夫子淡淡开口:“名字登记好了,八月初九辰时记得带你弟来入院考试。” “学生明白。” 八月初九那日,姜大太太本想亲自过来,不曾想临时有个账目要核查,抽不开身,她还想着要不要拜托一下老太太或是老太爷送他。 赵平安主动开口:“姨,就是去考个试,我跟着鱼林哥哥他们一道儿去也行的!” 大太太怀疑的看着他:“你自己能行?” 他昂首挺胸:“我都五岁了” “那你记得有事就找夫子”大太太还是有些不放心。 赵平安拍着小胸脯说道:“放心吧!” 姜大太太“……” 不,她真不放心。 赵平安在姜鱼墨和姜鱼林二人的陪同下,光荣的进了书院到了新生的等待区。 这地方很好找,哪里大人多哪里就是了。 到了时间,夫子开始点名。 “李成” “黄志诚” “……” 基本上点到的学生名字,都是家中大人给答的到,一直到最后几个人了才轮到赵平安。 “赵平安” “到” 全场只有他一人是自己来的,自己答的到,夫子也没注意,继续开始下一步。 “点到名字的孩子按次序坐好,马上开始考试。” 不少都是让家长或是小厮给孩子磨好了墨,写好名儿,铺好纸笔。 只有赵平安是自己做的,阿康被他派去做别的事了,如此,这么一来就比较显眼了。 “这孩子谁家的?怎么是自己来的” “不知道啊!” “家里大人呢?” “没见” “我也没见着” 书院监考的夫子听见台下有动静,只消一瞬,眼神便锁定了赵平安。 他从讲台走过来,到了赵平安跟前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他恭恭敬敬的朝夫子作了一揖,行过礼才道:“学生名叫赵平安。” “送你来的大人呢?” “他去上课了” 夫子挑了挑眉,也没听有哪位夫子说今年要把孩子送来啊! “你家长是书院哪位夫子?” 赵平安一听便知道他误会了,忙解释道:“他不是夫子,我家里的大人今天正好有事要忙,就让我哥哥送我过来,他是书院乙班的学生,这会儿应该是在上课了。” 考官听着他这话里话外有理有据,家人也是放心,一时间松了口气,遂问道:“你需要帮忙吗?” -- 第56页 赵平安摆摆手:“多谢先生,不过我自己来就可以了。” 这些他在家也是做惯了的,毕竟身体住着的是个成年人的灵魂,总不至于这点动手能力都没有。 于是整间屋里便就他一个孩子自己动手磨墨铺纸,偏他还是里头最小的,对比起来倒显得其他人娇矜了。 赵平安表示,他真的不是故意的。 入院考试的试卷有三份,一份是三百千上下句的补充,考的是背诵。 一份是解释词句的意思,考的是学生对于所学知识的理解。 还有一份是算学,考的是最简单的加减乘除。 不过为了检验学生的学习程度,每份试题的最后三题都会涉及到超纲的题目,答错了或是不会也无妨。 每做完一份试题学生们便可举手示意换下一份,在这一点上赵平安并不求快。他觉得在背诵和默写上,大家的水平都是差不多的,能不能得高分,跟字就有关了。 为了通过老秀才那关,这一年间,在这手毛笔字上他可是下了不少功夫,纸都不知写了有多少沓。 等他第一份试题做完,有一半学生已经换了第二份试卷,在最后三题的超纲上,赵平安凭着之前请教老秀才的记忆又补充了些内容,尽量多写了些内容在上头。 他仍记得当初上数学课老师告诉他的,政治你不会可以乱写啊,英语不会你能抄阅读理解啊,数学不会你只能写个解啊! 而物理化学就显得比较单纯了,说不会就是不会,抄也不会。 真的要是不会了,先别管对不对,多写就对了。 第三份试卷就简单多了,考的就是加减乘除,算他当然会算,难的是翻译,好在经过几年文化环境的熏陶,意思他大概都明白了。 有趣的是,他在最后一题又遇到了传说的鸡兔同笼问题,时隔多年,再看这题着实是亲切的很。 不紧不慢的写上两个答案,今日的入学考试便算结束了。 一考完试他就跑去姜鱼林的门口等着,车夫回家去拿饭了,中午家里厨房做了红烧排骨鸡腿还有两个素菜,三人便一块儿在书院的饭堂吃了个饭。 这饭堂跟现在的食堂没什么差别,都是桌子椅子,书院也给提供饭食,只是姜家俩孩子不爱吃,觉得简陋。 因为离家并不远,他们从来都是让车夫回去拿,总归他在这等闲着也是闲着。 赵平安觉得现在回家太无聊,便开口道:“姐夫,我下午去你班上听课吧!” 语不惊人死不休。 一听这话,姜鱼墨一口米饭差点喷出来,他连连拒绝:“不成不成……我课业一般,在夫子心目中我就是个调皮捣蛋鬼,你去了只会给我惹麻烦。 话音一转他又接着说道:“要不你还是去鱼林哥哥他们班上,他成绩好,也招人喜欢,跟夫子说一声也无妨。” 姜鱼林咽了嘴里的肉,先是不动声色的瞪了一眼姜鱼墨,才又说:“下午夫子讲对联,对对子。” 一听是讲对子,赵平安眼睛都直了,他上辈子小时候就喜欢看电视剧播《九岁小知县》里陈武杰对对子,看的可起劲儿,网络上也是各种稀奇古怪的对子,有趣得紧。 他两眼放光,睁着晶亮的大眼珠子看向姜鱼林,恳求道:“鱼林哥哥,我想听夫子讲对子。” 姜鱼林偏过了头,没拒绝,直接应了:“那我跟夫子说一声,你记得在课上少说话。” “我办事你放心” 姜鱼林夹菜的手一停,趁他不注意暗中瞥了他一眼,心道:不,我不放心。 提前跟夫子打了招呼,也不知道他是怎么说的,见来人是姜鱼林,夫子爽快的答应了。 多个孩子罢了,不是什么大事。 姜鱼林他们上课的课桌并不是矮桌,也不用跪在地上,一人一张课桌,两个人并排,地方也宽敞得很。 姜鱼林个子高,就坐在偏后面的中间,他旁边是没坐人的,不是因为人缘不好,是夫子怕别人打扰他学习,不让…… 不得不说,成绩好就是有特权。 第三十四章 对对子 赵平安就坐他身旁, 好久没体验过几十人一起上课的感觉,他还有些兴奋,一直认真的听着课。 听夫子讲到对联是“诗中之诗”, 讲到回联,拆字联, 同偏旁部首联,谐音双关联…… 举了不少例子, 都是古往今来的经典句式,像是“一盏灯四个字,酒酒酒酒;二更鼓四面锣,哐哐哐哐。” “一犁耕破路边土, 今日“芒种”;双手捧住炉中火, 明天“大寒”。” “望江楼, 望江流,望江楼上望江流。江楼千古, 江流千古;印月井,印月影, 印月井中印月影。月井万年, 月影万年。” “一叶孤舟, 坐了二、三个骚客, 启用四桨五帆, 经过六滩七湾,历尽八颠九簸,可叹十分来迟; 十年寒窗,进了九、八家书院,抛却七情六欲,苦读五经四书, 考了三番二次,今天一定要中。” 夫子又问:“这样的例子有没有人在书上看过,可能举一个出来?” 说起这个一叶孤舟,赵平安突然想起前世纪晓岚遇到的船夫,不自觉笑出了声。 夫子皱了皱眉,道:“小神童,你有何见解?” 赵平安:“……” 他从未说过他是神童啊! -- 第57页 夫子怕是故意的,正常的四五岁的孩子哪看过什么对子的书。 他又看看姜鱼林,直觉告诉他,应该是被姜鱼林坑了,也不知道他是怎么跟夫子解释的,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他站起身:“学生想起之前在书上看过有一联跟这一联很是类似。” 没想到他还真的知道,夫子当时就惊讶了。 “我听着,你说说看。” 赵平安回想起前世在百度看的那副对联,慢慢念道:“那书上有一联写道一孤舟,两客商,三四五六水手,扯起七八页风帆,下九江,还有十里。” 夫子抚须,品了品,而后连连鼓掌道:“妙,妙,妙!诸位学子,可有谁答出下联?” 此联一出,屋内其他学子都窃窃私语。 “你会不会?” “我也不会” “这上联怕是难了点儿” “总不能输给个小娃娃吧!多丢人” “无妨,又不是他作的,书中看到的罢了,不丢人” “……” 夫子思索许久,一时间也没想出来,又问了一遍:“有没有谁能答得上来?” 课堂上顿时鸦雀无声,赵平安却觉得这场面甚是熟悉,转而一想,这不正是他们从前上学的场景吗? 夫子思索了半天也没想到合适的下联,便又问赵平安:“你还记得下联吗?” 赵平安想了想,缓缓说道:“十飞燕,九鸿雁,八七六五金锣,响来四三声爆竹,落二只,尚余一群” 夫子又抚了把长须,在手里搓了搓,笑笑:“倒也工整,还有别的吗?” 赵平安深觉自己不好再扰乱他们的课堂,便鞠了个躬,不好意思的说道:“学生今日唐突,扰了夫子的课堂,惶恐至极,不敢再献丑。” 夫子倒是觉得无所谓,但这孩子恭敬的态度让他很是欣慰。 夫子喝了口茶,摆摆手:“无妨,今日本就是对对子,你大胆的说就是了。” 赵平安只得应了,反正他已经明确拒绝了,是夫子让他继续说的,谁也说不得旁的。 “不如这样,我来说上联,让鱼林哥哥写出来,大家一起来对下联可好?也不算辱没了这些绝对。” 他朝姜鱼林眨眨眼,意思是说你别想抽身,他今日如此张扬,要是说没有姜鱼林的手笔他赵平安把名字倒着写。 “也好” 夫子大笑,爽快的答应了。 姜鱼林:“……” “第一联:坐北朝南吃西瓜,皮向东放 第二联:鸿是江边鸟 第三联:黄山落叶松叶落山黄 第四联:天当棋盘星作子,谁人敢下? 第五联:画上荷花和尚画” 五联一出,满室哗然。 赵平安说的有些快,也就是姜鱼林写字快记忆力好,换了班上其他人,一准跟不上这速度。 正好放学铃声响起,赵平安拉起姜鱼林就要跟夫子告辞:“抱歉,今日扰了夫子的课堂,这上联大家可以慢慢想,不着急,这会子功夫,我姐夫正在外头等我们了,下联我明日叫鱼林哥哥带来。” 有学生提醒他:“明日休沐” “那就后日”说完便拉着姜鱼林跑了。 诸位学子“……” 换了别人谁能知道他姐夫是姜鱼墨,肯定都以为是家里的大人,赵平安只是给自己找了个提前走的借口罢了。 二人在马车里等姜鱼墨的时候,赵平安问姜鱼林是怎么跟夫子说让他进去去听的课,他总觉得夫子今日看他的眼神有点儿不对劲。 姜鱼林勾勾唇角:“我说,我弟弟在家被家里宠坏了,总觉得自己是天底下最聪明的人。想带来班里上堂课,让他受受挫,也有利于以后的成长。” 说这话的时候,他大大方方的,可没一点不好意思。 “呵呵!”他就说吧!果然是被姜鱼林坑的。 马车驶向前去的时候,姜鱼林还问他呢! “下联是什么?” 姜鱼墨一脸懵,问道:“什么下联?” 赵平安也一脸天真的看着他,紧接着道:“对啊!什么下联?” 姜鱼墨是真的懵,赵平安明显是装的。 姜鱼林“……”装傻是吧!你等着瞧。 第二日,姜鱼林一整天没有出屋,中午也没去堂屋吃饭,老太太问起的时候二太太还在发愁。 “这孩子从昨晚上就在翻书,连饭都不吃了,不知道又是着了什么魔,愁啊!” 罪魁祸首赵平安在心里默念:与我无关与我无关与我无关,吃完饭就赶忙写了下联叫阿康给送过去了。 姜鱼林看着小厮送来的纸条,上头写着“坐南朝北吃西瓜,皮向东放 自上而下读左传,书往右翻 鸿是江边鸟 蚕为天下虫 黄山落叶松叶落山黄 清风明月夜月明风清 天当棋盘星作子,谁人敢下;地作琵琶路为弦,哪个能弹 画上荷花和尚画,书临汉帖翰林书” 前两个他尚对的出,只后三个很是为难,怎么对都觉得别扭!如今得了答案,才觉得肚子有些饿了。 殊不知,昨夜书院的几位夫子都因着这几个对子没睡着觉。 乙班的夫子想着:我对不出睡不着也不能让你们睡着,于是便抄了六副对子的上联给各位夫子挨个儿送了过去。 -- 第58页 不得不说,这招儿绝啊!几副对子直接导致了第二日几位夫子教课的时候频频打哈欠,跟受了传染似的,学生们也跟着打哈欠,听课都觉得没劲儿。 总归一个字:绝 八月十三,姜大爷叫人去了趟郡上送中秋的节礼,八月十五便是中秋,除了祭月赏月吃月饼以外,老太爷还叫人挖出了前几年埋在地下的桂花酒。这还是避难时没来得及取出来的,不曾想竟然还在,意外之喜。 “暗淡轻黄体性柔,情疏迹远只香留。 何须浅碧深红色,自是花中第一流。” 这两句诗说的便是桂花酒了。 八月十六,荟聚书院张贴了今年新入学的名单,赵平安的名字高挂榜首,不仅如此,名字后头的分数比第二名的孙胜还高出十三分。 “这赵平安又是何方神圣?”一个六七岁的孩子离榜前不远,跟身边的小厮小声说道。 “小人也不清楚” 少年踹了那小厮一脚:“废物,要你有何用?” “少爷勿怪,这县上的私塾里头成绩不错的学生小人都打听了,确实没听过这号人物” 少年一脸鄙夷,讽刺道:“办不好事的就是废物。” 小厮忍着疼,心中简直要骂翻了天,这孙家少爷太难伺候。 八月二十正式入学,自此,赵平安早晚便要跟姜家两兄弟一同早起了。 时间过得真快,转眼又是一年,昭和五年,停了四年的科举终于重开,此前因为幼帝年幼,便暂停了科举选拔,引得天下学子哀声哉道。 此次重开科举,也叫那些等待了四年的学子们一个个摩肩接踵、跃跃欲试。 二月,姜鱼林过县试,四月过府试,后在院试这一场败下阵来,离秀才只差一个门槛,不过也取得童生资格,升入甲班。 夫子叫他别灰心,他毕竟年龄小,今年也才刚十二岁,再者说此次重开科举,必是有许多厚积薄发的学子上榜,若是叫他一个小娃娃中了才稀奇。 同年四月,李程文自武馆出师,武馆师傅直言已经打不过他了,只叫他每日勤加练习,传他的几套拳法别忘了每日练习。 而李陈氏也遵守约定,让他跟着赵平安给他当个护卫。 从此,五岁的赵平安后头便跟了一个七岁的阿康,和一个十六岁的李程文。 姜鱼林的府试院试这两场都是在鹿鸣郡考的,由姜二爷带着去,六月中旬院试成绩出来之后才从鹿鸣郡回来。 虽然只是童生,老太爷老太太依旧是高兴的紧。 他孙子这个年纪,只要不出岔子,别说是秀才公,就是举人老爷都考的中。 于是六月十六日一早,一家人整整齐齐去城门口接了人,又去城外的庙里拜了魁星,烧了香,还了愿,才赶着车回家来。 第三十五章 嫡支来人 路上还见着耍猴戏的表演, 那猴子的脖子被粗绳拴着,另一头被耍猴人攥在手里,猴子手里拿着刀朝着耍猴人几次作势要砍, 都是提前训练好的。 要说猴子这种动物,不仅最像人, 模仿能力更是惊人,姜鱼墨觉得有趣, 看到高兴处还丢了五文钱过去。 到了家,本准备叫姜二爷和姜鱼林都先好好休息一番,连着赶路想必是乏了,不如晚上再聚。 姜河也是难得出远门, 回屋喝了口热茶才缓过来, 预备秀才试的这些日子都是他跟着姜鱼林去的。 “娘, 这段时日我带着鱼林都是在郡上嫡脉那边住。” “那这人情来往礼尚往来你都做到位了吧!“老太太忙问道。 本来不想麻烦人家,寻思着自己找个客栈得了, 不曾想一朝开考,客栈人满为患, 环境也不大好, 好的要被人提前预定走了。 无奈之下姜河便带着姜鱼林住进了姜家本家那里。 “做生意做了这么久了, 人情来往这方面这个娘放心, 我这回过去, 结识了那几位堂兄弟,那本家的老三姜汶与我甚是投机,说是这几日带几个孩子要来咱家走个亲戚。” “欸?这倒是挺突然……” 老太太虽是有些惊讶,却也不是接受不了:“你既然都跟他们说好了,来了也有地方住,咱家还不差住的地儿。” 她姜家人去了郡里几回, 都是在嫡支的房子住,老二既与人家说好了就好好招待便是。 姜河一拍大腿,高兴捧道:“可不就是这么说吗?咱们县也是附近数一数二的大县城,虽不如他鹿鸣郡繁华,可也有山有水,人杰地灵。” “说好几个人来了吗?” “老三他两口子,带三个孩子过来,两个男孩一个女孩”。 “如此便是五人,两个大人住在院子的厢房,几个孩子就住你们院里。”老太太很快就安排好住处。 “哎!还是娘想的周到。” 初九,人便到了,姜二爷亲自去了城门口迎接,等接了人到了家门口,掐着时间,姜大爷大太太二太太一应人已在门口等候了。 今日,姜大太太穿着身湖蓝色漩涡纹纱绣裙,除了家常的几样首饰之外还戴了支金累丝嵌宝石白玉鱼篮观音步摇和一只极润的春彩翡翠玉手镯,项链耳坠都是配套的白玉鱼篮观音图案,姜大爷也穿了同色调的湖蓝漩涡纹的长衫。 而二太太则是一身四喜如意云纹衫,头戴金累丝嵌宝镶玉牡丹鸾鸟纹的全套头面加项链耳饰,瞧着极为财大气粗。 -- 第59页 两架马车在姜家门前停下,姜二爷身着青色长衫从自家马车上走下,随后从第二架马车上依次走出身着竹纹绿衣的姜汶,姜汶的太太,嫡支大房的儿子,二房的女儿,最后是他自己家儿子。 “汶兄弟,好久不见!伯父伯母身体可还好?”姜大爷上前行礼寒暄。 闻言,姜汶连忙回礼:“海大哥,一别几年,家中都好!” 上次见面还是先帝驾崩之前他去姜家,确实是许久了。 有姜家大爷在,自然是他来主导:“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我太太姜李氏,另一位是我弟媳姜白氏,家中几个孩子去上学了,明日才休沐,等晚上再给你介绍。” “不急,学业为重”,说着,便把身旁他太太和三个孩子都介绍了一遍。 姜汶年纪不大,他太太看着也年轻,穿着云纹绉纱裙,外套一件青缎掐花对襟薄外裳,项上一只金项圈,一套芙蓉玉镶金头面。 三个孩子最大的是嫡支大房的小儿子,八岁,叫姜鱼丰,二房的闺女七岁,叫姜婷,姜汶自己的儿子最小,才五岁,叫姜鱼晟。 几个孩子瞧着倒也乖巧,一行人寒暄了没多久便进了门,老爷老太太是长辈,自然不好出来接几个小辈,而是坐在厅堂等人来拜见。 姜汶带着媳妇儿拜见完,又叫三个小辈也来拜见。 “你们三个来拜见姑老爷、姑太太” “姑老爷姑太太好” 几个孩子倒也听话,乖乖的行了礼,让叫人就叫人,让怎么做就怎么做,一点儿都不怯。 老太爷老太太把准备好的见面礼递给三个孩子,几个孩子都接过了,其余的便是惯例要问问家里是否安好的话了。 中午时分,姜雨和赵平悦也下课了,她们女孩不想男孩子似的要科举,课业也不繁重,并不需要整日的待在书院。 姜二爷拉过姜雨到跟前儿来时,她还有些懵,这是啥情况?接着便听她爹讲道:“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女儿姜雨,今年九岁。” 除了姜雨之外,另一边还有个赵平悦站在那呢,既然姜二爷没说,那便不是他家的孩子。 姜汶媳妇儿一看这情景,便笑着说道:“那不用说,另一位就是大嫂子家的闺女了,两个孩子果真都标志的紧。” 二太太眼神一亮,擎等着看好戏,这那是闺女啊!分明是家里的童养媳。 大太太一点也不恼,只拉着赵平悦,和气地说道:“汶弟媳妇儿说笑了,这是我儿媳妇,不过跟亲闺女也不差什么了。” 闻言,姜汶夫妇俩相互看了一眼,姜汶媳妇儿便没再多话,毕竟是刚来,说的多错的多,于是又叫三个孩子喊赵平悦姜雨是姐姐,这一出便这么过了。 老太太出来打圆场,叫三个女孩出去玩,等会儿开饭了记得回来就行。于是姜雨和赵平悦听话的牵了姜婷的手出了门。 等出了门没多远,刚刚嘴上还亲切叫着“姜雨姐姐”“平悦姐姐”的姜婷急火火地甩开了两人的手,换上一副令人厌恶的嘴脸,嫌弃道:“别碰我,两个乡下的土包子,脏死了。” 说完还拿帕子擦了擦手。 两个孩子从未见过变脸如此之快的同龄人,当下不免有些怔楞。 待反应过来以后,赵平悦皱着眉,毫不客气的说道:“嫌脏就赶紧滚,不过是从郡里来的罢了,跑到这来撒什么野。” 赵平悦特别看不起姜婷这种表面一套背地一套的人,郡里来的有什么了不起的。 如果按照户籍来看,她赵家姐弟俩也是鹿鸣郡里的人,在郡里也是有山有房有铺子的。 她骄傲了吗?她嘚瑟了吗? 赵家的小公主怎可能轻易被人欺负了去,尤其对方还是个没她大的孩子。 想欺负她跟姜雨,不可能。 姜婷没想到这个童养媳竟然敢有胆子怼她,据她知道的,童养媳在人家里可都是整日受气没少被打骂的,这个土包子竟然这么说她。 指着赵平悦的鼻子,姜婷气急:“你…你一个童养媳罢了,怎么有胆子……” 话没说完,赵平悦直接打开指着她的那只手,讥讽道:“你娘没教过你不能随便用手指人吗?眼高手低也就算了,还没教养,真是给姓姜的丢人。” 说完,她又把刚刚牵着姜婷的那只手故意在衣服上抹了抹,丢下一句:“唉!真麻烦,又要换衣服”,就带着姜雨走了。 姜婷气的跳脚:“喂!你回来,你说谁没教养?” 姜雨扭头看着姜婷气愤的小脸,也学着在衣服上擦了擦手,回眸一笑。 姜婷“……”这两个人没她想象的好欺负。 中午,上桌开饭时再见到换了新衣的姜雨和赵平悦的姜婷,朝她二人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小雨,怎么换了身衣服”姜二太太有些疑惑。 姜大太太也示意赵平悦,想问她怎么也换了。 姜雨面色如常,微笑回道:“没事,走路上没注意碰到了脏东西” 姜婷“???”谁是脏东西? 到了晚上,姜鱼林姜鱼墨和赵平安三人回来又是一番介绍先且不提。 姜鱼林他们在鹿鸣郡本家住时见过,倒是认识。 只一点,饭桌上姜婷时不时看一眼姜鱼墨,眼里都是小星星,不得不说,姜鱼墨的皮相是真的唬人,尤其不说话的时候。 -- 第60页 妥妥的一个富家贵公子。 第二日,本想睡个懒觉的姜鱼墨早早就被吵醒,他媳妇儿还是平时那个点儿起床。 回回休沐,赵平悦为了让他多睡会便从来不叫他早起,不仅如此她自己起床的时候也是轻手轻脚的,就是为了不吵他。 “鱼墨哥哥,鱼墨哥哥”姜婷在外头喊道。 被吵醒的姜鱼墨揉了揉眼,睡眼惺忪,奶声奶气的问道:“肉圆姐姐,外头怎么这么吵?” 肉圆一脸尴尬:“奴婢无能,拦不住姜小姐。” “姜雨吗?” “不,是昨儿来走亲戚的那位小姐” 姜鱼墨:“不熟,不见,睡觉,让她走……” 说完,他裹了被子又接着睡了。 肉圆:“哎” 大孙子休息这日都是要睡到日上三竿的,这事儿老太太也知道,早饭姜鱼墨没来吃已是惯例了,平日里也没人说什么。 饭桌上,姜婷玩笑道:“鱼墨哥哥还没起床,刚我去叫他竟然都没叫起来”。 大太太皱了皱眉,心说:哪有女孩子家跑到人家小夫妻门口喊的,她离得近,自然知道。 第三十六章 连连打脸 老太太不以为意, 擦了擦嘴,笑道:“我这大孙子一旬也只休一日,我便纵着了些, 叫大家见笑了。” 姜汶:“姑太太这说的什么话,明明是我家丫头没分寸, 家里哥哥多,给惯的。” 赵平悦也难得插了句嘴:“墨儿就是贪睡了些, 平日书院上课都早,今日休假,也叫他多睡会儿。” 姜婷皱眉,用帕子捂着嘴, 小声道:“平悦姐姐都嫁了人了, 再叫鱼墨哥哥作墨儿不太好吧” 她这句话像是故意又似是无意, 若是旁人或是普通的童养媳怕是要被骂一顿了,不过赵平悦几个人却听出来一个信息, 她似是不知道她二人是成了亲的…… 大太太停了筷,道:“无妨” 姜婷又接着说:“可她都嫁了人了。” 大太太看她:“你可知她嫁的谁?” “不是鱼林哥哥吗?”姜鱼林跟赵平悦都是十二, 姜鱼墨十岁, 怎么想都是这样。 大太太轻笑, 没等她说话, 正好她儿子姜鱼墨走了进来。 赵平悦玩味儿的看了眼姜婷, 进而和声和气的跟她小相公打招呼:“墨儿,今儿怎么起这么早?” “媳妇儿,你都不知道,本来睡得好好的,不知道谁在外头喊,然后就睡不着了。” 姜鱼墨极为自然的跟他媳妇儿撒娇, 这本就是他们二人的相处模式。 看着这副场景,姜婷张大了嘴,一脸震惊,一会看看姜鱼墨,一会看看赵平悦。 “你……你们竟是……” 赵平悦没理她,姜鱼墨就坐她旁边,为了气姜婷,她还故意替他理了理衣领,贤惠一笑。 吃饭的时候,姜鱼墨好奇的附在她耳边小声问道:“媳妇儿你今日有些反常啊!是不是又发生了啥我不知道的事?” 赵平悦给他夹了一筷子他最讨厌的小咸菜,气呼呼的说道:“吃你的饭吧!问这么多……” 姜鱼墨“……” 而姜雨对于姜婷看上姜鱼墨却没看上她哥哥姜鱼林着实有些愤慨。 明明她哥哥更高更俊朗更帅气,怎么就偏偏看上姜鱼墨那个妻管严了呢? 姜鱼墨虽然讨喜,长着一张包子脸,却是个实实在在的小白脸,哪有她哥姜鱼林成熟稳重,她觉得姜婷一定是瞎了。 不光瞎,而且傻透了,蠢毕了。 吃过早饭,姜家二房夫妇俩带着姜汶夫妇、自家的五个孩子简称林墨悦雨安,以及嫡支的三个孩子去了成华大道逛了逛。 给男孩买了几支好笔,女孩就给挑了对小银簪,不拘赵家姜家的孩子,都有,如此又是几十两银子花费出去。 一行人又去了姜家的粮店,瞧着这粮店的规模便是不小,姜汶开口问道:“姜河大哥,冒昧问一句,你家里有多少亩地。” 姜河想着这在鹤溪县也不是什么秘密,便直言道:“七百多亩。” 如此,姜汶心中便有了数,光地就700多亩还不算其他的产业,像铺子,人力,以及手里的现钱,难怪他姜家在鹤溪县比他们郡里嫡支过得都好,不光是宅子比他们本家的大,饭食衣物首饰都更精致。 人比人气死人。 姜汶又看向旁边的油坊问道:“这又是谁家的?” “我家的” 赵平悦昂着头,她赵家之前在县里可也是有一席之地的。 见说话的是个孩子,不仅是姜汶夫妇一脸惊讶脸,姜婷也傻眼了。 姜河也承认:“不错,是她家的产业。” 这间油坊是赵家的产业,因着收益好便没关,都是交由吴嬷嬷打理,平日里赵家两姐弟的花用大多出自这里还有土地的出产。 不过赵家的事,太具体的也不好跟姜汶说。 正好吴嬷嬷从油坊出来,一出门就见着她家两位小主人,忙上前搭话,又是一番寒暄,看得姜婷气的直跺脚。 明明她才是大小姐,她才是城里来的,怎的如今混的还不如姜家的童养媳好,好不甘心。 一队官兵从身旁走过,挨门挨户的询问,赵平悦便问吴嬷嬷可知是怎么回事? 吴嬷嬷啧啧称奇:“就是前日里街上耍猴戏的那个李老三,带着他的猴子在街上表演的那个,这段时日不是训练猴子拿刀吗?” -- 第61页 听到这,姜鱼墨兴奋的说道:“这个我知道,十六那日我还看过,赏了五文钱呢!” 吴嬷嬷笑道:“奴婢知道,墨儿哥是个心地好的。” 她又接着说:“就在昨日,那李老三被发现死在自家院子里,手里还攥了把猴毛,猴子倒跑了,官兵说是人被猴子砍死的,眼下要通缉那猴子呢!” 姜汶很是惊奇,开口问道:“通缉一只猴子,这么离奇?” 姜二爷满是不以为然,“汶弟你是没看过那场猴戏,所以不清楚,那李老三训练那猴子作势拿刀砍他自己,兴许那猴子一时没了分寸也是有的,畜生嘛!跟人总是不同……”。 “兴许是这样吧!” 一只猴子还不值得他投入太多的目光,他此次来鹤溪县除了探亲还有比这更重要的事。 姜汶接着开口:“对了,我此番前来还有一件事希望姜二哥帮忙。” “何事?若是帮得上我都尽力” “姜二哥可知鹤溪县有户姓赵的人家?家中女眷姓李,原是鹿鸣郡人。” 姜河不动声色的看向赵家的两个娃娃,就连一旁站着的吴嬷嬷也警惕起来。 “贤弟找这家人有何事?” 姜汶面色一喜“二哥认得这家人?” “认得,不过你得先告诉我有什么事。” 他面露惭色:“哦,是这样的,鹿鸣郡不比鹤溪县,土地更难买到,无奈之下我们只能退而求其次。我们打听到这李家手里原有一座山,后来给了女儿作陪嫁,辗转打听到人到了你们县里,家里想给买下来” 一听这话,吴嬷嬷当机立断,直接拒绝:“不成。” 姜汶夫妇皱了皱眉,何时一介下人也敢管主家事了? 姜河尴尬的笑笑:“这赵家人既然已经发话了,为兄也没有办法。” 姜汶夫妇一脸讶色,这妇人是赵家的?又奉赵平悦赵平安两姐弟为主人,那也就是说这山的主人现在是这两个娃娃,若是从两个孩子这里入手也不是不成。 他看也没看吴嬷嬷,只看向赵平悦道:“你可以好好考虑一下,都是一家人,我姜家诚心购买,条件都好商量。” 赵平悦笑得滴水不漏:“不好意思了姜汶叔叔,这山是在我弟弟名下的,我做不了主。” 姜汶看向眼前这个一口一口舔着糖葫芦的四岁多孩子,陷入了沉思…… 这世道,一个孩子都比他有钱。 后来趁人不注意,吴嬷嬷在私下里告诉他二人“这山不能卖”。 赵平悦问她为何,当然,她也只是好奇问问,没有要卖的意思。 吴嬷嬷面色凝重的说道:“这山上有山泉水” 山泉水不比井水,不管是水质还是口感都是上乘,尤其是喜欢喝茶的人家,山泉水是心头好。鹿鸣郡的山多,气候适宜,事实上不光他一家的山上有山泉。 可人家也得愿意卖啊! 说好听点他们这叫自由买卖,说难听点这就是乘人之危,明知道赵家只剩下两个孩子了还敢开口,摆明了拿人当傻子了。 姜家人必是知道这事儿才来的,不然郡里这许多山,偏挑他家的? 一行人此次来者不善,她必是要跟两位小主提前说清楚,免得她赵家财产被人算计去了。 后来,姜家嫡支大房那边的姜鱼丰还趁着旁边没人的时候哄赵平安说要拿一间房子的糖换他的山。 若是个真四岁多的孩子,或许也就信了,可赵平安是谁。 午饭时,赵平安用开玩笑的语气说起姜鱼丰哄他的话。 “鱼丰哥哥说要拿一屋子的糖葫芦换我的山呢?奶奶你说应不应该换?” 姜家人,包括老太太,大太太几人都变了色,她们不信这话若是没人教,这八岁孩子会主动去拿糖哄个五岁孩子换座山。 姜家嫡支一脉,未免太过下作了些。 饥不择食,也就是如此了。 只是这话明面上倒是不当讲,心里知道就行,日后还得多长个心眼儿防着点。 午后的时间都由他们自己去逛,他们大人也有自己的事,不好一直作陪。 傍晚的时候赵平安在老太太房里听着训话,告诉他这些财物的重要性,从前说到后。 赵平安一脸苦笑,只得连连答应,他说他明白了,老太太不信,非要给他好好分析一遍,他有什么法子。 “回来,你们几个给我回来……” 忽然听到姜雨在院里头喊,赵平安赶忙借口去看看方才脱了身。 出了门,后面便是姜雨他们二房的院子。 赵平安问道:“小雨姐姐,发生什么事儿了?” 姜雨一脸气愤:“还不是那几个熊孩子,在屋里闹着玩不算,还打翻了我哥哥的砚台,弄脏了他的好几本书。” 姜鱼林有多爱书他们是知道的,就像姜雨喜欢攒钱一样,那就是他的命根子。 闻言赵平安也是有些气,姜鱼林在书院里对他和他姐夫多有照顾,他们自己都不舍得欺负,怎能叫几个熊孩子给欺负了。 第三十七章 枯井恐怖故事 “我帮你去教训他们”, 赵平安大言不惭的说道。 姜雨上下打量了他这小身板,一脸的不信:“就你?” 赵平安也觉得这么讲有点吹牛的嫌疑,壮着胆子挺挺胸脯:“就算我不行, 还有阿文舅舅啊!是不是,舅……” -- 第62页 他扭头看向身后的李程文, 结果,他舅当然没理他…… 此时姜鱼林从屋内走出, 淡淡说道:“不用了,都是孩子间的事,闹大了不好”。 虽然姜鱼林面色如常,可赵平安仍看见他袖口露出的拳头攥得死紧, 分明是心中有气。 赵平安打定主意要给他出气, 便带着李程文跑了。 “平安” 姜鱼林跟在后头喊, 怕他心急之下惹出事来就只能跟着去了。 等找到人的时候,赵平安正跟着三个坐在一口枯井旁给他们三人……讲故事。 姜鱼林心说:讲故事?这又是什么操作? 也不知道赵平安是怎么说的, 只听见姜鱼晟催促道:“你快讲啊!” 赵平安从容说道:“从前,有一只乌鸦, 有一天它在天上飞了很久, 觉得很渴, 可是没有看到小河。 突然, 乌鸦看到地上有个瓶子, 瓶子里有一些水。乌鸦着急的把嘴伸到瓶子里,可是瓶口太小了,瓶子里的水又低,乌鸦怎么也喝不着。 乌鸦急得团团转,怎么才能喝到水呢? 乌鸦拔弄着瓶子旁边的小石子,忽然想出了一个好办法, 它往瓶子里放一些石子,水就能升高了。 乌鸦衔来很多小石子,小心地把他们放进瓶子里,一颗两颗三颗…… 乌鸦叼了一百多颗小石子,瓶子满了都没喝到水,后来发现旁边就有一口井,两眼一翻,被气死了。” 姜鱼丰“……” 姜雨晟“……” 姜婷:“你骗人,加小石子水升高了怎么会喝不到水。” 赵平安微笑:“就是喝不到,不信咱们做个实验?阿康你去拿个细口长瓶子来,里头装半瓶水。” “哎!” 赵康连忙去了,没一会儿就拿了个装了水的瓶子来。 赵平安把瓶子递给他们,院子里就有石子,叫他们自己来装小石子,三个人装了许久,一直装到瓶子满了都没见到水…… 赵平安勾了勾唇角,跟阿康对了个眼色,这个实验他们之前就做过了,瓶子大小加上水量他们都计算过,不可能喝的到水。 看见姜鱼林在远处听着,赵平安还冲他挤吧挤吧眼,几个孩子一脸的失望。 赵平安心说:来了。 “这样吧!我再给你们讲个关于井的故事,叫坐井观天” 几个熊孩子失望地说,“这个故事我们听过,没意思” “版本不一样,我说的是新版本” “那行,你说吧!” “从前,有只青蛙坐在井里,他从小就在井里长大,有一天,一只穿袜子的老鹰飞来了,落在井沿上。” 姜婷反驳道:“不是小鸟吗?怎么变成穿袜子的老鹰了?” 没等赵平安说话呢!她哥哥姜鱼丰就刺儿了她一句:“都说了版本不一样……你好好听着。” 姜婷“……” 赵平安接着讲道:“青蛙问老鹰:“呱…你从…呱…哪儿来呀?” 老鹰回答说:“我从天上来,飞了一百多里,口渴了,下来找点儿水喝。” 青蛙说:“朋友…呱…别说…呱…大话!呱…天不…呱…不过…呱…井口…呱…弄大,还用…呱…飞那老远?” 老鹰说:“我不跟结巴说话!” 说完老鹰便飞走了,袜子却掉了一只,青蛙赶忙大声呼喊:“你嘞…呱…袜子,你嘞…呱…袜子” 老鹰听见了,生气的飞回来,“嗷呜”一口就把青蛙吞下了肚,骂道:“狗日的小青蛙,你才是瓜娃子。” 讲到这,赵平安说:“讲完了” 姜鱼丰:“哈哈哈,好玩” 姜雨晟:“果然版本不一样” 姜婷摇着他的衣摆,催促道:“还有吗?还有吗?” 赵平安笑容更大了,“当然有,来,咱们坐井边儿慢慢说。” 于是一伙儿人移动到枯井旁。 “我接下来要讲的是猴子捞月的故事,话说东胜傲来国有一群猴子,有一天他们在林子里玩耍,蹦蹦跳跳,打打闹闹,好不快活。 有只小猴独自跑到林子旁边的一口枯井旁玩耍,它趴在井沿,往井里边一伸脖子。” 边讲着,赵平安也配合着往井边伸脖子,忽然大叫起来:“不得了啦,不得了啦!月亮掉到井里去了!” 原来,是小猴看到井里有个月亮,听到这,其余几人也舒了口气。 一只大猴听到叫声,跑到井边朝井里一看,也吃了一惊,跟着大叫起来:“糟了,糟了,月亮掉到井里去啦!” 它们的叫声惊动了猴群,老猴带着一大群猴子都朝井边跑来。猴子们叽叽喳喳地叫着、闹着。最后,老猴子说:“大家别嚷嚷了,我们快想办法把月亮捞起来吧!” 井旁边有一棵老槐树,老猴率先跳到树上,自己头朝下倒挂在树上。说着,李程文突然极配合的爬到树上,也倒挂起来…… 其他的猴子就依次一个一个你抱我的腿,我勾你的头,挂成一长条,头朝下一直深入井中。 忽然,井里有什么东西朝着小猴子游过来,那东西长着煞白的脸,漆黑的长毛,像一只索命的水鬼…… 小猴子体轻,挂在最下边,便被水鬼抓了个正着,小猴子惊恐的大喊:“拉我上去,快拉我上去。” 可那水鬼的力气极大,不仅是小猴子,连大猴子也被拉下了水,井底的水鬼争先恐后的涌上来……后来,每到月圆之夜,那口井里便传来猴群悲惨的叫声,嘶吼声……” -- 第63页 正好是傍晚天将黑,赵平安指了指天上,阴测测的说道:“你们瞧,今儿的月亮出来的真早。” 三个孩子硬着头皮打着颤抬头往天上瞅,月亮果然出来了,只是还有些黯淡无光。 “呼…” “吱吱” 忽然……井里好像有动静,几人定定的听着。 “呜哇!” 片刻间,便听见井里传来猴子惨烈的嘶叫声,几个孩子吓得赶忙起身,结果一扭头就看见披头散发倒挂在树上的李程文。 几个孩子“哇哇”叫着、哭着、喊着,吓得跑走了。 “小舅你下来吧!”赵平安冲他小舅开口,只见李程文翻了个身便下了地。 此时姜鱼林也走过来,刚刚他也一直在听,见几个孩子都被吓着了,他摇摇头说道:“你好像真吓到他们了” 赵平安耸耸肩一摊手,“我也没想到效果这么好,对了,这井你什么时候动的手脚?” 姜鱼林疑惑道:“什么手脚?” 赵平安:“这井里的声音不是你弄得?” 姜鱼林愣了愣:“我以为是你……” 两人像是想到了什么,面面相觑,赶忙离那口井远些,赵平安吓得抱住姜鱼林的腰:“乖乖,这井不会真有脏东西吧!” “我住了这么些年,还有头一回听见这井发出动静” 李程文倒是不怕,趴在井边往下头瞅,可惜天太黑了什么都看不到。 他胆大的从后院拿了根绳子绑到自己腰上,另一头绑在柱子上便要下去。 “小舅,别,万一真有危险,你不如吊个篮子下去”赵平安劝阻。 于是他又去厨房找了篮子来,把绳子绑上往下坠,果然感觉到有东西扒着篮子上来了 “离远点” 李程文用沙哑的声音催促道,姜鱼林赶忙带着赵平安往远处跑。 李程文用着力气,一节一节绳子被拽上来,终于,看见篮子的提手,上头还扒着一只毛手…… 他继续拉,就见一只毛乎乎的猴子被拽了上来。 赵平安惊讶道:“没想到还真有猴子?” 二人上前,那猴子已经被李程文抱在怀里,乖顺的很…… 赵平安:“我去拿些吃的”,说着便跑去了厨房,没多会儿便拿了两个桃,一个橘子,一个苹果回来。 那猴子先是拿了橘子,也不剥皮,直接下口咬,像是饿了挺长时间了。 赵平安想起今日白天吴嬷嬷说的官差抓猴子的事儿,便跟姜鱼林说道:“这猴子怕不是那只砍了人的猴子。” 如果真是这样,这猴子可就危险了。 姜鱼林点点头:“我觉得也是。” “小舅你把这猴子给我吧!太危险,先关笼子里”,为了他小舅安全着想,赵平安觉得还是先关起来比较保险。 兴许这猴子还是个杀人犯,还得送官。 哪知李程文此刻忽然母性大发,一脸的警惕,一转身便抱着猴子背对着他们,俩人顿时跟金毛猴子对了个眼…… “小舅,这只猴子危险……” 赵平安话没说话,李程文就抱着猴子跑了,蹿的比兔子还快,估计是回赵家了。 等晚上,三个孩子跟老太太还有姜汶夫妇告状说赵平安吓唬他们。 平安一脸惊讶,装作一副“我什么时候吓唬你们了”的样子,然后说了缘由。 “是鱼丰哥哥、婷婷姐姐他们打翻了砚台弄坏了鱼林哥哥的书本,脏了一地,姜雨姐姐问他们的时候他们说不是他们干的。 鱼林哥哥也没怪他们,我下午跟他们一起玩,一起做实验,还说故事给他们听,怎么吓唬他们了。” 说着还把正常的猴子捞月的故事说了一遍,而不是下午说的那个暗黑恐怖片版本。 “我说这个故事就是想说,眼见未必为实,虽然姜雨姐姐看见他们弄脏了屋子,却未必如此。 《孟子》曰:“诚者,天之道也;思诚者,人之道也。信人不疑,我们应该相信哥哥姐姐,他们说不是那应该就不是吧!” 第三十八章 猴子会打拳 这番话被赵平安用天真的语气一说, 姜汶夫妇顿时羞的满脸通红。 孩子没管好可不就是他们的过错吗? 姜婷很是气愤,道:“胡说,你下午明明就不是这么说的。” 赵平安装作一脸委屈的样子:“你说的都对, 是我错了,对不起嘛……” 自己家孩子是个什么样儿姜汶还是清楚的, 偏生赵平安年龄又小,硬说他一个小娃娃欺负嫡支的三个孩子未免有些勉强。 此刻他是说什么都不对, 只能开口斥道:“婷婷,闭嘴。” “可是……” 姜婷表示很委屈,用手指着赵平安还要说什么,又被她小婶子凶了一句。 “婷婷, 你少说两句。” 这孩子太没眼力见儿, 没瞧见她小叔姜汶还在生气吗? 对此, 赵平安只想说,自作孽不可活, 连狼来了的故事都不知道。一次骗人两次骗人或许还有人信,三番四次就是自己作的了。 晚饭后, 姜婷进了屋便爬到床上, 整个人捂在被子里抱头痛哭, 姜鱼丰和姜鱼晟也跟了过来。 “好了, 别哭了, 不就是被说了两句嘛,又能怎地?”姜鱼丰劝阻道。 姜婷抽泣着说:“你是习惯了,我还是头一回被这样在大庭广众之下说。” -- 第64页 她大哥拍拍她的后背,规劝道:“那孩子就不是个正常孩子,你去惹他干嘛,也怪咱们点儿背, 反正明天就要走了,婷婷别跟他们一般见识。” “幸好明天就回去,这鬼地方我再也不想来了,呜呜呜……” 姜鱼丰跟姜鱼晟两人看了眼对方,一阵无言,心说女人就是麻烦。 等回了自己的屋,姜鱼丰问他弟怎么看待今日发生的事。 姜鱼晟低头看看自己的脚尖,一下一下的挪着脚小声说:“其实吧!我觉得还挺……刺激的” 姜鱼丰定定看着他,也有些不好意思承认,结结巴巴的说:“我……我也是” 当时确实害怕,可那劲儿一过了,就觉得还……挺爽的。 第二日,一行五人便离开了鹤溪县,姜家人只送到门口。 那只毛猴子像是被忽略了一般,过了几日都没见李程文过来,所以赵平安觉得还是得亲自去一趟赵家。 他们十日才休一天,所以为了不耽误上课,他要么早上去,要么晚上去,赵平安选了早上。 李家母子俩在下赵家住的当然不会是主人房,而是厢房。 赵平安到的时候李程文正在打拳,一套拳下来那叫一个行云流水、刚劲有力、气吞山河、虎步生风、势如破竹…… 他旁边还有道金色的小小身影,随着李程文的动作也跟着摆动。 等到了跟前,赵平安整个人彻底傻眼了。 活了两辈子,他还是头一回见过会打拳的猴子…… “吱……”猴子打的枪出如龙。 “嘿……”猴子打的乾坤撼动。 “呜哇……”猴子一笑破苍穹。 气以直养而无害,劲以曲蓄而有余。 或许是他孤陋寡闻了,都说猴子模仿能力最强,以前只是说说而已,这么直观的感受还是头一回,要不说猴子打起拳来风生水起呢! 想着他小舅也不会理他,这个点儿他外婆估计也还睡着,不好再打扰便只说了句“小舅,我去上学了”就要离开。 李程文忙拦住他,跑屋里拿了个他近几日新捏的陶土塞到他手里。 这回给他的陶土入手温润,没了之前的潮湿感,分明是捏好又烤过的。 赵平安张开手一看,正面看就是一只打拳的猴子,翻过来…… 果然,又是一张龟壳。 赵平安眼神不定的看着李程文,他都怀疑他小舅上辈子跟龟是不是有过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渊源,但他又没有证据,只好告了辞就出去了。 总归李程文认识路,想来跟着他随时都能来,他毕竟并不是真正的保镖。 上学的路上赵平安还问姜鱼墨姜鱼林有没有见过会打拳的猴子,两人都说没见过。 姜鱼林还问他是不是前几日的那只金毛猴子。 仔细说完,姜鱼墨便等不及要看,于是三人便就约了明日早上早些起床来看猴子打拳。 本身嘛!姜鱼墨从来就是个嘴碎的,晚上回去必定是要跟他媳妇儿赵平悦说的,他媳妇儿知道了又要带上她的好姐妹姜雨。 所以到了第二日,不光是他们仨来了,还叫上了姜家两个女孩。 “媳妇儿你看那猴子打拳打的真好!” “确实不错。” 金毛猴子素来是表演惯了的,被几人围着看也不觉得害怕。 几个孩子觉得稀奇,回去后又跟家里大人说了这事儿,惹得姜家两位大爷都想着过来看看。 于是,第三日早上,姜大爷姜二爷拎着伴手礼上了赵家的门儿。 七夕和中秋与往年都没甚么差别,灯会年年都要办,只每年七夕赵平安便能收一回他姐送的礼罢了。 或是衣物,或是笔墨纸砚,亦或是装着几个金银裸子的他姐亲手绣的荷包,只是那绣工…… 还是同以往一样的差强人意。 同年八月末九月初,赵平安顺利升入了丁班,依旧是以第一名的成绩。 马上便到了九月,又被称为“菊月”,九月九日便是重阳,按着鹤溪县的习俗,这一日必是要登高赏菊吃花糕的。 跟别的地儿不一样,鹤溪县上有个习俗,天明之时长辈孩子未睁眼前在孩子额头贴上片糕,口中呼“祝儿百事俱高”,等孩子醒来便可将糕吃下,寓意万事都好。 重阳这日,天亮的早,老太太老太爷挨个儿去了孙子辈儿的几个孩子屋里,挨个儿给贴上糕,出门时遇到刚起来的姜大大爷和大太太,也口中呼着“祝儿百事俱高”给他们贴脑门上了。 大房夫妻俩看看彼此,有些想笑,他们这么大人了还跟孩子似的凑热闹也太不伦不类了些。 贴完大房还有二房,如此大太太这一辈儿每人便贴了两块。 他们大人起得早,几个孩子还没起床,进姜鱼墨和赵平悦两个孩子房间的时候俩孩子睡的正香。 姜大爷瞅着他爹娘给俩孩子贴的糕忍不住的笑,还掐了把姜鱼墨那张让被子捂得红扑扑的小脸蛋。 “你干嘛呢!” 姜大太太瞥了他一眼,拿胳膊肘捅了一把他的腰窝,惹得姜大爷痛呼:“嘶~疼,我就是趁着这熊孩子没起报复他一下,谁让他平时老作怪。” “你瞧你,多大个人了还跟个小娃娃计较。” 姜海不好意思的笑笑,赶紧岔开了话题,好给自己找回点颜面。 -- 第65页 “别说,这孩子小脸还挺软和” “是吗?我摸摸看”说着,姜大太太也紧跟着上手了。 姜海“……”你还好意思说我。 俩人走了以后没多久,几个孩子差不多到点儿也该醒了,先是把脸上的四块糕给吃了再洗漱去吃早饭。 老太太的堂屋饭桌上早已摆好了做成“九层宝塔“状的重阳糕,最顶上还趴了两只小羔羊,意为“重阳(羊)”,二羊周围则是摆了十几支修剪好的茱萸。 几个大人已经就坐了,老太太笑眯眯的开口,问几个孩子:“昨晚睡的可好?” 几个孩子都说好,只姜鱼墨扶着脸,皱的像个包子。 “睡的挺好,就是早上起来脸有点疼” 听闻此言,赵平悦急了,忙捧起他的脸,左看看右瞧瞧,果然在腮帮子那里发现有一片都红了。 明明早上起床他也没说这事儿啊! 她有些内疚,小声嘀咕着:“不会是我睡觉的时候无意中打到的吧!” “我觉得我睡觉还挺老实的啊!” 姜鱼墨抓住她的手贴在自己脸上,还蹭了几下,大方说道:“没事儿媳妇儿,男孩子受些疼算什么,兴许是我自己睡觉没注意,磕到床头了。 再说了,就算是你打的我也不生气,你是我媳妇儿嘛!” 众人“……”姜鱼墨你真的出息了。 老太太不经意地看了眼姜大爷和姜大太太,明明她出门的时候孩子脸上还是白白净净的,那后进来的是谁就不用多说了。 总归不会是二房两口子,二房的人可不会随意进他俩的卧房。 大房二人装作啥也不知道的样子,端起眼前的热茶装模作样的咂摸了几口,替他们儿媳妇默了个哀。 心里想着:乖儿媳妇儿,今儿这锅你就替公公婆婆背了,赶明儿让贾教习给你多放一天假。 老太太给大儿子大儿媳顾着面子,也当做什么都没看到,什么也没听到的样子,只端正的坐在太师椅上说道:“都坐好,要开始插茱萸了。” 依次拿起茱萸别到老太爷姜大爷姜二爷的衣襟口,叫下人用针线给固定好,大太太二太太并五个孩子都是事先在头上留好了插茱萸的空儿。 还别说,红彤彤的茱萸插上发梢顿时显得堂屋里头喜庆多了。 茱萸插好才开的饭,饭食比平时虽然丰盛些却也差不了多少,更显眼还属紫木圆桌正中的九层宝塔重阳糕。 这些糕点都是从县里最好最贵的“好再来”糕点铺子买来的。 自从厨房做糕点的大师傅走了以后,他家就再没雇过别的糕点师傅。好在县上还有“好再来”这家合口味的铺子。 第三十九章 簪菊 包括这次摆出来的九样重阳糕, 软糕、硬糕,玫瑰花馅儿,豆沙馅儿, 糯米馅儿………都是从他家预定好的。 姜鱼墨为了把所有馅儿的糕点都尝一遍又不想浪费,只能跟他媳妇儿掰开分着吃。 “媳妇儿你最喜欢哪种口味?” 赵平悦咬了口糯米糕, 说道:“糯米味儿的就挺好吃。” “那咱俩口味不一样,我喜欢玫瑰花的……” 他又接着说:“不过也好, 咱俩在一块儿不会抢起来。” 赵平悦觉得他小丈夫这斤斤计较的小模样特别好玩,一脸的宠溺:“我不跟你抢,都给你吃。” “媳妇儿你对我真好。” 赵平悦昂头挺胸:“那是自然,我有钱, 你想吃多少都行。” 姜鱼墨:“媳妇儿, 你说这话让我突然有种错觉, 我觉得自己好像个被养在笼子里的金丝雀。” 他爷爷园子里就养了好几只金丝雀,都是他爷爷的小厮阿发给照看着。 赵平悦摸摸他的头, 一脸认真道:“不要怀疑,你就是。” 姜鱼墨“……” 姜家众人:“???” 合着你俩平时就是这样相处的?这性别是不是倒了? 赵平安觉得他姐有山有地, 有房有车, 有铺子有人口, 手里还攥了不少钱和金银玉石。 真·小富婆确凿无疑了。 而且看现在的样子颇有些女强人的风格, 不过他觉得, 只要他姐愿意,他姐夫就算当一辈子小白脸也没啥,俩人开心就好。 《九月九日忆山东兄弟》写道“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遥知兄弟登高处,遍插茱萸少一人。” 赵家是有山的,就是赵平安手上那座, 赵家既然有,那姜家在这鹤溪县辛苦经营几十年自然也是有的。 重阳节确实要登山,难得的是早饭后李程文也来了,不仅如此,他还带来了那只金毛猴子…… 猴子毛色金黄,头顶一撮儿黑毛,长着一张蓝脸蚕豆眼,一身皮毛顺滑服帖的披在身上。 比起之前被带着表演和刚从井里提上来的简直不像同一只猴,瞧着就是给洗过澡的,也不知他小舅是怎么办到的。 赵平安瞅着这猴子有点像现代的金丝猴,跟峨眉山的灰猴子比起来脾气温顺不少。 此时它正正悠闲的骑在李程文的脖子上,还抓着他两绺头发。 不得不说李程文真的是个人才,起码在动物饲养这方面确实是如此。 李程文或许是听了他娘猜测的话,说今日姜家必要去登山才过来的,毕竟他人虽是不爱说话,却是个爱动闲不住的。 -- 第66页 姜家人想着他毕竟会些功夫,体力也比其他人强得多,兴许用得上便带上了他。 今儿要去爬的是姜家名下的一座山,就叫“无名山”,其余两座山离得远便都没去。 这座无名山上种了不少果木,枣子,苹果,梨和桃树,他们这大多都是产这几样果子。 时节正值九月,果子都摘得差不多了,偶尔还能见着树枝上挂着晚熟的水果,树叶子也落了不少。 身挂猴子的李程文在前面打头阵,带着小厮在前头开路,拿棍子左右拨弄清扫落叶,防止厚厚的落叶下面有什么蛇虫鼠蚁伤人。 姜家人轻装上阵,在后头紧跟着,几人穿的都是适合爬山的服装,广袖也被紧紧绑好,省得刮擦到树枝上。 山顶上还零星的种着些金蕊菊、雏菊、金盏菊,遇着好的便摘了自己喜欢的一两朵插头上,应景又好看。 姜鱼墨走在路上瞧见两朵花型大小都及合适的并蒂金蕊菊,本想采下给他媳妇儿戴上,刚到跟前儿就听他爹姜大爷小声跟他说道:“儿子,你换一朵,这朵给你娘戴。” 姜鱼墨捏着棵长长的草叶子,嘟着嘴巴给他爹抱怨道:“爹,之前你就抢过我的说是给我娘戴,可那是之前。 现在不仅你有媳妇儿了,我也有。” 这话他说的脸不红心不跳,完全不知道什么叫见外,就连他爹也挑不出毛病来。 “一两银子”姜大爷咬牙道。 姜鱼墨掏掏耳朵,不屑道:“我是那种差钱的人嘛!” “二两” “爹你这话说的,好像我是那种多贪钱的人似的,我媳妇儿天天给我钱。” “三两,不能再多了” 他暗暗想着,这孩子再得寸进尺今晚上就加一道竹板炒肉丝,哪知道他儿子根本不上套。 “成交,小本生意概不赊欠,诚惠现银!” 姜鱼墨表示自己不贪,三两银子差不多了,回头给他媳妇儿,让他媳妇儿给攒着。 姜大爷愤愤不平的掏钱,他儿子真是长本事了,出息了,都敢勒索他爹了。 而下一刻,采了菊的姜大爷将这朵并蒂菊插在大太太发角间,笑眯眯念道:“手香记得人簪菊。人簪菊。无穷幽韵,细看不足。” 大太太含羞一笑。 “从前只簪菊,今年怎的又吟诗了”,大太太问他,不知姜大爷怎么回答,总之俩人小意温存了一番。 大哥的这一番骚操作令姜二爷一阵头大,脑筋一转,采了一朵金盏菊并两只雏菊簪到二太太鬓角。 他想了想,开口吟道:“晚秋时。碧天澄爽,云何宋玉兴悲。对美景良辰乐事,采萸簪菊登临,共上翠微。” 二太太顺势把头靠到姜二爷肩上。 姜鱼墨傻眼了,簪菊的诗他不会啊!只得挑了两支雏菊一左一右的插到他媳妇儿的包包头上,一脸真切:“媳妇儿,簪菊的诗我现在不会背,等明年我必背给你听。” 赵平悦拿手帕捂着嘴一脸娇羞的回道:“你有这份心意就够。” “媳妇儿你真好,这是坑我爹的三两银子,你替我收好。” 姜海“……”养儿不孝啊! 被虐了的众人“……” 老太太直勾勾地看着老太爷,想说该你了,这里头可就他们一对夫妇了。 老太爷一脸怨气:“你怎么又用这眼神看我!我这些日子可没出门。” 老太太瞥了瞥四周,一想到又叫孩子们看了笑话,当时气不打一处来,怒吼道:“你个憨愣子。” 老太爷皱眉:“口出秽言,真是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姜海姜河二人对视了一眼,同时替老太爷默了个哀,心说:该啊! 若只是人也便罢了,远处的猴子也有模有样的从李程文身上跳下去,采了一把花,心灵手巧的编了个花环。 而后又爬回李程文肩上,把花环套在他头上。 李程文扭头,冲猴子一笑。 众人“……” 赵平安心中卧了个大槽:全场最佳,当属猴子,打野最六。 姜老太爷的两个儿子心酸的看了眼他们亲爹,突然觉得他爹还不如个猴子情商高。 几个孩子在山顶的平坡上跑跑跳跳,姜鱼墨就跟着两个女孩一块儿摘花玩儿,赵平安看着手里编好的雏菊手环,趁着姜鱼林不注意顺手套在他发髻上。 想着《红楼梦》里曹雪芹写的《簪菊》,便也念道:“瓶供篱栽日日忙,折来休认镜中妆。 鹤溪公子因花癖,鹿鸣先生是酒狂。 短鬓冷沾三径露,葛巾香染九秋霜。 高情不入时人眼,拍手凭他笑路旁。” 姜鱼林挑挑眉,问他:“女人戴的东西,你给我戴做什么?” 赵平安耸耸肩,“没什么,好玩。” 于是姜鱼林也学着猴子编了个花环给他戴上,回道:“来而不往非礼也?风高准拟整乌巾,簪菊难逢酒主人。为语闭门投辖子,一般曲糵万家春。” 赵平安拍手叫好,姜鱼林又问他:“你刚念的这诗又是在哪看的。” 赵平安哪能告诉他是从《红楼梦》看的,只能跟他打哈哈:“忘记了,只记得是位姓曹的先生写的。” “那你记得回头那书你拿给我看看。” 赵平安哪来的书,他只有一颗聪明伶俐的脑子。 -- 第67页 “书是书院的同学从家里偷拿出来的,现还回去了。” 他知道,这一世的书跟现代不同,这世的书很贵重,有许多都是手抄版,甚至于是说好些书都是绝版的,被人收藏在家中,轻易不拿出来。 咱们常说“书香世家”,可“书香”是一回事,“世家”又是一回事。 何谓世家? 门第高贵、世代为官的人家就叫世家,有些世家甚至能够传承数百年,流水的王朝铁打的世家说的便是如此了。 人家不光是有书,更是代表着财大气粗。 姜鱼林自然是明白这个道理,只接着问道:“你还记得别的诗句吗?” 赵平安不想叫他失望,他想了想,眼睛一亮。 “有,有一首《登高》特别应景,是位姓杜的诗人写的。” 这首是他高中课本学过的,想了想开头,赵平安接着又背道。 “风急天高猿啸哀, 渚清沙白鸟飞回。 无边落木萧萧下, 不尽长江滚滚来。 万里悲秋常作客, 百年多病独登台。 艰难苦恨繁霜鬓, 潦倒新停浊酒杯。” 姜鱼林一脸喜色,直说道:“好诗,真是好诗,果然是应景,这两首回去你记得抄给我,若是记得别的也都给我抄一份。” 赵平安“……”早知道不显摆了。 这可是个大工程!我要是把我会的都给你看了不得吓死你。 第四十章 小麦制糖工艺. 他们这边聊的倒是愉快, 姜雨就不开心了。 他娘给他爹也回簪了菊,大太太还有她平悦姐姐也都有样学样给他们各自的夫君编了花环。 老太爷在两个儿子的提醒下终于干了件人事儿,本以为他哥, 平安都会陪着她,谁曾想这俩人也勾搭到一起去了。 就连李程文都有猴子送花环。 既然人找不到, 她找个畜生还不行吗? 姜雨走到李程文跟前,把手里采的花递给那只金毛猴子, 想叫它给编个花环。 她也是个手残,编了几条都编不好,不攥住头儿就容易开。 金毛猴子确实收下了,也编了。 一个没留神, 它转头就戴自己头上了…… 姜雨“……” 她伸手想从猴子头上取下来, 竟然还被那猴子打了一下, 好在没伸尖爪,就没挠着她。 不过姜雨依旧觉得好心酸, 她竟然被一只猴子打了。 连个畜生都欺负她…… 见状,李程文有些不好意思, 便把自己头上的花环取下递给她, 猴子一看这动作, 当时就炸毛了, 冲着姜雨嗷嗷的叫唤。 喊的那叫一个凄惨, 跟大房斗小三儿似的,就差一个会说话一个不会说话了。 姜雨觉得委屈,不但哭了,还哭了特别伤心。 平时大家你有我有你无我无的也就罢了,她也不是很喜欢这个花环。可人家都有就她一个人没有就是难受。 尤其是这泼皮猴子还冲她吼…… 她忽然感觉到来自整个世界满满的恶意。 其余的大人孩子赶忙过来哄,哄了半天才知道原因, 又好气又好笑还带了点心疼。都是自己孩子,他们大人也没给孩子送,都是孩子间自己有样学样闹着玩的。 赵平悦跟姜鱼墨又是成了亲的,赵平安就是个几岁孩子,姜鱼林又是那样一个脾气…… 谁能想到还有这茬儿呢! 后来,几个孩子一块给她编了两个花手环,姜雨又开开心心的跟大家一起玩了。 其实孩子就是这么好哄。 过了重阳,便要预备着储存冬菜,冬日里天气又冷,专门开辟一间暖房种植绿菜成本又高,根本就没这个必要。 哪怕是姜家这样的人家也不敢说日日吃蔬菜,偏他家有几个大人孩子都好这口儿。 似是白菜,红薯这类经放的便作为冬储菜搁在菜窖,若是其他的便要预处理了。 烫过的梅菜,豆角,萝卜,青菜晒过之后便是干菜,有些还需要过水煮一遍。 冬日里提前一夜泡上,第二日便能用,搁一捧五花肉煸出油来,加姜蒜煸香,加水烧开了再放豆角之类的干菜,那滋味儿……啧啧,能干一大碗饭。 将近春节,肉类也经放,宴席什么的也好摆弄,所以定亲娶亲的人便多了,随礼也是项大支出。 姜二太太眼看着每隔几日便要随一次礼,逐渐减少的小金库,心中一愁,也不知这礼钱什么时候能收回来。 大房前些年娶亲倒是落了个盆满钵满。 男孩子里只剩下他儿子姜鱼林还未娶亲,他过了年也该十三了,按理来说也到了定亲的年龄。 他们这里的人大多早早便定好亲,十五六便能嫁娶,提前相看好,免得适龄的好姑娘都被别家挑走了。 晚饭过后,二太太便在老太太跟前也说了这事儿,老太太也觉得差不多了。 “鱼林的亲事确实也该提到日程上,你回头问问,他想要个什么样的媳妇儿,届时咱们再找媒婆打听打听。” 二太太一脸喜色,想着这些年的随礼终于该收获了,连忙答应。 “哎!” 晚上做梦她还梦见她儿子骑在高头大马上,英姿勃发的迎新嫁娘的场景。 没曾想第二日,刚在儿子面前提了一嘴的姜二太太便碰了一鼻子灰。 -- 第68页 “娘,我现在无心考虑这些”,姜鱼林皱眉。 二太太以为他是害羞,本想规劝他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姜鱼林看着他娘的眼睛,认真回道:“我现在一心科举,不想分心,若只是成婚,不如等我金榜题名之后再谈。” 姜白氏想着“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也是一桩美事,榜下捉婿的事例也不少见,届时讨的媳妇也必不是她们县里这些姑娘家能比的,如此便释然了。 “好好好,儿子你专心科举,娘一定不干涉你。” 姜鱼林欣慰道:“有母如此,是儿之幸事。” 她儿子难得夸她,姜二太太当即飘了,亲自去厨房切了果盘送来,果盘下还压了张红纸条。 上书“吾家有儿初长成,有子如此,夫复何求” 姜鱼林“……” 他娘偷换概念,原话是“吾家有女初长成”,这明明是说女孩的。 前年大旱,今年却是个丰收年,这时候,基本上家家户户都是有地有粮食,姜家的新粮没问题,可有批陈粮再卖不出去就要发霉,臭了。 俩人跑了几趟县上酿酒的厂子,想着低价处理了也成,没曾想那家酒厂也是个地主开的,都是用自己家的粮食酿酒,不收粮食。 他们姜家并没有酿酒技术,想着这批粮食要砸手上,姜海姜河就心疼。也不是那几十两银子的问题,而是经历过旱灾之后再也见不得浪费的情景。 饭桌上,姜大爷和姜二爷还提起这陈粮的问题,教导孩子们要节约,瞧着桌上的几个大人心情都不大好,赵平安还插了句嘴。 “我听说粮食可以用来酿酒,咱们倒是可以试试。” 姜大爷摇摇头:“这酒没这么容易酿,都是有配方的再说了,,酒厂都有固定的粮食来源,我跟你二叔都去了。” 赵平安也不觉得失望,接着说道:“那不如做成糖。” 做酒的法子以后他可以实验实验,现在却来不及,还是做成糖合适些。 “粮食怎么能制糖?” 他们只当是孩子异想天开说出的话。 “再说了,糖多金贵,家常吃的都是甘蔗榨的,还要从南边运过来,产量少的很,也就是咱们家孩子多才买的多些。” 姜二爷摇摇头,几个孩子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糖在这时候可是个珍贵物品。 再说了,就是能制糖,这手艺也不是随便就能往外传的。 赵平安知道,甘蔗一般都是生长在热带或者是亚热带地区,他们这顶多能算个温带气候,甘蔗是种不了的,就算种的出来,冬夏温差不大,甜度根本不够,谈何制糖。 种植甘蔗对土壤的肥力,水源是否充足,光照是否足够都有限制,尤其是阳光,也只有在南方那种燥热的环境下才能长成。 不仅如此,甘蔗十分伤地,没错,就是伤地,如果说种小麦耗一分养分,那甘蔗就是三分,最坑的是这玩意儿的生长周期特别长。 近些年南方的甘蔗种植的数量虽然比往年多些,可也多不了太多。 人都快吃不起饭了,还想着吃糖?所以糖价依然高居榜首。 赵平安有些兴奋,好家伙,这时候麦芽糖竟然还没普及,也就是说他发财的机会来了。 糖要怎么制?别人不知道,但这题他会啊! 他可太会了。 小时候他就爱吃麦芽糖,那会儿一到上学放学的时间了,卖糖的老爷爷就支着自行车拿个盆在学校门口守着,盆里装着大半盆的麦芽糖。 色泽赤黄,黏黏糊糊,味道甘甜,还带着股麦香味儿,提前说好要几毛钱的,老爷子就拿两只小棍子这么一搅…… 小的时候没钱,只能偶尔吃一次,后来大了手上有钱了,也没有老爷爷卖了,想想真是怀念啊! 后来他还特意在网上搜过教程,嫌麻烦就没做,但是怎么做他知道,他知道的可太清楚了。 赵平安刚想说他在书上看过,后来又一想,这种逆天法子若是有人知道还不得早早报告官府,名扬天下,怎可能写书上让人白白学去…… 这不扯淡吗? 于是他只能装着倔强的样子说道:“回头我试试,看能不能做出来,家常吃的米饭嚼的久了不也有甜味儿吗?” 话虽说的没错,几个大人却不以为意,总归再卖不出去都要扔,只说了句,“你试吧”。 说动手就动手,他叫阿康去赵家拿了两个细网的筐子,李陈氏编了好多都积压着呢!而后再去店里取了积压的那批小麦和粉碎的玉米。 先是把小麦拿温水泡了,泡了将近一整天才又拿出来放到筐子上,叫阿康每日拿温水淋两回水,等长到四五公分长了连麦带芽切碎,越碎越好,光是生长周期就要持续五到七日。 其实玉米碎或是糯米都成,只不过糯米贵些,他又叫了他姐房里的肉圆过来帮忙烧火,把泡了两三个时辰的玉米碎蒸熟,但也不能太熟,捏着没有硬心就行,摊开晾到摸着还温暖的程度就好。 切碎的小麦芽跟玉米碎拌匀了添点水,在尚有余温的锅上发酵,过个两三个时辰挤出汁液。 他又让肉圆把这些汁液拿去煮了,煮到浓稠的程度就差不多了,等瞧着煮的差不多了就拿筷子沾点糖稀在凉水里试试,不用太硬,不掉就行,最后撒上熟芝麻装盆晾凉便算完事。 -- 第69页 时间进度还是太快了,赵平安又拖了几日,还准备了一番说辞,不然可不好蒙混过关。 第四十一章 搅搅糖上线 腊月初十这日晚, 赵平安带着做好的成品上了桌,还让厨房师傅给削了细枝子表演给大家看。 挨个儿的给搅弄,从老太爷到他自己, 当这柔软甘甜的麦芽糖入口一瞬间,便征服了在场的所有人, 哪怕是天生不爱糖的姜二爷。 “这糖怎么做出来的?” 老太爷震惊的问他,不光是老太爷, 在场的各位都将目光放在赵平安身上。 赵平安早就打好了腹稿,他表示一开始也没有头绪,琢磨了几日也没有进展,因着此事日想夜想做梦也想。 前几日做梦, 他梦到有个白胡子老头儿指点迷津, 就赶忙拿炭笔记下来, 本来以为是做梦呢,没曾想早上醒来的时候那张纸皱皱巴巴的就在床头摆着。 照着这个法子, 果真叫他做了出来…… 这个理由他想了许久,利用了世人迷信加梦境这种虚而又玄的方式, 硬生生给唬弄过去了, 由不得他们不信。 不然, 谁会相信困扰了在座的各位几十代人的制糖工艺真的被个五岁孩子给琢磨出来了, 几人先是震惊, 而后又沉醉于麦芽糖的绵软口感。 姜鱼墨:“好吃” 姜大爷姜二爷:“这个,能卖” 老太太:自从大师傅走后,只有这麦芽糖最得她心了。 眼见着半盆的麦芽糖,还剩了不少,姜鱼墨偷偷又伸了把手,一群人当作没看到, 待到她第三次要伸手,赵平悦才去制止。 “你要是以后长一口黑烂坏牙,就别指望我给你零花钱。” 姜鱼墨忙捂着嘴,连连保证:“我不吃了,不长坏牙。” 姜家两位爷赶忙问他这麦芽糖的做法,赵平安刚要开口,老太太便说话了。 “他把秘方告诉你们,你两个可要记得给他分成,别糊弄孩子。” “知道了娘” 于是赵平安便以这个制糖法子换了姜家麦芽糖这一项的三成分成。 在小麦的出芽率上,姜家人这个地主阶级做的一定是比他要好的,接下来的几天,姜海和姜河没几日便经过实验试出了制作麦芽糖粮食的比例以及一些更加细节的操作。 “大哥,制这麦芽糖的工艺确实简单,可这产量还是太低,四斤粮食能出一斤糖……还不算上人工,粗粗一算,都快赶上蔗糖的价儿了。” 姜河一脸正色的开口。 他没说的是,蔗糖泡水的甜味可比麦芽糖要重,原本还指望着能靠着这工艺能给姜家混一个御赐的招牌顺便谋个差事做做,但若是这种情况,还不如买蔗糖。 再者说,这天下间还有好多人吃不饱饭呢!这种情况下还要去耗费四倍的粮食,再加上劳民伤财可就得不偿失了。 如果按产出的糖量来算,还是蔗糖更合适,麦芽糖不免显得有些鸡肋了。 姜河的想法之前便跟他哥说过,兄弟一条心,姜海当然知道他弟弟在想什么。 “别的你就甭想了,地多金贵,粮食多金贵,哪能这么浪费,咱挣点小钱得了,人得学会知足。 不说有一点你说得对,这个制麦芽糖的工艺还是太简单了,要我说,这法子还得保密,能守多久守多久。 就跟糕点似的正常卖就行你去粮油店买糖都是散称,一买就是按斤两来算,少说也得花个几十文钱。 咱们这个按个算,一根棍子搅搅就是一两文钱到手,贵点就贵点,这东西又不能常吃,一文两文的那还不无所谓,放心吧!总会有人愿意买账。” 姜河一脸佩服,忍不住给他哥鼓掌。 “还是大哥想的周全,小弟佩服。” “这些我不说你也能想明白,早晚的事罢了,日后你经的事多了就容易看得透了。” “嗯” 这些事情都由姜家两兄弟操心,赵平安自然是不用管。 腊月二十,麦芽糖正式在姜家铺子出售,赵平安给他们建议,让货郎们走街串巷进行兜售传播得更广。 不仅如此,姜二爷觉得麦芽糖最好是改个名儿,这配料本来就简单,一但用了麦芽糖这个名儿就不一样了,太容易被模仿,甚至被超越…… 好在他家是开粮店的,原料上并不会引人注意。 因为这糖卖之前得搅一搅,便叫搅搅糖。 于是,在赵平安他们放假的前两日,书院门口忽然涌现了不少挎着货箱的小贩,口中喊着“搅搅糖一文钱一串,又香又甜”开始贩卖搅搅糖。 不少年龄小的学生听着吆喝想着也不贵就会来一串,小贩接了钱,拿两根棍子左右开弓,片刻间,一根搅搅糖新鲜出炉,糖多搅一搅,包了空气就会显得糖更大些。 来买糖的基本上都是书院的学子,小贩们口中夸着“看你长得一脸福相“或是“瞧你日后必能高中“,惹得来买糖的主顾们欢欢喜喜的来欢欢喜喜的走。 小贩们人又客气,说话又好听,孩子们也愿意下次光临。 他们拿着糖必是得拿两根棍子先搅一搅,玩一会儿才吃,或是边吃边玩儿,旁人瞧着稀奇也会问一嘴玩的是什么,无形之中又是一波宣传。 没多久的时间,搅搅糖便在整个县里出了名儿。 临过年,又赶上今年丰收,孩子们手里也有钱,年底年初那段时间,总有货郎走街串巷,村里也是常去的,拿钱买搅搅糖的孩子就更多了。 -- 第70页 于是,今年的姜家的陈粮,不但没亏损,反而挣了不少,而做搅搅糖剩下的粮食,则是通通喂了鸡和猪,还让牲畜增了不少肥膘。 赵平安拿着姜家给的十两银子陷入沉思,这还只是一个县城近几日创造的利润。 当然,毕竟过年嘛!和平时肯定是有不同。 日后,搅搅糖若是打出名气了,那挣的钱…… 赵平安抿了抿嘴,心里忍不住的雀跃,怎么办?想想就很爽。 糖在这一世果然是大多数人都无法抗拒的存在,没过几日便有临县的商人上门拜访想进行合作,这些事宜赵平安懒得插手。 生意经什么的姜家两位叔父比他清楚,他又不懂这个,只管坐等收钱就行,多了少了无所谓,姜家又养了他这许多年,本就是一家人了。 钱对他来讲远没有亲情重要,甚至可以这么讲,只要他赵平安不败家,他爹娘留给他的遗产都够他用一辈子的,况且他脑子里能挣钱的法子多,不怕没钱花。 糖吃多了当然是会坏牙的,眼瞅着姜鱼墨就到了坏牙的年级,偏这些时日他吃的糖又多。 姜鱼墨捂着还在流血的嘴,拿着那颗被搅搅糖粘下来的牙齿犯了愁。 “媳妇儿,真要扔啊!” “当然要扔,不仅要扔,还要扔的高高的。” “可是我还想着让首饰店的工匠给这颗牙钻个孔给你挂脖子上……” 一听这话,赵平悦抽了抽嘴角,语气更加坚决了。 “扔” 她只听说过狗牙挂脖子上能辟邪,而且越长越好,挂颗人牙算怎么一回事,留着纪念? 那大可不必。 眼看着没有回旋的余地,姜鱼墨只好一伸胳膊丢了出去,俩孩子伸着脖子张着嘴往天上瞅。 “扔哪去了” “甭管扔哪,你还指望着能捡回……咳咳。” 话没说完,她登时觉得有什么东西掉嗓子眼儿里了,本能的咽了口唾沫,等反应过来才知道是啥。 赵平悦一脸委屈的说道:“姜,鱼,墨,你扔我嘴里了。” “媳妇儿你没事吧,快吐出来。” “晚了,咽下去了”她苦着脸说道。 “媳妇儿你放心,我刚才有洗干净,我每天都有刷牙。” 赵平悦表示非常无语,那是刷不刷牙的事儿吗?肚子里藏了颗牙,换谁谁不怕。 “别说这个了,先去找娘……” 于是,安静了没多久的姜家又是一团乱。 牙根毕竟是带尖的,老太太听说吃韭菜好使,便让厨房做了清炒韭菜来,不能切不能嚼,说是能缠住那颗牙免得伤了肠子。 那一日,赵平悦连吃了三顿共计三碗的清炒韭菜,姜鱼墨哭着吃了顿竹板炒肉丝。 至于怎么出来的嘛!欸嘿嘿嘿……嘿嘿。 正月初七又称“人胜日”“人庆” 《占书》记载,由初一开始,上天创造万物的次序是“一鸡二狗、三猪四羊、五牛六马、七人八谷”,所以初七就是人日。 意思是说女娲造人时,前六天分别造出了鸡狗羊猪牛马,第七日造出了人,因此,汉民族认为,正月初七是人的生日。 这一日家里是要摊煎饼的的,神奇的是老太太并不会摊煎饼,每年煎饼怎么摊都是姜二太太来动手,赵平安想起了他爱吃的煎饼卷小葱蘸酱,还有山东的菜煎饼。 本来是想去厨房吱一声,可惜今儿厨房里的人是二太太,家里他最不熟的便是她了。 贪嘴又不好开口,赵平安只好在门外转来转去。 “平安,你在这做什么?”姜鱼林看着在厨房门口左瞧右瞧的赵平安疑惑道。 赵平安吓了一跳,忙说:“没干什么。” 姜鱼林:“没干什么你在这鬼鬼祟祟的?” 赵平安:“我就是想吃个菜煎饼怎么就成鬼鬼祟祟了。” 第四十二章 菜煎饼 姜鱼林疑惑:“菜煎饼又是何物?” 他只得解释:“就是在两张做好的煎饼中间加上豆腐蔬菜萝卜鸡蛋之类的菜再拌上调料煎一煎, 熟了就行……” “那我叫娘给你做一张去” 赵平安一脸感激:“谢谢你,姜鱼林。” 姜鱼林看着他的表情,很是不解, 他娘有这么可怕吗? 她娘平日虽不如大太太一般天生一张笑脸,可为人却是极接地气, 哪有这么可怕,想着便走进了厨房。 “娘”姜鱼林喊道。 正在鏊子上烙煎饼的二太太抬头, 瞧见她儿子来了,一脸惊讶:“鱼林你怎的来厨房了。” 君子远庖厨,姜家男子都是大男子主义,从不进厨房, 姜鱼林确实是稀客。 “我在书上看到有种煎饼叫菜煎饼, 还写了做法, 就是在两张做好的煎饼中间加上豆腐蔬菜萝卜鸡蛋之类的菜再拌上调料煎一煎,煎到熟为止, 娘,我想吃” 姜鱼林撒谎眼都不带眨的, 直接把他的原话拿过来用。 姜二太太原本还想着她儿子怎么会突然跟她提要求, 还是想吃煎饼这个理由。后来一想, 甭管啥理由, 儿子难得提一次要求, 她定要尽力满足的。 “你去堂屋等着,娘给你做。” “辛苦娘了” “嗨!多大点事儿”,二太太没太在意,不过虽是没提,她还是觉得有些反常。 看着走出来的姜鱼林,赵平安朝他竖了个大拇指。 -- 第71页 “优秀” 中午, 吃上菜煎饼的姜家人一脸惊奇。 “老二媳妇,你怎的突然想起在这煎饼里头加菜,以前可是从未有过的”老太爷问道。 “这口味我喜欢,下回可以多做些。”姜二爷笑笑,他媳妇儿的面子必是要给的,再说了,确实好吃。 为了不丢他儿子的脸,二太太自然是提前尝了这煎饼的味道的,为了方便食用还特意切成小块儿,没曾想自家丈夫也喜欢。 她笑道:“爹,还不是鱼林这孩子,跟我说在书上看到做法,让我试着做做看,总归不费什么功夫。” 姜二太太故意说出来,想给他儿子在长辈面前长长脸,增加一下存在感。 老太爷一脸惊奇地看向孩子那边:“哦!是鱼林?” 姜鱼林倒是无所谓,更不想贪这个功劳,便说:“是平安在书上看到的,我替他去跟娘说的。” 赵平安“……”这个叛徒。 姜二太太“……” 她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赵平安,心说:果然不是她儿子的作风。 他儿子从不会跟她提什么要求,尤其是吃的。这种点子只有赵平安出的出来,先是肉粽,后是麦芽糖,现在又是菜煎饼。 人不大,倒是挺会吃。 低头吃煎饼的赵平安感觉到无形中射过来的两道目光,忽然觉得姜二太太更吓人了…… 从腊月二十三放假,到正月十七开学,中间有二十多日的时间,转眼已经过去大半了。 姜鱼林前些年因着贾教习教导两个女孩子音律便爱上了古琴的声音,二太太觉得儿子每日里光读书也不是个法子,便压着他跟着一块儿学古琴,有时候他在家中待的无聊了便会弹奏一首。 有时是《归去来辞》有时是《高山流水》,不得不说,不论在哪方面他总是能做得很好,一个个音符从他手中弹奏出来,就像他人一样悠然,低沉,清如溅玉。 姜鱼林是赵平安见过最符合“陌上人如玉,君子世无双”的人。 如玉是他,无双也是他。 听着琴声入眠,他想着,明日定要去做把琴,他古琴不行,小提琴总不会不行吧! 初九,县上的木匠店便开了门,迎来的第一笔生意便是赵平安带来的。 “老板,我想做样东西” “客人想做什么样的?”说着便要拿笔记下来,按着客人的要求画出形。 “葫芦形,把头还要留出空间……” 他按着要求一样样说出来,木匠听了一阵头大。 说实话,这生意他不想接,这一个半大孩子先不说能不能付的起钱,就这些要求,比他雕个花都繁琐,况且这器物对于形状、规格还都有要求。 然而,这是他开门第一笔生意,万事不单单讲究开头难,还讲究开门红…… 赵平安很是怀疑木匠到底能不能按他的要求做出来,若是哪一步错了就得重来了,重来倒是无所谓,关键是他赶时间啊。 思来想去,他还是不大放心,便搬了个小板凳坐在门口,跟阿康一起看着他做,天是冷了点不错,可他穿的厚啊!里头还穿了他姐给他订的兔毛马夹。 木匠见他在门口守着,很是无奈,好歹他家木工手艺也是传承了好几代的,在这县上也是家招牌老字号,他有这么不靠谱吗? 赵平安可不知道他心里那些个弯弯绕绕,他十七那日还有考试,夫子为了防止学生在家虚度光阴荒废学业,提前就说了回去了要考试的。 为了避免考试时再丢了人,他跟阿康俩人便坐板凳上互相提问着背书。他一个成年人的灵魂,被天才踩了也就踩了,他可不想被那帮孩子踩在脚下。 赵康提问:“君死,安归?” 赵平安接着答:“君民者,岂以陵民?社稷是主。臣君者,岂为其口实?社稷是养。故君为社稷死,则死之;为社稷亡,则亡之。若为己死,而为己亡,非其私暱,谁敢任之?且人有君而弑之,吾焉得死之?而焉得亡之?将庸何归。” 虽是重活一世,在背书,尤其是古代的书籍这方面,他也并不比别人强多少,唯有自立。 不光得想着背书,另一边,木匠那里时有出错,赵平安只得出言提醒。 “错了,那里不是这样的” “宽了,这里宽了,尺寸不对” “这里应该是这样的……” “……” 木匠觉得被这个五岁的孩子如此使唤实在是有些憋屈,直到赵平安拿了一两银子出来才重新有了动力。 两人坐在板凳上大腿翘二腿,本来是惬意享受得很,这时候,就见对面的一家饭馆店小二拉这客人起了争执吵了起来。 店小二:“吃面就要给钱” 客人:“我一开始就说了没钱” 店小二:“没钱你吃什么面” 赵平安跟赵康俩人也不背书了,凑一块儿看热闹,就坐着看他们吵。 他从兜里掏了把瓜子,还给阿康分了一半,边翘着二郎腿嗑瓜子边嘟囔。 平安:“这谁家面馆啊?这么倒霉” “不知道” 阿康也是一样的做派,翘着二郎腿一抖一抖的,好不快活。 听说话,赵平安猜测这店家估计是遇着吃霸王餐的了,别是跟前世春晚演的《吃面》炒面换汤面一个事儿,那就有意思了。 -- 第72页 俩人看着热闹呢,木匠开口:“能是谁家的,赵家的呗!” 赵平安:“” “哪个赵家?”不会是他们自己家的吧! 木匠瞥了他一眼:“能是哪个赵家,县上姓赵的就那一家,算了,你一个孩子说了你也不清楚。” 一听此话,赵平安一阵无言,他不清楚?他要是不清楚这县上就没人清楚了,这铺子不是他的就是他姐名下的。 当即,俩人也不嗑瓜子了。 吃瓜吃到自己家可还行? “阿康,你去瞧瞧怎么回事?” 话刚说完,阿康便跑过去了,找了个餐馆另一个小二打听,没一会儿就回来了,他记忆力极好,便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面馆遇着吃霸王餐的了,那人穿着也挺得体的,进了餐馆,先是大大方方的坐在位置点了一碗面一壶酒,等面和酒都上来了,那客人问:我没有钱可以吃吗? 小二说:没有钱肯定不能吃啊! 然后那个人就坐着不动也不走,过了一会儿,小二说:“你快吃吧,再放会面坨了就不好吃了。” 然后小二默默的拿走了那壶酒,那人就把面吃了! 等面吃完,那人又说:我要那壶酒!于是小二还是给了酒! 那人吃完后,准备走了,小二说:“你还没给钱,那人说,我不是说了我没钱吗?就吵起来了。” 赵平安听着只想笑,甭管你吃不吃,点了面都是要给钱的。 那人就是仗着面馆因着一点小事不敢报官又要顾着名声,不好对客人动手才会如此。 “你去问问那人什么来头,若平日便是这样吃霸王餐,如此人品差劲之人就该叫他们报官,整治整治,若不是,你再来回我……” “是”说着便又去了。 赵康没一会儿就回来了。 “小人打听了,这人不是咱们本地人,他们也不甚清楚” “嗯” 赵平安带了赵康过去,此时面馆的掌柜也出来了,二人便直接去了掌柜那里。 这面馆也是家老店了,掌柜也是用老了的人,这面馆是他一手侍弄起来的,花了不少心血,当初也是苦苦哀求了一番,赵李氏才没给关了店门。 店铺是老板打理,吴嬷嬷只负责管理,到时间了来核对一下账目。 进了面馆,掌柜的就在后头坐着,面上看不出丝毫急躁,想来这种事遇到过不少。 阿康为赵平安报上自己的名号,又报上吴嬷嬷的名号,掌柜的也是将信将疑,他当然知道赵家如今只剩了两个孩子。 第四十三章 霸王行径 不光他知道, 这县里好些消息灵通一点的都知道,但此时却又不好让他拿出证据。 不过,赵平安这孩子他虽然不认识, 却也听过,其实他也不是很确定, 但凡事讲究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嘛! 若只是处理这件事的他叫这孩子做主也无妨,总归最差不过是损失了一碗面一壶酒罢了, 所以掌柜的还是选择暂且相信他一回。 但这孩子若是来找他要钱的话……那就得叫吴嬷嬷来一趟了。 掌柜的依着吩咐叫小二把那人带了过来,二人在一张桌子上坐好,随后便跟他介绍。 “我是这间面馆的掌柜,这位是我们东家” 说着便指指身前刚及他腰的男孩认真说道, 给那吃霸王餐的顾客雷的不轻, 摇头说道:“人比人气死人。” 赵平安玩味地笑笑, 并不接他的话,只开口问:“你可知吃面就是要给钱的。” 那人气定神闲:“我一开始就说了没钱!” “哦?没钱还点面?” “点了就一定要吃?” “点了不一定要吃, 可面没问题就一定要付钱。” “谁说的” “我说的” “可有何凭证?” 赵平安指了指餐馆菜单旁边新贴的“一经点菜,若无质量问题不予退换”的字样, 大声道。 “这便是你要的凭证” 那人怒道:“这是你叫人刚写的, 墨迹都没干。” 赵平安一脸的理直气壮, 这人白吃面还有理了, 对付无赖就要用无赖的法子。 “是我叫人写的又怎样, 你有证据吗?你吃面可以不给钱,那我说以前就有那就是以前就有,这里是鹤溪县,总归没人认识你,更没人向着你。” “你这孩子……胡搅蛮缠“ 赵平安指指自己,面带笑意:“你说我胡搅蛮缠?那我问你。孟子曰:恻隐之心, 人皆有之;羞恶之心,人皆有之;恭敬之心,人皆有之;是非之心,人皆有之。 恻隐之心,仁也;羞恶之心,义也;恭敬之心,礼也;是非之心,智也。仁义礼智,非由外铄我也,我固有之也,弗思耳矣。后董仲舒又言:“信是言无反覆、诚实不欺。以为“常道”,曰:“仁义礼智信五常之道”。 而你,不义,无礼,不智,更是无信,五常之道缺了四样,若是读书人都如你这般……” 接下来的话他不敢说得太过,怕把他刺激狠了再做出什么傻事,那事情就大发了。 赵平安又接着开口:“我原想着,你若是有什么难处,知道自己行为不对,便揭过此事不再追究,毕竟今日我也是碰巧来这,本来不想管,任由掌柜处置……” “可你知不知道,若是掌柜铁了心送你见官……你这几十年的努力很有可能就白费了。” -- 第73页 那人抬头,一脸震惊:“你知道我是……” “猜得出” 这种法子一般人可想不出来,这人是外地的,他们这里离京都又近,再联想到今年还有没有别的大事,可不就是春闱了吗? 读书人的气质和不读书的人差别还是挺大的,他又不是傻子,当然猜得到。 后来他才老实交代,名字他不便提及,确实是要进京赶考,无奈路上被偷了钱袋,身上的钱剩的不多,才出此下策。 赵平安给他出主意,叫他去学政那里去借,路途遥远,耽误的时间又长,需要的资金可不少。 旁的事他就不管了,一个有功名的学子,考不了试也去了学政处,学政若是管不了,他一个孩子就更管不了了。 前世经验告诉他,不能随意借钱给陌生人,尤其是有前车的陌生人。 在赵平安看来,甭管是因为什么原因,以所学知识损害他人利益就是不对。 你没钱,你饿,那你可以跟掌柜好好商量,学子身份在这一世还是非常好用的,真是遇到难处了未必不会有人帮你,何苦要闹到如此地步。 霸王行径,损人不利己。 等这人走了以后,赵平安立马叫人吩咐把这人吃霸王餐的过程全部公布,不提那人的功名问题,只说无奈之下把人放了。 他又叫人把墙上贴的“一经点菜,非质量问题不予退换”的纸给揭下,等人上门点完餐,便说“先付账后上菜”,专防那些想占便宜的人。 这些个趣事百姓们本就爱听,他就怕有心人将这法子传出去,所以才提前防备着点,若真有那想占便宜的来面馆点面,先付了钱管他吃不吃呢。 他们开饭馆的,原本就容易因为忘记收钱或是少收多收造成些亏损,也不是没想过这法子,可顾客们总有意见,这回可叫他找着借口了。 对这番操作,掌柜心服口服,直呼:“东家英明” 而木匠那边,只一日,就将这这小提琴的琴身做了出来。 做琴的木工师傅一脸骄傲,意思说:让你不信我,瞧,还不是给你做出来了。 赵平安看着眼前毫无艺术感,纯普通木头打造出来的琴身,和琴弓,兴致缺缺。 这料子还是太普通了啊! “师傅,我有个要求……” 木匠“?” 不是刚做好,怎么又有问题。 赵平安:“麻烦您用这个尺寸再给我打一副,这次我要好料子。” 听到这,木匠才松了口气,料子没问题,之前有过一定的经验,再打一副出来也没问题,当即便应下。 “本店有檀木,黄杨木,乌木,桃木,榉木、榆木……你要哪种的?” 赵平安敛眉,他对木头确实了解的比较少,姜赵两家用的家具大多也都是红木上了桐油的,亦或是一些普通的料子,旁的料子他还真没见多少,倒是他孤陋寡闻了。 “老板你这有样品吗?我瞧瞧。” “有……” 于是木匠又带他去挑了一手料子,挨个儿说了特性,可废了他好一番口舌。 “那若是我用乌木打一把手中的琴需要多少钱?” 木匠一脸怀疑道:“这是琴?” “当然” 行吧,你说是琴就是琴吧,木匠想了想才说:“五两银子。” 赵平安想了想,开口道:“四两” 木匠拍案:“成交” 赵平安“”这个节奏不对啊! 木匠是真不想再被盯着做活儿了,价格差不多就成,他也懒得跟一个孩子还价,差不多不亏就成。 正月十三那日他来取琴身琴弓,而后又去了琴行,因为技术水平还达不到那种层次,所以这一世没有钢弦,更没有尼龙弦。 古琴的弦,是用多股蚕丝线拧成的。 不过蚕丝弦也有它的好处,虽然音量不如钢丝弦音量高,音质却更加动听。 蚕丝贵,弦也不便宜,琴行的店家还特意叫了学徒来给他安琴弦,倒是省了他不少功夫。 趁着方便,赵平安还特意把琴弦的音色做了调试,不求一模一样,但也要尽力做到差不多,总归这里只他知道真正的小提琴是个什么音色。 试完了音总得拉一曲试试,多年不碰还有些陌生,声音是小了些,可还成,听着这音色,确实是不错,倒是技艺生疏了许多。 赵平安七月的生辰,他姐是四月生的,不如等在他姐生日上小提琴首秀,只是若要偷偷的练,这段时日倒是得去赵家练琴了…… 这个假期过的很快,正月十七开学测试,赵平安姜鱼林又是双双第一,姜鱼墨依旧是丙班中等水平。 而这三人不论是颜值还是家世都是书院里拔尖儿的存在,其中二人就连成绩都不屈居人下。 三人同入同出,当之无愧是书院里F3的存在。 赵平安如此高调,自是引起某些人的不满,别的不提,就是这成绩就让丁班那个自入学以来一直被压制到万年第二的孙无敌气的差点咬碎一口银牙。 看着张贴出来的排名榜,赵平安高挂榜首,孙胜也就是孙无敌屈居第二,孙胜这名字是他爹后给他改的,家常都是喊孙无敌。 无敌无敌,虽是叫这个名儿,但凡考试,每每都是赵平安挡在他前头。 从无例外。 他孙无敌原本自恃学业有成,年龄也比旁的学子小一岁,班上好些人都是八九岁,他才七岁。 -- 第74页 原想着入了书院以后崭露头角的必定是他,不曾想半路忽然杀出赵平安这匹黑马。 从入院考试那次开始他便屡战屡败、屡败屡战,本想着赵平安的年龄要是比他大些也无妨,他也就认了,可一问,人家比他还小两岁…… 孙无敌顿时觉得这个世界充满了恶意,“既生瑜何生亮”的想法油然而生。 他咬着牙问小厮:“打听出来了吗?这个赵平安他到底是个什么来头?” 旁边的小厮回话:“小人打听到了,因着他姐作为童养媳嫁进了姜家,家里不剩人了,现作为亲戚住在姜家。” 孙无敌惊讶道:“竟然是如此?” 在他看来,有钱谁去当童养媳? 赵家有事的时候他还小,可不知道赵家那些个弯弯绕绕。 这世的童养媳都是家里日子过不下去了才把孩子卖到别家的,赵家若是家世真的不错也不会把两个孩子都寄养在别家? 若真是如此,那赵平安平时那高调的态度便会成为压死它的最后一根稻草? 孙无敌当下脑筋一转便有了计策。 第四十四章 流言蜚语 第二日, 书院便有传言,说赵平安只是个穷孩子,父母双亡, 是借住在姜家的。 又有说他表面上光鲜亮丽其实在姜家过得一点儿也不好,私下里不知道受了多少打骂。 这种说法在低年级的丙班、丁班、传的神乎其神, 就跟他们亲眼看到一样,总归是传的挺玄乎。甲乙两个班的大孩子只觉得这是群孩子之间的事儿, 他们不理会,更不会插手。 赵平安刚进丁班便觉得有些风言风语,更是感觉到了来自其他人指指点点的目光。 他并不是一个坏孩子,班上自然是有玩的到一块儿的朋友, 黄志成便是其中一个。 甫一进门, 黄志成就凑了过来小声跟他说道:“平安, 我一来就听他们在说你。” 赵平安很是疑惑,他啥也没干啊, 便问道:“他们说我什么?” 黄志成小声跟他嘀咕:“他们说你无父无母,是借住在姜家的亲戚。” 屋里顿时安静了, 显然, 有不少人也在关注这边的动静。 赵平安挑眉:“这话说得也没错。” 黄志成“”就不解释一下吗? 其余人心说:果然。 赵平安不在意, 他朋友倒是替他急上了:“平安, 明明不是这样的……” “阿成, 你要知道,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流言止于智者,他们只会在后头说三道四落井下石,我跟他们计较什么。与人争论,其乐无穷, 与畜生争论……呵呵。” “赵平安你什么意思?”孙无敌站起来怒视他。 赵平安不仅不惧他反而觉得他真的是蠢,如此跳出来可不就是承认了吗? 他淡定说道:“与畜生争论,你觉得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字面上的意思。” 孙无敌觉得他已经是恼了,气了,只是强装镇定,一想到这他突然笑了起来:“你一个姜家的穷亲戚罢了,人前威风,只怕人后……哈哈,怕是在姜家的日子不好过吧!” 赵平安听得一脸懵,黄志成连忙给他解释了才明白过来,这下他算是明白了,合着这些人以为他一直在装富。 其实想想也不是没道理,他们有这种想法很正常,毕竟班里不少孩子只是普通人家出身。 能上的起学的也算不得穷苦,中产阶级罢了,不及他们姜家赵家孙家有钱。 常年屈居人下,他们如何甘心,如今骤然知晓,原来这个家世人品成绩都是顶尖的赵平安居然只是个平民出身,还是寄住在别人家的穷亲戚,甚至还不如他们…… 就像一件完美的艺术品突然有了缺陷,心理的落差感就会让人忍不住要去毁掉它,好像踩一个伪天之骄子会他们觉得心理能够受到安慰一样。 就像心中有个声音对他们说:瞧,我们是一样的。 赵平安玩味儿的笑着,淡然开口:“树欲静而风不止,我是什么家世与你们何干,姜家养不养我跟你们更是没有关系。” “你还装?” 孙无敌觉得,到了这个时候他还能装作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定力可真是不错。 赵平安微笑,不说别的,自顾念道:“莫嫌举世无知己,未有庸人不忌才。” 孙无敌“” 都什么时候来还念诗?然后心下一想,不对,这不是好话,琢磨了几下便开口。 “开玩笑,我孙家在这鹤溪县也是数一数二的富户,我会嫉妒你?” “你当然嫉妒,你嫉妒我年龄小,嫉妒我比你聪明,嫉妒我每回考试都第一,你就是嫉妒。” 众人心中:你真敢说啊!这是损人呢还是夸你自己呢? 孙无敌大吼:“闭嘴,你给我闭嘴……” 赵平安步步紧逼:“怎么?戳破了你的心思?你鼓动大家向我发难不就是想我一蹶不振,你好后来者居上吗?” 孙无敌脸色一变,怒火中烧,眉毛眼睛都要挤在一起,牙齿咬的“咯咯”响。 “你…你一个穷户出身,你姐还给人家做童养媳,怎么敢跟我比?” 此言一出,班上哗然,议论纷纷。 “童养媳?” “他姐姐竟然是姜家的童养媳?” “听说童养媳日子可不好过,只有那家里没钱活不下去的才给人家当童养媳,我们村儿就有一个,日子过得那叫一个惨啊!” -- 第75页 “……” 诸如此类的话语像小刀似的刮入赵平安耳中,姜家人对他姐弟二人是没得说的,可这明显讽刺他姐姐的话叫他听着也不好受。 想他姐姐,七八岁便要照顾他,还要在姜家立足,看似简单,可毕竟不是自己家,又怎会容易。 赵平安心情很是复杂,并未注意到身后他姐夫站在窗外,听的真真的。 从天而降的一只拳头,带着破风声“呼”的砸向孙无敌胸口。 “你他娘的真是欠揍……” “叫你说我媳妇儿,叫你欺负我小舅子,我打死你个龟孙儿……” 无人敢上前阻拦。 开玩笑,这是丙班姜鱼墨啊!混世魔王,谁敢惹他,想一起挨揍吗? 赵平安“……”姜鱼墨怎么来了? 等反应过来,他姐夫已经揍了孙无敌好几通老拳了。 赵平安赶忙上去出口拦着,他个儿头小,打孙无敌无妨,误伤到他可就不好了。 “姜鱼墨,别打了” “别打了,夫子要来了。” 有人去喊了夫子,等夫子来了,姜鱼墨也不敢动手了。 孙无敌哭嚎着,抹着眼泪儿,主事的人一来,此番动静很快便平息下来。 “谁惹得事,站出来”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离得近的纷纷往后撤了一步,只留下这三人。 夫子一脸怒气,声音想闷雷一样滚动着,着实是发了大火:“你们三个都跟我过来。” 因着姜鱼墨是丙班的,还要去知会一声丙班的夫子。 于是丙班夫子听说这事儿的时候惊的张大了嘴,姜鱼墨确实会惹事,但都是在他们自己班里的也都不是什么大事,平时训斥几句也就完了。 他是真没想到,这小子惹事儿都惹到别的班去了。 可这事儿毕竟是在他们丁班发生的事儿,他可不好插手,当下大手一挥,全权交由丁班夫子处置。 等问清了原委,知晓了前因后果的丁班夫子一脸的头疼,这三个孩子背后的人可没一个好惹的,都不让人省心,当下决定。 统统叫家长。 派了三人的两名小厮回家去叫人,姜鱼墨还特意提醒赵康,一定是要叫老太太来,别叫他娘来,他奶嗓门大,火力足,还更疼他。 如此不足半个时辰,两家的家长便都到了。 姜家来人果然是老太太,巧的是,孙家来人也是位年长的老太太。 更巧的是,这俩人认识。 一见面便打招呼,姜老太太笑着开口:“孙老太太家中近来可还安好?” 伸手不打笑脸人,孙老太太随即应道:“都好,姜老太太呢!” 姜老太太忽然变了脸,本着一张老脸讥讽:“托您孙子的福,今儿安不了。” 孙老太太用拐棍敲了下木板地面,发出“咚”一声响,喝道:“老身也是,我乖孙子被你家孩子打成这个样子,你姜家今日不给我一个解释我必不会罢休。” “自己家孙子管不好,跑来书院到处散播谣言,书院就是这么教的?” “都说君子动口不动手,我看你家孩子倒是乖巧的很,一点儿都没有个读书人的风范。” …… 姜鱼墨赵平安孙无敌夫子加一众小厮看着突然吵起来的两人一阵无言。 来的路上,两个小厮早已告知了他们事情的经过,俩人都觉得自己家孩子受了委屈。 书院夫子觉得,让他们叫家长是他今年做的最错误的决定。 他这个学院夫子还没说话呢,两个太太就先吵了起来,置他这个夫子于何地? “我说,两位老太太……” “你闭嘴……”两位老太太异口同声看向他,此时已是在气头上了。 夫子“……” 他刚要说话,便被两位老太太打断,全然不顾他这个夫子的颜面,顿时面色一沉,拉下脸来。 “这事儿我是管不了了,我去请山长”。 说完夫子便气呼呼的,拂袖走了。 姜老太太皱眉:“都怪你,非要吵” 孙老太太白了她一眼:“明明是你先开的口……”说着就又吵起来。 几个孩子看着这架势,一个两个面面相觑。 姜鱼墨提议道:“他们这总也吵不停也不行,山长看了多不好。” 赵平安当然知道不好了,山长就是整个书院的院长,一把手,他要来可就麻烦了。 反倒是孙无敌还问他怎么办,浑然忘了刚刚被打了一顿的是他自己。 只见姜鱼墨看着他的眼睛一脸认真说道:“要不咱俩再干一架?” “滚” 停是能停,重点是他打不过姜鱼墨啊! 赵平安心里想着:果然,他姐夫净出馊主意,真不知道这个智商是怎么跟他姐相处的。 莫非真是应了姜鱼林那句“王八看绿豆”? 等山长到了以后,三人定定站着等待山长审判。 “姜家太太,孙家太太许久不见。” 山长抱拳问礼,两位老太太自然要回礼。 第四十五章 雪崩时,没有一片雪花是无…… 两位老太太不动声色的把自家的孩子护到身前。 赵平安孙无敌先行礼:“山长好” 随后姜鱼墨也跟着行礼:“山长好”, 只是样子有些奇怪。 -- 第76页 山长应了之后才又正色道:“今儿的事我听元立说了,两个孩子都有错,一个不该打人, 一个不该造谣生事。 不过我想听听你们的想法,此事是因你而起, 所以孙家孩子,你先说。” 元立便是丁班夫子的名号。 “夫子, 我家孩子就是说了几句实话,哪当的起这么大的罪过。”孙老太太连忙把孩子护到身后,陪笑道。 姜老太太没开口踩她,只等山长决断。 “孙太太这说的什么话, 圣人云:人之多言, 亦可畏也。你觉得只是几句话, 可知这种行为给别人带来的伤害有多大?叫他说话,我想知道他怎么想的。” 孙无敌从她奶怀里钻出来, 这事他辨无可辩,只能抱拳直接认错。 “山长, 学生一时糊涂, 现知错了, 学生认罚。” 山长抚须笑笑, 摇了摇头:“你倒是聪明, 醒悟的早,知道这事儿是你挑起来的。” 他又看向姜鱼墨问:“你有何要说的?“ 姜鱼墨丝毫不惧,更是不悔,挺着胸脯道:“山长,他该打,就是再来一回我也会打他” 孙老太太一听这话立时指着他怒骂:“你这小崽子倒是真狂妄, 山长在这里,我也在这里,我看你再敢动手?” 姜鱼墨不屑,他奶在这,他也不怕这老太太的威胁,他媳妇儿和小舅子都被这小子欺负到头上了,当他们姜家好惹的啊? “打的就是你那个龟孙儿,哦!说错了,是乖孙儿。” “你……” 孙老太太还想说什么,姜老太太忙出来打圆场:“孩子不懂事,大家勿见怪”,可话里没有一丝不好意思。 山长见怪不怪问道:“给我一个理由。” 姜鱼墨昂着头,一点都不怯场。 “他在大庭广众之下讥讽我妻,辱我妻弟,光这一个理由便足够。” 山长“” 这孩子讲的是些啥玩意儿他咋听不懂,什么妻,什么妻弟。 孙老太太“???”她也不大懂,下人可没说的这么全。 山长有些糊涂:“什么叫讥讽你妻,辱你妻弟,你把话说清楚。” “赵平悦就是我妻子,三书六礼娶进门儿的正经媳妇儿,赵平安是我媳妇儿的弟弟,可不就是我妻弟。” 姜鱼墨很是惊讶:“山长不会不知我已经娶了媳妇儿了吧?” 山长“……”他怎么会知道。 不光是山长,包括在场的夫子,孙家二人都是第一回 听说,只听说他们姜家有个童养媳,是谁的童养媳又是嫁给谁的他们怎么知道? 女子内闱之事他们可不关心。 山长突然想到什么:“你既然娶了媳妇儿还给我闺女送花?” 话一出口才发觉是说错话了。 孙太□□孙,姜家众人赵平安包括夫子皆为大震,这又是哪一出? 姜鱼墨也奇怪:“我何时给山长闺女送花了?” 山长有些不好意思:“此时容后再提。” “不成,现在就要说清楚”,赵平安坚定说道道,而后又看向姜鱼墨:“别是你始乱终弃对不起我姐姐。” 姜鱼墨“……” 他冤枉啊!他虽然在书院是个混球,但从不拈花惹草,不管有没有娶媳妇都是如此。 姜老太太也拍拍他孙子的肩膀劝他:“墨儿你赶紧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别引起误会。” “我真不知道啊!”姜鱼墨表示很无辜,他根本就不认识山长闺女。 “山长,您帮我解释解释,我真不认识您闺女,这事儿不弄清楚我媳妇儿万一不让我进家门儿怎么办?” 众人听他这话,表示很是无语,你一个几岁孩子说这话真的不觉得害臊吗? 几人纷纷看向山长,山长无奈之下,只好说明了原委:“你还记得去年冬天快放假了,你从书院我养花的暖房里偷着摘了支花还记得吗?” “记得” “可曾遇到什么人?” 姜鱼墨想了半天才惊讶道:“哦!我记起来了,不是快放假了吗?那天我本想偷朵花送我媳妇儿,出来的时候遇着一个小女孩,我是怕她告密才贿赂她的,就给她摘了一朵……我瞧着那孩子才五六岁吧! 原来是山长您的闺女啊。” 山长心说:这么小就会贿赂,还是偷他的花贿赂,姜鱼墨你挺贼啊! 他闺女捧着花回家来一句话不说,就把花养土里,后来养死的时候还哭了一场…… 众人扶额:五六岁已经不小了,听山长这语气,这朵花背后怕是有故事…… 这要是写文章都够写一篇的了,题目就叫《论一朵花引发的误会》,真是好大一个瓜,赵平安觉得比他吃瓜子吃到自己家还刺激。 山长咳了咳,不想再提,总之这关系他是理明白了,当下还是赶快处理眼前的事。 这摘花一事过去了他又看向赵平安,问道:“你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赵平安抱拳行礼:“此事因我而起,学生没错也是错,学生认罚。” 他这意思是说:我没错,我错就错在发生这事的俩人都跟我有关,都是因我而起,谣言不是我放出来的,架也不是我打的。 孙无敌觉得,他受罚是板上钉钉的事儿,他不好过也不能让赵平安好过,便跟着开口:“山长,学生认为赵平安有错,正是因为他与我争执了才引发的姜鱼墨进来……” -- 第77页 如此,便把赵平安说的话捡重要的说。 山长讶然:“莫嫌举世无知己,未有庸人不忌才?这话是你说的?” 赵平安抱拳道:“学生确实说过这话,朝真暮伪何人辨,古往今来底事无。学生本不想与他做无谓的争执,可他讥讽我姐姐,讥讽我无父无母,哪怕姐夫不出手学生怕是也会出手。” “莫嫌举世无知己,未有庸人不忌才。朝真暮伪何人辨,古往今来底事无。这两句诗妙啊!” 赵平安眨了眨眼,心道:有戏,又道:“不仅这两句,还有“尔曹身与名俱灭,不废江河万古流。这几句诗是我在一本古籍上看到的,不曾想真有用上的一天……” 山长揪着自己的小胡子,想了半天,旁边的几个大人孩子大气都不敢出,只得站着等,山长想了多久他们就等了多久。 山长思索了许久,终于是下了判决:“孙无敌,造谣生事,罚十二下手板,姜鱼墨打人,罚十下手板,赵平安,言语争执,一下手板,你们可认?” 姜鱼墨赵平安抱拳回道:“学生认罚。” 孙无敌道:“学生也认” 对着孩子说完他又看向两位家长,问他们可有异议,几个人都说没异议。 她们敢有异议吗? 打完手板之后山长便要他们回去,赵平安却没动。 山长皱了皱眉头问他:“你还有事?” 赵平安问道:“山长,其他人呢?那些附庸的人就不做处罚吗?” 他接受自己所受的惩罚,因为他确实与人产生了口角,可对于班里那些“帮凶”,他不觉得应该就这么算了。 一想到这,山长有些头疼:“人数太多了……” “法不责众吗?”赵平安认真说道。 外头的几人都还在,看着赵平安都觉得奇怪,事情都处理完了,若是他一再要求处罚那些剩余的学生,怕是会成为所有人的公敌。 老太太轻轻扯了他衣服一下,想叫他别惹麻烦,赵平安却摇摇头,意思说他不走,他要说完。 “山长,你见过雪崩吗?我在书上看过,是因为积雪太厚才有可能产生。” 山长一脸严肃的看向他,一句不发,想问他要说什么,赵平安又接着说道:“流言蜚语到底有多可怕?今日是我,他日就会是别人。 我听我家嬷嬷说过,她以前见过一个寡妇,只因她貌美心善,便有许多人来帮她挑水砍柴。一开始有人说她不检点,她不在意,因为她没做过,她身正不怕影子斜。 再后来,一个人说她,十个人说她,一百个人说她,整个村里都排挤她,往她家门口扔烂菜叶子,往她门口和墙上抹粪便…… 后来她死了,上吊自杀了,可笑的是,那些欺负辱骂过她的人还好好的,继续做着“帮凶”…… 人心隐藏着整个世界的败坏,一个尊重别人的人就不会把他人当作玩物,同样的,一个尊重人性的人也能够尊重自己,而不会沉溺于这些败坏、低级的趣味之中。 世人皆有罪,你我俱同谋。 雪崩时,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当我被这世界染黑时,也没有一个人是无辜的。” 此话一出,不仅是山长,夫子、姜老太太、孙老太太、孙无敌、姜鱼墨全都震惊。 几个大人低着头,类似的事情不仅发生过,还很不少,包括他们自己都曾做过这个“帮凶”。 山长沉默了好一阵,而后叫他们先回去,他一个人站屋子里想了许久。 下午的时候,山长的决定下了,姜赵孙三人该怎么罚还是怎么罚,所有参与造谣的学生都被罚了两下手板,就是要让他们谨记在心。 也是告诫他们,“流言止于智者”,以后不要做这样的帮凶。 于是正月十八这日下午,乙班以下的所有班级的所有人被打了手板。 第四十六章 小提琴演奏 回到班级之后, 赵平安有些不好意思地跟黄志成道歉:“阿成,对不起啊!你明明没错,还害得你被打了手板。” 黄志成无所谓的摆摆手, 说道:“没事,不就是两下手板嘛!不碍事的。” “阿成你真好。” “真的不碍事的, 你不用放在心上的,而且你在夫子跟前说的那些话说的真好, 我就说不出来。” 赵平安不好意思的摸摸头笑笑:“嘿嘿!” 黄志成有些崇拜,又接着问:“不过平安,那雪花这么轻盈,雪崩真的会压死人吗?好想见识一次啊!” 赵平安想想前世在电视上看到雪山雪崩的场景, 全身心都是对大自然的敬畏。 别说是雪崩了压死人, 积雪的时候电线杆上的电线年年有断的。 “九死一生的事, 你还是别见识了。” 黄志成自然是没见过雪崩的,童言无忌, 童言无忌…… 随后赵平安又给他普及了一番雪崩的知识暂且不提。 老太太走之前还特意去了趟姜鱼林所在的甲班门口偷瞟了一眼她大孙子的学习情况,看完就赶紧走了, 怕影响他们的学业。 姜鱼林在窗外看见他奶的时候还以为是自己眼花看错了, 等到下学之后听姜鱼墨说了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听他夸张的又讲了一遍赵平安当时的言论, 姜鱼林觉得, 他或许应该重新审视这个弟弟, 小小年纪便有如此见地,以后不能再拿他当小孩子看了。 -- 第78页 感受到姜鱼林探视的目光,赵平安只想着,你就猜吧!使劲儿猜,猜对了算他输。 总归他是重生来的,又不是突然穿越的, 从他娘怀他的时候就在他娘肚子里待着了,他就是这里的人。 身体是他的,记忆是他的,爹娘姐姐也都是他的亲人,这话说起来真的没毛病。 顶多他脑子里装的东西多了些。 看样子,他还得努力让姜家人学着习惯他这看似天马行空的思想,等习惯了就不觉得有什么了。 三月二十这日是赵平悦十三周岁生辰,赵平安和大太太商量好提前便邀请了平日里跟姜家有生意往来的几个十三四岁左右的姑娘来家里给她过生日。 这日正好休沐,赵平安一早便去了趟赵家练琴,这些日子他都是在这里练的,骚扰了他们n多个早晨。 李陈氏和李程文一个依然在编筺,一个依然带着猴子在打拳,身边儿相熟的人里头也就属他们起的早。 一曲罢,赵平安拎着小提琴开口问道:“外婆,你听这琴曲如何?好听吗?” 李陈氏一脸茫然,拿柳枝蒯了蒯头皮,又想了想,用尽毕生所学去夸他。 “好听,好听,人家常说的啥绕梁三尺,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 赵平安抿了抿嘴,没好意思纠正她,那是“绕梁三日”,不是“绕梁三尺”。 他外婆对他向来都是无脑夸,比方说他跟李程文一起帮她编筐,同一只筐子,李程文来帮忙就是瞎捣乱,他就是真能干。 赵平安嘟嘟嘴,很是无奈,转头看向李程文:“小舅,还是你来说说。” 李程文听见大侄子叫他,手上的拳脚功夫停了下来,连带着那只金毛猴子也跟着停了。 那表情,那神态,摆明了刚才就是没在听。 “你说我拉的怎么样?”赵平安眨着大眼珠子装作一脸单纯的样子。 李陈氏笑着呛他:“你指望他给你说出个一二三,恐怕是做梦哦!” “外婆你只会夸我,问了等于白问,兴许小舅真能说出了一二三”,说着,他又看向他舅。 李陈氏小声嘀咕:她明明说的是实话,咋还不信呢! 李程文有点糊涂头,他压根没明白这跟他有啥关系。 三月的天还有些凉,微风阵阵。 李程文跟金毛猴子站在院子当中,一高一矮,一大一小,一人一猴,就这么在风中凌乱了。 他俩就跟电视上动画片的慢动作似的,先是伸出手,把手上的汗在衣服上蹭了蹭,然后一同挠头。 他俩也不说话,就跟像看傻子似的看向他。 赵平安心中卧槽,一人一猴神同步。 李程文好歹是个人,但是猴子呢?说好的建国以后不许动物成精来着。 到了差不多的时辰,赵平安就回姜家了,为了给她姐姐办一个印象深刻的生辰,他主动把今日的活动策划揽下,在院子里藏了不少纸条,里头写了不少问题,五花八门。 比方说“人的左耳朵像什么?什么布剪不断,什么东西有五个头,偏众人都不奇怪”,都是类似这样的脑筋急转弯问题。 宴会自然是由大太太来主持,等人到了之后她按着赵平安的要求,让丫鬟带着小姐们去院里寻找纸条,看谁找到的最多。 时间方面自然是有要求,一盏茶的功夫,众位小姐便都寻了纸条过来。 今儿来的有六位小姑娘,都是十三四岁,穿着打扮无一不精,都是挑的自己衣柜里最好看的春装,姜雨和赵平悦当然也是,如此便是八位姑娘。 大太太叫张家小姐先念了自己纸条上的问题。 张小姐听话的应了:“回姜大太太,我这纸条上写着什么地方的路最窄?打四个字。” 大太太笑笑:“请张小姐说出你的答案。” “冤家路窄” “正确,记一分” 然后便是下一位,若是答不出或是答错了便换别人来答,找到纸条的人有优先作答权。 这些题都是临时写的,为了让他姐姐玩得高兴自然不会透题。 “我这问题是,有两对父子去买帽子,为什么只买了三顶?” “我猜是其中一个戴帽子去了” “不对,李小姐,该您回答了。” “因为这两对父子是爷爷、爹爹和儿子。” “给李小姐记一分” “原来是这样,有趣” …… 很快,分数便出来了,由高到低,列了个排名出来,姜大太太提前准备了花瓶,这局要比插花。 她先叫分值最高的女孩先去挑了一只,然后是排第二的赵平悦,姜雨排在第四,八人按着次序去挑。 接着,又给了她们一人一把剪刀叫她们每人去花园里剪六枝花来。 这剪花也是有一定的规定,一经剪下便不可再更换,却可以自行修剪,亦可选择使不使用。如此半柱香的功夫之后,再来比谁插花插得最好。 用布隔出隔间,她们八人各弄各的,而后投票表决,所以几人都使出了浑身解数。 姜家老太太老太爷包括姜鱼墨都来投了票,小姐们一人一票,除了自己的都可以随意投,决出优胜。 这个活动一环扣一环,瓶子和花的搭配都是在考核的范围之内。 姜家两个女孩都不是优胜者,第一被一家姓何的女孩夺了去,她之前的表现都不出挑,不曾想插花的手艺倒是高超。 -- 第79页 除了姜家自己安排的节目以外,几位小姐都各自准备了节目。 八位小姐中,有的舞技惊人,有的歌声动听,有的妙笔生花…… 最后出场的便是赵平安了,原本定的是他姐,然而赵平悦不愿。这是他弟弟给她准备的生辰礼,她想好好看看,所以就定了平安来压轴。 拿着小提琴的赵平安从屋内走出,只见他左手拿着琴身,右手拿着琴弓。 众人瞧着,那琴的模样怪怪的,像一颗葫芦,腰却比葫芦细,除了琴弦之外都是乌木做的,还特意多上了几层熟桐油,就更亮了。 琴身在春日里日光的照耀下闪着乌亮乌亮的光泽,凸起的琴腹亮的尤其强烈,凹进去的琴腰和弯把十分清晰,琴弓就像一根银条。 他轻轻把小提琴架在脖子上,右手开始挥动,琴弓在四根琴弦上跳动,悠扬的琴声柔泻而出。 如缓缓萦回的溪流,又如梦境中朦胧的轻纱,爱人的呢喃;像是山泉从幽谷中蜿蜒而来,缓缓流淌。 音乐不分国界,赵平安拉的曲子是绚沙的成名作《告白之夜》,这是他最喜欢的一首小提琴曲。 当然,钢琴古筝之类的其他乐器他也喜欢,可惜他只会小提琴这一种乐器。 这首曲子的前调就如同春日的和风细雨一般,令万物焕然一新。 高潮又像是突然来临的阵痛,撕心裂肺,涌进听众的耳,令人陶醉其中,如痴如醉。 姜鱼林是巡着声而来,他知道今日有宴会,本想晚些,等女客们离开了再过来。 男女大防在这一世虽是有,却也并不严重,尤其是他们这些商户之家,更没这么多避讳,不然老太太也不会带着家眷出门采购。 可这乐声让他忍不住向前,这首曲子像有一股魔力在其中,只一遍就再也忘不掉,不管是音色还是曲子都是他从未听过的。 一进院子,便看到那个演奏的人,姜鱼林心底一沉:怎么又是赵平安? 换做任何一个人他都不觉得奇怪,可怎么会是他呢? 当音乐声戛然而止,姑娘们澎湃的内心却没有马上平复,姜鱼林就是在这种情况下闯入。 他今日穿了一身浅蓝色的袍子,头发略微有些凌乱,松松垮垮的挂在头皮上,反倒有种凌乱美。 第四十七章 说亲 姜鱼林本就是在屋子里看书习字, 三月倒春寒,二太太怕他冻着,所以这个时节屋里头还点着火盆, 出来的时候太过匆忙便没有穿的太厚。 他就站在那思考着,身姿挺拔, 脸上的茫然之色未褪,如同跨过林子边界的小鹿一般, 不知所措。 姜鱼林当真不愧赵平安给他的那句赞叹:“陌上人如玉,君子世无双。” 一露面便勾走了在场姑娘们怀春的心。 犹记得赵太太第一回 见他,便觉得他如一株劲竹,品行高洁, 赵平安却觉得他温润如玉, 如芝兰玉树。 十三岁的姜鱼林, 正是应了那句“积石有玉,列松如翠。郎艳独绝, 世无其二。” 这股冲击对那些少女们来说太过强烈,可惜姜鱼林只露了这一回面, 她们苦等一天, 直到晚上离去了也没瞧见他第二眼。 有那胆子大些的, 比如何家小姐, 就主动走到赵平悦跟前, 挎着她的胳膊俏皮问道:“赵姐姐,今日出现那人是你家里哪房少爷?” “哦!那是我二叔二婶的大儿子,姜鱼林。” “哦!”何家小姐一个“哦”字转了好几个音,不知心底在想什么。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其余几人也纷纷将这人的名字记在心上。 要不怎么说世事难料得很哪! 赵平安跑赵家练了快三个月的小提琴, 都赶不上姜鱼林的一露面,谁叫他年龄小呢! 谁说只有男人好色,女人也是如此。 第二日,几个孩子一出门便见有人登姜家的门,还是个中年女人,只因瞧着并不认识,几人便没说话,只管上了马车去上学。 之所以会留意也是因为这个点儿登门的毕竟还是少数,他们仨是去上学,似他们家几个太太都会多睡会儿。 那女人姓周,是县上口碑最好最出名的媒人之一,刚瞧着过去的姜家的三个孩子,还驻足了好一会儿,不停的扭头去看,直到三人上了马车。 这姜家倒是有福气,生的孩子一个赛一个的俊秀儒雅。 周媒人心说:难怪那何家小姐如此着急,叫她尽快上门,昨晚上便花了大价钱把她请来了家。 到了门房跟前,周媒人开口道:“劳烦小哥帮我通禀,我是县上的周媒人,想见你家二太太。” 门房打着哈欠,懒洋洋的说道:“那您可得晚点儿了,现在这个点儿,我们家二太太可不见客。” “那您家老太太呢?” “那我倒是可以帮你去问问” “麻烦这位小哥” 老太太年龄大了便醒的早,想着也无事,离早饭还有不少时间便叫人把她领了来。 周媒人一进门儿便与老太太行礼问安:“叨扰老太太您了,本不该今日上门,还望老太太见谅。” 按理说媒人都是双日上门,图个吉利,少有单日上门的,她今日来也确实是为难的紧。 “无碍,我家没这个讲究,什么事儿你直说就行”,老太太不以为然。 周媒人端正的坐在椅子上,笑着说道:“昨儿您家孙媳妇生辰不是邀请了一批女眷吗?” -- 第80页 “对,是有这事儿,怎么了?” 老太太尚有些疑惑,既然是媒婆上门儿,难不成有人看上鱼墨了? 周媒人一拍大腿,笑呵呵的说道:“老太太您也别见怪,昨日您家请宴,大孙子不也露了面嘛!刚进门我也见了,果然一个个的仪表堂堂,通身都是读书人的书卷气。 嘿嘿!这不,少女怀春,一见钟情,赶忙就叫我上门了。” 老太太拿帕子捂嘴笑笑:“哪个少年不多情,哪个少女不怀春?女娃娃情窦初开,这也是人之常情,可我这孙子已经成了亲了,只能辜负那姑娘的一片心意。” 一听这话,媒婆当时便傻了眼:“成了亲了?您家孩子瞧着十三四,这就成亲了?” 这个年纪,若是定亲了还有可能,这么早成亲的倒是少有,姜鱼墨跟赵平悦纯属是意外的产物。 老太太这才反应过来这说的是姜鱼林,昨儿她没跟着参与全程,只知道姜鱼墨去了,姜鱼林来的时候他可没看着。 “你说的若是我大孙子,那确实还没定亲,若说的是二孙子,成亲都四五年了……” 对于姜赵两家结亲这事儿,周媒婆自然是听过的,当年赵家十里红妆把女儿嫁进来可是轰动一时。 三姑六婆,她是当媒婆的,这类职业对婚配之事本就天生敏感,当然清楚得很。 她想着,只要姜鱼林没定亲便还有机会,没曾想,老太太一句话便熄了她准备好的一肚子话。 “我大孙子要科考,这孩子十二岁时便中了童生,去年他娘要给他说亲,他自己说不想定亲更不想成亲,只一心扑在书本上,不想分心,成亲的话等他有了功名以后再说。” 童生倒也还好,大不了让女方多陪些嫁妆,也能配得上,毕竟这男方才貌学识如此出挑,那何家当家的大爷又是出了名儿的会疼闺女,想来应该能答应。 如此她便接着游说道:“今年年中就有秀才试,您家大孙子必是能中,介时不就有功名了。” 童生不算功名,秀才是底线。 “可我孙儿非要考进士,不中进士不娶妻……” 老太太装作一脸无奈的样子,心中却对她孙子有此志向颇感自豪。 一听这话,媒婆接不下去了。 十二岁的童生,若无意外,日后有功名是必定的,只不过眼下还不清楚到底能走到哪一步,这孩子瞧着就上进,若是他家的儿子她也不愿给他现在娶媳妇。 一来影响学业,十三四岁,放在现在也是半大的孩子了,老想着男女之事确实不好,不如只专心读书,再拖几年也不算晚。 二来则是有了功名之后能找着更好的,秀才媳妇儿跟举人媳妇儿能选择的范围差的可不小。 对于他们这样的人家来说,甭说是过几年,就算是到了老太爷那个年纪,想要找个二八年华的佳人也是有可能的。 既然如此,他们为何要退而求其次,二房又不是傻蛋。 姜家在这县上本就出挑,甭说举人进士了,哪怕是个秀才都不是他们县上这些富户家的小姐们能配得上的。 话里话外她听得出来,人家眼界可高着呢! 周媒人心中算是有了数儿了,既然成不了,也不好再提亲事了,就单纯跟老太太扯了些别的,好话儿跟连珠炮似的说个不停,乐的老太太高兴的不得了。 她们媒人这行,果然没点天赋是干不了的,不仅嘴巴要活,脑袋也要灵光。 赶在姜家早上开饭前周媒人便告辞了,老太太还想留她吃饭,她摆手婉拒了,老太太便叫他拿了些糕饼走,也不枉她一大早逗她这个老婆子开心。 饭桌上老太太还说起这事儿,叫他们在姜鱼林的婚事上都别松口,酒桌上也要当些心,两个女孩也得注意别被套了话儿。 姜雨耳朵竖的高高的,听的真真的,明明是最平常的饭,今日吃起来就是比往常香的多。 她开心的扒着饭,心里想着:算那些小姐们识货,他哥哥可不就是颗蒙尘的珍珠吗? 果然,嫡□□边的姜婷就是个瞎子。 与此同时,远在郡里的姜婷一起床就打了个喷嚏,她还想着是不是因为突然减了衣服闹得。 媒婆自姜家离开之后便去了何家,看门的小厮早早便被叮嘱过了,于是她一进门便被请进了会客的厅堂。 “周媒人,姜家那边怎么说?” 何家大爷边说话边从袖口掏了二两银子出来递与她,周媒人看了看那块闪着银光的锭子,那是专属于钱的颜色。 只是不属于她。 昨日已经收了钱,算是替他何家跑一趟的花费,可事儿没办成就不好再收了。虽然舍不得,却也只能狠心拒绝了那块银锭子。 “您家小姐的眼光自然是慧眼如炬,顶顶好的,姜家那孩子确实才貌过人,只是那孩子一心科举,这几年还不想着定亲,想等考取功名后再考虑这些事……” 她将姜老太太的话转述了一遍,没敢多加自己的见解,只说了具体情况。不光如此,自姜家离开的时候他还特意问了姜家的小厮他家大公子学业如何,听完更是令她死心了。 “大公子在县上最好的荟聚书院读书,听说回回都是学院第一。” 何家大爷是什么人? 虽然她只是照实说,可事实就是这么残酷,他何家女娃配不上他们姜家儿郎。 -- 第81页 姜家请来的六位小姐都是这县里有头有脸的人家,起码也是跟他家差不多的水平,毫不夸张的说,这就是古代的小规模名媛聚会。 何家大爷又是独子,能够一人撑起整个何家自然不是蠢蛋。 可此时的何大爷满面愁容,拧着眉头,沉着声问道:“依你之见,真的没戏?” 周媒人委婉劝道:“您家何小姐落落大方又是大家闺秀,不愁找不到好儿郎。” 她话已经说到这地步了,她不信何家大爷不明白什么意思,至于该怎么做就不是她能管的了。 “也只能如此了”,何家大爷做出妥协。 就在此时,一道尖细的女声回荡在偌大的厅堂内。 “我不,我非他姜鱼林不嫁” 第四十八章 一家有儿百家求 两人抬首望去, 只见何家小姐站在门口,她穿着淡绿色的春装,靠在门边上手把着门框, 眼中含泪娇躯颤抖。 何家大爷当即脸就黑了,他厉声呵斥道:“依依, 回你自己房间去” 女孩哭喊着:“我不,我不……” “依依……” 媒婆才夸过他家闺女是大家闺秀, 话一说完就被自家闺女狠狠打了一巴掌,何家大爷顿觉没了面子,可又心疼孩子,舍不得训斥。 周媒人见此场景顿时觉得有些尴尬, 提出想要离开。 家丑不可外扬, 何家大爷自然同意:“小女肆意妄为, 让周媒人见笑了。” “孩子嘛!都是由着性子,也是正常。” 她话音一转, 直接将这事儿定了性,说是孩子使使小性子罢了, 不妨事。 “只是今日之事……” “在下权当做没有看见。” “也好也好, 只是, 周媒人这两日毕竟是替我家忙前忙后, 多有叨扰, 这二两银子还请务必要收下。” 周媒人顺坡下驴,极为自然的收了这钱,她当然知道这是封口费。 《还魂记·婚走》中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待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钻穴隙相窥, 逾墙相从,则父母国人皆贱之。” 什么是媒妁,“媒”指男方的媒人,“妁”则是指女方的媒人。他们女方上门说亲本就是上赶着的,眼看着被拒了亲,女方再闹腾,这名声就不好听了。 虽是达不到后者“钻穴隙相窥,逾墙相从”的程度,可若是叫外人知道父母跟媒人谈论女子婚姻大事的时候被当事女子闯入厅堂,还忤逆长辈,依旧是会被扣上大帽子的。 周媒人出了门,打定了主意不叫这事儿外传,不然何家小姐日后婚事必定艰难。 不过她心中却也想着,这何小姐的气性确实配不上人家姜家大公子,也难怪人家没看上。 而待她走了以后,何家小姐后来又是怎么跟何大爷分说,又怎么吵起来的她就不知道了。 总归何家今日是狠狠闹了一场。 自三月二十二这日开始,姜家众人一直在忙着见客,不曾歇过,上至老太太老太爷,下至姜雨赵平悦,一个都没闲着,全是明里暗里要给姜鱼林说亲或是定亲的。 若是只何家一家倒也还好,但可别忘了还有另外的五家,还有拖关系来打探消息的,等了解清楚这孩子的品性,自己也看中了…… 皇天在上,造化弄人。 老太爷本就是个闲不住的,家中事物虽是交给了两个儿子打理,但一些必要的人脉应酬还得他去。 这回邀请他去的是张家一个与他同辈的掌事人,张家与他家生意上素来便是有来往的,如此,姜海姜河的资历不免显得略有不足。 几人在酒桌上大谈论阔,张家的掌事大刀阔斧的坐着,旁边挨着的就是姜家太爷。 只见他一手举起酒杯,一手拍着老太爷的大腿,中气十足的说道:“要不说还是姜老哥你福气大啊!家里孩子一个比一个争气,两个儿子就别说了,那是家里的顶梁柱。” 说到“顶梁柱”的时候,他竖起大拇指,而后接着夸赞:“不光儿子,家里大孙子更是有出息,小小年纪便中了童生,要是论这儿女福分,谁都比不上你,姜老哥我敬你一杯。” 老太爷没接他那杯酒,他若是此时就喝等会就没该肚子盛了,怎么也得推拒一番。 所以他只乐呵呵的说道:“张家老弟真是说笑了,要我说还是你有福份,你瞧咱俩差不多的年纪,你这身体就是比我 强,我这身体走两步就喘,你还跟从前一样的生龙活虎,只不过你的福气是在身上体现的。” 不得不说,这俩人都是人精,光是劝个酒,说话都是一套一套的。 只不过今日请宴的毕竟是张家,能来作陪的自然是他那边的人,理所应当是顺着张家掌事灌姜老太爷的酒。 等到三两酒下肚,姜老太爷人也晕晕乎乎的,看人都生出了重影,这才算进入了正题。 “老太爷果真豪爽,我就欣赏你这样的敞亮人,我跟你说啊,我有个侄孙女,今年才十四,长得貌美如花,秀外慧中,家底儿比起你家也不差什么。 更加难得的是,与你家大孙子年纪正合适,你说多巧,咱们两家不妨做个通家之好,我也好帮你在中间牵牵线……” 一听牵扯到他家大孙子,姜老太爷顿时清醒了,走的时候他婆娘还反复叮嘱他让他注意点,别被下了套儿。 要是真坏了他家大孙子的终身,他婆娘绝对有这个胆子敢让他进不了家门儿。 -- 第82页 不能答应,必须拒绝。 想明白了这些弯弯绕绕,老太爷迷迷瞪瞪的开口,慢慢悠悠的说道:“我家大孙子要科考,近几年不准备说亲,这事就不提了……” 说完他就趴下了,任他们如何喊,都装作听不见的样子,根本不接话茬儿,装着装着就真睡着了,还是张家派小厮用马车给拉回去的。 不光是老太爷,老太太以及大房那边都收到了不同程度的骚扰。 “老太太,您家孙子真不准备说亲?” “不急,这孩子要科考,近几年就不准备说亲。” “哎!您家孩子志向远大这是好的,您也是担心误了孩子学业,可这科举哪是这么容易的,不然咱们县上那许多人也不会五六十岁还止步于秀才童生。 再说了,现只是定亲,在那搁着,等过些年年纪到了再娶也是行的,早定下来早放心。” 老太太只是笑呵呵的听着,并不应她,捡些不重要的“嗯嗯啊啊”应付过去,等这人说的没话说了自然就不说了。 而姜家大房这边还好些,他们既不是姜鱼林生身父母,也不是他的爷奶长辈,毕竟是隔了一茬的,不好掺和进二房的家事,倒是好应付些。 “姜大哥,姜大嫂,咱都是生意人,一起做生意这么久了,我家的人品你还不了解吗?您也替我们在二房跟前说说好话。” 同样的话他们夫妇听了不止一回,只管点头答应。 不光是他们大人,孩子们也不好过,两个小姐妹也被宴会请来的小姐们分别央求、贿赂她们俩,让她二人在姜鱼林跟前说好话…… 当然,每日跟姜鱼林一同上学的赵平安和姜鱼墨更是被殃及无辜。 到了后来才发现,竟是姜鱼林最为清闲,甭管是媒婆还是谁都没人去打扰他。 虽是全部都推了,但那些人却都不曾死心,有托亲友过来的,酒桌上下套的,还有那疼闺女的愿意多给些田亩房产利诱的…… 谁知道那些小姐们在家里是怎么说的,总之为了圆家里女娃的一个梦,他们可以说是无所不用其极。 姜二爷和二太太可算是感受了一番什么叫踏破门槛,都说一家有女百家求,他家养个儿子照样百家求。 心理上是满足了,可身子也更乏。姜鱼林毕竟是二房的孩子,父母之命大过天,直接来找二房两口子才更方便,所以他们接待的客人才是最多的。 姜鱼墨赵平安一直在偷着乐,可算叫他抓住他这位品学兼优大哥哥的小辫子了。 赵平安想想前世人关于一见钟情的解读,调侃他:“一见钟情是见色起意,日久生情是权衡利弊,鱼林哥这是被见色起意了。” 姜鱼林难得开了句玩笑,“说白了两边都不落好呗!你们就是嫉妒。” 赵平安一脸的无奈:“你说得对,明明是我拉的琴,风头全被你抢走了,我能不嫉妒吗?” 姜鱼林以为他是认真的,只得安慰他道:“样貌都是天生的,一副皮囊而已” 赵平安挑眉看他:“那你瞧我这皮囊如何?” 姜鱼林看着他的这幅皮囊,半天才憋出两个字。 “尚可” 赵平安斜睨了他一眼,什么叫尚可,这辈子能长成这幅模样他简直不要太知足,瞧这眉毛这眼睛这鼻子这小嘴…… 他还特意拿镜子照了照,瞅了半天,不得不承认,确实不如姜鱼林好看,只好气呼呼的甩出一句:“以貌取人,失之子羽。” 姜鱼林“……”他又哪句话惹着这位小祖宗了。 不光赵平安,姜鱼墨也哀叹道:“可怜我空有一副臭皮囊!” “你说的对” 另外两人异口同声,表示非常认同他这话。 姜鱼墨“……”成绩不好没人权哦! 几个孩子平常也是这么你来我往的互相打趣,赵平安不把自己当孩子,姜鱼林也从不以年龄为借口教育他俩,却也是其乐融融,兄友弟恭,关系好的很。 而另一边,赵平悦刚过了十三周岁的生日,现也有十四了。 这几年账册算数姜大太太都一直教着她,故此吴嬷嬷便把她陪嫁的李家庄交给她管理,那庄子近几年收成一直不好,眼瞧着她是没法子了,交给赵平悦也是死马当活马医。 因着这个原因,赵平悦这两天可没闲着,一直想着怎么把庄子的产能给提上来,她可是要养她小丈夫的,不能被一点小挫折就打倒。 第四十九章 李家庄之行 经过这两日的研究, 她发现问题有两个方面,首先就是出在这土地上。 李家庄的地太贫了,一年不比一年, 庄子里又没那么多粪肥。不仅如此,除了种粮食的土地之外, 剩下的土地也不适合种些个猪草之类的植被。 粮食用地太耗肥力了,若是再不改良, 这地必是要贫死。 另一个问题就是这庄子并不适合养殖禽类,主要体现在粮食不足,草料不足和土地不适上。 她本想着种些苎麻,问了才知这土壤肥力连种苎麻的要求都达不到。 现在她想着就是先养地, 用些个人和牲畜的粪便养上两年或许还能好些, 或是叫他们接些手工艺活儿来做, 总比让这地贫死强。 想着这些糟心事儿,赵平悦不由得两只胳膊撑在桌子上, 捧着脑袋朝外头看,目光呆滞可劲儿的发愁。 -- 第83页 赵平安一来就看到他姐这个发愁样子, 忙问怎么回事, 她便就着这事仔细说了一遍。 赵平安想了想, 遂问道:“姐, 你可有去过李家庄?” 赵平悦摇摇头, 说道:“不曾。” “那等我过两日休息陪你过去一趟,不亲眼看看总归是不行。” 赵平悦“……”她弟就这么把她的行程给定下来了? 赵平安觉得账本上记录的远不如自己亲眼看到的实在,吴嬷嬷就只一个人,也会有疏漏的地方。 这是他姐的田庄,哪有自己的田庄自己都没去过的理儿,正好他也过去给瞧瞧有没有什么改进的。 三月底, 提前跟大太太报备了以后,车马载着两姐弟,另有两个下人出了姜家,前往李家庄。 这一趟,光是去庄子便是花了一个多时辰。 庄子没有围墙,没有地标,几人还没留意便到了庄户们生活的地界上,二十几家土墙垒的茅草屋就这样映入眼帘。 看着这场面,赵平安忽然觉得杜甫当年作的那首诗中所写的“公然抱茅入竹去”果然是底层人民的写照。 古人诚不欺我。 土墙是用稻草和了泥土垒的,屋顶用木材架了房梁,上头又铺了厚厚的茅草。这种房子虽说是冬暖夏凉,却不防洪,一旦洪水来了,泡的久了怕是要塌。 哪怕是到了21世纪的农村,依然还有这种土房的存在,只是很少住人,大多是扔在那里不去管它,已是破败的不像样儿了。 毕竟时代在进步,不少农村人挣了钱便会在城里安家,住进高高的筒子楼。 车马一路行来,赵平安能看的出,这里的土地确实是贫瘠。 三月份,别人家地里的小麦都长到二十公分高了,他家地里的还是食指拇指这么一扎高,只有人家的一半,收成不好也难怪。 “平安,你瞧见了吗?这麦苗比别家的矮了不少” “瞧见了” 他们本不想引人注意,只想看看大概的情况,但现在这种情况,不叫人来问问怕是不行了。 车子在庄里农人的家门口不远处停下,赵平悦又叫了下人去喊人来问话,只拿着本账册跟赵平安讨论。 “这地,下半年可不能再种了,得养养,等人来了看他们怎么说。” 没多会儿,下人就近找了个农户出来,这里不光地是他姐的陪嫁,人也是…… 那农户瘦的像个麻杆儿,穿着件两成新的半截袖褂子和打了好几个补丁的裤子,衣服下摆的边儿都磨没了。 他往马车里瞥了一眼,见是两个孩子,才松了口气,小心翼翼的问道:“您是?” 赵平悦人还没下车,只从马车窗那儿撩开点缝隙,说道:“我这是庄子的主人,姓赵,你去叫你们这庄子的李庄头来回话。” 她说话是一点没客气,那农户骤然听闻是庄子的主人家来了,吓得两腿直哆嗦。 在这世人眼中,庄户就是自己的奴隶,下人就是自己的财产,跟自己的财产说话可不需要客气。 赵平安一开始其实也是看不惯的,后来想想,每一个朝代的文明是不同的,他不能以现代的文明来看待以前的文明,对他们不公平。 哪怕不是一个世界,甚至是什么宣武帝、昭和帝从来就不是他们那个世界的古代人,可道理总是共通的。 人类文明的产生只有几千年,人类的文明水平也在不断的完善,所以也不会有他现在的价值观。 比方说这个社会是男尊女卑的社会,男子确实是可以三妻四妾的。因为女子地位本就低于男子,是男人的附属物,所以产生了男子可以同时拥有多个伴侣的社会现象。 但是现代社会不是啊!现代实行的是一夫一妻制,你带着现代的有色眼镜去看待古代的文化,这对古人来说公平吗? 既然他不能以他自己的价值观去苛责古人,那么他能做的就是适应这个朝代的文化,管好他自己,在这个基础上尽力让他们的生活水平能再好些,就算是不错的了。 而那庄子的农户不想给自己惹麻烦,赵家姐弟是不是真正的庄子主人也不是他能管的,那是庄头要管的事,他只是负责去叫人。 他想着能坐上马车的肯定不是寻常人,若是寻常人,别说马车了,能有辆牛车驴车就算他们农户里顶顶富裕的富户了,总归这群人他惹不起。 农户连忙跑到一户住的相对好些的宅子里敲门喊道:“李庄头,庄里来人了,说找你。” 李庄头披了件外裳,皱着眉过来开门:“问是谁了吗?” “两个孩子坐着马车来的,女孩十来岁,男孩五六岁的样子,还说是咱们庄子的主人,真是好笑”。 一听此言,李庄头面色大变,踢了他一脚,斥道:“李五儿,别告诉我这话你在贵人面前也是这种态度。” 那农户连连摇头,吓得不行,忙说:“没有,没有……” 想着他只敢在自己人面前横,庄头这才松了口气,忙吩咐:“快,叫上庄里其余人,随我去给主人磕头。” 李五儿走后,他又进屋,在自己不多的衣裳里挑了件新一点儿的外裳,只是这“新”也只是相较于之前那件,这衣裳还是旧的很。 别人不知道,他可是知道的,这庄子里的农户大字不识一个,只他一个还学过些三字经百家姓,认得些字有些个文化,所以便由他来管理。 -- 第84页 前几年,这庄子被转到一个女娃娃手里,,吴嬷嬷前段时间还特意嘱咐人来告知,以后这庄子就由小主人亲自打理了,没曾想今儿人就来了。 八九不离十,这俩人就是他们庄子的新主人。 他先是去见了两位小主子,顺着光线瞧了眼赵平悦手里拿的账册,核对了那封皮的颜色、字体,那确实是他上个月交上去的那本。 随后他又问了吴嬷嬷最近安好,身体可还康健……诸如此类的话,才算确认了俩人的身份。 赵平悦让李庄头汇报了一下庄子大概的情况,结果跟她预想的差不多,二人便准备等会儿再去别的地儿逛逛。 逛着逛着,赵平安忽然开口问道:“庄子收成差,你们吃得饱吗?” “回少爷,一开始是吃不饱的,有上顿没下顿,后来小人从县里接了些活计来做,一天倒是能吃上两顿半饱的饭。” 赵平安思索着:两顿半饱的饭……那就是吃不饱了。 正想着事儿呢,就见远处几十号人携家带口的朝他们过来,尘土飞扬。 姐弟俩一开始还不知是做什么的,等人到了跟前他们便自发跪下,有孩子不知所措的便拉着孩子一起跪,口中喊着:“拜见主人。” 姐弟俩面面相觑,他们头一回经这场面,忙叫他们起身,一群人虽是低着头,却没停止过用余光打量这对姐弟,像是在看什么稀有动物似的,看的他们一阵别扭。 庄头瞧着这样可不行,别再吓着两位小主人,便挑了几个眼头儿活泛的留下,其余的都叫回去了。 李家庄这一庄子人都是姓李,庄头留下了四个,挨个儿给他们介绍:“回主子,这四人分别是李全,李桐,李远,李玉,都是庄里种庄稼的好把式。” “嗯” 姐弟俩见人来了便准备下车,跟他们五人一道儿去地里瞧瞧。 “这庄子水量如何?” 赵平安边走边问,庄子的具体事宜他们最清楚不过,所以还得是问他们这些土生土长的庄户人。 “回少爷,除了四年前那场大旱,都还好,雨水都也充足。” “可曾养些个鸡鸭猪羊的?” “养过,可庄子里猪草也不多,便不敢多养。” 赵平安想了想,从衣食住行到吃喝玩乐哪个更适合,这世做农家乐是绝对不成的,吃食方面也是不成,就是种了粮食收成也不好,他又想到穿的衣服用的麻和丝。 “这苎麻你们可种过?” “种过,收成也差,这苎麻也吃肥……” 如此,那便只剩养蚕了…… 赵平安建议道:“姐,不如用这地种些个桑树,养些蚕,我在书上看过,这蚕丝用处可不少,琴弦,衣物,被子……” 第五十章 蚕宝风波(一) 赵平悦有些不确定的问道:“这养蚕, 能行吗?” 赵平安挺着胸膛,理直气壮的说道:“当然行,种粮食不丰产, 那是因为这地用的太久肥力不够,中间一直种着粮食又没歇过, 姐你想想这一亩地得撒多少粮食啊! 桑树就不一样了,首先桑树密度不像粮食的密度大, 生长周期也长些,平时人畜产出的粪肥加上草木灰都可做肥料,那就够了。 其次,也是最关键的, 桑树喜阴, 而这里雨水充足, 如此看来,可不就是块种桑树的好地儿吗?” 前世不少偏远地区那种环境都能种桑树, 足以见得桑树这种植物的成活率是有多高,他就不信他们县里就不成。 谁说庄子必须要种粮食, 养蚕它不香吗? 赵平悦顿了顿, 一想到这庄子都这样了, 也没啥收成, 不如信他一回, 他弟说话向来靠谱的。 她又接着问道:“那这桑树苗从哪来?” “对啊,桑苗从哪来?” 说到这个问题,赵平安也有些犯愁,他们县里有养蚕的人家吗?据他所知都是种地做生意的比较多。 “回两位主子,小人知道。” 见两姐弟两眼放光的看着他,李庄头接着回道:“旁边山上就有, 扦插就能活,小人可以带着人去折些来。” “那蚕呢?据我所知,咱们县里可没有养蚕的,哪怕是衣物用的也多都是种些苎麻,这蚕种去哪里找? 总不能用野蚕吧!” 要不怎么说人多力量大呢! 姐弟俩话音刚落便有另一人张口道:“两位小主子,这野蚕可不成”,这次说话的是李桐,是跟来的几个庄仆之一。 见几人都看向他,李桐只好硬着头皮接着解释:“这家蚕和野蚕可不一样,野蚕不好养,还好逃逸,一般人都不养,小人有个老姐姐便是养蚕的,所以小人知道些。” 赵家姐弟看了看对方,又问道:“你那老姐姐现人在何处?” “在隔壁的县上,若是两位小主人有需要,小人愿意走一趟。” 李桐深知他只是个庄仆,若只是在庄子里待着,是绝没有出头之路的。他最好的出路就是把他的长处展现出来,获得主人家的认可。 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机会难得,他可不能放过。 不过他这番小心思对赵家姐弟俩倒是不算什么,只要能给他们办事,管他是将军还是士兵。 “姐,不如这样,既然已经播了种,这地里还能产出不少粮食,今年虽是扦插不了太多的桑枝,那就先弄一部分,这蚕只要找到蚕种了,繁育也快。” -- 第85页 跟赵平悦说完赵平安又问李庄头:“刚他说的那山是谁家的?我有些用。” 庄头一脸惊讶:“您不知道?” 赵平安一头雾水:“我怎么知道” “就是您名下的啊!” 赵平安“……” 呵呵,咱家到底有多少家产是我不知道的。 接着,他跟他姐商量,这蚕种看样子是只能从外地引进了,当下还是应该先派李桐去隔壁的县里把他那老姐姐接来,再让人在山下建处房子。 到时候他可以出钱雇他那姐姐一家过来干活,既然李桐他姐姐也养蚕那定是种了桑树的。也叫她顺便也带些桑枝来,山上也有现成的桑树,只是少了点,不如先让他们在那山下繁育蚕种再加种桑树。 如此算来,倒是不用花多少钱,都是现成的人力不用白不用。 既然决定好了,两姐弟心中便有了计较:“李桐,我派给你一个任务。” 想着终于来了,李桐当即跪下,大声道:“请主人吩咐,小人定当竭尽全力” “这育蚕种栽桑苗的事儿我交给你,关系到一个庄子的生计,一定要办好。” “小人明白” 后来,几人又详细讨论了一些个相关事宜,种地他们都是好手,两个孩子在这方面毕竟没经过,还得靠他们补充。 后来也得出结论,这蚕要养,桑树要种,可也不能全种,粮食要种,却要少种,凡事慢慢来,不能一蹴而就。 两姐弟没留在庄里吃午饭,若是留下必会给他们添上不少麻烦,好在来之前还带了几样吃的,先垫垫肚子,等回了姜家再正经吃饭。 这一行,赵平安还得了个重要信息:这一世,棉花竟然还没普及。 这是他从未想过的,课本上不会教,对于衣物之类的他也从不上心,更不会关心自己用的是什么布料。 往往一些生活中习以为常的事更会容易被人忽略,或许是他自己的问题,摸不出棉布和麻布的区别。 但毫无疑问,棉花能够打败苎麻占据现代织造业龙头老大的地位绝对有它的一番道理。 他现在还不知道这一世到底有没有棉花,回去必是要翻书找找。 他们回去的时候已经过了吃饭的点儿,这个点儿姜家人早已吃过饭在睡午觉了,赵平安便提议今日不妨下馆子,去外头的餐馆吃。 结果去了之后才发现,这里的餐馆菜色是真的少,还没啥好吃的,俩人喝了碗羊肉汤,点了几个小菜便罢了。 回去的那一个下午,赵平安去书斋翻了描写农作物的各种书,什么《百谷图》、《农物集》…… 可惜,都没见到棉花的身影,他想着或许是他们县里的人都不太能欣赏棉花的外表。 等到快翻遍了整个书斋,最后终于在一本讲花的书中找到这么一段记载:其地有草,实如茧,茧中丝如细纩,名为白叠子。 再看图,无误了,这株名叫“白叠子”的花就是棉花。 虽然棉花名字里带“花”,但赵平安是真的没想到这棉花竟然是被当花来观赏的…… 身在宝山不识宝,能把棉花当花来欣赏也是绝了。 随后几天,赵平安找遍了县里的种子店、花店,虽然没找到棉花的身影,但另有惊喜。 你能够想象到吗,他在这里竟然找到了一株西红柿。 也是作为观赏性植物…… 能把西红柿当观赏植物,简直不要太丧心病狂、暴殄天物啊! 时代不同,他忍。 没几日就做好了扦插,李桐便出发去了临县,只三日的功夫,便推着坐在板车上的老姐姐回了李家庄。 他这老姐姐姓张,是个寡妇,夫家早没了人,又没有孩子,一听许了一月五百文的银钱招她过来,高兴的收拾了家当便随李桐来了。 不仅如此,她还带来了不少蚕种,挑了不少的抽芽桑枝剪了来,根上用土润湿了包好防止干枯了。 后来李桐又去了趟山上,捉了不少野蚕家来,跟家蚕分着养,因着这个,还特意加了盖子防止野蚕逃逸。 之后,每隔个大半个月他便会来一趟姜家汇报进展,有时候还会带来几条不同时期的桑蚕给他们瞧瞧。 赵平悦对这种软绵绵没骨头的生物是有些怕的,所以更多的是跟赵平安汇报,这主意本就是他提的,自然要负责。 知道赵平安每月都是逢十才会放假,他就专门挑了初十,二十,三十这样的时间再过来,这个时间不早不晚,刚好能撞见小主人。 李桐觉得,只有多见面才能给他们留下更深的印象,他不光得好好做事,还得让主人瞧见才是。 赵平安自然知道他的想法,他更深知培养一名得力助手的重要性,只要李桐这人好好做事,人够忠心,他愿意给他往上爬的机会。 除了李家庄李桐他们养的那些以外,赵平安自己也养了十几只蚕,是放在一个木质的扁盒子里养着的,有时候他也会放书袋里带着去书院。 没曾想,这一带便出了事。 这日,姜鱼林和赵平安上学时因马车硌到石头造成颠簸,两人带的东西从车座上落下,因此便拿错了书袋。 姜鱼林先是进了班级,把书袋放到了桌上,一样一样的往外掏课本,第一本书掏出来他就意识到了不对,等掏到盒子的时候人一顿手一松,盒子忽然掉到了地上,摔了个口…… -- 第86页 这是一场震惊整个甲班的大惨案。 十几只手指长的蚕宝宝从盒子里蠕动着爬出,一拱一拱的,尤其是里头的野蚕,在学生们的叫喊声中爬的更欢实了。 “啊!这是什么” “快走开啊!” “娘啊!这什么玩意儿” “鱼林兄,你快把这蚕拿走……” 姜鱼林“……”不是不拿,而是他也怕啊! 鹤溪县上是没人养蚕的,这种东西也只是在书上看过,眼瞧着手指长的十几条虫子争先恐后的跑出来确实是吓到了他们。 马上上课了,夫子也要过来。学子们也不敢随意外出,只是抱团躲着点儿。 这场变故很快便惹来了夫子,瞧着眼前这蚕宝满地爬和人挤人相拥着的场景,怒了。 这群人,到底还有没有点读书人的风范。 “这蚕是谁带来的?” 姜鱼林起身承认:“是学生之物。” 夫子一瞧是姜鱼林,面色也和缓了不少,又问:“你养这些东西做什么?” 书院自然也是有要求的,不许带宠物进来,这蚕宝自然也在其内,姜鱼林没敢说是拿错了书袋,不然受罚的就是赵平安了。 第五十一章 蚕宝风波(二) 只见他对着夫子先是拱手一拜, 恭恭敬敬地回道:“学生近日读《老庄》,看见有句“天地之间,若白驹过隙, 忽然而已”,心中感慨至极, 便联想到生命短暂,进而想到蚕桑而食之, 几度蜕变,何其可贵。 有诗咏赞“野蚕食青桑,吐丝亦成茧。无功及生人,何异偷饱暖。我愿均尔丝, 化为寒者衣。”这种无私奉献的精神让学生为之触动。 学生想到夫子之前教授《朱子语类》时也跟我们讲过“知之愈明, 则行之愈笃。行之愈笃, 则知之益明。” 朱文公一代大家如此高见,学生一介书生更应效仿朱文公所为, 想着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便养了几只蚕来观察, 不曾想今日无意中摔了盒子……” 他又朝各位同学们抱拳致歉:“吓到诸位同学, 实在非我所愿, 此事乃学生之过, 学生甘愿受罚。” 这话他说的有理有据, 引经据典,任谁也挑不出毛病。 夫子点头,甚为赞赏,心头的气也消磨的差不多了,便接着问道:“那你你观蚕可悟出什么道理?” 姜鱼林行了一礼,恭敬回道:“纸上得来终觉浅, 绝知此事要躬行。” 夫子赞叹:“今朝童试,若无意外,榜上必有你一席之地。” 一言既出,肆下众人鸦雀无声。 科考变数有多大他们是知道的,从前不是没人让夫子给过评价,夫子只是象征性的鼓励加模棱两可的回复,可从未像今日似的如此决断。 夫子这声评价给的不是一般的高,而是太高了。 正安静着,忽然有人大叫一声,原来是有条蚕爬到他脚上了。 夫子皱眉:“因为一条虫子,就如此喧哗,成何体统。” 那学生苦着脸,表示非常委屈,不是他想喧哗,他是真的怕啊! 他要怎么跟夫子解释他是真的怕这种软体生物。 夫子虐我千百遍,我待夫子如初恋。 而下一秒,看着已经爬到夫子长衫膝盖位置的那条蚕,他纠结了半天,还是决定发一次善心提醒一下。 “夫子,你身上也爬了一条,快到腿上了。” 夫子捧着书,摆了摆手,无所谓地说道:“无妨,还没下课,这节课你们自习,不要喧哗,好好跟人家学学,书应该怎么看才能吃透了。” 夫子淡定的走出去,口中念叨着“书要先读厚,再读薄”,只是步伐比平日里快了很多。 等走到角落里,学生们看不见了他才浑身颤动地抖起长衫来。 “啊,哪去了,哪去了。” “你在这里做什么?” 山长突然出声,夫子也不知他是从哪个方向过来的,更不知他到底看到、听到了多少。 他抽了抽嘴角,面若心死,颤声说道:“山长,我在活动筋骨。” 说完,怕山长不信,他又开始抖动起来。 山长站了半天光看他在这抖了,瞧着也没什么意思,便拿着课本摇着头离开了。 夫子看着走远的山长……长衫下摆的那条蚕。 他决定闭嘴,今天不修开口禅,修个闭口禅。 后来那十几条蚕还是叫了小厮来收拾的,收好之后姜鱼林跑到丁班叫了赵平安出来,还引起丙班学生们一阵围观。 这位可是真大佬。 学生里有意无意往这边瞥的不在少数,更有甚者直接扒在门框窗边大大方方的看,美其名曰是看风景。 他二人面对面站着,赵平安还有些糊涂头,但总不能因为学生们看着就不办事了。 只见姜鱼林十分嫌弃的把书袋塞他怀里,沉着声地说道:“你书袋拿错了,还有,数数你的蚕,数量对不对。” 他并没有告诉赵平安今日甲班发生的这场大惨案,弄得赵平安一脸懵,也不知道他在气什么。 赵平安今日还没有开过书袋,因为一些常用的书他经常都是放学堂里,并不带回去。 他嫌重。 哪怕平日里都是阿康给拎着的也不行,他自己嫌重,阿康就不嫌重?反正放了这么久都没见有丢的。 于是他进去拿了书袋跟他换了,才又数了数盒子里头的蚕,边数还边扒拉着,把要往外头爬的蚕给扒拉回去,给姜鱼林看的一阵恶寒。 -- 第87页 好家伙,你是真不嫌恶心啊! 赵平安要是知道他心里在想些什么一定会回他一句:这算个啥。 想他前世小时候那会儿没人管的时候,为了给自己找点乐趣,别说是虫子了,还跟过村里几个孩子一块儿满村子到处翻砖头掀盖子。 只要盖住地面的时间够久,底下保准藏着好几条大蚯蚓,大的有三岁小孩小手指头那么粗,小的有针头那么细,他们几个孩子经常连大带小“一锅端”。 这东西惯会顺着蚯蚓拱出的虫道往下钻的,所以每每都得趁着它不注意的时候猛的下手一抓,抓住了还好,直接就塞瓶子了,没抓住它就开始在地上两头蹦哒。 有时候遇着那种半截埋在土里的蚯蚓他们还会跟这东西来一场拉锯战,人往外拽蚯蚓往虫道里钻。 当然,这种拉锯战十之八九都会将蚯蚓拉成两截。 这还算轻的,最恶心的就是他们几个孩子为了练胆儿经常会抓一大把蚯蚓在手里攥着,而且专挑大的攥,也不使劲,差不多不让它死翘翘的程度就够。 关键的来了,当你合上手掌时,好几条大蚯蚓会在你手心里到处乱钻,你能够清晰的感受到来自四面八方的袭击,又痒又麻…… 还带着股无法言喻的感觉,他形容不上来。 最后,当然谁坚持的时间最久谁就赢了,这种游戏乐此不疲,等抓不着蚯蚓了就抓小癞□□,效果也是一样的。 赵平安也不知道他小时候为什么会玩这种恶趣味的游戏,如若放到现在再让他玩一次,他保证恶心的受不了。 回归正题,赵平安此时正拨弄着盒子里的蚕宝挨个的数数。 “鱼林哥,少一条” 姜鱼林“”怎么会少一条? 他明明叫班里人都仔细检查过的,怎么会少?后来想想夫子身上的那条还没有回收才松了口气,加上那条就对数了,刚刚他也被吓得脑子一蒙。 山长几乎每日都要逛一遍书院,毕竟这是他的地盘,他打下的“江山”,哪有主人不巡视领地的。 他不知不觉的带着那条蚕走过了教室,走过了花园,一直到午饭的时候…… 山长看着那条爬到他饭盆里跟他大眼瞪小眼的蚕宝陷入了沉思。 童试有三关,分别为县试、府试、院试,三关过了才能被称为秀才。 六月,姜鱼林穿着红衣,参加了童试最后一场的院试,等到中旬放了榜才回来。 此番科考,鹤溪县不少童生参加,上至六十多岁的老翁,下至十多岁的少年。 科举一途,“死伤”无数,他们一个县虽是有五十几人参加童试,却只有寥寥数人榜上有名,姜鱼林自然也在其中。 这是姜家第一个有功名的孩子。 这些时日,自姜鱼林去郡里考试,家里不仅不让说“落”“完”这些个字儿之外,男的统一戴红帽子,女的统一别大红花,意喻着鸿运当头。 从老太太老太爷到家里的丫鬟小厮,通通都是这个装扮,赵平安看到了不少“如花”,姜家一众人这段时日也深陷被大红花大红帽儿支配的恐怖之中。 六月下旬,身着大红衣的姜鱼林父子回了县城,姜家所有人包括赵平安,全家穿红衣戴红花红帽去城门口迎接。 一家子的穿戴引起众人的围观,要多辣眼睛就有多辣眼睛。等到身穿大红袍的姜鱼林暴露在眼前,众人眼前一亮。 少年高约七尺,身形削瘦,却不是那种不健康的瘦弱,他脊背挺直,修长的身影背对着他们,只瞧见红衣和黑发。 姜鱼林转身,面色若中秋之月,稍显稚嫩的脸庞,高挺的鼻子,微抿的嘴唇,如果忽略掉红衣,倒有几分谪仙的的气质,穿上红衣,又有种说不出来的神秘感,星河灿烂的璀璨。 少年伸手扶了下车框,自广袖中伸出的那只手,指节分明。 他抬脚便上了马车,只留下马车踏过后一地的尘土…… 这便是十四岁的姜鱼林,一个年仅十四的秀才,不仅家财万贯,而且前程远大,长得还温润如玉俊美无匹,自然是引起了全县里家中有适龄女孩人家的注意。 是故六月下旬,姜家的门槛又被踏破了。 无奈之下,姜家人只得约了县上所有的媒婆,聚了一大桌子,在饭桌上明确表明了三年内姜鱼林不定亲,媒人们可以不用上门,所有涉及到姜家的业务就别接了。 倒是姜雨,过了年也快十二了,之后可以帮着多留意着。 赵平安和姜鱼墨似笑非笑地打量着这位被全城求嫁的少年郎。 姜鱼墨玩笑道:“这位哥哥,吾倾慕汝已久,愿以良田千顷,十里红妆招你入赘,可好?” 姜鱼林斜睨了他一眼,难得配合的一声冷笑,装作不屑一顾的样子回道:“钱财乃身外之物,不过是眨眼云烟罢了,良田千顷十里红妆又如何?我自己能挣。 我劝你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别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 姜鱼墨怔了怔,下面的话他忽然就不知道怎么接了,于是杵了杵赵平安,示意该他出马了。 第五十二章 戏弄姜鱼林 只见赵平安给姜鱼墨使了个眼色, 表示“瞧我的”。 而后他清了清嗓子,做作的福一福身,才掐着嗓子说道:“这位哥哥肤白貌美气质佳, 天庭饱满地阁方圆,身姿修长容貌迤逦、丰神如玉宛若谪仙下凡, 甚合我意。 -- 第88页 在下不才,愿以一国之富, 招赘哥哥为夫,坐南面称孤,我为帝后。” 这一段是《西游记·女儿国篇》里女儿国国王对唐僧说的话,刚他说的是自己给改了的版本。 他还记得当初看《西游记》的电视时, 女儿国国王满面娇羞的说着“愿以一国之富, 招他为王, 我为王后“的神态,也跟着模仿着记忆中的姿态。 还别说, 小孩子的音色本就稚嫩,赵平安掐着嗓子还真有点小女孩的韵味儿。 姜鱼林被这几句话夸的有些傻眼, 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这说的是他, 于是勾了勾唇角轻笑道:“好啊!你这一国之富在哪呢?” 赵平安学着电视里唱戏的掐了个“剑指”, 往窗户那指, 玩笑道:“哥哥, 你往那里看。” 姜鱼林也是真的配合,听话的移到窗子旁,“你叫我看什么?” 赵平安又掐了个“兰花指”,大言不惭的说道:“你眼前所看到的,都是朕给你打下的江山……” 姜鱼林拿手指“咚”弹了一下他的脑门儿,正色道:“这话也是咱们能说的?小小年纪不学好, 这话可不能在外头说。” 赵平安捂着脑门儿认错,“我知道,我就是逗你玩儿的。” 说完他又掐了个“吐蕊”指法,抵在姜鱼林下巴上。 “哥哥,你就从了奴家吧!” 姜鱼林勾了下唇角,“好啊!从了你也不是不行,你就说你抗不抗揍就完了。” 赵平安:“……” 话说完,两人便被“请”出了姜鱼林的屋子。 “刚刚鱼林哥哥笑了你看见了吗?” 赵平安耸耸肩,说道:“看见了” “真难得” “确实难得。” 正好姜雨从屋内走了出来,听他们说话便问了一嘴。 “什么难得?” “鱼林哥笑了,你说难不难得!”俩人看着姜雨异口同声道。 姜雨“……” 那确实难得。 她都没看过她哥哥笑,凭什么啊?她也没敲门,直接推门进屋,转身关门一气呵成,一脸认真的对着姜鱼林说道:“哥,你笑一个。” 姜鱼林皱眉,“我又不是卖笑的” 话刚说完,只见姜雨从随身带的荷包里掏出一两银子,递到他跟前,表情瞧着很是认真。 “你可以是” 姜鱼林“……” 姜鱼墨赵平安不正经也就算了,他妹妹是从哪学来这些不正经的,而后毫不客气的把自己亲妹子也“请”了出去。 “欸…欸!哥,你别推我,我有腿,我自己会出去……” 吃了闭门羹的仨人站在正主姜鱼林门前,你看看我我看看他,着实搞笑的紧。 六月中下旬,荟聚书院山长为姜鱼林和另外一个考中秀才的学生办了场小型的毕业典礼,祝他们二位新晋秀才平步青云,日后前程似锦。 此番通过童试的共有七人,另一名同窗的秀才公名叫吴为,其余五人都是出自县学或是自己在家自学的前辈。 他们童试不知考了几回了,比他们这些初出茅庐的雏鹰有经验的多。 典礼结束后,姜鱼林与师长们寒暄完,到了差不多时间便要回去,吴为及时叫住了他。 “姜兄,等我” “吴兄可有事?” 只见吴为不好意思的说道:“那个,咱们不是中了秀才吗?我想着咱们是不是应该宴请书院夫子们去酒楼吃顿饭食。日后秀才试需要做的准备可不少,恐怕少不了要麻烦山长和夫子们。” 姜鱼林想了想,表示赞同:“吴兄此言有理,那确实是该请的。” 听闻这话,吴为眼睛一亮,心说:有戏,便接着提议道:“我想着咱们毕竟是同窗,是不是可以一起宴请,也热闹些。” “抱歉了吴兄,我还有两个弟弟在上学,你也听说过,这两个孩子惯是能惹事的,日后少不了要麻烦夫子,宴请之事家中自会替我安排……” 吴为表示理解,那两个孩子他听说过,确实是能惹事的主儿,也借机下坡的说道:“那也是可惜,是我唐突了。” “吴兄真是说笑了” 吴为人品算是不错的,只是他家的家底子毕竟不如他们姜家厚,本想着宴请夫子少说也要花上个几两银子,俩人对半也能省下来不少,都是同学,又是一起考上的,大面儿上也说得过去。 但他忘了,姜鱼林家里的姜鱼墨赵平安还在书院上学,麻烦夫子的地方还有很多,顾得事也比他多,若是真请客也不方便与旁人一同,还是分开好些,这事确实是他没有思虑周全。 于是六月底,山长夫子们赶了两场宴席,吃了个酒足饭饱。 蚕的生长周期是50天,野蚕的茧子是黄的,两头尖尖只一个指节长,家蚕是白的,体型更大。 这日,李桐带了几枚家蚕和野蚕杂交产的卵长大后结成的茧子来了姜家。 这批家蚕和野蚕杂交生的茧子全部金黄色,跟纯野茧有些近似,只是更大一些。蛹的体色要浅,偏向家蚕蛹,仅个别蛹颜色深类似纯野蛹。 这批金黄的茧子让他发现了商机,于是让李桐继续培育。 这两日赵平安一直拿着那两只金黄茧子,脑子里想着关于这批蚕茧日后怎么处理,发呆的时候姜鱼墨还问他手里拿的什么,能吃吗? 赵平安想起李桐送来的蚕蛹,笑着回道:“能吃。” -- 第89页 不光能吃,味道还很不错呢! 蚕蛹煎了不仅好吃,更难得的是它的蛋白质含量极高,比什么鸡鱼肉蛋的营养要丰富多了,前世也是研究出不低的营养价值和药用价值的。 为此,他还去厨房让师傅给煎了一盘,自己先尝了一个,入口焦香酥脆,回味悠长,跟老太太报备了一声便给上了桌。 起先姜家人吃着挺不错,县里没人养蚕,他们也不知道这是什么,眼瞅着一盘子的蚕蛹都被吃光了。 “平安,这什么菜啊!以前从没吃过”,姜二爷问他。 菜一上桌老太太就说了这是赵平安特意让厨房做的,对于赵平安这张嘴,还有他的眼光和口味,姜二爷很是认可。 赵平安认真回道:“这是蚕蛹啊!” 姜二爷一脸疑惑:“什么蚕蛹?” “能是什么蚕蛹,会吐丝的蚕蛹呗!”老太太接道。 此话一出,老太爷,姜二太太,姜雨和赵平悦面色一变,胃里一阵翻涌。 老太太面色如常,像是料定了他们的反应。 赵平安没想到他们反应会这么大,女眷中只姜大太太和老太太无感,其他女眷反应极大,不过没想到的是老太爷竟然也接受不了。 赵平安不好意思的解释道:“我听说这东西偶尔吃些对身体好,放心,叫厨房做之前我洗干净了。” 众人心说:这是洗干净的事儿吗?尤其姜二太太,对他这回整的菜很是不满。 “刚你们吃着不也挺开心的吗?我叫平安端上桌来就是让你们壮壮胆子,省的你们几个大人还不如个孩子胆儿大。”老太太也跟着圆场,她就是故意的怎么着了。 众人“……” 老太爷:老子在家没一点地位可言。 八月底,书院进行了一次升班考试,赵平安和孙无敌黄志成三人稳稳的晋升到了丙班,荣幸的成为了被留级的姜鱼墨的同学。 这一年,赵平安七岁,姜鱼墨也十二了,不仅是他们,就连其他人也怀疑自己拥有的到底是个什么品种的队友。 事实上,姜鱼墨不笨,但他的学业真的很普通,他从未想过要科举,包括这班上的其他人,也并非都奔着科举去的。 赵平安却不是,他本就是奔着科举去的,同时开智认字又早,光入学就比别人早了两三岁。 更重要的是他身体里住着的是个大学生,不管这些知识是学过还是没学过,他总觉得自己不该比一群毛头小子差。所以别人可能会觉得他这个年龄升入丙班有些早,赵平安却不觉得。 从几个月大开始他就跟着贾教习听课,论学习的早晚程度来说他可不比旁人少多少年,更何况他理解能力还比孩子强得多,前世二十多岁的时光,他也不是白活的。 若不是一年只一次升班考试,他早都该蹦到乙班去了,只不过这些话他只敢在心底偷偷的说。 他知道他只是一般的聪明,比不上那些天纵奇才过目不忘的神童。当然,姜鱼林也很聪明,但没达到神童的程度。 他是真心喜欢读书,有句话不是这么说吗?兴趣是最好的老师。 一个聪明脑子,加上他人又刻苦努力,别说十四岁中秀才了,再早些也不是没可能的。 但若是要走科举这条路,指不定哪天就能碰上真正的神童。 丙班里像姜鱼墨这般大的孩子还有不少,比他大一两岁的也有,再大些的就没了,都回家成亲生娃了。 第五十三章 一盅虫草鸡汤 这一批升到丙班的孩子不多, 统共也就五六个,倒是好认,姜鱼墨便又给他介绍了几个原先丙班里的风云人物。 “除了我以外, 这班里还有几个人,我指给你看看。 瞧见没, 那个个头最高的叫吕不,不行的不, 家里是武将出身,你最好别惹他,我干不过他。那个长得胖胖的叫罗有财,人傻钱多, 跟我关系还可以, 家里确实也挺有钱的。 那个最黑的叫白桑, 跟鱼林哥还有些亲戚,是二婶那边的娘家亲戚;那个白白净净小矮子的是我们班目前成绩最好的, 叫罗宇,之前最好的那几个人都已经升去乙班了, 他只能等明年了……” 姜鱼墨絮絮叨叨说了一堆, 赵平安捡重点记了, 其实升入丙班貌似除了换了个班级便没什么差别, 只中午吃饭的时候少了个人。 姜鱼林早在七月从书院毕业后, 就去了县学,县学只收秀才,所以如今荟聚书院只剩他们二人“相依为命”了。 今儿的午饭姜鱼墨特意叫厨房给加了个香煎蚕蛹,自从上回因着赵平安的缘故,蚕蛹正式在姜家上纲上线,博得了除老太爷之外男人们的一致好评, 尤其是姜大爷姜二爷姜鱼墨三人,简直好上这口儿了。 “你们吃的什么呀!怎么是黑糊糊的。”班上的罗有财端着汤坐到二人桌旁,极自然的问道。 他刚吃过饭了,手上端的是他爹刚嘱咐人送来的虫草鸡汤,还是怕凉了特意拿布包起来让小厮送过来的。 由于保温措施做的太好,这汤送来的时候还烫着,还得放一会儿等温度合适了再喝。 托孙无敌的福,姜鱼墨和赵平安是什么关系现在他们整个书院都知道了,而罗有财跟姜鱼墨关系还算不错,所以就算直接凑过去,也不会显得冒昧。 姜鱼墨冲他使了个眼色,有模有样地说道:“当然是好吃的。” -- 第90页 而后夹了一颗甩到半空用嘴接住,吧唧吧唧的嚼着,连连说道“好吃,好吃”。 赵平安抽了抽嘴角,他姐夫还是这么……接(恶)地(趣)气(味)。 心底是这么想,赵平安却也配合的吃了一个,还问罗有财:“你要尝尝吗?” “嘿嘿!那我就不客气了” 本就是熟人,罗有财也不跟他们客气,当下便夹了一筷子蚕蛹,丢到嘴里吧唧吧唧。 他边吃边问:“姜鱼墨你快告诉我这到底什么东西,吃着香的很,回家以后我好让家里厨子做了,给我爹尝尝鲜”,说着,又夹了一筷子丢嘴里。 “今儿没带这么多,我明天让家里小厨房多做点给你带回去吧!” “不用,哪用这么麻烦,我直接跟我爹说让他买点回来尝尝就行。” 吃两口是个意思得了,连吃带拿算怎么回事,他也不是那种喜欢占人便宜的人。 “我劝你还是别问了,好吃就得了呗!”姜鱼墨回他。 赵平安也接道:“对对对,别问了。” 一听这话,罗有财哪忍得住?偏要问到底,姜鱼墨一脸你完了的表情,解释说:“这是蚕蛹,用油煎的焦香酥脆的,可好吃了。” “好吃确实挺好吃的,可蚕蛹又是个什么东西?” 罗有财眨了眨两只绿豆眼,一脸懵,他是真的不知道蚕蛹是个啥。 “就是那个“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的蚕,结茧了就变成蛹结的那个蚕蛹……” 想起蚕的样子,再看看眼前的蚕蛹,罗有财突然没了胃口。 作为一个吃货,他倒不想家里的女眷似的,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只一脸苦笑:“你们怎么连这种东西都吃,不嫌恶心吗?” 赵平安看了看他盅里的汤,问道:“这汤你喝着不恶心吗?” 罗有财瞪大了眼不解道:“喝汤而已,怎么会恶心,再说了,我这盅虫草鸡汤很贵的。” “你不知道?” “知道什么?” 赵平安咽了口菜才接着说:“你这盅虫草鸡里用的虫草乃是冬虫夏草,《本草纲目》说这冬虫夏草冬天为虫夏天为草,极为珍贵。” “这个我当然知道”,罗有财一脸理直气壮。 赵平安心道:天真。 “那你可知道,这冬虫夏草的虫便是一种蛾子的幼虫,这草便是一种虫草。夏天,蛾子将虫卵产在地上,变成小虫,再钻进土里,土里就有虫草种子。 二者相遇后,这虫草的种子便钻到幼虫身体里生长,吃掉虫子的内脏,只留下躯壳。埋藏在土层里,这就是“冬虫”。 经过一个冬天,到第二年夏天这虫草又从尸体的头部开始长出小草,这就是“夏草”。 既是虫又是草,这便是冬虫夏草的由来,现在你还觉得我这碟蚕蛹恶心吗?” “恶心” 赵平安微笑道:“恶心就别吃了,你这虫尸鸡汤都要凉了,快喝吧!” 罗有财都快哭了,“不,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都挺恶心的……” 姜鱼墨赵平安“……” 在名人效应的宣传下,只一个下午,关于这番冬虫夏草的言论便席卷了整个丙班。 而始作俑者赵平安确实没想到他随口说的话还能起到这效果,他表示相当无语。 班上不少学生都是家里有些财力的,买些虫草给孩子补身体的也大有人在,这话无形中便惹得有部分人不满。 孙无敌觉得,他报仇的机会来了。 第二日,孙无敌便巴巴的捧着盏燕窝来看他们笑话,还带了两个班上刚熟悉起来的同学一起过来,八成是为了给自己壮胆儿的。 “呦!今儿还是煎蚕蛹?” 姜鱼墨赵平安俩人压根不想搭理他,几人本就有过节,他来做什么的,意图简直不要太明显。 孙无敌见他们光顾着吃饭,只他一人唱独角戏倒是显得他像个出尽洋相的小丑,只得加大嘲讽的力度。 他带着人直接坐在他二人身旁,中间还隔了个空位。 把自己手里的燕窝放好,孙无敌伸着头往他们饭菜里瞅,故作惊讶的大声喊道:“呀!这黑乎乎的就是蚕蛹吧,你们家口味儿真重,这么恶心的东西怎么吃的下去?” 姜鱼墨早就看不下去了,也不想跟他逢场作戏,蹭的站起来,骂道:“你个龟孙儿又来挑事儿,装模作样的恶心人,成心的是吧!要是不想再挨揍就赶紧滚!” 要不是最近惹事惹的多被夫子威胁的狠了,早揍他一顿了。 不提还好,一提起这事儿孙无敌就气。 “读书人里怎么出了你这么个野蛮、粗俗的性子,怪不得十几岁了还升不到乙班。” 这话说完他就觉得不对劲了,班上不少人都朝他看去,他这一棍子可打死班上不少人,算是犯了众怒。 于是他忙又补充道:“我不是说各位,是这样的,诸位也都知道我跟他们二人有些过节,说话冲了些,没掌握好分寸,大家别见怪。” 赵平安皱了皱眉,讲实话他挺讨厌孙无敌这么说他小姐夫的坏话的。他承认,姜鱼墨确实调皮捣蛋,但也只是在同龄人中对比显出来的,书院管得严,他性子又跳脱,自然就这样了。 虽然夫子们老说他好惹事,家里长辈也老说他,但细纠起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姜鱼墨又是个惯会哄人、嘴又甜的。 -- 第91页 抛开学业不谈,几个夫子私下里还是挺喜欢他这个性格的。 赵平安刚要替他说话,姜鱼墨自己就给自己找了场子,一句比一句能噎人。 “我是升不上乙班不错,可你回回考试都被我那七岁的小舅子压在头上算怎么一回事,孙无敌,你知不知道你还有个外号,你知道叫什么吗?” 孙无敌鬼使神差的接了句:“叫什么?” 姜鱼墨斜睨了他一眼,同情道:“因为你每回考试都是班里第二名,所以有时候他们也叫你老二,或是万年老二,只不过不在你跟前儿喊罢了。 啧啧,你忍得了这口气吗?反正我是忍不了这口气……” 姜鱼墨摆明儿就是刺激他,哪壶不来提哪壶,他说一句孙无敌脸就绿一分,等他把话说完孙无敌脸彻底黑了。 赵平安觉得还不够,杵了他一下,添油加醋默默地补了一句:“姐夫你干嘛呢?怎么竟说大实话。” 孙无敌“……” 这是他心中永远的痛,被人当众戳心窝子肺管子可比被打一顿难受多了。 “赵平安、姜鱼墨,你们……” “我们怎么了” 两人神同步,用同样的微笑表情,同样的角度看向他,孙无敌被盯得发毛,音调也降了下来。 “你们……无耻” 姜鱼墨:“谢谢夸奖” 赵平安:“多谢称赞” 孙无敌“……”这两人太不要脸,太无耻,他斗不过,索性拿起放在桌上的燕窝便要走。 “等等”赵平安叫住他。 “做什么?”孙无敌一脸警惕,把燕窝护到身后。 赵平安:“你手里拿的什么东西” 一听这话,孙无敌还特意咂了一口又舔舔嘴唇,一脸得意的说道:“这是我奶奶亲手给我炖的燕窝,怎么?你要想吃我倒是可以赏你一口?” 赵平安淡淡开口道:“我就不吃了,听说这燕窝是金丝燕的唾液与绒羽等混合凝结所筑成的巢窝,挺那啥的,我可不吃这东西。” “切,你就是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这燕窝可是好东西,金贵着呢!” 话一说出口,孙无敌就觉得有些不对劲儿,忽然想起了昨日罗有财喝的那盅虫草鸡,忙又补充道:“这燕窝可不是虫草鸡,没有虫尸,是润肺止咳的上品。” 第五十四章 痰中带血 “我知道, 昨儿研究过冬虫夏草之后我又想,这金丝燕想干啥啊吐这么多唾沫,也不嫌口干?” 孙无敌面无表情的问道:“你到底要说什么?” 赵平安一脸认真的说道:“一开始我还觉得这燕子是不是唾沫太多了, 闲的,才用唾沫筑巢, 后来看书院外头扫地的大爷咳嗽,我忽然明白了。” 赵平安深吸了一口气, 接着说道:“它吐的应该是……痰。” 孙无敌“……” 在场的众人“……” 姜鱼墨“……”小舅子你可以啊! 孙无敌往后退了一步,面部扭曲,像是被他的话恶心到了,随后又强打起精神强撑着说道:“赵平安你别乱说, 燕子也没这么多痰。” 赵平安面色沉了沉, 定定说道:“或许你不知道, 它可能是个肺痨……” 孙无敌心中不由得骂娘:肺你玛的痨。 而这边赵平安接着说道:“不是有个词儿嘛,叫“痨”燕分飞, 你听过没?” 孙无敌“……” 他当然听过,关键是劳燕分飞也不是这么用的, 那是比喻夫妻爱人分离。 “你胡说, 那你说它为什么要用痰筑巢?”孙无敌脸都黑了, 顿时有些急燥。 赵平安:“鸿鹄焉知燕雀之志, 这个问题应该问你自己啊!我怎么会知道。” 众人心说:不要脸啊不要脸, 他这不光是夸他自己是有大志向的鸿鹄,还顺道损了一把笼中燕雀孙无敌。 高,实在是高。 孙无敌气的要吐血,脑筋一转又来了句:“那血燕你怎么解释?” 血燕啊!赵平安皱了皱眉,有些不确定的补了一句。 “痰中带血?” 孙无敌“……” 众人“……” 神特么痰中带血,他这嘴怎么跟开了光似的, 多损哪!山上的笋都被你夺光了。 孙无敌忽然觉得手里捧着的燕窝不香了,觉得他们以后对燕窝的观感要改一改了。 而此刻正吃着燕窝的罗有财……整个人都不好了。 他容易吗他,啊? 好好吃个饭都能被殃及池鱼,昨天喝虫草鸡汤恶心半天,好不容易换了一样儿,今儿他爹叫厨房特意给炖的燕窝,刚喝了几口准备看戏呢,结果…… 娘的,他招谁惹谁了,啊?狗日的傻缺孙无敌,你惹谁不好,惹这个煞星。 赵平安看着他们目瞪口呆的样子心里止不住的乐,这是他之前在小说里看到的一个梗,没想到还真有用上的一天。 罗家 罗有财回到家放下书袋便朝他爹罗大富讲:“爹,以后我不吃燕窝了,也别让下人做了。” 罗大富虽然娶了三房小妾,可就这么一个宝贝儿子,一听孩子这么说,忙问:“怎么了儿子?前儿刚说不吃虫草了,怎么今儿又不吃燕窝了?” “也没啥……”他总不能说是被恶心的。 “那明儿爹叫厨房给你做个花胶。” -- 第92页 一听这话,罗有财上了心,多问了一句:“花胶是个啥?” 罗大富诚实回道:“就是鱼肚,是从鱼腹中取出鱼鳔,切开晒干的,补身体特别好。” 罗有财“……” 还好多问了一嘴,这花胶坚决不能吃。 “我也不想吃花胶,爹,咱家还有别的吗?” “有,家里还有雪蛤” 罗有财疑惑道:“这又是个啥?” 一说起这个罗大富还有些不好意思,想了半天憋出一句:“就是雌林蛙的那啥……” “哪个啥?” 罗大富也不知道该怎么跟他儿子解释,脚一踮,眼一瞪,着急的说道:“就是那个啥。” “爹你讲清楚,到底是个啥?” “就是#>#*[email protected]-'%~” 其实就是雌林蛙的输卵管组织,只不过那时候没有这个生物名词,也不知他是怎么跟儿子解释的,总归儿子最后是懂了。 “哦,是那个啥啊!” 罗有财兴致缺缺,他家怎么都是这些东西,就没点儿正常的补品? “爹,以后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都别买了,我不想看见。” “好,爹都依你” 一旁站着的罗大富的三姨太:“” 她还有些懵,瞧着这父子俩的对话,意思说这些好东西他们以后都吃不着了? 她知道罗大富宠孩子,毕竟家里就这么一个宝贝儿蛋子,宠着也算正常,可缩减她们的份例就过分了? 不仅是罗家,孙家也被闹了一出,见自己亲手炖的燕窝被自家孙子原模原样的捧了回来,孙老太太可不得问清楚。 孙无敌自是添油加醋的解释了一番。 听了原委,孙老太太拿拐棍重重敲了下地板,怒道:“怎么又是赵家姜家这俩小子,明儿我替你去找夫子说说。” “奶奶,可别,一有事就叫家长同学该怎么想我。” 孙无敌是真心觉得因为这点事找家长真的有些丢人。 “那可不成,这俩混小子回回都欺负你,明摆着就是欺负我孙家。” 果然,第二日孙老太太便去书院找了夫子,把孙子学给她听的“肺痨”、“痨燕分飞”、“痰中带血”等等言论一字不差的复述了一遍。 丙班夫子“……” 正吃着燕窝的山长“……” 真是造孽啊! 没多久,又是一年九月初,新生入学的日子。按照惯例,是要请甲班的毕业生来给新生们做演讲,姜鱼林也被请了来。 甲班毕业只有两种方式,第一种就是正常毕业,按学制到了时间;第二种便是考取秀才,毕竟甲班里的学生通通都是童生。 还有那考不上童生的到了学制也能毕业,只不过是从乙班毕业罢了。 如今从甲班提前毕业的两个人都有了秀才功名,有了功名,他们甚至可以在书院当个夫子。做演讲只是为了督促那些刚入学的新生们,告诫他们要好好学习,也好给自己博一份前程。 两名新晋秀才公做完演讲,便是由山长讲话,山长先是勉励了一番新生,又表扬了一番考取童生升入甲班的学生。 而后便是对书院里近日以来的一些违反院规的行为进行了批评。 “与人不求备,检身若不及,有些行为虽然算不上违反校规却也不值得提倡,尤其是丙班的孙无敌、姜鱼墨、赵平安,先前你们几人便生过事,这回又在书院里惹事,这次只是提醒,若再有下次,便罚你们打扫整个书院。” 最后,他又对甲班到丁班一些考试成绩优异的学生进行表彰。从甲班开始读名字,一个班只取前三名,山长读到丙班时还顿了一下、揉了下眼睛,希望是他自己看错了。 等下面学生听到“赵平安,孙无敌”两人的名字时心底一阵佩服,批评是他们,表扬也是他们,新生入学会上如此出风头恐怕也没谁了。 姜鱼墨偷偷的朝他小舅子竖起大拇指:“平安,真棒” 孙无敌听着新生们此起彼伏的赞叹,又用余光瞥了瞥他二人的小动作,给了他二人一个眼白,心说:这算个啥。 随即合上眼睛养养精神,这些时日他每日晨起晚睡,就是为了在入学考试上压赵平安一头,可惜啊!又差一点,就那么一点儿。 “老二,老二”隔壁的新生人群有人叫道。 孙无敌耳朵一动,最近这些时日,他对“老二”这个词极为敏感,当即也不闭目养神了,他怒目而睁,吼道:“谁特么喊我老二……” 那边新生看他这样子有些害怕,窃窃说道:“我喊我弟弟”,说着指了指他前面那个男孩,两人一同转头看向孙无敌。 好家伙,双胞胎。 孙无敌“……”他一定是上回被姜鱼墨那个天杀的刺激狠了。 而罗有财家里已经有一个月没炖过燕窝鱼胶之类的补品了,罗财主的几个小妾也开始抱怨个不停。 大姨太:“老爷,这家里燕窝都断了一个月了,以前每隔几日还能吃上一回,现在,家里连根燕窝毛都瞧不见,您瞧我这气色都不好了。” 二姨太:“就是啊老爷,不止燕窝,连阿胶鱼胶雪蛤都没了,我这皮肤都差了。” 三姨太:“老爷,还有虫草鸡,平日里您最爱喝几口,所以妾身也常亲手下厨给您炖,现在家里只有鸡,连条虫草的影子都瞧不着……” -- 第93页 罗大富端着茶,享受着三个姨太太的服侍,一个捶背,一个按头,一个捶腿,好不快活。 他放下茶,闭着眼睛,才道:“不是我想断了家里的口粮,有财说不想看见这些。” “少爷才多大,能知道什么。” “对啊!少爷就是心血来潮。” “老爷您才是一家之主。” …… 罗大富:“不如这样,我叫人去把有财喊来,你们跟他说。” 三位姨太太互相看了看对方,说道:“也行” 很快,罗有财便进了门。 “爹,你找我” 罗大富指指身旁的几位姨太太道:“是他们找你。” 罗有财是他爹的发妻所生,素来最瞧不上这些个莺莺燕燕,当下连个礼都不行,不客气地直接问:“你们找我何事。” 大姨太起身陪笑道:“有财啊!家里虫草燕窝雪蛤花胶断了有一月了,你年轻不觉得有什么,我们几个姨娘少了这些怕是要早早的就成黄脸婆了。” 第五十五章 桑葚干 罗有财眯着一双豆眼, 皱了皱眉头说道:“此言差矣,我回去查过,这些东西虽然对身体有好处, 却是可以用别的东西替代,比方说将那桃胶银耳雪燕混在一起炖上半个时辰再拌些个牛乳进去滋味也很不错, 与那燕窝的口感也没什么差别,功效也差不多。” 而后他又把赵平安之前说的关于虫草燕窝的来源一字不差的重复了一遍, 完事儿还凭着自己的理解给他们普及了花胶是个啥,雪蛤是个啥,阿胶又是个啥,说得几位姨太太目瞪口呆。 罗有财摇摇头, 一本正经道:“再说了, 大姨太三姨太你们上回不还说要减肥吗?这些甜品之类的东西要少吃些才是。” 二姨太走上前来, 辩驳道:“我不减肥,我能吃。” 只见罗有财上下打量了她好几眼, 纠结了半天才又说:“二姨太,你没发现你都胖了一圈了吗?还是减减吧, 不然该失宠了。” 二姨太“……”失宠就失宠, 她不想减肥。 罗大富罗大财主觉得这个儿子甚得他心, 真会给他省钱。 他算过了, 每月这三个姨太太光吃这些个补品的开销就足足有七八两银子, 他儿子这回给她们断了,一年就是省了近百两银子,那可是不少钱呢! 而另一边,眼见着大姨太二姨太都败下阵来,三姨太觉得这种事有一就有二,天天这么折腾缩减她们的用度未免太不公平。 她可不能被个孩子压制住。 于是三姨太挪着步子从两位姨太太中间走了出来, 商量着开口道:“有财啊,话也不能这样说,这阿胶燕窝鱼胶之类的补品自古以来就是富人家里常吃的,哪怕是宫里头的达官贵人不也是常吃这些,也不像你说的如此不堪。” 罗有财朝她翻了个白眼,一点儿也不跟她客气:“三姨太若是觉得我罗家待不下去尽可以另投别家,想来别家应当是愿意奉养三姨太的。” 听闻这话,三姨太愣了一下 ,捏着帕子指着他磕磕巴巴的讲道:“你……你这说的是什么话?你要赶我走?” “不是我要赶三姨太走,分明是因为我罗家满足不了三姨太的需求。 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出了这道门,别说三姨太顿顿人参燕窝虫草,就算是日日龙肝凤髓也与我罗家没有干系。” 这话说的委实重了些,三姨太顿时觉得心中委屈,她是罗大富新纳的妾室,嫁进来本就是想着来享福的,可不是来受罪的。 不然她一个良家女子何苦要给个快能当她爹的人做妾? 刚刚她不过是说了两句公道话,这罗家少爷便如此呛她,叫她怎么忍得下这口气。痛定思痛,被局了面子的三姨太放下姿态便朝当家的罗大富那边走去。 “老爷,你帮贱妾评评理,刚我就说了两句话罢了,怎么说我也是他的长辈,少爷还要撵我走。” 说着,三姨太眼波含泪抽抽啼啼的,眼泪当时就下来了,罗老爷瞧着心疼,便替她抹了抹眼泪,三姨太顺势倒在了他怀里。 温香软玉在怀,罗老爷心中激荡不已,儿子的话说的确实重了些,他不免要替自己的妾室维护一下,“有财,你也少说两句。” “爹你是在替她说话吗?” “有财我……”罗老爷刚要说话,他儿子就直接把这话茬子给截停了。 “爹,今儿个我跟三姨太之间你选一个吧!”他平日里不去管他爹这些事儿不代表他看的顺眼,不惹到他还好,惹到他就别怪他挑事儿了。 “老爷……”,不光是儿子,三姨太那边也在他耳边吹风。 一面是亲儿,一面是美妾,罗大富两边都割舍不下,这题既是选择题,又是必死题,他实在搞不明白怎么会弄到如此境地。 没等他做决定,他儿子倒是招呼都没打便拂袖离去了。 “有财少爷怎么走了?”大姨太喊道。 一直到这时候罗大富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有财”“有财”的喊了好几声,都喊不回来自家儿子。 三姨太觉得自己的机会来了。 罗有财敢顶撞父亲,还插手父亲的房中事,更是不敬长辈,她就不信罗大富能忍得住。 添火最好是要吹风,于是她坐在罗大富的腿上搂着他的脖子,娇躯在他怀里蹭啊蹭的,毫不在意另外两位姨太太还在边儿上看着,她年轻好看,打她进门儿以来就是她最得宠了。 -- 第94页 然而罗大富现在满心满眼都是儿子,哪有心思想这些。 三姨太规劝道:“老爷,您放宽心,别生少爷的气,可别伤了自己的身子,不值当的。 唉!不过,虽说少爷确实是年纪小不懂事,可他也太不把您放在眼里了。” 在她看来罗大富此时就该捆了罗有财狠狠的揍一顿他就能老实了,可谁知他却一把将怀里的三姨太推倒,疾言厉色的叱道:“滚,谁准你说我儿子的坏话。” 三姨太伏在地上,低着头咬着嘴唇,余光中甚至能看见另外两位姨太太嘲讽的眼神。 这回是她失策了,她低估了罗有财在他爹心中的地位,枪打出头鸟,怪不得这两位姨太太不跟着接腔。 正值九月,秋高气爽,前几日李桐送了小半筐子桑葚干过来,都是入秋了他上山的时候摘的,晒好了便赶忙送了些过来。 为此,赵平安还赏了好些麻布糕点碎银子,让他日子能稍微好过些。 没两个月就要入冬了,他们还得提前准备好柴火,粮食之类的,可不能闲着,不然入冬了可得遭老罪了。 赵平安拿李桐送来的桑葚干泡了杯果茶给老太太送了去,这东西对身体好,能延缓衰老清火利肝。 “奶,您尝尝这桑果茶,庄子里新送来的。” 他在姜家这些年里,老太太对他是真的不错,他也是真心把老太太当亲奶奶看的。 看着无色透明的茶水一点点染成酒红,深紫的桑葚在杯底绽出花青素独属的红,漂亮极了。 桑果茶是新泡的,通红通红的,比那天边的晚霞还红,瞧着倒是极开胃,老太太笑着摸摸他的头,道:“还是你有心。” “哪有,还不是因为哥哥姐姐们都太忙,鱼林哥哥去了县学也不能经常回来,不然这活儿也轮不上我了。” 赵平安不敢揽这功劳,有血缘跟没血缘终究是不一样,他知道老太太对他好就够了。 老太太也不接这话,唉!活了大半辈子,她当然明白这孩子的心思,太懂事的孩子总是让人心疼。 “平安也快七岁了吧!”老太太问。 赵平安点点头:“嗯,七月份六周岁的生日刚过。” “时间过的快啊!” 确实是快,一转眼他来到姜家都六年了,他姐也十四了,豆蔻年华。 今年年中,李家庄粮食收割之后,留了小半的地用作桑树的种植,蚕种也在有条不紊的繁育着,九十月份还能赶上一波扦插,等明年三月便能扩大桑苗的种植。 前期肯定是要有投入的,等桑苗产量上去了便不用天天盯着,能收十几年,届时庄里人才能有精力去培育蚕种,收拾蚕茧…… 回了他姐的屋里,赵平安还问她:“姐,你说咱们这蚕丝除了做成布以外还有没有别的来钱渠道?我瞧着这庄子近两年都没收成,庄户们也不好过。” 赵平悦想了想才道:“桑葚也能卖,或是做成桑葚干。” 赵平安接着引导:“那你说这蚕蛹是不是也能卖。” 想想家里那几个喜欢吃蚕蛹的,里头就有他小丈夫,虽然不想承认,当下只能诚实答道:“能……” “那蚕蛹是不是也能晒成干?” 她一脸嫌弃:“这东西晒干了还能吃?” 赵平安一脸天真的道:“就非得是人吃的吗?人不吃也可以卖给那些喂鸟的啊!小鸟可不就爱吃虫子吗?” 想想也是这么个道理,不少富户人家可不就是喜欢养些个鹦鹉之类的吗? 她弟弟就是聪明。 想明白以后她又一脸郑重的对赵平安讲:“平安,娘在世时老说我聪明,没想到跟你一比……唉!” “姐,这可不好比”,赵平安一脸心虚,毕竟他可不是个真孩子,这么比对他姐太不公平。 赵平悦坚持把话说完:“人待我何,亦待人何,将心比心,以心换心,我以前从未站在庄户的角度考虑过,想着只要他们人还好好活着,不叫他们走投无路,那我的义务便算尽到了。 平安,你比我强,比我聪明,更比我有度量,你有一颗容人之心,慈悲之心。” “姐……” 赵平安觉得他实在只是一个平凡人,只是受到的教育理念不同罢了,哪怕他能够接受这种等级观念,却不能接受在他手底下干活的人吃不饱饭。 对于这种已经竖立起来的三观,就像屹立不倒的金字塔一般,很难坍塌。前世是如此,这世也是如此,顶多算他开了个金手指,其实内里还是个普通人,他实在担不起他姐这样的夸赞。 赵平悦将手搭在他肩上,和声和气的说道:“在我这里你不用太过谦虚,虽说在思想觉悟这方面姐姐确实不如你但,姐姐也会加把劲儿不让咱俩差得太远。 所以平安啊!要是你以后有什么想做的事情你都可以放心的跟姐姐说,只要不过分,只要你不把咱家家底儿折腾个底儿掉,你就大胆的去做。” “嗯嗯” 父母德高,子女良教,有姊如此,吾心甚慰。 既是提到要做鸟食,要说这家里谁对这些个鸟兽虫鱼最热衷,那老太爷当仁不让。 他自己院儿里就养了好几只鹦鹉、画眉、金丝雀,都是品相最上等的,隔三差五就要拎着出趟门。 之前姜鱼墨小的时候还偷拿了他一只白色的金丝雀去玩,差点没把那金丝雀给弄死,要不是老太太拦着,又得是一顿好打。 -- 第95页 所以这蚕蛹晒干磨粉到底能不能给鸟当食儿他最清楚不过了。 第五十六章 花鸟市场 两姐弟拉着手去了老太爷的后院, 彼时,他正一手撑着鸟笼子一手拿了竹镊子喂鸟。 按理说这活计不应该由他做,平常都是他身边专门养鸟的小厮来做, 这只鸟是他新收的小玩意儿,他也是兴致上来了喂了喂。 他俩也不说话, 怕惊着鸟,就默默看着老太爷喂, 等他喂完了赵平安才敢开口夸赞道:“爷爷,你这鹦鹉养的可真好。” 老太爷笑眯眯的纠正他:“这可不是鹦鹉,是绿画眉,南边新弄过来的, 金贵着呢!” “哦?我看看” 赵平安凑上去, 绕着笼子左瞧瞧右瞧瞧, 因为平时能家养的鸟就那么几种,那绿画眉在笼子里扑腾, 一开始光看颜色他还以为是最常见的虎皮鹦鹉。 仔细一看,确实不太一样, 这绿画眉身披翠绿, 头上有冠, 腹部灰白是个黑豆眼儿, 那虎皮鹦鹉确实个黄头虎皮绿腹的货, 眼周还有一圈眼白。 “爷爷,这绿画眉真好看,尤其是头上这冠……”他按着自己观察的说出自己的见解,老太爷抚须,连连点头。 “哈哈!我们平安倒是瞧得仔细,孙媳妇儿, 你觉得呢!” 赵平悦款款走上前来,看了一眼这绿画眉,叹了口气,埋怨道:“这能说的都被他说完了,一点话茬子都不给我留,也不想想我说什么。” 赵平安确实没考虑这么多,好在他姐姐是真的聪明,会来事,说话又好听,不愧是近“(姜鱼)墨”者“黑”,一句话就点到了正题。 只见她又做出一副十分无奈的样子,走到院子里别的笼子跟前转了转,接着奉承道:“爷爷,你这鸟平常怎么喂的,养的可真好,这毛油光水滑的,瞧着就精神,叫的欢实着呢。” 这话说的老太爷很是受用,对于一个爱好玩鸟的鸟友来讲,夸他养的鸟可不是就等于夸他吗? “嗐,也没有什么,就是一些个肉粉粮食粉鱼虾粉还有蛋黄啥的,鸟的种类不同,配料也不一样,一般我都是去鸟爷那直接取,都是他配好的。” 事实便是如此,不同种类的鸟,对于饲料要求也不同。比方说画眉鸟的饲料配方是将黄豆粉、玉米粉、牛肉、鸡饲料、泥鳅和虾各一斤,再配合30个蛋黄就行。 绣眼鸟的饲料配方会简单一些,将黄豆粉一斤、枸杞一两和蛋黄14个作为饲料。如果觉得营养不够的话,可加牛肉粉、虾粉各一两。 这鸟食儿的配比问题本就难说的很,多加一样少加一样的只要那鸟的肠胃不是特别脆弱其实也没多大影响罢了。 “爷爷,前些日子我那庄子不是送了许多蚕蛹吗?你说这蚕蛹烘干磨了粉能不能喂鸟?” 一提起这事儿,老太爷突然想起了前些日子桌上的那道香煎蚕蛹,胃里一阵翻腾。他不喜欢虫子,偏偏他媳妇儿还有他两个儿子并孙子都好这口儿,也是无奈了。 “人都能吃,那鸟应该也是能的,这事儿我不懂,回头我带你们去找鸟爷,问他,他比我知道。” 老太爷这辈子没遇着几个能让他服的人,一个是他媳妇儿,还有一个就是鸟爷,鸟爷是他常去的花鸟鱼虫市场另一个鸟友的外号,对鸟的了解程度和养鸟的经验可比他强。 就是人有些奇葩。 赵平悦哪里敢劳烦他老人家,忙说道:“哪用麻烦爷爷,您告诉我们地方,我们带小厮过去就成。” 老太爷想了想,也不是不行,他晌午还有场酒局,如此倒是可以让阿发带他们过去。 “阿发” “哎!小人在” 阿发是老太爷饲鸟的小厮,他每回去花鸟鱼虫市场都是阿发给拎的鸟,对位置自然是清楚,交代了一番注意事宜,几人便出发了。 还是走的成华大道,这是他们县里的主干道,人流车流都是常走的它。花鸟鱼虫市场跟牙市牛市并不在一块儿,甚至可以说是相反的两个方向。 相对于牙市的小巷子,鸟市要宽敞多了,一进市场便是花市,这地儿赵平安之前来过,那棵“狼桃”就是在这里找到的。 而“狼桃”就是西红柿,前些日子已经成熟了现在被他挖了果肉刚酵好过两天晒干了就算是留种成功了,等明年气候事宜了便能播种。 在西红柿的留种上面他可是相当谨慎,不仅研究了好几本书,还问了好几个有经验的种地老头子。 他也不是万能的,从前他也不种地,谁会关注西红柿应该怎么留种,而眼下他手上只有一棵“狼桃”,哪怕是再眼馋它的滋味儿也不敢动它一下。 小不忍则乱大谋,等他有了一片西红柿菜地,他想怎么吃就怎么吃。 在花市耽搁了些时间,赵平安想看看店家有没有新进什么花草,可惜这次他什么新鲜物事都没找到,赵平悦频频问他要找什么,他也不知道怎么回她,就说是“随便看看”。 赵平悦也上了心,看他像是对花草感兴趣,便想着日后若是碰着什么有意思的花草他就给他弟弟留下。 过了花市便是鱼市,而后才是鸟市,虫市是最小的,也是最靠里面的。由于整个市场本就处于成华大道人流的拐角处,所以越是往里面走就越宽敞。 鸟爷的店就在鸟市的第一家,此时他正盖了条薄毯子躺在摇椅上闭目小憩,身体随着摇椅慢慢晃动,脑袋跟前还放了个鸟笼,里头两只八哥蹦的倒是欢实。 -- 第96页 今儿个天好,确实适合晒太阳,晒着太阳遛遛鸟,小日子惬意的很。 正是午时,阿发见鸟爷还在休息,主动跟赵家两姐弟说道:“要不咱们还是先去后头的鸟市转转,听说鸟市从外地进了好几种鸟,小人先带您看看。” “也好” 两姐弟倒是无所谓,终归他俩这回是来求人的,不好打搅人家休息。 等走得远了,阿发才小声跟他们姐弟俩解释说这鸟爷性格有些乖张,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还是别去触他的眉头为上。也就是他知道这对姐弟的脾气秉性,换了别人,他可不管这些。 几人越是往里走,越是远离花市,绿植也就越少。大中午的,闲人很多,鸟市很大,鸟爷能够在这偌大的鸟市中一家独大,足以看出他的本事。 当然,其他家也并不是个傻的,为了能在这鹤溪县上立足,他们会使尽各种法子。就比方说,低级一点的会抓些最普通的鸟,然后给这些鸟儿染上不同的颜色让家里大人买了带回家去哄孩子玩,也就图个乐呵。 但这种法子伤天害理,通常这种被染了色的鸟都活不长。 高级的就从自身找办法,比方说他们刚过去的那一家便训了一只八哥,还有一只鹦鹉,只要有人从跟前过,那八哥儿便会来一句“客官好”,那鹦鹉便会接一句“里面请”,确实有点儿意思,赵平安瞧着那家生意还算不错。 再往里走一走,还有家掌柜的,肩膀上稳稳的立了只鹰,有几人还在他跟前拿生肉条逗弄那鹰,熬鹰可是门技术活儿,弄不好就容易人财两空。 这东西本就野性难驯,若是真想熬一只鹰必得先磨了它的野性,才能去做其他的准备工作。这店家身上穿了件厚厚的皮衣,尤其是肩膀,比别处更厚实,里面定是多放了夹层。 若是不做好防护措施,恐怕不知什么时候就被它伤了,那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前方还有家店,老远看过去,店门口围了不少的人,络绎不绝,阿发说就是他家添了新货,想来不少都得到这个消息。 最近,这家店主不知从哪弄的货源,搞到不少本地没有的新品种鸟类,很是难得。 阿发带着赵平安赵平悦,三人自人群中挤进去,店里除了平常老太爷院里养的几种鸟类以外还有他今儿早上刚看过的绿画眉,更为难得的是赵平安还碰着一个大家伙。 一只金刚鹦鹉。 这金刚鹦鹉起码得有六七十公分长,也是目前色彩最艳体型最大的鹦鹉,没有之一,之前只是在网上刷视频的时候看过,现实中他也是第一回 见。 赵平安还在心里犯嘀咕,这金刚鹦鹉不是产自热带地区吗?他们县里怎么还会有这东西? 可能是因为这鹦鹉长得太大,老板没来得及订制新的鸟笼,便将它放到好几层的竹笼子里,就像俄罗斯套娃似的,只是鹦鹉的动态神情看不大清。 有人抱怨道:“老板,你这鹦鹉怎么放这么多层笼子?这大鹦鹉都看不清了。”这也是众人的心声。 老板也是颇为无奈:“不是我想放这么多层,你是录不知道呦!这大家伙的嘴忒厉害,就连咱们家常吃的那核桃坚果都能轻易啄开,更别提这竹笼子了,就这几层笼子,怕是坚持不了两个时辰,你瞧,刚歇醒困,这又开始啄了……” 众人看那鹦鹉果真如他所说的开始口爪并用起来,连连称奇。 “嚯!这鸟嘴可真有劲儿” “这大家伙,跟老陈的鹰比起来也不知道谁更凶。” “我觉得还是鹰更猛些” “可这家伙体型大啊!” …… 除了正常的讨论之外,还有一些不和谐的声音混入其中,那人是个激进派。 “老板,不如你叫这大家伙跟陈老板那只鹰比划比划,我多叫几个兄弟买票来看。” 老板瞥了他一眼,并不接话,看他的表情像看个傻子。 他有这么蠢吗?老陈的鹰那是能动的,熬一只鹰有多难他知道吗?再者说了,这大鹦鹉他还是托了好几层关系才弄到,就是为了专门打架给他们看? 老板:是你疯了还是我疯了。 第五十七章 虫友 这次新添的货里头, 绿画眉只能说是普通,但尽管普通,物以稀为贵, 那也比正常的鸟娇贵出许多来。 不光是绿画眉和金刚鹦鹉,还有只蓝紫色的鸟类, 很是漂亮,据掌柜介绍, 那是冠蓝鸦。 这冠蓝鸦的顶冠极为明显,长着大背头冲天鬏,像顶蓝色的往后带的帽子;它的羽毛是那种薰衣草的蓝,偏生又长了张黑喙小白脸, 脖子围了一圈黑羽。 赵平安觉得, 他两辈子见过的鸟图里头, 除了“肥啾”,就属这冠蓝鸦最好看了。 可惜这类珍稀物种并不适合养在笼子里, 还是放归山林比较好。 等逛完这鸟市,三人又转回了鸟爷的店门口, 此时他人已经是醒了。 比起刚见他时的门可罗雀, 现下店内已经围了好几个人, 估计都是等他醒了才过来的, 看样子, 鸟爷这习惯人尽皆知。 有个客人拎着鸟儿问道:“鸟爷,帮我瞧瞧,我这鸟最近一直是萎靡不振的,您帮着掌掌眼,看是不是病了。” 鸟爷挑了挑眉,问道:“你喂的什么粮食?拿来我看看” 那人把装鸟食的袋子递给他, 鸟爷伸手捏了点出来,用手指搓一搓,闻一闻,最后放嘴里还尝了尝。 -- 第97页 赵平安赵平悦看的一阵无言…… 鸟爷咂摸两下品了品才开口道:“饲料的配比不对,得加些牛肉粉和虾粉,下回这料得这么配。”而后又跟他说了具体的配比,那人仔细听了,默默记在心里。 他又指了指这人后面那个拎鸟的人,一点不客气的说道:“还有后边那个拎着百灵鸟的,你那饲料得换换,你这百灵明显是虚不受补,等会你叫店里的伙计给你换我这的二类饲料……” 但凡来店里围着他的,多多少少手里提的的鸟儿都有点问题,若是想买笼子挑鸟选粮食直接让伙计引路去后头就行,都是鸟爷配好的鸟食,品种不一样,就连这鸟食都划分了十几种,比人吃的都丰富。 “鸟爷鸟爷,您再帮我看看,我这鸟应该吃什么料,我家庄子里的人上供的,饿了一天了,水米未进。” 鸟爷将那笼子拎过来,定睛一看,是只白颊鹎,摇摇头道:“你这鸟还是放了吧!这个品种不适合笼养。” 那人合掌哀求道:“鸟爷行行好,这只我是真心想养,你就教教我吧。” “不是我不教你,它志不在此,你给它喝琼浆玉露也是没用,只得丧命,还是放了吧!” 那人一脸惋惜,但奇怪的是鸟爷的话他竟真听的进去,他思索了片刻,提了笼子走到外头,依依不舍的开了笼子门,还是将那鸟放走了。 等这群人问完了,过了高峰期,铺子里顿时冷清多了,其余人都是小厮带着,该看鸟的看鸟,该买的鸟食都是鸟爷配好的,什么品种配什么食,倒是不用鸟爷亲自出马。 赵平安心道,没想到他不光是卖鸟卖鸟食,顺带还是个鸟医生…… 给鸟看病的医生。 等不忙了,阿发主动上前跟鸟爷搭了话,给他介绍说这是老太爷的孙儿媳妇儿并她弟弟,简要说明了是老太爷让带来的。 鸟爷年纪大了,站久了自然有些乏,便叫小厮搬了凳子坐了跟他们说话,他跟老太爷是一辈人,甚至比他还要年长一些,站着跟他们说话他俩也容易尴尬。 他大马金刀的坐下,不动声色地从怀中的布袋子里掏了只八哥出来,拿在手里把玩,惹得两个孩子连连惊奇,这八哥也真的是老实,竟任他在手里摆弄。 为了不让气氛太过沉闷,鸟爷还主动找了个话题跟这姐弟俩搭话:“前些日子还有人让我帮忙在姜老弟跟前帮着说说好话,话里话外的都是让我给说媒,瞧瞧,我还没答应呢这人就上门了。 这姜老弟,什么时候娶的孙媳妇儿都没告诉我,不然怎么都得讨一杯喜酒喝。” “鸟爷爷真是说笑了。” “嗯,你就是姜家小子的媳妇儿,哪家的?几岁了?” 赵平悦恭恭敬敬的福了福身,回答道:“娘家姓赵,十四了。” 鸟爷拍了拍膝盖头儿,叹道:“十四好啊!豆蔻年华,就是嫁人早了些。你家老太爷这无声无息的就给孩子成了亲,也不给我们这些老家伙下个帖子,回头是得说说他。” 客套完了他又问:“丫头,我记得你们二房家里那孩子也是十四,听说还是今年秋闱刚中的秀才,可是叫大家眼馋了许久。 现在的年轻人,真是后生可畏啊!听说那孩子也是一表人才年少有为,最重要的是人稳重,也是你的良配。 不像大房那小子,之前还差点弄死我给你爷爷特意挑的一只种鸟,后来你爷爷还眼巴巴捧着鸟过来,求我救他鸟命……” 这话越说几人就越觉得不对劲儿,越听越觉得不是那个味儿,这鸟爷,怕不是弄错人了以为她是姜鱼林的媳妇儿吧? 两姐弟和阿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间三人都有些尴尬。 赵平安觉得幸好姜鱼墨没在,要是他在一准儿要闹翻天。 他媳妇儿就是单纯的陪弟弟出趟门儿就成了姜鱼林的媳妇儿,这算哪门子的道理,天可怜见,这顶绿帽子他戴的是真的冤枉啊! 只是鸟爷一直没停过,赵平悦也不好打断,所以就等他说完了才主动站出来表示歉意。 “我家相公当初也是年幼无知,给鸟爷爷添了麻烦,我在这里替他跟您陪个不是。”说完便是又福了服身。 “嗐!这是大房那个臭小子干的事儿,与你又有何干?”鸟爷摆摆手,压根没去细思她话里的意思。 赵平悦之前也没有特意去解释,只是顺带提了一嘴罢了,但鸟爷既然没听明白她就要详细解释一下了。 “鸟爷爷可是弄错了,我是大房那边姜鱼墨的媳妇儿,中了秀才的是我相公的二房堂哥姜鱼林…… 毕竟当时鱼墨年纪还小,七八岁的孩子,之前伤了爷爷的鸟以后他也很是忧心……” 时刻忧心下一秒会不会被他爷爷胖揍一顿…… “还望鸟爷爷原谅则个。” 瞧着鸟爷还有些愣神,阿发赶忙出来打了个圆场,他轻轻打了一下自己那张黑黝黝方方正正的大嘴,陪笑道:“都怪我这张破嘴,没给爷讲清楚,让二位造成误会,真是该打。” 接着,他又是打了两下,鸟爷忙叫他住了手,也算是缓解了此时的尴尬。 “无妨,也是我今日唐突了” “鸟爷爷勿要见怪,家里情况特殊,父母去的早,我七岁便嫁进了姜家,让人误会也是难免的。” 鸟爷啧啧称奇,很是欣赏赵平悦这豁达大度落落大方的姿态,也不知这般蕙质兰心的小丫头姜家人是从哪个犄角旮旯里头挖出来的,早早便将这块璞玉收入囊中,他家也是个有福气的。 -- 第98页 只是他心里还是觉得配姜鱼墨确实是有些可惜了。 赵平悦当然不知他此时所想,若是知道恐怕也会不管不顾的开口刺儿人。 她向来是维护他小相公的,姜鱼墨有多好只有她自己知道,哪怕旁人再好,哪怕别人对他诸多误解,她都不在乎。既嫁给了姜鱼墨为妻,只要他不做对不起她的事,她就会一直站在他这边。 不过此时还是应该说起正事,她跟鸟爷细细讲了一番关于这蚕蛹的来龙去脉,鸟爷想了想,觉得应该可行,问她可带了蚕蛹来了吗? 一听这话,耳尖的赵平安忙开了随身带的小包袱,里头有三个小包裹,他就一样样往外拿,挨个打开跟他介绍:“这一份是活的,这一份是烘干的,还有这一份是煎熟的。” 只见第一个包裹里头,那活蚕蛹跟手指手一个指节那么大,一头尖一头圆,还精神着,尖的那头不住的上下左右的摆弄着。 还有那烘干的,明显瘪了许多,最让人不理解的是他竟然还带了份煎熟的蚕蛹过来,赵平悦不是没拦,她拦了,她弟弟没听啊,所以只得由着他咯! 鸟爷挑了挑眉,问他:“这蚕蛹好吃吗?” 赵平安拿了一颗丢进嘴里“吧唧吧唧”,而后说道:“好吃,香得很,鸟爷爷要不要尝尝。” “也好”,说罢,他像没事人似的也捏了两颗尝了尝。 赵平悦看着他弟弟这惺惺作态的样子很是稀奇,他弟弟平时可不这样。 “我在书上看过,这蚕蛹偶尔吃些对身体也好,除了长得不大好看,味道确实可以的。” “岂止是可以,算很不错了,比我常吃的解了龟儿还有黄粉虫味道好些。” 解了龟儿就是未蜕壳的知了,解了龟儿是他们县上独有的叫法,别的地儿也有叫解猴儿、知了猴儿、知了的,都是同一种生物。 赵平安很是惊讶,猎奇重口的东西他吃过不少,晌午下课后还带着姜鱼墨去林子里逮过解了猴儿观察它的变化。 长出翅膀的解了猴儿就换了称呼,不再叫原先的名字,叫蝉。 刚脱壳的蝉翅膀还纠缠在一起,身体柔软,拿油煎了,比直接煎解了猴儿好吃。 不光这个,前世像是炸蝎子,蚱蜢一类的他都尝过,只是黄粉虫这东西他还没尝过。 赵平安问鸟爷:“黄粉虫也能吃?” 第五十八章 我拿你当爷爷,你却想当我…… “能吃, 只是不能多吃,我去拿给你尝尝。” 说着,鸟爷高兴的去了里屋拿了碟炸好的黄粉虫出来, 自己先兴致勃勃的捏了一小撮放嘴里嚼了起来。 能遇着个虫友确实难得,他这口味本与常人不同, 如今能遇着个志趣相投的小朋友倒也是人生一大幸事。 赵平悦看的一愣一愣的,压根不明白怎么会发展到这程度, 明明才几句话的功夫,他二人却像是认识了多年的老朋友,好的都要拜把子了。 “呶,你尝尝”, 鸟爷把巴掌大的碟子递到他手上, 赵平安也顺势接了。 场面忽然安静下来, 店里其他主顾也竖起耳朵偷偷窥视这边的动静。 众人心道:这边儿明显是有一场大戏啊! 赵平安看着碟子里黄粉虫扭曲的样子,有些不敢下手, 毕竟以往他吃的都是带骨子的虫子,这种无骨生物他还未试过。 蚕茧起码还有个硬硬的外皮儿包着, 而这黄粉虫啥也没有。 他给自己做了一番心理暗示, 努力催眠自己:都是蛋白质, 都是蛋白质。 嗐!狠话都放出来了, 总不能在老爷子面前丢了面子吧, 多跌份儿? 他好不容易狠下心来伸手去拿,赵平悦伸手搭上了他的肩膀拦了他一把,没说话,只摇摇头,意思是说:不要。 蚕茧之类的也就算了,这黄粉虫她实在是接受不了, 可以这么说,她看着都反胃。 有人喜欢就有人讨厌,鸟爷对他姐姐这反应倒是习以为常,面上倒也不显山不漏水的。 赵平安拍了拍他姐姐的手,意思是无妨,不就是吃个黄粉虫吗?他还不至于那么害怕,只要心理那关过去了就行。 趁着他姐不注意,眼疾手快的伸手捏了几个黄粉虫扔进了嘴里。 还别说,嘎嘣脆。 赵平悦皱了皱眉头,叱道:“平安……” 赵平安嘴里嚼着黄粉虫,还回头冲他姐甜甜一笑,“没事的,姐。” 说完他又跟旁边的鸟爷聊道:“鸟爷爷,这黄粉虫味道当真不错,也是喂鸟用的吗?” 鸟爷抚了抚胡须,说道:“不错,平时也会烘干了磨成粉跟些个肉粉豆粉鱼粉之类的物什混合起来喂鸟。” 鸟爷直接把他家鸟食的大概配方说了出来,毫无芥蒂,虽说这也不是什么大秘密,可平时他也不会随意告诉别人里头还加了虫粉。 “鸟爷爷,那你说这蚕蛹可以磨粉吗?”赵平安终于说出了此行的重点。 鸟爷抚摸着手里攥着的那只八哥,理直气壮的答道:“当然,鸟本身就是吃虫子的,只是怎么配,按什么比例配食还得慢慢试。” 这姐弟俩一个贤惠有礼,尽职尽责,另一个古灵精怪,风趣的紧,甚合他意。 鸟爷自然不知道他们那脑袋瓜子里在想些什么,这蚕蛹的还是小事,眼下,对他来讲还有件比这更重要的事。 -- 第99页 老用一个姿势腿麻,他便换了个姿势坐着,接着问道:“孩子,这县上倒是有几户姓赵的,你们是哪户姓赵的,父亲叫什么名字。” 这世都是男人当家做主,女子嫁人也是随的夫姓,所以问名自然也是以男子为先。 比方说赵平安他娘的娘家姓李,叫李程英,嫁到了赵家就是赵李氏,旁人唤她也是唤她赵太太,而不是李太太。 赵平安如实说了是梨园巷的赵家,他姐之前便告诉过他家中父母已经去世多年,不然她也不会小小年纪便要给姜家做童养媳。 不过在他印象里面,吴嬷嬷从未跟他说过父亲有养鸟的嗜好,所以赵平安不觉得鸟爷会认识他爹娘。 然而这回他失策了。 鸟爷一拍大腿,惊声道:“哦!原来是故人之子,赵家赵大爷的儿女啊!那可是位精干的主儿。” 两个孩子都挺惊讶:“鸟爷爷你认识我父亲?” 鸟爷得意的说道:“认识,怎么不认识,那可太认识了。 他有些激动,抓着赵平安的肩膀问道:“孩子,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赵平安有些疑惑,不自觉歪了下头,又说:“叫平安” 鸟爷拍拍他的肩膀,“平安好啊!好写又好记,我也是没想到,以前跟你爹一起吃炸虫子,如今又跟你一起吃,果真是缘分!” 说到这,看他二人的眼神更加亲切了,没曾想还是从前虫友的孩子,只可惜天妒英才赵家大爷走的早。 赵平安“???” 别说鸟爷没想到了,赵平安自己也没想到他爹还有这喜好呢?可不就是巧了么! 他爹爱吃虫子这事儿吴嬷嬷可没说过,随即他又看向他姐姐,意思说:姐你知道吗? 赵平悦“???” 她眨眨那对水灵灵的大眼睛,摇摇头,她当然不知道! 赵平悦也是头一回听闻她爹还有这喜好!她打小就怕这些东西,她娘也怕,她爹能不知道母女俩怕虫子吗? 就是这个原因,所以才瞒着她跟她娘的吧! 对!一定是这样! 赵平悦趁他不注意瞥了一眼她弟弟,心想:那平安喜欢吃虫子可不就是随了他爹吗! 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鸟爷清了清嗓子,很是肃穆,一本正经的跟他说道:“平安是吧!我想着咱俩确实有缘。 我跟你爹熟识,机缘巧合又跟你认识了,有句话怎么说来着:缘分天注定,要不你认我做干爹,给我当个干儿子吧!” 赵平安“???” 我把你当爷爷你却想当我爹?存心占我便宜呢这不是? 两个孩子听完这话,当即都有点儿懵,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赵平安这个当事人没考虑过这个问题,反倒是赵平悦支起下巴认真考虑了一下。 她觉得,他弟弟打记事以来就没有见过父亲,若是认了鸟爷当干爹,总归是多个人照顾他弟弟,多个人疼他,又不是叫他改姓,他依然还是姓赵,其实没啥坏处。 既如此,如果两人都愿意的话,那么她没意见。 赵平悦确实是从他的角度上考虑,但是她没算准一点,赵平安如果只是一个单纯的小孩子,那么在这个年龄,他可能会想要父亲母亲的疼爱。 但可别忘了,他这个壳子里装的是个成年人的灵魂。 他赵平安前世就是孤儿,这世也是,说实话,他习惯了。 该有的他都有,姐姐疼他,姜家人待他也不错,他其实挺知足的。 鸟爷看向赵平悦,想听听她是怎么说的,赵平安趁着这个功夫,绕到鸟爷的后面,对着他姐眨眨眼睛摆摆手,想让她帮着说说话。 赵平悦将拇指和食指的指头捏在一起攒成圈,不动声色的比了个OK的手势,表示明白,这手势还是他弟弟之前教她的。 “鸟爷爷愿意认平安当干儿子是他的福气,代表您看得起他,赵家感激不尽,只要平安他自己同意,我这边没有意见。” 赵平安“???” “姐……” 赵平悦当然明白他弟弟的意思,只是她希望有个人能够扮演父亲的角色,她不想让赵平安一辈子带着这种遗憾。 有这个机会能够弥补,她内心其实是非常感激鸟爷的。 鸟爷点点头,对于这赵家大小姐更是高看了一眼,体贴入微识大体,是个好孩子。 赵平悦这边既然没有问题,那就只剩赵平安了,鸟爷转头看向赵平安,想听听他的答案。 事实上,不光是鸟爷,四周的眼光都聚在了赵平安身上,一时间他成了众人的焦点。 赵平安对这些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人很是无感,又不是什么好事儿,他们跟着凑什么热闹…… 而鸟爷此刻还在等他的答案。 顶着众人的眼神威压,赵平安表示压力山大。 佯装出一副镇定的样子,其实他心里急得就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 要是此刻有网络的话,他一定会发个帖子:有人让我叫他爸爸,我爹同意了,我姐也同意了怎么办? 在线等,挺急的…… 这帖子一发,绝对有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有哈哈大笑的,有让他答应的,极少有正经给他出主意的…… 总之,场面应该会很壮观。 而现在,众人心里大概也是这样一个想法:答应他,答应他。 -- 第100页 赵平安决定缓一缓,风口浪尖上不适合做决定,于是便开口问道:“感谢鸟爷爷厚爱,只是我有个问题要问。” “你问” “我在姜家日子过得好好的,平白无故我为什么要给自己找个爹?” 鸟爷把那个小小板凳坐到他跟前儿侃侃而谈,给他洗脑:“小屁孩你懂什么?我跟你说啊!多个爹,多个人疼,你想吃啥我给你买,缺钱花找我要。 你爹他走得早,我也没有孩子,一个锅配一个盖儿,不然我这店还有我这通身的财产谁来继承? 我就直接跟你说吧!咱俩,合适。” 此话一出,众人哗然。 好家伙,收个儿子把自己身家都赔进去了,鸟爷这回是要干票大的。 赵平安:“……” 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啥叫“咱俩,合适”,用到此处他听着总是有些别扭。 后来一想,这不是年轻男女告白的话吗? 这老东西,要不是他是个假孩子早就被他这番话拐带跑了。 第五十九章 鸟爷登门 赵平安对他的身家财产, 还有他的店通通不感兴趣,他要这么多钱干什么用?再说了如果他真的缺钱,他自己有脑子, 他能挣。 像前世的那些小说里面写的制肥皂,炼钢, 火药……这些工艺它是不会吗? 不,他只是不想打破现在的宁静生活, 现在这样就挺好的,过多的文化输出对这个时代不见得是件好事儿。 他是真不想答应,他又不缺钱,他姐姐, 还有他自己, 俩人名下都是有房子有铺子有山有地的, 最重要的是他还有颗聪明脑子。 可能对于平常人来说是场大富贵,可他赵平安真不至于贪这点钱。 当着众人面, 赵平安不好下他面子,只含含糊糊地说了句:“那我考虑考虑。” “行” 鸟爷痛快的答应, 放任他去考虑, 也不逼他太紧。 笼子里的小鸟刚抓回来都得养熟了才肯吃食儿, 人可比鸟要精明得多。 回去的路上, 在马车里赵平安还跟他姐抱怨她为什么要同意, 他当时的意思明明是说别同意,他姐肯定看得出来。 这下好了,弄得他自己也下不来台。 赵平悦也不生气,静静听他抱怨,等他抱怨完了才开口解释道:“平安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娘和我一直觉得对你有所亏欠。 爹走得早, 娘怀你的时候爹就去了娘把我们安排的很好,设身处地,换做是我,可能不会像娘一样做的尽善尽美。 衣食无忧,一生富足。 这个结果已经是她能争取到的最好结果了。 钱财方面可以弥补,但感情是不可以的,我一直觉得你需要一个人来扮演你生命中父亲的角色。 多一个人疼你,不好吗平安?” 一大段掏心窝子的话讲下来,赵平悦歪头看他,话她是说到位了,怎么选择还是得看他弟弟。 赵平安听着他姐这番言论,一时间突然不知道怎么说,该说什么。 他并非无感,只是不知道如何去接受,感情的事情一向是说不清的,鸟爷给他时间考虑,他姐姐也让他好好想想。 那……他就想想吧! 回去后,两个孩子都没跟姜家人提及此事,这毕竟是赵家的家事,赵平安虽然人小但极有主见,赵平悦则是由着他自己考虑。 鸟爷那边等了两天,也没等到答复,好歹同不同意给个回复啊!果然是孩子,做事就是不稳妥,还得他自己出马。 拎了四样礼,糕点、酒水、几只风筝、外加一只他精心挑选的金丝雀,鸟爷堂堂正正登上了姜家的门儿。 进门便是姜二爷姜二太太接待的,对于这位鼎鼎大名的鸟爷,姜二爷自然是熟识的,于是痛痛快快地领了鸟爷去了姜老太爷处。 老太爷见了他还挺意外,调侃他道:“鸟爷,今儿吹的什么风竟把你给吹来了。” 鸟爷头也不抬的说道:“东风。” 顺手把手里提着拿青布罩着的鸟笼子递给他,“呶,我特意给你挑的,让阿发好好养着,这颜色可不多见。” 老太爷也不跟他客气,伸手接了直接掀开看了看笼子里的鸟,摸着胡子点点头,这金丝雀品相确实是上等的。 他指指自己,问道:“这金丝雀是给我的?” “嗯” 老太爷惊了,哪回让他给挑鸟儿不是半推半就,回回都要催上个四五次,今日倒是邪了门儿。 “平安还没回来?”鸟爷顺口问了一句。 来的路上,姜二爷便告诉了他,平安上学去了,还没放学。 老太爷刚要把鸟笼子往杆上挂,骤然听闻他提及平安,很是不解:“平白无故的问平安做什么?你俩有亲戚?” 鸟爷回道:“有亲戚倒还好了,我想收他当干儿子,这小子拖了两天还没给回复。这不,只能我上赶着找上门儿来了。” 老太爷惊得下巴都快合不上了,平安和平悦家来倒是没提及过这事儿,连带着阿发也没说。 这俩孩子是真会瞒哪! 俩人就着这事儿详细的说了,等了许久,聊了得有小半个时辰赵平安和姜鱼墨才迟迟归来。 姜二爷早就跟门房吩咐了,若是他回来,便叫他去老太爷处,所以没过多久鸟爷就见到了穿着书生服饰的赵平安。 -- 第101页 不同于上回见到的华丽服饰,眼前这少年,书生打扮,走道不紧不慢,仿若流连路旁风景,看那容貌,好个清朗才俊。 然而,他一开口就破了功,赵平安像是见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往后退了一步,不自觉的来了句:“鸟爷爷,你怎么来了?” 鸟爷见他这后退的动作皱了皱眉头,心中不悦,他们之间有这么生疏吗? 但换个角度又释怀了,孩子毕竟小,兴许是怕生,完全是忘记了前两天初见赵平安时的样子。 鸟爷招手唤他到跟前来,长辈之命不敢违,赵平安只好不情不愿的过去了。 他嘴巴张张合合,憋了半天才憋出一句:“我在家等了两天,没等到你的回复,这不?就自己过来了。” 他又招手,让一旁跟他过来的伙计过来,从他手上拿了几提糕饼和两只风筝,一股脑的统统塞给赵平安。 “这是好再来的糕饼,不知道你爱不爱吃,刚买的时候还热乎,你回来的太晚了,现在都凉了。 还有这个,这是我去篾匠那儿定的风筝,他家的手艺是出了名的好,你拿去玩吧。” 给完东西鸟爷就不知道说什么了,他也是第一次跟孩子相处,与孩子亲近不免有些生疏。 两人站在那,你不说话,我也不说话,场面顿时有些尴尬,看的老太爷不敢随意插嘴。 赵平安眼神晦涩不明,讲实话,他还是头一回被这样示好,有种难以形容的滋味盈上心头,当下也不怯他了。 瞧见两人之间的氛围有所好转,老太爷也松了一口气,刚才那叫一个尴尬哦! 正在此时,赵平悦也从后院儿过来了。 此番过来并不是凑巧,姜鱼墨回来以后她便问他平安怎么没回来,姜鱼墨如实说了,是姜二爷吩咐门房让他回来就过去老太爷那,有人找。 赵平悦想了想,如若是老太爷,让人叫他便可以直接吩咐身旁的小厮,怎么会绕这么大一个圈子让姜二爷来吩咐。 又或许是来了客人要见他,若是来客的话,是谁就不用多说了。 反正她闲在屋里也是无聊,今日的课业都做完了,不如过去看看,若是无事便跟老太太老太爷请个安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也就罢了。 等她来了一瞧,在那跟老太爷说话的可不就是鸟爷吗! 简单的跟两人问了安,她便站到了赵平安跟前儿跟他说话。 可没等说几句话呢,姜鱼墨又领着姜大太太姜大爷三人一道儿过来了…… 家里来客,不知道也就罢了,此时见到了少不了要寒暄两句,连带着姜鱼墨也得拜见,拜见完了,几个大人跟他们孩子自然是分开站,姜鱼墨当然就去了他媳妇儿边儿上。 赵平悦轻轻撞了一下他的肩膀,给他使眼色,问他怎么把爹娘都带过来了。 姜鱼墨凑到她跟前儿,手支在他媳妇儿耳朵边围成个小喇叭,小声跟她媳妇儿嘀咕。 “我看你和我小舅子都来了,就怕真有个什么事儿,我自己也做不了主,所以便叫爹娘一道过来了。” 赵平悦一阵无言,果然,这事儿终究还是闹大了。 但心中却又有些熨帖,她小丈夫是担心她,倒是不好说什么,只能在心中给她弟弟默哀:平安,你自求多福。 院子里人聚了一堆,自然有人去通禀老太太,所以没过多久,老太太也到了。 然而最搞笑的是,在场的众位有一半儿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也只姜老太爷,赵平安,赵平悦,鸟爷,阿发五人知晓。 而老太太姜大爷大太太姜鱼墨,这四个人纯属是来凑份子的。 赵平安见着眼前这一众人,顿时有些糊涂,这是啥情况?眨眼间姜家人快到齐了,就差二房四口人。 不光是赵平安懵了,来的众人也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又不好去问,毕竟他们是主动过来的,人家没问他们来是做什么的就不错了。 老太爷咳了两声,道:“既然都来了?鸟爷你有啥事就搁这说吧!” 事儿既然是由鸟爷挑起来的自然是由鸟爷来解决。 老太爷都发话了,鸟爷只好从人群中走出来,到了赵平安跟前,不好意思的摸摸脑袋,尴尬的笑笑,又说道:“哈哈,挺巧哈!人都到了,那啥平安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众人心中纷纷在想:考虑什么?根本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只知情的几人知道,这是要他在众人面前表个态了。 赵平安晃晃脑袋,也跟自己做最后一次心理战,说道:“我还想问你最后一个问题。” “快问”,鸟爷有些迫不及待。 “我想问问鸟爷爷,为什么独独挑中了我做你的干儿子?” 赵平安知道,他没什么特殊的本领,除了脑子里比旁人多存了些知识以外他并没有旁的金手指,他确实是疑惑。 事实上,论智商和长相,他不如姜鱼林,论惹眼,他不如姜鱼墨…… 相处的久了,姜家人才慢慢知道他跟别的孩子不太一样,但到底哪里不一样他们也说不上来。 第六十章 认爹 但是在鸟爷跟前, 他并未表现出他的不同,甚至可以这么说,他姐姐赵平悦在鸟爷跟前展现出的本事都比他要强。 所以他实在不明白鸟爷为何独独挑了他。 鸟爷认真考虑了这个问题, 也不想糊弄他,遂说道:“这事儿说来话长, 有点玄乎,你们可以信也可以不信。” -- 第102页 老太爷呛他:“你就别兜圈子了……” 鸟爷瞥了他一眼, 毕竟是在姜家人跟前,难得这回倒是没怼他,才又接着说道:“我小时候曾遇着一个游方道士,他给我算了一卦, 说我是个天煞孤星的命, 这辈子享不了父母儿女的福。 呵!我那个时候年少轻狂, 当然不信,但先是父母早死, 二老跟着我没享过一天福,大了以后又娶过两任媳妇。 一个过门儿七八年了肚皮没点动静, 另一个难产, 大人孩子都没保住, 唉!兴许都是都被我克死的。 后来想想, 或许我真是个天煞孤星, 还是别祸害人家吧。” 所以你就来祸害我? 赵平安一阵无语,不光是他,其余众人也是一个想法。 鸟爷没错过他们脸色的变化,并不觉得意外,只接着开口说道:“去年我又遇着那道士,我问他这天煞孤星可有解?他跟我说, 可以收个父母双亡的干儿子,不是亲生的就没事。” 说到这里,他还有些兴奋。 “嘿!可巧,就遇上你了” 赵平安无言以对,原来被选中不是因为他多优秀,而是因为他无父无母,这是多大的乌龙。 但父母双亡的又不止他一个,他突然想起阿康,赵康不也是父母双亡吗? “我有个小厮也是无父无母,鸟爷你看看行不行。” 说着没等鸟爷搭话便叫人去喊他,这下子兴许还能给阿康找个爹找个新家。 姜家不大,阿康很快便过来了,简要的跟他说明了情况,鸟爷便问他:“你喜欢吃虫子吗?” 赵康看了一眼赵平安,理直气壮的说道:“怕,怕得很。” 转而他又补充道:“还有啊!我只是被拐子拐跑跟父母失散了,我觉得我爹我娘应该还在世。” “哦!那咱俩不合适。” 鸟爷又转头笑眯眯的看向赵平安:“我就说吧!这就是缘分,打从我看你第一眼就知道,咱俩,合适。” 赵平安打算认命了,听完鸟爷的话几人一头雾水,赵平悦也跟家里几个大人说明了来龙去脉。 既然躲不过那就顺其自然,赵平安开口道:“鸟爷爷你在这等我会儿,我去拿样东西。” “不用,你要拿什么让小厮去就行。” “我去给干爹沏杯茶,就不麻烦小厮了……” 既然是认亲,总得敬茶,他跑进屋里端了杯茶水来,在众人的注视下跪下,恭敬说道:“干爹,您喝茶。” “哎!哎!” 鸟爷还停留在敬茶的狂喜之中,茶水都忘了接,还是赵平安提醒才反应过来接了茶喝了。 他在身上摸索半天,摸出一个提前准备好的荷包,郑重的放在赵平安手上,又从怀里掏出个和田玉坠子给挂到他脖子上,这认亲便算是结束了。 老太爷看了整场戏,想着这戏也不能才看,应酬的事还得他来,便说道:“今儿个就别走了,晚饭在这吃,我刚让阿发去吩咐了,多备些好菜好饭,咱俩好好的喝上一壶。” “行”鸟爷爽快答应。 姜家今晚备了一桌子好饭菜,饭桌上讲起赵平安的身世现况以及在书院的成绩鸟爷还说呢! “本来那道士还跟我说最好是找个扫帚星命的干儿子,能跟我互相压一压,兴许日后还有场大富贵,不过我看啊!就平安这命,跟扫帚星可不搭嘎!” 听闻这话,赵平安端碗的手登时有些颤抖,浑身上下汗毛都快竖起来了。 这事儿整的,别人不知道他能不知道吗?他上辈子可不就是个扫帚星命吗?也就是这辈子好点儿,可惜还是父母双亡的命。 这爹看样儿是认对了。 赵平安试探性的开口,问道:“干爹,你知不知道这道士现在在哪?我想让他替我也算一卦。” 鸟爷摇摇头,笑眯眯的摸摸他的脑袋:“干爹也不知道,这道士一直云游四海,我也是过了几十年了才遇着他。” 赵平安顿时泄了气,他觉得这老道士确实是个牛人,要是真的如他所言能压一压他的霉运,那他这辈子一定把鸟爷当亲爹看待,好生伺候他。 可惜,这道士去了哪里他干爹也没有头绪,他总不能像大李杜二人似的从春天到秋天见天儿的“找仙人,采仙草,炼仙丹”吧! 他可没那么闲,他还要上学。 回去的时候赵平安拆了鸟爷给的见面礼,也就是那个荷包,里头板板正正装了六个一两重的小金裸子。 按照金银一比十的兑换比例,这就是六十两银子啊! 赵平安震惊了,两辈子加一块儿也没收过这么重的礼,家常他也用不着这么多,他干爹真敞亮。 正值九月,天刚刚转凉,书院召开了一次家长会谈,作为夫子与家长之间沟通的桥梁,也是谈谈孩子们日后的一些发展。 因着赵平安和姜鱼墨俩孩子都在一个班级,姜大太太原想着一道儿把两个孩子的会都开了,结果赵平悦主动提出要去替他弟弟开会。 之前平安被人讥讽说是寄住在姜家的穷亲戚,在同学间闹出的那场风波她小丈夫可是跟她说过的。 她倒是要看看到底是谁家的孩子这么碎嘴。 对于赵平悦来说这还是她头一回去书院,从前他都是顾着姜鱼墨的面子,不好过去。其次也是因着男女大防,不过现在她倒不想顾虑这么多,总归她是嫁了人的。 -- 第103页 既然决定去了,那必定要打扮得隆重些,却又不好太招摇。 毕竟学院里跟她差不多大的小少年也是不少的,别再惹出什么麻烦就不好了。 于是,九月初八这日,赵平悦给自己挑了一袭白色繁花抹胸和外裳,外披一件青色纱衣,下半身着青色的石榴裙,裙上绣着白色的百合,白里透红。 将上层头发盘成圆状,三千发丝散落在肩膀上,没有任何多余的发饰,只简单的插着两根羊脂玉簪子和一串珠花。 贾教习教过她,全身上下不需要都华贵,只突出一样就可以,所以她只从自己的嫁妆挑了只红白相间的宝石珠花簪在发间。 那宝石不大,却也不是寻常人家买得起的,银丝黄蕊环绕,甚是雅致,有如神来之笔,衬的那小脸白皙红润,尽显芳华。 好一个娇俏的妙龄少女。 为了给姜鱼墨一个惊喜,大太太并未告诉他他媳妇今日会过来给平安开会,所以姜鱼墨还是如往常一样该吃吃该喝喝,该干啥干啥,总归是不好好学习。 不过荟聚书院对于学子们的管理还是相当严格的,家长会谈要开,可也不能耽误学生们的课业,他们束脩交的多,总给学子们休沐确实是不合适的。 于是,这家长会谈便开了书院后头的偏房,而学子们则是照常在教室自习。 两个孩子上学出门早,大太太倒是不用去的太早,时间还充裕着,吃完早饭再过去都算早的了,没有想到的是他们在这儿竟然碰见了个熟人。 “鸟爷爷今日怎么过来了?”赵平悦瞪大了眼睛很是惊讶。 鸟爷今儿特意穿了一身儿狐皮领子的大衣,瞧着就是阔绰,一点儿都不像他平日的风格,想来是精心准备了的。 他来书院当然不是来找哪个人闲谈的,本就是奔着赵平安而来。 他跟大太太并不相熟,只是客套的打了声招呼便只顾着跟赵平悦说话:“我听老太爷说,今儿个平安有家长会,他跟我说是你家大太太替两个孩子过来开。我想着今日店里今天也不忙,就过来看看,没想到你也来了。” 一听这话,鸟爷旁边的小厮不动声色的转头看了他一眼,面上虽是不显,心里却对他家老爷睁眼说瞎话的本事甚是佩服。 啥叫店里今天不忙,应该这么说,除了年节和鸟爷休息的时间,他们店里啥时候闲过? 鸟爷当然不知道他身旁的小厮在想什么,老太爷更不知道他孙媳妇儿去给平安开了家长会,不然他就不多这个嘴了。 两人面面相觑,场面氛围尴尬得很。 赵平悦不知道鸟爷会来,若是知道,此番她就不过来了,本身她自己都是个未成年,而且两个孩子却需要三个人来给开家长会,确实是多余了。 她暗里搓了搓帕子,脑筋一转,便又说:“这样吧鸟爷爷,你放心的去给平安开家长会,我去后头的花园转转。” 鸟爷摆摆手:“丫头,哪用得着你回避,我顺道去找他们院长说说话,都是老熟人了,倒也是无妨。” 今日本就是他唐突了,没打招呼就直接过来,还要个孩子主动回避,这算哪门子的道理? 平安要是知道他这么对他姐姐会怎么想他这个干爹?倒是显得他欺负小辈。 第六十一章 家长会 赵平悦却不这么认为, 她觉得鸟爷去倒是比他去要合适得多,而且在身份上也说得过去。 “可别,鸟爷爷如此看中平安, 我这个做姐姐的也替他高兴,平安是我看着长大的, 这孩子从小就懂事,能多个人疼他, 我谢谢您都来不及呢! 娘,您跟鸟爷爷过去吧,我去书院里头转转。” “也好”姜大太太点点头,直接应下, 并不顾忌这些。 不同于别家素来有婆媳矛盾, 她儿媳妇是她看着长大的, 俩人亲的跟母女似的,这点小事两人倒都不会介意, 也不会因此就心生罅隙。 “那就辛苦平悦丫头了” “鸟爷爷客气” 几人分开后,赵平悦去了书院后头的园子里逛了逛, 时间还早呢, 她不着急, 而鸟爷则是随着大太太一同进了会堂。 丙班怎么着也有个三十多号人, 此时, 家长中已来了将近小二十人,这个时辰他们来的并不算早,但也不算太晚。 鸟爷毕竟在这县里混了好几十年,比起足不出户的姜大太太更让人熟悉,于是一进门便被人认了出来。 “呦!能在此处见到鸟爷实在难得,您今日怎么舍得过来了?” 鸟爷拱手:“刘家贤侄啊, 你父亲近来身体可好?” “都好都好。” 二人你来我往的寒暄了一阵,马上便转到了旁人处。 “张三爷,好久都没去我那了,还有,这不是白二爷嘛,久违了……” “嗐!这不是前阵子赶上秋收嘛!忙得很,过几日我定亲自去你那亲自拜访,咱们兄弟俩好好喝上一盅。” “好好好” 张三爷跟他客套完才注意到他旁边站着的大太太,便开口问道:“鸟爷,您身边这位是?” 鸟爷满面红光,一脸笑意帮他介绍:“这是姜家的大太太,姜峰的儿媳妇儿,可巧,今日正好碰见了。” “哦!原来是姜家大太太,初次见面,姜大太太也是来给孩子来家长会?” 姜氏福了福身,回道:“家里孩子在书院读书,我来看看。” -- 第104页 不过说到姜家,顿时就有耳朵灵光的女眷走过来问道:“你是姜鱼墨的娘亲?” 问话的是位上了年纪的长辈,手持一根扶老手杖,衣着华贵精神矍铄,瞧着就是位养尊处优的主儿。 这位老太太的面孔她瞧着也不大熟识,似她们姜家女眷素来是不管外务只管财务的,说名字她兴许还能知道,但一对上人脸她自然就认不全了…… 当下只好便斟酌着开口:“敢问这位婶婶怎么称呼?小子顽皮,若是有不当之处还望婶婶见谅。” 那女眷也不说话,只似笑非笑的看着她,场面像是僵住了一样,姜大太太顿时有些下不来台,面上虽不显,心中确十分不悦。 既是成了一家人自是要互帮互助,鸟爷见这场面尴尬忙过来替她解围:“我给你引见一下,这位是孙家老太太。” 那孙老太太不动声色地斜睨了他一眼,心想还想着这鸟爷什么时候跟姜家的妇人熟识起来了,今日竟如此好心替她解围? 她拄着手杖慢条斯理的走到鸟爷跟前,客气的说道:“哪用劳烦鸟爷,老身也就是个寻常的老太婆,哪够得着你称一句太太。只是家里孙子在书院读书,我多来看看罢了。 呵呵!免得又被哪家不长眼没教养的孩子给欺负去了。” 说后半句话的时候她眼神都要飞到大太太眼珠子里去了,明眼人都知道暗指的是谁。 大太太挑了挑眉,倘若是孙家人,这番做派她倒是理解了,这“不长眼没教养”是说谁的?她若没猜错,应该是他家鱼墨。 这老婆子摆明了就是要下她面子,她心里跟明镜似的。 “哦!原来是孙家的老太太啊!久仰久仰,常听我家鱼墨讲,书院的风气最是严谨,夫子也最是公正,怕是孙太太又是听到什么风言风语…… 我跟您说啊,这流言蜚语最是不可信,不可信。”说到此处她还装模作样的摇了摇头,做出一副感慨的样子。 姜大太太当然听说过姜赵孙三家几个孩子在书院惹出的风波,她儿媳妇儿因着这事还好生哭过一场,给她儿子心疼的不得了,急得要跳墙。 她自己心中也是气急,家里几个孩子都是她看着长大的,虽是惹事却不惹大事,也从不主动挑事,平安为什么会被流言攻击?姜鱼墨又为什么打人? 还不都是孙家那个孩子惹出来的吗! 主动提到“流言蜚语”就是在提醒她:这是你孙子惹出的祸,还是好好管教自家孩子为上。 把后面“不可信”三个字咬的死死的,也是在告诉孙老太太:姜家人不惹事,但也不怕事。 听见姜大太太反将了她一军,孙老太怒气上头,也顾不得旁人在跟前,将手杖提起又重重敲在地上,恶狠狠的,轻声说道:“你当我孙家没人?” “孙老太太不也当我姜家无人?” 姜大太太一点也不怵她这架势,威胁人,谁不会?都是千年的狐狸,你搁这玩什么聊斋呢? 孙老太指着她的鼻子,顿顿道:“你……你这妇人,家中长辈就是这么教你跟长辈讲话的,真是无理、放肆。” 大太太也不恼她,当即陪笑道:“孙老太太训斥的对,是妾身在家中随意惯了,回头定会将此事禀明婆母,让婆母亲自跟您说道说道,至于该是罚还是如何就不劳您费心了。” 不提起她还好,一提起姜家老太太孙老太就气的上火。 跟姜大太太一块儿她还能以长辈的身份压一压她,但是她跟姜家老太太是同辈,怎么压她?她又不是力能扛鼎的武夫,能给她一拳还是怎的? 显然是行不通的。 姜家几个妇人哪一个是好惹的,大太太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明面上是认了错给了她面子,还搬出自己婆母来说话,让婆母来管教,可不就是在讥讽她插手别人家事。 此时她若是逼得太过反倒显得她不会做人了,孙老太太眼神不定,心里想着:姜家的这位大儿媳,倒也是个能耐人。 姜大太太可不管她心里怎么想,不怯她,更不想跟她吵,便带了鸟爷找了个安静些的位置坐下,低声给他说明了来龙去脉,讲的就是第一回 的流言蜚语所有人都被打板子的事儿。 对于大太太所阐述的内容,鸟爷表示难以置信,目瞪口呆的说道:“几个班都罚了?平安还有这胆量?” “鸟爷您别误会,就事论事,平安毕竟年纪还小,做事不如大人想的那么周全。” 鸟爷一听就知道她是误会了,忙解释道:“不不不,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想说,这小子,太对我胃口了。” 大太太“……” 他实在想不出来赵平安这个小不点儿还能有这份胆识和魄力。 这个干儿子,甚得他意。 不过孙家那小子,忒坏,小小年纪就知道弄些个流言蜚语欺负他干儿子,长大了还了得?那孙家老太婆也是,以辈分压人,忒不是东西。 他之前也是顾着面子,不好去插手他们女眷的事,可她若是再用辈分压人,少不得他得帮着说两句公道话。 当然,孙老太这里只是个插曲,并未引起太多人的注意,针锋相对就那么两句话功夫,并未够得上争吵的程度。 毕竟是在书院,总得顾着孩子们,可不好闹得太过。 没多久丙班夫子便过来了,他先是简单感谢了学子家长们的莅临,而后又是对班里孩子的学业以及书院夫子授课的方式和之后的教学进度进行了简单的汇报。 -- 第105页 按着排名来,从班里的第一名开始说起:“赵平安的家长是哪位?” 第一个说到的就是他干儿子,鸟爷多多少少还带点懵,毕竟是第一次参加这种家长会谈,他也没啥经验。 当鸟爷举起那只手的时候,众人一阵唏嘘,原来是鸟爷家的孩子。 鸟爷姓啥来着,没记错的话是姓冯的吧!咋孩子姓赵?难道随母姓? 不不不,不可能,转而又想,鸟爷娶媳妇儿了吗? 答案是娶了,还娶了两任,但好像都没见过,听说是去的早,鸟爷后来就没再娶妻。 怎么说呢,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夫子也是有些意外,他是知道赵平安的情况的,便开口问道:“您是赵平安的爷爷?” “不,我是他干爹。” 众人:哦……原来是干爹。 孙老太心中也纳闷儿:鸟爷什么时候收了干儿子,还是赵家的孩子,刚才她差点忘了,眼下才想起来丙班有两个祸害,姜鱼墨是一个,赵家那小子是另外一个。 一个坏在明面上,一个坏在内里,孙老太太在桌下重重一跺脚,心说:真是晦气。 坐在她旁边的家长皱了皱眉头,余光中看到这老太太咬牙切齿的模样,她表示相当无语,刚刚的事情她也听了两句。 你说嫉妒就嫉妒呗!偷摸的在心里嫉妒得了,表现的这么明显算怎么回事? 这孙家的人,怎么连最基本的表情管理都不会? 第六十二章 山长闺女 而这边, 夫子听说平安认了干爹表示理解,不过提到这孩子,他又有些欣慰, 毫不吝啬的夸赞道:“平安是班里年龄最小也是成绩最好的孩子,回回考试都是第一, 日后要好好培养。” “哎!哎!”鸟爷连连答应,嘴都快咧到了瓢杈子上了, 顿时高兴的客套话都忘了怎么说。 “罗宇的家长是哪位?” …… “孙无敌的家长是哪位?” 孙老太太自豪的举起了手,不过看着鸟爷跟姜大太太红光满面的样子,她突然笑不出来了。 她孙子年龄比赵平安还大两岁不说,回回还都被压在他下面, 升了丙班之后更是一压再压…… 想到这里, 孙老太更气, 脸色也更黑了…… 旁边坐着的那位夫人更不能理解了,此前她以为这老太太的孩子成绩不好, 不曾想还是个第三,也算是不错的了, 怎的这老太太还是一副像吃了死孩子似的憋闷表情。 对于这位传奇老太太, 夫子自然是认得她的, 此前孙家老太就来过书院几回, 最是护犊子。若只是有人欺负孙无敌也就罢了, 夫子表示很能理解也能够接受。 但跟他玩得好也被告了状就过分了吧! 孙老太给出的理由说是耽误他家孩子好好学习……… 别说是他了,山长也被雷的不轻。 因着这个原因,孙无敌在书院并没有玩的好的朋友,班级里几个孩子的家长经了这一遭,一传十十传百,都让自家孩子离孙无敌远点, 防止被波及。 夫子和山长就此事也跟孙老太太谈过,可也都是在做无用功,他们只能起到一个建议的作用,孩子毕竟是人家的,对于她这么坑自己家孙子的行为两人表示十分无语。 无敌啊!不是不想帮你,实在是爱莫能助啊! 这边家长会还在进行,另一边赵平悦也溜溜达达去了书院园子里山长的花房。 刚过完重阳没多久,天儿刚凉,花园的花儿似是月季,玫瑰,牡丹凋零了不少,只剩下菊花和桂花挺立枝头。 各式各样的菊花,有的含苞待放,有的花蓄初绽,有的迎风怒放;红的像火,白的如雪,黄的似金。 绽放的桂花一簇一簇的,细细的花蕊高高地翘起,有些呈淡黄有些呈乳白,蕊头在枝杈上微微晃动,颤巍巍的,显得尤为妩媚娇丽。 难得的是山长的花房里头到不像外头似的只有这两种花出类拔萃,反而更加争奇斗艳。一盆盆的花朵,瞧着就是被精心侍候过的。 花圃尽头,只见一个清秀绝俗的少女正在侍弄菊花。 她穿一身白色衫子,手里拿着一个小巧的喷花壶,约摸十岁出头的样子,应该比姜鱼墨还要小些。 从侧面看,她脸如白玉,颜若朝露,小小的鼻子微微上翘,服饰打扮也不如何华贵,只项颈中挂了一串明珠,发出淡淡光晕,映得她更是粉装玉琢一般,就像画上的小仙女。 当真是人淡如菊。 赵平悦还是头一回见到这般雅致清丽的姑娘:“打扰了,这些花都是你在照料的吗?” 那少女本在专心侍弄花草,被突然而至的说话声吓了一跳,手上一个不稳当,喷花壶里的水登时顺着裙角淌到了鞋面上。 “呀!你没事吧!”赵平悦有些着急,忙快步走上前去。 少女镇定下来转过头,眉眼清秀,只瞧着她淡淡的眉毛这么一轩,红红的嘴唇这么一撅,软软的说道:“不妨事,等会儿回去换一件就行。” 她说话声音极甜极清,令人一听之下,说不出的舒适。 赵平悦顿时觉得有些抱歉,她挠挠头,不好意思的说道:“是我唐突了,突然说话吓到你,害你弄湿了裙子鞋袜,要不我赔你一身衣裳吧!” 天气渐渐凉了,也不知这姑娘何事能换上新衣裳,反正她这会儿没事,带她去成衣铺子买身衣裳还是来得及的。 -- 第106页 只是沾湿了鞋袜罢了,哪用得着赔件新的?那少女微微摇头,轻声道:“不用不用,我在这边有临时休息的地儿,提前预备了衣裳,直接过去就成,很近的。” 赵平悦想了想,遂说道:“那我陪你过去吧!” 少女俏皮一笑,“也好” 两个孩子并排走在狭窄的小道上,稍不注意就容易踩到蔓延到道路上的野花野草,所以便走的很小心。 “我瞧着妹妹应该是比我小几岁,你叫什么名字?多大了?哦!忘了介绍我自己了,我姓赵,叫赵平悦。” 少女闻言,停下走动的步伐,提着裙摆跟她见礼:“赵姐姐好,我叫沈橦星,过了年就十二岁了。” 赵平悦点头,十一二啊!倒是比她小了两三岁。 见她礼仪周全,顿时心生好感,想起她在此处有歇脚的地儿便又问道:“沈妹妹是住在这书院里吗?” 沈橦星摇摇头,答道:“不住在这,只不过我父亲在这里教书,有时候会过来玩。” 赵平悦睁大了眼睛,一脸的惊讶,顿时八卦附体:“原来你父亲是书院的夫子啊?我哥哥和弟弟也在这上学,兴许还认识,你爹是哪个班的夫子啊!” 沈橦星低着头捏着帕子,不好意思的说道:“甲班的……” “哦哦,原来是甲班的夫子,可真的是巧了,我有个堂哥就是从甲班毕业的,我记得能入甲班的都是童生……”说到这,赵平悦顿了顿,似乎是想到了什么。 等等,乙班丙班丁班的夫子都是秀才功名,只有甲班夫子是举人老爷,而这整个书院也只有一名举人…… “原来你是山长的闺女” 那难怪了,整个书院都是她家的,在这有个歇脚的地儿还不是正常。 被人三两句道出了身份,沈橦星还有些不好意思,不知道说什么,只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她娘跟她说过,在外头的时候,不准拿她爹是山长的身份说事儿,不然倒是显得她装腔作势。甚至有时候稍微多说两句话就容易让人以为她是在拿乔,傲慢自大、目中无人…… 也是这个原因,她平日里话很少,也不去找同龄的女孩子,都是自己在家里摆弄花草,磨炼女红。 不过赵平悦也没说别的什么话,两人在离花园不远处一个木屋门口停下,这木屋不大,离地面能有二尺高,门前被半人高的栅栏围绕着。 远处还有几间瓦房,那是夫子们的住处,平日教课忙了或是晚了便可在此处歇下,若是离家近的回家住也无妨,看自己的选择。 这夫子住处都是学生禁止的地区,她也不是一直在这住着,所以沈橦星住在此处并不会碰见学生,除非是去花房兴许还能碰上一两个学子,几率很小。 屋子门口种了许多花草,姹紫嫣红,侍弄的不比花房差,赵平悦有理由相信这些都是沈橦星这个小姑娘的杰作。 小姑娘介绍道:“这木屋是爹爹新盖的,本是用作招待客人,被我要了过来,有时候累了便在此处歇歇,也算是我的秘密小屋。” 赵平悦赞道:“不错不错。” 这木屋的风格甚是独特,倒是少有,她很是欣赏,不像姜家赵家都是青砖绿瓦的大瓦房…… 不是说大瓦房不好,只是看的太多了,偶尔换换风格也是不错。 沈橦星去了里间换衣服,赵平悦便在外间坐着等她,这屋子她也不常来,也没想过招待客人,所以什么都没准备。 没多久时间,沈橦星换了绿裙踱步走了出来,还是那个清丽佳人。 “赵姐姐见谅,我这里什么都没有,实在是招待不周。” “无妨,本就是陪你来换个衣裳,再让你招待岂不是让我的过错多了一条?” 沈橦星捂嘴“扑哧”一笑:“赵姐姐果真是个风趣的人” “唉!及不上沈妹妹你,清新雅致,换了我,这侍弄花草的伙计可是做不来,没那个耐心。” 两个孩子虽是差了两三岁,兴趣爱好也不大相同,可言谈间却是没什么代沟。 一个风趣一个雅致,一个唠叨一个倾听,一个内向一个外向,相辅相成。 从花草聊到爱好,从爱好聊到生活,聊着聊着便听见沈橦星问她:“赵姐姐可曾定了亲?” 似他们这一世的女孩儿,都是十二三岁便就订了亲,十五岁上下便可成婚。赵平悦既已十四了,在她看来,应当是定了亲就等成婚了。 说到这个,赵平悦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早就定了亲了。” 沈橦星眼前一亮,忙问道:“赵姐姐定的是哪家的儿郎。” “不告诉你,总归是已经成了亲的。” “既然成了亲,那为何姐姐还梳成少女发髻?” 妇人头是盘起来的,只有少女才会披散头发。 赵平悦附到他耳边,满脸通红地跟她讲:“成亲早,还没圆房。” 两个孩子虽对男女之事不大通,但也知道圆房是成年人才会做的,沈橦星便没多问。 赵平悦轻轻推了她一下,接着道:“别光说我,你也说说你自己,沈妹妹可曾定亲。” 沈橦星羞了个大红脸:“赵姐姐说的哪里话,这要人家如何回答,人家还小呢……” 赵平悦瞧着她这小女娃的作态,没告诉她,只敢在心里小声嘀咕: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都进门儿三四年了。 -- 第107页 第六十三章 少年吕不 “既没有定亲, 那可有看上的。” 赵平悦也没指着她能回答,只不过是拿话打趣她罢了,哪曾想沈橦星揪着衣角竟羞羞答答的应了一声:“嗯” 两个女孩儿本就是并排坐在榻上, 一听这话赵平悦暗藏的八卦之心涌上心头,忙凑到她跟前问她:“沈妹妹快告诉我, 是哪家的少年如此有福气?” 沈童星不说话,低着头只管将脸埋在衣衫里面。 赵平悦轻轻地晃了她几下:“好妹妹, 好妹妹,你就告诉我嘛!” 女孩摇头,小声道:“不能告诉你。” 男女之事,本就敏感, 尤其是女子的婚姻大事……哪里是她们自己能够随意分说的。 赵平悦实在是扛不过她的八卦之心, 只好退一步跟她商量:“好妹妹, 要不这样,我跟你说说我的秘密, 你也跟我说说你的,你难道就不好奇我为何这么早便嫁了人吗?” 沈橦星捂着脸接着摇头, 小声说道:“好奇, 但也不能讲。” 赵平悦继续哄她:“妹妹, 我七岁便嫁了人, 你当真不想知道缘由。” 沈橦星一听这话, 有些惊讶,瞪大了眼睛忙问:“七岁?真的假的?” 赵平悦仰仰头,毫不在意旁人的看法,只说道:“那还有假?” 沈橦星纠结了半天,衣角都快被她攥裂了,想了想, 咬咬牙,还是扛不住她的诱哄,决定答应赵姐姐这个提议:“行,我跟你换。” 在她看不见的地方赵平悦微微一勾唇角,心道:鱼儿终于要咬钩了。 先是把她自己家里当时的情况简要说了一遍,讲出了自己之所以早早嫁人的缘由,但赵平悦并提到是嫁去了哪家,嫁给了谁。 而后,她又简单描述了一番婚礼的场景,以及婚后的一些日常,都是些生活中的琐碎事情,只是不知沈橦星听了这话心里作何感想。 沈橦星有些心疼,也有些艳羡。 既心疼她早早的便没了爹娘,又羡慕她嫁去了一个好人家,能够如赵姐姐这般的女子毕竟还在少数,但这种情感并未持续多久。 赵平悦讲完自己的故事便推了推她:“好妹妹,该你说了。” 沈橦星在心中想了想,她应该如何开头? 思前想后,她下了榻转身对赵平悦说道:“赵姐姐,你跟我过来。” 带了赵平悦去了里间的屋子,这屋子不大,里头也没有过多的摆设,只一张床,一个柜子,还有两个装饰用的花瓶子以及一个樟木箱子就完了。 沈橦星从自己的荷包里,掏出了一大一小两把钥匙,先是用大的钥匙将那樟木箱子打开,里头放了好些杂物。 紧接着,她又从一堆杂物的最上面取出一个木盒,而后又用那把小一点的钥匙小心翼翼的打开了木盒。 赵平悦原先以为里头是什么宝贝,没想到只是一朵干了的花,花瓣都掉了,却还是被好好的收在盒子里头。 沈橦星拿起那木盒,摸着里头那枝干花,似乎还有些怀念,她轻声道:“这花,是那个小哥哥送给我的。” “小哥哥?” 沈橦星一本正经的点头回道:“对,一个小哥哥送给我的,好些年的事了。” 赵平悦觉得有些刺激,这干花看着时间也挺久了,莫不是两个少年人自小便私定了终身,直觉告诉她,这里面一定有大瓜。 “你那个小哥哥也是书院的吗?还是说是山长亲朋好友的孩子。”赵平悦开口问道。 像是沈橦星也好,赵平悦也好,基本上是不怎么见外人的,能接触到的无非就是这两样人。 “小哥哥也是书院的,只不过我只见过他一次。” 赵平悦又问他怎么认识的,只见沈橦星拿着那枝干花,不好意思的开口:“那个小哥哥……应该是来偷我爹的花。” 赵平悦“???”啥玩意儿? 沈橦星没注意但她的表情,只依靠着儿时仅存的记忆,将自己记得的事情详细的都说给了赵姐姐听。 听完这相见时的场面,赵平悦气急:“合着那小子就是一个偷花贼啊!偷你爹的花也就算了,还送你一朵算怎么回事儿?借花献佛吗?还是……” 后一句她没说,但这小子明摆着就是贿赂,小小年纪就贼精贼精的,以后还得了。 沈橦星当然知道是怎么回事,就算小的时候他不明白,等大点儿了她也就懂了。 只不过那个小哥哥说话又好听,长得又可爱,教她实在是割舍不掉。 她爹以前也跟他说过,别老想着那臭小子,他就是个熊孩子,书院里大把的大好青年……随便挑。 没错,随便挑。 但就是那个小哥哥不成。 再后来,等她大了之后他爹见她还留着那朵花,才叹息着告诉她,那个小哥哥已经成亲了。 起初听闻这消息的时候沈橦星觉得她的整个世界都崩塌了,还伤心了好几日。 她实在想不明白,她的小哥哥怎么这么早就成亲了呢?也不等等她…… 她还没来得及长大。 赵平悦惊道:“那小子成亲了?” 俩人之间苗头都还没出现就这么结束了? 这偷花贼,不光偷花还偷心,勾搭了人家小姑娘的一颗真心,还自己跑去成亲了,他倒是人生赢家。 “那他现在还在书院上学吗?” -- 第108页 沈童星点头称是。 “叫什么名字?”赵平悦又问。 “我爹跟我说,他叫余墨。” 赵平悦觉得自己的耳朵有些失灵了,刚刚她听见了什么?是她幻听了吗?她刚刚好像听见了姜鱼墨的名字。 也许……大概……应该,不能这么巧吧? 她不信邪的又问了一遍:“你刚刚说的是姜鱼墨吗?” 小姑娘一本正经,信誓旦旦的跟她讲:“我爹说他叫余墨,应当是姓余的。” “那个小哥哥多大?” 沈橦星想了想,又回道:“瞧着应该就比我大个一两岁,左右超不过两三岁。” 赵平悦紧张的攥了攥拳头:“他是哪个班的你还知道吗?” “知道,不是丙班就是乙班” 赵平悦听她这回答,顿时有些头大,年龄符合,是丙班的这一条也符合。 她与自己做最后的抗争,也是给姜鱼墨最后一次机会,赵平悦试探的问道:“你还记得这花他是什么时候送你的吗?” 小姑娘想了想,道:“依稀记得是在一个冬天。” 赵平悦后退了两步,她此刻脑子有些乱,得捋捋。 她突然想起前两年冬天有一日姜鱼墨下课回来给她摘的花儿,若是别的季节倒也罢了,她也不一定记得。 但是冬季……她当时还纳闷儿呢!这小子哪来的花送她。 原来是这么来的呀! 不用问了,这偷花贼八九不离十就是他。 赵平悦简直不知该如何面对眼前这个小姑娘,她要怎么告诉她那臭小子是他小丈夫才能不让她伤心不让她尴尬? 往轻了说,这是少女暮艾,往重了说,她这是惦记别人丈夫,关键是还被当事人的家属知道了,传出去了她还怎么做人? 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 赵平悦掐了掐自己的大腿,打定了主意,在心里暗暗说道:不能说,不能说,打死也不说,绝对不能让她知道…… 看戏看到自己身上了,可还行? 接下来她又心不在焉地跟沈橦星聊了几句,就赶忙找了个借口便告辞了。 沈橦星还想送她来着,给赵平悦吓得一激灵,忙摆手说道:“不用。” “这书院挺大的,我怕赵姐姐那万一不识得路……” 赵平悦摆手,坚定说道:“不用,我认得路,我打小认路就行。” 见她推辞,沈橦星不好再说什么,便任她回去了。 今日的事冲击太大,赵平悦缓了好半天才缓过神来,回去的路上,赵平悦瞧着眼前这陌生的环境,心中只有一个想法。 我是谁,我在哪? 明明来的时候还走过这条小道,转眼间就走岔了道,沈橦星这个乌鸦嘴,一语成谶。 她果然迷路了。 在这园子里转了半天都没找到熟悉的路,好在前头有个少年,想来是书院的学子。 也是出奇,这园子不大,偏生绕得很,方圆肉眼可见之地只有那少年一个人。 只因为她一个女子跟一个男子走在一起怕是会说闲话,赵平悦便远远坠在他后头跟着他走。 没走几步,前头的少年步子顿了顿,似是有所察觉,于是放慢了步伐,她就保持着差不多的距离也慢点走。过了一会儿,那少年走的快了些,她就得小跑着。 少年叫吕不,也是丙班的学生,姜鱼墨的同窗,刚他是在试探身后的姑娘是不是真的在跟着他。 等心中有了结果吕不才转过身来,眼不矬地盯着她看,想看看她到底要做什么。 赵平悦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等她过来了少年才开口问道:“姑娘为何一直跟着我?” 赵平悦能承认吗?当然不能? 于是她装作一副不谙世事的样子,回说:“我没有跟着你。” 吕不眯了眯眼,并没有拆穿她,只继续往前走,走了没几步见她还跟,只好叹了口气,遂说道:“姑娘莫要再往前走了。” 赵平悦眨眨眼,“我也要朝前去,当然是要走这条道。” 吕不顿了顿,定定看着她,表情有些耐人寻味,叹了口气。 “前头是茅房。” 赵平悦脸不红气不喘的撒谎:“哈哈哈……所以说是巧了嘛,我就是要去茅房。” “可前头是男厕” “……” 赵平悦觉得已经够丢脸的了,没想到这少年又补了一句:“女厕在另一个方向……” 第六十四章 一场大乌龙 这人, 真是够了,她只是想找到回去的路罢了,怎么就这么难。 吕不顿时觉得有些好笑, 扬眉问她:“姑娘是迷路了所以才跟着我吧?” 赵平悦挠挠头,不好意思的应了, “嗯”。 “你在这里等我,我先去个茅房, 回来再带你回去。” “多谢这位同学!” “叫我吕不就行,对了,你是哪家的?” 赵平悦想了想,没提赵家, 只回道:“姜家的。” 吕不瞪大了眼, 他们县上姓姜的并不多, 但是他知道的就只有一个,于是又问道:“姜鱼墨是你何人?” “一家人” “哦……” 等了一会儿, 从茅房出来后,吕不带他回了书院学生们上课的地方, 怕人看见不好解释, 吕不便与她分开走, 先回了班上。 -- 第109页 学生们这堂是自习, 夫子给布置了任务, 赵平悦顺着敞开的窗户,远远的便看见他弟弟在安静的看书。 而姜鱼墨则是拿纸给自己折了个纸青蛙,顺着桌边自顾在那里吹啊吹…… 赵平悦又好气又好笑,她小丈夫真是蠢爆了,随即她又想起姜鱼墨这个“负心汉”干出的蠢事,顿时又笑不出来了。 姜鱼墨似是心有感应, 抬头往窗外看了一眼,似乎是不大相信自己看到的,有用手揉了揉眼睛又看过去。 不得了,那青衫女子可不就是他媳妇儿嘛! 好感动,媳妇儿来看他了,当下便收了手里的纸青蛙藏到了桌子下面。 因着两个孩子是同桌,姜鱼墨直接拿胳膊杵了杵旁边的赵平安,说道:“你姐姐来了。” 赵平安眼睛抬也不抬,只拿书的手一顿,不大相信:“姐夫别哄我了,夫子布置了任务,这篇《大学》这一段今日可是要背下来,下午要考的。” 姜鱼墨见他不信,只好小声说道:“不信的话你自己往窗外看,看看那是谁?” 赵平安定眼一瞧,果然是她姐姐,但此时又不好出去,太惹人注目,便只偷偷的跟她挥了挥手。 站在窗外树枝下的赵平悦见他弟弟瞧见她跟她挥手也是明媚一笑。 他们这动静不大,却还是被有心人瞧见了。 此时,孙无敌伸长了脖子往外瞅,外头那青衫女子年龄不大,长得明眉皓齿、眉眼弯弯,当真好看。 一瞧姜鱼墨那副狗腿的样儿他就明白了,外头站的应该就是赵平安的姐姐,姜鱼墨的媳妇儿。 想到此处,孙无敌心口还有些憋闷,他已经十岁了,过了年也快十一了,前几日他父母爷奶让他见了几个女孩,保不准其中就有他未来媳妇儿。 原先他还觉得尚可,现下这么一比,竟没一个比那姑娘好看的…… 若只是皮相倒也罢了,他奶之前跟他说过,姜鱼墨媳妇儿是带了几千两嫁妆进的姜家。 那可是几千两银子啊! 以前他小,还不明白这代表的什么,可如今他渐渐大了,也通些世故了。他知道,就算他们孙家有钱,娶的媳妇儿能带个几百两嫁妆傍身就算不错的了。 几千两?那天上得掉多大个馅饼砸头上才能让他碰上? 一想到这孙无敌就有些嫉妒,好事全让姜鱼墨给占了。 气运这种东西,真的不服不行。 赵平悦只在外头站了一小会儿便回去了,并未惹到太多人注意。 耽搁这么久,她估摸着大太太那边差不多也该结束了,这回她是真的认得路,所以直接过去找她就行。 而班上,吕不看着赵平悦离去的身影陷入沉思。 他跟姜鱼墨赵平安两人并不相熟,平常也不怎么说话,等下了课,他直接叫了与他相熟的白桑过来,低声问道:“白桑,我记得你说过你跟姜家是亲戚?” 白桑抬头看他:“你问这个干嘛?” “你别管这么多,回答就行。” 吕不的父亲是县上的校尉,正八品的官职,武将出身,所以吕不自己也是打小就跟着学了武。 他本就生得人高马大的,别说整个班上,就是整个书院也没人敢惹他。 白桑倒是习惯了他这种趾高气昂说话方式,想了想,便回道:“确实有亲,姜家二太太是我表姨,不过表姨跟我们娘家的亲戚不算亲近。” 吕不接着问他:“那你知不知道姜家有个姑娘,大概这么高,不胖不瘦,白白净净,长得挺好看的!” 说着,他还站起来拿手对着自己的胸前这么一比划。 白桑问他:“这么高是多大年龄?” 这个问题倒是难住他了,他平常接触的女孩就少,吕不又是家中的独子,本身自己就长得高,看那些女孩的个头大差不差的都一个样儿,他也是傻傻也分不清那位姜姑娘到底是多大年龄。 “差不多十多岁吧!”可能……也许就是这么大,总归是大差不差。 说到年龄,白桑想起来了,姜家确实有这么一人。 “啊!我知道是谁了。” “你认识?” 白桑洋洋自得,摇头晃脑说道:“当然认识。” 吕不心中一喜,忙问道:“别卖关子,快告诉我,她叫什么名字。” “据我所知,姜家就一位姓姜的姑娘,十来岁。” 白桑接着补充道:“她叫姜雨,是我表姨的闺女,也就是我表妹,只是不大熟罢了……” 吕不只捡了重点听,在心中默念了好几遍这个名字。 “姜雨,原来她叫姜雨,这名字真好听。” 事实上,到了他们年纪,总是要被催着成婚,吕不今年也十三了,这两年父母也在着手为他相看女孩,眼下倒是可以直接跟父母讲明。 · 吕家 刚用完晚饭,吕校尉和吕太太原本还稳稳的的坐在桌边的椅子上,两个丫鬟正伺候着漱口。 二人正准备起身到园子里走两步消消食呢,他们儿子就给惹了个晴天大霹雳。 两口子茶水喷了一地,此时也顾不得什么大体了。 “儿啊!你刚说什么?娘没听清你再说一遍。” 吕不气定神闲,悠悠的又重复一遍:“我说我看上一个姑娘,爹娘,你们可以帮我去提亲了。” -- 第110页 吕母端着茶水的手一顿,惊声道:“直接提亲?你们私定终身了?” “没私定终身,只见过一面。” 那就是一见钟情咯! 吕父教了孩子这么久的武艺,他的本能告诉他,他儿子并没有那个脑子跟人家私定终身,便直言道:“你跟那姑娘熟吗?” “现在还不熟,娶进门儿就熟悉了……” 这番姿态倒是看楞了吕家夫妻,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登时都有些懵。 他们儿子到底是什么品种的生物?这婚姻大事也能如此草率? 像是看出他们在想什么,吕不很是不以为然,淡定的喝了口茶水,咽下了肚,顺便接了句:“不是你们说的吗?有看上的就娶进门儿。 女孩子罢了,总归都是一样的,起码这姑娘我瞧着顺眼。” “你瞧上的是哪家的姑娘?” “姜家的,叫姜雨。” 吕父吕母对视了一眼,又问:“哪个姜家?” 吕不大大咧咧的坐着,无所谓的说道:“不知道,只知道姜家也是大户人家,应该挺好查的,对了,姜雨的弟弟是我的同窗,就是叫姜鱼墨的那个。 听说还娶了个童养媳,天天护的跟个宝贝蛋儿似的,也不知是什么样的天仙能让他们这么着急的娶进门儿,真是魔怔了。” 吕不似是极为看不上他这种行为,嫌弃的摇摇头,语毕,端起桌上的茶水就要喝,只是那杯子还没凑到嘴边,就被他娘狠狠地敲了个爆栗。 “臭小子,我平时是这么教你议论别人家事的吗?人家娶什么媳妇儿跟你又有何关系,更何况,若是此事成了那孩子兴许就是你的连襟。” 吕母怒吼,手上打孩子的动作也不带停的,她也不下重手,就那么一下一下的敲他,总归她儿子皮糙肉厚的打不坏。 要不说呢,吕不别的优点没有,就是抗揍。 “娘,娘,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吗?”他娘打人倒是不疼,但架不住丢人啊!他总不能跟他娘动手吧! “光认错没用,你这毛病要是不改改甭指望我替你登姜家的门。” 吕不拽着他娘的衣衫,想也没想就直接低头认错,全然没了刚才趾高气昂的模样:“我改,改还不行吗?您就帮我走一趟吧!” 吕太太转过脸,睨了儿子一眼,不忍直视。她也就是吓唬吓唬他,还能真不顾她儿子的终生大事? 这门她还是得上的,不过登门之前她还得先调查一番。女方家的人品教养如何有时候看父母就能看得出个大概。 · 九月二十五早,吕家派人递了帖子去了姜家。 讲实话,他们这些寻常的商户人家是不讲究递帖子上门的,哪怕是整个鹤溪县都没几家有这规矩。 一官一商,两家本就无甚交集,所以收到帖子的大太太不免有些疑惑:“这吕家太太平白无故上咱家来作甚?” 老太太拿着帖子,左看右看,似是要看出什么花儿来。 “谁知道呢?水来土掩,等来了就知道了。” “也是……” 一旁的姜二太太没说话,心神一阵出神,只是不知她心里在想些什么。 不过此番递帖子倒是给了姜家准备的时间,既然吕家要登门,那定是应当提前准备一番的。 第六十五章 相看 九月二十六这日, 车马载着吕太太并一个小丫鬟上了姜家的门。 吕家算是官宦人家,虽是武将,却也不是她们姜家商户人家可比的, 怠慢不得,如此便由姜大太太和姜二太太一同接待待。 丫鬟带吕太太去了前厅, 姜家两位太太已等候多时了。 “让二位太太久等了。” “吕太太说的哪里话,也没等多久。” …… 三人一番寒暄, 明明等待的过程还有些惴惴不安,等见了人又换了副亲亲热热的面孔,仿佛认识了许久。 大太太叫丫鬟看茶,沏的也是姜家最好的茶。 除非是十万火急, 或是性子太直, 不然来做客的没有直奔主题的, 大多是先喝口茶,迂回的说或是委婉的说。 她也不着急, 既然要套近乎,自然是从孩子说起, 姜鱼墨和吕不是同窗, 这么好的谈资还不用才可惜了。 大太太自然有话聊, 二太太原想着跟她也没什么关系, 她就只管陪笑就行, 总归是少不了一番商业互吹。 吃了半盏茶,大太太放下茶盏,客气的说道:“听我家墨儿说您家孩子自小就跟着吕校尉习武,武艺出色的很。” 听见自家孩子被夸赞,吕太太心中很是熨帖,嘴上却不能这么应:“嗐!都是我家那口子胡乱教的, 比不得你家里几个孩子,我听说你们姜家几个孩子倒是上进,还出了个少年秀才,就是这位二太太家的孩子吧!” 说到少年秀才的时候她又将目光转移到了二太太身上。 骤然听到提到自己,二太太还有些没反应过来,吕太太便接着说道:“两位太太都是百里挑一的出色人,生的孩子自然是不同凡响,不知可有幸一见?” 提到自家儿子,二太太很是欣慰,面上也是控制不住的喜气,她自豪道:“我家大儿子在县学读书,回来的晚,等哪天休沐了我让他去吕家亲自拜见。” “二太太说的哪里话,秀才公的拜我可受不起。” 她相公也就是个从八品,还是个武将,她自己更不是孺人诰命,哪里受得了秀才公的拜。 -- 第111页 若她相公是七品或是再往上爬一爬或许还行。 二太太既有意结识与她,自然是奉承讨好,“吕太太真是说笑了,我们商户人家可比不得你们是官宦,秀才公见了长辈该拜见还得拜见。” 这样的阿谀话吕太太听得多了,也没什么感觉,只摆摆手,若有其事的开口道:“哪用得着这么麻烦孩子,二太太家中可有别的孩子,若是有倒是可以叫来见见。” 没人看见,一旁被忽略的大太太瞳孔一缩,她原本还跟老太太说呢!这吕太太平白无故的为何来姜家,里头定是有原因的。 今儿这又是拉扯她二弟妹,又要见姜家孩子,再结合吕不的年龄……她这回算是明白了吕太太此行的目的。 原来是要给自家儿子相看女孩儿,想通了这一点,她顿时放心多了。 只是这事儿既然是二房的亲事,她就不好再跟着多嘴,说多了倒是显得她狭隘。 而二太太这边,吕太太表现得明显,她自然也不傻,一想着吕家兴许是要替他儿子相看女孩她就激动的不行。 就吕家这门亲,在他们县上已经算是极好的了,若是能攀上自然是好,送上门的亲家不要白不要,于是二太太当即说道:“有,有……” 她叫丫鬟去叫人过来,顺便嘱咐说让她闺女换身得体的衣裳。 而此时姜雨赵平悦两姐妹还在跟着贾教习上课,小丫鬟就过来扰乱了课堂。 她也不进去,只站在门外说了句:“贾教习,二太太叫姜雨小姐过去一趟。” 被指名道姓的姜雨还有些糊涂,她实在搞不明白她娘怎么会在此时唤人叫她,放在平常,别说她自己了,就算是丫鬟小厮冲撞了课堂都会被罚的。 她娘为了不打扰她学习从不在上课的时候打搅她,今儿怎的如此反常? 这里不像书院,贾教习毕竟只是一介女流,并没有书院夫子那样的功名,还是得以姜家主人说的为主,只想了想便吩咐姜雨说:“二太太既然叫你了,你就去一趟吧!” “哎” 姜雨想着她娘兴许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跟她说,就跟坐她旁边的赵平悦轻声道:“平悦姐姐,你先上课,我去看看什么事儿。” “去吧!我学慢点等你。” 姜雨啼笑皆非,冲她眨了眨眼睛又跟贾教习说道:“那贾教习,我就先过去了。” “早去早回,别耽误了课。” “知道了。” 出了学习的课堂,随丫鬟从后院过去的路上,二太太身边的丫鬟小声将二太太的嘱咐说与她听,说要见客。 姜雨觉得见客也不用非得穿的那么扎眼,她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的衣服,都是家常穿的,并不凌乱,只消整理整理仪容便就罢了。 过去的时候吕太太还在会客厅跟两位太太说说笑笑。 姜雨进来的时候二太太还皱了皱眉,心里想着:不是叮嘱过了吗?她闺女怎么还穿的如此普通。 姜雨相貌不差,生的一双杏眼柳叶眉,唇角到脸颊中间还生了一对小酒窝,一笑起来酒窝更深了。 她今日穿了身青绿色的衣衫,看着就是副清爽模样,却也显得环姿艳溢,仪静体闲,不掩清丽。 穿的虽是简单了些,却也无妨。 吕太太对眼前这女娃还是满意的,鹅蛋脸,樱桃口,田宅宫饱满,哥哥还是个少年秀才,怎么看都是个旺夫相。 她平时也研究面相,眼前这女孩与她儿子倒也相配,当下便夸赞道:“果然是个贞静素雅的小姑娘。” 二太太让姜雨来了她跟前,跟她介绍说这是吕家太太,又让她去拜见了一番,吕太太跟着问了几个问题,譬如几岁了?平时在家学什么? 这几个问题都是惯常会被问到的,姜雨也不怯,大大方方的回了。 吕太太家中没有女儿,见这孩子长相不差又落落大方的就满心欢喜,说着便从发间拔了支镶了珍珠的金钗递与她。 这本就是她给这孩子准备好的见面礼。 事实上她袖里还准备了只荷包,里头装了几个小银裸子,并不寒酸,若是这姜家姑娘她瞧着不满意便送荷包,满意就送金钗。 眼前这姑娘她满意,她非常满意。 姜雨不敢接,看着眼前这位陌生和气的太太她不免带了丝警惕,这位吕太太无缘无故怎的送她如此贵重的见面礼,家常都是耳环坠子金银的小戒指之类的。 上来就送这么大个金钗的还是少见。 吕太太见她不收,表示也能理解,便又道:“长者赐不敢辞,丫头,你接了就行。” 姜雨看了看他娘,二太太点头示意,她才听话的接过,福了服身,谢道:“谢过吕太太。” “还叫什么太太?我儿子跟姜鱼墨是同窗,你叫我声婶婶便是。” “谢过婶婶” “哎!”吕太太高兴的应了。 自姜家出来,了了一桩心事的吕太太自觉神清气爽,浑身轻松,由车夫载着回去了。 儿女之事本就不必说的太直白,她相信以姜家二位太太的机敏,定能明白她的意思。 她走了以后没过多久,姜鱼墨赵平安也到了下学的时辰,孩子们差不多也该回来了。 · 吕家 吕太太刚踏进堂屋的门就迎上了她那人高马大的儿子,这小子下了学便急匆匆的赶回来,等他娘好半天了。 -- 第112页 见到他娘的身影,吕不忙凑上来问:“娘,事情可办好了?” 吕太太昂首挺胸,大着步子朝前迈,一脸得意的说道:“你娘亲自出马能办不好?” 听闻这话,吕不满面红光:“娘,你真好。” 吕太太白了他一眼:“你也就这个时候才知道我好,要我说那闺女也是不错,瞧着就是个旺夫相。” 吕不有些不解,挠了挠头:“娘你说啥旺夫相?” “柳叶眉樱桃口一笑起来还带着两个小酒窝,可不就是旺夫相吗?” “娘你莫不是看岔了,我记得姜姑娘虽是眉眼弯弯,却不像柳叶,反倒是有些英气……” 再说了她也没有酒窝啊!不过这句话他倒是没说出口。 见儿子质疑,吕太太又敲了他儿子一个暴栗,凶道:“臭小子,我问过了,姜家就只有那一个闺女,这我还能认错?怕不是你记错了。” 吕不思索了半天,挠挠头,又摸摸他娘敲过的地方,接着道:“那可能是我记错了吧!” 被他娘这么信誓旦旦的一讲,当下他自己也是有些不确定了,毕竟只见过一面,兴许是他记错了。 “还用想,当然是你记错了。” 据他娘所说,这亲事算是成了一半儿了,吕布觉得他应当提前跟姜姑娘培养培养感情。 第二日早晌,吕布早早的就出了门,原想着到金银首饰铺挑样首饰赠与佳人,没料想出门太早,人家根本没开门儿…… 所幸到了中午,趁着饭点儿的功夫,他偷跑了出来,拿自己的私房钱挑了支玉簪。 那玉是白玉的,上头雕了朵含苞待放的玫瑰,很是别致清丽,在他看来最适合姜姑娘不过了。 第六十六章 带信儿 但光买了礼物还不够, 他又去了趟平日里买文房四宝卖纸的铺子那里挑了几张花笺。 这花笺上头是带了纹样的,小巧又好看,最适合写些个情书之类的。 就这么忙着忙着, 待他回了书院,就到了上课的时间, 连口饭都没来得及吃上,一中午全忙活这些了, 可怜他,一个五大三粗的大小伙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这可怎么挨? 好在他身边的小厮机灵, 见他没吃上午饭便制自作主张的去了趟街上买了几个大肉包子, 趁着课间下课那一刻钟的时间, 六七个包子囫囵吞下肚,班上的众人惊的直吞口水。 好家伙, 那么大的肉包子,他们平时两三个便饱了, 吕不这是真能吃啊, 难怪能长这么大个子。 · 吕不的字写得很是一般, 说不上好, 但也算不得差, 就这样,他还是写废了两张花笺。 这花笺纸本身就比平常书写用纸要厚,制作工艺也更困难,价格便会高出许多,也幸好他手上私房钱够,想着之后写信可能不止这一次, 便多买了些。 等他终于写完了一张他觉得满意的,才把这花笺摊在桌上,一下一下地吹着擎等它晾干。 等到了放学的点儿,他将这花笺卷起来拿细绳子捆成小卷他,和他买的那只玉簪都装在一个绣着“雀上枝头”的小荷包里,好交给姜鱼墨让他回家去带给姜雨。 下学的时候,别人都走了,吕不叫住了姜鱼墨让他等会儿,那作为同桌的赵平安自然也是要等着的。 让同窗帮忙还是给人家妹子送情书,这事儿他也是头一次干,一时间他还有些尴尬,但该说的还是要说。 “姜鱼墨,你帮我个忙呗!” “什么忙?” “你帮我将这荷包带给你妹妹……”说着,他将荷包塞到了他手上。 姜鱼墨接过荷包时还有些怔愣:“我妹妹?你说姜雨?” 吕不撇过头,有些羞涩,不好意思的回道:“嗯,你给她就行,她明白。” 姜鱼墨难得在他那黢黑的脸上看出点红色,有些好笑但更多的是不解。昨日吕太太来家做客他并不知情,这是她们大人的事情,与他们孩子倒没什么关系。 所以他实在想不明白,他的同学吕不和他的亲堂妹怎么会扯上关系? 他们二人平日里也只是点头之交,不算相熟,但关系也没差不到那种程度,既然他拜托了,那定是有原因的,带回家之后再问问就行。 同学间难得有事相求,他确实不应该拒绝。 回去的路上姜鱼墨还问呢,“平安,你说他怎么会让我带东西给姜雨?” 赵平安瞪大了眼:“我怎么知道,兴许是情窦初开……” 姜鱼墨瞥了他小舅子一眼,道:“你一个小不点儿懂的倒是不少。” “那不是你先问我的吗?我就不信你心里没有答案。” “要不咱们拆开看看?” 姜鱼墨攥着荷包,跃跃欲试,就等他小舅子发话,俩人好狼狈为奸。 赵平安甩了他一个嫌弃的眼神,毫不客气的损道:“你可当个人吧!” “咳!我也就是说说罢了,别当真。” 赵平安心道:你那是说说吗?我要不拦着荷包就被你拆了。 · 等到了家,姜鱼墨带着赵平安急匆匆的往二房屋里跑,要去找姜雨,路上遇到晚下学的姜鱼林还问呢:“你们俩找我?” 姜鱼墨心里那好奇的劲儿就跟猫挠的似的,哪顾得上他堂哥,当即驳道:“不是,我俩找小雨” “何事?” -- 第113页 “不告诉你,哼!” 他说完话颠儿颠儿的就跑走了,只留下身后的姜鱼林一头黑线,好在赵平安不像他姐夫似的那么不靠谱,好歹还跟他打了声招呼。 他们过去的时候姜雨还在看一本杂书,见他俩过来时还有些纳闷儿。这两个小祖宗今日怎么有空来她这儿,一家人平日里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他们倒是很少过来,就算是来多半也是找她哥哥姜鱼林的。 姜雨跟姜鱼墨同岁,却是比他小一点,见平安和他堂哥过来便站起了身,两手不自觉的撑着桌子问道:“鱼墨哥哥,平安,你俩怎么舍得来我这了?” 姜鱼墨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对这个堂妹他平时确实关心的少些,不眼下还是得先顾着正事儿。 “小雨,有人托我带给你样东西。” 姜雨疑惑道:“什么东西?” 姜鱼墨一摊手,露出一个绣着雀上枝头绣样的荷包,他火急火燎的,显得比姜雨还要焦急:“快拆开……” 姜雨往后撤了一步,实在是无奈了,见他依旧是岿然不动便试探性的对她这个堂哥开口讲了句:“女儿家的东西,要我拆开你不得先回避一下?” 哪知姜鱼墨一点也不跟她客气,当即摆手道:“哎呀!不用,咱俩谁跟谁。” 他倒是一点都没不好意思,一点也不知羞,反倒是弄得一旁看好戏的赵平安不自觉的替他不好意思了起来。 姜雨“……” 她在这个家没有一点存在感。 姜雨接了荷包,倒也没急着拆,只先问他是谁送的,姜鱼墨自然是坦白从宽,说是他们班上他那个同窗吕不叫他帮忙送的。 一说起吕不,姜雨自然会想到昨日来她家做客的吕太太,昨儿那位可是位阔绰的主儿,叫她不得不印象深刻。 姜雨也想看看这吕家到底要做什么,便开了荷包,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那支含苞待放的玉簪。 呦!还是朵玫瑰花。 簪子本就比里头卷起的花笺要长,姜雨的注意力全被那簪子吸引住了,倒是没瞧见那信笺,还是姜鱼墨提醒的她。 拿出纸条看了,姜雨还是一头雾水,这信上写的啥意思? “上头写的什么?”姜鱼墨问道。 “你自己看吧!”姜雨表示她也看不懂,便把这信递给了姜鱼墨,自己只顾着赏玩手里这支玉簪子。 姜鱼墨接了信,只见上面写着:一别几日,姜小姐可安好? 姑娘下回出门记得带上丫鬟,可别再迷路了。 ——吕不书 别说姜雨了,姜鱼墨自己也是稀里糊涂的,顺手就将这信笺递给了伸头直瞅的赵平安,又问他妹子:“小雨,你迷路了?” “没有啊!我最近没出门……” “那他怎么叫你出门带丫鬟?” 这会子她只顾着把玩玉簪,心思压根没放在信上。 姜雨刚想回他一句“我怎么知道”,突然想起了昨儿来家做客的那位太太,便又接着道:“额,对了,昨儿有位吕太太来了咱家,估计就是吕不他娘,她也送了我支簪子,只不过是金子打的。” 金子实在,玉簪雅致,各有各的优势。 还别说,这簪子倒是不错,回头倒是可以上首饰铺子看看有没有别的款式…… 反正她有钱。 姜鱼墨见他妹子根本不在意,他自己倒是急得不行,很是无语。 事实上,结合今日送来的簪子和信笺上的内容,看了众多狗血剧情的赵平安觉得自己已经能够脑补出了大概的内容,不能说全对,大差不差吧! 毕竟他前世看过的侦探小说可是不少。 赵平安拽了拽他小姐夫的袖口,猜测道:“你说他会不会是认错人了?” “不能吧?” 姜鱼墨把脑袋一缩,当下也有些不确定,但也没别的理由能够解释了。 平安:“还是明天再问问,要真认错人那可就糟了。” 姜雨倒是无感,她现在还没到情窦初开的年纪,更不想这么早就定亲,如若真是认错人倒是合她的心意。 第二日早上,姜鱼墨到了书院便将姜雨的话说与吕不听:“吕兄,你倒是说一说你跟我妹子到底是在哪里遇见的?别真认错人,这样就不好了。” 吕不脸色一白,他毕竟还是个少年,在姜鱼墨和赵平安两人好一番游说之下,才不好意思地将那日的情况说与他们听。 姜鱼墨心中想着原来是一见钟情,也是一桩美事,便恭喜道:“吕兄能够遇到命定之人也是人生一大幸事。” 吕不向前一步,开口道:“你当真这么以为。” 姜鱼墨得意的说道:“那可不,我与我媳妇便是如此,这就是天定的缘分,命中注定我俩就应该在一起。” 对于他和他媳妇儿的感情,姜鱼墨从不失口否认,不管别人如何笑话他都是这样讲,讲着讲着,周围的人也都习惯了他这做派。 “吕兄可想好了,若是找不到该如何?” 吕不想了想,立志道:“我这辈子非她不娶。” 姜鱼墨开了句玩笑,:“那若是她已经定了亲呢?” “既然只是定了亲,没成,那便可以退。” “那若是成婚了呢。” 吕不心里觉得不可能,那位姑娘散着头发,明显的就是少女模样,怎可能已嫁做人妇,当下大言不惭的说道:“那便让她与她丈夫和离。” -- 第114页 姜鱼墨哈哈大笑:“对了,吕兄,你可还记得那日见到的的那个女孩儿长得什么样子?什么时候遇见的?” 吕布信誓旦旦的说道:“当然记得,适逢那日开家长会,我与她第一次相见便是在书院的花园那边。” 姜鱼墨点点头,想着确实是如此,若不是开家长会,也没有女孩儿会来书院。 第六十七章 干仗 吕不接着道:“她那日穿了一件青色的衣衫, 白裙,上面还点缀了些花。” 姜鱼墨觉得这打扮有些熟悉,挤了挤眼又揉了两下太阳穴:“吕兄, 我没听清你刚刚说的什么?” 吕不歪歪头,试探的说道:“青衫白裙小碎花?” 姜鱼墨摇摇头:“再上一句。” “家长会?” “不, 再上一句……” 吕不有些不耐烦了:“你到底要听哪一句?” 姜鱼墨定定的开口:“刚刚我问你,如若她嫁做人妇, 你当怎样?” 吕不了然,都是孩子,本身就好显摆,只见他得意的挑着眉:“哦!原来你指的是这句啊!” 他抬高了下巴, 回道:“倘若她嫁了人……和离, 必须和离。” 姜鱼墨眯了眯眼:“你确定?” “不错, 话我放这了,他俩不, 合,适。” 吕不说到后面就开始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蹦, 没注意到面前的姜鱼墨脸色越来越黑。 他要是没记错, 他媳妇儿那日就是这么一副装扮, 一听吕不让他与他媳妇儿和离, 姜鱼墨便有些忍不住了。 说他们不合适? 让他俩和离? 忍无可忍, 无需再忍,火上心头,姜鱼墨直接一拳头挥到他面门上。 吕不毕竟是练过武的,见他拳头上来,本能的往后一仰,不过还是被拳头擦到了。 他捂着伤到的地方, 皱眉叱道:“嘶——姜鱼墨,你疯了,平白无故的你打我做什么?” 姜鱼墨冷笑一声:“呵!打你做什么?你说打你做什么?” 说着他像疯了一样,一拳又一拳,连打带踢。 吕不一开始还让着他,后来见他是认真的也不让着他了,他平常也不是任人欺负的主儿,他所信奉的只有自己的拳头和武器。 男人嘛,都认拳头,谁赢了谁就是大王。 赵平安原本还坐在凳子上写字,没去管他们那边,由他们二人在那边说道,见到众人突然叫起来,扭头一看,才知道发生了什么。 那边打的不可开交的可不就是吕不和他姐夫嘛! 赵平安心中无语,无声无息的,这俩人是怎么干起来的。两人边上稀稀拉拉围了一圈人,没人敢拦着,怕被伤及无辜,他们只敢远远的围着看。 赵平安连忙跑到跟前儿去,他是想阻拦来着,无奈他身板儿小,便只得扯着嗓子喊:“你俩快别打了,夫子要过来了。” 说是说了,关键这两个熊孩子他也得听啊! 赵平安也没法子,他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姐夫挨打吧?于是抄起手边离他最近的一个凳子就要往上上。 黄志成见他这架势赶忙上去帮忙拦住他:“平安,你做什么?” 赵平安看了他一眼,幽幽的说道:“能干什么?上去帮忙。” 黄志成扯着他的袖子,指给他看:“就你这帮忙方式,就算上去了,也是要添乱,有人去叫夫子了,你就别上去了。 你瞧瞧,吕不没下死手,不然你姐夫坚持不了这么久,先让他们打会儿,出不了事儿的,放心吧。” 赵平安哪能放心的在这里干看着,就他站的这会儿姜鱼墨已经被打了好几通老拳了。 没下死手跟没动手还是有区别的。 他实在忍不住,顺手抄起手边的凳子便往吕不身上这么一扔,可巧就砸到了他后背。然而吕不就像没感觉一样,继续暴打姜鱼墨,像是要把这气撒他身上。 于是赵平安又抄起了一个凳子…… 只不过这回他没往他身上扔,第一下是表示他有这个胆子,但这回就只是扛着凳子吓唬他:“吕不,你赶紧住手,不然我可就不留情了。” 听闻这话,吕不扭头看他,嗤笑道:“就凭你这个小不点儿?” 他拽着被打得有些神志不清的姜鱼墨到了赵平安跟前儿,蹬着他,恶狠狠的说道:“这次看在你人小,我不跟你计较,回头问问你那好姐夫到底是谁先动的手?赵平安,帮亲不帮理,可不是这么帮的。” 说完话,他丢下姜鱼墨便走了。 赵平安被这话说的有些羞愧,但眼下也顾不得羞愧,他找了个班上熟悉的人帮他和姜鱼墨跟夫子告了假,然后又叫了黄志诚跟他一起把姜鱼墨架到姜家的马车上。 先去了趟医馆,看了大夫,又抹了些跌打损伤的药。 “大夫,他没事吧?” “没什么大碍,在家里休养几天便好了,记得按时涂药。” “好” 吕不果然是手下留情了,如若不然,以他从小练武的经历来说,别说一个姜鱼墨,就是十个一起上都不一定干得过他。 而今日的姜家,可以说是闹翻了天。 打从鼻青脸肿的姜鱼墨被扶回了姜家,家里就没消停过,此时,他屋里正围了一圈长辈并丫鬟婆子。 只见老太太坐在姜鱼墨边儿上,弯下身子,两手轻轻的捧着姜鱼墨的脸,左瞧右瞧,很是忧心:“这是谁下的狠手,把我墨儿打的如此严重。” -- 第115页 “鱼墨,到底出了什么事儿了?怎么会被打成这样?” 碍着老太太在边儿上,她不好上前,姜大太太也只能跟着干着急,毕竟赵平安已经带他去过医馆了。 “帮少爷把衣服脱了,我瞧瞧这身上可有伤?” 浑身是伤的姜鱼墨就坐在床上,本着脸沉着眼,一言不发,任人动作,仿若置身事外。 事实上,打从赵平安把他扶回来至今,他一句话都没说。 大太太心中着急,便转头看向赵平安,他们是同桌,自然是清楚的。 “鱼墨这是怎么了?怎的不说话?平安,你来说,这到底是谁打的?” 赵平安有些手足无措,心里想着,这么大的事也瞒不下去,只得照实说了是吕校尉的儿子吕不动的手。 一听这话,一直没说过话的二太太当时就不淡定了,忙向前走了两步,问道:“怎么跟吕家的孩子打起来了?那孩子没事儿吧?” 二太太此话一出,满屋都寂静。 老太太气急,指着她的鼻子训道:“老二媳妇儿,你这说的什么话,鱼墨被打成了这样你不来关心,还问别家的孩子可好,人家胳膊肘都是往里拐,你呢?你这胳膊肘是往外拐的吗?” 实在是猪油蒙了心…… 姜二太太缩了缩脖子,刚才她是着急过头了,此时才反应过来才知道自己刚才到底说了些什么,忙跟老太太赔不是,声称自己是说错话了。 老太太扭过头不去看她,也不给她好脸色,弄得二太太当即就有些坐立不住,尴尬的要死。 “你不用跟我赔不是,我受不起,你该跟鱼墨道歉才对。” 说完这句,老太太顿了顿,接着道:“我说话难听,但今日这话我撂这,你也是做婶婶的人了,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你自己心里应当有数才是。” 姜二太太低着头不敢再接话,心中却是忿忿不平。 就算这回是她说错了话,赔了不是也就罢了,还叫她跟姜鱼墨这个小孩子道歉,凭什么? 她婆母也是太过偏心了。 不仅是老太太,姜大太太心里也是很不高兴,只不过她与二太太毕竟是妯娌,不好因为孩子的事情就与她发难,没这个必要。 于是几人又开始揪着姜鱼墨东问西问,但这孩子就跟头倔驴似的,死不开口。 赵平安也跟着他们一起劝说姜鱼墨,毕竟他当时并不在场,他姐夫跟吕不二人为何会打起来的原因他也不知晓。 几人的劝说还是有些效果的,过了许久,姜鱼墨才抬起头,深吸了口气,问道:“我媳妇儿呢?我要找我媳妇。” 老太太也纳闷儿:“对了,平悦丫头呢?怎么还不过来?” “已经让人去叫了,估计等会儿就到了。” 听见这话,老太太又扭头安慰:“鱼墨别急,你媳妇儿马上就到。” 姜鱼墨耷拉着眼皮,也不吭声,无声无息的,一直等到他媳妇儿赵平悦一来跟前儿才缓和些,直接就扑她怀里了。 他这么一扑差点没从榻上摔下来,给一旁侯着的丫鬟婆子好一通吓。 姜鱼墨毕竟比她小两岁,身高还没长起来,确实比他媳妇儿矮点,赵平悦就扶着他的肩膀一下一下的拍着他的后背,扭头问他亲弟:“平安,你姐夫这是怎么回事?谁给打成这样?” 没等赵平安接话老太太便气呼呼,没好气的抢先回了句:“还不是吕家那孩子打的,也不知道俩孩子好端端的怎么打起来了?” 赵平悦见他伤的厉害,当下也有些心疼不已,拍拍他小丈夫的背,言辞义正的回道:“要不要我去书院告他,帮你讨个公道回来?” 她刚要起身姜鱼墨就环住了她的腰身,闷声说道:“媳妇儿,你别去,你就在这陪我就好……” 赵平悦顺势坐到榻上,让姜鱼墨能靠在她肩上,“那好吧!回头让娘和奶奶去。” “不用了,娘,奶,婶婶你们都出去。” 老太太大太太对视了一眼,有些不解:“怎么了?” 姜鱼墨也不解释,就只说:“都出去吧!我有话跟我媳妇说。” 赵平悦还有些糊涂,这到底是发生什么事儿了?等人都走了以后,只见他小相公从她肩上抬起头,说道:“媳妇儿,你是不是不要我了?” 赵平悦一脸疑惑:“鱼墨,你这说的什么话,你是我丈夫,我怎么会不要你?” “可你以前说过,成亲了也是可以和离的……” “嗐!那都是几岁的事儿了,我记得那都是咱俩刚成亲时说过的,当不得真。” 第六十八章 狗都是成双成对的,只有你…… 赵平悦也不跟他这个伤患计较, 都是顺着他的话捡好听的说。 她抓着姜鱼墨的右手,在手中轻轻摇动着,哄他道:“怪我, 怪我行了吧!是我考虑不周当初说错了话,咱们作废好不好。” “哼!你说作废就作废啊。”姜鱼墨偏过头, 一脸的傲娇,不过话一说完他就感觉不对劲儿了。 赵平悦眯着眼, 幽幽的来了一句:“不想作废也行,我也觉得做人确实应该说话算话。” 姜鱼墨扁扁嘴,装作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媳妇儿你又欺负我……” 赵平悦睨了他一眼:“台阶都给你铺好了你还不愿下还怪我咯?快说,你身上这伤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 第116页 相处这么久, 他们俩人都是熟得不能再熟了, 其实, 这样的相处模式才是让姜鱼墨感觉最自在的。 不过,一提起这伤姜鱼墨就来气, 倒不是因为疼的,他一个大男子汉的怕什么疼, 实在是他一想到吕不说的那话他就讨厌的很。 姜鱼墨觉得自己也有错, 开始听的时候, 他倒是无感, 毕竟不是发生在他身上, 还跟着拍手叫好,可他再接着往下听……谁知道这事儿能摊到他自己头上来呢? 这可是夺妻之恨,虽说是没有成功,他自然忍不了要动手。 姜鱼墨不想瞒着她媳妇儿,还是选择把心里想的说了出来:“媳妇儿,你和那吕家的吕不认识吗?” 赵平悦心下还有些疑惑, 无缘无故的问这个干嘛?但既然问了,她便如实回道:“不认识,但听说过,前儿吕太太不是来过咱家嘛!只大概知道有这么个人……” “那为何吕不跟我说要娶你为妻?” 说这话的时候姜鱼墨一点没错过他媳妇儿的表情,只见她瞪大了眼,问道:“娶我?你是在跟我说笑吗?” “没开玩笑” 姜鱼墨就着这事儿,把他知道的前因后果,打从吕布一开始让他送信一直到他动手打人的经过,全都说了出来。 赵平悦惊的合不拢嘴。 这事儿闹得,姜鱼墨这么一说,她倒是想起来了,那日家长会确实是有这么一遭,便将这前因后果都说与他小丈夫听了。 姜鱼墨自然是相信他媳妇儿的为人,不然那吕不也不会认错人。 两人将话一说开,知道他媳妇儿不会抛弃他,姜鱼墨心里顿时就放松多了,本来头就靠在她肩上,他又蹭了几下,撒娇道:“媳妇儿,我困了,你陪我歇会儿呗!” 赵平悦扭扭捏捏,不好意思的讲:“这大白天的,一会儿该吃午饭了,歇什么歇。” “哎呀!就一会儿,我身上疼……” “那行吧” “媳妇儿你真好” “那是” 要不说孩子就是能睡呢!俩孩子睡着睡着就忘了时间,他们倒是不管不顾的,反倒让外头姜家一众人等的心中焦急不已。 大太太心里不放心,便跟她婆母商量着:“娘,要不要进去看看?” 老太太捏着帕子,蹙眉道:“这不好吧!鱼墨让咱们别进来……” “他一个孩子,无所谓的。” 一想是两个孩子,老太太便同意了:“那成吧!咱俩进去,老二媳妇儿你在外头等着。” 姜二太太“???” 她凭啥不能进,她不姓姜?只可惜此时并无人会理会她的感受。 于是,等两人推开门进了屋,见到的就是两个孩子大被同眠的场面,更打眼儿的是,姜鱼墨的手还不安分的从被窝里拿出来放他媳妇儿的肚子上。 两人虽是没做什么不该做的,但老太太,大太太心中却生出了同样的想法。 分房,必须分房。 这两个孩子成亲早,之前倒是没什么顾忌,但是一想赵平悦今年十四,姜鱼墨也十二了,要真有个什么……可就不好弄了。 呼呼大睡的姜鱼墨自然不清楚他接下来要面临什么,若是他知道这件事会成为他跟他媳妇儿分房的导火索,一准儿不会拉着她媳妇儿午休。 两人看了一会儿便出去了,大太太不好意思的关上房门,赵平安还问呢:“里头咋样了?要不要我进去劝劝?” 老太太恨铁不成钢的回道:“别去了,这俩孩子睡着了。” 赵平安:“…” 二太太:“…” 众位丫鬟婆子:“……” 后来,赵平悦将这前因后果说与她弟听,赵平安当然也表示相当无语,他原本还以为此次又是他姐夫先惹的事儿,但知道原因后,他又能理解了。 这就跟有人这么跟你说一样 “我前儿看上一个女孩……” “啥?嫁人了?” “让她离” “你媳妇儿啊?” “那也得离!” “……” 任谁被当面这么挑衅都忍不了好吗? 只不过这件事既然已经发生了,他也别无他法。 吃过了中午饭,因着姜鱼墨还伤着,不好再去书院,车夫便载着赵平安一个人出了门。 进了书院之后,他第一件事儿找到吕不,把这认错人以及他姐已嫁为人妇的事情传达给他,至于吕不心里边到底是怎么想的,就不干他的事情了。 此事姜家人既然已经知晓,如何处理自然由他们来决定,轮不到他一个孩子跟着插手,如此反倒不美。 · 吕家 等回家之后,吕布一脸的闷闷不乐,耷拉着眼睛,装作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跟他娘讲:“娘啊,那姜家闺女我不娶了。” 一听这话,吕布他娘差点没从椅子上滑下去,原本还因着这事儿沾沾自喜,想着终于替他儿子解决了终身大事,没曾想,刚过一日,他儿子便改了主意。 玩呢!故意的吧!这不存心折腾她吗? 吕太太本着脸教训眼前这人高马大的少年:“这是你说不娶就不娶的事儿吗?金簪都送了,还能要回来不成。” 吕布在心中补了一句:何止金簪还有个玉簪没算呢? “既是送出去了,怎么好再要回来,就当是给姜家的诊金……”说到这,吕布忙住了口,但逃不过他娘耳朵尖。 -- 第117页 吕太太歪着头,很是不解:“诊金,你说什么诊金?” “我说的就是头底下枕的枕巾……” 吕母一脚踹在她儿子小腿上,气道:“小兔崽子,你以为你说这话我就能信你,还不赶快说实话。” 吕不一脸的无奈,道:“娘,我说的就是实话,信不信由你。” “就当你说的是实话,姜家那闺女我也见了,人确实是不错,与你倒也是相配。” “相配的女孩儿不光他们姜家一个,总归我是没定亲,换一个就是了。” 在这件事上,吕不心里其实是无所谓的,他让他娘去提亲主要是看这姑娘比旁人顺眼些,成当然最好,不成也只能说声可惜了。 他之前在姜鱼墨跟前那么说顶多算是在同龄人跟前儿吹吹牛,事实上,他们只见过一面能有什么感情基础?他还能真去破坏别人家庭?只不过在这件事上他确实对不起姜鱼墨。 吕不不拿这当回事吕母却不是如此,她先是白了眼前这傻大个儿一眼,才又说:“你当适龄的女孩子这么好找?你搞清楚,你爹虽是校尉,却只是个武将,比不得他们文官清流,你想找个官家小姐,人家也得能看得上你呀!” “人家看不上我,那就不娶呗!寡着也挺好的……” 吕太太站起来,凶道:“小兔崽子,你说的这是什么话?男人哪有不娶妻生子的,咱家又不是给你娶不起媳妇儿。” “我为何非要娶妻生子?” 他娘没好气的说道:“咱家池子里锦鲤都是成群的游。” 吕不:“……” 他以为他娘就这一句,没想到她又接了句:“隔壁养的狗都是成双成对的,只有你还寡着……” 吕不嫌弃道:“娘你这话说的真难听……” 吕太太叉着腰,一脸的理直气壮,她义正言辞的说道:“难不成我说你说错了?你爹养个鸟都是一对一对的养,这有问题?” 吕不不想跟他娘掰扯这些狗鸟鱼的,没好气的回了句:“没有,没有还不成吗?寡着就寡着吧!反正你跟我爹还年轻,还能趁这个机会再生一个。” 再生一个,也省得他娘把注意力全放在他身上,有什么事都逮着他一个人教育。 一听这话,吕太太心底的火气儿一下子就上来了,她都三十好几的年龄了,再生,人家不得说他是老蚌生珠?她气的抄起手边的茶盏子,也不管里头有没有水,是否还烫着,直接就砸他儿子的后背上了。 要不说他娘的动作是真的快呀,吕布当时压根儿没反应过来就被这水泼了一背。 疼倒是不疼,只是筋骨被他娘这么一惊,猛的一抻,上午被赵平安拿板凳砸的那一下子劲儿就上来了。 吕布疼得呲牙咧嘴的,他娘一开始还寻思呢,这孩子又在装,但后来一瞧,这装的也太像了,当下问道:“你没事儿吧?” 吕布强忍着后背的酸疼,回道:“没事儿……” 吕太太不信,她儿子一向都是跟她反着来,他说没事儿,兴许那就是有事儿。 “既是没事,衣服也湿了,你把衣服脱了我瞧瞧。” 脱了就露馅儿了,那吕不能让他娘看吗? 不可能! 怎么着也得象征性的反抗一下吧…… 第六十九章 登门致歉 他娘若是看到他后背青紫定会刨根问底, 消停不下来,于是吕不灵机一动找了个合适的借口,劝道:娘, 你说什么呢?这大冷的天儿。” 确实,不比八月, 九月份的天还凉着,吕太太便又说:“那回屋你再脱。” 吕不“……” 怎么着?这脱衣服这坎儿就过不去了是吧! 吕不连连摆手:“娘, 不用,真不用……” 吕太太越瞧越觉得这里边儿有事儿,也不说回屋的话了,大手一挥, “来人啊, 把他给我把他的衣服给我扒了。” 吕不“……”他娘还是这么虎。 没等下人凑到跟前儿, 吕不直言:“娘,你不用瞧了, 我这就是走道儿没注意,撞门框上青了一块, 没什么大碍, 回去上点药就行了。” 吕太太定定地看着他:“你猜这话我信不信。” 吕不抿了抿抿嘴, 这理由找的牵强, 换做是他也不会信。 如若是个平常人, 说是撞门框上倒也说得过去,但放到他身上…… 要知道他可是自小开始功夫的,尤其扎马步,扎得那叫一个稳,哪怕是走在冰面上摔了一跤他也能让自己保持平衡而不至于摔到地上,怎会让个破门框给撞了, 还给自己磕的青青紫紫的。 这话说出来,他自己也不信。 要不说吕太太是当真了解他儿子呢! “儿子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你是不是又跟人打架了?” 吕不低着头不好意思吭了声:“嗯” 这种事多了吕太太也不意外,只管问道:“打了谁家的孩子?”她可不觉得她儿子伤成这样对面那孩子能好受。 吕布小声嘟囔着:“姜家的……” 吕太太仿佛没听清,偏着脑袋把手支在耳朵上,又问:“你刚刚说谁家?” 吕布大声道:“我说是姜家的” 吕太太“……” 反应了半天她才反应过来她儿子到底干了些什么蠢事。 她小心问道:“就是你那个同学姜鱼墨?”她儿子之前跟她说过,所以她还记得。 -- 第118页 “嗯” 听儿子就这么承认了,吕太太勃然变色:“你是个蠢货吗?打谁不好打姜家的孩子?” 要不说吕太太是气疯了了呢,连这种话都说了出来,不过,听到他娘这么问,吕不一时间也不知道如何开口。 他要如何告诉他娘,他看上的是有夫之妇。 丢人,太丢人。 吕不面带羞愧:“哎呀,娘你就别问了。” 吕太太“呵”了一声,接着训道:“我不问,我不问能行吗?由着你这个小兔崽子胡闹?好好的亲事都被你玩没了,我跟你爹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这个蠢物,早知你如此混球,当初还不如生个耗子出来。” 吕不早知道他娘知道了对他没好脸色,早早做好了心理准备:“好了,娘,我有分寸的,伤的不重,我没下狠手。” “这是下不下狠手的事儿吗?你就不应该动手,有什么事不能忍一忍?” 吕大太太此时顾着他身上有伤,就没敢再朝他动手,不过瞧那架势颇有一副你不说原因我就不罢休的姿态。 吕不也是无奈了:“行行行,你给我点时间,我把这事儿都告诉你,行了吧。” “行” 等他说明了原因,吕太太也觉得有些狗血,不过心里想着,虽然姜家的童养媳她没见过,但姜雨那丫头也确实是不错的…… 眼下这种情况,只怕是难说,但甭管亲事能不能成,她儿子这错事已经犯下了。既是做错了事,登门道个歉可不就是合该的吗! 吕太太起身,与她儿子吩咐道:“你陪我去趟姜家。” 吕不漫不经心的问了句:“去干嘛?” “能干嘛?你闯了这么大的祸还得老娘给你擦屁股,你不该上门给人家赔个礼道个歉?” 吕布甩袖抱怨:“今日都几时了?,明儿再说吧。” 吕太太以为他是在敷衍,刚要说他,便听她儿子继续讲道:“明儿我叫上孙师傅跟我一道儿去。” 孙师傅是教他练武的师傅,似他们这些武人,平日里有个磕磕碰碰,青青肿肿,跌跌撞撞的,都属于正常。 别的不敢多说,像是跌打损伤或是与人打架留下的毛病找孙师傅准行。 想到这,吕不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气呼呼的打了下自己的拳头,他刚刚找理由咋就没说练武练的呢?不然也不能被他娘这么臭骂。 都是门框惹的祸。 . 于是,第二日早上,吕大太太带着吕布和孙师傅并两个丫鬟小厮,拎了好几样礼入了姜家。 此番姜家人招待的自然没有前两日周到,姜大太太心中明显还带着火,姜二太太面上倒是看不出什么,岿然不动。 吕家母子俩对视了一眼,这事儿毕竟是她儿子闯下的,自然是由他来负责。 于是吕不向前两步,先是跟大太太行了礼道了歉,而后又提出了想要见姜鱼墨,说是他带来了一位极好的师傅,在身体损伤方面造诣极深。 大太太神色淡淡,没有不喜也没有高兴,直言道:“不必了,县上能治些个跌打损伤的大夫不在少数,我家墨儿昨日刚打完架,平安便带他去了医馆,倒是要感谢吕少爷手下留情。” 吕家母子俩当然知道她说的是反话、气话,一时间场面着实有些尴尬,所以吕家母子也不跟她抬杠,就这么认了。 反倒是二太太,竟然在此时选择站出来替他们说了两句好话:“大嫂,你也真是的,俗话说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本就是几个孩子之间的事情,我瞧着倒是无妨。术业有专攻,不如让这位孙先生去看看吧!” 姜大太太这回真的是怒了:“二弟妹若是觉得自己能够应付得来便由你来招待,我先回屋了。” “行,那嫂嫂就先回去,我在这儿招待二位。” “那真是有劳二弟妹了……” 姜大太太木着脸,心中当然不爽快,但这话既然说出了口自然是要办的,说罢她便拂袖离去。 明眼人都知道她是被气着了,但这毕竟是姜家两房的家事,他们外人也不好插手。 大太太走后,这屋子里便只剩下了吕家母子和二太太三人共处一室。 惹怒了大太太,二太太面上并无任何反常的迹象,面色如常地招待着吕家母子,陪他们说话。吕太太也和声和气的,但心中对二太太刚刚的作为甚为不喜,他们原本是来致歉的。 既是致歉,他们自然做好了受人埋怨的准备,吕家可没那以势压人的规矩,多说两句好话放低了姿态这事儿兴许也就过去了。 可这位二太太也着实不知道分寸,她一个外人都觉得有些看不过去了。 明着,他这是替他们说话,但事实上也把他家的丑态暴露在外人眼前,可不就是傻吗? 不过吕太太倒是不与她挑明,就这么你一句我一句的说着,起码他们今日已经登门致过歉了,这礼也送出去了,姜家也收了,甭管是大太太还是二太太,既然是招待了便算是认了。 总归他们此番的目的算是已经达到了。 吕布在一旁看得一头雾水,只不过他毕竟是个孩子,长辈在上,又都是女眷,此时倒是没有他说话的份儿。 除了她们这边儿,对于吕家母子今日上门这事儿早有人去报备了老太太那边。老太太原本也没想着要管,家里的一应内务她早就逐渐放权给了她的两个儿媳妇,这些年来,她甚少插手家中内务。 -- 第119页 正值上午,离午饭的饭点儿还差半个多钟头,老太太也将近50了,如今上了年纪就总喜爱吃些个糕饼点心之类的。 她手里捏了块荷花酥,这是镇上的糕点铺新上的点心,瞧着像朵荷花一般绽放开来,也不知是什么样的能工巧匠能做出如此出色的点心。 刚咽下一口荷花酥,老太太便问了她身边伺候的大丫鬟:“大太太可回来了?” “回太太,刚才便回来了。” “这么快,不是说还带了孩子来了吗?吕家的人就只待了这么一小会儿?” 丫鬟回道:“吕家人还没走,现在是二太太在招待。” 老太太本着脸:“二太太在待客,那大太太呢?” 丫鬟摇了摇头:“不太清楚。” 老太太放下吃了一半的点心,叹了口气,吩咐道:你去把大太太叫过来,就说我有事找他她。” “哎” 没多久,大太太人便来了。 “娘,您找我?” “我听说吕家人来了,怎么你没过去。” 大太太一脸难色:“过去了,只是闹了些不愉快。” 老太太好声好气的规劝:“我知你心中有气,但吕家毕竟也是县上的官宦人家,你与她置气做甚?” 不光大太太心中有气,老太太心中也是生气的,可民不与官斗,若是只一味的置气,闹得太不愉快,对他们家也不好,说不得人家后头要怎么整你。 她毕竟是作为一家之主,还是要为这整个姜家的以后来考虑的。 大太太一听便知是她婆母弄错了,她哪是跟吕家人置气,她分明就是生二太太的气,婆母说她胳膊肘往外拐,一点儿没说错。 但此时,在婆母跟前儿,她又不知这话当讲不当讲…… 第七十章 吕不,沈橦星 大太太不说, 不代表老太太就不会知道,见她大儿媳心思不定,她当然要让人去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待她知道以后…… 老太太坐在卧室的太师椅上,手指点着太师椅, 神色莫名,毕竟此回二太太是在客人跟前下了她大嫂的面子。 吕家人离开以后, 老太太也没吭声,只是到了晚上才发作起来。 满室寂静,众位大气都不敢出,她只管看向二太太, “听说今儿吕家人儿上门儿都是你来接待的。” 她也不说那些没用的, 直奔主题, 几个大人包括大房众人都是胆战心惊,不敢做声。 姜家老太太平常看着和和气气的不发火, 一旦发火就不会善了,尤其这回的事, 往轻了说她是拂了大房的面子, 往重了说这便是两房人离心的原罪, 少不得她要多提点些。 老太爷被压制这么多年不是没有道理的, 所以此时一听这话, 二太太冷汗直冒。 她原本就做好了准备会被老太太训斥,此事本就是是她理亏,所以在老太太跟前她也不敢多说什么,只应道:“嗯。” 老太太端正的坐在椅子上,面上也不显山不漏水:“我听说你们聊得还挺愉快,来, 告诉我都聊了些什么内容?” 二太太不敢直视她,怯怯的回道:“也没什么,就几个孩子间的事儿。” 老太太淡定的端起了一碗茶,拿茶盖撇了撇浮沫,摇头吹了两下才又道:“我听人说你在吕家人面前下了你大嫂的面子。” 此时正是晚饭之后,几个孩子虽是不在,但大人们却都是在的,姜二爷听他娘这么说还有些意外:“媳妇儿,你真这么干了。” 二太太转头看她丈夫,面露艰难:“爷,我……” 话没说完,老太太便给她打断了:“你不用跟老二分说些什么,今日让他们几人都在,就是怕你说我冤枉了你。” 二太太不自觉看了一眼大太太,想着此时也只有她大嫂说话能好使些,她知道今日会有这一遭,可也没料到老太太会在众人面前发难。 她这小动作自然瞒不过眼尖的老太太,只见她重重的放下茶盏,杯盏晃动之下,水洒了小半张桌子,下人忙过来收拾,待收拾完,老太太便叫下人们都出去了。 “你不用看你大嫂,她没与我说什么,你也甭指望她替你求情,你只管记得,没有不透风的墙,我虽放权给了你和老大媳妇儿,但这家里我还是做得了主的。 鱼墨本就被打伤了,原本就是吕家那孩子的错,如今人家来登门道歉,你大嫂还没说什么话,你便跳出来替吕家圆了起来,可想过你大嫂在吕家人面前该如何自处? 再者说,鱼墨是大房的孩子有你什么事儿?若出事的是鱼林,你大嫂会像你这般吗?” 老太太叹了口气,颇有些郁郁不得志,恨铁不成钢:“唉!老二媳妇儿,这事儿你做得着实过分……” 旁人也不好说什么,错了就是错了,二太太此回已不是第一次了,上次姜鱼墨受伤躺床上时她便被训过,原以为能消停些,这才过了几天就又是如此。 礼法大过天,哪怕是姜二爷,也不好为了维护他媳妇儿在众人面前拂了他娘的脸面,尤其此事听下来还是他媳妇犯下的过错。 二太太此时的心情就如同在刀剑上行走,战战兢兢,她慌忙从椅子上下来,跪到老太太跟前,低着头,“娘,我……” 其实她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好像什么理由都没用, 老太太摇摇头,当下便做了决定:“打明儿起,你自己每日去佛祖跟前儿念经思过,卯时出发,未时回来。” -- 第120页 二太太心中一恫,极是不甘,只不过是拂了大嫂的面子罢了,若是因为这个原因,她婆母罚的也太过了,她哪里知道老太太用心良苦,存心用这件事给她敲个警钟。 二太太自然是不理解,待她再抬起头时面上已是梨花带雨,她带着哭腔,声声指责道:“娘,你偏心……” 听到这话姜二爷面色一变,看了眼他娘的脸色,又大声叱骂:“愚妇,闭嘴,这话也是你能说的,娘让你去庙里反省难不成还错了?我看你是真的该去庙里反思反思,娘罚的还是太轻了,你这十日就住在庙里吧。” 二太太哭的更凶了,大声道:“我不去。” 姜二爷见她倔脾气上来,站起身来走到她跟前,低声呵斥:“够了,你还想如何?” 此时,二太太才镇定了些,她抓着丈夫的裤脚晃了晃,抬起头望着他道:“爷,可是小雨,你们考虑过小雨吗?吕家是什么人家你也是知道的。” 姜二爷皱眉:“小雨的事情还早,她刚满十二,能找的人家多了去了,何必只盯着他们吕家。” 训斥完了二太太,姜河又朝他娘抱拳行了一礼:“娘,我觉得只是思过,罚的还是轻了些,不如再替娘抄写几本经书,娘您觉得如何?” 老太太幽幽地看了她儿子一眼,她怎么会看不出来,老二明面儿上是重罚了她,可若是细究起来,他若不如此说,就二太太今日所说的这番荒唐之言,就算是被定性为不敬公婆,休妻也不是不行的。 七出为何?不顺父母,无子,淫,妒,有恶疾,口多言,盗窃。女子若是犯了七出之条的任意一条不管女方愿不愿意,男方可自由休妻。 而女方……也只能接受。 姜二太太确实是为他闺女做打算,想让他闺女嫁个好人家,本意是好的,他们也都认可。 但她就真的一点私心没有吗?就姜家这财力,甭管嫁到哪家,还能真让姜雨受了委屈?往深了说,还是她想攀高枝儿。 其实攀高枝儿也无妨,谁心里没有点不为人知的小心思。但你为了攀高枝儿就不顾大哥大嫂的面子,还将大房人拉下水…… 只怕是不合适吧! 本以为到这里,此事就算结束了,可老太太为了让她死心,别再搞出些幺蛾子,便将整件事情的实情与她说了。 这还是赵平悦后来找到她跟她讲的,对这两天发生的这些糟心事,她也觉得很是抱歉,尤其是对不起姜鱼墨。 几人一听吕布看上的是赵平悦都有些个惊讶,心下又有些好笑,若是别家,可能会因为女子招三惹四,引得家里男人不满与旁人争斗而怪罪女子。 但赵平悦不同,她本就是长在姜家,平日里也不大出门,所以他们从未怀疑过她,只能说这事儿确实……怎么说呢? 差点运气都不能成眼下这个局面。 而另一边,二太太伏在地上,听了这话更是如同晴天霹雳,心里想着又是大房挑出的事儿,面若心死,这事看样儿是没有回旋的余地了,枉费她花了这么多心思,还挨了老太太一番责骂。 当然,老太太选择在这个时候将此事说出,就是怕日后谁知道了心中不快,或是拿此事出来挑事儿,不如提前防范。 于是从第二日开始,二太太便离了家去庙里,往后十日,她不能回来。若是旁人问起,便只说是老太太最近身体不是很好,二太太去庙里给她祈福。 旁人也只会夸一句孝顺,也好堵住悠悠众口。 至于姜鱼墨那点儿小伤,没两天便养得差不多了,他原本还想再在家养几天,说是身上的淤青未退。 大太太想起他中午吃饭时那狼吞虎咽的样子,也不听他儿子小嘴搁那不停的叨叨叨,直接镇压,送去学堂上课。 而吕不经了这事,再不敢随意的让他娘上门提亲去了。 他原本以为他的亲事会全权交由他娘做主,既然碰不上自己喜欢的,那是谁都行。 直到他在书院后花园儿里溜达时碰见了一少女。 那少女面容姣好,清新雅致,单纯的像个小白兔,令吕布眼前一亮。 “姑娘叫什么名字?” “沈橦星” “哪家的?” “山长家的……” 沈橦星原本怕他是不怀好意,便想着拿他爹的名头儿来吓唬吓唬他,却只见到吕布在口中念叨来念叨去,神经兮兮的,总之是不太正常。 他哪知道吕布上回经了那一遭,可不敢再瞎认人了。 回去以后,吕布也没急着跟他爹娘说,先自己找人查了查,等核实清楚了才敢告诉他娘。 “娘你再帮我提个亲呗!” 吕太太差点又从椅子上摔下来,好在她儿子扶住了,她,挤挤眼,楞楞问道:“咋又看上了个闺女?” “娘,你别管怎么看上的,先替我走一趟吧!” “那不行,上门儿也得先查查底儿……” “查什么查?我替你查过了,我怕我自己弄错,还找了三拨人去查,娘,你放心,这回错不了。”说到这话的时候,吕不很是得意。 他可真是个小机灵鬼儿。 “你这回瞧上的哪家的闺女?” 吕不毫不客气的回道:“我们书院山长家的闺女。” 听他这么说,吕太太深吸一口气,好半天才缓过来劲儿:“儿啊,你是在为难我。” -- 第121页 山长家那是什么人家?他自己本就是举人老爷,要知道,能有举人功名的在他们县上也没几个。更别说沈山长他自己还开了书院,每年为县学输送了多少人才? 虽是不在县上的学政处任职,可这做的事也差不离了,哪怕是县令爷也得给他几分颜面。 姜家毕竟是寻常人家,哪怕生意做得大,她上门也不怕人家挑捡她们吕家,可若是换了山长……就只有人家挑捡他们的份儿了。 要知道,山长年龄本来就不大。如今也只将将四十而已,哪怕日后中了进士也不是没可能的。 吕太太叹了口气,对她儿子说道:“娘尽力。”其实她自己心中是真的没底儿。 吕不感激的看向他娘:“孩儿的终身大事就全交到娘手上了。” 儿子的一番话,让吕太太觉得任重道远。 结亲难,难于上青天! 晚上,吕校尉回来后,她又他丈夫说起了此事,吕校尉低着头,思索了半天,再抬起时直言道:“你去试试吧,先探探口风。” 提前给沈家下了帖子约了上门的时间,九月底,吕太太登了沈家的门。 结果……当然是碰了一鼻子灰。 回到家后,面对着等她回复的吕大傻,吕太太劝道:“儿啊!我瞧了,那吕家孩子不太适合你,那姑娘我瞧着满面愁容,面相不大好,还是姜家的姑娘更合适些,不如娘这张老脸不要了,替你再去姜家走上一遭如何?” 吕不仗义执言:“娘,你这说的是什么话,我瞧着沈家姑娘面相挺好的,咱们这才刚跟姜家闹了别扭,怎好再去?” 再让他娘上门?他自己都替他娘尴尬,总不好让他娘卖一次脸,不行,说啥也不行。 吕太太叹了口气:“儿啊!你非得让我说,人家没看上你才满意吗?” 吕不“……” . 你以为吕不会这么直接放弃? 不存在的。 他自小学武,他爹从小就教他做人要有毅力,有恒心,既然直接不行,那就采用迂回战术。 沈童星不是喜欢种花吗?他就去帮她锄地,但他又要顾着沈橦星的名声,不能直接去找她,于是吕不便偷着帮她干活。 往往沈橦星人还没来园子里,地被他刨好了,刨的园子里全是歪歪斜斜的大泥坑,就跟那蚯蚓找娘似的。 虽然他经常是帮倒忙,沈橦星却觉得心中很是熨帖,时不时的,吕不再带些个小礼物、吃食之类的过去。 时间久了,沈橦星就算是块冰也要被他捂化了。 这是吕太太第四回 上沈家的门了,除了在第一回他见过沈家姑娘一面之外,后来几回她都是单纯的跟跟沈家太太聊天儿,根本不提两家儿女之事。 只要她不说,沈太太就没办法拒绝,总不好不让她登门吧!毕竟人家都是递了帖子他们同意了才上的门。 时间久了,沈太太觉得吕家确实也还不错,原本他是想给沈橦星找个性子温和的书生,像是姜家大房的儿子就挺不错…… 姜鱼林是少年秀才,日后的功名必是少不了,只要他不堕落,最次也是个举人,兴许她女儿跟着他还能混上个诰命夫人,都难说得很。 他之前还找他丈夫书院的夫子打听过了,那孩子虽然比沈橦星大上四五岁,却也无妨,人品是管够的,只可惜姜家的孩子现不准备说亲。 真是可惜了。 她也跟吕太太聊过几次,虽然吕太太不说,但她心里明白是个什么意思。按理她也找人在书院打听了,吕家的孩子虽然习武,平常也跟人打架,但素来也不是个惹是生非的。从前也都是别的班的大孩子看他不顺眼先欺负的他才动的手。 这些孩子人品怎么样?书院的夫子最是清楚。 这些事情搞清楚了,便只剩下沈童星自己的意见,沈太太还侧面问过她女儿觉得吕家的太太如何? 沈橦星红着脸:“吕家太太是个性子直爽,宽厚和气的人,挺好。” 沈太太听她女儿这么说,也不瞒她,毕竟以后要过日子的是她自己,便直言道:“我也不瞒你说,吕家太太是看上你了,想让你跟他儿子定亲,所以我想问问你的意见。” 她娘待她一向严苛,沈橦星压根没有想到她娘竟会在这种终身大事上询问她的意见,心下很是感动。 沈太太觉得他闺女可能会不好意思,便开口道:“你若不愿这么早定亲也无妨,我这就回绝了她就是。” 哪知道他女儿羞红着脸回了一句:“婚姻大事当由父母做主,吕家挺好的,娘看着办就是了。” 沈太太怔怔地看着她,她是真的没想到啊!她女儿竟然答应了,当下也不知道说啥,只知道点头应了声:“哎!哎!” 她当然不知道,这都是吕布明修栈道暗渡陈仓的结果,不然她怕是要拎着刀上吕家的门。 十一月二十八是个好日子。 在年假来临的前几日沈橦星和吕不定了亲,知道的人很少,只是定亲而已,仪式办的不大。从那以后,他俩人再见面的时候便不像以往似的了。 从前吕布做什么都是避着她,哪怕是送礼也是放在园子里等她来取,就是担心他们俩见面万一被人撞见会影响了沈橦星的闺誉。 这世礼法对女人太过严苛。 他一个男孩子倒是无所谓,但沈橦星不行。 -- 第122页 吕布就这样偷偷的拐走了山长的闺女,等后来他二人在书院的园子里说话被书院的学子门发现了之后,吕布正大光明地回了句:我俩已经定亲了。” 这操作骚的,惊了书院的一众人,拐走了山长的闺女可还行? 第七十一章 分房 自二太太被罚之后, 在家里头便不常见她说话,具体因为什么大家都心知肚明,她既如此, 大房人跟老太太也不去理她,时间会消磨一切。 二太太去庙里的那段日子, 姜二爷还跟两个孩子解释过,将二太太为何会被罚去寺庙抄经的原因告知了两个孩子。他还再三叮嘱:人要有自己的看法, 不能听信别人的一面之词。 此番二太太被罚,他作为二房的当家人,自然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后来,老太太还将此事的严重性告知了他, 姜家本是一派祥和, 蒸蒸日上, 可不能因为一个二太太就闹得兄弟阋墙,惹人非议。 眼下虽是还没到那个地步, 可若是真闹得不可开胶,他便做主给他儿子换个媳妇儿。 姜河自然是听得心惊胆战, 比起老太太她们这些人精, 他媳妇儿这人虽然显得不大聪明, 可在其他方面姜河还是满意的, 更何况二太太又给他生了一儿一女两个聪明孩子, 他也知足了。 不负老太太所虑,二太太还真的曾叫过两个孩子来她房里,做出一副受害者的样子,告诫让他们二人平日里要多留个心眼儿。 她坐在榻上,两个孩子在她前头一左一右的站着,对他们娘说的话, 他们都只是左耳进右耳出。 甚至可以这么说,这两个孩子对他娘挑唆两房关系的做法很是不认同。 “娘这话说的可是不对,咱们一家人齐头并进,和衷共济,自是能够扶摇直上,若是都有自己的心思,不管不顾的,那这家才是散了。” 姜鱼林这话说的滴水不漏,任谁也挑不出错来,是家族团结有错了还是不耍小心思有错? 此言一出,二太太被说的怔怔无声。 而姜雨……转头就把这话告诉了他爹,姜二爷叹了口气,只得在私下里劝她想开些,别的他也没有办法。 一想到家里没一个人跟她一条心……包括她喂大的两个孩子,这个认知让姜二太太极是心塞。 不光如此,除了二太太闹出的这场风波以外,为了不让家里两个女孩儿因此而生出芥蒂,姜二爷后来也跟他女儿解释了一番。 姜雨听了这话,有些落寞,一言不发的坐在榻上。 姜二爷以为她是因为人家没看上她或者是因为错过了吕家这个好人家而可惜。他坐到自己女儿跟前,使出了他平生最温柔的声调,语重心长的劝导:“吕家那个傻孩子确实是认错人,但我闺女绝对是不差的。” 姜雨一听便知道她爹是误会了,她眨着乌梅杏眼,摇头否认道:“我不是嫉妒赵姐姐,也不会嫉妒她。” 姜二爷疑惑:“那是为何?” 姜雨抿着嘴,思前想后的,有些不知该怎么开口,若是真说了他爹会怎么想她?但此时既然提及此处,倘若不回答,日后恐怕没这个机会。 姜雨目光炯炯的看着他亲爹,一脸认真的道:“爹,我现在还不想定亲。” 姜二爷想着她年龄还小,不着急,便回道:“那便不订” 姜雨展颜:“爹,这可是你说的,女儿可是提前跟你说了的不想嫁人,你可别无声无息的把我送到别人家人给别人做媳妇。” 姜二爷摸了把她的头,和气的道:“不会的,爹一定会提前询问你过后才决定。” “那娘那边……” “你娘那边我来搞定” 姜雨眉眼张开了笑起来:“我就知道爹最疼我了,谢谢爹。” · 此番事情过去之后他们才发现自家孩子也差不多到了情窦初开的年龄。 当然,姜鱼墨开的比旁人确实早了许多。 姜大太太怕这两个孩子少不更事,“闹出人命”就不好了,便做主给他二人分了房。 起初姜鱼墨还好一番闹腾,说他跟他媳妇儿相处的非常和谐,琴瑟和鸣,还不想分房,还在他爹娘跟前拿他爷奶分房的事儿来说嘴,被他爹娘好一顿打。 姜鱼墨自然是知道的,他爷奶老早就分房了。 大房夫妻俩很是无语,也不想想,你姜鱼墨才几岁,老太太老太爷又是多大年纪,没听过有句老话是这么说的吗? 中年夫妻亲一口,噩梦能做好几宿,这俩人都是五十多奔六十的人了,岁数加一块儿一百都嫌少,老年夫妻分个房睡还不是正常。 心里知道归知道,《庄子》有云:“于子女前不言父母之过”。爷奶长辈那是随便就能议论的?哪怕事实如此也不该从他嘴里说出来。 至于为什么分房,大房二人表示非常无奈,他们要怎么跟个十二岁的孩子解释这男女之事。 夫妇俩拿不出缘由,也找不着借口,姜鱼墨又闹腾,后来不知怎么的,就闹到老太太老太爷那里去了。 姜鱼墨趴在老太太怀里,很是愤愤不平:“爷爷奶奶,我爹我娘让我跟我媳妇儿分房,你说好端端的为什么要分房睡,我不愿意,他们还打我,你看我这手都肿了,你看你看……” 说着他还举起那只被打的通红的手,都不用两手伸一起对比,一瞅就能看出肿的老高。 -- 第123页 都说“隔代亲”,姜家也不例外,姜鱼墨又是最受宠的那个,当即老太太老太爷脸色就变了。 老太太色变:“老大,老大媳妇儿,分房就分房,打孩子做甚?” 老太爷也跟着劝:“你娘说的对,鱼墨毕竟还小,虽是调皮了些,但你俩好好跟他说他也是听的。” 姜海解释道:“爹,娘,你不知道,他……唉” 老太太训斥道:“你别给我找理由糊弄我们,孩子都多大了还这么打,你小时候我跟你爹是这么打你跟老二的吗?” “爹娘,我……” 冤枉啊! 姜海也不知道怎么跟他娘解释。 他夫妇俩为什么打孩子,姜鱼墨难道不知道原因? 不,他知道,他就是故意的,但这具体原因他也不能说啊! 他总不能告诉他爹娘,“你孙子说你们二老关系不睦,所以分房睡,他跟平悦关系很好所以不用分房睡”。 这都是什么破借口,他自己听了都上头,他这都奔四的年纪了还得给儿子当背锅侠,这是哪门子的道理哦! 姜鱼墨也不傻,只要他爹不说出原因,他自己肯定不会主动承认,反正这顿打已经挨了,今天要是不能绝了他爹娘让他跟他媳妇儿分房睡的心他名字就倒着念。 然而,上天总是喜欢跟他开玩笑,一向疼爱他的爷奶突然就不向着他了。 “那个啥,鱼墨,我觉得吧!你爹娘打你确实不对,但换句话说你还是跟你媳妇儿分房睡比较好。” 老太太训斥完老大又扭头不好意思的劝他孙子,老太爷也跟着附和:“墨儿,你爹娘打你确实不对,可这房确实得分。” 不光是他奶,几人都觉得他应该跟他媳妇儿分房,竟没有一个人站在他那边。 姜鱼墨忽然觉得眼前一黑,整个人都快不是他了,他吼道:“我不要,我不要分床,我爹和我娘一直都是一个屋睡的,凭什么我跟我媳妇儿就要分房,我也要跟我媳妇儿一个屋睡。” 老太爷劝他:“鱼墨你听我说,这只是暂时的,过两年你们就又是一张床了。” “爷爷你别哄我,我不要过两年,我只看当下,除非爹娘也分房睡,不然我也不分。” 姜大爷往前踏了几步,眯着眼神威胁道:“臭小子你怎么说话呢” 姜鱼墨火上心头,当下也不祛他爹了,挨打就挨打,在分房这件事上,他姜鱼墨不可能妥协。 “你都要我跟我媳妇儿分了你想要我说什么,你说,你是不是要把她嫁给别家,比方说那吕家。” 姜海本着脸,他实在不知道他儿子的脑袋瓜子里到底在想些什么,再说了,这吕家的事情不是过去了吗,听说订下的还是山长家的闺女。 “胡说,你媳妇儿只是跟你暂时分开,她依然还是你媳妇儿。” 姜鱼墨摆明了就是跟他爹耍无赖,“我不管,反正只要你跟娘一个屋睡我就不分房。” “那不可能。” 姜海这话一出口姜大太太就紧接着补了一句:“这话可是你说的。” 姜鱼墨一口应下:“对,是我说的。” 他笃定他爹娘不会分房。 怎料他娘十分抱歉看向他爹,说道:“大海,为了孩子,就先委屈你一段时日了……” “???” 发生了什么? 姜家大爷眨了眨眼睛,仍是不敢相信,等反应过来时眼神跟小刀似的往他儿子身上戳。 墨鱼姜忽然打了个冷战,活了十几年,他头一次感受到什么是杀气。 · 沈吕两家忙活期间,整个九十月份,李家庄的庄户们是一点儿都没闲着,这个时候,正是是到了收桂花蚕的时间。 养蚕一般分为四批,春蚕,早秋蚕,中秋蚕,桂花蚕,而此次他们要收的便是桂花蚕。 这桂花蚕,其实与春蚕倒没什么区别,只是春蚕吃的叶子要嫩一些,事实上收到手的蚕茧都差不多。 光是蚕茧的预处理便要耗很长的时间。 先是将蚕茧清理干净,然后放入大锅中水煮,当水煮的差不多了以后拿笤帚搅拌找出线头儿抽丝,去掉蚕茧便可顺着线头儿抽丝拉线拧成一股,最后将抽出来的丝线跟正常的线一样去纺成布匹就行。 抽丝剥茧的由来便在于此。 因为蚕还在繁育中,所以这一批孵化出来的蚕茧数并不多。织出的布匹也不达不到拿出去卖的程度,不管是在工艺上,还是庄户们的熟练度上都需要改进、练习。 唯一让赵平安觉得欣慰的是,他当初不是让李桐留意了一批金黄的蚕茧吗? 那是野蚕和家蚕的杂交品种,事实上,等结茧之后这批金黄色的茧子瞧着颜色并不大相同,不如纯白的蚕茧颜色统一 好在这蚕丝毕竟还是细,这细微的差别不一定会被发现出来,还得将这蚕丝抽出来才知道具体的情况。 果然如他所料,这蚕茧抽出来后是看不出本身差别的,赵平安给这茧子命了名,管它叫金茧。 这批金茧量本就不多,更何况是金色蚕茧——更是少之又少。 赵平安问了李彤的老姐姐,她回说:“就这点儿蚕茧,纺出的线顶多也只能缝制几只荷包罢了。” 赵平安想着,荷包就荷包吧,没俩月就到了新年,若是数目足够,便给姜家几位太太和他外婆一人送上一只,若是有多的,才又可能轮的上他们这些小辈。 -- 第124页 因着这些个制作工艺都是在李家庄进行,赵平安便跟着他姐姐一道儿去了李家庄。 这是他二人第二回 来李家庄。 一进庄子两个孩子便闻到了一股怪味儿,也说不清,到底是个什么味道,并不好闻。 但想想近来发生的事儿,赵平安心里大概有了底儿,他确实是没想到这蚕茧处理起来味道竟是那般难闻。 越进庄子,这味道就越重。 此次来迎接的是李桐,因着他每月都会去一两趟姜家,所以跟赵平安自然是相熟的。 两姐弟并没有提前做好防护措施,便只能拿袖子捂着鼻子:“这什么味儿?” 李桐一直是跟他老姐姐一起养蚕,对这股味道早已是习惯了,自然是没什么反应,但两个孩子锦衣玉食的…… 此时他手上又没什么干净的遮挡之物,无法给他们姐弟什么掩捂口鼻之物,只好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冲撞到少爷,小姐了,这是煮蚕蛹的味道,里头还加了碱水,确实不大好闻。” 两姐弟听着,心下虽时能理解,但鼻子委实是有些受不了,尤其是赵平悦,起码赵平安还有上辈子的记忆,对这些个气味之类的,甭管是香的臭的,他见得多了。 但他姐姐并不是这样,赵家姐弟俩,放在平时,哪是会受如此委屈的人。 李桐尴尬地笑笑:“要不我带二位去庄子另一边转转?” 两姐弟相视一眼,道:“也好。” 他们所处的地点正好是离煮蚕茧支起锅灶的近处,若是远些,味道便不会那么重。 两个孩子只得点头同意,原本他们还想着去看看这蚕蛹处理的流程,毕竟嘛!听的不如亲眼见的来得实在。 但经此一遭,他俩没这个心思再想着进去看这流程了。 好奇心哪有命重要。 赵平安想着,回头就让丫鬟给做些个口罩,下回还是得带个口罩再来,顺道儿也给他们庄子里的人准备些,不值啥钱! 两姐弟随李桐来了后面的庄子,这是他们庄户们平日里住的地方,上回并没有来过。 要不说孩子多呢,原来是住的地儿。 第七十二章 柴胡 两排房子相对, 都是土房,用泥土和了麦草混了些其他的浆料砌出来的,几十处房子基本都是一个造型。 屋外头时不时见几个小鬼头在那跑来跑去, 若不是他亲眼没见着,实在想不到这房子还能住人。 庄子里的孩子不像他们这些富贵人家, 一能说话了,便会请先生回家给授课、开蒙, 学习最基本的握笔写字,以及认识一些最常用的大字,最起码的三字经总是要会的。 当然,若是寻常人家, 并不会直接请先生, 而是送去一些童生开的私塾, 系统的来进行学习。 等学会了一些最基础的,便会把孩子送去高级一点的书塾, 而能够开书塾的夫子,最起码也要有秀才功名。 等孩子长到差不多七八岁的时候, 通过考试便可去书院念书。当然, 书院的束修并不便宜, 光是学费一年就得个六七两银子, 更别提还有些杂七杂八的费用。 所以并不是所有的孩子都有机会上学, 有些家长觉得孩子们只要会认一些简单的字、会算数便就够了。 所以也有不少人都会选择在孩子这个年龄把孩子送去给人家当作童工,学上一门儿手艺。 不谈大富大贵,起码吃穿不愁。 虽然李家庄不大,但庄子里的孩子生活并不显得枯燥乏味,比方说男孩最常玩儿的就是斗鸡。 “斗鸡”这个词也是赵平安从李桐口中听说的,这里的斗鸡并非是指斗的真鸡。 这世道……饭都吃不饱, 还斗真鸡?这不是他们这个层次能玩儿的游戏。 广义上讲,斗鸡勉强算是个群体游戏。 一群孩子,统一的伸出一条腿,甭管是左腿还是右腿,屈起放在自己的大腿上,两手抱着脚踝这样变成了个金鸡独立的形状。 道一声开始,围成圈的一群孩子便会一跳一跳的迅速往前冲,这个游戏讲究的就是猛攻加防守。全程不可以用手,只能靠蛮力和巧劲儿将前方的人斗倒。 若是谁松开了自己的腿或是倒下便算输了,这个游戏他们玩儿的乐此不疲。 而女孩们则是相对的要柔和得多。 他们男孩儿不是玩斗鸡吗?那女孩儿便是玩石子儿,这石子儿也是有讲究的。 先要去山上捡出那些稍显得圆些,大小还要差不多的五枚石子儿。 将五枚石子儿全部攥于手中而后撒将出去,随意捡起一枚,抛在空中,趁着石子儿没有掉落下来赶紧捏起地上一颗石子,再接起空中那枚,第二次便是抛在空中两枚再捡起一枚……以此类推 等到第四次的时候便是抛在空中四枚捡起一枚,五枚都在手中便算是成功,若是失败,必须从头再来。 有时候她们也会向空中抛起一枚而后将四枚抛撒的不均匀的石子全部收于手中,再接起空中那枚。天下武功,唯快不破,更何况是着石子儿。 石子儿玩的熟了,瞧着确实是赏心悦目,外行人看了定是会眼花缭乱。 赵平悦就是那个“外行人”,此时她正盯着那几个女孩儿,看她们玩石子儿。 几个女孩儿虽是不认识她,但见她衣着华丽便也不敢造次,有个女孩子大着胆子问道:“你要玩试试吗?” -- 第125页 赵平悦摆摆手:“还是不了,我不会。” 几个女孩劝她:“没关系,试试呗!” 架不住她们一句一句劝,最重要的还是她心里确实是想试试。 “行吧!” 年龄最大的那个女孩儿把石子儿递给她,赵平悦学着他们的样子把石子儿散开,然后捏起一枚抛在空中……没等捡就掉下来了。 她试了几回,要么就是捡起地上的石头时,空中那颗石子儿早已落到地上,要么就是只记得抛出去的那枚而忘记了捡地上的,反正总有一个出错的,一次也没有成功过,看的赵平安一阵想笑。 赵平悦叹了口气,它这个手残党表示无奈。 当然,这都是些年龄大些的孩子玩儿的游戏,年龄小些的都是喜欢玩过家家。 几个小一点儿的孩子就喜欢拿着小铲子上山去寻些个不认识的草木,挖回来种在自家门口,也不管能不能活,反正每日她们都记得要浇水。 事实上,这些孩子也只有这几年的好时光,待他们再大些便不能如此玩耍,是要跟着父母一块儿干活的。 当然,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如今的他们,平日里也是要干活的,只不过脏活累活重活儿还是大人来干,他们做的无非是些扫地刷碗的活计。 正好有几个孩子自山那边走过来,那是四五个五六岁的孩子,里头有男孩儿,有女孩儿。几个孩子并排走着,穿着都不算干净,衣服上还带着泥土,不过每个孩子背后都背了个小竹篓子,里头装的便是他们今日所获。 而赵平安则是站着,等着那几个小孩儿过来,离得近了,便能听那几个小孩儿有说有笑的在那里讨论。 其中有个年龄小些的孩子歪头问他身边那个大一些的孩子:“你说皇帝用的锄头是银的吗?” 那个大孩子接道:“你想什么呢?” 听到这话,赵平安有些想笑,童言无忌,童言无忌,皇帝是什么身份,哪里会用锄头…… 那孩子小倒也无妨,好在那个大孩子还不算笨,他刚这么想,便听那大些的孩子接着道:我听我爹说了,金子比银子值钱,皇上当然是用金锄头。” 那小孩儿佩服地看着那个大孩子捧着脸,做西子比心状:“哇!哥哥你真聪明” 那大孩子明明是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却也不谦虚:“这算什么,等你大了就知道了。” “嗯嗯”孩子猛点头。 赵平安“……” 算了,金锄头就金锄头吧!他们说的开心,还是不去纠正他们了。 等几个孩子过来了,见着李桐站在这边,便跟他打了个招呼:“桐叔好” 李桐点了点头,应了,而后便为他们几个介绍说这是庄子的主人。 几个孩子此前只见过赵平安一面,还是上回来李家庄时庄子的人统一拜见那会儿他们有见过,可毕竟隔了那许久,他们虽然对应不起来脸,但也赶忙见了礼。 赵平安淡定的应下,又问道:“你们背篓里都装的什么?” 几个孩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纷纷摘下竹篓子放到他跟前,由他去看。最大的那个孩子跟他介绍说:“这是我们从山上采的草。” 赵平安走上前挨个儿背篓的看,其实他只是想看看这里有没有什么他需要找的东西,比方说他最心心念念的辣椒,土豆,亦或是一些其他的种子。 从第一个背篓看到第二个,再到第三个……都是些寻常杂草罢了。 原以为一无所获,但是在第四个背篓里,他发现了一颗柴胡。 这个季节正好是柴胡长成的季节,他还记得他上辈子便吃过的柴胡颗粒,这可是能治发烧感冒的常备药。 在现代,感冒发烧可能不算什么,但是在这里,那可是会要人命的。 赵平安拿起那棵柴胡问李桐:“你可知这是什么东西?” 李彤走上前来看了一眼,回道:“这就是寻常的柴草罢了。” 柴草?赵平安有些无言以对,什么叫身在宝山不识宝? 把柴胡当柴草,这便是身在宝山不识宝的典范了。 李桐见他不说话,歪着头看向赵平安,一脸的不解,心想着是不是有什么事儿。 赵平安叹了口气,有些无奈,但是他又怪不得这些庄户,他自己认得,是因为他前世学的是地质,实习的时候本就见过。后来来了这,为了去寻找棉花,又好生把描写药物,花草这类的书籍翻过一遍。 要知道,这柴胡可是中医最爱用的药之一,书中自然是最常介绍的,但这些庄户们……别说书了,连大字都不识一个,整个庄子里能找出三本书就算不错的了。 赵平安想着早晚都得把教育提上日程,学习要从娃娃抓起,这个理论绝对是没问题的。 只不过他确实没有想到,他们这山上竟然还有柴胡,既是如此,说明这山上是适合柴胡生长的。 他问这几个孩子,“这草,你们从哪儿找到的?” “从山上啊!”几个孩子说。 “那这种草山上多不多?” “嗯,算多吧。” 什么叫算多吧?赵平安还是不放心,不能光听,他还得亲眼见了才能定下心来。 于是便吩咐李彤带他去山上找着柴胡。 因为是带着少爷去山上,李桐还有些惴惴,生怕出了啥差错,便又多叫了几个大人陪他一道去,而他姐姐就留在这再玩会儿。 -- 第126页 这山路不好走,好在这山不大,走了约摸不到半个时辰便到了,不过当看到柴胡的时候,累到不算什么了。 那是一片的柴胡地,零星中还夹杂着一些其他的植株,在赵平安看来,地上那一片不光是钱,更是救命的良药。 他从前对自己看得太简单了,觉得这两世的所学的知识和生活习性都不一样,所以一直是抱着谦虚的态度,哪怕是有什么想法也只敢小打小闹的。 赵平安从未想过在医药学上有什么大的建树。 但造化弄人,送上门儿的东西他再不接着,可不就是暴殄天物嘛! 这柴胡要种,不仅要种,还要扩大范围。 回去的路上,赵平安又去了一趟书斋将描写了柴胡的医药以及植物学的书又看了一遍,把那几本全买了下来,准备拿回去慢慢研究。 你能想象到吗?光是这几本书便花了十几两银子,但赵平悦吭都没吭一声,任他作为。 要不说他对他这个弟弟真的是信到底了,事实上,在赵平悦看来,甭管他弟是要做啥?买书总是个好的,她弟要学习,十几两银子算什么。 回去以后,赵平安抱着书一页页的翻,正好翻到写柴胡的那一页,上头写着“柴胡生长于荒坡、草丛、路边、林缘和林中隙地。适应性较强,喜稍冷凉而又湿润的气候,较能耐寒、耐旱,忌高温和涝洼积水……” 合上书,赵平安闭上了眼睛,他还需要好好规划一番。如今他要做的事情可不少,又要读书科举,又要准备繁育棉花和番茄,植物繁育这块儿他只是刚刚收获了种子,等明年二三月份天气适宜的时候,才能再播种…… 而眼下这蚕茧的处理还在进程中,现又给他来了个柴胡,赵平安顿时觉得一阵头大。 正好儿他姐此时进来,见她弟地愁的脸皱成了个包子褶似的,便问他:“怎么了?” 赵平安如实回答了,说是眼下要做的事情太多,愁的,而后把他要做的事情告诉了他姐。 赵平悦想了想,说道:“不如我替你揽一样?” 那白叠子和狼桃,赵平安天天护的跟宝贝蛋儿似的,谁也不让碰,赵平悦自然不会去揽这一个。而这蚕茧她又怕,如此只有这柴胡她能揽下。 反正种地的又不是她,她只管发号施令便可,命令发下去了,庄户们就按着这个法子种便可。 赵平安觉得也行,他姐也是个精明的,于是他便把自己脑子里关于柴胡种植应当注意的问题写在纸上递给他姐。 甭管成功与否,总要试试,前世这柴胡便可种植,赵平安就不信这一世他种不了。 赵平悦郑重其事的接下,这李家庄虽然是她名下的庄子,但这蚕茧一直都是平安在打理,这还是她弟弟头一回让她帮忙,她必是要操办好。 解决了一个大难题,赵平安心中也落下了一块大石头。 · 没俩月就到了过年,此前纺出的那些个白蚕丝,赵平安做主给做了几套被褥,但那金茧抽出的丝还是太少,便只做了五个荷包。 赵平安也没有给它染色,这金茧纺出的布是那种淡淡的黄色,又不是皇家御用的明黄,瞧着就很特别。 姜家这边,五只金茧荷包,只给了老太太大太太二太太一人准备了一个,家里的男人、孩子都是没有。 而赵家那边,赵平安做主给他外婆也留了一个。 如此,倒是多出来一个,但既然其他人都没有用,赵平安自然也不会用,也没说有多的,只给收了起来,等以后这金色蚕茧多了以后他再拿出来用。 姜家几位太太见他这般贴心,喜笑颜开,唯有二太太心下不定。 大房的孩子,果然是心眼儿多。 而另一边赵家那里,李陈氏收到赵平安送来的荷包还有些意外,又有些惊喜。 说实在的,比起赵家姐弟为她所做的,她为这个继外孙做的还是太少,从一开始投奔赵家……到后来在鹤溪县扎了根。 这孩子待她一直不错,不像她在李家…… 她丈夫在时还能安安稳稳的当着她的李太太,她丈夫走后,便拉扯着李程桀李程文,之前想着把这两个孩子拉扯大了,便就舒坦了。 不料想,李成桀是那样,他儿子李程文也…… 唉! 第七十三章 圆房 一想到李程文, 李陈氏就发愁,这孩子都20多了,眼下连个媳妇儿都没讨着。 但赵平安这孩子待她一片赤诚, 李陈氏心里自然有本儿账,谁待她好谁待他不好, 她都是记着的。 过了眼下这个年,又是新年伊始, 正月二十八,当今陛下颁下圣旨,册沈氏女为皇后,昭告天下。 圣旨有云:“朕惟道法乾坤、内治乃人伦之本。咨沈裕之嫡长女, 毓秀名门…… 允协母仪于中外, 兹仰承太后慈命, 以册宝立尔为皇后,弘开奕叶之祥。益赞朕躬、茂著雍和之治。 钦哉。” 随着一旨令下, 满朝哗然,当今天子册立皇后, 还是纳了镇北侯沈将军家的嫡长女。 自古皇后虽出自名门, 却不敢从功勋卓越的武将家里选, 防止皇后一族一家独大。 太后和皇帝不可能不知道这一点, 此举不由得令人深思…… 昭和九年十二月, 当今陛下嫡长子出生,沈将军自漠北返京,归还兵符,自称要解甲归田,告老还乡。 -- 第127页 满朝文武百官“……” 这个结局倒是意外。 · 时间就像老太太说的那样过得飞快,转眼便到了昭和十年的二月, 赵平安也快十岁了。 赵平悦嫁进姜家九年,如今也有十七,姜鱼墨也快十五了,这个年龄也差不多到了俩人圆房的年纪。 一年前两人升入乙班,去年八月,姜鱼墨自乙班退学,跟着姜大爷姜二爷学着做生意。 顺道一提,在做生意这方面,姜大爷说他比读书强。 而赵平安继续留在书院读书,同时也预备着明年初次下场考试。 姜鱼墨和赵平悦的圆房宴自是要补的,他二人少时成婚,连交杯酒都没喝,姜鱼墨十五岁生辰刚过,如今终于到了能让大太太抱孙子的年龄了。 两人圆房宴是定在了二月初二的“龙抬头“这日,没请外人,一家人围坐一桌吃了顿饭,之后的时间就是属于他们小夫妻俩的。 回了寝室,两人补了杯交杯酒,姜鱼墨拉着赵平悦左瞧右瞧,怎么瞧怎么好看。 十七岁的赵平悦生的明眸皓齿,眉目清秀,身姿窈窕,一头青丝如如瀑布一般乖顺的披在身后,更显气质绝佳。 “媳妇儿你真好看” “你也好看” 十五岁的姜鱼墨面容较成人还是稍显稚嫩,青葱少年,浓眉大眼,笑起来如花一般灿烂,让人心情大好。 他从随身带的荷包里拿出一只糯冰的翡翠飘花手镯,和一个装着寻常脂膏的小罐子。 撸起媳妇儿的左手,他一点一点在赵平悦手背上涂上脂膏,免得戴起镯子会疼。 边给他媳妇儿戴他还边讲:“这是近一年我跟着爹和二叔做生意挣钱买的,本来想给你订个金镶宝石的手钏……嗯,就是太贵了,等以后我多挣钱了再给你买,这个翡翠镯子颜色轻不显年龄,媳妇儿你带着最好看了。” 姜鱼墨夸起自己媳妇儿简直不能更放肆。 赵平悦笑眯了眼:“无妨,你送的我都喜欢,巧了,我也有样东西要送你。” “什么东西?”姜鱼墨问道,没想到他媳妇儿也有东西要给他,开心。 只见赵平悦从梳妆台的匣子里拿了支簪子并一对玉佩出来:“这白玉簪是给你束发用的,这玉佩的图形是我画好了叫工匠给雕的。 两块玉佩都出自自一块料子,一个雕的是一支玉竹笛,代表着乐器,通我名字中的“悦”字。另一个雕的是条攀缘玉笛的鱼,代表“缘木求鱼”,通你名字中的“鱼”,你戴哪个?” “我要玉笛”姜鱼墨当机立断。 赵平悦点点头:“那缘木求鱼就归我了。” 姜鱼墨挠挠头,心有不解,想着跟他媳妇也没什么不能说的,便直言不讳:“对了,媳妇儿,带鱼的成语那么多,像是如鱼似水,鱼跃龙门,吞舟之鱼这些个词也挺好的,你怎么偏选了个缘木求鱼?” “鱼代表你,那你猜这木头代表着谁?” 姜鱼墨心头一震,合着他媳妇儿在这等着他呢!等着他攀缘,不就是说他夫纲不振…… 夫纲不振? 这还能忍? 他搂住自己媳妇儿的脖子,作势要去亲她,赵平悦也不躲,由着他凑过来…… 衣物渐褪。 屋外云雾涌动。 临睡前,姜鱼墨想着,夫纲不振就不振吧!只要他媳妇儿在外人面前给他面子就行,他要求不高。 不同的是,自二月初三开始,赵平悦便把头发盘了起来,少女发髻已是过去式了。 既圆了房,再敬一次公婆就不合适了,毕竟之前已经敬过了。 于是在早饭的厅堂上,她便给几位长辈们斟了茶。只不过,姜大爷看他儿子那副春风得意的样子一脸郁色,压根没眼看他。 众人都发觉到了,但没人去说什么,说到底,这不还是姜鱼墨那个臭小子干的蠢事吗! 早饭散去后,姜鱼墨还在私底下跟他媳妇讲:“我爹待我是真好啊!” 赵平悦不明所以,明明她公公今日脸色并不太好……尤其是对姜鱼墨,怎么还会说好?便问他:“怎么了?” 姜鱼墨摇摇头,感叹道:“没怎么,只是突然想起前两年爹娘为了让我分房还揍了我一顿,结果你也知道,不仅我分了房了还让爹娘也分了房,虽然他俩只是走个过场分了几个月……但也是委屈爹了。 唉!只揍我一顿还是轻的,换了我孩子这样,我非得拿刀砍死他不可。” 如今通人事的姜鱼墨自然明白这意味着什么,所以不免觉得有些对不起他爹娘。 当然,他说这话当然是开个玩笑,不过还是给他媳妇儿乐的呵呵直笑。 · 同年九月,嫡长子的周岁宴上,陛下替嫡长皇长子取名魏铎,同时册立嫡长子魏铎为太子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嫡长子魏铎,为宗室首嗣,兹恪遵初诏,谨告天地,宗庙,社稷,授以册宝,立为皇太子,正位东宫,以重万年之统,以繁四海之心。 布告天下,咸使闻知。 昭和十年三月 除了下诏册立太子之外,陛下还替太子广纳人才,明年科考庶吉士增三人,进士增五人,同进士增十人。 消息一出,一些预备科考以及那些在科考路上走过大半人生的举子们如同久旱逢甘霖一般,忍不住拜倒在地,感念皇恩。 -- 第128页 “太好了,若是你中了进士,咱们姜家必能更上一层,鱼林,明年春闱,你或可一试”,姜二爷朝自家儿子开口道。 姜鱼林翻着书,任他爹如何唠叨,他自稳如泰山,并不太当回事。 “爹,今朝秋闱能否中举都很难说,更别说春闱了。” 姜二爷没好气的回了句:“中举也是光宗耀祖,你若是真中了举,哪怕以后考不上进士,爹也挣钱给你开所书院,就像咱们县里的书院一样。” 姜二爷在脑中臆想着,像是他儿子中举,板上钉钉。 姜鱼林摇摇头,不再说话,事在人为,他只管努力,至于结果如何,自有天意。 十多年寒窗苦读,今朝八月秋闱,若能上榜,自然是好的,若是不能,也是他学问不到家,怪不得谁。 · 三月底,是李家庄蚕茧正式收获的一月,桑苗经过三年的生长,枝叶变得更加茂密,蚕种经过三年的繁育数量更加可观。 这几年间,李桐带来的张寡妇在赵平安拿出的足够金钱的诱惑下将繁育蚕种,处理蚕茧,缫丝等技术教给了李家庄的一众庄民们。 过程不可谓不艰难。 为了简化人力,赵平安又苦思冥想做了一番改进,举个例子,比方说抽丝时用到的滑轮便是他后来设计的,几个滑轮在一起,省了不少功夫,在此之前都是用的最笨最老的方法一点一点的缠,眼下好了,有了这滑轮,流程会更加简单。 面包会有的,牛奶也会有的,功夫不负有心人,上苍偶尔也是会公平的。 不光要缠蚕丝,还要做被褥,只不过被褥的制作流程与抽丝还是有挺大的区别。 所以,四月,李家庄的庄农们注定要忙翻了头。 先是要挑选优质的蚕茧入水煮透晾凉,用指甲剥开蚕茧取出蚕蛹,再取一根竹弓,不要太大,把蚕茧拉成丝绵片,撑开套在手上叠至5-6层取下便成了个棉兜子,甩干用线串起来。 四个人把绵兜用力拉开到被子大小,一层层重叠起来做成桑蚕丝的被胎,剩下的蚕茧可用来缫丝,像麻布一样用织布机织成绸布。 他们商人不能穿绸,可没说过不能盖蚕丝被,似是家里有钱的人家,偶尔也会买些绸布回去给孩子做个被面枕套之类的,显露出来也就罢了。 若是问这世界上谁的钱最好赚,赵平安一定会回答,女人和孩子的钱最好赚。 四月底,李家庄产的蚕丝被正式在鹤溪县的布庄上纲上线,主打的就是给孩子盖的。 马上快夏天了,麻布毯子又闷又热又扎的慌,孩子皮肤娇嫩,别再扎着孩子。 自家蚕丝制品直接出手,还没有中间商赚差价,蚕丝被的价格自然定的比市场价要低,却也比正常被子价格高出不少了。 不过小孩子体型小,一件孩子盖的蚕丝薄被花不了几个钱,宣扬了一番蚕丝被的好处,还引起了县上一股蚕丝制品的热潮,倒是有不少大人也来两姐弟这里预定了蚕丝。 快钱只好挣一波,多了就不太好了,趁着这个机会,赵家姐弟俩还跟县上的几家布庄谈好了价格,日后处理完的蚕丝布或是被子也可以交由他们来卖,不至于打破县上行商的规矩。 而另一边,这柴胡经过两年的繁育,也差不多有了规模,也到了可以出售的时候。 不光是柴胡,在此期间,赵平悦还带了个大夫去了李家庄的山上,让大夫帮着看看这山上有没有其他的药材。 她觉得这山上既然能长柴胡,应该也能长别的,结果又在此地发现了,枸杞,猪苓,车前草…… 但赵平悦毕竟是女孩儿,不好抛头露面的,于是,这售卖柴胡的活儿便交给了这两年刚跟着学做生意的姜鱼墨。 之所以交给姜鱼墨,还有另外一层原因,因为他的同窗好友罗有财也开始接手家里的生意了。 而罗有财他家,刚好做的也是药材生意,所以他们两人可以进行联动,省了一番大功夫。 但眼下这药材又不可以直接出手,在出手之前还需要经过一番炮制。 柴胡以根入药,光是炮制方法便有九种,分醋炙 鳖血制酒制炒制,炭制,蜜制,酒麸制,蜜麸制,胆汁制。 最常见的便是炒制和醋制,用料都是最贱,炒制顾名思义在锅中干炒就行。而醋制则是取柴胡片,加醋拌匀,闷透,置锅内,用文火炒干,取出,放凉,比例大概是五斤柴胡一斤醋。 但是这炮制虽是简单,但九种方法中的每一种所对应的作用也会有细微的差别。 比方说这酒制柴胡,便会在普通柴胡中添加了些活血理气的作用。 而那鳖血柴胡又加了些退热止痛逐寒的作用。 退热逐寒,这是如今大众最认可的效用,罗姜二两人原本一时间不知道哪里去找鳖血,后来姜鱼墨突然想到他小舅子的舅舅不就养了一只鳖吗? 他还准备着花些钱去给他买过来。 结果刚把这事儿提出口,李程文整个人都愣了,他娘也愣了,在旁边儿逗猴子的赵平安虽是楞了会儿神,待反应过来时赶忙让他快跑。 话一出口,紧接着便见李程文拿了根大棍子,要把他打出去。 后来姜鱼墨还一脸愤愤不平的给他抱怨:“你那舅舅太不讲理,不卖就不卖,还拿大棒子赶人……” -- 第129页 赵平安一脸的无奈,谁知道他能提这事儿:“你不知道我小舅那两只龟是他的好兄弟吗?你还敢跟他提拿这鳖血去制柴胡,他这还是看在我的面子上,只是把你打出去已经算是可以了。” 不过,李程文也只是吓唬吓唬他,没敢真的打他,不过他当时的那股疯劲儿还是吓到了姜鱼墨。 当天晚上,李程文便把他的两个好兄弟从赵平安给他修的龟池里搬回了他自己的屋子。 没有鳖血,他们便可以用酒制炒制醋制,基本上都是这三种法子,太多的也没有。他们问过罗大财主和镇上的大夫,这三种方式算是比较常用的了。 但一个县才有多少销量,少不得他们要出趟远门去隔壁的临县谈生意,若是谈妥了,之后的几年他们都不用再发愁这柴胡的销售。 这也是当他第一次的历练,此前他做的一直都是家里自个儿的生意,旁人都会看在他爷爷爹爹和叔叔的面子上照应着他。所以这回帮他媳妇儿做事儿,没有外援,这对姜鱼墨来讲还是很重要的一次历练。 毕竟是姜鱼墨第一次出远门,东西自然是由他媳妇儿给收拾,趁着他媳妇儿收拾衣服的空儿,姜鱼墨还跑过去抱着他媳妇儿的腰。 他现在身高已经比他媳妇儿要高出半个头,所以很轻易的便把下巴搁在他媳妇儿肩膀上。 赵平悦也习惯了,任他动作,手上收拾衣服也没停过,只是态度和缓些,问他:“怎么了?” 姜鱼墨闷声闷气地说道:“头一次出远门,有些紧张……” 赵平悦扑哧一笑:“紧张是正常的,我第一次嫁到姜家来也紧张。” 姜鱼墨很是惊讶:“媳妇儿,你嫁我的时候当时很紧张吗?” “当然紧张,虽然跟你和娘都是熟了的,但想到日后都要在这里过活,能不紧张吗?” 姜鱼墨一本正经的回道:“我以后一定好好待你,媳妇儿,你别收拾了,等会儿会更紧张,嘿嘿!” 赵平悦作势要打他,被他抓住手腕子,顺势亲下去…… 刚圆房的小夫妻俩,蜜里调油。 第七十四章 鹿鸣郡陪考 八月秋闱, 原定是七月出发去鹿鸣郡,姜大爷说最好是早些去,毕竟郡里离京师近, 考官喜欢的文风,过往写过的书或是做过的诗集可都要提前研究, 郡里流传出来的可比县上能找到的多得多。 姜二爷二太太也觉得确实如此,只不过六月正是忙着收麦的季节, 姜家地又多,若是只一两天倒还行,可他一走就是两个月…… 把活儿全揽在他大哥身上,这就有些不负责了。 姜鱼林也不想因为考试如此麻烦他爹, 他堂弟姜鱼墨才十五都自己做生意了。 再者说, 许多秀才举人都是自己去的郡里和京都, 带上小厮便可,也没说叫非要家人陪着。 姜鱼林走上前来, 斟酌的开口:“爹,我已经十七了, 鹿鸣郡也不是第一回 去, 自己能照顾好自己的” 姜二爷也有些为难, 一边是儿子, 一边是大哥, 两边他都甩不开,但又必须做个选择。 姜大爷见他一脸难色,主动要求:“老二,要不你去吧,鱼林考试更重要,家里交给我。” 姜河赶忙辩道:“大哥, 那怎么成,从前我在的时候都要忙昏头,更别提缺个主事的人。” 虽说收麦子不需要他们跟着亲自动手,但支使下人做这做那的事情也不会少,再加上家里本来还有些生意,这个时间点确实是闲不下来。 原本就是在晚饭后说的,一家人都在桌上,他们两房人还在发愁怎么办,就听坐边上的赵平安忽然开口。 “要不我去?” 姜大爷:“不行” 姜二爷:“不成” 姜鱼林:“不可” 赵平安:“……” 老太太吃着糕点也不忘瞥他一眼,道:“你一个孩子跟着去凑什么热闹,不要读书了?” 赵平安抿了抿嘴,他心里苦啊!旁边守着个未来举人,不用白不用,再说了,他在路上也能读书。况且他可是有丰富的出差经验的,他就不信姜家人有他走的路多。 上辈子是遇上天灾,总不能一连两回都被他赶上。 “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行万里路,不如阅人无数,过两年我也要参加童生试,先去长长见识总是好的嘛!”赵平安强行为自己挽尊。 姜鱼林看了他一眼,不苟言笑的回道:“你说的那句行万里路后面一句是阅人无数,不如名师指路,名师指路不如自己去悟,所以,你还是在家好好待着吧!” 赵平安“……” 在家待着?那可不行。 他还得趁这个机会去趟郡里寻一寻棉花种子,若是这次错过了,还不知道要等几年。 况且人在一个地方待久了总会倦的,若他不知道这世界有多大也就罢了,偏他知道了。 前世他腿脚不好,上辈子没走完的路,这辈子他得补回来。 赵平安继续为自己争取:“书院里教书的夫子都是秀才,只有甲班才偶尔有举人教授,鱼林哥哥你也是秀才,不比夫子差。” “那也不成……”姜鱼林一口拒绝,他一个成人要什么孩子送考,这不是闹呢吗?心智成熟也不成。 赵平安见说服不了姜家这几个人,只能看向他姐…… 赵平悦当然不同意,刚才她没发言只是没找到合适的机会,但这并不代表她能同意,她弟才十岁,一出门就是这么老远怎么能行? -- 第130页 无奈之下赵平安只能使出杀手锏:“爹娘他们是从鹿鸣郡来的,我也十岁了,心里总想着要回去拜祭一回……” 爹娘,对不起了。 听他提到爹娘,本想反对的赵平悦心顿时软了,最终还是让他去了。 他们俩是姓赵的,赵家自然是有祖坟的,所以她二人的爹娘都葬在赵家的祖坟。平日里拜祭也只是对着设好的牌位四时八节,时时祭奠着。 赵平悦最终还是说服姜家人同意了,不过同意并不代表不担心,她又去了趟赵家找了她继外婆和小舅帮忙。 毕竟李程文在郡里待了十几年,总比他们熟悉,便嘱咐他寸步不离的跟着赵平安,并保护他们,李陈氏自然替他儿子应下。 跟书院夫子请假的时候,赵平安还遭了好一番教育,劝他好好读书,不能有了点成绩就骄傲自大,更不该被外物所扰…… 普通的请假也就算了,他自己就能搞定,请长假嘛!自然是赵平悦带着他去的。 看着夫子训斥她弟弟,赵平悦就在旁边冷眼瞧着凑热闹,谁让她弟弟这么喜欢自作主张,趁这个机会可不能放过。 最后还是赵平安使劲给她使眼色才肯出面帮他说好话。 如此,去郡里的人选便敲定了是姜鱼林,赵平安,李程文,三人定了六月二十八出发。 由于这次一走起码要在郡里待上一月有余,是故衣物、寝褥,路上的吃食和银两都要带足了。 穷家富路说的便是如此了。 为了照顾没走过远路的赵平安,姜鱼林还特意叫车夫跑慢点,不急着在这一日两日的。县里到郡里所经过的地方也算是繁华,没什么荒郊野岭,几人在路上歇了两夜,六月三十早上才到的鹿鸣郡。 赵家李家本就是出身自鹿鸣郡,他家在鹿鸣郡自然不光是有宅子,还不止一处,这还是他娘从李家带来的陪嫁,只不过这房子老早便租了出去,不然也能住。 说到这,就不得不提一嘴,京都周围的地不仅是贵,更重要的是他们压根买不上。而郡里离京都又近京都手里有些余钱的人家都愿意往边缘去买,所以郡里的土地其实也并不便宜。 毕竟,手上有钱的人太多了,真心轮不到他们,从前买好位置还便宜,但这几年,郡里房子是越来做不好买了。 但赵家在这儿虽是有宅子,却算不上大,当初赵太太给赵平悦的陪嫁里便是有一处宅子,赵平安名下也是有的,只是小了些,毕竟他娘还给他在郡里城边儿留了座有泉的山,光这有泉的山便是值不少钱。 提到山泉,不得不说上一句,泉水作用可大了去了,不然姜家嫡支的人也不会大老远跑来鹤溪县上打着探亲的名义去找他们姐弟买山。 这一世人好茶,像姜老太爷和姜老太太没事儿就爱品茶,对于茶道,赵平安就是个门外汉,只知些皮毛,姜鱼林倒是在行,一手茶艺耍的如云似水。 最难得的是姜鱼墨在茶艺上也能做的像模像样,或许是跟他性格有关,毕竟他经常跑去老太太那蹭吃蹭喝哄他们开心,耳濡目染之下也练就了一手好茶艺。 对于煮茶烹的水的等级赵平安还是有大概的认知的,《茶经》有云:“其水,用山水上,江水中,井水下。其山水拣乳泉、石池漫流者上。” 他爹娘买山的时候也只是为了给后代们留下些财产,退而求其次,挑的不是最好的,本想着日后哪怕家业败了也不至于活不下去。 这山上原本只是种了些果木,并没有泉水,这山里的泉是后来偶然间出现的,慢慢的水流才大了些,即便到了现在水流也不算大,不然这样的山也轮不上他们赵家。 赵平安之前还想着要不要雇个挑水工沿街卖水,都说物以稀为贵,这天然的山泉水总比自家的井水要好的多,好茶的人家也愿意买。 他还想着甚至有没有可能发展成二十世纪的报纸一样,一订就是一个月甚至更久,本身这挑水工就是这一世人的一种职业,包括更夫、柴夫,前世没有是因为有水龙头,有钟表,有天然气、煤气、电磁炉…… 总归那水流着也是流着,倒不如多挣些钱,他自己雇几个人或者承包给人,他们姐弟俩总不能老靠着收租过日子,他日后要科考,那花费的银钱可不是一点半点。 都说穷秀才,穷秀才,为什么叫穷秀才,到底还是因为科举花费高,书纸笔墨,上下打点,哪个不花钱?电视里进京赶考的书生总是囊中羞涩靠人接济,还因此与青楼女子一夜生情,拿了人家的卖身钱去科考,再引出后面种种……不是没有原因的。 哪怕是这世他去书院学习一年都得个七八两银子,还不算给夫子的节礼,杂七杂八的算起来也得十几两了。 他们在县上算是大户,寻常人家一年可拿出来这么多银钱出来给孩子上学。 赵平安觉得自己太难了,别人十岁可能脑子里想的是玩什么,吃什么,他十岁就得操心以后的事,这说明了什么? 心理太成熟不见得就是好事,起码他的童年是不完整的,不过赵平安更知道,相比于更多其他人,能投到赵太太肚子里,他算是幸运的。 话糙理不糙,投胎果然是门技术活。 六月底,三人在姜家门前下了车,由正门入,姜家早就给收拾好了厢房,除了他们带来的一堆行李之外,李程文背后背着的巨型竹篓子更加引人注目。 -- 第131页 赵平安姜鱼林已经见怪不怪了,姜家人却是头一回经历。 二十出头岁的李程文生得无比健壮,高大威猛,完全抛却了刚入赵家时的高瘦身材,想来跟这几年去武馆学武有一定关系。 或许是因为性格原因,他至今并未娶亲,李陈氏也并不过多要求,她觉得儿孙自有儿孙福,她给儿子挣够了钱,还愁找不着媳妇儿? 要知道,去牙行买个人才十两左右银子,毕竟这一世人重男轻女的思想是固有的,女孩比男孩还能便宜些。 哪怕是讨个媳妇儿,漂亮些的花个二三十两就算顶了天儿了,那种天仙级别的压根不会出现在牙行。 若只是为了传宗接代,她大不了多花些钱买个漂亮些的女孩回来,只不过她更希望她儿子能遇上一个心灵契合的有缘人,若是二十五之前还遇不上她就给儿子买个人。 李程文这次来是以赵平安小舅的身份过来的,也算是客人了。 “李爷,这背篓小人替您拿进去。” 姜家的下人眼力见儿还算是不错的,只是刚把手伸过去想要接过背篓,就被里头突然冒出的猴头吓了一跳。 猴子龇牙咧嘴,吓退了身边的人,不让人碰这个背篓。 姜鱼林扭头一看,只得无奈开口:“你不用管他,让他背着吧!” 下人战战兢兢的回答“是” 嫡脉姜家大房是有举人的,比姜鱼林大的多,如今也过了而立之年了,若是他没记错的话,便是在上一回的乡试中的举。 赵平安要来嫡支住着的事姜鱼丰姜鱼晟还有姜婷都是知道的,他们可是还记得当年被“猴子捞月“支配的恐怖。 尤其是当井下发出猴子的惨叫声和转身就看见披头散发倒吊着的李程文…… 童年阴影变成了成年阴影。 第七十五章 (加更) 有鬼 提及前几年那镜中花水中月的一遭, 他们几人汗毛都要竖起来了。 姜鱼丰和姜鱼晟胆子大,姜婷却是个胆小的,可甭管胆大胆小, 后来脑子清醒了不被恐惧支配了他们也反应过来是被赵平安耍了。 试问,被个五岁孩子当猴子耍, 这口气叫他们怎能咽得下去。 于是,就在姜鱼林去找姜家大房的举人老爷请教学问时, 三个十三岁上下的熊孩子便朝着他们居住的厢房走了过来。 历史就像在重演,当初是在姜家支脉的地盘上,他们不敢太放肆,如今他们身份倒是反了过来, 他们是主, 赵平安他们是客人。 如此, 他们做主人的少不得要好好招待他们。 这几人的厢房前面还有个不大的园子,其实郡里的姜家整体都比鹤溪县姜家要小, 即便他家人口更多…… 几人一进园子便看见一个高大的身影立在一口水缸旁,水缸里是他刚放进去的两个好兄弟, 小金在屋里睡觉。 说实话, 李程文这身高也是没谁了, 对三个熊孩子来说简直是太熟悉了, 这几年每隔十天半个月甚至更久的时间, 他披头散发的身影还会偶尔入梦来跟他们“相会”,续个旧,于是当即便认出这人是谁。 对了,小金是李程文给小金丝猴取的名字。 这样便不好动手了,他们原本想欺负欺负赵平安,可若是李程文在的话…… 那被欺负的是谁还真说不定! 如此一来便得换个法子。 姜鱼晟支着下巴, 认真说道:“我觉得这种情况应该以毒攻毒才是,当初他先扮鬼吓唬咱们,那不如咱们也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够公平。” 姜婷一听这话,手里绕着着头发的手指登时停了,皱着眉,一脸的不开心。 “这也太便宜他们了” 姜鱼丰斜眼看了看她,摇摇头道:“你懂什么,这是在咱家,万一出点什么事他们告到爷奶和爹娘那咱们仨谁都跑不了。” 回去商量了半晌,几人还是觉得姜鱼晟提的建议更加可行。 说干就干,等三人商量好了计策,又去库房拿了几块大的素布,让姜婷给简单缝了几针,不要求多精致,能上身,不容易掉就行。 他们这次行动要偷偷的,可不能被下人知道。 姜鱼丰用手指勾着手里姜婷刚缝好的套头白布,即一次性扮鬼服,一脸的嫌弃。 “婷婷,你这手艺也是够差的……” 听二哥发话了,姜鱼晟像是有了主心骨,也皱着眉抱怨道:“对啊,婷婷姐,你这样会嫁不出去的。” “……” 姜婷有些尴尬,咬着牙强行解释道:“能穿就行,你们要是再嫌弃我的手艺,就自己上。” 几人特意等晚上大家都休息了才偷偷摸摸从屋里溜出来,三人还互相画了鬼妆,姜鱼丰和姜鱼晟的脸是姜婷给画的。 只见姜鱼丰的脸被抹的煞白煞白,吊梢眼大红唇,跟吃了个死孩子似的。 而姜鱼晟,除了白脸之外,还有青紫的眼窝,流着黑血的七窍…… 最惨的应该是姜婷了,姜鱼晟负责给她画手,姜鱼丰负责画脸,两个新手花了不少时间,发挥了毕生对女鬼的想象力,争取把姜婷画的人不人鬼不鬼。 于是一个顶着红扑扑的脸蛋,呲牙咧嘴的女鬼新鲜出炉了。 三人蹑手蹑脚的走到姜鱼林赵平安和李程文他们的院子,这院子里除了他们三人以外,嫡支老太太老太爷也是住这个院子。姜鱼林因为要看书所以他是自己一个屋,赵平安跟李程文则是睡另一间屋子。 -- 第132页 所以姜鱼丰白天打听他们住处的时候还松了口气,姜鱼林是秀才,而且中秀才的年龄比他大哥还小几岁,更何况他本身就是有秀才功名的。 他可不想去得罪这么一个未来举人,太不明智。 至于赵平安,一个借住在姜家的公子哥而已,他并没有放在眼里,更没有放在心上。 赵平安屋里的门被上了锁,他们便打算走窗户,夏日热,又是在姜家,所以便没关窗。 尤其是身边还有李程文这个称职的保镖,用得着关窗? 开玩笑! 就算是有贼进来了叫救命的指不定是谁呢!要知道,早在前两年,武馆的师傅便打不过李程文了,后来他又壮实了许多,说像堵人墙毫不为过…… 这屋子的窗户并不高,三人很轻易便能翻得过去,踉踉跄跄摸到二人的床头处,正准备作怪,只见李程文翻了个身,动了一下胳膊,压到了小金的腿。 小金被突然而来的袭击搞得猴脸懵逼,眨了好几下眼,本想接着睡觉的小金模模糊糊之间仿佛看见几道人影逼近他们,当即整个猴儿都精神了。 姜家三个熊孩子可不知道屋里还有猴子,甚至不知道李程文还带了猴子来。 天色又黑又暗,他们自然也瞧不见小金的动作,于是乎…… “呀!你摸我的腿干嘛?”姜婷怒气冲冲对着两个兄弟小声说道。 两个男孩一脸懵,完全不明白姜婷说的什么意思。 “我没碰你。” “我也没碰……嘶~谁掐我大腿”,姜鱼丰扭头看向其余二人。 姜鱼晟举起手小声道:“不是我干的”,而后他也被掐了一下。 姜鱼晟皱着眉,一张青白的鬼脸肃穆之气顿生:“我觉得有些不对劲儿。” 姜鱼丰定了定神儿,道:“我也觉得如此……” 话一说完,便见一道黑影游蹿在他们四周,那身影不到三尺高,速度极快,三人的心跳都好像停了一瞬,等脑子反应过来便是一阵恶寒,汗毛都要竖起来了。 “走,快走……” 遭遇不明生物袭击,姜鱼丰立时发出指令,放弃此次行动计划。 他先是从窗台跳了出去,而后是姜鱼晟,姜婷动作最慢,还被那黑影抓住了衣服,心神失守之下吓得“啊”一声尖叫。 下人里有那值班的,听闻有女人惨叫赶忙下榻,连衣服都没来得及穿好便跑了出来,同时出来的还有失眠在床辗转反侧的老太太。 姜鱼丰姜鱼晟听姜婷这一声喊叫也顾不上什么了,拉着姜婷出了窗户就往自己院里跑,生怕被人看见,他们这副模样若是被家里下人瞧见了以后可怎么见人。 下人们和老太太出来便看见两道白影晃过,鬼脸依稀可见,而后又是一道白影飘过,后面那道白影还朝他们看了一眼。 又黑又重的眼线,脸蛋红扑扑,大红嘴唇都快咧到耳根子了,披头散发的,因为哭花了妆,几道黑红的液体顺着眼角往下流,那叫一个瘆人。 “有鬼啊……” 只是因为在人群中多看了一眼,老太太便就此沦陷,当时就晕了过去。 姜家夜里便请了郎中来家给老太太诊治,大夫说是受惊过度,没什么大碍。 而始作俑者正趴在李程文怀里美美的睡着觉。 一般来讲,这种事情都不好太过张扬,影响太多,事实上,若是姜家不回应也就罢了,偏生姜老太太大张旗鼓请了驱鬼的道人来家,还做了场法事。 第二日,姜家闹鬼的传说席卷了整条街,女鬼的那一露面为姜家蒙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 姜家人一开始也没太在意,他们也想不到这流言会发酵的这么快这么广,以至于后来任凭姜家人如何解释,外头人也不愿再相信姜家没有鬼。 而这三名涉事的熊孩子虽然没被逮到,却不敢再生事端,更不敢说这是他们闹出来的幺蛾子,只能任凭流言发展,传的越来越玄乎。 · 姜婷十三岁了,原本就是在相看人家,这两年还陆续有人来家里打探家里姑娘的品性,她娘先前还相中了郡里一家富户的大儿子,婚事都快谈妥了。 如今出了这事儿,人家也不愿再上门了,说是姜家有鬼,姜家的女孩也不干净。 姜婷的娘,也就是姜二太太知道了这事儿还搂着姜婷的脑袋抱在胸前哭喊。 “我可怜的婷婷啊!也不知道是哪个天杀的在咱家装神弄鬼,如今还耽误到你身上来了,真是造孽啊!” 她一向是不信这些鬼啊神啊的,可也算不得厌恶,可直接影响到家里影响到孩子就不同了。女孩的亲事选不好就相当于把后半辈子都搭进去了,她闺女是任性了些,可也用不着这么作弄她吧。 姜婷“……” 她趴在她娘怀里,不敢吭声,反正她也不喜欢那个富户家的儿子,那家的儿子那么胖,一点都不好看,还不如他那个远方堂哥,不上门了反而更好。 第二天傍晚,赵平安挠着胳膊腿来找了姜鱼林,从刚才开始,他身上就莫名其妙起了不少疹子,照这个情况,怕是会更严重,于是赶忙带他去了医馆。 大夫只说是寻常的疹子,兴许是吃了不该吃的东西或是碰了不该碰的东西,而后又给抓了些药,吃的抹的都有。 姜鱼林担忧的问道:“平安,你下午是不是去过哪里?” -- 第133页 赵平安摇摇头,别说这一下午,这两天他一直都在院子里待着,院门都没出,若是碰了什么不该碰的那早该起疹子了,也不会等到现在。 “那可曾吃过什么?” 赵平安想了想,除了午饭之外便只有下人送来的一盘子糕点了。 姜鱼林皱眉:“糕点?什么糕点?”若是送糕点也不至于只给平安送不给他送。 “就是寻常的糕点,下午吃了两块“赵平安解释道。 “平安,我记得你对花生过敏没错吧!” “嗯” 姜鱼林眯了眯眼,心底有了计较,想起从前两日摸进赵平安房里的三道人影,冷声道:“姜家那三个小子知不知道你对花生过敏?” 第七十六章 此地不宜久留 赵平安想了想, 当初嫡支的人在鹤溪县姜家时是有拿花生酥给他吃,他当时也确实说明过原因并婉拒了没错,由此知道他对花生过敏的事情也不算稀奇。 只是当年那几个孩子也小, 不一定就能记得,但也如实跟姜鱼林说了:“他们兴许知道。” 一听此言, 姜鱼林便多了个心眼儿,前两日是顾着姜家的面子, 想着都是亲戚也不好闹掰了。是故几个孩子的所作所为便没说出口。 但如今还敢把掺了花生的糕点送过来,明摆着没安好心。 若是他就此不再追究,指不定他们还会再使出什么下作的法子来。 他来嫡支住着是因为老太太和他爹不放心,希望能有人帮着照应着, 起码衣食住行不用操心。但来的时候他爹也说过,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那惹不起他还能躲不起吗? 思及此处, 姜鱼林当时便决定:“平安,明日咱们便搬走。” 他语气很是坚决, 似乎是下定了决心要搬走。 赵平安定定的看着他,同意道:“好, 那便离开, 只是咱们要去哪住, 我们家在郡里的两个宅子都租出去了, 总不好赶人离开。” 姜鱼林想了想, 又道:“若是找不着近的,那就找个离得远些的客栈,或是租个小院子,都成,总归要离开这是非之地。” 赵平安耸耸肩:“行吧!你开心就好。” 总归他俩有钱,也不差这点, 离了嫡支他还能更松快些,省的在院子里拘束。 于是,第二日三人便告了辞,说是之后要跟其他的备考秀才们讨论诗词文章,怕是要晚回来。 再者说,姜家离考试地点又远,不如找个近点的客栈,倒也方便,也花不了几个钱。 当然,这都是借口,姜鱼林跟嫡支姜家的几个老爷太太寒暄了许久才得到准许,只说有事一定要请人来报,别客气,姜鱼林便也应下了。 姜鱼丰姜鱼晟和姜婷三人若是知道他们搬走的原因怕是想哭的心都有了。 天可怜见,他们确实想整赵平安,却不是这个法子,再说了,这糕点也不是他们送的,明明是姜汶的媳妇儿姜三太太叫人送过来的。 可不管是哪个太太送来了,平安吃了这糕点起了疹子确实是事实,辨无可辩。 姜鱼林赵平安他们二人可不知道这些,中午饭后便带着人离开了。 他们运气还行,找了个离考场不近不远的客栈安顿了下来。 只是姜鱼林并未像他跟姜家人说的那样去参加了什么秀才们关于诗词文章的讨论聚会,而是老老实实待在客栈看书。 看书背书,天天都是看书背书…… 赵平安觉得他这样可不行,前世中考高考的时候学校还整日从各大高校给学生找试卷,天天做模拟试题。 姜鱼林只捧着书看总不是那回事儿,这批阅文章的事儿不确定性太大,太考验考官们的主观意识了。 主考官的人选不会提前太久公布,但这考官们喜欢的文风,做过的诗词文章又都是需要提前研究的。姜鱼林得过且过自己不上心也就罢了,他可不能听之任之。 赵平安觉得还得靠他出马。 于是,初四一早他便带着李程文在郡里整日的溜达,专门跑到一些秀才举人容易汇聚的文学馆以及书店打探消息。 有时候路过花木也会进去瞧瞧,问问有没有白叠子,顺便看看能否遇见些别的什么作物。 还别说,他这一逛总算是有些成果,起码这考官们做过的文章诗词还真的被他淘到了两本,想来也够姜鱼林看几日的了。 还有两日便是七夕,鹿鸣郡的大街上有不少搭建台子挂灯的工人,都是在为过两日的七夕做准备。 巧了,这日也是他的生辰,倒是可以拉姜鱼林出来逛逛。 因着今日出门的时候没带小厮,他们二人走路上哪怕什么都不干都显得招摇,然而,招摇的不是赵平安,而是李程文…… “唧唧……” 小金扒在李程文脖子上本来正认真的给他捉虱子,后来发现…… 别说虱子了,连个虱子毛都没扒拉着。 “唧唧,唧唧……”小金用脑袋蹭蹭身下他这主人的脑袋,简直不要太有爱。 而李程文,跟守护骑士也没什么区别了,原本尽职尽责的跟在赵平安后头,听见小金叫唤起来还伸出长臂摸了摸它的头,引得路人纷纷侧目而视。 他这个身高原本是有些吓人的,比这世人的平均身高要高出不少,但脖子上再配上一只金毛猴子却又显得憨厚可亲了起来。 -- 第134页 赵平安转过身抬头看了看,瞧着小金昂着头眯着眼伸着脖子,它这一脸享受的样子,像极了一只正被撸的猫。 赵平安停住脚,踮起脚尖伸手道:“小舅,让我也摸摸。” 李程文听话的在路边蹲下,不碍着路人行走,也让他能够得着,赵平安伸出手摸了摸小金的头和身子,心道:手感确实不错,洗完了跟只猫也差不多。 眯着眼的小金原本正享受着主人的爱抚,大手突然变成小手,中途换了人自然是能察觉的到,登时睁开眼睛冲着赵平安张牙舞爪的“唧唧”的叫唤。 赵平安“……” □□裸的歧视。 苍天啊!大地啊!太阳啊!他竟然被一个猴子歧视了,赵平安在心底嗷呜骂娘。 回去以后赵平安磨了许久,姜鱼林都不愿意出去逛逛,结果七月七日一早,姜鱼林便主动带着赵平安出了门。 “不是说在家看书吗?怎的今日又舍得出门了”,赵平安环着胸一脸郁气地问他。 姜鱼林挑了挑眉答道:“劳逸结合。” 赵平安“……” 神特么劳逸结合,这人压根就是故意的,估计是想给他个惊喜。 鹿鸣郡的七夕比鹤溪县规模要大一些,能看的项目也更多,赵平安觉得,他前世都没上赶着看什么节日庆典,这辈子倒是把上辈子缺的都给补回来了。 主要还是这里玩乐项目太少,就算是有盛典或是什么活动也大多是在大型节日上,能遇上确实难得。 “驴肉包子,皮薄大馅的驴肉包子” “豆花儿,豆花嘞!” “走过路过不要错过,新绣的荷包” “卖花嘞!公子买几支花吧!” “……” 街上人声鼎沸,比起前两日上街来,人明显多了不少,节目也相对多了,不仅是杂耍,喷火,舞狮,还多了个戏台子,几个名角儿在上头“咿咿呀呀“的唱着。 底下不拘什么身份,甭管谁家的老爷太太或是自乡下进城的农人都在台下观看,有钱的点个雅座,没钱的自己带个小板凳或是远远的站着,更有甚者,爬上墙头或是路旁谁家的树上坐树上也能看。 再远些还有个表演台子,上头摆放了两件乐器,一架古琴,一把琵琶。 似笛子和萧都是私人物品,也是最常见的乐器,好携带,所以都不放在上头,唯有“古琴”“琵琶”这两件乐器是供那些客人自行弹奏。 毕竟是七夕,不光是牛郎织女要相会,人间的少男少女也可借此机会彼此相看,就像雄孔雀向雌孔雀求偶时会展开尾羽,一个道理。 有个别大户人家的家眷,思想保守些的,或是不便露面的女眷也有的会带个围帽遮一遮,赵平安心里觉得实在没有必要,却又不好多言。 也有的少男少女中有那些胆子大的或是身怀才艺的也可以上去弹上一曲,或是上去跳个舞。 甚至还有些八九岁的孩子初生牛犊也在大人的推搡下面红心跳的上台去,甭管弹得好坏,起哄凑热闹最重要,台下看的众人也愿意捧场。 台子前头还摆了个矮桌,若是有看得上的,女子会把自己的亲手绣的荷包送出,男子也愿意买上几支花放到矮桌上给捧捧场。 所以旁边卖花的女娃娃生意还算不错,毕竟身上没点真材实料的硬功夫还真不敢上台来。 眼下,台下几个男子推搡着一个十六七岁腼腆的少年郎,调笑道:“听闻何公子琴艺了得,不妨上去弹奏一曲。” 被称作何公子的少年摆摆手,满脸通红的说道:“不了不了,我这点微末技俩,可不敢上去献丑。” 不仅是他,也有几名穿着打扮不无精致的三个少女也在丫鬟护卫的陪伴下在台下聚集,瞧着便不似寻常人家。 最大的那个女孩瞧着十四五,最小的也只八九岁,中等个头的那个瞧着也只十一二岁的样子。 这三个少女是郡里一户姓蒋人家的闺女,最大的叫蒋珊,前两年就已经定了亲,排第二的叫蒋爻,还未定亲,最小的叫蒋蝉,也是胆子最大的一个,整日里风风火火的一点也不似个女儿家。 年长些的蒋珊和身旁最小的那个妹妹蒋蝉玩笑道:“蝉儿,不如你也上去跳上一舞。” “大姐,你若是陪我我就敢上去,嬷嬷也说过,你的琴弹得最好了”,蒋蝉趁此机会提出条件。 蒋珊也不恼,转而又对蒋爻说道:“我记得阿爻你随身带了笛子,不如你陪小蝉上去” 蒋爻像是受了惊吓,连忙摆手摇头小声说道:“我?我不行的。” 蒋珊和蒋蝉耸耸肩,一脸的无奈,像是已经习惯了她这样,蒋爻胆子小,人也不爱说话,就是这回七夕出来逛都是被她二人硬带出来的。 “鱼林哥,你不也会弹琴吗,要不要上去试试?”赵平安朝姜鱼林挤眉弄眼的调侃。 其实就是想看他手足无措的样子,不曾想他还真的上套。 姜鱼林毫不露怯,挑眉问他:“你有没有什么想听的?” 赵平安瞪大了眼讶然道:“你要上去?” 他嘴角一勾,反问:“难道不是你要我上去的?” “额……是” 赵平安在心底补了一句:我就随口一说,谁知道你真要上去。 不过这话可不能说出口,姜鱼林难得这么上道,可不能错过。 -- 第135页 姜鱼林事先声明:“只这一回,今天你生辰,想听什么曲子?” “嗯…我都行,不挑”,心意到了就成,挑三拣四可不成。 姜鱼林想了想,遂决定道:“那就清平乐吧!” 上台弹琴是没有问题,不过赵平安依旧是忧心忡忡,他顿了顿拉了下姜鱼林的衣袖,附在他耳边小声跟他商量道:“鱼林哥,要不我去给你买个围帽来?” 姜鱼林皱眉:“我又不是女人,戴什么围帽。” “……”赵平安抿抿嘴唇,懒得说话。 呵呵!你怕是忘了家里的门槛是怎么破的了,可别怪他没提醒。 第七十七章 小金吃醋 清平乐是这一世十大名曲之一, 也是姜鱼林最喜欢最熟悉的一支曲子。 姜家二房的大少爷虽然人不怎么爱说话,但面对这种小场面却是丝毫不怯,施施然的走向前去。 当他走上台时, 台下的少男少女甚至呆愣了一瞬。 鹿鸣郡多山,七月更是树木丛生的季节, 哪怕在城里,抬头看过去, 满眼都是碧油油的青山,再配上眼前的少年…… “青山不墨千秋画,绿水无弦万古琴”,好一个俊秀的少年郎。 赵平安见他一出场便征服了全场, 无奈的摇了摇头, 叹了口气。 他就担心历史又要重演。 人是视觉性动物, 不管在哪个时代哪个空间,以貌取人都是人的劣根。虽然事实告诉我们, 不能以貌取人,但有时候, 又不得不以貌取人。 这个世界喜欢以貌取人, 尽管他很想证明这是不对的, 但又无法左右别人的眼睛, 毕竟…… 姜鱼林的脸和身材, 确实是长在了他们的审美上。 大魏朝以文治国,而他浑身透出的浓浓的书卷气更是多添了几分颜色,显得更加出众,说是“鹤立鸡群”也不算夸张。 他熟练的拨弄琴弦,试了几下琴音,觉得音色尚可, 手感也差不多,才又看了一眼赵平安,轻微的点了点头,跟他对了个眼,便就开始弹奏。 随着手指的一阵拨弄,琴声响起,那声音亦扬亦挫,深沉,婉转而不失激昂。 幽似落花流水,溶溶,低似听儿女小窗中,喁喁。 台下人堆边缘,远远站着一名身着暗金纹黑袍的年轻人,那年轻人瞧着年龄约摸不到二十,但这通身的气派,非富即贵。 隐隐还带出些威仪。 人群中众人不敢直视于他,只好用余光去瞥,那年轻人似乎是习惯了,并未露出不悦。 此时他正偏过头跟一旁的侍从低声说道:“不曾想这小小的鹿鸣郡里竟也有如此人物。” 侍从弯着身子,逢迎道:“爷眼光独到,不过咱们京都的少年郎也不差的。” 那年轻人毫不在意,笑着回道:“也是难得了,我瞧着这少年应当是个读书人,若是有缘,运道足些,日后金榜题名,或许金銮殿上有他一席之地,也未可知!” 侍从一脸震惊之色,未曾想他家爷给这少年的评价竟然这么高,不过还得尽到自己的职责习惯性的奉承了一句:“能得爷一声夸赞,也是他的福气。” 那年轻人没再说话,另一边的蒋蝉却皱着眉头跟她大姐蒋珊抱怨道:“大姐,我脚疼。” 她妹妹这脚才裹成不久,站久了确实是疼,蒋珊思索了片刻,随即道:“许是站的太久了,这样吧,阿爻你先带她回马车。” 蒋蝉瞪大了眼睛问她:“大姐你不跟我们一块儿回去?” 蒋珊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难得出来,我想再看一会儿,等会儿就回去。” 蒋蝉又看向她二姐蒋爻娇憨的道:“那二姐你陪我回去吧!” 蒋爻怯怯说道:“其实……我也想再看一会儿。” 她还是头一回见到这么好看的人,尤其是琴艺,更是不错。 蒋蝉有些无语,她二姐的脚也是裹过的,按理说不该只她一个人疼才对,便就问道:“二姐,站这么久你的脚不疼?” 蒋爻木着脸,认真回道:“疼,不过还受得住。” 蒋蝉“……”行吧,为了两个姐姐,她也忍着。 蒋珊看了看她二人,只得在心底默默叹息,自从这几年裹脚之风开始盛行起来,城里的富贵人家都给家里适龄的女孩裹了脚。 此事虽起源是在京都,但一开始是官宦人家,再后来就发展到了京都的寻常百姓。 之所以来此地,也是因为她们的父亲是此次乡试的副考官,朝廷有规定,本地官员不得巡考,也是为了防止徇私舞弊。 听说着鹿鸣郡风土人情都不错,又赶上七夕逢会,她三人此次就是随着父亲来游历一番,过不了多久便要回去的。 她家在京都虽是算不得什么有头有脸的人家,却也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所以她这两个妹子自然也都是裹了脚的。 家中姐妹三人,只有她还是个天足,不怪别的,只能说当初这风俗盛行起来的时候她已经是过了年纪了,裹脚也没必要,便没再强求。 说实话,其实一开始她心底也觉得不公,凭什么两个妹子都能裹独独她不行。但后来听着两个妹子裹脚的那两年日日夜夜的哭喊心中又多了丝庆幸。 起初她也不清楚,后来知道了整个过程才在心底暗骂:也不知是哪个天杀的想出这个注意,存心害人呐不是。 -- 第136页 眼下,台上这少年郎确实是好看,不过她也只是欣赏而已,再说了,就算有个什么心思都是于事无补。 她已经定了亲,明年便要出嫁了,以后的日子能不能过好全靠她自己。 随着整个曲子的进行,台上箩筐里的花束不断的增加,眼看着就要满了,甚至还有几个荷包混入其中。 蒋珊向身边的随从吩咐道:“你去给我买把花来,挑好看的扎了给我。” 于是,姜鱼林台前又多了一捧扎好的花。 一曲罢,伴随着他的起身,台下掌声响起。 有人问道:“敢问这位兄台贵姓?” 姜鱼林一脸防备,只回道“姓姜。” 那人也知道自己唐突,抱拳道:“我瞧公子也像读书人,今日七夕,在下约了几位下个月要下场考试的秀才公在醉仙楼小聚,姜小兄弟可要一同前往。” 姜鱼林摇头婉拒:“实在是抱歉,晚上我要带弟弟看灯,不太方便”,说着他又指指人群中那个小不点儿。 那人顺着他的手看了一眼,表示理解,也不强求他一定要去,只道:“那姜兄有缘再聚。” “嗯,多谢!” 说完话,那人离开以后,姜鱼林还从筐子里挑了几支好看些的花拿起来,其余的人都盯着他瞧,他们也有些好奇,想看看这少年是要送花给谁。 台下的适龄女孩也都拭目以待。 不曾想姜鱼林心灵手巧编了个花环,转脸就套在了赵平安头上。 众人:“……” 姜鱼林勾起嘴角,祝福:“生辰快乐。” “谢谢!” 小金见他们这举动,有些不服,便从李程文肩膀上爬下来,也去挑了几支花熟练地编了个花环。 而后它又爬回李程文肩膀上骑在他脖子上,顺手把花环也给他套上了,还挑衅似的瞥了一眼姜鱼林,做了个鬼脸。 姜鱼林,赵平安“……” 眼睁睁观看了整个过程的众人:“……” 尼玛,这猴子是要成精了吧! 那暗金黑袍的年轻人挑了挑眉:“欸?” 他也是头一回遇见这么有意思的兽宠,瞧着这猴子实在是通人性,兴致上头,便叫侍从过去问问。 侍从听话的过去,走到李程文身旁,客气的问道:“公子,请问您这猴子卖不卖?” 李程文扭头,压根就不理他,装作一副什么都看不见听不见的样子。 侍从当即面色就有些尴尬,他也知道夺人所爱确实有些唐突,但他家爷既然下了命令便只能硬着头皮上,紧接着就又补了一句:“价格好商量……” 赵平安正好背对他他们,没注意到这边的动静,还是姜鱼林提醒了才发现他小舅那边需要他去帮忙。 他赶忙过去,开口问道:“不好意思,我这小舅身有口疾,不会说话,有什么事你可以跟我说。” 侍从见他虽是个孩子却能当得了大人的主,也不敢轻视他,便解释了一番他家爷想买这猴子的意愿。 问清楚是怎么回事,赵平安随意朝那黑袍的年轻人看了一眼,面色不显,按着心意回道:“还请见谅,我小舅养的这只猴子烈性得很,我也想卖你,但怕伤人,实在是卖不得。” 要知道这猴子可是砍过人的,他又不傻不瞎,那边站的那位瞧着就是位身份贵重的主儿,他才不闲得慌,平白无故给自己找麻烦。 别的人都交给赵平安负责应付,李程文啥也不管,只是眼瞧着姜鱼林这举动,便也挑了几支花,编了个小巧的花环。 小金满心欢喜,以为是给它编的,眨巴眨巴星星眼等着他给自己戴上,结果下一秒就见他主人转头就套在赵平安的手脖子上…… 团宠。 此局平安胜。 赵平安也顾不上跟那侍从说话,只看着猴子,挤吧着眼,一脸的奸笑:“欸…嘿嘿…嘿嘿嘿嘿!谢谢小舅。” 小金“……” 它有些气不过,便“吱吱……吱吱”的喊叫着。 不光是喊,因为猴子反应慢了半拍,待反应过来就开始气急败坏地在李程文脖子上吱哇乱叫四肢挥舞着。 那意思说这花环应该是他的。 明眼人一瞧就知道这是吃醋了。 气都气过了,他还跟个猴子计较什么,赵平安把手上的花环取下来,刚想给小金戴上,结果没等戴头上就被这破猴子一把扯下来,手口并用的撕咬起来。 瞧着这情况,侍从也不敢再开口说要买的事了,这猴子太野,若是伤了他家爷,那麻烦就大了。 赵平安本着脸,心道:果然,他就知道这猴子不是个好相与的,除了李程文,谁都不放在眼里。 他怕小金抓伤他小舅,毕竟这猴子可没打预防针,再说了,这一世也没有狂犬疫苗,别再感染上什么病毒可就不好了。 他只能试探的开口问道:“小舅,要不你再给它编一个。” 李程文扭过头道:“不要……” 第七十八章 高小姐 众人中有关注这一行人一举一动的都在心中腹诽“……” 说好的不会说话呢?这么多人在呢, 睁眼说瞎话也不找个靠谱的理由! 赵平安懒得跟他们解释,虽然有点打脸,但是他知道, 这猴子真不能卖。 不光这猴子,还有那两只王八, 都是他小舅的宝贝蛋子。 -- 第137页 猴子气极,趁着几人不注意的时候从李程文身上跳下来, 把赵平安给他的手环恶狠狠的丢到地上,还踩了几脚。 这下子,不仅是赵平安,就连李程文都皱着眉头了。 “吱吱……叽叽” 几人的脸色变化被猴子看在眼里, 一气之下便吱哇乱叫地跑出了表演台子的范围, 李程文还楞楞的站在原处。 “不好, 小舅快去追……” 赵平安连忙开口,也开始追赶起来, 他们此行没带小厮,可不就是得他们自己出马吗? 得到大侄子的提醒, 李程文才迈开长腿冲出去, 平安也紧跟着窜了出去。 这街上人太多, 仗着身形小, 小金像一条滑溜的泥鳅在人群中奔袭, 李程文个子大,在街上太影响发挥,反倒不如小个头的赵平安敏捷。 “啊!这毛乎乎的什么东西?” “这不是猴子吗?哪里来的猴子?” “呀!你撞到我了,现在的人都是怎么了,撞了人也不知要道歉。” “欸,不好意思哈!” “……” 声浪传播是最快的, 随着猴子的一番横冲直撞,街上的人群也开始躁动起来。 小金在人群中游刃有余的游蹿着,直到路过一具庞大的身躯旁边,命运的后脖颈被揪住,身体也是忽然悬空。 所以等再见到小金的时候就见它正被一个极为壮硕,人高马大的女人提溜在手里。 赵平安上前,因为跑的太急,两手撑在膝盖上面的大腿上,累的气喘吁吁。 “不好意思,这是……我的猴子” 那壮硕的女人开口,声音如她体格一般,极为洪亮,她皱眉道:“这畜生野性难驯,在家养一养也就算了,出来看灯最好别带出来。” 赵平安显得有些尴尬,神色不太自然,只道:“是,知道了。” 而后他又跟街上被冲撞到的人道了歉才算作罢。 自赵平安来了,猴子也没了之前的嚣张气焰,见了熟人便伸手让他抱,赵平安见它可怜巴巴的,也不好晾着它。 说白了他跟个猴子计较什么,当下便有些别扭的从那女人手里接过小金,抱在怀里。 一脱离魔爪,猴子“蹭蹭蹭”地从他怀里往上爬,直到骑上他脖子上,可没一点不好意思。 有人撑腰,有了主心骨,猴子又冲着那高大的女人“吱吱”叫着,似乎是在指控什么。 赵平安“……” 他特想跟猴子说一句:你特么的别叫唤了,老子打不过眼前这女人,但是猴子根本听不懂,我行我素。 没外人就打内战,有外人就一致对外—— 尼玛!这沙雕猴子,精得很。 李程文是最后赶到的,等他到了,旁边看热闹的人也散了。 活儿都被赵平安干完了,他倒是得了个轻巧。 莫名其妙背了个锅,赵平安表示很冤枉,蹬了他小舅一眼,小声嘟囔:“歉都道完了,你才来,哼!” 听他如此抱怨,李程文挠挠头,不明所以,却不忘从平安头上接过小金。 被吓着的猴子见了主人立马抛弃赵平安,全然忘记了刚刚是谁在替他撑腰,转头又蹿上李程文的脖子,埋头在他脖颈中不住的叫唤,猴脸贴在他头上蹭啊蹭,很是委屈的样子。 打从李程文一露面,那壮硕的女人便盯着李程文那张脸,似乎是想从他脸上看出点啥。 没人去留意她是在看小金还是李程文,只见到赵平安对李程文讲:“都这个点儿了,咱们回去找鱼林哥吧!” 说完话也不等他回应便要离开。 他小舅压根就不是个有主见的人,所以告知他一声就得了。 “你还有个哥哥?”说话的是刚才帮忙的女人。 赵平安也不提别的,只问道:“怎么了?” 那女人不好意思的摸摸头,“没怎么,我瞧着他年龄不大,没想到都有两个孩子了,问问,问问……” 赵平安也不反驳,也不解释,只道了个:“哦” 他们出门在外的,信息可不能透漏太多。 两人一猴往来时的方向走,那女人就在后头跟着,赵平安想着或许人家也是这个方向,就没去管,只不过李程文却上了心。 他虽然一根筋,但他脑子里自有自己的思考方式,他一直都是保护着赵平安的,他的生活也离不开赵平安。 若是寻常走路便也罢了,但眼下这女人又时不时看着他和平安…… 嗯……像,是像,眉眼间确实是有些相似。 那女人还在低头想事情,没注意前面多了个人,再抬起头便见李程文跟堵墙似的挡在她前头,差点就撞上了。 李程文定定的看着她,猴子也是一脸防范。 “离开……”这是李程文开口了。 见他如此作态,那女人也是有些气急,直接驳道:“这路是你家的?你说让我离开就离开?我就要走这个方向,不行?” 赵平安一个不注意就见他小舅跟人吵起来,也是有些无语。 “姐姐,不好意思,他有些一根筋,你不用理会他,你先走就行。” 她也没纠结别的,只是在这称呼上辨了句:“我这年龄你可不好叫我姐姐,还是叫姨姨吧!” 赵平安表示明白,口中唤着姨姨,让她先走前头。 那女人也没有,还招呼他们:“一道儿吧!反正也顺路。” -- 第138页 “顺路?” 赵平安有些不明所以,都不知道他们住哪就顺路,大姐你敢不敢再明目张胆些…… “你们住哪?” “客栈” “哪个客栈?” 赵平安不好回,但不回又不合适,便回了道:“额……有家客栈” 她点点头,玩味儿一笑:“原来是有家客栈,挺巧的。” 赵平安惊讶,不会这么巧吧,“姨姨也住那?” 她想了想,回道:“可以住……” “可我记得客栈好像没房了” 女人摆摆手,无所谓的说道:“不碍事,我家开的,随时有房。” 赵平安“……” 这就是资本家的力量! “我送你们过去吧,正好顺路。” 赵平安哪能同意,但又不好直接说,万一人家只是好心呢? 思索片刻,他又开口:“姨姨你家应该是住郡里对吧!” “是啊,住郡里,城南忠义巷。” “我们住东边,过去一趟也挺麻烦的,就不劳烦姨姨了。” 姜鱼林要科考,环境必得是安静清幽,所以他们的客栈离城里的街上还有段距离,硬说顺路也难为她了。 那女人毫不在意,大手一挥:“不劳烦,你们既然来了鹿鸣郡,我自然是要尽一尽地主之谊” “姐姐,这不太好吧……”人生地不熟的,怎么好麻烦个陌生人。 “不妨事,家里产业多,各行各业都有涉及,要不说也是巧了,这客栈名字还是我取的,不然我还真不记得家里还有这份买卖。” 赵平安“……” 可以,你赢了,炫富到这份儿上也是绝了。 不过,说到这,她顿了一下,接着又提了一句:“还有,你真别叫我姐姐,按辈分你得喊我声姨。” “哪边的辈分?” 提到这个问题,她突然不说话了,赵平安也不能强问,便问些别的,你来我往的聊了几句,像是都忽略了李程文的存在。 据她所说,她姓高。听到这个姓的时候,李程文了还特意看了她一眼,然后…… 就没有下文了。 他们还得先去找姜鱼林跟他汇合,高小姐便一起随着他们二人一块儿去了原先的表演台子那处。 到了地儿,一眼便看见一袭青衣的姜鱼林正靠在一根木柱旁,不急不躁的等着他们归来,这副姿态惹得来往的路人纷纷注目。 “回来了?” 姜鱼林笑着问他,一时间,好似繁华盛开,惹得众人侧目。 赵平安冲他抱怨:“鱼林哥,你怎么也不跟着我们一起去。” 姜鱼林一挑眉,故作疑惑:“有你们两个去就够了,我去做什么?总归你们还是要回来的。” “那我要是不回来找你呢。” “你这不是回来了吗?” 赵平安简直是无言以对,便不在这个话题上与他争辩,太没劲。 有外人在一旁,他俩也不好寒暄太久,聊了两句赵平安便与他引荐:“来,我介绍一下这位是高小姐,这是我哥哥姜鱼林。” 姜鱼林刚要行礼问好,耳边便传来高小姐浑厚的嗓音:“你们不是一个姓?你不是他儿子?” 姜鱼林一头雾水:“谁儿子?” “李程文” “程文叔他都没成婚,哪里来的孩子?” 她又看向赵平安,眨了眨眼:“那你叫他哥,你也不是?” 赵平安虎头虎脑的蒯了蒯脑袋,一本正经的道:“又不是亲哥,再说了,我也没说是啊!” 高小姐:“……” 幸好她跟了来,不然就又岔了。 “不过姨姨你怎么知道我小舅名字?以前认识?” “嗯” 赵平安眨了眨眼睛,满是不可思议,原来是他小舅的老熟人。 难怪…… 这么热心肠。 想着他小舅毕竟离开郡里太久,便扭头又问李程文:“小舅你还认得姨姨吗?” 李程文跟肩上的猴子都是一脸疑惑,他是真不记得了。 高小姐见怪不怪,不生气,也不去提醒他,只跟赵平安讲:“让他慢慢去想。” “哦!” 一个上午逛的差不多累了,几个大人倒没什么感觉,赵平安人小,觉得腿有些酸疼便提议要回去。 姜鱼林拿帕子擦了擦赵平安满是汗的脑门,也表示:“先回去吧!晚些再过来,等会儿天更热了。” “好” 总归七夕重点的灯节要等晚上才好看,白日看灯着实没什么意思,也就是逛一逛街,感受一下此处的风土人情。 第七十九章 女中豪杰高小姐 回去的路上, 还见到不少读书人家在门前“晒书”。 《四民月令》有云:“七月七日,曝经书及衣裳,不蠹。” 这话的意思是说书是要晒的, 平日里放在书架或是书橱里久了,又历经了梅雨天的洗礼, 难免蠹鱼乱蹿霉斑孳生。 若是不摊出来晒晒,多半过不了几年就要被蛀出一个个大洞、黏上一块块霉斑。 “咱们要不要也把书拿出来晒晒?”赵平安冲姜鱼林眨眨眼, 一脸跃跃欲试。 “不用,咱们的书家里头的下人会给归整好,自然也是会定期晒的。” 赵平安当然知道,“我就是凑个热闹……” -- 第139页 “那倒也不必, 以你现在的学识, 也不定比这些人差, 再说了……”他话音一顿,像是又想到些什么。 “你接着说啊!哪有说话说一半的?”赵平安催促。 姜鱼林抬头看了眼日头高高的大太阳, 又看向赵平安,毫不谦虚的道“腹有诗书气自华, 咱们已经在晒书了。” 赵平安“……” 虽然也是实话, 你这么闷骚二爷和二奶奶他们知道吗? 刘义庆的《世说新语》卷二十五的“排调”里讲过一个故事, 说“郝隆七月七日出, 日中仰卧。人问其故, 答日:“我晒书”。 这是暗指自己腹有诗书、一肚子墨水,一方面是蔑视晒书的习俗,另一方面也是夸耀自己腹中的才学,晒肚皮也就是晒书。 “鱼林哥,你这么自恋你爹娘知道吗?” “自恋是什么意思?” 果然,现代词语还得少用。 这个问题倒是问倒了赵平安, 他想了半天才想出来怎么解释:“嗯……就是脸皮厚的意思。” 姜鱼林也不拿他当孩子,认真答道:“那我觉得他们应该不知道吧!” “嗯……我觉得也是如此。” 姜鱼林轻笑道:“我也是人,未能免俗,聊复尔耳。” 赵平安瞥了他一眼没好气的说道:“还不是因为你平时总摆出那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你别瞪我,这么想的人绝对不止我一个。” 哥俩聊的起劲,高小姐和李程文并排走在后头,不提别的,只凭这二人高出众人一大截的身高便低调不起来,回回引得众人频频侧目,俩人走在一起就像两个泰坦巨人。 高小姐习惯如此,李程文更不是个在意别人眼光的人,所以倒无事发生。 回了客栈,因着七八月份情况特殊,秀才试即将开始,原本客房就紧张。 他三人要的原本是两间上房,因着是自家的产业,高小姐一来便做主给升了房,把招待主人家的客房给了他们三人用。 这一番操作看的姜鱼林怔楞了好半天,不明白怎会如此,赵平安私下里跟他解释了因由。 几人原不打算接受她这好意,可高小姐不依,说是这房子空着也是空着,又不是给他们白住,但后来也只是象征性的收取了些银两,还不如一间普通客房的价格高。 如果说他们之前住的是豪华标间,那如今便是总统套房。 赵平安和李程文俩人先前住的是一个屋子,彼此也好照应,而姜鱼林要复习,自始至终都是自己一个屋。 新换的房间不像客栈的上房似的是一间一间的,而是个两居室,还带了个大大的窗台,边上砌了个五六尺见方的花圃,里头精心养护了不少花花草草,甚是雅致。 李程文一进来便看上了那个花圃,背着篓子跑花坛跟前儿,指着花圃跟赵平安讲:“龟池……” 赵平安哪里不明白他的意思,这是想把这花坛改成他那两个好兄弟的住所。 这又不是他们自己家,挖了别人的花圃给自家龟做窝,这还是人干的事儿? 一想到这,赵平安当即拒绝道:“不成。” 李程文木着脸看向他外甥,还带着些祈求,而他外甥压根不吃这套,扭过脸去,不看他。 “你看我也没用,反正不行。” 高小姐还不明白到底怎么回事,赵平安一开始也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解释,难道要他说他小舅想拆了人家的花圃改个龟池? 他没这个脸。 见他不情不愿的,高小姐便多问了几句,赵平安拗不过她,便将他小舅的意思作了翻译,讲给她听。 哪知听了这话高小姐不仅不气,反而相当纵着他:“他想改,那便改,总归不是什么大事,无妨。” 赵平安挑眉问道:“你那一花圃的建兰茉莉,还有待开的菊花都不要了?” “不当吃不当喝的,要它作甚?” “行吧。” 她家的房子,她愿意给老朋友改龟池那就改,反正他是管不了。 李程文也是会来事儿,见主人家都发话了,他倒一点儿没客气,大手一挥便拔了几株建兰出来,还带了不少的土出来,洒了一地。 赵平安赶忙阻止:“小舅,你干嘛?你这么拔它就死了,你莫要再动它了,等会儿让客栈的人来弄,兴许还能活。” 听他小外甥发了话,李程文住了手。 这操作给高小姐看的直乐,他阿文哥还跟以前一个样…… 还是一根筋。 一点儿都没变,真好。 午饭自然是在客栈吃的,高小姐是一点儿都没客气,点了一大桌子好饭菜,天上飞的,水里游的,地上跑的样样不差,给赵平安看得瞠目结舌。 能让高小姐为他做到如此地步,他小舅跟人家到底是个啥关系?娃娃亲? 这又是改龟池,又是升房间,还好饭好菜的伺候着…… 难不成说,他小舅果然是魅力无限? 他会这么想不是没有原因的。 要不说李家的基因好呢!家里的孩子个个儿出挑。 赵平悦自是不必多说,他娘赵李氏本就是个好模样,赵平安与他小舅与李成文虽然只是眉眼间有几分相似却又是不同的风格。 李程文是属于那种阳刚威猛的帅气,而赵平安则是隐隐带了些温润的书生气,只不过眼下他才十岁,还没长开。 -- 第140页 虽是比不过姜鱼林,但模样绝对是不差的,在这方面赵平安表示不慌,他有信心。 不过,猜测归猜测,甭管他小舅跟高小姐有什么纠葛,他可以暂且相信应该不会是坏事。 而另一边,客栈的掌柜得知他们的东家来了上赶着献殷勤,不光是好吃好喝好住的伺候,午饭后又亲自去街上买了些时令的水果点心,并一些个晚熟的莲蓬。 这天儿还是太热,吃些个生莲子,平心又静气。 实际上,高小姐若只是寻常人家的小姐,不管事便罢了,掌柜的倒也不必做到如此地步,倒是显得奉承太过。 可高老爷情深意重,这辈子也只娶了一个老婆,哪怕在他四十岁那年家里还是只有这一个宝贝女儿。 当年他娘逼着她休妻另娶,高老爷不愿意,称是此生只娶一个媳妇儿,生不出男孩便不生,他闺女照样能替他撑起门户。 老一辈儿人,重男轻女的思想总是根深蒂固,由此可知这话给高老太太气的多厉害。 不光是这个儿媳妇儿,连带着高小姐她也不大喜欢,高老爷虽是家中长子,但她又不止一个孩子,便跟着其他的儿子过活,甚至说从那之后就不大上老大家的门儿,瞧着就碍眼。 她做母亲的可以这般生儿子的气,但高老爷这个当儿子的却不能不孝,节礼和钱财,该给的他一样都不少给,可以说只多不少。 近些年来,自他女儿大了以后便陆续的着手学着打理家中的外务,完全就是按着男孩来养的。 甚至可以说这个闺女被他教养的,比起大部分的男孩儿还强上许多,生意上打理的井井有条。 活脱脱就是个女中豪杰。 只是婚姻艰难了些…… 作为高家独女,她自然是要招赘,可招来的都是些牛马,不是贪图高家的财产便是歪瓜裂枣,没一点儿男人风骨。 高小姐大手一挥,跟他爹表明了自己的想法:遇不到喜欢的,她这辈子宁愿寡着也不嫁。 · 午饭过后,赵平安、姜鱼林照例是要午休的,这是他们在书院养成的习惯。 但李程文却不,趁着中午他们吃饭的空儿,掌柜的已经安排了下人将那花坛给打理好注了水。 但李程文养的那龟又不能一直在水里待着,总得爬上岸来晾晾,所以他便在里头垫了些木板,做了个合适的龟池。 高小姐就那么站在旁边看他忙前忙后的摆弄,也不嫌无聊。 有些时候,两个人只是那么待着坐着,什么也不做,也不觉得尴尬,哪怕不说话都感觉舒服。 本是七夕佳节,又加上马上秋闱,店里正忙得很,她倒是有这个功夫看李程文在这儿修龟池,只是晚上少不得要多熬些时辰处理外务。 她爹高老爷要是知道她如此不务正业,虽谈不上训斥,但也少不了要唠叨几句。 另一边,床上的小金盖着它的专属小毯子躺床上等了半天也不见主人来“临幸”它? 见主人伺候那两个傻蛋,它倒是无所谓,在它看来,李程文养的那两只龟就是个连争宠都不会的蠢蛋,它还不放在眼里。 今儿个它也累了,打了两个哈欠,就也眯了会儿觉。 临睡前它还想着,那个叫平安的人类幼崽才是它小金此生的大敌。 高小姐在一边看他做事,李程文不予置评,等弄完了才想起来问她:“你……谁?” 要不说这世的房间就是不隔音呢,赵平安虽然跟他一个屋儿,但这花圃毕竟是在厅堂,卧室在里头。 他本就没睡熟,听见这俩人开始进入正题整个人顿时精神了。 他就听这一回,应该……没什么关系吧! 赵平安一个孩子自然不会引起他们的注意,而厅堂的花圃前,高小姐眼神晦暗,有些意味深长的盯着李程文,问道:“程文,你真的不认识我了吗?” 李程文看了她几眼,摇摇头,他是真不认识。 高小姐有些失望,但时间确实过得太久,距离他们离开鹿鸣郡也有七八年了,那会儿她们都还小,倒是不好怪他什么。 她一手拍着自己的胸膛,接着道:“程文,我是壮壮。” 赵平安“……” 壮壮?这又是个啥奇葩名字? 李程文瞪大了眼,不多久又恢复原样,只道说:“你不是……” 高小姐神情有些激动:“我是,我真的是……” “你不是” “我就是” “大壮是男的……” “……” 高小姐一脸黑线,她几时又成个男的了,虽说她确实长得比别的女子高了些,骨架子也宽些,却也是个女儿家。 平常虽不表现出来,却不代表她听了这话不难受,想想便有些气,她一拳锤过去,本就没使劲,那只拳头在半路就被李程文给截了住。 她郁闷的反驳道:“我本来就是女的,只是小时候长得像男孩而已。” 两人距离极近,李程文反复打量她这张脸,好半天,他终于认出来。 “大壮?” 高小姐一脸苦笑:“我真是,你还记得当初咱们一起去敲李程桀闷棍的事吗?” 李程文点头,他当然记得,那是在他爹死后不久,终究是李程桀迷上了赌博,等发现的时候已经晚了…… 谁也没有想到他们家会没落的这么快,当时整个家业都快被败光了,他娘日防夜防都不顶用,他出来给他娘撑着,十二三岁的他还被打了一顿。 -- 第141页 大壮见到被打的鼻青脸肿的李程文自然不会高兴,怒气冲冲火速制定了计策。带了两个下人,趁着李程桀从赌坊回来的路上在他头上套了麻袋打了几十棍子给李程文出了气,这件事只有他们二人知道。 如此他这才确信真是她本人。 指望李程文开口那不现实,高小姐只好主动打开话题:“听说李程桀这混人失踪了?” “嗯” 郡里消息传的快,尤其李程桀又是其中的风云人物,这消息自然是瞒不住。 高小姐一脸的快意,笑得极为爽朗:“失踪的好,你大哥平日里就是害人害己,坏事可一点没少干。 呵!活着不干好事,死了也不能消停,他这种人,早晚暴尸荒野,被恶狗啃食……” 她这话说的直接,完全不避讳李程文是他弟弟的事实。 当然,李程文也确实没什么反应罢了。 在高小姐看来,李程文这性格的形成原因可要好好给李程桀记上一个大大的“功劳”。 他小时候虽然人也闷,不太正常,但没有现在这么严重,李程文从小到大可没少受到来自哥哥的精心“照料”和“亲密”接触。 作为继母的儿子,按照身份,还得压在李程桀这个庶子的头上,但李程桀可不管这些。 可以这么说,李程文小时候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压根就没断过。 赵平安大概能想象到他小舅以前的日子,毕竟他这条小命差点也被他玩弄于股掌之中。 第八十章 剥莲子 一听高小姐提起他这位大舅, 再想起李程桀的死法,赵平安不由得打了个寒颤,心想:何止是暴尸荒野, 托吴嬷嬷的福,他这位大舅死得惨啊! 老惨了, 那可是太惨了。 · 午休过后,外边儿的天儿还热着, 几个人溜达了一个上午,这个点儿确实没那个心力,不如再歇歇,等晚上天凉了再出去。 恰巧又瞧见客栈的掌柜给送来的莲子, 几人便围坐一桌吃起了莲子, 顺带着唠唠嗑, 熟悉熟悉。 这莲子正当时,掌柜的买来的这一波儿算是熟的晚的, 所以还算嫩生。 他们鹤溪县吃莲子向来都是弄熟了再吃,将莲子直接放入锅中, 加入适量的清水, 慢火煨熟, 煨熟后加入适量的冰糖, 炖的浓稠即可。 老太太夏日常吃冰糖莲子汤, 连带着他们这些小辈也跟着有口福。 而鹿鸣郡虽是离他们县里并不远,但这风俗可不大一样,家常吃新鲜莲子都是生着吃。 将莲蓬掰开,取出莲子,一个个儿翠绿的莲子卧在手心,指肚大小, 瞧着圆滚滚的。 但这莲子还不能直接吃,得将外头的一层绿皮儿扒掉,这皮儿倒也不用扔,提前将莲子洗干净,剥的时候这皮儿直接放置于杯中,再冲上一杯开水,静置片刻,便可饮下。 听说这莲子皮的清火效果比这莲子还要好,莲心最佳,赵平安也不知这话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总归他是不爱喝。 这生莲子入口倒也不苦,不是很脆,跟那刚从地里拔出的生花生差不多一个口感,只是味道不同。 这东西说多好吃吧倒不至于,也就图个新鲜劲儿。 几人基本上都是自己给自己剥,吃一个剥一个,剥完的皮全放在小金跟前的茶杯里。 不是他们苛待它,只是这货吃水果惯是爱吃皮的,想来莲子也是。 李程文的手是捏陶土捏惯了的,细致的多,剥这些东西自然不在话下,剥好的莲子,他便都放置于桌上的白瓷盘上,想等剥完了再一道儿吃。 但高小姐也一点儿也不跟他客气,就捡现成的吃,一会儿一个,没多久就将那盘中的莲子一个一个的全丢进了肚。 没别意思,许久没见,她就是想逗逗李程文。 李程文没什么反应,接着给她剥,等吃光了他手边的莲子,还是不见他急躁。 高小姐心中一乐,笑着说道:“吃了你许久的莲蓬,这回该换我给你剥了。”说着她手上便开始动作起来,一点儿也不含糊。 李程文也不是会客套的人,她剥一个,李程文便吃一个。 赵平安简直没眼看他们,你给我剥我给你剥,结果还不是一样。 搞不懂…… 当然,最奇葩的还要数小金。 这货果然如他所料,压根儿不吃莲子肉,光捡那莲子皮儿吃,也不知它这猴脑儿里装的什么。 等它将跟前的莲子皮儿吃完,正等着吃下一波,一抬猴头便见高小姐在给它家主人剥莲子。 这还能忍? 但眼前这女人对它来讲太过凶残,怕再被捏住命运的后脖颈,小金不好跟她来硬的,便学着她的样子,手口并用剥起了莲子。 它的手指做这些细致活儿毕竟没有人熟练,高小姐剥三颗的时间它只能剥一颗。 过了许久,一颗白生生的莲子叫它剥了出来,只是上头被啃的到处都是牙印儿和口水。 小金举着莲子到李程文跟前想喂给他主人吃,一双星星眼满怀期待,这操作看呆了在场的众人。 它这已经不是成精能解释的了。 李程文虽然不大聪明,却也知道沾了动物口水的东西不干净,当下扭过头,一个眼神儿都不施舍给他。 小金“???” 凭什么只吃那个雌性剥的,却不吃它剥的,这不公平! -- 第142页 小金它急了。 小金它怒了。 本来就多了个赵平安和它争宠,如今又来个雌性,它主人怎的如此花心,不像它小金,别人待它好,它便待谁好,别人待它坏,他便待谁坏…… 李程文除外。 等高小姐将新剥好的一颗莲子放入盘中,不等李程文伸手,猴子便眼疾手快的给抢走了。 它也不做别的,就是吃。 那个雌性剥一个它就吃一个。 李程文也不觉得有啥,大壮是他朋友,小金也是,吃个莲子并不算什么。 但高小姐并不是这么想。 想她高壮壮在家从来都是锦衣玉食,这活计都是旁人伺候他,给李程文剥莲子,那是她愿意,给个猴子剥算什么? 虽只是只猴子,但这猴子却是李程文养的,不好怠慢,不过这倒是难不倒她,人情世故她这些年跟着她爹学做生意可学了不少。 于是,她一招手便喊来了店小二,直接吩咐:“帮我剥些个莲子出来。” “哎!” 剥个莲子并不妨事,对店小二来说,这可是他在东家跟前儿展示自己的大好时机,若是能让东家记住,日后有个什么好差事兴许还能轮的上他。 如此一算,给个猴子剥些莲子算个什么?别说一盘,就是十盘他也是可以的。 见剥莲子的人换了,小金猴脸一黑。 它本就不爱吃莲子,抢李程文的莲子是为了气那个雌性,如今换了个人,那它干啥还委屈自己,当即住了手。 爷不吃了。 高小姐以为它是吃饱了,便让小二回去接着做事,自己又拿起盘子给李程文接着剥。 等剥完,一只毛爪暗搓搓的伸了过来…… 高小姐“……” 这天杀的猴子 如果说刚才只是猴子任性,那如今,谁都看出来不对了。 赵平安眨眨眼睛,结合他之前遇到的情形像是反应过来了什么一样,指着小金惊叹道:“小舅,小金他不会是吃醋了吧?” 李程文摇摇头,瞥了小金一眼,心想着它一个猴子吃什么醋? 这么讲确实不太合适,不过紧接着赵平安又想到了一个很严肃的问题:“对了小舅,小金是公的还是母的?” 此话一出,在场四人皆是一愣。 对啊!小金到底是公的母的? 此前他们并没有关注过这个问题,他们就养了这一只猴,甭管公的母的,还能给他找个伴儿不行?又不是小猫小狗。 李程文朝小金伸手,让它过来,它也不躲,任它主人抱,他抬头看向赵平安,问他:“怎么分?” 大外甥:啊这…… 这就涉及到他盲区了 赵平安陷入沉思,狗猫他倒是会分,后来他干爹又教了他鸟怎么分公母? 但这猴子……他确实不太清楚。 不过从前他们做地质考察的时候,带队的老师特意跟他们说过,猴子和大猩猩虽然都是灵长类,但科属不同,大猩猩属于人科,猴子是猴科。 那既然都是灵长类,跟人应当……没什么区别,对吧! 思及此,赵平安接着开口:“小舅,你把它翻过来我瞧瞧。” 李程文点点头,听话的把猴子翻过去,直接给按趴在了他腿上。 “不是不是,不是这么翻,肚皮朝上翻……” 于是,李程文又把猴子翻了个个儿。 要不说这猴子在李程文手里是真的乖啊!任人□□,只不过此时见众人都盯着他,小金有些不好意思,两只猴腿不自觉的合拢,挡住了……重点。 姜鱼林看了眼旁边,出言提醒:“平安,高小姐还在呢!” 这话意思是说,这种场面在女孩子跟前确实是不合适,得避避。 高小姐摆摆手,立马接道:“无妨,你们不用管我,我家没那么多规矩。”猴子毕竟不是人,倒也无妨。 最主要的是,其实她也挺好奇的。 既然都这么说了,姜鱼林便只得点头,让他继续。 赵平安是想继续来着,不过小金此刻的姿势让他有些一言难尽…… 因着猴子的体型本来就瘦,身形又特别像人,此刻就这么躺在李成文怀里,跟个两三岁孩子差不多。 若只是如此倒也罢了,最重要的是它还两腿并拢着,两只手还捂在眼睛上,指缝间明显还能看见暗中窥探的两只豆眼儿在那里眨呀眨,含羞带怯的。 这姿势也是没谁了。 “欸嘿嘿嘿……别反抗了,小乖乖,今天你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赵平安兴致一上来,顺嘴开了句玩笑,给在场的几人雷的不行。 李程文不为所动,两手佐着小金,赵平安便负责打开它的腿,好分辨公母。 “嗯~” 刚握住它的脚,小金便叫了一声,只不过这声音还打着弯儿…… 赵平安“……”大哥别这样,我有点慌。 他还没干啥呢,就叫,叫什么叫…… 一不做二不休,赵平安趁它不注意迅速打开腿看了一眼,又赶紧合上,完了吐出两个字。 “公的” 分工明确的很,猴子刚要“啊啊”叫唤,李程文赶紧将它翻过身来,手一下一下的抚着它的背。 小金就像一个刚被凌虐过的小媳妇儿一样,趴在他怀里“呜呜”的叫唤,还不忘伸出一只手指着赵平安,控诉眼前这人的暴行。 -- 第143页 赵平安深吸一口气,冷冷道:“这猴子……戏是真多。” 这演技搁现代妥妥就是个影帝,实力派。 高小姐和姜鱼林也表示认同。 你一个公猴儿天天瞎吃醋,还是吃男主人的醋,还要不要点脸了。 赵平安后来还跟他们开玩笑说:这猴子兴许是弯了,几人问他什么是弯他才反应过来这是个现代词。 灯会晚上才好看,夏天又是个昼长夜短的,所以下午的时间他们便自己安排,赵平安也是要读书科举的,学业便不能落下,就跟姜鱼林在客栈看书习字。 李程文还是在倒腾他那两只龟,只不过午后他又出去了一趟,许久才回来,赵平安不放心,便多给了钱让客栈的小二帮着找了个对郡里路线熟悉,性子稳重的临时小厮跟着他。 临时的小厮不好找,加钱那就另说了。 阿康此番他没带来,带来太浪费人才,毕竟能够发挥他最大能力的战场目前还是在鹤溪县。 他虽是占着小厮的名头,平常做的活计却不是,近两年来在李家庄养蚕作茧这些事宜都是他来帮衬着。 赵康虽然年纪不大,但人却相当会来事,赵平安也有心培养他,不想让他的天赋止步与一个小厮。 而高小姐则是回了趟自己家里,出门半天不着家,他爹虽是不管这么多,但她要处理的事必定不会少,等傍晚灯会快开始了她再过来便是。 后来李程文回来的时候赵平安还问了小厮他去了哪,小厮回说是去了李家的祖坟祭拜,烧纸燃香还磕了几个头。 听他这么讲,赵平安不说话了,他突然想到他来郡里这些天还没有去祭拜自己的爹娘…… 两世孤独,上辈子他爸妈生他而不养他,他不觉得有所亏欠,但这辈子…… 寒蝉凄切,对长亭晚。 过几日,是该去祭拜! 第八十一章 灯会 傍晚的时候, 高小姐和李程文都回来了,几人也该集合去看灯会了。 今日,高小姐出门的时候还特意让家里的丫鬟给染了指甲, 这种事情往年是从未有过的。 用凤仙花染就的指甲,因为染的时间短, 颜色还很淡,但起码是那个意思就行。 几人出门前先去拜了织女和魁星, 牛郎便就罢了。织女是神女,别名天孙娘娘,掌管天边的云雾排布以及织造业。 似是这一世的女子,少有别的才能, 大部分有些条件的都会让家里女孩早早学会纺线织布, 就算以后家里男人不成才, 日子过得差些女人也能在家织布,补贴些家用。 所以这拜织女倒是在情理之中, 而这牛郎…… 话本是话本,还能当真不成?他们也不是傻子, 牛郎就是个放牛娃, 织女凭啥就看上他了呢! 还不是那些个读书人里头, 有那功不成名不就的, 娶不着官家小姐自己意会出来的。 他们这些人, 惯是会掉书袋。 而魁星爷则是掌管文事,所以很多想求取功名的读书人,就会在七夕节这天祭拜魁星爷,祈求金榜题名。 一举得魁这个词语就是来自于他了。 科举一途,死伤无数,拜神, 不一定能成真,但起码是个慰藉。 · 等拜完了织女和魁星爷,临到晚上,便到了出门的时候。 街上人潮涌动,热热闹闹,该出来的也都出来了,平日里确实很少见到这番盛景。 像是他们家常过的能够举办盛会的节日活动无非就那几个。要么就是元宵节猜谜,要么就是端午赛龙舟,再要么,就是这七夕看灯会酬神,中秋倒是没什么活动。 他们几人走在一块儿,说不引人注目肯定是假的,先不提姜鱼林这副神仙长相,就光是李程文和高小姐二人便就引来了不少人的注意。 李程文本就比常人要高的多,壮得多,高小姐也是如此。 本来嘛!人对于女孩子的印象就是那种娇娇软软小鸟依人的形象,何曾见过如此女子。 当然,也不能说没有,但毕竟还是少数。 高小姐的身材并非是胖,只是骨架子比旁人宽大些,当然,说她瘦倒也不至于,只能说是正常体型,但这正常体型再配上他这个身条放在女子身上便会显得有些壮了。 事实上,单纯的壮和单纯的胖还是有很大区别的。 但众人认得她,并不是因为这个原因,更是因为她是高老爷唯一的继承人。 高家在这郡上虽谈不上排在前头,也算是还可以,只比正常的富裕人家还要富裕一些罢了。她家有个同宗的亲戚在朝为官,虽是平日不大管事,但起码是个震慑,家大业大的也没那不长眼的来惹事。 抛头露面是男人干的活儿,高小姐毕竟是独女,以女子之身做生意毕竟还是少数,明眼人都知道高老爷是准备让她招赘。 这上门儿女婿也不是说没有人愿意当,只是她看不上,所以便显得婚姻艰难了些。 寻常女子就算晚也会在十七八岁前便成婚,而她,二十多了连订婚都不曾有,这在整个郡上是相当少见的。 如此出名的高家女走在街上自然有人认得,只是都不搭话,高小姐也顾不上。 走着走着,他们便到了白日姜鱼林表演弹琴的戏台子处。 姜鱼林开口道:“平安,今日是你生辰,要不你也上去弹首曲子?” -- 第144页 赵平安笑道:“鱼林哥,你知道的,那古琴我真不会,若是我自己的那把琴在我指定上去……” 反正那把琴他放家里了,压根没带出来。 上台表演,那不可能…… 事实证明,真香定律不管在古代还是现代都是通用的。 听他说完这话,姜鱼林勾唇一笑,伸出一只细白的手掌举到肩头中指拇指这么一搓,“啪”打了个响指,便见一名陌生的小厮捧着一物从人群中走出。 他手上拿的便是他那把小提琴。 赵平安有些惊讶,又有些哭笑不得:“鱼林哥,你什么时候将我的琴带了出来?” “简单,跟姜鱼墨说一声便是,等他这支曲子吹完你就可以上去了。” 赵平安想想,也没毛病,他跟他姐夫的屋子离得近,姜鱼墨又是个喜欢凑热闹的,确实是能干出这事儿的人。 上台就上台,谁怕谁。 从小厮手中接过琴,等台上的演奏的人下台,台下的人撒花之后他才走上台去。 因为上来的匆忙,赵平安没有急着拉琴,而是在脑中思索了一番。 古乐他听得少,那些古代的乐曲,他确实是没怎么练过,只是听姜鱼林弹过。 台下人见他犹豫,更何况他手里拎着个“四不像”,这东西也不像是乐器,但偏偏又带着琴弦,也是奇怪的紧。 两个二流子在戏台之前守了好久,就等着看些个少爷小姐上去演出,若是碰着能出丑的那才是好笑。 不过比之起来,他们更愿意看女子表演,看个孩子表演有什么意思?更何况,他还不一定会弹,连他拿的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他们都不清楚。 两人都是一个姿势,弯着一只腿搁在台子上,嘴里嗑着瓜子,一张嘴就是一个瓜子壳,那二流子吊儿郎当的问道:“小少年,你手里拿的是琴吗?” 另一个也接着道:“对啊!小孩儿你到底会不会弹?” 李程文默默地走到那两个二流子中间,一左一右,两只手搭在他们的肩膀上,外人看来只觉得兄友弟恭,他低头,只道了一个字。 “听” 那两个二流子见他们是一起的,李程文又长得那样魁梧,他们也不敢在这时候找事儿,便都闭上了嘴。 他这次并没有把猴子带出来,外头人多,免得又出现白天的事,不过小金见他一个人出门,自然是有意见的,但是它白日里作怪太多,李程文一瞪眼,它也不好跟他太过闹腾。 今天,赵平安准备弹的是一首英文歌《Decpacito》 音乐无国界,这首曲子欢快活泼,很是应景,用小提琴弹出来还是很不错的,就是技法难了些,他之前在赵家也练过许多回。 赵平安也不紧张,反正他弹出来旁人也不知道调子到底是对的还是错的,嘿嘿嘿…… 想好了,要弹什么琴曲,他便摆出拉琴的架势,将这小提琴搁在脖子上。 众人“???” 这是什么架势?什么琴是这么拉的? 这小提琴他们自然是没见过,但也并不代表他们这里就没有需要弓来拉的琴,比方说二胡,便是属于此类。 站在台上,赵平安深吸一口气,弹奏起来,琴音渐起,那乐声先是低沉再是活泼,层次分明。 朝远方看去,赵平安不由得感叹,这郡里的人果然是多,比他们县上不知道多了多少。 但实际上,他看到人多只是因为今年是昭和帝上位的第十年,属于整年。 其他的郡县不知道如何安排,但他们鹿鸣郡今年的七夕是给安排了酬神,而且准备了许久。听说场面极是宏大,自然会有许多人从别的地方赶过来特意来看看。 不过此时,赵平安还并不知晓此事。 · 台下离得最近的便是姜鱼林等人,他们有幸能站在前排还是因为跟在李程文后头挤进来的。 要不说个子大就是好使呢!李程文也不用挤,旁人见了他自然会让出一条道。 而人群最外围,白日他曾见过的那位跟他买猴子的玄衣贵公子也在不远处。 翩翩佳公子,遗世而独立。 赵平安觉得,这人的身份不像是能自己一个人出门儿的,便往他四周不远处寻摸看看,果然在人群中、摊贩前、和铺子里分别找见了有几个人正观察着他,随时保护。 瞧着他们的样子紧张的很,生怕出了点儿啥差错? 过了没一会儿,白日里跟着他的那随从也回来了,他手里还拿了支巧人儿递给了那玄衣青年,青年极为自然的接过。 这巧儿人也是用糖做的,只是染了不同的颜色,立体的一个挂在小棍子上,跟糖人也差不多。 没想到这人这么大了还喜欢吃这个,想到此处,赵平安扑哧一笑,手差点儿没抖颤了琴音。 姜鱼林见他表情变化,也不动声色的往后头瞥了一眼,可惜人太多了,什么也没瞧见。 说起来废了不少口舌,其实也就是两眼的功夫,倒也不耽搁他拉琴。 服侍完这青年,随从才朝台上看了一眼,惊道:“呦!爷,台上那位拉琴的不就是白日咱们见过的那位小公子吗?” 青年应了声“嗯”,又接着问他:“他手上这琴你可见过?” 随从眯起眼睛仔细往台上赵平安手上仔细看了几眼,摇摇头:“奴才孤陋寡闻,他拉的这琴奴才还不曾见过,不过这琴音倒是特别。” -- 第145页 他瞧着这少年小小年纪,估计是跟白天那两个大人来的,便抬头在人堆儿里找寻,果然在前排的人群中又瞧见了今日他家爷夸过的那位公子和那个白日顶着猴子的青年。 只不过这金毛猴子今晚倒是没带来,估计是白日里犯了错,被关了起来。 他倒是不敢提这茬,猴子这东西毕竟野性难驯,万一伤着他家爷……连带着他自己都吃不了兜着走。 想到此处,他连忙岔开了话题,接着夸赞道:“看得出,这少年的琴技很是不错。” 青年摇摇头:“我瞧着倒是一般般,这曲儿倒是比琴技要强得多。” 那随从也是个见多识广的,看这青年问他的问题便可窥探出些许信息。 而此时,整首曲子已是进行到了后半段,他没急着回答,而是仔细听了会儿,才点头称是:“果然还是爷厉害,奴才刚才都不曾注意过这曲子。” 青年淡淡的瞥了他一眼,道:“你哪里是没注意?分明是故意的。” 随从不好意思的挠挠头:“这都被您发现了,失策失策……” · 赵平安在上头倒是听不见他们说话,他此时的注意力全都放在了这琴曲上,还有一小段便就结束了。 一曲罢,赵平安收了琴,鞠了个躬,等众人撒花便就下了台。 他走下台时,前排的众人都朝他投去赞赏的目光,赵平安还有点不好意思,快步走到了姜鱼林跟前。 “我以为你会拉你姐姐生辰时的那首曲子。”姜鱼林顺口道。 赵平安将这小提琴递给那小厮,“回去拉给你听。” “不过这首也不差,比上回的欢快许多,很是特别。” 赵平安抬着下巴,道:“那必须的。” 姜鱼林顶了他一句:“自恋” 赵平安“……”他要是没记错,这个词还是他教的。 灯会还在继续,等要离开的时候,一道女声在耳边响起。 “诸位请留步” 第八十二章 酬神 他们在这鹿鸣郡人生地不熟的, 也没有旁的认识的人,自然没有往这是喊他们的这方面去想。 见几人也不回头,一个瘦瘦小小的丫鬟快步跑到了他们跟前儿气喘吁吁的道:“诸位爷, 请等一下。” 四人立住脚步。 “有事?” “何事?” 说话的是姜鱼林和高小姐。 丫鬟见这两人气势如虹,威慑力极强, 声调顿时降了下来,对着几人恭敬的道:“我家小姐有事相商。” 虽是这样说, 眼神却不自觉瞥向了姜鱼林。 高小姐余光扫了一眼姜鱼林,只当作没看见,转而她又看向这丫鬟,气势汹汹的站出来问她:“你说清楚, 到底是找谁还是找我们几人一起。” 丫鬟还有些楞, 不知道此时该说什么, 她觉得她表现的已经够明显了。 高小姐见这小丫鬟傻愣愣的,只怕是在家中待惯了, 世面见的少,也不等她说话, 便接着道:“算了, 你带我去找你家小姐。” 她听平安说了, 姜鱼林还要科举, 此次秀才试考过去便是举人老爷, 可不好在这种时候被个女人影响。 所以这种关键时候,她觉得还是她来出马最为合适。 反正都是女子也没什么忌讳。 丫鬟犹豫的道:“可是我家小姐是要找这位公子。” 她可怜巴巴的看向姜鱼林,想他出来说句话,只不过姜鱼林并非怜香惜玉之人…… 高小姐微笑:“这位公子不见客,若是要见便是我去,不见我们便离开。” 丫鬟不知道此时应该说什么, 这跟她家小姐吩咐的不太一样啊!但此时这种情况,她也有些下不来台。 再者说,人家都这样说了,她便只能带着高小姐过去。 七夕的灯影绰越,两人在一巷口停下,倒也不算太偏僻,附近的人也不少,赵平安几人就在不远处等她。 进了小巷,远远的便看到一道人影,丫鬟先上前回报:“小姐,人带来了,只是……” “我看到了,你先下去吧。” “是” 那小姐转过头来,竟是带着面纱的蒋家人。 蒋小姐是京都来的,此前她们并不认识,她让丫鬟去带的也并不是她,但此时这种情况她又不好拒绝,便只能硬着头皮挺着。 高小姐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直接开门见山:“你家小丫头说你有事找我们,想着这七夕灯会鱼龙混杂,还是我替他过来,有何事你直接与我说便是,不用整那些弯弯绕绕的。” 寻常女孩说话哪有这么直接的,也不自报家门,蒋姑娘脸色一变,但没忘记正事儿,尴尬说道:“敢问这位姐姐贵姓?与那位公子是何关系?” 高小姐不紧不慢的道:“如今还是同辈相称,但以后倒是不一定,你要是有什么事就赶紧说,我还要回去跟他们汇合。” 蒋小姐有些无奈,但东西都带来了,也必带回去,她一招手,远远站着的丫鬟捧着一筒卷纸便过来了。 她不紧不慢的说道:“我此番过来并没有别的意思,姐姐不用如此防备。 白天见过跟你一起的几位公子,我想着他们此行兴许是来科考的,便送来些好文章,希望对你们有所帮助。” 她让丫鬟上前,将这文章奉到她跟前,接着介绍:“这些都是我父亲搜罗的,也是本次乡试众考官之前作过的文章,我父亲也是本次科举的副考官之一,所以提前备了不少。” -- 第146页 “小姐的好意我们心领了,只是这文章便罢了,我仍旧相信,文风只是占其中一环,最重要的还是看他们的才能和学识。” 不防备那是不可能的,科举那是多大的事情,是能够影响人一辈子的。再者说,谁知道这文章里头有没有问题,即便姜鱼林科考真的会用得到,哪怕是为了李程文,他也会帮着他朋友去找。 蒋小姐脸色一变,不再相劝,只让丫鬟收了这几卷文章:“姐姐如此说,倒是显得我唐突了,如此,我便先回去了,家里人还在等。” “小姐慢走。” 蒋小姐差点被气的忘了此回的要紧事,便又问:“对了,能不能再问一下,那边那位青衫公子何名何姓。” “姓贾” 蒋小姐疑惑道:“不是姓姜吗?” 高小姐脸不红心不跳的撒谎:“不是,他是姓贾,许是你听错了。” 蒋小姐点头:“行,那我便回去了。” 待她走后,高小姐松了口气,又回到了几人身边,蒋姑娘的那个丫鬟就在不远处等着,待她过来便随着她一起去了家中马车停驶的地方。 蒋姑娘没急着上车,而是先到了马车的车帘处将这几篇文章递给了里头那人。 “阿爻,实在是不好意思,我没见到他人。” 马车中传来一女子声音,蒋爻柔声道:“不妨事,姐姐能够替我走一趟已是不容易了,我自己过去可能都不敢跟他说话。” 话说到后头,车中的蒋爻言语中还带了些自嘲。 蒋姗拉下面纱,有些心疼,她这个妹子向来是这样:“妹妹也不必如此,你是什么身份?他又是什么身份?你若当真喜欢,回头让爹爹留意一下这人到底是哪里的?” “姐姐可问了那位公子的姓名?” “问了,说是姓贾,这姓也不多见,回头让爹爹在今年的考生名单中找一找,兴许找得到……” “嗯” · 酉时,天更黑了,灯更亮了,鹿鸣郡最中心的大道上,繁华似锦,数不尽的灯笼一列列悬在这大道的上头,头顶便是一排排的灯,甚是好看。 不光是上头,就连水里也是放了数不尽的荷花灯,遥遥望去,那水中倒影随着荷花灯漾出的波纹,影影绰绰。 几人逛了一遍街,正好看到有卖巧人儿的,摊贩扛着个类似狼牙棒状的草垛,都是拿绳子扎好的。 那巧人儿被捏成了牛郎织女的样子被小细棍子顶着,卖家卖的时候便是将做好的巧人,插到一个草垛上,草垛底下也插了一根棍子,而此时,那草垛里已插了不下几十根儿巧人儿了。 摊贩行走之间便是扛着那根棍子,不仅招揽顾客,瞧着也好看。 赵平安想起今日那玄衣青年买的巧人,便做主也去买了几根儿回来给他们一人发了一个。 姜鱼林看着这巧人儿,兴致缺缺。 “你还喜欢吃这个?” 赵平安摇摇头:不喜欢,只是突然想起来了,瞧着也应景……应景哈哈。” “行吧。” 这玩意儿不值几个钱,买便买了,无所谓的事情。 不过,李程文接到这巧人儿的反应倒是与旁人不同,他拿着这巧人儿左看右看,总是不满意,随后叹了口气,吐出来一个字:“丑”。 高小姐无语:“几文钱的东西,你指望着有多细致?” 赵平安也跟着接道:“对啊!小舅,实在不行你给他改改,再重新捏一遍。” 估计李程文心里也在合计,只不过一直没下手,等赵平安发了话,他直接动手改了起来。 难得李程文这次没有捏龟壳,只是捏了两只鸟,右边那只鸟的左翅膀跟左边那只鸟右翅膀叠在一起,象征着比翼双飞。 高小姐有些惊讶:“他什么时候还有这手艺了?” 赵平安一头雾水:“你俩认识的时候他不会这手艺?” 高小姐摇摇头,道:“不会……” 赵平安心里也犯嘀咕,他以为他小舅是从小便就学了的,没想到竟然不是,回头倒是可以问问她外婆。 “对了,程文,你把我的这只也改了吧!”说着,高小姐将自己手中那只巧人儿递与他。 李程文听话的接了,又将那支比翼双飞的给了赵平安,而后便开始手指上下翻动。 不一会儿,一个龟壳的造型呈现。 赵平安“……”又是那天杀的乌龟。 高小姐拿着那物什左瞧右瞧,愣是没看出这到底是个啥?她也不是那种不懂装懂的人,也不跟他们客气,直接问道:“这是什么东西?” 赵平安看着她手中捏着的那象征着“虎背熊腰”的小乌龟,额头冷汗直冒。 怎么办? 他突然觉得手里的“比翼双飞”有点儿烫手。 赵平安不动声色的瞪了一眼他小舅,那意思是说:你还能不能干点儿人事儿。 紧接着他又赶紧将这两个巧人儿换了回来,自己拿着这“虎背熊腰”,而让高小姐拿着那“比翼双飞”。 给女孩子送这种东西,真是绝了…… 要将他小舅的情商提上正常水平,果然任重道远。 · 随着他们这边闹腾,今日整个晚会的重点,来了。 那便是酬神。 酬神是谓何?其实这里可以参考《梁山伯与祝英台》中的对话。 -- 第147页 “英台不是女儿身,因何耳上有环痕。 “耳环痕有原因,梁兄何必起疑云?村里酬神多庙会,年年由我扮观音,梁兄啊,做文章要专心,你前程不想,想钗裙?” “我从此不敢看观音” 酬神便是由八人抬着化妆成神的人在街上走动,扮演成神的人物,扮演过程中,人在帐中不能动弹,却可以受人跪拜。 而今日要酬的神便是织女、魁星和观音。 七夕这日子原本是没有观音的,但架不住百姓们爱看,七夕节求观音娘娘保佑多子多福,可不就是常理吗?如此解释也不是不行。 不过这一世女子的社会地位本就是低,自然是没有上台表演的资格。 更别说是扮演神。 所以,这观音和织女便由男子扮演。 但人选也不是随意就能决定的,魁星倒是还好,没什么争议,担任魁星的是上一届乡试的解元。 上任解元年龄不大,才三十多岁,扮演文曲星君,这个年纪倒也是合适。 而这织女则是由百姓选出,这户人家之前便是在制造业进行过改革,也是合理。 重头戏便是出在这观音身上。 两排人扛着仪仗向前走,观音本就是法力强级别高,位置自然是在最前头。 只不过今日这“观音”神色清冷,双目紧闭,瞧着……似乎不大高兴。 赵平安可以想象到,这人睁眼又是个怒目观音。 发现这一点的,不光他一个人也有眼尖的百姓看得出他有些不愿,开始议论纷纷。 “这观音人选是谁家的孩子?”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这是宋老爷家的小儿子……” “我瞧着他有些不愿,既是不愿,为何要上去。” “这个我知道,他爹偷偷给他报的……” “偷偷报名?官府也不审审?” “审什么?宋小公子是上一届乡试的亚元,身份是够的,他爹信神,家里请了一屋子的神神鬼鬼,观音人选刚要开始他爹就巴巴的跑到官府,跟官老爷说他家儿子长得唇红齿白,二十出头,还是亚元,赶紧报上报上。 官府一去核对,果然如此,怕他反悔,当时就给拍板钉钉了……” “这……” “啊这……” “那确实不怪宋小公子” 第八十三章 偷睡 台上的宋小公子自然不清楚底下人已经把他的老底揭了出来, 等旁人兴致被吊了上来,那人又接着说:“我还听说这宋小公子素来是个不信鬼神的,” “不过这宋小公子也真的是有本事, 年纪轻轻便成了举人老爷。” “确实” “这位兄台知道的倒是挺多。” “哦!我是他表哥。” “嘶~” 他没说的是,他自己也在衙门做点个事, 宋家为他出力不少,就是这次的事, 也有他一番推波助澜。 此时说出,也是为了给他宋表弟造势,另外就是不让他表弟背上恶名。 还有没两年科举便要重开,没这个条件也便罢了, 既然有条件, 造势是必要的。 即便他表弟不愿也没办法。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家族利益总是大于个人利益,更何况他只需要扮一回观音女相, 算不得什么,再说了, 观音到底是男是女还未可知。 一听是二十出头的亚元, 姜鱼林神色黯黯, 说不紧张那是假的。 赵平安自然猜得出缘由, 附在他耳边小声道:“鱼林哥, 你比他年轻好几岁,我相信你会比他还早中举。” 台上跟在宋小公子身旁的随侍,听见场下有动静,便在宋小公子耳边提醒,让他收敛些,这种场面, 脸色不好这么难看。 宋小公子充耳不闻,也不回应,只是脸色没刚才那么臭了。 · 这酬神,他们也就是看个热闹,从前没见过,此次见了也当是涨涨世面。 他们本就站在人群的外围,此时天色已晚,逛了许久看的也差不多,没什么好玩的了。 赵平安觉得有些累,便提议说回去,毕竟高小姐还要回家,也不好在外头多呆。 虽是七夕佳节,那也需早些回去才是正理。 “对了,小舅呢?小舅到哪里去了?”赵平安几人刚要转身,便见只剩他们三人,他小舅就像消失了一样。 刚才几人的注意力都被这酬神吸引了去,倒是没有注意到他。 几人面面相觑,站在这大街的边缘脑子还有点懵,等反应过来以后赶紧去找人。 李程文个子大,被人拐走的可能性微乎其微,甚至可以说是忽略不计,那便只可能是他自己走掉的。 几人商量对策,高小姐提议说:“咱们先分头去找吧。” 临时小厮已经回去了,因为高小姐就是最好的向导,又丢了个李程文,所以眼下只剩下他们三人。原想着分开去找,但是赵平安人小他们又不放心,所以姜鱼林便带着他一起。 而高小姐则是自己一个人,毕竟他对这郡里算是熟悉,七夕人多,倒也安全。 摊贩铺子都找了个遍儿,又搜罗了附近几乎所有的的小巷子,他们终于在一个墙角找到了李程文。 这货此时正蜷在角落里——-睡着了。 几人有些无语,外头这么吵,他到底是怎么睡着的? 赵平安上前去拍了拍他:“小舅小舅,你快醒醒。” -- 第148页 李程文迷迷瞪瞪的半睁了眼,也不知到底有没有回过神,转而他又接着睡了过去。 赵平安哄他:“小舅,咱们现在还在外头,可不能睡,先回家,等回了家你再睡好不好?” 李程文似是听见了他说话,赵平安拽着他的胳膊往上提,他就顺势起来了,只不过人还是迷迷瞪瞪的,恐怕不知何时便要倒下去。 三人对他这种情况有些无奈,但赵平安对于发生在他小舅身上的一切都觉得不奇怪。 他早已经习惯了。 原想带着李程文现在就回去,但眼下他们还在街上,又是人群密集之处,实在不好找人,就算是找到了人,这车也进不来。 归根结底,还是得先走出这人堆儿。 让赵平安搁前头领着他还是不合适,万一倒下去压到他可就不好了,姜鱼林又是要科考,身体万万不能伤着,之后的考试要经历许多天。熬都能把人熬疲了。 所以这活计还得高小姐来。 高小姐拽着李程文的衣袖在前头走,而李程文就那么闭着眼睛,也不知他是有意识还是无意识,亦或是身体的本能反应,也跟着往前走。 走了没两步,李程文身体忽然往前倾,本能反应下他的胳膊直接就环住了高小姐的肩膀,下巴直接就搁在人家肩膀上了。 奇怪的是他的身体就像一根斜放着的铅笔,笔直笔直的。 倘若不是因为太了解他,赵平安简直都要怀疑他是不是故意的咯,如果李程文性格能再正常些,没准儿他真的会就这么以为。 随着肩膀一重,李程文呼吸之间吐出的热气扫在高小姐脖颈间,一时间,心神荡漾…… 高小姐有些呆愣,她还是个黄花大闺女,在大庭广众之下被这样轻薄…… 他得负全责。 赵平安见这场面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一个劲儿的道歉:“姨姨,实在是不好意思,我小舅他真不是故意的。” 高小姐幽幽的道:“不妨事,你记得让他负责就行。” 赵平安眨眨眼,当即应下:“负责,负责,一定让他负责,必须得让他负责。” “不过我俩的事你暂时别插手。” “不插手不插手……” 他早就看出来了这两人之间有猫腻,虽说他前世没谈过恋爱,但没吃过猪肉还没看过猪跑吗?以他从电视剧上学来的经验来看,他二人年纪差不多,高小姐也并未成婚,就这种情况,这位高小姐八成早就对他小舅起了心思。 得了赵平安这句话,高小姐定下了心,少了个拦路虎自然是好的,不过李程文这种情况倒是不适合再让他走动。 这回是跌到她身上,但若是下回跌到地上摔了就不好了。 思及此,高小姐往后撤了一步,一个使劲,微微蹲下身子直接将李程文背了起来。 两人有些惊讶,原来女人不是只长个子的…… 高小姐见他们如此反应,解释了句:“你们也不用大惊小怪,我家里是开镖局起家的,小时候自然练了些武功,力气比寻常女子大些,所以背起他,不算什么。” 她虽是这么解释,但赵平安和姜鱼林一还是是难以置信,虽说换算单位不一样,但这里的一尺也有二十二公分。 如果说李程文是接近九尺的个头,那高小姐便是八尺多,有这把子力气实在是……难得。 “高姨既然你能背起他,那刚刚为何不……” 他是想问问刚才为什么没有背起他来,但随即他又想到,高小姐一个女子,整日抛头露面本就是不合常理,如今在大庭广众之下,背起一个男子,定会惹得风言风语…… 赵平安有些担忧,话音一转,接着问:“高姨,这样对你的名声会不会有影响。” 高小姐摇摇头:“无所谓,我家就我一个孩子,若是行事都要矜持,日后家业必得败光,所以我爹打小就教我私事上面可以不拘小节,麻烦。” 赵平安喜欢她这大大方方不矫情的性子,承诺道:“高姨,回头我定会叫我小舅负责。” “嗯,你记得就行” 心中所想的都摆明面上了,她也不跟这孩子客气,顿了顿又接着道:“唉!要不是前几年闹灾,我早该把他拿下,哪还用等到现在。” 她并没有像寻常女子那样被揭破心底的隐秘所展现出那种慌乱和不知所措,高小姐这话说得坦然,毫不避讳自己对李程文那点儿小心思。 赵平安点头:“祝高姨早日把我小舅拿下。” “那就借你吉言,若是我二人成了,一定给你封个大红包。” 赵平安一摆手:“那倒不用了” 高小姐神色坚决:“不成,你得收” “真不用” 姜鱼林见他二人在这里讨论,肩上还有个李程文在那趴着,俩人又都是大大咧咧的性子,毫无一丝要避讳的想法。 他俩是真的一点儿都不担心李程文会听到。 一路上,高小姐背着李程文,赵平安和姜鱼林便跟在后头用手扶着,免得这位“大爷”掉下来,倒是惹了不少人的瞩目。 几人走出了人潮,人群外围便多了许多车马轿夫,都是想趁着今日人多想挣点儿,车马和轿子的费用较比平时要贵些,但也只是贵了个一两成,特殊时间,贵点就贵点,大多数人也是可以接受的。 -- 第149页 高小姐执意要将他送回去才愿意回自己家,赵平安摇摇头:“天色太晚,高姨,你不如早些回去,明早再过来,再晚些家里人就该担心了,总归到了客栈,伙计们看在你面子上也得来搭把手,不敢怠慢的。” 想想确实是如此,客栈的伙计不是府里足不出户的丫鬟小姐,都是见惯了人情世故的,高小姐待他们有多亲近他们自然看得出来。 高小姐想了想,确实也是这么个理儿,如此,她才没有执意要送,毕竟她家跟着客栈是两个方向,来回还是挺远。 等回去了姜鱼林还跟他说呢:“平安,你就这样把你小舅卖了?” 他跟高小姐自然是隔着一层的,不如平安与她相熟,所以刚才便没再多言。 听他这么问,赵平安松了口气:“可甭说了,我外婆早就想把他卖了,就是找不到买家,鱼林哥你觉得高姨怎么样?” 他想也没想,便道:“挺好” “是吧,我也觉得挺好,他俩真的合适。” 青梅竹马,性格又互补,况且他小舅那个性子,实在不像个能撑起家的,他也不知道他小舅上辈子是积了多少功德才能得高小姐青睐。 姜鱼林似乎是想起什么,接着问:“平安,你是不是忽略了什么?” “什么?” “你不问问程文叔他自己的意见?” 赵平安压根不当回事,得意道:“他的意见不重要……” 姜鱼林吐槽:“你可真是他的好外甥” “那可不……哎呀!我突然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 姜鱼林疑惑道:“怎么了?” 赵平安一脸严肃:“我突然想起来,那可是我亲舅……” “然后呢” “得,加,钱” 第八十四章 事了拂衣去 深藏功与名…… 后来聊起李程文今晚为何会在巷子角落里睡着这件事, 俩人还寻思着他们白天也没吃什么助眠的东西啊。 赵平安觉得可能是这个原因,他从前便听说过他小舅起得早睡得早,鸡都是听他起了才叫。从前他没这个概念, 可这段日子他都是跟着他小舅一块儿住,对他的生活作息认识的更加深刻了。 可以这么说, 简直不要太佩服,但没有想到的是, 李程文在街上竟然也能睡着。 不过他又想起来一件事,有一年也是七夕,在鹤溪县全姜家人都出去溜达,就是他小舅给他捏乌龟灯的那回。 那次也是在晚上, 但并没有见他有多大反应, 赵平安实在是搞不懂, 总之是一头雾水,还是等回去以后再问问他外婆。 · 而另一边, 待高小姐回到家后,甫一进门儿, 便有下人跟她通报, 说是高老爷让她回来便过去。 高小姐自然听话的去了。 这个点儿, 按往常来说高老爷应当早早睡了, 但今日闺女回来的太晚, 他便多撑了会儿。 此时高老爷还穿着中衣坐在床边,高太太早在前几年便过了世,他也没别的通房侍妾,这屋里便只他一人住着……形单影只。 没多久,高小姐敲门进了屋:“爹,听说你有事找我?” 高老爷见他闺女回来, 抬头笑笑:“壮壮,你今日回来的挺晚。” “还行吧!出去逛了个灯会,所以回来的晚些。” 高老爷也不跟她墨迹,直奔主题:“我听下人说你认识了几个朋友?” 并非他有意监视,他家闺女做事总是雷厉风行,又是家中独女,一有点风吹草动的便有人过来告诉他。 高小姐不觉得有什么需要瞒着他爹的,直接承认道:“嗯,都是许久没见的老朋友了。” “行吧!先不提这个,该结交什么样的朋友我相信你有分寸。”他也不想天天打听闺女的私事。 高小姐抬着下巴,自豪道:“那是自然,我那朋友是陪着家人来考秀才试的。” 听到这,高老爷眼睛一亮:“考秀才试的那位多大年龄?” “十七……” 听她这么说,高老爷亮起来的眼睛顿时熄灭了,叹息道:“可惜年纪小了点。” 高小姐听她爹这么讲,顿时不乐意了:“爹你想什么呢?那孩子还得唤我一声姨。” 高老爷尴尬一笑,不与她纠结:“那你今日去灯会上可曾遇到合适的有为青年?” 又来,又来…… 自从十六岁后,他爹就没消停过给她相看人家的事。 高小姐有些不耐烦:“爹,这个就不用你管了,我自己会办。” 听闺女这么说,高老爷顿时来劲儿了:“那怎么行?哪有女孩子自己操持婚事的,指望你自己,怕是要寡死。” 而后他又凑到闺女跟前偷偷摸摸的讲道:“我跟你说啊!今儿个媒婆上门来了,她跟我说他瞧见一个好儿郎,长得那叫一个标致,人也上进,壮壮你觉得如何?” 这种事已经不是第一次了,高小姐在心底翻了个白眼儿:“不如何,爹推了就是。” 高老爷继续劝道:“话不能这么说,我跟那媒婆说了,要不你先见见?” “嗯,还是不见了。” 高老爷不死心:“唉!见上一面,不合适再说……” 高小姐为了让她爹彻底死心,话音一转,说道:“爹,我今个儿碰着程文了。” 高老爷没反应过来:“哪个程文?” -- 第150页 “李程文。” “就是……就是李家那个闷罐子?” 高小姐皱眉:“什么闷罐子,爹你怎么说话呢?” 高老爷反驳道:“不是我怎么说话,他家那孩子什么样你自己心里没点儿数吗?” “没有!”高小姐压根听不进去她爹说的那话。 高老爷语重心长的劝道:“没有什么哦没有,爹都是为你好,也不知道你是随了谁,这么死心眼儿,都多少年过去了还想着这小子,真不知道他哪里好。” 高小姐做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他哪里都不好行了吧!也无妨,爹觉得不合适那便算了,女儿一直寡着也不是不行。” 转而她又接着讲:“只是咱家这么大家业后继无人,爹趁此机会过继个儿子还不算晚,我都替你想好了,二叔家里孩子估计是不会过继,爹可以从同宗选一个合适的……” 高老爷都要急眼了:“你这丫头说的什么话。” 见自己亲爹不乐意高小姐也一反常态的激动起来:“爹你要不要听听看你刚刚在讲什么?我随了谁,你说我能随了谁,我奶让你休妻再娶时你是如何抗争的,怎的到了我这里就不行? 男未婚,女未嫁,我只图他人,就算有个什么心思又有何不可? 原本我想着,这辈子也就这样了。 前几年的那场灾祸让我弄丢了他,现在老天爷又把他还给我,你叫我放手,那爹我只能告诉你……那不可能。” 高老爷“……” 他只是说了一句话,他闺女就如此激动,他这是为了谁好?为了谁啊? 果然是女大不中留。 抛开高家父女的事不谈,今年的秋闱是安排在了八月初五,这段日子,高小姐和赵平安使尽了浑身解数,各种托关系,跑了好几家的书铺子才给他又找了些资料出来,之前赵平安也给他找过,只是不全,钱倒是没花多少,就是麻烦。 而对于没有接受蒋家姑娘的馈赠,几人都表示:无功不受禄。 无亲无故的,万一人家给他下绊子怎么办,不是他们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是之前便发生过这种事,所以还是他们自己来找为妙。 即便是这样,赵平安也只是建议他挑选合适的文章来看,文风差距过大真的没有必要看,太影响自身。 有人做文章爱好词藻华丽,也有人喜欢引经据典,风格不一,他就不信考官只选自己喜欢的文风,主考官要是敢这么干,早晚会被爆出来。 文风这种东西只能借鉴,若是准备的时间长倒也还好,但短期内去学习这些,不仅扰乱自己的风格还容易学成个四不像。 作为一个应试教育模式下产出的高材生,在考试这一方面赵平安简直太有心得了。 临时抱佛脚,那也得是抱的好,若是抱不好,那便是给自己找麻烦。 为他做这许多,赵平安也不觉得麻烦,他本就是来陪考的,同时也是为他以后科考提前做好准备。 其实他也有些好奇,一直听说科举考试难,流程更是繁杂,他也想知道这一世的科举考试到底有多夸张? 在这两人的努力下,姜鱼林最近忙得很,每日间都在紧锣密鼓的读书,为半个月后的科举做准备,此时调整自己的状态,总比到时候一摸黑的强。 · 七夕刚过,转眼间便到了七月半,也称中元节、盂兰盆节。 中元节归道教,盂兰盆节归佛教,七月半归百姓。 七月十五,鬼门开。 新老亡人在这个日子都要回家看看,无论谁家,都要备下好饭好菜祭奠亡人。 不光是他们个人,似是一些个寺庙,道观,早已搭起了法师座和失孤台,也就是做法事的地方。 在这个以宗族为系带的封建社会,祭祀是绝对少不了的一环。 前几日,赵平安便做了决定,说今年的中元节他准备去祭拜一下父母,姜鱼林原本要陪他一起去,赵平安不同意,说让他小舅陪着便可。 马上要科举的人,去什么坟地……不吉利。 鬼神之说,赵平安是信的,不说别的志怪和老人口中传下的奇闻异事,他自己便是最大的意外。 赵平安时常会想,如若不是前世造了好几十级的浮屠,他此时应该还是个到处游荡的鬼魂,浑浑噩噩。 况且他前世又是个形单影只、无父无母的,四时八节兴许连个纸钱都没人给他烧。 只可惜世上没那么多如果,生活也不止诗和远方,还有眼前的苟且…… 每年一到中元节,这种时候街上到处都是卖元宝蜡烛香和各式纸钱的摊贩。赵平安随意挑了家东西种类比较多的摊子准备去买些必备物品。 最先挑的便是纸钱,这也是最常见的,摊子上摆了金纸、黄纸和白纸,他也不知道该如何挑选,便让摊主看着拿。 “小公子,这纸钱你要哪种,黄的白的?” 赵平安也分不清其中的区别,总归他也不差钱,便说道:“要不都拿些吧!” 摊贩原本以为是他家里人让他过来买,这种情况一般都会叮嘱家里孩子买什么样的纸钱,不过眼前这小公子的家里人瞧着有些粗心,并未告知这其中的区别,见他一脸难色,摆摊的大哥便问道:“小公子这是供奉神明还是烧给亲人?” “祭拜一下父母和祖先。” -- 第151页 一听他这么说,摊贩有些不好意思,刚刚是他想左了,他原以为是孩子的父母粗心,没曾想这孩子竟是早早没了亲人,也是可怜。 这种事估计没人教他,他好心嘱咐这孩子:“你记得,这纸钱只能在早上或者是晚上烧。” 赵平安有些不明原因,便问了两句,摊贩解释道:“魂体一般都是早上或者晚上才能拿钱,老话说中午拿钱少一半儿,所以最好还是选择在这两个时间。” 赵平安点点头,表示明白,那大哥怕他啥都不懂,便又接着叮嘱道:“还有啊,你烧纸的时候记得佩戴些吉祥的东西,免得鬼怪入主灵台……” 摊贩边说边给他捡了些黄白纸钱:“这五色元宝,你要不要?” “这个能烧?” “可以,只是价格高些……” 赵平安点了点头,“价格无所谓,帮我多拿些,还有蜡烛香,都拿最好的。” 他今日穿的朴素,摊贩没想到,眼前这小娃娃还是个阔绰的主儿,全然忘记了自己刚才心中所想,当即应道:“得嘞!” 拎了东西先回的客栈他还跟姜鱼林说起这买纸钱叮嘱的一番话,“没想到这烧个纸钱还有这么多的讲究。” 姜鱼林轻笑道:“你不知道的还多着呢,不光他叮嘱的那些,还有许多规矩你也要记得。” “还有什么规矩?” “最近这些日子不许拍别人肩膀,也不许别人拍你的肩膀,烧纸的灰不能踩,也不可呼唤别人的全名,如若别人唤你,千万别理,也不要回头。” “没了?” 姜鱼林想了想,接着道:“以后甭管是遇着中元节还是平常日子,若是遇到地上有用红纸红绳包的或是白纸包的钱都不要捡。” “这是为何?” “总归是不好,平安,你平日里可以多看些杂书,不拍肩膀是因为人身上有三把火,若是给拍熄了,容易被鬼怪上身。 而这直呼姓名是免得让鬼魂知道你的名字,免得勾走了你的魂。” 赵平安听得一脸复杂:“这讲究也太多了。” 姜鱼林一脸认真:“多也要遵守,你今日出去的时候记得在脖子上挂块桃木,或是玉石、朱砂……辟邪” 他讲的头头是道,没想到姜鱼林骨子里竟比平常人要传统。 赵平安唏嘘:“鱼林哥,你这懂得也太多了。你平时都是看的什么书,怎么连这些都写。” 姜鱼林有些无奈:“这个不是从书上看的,是我娘告诉我的。” “婶婶还了解这些。”赵平安对二太太实在是知之甚少。 姜鱼林有些黯然:“不怪她,我娘信这些也是因为我,七月间,晚上都可能会有人在路边烧纸,你自己也注意别踩着,我还记得有一回我小时候早起上学就踩到过一次别人家烧纸剩下的灰,回去以后就患了热病做噩梦,看了几个大夫也不见好,后来还是我娘听人说可以去庙里求张符冲水喝下去,她便去了。” 赵平安觉得有些惊奇:“喝完好了吗?” “好了,所以从那以后她就开始信这些佛啊鬼啊神的,年年都要祭拜,从前只是拜拜观音佛祖,这几年天天在家里拜魁星……” 耳濡目染之下,连带着他也跟着懂了许多,但也谈不上他说的那么传统。 “真是邪乎” 姜鱼林眯起眼睛,神神叨叨:“确实邪乎,不光这些,我娘之前还说呢!你就是个鬼灵精,小小年纪就懂得多,所以我娘总觉得你身上有什么不一般的东西。” “……” 赵平安听的毛骨悚然,两只胳膊上,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姜鱼林见他信了,勾唇一笑,逗他道:“我跟你开玩笑,你还当真了?平时没见你这么蠢。” 赵平安“……” 这是开玩笑吗?这分明就是揭他老底儿。 刚才他魂儿都要被吓出来了,还以为自己老底儿被揭了,好在他是开玩笑。 赵平安刚要松口气儿,姜鱼林又补了一句:“我娘确实跟我说过你不对劲儿,但别的都是我自己胡编的,这些个东西也是她在我们跟前儿说得多,所以我才知道。” “还有,我跟你讲个有意思的事,你二婶时常想着,上天什么时候能降下一场神迹?” 赵平安在心中默默补了一句:神迹已经降下了。 你眼前就是最大的神迹。 · 提前一天买完东西,第二日早上未至卯时,天也快亮了,赵平安便带着李程文出了门儿,他们此次要去的是赵家的祖坟,跟着的还有两个客栈的伙计。 赵家祖坟是在地里,要走好久,泥土湿润,马车也进不去,车轱辘容易陷进去,他们东西买的多,所以还得需要找人给拿着。 原本赵平安还说让他们帮着找两个人,不曾想,两个伙计一听说有钱拿,当时就给自己报了名。 钱给谁都是给,赵平安倒是无所谓,只要事儿能办好便成。 提前就打听好了赵家祖坟的位置,等到了近处便见到有一块石碑,凑近了瞧,上头写了一大篇,有的都风化了,大致意思就是说这里是赵家祖坟,而后又讲到了赵家的发家史以及可考的最早的先祖。 内容太多了,还净是些生僻拗口的词句,赵平安可没有那个闲心一个字一个字的去看。 李程文和小厮都在不远处等着,只赵平安一个人过去祭拜。 -- 第152页 先是在列祖列宗的坟堆上摆上了酒水饭食之类的贡品,又挨个儿上了三炷香,还给看坟的土地公烧了份黄纸并一份金纸,这黄纸金纸便是供神的。 等列祖列宗供奉完,才轮得到他爹娘,他给他娘烧的纸自然是最多的。 “爹,娘,拿钱了,儿子来给你们送钱了……” 一边烧纸一边跟他爹娘说让他们拿钱,这是买纸钱时,那个大哥告诉他的,要边烧边喊,这样魂魄才能知道这是给谁的,等香燃到一半儿,他另外又烧了些个衣物。 下剩的纸钱便可以在四周散去,免得旁人来跟他爹娘抢。 赵平安后来还跟他爹娘交代了一番如今他们姐弟的大致情况,都是叫他们安心的话。 他嘴里正念叨着呢,本是平静晴朗的天突然刮起了大风冲散了这纸钱的灰,只见这燃烧的还有未烧的纸钱直直的向上飞去,给赵平安吓了一跳。 这还是他两辈子头一回来坟地,第一回 就出了这种事,说不慌是假的好在他小舅还有那两个小厮都在不远处等他,他才能很快镇定下来。 不过走的时候,他心里还是有些惴惴不安,这事儿离奇,太离奇了,但是又没办法解释。 回去的路上,马车内,李程文将手中捏着的红纸递给了赵平安,赵平安接过时还有些不明所以。 “小舅,这玩意儿哪来的?” “捡的……” “搁哪捡的” “地上” 赵平安没敢拆开看,他突然想起姜鱼林跟他说起过这红纸白纸或是红绳包着的钱不可以乱捡,不过具体的原因他没解释太多。 脑筋一转,赵平安想到了一个好办法,不免有些洋洋得意。 趁着还没回客栈,他吩咐车夫调转车头驶去了最近的一个寺庙。 甭管是啥意思,总归他丢到功德箱,就让佛祖跟他刚。 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 第八十五章 山泉 回去以后赵平安还跟姜鱼林说起今日祭拜时遇到的这事儿, 两人虽是表示有些离奇,但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好在平安没什么事儿,晚上也没发生什么反常的情况, 所以这件事就当这么过去了。 不过去也不行,总不能去找高人把他爹娘收了吧。 也是过了许多年, 姜鱼林在庙里与主持聊过,相谈甚欢, 听主持说起才知道这纸钱向上吹是代表着亡人高兴的意思。 而那纸包的钱,兴许是结阴婚的引子,也可能是跟人借寿,大多数都是借寿。 不过这法子也确实是损, 再怎么说你去借寿也得经过人家同意啊!你是人别人也是人, 若是有那不清楚的, 糊里糊涂捡了去花平白折了寿数,这不就是缺德吗? 总归那红纸他是丢进了功德箱, 赵平安就不信了,有什么样的妖魔鬼怪敢跟佛祖借寿…… 随着科考的时间临近, 除了一日三餐, 赵平安也不大去打扰姜鱼林。 而高小姐, 最近她只要一得空儿便会往客栈跑, 带着李程文也不知道去了哪里逛, 赵平安没去多管,也没跟着。 高小姐追夫是大事儿,赵平安才不过去给他们当电灯泡儿。 除了每日坚读书习字,不落下功课以外,赵平安还去了一趟他爹娘给他留下的那座山。 这山坐落在城郊附近,最为难得的是离京都的方向倒是近些, 只不过还属于鹿鸣郡的地界。 要说这京都寸土寸金,哪怕是出了京都的地界儿这地皮也不能便宜,也不知道他爹娘当初到底是从哪里弄到手的,说是天上掉馅儿饼也不为过。 这山可不是那种小山包,虽然没有李家庄的那座占地大,但眼前这座山高度可是不低。 姜鱼林不让他一个人出门儿,李程文又不在,赵平安便又雇了个附近村儿的当地人给他做向导。 这山对比别的山虽是占地不大,但也是比对着别的山来算,好歹也是座山,比宅子大多了。所以在外缘扯个木栅栏围上什么的并不好使,毕竟,只要有心人愿意,随手便能扯开,所以他们也不如费那个心。 山里并没有全封起来,除了泉水所在的位置不让他们过去之外,其他地方他们平时是可以进入的,当然,也是防不住。 山中并不是无人管理,以前没有发现山泉的时候确实没什么人,但后来发现有泉,吴嬷嬷便派了一对儿家里来的仆人夫妻住在这山泉附近看山,山上条件艰苦,便加了些银钱。 说来也巧,这泉眼就在这半山腰的上面,村民们有时会过来打柴,却不大往高处走,越往上越累,低处的木柴便够用了。 越往山里走,空气就越是湿润,打在脸上很是舒服,唯一的缺点就是山路太滑,他这还没走多久呢鞋袜便湿了。 好在不是冬日,不然真的要冻坏人。 赵平安跟着向导来到了半山腰处的一个木屋前停下,他自己先去瞧了瞧这山泉,让向导进屋去喊人。 他倒是熟门熟路的,应当跟这夫妇二人也是认识的,不一会儿便带了他二人出来。 赵平安不仅报了家门,还拿出了吴嬷嬷写给他们信件和信物,以此证明他是本人。 出来的这夫妇俩都是姓张,那男人也是识得几个字的,如若不识字吴嬷嬷也不会派他过来,不然两地离得远,沟通起来就太麻烦了。 会识字的仆人太难找,这俩人还是吴嬷嬷好不容易才挑出来的。 -- 第153页 张氏夫妇瞧了信物又看了信件,确定了是他家小主人,便赶忙参拜,好一番问候。赵平安没这个时间与这二人寒暄,他今日是午后才出来,本就耽搁了许久,若是再晚些,天就该黑了。 他此次前来只不过是认认地儿认认人,同时也是瞧瞧这泉水到底是个什么情况?要知道,他前世可是学地质的啊! 赵平安简直不要太感谢他的专业。 这泉水按水流状况划分,可以分为常流泉和间歇泉;根据水流温度划分,又可以分为温泉和冷泉…… 他大致问了些基本情况,得知了这泉属于常流泉,冷泉。 泉水叮咚,声如金石齐鸣,像珠落玉盘。 这处泉水是从石缝间流出,水流不大,也没有冒水花和气泡,明显是个下降泉。 赵平安瞅着那水流也就是比水龙头儿的流量要多上个两三倍的样子罢了,如果按流量划分的话,等级差不多在五六级的样子。 泉眼下方是个小水洼,水流下来的地方盖了石台子,水顺着石台子往下流便淌到那水洼里。若是要接水的时候,便将木桶放置在这石台子上,更方便些。 此处被他夫妇二人打扫的还算干净,赵平安走到那儿石台子上,先是洗了洗手,而后拘起一捧水。 他也没忙着下口,先是仔细瞧了几眼,虽说他的眼睛不是显微镜,但起码能够分辨出这水是否干净,等看的差不多了他才又拘起一捧水送入口中。 赵平安品了品,这水跟前世喝过的矿泉水果然是有一定的区别,不光生态比前世好,更是少了些人工处理过的味儿,甘甜。 不过生水还是生水,保不齐里头就有寄生虫,少喝些倒是无妨,但放在平时,若是可以,最好还是烧开了为妙。 他此次前来便是视察一下自家的产业,看看有什么可操作的余地,毕竟这泉水淌着也是淌着,不加以利用多浪费。 回去的时候是先回的附近的村庄,马车便停在向导的村里,有人帮着喂马。 他二人过去的时候没看见送他来的车夫的影儿,村里家家户户门口一个人都不见。 真是奇了怪了。 赵平安和这向导面面相觑,都不知发生了什么,毕竟是在自己家村子里,又是让主顾干等着,向导还有些尴尬,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要不你在这儿等我,我去替你找人。” “好。” 说着车夫便去了,只是赵平安等了半天也不见人来,隐隐约约还能听见村里不远处有动静。他在这里干站着也是无聊,便朝着声音源头走过去。 到了地儿,便见到一伙人围在一户土屋前,一个个村民立在此处,神情很是肃穆。 人群太挤,赵平安进不去,却能听见他们在里头说话。 “二蛋,你可千万别想不开。” “对呀二蛋,你大伯说的对,你正值壮年,以后的路还长着,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儿……” “你们别劝我了,狗老天不让我活,我还能怎样?不如死了算了,你们都闪开闪开……” 人群忽然散开来,赵平安才瞧见里面的情况。 那是个青年,瞧着年龄不大,二三十岁的样子,身穿一件破长衫,哭丧着脸,一脸死志。此时他正挥舞着一把柴刀,驱赶村民,让众人离他远点。 赵平安还看见了那个送他来的那车夫,他也在其中,开口劝道:“年轻人别这么激动,我虽不是你们村儿里的,但今日也要说句公道话。你不想活了,也得想想你的父母、妻子、孩子、你的兄弟姊妹还有你的朋友……” 其余人听他这么讲,当时都愣了。 村里隐隐带头的那长者眉头一皱,叱道:“外村儿,你闭嘴,这事儿你别插手。” 那车夫还有些委屈:“老丈,我也没说什么,只是好心跟着劝了两句罢了。” 那长者当然明白,所以才只让他闭嘴没做别的,老丈叹了口气,回道:“不知道实情就别说了,你这不是劝人,你这是添乱……” 父母、妻子、孩子……好家伙,压力来源全让你说完了,你倒是猜猜他为什么不想活。 果然,那年轻人听他这么讲,神情更加激动了,攥紧了柴刀哭嚎,撕心裂肺:“我哪里还有父母家人,我爹走得早,我娘把我拉扯到这么大,倾家荡产凑足了彩礼好不容易给我娶了个媳妇儿,本以为以后日子会好过些,没成想累死累活干了几年的活儿,手里好容易攒了点儿钱,结果我娘病重,花光了家里的银子…… 若是治好也便罢了,人受了不少罪命也没保住,我跟谁说理去? 你让我想想我老婆孩子,那你可知道我婆娘难产,一尸两命…… 呜呜呜……那可是个男孩啊!都成型了。” 说到此处,青年更是极度悲伤,他一手指天,一手握刀,声声哀鸣:“狗老天,我做错了什么?你要如此对我?我没有害过任何人,可为何这人间疾苦没有一样能放过我……” 那青年泣不成声,哭的摧心剖肝,惹人悲戚,想必此时他若是有通天之能,定会劈破这片天。 众人听着也是可怜,但他们自己家里情况也不是很好,帮不到他什么,只好丧丧的别过头去。 那青年似是在交代后事,接着道:“为了给我娘治病,家里的地全卖了,村长、大叔伯、二叔伯,你们的钱我可能还不上了…… -- 第154页 待我死后,你们要是觉得家里边儿有什么可以用得到都拿走吧!我实在是撑不下去了,我今日就算不砍死我自己,改日也得冻死、饿死。” 说着,他手上那柴刀便要刺入自己的喉咙。 说时迟那时快。 “慢着” 一道少年清亮的声音回荡在众人耳边。 赵平安走上前去,听了半天,他如今总算是明白了大概的情形。 这可是活生生的一条人命,不能不管,此时他若是不出头恐怕心里永远要扎着根刺,如鲠在喉。 青年耷拉着眼皮,面若心死:“小娃娃,刚刚是你在说话?” “嗯”,赵平安应了。 “我就是想跟你说一下,你的债我可以帮你还,吃喝我来管……” 那青年愣住了有些不大相信。 赵平安接着说道:“当然,天底下没有白吃的午餐,我帮了你你也得帮我,我要你为我做事,你愿不愿意?” 见事情有了转机,那长者老丈带着大伙儿也都开始劝。 “二蛋你不用死了。” “赶紧把砍刀放下。” “对,快放下,多危险……” 趁着他愣神的空儿,村长给两个村民使了眼色,其中一人眼疾手快地夺过了他手里的砍刀,另一人直接抱住了他的身子,不让他再做伤害自己的事情。 那青年怔楞道:“你真的能帮我?” 若是能活命,他也不想死。 见有戏,一直跟着赵平安的向导急忙接了句:“二蛋,你相信我,他真的可以帮你,他有钱,咱们村儿旁边这山就是他家的。” 众人听得目瞪口呆,唏嘘道:“嚯,真有钱……” 那人一出口,便知说错了话,抱歉的看向赵平安,赵平安也不好说他什么,只当他是关心则乱。 不过这话说出来确实是有用,在场的众人看他的眼神都恭敬了许多。 那青年问他:“你希望我做什么?” 赵平安认真道:“挑水。” “啥?” “你没有听错,不只是你,我可能还会再雇两个人帮我挑水。” 那青年也顾不得此刻正被村民佐住不能动弹,眼里终于有了光:“这个我能干。” 赵平安温柔笑笑:“我知道。” 青年定定的看着他,眼前这少年好像浑身都带着光辉…… 像是神明降临。 赵平安不知他的心思,他只是想着,那水在那里淌着也是淌着,也是浪费。 这段时间他可打听了,寻常人家就算是喝茶对水的要求也并没有那么高,而高要求的人家都是有自己的山和泉的。 前世矿泉水那么风靡,赵平安就不相信在这里行不通,反正都是无本的买卖,无非就是多出些人力罢了,可以一试。 如今这郡里还没有卖泉水的,所以他觉得,这泉水……能卖。 第八十六章 乡试在即 说是这么说, 但是如果真要卖水,还要做许多的前期准备。 比方说,最先要做的就是要定制木桶还有板车, 板车和木桶也要改装。毕竟城郊的山里到郡里还要走上不短的距离。 这水倒是还好,从山上下来也容易, 先要挑选粗壮的竹子,将竹子横着削去一段儿, 但又不能对半儿削,起码得留出大半儿的空间,这样不容易漏。 然后就像水管一样,再将这竹子挨个的接起来, 虽说是麻烦些, 但总比直接从山上头拎下来要强得多。 木桶的话必须要加盖的, 而且还得要大木桶。 不要求水缸那么大,但也不能小太多, 板车也要加固,每日间运水对板车的要求太高。若是质量差些隔三差五便要换一次, 那还做什么生意? 于是赵平安也没跟任何人商量, 当天下午从村子里回去以后, 趁着天还早, 直接去了郡里的木匠处, 说明自己的需求。 竹筒木桶和木板车倒是不难,只是他还有别的要求。 “对了师傅,这木桶能不能按我的需求再帮我造两个造型另类一些的?我有用。” 木匠问他:“小公子要什么样的?” 赵平安想了想,道:“你这里有纸笔吗?我给你画出来。” 木匠连连应道:“有,有自然是有。” 他可瞧出来了,别看这小公子年龄不大, 却是个大主顾,这又是板车又是木桶的,没有个一二十两银子铁定是下不来的,所以店家自然是好好伺候、有求必应。 如此一来,要个纸笔,改个造型还不是应该的? 拿了纸币笔出来,按着记忆,赵平安在纸上画了个水龙头的形状,他画的不是螺丝拧的类型,而是一转就能出水儿最简单的那种。 按他的理解,里头就是加个金属片儿或是别的东西,总归是能够卡住这水流,让这水流能够按着自己的心意流,或是不流。 他觉得这东西应该也会太难,手艺差不多的木工都能做,毕竟是新物件儿,刚开始做这东西也可能会手生,出点差错也是正常。好在这水龙头与这木桶可以分开,最后拿鱼鳔胶给粘上便成。 木匠见这东西的造型也是稀奇,赵平安又为他讲了一番原理,以及造出来之后会是个什么效果,给木匠听得一愣一愣的,瞠目结舌。 “这……小公子,这是你想出来的?” 赵平安不敢把这发明往自己身上揽,不好意思道:“呃……也不是,这是我一个同乡想出来的法子。” -- 第155页 “行吧”,听他这么说,木匠有些遗憾,这东西若是真能造出来他们平时用水可就方便多了。 赵平安不知他心中所想,只管跟木匠商定好价钱,付了定金便离开了。 回去正好儿赶上晚饭的时间,姜鱼林也在,赵平安就简单的跟他说了一下情况。 姜鱼林觉得这事儿可行,对于赵平安的脑瓜子,他一直是相信的,法子肯定是没问题,就看怎么去操作。 不过也无所谓,哪怕失败了也费不了多少钱,不如由着他去。 高小姐还没走,今晚上是跟他们一块儿吃,听着赵平安这么讲顿时来了兴趣。她平日间也跟着她爹学做生意,对这些还是挺有自己的一份心得体会的。 问东问西,把整个流程大概都问得清楚些,等弄明白了,高小姐又问他:“平安,你需不需要我帮忙?” 赵平安想着,好歹他高姨家里是开的客栈应当是有帮助的,便也不与他客气:“高姨自然是帮得上忙的,只是我眼下还不确定到底能做成个什么样儿,万一搞砸了……” 高小姐轻轻摇了摇头:“没有什么事情是绝对的,重要的是你有这个心,在我看来你这法子,不错。 如果到时候需要帮助,尽可以来找我。” 说到后面,高小姐还冲他眨了眨眼睛,调皮的说道:“忘记告诉你了,我家里可不止有客栈。” 赵平安眼睛一亮,竖起大拇指:“高姨敞亮。” 高小姐眉飞色舞:“那是自然” 姜鱼林看他俩你吹我捧的,默默地吃着饭。 而李程文更是两耳不闻窗外事,等他自己吃完饭又给猴子带了点儿水果和饭食,便回了自己的屋去休息。 高小姐有些眼红,似是有些埋怨的对赵平安说:“你小舅对那猴子是真好。” 赵平安眼皮抬也没抬,一边扒饭一边讲,两头都不落下:“好又能如何?它还能给我小舅生个猴子不成?” 高小姐噗嗤一笑:“平安,你说得对,哈哈哈。” 赵平安在心里默默说道:嫉妒使女人面目全非,哪怕是只猴子…… 他似是有些感叹,接着道:“唉!可惜了,哪怕它日日侍寝也不能当媳妇儿使,体型相差得——甚远。” 高小姐“……” 赵平安没握住车把,随口便开了个荤段子,姜鱼林听了出来,在桌子底下踢了他一脚,又给他夹了一筷子菜,低声道:“吃你的菜吧!” 赵平安瞪了一眼姜鱼林:“我不吃香菜,你给我换一个。” “自己夹” “我就不——” 俩人争论半天,姜鱼林耐不住他,把桌上的菜全给他夹了个遍,咬牙切齿的道:“吃完,不吃完你明天哪儿也别去,就在屋里待着,给我写一天的字。” 这小子真的磨人。 赵平安“……” 八月初五,便是此次乡试的时间,距离科举考试倒计时还有十天。 乡试连着要考九天六夜,分三科考,八月初五开始考经义,初八是诗赋,十一是策论。 十四日考完,二十四日出榜,所以他们在这鹿鸣郡还得再待上个一个月。 十年寒窗苦读,就是为了今朝科举,朝廷对此也是相当重视。 乡试的主考官二人由皇帝委派,副考官四人,此外还有负责受卷、弥封、誊录、对读、巡绰监门、收检怀挟等官员。 因为每一场考试都要经历三天,考试期间,所有考生的吃喝拉撒全是在一个号房里解决。考试期间,不光是考生,就连考官也都出不去这考场的大门。 考试开始,大门上锁,只要大门一锁,里头就算是走水了、失火了、天塌了……这门也不能打开。 因着地区不同,所有考生需要自备干粮,当然,到了饭点儿,考场也会发放一定量的饭食,只不过滋味谈不上好,价格也贵。 朝廷只给准备蜡烛和水,还有些简陋的生活用品。 赵平安要提前为姜鱼林准备饭食和衣物,在这一方面自然要了解清楚。 考生入场所携带的考篮,里面除了装笔墨和食物以外不能携带任何纸张。 为了防止夹带和作弊,所有应试的秀才必须穿单层的衣物和鞋袜,脱衣检查,冬日也是一样。比方说冬日里常穿的袄子,里头是充了丝絮的,便不能够带进去。 皮衣不得有面,毡毯不得有里,也不可携带双层的木质盒子和板凳。 砚台不许过厚,笔管必须镂空,蜡台还须是空心通底的,甚至连所携带的糕饼都要切开。 不光是在这方面严苛,考场更是十分简陋,学子们晚上睡觉只能趴在答题的桌板上,还要小心不能弄脏试卷,房间小桌板就更是小得不得了,晚上睡觉的时候腿都伸不直。 提起科考,怎一个惨字了得。 旁的都还好说,毕竟是夏日,衣物要求单层还可以接受,只不过天气还是太过闷热,蚊虫肆虐。 若只是这项倒还好了,人一多,这五谷轮回之事变成了麻烦,考场出不去,粪桶便只能放置其中。从前还听说有的考生因为这粪桶的味道太过浓烈,几场考试下来回去便生了场大病,差点丢了命。 苦读多年,学子们因为这种糟心之事丢了命,未免太过荒唐。 所以,自此事爆出来以后,朝廷上面也进行了一番改革,虽说考院依旧是不能出,但这粪桶倒是可以搁置在离考生较远的地方,拿盖子给盖上,不得再打开,等考试完毕再统一进行处理。 -- 第156页 衣物用品解决完了,便只剩吃食。 赵平安听说以前有人去考场会备上人参以备不时之需,有个状元郎便是靠着一根人参撑过整个考试,拔得头筹。所以姜家人早早的便给准备好了两只好山参,防止到了郡里两个孩子不会挑。 只是光吃人参也没办法当饭吃,那东西太补,虚不受补也容易出问题,于是赵平安便去打听了一下其他的考生都会带些个什么? 得到的回复基本上都是些个糕饼、馒头之类的,再订上一份考场做的饭食打打牙祭,总归是没什么新意。 根本原因还是因为考场的规矩太过严苛,他们实在是没什么办法,只能忍忍。 赵平安能苦了姜鱼林这个大才子吗?那定是不可能的。 糕饼馒头,他自然会准备,但其他的他也要加,就比方说前世风靡一时的牛肉干。 这牛肉还是赵平安花了大价钱才买来的,这世的劳动力太过缺失,耕牛不可随意宰杀,除非是出了意外或是病死老死的牛才可能会有肉流到市场上。 不过到了一些个佳节和特殊时期,总会有不少耕牛因意外而亡,官府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牛肉洗净后,将香料放在锅中炒出香味再和牛肉放在一起拌匀,腌上一两个时辰,最后再放到火窖中烤制便就做成了。 只不过客栈没有火窖,他还是特意找到了开糕饼铺的老板付了些加工费才让他们帮着烤的。 因为姜鱼林考试的时间久,便要烤的干一些,这样才不容易坏,赵平安还特意反复叮嘱了他一番,若是这肉干变了味儿一定不要吃,万一闹了肚子除了啥差错他真的担待不起。 姜鱼林表示明白。 离入考场还有好几天的时间,只一个晚上,姜鱼林一个半大小子,读着读着书就把那一斤牛肉干全吃完了,赵平安给他收拾食物的时候没找见,还问他哪去了。 姜大才子淡定的回了一句:“估计是被老鼠偷吃了吧!” 赵平安能信他? “想必那只老鼠是姓姜吧!” 姜鱼林“……” 后来赵平安想去肉市给他买点肉再做些时,牛肉早已卖光了,下一批怎么着也得等半个月。 赵平安叉着腰:“好气哦!” 姜鱼林安慰他:“别气,你再想想,可以再做些别的。” “做来做去不还是那些嘛!除了馒头糕点,难不成我还能给你再熬点粥过去?” “欸?粥。” 提到粥,赵平安突然想起有一样东西或许很适合。 第八十七章 《小姐出逃记》 姜鱼林见他呆呆的站在那里, 便问他怎么回事,赵平安也没理他,着急忙慌的出去了。 他先是跑到了粮食店里买了些各式各样的五谷杂粮, 而后趁着过了饭点的功夫让客栈的伙计帮他炒熟,里头啥也不放, 等炒得差不多了,才又带去了街上磨坊主那里让人家给磨成粉。 提了一兜子的五谷粉回去, 姜鱼林还问他:“这是什么?” 赵平安得意的道:“等会儿你就知道了。” 进屋前他叫客栈伙计提些开水上来,还特意嘱咐一定将这水烧得滚开再拎上来,等准备前的工作做完,赵平安便为他表演了一番如何去冲这谷粉的法子。 碗虽是不大, 这谷粉放的却不少, 其中四分之一都被这谷粉占据。 冲上滚烫的开水, 赵平安拿勺子不停的搅动,眼瞅着碗里的谷粉糊糊变得越来越浓稠, 赵平安的嘴角也咧得越来越大。 将勺子递给他,赵平安眼巴巴的瞅着他:“鱼林哥, 你尝尝。” 姜鱼林看看他, 又看看眼前这糊糊, 半信半疑的端起碗, 舀了一勺子糊糊吹了几口送入口中? “味道不错, 只是花生味儿浓了些。”姜鱼林故意挑刺。 赵平安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白眼:“有的吃就不错了,还挑三拣四的,你可真是我的活祖宗,当心爷不伺候了。” 姜鱼林感叹道:“平安,你说你要是个女孩该多好。” 赵平安一个眼刀甩过去:“鱼林哥你清醒一点,虽然我赵平安才高八斗、学富五车、平易近人、助人为乐, 最重要的是长得还玉树临风……但你要搞清楚,我是个带把的啊!” “我知道,我就是逗逗你玩儿。” “我又不是狗,逗什么逗。” 姜鱼林想了想,一脸认真的道:“你可以是。” 赵平安“……” 你是真的狗啊! “鱼林哥你要是女孩,我倒是可以勉为其难收了你,省的你整日祸害人家小姑娘。” 听他这么说,姜鱼林一挑眉:“你往外头看看,天还没黑呢!” 那意思是说:你做梦。 不过说是这么说,当天下午赵平安又去磨了一兜子的不加花生的粉,还把姜家人给准备的两根人参中拿了一根儿出来给磨了拌进了这米糊中。 如此,人参米糊才算大功告成。 又办成一桩事,赵平安表示对自己很是欣慰。 他怎么这么优秀,怎么这么棒。 高兴的过了劲儿,赵家小少爷才反应过来,他真的是越活越回去了,给人洗手作羹汤还挺乐在其中,他咋活的跟个贤妻良母似的。 都怪科举,科举误我! 而后他又想着,他这次过来本就是替姜鱼林打点前后,除了这衣食之外,眼下还有些别的小物件还需要他来准备。 -- 第157页 考场会给学子们备上充足的水,但却不一定有开水,就算是烧开了送到他们考生手里,过了那许久也不会是热乎的。 所以考试的前一日赵平安紧赶慢赶,总算给他弄了一个简易的袖珍三脚架,还准备了好几块融成扁状的蜡烛,一个备用的小碗儿。 把这三脚架支起来,蜡烛放在底下,小碗放到上头,若是考场不给热水,他便可以自己烧,虽是麻烦了些,但也别无他法。 这个法子他试了,是可以的,只是会比较浪费蜡烛,特殊时期,倒不是什么大事。 前世他在网上虽然看到许多女孩儿老拿热水调侃自己男朋友,但这热水的功能到底有多强大,她们绝对深有体会。 在考场,什么情况都可能遇得到,那个时候可没有人帮他,只能靠他自己挺过去。 所以热水必不可少。 所有的准备,该做的他都做了,剩下的便只看姜鱼林。 忙完这位大才子的事情,接下来他便是要忙活他自己的矿泉水大业。 除了要订购木桶竹筒之类的必备物品以外,这水还需要经过一番检测,若是喝了便拉肚子,那就是砸自己的招牌。 只有检测完他才能够确定他以后到底要怎么去做这门生意,合格倒还好,若是不合格他便把水烧开了再卖。 以他前世学地质得来的经验,这水基本上没什么大太大问题。 事实上,无论是泉水还是井水,都是从地下冒出来的地下水或是雨水。按照常理,这些水应该是很干净的,但其实并非如此。 空气和土壤中,也是带有许多的细菌,其中不少对人体都有害,甚至是致病。更何况这一世的粪便处理并不系统,有时候遇到雨水过大,这粪水便会流到街上,随之进入地下、土壤、河流。 最终,这些水会被冲散、稀释,虽然河里的水看上去依旧是清澈见底,但其中依然藏着许多的致病菌。 好在他家的泉生在半山腰上,附近也没有厕所,更没有豢养牲口的条件,所以这里的水并没有遭到人为的污染,还算是比较干净的。 即使是这样也要检测,凡事总有例外。 赵平安特意让人去街上买了几只兔子回来,让客栈的伙计记得每天帮他喂水。 他住这儿的这些日子,也给了伙计不少的赏钱,伙计也不想瞒他,有些为难的道:“不是我不想喂,小公子没养过可能不太清楚,这兔子平常只吃些下剩的蔬菜和杂草,可不能喝水,一喝水就容易死。” 赵平安还是头一回听说有这样的事,他又多找了几个人问了,得到的都是同一个答案。 这兔子喝一点倒是没事儿,稍微多喝点儿就容易腹泻,过不多久就死了,容易死可就不好做实验了,干扰条件太多,保不齐是什么原因。 于是,赵平安又换了旁的动物来实验,当然这几只家兔也没浪费,全被端上了饭桌…… 能吃好些天呢! 八月初五,姜鱼林正式上了战场,此次一去便要等到初七晚上才能回来。 但这只是第一场考试,休息一晚,整理行装,补充吃食,待到初八的早上,他便又要启程,开始第二场的考试,第三场也是这个流程。 打从姜鱼林一出门儿,赵平安也跟着坐立不安,书看不进去,字也写不下去,索性出门逛逛,他企图用外物引导一下自己的注意力。 怕影响秀才们考试,考院所在的那一段路是封上的,跟现代的高考封路是一个道理,但仅仅封上一小段路,并不会影响到他们行走。 一大早,李成文便被高小姐带出去游山玩水了,所以便只剩赵平安一个人留下。 坐在在客栈里呆着也冷静不下来,赵平安也没带小厮,便一个人出了门儿。 在街上漫无目的地晃荡,虽说是郡上,有人潮的地方也就那么点儿大,从东街溜达到西街,又从北街溜达到南街,他在一个花木店门前停下。 这已是赵平安去过的第四家花木店了。 店面不大,里头摆了一排排长满了花的花盆,呈阶梯状,由高到矮、由上到下,种类可是一点都不少。 里头他认得的花里头,玫瑰牡丹月季兰草之类自然都是最多的,不过也有好些是他不认得的花草。 店里的掌柜原本坐在店面最里面的一个台柜子前捧着本书读,见有人上门便放下书本走上前来,轻声问道:“小公子有何需要?” “我就是随便看看。” “好,那小公子先看看,若是有什么吩咐叫我便成。” 掌柜回到原本的座儿上继续看书,喜欢看花的人多,看完不买的也不少,所以这些个花就由着他看。 屋里摆了两排的架子,每一排都有四层,在最里头第三层的犄角旮旯处,一株青绿色,开着白花的植株引起了他的注意。 眼前这花,并没有寻常花朵的花瓣,枝干也比寻常花朵要粗些,叶片青绿,有的分为三瓣,有的分五瓣,瞧这叶片的形状倒是与枫叶有几分相似。 赵平安当时就震惊了,自言自语,高兴的不自觉叫出了声:“白叠子,这是白叠子。” 掌柜的见他如此疯癫的大叫,皱起了眉头:“这的确是白叠子,小公子喜欢这花?” 赵平安激动的点点头:“喜欢喜欢,我爱死它了。” 对于他说的这话,掌柜的有些无语,这孩子满嘴净是跑马车,见到朵花儿都这么激动。 -- 第158页 赵平安才不管老板心中是在想什么,他只知道要赶紧把这花买下:“掌柜,这盆花怎么卖?” “连花带盆两百文。” “哦——” 赵平安拉长了声音,掌柜的以为他是嫌贵,便接着解释说:“这白叠子比寻常花草要难寻,所以价格也会高些。” 价格若是不高,他也不会将着白叠子摆到犄角旮旯缝了。 “哦!两百文还好,掌柜你这里还有没有多的?” 见这生意有戏,掌柜的也来了兴致,回道:“大概也只有个两三盆的样子。” 赵平安想着两三盆虽是不多,但总比一盆要强,心头一喜,他连忙应下:“我全要了。” 老板连忙答应:“好。” “只不过我一个人拿不下这么多,能不能帮我送到我住的地方?” “小公子住哪里?” 赵平安也不避讳,直接告知了他。 “这样吧,我给你找个人送过去吧!” 赵平安想了想:“一个人抱三盆花,恐怕是不行,万一摔了怎么办?再多找一个吧!” 顾客有要求,掌柜自然要遵从:“也不是不行,只是价格会高些。” 价格再高能高到哪里去?高出个几十文也就罢了,赵平安只管应下:“无妨,我只要求这花能完好的送到我住的地方。” 掌柜的见他认真,心里想着这也是个不差钱的主,无可奈何地答应了。 解决了压在心头的一等大事,赵平安顿时觉得容光焕发,神清气爽。正好隔壁有个书铺子,他需要看几本儿书,冷静一下。 这是个旧书铺了,不光是有些个四书五经之类的,更多的卖的都是些个杂书,赵平安见店里挂的红纸明晃晃写着几本书籍名称——《小楼传》《胭脂色》《女儿心》 主推的书籍就在这红纸下头,摞的老高。 随手捡起一本《胭脂色》,简单的扫了一眼剧情,果不其然是些个情情爱爱朦朦懂懂的爱情故事,没什么劲儿。 再捡起那《小楼传》也差不离儿,只是添了些江湖背景,《女儿心》就更别说了,通篇讲述了女子的闺怨。 放下书本,赵平安无言以对,又问:“老板,你们这儿还有别地话本子吗?” “有,自然是有的,只是不拿出来,有些话本子不轻易让人看,小公子喜欢什么类型的?江湖类型还是情情爱爱亦或是别的?” 赵平安也不知道这一世的小说到底分成了哪些病,便叫他拿些正火的话本子出来。 书铺子的掌柜瞥了他一眼,挑了挑眉,拿出了最近正火的《小姐出逃记》 赵平安“……” 瞧瞧这书名——神特么《小姐出逃记》 赵平安一口老血差点喷出来,这要不是小姐和读书人之间的情情爱爱故事他把头撸下来给老板当球踢。 老板你确定这书真的是他这样的猛男能看的? 第八十八章 诡事怪谈 “《小姐出逃记》就算了吧!”赵平安在心里默默地补了一句:我不配, 而后又接着道:“老板你这里还有没有别的书?” 掌柜的见他年纪不大却挑剔的不行,视若珍宝的又拿出了一本儿《七侠下剑宗》 赵平安“……”怎么办?顿时没了兴趣。 他试探的开口:“老板,这本多少钱?” “一百五十文。” “这么贵?”不是他出不起, 是真的觉得不值,棉花才两百文, 这书都快赶上他一盆棉花的价格了。 老板解释说:“小公子,这价格可是不高, 之前都是两百文一本,后来销量好,我们东家便加印了许多,价格已经调得很低了。” 虽然这里的书本确实是贵, 可话本子也这么贵……恕赵平安无法接受。 “学子们都喜欢看这样的书。” “杂书可不就是这些吗?”掌柜的见他神情复杂, 觉得他有些轻视, 当即也不大高兴。 这本《七侠下剑宗》还是他收录来的,场景剧情比起旁的画本子已经算是新颖了, 受众的反应也都不错,眼前这小毛孩子懂个啥? “小公子若是能写出更好的画本子, 也可以拿到我这儿来卖, 一文钱也不多收你的。” 赵平安“……”他刚才应该没说什么不该说的吧! 掌柜的这是在给他下战帖? 那他能认输吗? 不存在的。 《七侠下剑宗》他已经掏钱买下了, 回去以后, 赵平安安排好了那三盆棉花, 便着手要写书。 太过先进的系统流倒是不适合此时的社会背景,不过武侠仙侠悬疑推理还有宫斗他脑子里自然是有一堆剧情,哪怕随意找几个来拼凑一下都能写上一本。 他还就不信了,他写出来的会比那小姐书生的爱情故事差。 铺好纸笔,赵平安有些无从下手,他还没有选好类型…… 这里的画本子他瞧了, 虽是那么老厚的一本子,但是架不住字体大,满打满算也就几千几万个字罢了,对他这个学地质的文科生来说,小短篇还不是信手拈来。 不过他毕竟是第一回 写,不好设定太多人物,最好是写自己最擅长的。 一想到自己最擅长的,赵平安一拍大腿,他最擅长的可不就是鬼故事吗?当初他编的枯井恐怖故事可吓了好几个人。 再者说这里的人迷信,别说迷信的他们了,就连他自己前世上学那会儿,初高中的学校外头支了好几个书摊子,上头老摆些个心灵鸡汤和恐怖故事,受众真心不少。 -- 第159页 掌柜的不是不服吗,怎么着也得吓吓他,嘿嘿嘿! 说干就干,赵平安先是想了想他从前看过的鬼故事,总结了一下,大体分为这几类,鬼、僵尸、精怪。 鬼这东西有些玄乎,他怕自己写不来,那便从僵尸开始吧!英叔拍的的僵尸片子简直不要太经典。 开篇先是简短的介绍。 九江城城郊的义庄最近发生了一件怪事,送来义庄的尸体频频消失,官府派人守了两日,在四名看守的眼皮子底下,又消失了一具。 后来发现,那尸体竟然是自己跑了…… 大概列出想写的故事,大纲倒不用特意去记,这篇他不准备写长,也就几千个字,差不多就是七八篇八百字作文。 当然,这剧情可比作文好写多了,只不过这毛笔字写起来还是太慢,写作过程中总要添添减减的,太过麻烦。 好在他前世看到过这炭笔的制作过程,把细柳条削成段再去皮,放在铁罐中,盖严实,再烧制便可。 但是这法子他也只是看到过,并没有自己试过,写书倒是不急,总归他要在这郡上再呆上一段时日。此时对这炭笔,他倒是起了兴趣。 细柳条好找,但铁罐难找,这里毕竟不是现代,国与国之间战争频发,再加上内战时有发生,所以这里的金属矿物都把控的都极为严格。 赵平安原本还想着要不要用银子打一个密封的筒子,后来路过街边才看见有瓷器这样东西。 完全忘了这回事了。 赵平安真心觉得他的脑子越发不好使了,瓷器这么普遍的东西,他不仅没想到,竟然还想着用银子来打个罐子。 幸好没人知道,不然只要是个人都得骂他一句:败家子儿。 唉!看样子他的思维方式,还不够与古人同化。 买了个细口加盖儿的瓷瓶,他又去摘了些柳条回来,这碳笔的制作便可以开始了。 柳条削了皮儿直接放到瓷瓶里,赵平安怕不够密封便又拿湿泥巴封了一层,他也不用特意的再点个火烧,麻烦。 这里做饭都是用的泥瓦砌起来的锅灶,所以就直接放到客栈烧火的锅灶里跟着烧便成。 只不过头一回烧纸炭笔,时间他还没把握好,所以只过了一个饭点就给拿出来瞧瞧。刚才他看了一回,时间还不够所以他又给放了回去,下次就等第二日起床再看。 提前吩咐人给盯着,第二日又过了一个饭点,瓷瓶已经被客栈的伙计掏了出来,剩下的便由赵平安自己来。 一点一点揭开泥巴,打开盖子,一条条黑色的碳棒出现在眼前。 赵平安拿废纸包了一条碳棒随意在纸上写了两个字,好久没握过硬笔,没想到写出来的字还算能看。 虽然不比前世用的铅笔之类的顺溜,但是这种效果也是可以接受的,起码能用不是吗? 而能用就代表了初步的成功。 烧制碳棒的那个晚上,赵平安在脑海中梳理了一下大概的剧情,想着想着他忽然感觉满屋子都是人,给他自己吓的不轻。 幸好李程文还躺在他边上,那么大一坨,鬼见了都怕。 不止是这些,还有个原因在于小金和那两只龟,那两只龟还好,只是偶尔弄出些噪音,重点是那只不老实的猴子。 昨夜里,赵平安起夜想撒尿,昏黄的烛光下一道矮小的身影蹲坐在离床不远的桌上,赵平安一坐起来便瞧见墙壁上映着一团硕大的人影…… 仔细一瞧,原来是小金。 平常这个点它早该趴李程文怀里跟他同床异梦了,今儿却没睡这么早。烛灯的照耀下,它那两只猴眼睛似是会放光,直勾勾的盯着他看,赵平安一度头皮发麻。 试问谁能受得了半夜被只猴子惦记着,更何况它还是只有前科的猴儿。 赵平安顿时来了灵感,第二日便着手写作起来。 一篇话本子,几千个字洋洋洒洒,一气呵成,而后,他又添改了些内容,瞧着差不多也有个七八千字的样子。不过,只这一篇还是不够,还得再多加些,他脑子已有了思路。 于是,赵平安便在这《义庄诡事》的基础上又延伸了一篇类似的,取名《活死人记》 第二篇讲述的故事背景在一个被瘟疫肆虐的村庄。村子里的人发现他们前几日才埋进土里本该死去的人竟然复活了,他们管这类人叫活死人,它们在晚上复活,黑白颠倒之时,又会回到尸体的状态。 他们就像正常人一样,村子里的人跟几个活死人生活了好一段时间,他们不会吃喝,也不会疲惫,甚至还会帮着村里人做活,村里人相处的很是愉快…… 直到村里来了个道士。 · 而这日正好是初七,正是姜鱼林考完试第一场试,赵平安还要雇辆马车去接他。 为了不让姜鱼林等太久,所以他便来得早些,而此时,书院的大门紧闭,一片肃穆。 赵平安定定地看着这考试院,像是要刻在心里,以后,他也会来这儿考试。 刚出考场的姜鱼林脸色苍白如纸,赵平安连忙上去小心扶着:“一场考试下来,怎的成了这样?” 姜鱼林虚弱的应道:“这两日没睡好,等回去再说。” “行” 等回去了,他才仔细说了情况,因为考试时,他们每人在一个号舍里头,每一间号舍外头都站着一个监管的人。 -- 第160页 号舍本来就小,活动不开,做什么都不麻烦,好在赵平安给准备的东西全乎又实用,基本上他用得到的东西都有。 他第一日的时候身体便不大爽利,换做是平常倒也是正常,只是这号里的条件太差,再加上吃喝都不精致,要不是赵平安提前给他准备了丸药,这回真的要认栽。 让他来是对的,若是此次是他爹姜河过来,真不一定有赵平安准备的妥当。 “鱼林哥,需不需要我带你去看大夫。” “不用,我休息一晚上便可。” “那行吧。” 他们不知道的是,这一日,整个郡里的医馆爆满,拥挤的不成样子 第二日早上,姜鱼林还要开始第二日的考试,赵平安便不去打搅他休息。 第二日一早上,天刚蒙蒙亮姜鱼林便要起床,休整一个晚上,状态算是回来了许多,但还是比不得从前,想来其他的学子也是如此。 提前替他准备好了替换的用品,直接拎上就成,看着他进了考场的大门儿赵平安才回去。 早上起得太早,他一回去客栈便睡了一觉,到了日上三竿才醒。 这一日,他将这两日写出的话本子又修修改改用毛笔字誊抄到了纸上,还誊抄了了双份。 将近两万字,他超了足足有两日,抄到后来赵平安的手都止不住的哆嗦。 这真不是人干的活儿。 他嫌麻烦,就没有亲自过去,只叫人替他走一趟,让伙计把样稿送过去。 初十的一大早,赵平安便被客栈的伙计叫醒,说是有人找。 平白无故被吵醒,赵平安自然心情不大好,边起床边嘟囔着:“这谁呀!一大早就上门。” 他也只敢嘴上抱怨,起身出门下楼,李程文已经吃完了早饭,在那里逗猴子玩,高小姐也自然陪着他一道。 不过,还有一个陌生男子也跟他们两人站在一处,偶尔还跟高小姐说上两句话,瞧着跟他高姨似乎是认识的。 赵平安眯起眼睛,心说那小白脸是谁?该不会是来跟他小舅抢媳妇儿的吧! 心下一动,赵平安走上前去。 “小舅,舅妈,早啊!” 李程文倒是没什么反应,只是吓坏了高小姐,刚刚她手里还拿着块水果,听赵平安这么喊,惊的手里的水果直接掉到地上。 不光是她,店里的伙计掌柜见他这么喊他们东家也是目瞪口呆。 高小姐有些羞涩,反应差点慢了半拍,她急着解释:“平安,你乱喊什么?” 赵平安挠挠头,轻轻打了一下自己的嘴巴:“哎呀!瞧我这嘴,一下子把心里想的都讲出来了,我叫错了,高姨你就原谅我嘛!” 旁边那陌生男子瞧她这副羞羞答答的样子,有些惊奇,指着高小姐道:“哇!你脸红了?” 听那人这么说,在场众人均是调转了脸庞,高小姐被人看得有些尴尬,一把拍开他的手:“瞎说,我这分明是被太阳晒的。” 那人一脸为难:“可是今天是阴天啊!” 高小姐“……” 你给老娘留点面子能死? 能死吗?啊? 第八十九章 鬼女之殇 那人见她有些不乐意, 便不再笑话她,他可打不过高家大小姐。 只要不是跟他小舅抢媳妇儿的就行,赵平安放心了才又问伙计:“你不是说有人找我吗, 谁找我?” 伙计朝跟前儿的那位公子笑笑:“就是这位方公子。” 他们此前并未见过,赵平安便上前行了一礼, 问道:“方公子找我有事?” 那人似笑非笑的看着他:“有事,当然有事, 还是很重要的事。” “何事?” 只见那位方公子从怀中掏出一卷纸,眉眼含笑的问他:“这可是你写的?” 见到熟悉的纸卷,赵平安瞳孔猛的放大,连忙把他拉到一边曲着手指“嘘”了一声, 让他别声张。这是他偷偷写的, 不太想让他小舅和他高姨知道, 方公子表示明白。 等赵平安平复了心神,才又问道:“你跟我高姨很熟?” “不错, 毕竟都在这郡里做生意,经常会有些生意上的来往” “你怎么找过来的?老板告诉你的?”赵平安想着是不是书铺的老板透露了他的行踪, 要真是, 他就要去找那老板算账了。 方公子见他有疑, “呼”地一甩折扇, 笑着解释说:“那书铺也是我家产业之一, 你送东西去我家书铺,还不准我问一句了?” 赵平安心中一阵无语,怎么又是个二世祖,上辈子他命不好,一个有钱人都遇不着,这辈子倒是反过来了。先不说他自己, 就说他身边围绕的,姜家,高家,孙家,罗家眼下又来个方家…… 一个两个的全是二世祖,县里也是,郡里也是,难不成真的是应了那句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只不过方公子这次过来,应该是来给他下判决书的。 “你要问什么?” “还能问什么?你投了稿子,自然是谈出书的事。” “哦——”赵平安不自觉的扬起嘴角,这就是说他写的还成咯! 方大少爷打断他脑子里的想法:“别哦了,你这稿子还有没有?” 赵平安一摊手:“没了,就写了这些。” “还能再写吗?” 赵平安逗他:“能,有钱就能,别说一篇,一百篇都有。” -- 第161页 方大少爷一仰头,笑道::“好!我就喜欢敢跟我谈钱的人,有野心才有好文章。” 赵平安提醒他道:“掌柜的可说了,我若是能写出来,可一文都不多收我的。” “是不多收,可这印刷,出售,哪样不得要钱,你说对不对。”方公子朝他眨眨眼。 赵平安自然知道他不能做亏本的买卖,但他这分成他肯定不能少要,不过今日人都在,确实不是个谈事情的好时机。 “今日我舅和高姨都在,要不咱们还是改日再聊吧!” 方大少继续游说他:“择日不如撞日,我觉得今日就成,早些谈好了能早一天出售。” 赵平安定定的看着他:“不急不急,咱们来日方长。” 方大少“……” 他生平最讨厌这个词。 “对了!只知道你姓方,还没问你叫什么名字?” 说了这么多,他都忘记问人家的姓名。 方少爷听他这么问,脸色有些憋闷,小声嘟囔了两个字,具体说的是方什么他也没听清,便又问了句:“叫什么,我没听清?” 方公子深吸了一口气:“我说我叫方长——” 赵平安尴尬的挠挠头:“额…哈哈,这名字不错,看样子伯父伯母是用了心的。” 可不就是用了心的吗? 不用心可取不出这名儿。 赵平安说改日不过是顾着高小姐也在,方公子并未离开,而是继续待着看他们逗猴儿看乌龟,待高小姐走后他便跟赵平安商议如何分成?如何印刷? 高小姐见方少爷来找他,中途还问过平安是什么事情,赵平安没多说,只说是生意上的事情。 见他不想多提,高小姐也不便多问,好心提点了他一句:“方长这个人还算不错,只不过在钱上面有点儿……较真。” 她想了许久才想出来怎么去形容这人,说坏不坏,说好吧,又死要钱。 赵平安一开始还很不不以为意,直到二人开始正式商谈这出书的具体事宜,赵平安着实感受到了这高公子在做生意上面是有多步步紧逼。 想着以后都要他来费心,赵平安便没与他太过争论,差不多便成。 方大少给他提供了两种方案,第一种是按照这书卖出去的总金额,五五分成,而书铺包含的另外五分中便包含了这材料费和一些杂七杂八的费用,赵平安占大头。 而第二种方式则是按照净利润来计算,打个比方说如果售出去一百两银子的书,那就刨除掉一些印刷费纸本费人工费用再进行计算。 举个例子,如果总利润是八十两,那么便是赵平安拿其中七成也就是五十六两,方公子则是拿另外的三成二十四两,赵平安还是占大头。 就这还是因为当初老板曾经承诺过他方公子才给让的步。 说定好了如何分成,方大少爷当时就让伙计拿了纸笔,行云流水般拟了份合同,一式两份,按了指印。 如此才算圆满。 赵平安拿着自己的那份合同,看了又看,好生收了起来:“方少爷的字写的真的不错,怎么没去科举?” “我怕我活不到那个时候。”他顿了顿,又接着道:“你说万一我十年寒窗苦读,早起贪黑的念了十几年的书,要是没来得及中状元中途死在考场上怎么办?不如做生意。” 对他来说,唯有挣钱才最开心。 赵平安听的瞠目结舌,很是无语,这话他可不敢苟同,不过每个人志趣不同,倒是不好要求别人跟他一样。 后来赵平安还偷偷问过他,掌柜的当时看完是个什么表情? 方长无奈的瞪了他一眼,说道:“看一会儿便把书合上,缓一缓再接着看,姨父看完以后当时倒是没什么,只是当晚就做了个噩梦,能是什么表情?也不知道你这小脑瓜子怎么想起来写这玩意儿。 寻常人家也便罢了,偏生我们家还是个信命的……” “行吧!那我下回不写这么吓人的。” 方长连忙道:“别,我也就是抱怨一下,我可是瞧了,虽然吓人,难得的是你这话本子写得甚是新颖,应该能卖得很好。” “兴许吧!”赵平安谦虚道,只是他突然又想起他话中说的一个重点:“掌柜的是你姨父?” 两人现在成了一条船上的方长撇了他一眼,没好气的道:“不然你觉得我为什么能给你让这么多的利润,若是换了别人,只能按照利润五五分账,绝没有可能让步,更别说这回还是我还来亲自跟你谈条件。” “如此,那便多谢方公子了。” 走的时候方长还劝他一定要多写几篇,两篇实在是不够看,对这本《诡事怪谈》,他已经有了大概的规划,打算发展成类似于连续剧的形式,不断更新。 如今的书大多是发出来便是完结版,而赵平安这本正适合多出几本。对于他说的这法子,赵平安表示明白。这种经济模式,前世的人早就试过,反响还是不错的,只是在如今还显得比较新潮。 第三篇要写什么他已经有了大概的想法,他合计着每一篇的所涉及到的内容都要创新,不能老逮着同一个内容去写,他想给现在的人留下些可写的空间。 僵尸和活死人,他已经写过了,接下来便是鬼。 鬼又分男鬼,女鬼和鬼童,赵平安这回打算写女鬼,而这这女鬼因何成恶鬼的缘由,他也想好了。 -- 第162页 杏花村有个寡妇,长得是如花似玉,村里有个老好人,但也只是明面上的。男人暗地里做着非人的勾当,趁着夜黑风高闯进屋强要了她。 成了不洁之身的寡妇一直不敢声张,生怕被村里人发现,事发后,那男人反口咬了她一口,说是那寡妇勾引了他。 那可是杏花村里的老好人,他说的话村里人自然是信,男人只是被罚了些银钱,丢了脸面,而寡妇却被关进了黑屋子。她嫁得好,哪怕是当了寡妇也能天天勾的男人给他做活儿,惹了不少人的不满,一直嫉妒她的村中女人将她虐待的遍体鳞伤,搁置了几日的伤口流血流脓,本以为差不多了,没曾想到了最后还是被浸了猪笼。 寡妇心中自然是不甘心,死后化作厉鬼展开了复仇,于是,村里的人一个一个的开始死去…… 这篇他取名为《鬼女之殇》 想好了大概的剧情,这内容便是好写多了,这一篇赵平安花了许多字数去写这女鬼生前,以及成为厉鬼的原因。 他仍旧觉得,这个社会对女人太过不公,总是以道德为标准约束女人,以律法为底线要求男人。 同样都是错,一个还能够卷土重来,另一个却只能尸骨无存。 凭什么? 他既然来到这里,总要留下些东西,能够警醒众人的东西。 谁说鬼怪小说就不可以反映现实?谁说女鬼就必须要被超度,他就是要写一个复仇的鬼女。 赵平安想这么写,所以他写了。 · 中间姜鱼林进行了第二场考试,初十回来后见他晚上还在伏在桌旁写字还问他:“写的什么?” 赵平安两句话就给应付了过去,说是记录一下他科考的一些详细内容以及考试前的一些个准备事项,现在做个汇总,兴许以后还能编成书。 他也就是随口一说,没想到姜鱼林倒是认真了起来:“平安,那你一定记好,记详细了,回头等几场考试完毕,我再给你补充补充。” 赵平安“……” 救命啊,他也就是随口一说,怎么又给自己揽了个活儿! 忙完这两样儿,再就是他在木匠那里订的材料也做得差不多了,除了还有一个板车没做好,似是竹筒、木桶都已经完成。 赵平安觉得,他此次过来真的一点儿都没闲着,不过这话他既然已经说出了口,不好不办,所以他便将姜鱼林科考前他准备的那些食物和烧制热水的法子都记录了下来,另外还有他在这郡里边儿搜集到的一些关于考试的知识。 他查的详细是因为他嘴甜、能说会道,但这些事情并不是所有来科考的人都知道。 越想就越是觉得,他咋就这么优秀呢! 最先要做的便是将这竹筒接起来,从山上到山下,也是段不短的距离。 一开始的时候,村里人是直着从山顶到山底来进行排布,结果这水流太急,底下的木桶根本就稳不住,隐隐的能够感觉到这竹筒都要被撑坏了。 他们给赵平安说了这事,赵平安还去找了原因,结果过去一看…… 好家伙,你从山顶到山底都不带拐弯儿的吗?这加速度从上到下,又是这么远的距离水流速度肯定是越来越大,况且高度又这么高,这会儿没将这竹筒冲断已是好事儿了。 想他们前世,从楼上到楼下的排水管道都得打上几个弯儿,要不然一个“奥利给”从十几层到一层,这在加速度的影响下真能砸死人,好在如今修改还不算晚。 事实上,赵平安的物理知识是最差的,幸运的是他上高中时老师在这方面讲的习题多,所以他还能记住一点点。不过自打他上了大学,那些公式还有化学反应之类的在脑子里连个影儿都不见。 就像喝了忘情水一样,也是奇了。 在乡试最后一场考试结束前夕,赵平安将他新写的《鬼女之殇》交给了书铺的掌柜,又把这泉水的前期准备做完,八月十四下午便又要去接姜鱼林了。 第九十章 崩溃式疗法 九天六夜的考试下来, 姜鱼林已经是虚弱得不成样子,好在身体没出什么问题。赵平安让他什么都别管,也什么都别想, 安心休息,有什么事都等缓过来了再说, 不着急。 整整休息了快两日姜鱼林才缓过来,一醒来便被赵平安催着喝药。 “不是昨晚才喝过?怎的还要喝?”看着眼前这黑乎乎的药汁, 姜鱼林紧缩眉头。 赵平安看热闹不嫌事大,坦言道:“昨天喝的是安神的,今天的是补气血的,我特意去医馆给你抓的药, 别墨迹, 赶紧喝。” 姜鱼林觉得这小子在整他, 直接拒绝:“不喝,我已经好了, 再说了,我人都没去医馆, 你是怎么给我开的药?” 赵平安不慌不忙, 接着催促:“就直接抓的啊!赶紧喝了, 我让人熬了快半个时辰, 别浪费了。” 姜鱼林“???”药也是能随便抓随便喝的?怪他孤陋寡闻, 头一回听说。 见他不愿,赵平安语重心长地劝他:“鱼林哥,你太低估了这场考试了,你睡着以后我就去了医馆,想为你开些补药。 你没去所以你是不知道啊,打从学子们出了这考院的大门, 医馆便开始爆满。所以大夫特意包了些补气血的药,都是一份一份配好的,这是补身体的药,对身体无害的,你就赶紧喝了吧!” -- 第163页 他满心满眼都是为你好的话,弄得姜鱼林也不好拒绝,一碗药捏着鼻子囫囵下肚,等喝完药就开始问他,那考前准备他记的怎么样了。 “记了一些,只是不一定全。” 他一伸手,“拿来我看看。” 赵平安赶紧拿了过来递给他,姜鱼林一点一点地看,完了又挑剔道:“你这记得不够完善。” 赵平安在心里默默给自己默了个哀,他这几日可一点儿都没闲着,能记这些已经是不错的了,但是姜鱼林又不知道他在忙活啥,他也不好解释,便只能这么误会下去。 见里头还有需要补充的,姜鱼林忽然想起了什么,便问他:“对了平安,你怕蛇虫鼠蚁吗?” 赵平安摇了摇头:“虫子,老鼠,蚂蚁都不怕,唯独这蛇,我见不得。” 听他这么说,赵平安又问他怎么了? 姜鱼林如实道来:“第三场考试的中途,有个学子被蛇咬了。” 赵平安皱起眉头:“考场还有蛇?那人送去医馆了吗?没事吧?” 他连珠炮似的问下来,姜鱼林神色暗暗:“不仅有蛇,还不止一条,你先前也是问过的,考院大门一旦关闭,不可再开,所以那人便只能在考院接受救治,如今,能否保住性命还未可知?” 他抬起头看向他,接着道:“所以你一定要克服,不能怕这东西。” 怪不得方长说万一没考得功名就死了,原来是这个意思…… 但是蛇这个东西,他也是真的怕啊!思及此,赵平安仰头看天:“这个嘛!任重道远。” 二十四放榜,今日才十六,距离放榜还有八天,若是榜上有名,还要参加一场举子宴,所以他们还得在这郡上再多待上几天。 趁着这个功夫,姜鱼林拜托高小姐联系了附近一户养蛇人家,没告诉赵平安。 他打算带这孩子去克服一下。 全程被瞒在鼓里的赵平安被姜鱼林连夜打包送走了,当赵平安看到自己身处荒无人烟的畦谷,身边只有几间土房作伴时还愣了一瞬。 等到了地儿姜鱼林才告诉他为什么送他过来,说完话他就驾着马车离开了,只留下形单影只的赵小少爷。 这几日需要他自己来克服。 赵平安看着眼前这环境,好家伙,知道的明白他这是来训练,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来参加变形计呢! 当然,此处也不是没有人,他是来客服对蛇的恐惧的不是来受苦的,所以姜鱼林给他留了不少的食物。 这里住着两个养蛇人,是一对夫妻,此处只有他们二人,因为这蛇大部分人都怕,毕竟好些是带毒的,他们也怕看不住让这蛇逃了出去,所以便找了个荒无人烟的地儿。 既来之则安之,姜鱼林给他定了任务,他需要在三日内学会辨认此处的各种蛇类,不要求他能学会什么高深的抓蛇技能,起码以后见到了不会害怕,知道怎么处理,保住命即可。 一开始的时候,赵平安还想着,只是熟悉应该没什么大不了的,结果当他进了那对养蛇人的蛇舍看到纠缠在一起的几条银环蛇,受不了直接吐了。 蛇交尾时的场面确实比平时瞧着要恶心些,一上来就给他看这大场面确实不合适,那对夫妻也有些尴尬,磕磕巴巴的解释说:“这是几条蛇在配种。” 他当然知道是蛇在配种,可好几条就那么纠缠在一块,一想到这他差点又想吐。 春天来了,又到了动物配种的季节,赵平安想着前世的那句话,心说:动物配种他可以理解,可现在是秋天啊! 这些个破蛇有这么迫不及待吗?你就不能等我走了再配? 姜鱼林,我可谢谢你八辈儿祖宗。 “内啥,银环蛇比旁的蛇配种要晚,都是在八至十月份,后生,等会咱不看银环蛇,我带你看别的。” 他虽然这么讲,但此时的赵平安已是心如死灰了,在心理止不住的骂娘。 崩溃式疗法,这特么绝逼是崩溃式疗法,先让他绝望,再给他希望,破而后立。 不疯魔不成活。 这对夫妻是收了钱的,自然是尽心竭力地教他,在参观蛇舍的过程中边看边听,若是换在别处倒不失为一种极好的学习方法,可若是放在眼下,简直丧心病狂。 听他们在耳边讲这蛇应该怎么抓?过会又告诉他被咬了以后应该怎么处理?以及哪样的有毒哪样的没毒,哪个品种的蛇可以吃,哪个品种的不可以吃,还有些品种的蛇经过处理也可以吃。 赵平安特想跟他们说,他会沦落到吃蛇的地步吗?但是见这对夫妻说道兴起之处又不好打断他们。 若只是如此便罢了,最重要的是,他们竟然还拿了条蛇来给他试,让他学着遇见蛇怎么避开,说是地狱也不过如此。 这边赵平安在水深火热的学习,而另一边的姜鱼林作为送他过来的负责人,心里自然也是担心不已。留他一个人在那儿,也是怕自己心软,但是他更知道,现在狠心一点对这孩子绝对是有好处的。 正好这一日方长过来找平安谈些事情,伙计找不到他人便告诉了姜鱼林。 姜鱼林是真没想到,他只是去个考试的功夫,赵平安又交上了朋友,在人际交往这块儿,这小子不输姜鱼墨。 下楼见客,见来人与他年纪也差不多,便先开口问道:“你找平安有事?” -- 第164页 姜鱼林神色淡淡的,方长见眼前这人意气风发书卷气正浓,也不敢轻视,直言道:“有些事要与他说。” “若不是特别重要你可以告诉我,我替你转告。” “重要,重要”他可还记得赵平安跟他说过不想叫家里人知道这事儿来着,可不能在他嘴里说漏了嘴。 姜鱼林见他不愿多说,也不勉强:“平安这两天不在,二十以后你可以再来找他。” “行,那我过几日再来找他。” 方长走了之后,姜鱼林叫来客栈的伙计问说这是谁,伙计恭敬回道:“这是方家的大少爷,前几日来找过小少爷。” “你可知他家里是做什么的?” 伙计想了想:“这可就多了,似是布庄,书铺子,粮油都涉及。” “那你可知平安跟他有哪方面来往?”姜鱼林刨根问底。 “好像跟书有关”,前几日去送样稿便是他去的。 “行,我知道了” 不是他要刨根问底,平安毕竟年纪小,他也是怕他遇上了坏人,不过一提到书,他倒是想起有一日晚平安在写的东西…… 所以回屋后姜鱼林又去看了眼赵平安的桌子,在几本书的中间发现了刚修改好的《鬼女之殇》,还有他之前写的《义庄诡事》《活死人记》 打开看了看,这字确实是平安的字,继续往下读,读到普通人、活死人、道士三方的抗争,因为活死人没干过坏事,村里的普通人便一直帮着他们逃避道士的追捕,再读到官府对吸血僵尸的围剿,还有鬼女用了几十种方式害死了当日害过她的村中人…… 姜鱼林看得是越来越心惊,难以想象这是一个十岁孩子能写出的故事。 平安,你可真是又给了我个大大的惊喜。 从一开始的麦芽糖,到后来的蚕丝,又到如今手中这故事…… 赵平安,你到底是什么人? 仅仅说是聪明可圆不回来,古往今来出了这么多聪明人,一般的聪明可不会这制糖工艺。 不过眼下,他想继续看看这孩子还能做出什么大事。 随后他又问了伙计他考试这段时日小少爷还做了什么,姜鱼林也确实是问对了人,因为前后用车都是客栈的伙计来打点,但凡他运气差点换了个人,都不一定清楚。 得知他这些日子又是替他上下打点,又是建立泉水管道,又是写他考试前的各种准备,还要写书伺候刚考完试的他。 说不累是不可能的,他一个十岁孩子能在几天内做完这些,那得把自己压榨成什么样儿了。 如今,他又把他送到了那养蛇人处磨炼心志…… 姜鱼林抿了抿唇,尽管他并没有欺负他的意思,“唉!孩子不省心,还是去接回来吧。” 等姜鱼林过去的时候,赵平安正跟着那夫妇二人学习怎么控制蛇的技能,还拿着条蛇让他捏着,赵平安死活不肯。 夫妇二人劝他:“小少爷你把这手套戴上试一下吧!万一哪天用上了呢?” 两人各种劝,磨了许久,总算让赵平安戴上了那厚手套。夫妻二人一脸期待:“你拿着它的七寸。” 赵平安不敢下手,两人又是劝了半天,瞧着那蛇在他们手里老实的紧,也不似别的蛇那般粗壮才狠下心碰了碰,顺着他们的手捏住了。 哪知那蛇见中间换了人,身体各种扭曲,尾巴一勾,勾上了赵平安的胳膊,给他吓得浑身一紧,两腿动也动不得。 “小少爷你再撑一下,习惯了就好”二人在旁边给他鼓劲儿。 等那蛇顺着蛇尾身子缠上来,赵平安再也受不住了,口中“啊啊”大叫的甩着胳膊。但他又不能松这蛇的七寸,见快要掉下去,那蛇缠得更紧了。 见赵平安挣扎的厉害,夫妻二人也不敢再强求他,“捏住七寸不能松,小少爷莫要再甩,我替你拿下来。” 赵平安像是听不见一样,胳膊也停不下来,口中依旧“啊啊”叫唤,夫妇俩也不知所措。 一直在暗里观望的姜鱼林也不窥视了,连忙过去把他控制住,一手把着他不叫他乱动,一手使劲顺着蛇尾将那蛇揪了下来随手扔进了蛇堆里。 姜鱼林搂着他,弓着身子在他耳边轻声道:“平安,平安,别怕蛇我给你拿走了。” 见他吓得涕泪横流,姜鱼林知道,他这回真的玩脱了。 等赵平安反应过来,连忙丢了手套给自己抹了把泪,泣道:“姜鱼林你怎么才来,我他娘的怕死了!” 他口中骂骂咧咧的,姜鱼林统统受着,心中不免有些对他不起。 “对不起,对不起,我这就带你离开。” 姜鱼林伸手刚要去拉他的手,赵平安往后一躲,委屈道:“你那只手刚刚碰了蛇,别碰我。” 姜鱼林“……”果然是玩脱了。 本次崩溃疗法以失败告终。 第九十一章 贵人来访 养蛇的夫妇见这孩子似乎比以前更怕蛇了, 有些内疚不已,况且送他过来的那个好看的少年也要把赵平安带走。 二人都有些失落,他们觉得是自己的问题, 做的太过给这孩子吓着了。 赵平安见他们如此,一边抽泣一边宽慰他们:“不是您二位的问题。是我的问题, 我以前被蛇咬过一回,是真的怕这东西, 改不掉的。” 听他这么说,姜鱼林忽然看了他一眼:“你什么时候被蛇咬过?” -- 第165页 “呃……”这个问题倒是赵平安他犯了难。 他能告诉姜鱼林他是上辈子地质考察的时候被咬过吗?那回就他自己一个人去的,本以为都要死了,幸好那蛇没毒, 才让他捡回了一条小命。 回去以后他还买了好几斤的雄黄酒来喝, 一天一小杯, 足足喝了两个月。不过这事儿他倒不好跟姜鱼林去说,只是随口糊弄了过去, 姜鱼林便就没多问。 对了,雄黄酒, 提到雄黄酒赵平安突然想起来了, 既然雄黄能驱蛇, 他做什么来遭这个罪? “鱼林哥, 你在家里见过蛇吗?” “没有”姜鱼林想都不用想, 家里上上下下都有下人在打点,怎么会见蛇这种东西。 他又问:“那你知不知道雄黄能驱蛇?” “知道。” 赵平安幽幽的道:“我在家见不着蛇,除非出门考试才能瞧见,那你送我来这前就没想过我以后能在身上带些雄黄粉吗?” 姜鱼林挑了挑眉:“平安,你真当这雄黄真能百分百驱走蛇类?” “难道不是?” “你太天真了,回头你自己查查, 蛇到底是怕雄黄还是怕这雄黄的味道。要知道,狗急了都跳墙,兔子急了还咬人呢!若是真受了威胁,你猜这蛇会不会不管不顾的越过雄黄去袭击你?” 见他还在思考,姜鱼林慢慢安抚,等安抚好了赵平安,回去的时候他又把方长来找他的事情告诉了他。 “方少爷没说什么吧?”赵平安试探的问道。 姜鱼林睨了他一眼,装作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他倒是什么也没说,不过你桌上的那几本书出卖了你,你来跟我说说那《义庄诡事》《活死人记》《鬼女之殇》又是怎么回事儿?不解释解释?” 听他这么讲,赵平安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鱼林哥,你怎么知道?” “在你桌上看到的。” 听闻此言,赵平安色变:“你翻我东西?” “嗯” 姜鱼林答应的理直气壮,赵平安心中虽然无奈,却也不好跟他发火,只能拉他下水,将整个事情的原委告知了他,还嘱咐了好几遍,让他别跟其他人讲。 “还用你提醒?我省得的。” 对于姜鱼林的保密功夫,赵平安还是信的,于是他从此便多了个同流合污的人。 回去的时候他又去了趟书铺,只不过没见到方长,只有掌柜一个人在那儿。 成了方家的合作伙伴,这回掌柜的也不敢再轻视于他。 问及方大少有什么事?掌柜的代为转告,说这《诡事怪谈》他家少爷准备替他宣传一下,问他有什么好的方法? 不说别的,赵平安还小呢,方少爷倒是敢来问他,他便只能拿前世他见过的方式来说嘴。 立牌自是不必说,书铺子已经设立了,其余的便是传单,但是用传单去宣传书——恐怕不是那么合适。 毕竟这里的人大多数还是不识字的,若是用传单去宣传,他们不仅不读,还容易被当成包些杂物的纸张,不如就印在扇面儿上。 一般来说,使扇子的人都是读书人,像一些乡下人若是觉得夏天太热,都会将晒干的芭蕉叶缝制起来做扇子用,而不会特意的去买折扇。 这样的好处在于选择目标群体的能更精准些,掌柜的也觉得这不失为一个不错的方法,便让他先回去等着回头,他会给他家少爷递信儿。 “行” 所有的宣传都由书铺来负责,赵平安倒是管得少,八月二十二,《诡事怪谈》正式在方家的书铺上纲上线,有了牌面。 不过里头只收录了《义庄诡事》和《活死人记》,鬼女之伤他送去的晚,便没有收录进去。 不过在这《诡事怪谈》的最后头倒是放了简要的说明,先引起了读者的兴致后再在要紧处戛然而止,也算是提前预宣传了一波。 · “掌柜的,最近有没有什么新上的话本子?”来人是书铺的一位老主顾了。 “有,有……自然是有”,说着,掌柜的掏出这本《诡事怪谈》 来人接过书顺嘴问了句:“这本好看吗?” 掌柜的竖起大拇指:“我们东家的眼光你是知道的,你瞧这红纸最近主推的就是这本。” 那人抬头一看,果然是如此,他在这买了许多的话本子,在内容上面他还是相当满意的,付了钱便回去了。 来买话本子的人也是在郡里的书院读书,他平日里也没别的爱好,就喜欢看些个杂书和话本子。 坐在书院外头的廊道长凳上,同窗见他一会儿将眼前的书合上,平静下来之后又打开,忍不住上前拍了一下他的肩:“哎!你看的是什么书?” 正看到关键处突然被拍了一下,那人还吓了一跳,反应了半天才算是分清了现实和虚幻:“你刚刚说什么?” 他那同窗也是好脾气:“我问你看的什么书?你怎么这个反应。” 那人亮起这书皮,回道:“老书铺新上的话本子,叫《诡事怪谈》,特别好看,等会我看完了就给你看。” 他有些期待他同窗看完的反应。 一本书内容统共就那么些,待两人都看完后还在那里讨论,相熟的同窗见他二人在讨论些个鬼怪之事,但又是些听不懂的内容。 书院的学子都是不差钱的主儿,问了两句听说是书铺新上的话本子,也去买了本回来。 -- 第166页 于是,《诡事怪谈》第一日上线便售出了二十本,等到第二日,便就成了八十本,方大少爷看着眼前的他姨父递过来的纸条,预计着过些日子这个数字还会再往上升。 临放榜前夕,二十三这日,客栈来了位中年男人,还是方长陪着一道过来的,言语之处不敢有丝毫的怠慢。 “帮我叫赵小少爷出来一见,就说是有贵人来了。” 能让方少爷毕恭毕敬的人确实称得上是贵人,伙计不敢怠慢,赶紧进屋叫了人。 赵平安此时还在听姜玉林给他讲课,来这郡里许久,他的课业自然也不能放下,前些日子是姜鱼林要科考,等他科考完了,这学习自然也要提上来。 原本是吩咐了伙计不要进来打扰,但既然是来了,那定是有急事儿,赵平安问他:“你可知是何事?” 伙计摇头:“方少爷只说让来叫您,说是有贵人上门,别的都没说。” 赵平安还纳闷儿:“贵人,什么贵人?” 伙计有些为难:“小的也不是很清楚。” “行,我知道了,马上就过去。” 姜鱼林也跟上来:“我陪你一道吧。” “行” 客栈的二楼是客房,一楼才是待客吃饭的地方,两人下楼后,方长和那位贵人已经被请到一楼的雅间儿,伙计便直接领了他们二人过去。 “让两位久等了。” “无妨,没等多久。”说话的是位穿着蓝衫的中年人,瞧着大约四十岁上下的样子,乌眉大眼,还有两撇小胡子,气质非凡。 方长站起来,给他介绍道:“平安,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王大人。” 难怪这人身上隐隐透出上位者的气息,想来这便是官威,只是简单的介绍,具体的官职他倒是没说,但不管大官小官,他们都须得拜见。 赵平安也没多问,便跟姜鱼林一起朝眼前这位大人行了礼:“草民拜见王大人。” “免礼” 王大人今日出来的急,也不与他多寒暄,只从怀中掏出一本《诡事怪谈》,问道:“今日来见你,不为别的事,我听方长说,这书是你写的?” 因为这话本的类型比较新颖,赵平安还担心会不会是犯了什么忌讳,不过此时也只能硬着头皮回道:“是在下所写。” 王大人不知他心中所想,听他直接认了像是找到了什么,眉眼含笑,只管点头应道:“写的不错,只是文笔还有些稚嫩。” 赵平安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王大人接着道:“今日方长与我说你年龄小我还寻思能多小,不曾想竟是少年英才。” “大人过奖了,小人愧不敢当” “不必过谦,跟你一起来的这位是?”他又看向赵平安旁边的姜鱼林。 “这是我兄长。” 王大人一挑眉:“来参加乡试的?” “回大人,他确实是今朝乡试的秀才。” “你叫什么名字?”这便是要姜鱼林说话了。 姜鱼林再拜,礼不嫌多,“回大人,在下名叫姜鱼林。” 王大人揪着胡子咂摸两下,也不言语,让在场等待的众人一阵心慌。 “赵平安,你家里的人真是……一个比一个的青出于蓝。” 说到这,他不禁勾起嘴角,“也罢,不提这个,《鬼女之殇》那篇我瞧了,下篇你准备写什么?” 赵平安对于王大人此次前来的原因还没弄清楚,难道只是来问这个?不过此时他也不好多问,而对于下篇的内容,他心中早已有了思量。 “我下篇准备写蛇女。” 王大人揪了揪小胡子,在脑中回想了几遍:“蛇女?哈哈,有意思,可想好了大概的内容?” “还未想好,只是有了灵感”,说着,赵平安忍不住瞥了姜鱼林一眼,这灵感还是来源于他这位“好哥哥”。 王大人见这孩子年龄不大,说话倒是头头是道,心中欢喜,嘴上也是毫不吝啬的鼓励道:“嗯,那你好好写,我还要在这郡里待上一段时日,写完了记得让方长拿来与我瞧瞧。” “承蒙大人厚爱”,不光是赵平安,方少爷见提到他,也只管应下,眼前这王大人他可得罪不起。 “时辰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 “王大人不留下吃顿便饭?”说话的是方大少爷,人是他带来的,自然他来接待,再说了,哪有让客人空着肚子回去的道理。 王大人婉言拒绝:“不吃了,还有人在等我。” 有公务要忙,方大少自然不敢多言,只应道:“我送送大人。” “也好” 方长给他二人使了眼色,让他们一道去送,几人都没再多说什么,只是上了马车后王大人还特意撩开车帘,给他递了张帖子,朝他二人道:“平安,本月二十六,你随你兄长一起来参加举子宴。” 说完话马车便驶向前去,只留下原地一头雾水的三名少年人。 举子宴是新晋举子参加的,让赵平安这个没有功名的小娃娃也去是个什么意思,不过王大人下达的是通知,不是跟他们商量,只得遵从。 想明白这一点,赵平安还留意到他话中另一层意思:“王大人这话是什么意思?鱼林哥你中举了?” 方大少爷低头沉思,过了许久,才道:“应该是。” 姜鱼林摇摇头,不敢张扬:“明日放榜时,自然知晓。” -- 第167页 一切未定时,什么都是未知数。 赵平安像是想起了什么:“对了,方少爷,那位大人是管理哪方面的官儿。” 说到这个,方长深吸了一口气,刚才他在这两人身上收到的冲击太大。 “你们应该知道,乡试是由两名主考官和多名副考官负责。” “知道” “嗯” “王大人便是本次乡试的主考官之一。” 赵平安“……” 姜鱼林“……” 第九十二章 龙女 虽说这乡试结果应当已经出来了, 但还没放榜啊!王大人这算不算提前泄露录取名单。 不过人家只邀请了他二人去举子宴,也没说什么,赵平安也只敢在心里想想, 他还能真去举报不成,除非他脑子进水了。 来考试跟主考官认识, 这到底是什么样的运气?方长后来也说,他们真的是走了狗屎运。 “胡说, 明明是我的才华把王大人吸引来的。” 方大少摇着扇子,瞥了他一眼,打击他道:“才华固然是一方面,还有个更重要的原因, 王大人是我家书铺持有一定分成的东家。” 他弯腰凑到赵平安脸前, 唇角一勾:“没想到吧!” 赵平安眨了眨眼, 他确实没想到,姜鱼林听他这么说也是惊诧不已。 “确实没想到。” “不然你以为我为何会将你的身份告诉王大人, 还带他来见你?” 方大少给了他一个白眼,赵平安通通接着, “哦!我以为你是委曲求全, 保全自身, 顾全大局不想得罪王大人, 看样子是我想左了。” 方少爷脸色一变:你小子是真敢讲啊! 这种事情大家心里清楚就得了, 还说出口,民不与官斗,爷就不信换成是你会怎么做。 听他这么说他都想给这孩子来上一脚,但他们的关系还没好到那程度,作为合伙人,他还得跟这小子维持表面上的和谐! 当然, 赵平安也就是刺儿他两句,闹着玩儿,若是换了他自己,做得还真不一定会比方长更好。 方长和王大人是上午的时候过来的,等接待完客人,差不多也到了中午该吃饭的时间。方大少今日受到的冲击不小,午饭便准备在客栈用,不回家去,又叫了小厮回家去通禀。 饭桌上,方大少爷还问他对于下一篇要写的蛇女有什么打算,如何构思。 “这个嘛”,赵平安昨晚睡前还在想,眼下已经有了思路。 大荒山里有条修炼了一千五百年的蚺女,守了一株灵草足足有八百年,等到那灵草长成,蚺女吞下修为大增,眼见马上就要由蚺化蛟。 化蛟所需要的精气可一点都不少,靠她自己慢慢修炼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蚺女可等不急。于是她便想了个好办法,从路过此山的人身上吸取精气。 精怪与人不同,要想往上进阶,便不可杀生,哪怕是吸取精气也得是那人同意,或是平等交换。蛇性本淫,蚺女也不例外,她身无长物,自然是以色侍人。 不料想,有一日蚺女遇见一个很特别的书生,若是寻常人,她以美色或是利益诱哄怎么也能蛊惑一回,但眼前这人,既没有什么想要的也不受她所蛊惑,更不愿意让她吸取精气。 蚺女准备将这书生圈养起来,再徐徐图之。 不料想,时间久了没把这书生拿下反倒让自己陷了进去。 书生吃的果子是最红最甜的,穿的那几件衣服也是她用两年修为跟另一个山中精怪换的,有他在,两年修为算什么?多吸食几十个人的精气便能回来了。 是的,蚺女对这人起了心思,动了情。 书生告诉她,如若她以后不再吸取旁人的精气,他就愿意委身于她,蚺女同意了,随着书生下了这大荒山,入了这红尘浮事。 还未进城,便遇到一堆的道士拦在她面前,想来是要来收服她的,此时,蚺女才知她是被这人骗了。 城主是书生的爹,书生是这座城的少城主,靠近蚺女也只是想取了这蛇女的内丹来救自己青梅竹马的未婚妻……哪怕是委身于蚺女也在所不惜。 蚺女大失所望:“你可知吾若是失了内丹,千年修为化为乌有,同杀我无异。” 书生:“知道” “知道还要取?” “要取” 蚺女自嘲的笑笑:“就当我一片真心喂了狗,不,你连狗都不如。” 蚺女从未在人前现出过原形,只因为她身形太过庞大,有丈粗、百米长,一旦现身便会压塌一片树木动物,但这回她管不了这么多。 在场的道士心生退意:“少城主,这蚺女我们可能打不过……” 少城主咬牙:“打不过也要打,茵茵等不了。” 领头的道士大手一挥:“布阵” “呵呵!就凭你们?也配?”蚺女比他们想象的要厉害多了,她一直隐瞒着自己的修为,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一鸣惊人。 这是她第一次出手伤人,但这第一次出手就能一口气将在场所有道士布下的阵法吹的支离破碎。正好是道士们灵力破防的时机,蚺女一个没忍住,将在场的道士们吸了个干净。 道士与寻常人不同,寻常人只有精气,而道士修炼会产生灵气,灵气比之精气胜之十倍。 蚺女……要蜕变蛟龙了。 小小书生不成气候,哪怕蚺女此时在危险时期也是一样,九死一生,蚺女化蛟。虽是不如真龙那样如指气使,但蛟龙亦可呼风唤雨,虽说唤来一场天降暴雨有些为难,但是取些东海的海水淹了这城她还是做得到的。 -- 第168页 蛇若是开始修真,百年成蟒,五百年成蚺,又千年成蛟,而后便是真龙、应龙。 当化为蛟龙的龙女再次化成人时,已经不是从前那副娇娇媚媚人人可欺的模样,而是更加贵气逼人,让人不敢直视。 她浮在半空中,衣襟随风摆动,淡淡道:“杀了他们,我已成不了真龙,你为了你的茵茵害我,那我可不可以为了自己找她报仇。” 书生痛呼:“不,你不可以……” 她微笑道:“我可以” 蚺女,不……应该说是龙女,她飞到更高处,唤来了风,唤来了雨,还唤来了东海的海水。她化作原形,以己身推动城墙根的泥土,形成了一个扁平的瓮。 大水从天而降,如同天柱,眼瞅着整座城都被淹没,书生面如死灰,不管城中人如何哀嚎,龙女只当作听不见,看不见。 龙女笑着对书生道:“我不杀你,你只管记得,如今的这座城只有你一个人活着了,这是你招惹本尊的代价。” 龙女不再管他,只身离去,她杀了一城的人,不止是不能蜕变成龙,下辈子,下下辈子都要赎罪。 离开时,龙女还在自言自语:“虎姐姐说男人只会影响修炼的速度,她是对的。” 再潜心修炼也是无用,如今断了这情丝,龙女就去四处游荡,她想看看她以前从未看过的那片天。有时候遇上干旱的土地她还会好心降下一场细雨,有的村民还给她修了庙宇,叫龙女庙。 由于所到之处都会降下一场甘霖,所以也有人叫她———甘霖娘。 这一篇主要的篇幅还是放在了蛇女如何蛊惑众人,以及被书生骗心骗身的过程还有大水淹城的场面,赵平安这么写没别的原因,就是想告诉告诉世人,别整天沉迷情情爱爱,不如专心搞事业。 龙女本来有机会封顶,成为真龙应龙指日可待,可一遇到情情爱爱便失了本心。 听他说完大概的剧情,方长和姜鱼林都有些一言难尽。 方大少:“这故事得改。” 姜鱼林看了方长一眼,认同道:“不错,确实要改。” 赵平安“???” “为何?这篇也没有写什么香艳的内容,这样也不可以?” 方长一脸无奈:“别人写的可以,你写的不行。” 见他还是有些不明白,方大少继续解释道:“平安,我记得你是要科举的对吧!” “不错” “若是日后被人发现你十岁就写过这蚺女魅人这些香艳的东西,你说他们会怎么想你?” 见赵平安神色定定的,似乎还是在思考,方长接着道:“其实写些个画本子也无妨,那个啊……王大人也写过,就算被人知道也没什么,但是一些不能写的内容坚决不能碰,尤其是对于你们这些需要科举的人来说,更是如此。” 姜鱼林也劝他:“方公子说的没错,平安你再想想别的情节,或是再改改。” 赵平安当然知道要改,只不过临时再去想还有些困难,他脑细胞都快死完了。 明日放榜,若是姜鱼林中举,之后还要参加举子宴,那便就没有几日的时间,所以他还得在走之前将新的内容赶出来。 赵平安想着,实在不行就只能拿白蛇传说顶上,总归这白蛇传也是杜撰出来的故事,是由民间集体创作出来的,他拿来用用也不妨事。 于是,他便将这白蛇传的剧情讲给了他们听。 听完白蛇传,方长一拍大腿:“这个故事可比你刚才讲的那个要有趣多了。” 姜鱼林点头道:“确实是有趣些。” 赵平安表示很无奈,原来这里的人喜欢这样的调调,他写的那本书,取名叫诡事怪谈。不是说只有诡事,还有怪谈,而志怪之类的本就算是怪谈,写个白蛇传说完全没有任何问题。 不过赵平安特意叮嘱了方长,让他在这话本的首页一定加上一句,具体怎么写让方长自己来就行,反正意思就说这故事他只是编撰人,只负责将这个故事转成话本,不是作者。 毕竟,赵平安上辈子也只看过白蛇传的电视,话本是什么样他倒是真没看见过,所以说自己是编撰人也不算夸大。 整一个下午加晚上,赵平安姜鱼林两人都在火速的赶稿,赵平安拿着炭笔极为迅速的在纸上奋笔疾书,姜鱼林便在旁边帮他修改,他写一页姜鱼林就改一页,只是加些字,做些初步修改,没什么技术含量。 要说看书,姜鱼林看过的书真心不少,在这方面赵平安还是相信他的。 姜鱼林见赵平安用这炭笔用的极为顺手,也在桌上拿了支试了试,只是不管怎么用都还是别扭,不如赵平安用的熟练。 他心中自然也有疑惑,但又不好此时去问,这孩子身上的谜团太多,如今,他都有些习惯了。赵平安自然看见了他在做什么,但也只能装作不知道。 第九十三章 花我钱是要还的 在两人的合作下, 白蛇传说的初稿终于完成,之后便只剩下誊抄和修改,今日还是太晚, 等到明日再写也不迟。 八月二十四,也是乡试放榜的日子。 这放榜都是在考院外的张榜处, 所以打从一大早开始,便就有许多人在此处侯着。 赵平安姜鱼林他们怕自己听岔了, 哪怕麻烦些也得自己亲眼看到才能放心。 将至辰时,考院的大门开,从里面走出来了两个红衣官爷,手里拿了红榜。 -- 第169页 见终于有人露面, 围在外头的一伙人乌泱泱地朝那二人过去 “官爷, 上头有我儿子的名儿吗?我孩子叫梁善。” “我孩子叫周臣, 有名儿吗?” 他们迫不及待想要知道自己的孩子到底有没有中,年年都是如此, 但张贴榜单的官爷从来不会搭理他们。 “让开,退出一丈以外, 不然这红榜今日就不贴了。”二人停住脚步, 对于眼前的这场面已是相当熟悉了。 年年都是这样, 怎么去处理他们心里门儿清, 等人潮散开, 一人拿着浆糊往张榜处中心糊,另一人就将这红榜展开,一张一张地贴。 中了的举子姓名籍贯都在上头,写的清清楚楚,不会弄错,张榜是大事, 来之前考官们都是反复核对了几遍的。 朝朝乡试,有人欢喜有人愁。 一张红纸贴十人,赵平安在第二张红纸上把头的位置找到了姜鱼林的名字。 “鱼林哥,你看,你在上头。” “嗯,看到了。” 有了结果,此前姜鱼林心中忐忑算是定了下来,只不过昨日他们便被王大人打了预防,倒不像其余中举的人那样激动。 回去以后,高小姐还派人送来了贺礼,姜鱼林中举她那边自然也派去了小厮过去盯着,一得到消息便立马拿了提前准备好的礼物登门来了。 赵平安似是抱怨的道:“又让高姨破费了,回回过来都带东西。” “鱼林中举,不带能行吗?再说了,我平时不就带了些糕饼吃食吗?还不是为了你这只馋猫。”高小姐揉了一把赵平安的软毛,眉眼含笑。 赵平安嘴上嘟囔:“也不是我一个人吃,我小舅吃的也不少。” “程文多大的人了,他还能跟你抢不成?” 赵平安得意的道:“那倒不能,我小舅还是挺疼我的,什么好吃的都给我留着。” 听提到自己名字,李程文抬了下头,一言不发,只听他们在这里说话,姜鱼林也朝高小姐道了谢。 想着明日便是举子宴,赵平安提议说:“要不咱们去买身儿衣服吧。” “平白无故的买什么衣服,再者说,你们都快要离开了。” 高小姐并不清楚这事,这种提前知道结果的事情他们总不好到处张扬,连带着赵平安被邀请的事情他们也没跟旁人去说。 赵平安解释了两句,但并没有说的太过具体:“高姨,明天是举子宴,我跟鱼林哥都要去,还是得重视一下。” 高小姐耐着性子规劝说:“那也是姜鱼林去,你去做什么?平安你听话,这种场合你不能跟着掺和……” “高姨你放心,我有分寸的,这回是考官邀请我去的。” 高小姐蹙起眉头:“你说主考官邀请你过去?他为什么独独邀请了你?据我所知,这举子宴可不是谁都能参加的,虽然也会邀请一些外人,但都是当地有头有脸的人物,怎会邀请你一个孩子?” “因为我天纵奇才,上辈子做了不少好事,功德无量,最主要的是我还上知天文下知地理……” 高小姐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你别跟我扯皮。” 这孩子讲话真是越来越没谱儿了,她也没别的意思,就是怕遇到什么骗子之类的。 赵平安心想着,他说的是实话啊!天文地理他确实懂些,功德无量也是真的,没人信可就不怪他了。 不过赵平安确实不知道该如何跟她解释,总不好告诉她是写话本写出来的吧!于是跟姜鱼林对了个眼色,别扭的道:“哎呀,反正有原因,高姨只需要知道不是什么坏事就对了。” 高小姐看了眼姜鱼林,虽然平安有时候会不靠谱,但这么长时间接触下来,她知道这位新晋举人是极为靠谱的,见姜鱼林点头她才放了心。 这街上赵平安逛了不下十遍,哪家有什么自然是清楚,几人在一家布庄驻足了下来,至于是否要进去,高小姐还有些迟疑。 赵平安还问怎么回事,高小姐不好意思的回道:“这是方家的店,我进去怕是不合适,毕竟我家也有布庄……都是同行,还是应该避讳一些,不如这样,就去我家的成衣店去挑,我还能送你们两身儿衣裳。” 赵平安面色扭曲:“高姨,你家到底开了几家店?”又是客栈又是镖局,眼下这又来个布庄,他实在不清楚高家到底在这郡上有多少产业。 “啊这……无非就是些个寻常买卖,酒坊,客栈,饭馆儿,还有布庄之类的,除了这些应该就没了。” 什么叫应该就没了?你家里到底涉及了多少产业都不清楚? 果然,无形中炫富最为致命。 赵平安本来以为自己还算有钱,但是跟高小姐一比,那真的是小巫见大巫。 认识了这么久,赵平安打定主意,要把他小舅给“卖”了。所以提前先收些个“定金”倒也是无妨,便去了高家的布庄,总归花不了多少钱。 见他家东家来访,布庄的伙计赶紧叫来掌柜前来招待,掌柜的一见人就拱手行礼:“大小姐今日怎么有时间来这布庄?” “带我两个侄子买身儿衣裳,你瞧着有什么合适的,拿几身出来,记得给他二人挑好的。” 从未听说东家还有子侄,哪怕是高家二房也没这么大的孩子,不过家中大小姐发话,掌柜的自然是照办,不一会儿便拿来了几件儿衣裳回来,还是分大小款的。 -- 第170页 “两位少爷,要不要进去试试?”赵平安跟姜鱼林看了眼对方,转身进了隔间的试衣房。 趁着他俩进去的功夫,高小姐还问李程文要不要新衣裳,也不等他说话,她又叫掌柜的拿适合他的衣裳出来。 掌柜的有些为难:“大小姐,这位公子的衣裳恐怕要订做。” 意思就是说店里没这么大码的。 高小姐表示能够理解,她的衣裳也都是订做,于是便叫伙计为他量体裁衣,尽快赶出来,又选了匹好料子完事。 而里头,布庄换衣服的隔间儿。 刚刚掌柜拿的那几身衣裳他们试了,不太喜欢,于是又让掌柜的拿了几个不同的颜色,花纹儿也都是新出的。 瞧着款式还不错,姜鱼林先换完,赵平安紧跟其后,两人面对面看了一眼对方,上下左右前前后后扫视了一圈。 “鱼林哥,这身合适吗?” “合适,我这身如何?” “衣服倒是合适,不过,我觉得你还差一只发冠。” 姜鱼林不动声色地瞥了他一眼:“我还没到加冠的年龄!” 他还未满二十,还未加冠,确实不能随意,不过赵平安见他头发因为换衣裳零零碎碎的,便做主又带了他去了一家钗环首饰店,接待他们的是店里一个伙计。 姜鱼林不解:“来这做什么?” “看看有什么合适的簪子或是冠。” 赵平安手里拿了支簪子,边看边问:“鱼林哥,你看这只怎么样?” 姜鱼林摇摇头:“不好,我又没有成年,买了也戴不了。” “先看看嘛!兴许能挑到合适的,再说了,如今戴不了,过两年便就能戴了。” 高小姐也开口道:“鱼林,你就试试吧!我送你一只。” 姜鱼林连忙摆手:“来这里许久,已是受了高姨诸多恩惠,怎好再麻烦您。” 高小姐摆摆手:“无妨,你尽管挑,这店是我叔叔开的,还能给你打个折。” 姜鱼林赵平安:“???”他二人统统住了口,有些无言以对。 赵平安想了许久都没明白,高小姐究竟是如何看上他小舅的? 难道真的是因为青梅竹马? 他没忍住,吐槽了一句:“高姨,我突然觉得我小舅有些配不上你。” “噗嗤”,听平安这么讲,高小姐也有些忍不住笑,又替李程文挽尊:“程文也有他的优点,只不过都是在细节处,他其实有这个心的,你看他照顾那猴子和龟就知道。” 再者说,感情的事情向来没什么道理,只不过这话她没说。 不过她这话赵平安还是认同的,他小舅这人虽然不善言辞,说是傻吧倒也不至于,但细致的男人绝对不止他一人。 赵平安跑到高小姐跟前,眨巴眨巴自己的大眼睛,装作天真的讲道:“高姨,我也很注重细节,而且我年龄还小,又好调|教,你真不考虑考虑?” 他在开玩笑,高小姐自然知道,余光中瞥了一眼李程文,而后昂着头得意的道:“不考虑。” 赵平安装作一脸无奈的样子:“女人,我跟你说啊,过了这个村儿就没这个店了,我劝你珍惜这个机会,好自为之……” 姜鱼林捂着他的嘴:“平安,你可闭嘴吧!小心哪天夜里趁你睡了程文叔把你丢出去,找也找不回来。” 赵平安扒开他的手,挣脱开来:“没事,我认路,再说了,我到哪里都能活。” 姜鱼林想了想,回道:“若是你成了书中鬼女复仇的人选之一,你确定还能活下来?” “那我可能会死无全尸……” 鬼女要屠村,都杀疯了,还活命? 他顶多能争取一下给自己挖个坑准备块白布让自己起的安详一点,等死后再化作厉鬼联合整个村的鬼才可能有机会打败鬼女。 听他们这么说,一旁的高小姐一头雾水:“你说什么什么意思?什么鬼女复仇,什么死无全尸?” “啊,没事,我们开玩笑呢!哈哈哈。”赵平安反应过来,打着哈哈,赶紧把话题引开。 伙计也是精明人,听她话里的意思还是他们东家的表亲,便趁着他们几人说话的空儿匆匆进去喊了店里的掌柜出来。 铺子的店主出来时还跟高小姐打了声招呼,热心服侍,甚是熟稔,问他她有没有什么需要的。高小姐只说先看看,又叮嘱说铺子里若是有什么好的,适合男子用的发簪,或是其他的发用装饰,都拿出来瞧瞧。 别藏着,她买单。 高小姐是什么人掌柜的自然清楚,高家统共两房人,高小姐他爹是老大,占大房,他们东家是二房。但高家大房只有高小姐一个独女,而二房则是人丁相对兴旺些,足足有三个孩子,两男一女,高小姐作为独女、嫡女、大房的下一代继承人,自然金贵。 大房虽是与老太太闹掰了,但跟二房还是有联系的,不说别的,高家在京都还有当官的亲戚,实在不是他能得罪得起的。 掌柜的拿出来的是一只白玉簪,这簪子用料极为考究,通体没有一丝杂色,入手温润。 这雕工也是不一般,好料再配上巧匠,可不就惹眼嘛!最重要的是上头雕的还是如鱼得水的式样,如今的姜鱼林可不就是如鱼得水吗? 应景! 赵平安开口问道:“掌柜的,这簪子什么价位?” -- 第171页 “您是大小姐的客人,自然不敢多收你的,这是武大师亲手雕的簪子,平时都不往外拿。留您一个进货价,四十两银子。” “四十两啊!贵了些……” 掌柜的拿着簪子继续讲道:“您仔细瞅瞅,这簪子的把头上还刻了小字。” 武大师是雕刻界有名的奇才,一手雕刻功夫出神入化,名头自是不必说。赵平安接过仔细一瞧,果然,上面写着“武”字,他解释说这带小字的代表是武大师亲手雕刻的标志,外头难见得很。 若是如此,这价格倒也是合理。 “今日是鱼林哥你中举的日子,高姨一早便已经送了礼来我也不能落下,所以这簪子便由我来买下送给鱼林哥。” 高小姐不同意:“哪有让你一个小孩子出钱的道理,我来就行” “那不成,这是我先看中的。” 姜鱼林见他们争执,想说他不要,应不应景什么的他是真的不在意,是不是如鱼得水的图案他也无所谓。武大师在雕刻界可能真的是位明星人物,但姜鱼林也不是在乎这些外物的性格。 “好了好了,高姨,平安,你们别争了,这簪子我不要。”四十多两银子,能够他买几十本书的了,拿来买支簪子实在没这个必要。 见他们两人还在争论,姜鱼林扭头走了出去,这俩人见他出门自然要跟上来,事发现场只留了个李程文在那儿跟掌柜的大眼儿瞪小眼儿。 “客官,这簪子还要不要?” “要” 李程文伸手拿了簪子,掌柜的还问他:“账记在谁头上?” 正好高小姐发现李程文没跟着他们出去,便回来找他,李程文像是找到了主心骨一样:“记她头上。” 掌柜“……” 高小姐刚进门儿,并不知里头发生了什么,听见李程文说什么“她头上”,还摸了摸自己的头发,心想着也不乱啊! 记在大小姐头上的账,掌柜的自然要跟她说一声。 高小姐不当回事,反而对于李程文如此信任她有些高兴:“既然他要了那就包上呗!钱我来付。” 替李程文整了整衣襟,又摸了摸他的碎发:“程文,你喜欢这簪子吗?” “送人” 那意思是他也要给姜鱼林送份礼。 高小姐笑眯眯的与他说道:“程文,你知道吧!花了我的钱,以后你是要慢慢还的。” “还” 李程文定定的看着她,不知是听明白还是没听明白。 第九十四章 生而知之 将木盒封装好的簪子送给姜鱼林时他还有些诧异, 止不住的道谢:“多谢程文叔。” 李程文:“嗯” 赵平安忍不住嘟囔:“小舅,这可是我先看中的,你这样不地道。” 李程文昂着头, 不为所动,对于抢了自己侄子看上的东西他并不觉得惭愧, 高小姐也在旁边看热闹 赵平安一眼就看出他二人是同流合污,不然他小舅哪来四十两银子买这个, 不禁抱怨道:“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这话逗得几人哈哈直笑。 后日二十六便是举子宴,他们还有一日的时间,走之前二太太特意叮嘱过姜鱼林,若是刚中了举, 一定要去庙里还愿, 添些个香油钱。 不光是在这郡里, 回去还要再添,敬给神佛的香油钱可不能省, 所以他们便定了明日去庙里烧香还愿。 下午的时间,他便陪着赵平安将昨日写就的初稿改完就赶忙送去了老书铺子, 如此算是又了了一桩心事。 赵平安还与方长说过, 本月的月底他就要启程回去了, 之后每个月的月中他都会派人送来一份字稿, 到时候便不会像这几日这般匆忙。 而那泉水的事情就让高小姐替他管理着, 总归前期也没什么投入,正好高小姐对于这方面还挺感兴趣,也费不了什么精力。无非就是让张氏夫妇看着那泉水,每日派村里人送来定量的水走街串巷的吆喝罢了。 再有,就是在高家的客栈里加了一项业务,这里的人爱喝茶, 愿意花钱来客栈喝茶聊天儿的人不在少数。将这泡茶的水换成泉水不是什么大事,相信会有人喜欢,也算是变相的做了宣传。 不得不说,有人脉就是好办事儿,有高家的铺子代为宣传,再加上高小姐替他看着,赵平安放心的很。 八月二十五日早,三人早早的便起了床,提前沐了浴便出了门儿,此番他们要去的是郡里最灵验的一座寺庙———清鉴寺。 清鉴寺坐落在鹿鸣郡东边方位的山脚下,虽是在城郊,但来来去去在路上碰见的人可一点都不少。 他们来的虽是算早的,但是有的人比他们更早,天不亮就过来了,有些是想上个头香,也有些人家是做生意的,早些来便不会耽误家中生意。 寺庙外头有许多卖香烛和莲花灯的摊贩,两人还买了一把,结果进去了才发现这大殿里就有免费的香,人性的很。 不过收费的东西倒是也有,莲花灯的价格就稍贵些,五百文钱一盏,不过在庙里买莲花灯还有个好处,可以供在佛堂里,而外头买的只能供在佛堂外。 所以哪怕贵些,懂行的人也愿意在这庙里买。 买下后写上名字,提前说好是供在哪位佛祖跟前,求个吉利,所以还是有不少人愿意去给家里的孩子买上一盏,或是祈求家中的生意子嗣,理由五花八门。 -- 第172页 清鉴寺有三大殿,在每个大殿都要焚上三柱香,两人挨个儿的的磕头拜见。时不时还会见到小沙弥一会一趟,捧着灯进佛前供上。赵平安觉得稀奇,也买来了两盏来供上。 如今最要紧的便是科考,所以他二人自然是供文曲星。 再接着往里走,便是求签的地方,姜鱼林求了一支签,见赵平安不为所动,便问他:“你不去?” “我就算了吧……” 赵平安自己经历过,不敢不信这些东西,万一求出来什么不该有的东西可解释不清。 “难得来一趟,求上一支又有何妨?还是说你身上有什么秘密?” 赵平安尴尬地笑笑:“我能有什么秘密?你也好意思对我用激将法,不就是求支签吗?我去还不行吗?” 姜鱼林把签筒递给他,赵平安走过去跪到蒲团上接过签筒,闭着眼,口中默念:“随便一支就行了,千万不要灵验。” 边说边摇动签筒,没多久便跳出一只签来,捡起那支签,赵平安看了一眼上头的内容又起身回到姜鱼林跟前,也不说话。 姜鱼林好奇的问他:“你那签上写的是什么? 赵平安捂住签头儿,不让他看:“你还没说你那支上面写的什么。” 姜鱼林一挑眉:“没什么,给你看就是。” 赵平安接过他那支签,只见上书“云程发轫,干霄凌云”八个大字,虽然他不懂解签,但也知道这是上上签,好兆头。 看完了他的,姜鱼林又要把赵平安的拿过来。 赵平安再次捂住:“不给你看。” “行”,他也不跟着孩子抢,等解了签,他自然知道。 他们今日来得巧,解签的是寺庙的一位主持,这身份在庙里庙外那都是相当高了,兴许是因着这个原因,今日来求签的人也是不少。 轮到他们时,先解的姜鱼林那只签,果然如赵平安所想,少年的征途是星辰大海,他那签意思便指的是鹏程万里凌云九天。 果然是好兆头。 看完了姜鱼林,就轮到了赵平安,主持接过签时还有些诧异,姜鱼林见主持如此神色,有些担忧的问道:“主持,他这支签不好?” 主持拿着签摇了摇头:“也不是说不好,“不行而之,生而知之”,这支签倒是很少被人抽中,小少爷天资聪颖,一通百通,非池中之物,我看不透。” 他这话说的松,可以做多种理解,见赵平安不说话,姜鱼林便做主替他问道:“住持大师可否再说的详细一些?” 主持两手合十:“阿弥陀佛,天机不可泄露,解签只是片面,并不代表什么,施主不必太过纠结。” 赵平安神色复杂的道:“今日住持在这儿,在下有一疑惑,还请主持指点一二。” “指点谈不上,小施主尽可以有话直说,老衲自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赵平安很是认真:“这可以说是我最大的秘密,还请住持帮我保密。” “自然” 赵平安看了一脸姜鱼林:“你也是,要保密。” 姜玉林郑重其事的点了点头:“放心。” 待他们应了,赵平安指着自己的脑子,严肃的道:“说出来你们可能不信,我这里里好像有人,晚上睡了以后我总觉得有人在给我讲故事,都是些光怪陆离的故事,我跟着他学会了许多知识。” 听闻这话,这住持的脸色突然凝重了起来,十分严肃:“老衲也听说过有些人会遇到这种情况,但是没经历过……” 赵平安刚要松口气,又听他接着道:“具体的我不清楚,这样吧!今日破例,我带你二人去见方丈。” 方丈地位崇高,一般人轻易见不得,而且一些小的寺庙根本就不会设有住持这个职位。只有在一些极为出名的寺庙才会有方丈驻足,有些甚至辗转几处寺庙。 所以一听这话,赵平安就有些怵了,万一方丈真的能看出来怎么办?他这张破嘴,应该换个理由的。 只是此时后悔还是晚了。 清鉴寺的方丈年龄如今也有八十多岁,如今都是在内室打坐念经,除非到了一些重大的典礼才能够得见真颜。 主持愿意带他们过去,想来是极为看重,但赵平安宁愿不要这份看重。 哪怕是主持要见方丈也要唤人先进去通禀,得了首肯才敢带人进去。 方丈年纪已经很大了,一脸褶子,白眉能有婴儿手指那么长,面容可亲,瞧着很是和蔼。 “明德,你来了。” “阿弥陀佛,贫僧今日见了两位施主来解签,有一处不明,还请方丈解释……”于是他便把赵平安说的话转述给了方丈听。 听他说完,方丈也有些不淡定了:“竟有此事?” 唤赵平安来到他跟前,左看右看,手还一直掐指算着什么,这操作看得赵平安心里直突突。 这话可是他编的呀,万一露馅了怎么办?但此时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也只能豁出去了。 方丈开口问道:“你说你做梦时经常梦见有人在教你知识?” 赵平安装作一副极为认真的模样:“回方丈的话,有,只不过我看不见那人的相信,只有身影和声音,模模糊糊的,有时候有,有时候没有,讲解的内容也是五花八门,好些东西我听都没有听说过。” “你的签呢?拿来我瞧瞧。” -- 第173页 “在住持那里。” 明德住持赶忙将手中攥着的签交与了方丈,只见上面写着八个字,前面四个还好,倒是这后面一句“生而知之”太过引人深思。 什么是生而知之?表面上的意思就是讲,这人一生下来就什么都知道。 方丈琢磨了半晌,又吩咐主持:“你去拿我的五帝钱来。” 赵平安自然是听过这五帝钱的大名,这五帝钱乃是取五位盛世帝王所铸的钱来算命的东西,他心中不免有些慌乱,保不齐他今日是遇上了某位大能。 用这五帝钱算命又要结合人的生辰八字才好看得清楚,看了半天,方丈便又问他:“小施主,你的生辰八字是哪一年?哪一日?”赵平安也都如实回复了。 说话间,方丈就开始观察他的面相,几相结合来看,从他的面相到卦相再到签相。 其余人大气儿都不敢出,都在等着方丈说话。 “小公子这命理,老衲……算不出”,说这话的时候,方丈一点儿都没觉得不好意思。 赵平安长出了一口气,见方丈正盯着他,似笑非笑,顿时心中有些发毛……兴许,方丈应该看出了些什么,只是不拆穿他罢了。 方丈说话的同时也在观察他的微表情,活到八十多,他阅历丰富自是不必说。 他接着道:“不过小公子和家人也不必过于忧心,这世上有许多事情,本就是难以解释,有的人生下来就明白各种道理,三百年前,霍起十几岁便征战沙场,攻打楼兰,战无不胜,被楼兰人称作魔鬼信徒。 六百八十年前,少年天才王御蘅三岁能吟四岁能诗六岁能文十岁能武,通达天文地理,风土人文,他走遍了这片土地,所画出的堪舆图沿用至今。不只是他二人,还有一千年前的宋九,乞丐出身,终成帝王,若是论成就,只怕更是惊人…… 而今小公子天资聪颖,心思纯净,能有这份福源也是命里该有的,我观你身上隐隐带些功德金光,日后多做好事,多行善事,小公子所纠结的不是什么坏事。” 说完话,方丈让主持带他们出去,姜鱼林还跟主持讨论了一番,住持也没什么可说的,只管告诉他:“方丈既然说了小公子这不像是坏事应该就不是,若真的是不好,方丈大师绝不会隐瞒。” 住持还有许多事情要忙,带他们过来的这段日子时间,解签处的人估计是急得不行,他们也不好再占用方丈的时间。 第九十五章 举子宴 到了差不多的时间他们就回去了, 路上两人都没先开口,都是在想该怎么说,后来还是姜鱼林先开的口:“平安, 你从未告诉过我们你身上还有这秘密。” 赵平安做出面色艰难的样子:“那人告诉我不能说,等我大了之后, 也知道确实不能说,容易被当成异类, 所以鱼林哥,你能帮我保守这个秘密吗?” “可以,不过我还有个问题。” “嗯嗯,你说。” “你之前用过的那些诗词、对子、还有一些个吃食还有制糖的法子都是那人说的吗?” “不错, 不过那声音也不是一直有, 有时候我睡下后, 那个声音就会一直去跟我说些各种各样的东西,也没办法选择不听, 只能接受。” 听他这么讲,姜鱼林终于明白方丈和住持所言的不是坏事, 多做善事是什么意思了? 甚至, 他竟然还有一丝羡慕:“平安, 你这运道真的是……方丈说你上辈子应当是做了不少功德, 我觉得也是。” 赵平安心说:那可不嘛, 救了不少人,造了好几十级的浮屠。 但是这事儿眼下他还得瞒着,马甲他必定是要捂死的,只是这种卜卦算命的事情,以后说什么他也不干了……太吓人。 回去的路上,他二人经过庙里的二殿时还碰到了刚来拜佛的蒋家人, 只不过这次并非只有蒋家三个女孩,此次她们应当是跟着家中大人来的,为首的那位四十上下的中年男子,想来便是他们的父亲。 出去的路只有这一条,经过她们身边时蒋爻还大着胆子跟姜鱼林打了招呼,福了服身:“公子好”。 姜鱼林并不认识她,出于礼貌便点了点头便离开了,留下蒋爻一个人在那里站着,甚是尴尬。 毕竟七夕节那日是姜鱼林在台上,他们在台下,台上只有他一人,而台下却有无数人,姜鱼林自然不可能一直盯着她们三个女孩去看。 而后来,蒋家大小姐让丫鬟过去叫人,又是高小姐替他过去所以也没有见到人。蒋爻主动上去打招呼还是她大姐蒋珊撺掇的,见她妹妹只得到一个点头的示意,还有些替她抱不平。只不过今日她们的父亲也在此处,所以蒋珊也不好说什么。 蒋大人看见他家里最是寡言寡语的蒋爻今日竟然主动与人打起了招呼,而且是个陌生男子,不免有些讶异。 “阿爻,你跟那少年认识?” 蒋爻摇了摇头,没说话,反倒是蒋珊替她回道:“七夕节碰见过的一次,想来那位公子没认出我们。” 见大姐说话,蒋蝉也跳了出来,一脸的天真的在蒋珊说完后接着补充道:“爹爹你都不知道,那人弹琴谈得可好了,二姐姐魂儿都被勾去了,可惜我们连人家的名字都不知道。” 说到最后她还叹了口气,羞得蒋爻满脸通红,叱道:“蒋蝉——” 蒋大人见他二女儿动了春心,便多瞧了几眼,正好他们没走远,姜鱼林还在歪着头跟赵平安说话。一眼望过去,那少年的皮相确实是上等,但看人并非只看皮相,还有人品,学识,家世……要综合来看。 -- 第174页 再者说,自古门当户对本就是常理,她们蒋家的女孩娇贵,门第之女大多是要嫁入与之相匹配的人家,相互拉拔,合作共赢,而那两人出趟门连个小厮都不带,想来也是一般家庭,托付不得。 女子婚配之事自是要从长计议,哪是她一个女娃子能坐的了主的? 手上的泡若是不挑破便会一直疼一直疼,而挑破了只是疼那一会儿,很快便能愈合。蒋大人想了想,终究是说出了口:“阿爻,你的婚事你娘会为你挑选合适的门第之子,你可莫要对不起我和你母亲在你身上倾注的心血。” 蒋爻咬着牙,心头像在滴血,她爹这话说的很是现实,却又合乎情理,换了谁都挑不出毛病,还得夸上一句,她无法反抗也反抗不得,只能回一句:“女儿明白。” 而另一边,等走远了以后,赵平安还问他:“鱼林哥,刚刚与你打招呼的那位姑娘你认识?” 姜鱼林在脑中翻找,怎么也想不起之前与这几人见过,摇头道:“不认识,正因为不认识所以才点了点头,免得人家是认错人了,尴尬。” 赵平安想着,认错人应该不可能,认错谁也不能认错他呀,想来又是个被姜鱼林耽误的痴情女子。 他在心中不禁替那女孩默了个哀,看上姜鱼林这个“少女收割机”真的没有好结果的。 这人莫得感情,还不如多等几年,再过几年他赵平安就长大成人了,嘿嘿。 帖子上写了时间,举子宴差不多要用一天的时间,上午去晌午归,来参加宴会的举子只有早到的没有晚到的,姜鱼林和赵平安他们也不例外。 不过进门的时候倒是出了点小意外,因为赵平安是陪着姜鱼林一道过来的,两人拿的压根儿就不是同一种帖子。姜鱼林倒是还好说,只是赵平安年纪毕竟是小,不免被人误会,说是来凑热闹的。 赵平安一开始就将帖子拿了出来,奈何没有人信,姜鱼林也替他说话,说这是主考官王大人给他的帖子,看门的两名侍卫有些为难,若是放了进去,万一是来捣乱的怎么办?若是不放进去他们又怕得罪了贵人。 “不如这样,二位在此处等候,我拿这帖子进去问问。” 听他这么说,赵平安虽然表示能够理解但心里总是不舒坦,好在没等他们进去便来了个管事人,问怎么回事,侍卫如实说了。 “你们两个怎么办事的?既然拿了帖子,那便是大人们邀请来的客人,怎可如此怠慢?”管事人好生训斥了一番,换了一副阿谀的面孔又朝姜鱼林赵平安二人转身道:“二位贵人里面请。” 等他们二人走了以后,那管事的人又训了那两名侍卫几句:“你们怎么当差的?” 侍卫解释:“我瞧着他年纪小,怕是来捣乱的,所以才……” “那是你自己的想法,你们就不能有点儿眼力见儿?也不瞧瞧,跟他一道来的是位新晋的举人老爷,你当人家是傻子,参加举子宴还带个孩子来?丢了人还惹了考官大人的不快,何必呢?” 侍卫想想,确实也是这么个道理,连连道歉,管事人戳着他二人的脑门:“你们俩,下回记得动动脑子?” 而宴会场地是在院落举办,办这举子宴也是让诸位举人早些熟悉熟悉。如今,他们只是从这郡里挑出来的人才,乡试前还算是竞争对手,等再往上一级的会试殿试,他们又多了层身份,还是同乡的队友,是要跟别的郡县抗争的。 当地的学政处有政绩考核,政绩越好越是容易升官,他们自然是希望自己下头的学子能够拔得头筹。 见他领个小童过来,旁人都没往这孩子是新晋举人身上想,开玩笑,就算是少年天才王御蘅也不能十岁就中了举。 这些人互相介绍着自己是哪里人,考试的名次,又说起这乡试的考题,互相交流心得总会有聊头,只不过这种场面让姜鱼林过去就有些为难。 老话说,三岁一代沟,这宴会里光是赵平安瞧见的四十岁往上走的人就不在少数,像是年龄大些的五六十也都有,反而是姜鱼林这般年纪轻的只他一人,再者说,他还领着赵平安,自然是引人瞩目。 考官大人们还没有过来,大人物都是在最后才出场。 有人提醒他,觉得他带弟弟过来不妥,万一惹得考官不快便不好了,这孩子倒是还好,不会受什么责罚,但是兴许会影响他这个大人在考官面前丢了脸,所以便有人劝他趁着主考官还没过来赶紧把孩子送回去。 一人开口,则众人均是开口,建议道:“你年纪轻轻便中了举,可不好因为这种原因在考官面前留下不好的印象。” 另一人也跟着接道:“反正这宴会还并未开始,你先将孩子送回去,如果来不及赶回去,先送到我家铺子里让人给看着也行,我瞧着这孩子也懂事了,应该是无妨。” 这人考虑的算是周到。 被众人围起来的姜鱼林赵平安他们还有些尴尬,他们一人接一句的说,他二人一直没来得及解释,刚想要说这孩子是主考官让带过来的,便听远处有人唤他。 “平安你来了。” 他们刚刚注意力都放在这孩子身上,都没留意有来人,听有人唤他,赵平安转头定睛一看,那人穿一身红色官服,两撇小胡子,可不就是王大人吗? 赵平安连忙行礼:“拜见王大人。” -- 第175页 学子们都是经过考试的,虽是没见过主考官大人的面,但这官服他们还是认识的。 其余的学子见这人着考官官服都纷纷行礼:“拜见王大人。” 唤他们起身,王大人又问:“你们怎么都围在一块儿,发生了什么事吗?” 最后面说话的那人出来回话:“学生见这位同期年龄小,不知道这宴会的规矩带了孩子来,刚刚在规劝他将孩子送回去。” 王大人表示理解,又看向赵平安姜鱼林,问道:“你们没解释吗?” 根源出在自己头上,自然是赵平安出来说话,他一脸无奈的摊了摊手:“刚要解释,您就来了……” 王大人抚须,哈哈大笑:“那我来得倒是巧,平安你过来,来我跟前。” 赵平安只得从命过去,王大人摸摸他的头,与其余人介绍说:“这孩子是我邀请来的,你们有心提醒也是好的,本官很是欣慰,希望日后你们也能互帮互助,相互提点。” 原本说话的那些人见王大人与这孩子亲近,心中还有些惴惴不安,等听到后面就释怀了。他们本就是好心提点,并无别的意思,只要王大人不介意,他们也没什么意见。 只不过今日这举子宴出现个十岁的孩童依旧是惹人注目。 赵平安偷偷的拜托了王大人让他别把他写话本的事情说出来,王大人表示能理解,他第一回 写话本子也不愿让旁人知道。 本次乡试中举人员有三十八名,园子也够长够大,所以宴会用的是长桌,把寻常用的桌子拼成长龙,再铺上红布即可。 王大人品级高,自然是坐上首,他坐也就算了,关键是还拉着赵平安一起坐,让其余暗中观察的人还有些心惊。 但王大人可以如此肆意,赵平安却不能,这是乱了主次,“我还是先去别的地方坐吧,我坐这里不合规矩。” 王大人按住他的肩膀:“无妨,你先坐这陪我说说话,等他们来了再换,不妨事。” “那行吧!”王大人都这么说了,赵平安还能说什么,只能依从。 第九十六章 国子监招生 坐王大人身旁果然还是太扎眼, 但王大人待赵平安亲近却也是真的,但凡是个明眼人都瞧得出来,他提起茶壶给自己倒了杯水, 又给赵平安也倒一杯,弄得他还有些受宠若惊。 “多谢王大人” “顺手的事儿, 别太紧张,平安, 你新写的那篇《白蛇传说》方长送来给我看了,水漫金山那处写的极好。” 赵平安哪敢认,他可写不出这剧情,别扭的解释道:“那不是我想出来的, 是别人讲给我听然后我编撰出来的。” 王大人挑眉:“就算不是, 那前两篇总是吧!” 赵平安不知所措的挠挠头:“那两篇确实是……” 王大人一瞪眼:“那不就得了”, 说到这,他还有些感慨:“写话本子这东西果然还是靠天分, 靠脑子,你说的这情节我就写不出来, 只能写些个寻常剧情。” 听到这, 赵平安有些好奇:“大人之前写过哪本?” 王大人淡淡说道:“哦!《七侠下剑宗》, 你看过吗?” 赵平安“……” 那可真是巧了, 他来这里看的第一本就是这《七侠下剑宗》, 这算是缘分吗? 他俩聊了不长时间,诸位考官便开始入场,本次的主考官是有两人,王大人来了以后,其他的考官得了消息也都匆匆赶来,纷纷就坐, 都是按照排名来坐,姜鱼林也不例外。 不过赵平安不在此列,因为受邀来的客人不止他一人,还有一些当地的乡绅,他拿的帖子跟这些人是一样的,自然要与当地乡绅坐在一处。 如此,今日这宴会的排列位置便是两名主考官做上首,再就是副考官们,再往下就是受邀而来的本地乡绅,最后才是举子们。 与乡绅们坐在一处,赵平安还有些不好意思,他一个没有功名的十岁孩子,坐在此处太招人眼,只好全程低着头装作自己不存在的样子。他在心里打定主意,今日说什么都不能冒头。 不过事与愿违,人呐!越怕什么就越来什么,除了王大人一位主考官以外,还有一位姓郑的考官。 郑大人与王大人小声说道:“这孩子是谁请来的?” 王大人开口,一点也没见不好意思,直言道:“我请来的”,如此,郑大人才没说什么。 他们声音不大,却还是被人听了去,赵平安顿时有些不尴不尬,只能装作什么都没听见,其余人也是如此。 尴尬虽是有的,但举子们也不敢看他的笑话,都只顾着低头吃菜。 开玩笑……他们羡慕都来不及,谈何笑话? 他们没赵平安这个运道,能以举子身份做坐在此处已是光荣,谁还敢在挑拣些什么呢? 副考官中的蒋大人见赵平安还有些眼熟,一时间竟没想起在哪里见过,等看见举子中的姜鱼林才想起来,竟是昨日见过的那对兄弟。 原来这少年还是今年的新晋举子,就连这小童也不一般,若是如此,那他家闺女说不定还真能得偿所愿,在这件事上,蒋大人还需要重新思量一番。 这顿饭,赵平安吃的坐立不安,酒是好酒,菜是好菜,宴会上几番敬酒,他都是以茶水代替。但好酒好菜也不如他在客栈吃碗面条来的舒心。 这举子宴不止是规矩多,话他都不敢多说,生怕连累了姜鱼林,好在举子们大多也都是一个想法,都是人精了,也都懂言多必失的道理,只管埋头吃饭,很快便酒足饭饱。 -- 第176页 人吃饱了就容易闲,尤其他们这桌都是乡绅,不比这些新晋的举子们。赵平安刚放下筷子,便听跟他坐一桌儿的一位仁兄朝另一人喊道:“宋兄,你那扇子借我瞧瞧。” 被喊的姓宋的那人拿起搁在桌边的那把扇子,问道:“你说这把?” 那人不住的点头:“对对对,就是这吧,你摇扇的时候我就看见了,就是不好开口。” 听他二人说话的语气不像是陌生,应当很是熟稔,姓宋的那位公子便把这扇子递给了他,那人也不客气的接了。 赵平安有些好奇,也抬头去看,正好一开始说话的那人便是坐在他对面,他把这扇面儿一打开,透过光能够看出这扇子一面是字,一面是图。 那人先是看了字,而后又看了图,这字离得远,赵平安看不清,而这图……定睛一看,好家伙,这不就是白蛇传说中的那条白蛇吗? 他当时也就是顺口提了一句,没想到方长这动作还真是快。 宋公子见他仔细端详了那把扇子,他自己则是端着杯酒小口小口地咂摸,在家中时,他爹轻易不让他碰这些东西,也就是今日宴会在场的都是大咖,躲不掉。 而此时,赵平安才认出,这人不就是七夕那日的扮演织女的宋小公子吗? 不怪他眼拙,扮作织女那次,他本就是男扮女装,脸上还涂了东西,赵平安能认出来已是不容易了。 宋小公子他爹在这郡上,生意做得算是不小,况且宋小公子本人就是前两年的举子,还是亚元。自然是有资格参加这举子宴。而一开始喊他的那人,他父亲是在郡上当官儿的,不过不是文官,他俩年龄相仿,打小便与宋小公子认识。 整个桌上,要么就是之前考取过功名的学子要么就是当地官宦人家的子嗣,非富即贵,只有一个赵平安,身份平平,只不过没人在意这些。 “你这扇子是哪里得来的?” “老书铺新推出的,买一本《诡事怪谈》再加二十文钱便能换一把这扇子。” “这书我也买了,怎么没瞧见?” 宋小公子瞪了他一眼:“都说了是新推出的,我刚买到手。” 赵平安合计着自己交稿也没两日,方长是如何将这扇子做了出来?唯一的可能便是那日听他说完这故事的大概剧情,然后回去自己弄了篇简章又画了图,先试试水,除此之外,没别的解释 不过一说起这《诡事怪谈》,在座的各位倒是有了话题,都开始纷纷讨论起来。 “你们说的是那本吓人的话本子吗?” “不错” “我看过,虽然有些吓人,但不得不说一句,写得真好。” “我也看过……” 听旁人提起都是夸赞,说的赵平安更不敢抬头了,坐在上首的王大人见他这副模样还有些想笑。 郑大人问他因何笑得这么开心?王大人摆摆手糊弄了过去,他是知道轻重的,可不敢将赵平安便是这诡事奇谈的撰写者这件事情透露出去,便只憋着笑,回道:“没什么……” 他这哪里像是没什么的样子?郑大人随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不只是他,蒋大人也顺着看了过去,顺着线找到了赵平安。 果然是那小童的原因 郑大人就不明白了,刚刚他也在看着,那边虽是有动静,但那孩子明明什么也没做,如何就能引得王大人青眼? 他虽是与王大人品级相同,但他二人出身不同,王大人本就出自高门显贵世家大族。而他一介寒门,靠着政绩一点点爬上来,才爬到主考官的位置,此中辛苦,不足为外人道也。 他比王大人早登科多年,同样都是中了进士慢慢熬资历,又坐到相同的品级。王大人今年也只四十出头,而他已经到了知天命的年纪,五十多多了,这便是有背景和没背景的区别。 虽说如今他也是人前显贵,但若是当初他也有人帮扶……定会比现在走得更远、更长。 相识多年,他知道,王大人是个不看重身份的。 这孩子,比他运气好。 下午的时候,他们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宣布,便是这选入国子监生的名单公布。 国子监的学子皆被成为监生,而监生又分为举监、贡监、荫监、例监、恩监。 若是以举人身份入国子监那便是举监;依靠父祖的官位取得入学资格的则是荫监;有钱人家捐钱也能进,但耗费的银两最低也是千两起步,这类人通常是奔着结交一些达官贵人去的,叫例监。 还有两类情况,一是恩监,一是贡监,恩监是皇家有喜事特别开恩招进来的;而贡监则是各郡县贡献给皇上的优秀学子,一般是取县试前三甲的秀才。 因着学子们来源广泛,学力也不大相同,这就导致了国子监招来的学生良莠不齐,派别明显。从举人到秀才,再到没有功名的荫生,几大派系的监生你看不惯我我看不惯你,尤其是有好些个荫生,仗着自己的家世背景,最能挑事儿…… 每回国子监的招生都是没准儿,有时三五个,有时候一个都不招,今年特别放宽了条件,在每个郡里接收十名,三十岁以下的举人,可入国子监深造。 姜鱼林的乡试排名在十几名,原本是够不上的,不过他最占优势的一点就是年龄小。但从三十岁以下挑选,光靠今年的举人数量还是不够,所以他们便邀请了前两年中了的举人们过来。 -- 第177页 能够入国子监读书是一件光宗耀祖的事情,这国子监从不向平民招收学子,要么家里有钱,要么家里有权,要么就是自己身上有真本事…… 总归就一个字:难。 本次入选国子监名单中,不光是有姜鱼林,另还有宋小公子以及其余八名举人。 赵平安着实没有想到,姜鱼林此次科考不仅取得了举人功名,还拿到了去国子监进修的录取通知书,自然是替他高兴。 超了年龄的举子不免有些可惜,但超过就是超过,考官那里都是有记录的,造不得假。 吃过午饭,考官们便就离开,留他们举子们在此处说话,熟悉熟悉,培养感情,他们若是在,学子们大多要收敛,什么都不敢说,谈何熟悉?不如回去休息。 等今日这举子宴结束,没两日,他们便启程要回去,日子初步是定在了八月二十九。 他们此行带的东西不少,前几日便给家里寄去了信,说是月底回去,还提了一番姜鱼林中举的事情。事实上,县里也会有告示来进行通知,哪怕他们不说,家里也已经知道了结果。 还有两日多的时间,他们倒是不急着收拾,趁着这个时间,赵平安将王大人写的《七侠下剑宗》又掏了出来,上回只是粗略地看了一遍。 此次细细读下来才发觉,考官就是考官,这文章写的就是好。字里行间用词考究,唯一的缺点就是这个故事太平,没什么新意,想来,王大人自己也意识到了这个缺陷。 说到思路,赵平安脑子里倒是有不少,有好些都是他自己不敢写怕写坏了的。其中便有这《窦娥冤》,这一篇里头旁的剧情倒是平平淡淡,唯独这中间六月飞雪、血溅白练、大旱三年这三处最是激动人心。 赵平安在纸上构思了半天,将这大纲写了一份出来,他可是听说了,王大人是从京都过来的,此时讨好王大人对姜鱼林绝对是有好处的。毕竟姜鱼林之后还要去国子监念书,若是没人照应,院中荫监来的监生欺负他怎么办? 要知道国子监里达官贵人的孩子不在少数,提前给他找棵大树,若是真有事情,还能把把王大人搬出来撑撑场面。 毕竟王大人是管理学政这一块儿的官员,术业有专攻,压制那些国子监的学生还是够的。那些监生们就算猖狂,也不敢在学政头上造次,况且姜鱼林又不是个爱惹事的,但做好两手准备总是有用的。 只是这件事还是要麻烦王大人,赵平安不想欠别人的人情,旁的王大人也看不上,不如就送他一份《窦娥冤》的大纲! 这篇经典让王大人来写,也不算辱没,想到此处,赵平安觉得自己真是太机智了,他怎么就这么机智呢! 伏在桌案上,赵平安的嘴咧的像个瓢衩子。 第九十七章 你介不介意多个爹 举子宴是到傍晚才结束, 回去以后,赵平安便开始着手准备这《窦娥冤》的大纲。 此前他写的那几个短篇都没有用过大纲,这还是他头一回写, 不免有些别扭,也没经验, 写着写着就写成了正文。 伏在案上,看着眼前刚写就的文章, 赵平安心说:不行,他送的是大纲,可不是正文,还是得改。 于是这个晚上别地啥也没干, 就光顾着改大纲了, 直到心中满意才算完成。 预计着这两日便要回去, 赵平安便顺手把桌子收拾了收拾,正好翻出他之前写的那篇考前准备, 这段时间事儿多,都要给他忙忘了还有这回事。 这篇还是姜鱼林让他写的, 赵平安也不跟他客气, 拿着这考前准备他就去了姜鱼林的屋。 “这个应该怎么处理?” 姜鱼林也没闲着, 哪怕如今中了举还不忘看书习字, 见他来了也只是抬了一回眼。 “你写的, 当然你自己处理。” 赵平安白了他一眼,可惜姜鱼林一直低着头,并未看见,只道:“那就交给方大少,让他来处理。” “也好,只是你记得提醒他, 别让他暴露了你的身份。” “嗯,我知道了。” 他们预计是在二十九回去,月底就能到家,当然,好不容易出来一趟,他二人自然是要些个本地的特产回去,所以俩人又得逛一回街。 买好了女子带的钗环首饰,以及男子好喝的酒水,赵平安还去买了些好玩儿的东西,比方说给姜雨买的人偶,给姜鱼墨他们买的是吃食,最后便是给鸟爷买的核桃。 他买的这核桃是富人喜欢在手里把玩的文玩核桃,红彤彤的,颜色上佳,最重要的是大小形状竟极为相似。 这一对儿核桃便要价十六两银子,弄得赵平安颇为肉疼,但鸟爷待他一直是极好,送些个东西还不是该的贵点就贵点。 此次出来,他们又去了一趟方家的书铺里头,今日也是热闹,不少人都过来买书,尤其是那扇子前围了好几个人,有男有女。 要不说方长是真的精啊!赵平安之前只是提了《白蛇传说》的大概剧情,而方长直接给弄了个简章和扇面出来,相得益彰,比他想象中还要好。 只是这扇子并非只是之前的折扇,另外还有女子用的团扇,上面依旧是画了白蛇图案,只不过这图案的风格不同,有半蛇身的,也有人形的,只是团扇上的白蛇显得更加娇媚些。 怕书铺的掌柜不愿意收钱,赵平安就没提说要买扇子带回去的事儿,只是问了王大人的临时居所在何处。 -- 第178页 买好了要带的礼品便要开始收拾东西,此次科考,他们带的东西也多,毕竟要住很久,所以提前便做了许多准备。 傍晚,赵平安带着姜鱼林去了一趟王大人临时下榻的客栈,通禀后才进去,但只他一人进去,姜鱼林在外头等他。 房间不算大,却很是雅致,屋里只王大人一个人在,听说赵平安要来已经坐在桌前等他了。 王大人面带笑意的看着他,问道:“平安,你今日怎么舍得过来我这?” 赵平安还有些不好意思:“我觉得我要是说没事估计您也不信,其实吧……有个事情想请您帮个忙。” 听他这么讲,王大人不免觉得好笑:“哈哈哈,你小子说话果然对我胃口,有什么事,说吧!” 赵平安从怀中拿出信封,双手递过去,一脸认真:“大人您看一下这大纲,这是想出那白蛇传说的人告诉我的另一个故事,那人让我写,但是我想交给大人来写。” 这信封并未用蜡封住,王大人接过,他一边拆赵平安一边解释:“这是一位姓关的老先生跟我说过的故事,是根据他自己亲眼所见然后又加了自己虚构的故事,因为场面太过宏大,我怕自己写不出这情景。” 王大人抬头看了他一眼:“你写不出?” 赵平安摇了摇头,坦言道:“写的出和写得好是两码事,不是小人谦虚,只是依照小人现在的学识恐怕是要糟蹋了这故事。” 他这说的是实话,他虽然学了几年诗词的写作方法,但与浸淫其中几十年的主考官还是有太大差别,前世对他影响太大,用现代人的观念和想法来思考问题已是成了习惯,改不掉了。 王大人勾起唇角,轻笑道:“我倒是瞧瞧到底是什么样的故事能让你如此过谦?” 慢慢打开这页纸,越往下读王大人眉头就越皱,也越是心惊:“那位老先生人在何处? “已经去世了。” 王大人心中有些可惜,却也不急着答应,话音一转,又道:“你哥哥的文笔我看过,不错,我觉得你们二人合作来写,也不是不行。” 赵平安赶忙曲身抱拳又行了一礼“这便是小人要拜托王大人的另一件事了,大人也知道,我家兄长就在国子监的录取名单中,不久之后便要去国子监进修,而我们家在京都也没什么亲戚,所以……” 不等赵平安说完,王大人便将这话茬子接了去:“你想我替你照看一二?” 怕王大人不悦,赵平安也不敢抬头,只把腰弯的更低,姿态放的更低:“小人也知道这件事可能会大人有些为难,不过大人放心,我哥哥不是个会惹事的人,小人如此也是以防万一……” 王大人再次打断他:“够了,你起身说话。” “是”赵平安直起了身子,却不敢抬头,如若王大人怒了他抬头只会令他更怒。 王大人收了笑意,将他此时的表现尽收眼底:“赵平安,你抬头看本官” 赵平安照做。 王大人定定的看着他:“告诉本官,是姜鱼林让你来的吗?” 听他这么问,赵平安大惊失色:“这件事是我自作主张,他不知道,还望大人勿要见怪。” “你就不怕连累了他?” 赵平安微微阖眼,摇了摇头:“我认识的大人不是这样的人。” 还有一句他没敢说,他其实就是仗着自己年龄小,哪怕做错了事大人也会看在“他只是个孩子”的原因不与他计较,前世这种事他遇见过不少,没想到这一招他如今也用上了。 场面顿时安静下来,每一秒钟都是煎熬,过了许久,才听一阵闷笑声起,渐渐增大:“哈哈哈,我没猜错,赵平安,你果然是个妙人。” 听他这么说,赵平安眼睛一亮:“大人这是答应了?” 王大人抬了抬下巴,得意的道:“照拂一二而已,小事情,只是那故事……你确定让我来写?” 赵平安嘴咧得大大的,兴奋的道:“确定,非常确定,大人写的话本我细细瞧了,文笔最是合适,关先生在天之灵要是知道是您来写想必极是欢喜。” “那就好。” 王大人松了口气,他也是第一回 尝试去写这样带些玄幻的话本子,不免有些紧张,不过,一想到自己的才情文笔王大人又有信心了。 他可不能输,他一个主考官,朝廷四品大员,若是比不上一个孩子那才是丢脸。 明日便是二十八,王大人要启程离开赵平安比他晚一日,照理要去送送,不仅他要去,姜鱼林也要去。 拜托王大人照料的事情,怕他担心,他一直没跟姜鱼林讲,只是借口说有篇文章要跟王大人探讨。 今日也是,他带姜鱼林出门时他还顺口问了一句,等赵平安讲明了自己干了什么事,姜鱼林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这孩子胆大妄为,自作主张,按理是该训上一训。但每回的结果又都是好的,所以姜鱼林也不知道该如何去说。 姜鱼林怔了一瞬,无奈的说道:“平安,下回若是再有这种事情,你还是跟我说上一声吧!” 赵平安含含糊糊的应了一句:“知道了”,而内心还想着,他这是为了谁啊?为什么不告诉他?还不是怕他不答应。 考官离开是大事,自然不止他们二人去送,难得的是王大人一眼便看到了他二人。 -- 第179页 离出发还有一会儿,他还有几个剧情上的问题要跟赵平安探讨一下,还顺便叫了姜鱼林过来,说的无非就是让他们好好相处之类的这种话,姜鱼林只管答应,他以后要王大人照拂的地方还多着。 “平安,你手里拿的是什么?”王大人正跟姜鱼林说话呢,瞧见赵平安手里转着什么,便问了一句。 “啊?大人您说这个吗?”他手一摊,亮出两个核桃来。 买来的这些个礼物中间,别的倒没什么特殊,只有那核桃,因为没有经过把玩,所以还是刚买来时那种黄中带红的颜色,于是这两日赵平安就一直在手上把玩,替他干爹先盘一盘。 王大人“啧啧”两声,夸赞道:“你这核桃不错。” 赵平安手一攥,心头一紧:“这副核桃是给我干爹挑的,要不回头我再去那家店替大人挑一副更好的,等鱼林哥去京都带给您,如何?” 这话一出口,赵平安就知道说错了话,只是话既然说了,也入了王大人的耳,再解释就显得太过刻意,而且给他干爹准备的礼转脸就送了旁人,他干爹要是知道该多难受,他干不出这事儿…… 王大人的重点倒是没放在这核桃上,只关注到别的地儿:“你说干爹,你还有干爹?” “嗯!” “那你介不介意多一个?” 赵平安眨了眨眼睛,怕自己是听错了:“大人您刚说啥?” 王大人说话的音量比刚刚又大了一些,清晰的传入了眼前两名少年人还有周围众位考官耳中:“我问你,你介不介意多个爹?” 第九十八章 你是那个买猴儿的………… 王大人这一声问直接引来了其余考官们的注意, 纷纷侧目而视,都等着看戏…… 呸呸呸!说错了,是等着赵平安接话。 能被主考官大人收为义子, 这是多大的福气?不说多的,若是日后在朝为官, 有个好靠山真的能够少奋斗好几年。 背靠大树好乘凉,换成是他们自己的孩子他们也愿意。 感受到众人投来的目光, 赵平安觉得这场面有些熟悉,他还记得上一次认爹好像也是被围观来着。 姜鱼林倒是没见过这场面,上回平安认鸟爷做干爹时他并不在,没曾想今日倒是补上了。 不过最煎熬的还是赵平安他自己, 一出门儿就给自己找个爹, 这种事发生了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但即便是第二次,他依旧不知道如何回答。 他还是觉得老天爷在玩儿他, 上辈子没爹,上大学时那几个狗室友天天逗他, 让他叫爸爸, 乐此不疲, 这辈子也没爹, 还是有人逮着他要他喊爸爸。 赵平安瞒得很好, 直到后来那几个室友都不知道他是个孤儿。 不比他跟鸟爷身份平等,王大人是官他是民,哪怕是王大人提出更加过分的要求他也不好直接拒绝。更何况此时还被众人都盯着,若是拂了王大人的面子,惹得他不开心,说不准, 日后就能给姜鱼林和他自己穿个小鞋。 不是他愿意把人想得太坏,主要还是他对王大人还不够了解,两人虽是说过几回话,但也只见过几面而已。 他可不觉得这么短的时间就能把一个人看透……尤其是浸淫在官场几十年的王大人。 赵平安不是圣人,视金钱地位为粪土的这种清高的事儿他干不出来,他如今还没那个资本,思想境界也达不到那个层次,最先要考虑的还是利弊。 “能得大人抬举是小人的荣幸,大人如此厚爱,小人很是感激,只是这件事情我还小,做不了主,需要回家去跟家人商量一下,您看之后给您答复如何?” 说这话的时候赵平安还有些忐忑,但仔细想想,他说这话也没毛病。既是捧了王大人,也借用自己年纪小的原因给圆了过去,再者说,若是直接答应,也不太好。 不管怎样,认干爹这种事情怎么说都是大事,按理是该跟家里人商量,若是说都不说便直接应下,不免让人觉得有些攀附势力的嫌疑。 王大人想了想,确实是他唐突了:“行,只是我今日便要离开,耽误不得,届时你可以给我写信,我给你留个地址,有纸笔吗?” 他就是顺口问了一句“有没有纸币”,不过紧接着又想到谁出门还带纸笔便又扭头跟伺候的小厮要。 纸倒是还好,这笔墨准备起来确实是麻烦,又要现磨…… 思及此,赵平安直接从自己怀里掏出被纸包着的炭笔递给了他。 王大人看着手中的炭笔,瞧了又瞧觉得有意思,接过小厮递过来的纸写了几个字。这笔初次用着还有些别扭,但写起来很是顺畅,想来练一练便能写得很好。 最重要的是方便快捷。 写完了将纸条递给他,赵平安好生接了,叠好了收进荷包,就听王大人问他:“你这笔哪来的?” “这个啊,柳条烧的”,赵平安如实告知。 王大人点点头表示明白:“这只送我了,回去你再烧……当然,我也不白拿你的,这个送你了。” 他从腰带上解下一块随身带的玉佩,蹲下身子给挂在了赵平安的身上,边挂边念叨:“这玉佩你好好收着,本官戴了十几年了,丢了拿你试问,时间不早了,其他人还在等,记得给本官写信。” “嗯嗯” 众位大人还要回京述职,不好再耽搁,即便他们是考官,也不好一人一车,便就两位主考官同乘一辆马车,其余副考官们则是三四人一车这样坐。 -- 第180页 随着车马行进,走得远了,郑大人才问:“你怎么想起来收个干儿子?不怕你亲儿子有意见?” 王大人一脸满不在乎的道:“他的意见不重要,那小子整日不好好读书,也该让他有点危机感了。” “那又为何挑了这孩子?” 王大人思索片刻,不由得勾起嘴角:“这小子啊!有意思的很,对我胃口。” 郑大人好心提醒了他一句:“那你可要当心了,收了义子可不止是嘴上说说,我这话说起来你可能不爱听,但是还是得提醒一下,你们两人地位悬殊,到头来麻烦的还是你自己。” “我知道,不过我更好奇,他会麻烦我些什么事。” “你自己悠着点,打雁别被鹰啄了眼……” 郑大人不好打击他太多,只是在心里想着:能有多麻烦?这种事情还少吗?仗着背景,欺负人算不算麻烦?日后有事需要帮忙算不算麻烦? 他哥哥在科考,想来那孩子应该也是如此,既然认了干爹,那他考试时王大人总得要避讳一下,若是考不上,兴许还会找王大人帮忙另谋他就。 就当他运道好些,考上了也入朝为官了,先不说那孩子能对王大人起到什么帮助,就是王大人自己,只要不犯什么大错,又有家族扶持,按照他的年龄估计还要往上升,也用不着那孩子帮忙。 当然,若是那孩子争气闯出一番名头,外人总要提上一句王大人一句慧眼识英才,早早就看出了这是匹千里马这类的奉承话…… 不过奉承话他们听的还少吗? 在郑大人看来,收义子这件事情对于王大人来说,坏处总比好处多,但他既然愿意拿自己的人脉给他用,给他做顺水人情,那他也管不了这么多。话他已经说了,但也只是点到为止,王大人虽是面上不显,但做事一向谨慎,既然他敢在众人面前这么说,就是已经想好了。 而另一边,赵平安回去以后又去了一趟之前买核桃的那家古玩店,想再挑对儿核桃给王大人,到时候让姜鱼林去国子监带过去便是。 他们这店铺里的核桃不是选好了成对的直接卖,而是将几十枚都放在了一个木盒子里由着人挑拣,只不过这次他们运气一般,两个半大的少年挑来挑去,怎么也挑不出比之前更好的来。 赵平安眯了眯眼,既然同等价位,挑不出更好的来,那就别怪他使用金钱大法了。 他就不信了,老板手里能没有点儿压箱底儿的存货,就是钱没给到位罢了。 “老板,我加钱,只有一个要求,我要更好的。” 见这孩子也是直接,掌柜的直接答应了,于是又进去里屋,稍等了片刻才见他拿出一个小盒子出来:“两位公子瞧瞧这对儿如何?” 他二人看了眼对方,点了点头,赵平安打开这盒子一瞧:“里头装了两只挑拣好的核桃,个头儿又圆又大,成色也好,他比对了半天,也没瞧见什么瑕疵。确实比他给鸟爷挑的那对儿要好些,但若是不仔细比对,其实也不是很明显。” 举起之前买的那两只核桃,赵平安跟老板商量道:“掌柜的,我也不是第一回 来买,您出个底价吧。” 他也做好了心理准备了,之前给鸟爷挑的那对儿是十六两银子,这对儿的价格只高不低,但听到掌柜的报价,他还是有些心疼。 穷家富路,虽说他们赵家也不穷,毕竟出门的时候他姐姐给他拿了不少银子……但是花三十两银子就为了买俩核桃他也肉疼。 赵平安解下荷包,看见王大人送他的玉佩明晃晃地挂在腰上,心又定了下来。 三十两银子怎么了?他瞧着这玉佩……更贵。 核桃换玉佩,亏的是王大人,他不亏。 想到这他心中又有了慰藉,不过这回姜鱼林倒是没让他付钱,赵平安这阵儿总替他忙前忙后,去找王大人也是为了他的事情,他也是受益人,哪能让平安掏钱。 夺过他的荷包,姜鱼林认真开口说道:“这个我来付。” 说着,他便从自己兜里掏了三个十两的银锭子出来,付了钱拿了东西又跟掌柜的打声招呼,姜鱼林便领着赵平安回去了。 他们预计是明日起程,东西也收拾的差不多了,那几盆棉花赵平安一直精心伺候着。之前姜鱼林还问过他买这几盆花有什么用,赵平安心里想着早晚他都是要知道的,便解释说这东西能织布做衣服。 至于他怎么知道能够做衣服,自从拜佛回来后,姜鱼林再也没追问过他,甚至后来还在旁人跟前替他圆着,哪怕是再亲近的人,譬如老太太、她娘、姜鱼墨,他都没有说过。 他能接受这种事情不代表别人也能接受,这件事情,到他这里就算到头,封口吧! 回去的时候,山上看泉的张氏夫妇还过来找过他们,说是有人想买山。 赵平安自然是不同意,那是他爹娘留给他的遗产,他留着那山还有用,可不光是为了卖泉水,他可是知道的,这山难买好卖。 要买山的人就在附近,张氏夫妇不敢私自透漏家里主子的身份,就又去替他回了话,只是这样毕竟还是折腾,赵平安便吩咐他们去把人带过来面谈。 得了吩咐,他们二人自然是顺从的带了人过来,要买山的那人有些面熟,俩人面面相觑看了半天,赵平安才想起来。这人是在七夕那日他见过的那位玄衣公子的小厮,俩人之前还有过交涉。 -- 第181页 俩人指着对方,“啊”了半天,异口同声。 赵平安:“你是那个买猴儿的。” 小厮:“你是那个卖猴儿的。” 听他这么说,那人一口老血差点没喷出来,什么叫买猴儿的? 赵平安解释道:“我不卖猴儿,小金不是我养的,是我小舅养的。” “行吧,行吧!” 甭管谁养的,总归今日他是来买山的,结果,猴儿没买成,山也没买成…… 他是跟这孩子杠上了吗? “我瞧了这郡里,有山的不止我家这一处,要不你再去别家再问问?” “不了,我家爷就看上你家的了,你家这山,有泉水,位置也合适。” 赵平安直接拒绝:“真不能卖。”趁那人没黑脸,他又提了个折中的法子,“虽然不能卖,但是可以租,我也用不了多少地方。” 之后他就算自己用,也用不了一整座山,租出去的话,还能贴补些家用。 这回他来郡里花的钱还是太多,虽然这三十两银子是姜鱼林出的,但此前他的花费也不少,能贴补一点是一点。方长那边的话本子是一月一结,这钱他还没见着影儿,还是先把这山的事儿办了再说。 那人想了想,又道:“若是买下,我倒是做得了主,但你说的这法子我还得回去跟我们家爷再商量商量。” 他家主人只说了要买,可没说要租,在买的基础上价格他来谈,但租便是换了个概念,他也不好做主。 “也好”赵平安爽快答应,那人便又回去了。 第二日便是八月二十九,上午出门,赶在三十日下午便能到家,赵平安跟那人说了,他明日上午要离开,若是着急最好是清早过来,若是来不及之后书信往来也是可以的。 不过那人倒也来得准时,还提前带了契纸,拟好了契约,只是差一个双方签名以及具体的金额。 这两人都是不差钱的主,赵平安也不坑他们,直接按市场价来,这是昨日他打听好的价儿。 那人也不还价,觉得差不多便签了字,他这回租出去一半的山地,一年便是五十两银子…… 怪不得他娘说就算他不成材,靠着租金也能过,这话不是空穴来风。 两世为人,赵平安实在觉得,房地产果然暴利,太暴利了。 第九十九章 哪个天杀的会送二斤燕窝…… 两人的行李占了足足将近大半车, 这还是他们,丢弃了一部分的结果,若是不丢, 恐怕要拉一车东西,所以像是一些占地方的生活用品就留在此处, 并不带走。 甭管是客栈的伙计送给有需要的人也好,还是怎样也好, 总比他们再雇一辆车要合适得多——毕竟车里头还是要坐人的。 临走之前,高小姐还告诉他们,她提前准备了些东西,已经让自家镖局的人给送过去了, 应该会比他们早到半天, 这件事情她并没有提前与他们二人商量, 直接就做了主。 高小姐做事向来都是凭自己的心意来,她想送, 所以就送了,至于地址, 姜家在县上也是大户, 还怕不好找? “高姨你这……” 赵平安话还没说完, 高小姐就紧跟着接了一句:“这是贿赂, 东西我已经叫人贴了标签儿, 你们拿一半儿,另一半儿给程文他娘送去。” 说到后面,高小姐还冲他眨眨眼睛,提醒道:“记得多替我说说好话。” 赵平安福至心灵,表示明白:“高姨,我办事你放心。” 高小姐回道:“你只要不抽风, 我还是放心的。” 赵平安有些委屈,他什么时候抽风了?他做事一向是最靠谱的好不好。 高小姐没有搭理他,所剩的时间不多,他还有几句话要跟李程文说,现在不说,下一次什么时候见面也没准儿。 三十日下午到家,一进家门,便有小厮进去通禀,而后便是鸣炮。 今日是他们回来的日子,提前几日便来信儿说了,所以大伙儿都在家等着。 因为住的比较分散,家里长辈也没到门口去迎接,姜鱼林赵平安两人就直接去了厅堂。 最先出来的是老太太和老太爷,一见着人就忙着上来问话:“可算是回来了,你二人此次出去辛苦。” “鱼林,你是咱家头一个举人,这次也算是给咱们姜家长了回脸。” 姜鱼林哪敢居功:“爷爷奶奶说的哪里话?我在外头考试,您二老在家里不也也没闲着不是?” 老太太老太爷听大孙子说这话,心中有些欣慰,歹竹出好笋,好在这孩子不像老二媳妇儿,说话做事是越来越齐整了。 “人逢好事精神爽,你这孩子出去一趟倒是比之前嘴甜了些,是跟平安学的吧!哈哈。” 提起赵平安,姜鱼林口中念叨的全是他的好,弄得他平安还有些不好意思:“哪有!都是鱼林哥自己争气。” 老太爷摸摸他的头,也跟着劝道:“既然鱼林都说你好,你就别谦虚了,总归他考上了你也有功,这回跟着鱼林去考试,科举到底什么样儿你也经历了,他如今是把路给你探了,过两年就轮到你了。” 赵平安想想,也是这个理儿,他此行不是没有任何收获,不光是眼界,另外做了不少事情,最重要的就是他心心念念的棉花也被他找到了。 这一趟,值! 说了一会子话,不多久大房二房的人也都到了。姜大爷和姜大太太自然是一番恭喜,这可是他们家里头一个举人,早知道举人身份在县里可是能做好多事情的,他们也是打心眼儿里高兴。 -- 第182页 姜二爷一直都是笑呵呵的,也不多说什么,有什么私密话都等到了屋里再说,毕竟还得照顾一下别人的反应,眼下这会儿还有些话是他不好意思说出口的。 只不过,姜二太太显然是不明白这个道理的:“鱼林,你怎么往家里买了这么多东西?我瞧着补品、布匹、吃食,样样都不少,足足拉了有一车,买的太多了。” 二太太嘴上是抱怨,但面上却是一脸兴奋,像是马上就要抖起来了。 姜鱼林听他娘这么讲,才想起那是高小姐给李程文准备的东西,便照实跟他娘解释道:“那不是我买的。” “那是谁买的?别人送的?” 二太太会这么想也不是没有道理,他儿子十七岁便中了举,去一趟外地考试碰到些想要提前结识的富贵人家,人家愿意送些东西也不是没可能。 比方说他们姜家每年也会资助些童生秀才们去科举,中了送些银子过去也是常事。 想到这,二太太就更加得意,下巴都快昂到天上去了,老太太和大太太相视一笑,都当作没看见。 姜鱼林生了颗七窍玲珑心,怎会不知道他娘是怎么想的,扶着头,顿时就有些无奈:“娘,那东西不是给我的,是旁人给程文叔带的。” 二太太有些傻眼:“给李程文的?” 姜鱼林点头应道:“不错,回头我跟平安还需要去一趟赵家把东西给送过去。” “叫小厮去就行,干嘛还要你去?”出了这么一遭,二太太也没有刚才那么兴奋了。 老太太插了句嘴:“老二媳妇儿你这说的什么话?好歹程文也是跟着去帮了忙的,他去道声谢还不是该的?” “他能给帮什么忙,倒忙吗?” 老太太眯了眯眼:“你如今是越发没规矩了,连个孩子比你懂事。” “娘,我……”二太太连忙示弱,不敢再多言。 几人都瞧得出来,她刚才是嘚瑟得太过,已是惹得老太太不快,但大家都没说什么。 姜鱼林忙出来打圆场:“不着急,东西等明日再送不迟,娘,那些东西你没动吧。” 听儿子这么问,二太太有些心虚:“其他的倒是没动,不过我把那补品拆了,要不我回头再去街上买一份补给他们?” “也好” 听儿子张口便答应,二太太还有些委屈,其实她对吃那些补品什么的也没那么热衷,本以为是她儿子买来孝敬她的,便急吼吼的拆了,没想到不但闹了个大乌龙,还要搭不少钱进去。 她瞧过,那补品盒子里头装的燕窝成色甚好,燕盏很是完整,燕毛又少,妥妥的上品,这种品相的燕窝都是按一斤16两制来卖的。 一想到这儿二太太就有些心疼,他儿子科考的花费用的都是家里公用的银子,哪怕是买些贵重东西,看在他有功名在身的份儿上家里人也不会有人与他计较,但如今要贴补她就得拿自己的私房银子去贴。 关键是这燕窝也不是她一个人吃的,毕竟是喜事,他儿子乡试也就这一次,如此难得的机会她自然要大方一回。 回想起他请全家吃的那几盏燕窝,二太太只能认命,到头来还得她自己把这钱补上,一直到回房去了二太太都没缓过劲儿来,恨得直咬牙。 也不知道哪个天杀的,送个燕窝送了整整两斤。 两斤燕窝,足足一百多盏干燕,他们家一年的份例也就是这些了。 说完姜鱼林的事情,便又开始提到赵平安,俩人儿一个都不能少,轮番上阵。 对于赵平安做的所有事情,姜鱼林都看在眼里,所以只是在姜家人跟前说他的好话就对了,他们没再纠结,只吩咐家里的厨娘多烧几个好菜。 回屋的时候,赵平安才好好跟他姐姐姐夫说说话,眼瞧着他姐姐比他走时脸又胖了一圈,赵平安还寻思他姐是不是最近吃的太好:“姐,我瞧着你好像胖了。” 赵平悦摸摸自己的脸:“胖了吗?你确定你看清楚了?” 赵平安点头:“我确定,确实是胖了。” 赵平悦也不着急,跟姜鱼墨相视一笑了,姜鱼墨有心逗他,便回道:“我们家风水养人,饭菜也养人,胖点儿还不是正常。” 赵平安没好气的看了他姐夫一眼,高姨还说他不靠谱,其实姜鱼墨才是最不靠谱的那一个:“我姐姐都嫁过来快十年了,怎么光从这会儿开始养,剩下的那几年呢?” “剩下那几年一直都在含辛茹苦的带孩子。” “什么孩子?” “你不就是我跟你姐姐带大的吗?” 这话姜鱼墨说的脸不红心不跳的,说得赵平安一口老血差点喷出来,什么叫他是他姐姐姐夫带大的,他姐姐带过他,他认,姜鱼墨那是带他,那明明是在玩他…… 好气! 二人以为他是羞的涨红了脸,俩人也不逗他了:“你姐姐胎还没坐稳,不跟你闹。” 赵平安一头雾水:“什么胎没做稳?” “能是什么胎?明年你就知道了。”说着,赵平悦还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母性的光辉笼罩在身。 赵平安目瞪口呆:“姐,你……你怀孕了?几个月了?” “这还没显怀,才刚一个多月。” 赵平安想了想,道:“不对啊!我记得一个多月的人也不显胖。” 听自己弟弟这么说,赵平悦轻轻打了一下她小丈夫:“还不都怪你姐夫,天天让我吃这吃那,就怕饿着肚子里的孩子,可不就胖了吗?” -- 第183页 听到这儿,姜鱼墨还不好意思的挠挠头:“我也是第一回 ,没经验。” 没经验的人确实干的出这事儿,想着他姐姐今年也有十八了,这个年纪怀孕在前世不算正常,但在如今算是极为正常的,他也不好说什么,只能道声恭喜,好叫他俩明年抱个大胖小子。 除了这件事以外赵平安又问他们,他走以后还发生了什么有趣的事,他跟姜鱼墨既是同桌又有赵平悦在中间连着,自然是无话不谈。 姜鱼墨想了想:“你别说,还真有一件,就是咱们那个同学吕大傻要成亲了。” 赵平安没觉得稀奇:“这有个啥?他不是早就跟山长的闺女定亲了吗?成亲可不就是该的。”他有心扳回一局,便接着问道:“毕竟都是同学,他成亲,你去了吗?” 姜鱼墨紧皱眉头:“我去做什么,我跟他不熟。” 第一百章 崩溃的高老爷 赵平安作怪的说道:“不熟?” 他嘴硬道:“我说不熟就是不熟。” “行, 那他成亲咱家就没人去添个喜随个份子?” 姜鱼墨嘟囔:“也不是没有,爷爷去了。” 说实话,提到吕不, 姜鱼墨就郁闷,他刚才是怎么想的, 怎么就提到吕不那个傻缺了呢,他这张破嘴。 而另一边的二房那里, 领着姜鱼林回屋之后,就先要他拜佛,给佛祖磕了几个响头才好说话。 一家四口一个不落,二太太就站在他跟前, 两手抓着姜鱼墨的胳膊殷切地问道:“鱼林, 此次科考真是苦了你了。” “娘说笑了, 儿子既然决定了走这条路,便知道会有这一遭, 如今还只是小试牛刀,过两年会试, 还有一场大仗要打, 有什么苦不苦的?” 二太太挤了挤眼, 她总有种感觉, 此番回来, 她儿子变了,但具体到底是哪里变了又说不上来。 姜二爷也站了出来,开口道:“我儿有此志气,是个好的,你这个当娘的还不如个孩子明事理。” 二太太还嘴道:“怎么不辛苦?他一个十几岁的孩子,独自一人去科考, 在陌生的地方呆了那么久,无依无靠的,你当赵平安那几岁孩子真能照顾好我家鱼林。” 姜二爷扁了扁嘴:“不是说了在嫡支住着吗?你怎么又拿这话出来说?” 就因为他没去送儿子科考这事儿,他媳妇儿已经跟他闹过许多回了,眼见着两人都要吵起来,姜鱼林两句话便转移了话题。 “我没在大伯家住,是跟平安和程文叔他们搬到了客栈去了。” 二太太来了劲儿:“怎么?嫡支的人对你不好?” “也算不上不好,只是乱了些,影响复习。” “那确实要搬。”不过二太太还是有些忧心:“他一个十岁孩子,能照顾得好你?还不是靠你自己。” 听他娘这么说,姜鱼林直视过去:“娘何必总是对平安有这许多成见?再者说,平安把我照顾的很好,若不是他在,我这次考试都不一定能撑得过去。” 他不是不知道他娘对赵平安成见颇深,便多说了几句好话,把他做的那些事情挑拣了几件能说的事情讲给了他们听。 哪知姜鱼林越说二太太就越是心惊,赵平安这孩子果然好本事,不仅讨了大房和老太太他们的欢心,这回又让他儿子替他说话,弄得他儿子都跟他不是一条心,真不知道他是给他们灌了什么迷魂汤。 姜鱼林自然不知道他娘在想些什么,等晚饭时分,整个姜家都为他二人接风洗尘,尤其是姜鱼林,他是今天的主角。 吃饭之前姜鱼林还有件事要宣布,就是他被选入了国子监这件事情,这话下午的时候他没说,直至这个点儿才说了出来。 众人对大名鼎鼎的国子监自然是心向往之,连番惊喜之下,二太太不能自已,频频给她儿子夹菜,弄得姜鱼林面前的碗堆得跟小山似的。 “鱼林,你多吃些。” 对二太太这眼力见儿,众人实在是没眼看,老太爷只当看不见,自顾问他:“何时动身?” 姜鱼林放下碗筷,回说:“帖子上写了,是在九月十五前后两日,所以此次回家呆不了几天,不过没几个月便又到了春节,很快便能回来。” 二太太还是担忧:“你自己一人在京都,咱家又没什么亲眷,万一有个什么事需要帮忙可怎么办?” 其余人想到这个问题也都是有些发愁,他这回是去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又是寸土寸金的天子脚下,万一发生点儿什么事情,他们也不能及时知道,所以二太太这担心是有道理的。 “您放心好了,到了那儿会有王大人照应,娘想到的平安也想到了,你说的这一点平安已经替我解决了。” 二太太不解:“这话什么意思?” 姜鱼林与赵平安示意了一眼,才又讲道:“我过去了以后会先去王大人府上拜会,王大人便是此次乡试的主考官之一。” “我不大懂,主考官还管这个?” 姜鱼林顺势说道:“所以这便是平安的福气,还有一件事忘记讲了,王大人觉得平安与他甚是投缘,要认他做义子。” 这件事他跟平安商量过,反正早晚都是要说的,总归是惊吓,不如一道儿说了,也省的他们老是一惊一乍的。 而今日连番受到冲击的众人都不知道此时应该说什么了。 -- 第184页 姜二爷回忆起来:“前两年儿平安才认的干爹,如今才过去多久,就又要多一个了?” 二太太也接道:“已经认了吗?”此时她可顾不着嫉妒,儿子要去外地读书,而眼前就有个大靠山,不用白不用。 赵平安摇了摇头:“还没认,要回家商量商量。” “多少人想求都求不来的运道都被你给撞见了,这还商量什么?直接答应啊!” “出于礼貌,还是得跟家里说一声。” 老太太想了想,也接了句:“平安做的是对的,贸然答应别人该怎么想咱们,就该说咱们攀附权贵了。” “确实是如此。”接话的是老太爷。 赵平悦倒是没什么意见,她的观点早在之前便很明确了,不管是一个干爹还是两个干爹,与她无碍。 二太太表示非常心塞,合着整场就她一个势利眼,旁人都是假清高。 得到众人回应,赵平安又道:“主要还是要跟干爹说一声,倘若说都不说便自作主张,我总觉得不太妙。” “确实是如此。” 老太爷怕他自己不好意思去说便主动接道:“要不明日我去找鸟爷跟他说道说道,他脾气虽然怪,但好好跟他说想来他是不会介意的。” “爹,这事儿您可不能去,这种事情最好是让他自己说,问心无愧即可。”说话的是姜大爷,他们二人此前并没怎么说过话,别人的孩子他们不便去提太多意见,一直等说到平安了他们才好插嘴。 大太太也跟着嘱咐道:“平安,明日你自己去,跟鸟爷说一下这个事情。” “好”,正好他还要把他给干爹买的核桃带上。 第二日过去的时候提起此事,果真如他们所料,鸟爷没什么意见,反而很是欣慰:“平安,你能来跟我说这件事情,我真的很高兴,但我觉得这对于你来讲本就是大事,你完全可以自己来拿决定,不必事事都过问我。” 他只需要知道平安有这个心就行,这孩子是个好的,有良心,这也说明他没有看错人。旁的不说,最基本对他的尊重他做了,而且他不是只靠嘴上说说,而是就这么做出来,明明白白的捧给你看。 换了旁人,碰到这种权贵送上门的事情怕是直接就会答应下来,你情我愿的事情,旁人也挑不出什么错。 尽管这孩子的举动代表着他这拳拳之心没有错付,但鸟爷更希望这孩子日后若是再遇到这类的问题,他能够站在自己的角度上去考虑,权衡清楚利弊,不要错失时机,更不必太在意他们的想法,事事都过问一遍。 他仍旧觉得,赵平安需要有自己的主见。 不过鸟爷不知道的是,在其他方面,赵平安早已打起了别的小算盘,写书,普及棉花,以及日后要做的更多事…… 他早已有了自己的主见。 赵平安抿着嘴,不知此时该说些什么,他知道,他干爹是从心底真心为他考虑的,见他还在思索,鸟爷接着说道:“平安你记着,下回再碰上这样的事情。你要做对你最有利的选择。” 赵平安往后退了半步,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不不不,没有下回了。” 两个爹就够他受的了,再来……他可承受不起。 不过对于赵平安送的那对儿核桃,回去前鸟爷还告诉他:“这核桃我很是喜欢,不过下回倒是不必如此破费。” 这对儿核桃,他定会好好盘上一盘,跟养孩子一个道理。平安有这个心他知道便可,他一个孩子家家的,买这么贵的东西总是不合适,一次还好,可经不上两次三次的。 赵平安回去以后便给王大人写了信,这件事就算是结束了。 而另一边,自打李程文他们三人走了以后,高小姐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像是缺了些什么。 连续几日她都是愁眉不展,高老爷还问呢:“是不是病了?” 高小姐虚弱的回道:“确实是病了……” 高老爷很是担忧:“要不要爹叫人去给你请大夫过来瞧瞧,毕竟家里事务繁琐,身体可不能出事儿,还是得早些调养。” “大夫倒也不必请了,我知道自己是什么病。” “什么病?” “相思病——” 高老爷听他闺女这么说,不敢接话,这些日子里她闺女弄出的动静他也知道,李程文刚走,她心里总会有些不适应,过一阵儿适应适应也就好了。 只不过连续几日下来,高老爷觉得自己有点遭不住。 他家闺女这回倒是没跟他大吵大闹,但他宁愿她跟他大吵大闹一回。 她也不说别的,只是吃饭的时候,高小姐就指着那道鱼脍幽幽的来上一句:“程文哥最喜欢吃鱼脍了。” 高老爷放下了筷子,有些吃不下,今日这鱼……太腻。 高老爷为了哄她,给她送了支桃花簪子,高小姐接过后哀声载道:爹爹送我桃花是因为你也觉得我的桃花运没了吗?” 这话高老爷接不住。 不光是这些,她是看什么都能够想到李程文,家里的布庄送来了给李程文定制的衣服,他闺女就拿着衣服在他跟前比划:“爹,你瞧这衣服,程文哥穿起来一定好看。” 甚至到后来,她对着月亮都能蹦出一句:“爹你看那月亮,长得像不像他,还有天上挂着的牵牛织女星,像不像被你生生拆散的我跟程文哥。” -- 第185页 高老爷有些崩溃。 但这并非结束,只是开始…… 站在家里的花圃,高小姐蹲下身子攥了把土捧到他跟前,一脸开心的道:“爹,你看我手里有一把土。” 高老爷真的被他闺女给折磨怕了,仿佛意识到了什么,果然,紧接着就听她闺女说道:“我想让他栽在我手里。” 高老爷憋着一张苦瓜脸:“他还没栽,你爹我要栽了……” 不行,再这样下去他怕他老命不保,但是要是真把闺女配给李程文他又不甘心。 愁啊! 眼不见心不烦,高老爷实在是受不了她闺女这番做派,于是就躲了起来,每天四处转悠,视察自家的铺子,弄得高家手底下几个铺子的掌柜每天都提心吊胆的。 他们东家这几日太反常,平常半月不来巡一次,这几日一天能来好几趟,搞得他们这些做掌柜的也是心力交瘁。 底下人抱怨,自然会往上传,听见店里的伙计来与他禀告的时候高小姐不由得笑出了声。 他爹不是吃软不吃硬吗?给你来点稀的,看你吃不吃。 这招虽说是有些损,有些油,甚至有好些时候她自己讲出来都觉得受不了,但她觉得她已经成功了一半了。 翻着账本,高小姐在心底暗暗的想:李程文,老娘为你付出这么多,日后你若是对我不好,天理难容。 正值九月,马上又是蚕茧收获的季节,高老爷终于不躲了,难得今日叫了她闺女主动来说话。高小姐原本还想趁此机会再油腻一把,高老爷及时打断。 “别闹了,这次跟你有正事谈。” 见她爹像是来真的,高小姐也正色起来:“爹你说。” “我瞧着咱家布庄,该添些新的料子了,你去进些货来吧!” 高小姐一合计,他爹这是想把她支出去啊,那怎么能行?她好不容易进行到一半儿的计划怎么能就此泡汤? “爹,家中事忙,我得在家帮衬。进货的事情让管家去就可以了。” 高老爷直接拒绝:“不用,家里我顶着,我可以,不用你操心。” 高小姐轻轻的锤了他爹一下,锤得高老爷一声闷吭,差点没给他爹锤出事儿来。 “爹,你说什么呢?女儿这是心疼你。”高小姐扭扭捏捏的,说这话的时候,她还装得特别无辜特别莲花,差点儿没给高老爷恶心个透。 高老爷长出了口气,胡子都被吹了起来,没好气的吼道:“你少说些话就是对为父最大的关心,刚刚那一锤你差点没给我捶死,要是再用力些我就要去九泉之下跟你娘团聚了。” “爹,你说这话女儿就不高兴了,咱家里事多,我这是怕你忙不过来,再说了,我刚刚明明没使劲。” “没使劲都快要了我的老命了,你要是再用些力气你爹还活得成,家里的事我可以,不行也得行,你没接手家业的时候,都是我一个人打理。你就放心的去进货,最好是……”说到这,高老爷及时捂住了嘴巴。 高小姐气定神闲的问他:“最好是什么?” “没什么……” 最好别回来了。 高小姐寻思着可能是这阵儿把他爹恶心坏了,要不就先缓一缓?等她进货回来了再接着实施这计划,这样也不是不行?那问题来了 “既然是进货,那爹你总得告诉我要进什么货?” 高老爷从椅子上爬起来,坐直了身子:“店里需要一批蚕丝,我听说隔壁有个县上就有人养这东西。” “我记得咱们郡里好像也有人养蚕,干嘛非要跑到小县城去?” 高老爷瞪了她一眼:“让你去你就去。” “行吧行吧,我去还不行吗?”她就当这次去散散心。 “爹,你说的是哪个县?” “鹤溪县” “啥?” 高老爷气的吹胡子瞪眼:“我说鹤溪县,你到底去不去?” 高小姐大声应道:“去,必须去。” 这活儿,非她莫属。 第一百零一章 白薇表妹 姜鱼林做了举人, 自然是跟以前不一样了,除了功名上发生变化以外,另就是在秀才的基础上又增加了不少免赋税的田亩数。 要知道, 除了免除全家的徭役之外,举人还能够免两百亩地的赋税。 两百亩, 这并不是一个小数字,不过家里的田地一向是记在老太爷名下, 后来姜海和姜河大了以后他们二人名下也记了许多,原因便是去官府更改所属人还要再花费一定的银两,得不偿失。 老太爷年纪大了,把着那么多土地在名下也没那个必要, 所以他名下的田亩自然是最适合转到姜鱼林名下的, 这件事, 老太太直接拍板钉钉。 但是转到姜鱼林名下也只是挂个名头,并不代表这地就是他的, 对于姜家日后的财产分割,老太太有他心里的一杆秤。 手心是肉, 手背也是肉, 她也不能顾此失彼, 总归姜家现如今是未分家的, 能省则省。 土地的转移手续只需要到官府做个登记, 因为功名在身,只一日便办完了,这也是无形中带给他的特权。 之后便是操持姜鱼林的升学宴,他升做秀才的时候并没有去办,这回自然是要办一回大的。他们县上起码还有举人,但目前出身国子监的举人可就姜鱼林一个, 所以不光是姜家人重视,就连县太爷也重视了起来。 -- 第186页 旁人不知道他还能不知道吗?那国子监听上去是读书学习的福窝窝,毕竟里头能够担任夫子的无一不是科考出来的进士,教学水准绝对是顶尖的。 但抛开这点不谈,它更是在朝廷有头有脸的勋贵人家的子弟聚集地。 不说多了,但凡交上一两个有用的朋友,或许对以后都能起到很大的帮助,在这个官官相互的功利场上,那一两个有用的朋友便是你的人脉,你的后台。 而且姜鱼林年纪小,若无意外,进士是一定的,保不齐哪天就升到了他头上,谈不上巴结,起码不能结仇,所以这礼肯定是要备上一份的。 姜鱼林的升学宴是安排在了九月初三,时间赶得很紧,乡试出榜之后他们便在着手安排了,所以这几日的时间虽然仓促了些,却是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毕竟是他们江家的第一个有功名的孩子,老太太准备给他摆一回流水宴,这宴会是大事、要事,大房二房的人都得出来帮忙,姜鱼墨也不例外,家里其余的事物统统搁置在一边。 来往的宾客众多,这流水宴估计要摆上个两三日,这波吃完就换下一波,如此才叫流水席。 既然是为姜鱼林摆的流水席,他自然是不能闲着,在这桌敬上一杯,那桌再敬上一杯,眼瞅着大孙子不胜酒力,老太爷赶忙让人把酒换成了茶水。 扶着醉醺醺的姜鱼林,老太爷不由得腹诽:这孩子也真是的,压根就不会喝酒,还跟着逞什么能? 把大孙子交给二儿子自己又接着去应酬,这种长脸的事儿可少不了他。 姜二爷又叫了一个小厮过来跟他一起扶着姜鱼林,没有两步路正好迎面儿走过来一个少女,口中呼着“姨夫”过了来。 那女孩瞧着大概十来岁的样子,倒是自来熟的很,一点儿也不怯,姜河一时没想起来这女孩是谁,只笑了笑,简单的问候了两句,直到这孩子的爹也过了来他才认出是谁。 那人开口道:“姐夫,好久不见。” 来人是他媳妇儿的亲弟弟,也就是他的小舅子,那刚才跟他打招呼的女孩就是他外甥女,叫白薇。 姜河揽着儿子,也回了句:“好久不见。” 由于二太太不是本县人,离娘家有一段距离,便和娘家关系走得没那么近,当然,也不排除说她本身与娘家就不亲近。所以哪怕是他外甥白桑也在鹿鸣郡荟聚书院也是如此。 两家联络的少,只是每年定期该送去的节礼从未少过,大面上算是过得去。他二人确实是好久不见,不然也不至于连白薇这个外甥女都没认出来。 姜二爷夸赞道:“小薇都长这么大了,越来越水灵,姨夫刚才差点没有认出来。” 白薇含羞带怯的捂口笑笑:“姨夫过奖。”又与他客套了两句,见她姨夫还扶着一个少年,便又问道:“这就是鱼林哥哥吧?” 姜二爷应了声:“是” “怎么?鱼林哥哥这是喝醉了?”白薇一脸担忧。 “确实是有些醉了,不过不是什么大事,睡一觉就好,刚科举完,这几日事杂,来的人多,少不了要应酬,所以就喝了几杯。没想到这孩子竟如此不胜酒力,三杯下肚就醉得不省人事,让你们见笑了。” “哪里哪里,鱼林如此争气,年纪轻轻便中了举,怎么能说是见笑,应当恭喜才是。” “哈哈,你说的也是正解,只不过这会儿孩子还醉着,我先送他回去,等回来咱兄弟俩一定多喝几杯。” 人家不方便,白大爷也不好占他太久时间,便应了声:“好” 姜二爷让人招呼他二人落了座,自己就先送了姜鱼林回去,没瞧见白薇的眼神一直盯着他儿子看。 等人都走远了,白薇才小声与她爹讲:“爹,鱼林哥哥长得真好看。” 白大爷似乎是想起什么,还有些艳羡:“何止是长相,这孩子如此年轻有为,日后的成就定不会低,可不像你哥哥似的,读书读不明白生意做不明白,也不知我那好姐姐会给他说个什么样儿的媳妇儿。” “爹,您看我……” 听他爹说到这儿,白薇捏着帕子低着头,忸怩着,一脸的单纯和不好意思,却又忍不住自荐。 她今年也十四岁了,还没定亲,两家又是亲眷,若是她爹爹肯替她出头,也不是没有可能。 听闺女这么问,白大爷哪有什么不明白的,只是幽幽地看了他闺女一眼,叹了口气道:“鱼林不是你能肖想的人,你可别打他主意。” 姜鱼林之前就引起过整个县里有女孩儿人家的青眼,可以说这县上适龄人家的女孩儿他可以随便挑,但即使是如此,他姐姐愣是没松过口,不只是她,姜家人连个口风都不漏。 当然,毕竟是自己亲闺女,他还是心疼的,儿女姻缘都是父母债,这事儿他从前便提过一回,就是在姜鱼林中秀才以后,谁知他姐姐一口便回绝了去,那脸色,他瞧着可没有一点能商量的余地。 他可不想再去触姜家的眉头,他自己的闺女他自然了解,白薇这品貌放在这县里绝对不差,但配姜鱼林就有些不够格了…… 若是他儿子白桑能再争气些,学业上有些进益,混上个功名啥的或许还有可能,不过他儿子至今还是个白身,他们白家也只是不上不下,在这县上也就算是个中上层。 想想自己家那个没出息的儿子,白大爷不得不叹了声:“人比人气死人。” -- 第187页 总之这话他是说不出口,便只能叫自己闺女死了这条心。 听他爹这么说,白薇顿时拉长了个脸,不过只一瞬便又回复了过来。 她爹未免太看低了她,凭什么要她死了这条心? 书上说幸福是靠自己来争取的,要是让她在家等着,让媒婆安排她的后半辈子,这事儿她可不愿意。 他们在这郡上还要逗留几日,白薇先前之前对他感兴趣,但在得知姜鱼林没几日便要离开去往国子监读书后白薇就更上心了,她得抓紧时间。 流水宴结束以后,白薇央求着他爹,以探亲的理由住在了姜家,因为是二房的亲戚,所以就住在姜雨的隔壁。 她此行的目标是让姜鱼林迷上她,喜欢上她,更要娶她,要不说白薇也是个有本事的,声乐和厨艺样样精通,时不时便会做些吃食端了去找姜鱼林,姜家其余的人都只是附带。 旁人送来吃食,他们自是要夸赞一番,更别说白薇的手艺的确很好,从其他人口中得知姜鱼林弹琴的技法很是高超她还时常过去请教,一来二去这就熟悉了。 俗话说,要想俏一身孝。 白薇喜欢穿白衣,也只穿白衣,由春到冬都是如此,但这一身儿在姜家真心没人看得上眼。 要知道,从前姜鱼林考秀才那会儿开始他们家就有在身上别红花戴红帽的惯例,如今也是如此。哪怕是在乡试结束以后,他们还是会在身上点缀些红色,便是为了庆祝这喜事。 猛然家里出现个一身白的少女,旁人先不说,老太太当时就不高兴了。 但来的毕竟是客,能忍则忍,她也不好多说什么,总归没两日她便要离开。 中间,二太太也曾说过带她去买衣裳,但到了布庄见她选的还是白色,二太太当时就不高兴了,衣服也没买就带她离开。 可怜白薇还不知道她姨妈在气什么? 白薇整日跟在姜鱼林屁股后头哥哥长哥哥短的,她穿的又素,嘴又甜,旁人虽是看不惯,书生们就爱吃这一套。 但这孩子的心思还是太明显,姜家都是人精,哪个看不出来,只是都当作不知道罢了。 白薇对自己的计划满怀信心,只要给她两个人独处的机会,她就有这个把握把姜鱼林拿下。但事与愿违,成功路上总有人给她绊子,赵平安就是最大的绊子。 白薇就搞不明白了,这俩人怎么就能天天凑一块儿的,一个讲课一个听课,也不闲着,但凡她来找姜鱼林,十回他能在九回,还有一回要不就是姜雨或是姜鱼墨在。 赵平安要是知道她怎么想估计也挺无辜的,他就是听了个课,怎么就碍着别人了呢! 在白薇看来,赵平安就是个拦路虎,不光碍事,更碍眼,哪哪都有他,她根本找不到任何跟姜鱼林单独相处的机会…… 送吃食他在,请教问题他也在,时不时还能点评上两句,关键吧!若是错了还好,白薇发现他说的每一条都是对的。 赵平安懂这些不稀奇,毕竟音乐是互通的,古琴他也接触过,所以白薇提出的问题他自然是懂,至于吃食——那不是白小姐主动让他们点评的吗? 点评两句顺便告诉她怎么做更好吃这还用学?他前世吃了二十多年,都没把自己国家的吃食吃遍,更别说是在这里。 白薇可不知道这么多,眼瞅着没两日她便要回去,心中着急的要冒火。 她就不明白了,她一个妙龄少女怎么就比不上大房那个童养媳带来的拖油瓶弟弟?回回她都打扮得漂漂亮亮的,但回回姜鱼林都不多看她一眼,只顾着给赵平安讲课…… 讲课讲课,他们也不歇歇。 这种事情发生了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她必是得想个法儿把他给支走。 趁着讲课中间休息时姜鱼林出去那一小会的空儿,白薇直接找到赵平安,一脸不耐烦的说道:“你去街上铺子里给我买两瓶脂膏来。” 这话她说得一点儿不客气,压根就不是让人帮忙,分明就是找茬儿,姜家那么多下人,偏生挑了他,咋想的? 赵平安懒得跟她计较,直接装作没听见。 白薇见他还装,简直气急,言辞都犀利了许多:“我跟你说让你去帮我买脂膏,你没听见吗?” 赵平安依旧不理她,专心看他的书,只当眼前这人在放屁,他还能跟个屁计较不成? 太跌份儿。 白薇夺过他手里的书“pia” 的一下就给他撇了出去,撑着桌子靠近他的脸:“我跟你说话你听不见吗?” 见她动手,赵平安也不高兴了,对女人他不能动手,还不能动口吗? “听见了。” 听他这么说白薇更气了:“听见了你不说话?” 赵平安原本是坐着的,这下子直接站了起来,与她平等对话,不再弱势,黑着脸质问道:“你要买东西,家里没小厮?” “我就要你去。” 听她这么说,赵平安都要笑了:“呵!你自己没有腿,还是说你残废了?” 白薇皱着眉瞪他驳斥道:“粗鄙不堪,你才是残废。” 赵平安听她还口,不气也不恼,认真说道:“你当我残废也不是不行,白小姐,你听说过脑残吗?意思就是神经病,我一向不喜欢跟脑残说话,智商低还容易传染,所以……趁我还正常,赶紧滚。” -- 第188页 说完话,赵平安还冲她招了招手,只不过手势是往外冲着人招的,明摆着他就是在赶人。 见他如此,白薇气的脸红脖子粗,大声吼道:“你说谁是脑残?” 赵平安早猜到她会是什么反应,淡定的拿小手指头挖了挖耳朵,又吹了一下,嘲讽的笑笑:“我说我不跟神经病说话,跟你有关系吗?你这是承认了?” “你……”白薇拿手指着他,憋红了脸,气的话也不知道怎么说。 赵平安拍开她的手:“我什么我?滚!” 他是一点儿都不跟她客气,他平时脾气好是因为没遇着神经的,若是个正常人你跟他好好说话起码人家听得懂,眼前这女人,满脑子都是野心,已然癫狂。 跟疯女人掰扯,忍着只会给自己惹一肚子气,不如直接怼回去,这才叫舒坦。 白薇气的要发疯,胳膊一甩,把他桌案上的书纸全部拂到地上,散了一地,案发现场一片狼藉。 光是丢了书不算,她还推搡了赵平安一把:“啊……你还敢让我滚,你凭什么让我滚?你算什么东西?” 即使被推了,赵平安依旧是纹丝不动,一脸微笑:“不说滚,那我说什么?给爷爬?” 说到这,赵平安不由得笑出了声,这种时候,对方越气他就越要笑。正好此时门外传来了脚步声,两人都知道,应该是姜鱼林回来了。 眼瞧着马上门要推开,赵平安倒是没乱了阵脚,反而是白薇立马换了张面孔,眼泪说下就下。 赵平安觉得影后也不过如此,以前他说小金会演,他错了,遇到这位,死猴子也得甘拜下风。这白小姐的演技真是绝了,他都忍不住想给她鼓个掌。 姜鱼林进了门,捡起被扔到门跟前儿的书马上又见屋内的一片狼藉,还有就是哭的梨花带雨的白表妹,他想当作看不见也不行,自然要问一句怎么回事儿? 见能主事的人来了,没等赵平安说话,白薇便开了口,边说便抹眼泪:“鱼林哥哥,我知道我是个外人,兴许是因为我初来乍到,碍着平安弟弟的眼,亦或是我哪里做错了,那你好好跟我说便是,算了,就当是我错了,鱼林哥哥你为我作证,我跟他道一声歉,对不起。” 说着,她还真朝赵平安鞠了个躬。 赵平安见她入戏,不由得鼓掌叫好:“如此真心实意,佩服佩服,白小姐不如去卖茶,你若是去卖茶生意一定很好,我瞧着这莲花就挺好,败火。” 白薇差点没崩住,眼见着又要火上心头,好在她抑制住了:“平安弟弟说的这是什么话,我听不懂,但平安弟弟如此做派不免太过让人寒心。” 看他二人谁也不让着谁,姜鱼林一阵头大,说真的,这事儿他不想插手,都是孩子间的事儿,一个十岁,一个十四,他掺和什么,但这两人的表情,明摆着就要让他下个定论。 姜鱼林扶额,谁能想到他一个举人在家还要处理这样的糟心事儿。 但糟心归糟心,话还得问:“平安,怎么回事?你说什么了? 赵平安刚要说话,白薇又抢先开口,恶人先告状,委屈的道:“鱼林哥哥,他让我滚。” 赵平安翻了个白眼:“对对对,她说的对,她说的都对,我是让她滚来着,她刚才多吸了咱家一口空气,好气哦!”说到这,他又冲着白薇商量道:“要不咱们打个商量,你还是别喘气儿了。” “你……你”白薇指着他,气的跳脚,哭得更凶了:“鱼林哥哥,你也听见了,你看他说的这话,可不是我冤枉他。” “对对对你没冤枉我,我们家地儿小,供不起你这尊大佛。” 白薇在那儿哭,赵平安就在旁边挑事儿,嘴里嘟囔着:“都说请神容易送神难,但也没见这么难的。” 白薇哭的凶顾不上说话,最重要的是她也说不过他,弄得姜鱼林一个头两个大,说真的,他还是头一次见赵平安刺儿人,总觉得有些好笑。 但白薇毕竟是他娘的娘家人,是客人,可不好怠慢,只能安抚赵平安:“平安,你收敛些,毕竟她是客人。” 赵平安顿时就不高兴了:“谁说只有她是客,我也是客。” 姜鱼林本着脸劝道:“你别闹。” “我怎么闹了,难道我说错了?我不姓姜,她也不姓姜,只许她做姜家的客人,我就不配了?” 姜鱼林有些急了,音调也比平时高了些:“平安” 赵平安不理他,只不过说完这话他也有些后悔,自从用了这副孩子身体,思想也越来越幼稚,压根儿不像个成年人,如今还跟个孩子吵起来……真是越来越没出息。 其实他也知道,姜鱼林这么问是没问题的,但他就是忍不住,不知是气自己还是气他。 赵平安也没管他俩,绕过地上那些乱了的纸笔,径直出去了。 你们俩爱怎么着,赵公子给你们腾地方,也算是遂了白小姐的心思。 眼下,这屋里就只剩他们两人,只是……这结果并不是白薇想要的:“鱼林哥哥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我不该跟他吵的,呜呜……都怪我。本来嘛!他一个孩子,我跟他计较什么?他还小,你别生平安的气。” 姜鱼林不想听她在旁边碎碎念,一抬手,道:“够了!” 白薇一脸委屈:“鱼林哥哥你凶我,到底你还是怪我了。” -- 第189页 “我没怪你……” 跟外人,他不至于。 白薇微微摇头,表示理解:“鱼林哥哥,没有关系的,就算你怪我了,我也不怪你怪我。本来这事就是怪我,我若是不跟他说话就没事了,都怪我,都怪我……呜呜!鱼林哥哥,我感觉好对不起你,也对不起,平安,我想了想,要不我还是离开吧!” 姜鱼林现在满脑子都是的“怪我”这两个字,独独最后一句最清晰,当即便回道:“也好,回头我跟娘说一声,你顺道还能把重阳的礼带回去。” 白薇“???” 带什么重阳节礼,她家也不差那点东西,再说了,她也就是说说,又不是真走。 白薇尴尬地笑笑:“鱼林哥哥你真是说笑了,人家就是开个玩笑。” 姜鱼林不想与她再在这上面掰扯,想了想,又问道:“这地上的书是谁丢的?” 赵平安既然不在,事情还不是任由她说,但她也不能说的太离谱,便只回道:“是不小心碰掉的。” 姜鱼林神色一黯,眯了眯眼:“不小心碰到的?” 白薇回了声“是”,姜鱼林便没多问,只是眸色比之前更深。 “表妹,你能不能帮我个忙?” 也不知什么时候起,白薇便不哭了,听他说要帮忙,眼前一亮:“什么忙?” “你帮我将这里收拾收拾。” 白薇兴奋的点点头,满眼都是小星星:“好啊好啊!收拾东西我最在行了。” “那就麻烦表妹了。” 她脑袋摇得很拨浪鼓似的:“不麻烦不麻烦,人家没用,幸好还能给鱼林哥帮忙,鱼林哥,你等下要去哪?” 姜鱼林一脸的理所当然:“我去哄我弟弟。” 白薇“???” 什么玩意儿?让他一个大小姐在这里收拾东西,他自己去哄弟弟,这是人干的事儿?不过这会儿白薇还得顾着自己在姜鱼林面前的形象,便只能硬生生的答应下来。 她哪知道,她在她的鱼林哥哥眼中到底还是个“外人”的印象。 等姜鱼林走后,白小姐一边捡书一边暗暗咬牙,恨恨地道:“我果然没猜错,赵平安这小子果然是我成功路上的绊脚石……” 第一百零二章 你冷人家就不冷? 哄赵平安并不是件难事, 他本身就不是生姜鱼林的气,刚刚说的也只是气话罢了。 再者说,人家都过来哄了他再不给人个台阶下, 不免显得他太过小肚鸡肠。 他还没那么不识趣。 只不过他与白薇闹出的这番动静并不算小,家里的大人虽是没有插手但并不代表不知情, 但这毕竟是两个孩子惹出的动静儿,他们也不好去管太多, 装作不知道也就罢了。 这事儿好在她是跟赵平安闹起来的,若是换了姜鱼墨或是姜雨,说不得人家还得反咬一口,说他们姜家护犊子。 赵平安毕竟姓赵, 不是姓姜, 他说自己是客人其实没什么问题。就算白薇回去跟爹娘告状, 白家也说不出什么,两个孩子都不是本家人, 说人家护犊子并不占理,孩子间有个磨磨蹭蹭的简直不要太正常。 有些东西只适合摆给外人看看, 让旁人以为是如此就够了, 内里是什么情况他们自己心里知道就行。 只不过赵平安依旧与白薇不对付, 平时该怎么跟着听课还是怎么听课, 书院那头儿不着急。姜鱼林好歹也是举人来着, 哪怕在教学方面没什么经验也不至于比夫子讲得差,更何况他素来看的书多,讲起书来引经据典,很是有趣。 而在白薇看来,她简直是恨透了赵平安。 这熊孩子不仅坏了她的大事,还让她在姜家人跟前没脸, 她怎能不气? 下午的时候,好不容易让她逮着一次机会在园子里碰上了姜鱼林,更妙的是此处就她们二人,这可是个大好时机,白小姐自然不能错过。 园子里本就不平,不小心摔到了地上擦破了手可不就是顺理成章吗? “嘶——” “表妹你没事吧?”问是这么问,姜鱼林可不敢上去扶,只是使了个眼色让跟在她身边的小丫鬟去将人扶起。 白小姐伏在地上,抿着嘴,颤颤巍巍的被丫鬟扶起来,一脸的委屈:“鱼林哥哥我没事,虽然有些疼,但是人家可以忍。” 姜鱼林心中无语,尽管他已经看透了她这做派,但人家确实是摔了,便只能带回屋让丫鬟去给上药,没等二人进屋,迎面儿就遇上了赵平安。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二人心中不由得道了一声:晦气。 见白薇摊着两只手,赵平安心里想着她可能是又搞了什么幺蛾子,便假模假样的问了一句:“呦!白姐姐这手怎么了?” 白薇不想搭理他,便只有姜鱼林出来说话:“她刚刚不小心摔倒,擦伤了手,正好让丫鬟给上个药。” 赵平安瞥了她一眼,意味深长的来了一句:“原来是不小心呀!我还以为故意的呢!” 原本就是姜鱼林走前头白薇跟后头,赵平安这阴阳怪气的调调倒是显而易见,姜鱼林没什么反应,反而是跟在后头的白薇听他这么讲气得简直要发疯,当时就绷不住脸了。好在姜鱼墨看不见,她就没存心收敛,那阴毒的神色被赵平安逮了个正着。 小样儿,跟我斗? 赵平安也不惧她,吊儿郎当地走上前去,瞄了一眼:“白姐姐这手伤的可不轻,光上药哪行啊?得赶紧叫大夫,再不叫都要愈合了。” -- 第190页 听他这么讲,白薇气得直咬牙。但在姜鱼林跟前她又不能表现出来,只得一再压制。 这小子真心可恨,三番两次破坏她的计划,等她成了姜鱼林的妻子,早晚得把这小混蛋赶出姜家。 心里这么想,她却不能这么讲,白薇扁着嘴看向了姜鱼林,装得一副像快哭的表情道:“鱼林哥哥,再怎么说咱们也是至亲,你就让他这么欺负我?我倒是无妨,姨妈要是听到了一定很伤心吧!” 她这话的意思是说她跟姜鱼林是血肉至亲,只有赵平安才是个外人,这便是指责他帮着外人。 姜鱼墨也是一脸的为难,他也知道白薇的目的并不单纯,他避着就行但最基本的面子还是要给她,而且这一回确实是赵平安主动挑的事儿…… 但他又怕又给这孩子说生气了,他有预感,若是因着白薇再惹他生气一回,绝对不可能像上回一样好哄。 赵平安不知道他怎么想的,他可不稀得人哄,他就是想怼白薇两句,小姑娘年纪不大心思不少,茶就茶吧,原本跟他也没什么关系,但惹到他头上去就过分了吧! 他算是看出来了,这表妹叫什么白薇,不如直接叫白莲花得了,姜鱼林若是不争气被这样一个女人勾引还给娶进了门儿的话,他一准儿搬回赵家,谁拦都不好使。 反正他俩有过节人人都知道,再深些无所谓。 今日挑事他就是故意的,但赵平安也不想让姜鱼林为难,没等他说话便走了,看白薇演戏不如回赵家看猴儿。 而此时,赵家来了位贵客,那人着一身长衫,身姿纤长,生的浓眉大眼,正是男扮女装后的高小姐。 由小厮通禀后她便被带进了赵家的厅堂,李陈氏已经坐在里头等着了。 只听那人喊她“婶婶”,李陈氏差点儿没认出这是谁,得她提醒才瞧出来,不确定的问道:“你是壮壮?” 高小姐松了口气,假装埋怨:“婶婶,我还以为你要把我忘了呢。” 李陈氏见真的是她,忙站了起来,走到高小姐跟前,按着她的肩膀左右端详:“真是壮壮啊!都长这么大了。” 见程文他娘站了起来,高小姐自然也坐不住:“你们离开的时候我才十几岁,如今都二十多了,七八年未见,可不就是大了吗?” 见到熟人李陈氏也是心中高兴:“我瞧着你这个头儿也不矮,都快赶上程文了。” “那我得再加油,多吃些,争取早日赶上他。” “好好好” 李陈氏还跟她说起她送来的那批礼物,特别感谢了一番,两人一顿寒暄,过了许久才想起来问她:“壮壮,你今日怎么穿的男装?” 李陈氏早就知道她是女孩儿,她可不像李程文那个傻缺二愣子似的,在一起玩了几年的朋友,连人家是男是女都不清楚。 高小姐早就知她有此一问,也不意外:“男子身份走动起来方便些,我这身板摆在这里,平常人家也看不出来我是女的。” 李陈氏想了想确实是这个道理,男子在外行走确实比女子方便的多,高老爷家里就她一个孩子,她不顶起来就没人能顶起来了。 两人说了没几句,正好赵平安也过了来,见她高姨也在,还穿了身男装,不免有些惊奇。 说真的,这还是他头一回见女子穿男装,还别说,确实挺像那么回事儿。毕竟他高姨的身条比之寻常男子还要高出一些,扮起男人来的确是像,倘若是跟姜鱼林站在一块儿,保不齐比他还像个男子。 不过说是这么说,但高小姐的相貌只能算是偏中性化一些,赵平安不好形容。只能说有一类人,扮起男人像男人,扮起女人像女人,但又并不是指这人长相太过阴柔或是太过粗犷。 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只有亲眼见了才能明白。 他跟他高姨不过是几日不见,没那么多需要说的,反倒是跟他外婆要多聊几句。 自打他离开也有一个多月不见,前两日来送东西正好他外婆在杂货铺看着生意,人不在便就没说话,只是搁下东西便匆匆回去了。 这些个事,问他儿子,十句话憋不出一句,等于没问,便只能问赵平安。比方说“此行途中有没有遇到了些什么事”,“吃食住行可还妥当”,都是些诸如此类的问题。 赵平安拍拍她的手:“外婆,你就放心吧,我们过去都是高姨在照顾,没什么事。” 人就在跟前,说到这儿,李陈氏自然又是一番感谢。 “对了,小舅干嘛呢!” “给龟换水……” 听外婆这么讲赵平安也是一阵无语:“那外婆我先带高姨找小舅玩去了。” “去吧去吧”,等会儿她也要去看铺子,不便跟他们说太多。而后赵平安又拉着高小姐去了后院儿她们母子住的地方。 两人走路上的时候,赵平安还在嘟囔:“我小舅也是个奇人,天天不是在给龟换水就是给龟换水的路上。”说到这,他还有些痛心疾首:“高姨,我小舅这人没什么大志向,实在是委屈你了。” 高小姐听他这么讲,不由得笑出了声:“我原本也没指望他能做什么大事,平安你还小,你不懂,等你大些了或许能就能理解了。” 高小姐缺的不是能帮她的人,若是她想要人帮,甭管是生意还是生活上她都不愁,生意上她家经营这许多年自然是有人脉的,再者说她亲戚中就有当官儿的,李程文能帮她什么? -- 第191页 她只是需要有个人陪陪她,听她说说话,起码每日回房屋子里不是空落落的。 她也没什么大志向,如此便就够了。 过去的时候李程文果然如李陈氏所说的一样……在给龟换水。 猴子也在旁边蹲着看他换,见他们二人过来,如临大敌,与他们两人大眼瞪小眼,心说:这俩又来争宠来了。 高小姐觉得相处这么久也喂了这么多吃的怎么也该熟悉了,原本还想摸一把它的猴头,结果小金看见她手刚要伸过来整个猴儿立马蹿没了。 高小姐不禁抱怨:“这泼猴,养不熟,那么多水果白喂了。” 这只破猴子啥性格赵平安自然清楚,它就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呵呵!高姨你别介意,这猴子,认主……” 要是有小说里说的那什么灵宠契约、滴血认主啥的高深法阵法,兴许能让它听话。 俩人不再管那猴子,又等了一小会儿,因为高小姐是头一回来鹤溪,他们二人作为东道主,自然要好生招待,毕竟他们在郡里都是高小姐来招待的。 也不用给她准备房间,高小姐此次前来是住在客栈,县上的客栈不比郡里,没有考试的时候县里的住房还是比较空置的,所以并不需要提前去预定。 她是头一回来,自然要先带高小姐去四处逛逛,原本就是下午,街上没上午那么热闹,各类铺子里头摆的东西不如郡里花样多,去了也没什么可看的,唯独看风景是最合适的。 谁知道逛着逛着便又遇到了一同出来逛的姜鱼林和白薇,那可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 赵平安想着今日已经闹了好几回,不如就装作没看见,反正那两人也没看见他们三人。 他们鹤溪县的水多,多的是那种不大不小的水塘、湖泊,因为此前还招来过白鹤,所以便叫鹤溪县。 “那不是鱼林吗?他旁边的女孩儿是谁?”高小姐眼神倒是好使,看见姜鱼林没急着喊他,先是挤眉弄眼的问了赵平安,想着或许是他好事将近。 赵平安头也不抬的回道:“哦!那是他表妹。” 高小姐表示明白:“原来是表妹啊!咱们要不要上去打个招呼。” “还是不用了吧!等回去了再跟他说你来了。”赵平安还搞不清姜鱼林是怎么想的,万一他自己愿意,那他也不好再去影响人家谈恋爱。 听他这么讲,高小姐也觉得行,便道了声:“也好”,只是她刚说完话,就见那女孩儿掉进了水中。 “不好,那女子落水了。” 见有人落水,赵平安也顾不得别的,三人一起往河边儿奔,附近没什么人,姜鱼林又是个不会水的,贸然跳下去只会更糟,他便去找竹竿来够。 转身时见他们三人来了还有些惊诧,不过更多的是心定了下来,此时不好多说,只道了声“来帮忙”便继续去折树枝去了。 人命关天,赵平安跟白薇也没什么深仇大恨,不至于见死不救,便问他小舅会不会水? 李程文点头称:“会”,说着便要脱衣服下水。 高小姐直接拦了下来:“你站着别动,我下去。” 高小姐素来是个见义勇为的,看他们第一回 见面便能知道,只是这回不叫李程文去,她还有一点自己的私心。 她是女儿身,不便脱衣服,好在这九月的天儿还不算太冷,衣服穿的也不是那么厚。 “程文,你跟鱼林一块儿去折树枝,我下去救人,若是我上不来你记得拿树枝勾我。” 李程文定定地看着她道:“好” 高小姐勾唇一笑,说完话便跳了下去。 这场面,颇有些生离死别的滋味。 游到那女子身边,高小姐稳了下身,脚便踩到了河底,发现能够到底她当时就是一愣,直接就站了起来。 合着这水深才六尺,还没到她胸口。 她拽着白薇的衣服让她别乱扑腾,顺便告诉她让她把腿伸直自己走到岸边,不过教了半天眼前这女孩依旧是纹丝不动,一个劲儿的扑腾。 没办法,她只好直接就拽着那女子的胳膊上了岸。 姜鱼林就在不远处,见人被救了上来也不顾着去掰树枝了,直接就过了来。 白薇见主心骨来了,小嘴一扁眼睛一眯,眼泪当时就下来了:“呜呜呜,鱼林哥哥,我刚才快吓死了,我以为我要死了。” 高小姐拧着自己湿衣服上的水,劝道:“别哭了,现在不是好好的吗?” 白薇边揉着眼边抽泣:“呜呜……这位公子这话说的就不对了,人家又不会水,当然怕死了。” 高小姐幽幽的道了一声:“死什么死,水深还不到七尺,也就六尺多一点,放心吧!这个深度淹不死你。” 一听他说这话,白薇当时就傻了眼,不只是她,在场的诸位除了李程文也都傻了眼。 赵平安算了一下,一尺就是二十二厘米,六尺多点差不多就是一米四。 好家伙,水深不到一米四,白薇的身高又是随了他爹,怎么着也有七尺,这么说的话,确实是搞笑了些。 白薇听他们这么讲顿时就觉得有些没面子,当时便委委屈屈的回道:“咳咳……人家也不知道这水这么浅,若是知道的话也不至于在里头呆了这么久的时间,喝了一肚子水。” 赵平安懒得听她掰扯,她刚刚瞧见她时明明还没站在河边儿,怎么眨眼就掉进了河里? -- 第192页 这剧情他怎么想怎么熟悉,跟前世的宫斗剧似的。 他也不想戳破她,珍爱生命,远离白莲:“算了,鱼林哥你带她回去吧!” 而后他又转头跟高小姐李程文说道:“咱们也赶紧回去吧!这衣服都湿了,天气又冷,早些回去换身衣服。” 高小姐应道:“也好” 正好李程文今日穿了外褂,见高小姐身上湿了个透,破天荒的主动把褂子脱了下来给她披到了身上。 高小姐顿时心中一暖,羞羞答答的回道:“谢谢程文哥。” 高小姐今日穿的是男装,所以白薇见到这场面顿时就有些恶寒,两个大男人还这么腻腻歪歪的,也不嫌丢人。 她转头又看了一眼姜鱼林,见他今日穿的是长衫,并没有褂子给他披,脸色当时就拉了下来:“鱼林哥哥怎么办?我好冷。” 赵平安“???” 这时候说冷,什么意思?想要衣服? 不可能 听她这么讲,赵平安“哼”了一声,毫不客气的道:“冷就早些回去,免得再掉进河里,下回可没人救你。” 眼见着白薇扁着嘴又要哭,高小姐想着这毕竟是鱼林的表妹,便要把衣服给她,她自然是不知道其中的弯弯绕绕的。 赵平安拦下她:“你自己也湿了,你穿着就行。” 姜鱼林也点点头让她自己穿上,高小姐便把衣服收了回去,说实话,这还是李程文头一回如此体贴,所以这衣服她也有些舍不得给人。 白薇觉得委屈,在场只有她一个女孩子,按理来说,怎么着这衣服都该是她穿,当即就闹腾了起来。 她拽着姜鱼林的衣角,可怜巴巴的央求:“鱼林哥哥,我好冷,我快要冻死了。” 她嘴上也不说要衣服,就只说着冷,看的周围人一脸尴尬,这种时候这么说,你说你是什么意思? 你冷,人家就不冷? 赵平安差点被这朵白莲花给气死,这种天气,他高姨好心跳下河去救人,至今连句谢谢都没说,还好意思找人家要衣服。 凭什么? 高小姐给赵平安使了个眼色,意思是说:要不这衣服就给她了吧? 赵平安哪里愿意?换了旁人,他可以给,但这个白眼狼……不行。 不光不行,他还得刺儿两句:“人家好心跳下去救人,你连声谢谢都没有,鱼林哥,你自己照顾好她,我带他俩回去。” 姜鱼林见赵平安发火他也不好再说什么,今日午后他娘让他带表妹出来逛逛,毕竟她来了几日也没出去瞧瞧所以他才答应下来,没想到今日的事儿能一出接着一出,他此时也是烦心的很。 而此时,白薇听赵平安这么讲也顾不得旁的了,今日既然已经掉下去,还受了那么大委屈,总得有些收获吧。 她轻轻摇着姜鱼林的胳膊,可怜巴巴的说道:“鱼林哥哥,都怪我,要不是我不小心掉下去也不会闹成这样,刚才是我被水冲了脑子,这位大哥哥好心下去救我,我却忘记说声谢谢,实在是过意不去。” 说完话,她转身又朝高小姐福了福身:“小女子白薇,在这里谢过这位哥哥。” 高小姐知道,赵平安一向不是不能容忍的人,他今日如此定是有他的理由,不如就听他的,下个水罢了,不是什么大事,她一摆手,道:“不用客气,换了旁人我也会下去,就更别说你是鱼林的表妹了,平安,咱们走吧!” 说完话他又跟姜鱼林打了声招呼,披着衣服便随着赵平安李程文二人离开了,只留下了姜鱼林和白薇二人。 见人都走了,白薇小心翼翼的问道:“鱼林哥哥,平安弟弟是不是生我气了?” 姜鱼林也不瞒着她,直接应了声:“是” “要不回去以后我再跟他道声歉?” 他直接拒绝道:“不必了,你不必再去招惹他,明日你便回去吧,我让人提前备好车马。” 白薇仿佛有些难以置信:“鱼林哥哥,你刚刚说什么?” 姜鱼林定定的看着她,也不客气:“回去以后你就收拾东西,明日一早你便离开。” 白微低着头,一脸的愤恨,没想到结局竟是如此,姜鱼林让她回去这也代表着这几日她所做的一切都是无用功。 被一个孩子坏了一切,当真是可笑! 跟在姜鱼林后面,白薇抬起头,一脸坚定,既然计划失败了,她也顾不得别的,赵平安不是不给他好脸色吗?她也让他不好过,旁人她没有办法,她自己的亲姨妈那里她还说不得吗? 回去以后,白薇进了二太太的屋。 “姨妈,今日来跟您告辞,打扰你们许多时日,人家明日便要回去了。” 二太太拉着她的手,象征性的挽留了两句:“怎么不再多留几日?” 白薇一脸苦笑:“我在这里不招人待见,留在此处也是无用。” 听她这么讲二太太自然要问一声:“怎么回事儿?” “想来姨妈也听说了,我与平安弟弟不和……” “嗐!都是孩子间打打闹闹罢了。” 白薇装模作样的叹了口气:“姨妈,有句话我不知当讲不当讲。” 二太太点头道:“你说” “我瞧着那孩子心思重着,你让鱼林哥哥当心些,别中了那孩子的套儿,当然,这只是我自己的一点私心,姨妈也只当作听上一听做个参考,鱼林哥哥太护着他,我也不好跟他多说,只能在姨妈这里说两句,毕竟咱们都是一家人,我也是为鱼林哥哥好。” -- 第193页 她说的这些话,二太太自然有自己的看法,有一部分她还是认同的,只不过有两句话她还需要再提点一下自己这位外甥女儿。 二太太握着她的双手,面上和蔼又亲切:“你表哥的事情就不用你操心了,我会盯着,再过两年,他便要参加会试,到时候给你取个皇城贵女做嫂嫂可好?” 听她姨妈这么说,白薇嘴角一抽,心都在滴血,嘴上却只能说一句:“鱼林哥哥有福气,自然是好的。” 二太太一直看着她,将她的表情变化收入眼底,她这么讲,也是为了断他这位外甥女儿的心思,白薇最近的所作所为她可是让丫鬟给盯着了,就是怕她做的太过分酿成一些不可挽回的后果,那可就完了。 她一直不说话任由她折腾,顺便也是考验一下她儿子的定力,毕竟他马上就要去国子监读书,京都的地界自然是比他们小县城里要繁华得多,她儿子可不能县里的这些野花野草迷晕了头。 她儿子,果然不负所托。 第一百零三章 带颜色的书 白薇并不知道她已经沦为她姨妈手中考验姜鱼林的棋子, 因为明日便要离开,二太太还给她备上了重阳节给娘家的节礼,正好一道儿让她带回去, 省的到时候再走一趟。 而另一边,赵平安也高小姐说明了他与这白薇之间的过节。 高小姐顿了顿, 接着说道:“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那小姑娘好像真的是自己跳下去的。” 赵平安早就猜到了会是如此, 不过他也懒得再去折腾,就没再管。 聊着聊着,两人便聊到了高小姐此行来此的目的,她总不可能是来找李程文叙旧的吧!就算是叙旧也不可能才隔了几天就过来。 直觉告诉他, 他高姨不像是会沉迷于感情容易被爱情冲昏头脑的性子。 确实是如此, 她此次确实有正事要办, 毕竟赵平安在这鹤溪县长大,正好也跟他打听打听:“听说你们这县里有养蚕的, 你可知道是谁家?” 赵平安“噗嗤”笑了:“高姨,你来之前没打听过吗?” 高小姐摇了摇头:“我爹只告诉我来这进一批货, 并没说是哪家, 难不成你也不知道?” 赵平安顿了顿, 戏谑道:“那倒不是, 只是觉得有些巧。” “这家人你熟悉?” 赵平安挑了挑眉:“何止是熟悉?我们这县上就一家养蚕的, 高姨,你是要蚕丝还是要织好的布?” “我都要” 赵平安点点头:“行,高姨,这件事我去安排,这几日你就让我小舅带着你好好去玩玩儿,生意上的事也不必多谈, 等你离开的时候我让人把这蚕丝和蚕丝布给你带回去。” 高小姐连连拒绝:“哪能让你安排,我自己去就成。”她这么大人了还得让个孩子忙前忙后的,这是什么道理? 只见赵平安装作一脸无奈的样子,手一摊:“那可不成,这县上养蚕的就我们姓赵的一家,平日里都是我在打理,可不就得我去安排吗?” 而后,他又冲高小姐眨眨眼:“高姨,你说这事巧不巧?” 听他这么说,高小姐也不再与他客气:“可不就是巧了吗?无巧不成书,这种几率,差点运气都不成。” 晚饭就在赵家吃,几日没见正好也叙叙旧,李陈氏听说平安过来吃饭,壮壮也要留下,高兴的准备了一桌子的好饭好菜,三个人又都不能喝酒,所以这酒便是省了。 本就是落了水,衣服都湿了个透,既然回到了赵家,高小姐也不做之前那番男子打扮,便就换回了女装。 此时,李陈氏才发现她梳的是少女发型,而不是妇人头。 “壮壮,你还没成婚?” 她们以前就熟悉,高小姐小时候也经常去李家来找李成程文玩儿,所以李陈氏与她说话便不像陌生人那般客套,都是有什么就说什么。 高小姐听她婶婶问得这么直接,顿时闹了个大红脸,低着头道:“还没……” 听她这么说,李陈氏顿时来了劲儿,各种给她夹菜,比刚见面时还要热切许多。两人除了正常聊天之外,中间也掺杂了一些私人问题,比方说为什么没有成婚?是她爹高老爷不上心还是什么原因? 高小姐是真没想到程文他娘会问得如此直接,就连赵平安也是目瞪口呆。 他外婆也太直接了点,还有旁人在呢,好歹你收敛一下子呀! 不过高小姐倒是习惯了,也没觉得有什么,如实回答,只说是没遇上合适的。 李陈氏放下了碗筷,接着问:“那你爹就不着急?我们家程文这么大了没成婚,我整日急得不行,唉!他这性子你也知道,从小就这样,愁啊!” “婶婶倒是不必如此着急,姻缘自有天定!” 李陈氏思索了片刻,这话她在嘴里咀嚼了半天,而后才笑眯眯地应道:“有天定……嗯,的确如此!” 晚饭后,李陈氏将赵平安留了下来,因为有些话不适合她来说,便让他做个递信儿人,套套高小姐的口风。 赵平安自然是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欣然同意了,扭头就回去,高高兴兴的跟高小姐通风报信儿去了。 “高姨,我跟你说个好消息,我外婆让我来探探你的口风,问你跟我小舅的事儿。”说着,他还朝着高小姐挤眉弄眼的。 不过,高小姐还有别的考量,趁着这个时机,她也得把自己的要求跟他们说清楚,便让赵平安附耳过来。 -- 第194页 高小姐说的话让他有些为难,不过赵平安最擅长的便是迎难而上,他一脸大义凛然的除了高小姐的屋子,脚步虚浮地去跟他外婆说明了她的需求。 “什么?入赘?”只见李陈氏听完便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似乎不敢相信。 赵平安早就料到了她会有这反应,养儿子养到二十多,谁会愿意把自己孩子白白给人家当个赘婿。 他只好装作一脸沉痛的样子回道:“不错,确实要入赘她才肯答应。” 高小姐的条件他们是清楚的,若不是要招赘,也不至于等到这年纪还未嫁人。当然,更重要的原因还是因为不曾遇到合适的人选。 李陈氏思索了许久,幽幽地叹了口气,因为这个儿子,她是操碎了心:“平安,你觉得让你小舅入赘如何?” 赵平安自然是觉得合适的,但这话他不能急着说,得慢慢的讲给她听,让他外婆也自己梳理一下。 “外婆,我这话讲起来可能不太好听,其实在我看来,小舅确实不是个能主事的人,这一点不用我多说外婆也知道。高姨本身就很有自己的主见,更重要的是她与小舅青梅竹马,能够互相包容彼此。 男主内,女主外又如何? 起码小舅日后有人照顾,高姨瞧着不拘小节,但心思很是细腻,更重要的是,她对小舅是真的发自内心的好,外婆若是信我一句,不如就应了下来。” 他说这话不是只为了高小姐考虑,也是为了他小舅,有此回答也不意外。 李陈氏当然知道他说的是事实,但就这么让儿子给人家当了赘婿她确实心中有些不甘心。但她也知道,对李程文来讲这是最好的选择。 她像是失了全身的力气一般,瘫软的坐在椅上:“平安啊!你可知你小舅若是给人家当了赘婿,李家就要绝后了。” 宗祀繁衍有多重要?在这一点上,受了十几年的文化熏陶的赵平安自然是相当清楚。 女子七出之条里便有一条,说的便是女子无子便可休妻再娶,可见如今礼法严苛。 但从心底来说他还是觉得没有这个必要,人类又不是快要灭绝了,他也就是个普通人,又不比旁人的基因珍贵,何必非要在这上头纠结? 上辈子有那许多人不愿意结婚生子,人家不照样过的好好的?有人愿意留后,便有人不愿意。 赵平安觉得生孩子就跟赌博一样,生出的孩子若是争气那倒还好,若是不争气,到老都是麻烦。儿女不孝的事例屡见不鲜,从古至今一直存在,过好眼下,考虑好自己就得了。 但这也只是他上辈子的想法,入乡随俗,他可不敢把这番言论说出来。 当然,这件事也并不是没有解决的办法,生下来的孩子一个随高小姐姓,一个随李程文姓不就完了吗? 赵平安把自己的见解说给了李陈氏听,李陈氏也觉得确实合适,若是两姓,既保全了李家血脉,也让李程文后半生有了归宿。 她能接受。 照着这个意思,赵平安又回去回了话,高小姐也觉得可行,不就是以后的一个孩子随李家的姓吗?这倒不是什么大问题,到时候,他把李陈氏也接到她家来住,孩子还是她自己的,姓什么倒无所谓。 赵平安也觉得这不失为一个好办法,便又去把高小姐的意思说给了他外婆听。 李陈氏能有意见吗? 当然不会。 她还是跟她儿子住在一起,日后他们母子俩也都有人照料,也按照她的意思给儿子娶了媳妇儿,只不过从娶妻变成了入赘罢了,她若是再有意见,就太不识趣了。 所以这两人的事情就这么初步定了下来。 而姜家那边,晚上用饭的时候见赵平安没来,姜鱼林还问了一句:“平安怎么没来吃饭?” 老太太回了句:“他说今晚在赵家吃,有客人来。” “这样啊!” 姜鱼林默默地扒着饭没再说话。 对面的白薇听见他又提起赵平安,目眦欲裂,旁人都当是看不见,二太太也没说话,只默默的给她儿子夹了一筷子菜。 高小姐在这鹤溪县待了没几日便要回去了,至于蚕丝和蚕丝布,赵平安早就让赵康给安排好了,都是成本价,收拾好了东西直接带回去就成。 当然,她也不能空手回去,李陈氏为她准备了不少礼品,虽不如高家带来的贵重,但瞧着也很过得去了,起码对如今的李家来说算是相当不错了。 送礼是门艺术,送的不是东西,是脸面、是情意、更是是态度。这代表着他们李家对高家以及高小姐的重视程度。 能得他们如此看重,高小姐心中自是高兴的,想着日后还能够补偿回来,便没再推辞,一并都收下了。 回去以后,高小姐还跟高老爷提起这批蚕丝布的价格,高老爷一脸惊讶:“怎么会这么便宜?壮壮,你买的不会是次等货吧?” “爹,你胡说什么呢?”高小姐抱怨了一句,而后又得意的说道:“这次去鹤溪碰见了个老朋友,所以给我留的都是成本价。” “是吗?” “当然” 高老爷问他闺女要了具体的账目信息,发现有一类蚕丝的价格格外高,他皱了皱眉,心想着他闺女怕不是被杀熟了。 “你看看这一项。” 高老爷拿着账册指给她看,就是写的金茧丝的那一列:“你瞧瞧,这金茧丝的价格比寻常蚕丝要高出三四倍,你别是被人坑了,价格都从这金茧丝上找补回来了。” -- 第195页 “那不可能”高小姐振振有词,赵平安的人品他还是信的,绝无可能在这方面去坑害她。 “呵呵!不可能?那为啥其他的蚕茧都给你留的成本价,独独这金茧丝的价格如此之高?” 高小姐知道是赵家的东西,又因为是头一回去进这蚕丝的货,走的量并不多,当时根本就没仔细去检查。 高老爷见她还是倔,就想着带她去瞧瞧,眼见为实。 两人去了存货的库房,又让管家找出刚进来的那一批蚕丝的货,他们先是看的蚕丝和蚕丝布。 “你瞧这蚕丝和蚕丝布,都是正常的品质,你买来的价格算是合适,比正常价少了两成,再刨去人力,确实收的是成本价,但你在看这金茧丝。” 说着高老爷让管家把那金茧丝找了出来,捏了一撮在手里给他闺女看:“你瞧,除了颜色之外,跟寻常丝线并没有什么不同,但染出来的金丝不管怎么算这价格都太高,你仔细瞧瞧。” 高老爷教他闺女去分辨,自然自己也仔细瞧了瞧,就这么一瞧就发现了不同:“等等” “怎么了,爹?”高小姐抬头问他。 高老爷定了定神:“不对,这丝的颜色不是染出来的。” “不是染出来又是如何?” 高老爷神色一紧,认真说道:“我瞧着这颜色反倒像是……天生的。” “那若是天生的,是不是价格就要高些?” “那是自然。” 高小姐戏谑:“那高出三四倍的价格算不算高?” 高老爷被他女儿说得一头汗,不敢再说话,只敢在心里暗暗地想:岂止是不高,别说三四倍,就算高出十倍都不算高,蚕丝这种东西哪是寻常家里能用的? 他们的目标群体是那些达官贵人,既然是达官贵人,哪个又是差钱的主儿?别说是蚕丝,就算是更金贵的料子他们也不是没穿过。 她女儿这一趟走得算是值了。 “你那朋友是什么时候交的?”高老爷问道。 高小姐存心看她爹笑话,一脸无所谓的道:“之前不是跟爹说过吗?前些日子来郡里科考的就是他们。” “就是你说的那个十七岁的举子?” 高小姐汗颜:“是他弟弟。” “弟弟?那他多大了?” “刚过了十岁的生辰,如今也有十一了。” “啥?” 高老爷顿时傻了眼,有些不敢信,就又问了一遍:“你说多大?” “十一” “叫什么名字?” “赵平安” 高老爷思索片刻:“姓赵啊!他家里人我认识吗?” 高小姐想了想,又回道:“应该认识吧!毕竟也算得上半个李家人。” “李家的?”高老爷像是又想起了什么便又问道:“他跟李程文什么关系?” “甥舅关系” 高老爷调笑道:“那你这次过去我就不信你能老老实实的不见他。” “那是自然,所以爹,回头你记得安排人替我去下聘,女儿的婚事已经谈得差不多了,眼下就差个流程。” 这话她说的没一点不好意思,但高老爷听她闺女说这话当时还有些怔楞:“你刚刚说你把亲事给定了。” 高小姐不以为然:“不定亲去什么鹤溪县?难不成只是为了去进个货?爹,你以为你让下人去查程文的信息我不知道,特地安排我去那不正是为了成全我二人吗?” 闺女如此直接,高老爷反而不知道该说什么,他确实有这个意思,这倒是没错,毕竟她闺女逼得紧。 就他闺女当时那般做派,他敢不同意吗? 他也怕小命不保! 但也没让壮壮直接就自己把婚事谈妥啊!虽是招赘,但女子该有的矜持,还是要有的。 但事已至此,这擦屁股的活儿还得他来干。 自己的闺女,他不管谁管? 过了这个重阳,姜鱼林便要动身前往京都,能入国子监读书是光宗耀祖的大事,宜早不宜迟。 这一次,赵平安并没有跟着一道过去,而是老太爷和姜二爷跟着去。 二太太原本也想跟着过去,但女子行走在外终究是不太方便,所以即便二太太再是想去也没什么办法 在这期间,吕不也给他们来过信儿,他刚成亲不久,说是对之前的事情再说一句抱歉。 还有便是赵平安,姜鱼林一走他又该去书院读书了,明年二三月份开始,他的科举之路便要提上日程,再不能如往日一般。 家里的蚕茧生意他交给了他姐和他姐夫,毕竟李家庄是他姐姐所有,不过赵平安毕竟跟着忙活了许久,在这其中他还是占了一定的分成。 至于每月一篇的《诡事奇谈》不过是几千个字,到了日期赵平安便会让人送去郡里交与方长。 这几个月,他又写就了《鬼童》《群魔乱舞》《山鬼》这几篇,行情算是不错,看着每月方长派人送来的分成,赵平安喜不自胜,他日后科举花费可不少,如今能攒一点是一点。 至于那棉花,如今还不到播种的季节,怎么说也要等到明年的二三月份,他原本还想搞个暖房,但想着万一暖房要是弄不好可就麻烦了。 他如今只有三盆儿棉花,可不敢随意折腾,折腾死一棵他都心疼,棉花里的种子他都收得好好的,就放在他的钱匣子里,锁得严严的。 -- 第196页 倒是那狼桃,也就是番茄已是正式进入了姜家的饭桌儿,博得一众的好评,即使是生吃也是好吃的。 他姐姐如今有孕在身,赵平安还让姜鱼墨没事就给他姐榨些番茄汁喝,他前世见他们单位怀孕的女同事就这么喝过,想来是有好处的。 至于李程文那边,他与高小姐的亲事已是上纲上线,双方父母也正式见了面。高小姐跟高老爷提起说要赡养李陈氏的事情他答应了,不过对于他们提出的日后生下的孩子一个会随李程文的姓氏两家人倒是磨了许久。 赡养李程文他娘,这本是应该的,毕竟他家里只剩母子二人,左不过是多花些银子罢了,但这日后生的孩子随谁姓的事情确实是麻烦。 高小姐准备再给她爹下一剂猛药。 “爹,你现在想这些还是太早,万一我生不出来怎么办?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 听他闺女这么讲,高老爷斥道:“胡说什么?” “我说的是有道理的,就算能生你怎么就知道生的一定是男孩儿?婶婶也说了,生的第一个孩子姓高,第二个孩子姓李,她也不在乎男女,能把李家的血脉延续下去就行。 爹,你想想,咱家只有我一个闺女,那李家目下眼下也只剩程文一个了。” 高老爷想着确实是如此,他家孩子多又有什么用?生了三个孩子,李程英、李程桀、李程文,老大病逝,老二杳无音信,现只剩下老三,也就是李程文一个,脑子还不太灵光…… 高老爷一想到日后他闺女没人体贴就心疼的不行:“壮壮,要不李家就算了吧!爹在为你挑个好的。” 高小姐对他爹这反复无常的性子都要无奈了:“爹,你也不看看我如今都几岁了?再说了,程文很好,只是你没有发现,等日后相处起来你就懂了。” 高老爷想说:他不懂,他这辈子都不会懂,但又拗不过他闺女的心思,只能答应下来:“行吧!那就依你的意思,只不过若是日后若是生活不顺,你可别怪爹当初没劝过你。” 高小姐坚定的点头:“嗯,女儿知道,谢谢爹。” 人是她选的,她相信,她不会后悔。 两人的订婚时间是定在了年后正月初八,按照此处的习俗,女子若是招赘流程便是相反,是由女方去男方家里提亲、下聘,之后的流程便与正常的订婚流程无异。 赵平安想着上辈子电视里看到男子入赘还要坐轿子,他人虽然还在书院读书,但百忙之中还是去调侃了李程文,问他成婚的时候要不要坐花轿? 李程文倒是没说话,只赏了他一个爆栗。 赵平安揉着自己的大脑门儿,当时就明白了,他小舅虽然不说,但他听得懂。 这货,藏的比谁都深。 不光是赵平安,中间姜鱼墨也跟着起了一回哄,跟他小舅子商量着说:“要不要带小舅去一趟花楼学习学习。” 他觉得李程文应该不懂这方面的知识。 赵平安想了想,他姐夫说得不无道理,但去花楼倒是不必,被高姨知道了一准儿要生气,不过买几本带图带颜色的话本子倒是可行。 结果就在他二人买书回来的时候迎面碰上了他姐姐。 两人手忙脚乱地藏着书,这动静儿明显就是异常,赵平悦根本不用动脑子都知道他们俩又在捣鼓一些个不为人知的秘密,当即挺个大肚子就过来了。 “你俩藏的什么?” 先说话的是姜鱼墨:“没什么,平安刚买了话本子,我找他借来看看,结果这小子死活就是不给,所以我俩变抢了起来。” 赵平安听他姐夫转眼就把锅甩到了他头上,眼睛一瞪:“姐,你别听姐夫胡说,明明就是他买的话本子,见你来了,赶紧塞到我这儿,怕被你发现。” 赵平悦一瞧便知他俩有猫腻,顿时眯了眯眼:“你把那话本子拿出来给我瞧瞧。” 两人心想着这书要是被她看到了还得了,也不再争论了。 姜鱼墨一手挎着她的胳膊另一手搂着她的肩:“媳妇儿我错了,我就是跟平安闹着玩儿,对吧平安。”说到后面他还跟赵平安挤了挤眼。 赵平安支支吾吾的,也跟着说道:“对对对。” 看见他这表现,姜鱼墨心说要完,果然…… 赵平悦要是信他俩才有鬼,说什么都不好使,今日就要让他们把这话本子拿出来瞧,姜鱼墨实在没有办法,拗不过她,便在附在她耳边把这经过说了出来。 只见他媳妇儿的脸慢慢的由粉变红到最后红的滴血,终于大吼道:“姜鱼墨,你出息了,你就算了,平安才多大?你就带我弟弟做这勾当?” 姜鱼墨怂了,直接认错:“媳妇儿,我错了。” 赵平安也跟着道歉:“姐姐,我错了。” “书呢?”赵平悦伸手就要他拿出来。 “在我怀里。” “掏出来。” 姐姐一发话,赵平安立马掏了出来,别的话一句也不敢再说。 “平安,这书你看了没?” 赵平安哪里敢认:“没有没有,刚买回来,还是姐夫塞我怀里的。” 她又看向姜鱼墨,她小丈夫倒是诚实:“我就翻了一下,平安他确实没碰。” 想着姜鱼墨也不是什么少不更事的年纪,平安也没碰,没有造成什么后果,赵平悦心头的火没多久就熄了。 -- 第197页 他把书又递回给了姜鱼墨:“你把这书送去给我小舅。” 话说了,可见这两人都不动赵平悦就又道:“愣着干嘛,赶紧去呀!” “真要送?” “当然要送……” 别说他俩了,她也觉得小舅需要学习。 第一百零四章 “狗”富贵,勿相忘…… 赵平悦发了话, 终究这书还是送去了,不过赵平安并没跟着过去,他姐姐怕他偷看。 当然, 这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知道的人自然是越少越好, 万一走露点儿什么风声出来就完蛋了,所以他不能去, 让小厮过去就更不合适了,唯一合适的人选就是姜鱼墨。 他倒是无所谓,上午拿来的书,下午姜鱼墨才给送过去。 “小舅, 这书你收好, 别让外婆瞧见。”他跟赵平悦, 早已成婚圆房,孩子都有了, 自然是随着他媳妇儿那边叫人。 李程文挠了挠头,有些不明所以, 就连猴子小金也趴在他头上, 一脸的疑惑。 姜鱼墨知道他是认识字的, 便把这书塞到他怀里, 几番叮嘱, 让他一定记得要看,磨的李程文终于点头答应他才离开。 回去以后,赵平悦和赵平安还问他:“事儿办的怎么样了?” 姜鱼墨跟他俩比了个OK的手势,意思是说当然没问题,这手势还是他跟他媳妇儿学的。 三人在背地里一起偷着乐,不过赵平悦想着他弟毕竟年龄还是小, 现在懂这么多也不太好,便又跟姜鱼墨一道把他教育了一顿。 赵平安有些愤愤不平,他虽然外表还是个孩子但内里比这俩人加起来都大,两辈子加一块他都活了三十多年了好不好。 但这话他又不能说,只能一脸郁闷地抱怨:“我都十一了,过了年就要十二了,也不算小。” 这话他也只敢小声嘟囔,不敢明面儿上跟他姐姐犟。 赵平悦见他振振有词,叉着腰教育道:“你姐夫十二岁时也什么都不懂,能怎么的?你还有理了。” 赵平安斜眼看了他姐夫一眼,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来了一句:“姐,你还记得当初婶婶让你们分房时姐夫是怎么闹的吗?” “呃……” 这事儿在姜家可谓是人尽皆知。 说到这儿,姜鱼墨又回忆起了被分房支配的恐惧,脸色爆红,两只脚纠结的在地上都能抠出个两进的房子。 他要是当初懂这些也不能闹这么大一出,这事儿现在提起来都觉得丢人,太丢人。 赵平悦也忆起了往昔,看了眼她小丈夫,一脸尴尬,想着怎么也得帮他挽挽尊,随后又训斥道:“你又拿你姐夫寻开心,今日的功课做完了吗?” “做完了。” “那你就去把明日要学的内容预习一下。” “哦,知道了!”赵平安明白,他姐就是想支开他,所以故意找个托词罢了,他怎么也得给他姐姐一个面子。 第二日一大早,没等赵平安出门李程文人便来了。 “小舅,你怎么过来了?”他拎着书袋儿一脸疑惑地问。 李程文也不说话,只把书亮了出来,赵平安大概能猜得到,他应该是来算账的,哪里敢应?便装作一脸天真的问道:“这什么书?给我看的吗?” 他伸手去拿,李程文赶忙把书收了回去,手忙脚乱地出了门。 赵平安憋着笑,还在后头喊:“小舅,你去哪儿?” 他踉踉跄跄的丢下一句:“找鱼墨。” 正好等他过去的时候,姜鱼墨也已经起了床,男女有别的道理,李程文还是明白的,所以并没有像进赵平安房间那样推门就入,只是在外头等着。 肉圆问他:“需不需要通禀一声?” 李成文点头答应了。 于是,肉圆便进了屋去传话,说是亲家舅爷来了,姜鱼墨简单收拾了收拾便出来了,冬日的天儿还凉着,赵平悦又让他多披了件衣裳。 见李程文拿着书站外头,姜鱼墨还朝他挤眉弄眼的:“小舅,这书你是看了?” 李程文脸色“忽的”变红,慌慌张张的把书塞到他怀里,转头就要走,走到一半儿,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又从怀里拿出个东西,把姜鱼墨的手拽过来把东西放到他手上,便就快步离开了。 姜鱼墨伸手一瞧,那是一只长着狼头的乌龟,身上还背了另一只瘸了腿的狼头乌龟,一只头上写着狼,一只头上写着狈。 看着两只狼狈为奸的小乌龟,姜鱼墨心想着可不就是嘛! 只不过两只还是少,应该是三只才对,他媳妇也无形之中参与了进来。 姜鱼墨把那书打开瞧了瞧,有翻过的痕迹更重要的是其中有图的那一页上面还沾了血……带着擦过的痕迹。 姜鱼墨捧着书哈哈大笑,等进了屋赵平悦还问他:“听说小舅来了,你刚刚在笑什么?” 他让肉圆先出去,而后拿着图给他媳妇儿瞧,调笑着道:“以后小舅的事情就不用管了,他应该是懂了。” 赵平悦见了那图上的血痕,憋住笑道:“确实如此。” 因为他媳妇儿还在孕期,便不如平时起得早。不过眼下既然已经醒了,姜鱼墨便揽着她的肩膀抚着她的肚子:“这书你收好,等你生完孩子咱俩也试试,嘿嘿嘿。” 赵平悦推搡着他,羞怯的道:“滚滚滚。” 没多久,便又是要过年,书院在小年前就给学子们放了年假,姜鱼林也该回来了。这是他自国子监入学后第一次回来,家里人自然是有许多话要问他。 -- 第198页 轻易也不能随意走动,并不是说他们想去京都就能去的。毕竟这世对于人员流动管控的还算是比较严格。去往京都皇城都是需要官府给批了“公验”才能走。 “凡行人车马出入往来,必据过以。” 而这“公验”便是他们的出行凭证,也被称作“路引”。 李白出长安时曾得一块御赐金牌,上书“敕赐李白力天下无忧学士,逍遥落托秀才,逢坊吃酒,遇库支钱,府给千贯,县给五百贯文武官员有失敬者,以违诏论。” 不是人人都是李白,有皇帝御赐的金牌做公验,如果说一个人想要出发到其他地方的话,是一定要对自己所经过的地方进行备案的,所以携带公验很有必要。 此番姜鱼林回来还带了王大人叫他送来的书信和节礼。 他走的时候赵平安还特地写了信件过去说明了家里人的意思,说愿意认王大人为义父,两人只信件沟通过一回,原以为王大人已经忘了,没想到此番竟让他带了节礼过来。 姜鱼林思索片刻,还是提了一句:“平安,我瞧着王大人待你很不一般。” 不只是他,赵平安也这么觉得,王大人是什么身份,他是朝廷的四品大员,主动给个孩子送节礼,不是看重又是什么? 除了一些年节寻常问候之外,王大人还在信中说,这鬼怪小说已经传到了京都,让他好好儿写,另外就是他让姜鱼林送来的礼,让赵平安要好好照料。 赵平安看见这句还有些不解,什么礼物还需要好好照料,难不成又是什么盆栽之类的? 他挠了挠头,实在是不明白,便拿着信凑到姜鱼林跟前,指着这句问他:“王大人送来的礼是什么? 姜玉林抿了抿嘴,憋住了笑:“这是王大人特意交代给你的惊喜,你跟我过来瞧瞧。” “行吧。” 既然是惊喜,自然需要亲眼去瞧瞧,现在说出来可就没意思了。 姜鱼林此番带来的东西不少,大多都是京都时兴的玩意儿,还带了几本《诡事怪谈》,姜雨和姜二爷平时没事儿就喜欢看些个话本子。 虽然不能直接告诉他们这是赵平安写的,却不影响他买回来给他们瞧瞧,看个新鲜。 王大人给他送来的礼被姜鱼林特地吩咐人放到了自己的屋里,还没进屋便听屋内传来“支支吾吾”的动静。 没等赵平安问话,姜鱼林赶紧推门进去,赵平安随后跟在他后面也进了屋。 弄出动静的是一只长毛儿小白狗,此时正撕咬着姜鱼林的书本,瞧着奶凶奶凶的。 小白狗不大,约莫两三个月的样子,摇头晃脑的,见有人来了,摇着尾巴迈着小步子就溜达到了姜鱼林跟前儿,一点儿也不认生。 可惜姜鱼林并不理他,而是自顾走到了那被撕破书皮的书本跟前蹲下身去整理。小白狗就跟着往他身上爬,支着两条腿,一下一下的舔着他的手。 姜鱼林把它扒开,它又继续爬上来,如此反复了好几回。 赵平安实在看不过去,便把那小白狗抱了过来在手里不住的揉搓它的狗头,亲亲抱抱举高高。 赵平安咧着嘴问:“这便是王大人送我的礼物?” “嗯”,他一边收拾课本,一边回说:“这是王大人养了许久的大白狗下的崽儿,很是金贵,轻易送不得人,此番他特地让我带回来给你。” 赵平安大概能够理解这狗的金贵程度,因为这里的狗不像前世是一般品类繁多,大部分都是串混了的,常以白狗花狗黄狗黑狗居多,纯色还是很少见的。 特意养狗的人家相对还是比较少的,想想,人都吃不起饭,更别说是狗了。 有句老话常说,“猫来财狗来富”,这句话并非指的是有猫有狗才能富贵,而是指的富人才会想着去养狗养猫。当然也有一种说法,便是这狗的叫声拟声为“旺旺”,便指的是家中兴旺,也是好兆头。 赵平安抱着狗跟他说:“鱼林哥,回去你记得告诉义父,他送的这礼物我很喜欢。” “嗯,知道了,那你要不要给这狗取个名字?”路途遥远,这一路把狗带过来可是不容易,他也跟着照顾了一路,自然也是有感情的。 赵平安想了想:“不如就叫富贵吧!” “怎么想起取这个名字?” “狗富贵,勿相忘,自然是要叫富贵。”说这话的时候,赵平安得意的昂着头,没一点不好意思。 姜鱼林“……” 苟富贵,勿相忘,是这么解释的吗? 第一百零五章 好一个杀人诛心 富贵儿倒是好养活, 姜鱼林告诉他说这狗才两个月,不大。 赵平安惊讶道:“嚯,才两个月就这么大了!”按富贵儿如今的大小, 他怎么瞧都像是条大型犬。 王大人是贵族,家里养个宠物都喂得比别人家要精细, 顿顿都有肉汤,吃的比下人都好, 但在姜家可不是这样,硬件设施可比不上世家大族。 不过老太太说:“富贵儿毕竟是王大人送来的,代表着王大人给咱们的体面,还是得好好养, 在王家怎么喂在姜家就怎么喂。” 换了别的宠物他们一准儿有意见, 但这回老太太说得这话连姜二爷和二太太也不敢有什么不满。 他们敢有不满吗? 别说这回是老太太发话, 哪怕是看在他儿子姜鱼林和王大人的面子上他们也不敢说什么。 -- 第199页 再者说,从另外一个角度上去讲, 若是旁人来姜家问起,他们还能说上一句“这是官老爷送的”, 说出去旁人都得艳羡, 不比旁的强? 又因为老太爷平常便爱养些个花鸟鱼虫的, 对动物自然也是爱屋及乌喜欢的紧, 所以他也时常带着富贵儿出去溜达。 要不说这富贵儿也是通人性, 有时候老太爷带它走的路多了便不愿再走,就拦在老太爷的脚跟前儿打滚儿,动也不动,老太爷便只能抱着它回去。 这待遇,也只有姜鱼墨比得上了。 有一回他们走的远,还溜达到了鸟爷的店里, 老太爷抱着富贵儿还特意炫耀了一番,说这是王大人送来的节礼。 他俩本就相熟,平时也都是称兄道弟,这么说其实也就存着一个好玩儿炫耀的心思。结果每两日鸟爷就让人送来了一只纯白的狮子猫……也是长毛的。 全家人看着眼前这一猫一狗,都有些无语,谁能想到这两个干爹竟打起了擂台? 老太太还瞪了老太爷一眼,意思是说:你看看你干的好事。 这事儿整的,“猫来财狗来富”齐活了。 老太爷表示自己冤枉得很,他哪知道他这位仁兄能这么“小心眼儿”,他就是炫耀一下,谁能想到鸟爷直接就送了只猫来。 姜鱼林看着跟前儿互相看不惯的一猫一狗,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这狗叫富贵儿,那猫你打算给取什么名儿?” 赵平安想了想,遂说道:“猫美如花,就叫如花吧!” “如花……哈哈哈!!” 姜家众人见他又抖机灵,“噗嗤”笑了出来,只有姜鱼林仰头望天,叹息不止。 对于赵平安的脑回路他是服的 · 马上就到了过年,姜家今年的年节比平时要热闹许多。 首先便是姜鱼林中了举,其次便是姜家即将又要添新一代人。 老太太发了话,今年要亲自动手包饺子,还让大太太二太太外加几个孩子都一道过来包,姜鱼林这个举人老爷也不例外。 赵平安偷偷的跟老太太提议说:“不如在这饺子里面包上几枚小银裸子,图个吉祥。” 老太太觉得这主意不错,不过银裸子太没劲儿,不如包上几个小金裸子,还问:“你是从哪听说的这习俗?” 赵平安随口回了句:“从书上看到的,别的地儿有这习俗,瞧着挺有意思。” 老太太也觉得挺有意思,过年嘛!本就是图个好兆头,也图个热闹。 凑热闹,不花钱可不行。 姜家今年的饺子和了好几种馅儿,也是满足了不同人的口味,这小金裸子也获得了姜家人一众好评。见家里人都高兴,老太太便又拿了些银裸子出来让下人们也跟着凑凑热闹。 除此之外便是贴春联儿。 今年的春联儿都是由姜鱼林所写,老太爷还带着他和姜鱼墨出去贴,因为赵平安个头太矮,就只能带着富贵儿在旁边看。 富贵儿来了几日,跟老太爷出去溜达了几个早上也认识了隔壁家养的一个大黄狗朋友。赵平安带他出去时他就去找了那隔壁的大黄狗出来玩。 正好今日雪下的不小,落了两条狗一身,那雪虚虚的粘在毛尖上也不落下来,两条狗圆滚滚的,就在门口打打闹闹。 等姜鱼林他们贴完了春联赵平安儿便叫富贵回来,富贵玩儿的正高兴,反而有些不愿意“呜呜”地叫着,大黄狗也跟着“呜呜”叫唤。瞧着它们那可怜巴巴的样子,四人就放任了他们再多玩儿会儿,闲来无事就在门口看两条狗打打闹闹,顺便说说话。 这场面倒是让赵平安想起了前世的一首打油诗,只见他捡起一根细棍在地上写了两句“天地一笼统,井上黑窟窿”,随后他又放下笔让姜鱼林和姜鱼墨来补充。 这诗不难,可以说是简单,两人倒是补得上来,只是补出来的诗也只是中规中矩罢了。 老太爷见三个孩子玩的尽兴,又问他:“平安,你觉得该怎么补充?” 赵平安坏笑了一声,拿着棍子在地上接着写道:“黄狗身上白,白狗身上肿。” 念完,几人不禁笑了起来。后面这两句着实是破坏了意境,不过细细品味起来倒是有意思得很。赵平安说这诗是他在书上看的,说这话的时候还跟姜鱼林对了个眼,姜鱼林自是明白他说这是什么“书”。 几人又问他还有旁的吗? “有” 只见赵平安接着在地上接着写道 “什么东西天上飞, 东一堆啊西一堆。 莫非玉皇盖金殿, 筛石灰啊筛石灰。” 写到前两句时,几人还想着后面会有反转,果然第三句便见有了反转,没想到第四句就更加反转了。 几人不禁仰头大笑:“这诗是谁写的?也是个妙人。” 赵平安回想到张司令的大作,心中想着,他可不就是个妙人吗?不然也写不出这样有趣的诗作来:“名字忘记了,不过此人确实是个妙人。” 四人在外头待了不长时间便有丫鬟出来喊人,说老太太说今日要守岁。 其余的人自然没什么意见,除夕守岁本就是该的,况且今年比往年都要鸿运当头。 今日的炕烧得暖暖的,一家人围坐在屋里显得确实热闹。平时虽然也是聚在一起,但也只是一家人在一起吃饭,这种彻夜聊天的时候毕竟是少见。 -- 第200页 屋里头各类糕饼果子,一应甜品茶水摆了一溜,几人也听着姜鱼林说起在国子监的事情。据他所说,京都的人都不大吃猪肉,不过当他们问起原因时姜鱼林支支吾吾随口糊弄了过去。 随后又提起他在书院学习的情况,说起身边的学子姜鱼林还有些一言难尽。 “毕竟是国子监,书院里达官贵人的子嗣相对比较多,派系也很明显,虽然都是监生,但身份上荫监的学生还是比举监来的要高些。自然,我们这些举监进去的学子与受祖辈荫监进去的学子时不时也会发生些矛盾。 我倒是还好,毕竟有王大人照应着,所以旁人也不会来招惹我。” 听他这么讲,二房人才终于放下了心 为了让他们宽心,姜鱼林还提起他在他们班上当上了夫子助教这回事。这里的助教指的并不是教授课程的助教,而是负责夫子与学生之间一些沟通问题,所以在班上也有一部分的职权。 赵平安想了想,这不就是他们前世班里的班长吗? 起初姜家人听他这么说还有些意外,按理来讲,书院既然是达官贵人的子嗣居多,正常这个职位怎么也轮不到姜鱼林来当。毕竟他的年龄和身份摆在这,不是他们看不起自己的身份,也不是他们看轻了姜鱼林,而是事实就摆在这里。 二太太有些担忧:“儿子,你不会是被硬推上去挡刀的吧?” 二太太这么问不是没有道理,若是坐上这个位置,班上若是有什么事,小事还好,闹大了他还要负一定的连带责任。 听他娘这么问,姜鱼林摇了摇头:“那倒不至于,我能坐上这个位置还是因为平安。” 见众人的眼神都瞄过来,赵平安指指自己,问:“我?” 他幽幽地看了一眼赵平安:“我说王大人看中你并不是随口一说,你可知王大人在这国子监是什么地位?” 赵平安哪里知道这些,他只知道王大人身份贵重,相处起来自是恭敬对待,怎么可能再去问起他的公务,万一犯了忌讳怎么办? 姜鱼林一脸“我就知道”的表情,接着道:“这书院的派系明显已不是一日两日了,王大人早就有了整治的心思,只是没有机会,所以才迟迟未动罢了。 平安,你如今认了王大人做义父,我也是受他照应,早就是在一条船上了,我如今算是他手中的一颗好用些的棋子,顺手些的利刃。当然,这么说倒不至于,但大差不差是那个意思,你明白就行。” 听他这么说,赵平安还有些担忧,连带着二太太都有些烦躁,差点就将话撒到赵平安头上。 姜鱼林这么说不过是不想瞒着他们,并非存心想让他们担心,便接着解释:“不过你们也不必忧心,我倒是觉得这并不是件坏事,王大人只是想将国子监的学风整顿一下,出发点是好的。如今国子监的学子派系太过分散,王大人也是想做一个整合。” “鱼林,这会不会影响到你?”二太太还是有些担忧。 姜鱼林摇了摇头:“那倒不会,王大人做这件事前与我说过他的想法,就连当上这助教也有王大人一手推动。刚一入学他便来找过我,明眼人都看得出我与他有关系,历来国子监助教都是由荫监的学子担当,而这次……” 赵平安接过话茬:“杀出了你这匹黑马,对不对?” 姜鱼林勾唇一笑:“不错,原先那些举监生员们没有门路,也斗不过那些荫监的学生,更是不愿惹事,如今有了王大人做后盾自然就不一样了。” 赵平安还是有些担心:“那些荫监的学生会不会针对你?” 姜鱼林摇摇头:“那到不至于,毕竟王大人还是国子监的司业。” “司业?” “不错。” 听他解释说这司业也是官衔,四舍五入便是前世的教导主任,赵平安大概明白了,就算家里有关系,哪个学子闲的没事去惹教导主任的不快? 但姜鱼林的话还没说完,更惊讶的在后头:“咱们还是太高看这些学子了,有些学子因为出身太好反而没有受过挫,当时竞选的结果出来以后,与我一同竞争的那个同学还有些不甘心,竟当场啜泣起来……” “哭了?” “嗯” 众人听着也有些无语,姜大爷嫌弃道:“就这点小事,还至于哭?姜鱼墨跟比他小五六岁的平安一个班时都没哭……” 姜鱼墨挠挠头,他也不知道怎么就扯到他身上去了,听他爹提起他,还是这种令人羞耻的事情,姜鱼墨恨不得挖个洞钻进去。 大太太趁旁人不注意掐了她相公一下想让他收敛些,毕竟他儿子都是要做父亲的人了,怎么说大庭广众之下都该给他留些面子。 不过众人的关注点倒没放在放在这上面,而是接着问道:“大庭广众之下就这么哭了,你就没说两句。” 姜鱼林振振有词:“我去安慰了。” 众人顿时松了口气:“那就好。” 但赵平安还是觉得有些不对劲,直觉告诉他姜鱼林不像是会安慰人的性子,便又问道:“你怎么安慰的?” 姜鱼林振振有词的还原了一下他当时说过的话:“同学有什么问题你可以跟我讲,我是助教,会尽力帮你。” 众人寻思着,他这不是伤口上撒盐吗?不过说这话的时候姜鱼林一脸的理所当然,他们也不好说什么。 -- 第201页 所以,当姜鱼林说完话抬起头再一看,众人都目瞪口呆的看着他,不禁皱起了眉头,疑惑道:“怎么了?” 众人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异口同声道:“没怎么……” 只在心中替他那同学默了个哀。 好一个杀人诛心。 第一百零六章 《不死》 姜家人今日既然要守岁, 光听着姜鱼林讲他们书院的事可不够。 除此之外,几人又唠起了家常里短和生意上遇到的趣事儿,但说着说着几人都开始犯困点眼皮, 姜鱼林便做主回屋去拿了他带来的那两本儿《诡事怪谈》过来给他们看。 姜河拿着书,就着书皮左看右看, 问他儿子说:“这是京里时兴的话本子吗?”听姜二爷这么问,其余人也都把目光聚集到了他身上。 姜鱼林用余光瞥了一眼赵平安, 嘴角不自觉勾起:“不错,这本书如今不仅是在郡上,在京都也是最时兴的。” 姜二爷挑挑眉:“是吗?那我倒是要瞧瞧了。”他平日里是最爱看这些话本子的,连带的还有她闺女, 其余人平时倒没有看话本儿的习惯。 姜雨接过书时还顺道跟他哥哥提了一嘴儿:“哥, 我发现自从你中了举以后比往常爱笑了许多。” 姜鱼林歪了歪头, 有些疑惑:“有吗” 姜雨见她哥哥歪头杀,跟平常反差太大, 被萌得心都要化了,话也忘了接。 其余人倒是纷纷点头:“有” “哦” 在坐等着他回复的一家人等了半天就等来个“哦”字, 心中也是无语。 得, 这孩子还是那个老样子。 因这话本子他只带了两本, 是姜二爷和姜雨在看, 其余人仍旧是在说话, 时不时再吃些个果子嗑些个瓜子,老太太抱着如花,老太爷抱着富贵儿。 倒是一派其乐融融的景象,气氛正好。 说着说着,只听姜雨“啊”的大叫一声,远远的把那话本子丢开, 直接就甩到了她娘,也就是二太太的怀里,她自己却是搂住了赵平悦的肩膀,伏在她肩上打着颤。 赵平悦见她似乎是有些害怕,轻轻拍了拍姜雨的后背问她:“怎么了?” “那书吓人” 众人还疑惑呢:“怎么就吓人了?” 只有姜二爷一脸淡定的出来回话:“不怪她害怕,这是本鬼故事,我瞧着也有些心慌。” 众人“……”我瞧着你可没有一点心慌的样子。 姜鱼林和赵平安对了个眼色,他俩惹出的动静,他们自然是知道怎么回事儿。 姜雨是看到了第一篇《义庄诡事》,这一篇的内容确实是吓人,不怪她会有这反应。但其余人并不知道实情,姜二爷就只好给他们解释。 听弟弟这么说,姜海顿时也来了兴致:“你把那书给我瞧瞧。” 姜河还有些舍不得:“这本我还没看完,你先看小雨那本。” 姜鱼有些委屈,这话本子确实是有意思,虽说有些害怕但是她还想继续看,不过既然他爹已经发话了,便值得从她娘那捡起了书递给了她大爷。 等姜大爷看完之后,兄弟俩便开始讨论起了剧情,说的那叫一个热火朝天。谈起那《活死人记》不禁哀叹,说起那《鬼女之殇》又有些愤愤,弄得老太太和老太爷都来了兴趣。 书又换了主人,被他们爹娘给夺了去,手中没了话本子的姜家两兄弟顿时安静如鸡。 这里没有电视,也没有手机,姜鱼林觉得这场面太过尴尬,便撺掇赵平安给他们讲起了故事,这活儿他最拿手。 众人起哄,赵平安哪里敢不应,他讲的故事自然不是要写进《诡事怪谈》的,他还想把他的马甲再捂一捂。 想他前世看过那么多本儿书,还有那么多的电视剧和电影,讲个故事还不是信手拈来。 他这故事讲起来倒是朗朗上口,众人听得津津有味,还建议他说:“要不我们平安也写一本,兴许还能超过这《诡事怪谈》” 赵平安推脱着:“不用了,不用了。” 他在人前出风头,姜鱼林便在下边儿偷笑,赵平安趁着旁人不注意还掐了他一下,正好被二太太瞧了个正着。 “平安,你掐他作什么?”二太太攥着他的手,质问道。 没等赵平安说话,姜鱼林拉开他娘的手,一件正色道:“娘,我俩闹着玩呢!” 二太太看了眼她儿子被掐过的小腿,那处都红了,但他儿子还维护着这小子。 赵平安对二太太时不时的抽风已经习惯了,眼不抬心不跳的跟着道:“不错,我就是跟鱼林哥闹着玩,对了,这书既然是鱼林哥带回来的,他肯定也瞧过,不如就让他给咱们讲一讲下面的故事。” 姜二爷立马答应下来:“也好。” 姜鱼林“……”怎么又扯到他身上去了? 他们如今还能瞒着,但一个谎言总是需要另外一个谎言去圆,就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雪球越大,谎言也越来越多。 当谎言包不住事实,真相便暴露了出来。 屋里本来就暖和得紧,老太太一边看着话本一边抱着如花,姿势自然标准不到哪去,弄得如花很不舒服便从她怀里跳了出来。 只见它伸了个懒腰,舒展了身子,大摇大摆地走在炕上,高贵的紧。正好照平安头上今日绑了发带,如花便跑到赵平安后头支起身子去扒拉他的头发。 -- 第202页 赵平安捂着头左摇右晃,不想让它扒拉,结果那发带随着身体的一阵抖动也随之摇晃起来。 如花更兴奋了。 众人看的好笑,后来还是姜鱼墨帮着把他的发带藏了起来,才绝了如花的心思。 只不过,猫这种动物既然起了心思要玩儿那便不会就此罢休,发带玩不成它又瞄准了大太太头上的步摇。 这一回,它倒不如刚才一样直接凑上去跟赵平安打闹,而是直勾勾的盯着她头上的簪子,一个起跳,稳稳地落在了大太太的肩头。 姜大太太怕挣扎起来这猫会抓她,便不敢动弹,任由如花去玩她头上的步摇。姜鱼墨怕如花抓到他娘,没两下就把它从大太太肩膀上给抱了下来。 但如花还不消停,像是看上了女眷头上的那些簪钗一般,随后又跳到了二太太和姜雨的肩头,他俩人儿自然也是不愿意的…… 在姜家这里,它是练就了一手跳肩膀的好功夫。 所以到了最后如花就挂到了老太太的肩膀,还在上头躺了下来,远远看着就像一个毛绒绒的蓬松围脖。 一整个除夕便在这样的氛围中过去,出了年没多久,李程文便要订婚,而赵平安又要继续去写这《诡事怪谈》的下一篇内容,叫《不死》 除夕过去拿了压岁钱赵平安便开始动笔。 青阳部落是个与世隔绝不世出的大型村落,民风守旧,素来男耕女织分工明确。村里有个女孩叫小水,生的娇俏可爱。 小水跟村里的其他女孩一样,从小就被村里的长者教育说外面都是坏人,不能出部落,但小水一直向往外面的生活。 小水大了以后,遂了父母的心思,与一个适龄的男孩儿成了亲,那个男孩儿疼她、宠她,两人很是幸福。他知道小水一直都想出去,所以有一回便趁着大家都不注意,带着小水翻过山越过岭去了外面,结果就在回来的时候,他不慎失足落下了山崖。 小水回村落去报信儿,村里的人虽然没说什么,但在替她丈夫操办完丧事以后便将小水沉了塘……因为他们觉得小水有错。 小水确实有错,却也不至于到沉塘的地步。 村里人都说,是她迷惑了自己的丈夫,所以才会叫他尸骨无存,她该死。小水心中也是后悔至极无话可说,欣然就死。 村里人眼睁睁的看着她被淹死,但没一会儿她又睁开了眼睛,活了过来。 死去的人怎么会复活?这事儿充满了诡异,既然不能淹死,那便吊死、毒死、烧死…… 通通没用…… 村里人曾试过将她关起来,半个月都不给她水和饭食,但半个月后小水只是喊着饿,人还是好好的,这已经不是杀死她就能解决的问题了。 小水是异类,而异类就是他们整个部落的灾难化身,是他们的敌人,必须被处以极刑 大卸八块凌迟车裂算什么?每一种人们能够想到的法子小水都承受过,每一次小水都能复生,每一次…… 小水不堪折磨,呼喊着求他们放过她,村里人哪里敢同意?他们折磨了这个异类许久,万一放她招来报复怎么办? 小水必须死…… 既然杀不死,他们便将小水囚禁起来,他们用棺材将她紧紧封住,再将它封在铁皮箱子里,用铁链捆得死死的,还在底下坠了大石头,将她沉入了湖底,一代一代看守着。 小水在这铁皮箱子里被水呛死再复生然后再被水呛死……周而复始。 时间过得太久,当整个村落终于忘记了小水的存在,亦或是他们只是将此当成了传说。 三百年后的某一日,村里人撒网时打捞上来一个铁皮箱子,铁皮箱子早被腐蚀的不成样子,上面的字体也早已脱落。部落经过这些年的发展比以前更大了,村里人还以为是祖先留下的宝藏,兴高采烈的开了箱子,起了棺…… 赵平安写到这个故事的时候自己都有些胆寒,他算了一下,就算小水憋气能憋两分钟,一小时便是三十次,一天便是七十二次,一年便是两万六千两百八十次。 那三百年呢?想想都可怕。 他给姜鱼林看了初稿,看得姜鱼林也有些胆寒,这一篇较以往所写的文章不同,比较容易引人深思。 赵平安写过的其他篇章能够引人深思的地方还是少,但这一篇,一经深思便容易联想到自身,一联想便是大恐怖。 “你这篇好好写,回去我带给王大人。” 赵平安点头答应:“好” 而过了初三,李家庄的李桐送了一篓子山蟹过来,这是他们在李家庄旁边的山上抓的。年底他们也得给上头孝敬些东西,但别的他们也拿不出什么像样的好东西,自然是弄些个贵人们不常见的玩意儿给他们尝尝鲜。 但这山蟹怎么吃又是个问题。 李桐说大些的山蟹他们平常就是用盐水腌了沾醋吃,叫炝蟹;小的就捣碎了再加些个佐料之类的捣成泥来吃,叫蟹胥。 不过这个吃法恕赵平安有些不敢恭维,毕竟是生食,又是山里的玩意儿,他怕有寄生虫,还是弄熟了吃比较合适些。 正好姜鱼墨也瞧见他拿了螃蟹,想起从前他跟赵平安一起还烤过解了猴儿,想着不如将这山蟹烤了。 赵平安合计了一下,也不是不行,总归这些外壳也吃不了,烤着吃也不会焦糊掉,就这么办。 -- 第203页 过年也是闲,俩人还叫上姜鱼林一道去了厨房借了灶台来烤螃蟹,被二太太知道以后又是一顿发火。 “君子远庖厨,这小子天天不带我儿学好……” 第一百零七章 蟹肉粥 眼见着自己媳妇儿生气, 姜二爷便跟着宽慰道:“不就是烤个螃蟹吗,不妨事。” 姜二太太继续跟他犟:“那是烤个螃蟹的事儿吗?鱼林可是举人老爷,他也敢拉着我儿进厨房?这厨房是他能进的吗?”不光如此, 她对赵平安的不满多着呢。 姜二爷自然知道他媳妇儿对赵平安素来就有偏见,但他还挺喜欢这小子的, 对他性格。 “哎,你就少说两句吧!我瞧着这俩人就挺好。”说是这么说, 但二太太根本就听不进去。 姜二爷见她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便不再理她,总归这家里人多,平安也不缺别人疼。 而另一边, 烤螃蟹的三人组也拎着螃蟹到了家里的厨房。 李桐提来的那篓子螃蟹还是活蹦乱跳的, 毕竟是山蟹, 惯常隐匿在山中,不像水蟹, 活力旺盛。 因为家里的炉灶是分为两层,上层是烧柴火, 中间有个过滤碳渣的网子, 上层一烧火下层便会滤掉碳渣。他们的做法也很简单, 挑几只小些的螃蟹直接丢到炭渣里闷熟便可。 因为他们打算烤着吃, 但放到炉灰里时那螃蟹还在动, 没办法,就只能先把那螃蟹弄死。处理的方法也简单,直接拿一只筷子从螃蟹的眼睛往里戳,这种方式简单又利落,总比慢慢烤死要强得多。 烤的螃蟹不大,所以熟的也快, 约莫一个时辰差不多就能完事儿。 拿烧火钳子把烤得黑乎乎的螃蟹从这炉子里夹出来,试吃的活儿自然是交给姜鱼墨了。他原本想拿刀把这螃蟹切开,但赵平安想起这螃蟹会流油,便让他整个掰开。 结果掰的时候弄了一手的黑灰,姜鱼墨忍不住把手凑到了赵平安跟前,给他小舅子画了个大猫脸。 因为他速度快,等赵平安反应过来的时候差点儿一句“靠嫩姨”飙出去,后来才想起来姜鱼墨对他娘的称呼,便赶紧忍住了。 赵平安嘟着嘴,拿手背擦了擦脸,抱怨道:“姐夫,你干嘛呢?” 只见姜鱼墨伸着大黑手灵活的摆动着手指,一脸坏笑:“能干嘛?逗你玩。” 赵平安趁他不注意也想去抹他一脸灰,结果被早有准备的姜鱼墨防过去了,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躲过一个赵平安,却躲不过他的好堂哥姜鱼林。 姜鱼墨蹭着姜鱼林给他脸上抹的灰,忍不住抱怨:“鱼林哥,你干嘛呢?” “没干嘛,逗你玩。” 姜鱼墨:“……” 到底谁是你亲兄弟。 三人闹腾了半天,这螃蟹的温度也降到了手能够触及的程度,只见姜鱼墨慢慢的掀开螃蟹盖子。 没有想象中肥的流油的场面,那蟹黄只有一丁点,蟹肉也不多,瞧着实在是寡淡。难怪李桐说他们家常都是捣成蟹胥食用,闹了半天,原来这山蟹压根儿没什么肉。 姜鱼墨提议说:“要不还是让厨房给蒸了,剔了肉丝沾醋,总归是吃个新鲜。” 赵平安看了看那篓子里所剩不多的螃蟹,寻思着就算是剔了肉估计也剔不出多少,不如做成蟹肉粥。 听他说起,姜鱼墨还很是不解:“蟹肉粥是什么东西?蟹肉也能做成粥?” 赵平安得意的昂着头:“当然可以。” 以壳煮粥,等粥熬到浓稠快熬好的时候再把这蟹肉放进去,加上一丢丢盐巴和几滴香油,那味道简直不要太赞。 赵平安让厨房多做了四人份儿,准备让阿康送去赵家和鸟爷那里,给他干爹小舅和外婆也尝尝鲜,特意做成四人份,也是因为李程文食量大。 姜鱼林姜鱼墨他俩自然没什么意见,原本这螃蟹就是李家庄的人给他们姐弟送过来的,再者说要是做成粥,这点儿螃蟹就刚好用的完。 做好的粥先给赵家和鸟爷送去,所以这蟹粥一乘出来赵康便端着瓦罐出了门儿。路上还遇到了姜雨,大小姐问他:“端的什么?”他自然要如实回答。 一听说晚上是吃蟹粥,姜雨便高兴的去给赵平悦报信儿去了。 因为鸟爷那离得近,赵康便先去的他那后去的赵家。 礼轻情意重这心意最是难得,难得平安吃个饭还想着他们,两人自是又一番感谢。 而等到了晚饭时分,没等这粥乘出来,一家人便都得了消息。虽说这蟹肉粥他们倒是没吃过,不过对于赵平安的口味他们还是相当信服的。当然,有些奇奇怪怪的,比方说虫子这一类的就算了,其他的他们还是比较满意的。 赵平悦还怀着孕,螃蟹又是寒性的,便吃不了太多,只给她乘一小碗尝尝味儿是个意思就成。 一家人围坐一桌,喝着这温温烫烫的蟹肉粥,胃里都有些暖暖的。只不过大太太却有些吃不下去,隐隐就是觉得这粥有些腥,姜大爷还小声问她:“是不是最近身体不太爽利?” “只是有些乏力,见不得腥气的东西,胃口倒是挺好。” 老太太离她算是比较近,自然听得见他俩在说什么,听说儿媳妇儿不太舒服便又问了两句。得到大太太的回复后老太太怎么听怎么不对,这怎么跟她孙媳妇刚有孕时一个情况? 赵平悦早过了孕吐的时段,刚有孕那阵儿她也是连腥气的东西都见不得。 -- 第204页 不过女子孕中之事也不是能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得的,更何况又是没准儿的事儿,还是在吃饭时间,所以老太太只好附在她耳边小声问她:“最近月信准不准。” 姜大太太也是为人母生过孩子的,自然知道她婆母是什么意思,便直言道:“最近不太准,这个月都过了十来天了都没情况。” 老太太拉着她的手,让她放心:“晚间请个大夫来瞧瞧吧,把了脉也放心。” “今日还是太晚,等明日吧,若是真有了也不差这一晚。” 老太太点了点头:“也好。” 既然商定好,第二日一大早姜大爷便叫人出门儿去请大夫来给他媳妇儿把把脉。而李程文正好也是今日过来,带着猴子小金,还拎了一兜子的炸小果子。 这炸小果子是他娘亲手做的,用鸡蛋和面,里头还放了糖,还是李陈氏是昨晚特意用新油炸的,一大早就让他给送了过来。 他跟猴子是边吃边过来,因为李程文天生不爱吃糖,李陈氏便给他跟小金特意做了一份不带糖的。 进了姜家以后,李程文直接带着小金去了赵平安的屋子,正好富贵儿和如花也都在他屋里,这一猫一狗经过几日的磨合终于能够和睦相处了。 李程文前几日没过来,便没有见过这两只新宠,所以这次带着小金进来的时候富贵儿还冲他叫了几声,主要不是针对着李程文,而是对着小金。 富贵儿一直跟人接触,是不怕人的,但对动物还是有着天生的敌意。 但就这死猴子的性格,它能吃亏? 小金从来都不是和好相处的,哪怕是跟狗也是如此,富贵儿冲他叫,他也冲富贵儿呲牙咧嘴,一狗一猴互不相让,难得如花今日倒是安静,没有出来跟他们一块儿折腾。 闹出的动静过大,还是引来了赵平安:“小舅,你怎么过来了?” 李程文一伸手,把那兜子炸小果子递给他:“娘给的。” 赵平安顺手掏了一个出来尝尝,边吃边道:“味道不错。” 富贵儿是个眼尖的,见它主人在吃东西顿时也不跟猴子吼了,直接伸爪扒拉着赵平安的裤腿儿,呜呜地叫唤。 赵平安也不客气,伸手把它的爪子扒了下去:“狗不能吃甜的,你扒拉我也没用……” 他说的是实话,狗确实不能吃这些甜滋滋的油腻东西,对身体不好。 不过这话倒是被李程文听了个正着,想起自己兜儿里倒是有那没加糖的小果子,便掏了一个出来蹲下身喂给了富贵。 小金见属于它的零食被眼前这白毛儿抢去,趁李程文蹲下的时候还薅了一把它的狗毛,疼得富贵“嗷嗷”叫。 李程文眼疾手快的打了一下小金的猴爪,让它松开,小金才不情不愿地松了手。 它一松手,富贵儿就赶紧吓得钻到了桌子底下,赵平安哄了半天才肯出来。等哄出来以后就给抱在怀里好生地哄一哄,完全就是当成孩子来带的。 赵平安想起这缺德猴子干的这些缺德事儿,趁着小金不注意还打了他脑袋一下:“让你手欠儿……” 小金龇牙咧嘴,气性上来也冲着赵平安“吱哇”乱叫,却又碍着赵平安是它主人“心尖儿上的人”,所以不敢跟他动手。见强硬没有效果,它便采取怀柔政策,抱着李程文的脑袋低泣,伸着小黑爪指着赵平安和富贵儿“呜呜”叫唤。 赵平安白了小金一眼,还朝它吐了个舌头,嘲讽道:“死猴子,真能装,过几日你主人便要嫁人了,到时候你就是她的陪嫁我看你到时候怎么装?” 李程文听他这么讲,给他脑袋上弹了一个脑瓜崩,沙哑着嗓子道:“乱说。” 猴子自然是不懂他俩之间的意思,不过见主人替它报仇,高兴的拍手,兴奋时还把手指插耳朵里扇风,“嘞嘞嘞”吐着舌头,嘴都咧到了耳朵根。 赵平安眨了眨眼:“小舅,这猴子简直要成精了,谁教它这么嘲讽人的。” 李程文摇了摇头,意思说他也不知道。 赵平安不去管这泼猴儿,却还是忍不住在他小舅跟前蹦哒:“没几日高姨就来下聘了,小舅你开不开心?” 只见李程文瞪了他一眼,许久才憋出一个字:“滚” 赵平安“……” 敢让他滚,你可真是出息了! 第一百零八章 猴子被抓 李程文没待多久便回去了, 不过听说大太太那边大夫也到了,赵平安便准备过去瞧瞧,毕竟是年节, 街上的店铺生意大都暂时歇业,所以这几日姜家人都很闲。 他们要过年, 自然医馆也是要过年,大夫是花了双倍的价格请过来的, 除了给大太太诊脉之外,家里一众人也都要一道儿过去让大夫给看看有没有什么需要调理的,所以此时大房这边倒是热闹得很。 赵平安过去的时候,大夫已经在给大太太诊脉了, 诊完左手诊右手, 不光是把脉, 还要问诊。 毕竟男女授受不亲,男女大防还是要有, 不过因着这个讳疾忌医的倒是没必要,给女子看诊通常都要在手腕儿上搭上一条白帕子, 姜大爷见大夫给他媳妇儿诊完脉, 收了帕子便上前问道:“大夫怎么样?” “的确是喜脉, 刚一个月, 只不过你家太太毕竟年纪也不算小, 身体也不似年轻时,需要注意的地方还是比较多。” 听大夫这么讲姜大爷和大太太也不知是该高兴还是该如何,他二人只有姜鱼墨这一个孩子,虽说也是男孩儿,但在数量上对比其他人家确实是少了些。从前他俩也一直想再要一个,却一直怀不上, 原本都放弃了,没想到快四十的年纪竟还能揣上个孩子。 -- 第205页 不过他也不不能只为了生孩子就不顾着自己媳妇儿的身体,对姜海来说,孩子可没有媳妇重要,尤其孩子如今才一个月大,连“人”都算不上。 “敢问大夫,我夫人今年三十八,生产时可有风险?” 大夫端坐在凳上,认真说道:“也不能说一点风险都没有,毕竟这女子生产本就是在鬼门关上走一遭,哪怕是年龄正当时也不敢说没有风险。” 他们毕竟是做大夫的,说话还是要严谨些,不过这话说出来对姜海来说并不能产生什么作用。姜大爷心上的担心有许多,姜大太太却没那么多顾忌,大夫先前就说她需要好好调理,那自然得先问问如何去调理。 只有把身子调理好了才能想着去生孩子,不是吗? 心中有疑惑自然是要问,大夫便又接着道:“我瞧姜太太的身子平日里保养得挺好,只不过最近兴许是因为有孕,所以瞧着有些虚弱,还应该吃些东西补一补。不过这补品也不能吃太多,稍不注意便会把孩子补得过大,容易造成难产。平日里多注意休息,不要太过劳累,这个年纪生孩子也不是不行,但也得多盯着些,尤其这两个月正是危险的时候,有什么事只管去医馆叫我。” 随后大夫又给他们开了药方,让他们过两日按方抓药,这两天只吃些个补品便够了,姜家自然是不差这些,这身体得循序渐进的来,要慢慢调理,不能一蹴而就。 知道大太太有孕,二太太还送了一匣子之前留下的燕窝,看得女眷们都有些稀奇。 她如此大方不是因为别的,实在是两斤燕窝她几口人真心吃不完,她儿子回来的这些日子天天给他炖燕窝,吃得姜鱼林都要吐了,不送些出去真的要搁坏了。 大夫说不让她太过操劳,但大太太又有许多账本要看,好在赵平悦如今也大了,之前也一直跟着她学习,不如这一回便放权让她儿媳代为打理,同时也是考验考验她这些年学习的成果。 大太太这边的事了,随后大夫又替姜家的其余人都把了脉,家里人倒没什么大问题,都是平时吃喝上面要注意些便可。 大太太有孕,说到底还是件好事,姜鱼墨为了让他娘宽心还特地拿他娘寻开心,嗔怪道:“明明我媳妇儿怀的早,等孩子生出来,还得管娘肚子里这孩子是姑姑或是叔叔,太吃亏了,娘你得赶紧想想以后怎么跟你孙子孙女交代。” 可不就是吗!这两个孩子定是在同一年出生同一年入学,年纪小的反倒是长辈,日后定会闹出不少笑话,想想都觉得好笑。 大太太听儿子这么说也舒展了眉头,调笑道:“实在不行让他管你儿子闺女叫哥哥姐姐?你爹要是没意见我也没意见。” 姜海听他媳妇儿竟然这么讲当然不愿意,他家老二管老大的孩子叫哥哥姐姐,这算哪门子的道理?于是连忙接了句:“那不行,我有意见……” 大房人都是活宝,都知道他们是在开玩笑,众人哄笑一堂。 至于大太太这个年纪生子的问题倒没有人去多说什么,究根结底,如今他们夫妇俩年龄也不算很大,都不满四十。 赵平安想着这里的人结婚生子的年龄普遍都在十几岁,如果放在前世,三十多不到四十生孩子的只能说还好,倒不算特别稀奇,大太太才三十八,无须大惊小怪。 此间事了,正月初八便是李程文和高小姐订婚的日子。但李家毕竟在这鹤溪县待的时日还是太短,认识的人不多,便定的是只有姜家人过去。 高家那边是初六的时候来下了聘,送来了聘礼。 你没看错,招赘是女方给男方下聘。 送过来的聘礼与男方给女方的聘礼还是有一定的不同,大多都是折了现银。既然决定了李程文要入赘高家,之后他便要去郡里在高小姐家住下,所以这些东西到时候还是要带回去的。 但最基本的一些礼节还是要有,高家毕竟也是大户,哪怕是招赘,脸面上也不能有失。 在这一世,愿意给人家当赘婿的毕竟还是少见,尤其附近的人大多都知道赵家屋子里如今住的是谁,所以高家敲锣打鼓的来送聘礼的时候还是引起了轰动。 不怪高家高调,而是这订婚成婚哪有不敲锣打鼓的?想来过年头儿他们也是真的闲得没事儿干,导致喜事班后头跟了一溜儿来凑热闹的人。 订婚并不是成婚,不用大操大办也无妨,所以不需要再去进行大型的宴请,若是家里有来客,便以糖水和馓子招待。 这馓子便是用面和油做成的吃食,油汪汪的面块团成圈圈后再反复拉扯成极细的面条子,最后便是放入油锅炸,正常喜事用的馓子粗一些,容易泡开,作零食的话馓子则是越细越好。 提前便商定好,订婚是由高小姐来鹤溪县,而等到成婚的时候便是李程文去鹿鸣郡,如此倒也是公平得很。 订婚礼节自然是比成婚要简略得多,但两边都是独生的子女,该有的都有。他俩今日都是穿了红衣,全程李程文都是在姜鱼墨的提醒下去执行每一步的操作。 毕竟他是这批年轻人里唯一有成婚经验的,似是姜家其余的几个孩子都是“咕呱的青蛙”,尤其是过了年刚满十八岁的姜鱼林。按照常理,他早该到了定亲成婚的年纪,但如今,八字连一撇儿都没…… 今日毕竟是大事,姜鱼林此前便因抛头露面闹了不少麻烦,姜家人此番便没让他出门。等到正月十六过去以后国子监也到了开学的日期,路途遥远,他又要提前离开,所以在家能够呆的时间并不长。 -- 第206页 整个订婚仪式进行得很是顺利,从交换庚帖到礼成都没有出现什么纰漏,唯独到最后快散场的时候小金倒是跑了出来“蹭蹭蹭”爬上了主人的肩头。 猴脑袋蹭着人脑袋,十分亲密。 高小姐“……” 这破猴子不是让平安给关起来了吗?怎么又出来了? 赵平安也纳闷呢!原本便是怕小金出来闹事儿,所以提前便把它关到了屋里,但不知怎的竟在这时候跑出来。 好在如今的礼已是成了,它此时出来倒也干扰不了这订婚的进度。只不过小金此次出门掀起的风浪一点都不比李程文入赘惹出的小。 毕竟是订婚途中,众人的目光自然是放在两名新人身上,如今突然跑出来个猴子,还如此大胆爬到人身上,自然是引起了人群的骚动。 “这猴子谁养的?这么通人性?” 有人回道:“欸?你不知道吗?他们家这猴儿养了有几年了。” 那人挠了挠头:“不过我怎么觉得这猴子有点儿眼熟,像是从前在哪里见过……” 人群有人附和:“嗐!猴子不都长一个样” 那人摇头:“不不不,一定是在哪看过。” 终于,有知情人开了口:“你们这么说,我倒是想起来了,怪不得眼熟,这猴子可不就是那李老三耍猴戏的那只吗?那只猴子后腿上有一撮白毛儿,我记得清清楚楚的。” 那人一下子被点醒,福至心灵,激动的道:“对对对,就是这只,不都说这猴子是犯了命案杀了人,怎么在这儿?” “不清楚,兴许是逃出去就被他家一直养着了?” 人多力量大,这话果然是一点儿也不夸张,平常人见了猴子也只会盯着看上几眼,哪有几个闲的去梳理剧情的? 大都是觉得有意思便就完了,所以小金这些年哪怕是跟着李程文也没谁觉得不妥。 今日他们一说便提起了小金那死去的的前主人,众人你一句我一句,没多久便还原出了当年的情形。 有人出来说话,劝他们赶紧把这猴子送到官府,今日是大喜的事,可不能被只畜生给搅乱。 高小姐听得一头雾水,似乎是明白了,又似乎不明白。 她对这猴子的来历并不清楚,但赵平安可是相当清楚的,正是因为清楚,他才知道他们说的应该是对的,但此时这场面又不好闹得过大,赵平安只能嘴上答应着,赶忙安排散了场。 回到里屋后,赵平安看着趴在李程文头上一脸满足的那只金毛猴子,有些无奈,他点了点小金的眉心:“死猴子,你知不知道你又惹大事了……” 果不其然,当天下午便有人把这猴子告到了官府,官差第二日便上门来将这猴子给带走关了起来。 民不与官斗。 官差过来时,小金还扒拉着李程文的头发不肯松手,李程文也不愿意平白无故把自己的爱宠给人就这么僵持住了。 赵平安瞧见几名官差的脸色越发差,若是再拖下去,就不只是把猴子带走的问题,毕竟他小舅的性格谁也摸不准,更何况他还练就了一身的武功,就来的这几个官差,还真在他手底下走不过三招。 他很是担心,若是给他小舅惹毛了真的跟官差打起来,兴许连李程文都要给带走。 赵平安哄他说带小金去有些事要查,高小姐也在旁边跟着劝,李程文是听得懂话的,他知道平安和壮壮不会害他,所以,即便是有些不舍,还是松了手。 小金被带走时还在撕心裂肺的吼着,赵平安也心疼,但他也知道这是必要的流程,高小姐看他处理正事的时候倒是有条不紊,一点儿都不像个十一岁的孩子。 事实也确是如此,平时打打闹闹的倒是无妨,若是遇上正事儿,赵平安简直冷静的可怕。 第一百零九章 小白长得像他哥哥 赵平安之所以没拦着是因为他知道小金是个嫌疑猴, 确实存在杀人嫌疑,这种情况下,就算是个人也是要带回县衙去查问的。 不过今日猴子被带走以后他也不能什么都不做, 再怎么说也是养了这么久的宠物,虽然平常他总是跟这泼猴儿吵吵闹闹, 但感情还是有的。所以赵平安和高小姐后来又去了一趟县衙的牢房,说是去探监, 结果连小金的影子都没见着。 而李程文这边等它等得也是久了,赵平安原先哄他,说是他们带小金有一点事要办,结果到现在都没回来。 赵平安不敢告诉他实情, 他怕他小舅去县衙的牢房里劫猴儿。 俩人寻思着去一趟李老三家, 也就是小金的那个前主人家里, 他得打听打听到底是什么情况。小金归根究底还只是个猴子,他们还能上十八般武艺审问他不成? 就算审出来了, 猴子招了,他们能听懂还是怎么着? 那李老三住在县城边儿上一个带院子的土房里, 他是个举目无亲的, 打光棍打到五六十便一命呜呼。房子的方位位置不好又是出过人命, 所以一直无人问津。 屋子早已破落不堪, 赵平安找了附近的邻居问了一下李老三当初的情况, 简单说来便是他死的时候被人发现在院子里,旁边就是栓猴的桩子。 凶器是把刀,也就是他耍猴时常用的那把,据邻居们描述,这把刀是特地按照猴子的身材比例来定制的,怕他拿不动。李老三表演的时候便让猴子拿着刀作势砍他表演给观众看, 他死的时候就被人发现身上插着这把刀,手里还攥了一把猴毛。 -- 第207页 赵平安听他们这么一讲,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这事儿虽说是有些离奇,但若是换了他,起初可能也会怀疑到猴子身上。 但猴子真的会杀人吗? 他把自己的分析说与了高小姐听,毕竟她如今跟李程文也快是一家,而且她素来又是个有主见的,赵平安自然是跟她商量。 哪知高小姐听了以后直言道:“绝无可能。” “什么?” “我说那李老三绝不可能是猴子杀的,恐怕是栽赃嫁祸。” “如何断定?” “这个简单”,她指了指赵平安的胸口,缓缓道:“人的前胸位置有胸骨有肋骨,能够插进去的缝隙极小,当然也不是说一定插不进去,只不过这种概率很小,哪怕是个成年人都很难做的如此利落。再者说,这猴子真的有这么大的力气穿透胸前的肉皮和骨头精准地刺中人的心口吗?恐怕倒也未必。” 俩人怎么琢磨怎么觉得这案件有问题,但官府的人还是把小金抓了进去,也不知是为何,难不成是为了给旁人开罪吗? “高姨,你懂得好多?”赵平安一脸佩服。 她也不居功自伟:“你忘了我家是做什么了,开镖局没点防身的功夫能行吗?我也是练过武的,对人体的骨骼自然是懂一些。起码在打人的时候要知道哪处能打,哪处不能打,用什么力气打?这可都是学问。” 赵平安“……” 好家伙!你管打人叫学问? 不过这只是他们的初步判断,赵平安觉得,既然他们两个人都能想得到这些,他就不信官府里那些办过不少杀人案件的官员能不清楚? 既然是有疑问,自然要去衙门打听一下,但赵平安一个半大孩子,自己去官府肯定是不行的,别人根本就不会搭理他这个小孩儿,所以高小姐自然要陪他一道过去。 他们不傻,此番并不是上公堂,因为一只猴子闹上公堂难免引人发笑,他们只是想打听一下具体的情况,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 赵平安没想到,如今因为一只猴子,他竟也用上了兵法。 二人偷着跟好几个捕快都打听了一遍,人家根本就不告诉他们任何信息,后来还是磨得实在不行了才有一个捕快大哥好心说了两句话:“我劝你们还是放弃吧,别大费周章的。到头来都是做无用功。” 赵平安问他是什么意思他也没说,后来还是高小姐花了钱才套出来信息。 合着这李老三的案子早就被查清楚了,因为这猴子是当事“人”,所以他们当时派人去进行追捕,坊间传着传着变成了猴子杀人。他们官府办案也是要讲证据的,那刀子捅过人,上头自然有血,顺着那血手印儿上面的指纹再一比对,他们便找到了凶手。 没错,这时候已经出现了指纹查案,平时写个契纸都要按手印,更别说查案了。 但也不是所有的案子都可以,毕竟能留下清晰指纹的还是在少数,血液本就带着粘性,手指触碰到了以后等到血快干的时候再去摸别的东西确实会留下指纹,所以并不意外。 凶手是外地来的一个货郎,他白日卖货时见这猴子机灵,又能挣钱,便想着半夜趁着人都睡了给偷了去。结果正好碰上起夜的李老三,两人争执起来时那货郎失手就将他捅死了。 事后,他为了掩饰便想嫁祸给猴子就把猴子放走了,才有了李程文捡到猴子这一出。 不过据那捕快所说,那李老三也不是什么好人,他们去查案的时候把李老三的家里查了个遍,他家里可不止猴子这一种动物,大多是骨瘦嶙峋,伤痕累累,可怜得很。猴子算是里头比较幸运的一个,毕竟是能给他赚钱,还要抛头露面的。但赵平安想,他能够学会这么多的本领可不光是因为聪明,平日里所遭受的虐待绝不会少。 那货郎是外地人,李老三做事也不光彩,又没有亲眷朋友替他操心后事,所以这案子查明了的事情便没有公布。 两人越听眉头皱的就越紧:“既然案子已经有了结果,为什么此番还要来抓小金?” 捕快回道:“这便是重点了,县是归郡来管辖,今年二月份便是知府大人的整寿,原本县太爷还愁到底要送什么呢,可巧这个时候便有人来报案,说之前涉及李老三的嫌疑猴找到了。师爷建议说当初这结果并未公布旁人都以为这是桩悬案那就当是如此,就让捕快们前去抓猴……” 这下子,他们终于能够理解为什么之前遇到的那些捕快们都是一副欲言又止支支吾吾不愿再谈的样子…… 原来是心虚。 赵平安吐槽了一句:“小白长得像他哥哥” 高小姐没听明白,便又问:“你说什么?” “哦!就是真相大白” 高小姐“……” 毕竟是县老爷,他们也不能硬着来,明着去要肯定是不行的,若是挑明了县老爷以公谋私落实了这项罪名,他们自己也绝对没有好果子吃。 这事儿只能和谈,不能强硬……如果他们还想在这鹤溪县待下去的话。 高小姐提议:“如此便只有施压。” 赵平安这里这边有个王大人做后盾,而高小姐那边自然也是有人的,两人都互通底细。如今知道了事情发展到现在的缘由,怎么去做便很明了,也都有了头绪。 他们俩也不客气,赵平安问她:“你来还是我来?” -- 第208页 “还是我来吧,毕竟你干爹是刚认的,不如我与我叔父亲近,现在就如此麻烦人家,还是因为这种小事,倒是没有必要。” 回去以后,高小姐直接递了帖子进了县太爷的家里,走路上的时候,赵平安还问她:“高姨,你叔父到底是个什么官职?” “没什么,官职并不大,不过在此时却是有用。” “哦” 等见了县太爷,高小姐给自己和赵平安做了介绍,又将自己和李程文的关系侧面表明了一下。高小姐如今与人商谈应酬的本领是越发高明了,她也不提旁的,就只说这猴子是她未婚夫养的,又问这案子什么时候能查完? 县太爷不清楚她的底细自然是含糊其辞,后来问到她叔父的官职,高小姐满不在乎地回道:“没有什么实权,不过是言官罢了。” 一听是言管,县太爷吓了一跳,对于他们这些官员来讲,这言官的份量可不轻,是负责监督与上谏的,他自然也是被监督的那个。 这事本就是他的过错,言官若是递了帖子上达天听,他这便是因公谋私,撤职查办都算是小的。 怂归怂,面子还得要顾:“衙门还是有相应的流程,这猴子等过两日案子查完便给你送过去。” “那就麻烦县太爷了。” 其实这话,他们也就是说说,互相装作不知道给足对方的脸面便差不多了,高小姐不能真去告他,县太爷也不好得罪她,互相退一步,海阔天空。 猴子他原先是准备送人的,富人家就爱养些个不同寻常的玩意儿,所以,这两日县太爷对小金都是好吃喝好喝的供着,送它回去的时候,肚子吃的溜圆。 猴子的事情处理完便是李程文与高小姐的事情。 高小姐想在这次离开时便带李程文母子俩离开鹤溪县,回鹿鸣郡去,他们刚订婚,成婚的时间便快了,再在这里待着其实也没什么意思。 而赵平安马上也该忙起来了,今年的童生考试是安排在了二月底三月初那阵儿,赵平安不是本地户籍,是郡里的户籍,所以也要回去科考才行,顺便高小姐带着小舅外婆他们回去,他一道儿跟着过去倒是妥当。 他有此想法也有别的原因,如今大房这边他姐姐肚子里揣着一个,大太太肚子里怀着另一个,眼瞧着姜家的院子就要住不下了。几个孩子之后肯定要分房睡,姜家就算地方大也没有富裕到这种程度给每个人都辟一间大屋子。 所以这房子,早晚要换。 第一百一十章 备考 赵平安觉得他还是出去为好, 一直老在这县里呆着也没什么意思,上回去了趟郡里收获也是真不小。 再者说,他还有他的大事要做, 这棉花的培育、话本的创作都需要他来亲自搞定。他如今才十一岁,金手指不能开的太大, 底细不能暴露太多,他做的这些事情如今还不想告诉他们, 不如等做出一番成果再说不迟。 没两天儿便是正月十三,姜鱼林也要启程回国子监,赵平安给王大人写了封感谢信,除了感谢王大人对他的厚爱以外还顺带带了他信写的那篇《不死》 还有就是让他顺带捎了些自己种的番茄过去, 这批冬日里的番茄是他在自己屋子里种出来的, 姜家在屋子里修了地龙, 冬日里也是暖暖的。 不过冬日里种菜毕竟是属于反季节作物,这番茄挂的果儿比之正常的还是小一些。赵平安怕在路上颠坏了, 就没把果子摘下来,而是连盆带果儿一块送。 他还特意挑了三四盆挂果多的, 太多了也不行, 毕竟姜鱼林还要带上许多行李, 所以他顺便也包了些种子给他干爹, 还写上了这番茄如何留种种植的方法。 王大人若是觉得好吃, 家里人喜欢,不妨也自己试试种些,总归没两个月就又到了番茄的播种季节。 这番茄不像棉花,他前几年便开始了种植,所以留的种多,就算冬日里种不出也无妨, 总归春季还能种;但棉花不行,起码不可以,种子太少,经不起他造。 眼见着离考试也只有不到两个月的时间了,如今赵平安还是个白身,需要先从童试开始考。 考试的时间是严格按照十二地支来进行排列,家常所说的十二地支都是按着生肖来,子丑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戌亥,四字一排。 但这科举却是三言一排。 子丑寅 卯辰巳 午未申 酉戌亥 竖着来看,第一列:子、卯、午、酉这几年为京都的会试殿试年。 第二列:丑、辰、未、戌是各郡的乡试年。 第三列:寅、巳、申、亥为各郡县的童试年。 赵平安赶的点儿正,前年才举行了殿试,去年姜鱼林乡试,今年正好赶上了童子试,也称童试。 事实上,童试要考三回,分别为县试、府试和院试,过了县试和府试才能正式地被称为童生,若是要考取秀才功名,还要等到六月份再参加一回院试。 虽说都是属于童试,但其中的区别还是有的,一般来讲,童生并不算功名,只有秀才及以上才算。 童试和县试的考试的科目相对来讲要比较简单,基本上都是最基础的背诵默写以及历史和词句解释。但在此处却不这么称呼,而是被称为帖经、墨义、策问、和史论。 等到院试便会加大难度,增加两个科目,分别为诗赋和时务。 -- 第209页 今年的童子试安排在了二月中旬,考试的考生们要回到原籍去备考,赵平安自然是需要回鹿鸣郡的。 自姜鱼林离开,随后李家母子二人也开始收拾收拾东西准备离开鹤溪县了,两家先前便就说好,订婚在鹤溪县举行,成婚则是在郡里大操大办。 早晚都是要走的,他们若是自己去郡上定要备上车马,正好高小姐也要离开,不如一道儿回去。 归根结底,李家人,不管是李陈氏也好,李程文也好,都是生在郡里长在郡里,那里才是他们最熟悉的地方。 在此处待了许久,如今,也算是到了该回去的时候。 以往姜鱼林考试,要么就是姜二爷带他要么就是赵平安跟了去,两相对比起来,赵平安此次考试就有些孤单了。 按理来说,赵平安是大房这边的亲戚,自然是大房派人跟着过去,但如今大太太有孕,还是高龄产妇,姜大爷自然不好离开。而他姐姐也怀有身孕,如今也有六个月了,整日里挺个肚子晃来晃去,姜鱼墨也得跟着照顾,明眼人都瞧得出大房这边确实是腾不开人手。 而家里还有生意要顾着,就只能依托二房人来办,一家子除了两名老人竟没有一个能空了的。 老太太还跟赵平安说:“你爷爷闲得很,不如就让他送你去。” 老太爷点点头,想着自己也没什么事儿,也应道:“我带你去。” 赵平安当即拒绝了,他又不是个真孩子,只是过去考试罢了,不算什么,“如今家里事忙,您二老恐怕也闲不住,这个我还是我清楚的,奶奶,只是去考个试罢了,我自己去就成。” 老太太嗔怪道:“这怎么能行?” “就是” 赵平安眨眨眼:“不是还有我外婆还有我小舅吗?他们也都在,您二位就放心吧!” 这次只不过是考些个背诵默写,他一两岁便跟着家里几个哥哥姐姐读幼教,区区背默还是不在话下的。再者说,他此次去郡里还有别地事要办,若是有人跟着去,他整日还得提心吊胆的,这才叫麻烦。 好容易劝完了姜家人,鸟爷也上门说要不就他带着去,赵平安又是一番劝。 高家和李家要结亲了,而且他们本就相熟,赵平安的安危问题自是不必担心,他无比庆幸,好在这次他外婆小舅也要一起走,不然就麻烦了。 李家人搬家并没有花费多久的时间,毕竟此次是李程文赘入高门大户,所以从前一些常常穿的用的衣物和日用物品大多不用再带过去。 眼下这种时候倒说不上节俭不节俭的,该丢弃的就得丢弃,他们若是在高家还穿着普普通通的衣裳,旁人见了该怎么想?高家的脸面还要不要? 李家要往郡里带的东西不多,有用的没用的高家都是不缺的,带了也是白带。 两辆车,一辆坐人一辆拉货,足够。 他们这一走,从前赵平安姐弟俩送给李家母子的铺子就没人看顾,李陈氏也不愿再在手里攥着,所以这铺子便又归到了赵家姐弟手里。当然,毕竟是经营了许多年的铺子,杂货铺还是杂货铺,生意不变,直接安排个店掌柜便可,从李家庄就能选人来做,至于这编筐之类的手艺,李家庄自然有人能干。 铺子算是好处理,但赵家在郡里的宅子还需要再等等,等住在他家宅子的那家人房屋到期了才能住人。但这么多年下来,那处的房子都没怎么修缮,又是旁人住了许多年,想来还需要再修缮翻新一下才好搬进去住。 高家虽然人不多,但地方大,高小姐说平安去了之后直接住进高家便可。 但这高家赵平安可以住,但李陈氏和李程文此时是万万不能住进去的,哪怕他们如今已经定了亲,但今世人的思想并未开放到如此程度,未成婚便住在一处难免惹人非议。 所以李家母子俩人依旧是住在客栈,赵平安想着他自己的外婆和小舅都住在客栈,唯独他自己住在别处,他如何能同意? “要不我也住客栈去吧!跟外婆小舅一道儿。” 高小姐:“不成” 李陈氏:“不成” 赵平安“……” 她们说什么都不愿,俩人都认为平安不适合住在客栈,平安毕竟是要科举,马虎不得,可不能因为碍于礼节便委屈了。 客栈毕竟人多眼杂,环境又吵,若是找那种僻静些的,离考院的路途就远了,在高家住着起码前前后后都有人照应,饭菜也比客栈要精致许多,不管他们如何比较都不如住在高家合适。 赵平安自然明白,但又拗不过她们,只得依了她们的意思。 如今还算不忙,但之后的几个月他都得安心备考,管不了太多事,他还顺口问了一句:“如今那山泉经营的如何?” 因为之前高小姐都忙着订婚的事宜,旁的都搁置在一边,他就没想起来问,后来又出了小金那当子事…… 此时问出来高小姐还有些得意:“平安,幸好你是将这生意交给了我,若是换了旁人,恐怕你这生意早黄了。” “哦?是吗?”原先赵平安还有些诧异,不过他也没觉得有什么,毕竟成本就摆在那里,一开始的打算便是亏了也无妨。 “可不就是吗?”高小姐接着道:“但凡是个好茶的人,都知道那泉水自然是要比井水要好得多,买坛子泉水的价格也不高,所以打从一开始生意便是很好。先前我还得找人沿街吆喝去卖,结果不知怎的就变成了预订的形式,每日按点儿去送便可。因为订上一个月的泉水也没多少钱,所以选择预订的人还真不少。” -- 第210页 赵平安想了想,这不就跟他们前世订牛奶是一个道理吗?按理来说,这生意算是挺好,怎么会黄呢?赵平安心里这么想,他也是这么说的。 高小姐似是有些怪异的瞧了他一眼:“平安啊!你果然不是个做生意的料。” 赵平安挠了挠头,虽然不知她为何会如此说,但他高姨说的确实是对的。 确实也是如此,包括从前他搞出的那些玩意儿,甭管是搅搅糖也好还是写出的话本子,种出的柴胡,培育的蚕茧……经营的事儿都不是他自己来。 这搅搅糖是姜大爷和姜二爷负责,话本子是方长来印制出售,柴胡是姜鱼墨来卖,蚕茧是赵康来忙前忙后,如今这泉水又归了高小姐负责。 而他,只负责捣鼓出来后拿其中的分成,也算是个闲散人。 高小姐叹了口气:“就是因为生意太好所以才招人眼红,咱们这郡上本就是多山多水的,有泉的山又不止你这一座,看你这生意起来了,自然他们也跟着学。好在这主意是你先想起来的,咱们做得早,所以那些时日我便安排了许多人大肆去宣传,搞预定优惠来加速预定。 如今,这郡上舍得买泉水的人家里,起码有一半儿的人用的都是你山上的这泉水。好在是我来操办,若是你自己来,恐怕早已被打压得不成样子。” 高小姐说的没错,她可以,是因为她姓高,因为她家在这郡上经营了数十年,知根知底的,所以旁人也愿意相信他们。倘若换了个外人绝对会被挤兑,随意使个什么阴招儿都够他们喝一壶的了。 但若是高家,她家有这个资本,旁人也不敢来惹,就算有什么阴招儿他们也不敢用。 高小姐可是能说出“打人也是门学问”这种话的,赵平安有理由相信,若是他们敢用什么阴招儿,他高姨就敢加倍还回去。 说是地头蛇倒不至于,但差不多是那个意思。 第一百一十一章 请问女驸马是怎么过得…… 高小姐家住在城南的忠义巷, 这忠义巷就在主路边儿上,位置极好,那是座三进的宅子, 家常就他们父女俩住着,空旷的很, 多个赵平安根本不是事儿。 这一个月里,赵平安基本都是在屋里忙着复习, 不光是背诵默写,他还要调节好自己的心情,太紧张可不是件好事。 好在他这次带了如花过来,不错, 就是鸟爷送他的那只长毛狮子猫。 之所以带它不带富贵儿也是因为猫的生存能力更强, 还不用遛。赵平安累了便撸撸猫, 觉得倦了就出去走走,中间他还去了一趟山上。张氏夫妇告诉他, 租了半座山的那个人在这山上建了宅子,瞧着修得极为奢华, 赵平安曾离得远远的看了, 确实修得很是华丽, 但他倒也没太大反应, 毕竟前世看得多了, 什么没见过? 而那玄衣青年,他来了两次都没见着,听他们说是一月才过来一次,但每次也只是待上个一两日或是两三日的样子。 赵平安觉得有些无语,只待上个一两日,又要租山, 又得再建造房子,何必呢? 有钱人的生活他不懂…… 童试安排在了二月十四,提前几天,高小姐就替赵平安找好了保人。这科考都是要保人的,而这童子试的保人则需要五人来进行保举,分别是四名普通的百姓和一名有功名的秀才。 这一世的朝廷有规定,科举允许普通人自由报考,不需要达官贵人的推荐,也不需要考察读书人的门第高低,只要身家清白没有污点也不在服丧期间,投牒自进即可。 这牒便是相当于现代的身份证,上面写着本人的籍贯、年龄、相貌、另外便是三代人的名字,包括了自己、父亲和祖父。 但这样的证明材料是远远不够的,毕竟文字描述也只能描述一些基本特征,比方说高矮胖瘦,脸型以及面色是黑是黄还是白,有无胡须等等,太容易冒充。 所以为了防止考生冒籍替考,还会要求保人同行,担保人就是为了确定考生的信息是否真实。如果考生在考试过程中出现了违反规定的行为,除了自己以外,担保人也要担责。 二月十四这日早,天未明时,赵平安便出了门。 他给自己准备的一应物什与他给姜鱼林准备的大差不差,除了冬春的一些单层衣物以外,似是肉干、人参谷粉、烧水的小架子,以及一些常备丸药都是齐全的,这些东西早在昨日便放在了车上,所以洗漱完直接出门便可。 他上车的时候高小姐已在车内等候半天了,赵平安见车里有人还以为自己眼花,揉了揉眼睛见真是她,一脸的惊讶:“高姨,不是说好了今日我自己出门吗?” 高小姐神色如常:“第一回 考试,按理是该送送。” 只见她又从马车的车座旁边拿起一个包裹:“早饭你应当还没用,快吃些吧!怕你闹肚子,没敢给你准备得太丰盛,都是这些日子家常吃的。” “嗯”赵平安打开这包裹,果然里头装的都是些包子米粥之类的,还热乎着。 说实话,他高姨在这方面真的是细致,也不知道他小舅上辈子是做了多少好事才能得她倾心。 事实上,越是到这种关键时候,越是应该保持平常的状态,吃食方面也要注意。赵平安从前高考的时候就因为吃食出现过问题,所以在这方面他确实不敢松懈,包括他今日带的谷粉肉干之类的吃食这些日子他也在适应。 -- 第211页 说实话,吃的他都有些腻了,但特殊时期特殊对待,起码这样能够大大降低出问题的可能性。 要知道,这里的科举可不是从前的高考年年都有,若是错过,便又要再等三年。 高小姐家离考试院相对还是比较近,毕竟她家虽是在城南,但也是属于中心地带,去哪儿都方便,这也是为了在生意上提供些交通便利。 年年考试,这附近的路都要封,马车驶进这考院附近的时候还需要提供相应的考试证明,若是提供不了是进不去的,他们用的考场跟姜鱼林参加乡试时用的考场是一个地方。 到考试院门口的时候天刚蒙蒙亮,赵平安撩开帘子伸头往外看,外头乌泱泱的都是人,大多穿着红色系的衣服,或是佩戴些红色系的装饰,都是为了图个好彩头。 他们来得并不算早,也不算晚,有许多人怕迟到,已在考试院门口等待了许久。 二月的天还冷着,他们在离考试院不远的路边停车,免得影响别人过去。马车里是安了暖炉的,赵平安下车的时候明显感觉到外头的温度比车里低了八个度。 赵平安搓着手,自言自语道:“不行,还是冷……”说完话就又要回车上。 “平安” 一脚刚抬起踩上马车便听见远处有人喊他,转头一看,竟是他小舅和外婆。 两人在不远处笑盈盈地看着他,赵平安顿时就有些想哭,还有些想笑,但哭也哭不出来,只能笑盈盈地看过去,抬脚走向前面那两人。 “外婆小舅,你们怎么都来了?” “我们平安第一回 考试,自然是要来送送,你小舅知道你要考试,今日醒得格外的早。” 赵平安瞪大了眼睛:“真的吗?” 李陈氏言笑晏晏:“不信你问他。” 赵平安眼巴巴的看着他:“小舅,你是特意来送我的吗?” 李程文听他这么问,勾起嘴角摸了摸他的脑袋,又从怀里拿出一只小乌龟,只见这小乌龟头上绑着红绸子,手里握着笔杆子,明显一副奋笔疾书的样子,赵平安看得直想笑。 李陈氏问他:“你知道这红绸子哪来的吗?” 赵平安摇了摇头,“不知道。” 李陈氏偷偷的附在他耳边,小声道:“从他的新郎服上面剪的……” 赵平安讶然:“他怎么想起来用红绸子?就算是用,就非得从这喜服上面剪?”他高姨要是知道不得生气啊! 李陈氏一摊手:“谁知道他咋想的!”随后,她指指天又指指地:“所以这件事情,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他知,这事儿就咱们仨知道,你别告诉壮壮就行。” 赵平安收下了这小乌龟。无奈的道:“也只能如此了。” 高小姐还在马车上面等着,他们三人也不好说太多,便都进了马车。进去了以后自然又是一番问候。 马车里坐四个人相对还是比较挤的,尤其是李程文和高小姐那处,毕竟体型摆在那里。他们两人坐里头,面对面的坐着,赵平安就坐在李程文旁边,他外婆坐在高小姐旁边。他们两人本就腿长,这么面对面坐着,膝盖抵着膝盖,虽然隔着衣物,但还是让两人都有些不好意思。 旁边还有人在看,李陈氏和赵平安怕他两人尴尬,便装作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是不是问问赵平安有没有吃饭?东西准备的怎么样?有没有准备齐?考试放平心态等等……都是些诸如此类的交代话。 差不多到了时间以后,自考院走出一队人,搬桌子敲锣打鼓的都有,考试院外零散的人群也都开始聚集。 锣鼓声紧锣密鼓地响起,考院的负责人大声喊着让所有的考生在此处排队,边敲边喊。 那人嗓门儿极大,也极是负责,为了让所有的考生都能够听见连着喊了数十遍。 “考生在前,保人在后,家属到外面去离远一点,不许喧哗。” 六人站一列,足足站了一长排,他们让排队的人群站在后面,前面留出了一大片空地,挨个的点名,点到名字的就带着保人到前排来站队,再经过仔细的审查后才能够再进场。 年年童试的考生都是最多的,也是最乱的。 赵平安的五名担保人刚才就到了,便也随着他上前去排队。他这回要在这考场里待三日,东西带的自然是多。 提着行李,赵平安一步一挪,后头的那个保人让赵平安把东西给他,他来拿着,等审查到赵平安了他再拎着。 “谢谢,谢谢!” “不客气!” 像赵平安这个年龄的考生毕竟还是在少数,但也不是没有,大多都只是来体验一下科举的氛围,并不想着一定能考上,总归报名也花不了多少钱,几十文钱罢了。 但赵平安却是奔着功名来的,若是不考取功名,他跑这儿来受什么罪。 点到赵平安时他们一行六人到前头去站,考官便开始审查,按着牒子上面的信息核对考生的姓名、籍贯,再让考生和担保人签了份文书,这一项主要就是为了核对他是否是本人,防止是替考。 不过,轮到赵平安时审查的倒不是那么严格,谁替考会找个十一岁的孩子来替考? 差不多例行审查把该问的话都问了便得了,如此保人的作用到此算是结束。 当然,这几名保人也不是白来,每个都给了不少银子,但是做保人都是有风险的,他们也需慎重。举个例子,万一赵平安在考场上作弊,或是说他是替考,那么连带着担保人也是要被革除功名。 -- 第212页 保人走了以后,赵平安便拎着行李进了这考试院的大门。 踏进了这大门,他便要在里面待上三天两夜,不能再出来,但这并不代表着现在就能考试,紧接着还要检查考生所携带的行李和衣物。 以及……搜身。 就搜身这一项,赵平安是最无法接受的。 看着前头那人夹着腿环抱着胸,一丝不挂脱得精光的样子,赵平安不禁想起《女驸马》的戏词。 “为救李郎离家园谁料皇榜中状元。” 对了? 前世戏文里唱的那中状元的女驸马是怎么过得了这关的来着? 第一百一十二章 科举之路 来考童生的人多, 肯定不是挨个儿的检查,果然,没等赵平安前面的那人查完便有人拍着照平安的肩膀, 一本正经地道:“把衣服脱了,行李拿上来。” 该来的总会来, 早脱晚脱都得脱,结果都是一样。 赵平安叹了口气, 无语归无语,话还得照办,考试院的人才不会有那么好心帮他拿行李,他原本也没指望着别人帮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 赵平安才把这行李搬到桌案上才便开始脱衣服。 他脱一件旁边那负责检查的人就检查一件, 而那行李物什自然也有旁人来检查。 “鞋子也脱了。” 赵平安夹着腿护着裆, 吃惊地道:“鞋子也要脱?” 那人一脸严肃地道:“必须脱。” “行吧……” 脱就脱。 之所以让把鞋子也脱了,自然是因为这鞋中可做的手脚太大。比方说这鞋底便可作夹带的器物。从前便有出现过将四书的重点内容用鼠须写成小册子藏在这鞋底的事情, 听说工艺很是高超,四五页抵得上正常纸张一页的厚度, 所以这鞋底是必要检查的。 他们的头发都是绑上的, 所以就连头发也被捏了一下。 尼玛, 好严格! 到底, 赵平安还是不知道那女驸马冯素贞是怎么过的这关。 他只知道眼下他还光着身子赤着脚, 学着先前那人的姿势,环抱着胸夹着腿,希望能挽回一点尊严。 但是……完全没用。 他能够明显的感觉到跟在他后头看他脱衣服的那些人见到这种检查方式也都跟他之前是一个反应。 赵平安在心里面暗暗想:早晚你们也要脱。 他跟前头的那少年人站在一起,那人还主动与他打招呼:“你也来考试啊?” “嗯” 这话问的,不来考试谁来这儿受这个罪,表演脱衣舞吗? 二月份, 天还冷着,赵平安立在此处等待行李衣物的检查,站得久了不免冻得浑身打颤。正好前头那大哥的衣物也刚检查完,见赵平安冻得唏嘘,便把那外裳给他披在了身上。 隔了那么久,那衣服也冷了,的但这凉嗖嗖的衣服披在身上,赵平安心里却是暖暖的。 “你不冷吗?”说这话的时候赵平安就知道自己说错话了,这天儿,能不冷吗? 那人弯了眉眼,笑的温柔,宛若春日的阳光:“我先穿裤子,等你东西检查完了再把衣服给我,反正也快了。” 赵平安裹着衣裳,顿了许久才道:“谢谢!” 那人边穿裤子边道:“一点小事罢了,谢什么,若是你考上了咱们就都是同期,你跟我客气啥?” 他话说是这么说,但他心里也都知道,这孩子这么小的年纪来考试,大多都是来凑热闹,这么多年过去了,也没见几个能考上的。 但他的这份心意,赵平安记在了心里。 等到他的东西也被检查完毕后,一行人被带到了后院儿的号舍,这号舍是由北向南排列。远远瞧去,长的有近百间,短的也有五六十间,就像是铺子的铺面一样,门是敞开的,没有窗户,只有一个挡板隔着,十分的简陋。 每一个隔间里头都备了桶和蜡烛,而在号舍的把头位置还放了水缸,水壶是自己带。若是在这期间饿了或是没有水便可以趁着每场考试结束过去添水。 临过去的时候,考院的人给赵平安发了个牌子,一面写着入敬,一面写着出恭,这个这个牌子的用处就是来上厕所的。因为规定考试的时候不能说话,所以只能拿着这个牌子来表达自己的意思。 考生们一旦选择使用这出恭的牌子,那考卷上也会被盖上戳儿,也被称为屎戳子。 正常来讲,考官是不喜欢见到这种带戳的考卷,若是被盖上了戳儿,基本可以说是与上榜无缘了。对于这一条,赵平安还是很不认同的,人有三急,这种五脏庙内的事情又怎么好说? 所以这科举考试不光只是考试,还考验着学子们的忍受能力,他也只能遵守。 按着牌子上面的序号来分配号舍,赵平安就在中间的位置。号舍极小,只放的下一桌一凳,好在赵平安身量小,所以空间还算得上宽裕,若是遇上那体型大些,比方说他小舅那样的,绝对是煎熬。 先是把行李收拾收拾,在收拾的过程中,他还不忘给自己烧上一碗热水。早上脱衣服还是被冻着了,万一受了凉可就完了,冲上一杯滚滚的人参谷粉,顿时都觉得胃里舒服多了。 前期的准备工作就绪以后他便安安静静的等待着,没多久,代表着考试开始的锣铜锣声被敲响,考官们也将考卷一一发了下来。 第一场是考“帖经”,就是从四书中挑出几行内容,然后要求应试者补充中间缺失的内容,类似于现在的填空题。 -- 第213页 四书,分别为《论语》《大学》《中庸》《孟子》,四书总字数为十七万一千二百四十字,其中当以《孟子》的字数最多,足足占了十五万字,而其余的只有两万多字罢了, 而五经指的是《诗经》《尚书》《礼记》《周易》《春秋》,足足十九万一千一百五十二个字。 这九本书加在一起总共三十六万多字,不算进书院之前所学时间,只算入学以后,赵平安寒窗苦读六年,哪怕他每日只背上一百多个字,这三十六万字的背诵也足够了。 打开考卷,第一题 子曰:舜其大孝也与!_______尊为天子,富有四海之内__________。 第二题 唯天下至诚,__________知天地之化育。 …… 考题足足有好几页,都是些诸如此类的从四书五经中挑出来的题目,整场考试只有一个多时辰,赵平安更愿意以小时来计算,差不多就是两个半小时。 时间虽然相对有些紧凑,但也足够,不是什么大问题,似他们考试都是先在稿纸上写上一份,然后等写得差不多了觉得都正确了再誊抄在考卷上。整张考卷最好一字都不要出错,能够显得卷面会更加整洁,但若是出错了也没办法,只能说影响排名。 只不过是最基础的背默和补充内容罢了,他能背出来,旁人也能背得出来,但这考试也不光只考背诵,字体也是占了很大的一部分。赵平安真的要感谢从前教他写字的那老秀才,如今他这一笔字都是那老先生一把手给教出来的。 童子试不是乡试,童子试人数多,就像过筛网一样,每场考三天,每场都会进行排名,上榜后的考生会间隔两个月再进行下一场的考试。 如今的考卷都是分开发放,并不需要熬夜去写,但等到乡试的时候便就不同,需要连夜来考。 每场考试快结束的时候会有考官做提醒,防止他们忘了时间,等到考试时间到了,考官们便会走到号舍前收走这答卷。 在这里还有一项是需要注意的,因为他们如今的考卷都是墨水写就,所以还要晾晒一定的时间。若是写完就交上去,两张纸粘连到一起,不仅是影响到自己,更是会影响到旁人。所以这种出力不讨好的事情极少有人去做。若是实在来不及,变就拿旁的吸水的纸沾一沾。 这考场内不考试的时间里,学生们是可以走动的,毕竟他们还要吃饭。考场也会提供饭食,但大都比较清淡,都是些水煮菜。 至于出恭,也就是上茅房,不管你内心想不想上,最好都要去一趟,清清肠胃,不然万一下午考试的时候闹肚子可就麻烦了,所以此时,考场内的茅房门口早已排了一列人。 中午的时间还长着,赵平安也不着急,便在这门口排着队,而来排队的人里自然有相熟的学子围在一处去核对答案,跟前世一样。 赵平安没有凑上去,也没有仔细去听,他实在懒得去想那考卷的事情,一来是比较有信心,二来便是考都考完了,想这些也没什么用,万一哪处错了等到下午考试的时候还更是会影响心情。 他排队的时候,早上排在他前头的那位大哥也站在他旁边的队伍前,见到赵平安时他还主动打了声招呼问他考得怎么样。 赵平安抬头望天:“会做的都做了,听天由命呗!” 那人以为他是没有考好,便安慰了两句:“你年龄还小,之后考试的机会还多着呢,你如今几岁了?” “十一了” 那人听他这么说还有些难以置信,他原本以为赵平安应当也有十二三,只不过个头比旁人小些罢了,没曾想他如今才十一,不禁感叹:“果然是少年出英才。” 赵平安没去接这话,转而又问:“哥哥今年贵庚?” “我比你大上几岁,今年十七。” “嗯,哥哥年龄也不大。” 不过说起十七岁,赵平安不禁又想起了姜鱼林,旁人十七岁的时候才刚刚去考试,而姜鱼林早已中了举…… 他身边就有个少年英才。 两人聊了几句便互换了姓名,那少年人姓时,叫时瑞,今年已是第二次来考试,之前也来参加过,过了第一场,在第二场便败下阵来。 “这么说来,时大哥十四岁时便过了县试,想来今年定会大放异彩。” 时瑞听他这么讲心中也是高兴,觉得自己这次确实考的不错也反过来夸赞起赵平安,两人互相吹捧,倒是引的旁边众人频频观望。 赵平安还听见旁边人群里有人小声吐出一句“初生牛犊不怕虎”。 第一百一十三章 炭笔 他转头看去, 那是个三四十岁的中年人,说话时吹胡子瞪眼的,赵平安想着眼下毕竟是科举的时间, 他也不想惹事,便没再多言。 总归这人三四十岁了连童生都没中, 恐怕这次也是悬,与他纠结这么多做甚? 两人不再说话, 等上了茅房又回了号舍去休息吃了些东西,下午便要进行下一场的考试。 第二场考“墨义”,这“墨义”相当于现在的简答题,是一种简单的对经义的回答。 今年的“帖经”有七十八道题, 而这“墨义”则是有二十道, 也是挑选了四书五经中一句或一小段让考生来进行翻译。不必非要与标准解释一字不差, 意思差不多即可。这就相当于现代的文言文翻译,只不过又加了些自己的理解。 -- 第214页 在这场考试中, 赵平安这个文科生简直不要太占优势。 从前他学政治的时候老师是怎么交代的来着?能写多少就尽量的写多少。而这四书五经中,许多话所表达的意思不止一种, 有些甚至能够解释出几种不同的意思。但他也不能全写, 毕竟总共二十道题他却只有两个半小时的时间, 这真的是在考验他自己。 既然毛笔字书写太慢, 那就别怪他动用他的神器——炭笔。 倒不是说他要用炭笔答题, 而是写草稿的时候,可以先用炭笔在稿纸上记录下重点,然后再进行具体解释。至于哪道题要多写,哪道题要少写,写几项这些直接在稿纸上作简单的备注即可。 赵平安真的要感谢他前世锻炼出来的应试经验,放在这种时候简直不要太有用。时间很是紧凑, 他也顾不上旁的,炭笔在稿纸上‘刷刷刷’写的飞快,以至于外头巡场的考官频频转悠到他的号舍前头看上两眼。 考卷里头的内容夫子在书院也都有讲过,姜鱼林也给他传授了不少经验,再加上他前世学会的应试时调节心理的本领,很快,整张考卷便写完了。 在时间上,赵平安把控的极好,答卷写完的时候他跟前燃着的香还有一小段儿没有燃尽,在这一场考试中,有错别字或是有些涂涂改改都是属于比较正常的情况,因为要写的字数太多,脑子和手不一定能够同步,比方说王羲之写的《兰亭集序》也是有一些涂抹,这是很正常的。 但是赵平安没有错字,也没有涂改,就是因为他草稿打的好。 而此时,别的号舍里,学子们都在奋笔疾书,他们的夫子自然也教过要多写,标准答案写在前面,后面再写些其它的理解,但实地考试他们还是经历的少,虽然书院每月也会进行考试,但相对的次数还是少。 很快,第二场考试结束,考卷也被收了上去,连同那草稿也要收。 今日他们便要住在这考场内的号舍,赵平安嘴里叼着牛肉干,看着这狭窄的号舍,不禁头疼道:“晚上可怎么睡?”看着眼前这桌案:“难不成要睡桌子上?” 他刚想起这个问题便听外头有人喊他,抬起头一看,竟是时瑞抱着毡毯过来找他了。 赵平安站起身:“时大哥,你怎么来了?” 时瑞举着自己的毡毯:“我来找你睡觉,一个人呆着太无聊,想着你应该也没什么事儿,便过来找你,晚上还能说说话。”他说这话的时候脸上可没有一点不好意思。 赵平安想了想,睡个觉倒是没什么,但考生们串号舍,这种情况考官们能答应吗?他是这么想,也是这么问的。 时瑞把这毡毯放到桌案上,冲赵平安招手:“你出来。” 赵平安还有些不明所以:“啊?” “你出来嘛?” “行吧!” 遂了他的意思,赵平安跨过了桌案出了号舍,只见外头拿着毡毯串来串去的人不在少数。 赵平安看的目瞪口呆,这规矩姜鱼林倒是没跟他说。 时瑞解释道:“这二月的天本就是冷,考院又有规定,不能带有夹层的衣物和被褥,只能带单层的,所以考生们便结伴同眠,这样被褥厚一些挤挤也暖和。” 至于考官们,大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考试院若是出现学子被冻死的事情他们也是要担责的。 时瑞带来的被褥是皮毛缝制的,摸起来很是柔软,见他作势要铺到号舍的地上赵平安赶紧拦着:“你这皮毛太贵,还是把我的铺到地上吧!” 他瞧了,那皮子是猞猁皮,价格可一点都不便宜。赵平安带来的是兔皮,价格上便要低出许多:“不如就把这兔皮的铺到地上,盖那猞猁皮。” 时瑞冲他笑了笑:“无妨,也不是那么贵。”说着便又要把这猞猁皮铺到地上。 “等等!” “怎么了?” 赵平安十分纠结,脸皱的跟包子褶似的:“就这么直接铺?” 时瑞挠了挠头,有些不解:“不然呢?” 赵平安叹了口气,果然是没吃过苦的大少爷。 他从自己的行李中拿了一包药粉出来,那是雄黄粉,驱虫蛇用的。把这雄黄粉洒到地上,而后又拿了一块最次的素布铺到地上当成席子来用。这块布他之后应当不会再带走,拿走了他也不会再用,等铺完了以后他才把这猞猁皮铺到地上。 时瑞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这十岁出头的少年熟练地做着这活计,不禁夸赞道:“平安,你好棒!好厉害啊!” 赵平安边铺着褥子边抬头,幽幽地看了他一眼:“孤男寡男共处一室,这种话还是要少说,容易被人误会。” 时瑞听他这么讲,似乎是想起了什么,老脸一红:“你…你才多大,怎么就懂这么多?” 赵平安一边把褥子甩开一边笑道:“要说心理年龄,我可是你的两倍。” 时瑞可不信他,只道:“你可真是个活宝。” 赵平安“……”他说的是真的,怎么就没人信呢? 铺完要睡的地方赵平安又给他冲了碗人参谷粉,牛肉干也给他拿了两条,时瑞也把他带来的食物分享给他,但都是些寻常食物。 “平安,这是牛肉干吗?” “不错。” 讲个笑话,在这里人参好买,牛肉是真难买,官府不让随意屠杀耕牛,就算有些“意外死”的牛不敢有太多意外,所以他们就只能等着,就这点牛肉,赵平安还是等了许久才买到。 -- 第215页 至于考场提供的饭食…… 不是他赵平安吹牛,那不是难吃,那是真难吃。 两个人睡在一处确实是暖和许多,时瑞说他是小孩子天生体热就是像个火炉。 他这么说,赵平安能愿意吗?顺口就来了一句:“你怎么知道?难不成说你有儿子?” 时瑞听他这么讲,一口老血差点喷出来:“我才十七,都没成婚,有什么儿子?我说的是我弟弟,弟弟。” 赵平安的关注重点根本就没放在后头,而是放在了前头,他瞥了他一眼,故意道:“呦!十七了都没说上亲?我姐夫六岁的时候就跟我姐姐成亲了,时哥哥你这不行啊,得抓紧。” 时瑞好奇问道:“六岁,娃娃亲吗?” “嗯,差不多吧!” “那你姐姐多大?” “如今也有十七了,快生了。” 时瑞拱手:“恭喜恭喜。” 赵平安便回道:“哪里哪里” 时瑞本就是个自来熟,没想到今日竟遇上个跟他差不多的自来熟,虽说他俩年龄差的不小,但意外的倒是很投缘,聊得热火朝天。 正在此时,从别的号舍里传来别的考生的大叫声,两人原本还在纠结要不要出去看看,在他们纠结的时候便听缘由陆续便传了过来:“听说是有老鼠。” 赵平安松了口气:“好在是老鼠,不是蛇……” 时瑞惊讶:“这考场还有蛇?” “自然是有的,所以你今日能找到我真的是幸运,这雄黄粉可不是谁都知道要带的。”要不是去年姜鱼林科考,他也不知道。 “怎么,你会抓蛇?”他调笑道。 赵平安躺在这褥子上翘着腿,合了合眼,两手枕在头底下悠然的道:“不会,但起码我知道被蛇咬了怎么救命。” “怎么救?” 赵平安睁开眼,一脸的理所当然:“当然是喊人啊!这里这么多人,考院又是有大夫在这驻扎地,当然要喊人叫大夫来。” 他就不信这考场去年有蛇的事情考试院能不知道?这蛇药一准儿备下了。 事实确实如此,考官们确实提前有准备,他们这边只要不闹出什么事情,他们也不大去过问。 晚上,考官们也需要睡在这考试院,但是条件要比学生们要好得多,起码房间要大,也有床铺。平常他们收完考卷就要回去休息,不过今日倒是聚在了一处。 县试不比乡试会试,他们既要监考,也要批改,这学子们的考卷自然已经递了上去,但这稿纸还在他们手上,看着案上摆着那份炭笔写就的草稿,几名考官不禁皱起了眉。 “你们谁知道这是什么笔写出的字?”最先说话的是本次县试的主考官。 有考官道:“我瞧着有些像炭。” “什么炭?” 那说话的那考官摇摇头:“这就不太清楚了……” 主考官点名:“云意,这是你收上来的,你来说。” 云意便是今日在赵平安号房门口频频张望着那位考官的姓名,那一排的学子都是由他来监考,自然这卷子也是由他来收。他可是瞧见了,这草稿的字和那交上去的答卷可不是一类,一个是炭的一个是墨水写的。 他当时见那孩子‘刷刷刷’写的飞快,他瞧着这草稿纸上的错别字倒是挺多,但那考卷上他扫了一眼,并没什么错字,卷面干净整洁。 虽然只是扫了一眼,但应当也是大差不差。 他们收这草稿也是为了防止考生们携带纸张,他收上去时原本只是想跟考官们探讨一下这笔,没想到被主考官看见了,便就给拿了出来,如此才有今晚的这一幕。 云意跟主考官说明了他当时瞧见的具体情况:“如今那答卷已经封上,总不好再把那考生的答卷拿出来瞧,不如等考试结束以后再去问问?” 归根结底,他们也只是对这笔好奇罢了。 另一边,赵平安当然不知道他今日用的这笔倒是让考官们探讨了半天,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只知道这时瑞真的要把他挤死了。 原本就是赵平安睡在里头,时瑞睡在外头,这家伙也不知道是冷还是怎的,一直往里面挤。赵平安推了几回他都睡得跟死猪一样,叫也叫不醒打也打不得。 一直到后来,他直接起身睡外头让时瑞睡里头,时大少爷终于不折腾了。 赵平安“……” 真是造孽啊! 第一百一十四章 狼桃 第二日早上起床时赵平安还一脸哀怨的跟他说起这事, 只见刚醒来的时瑞一脸迷茫的打着哈哈:“有吗?我也是头一回跟别人一起睡,不太清楚。” 赵平安当下拍板钉钉:“头一回啊!呵呵!下回你睡里头,我睡外头。” 时瑞“……”他真不是故意的啊! 洗漱完, 吃完早饭,很快就要开始第三场的考试, 今日要考的是策论和史论。 “策问”是比帖经、比墨义还要高一层次的考试方法,大概与现代的论述题相近, 而史论便是历史类题目。 近几十年间,自上一任帝王宣武帝上位之后,在科举中又加入了一项新的科目——数术。 对于赵平安来讲,数术可以说是最简单的一科, 就连姜家大太太教她姐姐的内容就足以应付数术考试, 计算并不难, 难的不过是翻译,但经过这么长时间的同化, 翻译这些早已不是什么问题。 -- 第216页 除了数术以外,另外就是还要考法令, 简单来说就是这里的法律和条例。 法令一科对于他们这些刚进行科举的学子来讲, 这法令所涉及到的内容并不深奥, 只是单纯的背诵和理解, 倒不是太难。但等到后期乡试会试, 虽说不会专门去考这一科,但是在一些策论、时政等科目还是会引用的到,所以这一科还是要学,且要重点去学。 像他们这些考生,若是运气好,之后中了进士兴许还能直接外派做官, 若是连最基本的法令都不懂,谈什么入朝为官? 法令一科放到此处来考,也是为了让学子们早些懂得律法的规定,好教他们知道什么是能做的什么是不能做的。毕竟能来考试的学子大多都是家中有一定的资本的,所以在律法这一方面更是要早些严加规范。 但也不是所有中了的考生科举完就能直接做官,兴许还要去翰林院学习三年,被称为庶吉士,没有品阶。 虽是无品,却是天下学子都要争着抢着去的地方。这么解释吧!科举考试后并不是放了榜就算完了,结束后,若是榜上有名还会再分为两类,一类是庶吉士,另一类便是外派做官。庶吉士是在每一批科举考试后的新晋进士中进行选拔,也是科举中最优秀的一批读书人,前途不可限量。 举个例子,就比方说上辈子他们那的最高学历是研究生,俗说的硕士、博士、博士后并不算学历,只能被称为学位,也是属于研究生。 打个比方,这一批考中的进士都相当于前世的硕士,那么科举的前三甲,也就是状元、榜眼、探花,相当于博士后的学位,庶吉士则是相当于博士的学位,其他普通进士就是普通硕士了。 都是研究生,但学位的差距还是摆在这儿,科举也是如此,虽然都是进士,但进士与进士之间也有不同,但说是这么说,虽然有差别,但这也只是在尖端人群中对比,他们无异都是人才。 事实上科举考试比前世的高考可要难得多,高考起码都是同龄人在进行竞争,而科举却是不同年龄段的人共同去竞争。 千军万马过独木桥也就是如此了。 无论是前世还是如今,赵平安一直在学习,他没什么大志向,能考上个进士有个官儿做他就心满意足了,不要求什么庶吉士不庶吉士的,官员的身份也好走动,办什么事儿都方便些。 今日策问的考试题目是“晋武平吴以独断而克,苻坚伐晋以独断而亡;齐桓专任管仲而霸,燕哙专任子之而败,事同而功异,何也?” 就跟写高考作文似的,给你一段话,让你写自己的理解,只要理解的大方向不错就行。这题并不算难,考的便是用人之道,以这一点为中心,再添加一些自己的论述即可,考试的流程自然跟昨日是一个道理,能多写尽量多写,思索一番,说动笔就动笔。 眼下,赵平安这边还在争分夺秒的考试,而另一边,京都王大人那里最近差点被家里几个孩子折腾的不行,原因便是赵平安让姜鱼林送来的那三盆番茄,也就是狼桃。 倒不是说那狼桃怎样,毕竟是自己干儿子送来的礼,王大人倒是没客气,直接便收下了。姜鱼林交代说这狼桃既可以生吃,也可加糖凉拌,亦或是做熟了吃,呛炒皆宜。 王大人虽是世家贵族,但这狼桃还是头一回接触,姜鱼林说的笼统,他也不知这炒是如何去炒,既然他说能生着吃,自然是先摘了一个洗干净咬了起来。 那一瞬间,汁水四溅,番茄爆浆,酸甜的口感在口中弥漫开来。 好吃! 一整个狼桃很快便进了五脏庙,他也想再揪一个,但赵平安送来的数量毕竟是有限,只有三盆,也不能一口气都吃完。他家上有老下有小,一人给分了一个,正好这一盆狼桃被摘了个干净,可惜依旧是不够吃。 剩下的他还有别的用处,便先养在了厅堂当个观赏植物。 要不说姜鱼林掐的点儿倒是正呢!他在正月十五的时候便将这狼桃送了来,正好那日族里的几个孩子来他家放灯,于是在厅堂就看到了摆在那出红彤彤的挂着果儿的狼桃…… 几个孩子都眼馋,又都是一家人,王大人家的小公子便做主把那番茄摘了,给了族中兄弟姐妹们每人分了半个。 如此,这还挂着果的番茄就只剩下一盆。 王大人可不知道他养在厅堂的狼桃被几个孩子给造了,他上头有两名上级,白天去外头逛灯会正好遇见,他还说自己刚得了一盆儿好果子,口味酸酸甜甜的保准他们没见过,回头给他们送去来着,两位大人也欣然接受了。 在官场上虽然对收受贿赂有着严格的规定,但一盆好果子互相分享倒是无碍,他原本还说过了正月十六就将这番茄给他们送过去,被他儿子这么一整,如今只剩下一盆,送给哪位上级都不太合适。 怪自己儿子吧……也不至于,毕竟儿子跟族里的兄弟姐妹亲近也是件好事,王大人怨自己为什么要这么早说话,弄得自己连个退路都没有,但这话他既然已经说出了口就只能再想想办法。 偷梁换柱的法子肯定是不行的,他当时发下话说“您二位都没见过”若是去找这种连他上级都没见过的果子简直是难于登天。 无奈之下,王大人便去找了姜鱼林,他想着这狼桃是平安让姜鱼林带来的,他就不信,以赵平安这为了他哥哥就敢跟他谈判的性格,给他都带了,能不给姜鱼林带? -- 第217页 不过眼下还是正月十六,并未出节,只不过许多离得远的学生们会提早回到书院的校舍居住罢了,姜鱼林也是如此。 王大人也不嫌麻烦,这件事情说出来有些丢脸,张口问个孩子要东西还是比较为难,所以他便没有让小厮过去,而是自己去了姜鱼林的住处——书院的校舍。 书院的司业可不负责校舍这块儿,只负责学子们的学业,司业去了校舍,还是去找一个既无门第也无背景的举子,学子们自然是轰动异常。 “司业今日怎么过来了?” “那新来的姜鱼林到底什么背景?” 诸如此类的问题不断的传入学子们的耳中,给姜鱼林又蒙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 先前他们只以为他跟王大人只是家里人认识所以才当选了助教,故而不去惹他,但也不怕他,不过如今再看,又好像不是这么一回事儿了。 姜鱼林生的一副好皮相,模样本就数一数二,如今又得司业看中,学子们更加不敢惹他。 王大人和姜鱼林可不知道他们心里在想什么,他见王大人来校舍找他时也有些惊讶,平常王大人若是有什么事情,大多会在书院见着了告诉他,来这校舍也是第一回 。 事实上,王大人哪里是第一回 过来找他,而是他也是头一回踏进这校舍。他家就离此处不远,也不住在此处,更不负责这块儿,书院的校舍都是在后院,也是瓦房盖的,算不得差,条件只能说是一般,但比起别的书院已经是强出许多了。 因为这国子监面向的大多还是官宦子弟,出身优渥,大多都是在京都定居有房的,所以对于这校舍的规定便宽松许多。不是所有的学生都要住在此处,可以自由选择,每人一间屋子,倒也是僻静的很。 虽然是男孩子,但姜鱼林的屋子一直收拾的很干净,东西该在什么位置就在什么位置,比起赵平安那个在生活上粗犷的性子他倒显得内敛许多。 听见有人敲门他还以为是同窗,但他怎么也想不到打开门时看见的竟是王大人。见了人连忙躬身行礼,王大人让他免礼,他今日是有事相求,哪好再受人家这么多礼。 屋子是单间,一进去就习惯性的在姜鱼林屋里扫视了一圈,他这屋里没有太多的装饰,随意的扫一遍就能知道这屋里有些什么东西。等看到他书案边时,王大人勾起嘴角…… 果然如他所料,那书案的两边各摆了一株狼桃。 他今日还有事,便不准备跟他客套,开门见山:“鱼林啊,有件事要麻烦你。” 姜鱼林拱手道:“大人请说,能办的在下定当竭尽全力。” “也不用你竭尽全力,只是此时我遇上了些麻烦。”王大人指着那书案边的狼桃植株不好意思的道,那两株狼桃我有用,可否给我?” 姜鱼林虽是有些意外,但也不觉得是什么大事,欣然同意:“大人若是有用,尽可以拿走,平安在家里种了许多,大人若是还要,回头我给他写封信让他叫人捎些过来。” “不用不用,哪用这么麻烦,此番确实有用”,而后他便把这前因后果都说给了姜鱼林听。 姜鱼林自然也觉得这事儿闹得巧,不过一想起平安让他给王大人带的种子,便又直言:“大人若是喜欢这狼桃,等再过一个多月便可将这种子种下,只不过我见平安种的时候耗费的时间还是比较长,所以在这中间,王大人若是有需要尽可以给平安写信,他那里还多着。” “行” 王大人也不与他说太多,等到明日便又开始正式上朝,今日下午他还要去一趟两位上级家中把这狼桃送过去,所以没说几句话便就要告辞了。 而书院外头,有意无意打量的人也不在少数,见王大人只是进去一会儿便又出来,出来时怀里还抱着两盆观赏植物,顿时都有些懵。 吃瓜的心人人都有,学子们也不例外,有那跟姜鱼林熟悉些的见王大人坐着马车走了便又敲门进去问问:“鱼林兄,能否问一下司业大人此次前来到底是什么事情。” 姜鱼林都是一个回答,只说是来说说话,旁的他什么也不说,众人见从他这儿得不到什么消息,便只能偃旗息鼓收了心思,但这件事情依然是传遍了整个书院。所以最近这几日,时不时的姜鱼林就能听见有人问他跟王大人到底是什么关系。 毕竟他们表现出的熟稔确实是惹人好奇,姜鱼林从未解释过,他觉得没这个必要。他一直都是这个性格,唯独对家人能够好些,话也多能一些,不过这也只是他自己心中所想,旁人可不这么认为。 姜鱼林越是这样寡言寡语的不爱搭理人,他们就越是觉得他高深莫测。 不得不说,人总是有一种劣根性,越被虐越快乐,越快乐就越想被虐,你越是不搭理他,他就越觉得你牛X。 第一百一十五章 泔水混浓痰 王大人原以为把这礼送完了也就算是结束, 没曾想才刚过了没几天,正是准备童试科举考试正忙的时候,家里这些孩子就闹着要吃狼桃。 他本来还在处理公务, 就见儿子唤着“爹”,颠儿颠儿的跑了进来。 “怎么了?”他处理公务的时候, 孩子向来是不来打搅他的,偶尔那么一次, 倒不至于再去说他什么。 家里孩子还是小,如今也才十二岁,只比赵平安大一岁罢了,这小子等到明年也该送去国子监。他是四品官员, 还有父祖的荫蔽, 他儿子自然是有这个名额。 -- 第218页 王大人放下了笔杆子, 只见他儿子眼巴巴的望着他:“爹,上回吃的那红果儿还有吗?” “没了, 怎么?你又想吃?” 王公子一脸单纯的摇了摇头:“我还好,只不过昨儿云秀堂妹还问起我这事儿, 所以我就顺道来问问。” 王大人见这小子装作一副乖乖巧巧的样子, 还拿云秀来做借口, 当然是不信他, 估摸着就是他自己想吃罢了。 不过眼下他哪有狼桃给他们吃, 只有手掌心那么大的一小袋狼桃种子,且还没到能种的时候,他寻思着怎么着都得等到童试结果出来之后才能开始种植。 王大人揉了一把儿子的头,也不戳破他那小心思,一脸温和地道:“那是平安给爹送来的礼,因为离得远所以带来的不多, 有两盆儿还被爹给送了人,你告诉云岫让她再等几个月,到时候结果了再给你们吃。” “爹,你说的那个平安是谁?”王公子倒是耳朵尖,正好听到了“平安”这个名字,家常他爹称呼谁都是以官职或者身份来称呼,能够直呼姓名的大多他都认识,不过刚才这人名他倒是头一回听,便顺口问了一嘴。 王大人之前一直没跟家里人说起他收了干儿子的事,见这会儿儿子问起便解释道:“他叫赵平安,是爹收的干儿子,比你小一点还得叫你一声哥哥。” 王公子“???” 干弟弟?他要那东西做什么? 他皱着眉头,嘟着嘴,气道:“哼!谁想要什么干弟弟,爹,是不是我太乖让你太闲了,你要是闲,不如我给你找点儿事儿做。” “你什么时候乖了?你惹得事还少?” 王公子想了想,似乎觉得确实如此,辩无可辩,只得胡搅蛮缠:“反正你不经过我和娘同意就收了干儿子就是不对。”说完话他便口中喊着“娘”跑了出去,想来是去找他娘告状去了。 王大人“……”这熊孩子,果然没几句话便漏了本性,确实得让平安来治治他。 正此时,王夫人听说丈夫收了个干儿子,也有些意外,她原先还以为是儿子开玩笑,没想到就这么一求证,果然是真的。 王大人的夫人是传统的书香世家出来的女子,性格本就包容大度,哪怕如今听说丈夫收了个干儿子面上也没有大发雷霆,只是有些嗔怪的道:“老爷什么时候收了个干儿子,怎么也不与妾身说一声?” 王大人手上的公务还没处理完,只抬头回了一句:“我挺喜欢那孩子就直接做了决定,忘记与你商量确实是我的不对,以后遇到这种事情会与你商量。”不过话一说完,他又在心底又补了一句:应当是没有下次了。 王夫人素来是知道她丈夫的脾气,二人成婚这么多年也没闹出什么矛盾,见他这回又主动示弱也不好再多说只好应了声:“你决定就好。” 两人就这么下了决定倒是闹得孩子一脸懵。 王公子“???”这不对啊,他刚刚就躲在门外的窗户纸跟前蹲着听来着,从她娘进门儿就开始听了,擎等着看他爹的热闹,没想到他爹只说了一两句话便将他娘给说服了,这怎么能行? 王公子当即从门外跑了进来:“我不同意。” “哦!晚了,你等下回吧!”王大人头也不抬,一心二用,说话时手上的功夫依旧如行云流水一般。 还有下回? 王公子瞧见他爹根本不准备搭理他,便又跟他娘撒娇抱怨诉说自己的委屈,王夫人也只能哄着他。 王大人素来知道他媳妇是比较惯着儿子,所以这孩子如今才是这副无法无天的性子,成天在书院里不学无术、横行霸道。收下平安一来是心里喜欢,二来也是想给儿子一些刺激,让他知道要好好读书。 总归平安不在此处,他儿子也只敢抱怨两句,旁的什么也做不了。 不过近日以来,来找他侧面询问问有没有狼桃的还真不在少数,本来就是到了冬日,应季水果的时蔬没剩几样,孩子们嘴里都淡,好容易尝了一回新鲜果子,又是在别人家里没吃过瘾,回去自然要讨要,这些孩子都是在家里娇生惯养,要什么有什么的,如今找不着可不得就跟大人闹腾吗? 族里的几个兄弟也都过来找过他,都是问他还有没有这里狼桃。王大人抚额,他自己儿子都顾不上,送礼还是去姜鱼林那儿借的,哪里还拿得出狼桃给他们,便只能往后推。 不光是他们,就连他那两个上级也曾问过他这狼桃还有没有,大人馋嘴还能忍得住,孩子闹腾起来实在是烦人,早知道就不给这些孩子吃。王大人全给推到了后头,只说留了种,需要种,他心里也在纳闷,这种子到底是从哪儿来的?怎么从前都有没见过。 按理来说,若是有什么新鲜果子也应当是从京都传过去才对,不过这个问题他也只能在心里想想,眼下可没人能够给他答案。 他干儿子赵平安还在考试院里锁着呢!把今日的策问题史论题做完,答卷收上去以后,他的草稿纸又被几位考官拿去做了研究。 几个考官见这稿纸上头又是许多“错别字”有一名考官甚至还吐槽了一句:“这孩子,怎么连字都能写错,字不行,就算文章答得再好这童试也过不去啊!” 监考赵平安的那个考官紧接着解释道:“没有没有,我收卷的时候扫了一眼,他那考卷上好像没什么错别字。” -- 第219页 若是像这稿纸一样通篇都是错别字,他一眼扫过去还是看得出来的。 主考官也很是疑惑:“那为何这稿纸上是如此?”好些字甚至他都看不懂。 “这就不太清楚了。”他也没办法解释为什么这孩子稿纸上都是错字。 原因很简单,古代的字体麻烦,现代的字简单,时间紧急,赵平安在稿纸上自然是用现代的简体字来进行书写,誊抄的时候再用现在用的字体便就可以。 讲个有意思的事,每回赵平安以毛笔书写的时候便会不自觉用上繁体字,但是用炭笔这样的硬笔来书写便会用上简体字,倒也是省了他许多麻烦。 考完到了晚上又只剩下吃吃睡睡,连着两日下来他们吃的都是自带的食物。赵平安实在觉得口淡,便买了一份考场的饭食,今日考场做的是青菜蛋花汤、肉末豆腐、和窝窝头,十分朴素。 端着这例行饭菜回了号舍后,时瑞已经在等他了,见他端着饭过来,时瑞一脸的嫌弃,只不过不是嫌弃赵平安,而是嫌弃这饭菜。 “你怎么买了这考场的饭?” 赵平安诚实的回道:“嘴淡,想吃些新鲜的。” 时瑞耸耸肩:“行吧!你高兴就行。”他带来的干粮里有馒头糕点还有一整根的人参,不过那馒头糕点都是被掰碎了的,考场不允许带整个的。 从前便有考生会试就带了三十六个馒头来考试,还中了状元,至于人参自是不必说,在这一世简直不要太受人吹捧,听说有个考生因为考试时体弱,吃了人参后精气神焕发,直至榜上有名,传为一段佳话 饭菜都摆在跟前,赵平安先是拿起了那窝窝头,刚一触碰就觉得手感不对,轻轻去碰的时候它是硬的,使劲捏才能感觉到它是软的,也不知到底是热了还是没热,他把那窝窝头掰开,结果还掉了一地渣子。 得,不能吃。 他拿了一块时瑞带来的馒头,想就着那肉末豆腐吃,只一口就让赵平安感动得想哭。 至于那青菜鸡蛋汤…… 赵平安看着那不可名状的颜色莫名觉得有些慌乱,他做足了心理准备才敢端起来,轻轻抿了一口。 “咦~这汤不错,时大哥你尝尝。” 时瑞抬起头时依旧是一脸嫌弃,根本不信他说的话:“不可能,第一天来我就尝过这菜的味儿,虽然这汤我没喝,但这菜的味道实在是……一言难尽,我们家马吃的麦麸和糠都比这强。” 赵平安见他不信,端着碗又喝了一口咽下了肚:“确实不错,你尝尝嘛!” 时瑞不信邪的接过碗尝了一口。 刚入口的那一瞬间,汤汁与舌尖交缠,那滋味儿简直就跟泔水混了浓痰一般…… 不,说是泔水都是夸它。 时瑞一口汤喷了出去,坐在对面的赵平安自然是造了殃。 作为一个始作俑者,赵平安难得没有嫌弃。 至于脸上的挂着的汤汤水水,擦一下就行,衣服嘛!换一套便可…… 虽然被喷了一脸,但赵平安一点也不气,反而一脸迷之微笑:“好兄弟,就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要死一起死。” 时瑞打量了他半天,怎么看怎么觉得,虽然这小子长得像人,但他说出的话压根不是人能说出的话,伤敌一千自损一万,这对你有什么好处。 时瑞苦着脸,一脸怨气:“你他娘的简直有毒……” 第一百一十六章 无敌是多么寂寞………… 晚上, 俩人躺在赵平安那个号舍的地铺上说起这两日的考试情况,因为地方不大,一个人完全伸展身子是完全不够的, 所以他们便头朝里,把脚伸外头, 亦或是曲着腿躺下。 时瑞两手支着胳膊,十分悠闲, 据他所说,他今日发挥得极好,随后还把他觉得写得好的地方说给了赵平安听。 赵平安觉得他讲的有些见解确实是不错,他们之前都研究过往年中了的秀才们的文章, 听他这么说赵平安也觉得他今年中秀才的希望还是挺大的。 明日便是考数术和法令, 随后俩人还互相提问了几道题, 就这么提问一圈下来,得意过头的时瑞发现赵平安的学识远远超出他的想象。 一个十岁多点的孩子, 基本上他所提出的问题这孩子都能答得上来,反倒是有时候赵平安问到的一些比较新颖的问题他却答不上来。 这可就尴尬了。 时瑞都要崩溃了:“平安, 咱能不能换点儿正常点儿的问题?” 赵平安装得一脸天真的问:“我问的问题怎么就不正常了?” 时大少爷十分无奈的叹了口气:“对, 正常, 那你能不能不要问我‘始皇大帝七国争霸为什么只扫了六国不是七国’这样的问题?他打他自己吗?明天考的是数术和法令, 你能不能问点儿相关的问题。” 赵平安神色莫名:“你让我提问你法令是吧。” 时瑞仰着头道:“昂” 他刚一应下, 就听赵平安的问题跟连珠炮似的迎了上来:“那你告诉我,孕妇打人算不算群殴?如果你在上茅房,有个歹徒进来捅了你一刀,那你是先上茅房还是先追歹徒。” 时瑞眯了眯眼:“我不上茅房也不追歹徒,我先给你一榔头敲死你信不信。” 赵平安装模作样的一摊手,“你看, 我问你关于法令的问题你又答不上来,不如换你来考我,我也想瞧瞧你能问出什么问题。” -- 第220页 时瑞想了想,还叫他想到一个,报仇的机会来了,“我打个比方,如果你是官府救火兵丁中的一员,有一日你去救火,你见到你的媳妇儿和一个男人共处一室,于是你选择了不救,那请问你是有罪还是没罪?如果有罪犯了什么罪,怎么判?” 赵平安听他问完,一点都不慌,还跟他勾肩搭背:“咱先不说我媳妇儿还有怎么判的问题,你先告诉我,你为什么要打比方?比方怎么得罪你了?” 时瑞“???”他怎么知道比方是谁?关键这是重点吗? 控制住自己不能生气不能生气,时瑞解释:“我就是举个例子,你不要偷梁换柱。” 赵平安小嘴继续叭叭:“我怎么就偷梁换柱了?问题不是你问的?好,咱们不说比方,那你先告诉我,我媳妇儿为什么会和别人共处一室?” “这个不是重点……”时瑞都要被他逼到尽头了。 “这个就是重点,凭什么是我媳妇儿被发现不是你媳妇儿被发现,再说了,我如今才多大,还媳妇儿,你以为我是你?你如今起码成婚的年龄到了,八字也有了一撇儿,可我连那一撇儿都没影儿,兴许我媳妇儿还在牙牙学语,跟别人共处一室可不就是该的?” 时瑞被他磨得头疼,便改口道:“行行行,是我媳妇儿,我媳妇儿行了吧!我看到我媳妇和别的男人在一起,就没有救他们,那我是什么罪?” 赵平安理所当然的道:“你什么都没看见,你有什么罪?” “我看见了。” 赵平安伸手挡住他的视线,低声道:“我说你没看见,你就是没看见。” 时瑞听得张口结舌,这下子,他算是明白了赵平安是什么意思,“就一个字,服……” “嗐!这算个啥?没十年脑血栓都问不出这样的问题。” “脑血栓是什么?” “嗯,就是一种病。” “砰砰砰” 这声音是从隔壁传来的,只听隔壁那位仁兄大声道:“你们俩声音小点儿,都聊两个晚上了还没聊够,明儿还有考试,回去你家通宵聊都没事。” “行行,知道了,马上就睡。”时瑞说完还小声跟赵平安嘀咕:“这墙不隔音呀!” “估计是木板隔的”赵平安道。 “我瞧着不大像啊!”说着,他又去拍了一下另外一边的墙。 只听另一边的隔壁又传来一道声音:“唉!别拍了,你旁边那位仁兄都已经说过了这墙不隔音你怎么就不信呢?” 俩人大眼瞪小眼,好家伙,这声音都传到隔壁的隔壁去了。 人家都这么说了,他俩自然不能再闹腾,明儿确实还有考试,还是得早些休息,不过第三日倒不如第一日紧张,大家伙儿心态慢慢的都开始放松,但越是到此时越要警惕,各方面都得注意。 到了下午,最后一场法令这科考完便能回去,当一张考卷也被考官收了去,赵平安才终于叹了口气:“可算是结束了。” 时瑞的行李早上他便拿了回去,这会儿考完试,还得将东西再收拾收拾,等全部的试卷收完,考官将该处理的也处理完,他们才可以离开。 这几日吃用的倒是不多,有些东西拿着回去又麻烦,他便把一些便宜又无用的东西留在了这考场,总归到最后还是会有人来收拾,人家也靠这个来挣钱。 等到考试院的大门打开,考生们激动地往外走,因为时瑞的号舍在他后面,赵平安就没急着离开,而是在此处等待与他一起。 等人来了以后,看着他只背了一个小包裹,赵平安还问他:“你东西呢?” “丢了啊!” 先开始他还觉得自己有些败家,没想到跟这位一比,他算个嘚儿…… “你可真是个败家子儿。” 时瑞也不接话,只上前来帮他接过一样:“嘿嘿,你这包拿得下吗?我帮你拿。” 赵平安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你自己的东西更贵,你丢了不拿反倒是帮我拿这便宜的,你咋想的?” 时瑞理直气壮的道:“我要是不丢了东西,怎么帮你拿?” “不成,你再回去一趟。” “行吧。” 不管怎么说,这东西比他们来时要轻省许多,总归他们只用拿这东西出考场就行,家人已经在等着了。 出了这考场的大门,第一眼瞧见的就是门口停着的这马车,毕竟道路和大门还是有一定的距离,倒不是说挡路,只是能把马车停在考试院正大门前说明这家人的身份绝对是不一般。况且,那马车不管是围毡也好,或是上面雕刻的纹样也好,都不是寻常人家能用的样式。 见到考场大门开,马车里也走出一男一女的两名中年人,二人朝赵平安这边一看,高兴地喊着:“儿子……” 赵平安“???” 他还合计着这喊谁呢,紧接着就听他身旁的时瑞也跟着喊道:“爹、娘你们来了。” 此时,赵平安才明白这二人竟是时瑞的父母,果然是大户人家。 时瑞牵着赵平安到了他父母跟前给他们介绍:“这是我在考院碰上的同期,叫赵平安。”反过来又对赵平安讲:“平安你叫我爹娘是叔叔婶婶就可以了。” 听他这么说,赵平安还不动声色地看了他一眼,按理来讲,刚一见面怎么都应该叫伯父伯母,叫叔叔婶婶就显得太亲近了,不过他既然这么说,他爹娘也没意见赵平安也只能这么张口叫人。 -- 第221页 几人又应酬了几句,他们是来接时瑞回去的,此时倒不好再说太多,所以很快便就离开了。 马车前行的时候,时瑞还伸出头冲他招手:“平安,你记得来我家找我玩啊!” “行,知道了!” 车马走了没多久,时瑞的父母还问他:“你光让他来找你,那你告诉他咱们家在哪儿了没?” 时瑞一瞪眼又一拍手:“我好像忘记说了……” 时父时母互相看了一眼,叹了口气,他们就知道会是如此,这孩子从来都这样,等时瑞再往窗外去看时,哪还有赵平安的影子,估计也是上了家里的车离开了。 见儿子委屈着个脸,时母劝道:“不都是一个考场的嘛!官府肯定有记录,回头让你爹帮你查查不就完了,你也至于拉着个脸?” 时瑞听他娘这么说,顿时又来了劲儿:“娘,你真好” 此番来接赵平安的是李陈氏和李程文,高小姐还在家里筹备着晚饭,今日有好几道菜都是她自己亲自下厨,便是为赵平安接风洗尘。 不过说是做饭,其实也就负责炒跟指挥,毕竟这菜不需要她切,这锅碗也不需要她来洗。 他们考试结束的早,还没有到吃饭的点儿,赵平安过去的时候高小姐饭还没做好,见人已经到了,便把这做饭的事情交给了厨娘来做。 当问起赵平安要吃什么时他只有两个要求:“要吃肉,大块的肉,还要吃辣的。” 这几日,嘴都要淡出鸟来了。 几人互相看了一眼,都觉得好笑,确实也是如此,这连续三日都是清汤寡水,能不馋肉吗?平安要吃肉自然要满足,不仅要吃肉,还得做好几样。 高小姐叫人给他炖了肘子和羊肉汤,还从客栈订了烤鹿肉来,那羊肉汤炖的软烂,入口却一点都不油腻,汤色呈淡淡的乳白色瞧着就极有食欲,还有那烤鹿腿,他也是头一回吃,新鲜劲儿比什么都强。 这种时候在饭桌上就顾不上什么食不言寝不语的那些了,说起在这考场里头的情况,尤其是那饭菜,赵平安简直一肚子的话要吐槽。当众人听到他对考场的汤是用泔水混浓痰来描述时,眼前简直有了画面感,一桌子好饭好菜,差点没了食欲 赵平安也是当时心里要吐槽的话太多,所以忘了顾及他们的感受,等反应过来后又说起了别的趣事,比方说他的好室友时瑞。 “时大哥还让我之后去他家里找他玩儿,结果连个地址都不告诉我,他也不想想我要上哪去找?” 不过高老爷听见他这么说时,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便又问道:“你刚刚说那人姓什么?” “姓时” “哪个时?” “时间的时” 高老爷跟他女儿高小姐互相看了一眼,他俩也不说话,就只点头,弄得大家一头雾水,谁也不明白他们到底是什么意思。 见他们不解,高小姐才又解释道:“这姓本就是少见,我记得咱们郡上姓时的就一家,而且根据你的描述,这时兄弟家里有钱又有权,满足这些条件的就只有一家,还是这几年从京都过来的。” “哪家?” 高小姐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城东时家,也是官宦人家,别人想搭都搭不上呢!先是王大人,又是时家,平安,你这运气真是绝了。” 赵平安叹了口气,他如今都有些习惯了:“我也觉得我这运气确实是好,好得我如今都有些上头!” 他顺口唱了句:“无敌是多么,多么寂寞……” 高小姐“……” 她好心提醒道:“你可别嘚瑟啊,虽说王大人是如此,但其余的宦官人家可不是你想的那么好相与,你如今也慢慢知事了,这些一定要注意。” 赵平安当然明白她的意思,继续嘚瑟:“我就是有些感叹!人以类聚物以群分,果然,只有优秀的人才会吸引优秀的人!” 高小姐也不知道咋说他,这小子不正经的时候是真不正经,不过这时正好李程文夹了块鹿肉塞他嘴里,糊了他一嘴的油,认真的道:“吃饭!” 被糊了一嘴的赵平安“……” 他小舅估计又是嫌他话多。 第一百一十七章 孩子该打还得打 考完试第一件事是什么? 当然是睡觉, 不光要睡,还要睡他个昏天黑地,想他在考试的那几天, 睡也睡不好吃也吃不香,怎一个惨字了得? 不过好景不长, 还没到日上三竿,时瑞便过来找他, 至于地址,自然是他父亲帮忙找的。 赵平安裹着被子靠在床柱上,起床气那叫一个重,他闷声道:“咱先不说, 你是怎么找来的这儿, 时大哥, 你就算来找我玩起码也先让我睡个觉养足了精神,昨天才考完试, 你就不困吗?” 时瑞眼睛晶亮:“不困啊!” 赵平安无言以对,又栽到了床上, “我困……” “别睡了, 赶紧起来, 我带你上我家去, 你帮我收拾收拾我家里那两个混世魔王。” 赵平安不愿意起, 时瑞就掀了他的被子亲手给他穿衣服,能得时大少爷服侍原本也是一件长脸的事,但赵平安却开心不起来。 他真的好困。 赵平安实在搞不懂,同样是十七岁,人家姜鱼林十七岁的时候就成熟稳重,而时瑞的十七岁还不如他这个十一岁的假孩子稳重。瞧瞧, 他都这么大了,连弟弟都收拾不住,简直是丢人,不过等赵平安去了时家,他再也不敢这么以为了。 -- 第222页 据他所说,这两个弟弟平日里在他跟前儿就各种胡搅蛮缠,在他爹娘跟前就只会装可怜。赵平安合计着这不就是白莲花吗?还是两朵新鲜冒尖儿的小白莲,可不就得教育嘛! 他知道时瑞的性格好,不然也不会被这两个小崽子和他赵平安欺负。 时瑞的弟弟是对双胞胎,四五岁的样子,长得那叫一个粉雕玉琢,这两个孩子最喜欢玩的游戏就是让人他们猜他们谁是哥哥谁是弟弟。 起初见面时,赵平安问他俩:“你们谁是哥哥呀?” 其中一个男孩儿开心地回答道:“我是哥哥,我是哥哥。” “那你们谁是弟弟?” 只见另外一个男孩儿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讽刺道:“你是傻逼吗?” 赵平安“???” 是他拿不动刀了还是这两个小崽子飘了? 时瑞有些尴尬,跟他解释说这两个孩子一直都是这样:“前些年我爹被调到这郡里来,因为孩子还小就让祖父和祖母来给带,老人带孩子难免溺爱,结果就惯得不成样子,如今改也改不过来。” 赵平安在内心争斗了好半天,只得替那两个孩子默了个哀,你不仁那就别怪我不义了,他拍了拍时瑞的肩膀:“时大哥,听我一句劝,孩子要是实在管不住的时候,你只需要记得一点,打一顿就好了。” “啊?” 赵平安用现身说法给他洗脑了一番,传输的就是如果讲了道理以后孩子还不听话,那该打的时候还是得打,不然后果…… 他又给时瑞举了两个例子,说的时瑞频频点头,只不过到后来赵平安还是提醒了一句让他注意手上的分寸,还交代了哪里不能揍哪里能揍,这都是高姨告诉他的。 时瑞当真是贯彻了赵平安说的法子,不光是揍了,还揍了顿狠的。 有一日早上起床时,他脸上被用墨汁和朱砂画得惨不忍睹,就连被子上、地上也是一团脏乱。正好那日爹娘不在,时瑞便把门关了起来,把两个小崽子狠狠地打了一顿,屁股疼的连凳子都不敢坐,睡觉都是趴着睡的 等晚上爹娘回来的时候,两个孩子不但不听,还跟家人告状,时瑞就装得一脸可怜,把这两个弟弟的暴行说给了他爹娘听。 因为这种事情发生了已经不是一次了,所以两个孩子说的话,他爹娘压根儿就不信。第二日,趁着爹娘不在,时瑞又把这两个孩子揍了一顿。这一回揍的理由就是他们满口脏话还告状。 他俩之前是有人护着,所以天不怕地不怕,但如今祖父祖母不在,爹娘也不护着他们自然是要改。后来他把这事儿说给他听时赵平安还一脸欣慰。 听时瑞这么讲,他有理由相信他爹娘是知道实情的,只不过是默认让他管教,让时瑞去做这个坏人,也是把当他哥哥的威严给树立起来。 二月底才能出榜,眼下还有几日的时间,在这种紧要关头,看书是看不下去的,赵平安也知道这个道理,他也不勉强自己,只管去忙别的事情。话本子的事情倒不用他多去管,只管每月写就一篇交给方长即可,别的事情都由他来打理,方长也一直贯彻着这一条。 而另外一边便是这泉水的事情,整座山不只是有山泉,值得开发的地方还有许多,就比方说他之前在李家庄种的柴胡,以及其他的一些中草药,之前为了寻找有用的植株,赵平安是有研究过这些草本植物类的。 因为每个地方的环境湿度光照都不大相同,他还需要实地去进行考察,所以在临出榜的这一日,赵平安背着药篓子上了山。 马车依然是停在村落里,那座村子如今倒是有不少人都在高小姐的手下工作,运送水源只是其中一环,如今就连配送的伙计大多也是从他们村子里来进行挑选。 赵平安只带了车夫一个人上山,他们先是去的张氏夫妇所看守的山泉源头那里。打了一声招呼以后,赵平安便背着药篓子在这四周逛了起来,此前他虽然也来过这,但并没怎么去细瞧,但瞧完之后也只得出这山跟平常的山是一样的结论。 他原本还以为那玄衣公子挑选这座山是因为山上有什么矿脉之类的,毕竟他这辈子运气好,但如今,想来人家兴许只是单纯的喜欢。 凡事不可两全,这山上能产出一条山泉已是难得,他也不指望有别的寻常之处。 此番过来,赵平安还带了一小包的番茄种子,他打算种在这附近,让张氏夫妇以山泉来浇种。赵平安想试试以山泉来灌溉的作物会不会比寻常水源浇种出来的作物味道要好。不过这番茄生长时间长有将近五个月的时间,此番种下,怎么着也要等到八月份左右才能收获,所以这次实验周期会很长。 不光如此,等到三月的中旬,他的棉花也要开始种植,好在植株的数量比较少,哪怕是平时读书也看顾得过来。 栽种完了这番茄种子,赵平安又在这山上逛了几圈,正好就走到了那玄衣公子包的那半座山附近,他那座房子就修在张氏夫妇的上头,只不过是另外一个方向。 正好碰着有小厮提着红桶出来往山泉的方向走,赵平安想着应该是去挑水的便走上前去问了句:“你家公子是不是过来了?” 那人只笑笑,并不说话,兴许是被交代过不许将主人家的行踪泄露,这种情况也不是没有,有些富贵人家对下人看管的严,便会有这种规定。 -- 第223页 上回他来过此处,不过他观察到此次过来门口看门的门房神色,明显要比上回看管的要严肃许多如此,赵平安心里便有了底儿。 既然如此,赵平安决定登门拜访,让门房通禀,他就照实说他是这座山的主人。 他一个孩子说出这种话门房自然是不信的,不过赵平安,也不是不能理解,毕竟之前他去参加举子宴的时候就遇到过这种事。 原本还想着让张氏夫妇来给他做个证,他们常在此处居住,想来是认识的,他刚要离开,迎面就遇见了那个玄衣青年旁边的随从,也就是当初与他签订契约文书的那人。 赵平安瞧见他时,他手里还提了一兜纸包的点心,他上回看见那青年时他在吃巧人,这次也不知里头包的是什么。 第一百一十八章 山中“禽兽” 他还记得那契纸上写的是钱智的名字也不知是那主人的还是他的名字。 门房与那人说明了情况, 那人点了点头表示明白,又提着东西朝着赵平安这里过来,笑着道:“赵小少爷来了, 我带你进去吧。” “好” 那随从只是负责带他进去,但若是要见主人, 还需要再进去通禀一声,所以只留赵平安一个人在那厅堂坐着, 他坐着无聊,自然要把这四周打量一番。 这房子盖得匆忙,又是在半山腰上,精致倒是真的精致, 不过占地倒不是很大, 毕竟来住的只有那青年和一些服侍的人。 进门儿便是一个小院子, 不大,栽种的花草有些就连赵平安都不曾见过, 只在书上瞧见过图样,还别说, 虽然是新修建不久, 但那院子倒也是休整的极为雅致。厅堂里好些摆设他瞧着也不像寻常人家用的东西, 不过说来也是, 若是寻常人家, 谁舍得一年花五十两银子去租别人的山,还在这上头盖了座青砖大瓦房。 要知道这是在山上,可不是在闹市的平地,哪怕房子不大,但光是把这砖瓦搬运上来都要耗费不少银子,这么算起来自然是不一样的。 他在这堂屋里等了半天, 那随从才出来与他道:“我家主人让你进去,赵小少爷,咱们动身吧。” “行” 俩人进了里屋,屋里就那青年一人,他今日穿了一身绛紫色的衣衫,身姿高挑纤长,很是夺人眼球。 赵平安进去的时候,那人正立在窗边背对着他,手里还拿了本书,赵平安想着这人莫不是也要走科举的举子,他瞧着年龄不大,约摸不到二十,兴许也是学生。 不过当他看到那书的封皮儿,就不这么认为了,只见那书的封皮儿很是熟悉,再仔细一看,上头明晃晃的写着《七侠下剑宗》。 “拜见公子,我此番过来,是不是打扰到你看书了?” 那人听他说话,转过身来,淡淡开口:“那倒没有,这书等会再看也不迟。”他自窗边走至书案的椅子处坐下,问道:“你今日过来是有什么事情?”” “没什么事情,就是来看看没别的意思,公子不必担心。” “我不担心,刚刚钱管家告诉我咱们之前见过,我还没还没想起来到底是在哪儿见过。不过此时看见你倒是想起来了。” 他勾起嘴角:“去年七夕节夜,台上拉琴的是你吧!” “不错。”赵平安直接应下,他以为这人就是想夸夸他,只听那人说了曲儿不错,他等了半天都没有下文,便接着问:“然后呢。” “什么然后?” “技艺如何?”赵平安问出这话时一点儿也不害臊,他就是想听听这人会怎么说。 那人想了想,道了句:“技艺不行,我记得那日有位公子也在台上弹琴,一首《清平乐》弹得炉火纯青,技艺倒是不错,你如今年纪小,还需多练练。” 赵平安越听越是觉得熟悉,听到他说《清平乐》时更是确定了,“公子说的那人应该是我哥哥,是不是一身青衫,十六七岁,长得还挺好看的。” 那人听他这么说还愣了楞,孩子果然就是孩子,夸男人怎么能用好看来形容呢?不过这会儿他倒不至于跟个孩子计较太多,只道:“确实挺好看的。” 赵平安眨眨眼,得意的道:“是吧是吧!我哥哥十四岁时就惹得我们县上的女孩子全城求嫁,也不知道我过两年会不会如此,我跟你说啊!其实我平时拉琴也还可以,只不过那首曲子好久没练,所以不熟练。” “哦!” 那位公子以为他是在吹牛,便只是跟着附和,敢在他跟前吹嘘的人毕竟还是在少数,这小子也是有意思。 他轻笑了一声,赞道:“你娘把你跟哥哥都养的很好,生的也好,都是百里挑一的好儿郎。” “那啥,你误会了,我跟我哥哥不是亲兄弟。”他跟姜鱼林怎么可能是一个娘生的,他娘要是二太太…… 想想赵平安都要打冷战。 那人一脸惊讶:“不是亲的?那是堂兄弟还是表兄弟。” 赵平安摇了摇头,解释道:“都不是,我姐姐是他堂弟的媳妇儿,早些年我跟着姐姐一块儿住他们家,所以很是熟悉。” 不过太具体的他也不方便解释太多,像这种父母已经过世以及姐姐嫁作童养媳的事情,讲出来他自己都觉得跟前世有些节目组的参赛选手哭诉:“从小我的妈妈就告诉我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很像。 但是他没有啊!他真的没有啊!他不仅是有车有房有地有仆人,还有钱有闲的,再贪心些就不合适了。 -- 第224页 他跟眼前这青年毕竟还是头一回见,不好说得太多,平白无故让人家可怜他实在没有这个必要,他过得真的挺好的。 那人起初确实觉得他可能是身世可怜,所以才会住进姐姐的婆家,不过一想这孩子的身家怎么也有一座山,想来里头应当是有别的缘故,只不过这话人家不说他更是不主动问。 两人聊了许久都没有互通姓名,赵平安的名字他自然是知道的,但这青年的姓名赵平安并不太清楚,便问了一句,那人说他姓李,具体的名字倒没说,他便就没多问。想着也是,人家签订文书的时候都是管家去签,那自然就是不想透露姓名。 正好这时候钱管家也将他刚才买的糕点给切了块儿装盘儿拿了进来,赵平安定眼一瞧,竟是江南特产——千层油糕。 这油糕被切成菱形小块儿,上头还撒了红绿丝,瞧着极为养眼,每一块儿都被竹签子插着,方便取用。 “李爷喜欢吃这个?” 他们还不熟悉,自然不好叫大哥,而且他们李家的仆人也都是叫爷而不是少爷,那赵平安也不好再管人家叫少爷。 毕竟“爷”这个称呼指的是当家做主的人,“少爷”不是。 李爷听他这么问,回了句:“没吃过,尝个新鲜。”他自己没急着动,先挑起了一块儿给了赵平安。 一点吃食,不好推辞,赵平安自然是爽快接了,这千层油糕是甜口的,入口松软,香甜绵密,他吃的出来这里头是掺了猪油的,还是用的老油,之前听人家说过这糕点就得放猪油,还得用老的猪油,放的越久就越香,但也不能太久,太久就该变质了。 不过李爷尝着倒没什么反应,没吃几口便就不动了,赵平安还问他:“是不是不合口味。” 李爷摇摇头:“倒也不是,习惯了,家里的规矩。” 赵平安也不明白啥规矩还能管人家吃饭,便又换了个话题:“公子平常来这都做什么?” “不过看书习字罢了” “那为何来这山上,不在家里?” 李爷吃过了糕点又拾起那书,边看边道:“家里人多,待着太拘束。” 赵平安想了想他自己,确实是拘束,但他的拘束倒不是姜家人给的,而是他自己有太多的秘密,都是不为人知,所以才觉得拘束,不过每个人家庭成分不一样,吃食都要管,兴许人家就是规矩多些。 赵平安觉得这人性子太过淡泊,仿佛什么都不在意,觉得有些尴尬,便道:“李爷,你在这里等我会儿,我去拿样东西来。” 他抬起头:“去哪儿?用不用我让管家陪你过去。” “不用了,我自己过去就行,就在泉水那处,离得不远。” “好” 他出门去了张氏夫妇那儿,取了自己的背篓,又从里头掏了两个番茄出来,这还是他上山前特意给自己带的。那人不是喜欢尝个新鲜嘛!这番茄在瓜果里虽然说不上最好吃,但尝个新鲜绝对是没问题。 上辈子家常虽然不注意,但仔细想想,能够介于在水果和蔬菜中间并占据一席之地,成为家家户户的必备,可想而知这番茄的地位有多高。 他拿了番茄之后便又拐了回去,走路上的时候还感觉附近林子里老有人看着,不过一转眼又什么都没有。 赵平安摸了摸头,自言自语道:“估计是看错了,兴许是山中禽兽……” 暗中保护着李爷的众禽兽“???” 这小子还骂人。 被骂了他们也没招儿,没看这小子刚从主子那出来吗,且当自己是山中禽兽吧! 等回去以后,赵平安就把手上的两个番茄亮给他们看。 “这是何物?”李爷问他 只见赵平安一手举着一个番茄“嘿嘿”地笑道:“狼桃,没见过吧!” 李爷摇摇头:“确实没见过。” 赵平安把这两个番茄一左一右塞到他两只手上,“这两个都是我刚洗过的,你尝尝。” “这个能吃?” “自然能吃” 看着手上这两个手掌心大的番茄,李爷有些无从下口:“这个……怎么吃?” 赵平安“???” “能怎么吃?啃着吃啊!” 你说没见过,我能理解,你说不知道怎么吃,这就过分了。 钱管家见他们家爷碰到这种尴尬情况,凑到跟前来,忙接过了这两颗番茄:“交给我,我去洗洗,切好了端过来。” “会冒汁儿。” “知道了”,说完,钱管家就出了屋。 赵平安见他这样也没办法,反正他提醒过了,果然,过不多久,钱管家又端着一盘切好的番茄过来,只不过这番茄盘子里都是汁水,他是不管了,反正都是新鲜的,味道也都差不多。 他没切的太小,都是一瓣一瓣的,赵平安明显看出少了两块,还看了管家几眼。 人家防着他,怕他下毒呢! 第一百一十九章 出榜 管家倒是脸不红心不跳的, 知道自己被发现了也没啥反应。 不过那李爷想来还是头一回见着这场面,见他迟迟不敢下口,赵平安就故意在旁边催促:“你尝尝啊, 你尝尝啊!” 欠揍得很。 就连管家也是一脸笑意的看着他俩,这番茄他刚刚试过, 确实不错,直到李爷被这孩子磨得不行, 才肯拿起一根签子戳了一块放入了口中。 -- 第225页 赵平安趴在桌子前伸着头笑眯眯的问:“怎么样?好吃吗?” 李爷没急着回他,而是细细的品了品,感受到狼桃那种特有的爆浆口感在口中炸裂,咽下肚去才又道:“好吃……” 他接着问道:“你说这东西叫狼桃是吧!从哪里弄来的?” 赵平安得意道:“我自己种的” 李爷惊叹:“你还会种这个?” “那是自然, 晚春的时候把种子埋到地里, 等到初秋天果子就成熟, 一点也不难。” “嗯,朝廷就需要你这样的务农人才。”李爷顺口来了句玩笑。 被打趣了赵平安也不生气, 昂着下巴自信的道:“就算务农我也是大地主,我以后可是要考科举做官的。” 听他这么说, 李爷顿时来了劲儿:“怎么, 你要科举?” 赵平安自信满满:“那是自然” 他摇了摇头:“可做官不一定比种地好。” 赵平安坚定的道:“但是做官会更方便我种地, 日后我若是科举屡试不中就回来种地, 再说了, 种地又有何妨,谁说种地种不出一片天。” 他之所以这么说,不是没有任何的道理,他手上还有许多东西是没有暴露出来的,因为现在时机还不成熟,从他一个孩子手里捣鼓出太多东西, 太容易惹人生疑。 他可不想被人放在仵作的手术台上被解剖,亦或是被当成妖孽、异类烧死在火刑架上,那样就太冤枉了。 其实,两世为人,赵平安早已看淡生死,若是他日死得其所,也不是不行,毕竟他人穿都穿来了,当然要搞事情。 不仅要搞事情,还要搞大事情,但都是后话了…… 李爷说他最近这些时日会很忙,明日晚便要离开,赵平安也说自己之后会很忙,也过不来。 “你忙什么?”李爷有些好奇。 赵平安极为自然的道:“忙着科举考试啊!没两日这县试的结果就要出来了。” “你才多大就开始科举了。” “快十二了!” 李爷知道他要考科举,但没有想到他这么早就已经开始了考试,所以赵平安说这话的时候,他面上倒不如平常那般波澜不惊。 “你若是日后做了官,估计你手下的黎民百姓要倒大霉。” 赵平安据理力争:“那不可能,我自己有钱,才不需要搜刮他们的民脂民膏,我要是做了官,定是位好官。” 李爷有些玩味的道:“你想要做官,可你知道当官要做什么吗?” 赵平安义正言辞的道:“自然是先让底下的人吃饱饭再说。” 李爷有些好奇:“怎么,你想发展农业,恐怕没那么简单……” 赵平安似笑非笑的看着他,眼睛里透出的都是不服输,“但不去做,又怎能知道呢?在我的规划里,不只是发展农业,还要创新,还要搞水利建设。” 赵平安想着这里也有没外人,就他们两人在,他也不会说什么大逆不道的话,便将自己初步的想法说了出来。 “首先,这农业的发展朝廷一直也都在做,不管是从沤肥技术还是工具的改良也都做得不差,但如今却到了瓶颈期,那么便需要从别地方面着手。”说到这,他看了看李爷,见他神情并无不妥,又放下心。 李爷见他停下便道:“你接着说。” 赵平安继续大谈论阔:“就比方说咱们常吃的五谷粮食作物,大多都是那几种,但我一直觉得还有许多别地植物需要发掘、需要普及。 不只是如此,还要兴修水利,水利是一切的命脉,如今的情形是南面水多,北面水少,还有很多地方地根本不够种,主要的原因就是水利还不到位。” 他耸了耸肩:“当然,可能如今的情况,朝廷的国库并不是那么富裕,所以在此时兴修水利我不清楚能不能行。” 李爷摇了摇头,神情有些莫名:“你说的这个已经有人提出,但前些年民生凋敝,大伤土地和人民,国库暂时还拿不出那么多银子……” 说到这他又觉得跟个孩子说这些有些不妥,便又言:“嗯,你继续讲。” 赵平安点点头:“再有就是创新,鼓励创新。” 李爷低着头沉思,又问他:“什么是创新?” “就是开发新的品种,推陈出新,农业起来了,自然其他的也能够起来,我最近在捣鼓一种植物,不过眼下还没什么成果,等有了成果就告诉你。” “好” 赵平安抬起头,只看见他面上古井无波,却不曾见到他眼底充斥着的都是高深莫测。 他今日话说的太多,怕中间有什么差错,便又给自己挽了挽尊:“不过,这只是我如今初步的想法,能否实施都是不确定的事情,起码要等入朝为官之后这些想法才能够提出。” 李爷拍着赵平安的肩膀:“慢慢来,我相信你确实是个当官儿的好材料,日后你若是去了京都,一定会大放异彩。” 只见他摇了摇头:“眼下还需要过了科举这关,若是连科举都过不了,说什么都是无用话。” “你可以的” 赵平安抽了抽嘴角,忸怩道:“话别说的这么早,盈满则亏,水满则溢,我还不确定以后会怎样。” 李爷继续鼓励:“若是我来教你,你一定可以。” 赵平安幽幽地来了一句:“希望越大,失望越大,你别对我抱太大期待。” -- 第226页 李爷“……” 这孩子,他都说他来教了,怎么就说不听呢!不过见他还算谦虚,瞧着还算顺眼。 “不说这个了,那狼桃你还有吗?我想拿些回去给家人尝尝。” 赵平安点头:“有,只不过现在没有,要明日才能给你送来。” “好”李爷欣然同意。 天色渐晚,赵平安也不好再待,不过临走之前李爷又给了他一个长盒,瞧着挺贵重。 “我倒也不好白拿你一个孩子的东西,我这没备什么礼,不过这毛笔是新的,你先拿去用,等下回我过来再给你带好玩儿的。” “好” 送礼,就是有来才有往。 第二日,赵平安按约定将这番茄送了来,只不过连盆带土还有些重,这还是他让车夫帮忙给背上来的。 李爷看着眼前这两棵狼桃植株有些傻眼:“我只要几个果子就行,你怎么把这两盆都给我了。” “都说好事成双,哪有送一盆的,再说了,我不是怕你离得远吗?这东西不能搁,搁久了容易坏,整株搬过来吃着也新鲜。”李爷送他的那支笔太过贵重,两盆番茄算个什么。 “你考虑的确实周到,不过我离此处,也只一个时辰,下回就不必这样了。” 赵平安抬头看看天:“我估计着下回怎么也得等到八月份下一批狼桃才能够成熟,就这盆还是我在暖房一直搁着才没死,之前便送出去好几盆儿,如今也没剩多少了。” 李爷摸了摸那植株上挂着的红果儿:“这么说来我倒是要珍惜咯!” “那倒也不必……” 赵平安摊开手:“你看这是什么?” 李爷只瞧见他手上放了个纸糊的小纸袋儿,哪知道这是什么? 赵平安仿佛知道他心中在想什么,便又接着道:“这是狼桃的种子,我给你拿了一些过来,回头你种上,平时瓜果怎么种它就怎么种,土壤不能太干也不能太湿润……” 紧接着,他就开始给李爷讲起了这狼桃儿应该怎么种的话题,这波操作看得钱管家一阵傻眼。 他们家爷瞧着是能下地的人吗?还有,就他们家爷这颗宝贵的脑子是用来想种狼桃这样的问题的吗? 见李爷确实听得确实一头雾水,整张脸都纠结了起来,赵平安想着大概他也听不明白,估计他也不能自已亲自来种,便又道:“啊!总之你让家里的园丁琢磨琢磨,这东西好活着呢!” “行” 等赵平安走了以后,李爷让管家给他拿了个花盆儿过来,照着赵平安说的法子,把这种子给种了下去,还问钱智是这样的吗? 钱智虽说是他的管家,但种地的事情他也不太清楚,他们俩出马不就等于摸着石头过河吗?当下小心翼翼的开口,建议道:“爷,不如回头咱们找个花匠,让他来种?” 李爷摇摇头:“花匠那份我留了,但今日听他那么说,我突然也想种上一盆。” 钱智深吸了一口气,缓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他家爷说了什么。 那小子是叫赵平安是吧! 他是不是有毒?他们家爷是什么身份,这也能被他劝去种地。 没天理啊没天理! 二月二十六出榜,一大早,时瑞就过来找他,约他一起去看榜。 本来这种看榜的事情让下人过去就可以,但时瑞对这场考试信心十足,死活就要拉着赵平安过去。 他们过去的早,去的时候还没开始贴榜,便就在那儿等了一小会儿,很快,张贴榜单的人就过了来。 照例是从最后一名开始贴,这贴榜的过程考生们的心情是既激动希望能够马上看见自己的名字,又希望自己的名字能够在前排出现,越是前排中秀才的几率就越大。 随着榜单一张张贴下去,贴了大半都没有他二人的姓名,直到倒数第二张,才终于出现时瑞的名字,还是在第二张榜首的位置。 时瑞眼神好,一眼就瞧见了,他使劲摇晃着赵平安,激动的道:“平安我中了,我中了,第十一名,你看见了吗?我是第十一名……” “嗯看见了,看见了。”赵平安的身体随着他手臂的摆动而晃动,晃的眼晕。 但他也知道,这种时候确实是激动,便只好忍着,毕竟这位大哥才十七,放到现代也就是个高中生罢了,有些个没上榜的学子见他如此也不好说他什么,也只能忍着。 等到最后一张榜单张贴出来以后,时瑞更加激动了,指着最上头的名字扯着嗓子的喊:“平安,你看见了吗?你是第一名,案首啊!你是第一啊!” 赵平安被吼的不住揉耳朵,看着周围人的眼神越来越不对,连忙拉着时瑞的胳膊往人堆外头走,“好了好了,我知道了,我是第一,比你高十名,你快别说话了。” 时瑞也不在意,被拽出人群时还有些兴奋:“你才11岁欸,就有这样的成就,太棒了吧平安! 赵平安都要无奈了:“好了好了,我知道我棒,我知道我优秀,咱们先走,等回去再说。” “为什么呀?我看别人也都在说他们羡慕就让他们羡慕去呗。” 赵平安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你以为只有羡慕,还有人会眼红的。” 果然,刚说完话就听旁边有个中年人阴沉个脸,说教道:“小小年纪有了点成绩就这么张扬,成何体统?” -- 第227页 赵平安凑他耳边小声道:“你看,说曹操曹操就到,红眼病来了。” 时瑞一点儿也不慌,道了一句:“看我的”他一招手,附近跟着他过来的两名随从就站到了他身后。 他走到那人跟前,一脸微笑,礼貌的问:“请问你刚刚说什么?可以再说一遍吗?” 赵平安看的简直要笑死,时瑞也真是个人才,这种缺德事儿都干得出来。 不过,他喜欢。 那人兴致缺缺的走了,走的时候嘴里还骂骂咧咧的,一脸不爽。 时瑞就站在考试院门口,叉着腰,一脸的理直气壮:“我就喜欢他们看不惯我又干不掉我的样子,真爽。” 赵平安笑得简直肚子疼:“一个字,绝。” 第一百二十章 敲锣打鼓去纳妾 放榜的那日, 正好李爷也回了家去,而这狼桃,他自己留了一盆, 还给了他母亲送了一盆。 他们这边倒是风平浪静,但姜家那边风波又起, 老太太坐在卧室的椅子上听见下人的回报,气得差点没从椅子上跳起来。 “什么?有了?可还确定?” 来回报的下人信誓旦旦的道:“千真万确。” 老太太闻之色变, 又假装镇定:“好,我知道了你先回去。 “是” 等人走了以后,她像失了魂儿似的又跌回了椅座上,怔了半晌没说话, 足足在这座儿上瘫了半日。 等思绪逐渐捋明白, 她自广袖长衫中伸出一只大手, 狠狠地拍在这扶手上,就连这椅子都微微颤了颤。 老太太木着个脸, 恨恨道:“姜峰,你如何对得起我?” 思索半刻, 又叫人把大房的还有二房的几个大人全给叫来。 “那老太爷呢?” “不必喊他。” 下人见她面色铁青, 不敢再言其他, 赶忙去叫了人来。 老太太喊人来唤, 几个大人自感自然没有不从命的, 此时她两个儿子和儿媳妇都已经端正的坐在厅堂的桌边,只是不知今日唤他们过来又有何事? “都来齐了?” “娘,没来齐,爹还没过来。”说话的是姜河,不过,此时这话说出来并不讨他娘喜欢。 “那就是来齐了, 原本就没叫他。” 姜河又接着问:“那爹去哪儿了?” 老太太幽幽的道:“估计又是去陪哪个狐狸精了。” 大房二房的人听她这么说都不由得皱起眉头,虽然老太爷那点花花肠子他们都秘而不宣,但就这么直白地摆在桌案上说的时候几乎是没有,所以此时老太太说出这话,他们自然在心理上就有些别扭。 老太太观他们神情异样,似乎是有些自嘲的笑了笑:“恐怕你们此时还不知道吧!你们那个好爹在外头不光是找了人,还给你们弄了和弟妹出来……” “弟妹,什么弟妹?”在座的众位听得都是一头的雾水。 老太太微微笑着,似乎是看开了,慢条斯理的继续解释道:“弟妹……能是什么弟妹?给姜家开枝散叶,给你们再生个弟弟妹妹呗!” 见他娘越说笑容越大,姜海觉得有些瘆得慌,咽了咽口水:“娘,你莫不是在开玩笑,爹都五十多多的人了怎么还能……” 姜河也跟着开口:“对啊!爹他……怎么会?” “怎么不会?” 老太太拍着桌子,想起这事儿都觉得恶心干呕,“别问我,问你们那个爹去,总之这个家我是一刻都不想待了,我要跟那个老东西和离,你们俩要跟着你爹还是跟着我,自己看着办,我只提醒你们一句,过了这个村儿就没这个店了。” 两个儿子也是有些不知道说什么,大太太二太太更是不敢说话,只能跟着规劝道:“娘……” 这和离哪是说提就能提的,说出去都会被人家笑话,原本这世和离的人就少之又少,倘若真的和离,受人指点的大多不会是男方,而是女方,恐怕他娘走到哪儿都会被人家戳脊梁骨。 两口子好歹都在一块儿过了大半辈子,如今因为这点儿糟心事儿就要和离,他们怎能不劝?而今,先劝劝他娘这边,他爹那边等回来了再去说一说,兴许还能有回旋的余地。 老太太也知道两个儿子的想法,当即袖子一甩:“你们不必再劝,我已经下了决定,日后不管你爹是养外室也好还是纳妾也好,我都不会再管,我瞧着在家里地方也小,正好我搬出去,也给你们腾腾地儿。” 姜海又问:“娘,你要走哪去?”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既然你爹在这,那这鹤溪县我是呆不下去了,不如去郡里。” 几人听这话都皱起眉头,一脸愁苦,想着不如之后再劝。 “娘,你也不必说这么早,也听爹说几句话。” 他们以为老太太如今正在气头上,可他们却不知道,她早已思虑清楚。 老太太摇摇头:“这种事他已经不是第一回 了,以前我还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如今他倒是抖起来了,还弄出个孩子来,真当我是泥捏的?不听了不听了,你们说再多也无用,我今日就是跟你们兄弟俩知会一声,没有征求你们意见的意思,我跟你爹,和离,必须和离。” 见他们娘主意已下,众人也不敢再多言,先等他们爹回来再说。 而老太爷那边此时正跟他那外室温柔小意好不快活,摸着外室的肚皮,他心中一阵欢喜,全然不知家里已闹翻了天。 -- 第228页 “玉娥,我给你挑了两个丫鬟过来,你就在家里仔细养胎,千万不要乱走动,等生了孩子生米煮成熟饭,我想个招儿把你们母女俩接回家。” 玉娥靠在他怀里,柔柔弱弱:“老爷,您这说的是什么话,玉娥能得老爷倾心已经是玉娥的福分,哪敢奢求更多。” 而后她又拉着老太爷的手放在自己肚皮上,“只不过老爷这话说得还太早,这孩子还得有几个月才能落地呢!也不知是男孩还是女孩。” “家中已经有两个儿子了,我想要你给我生个女孩。” “可是老爷,妾身总觉得这胎男孩,若是生了个男孩怎么办,会不会让姐姐不喜。”此话一经他口中说出,老太爷心都要软了。 她口中说的姐姐便是老太太,一想起老太太姜峰就忍不住皱眉,这两个人性子相反,玉娥又是个柔弱的,可斗不过他家那个疯婆子,少不得他要在跟前维护一番。 在外室家里待了许久,老太爷今日回去得甚晚,回去的时候,一家人都已在厅堂候着了。 见几人面上都有些郑重,氛围有些不对,他笑呵呵的道:“呵呵!今日有些事情回来得晚些,你们都吃了吗?” 其他人都不说话,只老太太回了一句:“没呢,哪里还吃得下饭?比不得你,如花美妾作伴。” 一听这话,老太爷面色当即就有些僵了,叱道:“你又在这里胡说些什么?” 老太太挑了挑眉,指了指自己:“我胡说?想来那玉娥应当服侍得不错,这样,我给你腾个地儿,好叫她名正言顺的进咱们家门,你觉得如何?” 他有些意外,仍旧有些不确定的问了声:“你知道了?” 她朝两个儿子努努嘴:“不只是我,都知道了” 姜海也跟着开口:“爹,你这回做的确实是过分了些。” “爹,你赶紧给娘认个错儿,那外室赶紧发卖了便算完了。” 一听他们什么都知道,老太爷也不掩饰了:“发卖可不成,她如今怀了我的孩子,也有四个多月了,可不能打。” 姜海苦着脸劝道:”“爹,你看看我和老二都多大了?鱼墨的孩子都快要出生了,你真要给我们生个弟弟妹妹来膈应我们吗?” 姜河也跟着说:“我觉得那女子一定是别有用心,爹,你瞧瞧都把你迷得什么样儿了。” 见两个孩子也不站在他这边,老太爷摆摆手,着急的替她解释:“不是你们想的那样,唉!都是我的过错,玉娥她是良家女子,也是为了卖身葬父才委身于我,我一开始也是见她可怜,谁想到后来……” 老太太嗤笑一声:“后来怎么?狼狈为奸还是蛇鼠一窝?呵呵!你说卖身葬父就可笑了,若是真要葬父,为何不去人牙子那里把自己卖了,非要到街上去卖身。到底为了什么你自己心里没有数吗?还不是想钓个有钱人,好过上丰衣足食的生活,也就是你傻,人家说什么你都信,你也不瞧瞧你如今都多大年纪了,她图你什么?图你满头花发还是图你老当益壮?真是可笑。” 听她就这样把自己心中的隐秘说出来,老太爷气的脸憋得通红,他执意要留下这个孩子自是有些不服老的心思在里头,不过也不全是如此,当即气道:“对,我是有自己的心思,但是你就没问题吗?你看看你自己哪里像个女人,你看看你这个脾气,我不过就是养了个外室,我就是要纳妾又如何,你能拿我怎么样?全县上找女人的又不止我一个,只有你跟个泼妇似的,你就不能学学别人,大度一些?总归玉娥她已经有了身孕,就算是为了孩子,人我定是要纳进来的。” 听他这么说,老太太心如死灰,事到如今她对这人还能抱有期待,真是可笑至极。 主意已定,她高声喝道:“自然要纳,不光要纳,我亲自替你张罗。” 老太太这话一出口,所有人都以为她是服了软,两个儿子也以为这事儿就是这么地了准备迎新姨娘进门! 而老太爷,自从跟家里挑明之后两日都未归家,就住在郑玉娥家新盖起的大瓦房那里与她说这好消息。 要说这郑玉娥也是县城里人,只不过家境并不好,自从攀上了老太爷这棵大树,这房子也盖起来了,吃穿也都体面了。不过,老太爷没几日便会往这儿来一回,附近的邻居猜也猜到了是怎么一回事儿,只不过她们也都是在私底下悄悄的说说罢了。 而等到第三日,老太太准备妥当,联络了县里的几个戏班子,敲锣打鼓去了郑家,美其名曰:提亲。 不仅如此,她又雇了几个人手,每个人手上都举了一块大牌子,边敲锣打鼓边大声地喊:“郑家有女,名玉娥,甚爱吾夫,未入家门,腹中有子,多谢郑家女为我姜家开支散叶,为表谢意,特来提亲,聘汝为妾……” 她说的这话明面儿上是感谢,实则暗藏深意。首先,这“未入家门,腹中有子”便是指女子未嫁人之前便破了身,还怀了孕。“甚爱吾夫”又表明了她勾引的是有妇之夫。 试问,天下哪个女人不讨厌狐狸精呢? 此话一出,此事一闹,郑家都快被口水淹没了,郑玉娥还必须得应,不应不行,她如今大着肚子,根本瞒不住,此时不应还要等何时?但是应完了还要在老太爷跟前柔柔弱弱的哭诉。 老太爷回到家是还冲老太太吼道:“你瞧瞧你这干的是什么事?” -- 第229页 此时老太太还端正坐在太师椅上,一脸淡定的拿茶盖子撇了撇茶,微笑着道:“这不是遂了你的心思去提亲纳妾吗?你还想要怎样?” 老太爷气的胡子都要抖起来了:“提亲纳妾,有你这么干的吗?敲锣打鼓去说这些,我姜家的脸面还要是不要?” 老太太一点也不慌张:“我敲锣打鼓,那不是重视她吗?难道我说的不是事实,她是没勾引有夫之妇还是没未婚生子?我寻思我哪里说错了吗?没有吧!再说了,姜家的脸面到底是你不要了还是我不要了,你自己心里应当最清楚。” 她合了合眼,重重的放下这茶盏子,只听“哐啷”一声,茶盏应声而裂,瓷片碎了一桌子,水也撒了一地,老太太只当什么都没发生,幽幽的说道:“总归这人我给你纳进来了,你若是再敢在我跟前说道,别怪我下手狠辣给她穿小鞋。” 老太爷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他相信这事儿她干得出来,便不再在跟他跟前儿掰扯。 事情既然已经闹大,郑玉娥在郑家也待不下去,根本不敢出门,每日只要开门必有人朝她家里丢烂菜叶子,往他屋外摸屎溜子,至于扔鸡蛋,那东西太金贵,她也配? 没过几日,郑玉娥便被一顶小轿抬进了姜家,就住在老太太的隔壁。 新婚之日过去,等到第二日敬妾室茶,郑玉娥扶着肚子哎呦哎呦的不想跪,老太爷跟她说:“算了吧!毕竟还大着肚子。” “不成,跪!” 她既然放了话,老太爷也只得屈就,郑玉娥也只好委委屈屈的跪了下去,恭恭敬敬地给老太太敬茶。 只见老太太接过茶,也不顾着这茶水还烫,一把泼向了郑玉娥头脸上,疼得她嗷嗷哭喊:“啊!峰哥,我好疼。” 老太爷心疼的去扶了人,扭头质问:“你在做什么?你是疯了吗?男子纳妾本就是天经地义,你若是不与玉娥好好相处,别怪我不念旧情把你休了。” 老太太笑着看他,拍出一纸信封,老太爷定睛一瞧,上书“休夫”二字。 她昂着头,一脸破釜沉舟的坚毅:“咱俩,谁休谁还不一定!” “疯婆子,你……” “你什么你,年龄大了就多去登山,别整这些花花肠子。” 老太爷搂着郑玉娥,紧皱眉头,问道:“你什么意思?” 老太太勾起嘴角,嘲讽道:“没什么意思,古人云:老必登……” 第一百二十一章 咋?你媳妇儿不是我姐…… 老太太骂了人, 出了气,也不管他俩在那里腻腻歪歪,径直回屋去了, 一直到了中午和晚上吃饭的时候都没有出来,她屋里可不缺吃的。 不光是她, 今日姜家的厅堂,甭管是大房还是二房, 到了中饭还有晚饭的点儿也都没过去,都是让小厨房端了饭菜自己屋里对付对付。 当然,姜鱼墨也不能苦了他娘和他媳妇儿,还跑到外头的酒楼去订了只八宝鸭回来, 大房人吃的满嘴流油。 看着眼前这冷冷清清的样子, 郑玉娥还抚着肚子, 满面愁容,眼见着眼泪都要掉了下来:“老爷, 咱们是不是真的做错了,若是我当初直接将我爹入土为安, 不去卖身, 咱们是不是就不会认识?” 老太爷听自己新娶的小娇娘哭哭啼啼还劝说道:“跟你没关系, 这两个小子跟他娘都是一条心, 不用管他们。” 她揉了揉眼转泣为笑, 坚定得道::“老爷说的是,妾身听您的,妾身不与他们计较。” “嗯” 不过说是这么说,他心中还是有些落寞。 老太太白天没出屋,等入了夜,人都睡了才从屋里出来。他跟老太爷老早就分了房, 如今刚吵完架更是不可能在一个屋睡。 如此,她才好功成身退…… 只听她屋里悉悉嗦嗦,下人们都轻手轻脚的的往外搬东西,要收拾的东西不多,老太太吩咐了,拿些个贵重的就可以。 站在姜家的大门前,老太太注视了许久,明修栈道,暗渡陈仓,她这几日来表面上是帮老太爷操持婚事,暗地里却在清点家里的财产以及收拾东西,想着日后她要自己一个人过,要带走的财物细软可不能少。 等东西都收拾的差不多了,老太太便上了马车,准备离开这是非之地。 回头又看了一眼,老太太叹了口气,她除了几个孩子以外,就没什么可留恋的了。 马车刚要行进,就见大房、二房一大家子也都背着包袱拖着行李过了来。 老大姜海本着脸抿着唇:“娘,你走也不跟我们说一声。” 老二姜河也跟着抱怨:“对啊!娘,你走了我跟大哥两大家子人怎么办?” 而姜鱼墨则是直接跳上了马车径直坐到了他奶奶跟前儿,得意洋洋的说道:“奶,这个位置我跟我媳妇儿占了,你们谁都别跟我抢。” 老太太看着它的两个儿子、儿媳、孙子、孙媳妇、还有孙女儿,忍不住老泪纵横。 她下了车,搂着两个儿子哽咽着道:“走,一起走,就让你爹那个混蛋和他新娶的小妾在这里逍遥快活去吧!” “嗯” 在车上,问起他们怎么知道今日老太太要走,这个问题很简单。老太太收拾东西的动静并不算小,只不过老太爷的心思并不放在这上面,所以并未关注,但是他们几个常在家的人自然是瞧得出这些小动作。再者说,她之前便与他们说过要离开的事情,自然猜得出来,于是就也一边收拾东西一边派人盯着。 -- 第230页 至于家中的生意,他们经营了这么些年,自然是培养了一些忠心可靠的人手,有许多都是签了卖身契的,也不怕他们敢造次。 老太太似乎又想起了什么:“对了,银子你们都带齐了吗?” 老二拍拍胸脯,自信的道:“放心吧娘,该带的都带了,爹他平时又不管账,账上能支取的银子我跟大哥都支的差不多了。再说了,爹名下的许多地和房产都在我和大哥名下,今年鱼林那里也从爹那转让出来不少地,所以眼下爹手上的地和钱没多少,不过他名下还有小金库……” 下剩的这些个财产,对老太爷他们二人来用也仅够了,虽是不比从前,但过得还算富裕。 姜大爷也跟着补充道:“我们主要还是担心那个郑玉娥,万一她要是动了什么歪心思如今也好防范一些。” 老太太拍着他们的肩膀:“你们能够如此想,不枉我教你们一场。” 姜二爷偏过头抱怨道:“娘,你这话说的好像我跟大哥是傻的一样。” 姜大爷推搡了他弟弟一下,威胁道:“说这话的时候别带我,我可不傻。” “大哥你这什么意思,难不成咱家就我傻?我要是傻我的鱼林怎么考中的举人。” “那是鱼林争气,跟你有什么关系。” 姜河瞪大了眼睛,怒视道:“怎么跟我没关系,我没播种!” “咳咳!” 眼见着这俩人越说越离谱,老太太及时之至,没瞧见老二媳妇儿脸都快黑了吗? 不过她也知道这两个儿子是故意逗她想让她开心些,想到这,老太太不禁叹道:“幸好你俩随我,明事理……”后面一句她没说,不过他们也都知道内容。 老太爷这次做得委实过分了些。 进郡里的路并不好走,又是带了这么多的东西,夜里启程,就算快一些也要等到第三日早上才能够到,更何况其中还有两个孕妇在,所以这脚程定然是快不了的。 至于老太爷这一边,起床后也并不觉得有什么异样,直到下人见他出了屋才走到他跟前从怀里摸出一封信来,恭敬得道:“这是老太太和大爷二爷给您的信。” 直至这个时候老太爷才发现家里已经人去楼空,虽然表面看上去没什么异样,但内里值钱的东西都没了。 郑玉娥见他神情肃穆,便走到他跟前问他:“发生了什么事?” 老太爷苦着脸跟她说道:“人都没了。” 她有些不解:“老爷,您说什么人都没了。” “我儿子、孙子都走了。” 郑玉娥大惊失色,拽着老太爷的袖口晃动着:“老爷,那银子呢不会都叫他们带走了吧!” 老太爷听她这么说不由得皱起了眉头:“我那两个儿子的人品我还是放心的,你既然进了姜家,这些便不用你操心。” 郑玉娥被他说得有些尴尬,想着刚才自己确实是激动了些,又忙着解释:“老爷,我不是那个意思,您看,毕竟我肚子里还怀着孩子,咱们日后还有孩子要养,我就算不为自己考虑也得为孩子考虑,不是吗?” 老太爷掰开她拉着自己衣袖的手:“你别老拿孩子说话,我手底下的银子还是够你们娘俩花用的。” 听到这,她便放了心,又接着用自己苦苦练出来的绿茶技艺去讨好他。 这些时日虽然又是提亲、又是操办婚事、又是搬家,但姜家发生这些事情也只几日的时间,赵平安在郡里自然是不清楚的。所以当他瞧见姜家一众人大箱小箱,大包小包的出现在眼前时着实是惊讶的很。 “奶奶、婶婶、姐姐,你们怎么来了?” 老太太摸了摸他的头,只说是“搬家”,赵平悦和姜鱼墨则是站在老太太身后给他使眼色,意思说别问,赵平安自然是瞧见了。虽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但他明白此时还是少说话为妙,所以也只是简单的问候几句便就算完。 赵平悦站在老太太身后点了点头,好在她弟弟还算是个聪明、眼力见儿活泛的。 他们此次过来的太过匆忙,什么都没有准备,所以,等高小姐看到姜家人都来了也是招待的有些慌乱。 他们大箱小箱的,不用问也知道是常住,他们这些人都过来,高家自然是住不下,好在高家有客栈。 不过老太太并不太想住高家的客栈,他孙子在这郡上参加乡试的时候就受了高家和高小姐不少照拂,平安也是…… 赵平安起码跟李程文又有一层关系在,但他们姜家跟高家又有什么关系呢?平白无故的去占人家便宜,别人会怎么想他们,高小姐既然发了话了,老太太便道:“住可以,但是不能白住,钱必须得收。” 老太太这话说的硬气,高小姐自然应下,只不过他们毕竟是常住,打个六七折的总是没问题吧! 她这么说,老太太倒是能够同意,姜家也是做生意的,自然知道人情往来的道理,打个折,又给让了些利,不至于让高家亏本也不至于让姜家人心里头膈应。毕竟像是这种常住的情况,哪怕是在别的客栈也是有打折的。 说到底,钱让谁去挣不是挣呢?自然要找相熟的人。 不得不说,高小姐确实是聪明。如果说之前在姜家人眼里,她只是李程文未过门的媳妇、郡里的大户、一个生意人,那如今,他们之间又添了份亲近。要知道李程文在姜家待的时间也不短,从前他跟着赵平安的时候可是经常的在姜家进进出出,自然是熟悉。 -- 第231页 先住在客栈,房子可以慢慢再找,像是一些不重要的衣物之类的东西,他们都暂且放在高家,而一些契纸,银票,之类的贵重物件儿还是要随身带着。 姜家人是上午到的,高小姐便留了他们在家里吃了顿饭,安置的事情也不着急,让下人去办就可以,只要最紧要的东西不丢他们就都能够接受。 来了高家做客自然是要拜访一下高老爷,等进了屋,趁着老太太在跟高老爷说话,赵平安才跟他姐姐、姐夫问起举家搬迁来郡里的原因,刚才人多他也不好问,趁着这会儿有空,赶紧问了再说。 当说起老太爷养的外室怀了孕被收入了房中赵平安也是一脸懵逼。他先是看了看他姐姐的肚子,楞楞的道:“那我大侄子生出来以后岂不是跟那外室的孩子差了两辈儿。” 提到这里赵平悦就气:“可不就是吗?说着真的是冤枉死了。” 她婆母也怀了孕,保不齐是给鱼墨生个弟弟还是妹妹,可不管是男孩儿女孩儿,她赵平悦生下来的孩子都得管婆母生的孩子叫小姑姑或是小叔叔。不过这里的人成亲早,家家户户的孩子也多,这种事情也不是说太少见,如今可倒好,她孩子一生出来就比人家差了一两个辈份儿。 姜鱼墨也叹了口气:“哎!这孩子也是倒霉,赶上了。” 想想吧!以后姜鱼墨的孩子领着比他小几个月的小叔叔出去玩儿,人家问起时,他俩还好解释,若是跟老太爷的孩子走在一块儿,大的那个还得管小的那个叫声姑奶奶,这事儿说不得有多闹心。 赵平悦手抚着肚皮,叹息着道:“孩子,可苦了你了。” 赵平安也伸手想摸摸他姐姐的肚皮,被姜鱼墨瞧了见,一爪子拍过去,打了个正着,气势汹汹道:“我媳妇儿。” 赵平安一脸懵逼“???” 咋滴,是你媳妇儿就不是我姐姐了? 第一百二十二章 呵!女人,真是种双标…… 赵平悦见她丈夫在她跟前儿竟然还敢明目张胆的欺负她弟弟, 自然要说道两句,她挺着肚子走到赵平安跟前,理直气壮的道:“摸, 使劲摸,给我摸个够。”说着还瞪了一眼姜鱼墨 “嘿嘿嘿”见他姐姐给他做主, 赵平安咧着嘴,心满意足的看向他姐夫, 得意的道:“怎么办好呢?这可是我姐姐让我摸的。” 姜鱼墨看着他小舅子那副欠揍样儿,扁着嘴,委屈巴巴的看向他媳妇儿道:“你就惯着他吧。” 谁知道知道他媳妇儿连个眼色都不丢给他,姜鱼墨表示很委屈:“那是我媳妇儿。” 赵平安继续打击:“咋地, 你媳妇儿就不是我姐姐了?” 赵平悦理直气壮的道:“是, 永远都是。” 赵平安不擅长煽情, 但听到他姐姐这么说还是感觉心里暖暖的,摸着她的肚子, 叹道:“这孩子一出生就比两个比他小的娃娃低了一两个辈份儿,确实是苦了这孩子了。” “谁说不是呢!” 而姜家人在客栈住的这些日子里, 也不忘了要买处宅子。只不过他家的人毕竟还是多, 要找一个差不多些的宅子并不容易。 这样的房子在城中心肯定是不行, 也不是说没有, 只不过要么就是没那么大的, 要么就是价格高得离谱,合适的房子哪有这么好找。老太太带着两个儿媳去看房子,两个儿子则是着手要把铺子开起来。 跑了几日,他们也发现了,虽说甭管是物价还是地皮的价格,这郡里确实要比县上要高出不少。不过他们提前就给自己做好了心理准备, 手里攥着的银钱就是定心丸。 此番带来的钱多,基本上算是把家底儿掏得差不多了,所以他们不慌。 而赵平安这个小不点儿还要准备府试的事情,至于房子、铺子这一类的事情,姜家人自然是不需要他来操心,这小子只管在高家安心复习即可。 赵平安给自己定了计划,如今这番茄种子他已经种下去了,等到这个月的月底或者是下个月,也就是四月的月初,这棉花种子就可以种下。紧接着四月中旬又要开始府试…… 若是过了府试饰便可称作童生,若是有幸再过了六月院试,他便是秀才,十一岁的小秀才。 科考就像过筛子,按照赵平安县试案首的成绩,这府试能过基本上是板上钉钉。不过等到院试便就不同,介时会有许多之前便考中了童生的学子来参加考试,难度更大,所以这学习上面还是不可松懈。 至于姜家那边,找房子的问题自然有介绍房产的中人来负责,这里的房产中介叫中人,也是负责专门买卖房屋铺子在中间牵线儿的,吃两边回扣。 不过高小姐和方长那边,赵平安也有拜托他们帮忙盯着一些,这两位都是郡里的老人儿了,自小就是在这儿长大。方家那边又只有方长一个独子,他跟高小姐一样,日后也会继承家业,所以,他俩这人脉关系早就开始进行打点了,消息也要比旁人灵通一些。 时瑞家中也是有背景,赵平安自然也是跟他提了一嘴。 一听说这小子日后要定居在郡里,时瑞高兴得不能自已,开心的像个孩子,还带赵平安去家里吃了个饭,这一次去时家,他们家那两个混世小魔王倒是比之前礼貌了许多。 而对于时瑞的朋友,时家父母一直是严格把关,不过他儿子这回交的朋友也算是个有本事的,就光是帮他们教好了家里的两个混世魔王这件事他们都得记上一个大大的恩情,所以他们待赵平安自然是心中感激。 -- 第232页 原本,赵平安并不指望着时瑞能起到多大的帮助,不过,赵平安没想到的是,这事儿竟然真的被时瑞误打误撞的给办成了。 原因便是他爹毕竟是在官府做官,有一户富贵人家犯了事被官府抄了家,这房子刚被官府给收上来,还没开始处理,好些人家都盯着呢! 而时父在这郡里也是有一席之地,处理个房子,选择把它卖给谁,这还不是信手拈来? 所以赵平安这事儿闹得姜二太太也跟着差点下不来台,二太太原本还想着趁着这个机会,说找不到大房子可以找两个小些的,就在私下里跟他丈夫提议说与大房分家,结果刚跟他丈夫说出这话,就被劈头盖脸的一通骂。 “如今娘遭遇了这样的事情,咱们家更应该齐头并进,拧成一股绳,哪有你这样撺掇着分家的,怎么?是我大哥那房人对不起你了还是我对不起你了?” 她只不过是提了一嘴罢了,二太太觉得他这话说得委实重了些,便跑到她闺女姜雨的房间去跟他闺女哭诉,说她也是为了两个孩子好。 二太太拉着姜雨的手,自顾解释道:“你爹懂个什么?老太太向来偏心,如今趁着账目清楚,手上的银两也都明白,分家还能公平些。若是等你哥哥中了进士,两边的水便就不平,保不齐老太太又要偏心到大房那边去了。” 哪知姜雨听了这话当即抽出了手,深深地皱起了眉头,规劝道:“我觉得娘说的这话可是有些过了,如今哥哥还要准备科举,娘此时闹出分家这事,若是日后被人扒出来,少不得要说咱们二房的人忘恩负义。 再者说了,这家里头的东西本就是爷爷奶奶的,他们愿意给谁,给多少是他们的事情,如今去算计这些岂不是让奶奶心寒……” 她又叹了口气:“娘,这件事情你确实考虑不周,也不怪我爹说你。” 二太太“???” 怎么她闺女也是跟她丈夫还有大房还有老太太都是一条心,都不向着她,二太太顿时觉得心如死灰。 好在她还有她儿子。 姜鱼林是个争气的,也是个孝顺的。 她自己这么想,哪里知道她儿子不光争气,孝顺,更是个明事理的,若是姜鱼林听到他娘这么说,恐怕二太太又要心塞了。 这事儿也就是前晚上刚提出来,哪知第二日,赵平安就把这房子的事情给办了。 这谁能想到? 他们几个大人忙活了好些日子的事情,赵平安一个孩子悄悄的就给办成了,不光如此,就连这铺子的事情也都给解决了。 时大人说那被抄家的富户名下还有不少铺子,他们若是手底下银钱充足顺便可以一并买下,这可把姜海和姜河给乐翻了。 二太太知道了这事儿以后,心中有些莫名,她若是早知道今日这事儿成了。昨日怎会说那样的话,如今,反倒是被她丈夫和女儿一顿说道。 闹心,太闹心! 他们有时大人的帮助,这房子的过户手续没两日便就办完,但新买的房子还需要再进行简单的修缮和清理,所以,如今他们还需要在客栈再住些时日。 至于这郡里,他们既然搬来了马上要定居,姜二爷还想着要不要跟嫡支的人知会一声,不过没等他跟他娘说出这话姜大爷就马上给否决了。 “你是不是傻?如今爹娘闹成这样,咱们又是跟着娘过来,你觉得嫡支的人会向着谁?咱们这么干可不就是给娘找麻烦吗?这事情等之后再说,若是碰见了,就打声招呼说是刚来,若是碰不见,自然最好。” 姜二爷赞道:“还是大哥想的周全” 差不多等到三月的下旬,姜家人正式搬入了新房子里,这房子加铺子大概花了两千多两的银子才给拿下。不过这个价位已经算是很合适了,原本这房子里面还有些个大件儿的家具,时大人也都做主送给了他们,也省得他们再去置办。 整个房子的位置也还不错,因为之前那富户家里也是人多,所以房间不少,只不过格局较之前的有些变化,适应一段时间便可。 而等到三月的月底,李程文与高小姐的婚事也提上了日程,整个高家扫地相迎,很是一番热闹。 为了这次婚礼,高家摆了将近一百席,席上很是丰盛。 嫁娶之前高小姐便去了外祖母家居住,而李程文和他娘则是住在高家。等到正日,就按着正常婚礼的习俗,该怎么担嫁妆怎么担嫁妆,该怎么伴乐就怎么伴乐。 也依旧是姜鱼墨站在李成文跟前指点,虽说是入赘,但婚礼的仪式与正常的婚仪并没有多大差别,他提前便研究过了。 流程是如此,李程文去高小姐的外祖母家迎亲,高小姐坐着轿子从外祖母家来本家。这种方式也是为了让女子能够照样坐花轿出嫁做新娘,男子能够堂而皇之地娶亲。 照例是踢轿门、出轿门、遮米筛、牵新人、上厅堂行交拜礼,也同样是招待亲友和宾客。 李程文素来是没有喝过酒的,就连招待人也是件令人头疼的事,所以这一项便就省了,直接是入了洞房,由喜娘跟着操持着掀盖头之类的事宜。 至于之后的事情,他们就不清楚了,只知道第二日高小姐气势汹汹地去了趟姜家,找到了赵平安,问他:“有没有看见谁把李程文带去了不该去的地方。” 这么你说,赵平安就明白了她的意思,不过他眼下还是个孩子,是不该懂这么多的,所以还需要装作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一脸单纯的回道:“这个倒不清楚,只不过我看我姐夫之前跟他偷偷摸摸的说了些什么,还给他拿了本书……” -- 第233页 对于把姐夫卖了的事情赵平安丝毫不觉得愧疚,这个锅总得找个人来背,他姐夫是最合适的人选。 高小姐松了口气:“原来是书啊!姜鱼墨他人呢?” “小舅妈,你找他什么事情” 听赵平安改了称呼,高小姐还有些脸色通红:“没什么,就有些事情找他问问……” “哦!这样啊!姐夫这会儿应该陪着我姐在屋里,要不就是出去跟着大爷和二爷做生意去了。” “行,我知道了。” 等赵平安说完她便进了赵平悦的屋里,赵平安也不知道他们在里头说了些什么,只知道他小舅妈过了许久才离开。 等赵平安进了他姐的屋子,才发现姜鱼墨压根儿就不在这屋里,只有她姐姐一个人在,这么说,高小姐就是跟她姐在说话咯! “姐,刚才小舅妈有没有跟你说些什么?” 只听他姐姐敷衍道:“都是些大人的事情,你一个孩子问这些干嘛?” “我就是问问嘛……” 赵平悦本着脸,一本正经道:“问什么问?赶紧去看书,还不是你俩闹出来的事儿,我刚给圆过去,还有半个月便是府试,你怎么还有这个闲心来管这么多。” 被好一通训的赵平安“……” 他要是没记错的话,当初他姐也跟着掺和了来着。 呵!女人!真是种双标的生物…… 第一百二十三章 勾勾搭搭?他有这个脑…… 至于李程文平时该做什么还是做什么, 原本高家的生意他是一点儿都不跟着插手。不过高小姐听她婆母说李程文还会些武功,就让他多去镖局看看。 为此,高小姐还给他拨了两个小厮一直跟着, 哪知道这一去还是出了乱子。 高家的镖局招的自然都是些会武功的好手,能在镖局做事的基本上都是些武夫, 性子野,脾气还躁, 一听说他们家小姐招了个赘婿,还要来视察顿时就有些膈应。 他们会有这样的想法不是没有原因,不说别的,在这一世, 给人家做赘婿也被称为倒插门儿, 确实是容易被人看不起, 且这位新姑爷日后还要压在他们上头,被个赘婿压头上他们自然是不服, 登时就想给他个下马威。 顶头的人劝道:“别急,先看看人再说” “嗯” 高家镖局所处的地方是在城边儿, 这城边儿的地皮便宜, 路程也不会太远, 最合适, 因为他们开镖局的要求就是地方大。 各种因素下便催生了镖局这个行业, 甭管走到哪儿,难免都有盗匪猖獗,押送些个贵重货物找镖局是常有的事,但他们也不是时时刻刻都有活儿,所以平日里没活儿的时候都要进行操练,就在这镖局的校场上。 进了镖局, 后头就是校场,整个房型就像一个大肚小口瓶儿一样,门面虽小,但后头的校场却不小。只见这校场上大部分都被黄土覆盖,门边儿摆了各式各样的武器,虽然没有十八般,但七八样总是有的,除此之外,木桩子以及沙包之类也是必不可少,里头有不少人都在。 这两个小厮都是之前跟过高小姐的,如今拨给李程文也是希望他们能带他熟悉一下高家的产业,起码让高家的人都知道,李程文是入了高家的,是高家的一份子,也是它们的东家之一。 其中一个小厮招呼了大伙儿过来,给他们作了介绍先认了人,再让他们行礼拜见。 所以当李程文过去的时候,一伙人虽然见他人高马大,但又是个呆愣的性子难免有些看不起他,随即生出了想逗弄他的心思。 那伙人拜见完了人以后,便开始打着‘请求指点’的旗号要跟李程文约架。 小厮皱着眉头:“姑爷是主子,怎好跟你们胡闹?” 镖局的人起哄道:“怎么能叫胡闹,你也说了他是主子,指点指点俺们这些下属还不是该的。” 当然,他们毕竟也是在高家手下做事,就算是想欺负欺负他给他个下马威也不敢做的太过分。 见他们越说越起劲儿,小厮还想再训,李程文直接拨开了他到了身后,应了声:“可以”。 听他应下,底下人都有些幸灾乐祸,尤其是打头的那个人,只见他从人堆里走出,先给自己找了话说:“俺们这些人都是些武夫,满肚子没有点墨水儿,空有一把子力气,若是有什么冒犯的地方还请新姑爷不要放在心上,咱们点到为止即可。” “好” “李爷,用不用挑什么武器。” 李程文摇摇头,道:“不用” 那人也退了一步:“我也不用,咱们就比试拳脚功夫。” “嗯” 与他比试的那个人叫黄虎,也是这校练场上的一把好手,平常这校场上也有比试的场所,就在一个木板搭的台子上,他俩便一左一右地站着,中间隔了差不多也就一丈长的距离。 两人这一说要比试,其余的人自然也都围在四周等着看这位新姑爷的笑话。 只见黄虎比了个起手式,瞧着威风凛凛,很是那么一回事儿,他面上带着讥笑冲李程文招手道:“你先上。” 李程文摇了摇头,就等着他先过来,他手上也没有像黄虎那样去摆什么姿势。 黄虎见他像个傻子那样垂个手站在那里,心想着这人空长着一副人高马大的身材,保不齐就是个绣花枕头,不由得摇了摇头。 -- 第234页 说时迟那时快,他一掌便打了过去,在场的人都注视着,本以为被耍的会是这位新姑爷,没想到“哎呦呦”叫唤的却是他们这位同袍。 “啊啊啊……疼疼疼,你松开。” 只一招,甚至周围的人都没看清楚他的动作,等反应过来时,就听黄虎在那里“哎呦”着喊疼。 定眼一瞧,李程文正佐着黄虎,牢牢地给他按到地上,只瞧见黄虎在地上挣扎,腿肚子被抵住,手腕子也被掐得死紧,面上青筋暴起,动弹不得,任他哭爹喊娘李程文也不松手。 围观的人也是一脸懵,黄虎也是他们个中好手,但只一招就败在了李程文手上,不会真的是走了霉运赶巧了吧? 黄虎在地上挣扎了半天都不见他松手,便只能向场外求助:“大哥,快过来帮忙。” 场外被他喊做大哥的那人走上台去,让李程文松手,哪知李程文根本动也不动。 “姑爷,得饶人处且饶人,不然我就不客气了。” 等话说完,见李程文还是没有反应,那人也是有些气性,便也进了比试场上去拉架。 谁知道李程文一手佐着黄虎竟然还有时间跟他用上腿上功夫,伸腿就踢。 他腿长个子高的,自然是占优势,没两下,那人便败下阵来。 眼瞧着两个主事的人都被拿下,底下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有些不知所措,上头那两个被李程文摁下的觉得没面子就撺掇着他们一起上。 “我看谁敢上去……” 从后头传来一道女声,转头一看,原来他们东家过来了,一堆人纷纷行礼,只有比试台上的那三人不曾动过。 高小姐见他们行礼也没理会他们,只知道朝台上喊:“程文,玩儿够了就下来吧!” 只见台上的李程文摇了摇头,意思说:没玩够。 高小姐就劝道:“那你先把他们松开,我让其他人陪你玩儿。” 底下的人心说:其他人?什么其他人?这里有其他人? 遭了,这不就说的是他们吗? 他们还在思索,就听台上人应了一声:“好” 众人“……” 完了。 见李程文那边松了手,那俩人像是斗败了的公鸡,灰溜溜地走下台去。 他们下去以后,高小姐就让底下人排成队,幸灾乐祸的道:“你们不是想让他指点你们吗?等会儿一个个的都给我上去。” 她话刚说完,只听李程文在上头喊:“要两个。” 高小姐眨了眨眼睛,问了句:“可以倒是可以,只是……你行吗?” “行” 跟她相公说完了话又换了副面孔,朝一堆人吼道:“听见了吗?一会儿两个两个上去。” 底下的人不由得打了个寒颤,却也只能应下:“听见了。” 众人心中:他们这是造了什么孽了。 不过种什么因得什么果,整一个下午,李程文将他们轮了又轮、虐了又虐,高小姐就在底下兴致勃勃的磕着瓜子,看得正开心。 等李程文累了她就捏着帕子上去给他擦汗,端着杯子给他喂水,看得底下那帮人心中艳羡的很。 说来也是,难为他们顶着一身的伤,还要在这里等着被轮,等着被虐,关键是他们还说不出什么理由,毕竟一开始是他们自己先挑的事儿说要讨教讨教。 不过这事儿说来也奇怪,他们东家是什么样的人他们心里最是清楚,平日里哪个见了不得赞一句“英勇果敢,大将之风”,怎么到了这李程文跟前就变得一副小女人的姿态? 瞧瞧,这又是擦汗又是端茶倒水又是给剥瓜子的,红袖添香也不过如此了…… 底下人不禁窃窃私语道:“咱们东家什么时候这么温柔了。” “谁知道呢?咱也是头一回见。” “别说了,我也头一回见,真他妈邪了门儿了。” 底下有人揉着伤处,咬牙切齿的道:“确实,这位仁兄到底是从哪个犄角旮旯缝儿里跑出来的?怎么从前没见过?” “好像是鹤溪县过来的,我之前去给押送过聘礼,那银票给的可不少。” “哦——” “哦——” “……” 人多眼杂,后来不知怎的,这事儿先是传到了高家,又传到了姜家,最后还传到了赵平安耳朵里。 一个个的都是颇为惊奇,最先被惊讶到的便是高老爷,“他还有这身手?” 高小姐得意的道:“那是自然,听说程文,自从练了武以后,只一两年的功夫,那武馆的师傅就打不过他了,爹,你要知道他那会儿才十几岁,后来他就自己在家里练。 我今日跟过去本来也是怕镖局的那帮子人闹出什么事儿,没想到是我多虑了,哈哈哈,该担心的是那帮子人,惹了个大魔王还不自知。” 说着,她还叹了口气:“唉!没办法,我这眼光就是好,不像某些人,只会从表面上看人。”说到后面的时候她还有意无意的瞥了眼高老爷。 被闺女内涵了的高老爷“……” 这闺女能退货不?能塞回去重生不?怎么天天这么能气人? 高老爷气的说不出话,只能在他闺女跟前儿吹胡子瞪眼的。 而另一边,姜家人倒是知道李程文会武功,但他们也不知道会高到如此地步。 当赵平悦和姜鱼墨看到他们二人的相处模式,也觉得有些喜感,这里头他俩起到的作用可不少。 -- 第235页 而对于赵平安来讲,他实在是觉得他小舅妈太宠他小舅了。 平时李程文想要买什么他小舅妈就给他买什么,从无二话,一开始只是以为他们毕竟新婚燕尔,这也就算了。但让自己镖局的人轮着被他小舅虐这又算怎么回事儿? 古来有红颜祸水,他小舅这到底算是红颜还是祸水? 旁人可能心里有意见也不好意思提,但赵平安与他们相熟,他觉得自己还是应该去提上一嘴儿。 为此,他还特意抽了空儿到他小舅妈跟前偷偷的道:“舅妈,我跟你说,男人不能惯着,惯着容易变坏。” 赵平安说的情真意切,但只见他小舅妈兴致缺缺的应了一声:“知道了。” 赵平安“???” 他可一点都看不出她是知道了。 因为只瞧见他小舅妈神色敷衍,赵平安便又接着劝,还翻着花的给她举例子:“你想想,以后我小舅要是胆子大了,万一去外头勾勾搭搭,怎么办?” 谁知道他小舅妈完全不当回事儿,面上憋着笑,颇为奇异的反问了他一句:“勾勾搭搭?他有这个脑子?” 赵平安眨了眨眼,看了看他小舅,又看了她看她小舅妈,不由得沉思。 好像是这样,他小舅……好像真的没这个脑子,也没这个心。 高小姐站起身来拍着赵平安的肩膀坚定的道:“别想太多,你小舅,我放心的很。” 赵平安无奈的瞥了她一眼,道:“你就惯着吧!” 第一百二十四章 真是那孙贼 而自从老太太带着一家人走了以后, 老太爷虽然也知道家中寂寥了许多,但却也没有任何办法,毕竟这事情是他自己犯下的。 老太太是什么性格, 在一块儿生活的这三十多年来他早就看得清楚明白,当初两人捆绑在一起是父母做的决定, 如今选择分开是他们二人的决定。 人生哪有那么多如意事,儿孙自有儿孙福, 两个孩子孙子毕竟也都大了,他想着,过好自己的生活就行。 姜家的财产他们带走了大部分,但他也粗略的算了一下, 留下的房产、铺子以及他手上的银两, 够他过得富裕些是没什么问题的。而且, 临走之前,两个儿子把这里的事务都安排得很好, 也不怎么需要他去过问,大局把控好就行, 只等着在家里闲躺着收钱。 所以老太爷这些日子便经常会在家中陪着妾室, 等她待产。 他喜欢郑玉娥不是没有原因, 这个女子柔弱、嘴甜、又会哄人, 比起老太太那硬邦邦的性子好了不知有多少? 不过, 自从嫁进来以后,玉娥的性子就有些转变,不似从前那般温柔小意,老太爷也想不明白她到底是因为怀着孕的原因还是别的原因。 今儿个也是,他本来是在看本账簿,就见妾室袅袅挪挪的端着一杯汤品扭着腰过了来, 娉婷地在他腿上坐下,先哄他喝了一碗鸡汤,随后又随意找了个话题,拐了好几个弯儿才说到正题上。 “老爷您看啊,妾身没几个月就要生了,只不过此时妾身还有些担心。” 她这么说,老太爷自然要问一句:“你担心什么?” 只见她垂着头看着肚子,一脸愁容的道:“还不是这孩子,一生下来就是庶子、庶女,比别人可低了一头呢,妾身怕他走出去被人看不起。” 一听这话,老太爷眼色一定,神经一紧,她这话明摆着就是要扶正。 扶正,那怎么能行? 若是给她肚子里的孩子扶了正,可不就是明摆着要跟老大老二两个人争财产吗? 这些事儿他又不是不懂,怎么可能会答应她,便扯开了话题说道:“庶子庶女又如何?谁敢看不起我姜家的子孙?” 他拉着玉娥的手,轻声宽慰道:“放心吧!不管你二人是什么身份,我都会一视同仁,旁人有的你们母子二人也都会有。” 他这话既没一口答应也没直接拒绝,郑玉娥也摸不准他的心思,便又道:“可是老爷……” 她话没说到一半便被老太爷打断,只见老太爷伸出食指抵在她唇前:“别想这么多,你先安心养胎,旁的什么都不要想,等孩子生下来再说。” 见老太爷也不好糊弄,郑玉娥一口银牙差点咬碎,她今年也才十八岁,原本跟着老太爷就是无名无份的,如今好不容易熬成了妾室,眼瞧着姜整个家都散了,就剩她们二人,不趁这个机会扶正还要等到何时? 她可不想一辈子都给人家做个妾,没名没分的,就连她的孩子也要低人一等…… 要知道这嫡子和庶子的差别可是不小,她自然不能错失机会。但眼下老太爷既然这么说,她也不好太过强硬,如此反倒是让老太爷失了心,这事儿得从长计议,慢慢来,今日是她操之过急了。 对于郑月娥所说的话,老太爷只当作什么都没听见,但他毕竟一把年纪,见得人多阅历毕竟摆在这,她心里到底在寻摸着什么小心思,老太爷心里自然是门儿清,只不过有些话他不想说出口罢了。 在家里实在呆的憋屈,他便又去了趟花鸟市场找鸟爷叙叙旧。 鸟爷依旧如常,见到姜老太爷来了还高兴了许久,老太爷纳妾这事儿他倒是知道,却也是头一回听说老太太已经带了儿孙离开,想来也是,这事儿毕竟不光彩,谁又会往外说呢? 鸟爷不禁又皱起了眉头:“姜老弟,不是我说你,这件事情你做得委实是过分了些,那女子是什么样的人你自己应当心里有数才对。” -- 第236页 老太爷要是心中有数,就不能犯下这些错事,这世上有许多事情明知道是错的还要去做的的人可不光他一个。只不过如老太太这般做得如此极端的人,毕竟还是在少数,所以他也是这么跟鸟爷来解释的。 鸟爷不置可否:“若是照你这么说,那全天下都要乱套了,如果你想纳妾,自是可以提前与老太太讲明,何必弄出这未婚生子,生米煮成熟饭的招数来膈应人。” 听鸟爷这么说,老太爷唏嘘不已:“她能同意?未必吧!” 鸟爷狠狠的拍了下柜台,把店里来的客人都吓了一跳,老太爷还提醒他让他小声点。 鸟爷气的吹胡子瞪眼的:“虽说男人纳妾确实是理所应当,但你也得分分情况,原本家里和和睦睦,孩子也孝顺上进,被你这么一折腾……唉!姜老弟,你到底图什么呢?” 老太爷也不知道自己是图什么,可能还是生活过得太顺想找点儿刺激。他从前便不喜欢老太太这个性子,他一直喜欢的都是像郑玉娥这样柔弱弱的女子,只不过耐不过父母之命罢了。 人,果然还是贪恋心底的那一份温柔,白月光与朱砂痣总得选一样吧! 劝也劝了,奈何效果并不大,鸟爷觉得他早晚得后悔,当老太爷说起最近的心事,以及郑玉娥明里暗里地提出想要扶正时,鸟爷更是大发雷霆:“幸好你没答应,你若是答应了,我定要提着刀去见你。 姜老弟,你可要当心,若是真将她扶了正,日后你让姜河和姜海这两个孩子怎么想?弟妹已经寒了心,可莫要再让两个孩子寒心,再怎么说,你也得考虑考虑他们的想法。” 老太爷也是发愁:“我知道你的意思,所以我这不是没答应吗?” 只见鸟爷正色道:“你现在是没答应,可若是温香软玉在怀,你到时说出的话就不一定是如此,我提前知会你一声,也让你有个防范,别着了她的道儿,事已至此,也不要求你去补救什么,但起码将自己要顾好,莫要被她坑害了。” 老太爷闷声答应:“知道了” 说完此事,不免又聊起了他干儿子赵平安,当初县试成绩出来的时候赵平安就往家里写了信,只不过老太太带人走得早没收着,被老太爷收着了。 “平安早些天便递了信来,说是不光通过了县试,还考中了案首。” “案首?”鸟爷一听这消息,顿时高兴的手舞足蹈:“他说的那案首可是第一。” 老太爷得意的道:“自然是第一。” “嘿嘿!我眼光就是好,收个儿子都不一般。”鸟爷还有些沾沾自喜,就连老太爷也跟着补了一句:“我们家教的也好。” 鸟爷瞥了他一眼,凉凉的打击了他一句:“你也说是你们家教的,又不是你教的……” 老太爷“……” 这话过分了啊! 三月底的时候,李爷还曾去了趟山上,只不过等了一日也没瞧见赵平安,便叫了张氏夫妇去递了话,只不过那会儿正值他小舅的婚礼,赵平安还在忙着参加李程文的婚事,只过去与他说了会儿话便回去了。 听说他小小年纪便得了案首李爷还有些惊奇,平安离开之前,李爷道了一句:“四月二十八我会再过来,应该会待上两三日,你别忘了过来。” “嗯,我省得的。” 很快便到了四月中旬,府试也要开始,来参加考试的考生都是从鹿鸣郡下属的县城过来的。参加考试的流程跟县试的流程差不多,只不过考试的科目还有些微的差别。 有了上一回考试的经验,赵平安大概也都知道这考场应该带什么,不该带什么,尤其是如今这天气已经开始转暖,所以携带的衣物被褥便比上一回参加县试要轻便许多。 考场还是在上一回参加考试的考场,不过这一次有了认识的人一同参加考试,赵平安心中倒是没那么紧张,反而是放松了不少。 送考是必然的,不过这一次是姜家人来给他送考。如今,他姐姐赵平悦怀有身孕也将近九个月,肚子胀得像个球,马车颠簸便不方便过来,而其余的人包括老太太、大太太、二太太以及姜家两位爷还有姜鱼墨都过了来,姜雨则是在家里陪着她嫂子。 此中来送考的人只有姜二爷一人之前带姜玉林来过几回,其余几人倒是没有见识过这等场面,所以此次便也跟过来瞧瞧。 当然,像他们这般一家子人都跟过来送考的并不在少数,比方说时瑞的父母,也拖着两个双胞胎娃娃过来给儿子送考,两个孩子明显就是被从睡梦中叫醒的,睡眼惺忪,不住地打着哈欠。 当然形单影只的也有,就比方说前头那位老太陪着站着的那个少年,像他们考试要起的很早,到了这个点儿天才蒙蒙亮而已,赵平安怎么看怎么觉得前方站着的那人有些眼熟,遂而揉了揉眼睛,怕不是自己看错了。 “呦!还真是。” 老太太没听清,便问道:“平安,你说什么?” “奶奶,我好像碰着一熟人。” 老太太不解:“谁啊?” “就是我们班孙无敌,孙家的那个孩子。” 老太太虽说是年龄大了,但眼神儿还是好使,定睛一瞧,可不就是孙老太太带着她孙子来送考了吗? 姜鱼墨听他们这么说也跟着瞅:“还真是那孙贼……” -- 第237页 听他这么说,姜大爷直接给了他一个爆栗:“怎么说话呢?” 姜鱼墨“……” 爹你知道个啥? 姜鱼墨觉得有些无辜,委委屈屈的为自己辩解道:“爹你不知道,我跟他有仇。” “你都结业几年了,小孩子家家的能有什么仇?”说着又要动他。 老太太瞧见孙子被教训,眯起了眼睛威胁道:“老大,你再动他一下试试?” 姜大爷“……” 他皱着眉头道:“娘你不能惯着他。” “我惯着了吗?你问问你媳妇儿我惯着了吗?” 姜海不服输,看向了他媳妇儿:“媳妇儿你说我教育他是不是对的。”说着他还给大太太使了个眼色,想让她帮着自己说话。 大太太见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自己身上,抽不开身,只得说道:“这回我站娘这边,大海,不是我说你,这俩孩子的恩怨情仇你是一点儿都不清楚。” 她可还记得当初给两个孩子开家长会时那孙家的老太太是如何蛮不讲理,如何让她下不来台的,只不过这女人家的事儿不好跟她丈夫说,等回去了定要跟他好好说道说道。 被“众叛亲离”了的姜大爷一脸懵逼…… 他错了? 第一百二十五章 尿手上了? 姜鱼墨见他娘他奶都给他撑腰, 腰板儿顿时直了起来:“就是就是,他就是孙贼,他奶也不是啥好人, 一家子都不讲理……” 等抱怨完了,他又跟赵平安勾肩搭背的邀请道:“我亲爱的小舅子, 如此大好时机,咱俩要不要去跟咱们的好同窗孙同学打声招呼?” 赵平安抽了抽眼角从肩膀上抽出了姜鱼墨的胳膊, 冷冷的回道:“我的好姐夫,你可悠着点吧!这马上就要考试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他说话的时候一直盯着孙无敌那边,只听他话刚一说完, 就见远处的孙无敌往他们这边瞥了一眼, 他当时还愣了下神儿, 揉了揉眼睛,怕自己看错了, 后来又像是发现自己没看错,紧接着就翻了个白眼, 偏过了头去。 赵平安“???” 那小子刚才翻了个白眼儿对吧? 是吧是吧? 这啥意思?他赵平安有这么不招人待见?这还能忍? 于是他又勾起姜鱼墨的肩膀, 幽幽的说道:“姐夫, 走, 咱们过去打个招呼。” 姜鱼墨没注意到孙无敌那边的动静, 突然听他小舅子改了口还有些搞不清楚状况,不解道:“刚刚不是你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吗?” 赵平安微笑着看他:“我有说过吗?” 众人心说:你说过! 姜鱼墨“……” 小舅子你在逗我? 不过赵平安说的这话倒是暗暗合了他的心意,他小舅子这回可是县试的案首……不去炫耀两下气一气他可就太对不起他小舅子得的这好成绩了。 老太太见他俩又要搞事情,虽说是没阻拦,却还是叮嘱了一句:“你家悠着点,别闹得不好收场。” 两个孩子异口同声道:“知道了。” 二房的人自是不管, 大太太也不觉得他俩能闹出什么花样来,不说平安比较稳妥,就是姜鱼墨,虽说在家里闹腾些,但这两年跟着他爹做生意还是有些心得的。 而对于他娘的纵容,姜大爷表示很不能理解,虽然人家都说隔辈儿亲隔辈儿亲,但也不是这么亲的呀? 他记得他小时候老太太对他和老二那简直是严格的不行,如今换成是他儿子,登时就变了。 姜大爷不禁反思,到底是他的问题,还是他娘的问题。 而在远处站着的孙无敌暗中也在用余光关注着他们这边的动静,见姜鱼墨他们二人朝他走过来,直接摆出了一副如临大敌的姿态。 孙老太太见他孙子变了脸色也朝着他看的方向望过去:“无敌,那两个人你认识?” 毕竟过了许久,他们都长大了好些,更何况孙老太太眼神儿本就不好,离得又远,自然是没认出来。 只听她孙子咬牙切齿的道:“奶,这俩人你认识,就是赵平安和姜鱼墨那两个混球。” 孙老太太眨了眨眼,似乎是有些难以置信的道:“啥玩意儿?就是你们书院的那两个小兔崽子?” “嗯” 孙无敌小声的道:“奶,等会儿他们过来你别说话,我自己应付。” 孙老太太一脸的怀疑:“你行吗?” 只见她孙子挺起胸膛,一脸坚定:“行,男子汉大丈夫,怎么能说自己不行。” “好吧!” 等到那两人慢慢悠悠的过来,只见赵平安笑眯眯的跟他打招呼:“无敌你也来考试啊!” 孙无敌知道这小子素来就是笑里藏刀的性子,只板着个脸回道:“怎么?这考试院是你家开的,我不能来?” 赵平安摇了摇头:“当然不是,只不过觉得有些意外,许久不见,甚是想念。” 听他这么说,孙无敌不免打了个寒颤,朝他又翻了个白眼,吐槽道:“白日做梦,谁跟你甚是想念。” “我啊!我可想死你了”,姜鱼墨紧跟着接道:“我不像你们这些成绩好的,因为结业的早,早早就跟着家里做生意挣钱,哪像你跟平安,还在继续读书……对了,无敌你这次县试考了第几?” 孙无敌寻思着,这是个敏感的话题啊!他的县试成绩在县里虽然不算差,但也只能算是个中上,以他如今这个年纪算是不错了。只不过此时姜鱼墨问出这样的问题他觉得还是有些不怀好心,难保这两个混蛋又要作什么妖。 -- 第238页 果然,他猜的是对的,紧接着姜鱼墨紧跟着说道:“哎!平安这回又是第一,考了个县案首回来,若是不出意外这童生是稳稳的,我寻思着,无敌你若是这一次考得中,六月份不还要过来考试吗?” 孙无敌冷冷的看着他:“你说这些是想表达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就是叙叙旧,毕竟咱们俩都好些年没见了,我媳妇儿约莫下个月就生了,想请你来喝我儿子的满月酒。” “这满月酒就免了吧。” 姜鱼墨一口答应:“行,你要是没有时间过来,便就算了,不过你不来我还记得咱们之间的同窗情谊,你的喜酒我还等着喝呢,听说你还未成婚,亲事可定下了?” 一提起这个,孙无敌就有些炸毛,他今年才十四岁怎么一个两个的都开始催促起他的婚事来,父母催、爷奶催,如今连姜鱼墨这个混球也要催…… 他这是造了什么孽才认识的这两个货,偏生之前他还缕缕过去招惹他们。 孙无敌刚要说话,就见旁边又走过来一个少年,那是时瑞。 “平安,你们认识。” 孙无敌头摇的跟个拨浪鼓似的,直言道:“只是认识,不熟。” 那他说的这话赵平安和姜鱼墨自然不能认,两人对了个眼色,当下一左一右地揽住了孙无敌的肩膀,笑咪咪的道:“我们熟得很!” 孙无敌“……” 我恨! 眼瞧着孙老太太和孙无敌这俩人快绷不住了,姜鱼墨就带着他小舅子和时瑞赶紧撤了。 孙无敌以为到这里就完了,没曾想等到脱衣服搜身的时候又遇到了赵平安这个混球,还正好跟他隔得不远。 因为孙无敌体态有些发福,赵平安见他脱得精光,挡着重点部位跟他调笑道:“无敌啊,该减肥了。” 他这一句话闹了孙无敌一个大红脸,吱吱呜呜的吼了一句:“你才胖呢!我这叫富态。” 只见赵平安扭着屁股,冲他羞涩地眨眨眼睛:“我哪里胖了?” 孙无敌“……” 尼玛,这混球能不能当个人了? 啊? 这两个娃娃,一个十一岁,一个十三岁,都脱得光溜溜的,又都是毛都没长齐的孩蛋子,闹起来众人都不觉得异常,只觉得好笑,倒是令整个气氛融洽了许多。 就连负责检查的考场的人员也都忍不住憋笑,不过这毕竟还是在准备考试的现场,容不得他们喧哗,所以还是得提醒他们一句:“收敛点儿。”俩人才没再闹腾。 好在分配考场的时候他俩离得还比较远,孙无敌才算是松了口气。 不过等一瞧见隔壁便是那个之前跟他们打招呼的少年,也就是时瑞,他就又不淡定了。 赵平安这小子,就跟他妈阴魂不散似的。 他承认当初选择来考童试就是因为知道赵平安也去参加了考试,至于为什么知道,那还不简单? 班里缺了个人简直不要太明显,去年八月份,这小子便请了好长的假,如今又请,他自己不好意思去问,便让同窗去问了夫子,结果夫子说平安去参加童试了。 好嘛! 这小子比他小了两三岁就有这个胆色来参加童试,更何况他这个一直跟赵平安比着学习的大孩子。不蒸馒头也得争口气,他哪里忍得住,于是紧接着也跟着报了名。 今日的考试流程跟往常一样,考生拿这牌子去了号舍就开始等待发放考卷。由于县试的时候已经考过了最基础的帖经,所以第二场考试就不必再考这一科,而是直接从墨义开始考。 这一次考试题目比之前要难上一些,不过对于赵平安来讲还是比较游刃有余。 考试结束后,他便如往常一样先去茅房排队先上个厕所,再去找时瑞吃饭聊天,在等着排队上茅房的过程中他还迎面碰上了甩着手出来的孙无敌,赵平安也不知怎的,鬼使神差地冒出了一句:“你这是尿手上了?” 赵平安说完这话就觉得有些不对,这已经是今天的第三回 了,不过说出去的话他也不好收回。 只听孙无敌怒吼道:“赵平安,你有完没完。” 天可怜见,他今天可没惹这小子反而是这小子一而再再而三的去惹他。 赵平安尴尬的挠了挠头,他也不知道今日到底是怎么了,是激动还是如何?虽说他们之前关系就不太好,但今日在这鹿鸣郡见着孙无敌,他总觉得亲切异常,甚至比见到时瑞还觉得亲切。 正好这时候时瑞也从隔壁的茅房出来,见他俩在这茅房门口大眼儿瞪小眼儿,周围的人还都在那憋着笑,便叫他们俩一块儿去吃饭。 只见孙无敌直接扭过头,怒道:“不去,不吃。” 时瑞有些不解:“你们不是朋友吗?” “不认识,不熟,也不是朋友。”说完孙无敌便快步走开了。 时瑞看了一眼赵平安:“你又怎么惹着他了?” 赵平安看了看四周,摊了摊手:“这里人多,回去再跟你说。” 等回去以后,俩人儿进了时瑞的号舍,赵平安便把它与孙无敌之间的那些恩怨情仇说给了时瑞听。时瑞听完以后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这两个小子打从进了书院便开始折腾,一直折腾到现在,说是相爱相杀也不为过。 他随口劝了句:“行了!你俩怎么还跟个小孩儿似的,都多大了还这么闹腾,幼不幼稚。” -- 第239页 赵平安实话实说:“没有,我今日也不知怎的,见到他就觉得倍儿亲切,就跟见了家人似的。” 时瑞哈哈大笑,笑得前俯后仰捶胸拍案:“你跟他要是亲人那还得了,话说你们俩这算相爱相杀吗?” 赵平安嫌弃道:“咦!谁跟他相爱相杀……” “对呀,谁跟他相爱相杀……” 从隔壁跑出个孙无敌,只见他红着眼睛冲着赵平安说道:“呸!谁跟你是一家人。” 等说完话,他又跑回自己的号舍去了。 只留下目瞪口呆的赵平安呆呆地坐在号舍里,磕磕巴巴的问道:“时大哥,他怎么在?” 时瑞挠了挠头:“哦!忘记告诉你了,他就在我隔壁号舍。” 赵平安像是看傻子一样的看他:“这种事情你为什么不早说?” 时瑞理直气壮的道:“你也没问啊!” “那咱们刚才说的话岂不是被他听到了。” 只听从隔壁继续传来一道声音,不错,还是孙无敌:“对,听到了,全听到了,一个字都没落下,赵平安,你可真是个人才。” 赵平安“……”这特么就尴尬了。 他怎么忘了,这号舍不隔音。 第一百二十六章 有蛇 这次参加府试, 两场考试过后的第一日晚,时瑞和赵平安他们二人倒是没有挤在一处,四月的天儿毕竟不如二月, 一个人住也是无妨。 过了惊蛰,天气正好也是蛇虫鼠蚁肆虐的季节, 赵平安便把自己特意带来的雄黄粉给时瑞那个号舍撒了个遍,也安心些。 时瑞和孙无敌的号舍正好是连着的, 路过孙无敌的号舍时,他想起不是所有人都能想起来带这玩意儿,而且他今天欺负孙无敌做的确实有些过了,便顺嘴问了一句:“你要不要雄黄粉?驱蛇的……” 孙无敌当时正在打地铺, 他现在对赵平安简直是恨得牙痒痒, 哪可能再接受他的恩惠?再者说了, 他说是雄黄粉就是雄黄粉了,别忘了他俩可一直都是死对头, 哪怕今日赵平安确实欺负了他,他也觉得正常。 孙无敌可不相信赵平安能有这么好心, 兴许又是在给他设套让他往里钻。 只见他傲娇的一扭头, 道了一声:“不要” , 当即就给拒绝掉了。 赵平安耸了耸肩, 对于孙无敌有这样的反映, 他倒是并不觉得意外,也没有再劝,反正他话是说到这里了,人家不要那就没办法了。 他原先带这雄黄粉也是以防万一,结果等到半夜的时候,考场里还真出了蛇, 当时正值夜里,整个考场的学子都沸腾了起来,好在没有咬伤人,随后考官也带了人过来把蛇给清理走了。 因为有蛇的地方就离孙无敌的号舍并不远,他怕附近还有那蛇的“同伙”,吓得唏嘘不已,但即使是这样,要他去找赵平安要雄黄粉他还是不肯,所以便去了时瑞的那个号舍跟他挤一挤。 不过令人尴尬的是,这号舍里空间极小,况且孙无敌今年也有十三四岁,体态还有些发福……毕竟年龄身材摆在那里,跟瘦小的赵平安还是没什么可比性的,所以他跟时瑞二人在一块儿自然是挤。 时瑞也知道他是害怕,便去了赵平安那个号舍,没曾想赵平安当时就跟个没事儿人似的睡得正香,时瑞怕影响他考试便没叫醒他,直接从他包裹里拿了雄黄粉出来想去给孙无敌也撒上。结果等他拐回去的时候,孙无敌已经在他号舍里睡的连呼噜都打了起来。 时瑞“……” 天可怜见,他才走了多久啊这小子就睡上了。 时瑞简直想踢他一脚,但还是不好意思下手,径直去了孙无敌的号舍去睡。 第二日,孙无敌醒来的时候还一脸感动的跟他道谢:“时大哥,你真是个好人!” 不过见自己依旧是给他添了麻烦,他还有些不好意思,昨日他们便已经互通姓名,如今又有着患难与共的缘分,自然也相熟了起来。 不过,他对赵平安已经是积年累怨了,所以还是那个样儿还是那个态度。 赵平安也不指望着这小子能够对他千恩万谢,不过见他老粘着时瑞他倒是觉得好笑得很。孙无敌粘着时瑞,时瑞黏着他,他们仨要是切换个性别,兴许就是个三角恋…… 没办法,魅力大。 他们这一回考试比上次多加了一科,也就是诗赋,旁的科目还好说,但这诗赋还是要靠理解,虽说上辈子也是背了不少,受了不少的熏陶,但这诗他作出的也只能说是正规正矩。 不过,今日的策问题倒是有趣:“天子乃命将帅,选士厉兵,简练桀俊,专任有功,以征不义,诘诛暴慢,以明好恶,巡彼远方。” 天子命令将帅挑选兵士,磨砺武器,精选并训练杰出的人材,专一委任有功的将士,去征讨不义之人…… 今日的题目竟然是涉及到战场杀敌,挑选兵丁的内容,府试便考这样的内容倒是少见,从前大多都是考的礼仪、诗经赏析、易经等等。像这种涉及到沙场的内容以往倒是甚少涉及,不过也能理解,近些年来边关战事频有发生,让学子们发散思维去谈论一下,倒是无伤大雅。 整个府试,从四月十六日开始到四月十八日结束,他们在考试院里憋闷了三天,等出了这考场,三人顿时觉得就连这空气都新鲜了许多。 彼时,家长们已经在外头候着了,孙太太当仁不让站在前头,见孙无敌跟赵平安还有一个少年一道儿出来是她还有些意外,不过也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上去跟她孙子搭话,问他考得怎么样? -- 第240页 孙无敌想了想道:“还行” 紧接着,孙老太太又问时瑞考得如何,时瑞也是模棱两可的回答,不说好也不说不好,独独忽略了赵平安。 不过,时瑞一向是个体贴的孩子,怕赵平安觉得尴尬,他又跟孙老太太道:“我跟无敌的县试成绩都不如平安好,想来这一次,他名次也应该在我们之上。” 只见孙老太太扁着嘴,怕是不嫌事大的来了一句:“嗐!考试这种事情都是说不准的,可不好这么早就下结论……” 她这明里暗里的嘲讽几人不可能听不出来,赵平安是那种任人欺负的人吗? 当然不可能。 他当时就接了一句:“孙老太太说的极是,不过我的考试名次一直都比无敌要高,不管是在书院还是县试府试都是如此,我这也是实话实说,孙老太太不要见怪。”说着,他还很是无辜的冲孙老太太眨了眨眼睛,差点没给她气了个倒仰。 躺着也中枪的孙无敌“……” 赵平安说完话,便带时瑞离开了,孙老太太也是直勾勾的盯着他二人,直到见时瑞上了一辆豪华马车后…… 他扯着孙无敌一脸兴奋的问道:“刚刚跟你站一块儿的那少年是什么人,我瞧着他们家车驾的架势,不像普通人。” “你说时瑞大哥吗?”见他奶奶点头应“是”,孙无敌摇头说道:“不太清楚。” 孙家老太皱起了眉头:“你就没问?” “我问这个干嘛?”这种事情人家不主动说,他怎么好去问。 孙老太太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连这点人情世故你都不懂,下回记得好好跟人家相处。” “哦”孙无敌兴致缺缺的应道。 孙家老太继续叮嘱道:“还有赵平安那小子,你以后离他远点儿。” “这个就……” 见她孙子一脸的为难,孙老太太还以为这孩子又被欺负了,当即一瞪眼:“就怎么了?他又欺负你了?” 孙无敌摇了摇头:“这倒不是。” “那是怎么回事?” 刚刚赵平安在这俩人跟前这么反驳她就已经让她很不高兴了,如今见自己孙子还跟那小子站一块儿,她能高兴才怪。 孙无敌有些无奈,下巴朝时家的马车那边抬了抬,解释道:“奶奶,你自己看吧!” 只见赵平安跟时瑞的父母正眉开眼笑的说着话,一见就知道十分熟稔。 而后,孙无敌又紧跟着补了一句:“奶奶,我这么跟你说吧!要不是因为赵平安,我估摸着都不能认识他,你下回见了他还是少说两句。” 孙老太太“……” 都怪她这个没出息的孙子。 孙无敌当然不知道他奶在想什么,至于在考场碰到蛇这件事,他倒没急着跟他奶说,考试院门口不适合说这个,还是等到回到家以后再说吧! 等赵平安回去以后,他姐姐和姜家人已经在家中等待多时了,晚上又是准备了一桌子的好饭好菜。放榜要十天左右才能出来,这十日里,赵平安没什么事就在家里也看看书,顺便把棉花种子给种下去。 这棉花种子便是从棉花里面取出的籽,因为他只有三盆棉花,所以取出来的籽并不多,就种在姜家的院里便可。别的先不谈,起码先繁殖,要是数量太少的话别说是做个棉被,就算是做件衣服都不够。 赵平安也是有私心的,去年留的那点儿个棉花,他便叫下人掺了兔皮给他姐缝了个手捂子,毕竟当时天气还冷,他姐姐还怀着孕,他也没声张,总归旁人也不知道这棉花的作用。 若是今年气候好,收成好,下一批的棉花就能够给他们一人做双棉鞋,当然,他若是种得好,那这棉花的数量便能够很快提升,若是种不好又需要耗上许多年的时间。但赵平安觉得,无论快慢也好,这件事情他总要进行推进。 棉花能够在现代占据一席之地,在这一世绝对有极大的发展空间,他还准备着将棉花与蚕丝进行融合,在一起织就成布,上辈子应当也有这种布料,只不过他上辈子只是个学地质的平凡普通人,毕业没两年便出了事,福气一样儿没占着,只顾着学习了,没想到来到这他还要学习,甚至学的更苦。 上辈子能有个吃穿就不错了,孤儿院穿的衣服大多都是旁人捐的,算不得多好,所以他从前也没有去关注过这布料的事情,甚至就连棉花如何抽丝成线他也要去慢慢摸索。好在如今织布工艺都比较落后,器具上暂且能够实现个一通百通,所以眼下他只能一步一个脚印。 山上是不适合种棉花的,至于他在这郡里没有土地的问题倒是好解决,他只是要找块地来培育棉花罢了,届时随意寻块儿肥田租了去种便是,如今能用钱解决的问题,对于他来讲都不是什么大问题。 再简单不过。 他手上除了他娘给留下的财产,比方说住所、铺子之类的不动产之外,像是租金以及他给姜家人弄出的搅搅糖还有之前所种药材的分成、写话本子的收入,每月都有进账,还都是些不用操心的。 第一百二十七章 “跑题”的答卷…… 姐弟俩寻思着等县里的事务吴嬷嬷都给交代的稳妥了, 亦或是她觉得在那儿待着没意思不想待了就接她来郡里生活。 对于赵平安来讲,若是没有吴嬷嬷,他早就被他那个大舅子给搞死了, 可能都活不到这么大。吴嬷嬷是他娘留给他们姐弟俩的“守护神”,赵平安还寻思着以后要给吴嬷嬷养老送终的, 自然不会不管她。 -- 第241页 . 临近放榜,学政处也忙得很, 因为县试是由县令主持,而府试则是知府大人来主持,但因为赵平安两次的考试都是在郡里考的,所以这一次批改试卷的人员有许多还是上次曾经参与过改卷的考官, 其中就有云意。 而在赵平安闲赋在家的这几日里, 考官们对学子所书写的答卷也在紧锣密鼓的批改当中, 今朝策论只有一题,一个多时辰只写这一题, 也就相当于花了两个半小时写就了篇一两千字的作文。 一般来讲,这策问也是考察学子们对于所出题目地理解, 以及对出答之题要提出的对策。 赵平安写就的内容覆盖面是最广的, 也是最饱受争议的一篇, 只因为他所提出的内容有些还太过新颖, 难以考究, 若是只论文章,综合下来,赵平安的策文足以拔得头筹,但重要的是……他写的内容怎么看怎么觉得有些偏题。 考题是考如何挑选人才,在这一条,他确实是写了, 也进行扩展和延伸。但到了后面他的答题重心就放在了如何打仗?有哪些好使的法子?以及如何补给?等等…… 如此,他们抉择起来就比较困难。 如今的考试级别还没有达到让人誊抄再去批改的程度,他们拿到的都是考卷的原版。每每到了改卷后期,评审名次都是一件令人头疼的事情。 几位考官在一起讨论,云大人也是考官之一,听说有篇文章备受争议,他便拿了这试卷去瞧了一眼,不过他怎么瞧,怎么觉得这试卷的字体有些熟悉,看了半天才认出来这是赵平安的字迹。 上一回赵平安能得县案首就是他们几个考官一致同意的决定,后来评审完后打开封着名字的封条云意才知道是他。 他要是没记错,这孩子才十一岁,没想到这次在这府试上面,这小子又一次亮了相 这已经不是单纯的一个运气就能解释的事情了。 云意将他写的策问内容通读了一遍,又细细的品了一番,越看就越是惊人,旁人不知道,他可是知道的,这孩子小小年纪就能够有如此见解,说是未来的国之栋梁,一点儿也不夸张。 之前他写的内容云意也都看过,不管是见地也好,还是基础知识也好,都十分的扎实,如此,他倒不介意帮他一把。 拿着试卷,云意去找了主考官,巧的是,上一次县试的主考官跟这一次府试的主考官还是同一个人。主审县试的时候他倒是没有云意瞧得那么仔细,他只是单纯对那个笔感兴趣罢了。 他可不是云意,没那个功夫特意等到开卷以后还特意把赵平安的文章拿出来看一眼,他从来都是个不看人只看文章的性子。 主考官的作用是什么?不正是主持大局吗? 他们这些考官,不管是批改卷纸的也好还是主考官也好,都是从前中了进士如今分派到郡里来的考官,而云意可以算是其中的新人,心思纯正,没那么多歪心思,主考官大人还是比较看重他的。 见他拿了份考卷过来,主考官还问他:“有何事?” “属下看到一篇文章,几位考官大人都颇有些争议,讨论了许久,所以也想让主考官大人看上一看,做个决断。” 他轻笑一声:“什么样的文章能教你们也讨论上许久,我倒是要瞧瞧了。” 只见云意将这考卷呈上,摆到案前,主考官大人拿起后也是越看神色就越为凝重,许久才吐出一句:“这答卷的末尾有些跑题了。” 云意大着胆子问道:“那文章如何?” “虽说文笔还有些稚嫩,但这见地倒是颇深,他的其他科成绩如何?” “除了这篇策问以外,诗赋中上,其余均是头筹。” 主考官大人叹了口气:“他这情况案首怕是不成,第二第三倒是可以。” “也好” 云大人想了想这个结果似乎也是不错,起码此次过了童试,之后就不必再等上三年,也不至于让那孩子志得意满。 云意私心里是这么想,他哪知道赵平安是故意打擦边球?他自己写的文章他自己能不清楚吗? 童生的名次他倒是无所谓,只要能过便可,赵平安还是有这个信心,重要的是从秀才开始,虽说不一定非要争第一,但怎么也要挤进前排。 科举的道路有多残酷,赵平安心里最清楚,他活了两辈子,学了两辈子,但也比不过有人能够一目十行、过目不忘。 他可不想让自己那么累,差不多就行,比学习他自问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他还不如把眼下该做的事情做好。科举对他来讲就是给他镀了层金,方便他日后更好行事,起码这能让他多种选择。 若是不科举,那么他所能够选择的便会少上许多,这其实跟上辈子的读书所需要用到的学历是一样的道理,只不过中进士要更难。 四月二十八日放榜,赵平安得了第三的好名次,这个成绩倒是在赵平安的意料之外,而时瑞这一次则是排到了第十八。 据时瑞所说,他是没有休息好,不然应该不止这个名次,孙无敌也上了榜,只不过是在榜尾的位置,虽然下一关的院试仍有些压力,但升入甲班却是稳稳的了。 虽说只是在榜尾,但以孙无敌现在的年龄,中秀才是早晚的事情。要知道,时瑞在他这个年纪也只是过了第一关,无缘第二关,所以他们三人都算是极为幸运的。 -- 第242页 放榜的时候有许多白发老者也去看榜,只不过并不是给他们的子孙辈儿看的,而是为自己…… 在如今这个科举当道的世道,古稀年龄来考科举的大有人在,谈不上稀奇。 看了榜之后,赵平安先是回姜家报了信儿,吃了顿午饭便准备上山去找李爷。 说来也巧,车夫在山下刚停下马车便有人过来与他行礼道:“赵小少爷,我家爷已经等您多时了,属下奉命过来带您上去。” 赵平安想着,这人应该是在此处等候多时了,不然也不能这么巧,他刚下马车就过了来。不过他倒没有让人一直等着的习惯,便回道:“下回我自己上去就行。” 那人摇摇头:“可能以后都会有属下接送您,爷吩咐让在这山上布了些陷阱,有些危险,还是属下带您上去,免得误伤了您。” 说完话,见赵平安神色间还有些震惊,他又接着补充道:“您放心,属下已经跟张氏夫妇还有村里人都打过招呼了,哪些地方不能去,也告诉了他们。” 他这么一说,赵平安倒是大概能理解了,总归这山他已经租出去了一部分,只要不破坏这里的生态环境,人家爱怎么着他也管不了。再者说,李爷也派人下来迎他,算是极有诚意的了,赵平安倒不好因为这点小事跟他置气。 李爷的屋子还是如同往日一样雅致,只不过在那书案边新添了个花盆,可惜里头只瞧得见土,光秃秃什么也瞧不见。 他去时,李爷正埋头写东西,等他过去了又停了下来,招呼了一句:“来了。” “嗯” “我听说你府试考了第三?” 赵平安有些惊讶:“李爷让人去瞧了?” 李爷也不避讳,直言道:“瞧了,只不过如今这成绩你还需要再加把劲儿,如今只是府试,中进士可没那么简单。” 他如此说,不是为了打击赵平安,主要也是怕他年纪小,有了点成绩就沾沾自喜,早些点醒他也能早早的收心。 赵平安自然明白他为何如此说,只不过对于这几场考试他心中大概也有了些考量,所以便只回了句:“知道了。” 除了些客套话以外,两人随后还聊起了这府试的考题,听说本次府试考的是战场挑选兵丁,用人的题,李爷还来了兴致,问他写了些什么? 对于自己写的那些个内容赵平安自然是清楚的,便如实回道:“我好像写得有些跑偏了。” 一听说跑题了,李爷还有些发笑,便问他:“如何写跑偏的?具体说来。” 如今结果也出来了,赵平安也能够极为放松,甚至是当开玩笑的去讲出这件事情:“我原本也是想着要不就按着固有的流程去写,不料想写到后面思维一下发散了许多,就偏了题……” 他自然不能说他是在打擦边球,不过他也需要个人来探讨一番,而后,他便把自己写到的那些关于如何整顿粮草、以及一些个好用的制敌法子说给了李爷听。 想想!能够让主考官都为难还何处理的考卷,李爷自然也淡定不下来。 不过,赵平安说的有些法子确实是比较新颖,里头有一些内容就连李爷也是从前从未听过的。 此次赵平安跟李爷说起的比他在考卷上写出的还要多,说的也更是简洁容易理解,有时候李爷也会问起一些具体的细节,一来一去的赵平安也得跟着解释。 就这么的,当下李爷越听就越是对这个孩子感到心惊。 赵平安见他神色有些异样,也不敢在高谈阔论,稍微收敛了一些:“这里头有一些也只是我个人的想法,当不得真,只不过在考卷上不适合写出来只敢在你面前说说,李爷只当听听罢了。” 李爷定定的看着他,应了声:“好” 第一百二十八章 板栗红烧肉 赵平安不光是把自己的想法讲给了李爷听, 还列举了不少他之前在网上学到的各种法子。讲到兴奋处,甚至还把他上辈子打手游打团队战练出来的对战心得也都说了出来…… 所以这就导致了李爷一开始还觉得这孩子说的在理,不过越听到后头就越觉得有些无厘头。 赵平安紧接着解释了一句:“这不过是我自己脑子里想出来的, 没有任何的实战经验。” 李爷想着没实战经验自然是不可考究,才算作罢。 或许刚才是他高看这个孩子了, ‘纸上谈兵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 这小子如今年龄还是小,得再历练历练。 随后,李爷对他之前所学的内容又考较了一番,见他说得头头是道, 能够听得出来基本功还是比较扎实的, 只不过书中的有些内容他理解的还有些不到位。 但这也不能怪赵平安, 毕竟他们县里的教学质量摆在这里,自然是比不过京都, 话不好听,却也是实话。 他们书院的夫子教学时都是按着自己的理解去教, 有些还需要靠学子自己去理解, 教授他们普通学子的都是秀才, 虽说比别的县也算是不错了, 却比不上京都人才满地抓。 李爷明白, 学业之事夫子起到的作用有多大,所以这事儿少不得他来多提点提点。 说是这么说,李爷也只是让他在隔壁自习,若是有什么不懂的问题过来问他便可,他手头也有许多事要处理,只能在闲暇时间与他探讨。 赵平安也没想到, 他原本以为是来聊天儿,不知道怎么的就变成了来学习,还是一对一的自习,不过李爷的好意他还是领了。 -- 第243页 能拿得出手的贵重礼物人家估计看不上,想着李爷平素喜欢尝个鲜儿,回去他就让厨娘做了一道板栗红烧肉还有一份糖醋里脊,就照着他说的方式来做。 这红烧肉他选的是偏瘦的五花肉,一层肥一层瘦,不过整体还是偏瘦,肉菜乘出来后再将汤汁收汁儿,等熬得浓稠了再给浇上去。 板栗加红烧肉,简直就是绝配。 还有一道糖醋里脊,这道菜在上辈子也是风靡一时,赵平安只看过做法,但这具体怎么去做他倒是没有试过,不过让厨娘多试几次也能做出来,瞧着长着跟从前吃过的滋味儿也是大差不差。 只因之前两次见到李爷时他都是在吃甜食,所以赵平安觉得这两道菜应该合他的口味儿,第二日便给送了来。 李爷见今日赵平安过来时还拎了食盒,便猜到了他是带了吃的过来。掀开食盒盖子一看,果然如此…… 钱智原想拿了这饭食到后头去试毒,李爷瞧见了,微不可察地摇了摇头,他才作罢。 赵平安自然是没瞧见他主仆二人的小动作,极自然的把这食盒推到了钱智那边:“管家,麻烦您去把这菜给热热,我家离得远,带过来时都有些凉了。” “哎” 钱智麻利儿的把这菜拎到了后头,热菜试毒,一气呵成,虽说他们主子拒绝,但他们做下人的还是要以主子的安危为主,赵平安选择把食盒递给他的目的也正是在于此。 不过钱智只负责安排,试毒以及热菜的活儿都是后厨来做,不用他亲自来,分工倒是明确。 等菜上来的时候,厨房还很贴心的给上了两碗米饭,加了几个配菜。李爷先是尝了那道糖醋里脊,咬了一口滋味算是不错,只不过再次加热之后那酥皮难免有些软腻,他只夹了一筷子便不再动,转而又去夹那道红烧肉里的板栗来吃。 要说这板栗就得用肉来配,做熟了的板栗味道香甜绵密,再配上那红烧肉的肉汁儿一起,肉里带着板栗香,板栗里带着肉香,很是可口。 李爷指着这菜问说:“这道菜怎么做的?” 听李爷问话,赵平安自然细细说来:“这道菜用料可是考究的很,就得用那半肥半瘦的五花肉来做。” 听到这,李爷问题便来了:“五花肉又是什么肉?” 这个问题能从李爷口中问出,赵平安倒不觉得意外,眼前这位爷瞧着就是位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主儿,能指望他知道什么是五花肉才怪? 赵平安接着解释道:“五花肉就是猪肉啊!” 他说的理直气壮,没等李爷说什么,钱智便开了口:“什么,这是猪肉,你怎么敢拿猪肉给我们家爷吃?”他猛然一插嘴,才发现自己说话的场合并不对,道了声“抱歉”又住了口。 赵平安对钱智这质问的态度还有些不解,他不就是做了个红烧肉吗?也至于这般惊奇?不过两人谈话被打断他自然也是要问上一句:“猪肉怎么了?” “对啊!猪肉怎么了?”李爷也跟着问了句。 听到他俩这么问,钱智还有些尴尬,连带的有些难为情,不知道该怎么去说,支支吾吾的到后来也只憋出了一句:“猪肉贱。” 他这里说的“贱”便是指价格便宜,赵平安又问了李爷:“爷是不是没吃过猪肉?” 李爷答:“是” “别说没吃过了,就连见都没见过。” 对于他这么回答,赵平安还有些无语,这下子就真的成没吃过猪肉也没见过猪跑了。 赵平安突然想起,年前姜鱼林回来的时候曾经跟他们提过一句“京都的人都不大吃猪肉。”思及此便,他又问钱智是不是如此。 只见钱智脸色纠结的回了句:“富贵人家是如此,但一些贫苦人家偶尔也会买来吃。” 至于他们李家,自然是不吃的。 赵平安不解:“可是你们之前吃过的糕点,还有今日这两道菜,都是掺了猪肉和猪油的啊!” 他此话一出,钱智整个脸色都变了,看上去青白的很。 赵平安觉得,光以一个“猪肉贱”的理由应当不至于如此,便继续追问,李爷也盯着他看,想听他到底怎么解释。 只见钱智看了看赵平安又看了看李爷,终究还是什么都没说,只说是这个理由便给糊弄过去了。 赵平安原本还寻思着兴许是各地区的人民生活习性不太一样,但想着钱智后来又补了一句,说“贫苦人家还是会吃”,这就让他有些搞不明白。 等到赵平安回了姜家以后,还问起姜家人说:“京都是不是有这个习俗”,结果一问,姜家人也没听说过有这个规矩。 这事儿在他心上成了个疙瘩,赵平安寻思着还得找个京都人去问,而他身边并没什么京都人,唯一的就是李爷……他还啥也不知道。 “对了,时瑞不是从京都过来的吗?”时瑞从前是在京都读书,他差点儿把这事儿给忘了,回头倒是可以问问他。 但这两日,他还要跟着李爷读书学习,所以只能先把这一条记下来,之后再没给李爷带过猪肉做的食物。 月底的时候李爷便要启程离开,赵平安送走了人之后便去了时家。 他过去的时候时瑞刚写完一篇文章在喝鸡汤,看赵平安过来的时候,还招呼下人也给他兄弟端一碗过来,热情的很。 但当赵平安问起关于京都人不吃猪肉这件事情,时瑞色变,当即一口汤喷了出去。 -- 第244页 时瑞的忍受能力不强这件事赵平安是知道的,就比方说上回在考场他哄时瑞喝那考场提供的青菜汤是就被喷了一身,好在这回遭殃的是他刚写就的那篇文章而不是他赵平安。 时瑞扭过头愤恨的看了一眼又手忙脚乱的收拾桌子……主要是保护好他那篇文章,赵平安便也过去帮忙。 他嘴上嘟嘟囔囔:“平安,都怪你,我这刚写好的文章还准备拿去给我爹炫耀一下来着,这下子好了,白忙活。” 赵平安看着被墨色晕染得不成形的文章,也觉得有些抱歉,但他还是搞不明白为何时瑞听到这件事会有那么大反应,不光是他,就连钱智也是反应极大。 等俩人闲下来,赵平安听完了他的解答,这感觉就像是被天雷劈过一样,被雷了个遍。 离谱,真特么离谱。 他觉得这位仁兄是在跟他开玩笑,但时瑞的表情看上去绝非如此,他很认真。 对于他所说的这个答案赵平安觉得自己可能会需要一生的时间去治愈,今日受到的冲击太大,眼下他这思绪就像打了结儿的毛线球。 正好这时候时大少爷让丫鬟给赵平安准备的鸡汤也端了来。 看着眼前这碗鸡汤,赵平安迟迟不肯下口,不是说这鸡汤滋味儿如何,重点是听完他所说的,他实在是吃不下,甚至感觉到胃里还有些翻腾。 “时大哥,这鸡汤……还是你喝了吧!” 时瑞猛烈地摇头,他跟赵平安说了这么多也勾起了他的回忆:“我也喝不下去,还是你来吧!” 两人推搡了半天像是想起了什么,对着干呕了好几回,后来还是赵平安提议说:“既然咱俩谁都不喝,那就赏给下人吧,” 时瑞想了想:“也行” 随即,他又叫了丫鬟进来让把这鸡汤给端下去。 两人坐立不安,后来就坐到了时瑞床上,赵平安纠结了半天,实在是忍不住要吐槽的心:“我实在搞不懂,为何会如此?” 时瑞以为他是没有听明白,就又想要跟他再解释一遍,赵平安赶忙拒绝:“不用了,不用了,我懂你的意思,只不过有些接受不了,就是搞不明白,唉……” 两人挨着坐在床边,时瑞抬头看着窗户边儿,时瑞也有些抓狂,但也表示能够理解。 “别说你了,我当初也搞不明白,好好的养猪不好吗?为什么要给猪吃屎?” 第一百二十九章 猪:虽然我不是人,但…… 听他又提了一遍, 赵平安抿了抿嘴,等平复完心情,一把捂住了时瑞的嘴:“好了, 你别说了,我已经知道了……” 怀着悲愤的心情, 赵平安回了姜家,折腾了一天, 这会儿也到了饭点儿,他回去的时间正好。 瞧着这桌子上大鱼大肉,荤素搭配、营养丰富,里头还有他提前就跟厨房吩咐说让送上桌的两个新菜系, 实在是花样繁多。 毕竟姜家的人多, 如今到了姜鱼墨这一辈儿, 家里已经没有小孩子了。不过说来也是有意思,大太太跟二太太生的三个孩子年龄差距也都不大, 孩子这一辈儿里最大的就是姜鱼林,如今他也有十八岁了。 赵平悦跟他是同年生人, 比他小一点, 姜鱼墨和姜雨这两个孩子也是同年, 但姜鱼墨比姜雨也要大上一些, 姜雨如今都十六岁了, 依旧是不愿定亲,关键是姜二爷还一直护着,可愁坏了二太太。 到了今日,如今赵平悦、大太太和那郑玉娥三人相继有了身孕,产子也都在这一年,虽说辈分不同, 但年龄相差不大,等家里再添俩孩子,能够想见日后应当热闹得很。 家里眼瞅着全是大人,人人都是你想吃这个,我想吃那个,自然要多整些个花样出来供他们选择。 不过今日赵平安让下人上的这两道菜倒是极合他们的口味,老太太如今年龄大了,牙口也不是很好,所以那糖醋里脊她也只敢跟着尝尝味儿,不然怕是要被粘掉牙。 虽说她不喜欢,一些年轻些的,牙口好的就喜欢这种酸甜口的食物,众口难调,赵平安就没敢在这糖醋里脊里面放太多的醋,怕家里有人不爱吃。 老太太不喜欢糖醋里脊,但是那道板栗烧红烧肉,却很对她的胃口。里头的板栗也好,红烧肉也好,都炖得软烂适口,五花肉倒也还好,不像鸡肉羊肉一般塞牙。 问到说是怎么做的?赵平安也都如实回答,只不过依旧有些兴致缺缺。姜二爷还说让他下回放糖之前先分成两份,另一份别做甜的,他不喜欢甜口儿。 赵平安都一一应下,反正不是他来做,忙活的是厨娘。他今日听时瑞一言比他得知自己已经穿越过来时受到的冲击都要大。 那两个菜他一口都没动,却不好触他们眉头劝他们也别动,见老太太和姜家人都吃的开心,赵平安很是纠结。 他就搞不明白了,为什么会有人会这么丧心病狂的喂猪吃屎? 晚饭过后,回房的路上赵平安怎么想怎么觉得不对,他想查一查,再求证一下。 若是放到平常,这个时间他还要再看会儿书,今日虽说也是准备看书,却不是为了学习,而是单纯的好奇而已。不过他自己的书他大多已经看过,反倒是姜鱼林经常会看些各式各样的杂书,所以他便去了姜鱼林那屋去找。 二太太难得见他过来,虽说他一直对赵平安,都没什么好脸色,但一听他说是来找书的,也不能不同意。 -- 第245页 赵平安严重怀疑姜鱼林之前也像他似的查过,在他这屋里他不光是找到了书,看到半夜了才发现他还做了笔记。 赵平安深吸了一口气,他怎么不早点找到这笔记,白白让他耗费这么多时间。 笔记上都是姜鱼林整理出来的,上面写道:文明的发展不是从文字开始,而是从人类学会如何处理粪便开始。 他写的详细,其余的便是赵平安提炼出的精髓,说起茅厕的演变历史,大约是从一开始的“掘地为厕”转变为有的厕所会设置“漏井”。 掘地为厕也就是指,从前古人会在地上挖个坑去用,等到坑满了以后就命人把坑填上再挖新坑。而漏井便是指粪池,也是挖个大坑,人在上面池子在下面。 关于这漏井,《左传》记载,晋景公姬孺:“将食,涨,如厕,陷而卒。”这八个字即为精短却又极为传神,短短八个字便描述了一个人从生到死的过程。 翻译过来便指的是晋景公姬孺吃饱饭了以后觉得肚子胀,如厕的时候不小心掉进了粪池,陷了进去,死了。 名留青shi…… 看到这里的时候,赵平安不禁打了个寒颤,这种死法也太惨了些,恐怕这种名留青史的机会不管是换了谁都不愿意…… 继续翻阅,等到了后来赵平安还看到了一张图,是姜鱼林画的简笔图,图上所画便是将厕所建在猪圈里,粪便供猪食用,这叫“溷”。 那图上不仅画了两层,还进行了说明,上头是厕所,下头是猪圈。 把厕所建得高高的,有梯子、坡道供人上下,人在上头如厕,不明物体便会由此落到下面的猪圈供猪食用。 当然,猪的食物不光是有粪便,另外还会添加一些饲料,不过,赵平安仍旧觉得打破了他的认知。 赵平安还记得前世在网上还听人说过,猪是挺爱干净比较聪明的,会把粪便和吃食分到两边,食人粪应该也是为了生存,不得已而为之。 他想着,如果猪会说话一定会这么说:虽然我不是人,但你们是真的狗啊! 至于为何会使用这种方式,也是因为人类发现猪的粪、尿跟人的粪尿在猪圈中充分的混合发酵之后形成的肥料,可以做农家肥…… 农家肥??? 农家肥也不必如此吧! 不光如此,古代的猪也被称作“彘”和“豕”,“豕”音通“屎”,书上有篇古文中用生彘肉考验一位将领,那人抓起就吃,才渡过难关,实则是吃“豕”等于吃屎”,所以这也是京都人不愿吃猪肉的一个重要原因。 赵平安放下了书往靠背上一靠,顿时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看完这图他脑子里画面感顿时就出来了。 不过想到从前生产力低下他好像又能理解一些,却又不完全明白。 他记得上辈子看新闻猪肉里确实出过虫子,而且人粪里也可能会有绦虫,他还记得上辈子吃的打虫的糖丸味道真不错。 那猪吃了粪…… 啊啊啊!不能再想了。 这踏马……不免也太丧心病狂了些。 今日受到的冲击太大,赵平安查这些资料查得也有些晚,姜鱼林屋里的灯到了半夜才熄,所以他第二日起得便晚了些,反正这院试还要等到六月份,也不着急在这一时。 第二日,姜家登门了一位贵客,自称是姓云,来人自然是云意,此次登门自然也是来找赵平安的。 起初姜家人也不知道他来做什么,只管好生招待,不过一说到自己的官职,他们便明白了,赶紧差人去把平安叫醒过来见客。 来的是男客,接待的自然是姜海和姜河,不过今日确实是巧,他都跟人家客套完了,话也说的差不多了,赵平安还没过来。姜大爷怕给云大人留下不好的印象只好替赵平安挽挽尊:“家里孩子贪睡,让云大人见笑了,其实平安平常不这样,只是昨日看书看得有些晚,哈哈哈!” 云大人笑了笑,他当然知道姜家主事人说这话的意思,原本就是他今日来的唐突。再者说,平安本就是个孩子,贪睡些其实也无妨,他确实没太在意,今日也是得空等会儿倒也无妨,便也回道:“本官省得,若是平常不发奋用功,怎可能接连考得中三甲。” “也是哈!” 姜家两位爷见这位云大人温文尔雅说话好听还没有什么当官的架子,也是觉得心中熨贴,官商地位有别,其实他本可以不这样,不过他这番态度确实让人如沐春风,二人心中也是感激异常。 他们这边只管招待,另一边,平白无故被叫醒的赵平安心中自然不想起床,不过一听来的是位官老爷又连忙起床梳洗,就连他姐姐也闻声赶来。 赵平悦过来的时候正值平安在梳头发,见他歪着发髻就要跑出去,她赶紧把弟弟给叫回来,重新去扎。 丫鬟刚要上手,姜少奶奶直接挥手让人退下,自己动手。 她从前都只是帮她丈夫姜鱼墨扎发髻,平安都是有乳娘伺候,后来再大些不需要乳娘了他也自己学会了,所以她给弟弟扎发髻还是头一回。 赵平安确实着急,但在他姐姐手下也不敢乱动,怕碰着他姐的肚子,当人强迫自己慢的时候,自然会慢下来,当然,心情也就镇定多了。 他刚刚起床时的心情大概就像知道要上学,醒来时却发现已经十点了,现在回想起来,就是一样的感觉 -- 第246页 等到赵平安过去之后,云大人早已等候多时了,她连忙上前行礼:“拜见云大人。” “免礼” 既然等来了人,紧接着云大人又看向姜海姜河:“二位爷,此处可有偏房,我跟平安说两句私密话。” 姜家二位爷自然是明白他这意思,直言道:“有什么事大人就在这厅堂说就行,正好这会儿家中还有些事务要处理,我跟二弟先行离开,让平安来招待您,不过平安毕竟还是个孩子,难免招待不周,若是有什么让大人不满意的地方还望海涵。” “自然” 等他们二人离开了以后,云大人还逗了逗他:“平安,你可知我是谁?” 这人赵平安自然认识,县试给他收发试卷的就是这云大人,虽说只是匆匆一瞥,但再见面时倒是能够认出来,便又行了个礼,道:“拜见考官大人。” 云大人原以为这孩子会很惊讶,却不料想他却是镇静得很。 他哪知道这小子这样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上一次还认了个干爹来着。 “今日来找你不是为别的。”只见云大人从袖口里掏出一张稿纸,正是赵平安在县试的时候用炭笔写就的。 赵平安见他掏出这稿纸时并不知道上头写了什么,因为他每回都是用炭笔去打这腹稿。他原以为云大人此次前来是想问他关于考卷的事情,毕竟他当时是打的擦边球稍微写跑了题,就连这借口他都给找好了,没想到云大人这回过来竟是问他关于打稿所用的笔的事情。 “我当时瞧见你用那笔写字极快,原想问问,不过县试过去以后太忙就给忘了,这一次才想起来,想问问你这是什么笔?” 虽说赵平安平常身上偶尔也会把这炭笔带上,但今天云大人来得匆忙便没有装,只回道:“那笔在我屋里,还要去拿,大人不妨在此稍等片刻。” 云大人摇摇头:“无妨,一起过去吧。” 赵平安皱起了眉头:“这……” 云大人还问他:“怎么?有些为难?” “只是屋里有点儿乱……” 第一百三十章 老太太的崛起之路 听他说屋里乱, 云大人不禁发笑:“无妨,我是去看笔,又不是去看你那屋子。” 赵平安纠结了半天, 终于答应道:“好吧!” 话说是这么说,不过云大人还有有些意外, 这孩子的瞧着年纪不大,屋子倒是能折腾, 他原先还以为这孩子属于那种比较早熟的性子,没曾想…… 云大人勾起嘴角,难怪他刚刚有些为难,孩子终归是孩子, 不怪别的, 实在是这屋里确实有些乱, 赵平安没谦虚。 云大人心中是如何去想的赵平安并不知晓,他屋子里虽然有些乱, 但也还好,早上起来的急丫鬟没来得及收拾, 便折腾的乱了些。 只见他从抽屉里拿出了之前烧的炭笔递给云大人, 见云大人直接就想伸手去拿赵平安还好心提醒:“不能直接用手去碰, 大人最好还是拿纸包上, 不然难免要弄一手的灰。” 既然要看笔, 自然要上手试试,趁着云大人看笔的时候,赵平安便把这纸张给铺好等他来用,不过这硬笔和软笔的使用方法以及握笔的姿势确实不同,见他握笔的姿势还跟持毛笔的姿势一样赵平安难免又要提点几句。 云大人毕竟是头一回去用这硬笔,在纸上写出的字虽说比毛笔字要小一些, 却也小不了太多,与赵平安在稿纸上写就的那篇小字相比还是要大了许多,字也是歪歪斜斜。 等他再拿出赵平安写的那稿纸两相对比时,云大人不禁摇了摇头:“果然,还是得练。” 赵平安轻笑:“能写得好毛笔就能写得好硬笔,练字的事情得慢慢来,不能着急,总归这笔是拿柳条烧出来的,不值什么钱,回头大人拿些回去,或者我直接告诉您怎么烧制,您回去自己也能做。” 云大人听他这么说还有些惊讶:“这是拿柳条烧的?” “不错”,赵平安点点头,随后他又将这烧制的具体方法告诉他,而且再三强调了一定要密封烧制。 “第一回 烧制,可能什么样的问题都会有,多试两回就行。” 云大人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动手方面我可能有些不太行,平安你今日有空吗?” 说实话赵平安想回去补个觉,不过此时就算是没空,他也不能直接就拒绝,便点了点头回道:“有” “其实我有一个不情之请。” “大人请说” “这笔我还挺感兴趣的,你能不能带我做一遍?”说这话的时候云大人还有些扭扭怩怩,他也知道这确实是麻烦人家,不过对这笔他确实是挺感兴趣,不然也不会今日过来。 赵平安想着也不费什么事,就也应下了:“好” 因为这炭笔的制作并不困难,主要耗费的便是烧制的时间。赵平安先带了云大人去折了柳枝儿,去厨房给这柳枝儿削了皮又去院子挖了泥土和的粘稠了,最后再放到密封的罐子里拿黏土进行密封进行烧制便成。 他们给柳条削皮的时候,富贵儿就蹲在地上昂着头看,两人进行一项操作,富贵就跟到哪儿,总以为他们是在做什么好吃的。云大人觉得这大白狗生得可爱,还看了好半天,富贵儿也算是狗狗里面比较聪明的那一类,见有人一直盯着他看,还是陌生人,就汪汪叫了两声。 -- 第247页 云大人还问他:“这狗打哪来的?品相倒是不错,我之前瞧见过类似的……” 赵平安只说是干爹送的,具体的他干爹是谁倒不好去说太多。 姜家老太太以及二位爷见云大人在他家逗留了许久,还唤了下人过来问:“知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 下人们摇摇头道:“说什么不太清楚,只知道平安少爷带着那位大人去折了柳枝还挖了些土……” 姜家众人“???” 啥?折柳枝他们还能接受,挖土就有些…… 另一个下人见他们都有些迷惑,不嫌事儿大的又补了一句:“对了,眼下他们二人还在厨房,瞧着像是在拿刀切柳枝儿削皮儿,还让人烧火” 众人“……” 老太太也不知道平安是怎么想的,竟然带云大人去了厨房还去挖泥巴…… 这算怎么回事儿啊? 不过老大、老二说:“云大人要跟平安说些个私密话,就把他们支开了,所以他们俩也不好这会儿让人去阻拦,只能随他们去了。” 这烧制炭笔是样儿耗时间的活儿,只一日的光景怕是不够,云大人原本打算等到第二日晚些再过来看结果,赵平安觉得麻烦,还特意给他拿了个密封的瓶子让他回去放到家里的锅灶底下。 反正他这回做了不止一瓶,给云大人拿回去不仅能让他随时看着点儿观察不同时间下这炭笔的变化,毕竟今日云大人也跟着帮了不少忙,身上也沾上了泥点子,这样也省得他第二日再过来,毕竟离得也挺远的。 临走的时候,云大人还特意问了他这稿纸上错别字的问题,这个问题他早就想问了,只不过一直没有机会。 他这问题给赵平安问得不知说什么好,他自己知道他在稿纸写的是简体字,但是人家不知道啊!认成错别字也是正常,所以便只说是为了图省事儿写的,光自己认识。 他这么一解释,云大人便明白了,就像有些药铺子的大夫给开的方子,为了防止患者胡乱抓药,上面写的好些字都是专业字体,寻常人根本就认不出,但是他们大夫之间却能认得。 云大人走的时候富贵儿也蹲在大门口儿送人离开,还汪汪的叫了两声,喊得云大人频频回头,颇为不舍。 等云大人上了马车离开了以后,赵平安还蹲在富贵儿跟前儿问他:“怎么地,你俩认识?” 只见富贵歪着头“嗯嗯唧唧”叫了两声,赵平安也不懂他是啥意思。 等送了人回去以后,老太太还问他:“平安,你怎么把云大人给带去了厨房,还让他碰了刀?” 赵平安就只得进行解释,当听说是因为炭笔的原因才过来,老太太还让他拿了这笔来看。 赵平安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出,又从怀里拿了几支笔给他们瞧瞧。当姜大爷和姜二爷看到这笔,顿时就觉得有戏,可以拿出来卖。 不过,赵平安紧接着又说道:“若是拿来卖的话这笔还需要进行改进。”如今虽说用起来方便,但也只是能够方便些,他们总不能一直拿纸包着去用吧! 再者说就是这笔如今使用起来还有些颗粒感,用起来也不是那么顺滑,想来是他烧制的问题。赵平安觉得这笔中还需要再添些其他的物质,但是要添些什么他还得慢慢研究。 姜大爷和姜二爷自然是没有时间去研究这个,他们才刚搬来这郡上不久,还有许多的事情等着他去处理。除了生意,人员方面也要进行挑选,所以最近这些日子简直忙都要忙死了。 女眷那边也不轻松,除了大房两个怀有身孕的,家里现在的账务都是由二太太带着她闺女姜雨来进行打理,所以家中如今闲着的,竟只有老太太一人。 赵平安准备把这件事情交给老太太来办,有两方面原因,一来女子细心,二来也是希望给老太太找些事做。 最近他看老太太总是心不在焉,虽然表面看上去倒是没什么问题,但他能够感受得出来,老太太的精神状态确实不如往日。尤其是家里的几个儿子儿媳也都能干,家里也没有什么她可操心的,就算有,几个孩子也都主动地揽过去,用不着她帮忙。 他们原本也是好心,但赵平安觉得,其实这样其实对于老太太来说更不利。人太闲容易闲出病来,只有身体和脑子动起来了,脑子里才不会去想那么多。老太太如今的这种情况根本就不适合在家憋着,再这么下去,早晚身体要出问题。 赵平安走到老太太身前,拉着她的手撒娇道:“奶奶,不如这件事就交给您来办吧!” 老太太连忙摇头:“我可不行。这烧制东西咱也没有接触,还是你们小年轻人自己捣鼓吧!” 虽然大房二房的人也跟着劝,不想让他娘操心,赵平安都置之不理,回头再跟他们解释原因,所以又接着道:“奶,我跟您说,这个简单得很,你先自己烧制一遍,等到之后熟悉了这个流程以后,只需要想着有什么能往这笔中加,而且加出来效果还不错,这便就行了。” 赵平安央求了好两三回,老太太都给拒绝了,不过他倒是挺会磨,话说得多了老太太也只能同意。反正这具体的活计他又不用做,只需要发号施令,等下人们做出来成果,她再拿着这成果来试便成。 随后,赵平安给她举了不少例子,像是可以什么各种各样的砂、粉,总之能想出来的东西都可以用上,做实验可不就得多试试嘛,不试试他哪知道哪个是合适的,哪个是不合适的? -- 第248页 就像上辈子做灯泡某位发明家,人家选择灯泡的灯丝时不也是试验了一千多次才选中了钨丝吗? 至于这炭笔里面需要加什么,他也不清楚,只能慢慢儿的让他们来试。 回去以后,姜大爷还问他为何把这事情交给老太太来做,赵平安又细细的解释了原因,最后总结道:“虽然大爷二爷觉得这是为奶奶好,但我觉得奶奶的情况却不是如此。” 后来,姜大爷又跟他弟弟商量了一番,一致觉得这孩子说的确实有几分道理,先走一步看一步吧! 赵平安并不知道,他今日的这一番劝说,也是奠定了老太太日后崛起的基础,给老太太的崛起之路画上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第一百三十一章 老太爷携妾入鹿鸣 第二日, 云大人拿着几只刚烧制好的炭笔兴高采烈的地过来了姜家,就如赵平安当初第一次试着做这炭笔一般,好在赵平安让他拿了一份回去自己也试了试, 中间他还打开看了好几回,总之结果是好的, 他还是成功了。 赵平安看着两人烧制的炭笔没什么区别,写出的字之前是什么样现在还是怎么样, 不过见他们对这炭笔的反响还不错的样子,赵平安还是觉得有些骄傲。 虽说这笔不是他发明的,但如今他在这其中占据的功劳可一点儿都不小。 不过此番云大人过来也不是白来的,赵平安交给他这制笔的法子, 他自然也是要有回报, 云大人想着, 到了六月他又要开始参加院试。 当然,让他透题是不可能的, 虽说他是考官,但院试的考试题目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 所以压根儿不存在透题的这个可能性。但好歹他也是在郡里的学政处做事, 他们学政里几位考官从前做过什么文章, 喜欢什么文风他还是知道的。 给赵平安拿来一份, 帮他分析分析倒是没问题, 而且最近考试时间刚过去,学政处也没那么忙,好歹他也是进士出身,便让赵平安平常要是有什么不懂的,可以过去问他。 赵平安连忙行礼:“多谢云大人!” “无妨” 这可以说是一份大礼,厚礼, 就连姜鱼林之前都没这待遇,也就是如今他去了国子监读书才能有这机会跟着进士夫子们学习。赵平安在心底暗暗想着,若是姜鱼林知道他有这境遇应该会嫉妒死吧! 哈哈哈! 虽然李爷的身份他不知道,但根据他平常所提出的问题,李爷都能够给到最恰当、最完整的解释,想来他从前看过的书以及受过的教育绝对是不一般的,不过李爷一个月也就过来那么两三天,有时候实在忙干脆不过来,很少见到,但眼前的却是位堂堂正正的进士老爷。 等到他跟姜家人说起这事时,老太太和大房人自然是替他感到高兴,唯独二太太神情有些异样。 事实上,自从姜鱼林中举以后二太太平日间总有些抖起来的意思,只不过一直被老太太所压制。但如今老太太这边与老太爷闹了矛盾让儿媳妇儿看了笑话,闹了没脸,二太太便不像以往那般怵她。 当然,她也只是有那么丁点抖起来的意思,很快便熄了火,毕竟赵平安先是认了王大人做干爹,而后又有云大人辅导,有此经历再加上赵平安以往的用功和他以往的考试成绩,可以想见,若是不出意外,他不自找没趣,结局不会比姜鱼林差。 二房有个姜鱼林,大房有个赵平安,如此,大房便可与她分庭抗礼…… 呃…当然,可能谈不上分庭抗礼的程度,他们顶多算是互相较劲,但差不多是这个意思,总之,有了赵平安做镇,二太太也不敢随意的小瞧他们大房。 二太太是如此想,但几个孩子的关系素来亲近,又是一同长大,所以,只二太太一个人,终究是翻不出什么花样儿。 到了五月中旬,嫡支姜家迎来了两位客人,来人是一男一女,年纪不小,因为辈分的关系,来接待的自然也是他们嫡支这边同辈儿的老太爷。 “姜峰贤弟,许久不见。” “确实是许久不见。” 来人自然是姜老太爷和他的妾室郑玉娥,不过这种应酬之事她是女眷自是不好开口,而且此处也没有她这个妾室说话的份,只管听他们男人之间互相客套便可。 “姜峰老弟怎么舍得过来了,近些年不都是两个侄子管事吗?” 老太爷只管跟他打哈哈,道:“有些原因。”太具体的他没说。 郑玉娥原本以为这种场合应该没她的事儿,心思倒也没想的那么多,等他们该有的问候也都说完,只听嫡支的老太爷又看向她身旁的郑玉娥。 “想必旁边这位就是你孙女儿姜雨吧!这么长时间没见竟然有了身孕,真是恭喜恭喜!唉!瞧我这记性,连这孩子什么时候成的亲我竟然都给忘了。” 他这话一出口,直接就给这俩人闹了个大红脸,因为当初老太爷毕竟是纳妾,而且郑玉娥还大着肚子,时间赶得急…… 且他又不是正经的成婚,所以便没有通知嫡支这边,嫡支的老太爷不是记性不好,实则是没有通知。 而且她被认成是姜雨也不是没有原因,毕竟郑玉娥今年才十八,姜雨十六,她面相又显得小一些,瞧着跟姜雨年龄确实差不多。 面对此种囧境,郑玉娥羞得低下了头,老太爷虽然也是老脸通红,却也得硬着头皮解释:“这是我新纳的妾室……” -- 第249页 嫡支的太爷目瞪口呆:“啊这……唉!你瞧我……”他这么一解释,就连嫡支这边的老太爷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支支吾吾的,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毕竟这种‘一树梨花压海棠’的事情虽说也不是没有,但明面上讲出来却也是羞死个人,再者说,把妾室堂而皇之的带到亲戚家里也是极少见的。 老太爷哪里是故意把妾室带来,实在是不带着不行啊!毕竟她还怀着孕呢! 老太太走之前把郑玉娥和他两人未婚有孕的事情闹得满城风雨,口水都能淹死个人。郑玉娥眼瞧着县里实在是呆不下去了,便撺掇着老太爷离开,总归县里那边他已经安排好了,如今也是带着妾室来郡里定居。 既然是来郡里,这里又只有他们嫡支这一家亲戚是他所熟识的,所以自然是先来这里拜访。 当提起老太太时,老太爷只管回道说:“因为一些原因,所以分开了。” 听他这么讲,嫡支的老太爷便没有去说太多,人家都不想说了他还去问,不免显得有些不识相,所以这个话题就到此为止。不过听说老太太带着两个孩子来了郡里这事儿嫡支这边倒是没听说过便也跟老太爷实话实话,两个孩子确实没来拜访过。 姜海和姜河在给老太爷留的信里已经说明了他们的去处,但他并没有想到他这两个儿子都来了一个月了竟没来嫡支这边拜访。 老太爷有些失望,他这两个儿子,不免太护着他娘。 等见了人送了礼,姜老太爷领着妾室也要离开,说要去外头找个客栈顺便也要寻摸寻摸这郡里有没有什么合适的房子。 他说去住客栈,嫡支这边哪里肯?来了客人还让人家住客栈,这不就表示着他们招待不周吗?说什么都要留他们在这住上几日。 “姜峰贤弟你就别跟我客气了,虽然咱们嫡支在这儿郡里也只能算不上有头有脸,却也不差你们两人的住处,就当做是自己家安心住下,等你找到房子再说。” 老太爷看了眼妾室,想着他自己倒是能折腾,但玉娥还怀着身孕,不好再着跟着他折腾来折腾去,便也顺坡下驴的应了下来。 而老太太这边自然是不知道这件事的,这几日她一直照着平安教给她的法子去烧制这炭笔,烧出了一堆的残次货。可她也不是没有任何的收获,平安告诉她:“没有一千次的失败,就没有一千零一次的成功,慢慢来。” 老太太闲来无事,如今有了事干,虽说眼下还没什么成果,倒也做得兴致高涨,姜家二位爷见他娘如今的精神头儿甚至比以往还要高,也终于放下了心。 不说别的,平安这孩子在这种正事儿方面还是比较靠谱的。 而赵平安自己,自然还在马不停蹄地学习,有时候作了篇自己觉得不错的文章还拿去给云大人瞧瞧,请他指教。不过,他倒也不是常去,控制在差不多的程度便可以,这个度还是得把握好,这种东西都是凭感觉,靠嘴巴是说不清的。 虽然人家常说学习的事情不在于“临上轿扎耳眼子”,这句话明面儿上指的是新娘子快要上花轿了才想着要把耳洞扎了,但放到如今,也是指平常不用功等到考试前才用功。 赵平安平常也用功,但此时若是什么也不做,他更是定不下心,还不如再复习复习。 至于大太太和赵平悦那边,因为一个是高龄产妇,另一个又临到生产,少不得要时常请大夫过来看看。 大夫摸了脉,捋着胡子叮嘱道:“夫人倒是还好,虽说年纪大些,但这身体还算不错,只是这位少夫人也临到生产,建议少夫人平日里还是应该多走动走动,偶尔出去走走,家里人记得多陪着,多看护着些,注意安全,慢走即可,介时对生产也有好处,总之还是需要保持心情舒畅,安心等待待产。” “多谢大夫” 姜鱼墨付了银子以后扶着他媳妇儿,还问她:“有没有什么想去的地方,或者有什么想做的事?” 赵平悦想了想,也不跟他客气,直言道:“我想给咱们屋里几个人做身衣服,用一样的料子来做。” 姜鱼墨想着一家人都穿一样的衣服也是有趣,也赞同道:“这想法挺好,媳妇儿,你想做那就做。” “只不过一下子做出几身儿出来要耗两匹布,咱家里同样花色的料子只买一匹,我怕你出去挑又挑不到好看的……” 姜鱼墨有些为难,紧接着又像是想到了什么,说道:“不如出去买两匹同样的布回来,总归大夫说让你多走动走动,我陪你过去吧!”说完他又对着他娘问道:“娘也一起去吧!” 大太太一口答应:“行” 姜大爷见儿子要带他娘和他媳妇出门儿,有大夫叮嘱他也不好说什么,只一再让他小心,别摔了。 姜鱼墨一手扶着媳妇儿一手扶着他娘,回道:“放心吧!爹,我又不是自己一个人出去,还带了两个小厮和两个丫鬟。” 姜大爷还想再说,大太太见丈夫一直嘟嘟囔囔说了半天,就也呛了他一句:“行了,不放心你自己儿子,你还不放心我吗?” 姜大爷见媳妇儿都这么说,也只能无奈地应道:“行吧!” 他们是直接去的布庄,不是去的成衣店,进门儿自然有小厮招待,他们这店里的料子分贵的和贱的,贱的在外间,贵的在里间儿,当然,也会在外头展示些成品衣物。 -- 第250页 等进了里间以后,三人一眼便瞧见了里头的姜玉娥,她竟也正在挑布料。 赵平悦挽着她婆母的胳膊,附在她婆母耳边小声问道:“娘,他怎么也在?” 姜鱼墨也跟着问:“咱们要不要换一家?” 大太太瞥了儿子一眼:“换什么换?你做贼心虚?” 听他娘这么问,姜鱼墨惊呼道:“怎么可能?要说做贼心虚也是她心虚,明明是她偷了人……” 大太太当机立断:“这不就得了,进去。” 第一百三十二章 三十两银子 郑玉娥之所以会出现在这里, 也并不奇怪,她跟老太爷毕竟是初来乍到,来到嫡支可能还要住上不少时日, 短期还好,时间久了难免惹人生厌。当初来时虽说也送了礼, 但见面礼是见面礼,其他的礼物也得再准备准备, 所以老太爷便想着让她来布庄挑些个布料。 至于在她后脚进来的那几人,也就是她名义上的儿媳妇和孙子、孙媳妇儿,三人进门儿时她倒是并未瞧见。 因为出行不便,这里的人平常都不怎么出县城, 郑玉娥是女子, 更是不敢随意走动, 所以这郡里她还是头一回来。 当她听到老太爷让她出门帮忙买些东西时可给她高兴坏了,满口答应一定能办好, 之前在县上她是不敢出门,离开后又在马车上闷了两日, 确实是给她憋坏了, 所以老太爷才把这事交给她做。 郑玉娥身上还怀着孕, 但今日出来还是逛了几家铺子, 她的怀孕时间跟大太太是差不多。老太爷也不放心她自己一个人出门儿, 便安排了两个丫鬟随身侍候,一个搀扶着她,另一个负责给他拎些个常备的东西,就比方说水、吃食什么的。 自打郑玉娥怀了孕以后,便比以往要容易饿、容易渴,所以出门儿她也会让丫鬟带些个吃食和开水。 刚刚逛了不少店铺, 这会儿在布庄正好也有些口渴,她便从丫鬟手里接过水壶,缓缓的喝了一口,结果刚要盖上就被旁边另一个妇人家里的孩子撞了一下,胳膊一甩,这水壶便掉到了那布料上头。 要知道这些料子都是卷好了挨个儿的陈列在台子上由着她们去看,如今她这水壶一甩,接连打湿了好几匹的布料。 店铺的伙计见到这情形连忙拿手去擦,想趁着没浸湿多少赶紧把那水扫下来,结果一碰,给他烫的手一缩,这才发现是热水。 他口中小声嘟囔着:“完了,这批料子可不能碰热水。”说话间郑玉娥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那伙计拿了毛巾过去把这料子上头的水给吸出来,但此时去做也有些晚了,上面的花样都有些晕染,穿是没问题,但想要再当做高端货来卖却是不行了。 郑玉娥瑟缩着小声的道:“不是我,是刚刚有人撞我。” 那伙计瞥了一眼,见她是孕妇,怕出了问题不敢再多与她掰扯,便叫了另一个伙计过来,示意让他看着这主仆三人,自己进去叫了掌柜出来。 等掌柜出来以后,先是了解了一下情况,摸着被热水烫了的料子问了伙计两句话,说是这料子恐怕是卖不了了。 他话还没问完呢郑玉娥就着急的指着离他不远处的那个孩子说:“是被他撞的,该让他赔。” 两个丫鬟也跟着附和:“我家夫人刚刚确实被撞了一下,就是那个孩子。” 她们所指的那孩子的娘也就在旁边,两人都是长得肥肥壮壮,矮矮胖胖,尤其是那妇人,一脸的尖酸刻薄,瞧着便不是个好相与的。见自己儿子被指认,她也出来说了两句,叉着腰指责道:“你说是我儿子撞的就是我儿子撞的了?大伙儿谁看见了?” 她一出口就是撇清责任,看得出,这妇人可没有一丁点儿想负责的意思。 旁人当时都是在看料子,确实是没瞧见这边的动静,就算是看见了,也没人过去替她说话。她们也不认识郑玉娥,但那孩子的娘他们认识,也算是他们郡里泼辣不讲理的那一个,碰上她也算那孕妇倒霉,他们可不想去触这猪婆的眉头。 至于大太太他们那边自然也瞧见了眼下这动静,这开端倒是被姜鱼墨看了个正着,刚刚他娘和他媳妇儿确实是在专心挑布料,他一个大男人也不喜欢看这些,闲着没事儿自然要瞅瞅他那位“姨奶奶”的动静儿,没想到就瞧见了如此好戏。 不过,姜鱼墨并不打算帮忙,他只想在旁边默默的看好戏。 而另一边,郑玉娥也没想到这妇人竟是如此护犊子,登时也有些气:“这里就只有你家一个孩子在这布庄里跑来跑去,若不是他撞的,我这水壶如何能够掉到这布料上?” 猪婆不屑的勾起了唇角:“哎呦!你这话说的,你也知道这是布庄,在这布庄喝水撒人家布料上,要赔钱的时候你又怪别人了?别说不是我们家孩子干的,就算是,这也都是你的错。” 郑玉娥去那边把那孩子扯了过来:“不信你自己问问他有没有撞我?” 猪婆一瞪眼,只见那孩子怯懦的摇了摇头:“没有”。 郑玉娥气得跺脚,吼道:“撒谎,你连个孩子都教不好,撒谎成精。” 那肥婆见自家孩子受到如此待遇,又把儿子拽到了自己跟前,白了她一眼,有些得意忘形:“看见了吗?孩子是不会说谎的,他还是个孩子,你就能够狠心往他身上赖?你这个女人怎么这么狠心?呵!亏你还怀着身孕,做人还是善良些,给孩子多积些德吧!” -- 第251页 她这话给郑玉娥气的胸口起伏不定,还想再说,掌柜的见他们俩吵吵也影响店里的生意,怕闹出了事赶紧上去拦着点:“二位姑奶奶消停些吧!我这店里其他客人,别影响了他们。” 猪婆也不嫌丢人,还调侃了那掌柜的一句:“你瞧瞧你这店里还有几个人看料子,怕是都在热闹吧!” 众人被她说的脸红,她们确实都竖着耳朵听呢! 不过猪婆说虽是说,却不敢动手,泼辣归泼辣,无赖归无赖,分寸她还是有的,她体型肥胖,生孩子也艰难,家中就她儿子一个独子,还不知道当初是怎么生下来的。她也是为人母,生产本就是鬼门关,眼前这妇人又怀有身孕,若是有点儿个啥,搞不好就是个一尸两命的事儿,她可不想去触这个霉头。 这料子被糟践了不少,猪婆也不敢担这个责任,便假装拽着孩子骂骂咧咧的就要离开,郑玉娥见她要逃,就让丫鬟上去拦着,谁知那婆娘确实有把子力气,孕妇她不敢动这两个小丫鬟还不是小意思? 况且这两个丫鬟都是随了郑玉娥的身量,体格娇娇弱弱的根本拦不住,她们在这儿又人生地不熟,旁人也都不向着她们,孤立无援,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 她俩吵归吵,闹归闹掌柜的也不能自己承担了这损失,只见他手里扯着那布料去,一脸难色的看着郑玉娥道:“夫人,您瞧这料子,刚才店里的伙计也与您说过,这都是顶好的料子,您看看,如今这热水一泼花纹也晕染开了,卖却是不行,不如夫人您买回去,不管是做件儿里衣还是赏人,都行。” 郑玉娥深吸了一口气,强忍镇定的问道:“多少钱?你别跟我玩那些虚的,毕竟刚才伙计也跟我说了大概的价格,怎么都得比这少吧!” 掌柜的见有戏,咧着一张嘴:“您放心,今天这事儿,碰着谁都不愿意,我也不多收您的,这一匹布便是五两银子,您也看了,刚刚一共是损坏了六匹料子,正好是三十两银子,给您的都是抄底儿的价。” 郑玉娥听他报的价简直要吐血,她原本确实是来买料子,她去看的这好料子也不是送给姜家人的,本打留着她自己穿,等孩子生了以后做几身漂亮衣裳,哪能想到回遇见这样的糟心事儿…… 今日老太爷让她出来挑料子,带出来的钱就只那么点,哪可能把这些全买回去,就算老太爷宠着她,也不能由着她胡乱花费。这一次给嫡支姜家的人买料子,总共也就支给了她十两银子,加上她手头平时老太爷给的,总共也就十几两罢了,买上个两三匹中上等的料子也差不多了。 这三十两银子她铁定是拿不出的。便直言道:“我手上只有十两银子。” 掌柜的不愿意:“十两银子就连这材料的成本都不够。” “那掌柜的不如,把这料子当次货卖?”她提议道。 听她这么说那掌柜的顿时就笑了:“这位夫人可是说笑,咱们这儿的人贫富差距大,要说穷的人家就算是残次些的价格也不便宜,哪肯去穿这好料子,富人就更不用说,人家也不肯买这已经被晕染过的料子,高不成低不就的,哪里好卖?” 郑玉娥想了个别的法子,又道:“不行你就再把这批料子重新再染一遍,这十两便当做加工费用便成。”把这十两花费出去她还能用她的嫁妆来补,总有办法。 掌柜的接着摇头:“染不得这料子重染并不像夫人说的那么简单,首先这花样的底子摆在这,除非去染些个颜色重的,只不过这样的颜色大多人家都不太喜欢,而且染出来的效果与寻常布料的效果差不了太多。” 说到这,他大手一挥,紧接着道:“夫人瞧瞧我这店里,这顶好的料子里可有你说的那颜色厚重的?我看夫人还是让丫鬟去回禀家里头的人让送些钱过来,这料子您拿回去,甭管是怎么用,染也好,赏也好,都是您自己的事情。” 郑玉娥揪着帕子咬着嘴唇,心中也是纠结的很,这哪里是要不要的问题,老太爷肯给她银子花这也是建立在一定的基础上的。如今,家里的花用虽说也是富裕,但银钱却不像以往那般富足。 再者说,她如今还怀着孕,还得给她以后的孩子留些家底儿,读书进学科举花费的银钱可不少,姜家大少爷她虽然没见过,却也听说过这位少年举人的事迹,眼下家里的钱可禁不住这么造,总归老太爷年纪也大了,等孩子也出息了,她熬一熬也就过去了。 其实,她相信老太爷若是知道此事一定会帮他把这钱给出了,但他心中不免也会有些怪她。如今,郑玉娥还想着扶正给孩子一个名分,若是在此时惹得老太爷不快,岂不是得不偿失? 见这掌柜油盐不进,非得扒着她要银子,郑玉娥也是有些烦躁。真是烦死了,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她也不是不知道郡里的物价高,但这掌柜张口就管她要三十两银子,她哪里有? 天上还能白白的掉银子吗? 郑玉娥差点气的笑出声来,脸皮一转,正好看见了最里边探着头的姜鱼墨,见她看过来,姜鱼墨赶忙缩了头,她定眼再看他旁边那两人…… 可不就是姜家的大太太和少奶奶吗?郑玉娥眼神一转,微微一笑,她突然改变了主意,其实这种事情也不一定。 兴许天上还真能掉银子。 第一百三十三章 惹了三个煞星 -- 第252页 姜鱼墨见他爷爷的这妾室看见了他, 转过头去以后就要拉着他娘和他媳妇儿离开。 赵平悦小声问他:“你拉我做什么?我还没看完呢!” “媳妇儿快别看了,再看,兴许要被狐狸精惹得一身骚。” “什么意思?”赵平悦有些疑惑, 就连大太太也是一头雾水。 刚刚的动静她们不是没听见,只不过既然已经分开了, 就各自安好,所以两位女眷也懒得去搭理她。 姜鱼墨只低声回了她们一句:“先离开, 我出去再跟你们解释。”说着就要拉着他娘和他媳妇儿离开。 他们刚要踏出门,就听后面郑玉娥指着他们跟掌柜的说道:“你找他们要,他们会替我付。” 姜鱼墨身体一定,心说:完了, 终究还是被狐狸精缠上了。 掌柜的看了看她又看了看那三人, 见收不着钱, 就去了他们三人跟前,尴尬的站着, 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大太太黑了脸:“我们跟她不是一路人,不熟。”说着就要带两个孩子离开。 郑玉娥见他们如此, 以为他们是怯了, 打算乘胜追击, 装模作样的道:“大太太这话倒是让我有些不明白了, 咱们都是一家人, 何苦要说两家话?” 只见大太太冷冷地看着她道:“你再说一遍,谁跟你是一家人?” “女子嫁了人,便是随夫姓,同样都是姓姜,咱们怎么不是一家人?” 她这话说得也在理,但她忘了, 另外两人可都是明媒正娶过来的正妻,只有她是个妾,只见郑玉娥好整以暇的地摆弄着自己的指甲那副淡定的姿态,就好像那三十两银子是他们欠的一样。 所以她此时说的这话倒是引起了赵平悦的不满:“你这么说真的不觉得有些害臊吗,姨奶奶?” 听到后头那称呼的时候郑玉娥怎么听怎么觉得浑身别扭。 大太太看着她小声问道:“姨奶奶?这是什么称呼?” 赵平悦眨眨眼,装作懵懂无知的样子,其实她就是故意的:“她是爷爷的妾室,应该是叫姨奶奶吧!” 听她这么解释只见大太太想了想,勾起了嘴角:“没毛病,是该叫姨奶奶。” “那可不” 三个大着肚子的妇人在此处起了争端自然是比刚才那猪婆有意思多了,当下众人耳朵都竖得直直的,手里拿着的之前是什么料子如今还是什么料子。 她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在场的人听个清楚明白,听她如此说,众人都有些意外。这女娃瞧着也是十多岁,那她爷爷应当也有五六十岁了,他们原本以为,这妇人兴许是哪家的太太,原来竟是给人做了妾室…… 在正常人家里,妾室的地位不光是是不高,甚至可以说是相当低了,所以众人的眼神不禁瞥向了郑玉娥,看得她恨不得当场挖个地洞钻进去。 虽然郑玉娥年龄小,但她却是老太爷的妾室,跟老太爷是一辈儿的,在这里,礼法大过天,她明白,在这种时候,自己的辈分就是她最大的的依仗,这几个人都算是他的晚辈,也不敢对她怎么着,所以态度上就不像对刚才那猪婆一样。 她指着赵平悦,大着胆子道:“我就算是你爷爷的妾室也是你的长辈,你也敢这么说我?” 没等赵平悦说话,姜鱼墨先开了口:“怎么不敢?你是没有勾引我爷爷还是没有未婚先孕?又或者是我说错了?” 他的灵魂三问郑玉娥接不上话,只敢拿着身份压人,从礼法上去压制他:“你这孩子怎么这么没教养,家人都是怎么教的?” 大太太走上前来,瞥了她一眼:“怎么教是我的事情,不需要你来过问,怎么?你是想连我也一道儿管吗?” 郑玉娥像个被霜打了的茄子一样,虽说她辈分儿要比大太太还大上一辈儿,但大太太气势足,郑玉娥轻易也不敢惹她。 就连赵平悦也让姜雨墨扶着自己过去,姜鱼墨还有些不愿,嘴里嘟嘟囔囔的:“媳妇儿你别理她,她是什么身份?你又是什么身份?她不过是我爷爷的妾室,就连进门儿都不光彩,你与她计较什么?” 眼见着这三人一个比一个能气人,郑玉娥眼前一黑差点栽倒,好在两个丫鬟及时扶住了她,就此她还是不罢休:“你们一家子都欺负人。” 姜鱼墨想起自己儿子差人家两辈儿就头疼,若不是这女人,他们家还能想从前一样和和美美,如今倒好,走的走散的散,想想他就气。 他走上前一步,强忍着怨气说道:“哦?欺负人?你还好意思说我们欺负人?为什么欺负你你自己心里没点数吗?原本我娘说不搭理你,你看我们招惹你了吗?看清楚,是你自己先自讨没趣,我娘说了不是一家人,你非说是,既然你想要跟我们掰扯掰扯,那不如再把这事情梳理一遍。 你卖身葬父投身到了我爷爷那处,到底安的什么心思,你自己心里清楚,我就不明白了,卖身葬父怎么就能卖到了床上呢?三年守孝都不懂吗?再者说,后来你是怎么怀的孩子怎么进的我们家的门儿也不必我来多说了吧!如今,我们都离开了你还跟块狗皮膏药似的盯着我们,姨奶奶,你可离我们远点吧!” 他越说这瓜就越大,众人听得目瞪口呆,姜鱼墨也是憋的狠了,不发泄出来不行,他也管不了旁边有人还是没人,就连他娘让他住口他也当作听不见。 -- 第253页 郑玉娥向后撤了一步,委委屈屈,声声泣诉:“但是我嫁进姜家又不是图你家什么?我对老太爷是真心的……” 这话一出,姜鱼墨就更受不了了,只见他抱着胳膊,浑身打颤,她这话着实有些肉麻了。 “你可别乱说,我爷爷都快六十的人了,你图他什么?图他年龄大,图他不洗澡?还是图他满头花发依旧风流?” 说到这,赵平悦扯了扯他,也让他收敛点,子不言母之过,妾事误家他们如此还情有可原,抱怨老人便是不孝…… 姜鱼墨经她提醒也反应了过来,又转了个话题,接着道:“你说你对我爷爷是真心的,行,就当你是,可你非得生个孩子出来膈应我们?日后同年龄人跟他走在一块儿还得叫他一声爷爷或是奶奶……我就不明白了,你就不膈应吗?你就算不为自己考虑也该为孩子考虑考虑吧! 算了,我也不说了,事已至此,你就安分些,我们不惹你不代表我们怕事儿,建议你还是想清楚如何伺候好我爷爷,别再来找我们的茬。” 他这话怼的郑玉娥哑口无言,呆呆楞楞的由着两个丫鬟虚扶着,她就不明白了,这姜鱼墨怎么就这么能说呢? 不光是能说,还特能气人,句句都扎心窝子。 她哪知道姜鱼墨从小便是如此,高兴的时候一张嘴能哄得人喜笑颜开,不高兴的时候也能怼的人怀疑人生,就比方说老太太,偏心他不是没有原因的,再比方说孙无敌,直到如今,都对老二这个称呼敏感至极…… 不过这事儿也不能怪他们,分明就是这郑氏想欺负人,只不过她也是倒霉,原先以为老太太带人离开也是眼不见心不烦心理受不住这打击,所以她就有些小瞧了他们。没想到碰上的这仨都不是什么软柿子,没一个好捏的。但不管是大太太也好,姜鱼墨也好,还是赵平悦也好,这三人相对都是比较讲理的那一类,无故他们也不去惹人。 后来她才知道,她惹的是三个煞星。 后来这郑氏到底还是老太爷给领回去了,今日被怼了这么一通,她心理不快,自然要添油加醋的跟老太爷说道说道。 老太爷一听,她是遇上了自己的孙子,顿时高兴得不能自已:“你见着鱼墨了?” 他只关心孙子的消息,就连郑玉娥删删减减添油加醋说他孙子在她跟前讲他的那些坏话都没理会。 郑玉娥有些愤愤,亏她还想了许久把这开端说成了借钱,他们不愿意借还欺负她。当然,若是今日郑玉娥找他们借银子,姜鱼墨他们几个应该都不会借。 老太爷也听了她的抱怨,不过觉得无所谓,他知道家里人对自己有怨气,孙子说他几句算什么?可惜他今日去的晚,没瞧见他们。 儿孙里头,姜鱼墨这小子是跟他向来是最亲近的,鱼林是最有出息的,虽说这次没见着人,但好歹有了他们的消息,老太爷便也觉得足够。 玉娥说他孙媳妇的肚子瞧着也不小了,老太爷算了算时间,若是没意外,约莫是在这个月也就要生了,到时候他就该抱第四代的重孙,一想到这,老太爷就有些激动。 对了,回头他还得去首饰店给重孙子打个平安锁和金手镯,就算如今分了家,这礼他该送的时候也得送,不能少,不然鱼墨又得怨他。 见他心不在焉,嘴里问的关心的也都是自己儿子孙子的情况郑玉娥也有些吃味儿,娇娇软软的撒着娇道:“老爷,妾身也怀着孕,你只顾着孙子,难道就不顾着我肚子里的儿子吗?” 只有男孩才能科举,郑玉娥一直坚信,她怀的是儿子,只有老太爷想要个女孩,每回他提生女儿郑玉娥就跟他急,久而久之老太爷就不说了。 老太爷见她如此,也只好去安抚她:“好了,别气了,鱼墨向来是那样,刀子嘴豆腐心,那小子贼能说,他在家也那样,连我都说,更别提是你了,不过你也是,惹谁不好,非要去惹他们?” 郑玉娥“……” 第一百三十四章 不生了不生了…… 回去以后, 大太太还跟丈夫说起此事,郑氏既然过来了,也就代表着老太爷也来了, 虽说不知他们是在这里暂时居住还是打算长住,但之后难免要碰面, 还是提前知会一声为好。 姜大爷听到这事儿时还有些惊讶:“你说郑氏过来了,还跟她吵了一架?” 大太太点头应道:“不错” “那你们没吃亏吧?” 大太太白了他一眼:“有你儿子在场, 就算是吃亏也是她吃亏。” 姜大爷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不禁发笑,他儿子确实……就这张嘴最能叭叭,恨不得能把死人给说活了, “郑氏碰到他也是倒霉。” “确实是倒霉”, 紧接着大太太又问他:“这事儿要不要告诉娘?” 姜大爷摇了摇头:“还是别了吧!万一他们只是在这里临时住两天就走, 跟娘说倒是没这个必要,只能平白惹得她心里不舒服。你瞧娘这些日子, 自从平安给他找了些事儿做,精神头儿都比以往强多了, 甭管事儿能不能办成, 娘高兴就好, 身体才最重要。” 大太太想了想:“也是, 那回头我跟鱼墨他们小夫妻俩说一声, 别在老太太跟前说漏了嘴。” “还是我去吧,你只管专心养身子。” “就那么两步路,不妨事。” 而另一边,老太爷既然准备在这郡里定居,这几日也在托中人帮他找宅子,好在如今就他跟郑玉娥两人在家, 日后还有个孩子,房子也不需要买的太大,正常户型儿就可。 -- 第254页 房子倒是好找,中人给他推荐了好几家,他准备挨个儿的带着老太爷去看。 趁着这个机会,老太爷也跟中人打听道:“最近郡里有没有人找大房子的人?” 他想着他们此行过来,定是要买房买铺子的,况且姜家人多,一定买的是大房子,所以就按着这个条件去问。 中人想了想:“您还别说,真有,是一大家子的人,瞧着就是大户人家,出手也是阔绰。” 一听这话,老太爷眼睛一亮:“那你可知他们如今在哪儿?” 中人摇了摇头:“呦!这个倒是不太清楚,只知道他们之前住的是客栈,这些日子也没经我们中人手上买房,所以这后来搬去了哪儿就不太清楚了。” 听到这儿,老太爷还有些失望,这郡里这么大,他应该去哪去找?总不能全靠碰吧! 不过紧接着那中人又道:“你可以去问问高家,我之前见他们与高家的少东家走的挺近,他家或许知道。” 一提到高家,老太爷自然就明白了,原来之前他们没去嫡支,而是去了高家。 而这高家自然也是好打听,老太爷拎着礼上门的时候正好这日高小姐不在,是高老爷负责接待的人。他这么问,高老爷自然也把他们目前的地址告诉了他。 老太爷没急着去他们如今住的宅子,而是先去了他们买的的铺子那,姜家人来到这儿也只一个月的时间,再加上中间各种耽搁,以及房产的过户手续,所以这铺子至今还没整顿好开张的事宜。 过去的时候,姜家二位爷还忙着修缮这屋子,前几日他们叫木匠给做了些木架子用来摆货,如今还在安置当中。他俩人正商量着指挥,看东西该怎么摆怎么放摆到那里好看方便又实用,这可都是学问,得他们来拿决定。 老太爷在外头站了半天,见两个儿子还没有瞧见他人,就在外头喊了一声:“老大老二。” 姜海听到熟悉的声音,转头一瞧,没想到他爹来的这么快,惊讶道:“爹,你怎么过来了?” “爹,你什么时候来的?”姜河也开口问,这件事儿,大房的人捂得紧,没告诉二房,所以姜二爷是不知道此事的。 老太爷笑了笑:“没来几日,来看看你们。” “嗯” 三人说了会儿话,其实也没有多长时间没见面,但说起话来怎么都觉得尴尬,老太爷问一句,他们就答一句,毕竟是他们亲爹,他们总不好不理。 再者说了,他们走的时候只给他留了信,只一个晚上就人去楼空,连招呼都没打一声,也没有商量。两房人对自己的决定虽说不后悔,也不觉得自己有错,但是在此时,见到当事人也不免觉得有些难为情。 “老大,昨日的事情我听说了,玉娥被我惯得越发无法无天,你让你媳妇儿别跟她见怪。” “爹放心,大太太是什么样的人,你应当清楚,不会与她计较。” 这话给姜二爷听得一头雾水:“昨天什么事儿?” 姜大爷瞥了他一眼:“不关你的事儿。” 姜二爷“……” 他在这个家没一点地位可言。 老二只出来打了个岔,老太爷接着问道:“对了!平悦那丫头是不是快生了?” “嗯,也就是这几天了。” “我上午去了一趟首饰店,让人给打了一对儿金手镯还有一只平安锁,等打好了回头我给你们送去。” 姜大爷有些为难:“这就不必了吧!爹,太破费了……” 从前能收,但如今又是个什么光景他心里还是有底儿的。 老太爷只当听不明白:“嗐!一家人哪有什么破费不破费的?” 见他爹揣着明白装糊涂,姜海直言道:“主要是怕娘看见了不好。” 听儿子这么说,老太爷心中一拧,皱起了眉:“老大,这是我和你娘事情,与我给不给我重孙子打金手镯无碍,唉!你不免也太向着你娘了……可有想过我听到这话会怎么想?” 姜大爷也知道他说的这话会伤他的爹的心,但该说的话硬着头皮还要说:“爹,起码你身边还有个郑氏伺候着,但是娘……只有我们了。” 错了就是错了,他爹犯糊涂对不起他娘也是实情。 老太爷听他这么说,顿时有些心酸,他背着手,像是老了几岁,到后来只是无奈的叹了口气:“算了,这事儿总归是说不清的,平悦什么时候生,记得让人给我报个信儿,我就住在你叔父家。” “知道了。” 随后,他又跟老二说了会儿话,等到老太爷走了以后姜河就问他大哥:“昨日到底是什么事儿?” 姜大爷见他揪着这事儿不放,假装嫌弃道:“你怎么跟女人似的,这么八卦?” 姜二爷“???” 什么叫他跟个女人似的? “我有什么事都跟你说,你有什么事儿都不跟我说。” 他说这话姜大爷就不乐意了,那是他要听的吗?明明是被逼的。 姜海没好气的看了他这傻弟弟一眼:“为啥不跟你说你自己心里没点儿数吗?一有什么事儿你就告诉你媳妇儿,你俩都是个大嘴巴,万一让娘知道了怎么办?” 姜河小声抗议道:“大哥,我告诉你,你可以说我,但是不能说我媳妇儿。” 姜大爷难得见他弟弟硬气一次,毫不客气理直气壮的回道:“你俩我都要说,谁都跑不了。” -- 第255页 姜二爷“……” 这……过分了啊! 眼瞅着儿媳妇儿的肚子越来越大,有时候腿肚子半夜还会抽筋,大太太时常去帮她捶捶,顺便还教会了她儿子。 五月二十八的夜里,赵平悦感觉到身下一阵湿润,紧接着,伴随着腹部一阵疼痛,她之前便听她娘还有产婆来给她讲过这生产前的征兆,她知道这是孩子要生了,所以立马叫醒了姜鱼墨。 这几日正是她的预产期,正常来讲两人应该分房睡,不过姜鱼墨不放心,就一直跟他媳妇儿同床,有点儿什么动静,他也好能早些发觉,他怕丫鬟睡得死,他不放心。 被叫醒了以后,他随便裹了一件外裳便出了门,先传丫鬟小厮去叫产婆。还有提前教给他们的那些准备似是烧水之类的活计也都提前做好,到时候产婆来了也能更省事儿一些,安排完这些,随后,他又去了他娘的屋子去把他爹娘叫醒。 等大太太来了以后,见他儿子从前到后都准备得十分妥帖,没什么需要她再嘱咐了就跟着儿子一块儿进了屋子安排把人抬到产房去。 这生产不好在卧室,姜家早早准备了一间产房预备着生产,只不过五月的天儿也开始热了起来,等生完孩子以后,这月子可就难做了。 产婆很快就到,到了以后先把人都轰了出去,姜鱼墨还想在里头陪着,产婆不愿意,硬是给他推出去了。 时间过去了一个多时辰还没有什么动静,马上天都要亮了,赵平安听说姐姐要生也早早跟了过来在门口等着,哈欠一个接着一个,姜鱼墨还问他:“紧不紧张?” 赵平安心中有些无语:“那是我亲姐姐,能不紧张吗?”这问题问的属实无聊。 只见他姐夫挠了挠头,反应像是慢了半拍,过了会才道:“也是哈!不过你放心,会平安无事的。” “我放心” 赵平安看到姜鱼墨的手一直在颤,他顿时明白了,其实紧张的人是他自己就只不过不好意思明说,就只能用这种方式来安慰自己,于是赵平安也没话找话与他说,。 这个时候,赵平悦那边也发动了,自产房传来一阵一阵的嘶喊声。听得姜鱼墨直打颤。 见里头一盆一盆的血水端出来,他心中也是莫名慌乱,还在外头扒着门缝儿喊道:“媳妇儿,你别怕,我就在外头,我等着你出来。” 他也不知道他媳妇儿能不能听得见,但什么也不说光在外头干等着,他心中更是着急。 产婆还唤了个丫鬟出来递话让他别喊,容易让产妇着急,就让他在外头好生等着。 姜鱼墨急得团团转,还问他爹娘:“我能不能进去?我想进去。” 与旁人不同,鱼墨跟平悦是自小的交情,他们自然知道,虽说女子产房男子不好进,但姜大爷跟大太太也不是那么迂古不化的人,只道:“如果产婆让你进去你就能进。” 他们说这话也就是说说,心想着,产婆既然已经派人出来传话,也不能让他进去。 紧接着,打脸的时刻就来了,产婆一开始还劝他别喊,后来过了没多久又让丫鬟出来请他进去说是:“少奶奶想让少爷陪着。” 姜鱼墨乐开了花,丢下一句“爹娘,我进去了”就跑没影儿了,生怕他们反悔似的。 姜大爷和大太太还眨眨眼睛:“这小子还真进去了。” 结果就在他进去以后,产婆告诉他别乱看,这产房不只是不干净才不让男人进来,最重要的是,许多男人见了女子生孩子的场面心里便有了阴影,日后不愿与妻子同房,这种事情发生了不止一次,久而久之就不让男子进去了。 当然,赵平悦敢让他进来自然是有谱儿的,姜鱼墨进去的时候,只见他媳妇儿下身都被白布挡着,上头还渗了血。不过他并未嫌弃,只过去拉着她媳妇儿的手,见她满头是汗,还贴心的给她擦着汗,口中也是各种宽慰各种贴心,听得产婆也是一楞一愣的。 “少爷,你跟着我说吸气呼气,让少奶奶放松些。” “嗯”,随后他跟着产婆教他的方法,提醒他媳妇儿吸气和呼气。 不多久,产婆喊道:“头快出来了,少奶奶使劲,只要孩子头能出来就没太大的风险。” 姜鱼墨稍微宽了些心,扶着赵平悦的脸,温柔说道:“媳妇儿,咱们就生这一个,以后再也不生了。” 他以为他媳妇儿应该听不见,哪知道她竟还有精神小声回他一句:“你说不生就不生?万一生个女孩怎么办?” 第一百三十五章 坑爹不如坑爷爷…… “不生了不生了, 回头我就去医馆找大夫问问有什么药是我能吃的。” “胡说……” “真的真的,有你一个就够伺候的了,如今再加个小的我怎么伺候过来?再说了, 要是能生一个像你一样的女孩儿也挺好,媳妇儿, 你也最好看了。” 这话哄得赵平悦有些想笑,但这种时候, 她又笑不出来。 说来也是奇怪,就在姜鱼墨进去以后没多久,这孩子就呱呱坠地。 产婆大喜:“母子平安,是个男孩。” 赵平悦歇了口气, 低声在姜鱼墨耳边说道:“你把孩子抱过来我看看。” 虽然离老远但姜鱼墨刚刚已经瞧见那个小血人儿了, 应道:“媳妇儿你等会儿, 他现在一身的血,等洗干净了你再看。” -- 第256页 “嗯” 外头的大太太松了口气, 她儿媳妇儿生的算是快的,旁人有的一天一夜还生不出来, 她只两个时辰左右, 所以如今尚有些力气。 产房里头母子平安, 产房外头, 因为姜大爷提前就答应过他爹, 等到孩子出生了还要去知会他一声,但他若是去了,老太爷定是要过来的,所以他还是提前跟他娘提上一嘴。 姜大爷心中有些惴惴,这话说出来他还有些为难,老太太也瞧见了, 便让他只管说。 他支支吾吾的把这来龙去脉说了一番,本以为他娘会不高兴,没想到老太太倒没什么太大的反应,只问:“他你爹有说带什么东西来吗?” 姜海不知道他娘怎么会问到这个,不好意思的道:“前儿个听爹说是去首饰店打了对儿金手镯还有平安锁。” 他趁这个时候还抬起头看了眼他娘的脸色,可惜什么也没瞧出来,怕他娘不高兴,紧接着又立马解释道:“不过我回绝了,毕竟是分开了,我想着如今再收这礼恐怕有些不合适,不过爹说他要送,娘若是不高兴,儿子就不收了……” 老太太拍着板子,当机立断:“收,为什么不收?必须要收,你不收准备让他拿着这些东西给那郑氏吗?咱们跟他的确是分开了,但这只是我跟你爹的事情,跟你们这些小辈没什么太大关系,所以你该怎么收就怎么收……” “好,都听娘的。” “回头你记得跟鱼墨说一声,日后若是缺什么东西,只管找他爷爷要,不要白不要,能多要一些是一些。” 姜海眨了眨眼睛,对他娘出的这主意深感佩服:“儿子明白了。” 总归就是让他儿子说些个花言巧语哄他爹口袋里的钱呗! 他娘出的这招儿可真是损……不,这么说不合适,应该说是机智。 征得了他娘的同意,紧接着姜大爷就派了个小厮去了嫡支姜家那边去通报。巧的是他们这边的人过去通报的时候还险些找错了人,直接找到了嫡支的老太爷,幸好他们两人当时在一处说话,不然可就弄错了。 不过他们既然知道了这事儿,这礼物也得准备,从前他们家添丁的时候姜家人没少添份子钱,不过眼下还不能给,要等到满月的时候送。 等老太爷知道她孙媳妇给她生了个重孙子,心里简直乐开了花,连忙跑到屋里去拿出了他准备好的那两只金手镯和平安锁,这还是打好了刚拿回来的。 郑氏看他手里拿了个金灿灿的东西出来,具体是什么也没看清楚,还以为是送给她的首饰,心里也是一阵高兴。而后她就围着老太爷你侬我侬的说了不少好话,听得老太爷都要急死了,他还要赶着去看重孙子,这会儿哪有闲心跟妾室在这里打情骂俏。 只不过郑氏眼力见儿不太好,她蹭着老太爷的肩膀,娇羞的说道:“峰哥手里拿着的可是耳环,是送给妾身的吗?” 毕竟婴儿的手小,她又只看到半个圈,认成是耳环也不意外。 老太爷听她这么说,把手往后一藏,郑玉娥还以为他是在跟自己玩笑,刚要与他娇羞一笑,紧接着就听老太爷咧着嘴笑着道:“平悦生了,是个男孩儿,这是给我重孙子准备的。” 一听这话,郑玉娥脸色顿时黑了,不是给她的也就罢了,家里的银子再多也是是留给她儿子的,她自己都没花着什么钱,如今倒是要往外出不少,这是什么道理? 当然,她也不是说不让老太爷送,可是你送金子就不能送的小一些吗?看那金镯子厚实的,也不怕那孩子手都要被压的抬不起来,再不然就送个银镯子也行啊!怎么就非要送金的?你就算想装装样子也可以打个金包银的。 只不过眼下她的身份还不能够去直言,只能强颜欢笑,老太爷看出妾室脸色不对,还以为她是觉得弄错了尴尬,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劝道:“回头我给你打个金耳环,这金镯子,等日后咱们闺女出生了我也会给她准备。” 她这么一讲,郑玉娥就更是忍不住了,凭什么人家生的就是男孩儿,她就得生女孩儿?老太爷如何就断定她生的一定是女孩?还有,这财产都是她儿子的,打个金镯子还不是该的吗?不过老太爷跑得早,没等她发火,人就没影了,只留下郑氏憋了一肚子气没处撒。 老太爷带着东西进姜家自然是畅通无阻,毕竟里头有好些都是之前从县里带过来的人,他们可不敢拦。进去的时候,顺便也瞧了一眼这房子,这几日,他跟着中人看宅子,大概也了解了这郡里的房价。尤其是他们所选的这位置、地段儿和大小都很是难得,比嫡支的房子都要强,他想着应当是高老爷也在其中帮了忙,不然,只凭借他们自己应该拿不下来。 其实老太爷猜的倒也没错,只不过倒不是高家帮忙,而是时大人帮了忙,还是看在了赵平安的面子上才帮的,不过这话一般人听起来都不能信,他们自然也不会去乱说。 过去了以后,看到孩子的老太爷高兴得不能自已,接着就是把那三样金饰递给了姜鱼墨。 姜鱼墨拿着这三样金饰品,在手里捏着,看了又看,还抱怨道:“爷爷真是小气,就只送了三样,脖子和手脖儿都挂上了,那脚上带什么?” 刚刚他爹可是跟他说了,让他好好的坑他爷爷一把,不然这家产就都留给郑氏的孩子了,从前他只坑他爹,现在想想,坑爹不如坑爷爷…… -- 第257页 他爹都发话了,姜鱼墨自然也是无所不用其极,打定主意要好生坑他爷爷一把。自己孙子是什么性子,老太爷早就知道。,能说出这种话也不意外,他知道这小子心里也有气,不然也不能把玉娥气成那个样儿。 所以。哪怕他知道这小子正憋着坏主意想再坑他点儿东西也由着他去,便也笑呵呵的接道:“下回,下回过来就把脚镯给你送过来。” 姜鱼墨昂着头,理直气壮:“不光是我的,还有我弟弟的。” 老太爷不解:“弟弟?” 姜鱼墨努努嘴,示意他娘肚子里还有一个,老太爷这才反应过来,确实,他儿媳妇也要生了,也得送。而且既然要送还得是送一样的,那金镯子、金脚镯、金平安锁一个都不能少,再加上眼下他还有个闺女。 得,这钱还省不了,要大出血。 孩子他们今日已经看过,接下来,赵平悦便得做月子,有的地方有这种忌讳,坐月子的这些日子里,家里人最好不要接待外客,以及尽量避免不上别人家门。 不过这一点倒是容易,他们刚搬来这郡里,人生地不熟的,只有嫡支、高家、时家、对了,还有一个方家是他们所熟识的,之所以跟方长熟悉也是因为他家涉及的行业多,赵平安便帮忙引荐了一下。 他们一开始也没太在意,但仔细想想,这其中大多都是赵平安的人脉,原以为姜鱼墨算是人缘比较好的,没想到最大的黑马是赵平安,这种事情说出去人家都不一定敢信。 不过这个锅赵平安可不敢认,他是靠运气加两辈子学来的知识,但姜鱼墨实打实的是靠自己嘴皮子,不能比,更不好比。 家里添丁是大事,自然要摆席,虽说这郡里连一桌都凑不下,但这满月酒该摆还是得摆,郡里摆不了,那就回县上。前些年,他们可是出了不少的份子钱,如今也到了该收回的时候,他们算了算,怎么着也得有个几十两银子,所以还得回去一趟。 此番回去,顺便也看看家里有没有什么需要打理的地方,他们当初走得急,就怕有些事情安排的不妥当的,虽说老太爷走之前也有安排,但还是怕出什么岔子。 他们商量着到时候就让姜鱼墨回去,前些日子他只顾着陪他媳妇儿待产,家里的生意也没怎么管,都是他他爹和二房四个人在管,赵平悦怀孕,他自己倒是落得个清闲,如今也该出去历练历练,所以姜鱼墨此行,任重道远。 只不过,眼下倒是不急,早几天晚几天的倒是无妨,不用非卡着满月的那个时间。有时候赶上谁家忙了,早几天晚几天也算是正常,他这一去,怎么着也得个七八日,所以这也是他能够享受到的最后的轻松时光。 自从赵平悦生了孩子,赵平安就被禁止进入她坐月子的房间,甭管他们信还是不信,他毕竟还是要科举,马上就院试了,最好是避着些,别在这种正当紧的时候去碰这种晦气,左不过一个月后就又能见着人。 姐姐那边不需要他来过问,赵平安掐着时间,差不多也到了李爷上山的点儿,便就过去了一趟。只不过他怕人家有避讳,便让在山下等他的人先去通报一声,禀明清楚得了同意才好上去。 那人行动迅捷,瞧着就是练家子,没多久通禀完便又下了山,告诉他说:“无妨,今日来的那位客人佛法高深,正好是能够给人祛除晦气的,李爷让您上去。” 赵平安倒是没想那么多,跟着他七拐八拐的上了山,只不过今日过去,总觉得心中有些不安,他也没当回事。 等进去了以后,见那人一袭袈裟,眉毛垂下来长长一条他才认出,竟是去年他跟姜鱼林去清鉴寺烧香解签时,住持带着他们去见的那位方丈。 这可就……握了个大草。 见赵平安见着人时有些呆愣,李爷还问他:“怎么了?昨晚没休息好?” 赵平安点点头:“我姐姐夜里生了,确实没睡好。” 李爷接着问道:“男孩女孩?” “男孩” “可取好名字了?” “不曾” “不如让高僧帮忙取个名字?” 赵平安瞪大了眼,有些受宠若惊:“怎好麻烦方丈?” 李爷歪着头,有些疑惑:“你怎么知道是方丈?” 赵平安“……” 遭了!说漏嘴了! 第一百三十六章 真是方丈给取的名儿,…… 赵平安看得出来, 李爷绝对是位身份贵重的主儿,而且在这一点上,他从未掩饰过。 不仅如此, 方丈与这李爷应当是熟识的,不然也不可能请得动清鉴寺的方丈上门来讨教佛法, 要知道去年他跟姜鱼林过去的时候也是因缘际会赶上了。 所以,对于李爷所提的这个问题, 赵平安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是应该说方丈帮忙解过签算过命呢,还是应该告诉他自己脑子里有人在说话?显然都是行不通的。 他纠结了好半天,方丈自然看得出他的为难,最后还是方丈给解的围:“这位小公子兴许是听过老衲的讲座。” 毕竟佛法高深, 佛门弟子确实会有讲座, 针对平民的讲座也会举办, 也好劝人向善。 李爷有些怀疑,继续问:“是吗?” 赵平安头点的跟小鸡啄米似的:“是是是” “讲的什么?” 赵平安一愣, 他哪里知道讲的什么?况且他平常又是个不看佛经不看讲座的,脑子里只有一句“不行而之生而知之”在盘旋, 这还是当初签上说的一句话, 他给记了下来。 -- 第258页 巧了, 方丈也正好想到这里, 当即, 两人异口同声道:“不行而之生而知之。” 李爷其实还有些不明白,若是去听的讲座那记得也是常理,方丈又是又如何清楚这内容,不过此时他也不好再打破砂锅问到底,便假装自己是信了,紧接着又问:“这句在佛法上解释起来是什么意思?” 也是苦了方丈, 又是一番讲解,只不过这一次他主要是针对这句话来进行解释,不像上次,还得针对于赵平安脑子里有人说话的事儿来进行回复。 方丈讲到:“有些人天生就懂得许多道理。”依据这个又举了许多例子,都是少年成名的英才。 “每隔几十或几百年,到了动乱或是到了一些特定的时机,上天便会降下英才进行一次大清洗或是改进……” 听到这李爷似是有些心有所感,还接道:“也不知咱们这一朝会不会有这样的人?如今这民生确实也需要改进。” 方丈老神在在的坐着,一脸的和蔼,劝道:“不要急,会有的。” “嗯” 方丈毕竟年龄也大了,眼珠子也比以往要浑浊得多,说出这话时,他还有意无意地老往赵平安身上撇,看得赵平安有些毛骨悚然,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他也不是怕,就是莫名有些瘆得慌,感觉整个人就像一块透明玻璃,毫无秘密可言,不过他俩这番眼神沟通,李爷倒是没有瞧见。 说完这“生而知之”,后来又提到了给孩子取名的事儿,方丈找他要了赵平悦、姜鱼墨还有这孩子的生辰八字。 但这生辰八字都是隐秘,平常也不会有人去特意记这个,而且赵平安都是记他们的生辰,具体什么时间出生的,他也不太清楚。好在方丈佛法高深,知道他为难便又言:“记不得八字说生辰也可。” 赵平安也都如实告知,而后,方丈还问起赵平安的生辰八字,这个他倒是清楚,当初他出生的时候可是听产婆报过时间的,所以他自己的还有他外甥的生辰八字都好算。 李爷屋里纸是现成的,方丈让人拿了支笔,又吩咐人磨墨,他需要记一下,但是磨墨又太麻烦,赵平安想也没想就直接从怀里掏了支炭笔出来,方丈看了一下什么也没问就写了起来,一边记一边口中还默念着,想来是在计算。 李爷和赵平安都没有没有打扰他,就在旁边慢慢的等待,屏气凝神,一直到方丈搁下了笔才算完。 方丈吐了口气,而后道:“大凡至简,大巧若拙,不如就叫长生吧!” “长生?” 赵平安看了一眼李爷,又看了一眼方丈,有些别扭,但还是直言道:“这名字会不会大了。” 事实上,有的人名字若是起大了,八字命理压不住,对人是没什么好处的,多灾多病也是常有的事情。俗话说“贱名好养活”,赵平安还记得他姐的李家庄里有人叫招娣,还有人叫茅厕、木桶,这类的贱名儿不在少数。 李爷摇了摇头:“方丈这么说自然是有道理的,说明这孩子的命理压得住这名字。” 方丈也是笑眯眯地应道:“不错。” 赵平安知道他们是好心,只敢口上答应,他也不确姜家人愿不愿意用这个名字,毕竟姜家素来都是以辈份去取名,有些人家有这个讲究。 当然,用辈份取名也是有好处的,同宗碰见了能续得上,就比方说分居两地的两个人,若是名字前两个字相同,那么这两人极有可能祖上是同宗。既是同宗,认个亲还不是该的,所以这取名以辈分来取还是有一定道理的。 对于方丈这番好心,赵平安心中甚是感激,不过方丈今日本就是奔着李爷过来的,他也不好去耽误人家太长的时间,便只在旁边听他们讲佛法,除非问到他才开口,不问绝不开口。 方丈说得多,时有提问,赵平安的有些观点倒是很合他的心意,他在此处待了也有将近两个时辰的时间,方丈也有些乏了,便说要回去,李爷也派了钱智去送送。 赵平安一开始还不明白方丈年龄都这么大了到底是怎么上的山,还想着是不是用担架抬他上来,直到看见他健步如飞的出门,赵平安才知道是自己思虑的太多。 临走的时候,赵平安也出去送人,方丈还从怀里掏了张符递给了他,让他贴在家里,随后又低声在他耳边说了一句:“小公子福泽深厚功德无量,这世上有许多事是说不清的,凡事不可太过勉强,问心无愧即可。” 赵平安拜谢:“多谢方丈指点。” 没多久,赵平安也要回去,李爷还提醒他,让他明天记得过来,马上也到了平安该考试的时间,他也有些事情要交代。 “好” 等回去了以后,晚饭间,姜家人一整天都沉浸在得了孩子的欢喜当中,姜鱼墨还兴高采烈地跟他们讨论哪个名字好。 “这一辈儿排的是兆字辈儿,我觉得姜兆月,姜兆鸣都不错,奶奶你觉得呢?” 姜大爷补充道:“兆云也好” 老太太笑眯眯的开口:“都好,都好……” 赵平安也插了句嘴:“叫长生如何?”如今他也大了,又是童生,自然也是有话语权的。 老太太想了想:“长生这个名字倒是挺好,但是咱家一向是以辈份来取,这名字是你取的?” “这倒不是”,说起这个,赵平安又提起了方丈给取了名字的事情。 -- 第259页 “你说谁?哪位方丈?”二太太惊呼。 “就是清鉴寺的那位方丈……” 二太太深吸了一口气,旁人不知道,她可是知道的,她一惯信这些,虽然来这郡里没多少时日,但这寺庙她可是跑了不少。 当然,二太太平日里喜好寻仙拜佛,知道也不奇怪,他们自然也都清楚,这件事她确实比旁人有话语权。 一听是清涧寺的方丈给取的名,二太太赶忙与老太太解释:“早就听说清鉴寺灵验……”这方丈是何许人?身份又是如何贵重?她滔滔不绝的说着,给老太太说得一愣一愣的。 最后她又总结道:“娘你信我的,就用这个名字,能得方丈赐名也是这孩子的福气,辈份什么的也可以暂时搁置,当然,娘要是不信,回头可以出去打听打听这方丈是如何的佛法高深,寻常人连见都难见到,也就是平安福气大,能碰着人,还得了赐名……” 老太太听是听明白了,众位也都听明白了,但这孩子也不是老太太自己的,她还得征求她儿子孙子的意见。 大房人互相看了一看,姜大爷开口道:“不然等明天先去打听打听再决定,反正也不急。” “嗯” 晚饭过后,就在赵平安看书的时候,二太太还特意切了一盘子水果并一些个点心送去了赵平安的屋里,赵平安也不好拒绝,二太太就坐在他身旁看着他吃,还拐着弯儿的问他:“能不能帮忙引荐一下那方丈。” 赵平安有些为难:“不是我不引荐,确实今日碰见也是巧合。” 二太太听他这么说,还有些不高兴:“你跟鱼林关系这么好,就连你鱼林哥哥|日后的前程你也不帮着问问?” 一听这话,赵平安就不乐意了:“去年鱼林哥哥乡试结束放了榜以后我们便去过这清鉴寺,当时抽的还是一支上上签,就连主持方丈也点头说好。” 二太太眼睛放光:“真的?” “自然,这事儿鱼林哥哥怕是忘了跟婶婶说了。” 晚上回到了卧室,姜鱼墨一边逗着孩子一边把这事儿也说给了他媳妇儿听。对于自己弟弟说的这事儿赵平悦自然是信得过的,不过还是让姜鱼墨去打听了一下这方丈的来历,他们毕竟初来乍到的,也不太清楚。 不过,等第二日打听完,他们更坚定了要用这名字的心。 一提到清鉴寺的方丈,旁人眼里都只有尊敬和佩服,当说起方丈给他儿子取了名,姜鱼墨还遭受了不少的白眼。 那人还以为他在吹牛,觉得他对方丈不恭敬,自然没什么好脸色:“方丈是什么身份?哪是能随意给人取名的?这位公子莫要拿此事开玩笑。” 不光是一个人,他问的所有人都是一个反应,后来受的白眼多了姜鱼墨也不问了。 姜鱼墨“……” 他说的是真的,怎么就没有人信呢? 第一百三十七章 夫子不好听,不如叫师…… 等到后来再深入的了解了这佛门中的等级划分, 姜鱼墨可算是明白了昨日他二婶婶为何会有这反应。 如此,他儿子的名字算是定了,就叫姜长生。 不仅是这样, 赵平安换衣服的时候才想起了方丈给他的符,说让他给贴在这家里。二太太拿着这符, 视若珍宝,看了又看, 瞧了又瞧还特意去了一趟寺庙问应该贴到何处? 寺里的和尚拿着这符看了一眼道:“这符是能够祛除晦气的,家中可是有什么事?” “有,我侄媳妇儿昨儿刚生了孩子,在坐月子。” 一说是生产, 他们便明白了, 只说是贴在产妇那屋便可, 二太太也都记下了。当提起这符是谁画的,二太太还说是清鉴寺的方丈画的, 听得他们也有些不敢相信。 刚才只是粗略的看了一眼,这会儿听她这么说, 仔细一瞧, 果然是方丈亲手所画。 方丈是何许人也?旁人看不懂, 他们自然是看得出其中的门道儿, 当下便对二太太刮目相看, 惹得二太太也是好一番得意。 正好这一日,赵平安遵守着与李爷的约定上了山。 到了以后,只见李爷拿出了一叠文章,让他回去以后细细的拜读,赵平安没急着打开,先是问他:“这是什么文章?” 听他问了, 李爷还有些得意:“今朝参与批改试卷的考官们的文章,我特意让人去找的。”他把特意那两个字说的贼重,就想看看赵平安是什么反应。 不过他要失望了,只见赵平安把那一叠文章都打开瞧了瞧,粗粗一看,好家伙,全是他看过的…… 然后李爷并不知情,还自顾接着说:“这两日我会帮你分析……” 虽然有些没礼貌,但赵平安还是打断了:“让李爷费心了,不过分析就不用了。” 李爷不解:“怎么了?” “这些我已经看过了。” 他这么说李爷还有些意外:“不应该啊!这些文章都是没有外流出去的……” 赵平安还有些不好意思,只说道:“是别人送我的,还顺道儿帮我分析了一下考官们喜欢的文风。” “是谁?” “也是学政处的考官……” 提到这,李爷尚有些不解,据他所知,赵平安家里只能说是富户,与官宦倒是不曾扯上关系,又是从哪认识的学政处的考官?所以便又开始刨根问底儿。 他一连串的问题问下来赵平安也只得把实情说与他听,一说是因为一支笔所引发出来的,李爷自然也是被引发了好奇心,遂又想到了什么:“又问是不是昨日你给方丈用的那支?” -- 第260页 “不错”,说着,他又从怀里将那笔又掏了出来递给他看,而后又加以说明,这笔的效果如何? 李爷一边听一边拿了纸来试,感受着这笔流畅度如何,他勾了几个线条,而后便开始动作起来,随手一画便是一张人像的简笔图,上头赫然就是赵平安的模样。 画功看得赵平安滋滋称奇,早知道,这笔李爷还是第一回 接触…… 等李爷画完,赵平安拍着手给他鼓掌,赞道:“李爷果然是全能型人才,不仅知识渊博,这画技更是精湛。” 他抬起头,面上也没有因他的夸赞而欢喜的神色只道:“你不用奉承我,日后你也要学,我合计着等你院试过了以后就开始教你画画,只不过我自己也有事情,不能常来,只能月底过来两三日罢了,平日里还得靠你自己。” 一听他这么说,赵平安立马皱起了眉头,抱怨道:“还要学画画呀!” “怎么,你不愿?” “我是怕自己没这个本事。”他上辈子也不是没学着画,只不过在画画这方面,他确实没这个艺术细胞。 李爷哪知道这一茬,便又言:“你不试怎么知道?” 赵平安在心底默默的补了一句:我试过了,真不行,但是这话他也不能说。 李爷又接着道:“这君子六艺书、数为小艺,礼、乐、射、御为大艺,不管怎样你都是要学的,等你日后若是中了进士,旁人若是知道你连这些都不懂,会怎么看你? 再者说,我都敢教你不敢学?赵平安,你就这么胆小?” 赵平安眯起了眼睛:“李爷这是对我用激将法?” 李爷一脸认真:“那你敢不敢接?” “接” “那就好” 其实赵平安说这话也就是剃头挑子一头热,被李爷给激的,等过了这一会儿,他又有些后悔,但自己应下的事情哭着也要学,只叹了口气调侃道:“李爷又能写会画,日后也不知是便宜了谁家姑娘。” 李爷听人奉承已不是一回两回,但这样被调侃还是头一回,挺新鲜,顿时回了一句:“这就不用你操心了,在下已经成亲了。” 赵平安也不意外,毕竟他年龄摆在这,成了亲才是正常,便接着道:“那李太太定是位知书达理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女子。” 李爷手上的动作顿了顿,驳道:“你说错了,正相反,我夫人的马上功夫比我好,平日里也不爱舞文弄墨,她平生最爱舞刀弄剑。” 赵平安“……” 没想到啊没想到,李爷还好这一口。 将那笔放下,李爷叹了口气:“这笔用起来虽说方便,但还不够流畅,还有……”说着,他又把手伸出来,一手的黑灰极为明显。 “这外头还得再加些个东西包裹一下” “嗯嗯,李爷说的在理,这笔如今正在改进当中,都是我奶奶在忙活,只不过这改进也不是一时半会就能完成的事情,还需要再耗些时间。” “只有你奶奶一个人能行吗?”李爷还有些怀疑。 赵平安理直气壮的道:“妇女能顶半边天,怎么不行?” 李爷想起自己的媳妇儿,不由得抽了抽嘴角:“你说的没错,确实能顶半边天。” “但是眼下我奶奶带着人去做也不知要耗多长的时间,几个月几年都有可能。” 李爷宽慰道:“别着急,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慢慢来。” 赵平安摇了摇头:“放心,我不着急,总归这炭笔推行不了,那就用毛笔,我们这一代不行,那就让下一代人来改良,总有一日会行的。方丈可是说了让我量力而行,无愧于心,我现在就是无愧于心。” “方丈什么时候跟你说的?” “昨日送方丈出去以后。” 李爷幽幽的看了他一眼:“方丈待你倒是不一般。” 赵平安晃着脑袋,笑得得意:“那是自然,不只是方丈,李爷待我不也是不一般吗?没办法,咱这人缘儿,咱这运气,咱这人品,就是好。” 李爷见他如此,也觉得有些好笑 ,想想确实是这样,也是一脸认真的说道:“嗯,不得不说你运气确实是好,能认识我就是你最大的运气。” 赵平安“……” 我头一回碰见比我还自恋的人。 随后,说完这笔的事情,李爷又叫钱智拿了一个盒子过来递到赵平安跟前,李爷示意他打开来瞧。 赵平安遵了这位爷的命令打开一瞧,见里头装了个拨浪鼓,忙推了回去:“不行,这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李爷本着脸道:“一个拨浪鼓,有什么贵重不贵重的?” 赵平安无语:“拨浪鼓确实不贵重,但是金子做的拨浪鼓,上面还镶了碎宝石的拨浪鼓就太贵重了。”若是真不贵重,李爷也不可能独独挑中它来作礼物。 见他说什么都不收,李爷只好解释:“这是我儿子小时候用的,只不过他如今大了,也用不着了,融了吧又有些可惜,便想着以后留着送人,正巧你说你姐姐生了,所以这也是我昨日特意派人回家拿过来的。” “可是……” “别可是了,你送我的那狼桃家里人很喜欢,日后若是有什么新鲜玩意儿记得再给我送些来,也不枉我教你一场。” 李爷都这么说赵平安也不好再推辞便接过,谢道:“多谢夫子。” -- 第261页 李爷歪着头问:“夫子?”他还是头一回被如此称呼。 赵平安大着胆子解释道:“教我读书又教我画画,可不就是夫子吗?” 李爷想了想,又摇了摇头:“叫夫子不好听,不如叫师傅!” 这就是要他拜师咯!赵平安后退了一步:“这……” 李爷步步紧逼:“怎么?你觉得我不配?” 赵平安大惊失色,他哪里敢嫌弃:“怎么会?只不过我寻思着咱俩应该没差几岁……” 李爷神色莫名,还带了些调侃的意味:“哦!那你嫌我年纪小?” 赵平安想说“对,就是嫌年纪小”,想想看,日后他们两个少年走在一块,旁人问起还得解释说这是他师傅,想想这场面就尴尬。 但这话他不敢说,所以此时就有些纠结,只随便给自己找了个理由:“主要也是怕日后我若是不争气,给李爷丢了面子。” “没事,你不告诉别人就行。” 赵平安挠挠头:“也是哦!” 不告诉旁人他倒是能接受,总比让他认爹强。 “李爷这里有茶吗?” “怎么,你渴了?”说着他就要让钱智沏壶茶来。 钱智刚要应,就听赵平安接着道:“不用了,我自己去就行,这拜师茶得自己来沏。” 听他答应了,李爷勾起了嘴角。 钱智带着他去了沏茶的地方就由着他自己在那里捣鼓,对于他们家爷做的决定,钱智其实心中也有些不解,不过,这也是主子的决定,他也不好说什么。 这些时日,赵平安的表现他是看在眼里,记在心里,这孩子不仅聪明懂事而且人又上进,脑子里还净是些稀奇古怪的想法。之前,他也去调查过赵平安的家世和人品,知道是个靠谱的,所以便由着他们去了。 回来以后,赵平安行了拜师礼,也没什么人来给他们做这个见证,不过两人都不在意就是了。 而对于李爷身份如何,赵平安从没有问过,也不打算去问,李爷身份贵重,他怕知道了以后会影响他们之间的关系,李爷一个月来不了几日,也不会去干涉他什么,现在这样就挺好的。 在这里跟他又说了会儿话,赵平安就要回去了,李爷告诉他,明天一早他也要离开。 “要不要我来送?” “寅时出发,你要是起得来,送也行。” “那我还是在家复习,师傅你回去的路上注意安全。” “嗯” 临走的时候赵平安还问他:“还有半个月便是院试,若是考不中怎么办?” 李爷幽幽地答了一句:“考不中你就别回来见我。” 赵平安“……” 这个师傅支持七天无理由退货吗? 第一百三十八章 论招财,你可比狗强多…… 赵平安将那拨浪鼓拿回家以后并没有大张旗鼓地展示给他们看, 他如今也进不了赵平悦的屋子,就直接让姜鱼墨拿给他姐姐。 姜鱼墨倒是没打开来瞧,但他媳妇儿打开的时候他也在跟前, 看着那只金镶碎宝拨浪鼓,抬起头来时两人只剩下面面相觑。 赵平悦有些瞠目:“平安这是打哪儿弄来的?” 姜鱼墨摇摇头:“我也不知道, 他没说……” 她推搡了丈夫一把,催促道:“那你赶紧去问呀!” “哦哦哦!马上就去。” 当他姐夫问起时, 赵平安一开始只说是朋友送的,姜鱼墨哪能信,直白的问:“什么朋友能送这么贵重的礼物?” 赵平安嘟嘟囔囔的:“我那朋友说是他儿子不用了的,融了也可惜, 所以就……” “小舅子, 你逗我呢?还不赶紧说实话, 别叫你姐姐担心。” 赵平安叹了口气,想着跟他们也没什么好瞒的, 也就直言不讳了:“我认了个师傅,他听说我姐生了孩子特意送的。” 姜鱼墨听他这么讲, 还有些怀疑:“拜的什么师傅还能有这好事儿?应该不会这么巧, 馅儿饼就砸头上了?你确定说的是实话?” 他问话就跟连珠炮似的, 赵平安振振有词:“我确定以及肯定, 再说了, 干爹都认了两个,还怕再多认个师傅吗?” 姜鱼墨想了想他那两个干爹,顿时不杠了:“也是,你这运气确实不一般,家里养了你可比养富贵儿可强多了。” 听他这么讲,赵平安虎着脸, 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冲上去要揍他:“拿我跟狗比?你能不能当个人?” 姜鱼墨扭头看着挂在他身上的小舅子,训道:“臭小子,没大没小的,我是你姐夫。” “我呸,抛开这个不谈,你咋不说咱俩还是同桌?同窗之间你好意思跟我扯这个?” 这话他说的理直气壮,姜鱼墨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嘿嘿嘿,也是哦!不过说实话,论招财,你确实比富贵儿强多了……” 赵平安“……” 你才比狗强! 对于李爷送的那拨浪鼓,长生确实是喜欢,这孩子一天内睁着眼睛的时间不多,大多时候都要他娘摇着鼓逗他。那拨浪鼓金光璀璨,窗外透进来的阳光一照,上面的宝石还一闪一闪的,时间久了,长生睡觉也要抱着它睡。 夫妻两人看着孩子歪着头,直勾勾的瞅着那拨浪鼓,赵平悦还跟姜鱼墨说起这事儿:“你瞧这孩子,身娇体贵的,衣服褥子稍微硬点儿都穿不得,样样儿都得挑好的来,这么点儿大就知道什么是好东西,长大了还怎么得了。” -- 第262页 姜鱼墨倒是不介意,笑得得意:“那必须的,也不瞧瞧是谁的儿子。” 因为这月子里除了姜鱼墨和使唤的丫鬟,家常没几个人来这屋里,所以赵平安拿来的这拨浪鼓旁人并未瞧见。 至于李爷给他准备的那份多出来的资料,赵平安也都给拿了回去,就算他不用也还有时瑞。哪知时瑞他父亲也给准备了,这多出的一份赵平安想着反正是多的,也无用,就叫人给孙无敌送了去……不过没等孙无敌瞧见东西就被他奶给拒了。 “不要,拿回去拿回去,我们才收你们的东西,那小子肯定没憋好屁。” 下人来回话的时候还把孙老太太说的那话简单的跟赵平安重复了一下,赵平安只当她是抽风了。 原想着大家毕竟是同窗,能力范围之内帮一下也无妨,不过人家既然不领情那便算了,好心当成驴肝肺。 而没过几日,赵平安就又要开始院试,随着月底院试的结果出来,他姐姐也出了月子。 这一次的考试,他又是拿了个第三,秀才功名算是到手了,虽是第三,但赵平安对这个成绩很是满意。 要知道这次来考院试的不光是今朝中了童生的那一批人,另外还有从前屡试不中的老童生们。赵平安能够凭借十一岁的年纪夺得这个好名次已经算是殊为不易,旁人羡慕都来不及。 不光是他,就算是考官们揭开这成绩和考生的名次时也都大吃一惊,不是说没有年纪小的秀才但平日里,就算再小,也大多是在十四岁以上,而且名次也是靠后,但赵平安此次却直接进了三甲。 云大人对他这成绩也是不知道说什么了,他只想过赵平安能中秀才,只要中了秀才,那么日后在去往高了考就能少浪费三年的光阴,就算是有他的帮助,但直接考中前三甲还是让他有些意外。 也不是没有人质疑他这成绩是作弊,有人亲眼看见赵平安与云大人亲近。 有学子污蔑考官自然也引起了考官们的不愤,旁人不知,他们可是知道的,这试题没到考试前他们谁又能知晓? 再者说,打从这院试开始,所有的考卷都会由专人誊写再进行批改,也不存在通过字体认人的事情。从前云大人尚且能通过字体辨认出哪个是赵平安的字迹,但他并未因此给这孩子开直通车,府试的名次也是他应得的,若不是当时结尾处题外话写的多了些第一第二是跑不了的? 既然是誊写,这个时候字好不好就显得不那么重要了,但这并不代表说平常就不需要练字,日后到了殿试的时候,都是由皇帝出题他们在堂上作答,这字迹好不好,立时就能分出个好坏。 学子们一直都有质疑,年年都有,只不过当了解到赵平安各科的成绩以及他以往的名次时,再加上今朝“意外”流出来的答卷以后,这种声音便少了许多。 不光是赵平安,时瑞也在榜上,只不过他的名次在中游稍稍偏下一点。至于孙无敌。他上一次的府试只得了倒数第二的名次,这一回虽说也是尽了力,却也是名落孙山。 孙无敌有些失落,从前在书院时两人吊打班上一堆人,他原本以为跟赵平安也没差多少,他努力一番就能够挽救回来,但他没想到的是,这小子经一直藏着呢! 他奶说得没错,赵平安果然是憋着坏。 赵平安可不知道孙无敌是这么想他的,当然,他就算是知道了,估计也只是含混两句罢了。他是个假孩子,再加上前世学了那么多的知识,开阔了那么多视野,它要比的从来不是他们班上的人…… 孙无敌若是知道这个答案,估计要被气得吐血,他一直把赵平安当做对手,但是人家可不是这么想的。 而自从赵平悦出了月子以后,赵平安也见着了人,还有他的小外甥——长生。 这小子倒是有福,下生就有高僧替他取名,贵人给他送礼,不仅丰衣足食一生无忧,还有着父母爷奶的疼爱,福气大的哟! 不过这小子的拨浪鼓还是太过招眼,一开始,赵平悦还有意无意的藏着,到后来见她儿子还知道扭头换个方向去找,找不见还哭了起来,才舍得给拿出来,也是奇怪一拿出来孩子当时就不哭了。 大太太和姜大爷一开始瞧见的时候也有些惊讶:“这孩子才这么点,就拿这么贵重的东西给她玩儿,确实是有些不合适。” 不过后来听这对小夫妻解释了原因也不好再说什么,只管由着他们去。 不过旁人可就没那么淡定,二太太平时信这些,偏要等出了月子又过了好些天才肯进她这屋,来看孩子的时候还指着那金灿灿的拨浪鼓问道:“侄媳妇儿,这东西哪来的?” 赵平悦尴尬地笑笑,只说是朋友送的,太具体的她也没有解释太多,她弟弟叮嘱过,他拜了师傅的事情最好不要泄露,她自然也要替弟弟多考虑考虑。 至于二太太私底下猜测是谁送的,亦或是她心里会怎么想,他们就管不了那么多了,总归心底是有些艳羡。 考完了试,也得了功名,赵平安闲下来隔三差五的就往他姐屋里跑,一天能看上两三回。 他就不明白了,孩子这么可爱,上辈子她爹妈是怎么忍心把他丢下的? 难道是他长得丑? 这个想法一出就被赵平安否决了,他摸着自己的脸蛋,念叨着:“不能吧!” -- 第263页 毕竟他上辈子还是有不少人追的,当然,这辈子更俊…… 不过他也就是这么说说,总归这是上辈子的事情,与这辈子无碍。 到了月底约定的时间,赵平安又上了山,然而李爷这一回倒是来得晚些,倒是让赵平安多跑了两回。 后来在山底下守着的那人着实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还告诉他:“若是李爷过来了我会过去通报。” “也好” 结果到了七月的月初,李爷才姗姗来迟,他手下的人奉命驾着马车直接登了姜家的门过来接人。 但是这回闹出的动静稍微有些大,那辆豪华型马车停在姜家门口时还惹得过路的众人频频注目。等赵平安得了通禀,出了门,见那马车奢侈华丽,什么也没说问径直上了车。 如今赵平安大了,天天到处跑,只要注意安全他们也不会管太多,所以姜家人自然是没瞧见那架势。 不过他们隔壁的几户人家后来倒是多了几句嘴问了一回,只不过,姜家人也不清楚到底是谁家的马车,还寻思着是不是临时停靠。邻居见他们说得坦然,要么就是信了,以为兴许真是如此,要么就是以为他们家在藏拙,总归是不能小看。 等赵平安上了山、进了门,钱智还高兴的跟他打招呼:“我们的小秀才来了,恭喜恭喜。” 赵平安不好意思地应了:“多谢钱管家。” 管家一伸手,请他进去:“我们的小秀才公,里面请,爷在等您呢!” “嗯” 进去以后,李爷果真是在等他,进门儿先打招呼。 “李爷,我来了。” “叫师傅” 赵平安“……”重来。 “师傅,我来了!” “坐” 李爷今日也没在写字,而是拿个精致的小水壶给他桌上那光秃秃的花盆浇水,他之前就见这花盆里光秃秃的,如今还是光秃秃。 赵平安难得感兴趣的问了一句:“师傅,您这是种的什么花?” 李爷拎着水壶的手顿了顿:“就是你送我的那狼桃种子,我之前种下,一直到如今都没出苗,正好你来了,也帮我看看是因为什么缘故。” 听他这么说,赵平安眨了眨眼睛,有些不信的问道:“这是狼桃?” 李爷点头,很是认真:“不错” 这倒是叫赵平安有些为了难,他想着他种下的那批番茄都快要开花了,李爷种的这番茄连苗都没出,明显就是不成活,死完完了。 赵平安不知道该如何开口,说了怕打击到他,但不说吧!又觉得让他白耗心思不太好,只是试探的问:“师傅,就没人教过您这狼桃应该怎么种吗?” 李爷一脸淡定:“不是你说偶尔浇浇水土不要太干也不要太湿吗?我是这么来做的。” 赵平安在心里嘀咕,要真是这么来做的怎么可能到现在都不出苗儿,肯定是土太干或者太湿。 李爷见他嘴唇翕动,眯着眼问道:“你嘀咕什么呢?” 他气势十足,赵平安却不惧:“我是这么说过,但是师傅啊!这狼桃咱俩是前后脚种下的,我种的那些都要开花儿了,但你这盆还没出苗……这明显不正常。” 李爷听他这么说不禁皱起了眉头,接着问:“那还有救吗?” “没救了,没救了,回天乏术……” 他说出这话时见李爷还有些失望,想着他毕竟还是倾注了不少心思的,赵平安抿着唇又道:“虽说是不成活,不过我那儿还有一些种子,师傅不如回去再重新种一盆。” “也好” “不过此时种下有些晚了,到了冬日便要放在暖房或是暖和的寝室。” 李爷挑了挑眉:“这个无妨。” 赵平安举手:“不过我还有个问题。” “说” 赵平安蒯了蒯头皮,一脸的疑惑:“这狼桃好活,师傅你到底是怎么种的不妨演示给我看一遍,不然下一盆也活不成。” “嗯” 想着眼前这盆种子已经废了,李爷也不再心疼,只管拿它做了示范,先是拎着水壶在这盆儿里前后左右浇了一圈,足足把那水壶里的水浇了个精|光,紧接着,似是觉得还不够,又让钱智再去接壶水。 钱智刚要接过水壶…… “等等” 主仆二人转过头,李爷问他:“怎么了?” 赵平安一脸纠结:“钱管家,你没提醒过我师傅要注意这个水量吗?” 钱智也挠头:“难道不是这么种?” 赵平安“……” 得,合着这是俩愣头青。 第一百三十九章 平安跟富贵儿岂能相提…… 深吸一口气, 赵平安解释道:“当然不是这样,简直是大错特错,这么浇那种子刚出苗没等冒头就淹死了, 怎么可能长得出来?” “这样吗?” “不信咱们把这种子扒出来瞧瞧……” 李爷点点头,示意钱智去去弄, 只见钱管家出去拿了个小勺子一样的物什还有一个空的罐子,就开始化身挖掘机。 番茄种子小, 但是他们选的土也细,没多少杂质,等扒出来仔细一瞧,果然如他所说的那样, 发了芽, 但也只限发芽。 赵平安不由得在心里吐槽, 幸好他们俩是出生在富贵人家,要是投在庄户家里非得饿得皮包骨头不可。 这事儿确实有些丢脸, 钱智不自觉的观了一眼他们家主子的神色,见李爷面色有些铁青, 他还主动站出来给他们家主子挽尊。 -- 第264页 “术业有专攻, 我们爷有别的事要处理, 做的都是动脑子的活儿, 不会种这东西也是正常。” 赵平安不禁在心里腹诽了一句, 谁说种地不需要动脑子,不然那杂交水稻是怎么来的? 没想到吧!几千年来百姓们吃不饱的问题就是袁老用脑子来解决的。 不过这个例子到不适合放到现在去说,赵平安只道:“钱管家这么说,我倒是有不同的意见想反驳一下,管家觉得,若不是动了脑子, 百姓们如何得知这粪肥是如何发酵?还有,若不是动了脑子,这犁又是如何改良?” 只见钱管家皱起了眉头:“这……” 他只是出来替他们爷解个围说句嘴罢了,好端端的还被这孩子抓住了话茬子犟了起来,钱管家表示有些委屈。 李爷见他被赵平安怼的说不出话来,也出来说了一嘴:“好了,你说的原本就不对,如何辩得过他?不怪平安说你。” 钱智后退了一步:“爷说的是” 李爷大度,相形见绌,赵平安就觉得自己刚刚的言语确实是唐突了些。毕竟钱管家还是李爷身边的亲信,他确实不该在李爷跟前下钱管家的面子,想到这,赶忙又跟他低了头。 “钱管家,实在抱歉,我只是对你刚刚说的那句话有些不同的意见,若是有不妥当的地方管家倒不必放在心上。” “无妨,无妨……” 如今这孩子都被他们爷收了徒,他哪里敢受他的歉,这师徒关系可不一般,人们常把三纲五常挂在嘴边,仁义礼智信为五常,但天地君亲师也是伦理。 常有诛九族之说,却也有诛十族的例子,九族是父四族、母三族、妻二族,那第十族是什么? 门生之门生。 师徒关系有多亲密,可以这么说,老师去世之后,门生是要给老师守孝的。 再者说了,赵平安才多大,他着实没有必要因为这个跟一个孩子计较,左不过他们爷不会因此去罚他什么。 赵平安见他是真的没有放在心上,才安了心,转而又接着跟李爷说起这番茄的具体种植方法。毕竟李爷之前在桌上摆的花盆他不是没瞧见,但他并不知道这里头种的是番茄,若是早知道…… 得,种子都没出土,不存在早知道的事。 他这回说得细致,就连浇水要浇多少量,几天浇一次都说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甚至还拿了水壶给他示范了一下,总算给他教会了。 李爷见他说的话多,便让钱智给他倒了水过来。 他拿来的是温水,正适口,赵平安便趴在他桌子前面端着杯子小口小口的喝,反正如今考试过去,他也不像之前似的压力山大,起码有脸来见李爷。 闲着无事,他便又问:“师傅怎么想起要自己种这东西?” 李爷无奈:“没办法,儿子喜欢,想自己种。” 赵平安眨着星星眼:“真羡慕你儿子。” 李爷歪着头回道:“你也不必羡慕,一日为师,终生为父,你若是没意见,叫我一声爹也不是不行。” 听他这么说,赵平安一口老血差点喷出来,他已经认了两个干爹了,再来第三个,遭不住遭不住…… 不过李爷说这话的时候,他刚含进去一口水,嘴里有水,又没憋住,直接喷了李爷一身,李爷倒是淡定,坐在那儿动也不动,实际上他是愣住了没反应过来,毕竟他也是头一次遭到这种待遇。 只有钱智,喳喳呼呼的用袖子给他擦起了水。 “这衣服不能穿了,爷随我去换一件吧!” “好” “来人,更衣。” 他话一说完,便有丫鬟小厮从外头进来先替李爷宽了外裳,免得浸透里衣。 赵平安见他们大张旗鼓的,知道自己刚刚做错了事,也有些慌乱,忙上跟前各种道歉。 李爷摆摆手:“不碍事,换一件就行。” 他倒是好脾气,等外裳脱下,钱智便又带李爷进屋去换了身衣服。 赵平安在书房等得焦急,心急火燎的,不自觉的就拿了根没用过的毛笔在手里转了起来,转的那叫一个熟练,这都是他上辈子练出来的,一急了手就不安分。 等李爷出来以后,赵平安见他不光是换了身衣服,就连配饰也换了一套,瞧着着实是讲究得很。 他道歉的话刚说出口,就听李爷问他:“你手里那笔是怎么转的?” 赵平安低头一看,原来他这手一直也没停过,他既然问起,也就缓慢的示范给他看了。 “我试试” 李爷接过这笔,手指刚动起来,那笔就掉到了地上。不过,他却站在那儿动也不动,赵平安离得最近,刚刚又吐了他一身,觉得不好意思就替他去捡了,而后又递给他。 紧接着他又转,然后就又掉…… 来来回回那么十几回,赵平安蹲下又起来,做深蹲做的他都有些怀疑人生。 欸?他这次过来是干什么的来着? 他觉得李爷是故意的,还偷偷的瞥了一眼,但是人家那面上明显一副理所应当的样子,好像在说:这就是你应该做的。 赵平安从前只听说别人侍奉师傅还要伺候起居洗漱,随在身边时常侍候,怎么换了他就是在这做深蹲、捡东西? 不同的是李爷身边有人伺候,还比他更精细,而且李爷一月只过来两三日罢了,这倒是让他轻松许多,赵平安当初同意拜师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 第265页 不过说到这捡东西,赵平安不由得想起了富贵儿,富贵儿是个闲不住的,也经常叼着东西让他扔,然后自己再欢快地叼回来再让他扔…… 赵平安“……” 不对,他怎么又拿自己跟富贵儿比? 富贵儿是狗,他是人,两者岂能相提并论? 都怪姜鱼墨,姜鱼墨之前就说他比富贵能招财,但可没说他比富贵儿还要能捡东西啊! 救命! 第一百四十章 管家昨晚这是上哪儿风流…… 今日在李爷这里只顾着说话, 说得多了便就忘了要学习的事情。 李爷可是说了,从明日开始便教他作画,不光如此, 日后这马术也要捡起来去学,对于自己要学的这么内容, 赵平安想想都头大。 不光是如此,他既已得了秀才功名, 也算是从荟聚书院毕了业,只不过来回路途遥远,怎么也要三四天的时间。所以家里人便不叫他回去,提前便与姜鱼墨说了, 让他回去以后记得替赵平安请夫子们吃一席谢师宴, 就就按县上最高的等级来走, 他人既然过不去,但这礼数必得做到位。 赵平安如今已是秀才, 那便不适合再去书院读书,事实上, 以他如今的功名在书院当个夫子都是够格的, 只不过他年龄小, 人家估计也不能收…… 当然, 不是说没有针对秀才学习的地方, 有,那便是县学。 之前姜鱼林中了秀才之后就是在县学读的书,后来乡试中了举以后才又去的国子监。事实上,若是中了举但又没有选入国子监的名单还能够再去府学读书,这可都是属于官学,也就相当于如今的公立学校。 只不过, 从前的公立学校要比私立学校要高级得多,如今倒是反过来了。 不止是可以进官学,有些人惯常喜欢四处游历,走访名山大川,比方说到了某处大山,看天地悠悠,心有所感,便会作诗作词,将自己所作的诗词写在亭子或是山壁上。 来人碰见好的也会拜读,亦或是抄录下来,对自己,对旁人都是有好处,当然,也不排除说有一些对自己认识不清楚的人也去凑热闹,只不过是徒增笑话罢了。 这种习俗大多也与如今的“XXX到此一游”有些类似,所以一直到如今,许多山川或是高处的亭台也会刻上许多的诗词佳作,便是这么来的。 寻访名师,同时也是旅游,多看看各处的风土人情,多开阔一些眼界,起码同窗说起不至于什么都不懂,只一味看书可不行。 如今,赵平安有李爷指点,他准备先去县学读书,由于县学的学子们通常年纪要长一些,而且大多都已经有了家室,情况不同,所以便不如从前的书院管得那么严,可以说,去县学与李爷过来的时间并不冲突,两不耽误。 等回到家以后,天色也不早了,还没等进大门,就见富贵儿蹲在门内等着他了,他旁边还丢了一块大骨头,就是富贵儿常在嘴里叼的那块儿,都要被它舔的玉化了。 这块鹿骨是富贵儿最喜欢的玩具,时常让赵平安丢着玩,眼瞧着主人回来,富贵儿摇着尾巴汪汪叫了两声,还跑到赵平安跟前儿蹭了他好几下。一直到他进了门儿,富贵儿又把那块骨头叼起来往他手上送,赵平安就这么边走边丢,只不过丢的时候不免想到了今日发生的事情,心中至今还有些复杂。 回了自己屋以后,如花也翘着尾巴往他跟前凑,都说猫狗一家亲,他们俩倒是感情好。富贵老拿自己的大头去拱如花的脑门儿,时不时的还舔它两口,给如花头上的毛儿舔的湿漉漉。 刚舔好的毛又被这坏狗舔乱,气得如花毛都炸了,伸着一个爪子一下一下的去推富贵儿的大脑门儿,那样子,像极了回摆手的招财猫。 赵平安认命了,他觉得也许姜鱼墨说的是对的。 等第二日再上山的时候,赵平安还带了好几盆儿的番茄苗儿以及一袋儿番茄种子,那些植株一部分是给李爷的。另一部分是打算让他带去京都给姜鱼林。 过去的时候他还看见钱管家扶着腰,见他过来了也只唉声载道的跟他打招呼。 赵平安跟他开玩笑:“管家这是怎么了,昨晚又上哪儿风流去了。”说着,还冲钱管家意味深长的眨眨眼睛,内含深意。 一听这话,钱管家想吃人的心都有了:“风流,什么风流?跟谁去风流啊?还不都怪你,也不教我们爷一点儿好,让我昨晚上捡了一夜的笔杆子。” 赵平安‘噗嗤’笑出了声,钱管家就更难受了,接着抱怨:“笑什么笑,昨晚一直蹲下又起来,我都一把年纪了,腰板儿也快不行了,你以为还跟你们小年轻一样身强体壮呢?” 一想到这钱管家就气,若不是赵平安教他们家爷学转笔,他能去捡一夜的笔杆子吗?不止是腰疼,大腿后头酸胀酸胀的,难受的紧。 虽然他们做下人的也有值班儿,但伺候主子的活儿大多还是得他来,所以钱管家便悲催了。 赵平安听他抱怨,憋着笑回道:“我瞧着钱管家也就三十多的年纪,此番就当是活动活动筋骨,不算什么大事,放心吧!” 钱管家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我不放心”,随后又像是怕他们家爷听见便不再多言,直接带他进去了。 进去以后李爷还气定神闲的问呢:“你俩刚刚在外头说什么?” 两人看了眼彼此,摇摇头,异口同声道:“没什么。” -- 第266页 李爷一挑眉,接着道:“没什么?我分明听见你说什么风流不风流?” 赵平安“……” “师父,弟子只是跟管家开个玩笑罢了。” 李爷呵斥:“你才多大就开这种玩笑,回去把礼记抄上十遍下次交给我。” 赵平安闷声说道:“知道了。” “还有你钱智,议论主子,罚俸半月。” “是” 至于他给姜鱼林送去的那几株番茄苗,提前跟钱管家说一声就行,总归送过去也不能是李爷去送,钱管家派个人过去便可,这种先事情,不算什么。 李爷今日教的是作画儿,先是给他示范了不少种笔法,而后又找了张图过来让他临摹,也是让他自己跟着学。 这对于赵平安来讲就显得有些困难,他看李爷下笔流畅自然,换了他……不是这里不顺畅,就是那里出了错。 画条线也画不直,要么就是停顿收不好,弄得整张纸上都是小黑点儿,李爷完全没有想到,这孩子竟然连条线都画不直,作画这科往后可不好教。 赵平安要是知道他心里是怎么想的,一定会跟他抱怨,有本事你让咱画个地图来瞧瞧,虽说直线他还需要辅助的工具,但弯弯曲曲的线咱可是拿手的很。 李爷不管这些,他是个只注重结果的人,这回过来,他只能在此处呆上两日,明天一早便要离开,所以便又给他布置了不少任务,又叮嘱赵平安:“之后多看看、多瞧瞧,别无他法。” 最后,李爷还让他观着鸡的神态画一只鸡,等下一次过来的时候再来检查他的学习成果。 听他这么说赵平安简直要被折磨死。 他连临摹都不行,要说多看吧!他可以去看鸡的神态,但真要他画出来那也是一件极困难的事情,还不如直接找些画来临摹。 赵平安准备偷梁换柱,书铺的飞禽走兽之类的图画相对来讲还是挺多,但是画鸡的就要少得多,人家大多都是画些个百鸟朝凤、老虎,要么就是一些花儿啊草啊鱼啊之类的,没几个专门画鸡的。 因为这个,赵平安还跑了一趟时家,他上次瞧见他们家倒是收藏了有几幅鸟兽图,倒是可以拿来“借鉴”一下。 过去的时候一看,果然不只是墙上挂着的,另外时大人还有许多珍藏都被时瑞给翻了出来拿给了赵平安看,让他放心去临摹。 不过赵平安也不想坑他,这画他看的仔细,也留意着没有给他弄出痕迹,临摹完了便让他放了回去。 两人后来还说起之后去县学读书的事情,只不过这一次时瑞却去不了。 “我爹任期快满了,很快便要调回到京都,所以如今到底去不去书院,还是件不确定的事情,我估摸着,就算是去了也待不了多长时间。……” 正常来讲,官员的升迁一般由吏部控制,每年都会对官员全年的政绩进行考评给出评价,比如上上、上中等等,一般三年上评便会升官。 一般的官员调动都要离家三百里以外,不过时瑞的父亲在来郡里之前就来了挺长时间,也换了有几个地方,时夫人还有时瑞一直都是跟着时大人各地的去跑。 况且说时大人这几年的政绩还算不错,要么就是上上,要么就是上中所以才到了郡里,也就是在京都的边儿上,如今终于也熬到了能回京都的时候。 之前便听说过时瑞老家是京都的,调回去也是件好事。 赵平安蹙着眉:“若是如此,那之后便不怎么能见得到了。” “不过平安,你放心,我就算回了京都也一定会常常给你写信。” 时瑞还告诉他,他们若是分开了兴许会很快见面,赵平安不懂他是什么意思。 “眼下只是有口风,具体的还不能说,我爹明令禁止跟我说这件事情不能外传,你只要知道是好事便可……”再多的时瑞也没有给他解释,只让他再等等。 七月七的时候,又到了赵平安的生辰,这一次不仅是有姜家人为他庆生,另外再加上时瑞和高小姐,大家伙儿凑一起还吃了个饭。 之前平安得了秀才功名没有着急的去请客,眼下正好补上了,还是在这种特殊时候加以庆祝,也是应景儿。 不光是如此,到了傍晚,赵平安还收到了一份李爷送来的礼物,拆开来看,里头是件儿衣服,黑色绣着银线的,瞧着很是华贵,不过更贵重的是里头那条银丝腰带,上头还是镶了玉的。 赵平安试着穿了一下,这一身儿穿上了还挺酷,他不由自主地站在镜子跟前儿多瞧了几回,臭美得很。 第一百四十一章 中秋酬神 不光是李爷, 钱智过去送东西的时候,姜鱼林也拿了份儿礼让钱智帮着带回去,他今年七夕有些事情, 依旧回不去。 姜鱼林让人送来的都是京都一些时兴的小玩意儿,虽不值什么钱, 但样样儿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心意都在里头也就够了。 前几日, 赵平安还让钱智给他递了信过去,告知了家里最近这些时日发生的事情,之前他们觉得这种事情不好意思跟孩子们说,便一直没告诉他。赵平安也是想提前给他打个预防针, 免得日后再闹出什么笑话来? 此次姜鱼林也来了信, 说的内容都比较简单, 大约意思便是说他也知道老太太跟老太爷先前便有矛盾,但并未想过会闹到如此地步, 但毕竟都是长辈他们做儿孙的也不好太过插手,太过干涉, 也让平安不要太过理会。 -- 第267页 赵平安自然明白这个道理, 他虽然长在姜家, 毕竟还是姓赵, 怎么可能再会去插手别人的家事? 正好, 在县上办完长生的满月宴,也替他小舅子请了谢师宴,姜鱼墨掐着点儿从县里赶了回来,就是为了赶他小舅子的生辰。 吃过了饭,赵平安还换了衣服给他瞧瞧,见平安穿那衣服好看, 姜鱼墨不住地夸赞。赵平安见他姐夫也很喜欢,想着这里衣服大,就算再大上几岁也还能穿,况且他俩身条儿差不了多少赵平安便就叫他试试。 姜鱼墨认真的摇摇头:“这是你师父送你的生辰贺礼,我穿只怕是不合适。” 赵平安拿着衣服,大有一副你不穿我就拿走了的意思,只问他:“你到底试不试?” 姜鱼墨展颜:“试” 等他换上了以后,自我感觉确实也很合适,问了他媳妇儿也说觉得好看,还跟他开起了玩笑说:“人靠衣装马靠鞍,主要还是靠衣服来衬托。” 听了这话,姜鱼墨又跟他媳妇闹腾了起来,直到他儿子小长生被吵醒,有了意见哭将起来俩人才不闹。 但李爷送他的礼物也不能随意送人,赵平安便让他到时候可以拿着这件衣服去布庄里仿一件差不多的来穿。 姜鱼墨边脱了衣服边问他:“你不怕咱俩这衣服撞了?” 他娘就不喜欢跟别人穿一样的,回回让人做好的衣服都得自己再改改,款式也要求不同,但是人家自己并不嫌麻烦他们也不便多说什么。 赵平安无所谓的摆摆手:“没事儿,咱们都是一家人,穿一样的衣服出去,人家也只会说兄弟情深。” “也是” 等第二日,姜鱼墨把这衣服拿去了布庄,伙计拿着衣服瞧不出来,只知道这花纹不能用,还是掌柜的厉害,一眼就看明白了。 “这衣裳压根儿就不是寻常人家能用的规制,甭管是料子还是这上头的图案都不行。” 掌柜的都这么说了,哪里还敢给他做? 姜鱼墨倒是没在那掌柜面前露出太大的反应,只是听了原因心中还有些震惊,之前见平安师傅送的那拨浪鼓就不一般,如今这衣服也是如此…… 所以回去以后,他便把这事情与他小舅子说了。 赵平安拿着衣服看了又看,还是没瞧出来什么门道儿,只道:“仿不了那就算了,至于我师父的事情,我心里大概有些数。” 想来应当也是宫里的王公贵族,起码他知道李爷不会害他就够了。 吃不到什么亏。 姜鱼墨也知道他小舅子在正事儿上一向有自己的主意,便也不再多言。 马上就到了八月,此前赵平安种下的那些个番茄也都陆续成熟。 这批种子他留得多,所以赵平安还特意包了块地来种,不光是地里的,他之前在山上泉水边也曾种过一小批,只让张氏夫妇平常进行浇灌。 只不过山里的那批成熟的要稍微晚一些,果实也相对较小。可能也是因为光照没有地面那么充足的原因,太过具体的赵平安就不大清楚了。 那山里的番茄成熟的只有一两个,赵平安摘下来尝了,也让李爷和钱管家帮着对比了,还别说,这泉水浇出来的植物确实比普通的滋味儿要好些。 那山泉旁的番茄一个个的还绿幽幽,硬邦邦,但估摸着也用不了多长的时间。 得,中秋的节礼就送它了。 赵平安把这番茄起了一些出来,给他两个干爹还有李爷、高家、时家、方家都送了两株过去,光送出去的就有一半儿了,毕竟这也是他头一回在泉水边儿种的,不一样。 不光是如此,他还搭配了地里种出来的,不过只是摘了果,没把整株都起出来。 这世的运输行业并不发达,好在高家有镖局,来往附近也是常有的事情,便比旁人要方便些,但相对的速度也慢,赵平安是熟客,又是东家的亲戚,给些个赏钱够他们吃酒也就够了。 到了八月十五,今年的中秋姜鱼林仍旧没有回来,家里早前儿也去了信,他也回了信说了有些事要忙,让他们放心,他那边一切安好…… 但有什么事能紧要到中秋都不回来? 离得不远,姜二爷得了信还过去看过他一回,也是打算陪他儿子过个中秋。 等见了人,姜二爷才放了心,问到他为何不回来,姜鱼林只说是最近课业比较忙,便让他爹回家去,还能赶上晚饭,总归他过些日子也就回去了。 但姜二爷还是觉得他儿子是有事瞒着他们。 他还瞒着姜鱼林偷偷的去找了夫子,就问他儿子最近有没有什么异常? 夫子说:“鱼林这孩子是个上进的好孩子,在国子监读书的这些日子从不惹事生非,友爱同学,夫子们对这孩子都上心着呢!放心吧,他没什么事情。” 如此,姜二爷才放下了心。 后来,等他父亲走了以后,夫子还特意去了他的校舍,找到了姜鱼林,问他:“鱼林,你为何不与家里人说起这酬神的事?这是好事,别人抢都抢不来,况且说,你若是真打出了名声,对你以后科举是有好处的。” 姜鱼林的回复是:“不了,有些难为情。” 姜鱼林沉着脸,若是叫他们知道他被选做了中秋酬神扮演嫦娥的事情,指不定回去以后他那三个弟弟妹妹要怎么笑话他。 -- 第268页 当然,如夫子所说,这确实不是什么坏事,科举考试不光是死读书就能行的,还要学会为自己造势,他能有这个机会也是殊为不易。 姜鱼林就不明白了,国子监那么多富家子弟,比他有钱有势的人多了去了,这中秋酬神这么大的事情怎么就选中他了呢? 就像是他们鹿鸣郡的人看重七夕节,会在七夕办一场宏大的宴会,就不会在中秋办的太大,不只是因为旁的,京都人就比较看重中秋,所以这中秋酬神仪典便举办的极大。况且他们两地离得近,两相争着举办便会有些打擂台的意味。 所以为了避免这种情况也为了节省银钱,带动周边的经济,便会轮着来,你办这个我办那个。 正好这个时候,宋小公子也过来了,他们二人是同期入国子监的学子,自然是相熟的。只见宋小公子今日穿得比平时庄重许多,显然是精心打扮了的。 他走上前去调侃道:“鱼林,大家都在等你这位嫦娥美人登场,赶紧去装扮起来吧。” 他这么一说,姜鱼林顿时黑了一张脸,回了一句:“宋兄今日倒是有空过来打趣我,今日中秋也不打算回家与家人团聚吗?” 宋小公子憋着笑:“不了不了,家人团聚年年都有,但是看姜兄扮美人却只有这一回,不能错过。” 姜鱼林斜睨了他一眼,幽幽说道::“哦?是吗?犹记得去年鹿鸣郡上的冷面织女可是引起了轩然大波。” “这事儿你怎么知道?是谁说出去的?” 宋小公子面露惊恐,这事儿他一直瞒得死死的,姜鱼林怎么会知道? 姜鱼林嘴角一勾:“呵!我与我弟弟当时就在台下,看得真真儿的。”说着,他还指了指自己的眼睛,表示自己真的看见了。 “姜兄,这件事儿你可一定要帮我瞒的死死的,可不能告诉别人。” 姜鱼林没说话,只听里间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晚了” 只见他们夫子从里头走出,笑盈盈地看着他:“我已经知道了” 宋小公子张大了嘴巴,目瞪口呆,心道:完了。 他们夫子是整个书院最八卦的那个。 宋小公子简直想给自己一个大嘴巴子,他怎么就这么嘴欠儿?非得来嘲讽姜鱼林,他早就知道眼前这位是个面白心黑的主儿,哪是他能够随意得罪的? 瞧,倒霉了吧! 宋小公子一直虎着脸,过了许久才缓和些,等姜鱼林上完了妆,他周围同窗们简直都要看呆了。 “平常就知道鱼林好看,但没想到上了妆,扮了女人竟如此艳丽,简直是……人间绝色。” 另一人也叹道:“鱼林兄,你不做女人真是可惜了。” 宋小公子摇了摇头:“还是算了吧,鱼林兄若是做了女人,定是能祸国的那一类。” 也不知谁插了一句:“男人就不能祸国吗?” 众人“……” 也是哦! 听他们这么夸张,姜鱼林脸色越来越黑,还瞪起了人…… 结果他们更疯狂了。 “对对对,鱼林兄,就是这个表情,我心目中的嫦娥就是这样,月宫仙子,自然要清冷。” 姜鱼林“……” 神经病啊! 国子监要是这样的学子日后还怎么治国?怎么救黎民百姓于水火? 最后,替他装扮的人还拿来了一副耳坠,那银坠在他手上发出“铃铃”的响声,瞧着就重的很。 那人问他:“鱼林,你确定不要在耳朵上扎个眼儿?” “不” “好吧!” 等晚上差不多的时间,姜鱼林上了车,端端正正地盘坐在那酬神专用的车马上,耳朵也收拢着来自四面八方的声音。 “这中秋酬神是谁选的人,咋这么会挑呢?” “不知道,只听说是上边儿选的……” “要不是胸是平的,还带着喉结,我还真以为是女儿郎。” “我也……” “咦?这嫦娥耳朵怎么红了?” “嘘,听说是夹的,怕被认成女人不愿意扎耳眼儿。” “不过……我看这脸怎么也红了?” “这个啊!估计是被气的,年年都这样,习惯了。” “……” 而台下,钱智陪着李爷站在人群外有些兴味儿看着这酬神的场面。 李爷还歪着头问了旁边一个路人:“这回的嫦娥选的怎样。” 那路人也没转头,只顾着盯着台上的姜鱼林瞅,激动的道:“绝!听说扮演后羿的还是国子监第一,未来的进士,往年可都是引人瞩目的主儿,今年是彻底被比下去了……” 李爷笑眯了眼,歪头跟钱智道:“我就说我不会看错人……” “爷说的是!” 第一百四十二章 男桃花 说实话, 京都人头一次知道嫦娥还可以是这般模样。 替他装扮的是书院请来专为典礼设计妆容的熟手,手艺精湛,只不过在百姓间没什么名气。 打从他见了姜鱼林的第一眼, 就知道这也是上天给他自己的一个机会,若是这次妆容弄得好了兴许连带着他自己也能够水涨船高, 所以在这装扮上,他自然也是下足了功夫。 往年的嫦娥虽说也是清丽非常, 但相比起来,今年的嫦娥更是冷艳高贵,彻底刷新了他们对嫦娥的认知。 -- 第269页 从国子监选拔酬神大典的扮演者是京都一直以来的习惯,国子监人杰地灵, 学子们大多又是身份高贵, 自然要从中挑选。甭管是因为什么, 能够在这种场合在整个京都露脸就已经能够代表了许多。 这种事情没什么好丢脸的,事实上, 自国子监中挑选才子来扮嫦娥、后羿以及其余节日典礼的神祇已不是第一次了,只不过中秋会更加重视。 百姓们没多少可供玩乐的条件, 所以这酬神百姓们年年都是期待。 当然, 作为扮演者, 皮相这东西自然也要考虑在其中, 若是找来的是两个虬髯大汉, 别说是百姓不乐意,朝廷也不能愿意。 这些人选往往都是由书院先选拔出优质人才进行初审,审过一遍之后画了画像再上报上去,由上头负责此次盛会的专职人员来进行审核,才算是选定最终名额。 别看同窗们笑话,若是被笑话能换来一次为自己造势的机会他们也愿意, 所以这名额的角逐很是激烈。 而姜鱼林,恰好是赶上了。 说来也是有意思,不同于几百年前战争年代,这世最受主流吹捧,令人欣赏的相貌并不是勇猛的肌肉男,而是文弱的书生。所以学子们的形象也是更加偏向这一方面,既如此,扮起女人也就显得不那么冲突。 自然,之所以选择男人不选女人也是有很大的原因,要知道他们扮演的神祇可是要受人朝拜的。 女子地位位低下,怎可上台? 若是真叫个女子上台,被人知道了,坊间非得骂翻了天不可。 京都的中秋盛会,甭管是贵人也好、穷人也罢,都会出来看看瞧瞧了有些官宦人家也会趁此机会去瞧瞧有没有合适的人家。 不说别的,能够去扮演神祇的基本上都是有真材实料又有皮相的,而且大多都是日后的进士人选,他们自然是要给自己家孩子找个合适的郎君、未来的帮手。 往年,这扮演神祇的二位在下了台以后必有不少京都贵女驾车去书院门口,让丫鬟去找人可以说是促成了不少的好姻缘。 以往,过了中秋以后,这书院门口虽说也是拥挤异常,但起码还能够留出条道儿。如今倒好,别说是道儿了,连缝隙都只有那么一点点,学子们也不敢出去,一出去就被一群小丫鬟围着让他们帮忙带话。 “敢问这位姑娘,你家小姐是哪位大人府上的?” “我家小姐可是礼部侍郎的嫡女。” 一听是如此,那人指指自己的鼻头,笑呵呵的问:“姑娘你看我如何?我们家比你们不差。” 那小丫鬟也是实在,捂着帕子道尴尬的笑笑:“公子还是别说笑了,我家小姐相中的是昨晚扮演嫦娥那位……” 那人“……” 人生本就艰难,何苦还要拆穿? 而此时正在校舍待着的姜鱼林也不是不知道这种事,同窗们提前就与他说过。所以自打从台上下来,回去以后他就憋在这屋里,哪儿也不去。 不是读书习字,就是给那几盆番茄浇浇水,碰着熟了的偶尔还摘下来解解馋。 “鱼林兄,你怎么还有闲心在这儿给花浇水。”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来的又是宋小公子,他也是个性子跳脱的,时常往姜鱼林这跑。 见他面上急得不行,姜鱼林还是那个不紧不慢的行,一脸淡定的回道:“这不是花。” “不是花是什么?”宋小公子皱着眉头多嘴问了一句,紧接着又像是反应了过来,狠狠地甩了一下袖子:“哎呀,这个不是重点,你可知道外头围了多少辆马车?” “不知道” 说着,他还弯了腰,顺手摘下两个番茄,拿壶里的水洗了洗、擦了擦,一个给了他,另一个直接拿着生啃了起来。 宋小公子叹道:“你都不知道,外头都挤满了。” “哦” 见他愣愣地看着自己,姜鱼林咽了口中的果子又道:“怎么不说了?你接着说啊!” “你怎么一点儿都不惊讶?” “有什么惊讶的?” 他刚刚给这外头院子里的植株都浇了水,地也浇了,水壶也空了,转身就要带着他进去,边走边道:“习惯了。” 等进了门儿,又像是自嘲一般补充了一句:“反正也不是第一回 了。” 宋小公子惊了:“怎么?之前也有?” “嗯” “男的也上门?” 姜鱼林转了头:“什么男的?” 宋小公子呼了一口气,好让自己放松:“我是说,你这次不仅惹了桃花儿,还惹了男桃花?” 姜鱼林“???” “男桃花?什么男桃花?” “你说是什么男桃花”,说着,宋小公子还羞涩的朝他眨眨眼睛,掐着兰花指往他跟前凑,忸怩的说道:“哼哼!鱼林你可真是不解风情……” 姜鱼林木着个脸,一手挡住他的脸:“宋兄,你正常一点,再这样别怪我动手了……” 他说这话时,宋小公子捂着肚子笑得不行,看着眼前这位助教震惊的表情,着实是好笑得很:“鱼林兄,你怎么这么有趣!” 姜鱼林沉着脸问道:“这些人能给撵走吗?” “不能……外头来的可都是贵女。” “那就把男的撵走。” 宋小公子一脸的为难:“这也有些困难,毕竟来的那些男的也是些王公贵族……” -- 第270页 说话间,他见姜鱼林脸色不太对,还问他:“鱼林兄,你这是怎么了?” 姜鱼林幽幽的道了一句:“没怎么,想骂人?” “骂吧!骂吧!总归也只能在这书院里头骂,出去可不成。” “……” 此番姜鱼林惹出的风波不小,他之前在鹤溪县便引来过适龄女子全城求嫁,没想到这次扮了女人,惹来的不单单是有女子追捧。 不光是宋小公子,连夫子和同窗也都过来了,趁着夫子不在,他们一个个的都憋着坏笑。 “鱼林兄,我看你还是别出去了,男女通杀实在是遭不住。” “对对对,鱼林兄,你可给我们留些活路吧!” 调侃归调侃,但有些话他们说的也是对的,这种情况姜鱼林确实不适合出马。 他刚在京都打出名声,甭管是如何打出的,起码人家知道有这个人,之后才能够知道你做了什么事情。 况且,他此时的一举一动都在众人的眼睛下,书院里也没那么平静,用有人等着他犯错。不如就安安心心的待在书院里面,等风头过去便可,总归,外头的人见到的是上了妆的他,离得又远,还瞧不真切。 姜鱼林心里清楚,会有此动静也是有盛典加持,若是正常出门也不一定会被认出,只觉得这人长得好看罢了。 论忍耐功夫姜鱼林可以说是炉火纯青,他原本也是想听夫子和同窗们的建议,在书院避上几日,没曾想没过两日便有官兵过来将外头的人驱散,明令禁止打扰国子监学子读书,违者关押,重则打板子。 这条禁令是针对谁的他们自然清楚,书院门口来的都是贵人,放到平时官兵们平常哪里会管这种事,得罪人还不讨好,定是有人在后头帮忙。 于是,便有许多人去打听,问姜鱼林是不是认识上边儿的人。 姜鱼林想着,或许是王大人帮的,后来见了人还好一番感谢。不过王大人也是一头雾水,这事儿他是真没插手,他只是个文官,家里也都是文官。 朝廷上素来文官与武官就有分歧,尤其是近些年来因为武官门折腾武举的事情,这隔阂就更大了。 武举的事情闹得也大,武官们想着他们文官都可以考科举、中进士,他们武官凭啥不行?所以也要搞出来个武举,也要弄出来个武状元。 文官们觉得他们此举就是故意的,明摆着就是在跟他们文官打擂台,况且平素在战事上以及其他事情上两方素有冲突,吵起来也是常有的事情,他上哪找人去帮这个忙? 姜鱼林也糊涂了,若不是王大人,还有谁能无缘无故的去帮他? 这事儿自然是李爷在中间插了手,他‘坑’了姜鱼林一把,自然也要把他拉回来,不然,若是被他徒弟知道了估计又要闹腾。 他还记得上个月给这孩子布置了一份任务,让他回去以后自己琢磨着画鸡,结果这小子画了一只身和头瞧着极为怪异的鸡,还美其名曰说鸡就是这样的,头部的稳定性特别好。 “臭小子,你又胡说……” 赵平安跟他犟说:“师傅若是不信可以拿着鸡的身子绕着它的脖子画圈儿的摇动,看看它的头是不是都在一个位置。” 李爷表示自己不信,结果第二日赵平安便抱了一只鸡过来给李爷吓了一跳。 “你怎么把这东西拿来了,快拿走。” 钱智也出来劝:“对对对,我的小祖宗,你没事拿它做什么?” 赵平安表示很委屈:“我专门拿来给你们做示范的。” 李爷木着个脸:“徒弟,你大可不必如此较真……” 后来,赵平安还是佐着鸡给他示范,结果还真如他所说的那样,身动头不动。 赵平安把鸡交给了管家,钱管家也是一脸嫌弃,只不过碍于他们爷在跟前,也只能忍痛接过。 这孩子,咋这么缺德呢! 然而,他口中的缺德孩子还若无其事的擦了擦头上的细汗,顶着一身鸡毛一脸得意的道:“你们还不信,我就说是这样吧!” 他走到师傅跟前时,李爷撤了一步,赵平安又往前,李爷又撤。 赵平安瞪着眼睛,无辜的问他:“师傅,你怎么了?” 李爷“……” 他不说话,赵平安就又问:“师傅怎么了,干嘛捏着鼻子,鼻子不舒服?” 只见李爷走到了门口呼了几口气才缓过来,见赵平安又要过来,他赶忙制止:“你就站在那里,不要走动,听话,先把你身上的衣服换了。” 赵平安有些无辜:“师傅,我没带衣裳!” 只见李爷看了眼管家,眯起了眼:“钱智,你去给他拿件儿衣裳,让绣娘现改!” 赵平安“……” 第一百四十三章 官府禁令…… 官府禁令都下了, 他们也不敢再逗留,这些人里大多都是女眷,还要顾着家里人的面子, 自然不可能在大庭广众之下再做出别的失态的举动,只能窝在车里等着。 好在这八月的天儿也渐渐转凉, 倒是没有显得那么闷热。 只不过书院外头的马车停的实在是多,里头的人想出都出不去, 国子监的大门把守的又严,各府的丫鬟与小厮之间已经不知道吵了多少架。 只听一个丫鬟扯着嗓子叉着腰骂:“你这泼皮,可知道我们家小姐是谁?” -- 第271页 那小厮也不是个好脾气的:“我管你们小姐是谁,你知道我们家公子是谁吗?今日我们府上的马车被你们蹭了这么大一块儿划痕, 你先说说要怎么赔。” “你还好意思说呢!也不看你这车是怎么停的, 蹭了还怪别人, 真是好厚的脸皮?” “……” 什么主子养什么仆,丫鬟小厮之间吵吵闹闹, 主人们不说话那就是默认,别的车马大都避着些, 主人家只与主人家说话, 与别的下人可不搭话。 没有主人的吩咐, 下人们也不去插手, 只在旁边看热闹, 后来,还是官兵过来给两人训了一通才骂骂咧咧的离开。 这两天姜鱼林闭门不出,但书院里头闭门不出的也不止姜鱼林一人,另外还有今朝酬神大典扮演后羿的那位学子,叫苑长青。 与姜鱼林这个举荐的监生不同,苑长青是荫监来的, 不过,虽说是荫监却,他却是整个书院的第一名,比姜鱼林要早进来好些年,隐隐也是这书院荫监的学子中的佼佼者,与姜鱼林这个由王大人扶起来的举荐一派素来是不对付。 只不过姜鱼林有王大人替他撑腰,苑长青也不好多去惹他一般都是能忍则忍,但这人倒是靠着王大人的关系生过事,这也让苑长青啧啧称奇。 他也是出身贵族,不仅家大业大成绩优异,长相也是随了他爹的儒雅,不管是从家学、出身、才能通通都比姜鱼林要强得多。所以苑长青实在是不明白他为何会输给一个只有脸而各项都不如他的姜鱼林。 “呵!那帮没见识的,竟只会看长相,真是可笑。” 原本他还打算看姜鱼林的笑话,特意找了几个小倌儿装作富家子弟在门口守着,就等着他出来逼他在众人跟前丢脸,好叫他失了分寸坏他的口碑…… 不曾想,没等姜鱼林现身,这官府的人就来了。 苑长青沉着个脸小声道:“这次就算你运气好,不过下次,希望你别再惹我。” 他气不是没有原因,这酬神大典并不是说人只坐在那车上就完了的,还有许多规矩要守,也是需要提前做许多准备,要学的内容可不少。他们学业本来就忙,从一个月前便开始进行演练,这也是七夕那日姜鱼林没有回去的重要原因。 要知道书院每逢节日定会放假,赵平安也提前与他写了信说明了他们已经搬来了郡里,这路程便近了许多。 苑长青没想到,他时间花出去了,准备也做足了,这名声都叫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姜鱼林给拾了去……这恐怕是不合适吧! 那他呢?谁还记得他苑长青? 正在他想捶桌子的时候,小厮进了门:“爷,有人找” “不见” “是舅爷找您……”他口中的舅爷是苑长青的舅舅,近几年在朝上也是隐隐上升,族里也出了不少力气。 苑长青可不敢在他这位舅舅跟前造次,‘蹭’的站起身来,忙问道:“人到了吗?” “到了到了” “快请进来”想了想,他又接着道:“算了,还是我过去吧!” 俩人见了面,寒暄了几句,也到了该入正题的时候,只听他舅爷慢悠悠的开了口。 “你那姜鱼林熟不熟悉” 苑长青“……” 不熟,老死不相往来! 国子监门口的人虽是散了,但这件事情影响的还是太过深远,有些画师把姜鱼林在台上的神态和表情凭着记忆画了出来,而后,又有人将这图样印在了扇子上,卖得极好…… 此后,一提起嫦娥,人们便不由自主的浮现了姜鱼林的那张如花般的面容。 只不过京都发生的这些事情姜家人远在郡里并不清楚,就连本有机会可以瞧上一瞧的姜二爷,也被他儿子给劝了回去跟家人一起过中秋。 所以,后来他知道了此事时,简直是悔青了肠子。 马上便又到了九月初,先是大太太生了,再然后便是那郑玉娥也生了。原本想着那郑氏有孕的时间比大太太要早些,应当也要比她先生,没想到…… 大太太毕竟年纪大了,身体也不如从前,孩子没等足月羊水就破了,这一胎她生的艰辛,足足生了一夜,给姜家人急得火急火燎。 尤其是姜大爷,嘴里嘟囔着再也不生了,后来等母子平安之后姜鱼墨还把这事儿说给他娘听,还说要跟他爹一道去医馆看看,问问大夫有没有什么药吃了是能让男子没了生育能力的…… 他说的时候赵平悦就在旁边掐他不让他说,可惜姜鱼墨嘴快,没拦住。 果然,他话一出口,便被他爹揪着一顿教训,赵平悦简直没眼看:“臭小子,你自己不学好,还想拉着你爹下水,你就不怕那药没吃准了剂量再有什么影响?” 旁边还有女眷,一些个荤话他不好说。 姜鱼墨似是想到了什么,打了个冷颤:“那还是不吃了吧!” 他两人的媳妇儿在一旁看得笑得不行,都是过来人,她们什么不懂。 大太太,这一胎生的是男孩儿,郑玉娥那边也遂了老太爷的愿生了个女孩儿,她年纪轻,这孩子生得也顺畅,所以生完了孩子还有力气,就得看看这孩子到底是男是女。 她之前虽然笃定是男孩,但那也只不过是安慰自己的话罢了。 没等她掀开襁褓,就听产婆喜笑颜开:“恭喜姨太太喜得千金!” -- 第272页 听产婆这么说,郑玉娥拉了个脸,偏过了头再也没看这孩子。她心里愁的很,老太爷如今年纪大了,第一胎尚且怀的艰难,也不知还能不能再有第二胎。 只不过,以老太爷的年纪,她就算再想怀估计也没什么指望了,她怎么想姜峰并不知道,只知道如今终于得了闺女。 老太爷倒是高兴得很,他已经有两个儿子了,就差一个闺女,等郑玉娥去了月子房,他还兴奋的抱着闺女走到郑玉娥跟前儿说:“我就猜是个女孩儿,你瞧,果然是。” 郑玉娥觉得他是故意来刺激她的,心里更是郁结,本就是产后虚弱,再加上被他这么一气,直接昏睡了过去。 老太爷只以为她是累的,没想过他是气的,便没想着请大夫,只让产婆过来帮着看了看。 “女子生产本就这样,老太爷只管放宽了心,好好喂养。” “哎!” 郑玉娥懒得喂孩子,他秉承的就是儿子她喂,闺女不喂,好在老太爷之前便请了乳娘,也不需要她多来照看。 不过这次儿媳妇儿和自己的妾室都生产,老太爷也拿出了之前便准备好的两套五金,一套是男孩儿样式,另一套是女孩儿样式,重孙子的之前就已经给过了,如今就只剩下他闺女和他孙子了。 把手镯和平安锁给孩子戴上的时候,郑玉娥都有些没眼看,一个女孩儿,要这么好的东西有什么用?她能怪谁? 只能怪自己的肚子不争气,生了个女孩儿日后就连想要科举的资格都没有,她是没什么指望了。 妾室是什么反应,老太爷都看在眼里,之前她就心心念念的想要生儿子,如今生个闺女,她心中自然会有落差。老太爷也不是不能够理解,只不过还是希望郑玉娥能够早日摆脱心结。 反正男孩儿女孩儿他都是一样看待。 礼不可废,他得了闺女两个儿子也送来了贺礼,两家就算分了家,这该走的礼还是要走的。 老太爷兴奋的招呼他俩:“老大,老二,来瞧瞧你们妹妹。” 姜二爷“……” 姜大爷“……” 嗯,这是他妹妹,比他孙子还小的妹妹。 九月九,又到了重阳,姜鱼林也在前一日回了来。 他这一回来,家里便又多了个堂弟,侄子,还有个……小姑姑。 唉! 几个孩子一想起,老太爷生的那个闺女就有些闹心,他们如今都多大了,还得喊一个刚出生的娃娃叫小姑姑。 他们哪知自己的爹娘更闹心,日后若是跟那孩子走到一块儿……指不定要被人怎么错认呢! 第一百四十四章 棉花成熟时 到了九月份, 他之前种下的那些棉花也到了采摘的季节。 赵平安算是运气好的,他提前便做了不少的准备,可以说伺候这些棉花比伺候自己都要精心。不过他手上棉籽的基数毕竟还是少, 三株棉花总共才产出那么几十粒儿种子,所以产出的只有那么将近二十棵。 二十棵, 他也算是知足了。 要知道这棉花都是按指数倍增长的,虽然一开始还需要熬些时间下功夫去呵护, 但到了后期,有了一定的基数,那这棉花的数目便能够很快的扩增。 但眼下,他决不能有任何的差错, 能有这三盆都不知是耗了多久才找来的, 若是折了, 赵平安才真的要哭。所以,回回种植之前他都要留下几颗种子在手里, 就当做压箱底儿,一切正常倒也还好, 万一有个什么, 他也能东山再起。 这些棉花都种在姜家的院里, 一排排拥在一处, 开满了白花, 极是好看,不过重阳的插头习俗倒不会选它,这头上的白花不是随便就能戴的,可不敢触这个眉头。 赵平安选了一个好天儿把这棉花都收了,因为棉花与小麦、大米都不同,不管是小麦也好、大米也好, 生长的时候都要经过暴晒,所以便不像其他的农作物那般收回来以后还需要再晒一遍,除非那几日天气不好。 收回来的棉花他找人把这棉铃都摘了,而后又进行了清理,里头的棉籽也要摘下,赵平安也都给晒了,细细的收好,等到明年,这些种子还有大用处。 看着眼前被处理好的棉花,他心头莫名生出一种成就感。拿一朵棉花出来,找个头儿在手里捻啊捻,没多会儿就成了一根粗粗的棉线。 正经的棉线自然不是他这样捻就的,但原理大都也都差不多,只不过还要用上一些工具。 正想着这些事情的时候,姜鱼林也过了来,离得老远就在问:“平安,你这花已经收了?” 赵平安眼前一亮,冲着姜玉林招手:“鱼林哥,你来的正巧,过来瞧瞧。” 等他走到跟前,赵平安把自己刚碾的那根棉线拿给他看,姜鱼林接过去看的时候他就在旁边给他讲。 “你瞧,这东西真的能够纺成线。” 两根手指把那线扯断,感受了一下松紧度,姜鱼林摇了摇头道:“这线有些松了,要怎么做线?” 虽说他对这些女红虽说没太去研究过,但也知道这线是需要一定的韧劲儿,不容易扯断才行。 见他这么说,赵平安不由得勾起了嘴角,从屋里随意摸了跟胖胖的棍子出来,在他跟前儿把那棉花摊成一小块儿一小块儿的棉片,而后一片片缠在那棍子上。 最后,他又让姜鱼林把那小棍子拿着,从尖的一头揪出一根儿线当他的面开始捻线。 -- 第273页 姜鱼林看得认真,等到捻得差不多了,赵平安把那棉线又递给他:“你再试试……” 姜鱼林听话的接了,又在手里拉扯了一下试了试,惊讶的道:“这个真能行。” 赵平安昂着下巴,得意的道:“那是自然” 紧接着,他又跟姜鱼林说起了这棉花有多丰产,又有多柔软、暖和……既能够做衣服,也能够做被褥。要知道,他们这里的被子和冬衣都是用丝絮来填充,若是这棉花长成,之后便能够做冬衣、做棉被。 他说的娓娓道来,没看见姜鱼林脸上越发震惊的神色,甚至说到兴奋之处,赵平安还去了他姐的屋,把之前给他姐做的那个手捂子给他拿过来瞧了瞧。 姜鱼林定了定心神,随即又说道:“平安,若是真如你说的那样,你可知此举代表着什么?” “知道” 代表什么赵平安比谁都清楚,这棉花对土壤的适应度极强,又抗旱,最适宜生长的环境就是在一些相对炎热到营养物质有多的地区。像这样的地区,大都不大适合种粮食,但是种棉花是极合适的…… 若是这棉花普及下去,不只是能够增加百姓们的劳动力,更是能够解决他们的温饱问题。人活一世,最先要解决的不就是穿衣吃饭吗,如今两者都不曾解决,这就是个机会。 他说的不夸张,举个例子,譬如说他们李家庄的人,起初赵平安第一次见他们时他们穿的是什么? 是长衫。 不论男女老幼都是如此,连条正经的裤子都没有,有些连长衫都拿不出…… 夏天都如此,更何况是冬季?这种天气还穿这么少,总之年年都有被冻死的。 他问的话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这么问赵平安明白,姜鱼林能想到的赵平安自然也能想到,之前制糖的事情还算是小事,都是小打小闹,但若是将这棉花拿出去……那定会惹得一场大风波 况且,以谁的名义去说也是个问题,总不能说是出自他这个十二岁的孩子之手吧? 太荒谬! 赵平安也不知道怎么处理更好写,他暴露的太多了,不能再捣鼓了,太渣眼。 “鱼林哥,不如这功劳你认了吧?正好你也要科考……”他刚要接着去说,只见姜鱼林一瞪眼:“胡闹,我就算是要科考,也用不着去占你的功劳。” 只见他一脸为难:“那要怎么跟家里说?就说是我一个人搞出来的?” 姜鱼林看了看他,也有些无奈,会的东西太多,怎么圆谎倒成了个问题。 试探地看了看他,赵平安提议道:“不如这样吧!就挂在咱俩的名下,不然我一个人实在是有些遭不住毕竟这白叠子也是我陪你一道儿去郡俊里带回来的,说成是咱俩合伙弄出来的其实也没什么问题。” 姜鱼林刚要拒绝就听他接着道:“唉!我是什么情况你是知道的鱼林哥,你就当是帮我一个忙。” 想想他的情况,再冒头儿确实不合适了,便不再推辞,只道:“行吧!” 姜鱼林也知道,这事儿明摆着就是他自己占了大便宜,但眼下确实也没有别的更好的方法,他们总不可能一直拿白胡子老头儿来说事儿…… 赵平安这回可算是给他揽了件大麻烦、大功劳。 赵平安也看得出他有些纠结,又接着劝:“鱼林哥,你不用觉得有什么,咱们俩也算是互利共赢,我拿你当挡箭牌,你也能落得个好名声,岂不是妙哉?” 他拿肩膀碰了一下姜鱼林的肩:“你想想,我若是找了旁人被坑了怎么办?还不如找你,对不对?” 只见姜鱼林轻轻一挑眉,张口道:“这话你说的倒是没错,你的眼光还是没问题的。” “这话你是在夸我还是夸你自己?” “当然是夸咱俩……” 赵平安一脸不信:“我怎么觉得你在夸自己……” 只不过,这棉花纺成线不能只靠手搓,还需要一定的工具,问题是赵平安对于这些工具压根儿就不懂,只能找人帮忙。 找谁呢?除了姜家人,也没别人了。 这件事是姜鱼林来说的,具体怎么说赵平安也提醒过了,他俩也是提前就商量过,姜鱼林如今毕竟是举人老爷,在姜家的份量可不一般,有时候他说的一句话比赵平安说的十句都要好用的多。 尤其,姜家大房那边倒不会有什么意见,就怕是二房搅浑水,所以让姜鱼林来说才是最合适的。几番强调,他让一家人不要把这件事情说漏了嘴,只要他们不说,旁人见了也不会知道这是在做什么? 他们家话最多的就是姜二爷和二太太,见孩子既然发话了,他们再三保证绝对不说,这是有关于他们儿子的仕途,他们可不能在这种时候拖后腿。 后来提到关于这纺线工艺改良的问题,几个大人都不由自主的看向了老太太。 老太太最近才得了孙子和重孙儿,心里正是高兴得紧,而且那郑玉娥生的又是女孩儿,也没人来跟他两个儿子争家产,所以老太太自然神清气爽。 见一家人都举荐老太太,姜鱼林还有些不确定的看向了她,问:“奶奶,这事儿你能行吗?我记得昨儿平安才跟我说过您还在忙着折腾那炭笔的事情,再缆下这活儿只怕是要忙不过来了。” 老太太笑眯眯的回他道:“无妨,那笔也不需要我来弄,如今正好也进入了瓶颈期,我也得空,不如先做些其他的事情……” -- 第274页 “只不过,这工具的改良可不一般,奶奶能做?” 听他这么问,几个大人不禁笑出了声,姜大爷回道:“你奶奶要是不能,这家里也没有谁能了……” 见几个孩子不解,他大爷又接着解释道:“你可知你奶奶的娘家是做什么的?” 他这么一问,家里几个孩子也都来了兴趣,都等着要听姜海说下文。 只见他顿了顿,故意吊着他们胃口道:“作坊,纺线织布的作坊。” 几个孩子,不由得看向了老太太,恍然大悟。 那要是这么说,老太太确实是最合适的人选。 既然决定了人选,后来,赵平安又把他这脑子里所知道的关于这棉花如何处理的方式也跟老太太演示了一遍,起码也给她一个方向。 这棉花跟苎麻纺线的法子可不一样,麻线是用苎麻的茎晒干了再进行处理做成的,但这棉花不同,只能一点点的来弄。 但棉花的用途多样,总体来说比苎麻还是要强,只不过眼下他手上留存的棉花还不多,今年也只能够先用来做一些个尝试,若是想给一大家子都做些个小物件什么的,还是等有了进展再说吧 ! 第一百四十五章 在这里讨论朝廷大事合…… 等过了这个重阳没两日的功夫, 姜鱼林也要回去了。 对于认了师傅的事情,赵平安之前就跟李爷说过不会说给别人听,大房人知道也就算了, 毕竟是李爷非要送那拨浪鼓,他实在圆不过去才说的, 至于姜鱼林,也是唯一一个知道他一部分秘密的人, 这件事还是等以后找个机会再告诉他吧!不急! 而等他走了以后,家里就又来了一位客人。 只见鸟爷摸着赵平安的脑门儿,满脸喜气的恭喜他中了秀才,他之前虽说也写了信, 但当面的恭贺还是要有。 赵平安任他动作, 趁这个空还问他:“干爹, 怎么来郡里了?是专门来看我的吗?” 鸟爷笑呵呵的把平安揽到跟前,回道:“也不光是如此, 另外还有一些事情想来打听打听。” 想着赵平安也不是外人,不用避讳什么, 紧接着他又仔细把这事情与他说了。 鸟爷做得生意毕竟跟一些个鸟类有关, 他此次过来也是针对着县上突然出现的一些奇怪的禽类想来打听打听。这种事情从前也不是没有, 但都比较少见, 近些年越发频繁了, 便就显得有些异常。 不是鸟爷吹牛,但凡他们能说出一种鸟的名字,他都能够把这个鸟的特征说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但最近突然冒出来的这些禽类从前压根儿就没有出现过。 赵平安还记得他第一回 见鸟爷的时候是拿着蚕蛹去花鸟市场,在鸟市还看见过金刚鹦鹉, 绿画眉,还有那只蓝色的特别好看的鸟,这两种从前可是没有的。 根据鸟爷所说,不光是禽类,另外还有些其他的物种,都是比较少见珍稀的,也不知是怎么流入他们鹤溪县去的,他也是多方打听才查出跟鹿鸣郡这边有关,所以此番便过了来。 一说到这,赵平安顿时就想起了物种入侵,但物种入侵也是随着船只或是陆运、空运过来。而且,就算是入侵,也是循序渐进的来,不会一下子多出这些个物种…… 除非是人为。 那帮人做的隐秘,鸟爷也是把各项信息综合了起来才得出的这个结论说给的赵平安。 平常人顶多也只是觉得稀奇罢了,不会想到这么多,鸟爷一开始也是觉得稀奇,但越深纠就越觉得不对劲,正好,平安也在这郡里,便想着过来看看。 他既然来了,自然也不能空手,大太太生了孩子的事情还没有进行公布,所以鸟爷也是刚知道。 给孩子的礼他只备了一份,就是给小长生的,缺的那份儿回头他出去的时候会再买回来。总归大太太如今还没出月子,也不急在一时,便先去了赵平悦那屋去看孩子。 两人过去的时候小长生还醒着,正伸着手自己在那晃,这孩子刚过百天,也比刚生下来长开了不少,一张小脸粉粉嫩嫩的。 小孩骨子软,赵平安不敢随便去抱他,便趴在床跟前儿引着孩子指着鸟爷跟他说这是爷爷,逗得鸟爷哈哈笑。 一般来讲,不是特别亲近的人,哪里会胡乱的去人家屋里看孩子?这不合适,再者说,他也没什么亲人,所以像这么小的孩子了他也是头一回见。 家常这孩子都是由乳娘来照顾,不需要他们主人家多去费心,因为人是赵平安带来的,所以丫鬟们也不敢拦,赵平悦听说屋里来了人便想着也过来打声招呼。 这下倒是好了,她进来的时候,赵平安正哄着小长生叫爷爷,他姐进门也是喊了:“鸟爷爷。” 这可就差辈儿了…… 若是按平安那边儿来算,那确实应该叫爷爷,但若是以老太爷和鸟爷的交情来看,那应该叫太爷爷才对。 姜鱼墨觉得他媳妇儿嫁了他生了孩子自然是随了他来叫人,但他媳妇儿又说她应该随着弟弟来叫…… 至于到底随着谁叫,这就成了个难题。 鸟爷在这郡上待了也有些日子,溜达了这些天觉得这郡里不错还给自己买了个带门面的宅子,后头能住人前头还能支个铺子,方便。 他这房子铺子全部拿下才跟姜家人说起这事儿。 赵平安目瞪狗呆:“干爹已经买完了?” -- 第275页 鸟爷得意的点了点头:“嗯” 姜大爷还问他怎么想起来买个房产,他回说:“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我们平安都在这郡里定居了,我也得跟着上步子。” 不光是如此,县上他开发得也差不多了,日子过得太过安逸了也没什么劲儿,整日间待着就像等死一样。虽说年纪大了,但鸟爷还想再闯一闯,反正他这些年攒的银钱还够他霍霍。 后来,他还跟赵平安说起最近还训了几只鸽子,寻物的本事倒是不错,到时候搬过来时再带给平安看。 不过赵平安对这些一向是没什么兴趣,但看他干爹说得兴起便也举了双手赞同:“干爹若是有什么想做的,那便做。” 鸟爷似是开玩笑的说了一声:“我想飞天,想做个能飞天的风筝。” 这话他虽说是在开玩笑,但心里确实也有这个想法,他一辈子都在研究鸟,对于鸟儿能飞天的本领他一直是羡慕得很,只不过这话说出来旁人听了大都也只会笑话罢了。 赵平安却认真了起来:“干爹你还别说,这真的能做?” 前世的滑翔伞差不多就是属于这种,紧接着,他又跟鸟爷好生探讨了一番。 直到后来,鸟爷也被打动了,只不过还不确定,颤着胡子问他:“这个……真能做?” 赵平安点点头,很是认真:“真能,只不过实验的时候还得注意安全。”因为一个飞天梦付出生命的大有人在,但有些东西就算是付出生命他们也想去做。 鸟爷低着头想了想,道:“那回去我再琢磨琢磨。” “好” 不像在县里一样,鸟爷在这郡里没什么认识的人,便也没有打听出来什么有用的消息,所以没几日便又回去了。 等到了月底的时候,赵平安还把这事儿说给了李爷听。不过,关于那棉花,眼下还没什么进展,他只是顺口一提,说是搞出来一种植物,能纺得出线。 李爷想着,能纺线的植物多了,便没当回事儿,只让他继续去弄,弄出来成果了再与他说,赵平安也觉得确实是如此,明年再说吧! 不过说起这物种入侵,赵平安难免多提了几句,分析了一下这坏处。他一开始也没觉得是件大事,所以也只是谴责了几句罢了。但李爷却上了心,想起了最近一些个异常情况,便让钱智去留意,赵平安也没再多话。 直到过了一个月,他们再见的时候李爷才查出了一些眉目。 他跟赵平安说起:“此次事件比你我想的还要大,你不要外传,市面上不光是多了些禽类,还莫名其妙多出了不少的宝石,还有……” “还有什么?” 李爷眯起了眼睛,定定的道:“还多了不少的——黄金。” 赵平安还有些疑惑:“朝廷的金矿银矿把控的一直严格,怎么会多了黄金?” “你猜猜看。” 赵平安也没想到李爷会把这种事情告诉他,不得不说,确实是有些意外,不过既然知道了,自然也要说道两句。他想着李爷会把这种事情告诉他,也是想看看他有什么意见。 不过,他想起李爷的身份不一般还多问了一句:“师傅,咱们在此处讨论这种朝廷大事合适吗?” 李爷挑了挑眉,问道:“怎么?你怕了?” 赵平安挺起了胸膛,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他也就是试探一下,他师傅既然问了,他自然是敢说的。 至于说怕?那倒不至于。 “这件事情你怎么看?” 赵平安分析了一下,说:“可能是与我朝疆域外或是海上有关。” 他只跟李爷说了结果,具体的推测方式他倒是没说,他毕竟是有着前世的记忆,自然知道这金刚鹦鹉和那宝石产地多的都是在其他的大陆,按照地理位置来进行比对,他才会有的这个结论。 李爷点了点头:“孺子可教。”而后直言:“朝廷查出来这件事跟海盗有关,只不过,那些人行事猖獗又特别能溜所以总是抓不住。” 说来也是惭愧,近些年来朝廷的库银大多是用在了民生上面,他们鹿鸣郡还算是好些,但其他地方可不是如此,有的地方水患多发,水患过去之后时不时还会来一场瘟疫,光是这些事情就够朝廷头疼的了。 国库的银两不够充裕,所以在工部以及造船业的投入少了许多。 他们投入确实是少了,但那帮子海盗大部分的精力和银钱都花费在了造船上,海盗们在陆地又有对接的人,通常都是放下了东西就走,朝廷就算看到了也抓不住,撵不上。一旦被朝廷发现,他们下回便会换个地方,他们还有自己的联系方式,所以朝廷也预测不出他们下一步的的动向。 这就跟打枪似的,打一枪换个地儿,打一枪再换个地儿,只不过这件事情赵平安只能够听李爷跟他抱怨,他对这种事情也不大清楚,插不上什么嘴,但什么都不说吧又有些尴尬。 只能挠挠头一脸纠结的说道:“这海上的事情,孤岛求生我还能行,至于怎么打海盗我就不太清楚了。” 李爷瞥了他一眼,淡淡的说道:“算了,跟你个孩子说这么多做什么,原本也没指望着你能懂?今天的课业完成了吗?” 赵平安“……” 还能不能愉快的玩耍了,你这样说话容易没朋友你知道吗? 第一百四十六章 …… -- 第276页 过了十月, 天气渐渐转凉,该添置的衣物也都添置了起来,大家伙儿都准备着猫冬。鸟爷把县上的一些事物安排好了以后也搬来了郡里, 开起了店。 他刚在这郡上扎根,一开始开店, 生意肯定不像在县里经营那么多年似的要好,不过鸟爷也不介意, 这些年他挣的钱也不算少,况且每隔几个月县上还会来人汇报那边的情况,顺便也会送来每个季度的收益,小日子过得也算滋润。 趁着这个空儿, 鸟爷自己个儿也开始捣鼓起了飞天的物什, 赵平安也时常过来, 他在县学平日里也没什么事儿,而且鸟爷开店的地儿就在他下学回来的路上, 所以他便时常过去瞧瞧,遇到知道的还能提出点儿自己的意见。 说实话, 鸟爷不愧是研究鸟类几十年的专家, 在这理论方面确实是有一定的见地。不过, 什么事情都得慢慢来, 一开始肯定是需要设计模型, 也会用到一些个零件。 赵平安原以为这一点还比较困难,毕竟找人去做还是太过麻烦,没想到他干爹倒是个全能型的人才,就连这木匠活儿也做得像模像样的。 “干爹,你怎么还会这些?”看着鸟爷一下一下的锯木头,赵平安还有些意外。 鸟爷抬起头擦了擦汗:“小时候我娘怕我养活不了自己就让我跟着个师傅学了们手艺, 只不过后来没干这行。” 赵平安眼睛亮了亮,那是不是代表着他以后要是打什么东西就可以找他干爹了…… 不光是如此,鸟爷这次过来还带了好些鸽子展示给了赵平安看,这都是之前他训出来的,能寻人寻物的。 养鸽子的地方自然是在后院,俩人一进去就闻到一股子禽类的味道,一群鸽子在笼子里‘咕咕咕’叫个不停。赵平安低头一看,只见眼前陈列了两排的笼子,每个笼子里都养了两只鸽子,有的浑身洁白,也有的一身灰,小尖喙不停地啄着地上的鸽食。 鸟爷让赵平安走到跟前,等他站定了便弯曲着手指伸到嘴里,发出一种特殊的韵调。 只见那些鸽子原本还在啄食吃,听到鸟爷发出那奇怪的声音,纷纷抬起头来顺着鸟爷所指的方向,看向了赵平安。 一时间,二十几只鸽子‘咕咕咕’叫得更激烈了。 这只是先让鸽子认了人,随后鸟爷又让赵平安随意去个什么地方,就往外头走,稍微走得远一些也无妨,赵平安也都照办了。 他是直接去了方家的书铺子,前几个月他的《诡事怪谈》已经完结,方长还特意给他整理成了短篇合集运往了京都去卖。有些人虽说也是看过内容,但合集跟之前的小短章可不同,像这种完结版的合集更容易存放,有的人看完了还是会买来收藏,他们还能够再捞一笔。 不过,自从赵平安的《诡事怪谈》出版了以后,各种各样类似的话本子也都应运而生,也是主打的恐怖系列,都是在这个基础上延伸出来的不同版本、不同故事。 其中也出现了几本反响不错的,但赵平安所写的《诡事怪谈》毕竟也算是‘开山鼻祖’,这个地位是不可撼动的。最重要的是,赵平安所写就的那些故事基本上涉及到的背景都有所不同,这些个脑洞都是别人望尘莫及的。 他在这书铺子跟掌柜的说了几句话,又看了看其他的书,中间,外头还曾有只鸽子探头在门口张望,时不时还会瞥瞥他,等赵平安看过去的时候那鸽子赶忙飞走了。 没多久,鸟爷也进了书铺过了来,肩膀上停了两三只的鸽子。他原本想趁着赵平安不注意吓他一跳,就偷偷的在后头按着她的肩膀,低声道:“抓到你了。” 一开始,掌柜的还以为是不是什么怪人,还想着这人要是心思不正就拿大扫把给他赶出去,这个想法刚生出来就见赵平安高兴地转过头去,唤了一声:“干爹。” 掌柜的愣了愣,问道:“这是你干爹?” “不错” 说着,赵平安又给这两人介绍了起来,他二人年纪差不多,又都是做生意的,自然是有话可聊。 等回去的路上,赵平安还跟鸟爷说起这鸽子的事儿:“之前听说鸽子能送信,但这寻人的本事还是头一次听说。” 鸟爷笑了笑:“我一开始也只是想试试,没想到还真成了。” 不过赵平安还是觉得训鸽子找人还是有些鸡肋,想想吧!要是想找个人还得提前让鸽子见着人脸。 这都要找人了,上哪儿弄人脸去给鸽子看?这也是个问题,总不能让鸽子去闻味儿寻物吧!那是狗干的事儿…… 他俩又不是外人,可以说是无话不谈,所以也都跟鸟爷如实的去说。 “确实是如此”,鸟爷想了想,也觉得赵平安说得是对的。 “我一开始也就是着玩儿,不过训着鸽子去认人倒是耗费了不少的精力,嗯……要是不实用那就算了,养完了这一批也就得了。” “嗯” 既然这鸽子训出来也没什么用,鸟爷就把更多的心思放在了如何做出能载人飞的风筝的事儿。 到了冬日,来的客比之前还要少,鸟爷便在柜台上忙活着自己的事情,老太爷听说他也来这郡里定居还特意过来跟他打声招呼。送上一份乔迁之礼。只不过他来的时候正好见鸟爷在忙活着做这些风筝,还好生调侃了一番。 鸟爷没好气儿的瞪了他一眼:“平安都跟我说能行,就你搁这叭叭!” -- 第277页 老太爷不以为然:“平安才多大,十二岁,还不到十三,等过了年才能十三,你信他一个孩子的话?” “甭管年龄大小,我们平安十一二岁便中了秀才,可是有功名在身的,你一个白身怎么有脸去说他,老东西,不害臊。” 他这么讲,倒是让老太爷没了话,鸟爷怕他尴尬,紧接着也不再谈这事儿,转而又提到了她刚出生不久的闺女身上。 一说起闺女,老太爷就高兴得不能自已,又是夸她闺女乖巧可爱夜里不闹人,又是夸这孩子小小年纪就生得一张细白小脸,日后定是个美人胚子…… 他这么说,鸟爷还有些莫名其妙:“你这是王婆卖瓜自卖自夸吗?” “我呸,你才是瓜……” 姜家这边,孩子倒是一个接一个的出生,很快,高家那里也传来了高小姐有孕的消息。 她与李程文成亲也快一年了,如今这孩子可算是来了,大夫给她诊脉的时候高小姐还说她前几日还约了朋友一起蹴鞠来着,好在是有惊无险,孩子没什么事儿。不过孕中剧烈运动到底是不妥,大夫还是建议她在家里再多养一养。 自从有了身孕,高小姐就专心在家里养胎,家里的事儿也都交给他爹来办,可给他爹累了个够呛。 累不怕,忍忍就过去了,高老爷想着:只要有孙子带,他愿意。 . 自从入了冬以后,山中也比往日寂寥得多,到了冬日,许多动物也要冬眠,不大出来。不过之前李爷的人手在这山上布了许多陷阱,有的陷阱还被闯进来的山中野物给破坏了,他们自然也要去看上一看,顺便再修补一遍。 几人过去的时候还发现了一窝儿小野猪,也就不到小手臂那么长,足足有六只,他们原想着可能还会搏斗一番,结果大野猪并不在,估摸着是跑掉了。 猪肉他们也不吃,留着也没什么用,便想着让赵平安带走,毕竟姜家人是吃的。别的不敢说,能够确定的是,这野猪肯定不是人屎喂的,吃着也能放心些。 事实上,赵平安已经连续几个月不曾吃过猪肉了,自从他知道这猪是怎么喂的就再也没碰过,但是这山上的野猪他可以。 小野猪总共也就那么几头,只够打打牙祭,要是都给吃了之后又得许久吃不着猪肉。所以赵平安便想着把这野猪养起来,留着等长了肉了慢慢吃。 养是好养,猪算是比较杂食的动物了,但是在哪里养这地方并不好找。 山上肯定是不成的,毕竟他们的山泉水还是要卖,附近肯定不能够去养这些个家禽,容易污染水源。 山上不行,那姜家自然也不行,要知道猪吃得多拉得也多,味儿太大,养在家里他自己都接受不了。思虑了半天,赵平安便想着把这小野猪送到了山旁边的村子里托人帮着养。正好一到了冬日他们手上的银钱也没什么进项,帮着养猪并不算什么,只不过。赵平安几番强调,绝对不可以喂猪吃屎,他们都点点头答应了下来。 村里人还问他,这一批的小猪是用来做种猪还是肉猪?赵平安有些不明白这种猪跟肉猪有什么区别? 村里人告诉他说:“种猪就是留着做种的,肉猪养着就是为了吃肉不做种……” 赵平安不明白了,又问:“那这种猪就不能吃吗?” 那人摇摇头,一开始还有些不好意思,直到赵平安让他解释他才说了出来:“怕污了贵人的耳,实话说吧!养猪也不是件小事儿,正常来讲,猪若是留作种,那就需要保留那东西,若是不留作种只做肉猪,便会在小猪仔儿的时候就把那样东西给割掉,这样的话猪也能更乖一些,没了那东西肉质也会更好,长得也壮实。” 他说的那东西就是生殖|器官,赵平安从前便知道有阉小猪这一说,原以为就是为了不让猪生产,但真正的原因他还是头一回听说。 事实上,阉猪也叫劁猪,从古时便有劁猪的营生,劁猪匠拿着一把劁猪刀子,扛一副挑,走遍乡野,四处奔波,吃万家饭。 赵平安想了想,又道:“这一批就先不阉了,都留着做种,等到下一批再说,只不过野猪闹腾,还得多费些心。” “那是自然” 李爷听说他要养这些小猪时并不觉得意外,问起为什么不让自己家的下人帮着养着,赵平安理直气壮的说:“没合适的地儿。” 李爷直言道:“那我送你一块儿。” “那倒不用了,已经拿了师傅不少的东西,我可不敢再收您这地。” 李爷阖了阖眼:“这些身外之物我倒是不缺,若是缺些什么,尽管跟我说便是。” 赵平安抿了抿唇,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师傅,我还有个问题不知当问不当问。” 李爷低着头看手上的册子,一心二用:“你说” “师傅,你这么有钱,为什么选择租山不自己买一座呢?” 一听这话,李爷和钱智都愣了,李爷手里的笔都顿住了。 这孩子脑子是不是有点儿什么毛病?是他们没买吗?分明是这小子当初没卖…… 第一百四十七章 那一日,一家人统统拉…… 李爷搁下了笔, 幽幽的问了一句:“你怎么好意思问出这种话的?” 赵平安一开始也没反应过来,等见到他们神色异样才想起了什么,不由得自己都乐了起来, 自己个儿“呵呵呵”的搁那笑个不停。连李爷唤他都没有听清。 -- 第278页 李爷叹了口气,又道:“平安, 你要是有什么陈年痼疾记得跟为师说,为师不仅有钱有才有外表, 人脉也是不缺的。” 赵平安“……” 呸!不要脸! 等到了十二月,县学赶在了小年来临前也给他们放了假,正在这个时候,时瑞一家人也要离开了, 吏部已经下了文书, 让时瑞父亲年后过了正经的年节就过去报道。 这是好事, 自然是要恭喜。 时瑞说他此次回去便要去国子监读书,这件事, 从前他倒没跟赵平安说起过。 刚一听说时赵平安还觉得有些意思,还叮嘱他到时候若是见了他哥哥姜鱼林记得替他问声好。时瑞跟姜鱼林自然是没见过的, 但日后同是作为国子监的同窗也可能会碰面, 赵平安也就顺口提了一句。 时瑞自然不是像姜鱼林那样举监考进去, 而是凭着家里的关系, 凭着荫封作为荫监生入学。 赵平安不禁感叹道:“真好” 时瑞拍拍他的肩膀, 神色还有些异样:“平安,也许过不了多久,咱们又能见面了。” 赵平安还以为他是在安慰自己便说道:“无妨,京都与郡里距离得近,再者说,日后我还要去京都参加科举, 还要考进士,若是后年我乡试中了,时大哥你记得请我吃饭,我要吃京都里最贵、最好的。” 时瑞笑了笑:“好” 赵平安歪着头,仍有些不解,这样的话时瑞之前便与他说过,不是第一次了,不过见他仍不解释,赵平安也不好去问。 而李爷那边在年前又过来了一回,说过了年以后可能会有段儿时间过不来,只让赵平安自己好好读书。 赵平安也都应了,在他离开之前还特意旁人做了两样儿吃的,一样是灌汤包儿另一样儿是酸奶。 正常来讲,这灌汤包都是用猪皮冻来做,但眼下的情况是,李爷他们不吃猪肉,这就有些麻烦。 索性到了过年的时候,市面上又多出了不少‘意外’死去的牛,只不过郡里人还是有钱的多,赵平安只抢到了些牛骨头。于是他便让人把这牛骨熬得浓浓的,放到外头给冻上一个晚上,也能将就着用。 包子皮儿是他叫人特地擀的,又薄又韧,等包子包好了以后还把这生包子又放外头雪地里冻了一晚直到冻得梆硬才拿去给了李爷,让他现蒸现吃。 只见钱智拿着那一包袱冻得嘎嘎硬的包子,一脸怀疑的问道:“这个能直接蒸?” “自然” 速冻类的饺子、包子一类都是不需解冻直接蒸就可以的,此前他们吃的都是现包的包子饺子,没试过速冻,所以不懂也是正常。但赵平安明白这批包子是赶在昨儿晚上才包好的,今儿早上他就给拿过来了,所以还算是新鲜。 况且,他们也不是第一批试吃的人,姜家人早上吃的便是这包子,一个个都吃得满嘴流油,幸好他们熬的牛骨汤够多,想着这包子能放在外头一直冻着,便包了许多。 这种能买到牛骨的机会可不多。当然要趁这个时间吃个够。 钱智仍旧有些怀疑,就又确认了一遍。 赵平安见他磨磨唧唧的,又催促道:“我的好管家,你就别磨叽了,信我的,你先蒸试试嘛!” 钱管家还要再说什么就收到他家主子扔过来的眼刀。 钱智:“……”他家主子也太宠着赵平安了。 他转身离开的时候赵平安还嘱咐道:“对了管家,等蒸熟了以后记得小心轻拿轻放,还有,别忘了再拿几个碟子过来。” 钱管家头也没回,只道:“知道了。” 说是这么说,等到这包子出锅了以后钱智看着眼前蒸屉里的这包子,怎么看怎么不对劲儿。 这包子怎么软塌塌的?还四处乱颤,轻轻一戳,里头就像有水一样…… 本着要为主人试毒的想法,他拎起一个包子咬了一口。 他是没用碟子的,结果一口下去,那包子破了个洞,汤汁直接顺着他的嘴就往下流,烫得他‘嘶嘶哈哈’了好几声,赶忙又去外头抓了一把雪给自己冰敷。 确实是冰敷,这雪是真的冰凉啊! 知道的以为他是试毒,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偷吃呢!他这个样子肯定是不能见人,便又叫了另一个服侍着李爷的小厮把这些包子给送过去。 他拿着雪捂着嘴闷声说道:“你记得告诉他们,这包子烫,务必小心。” “是” 小厮按着钱管家的吩咐把这包子给端了过去,也嘱咐了。 见来的不是钱管家赵平安还问了一声:“管家他人呢?” 那小厮弯着腰:“管家有些事,等会儿就过来。” 他原本是想在李爷跟前侍候的,赵平安摇了摇头:“这东西你不会弄,让我师傅自己来吧。” 李爷点了点头,示意他下去。又问赵平安:“这东西应当怎么吃?” 赵平安没着急的告诉他吃法,而是先说明了这包子的做法儿后,解释了里头为何会有汤,而后又做了个示范。先咬破那包子的皮儿,然后小心地一点一点喝里面的汤,喝了汤再吃包子。 说实话,这吸包子有些不雅,李爷便让小厮先下去,然后才开始动作起来。 等尝到第一口的时候,他顿时就觉得不一般,不过还是遵循着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把这包子吃干净了才说话。 -- 第279页 拿手巾擦了擦嘴李爷回道:“味道不错。” “那是自然” 赵平安一点也不谦虚,甚至还有些得意,这东西他早就想试了,此前猪皮冻不能用了的时候他还觉得有些可惜,还想着要不要用鱼冻来代替。但一想到鱼冻跟其他的肉混在一起应该会很奇怪便没这么做。 昨天之所以折腾到晚上,就是因为怎么弄都觉得不合适,光是这馅儿和这皮儿他就调配了许久。 如今到了冬天就好多了,包子也好保存,高汤也好上冻。 钱智过了许久才过来,两人见了他明显有些奇怪。 “管家你嘴怎么了?怎么通红?” 钱智“……” 这都是要怪谁啊? 李爷说这包子他准备带些回去给家里人尝尝,赵平安还想着要不要给姜鱼林送些,后来算着时间姜鱼林也快放假了便就算了。 这一次的成功,让赵平安信心大增,等到第二日的时候,他又送来了一碗酸奶。 说是酸奶却又有些像酥酪,这是赵平安跟着书上学的,说是可以用糯米甜酒的酒糟拿来做发酵物,书上说味道是:入口微酸还带着股酒香。 事实上,如果可以,赵平安更想拿酸奶的菌来做引子,无奈在这种时候他是真的没有这种东西。能找到这酒糟已经算是很可以了,这还是托了方长他们家的酒厂拿的。 与昨日的灌汤包儿不同,今日这酸奶是他亲手做的。 “这酥酪的味道倒是还不错。” 李爷不仅试了,还给了一个好评,赵平安表示很高兴,还说回去以后就给姜家人都尝尝。 这酸奶是他昨天晚上才做好的,做好了还得再搁上一夜才能吃。今儿早上做好以后他自己尝都没尝,巴巴的就给李爷端过来了,就等着看他的反应。 像是姜大爷和姜二爷出门都早,赵平安准备等到中午的时候再拿给他们吃。 没几日就又要到过年了,李爷这回走的急,午后便要离开,赵平安也不便打扰。 只不过等他走了以后李爷就觉得肚子有些不舒服……等到拉了两回肚子,他才明白。 是这酥酪有问题。 钱智有些着急,忙问道:“爷是担心这酥酪里头下了毒?” 李爷摇了摇头:“那倒不至于,只不过……算了,你去提醒他,这酥酪坏了。” “啊?啊!” 等钱智过去的时候,姜家人已经吃过了饭,作为饭后甜点,对这酥酪的滋味他们也觉得满意。 “钱管家怎么过来了?” 赵平安见他过来还要问他有什么事,正常来说钱智是不会轻易登门的,就算有个什么事平时也都是叫旁的小厮过来,他还想着是不是有急事。 见姜家人都吃完了,钱智想着反正吃都吃过了,大夫也给他们爷看过了,只说是没什么事,拉两回肚子也不打紧,正好清清肠胃,所以只说是来告别,没别的事儿。 就在那一日,姜家人统统拉了肚子…… 第一百四十八章 入选贡生 过了一个年节, 又到了正月十五,放了花灯之后就算是出了年,生活也要进入正轨。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事情, 该上学的上学,该做生意的做生意。 只不过, 就在赵平安进了县学,没上两天的课, 就又有了变动…… 学政处也来了人,说是今年的岁贡的名单已经出来了,他们此番过来县学,便是过来进行通报, 让这三人一月底便前往京都的国子监进行报到。 事实上, 每年到了一二月份便会从往年的秀才中选出三名适龄学生作为贡生送入国子监。 而赵平安, 赫然也在其中。 姜家人得了这个消息也是兴奋异常,家里几个孩子都有出息, 老大姜鱼林还有养在他们家的赵平安都进了国子监,说是得了祖上的庇佑也不为过。 要知道这国子监哪是这么容易就进去的, 许多进士熬了那许多年, 也只见过国子监的大门儿, 他们家倒是好, 一连出了俩, 一个举监一个贡监,入国子监是大事儿,这可比平安当初考中了秀才要难得的多。 老太太拍板定钉:“摆席,这回说什么都得摆席。” 平安虽然不姓姜,却也是在姜家长大,与他们算是一家人, 正巧他们搬来这郡里也有快一年的时间,不说认识的人有多少,起码也要请亲近的朋友吃顿饭。像是一些相熟的,比方说高家方家还有鸟爷他们早就知道江家这两个孩子有出息。不过旁人一听说他家两个孩子都进了国子监,还寻思着在上头会不会有什么关系,便也不敢小觑。 甭管有没有关系,但这姜家出了两个国子监的监生是事实,孩子有出息,他们家定也是个欣欣向荣之家,羡慕归羡慕,但这都是命,旁人讨好都来不及。 宴席进行了一天,宴会毕,方长还特意留了下来,他有些事情还要跟赵平安说。不光是他,怀着孕的高小姐也过了来,李程文自然也是陪着的,还有鸟爷…… 这几人都是他们在这郡里相熟的人家。 方长见人都齐了还问呢:“平安,你之前可有了解过贡生?” “了解过” 赵平安自然是了解过的,去年姜鱼林中了举入了国子监之后他便有了解,他也国子监不好进,能进去的不是有才华就是背景,要么就是家里有矿,赵平安自诩是通过成绩考进去的,自然是理直气壮。 -- 第280页 方长明白他的想法,接着道:“我记得你上回院试考的是第三。” “不错,”赵平安定定地看着他,想听他到底要说什么。 众人也都是如此,都想听听他要说什么,在他们看来,平安能进国子监也不意外,按着他的成绩和年龄是足够的。 鸟爷也跟着插了句嘴:“平安考了第三,贡生又只取三人,这不是正好够得上吗?” 方长摇了摇头,又与高小姐对了个眼色,才又道:“这件事没你们想的这么简单,像这贡监中间可操作的空间太大,原本就是为某些有关系的人准备的。若是在往年,基本上三人中有两人都是要给到一些个关系户,朝廷也不会去查得这么细,总归都是秀才,挑谁都是学政处来决定的。” 他这意思大家都理解了,这就是说赵平安这名额原本是被人占了,只不过中间有人伸了把手,帮了忙…… 姜大爷还问:“是不是平安的干爹王大人在中间给帮了忙。” 只见方长摇了摇头:“我得了消息之后便给王大人写了信,王大人也来信说了,这件事情他没有插手,他还说,平安如今的年纪太小,国子监的水又浑,不想让平安现在过去……” 王大人有这个担心也是有原因的,赵平安的身份在国子监里头算是无权无势,贡生说着好听,但与其余人比起来尚且差的远,举监比他功名高,荫监他又得罪不起…… 不光是如此,如何处事也是需要磨练,王大人一直觉得平安是个跳脱的孩子,虽然他在那也能跟着看顾些,但也担心有什么看顾不到的地方平白无故被人欺负了去。 他原本还寻思着,等再过两年平安大些了再给他安排着入国子监的事宜,到时他托些关系也不算晚,事实上,得知如今就选入,他也是有些惊讶。 方长如此一说,姜家人便也明白了他的意思,他们觉得既然不是王大人,那应该就是时大人给帮的忙。赵平安还记得时瑞走之前曾经两次与他提到过‘兴许不久就能够见面’这样的话,虽然他没有具体去说,但从他的话中也能够听出来,他其实也有些不确定,但是时大人定是掺和了的。 赵平安还想着会不会是他师傅给帮的忙,这两个月他师傅不会过来,他也不好去问,但李爷从未跟他提起过这事儿,所以也是难说的很。 方长特意将这事情提起也是提点他们,虽是好事,但其中有人推波助澜也是真的,该知道的还是要知道,免得无端受了人的恩惠还不知情。 “不过平安你也不必太过在意,你想想,你的成绩是够的,入这国子监可不就是该的吗?” 众人想想,他这话其实也对,不管旁人在中间如何暗箱操作赵平安的名额起码是被稳住了。 高小姐也开口道:“平安你记得,总归你不是抢了别人的,只是保住自己的罢了。” 老太太也出来说话:“不必管这么多,你只安心读你的书,上你的学,船到桥头自然直,起码咱知道人家是在帮你不是在害你。” “我知道的。” 一群精明人帮着他出谋划策,自然是事半功倍。 而王大人那边得了消息也给方长回了信以后还是觉得不妥,又跟他夫人商量着送儿子入国子监的事宜。 王夫人听丈夫这么说还有些讶异:“怎么如此仓促?原本不是计划的秋天送去吗,现在过去会不会早些?” 王大人摇摇头:“秋天春天也没什么差别,只是差几个月罢了。” 王夫人想了想,又道:“那就听老爷的,回头妾身去安排,开年了事情也多,马上又是春闱,老爷只管忙自己的事。” “那就辛苦你了” “夫妻本是一体,老爷说这话可是见外了。”总归他们家孩子是有这个名额,知会一声也就得了。 与夫人商量了以后,王大人又叫人把自己的儿子给叫了来。 “爹,你找我有何事?” “儿子,我瞧着你年纪也差不多了,刚刚就跟你娘商量着想送你去国子监读书的事,跟你说一声。” 王公子还有些疑惑,不禁问道:“不是说秋天才去吗?” “也没差多久了,你要是跟朋友间有什么要说的记得要尽快。” 王公子摇摇头:“我这边没问题,爹娘决定就行。” “嗯” 如今也才刚过正月十六不久,眼下还有小个月的时间,不过老太太还是觉得应该早去,反正他大孙子姜鱼林也在,也能跟着照应些,自然要早点儿给他收拾东西。 不过今年三月姜鱼林也要参加春闱,二太太还叮嘱他:“过去了记得要听鱼林的话,千万别打扰他读书。” “二婶婶放心,我也不是那么不知分寸的人。” 二太太陪笑道:“婶婶不是这个意思,主要还是担心鱼林这次发挥不好,若是此次不中,那便又要再等三年。” 说是这么说,其实她心中就是觉得赵平安素来是个会惹事的性子,若是过去了,定是要麻烦他儿子。 赵平悦听了这话也都不大高兴,她弟弟一直是个乖孩子,别人不惹他,他也不会去惹事儿,若是平安惹了事儿,那定是旁人得罪过他。她看了一眼她婆母,见她婆母也是一脸的不高兴…… 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她婆母对二婶说的这话也是有意见的,只不过都是忍着。 -- 第281页 这几日,赵平安的东西都是她姐姐帮着收拾,最后他自己再补充些便可,只不过他还有其他的事情要安排。就比方说,这番茄的栽种方法还有这棉花的事,都得姜家人帮衬着。 他说的这些事情,老太太都一手揽下:“这些都是小事,你就放心地交给我,回头家里再买两个下人,我挑两个种地的好手来帮你弄。” “那就麻烦奶奶了。” 老太太笑笑:“不麻烦,之前你拜托我的那炭笔的改良如今也有了些苗头,还有那棉花纺线的工具也做的差不多了,就等今年这批棉花成熟就能看到成果。” 试过之后,老太太才发现这些个东西其实捣鼓起来也挺有意思的,就比方说那纺车弄出来的时候她就特别有成就感。 赵平安见老太太做这些事情也是乐乐呵呵的,上心的很,便也放下了心,只是还是要劝她注意自己的身体,别累着了:“若是真的忙了,奶奶记得让家里给帮帮忙。” 听他各方面都考虑到,老太太还有些兴味儿的冲他眨了眨眼:“这个还用你教?放心吧!指使这些小辈还不是信手拈来。” 赵平安想了想,觉得也确实是如此,但最坏的准备他还是要做,这棉花和番茄种子他都留了一部分,哪怕到时候出了什么问题,他也好东山再起。 交代完这些,最后便是对书童的挑选,阿康之前都被他派去做了那些蚕茧的处理的活计,如今也是做得有模有样。 他如今只是帮赵平安做事,不是卖身给他,当初姜家人过来郡里的时候还问他是想留在县上还是随他们去郡里,赵康割舍不下,到底是选择留在了郡里…… 不过这次赵平安又给他写了信,也是问他要不要随他去国子监做他的书童,他选阿康也是有原因的。从前赵康便与他说过,他也要读书,也想科举,所以平日里除了帮赵平安奔波,忙活一些个事情养活自己以外,回去以后他也是要读书的。 在赵平安看来,赵康是个全能型人才,不管是为人处世还是赵平安交代给他的事情他都做的尽善尽美。阿康跟上辈子的赵平安很像,想想,一个几岁的孩子,从小就要学着忙活两头的事,哪可能会容易,所以说起来,赵平安其实比他幸运太多。 机会他是给了,不管是来读书还是做书童,能够进国子监也是他的机会,这信送过去还要等几日才能到他手上,就算他应下了处理完县上的事情那也得等二月他才能过来。 二月份,这个时间都开学了,显然赵平安是等不了的。 所以,正月二十五早,赵平安带着行李去往了京都,开始了新的征程。 第一百四十九章 差别待遇 过去的时候是姜鱼墨送他, 原本老太太定的是姜大爷过去,只不过,姜海想着这几个孩子素来相熟, 他儿子也没有去过京都,不如这次就让他过去, 总归他自己从前就去过一回。 姜鱼墨自然是愿意的,但趁着媳妇照顾孩子的这个空儿去玩不免有些过分, 所以一开始他还不太愿意。 姜鱼墨是什么性子他媳妇自然是知道的,等到后来这原因被她给挖出来以后赵平悦不禁想笑。她丈夫有这个心就够了,送他弟弟是大事,孩子又不止她一个人带, 她自己在家几天也无妨, 便就又叫他去。 所以最终才定下是姜鱼墨过去。 进京是需要拿着官府出具的公验, 到了京都的城墙底下会有人专门去查,若是没有正当理由是拿不到公验的。再者说, 若是只凭空口白话,他们就算是去了也只能在城墙底下晃一圈。 入国子监读书这样的正经事儿, 官府给开具公验自然也顺利许多, 若是在平常, 想要迅速的拿到公验还得再给些个好处, 所以许多人一辈子没进过京, 大多也与这有一定的关系。 他们带的东西多,马车行进的慢,但两个时辰的时间也够了,等到了城墙底下,他们早上出门,到了的时候已经是中午。 毕竟是皇城脚下, 什么都新鲜,光是城墙就高近十丈,正中央的大门上头明晃晃的写着‘京都’二字。铁皮打的城门呈现出朱红的色泽,城门大开着,往里看便是出了名儿的玄武大街,但眼下还不能进去。 城墙外已是排了一条长龙,都是在等待着官兵进行挨个儿审查,这都是必有流程。 “来这儿做什么?”“车里头装的什么东西?”大多都是这样的问题,时不时的还要挑些个人查一查包袱,可谓是相当严格了。 估计着这个点儿姜鱼林已经吃过饭了,他俩便没急着去书院,只是随意找了家饭馆儿,等吃过了饭才让车夫驾车过去。 姜鱼林并不知道他们今日要过来,不然定是要来城门口儿接人的。 这事儿他们也才知道了没几天,就连宴席都是在酒楼摆的,仓促的很,也就没告诉姜鱼林。再者说,他如今又要科考,正准备复习,此番赵平安过来也不好太过打扰他。 他们想先去书院报到,但这国子监哪是随意能进去的,好在报名处就在门口的一处房子里,屋里便有夫子支个桌子在等待。 他们先是过去填了资料,只是这还不算完,还得再登记。 “姓名” “赵平安” “年龄” “十二” “……” 那人在荫监那处直接给他打了勾,刚要问下文就被眼尖的姜鱼墨瞧见了,便道:“不好意思啊!夫子,我弟弟是贡生不是荫监生。” -- 第282页 突然插嘴可能也有些冒昧,但不说更不合适。 只见夫子手里的笔顿了顿,抬起头看着赵平安,问道:“你是贡生,秀才?” 赵平安恭敬行礼:“回夫子,是的。” 那登记表不能有涂改,夫子也没说旁的,只是换了张纸又重新填,按着流程接着问。填完了以后又给了他们一副木牌,一张地图,还有一把钥匙,赵平安也都接了。 “这图上画的是这学院的地图,你若是想去哪里可以按着地图上索引的去找,上头明文标注了禁止进入的地区就别过去。还有,马上又到了春闱,许多学生都在复习,做事谨慎些,别惹到他们,到时候闹出事儿来就不好了。” “是” 只不过他话还没完,接着叮嘱道:“有什么不懂的找个人问问,校舍的问题都是有专门的管理人员在负责。这对牌和钥匙一定保管好,别丢了,介时就是凭这个牌子去校舍找房间,平日里起居上若是有什么事记得与校舍的管理人员报备,别因着这些小事去打扰夫子。” “学生明白了”,总之就是说除了学业别去打扰夫子呗!这个赵平安倒是理解了。 等到他二人离开了以后,负责报名的夫子才望着他们的背影,忍不住摇摇头自言自语道:“这又是个家里有门路的主儿,现在的贡生选拔……真是越来越过分了。” 等走得远了,兄弟俩才研究起了这地图,这地图画得实在简略,不过倒是难不倒赵平安这个上辈子学地质的学生。不过他们家常也用不着看地图,姜鱼墨这几年跟着跑生意倒是认得,怕他小舅子走错了道,便把赵平安手里的地图拿过来瞧了瞧。 “我来带路吧!” “好” 赵平安也没有推脱就当是自己不会,他俩也没问人,只凭着一张图就找到了书院分配的校舍,紧接着又拿了分配的钥匙打开大门。 “没错,就是这间了。” 这屋子也不知多久没有住人,两人走进屋时,尘土飞扬,屋里只有一些简单的家具,灰尘满布,隐隐还有股霉味儿…… 姜鱼墨替他打开了窗子透透气,又让带来的小厮先打扫打扫。 赵平安皱着眉头:“这屋子光是打扫可不行,还得再晾几天,通通风。” “也是” 一时半会也收拾不好,这个活儿就交给下人来办,他们俩就先去找姜鱼林。 原以为找他还得再费上一番心思,没想到出门儿稍稍一打听就打听了出来。 “姜鱼林?那个嫦娥?” 两兄弟不明白,一脸疑惑的问道:“什么嫦娥?” 那人见他们不清楚,便不再多言,只道:“没什么,你们不是问他住哪儿吗?他住的地儿离得不远,你往前走,就那个岔口右拐直走然后再左拐就在那附近,我忘了是第几排,反正到了你再问别人就行。” 他倒是热心肠,也不怕麻烦,手舞足蹈的指着各种方位,两兄弟就顺着他指的路线,直走右拐直走又左拐往那边过去,果然看到了好几排的校舍。 赵平安随意找了一个人,只见那人衣着华贵手里还拿着一卷纸,瞧着倒是心情挺好,他便上前问道:“你好,我是刚来的新生,请问姜鱼林住在哪个校舍?” 那人重复了一遍,又问:“你问姜鱼林?” “嗯” 见他答应,那人顿时黑了脸。 有些不凑巧,赵平安找到的这人叫苑长青,最近这些时日,他与姜鱼林是越发不对付了。所以,一听说这孩子要找他的死对头怎可能再给他好脸色,但眼前站着的毕竟是个孩子他也只黑着脸,只说:“不知道” 虽然口气不太好,却也没说别的,说完人就气呼呼的走了。 赵平安还一头雾水问他姐夫:“我刚刚说错话了?” 姜鱼墨见他小舅子遭到这待遇也不大高兴,却也不好惹事,只道:“没有,别理他,估计那人脑子有病,不知道就不知道呗!还这么凶……” 赵平安想了想:“兴许他是跟鱼林哥不对付。” “不至于吧!”姜鱼林虽然人冷淡了点,却也不至于跟人结仇。 “难说” 事实上,不光是姜鱼墨不大高兴,苑长青也高兴不起来,原本他做了一篇好文章,觉得不错便想拿去给夫子瞧瞧。 结果……一听到姜鱼林的名字,一天的好心情顿时都没了。 兄弟两人自然是不知道的,后来,他们又问了个人,那人倒是谨慎,没直接说,先是问了一句:“你们找他做什么?” 自从姜鱼林在中秋酬神会上露了脸,来骚扰他的人不在少数,混进书院的虽然是少,但也不排除这个可能,自然要问清楚。 赵平安只道:“我是他弟弟,也是刚入学的新生。”说着,他还拿了对牌给他看。 姜鱼墨也点点头:“我也是他弟弟。” 那人松了口气,又给赵平安指了具体的位置,只不过怕他们找不到又道:“算了,离得也不远,还是我带你们去吧!” 正好他与姜鱼林也算相熟,所以才会帮他们这个忙。 “实在感谢,在下赵平安,敢问学长贵姓?” “柳公严” 他带着两人过去,快到跟前的时候姜鱼墨和赵平安还偷偷摸摸的藏在他身后,柳公严还问他们做什么? 姜鱼墨笑咪咪的道:“鱼林哥哥不知道我们过来,吓吓他!” -- 第283页 柳公严挑了挑眉,直觉告诉他,姜鱼林应该不会有什么反应,这人一向是个喜形不表于色的,但这两人想吓吓他也无妨,他也乐的看戏,便只说道:“那我先去敲门。” 等到姜鱼林开了门,柳公严瞧着他面上果然没什么表情,只问:“柳兄怎么过来了?” 说话间便要请他进去,柳公严也顺势进了屋,接着道:“有人找你。” “是谁?” “是我”,只见门口,姜鱼墨突然冒出头来。 忽然见到姜鱼墨的那张嬉皮笑脸,姜鱼林还有些惊讶:“鱼墨你怎么过来了?” 姜鱼墨故意恶心他道:“想你了呗!不想你怎么会过来找你。”说着,还冲他暧昧的眨了眨眼,完全不在意旁边有人。 姜鱼林白了他一眼,这话他要是能信才有鬼,“我刚从家离开也没几天,你说这话也不嫌害臊。” 确实是有些害臊,只不过戏要演足,姜鱼墨假装正经接着道:“我这次过来当然是有正事……” “什么正事?” 姜鱼墨拍拍掌:“天空一声巨响,小秀才闪亮登场,平安,你出来吧!” 他俩排面整得还挺足,只见赵平安风风火火的从外头进来,见到他时,姜鱼林不禁勾起了嘴角。 “你来就算了,平安怎么也来了。” 姜鱼墨也不回他的话,只是观察着他的表情,表示自己很委屈:“鱼林哥,你也太偏心了,你看见我跟看见平安时的表情压根儿就不同。” “是吗?” “是” 而后他又看向一旁的柳公严,像是再说“真是吗?” 柳公严也看不下去了,这区别待遇太明显,所以他也只能硬着头皮答道:“是” 第一百五十章 这个名字好像在哪儿听过…… 尽管对于自己的偏心, 姜鱼林没有大大方方的承认,但脸上的表情是掩饰不住的,给赵平安看得直乐呵。 不过, 距离姜鱼林从家里离开也没多长时间,要说有多少思念的话要讲倒是不至于, 除非是故意恶心他,不然他们几个也无需那么矫情。 问及今日他两人过来的原因赵平安也都如实说了, 听完了以后姜鱼林还有些惊讶:“你说入选了贡生?” “嗯!你走了没几天才来的消息,就没来得及告诉你。” 一旁的柳公岩也是开口恭喜:“鱼林兄,你弟弟我瞧着也不大,果然是年少有为。” 赵平安不好意思的挠挠头笑了, 只不过姜鱼林还有些担忧, 直言道:“不过我觉得你现在过来还是有些早了。” “会吗?” 姜鱼林认真的点点头, 回道:“在这书院里头,若是没有强大的背景, 你这个年纪的很容易被欺负,难以撑得下去。” 赵平安想了想:“干爹不也在吗?还有时大哥。” “你是说时瑞?” “对啊!” “我想起来了, 他倒是来找过我, 只不过也只是打了声招呼说了两句话, 但只怕他只能顾着自己, 照拂不了你……”说着, 就连他自己也不由得担心了起来。 “我自己可以照顾好自己”,毕竟他都活了两辈子了,还没那么脆弱。 来都来了,说再多也无用,除了这件事以外,姜鱼林还有别的问题要问:“我记得你院试考的是第三, 是怎么选进来的?” 赵平安摇了摇头:“我也不太清楚,方大哥帮我分析过,其中应当是有人帮忙,他帮我问过,干爹是没插过手的,所以我一开始还觉得是时大人,不过后来又有一些疑点,眼下还不好确定。” 他说这话姜鱼林就不明白了:“怎么,除了时家,你还认识别的什么人?” 若真是如此,那赵平安的运道和交友能力就真的是太强了。 赵平安有些尴尬,不知道要说什么,姜鱼墨直接把话茬子给接了过来大大咧咧的道:“鱼林哥这你就不知道了吧,趁你不在的时候平安还认了个师傅,他跟我说过,兴许是他师傅给帮了忙。” “那直接问问他师傅不就能确定了吗?” 说到这赵平安就愁:“关键是,我师傅跟我说这一段时间他都会很忙,没有空见我。” 而且李爷平日里做什么也不会跟他一个孩子汇报,自作主张的机会太多,就比方说:送他什么东西,或是把姜鱼林弄去扮嫦娥…… 直到现在赵平安都不知道这事儿,就连姜鱼林也不清楚是谁坑的他。 说起找不到人,姜鱼林顿时有了疑问:“你可知道他是哪里人?” “京都人。” “叫什么名字?” “不知道……” 姜鱼林歪着头,满是不解:“不知道?” 赵平安低着头,一脸的通红,他是真不知道。 “多大年纪?这个你总该知道吧!” 赵平安红着脸回道:“应该……跟你差不多。” 姜鱼林还重复了一遍后面那三个字:“差不多……” 说到这,一旁站着的三人都有些无语了,合着这小子什么也不知道就瞎认了师傅,未免也太过草率。 姜鱼墨也是目瞪口呆,他只知道他小舅子认了师傅,但也没想到他竟什么也不知道,不过想想人家送来的东西他又释怀了,总归人家没坑害他们。 他没见过人,却也知道不知根底的人不能不防,他小舅子这里可不就得他来把把关吗? -- 第284页 赵平安特想替李爷说几句好话,但不管他再说什么,李爷在这两兄弟心里的第一好感算是没了。 毕竟都是人家的家务事,柳公严也不知该说什么好,姜鱼林倒是没怪他什么,还打趣了他一句:“既然跟我是差不多的年纪,你怎么不认我做师傅?” 赵平安抬头看了看他,又垂下了头,闷声道:“还是算了……” “为什么?” “我怕你占我便宜。”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咱俩亦师亦友,我怎么占你便宜了?” “反正你就是想占我便宜……” 姜鱼林还不明白他说的是什么意思,直到姜鱼墨在他耳边幽幽的补充了一句:“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他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够让这几人听见,等他说完赵平安还瞪了他好几眼,面红耳赤的道:“姜鱼墨,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见他急得上头,连他姐夫的全名都叫了出来,几人都忍不住偷笑。 其余的时间都留给他们三兄弟叙旧,柳公严就先离开,在路上,姜鱼林还为他讲起这国子监的班级分类。 与他们之前的书院不同,国子监实行的是“三舍升补法”,所有班级分为外舍、内舍、上舍,就跟小学、初中和大学的分类差不多。 首先,进入国子监的学生都需要先入外舍进行学习,学习的内容自然都是四书五经,等到了每年的四五月份就开始进行分班考试,成绩够的可以再升入内舍,而内舍的学生也可以再升入上舍。 当然,也有些脑筋转不过弯、实在太笨、或者一直学不会的也可以留级,一直待在外舍混日子,总归他们有这个家底。 而且,由于这里的教育资源倾斜太过严重,年龄分化太大,上至三十岁下至十来岁的学生均有涉猎。 国子监分班并不是根据年龄,而是根据成绩,像是在太学、国子监这样的高等学府里面,如果你的成绩够好,十三四岁升入上舍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就像是上辈子,也有十几岁的孩子就能上大学,其实是一个道理。 天才从来不缺,只不过这种人比较少见。 赵平安想先去找时瑞,只不过据姜鱼林所说,时瑞这会儿应该还在上课,不如等到他课间的时候再过去,总归也没多久的时间了。 “也好” 三月春闱,如今也只不到两个月,姜鱼林所在的上舍大部分人都选择了科考。 每年的这个时候书院都会给他们把时间放宽松,由于每个学子需要复习的重点内容不同,愿意跟着夫子上课的也可以选择继续上课,愿意在校舍复习的也行。 亦或是两者都不满意的情况下,书院也给准备了自习室,形式有些像前世的图书馆,只不过还有夫子在看管。 总之,国子监把大多会出现的各种情况,各种问题都有给考虑到,但这春闱的最终结果会是如何终究还得靠学子们自身的努力和运道。 差不多也到了外舍下课的点儿,三人掐着时间便过了去,姜鱼林素来又是个风云人物,然而却不自知。 刚入外舍的新生自然是不认识他的,但有些个外舍的老人对这位鼎鼎大名的姜助教还是如雷贯耳。 这都要归功于李爷,要说去年的中秋节后,谁手上要是能没有把嫦娥制式的扇子,那才真的叫落伍,所以他这会儿出现在外舍门外,自然引起了里头老生们的围观。 有些不认识他的新生还问那些趴在门框窗框探着头的老生,顺着他们的看过去的方向问:“那是谁啊!” 大多数人的回答都是:“嫦娥。” “啥?” 新生们还不明白这人与嫦娥又有什么关系,不过老生也没跟他们解释太多,没看正主正过来了吗? 姜鱼林随意拜托个人:“同学,帮我叫一下你们班上的时瑞。” 被挑中的那个人看他过来时还有些激动,不能自已:“学长,您刚……刚刚说什么?” 姜鱼林不厌其烦地又说了一遍:“我找你们班时瑞。” “哦哦!”可惜他还是晚了一步,没等他转头,便有人替他喊了时瑞。 彼时,时大少爷正拿着笔趴在桌子上勾画些什么,也就没留意到周围的环境已是炸裂,坐他旁边的王公子戳了戳他的胳膊道:“有人唤你出去。” 时瑞低着头,回道:“马上……” 周围的老生还催促他:“你快点,有人找。” 他不情不愿的起身回道:“来了来了” 等时瑞抬起头时看到窗外的姜鱼林,说不惊讶是假的,当初赵平安跟他说让他到了书院记得帮他跟姜玉林打声招呼,他照做了。原本他以为在偌大的书院找一个人要很困难,没想到根本没费什么功夫,一打听就打听了出来。 不光如此,还得出了许多关于这人的信息,姜鱼林,一个举荐生,不过十几岁的年纪,不仅成了助教,还做了中秋酬神的神官,京都的姑娘公子们等着嫁他。 这是何等励志的人生?简直就是许多人的巅峰…… 时瑞当时就明白了,这两兄弟,没一个好惹的。 他原本还不知道姜鱼林怎么会过来找他,直到他看到了赵平安。 时瑞顿时高兴了,跑过去把他抱起转了好几圈:“平安我想死你了!” 赵平安推着他:“你赶紧把我松开松开,这都是人呢!”姜鱼林也上了前去让他注意影响。 -- 第285页 时瑞挠着头憨笑:“我就是激动,嘿嘿……激动。” 赵平安白了他一眼,也就是他大度不跟他计较。 “平安,你这是选入贡生进国子监了?” 听他这么问,一定是知道什么,赵平安挑了挑眉,意味深长地说道:“嗯,看样子你早就知道……” 时瑞有些紧张,怕他不高兴:“我当时只拜托我爹帮忙,自己都不确定能不能成,再说我爹也不让跟你说,所以就……” “这个我知道,那后来呢?后来又怎么选中了我?” 时瑞摇了摇头:“这我就不太清楚了。” “好吧!”在他身上,赵平安也没报太大希望。 他们说话的时候,王谨行也伸着头往外看了两眼,只不过他重点看的是他的同桌时瑞。 没多久就又要上课,他们今日还有一堂课要上,不好再多言其他,时瑞就让赵平安他们三人等他一会儿,回头下了学带他去吃好吃的,这是他之前就答应过的。 晚上有人要请客赵平安自然也不推脱,只管答应道:“好” 等时瑞回了座位的时候,同桌王谨行还问他:“刚刚外头的人是谁?怎么惹那么大动静?” “惹了动静的是咱们上舍的学长,叫姜鱼林,刚刚跟我说话的那个年纪小一点的是我好哥们儿,叫赵平安,刚刚选入了贡生,马上就是咱们的同窗,过几天就正式跟咱们一块儿上课,到时候我介绍你们认识。” “哦哦!” 王谨行念叨了两遍,总觉得‘赵平安’这个名字有些熟悉,但他就是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 在哪里听过来着? 算了,不想了。 第一百五十一章 他rua我…… 来了京都, 不能紧着吃和玩,还得先去看看他干爹。 这王大人府上姜鱼林来过几次,他那张脸生的又出挑, 门房自然是认得他的,只不过他们过去的时候, 下人说:“王大人今日还没有回来,最近都有些忙, 回来的晚。” 见不到王大人去了也是干坐着,赵平安便把带给王大人的礼,也就是他带来的那两盆番茄还有些郡里的特产交给了下人,表示着他们来过了便可。 处理完这档子事, 三人又拐回去书院等时瑞下学, 记得去年赵平安走的时候还跟时瑞开玩笑说要吃京都最好最贵的酒菜, 但来了以后,他又改口说要吃京都的特色菜。 时瑞原本都做好了要大出血的准备, 听他改口还以为是怕吃穷了自己,便又道:“平安, 你是不是要给我省钱?” “没有, 没有” 他掂着口袋里的荷包, 嘚瑟道:“我告诉你啊, 我来了以后爷爷奶奶为了补偿我可给了我不少压岁钱, 你真不用给我省。” 赵平安瞥了他一眼,也是没法子,只道是:“你想多了,我当时只是随口一说,这会儿是真想吃特色……”再说了,还压岁钱呢!他早就自己挣钱了 “真的吗?” “真的真的!”赵平安小鸡啄米似的点点头, 尽力摆出一张我很真诚的脸。 时瑞见他是认真的才松了口气:“行吧!那咱们就去去吃酱鹿肉。” “好吃吗?” “超好吃” 他俩自书院快要离开的时候,王谨行还与时瑞打了声招呼,俩人便没再多话。不过,等他走了以后时瑞又给赵平安介绍说:“这是我同桌,也是书院司业家的公子,叫王谨行,跟我一样,都是刚入书院不久,你记得别惹他。” 一听到这职位,赵平安合姜鱼墨都有些怔了怔,又问了一遍:“你刚刚说他是谁家的公子?” 时瑞不厌其烦的又答了一遍:“书院的司业,王大人啊!” 听到这回复,俩人对了个眼,算是明白了。 得,这是遇着干亲了。 而另一边,等到王公子回了家后,见母亲摆弄着那两盆冬日暖房种出的狼桃,便又问:“这又是我爹收的那个干儿子派人送来的?” 但凡有个什么节日,这两盆狼桃是必不可少的,不过冬日里果蔬本就难得,足以解馋。 王夫人见儿子问起,摇了摇头:“这一次倒不是……” 不等她说完,王谨行又接着问:“那是谁送的?” 说话间他走到他娘跟前,熟练的摘下一颗果子,擦了擦,而后慢悠悠的靠在椅子上,一边啃一边休息,一脸的享受。 只听他娘接着道:“还是他送的,只不过这次是他亲自送过来的……” 王谨行猛地坐起身来,如临大敌:“那小兔崽子来京都了?” 王夫人皱起了眉头:“虽说是如此,但谨行你还要谨言慎行,切勿口出恶言。” 王公子皱着眉,对他娘的说教完全不在意,压根儿没往心里去,破天荒的问道:“对了,娘,那小子叫什么名字来着?” “好像是叫什么平安来着……” 王公子还有些不确定的补充道:“赵平安?” “对对对”听儿子补充全了,王夫人茅塞顿开。 王锦行眨了眨眼,有些不可思议,小声嘀咕道:“不会这么巧吧?” “怎么了我的儿?” 只见王公子把手里的狼桃随手丢到了旁边的托盘上,扁着脸道:“我今天好像见着那个赵平安了,我同桌说他要来国子监读书,就在这几日。”说到最后一句时他牙齿都要气的打颤。 -- 第286页 “兴许是同名” “哪有这么巧,十有八九就是他。” 王夫人尴尬的笑笑,他自然知道儿子对丈夫收的干儿子素有心结,不过该开导的还是要开导,直言道:“那也无妨,你终究是你爹的亲儿子。 他当然知道自己是亲儿子,只不过如今想想王公子还是觉得有些不对劲。原本说好是八月去,他爹又为何在这种时候提前送他入国子监?其中的原因他似乎明白了。 “娘,你说我爹送我去国子监是不是为了他?是不是让我给他挡刀子。” 王夫人也是被儿子的话吓着了:“净乱说,哪有什么刀子,你爹是司业,你不去惹别人,谁敢惹你?” 王公子嘟着嘴:“就算不是挡刀子,也是让我护着他。” 王夫人尴尬的笑笑,心底也不排除这个可能,只道:“应该……不能吧!” 王谨行眯着眼,认真道:“不,我觉得我爹干的出这事儿,他向来不靠谱。” “不许这么说你爹” 王公子“……”好委屈! 合着在这个家里他地位最低呗! 另一边,去吃鹿肉的四人组也到了地儿,京都的酱鹿肉可是一绝,但凡来尝过的,就没有不夸的。几个大小伙子他们点了两盘酱鹿肉又点了几个配菜,时瑞还问他们要不要再来壶酒? 姜鱼墨自然是没问题,他平日里做生意、应酬什么的都得喝酒,不过他倒是跟他爷爷学了一手装醉的本事,既然他们俩没问题,那便只剩姜鱼林。 至于赵平安这个小不点,压根儿没人采纳他的意见…… 几个大小伙子喝一壶小酒自然是没什么问题,等好酒好菜上来了之后,趁着几个人都高兴,赵平安也跟着偷着喝了几杯。 三杯下肚就被时瑞逮了个正着:“平安,你会喝酒?” “会一点。” “那你觉得这酒怎么样?” 赵平安品了品,直言道:“度数低了点,还差点劲儿。” 听他这么答,姜家两兄弟顿时变了脸色:“平安,你是什么时候学会喝酒的?” 赵平安实话实说:“上辈子” “说实话” 赵平安“……” 我说的就是实话怎么还都不信呢? 俩人一左一右地开始审问,就让他从实招来,时瑞就在旁边边吃花生米边看好戏,笑的乐不可支,给赵平安气的牙痒痒。 要不是时瑞瞎问,他能露馅儿吗?还得找借口。 最终,赵平安只能承认自己是读书压力大,偷着喝的,几人也都能理解,只说让他日后少喝些。 赵平安那叫一个冤枉啊! 他这辈子还是头一回喝酒,就喝了那么几杯就被逮着了,他跟谁说理去? 要说这酱肉配着小花生米,再就着小凉菜,这顿饭吃的也是高兴。不过说来也是奇怪,这几人里最能喝的竟然是姜鱼林,其次才是他们仨。 喝到最后的时候,酒桌上留下来的就只有姜鱼林和时瑞两个,平安跟姜鱼墨可能也是路上累着了,睡得那叫一个不省人事。 是时瑞先开的口:“要不今天都去我家。” 姜鱼林摇了摇头:“天色不早了,不好再打扰伯父伯母,还是送我那儿去吧!” 时瑞有些怀疑:“鱼林兄你那屋住得下?” 姜鱼林想了想,他说的也对,确实住不下:“算了,今日就住客栈吧。” “也好” 挑了个够仨人住的房间,里头就两张床,姜鱼林毫不客气地把这两个醉汉放到了同一张床上,让他们自己折腾。好在这两个醉鬼晚上没有吐,只管他要了水喝,但第二日醒来头也是晕蒙蒙的。 只是从那一晚开始:“赵平安说什么都不愿跟姜鱼墨再一床睡。” 姜鱼林不解:“怎么了?” 赵平安偏过头,一脸委屈:“有些难以启齿。” “别墨迹,快说!” 赵平安红着脸,破罐子破摔:“他半夜rua我胸……” “哈哈哈哈……” 姜鱼林忍不住,笑得前俯后仰,至于这习惯是因为什么他们自然都懂。 姜鱼墨是成了婚的,有这种习惯也算正常,可怜了被这么蹂|躏了的赵平安,还是头一回遭遇这事儿,气的他拿起枕头又砸了自己那个“好姐夫”好几下。 姜鱼墨缓缓睁开眼睛,还有些睡眼惺忪:“平安,你打我做什么……” 赵平安微笑的看着他,问道:“疼吗?” 那枕头轻,他用了劲儿打身上也不疼,他便接着道:“挺舒服,可以再来几下……” 赵平安“……” 你变态啊你! 姜鱼墨才幽幽转醒,全然不知他们俩刚刚说了什么,等他二人跟姜鱼墨说起这事儿的时候还闹了他一个大红脸。 “笑什么笑?你们两个不经人事的,懂什么?” 他俩也不说旁的,就只管笑,笑的姜鱼墨都无奈了。 他在心里暗暗打定主意,以后说再好都不能跟旁人睡,这种事,别说他小舅子,就是他自己都羞得不行。 太丢了人,啊啊啊! 好在没两日,赵平安的校舍就收拾出来了,而且姜鱼墨在这里也待不了多久,跟着赵平安两个人去京都逛了逛便就要回去,至于姜鱼林,还要抓紧复习,他离考试也没多久了。 -- 第287页 月底的时候,书院的迎新仪式也开了起来,说的都是对学子们的一些个激励的话语。作为司业,王大人自然也要在上头讲两句,当他看见赵平安时还冲他笑了笑,赵平安也回了个笑脸。 只不过他俩这“眉目传情”正好被旁边观察着他爹动向的王谨行逮了个正着,只是他只留心观察他们二人,连他爹在台上给他飞表情也没瞧见。 正常来讲,学子们入学时间是控制在正月十六左右,但贡生们数量占比极少,隶属于秀才,而且年年选拔竞争激烈,有些个特殊,所以到了正月底才正式入学。 最先进来的学子们已经分了班,之后便是对此次招来的贡生们进行再分配,赵平安也如时瑞所愿进了他们班上。 要知道,虽说国子监的班级只分三个等级,但每个等级却不止一个班,而赵平安却“幸运”的进了时瑞的班上,这其中自然有王大人的功劳。 后来,王大人还把自己儿子叫过来,语重心长的好生叮嘱了一番。 “你们班有一个学生叫赵平安,就是我之前与你说过的那个我收下的干儿子,比你小半岁,你是做哥哥的,理应照应些,可莫要让他被人欺负了。” 王公子深谙人前一套背后一套的道理,一脸乖巧,甜甜一笑:“爹,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照顾他,不让他被别人欺负……” 只能我自己欺负。 自从知道赵平安来了以后,不管王谨行怎么想都觉得不对,他爹怎么会无缘无故对一个孩子这么好,还把他搭了进去,这绝对是有原因的。 搞不好赵平安就是他爹的私生子。 想到这,王公子觉得自己快要接近真相了,还在心里默默的给自己打了个气。 若真是如此,他定要捍卫他娘的正室地位。 第一百五十二章 指鹿为马 书院的外舍里像赵平安这般大的孩子并不少, 大多都是家里有关系,家长特意给送进来的荫监生。童生自是不在少数,但像赵平安这般有功名的贡生, 且又是这般年纪的学生更是少见。 满打满算,这一回分到时瑞他们班上的学生也就十来个, 旁人他也不管,就只管赵平安, 等迎新会开完了以后便拽着他去了班级。 外舍的人多,他们的座位都是三人一排挨着的,正好他那一排就只有他跟王谨行两个人坐,便叫赵平安去他旁边坐着, 帮他介绍:“谨行, 这是我朋友赵平安, 之前跟你说过的。” “平安,这是王谨行, 你也是见过的。” 赵平安与王谨行是什么关系时瑞不清楚,但这两个孩子可都是清楚得很, 时瑞也没想那么多, 一左一右的拉着他们俩开心的道:“正好咱们三个人可以坐一排。” 话音刚落, 赵平安刚要坐下就见王谨行站了起来, 拒绝道:“我不要……” “啊?”时瑞还有些懵, 不知道是什么情况。 只见王谨行拉长了一张脸,恶狠狠的说道:“我说,我不要跟他一起坐。” 他口气不算好,嗓门又大,这番发作起来,便被班上的人都听了去, 教室里,当下一片寂静。 时瑞皱着眉,拽着他的胳膊:“你小声点,人家都看着呢!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 他继续发着脾气:“不可能好好说,这辈子都不能好好说,你让他走。” 赵平安自认,虽说他与王大人亲近,但还不至于抢了个孩子的宠爱。 再者说了,第一,他没有借王大人的名声在外头胡作非为;第二,他之前与王大人也只是见过一次,也没有在书院里与人大肆张扬,说自己与王大人的关系,哪怕是时瑞,直到如今都不清楚他跟王大人是认识的。 他唯一麻烦过的也就是拜托他在书院里照顾一下姜鱼林,这还是他拿《窦娥冤》跟他换的。 “呵!你倒是说说我怎么招你惹你了?” 王公子气道:“若不是你,我爹怎么会提前把我送进这国子监来。” 赵平安都要被他逗乐了:“搞笑,你爹把你送到国子监与我有什么关系?” “就是因为你这个野种他才把我送进来。” 王谨行指着他,气的呼吸都重了许多,别以为他不知道,他爹把他送进来,就是为了照拂这赵平安。 赵平安眯起了眼睛:“我劝你最好把嘴巴放干净些,这事儿怎么就跟我有关系了,你是给我好脸色了还是怎么着?再说了,书院里像咱俩这么大的孩子还有许多,兴许是你爹觉得你年龄到了才把你送进来,与我有什么关系?” 赵平安气势足,还有他爹做后台,王谨行也不敢太横,只道:“怎么跟你没关系……” “呵!你说是因为我就因为我,你有证据吗?若是没有的话,这锅我可不背。” 这话他说得理直气壮,一点儿也不含糊,就算他干爹是因为他才把自己亲儿子送进这国子监,那也是一个错误的决定。 他俩,指不定谁照顾谁呢! 再说了,王谨行本就没有拿他当回事儿,别说照拂,不给他惹事就万事大吉了。 “你……” 赵平安按下他指着自己的手,定定的说道:“你不用指着我,我不欠你什么。” 他懒得跟一个孩子计较,说着就拿了东西跑后头挑了个没人的位置坐了下来。 看在干爹的面子上,他今天不跟他计较,惹不起,他还躲不起吗? -- 第288页 不过,过了会儿他又觉得自己跑了太没面子,好在没多久,时瑞也拿着东西跟着过来,只留下孤身一人的王公子。 人是他引荐的,他自然也要来问问原因:“平安,你俩认识?” 赵平安摇摇头:“不认识,不熟,确切的说这也是第一回 见。” 时瑞不解:“那你俩是怎么吵起来的?” “哦!我跟他不认识,但我跟他爹认识……” 时瑞“???” 想了想王谨行他爹是谁,时瑞有些惊讶:“你是说王大人?” “不错” 时瑞有些好奇:“问题来了,你是怎么跟王大人认识的?” 只听赵平安理直气壮的道:“王大人是我干爹。” 听到这儿时瑞还有些懵,看了看他,又看了看王谨行,那神色一看就是有心事,赵平安疑惑道:“你看什么?” “没什么,我就看看”,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有些委屈的道:“这事儿你瞒的我好苦……” “哦!这个确实是我错了”赵平安一脸的理直气壮。 时瑞“……” 大兄弟你认错可不可以别那么理直气壮,好像错的不是他一样。 他们俩这一番吵闹惹出来的动静不小,只不过班里的人少有认识的,尤其是官家子弟。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这国子监里有权有势的人家不少,来之前家里可是好一番叮嘱,让他们收起性子少惹事,弄不好这就是要牵扯到家里的,所以他们更晓得明哲保身的道理,也都在观望着。 第一堂课讲的是易经,易经难学,更是难讲,从前,就连夫子都不爱讲它,大都是夫子先通讲一遍,再细讲一遍,然后靠着学子们自身的理解来学习。 之前考试涉及到的易经内容也很少,就是因为这一科实在是难,但是在国子监这种人才辈出的环境里,这易经都是要作为重点去讲,倒是有意思。 他与王谨行那一番冲突虽说没有达到让夫子插手的程度,但学生们可都是听得清清楚楚。他们可是知道的,这一个是书院司业的亲儿子,另一个虽然只是个小小的贡生,却敢公开与王谨行叫板,他们自然不敢小觑…… 起码眼下是如此,作壁上观为最佳之策。 等到一上午的课上完了以后,便到了午饭的时间,除了有些离家近的会有家里的小厮送饭之外,大多数的学子都是在书院的食堂就餐,赵平安自然也是如此,姜鱼林想着也要问问他第一天上课感觉怎么样,便提前过来他门口等着。 “助教好” “助教好” “……” 但凡过来一个学生就跟他打一声招呼,弄得就好像他是书院的夫子一样,姜鱼林也是无奈,却又不好解释太多,其实他只是在等人罢了。 不过学生们也是心中有疑问,姜助教最近怎么频频过来? 这才没几日的时间,都来了两回了。 王谨行还记得这人,他知道这人跟赵平安是一伙儿的,所以走到他跟前还大摇大摆的“哼”了一声,弄得姜鱼林还有些懵,赵平安是最后走的,出来时见到姜鱼林还有些惊讶。 “不是说要复习,鱼林哥你怎么又过来了?” “找你吃饭。” 他也不忘拉上时瑞:“一起去吧!” “好!” 他们是打算去食堂吃,等到姜鱼林跟他提起王谨行刚刚的举动时,赵平安还特意跟他说明了原委。 姜鱼林建议道:“你确定这件事情不用跟王大人知会一声?免得到时候再闹出什么误会就不好了。” 赵平安摇了摇头:“因为这点小事再去打扰他恐怕是不合适,更何况这又是他的亲子,干儿子和亲儿子终究是比不了的。我先不理他,反正没两个月就要分班,我到时候争取再往上爬一爬,最近且先忍忍吧!” “忍不下去记得说,别闹的不好收场。” “我知道” 不过赵平安虽说不去找王大人说什么,但王谨行却并非如此,时不时的就在他爹跟前儿吹吹枕头风,说上两句,刷一刷存在感。 一会儿说赵平安不好好听课,上课跟同学讲话干扰课堂,一会儿又说他仗着司业干儿子的身份,在同学间显摆,横行霸道,连他这个亲儿子都比不上。 一开始王大人并没有说什么,王谨行便觉得有好戏要看,不曾想,他爹转头就找了他们班上的同学求证了一番,回来就罚了他跪祠堂。 王大人拎着板子指着跪在祖宗牌位跟前的儿子斥道:“谨行,我给你取这个名字是让你谨言慎行,不是让你在我跟前指鹿为马,胡乱捏造事实嚼舌根的。上课跟同学讲话干扰课堂的是你,仗势欺人的还是你。我承认,原本让你提前过去的确有让你照拂他的意思,但你就是这样照拂的吗?” 王谨行有些急了,两手捏着耳朵道:“爹,不是的,我……” 王大人教训完了又靠在椅背上思索片刻,这个儿子平时他也不怎么管,但今日确实是看不过去了。 “你不用跟我解释这么多,我之前收他做干儿子是见与我投缘,与旁的无关,他当时是什么成绩我并不知晓,但我很确定的一点是他当时没有考取过任何功名……” “谨行啊!平安比你还小半岁就已经是秀才,更是贡生,我也不怕跟你说,这中间还真不是我帮的忙,平安自己在秀才考试中考了第三,拿到这贡生的资格本就理所应当,但是你呢?” -- 第289页 越说就越是失望! 王谨行被他爹说得羞愧难当,嘴上是说自己错了,但心底依旧是不服。 虽是不服,但他面上并没有表现出来什么,他知道他爹就是嫌他不争气,嫌他成绩不好,让他没了面子。 他更是知道,他爹就是向着那个私生子。 王谨行越想越气,转头就将此事告诉了他娘,实话自然是不能说,他只不过是在此基础上又添油加醋了一番。把自己的过错放小,把赵平安的过错放大,给说成了他爹为了维护赵平安竟然不顾他这个亲子的感受。 怕他娘不信,他还特地的提上了一嘴,有些不确定的说道:“娘,你说爹跟他是不是有什么关系?” 话说到这儿,也就差不多了,再多说就显得太假,该提点的他都提点了,剩下的就靠他娘自己去悟。 王夫人想了想,儿子所说的这话确实让她心生疑窦,她丈夫何曾对谁这么好过?如今为了旁人,连自己亲儿子都不顾了,那只可能是…… 他儿子兴许没说错! 但这也只是她的猜测罢了,没有事实根据,所以回去以后,她便让人去查了赵平安的籍贯和生辰,这些都是最基础的资料,在书院都记录在册,派人去打听一下即可,而后。她又拿了丈夫之前的外出记录,这些她都是记着的。 等到两份资料齐了,两相比对,果真叫她对上了。 看到丈夫出行时间与平安他娘怀他的时间正好对得上,王夫人的眉头深深的皱了起来。 他儿子,兴许真猜对了! 第一百五十三章 下辈子注意 一想到这儿, 王夫人就心有余悸,她丈夫真是下了好大一盘棋,还好意思跟她说是干儿子, 怎么不直接把那个“干”字去掉? 恐怕去了才合他的心意吧! 不过王夫人也是世家大族出来的女子,男人是个什么样, 她在家时也听女眷们说起过。原以为他丈夫是个好的,没想到, 男人都是用下半身思考的东西。 只不过此时她还不能发作,没证没据的反倒是容易被反咬一口,她得收集证据,慢慢蛰伏。 歇斯底里是没出息的女人才会做的, 她是个聪明人, 自然不能如此…… 出了这档子事以后, 姜鱼林时不时的就把赵平安叫出来,找些个显眼的地儿教他功课, 弄得书院里有不少人都在议论纷纷。 “咱们的嫦娥仙子不是要准备科考吗?怎么还有这个闲心教孩子功课?那孩子谁呀?” “听说是他弟弟,还是个刚考进来的贡生。” 问话的那人有些惊讶:“这么小的贡生?那就难怪了。” “嗯!估计是使了关系。” “甭管使没使关系, 再怎么说人家也是秀才。” “倒也是, 不过学长, 我有个问题。” “你说” “姜助教不是男的吗?你们怎么叫他嫦娥仙子?” 说到这那学长就有些兴奋了:“这你就不知道了吧?” 紧接着, 他又给那学弟普及了一下关于去年中秋酬神的事。 好一番讲述, 各种渲染都不足以表达当时的惊艳,只是那学弟听完了以后还有些唏嘘:“这有什么稀奇?不过是男扮女装罢了,能有多新鲜?台上唱戏的旦角不都是男扮女装?” 那学长顿时急了:“不许你侮辱我心中的嫦娥仙子。” 学弟“……” 他还心想着至于吗?但是,等问起几个学长都是这个反应,他才发现了这件事情的严重性。 不说旁的,姜助教的影响, 可见一斑。 赵平安自然知道他会如此的原因,若是此次姜鱼林中了进士,那便要从书院结业,恐怕是照应不了他了。此时如此行事也只是利用他之前留下的威信为他铺垫,不管怎么说,姜鱼林是个老好人,在这书院里虽说也有人嫉妒他,但更多的还是感谢他在做助教时的一些帮助。 他就任助教时期,不仅负责调解各派系之间的矛盾,还负责学业上的解答以及其他各类事宜…… 姜鱼林这个助教当的就像前世的学生会长,不说远了别人能帮他做些什么,但是在关键时刻能帮着说句话也是好的。 甭管用处大不大,但这心意赵平安是领了,所以也都由着他去,好好的跟着听课起码不辜负他耗在自己身上的时间。毕竟,姜鱼林也是抽出了自己宝贵的复习时间来帮他造势,说不感激是假的。 赵平安才来书院不久,先是在班上生了事,又有了这事,不管是不是他先惹的,但别人说起时总会不经意的提到他,再加上姜鱼林此次帮他,自然是引起了某些人的不满。 苑长青就是其中一个。 “我听说这小子挺能惹事?” “不错,听说前几天还跟司业的儿子吵了起来,只是没闹得太大。” 苑长青还有些惊讶:“敢公开跟王谨行叫板,也是个好胆,不过这事儿你怎么知道?” 那人回道:“我弟弟就在外舍读书,我也是听说的。” “呵!有咱们的姜大美人撑腰,难怪一个贡生都如此嚣张……” 苑长青不知原委,自然是理解成了赵平安仗势欺人,只不过,不巧的是欺负到了司业的儿子头上。 他吩咐道:“这样吧!你去找两个人吓唬吓唬他,免得让那帮子平民白白践踏了国子监的这块黄金宝地。” -- 第290页 “我回去就安排。” 等那人走了以后,苑长青还小声道:“这帮子举监生们,以为有个姜鱼林撑着就能横着走了?还真不知道天高地厚。” 怕什么来什么,国子监内不同派系纷争已久,就连夫子们都早有耳闻,王大人一开始不想让赵平安这么早过来,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就是怕他惹事。 没曾想这第一件事,不是赵平安自己惹下,是他自己亲儿子主动给挑起来的…… 但许多事情不是说你不掺和它就不会来,比方说,此时趁着赵平安落单,两个素不相识的少年便把他堵在了校舍的巷子里。 两个人都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架势,一左一右的撑着手,把赵平安拦在了墙角。 “小子,听说最近你很能生事?连司业的儿子都敢惹,真是好胆色……”说到这,那人不由得笑了起来。 “一个小小的贡生,有人撑腰就忘了自己是谁了,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 说实话,这种霸凌的事情这辈子赵平安还是第一次遇见,但他清楚的知道,遇到这种人,不管他说什么都没用,摆明了就是来找茬的。于是他也没接话,就等着听他们怎么说,也在想最近是不是又得罪了谁? 但不管他怎么想,除了一个王谨行,旁人他基本就没说过话。自从跟王谨行吵过,班上的人大多不敢理他,只一个时瑞倒是不在意这些。 那俩人自己唱独角戏也没劲,见赵平安神游天外,也不怕他们,立马变了脸色,也不像刚才那样笑嘻嘻的,本着脸。摆出一副吓人的姿态。 “小子,跟你说话呢?耳朵塞驴毛了是吗?” 另一人也大吼:“老子让你说话。” “是你们让我说话的”,趁着他俩不注意赵,平安扯着嗓子大吼道:“着火了,着火了,着……唔唔” 只喊了两句,便被他俩堵住了嘴。 那两人急了:“死小子,瞎喊什么呢?”说着,还踢了他一脚,疼得赵平安疼的闷叫了一声。 不过,他这一叫倒是有用,确实引来了一两个人过来问“哪里着火?”只不过一瞧见这两人把赵平安堵在巷子里,都装作没有看见的样子,离开了。 那两人也嘚瑟了起来:“看见吗?这就是人心,就是这么现实。” “没人帮你,小子,我看你还能耍什么花招。” 赵平安心如死灰,但他也知道凭自己这副小身板儿是绝对打不过他俩的,他两辈子都没练过什么防身的武功,跨一个代沟打两个人明显不现实,除非有武器在身。 于是,趁两个人发火的功夫,他眼神开始四处乱瞟,就想看看附近有没有什么东西能派得上用场。这就不得不夸一下国子监的清理人员,这巷子口儿别说砖头了,就连这杂草都没有一根。 果真是尽职尽责! 他已经做好了准备,大不了被揍一顿,总归在这国子监里头没人敢做这伤人性命的事,只要命还在,他就不怕,早晚能报复回去。 这两个人的脸,他记住了。 他心里想的全摆在脸上,太过明显,全是不服输,那两人受人所托过来威胁,但当时那人并没有说要揍他,但不给这小子一点颜色瞧瞧,能叫威胁吗? 刚要出手,就见旁边“嗖”的飞来一道利箭,看过去的时候那箭身颤颤巍巍的,箭头已经结结实实地钉在了墙上,箭头四周都是裂痕,飞来的箭就在离他们不足一尺的距离。 赵平安倒是镇定得很,只是那两人吓了一跳。 “谁?” 他们在巷子中,并不显眼,也不知这利箭是从何处飞过来,紧接着,往另一人右侧又飞来一只利箭,两支箭倒是在同一个水平线上……显然是故意的。 两人往四周看了看,大声问道:“是谁在暗处。” 只听一道声音,从上头传来:“我这里可亮得很,比不上你们这两只阴沟里的臭老鼠。” 那两人抬头看去,阳光还有些刺目,等到眼睛聚了焦,赵平安才看清楚。 站在房顶上的是一个清俊少年,约摸十五六岁的样子,英姿飒爽、风华绝代,他手上拿着一把半月弓,那弓上还搭了两支利箭,蓄势待发,那箭头是冲着谁的,显而易见。 想到钉入墙内的那两只箭,两人都有些害怕。 心中虽然害怕,却还是要假装镇静:“这件事跟你没关系,我劝你还是不要多管闲事。” 那少年没有说话,只是那弓又拉的满了些:“这双箭齐发的本事我还不熟,等会若是不小心伤了你们千万忍着些,下辈子注意。” 好一个下辈子注意! 此时形势不好,两人看了看彼此,立马松开了赵平安,见他们退了一步,那人也收了弓,顿时就没了影儿。 他们俩倒没做别的小动作,只是又嘟囔了两句,说的什么赵平安倒是没有听清,只不过他们俩离开的时候赵平安还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他叫什么名字?” 那俩人跟看神经病似的看着他,故意的吧!刚欺负过的人转头儿还敢问他们问题,不是脑子有病是什么? 不过另一人倒是好心回了他一句:“他姓田,单名一个仙。” 赵平安在心里默念了两句,总觉得这名字有些奇怪,等走回住处,正好见到那拿着弓的少年进了他隔壁的屋子,原来还是邻居。 -- 第291页 赵平安冲着他的背影,真切地道了一声:“田仙公子,多谢搭救!” 只听他屋内传来“咚”的一声响,转瞬间又没了动静。 而另一边,等走远了以后,刚刚威胁过他的那两人还在那嘀咕:“刚刚那缺心眼儿的小子问他是谁,你怎么还把名字告诉他了?” “你不认识他?”见同伴摇头他又解释道:“他叫薛祁,薛家独子,满门忠烈皆战死,只他一人独活,长青也不敢惹他。” “那你怎么告诉他那小子说他叫天仙?” “你知道什么?那小子一副好相貌,跟那个臭小子的哥哥姜鱼林不分上下,生平最讨厌别人夸他相貌。” “然后呢?” 那人无所谓的道:“天仙是他外号,谁叫谁挨打。” 第一百五十四章 特权是个好东西 就在赵平安刚进屋锁上了门没多久, 便有人过来敲门,他也没应话,更没急着去开门, 先在屋里找了个趁手的东西留着防身。 打量了一下这校舍,家具凳子都是实木的, 太重,亮起来打人稍不留心还会闹出人命, 不能用。另外还有一把扫帚,这扫帚的把又有些轻,也不合适,只有他那把小提琴重量大小最适宜。 不过, 赵平安还是不放心, 又拿了把平常切水果用的小刀装在怀里, 拎着小提琴放在背后,才去了门边儿。 外头见里头一直不应, 还以为里面是没人,便又敲门问了一遍:“有没有人?” “谁啊!” “学院监理会的, 麻烦开一下门。” 赵平安用右手把那小提琴举得高高的, 又用不熟练的左手小心翼翼的开了门。透过门缝看过去还不太清楚, 等到门开了才瞧见, 外头是站了个青年, 玉树临风,瞧着还有些面熟。 那人问道:“刚刚这里喊失火的人是你吗?” 赵平安趴在门边点了点头,趁那人不注意,又把伸在屋子里的那只手上的武器慢慢放了下来,紧接着就听那人就又问:“火势大不大,灭了吗?” “灭了。” “灭了就好”, 那人松了一口气紧接着就又问:“有人告诉我,这里有人生事,你可知是在哪儿?” 提到这个问题,刚被欺负过的赵平安最有话语权:“知道,我就是被欺负的那个,不过这会儿人已经走了。” 他这话里还透着你来晚了的意思,那人面上不禁还有些尴尬。确定了他不是来找茬的,赵平安便请他进去。 那人见他手里拎了把怪模怪样的东西还有些纳闷儿,只不过倒是没多问,只问他:“你是新来的吗?” 赵平安自然是应下。 “恩监生还是荫监生?” “贡生” 听说是贡生那人还有打量了他好几眼,又道:“实在不好意思,刚来就让你碰到这种情况,身上有没有受伤?” 赵平安摇了摇头:“只是被踢了一脚,无妨。” “日后若再有事,你就报上我的名字,我叫宋玉,是上舍的学生,也是学院监理会的成员,这样的事情是可以上报的。” “好,我知道了。” 赵平安默默地记下了他的名字,只不过,他要是没记错,姜鱼林便是这监理会的头儿,也算是夫子以下第一人,旁人常称他助教。今日来的那两人定是知道他是姜鱼林的弟弟,他还想着即便是报上名来估计也没什么用,心意他是领了,只不过这话倒不用跟宋公子去说。 等到宋玉快要离开的时候,赵平安还问他:“宋学长瞧着有些眼熟,咱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这话平常都是用来撩女孩子的,被这么说,宋玉也是头一遭,便又问:“你叫什么名字?” “赵平安” 宋玉瞪大了眼睛,赵平安的大名他早有耳闻,一连三问:“你是赵平安?就举子宴上那个孩子?姜鱼林的弟弟?” 提到举子宴,赵平安也想起来了:“我说怎么面熟,我想起来了,你是前年七夕节酬神会上的织女。” 一提到织女宋公子的脸顿时黑了,这可都是他的黑历史,简直不要太辣眼睛。 他不服气的反攻:“别光说我,你哥哥还是嫦娥呢!” 听人再次提到嫦娥,赵平安还有些不解:“什么嫦娥?” “你不知道?” 只见赵平安摇了摇头,他确实是不清楚,说到这,宋玉眼神儿顿时就亮了起来,像是看好戏一般,与他娓娓道来。 “这你就不知道吧,我跟你说,去年中秋酬神会上,你哥哥可是艳压全场,也算是轰动了整个皇城……” 一聊起这个话题,两人顿时忘了刚才的事,关于姜鱼林扮嫦娥这件事情恐怕没人会比宋玉更清楚。 他俩本就相熟,自举子宴便结识,这种朋友的巅峰时刻他当然是要全程护佑,于是,便从前到后、完完整整的给赵平安讲述了一遍。 “鱼林哥还扮过女装呢?”赵平安的眼睛猛的亮起,牛批呀!等回去以后,他定要买几把嫦娥扇子在家里好好宣传一番。 宋玉倒是不知道他心里是怎么想的,只知道接着给姜鱼林挖坑:“何止是扮过,简直就是惊为天人……” 赵平安似是而非的点点头,一脸的坏笑:“对了,他现在人在哪?” 宋公子想了想:“应该是在复习。” “走,咱们去找他” -- 第292页 “干嘛?” “能干嘛,当然是看好戏……” 吃到这么大一个瓜,虽说没有见过现场直播,但若不去看看姜鱼林羞涩的反应岂不是更亏? 宋玉别别扭扭支支吾吾的道:“我不去。” 他可是知道的,这件事姜鱼林一直瞒着家里人,若是知道他把这件事情给说出去了,不找他算账才怪。 再者说,姜鱼林手里还有他的‘把柄’在,所以不管赵平安说什么,他也不去触这个霉头。 赵平安也看出了他的心思,一脸坏笑道:“你不去是吧?你不去我就跟大伙儿说你扮过织女……” 宋玉“???” 这孩子怎么跟他哥哥一样损呢? 一个比一个贼! “那走吧!”去也是被揭穿,不去也要被揭穿,不如爽一把,反正他也想看看姜鱼林是什么反应?他觉得应该挺有意思。 的确是有意思。 姜鱼林知道赵平安早晚会听说这件事?对此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但这么快就知道还是挺让他意外。 见面后,一声“嫦娥姐姐好”,听得姜鱼林眼角一抽,只不过后来再一听说平安被欺负了,他表情顿时就变了。 “踢哪儿了?” “屁股上……” “你扒了我瞧瞧……” 赵平安捂着屁股蛋子不撒手:“我就不,你让我扒我就扒,那我多没面子。” 姜鱼林皱着眉:“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在这开玩笑?我瞧瞧伤了没。” 赵平安据理力争:“真没伤” 姜鱼林不信:“你怎么知道没伤,万一伤了呢?” 赵平安“???” 他自己的屁股,他不知道谁知道? 宋玉在旁边站着,见他俩一个要扒裤子一个不愿意让扒裤子,瞧着着实搞笑,不免开口说了一句:“应该没什么事儿,你瞧他活蹦乱跳的。” 赵平安也是捂着裤腰带,狠狠地点头:“宋玉说得对,确实没事儿,你瞧我多精神。” 说着,他还在姜鱼林屋里蹦了好几下。 姜鱼林刚才也是关心则乱,只不过还是有些担心:“那要是有事儿你记得告诉我。” “嗯嗯嗯” 不过,说起是谁动的脚,他们确实也没什么头绪,赵平安虽然形容得上来那人长什么样,但是光凭着这些信息也不足以找到人。原以为只能等到时候见着人再说,却没想到姜鱼林是真能奈,说什么都得先把那两人找着了再说。 不得不提一嘴,特权是个好东西。 他先是给赵平安请了两节课的假,而后又带着他去了每个班级挨个的巡视,找的借口就更是简单,只说是临时清点人数,查逃课的人员,夫子们也表示能够理解,反正他们也不会干扰课堂。 至于为什么带个孩子,虽然有些异常,但也没人去过问这些小的细节。他们俩就站在窗户外头正大光明的数人,姜鱼林还特意拿了纸和笔有模有样的记录。 不过这记录他也是真记录,就当是真过来巡查的,赵平安负责认脸,姜鱼林就负责数人,不过数了一圈,那两人还是没有找到。 赵平安叹了口气:“鱼林哥,我没有找见那两个人,兴许他们不是书院的,要不……就这样算吧!” “不行”姜鱼林义正言辞:“有一就有二,怎么能算了?” 他把这本子亮给他看,轻笑道:“你瞧,这不是筛出来了吗?” 只见那本子上,姜鱼林把每班的人数都统计了出来与原本人数做了对比,若是相同自然是没问题,但也有几个班缺了几个人,他把缺人的那几个班级全部上报给了各班夫子。就说要统一登记,然后又让夫子去进行细查,到时候他直接去夫子那里要一份名单就行。 像这种逃课的事情一般都是有权有势的荫监生干出来的,真心读书的学生不会做这种害人害己吃力不讨好的事。 姜鱼林确实是个心思缜密的,只不过这一次去逮人势必也会惹得那些荫监生不满,他倒是不在意,只拍着赵平安的肩道:“别担心,这两个人早晚我会帮你揪出来。” 赵平安还是觉得有些不妥:“鱼林哥,要不这事儿还是算了吧!总归我也没受什么伤?” 只见姜鱼林一脸认真的回道:“平安,有些事不是你说忍就能忍的,只有你硬气起来,他们才会怕你,一退再退只会让人觉得你好欺负。” 见赵平安还是忧心,他接着劝道:“放心吧!我可能帮不了你太多,但让他二人找不着任何理由,心甘情愿的认罚还是没问题的。” “行吧!” 而那两个被惦记上的学生,受人之托去威胁赵平安,办完了事儿自然也要去汇报一下结果,当二人说起被那薛祁干扰的事情,苑长青也是有些意外。 “你们竟遇上了他?” “嗯” 提起那两支黑黝黝钉入墙中的箭,他们仍有些汗毛竖起:“那小子是真狠……” 苑长青摇了摇头:“算了吧,你们还是别去惹他,那个什么平安我会再安排旁人去收拾他。” “行” 他们二人都是内舍的学子,等两人回到班里便有同窗告知他们:“夫子让你们过去。” 二人疑惑道:“怎么了?” 同窗表示爱莫能助:“今日姜助教过来清点人数,你们有些不巧,被抓住了。” -- 第293页 两人“……” 这特么绝对是故意的。 第一百五十五章 坑爹小能手 不过夫子既然点名让过去, 他们也不敢不从命,于是过去了又是被一顿训。两人心中恨恨,姜鱼林倒是个惯会滥用职权的, 只不过这事儿确实是他们理亏就是了。 山雨欲来风满楼,赵平安原以为今日的事情到这儿也就算差不多了, 没曾想刚上了两节课,王大人也过来找了他和王谨行出去。 夫子们倒不觉得有什么, 毕竟这两个孩子的事情并没有闹到人尽皆知的地步,只是在班级里里面众说纷纭。眼下,这二人风头正盛,司业听到些什么流言蜚语也不奇怪。 在学子们看来, 王谨行既然是司业的亲儿子, 那这次把赵平安也叫出去自然也没什么好脸色。 举荐生不是年年都有, 今年这一批,刚入学的只有荫监和贡监以及一些家里有财力背景的。先前他们都觉得赵平安背后应当是有什么背景, 才会小小年纪便入选贡生,所以一直不敢乱动, 如今, 这事情也该落下帷幕了。 没有人看好赵平安, 他们自然是觉得赵平安此次出去没什么好果子吃, 而作为本班目前所剩唯一知道内情的时瑞, 听着耳边众人议论纷纷,不禁有些发笑。 这些人都是不长眼睛的,没瞧见王瑾行是黑着脸出去的吗?他也懒得跟他们解释,事实见真章。 想不到吧!一个干儿子,一个亲儿子,又都是心头肉, 他就等着看平安回来会怎么说,这些人到时候又是怎么被打脸的…… 虽然之前他与王谨行也算熟悉,但两人相比起来他更愿意向着赵平安,更何况孰是孰非,孰对孰错是明眼人都能瞧的见的。 他爹与他说过,王大人不是个徇私之人,他倒是想看看这帮子人到时候脸疼不疼? 这还是打从赵平安来了京都之后第一回 与王大人正式见面,等到王谨行喊了‘爹’之后,赵平安紧跟着也喊了一声:“干爹” 王谨行当时脸色就变了,但他爹倒是没瞧见,高高兴兴的应了一声:“哎!” 屏退了下人,又叫这两人都坐下说话,二人自是遵从。 说实话,因为之前只见过一面,所以赵平安对这个干爹相对来讲还是有些陌生的。 是王大人先开的口:“春闱又要开始了,这些日子我确实在忙,回去的也晚,你来的那日有许多公务要处理,所以到如今才过来。” 他说的这话,也是给赵平安解释了一番来的这些日子没见他的原因,不是不管他,只是确实是忙。 他这么说赵平安倒是很能理解,人一工作起来,可不就是没时间管这些吗?他也不是没上过班,自然是懂的。 “让干爹费心了,不过您倒是不用太在意我的感受,鱼林哥之前便受干爹许多照顾,我这次过来有什么事都是找的他,其实干爹间接也帮了忙不少的忙。” 王大人点点头,这孩子倒是会说话,但再一自己亲儿子,不仅叹了口气:“你跟谨行也见过了,听说闹了些小摩擦。” 赵平安看了看他又看了看王谨行:“只不过是我们孩子间拌两句嘴罢了,下回不会再这样了。” 他并不知道王瑾行在王大人跟前嚼的那些舌根,只以为王大人关心的是他们俩吵架这事,便没多说什么。 王大人冷笑了一声,看着儿子道:“拌嘴?恐怕是不止这些。” 直至如今,赵平安都没在他跟前说过自己亲儿子的不是,但谨行又是如何做的? 王瑾行见父亲又要发怒,还有些害怕,只管低着头,也不看他。 这两个孩子想的什么王大人心里自然有本账,不过他终究是向着自己的儿子,没在他跟前把这具体的事说出来让儿子没脸,只让儿子去道歉。 听到这话,王谨行还有难以置信,看着他爹问:“爹,你说什么?你竟然让我道歉,凭什么要我道歉?” 王大人淡淡地开口,只是那眼中的火气并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般淡定:“你问我凭什么向他道歉?你觉得凭什么?” 眼见这俩人的气压越来越低,连着赵平安都有些坐立不安,不禁在心里扪心自问他这闹的是什么事儿?早知如此当时就让让他了。 只不过,他还是不清楚王大人到底是怎么知道的这事儿。 什么都不说也不合适,赵平安尴尬的开口道:“干爹,道歉应该就不必了,我与他只不过是拌两句嘴罢了……” 他话刚一说完,就见王谨行指着他,目红耳赤,恶狠狠的吼道:“你闭嘴,这是我们的家事,你是以什么身份在这里插嘴?” 他差点儿就没直说:你不是我们家人,少管闲事。 王大人见儿子一点也没有反思的意思,不禁有些失望,不禁怀疑起了自己,他到底是怎么教的孩子?几番告诫自己,不能动手,不能动手,王大人好容易平复了下自己的心情。 再让赵平安留在这里也是尴尬,便道:“平安,你先回去,回头我带谨行过去道歉。” “好,那我先回去了” 听赵平安还敢答应,王谨行火上心头,只知道在那里冲着他吼:“你做梦,我这辈子都不可能像你道歉。” 王大人实在没忍住,冲上来就是一个巴掌甩了过去。 被打了的王谨行还有些难以置信:“爹你打我,你竟然为了一个私生子打我?” -- 第294页 王大人“???” 这孩子胡说什么呢?失心疯了吧! 刚要出门的赵平安“???” 谁是私生子你说清楚…… 他可是根正苗红从他娘肚子里生出来的,他娘这辈子压根就不认识什么王大人,正统的赵家人。 不过,王谨行说完话便跑了出去,十几岁的少年跑起来的那速度确实是快,就连王大人也是愣了许久。 “平安,他刚刚说什么来着?” “他说我是干爹的……私生子。” 王大人一口老血差点没喷出来,天可怜见,他在外头可没有乱搞。他是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让他儿子这么误会他? 赵平安有些纠结:“干爹,需不需要我帮你去解释解释?他肯定是误会了什么……” “那倒不至于,你先回去上课,我去找那孩子说清楚。” “嗯” 而这会儿,刚被自己亲爹揍了一顿的王公子心中委屈,自然要去找自己的娘寻求温暖。 王大人过去的时候,儿子正扑在自己媳妇儿怀里哭得正厉害,一见他爹过来,直往他娘背后躲。 只见王夫人拍了拍躲在身后儿子的手,有些心疼,随即又目眦欲裂地瞪着王大人:“你上回因为你那个干儿子罚他跪我也没说什么,但这回你又因他打了我儿,你怎么还有脸过来。” 王大人有些意外,他与妻子成婚十多年从未红过脸,在他看来,妻子一直是个温婉娴熟的女子,也不知儿子是与她说了些什么,竟让她如此狂躁。 “你可知他做了什么?”王大人满面愁容。 “不管他做了什么,打他就是你的不对。” “强词夺理,妇人之仁,谨行,你出来”,说着他就要到夫人背后拽儿子出来。 “你做什么?” 王夫人扯着他的手让他离开,场面一时混乱起来,下人们都不敢过来拦,就连王谨行也趁机咬了他爹一口。 “嘶——” 王大人看着手上渗出血的两排牙印,眸色渐深,就连王夫人看到这也是脸色剧变,赶忙拽了儿子出来。 “谨行,给你爹道歉。” 只见王谨行趴在他娘身后露了个头出来,不情不愿的说道:“爹,对不起。” 王大人看着手上的伤口,轻笑一声,甚至还有些失望:“呵!你这声对不起,我可担当不起,你这声爹,我也担不起……” 母子二人听了这话不禁皱起了眉头,在王谨行看来,他爹向来是个严于律己宽以待人的性子,这话都能说出来,已然是真生气了。 “谨行,跪下给你爹赔罪” 王谨行见此事情闹得有些大了也不敢再多言,连忙就要跪下。 正此时,王大人抬手,阻拦道:“不必了,把个孩子娇惯成这样,你也有责任,你们母子两人好好反思一下。” 至于儿子刚才说的那些关于私生子之类大逆不道的话他也懒得再去过问。 有些失望的转身,走出门去,只是,刚要踏过门槛,就听王夫人喝道:“王钧然你站住……” 十几年了,这还是她第一次直呼丈夫全称。 王大人驻足,只听在后头的妻子扯着嗓子泣道:“王钧然,你只看到他任性,可曾问过他原因?” 王大人自嘲的笑了笑:“你怎么不问问我前两天为何罚他跪在祖宗祠堂前?” 王夫人看向儿子,只见王谨行对上他娘的眼神时还有些羞愧,王夫人大概明白了些什么,不过此时也顾不上这么多了。 “就算他错了,在我看来他也没错,王钧然,这都要怪你,是你先把个私生子当成宝,却厌弃自己的嫡子,可有想过我们母子会不会有意见?你怎么不出去问问旁人家……” “等等……” 王夫人哭的妆花了一脸,仿佛是什么都不顾了,继续嘲讽他道:“怎么,我这话说的戳你心窝子了?” 王大人越听越觉得不对,他哪里来的私生子?之前儿子这么说,如今妻子也这么说…… 他到底是做了什么?才让他们产生如此误会。 “你把这话说明白,谁是我私生子。” “你倒是敢问,还不就是那个赵平安……” 王大人“???”平安要真是他亲儿子才好呢! “愚蠢妇人,只会乱说。” 王夫人也有些破罐子破摔的意思:“我乱说,你非要让我把证据拿出来是不是?” 王大人都无奈了,没做过的事情他怕她能拿出什么证据:“你要是有证据就拿出来,我从前跟他压根儿就没见过,哪里来的私生子这一说?” “不可能,你每次出远门,我都有记录,与那赵平安他娘怀他的时间正好对的上。” “谁告诉你他是我儿子?别告诉我,你只凭这一点就认定了。” 王夫人见丈夫理直气壮,也有些不确定,但还是捧了杯茶,强撑着道:“我已经派人去查了,这两天就能出结果。” 王大人都被气笑了:“查,使劲查,我先把话撂这儿,若是查不出什么,以后儿子我来管教你不许插手。” “好” 结果比王夫人料想的还要更快,她话音刚落,便见下人来了信儿,那下人见他家老爷也在,原本还想等他走了以后小声说给主母听,然而主母又让他当着面儿大声说,只说结果。 -- 第295页 那下人还有些胆战心惊,却还是遵了命:“禀告老爷夫人,小人查到了,那个赵平安此前与老爷没有任何关系。” 一听这话,王夫人手里捧的茶盏子都跌落了下来,茶叶和茶水撒了一地…… 只见丈夫神情复杂地看了她们母子一眼,幽幽地吐出一句:“这下子你满意了?” 说完他便出了门去,留下这母子二人干瞪眼。 王谨行有些懵,万一真不是他可要倒霉了,便又插了句嘴:“娘,会不会是查错了” 王夫人让下人把具体情况一一到来,从他的身世说到姜家,又说到王大人那年去了哪。 下人满面愁容的解释道:“夫人,老爷那年去的是嘉莱,不是鹿鸣郡,不可能与那赵家有关系。” 王夫人“……” 王谨行也跟着听了,不过依旧觉得有些玄幻,刚要抬起头说话,就见他娘飞来一个眼刀。 “我与你爹算是彻底生分了,这下子,你满意了?”边说,还边朝儿子走去? 王谨行觉得情况不对,一路后退,口中说着:“娘,你听我解释……” 王夫人柔声说道:“儿子,等会可能会有些疼,你千万忍着些。” “娘,不要” “娘,我错了!” “……” 那一日,王大人府上传来传来一阵哭声,王谨行足足在床上躺了两日。 第一百五十六章 他为何惹你不惹别人…… 自那日在府上与家人吵了一架之后, 王大人已经三日没回去过了,而他儿子王谨行,在床上躺了两日以后也去了书院读书。 两人吵起来的那一日, 他娘请出了家法狠狠的揍了他一顿,直到屁股蛋儿上都渗出了血才住了手。虽说王谨行此时屁股还疼着, 但家里的低气压更让他难受,若是换了往常, 像这样的伤,怎么着也得休养个十天半个月的。 他就不明白了,除了血缘关系以外,赵平安到底有什么魅力能让他爹带待他如此之好? 但此番事了, 他也不敢再轻易的去找他的茬儿, 尤其他娘此时还在气头上。在王大人不回家的这几日, 王夫人简直每一秒都活在煎熬中,心急如焚。 儿子固然有错, 但也不可能什么错都揽在孩子身上,她在没证没据、自己又没查清楚的前提下就开始胡乱指责, 状若癫狂…… 都说女子出嫁从夫, 她当时对丈夫又是个什么态度她自己心里清楚, 不怪王大人生她的气。 但什么都不做显然是不行的, 该有的姿态还是要摆出来, 最好的方法就是先从根儿上着手,也就是从赵平安那入手。 先前,他对赵平安的印象仅限于一个有礼的孩子,后来,经过他儿子几番洗脑自然是没什么印象。不过那天逼问儿子说出真相,他又觉得实在对不起他。所以, 就在儿子回到书院之后的没两日,王夫人便押着他过去道了歉。 为了防止儿子再像之前那样当场捣乱,她还提前与儿子深入的沟通了许久,总算让这孩子屈服了。 王谨行“……” 他敢不答应吗? 威逼利诱的前两个字是“威逼”,这招儿他娘使得是炉火纯青,他若是不去肯定又是好一顿打。家法都拿在手里了,他怎么可能在这个时候往枪口上撞? 哎,人在屋檐下,哪能不低头?王谨行此时就是这个想法。 不过,他确实没想到他娘做的是真狠,比他爹还要过分,道歉都得选个大庭广众的地儿,当着班里所有人的面儿押着他,让他道歉,场面弄得赵平安还有些手足无措。 “赵平安,对不起,是我错了。” “哦哦!没事!” 赵平安还有些一头雾水,他就不明白了,这事儿闹得有这么大吗?只不过就是两个人拌了句嘴,又在王大人跟前吵了几句罢了。 不过他后来又想了想,兴许是之后又发生了些他不知道的事情,不然也不会变成眼下这种情况。 这还是王夫人第一次见到赵平安,见这孩子又长得是一副眉清目秀的好模样,外加此前对他产生的许多误会,王夫人心中不免有些觉得对不起他,所以此时的赵平安在她眼中又加上了一层滤镜,更是喜欢了。 只见她从怀里掏出了一份见面礼递给他,那是个小荷包,里头装的什么并不清楚,此时也是不好去拆的。 赵平安没敢直接去接,王夫人也看出他的心思,只道:“你接下吧!平安,这一次是谨行对不住你,前两天我已经狠狠揍了他一顿,以后他不敢再惹你,回头若是书院休沐了,记得来家里玩……” 长者赐不敢辞,王夫人都这么说了,赵平安也伸手接过荷包,谢道:“夫人的好意,平安受了。” 王夫人见猎心喜,当即说道:“还叫什么夫人?叫干娘吧!”这是丈夫收的干儿子,叫她做干娘也没毛病。 王谨行听了这话只是看了他娘两眼,便又低下头,没再多话。 赵平安顿了顿,好一番心理抗争,到底也没说出这两个字。 “实在抱歉,我自打出生之后,便没叫过娘,有些……喊不出来。”甭说是这辈子,上辈子他也没喊过。 王夫人心里一塞,她也是做母亲的,听他这么说就更加心疼了,这事儿是她粗心了。赵平安的身世他叫人查了,出生没多久,母亲就去世了,她怎么能忘了这点,真是该打。 -- 第296页 他搂过了赵平安,有些歉意:“不怪你,该说抱歉的是我。” 难怪丈夫心疼这孩子,别说是丈夫了,就是她自己心里也是一揪,她之前还多番误会这孩子,此时误会解除,心里实在是……过意不去。 回去以后,王夫人亲手做了好几道菜命人送去书院给赵平安加餐,不光是这回,就连以后的午饭王夫人也大手一挥,全给包了。 至于她儿子? 就算他心里再有意见也不敢说什么,家里都已经被他搅合成这样,他可不敢再乱动。 王夫人这番举动自然也传到了王大人的耳中,不管是真心也好,假意也好,他们夫妻间的情分总是在的,王夫人既然把台阶给他铺好了,他总不能一直站在上头,是时候也该下来了。 而对于王夫人的这番操作,书院的人就有些看不明白了,有些跟王谨行熟悉的学生还上去问:“谨行,你娘怎么这么护着那个赵平安?” 说话的自然也是跟王谨行一样的荫监生,在他们看来,赵平安尽管是个贡生,但也只是个平民。哪怕日后做了官,到底还是寻常人出身,再者说了,这进士也不是那么好考的,能不能中还是另一回事。 像他们自己平常接触到的圈层都是些达官贵人,自然在心里会不自觉的对人进行阶层划分。所以此时王夫人压着自己的儿子给个平民道歉,这样的结果属实让他们有些意外。 比不过一个比他还小的孩子实在太丢人,太具体的王谨行没有细说,只是随口糊弄了过去。 他们哪知道,何止是他娘护着赵平安,他爹更护着他。 他敢说,若是他与赵平安再起了冲突,哪怕不是他的错,他爹娘也会默认为就是他的错。不过上次的事情确实是他自己错了,所以他也没脸再说什么。 还有两个同窗在他跟前议论,他好歹一个世家大族出来的子弟,被个平民给压在头上不免让他们荫监生有些没脸,还撺掇着王谨行教训教训他。 “都这么被欺负了,你忍得了这口气嘛?反正我忍不了这口气!” 王谨行抬头看了他们一眼,知道这些人都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便只回道:“你们不用激我,这件事情到这里就算完了。” 他娘这事儿办的虽然让他没脸,但赵平安毕竟是他爹收的干儿子,他一开始只是怀疑他是他爹的私生子,所以才一再陷害他,如今既然知道不是,那他再去纠缠也不合适了。 他王谨行虽不是什么好人,但还不至于澄清了误会以后再去陷害他一回。 这两人还想继续撺掇,可惜王瑾行就是不接他二人的话茬子,到后头甚至王谨行也觉得这两人有些可疑了。 他二人自是被苑长青蛊惑来教训赵平安的,眼见这法子整不了他,两人又对了个眼色。 得换个招儿。 这一堂课夫子讲的是术数,上一节术数课的时候因为赵平安请假还惹得夫子有些不满,所以他们这次正准备在这课上生事。 趁着夫子在板上写写画画的功夫,他们将纸团成团扔到赵平安头上。被砸中的赵平安打开一瞧,见上头并不是什么好话,纸条上说夫子讲课太过枯燥乏味,都是些诸如此类的话。 他转头看过去,见后排的人都没什么动静,找不见人,便把那纸团收了起来。 紧接着,那两人一丢再丢,接连丢了七八个纸团子,弄得赵平安也有些烦躁了,时瑞还问他怎么回事,赵平安便把那纸条递给他瞧。 “谁扔的?” 赵平安摇摇头,小声道:“不清楚……” 时瑞也觉得后面的人是故意的,但班上人他们少有说话,唯一拌过嘴的便只有王谨行一个,但王瑾行的座位是在前排,这纸团是从后排丢过来的,所以不可能是他。 这回,从后头又扔过来一个纸团,依旧没抓到人,时瑞都不用打开那纸条看就知道上头写的都不是什么好话。但一等到两人转过头去,后排却又像没有任何动静一样,也不知道是谁这么缺心眼儿…… 他跟时瑞是坐在中间的位置,比较显眼,频频转头自然也引起了夫子的注意。 他们都是刚来的一批学生,夫子并不知道姓名,便指着他二人问道:“你们两个,叫什么名字?” 夫子姓崔,既然问了话,他们俩自然要如实回答。 可一听到赵平安的名字,崔夫子脸色顿时变了,语气也不如之前那般和缓:“你二人为何一直交头接耳?” 是时瑞回的话:“回夫子,后头老有人朝平安扔纸团。”紧接着,他又捧起赵平安跟前的那一堆纸团给夫子看了一眼。 “上头写的什么?” 时瑞刚要说话,赵平安连忙插了句嘴:“都是空的,什么都没有。”这纸团上可没有好话,说出来也只不过是麻烦罢了。 “哦,是吗?” 夫子先让时瑞坐下,又上前去打开了一张纸团,赵平安见他拿起这纸团的时候心都要凉了,这一回绝对是有人想坑他。 只见那纸团上写着“今日的夫子衣着颜色搭配好难看”,等再打开一个,又写着“发髻也乱了”,所有的纸团子都是诸如此类的话。 只见夫子举着纸团子,脸色阴沉的看向了赵平安:“你说这纸上是空白,这就是你所说的空白?” “夫子,你听我解释……” -- 第297页 赵平安刚要解释,便听崔夫子接着道:“到底是解释还是要狡辩?” “我没有……” 夫子晃着手里纸条,差点都要拍他脸上去了,嘴上也是继续讥讽道:“满口谎言,刚刚是你说上头是空的,你给我解释解释,这就是你所谓的空白?再有,你说这纸团是后排扔过来的,到底是你自己写的还是别人扔的?你自己心里最清楚。” 赵平安刚刚就在想如何去答,所以此时还能压制住一下内心的不安,冷静地回道:“并非是我在狡辩,这纸团为何扔过来我也不太清楚,但我相信,夫子只要查一下字迹,自然能发现这不是我的字体。” 不过紧接着,听完夫子的话赵平安更是皱紧了眉头,只见崔夫子摇了摇头,一脸的认真:“字体这东西也是可以模仿的,当不得真……” 赵平安“???” 什么叫当不得真?难不成他写个纸条还要再特意换个字体?那夫子的理解能力可真是满分。 他就不明白了,这么显而易见的事情怎么会被理解成这样? 时瑞刚要替他辩解,只听夫子接着喝道:“我在问他,你闭嘴”,赵平安看着他,轻轻摇了摇头,他也想听听夫子还会怎么理解。 吼完了完时瑞,只听见夫子接着说道:“你意思是说有人陷害你,那你怎么不说别人为什么只扔给你,不扔给别人?你若是没有去惹人,别人怎么会来惹你?” 赵平安“???”又是这样的问题,赵平安都无奈了,他怎么知道别人为什么会过来惹他? 夫子勾了勾嘴角,振振有词,故意激他:“你说啊!说不出来了是吗?” 赵平安看着崔夫子那得意的眼神,心中满是厌恶,这种人真的不配为师长,但,如果非要让他回答这个问题,那他可就有话说了。 只听他站起身来,义正言辞的回道:“别人有毛病,我可没毛病。” 此话一出,在场的所有人皆是震惊,后排那两个学生的脸都黑了,就连夫子的神色更是阴沉:“你这话什么意思?” 赵平安挺直了身子,微笑道:“夫子刚刚问我,为何别人不招惹别人偏要来招惹我?学生对此有话说。宁与君子争高下,不与小人论长短,当一条疯狗想要咬人的时候,我也想问问自己,他为什么非要咬我不咬别人?” “后来我才发现,我跟条疯狗计较什么?” 后排的两条疯狗“……” 你再骂! 第一百五十七章 日后我的课不许你听 眼见崔夫子的脸色阴沉的不像话, 但赵平安依旧没停,说话是一门艺术,怼了就要能圆, 接着他又该他圆场了。 只听见他接着说道:“有些人的人品差,或许是因为他看不惯我, 又或许是看我好欺负,在这个世界上, 我们每个人都不一样,或善或恶,或好或坏。或许是他想从我身上获得些什么,又或者是他想利用夫子达成他什么目的, 夫子可以细想一下, 可是如此。” 不光是夫子深思了一番, 就连在场的学生们也都在反思,只不过这次崔夫子存心要教训他, 自然不会到此为止。 “黄口小儿,胡搅蛮缠, 歪曲是非, 照你这么说, 别人扔给你的纸团你就留下, 那别人让人让你杀人, 你会不会杀?” 赵平安微笑道:“那你给我把刀。” 崔夫子皱眉,惊声道:“你还真想杀人?” 赵平安装作一脸不解的问道:“不是你让我杀的吗?” “我什么时候让你杀人了?” “那他什么时候让我杀人了?” “断章取义,颠倒是非,你这小儿惯会偷换概念。” “学生只是说了事实而已!” 在逻辑这一层面,赵平安从不输人,人不犯我, 我不犯人,人若犯我,虽远必诛。 夫子摆明了就是偏向加害者,他若不在此时硬气起来,维护自己的利益,日后指不定要被谁欺负? 夫子又如何?该有的尊敬他给了,但若是遇上些不讲理的,就只能硬扛。 夫子黑了脸,一脸寒意:“你觉得你是对的?” 赵平安挺直了腰杆儿,毫不退缩:“学生本就是被人诬陷,只是夫子不信罢了。” 崔夫子眯起了眼睛,他就不信了,这小子能有多硬气,便接着问:“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很能耐,用不上我来教?” “师者,所以传道授业解惑也,若是夫子不愿,学生自是遵从……”这话就是说,你爱教不教! 他此话一出,众人皆是哑口无言,就连跟他有过节的王谨行都不禁想给他鼓掌。 这小子,他还真的敢说! 说实话,若是别的科目,赵平安还真不敢这么杠,但在术数方面,他还是不谦虚了吧! 夫子还是头一回在课堂上被学生这么杠,不免觉得有些跌份儿,但这小子说的又在理,实在让他挑不出毛病,便只能从礼数上去挑拣他。 “这就是你跟夫子说话的态度?” 赵平安躬身行礼:“学生不敢”,他虽这么说,可语气仍是硬气得很。 赵平安承认,在礼数上他确实有所欠缺,可若是由着夫子胡乱诬陷,这结果怕是也好不到哪去,还不如硬抗。 崔夫子指着外头,厉声叱道:“出去,站到外头去,你不是能耐吗?日后我的课不许你听。” -- 第298页 “好” 他也没再多说什么,径直往外走,每走一步,夫子脸色就黑一分,他原本以为这小子会害怕,会求他,会给他低个头,没想到竟真敢跑出去…… 真是好胆! 时瑞原本还想再说些什么,赵平安走的时候特意给他使了个眼色,摇了摇头,意思让他别插手,不过是数学课罢了,他还就真就无所谓了。 已然跟夫子闹成这样,见了也是尴尬,只不过是日后术数课,别人在里头读书他就在外头站着罢了,这都是小事,他无所谓。 里头课程还在继续,赵平安在外头神游天外,还在想他那批番茄和棉花的事情。 站着站着,就见远处来了一人,赵平安低着头,怕被看见,但那人还是朝他走了过来,等走近了,赵平安偏过头不好意思地喊了一声:“干爹”。 王大人憋着笑,颇有些看好戏的意味,故意问他:“怎么站到外头不进去听课?” 赵平安随口说道:“跟夫子犟了几句嘴,被罚了站……” “哈哈,你也有今天!” 王大人毫不留情的笑话他,一点没客气,他可是听姜鱼林说过,他干儿子一向是个品学兼优的好孩子,这热闹他当然要凑。 赵平安“……” 还笑,他怕不是认了个假爹! 要知道这教室可都是有窗子的,司业过来他们自然是瞧得见,可王大人笑了又是个什么意思? 两人具体说的什么他们也听不清楚,这情形自然就不明白了。 崔夫子自然也看见司业过来,只不过夫子与学生之间的事情,司业平时倒不会过问太多,便没有太当回事儿。再者说,就算赵平安那小子有胆子敢告他的状,他也不信司业敢为了他与自己硬扛。 王谨行若是知道他们夫子心中怎么想的定会回他一句,他爹是真的敢,看看他的屁股就知道了…… 而时瑞见到王大过来,也松了一口气,他知道王大人是疼平安的,但又不知他会做到何种程度。 两人在外头说了许多,而此时,崔夫子见王大人在外头站得时间越久心里就越慌,这件事情原本一开始他就有些理亏,如此显而易见的事他怎会看不出来,之所以针对赵平安其实是他故意的。 王大人听赵平安讲了原委之后也有些生气,等听到后头平安说道“疯狗”还有“杀人逻辑”又有些惊讶,不由得笑了起来。 “你倒是机灵,连这种话都敢说。”换了常人哪知道这么反驳,平安失礼在后,崔夫子失礼在前,就算这孩子确实也有错,罚的也重了些。 王大人轻笑一声,伸出了手,坦然道:“别站了,跟我走吧!” 赵平安歪着头问:“现在就走?不用跟夫子说一声吗?” 王夫人勾着唇角,眯起了眼睛,义正言辞的道:“当然要,不然干爹要怎么给你撑腰?” 干爹的作用不就是等收不了场了再出来“圆场”的吗? 他牵着赵平安的手又敲响了教室的门,赵平安看着两人牵着的手,感觉有些奇怪,又有些暖暖的。 是崔夫子去开的门,他品级不如王大人,自然是要行礼,王大人也没多说什么,只是通知了一声:“见你在罚他站,正好,这孩子我就带走了。” 崔夫子一开始还以为赵平安要受罚,赶忙回道:“任凭司业大人处置。” “行,有你这话我就放心了!”紧接着,他又故意扯了扯赵平安的手对他说道:“儿子,夫子都发话了,咱们走吧!” “儿子?”崔夫子还有些一头雾水,不禁话脱了口。 王大人特意解释了一句:“我没说过吗?平安是我另一个儿子。” 提到这,众人的目光不由得放在了赵平安和王谨行身上,有些难以置信,他们实在不清楚到底是发生了什么。只有时瑞拿着课本蒙在脸上,“咯咯”笑个不停,他虽是没有发出声,但浑身都在颤抖。 憋不住,实在憋不住,王大人真是高,实在是高! 王谨行也当做什么都没听见的样子,显然就是默认了。 众人大概明白了,搞了半天,这就是一家子吵架,还害得他们白操了那么多的心。 那坐在后排的两人心中也有些惴惴不安,他们今日扔纸团这事做的欠考虑,保不定什么时候就会被供出来。 只听王大人接着道:“今日的事情我听平安说了,你既然说让他日后不要听你的课,那以后轮到你上课的时候,就让平安直接过去我那儿,我来教!” 王大人这明摆着就是在开小差,但崔夫子也不敢多言,把柄已经握在人家手上,他也低着头夹着尾巴做人也就是了。 就连崔夫子,也是神色莫名,王大人走之前,还给他留下了一句话:“我记得崔夫子的侄儿也跟我儿子是同窗,在鹿鸣郡县学读书对吧?” 这话他说的突兀,但崔夫子显然是明白了,这是在点他呢! 原以为自己做的滴水不漏,没想到王大人连这都知道,他侄子的确也是在鹿鸣郡县学读书。为了把孩子送进国子监,他们可是花了好大的力气,上下打点,原本这国子监的名额都已经收入囊中。 没想到啊,突然跑出个赵平安抢了他侄子的名额,他怎能不气?教训他一顿怎么了? 但此次王大人既然知道此事,别的手脚他也不能做,不然自己的前程也要赔进去。 -- 第299页 第一百五十八章 该提…… 该提点的王大人也都提点过了, 崔夫子几十岁的人,什么事情该做,什么事情不该做, 他心中还是有数的,既然知道了平安这边有他来撑腰, 就该明白不能再去针对他。 大家都是成年人,有些话不需要说得太满, 点到为止即可。 牵着王大人的手离去时赵平安还问他:“干爹,咱们这是要去哪儿?” “去我书房。” 王大人指的书房就是他的办公室,他品级高,在这书院里自然也有属于自己的一间屋子, 就类似于前世的办公室, 只不过他这里是单独的一间罢了。 过去了以后, 赵平安随便找了个地儿站着,就看着王大人在屋里翻翻找找。 之前他干爹与夫子说要单独教他, 赵平安还以为王大人是想教他术数,所以在找书, 他刚要说不用, 便见王大人拿出了一叠文章出来。 “这是什么?”赵平安问。 “这是根据之前你给我的那篇纲要写出的话本。” 赵平安还有些惊喜, 还带了些兴奋:“干爹说的是窦娥冤, 已经写成了?我能看吗?” 见他如此激动, 王大人笑了笑:“自然,这纲要本就是你给我的。”他把这话本拿出来就是让他看的。 赵平安也不客气,拿起这一叠文章便翻阅了起来,先是粗略的浏览了一遍,而后又开始细细的去读。 说实话,虽说上辈子他也看过这剧本, 但同样的故事在不同的作者笔下所呈现出的效果也不大相同,况且,他之前只是知道一个大概的梗概,具体的书他其实是没有去细瞧过的。 王大人写的内容极多,赵平安怕耽误的时间久,便提前知会了一声:“我可能要看许久。” “无妨,我先忙别的事情,你自己先看看,有什么意见别客气直接提出便可。” “好” 上辈子,像这种艰涩的故事他基本上是从未碰过,毕竟两世所接触到的写作用词并不相同。上辈子他们在书本上接触到的基本都是白话文,除了语文课本特意增加的文言文和诗词之外。 但在这里,这话本子虽说达不到文言文的程度,却也差不了太多,若不是经过十几年本地文化的熏陶,他还真看不下去。 王大人的文笔可比他要好上太多了,赵平安甚至能发现有些文章所用的纸新旧程度不一,显然,他干爹是修改过许多回的。 赵平安无比庆幸当初是把这份大纲给的王大人,而不是他自己亲自来写,若是他自己来,虽然也能看,但势必会辱没了它。 这一叠子纸上的内容说是话本子倒是不像,它所呈现出来的效果更像是文章。 文章和话本最大的区别就是一个相对正式一些,另一个相对随性,有些类似于电影与电视剧的区别。以写文章的方式去写话本子和以电影的表现手法去拍电视剧……再加上这本子的剧情,简直就是绝配。 尤其是窦娥冤这故事本身就是需要写作人具有一定的生活阅历,它中间所涉及到的官场纠纷不是寻常人能写的出的,王大人写的内容影射了许多现实,这都是他亲眼瞧过经历过的。 还有就是窦娥蒙冤受屈发出三个誓言,王大人把这场面写得极为宏大,说真的,意见他提不出来,只能给他干爹吹一波彩虹屁。 捧着这一叠文章,赵平安激动地跑到王大人跟前,连礼都忘了行:“干爹这篇文章写得极好,把这纲要拿给干爹来写是我做的最正确的决定。” 王大人原本还在忙着公务,刚一提笔,就见干儿子过来急火火的过来夸他,一没留心,这墨点子都滴到了纸上。 他自己写的东西是什么样他还不清楚吗?赵平安这反应倒是在王大人意料之内,只不过,有人认可他心中还是熨帖了许多。 “干爹准备什么时候出书?”这本子写了不出可就浪费了。 王大人摇了摇头,回道:“不太清楚,还要等一个合适的时机,到时候我还得再修改一些内容,印上几本给你们先瞧瞧再说吧!” 毕竟这一本比较特殊,所涉及到的不是一些个情情爱爱、江湖纷争之类,而是直接影射了官场,这样的话本子哪是能够随意说发行就发行的。 赵平安倒是没想到这么多,只想着兴许他干爹还有别的什么要准备,所以太具体的他就没再多问。 探讨完了这话本子,赵平安原本寻思着还能在这里歇上一歇,没想到这都是他想得太多。 后头,王大人确实是有说过要教他术数,但每每问到有关术数这一科的问题他总能答得上来。按理来说,他这层次考进士是足够了,不过王大人倒是没罢休,甚至还找了几道超纲的题来问他。 赵平安自然不知道这题是超纲的,只是觉得题目难了许多,只管按照他干爹的要求来做就是了。王大人在一边瞧着,虽是弄不清楚他的解题思路,但意外的是,这小子得出的结果都是正确的。 赵平安支着下巴得意的道:“干爹,实话告诉你吧!别的我不敢说,术数这科我最擅长。” 王大人勾起嘴角,有些玩味的问道:“哦?是吗?” 只见赵平安昂着下巴,回道:“那是自然” 虽是做了题,不过赵平安也没闲着,对于赵平安的异常,王大人并没有深究,只是按捺住心中惊讶,换了个科目来教他。这毕竟是他的书房,里头积攒的是他几十年的珍藏,随意抽几本书都够这小子看的了。 -- 第300页 所以,苦逼的赵平安就在他干爹的监管下读书、习字。 “平安,你这字不行啊!” 赵平安小声嘀咕:“其实我觉得还可以……” 王大人瞪了他一眼,随手拿了本书出来:“回去给我抄一遍,抄完了我可是要检查的,别糊弄我。” 赵平安翻着书,看着上头的小字面色越来越沉重,忍不住抱怨道:“干爹,一本也太多了,半本行不行?” 王大人目光幽幽地看着他,也不急,也不燥,只是淡淡的回道:“你觉得呢?” 赵平安“……” 行,他抄还不行吗。 就在他们二人在学习和被迫学习当中,另一边,崔夫子下了课之后,王谨行也总结了一下这堂课上发生的事情。当然,他总结的并不是夫子今日所讲的课程内容,而是关于今日的这场纷争。 他越想越是觉得,今日过来找他的那两个同窗行为有些诡异,尤其是此时二人在后头时不时的交头接耳,更是让他心生疑窦。 上一回在私生子这件事上他猜错了,但这一回总不至于一错再错,正好那两人下了课也要出去,正好也经过王谨行身旁。 他伸手便拦了人,肯定的说道:“是你们做的对吧!” 那俩人做贼心虚,脸上忽然一阵慌乱:“你,你胡说什么?没证没据的你可别乱讲,不然我去夫子那里告你。” 王瑾行见他二人脸上的表情与之前他骗他娘时简直是如出一辙,不禁笑出了声:“证据好找,但我奉劝你们一句,人在做,天在看,我爹是什么性格我最清楚,你们之前不是还问我,我娘为什么向着他不向着我,我现在告诉你们,不只是我娘护着他,我爹更是如此。” 那两人听到这话,心都凉了,就更是不安。 风水轮流转,王谨行不由得轻笑了一声,推开那两人,径直走了出去,走之前还拍拍他二人的肩膀,丢下了一句:“好自为之……” 他二人心中害怕极了,连忙去找了苑长青,只可惜他们跟的不是什么好人。 “连这点事情都办不好,要你们有何用?事情是你们做的,自己做的事情当然要自己扛……” 那意思就是说他不管咯? 二人怎能不气,但想着那赵平安又是个泼皮性子,只瞧他在课堂上与夫子闹到如此境地就很能显而易见了,亏苑长青之前还说他是个好欺负的。 如果这叫好欺负,那天下大同指日可待。 他们二人越想就越是心慌,若是去找夫子,只怕麻烦更大,毕竟今日的事情闹得崔夫子也有些没脸,况且他们在纸上又写了那些个内容,现下可不敢在他跟前再去说道。 眼瞧着实在是兜不住了,其中一人还问:“怎么办?” 另一人想了想:“不行只能回去挨顿揍,把你爹我爹都叫过来,同是官僚,你爹我爹的面子总不能不给。” 想着若是挨顿揍就能安心,他也不是不能答应,“就依你……” 不出所料,回去之后两人都挨了一顿胖揍,但孩子毕竟是自己的亲生骨肉,也不能不管。所以这两个孩子的父亲便又找了夫子与王大人道了歉,也让这两个孩子给赵平安也道了歉。 : 但,光是道歉还不够,还给他塞了样礼,又是个荷包,王大人点头,让他都接了,不要白不要。 赵平安这几日可是发了,之前王夫人就给了他一个荷包,回去他打开瞧了,里头装了好几锭的小金裸子,如今又收了俩,里头的东西估计也不能便宜到哪去。 不过这事儿他倒是纳闷儿,原本他在课堂上与夫子那一番吵闹已算是僭越,再去大闹就不合适了。都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他也用不上十年,所以原先他还准备着私下里打听着到底谁害他,打算日后慢慢打击报复,这两人主动认错倒是省了他许多功夫。 只过了一日,事情就被圆满解决了,这其中自然有王谨行的推波助澜,只是这事倒是不必让赵平安知道。 第一百五十九章 这孩子,聪明着呢!…… 不过, 因为此事也帮他揪出了幕后主使,两个孩子跟赵平安无怨无仇的,凭什么要来陷害他, 两人的父亲一逼问,自然吐出了苑长青的名字。 一听说是上舍的学生, 赵平安就明白了,这就又是扯到了姜鱼林那边…… 只不过他此时还在紧锣密鼓的复习, 倒是不好再跟他讲这些。 总之,账先给他记上,反正这波他不亏,一切都等姜鱼林科考完了再说。 二月中旬的时候, 赵康也过来了, 月底时接到赵平安的来信说让他过来, 赵康一度激动异常,一夜都没合过眼。 国子监是天下学子向往之地, 他当时就想要过来,但县上的事情还有许多, 他一时也脱不开身, 便只能晚些。 虽说赵康年纪不大, 但是能力上不输旁人, 那蚕茧还有庄子上的事这些年大多都是他在打理, 所以才一时走不脱身。经过这些年的经营,不管是蚕茧从前到后的处理方法也好,还是纺线织布,李家庄的人大多都摸熟了,几个主事也终于培养了出来。此次,他将这些事情交给了庄子上的管事人, 所以直到这个时候才来。 来了郡里,他先是去的姜家。 阿康是赵平安的人,招待自然也是赵平悦来,这些年他在姜家虽说名头上是做赵平安的小厮,但他俩平日的相处更像是朋友,以主仆来称呼显然是不合适的。 -- 第301页 赵康此次过来没有带太多的东西,但在不多的东西里依旧给他们带来了见面礼。那是李家庄的妇人们拿蚕丝布缝的两个小老虎玩偶,里头满满的充了丝絮,正是孩子玩儿的。 也没那么多忌讳,屋里姜鱼墨和姜雨也都在,她便带赵康去见了两个孩子,自己又去忙活账簿的事。 过去的时候,两个孩子正坐在地上玩得开心,为着这两个孩子,姜家还特意隔出来一个空屋,里头还烧了火墙。 这火墙便是像北方的炕一般,只不过烧柴取暖的来源是在墙内,不是在炕底。屋里的地上铺的都是席子,整个屋子都被烘得暖暖的,大人们也常往里头跑。 小长生如今也有近十个月大,长得肥嘟嘟白嫩嫩,一脸福相,一身的婴儿肉,此时他正拿了块糕点在嘴里慢慢咬着啃。 他如今也长了四五颗牙,吃些个软物倒是无妨,只是苦了姜鱼逸,也就是大太太生的那个孩子。 长生比他大三个月,尚且能够吃些个糕点,而姜鱼逸只长了一两颗糯米牙,只那么一丁点儿大,孩子长牙的时候见什么都要吃。但长生能吃的东西,大多他都吃不了,家里便切了块白萝卜塞他手里。 虽然只有白萝卜,但他也能吃的开心,旁人笑得直乐,他啃得就更高兴了。 赵康过来的时候屋里头这会儿是姜鱼墨和姜雨两个人在带孩子,这两个孩子倒是好带,都不怕生,跟前儿有人就行,也不拘是不是亲娘。 尤其是姜长生,他是不管谁,只要有吃的就是娘,而姜鱼逸只是单纯的性格好,老太太之前还常说,家里从没出过这么能吃的孩子,长生这般的确实少见。 赵康刚过来还没能见识到,但等过了一会儿,他就见识到了。 只见这孩子吃完了手里那一小块糕点就又开始到处去找其它的吃的。 如今长生有十个月了,也能走路,不像小逸,只会爬,他们俩又常待在这屋里,屋里的抽屉便一直备着些孩子吃的东西,他见人拿出来过,放在哪,他自然是知道,所以也没有哭喊着找大人,自己就先去了放吃的的地方。 小逸年纪小,还不会走,但长生两条小腿儿扑腾的倒是稳当,等到他从抽屉里翻了吃的出来,刚要下口正好儿被他爹姜鱼墨瞧见。 只见姜鱼墨走上前去,板着脸训道:“长生,你今天都吃几块了,不能再吃了。” 小长生也不说话,也不闹腾,只是看着他爹,等姜鱼墨走了以后,过一会儿他又去了他小叔姜鱼逸那里。 他什么也不说,就只管陪着姜鱼逸玩儿,等他小叔玩儿的高兴了,趁着姜鱼逸不注意,就迅速的从他手里抢来了那块啃了半截儿的白萝卜。 姜鱼逸还有些懵,伸出手看着手里空空如也,他总感觉缺了点什么,但到底缺的是什么他也不太清楚。而后他又看了看附近的地上开始寻找。 因为几个大人离得远,附近只有长生一个孩子,但这孩子老神在在地坐着,在姜鱼逸看过来之前就把那块白萝卜藏到了身后,等他转过头去不再看了,才把那块白萝卜小心翼翼地放到了嘴里慢慢啃了起来。 长生以为自己刚刚这举动没有任何人知道,然而他却不知已被远处的三人组逮了个正着。 姜雨和赵康不禁想笑,姜鱼墨却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这种事,他儿子已经不是第一次干了,回回都抢他弟弟嘴里的东西吃,他也不嫌弃上头沾了姜鱼逸那么多口水,啃的那叫一个兴致勃勃…… 姜鱼墨都有些搞不明白了,他怎么就生出来个这么贪吃的玩意儿? 等到小长生把最后一口萝卜也塞到了嘴里,开开心心地眯着眼睛享受,嚼到半截忽然就看到了不远处他爹正一脸怪异的盯着他。 小长生神色一定,嘴巴顿时就不动了,一直等到他爹姜鱼墨转过头去他才又咀嚼起来。 赵康忍不住开口:“他想吃你就让他吃嘛?”孩子吃个东西都得看人脸色,太可怜 姜鱼墨抽了抽嘴角,一脸的无奈:“不是不让他吃,家里能饿着他吗?阿康你知道吗?这小子除了正常的一日三餐每日还要吃上两个狼桃,两块特制糕饼,还有时不时我奶在投喂一些……” 赵康沉思:“那确实是有些多了” 只见姜鱼墨摇了摇头,又接着道:“还不只是这样,家里常吃的零嘴还有饭后甜点有时他也会跟着要,不给就盯着你看,瞅着可怜巴巴的,不免又要喂他两口……” 最后他又补了一句:“就这还不够他吃的!” 赵康“……” 他在心底默默地补了一句:还有时不时抢他小叔的零嘴。 “你说家里也从来没饿着过他,这小子怎么就这么能吃呢?”对于姜鱼墨的问题赵康也回答不出来。 “之前我们还想着,平常既然吃的多了,那三餐上稍微就减一些,结果这小子倒好,稍微缺一点饭食他就跟你折腾,我就没见过这样的……” 随后他又看了看他弟弟姜鱼逸:“还是我弟弟省心?” 赵康也不知该说些什么,虽然两个孩子都是白白净净,一脸福相,但性格确实迥然不同。 姜鱼墨不禁在心里吐槽,他弟又好带又懂事,回回被抢了东西都不哭,时不时的还拿东西给长生吃,哪像他儿子似的? 家里又不是穷的揭不开锅了,虽说他小时候也贪吃,但也不像这孩子似的这么能吃,也是奇了。 -- 第302页 小长生吃完了东西,见他爹在旁边看得严实,有了刚才的事情他也不敢再去拿东西吃,就只管陪着姜鱼逸玩赵康刚送来的小老虎。姜鱼逸时不时的朝他笑笑,小长生就摸摸他的头,木着脸一本正经的点点头。 话说回来,自打赵康过来见了这孩子就没见他笑过,反倒是姜鱼逸倒是爱笑得很。当他问起时,姜鱼墨已经不知道说什么了,叹了几口气才又回道:“小时候还会笑。现在已经不怎么笑了……” “怎么回事?” 姜鱼墨冲着两个孩子努努嘴:“你看啊!不光是这样,阿康你没发现吗?自打你过来,这孩子就没说过话。正常来讲,像他这么大的孩子说上一两个字也是正常,但他就是不说,也不是听不懂,嗓子也没坏,哭的声音比谁都大。” “可能有的孩子说话晚,家里有没有带去医馆看看?” “去瞧了,都说没问题……” “那别的地儿可曾去过?” 姜鱼墨回道:“医馆寺庙道观都去过,也让一些有经验的老人给看了,都说孩子一切正常,不过我瞧了这孩子的性格,我估摸着……他就是不想说。”说到后头,他还有些欲语还休:“这孩子,聪明着呢!” 赵康有些不太理解他的意思,姜鱼墨以为他是不信,起身从抽屉里拿了一小块糕点藏在身后,喊道:“长生,你过来。” 只见小长生看了他爹一眼,见是他爹在说话又转过了头去,懒得搭理他。 姜鱼墨“呵呵!”了一声,又把那糕点拿到身前再喊,这回,长生刚要转头就看见他爹手里的糕点,连忙起身过来了。 等人到了跟前儿,姜鱼墨又把这手里的糕点掰成两半,给了他一半,又告诉他:“你把这糕点分成两半,你一半再给小逸一半。” 眼瞧着儿子那眼神明显就是不大想给,姜鱼墨又利诱他:“你给他一半,我手里的这一块就是你的了。” 长生冲他爹翻了个白眼,明摆着就是不信,姜鱼墨只能虎着脸威胁他道:“你要是不给他你也别吃了,还给我。” 话音刚落,他刚要伸手,只见小长生颠儿颠儿的跑过去,到了姜鱼逸跟前把这糕点掰了一半递给了他,见两半儿分的大小不一样,他还仔细看了两眼,给自己留了块大的。 姜鱼逸倒是不管这些,有人给吃的也就开心地接了,还冲着小长生甜甜一笑。 长生也没再搭理他,径直过来了他爹这里,只见姜鱼墨又把自己手上那半块糕点又掰成两半,只给了小长生其中一半,他倒是接了,紧接着又站在那儿直勾勾的看着他爹,也不说话,就啃着糕点抬头看他。 姜鱼墨微笑的看向赵康:“你瞧见了吗?” 赵康楞楞的点点头:“瞧见了。”这孩子真是神了,理解能力满分。 让孩子一直站在这也不是个事儿,无奈之下,姜鱼墨便又把自己手上那块儿地给了他才算完,等拿了糕点,小长生又颠儿颠儿去了他小叔姜鱼逸旁边坐着,高兴的吃着点心。 姜鱼墨一摊手,脸上的表情已经不是无奈就能解释的了:“阿康你告诉我,这孩子他笨吗?” 赵康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这要是笨天下就没有聪明孩子了,难怪姜鱼墨说这孩子是故意不说话的,有理有据,条理清晰,说不是故意的他都不信。 姜鱼墨冷笑一声:“这孩子,聪明着呢!” 姜雨也捂着嘴,噗嗤一笑:“平悦姐姐说,长生跟鱼墨哥哥上辈子就是冤家,所以才整日跟他爹反着来。” 确实!若不是冤家路窄,这辈子怎么会成了一家人…… 第一百六十章 这糟心孩子 因为有赵平安的例子摆在眼前, 幼教的作用有多大姜家人是清楚的,之前他们也跟赵平安商讨过这件事情。 虽说赵平安心里清楚当初他成长起来最大的作用可能不是因为幼教,而是他自身的原因, 但幼教能够起到的作用还是极大,便没有反对, 欣然同意了。 姜家还特意给这两个小娃娃雇了两个识字的读书人,只负责每日间给他们读书开智, 就在两个孩子时常待着的那有火墙的屋里。两人轮换着来,一个歇着,另一个就负责给他们读书,还别说, 貌似真的有效果, 两个孩子一个比一个聪明。 请人来读书花费不小, 一个月也得几两银子,这个钱大房人表示他们可以自己出, 毕竟这两个孩子都是他们大房的,用公家的钱确实不合适。 而且家里这两个孩子虽不是二房生的, 但姜雨时常过来带, 她过来单纯是因为喜欢, 赵康见她带孩子带得高兴, 还问了一句:“大小姐为何一直不成家?” 只见姜雨摇了摇头, 她倒没有因为赵康的话觉得冒昧和不好意思,坦然道:“没遇着合适的不想成婚。” 她不想把一辈子的指望都放在一个男人身上,不确定性太高。 要说家里脾气秉性好的孩子,姜雨算是其中一个,但在婚事上,她比任何人都倔, 大太太也与她说几回,但都被她拒绝了。 时不时的姜雨还会拿他哥哥姜鱼林来说嘴:“哥哥比我大这么多你都不着急,我着什么急?” 一听这话,二太太急了:“你跟你哥哥能一样吗?他是男子,又是举人,而你是女子,又没有功名可考。人家诗经上都说了‘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这就是说,男的能耽搁,女的不能耽搁。” -- 第303页 姜雨还纳闷儿呢!这句话这话是这么解释的吗? 她刚要开口辩白便听她娘接着说道:“你哥哥如今要科考,若是中了进士,在京都随意挑个贵女都比这儿要强,但小雨你不成,若是再耽搁下去,好男人都被人家挑走了。” “挑走就挑走”她娘天天催,日日催,催得她心烦,回回姜雨都扭过头去,坚定的说道:“不嫁,说什么都不嫁。” “唉!” 在两个孩子的婚事上,二太太整日都在烦忧,瞧瞧人家大房,不光孙子都有了,还添了个二儿子。她们二房倒是好,这两个孩子一个接一个的不愿嫁不愿娶,难啊! 劝解不成她便采用怀柔政策:“你那么喜欢孩子,你自己生一个不就得了?” “我喜欢孩子怎么了?平悦姐姐家的孩子还有婶婶家的孩子都由着我玩儿,两个就够了。” 二太太无语:“你以为那俩孩子是生给你玩儿的呢?” “反正能玩儿就行……” 总之,姜雨就是把她娘说的话当做耳旁风,甭管他娘说什么,她雷打不动,怎么都不同意相看人家。 有时候若是说到她烦急了还会把他爹搬出来说事儿:“我爹之前就答应过我,不经过我的同意不会给我随便定下亲事。” 二太太自然知道这件事情,若不是丈夫从中阻拦,她闺女何至于到这个年纪连婚事都没订下?” “你爹糊涂,你也糊涂” 姜雨无所谓的道:“就当是我糊涂,谁爱嫁谁嫁,反正我不嫁。” 二太太“……” 赵康听她说起这事时禁不住想笑:“你也是能耐,敢跟你娘这么犟?” 姜雨反驳:“阿康你别说我,你不也没成婚。” “我可是要科考的……” “哦,是吗?”姜雨还有些惊讶,她还是头一回听说,之前只是知道阿康并没有卖身给他们家,旁的倒是没去了解太多。 “那我就在这里祝你早日高中。” 赵康拱了拱手:“那就借大小姐吉言,也祝大小姐谨守本心,莫要随意许人。” “好” 阿康是早上到的鹿鸣郡,姜家人原本还想拉着他一块儿吃顿中午饭,他婉言拒绝了。 “不了,平安少爷还在等我过去,我路上随意垫巴些东西便是。”更重要的是他等不及想要看看这国子监到底是个什么样子? 上午出发,下午的时候正好能赶到地儿,届时还要修整一番,东西什么的都要归置归置。 他此次过来做书童不仅仅是陪读,另外还要照顾平安的生活起居,书童向来是如此,况且国子监让带书童名额有限,每个学子也只能带一人罢了。即使是这样,也有许多人家为了把孩子送进来,特意让家里人给旁人做书童,就是为了让孩子能多接触些。 赵平安若是真的要招个书童,一提起国子监,定会有许多人争着抢着要把孩子送进来。但他没有,而是写信给了赵康,还特意等了他半个月的时间,这让赵康不得不感激。 与其说这恩德是姜家人给的,不如说是赵平安给的。 姜家人见他心意已决便由着他去,中午吃饭的时候还是如往常一般。 长生如今渐渐会走,日益稳健,出去总得让人看着,他人又聪明,没多久便把姜家的路线记在了脑子里,尤其是从起居室到厨房和餐厅的路线,他最熟。 每日间,一到了吃饭的点儿,长生比谁都着急的要往饭厅跑,见他出去,姜鱼逸也着急的要出去,爬也要爬到他跟前,家里人没法子,跟他又说不听,只好把这两个孩子都带去了饭厅。 两个孩子的饭食都是需要额外去煮,尤其是姜鱼逸,眼见他还小,许多东西都不能吃,但长生却没这个忌讳,逮着什么都要尝两口,稍不注意就开始扒拉饭桌上大人们吃的菜式。 他们大人吃的菜咸,口味又重,还有好多是孩子不能吃的,哪能让他随意乱动? 渐渐的,家里人便不让这两个孩子随便上桌,只在旁边给他俩支了个小桌子,又特意做了两把小椅子把两个孩子圈在里头,这样,大家都能好好吃饭。 饭桌上的菜自然是要比两个孩子小桌椅上的菜式要丰富得多,长生扒拉完自己碗里的饭还不够,还要盯着他小叔碗里的,姜鱼墨怕他又抢弟弟的饭提前警告了一声:“你要是敢动你小叔碗里的吃的,下午的甜点就没了。” 姜鱼逸碗里的东西他不敢动,只能盯着大人们的桌子,老太太看着他那样子可怜,叹了口气,又拣了样儿他能吃的放他手里,哄道:“吃吧!” 小长生有模有样地点点头,像拿了什么宝贝一样一点一点地啃着。 按照以往的惯例,有了这一块儿估计不一定能有下一块儿,他自然要珍惜、好好品味。 果然,老太太刚给了重孙儿吃的,便被孙子埋怨了两句:“奶,他今天吃了不少东西,可不能再给了。” 老太太自然知道这孩子平常是个什么性子,但一见这孩子可怜巴巴的小模样又忍不住要给,姜鱼墨是他亲爹,总不能害他,所以只能尴尬的笑笑:“下回,下回就不给了?” 姜鱼墨摇了摇头:“奶你天天都这么说,天天都要给……” 小长生听他爹埋怨老太太不给他东西吃还抬起头来冲着他爹翻了个白眼儿,这一举动正好被姜鱼墨逮了个正着,当即本着脸问他:“你瞅啥?” -- 第304页 小长生偏过脸,不再理他。 姜鱼墨“……” 这孩子怎么就这么糟心呢? 但不教训又不行,只能象征性的惩罚:“长生,你晚上的甜点取消。” 长生听了这话,心里一揪,手里的吃的都叫他捏碎了。 姜鱼墨无奈,转头冲他媳妇儿小声说了一句:“要不咱再生一个吧?” 赵平悦轻笑一声,挑了挑眉:“生他的时候,你是怎么说的?这么快就忘了?” 姜鱼墨苦着一张脸,纠结的道:当时确实是这么说的没错,但谁能想到这孩子天天净跟我作对……” 他话说到这儿,众人自然知道是什么情况,不禁笑出了声,弄得姜鱼墨一脸尴尬:“你们别笑,摊上这缺德孩子你们不一定比我强。” 听他这么说,只见他爹姜海放下了手中的筷子,故意讽刺道:“你小时候更缺心眼儿,我看你还不如他呢!” 从小就知道坑爹,还一直扒着他媳妇儿不撒手,这就叫报应不爽。 姜鱼墨“……” 姜二太太看着长生这孩子,满心都是羡慕,从前是他们二房人丁兴旺,如今倒是反过来了,眼见着大房的人口越来越多,但他们家那两个不省心的说不定要等什么时候才能让她抱上孙子,愁人哦! 而另一边,阿康也在午后到了京都,等了许久经过好一番查验,才进得去这京都城的大门。 等到了国子监的门口他又要等,这也在他预料之内,此时又是国子监学生上课期间,所以他在外头等了许久才得人好心通传了一声。 赵康一向性子外向,不怕人不怕事,更何况他此次过来,初来乍到的什么也不懂,麻烦些就麻烦些了,大不了多耗些时间罢了。 没多久,赵平安就带着时瑞也过了来,上来就给了他一个拥抱:“阿康你终于来了!我可想死你了” 他这举动倒是让时瑞有些惊奇,这两人倒不像主仆,更像是朋友。赵平安见了赵康自然是高兴的很,说什么都得先带他去吃顿饭。 赵康摇了摇头:“我刚刚在马车上吃过了,此时还不大饿。” 话音刚落,只看赵平安冲他委屈的眨了眨眼睛:“你不饿,但是我饿,我快饿死了。” 第一百六十一章 旱的旱死 涝的涝死…… 这京都的酱鹿肉他可是想了许久, 跟时瑞两个人过去他俩又都懒得跑这么远,如今赵康过来,正好有借口。 只他们三人还是少了点, 时瑞还问呢:“要不要再叫上姜鱼林?” 赵平安摇摇头,大大方方的道:“就让他好好复习, 咱先去吃,回来给他带些。” “也好” 几人过去了酒楼, 等菜期间赵平安又听赵康讲起小长生近来的一些变化,他还有些意外,记得他当时走的时候这孩子还不会走路,只是贪吃了些, 他还以为孩子都是这样。如今, 只一个多月过去罢了, 变化就这么大,果然人家都说孩子一天一个样儿, 确实是如此。 时瑞听到这孩子才十个月就能听懂这么多话也是有些惊奇,他家里也是有弟弟的, 但也不至于像赵康说的那样聪明。 他戳了戳赵平安:“你这外甥不会是个天才吧?” 赵平安昂着头, 自恋极了, 只回了一句:“没办法, 随我。” 他其实也就是开句玩笑, 紧接着赵康还接了句嘴:“平安少爷的确是个天才。”然后,他又把赵平安小时候干那些事挑挑捡捡的说给了时瑞听。 时瑞激动的道:“哇!平安,你小时候这么聪明的吗?不过也是,若不是天才怎么会在你这个年龄就中了秀才。” 听时瑞吹了一波彩虹屁,赵平安还有些羞涩,他哪里是天才, 只不过是占了些便宜罢了,当下谦虚的道:“只是比一般人聪明些罢了,其实阿康比我聪明。” 阿康笑着道:“少爷更聪明。” 赵平安“……” 他说的是真的,奈何时瑞不信,赵平安是真心觉得赵康是真的聪明,也是他两辈子在现实中见过的最天才的一个人。除了平常要帮他打理一些事务挣些个钱养活自己,他还要在其余的时间读书,简直不要太励志。 据赵平安所知,在学业上,如今阿康也只是仅次于他一丁点而已,但他却是有着两世的记忆,再加上小的时候跟着姐姐门多学了几年书,占了这个优势罢了。 在国子监这个大舞台上,有这个条件让他安心读书,他相信赵康会大放异彩。 三人吃了一顿晚饭过后,赵平安先是带着阿康一起去了姜鱼林的校舍,他还得把带回来的酱鹿肉给他。 姜鱼林见了阿康也是有些惊讶:“刚过来?” “嗯” 等打了招呼之后,他又故意问赵平安:“你们去吃饭怎么不叫我?” 赵平安理直气壮的道:“这不是怕影响你复习吗?” “这倒不打紧,下回记得叫我。” “估计下回就得等到你高中以后了,不过我也不是那种没良心的人,你看……”说着,赵平安还把手里提的鹿肉拎起来在他眼前晃了晃。 姜鱼林接过他带过来的酱鹿肉,勾唇一笑:“看在你还知道给我带吃的份儿上,这一次就原谅你,只是下不为例。” “是是是,知道了,我的好哥哥。” 没说几句话,他俩便又要回去,阿康自然是跟赵平安一起住在校舍的。幸好,书院给他们这些学子们分配的校舍地方够大,拿个帘子隔开便是了。 -- 第305页 虽说比家里还有些简陋,但这条件已经比上辈子住在学校宿舍可要好得多了,而且家务还不用他做,阿康一个人全包。 果然,把赵康叫过来是极正确的。 马上又到了三月的中旬,今朝会试。 赵平安带着赵康又去给姜鱼林送了考,这场考试一考便又是九日,提前要做的准备他也都已经做了,十多年的寒窗苦读,只等今朝这一哆嗦。 还有一点要提,姜鱼林今年也有二十岁了,也到了加冠的年龄,赵平安还想着他若是此次中了进士,不光是加冠,更是能加官。 姜家素来便有习俗,孩子考试家里人都要穿红,赵平安自然也不例外。就连姜家人在郡里隔了那么远,尽皆穿红衣带红帽,就连两个孩子也是如此,一大家子都打扮得喜气洋洋。 会试不同于以往,这考试排名比之前还要慎重许多,十日肯定是不够的,会试的成绩要等到四月才能出。在这期间赵平安还进行了一次分班考试,位居第一,稳稳升入了内舍。正好,与他一同升入内舍的还有时瑞,只不过时瑞的排名倒是不如他。 至于为什么没有去成上舍,对外说是他年纪小,对内则是因为王大人有吩咐,说是去内舍就行。 上舍都是些预备着科考的学子。学习的侧重点不同,互相竞争也更加激烈,而内舍荫监生更多,也有不少的举荐生,学子们学习的方向也大致与他的更为合适些。不光如此,之前苑长青便有心想欺负赵平安,若是把这孩子升去上舍不免有些狼入虎口的意味。 这孩子待在内舍,正合适。 如今,书院里有许多人都知道了赵平安是司业的干儿子,先前还有不少人以为赵平安能夺得这次新生考试的头筹是有王大人帮他,但相处一段时间,一起上课了之后,他们便不再这么以为了。 这小子果然是有真材实料,不然也不会被王大人收作干亲。 不光学子们是这么以为,夫子们也是这么想的,时不时还跟王大人开句玩笑,夸他是眼光好。王大人承认自己的确是眼光好,但他当初收赵平安是因为别的原因,成绩好只是意外之喜。 但这话又不至于在跟其他人说起,后来想想,算了,他们愿意怎么理解就怎么理解,便由着他们去了。 不过,在这内舍,赵平安还碰着个熟人,就是住他隔壁的那个好邻居,之前救过他的田仙。 见着人时,他还好心上去打了声招呼,结果那人一听这称呼脸色顿时一变,而且不光是他,四周也都跟着安静了起来。 “你叫我什么?” “天仙啊?” 见赵平安说得理直气壮,薛祁黑了脸,差点儿就想上去揍他,但见他年纪小,终究是忍住了,只是威胁了一句:“小子,你最好别来招惹我。”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孩子小,薛公子多包涵”,替他解围的是时瑞。 他把赵平安拉走了以后还一脸愁容,小声的问他:“我的小祖宗,你怎么去惹他?” 赵平安也是一头雾水,刚刚被那么说他也是有些不明所以,直言道:“我没去惹他,之前他帮过我,去打声招呼怎么了?” 时瑞煞有其事的说道:“那你还叫他是天仙?” “别人告诉我她名字就是田仙,难道不对?” 时瑞顿时就反应过来了:“谁告诉你他叫田仙?是谁坑你?” 这事儿说来话长,一说就要扯出之前被那两人压着威胁的事情,怕他又担心,赵平安也没跟时瑞讲的太细,只是简单地说明了一下。 “不叫田仙,那他到底叫什么名字?” 时瑞一件敬畏的吐出两个字:“薛祁” 赵平安接着问:“那天仙是谁?” “天仙是他外号,不过你最好是别喊,不然要挨揍。” 赵平安“……” 他果然是被那两人坑了。 过了四月没多久,会试的成绩也出来了,姜鱼林的排名大概是在中间稍微偏上一点,却也算是不错的了,在他这个年龄能有这个成绩已算是文曲星保佑。 姜玉林、赵平安,外加一个时瑞和赵康,他们四人一起去看的榜,只不过这次倒是失策,不为别的,只因为带了时瑞这个大嘴巴。 有赵平安在中间牵线搭桥,姜鱼林也算时瑞的半个朋友,那朋友中了进士,他自然要跟着恭喜。 “鱼林兄,恭喜你中了贡士。”过了会试统称贡士,第一则是叫会元。 他声音不大,却被有心人听了去,要知道年年的会试和殿试成绩都是京都的热门话题。只有通过了会是才能够进入殿试,早日登科,但会试成绩并非就能代表着殿试成绩,但排名靠前肯定是有好处的。 既然新科进士都是在这会试人选中产生,那么榜上的人选自然也是被京都名门贵族所关注的重头。 榜下捉婿是美谈,说是“捉”其实并不恰当,其实是各取所需,有些世家大族自己家里若是没有什么特别出类拔萃可扶持的子弟,便要物色一个出色的人做“接班人”来培养。 也有许多寒门进士在官场没有门路,便想着走捷径,要知道朝廷上亲戚关系错综复杂便是因此。 联姻是个好法子,从古至今,皆是如此,公主要与外族和亲,生意人也喜欢商业联姻,那大族自然也想找个能帮助他们世家鼎盛,百家不衰的优秀人才。 -- 第306页 而时瑞这么一说话,身旁的某些人自然要转头过去看上一眼,正巧姜鱼林又是个如此出色、芝兰玉树的年轻人,怎能不让他们欢喜? 赵平安瞧着这场面有些熟悉,但他觉得若是放任下去会更加严重,赶忙拉着将姜鱼林和另外两人就要跑。 只是在这个过程中,总会被人瞧见。 “欸?我怎么瞧着这人有些眼熟。” “确实是眼熟……” “啊!这不是去年中秋酬神会上的嫦娥仙子吗?这是中了贡士?” “还真是……” 他又看了看那榜上的名字,果然在上头找到了姜鱼林的名字,顿时又激动起来:“咱们的嫦娥仙子中了贡士,马上就要登科了。” 旁边也有人惋惜:“可惜,人已经走了。”早知道刚刚就给拦下来了。 另一人摇了摇头:“无妨,等到五月殿试过后进士们骑马游街不就又能见了?” “也是哦!” 年年殿试过后,还会安排新科进士们进行游街,身处京都的百姓们自然是清楚的,到时候他们再过来看也不迟。 于是,这一次百姓间所探讨的以及有心选婿的人家所商量的不是这会试的会元,直接变成了姜鱼林这匹黑马。 若是在往常,哪个不得好好赌一赌今朝状元花落谁家,榜眼和探花郎又是被谁夺去,如今倒是好了,都是在讨论这嫦娥仙子会被谁家抢去做了女婿。 为了他,今年赌场还特别加了一项,就赌嫦娥仙子能拿什么样的名次,换了往常,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 在各方面的加持下,姜鱼林火的一塌糊涂,足以见得,中秋酬神会,影响之大,何其深远! 赵平安不禁要替这次的会元默了个哀,如果他没记错,姜鱼林身上发生这种情况已经是第四次了吧! 回回出门都能招惹一堆桃花,这人的桃花运也是绝了,偏偏他这性子又是个不近女色冷淡至极。 真真是旱的旱死,涝的涝死…… 第一百六十二章 我体虚? 自从中了贡士, 姜鱼林越发不敢出门,不是他不想,实在是不能。 外头与以往一样, 守着不少的车马,不少下人专门在外候着, 就等着他出来。如果说之前中秋酬神会后人们只是见色起意,那今朝会试过后便是因为他的才学。 赵平安觉得这种情况恐怕还会持续下去, 尤其是等到殿试那日,恐怕外头的人会更多,他还得提前防范。赵平安越想越觉得,姜鱼林现在的这情况就跟前世的少男少女追星一样, 难保不会遇到各种各样的问题。 万一有人趁着这个机会占他的便宜可怎么办?毕竟这里跟前世可不同, 男女授受不亲的思想还是比较根深蒂固, 万一有些人愿意拿自己的后半辈子去赌,在众人面前毁了自己的名誉逼着姜鱼林娶她怎么办?这种事情难保不会发生, 尤其他又是在眼下科举这个档口,做什么事说什么话都要注意。 这些日子索性就让他一直在书院里头待着, 安心读书等待殿试, 好在如今赵平安也过了来, 他们两人在一块儿倒是有不少的话要说, 也不怕闷。 而等到四月的清明, 赵平安还回去了一趟,他实在是担心他那批棉花有没有种下去?虽说对老太太他还是放心的,但还是担心有什么纰漏。 至于那些个番茄倒是还好,在他这些年的培养下留得种多,不怕折腾,但那棉花出种率少, 可经不起折腾。 不过,老太太的确不负众望,赵平安交给她的每件事她都做得极好,就连赵平安在冬日里种下的那两株暖房里的棉花也都照料的很好。所以此次回来没什么事情做,他又跟姐姐一块儿去给爹娘上了香,烧了些纸钱,不过这次去烧纸倒是一切正常,没遇到什么诡异的情况。 赵平安离开也有两个多月,他还以为小长生早把他忘了,毕竟他走的时候这孩子还小,不曾想回来的时候长生竟然还认识他,但姜鱼逸与他就陌生了许多。 姜鱼墨一左一右地抱着两个孩子,抱到赵平安跟前教他们认人:“长生,这是你舅舅,鱼逸,这是你哥哥?” 他不厌其烦的教着这两个孩子,可惜一个是不说,一个是不能说。两个胖娃娃压得他胳膊都酸疼了,但这两个孩子就喜欢被他这么抱着,想放都放不下。 后来,赵平安还特意去了趟高家,他原本是想着叫他小舅过去帮帮忙,五月份殿试,姜鱼林需要人保驾护航,但看着他高姨大着肚子快生了的模样,这话便不好再说出口。 “高姨,从你镖局借我几个人用用呗!” 高壮壮挺着肚子,母爱泛滥:“怎么了?你在书院惹事了?” 赵平安尴尬地笑笑:“我能惹什么事?”而后,他又把姜鱼林身上发生的那些事跟她说了一遍,最后总结道:“总之,还是提前防范着些为好。” 高壮壮点点头:“确实要提前防范着,你要几个人?” 赵平安想了想,直言道:“我觉着四五个差不多了。” “成,回头我挑几个人,到时候快殿试之前叫他们过去。” “谢谢高姨。” 高壮壮无所谓的道:“嗐,这算什么事儿?不过是借几个人罢了,再者说在京都那边你要是有什么事记得跟我来信儿,别忘了,咱也是有后台的。”说到这,她一脸自豪。 赵平安笑了笑:“好好好,我知道了。” -- 第307页 郡里这边的事办好了以后,很快,等到这个清明假期过去,赵平安就又回了书院,只不过这一次没过没几日的功夫,李爷便派人把他叫了去。 先前李爷一直在忙,没有空过来,便没有见面,而且赵平安不知道自己去国子监的这事儿里头也有没有他的插手,所以只在山上留了信,说他去国子监读书。 没想到一直到,四月份才有消息,钱智过来找他的时候,正好是书院一旬一休的那日。他没有乱跑,是直接去的国子监,十分精准的就找到了赵平安的校舍。 所以在校舍见着钱管家的时候,赵平安除了一开始的惊讶以外还怪声怪调的补了一句:“怎么?管家这是随时把控着我的动向。” 钱管家没一点儿不好意思,只道:“小少爷过奖了。” 赵平安退了半步:“我可没夸你。” 甭管是谁,知道自己被监视着恐怕都不会高兴,钱智似乎是看准了他的心思,笑着道:“小少爷多虑了,只不过查些个信息罢了,倒是轻而易举的事情,随时监视倒是没这么必要。” 听他这么说了,赵平安也不再与他计较,只管问他:“我师傅呢?” “在等着了,少爷随我上车便是。”说着,就要让人开马车门,拿脚凳。 “等会儿,我先去进去拿点儿东西。” “那属下先在此处等着。” 赵平安是去屋里拿了一个小布包的东西,钱智也不知里头装的是什么,估摸着又是带给他们家爷的什么礼物,便没再多问。 车马早已备好,就在书院的大门外停着,等赵平安进去以后这车门便被关得严严实实,紧接着便开始行驶起来,全程没有开过门,看样子是故意不想叫他知道他们这是去了哪儿。 赵平安也没说什么,下了马车往四周看看,但他也只能看出这是在李爷的府上,具体是在哪,李爷又是什么身份他并不清楚,这院子里头也没有任何的标志,只知道里头的景致甚是雅致,雅致中又透着富贵。 马车是在花园子口儿停下,从这院子里铺着鹅卵石的小道往前走去,再过一个门,李爷就在此处。 赵平安见了人便喊:“师傅” 李爷抬起头笑了笑:“平安来了,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 紧接着,赵平安把自己手里先前拿过来的小布袋儿递给了李爷。 “这是何物?” “师傅打开看看便知。” 李爷把这布袋儿解开时,见里头都是些米,还有些意外:“你怎么想起来带米给我。” 赵平安从袋子里捏了一些出来给他看,解释道:“哎呀,这不是普通的米,这都是炒熟了的,红豆薏仁这些,我照着医书上配的,说是能够祛湿,师傅你不是经常久坐吗?听说久坐的人大多体弱,地上寒凉,多喝些除湿的茶对身体好……”他还嘱咐李爷让他时常喝一些,拿滚水冲了放到适口的温度就行,特别简单。 只不过,李爷的重点完全没有关注到正点儿上,只眯着眼睛问他:“你说我体弱?” 听他这么问,赵平安还愣了一瞬,随后又是一脸的无奈:“师傅,你认真一点,这是重点吗?” 李爷歪着头反问他:“这难道不是重点?” 赵平安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心情,继续解释道:“重点是久坐确实对身体不好,寒凉入侵,容易体虚,多喝些除湿的茶是有好处的……” 他话说到一半,只听李爷不依不饶:“哦?你说我虚?” 赵平安“???” 他是这个意思吗?啊? 赵平安简直都要无奈了,好好一句话,怎么就被理解成了这个意思:“师傅,你能不能关注一下重点?” 李爷一脸的理直气壮,完全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问题:“在我看来这就是重点。” 紧接着,他又与钱智吩咐道:“你去把我那柄剑拿来。” 钱智:“是” 见他此时又要拿剑,赵平安虽不知他要做什么,却还是有些害怕的抱着胸,装模做样地说道:“怎么?师傅你要杀人灭口?” 只见李爷神色莫测的冷笑了一声:“这都被你猜到了,看样子确实是留不了你了。” 赵平安撇撇嘴:“师傅,你戏真足,不得不给你鼓掌”,说着,他还真跟着鼓了几下掌。 李爷神色自若,大大方方的坐着,只道:“彼此彼此,你也不差。” 赵平安见他脸皮比自己的还厚,还在底下小声嘀咕着:“都是千年的狐狸,你跟我玩儿什么离骚啊?” 李爷一个眼刀飞过去,定定道:“你说什么?” 赵平安摇了摇头,虽然心里还是有些慌,但他还是想去赌一把,就赌他师傅没听清,便只道:“没什么” 李爷勾起嘴角:“呵呵!没什么?我看你那么闲,不如回去把《易经》抄一遍。” 赵平安“……”救命,他刚把他干爹布置的任务抄完。 还抄?不如死了算了。 他俩在这里嘀嘀咕咕的过程中,钱智也拿了剑过来,算是给赵平安解了围。 李爷见他想要蒙混过关,还撇了他一眼,道:“别高兴的太早,该抄的还是要抄,少不了你的。” 赵平安心如死灰。 钱智虽不明白他们讲的是什么意思,却还是把那剑双手奉上。 -- 第308页 “爷,剑来了。” 看到那剑的一瞬间,赵平安仿佛又活了过来,只见那把剑上隐隐透着寒光,剑身纹路涌动,十分灵动,宛若鲜活,二尺剑身刃如霜雪。 李爷拿起那剑,动作熟稔,宛若使用过千百次一般,他提剑进了院子,找了片空地,随意耍弄了两招,明显就能看出这不是一朝就能练就的功底。 他朝着赵平安挑衅般地说道:“看清楚了,我只演示一次。” 赵平安点点头,格外期待。 话音刚落,只见李爷摆了一个起手势,把手中的剑飞快刺出,凌厉的气息瞬间破蛹而出,紧接着,随着身姿舞动剑势愈发凌然。 在剑光锋芒闪过一刹那,世间万物就此凝定,剑招在那树枝旁一掠而过,未见那树枝有何动静,转瞬应声而落。 万千清光自剑身而散,三尺青锋横封斜掠,消失无痕。 第一百六十三章 我想当大官儿 直至李爷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赵平安激动起来冲上去抱住了李爷的腰,这举动还给钱智吓了一跳。 李爷怕那剑刃伤了他,连忙把剑丢到一边去, 摸着这小子的头发,趁他看不见的时候展颜一笑, 等赵平安抬起头时,他又收了笑意。 只见赵平安满心满眼的都是佩服:“师傅, 你怎么这么全能?又会读书习字又会舞剑,长得还这般清丽脱俗……” 李爷“???” 这都是什么夸人的词儿?被人知道这是秀才能说出的话还不得让人笑话死。 他刚要反驳两句,便听赵平安接着问:“师傅这使剑的功夫都是什么时候学的?” 李爷淡定的道:“从小便学了,不算什么。” 虽然嘴上这么说, 但李爷心里早已乐开了花儿, 若是早知道舞一回剑就能俘获这小子的欢心他早舞了, 何至于等到现在? 等到平复了心情,赵平安才舍得撒开了他的腰, 转而又下腰身一捡起了刚才他丢开的那剑,眨着星星眼问他:“师傅师傅, 这是什么剑?” 李爷看也没看那剑, 只道:“宝剑……” “有名字吗?” 他记得宝剑都有名字, 什么龙泉剑, 鱼肠剑…… 李爷摇摇头, 不觉得有什么,直言道:“剑就是剑,取什么名字。”转而他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又问自己这小徒弟:“你喜欢这剑?” 赵平安狠狠地点了点头:“嗯嗯,我喜欢。” 李爷今日被夸的心里高兴,兴致一上来, 大方的道:“送你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钱智还有些心疼,不过还是由着他了。 赵平安跳了起来,又扑到他身上去了,连着问了几遍:“真的吗?真的吗?会不会太贵重了?” 李爷摸着他的头,无所谓的道:“我徒弟喜欢,有什么贵重不贵重的。” 得了这话,赵平安也不扒着他了,立马从他身上下来,憋着兴奋的劲儿道:“既然如此,徒儿也不好拂了师傅的好意,那徒儿就不客气了……” 话刚一说完,他赶忙又管钱智要了这把剑的剑鞘,像是宝贝一样把这剑拿在手里,左瞧右瞧,笑得合不拢嘴。 李爷瞅着这小子口水都要下来了,还煞有其事的说了一句:“平安,你把口水擦一擦。” 赵平安也没去留心他这话里的意思,果真拿袖子擦了擦嘴。 见他如此,李爷忍不住抽了抽眼角,他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赵平安什么时候这么粘着过谁? 这小子应该不是看中了他的剑法,恐怕只是看中了那把剑吧! 李爷越想就越觉得是这么回事儿,却又不好问这小子,他看了一眼钱智,只见钱管家对着他一脸苦笑,那意思明摆着就是说:“爷这是被坑了”。 此时李爷才反应过来,这小子刚才就是故意的,这么扒着他哪里是因为佩服,就是想要东西,关键是,他要个东西还得这么拐弯抹角的,好像是他死乞白赖的非要送一样。 好嘛,他这是被个孩子给哄了…… 而另一边,赵平安可不知李爷在什么,抱着剑笑的一脸开心,有这剑在手,看谁以后还敢欺负他,神挡杀神,魔挡杀魔。 李爷还有些玩味的看了他一眼,看得赵平安心里一慌。他觉得自己刚才演技还挺好,是不是暴露了什么? 不管了,大不了他再多抄几本书,总之这把剑他是要过来了,不可能再还回去。 拜师傅是用来干嘛的? 当然是用来坑的。 从李爷那拐来了喜欢的东西,赵平安心里高兴,随后又跟他说起近来发生的事情,问起他入国子监,是不是李爷在中间帮的忙他是这么说的。 只见李爷挑了挑眉:“也不算帮忙,只是吩咐他们做事要讲究公平、公正、公开的原则,你得了院试第三,入国子监不是应该的吗?” 他这话说得理直气壮,若是换了个人换了个身份背景还不敢这么嚣张,但李爷这么讲,赵平安只觉得没毛病,他师傅确实有这个资本。 赵平安真诚的道了声谢:“不过还是要谢谢师傅。” 若不是李爷在中间推波助澜,他应该连国子监的大门儿都见不到。再者说,当初李爷那阵儿忙,这种情形下还能想的到他,足以说明他这个徒弟在李爷心里还是有一定地位的,起码人家把他当回事儿。 “小事罢了,你这些日子在书院过得怎么样?” -- 第309页 赵平安笑了笑:“还行” 李爷还奇怪呢:“没被人欺负?” “欺负过我的都报复回去了。” 只见李爷叹息着摇了摇头:“那真是可惜了,原本还想着让国子监的学生帮我收拾收拾你,你这孩子走得太顺,就需要经受些挫折。” 赵平安“……” “你确定你是我师傅,不是我仇家?” 李爷想了想:“我也不是很确定,毕竟某个滑头鬼刚从我这儿拐走了样宝贝东西,说你两句怎么了?” 赵平安抱紧了怀里那把剑,憨厚地笑笑:“师傅尽管说,徒儿都听师傅的,绝无二话。” 总归他师傅也只能动动嘴皮子罢了,他不怕,让暴风雨来的更猛烈些吧! 李爷见这小子倒是识趣儿,能屈能伸,难怪能在国子监站得住脚,不过听说真的有人欺负,这话终究是听了进去。 他刚刚不过是与赵平安开几句玩笑话,若是真有此事,他还真是得要让钱智抽时间多去盯着些了,不过这话倒没必要再与这孩子说。赵平安这小子素来是个我行我素的,受不得拘束,小小年纪就有自己的主意,倒是不好再把他当成寻常孩子来看待。 事实上,赵平安身上的异常不止这些,但他都是选择性的忽略,说白了,谁身上能没有点儿秘密? 就好比说他自己…… 随后,赵平安还与李爷说起他那批棉花的事情,其实这件事去年他就与李爷说起过,提过一嘴,但今年又有些不同。只因为去年赵平安手上还没有纺线工具,只有几十棵棉花罢了,而今年,这纺线的工具终于也被研究了出来,他便能很轻易的与李爷讲明白。 李爷听得很认真,并没有因为他是个孩子就轻视于他,事实也确实是如此,当听赵平安说起这棉花的预计产量,以及生长条件,李爷暗暗心惊,寻常百姓们用的苎麻所生长的产地是在一些土壤肥沃的地方,但这棉花却是可以在干旱的地方生长。 若是真有这样的东西,还怕冬天会冻死人吗? 赵平安选择把这事与李爷说起也是有他自己的原因,这棉花他瞒不住,哪怕能瞒个一年两年,但三年五年能瞒住吗? 不能,早晚都是要暴露出来的。 这件事他没有别的人能够商量,王大人不行,姜鱼林也不行,王大人负责学政处,不管这农业上的事。而姜鱼林这边,即使他这次中了进士,入朝为官,但不管做什么都是需要一点一点的来,不可能一蹴而就,直接就能在上头说的上话。 但他知道李爷可以,虽然他不清楚他的身份,但直觉告诉他只有他最合适,他也信得过。 如赵平安所想的那般,在这件事情上,李爷确实是上了心:“平安,你确定这东西真像你说的那般?” “其实我也不是很确定能不能达到这个产量,但我觉得应该大差不差。”事实上,他与李爷说起的数值还是他保守估计往少了去说的,说太多了,他怕他师傅不信。 听徒弟说到这里,李爷也认真了起来,又开始问他:“这东西是谁先发现的。” “是我跟鱼林哥哥先发现后又种的,等有了结果,家里老太太也跟着帮了忙,这纺车就是她带人研究出来的,那炭笔如今还在改良,也是老太太在弄。” “你确定?”李爷神色暗暗,这话他还有些不信,但赵平安早已在这上跟家里对好了说辞,所以他也不怯。 这件事的功劳他一个孩子揽不住,必是要分开,这样才能获取最大的利益,尤其是眼见着姜鱼林正在科考,即使现在不赏,对他以后也是有好处的。 “有样品吗?” “有,都在家,还有我冬日里在暖房中的两株棉花也都在郡里。” 在这件事情上,李爷十分重视:“我让钱智派人去取,等见了东西再说。”觉得还是不够,她有郑重的叮嘱道:“还有,这件事你不许与任何人说起,你若是信得过我,就让我来帮你。” 赵平安轻笑一声:“若不是信得过师傅,怎会与你说起这事?我们与家里早已说清楚了,都不会往外传,这一点可以放心。” 李爷松了口气:“那便好,你做起正事来倒不像平常那般不正经。” 听这话,赵平安有些别别扭扭的问:“师傅,你这是夸我还是损我?” “就当是夸你吧,若是此事能成,上头的赏赐应该不少,你可想好了要什么?钱财还是什么” 赵平安摆了摆手:“赏赐倒是不急,说这个还太早,眼下这事儿八字都还没一撇儿,钱不钱的这个倒是无所谓。” 他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师傅,你看我,你瞧着我像差钱的人吗?虽然比不过你,但衣食无忧一生富足却是够了。”说着,他还一脸餍足的抱着李爷送他的那剑,明眼人都瞧得出这话不假。 “你倒是知足,只是这天下人有许多权势财力都有了却还是不知足的人……” 赵平安定了定神,忍不住打断他:“其实师傅,我也有自己的欲望。” 李爷挑了挑眉,又问:“你想做什么?” “我想当官儿,当大官儿!” 李爷点了点头,毫不留情的打击道:“平安,梦想和痴心妄想还是有区别的,你想做官先把进士考到手再说,回去记得把那《易经》抄上一遍。” 赵平安“……” -- 第310页 我就不抄! 第一百六十四章 大宝剑 这棉花的重要性他之前就跟姜家人说过, 绝对不能外泄。此番让钱管家直接过去,手上没有什么凭证可不行,拿不到东西, 总得有个证明。 赵平安给他写了封信,说明了让老太太把那冬日暖房中的两盆棉花, 以及之前弄出来的棉线,和下剩的棉花都给拿了过来, 除了信件之外还附上了他随身常带的一块玉佩,这还是之前鸟爷送他的,一直都戴着,姜家人都认识, 作为信物正合适。 等信写完之后, 他拿给了李爷看了一遍, 李爷拿着这信粗粗的看了一眼,又随手交给了钱智。 “一段日子不见你这字倒是有长进。” 说到这字, 赵平安又想起了前些日子王大人罚他抄书的恐惧,忍不住埋怨道:“我干爹罚我抄了那么厚一本书, 若是一点长进没有, 才真是白抄了。” 听到这李爷还有些疑惑据他所知, 照片只有一个干爹, 还是在县上, 刚搬来的郡里更是个不识几个大字的,不可能让他抄书,便又问道:“你哪个干爹?” 赵平安得意地瞄了他一眼,颇为自豪地说道:“我们书院的司业,王大人。” 李爷看得出,他那眼神透露出来的意思明摆着就是说, 没想到吧! 在这一点上,李爷确实是头一回听说,毕竟这是属于他们的私事,钱智就算去调查也不会查的这么仔细,他还有些好奇:“你何时与王大人是相识的?” “就前年鱼林哥中举的时候,正好王大人就是当时的主考官之一,反正就这么认识了。” 他这话说的笼统,没头没尾的,说到这,李爷还有些不解,据他所知,赵平安之前也只是跟着姜鱼林过去照顾他乡试考试罢了。 “姜鱼林中举与你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干爹见我才高八斗、聪明伶俐,非要认我做干儿子?无奈之下,只好答应了。” 他这语气极为欠揍,就像是王大人缺儿子上赶着要收他似的,李爷呵斥道:“说实话,别耍滑头。” 赵平安见他认真,正了脸色又解释道:“其实我就是偷着写了本话本子,被王大人逮着了,就……找上门儿来了,没办法,写得太好。” 说到后头,他还很是无奈的叹了口气。 虽说这一次赵平安又开始自恋起来,但李爷难得没有打击他,既然能叫王大人找上门来肯定是有理由,便又问他:“是什么样的话本子?” 赵平安努努嘴:“这个嘛!我估计师傅应该没看过我写的那本。”李爷的性格,哪里像是能看鬼故事的人。 “说” “叫《诡事怪谈》,就是些诡异故事。” 李爷听了这名字,想了想,这本他确实没看过,他平常接触的话本子比较少,只是偶尔会看。但他身旁的钱智一听说《诡事怪谈》是他写的,顿时正色了起来。 “你说那鬼故事是你写的?” “昂”赵平安得意地仰着头。 李爷听他那意思是看过,便转头问他:“怎么,你看过?” 钱智诚实回道:“看过” “挺出名儿?” 钱管家点了点头,要说这《诡事怪谈》当初在京都可是风靡一时,但李爷又是什么身份?他们这些做下属的怎可能让他去碰这些神神鬼鬼的东西? 要说钱智也是这《诡事怪谈》的老粉了,从《白蛇传说》之后一直在追,回回都去买,直到去年完结,这本后来还印成了合集,他还收藏了好几本,足以见得对这本话本子的认可。 原本他还想着能写出这《诡事怪谈》的定是位德高望重、风趣幽默的老先生。此番知道竟然是赵平安写的,他突然有些难受。 风趣幽默?勉勉强强。 德高望重?呸! 一想起赵平安这性子他就有些幻灭,早知道他就不在跟前听了,知道还不如不知道。 赵平安也看得出来钱智心情低落,还虎着脸问他:“怎么,你知道这作者是我还不满意?” 钱智认真的点了点头,实话实说:“是不满意”。 太让他幻灭了。 都说仆人的性子都随主人,李爷平常喜欢打击自己这小徒弟,也乐得看钱智怼他两句,但赵平安显然没放在心上。 “还说呢!原本我还想着之后再开一本仙侠故事,既然你这么说,我想我还是不写了吧!” “写” 照片幺幺,悠悠地埋怨道:“写什么写,某些人不乐意还写什么?写不写的还不是得看某些人的态度吗?” 一听他这么说,钱智立马低头认错:“少爷,属下错了,请您务必要写。” “我考虑考虑……” “咳咳” 发出动静儿的是李爷,见他这随从如此能屈能伸,忍不住踢了他一脚,吐槽了一句:“钱智,你能不能有点儿出息,硬气一点。” “既然爷都发话了……” 也只见钱智应了一声,而后又重新说了一遍:“小子,我们爷让你写,你要是不写,我就把你是这《诡事怪谈》的作者身份捅出来,让你在国子监身败名裂。” 李爷忍不住又踢了他一脚,钱智明显感觉到这一脚比刚才要重,只听李爷随即又道:“瞎说,我是这个意思吗?” “嘿嘿,属下理解有误。”钱智憨厚地笑笑,其实他刚刚就是故意的,开个玩笑罢了。 -- 第311页 赵平安也忍不住想笑,钱管家这脾性真的有意思,能跟他师傅相处成这样,也算是他的本事。 赵平安上午过来,中午又在李爷这儿用了午饭,是到下午才回去,不过送他回去的时候是别的侍卫去送,钱智还要去一趟鹿鸣郡姜家拿些东西,他现在走,到晚上也能回来。 赵平安抱着剑被人送回去以后,回了校舍,赵康还告诉他,说是中午的时候大少爷和时瑞也来过一趟,两人还在姜鱼林校舍。 于是赵平安便带着剑去找了他们,正好这时候宋玉也都在:“听说你们来找我?” 姜鱼林给他让了个空儿,好让他做旁边,又道:“是去了,不过阿康说你不在。” “对啊,平安,你今天去哪儿了?”说话的是时瑞。 今天他本来是想找平安跟姜鱼林几个人一块儿吃一顿好的,姜鱼林不能出门他是知道的,所以他便把东西都买了过来。 结果来了才发现校舍没人,东西是他亲自去买的,浪费了又有些可惜,所以姜鱼林便又把宋玉给叫了来。 赵平安在姜鱼林跟前坐下,回道:“正好去了趟师傅那儿。” 时瑞扁扁嘴:“行吧!那你怀里抱的什么,剑吗?” “嗯,从我师傅那儿拐来的。” 男孩子对于这些刀枪剑本来就是感兴趣,见他抱着的这把剑又是威风凛凛,瞧着便是样好东西,便伸手找他要来看看:“我瞧瞧。” 赵平安大大方方的把剑递给他瞧,只见时瑞把那剑慢慢抽出,放平了去看,剑身光可照人。 “是把好剑!” 他又去书案上拿了一张纸,想试试这件的锋刃程度,结果刚碰到那剑身,没什么感觉,那纸便应声而裂。 时瑞不信邪的把那纸折了又折,足足对折了五六回直至折不动,才又把那折好的纸放到他们吃饭的案子上,清了块儿地方,像切菜一样去切。 这手感就像是切一碟豆腐皮儿一般轻巧,他切了几下都是如此,时瑞有些惊讶,就连一旁三人,也包括赵平安在内都有些惊诧。 宋玉有些不信邪的从旁边又拿了块板子,也放在了那桌案上,信心十足:“我来试试”。 等时瑞把剑交给了他,宋玉又让几人散开免得伤着,那把剑他没举得太高,但剑光一闪,只是一瞬的功夫,除了宋玉拿过的那块板子,那桌案也应生而断。 “这是不是就是传说中的削铁如泥?” “倒是没到那个程度……”但也是极锋利的了。 赵平安突然想起他在李爷舞完剑之后往他身上扑的那一瞬间,现在回想起来不禁有些毛骨悚然,难怪当然他师傅把这剑丢开,若是真碰着了,那后果简直是…… 现在想想,他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幸好那板子放的不是在这桌案的正中间,只是放在边角,所以也只是损了快边角罢了。 见到那一把剑切桌子犹如销泥一般,定不是凡品,姜鱼林不禁扭头问他旁边的赵平安:“这是什么剑?” 按着他师傅所说的,赵平安只回说是:“宝剑” “什么宝剑?” 赵平安特想说一句“大保健”,不过想想又算了:“我师父只是说一把剑罢了,没有名字。” 一把剑罢了,这形容顿时让几人都有些无语…… 姜鱼林忽然觉得不对劲:“对了,你师傅怎么给你这么危险的东西?” 赵平安听他问到这个,挠挠头还有些不好意思:“他一开始没想给我,这是我坑来的。” 至于怎么坑来的,姜鱼林倒是没问,都用了“坑”这个字眼了,肯定不是什么好招数。 事实上,他一开始还对平安认的这师傅有些不认可,直到现在他才稍微有些改观,不是他势利,但若是连这般宝贝的东西都能随意送与,想来也不会去害他。 时瑞也插了句嘴:“对了,这把剑若是没名字,不如你给它取一个,反正你师傅都送你了。” 赵平安想了想,随口说道:“不如就叫大宝剑吧!” 三人楞楞的看了他一眼,都是皱着眉,赵平安还问呢:“怎么了?” 三人“……” 他还好意思问怎么了?这等好剑,安上这么个糟贱名字…… 剑若是会说话,定要被这小子气得裂开。 第一百六十五章 殿试前夕 时瑞实在憋不住, 又对着姜鱼林说了句:“不如鱼林兄帮忙取一个吧!” 赵平安“???”他又怎么了?大宝剑这名字不好听吗?他师傅连剑名儿都懒得起,起码他还给取了一个,已经算是很有良心了。 时瑞看着这剑也不敢再乱动, 定定的道:“我觉着像这等绝世好剑本身应该有名字,要不要我拿回去让我爹帮忙看看?” 赵平安把剑拿了过来, 思索道:“还是不用了吧?” 他怕有人从这剑上摸到李爷的信息,既然他师傅选择保密, 定是有他的缘由,何不成全他? 他师傅的面纱,他还想一点儿一点儿,一层一层的揭开。 国子监一旬只休沐一日, 他今日见了两拨人, 压在心底的事情也处理得差不多, 其余的事情便都交给了李爷。 钱智回来的时候李爷已经歇下,便等到第二日早才将这些事情与他说起。 该拿来的东西他也都拿来了, 那棉花种子已经种下,马上就要出芽, 不好再带过来, 但是之前老太太让人纺的棉线和下剩的棉花, 以及一架纺车他都给拿了过来。 -- 第312页 李爷看着眼前那堆东西, 极是郑重的问道:“可都问清楚了要怎么用?” “回爷, 都问清楚了,姜家的老太太还热心肠的特意教我怎么去用,只不过这棉花剩的不多,稍后属下给爷试验一番。” “嗯” 等他按着方法操作给李爷看了,见那棉花还真的被纺成了棉线,李爷也是有些惊讶, 紧接着又开始慎重许多:“这件事情有关民生,你叫几个人多跟着看着些。” “是” “还有,明日你过去一趟国子监,平安那边也去暗中查查,看看到底是谁欺负他?回来告诉我。” “属下知道了” 第二日,钱智便过去了,首先就是把这玉佩还给他,紧接着又简单说明了那棉花的事情,也是与他汇报一下。 差不多说完了话,钱智要走之前赵平安还拦着他别忙走,又进屋去把那大宝剑拿了出来:“我想了想,这剑还是太贵重了,回头你让我师傅给我换个合适些的匕首,我也好放身上。” 东西他没接下,只笑呵呵的说道:“怎么,小少爷这是要砍人?还随身带着匕首。” 这话他看似是在开玩笑,但也是在试探,先前跟着李爷的时候便听说他被欺负,这次李爷又让他来查,如今又听赵平安说要携带着匕首,他自然是要放在心上。 赵平安听他这么问,只以为他是在开玩笑:“砍什么人?留着防身罢了,再说了,你看我像是那种会惹事的人吗?” 只见钱管家后退了一步,上下打量了他几眼,认真的道:“像” 赵平安眯着眼睛威胁:“管家,我再给你一次机会让你重说。” “少爷,我错了,你不是像,你就是” 赵平安“……” 真是反了天了。 不过到底钱智还是没有把那剑拿走,只让他留着:“爷既然把东西送您了,那您就留下,匕首的事情回头我会跟爷说起。” 赵平安摇摇头:“还是别了吧!” “嗯” 钱智虽是这么说,但这话他还是要回禀,他估摸着,就以他们家爷待这孩子的态度,应该能再送他一样,只是这话他没急着说。 没过几日,也不知李爷是有了什么进度,还让钱智又过来了一趟,告诉他说这件事已经上报给了圣上,之后若是有了结果会再告诉他。 赵平安有些纳闷:“这件事情怎么就捅到了皇上那里去?” “也是巧了,爷进宫与陛下说话的时候顺嘴提了,过了过圣听,省得日后再出什么纰漏,但眼下什么成果还没做出来,爷也不好去为你讨什么封赏,我估摸着还有的等。” 赵平安点点头:“这倒是无妨,这个我懂,封赏不封赏的都是小事。”他还是个孩子,能赏的无非也就是些个身外之物,除此之外还能赏些个什么?所以这些他倒是不在意。 按着李爷的回复,他是这么说的,“怎么也要等这一批的棉花长成之后朝廷进行了实,验觉得可行了才能算完,不过老太太研究的那纺车倒是现成的,兴许能有些个封赏。” 毕竟,不管那棉花的产量是多少,但这纺车的研制在其他方面也有一定的效用。 听他这么说,赵平安不禁有些激动:“这是真的吗?” 钱智想了想又道:“其实也不一定,这得看上边儿的意思,只是咱们熟了我才跟你说,你可别乱说出去,免得到时候什么都没有,空欢喜一场你又要怪我……当然,怪我也无妨,别怪我们爷。” 能为老太太讨来封赏也是好的,他知足了,赵平安咧着嘴,笑的开心,只说道:“自然,自然。” 他自己弄出来的东西他还是有信心的,不过这次幸好他找的是他师傅来办,但凡换了个人,绝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能有消息。 此番又让他试出来他师傅的一点儿信息,赵平安隐隐约约有了那么点认识。 马上又要到了五月,今朝殿试是定在五月十二,过了端午就是。所以这次的端午节他们并没有回去,马上就要考试,身体可经不起折腾,不过他们也没因此匆匆敷衍了事就是了。 端午是在初五,这一日照例是要放假的,初四那日,赵平安让赵康上街买了不少的粽子叶,另外还有些个糯米、蜜枣、咸鸭蛋,还叫了相熟的几个人一块儿包粽子。 几人下课了以后,阿康早已把这些物什都摆在了桌上,糯米都是泡好的,鸭蛋黄也是煮好的。 但能来国子监读书的哪一个不是天之骄子,不是家里有背景,就是本身有才学,包粽子这活儿他们可没干过。 但赵平安和姜鱼林包得极好,他俩就负责教那两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宋玉和时瑞,甭管包的好不好,不破就行。 赵平安觉得,端午享受的就是这个包粽子的过程,他还叫了阿康一起过来包。 只见赵康摇了摇头:“前期准备都是我做的,这包就由你们负责,等会儿包完了我负责煮就是了。” 说是这么说,主要还是因为赵康知道自己的身份,他们几人是学子,他只是个书童,平安不介意,不代表其余人心中不介意。 见他实在不愿,赵平安也没再强求,等到赵康将那些粽子都煮了个遍,几人吃了几个,时瑞还带了一兜子自己包的稀烂的粽子回了家去。 他带回去自然是给家里人也尝尝。 -- 第313页 第二日,时家的饭桌上,一大家子,三代人看着桌上那两盘稀烂的粽子都忍不住心里一紧,觉得要糟。 两个弟弟还问呢:“这粽子是谁包的,这么……唔唔” 俩人刚要把后面的话说出来就被他们爷爷奶奶赶紧捂上了嘴。 时瑞顿时黑了脸:“我包的怎么了?” 两个双胞胎弟弟齐齐摇头:“没怎么……挺好的” 孩子头一回这么认真,总不好不给面子,虽说包得难看,但这材料倒是充足,将就着吃吧! 一家人吃着粽子,正好叫时父咬到一个咸鸭蛋馅儿的咸粽子,他还问呢:“这粽子里头怎么还有蛋黄?” 一家子人都看向了时瑞,只见时大少爷老神在在地坐着,理直气壮的看向他爹:“爹,怎么?不好吃?” 时大人摇摇头,咽了口嘴里的粽子接着道:“挺好吃的” “那就好” 其他人还以为时大人只是为了不伤儿子的心。 直到自己尝了一口…… 时家老太太顿时有些惊讶:“哎?这粽子真的好吃。” 时瑞见他奶奶的反应,轻笑了一声,没再多话,这粽子卖相不好,可不代表这味道也不好。 两个弟弟原本还不想碰这粽子,但见家里一个个的都接连吃着了蛋黄馅儿就也去夹了一个,结果俩孩子一人夹了个蜜枣馅儿的…… 双胞胎对了对眼儿,互相叹了口气,将就着吃吧! 过了这个端午,五月初十,高家派来的保镖也到了地儿,赵平安也帮着安置了下来。 这几人倒是赶得巧,正好他们此行过来是有批货要送,原本想着,不过是殿试前保护人的活儿,哪儿至于他们用得上这五六个人,便没太在意,只当是躲个懒儿,休息休息。 赵平安提前便说好了让他们一定早早就过来,免得到时候再出什么岔劈,几人心上虽是不在意,但还是照着吩咐早来了。 事实证明,赵平安是对的,殿试前那三个时辰,姜鱼林早早便出了门,但外头从夜里开始便守了许多人,大都是来为他送考,大概就相当于前世机场追星围堵那样的程度,甚至更要严重。 赵平安原本想给他化个妆,改变一下,但今日的情况确实是不行,殿试不同于别的考试,不管是形象亦或是举动都不能有一丝一毫的偏差。 他们的马车没敢在书院门口停着,只是离得远些,几个人把姜鱼林围在中间,远远隔开众人。而且那几个人不愧是在镖局做事的,不仅生得高大,孔武有力,也确实有真本事。 听着旁边人喊着:“祝我们的嫦娥金榜题名,功成名就”,姜鱼林还有些不好意思。 嫦娥这个称呼真是太让人羞耻,他又不是没有自己的名字…… 赵平安也跟着送考,还在跟前给他鼓劲儿:“鱼林哥哥加油!” 姜鱼林附在他耳边问道:“加油是什么意思?” 赵平安解释了,只不过旁边众人的呼喊声太大,他便没有听清。 第一百六十六章 动三甲榜 幸好高小姐叫来的人比他说的要多上那么一两个, 完完整整的护佑着着姜鱼林进了皇城。 但这趟差事还不算完,等到殿试完了,他们还得过来接。 见几人抹着满头的汗, 赵平安也有些过意不去,便拿了几两银子出来, 让他们好生去吃顿饭,只不过这酒还是要少喝, 等这趟差事完了再让他们喝个够。 殿试是在皇城内举行,与他们国子监的其他学生正常上课并无关碍,只是上头的人会被邀请过去参与殿试的阅卷评审,但教授他们课程的夫子还需正常给他们上课。 赵平安一大早送他离开, 又赶忙回去上课, 只是今日的课上总是有些走神儿, 时瑞都看得出来更别说带了那么多届的夫子,所以难免要帮他掩饰些。 殿试要进行一整天, 行大礼后开卷,太阳落山便要交卷, 这殿试与其余的考试不同, 是由皇帝本人来进行主考、出题, 此次的题目便是有关于民生, 要考生以此作答。 到了他们如今这个程度, 文章的好坏已经很不容易区分了,更多的还是要看这字的好坏,和文章的排版有没有问题,所以王大人一直押着赵平安练字不是没有原因的。 殿试在保和殿举行,这一日只是考试,还没到点选, 皇帝可来可不来,只要在过两日的点选中露面即可。 因为前三名一甲学子的判定必须要经过皇帝之手,其余的阅卷官只是把这些学子的文章做了一个排名罢了,所以在这流程上也有一定的规制。 以往都是这样,但今日显然皇帝是下了场。 但皇帝下场并不代表说他们就能够见到本人,甚至在一些细枝末节之处要更加留心,第一条要紧的便是不可直视龙颜,哪怕是陛下让抬起头来也不可直视。其次,御前失仪也是万万不能有的,稍有不慎便会累及家人。 从前在这大殿上有位考生没忍住,在众人跟前放了个屁,殿前失仪,不说考试,连着名次都作废了,这名次作废倒也罢了,最后还落得个脸面全无,沦为笑柄。 听起来好笑,确是真事儿,残酷至极,几十年的寒窗苦读,好容易走到这殿试上,眼见着就要鲤鱼跃龙门,没曾想因为一点小过错,满盘皆输。 好在这次陛下只是下场巡了一圈便就离去,考生们才算是松了口气,继续作答。 -- 第314页 赵平安下学的时候,还趁这个功夫去接了姜鱼林回来,好在他们回来的时候人不像早上那么多。 “鱼林哥这次考得怎么样?” 姜鱼林倒是没太在意,只道:“尽人事,听天命。” 他已拿出了自己的实力去考,会是什么样的结果也不是他一个人就能决定的,的确只能看运气。 赵平安“啧啧”了两声,回回他都是这么说,但这成绩确实也由不得他们置喙。 今日参加殿试考生们的答卷已经呈由掌卷官封存,免得中间有人动手脚,剩下的只待读卷官们批阅,只是,为了防止有人提前贿赂读卷官,由谁来批阅都是第二日早朝时才能决定。 第二日上朝的时候,陛下钦点了十一名读卷官共同阅卷,其中就包括了王大人,但王大人想着自己与赵平安的关系,这次阅卷他不仅不能参加,还得远远避开。 他们人在朝中你来我往,做事难保不会在无意中得罪人,若是姜鱼林考的好了,难免会有人以为他是徇了私。就算此时没拿住他的把柄,如今不发,但若是日后被人检举了出来,难保不会影响到他和姜鱼林的前程。 官场上的事情都需慎重,再慎重。 参与阅卷的考官他只是其中一人,另外还有十人,而且王大人虽说资历算长,却也到不了这一次殿试读卷官的程度,所以还需要向上头的首席读卷官再汇报。 首席读卷官大人听了之后,也表示能够理解,却依旧说道:“这事你还需跟陛下提上一句,起码要让大家都知道这次阅卷你没有参加,如此便不会有人生事。” 王大人想了想也是如此,便按着他说的去做。 “其禀陛下,阅卷这样的要等事恕臣此次不能参与。” “何故?” “回陛下,臣与其中一名考生有些渊源,需要避嫌。” 若是正常来讲,说到此处陛下听后便只管同意,但今日却是有些异常,还多问了一句:“是哪一个?” 陛下开口问话,他也不能不答,直言道:“此子名叫姜鱼林。” 只见陛下挑了挑眉,毫不避讳的道:“这名字有些熟悉。” 不仅是他朝上的众人也都觉得熟悉,姜鱼林的大名可是如雷贯耳,不想听都不行。 陛下说有些熟悉,想不起来,旁边的小太监连忙凑到陛下耳边多说了一句什么才听他接着说道:“原来是去年酬神会上引起轩然大波的嫦娥,嗯……爱卿所言朕准了。” “谢过陛下” 这人选既然已经决定下来,便可以立刻开始,毕竟此次参与殿试的人数不多,却只有他们几个人去批阅,但一日的时间也仅够了。 他们只负责把这些考卷按照名次进行排列,最终的决定权都是掌握在陛下手里。 到了第三日的时候,这些个答卷也按照次序传到了陛下手中,等待钦定御批,学子们也已到了殿外等待着最后的结果。 这殿试与之前所参加过的其余考试都有所不同,不会再往下刷人,也不存在什么落榜不落榜的,之前的院士、乡试、会试都已经筛了不少人,所以到这一关就不必再筛人了,只要写出的内容不是什么愤世嫉俗,亦或是满纸荒唐言,都能得进士之名。 但进士与进士之间也有一定的区别,虽说同样都被称之为进士,但却会分为三甲,一甲进士及第,二甲进士出身,三甲是同进士出身。 此外,在这进士之上,还有庶吉士,选上了庶吉士才有机会入翰林院,老话常说“非进士不入翰林,非翰林不入内阁”。 今朝殿试传胪唱名,是从一甲开始,只听内官站于大门中央,捧着圣旨喊道:“今朝策试天下贡士,一甲第一名周显,赐进士及第,一甲第二名卫景邑,赐进士及第,一甲第三名姜鱼林,赐进士及第,引新进士就位……” 听到自己的名字时姜鱼林还有些怔楞,刚刚是报的他名字吗? 好在这唱名不止一次,为了避免贡士们太过激动,听不清楚,规定是要唱三次名。后来姜鱼林仔细又听了两遍他才确定,他真的得了个探花…… 但姜鱼林实在不明白,他家怎么会得了个探花呢?其他学子们在会试写就的文章他之前不是没有看过,比他写的好的大有人在。 事实上,能上二榜他就心满意足了,但这结果却比他料想的还要好太多,甚至让他有些不敢信。 不只是他,今朝入殿试的还有苑长青,他也跪在人群中间,当听到自己只得了个同进士,他尚有些难以相信,明明他会试名次靠前,怎会进了三榜? 且不说那姜鱼林在学业上并不如他,就这都得了个探花郎,比他高出两个榜,这怎么可能? 一定有鬼! 但眼下这紧要关头他还不能说什么,但回头他定是要找人打听打听。 至于因何得了个探花,是这样的,当时陛下拿了一叠子考卷,想着昨日王大人提起那姜鱼林,心血来潮,便让人找出了他的考卷。 陛下点评道:“这字不错,他是在哪个榜?” 底下人站出来回道:“回陛下,原本是在二甲……” “出身如何?多大年纪?” 见陛下问的详细,底下人又仔细翻看了材料才道:“此子出身寒门,今年也有二十,也是年少有为。” 他这里指的寒门并非是指家境贫寒,而是指门第势力较为低微,事实上,姜家的确是平民出身,说是寒门并不为过。 -- 第315页 只听陛下轻笑一声:“确实,二十岁,年纪轻轻,在这些人里也算是极为上进的,此子品性如何?” 国子监另外的主事人也站了出来:“臣倒是有几句话要说。” 说话的是国子监的祭酒,也是统管整个国子监的领头人。 国子监里他虽说甚少出现,只是到了一些重要场合才会露面,但这并不代表书院里的学生他就不关心,甚至有许多学子临到科考,他都会去进行品性上面的考验以及调查。 能够通过会试的基本上都是日后要为官的,他作为这国子监的祭酒,身居要则、任重道远,既然这孩子靠着自己闯出来的名声都走到这一步了,不如帮一帮他。 “回陛下,这孩子在国子监也是做过助教,品性良善,是个可造之才。” “哦,是吗?” “臣所言句句属实,陛下可以进行查证。” 底下的官员只见他们陛下随手翻弄了几下考卷,还拿出了几张看了看,又随手放了进去,不少科举出来的人都忍不住都替那帮考生们心揪。 牵一发则动全身,陛下这一翻动,便是要动那三甲榜。 好在圣上并未做的太过,差不多时便停了手:“能引得京都百姓轰动至极,又有祭酒替他说话,朕若是不给他个好名次,不免显的朕有些不通情达理了。” “臣之灼见,陛下但是不必太在意,按着自己的心意即可。” 圣上点了点头,直言道:“能够闯出这个名声,也算他有本事。元为首,眼在其下,再就是探花,这探花郎就归他了,你们可有异议?” 第一百六十七章 底下的人哪里敢…… 底下的人哪里敢有意见, 入了殿试的都是天子门生,这前三甲本身就是由陛下来做决定,别说是从二榜上提了个人来做探花, 就算是从三榜来提,他们也不敢有什么意见。 如此, 这探花郎就这么定了下来。 既然他们不敢有什么意见,苑长青后来托了家里人去问, 自然也没问出什么来。 陛下做的什么事都是在他们眼皮子底下,有理有据,他们也不好去说,而且姜鱼林确实在百姓间闯出了名声, 这个他们也都是亲眼看得到的。更为巧合的是, 因着王大人, 他这回又过了遍圣上的耳,紧接着还有国子监祭酒帮忙说话…… 此番遭遇, 不管换了谁都会觉得,姜鱼林得了这个探花郎, 理所应当。 既然是理所应当, 他们也不会再去多说什么, 平白惹人不快。 要知道, 凡事不是只靠人和, 还有天时和地利。 因为此事,苑家的人被苑长青催着拜托这个拜托那个,一大家子人帮着他多方打听,最终还是没得出什么结论,只说是命。 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在场之人都说他这个成绩就是理所应当,他们也经过科举也都是这么过来的,世界上没就没有那么多的公平差不多就得了。 见长青依旧是不罢休,他爹不禁埋怨:“你还想闹到什么时候?你也不想想,同样都是在国子监读书,祭酒大人为什么愿意帮姜鱼林说话,人家怎么就不帮你说话?” 苑长青“……” 这个问题他怎么知道?他也想问问祭酒大人为何帮他说话…… 五月十四,皇宫内传胪唱名后,黄榜也张贴在了闹市口,惹得众人围观。 “哎!你猜猜今朝科举的探花郎是谁?” “嫦娥吧!” 那人还惊讶:“你怎么知道?” “猜的,游街开始了吗?” “快了” “那还等什么,赶紧去占位置,再不去就晚了。” “好好好” 姜鱼林成了探花的消息迅速传入人群,奔走相告,都等着看探花游街。 游街,也称“夸官三日”。 这“夸官”便是指殿试钦点之后新晋进士们穿红袍,帽插宫花,骑着高头大马,在皇城御街上走过,普天同庆,接受万民朝贺。 都说人生有四喜,久旱逢甘露,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姜鱼林一人就占了两样。 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也不过就是如此罢了! 赵平安还特意请了一日的假特意过来看夸官,姜鱼林中进士,这场面可不能错过。他原先还想着若是夫子不给批假他就逃课,没想到夫子倒是通情达理得很,一口就答应下来。 事实上,不只是他,为了看状元游街,今日京都的书院已有不少人都请了假,除了国子监,别的书院也都是如此。为了请假,这些人各种理由都用上了,有说是肚子疼,还有说家里有人病了,妾室生了庶子…… 种种理由,只要不过分的,夫子都给批了。 学子们心里想的什么,他们做夫子的心里都门儿清,若是可以,他们也想给这些学子们放个假,省得他们还要各种找理由,也省的让他们做夫子的为难。 确实是为难得很,有些学子那请假的理由简直是不忍直视,什么回去相看人家,家里的狗生了,总之,要多奇葩就有多奇葩…… 夫子就纳闷儿了,这些学生就不能编些个好点的理由,哪怕说一句实话,直说想去看状元游街不就得了,他也不是不能接受,但只说一句家里的狗生了,他要怎么给批假? 恕他实在不敢苟同。 你问看不了状元游街? -- 第316页 活该! 而这玄武大街上,姜鱼林骑在高头大马上,手上的花接了一捧又一捧,明眼人都瞧见他拿不住了还一直给他扔,这都是人群的人朝他丢过来的。而状元榜眼手上,虽是没他的多,却也是不少。 今日卖花女的生意极好。 听着底下人冲着他道声恭喜亦或是打声招呼,他也都一一应了。 不得不说,他这一遭确实是抢了今朝状元的风头,原本他还想说声抱歉,后来想想还是算了,这话若是说出来难免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思,平白让人厌弃。 他也就是想想,很快便被人群又吸引了过去,那是赵平安带着姜家人一起过了来。 这小子什么时候背着他联系了家里? 姜家人,上到老太太,下到姜鱼逸,一家子,两房人,再加鸟爷和赵康时瑞……全都到齐了,一个都没少,看样子都是专门过来看他的。 姜鱼墨还抱着他的胖儿子,轻轻摇着长生的手冲着他兴奋喊道:“鱼林哥,我带我儿子过来看你了,恭喜高中。” 说完,他还想拉着他媳妇儿和姜雨也一道喊:“媳妇儿,小雨,你们怎么不说话?” 赵平悦抚了抚额头,有些羞耻。 姜雨就更是喊不出口,只道:“鱼墨哥哥你别喊了,尴尬死了。” “有吗?” 二人异口同声道:“有” 姜鱼墨看了看儿子,只见小长生皱着眉头,满脸的不开心。 姜鱼墨晃了晃他,故意逗他:“长生你说话啊!” 只见小长生偏过了头,朝着最近的姜雨伸出了手想让她抱,他不要这个坏爹。 见长生这么亲近自己,姜雨笑开了花,看样子她比姜鱼墨要得人心。 姜鱼林在上头看着这几个弟弟妹妹打打闹闹不禁勾起嘴角轻笑了声,正好被姜鱼墨逮了个正着,指着姜鱼林冲家里几个人道:“你们瞧,鱼林哥冲咱们笑呢!” 他这一笑,人群里有那眼尖的,还喊着:“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想让他再笑一笑 姜鱼林听到这话,脸色顿时一黑,又恢复了以往那般常态。 老太太见他忽然本了脸,瞧着不大高兴,还伸手跟大孙子打了声招呼,姜鱼林也就跟着招了招手。 不过他此时众人瞩目,所行所言都在众目睽睽之下,之前便有人提示,让他们这些新科进士少说话,免得说错了什么,授人以柄,他自然记在心中,有什么都等回去再说。 二太太见着儿子骑在高头大马上,心里难免有些自豪,此回受人追捧的是他儿子啊! 他看着姜鱼林,挽起了丈夫的胳膊,轻声说道:“咱儿子是个有出息的。” 姜二爷一脸自豪:“那是自然,你也不瞧瞧这是谁的种……” “那……孩子的婚事?” “怎么?你担心他讨不着媳妇儿?” 二太太摇摇头,他儿子如今都成了进士,还是探花郎,何愁找不着媳妇儿? “只不过是觉得鱼林这个年纪,也到了该成婚的时候了。” 姜二爷摇摇头:“娘常说儿孙自有儿孙福,不急。” 一听这话,二太太推搡了丈夫一下,忍不住埋怨道:“就你天天护着这个护着那个,不然何至于这两个孩子到现在了一个都没嫁出去?” 姜二爷倒是不介意被这么埋怨,另辟蹊径转移话题:“别乱讲,咱儿子怎么能嫁?” 二太太“???” 她是这个意思吗?她说的是这两个孩子到现在一个都没成亲,都还寡着呢! 转移了话题的姜二爷不再理他,只顾着凑热闹,还跟人打听起了嫦娥是个什么事儿…… 而马上的姜鱼林自然不知道他娘还在琢磨着他亲事上的事情,只管随着队伍往前走。 虽是骑在高头大马上,但这速度比走路也快不了多少。 人潮分为左右两边,老太太带着姜家人在南边,老太爷就在离得不远处北边的那条道儿上挥手跟他打招呼,姜鱼林看到了人也随着摆了摆手。 老太爷不是一个人来的,见他爷爷还笑着跟旁边那个抱着孩子的女子说话姜鱼林一时间还有些没反应过来,顿了一瞬他才想明白,旁边那个应该是他新纳的妾室,郑氏。 这是姜鱼林第一次见到这女人,见着这个坏了他们一家的女子他顿时没了好脸色,扭过头去,也不再看他们二人。 而人堆里,郑玉娥一手抱着闺女,另一手拽了拽老太爷的衣服,眼珠子还直往姜鱼林身上瞅:“老爷,那便是姜鱼林吗?” 老太爷心里高兴,摸着头笑笑:“嘿嘿!是他,刚刚那个生的最俊俏的就是我孙子,还跟我打招呼呢!” “哦!” 郑玉娥只顾着看他,后头老太爷再说什么她再也听不清了,眼珠子一直追随着那红衣青年的身影。 老太爷也没去管她的心思,只是对于旁边人为何一直喊他孙子嫦娥,这倒是让他有些不解。 京都的人都怎么了?这还没到八月十五,哪来的嫦娥? 第一百六十八章 爹 此次进士们游行, 人群中不少女眷也动了心思,普通人家的自然只能在心中想想,做做白日梦, 但世家之女却是可以想想,其中就包括了蒋爻。 只见她推搡着旁边那盘着头发的妇女, 拉了拉她的胳膊小声道:“姐姐,姐姐, 你看见了吗?” -- 第317页 “看见了!” “姐姐你可认出他了?” 蒋珊定了定神,郑重其事:“那人是不是前年咱们在鹿鸣郡上遇到过的那个……” 前两年时她还未成婚,三姐妹在鹿鸣郡倒是见过他一回,那时姜鱼林还在台上抚琴。 七夕节那日, 她还替妹妹走了一趟, 只可惜惨淡而归, 还叫她妹妹好一番难过。 再一次见到人,蒋爻有些激动, 目光发赤:“是他,一定是他。” 但很快又凝定了心神, 看着进士们游街的排场, 姜鱼林还是在探花的位置, 这便很好找了, 直接看黄榜就成。 她刚兴奋起来, 便听旁边传来一道娇俏的女声:“姐姐,你可知那探花郎叫什么名字?” 蒋爻转过头去,见那少女穿着打扮与京中还有些不同,却是言笑晏晏,生的也是明眸皓齿,既然是来打听姜鱼林的, 八九不离十也是看对了眼。 她顿时心中一紧,只摇摇头道:“不知道。” 那少女似是有些惋惜地叹了口气:“好吧!谢谢,那我再找其他人问问。” 说着,她便带着随从又问了别人。 蒋珊拉着她妹妹的胳膊,小声在她耳边道:“你可知她是谁?” 蒋爻摇了摇头,不管那少女是谁都与她没有关系,她只知道这是敌人,与她抢人的都是敌人。 只听蒋珊郑重其事的回道:“那是济阳县主。” 济阳县主是南边蕃王的女儿,获有封号,自然不是他这个五品官家的嫡次女能比得上的…… 想到这,蒋爻两只手在袖中不由得握紧,心中暗暗腹诽,这女子不止是敌人,还是劲敌。 济阳县主也没想到,她只是随便挑了个人来问就被惦记上了,不过就算知道也无妨,好在这人好打听,只问了两三个人便就打听了出来。 “你不认识他?” 她刚随父亲来京述职,确实不认识,只摇了摇头,诚实说道:“不认识。” 那人煞有其事的说道:“姑娘你是新来的吧!不然不能不认识他,这是新科进士,探花郎,也是我们的嫦娥仙子。”说到后头,他还吊起了胃口。 济阳没明白:“什么嫦娥?” 说到这,那人顿时来了兴致:“我跟你说啊……” 被众人惦记上的姜鱼林自然不知道有这一遭,但说起来这种事他也有些习惯了。 这夸官原本需要三日,但陛下觉得太过张扬,便改成了一日,就连这琼林宴的规制也改在了三日后。若是按以往来讲,都是先摆琼林宴,而后再夸官三日,但这一次却是放在了庶吉士名额出榜后。 一甲的三人已经进行了授官,之后可直接进入翰林院做官,状元担任从六品翰林院修撰,榜眼探花则为正七品翰林院编修。 之后庶吉士的考试还会把剩下的人分为两批,分别是庶吉士和普通进士,普通进士可分配去做官,但庶吉士还需要入庶常馆学习,三年期满后还需要进行馆试,再行分配。 所以庶吉士还要进行三年的学习,但这并不代表这并不是好事,因为只有入选了庶吉士才能够拿到进内阁的资格,但直接做官却是远离了内阁。 但这都是常规做法,也不是没有例外,倘若这批学子们运气好些,遇到恩科,便可提前散馆,但这馆试与他姜鱼林是没有什么关系了。 晚上游街过后便是庆宴,庆祝姜鱼林中了探花,姜家人是白天过来的,早在几日前赵平安便与他们进行了联系,说要他们过来。 一开始,姜家二位爷还觉得家里事多,没个主事人也不行,还想留人看着,但老太太说留谁都不好,毕竟是鱼林中了进士,要去就一家子都去,于是便有了今日这一出。 而且姜鱼林又不只是她一个人的孙子,所以老太爷那边也进行了通知。 但也仅限于此了,老太爷就算过来也肯定不是与他们一道,晚上吃饭自然是紧着老太太这边,这一点老太爷心里大概清楚,就准备先回了郡里。 郑氏还抱着孩子问他:“大家不在一起吃顿饭吗?我去帮着订馆子” 老太爷顿了顿,还想着她何时这么大方,但这吃饭还是免了吧,请客吃饭之后也能吃,现在过去平白给自己找没趣。 毕竟他与老太太已然这样,还是不见的好,便只说道:“之后再说吧!” 郑氏虽说觉得有些惋惜,但也只能如此。 京里今日可是热闹极了,各大酒楼爆满,生意极好,好在赵平安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早早便定下了馆子,还特意去买了不少酱鹿肉给他们尝尝。 要说这酱鹿肉确实得甚得他们欢心,就连小长生也是抱着块鹿肉不肯松手,用他那几颗小牙一点一点的磨着啃。 姜鱼墨觉得那肉对孩子来说还是有些咸了,差不多的时候就不让他吃,还特意拿了块糕点与他换。 长生是个聪明孩子,哪个好吃哪个不好吃他还是清楚的,糕点他接了,但那鹿肉说什么都不给,若是他爹动手去抢,他就哭。 总归像这种人多的时候,他爹总是要妥协。 不过这一次,孩子刚要哭的时候姜鱼墨就把小长生甩给了姜鱼林,也让他蹭蹭姜鱼林的文气。 “鱼林哥,这臭小子送你了。” 姜鱼林抱着孩子调笑道:“真送我了?” 姜鱼墨一脸的大义凛然:“这小子太难缠,我不要了。”这话他是故意说给小长生听的,他觉得这孩子应该听得懂。 -- 第318页 果然,小长生听见他爹说他难缠,一边啃着肉块儿还抽着这个空儿特意瞪了他爹一眼。 姜鱼林抱起小长生,与他大眼儿瞪小眼儿,也故意在姜鱼墨跟前说道:“长生,叫声爹来听听。” 他可是听赵平安说起过,这小子一直不愿意说话,所以也是故意逗他。 都是一家人,这么开句玩笑倒也无妨,但一桌子人也是难得听他这么逗孩子,确实有些忍不住笑。 尤其是姜鱼墨,拍着桌子笑得最高兴:“鱼林哥,这臭小子就是个小哑巴,你指望他说话不如指望母猪上树。” 这话说的不好听,他媳妇儿听到了还瞪了瞪他一眼,但这话已然说出口也收不回来,便就算了。 他原本也就开句玩笑话,没想到却入了小长生的耳,话音刚落,只听长生脆生生地叫了声:“爹——” 只不过,他是对着姜鱼林喊,而不是他亲爹。 姜鱼林愣了,姜鱼墨也愣了,一桌子的人都愣了个遍。 奇了,这孩子竟然说话了。 姜鱼墨跑过去,连忙接过孩子,举着长生哄着他道:“长生你再叫一声。” 只见小长生蹬着腿儿,把头一偏,一言不发,气得姜鱼墨直想揍他。 一伙人也都偷着笑,虽然他们一直说这小子是故意不说话,但心中难免有些担心,但今日见了这场面,怎么看怎么觉得有些喜感。 姜鱼墨没灰心,又哄了半天,但小长生就是不理他,气得他又把孩子塞到了姜鱼林怀里。 “我不要你了,你找你亲爹去吧!” 他原本也就是说句气话罢了,但长生可没听出来。 只见孩子到了姜鱼林怀里,抱着姜鱼林的脖子,亲亲热热的又喊了声:“爹——” 都是几个小辈之间的热闹,姜鱼林带着赵平安和姜雨一道看着姜鱼墨的笑话,就连赵平悦都忍不住想笑。 姜鱼墨顿时黑了脸。 旁人笑话他也就算了,连他媳妇儿也笑话他就过分了,瞥了一眼自己媳妇儿,姜鱼墨回了句嘴:“起码长生还知道叫爹,但他可不叫娘。” 这话他确实说的也在理,甭管是叫谁,长生会叫爹了是事实,在场各位可是都听见了,但这娘确实是没叫…… 所以,赵平悦也黑了脸,放下了筷子放下了碗,笑着威胁道:“今天晚上我带着孩子跟娘睡。” 姜鱼墨愣了愣神儿指了指自己的鼻子:“你带孩子跟娘睡,那我呢?” “你睡大街” 姜鱼墨“……” 早知道他就不逞口舌之快了。 小长生在姜鱼林怀里看他爹吃瘪看得高兴,兴致一上来,趁着旁人都没再看他,又把魔爪伸向了桌上。 姜鱼林是个仔细的,时刻关心着小长生的动向,见他伸了爪,连忙把跟前的饭食都推得远了些,让他够不着。 小长生抬眼看了看这个堂叔叔,本了脸,这个也是坏人…… 姜鱼林见这小子的小模样儿有些可怜,叹了口气,又拿了样他能吃的蔬果给他。 小长生看着手里这块萝卜条,虽然不比刚才吃的那块肉,但想着有吃的总比没有强,叹了口气,也就将就着啃了。 姜鱼墨想着,反正也都这样了,索性破罐子破摔,接着呛他儿子,叼着肉呛:“还是老子对你好吧!跟着他只有萝卜吃。” 长生撇了撇嘴,又冲着他爹翻了个白眼,抬头对着姜鱼林又叫了声爹,气的姜鱼墨直想揍他。 姜鱼林眼观鼻,鼻观心,纯当做看不见,也听不见。 反倒是大太太怀里的姜鱼逸把这些都看在了眼里,看着长生喊爹,他也跟着喊,憋了好几声,才终于软软糯糯的叫了声:“爹——” 这还是他第一次喊人,也是对着姜鱼林…… 姜大爷扭头看了看媳妇儿怀里的亲儿子,拉长了一张老脸,怒斥道:“臭小子,老子才是你亲爹。” 第一百六十九章 姜大爷给…… 姜大爷给小儿子解释了好半天, 让姜鱼逸不要瞎喊:“那是你堂哥,不是你爹,老子才是你爹。” 姜鱼逸还以为他爹是在夸他, 冲着姜大爷甜甜一笑,紧接着对着姜鱼林的方向又喊了声:“爹——” 善恶到头终有报, 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姜鱼墨拍着案子哈哈大笑,他弟真是个活宝,怎么就这么可爱。 姜海见大儿子看他笑话,还嘲讽了一句:“大哥别说二哥, 五十步笑百步, 晚上别忘了睡大街。” 姜鱼墨“……” 赵平安“啧啧”了两声, 他算是看了出来,大房已经沦陷, 全场最佳竟是姜鱼林这个探花郎。 不过两个孩子亲近他旁人也是乐的看,老太太见家里其乐融融也是高兴的紧。 只不过二太太见了这场面倒是有些心酸, 不由得想到, 这两个孩子要是她亲孙子就好了。 她瞧着这两个孩子都挺喜欢娃娃的, 怎么就不想着自己生一个呢? 也是愁! 姜家人晚上自然是在客栈歇脚, 好容易来了一回, 自然是要逛一逛,赵平安提前便帮他们订好了客栈,都是两人一间的。 临到科举,入京的学子也多,再加上来看进士游行的,所以这客栈也难订, 能有这几间就算是不错的了。 当日晚,宴席毕,姜鱼逸磨着小长生两个孩子在一起闹腾,果真是应了赵平悦说的那话。她怕孩子半夜又要找娘吃奶便与她婆婆婆两个人带着两个孩子一道睡,反正这床也够大,孩子也小,能挤得下。 -- 第319页 至于姜鱼墨,自然是去找他那个爹睡去了,他们这对“难父难子”倒是凑在了一处。 姜鱼墨都忘了自己有多久没跟他爹一床睡过觉,但两父子一床倒是无妨,只不过,姜鱼墨想着自己那坏习惯,临睡前还特意给他爹打了个预防针。 “爹,我睡相不太好,若是有个什么,你多担待着些。” 姜大爷捂着被子转头瞥了一眼儿子,训道:“就你这个混小子一天天的破事儿多,睡你的觉吧!” 他今日喝了不少的酒,可没空跟这混小子掰扯。 姜鱼墨抿了抿嘴,没再说什么,两人便大被同眠的睡了过去。 第二日早,姜大爷迷迷糊糊将睡将醒之间总觉得有什么东西老往他胳肢窝捅,好几回了,他夹紧了胳肢窝,但还是没防住,他一个没注意便被抓住了重点,还好一番蹂|躏。 姜大爷顿时惊醒。 等睁开眼睛一看,只见他儿子正靠在他背后,一脸的色气,手上的动作也没停…… 姜海抽了抽嘴角,一脚就把这小子踹到了地上。 这动静两人自然睡不下去了,只见姜鱼墨抱着被子,幽幽的从地上爬起来,忍不住埋怨道:“爹,你干嘛呢?” 姜大爷想想刚才那场面就气不打一处来,恶心的他打了个冷战,不由得环抱住了赤条条的胸口,斥骂道:“你他娘的还有脸问我干啥?刚刚你……你那个手爪子往哪儿摸呢?” 姜鱼墨还有些没睡醒,他昨晚上一直担心自己会有什么动作,所以不敢睡,一直到此时还有些迷糊:“我咋了?” “你他娘的辣手摧花。” 说着,姜海又踹了他一脚,说实话他确实没想到终有一日竟被儿子rua了胸…… 他的一世英名都被这臭小子毁了。 再次被踹了的姜鱼墨瞬间清醒“……”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姜大爷比他起得早,等到早上吃饭的时候,姜鱼墨才一瘸一拐的下了楼,这个点儿,家里人基本上都到齐了。 老太太见自己亲孙子腿脚有些不对劲,还顺口问了一声:“鱼墨这是怎么了?” 姜鱼墨抬头看了他爹一眼,只见他爹偏过了头只顾着逗自己二儿子玩儿,也不惜的看他,但这种事情又不好跟他们讲,只说道:“摔的……” 老太太好心提醒了一句:“那你下回看着点儿路。” 姜鱼墨狠狠点了点,他发誓,再没有下次了,他要是再跟他爹一起睡他就挥刀自宫。 殊不知,他爹也是这么想的。 大太太也察觉到了父子两人今天的状态都有些不对,不只是不对,甚至是有些对立,所以在私底下还问了丈夫一句:“到底怎么回事?” 说实话,这种事情真的羞于说出口,但毕竟是自己媳妇儿,所以姜大爷还是说出了整件事情的原委。 大太太听完了以后,也是憋不住笑,他们老夫老妻的,都是过来人,哪有什么不明白的,她丈夫也有这习惯。 姜大爷也不是不懂,他虽然也有这毛病,但也不像这小子似的不挑食,连自己亲爹也敢辣手摧花,不收拾他才怪。 踹他下床,已算是最好的结果了。 怕影响自己儿子的声誉,也顾着孩子的脸面,大太太还提醒丈夫:“这事儿你可别往外说。” 姜大爷逗着二儿子有些不屑的道:“儿子傻,我又不傻。” 大太太嗤笑道:“子肖父” 姜大爷“……” 还是他家老二好! 这件事情,姜鱼墨倒是没与他媳妇儿说起,但他已在心中暗暗打定主意,日后绝对不与男人同床。 不过,午后他带着长生姜鱼逸两个孩子睡了一觉以后,他又扩大了范围,以后除了他媳妇儿,他不跟任何人同床。 孩子也不行…… 这日午后,赵平悦听见两个孩子房中传来“啊!”的一声大喊,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事,等她过去的时候两个孩子已经醒了,就在姜鱼墨左右两侧,俩孩子挺着身子也是一脸懵逼。 而中间的姜鱼墨坐在床上,披着一块小毯子,低着头捂着胸口,两只手一左一右的,倒是均衡,只是整个人的状态就有些不对劲了。 赵平悦有些担心的问道:“鱼墨,你这是怎么了?” 只见姜鱼墨抬起了头,扁着嘴护着胸,眼泪还在眼眶里打着转,像是刚被人凌辱过,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一样。 “媳妇儿,我不贞洁了?你会不会嫌弃我?” 赵平悦“???” 这到底是个啥情况? 赵平安还要上课,是回书院去睡,便没在客栈订房间,所以并不知道今日发生的这一出,若是知道,他与他姐姐定是有话要说的。 庶吉士的选拔结果已经公布了,选拔比例大概是在五中取一,而苑长青作为三榜进士,自然是没有资格选入庶吉士中。 没被选入的进士过些日子便会被外派出去做官,巧的是,宋玉也在这庶吉士的名单中,倒是能够与姜鱼林在一处作伴。 庶吉士考试之后,这琼林宴也要进行,皇帝也露了面。 之后,钱智还派人过来了一趟,而这次,他是带着贺礼来的。 赵平安看着钱管家旁边的随从手里捧的礼物,直觉告诉他,这里头应该又是什么贵重东西。 他已经收了李爷不少东西,可不能再收了,他认了个师傅也就罢了,还给他添了不少麻烦,外加送了不少的礼,就算他脸皮再厚也是过意不去的。 -- 第320页 钱智看出他的心思,笑了笑,道:“这都是我们爷的一番心意,小少爷放心收下便是,哦!对了,还有样东西爷嘱咐说要亲自交给您……”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盒子递给了他:“之前你不是说想要把匕首吗?你瞧瞧这个合不合适?” 说到这,赵平安也没跟他客气,直接把这盒子打开,只见里头是一柄不足他手掌长的袖珍匕首,大约也只有成年人手掌的一半儿长,粗细也只比小指宽上那么一点点,确实称得上袖珍了。 赵平安看着这匕首上头镶嵌的珠宝玉石还暗暗想着,果然符合他师父一贯的作风,之前那拨浪鼓也是如此,炫目的很,只不过这匕首还是太过贵重。 “小少爷可喜欢?” “喜欢,但我觉得还是太贵重了些……” 赵平安又有些纠结的道:“有没有不那么贵重的?” 钱智笑着摇摇头:“没有,不过有比这还要贵重的,小少爷要不要?” 赵平安摇摇头:“不要了,不要了,这个我收下了。” 不过他转头又进了屋把那大宝剑给拿了出来,说什么都要还给李爷。 “我要这小的就够了,这把大的以我现在的身量还用不到,再者说了,我也不会剑术。” 钱智有些为难:“少爷还是收下吧。” 赵平安摇摇头:“你若是不拿走,这匕首我就不要了。” 这倒是叫钱智不知如何是好,来的时候李爷可没说让他把送了人的东西再拿回去,若是听了他的万一他们爷再怪罪下来可就不好了。 两人就这么僵持下来。 “你把那剑拿给我看看。” 第一百七十章 爷,开个价吧!…… 那道声音是从隔壁传来, 二人扭头一看,只见隔壁门口站了个青葱少年,正是薛祁。 这是赵平安第一次见他主动与人搭话, 况且薛祁还曾出手帮过他,此时要求看这把剑, 他自是要双手奉上。 只见薛祁接了剑,先是拔出后, 置于眼前仔仔细细看了几眼,又道了一声:“好剑” 而后,他走远了些,持剑便开始耍弄了起来, 就如每日间那样, 势如破竹。 这已不是第一回 , 有时候赵平安起的早了便能看见他在校舍院子门口耍枪,没想到这剑招他也会, 不愧是将门虎子。 剑光忽闪,赵平安虽是看得不大明白, 却也知道这少年的武艺比李爷要强, 甚至说为了试这把剑的锋利程度, 薛祁在舞剑的时候还对着自己院子里那棵小树挥了一剑。 一剑刺出, 只见剑光拂过树干, 随即应声而断,树叶和枝干在地上掀起一阵尘土。 薛祁收了剑,又给这把剑套上了剑鞘,挺身而立,似一支长枪。 十五岁的他站在日光下,下巴微扬, 可以想见,这少年日后必是长风万里。 他呼了口气,走到赵平安跟前一脸认真的问道:“你这把剑,卖吗?” 这话倒是让赵平安有些为难:“这是我师傅送的……” 薛祁见他有些不愿意,也不强求,便又把这剑还给了他,只道是:“这剑你可要收好,若是什么时候要卖了记得找我。” 赵平安觉得应该没这个可能,但还是点了点头,薛祁得了回复,也回了他自己那屋。 终究,这把剑还是被留了下来,钱智并未将它带走。 到头来,赵平安不光得了大宝剑,还有一个匕首,以及李爷送给姜鱼林的那样礼,也不知是何物。 后来,赵平安把李爷送给姜鱼林的这份礼拿给他看,两人拆了以后才知道里头只是些笔墨罢了。 赵平安拍拍胸口,松了口气:“我还以为是多贵重的东西,幸好只是些墨锭,还得起,还得起。” 起初姜鱼林也是这么想的,但等他把那笔墨拿起来仔细瞧了,才发现远不止是如此。 他先是将那墨拿起来放鼻子跟前嗅了嗅,又与赵平安仔细端详了一番道:“这墨锭可不一般,你闻闻,还带着股药材的芬芳,绝对是珍品。” 赵平安也接过闻了闻,的确如他所说,不仅是如此,他把那一盒子墨锭拿出来以后,见里头还有一个盒子,瞧着也是珍贵的很,等打开一看,两人都有些愣了。 那是支翡翠管毛笔,笔杆是用翡翠雕成的,还特意雕成了竹子的形状,一节儿一节儿,而且这一整条的翡翠颜色翠绿适中,还带了两截奶白,低调中透着奢华。 姜鱼林摸着这笔杆仔细端详了一番,在笔杆翠绿处的隐秘地方还发现一个小字。 他指着那笔杆上的小字,拿给赵平安看:“你瞧,这上头刻着湖字,想来是湖笔,也是顶尖的了。” 李爷这份礼,送得不可谓说不重,果然是他一贯的风格。 赵平安知道,自己这人情已经欠下了,而且欠的还很不少。 这一次,姜家人好容易来了一趟京都,自然要四处逛一逛。 除了各处一些著名的景点之外,另外也要买些京里时兴的东西,比方说钗环首饰、衣料布匹,而男人们也想顺道学学,也看看有什么值得他们生意上能发展发展。 老太太毕竟年纪大了,所以只陪他们逛了几家店便不再逛,由着他们妯娌二人带着几个孩子一同去玩儿。 难得有这么一次,也不拘着他们非要依着她这个老婆子的想法。 此番姜鱼林中了进士,二太太心里高兴,人逢喜事精神爽,这一精神爽了可不就容易乱花钱吗? -- 第321页 只两日,七八十两的银子如流水一般花了出去,动用的还是公中的花费。 大太太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嘴上却什么都没说,姜雨和姜二爷私下里跟着劝过,却没起什么作用。 “你若是花钱,花咱们自己的私房就行,为何偏生要花公中的银子?你这么做,让大哥大嫂怎么想?” 二太太很是不以为然:“我怎么了?鱼林中了进士,我花些个银子又怎么了?姜河你搞清楚,鱼林再有出息,那也是从我肚子里出来的,我儿子中了探花那是给你们姜家增了脸面,他们大房的不也跟着沾光吗?” 姜雨听她娘说的这话也是有些看不过去:“娘,差不多就得了,别太过了。” 她娘也不想想,这么干让她在两个兄嫂面前该如何自处? 听闺女这么说,二太太气的点着她的额头教训道:“要我说,你们父女两个都是傻,家里没有分家,不趁这个机会多花用些,你打算要等到什么时候?” 姜二爷姜雨“……” 什么时候也不等。 不过,此番二太太着实是长了脸,在私下里也是如此,离得老远都能看见她像只刚开屏的花孔雀一样,头昂得高高的,花枝招展,笑的张扬,果真是威风得紧。 大房人虽说没在老太太跟前说什么,但老太太也不是个瞎的,自己的二儿媳妇儿是个什么性子她早就知道,无非就是欺软怕硬,势利眼罢了,要说害人倒是不至于。 但因着这点子钱财再去训斥一顿,又是赶在这个节骨眼儿上,确实没必要,所以一开始她也是抱着忍一忍的想法,还话里话外的提点了几句,让她收敛些。 不过后来确实是忍不住了,只因二太太提到了分家。 “若是娘觉得儿媳花费的多,占了公家的份例,不如把钱财就此分开,儿媳瞧着两房人用两本账倒是公平的很。” 老太太眯了眯眼,沉声问:“怎么?老二媳妇儿,你这意思是要分家?” 二太太从前不敢这么说,但此时倒是颇有些不卑不亢的意味:“也不是分家,只是把帐分一分,在官府的名册上还是一户人,这倒是不会改,毕竟榆林中了探花,也是咱们家里的脸面,也少不了娘和哥哥嫂嫂们的照料,理应是受他照拂,共享此荣光,儿媳只是觉得这样也是公平的紧。” 若是换了以往,姜二太太还不敢这么说,但如今不同了,她儿子是进士,那她就是进士的亲娘,等以后鱼林当了大官,兴许她还能得个诰命当一当。 一想到这,二太太就有些兴奋得不能自持。 老太太见眼前这个儿媳是越来越不服从管教,如今竟敢拿孙子来说事,还敢与她顶起来,果真是好胆色。 “老二媳妇儿,我看你如今倒是没大没小的很,看样子是抖起来了。” 说实话,这些年一直被老太太压制,对于老太太这个婆母,她心里还是有些怕的,但此时已是人在弦上,不得不发,想着后头还有儿子给他撑腰,所以二太太也是强逼着自己强硬起来。 “儿媳不敢,只是就事论事罢了。” “就事论事?你所谓的就事论事就是指的分家吗?” “娘若是如此理解,那就当是如此。”二太太虽是低着头,但嘴里说出的话却丝毫没有想要低头的意思。 这话倒是给老太太气了个倒仰,后来还把自己二儿子叫来训了话。 “我还没死呢!你们就要分家?你可当我是你娘?” 只因二太太说这话前没有跟任何人商量过,哪怕是姜二爷也不清楚,所以听他娘说自己媳妇在她跟前提出要分家时也是震惊的很。 白氏的胆子是如今越来越肥了。 姜二爷弓着身子垂着头:“儿子从未说起过分家之事,现在不会分家,以后也不会。” “你自己看着办,若是你们觉得我老了,不中用了,便自请出户,我跟着老大也能过活……” 自己亲儿子是个什么脾性,老太太心里还是清楚的,在中间挑事儿的是谁她也知道,此次把老二叫来也是想要提点提点。 老太太这话说的严重,吓得姜二爷连忙跪下,连忙认错:“儿子不敢,回头孩儿会好好训斥白氏,绝了她这分家的心思。” 老太太轻笑一声,只道:“你自己看着办吧!” 等到姜二爷回了屋去,将此事与他媳妇儿说起,二太太倒是言之凿凿直接承认了。 “这话我确实说过。” 她没什么不好承认的,分家的心思她早就有了,如今,大房那边连第三代人都已经生了出来,若是再一起住下去,难免他们二房人要吃亏。 更何况说如今姜鱼林又中了进士,等做了官以后,日后的花费便会少许多,不管怎么算,二太太都觉得是他们二房吃亏太多。 但她只算了自己吃了多少亏,却没算自己赢了多少利?也并未想过她儿子科考时又花费了多少银钱…… 赵平安姓赵,科考花费和平日的支出动用的都是他们赵家的银钱,可没有动用它们姜家的,但姜鱼林却是实实在在的姜家人,他上学的花费自然都是从公中来支取。 姜二爷自然不知道他媳妇儿脑子里那些鬼心思,二太太也不会傻到把自己那些小心思说与他听,所以二人既然有分歧,必定会吵起来。 只见姜二爷一脸沉痛:“是我娘对不起你,还是我大哥大嫂对不起你,你非要如此折腾。” -- 第322页 四月份才刚与他爹分家不久,如今他媳妇儿又开始闹,是嫌这个家还不够散吗? 姜河就搞不明白了,家里原本和和气气的,他爹也不知是受了什么蛊惑,非要娶那劳什子的郑氏做妾,还生了个比他小三十多岁的闺女…… 若只是他爹也就罢了,如今他媳妇儿也是满脑子浆糊。 他实在搞不明白,这两个人就不能好好的过日子吗?非要去折腾,折腾个什么劲儿? 二太太此时颇有些破罐子破摔的意味:“谁也没有对不起我,我只不过是想带着孩子和你过自己的日子,也省得上头老有人压着,还要看别人眼色。” 若是放在以往,这话她是绝不敢说出口的,哪家女子出嫁后不得服从婆母的管教,更何况说老太太并未像别人家长辈一样过于管教,事事追究,没事儿找事儿…… 说到底,他娘只不过是在大事上把控着大局罢了。 毕竟是自己的亲娘,姜二爷怎么可能受得了自己亲娘被人这么说,尤其这人还是他媳妇,气性上来,当即就亮起了手掌。 姜二太太看见他那动作,登时变了脸色,不退反进,冲着他过来,厉喝道:“你打,有种你就打死我,我倒是要看看你今日胆敢动我一下试试。” 姜二爷见她有些癫狂,叹了口气,到底还是没忍得下心来对他媳妇下重手,只是那巴掌倒也没落空,直挥到了自己的脸皮子上。 姜二太太看着他像是见鬼了一样。 “你疯了” “我没疯,是你疯了……” 姜二爷打完了自己以后也不理她,推了门就出去了,哪怕他媳妇儿在后头一个劲儿的喊,也没回来。 客栈在二楼,一楼是用餐的地方,二太太追着人下去的时候见大房的两口子都在楼下带着孩子吃饭,还定了定神,梳理了一下头发,才问:“大哥大嫂,你们见到我家二爷了吗?” 两口子点了点头,回道:“刚出去。” 等二太太出门以后,哪还有姜二爷的人影?早已是隐匿于人海。 姜二爷一晚上没回来,难得一家子人竟没一个问的,白天时他们屋里的动静,楼下虽说听不清楚,但也知道是在吵架,自然不会去过问。 而知道原因的老太太也懒得看自己儿媳妇儿那副嚣张的面孔,连晚上吃饭都没露面儿。 没有这导火索,如此,二太太也就不好开口。 京都的客栈不好预定,也找不到能去的地方,姜二爷自然是去了他儿子所在的国子监。 他算是看出来了,就白氏那个性子,只有他儿子治得住,自然要来找儿子说话,让他也评评理。 姜鱼林知道了原委,对他娘的做法也是不敢苟同,也给他爹好生开解了一番,但劝他回去时,姜二爷说什么也不愿。 “爹今晚就先在你这儿凑合一下,咱父子俩挤一挤也无妨。” 姜鱼林看了眼书院标配的那张床,也不知他爹是怎么昧着良心说出能凑合一晚的这种话的。 书院不比客栈,这床又小,他们两个大男人挤在一张床上怎么可能会睡得着? 他爹倒是不管不顾的睡得正香,姜鱼林却是个浅眠的主儿,明儿便是二十,正好是十日一旬的休息,好在赵平安也不上课。 所以趁着晚上,他就去敲了赵平安的门。 赵平安打开门时见到外头是姜鱼林,还有些意外:“鱼林哥,你怎么这么晚来了?” 只见姜鱼林叹了口气,解释道:“爹娘吵架,我爹到我这儿来霸占了我的床,只好过来找你挤一挤。” 赵平安倚在门上,点了点头:“原来如此,那你开个价吧!” “什么价?” “公子这话说的,想要睡人家又不想给钱,合着是想要白嫖呀!” 说这话的时候,赵平安还眨了眨眼,一脸的哀怨。 这话赵康在屋里头听得真真儿的,见平安又在欺负人,忍不住笑出声来。 姜鱼林这回若是再听不明白,那这探花郎的名头他就白得了。 知道自己是被平安调侃他也没气,只是挑了挑眉,强势的打开了门,勾着赵平安的下巴,姜鱼林邪魅一笑:“小爷我今天就是要白嫖,美人儿,你有本事就去报官啊!” 赵平安含羞带怯的瞥了他一眼:“爷这话说的,谈钱多伤感情,能得嫦娥仙子看中是奴家的福分,旁人想得都得不来,钱不钱的都是次要,公子请吧!” 姜鱼林“……” 这小子怎么就这么贱呢? 他真是脑子抽了才陪他唱这出戏。 第一百七十一章 薛某是个口风严的,定…… 第二日, 姜二爷醒来时见身旁空空如也,早已没了儿子的踪影,他还有些纳闷儿:“鱼林是什么时候起来的?” 不只是他, 赵平安早上起来的时候也没见身旁有人,屋里只有他自己, 赵康也不在。 赵平安习惯了起床穿衣后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开窗户,开门透风的时候, 见隔壁的薛祁正在耍枪,他还趴在窗户前观看了好一会儿的武术表演。 等他完事了,赵平安还把手放在嘴唇跟前儿冲着薛祁吹了个口哨,为他叫了声“好”。 薛祁瞥了一眼赵平安, 难得回应了一句:“美人在侧, 昨晚休息得可好?” 赵平安还想着他说的“美人在侧”又是个什么意思, 后来才反应过来,他指的是姜鱼林 -- 第323页 “你偷听。” 薛祁轻笑了一声, 毫不示弱:“在下何时偷听?只不过天生耳朵生的就比旁人灵敏些罢了,你二人在门前询价时也不避讳些, 到最后还落得个白嫖的下场, 啧啧啧……” 说到此处时, 他还甚是惋惜的叹了口气, 咂了咂嘴。 赵平安抽了抽嘴角, 怕他是想歪了,便诚实回道:“昨夜来的那是我哥。” 薛祁也不是不懂,这种事情被人发现时第一时间确实都会先掩饰,便道:“薛某向来是个口风严实的,定会为你保守秘密。” 赵平安“……” 呸! 他俩什么都没干,保守什么秘密? 说的好像他俩真有什么一样, 要不是屋里还有个赵康他就信了,薛祁定是只听了一半儿,不然绝不会这么说,不过这会儿他已经进了屋,不管赵平安怎么解释,薛祁就是不信。 真是糟心。 想到这,赵平安忍不住拍拍他这张破嘴,他昨晚上干嘛嘴贱,跟姜鱼林开什么玩笑?这下子倒好,被人误会了吧! 他可是个直的,电线杆子都没他直,被这么误会他还怎么找对象。 闹心,太闹心! 而另一边,让他闹心嗯姜鱼林确实已经起来了,还跟着赵康一起去了趟书院的饭堂给他们买了早饭。 正好买完饭回来,路过他自己的校舍,还喊了他爹一起去赵平安那屋去吃,回头再一块儿回去。 他娘的事情,他不出马看样子是不行了。 只留了赵康一个人在屋里收拾东西,其余三人直奔老太太他们下榻的客栈。 这几日,姜鱼林一直没有出去陪他们逛,都是待在书院里头等待着下个月入翰林院报道。事实上,科举考试后,不少人还要回家报信儿,也算是光宗耀祖! 况且,如今这京都的人大多识得了他,轻易不能抛头露面,此番出来也是被他娘逼得,实在没有办法。 二太太确实也进行了反省,但她依旧觉得分家没错,即使闺女和丈夫都不向着她,起码她还有个儿子,但他没想到,儿子竟然真的因着此事过来了。 “鱼林怎么来了?赶紧的,先上楼去别叫人看见。” 姜鱼林来了以后,先是跟老太太行礼问安,而后才带着他娘两人进屋说话。 姜雨还偷偷地问她爹:“情况怎么样?” 姜二爷没说话,只笑了笑,但具体是什么意思姜雨明白了。 果然,两人进屋没多久,姜鱼林便与他娘发生了一场争吵,只不过是二太太单方面的。 姜鱼林素来是个有耐心的,也不与她吵吵,只等她娘平复下来再说,他娘既然要说就说个够,他就负责坐着,耐心地听着她说完。 二太太与二爷之间有许多话是不好说的,但是与儿子却没那么多忌讳,甭管是能说的还是不能说的都从肚里倒了出来,因为她知道儿子不会害她。 姜鱼林听着他娘说的这些话,有些是有道理,但有些却是没有道理。就比方说,他娘指的分家之后便不会在财产上引起纷争,这一点他是认同的。但是在其他方面,就比方说两房人银钱的花费以及他娘觉得老太太对于他们两房人偏心的程度,这一点恕姜鱼林不敢苟同。 至于他娘所说的被老太太压制,姜鱼林更是觉得庆幸,幸好家里还有老太太压着,不然指不定要被他娘折腾成什么样? 等到二太太终于把心里的话说出了口,姜鱼林也表明了自己的观点和态度:“咱们家肯定是不能分的,起码现在不行。” 其实在他看来,老太太只要活着,最好是不分家,一家子人同气连枝、互相照应,比什么都强。 姜二太太原先还想着自己的儿子能向着她点,没想到也是个薄情的。 在她看来,姜鱼林是进士,那她作为姜鱼林的亲娘地位也是水涨船高,与老太太抗衡起来也会容易一些,但如今倒好,见儿子也不偏向她,不免觉得有些失落。 他娘是什么心思姜鱼林自然看得出:“娘无非就是仗着生了我,所以才以我的名头跟奶奶耀武扬威吗?可娘怎么就不想想,我是您的亲儿子,也是老太太的亲孙子。” “归根结底,你是我儿子,咱俩关系更近一层,就算日后得封诰命也是只有我的份儿,没有老太太的份儿。” 姜鱼林见他娘实在是倔,不由得叹了口气:“这诰命不诰命的都是没准儿的事情,娘也不想想,若是奶奶以后也得了个诰命,娘又该如何自处?” “呵呵!” 二太太不由得笑出了声:“开玩笑,我生了你,所以日后你若是做了大官,我便能得诰命,但你奶奶是指望着你爹还是你大爷?” 姜鱼林挑了挑眉:“娘,话最好别说得这么早。” 二太太有些不屑,大言不惭的说道:“若是老太太能得诰命,我日后再不提分家。” “娘,这可是你说的” “对,是我说的”,二太太昂着头,颇有些不屑 话音刚落只听楼下传来一道尖细的声音:“圣旨到——” 第一百七十二章 七品孺人 “圣旨, 什么圣旨?” 二人本在楼上说着话,就听楼下传来一阵动静,还很不小, 二人面面相觑。 二太太虽说有些不解,但还是随着儿子一起下了楼去, 他二人过去的时候,已算是晚了, 其余人已经跪倒在地,等待听旨。 -- 第324页 宣纸的公公站在正大门前,捧着圣旨,姿态昂扬, 只等人就绪。 不光是姜家人, 这客栈门前周围也都围了不少人, 都是等着看宣旨的场面,但这热闹也不是白看的, 在场的众位都得跪着听旨。 见了这情形,二太太带着儿子上前, 她原以为这是给姜鱼林的圣旨, 所以还是一脸高兴带着儿子到前边儿跪着, 到时候也好接旨。 只见那宣纸的公公多嘴问了二太太一句:“您可是姜老太太?” 二太太顿时就有些傻了眼:“我儿子是探花, 大人难道不是来给我儿子姜鱼林宣纸的吗?” 那公公并没有答她, 只是多问了一句:“姜家老太太可在?” 老太太上前,回道:“草民在。” 等宣了旨,二太太的脸色如同天雷滚过。 没想到,今日这竟是老太太封诰的圣旨,封的还是七品孺人,也是奖励她研究出了那纺线的工具, 孺人的品级虽然不高却也是够可以的了。 “老太太,接旨吧!” “皇恩浩荡,谢主隆恩!” 这样的好事,虽说他们家也是头一回经历,但姜鱼林还是提醒着,别忘了给来报喜的内侍们一些赏钱,这都是定例。 一家人围着那圣旨左看右看,都稀奇得很,旁人也是只敢远远的看着,不敢上前去碰,这接旨的场面,他们算是见识了。 姜大爷先是恭喜了一番,而后又问他娘:“回去之后用不用把这圣旨贡上。” “贡上,自然要贡上” 说话的是老太太,捧着这圣旨她喜不自胜:“我竟然封了诰命,这怎么可能?” 赵平安也没想到这儿圣旨下来的会这么快,先是恭喜了一番,又给老太太吃了一粒定心丸儿:“上头不是写着吗?奶奶做了这么大的功绩,合该封为孺人。” 老太太自然知道,她能有今天都是靠的赵平安,他虽是这么说了,但直到现在她还是有些不信。 可这圣旨都摆在眼前了,由不得她不信。 老太太下定决心,回头一定把平安让她弄得那改良炭笔的法子给捣鼓出来。 一家人都替老太太高兴,唯独但二太太格格不入,她刚才还在上头与儿子说起这事儿,若是老太太封了诰命就不在挑事儿,也不再谈起分家的事情,这下子倒好,应验了。 若只是不再提起便也罢了,但她前两日作的那些妖实在是有些过了,原本她那么说也是带了些破罐子破摔的意味,但如今这种情况,属实尴尬。 她就不明白了,老太太怎么会突然得了个诰命,只不过是研制了个不紧要的东西出来,也至于说封诰? 二太太的心思都摆在脸上,一家人自然看得出来,只是少有人去说,反正在这种情形下,她也不敢再去挑事儿。 老太太是人逢喜事精神爽,懒得与自己二儿媳妇计较,再加上眼前还杵着个姜鱼林,哪怕是顾着他这个儿子的面子,也不该在此时不给二太太脸面,所以老太太并没有在此时发作。 姜鱼林相信他娘是个识时务的,拿得起就要能放下,自己之前做了什么事儿,自己心里应该有数,她与老太太的情分应该自己来进行挽回,他这个做儿子的能做的只是提点罢了! 附在二太太耳边,姜鱼林有些玩味的道:“娘,别忘了自己说过的话……” 二太太想起自己刚才说过的话就觉得脸疼,她当时是怎么大言不惭的说“若是老太太封了诰命便不再闹”这种话的? 这下子倒好,话没说完就被狠狠地打了脸,她就不明白了,老天爷是在盯着她吗?怎么就这么灵呢? 到底是老天爷存心要跟她过不去,还是姜鱼林这嘴是开了光的? 这个问题无人能解释。 姜鱼林其实也并没有想到这圣旨来得会这么快,他之前只是听赵平安与他提起过,说是之后可能会有封赏。 他想了想,给女人的封赏无非就是诰命,另外就是些个银钱首饰珍玩之类的物品。所以他娘提到诰命时他也只是顺着去说,想压一压他娘的苗头,但没想到,这圣旨竟会来得这样快,直接打了他娘一个措手不及。 姜鱼林也不知道这到底是好还是不好,起码是解决了眼下的问题,家里的事情已经平定了。 紧接着问题又来了,官府又是怎么知道他们此时是在客栈而不是在郡里,这倒是值得深思。 这话他与赵平安也说起过,他一听就明白了个大概:“应该有我师傅的关系,他一直关注着我的动向,所以知道你们来了。” 赵平安说的这话倒是让姜鱼林有些不解:“你说关注着你的动向,怎么?他让人调查你?” “嗯” 姜鱼林皱起了眉头,不大认同这样的做法:“你师傅这样的行为跟监视有什么区别?” 赵平安想了想,认真说道:“鱼林哥说的倒也是,确实没什么区别,等回头我跟我师傅提上一嘴让他不这样了……” 姜鱼林见这件事情他并未放在心上,也不好再说什么,尤其是在这件事上,他确实是觉得赵平安有些不够细致了。 姜玉林心中是怎么想的赵平安大概知道那么一点点,但他也有自己的苦衷。毕竟李爷现在到底是个什么身份他也没有确定,也不好随意的就与旁人提起,哪怕是姜鱼林也是如此,所以只能让他师傅多受些委屈,多受些埋怨,多背锅了。 -- 第325页 自从老太太封了诰命二太太确实老实了不少,每日间行礼问安总是少不了她那份儿,说起来,比以往可是勤快多了。 老太太原先想着好好敲打敲打她,但见她如此能屈能伸,倒也不好再说什么,她就等着二太太露出什么马脚,到时候她在一并算总账。 等到家里这些事情平静了以后。姜家人也该回郡里去了,姜鱼林倒是不着急回去,毕竟才刚见了家里人,来回折腾也是没意思,便没那么急着要回去。 但月底便是小长生的周岁,照例是要抓周的,他准备放在这个时间回去。 此番姜鱼林中了进士,便算是从国子监结业,只不过如今结业仪式还没举办,所以如今还住在国子监的校舍里也不会有人说什么,但不多久的时间肯定也是要搬出去的。 这一次,姜鱼林还与家里人说起过在京都买房子的事情,姜家人也表示能理解,毕竟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人一有闲钱了,最要想的都是先置办房产铺子。 眼下在京都买套房子,首先来讲也是想着日后过来了有个落脚的地方,就不用考虑能不能订到客栈,直接住下就行,其次也是方便了姜鱼林和赵平安。再者说,哪怕这房子以后他们不住了,也是能够租出去的。 一家人商量着,若是碰着价格、地段合适的可以买下,但太大的肯定是不行,毕竟家里也不止这一样需要花用,其他用到钱的地方也都不少,一千两银子以内,这是他们能够承受的极限…… 赵平安还要上课,所以这些事情都交给姜鱼林来办,索性他现在科举完了,功成名就,暂时休息一下也是无妨,但赵平安还得抓紧蓄力,明年又是乡试,他定是要参加的。 这几日,姜鱼林跟着中人悄悄看了七八处宅子,价格都在七八百两左右,价格上倒是能够接受,只是那几处宅子虽然瞧着都不大,却也有好几间居室,只是这样,院子处便就没多大的地儿了。 想着到月底的时候他还要回去,他便把这几处他觉得合适的宅子的地理位置以及附近的情况都标注了下来,准备带回去与家里人再商量商量。 他出去时,蒋爻也来找过他好几回,都是白天过来的,但前几回姜鱼林都出去了,并不在屋,所以她没见到人也只能多跑几趟。 好容易这一次终于被她碰到一回,搭了两句话。 正是在姜鱼林他接了赵平安下课回去的路上,阿康已经在饭堂买了饭等他们两个回去吃,这些日子以来,基本都是这样。 此时,蒋爻带着侍女已经在他校舍旁等候多时了,但姜鱼林赵平安这两人只顾着说说笑笑,所以回去的时候,并没有在意到她们主仆二人。 是在开门的时候,蒋爻才过来说话:“一年多不见,姜公子可还安好。” 她这一句话,两人都转了头,见面前是个戴着帷帽的女子,看不清脸,实在认不出来。 只因姜鱼林平日里并未接触过旁的女子,所以他想也没想,直接问道:“我们认识?” 蒋爻顿了顿,没有正面回答他认识与否,只道:“可否进去说话?” 原先还想开门,刚刚蒋爻凑过来说话,他这开门的动作立时就停了:“还是不了,有什么话现在说吧!孤男寡女共处于室恐怕影响不太好。” 姜鱼林这话说出口的时候,蒋爻还特地看了一眼他旁边的赵平安,意思像是在说还有这孩子在,不算孤男寡女。 但很明显,姜鱼林说出这话显然就是不愿让她进来的意思。 姜鱼林是个什么性子,赵平安是知道的,若说他会去招惹桃花他倒是信,但若是说他勾搭女孩子赵平安是万万不能信的。 果然,这种情况下,还得靠他这个交际小王子出马。 第一百七十三章 …… 只见赵平安往前踏了一步, 言笑晏晏的问道:“这位姐姐贵姓?” “姓蒋……” “那你与我哥哥可是旧识?” 说到这个问题,蒋爻有些支支吾吾:“算……是吧!只不过一面之缘,今日碰巧遇见。” “啊!碰巧遇见啊!” 赵平安知道这话她说得不实诚, 却也没直白的点出,只道:“姑娘为何不把这围帽摘下?若是不摘下, 鱼林哥哥又岂会认得你?” 赵平安看得出来,这姑娘明摆着就是看上了姜鱼林, 既然上来搭话,怎么也要露个脸吧!不然怎么知道相貌上合不合适? 他天仙一样的哥哥,总不能配个如花吧! 蒋爻觉得他说的也是,便听了赵平安的, 听话的将围帽摘了下来, 露出一张清丽的脸庞。 五月下旬, 这温度也并不算低,她整张脸被围帽围着, 憋得通红,也不知到底是热的还是羞的? 赵平安拽了拽姜鱼林的衣袖, 小声问他:“鱼林哥你看看认不认识?” 他说这话的本意是想叫他看看这女子长得合不合他心意, 但姜鱼林显然没弄懂他的意思, 只关心这人他认不认识。 见到姜鱼林摇头, 这倒是让蒋爻有些失望, 心道他果然没认出来。 赵平安实在没想到姜鱼林的情商会这么低,他们两人也不说话,见这场面着实有些尴尬,赵平安便另寻了个话题:“姐姐今日可是来探望书院里的亲友?” 国子监里都是男学生,夫子也是男的,可以这么说, 这整个书院里除了虫子和鸟,其余的都是雄性。所以眼下突然冒出来个女子的确是稀奇得很。 -- 第326页 但若是寻常女子,可进不了他们这国子监的大门,除非是有亲戚或是有背景托了人进来的。 蒋爻低着头回道:“不错。” 赵平安笑着问她:“那姐姐是来探望哪个亲友?兴许我们还认识。” “是来看望一位叔父,他也是这书院的夫子。” “哪位夫子?” “姓崔。” 怕自己冷了场,赵平安问什么蒋爻就答什么,她爹之前也是在国子监做过事的,也有认识的人,只不过后来调去了别的地方,她今日进这国子监也是借着崔夫子的名义进来的。 不过她挑的这人没挑好,听到崔夫子的名字,赵平安忍不住抽了抽嘴角,心想:不会这么巧吧? 姜鱼林自是知道他与崔夫子的那些个事情,这些时瑞早就与他说起过,所以听到这儿他不免也问了一句:“你所说的崔夫子可是在外舍教术数的?” 蒋爻抬起了头,还有些惊讶,又有些欣喜,虽然只是一句,但起码这人终于肯与她主动说话了,但她也只能在心里雀跃一番,这些个隐秘情绪却还要隐藏于皮下。 “姜公子如何知道?” 姜鱼林也不避讳,只说道:“整个书院的人都知道崔夫子与我二人有些过节。” “怎么会?”蒋爻似是有些不信。 姜鱼林轻笑一声:“你一打听便知。” 蒋爻看了一眼赵平安,也是想与他确认一下,只见赵平安点了点头,因为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所以提起来时他还有些不好意思:“说是过节也没错。” 蒋爻“……”那可真是不巧。 他们俩确实没说错,崔夫子与赵平安闹出的那动静不算小,当初在这国子监里可是引起了不小的争端。 先且不说赵平安一个学生当着整个班级的面顶撞夫子,不管是错是对,被罚都是理所应当,最奇的是他在这种情况下又碰上了王大人,无聊也就算了,关键王大人还是他干爹…… 峰回路转,大快人心,这一出闹剧差一点都不行。 整件事情,学子们虽然当面上不敢提,但私下里却是议论纷纷,有些人看不惯,觉得他这是不够尊师重道,但也有些人觉得赵平安是有几分胆识在身上的。 他来了书院才多久的时间,就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旁人是什么家世,他又是个什么家世?只不过是个小小的贡生罢了,受些个委屈也是常有的,就是举荐生进来了也得受委屈,更别是说他了。 但惹了赵平安的人都没落得个好,屡屡化险为夷,他是个什么背景,家里又有什么人早被调查的一清二楚。 先是凭借一己之身认了王大人做干爹,后又在十二岁的年龄中了秀才,还选入了贡生,简直是人生巅峰了。事实上,如果按照潜力来讲,赵平安丝毫不逊色于姜鱼林,至于以后的科举为官又是如何,这还得看他自身的运道。 如果只是时运不济找上了崔大人也就罢了,姜鱼林这个人,虽说脾气也算是顶好的,但防备心比谁都要强,蒋爻直接上去与他搭话,难免让他心生疑窦,说话自然不会很客气。 眼见着越说越错,场面也是越来越尴尬,赵平安就算想圆都圆不回来,蒋爻也识趣儿的退下,不再纠缠。 只是,刚要离开的时候就见远处又过来一个女孩儿,后头还跟了两个侍卫,正是济阳县主。 一眼就认出了人,只见她高兴的跑到姜鱼林跟前,昂着头,高傲的问:“你就是姜鱼林?果然如外界传言一般。” 真国色…… “你认识我?” 济阳县主点了点头:“见过,自然见过,只不过前两日你在马上,就没看的太清。” “哦” 与姜鱼林打了招呼以后她转头又看了一眼蒋爻,等看清楚的时候忍不住瞪大了眼睛:“我记得你,你不是夸官那日人群里的那个女孩吗?” “是” 只见济阳县主指了指姜鱼林:“我当时问你知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你还告诉我不认识,原来你们认识啊!” 蒋爻皱着眉头,却也是不敢反驳:“我们也是刚认识,只说了两句话。” 济阳点点头,表示明白,紧接着又道:“那姐姐你这次过来做什么?怎么?也看上他了?” 她这个“也”字用的就很有灵气,不光点出了蒋爻那一番心思,也表明了自己过来的目的。 但这么说的确是不大礼貌,赵平安见蒋姑娘的脸色越来越差,忍不住开了句口:“蒋姑娘只不过是来探亲罢了,偶然遇见说了两句话。” 济阳公主看了看蒋爻,有些玩味儿的笑笑:“哦——,原来是偶然遇见” “偶然”那两个字,她说得极重,用这种调侃的语气对一个不熟悉的人说话反正赵平安是喜欢不起来。 他瞧得见,姜鱼林也是皱起了眉头,至于蒋爻,脸色已是黑的不能再黑了。 蒋爻觉得再待下去只会脸面尽失,便要告辞:“姜公子,小女子还有些事情就先告退,改日再说。” 而后,他又朝济阳县主行了个礼:“济阳县主,告辞!” 被一语道破身份,济阳县主也是有些不高兴,暗暗记着了这人。 刚才不知其身份还好,但如今知道是县主,两人也只能乖乖行礼。 本朝县主是正二品,仅次于公主和郡主。所以他们二人即使有功名,按照品级来说还是需要向县主行礼的。 -- 第327页 只见她满不在意的拂了拂手:“平身” 赵平安看得出,眼前这县主是个乖戾性子,被宠坏了的,也不敢开罪她,只是这位济阳县主却没有想要饶过他的意思,只问他:“你刚刚为何帮他说话?” “只是说句公道话罢了。” 她轻笑一声,甚是不屑:“怎么?你这意思是说本县主没有公道?” “在下没这个意思。” “可是在本县主看来你就是这个意思……” 姜鱼林皱了皱眉头,也出来说了句话:“县主何必在这种字眼上与他较真,我弟弟还只是个孩子。” 济阳上下打量了几下,见赵平安比她小不了两岁,撇了撇嘴:“我瞧着他年纪不小了,姜鱼林,你不许为他开脱。” “在下说的是事实” 济阳县主不依不饶:“可你说的这事实本县主不爱听。”说到这,她凑近了姜鱼林,替他整了两下衣服,柔声道:“当然,你若是真想让我饶过他,也不是没有别的法子,除非咱们是一家人……” 一家人是什么意思? 听到这儿,赵平安简直想打人,好一个一家人,他真想当场来一句“你叫我一声爹咱们就是一家人了”但这话显然是大逆不道,王大人也兜不住。 虽说他后头有李爷兜着,但也不知李爷能兜到什么程度,为了他一个徒弟,得罪一个县主以及县主背后的王爷……恐怕是不值当。 实在不行他还是先认了吧!大不了是一顿罚,也不能怎么着。 想到这,他又给姜鱼林使了个眼色,让他不用再接话,自己又接过了话茬子:“县主,刚刚是小人的不是,说错了话,还望县主不要跟小人一般见识。” 说实话,这还是赵平安第一次用到小人这个词来称呼自己,真是别扭得很。 县主倒是听腻了这样的话,浑不在意,只是低着头把玩着自己刚染就的手指甲幽幽的道了一句:“你现在说这话倒是晚了,还不如劝劝你哥哥娶了我,想来,本县主这身份比刚刚那姑娘要强上不少,你们也不亏。” 这是亏不亏的问题吗?男女之情讲究你情我愿,这算什么? 逼婚? 只听说过男子逼婚女子,但女子逼婚男子的真真是少见,换了谁都不会开心。 尤其姜鱼林还是个吃软不吃硬的性子。 姜玉林躬身行礼,虽然只说了四个字,却是铿锵有力,落地有声。 “本官不配” 县主眯起了眼睛,威胁道:“你再说一遍……” 只听他一字一顿的道:“本,官,不,配。” 第一百七十四章 没这福气 “大胆” 济阳县主厉声喝道:“你以为你是谁?不过是个小小的探花郎罢了, 本县主亲自是看得起你,你却在我跟前拿乔。” 姜鱼林退了一步,躬身行礼:“下官不敢” “你不敢?你有什么不敢?我瞧着你们兄弟二人, 胆子倒是大得很,竟敢如此忤逆本县主。”只瞧见她勾了勾手指头, 叫了后头的两个侍卫过来,又吩咐道:“把他们两个带回去。” 她就不信了治不了他们, 她算是看出来了,这两兄弟都是个倔脾气,就得关两天才能老实。 赵平安见这县主的动静,今日若是不闹个大的只怕是收不了场, 便把手放进了胸前, 准备掏家伙, 但没等他把家伙事儿掏出来,只听边上传来一道盈耳之音。 “济阳县主怎么在这儿?” 济阳县主转过头去, 定了定神,见着熟人也是神色莫名:“薛祁, 你怎么也在?” “我在书院读书, 自然会在这, 倒是你一个女孩子……怎么会来国子监?” 济阳拿帕子虚捂着口:“没什么, 只是瞧见两个不恭敬的人, 准备带回去。” “原来如此” 薛祁与济阳相识许久,自然也知道她的性子,旁边这两人他也都认识了,都是在书院出了名儿,一个是意气风发的探花郎,他与姜鱼林虽是不曾说过话, 却也知他人品不错,至于另外一个…… 赵平安与他是同窗,虽然他之前在这书院里头也闹过不小的风波,但相处的这一个月来,他也大概清楚了这小子也不是个喜欢主动惹事的性子。薛祁当下便明白了,既然此次是是济阳贸然过来,定是她先挑的事。 “县主,这俩人是我同窗,你就看在我的面子上,饶过他们一次,如何?” 见薛祁替他们说话,济阳县主忽然板了脸:“薛琪你不知道,这两人自视甚高,几次对我不敬,不罚怕是不知分寸,总要让他们知道些天高地厚。” “县主说的是,不敬县主确实是该罚,只不过他二人与我素来相熟,这样吧!我叫他们给你道歉如何?不看僧面也看佛面嘛!” 县主刚要说话,只见薛祁又朝着赵平安使了个眼色:“平安还不快跟县主道歉?” “哦哦——” 赵平安早就知道薛祁是个有背景的,刚刚他们二人说话,他自然不好再去插嘴,但现在薛祁为他们铺垫好了,自然也到了他们该出马的时候。 他拉着姜鱼林,二人朝县主行了一礼:“还请县主见谅,宽宥我二人。” 两人道歉道的快,又有薛祁在这,虽说济阳县主还是有些生气,却也不好发作得太狠。 她与薛祁两家都是武将出身,虽说她们家里比薛家品级要高些,但薛家与她父亲有恩,若是她一意孤行叫她爹知道了此事,定会怪她不知分寸。 -- 第328页 算了,这次她就大度一些,饶过他们一回。 “算你们两个运气好,有薛祁护着,下回看清楚点,别再惹到我。”说到这,似乎还觉得不解气,有的时候又添了一句:“尤其是你,姜鱼林,本县主还会再来找你的。” 很明显,她这是打算阴魂不散了但既然她要走,几人也不好说什么,免得再惹纠纷。 等人走后,薛祁还问他们二人到底是怎么开罪的郡主,赵平安叹了口气,有些无奈:“我要是说她是逼婚未成、因爱生恨,你信不信?” 薛祁点点头:“我信” 济阳这性子向来阴晴不定,又被骄纵坏了不像寻常女子,逼婚这种事她确实干出来。 姜鱼林也是一脸的不高兴:“薛兄可知有没有什么法子能让她死心?” 这个问题薛祁也答不上来,只是回了句:“济阳这人瞧着虽说有些跋扈,其实她待朋友倒是不错,而且家室也……” 姜鱼林当机立断:“不必,这福气太大,在下消受不起” 赵平安也是认同的点点头,确实,像郡主这脾性的女子,若是娶回了家,若不闹得天翻地覆、鸡飞狗跳定是不能罢休。尤其两家的家室差的不是一星半点,难免要被人看不起,指不定被怎么说呢! 哪怕如今姜鱼林中了进士也是如此,矛盾依然存在,总是化解不了的,如今县主只是见色起意,但日后可就难说了。 薛祁会这么说也只是提点一下他们,毕竟也有许多人寻亲事是想往高了攀,他们若是没这个心思,也就罢了。 “或许等她腻了,没了耐心就解脱了。” 姜鱼林接着问:“那她什么时候能腻?” 薛祁有些玩味儿的看着他道:“这就要看你们的了……” 既然不想与县主成亲,那自然是要远离,但若是远离不了,那如何把握这其中的分寸就是极其重要的了。 既不能让县主喜欢,也不能惹得她生气,如何去把握这个度,实在是让人有些为难。 他原先还想着见招拆招,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谁知没两日,赵平安就得了报复。 趁着屋里没人,有人私自进了来,不仅偷了东西,屋子还被人翻得乱七八糟。赵康只出去了两刻钟罢了,回来后屋里就被弄成了这样,定是故意的。 那人倒是眼尖的很,旁的都没拿,只拿了李爷给他的那柄大宝剑。 两人在附近也打听了有没有人进过他们这屋,或者有没有见过什么奇怪的人,毕竟那把剑也并不小,想要掩人耳目也不是那么容易,总有线索。 好在书院记性好的人倒是不少:“见是见了,但这人我瞧着不是咱们书院的,毕竟年纪还在那里,我看不像是个学生,倒像个武人。” 赵平安大概明白,十有八九就是济阳县主派过来的人,但那人偏偏别的不拿,只拿了那大宝剑,这倒是让赵平安有些为了难,李爷可是与他强调过两回,让他好生收着这剑,就连将门虎子薛祁也是找他要买剑,足以见得这柄剑的珍贵。 但县主那里之前便已开罪过一次,这次没有任何证据的条件下贸贸然的过去肯定是捞不着好,他们才没那么傻。 得,还是先找他师傅商量商量吧! 好在之前钱智给他留了如何寻他们的法子,按着这个法子便能联系的到他,李爷叮嘱过,在一些小事上钱智自己就能够拿决定,但这回的事情,显然不是他一个管家就能搞定的了。 “小少爷有何事?” “我要见我师傅。” “怎么?少爷又惹事了?” 见钱智等着看他热闹,十分欠揍,赵平安忍不住抽了抽嘴角:“管家这话说的,我是那种会惹事的人吗?” 只不过他说这话时钱管家的表情有些异样,难以置信,像是在说:你是,你是,你就是…… 赵平安觉得有些冤枉,这锅他可不背:“这回真不是我惹的事。” “行行行,小少爷,你就先说是什么事情?小人看能不能拿个主意。” 赵平安心知钱关键拿不了这事的主意,但还是得与他说起,不然还有得墨迹。他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的道:“师傅送我的那剑被人偷了。” 钱智有些傻眼:“怎么会?到底是被偷了还是丢了?” 赵平安也不与他拐弯抹角,直言道:“就是偷了,一直挂在校舍里,被偷了” “可有线索?用不用小人带人去查查?” 赵平安点点头“有,我瞧着有些像济阳县主干的。” 听到济阳县主的名字,钱智还有些意外,转而又变了脸色,有些忧心忡忡:“我的小祖宗,你怎么惹上她了?” 赵平安有些意外:“怎么,管家认识?” “当然认识,那可不是个好相与的主儿,好端端的怎么就跟她闹了起来?可别再吃亏了。” 见他还知道担心自己,没那么没良心,赵平安耸了耸肩,轻松道:“放心吧!我运气好,没吃着什么亏!” 钱智松了口气:“那就好,那就好……” 上一次因为赵平安的事情,李爷就让他查过一回,若是被李爷知道,又有人欺负他小徒弟,他定要挨训…… 当问道他与县主大人又是怎么产生的过节,赵平安实话实说:“还不是因为县主逼婚姜鱼林闹的……”紧接着,他又把这事情的原委又说了一遍。 -- 第329页 听到这里,钱智还有些意外:“这位小主子竟然也会春心萌动,可真是稀奇。” 赵平安可不管他是否是春心萌动,他只关心一件事情:“这事若是请我师父,能帮得上手吗?若是不能,我再想想别的法子。” 说是这么说,但赵平安觉得,如果连李爷都帮不上什么忙,那他也没什办法,实在不行,就只能让姜鱼林与她慢慢耗着了。 钱智没急着答应,只说:“先别急,这事不好太张扬,回头我先替你将此事回给爷,等有了结果之后再说,如何?” 赵平安叹了口气:“也只能如此了,听天由命。” 他已经做好了让姜鱼林以身饲虎的心理准备,总不会比这更差了。 原以为这件事情办起来麻烦,没想到只两日的功夫钱智便带着剑过来又交给了他。 “这么快?”赵平安有些意外。 钱智昂着头,理直气壮地回道:“那是自然。” 具体是怎么拿到的他也没问,他觉得自己就算问了钱管家也不会说:“师傅可有别的话要问?” “那倒是没有,只不过济阳县主那里还需要多费心?少爷可别主动去惹她……” 赵平安在底下支支吾吾,反驳了一句:“我可没主动,都是她先来惹我们的。” 小孩子脾气,钱管家也不与他计较,只应道:“行行行,县主那边爷传过话了,也说是让县主消消气,但我瞧着恐怕是罢休不了,只要你不先惹事,那爷之后就好帮你。” “嗯” 这就是要他忍了。 等钱管家走了以后,赵平安把这事原原本本的告诉了姜鱼林。 “怎么这事情你师傅也跟着掺和了进来?” “不然也没别人了,只不过他最近也是忙得很,况且郡主身份又贵重,他也不好说的太多,毕竟此事还没闹大。” “嗯” 两人虽说是松了一口气,但还有一口气一直悬着,松不下来。赵平安实在觉得这济阳县主就跟个定时炮仗似的一点就着,指不定什么时候就得炸,闹心得很。 但李爷做得已经很到位了,毕竟也有自己的难处,如今不过是他们几个小辈闹出来的小事,能够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便就够了,他也派人去说和了,再说就有些过了。 钱智后来说的那话的意思他大概明白,是要他前期先忍着,若是后期再有什么动静,县主若是再找上门来,李爷才好占着理,理所当然的与他们家里说起。 小不忍则乱大谋,这一点赵平安还是明白的。 姜鱼林拍了拍他,宽慰道:“算了,先不提她,先且随机应变,这些日子咱们都要小心些。” 赵平安点了点头:“这个我知道,对了,鱼林哥,我还有个问题。” “你说” “那两个女孩儿,你到底喜欢哪个?” “都不喜欢。” “若是非得选一个呢?” “不选,你喜欢自己收了,我没这福气。” 想到那两个女孩儿,一个有自己的小心思,另一个又太娇纵,都不是他的菜,赵平安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我也没这福气……” 姜鱼林瞥了他一眼又拿起了一本书来看,嘴上抱怨着:“那你问这么多。” 赵平安挠挠头,笑的憨厚:“嘿嘿,我就问问,不过还有件事要问你,宫里的事情,你知道多少?” 姜鱼林捧着书抬起头:“你想问关于哪方面的或者说关于谁的?” 赵平安正色道:“当今圣上——” 第一百七十五章 六爻 姜鱼林没有问他为什么突然要问起这个, 只是,赵平安既然问起了,他也就把自己知道的说与他听。 “我知道的不多, 你想问关于圣上的哪个方面?” 都是家里人也没有必要在拐弯儿,抹角照片单刀直入:“就比方说陛下有没有什么兄弟或是堂兄弟之类。” 他如今所掌握的信息只能够知道李爷与陛下是亲近的, 而且职位不低,家世背景也够大, 最大的可能就是皇亲国戚,所以他打算直接从皇帝身边的亲戚来排除。 姜鱼林想了想,又道:“据我所知,陛下好像没有别的兄弟, 堂兄弟也不曾有, 至于表亲那边我就不太清楚了。” “哦!” 说实话, 这消息知道了与没知道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差别,不免让赵平安有些失望。 姜鱼林看出了他的心思, 又接着解释道:“毕竟关于宫里的消息不常流出,国子监虽然达官贵人家的子弟众多, 但这些事情他们就算知道了也不会宣之于口, 你问问王大人或许会有结果, 他应该会知道的清楚些。” 赵平安点点头:“行, 那回头我再问问干爹。” 马上就又到了月底, 赵平安还想着若是他师傅过来就试一试他,但眼下,还有一件极重要的事情,小长生要满周岁了。 孩子周岁按照惯例是要抓周,但因为这种理由再去请假显然是不合适的,他姐姐上回来的时候也说过, 让他好好读书,抓周不打紧,不差这一次,所以这回只有姜鱼林一个人过去。 这几日县主没再过来招惹他们,不为别的,只因为被关了禁闭,但家中女子被关禁闭的事情显然是不足为外人道也,他们便以为县主此次是歇了心思。 姜鱼林没料到的是,济阳县主还有后手,她自己出不来,又打听到姜鱼林要回家去,便叫人备了些礼跟着送过去,就等到小长生周岁宴那日才送。 -- 第330页 送来的是一尊鎏金的千手观音像,且先不说这雕工和这材料如何,最重要的是这尊观音像是特地从京都的寺庙请来的,价值不菲。 这样的礼物对于二太太这种信佛的人来说,正合她的的心意。 只是,姜鱼林见了那尊千手观音,一想到是县主派人送来的就忍不住黑了脸,他娘还说是因为他才送来的,非要让他先跪拜。 若只是跪也就算了,他娘还几次三番的询问他与济阳县主的关系,安的什么心思,人尽皆知。 只是这事二太太从没想着要掩饰,这可是县主,高门显贵,他儿子若是搭上了这层关系,还怕以后前程不够光明?只怕之后都是坦途…… 县主既然有心,她自然不能放过这个机会:“儿啊!这可是县主送来的大礼。” 姜鱼林皱着眉:“这个我知道。” “那你与县主……” “没有关系,也不会有关系” 姜鱼林说这话的时候,振振有词,落地有声,没有一丝要开玩笑的意思,只会让人觉得他说的是实话。 二太太有些嗔怪的道:“鱼林你这说的是什么话?你年纪到了,娘也是想为你寻得一门好亲事,有什么村?你自己想想,县主又是何等身份,那是正二品,也只比公主郡主低那么一级罢了,比起老太太的七品孺人又要高出多少,你若是与她结成了亲,那是多大的造化,能叫你少奋斗多少年?” 姜鱼林见他娘一门心思的只想要他攀高枝儿,忍不住自嘲道:“高门显贵那也得有那个命享,这等人家哪是如此好相与的?娘,你瞧得上人家,也得人家瞧得上咱们,我劝娘趁早死了这条心,儿子宁愿终身不娶也不会娶她。” 见二太太还想要再说,姜鱼林又补充了一句:“若是娘非要逼着儿子给儿子定下亲事,我愿就此削发为僧,儿子能否做的出这事,娘你是知道的。” 说完这话他便出去了,只留下二太太一个人好一番纠结。 他说这话不是在怨自己的家世如何,只是希望通过这番话把他娘点醒,良药苦口利于病,忠言逆耳利于行,他娘属实得下一剂猛药。 晚上,小长生的抓周宴进行得很是顺利,抓了个观音吊坠还有本《孟子》,另外就是一些吃食。 书和观音都是好兆头,书表示有文采,日后做个读书人,观音又通官印,便表示着以后能做官。 老太太抱着孩子高兴的道:“得,这小家伙日后估计跟鱼林还有平安一样,也要走上科举的路,兴许还能做个大官呢!” 姜鱼墨和他媳妇二人笑得合不拢嘴,小长生聪明,这一点从小就看得出来,只要他不走歪门邪道,日后自然是能成事。 只不过这孩子爱吃的毛病还是改不掉,去了京都虽然也说了话叫了爹,却从来没有叫过姜鱼墨是爹…… 可以这么说,这小子自京都回来以后便没有开过口,哪怕他爹逗了他许久也不起一点作用,反倒是得了小长生不少的白眼儿。 后来他们便想开了,总归小长生说话是早晚的事,他们只要知道这孩子能说话就行。 但姜鱼墨初心不改,他知道这小子就是够故意的,说是打一顿就好,他自己是舍得下手,但他奶还有他媳妇儿偏偏不让他动手。 好气哦!这熊孩子,等大了的! 于是,姜鱼墨只能默默地等待着孩子长大,有时候长生睡觉的时候他晃着摇篮,嘴里还嘀咕着:“长生快快长大,快快长大,等长大了爹就能揍你一顿了。” 把他爹这话收入耳中的姜长生“……” 他不想长大。 到了月底,李爷果然是来了,老规矩,赵平安上了车,就又被带到了他府上。 李爷帮了他这么大一个忙,自然是要先行礼道谢,他师傅倒是浑不在意,手里拿着本书偶尔抬头,一心二用的功夫叫人佩服。 “只不过是说了几句话罢了,无妨。” 赵平安有些无语,什么叫“说了几句话罢了”,若不是这几句话,他跟姜鱼林兴许还要被关上好几天,指不定要遭受什么非人的虐待。 他师傅是真的关心他的,这几日间虽然没见,却还是记得此事:“济阳县主这几日可曾去打扰过你们。” 赵平安摇摇头:“不曾” “若是有,记得与钱智说一声,我为你做主,只是你记得不要落人口舌免得到时我想为你开口也不好办。” “徒弟明白” 说完了关于县主的事情,紧接着,李爷又问了他一些有关于最近学业上面的问题。 “我听说,你与教授术数的夫子起了些争端,那这科成绩怎么办?年轻人不能总想着意气用事。” 术数方面赵平安还是有一定自信的,当下也不客气:“旁的科目不敢说,徒弟的术数成绩还算不错。” 他既然这么说,李爷自然要考校一下,只是,一番考校下来得出的结论与王大人的结果也没什么差别,便不再与他说这个,只管说起旁的,比方说四书五经之类。 说到这,赵平安倒是想了起来,不禁勾起了嘴角,摸了摸怀中之物还在,他又放心说道:“我最近在研习《易经》,顺道学了了《易经》提到过的六爻算卦,这个师傅可有研究?” 李爷摇摇头,诚实回道:“不曾”,他也不是万能的。 -- 第331页 只见赵平安从怀里掏出几枚铜钱,笑得得瑟:“那师傅可要试试?” 李爷放下了书本,嗤笑一声:“你算得准吗?” 只见赵平安还有些纠结:“我还是刚学,准不准的还很难说,试试嘛!。” 李爷挑了挑眉,不再推辞:“行” 只见赵平安一脸正色,把那铜钱掷出,共是掷了六次,而后对着那卦象写写算算,口中也在默念,瞧着倒是神神叨叨得很。 他猛然睁开眼睛,念道:“九五,飞龙在天,利见大人。” 说到这,他似乎是吓了一跳:“呀!怎么会卜出这个卦象?” 李爷抬眼问道:“怎么了?” 只见赵平安脸色怪异得很,支支吾吾的道:“师傅,您不会是皇帝吧?” 李爷皱了皱眉:“涉及到圣上……这种话也是你能乱说的?我看你就是太闲了,回头我叫钱智给你送些账本子,你不是术数厉害吗?慢慢核对去。” 赵平安苦着脸,给自己找借口:“是那卦象是这么显示的……” 李爷瞥了他一眼,冷淡的很,丝毫不留情面:“别找借口,时候不早了,赶紧回去吧!不然你还准备在我这吃顿午饭?” 赵平安摇摇头,不敢多言:“这就走这就走……” 等到赵平安走后,李爷又叫了钱智到跟前,放下了一直捧着的书,正色道:“我记得这六爻之数你也懂些,刚刚那臭小子卜卦的时候你瞧了吗?” “瞧了……” “真像他所说的那样?” 只见钱管家憋着笑意,回道:“爷多虑了,小少爷满口乱说” 李爷嗤笑一声:“我就知道,这小子存心试探我呢!鬼心眼儿真不少……” “还不是爷惯的。” 第一百七十六章 璟王爷 赵平安确实是被他惯得有些胆大包天了, 睁着眼睛说瞎话也就算了,如今都敢来试探他,若不是钱智会些个六爻之法, 兴许真被这小子骗过去了。 不过,既然这卦象卜出来的结果是赵平安在胡扯, 他便又让钱智帮着看看这卦象所表达的真正意思,他也有些好奇。 “既不是九五之象, 那又为何?” 钱管家搓搓手指,沉声道:“上九,亢龙有悔。” 亢龙有悔,熟悉易经的人, 都知道这句的意思是说人不能踞傲, 不然会有灾祸。 李爷觉得有点意思, 便又问:“这卦象倒是有意思,不过, 这亢龙有悔你是说他还是说我?” 钱智弓身道:“自然说的是小少爷,小少爷卜卦的功夫没到家, 以为是给爷占的卦象, 其实是给他自己占上了, 不过属下瞧着这卦象还有另一层意思……” “何解?” “金鳞岂是池中物, 一遇风云便化龙。” 赵平安自然不知道他今日之举早已被主仆二人猜了个正着, 他还想着自己已经是蒙混过关了。此番试探虽未得出个什么结果,却也知道李爷并非寻常人,单看他拿来的账簿便是如此。 李爷让他拿来的是宣武十年,先帝统治时期整个蜀中的账簿,赵平安换算了一下,这就相当于一两个省的总账。 这账簿上头动辄就是几千上万两银子的流水, 这种数额平常倒是用的极少,这种东西要是寻常人拿得出的他就把头割下来给李爷当球踢,为他助兴。 赵平安就搞不明白了,李爷是从哪弄来的这东西,总不会是故意放在家里摆着玩的吧! 他怎么看怎么觉得,这就是提前准备好了的。 赵平安猜测,这账簿原本应该是李爷想拿来教他术数用的,结果他直接通过了李爷设置的考验,所以李爷才让他直接把这沓子账本让他拿走。 没错,一定是这样! 他师傅真是太看得起他了。 不过,虽说是以惩罚的名义给的,但李爷既然选择把这账本给了他看,也是对他一番信任,而且此番的确是他试探的时候说错了话,他师傅只让他算账已经算是很可以了。 当然,在这一点上,他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他与李爷的关系还是比较亲厚,哪怕是被罚,这结果也在他的预测范围内,总不会太过,不过就是算几本账罢了,他就不信自己不行。 除了账本要核对,这学业也不能荒废,除了跟着书院的夫子上课之外,每每到呢术数课,他还要去他干爹那跟着学习。 这次过来,王大人还告诉了一声他:“这《窦娥冤》我打算编订成书,但不会弄太多,不值当再去印制,让小厮帮着抄录几本也就是了。” 赵平安有些不解:“干爹为何不想印制,总归是匿了姓名的。”他想着,作为股东,方家也不会随意的透漏说这是王大人写就的话本。 听他这么说,只见王大人只是摇了摇头:“你还是涉世未深,这种类型的话本子哪里是想印制就印制的,万一出了事情怎么办?哪怕是追究不到我头上,但方家也会受到一定的牵连,没这个必要。有些东西写出来只是给自己看看,不一定非要扬名立万,你送我的这个故事我很喜欢,或许日后有机会了就能印制了。” 赵平安想想也是,毕竟他干爹有钱,也不差这点儿出版的费用。 俩人聊着聊着,赵平安又以姜鱼林的名义向他打听了关于有关皇宫的事情,就是上回他在姜鱼林那里没弄明白的一些事情,说是直接找王大人问就可以了。 -- 第332页 “你怎么想起问到这个?” “鱼林哥马上要进翰林,我替他问问,免得他什么都不知道。” 赵平安撒谎都不用打草稿,三两句话就把姜鱼林卖了,反正就算被卖了他也不知道。 王大人定了定神,端了杯茶水送至嘴边,缓缓的问:“你想问问关于哪些的?” 赵平安想了想,终究是没拐弯抹角,直言道:“陛下有没有兄弟,亦或是堂兄弟表兄弟,之前鱼林哥说只知道陛下没有兄弟和堂兄弟,但表亲那边就不太清楚。” 听到他这么问,王大人想了想,又回道:“鱼林说的不完全对,但也不完全错,圣上确实没有堂兄弟,但有表兄,年纪比陛下大上十几岁,至于亲兄弟…… 这件事情没有流传出去,所以知道的人不多,这件事情就要说起昭和元年的那场大旱了,其实你也经历过,但你那会儿毕竟还小,应该没什么记忆。” 赵平安点点头,只装作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其实他是有记忆的,只不过这话他不能说罢了。 “说起这堂兄弟,从前是有的,但后来因为晏王造反所以被满门抄斩,陛下便没了堂兄弟。圣上八岁继位,同年晏王造反,主要的原因还是先帝子嗣凋零,旁人只知先帝只有一个皇子,却不知早年还曾送出宫一个。” 说到这儿,赵平安还有些疑惑:“皇子为何会被送出宫去?” 王大人幽幽的看了他一眼,沉声道:“钦天鉴说,这个孩子不能养在宫中,容易坏了龙气,须得等十岁后才能回宫。” 听了这话,赵平安有些傻眼:“那这件事情先帝也同意了?” 王大人点了点头,一脸认真的回道:“同意了,这件事情内情颇多,先帝也是没有办法。” 赵平安觉得这件事背后一定有其他的秘辛,他现在脑子里已经脑补出了十几部宫斗剧,不过这事涉及到皇嗣,不是能拿来说嘴的。 “那既然十岁后便能回宫,为何到如今还是岌岌无名。” 按理来说,就算有这些事情穿插在其中,朝廷多了个王爷,皇帝多了个兄弟,也不至于百姓们什么都不知道。 王大人叹了口气:“其实也不怪陛下,当年晏王曾经找到了这位皇子,并挟持了他以做人质逼着如今的陛下退位。不知你可曾听说过,当年陛下八岁继位不久,便出现天灾,臣民上书要求皇上下罪己诏,那场面实在是……如今想起依旧是心酸无比。” 赵平安想了想,这不就是晏王想打着挟天子以令诸侯的主意打天下吗?还拿着皇子挡枪,不过这天灾人祸与小皇帝继位又有什么关系,还逼着要圣上下罪己诏…… 非人哉! “那如今这位皇子后来又如何了?” “已经封王,便是如今的璟王爷,只不过他人比较随和,又不常出门,所以在寻常百姓家没什么名声。不过听说璟王爷与陛下关系甚好,常常进宫陪伴。” 当然,璟王爷之所以名声不显还有另一层原因,毕竟当初他曾被晏王拿着挡枪,作为质子称帝,哪怕被救了回来,保了一命,圣上能让他享富贵,却不能再让他出现在众人的面前,免得再引起争端。 “对了,干爹,璟王爷年岁几何?” “与陛下差不多……” 正是因为年纪差不多,所以当初才会被钦天鉴以“风水命理”之说送去宫外。 赵平安想了想这些事情,也是觉得复杂得很,他心里大概有了结论。不过为了以防万一,还是询问了一番关于陛下堂表亲的情况,但得到的信息显然都不太符合他师傅的情况。 结合年纪、性格,种种综合起来,他还是觉得他师傅是璟王爷的可能性最大。 当然,这件事情知道归知道,他也不可能在他师傅跟前去说起,既然李爷想要瞒着,他自然不能去揭人家的伤疤。 后来,有件事情也验证了他这结论,济阳县主也过来找了他一次,是风风火火的找上门来:“你竟敢让璟王爷拿我父亲来压我,害得本县主被禁足了好些日子……” 这下子倒是让赵平安更加确信了他师傅便是璟王的这件事。 不过璟王爷虽说在百姓间名声不显,但压制一个县主倒是管用,济阳县主虽然威胁了他一番,却什么都不敢做,所以赵平安心里大概有了底儿。 六月中旬的时候,姜鱼林自郡里回来,又去翰林院报了到,正式开始了他的为官生涯。 而他此次是做官,几个选入庶吉士的国子监同窗还在庶常馆学习,为自己在翰林院留下做最后一番努力。 至于在京都的房子,回去的时候他与家里商量了一番,也挑了一个离翰林院不远的地儿,但这处宅子占地并不大,好在带了个小院子,他记得赵平安就喜欢摆弄些个花花草草,有个院子也方便些,通风。 只不过,赵平安如今还要在国子监读书,出去住也麻烦,离得远,白天姜鱼林也不在,所以还是先在书院住着,时不时的过来,两人还能一起聚一聚。 不过,姜鱼林觉得他早晚是要住进来的,就以赵平安如今的成绩,考取重功名的年纪比他当初还要早,只不过什么时候能中进士这个倒是说不准,科举考试这种事情运道和才能一个都不能缺。 他所在的翰林院与庶常馆虽然离得不远,但他们都是第一次进宫,也不敢乱跑。所以这还是姜鱼林来了翰林院这些日子头一回见到宋玉,两人许久未见自然是有话说。 -- 第333页 “鱼林兄,最近可曾听说过一件事情,是关于你的?”说这话的时候,他还甚是兴味儿的看了一眼姜鱼林,就为了观察他脸上的表情。 “什么事?” 他前些日子回了趟郡里,京都的事并未去关注,他与宋玉不同,宋家人为了他早早就在京都置办了房产,只是偶尔回郡里罢了。 第一百七十七章 敲不开的门,再敲就没…… 宋玉摇着扇子:“自然是你与济阳县主之间的事情, 原来此事我们的姜助教还不知道呢!” 他原以为姜鱼林会惊讶,亦或是旁的表情,只是没想到, 乍一听到济阳县主的名号,姜鱼林顿时乌青了一张好脸色。 “县主是何等人家?与我又有什么关系?宋兄, 这话可不要乱说,我倒是无妨, 不要损了女儿家的闺誉。”这话姜鱼林说得极为冷淡,仿佛真与他没什么关系一样。 若不是宋玉知道实情就真被他骗过去了,他勾唇一笑,又带了些认真:“恐怕鱼林兄还不知道吧?前些日子, 长公主殿下曾办了一场赏花会, 你猜怎么着?” 他是故意这么说, 就为了吊姜鱼林的胃口,只可惜眼前这人并不上他的套, 只说了一句:“与我无关。” 宋玉素来知道他的脾性,紧接又道:“蒋家女与县主同时倾慕一人, 在宴会上, 济阳县主公然向蒋家女发难, 下了蒋家人的面子, 这件事如今京城的富贵人家的女眷哪个不知?只是不知道这件事情姜兄怎么看?” “坐着看……” 宋玉拿扇子敲了他手背一下:“不开玩笑, 我是说真的,这件事你就是想不掺和都难。” 听到这,姜鱼林不禁有些头疼:“济阳县主此举是否有些过了?” 宋玉伸着头调侃:“怎么?照鱼林兄的意思,是偏向蒋家女咯?” 只听姜鱼林毅然决然的回道:“不是偏向,事实就是如此,不提这个, 你先告诉我,后来又如何?” “能怎样?二人都被罚了禁闭呗!济阳县主还得了长公主的训斥,至于那蒋家女,加以抚慰,但这名声就……” 姜鱼林知道他的意思,其实这件事硬说与他没关系也不是不行,但说与他有关系吧!姜鱼林难免觉得有些冤枉。 “姜兄可是犯愁不知如何是好?” “嗯” “此次我与姜兄说起这件事情不单是为了看热闹,也是希望你有个心理准备,毕竟这两家都是官宦人家,此事既然闹大了,两家人便不会就此收手,怕是还有后招儿。 我跟你说,这女儿家的事情最多,不过这济阳县主也是,欺负人也不看看场合,长公主殿下的赏花会上也敢发难…… 我还听说,这两个女孩吵起来的时候,周围也没有旁人,那蒋家女孩还落了水,济阳县主说什么也不承认,非说那蒋家女是自己落的水,反倒是被训斥了许久。” 姜鱼林表示明白,又是行了一礼:“这件事我知道了,不过还得回去与平安商量一下,此事多谢宋兄告知!” 宋玉摆摆手:“这都是小事,不过赵平安一个孩子,你与他商量这些事情又有何用?他能懂?” 这个问题姜鱼林没有正面回答他,只是敷衍了两句便就离开了。 赵平安能不能懂宋玉不知道,但他知道这小子素来是个人小鬼大的,主意多着呢。 回去之后,他把这件事与赵平安说起,他当时还在拨着算盘拿着账本算账,时不时的还拿起笔写写画画,都是些姜鱼林看不懂的,不过这种不寻常的事情发生过太多回,他也没去过问。 等听完之后,赵平安搁下了笔,他算是看出来了,这些个女孩儿用的招数都太拙劣,放到他上辈子看过的宫斗剧里,通通活不上两集,回头他得空了非得写两本宫斗的话本出来给他们瞧瞧。 不过说起姜鱼林的事情,赵平安只是笑了笑,语气中还带着几分嘲弄:“狗咬狗一嘴毛,这两个女孩儿没一个好相与的,鱼林哥你不用管她们,若是有人拿女儿家的名声逼迫于你也不用理会,按照你自己的心意来就行,我师傅与我说过,只要咱们不主动惹事,出了事儿他兜着。” 反正他师傅兜得住,不怕。 “好” 赵平安猜的是对的,不过先来的不是县主那边,而是蒋大人,话里话外的,都是想与他结亲的意思。 事实上,这已不是蒋大人第一回 见他了,若是正经来讲,算是第三回。第一回是在庙里,第二回是在王大人提出要认赵平安做干儿子的时候,这一次是第三次。 之前他便知道女儿的心思,只不过姜鱼林当时只是个没有功名没有家室的寒门子弟,自然算不得什么好女婿,但如今风水轮流转,转头人家就变成了今朝的探花郎,风头正盛,还是个贵婿。 莫欺少年穷,这话果真不错! 他来此也是在为蒋爻的事情发愁,前两年他便寻思要给闺女定亲,但这孩子死活不肯,如今倒是好了,在赏花会上与县主闹了那么大一出闹剧,且先不说会不会影响到自己的官职,就连女儿家的名声也赔了进去,他自然要找到姜鱼林说两句。 一开始还是好言相劝,姜鱼林也是见招拆招,到后来,他见姜鱼林一直油盐不进也是有些着急,甚至连威逼利诱的话都说了出来。 姜鱼林按着赵平安所说的,在礼节上没有得罪蒋大人,只不过一提到二人的亲事,他说什么都都不肯同意,这倒是让蒋大人有些急眼。 -- 第334页 “爻爻是因为你才会坏了名声,若不是因为你,她怎会与县主大人争吵。” 姜鱼林行了一礼:“蒋大人慎言,我与令嫒只见过一面,当时我弟弟和县主大人也都在,可以为我作证,下官也并未与令女有过私情,这一点还请大人明鉴。” 蒋大人厉喝道:“那你可有想过,若是你不娶她,她又会如何?” 蒋爻如今已是在京都失了名声,要么就是下嫁,要么就是远嫁,要么就是按她的心思嫁给姜鱼林…… 他这个做父亲的,自然最先要从女儿的角度上出发,此事若是成了,他还得了个贵婿,一举两得。 姜鱼林也猜到会有这么一出,打从一开始蒋大人过来他便有所准备,所以趁着这个机会,连忙把该说的说清楚:“下官觉得大人此话说得不妥,我与令嫒并无任何关系,大人若是不信自可以查证,下官愿意配合。” 这话的意思就是说不管后果如何,都与他没有任何关系,姜鱼林摆明了就是不娶,偏生他还说不得,只能拿道义去逼迫他:“你……真要见得我们父女分离才会开心吗?” 姜鱼林抬起头直视他,目光如炬,丝毫不退:“那大人何尝不是逼迫下官,可有想过下官愿不愿意,下官是人,不是泥捏的娃娃,也有自己的脾性,也知道什么事做得,什么事做不得,大人此言是非要逼迫下官吗?” 蒋大人见他变了脸,也意识到自己这话有些不合适,颇有些道德绑架的意味了,便就换了个说法:“本官不是这个意思,这件事于你又不是没有益处,我蒋家虽然算不得什么高门显贵,却也不差,你娶了爻爻,不止得了一个乖巧漂亮的媳妇,另外还有我蒋家的助力,岂不是一举两得?” 姜鱼林礼貌的笑笑:“若是像大人所说,在下何不直接选了县主,往后前程似锦,一路坦途。下官没什么大志向,平淡一生就挺好,不求高官厚禄,只求不忘初心,一如始终。” 蒋大人见他铁石心肠,该说的不该说的也说了,威逼利诱的法子也都用上了,成不了他也是实在没办法,便只能回去又与女儿说起此事。 此时,蒋爻已在家中祠堂的祖宗牌位前跪了许久,上午的时候她妹妹蒋蝉曾偷偷过来告诉过她,说她爹为她去找姜鱼林议亲了,所以此时见蒋大人过来她还以为是得了好消息。 只听她爹进了门走到她跟前,开口道:“我今日去见了他。” 蒋爻按捺住自己的心情,只问:“怎么说?” 一直按捺住自己的心情,蒋爻刚要激动起来,便听他爹一个天雷砸下来:“爻爻,你还是死心吧!别再想着那个姜鱼林……” 蒋爻抽了抽嘴角:“爹说的这话是什么意思?” 蒋大人没有解释太多,只道:“回头爹会为你再物色一个好人家,你自己也做好嫁人的准备。” 听了这话,蒋爻自蒲团上想要站起,结果因为跪的时间太久,腿上没有力气,径直摔倒在地,虽是重重摔下,却她还是倔强的道:“我不嫁。” 蒋大人此时也强硬起来,狠狠的一拂袖,呵斥道:“我就是平时太惯着你了,但此事由不得你。” 蒋爻见她爹变了脸色,有些癫狂地摇着头,抬起头时却是满面泪痕,哭着道:“我不嫁,我不嫁,我就是不嫁。”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此次你的所言所行可有考虑到对家族是否会有影响,蒋爻,这次是你自己毁了自己,继续跪着,好好反思反思。” 蒋大人说完这话便要走,离开时蒋爻还冲着他的背影大声问:“他怎么说?” 要她死心也得留个话儿,不能不明不白的就这么算了。 蒋大人还是头一回见到二女儿如此大声与他说话,有些自嘲:“时至今日,你还问这个做什么?” 只是蒋爻并不关心别的,自顾问道:“他怎么说?” “能怎么说?他说与你并无情意,不管我如何威逼利诱都不愿娶你,你还想要如何?” 这话他说的极重,他没想别的,只想一棍子打死女儿的这些念想:“爻爻,你还是该把心思放到对的人身上,姜鱼林他就是个铁石心肠的,不适合你。” 但蒋爻只顾着伤心,旁的也听不进去。 而蒋大人原先就在为他女儿相中人家,只不过一直没有拿主意,此事一出,便想着赶紧把女儿嫁出去,早了早好。但到底是远嫁还是下嫁他还没想好,后来他反复衡量,怕蒋爻再闹出什么事来,最终还是决定让闺女远嫁。 至于姜鱼林这边,蒋大人没再来打扰他,只是济阳县主后来也来过一次,冷着脸,旁的也没说,只解释了一句:“本县主做事向来光明磊落,做了不会不承认,那蒋家女心思深得很,你要当心。” “下官知道” 蒋爻后来也偷着过来找过姜鱼林一次,把他堵在门前质问:“你就真这么无情?”这话她说的直白,全然不像从前那般,似乎羞怯这种东西对她来讲等同于无物。 姜鱼林扭头看了她一眼:“本来就未有过情谊,谈何无情?” “你就是块木头,不,是石头,铁石心肠。”蒋爻冲着她大喊,还惹来了不远处有人驻足观看。 姜鱼林深觉有些难堪,叹了口气,坦白道:“蒋小姐说的没错,我不像你,感情对于我来说并不重要,有或是没有都无所谓,只是你看的太重了。 -- 第335页 我虽然与县主只见过两回,但也看得出来,她人虽然跋扈嚣张但有什么都是当面儿来,县主大人曾与我说过,当时是你叫她去的河边,在下倒是有一问,蒋姑娘,你与县主在长公主府上争吵那一次真的就是她推你入水的吗?” 这件事情赵平安曾与他分析过,应该是蒋爻自己跳下的水,选择此时说出来,既是提点,也是警告。 他这么直白的说起此事,不禁让蒋爻有慌乱:“当……当然是她推我入水,难不成还是我自己掉下去的?” 姜鱼林挑了挑眉:“好,就当是你自己掉下去的,我且问你,你做这事可有想过家族?可有想过父母?可有想过你自己?” 蒋爻揪紧了帕子,裙下一双三寸金莲禁不住的蠕动起来:“我只是……只是” 姜鱼林不想再听她掩饰,只留下一句:“敲不开的门,再敲就没礼貌了,本官还有公务。” 说完,便上了马车! 第一百七十八章 十六字方针 很快又要到了七月, 距离七夕也没剩多久的时间,只不过七夕酬神并不是在京都举办,而是在鹿鸣郡上。 过了七夕就是中秋, 酬神的神官都是要提前选拔的,中间王大人还曾问过他要不要做一回中秋酬神的神官。 赵平安想起这一年里姜鱼林被“嫦娥”支配的恐惧, 直到现在,这嫦娥的名头还挂在他头上, 恐怕一时间还拿不下来,当时就拒绝掉了。 王大人苦口婆心的劝道:“我跟你说,这酬神虽然有利也有弊,但绝对是利大于弊的……” 而后, 王大人又是与他好一番分析, 各种劝他, 说来说去都是想要他去参与这中秋酬神大典。赵平安怎会不知他干爹的好意,但他若是想要大展宏图, 并非只有这一种办法,他的棉花还等着他去普及, 番茄也等他去推广…… 后来, 王大人见他实在不愿, 也就没再强求他。 学习还在紧锣密鼓的进行之中, 书院里头除了教授四书五经之外, 还会涉及到君子六艺,像是乐理、射御等等都会教授。赵平安原先就想着他会一门乐器也就够了,所以之前便只学了小提琴,旁的都没去碰,起码下剩的时间他还能够多看几本书。 这堂课是乐理,因为乐器之流五花八门, 许多学子在家中时所学乐器都有所不同,所以书院不提供器乐的准备,都是由着学子们自己带。 在这其中,唯独赵平安的乐器最为特别,葫芦形,还是以弓来拉奏出乐声,不管是器型还是音色都是他们平生仅见,所以临下课时被点名儿表演也是理所应当的。 不光是他,薛祁今日是带了古琴过来,这在学生中也是比较少见的,不是说他们不学古琴,实在是因为这古琴占地儿还是比较大一些,所以许多学生为了图方便,大多会选择萧和笛子这些轻便些好携带的乐器。 既然他都把这琴带了过来,夫子也自然不能辜负他一番美意,薛祁也被邀请上台来抚上一曲,他也是欣然同意。 二人都是个胆大不知羞的,赵平安是单纯的外向,但薛祁与他相反,虽然不爱说话,却也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 是赵平安先表演,薛祁在后,赵平安拉小提琴的时候薛祁就在底下听着,等到薛祁他在上头抚琴的时候赵平安也坐在底下看着。 薛祁的相貌比之姜鱼林丝毫不差,但二人风格明显不同,姜鱼林的好看是透着股高冷,宛如雪山顶那一株劲竹。但薛祁却是带了些贵气,五官无一处不透着精致,难怪之前有人喊他“天仙”,这名号配他,再合适不过。 他瞧着薛祁抚琴那副气定神闲的姿态与平时是一模一样,这情形不禁让赵平安想起了坐在城墙顶上抚琴的诸葛孔明。 一招空城计使得绝妙绝伦。 想到这儿赵平安就觉得有些意思,等到下课的时候便与时瑞说起了空城计,这计策在这一世没有的,他与时瑞说起也是一时兴起,前世,三国是他常看的,所以说起这空城计自然也是侃侃而谈。 他们男孩子对于这种战事上的事情大多都感些兴趣,就算是不感兴趣也要学,毕竟他们科考经常会涉及到,就比方说赵平安第一次考童试便考到了有关于兵法的内容,时瑞自然也是看过,只是不精通。毕竟他们考的不是武举,他也没想过要去打仗,但对于赵平安所说的空城计,他倒是觉得有趣的很。 “这计谋真的能用吗?” 赵平安想了想,只道:“也得分时候,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再说了,就算是无法全身而退,达不到如此效果,起码也能为撤退的士兵争取一点时间。反正换了我自己,若是瞧着城门大开、空无一人,还有人在城墙上抚琴怎么都觉得有诈,富贵险中求,这打仗其实也一个道理。” 时瑞想了想,觉得也确实是如此,不由得与赵平安打趣起来:“没想到你平常还看这些,小家伙懂得倒是不少。” 赵平安挑了挑眉:“去去去,你说谁是小家伙,小心我拿金汁水泼你一脸。” 时瑞眨眨眼,对于赵平安所说的还有些不明所以,如实问道:“这金汁又是个啥东西?” 赵平安想了想,装作一脸为难,但说出的话却是重口得很:“金汁就是煮开的屎……” “咦……” 时瑞呲着牙,不免觉得有些恶心,还有些嫌弃,忍不住撇了撇嘴:“平安你可少说两句,又开始恶心人,屎就屎,还要煮开,煮开也就算了,还取了个金汁的名字,也是绝了。” -- 第336页 赵平安本人倒不觉得如何,金汁制敌的法子常人确实觉得有些忍受不了,但确实是好用的很,便又与他解释道:“你可别小看这金汁,制敌的时候特别好用,溃烂都是轻的。” “果真如此?” 不过这次问话的倒不是时瑞,而是薛祁,他们的座位离得并不远,刚刚他二人说的话他也在听,也都入了耳。 对于赵平安刚刚所说的空城计,他倒是很认同,打仗时分秒必争,就像他说的一样,哪怕无法吓退敌人,但能多争取一些时间也是好的。 赵平安见他问起也跟着解释:“自然,听着可能有些恶心,但是确实好用,这粪便里头含有大量的有害的东西,若是守城的时候敌人到了城门脚下,自上而下将这煮沸的金汁泼下,一则能够烫伤敌人,二则,这脏东西顺着烫伤进到身体里,九死一生,不死也残。” 这话他说的不夸张,这都是有事实依据的,毕竟如今医疗水平还不算高,像一些伤口的感染若是处理不好自然会要了命,更何况是打仗的时候,哪来这么好的卫生条件和医疗让你去养伤,更没有那么多的药材去治病,说是九死一生一点儿都不夸张。 时瑞想了想这场面着实有些可怕:“这又是烫伤又是溃烂,这招儿使得有点狠了。” 没等赵平安说话,只听薛祁接着道:“打仗的时候哪还管的了这些,两国交战本就是你死我活的事情,若是打仗的时候你还与敌人去谈这计策狠不狠,他能听还是怎样?” “这……” 时瑞刚要说话,就只听薛祁接着道:“其实我觉得还好,若是能够制退敌军,哪怕再狠上十倍又有何妨?” 薛祁说的这话他二人没一个敢反驳,谁不知道薛家出的都是好儿郎,为国效力,战死沙场,在这一方面,他们在场的谁都不如他有话语权。 说出这话的时候他神色还有些异样,似乎是回想起了什么,不过紧接着就听薛祁又开始问:“赵平安,你觉得两方若是交战这仗该怎么打?” 赵平安想着,薛祁兴许是想与他探讨军事,但在这方面,他倒没有什么太多的实战经验,只是依着之前看过的的电视和书本,从这两方面得来的一些理论知识罢了,若是谈实战,他也不知道会产生什么效果,怕误人子弟,所以也就如实告知了他。 他才多大,薛祁原本就没指着他能有什么实战经验,只是想听听他的想法,只回道:“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无妨,你就按着自己的理解来说就行,这两方势均力敌时的破敌之法倒是不难,但若是两方交战想要以弱胜强又该怎么打?” 赵平安明白了他的意思,既然提前说了是高谈阔论,那他也不必有什么顾忌。 “你且告诉我,以弱胜强说的是陆战还是水战?这陆战与水战的对敌之法天差地别,自是有所不同。” 赵平安问出这个问题时,薛祁还有些意外,紧接着轻笑一声,回道:“就先说陆战,再说水战,你觉得该如何?” 赵平安想了想,脱口而道:“陆战若是占据地形优势,可采取十六字方针。” “什么十六字方针?” 赵平安正色道:“敌进我退,敌驻我扰,敌疲我打,敌退我追,此为十六字方针,但以弱胜强并非易事,此计只能说概率会大些,不代表一定能胜,还要看具体配合。” 薛祁听着他说的话有一定依据,值得推敲,直言:“可否写下? “自然” 正好,他们正在这课间,手头儿的纸笔都是现成的,赵平安写着,薛祁就在一边看着他写,越看就越觉得深奥。 这十六字不难理解,但这种对敌方式倒是不多见,一般来说都是群起而攻之,或是合纵连横,成包围之态势,他说的这战法还是头一次听说。 等到赵平安写完,薛祁看着这十六字方阵想了许久,才又开口问:“这是什么战法?” “游击战法” 第一百七十九章 出题 薛祁点点头, 目下皆是深沉,倘若此法早些知道……或许他爹和他爷爷就不会战死。 但这并不算完,说完陆战便又说起水战, 关于水战之法,赵平安知道得不多, 却也只水战最好是用火来攻。 除此之外,他还把草船借箭的典故也说与了他听, 赵平安想着,若是不出意外,薛祁日后定是要上战场的,如今能帮一些是一些, 活下来的几率也就更大。 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也许算不上涌泉相报, 但薛祁帮过他,给些个理论上的指导还不是该的? 他与薛祁说的内容极多, 占用的的时间也比较久,到后来, 薛祁还把赵平安写的那十六字方针都拿了去, 赵平安也都随他了。 当问到下节是什么课的时候, 只听时瑞回道:“是术数。” 赵平安“……” 竟然是崔夫子的课, 他得遁。 只可惜他刚要离开就听上课铃声响了起来, 夫子也准时到了门口,果然,不是冤家不聚头。 失策了!大意了! 赵平安还小声问他:“怎么办?” 一时间,两人都有些慌乱,时瑞也觉得遇到这种情况确实是尴尬得很,但却什么都不能说, 下课时只顾着跟薛祁说话,几人都忘了下节是什么课? 只见时瑞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我也不知道,但你这会儿走恐怕不太合适,先忍一堂课再说。” -- 第337页 赵平安想了想,也只能这样了,他打算这堂课学一学鸵鸟,不管说什么他都不冒头,之前已经跟夫子吵过一次,这一次说什么也不能再吵起来。 前提是夫子别激他。 大半堂课上赵平安都乖顺的跟只小鸟似的,他想着这班上这么多人,夫子也不一定看得到他,就一直低着头。 原以为就这么过去了,但临下课的时候夫子却又走到了他跟前,仰着脸,满是挑衅:“怎么?舍得来上课了?” 赵平安也不知该如何去回复他,要是直接跟夫子说自己是忘记了这堂是他的课所以忘了要离开,这话不免显得是他在挑衅夫子的权威,肯定不行。 但若是承认了是自己后悔了,恐怕不止被嘲讽,之后还都要留在这里听课…… 一时间,他竟想不出别的回复的方法,这两种都不太合适,不如不说。 说干就干! 夫子见他不说话,还以为他是认了怂,他会这么想不是没有原因,各有所长,不说别的,在文章方面他比不过王大人,但在这术数方面,王大人确实比不上他,在这一点上崔夫子还是有自信的,不然他也不可能去担任这外舍和内舍的夫子,专教术数。 至于赵平安这堂课为什么在,他倒没有想太多,只以为他是后悔了,王大人毕竟也有他自己的事情要做,管不了他太多,这孩子又是要科举的,自然以学业为重。 所以,即便之前王大人曾经提点过,这次他也不惧,他觉得赵平安这小子定不敢再与他争辨,既如此,还不是由着他拿捏。 “你跟着王大人上了这许久的课,也不知学成了什么样,这样,我给你出两道题,顺便也考较考教你。” 赵平安会怕? 自然不会,甚至说他听崔夫子这么说的时候还有些轻松,但这样的神情自然不会表露在眼前,他还等着扮猪吃虎,夫子要为难他,他也不是个好欺负的。 只见赵平安状若无奈:“学生不才,还是不了吧!” 崔夫子以为他是怕了,勾唇一笑:“若是你答的对了,说明王大人教导有方,以后我便再不管你。” “行吧!既然夫子要考教学生,那学生也不便再推辞,夫子请出题!” 好戏要开始了! 崔夫子出的题是上舍的举子们考进士时的超纲题,难度不小,明摆着就是在为难他,但赵平安并不知道,事实上,到了他这个程度,进士的考题与秀才的考题没有什么差别?对他来讲已经无所谓了。 只见赵平安走上前去,拿起笔来,一步一步把崔夫子出的题答了上来,答完了后又转过头去问:“夫子,这答案可正确。” 是崔夫子自己出的题,答案是什么他自然清楚,原以为他答不上来,但见赵平安每一步都算的丝毫不差,他也挑不出错处,也只能皮笑肉不笑地应了一句:“正确”。 底下学生唏嘘一片,崔夫子觉得没面子,厉喝一声,又找了一道他研究了许久没研究出来的难题写了上去。 “这题你试试!” “是” 这道题赵平安研究了好一会儿,不光是他,底下的人也跟着试着答题,夫子还在呢!这种场合下,他们可不敢什么都不做只顾着看热闹,起码也得装装样子。 不过,其中有些人也想知道,能得司业青眼,又在分班考试拿了第一的小秀才与他们之间又有什么区别。 崔夫子若是只站着就好了,赵平安想题的时候他还在旁边幽幽的说了一句:“若是不会只管说就行。” 赵平安没理他,只等梳理了思路便又拿这笔又上去写,等到一步一步写完了之后,他转头又问:“夫子,这结果可对?” 他这解题思路与崔夫子之前所想的并不相同,无奈的是,他得出的答案却是对的。 说实话,崔夫子也不知道这小子怎么答得出来,他明明没有讲过,这题他也是拿到不久,给赵平安做单纯是为了为难他。 原本是不想给他好脸色看的,但此时这个情况,大庭广众之下再去招惹这小子明显是不智之举,便只说了一句:“正确”。 而此时,底下的一帮学生连这解题的思路都没弄清楚,但赵平安却已把这题解了出来,这情形顿时让他们觉得有些丢脸。 他们心里清楚,这两道题都是夫子随性出的,就夫子与赵平安的关系,也不可能给他提示的机会,所以赵平安绝没有作弊的可能。 但这并不是结束,这道题的难度赵平安感受得出来,绝不是平常术数会考到的,超纲超的过分了,若不是因为他不是寻常人,恐怕今天是下不来台,这要是不报复回去还是他性格吗? 只见赵平安呲着牙,笑着与夫子说道:“其实……学生还会第二种解法。” 此话一出,众人哗然。 不去管夫子的脸色已是黑的不成样子,紧接着,他又把那第二种解法也写在了上头。 着实打脸! 崔夫子顿时觉得有些没面子,但旁的他也不好说,只好提点了一句:“对是对了,但你要懂得,作为学生要胜不骄败不馁,这是我作为夫子必须要提醒到你的。” “夫子所言有理,学生自知学海无涯,正好夫子也在,学生有道题想要请教崔夫子,不知夫子可愿解答。” 夫子考他两道题,他只考夫子一道题,应该不算过分吧! -- 第338页 崔夫子觉得其中定是有鬼,他原本是不想应下的,但赵平安这小子精就精在了他是在众人跟前去说,所以他也不好再去拒绝,便只能让他把问题说出来。 “问题是这样的,说有一千瓶水和十只老鼠,已知这1000瓶水里,有一瓶是有毒的,一滴致命,请问如何才能最快的找出这瓶毒药。” 这问题是个有意思的,看似不难,但他们倒没想着这个问题会简单,没瞧见刚才那么复杂的问题赵平安都上去解了出来,还用的是两种不同的解法。这题定是不简单。所以许多学生也把他问的这个问题记了下来,回头自己也琢磨琢磨。 不光是他们,夫子也是这么想的,赵平安这小子确实是贼得很,给他挖了个大坑,若是他解错了,便是在学生面前丢了面儿,若是他答不出来,还有损他的声誉,这倒是让他有些难办。 人老成精,崔夫子只能转移话题:“这题你是从哪儿看的?” 赵平安脱口道:“是司业给我出的。” 崔夫子也纳闷儿,司业的术数水平还不如他,他自己都做不来的题为什么要出给赵平安做,到底是安的什么心思,但这话他也不能问。 正好此时下课铃也响了,崔夫子也不敢在他跟前再多说什么,唯恐被这小子下了套,只说了一句:“这一题等我回去之后再试着解一解。” 赵平安笑的张扬,没逼得太紧:“那学生就先祝夫子旗开得胜。” 崔夫子瞥了他一眼,没说话,直接抱着课本出去了。 这小子,他记着了! 等赵平安回了座位之后,几个同窗也围到了他跟前儿,问他:“平安,这题到底该怎么解?” 好容易出的题,怎能这么早给结果,赵平安勾唇一笑:“大家先想想,现在说出来倒没意思了。” 等其他人走了以后时瑞也凑课过来,偷偷的问他:“这题到底应该怎么答。” 赵平安没直接回他,只问:“你觉得呢?” 时瑞原先还想着一组一组的去试,但想了半天觉得还是太过简单,总有哪处不太对劲。 赵平安把解题思路讲与他听,但说了两遍也没见他明白,也忍不住叹了口气:“算了,你就用那种笨方法得了。” 他一转头,见薛祁也支着手翻着书在一旁听,想着这位大佬一向是个耳朵灵光的,两人如今还算熟悉一些,便问了他一句:“若是你会怎么解。” 只见薛祁一边翻着书,一边回道:“若是我,直接掐死一只老鼠,再倒掉一瓶水,直接宣布毒药已经找到了,免得引起恐慌。” 赵平安“……” 好家伙!帝王之术都被你学会了。 第一百八十章 国子监的课业是不是太少…… 赵平安是故意招惹崔夫子, 他自己怎会不知?但这小子麻烦就麻烦在了他是跟你光明正大的来,弄得人尽皆知,搞得他还有些下不来台。 解题事小丢脸事大, 这一点他还是分得出来的,崔夫子算是看出来了, 若是这题不解出来定会在学生跟前丢了面子?但能想用到的法子他也都想了,总觉得差了那么点儿意思, 算来算去都觉得不大对劲。 以他对于赵平安的了解,这小子不会出这么简单的题,一准是在在给他挖坑,崔夫子被他闹得有些头大, 实在没办法, 只好找了上舍教授术数的夫子共同探讨。 他还就不信了, 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更何况他们俩又是这国子监的精英, 会抵不过一个赵平安? 事实就是打脸。 上舍的夫子姓孟,见这道题看似简单, 偏偏他们二人又探讨不出结果也有些头疼, 他们二人想了许久总觉得差点意思, 便忍不住问他:“这题又是谁出的?我瞧着有些刁钻, 有没有答案?”若是有答案, 起码他们还能够比对一下,知道自己哪里错了。 崔夫子摇了摇头,回道:“若是有答案,我早就拿出来了,这题也是从别人那里拿到的。” 孟夫子倒是不以为然:“慢慢想,若是解不开也就算了, 届时看看出题人会怎么解。” “不成,这题必须要解出来”,崔夫子不同意,颇有些想一较高下的意思,他就不信他会比不过赵平安这小子,这样的题目司业都能出给他做,那这小子的术数得达到了什么程度? 他不信! 孟夫子不太理解她的执念,若只是一个难题,慢慢解也就罢了,何苦要这么急于一时,但崔夫子有这毅力也是个好的,也不便说什么泄气话,便又问他:“此话怎讲?” 提起此事,崔夫子还有些难堪,想他二人同为夫子,若是在孟夫子跟前说他被一个学生刁难了,不免引人发笑,更会让人以为他度量小与一个孩子过不去,这可不是他希望见到的,便只能答道:“是司业出的题……” 说到这,孟夫子也有些意外:“我记得司业大人在术数方面并不擅长,说到底也只是一般水平,及不上你我,怎会出这样的题来考你?” 听他这么问,崔夫子顿时就觉得有些难堪,偏过了头,尴尬的回道:“不是考我的,是考别人的。” 孟夫子松了口气:“既然是考别人的,那你又何须纠结?” 崔夫子也不能与他说出这原委,他总不能说是司业考他学生,他学生又来考他的,关键是他与这学生又有矛盾,也不能与他去讲,就只能应付说:“只是有些好奇罢了……” -- 第339页 “那你届时若是有了答案,记得与我说一声。” “哦” 一说到这儿,崔夫子脸色就更差了,没问出结果也就算了还给自己找了个事儿,若是都解不出来,那可就丢人了。 崔夫子想了一晚上也没想出什么门道,若是要他拉下脸面去问王大人自是不可能,但上舍的夫子就不同了,转头就将此事说与了王大人听。 “都说活到老学到老,大人算是其中典范,出题也是非同一般、剑走偏锋。” 王大人一开始还有些懵,不过也是应下了:“孟夫子说的哪里话?只是出题罢了,不算什么,不过孟夫子说的是哪一道题?” 学术类题目他确实出的不少,但他更好奇,他到底出了什么题目能让孟夫子这个专攻术数的夫子佩服至此,哪知这话一问出来,就见孟夫子抱拳,更是敬仰:“司业大人果然学识渊博,只怕是这样的术数题目出过不少,是在下眼拙了。” 王大人“……” 他什么时候出过术数类的题目? 仔细一问才得知,竟是崔夫子说的,如此他便有了些分寸,如果他没猜错,这事儿应该与赵平安有关。 他作为崔夫子的上级自然不会因为一点小事就产生隔阂,该问还是要问,只要他不尴尬,那尴尬的就是旁人,所以与孟夫子说完了话便直接去找了崔夫子询问此事,也好证明一下自己的猜测。 崔夫子不敢瞒他,自是认了,也与他说明了这题是赵平安说与他听的,而两人之间的矛盾他直接就给省略掉了,只说是赵平安答不上来,所以才会请教他。 他干儿子与崔夫子都闹到了这个地步,怎么可能因为一道题目就去请教他,恐怕就算是憋死了不做等着被罚抄书也不会去问他,更何况说这题目他压根儿就没出过…… 王大人自然知道其中必有原因,但他并没有去细究,平安都把夫子逼到了这个程度,他若再多问就有些过了。 只因崔夫子心中尚有疑惑,便趁这个机会也问了一嘴:“那题目果真是王大人所出?” 虽说王大人此时确实有些心虚,但他还得顾着赵平安的颜面,浸淫官场多年,睁眼说瞎话的本事他可是没落下,只应了句:“自然” 崔夫子不疑有他,也就信了,他想着兴许是王大人一时兴起才出的,毕竟,能中进士的人,哪一个是没两把刷子的? 王大人与夫子说完了话,先是回了趟自己那处,转头儿就去找了赵平安,所以此时赵平安见他干爹过来还有些惊讶。 “什么风把干爹给吹来了? ” 王大人背着手,甚是和蔼:“没什么,只是有些问题想问问你?” 他干爹都这么说了,他自然要问一句:“干爹想问什么问题?” 王大人不以为然,呵呵笑着,只道:“不过是老鼠与毒药的问题。” 说到这,赵平安顿时就有些慌乱,不免手足无措起来,但他这点小动作自然瞒不过人精儿似的王大人 “怎么?干坏事被抓包心虚了?” 被这么直接点明,赵平安有些尴尬地笑笑:“哪能啊!不过这事干爹怎么知道?” 只听王大人没好气的说了一句:“我怎么知道。你们崔夫子都找到我头上来了,你说我怎么知道?” 赵平安还有些不明白,崔夫子怎么会将这件事情与王大人说起,他与崔夫子之间的事情原本就难以分说,与王大人提起对谁都没好处,明摆着就是两败俱伤,就跟两个孩子打架似的,俩人都不占理。 赵平安怎么想怎么觉着不应该,他当时也只是提了一嘴罢了,怎么就能让他干爹知道了呢? 他自然是不知道其中的门道,便只听王大人接着道:“你倒是会往我身上背黑锅,这种题目你也想得出来?”王大人说这话并没有责怪的意思,只不过是与他打趣罢了。 赵平安自然听出了他的意思,恬着脸回了一句:“过奖过奖”,只不过说这话的时候,他可完全没有一点不好意思。 “怎么又与夫子起了矛盾?”王大人开口问道。 这倒是没什么好隐瞒的,赵平安自然是把这事情原原本本地与他说了出来。 “可需要我帮忙?” 赵平安摇摇头:“那倒不用,我一个人就能搞定。” 听他大言不惭,王大人还瞥了他一眼:“说的也是,我看你自己也能搞定,之前倒是小瞧了你。” 赵平安挠挠头,直接忽略了他干爹那阴阳怪气,只当是在夸自己,“还好还好” 王大人见他如今这脸皮上的功夫是越来越深厚了,比那城墙还要厚上许多,这小子倒是不用他操心。 “对了,有样东西要给你” 说完这话,王大人又从怀里掏出一物,赵平安定眼一瞧,只见封皮儿上写着《窦娥冤》三个字。 “干爹,这书已经编撰弄好了。” 王大人见他是真心高兴,也有些得意:“这是我让家里的小厮加急抄出来的第一本,就先给你了。” 赵平安捧着书,目瞪口呆:“这么荣幸?” 王大人点点头:“你可别小看这本,为了整本没有错字,我可是费了不少的功夫,我记得你生辰是在七夕,就与你做个生辰贺礼,早些给你也是一样的。” 赵平安不由得上扬嘴角,嘴根子都咧到了嘌岔子:“这礼物我喜欢。” -- 第340页 王大人摸摸他的头,也是有些欣慰:“你不嫌简陋就好。” “不嫌不嫌”,他狠狠的摇头,这样的礼物可比什么钱财都来得贵重许多,他哪里会嫌,不过他还有个问题:“干爹真不打算把这本话本子拿去印制吗?” 王大人想了想,也有些愁绪:“再说吧,主要还是担心,怕挡了某些人的财路,连累了旁人,还两头还不落好。” 赵平安想了想,眼睛滴溜溜转了,又问:“那……若是官府允准发行能成吗?” 王大人嗤笑一声,觉得他说的这话属实有些天真:“你当官府是你想怎样就怎样的。” 赵平安想了想,觉得也不是不行,宣传反腐也是件好事,就算他自己不行,他干爹不行,但不代表璟王不行,他不还有个师傅在的吗?回头他跟师傅商量商量,兴许能成。 但这话现在还不用先跟王大人说起,若是真不成,也省得他白高兴一场。 很快又是七夕,赵平安也年满十三周岁,算作是虚岁十四,李爷特地派人送来了生辰贺礼,但本人确实没不来,赵平安知道他师傅素来是忙,也没问旁的,只是把王大人交给他的那本书让钱管家拿给他师傅瞧瞧。 钱智见他掏出那本书的时候还有些激动,以为又是赵平安新写就的,远远看见书皮,只见上头写着《窦娥冤》三个大字,瞧着这名字也是《诡事怪谈》的风格。 他试探性的问了一句:“我能看看吗?” 赵平安点点头:“能,只是还不能往外说。” “一定一定” 钱智高兴的咧着嘴,翻阅了两下,他原先还以为又是从前那些个话本子,但瞧这文笔,怎么看怎么觉得有些不像他以往的风格。 他能够跟着李爷,自身的学问自然是不落于旁人,文风倒是好辨认。 “这是你写的?” 他说的这话明显就是疑问句,赵平安自然不能应只说:“是我一个朋友写的,你回头给师傅看看,问问他如何?” 钱智从书上抬头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手里这书,别的也没说,只管答应下来:“回去我就跟爷说。” “多谢” 自己安排的人,李爷自然知道他是去给赵平安送礼去了,等钱智回来的时候手里还捧着本书,直接递了过来:“爷,这是平安少爷让属下交给您的,让您先看看。” 李爷挑了挑眉,顺势接下:“这小子又不务正业,国子监的课程是不是太少?” 第一百八十一章 化肥是什么 听到这, 钱智立马摇了摇头,国子监为本朝第一学府,怎可能课程会少?外舍的也就不说了, 要么是去混日子的,要么就是年纪太小, 学识不够,但等进了内舍以及上舍就不同了, 课业安排得满满的。 只不过,没等钱智说话李爷便又开口:“既然不是课业太少,他哪来的时间去写话本子?” 他会有此疑问也是在理,之前赵平安写的那本《诡事怪谈》钱智拿与他瞧了, 还可以, 故事算是比较新颖, 所以他自然会以为赵平安又写了一本。 他如今是科举的正当时,怎能把精力都放在这些个话本子上面, 不免显得有些不务正业。 听到这里,怕他们爷误会, 钱智便替赵平安解释了两句, 就说这话本子不是赵平安写的, 是他一个朋友写出来的, 让拿过来给李爷看看。 听到这里, 李爷才又放宽了心,把那话本子搁置到了一边,他手头儿还有旁的事情要处理,实在忙不过来,如若不然,今日他小徒弟生辰他就过去了。 眼下又到了七月, 正是炎炎夏季,盗匪猖獗,但若是普通的盗贼也就算了,起码有些线索,还能抓得住人,但海盗就让他们有些捉急。 距离京都不远的另一个郡上便紧临着大海,最近几十年,海盗出没的事情频频发生,冬天还算安生些,陆地的百姓们要猫冬,海上更是难行,海盗们也要休养生息。但一到了其他季节就不是如此了,春秋频频捣乱,尤其夏季,这是他们最为活跃的一个季节,只因为夏天的海风最为凉爽,出海也容易些,不像冬日那般严寒。 这些个盗匪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一个个的手上都沾满了鲜血,抢了一些海运的货船还不算,还要赶尽杀绝。朝廷上用钱起码取之有道,但这些年来,朝廷也没有那么多的银钱和精力去在这海船上下工夫,海盗们却把抢来的银钱都投注在其中。 李爷还想着,若是能把这海盗们一窝端了,兴许还能有不小的收获,说来惭愧,要说这航海技术,他们确实比不上这群海盗。 李爷是一直到晚上才有时间去看这话本子,若是换了旁人拿来的他还不一定会看,但这是赵平安拿来的,不一样。他相信这孩子做的每件事,就像是之前的棉花、狼桃一样,看似是漫不经心,其实许多都有因。 他让钱智送来这话本子定是有他的原因,赵平安从不做无用功,这一点李爷心里很清楚,从他送来的这话本子中便能窥探一二。 这话本子字数不算多,原以为差不多半个时辰也紧够了,但李爷看完了以后偏生是坐了许久。 他想的是对的,这话本子不一般,合上了这书本,他又吩咐道:“明日你去一趟他那,告诉他,回头这书我会帮他呈上去。” 听到这,钱智不免觉得有些心惊,这话本子他在车上也看了些,只不过车马颠簸看不了太多,他便没看到重点,只以为是普普通通的抢劫民女的事,但如今看来……显然不是这样。 -- 第341页 他们家爷的吩咐还是要听,所以第二日他便又跑了趟国子监。 钱智最近可是这国子监的常客,三不五时的就往国子监跑,比谁都勤快,旁人只知他是来找赵平安的,但具体是什么事情也不太清楚?他们才不会顾及一个下人每日间在做什么? 赵平安见他这么早过来也有些意外,原以为还要等上个两三日,没想到只是隔日人就到了。 “师傅可有说什么?” “爷说回头会替你把这话本子呈给圣上……” 见赵平安一点也不意外,钱智倒是好奇的很,便也多问了一句:“你这话本子上到底写的是什么内容?” “你不是看了吗?” 钱智有些不好意思:“那日在车上,没来得及,少爷不如直接告诉属下……” 听他这么说,赵平安脸色忽然庄重起来,看了看四周,钱智也咽了口吐沫跟他四处看看,等到见周围都没有旁人,赵平安才小声的,郑重其事的说道:“我只告诉你一人,你可千万不要与旁人说起……” 钱智狠狠地点了点头,像是背负了什么莫大的荣辱:“放心,属下若是个嘴碎的,也不能留在爷跟前这么久。” 只见赵平安冲他招了招手示意他过来,钱智也听话地过去了,他把手附在钱管家耳朵上,呼吸之间喷吐出的热气以及眼下这氛围不禁让钱智有些紧张。 只听赵平安凑近了,小声说道:“你猜。” 钱智“……” 裤子都脱了你让我听这个? 什么叫脱裤子放屁,他今日可算见识到了了,铺垫了半天就两个字? 他怎么这么想揍这小子一顿? 赵平安见敬爱的钱管家脸上的神情变幻莫测,心里头顿时……舒服了。 人生,就是大起大落。 没几日,李爷也过来了,此次过来便是与他商讨这话本子的事情,赵平安觉得这次倒是难得,他们师徒二人平常都是月初或是月末才见面,兴许现在是到了他的大本营京都,所以见面倒是容易了许多,不用再跑这么远。 李爷来了以后第一句话便是问道:“这话本子真不是你写的?” “自然不是我写的” 他让钱智送去的时候就已经说了,只不过具体是谁现在还不能与他师傅说起,王大人的身份她还需要再隐瞒一阵子。 不光是这样,再者说,他与他干爹的文学造诣差的不小,他之前还听姜鱼林说起过,从前王大人科举中进士的时候排名也是在二榜靠前,紧接着又在庶常馆待了三年,后来才一路升官。 以王大人如今的年纪,之后说是升到朝廷二品三品大员也不是没有可能,但还需要些契机,起码要在上头露了脸儿,留了名儿才好有晋升的机会。就像这酬神会一样,大家争着抢着想要参加,虽说朋友间老是拿来打趣,但指不定就在哪位大人跟前露了脸,这便是机会。 而这机会姜鱼林不仅把握住了,还抢了个大的,不然他这探花拿不到手上。 “这本书我已经呈了上去,陛下也看了,你希望有个什么结果?” 赵平安哪敢提条件,只求能出版就行:“我朋友与我说过,他这话本子影射了太多,官场腐败、官官相护的内容不少,怕是会挡了不少人的财路,更怕影响到家里,所以才冒昧的给了师傅瞧一瞧,看能不能行?” 钱智在一边听得有些糊涂,怎么一个话本子还能影响到这么多?这里头到底写了些什么内容?只看了一小半的他这心里头总是痒痒的,就跟小猫抓了似的,不轻不重,只是一下一下的挠着。 李爷不觉得有什么,只点了点头,又道“你这要求倒也不过分,回头我帮你在圣上面前说上一嘴也就罢了。” 紧接着,就听赵平安又问:“那我这话本子还能要回来吗?”这是他干爹送他的生辰贺礼,第一本,就这么放在陛下的桌案上等着积灰他心疼。 钱智“???” 他听到了什么,要回来?从未听说过呈上去的东西还能要回来的,这小子咋不上天呢?但他们家爷应了,他应了。 只听李爷顿了顿,又回道:“之后再给你,现在不行。” 赵平安也就是试探一下,没想到竟然真能要回来,见他师傅说的坦然,忍不住鬼使神差冒出了一句:“师傅与陛下之间到底是有什么关系?” 这是他一直以来的疑问,一直不得确定,但眼见着他师傅做事越来越张扬,也不顾及着要瞒他,他想,兴许是李爷已经猜到了什么。 果然,李爷见他这么问并不惊讶,只是轻笑了一声,反问道:“你觉得我是谁?” 此时,赵平安特想拿武林外传里头吕秀才关于“我是谁”的那一番哲学大论来回复他,但显然他是没这个胆子,所以只是小声的说了一句:“璟王爷?师傅是不是璟王爷?” 只听后头站着的钱智嗓子里轻轻发出一声怪腔儿,径直传入了李爷的耳中,李爷扭头瞪了他一眼,又甩了他一个眼刀儿,钱智被瞪的连忙正色,屏气凝神,不敢再发出声音。 他们主仆这番互动太过明显,想瞒都瞒不住,赵平安一直盯着他就是在观察他的面部变化,但李爷似乎并没有被拆穿了的不好意思和尴尬的神情,这情绪管理属实是强赵平安都想替他鼓掌。 但李爷并未说什么,只应了一句:“你觉得是便是,你觉得不是便不是,那你认为到底是是还是不是?” -- 第342页 只听赵平安深吸了一口气,也回道:“黑化肥会挥发灰,化肥会发黑,黑灰化肥挥发会发灰。” 在口舌这一块儿,赵平安就没输过,一段绕口令说下来,咬字那叫一个清晰,去说相声也够了。 李爷“???” 钱智“???” 这孩子干啥呢?真以为在这说绕口令呢? 李爷知道他又是在抖机灵,只当他是抽风,没再去说他什么,只是多嘴问了一句:“这化肥又是个什么东西?” 赵平安就是个社交牛逼证患者,完全没有露出尴尬这种情绪,只是组织了一下语言,回道:“就是一种种地用的肥料,能给粮食增产。” 李爷点了点头:“那你记得改天做出来给我瞧瞧。” 赵平安“……” 他这是又给自己挖了个大坑?棉花的事情还没完,又给自己揽了个肥料的活儿,他这辈子是跟种地杠上了是吧! 第一百八十二章 改戏剧 自从来了京都以后, 李爷就很少指导他功课,毕竟国子监人才众多,教学上的资源比之郡上要强上许多, 况且他的各科成绩也还算不错,便不用李爷再去教导太多。 如今, 他一月也只是来那么一两次罢了,学业上的事情也不需要李爷再操心, 他每次过来更多的是与赵平安探讨些旁的有的没的。 赵平安总觉得,自从他认了这个师傅光从人家这占便宜捞油水了,自己倒是啥也没干,他也不知李爷认了他这徒弟到底是因为什么? 总不能是钱太多闲的没处花吧? 说来也奇怪, 他们二人在年龄上明明差了许多, 也快十岁, 但两人能说的话确实不少。 李爷自认学问还算不错,见识的人事, 经过的风浪相较于常人也算是在前列,这些经历、这些事都是赵平安没有经历过的, 甚至说这孩子的年纪比他还要小上许多。奇怪的是, 不管他说的什么赵平安总能很快接得上来, 从饮食到地域习惯, 再到兵法以及如何治理水患改善民生。 甚至就连种地的具体流程他都能娓娓道来, 而且这还是他自己尝试过、做过的,这样的人还是他平生仅见。 虽然赵平安说得不多,但回回都能说到点儿上去,李爷也分不清楚他到底是故意的还是无意的,不过,每每与他这小徒弟说话的时候他自己也能放松不少, 有些东西赵平安虽然不明说但李爷总能明白他的意思。 李爷好奇心作祟,也不避讳,有什么便直说:“平安,你这些知识都是从哪里看的?” “书上” 这是赵平安敷衍人的常用语,他自己心里清楚,有些东西不是想要掩盖就能掩盖得住的,若是旁人问起他都是这么回,一般来讲旁人也不会再细问,但这次是他失策,姜鱼林是例外,李爷更是那个例外中的例外,偏偏要打破砂锅问到底。 “是哪本书?” 赵平安脸不红心不跳地回了一句:“就是本寻常的古书罢了……” “什么古书?” 这问题来得太突然,赵平安没想到他会问的这么细,所以一时想不起来,便只能说:“忘了” 记不起书名也是常理,但他这话他师傅显然是不信的,直言道:“回去记得拿给我瞧瞧。” 赵平安不由得抽了抽嘴角还瞧瞧,若真要瞧,恐怕他又得现编一本,他哪里敢应下? 如今课业已经很重了,再添些个压力他怕是要猝死,只好借口道:“被长生撕了,师傅,你都不知道长生那小子有多调皮”,说这话的时候,他还特别摆出了一副孺子不可教也的样子。 赵平安眼睛都没眨就把小长生卖了,若是他长生知道自己小舅在外人跟前这么说恐怕是要急眼,他明明只对食物感兴趣。 “是吗?” 赵平安说出这话的时候就知道这理由有些离谱,但李爷竟然信了,他信了,这才是最离谱的。 说实话,李爷家里的孩子向来是一副小大人的模样,他倒是想见见小长生如今是个什么模样,毕竟取名的时候自己也是跟着掺合了一番,如此倒是让他感了些兴趣。 “回头若是孩子再大些,你记得把长生抱来瞧瞧。” 说到这儿,赵平安忽然想到一件事情,他怎么忘了,他师傅家里也是有孩子的,便高兴的接了句:“行,那师傅到时候记得也把孩子抱过来,俩孩子还能一块儿玩?” 李爷想了想:“行” “只不过如今长生年纪还小,倒是不好奔波,恐怕还要等上个一两年。” “这倒是无妨。” 不过说到这儿,李爷又想起来,他们刚刚不是还在说古书,怎么如今又聊到了孩子?赵平安这小子就是贼得很,三两句话就把他引进了沟里,偏偏他还说不得什么,李爷叹了口气,自己收的徒弟只能自己兜着。 “对了,有件事要提醒你,最近安分些。” 赵平安有些好奇:“怎么?京里要出大乱子了?” 李爷没承认也没有否认,只说是海盗作祟,“你们在国子监里倒是还好,可别乱跑。” “自然”赵平安昂着头,拍拍胸口,一脸的自信:“师傅放心。” 李爷看了一眼钱智,钱智也看了一眼他,主仆二人相顾无言,都是摇了摇头。 这孩子自恋的毛病还能不能改了? 等到他二人走了之后的没过两天,钱智便来了信儿,说这话本子的事儿已经有了定性,说是官府会负责印制,这个结果倒是赵平安有些意外:“师傅,到底与陛下说了什么?怎么又变成了官府来印制?” -- 第343页 钱管家摇摇头:“属下也不太清楚,恐怕上头的人自有安排,左不过这结果是个好的,也不用太过纠结。” 赵平安想了想:“也是”。 于是得了消息随即便去找了他干爹,王大人听赵平安说起此事的时候还瞪大了眼睛,不免有些讶然:“你刚刚说什么?官府负责出版,这事儿可不小,可不能跟我开玩笑。” 赵平安一脸认真:“干爹,我真没开玩笑。” 王大人见他确实没有要开玩笑的意思,不禁正色:“平安,这件事情你太自作主张了,若是遇人不淑,恐怕咱俩都要折进去……” 在王大人看来,赵平安一直是个细致周到的人,虽然偶尔也会抽抽风,但在大事上并不会如此,今日之事考虑的确实是有些不周到了。 赵平安理解他干爹的感受,他想了想,若是他站在王大人的角度恐怕也是觉得他此次做事有些欠考,但做都做了,这件事情已经没了挽回的余地,他不由得苦着脸说道:“干爹,这话本子恐怕已经到了陛下的案前,回不了头了。” 王大人眨了眨眼难以置信:“你刚刚说什么?只不过是个话本子,怎么会过了陛下的眼?” 他一开始只以为是这孩子找了官府的其他人疏通关系才会印制,若是如此,他自己也能做得到,但能让这东西过一过陛下的眼哪会这般容易,就算是他自己,除了呈上去的奏折兴许能够过陛下的眼,但旁的不行,尤其是话本子这样的东西,他是万万不敢的。 谁能想到写个话本子也能过陛下的眼,任谁听了,恐怕都会觉得这个世界有些玄幻。 赵平安自知此事瞒不住,只能与他解释,此事是他师傅在中间牵线,便也说了李爷的事情,只不过关于他师傅的身份如今还是要瞒着,同样的,这书是谁写的他也没有与他师傅说起过,互相保密。 赵平安见王大人神色变幻无常,不免有些心虚,接着又开口道:“干爹放心,我师傅不知道这本书是你写的,倘若师傅愿意,也能署真名。” 王大人一直没有说话,倒不是生气,他只是还没有平复好自己的心情,等到把这些事情理清楚了之后他又反复与赵平安确认了几遍,得知确实是呈了上去才开始思考接下来的事情,若是此事操纵得当,兴许他官场上的路子还能更上一步,他如今所缺正是契机。 “我想了想,还是先不署名,静观其变。” 赵平安点了点头:“也好”,先不署名,等日后这话本子火起来再说是王大人写就的,兴许这效果会更好。 不过紧接着他又想起另外一件事:“对了干爹,这酬劳你打算怎么收,用不用我去帮你问问。” 王大人“???” 能遇见一回这天上掉馅饼的好事他就心满意足了,还酬劳,他看起来就这么像差钱的人? 王大人花了小半个时辰的时间,几番提点了赵平安说这这酬劳坚决不能收,直到得了他的保证他这心还是没有落下来,总觉得这小子还能给他整出些幺蛾子。 他觉得赵平安就是太闲,为了让这小子闲不住,转头王大人就去了教务办了件大事,踏出那扇门的时候,神清气爽。 两人商量清楚了以后,赵平安也把他干爹的意思告诉了钱智让他代为转达,李爷也没说什么,直接就让这么办了,总归这属不属名的都是小事,无非就是他一句话的事情罢了,也不必在往上回禀。 至于这话本子到底是谁写的他心里清楚的很,他还没老眼昏花,末页一行小字写着:赠吾儿,平安在京里就王大人一个干爹,“赠吾儿”这三个字到底说的是谁简直不要太明显。 官府来印这《窦娥冤》自然不是作为话本子来印,而是过了明路的文章,直接作为反腐败的宣传发往各地,七月中旬,这印刷的模板也准备的差不多,等到七月中下旬,这文章便陆陆续续的开始流了出去。 京都的人离皇城最近,自然是最先接触到的一群人 “哎!你看了吗?” “看什么?” “《窦娥冤》” “哦哦,你说的是那个话本子?” “什么话本子能有那样的文字功底,那可是朝廷新印制的宣传材料。” “……” 不过,赵平安觉得这还不够,若光是出书不免也太可惜了些,他想了想,给改成戏剧应该不过分吧?说干就干。 不过这事他自己倒是不好去办,还得让姜鱼林来帮忙,作为官员,朝廷的一举一动他们都要有所警觉,自然是知道这《窦娥冤》的事情。 这么一想,他就觉得不对劲了:“怎么?这话本子是你写的?” “不是不是不是”赵平安狠狠摇了摇头:“这回真不是我写的” 姜鱼林瞥了他一眼,不以为意:“那你跟着操这么多心?” “我干爹写的我不能操心?再者说,当初能够联络得上干爹帮你这话本子可是出力不少,能够呈上去还有我师傅的帮忙”,说这话的时候,赵平安义正言辞,颇为自豪。 这话倒是让姜鱼林有些不解,等到他解释清楚了才又问:“你需要我做什么?” 这就是答应了,赵平安坦言道:“我想把他改成戏剧,需要你帮我物色些人选。” 他之所以找姜鱼林也是有原因的,说实话,除了姜鱼林他没有别的人选,至于他自己,除了课业比较忙之外,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他所受到的文化熏陶太过。就比方说,他对戏剧的了解与这一世戏剧绝对是不同的,但若是让他来,定会往他自己所理解的方向靠拢,但他觉得对的不代表说这里的人就认同。 -- 第344页 赵平安脑子里的东西太多,做事的时候便会掺杂许多,反而会起到相反的效果,显得与旁人格格不入,不如让姜鱼林来。 第一百八十三章 不做女人可惜了…… 但说到要改成戏剧, 姜鱼林不禁皱了皱眉头:“这事情会不会闹得太过?”不是说他不愿意,他只是不知道赵平安这样做值不值得,别到时候竹篮打水一场空。 “会吗?”赵平安不觉得。 姜鱼林素来是个谨慎的, 他想了想,接着补充道:“其实也不是太过, 我只是怕到时候闹出的动静有些大。” 赵平安走到他跟前,装作小大人似的拍了拍了他:“鱼林哥你要习惯, 你想想,我什么时候闹过小动静。” 姜鱼林愣了愣,忽然觉得他说的确实有几分道理,是了, 是他太过谨慎了, 赵平安何时惹出过小动静, 向来是一鸣惊人。 “我帮你” “好” 这件事情交给姜鱼林来办,赵平安放心, 最差的结果左不过是多花费些银子罢了,十月份是他干爹的生辰, 赵平安还想着在那个时候给他干爹送上一份贺礼, 他瞧着这戏剧就挺好。 赵平安怎么想怎么觉得自己机智得很, 忍不住自夸道:“真是羡慕干爹, 能有一个我这么体贴孝顺的干儿子, 羡煞旁人。” 不过,他这话才刚出口不久,便遭遇了滑铁卢,回了班上就被同窗通知,说是选上了中秋酬神会的神官让他去找夫子。 赵平安过去的时候一脸懵逼:“夫子,我没报过。” “我知道” “那怎么会?”赵平安不明白, 到底哪里出错了。 只见他们班上的夫子喝了口茶,缓缓的说道:“我知道你没报,但司业大人替你报了。 赵平安“……” 这是报复吗?这一定是报复。 他干爹绝对是故意的。 赵平安大着胆子问:“夫子,这神官能换人吗?” 夫子没拒绝,只回了一句:“要不你去问问司业大人?” “那还是别了……” 好在让赵平安觉得欣慰的一点是,他干爹倒没丧心病狂到给他报个女神官,只给他报了后羿,他还好奇的问了夫子一句:“那今年的嫦娥是谁?” 夫子冷不丁的说了一个名字:“薛祁” 赵平安有些意外:“薛祁?” 夫子朝外头努努嘴 :“呶!他来了。” 话音刚落,只见薛祁黑着脸从外头进来,也是来问夫子谁给报的名? 夫子指了指赵平安,憋着笑道:“这个问题刚刚他也问过。” 薛祁看着赵平安,赵平安也看着他,薛祁开口道:“谁给你报的名?” “干爹。” 薛祁依旧是黑着脸:“我没有干爹,总不能是他干爹给我报的吧!” 赵平安插了句嘴,小声道:“也不是不行。”说完便被薛祁斜睨了一眼,不敢再说话。 夫子只当没看见,这反应也是正常,便也接了一句:“他确实是司业的,但薛祁你是众人强烈请求选出的。” 薛祁“???” 赵平安看着薛祁的脸色由青转黑,越发阴郁,还有些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意思,就薛祁这张脸,不去扮嫦娥可惜了,也不知是谁请求的,不得不说,高,实在是高。 他在这里与夫子讨价还价,赵平安就一直盯着他看,可能是赵平安盯着他看了太久了,一转头便被薛祁逮了个正着,怒喝道:“你看什么。” 赵平安漫不经心的回了一句:“我就……看美人儿。” “啪” “啊!” 赵平安是捂着屁股出去的,薛祁在前他在后,两人一道儿离开的时候赵平安还冲着他的后背碎碎念:“你刚刚下脚也太重了下次可不可以温柔一点?” 薛祁停了下来,转头瞪着他道:“你还敢有下次?” 赵平安“……”亏他还拿薛祁当朋友,喊一句美人就生气。 他摇摇头,忍不住试探性地又喊了一句“天仙儿”,喊完之后拔腿就跑,只留下原地的薛祁,风中凌乱。 薛祁“……” 他从前怎么不知道照片这么欠揍?这小子,还是踢得太轻了。 自然选了人手,紧接着便是排练,酬神都是需要提前排练,因为比较隆重,规模较大,人数众多,所以从八月就要开始,但他们两人倒是还好,只需要坐在上头,即便是坐在上头,却还有一些礼仪需要守,以及要应付各种突发情况。 书院的地方显然是不够的,出校门也是必然的,即便如此,但课业上两人也不能落下,所以他们二人只能在下课后才能过去。 好在书院还算人性,起码知道给他们配了辆马车专门接送,但赵平安看着眼前这位前两天才刚惹过的人,忍不住后退两步,怕被揍。 果然,人不能做亏心事,太容易心虚,好在薛祁是个不记仇的,倒也没对他做什么, 等到进了马车之后他们才发现里头还有两人,他二人是替补,就是为了防止出现些个意外事故,替换人手,此时,赵平安才明白,原来这酬神也有替补,是他小瞧了。 另外那两人都是上舍的学生,只不过见了赵平安和薛祁他们二人并没有什么好脸色,爱答不理的,若是在以往,这酬神会的神官都是从上舍中选,也不知今年怎的了,竟是从内舍中选了这么两人出来,听说一个是司业的干儿子,另一个压根儿没报名,即使是这样也被票选了上来。 -- 第345页 打脸,实在打脸。 若不是他们二人从中插了一杠子,他们两人怎么会变成替补,因为这个原因,他们二人自然是不会给他们什么好脸色看。 当然,也不是说替补就完全没有机会,但概率实在是小,尤其是他们看见去年姜鱼林在酬神会后受人追捧,因着这个还成了探花钱自然是心痒难耐…… 想到这儿,二人心中就更气了。 赵平安可不去管他们二人的想法,他光顾着跟薛祁说话了,奈何薛祁还记着他上回的事,虽然没对他动手,却也是爱搭不理,至于另外两人,他们都以为赵平安是在献殷勤。 一个贡生巴结一个举荐生可不就是该的。 到了地儿才见到,整个场地不小,人潮翻涌,再加上八月本就天热,一进去便是一阵热浪拂来,但他们也只能忍耐,毕竟他们做的已经是最清省的活计了。 四人过去时算是比较晚的,毕竟还有课业,不是专门做这行,而其他人都是成天的排练,免得到时候出了什么错处,这盛会整个京都的人都看着,可不容有差错。 前面几日都是教授一些理论,到了后面就开始正式进行排练,衣饰都是现成的,改一改大小也就是了,唯有这妆容不同,这次请来的还是去年给姜鱼林妆扮的人,经过去年一遭,他也是水涨船高,本以为姜鱼林就是他人生的巅峰时刻,但见了薛祁却不再这么以为了。 看着薛祁这张脸,想着若是此番操作得当他相信他会更上一层楼。 妆容是在最后三天才去进行确定,姜鱼林与薛祁骨相不同,自然要经过一番调整。他们四人是共用一个房间,都先上好了底妆再挨个儿的画下去,男子妆容倒是简单,因为扮相是男神官方又是后羿的形象,若是画得太过,不免显得女气。 但女神官便不同,需要把男人的骨相往柔和了画,赵平安的装扮是最先完成的,而后他便搬了个小板凳坐在薛祁旁边看着化妆师给他画,他确实好奇,薛祁扮上女相又会是个什么模样。 那装扮的人在薛祁跟前看了半天也没找出哪里需要改动,便直接给他上妆,边画边夸赞:“我瞧着公子这骨相柔和也不需要进行调整,不光如此,瞧瞧,这皮肤也是光滑细腻,恐怕女孩子见了也要惭愧。” 赵平安点点头,也跟着说道:“对对对,薛祁,你不做女人真是可惜了。” 话音刚落,赵平安感觉屁股一疼,然而,“施暴者”此刻正端坐在板凳上,腿伸的老长,但这上身却纹丝不动。 赵平安还在“嘶嘶”喊疼,另外两名替补都觉得他是活该,整日招惹薛祁,被踢了也正常,果然紧接着便听薛祁淡淡的说了句:“赵平安,你要么出去,要么挨揍,自己选一个。” 赵平安当然不想挨揍,灰溜溜的出去了,丝毫不觉得羞愧,走的时候,他还留了一句:“我在外头等你出来。” 薛祁“……” 这小子简直是太欠揍。 薛祁化妆的空儿,赵平安与另外一个替补学生是先出来的,紧接着便是那个替补嫦娥的学生,也是个精致人儿,毕竟能被选进来的都是容貌不差的,但赵平安天天对着姜鱼林和薛祁那两张脸,早就有了免疫,胃口早就被养刁了,便就没什么反应。 只是那替补后羿的学长倒是与他调笑了一番,赵平安只当听不见,两方势同水火,泾渭分明。 不过等到薛祁出来的时候,四下里惊为天人,那两人也不打闹了,恨不得眼珠子都要盯到薛祁脸上去。 第一百八十四章 狗吃屎,绝配!…… 翩然而来的少女一身素衣, 衣袂款款,面上眉眼精致,恍若隔世, 这附近原本就不止他们四人,但凡见了她的就无有不惊叹的。赵平安倒是觉得他这妆容浓了些, 却不掩国色,毕竟是为了舞台效果, 可以理解。 他凑到了薛祁身旁,装模作样的“吸溜”一下,又擦了擦口水,贱嗖嗖的说道:“薛祁, 你要是女人……” 话说到一半儿, 只见薛祁立马甩了个眼刀过去, 直插到赵平安的心脏,他也是个活宝, 立马作出一副西子捧心的样子,薛祁实在没忍住, 又踢了他一脚。 赵平安也不管旁边有没有人看, 吃痛的揉了揉屁股, 表示十分委屈:“我这次什么都没说。” 薛祁瞪了他一眼, 没好气的说道:“你什么都没说, 却又像什么都说了”,主要还是赵平安这出做派太欠揍,让他忍不住想踢他。 赵平安“……” 想也不能想? 主要还是赵平安这出做派太欠揍,让他忍不住想踢他,薛祁觉得这小子就是故意的,被踢了那么多回总该长点记性吧!换了旁人总要收敛些, 偏偏他不,次次都往枪口上撞。 挨揍?活该! 至于另外两人,看着薛祁这情形面上不免有些异样,单一个薛祁也就罢了,就连赵平安也是如此。 要说赵平安,眉眼算不上精致,确实比不上薛祁,但也是个俊俏少年郎,这张脸怎么看怎么顺眼,放到外头也是数一数二的,忍不住令人回头,若非如此,就算王大人给他报了名这里头也不应有他,课业成绩和相貌并存,这话说的就是赵平安了。 他二人对这两人心生不满已久,站在不远处见他们二人笑闹,更是觉得刺目嫉恨,他们舍了自己的休息时间,只为博那一点点机会真的值得吗? -- 第346页 其中一人拿胳膊肘杵了杵另一人的后腰,低声说道:“你甘心吗?” 另一人摇摇头,忙活了这么久,连个台都登不了,还要眼见着对手春风得意,他怎么会甘心? 两人算是对上了心思,问话的那人支着手附在他耳边小声嘀咕了两句,听见他说的这些话,那人不禁皱起了眉头:“这样行吗?” 那人反问道:“不然你还有别地办法?”紧接着,他又把这情况给分析了一番。 那人一咬牙,一狠心:“就听你的,富贵险中求。” “好” 中秋那日的傍晚,灯会还没开始时,所有的人就做好了准备,等待着酬神会的开始,在最后一次排练结束以后,有人叫了薛祁和赵平安去一趟隔壁屋,说是主事的找他们有些话要交代。 两不人疑有他,只以为是有什么事,结果进去了以后发现里头空空如也,别说人了,连个家具也没有,紧接着就听见‘咔嚓’一声,是外头的门上了锁。 直到这时候他们才发觉自己是被人算计了。 两人大眼瞪小眼,都有些懵,赵平安眨了眨眼睛问他:“咱俩这是被算计了?” 薛琪瞥了他一眼:“你觉得呢?” 说这话的时候,他俩竟没有一个着急的,反而很是轻松,赵平安还与她说了句闲话:“你猜这事儿是谁干的?” 薛祁也不直说,只道:“鹬蚌相争你觉得是谁?” 这答案实在太明显,脑子都不用转都知道是谁做的,奇怪的是,赵平安从他脸上一点都看不出生气的神色。 他走到门跟前,趴在门缝边往外看了一眼,周围并没有人,他又试着拍了两下,这门倒是个实木的,拍了声响也不大。 他想起薛祁是个会武功的,力气也大,便扭头问他:“这门你开得开吗?” 薛祁倒是淡定得很,一直看着赵平安在那摸摸索索,只等到他问话了,才回了一句:“能开,但只能开一点点……” 他说这话当然是在开玩笑,但直觉告诉赵平安,这扇门薛祁一定打得开,只是他想不想的问题。 他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问的:“你不想出去了?” 薛祁倒是无所谓的挠挠头,还把头上那死重死重的嫦娥神官用的头饰取了下来,无所谓的说道:“我出去做什么?做个吉祥物吗?” 他原本就没报过名,更不想上台,只是耐不住夫子的威压,如今有这机会,还能把锅甩到别人头上,他自然是愿意的。 既然薛祁都这么说了,赵平安也没再说什么,只是找了个墙面借力倚靠着:“既然你不想出去,那我就舍命陪君子。” 薛祁挑了挑眉:“怎么?你也不想参加这酬神会?你可想清楚了,我与你不同,我无需科举,但你是要参加科举的。” 赵平安点了点头,想了想才又回道:“怎么说呢?我都行,想要出人头地不一定非要使这个法子,我是觉得咱俩今日被算计不一定是坏事……” 薛祁不解:“什么意思?” 只见赵平安玩味儿的笑笑,还带了些嘲弄:“你就这么确定今朝酬神登了台就能遂他们的心愿?” “何以见得?” 他缓缓道:“有了鱼林哥珠玉在前,百姓们不免会拿他们来做对比,你信不信,他们算计来算计去兴许还会起到相反的效果……” 说这话时,他还趁机瞄了一眼薛祁精致的侧脸,见他此时也在深思便又不怕死的接着道:“当然,若是你上去结果可能就会不同了。” 话虽难听,但那两人,终究只能说是跳梁小丑。 薛祁倒是不否认,事实便是如此:“若是没有他们今朝的算计,兴许咱们二人今夜就要登台。” 赵平安摇摇头:“其实这事与我并未有多大的好处,就好像去年一样,但你就不同了,我不像你,毕竟我扮演的是男神官……但既然省了一桩麻烦,也无所谓了,有美人在侧,管他什么酬神不酬神的。” 听到“美人在侧”这四个字,薛祁顿时黑了脸色,怒道:“你是屁股又痒痒了吧!” 赵平安没再接话,见好就收的道理他懂,瞧瞧,一开始还被踢,现在薛祁都懒得踢他了。 这就是进步。 而另一边,预备着酬神的主事人见两位神官没了影儿,便吩咐人去找,结果还是没搜索到,时不我待,他也实在没办法,只能让那两名替补学生上了台。 二人得了满意的结果,相视一笑,这事儿,成了。 至于赵平安这边,他们二人在这间昏黑的房间里待了许久,估算着时间也差不多了他便叫薛祁打开了门。 只见他助跑了几步,身子一跃而起,瞧着十分轻盈,但只是一个飞踢,那实木的大门便朝外头轰然倒地,掀起大片尘土。 赵平安看得心惊,愣了半晌,与这木门相比,他那屁股算什么? 果然,之前薛祁对他都是留了力气的,不然他这屁股恐怕要开花。 他们这里的动静并未引起旁人注意,不仅是因为这间屋子地处偏僻,另外也是因为众人都去了街上。 酬神,已经开始了。 百姓们激动异常,等待许久,终于见到神官的车马和队伍,气氛也热烈了起来。 不过,等人到了跟前,见了面之后他们不禁又有些失望起来,倒不是说这人物是有多差,但与去年还是相去甚远,期待了许久却只看到这样的结果,百姓们心理上自然会有落差。 -- 第347页 “唉!今年这酬神的神官选得不行,比去年可差远了。” “这话没错,确实有些失望。” 当然,也有反对之音:“往年不都这样,也没见你们抱怨。” “我看还不如再叫去年那个嫦娥过来扮一次。” “虽然到了晚上,可也不能现在就做梦,人家现在可是探花!” “……” 这样的言语自然不少,偶尔也传到台上那两名神官的耳中,两人不免觉得有些难堪,却也只认为是这帮百姓们要求太高,不管怎么说,他们在国子监中也是人中龙凤,被这样编排还是头一次。 人群中也有国子监的学生,都是奔着薛祁的嫦娥扮相过来的,结果来了以后别说人了,连薛祁的影子都没见着。 “今年酬神不是说是薛祁和赵平安两人吗?怎么临时换人了?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不清楚,等酬神结束了问问。” “也只能如此了。” 至于被提到名字的赵平安,他刚陪着薛祁去换了衣服,卸了妆容,薛公子娇气,不让他进去,他便只能全程守在外头。等到门打开之后,见着眼前这清丽美人,赵平安忍不住吹了个口哨,调笑道:“薛公子,不如陪小爷我喝两杯去?” 说着,他兴奋的凑过来揽着薛祁的脖子乐呵呵的要带他走,薛祁皱了皱眉,把他的手拿开,结果赵平安像个没事儿人似的笑呵呵的又搭了上来,完全没有一丁点的不好意思。 常言道:伸手不打笑脸人,但薛其仍旧觉得这小子真是臭不要脸,之前还是口头上占他便宜,如今都敢直接上手了…… 真当他是泥捏的? 不过紧接着,薛祁耳朵一动,听见一阵“翕翕嗦嗦”的声音,是有人过来,这个点儿怎么会有人过来?更何况是这么偏僻的地方? 他在赵平安耳边说了一句“有人”便带着他躲到了一旁,作壁上观,赵平安只听到耳边吐息,只两个字,紧接着便觉得眼前天旋地转,直接被薛祁揽到了犄角旮旯缝里。 这旮旯缝里地方极小,不免有些挤了,赵平安原本还想着来了人也不至于躲起来。不过薛祁既然带着他躲起来,肯定是听到了什么。 原本就是薛祁比赵平安要大上两三岁,也比他矮了半头,便成了薛祁包围着他。 两人靠的极近,这让赵平安有些不适应的深吸了一口气,不曾想涌入鼻腔的都是馥郁清香,那味道极淡,平时倒是闻不见,也就是离得近了才能嗅到一丝香气。 一个大男人身上还带着香气,这倒是让赵平安有些惊奇,便翕动着鼻子仔细嗅着,果然是从薛祁身上传来的。 他这小动作,自然被薛祁逮了个正着,见赵平安这动作有些怪异,不禁皱起了眉毛,小声呵斥道:“你在做什么?” 赵平安也不掩饰,实话实说:“我在闻你身上的味道,真好闻。” 薛祁揪起了自己一小块衣裳也闻了闻,却没闻到什么他所说的味道,兴许是赵平安这小子又在整什么幺蛾子。 他嫌弃的看了一眼这小子,出口成脏:“听说狗鼻子最灵敏,你是狗吗?” 赵平安微笑着,半点不客气的回怼道:“我若是狗,那你就是屎。” 狗吃屎,绝配! 第一百八十五章 性别不要卡那么死…… 薛祁会自然不会就此罢休, 虽然不能踢他的屁股,但掐两把还是可以的,因为是自己造的孽赵平安也只能忍着疼。 看着几道人影从外头蹿进来, 一闪而过,但因为视线受阻逃去了哪儿他们也不太清楚, 紧接着便是一队官兵呼啸而过,嘴里喊着:“人呢?”便四散开来, 听着倒像是官兵抓人。 赵平安小声道:“咱们要不要出去报个信儿?” 薛祁摇了摇头,只回道:“还是先静观其变,如今还不清楚到底是什么个情况,贸然出去不一定是好事。” 等那队官兵走了以后又过了许久, 之前蹿进去的那几道人影才出来, 他们两人也没有急着出来, 算着时间差不多人已经走了才走出,想着这样也稳妥些, 结果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两人才刚露了个头便被人给敲晕了。 那几人看着被打晕在地的赵平安和薛祁也是心有余悸:“大哥, 幸好咱们防了一手, 谁能想到这里竟然还有人, 这两个人该怎么处置?用不用……”说到这, 那人还把手掌做刀状比向了脖子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嘴里还发出“咔”的一声。 这便是要赶尽杀绝了! 被唤作大哥的那人见他这样,并没有说什么,只是蹲下身子薅着他们二人的头发把两人的脸给露出来:“这倒是两个好模样的,瞧这衣服,定是户好人家,抓去做人质, 以后兴许用的上。” “是” 吩咐完了,他又招呼了两个人把他二人都背起来,扛在身上带走了。 薛祁是最先醒来的,他醒来的时候是在一处密闭幽黑的空间,这里看不见任何东西,只能感觉到双手双脚都被绑住,他四处移动时发现周围还有个发热源,用手摸了摸,想着应该是赵平安便把他叫醒,等人有了动静她才松了口气,不知道人又没有受伤,但起码还活着。 赵平安睁开眼的时候还以为是自己瞎了,等听到薛祁说话,他才发现自己被绑了起来,只是这姿势保持的太久,腿脚都有些发麻。 -- 第348页 好在他们只是被绑起来,嘴还没有堵住,他晃了晃脑袋,总觉得有些晕乎乎的,十有八九是轻微脑震荡。 “咱们这是在哪?” 薛祁摇摇头:“我也不太清楚。” “哦!” 赵平安移动着身体,试着往边上移动,他想要找到这里的边界听一听动静,但移动的时候才感觉到自己身如浮萍,就好像在水上一般。等到了边缘,他努力的用被绑着的手摸了摸墙面,先是摸到一把灰,紧接着他又仔细感受了一下,这触感有些像木头,甚至说他把耳朵附到木板上还能听见海浪“呜呜”撞击船壁的声音,再结合着眼前这环境,他心中大概了然。 “薛祁,你过来听听,咱们好像是船上,我估摸着是在船的甲板底下”,他知道薛祁耳朵灵敏,便也按着赵平安的方法试了试。 果然是在水上。 赵平安接着引导:“你有没有觉得这水波有些大?” 薛祁点头:“感觉到了。” “我瞧着这不像是普通的江河,倒像是……” “这种时候你就别卖关子了。” 这是生死关头,赵平安自然不敢与她玩笑,神色定定,全面统筹,显然是有了思路,只是这神态全被掩是在黑暗中,薛祁见不到毫分,也直到这时候,他才真正露出他真实的一面。 “我不是卖关子,只是有些不确定,照着现在这个情况我觉得咱们应该是在海上,也只有海上的浪声才会如此激烈,还有,之前我师傅与我提到过最近海盗猖獗,让我小心些,咱们……怕是遇上海盗了。” 事实上,得出的这个结论是他们谁都不想的,但此时也只能面对现实,虽然这现实情况让他们都有些心绪低沉…… 唯一值得庆幸的两点,一则是他们还活着,二则是海盗们竟然没杀他们二人,只有还有命,那就有希望。 “他们既然绑咱们过来,应该也不会轻易取咱俩的性命,不然直接丢到海里喂鱼也就是了。” “不错” 但说到这,薛祁也有些神色未定,若是在地面上他尚有发挥的余地,但在海上就很难再说了,他顺口问了一句:“赵平安,你会开船吗?” 赵平安摇摇头,实话实说:“不会” 薛祁有些失望,却也没法子:“我怎么忘了,你比我还小上两岁,就算再天才也不能无师自通。”或许是赵平安的所言所行并不像个孩子,反倒是让他忘了,其实他也只是个孩子罢了。 听到这话,赵平安往他的方向看了一眼,眸色渐深,不知在想什么。 “薛祁,你见过大海吗?” 薛祁摇摇头:“不曾,只听过大海很大,一眼望不到边,所以只在书上看过。” “我见过” 事实上,以如今的建造水平,开船不一定很难,琢磨琢磨兴许能成,但这只是他当下的想法,具体实施还很不好说,他又接着补充了一句:“大海比咱们想的要恐怖许多,况且在这海上并非你想的这么简单,稍有不慎驶错了方向,兴许丧命会更快。” 薛祁仿佛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权宜之计,只能走一步看一步,看海盗们打算拿他们如何。 “赵平安,绑你绳子的结口是在哪?我先帮你把绳子咬开。” “这……” 见他磨磨唧唧的,薛祁不禁皱起了眉头:“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去在意这些?赶紧把结口露出来。” 赵平安摇摇头:“不是,我身上有刀,咱们可以直接用刀割开。” 这倒是让薛琪有些意外,紧接着又有些惊喜,不由得反问了一句:“你身上有刀?” “嗯!” “那先把绳子割开。” “不成,先不能割开,这海上咱们逃不掉,若是被发现了,不仅刀要被收走,恐怕咱们俩小命不保”,紧接着,她又与薛祁解释了一番,分析了一下眼下的局势 首先,他们不知这船上到底有多少人,以他们两人的能力,光凭着一把刀能否把这些人一一击毙先且不说,就算只留下一个开船的船夫,若是人家给他们下了套儿他们也不知道,更是说不得什么,他们吃亏就吃亏在了不会这海中航行。 薛祁觉得赵平安说的确实在理,现在这绳子还不能割开,不得不说,在这一点上,赵平安比他想的要周到许,且得再先忍一忍,就像他之前说过的一样,静观其变,所以他们此时更要静心。 “薛祁,你把我身上的刀拿走,你会武功,这刀在你手上比在我手上要有用得多。” “好” 薛祁也不跟他矫情,事实便是如此,如今这种情况,若是他两人不相互帮助,恐怕连这出去的一点希望都无。 “刀在哪里?” “在我胸口衣服里头挂着,你掏一下。” 他这么说,薛祁当时就顿了顿,深吸了一口气,也只能背着手往他身上摸索而去,从腰间过去显然不合适,所以他只能从脖子处往里面摸索。 第一把是摸在他脸上,赵平安动了动头告诉他“往下”,薛祁也反应过来位置不对,紧接着便又是往下去摸…… 第二下正好是摸到赵平安的脖子处。 二人身处黑暗,缺少了视觉也多了一种不安全感,尤其是脖子这样的敏感之地,即使是熟悉的人,不适感依然格外清晰。 薛祁明显感觉赵平安有些紧张,其实他自己也是如此,因为两只手被绑在了一起,也分不开,他便只能把他的领口扯的大一些,两只手也伸了进去,赵平安反复提醒自己,薛祁是男的,薛祁是男的,他要淡定。 -- 第349页 该摸到的不该摸的,反正薛祁都摸了个遍。 赵平安幽幽的说了一句:“我身子已经不干净了,你得负责。” 听到这话,薛祁不禁挑了挑眉:“你要是女的我一定负责。” 赵平安叹了口气,劝道:“薛兄,性别不要卡的那么死。 薛祁顺势掐了他一把,淡定回道:“性别这块儿,必须卡的死死的。” 赵平安吃痛‘切’了一声:“我都不嫌弃你是男的你还嫌弃我。” “是男是女都嫌弃。” 也不知薛祁想到了什么,边往他怀里摸索便与他玩笑:“你把刀放在这种地方先不说会不会伤到自己,天天挂着你也不嫌重。” 赵平安倒是无所谓,他放身上也是书院的人闹的,谁能想到会用在这种时候,如此他还要感谢书院欺负他的那帮人了。 “重不重的不重要,重要的是能保命,你瞧,这回不就用上了吗?” 薛祁想了想:“也是” 赵平安接着叮嘱道:“这把刀你拿了去,可一定要藏好,咱俩全部的指望就放在你和它身上了。” “我知道。” 等到他终于摸索到那匕首的链子,循着匕首的链子将那把刀取了出来拿到手里时,他还觉得那刀袖珍的很。 两手拔了刀鞘试了一下那刀的手感,正好被赵平安听了见:“你小心些,别伤了手。” “我知道” 薛祁忽然想起之前赵平安给他用过的那柄宝剑,估计着这把应该也差不了,这小子,也不知从哪里搞来的这两把武器。 也不知现在是什么时辰,之前因着要筹办酬神会,他二人怕有什么意外,所以在上场之前便没吃东西,自然也没有喝水,但这种情况直接就导致了他们此时胃里空空,饿得有些难受,好在那帮海盗还没忘记甲板底下有人,也有人中间来给他们送过一次水米。 第一百八十六章 人在屋檐下 两人听见上头脚步声慢慢靠近时心绪也被提了上来, 薛祁是什么性格赵平安清楚,他担心薛祁与那群海盗们嘴上顶起来再惹了他们,所以在来人之前还几番也叮嘱他让他少说话, 问什么就答什么,顺着他们说, 只是千万别透露了他会武功的这件事。 “如今人在屋檐下不能不低头,有什么都先忍着, 咱们现在留着力气还能够藏拙,以待来日。” “嗯” 只见那甲板被人揭开了一角,两人也都往那亮光处看去,希望能够得到些个有用的信息, 只不过除了一个端着餐盘的海盗男, 别的什么也看不见, 他们只知道这会儿是白天。 他们昏睡了许久,如今天是亮的, 那他二人昏迷了最起码有一夜,薛祁早已把那匕首藏进了袖中, 裹得严严实实。赵平安是对的, 海盗过来的时候还检查了一下他们二人的绳结, 看着依旧完好才放了心。 他把那餐盘里的两盘子饭菜分别放在了赵平安和薛祁跟前, 自己又往后撤了两步, 席地而坐,还冲着他二人招手,嘴里发出‘啾啾啾’的声音,像唤狗一样想让他们二人爬过来,像狗一样的去吃东西。 两人不禁皱起了眉头,想来是都没有料到会发生这种情况, 这人摆明了要折腾他们,所以,即便是肚子饿,他们也没有上前去,只是在原地伏着不动。 那海盗男还问呢:“吃啊,怎么不吃了?” 两人都不说话,这情形让那人神色幽幽,原本这日光透进来的就不多,甲板底下也阴暗得很,那人面色阴翳非常,这样的环境下只显得那人面目更加可憎。 若只是如此也便罢了,他把那两个乘着饭的盘子又往他二人跟前踢了踢,嘲讽道:“怎么?瞧不上我们这儿的饭菜?只可惜,如今的天之骄子沦为了阶下囚,你们想选没得选咯!” 他觉得不公平,凭什么有人一出生就含着金汤匙,一生顺遂,而他们这些个穷苦人却只能吃了上顿没下顿,还要沦落为海上的盗贼,整日提心吊胆,被官府围追堵截。 昨日在老大跟前提出杀了他们的就是他,他有眼睛,也看得出来,眼前这两个孩子身上穿的衣料都是寻常人买不起、穿不起的,过的都是人上人的日子。可他们这些海盗活得艰苦,哪怕如今他们的造船技术比官府要强上许多也是如此,近两年官府查的严,他们整日间不仅要为了生存奔波劳累,捕快们还天天追着他们跑,整日忧心忡忡。 何其不公? 天之骄子应该受不了这种侮辱吧! 他原以为这两人会发怒,会骂人,这样他就有理由收拾他们一顿,发泄一番,可这两人一直不说话,一直都是他自己在这独角戏,海盗男不免觉得有些无趣,太无趣了,这两个人,怎么就不知道顺着他呢?怎么就不反抗呢? 他越想越气,伸出脚一下就把那两盘子饭食踢飞了出去,其中一个盘子直直冲到了赵平安的脸上,好在他侧过了头,并没有打得太严重。 薛祁还问了一句:“没事吧?” 赵平安摇摇头,并没有说话,也示意薛祁不要说话,这海盗男就是故意的,越理他才会越找茬儿,不如忍住,但这海盗也没放过他,径直上前去按着他的头往盘子上剩余的饭里按过去,怒喝道:“吃,给我吃……” 这海盗力气大,他双手双脚又被又都被绑住,赵平安被按的牢牢的,说不出话,只能“呜呜”的叫唤,这场面差点让薛祁红了眼,紧紧的握着那匕首,刚要割断绳子救他,就见赵平安趁着这个功夫,还给他使了个眼色。 -- 第350页 忍,一定要忍! 那海盗折腾赵平安觉得没什么意思,对一个不反抗的人出手,没一点意思,也没有任何的成就感,于是他拐过去又踢了薛祁两脚,薛祁也没有出声,这感觉就像打在棉花上一般,他口中呼着:“两块烂木头,连点男儿血气都没有,废物东西。” 等到人走了合上了小门之后,这屋里头又变得一片漆黑,薛祁又问他:“平安,你没事吧?” 赵平安摇摇头,可惜薛祁看不见:“还好,只不过是被按了两下,反倒是你,踢的那两下疼不疼。” “不疼,平日里都习惯了” 赵平安有些无语,习惯了是什么意思?他也懒得再问,总之武人的事情他不懂。 等到四下寂静,只听薛祁轻声道了一句:“我会给你报仇,到时候抓回来由你处置。” “好” 见赵平安真的没往心里去,薛祁松了口气,说点开心的调节氛围:“那你怎么处置他?” 赵平安‘哼’了一声,恶狠狠的说道道:“他把我按盘子里吃饭,我就把他按盘子里吃屎。” 薛祁“……” 是不是他产生了错觉,赵平安说的这话听着像开玩笑,可他怎么觉得他是认真的? 后来,两人又商量了一下,根据着眼下的形势归拢了信息,赵平安觉得这帮海盗总不可能一直在海上漂着,先不说食物够不够,就算能自己捕鱼也不能长期不摄入蔬菜,不然容易得坏血病,这一点海盗们应该清楚。 有两种可能,一则是他们会去陆地补充物资,这个结果算是最好的一个,趁这个时候他们可以有机会逃出去,只要逃离了这船他们就还有希望。第二个可能就有些糟糕,就是这帮海盗在海里有自己的小岛基地,毕竟这海里的岛屿可不少,挑一个合适的并不难。 其实赵平安是比较偏向第二种可能,他听李爷提起过,海盗难抓,若是在陆地上不算难抓,但若是在海里…… 他总要做好最坏的准备。 到了晚上,好在又换成了另外一人来给他们送了水和饭食,这次倒没人来折磨他们,算是能好好补充一番。 但总这样也不是事儿,他们在这甲板底下,生理问题总要解决,毕竟这甲板底下他们一直要待着,拉撒肯定不能在此处解决,所以还得找那帮海盗们说要出去上茅房。 那些人觉得他们二人麻烦,但拉撒在甲板底下日后处理更是麻烦,所以虽然也是骂骂咧咧的,却还是带他们去了。至于之前的那人,时不时的也会来找他们两人出气,但下手都没那么狠,估计是被叮嘱过什么,好在他们都忍过去了。 这是他们二人第一次出去,也是薛祁第一次见到大海,也终于明白了赵平安为何会那样说,海洋的魅力竟是如斯。 情况比赵平安预想的还要严峻,趁着解决拉撒问题的时候他们二人在外头也观察了一番,首先,这海上一望无际,根本看不见陆地,恐怕还要行驶许久。其次来讲,海盗们人数众多,远比之前他们见到的那几人要多出许多,据他们二人观测,起码得有小二三十号人。 幸好他们没选择当时就出手,赵平安相信的武功,但只凭一把匕首就干掉二三十号人恐怕艰难得很,非死即残,就算侥幸活了下来,他们对这海上也不熟悉,两人商量着只能等着陆了再说。 虽然不是最远,但这却是赵平安所乘坐的最久的一趟旅行。 又过了一天,船终于靠岸了,从甲板的那扇小门打开之后两人就一直处在忐忑之中,当他们被人从甲板上带出来时,看着这不大的小岛,两人面如死灰,心情久久不能平定。 结果比他们想的还要坏,他们直接到了海盗的大本营。 常说沙漠绿洲,眼前的景象说是海中绿洲也不为过,这小岛附近停了两三艘的大船,还有两艘船在建造之中,显然不久就要完工。 但小岛的面积不小,他们所使用的只是其中一部分的陆地,除此之外这倒大部分都是被树木所覆盖。岛上人数众多,但一眼望过去,大多都是男人,女人也有,只是极少,穿着多为裸露,与陆地上的女子大有不同。不时有工人扛着木板来来去去,都是修建船体的。 这地方远远看上去倒是一片祥和之态,但仔细一瞧,这些人眉目间尽是阴翳,显然都不是什么良善之辈。 全民皆盗匪说的也就是如此了。 赵平安和薛祁二人被海盗赶着下了船,不时有人与船上的人打招呼:“恭喜平安归来。” 他们做海盗的,吃海上住海上,大海既是他们的恩人也是他们的劲敌,除了要防着官府就属这大海最为可怕,因为这海浪,折损了他们不少人。 第一百八十七章 海盗们的狂欢 时不时的会有人打招呼, 说的话也都差不多,都是祝愿平安的,但赵平安听着这话属实有些别扭了总感觉旁人是在恭喜他回来似的。不只是他, 薛祁也是有些玩味的看着他,之前赵平安这小子老是拿他打趣, 风水轮流转,这回也该反过来了。 他杵了杵赵平安的胳膊, 小声道:“人家都在恭喜你回来,你就没个话?” 赵平安瞪了他一眼,刚要说话就见前边领着他们的那个海盗瞪了他们一眼,连忙低下了头。 海盗也是觉得奇怪, 这两个人是不是脑子有泡?这都什么时候了, 他们还有心思在这里打趣, 不光是没有身为阶下囚的自觉,还好意思苦中作乐。 -- 第351页 这船不小, 他们在船上走了许久,等到下了船之后海盗们把他俩身上的绳子解了下来又给他们换上了一副镣铐, 让他们能够自由走动。反正在这岛上他们也跑不到哪里去, 再者说, 离了他们海盗这两人也活不了, 若不是他们自己时常会从外界补充些东西在这岛上肯定生存不下去。 这地方只有他们海盗知道, 他们坚信,就算这两人翻出花样来也逃不出去。 两人就这么被安置了下来,但即使是这样,条件也只是比在船舱好上一些罢了,甚至说还莫名多出了不少蚊虫,再加上八月的天又热, 两人过得属实有些艰难。 至于此时的京都早已是闹翻了天,姜鱼林、王大人、李爷、就连着蕃王和薛家都齐齐出动,闹出了不小动静。 只不过这动静闹得有些大,失踪的是薛家唯一的子嗣,底下的人除了用他们自己的关系调遣了捕快和各府的家奴之外,薛家和藩王连士兵都出动了,只不过能够调遣的士兵不多毕竟这是在京都,朝廷上对于士兵还是有严格的把控。 这些日子里,京都的知府衙门可要忙坏了,旁的事情都撩到一边,全部的人马都放在找寻他们二人,若只是寻常人口失踪,也不至于让他们如此焦头烂额,但如今上面施压,他们不敢不尽心竭力。 只是,在他们搜索的过程中还发现了另一班人马,都是精兵强锐,这倒是让官府的人有些意外,事实上,来给衙门施压的不止一家,但目的都是一样的,他们只以为是薛家另外的亲戚或是旁的,总之都是为了寻找这二人,甚至连远在鹿鸣郡的姜家人和鸟爷也都被出动了。 酬神会的两名原定神官莫名其妙的失踪,旁人也不是个傻的自然也有些蛛丝马迹可循,他们二人虽然平日里偶尔也会闹出些事情,但就算是被有心人报复也不至于要了他们的性命,更何况说薛祁还是个会武功的,旁人也打不过他。 失踪的时间巧得很,从中秋那日晚上现在再没人见过他们二人,那替补的二人自然也是被怀疑到了头上,他们两人见事情闹得有些大了也有些发怵。事实上他二人确实是做了些手脚,但伤人性命的事情他们也不敢做,便只能坦白,官府的人顺着线索找到了那扇被踢坏了的大门,不难看出他们是出了这个房间后才又失踪的,而后再比对着时间,正好是官府追着海盗的时间点。 也是,若不是海盗,无缘无故的谁会绑了他们,官府的人也得出了结论,应该是被这帮海盗给抓走的。 一群人一想到这儿就有些发愁,为什么偏偏是朝廷屡屡抓不住的海盗,两年都没有搜索到这帮海盗的基地,他们要到哪儿去找人? 但不找也不行,因为赵平安失踪的这事儿李爷发了大火,让钱智调动了不少人去找,之前被官府撞到的那批精锐就是他派来的,如今得知最大的可能是被海盗抓走,他更是心急如焚。 “怎么就偏偏是那群海盗……” 至于姜家那边的,对于赵平安的事情姜鱼墨心里也不好受,平安是他看着长大的,他们就是一家人,不光是他,此时知道事情的赵平悦哭肿了一双眼睛她就这一个弟弟,平安还这么小,若是真出了事,她要怎么向九泉之下的父母交代? 在这种时候,一家人感觉特别无力,姜家大爷二爷和高家那边已经带人去找了,鸟爷觉得他也不能坐以待毙,也带了些东西进了京。 而此时,他们要找的那两个人被在岛上关了两天后已经被安排着开始做些个杂活儿。 海盗头儿说了,这俩人来了也不能白吃白喝,闲着也是闲着,能干一点是一点是一些,但能安排的活计要么就是编织渔网,要么就是让他们扛木板子,显然,他二人又都是个没经验的,所以挨打挨骂是常有的事情,但二人也都忍下了。 他们自然知道不能坐以待毙,但眼下也想不到什么有用的法子,不光是如此,这岛上倒是诡异的很,每每到了晚上时常能够听见女子的哭喊声和男子的残忍的笑声,两人对这座岛的印象就更差了。 他们也是后来才知道,这岛上的女子都是从外头抢来的,之前他们就曾看见过,这岛上的女子穿着多为裸露,一开始还不知道原因,后来才明白这帮海盗不光是杀人如麻,一个个的都该死的很,女人们白天做些轻省活计,到了晚上就会沦落为海盗的玩物。 整个岛上也没有什么娱乐项目,除了出海捕鱼要么就是游泳打发时间,整个岛上的情形又是男多女少,会发生什么不必多说。最可恨的是,这帮子海盗每晚都要点上一堆篝火唱跳起来,光男人们还不够,还要拉着那帮女人们一起寻欢作乐、大行酒肉…… 每一个晚上都是海盗们的狂欢,欲念横流。 每一个晚上都是女子噩梦开启的时刻。 每一个晚上这岛上都被欲望和兽念笼罩。 两人曾经远远瞥到过一眼,景象太过骇人,他二人不敢再看,两相对比之下,薛祁和赵平安这两人在岛上显得格格不入。 即便如此,但他们二人深深知道,这岛上的男人都该死。 终究还是力量太过薄弱,他们二人目前还不具备反抗的能力,人只有活着才有希望,这是赵平安一直所信奉的的信条,他原想着若是海盗出海他们可以偷偷的跟在船上,但这帮海盗贼的很,看他们两人看得特别严。再者说,他们来了这许多日子,这帮海盗竟没出过一次海,想来是积攒的食物够他们吃上好一段时日。 -- 第352页 不得不说,这对他们来讲并不是个好消息,这意味着他们需要在这里接着受折磨。 中间海盗头子曾把他们二人叫过去问过话,两人不敢不答,他们便也知道了他们是国子监的学生。 赵平安的身份没有做任何隐瞒,但薛祁的身份他要瞒住,可不能让人知道他是将门出身,不然他这会武功的消息一旦被人知晓,少不得又要闹出些动静。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只能对不起时瑞,先借他的名头用一用。 那海盗头子兴许是故意折磨他们,也有些挑唆的意味,说是他们岛上的船工要招一个学徒给他打打下手,打算从他们两人中挑选一人,当然,若是可以的话这活计自然轮不上他们,但他们岛上的人哪里会识字、画图? 国子监的学生正合适。 “学徒只需要一个人,最近编织的渔网已经够用了,修补的功夫那帮子女人就行,用不上你们,一个做学徒另外一个人去扛木板子,我给你们一个机会,谁做什么你们自己选吧!” “我扛板子” “我扛板子” 二人异口同声,这倒是让那海盗头子有些意外,他原以为这二人会因为抢活计失了心,没想到倒是个情比金坚的。 “怎么你们二人都不想做学徒?都想扛板子?” 是薛祁主动站了出来:“我比他大两三岁,他比我成绩好,不如让他去做学徒,木板子我来扛。” 赵平安知道薛祁是护着他,于是扯了扯他的衣袖:“你不用……” 只见薛祁扭过头冲着他轻轻摇了摇头,示意他别说话,赵平安也就闭了嘴,不再多言。 这番小动作自然瞒不过海盗头子的眼,但他也没说什么,那海盗头子倒是个有信用的,他二人中也确实是薛祁的身量比较适合扛板子,他就顺势答应了下来,马上安排了下去。 他们岛上只有一个船工,脾气古怪且没有耐心,最喜安静,所以平日里过来的人也少,唯恐被海盗头子训斥,海盗带赵平安过去的时候那船工正在画图,见自己要的人带来了也只是点了点头,便让赵平安立在门口。 船工之前也打算着想招个学徒,但那帮子海盗个个儿都是目不识丁的,实在是不堪入目,他就算是想教都教不了,所以这心思渐渐的就熄了,此处虽然只有他一个人,但这岛上的船都是他设计改良的。 这也是赵平安从旁人那里了解到的信息,整个岛上对这位船工师傅可是尊崇的很,原本想着这阶下囚,打听这些做什么,但一听说他是要去做学徒打听这些也是常理,便也如实告知。 赵平安了解到这些信息时不禁深思了起来,他记得他师傅之前与他说过,这海盗们的造船技术比官府的要强,既然这海岛上只有他一个船工,那也就是说,这些船都是他设计的了。 赵平安决定跟着他好好的学,这样也能够多一成希望,兴许有朝一日能够出去。 第一百八十八章 捅了学习的老巢…… 等到海盗船工想起他时, 赵平安已在外头立了许久,之前船工也没瞧他,等他见外头站着的是个十来岁的孩子顿时皱起了眉头, 赵平安不知他是在想什么,却也不好问。 紧接着, 那船工又问了他“叫什么名字?”“读过什么书?”“家里做什么的?”这些问题赵平安也都如实回答,等回了问题那船工脸色才稍微好看一点。 他虽然没说什么, 但又去了屋里拿了两页资料出来让赵平安通通背下,说是晚上吃饭之前他要考,吩咐完他就又进了屋忙活起自己的事情。 拿着那两页图文并茂、密密麻麻的资料,赵平安不禁一阵头大, 一眼扫过去, 上头净是一些个生僻词, 大概是介绍了一些船的类型,各种部件图示, 看着实在复杂的很。 赵平安不禁有些怀疑,这真的是初学者要看的材料吗?但这种时候, 他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这两页纸上头有许多东西赵平安看不太懂, 但眼下摸不准那船工的脾气他也不敢过去问, 只能靠死记硬背。这里不得不提到一句, 人的潜力果然是无穷大, 虽说时间紧迫,但他还是赶在晚上吃饭前背了下来,可算是松了一口气。 他这一日什么也没做,基本上都是与那船工呆在一处,赵平安看得出来,那船工也是个怪人, 一天到晚宅在这屋里头,也不怎么出门,只顾着画图,甚至连考他的时间都懒得花费,大手一挥,直接让他默写。 如果学徒都是这样教的,那可真是省事儿。 赵平安抿着嘴,心中虽然也有些无奈,但人家说什么他照做就是了,他一笔一划把那两页要求背诵的东西全默了出来足足花了将近一个时辰的时间,后又拿给了那船工看,一开始那船工还不爱搭理他,赵平安只能举着那两页纸站在他跟前。 好家伙,他师傅都没这个待遇,好气哦!他只能反复的告诉自己,人在屋檐下,他必须低着头…… 等到胳膊举得酸疼船工才舍得看他一眼,接过了那两页纸扫了一眼,顺口夸了一句:“这字不错。” 赵平安摸不准他的脾性格也不好去说什么,生怕说错话惹了他还害了他跟薛祁,不过紧接着他就听那船工又接着说了一句:“话不多,你留下吧!” 赵平安躬身行礼道:“是” 后来,每日船工都会拿出几页资料递给赵平安让他背下,也不给他讲解,只是到了晚上就让他默下来,赵平安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意思,却也只能顺着他。船工给他的这些个资料主要都是涉及到造船事宜,说实话,赵平安并不想学,他更想学的是开船以及航海的一些知识和注意事项,就目前来讲,只有这些对他才是有用的。 -- 第353页 但一口吃不成个胖子,他只能慢慢来。 当然,他跟着船工也不是说没有任何的好处,如果说在这岛上按照生活水准来看,除了海盗头子以外,船工的地位自然是最高的。毕竟这些年的船只都是由他来进行研制,若是没有他,恐怕也没有海盗们如今这酒足饭饱的日子。 海盗头子什么都不让他做,就连每日的饭食都会有人准时准点的送过来,所有的杂活像是洗衣整理各类活计都会有其他人负责,他只负责画图,这也正是船工所愿。 但另一边的薛祁就没有那么幸运了,只能跟那帮汉子们一块儿吃大锅饭,终究说不上细致,但他也不得不承认薛祁当初做的决定是正确的。薛祁自己清楚,他是个什么脾气,若是换成是他遇上了那船工恐怕结果不会比赵平安要好,再者说,在学习能力这一方面,他也承认自己确实是比不过他。 赵平安是个嘴甜上进的,船工自然看得见,所以平日里待他也还算不错,两人之间虽然不怎么说话,却也时常给他些吃食,这也正是合了赵平安的意。 他如今不缺别的就想多要些吃食补贴给薛祁,因为之前的事情赵平安心里始终过意不去,一想着他整日风吹不着雨淋不着,但薛祁还得顶着日头去扛板子他这心里就总觉得不对劲儿,所以每天晚上他都会把这些攒下的食物给他送去。 海盗们的篝火晚会是他们仅有的能够说话的时间,至于从篝火晚会那边传来的声音他们二人只能选择性的忽略掉,不是不想阻止,而是他们如今也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 两人挑了处偏僻的沙滩席地而坐,基本不会有人过来,如今,他俩身上的枷锁都已去了两人也都自由了不少,与京都的风景不同,这海边的沙滩倒是细软,两人挨着倒也不觉得硌得慌。 坐在海边看着满天星光洒落到海面,泛起粼粼波光倒是别有一番意趣,不过薛祁还是觉得赵平安待他有些过了,他不是不知道赵平安的心结,事实上,即使当时海盗头子没让他们选,恐怕最终的结果也跟如今一样,并不会变,终究还是他占了便宜。 “平安,这些东西你自己吃就行,不用特意留给我”,说着他又把赵平安拿来的用大树叶子盛着的吃食又推给了他 赵平安没接,只是摇摇头道:“无妨,我多哄着船工师傅便就成了,他人还不错这些都是他给我的”,不过这话说去,出去见薛祁还有些不放心便又多解释了一句:“船工师傅的饭食都是单独做的,每天都有人会送过来,我在他那儿吃的饱。” 至于如何得到船工师傅的欢心他如今也摸索出来了规律,无非就是他需要多背两页资料就是了,他看了船工剩下的那些资料,他已经背的差不多了,想来之后便是要跟着他一起学习和实践,都是早晚的事情。 为了让薛祁不对生活失去希望,他还拍了拍他的肩膀:“等我学会了开船,咱们就能有希望离开了。” 薛祁点了点头:“果然,我当初做的决定是正确的。若是换成是我,可能不会像你似的能在船工跟前如此得脸,起码如今咱们俩能够同时受益。” 不是说自己有多差,而是他们二人各有擅长之处,赵平安在人缘方面确实比他要强得多,但薛祁身上那一身武功也是赵平安有信心能够出去的底气,二人互补,各有所长。 不过他说这话倒是让赵平安有些不好意思,低着头回道:“我不过就是背些个东西罢了,明明你付出的劳作比我要多得多。” 他说这话时只见薛祁阖了阖眼,勾着唇角道:“你真以为这点子活就能累得到我?未免也太小瞧我了。” 赵平安眨眨眼,难以置信:“难不成你一直在藏拙?” 薛祁嗤笑道:“我平日里练功可比这要辛苦得多,再者说,我比他们年纪小,少做些也是正常,差不多些便可,我又不傻,这个道理我还是明白的。” 听到这赵平安也放下了心,不由得朝着他竖了个大拇指:“还是你强” 不过,该叮嘱的还是要叮嘱,他就怕薛祁压不住脾气惹出什么事来,如今他们都需要蛰伏下来,静待时机,可不能就这么前功尽弃。 “放心” “回头你要是有空可以再做些个武器出来,像是弓箭什么的,我记得你最擅长,要是缺什么也记得跟我说,我看看能不能帮你搞到。” “嗯”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不过这还不是结束,赵平安想了想,还是多添了一句:“那把匕首一定藏好,那是我师傅送我的宝贝,金贵着呢!” 说到此处时,只见薛祁有些玩味儿的歪着头,冲他微微一笑:“怎么?那匕首能有我金贵?” “哪能啊!你最金贵了,十把匕首也比不上你。” 薛祁瞥了他一眼,回道:“你知道就好”,说完这话他又小声喃喃道:“油嘴滑舌”。 对于薛祁所给的这句‘油嘴滑舌’的评价赵平安只当听不见,临走的时候还不忘记提醒他:“计划赶不上变化,一切都以自己为重。” 薛祁只丢下了一句:“知道了”便就离开了。 背书还是要继续,不过赵平安实在觉得自己有些倒霉,尤其是在读书、背书这方面,学无止境这话说的也就是他了!且不说上辈子读了十多年的书考了十多年的试,到了这一世又要科考,从不满周岁又开始读书,认了个干爹还要整日看着他读书写字,就连他师傅也时不时的罚他抄书,如今被海盗抓走,还要学习…… -- 第354页 怎么?他是捅了学习和考试的老巢了? 第一百八十九章 月黑风高夜 赵平安确实是个争气的, 那船工师傅见他聪明,又知道上进,很快就带着他上手学习, 正式踏入了学徒之路,自然, 船工这屋子里的资料也都由着赵平安去翻弄。 忙活了那么久,背了那么多的资料, 赵平安终于接触到了想学的东西,一则是这行驶轮船的方法要诀,他没有亲眼看过这船上的具体操作的,就只能依据着这纸上画的图在脑中自己去想象摸索。 不光如此, 同时他还要学习着在海中如何辨别方向的方法, 一则是通过星星来观测方向, 二则是以礁石位置来确认,但他们如今还缺少地图, 这还需要再细细谋划,不可妄动, 若是随意在海中航行迷失了方向指不定又会遇到些什么灾难。 归根结底, 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这些日子里, 白天他就忙着背资料, 跟着船工好好学习造船技术讨好船工, 到了晚上,他就根据着在书上学到的法子在脑中模拟轮船的操作方法。 说实话,就他如今的学习热情,除了从前高考的时候体验过一次之外,这是第二次。实在是不努力不行,从前的努力学习是为了日后有更好的出路, 有更多的选择,但如今是为了保命,自然不一样。虽说学到的东西不一定都能用上,但他现在多学一些,日后就能多一重保命的机会,他如今背负的是两个人的信念。 赵平安的努力和坚持船工都看在了眼里,待他自然也是亲近许多,时不时提点他、给他吃的,还与他探讨一些关于海里的事情,还曾与他探讨过关于海洋尽头的问题,这都是他平生所要追求的。 船工待他的好甚至让他感受到一丝像李爷的错觉,但赵平安实在不敢与船工师傅有太多的感情纠纷,就怕日后生出些不必要的事情,藕断丝连最为麻烦,所以此时也只能与他虚与委蛇。 两人在这岛上待了有十日,陆地上搜索他们的人也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十日,什么都有可能会发生,人家都说大海捞针难,但是在海上寻两个人恐怕也容易不到哪里去,李爷给下头的人施了压,就算找不到人也得找那帮子海盗,不能泄气。 李爷坚信,只要找到海盗就能顺藤摸瓜找到人。 钱智看着他们爷整日忧心忡忡心里也替他着急,但有些话该说的还是要说,有些事情还得他来拿决定:“爷,平安少爷种的那批棉花已经收获了,产量比预期还多,爷,您看这……” 李爷皱着眉头,叹了口气:“他人不在,反倒是他种的棉花丰收……真是讽刺。” 钱智也不知该如何去安慰,好在李爷还没伤心得过了头,紧接着又吩咐下去:“你让人按着流程把这棉花留种纺线。” “是” 而此时,李爷还担心的小徒弟正谋划着怎么糊人一脸的屎。 岛上的生活不一定尽如人意,之前的顺遂不代表如今也能顺遂,这日晚,两人在碰面时赵平安看着薛祁脸上、胳膊上这一道道的伤忍不住骂骂咧咧的出了声:“这是谁打得?” 夏日炎炎,衣袖又短,他自知瞒不过去,只能实话实说:“你还记得之前咱们在甲板底下待着的时候。第一次给咱们送饭的那个人吗?” 提起那人赵平安就恨得咬牙切齿:“怎可能会忘?” 但他们两人手里没有药,赵平安也知道那帮子海盗不可能给他,便从附近的草丛里仔细挑了几根草药递给了他。 薛祁不解:“这是做什么?” 赵平安指着这几根草解释道:“这草是止血的,嚼碎了涂在伤口上就行”,说到这,他话音一转,调侃道:“当然,你想让我来嚼也可以。” 薛祁瞥了他一眼,没接他后头的话茬子:“我自己来就行,不过我倒是好奇,你怎么还会这些?” 赵平安耸耸肩:“之前研究过一段时间的草药所以认识,不过这岛上的物种倒是丰富……”说到这里,他才反应过来,‘物种’这个词不是这一世的,立马又转移了话题:“对了,他今日打你做什么?” “还不就是故意没事儿找事儿。” 赵平安有些意外:“你竟然没动手?” 薛祁振振有词,提前说好了的事情他自然要遵守:“你不是说叫我忍着吗?还说什么小不忍则乱大谋,这都是你自己说过的话你忘了?” 这倒是让赵平安不知道该怎么接,这话确实是他说过的,但此时见了薛祁这一身的伤不免又有些生气:“那人屡次三番招惹咱们,不给些个教训可惜了。” “你不是一直说要忍吗?” “不过是提前先收取些利息罢了,剩下的等之后再与他算帐。” 说着,他又朝薛祁伸出手,邀请道:“薛公子可愿与在下同流合污……呸!说错了是一同合作。” 只见薛祁装模做样的想了想,才又道:“阁下既然都这么说了,在下也只能恭敬不如从命。” “一言为定” 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时,如今只是收取一些利息,倒也不用杀人那么狠,当然,也不能轻放了他。 “薛祁,你可知那混蛋住在何处?” 薛祁点点头:“自然知道。” “既然知道那就好办了”,赵平安灵机一动,嘿嘿一笑,只是那些笑容奸诈的很,薛祁忍不住多问了一句:“你想做什么?” -- 第355页 “糊他一脸屎” “哈?” 他以为赵平安是在开玩笑,没想到他是认真的,不过薛琪也没意见就是了,两人相视一笑,很快就商定好了主意。 “你先在这里等我一会儿。” “嗯” 两人约定好了时间和地点,等薛祁再见他时赵平安已经拿担子挑了半桶粪过来,还好心地拿大树叶子盖了住,只是那味道怎么都掩饰不住,离得老远薛祁都闻到了那股子粪味儿。 这也太上头了…… 两人会合的时候,薛祁见赵平安也是连连干呕忍不住吐槽:“你自己都嫌恶心还偏要这么做,要我说,直接拿袋子蒙住头揍一顿得了。 赵平安忍着恶心回道:“那可不成,直接揍那也太轻了些。” 薛祁‘咦’了一声,接着吐槽:“你真是又怂又爱玩儿。” 对于薛祁的话赵平安确是振振有词:“他这么欺负咱俩,不报复他一顿可惜了,欸嘿嘿嘿……你想想,这东西我自己都恶心,等糊在他脸上,啧啧,那场面,想想都刺激。” 薛祁见他那副贱嗖嗖的样子,忽然又想起今日那海盗打自己的那几鞭子,也觉得有些亢奋起来:“确实……刺激。” 不过说完这话他突然反应过来,完了,他被赵平安带坏了。 两人趁着入夜,挑着担子偷偷摸摸的找到了那海盗的住处,顺着窗子往里头偷偷地瞧着,只见里头四仰八叉的躺了三个男人,因为这海上的材料紧缺,经常是几个人在一个屋睡,三人中他们要糊的就是中间的那个。 为了防止糊完人之后那几人急着出来,赵平安还特意拿了根绳子先在外头把门锁紧紧捆上,就这样还不够,他还捡了根木棍过来,一并缠上,能多拖延点时间就多拖延点时间。 等做好了这操作,两人也商量好了对策,他们准备从房顶上偷袭,因为薛祁会武功,便由他实施。 只见他拿着绑着小桶的绳子轻轻巧巧跳上了房顶,等确认好了位置之后,才把那小桶拉了上去,赵平安顺道也把这扁担棍子递给了他。 刚才离得远也就算了,如今离得近了才发觉这桶里味道果然刺鼻的很,甚至眼睛都有些不舒服,也不知赵平安是从哪里搞来的,反正他也懒得问。薛祁捂着鼻子,先是在房顶上扒出一个洞出来,又用绳子和棍子两手并用把那小桶里的粪水一把泼了下去,还晃了好几下绳子,紧接着便什么也不顾,丢了东西就赶紧跳落到了地上。 就在他落地那一瞬间,只听屋里头传来撕心裂肺的一声吼:“啊!这什么东西,呕~” 其中一人摸了一把脸上的污物,还有些没睡醒,嘟囔道: “什么东西啊,咋还黏糊糊的?”等到反应过来时,他又浑身战栗了起来:“啊!这他娘的……是屎,呕~” “卧槽,卧槽,这味儿,让人想死……” “……” 屋里人仰马翻,尤其是睡在中间的那个海盗身上沾染的最多,至于旁边那两人单纯是被殃及池鱼,毕竟他们三人睡在一处,薛祁用绳子晃的那几下正好也甩到了他们身上,几人一动弹,顿时整个屋里一片狼藉,不仅是人,连东西也是。 屋子里又黑,什么都看不见,顺着屋顶上那个大洞透出来的月光也只能稍稍看见三个人影,几人手忙脚乱的什么也顾不得,只想着要找人报仇想,他们也不用想,这种事情绝对是人为。 等过了一开始那个气愤的劲儿,三人冲到门跟前想要出去,结果不管他们怎么换门就是不动,几人心知,这门肯定是被人做了手脚,于是他们又摸黑打算从屋里面拿了刀出来…… 结果倒好,找刀的时候不仅摸了一手的屎,甚至找到刀后连门缝都插不进去,实惨,浑身都是污物门也打不开,几人气急。 “这是哪个天杀的干的,我他娘的今天非要宰了他” 第一百九十章 逮到老八了。 屋内的几人自是癫狂至极, 海盗们的房子都是挨着的,离得并不远,隔音效果不佳, 伴随着他们的嘶吼,隔壁几间房间的的烛光也都亮了起来, 但等他们出来时外头早已没了人影。 薛祁拉着赵平安早就跑远了,只是偶尔能够听见后头传来的嘶吼声:“啊啊啊!被我查出来是谁干的, 老子定要将他大卸八块。” 赵平安边跑边笑,但是怕被别人听到他想笑又不敢笑的太大声,只能憋的肚子疼:“哎呦,我走不动了, 肚子岔气了。” 薛祁把他拽起来, 脸不红气不喘的正色道:“不成, 若是等会儿被追上来可怎么办?赶紧跑。” “那你背我” 薛祁幽幽的道:“你想的倒是美,快起来, 赶紧走!” “我真走不动,不如你背我。” “滚” 赵平安不仅没有滚, 还趁着他没注意瞅准了机会, “蹭”的一下就跳上了薛祁背上, 手脚并用, 在他背上趴的牢牢的, 他也不等薛祁反应过来,就赶紧催促道:“快走快走,等会儿要被追上来了。” 薛祁“……” 他就没见过这么无赖的人。 顺手掐了赵平安一把,薛祁也没再说什么,便背着赵平安往两人的住处过去,等到了地儿才把人放下, 赵平安下地的时候还顺口说道:“薛兄,你该洗澡了,不然这身上都要臭了。” “关你屁事” -- 第356页 说这话的时候薛祁老脸一红,只是这夜色太黑,他并未瞧见。 赵平安吧嗒着嘴,‘啧啧啧’摇了摇头:“我只是好心提醒,怕你腌入味儿了。” 薛祁弯着身子一边铺着床铺边回道:“就你事儿最多,我明天就洗。” 赵平安有些不怀好意的嘿嘿笑着:“那我陪你一块儿,还能帮你擦背。” 薛祁当机立断:“不必,我自己够得到……” 赵平安觉得可惜,大言不惭的说道:“薛兄我跟你说,跟我共浴的机会不多,我劝你珍惜,过了这个村……” 薛祁面露威胁:“过了这个村又怎样?” 赵平安后退一步,眼珠子一转两片嘴唇子上下一翻动,才又接着说道:“过了这个村,我在下一个村等你。” 薛祁“……” 他就说这小子油嘴滑舌,果然,说是油嘴滑舌都是在夸他! 他们今夜折腾了许久,两人也忙活累了,没多久便也就躺下合眼睡了。 至于那帮子海盗,在篝火晚会结束后才睡下两个时辰的功夫就听见住宅区有人发出惨烈的嘶吼,他们不知是什么事情,便都爬了起来。 大当家的还在睡着,只二当家带人出了来,碰到人便问:“出了什么事?” 另一个海盗摇摇头:“我也不清楚,不过我听这声音像是从老八那边传过来的……” “咱们先过去瞧瞧。” “好” 等一伙人过去了之后,只见老八那屋的门推也推不开,仔细一瞧才发现这门被锁得严严实实,什么也瞅不见,他们在外头只能听到里头像是捅了马蜂窝似的,三人到处乱窜。一群海盗围在外头,虽然也闻到了一股怪味儿,但被门隔着倒不是那么强烈,只以为是谁在附近拉屎传过来的味儿。 “你们还好吗?” 老八在里头喊话:“是老大,老大来吗?” 他旁边那人也跟着哭丧着:“大哥,赶紧帮我们开门啊!啊啊啊……我要去报仇。” “别搁这哭爹喊娘的,老大睡着呢,没来。” 外头乌泱泱围了一堆人,有那防范心重提着刀出来的,二当家接过刀,一把就将那门上的绳结砍断,再加上海盗们都是个暴脾气的,一脚就把门踹了开。 他提着刀冲了进去,嘴上喊着:“老七,老八你们没事吧?” 老二本是面带关心,紧接着鼻子翕动,很快便闻到了一股强烈的恶臭,面容立马扭曲了起来,他刚刚着急进去,里头的人又是着急出来,于是,立马就与里头的老八撞了个满怀。 外头的人只能听到里头嘶吼着:“啊,这什么东西,卧槽……你他娘的抹我一身屎。” “我不是故意的” 二当家眼神不太好,刚刚与老八撞在一起,顿时分不清方向,还撞了好几回的墙壁,二当家气急:“艹,门在哪里……” 外头的人面面相觑,虽是谁都看不见彼此,但也能感受到里头形式的严峻,他们岛上的二当家最是仗义勇猛,但感受着此时身上这黏糊糊的污物心中也是直犯恶心,本能之下把手里那刀举了起来。 只见刀身在微弱的月光照耀下闪着微微的亮光,里头的三人听着声音也认出了是谁,立马劝道:“二哥,别激动,别激动,都是自己人。” 老二放下了刀一个劲儿地干呕,忍着恶心吼道:“你们几个是在里头玩儿屎了吗?” 说到这里,他似乎也是觉得受不了,立马跑了出去,不光是他,连里头那三人也赶紧出了来,不过外头乌泱泱的一堆人,哪里站的是谁他们也不清楚,只能隐隐约约的看到人影。 等到四人出去时,那屋里封了许久的味道差不多也传了出去,众人捂着口鼻,频频后退:“卧槽,这味儿也太大了,别过来。” “那啥,咱先不说有什么事儿,最要紧的是你们仨还是先把身上的呕……身上的这些东西洗了去,太恶心了。” “对对对,赶紧去洗了,记得往海里游深点儿,别脏了这海岸”,浅海边停着正在修建的船,他们可不想修船的时候鼻子还要闻到些不可名状的味道,想想都让人头疼。 里头的四人听到这话也不大好受,大家平常都是亲兄弟,此时他们遭难,又听到这种话,心里怎能好受? 四人看了看彼此,心想着这外头反正乌漆黑的谁也看不见谁,一个邪恶的想法油然而生,心下一定,四人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直奔人群而去。 是谁先冲出去的已经不可考,他们只知今日站在这外头的人一个都别想跑。 四人横冲直撞,哪里人多就往哪儿奔,虽说眼睛看不清,但光靠声音也能够听得出来,他们知道,此时外头已是人仰马翻。 今日,大家患难与共。 今日,大家一同沐浴“荣光”。 今日,惨叫声此起彼伏。 物极必反,心情也是如此,老八似乎是撞击出了情绪,又像是突然有了能够永久防御、势不可挡的铠甲,他擦了擦嘴,“呸呸”两声,而后扯着嗓子兴奋的向天喊道:“今日,在座的各位都是我老八的亲兄弟……” 一语毕,他又朝人堆冲了进去,所到之处犹如蝗虫过境,引得众人骂骂咧咧。 “老八,你做个人吧!” “卧槽,你他娘的别撞我?” “日了狗了,老八你别过来。” -- 第357页 “救命啊!” “我他娘的就是出来看个热闹,谁他妈的撞老子一身屎,呕……这味儿。” “老八,你等明天的,明天你看老子怎么收拾你,卧槽,你别过来啊!” 今夜注定是个不眠之夜,小岛附近的浅海区足足泡了十几二十个壮汉,还特意隔了有一段距离,这些个壮汉个个儿脸色铁青,眼神不善,似是要杀人。 显然是被气的不行! 夏日的天亮得早,这个点儿天也快蒙蒙亮,二当家伸着胳膊送到了老六跟前:“你闻闻我身上还有味儿吗?” 在他们这些人中,老六的鼻子最是灵敏,所以他首选的便是老六,只见老六听话的吸了吸鼻子,诚实道:“二哥,没味儿了。” “嗯”听到这话,二当家点了点头,才放心地上了岸。 紧接着,老八也挥舞着膀子游到老六跟前,学着老二的样子伸着胳膊送到老六鼻子前:“六哥,你别只顾着二哥,也顺便帮我闻闻还有味儿吗?” “行” 老六吸着鼻子嗅了嗅,不禁皱起了眉头吐槽道:“好重的屎味儿,怎么你身上的味儿比二哥还重?” 他扭过头去等仔细看了脸,他才认出眼前这人是谁,一想到夜里因为老八闹出的这一出闹剧他就气得不行,纯粹是无妄之灾,他们几个人就是故意的。 思及此,老六死死抱住了老八的腰,扯着嗓子喊道:“我抓到老八了,我抓到老八了,兄弟们快过来,老八在这里,一起过来揍他娘的。” 老八在水里挣扎着,哭喊着希望老六能放了他,但老六怎么可能就这么轻易的松开他,任老八如何挣扎也不松手,奸笑道:“什么叫自作孽不可活,你今天也尝一尝。” 而不远处的其他兄弟听见这动静,也朝着老八游了过来:“啥?逮着老八了?老六你可抓紧了,我今天非得好好收拾他一顿。” “我也来” “我也来” 老八看着十几个纷纷朝他游过来的兄弟,吓得不由得缩了缩脑袋,怯怯的道:“兄弟们听我说,老话不是常说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吗?大家都是亲兄弟,你们打我干什么?” 围在老八周围的那群人气的脸红脖子粗:“你他娘的还有脸说,打得就是你。” 老六振振有词:“不光是我,还有二哥,你们怎么不去找他?” “还敢找二哥?你可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难怪被人泼了一身屎,我看你就是活该。” “对,老八你赶紧闭嘴,不管你说什么,今日这顿打你都跑不了。” 老八“……” 他也是受害者好不好,他也冤枉死了。 不过挨打就挨打,起码晚上大家一起遭殃,等白天的时候旁人就不会只笑话他,既然都下了雨,不如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 第一百九十一章 开干 终于等到那伙人出完了气, 老八也是鼻青脸肿,他今夜在水里泡了那么久的时间,也细想了最近有没有得罪过什么人, 但他平日里得罪的人多了去了,那帮女人还有新来的那两个小子都招惹过。 虽说平日里与自己兄弟们也有些龃龉, 但他们这些个兄弟都是过命的交情、素来团结,想来应该不会干出这样的事, 如此,便只有那帮女人以及那两个刚来的小子了。 老八是休养了两天之后才去找这两拨儿人算账,只因他也确定不了到底是谁干的,那便秉承着“宁可杀错不可放过”的想法, 索性一同算账, 就算不是他们, 也当是发泄发泄火气,总归这帮子人平日里都是他欺负惯了的。 女人们平日里还要做活儿, 晚上还要给兄弟们解决生理问题,也不能打得太狠, 不然老大恐怕要找他算账, 便只是挑了几个长得丑的, 看着不顺眼的打了几鞭子也就罢了。 至于薛祁和赵平安那边, 他才刚进船工的院子就被赶了出来, 此时正值船工在想他那新型船只的动力来源如何改善的问题,见人来打扰满心不快,火气自然要发泄到老八头上:“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来我这里撒野?” 老八连忙行礼致歉:“船工大人恕罪,小的只是来找您那学徒问些个事情。” 船工瞥了他一眼:“问话要带鞭子过来吗?你自己安的什么心思自己心里清楚。” 赵平安看着老八那服低做小的架势,就这样还是不够解气, 便又附在船工耳边说了几句话,至于说的什么?自然是火上浇油、添油加醋的话。 只听船工接着说道:“你把那鞭子给我。” 老八自然不敢违抗,但下一秒只见船工接过鞭子之后顺理成章的把鞭子递给了赵平安,又命他赏了老八二十鞭。 老八心中不服,赵平安算个什么东西?抛开从前不谈,如今也只是个阶下囚,寄人篱下的蛆虫罢了,如今倒是敢对着他硬气起来,真是好胆色。 船工似是看出了他的心绪,在他眼里聪明有用能帮得上忙的才是最要紧的,老八一个莽汉实在入不了他的眼,他嗤笑一声,又看了赵平安一眼,说什么都要替他出这一口恶气:“你只管打就是了。” 说完,他便又进了屋去。 趁着船工不在,老八怒瞪了赵平安一眼,小声威胁道:“你敢动我一下试试。” 赵平安自然敢动,如今这机会光明正大,他不仅要动,还要狠狠的动,二十鞭子全部使了吃奶的力气,打到老八身上血痕一道道,甚至说等他这些鞭子挥舞下来之后身上都有些出汗。 -- 第358页 老八心里恨的不行,偏生他在船工这里说不上什么话,只能去找了他们头儿,不过得到的也只有一句:“不过是二十鞭子罢了,你就当是长个记性,谁叫你惹到他头上呢!活该。” 老八“……” 若只是比不上船工他也就认了,可赵平安又是个什么东西?如今落到他手上连自己是个什么身份都忘了。船工让他打,他还真的打,明摆着就是报复他在甲板底下那一出。 因为那一晚的事情,如今这岛上人人都可欺他,若再被一个毛头小子骑到头上,那他还有什么颜面?思及此,老八私底下寻摸了几个人,打定主意非得要给这两个小子一个教训尝尝,只是……没等计划实施便被人走漏了消息。 薛祁不善与人交流,在书院是如此,在这岛上依旧是如此,他在海滩上做事的时候,一个女人曾走到他跟前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小声说了一句:“老八准备找你们的茬,当心些。” 这女人说的话薛祁上了心,他们二人向来与岛上的这些女人们并无交集,但俗话说得好,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甚至说这些女人在岛上的地位比他与赵平安还要低许多,会来提醒他此事并非不能理解。 她们中间有许多人都是与海盗有血海深仇,所以海盗们总是防着她们,之所以让她们裸露也是为了防止夹藏暗器,连与这帮女人同床都不敢。倘若他们有些个什么需求,只管等到晚上的篝火晚会一块儿发泄出去也就是了,所以这也是他们二人前几日去偷袭老八见到三个海盗汉子同住的原因所在。 海盗们有此防范也在常理之中,近几十年的经验告诉他们,女人不能小看,这些个女人看着虽说柔弱,但却敢拿命去与他们拼,一个个的都是不怕死的,如今苟且偷生忍辱负重也只是为了报仇而已。但薛祁与赵平安如今尚且不知道那么多,但这女人既然提醒了最好是防范着,所以,趁着吃饭的功夫他又去见了赵平安,还与他说起了这事。 赵平安想了想,而后道:“这事也不是说不能办,回头我跟船工师傅说一声,咱们搬到他附近去住,有上一次老八的事情在,想来他们也不敢靠近。” “他能同意?” 赵平安想着上一次船工叫他打了那海盗二十鞭子的事情思索道:“应该能吧!” 果然,等他问起时,船工一脸无所谓的答应了下来:“只不过有一个条件,这造船和设计的活计你还得好好去练。” 至于赵平安打得什么鬼心眼子,他心里门儿清,只是懒得多说罢了,他们二人本就是各取所需,他想找个后人传承衣钵,也是遂了赵平安的心愿给了他们庇护。 船工同意,赵平安自然满口答应下来。 至于老八那边,原本还精心谋划了好久,结果等到计策要实施的时候才发现这两个人早已换了地方,可不就是那竹篮打水一场空吗? 紧接着,他就发现这两人都是去了船工那里,因为上一次受的教训,老八不敢再过去惹他,便只能寻个时机白日里欺负欺负薛祁。 眼下正在非常时期,这些日子里,赵平安能不出门都是尽量不出门,不过听着薛祁的口述,说老八总是阴测测的看着他,依旧能够感觉到老八害人之心未死,只是缺少好的时机。 就好像被一只猛虎正在窥探一般,保不齐这只老虎什么时候就要伸出利爪,所以这几日间薛祁随时都带着刀,以备不时之需。 老八终究还是出手了,是在薛祁做活至晚回来的路上,三个海盗提着刀气势汹汹的堵住了他的去路,正是当晚被他们泼了粪的那三人。 三人面色不善:“小子,那晚的事情是不是你干的?” 他问出这话也只是顺口一提,三人原本就没指望着薛祁能给出什么回应,只不过他们堵了好几回都没有堵到人,心中自然有气故意找事儿罢了,事实上,不管薛祁给出的是怎样的回应,他们今日既然过来了,必是要趁这个机会收拾他一顿。 事情总在意料之外,只听薛祁淡淡的回了一句:“明知故问。” 虽只是四个字,但其中的意思便是说他承认了。 三人一开始也没有肯定就是他,不过听他这么讲,也不知是该高兴自己终于找到了仇家,还是应该怨他对他们做出的那些个污糟事。 一想起那晚的事情,几人就恐惧的很,天上怎么会掉屎? 只能是人为…… 老八阴测测地道:“小子,你倒是好胆色,真就不怕今日会命丧于此?你信不信,来年的今天就是你的祭日?” 薛祁松了松筋骨,淡然回道:“我不信。” 老八嗤笑一声,转而又换了一副面孔,目眦欲裂:“临到死了还敢贫嘴?我今天就先收拾你,改日再收拾了你那好兄弟赵平安,放心,你们两个人一个都不能少,只不过是先后顺序不一样。” 薛祁倒是不以为意,只是把手放在身前,做好准备随时准备着掏刀,不光如此,他嘴上也不闲着:“我倒是觉得今日死在这的不一定是我,要不要赌一把?” “呵!大言不惭,赌什么?” 薛祁沉声道:“就赌你们仨的这条狗命。” 话没说完,他就冲着那三人而去,身如鬼魅、灵巧至极,落日下余晖洒落,只见暗淡的金光闪过,紧随而至的是血液溅出,只一瞬,老八身旁的那名壮汉轰然倒下,沙粒四溅。 -- 第359页 旁边的二人都没反映过来时便死了一位兄弟,老八厉喝:“老九,老九。” “他杀了老九……” 的确,任他们再喊老九也回答不了,只是脖子处还咕嘟咕嘟的冒着血泡。 直到此时,他们才发觉薛祁一直在藏拙,这心性实在是恐怖如斯,幸存的老八二人知道他们此时已是危机四伏,便也朝着薛祁冲了过去,只是眼前这鬼小子不知用的是什么身法,滑溜的跟泥鳅似的,他用大刀劈砍了几下都伤不到人。 薛祁也不惧他,从正面直奔老八而去,紧紧攥着镶着珠宝的匕首,左闪右挡绕过了老八手里的大刀,等到了跟前又是反手挑了他的两条手筋,随着血液溅出,老八手里提着的大刀也就此落地。 解决完了老八,紧接着他又朝另一人攻去,没几下的工夫那人也倒在地上,唯有老八手筋被挑断,到处流着血,连地上的刀也捡不起来,便只能往远处跑。 刚才他们以为有胜算便没有大声呼救,毕竟此事并不光彩,尤其是薛祁是他们老大主动要求养在这岛上的,但此时威胁到性命也没法子,老八立刻喊了出来。 “救命,杀人了……” 老八边喊边是呼救,希望有人来救他,可惜并没有,他的那些海盗弟兄们正忙着筹备篝火晚会。 第一百九十二章 游戏,开始了!…… 老八的下场已经注定了, 只喊了一声便又被薛祁追赶而上,他刚才的声音不大,所以并未引人注目, 很快便被追赶上来的薛祁锁住喉咙卸了下巴,还顺手挑了他的脚筋和身体其余地方的筋脉, 使他不能动弹。 老八趴在地上喘息,余下的也只是生理性的颤抖, 此时,他身体的各个器官已不受他控制,如今的老八俨然已成了一个浑身冒血的活死人。 薛祁之所以留着老八也是想探听一下出海的地图,这三人中他知道的只有老八是去过陆地的, 且这人又对他们百般招惹, 三人他顾不过来, 只顾得上老八一人,就算是要折磨也是先选他。 薛祁蹲在他跟前幽幽的问道:“这出海的地图在哪?” 老八嗓子眼里发不出声音, 只能从声带发出“嗯嗯”的声音,哪怕薛祁踩着他的手也是如此。 “我重新再问你一遍, 你只管点头和摇头, 告诉我, 你知不知道这海中的地图在哪里?” 只见老八摇了摇头, 薛祁拿出匕首, 也不与他提前知会一声,直接就在他脸上划了一道长长的伤口,紧接着又继续逼问:“现在知道了吗?” 感受着脸上的血液流动,老八面露惊恐,眼前这人就是个魔鬼,哪有拷问人是这么拷问的?他这架势根本就没想着要留他性命, 只是想折磨他,老八怕了,不住地点头,脸上都蒙了一层沙子,口中连忙应了声:“嗯!” 薛祁神色暗暗,拿着匕首在他脸上游来游去,吓的老八眼珠子直跟着那匕首的刀刃走。 万籁俱寂,此时无风,但旁边的灌木丛却忽然有了动静,薛祁一把拿起他身旁的那把大刀呵斥道:“是谁?再不出来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只见旁边的灌木丛再次动了动,老八还以为是自己的兄弟,顿时眼里亮着光,像是忽然有了希望,刚刚薛祁挑断了他的手筋,脚筋和脊骨,但他这脖子依旧是好好的,尚且还能够扭头观望到那边的动静,只见三人从灌木丛中里站了出来,露出三张熟悉的女人面。 怎么会是她们,偏偏是她们…… 老八面若心死! 见站出来的是岛上的女人,薛祁松了口气,但并未就此放下戒心,而是继续问道:“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若是常人,看了眼前这血腥的场面定会吓得魂飞魄散,薛祁是因为去过战场,那场面比这要恐怖得多所以她尚且能够保持冷静,但她们三人面色如常,甚至还隐隐带着笑意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仿佛面前躺着的不是人,而是三头猪三头羊。 事实确实如此,岛上的女人们对这帮子海盗早已是恨之入骨,恨不得吃他们的肉喝他们的血,此时见他们倒地不起,心中只有快意,至于惨烈不惨烈的问题他们倒是没考虑这么多。 早在她们家里的商船被海盗洗劫一空的时候,船上的人被虐杀致死的时候她们的心就死了,亲人当着她们的面被杀,甚至她们自己还要沦落为海盗们的囚徒、最低等的妓子,连最基本的衣物都不配享有,全然失去了作为人的尊严和礼法…… 是道德的沦丧还是人性的扭曲?恐怕都有。 与仇恨相比,这点血腥场面又算的了什么? 三人待薛祁十分恭敬,也跟着解释道:“我们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见这三人又是有了什么计划,本想过来告诉你一声,结果就碰上了这么一出。我记得你是叫薛祁对吧,扰了薛少侠的事情,还望见谅。” 薛祁一言不发,她们心中也是忐忑至极,她们本就是趁着篝火晚会偷溜出来,不曾想见到这么一出好戏,不过,见薛祁还是有些防范,三人心知为何,却也无计可施只能解释道:“若是薛兄不信,我们也没有别的办法,只不过大家都是被这海盗抢来,自应是同仇敌忾,若是薛兄不嫌弃,这岛上的女人定会为薛少侠如臂指使。” 不光是她,另一人也跟着投诚:“想来薛少侠杀了这两人也正愁不知该怎么处理,况且还有个废了的老八……少侠有为难之处我们却没有,这个活儿不如交给我们来。” -- 第360页 如今时机未到,他还不想现在就暴露,薛祁正愁不知该怎么处理这几人,所以她这话倒是说到了点儿上,不免有些惊讶:“你说你们来?” “不错,海盗们不会到我们那边去,自然是有法子,况且这林子里海盗也不常过来,还需尽早处理,单凭你一个人是不够的,定是需要人帮忙,薛少侠,我们是你最好的选择。” “你们为何帮我?” 三人摇摇头,面色沉痛:“我们帮的不只是你,他们也是我们的仇人,若是薛少侠觉得过意不去,不如日后多杀几个海盗,总归是一回生二回熟。” 说到这时,只见薛祁脚下的老八“呜呜咽咽”的又出了声,摇头挣扎着,三个女人见了他,眼睛都闪着黝黑黝黑的光,仿佛要吃人…… 他才不要到这些女人手里,不然定会被折磨致死。 但薛祁不管他心里怎么想,又踢了他一脚踩了他一下,才又解释道:“你们兴许误会了,我没有这种虐杀的爱好。” 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也自知是说错了话,不过薛祁也觉得与女人合作是个良策,不然单凭他们绝对是弄不倒这些海盗,总得有人帮忙,这几个女人说的对,在这岛上孤立无援,她们绝对是最好的选择。 总归事已至此,事情是早晚要泄露的,按照眼下的情况来说,再坏也坏不到哪里去。 薛祁应了,把这三人都交给了那几个女人,自己留了一把长刀,另外两把也留给了她们让她们带回去,他相信,这些人在这岛上呆了这么久,对这里的情况远比他们要熟悉的多,他只有一个要求,便是要她们想法儿弄出这海上航行所需要用到的航图和相关信息。 女人们看了看彼此,眼睛一亮,目色一沉,随即也都应了下来。 她们此次兵行险招,想来这次是赌对了,这少年兴许真的能够帮她们报仇雪恨。 而此时,薛祁其已做好了最坏的准备,等到回去之后就立刻将此事说与了赵平安听,不过他听说那三人死了也没有说什么。赵平安知道,若是他们三人不死,那死的就可能是薛祁,但不管怎么说,事急从权,若是只一味的忍着总不是事儿,况且,这一次与岛上的女人联合起来,不一定是坏事。 说句实话,他们能坚持到此时已算是命大外加福泽深厚了,接下来他们也只能加快进度。 岛上的女人们是个干脆利落的,两人的尸首说处理就处理,就连老八也不知被她们弄到了哪里去?只不过后来薛祁与她们再见面时,提到死去的海盗他明显能够感觉到这些女人面上带了些快意,想着这帮海盗之前对她们做过的事情,薛祁并未再去过问,只由着她们去了。 出来混,欠的总是要还的,冤有头,债有主,她们如今也只是找到了这“头”,这“主”上。 海盗们的人数本来也只有这么多,更是关系亲厚,老八、老九他们三人失踪自然瞒不过旁人,很快便查到了薛祁头上,有人曾经听到老八带着两个人暗自讨论着如何对付他,恐怕与这外来人脱不了干系。 但不管是不是他做的的,海盗们都认定了就是他,于是薛祁在又伤了几人的情况下仓促逃入了岛上的密林中。 有人向海盗头子递了消息,说那凶手逃进了密林,还杀了他们四五个人,海盗头子满是不信的问他:“你说死了几个兄弟?” “除了老八他们三个以外又死了四个兄弟,额外还重伤一个,轻伤有三四个,不过重伤的老三显然也要不行了……” “什么?老三撑不住了?”海盗头子火上心头,怒道:“把人给我抓出来,就算是掀开这整个岛上的地皮也要把人给我找出来,不论死活。” “是” 而留在岛上的赵平安,近些日子也受到了不少的针对,好在船工仁义,将他保了下来,只是,船工能保他一时,未必能保他一世,那帮子人找不着薛祁,自然要找赵平安来泻火撒气。 而薛祁那边,她这几日里能够在密林里过得顺风顺水也确实离不开赵平安和那帮女人的照料,所以赵平安此时是什么情况薛祁很快就得了消息,趁着入夜便接了赵平安也入了密林。 如今,岛上迎来了新一波的大洗牌,情况也与之前不同,他们之前的计划也要有所变动。 游戏,开始了! 第一百九十三章 听说海盗喜欢吃烤肉…… 赵平安早已做好了与薛祁同入密林的准备, 所以提前便藏了许多东西,像是锅碗瓢盆儿、火折子、褥子这样的基础日用品和必需品都是需要提前准备的。 他们是夜里偷偷摸摸离开,海盗们发现赵平安也逃了之后, 想着之前船工还护着那小子,自然要与大当家好好说道说道, 但海盗头子虽是心中也有意见,但却拿船工也没有任何办法。谁不知道船工那性子古怪?若是惹恼了他, 怎么可能会再给他们安心造船? 以他的实力,就算在造船的时候给他们使个绊子兴许他们都不清楚,再者说,他们能有今日全靠船工的造船技术, 他们的船只航行速度比官府还要快, 这就是他们一直所仰仗的, 从这一点来说,船工就是他们的衣食父母, 为了一个赵平安得罪船工,孰轻孰重?这个大当家还是分得清楚的。 人该追的还是要追, 但他们也不敢太分散, 如今薛祁的战斗力如何已经暴露, 海盗们也清楚, 他们岛上总共也就百八十个汉子, 如今,硬生生被薛祁一个人硬生生干倒了七八个。他们在这岛上也不是闲着的,还要做别的事情,所以大当家也派不出太多的人手,尤其这岛上的密林大的很,他们所使用的只是其中一小块的地方罢了。 -- 第361页 他们就算是要找人, 也不敢太过分散,只能七八个人一起团体行动,这要耗费的时间就莫名多出许多,想要在这偌大的密林中精准的找到两个人还是得花费好一番功夫,只能随缘。 而就在赵平安随着薛祁入了密林后,两人走了许久才到达他这几日的隐蔽区,整个岛的轮廓是怎样他们并不清楚,但海盗们所占领的也只是整个岛的一小块边缘,其余基本上都是被密林所覆盖,他们一般也不会进去。 林子里的路并不好走,再加上晚上暗处的东西不少,需要时刻注意,他们是半夜离开,走了将近一个时辰才到地儿。薛祁选的地方自然是在深处不易被人发现的,那是一处微微凹陷的坡地,说是坡地,其实也只有一小块的空地罢了,周围树木丛生,灌木杂草也都不少,正值夏末,草木还茂盛着。 薛祁当时走得急,还打杀了好几个海盗,不便拿东西,所以他是两手空空走的,这几日若不是有赵平安的接济,恐怕他这些日子过得要艰难的很。 不过薛祁来这里的几日倒是也将此处收拾了一番,虽然地上依旧是腐败的落叶,但明显比旁的地上要干净许多,若是来此度假倒也显得别有一番趣味,但他们恐怕要在这孤岛上正式开启荒野求生之路。 如今还是白日,这里倒是静谧,但孤岛上密林中怎可能会如此宁静,恐怕暗处的危险丝毫不减,赵平安多问了一句:“你这几日是在哪里睡的?” 薛祁指了指绑在两棵树上中间的那根绳子,那绳子是他用藤条拧结实了,又捆在两棵树杈上的:“就是躺那绳子上头睡的。” 他以为赵平安会惊讶,但没想到他只是意味深长地看着自己,幽幽地说了一句:“你实话告诉我,你是不是小龙女转世?” 薛祁“???” 他不明白赵平安说的小龙女是什么意思,紧接着又问他:“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小龙女又是谁?” “小龙女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也睡在绳子上,难不成你们习武之人都喜欢睡在绳子上?” “怎么?你还见过谁睡在绳子上?” 赵平安一脸理所当然的回道:“小龙女啊!” 薛祁简直要被他无语得说不上来话:“所以呢?小龙女又是谁?” “小龙女就是小龙女。” “滚” 赵平安就是故意逗他,但见薛祁有些急眼说不得又得把杨过与小龙女的故事说与他听,当说到小龙女的面容时,赵平安用了大量的形容词去描述一边描述,一边盯着薛祁的那张脸,实话实说:“薛祁,其实我真的觉得,你若是女子,应当与小龙女也差不多……” 薛祁顿了顿,咬牙切齿的回了一句:“抱歉啊!我是男的,真是让你失望了。” 赵平安叹了口气:“就是因为知道你是男的才可惜,你说要是女子得迷倒多少男子?不过反过来想想也是,幸好你不是女子,不然那男的恐怕要被众人群起而攻之……” 揭竿起义都是轻的! 薛祁没有回答,只是瞪了他一眼,提醒道:“你赶紧收拾东西,到了晚上,这林子里可比你想的要可怕得多。” “我知道” 这林子里一看就知道蛇虫鼠蚁定然是少不了的,所以这床铺的问题得趁早解决,万万不可睡到地上,单看薛祁挂了条绳子在树上就能够知道。这会子,薛祁到附近转了一圈,看那些人并没有搜罗到这里来才又放下心。 趁这个机会,赵平安也到附近扯了些藤条出来,还别说,这岛上别的没有,手指粗的藤条满地都是,他随手捡了几根便开始编了起来。 薛祁有些意外:“你还会编这东西?” 赵平安点点头,头也不抬的回道:“我外婆是开杂货铺的,时常要编些个东西拿去卖,在家里是手也一刻不闲着,看得多了也就跟着学了些。 薛祁笑道:“你到是全能。” 赵平安蒯了蒯额头,得意道:“那是……” 这岛上的条件简陋,他们也都只能暂且忍耐,学着习惯,薛祁原以为赵平安很快便会觉得适应不了,但不曾想他倒是比谁都能坚持,甚至说时不时的还能够捣鼓出来不少的小玩意儿,如今到了这缺衣少食什么都没有的林子里,反倒是一些平常他们不去注意的小东西最难去弄。 赵平安编了两个睡觉的藤网让薛祁爬到树上,两人合力绑在了两棵树中间,虽说躺着也是硌得慌,但总比他之前用的那一根绳子要强出许多。 赵平安觉得,如果给他时间,他还能再糊出一个简单的烧陶土用的窖,这是他跟李程文学的,但他们在这里毕竟不能长待,又有海盗在后头追击,做这些也是白费功夫。 下午的时候赵平安利用自己带过来的锅碗和树枝藤条支起了一个简单的烧锅,顺道蒸馏了一些淡水,至于其他的刷洗功夫直接取用海水也就是了。 他在此处蒸馏淡水,薛祁便去附近看看有没有什么吃食,好在这里的物种多样,有些植物的根茎都是可食用的,另外就是这林子里偶尔也能发现一些个果子,薛祁挑挑拣拣也摘了些回去。 赵平安带来的食物都是能搁置的,还要以备不时之需,他们今日就先吃薛祁找到的这些植物根茎,直接煮熟或是蒸熟也就是了。至于他们找到的那些果子,一开始薛祁还不想给他,留着自己慢慢吃,但赵平安说什么都要找他要,结果尝了一个之后酸的牙都要掉了。 -- 第362页 薛祁还振振有词:“你别看这果子酸,起码它没毒。” 赵平安被酸的忍不住抽了抽嘴角,吐槽道:“对,确实没毒,不过要是吃的太多,酸死个人也不是什么难事?” 但他虽然也会跟薛祁闲扯淡,说些个风凉话,这果子该吃还是得吃,也让薛祁时常吃些,他怕吃多了这岛上的海鱼,长期接触不到蔬菜水果容易得坏血病,现在什么都难说,他们还不知要在这岛上待多久,最坏的准备也要做好。 第一日暂且先这么过去了,明日开始他们便要与海盗们斗智斗勇,殊死搏斗。 殊不知海盗们也是这么想的,他们原先只想绑回来两个人质,没想到带回来的却是两个杀星,他们在这岛上原本与世无争,但这几日却被两个十几岁的娃娃闹得不可开交,怎能不气? 再加上那八九个人在密林里找寻了一天,别说人影了,就连个老鼠都没瞧,反倒是让他们碰着一堆毒蛇,恶心的够呛。这也是他们不愿意来密林的原因之一,此处既没有可开发的物产又充满着毒物,开发这密林还要损耗不少的人力,吃力不讨好,实在没这个必要。 到了晚上,又是海盗们篝火晚会的时间,不过今日的饭食比之平常倒是丰盛了许多,海盗们大碗喝酒大口吃肉,快活得很,不过他们在海上大多都是吃惯了海鱼海虾,今日这肉又是从哪里来的? 篝火晚会上的饭食都是女人们来准备的,海盗们便叫了正帮他们烤肉的那个女人到了跟前,先是扒了她身上仅剩的那两片儿布料,后又将她搂在了怀中,上下摸索,咧着嘴问道:“今日是从哪里弄来的肉干?” 女人在他怀中乖顺的,任他予求,小声回道:“是之前大当家洗劫的商船上清点出来的。” “肉质细嫩,这肉烤得不错。” 平常海盗们若是劫了商船,值钱的东西便会拿出来锁上,其他的一些日用和吃食都交给女人们,让她们看着去做,也很少去清点,所以女人如此回答那海盗也不以为意,兴致上来时还压着她开始了运动。 只是,海盗们待女人只有粗暴,毫无一丝温柔,只是今日这些女人们倒是乖顺的很,不似平常那般视他们如豺狼虎豹。 有的海盗还拿着那肉串递道女人嘴边,说是赏赐她们今日的辛苦,女人们什么也没说,乖顺的吃了,海盗们没去细想这原因,只觉得是自己征服了这些女人,便又只顾着享受。 岛上的女人看着海盗们对今日的饭食极其满意,也是有些欣慰,甚至还绽放了笑容,只是那笑容中还带了一丝残忍,无人发觉…… 海盗们一个个的都酒足饭饱,神色餍足,待晚会结束后,海盗又问她们:“这肉干还剩下多少?明日可还有?” 女人们笑笑:“有,自然有……” 海盗们爱吃,她们就放心了! 如今薛祁和赵平安二人已与岛上的女人们秘密联合了起来一同对付这些海盗,自然要互相帮助,密林找到的那些个能吃的东西实在是难以下咽,晚上,他们按着之前与女人们偷偷约定的时间和地点过了来,准备带些食物走。 薛祁原本是想自己过来,但赵平安说他一个人怕黑,非要跟着,两人便一同过来,看到外头晒着的殷红的肉干,两人还说要拿些肉干走,但女人不愿意,只拿了些白日里晒的鱼干给他们。 至于那些肉干…… 女人告诉他们:“那些肉你们不能动,这是我们这些姐妹特意给这群天杀的海盗们准备的,他们可是爱惨了这肉呢?” 说到此处,她似是有些嘲讽,朝那肉上“呸呸”吐了两口唾沫,鄙夷道:“只可惜还要凉晒成肉干再给他们食用,麻烦……” 这不是海鱼,所以必须要晾晒成肉干,不然岛上若是出现了些新鲜的肉食,恐怕会惹人生疑。 太具体的她没再说,两人也没有再问,只不过背些东西离开的时候,赵平安在半路上才像是反应过来了什么一样,面色一白,蹙眉问道:“薛祁,你觉得她们晒得那肉是什么肉?” 薛祁停驻了脚步与他直视,但却没有直面回答,而是反问他道:“你觉得呢?” 赵平安握紧双手,咽了口唾沫,脸上一时间似是没了血色:“不会……是我想的那样吧?” 薛祁眯起眼睛,挑了挑眉,淡淡回道:“谁知道呢?” 自己造下的孽,当然是要还的,女人们会这么做他并不意外。 不过,他们似乎对自己兄弟的肉……还挺满意的! 第一百九十四章 能一网打尽就不必打草…… 他们在这密林里度过了一日, 但第二日开始便不平静了起来,倒不是因为这些海盗,而是这岛上的气候开始变化, 哪怕是被树叶遮盖仍旧能够感受到空气传来的闷热和压抑,这也意味着暴风雨要来了。 他们找了处能看到天空的空地, 看着海面上乌云密布二人都深深皱起了眉头,但赵平安担心的不止是暴风雨, 还有台风和龙卷风。 与内陆不同,海上的风没有遮挡,更易引发台风,海盗们尚且还有石头垒成的房屋, 但他们此时连个遮风挡雨的地儿都无, 简直不要太惨。 一穷二白, 说的也就是如此了。 但他们此时的境况恐怕比一穷二白还要惨烈许多,没有遮风挡雨的屋子、没有大块的石头、没有防水的护具, 更是没有充足的衣物,他们只有一根根的藤条和树枝、树叶, 但不管条件如何艰苦他们也得挺过去。 -- 第363页 唯一庆幸的就是此时的温度还不算太低, 就算是淋了场雨也不一定能够把他们冻出病来, 但等到暴风雨来了之后恐怕就难说了。 如今这个时间卡的比较特殊, 正好在夏末秋初的时节, 一场秋雨一场寒,只怕暴雨之后迎来的便是降温,二人深知他们不能再这样下去了,若是再不反击,恐怕早晚要命丧于此。 但眼下最重要的还得抓紧搭建一个临时避难所,甭管能不能挡住即将而来的暴风雨, 起码比如今以天为被以地为席要强得多。 而海盗们在这岛上生活了许久,自然也知道这海中暴风雨的破坏力,眼见着天色慢慢变得暗沉,海面上乌云密布,他们也停止了搜索掉头回去帮忙,毕竟,他们在岛上还有许多事情要忙活。 这场暴风雨来得有利也有害,起码海盗们暂时不会追击他们,这就让他们有了充足的时间来准备。两人先是用藤条在几棵树干上搭了一个框架作为支撑,又往上头铺了不少带树叶的树枝,怕藤条绑得不稳,树干承受不住这重量,赵平安又找了几根粗一些的树枝撑在底下,就这样,一个简单的棚子就算是搭好了。 这棚子只有顶四周什么都没有,他们不是不想搭,只是时间时实在来不及,又是修理枝干,又是找寻合适的藤条,光是搭建这些就已经耗费了他们许多的精力,当想要再去搭建“墙壁”的时候,豆大的雨点已经稀稀拉拉的落了下来,他们便只能在这棚底下待着。 只用树干和树枝来搭建自然是不具备很好的防雨的功能,但有总比没有强,如今的处境总不好叫他们再挑挑拣拣。 两人蜷缩在这棚底下,看着这雨势渐渐大了起来,时不时的从上头还会渗透些水滴到身上,但比起外头已是强出了许多。 他们搭的是一个极矮的棚子那是之前藤条承受不住重量慢慢塌陷下来所导致的,他们来不及修理,只能找了些碎石头累成板凳再铺些个旁的东西坐在上头,倒是显得怪异的很,蹲在这棚子底下薛祁环着胸和膝盖问道:“平安,你说这雨会下到什么时候?” 赵平安也是一样的姿势,只说道:“不清楚,我觉得应该是天明吧!” 大雨一般都是天明才会停但今夜他们过得属实艰难,大风不止,整个密林整晚都持续在狂风暴雨的癫狂之下。 且先不说明日的天气会是如何,他们本就是在密林,地形并不好走,如今再加上这暴雨,也不知这地上什么时候能干,两人想想都发愁,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好在他们两个人平时身体还算不错,这场大雨并未将他们淋出病来。 神佛护佑! 但这一场雨下下来也不是说没有任何的好处,起码这落下来是淡水,倒是省了他们好一番力气再去蒸馏海水,只不过,下完雨之后恐怕生火会更是艰难。眼下这地上的柴火都湿得差不多了,这也就意味着他们之后有很长一段时间无法生火,无法煮饭。 若是用潮湿的柴去引火,不仅很难点着,更是会产生许多烟雾,更易被发现,尤其是在这种情况下,若是再没有火堆,实在是雪上加霜。 紧接着,更可怕的事情来了,雨后空气潮湿气温骤降,蛇虫类开始活动,虫子倒是还好,两人都不怕,但赵平安怕蛇。他在此处已经发现了不少的毒蛇,因此,这两天赵平安一度不敢离开薛祁半步,直到有一日,薛祁去上个厕所他还跟着,差一点将他惹怒。 赵平安怕蛇薛祁算是知道了,所以有一日赵平安躺在藤网上时一条小青蛇顺着藤网朝他爬了过来,还是薛祁眼尖,一个匕首甩过去,那小青蛇便被劈成快两半钉在了地上。赵平安听见动静时朝下头一看,那青蛇吃痛,还在地上蹦哒的不行,看得他一阵心惊肉跳。 不光是如此,那蛇就算快死了也不消停,口中喷射出一道毒液,直奔上头的赵平安而去。 “卧槽,卧槽……” 这一出实在给他吓的不行,好在这毒液只是喷在了他手上,不过还是给赵平安恶心的够呛,就在他要忍不住的甩手时薛祁制止了他,让他别动。 “总归这毒液已经喷到了手上,若是直接丢弃,不免有些可惜,不如留作他用。” 赵平安倒是听话的很,说不动就不动,看着自己手上的毒液他忍不住直犯恶心,不过薛祁却心生一计,等到赵平安终于冷静了下来,他才与他说明了自己心中所想。 “你说,咱们若是收集了足够的蛇毒,是不是就能毒翻那帮海盗。” 赵平安拧了拧眉,细细思考起来:“不得不说,这实在是一个好提议,但你会取蛇毒吗?” 薛祁摇摇头,诚实回答道:“不会。” 正常人谁会去学这取蛇毒的法子?他只是想了法子,但中间的过程并未想好,赵平安说的对,确实,对他们此时来讲,如何去取这蛇毒也是个问题,薛祁还在思考这个问题,就听赵平安接着问道:“你怕不怕蛇?” “不怕。” 赵平安意味深长地笑笑,甚至还透出了种无奈的感觉,这倒是让薛祁有些不解,紧接着便听他扯皮道:“如果说咱俩不是绝配兴许你都不能信,取蛇毒,我会……” 薛祁实在是有些诧异:“你怎么连这个也会?” 这些日子相处下来,对于赵平安的全能他已经有了深刻的体会,但这仅限于生存这一方面,像是编织、识别草药、统筹兼顾等等,若只是这些,还可以解释说是平常看的多的原因,不过这取蛇毒的法子他竟然也会,这不免就有些奇怪。 -- 第364页 心中有疑问,自然是要说出来,赵平安也只好无奈地解释道:“之前姜鱼林怕我被蛇咬,所以特意送我去特训过一回,我还清楚地记得那一家人就住在蛇舍里头,里头养了上百条的蛇,那可真叫一个刺激……” 薛祁有些意外:“还有这回事儿?” “昂” “不过你才多大,正常人也不会对一个孩子下这种狠招儿吧!” 赵平安嗤笑一声:“你觉得姜鱼林是正常人吗?不嫖不赌、不近女色、才高八斗、容貌出众、人品直、三观正,你觉得这是一个正常人拥有的品质吗?” 薛祁听他这么一说起来好像的确是如此,太过完美倒显得有些不正常了。 不过赵平安吐槽姜鱼林哪里是一句就能够吐槽的完的? “我告诉你,不止这些,你是不知道啊,我从小就在他们家住着,姜鱼林除了不爱说话、性子冷淡之外简直就是别人家的孩子,刻苦学习、品学兼优还不惹事。他就是夫子眼中的英才,父母眼中的人上人……” 说到这里,赵平安还有些得意忘形:“所以说呀,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偏偏我们俩关系最好,你现在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了吧?当时又是在那样的情况下,他关心则乱,做出些不合常理的事情也不是不能理解。” 说实话,薛祁总觉得他说这话有些无厘头,也不知到底是夸姜鱼林还是在夸他自己,不过眼下最先要弄清楚的还是这取蛇毒的法子,而并非他是如何学会的这些知识。 恰巧这个时候地上就有条毒蛇,刚好可以拿来做演示,薛祁便拿匕首戳起这小青蛇递到了赵平安跟前。 此时,赵平安还在藤网上并没有下来,见他提溜着蛇朝自己靠近吓得差点儿从藤往上掉下来。 “你干嘛呢?” 薛祁看出他神色惊恐就更是不解:“我就是想试试死蛇你还会不会怕?你不是说你经过了特训吗?怎么还怕这东西?” 说到这赵平安就有话说了,挺着腰板回道:“谁告诉你特训完了就不怕了?” 这话他说得理直气壮,仿佛薛祁是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不过看着他有些嫌弃的眼神赵平安只好又装模做样的接着解释:“刚才不都说了,姜鱼林又不是个正常人,一下子逼我逼得太狠,所以……就产生了反作用。” 这么回答他觉得还是不够,又补了一句:“不过你放心,该学的知识我还是学到手了,比方说什么蛇有毒什么蛇没有毒,以及这如何取蛇毒的法子,还有就是被咬了之后如何自救,以及什么样的草药能解毒?这样的我都有记得。” 见赵平安越说越得意薛祁觉得不对劲,他这特训好像只是教了如何防护?如何自救?并没有去教如何捕捉蛇类,看样子在这一块儿这小子并未学好。果然,抓蛇的事情还得靠他,赵平安只适合当个军师,还不如让他在后头出谋划策。 采集蛇毒要用活蛇,不光如此,这抓蛇的筐子还要由赵平安来编制,在这一点上他的作用还真是不小,于是这几日间他们就只顾着抓蛇、取毒,收集毒液。 至于吃食……暂且先忍着,酸果植物根茎也不是不能吃,等到从这破地儿出去了之后,还怕没有吃的? 说是这么说,但这几日赵平安跟着他依旧是心惊胆战,毕竟这活计是有危险的,他总不能什么事儿都让薛祁一个人来做,所以哪怕薛祁不愿他也得跟着帮忙。 两人中薛祁负责控制毒蛇、掰开蛇口,赵平安就负责刺激蛇嘴让它喷射毒液,然后再拿个小瓶儿接着,为了防止这毒液喷射到眼睛和口鼻中。赵平安都做好了防护,但看着这一条条的毒蛇张开殷红的蛇口,赵平安还是一阵胆战心惊,不过虽然害怕,却还得强逼着自己去做,这是两个人的活计,取蛇毒这件事儿光靠薛祁一个人还真做不来。 幸好这密林中蛇类众多,所以在他们不懈努力之下,没几日,赵平安估算着这毒液的量瞧着也就差不多了,其实也不一定要到直接毒死海盗的程度,只要能够毒得他们站不起来,大不了事后再补上一刀就行。 不过,这几日天气好,地上的土壤也渐渐的开始干了起来,在密林中搜寻他们的海盗也发现了他们还活着的踪迹,便又开始搜寻他们二人。 但如今不比之前,他们还有更大的目标,两伙人便开始了游击战,一个追一个逃,一个攻一个防,暂且还是先忍忍,只是七八个海盗罢了,他们还看不上眼,他们此时还需养精畜锐,可不能伤了自己。 这一次他们深刻贯彻了敌追我跑的战略方针。 游戏得慢慢玩,能一网打尽就不必打草惊蛇,他们才不打无准备之仗。 第一百九十五章 树叶挺白哈! 被海盗追击了两天, 两人虽然也是身心疲惫,但如今有了希望,心理上倒也不像之前似的那般煎熬。 只是,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在这个节骨眼儿上,薛祁中毒了, 说来也是有些耐人寻味,他是被条只剩头的毒蛇咬伤的。 彼时, 他们抓蛇时发现了一窝毒蛇,是在半根腐朽了的树根里头发现的,一窝堆在一起,极为瘆人, 薛祁虽是不怕, 但依旧觉得恶心, 却也只能忍着恶心去把那几条毒蛇取出来装进了筐子里。 这里这么多蛇,定是处蛇窝, 但薛祁当时也没想太多,怎料抓蛇的时候又叫他们碰上条漏网之蛇想要扑过来, 他又没有多余的时间与那条蛇周旋, 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干掉它。只见薛祁伸手, 一个匕首甩过去, 那蛇便身头两分, 本以为那蛇已经死了,两人正专心地取蛇毒的时候,身头两分的那个蛇头竟直直的朝着薛祁扑了过去,两人中竟无一人反应过来。 -- 第365页 不过说来也是,只剩一个蛇头也能反击,谁能想到这一点呢? 一开始的时候, 薛祁尚有余力,紧接着就开始气力不支,伤口是在大腿中间,她自己是够不到的,只能依赖赵平安。 说实话,哪怕两人在一起住了半个月赵平安也没见过薛祁露出过胳膊和腿,此番遇难倒是叫他大饱眼福。 薛祁黑着个脸,怒道:“你眼睛往哪瞥呢?” 赵平安吸了吸鼻子、眨了眨眼,别扭的回道:“没……没往哪看?” 薛祁眯了眯眼,他要是能信这话才有鬼,但是这种时候也顾不了这么多,他刚说服自己要事急从权就听赵平安接了一句:“你看那叶子,啧啧!可真白……” “你再说一遍” 赵平安不好意思的挠挠头:“说错了,我是想说你这腿真绿……” 薛祁“……” 在这岛上杀人应该不犯法吧! 玩笑过后,赵平安先是帮他吸出了毒血,边吸边又扯了布腰带,把那伤口两头扎紧,不让毒血扩散,紧接着又急火火的去帮他找药。 养蛇的那对夫妇曾经告诉过他,万物相生相克,相辅相成,被蛇咬了不要怕,静下心来,蛇经常出没的地方也更容易发现能够解蛇毒的草药。 拿着找到的一把草药,赵平安先是嚼碎了给他涂上,觉得这样还不够,还让薛祁生吃下肚。 薛祁皱了皱眉头:“你确定这能吃?” “反正吃了死不了,都是解毒的草药,多一种防范。” “行吧!” 此时,薛祁尚且能够保持一丝神智,他还想着让赵平安去拿毒蛇的蛇胆过来,说是能够解毒。 赵平安不解:“谁告诉你蛇胆能解毒?” 只听薛祁虚弱地喘着粗气,显然是身体内的余毒开始扩散了,只不过他在硬抗,这还是赵平安头一次见到他如此虚弱,虽说在这种时候他不该有别的想法,但他仍旧觉得,此时薛祁这模样着实有些我见犹怜,比之黛玉不差毫分。 他耐心解释道:“别想着蛇胆了,那玩意儿不仅不能解毒,还会毒上加毒。” 说着,他又把薛祁腿上绑着的那两条布带子松了一松,让血液能够循环,能松开完了赶忙又给扎上了。 赵平安一直抑制着内心的担心,只要他不慌,薛祁就不怕,趁着这个机会他还接着宽慰道:“你放心,有我在,你今天就是想死都死不了。” 薛祁难受的小脸煞白,紧闭双眼,到听到他的话又莫名觉得安心了许多。 但愿吧! 若是他也死了,薛家就真的绝后了,他就算是死,也得死在战场上。 他们在这林子里头,既没有营养的食物,也没有好的住宿条件,薛祁渐渐的也有些撑不住了,赵平安原先还不想让他睡,就怕他这一睡就再也醒不过来,好在他此时呼吸尚且平稳,这说明毒素还没有恶化。 他们这些日子在这密林晚上一直不曾点过火,主要也是怕这火光引来了海盗追击,不过夜里,薛祁一直喊着冷,浑身也直冒冷汗,赵平安抵着他的头探了一下,想来应当是身体的免疫机制在作祟,发烧了。 他把他们仅存的所有衣物都穿在了薛祁身上,又拿带树叶的树枝围了个圈,在里头生了一小团火给他烧开水,但喂了热水后他仍旧是喊着冷…… 没办法,非常时期,非常对待,只能两人靠在一处,以温度来传导温度。 薛祁睡得早,第二日醒来的时候他见身上重得很,抬眼一瞧才发现是赵平安,两人正紧贴着,还被这小子抱在怀里,他觉得有些别扭,不只是身上,心上也是如此,他何曾与男子这般接触过,哪怕是如今尚未成年的赵平安。 两人离得这般近,薛祁甚至能够感受到赵平安的鼻息喷吐在他脸上,昨日是个什么情况他自然知道,但后来又发生了什么事情他就不清楚了,他只知道赵平安行事定是有他的原因。 想着赵他昨日应该到很晚才睡,薛祁便没有喊他,而且你是让他接着睡,还窝在他怀里小心的伸出手试了试力气,但只感觉到一阵酸软,薛祁估摸着就他现在这身体怎么也得休养个一两日才能站起来,就只能先靠着赵平安了。 而在薛祁养病期间,海盗们自然也不闲着,前两日才刚搜索到他们二人的身影,怎可能就此轻言放弃,转头又多叫了几个兄弟一起过来,就想抓个活的回去好好折磨一通。 在这中间,赵平安出去找食物时还碰到过一次海盗,他没敢打草惊蛇,而是偷偷摸摸的掉头回了来与薛祁汇合:“我看见海盗了,比上回人多。” “怎么办?”薛祁不免有些担心,他现在动弹不得,指望着赵平安背他逃亡更是不成。 “放心,我有办法。” 赵平安机智,拿泥浆水往他们二人身上抹了不少的泥浆,两人躺在地上,再拿落叶盖在顶上,就这么躲过了一劫。 但抹泥浆的时候,薛祁看着赵平安在她身上上下其手,只能忍而不发,时刻提醒自己,这是生死关头,生死关头。 难得赵平安这种时候还与她打趣:“你这腰身不错,软软呼的……” 说着,他上手还捏了一把,惹得薛祁吓得一个激灵,差点暴起。 薛祁想着对付这小子不能按常理出牌,便阴测测的说了一句:“你再摸我就该起反应了。” -- 第366页 赵平安差点没反应过来,顺口问了一句:“什么反应?” 薛祁意味深长的笑了一声,盯着他的眼睛反问道:“你觉得呢?” 赵平安脸色爆红,小声呵斥道:“你正常一点。” “咱俩谁不正常你自己心里清楚,别天天动手动脚的。” 赵平安无言以对,只能小声反驳道:“行行行,你是小仙女你说了算” 薛祁“……” 薛祁不明白,薛祁不理解,到底是谁被占便宜,怎么他还委屈上了? 他这法子有效,两人用这法子躲过好几回的海盗,但马上又到九月初,天气是越来越冷了,赵平安估摸着时间,与薛祁商量,在冷空气来临之前,他们必得是离开。 等薛祁的身体恢复得差不多时,他们便动身离开了这密林,两人想着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海盗们应该想不到他们竟然还敢回去。 事实上,他们不仅敢回去,还躲到了女人们给他们安置的庇护所。 用她们存下的粮食好生补充了一番体力之后,赵平安小心地拿出了两人共同收集的那瓶蛇毒递给了周荷,谨慎的说道:“这毒只此一瓶,这次行动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周荷,是海盗抢来的这批女人中隐隐的领头人,从前在家时她就跟随父母兄弟接触过一些生意上的事情,人又俊俏,脑子也比旁人活泛些,赵平安原先还想着,若是没有这一遭,兴许与他姐姐赵平悦如今的境况也差不多。 但世事弄人…… 要说谁最恨这帮海盗,那必定是她们,旁人与海盗的恨意要么是因为钱财要么是人祸,她们不只是这两者都占了,这帮海盗还把她们囚禁在这岛上折磨了这许多年…… 事情他们自然会办好,哪怕是付出自己的生命。 女人们把之前晾晒的肉干全部拿了出来,又把这毒药稀释了之后放在一边,各项准备都做好了之后,周荷又找了几个在外头做事的女人了说了几句话,让她们把消息小心说与其他的女人们听,她们分开进行,倒不显得引人注目。 如今,万事俱备只欠东风,静待今晚的篝火晚会。 他们在这岛上歇了有半月的时间,海盗们也做把船工新研究的船做了出来,还计划着过两天便要出岛,再截获一批货物回来预备着过冬的事宜,正好也试试这船的性能,所以今日的篝火晚会举办得格外盛大。 女人们早早就把晒好的干柴摆到了篝火附近,又把今日需要烤制的食材也都带了去,她们原先想着直接把毒汁涂在肉片上再烤,但赵平安说这样可能会失了毒性。本就是稀释了过后的,自然要发挥最大的作用,所以她们便把这一步放到后头,就等着把肉烤好了之后再把掺着毒药的酱汁抹在上头。 至于薛祁和赵平安,两人就留在庇护所里等待着之后的行动。 女人们难免有些紧张,但一想着马上就能复仇又有些奋不顾身起来,做事也做得格外卖力,等到一块块烤好的肉被端到了海盗跟前,看着他们吃的大快朵颐,女人们笑的更欢了。 吃,再多吃些! 第一百九十六章 秦始皇回皇宫,皇到家…… 海盗折辱人的法子五花八门, 每一回的篝火晚会都得有这么一遭,她们早已做好了准备,第一个受到召唤的表是周荷。 周荷是海盗头子的爱宠, 在这帮女人里头,她长得最是出类拔萃, 也最得大当家的欢心,所以时常会唤她到跟前来, 周荷听命过去他跟前。 只见大当家先是一把揽住了她的腰,让她栽到自己怀里,大肆蹂/躏,让她躺在自己怀中与她调笑一番, 而后似是又想起了什么一样, 夹了块肉塞到嘴里嚼了嚼, 笑得一脸淫荡,转而就要哺喂到周荷口中。 众人也都知道他们老大的这爱好, 纷纷抬眼看了过去,关键是他们这大当家也是一点不避讳, 见他们看过来反而更加兴奋了…… 凡事以大局为重, 这一点在周荷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 即便是要她食用被嚼过的有毒的肉, 周荷也是面不改色, 她想着以自己一命抵海盗头子一命也不算亏,弄死一个就算她回本,弄死两个就是她赚了,高下立断。 她刚要张口接过就见离她不远的好姊妹桃花扁着嘴扭着身段娇娇俏俏的过了来,对着海盗头子撒娇,满是哀怨的道:“老大只宠着周荷姐, 可怜我们这些姊妹都没这个口福。” 桃花这副模样是他从从前未有过的,海盗头子自然也觉得新鲜,很快便又拽了她到跟前与他嬉笑,趁着大当家不注意,桃花还朝周荷眨了眨眼睛,还顺势挤开了周荷,只不过那神色在旁人看来只是挑衅。 周荷心中一痛,她知道自己的姊妹是在帮她,但此时她若是再做出什么举动不免引人生疑,岛上的女人们如今已是残花破柳之身,她们在这世上大多也已了无牵挂,只剩下复仇这一信念吊着整条命。 她是,她的姊妹也是。 但弃别人性命于不顾的事情周荷终究是做不来,于是她推开了那姊妹也搂着海盗的脖子娇笑道:“老大刚刚不是说喂奴?如今临时换人又置奴于何地?” 老大也是兴致上来,便搂着二人调笑道:“都喂,都喂……” 底下的海盗们也跟着附和:“老大真是英姿勃发引的两位美娇娘争风吃醋,这福气也只有老大能想我等,可没这待遇。” -- 第367页 听他们拍着马屁,大当家心里头也觉得舒坦的很但面子上的功夫该做还是要做,便指着其余的那帮女人要她们今夜好好服侍他们这些弟兄。 海盗们自知,就算老大不发话女人们也不敢不从,但面上倒是什么都没说,只是,他们不挑事儿,周荷却不能如此,只见她撅着嘴,推了她桃花一把,气道:“就你这个小贱蹄子还想与我抢老大?也不瞧瞧自己是个什么模样。” 说着她还佯装出一副争风吃醋的样子直接把她那姊妹推到了地上,恶狠狠的,丝毫不留情面。 桃花伏在地上,想来也是看出了周荷的意思,便也配合着哀叹道:“周姐姐不过就是嫉妒我比你年轻几岁罢了,老大本就宠你,奴只是蒲柳之姿,哪敢与姐姐抢人,老大还在跟前姐姐又何必如此?” 她这一番话,充分地把白莲花的精髓容纳了进去,海盗原本还在享受在两个女人的温柔小意中,他是觉得偶尔吃吃醋倒是无伤大雅,但这么在大庭广众之下被弟兄们看着,但如今忽然画风一变,两人竟吵了起来,他心里自然不高兴,当时就搧了两人一人一个大巴掌。 “两个贱货,一天天的,没男人就活不了成是吗?整日骚的不行,下回上岸我定要带条狗来,让它好好与你们耍耍。” 说着,他又伸腿踹了她们二人几脚,两人吃痛的伏在地上“哎呦哎呦”的叫着,叫的越惨这帮围观的海盗们就越兴奋。 好在这些海盗还知道分寸,他们知道岛上缺女人,死一个就少一个,尤其马上要进入淡季,怎么也得留她们一条性命?所以最后也不过是打了几下踹了几脚罢了? 周荷和桃花早已习惯这场面,不只是她们,在场的其余的女人也只是冷冷的看着。 总归是最后的晚餐,她们且看着,且忍着,且等着看好戏上场。 海盗们是直接服下的毒药,所以发作的并不快,差不多三个时辰左右才有了些效果,若是在平时,这篝火晚会倒不会这么早结束,但今日不同,海盗们过两日要预备着出海,自然要好好庆祝一番,毕竟他们出去是劫掠货物,做的也都是刀口上舔血的活儿,一旦出去便是要做好了会死得准备。 他们嗨到半夜,精力一直旺盛十足,海盗们一开始只是觉得有些头晕目眩,但只以为是今日的酒喝的太多的缘故,并没有想到是这帮女人做的手脚,所以,等到他们发现自己中毒的时候已经晚了。 好戏要上场了! 看着海盗们渐渐体力不支,七歪八倒的躺在篝火旁,女人们逐渐离开海盗的包围圈,往边上移动,围成圈站在边上,一言不发,静候着他们毒素入体。 海盗中也有些人意识到自己此时的身体状况有些不对,再联系到这些女人今日的表现以及此刻的神情变化,便也猜出了此事应当与她们有关。 “你们这群贱人,到底做了什么?” 周荷走上前来,揉了揉被海盗头儿打肿了的半边脸。面露微笑,只是那神情怎么看怎么觉得有些恐怖,似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她反问道:“你觉得呢?” 大当家阴恻恻地威胁道:“我看你们这群贱人是真不怕死了。” 只见周荷挑了挑眉,她们既然已经做到如今这个地步,自然没想着让这帮海盗能活着走出去,便又道:“你觉得自己今日能活?” 大当家轻蔑的笑笑:“就凭你们这群贱婢也想杀我?” “能不能杀,那是我的事情,不过我想这蛇毒的滋味应该不好受吧?” 大当家眯了眯眼:“你给我们下了蛇毒?” 周荷装作一脸惊诧的样子煞有其事的说道:“光是蛇毒怎么够?你可知你们之前吃的那些肉是什么肉?” 大当家想了半天,似乎想到了什么面色,有些不对,周荷瞧了出来没等他说话便又接着道:“不错老六老九他们的肉味道应该很不错吧!我瞧着你们可是喜欢的紧呢!” 说到这,她笑得更是癫狂,见海盗头子包括吃过这肉的所有海盗们的脸色越来越黑,也不知是气的还是因为这毒蛇起了效果,总之周遭的女人们见了他们这神情变化也都有些幸灾乐祸。 但这并不是结束,周荷叫人去后头把之前藏的两把大刀拿了出来,以防万一,她怕这毒素一下子毒不死海盗,届时也可以趁他们病弱,再补上一刀,不仅如此她又叫人唤了赵平安与薛祁让他们前来围观。 这出好戏是她们共同策划,自然要一同瞻仰。 等到这伙人见到他们二人时,比知道这群女人给他们下了蛇毒还要愤怒的多,海盗们怒不可遏:“我就说她们怎么敢反,原来是你们在后头捣鬼,你们这两个灾星,老八一开始的建议是对的,你们这两个祸害我就该趁早杀了,不然也不会造成如今这种情况。” 都说祸害遗千年,古人诚不我欺! 薛祁会武功,更是她们的主心骨,在这群女人心中的影响力比赵平安还是要强一些,看着时间差不多了他便带着女人们开始收割海盗的性命,这场面赵平安有些不敢看,也没有人强求他。 不过她们也没做的太绝,挑了两个速胆子小的留了下来,准备留着拷问这地图的事情,之前老八被女人们带去审问,虽然也审出了结果,但她们也不知老八提供的线索到底是对的还是错的,便也不敢乱用,只能再做第二手防范,这样她们也能更加放心。 -- 第368页 杀人的事情许多女人们还是第一次做,但即使是这样,她们还是想亲手手刃仇人,若是碰到下手稳准狠的倒是还好,起码能够一击毙命,只不过大多数的女人力气不够,也没正经学过杀人的法子,只能在后头多补几刀,所以,今夜注定,整个岛上要被海盗们的哀嚎声所充斥。 “求求你别杀我”,老六哀求道。 “老六,记得你自己的身份,你以为你求她就能活了吗?” 老大恶狠狠地盯着这群女人,像是要把她们的面容全都记在心上,大当家这边是周荷下的手,当初她父母兄弟也都是被老大带人下令绞杀,仇怨积的太深,唯有手刃敌人才能解脱,一想到这么多年的屈辱和仇恨终将在今日解决,周荷就觉得痛快,但这样也不弥补不了她所受到的伤痛。 临死之前海盗头子还满是不甘的诅咒道:“你们这些人我全都记下了,我诅咒你们在场的所有人日后必定不得好死,我就算是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 周荷提着刀上前,神情复杂,出口却满是嘲讽:“做鬼?你以为成了鬼你就能好过?你可有想过在你刀下死去的那些亡魂,恐怕没有几千也有几百……” 大当家做海盗也有十多年,劫掠了大大小小的货船,手上的性命自然不少,所以周荷说的不算夸张。 但眼前这位大当家却满是不屑,他自知今日活不成,也不必再去求她,便挺着身子往前倾,呲牙咧嘴的,再配上此时火光缭绕,犹如恶鬼降临一般,不止是如此,他口中所吐出的话更是难听:“斩了百条人命又如何?他们能拿我怎样?他们是该死,我就是瞧不得他们好过,不可以吗?他们大鱼大肉时可有想过我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 说到这,他心有不甘,看了看在场的所有人,接着说道:“我就要让他们不如我,不只是他们,就连你,还有你,你们所有人都不能好过。” 周荷嗤笑一声,原来只是这个原因,她看着歪在椅子上的大当家,此时他因为刚刚说话说得多了还有些上不过来气,喘了好几回还不见好,但海盗头子仍旧不觉得自己有错,抬头看去时,周荷正用一种莫名的眼神看着他,就像是看地上的一只蝼蚁,一条蛆虫一般,刺目的很。 等到余下的人该解决的也都解决的差不多时,周荷一招手唤来了所有的姐妹,让她们排成列,自她开始一人给他一刀,却又不直接要了他的性命。 第一刀是周荷先出手,只见她径直瞄准了大当家的胯下,只用刀尖猛地一戳,“噗呲”一声,只听大当家喊得极为惨烈,直到刀尖上渗了血周荷才松了刀,又把这刀交给了下一人。 看着这场面,赵平安着实有些害怕,同是男人,即使是别人,见最脆弱的地方被如此对待,他实在是有些感同身受,忍不住的想要护住裆。 他转头看了一眼旁边的薛祁,小声嘀咕道:“我有点慌……” 薛祁不解:“你慌什么?” “你不慌吗?” “我为什么要慌?” 赵平安“……” 一个正常男人见了这场面,怎么会不慌? 赵平安忍不住吐槽:“你实话实说,你是男的吗?” 只见薛祁面不改色的斜睨了他一眼,淡淡说道:“你要不要摸一把?” 与赵平安在一起待了这么久的时间,如今他开黄腔是越来越顺口了,薛祁觉得,他绝对是跟着赵平安学坏了。 只不过赵平安却并非如此认为,猛烈地摇摇头:“我也就是随口问问。” 说实话,得到这个回答他也是有些意外,谁能想到薛祁会这么回答?这东西他又不是没有,他对男人那玩意儿可不感兴趣。 这可真是秦始皇回皇宫,皇(黄)到家了。 赵平安还有心思陪着薛祁开玩笑,但另一边的海盗头子还在忍受着折磨,这一刀一刀的,说是凌迟也不为过。 女人们一直控制着手上的力气,既不一刀致命但刀刀都伤在要处,如今的大当家已然成了个能动能喊的血人儿,但说实话,赵平安对这海盗头子升不起一丝同情。 冤有头,债有主,人总要为自己犯过的错赎罪,而眼下正是时候。 赵平安觉得自己如今果真是出息了,若是放在从前,不管海盗有罪或是无罪,这种血腥场面都太容易受人抵触,尽管知道她们是复仇,尽管她们明知道这些复仇者所遭受的伤痛更重。 如今活在岛上的这些人,每一个手上或多或少都添上了人命,包括他赵平安。 在这里待的时间久了,他越发觉得自己如今是越来越被这里的文化思想所同化,但眼下他们所处的境地并非律法所能约束,若是按照律法来判,虽说这些海盗大概率也活不成,但轻易死去又有些便宜他们。 人死了,但活着时制造的伤痛还在,尤其是岛上的女人们,她们的前半生已被迫害,余生又该如何,谁又能偿还得了? 等到大当家血已流干,女人们也有些茫然,忽然而来的怅然让她们不知该如何去何从,按理说,仇也报了,人也杀了,她们也该解脱了,但此时的心情的确是复杂,很难说明到底是什么感觉。 薛祁与赵平安商量着他们要尽早离开,先休整一晚,预备着明日就开始收拾东西,不过,在此之前,他又想起了一个人,那就是船工。 -- 第369页 船工一心只顾着研究,素来清心寡欲,这种篝火晚会自然不会参加,更没有人会傻到现在去害了他,除非不想走出这座岛。赵平安跟着船工学习的这些日子,也渐渐与他熟悉,跟着他学了一手的造船知识,但也只是摸到一点点的皮毛而已,开船的技术是他跟着图纸自己摸索,并没有人教他,但若是船工在赵平安会更有底气。 海盗们的尸体且先放在这边,若是不出意外,他们以后应该不会再登临这座岛,在岛上的女人们看来海盗们不配入土为安,所以她们才会选择让海盗们曝尸荒岛,这样的做法赵平安并不意外。 人肉都敢碰,更别提只是曝尸荒岛…… 周荷吩咐人都下去休息,说是明日便开始休整,不过离去前赵平安还给他提了个醒,让她晚上多注意,至于注意什么,就只有她们二人知道了。 如今,岛上的女人也只有二十二之数,这一日晚,周荷按着赵平安所说的,带着两个人在暗处守着,果然不出他所料,有两个姐妹大仇得报之后,心里没了根底就想着自尽,了此余生,好在被周荷给拦下了。 周荷没说旁的,她也是过来人,能够体会姐妹们的心情,只说了一句:“你是想与海盗们死在一处,还是等出去了再做打算?” 她想的是如今大仇得报,许多人也只是如今脑子有些转不过来弯,不过等之后想清楚了兴许还有转圜的余地,若是这俩人想清楚了还一心寻死,那她不会阻止。 对于有些人来讲,活着是奢望,但对于一心寻死的人来讲,活着是折磨。 第二日,船工醒来的时候就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按照以往来讲,这个时间应该有人给他送来了早饭,即使他住得偏僻一些,也不至于附近一个人都没有。 他等了半天依旧是等不来人,便饿着肚子去找人,可附近却怎么也找不到海盗们的身影?按理来讲,新船附近的人是最多的,所以他径直走向刚研制的那艘大船的旁边。 若是往常,平时这个时候,此处已聚集了不少人在建造新船,但如今仅剩的只有女人们忙忙碌碌,来来回回搬运东西的身影,奇怪的是,这些女人都穿上了衣服…… 船工会觉得奇怪并不为过,他所想的自然也是依据着岛上的规矩,岛上与陆地在有些规定上是反过来的,有些事情在陆地是希松平常,但在岛上是不可原谅,就比方说给女人们穿衣裳这件事。 海盗们不允许女人穿太多的衣服,防止他们在身上藏一些刀兵武器,但什么都不给也不合适,大多也只是给她们几片布料遮盖些重点部位罢了,但今日不同,每个女人身上都裹得严严实实,除了露出脸和手甚至连脖子都捂得紧紧的,似是在诉说她们从前的屈辱。 船工有些不解,他不知此时到底是什么情况,当然,他并没有往海盗们已经被一网打尽的情况上想,只是觉得兴许是有什么原因。 他自然知道海盗们之前说这两日要出海劫掠货物,但并未听说所有的海盗都要离开,况且这船还在那,他们人又是去了哪? 船工站在此处时间不长,但脑子里已经想了许多,女人堆里突然闯入一个男人自然是极为显眼,她们不自觉的聚集了起来,周荷走上前去朝他伸出手,大大方方的请他上船。 赵平安说过,要留船工一命,好生对待,他与薛祁都是她们的恩人,他的话周荷自然要听,更何况说船工的生死也关系着她们的生死。 不过是表面上的恭敬,谁都能做。 船工虽是对今日的事情有些不解,却也看得出她眼神中的冷漠和疏离,充满着戒备,但对眼下的情况还是一头雾水、一无所知,若是放在以往,这帮女人可不会,也没有资格主动与他搭话,更何况是如此肆无忌惮的打量。 船工开口问道:“老大他人在哪里?” 周荷放下伸出的手,轻笑一声,幽幽的回道:“船工大人问的是他的人还是他的魂?若你问的是人,那尸体正在篝火堆旁边躺着,若你问的是魂,恐怕早已被黑白无常勾去了。” 船工有些不信,但眼下这情况的确有些诡异,由不得他不信,自从她来了以后,这些女人就停止了做活,紧盯着他,那目光着实有些嗜血,看的船工心里一阵隔应。 船工虽然没有直接去害她们,却也是间接的造成她们如今处境的帮凶。 好在赵平安说的话她们还是听的,尽管对船工没什么好脸色,却并未为难他,只是相对的限制了他一定的自由,赵平安那边自然会有人过去通知,在这个时间船工也对如今的处境进行了思考。 等到赵平安过来时,船工已被带到了新船的船舱里头两个女人正看着他吃饭,饭食也都是照旧,毕竟从前也都是女人们为他准备的。 对待眼前这位船工师傅,赵平安也不知心里是什么感觉,不只是他,就连船工见了他时也是有些意外,他确实是没想到,从前跟着他的小学徒还有这么大的组织能力,摇身一变就成了女人们的领头人,他原本就知道这小子聪明,不过现在看来他之前还是小看了他。 两人面面相觑,终究还是船工先开的口:“你打算如何?” 他问的不是自己而是赵平安之后的打算,至于他自己,这倒是无所谓,这些人既然留着他,说明眼下他还有一定的作用,船工也不是个傻的,他之前不理事只是觉得没有必要,并非是看不懂,猜不透。 -- 第370页 船工既然问了,赵平安也是如实回答:“我是打算先回书院,回去报个平安”,他失踪了这么久,家里人说不担心也是假的,他师傅若是知道他培养了这么久的小徒弟失踪了,恐怕也会着急。 这岛上四面都是水只能坐船走,但这帮海盗向来都是个桀骜不驯的,让他们去开船,船工就不相信赵平安能放心,能凭借一己之力干翻整个岛的海盗,绝不是个傻的。 “会开船吗?” 赵平安转了转眼睛,随口说道:“应该吧!之前在您那儿看了些书也进船舱模拟了一遍,马马虎虎,大差不差。” 他这个回答倒是让船工有些意外,他那里的资料就那么多,里边都有什么内容他自己心里清楚,况且开船的技术他并没有交给赵平安,那他又是怎么学会的呢? 总不可能是他之前就学过,这概率实在太低。 据他所知,赵平安只是国子监刚入学的学子,若是说国子监连这开船的技术都教,那未免也太全能了些,再者说,他设计的船与官府的船并不相同,显然,只可能是他自学成才。 船工轻笑一声,倒没有因为自己如今的处境而觉得丢脸,依旧是如往常一样,夸赞道:“你倒是聪明,海盗们人呢?” “死了,是中了蛇毒。” 他只是进行了简单的解释,具体的便没有再说,船工话不多,便也没有再问,不过之前赵平安就有疑虑,他看得出来,船工是个有才学的,既然如此,为何不替朝廷做事,反而投靠了海盗,这个问题之前他不敢问,但眼下却没了这个顾虑,所以该说的还是要说。 “我一直有个疑问,您为何要替海盗们做事?” 船工想了想,诚实回道:“各取所需罢了……” 这些海盗只是他的合作对象,他们给他提供物资和银钱,他便为其做事,哪怕知道自己做的是错的,但为了一个想要探索世界探索海洋的梦想,船工加入了他们的行列,成了海盗们一个重要的帮凶。 “可您就没想过,这么做又会伤害到多少人?” 抛开别的不谈,船工待他还是很不错的,赵平安私心里一直想替他辩解,但无论如何,错了就是错了,岛上的那些女人会被劫掠过来不能说没有船工的原因。若不是他为海盗们提升了海船的性能,近些年朝廷也不至于被海盗闹得鸡犬不宁,他师傅也不会因此发愁。 凡事都有因果,官府拿海盗们束手无策他们就愈发放肆,原本朝廷与一些邻国的海上贸易建立的就不是很完善,近些年因为海盗猖獗,海上经济就更是落后了。 就比方说,之前他们与邻国的某些小国在海上经常会有些贸易,就比方说香料、锦缎、宝石玛瑙之类,但近些年来因为海盗频频劫掠货物,他们也不敢再通商。若是一船的货物丢了,指不定要什么时候才能挣回来这个成本的钱,都是没准的事情,久而久之他们便放弃了这一块儿,海上无法通商,供求关系不对等,所以也造就了如今的宝石玛瑙香料价格昂贵,寻常人家用不起。 船工是个倔强的人,不可能因为一句话就改了自己的心思,事情做都已经做了,事实就摆在眼前,他也没什么好替自己辩白的,当初他选择这条路时就知道自己回不了头,既然如此,那就一摸黑走下去。 赵平安不懂她的雄心壮志,但船工不知为何,终究还是解释了一句:“起码海盗能够给我充足的银钱让我放心的去研究,可朝廷能吗?平安,你是个孩子,可能不太懂,我也不想与你解释那么多,你只需要记得做什么都有风险,伤痛是难免的。” 年少时,他也想过报效朝廷,也混入工部待了一段时间,原以为日后便能青云直上前程似锦,可结果呢? 朝廷拨下来的银子一年比一年少,再加上上头一层一层的抽成,时间越久,他就越觉得这里乌烟瘴气,官官相护,贪婪腐败,早晚要被这帮蛀虫蛀空,还不如那帮海盗爽快。 至于死人,做什么不死人?种地种不够自己吃的会饿死人,卖身为奴都得冒着若是做错事,可能被主人家打死的风险,更别说出海本就与运气有关,试验船的性能需要人出海来试,动辄船毁人亡、尸沉大海,这不惨吗? 第一百九十七章 远航 同样是要有人牺牲, 死谁都无甚差别,哪怕是他这个海船的设计者,若不抱着必死的决心, 哪能做出一番成就? 自然,他这些年都做了什么事他自己心里清楚, 也知道日后会有报应,所以早早做好了把头拴在裤腰带上的准备,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他觉得这点牺牲也在情理之中, 对于船工的说法,赵平安觉得不是没有道理, 朝廷上对于工部的拨款确实是件难事, 但这也是国库不够充盈所导致, 不只是如此,岛上条件艰苦, 船工尚且能忍,恐怕是在里头还有旁的原因, 说是上头的人嫉才也不为过。 当初的船工只是个无名小辈, 如何能让工部的人看得上眼?而海盗们虽然自甘堕落, 不想着如何才能够安居乐业、稳稳当当, 只想着抢劫旁人的东西, 但唯一一点好处就是这帮海盗听他的,信他的,这也是促使船工加入他们的一项重要原因。 对于船工所言,赵平安虽然并不认同,但也不得不承认有些方面他说的确实是对的,只是方法方式激进了些, 反正他是不敢苟同,但不得不说,这个人是个有才干的,整个工部加在一起都设计不出比船工设计的海船,他一个却能抵得上一群。 -- 第371页 与船工说了许久的话,见他实在倔得很,赵平安也不强求,只是偶尔有什么问题需要问的也都不客气的过来找他,包括如何开船,以及验证一下自己琢磨出的法子是否正确,他种态度倒是让船工意外的很,但赵平安既然问了,他自然倾囊相授。 他与船工说话的时候,薛祁正跟岛上的女人们一起清点物资,挑选着什么东西能够带到船上,什么东西不能。此次出海,他们也保不齐什么时候才能到地儿,虽然在船上也能够捕捉鱼类,但该带的还是要带,像是之前他们在岛上种出的一部分蔬菜,以及晾晒的鱼干、粮食,另外就是一些海上能用得上的渔网之类。 之前他们曾帮着整理,所以大略知道些,像是渔网、木板、小船,以及一些救生用的物品都要准备齐全,他们这回是要离开,船上装不下这么多东西,许多都要丢弃不用,当然,这些丢掉的东西到了岸上都能够去买。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海盗们这些年倒是收获了不少的银钱,也都被女人们搜刮了来,至于上交官府,不可能,赵平安薛祁也不会建议她们这么做。 官府确实没护住她们,也当是海盗们的补偿,建造一艘船只所耗费的金额巨大,他们这些年也耗费不少,这些银钱应该能够让他们用上很长一段时间。 赵平安与船工说完了话顺便调整好了心态再过去找他时,两人看着天上呼啸而过的鸽子不免多看了两眼。 “岛上竟然还能看到鸽子,这倒是稀奇得很。” “确实少见” 薛祁还说要不要把这鸽子打下来,做个烤乳鸽,正好今日加个餐。 只是赵平安听了这话还撇了撇嘴,一脸的不满:“鸽鸽这么可爱,你怎么忍心烤鸽鸽。” 见他又开始抽风,薛祁忍不住抽了抽嘴角,趁他不注意时还曲起膝盖来顶了他一下,喝道:“你好好说话。” 赵平安揉了揉自己屁股,好一番委屈:“你这个人啊!” 薛祁瞪了他一眼,又问:“我这个人怎么了?”那眼神,那神态,摆明了就是说赵平安若是再不老实就要遭殃,明摆着就是威胁了。 赵平安深吸了一口气,怒道:“你这个人怎么可以这样?鸽子要炖汤才好吃,烤乳鸽有什么滋味?” 薛祁“……” 这小子又不按常理出牌。 岛上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的欢声笑语了,他俩嬉皮笑脸的倒是乐的轻松,旁人在附近干活儿,他俩就在一旁打打闹闹,偏生那些女人就乐意惯着他们俩。 在她们看来,这两个孩子毕竟还年轻,都是少年郎,打打闹闹可不就是该的,至于做活儿,什么活儿她们自己干不了,非要让他们俩来干? 两个人在岛上有特权,也没人约束他们,不一会儿,薛祁就拿了之前自己做的弓箭过来,这弓原本还想留着对付海盗,没想到海盗没用上,倒是被他们用来射鸽子了。 不过,说到这鸽子,薛祁还记得自己中毒昏迷的时候,半睡半醒之间也看到有鸽子朝他们两人望过去,只不过那时他虚弱得很,又逮不住,便就罢了。这点小事他后来也没有与赵平安讲,今日再看见才想起这件事情,便说与他听。 赵平安倒是不以为意:“这有什么,鸽子的耐力可比你想象的要好的多,飞上个一千多里也不是不可以,你可别小瞧了人家,若不是飞的久,肉质怎么会那么鲜嫩?” 薛祁瞥了他一眼,很是无奈:“你这解题思路倒是清奇的很。” 他还以为赵平安会与他好一番解释,但人家倒好,直接拿这鸽子的口感来说事,这脑回路,不服不行。 但薛祁倒是没有在意那么多,抬手就要往那鸽子射过去,不过这只鸽子倒是通人性的很,原本他就是盯着他们二人,见眼前这两人有了动静,立马就飞了走。 费尽心思取来弓箭的两人“……” 薛祁转头,故意跟赵平安抱怨道:“都怪你,刚才非要说话,不然这鸽子也不能飞走。” 赵平安表示自己不背这个锅:“别光怨我,你不也说了……” 薛祁“……” 都有错,行了吧! 今日收拾一日,反复确认他们没有什么忘记带的才放下心来,晚上,赵平安夜观星象,看那月影绰绰,无云无晕,料想明日定是个好天气,所以一群人出发的时间便是定在明日。 第二日,赵平安早早便醒了来,又去船上确认了一遍,船工设计的海船船形是按照海鱼的身形来设计,长约10丈,呈“V”字形,这艘船前几日就经由海盗们试过,当初从岸边推入海面还耗费了好一番力气,听说是比之前的船性能提高了一些。 船工这次改造并不大,只是船锚的形状作了一番更改,另外就是在材质上进行了升级,从之前的木质改为了铁质,要知道,如今铁矿受朝廷所控制,这材料最为难得,可以说,海盗们是连自己吃饭的家伙事都不要了,以船为重,这也是船工愿意跟着他们一同为伍的另外一重原因,不说人品,性格上倒是群有魄力、大胆的。 不仅如此,船主要是依靠风力、洋流以及人力达到行驶的条件,洋流是从哪个方向而来?赵平安目前无法判断,但风力确实好办,还可以借多面风,他们在桅杆上悬挂了好几面帆布,都是不同的方向,海上的海风不定,具体从哪个方向吹来都有可能,这样能够更好的利用多面风,也能够增加船速。 -- 第372页 至于人力的话便只靠踩踏船上的轮子来驱动,有些像自行车,海船两边各增加了四个轮子,从前是六个,如今便是十个,这十个轮子又互相连接,踩踏时,外头的船桨便会滑动,也是起到加速的作用。 要控制这样一艘大船,说不担心是不可能的,他们从海盗里头留了两个人出来,一个是老三,一个是老六,这两个人相比于其他海盗都相对于胆小,他们这两日从两人口中也拷问了关于这航海图的事情,赵平安拿着他们画的图与之前老八画的那张做了对比,果然发现老八坑了他们。 虽是大差不差,但在关键方向上却进行了一些改变,若是照着老八所画的方向,定会驶向深海,这个老八果然是心机深沉,都说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果然如此,不过他后来的下场也不好就是了。 一群人吃过了早饭又检查了一番,看有没有什么忘记带的,差不多点儿便要准备离开,挨个的都上了船。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老三和老六都被绑在甲板底下,也算是尝了赵平安薛祁之前的感受,没办法,一群女人见了他就想打,干脆把人锁在下头。 至于船工,赵平安倒是给了他在船上的自由,但该防的还是要防,为了防止他在船上做什么手脚,赵平安还安排了两个人跟着他,船工也没什么事干,便跟薛祁一起站在旁边看赵平安行驶,见他手忙脚乱也是有意思的很。 正常来讲,不管是谁碰着个手生第一回 开船的总该害怕,总该心慌,奈何这船上个个都是不要命不怕死的,到头来紧张的只有一个赵平安,其他人都只是凑在一旁看热闹,薛祁是如此,船工是如此,就连踩着踏板的女人们都带着笑容。 这感觉有些奇怪,又让赵平安回想起了从前考科目三的场景,但不知怎的,他总觉得有船工在旁边他能更安心一些,就像安全员一样,以他对船工的了解,就凭他在船工心里的地位,赵平安就不信了,他要是出错了船工会见死不救。 有时候,自信心就是来的莫名其妙。 在驾驶处深吸了一口气,赵平安拨动船舵,按着之前在书上看的脑中臆想的来进行操作,每一步船工都在旁边看着,一开始他以为这船没有动静,还觉得是不是自己操作错误,但紧接着,这船慢慢的开始动了起来,远离了浅水区,远离了小岛。 迎着朝阳,赵平安驾驶着船一路行驶,从一开始的摇摇晃晃到船身逐渐稳定,一群人站在船上,看着身后的小岛慢慢变小,他们终于离开了。 第一百九十八章 种地,永远的神!…… 赵平安离开的前一日, 人在京都的鸟爷看着停在院子里吃食的鸽子,老泪纵横。 这是他之前放出去寻找赵平安的鸽子,可算回来了, 鸽子回来就代表着他终于有了赵平安的信息。 谁说养鸟只能玩儿?如今不就起到作用了吗? 这段时间他一直没放弃,一直姜鱼林那处等着, 如今终于等到有鸽子回来,他赶紧就派人去通知了姜鱼林还有薛家以及赵平安那个没露过面的师傅。 这一批鸽子之前就曾认过赵平安的脸, 这小子说有些鸡肋,鸟爷总不能把自己训了许久的鸽子杀了吃肉,就只能养着,谁知这回就派上用场了。 除了一个赵平安, 这批鸽子之后就再也没认过其他人, 一听说他干儿子是被海盗掳了去, 他便把鸽子带了来,后来又试着在海边将它放飞, 等了许久,一日没有信息, 两日没有信息, 如今都大半个月过去了才终于有了他的消息。 薛家以及李爷的人都是动作快的, 想来之前就被叮嘱过, 这两波人后又去找了官府, 共同集聚了两艘船的人。 海盗们是真真切切惹到了他们头上,这一次,他们定要将这帮海盗一网打尽。 而另一边,赵平安早已带着人到了海中央,往四周望过去,一望无际, 毫无一丝陆地的影子,除了人之外,唯一能够让他们看见活物的,除了海里的鱼虾螃蟹之外,另就是桅杆上停的那只鸽子。 赵平安严重怀疑这鸽子就是之前他跟薛祁没逮着的那只,也不知是怎的,就跟瞄准了他们似的一路跟着,走哪跟哪。 他戳了一下薛祁,小声问道:“你说这鸽子是不是在岛上待不下去了,知道咱们要离开,所以故意跟着咱们。” 薛祁看了他一眼,又看了一眼那只鸽子一眼,淡定回道:“你没瞧见它一直盯着你吗?怎么?你们认识?” 赵平安抽抽嘴角:“开什么玩笑?它只是只鸽子,又不是人,我怎么会认识? ” 薛祁瞪了他一眼,忍不住吐槽道:“不认识你还管那么多,开你的船吧!” 赵平安“……” 怎么?问问也不行? 不光是薛祁,船工在他后头也幽幽的说了一句:“如今整个船上的人的性命都握在你手上,不好好开船也就算了,你还有心思去管这鸽子飞哪儿,怎么?你家是住大海边儿?” 赵平安不解:“啥叫住大海边?啥意思?” “管这么宽……” 赵平安“……” 说到这他就委屈,自从他学了开船,船工就只在后头看着,错了也不告诉他,一开始他开着船跌跌撞撞的行驶,还操控着船打了好几个圈,就这也没说过要帮他,全靠自己摸索过来。 直觉告诉他,船工就是故意的,但在船工看来,只有自己摸索,多错几遍才真正能够记得住。 -- 第373页 若只是他一个人也就罢了,就连船上乘坐的其他人也都不管事儿,负责踩踏板的不去管那捕鱼的,捕鱼的不去管他这开船的,船上每个人分工明确,赵平安和船工负责开船的事情,而捕鱼交给周荷,薛祁就负责踩踏板的那十个人。 他们只管自己,开船的事情只交给赵平安,旁的一概不管,也不插话,也不多嘴,这种信任让赵平安着实有些惭愧。 船上的生活不比陆地,什么意外都有可能发生,所以船上的食物尽量是能省则省,赵平安把女人们之前编织的渔网绑在了船后头,就指望着能够捕到一些海鱼。 不过他们捕到的大多都是一些小鱼,有时候也会空网,偶尔会捕到几条黄花鱼以及八爪、还有螃蟹、龙虾等等,但这一类的相对都比较少见,个头也都不大。 不过有一回,他们捕到一条体型像蛇的鱼,小儿手臂粗,长度跟薛祁的身高差不多,起初大家都以为是蛇,只有赵平安一口咬定这是鳗鱼。 因为他不用一直监控着船舵,只需要偶尔去把控一下方向,所以一有时间,他也会去看渔网捕到的一些海货。 这个时间向来都是大家最兴奋的时刻,不管是能捕到东西或是捕不到东西,离开小岛的兴致再加上身心上的自由就是舒坦,这让他们不管做什么都是开心的。 见到那条鳗鱼的时候,赵平安很是兴奋,直呼:“这鱼烤着吃味道极好”,说着就要抓着那鱼往木桶里塞。 不过,他一个人抓着那鱼的尾巴也抓不住,滑溜溜的,再加上鱼一直在手里弹跳,力气可是不小。 但它越动,赵平安就越是兴奋,这么新鲜的大海货他还是头一回见,抓鱼的时候,他连这鱼应该怎么去做都想好了,一想到鳗鱼的口感,赵平安吸溜着口水,抓的就更加卖力了。 不过他抓鱼,那鱼也不是好惹的,见自己挣脱不了,就掉过头来去咬他,赵平安一个甩尾便把它甩了出去,这一下还甩了他一脸的海水。 那鱼也不认输,掉头直冲着赵平安游了过来,只是那姿态,薛祁怎么瞧怎么觉得有些不对劲,这东西怎么他瞧着不太像鱼呢? 他忍不住开口提醒道:“平安,这东西是海蛇吧?” 周荷也开口,一本正经道:“我瞧着确实是海蛇。” 赵平安“???” 说实话,此时说不懵是假的,只不过赵平安看着那蛇身子扭动,两只小眼直冒凶光。 好像是比鳗鱼少了条鱼鳍…… “卧槽,卧槽……” 赵平安一溜烟儿窜到了后头,直直冲着薛祁过来,躲到了他身后,那海蛇似乎知道谁是刚刚惹它的正主,便也冲着薛祁的方向游过来,只是没等到它到跟前就被周荷淡定的剁了头。 看着那蛇失去了头,身子还是止不住地扭动,直至没了声响,周荷才招手道:“平安你过来吧,这蛇已经死了。” 赵平安大喊着:“周姐姐,快把它的头丢进海里。” 薛祁也是点头直呼:“对对对,快丢进海里。” 他之前吃的就是这个亏,蛇就算没了身子,也可能会咬人的,同一个地方他可不能绊倒两次,杀蛇要把头丢了,这个记性他现在可是知道了。 周荷是个听话的,便拿了两根长棍子掐着蛇头丢进了海里,丢的时候薛祁还瞧见那蛇眼睛似乎是放着道乌光,不止是死是活,只不过随着船呼啸而过,蛇头沉入大海,不知又会进了哪条鱼的肚子。 至于那海蛇肉,没人敢去动,直接丢进了海里。 赵平安之前看动物世界的时候就有听说过,海蛇比陆地的蛇要毒上好几倍,此时他们什么急救措施都没有,若是被这海蛇咬上一口,恐怕会当场毙命,连挽救的机会都无,先前能救回来一个薛祁已是老天开恩,他们可不敢拿这个去赌。 海里头刚捕上来的鱼总是最新鲜的,如今,海上也没有什么化学污染,水质都干净,赵平安原本还想试试从前在网上看到风靡一时的生鱼片,只不过尝了一口就歇了心思。 他们都是头一次尝试,怎么说呢?生鱼片这种东西,爱他的人是真爱,吃不惯的也是真吃不惯。 这东西也不是说多腥,也不是说多难吃,就是他嚼的时候就觉得有些别扭,咽的时候就一直卡在喉咙里,怎么也咽不下去,所以赵平安不得不放弃。 薛祁看他那副模样,直接连筷子都没动,反倒是那些在海上吃惯了海鱼的女人们倒是大快朵颐。 这东西不能常吃,偶尔一次差不多就得了,也就是吃个新鲜。 船在海上行驶了一日,看着日出时阳光照耀在海面上,泛起粼粼波光,再看着日落时海天相接被染成殷红,直至海上生起明月。 从前的赵平安若是知道自己有一日会开着船在海上赏月,那他应该会觉得这场面会很浪漫,但如今剩下的只有恐怖,月色里不只是风的温柔,还有暗处的血腥。 海上不是不可以赏月,但这是建立在海船是具有一定的技术水平之下,若是安全,赵平安相信自己会很享受眼下的风光。 但此时的情况是,他们驾驶着一艘在他看来并不成熟的木制轮船独自漂流在海中央,而且,开船的还是他这个头一回摸船的新手…… 说实话,赵平安真的有些摸不准,他们如今连航行的方向都有可能会出现偏差,甚至说他自己也不确定受他驾驶的船上的这群人是否能够活下去。 -- 第374页 一切都是未知,尤其在这黑夜里,月光并不能照亮前行的路,四周只有一片漆黑。 白天,他只能够依据老三、老六画出的航图根据上面所标示的礁石来判断方向,而到了晚上,就只能对着那北斗星比对着自己的判断,确保没有走错。 在如今看来,初步结果算是还好,赵平安相信,只要不出意外,他们终有一日会上岸的。 除了一些未知风险之外,在海上,除了怕碰到海啸,另就是要防着碰到礁石,这东西如今只能靠肉眼来进行分辨,所以到晚上还需要人来轮流值守。 第二日又是一个好天气,抬头看,天空一碧如洗,晴空万里,周荷指着远处的水柱高兴得道:“你瞧这海上,真是什么都有,虽然小了点,但这是不是就是传说中的龙吸水?” 赵平安一开始还不明白周荷指的龙吸水是不是他所理解的那个意思?直到他转过头去…… 看着远处逐渐冒出头的鲸鱼,赵平安咽了口唾沫,沉声道:“那不是龙吸水,是鲸鱼。” 周荷瞪大了眼睛:“你说那是鱼?” “是” 不光是她,就连薛祁、船工以及众人也都朝鲸鱼看了过去,她们虽说在岛上待了许久,但这样大鱼也是头一回见。 “这鱼比咱们住的屋子还要大。” “谁说不是呢?我还是头一回见这么大的鱼。” “我也……” 赵平安不知道她们如今怎么还有心思在这里看鲸鱼,她们竟一点不担心自己的生死,全场只他一个人吓得半死,多尴尬。 赵平安看着那鲸鱼的大小,估摸着这条鲸鱼的长度绝对比船要长得多,要是与他们撞上,恐怕就算鲸鱼没事儿,他们也要有事,真希望它不要过来。 说实话,他也没想到,从前看到会让他觉得兴奋的存在如今剩下的只有恐怖,提不起一丝兴趣,好在那条鲸鱼只是上来换气,很快又张着大口,追逐着鱼虾沉入了水底。 赵平安发誓,他以后再也不出海了。 妈的,第一次出海连鲸鱼都能碰着,这种东西都碰着了还有什么碰不着的,这是什么神仙概率?买彩票的时候怎么就没这概率呢? 这也太特么吓人了。 赵平安想来想去还是觉得种地好,种地永远的神…… 第一百九十九章 掌舵的是不是个孩子?…… 赵平安合计着, 如今他们船上的粮食也够,不至于说晚上再去冒这个触礁风险,所以船行的便慢一些, 他是个求稳不求快的。 但另一边,鸟爷带着两府的人日夜兼程的赶海, 在鸽子的带领下终于到达了海盗们的根据地。 原本他们都做好了战斗的准备,这是最应该出现的情况, 话说谁占领个小岛会不安排哨岗?正常来讲,远处来了艘船自然会有人去报备,全体戒严,但此处并没有。 他们一开始还以为是海盗们故意给他们弄出的幌子, 以为这帮海盗是给他们下了套, 所以也都小心翼翼的下了船, 后来才知道是自己想多了,他们小心驾驶着船靠岸, 刚一凑近就闻到了一股刺鼻的臭味。 这就不得不提一下了,赵平安他们走的时候嫌麻烦。并没有把海盗们的尸体收敛一下, 而是直挺挺的放在了篝火堆的旁边, 如今也有三四天了, 自然不免不了有味儿, 不过他们倒是倒霉, 闻到的味道是八九十号人在这几日间发酵出的恶臭。 这一次是鸟爷带着两拨人过来,而姜鱼林自然还有别的事情要处理不方便过来,况且他所擅长的并非打仗,来了也是影响战况。 一开始的时候,他们只是觉得有股恶臭,但越往岸上走这味道就愈发强烈, 有人忍不住闭上了眼睛,捂住了口鼻吐槽道:“呕,这是什么味儿,辣眼睛。” “腐肉吧!” 除了带路的那只鸽子之外,其余人都被这股恶臭熏的前俯后仰,人群中有之前就上过战场的士兵,那是薛家人,很快便分辨出这是尸臭。 “味道越来越重,恐怕就在前方。” 领头的是官府的人,一听说是尸臭赶紧组织了人过去,生怕是海盗掳来的人质出了事情,但照此种情况来看,就算找到了人,恐怕也只有尸体。 这些日子为了寻找这两个人,他们耗尽了心力,上头反复施压,他们也不敢不遵从,好不容易才见着希望,可千万别在这种紧要关头差了事儿。 过去的人里头都是见过大场面的,但眼前这番景象恐怕比战场也次不了多少,起码他们打完仗还知道要清理战场,战死的兄弟们也都会及时拉去埋进土里。但眼前这八九十号人明显已经高度腐烂,数不尽的蛆虫在尸体上四处乱窜,过来的几人虽是见过大场面,但此种情形依旧是让他们心里有些不舒服。 “这些人质死的实在可怜。” “这帮海盗太不是人了……” “就是就是……” 此行他们过来的目的主要是为了寻找赵平安和薛祁,所以自然是以他们二人的安危为重,很快便从怀里掏出上头给的画像,挨个的进行比对。 不管是死是活,先找着人再说,不过,找寻的过程中,他们总要把这些人的脸露出来。 一开始他们还小心翼翼,生怕玷污了死者,但看着这些人的死状,一个个的神情都有些凄凄惨惨戚戚。 “这帮天杀的海盗,也不留个活口,唉!这些人质死的真是可怜……” -- 第375页 正在所有人为这些人抱屈的时候,有人忽然大喊了一声:“这些人是海盗。” “啥?这些是海盗?” “当然是,你看这衣着,再看这手上的茧子,都是拿刀拿的。” 说到这,众人才想起来去观察这些人的穿着,果然跟之前他们见过的海盗穿着差不多,不光是如此,就连这肤色也比岸上的人要黑上许多,这也跟他们在岛上常年被太阳暴晒有关。 有个官兵原本正提起一个死人的头,虔诚的看着他的面容,一听说是海盗,当时就松了手,颇有些嫌弃的意味,任他栽倒在地,也不在去管,他就是刚才说这些死者可怜的那人。 另一个他熟识的人看见他那动作,忍不住调侃:“三儿,你刚刚不是还觉得这些人可怜吗?” 那个被称作三儿的官兵挤了挤眼,含含糊糊的回道:“我有说过吗?” “说过” “既然是海盗,那死有余辜,啥可怜不可怜的,他们也配?” 问话的那人忍不住抽了抽嘴角,对他这前言不搭后语的回答,有些无语:“你当着他们这群人的尸体说这种话,也不怕他们半夜过来找你?” “怕啥?来一个老子劈一个……” 所有人都知道这帮子海盗不值得同情,每一个手上恐怕都沾染了不止一条人命,也不知到底是谁把这帮海盗一网打尽,果真是英雄豪杰。 他们在这群尸体里并未找到赵平安和薛祁的人影,虽说还没有他们的信息,但这也让他们松了一口气,找到了,就代表人已经死了,没找到兴许人还活着,于是赶忙回去回禀。 鸟爷听说这个情况也不知自己心里到底是什么想法?鸽子的判断是正确的,这里的确是海盗的根据地,赵平安也确实是被海盗抓走,但眼下的情况他们并不清楚。 据探查的人来回报说,此地的粮食都被带走,所剩不多大多,留下的大多是些无用的东西,另外就是之前海盗留下的两艘大船,赵平安开走的只是其中一艘新改良的船只,另外两艘还留在此处,他们自然不会空手离开。 这种情况让鸟爷有些摸不着头脑,不光是他,就连薛家以及李爷那边派出的两拨人也不知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们自然不会想到,只凭借赵平安和薛祁两个人就能干翻这一群的海盗,只以为他们若是幸运,兴许已经脱离了海盗的控制逃了出去,但这两个孩子年纪不大,又都是个不会开船的,就算是能逃,但又能逃到哪里去? 当然,也有另外一种可能,兴许是这帮海盗们起了内讧,两伙人打起了架来,所以两人又被带去了别的地方,这两种可能性占比都非常高。 负责查验的人过来说,海盗们所受的伤都是刀伤,只不过用刀的人技术并不熟练,有些甚至是被砍了好多下才毙命,更惨的甚至被大卸八块,身上足足几十道伤口…… “也不知这帮海盗们是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 “谁知道呢!” 虽然是心惊胆战,但他们并没有因为残忍而觉得不应该。 这一次,正义虽然迟到,但没有缺席。 而此时的赵平安仍开着船在海上继续航行,但他依据着航图来行驶,这线路赵平安怎么看怎么觉得有些不对? 他所行的路线与这图上画的似乎是有些偏差,行了这么久的时间,原定的礁石位置他并未看到,他们曾去甲板底下拷问了老三和老六,但不管他们如何拷打这两人,得出的结论都是一样的。 图他们给的并未出错,兴许是哪里偏离了方向,赵平安操控的时候船工一直看着他,心知赵平安的操作是没有问题的,便又去检查了船舵,果然发现方向出了一些偏离,其实只是那么一丝罢了,但行了这么久的时间,结果却是差之毫厘,谬之千里。 而后,他又对着船舵进行了一番调整,总算是回归了正常,但他们如今连这附近的海航图都没有,赵平安就像只没头苍蝇一样,说四处乱撞倒不至于,但不知所措却是真的。 他自己拿不定主意,这决定又关系着整个船上人的生死,他只能去问船工应该怎么办? 船工也是有些为难,说实话,若是关于船的问题他倒是好解答,但这航行的问题他却插不上手,只能让他根据着自己的判断来做调整。 不过他还是把自己知道的信息说了一些出来:“其实,若是错了一丝倒也无妨,只要你不往反方向走,我记得这边都是靠岸的地方,只要能够到陆地就还能够东山再起,大不了折腾些。” 信息虽然不多,但也足够使用,于是,这几日赵平安就更加慎重,每晚都对着星星研究方向,而船工也无法抽身,两人也开始探讨了起来,共同为回到陆地而努力着。 时间又过了三日,鸟爷一群人已经上了岸,至于海盗们的船只,他们也都给带了回来,人回来的时候两府都去传了信儿,原以为他们能带来什么好消息,不曾想除了两艘空船,连个人影都没有,实在让人有些失望。 鸟爷再一次把自己的鸽子都放了出去,在这些鸽子里,有的是没训练好没找到人就回来的,但回来的并不多,他也只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死马当活马医。 他们倒是回来的早,毕竟出海的人都是有一定的经验,但赵平安他们不同。 一群人本就没有什么出海的经历,且又耽搁了许久,晚上怕碰了礁石又不敢一直行驶,只能在白天天亮时紧锣慢鼓的前行。 -- 第376页 好在他们在重阳来临之前看到了陆地的影子。 太久没有出过岛,船上的人激动的不行,赵平安操纵着船舵,看着远处码头上扛着货的工人走来走去也是喜笑颜开,他没有愧对这些人的信任,成功带他们回到了陆地。 此处除了码头之外,另外还能够看到不远处的店铺以及商贩,兴奋之余,他们的船很快就靠了岸。 密水镇,隶属嘉宁,此地的人大多以海运为生,岸上的船都是归绥远商行所管辖,在官府都是记录在册的,但眼下这过来的船只不光是在外形上与他们的不同,甚至说上头负责驾驶的还是个孩子。 “是不是我眼睛花了,你来瞧瞧,掌舵的是不是个孩子?” “这怎么可能?”等他定神一瞅,立马又话音一转:“好像还真是个孩子……” 让个孩子驾驶这么大的海船,这不是闹着玩呢吗? 第两百章 人治不了你就让老天爷治你…… 有陌生船只靠岸, 管事的人自然要问清楚了才能够让他们下船,“从哪里来?”“籍贯?”“姓名”“来此又有何事?”这些个问题通通都要交代清楚。 赵平安他们并没有什么能够证明自己身份的凭据,试想, 谁没事儿还带着路引出门?就算是有也早被那帮海盗们丢了,哪能留到现在? 对于岸上的管事人来讲, 这群人确实奇怪的很,开船的是个孩子也就罢了, 整整一船也只找得出三个男人,二十个多都是女子。 当然,他倒不是怀疑这船是走私人口的,瞧这一个个的女人, 年纪瞧着都不小, 还都被太阳晒得黢黑, 就算是拐卖人口的人过来也不会拐她们。 赵平安年纪太小,说的话对于他们来讲没有说服力, 所以还得靠船工和薛祁出马,但这两人中船工懒得回答, 所以还是得指望着薛祁。 他们这穿着打扮一看就与岸上的人差别太大, 薛祁就算想瞒也瞒不住, 只能说些个靠谱的, 让她们容易接受的理由:“我们是被海盗掳去的人, 刚逃出来,敢问这里是哪?” “此处是嘉宁,密水镇。” 一听说是密水,从女人堆里走出来一个女子,哽咽着跟周荷说道:“周姐姐,我是密水人。” “密水人?” “嗯”她许久没回来过, 如今这里早已改头换面,所以一开始她也没有认得出来。 不过,既然她们中有本地人,那这事儿就好办了,他们用手里的银钱使人去找了这女子的亲姑姑来做证,至于家人,早就没了。 有钱能使鬼推磨,更何况只是去喊个人,这种活自然有人去干,他们找到的那家人一听说是自己侄女回来都有些震惊:“她真的真还活着?” “这事咱也不清楚,咱就是个送信儿的,人家给钱我就是负责过来传个话。” 这家人想着,也没有谁闲的去开这样的玩笑,便也应道:“是是是,我们马上过去。” 等人过去之后,听他侄女说起了这些年发生的事在场的诸位也都有些心酸,他们密水这里靠海,附近的海域受海盗骚扰也最为频繁,这样的事情时有发生,但能逃出来的十不存一,有人做保,他们一伙人很快就通过了审核。 但光是这样还不够,毕竟是外来的船只,还占了人家的地儿,所以他们后来又交了一笔停靠的费用。 那管事人怕她们多想,还解释了一句:“这可不是我定的,这是官府的规定,所有外来船只,只要停靠都要收取一定的费用。” 对于官府这项措施,他们自然不敢有任何意见,左不过就是十两银子,他们出就是了,就这样赵平安一伙人顺利的下了船。 他们在岛上的穿着与在陆地并不相同,如今下了船,自然要改,最简单的方法便是去买。 不过,她们一行过来的人毕竟不少,又是与海盗有关,所以管事的还要去通知官府,做个报备,赵平安不指望着本地的官员能去管这些事情,他有他师傅撑腰,自然要等回了京再说。 只是,他不准备找官府帮忙,但官府的人却想揽这个功劳,听说有海盗的消息这伙人又顺利逃了出来自然也是派人来问,但赵平安也都一并糊弄了过去。 他们此举明显有异,若是旁人,遇上了海盗逃出生天之后第一步要做的就是要找官府报案,偏生赵平安不,种种都表明了他恨不得躲着他们,如避蛇蝎,这一举动自然引起了当地县令的注意,随即召了他们过去见面。 是赵平安和薛祁两个人过去,县令爷原以为这两人见了他会有些紧张,但没想到人家不但不紧张,说话也是大大方方,礼数虽然周全,但见了官员并未行跪拜礼。 密水的县令也是头一回遇到这样的人,也不知该说他们大胆还是该说他们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其中缘由自是不必说,薛祁身份贵重,世代从军,就算此时身上没有功名,也不至于朝当地的县令下跪,而赵平安就更是有理由,他有秀才功名在身,除非官职是在七品往上,密水的县令只是七品,刚好卡在这个临界点,礼数周全,不行跪拜礼也是应当的。 当然,这也跟赵平安不喜与人下跪有关,他前世所受的教育可没有这动不动就朝人跪拜的习惯,自然是能省则省,不过该解释的还是要解释,介绍自己的时候简单提一下功名也就是了,相信县令爷也不是那不识趣的。 -- 第377页 的确,密水的县令一开始只以为这是个普通孩子,只不过会些个开船的技能,比常人聪明些罢了,没想到竟是个秀才,至于薛祁,当然也被他们认作了秀才。 能从海盗那带着人开船逃了出来,自然不是普通人,县令爷也没打算与他周旋,本着相应的职责,把该问的事无巨细都问了,比方说“海盗们的据点在哪里?”“你们是怎么逃出来的?” 赵平安一脸真诚:“据点在哪里我们确实不太清楚,能活着出来也是误打误撞,至于大人所问的怎么逃出来的?那是因为我们当时被困在一个海岛上,满地是蛇,我们好不容易取了蛇毒,毒翻了那帮海盗,这才逃了出来……” 紧接着,他又把这其中的艰辛一一诉说,重点内容就一带而过,不重要的他便详细的去说,就比方说取蛇毒的过程他讲的极为详细,这都是他亲身经历,自然是能够娓娓道来。 总之,此番与县令所谈的内容赵平安一直都是含糊其辞,半真半假地回应,也让县令也摸不着头脑,这小子贼的很,一大段话说出来像是什么都说了,又像是什么都没说。 要不是知道眼前的是个孩子,他都要以为跟他谈话的是个三四十岁饱经沧桑的中年人。 当然,赵平安这么说并非是想独占这个功劳,也不是有意要瞒着他,之前他曾听李爷说过,海盗们与岸上有所勾结,他哪知道海盗们到底是与哪处的官员勾结? 这玩意儿就跟玩儿狼人杀似的,谁知道谁是平民,谁是那只披着人皮的狼? 整件事情总归是要有人做主,他宁愿找信得过的人。 很快又到了重阳,气候转冷,光靠着他们带过来的衣物可不足以撑到他们回到京都,如今要紧的就是先补充些衣物以及吃食,这些日子里他们在船上整日吃的都是些鱼虾,腻也腻死了。 不光是人,就连他那船上的桅杆停靠的鸽子,整日对这着饭食也有些腻歪,最近总是神色厌厌,搞得赵平安都不想喂了。 这鸽子倒是有意思的很,一开始总在桅杆上立着,赵平安就学着记忆中鸟爷的样子,试着拿了食儿去喂他它,引它下来,原先也没抱什么希望,没想到这鸽子是个亲人的,竟真的下了来, 这只鸽子绝对是被人豢养过的,一想到这,赵平安忽然想起了什么,却又摇摇头,有些不确定,总归他们如今已经来了陆地,等回去之后有时间再问问。 等到该买的东西都备齐了之后,他们又开始商量着下一步的路线,听人说,去往京都要走水路,他们自然是要开船,而此处会开船的只有赵平安和船工二人,船工又是个不管事儿的,随波逐流,所以他们开船的方向自然是朝着京都前进。 这批人里以赵平安、薛祁和周荷为主,如今上了岸也到了分道扬镳的时候,周荷家里离京都并不远,所以就算回去也是与他们同行。 至于其他人,若是有那想走的,只管给些银子让她们跟随镖局亦或是雇辆马车离去,至于银钱的划分,他们在船上时就已经做好了分配,反正这个钱赵平安一点儿没打算给官府留下,他没那么大气,此时花了也就花了。 他们被拐去这么久,家里人也该担心了,当然,也有那无路可走无家可归的,便跟着周荷一道,她们这么多年的姐妹,如今终于逃出生天,自然也要互相帮忙。 问好了京都的方向,船还要继续行驶,好在他们当初线路偏离的并不算严重,所以船行了两日便到了京都。 船他们不敢离得太近,怕被拘禁,便找了个地方临时停靠,让船上的姐妹在上头守着,众所周知,京都的守卫最是严格,比起嘉宁密水更甚,此时,他们船上的人只剩下了十来个。 如何进得去这城门是个极慎重的事情,旁人若是进京,随身都是需要携带官府出具的公验,更别提此时他们什么都没有。 赵平安和薛祁二人的确是有关系,但那也得联系的到人,原本想着让人进去通风报信,奈何守城的这帮人倒是尽职尽责油盐不进的很,说什么都不肯给他们帮忙。 两人也试着找过路的人帮忙,但来来往往路过的都是些达官贵人,哪看得上赵平安给的这点银子? 海盗们留下的赢钱虽是不少,但每个人这么一分配下来就所剩不多了,他不可能再去动女人们的体己银子,虽然只有碎银几两,但这已经是赵平安能够拿出的全部。 他们在城门口待了许久,好说歹说终究是无用,他看了看薛祁,薛祁也冲他摇摇头,守城的人他可不认识,虽说日后他是想着出去带兵打仗,但守城的部门与交战的战场差别还是大了去了。 此处的人他自然不识得,不过离此地处五十里外的一处县里倒是有他熟识的亲眷,可以为他们开具公验,只不过这来回就要耗上两三日的时间,赵平安想了想,时间上还是太久,有这个时间,他们应该都能进去了,所以只能就此作罢。 当然,也有些人看他们走投无路主动要求上来帮忙的,赵平安挑了个人付了些定金,结果等了许久也没有等到人,明摆着是坑了他这定金,被人坑了也就算了,关键是耽误时间。 他们在此处耽搁了一上午的时间,怕船上的人等急了就先回去,只不过回去的时候,他见桅杆上停的那只鸽子忽然又起了心思。 赵平安抓了把粮食把那鸽子唤了下来,嘴上“叽里咕噜”的朝它嘀咕了好几句,惹得薛祁频频观望,看赵平安就像看个傻子似的,他这么说,也不知这鸽子到底能不能听懂。 -- 第378页 赵平安也不确定鸽子能不能听得懂,总之他是将这鸽子放飞了出去,吃过午饭后,下午的时候他又接着找人往里头递信儿,只不过这次他多找了几个人,赵平安想着,就算是玩儿概率也总能碰着个能真正给他送信的吧! 他托的人有朝薛家去的,也有朝姜鱼林那处去的,还有便是王大人那里。 忙完这些还不够,看着手里剩下的这点碎银子,他又在城门外买了不少吃的和瓜子,时不时的还跟船上的人讲些个笑话,调节一下气氛,就等着报信的人过来。 不这样也没有法子,如今只有等待,他这个情况就跟皇帝挑选侍寝的妃嫔似的,只可惜他没有什么三千佳丽,留给他的只有三个选择。 三选一,就看谁能先来。 今日的阳光正好,赵平安坐在大船的栏杆上边嗑着瓜子边与几人打牌,四个人玩的斗地主,除了他还有薛祁、船工、周荷,这是他们在船上时赵平安闲来无事时做的,制式和规则与现代的并无不同,只是上头的阿拉伯数字统一改成了如今的字体。 为了把这规则交给他们,他可是费了好一番心力,不过,他们四人在这里打牌,其余的人也不闲着,都围在旁边看热闹。这几人都是个活宝,尤其是赵平安,贼能折腾,在这之前他已经赢了九把,这是第十把,他口中呼着让另外三人十连跪,惹得众人怒气高涨。 偏偏这三人又都是个不服输的,还在与他做最后的抗争,赵平安这一把是地主,与他们三人都是对家,几人打牌打得正开心,他看着对面这仨还剩一手的牌,而自己手上仅剩的四个A还有一个对二。 他心知,这把稳赢。 赵平安高傲的抬起头,高兴得不由得勾起了嘴角:“我可就剩五张牌了,我劝你们三个农民不妨直接认输。” 薛祁瞪了他一眼,捏着牌倔强道:“我就不。” 就连船工和周荷也是微微眯起了眼睛,也是不服气:“平安你可别得瑟的太早,人有失手,马有失蹄,指不定出什么幺蛾子。” 两个王早已被打了出去,如今满场最大的就是他手里的A和二,这把能输才有鬼。 赵平安嘚瑟的“切”了一声,满是不屑:“开玩笑,我都赢了十把了,我能输?除非我手里的牌没了,不然今日的晚饭都归你们仨准备,还有这船上的污渍,啧啧,脏死了,我瞧着也该擦擦了……” 薛祁“……” 船工“……” 周荷“……” 这小子怎么就这么贱呢! 薛祁不信邪的出了一个对圈,这是他手里最大的牌,结果一打出去就被赵平安的对二压制住了,他邪魅一笑,道出一句:“马上你们就要十连跪。” 薛祁咬着唇,气得想打人,真希望老天能治治他这性子,太贱了。 只见赵平安刚要放出手里的枪,也就是那四个A,就见几只鸽子从天上飞下来,咕咕叫着,冲着他扑扇着翅膀,惹得赵平安一阵手忙脚乱,就在这纷乱当中,也不知是哪只嘴欠儿的,还顺口叼走了他手里的牌丟进了护城河里。 赵平安“……” 我尼玛! 第两百零一章 牌呢? 赵平安被这批鸽子忽煽忽煽闹得一脸懵逼。 他正打牌呢?哪来这么多鸽子? 不过一说到打牌, 他倒是想起来了,对了,牌呢? 赵平安看着自己两手空空, 不由得深吸了一口气,他“蹭”的一声站起身来, 抬头朝四周看去,想看看那牌到底掉到了哪里, 只是目光远眺时见岸上还站着个满头花发的老者,他似乎是站了许久。 此时老者见到他已是喜极而泣:“平安……” 来人正是鸟爷,赵平安也不用多想,自然清楚是鸽子将他带了来, 他之前还猜测到底谁会先来, 没想到到头来他猜了几个人竟都比不上一只鸽子跑得快, 失策失策。 赵平安忙跳下船来,跑到了鸟爷跟前, 咧着嘴替他擦了擦眼角渗出的泪珠,轻声问:“干爹, 你一个人来的?” 鸟爷没急着回他, 许久没见这小子了, 他先是伸手摸了摸赵平安的脑门, 又反复端详了一遍, 见他这段日子里除了手脸黑了点,个头拔高了些,其他的都跟从前一样才放了心。 他漫不经心的看了一眼船上的众人,又道:“我刚才使人去报了信儿,估计还得再等会儿,倒是你, 不是说被掳走了吗?这些日子没事吧!” “没事,我能有什么事儿?” 赵平安摇摇头,又转了个圈给他看看,报喜不报忧,他人都平安回来了,也不至于在这会儿说起这糟心事。 不过,他不说不代表鸟爷什么都不知道,那岛上他又不是没去过,上头发生了什么事无非就那几种可能。如今见他们都了逃出来,再结合船上的人的情况,他心里也大概有了些底儿。 这船的制式明显就与他拉过来的那两艘差不多,虽是做了一番改动,但还是能够看得出,都是出自岛上。 想着岛上那些死去的海盗们,鸟爷怕又勾起他的回忆,所以太过具体的便没有再问,只是与他说些闲散的话题,一边说话一边等着人来把他们接城里去,这京都不是他的主场,他在此处也没什么认识的人或是可用的关系。 自己没那么大的本事可不就得让旁人使力嘛? 薛家的人是最先过来的,来人也是副中年人的面孔,瞧着倒是孔武有力,他见了薛祁之后并未多言,先是跪拜行礼,薛祁唤她起身他也不愿,只是满脸羞愧,自责道:“是属下办事不利,害的少主被贼人掳去,还请少主责罚。” -- 第379页 这种事情也不是说他不想发生就不会发生的,赖不到旁人身上,薛祁伸手扶起了他:“钟叔快起身,此事本就与你无关,怪不得你,好在我如今也全身而退。” “少主能够全身而退自然是好的,只是,大将军把少主交给属下看顾,未能保护好少主确实是属下的过错。” “真的无妨。” “该罚还是要罚……” 薛祁抿了抿唇,见自己劝不动他,看着船上的十余人,面露沉思,而后,他又指着船上倚着栏杆往此处看的女人们说道:“不如这样,钟叔若是真觉得过意不去,不如想法子帮我将她们带进城里,此番我能够得救也是多亏了她们的帮助。” “这……” 薛祁拜托的这件事情倒是让钟叔有些为难,他与这守城的人虽然也相识,但一次性带进去这么多人实在是让他有些难做。 若是一两个倒是还好,十来个太过显眼。 薛祁观他神色,也知此事让他有些为难,便说让他们先回去使人想想法子,等到时候有了法子他们在一道儿进去。 “总归这外头的船舱里也不是不能住人,此前我们都待了许久,不差这一时半会儿的。” 听他说起,钟叔这时候才抬眼看了他们开过来的船,一瞧见这海船就让想起当日在岛上见到那般景象,他忍不住皱了皱眉头李爷不如这样,属下先带少主进城,等进了城之后再托人想想办法,可好?” 薛祁看了一眼旁边的赵平安,直言道:“还是不了,我等他们一块儿。” “少主……” “不必多言。” 赵平安见他二人一直僵持,也跟着插了句嘴:“薛祁,不如你就先跟着他回去,只有你回去了才好想办法。” 钟叔也跟着附和:“他说的在理……” 只是薛祁并未应他,而是依旧朝着赵平安问道:“那你呢?” 赵平安刚刚便与鸟爷交谈过,知道他干爹来的时候就已经给钱智递了信儿,想必很快就会有消息,无非就是多等些罢了,便回道:“我这边还要再等一个人过来,你先走就行,不必管我。” 钟叔看他俩也有些奇怪,薛祁是他看着长大的,两人关系也最是亲厚,不然老将军也不会把他托付自己照顾,但他是真没想到,他劝了许久都劝不动的人,眼前这小子只是说了一句话便有些动摇了。 这还是他认识的薛祁吗? 不过薛祁也只是动摇了那么一瞬,紧接着又道:“那咱们就一起等吧!” “真的不用,我估摸着人很快就到……” 薛祁态度强硬:“既然说很快就到,那我就陪你等着,等人来了我便离开。” “那行吧!” 反正他们在书院已经缺了这么多课,也不差这一日两日的,就算在船上多待两天也不妨事。 不过,说曹操,曹操就到,钱智这一次来得极快,估计是得了李爷的吩咐,时刻关注着鸟爷这边的动向,比起下头的人来讲,李爷还是更相信鸟爷养的那几只鸟,起码他们拉来的那两艘船都是靠着鸟爷才找到的。 等钱智一来赵平安也放了心,他知道,以璟王爷的身份足够带他们所有人进去,便把他们如今的情况说与了钱管家听。相处了这么久,赵平安的话钱智自然是信的,不过是多带些人进去罢了,算不得什么大事。 所以这一次钱智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问,只从怀里掏了块令牌便奔着守城的人过去。 太过具体的赵平安并未看清楚,只知道那几人见了这令牌态度顿时恭敬了起来,甚至还清出了一条路请他们过去,这态度上的变化,可见一斑。 等忙活完了这件事,钱智晃晃悠悠的又朝着赵平安走了来,一脸得瑟,随后又带了船上的人进去,这场面看的薛家人一脸怔愣。 按理说他们家在这京都也算是有头有脸,即使是这样尚且不敢如此行事,但这姓钱的中年人瞧着如此大胆,想来身份定是不一般。 薛祁之前便见过钱智一回,还是在他向赵平安买那把剑的时候瞥了一眼,但太具体的薛祁什么也没问,他想着,赵平安想告诉他的时候自然会说,也省得他再多问一遍。既然有高人在此,这里的人都由他安置,那他也可以放心的回去。 离开家这么久,薛府也有许多事务要处理,便与赵平安告了辞。 “你先回去,等明日我过去找你。” “好” 剩下的人都交由赵平安带走,不过钱智跟鸟爷过来时也只乘坐了两辆马车,他们人又多,所以还需要再多雇上两辆。 分配上也不难,船工自然是与赵平安一道,便同鸟爷一起便都上了钱智的车上,至于甲板底下那两个海盗,也就是老三和老六,他们二人这些日子也被折磨得够呛,如今要上岸了,这俩人自然也不能在船上搁着,万一跑了就不好了。 海盗们都有自己的区域划分,他们干翻的只是其中一波,赵平安相信,从这两人口中定能抠出些有用的信息,怎么也得留人一条命。 回去的路上,赵平安还问起最近发生的事情,掐算着这个时间点应该也到了棉花成熟的时候。虽说有李爷看顾着,但他也一直挂心,此时问出来也只是图个安心罢了。 钱智知道他的心思,却又不想他刚闲下来就动脑子想这么多,便又安抚道:“小少爷放心,一切都有我们爷帮忙看着,下头的人无有不上心的。” -- 第380页 最重要的一件事情落定赵平安也松了一口气,毫不见外的依靠在船工身上接着问:“师傅呢?我想见他。” 如今此事一出,他有个师傅的事情也瞒不住,索性直言,他还有许多话要跟李爷说起。 钱智也知道他刚回来定是有许多事情要报备,于是顿了顿,很快又回道:“今日怕是不行,恐怕要等过两日了。” “哦” 他见赵平安神色厌厌的,提不起兴致,又接了一句:“当然,爷这些日子对少爷也没少挂心,还说你人若是回不来,怎么都得把你留下的遗愿做好了?爷为了你,可是费尽了心思……” 赵平安知道钱智是在为他师傅说好话,但这话也说的他一头雾水:“遗愿?什么遗愿?我可还没死呢!” 只见钱智叹了口气,幽幽的回道:“谁叫你失踪了这么多日一直不回来,我们爷总要做好最坏的打算……” 说这话的时候他还看了一眼赵平安,见这小子眼珠子瞪得跟牛似的,于是挑了挑眉又补了一句:“你别瞪我,这事儿你得承认,话虽然不好听却也是在理。” 只是他说这话赵平安虽没有反驳,船工却是看不过眼,自打他下了船便一直窝在马车里一言不发,此时出头也是为了护着赵平安,便没好气儿的杠了钱管家一句:“你没听说过祸害遗千年吗?平安这小子就是个大祸害。” 就连鸟爷也是点了点头,顺口接了一句:“不错,我们平安这一次就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钱智“……” 他不就是跟往常一样逗他玩玩吗?怎么这一个两个的都替这小子说话,倒显得他像个大反派的外人。 冤枉啊! 第两百零二章 点卯的册子 他二人说话虽是委婉, 但其中深意三人自然也都清楚明白,赵平安开了几日的船,除了在打牌斗地主这上头还愿意活动一下脑子之外, 这会儿实在懒得动脑子去思考。 但尽管如此,却也看得出他们几人之间剑弩拔张。 钱智都要郁闷死了, 这两人刚刚说那话的意思就差没直接把对他的不满意写在脸上了。 只是这话倒是让钱智有些不好接,原本他就是怼赵平安怼惯了的, 若是放到平常也不会有人说他什么,奈何旁边这两人的年纪辈分都比他大。熟人也就算了,关键还有陌生人。 鸟爷之前便在找人这件事情上帮了不少的忙,所以与他有过交集, 算是认识, 但船工瞧着就有些陌生了。 他还给赵平安使了个眼色示意让他介绍, 可赵平安就跟没听见似的,若是介绍的是普通人, 倒也无妨,只是船工的身份到底有些尴尬, 此时说出也是怕他们心中不满, 到底他还是选择了隐瞒, 只回说是在岛上认识的人。 说实话, 赵平安是有这个私心, 他想保船工一命,但这种事情现在说不太好,不如等到之后跟李爷商量完了再告诉他们。 马车里的三人大眼瞪小眼儿,赵平安看着这船上的人,一个比一个年纪大,一个比一个得罪不起, 倒显得他这个小辈格格不入,赵平安只好岔开话题。 “那啥,鱼林哥回来了吗?” 是钱智回的话:“他还在翰林院,已经使人去通报了。” 赵平安摇摇头:“既然人在当值便就算了,不急在这一时,回头等他散值自会过来。” 如今毕竟与以往不同,他现在是官员,翰林院又是在皇宫内当差,姜鱼林又是新官上任,各方面都要谨守本分,哪是能够随意出来的,至于这皇宫内他是如何使人去喊的人赵平安心里大概有底儿。 不过赵平安能够想得到的钱智也想得到,只见他摇摇头,淡淡的回了一句:“晚了,已经托人去叫了,估计没多久就到。” 而此时,接到消息的姜鱼林过了一开始的懵劲儿之后也开始详细问了起来,过来通知他此事的是个陌生面孔,瞧着是宫里的小太监,至于人到底是谁派来的……这结果已是相当明显。 除了平安他师傅旁人也没那么大的本事。 小太监在姜鱼林跟前倒是恭敬得很,来之前上头就跟他说过此事要尽快通知,所以他也是简单阐明了具体情况:“有人托我将此事转告于姜大人,说是家里小少爷回来了,让您尽快过去。” “平安回来了?什么时候回来的?” 这个问题倒是让这小太监有些为难,他只是接到了通知,具体的他也不太清楚,连他口中说的平安都不知是谁,便也诚实回道:“这个奴才也不太清楚,想来应当是没多久。” 姜鱼林表示明白:“本官今日当值,还需要先去告个假。” “那奴才就先在外头等着大人。” “好” 管理姜鱼林的上级官居六品,姓张,是位侍讲,偶尔给皇帝以及太子讲课,额外还会负责一些个琐事,告假自然也要与他报备一声。 只是这位张大人并非是位通达之人,平日里待他虽然也是平平常常,但那种淡淡的疏离总是能够叫人察觉得出来。姜鱼林毕竟只是个刚入翰林院的编修,不过是正七品,虽说只是差了一级,但七品与六品的差别还是极大。 要知道许多人卡在七品这个官位上一辈子也没能寸进一步。 事实上,不管是在资历上还是在人脉上姜鱼林在他们眼中都不占优势,哪怕之前曾在京都引起过轰动。 -- 第381页 但他这个探花的名头确实是过了陛下的眼和耳,也是陛下亲封,有些人嘴上不敢说有什么意见,但私心里到底是不服气的,张大人便是其中之一。 嘴上不敢有意见,但有时候也会不自觉地把自己也带入了这个角色中来,他越想越是觉得不公平,同样都是寒窗苦读,可人家硬生生靠着一张脸从二榜进士翻身成了一榜的探花,旁人只能‘沦落’为庶吉士或是普通进士,不管怎么想,张大人都觉得他实在是运气太好,好到过分。 他虽是心里不满,但平日里姜鱼林做事都细致的很,入翰林院的这些日子里也并未出现过什么差错,实在叫他挑不出毛病,就算轮到他当值,也都是按照规定的时间过来,从未迟到或是早退。 但这一次却不同,听说是家里孩子被人拐走刚回来所以才要告假,可算叫他逮到了机会。 张大人也没有直接的拒绝,只是婉言道:“本官知道你家中有事着急回去,但不管怎样,咱都是拿着朝廷的俸禄替朝廷办事,左不过离散值也没多久的时间,不如等到了时间再回去……” 他说这话让姜鱼林也是有些不满,但并未表露出来,只道是:“家中事急,还请大人准下官告假一日。” “怎么?那是你亲弟弟?” “不是亲人,胜似亲人。” 张大人捧着书微微阖眼,仿佛不甚在意,只是淡淡地回道:“既然不是家里人,不如再等等,本官也是为你好。” 新官上任三把火,更何况是对待这新上任的新人,之前是他找不着机会,如今逮着了机会自然要给他一个下马威,不能让他以为告假是随心的。 但姜鱼林显然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人,张大人的态度,他看得出来,若是此时是忙也就罢了,但在这翰林院做编修倒是清闲的很,按时按点的过来就行,所以又是与他打了个“回马枪”。 张大人料定他会如此,放下了书本抬起了头,一本正经的说道:“丑话说在前头,不是我故意针对你,实在是朝廷法度都立在这儿,若是你告假他也告假,大家都随心而来、随性而去,那这翰林院岂不就乱了套了?我可提前与你说了,你若是此时回去,本官也只能与你算作一日假,会记录在册,只是这日后若是有什么影响你可别怪我没有提前跟你说明。” 姜鱼林抿了抿唇,并未抬头,只是行了个礼:“下官省的。” “那你现在就可以离开,回头在点卯的簿子上本官会帮你记录在册。” “多谢张大人。” 等他走后,张大人也换了副神态,不再是在他跟前那副一本正经的模样,他两指敲了敲桌面,一脸疑惑不解。他就不明白了,翰林院毕竟也是隶属于皇宫内,一个个的口风都严得紧,外头的信息大多进不来,他自己尚且都没这个本事,姜鱼林到底是如何这么快就得知了外界的消息? 不过这个问题他也不好问,只能在心里臆测一下。 而此时,被念叨着的姜鱼林倒是是没管这么多,他看了看日头,觉得时间也不早了,得早些回去,平安能回来还不知是什么情况,他如今只知道人还活着,但身上有没有伤,之后又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他并不清楚,所以还要急着回去看看。 姜鱼林要走,替他传消息的小太监也提前备好了马车,此时正在外头等他,小太监是个眼力见儿活的,见他神色不太对劲还多问了一句:“姜大人可是遇到上头刁难?” 若是寻常的太监,定不会如此去问,但显然姜鱼林也不是会在意这么多的人,只是尴尬的笑笑,没摇头也没点头,这意思两人算是明了。 小太监自己不是负责采买的,所以不能出这宫门,只是送了他上了车离开后也来了一趟翰林院张大人的跟前,不过这姿态上与在姜鱼林跟前大有不同,看着虽是恭敬,但总觉得少了股诚意劲儿。 进去见了人之后他也只是象征性的行了礼,随后便又直言道:“上头有令,让姜大人出去一趟,有些事情需要他办。” 张大人头也不抬的回道:“本官已经给他批了假了”,说着,他手里还点了点记录翰林院官员们点卯情况的的簿子。 小太监见他这动作明显就是在上头做了记录,还多提了一句:“大人还是将这记录消掉吧!毕竟是上头也发了话,左不过这时辰离散值也没多久的时间。” 不过听他这么说,张大人也是觉得这小太监有些放肆,身为内侍话不免多了些,他不甚认同的皱了皱眉头:“那怎么能行?本官都是秉公记录。” 听他这么说,只见小太监装作一脸无辜的回道:“可上头就是这么让奴才过来传达,大人照办就是了。” 张大人这小太监看似一脸无辜但说话倒是硬气,像是只过来通知,并非是来寻求他的意见。 别的不说,这态度倒是给他气了个够呛,他一个六品官员管一个七品小官还不是应该的,哪轮得到这小太监在这里指手画脚。 就算是上头有令也不行。 “不过一个奴才罢了,在翰林院耍什么威风?退下……” 小太监并未离开,只是轻轻叹了口气,好话他是已经说了,但见张大人态度强硬,只当作听不懂那他也不必再与他客气:“上头说了不能记就是不能记,难不成还要让总管大人前来通禀?” 说到这,张大人又有些不明白:“这与总管大人又有何干?” -- 第382页 小太监并未直接回他,只道:“大人若是想问是谁准的尽可以去问,只是此事就先别告诉姜大人了。” “……” 张大人不理解。 他不过就是给手底下的小官一个下马威,怎么连个小太监都敢指手画脚,在他跟前还张牙舞爪的,这实在是不合常理,但踏入官场这十几年的经验告诉他,事情越是反常就代表这形势愈发严峻,需要谨慎。 他没再多言,便当着小太监的面,把姜鱼林的告假记录当场撕了去。 “你满意了?” 见他这处理的办法,小太监也不意外,只是多说了一句:“不是奴才满不满意?得看上头满不满意?下回若是再碰到姜大人的事情,大人尽可以谨慎些,只要不那么过分,张大人尽可以稍微放宽一些,当然,这也只是奴才自个儿的意见,如何去做还是要看张大人自己,奴才也只是好心提醒罢了。” 张大人“……” 这他娘的要是算好心还会闹出这么多事?若是真来通禀怎么不直接说是谁让他过来的?就算这小太监今日说话直白一点,直接说是总管大人让过来的也不至于让他如此打脸。 说是好心,恐怕是有意为之!也不知这姜鱼林到底是走了什么狗屎运,到哪儿都有贵人帮扶。 好气! 第两百零三章 整个军部都在等他长大…… 张大人被此事闹得情绪不佳, 但这些事情在路上的姜鱼林自是不知晓,只能让车夫车速再提快一些,早些回去。 这些日子鸟爷都是住在他那, 赵平安就算是回去也是先去他那,总不可能先去书院, 所以他回去的时候屋里已是围满了人。 不大的院子里挤了十来个女人,瞧着都是二三十岁的年纪, 他们见姜鱼林进来时也只是眼神亮了一瞬,看了一眼又很快黯淡了下去,双方并未多言。 除此之外,她们中间还围着两个男人, 都是一身的腱子肉, 乌黑发亮, 脸上青一块紫一块,都被绑得严严实实的, 像两个粽子,姜鱼林虽不知她们是谁, 亦或是来做什么的, 但想来应该与赵平安有关, 所以只是点头示意了一下便又进了门去。 屋里早已围满了一屋子人, 包括得了信儿的王大人还有时瑞, 估摸着也都是告假过来的。 得,这两个干爹齐活了。 几人正围着赵平安东问一句西问一句,聊的热火朝天,有王大人在身旁,时瑞也不敢多言,至于姜家人, 他们如今还并未收到消息,不过也快了。 他没来之前赵平安已经说了许多,也解释了许多,包括他是如何逃出来,如何被海盗抓走,还有就是在岛上是怎么过来的? 赵平安一开始还满是正经,紧接着便开始吹起了牛皮,当然,他说话有理有据的,也不是没有证据,外头那两个海盗就是此番他带来的战利品,还有那艘船,那是他缴获的赃物,至于见证人,自然是外头他从岛上带过来的女人们,如今人证物证俱在,还不是由着他说…… 姜鱼林瞧这小子满口花花的样子除了状态蔫儿了点,其他的倒是与以往没什么区别,如此他也就放下了心。 不过,姜鱼林倒是抢眼的很,刚进门就被眼尖的赵平安逮了个正着,见他时还高兴的起身,挥手喊了一句:“姜鱼林,你也是告假回来的?” 见她又没大没小的唤自己的大名,姜鱼林都想上前去敲他,但此时人还是太多,他也只能不甘不愿的应了一声:“嗯。” 不过鸟爷和王大人都是识礼的,平安又是他们干儿子还是管教了一句让他说话注意些,赵平安点点头,敷衍的应了过去,紧接着看一下姜鱼林又问:“鱼林哥今日不是当值吗?怎么这么早回来?” “告了假。” “那会不会罚钱?” 姜鱼林原本还以为这小子能问出什么问题,没想到竟是问他会不会罚钱,也不知他这小脑瓜子到底拐了几个弯儿。 他一开始还以为这小子是在开玩笑,没曾想这话他说的煞有其事,姜鱼林也只好认真地回了一句:“不太清楚。” 他确实是不太清楚,此番告假也是头一回,不过,就算是扣些银子也无妨,反正他如今的月例并不算高,姜家在京都虽是算不得什么大户,但也不至于差他这点儿月例银子。 但姜鱼林这一下来的倒是正好,赵平安正愁着怎么将外头的这些女人们进行安置? 外头的这些人有不少都是无家可归的,再加上如今海盗的事情还要进行审理,她们作为证人恐怕要在京都滞留许久。姜鱼林买的这房子不大,这么些人自然是住不开,况且京都的客栈价格又高,住上一两日还成,长期住下去恐怕上百两的银子都打不住,这样总归是不成的。 最简单的办法便是给她们租个小院子,位置的要求倒没那么高,总归她们也不怎么出来。 女人们还得在外头重新找房子,而船工自然随着他们一道住,那两个海盗也是好办,托钱智先送进官府去关押便可,他如今也乏了,等他歇一歇,缓过劲儿来以后再与他师傅商量一番,再行处置。 姜鱼林来的确实赶巧,正是事多的时候,他要是不过来赵平安,一个人恐怕要忙死,王大人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做,总不好一直麻烦他,只有姜鱼林跟他是最熟的,赵平安使唤起人来也不客气,最重要的是姜鱼林自己也不介意。 -- 第383页 反正替赵平安打下手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之前他替这小子弄了一出窦娥冤的戏剧,结果没等出来成果这小子便失踪了,如今他回来的正是时候,眼下不过是安置几个人罢了,也算不得什么大事,姜鱼林也是爽快答应了。 这些事情都是耗时间的,所以他还要与张大人再告上两日假,左不过一日与三日也没什么区别,原以为又要经受一番刁难,没想到张大人这次竟爽快地答应了! 话是这么说的:“鱼林呀!你这几个月的辛苦本官也都看在眼里,本官也知道你这两日家里确实有事,你先歇着,权当是我个人给你放两天假。” 姜鱼林“???”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他还是头一回知道一个人的反差会有这么大。 所以,他不在的时候,张大人身上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事情都丢给姜鱼林去做,赵平安也落得个清闲,但他也没急着去书院,反正离了那么多日也不差这一天两天的,还有两日便是重阳,这一日书院还要放重阳的假,所以在这之前也不必回去,他还准备着要回鹿鸣郡一趟,他失踪这么久,说他姐姐不担心肯定是假的。 他都已经敲定好了这两日的行程,先修整一晚上,明日先去见薛祁,之后再去见李爷,再然后就是回家,等重阳节后再回书院上课。 完美! 他今日回来的有些晚,所以饭食并未准备的太过丰盛,甚至稍显清淡了些,桌上都是些清粥小菜,大鱼大肉倒是少见。不过这也正循了赵平安的心思,他在海上最不缺的就是海鱼海虾,如今可不想再吃这些东西,清粥小菜更合他意。 鸟爷也是这么觉得,他也跟着出海那几天嘴里都淡出鸟来了,回来之后忍不住吃的丰盛了些,结果当晚肠胃就有些不适,所以在他看来还是先养两天,之后再行庆祝,大吃大喝。 赵平安今晚睡得特别早,第二日一大早便启程去找薛祁,要说薛家离姜鱼林住的地方并不算远,比起他们这样的小门小户,人家在这京都可是屹立了几十上百年,祖辈创下的基业也都在这。 他过去时薛家门前门可罗雀,事实也正是如此,薛祁在家时甚少接待外人,但要非说是没落倒不至于,薛家三代忠良,尽皆战死沙场,尤以薛祁他爹,也就是薛大将军功劳更甚。即便他人已战死,但薛大将军留下的威仪仍在,家中虽然只剩薛祁一个刚成年的小子,但仍是不可小觑。 薛家势力是在军中而非军中,或许他父亲和爷爷在军中闯下的名号在百姓们听来可能只有一句佩服,但对于士兵们来说……那是他们的信仰。 国子监的许多荫监生之所以不敢小瞧薛祁,也是家中叮嘱过:惹谁都不许惹他。 惹了旁人他们尚且能够上门赔礼道歉,哪怕是碍着名声旁人也只能接受,但若是惹了薛祁,军中那些武将们可不是好惹的,武人与文人不同。他们可不会与你论君子之道,就算是偷摸把人套了麻袋打一顿都是轻的。 薛母早亡,薛大将军自小就将他带在身旁,所以薛祁幼时就曾在军中待过几年,也是见惯了腥风血雨,第一次见到战场那血淋淋的场面,若是常人,恐怕要被吓得倒地不起,但薛祁并没有,甚至冷静得不似常人,薛大将军还曾问过他:“怕不怕?” 薛祁道:“为了国,为了家,岂敢言怕……” 要知,薛祁那年才八岁。 将士们心中振奋,激荡不已,一同欢呼:“好一个为了国,为了家,岂敢言怕?” “少主心有此志,日后若来了军中,属下愿意跟随。” “属下也愿。” “还有老子一个” “……” 那是将士们心之所向,命之所托。 好男儿志在四方,薛大将军听闻此言也是心中畅快,在一场胜仗后与将士们共饮,拍着薛祁的肩膀,赞叹道:“这才是我薛家的好儿郎……” 后来,薛大将军中箭而死,连个尸身都未曾寻到,只能立衣冠冢,军中众人一度愤恨异常,甚至想要违抗军令偷袭敌营,替薛大将军报仇,副统领碰着这帮不怕死的,也不知如何是好,只能让薛祁试着去劝。 最后还是薛祁最先冷静下来,听说此事也只能忍住心中的苦楚将他们劝了回来,副统领原先也只是想试试罢了,没曾想真的有效果,将士们也愿意听。 薛祁的冷静大家都看在眼里,旁人听说时还有人骂他冷血,军中的将士们听闻此言气得想吃人,也是被薛祁劝了回来。 说他是冷血,不如说他更符合一个领导者所具有的品质,大将军死了,那他的儿子自然也要传承衣钵,更何况,整个薛家与敌国有着不共戴天之仇,这是人人都知道的事实。 所有人都知道他早晚是要回到战场,所以,说薛祁是军中宠儿也不为过。 因为整个军部都在等着他长大,等他回去…… 薛祁知道赵平安今日要来,这是他们之前就约定好的,所以早早就收拾好了。 带赵平安过来的时候他还在大门旁的偏厅等了许久,这也让赵平安感到奇怪,若是常人,怎么也该请进去说话?不过等薛祁来了以后,一带他进去“前厅”他就明白了。 薛家没有前厅。 可以这么说,薛家的前厅不是前厅,而是祠堂。 这是真正意义上的祠堂,上面有排位,下面有香烛,看着眼前密密麻麻,上三层下五层的牌位,赵平安心有戚戚,这场面看的他有些头皮发麻。 -- 第384页 什么叫世家大族,这一回他可算是见识到了,没有点儿人还真不敢这么摆。 薛祁带着他先在这些牌位前弓身行礼,而他自己则是行跪拜礼,那姿势极为流畅,像是做惯了的,不过这还不是全部,直等上了三炷香之后才领他上后头去。 赵平安承认自己并非心无旁骛,行礼的时候还想着,难不成薛祁每日回来都是这么去做的?赵平安心里有疑,等出了祠堂之后也就问了出来。 “别告诉我,你每日回来都要如此……” 现在不是之前,他们俩也算是过命的交情,以他们如今的关系问出这问题应该不算唐突,果然,薛祁也不介意,直言道:“不只是回来。” 出门也是。 拜祠堂这种事情赵平安没有经验,姜家是分支,并没有祠堂,但嫡支有,是在鹿鸣郡上,而他们赵家的祠堂…… 说来也是惭愧,赵平安除了去过一次祖坟祭拜爹娘之外还真没见过祠堂长什么样,只知道他姐年年出钱替他们打理告慰,但在他看来,祠堂应该只能本姓人进来,但薛家的祠堂却是摆在前厅的位置,人人都能祭拜,显然是不合常理的。 祠堂这么摆,真的合适吗? 他看向薛祁,直言道:“这祠堂是谁改的?” 薛祁理直气壮的回道:“我改的,如何?” “挺好……”但说完这话赵平安心中还有些不解,便又问:“我记得祠堂正常来讲是本姓人才能去拜。” 薛祁挑了挑眉:“你这话倒也没错。” “那为何……” 只见薛祁挺直腰板,目露敬畏,如实答道:“我家的祠堂不光是有亲眷,另外还有我在军中的叔叔伯伯,他们个顶个都是保家卫国的好男儿,拜一拜磕个头罢了,谁敢有意见?” 赵平安“……” 反正他是不敢。 第两百零四章 什么姿势? 赵平安这一次过来主要是想与他商量有关于船工的事情, 这件事情他想了许久,还是让觉得有些难办,他不是圣母, 更不是圣父,他只是一个普通人, 在这件事情上他也有自己的私心,在岛上的时候船工照料他们许多, 对于他二人来说,船工的确是他们的恩公。 赵平安想保船工一命,但这势必会伤害那些被迫害的女人们,帮凶也是有罪的, 只是相对的不像那些海盗们一样做的那么干脆, 但这并不代表说他就没有错。 岛上的女人恨那帮海盗, 自然也不喜船工,之前在船上的时候船工对她们来说是有用, 且又要顾着他和薛祁的面子,所以她们就算是心中不满也只敢拿那两个海盗撒气, 不敢与船工动手动脚, 但在态度上始终是不同。 赵平安知道那些女人一个个都是敢豁出命去报仇的, 就算是什么时候对船工出手都不奇怪, 毕竟这种事情她们做了也不是第一次, 分配住所的时候赵平安之所以让他住在姜鱼林那里也是想护住他。 薛祁一直在听他讲,甚少发言,他并没有去问赵平安为什么觉得自己能够在朝廷手上保下船工,尤其他还是整个岛上的主力,事实上,若是从此处去想, 从他刚刚这些话里也能细究出许多。 但薛祁并没有戳破他,回答的很是干脆:“你又何必在意她们的想法,一恩换一命。” “可她们也帮了咱们。” 这话倒也不错,薛祁也明白他的想法,在赵平安看来,万事总想寻个两全的法子,但许多事是不能两全的,他想了许久,终究还是把这话说了出口。 “我说这话可能有些现实,其实说难听一些,当初大家只是合作共赢,蛇毒是咱们俩收集她们去实施,从结果上说也是帮她们报了仇,若是没有你的开船技术恐怕她们要困在这岛上一辈子……” 说到这,他顿了一下觉得这话有些不对,又补充了一句:“不过,以岛上的物资程度来说,若是不出海兴许也撑不过几个月。” 赵平安“……” 这话也没毛病,毕竟这船也不是谁都能开的,他上辈子开车的技术也还可以,所以学开船也不是那么手忙脚乱,但若是换了个新手还真不一定。 况且岛上的物资缺乏实在太过严重,就连薛祁摘来的那些野果和植物的根茎都要寻上许久,光是靠捕鱼维持生计恐怕是撑不了多久。 薛祁见自己说的这话有效果又接着帮他分析:“海上迷途是你夜以继日的观察天象才找到航线,我中毒时也是你带着我躲避那些海盗们的追踪。你只管记得,你不欠谁的,但大家都欠了你的,你苦心孤诣地将她们带了出来,提上一个要求,实在不算什么,不妨直说。” 赵平安点点头:“你说的倒也是。” 薛祁点点头:“那是自然,不过我也得提醒你,这个要求一旦提出去她们可就再不欠你的了。” “这倒是无妨。” 赵平安原本也不指望着利用她们做些什么,反倒是听了薛祁的话,赵平安还有些羞涩的拿肩膀蹭了蹭他,一脸乖巧和忸怩,竟是极为平衡的融合在一起,顿时把薛祁雷了个够呛,只听他小声道:“原来我在你心中是这个形象啊!真是的,这让人家怎么好意思?” 薛祁“……” 又作,这小子又开始作是吧! 薛祁叹了口气,忍不住瞪了他一眼,十分嫌弃的回道:“我也就是说说罢了,安慰你两句你还当真了,我可告诉你,他们欠你的我可不欠,要是没我估计你都不一定能活得下来,咱俩才是真正的合作共赢。” -- 第385页 赵平安自然明白他的意思,但戏唱到这里也不能停,所以他也只是不好意思地挠挠头,继续与他玩笑道:“是是是,你说的都对,是我欠你的,我把下半辈子都赔给你好不好?” 薛祁瞥了他一眼,“切”了一声,微微张口,却只是发出了两声闷哼:“呵呵!” 赵平安偏过头,揣着明白装糊涂,甚至还故意问他:“怎么?你不信?” 薛祁并未多言,只是定定的看着他,眼神变幻莫测,似笑非笑,瞧着很是认真,他抬头看了一眼今日的天气,掐算着时间,淡定回道:“今日是九月初七,晴,你可要记着你今日这句话。” 赵平安见他这么说,就像写日记一样,甚至把天气都说了出来,瞧着似乎是认真了,顿时也有些露怯:“我就开句玩笑,你不会是当真了吧?” 薛祁挑了挑眉,直言道:“是又如何?” 赵平安挺直了胸膛,大言不惭的回道:“咳咳!既然你都不怕,那在下也只好以身相许,你回头记得让你家的钟叔准备好嫁妆,等我来提亲。” 薛祁幽幽的看了他一眼:“你来提亲,你怎么不说是你应该备好嫁妆?” 赵平安低头看了一眼自己,又看了一眼薛祁的身板,两相对比,他这胸肌确实是比薛祁小了一点,不过他本来就比薛祁小两岁,这身材在他这个年龄应该不算差吧! 嗯,不差! 不过,薛祁看着他眼神飘忽不定,时不时的还往他胸上瞥,顿时老脸一红,忍不住推搡了他一下,气道:“你往哪儿看呢?” “胸上,怎么了?”赵平安理直气壮:“大家都是男人,看一看怎么了?” 薛祁握紧了拳头,若是换了旁人,他早就该动手了,但眼前这人是赵平安所以他也只是没好气的回道:“滚滚滚,回你自己家去,我家不欢迎你。” 赵平安“……” 他才刚来好不好! 算了算了,薛祁这脾性他也不是头一回知道,只是撵他出去罢了,没动手揍他已经是老天保佑了,他还记得之前连句“天仙”都喊不得的人,如今别说是天仙,就算是喊他十句都无妨。 这就是进步! 这就是有本事! 赵平安简直佩服死了自己,竟能把薛祁这种“暴躁”型选手收服,他果然是天选之子。 他不跟这小气鬼计较,回去之后他就跟着他师傅学武,他一个“天选之子”总不好连个武功都不会吧?这可不是穿越剧该有的配置,正好他那大宝剑还在屋里挂着。 等学有所成,他倒是要看看,到底是谁应该准备嫁妆,谁又该准备聘礼? 薛祁赶他赶得巧,刚回去就见钱智的马车停在家门口,果不其然,是来接他见李爷的。 随着他上了马车,还是在之前的老地方,他过去时,李爷果真是在等他。 “师傅” 赵平安见了人就扑了上去,钱智想拦都拦不住,只能眼看着他把李爷抱了个满怀,揽着腰把头埋在他怀里,止不住的蹭蹭,偏偏李爷又是个宠孩子的,摸着赵平安的头,看着倒是十分宠溺。 “你平常不这样,是不是又犯什么错了?” “师傅这话说的,咱是那样的人吗?不过就在刚才,徒儿把自己卖了。” 这话倒是让李爷有些不解:“什么卖了自己?此话何解?” 赵平安扁着嘴,一脸委屈:“还不是薛祁,他非要我以身相许,还让我准备好嫁妆,师傅你看啊!我准备嫁妆您是不是就得添妆吗?徒儿能是那坑师傅的人吗?所以师傅,你还是教我武功吧!等徒儿学了一身武艺,翻身农奴把歌唱,等我把他娶回家去,看我怎么收拾他……” 说到后头,他还越来越兴奋,仿佛这事儿就跟真的一样,听得李爷忍不住抽了抽嘴角:“你说的薛祁可是薛大将军的儿子?” 赵平安昂着头,理直气壮:“自然是。” 李爷“……” “哦!” 不光是李爷,这场面看得钱智也是两眼直抽抽,明明上车的时候人还好好的,怎么这会儿又抽风? 来的时候赵平安就把这话想好了,反正他师傅也知道薛祁这个人,他们俩又是一块儿丢的,拿他来说事儿最合适。而且一见面突然来这么一出,换谁不懵,顺便也能够挡一挡他师傅那些负面情绪,免得他师傅心疼他,又拿他这些日子的经历来说事儿。 赵平安还等着他师傅给出回应,拒绝和同意的话术他都想好了,但李爷显然不按常理出牌。 只一个“哦”字又是什么意思? 赵平安不明白! 赵平安不理解! 但很快李爷就给出了解释:“不是师傅不想教你,主要是我也打不过他。” 李爷说这话的时候可没有一点不好意思,他又不是武将出身,练武更多的也只是起到一个锻炼的作用,哪里打得过自小练武,即将进入军部的薛祁? 见赵平安这小表情很是奇异,李爷还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拍拍他的肩膀,故作一脸沉痛的道:“徒儿,是师傅没用,是师傅护不住你,其实薛家也是户好人家,高门显贵,前途似锦,既然他不嫌弃你,那为师也没什么意见,实在不行你就从了他吧!” 不光是他,就连钱智也跟着忍不住憋着笑劝道:“爷说的有道理,小少爷既然应了自然要信守承诺。” -- 第386页 赵平安“???” 这啥情况?他师傅认真的? 赵平安忍不住抽了抽嘴角,随后又吐槽道:“师傅,你戏可真多。” 李爷对于他这句吐槽丝毫不气,反而一脸淡定的回了句:“彼此彼此,是你先起的头,为师不过是遂了你的心愿。” 赵平安一脸委屈,这事儿的确是他先起的头,但他想听的也不是这个啊! “不是,师傅我是那个意思吗?啊?”说到这,他又看向了钱智,嘟着嘴,忍不住抱怨:“钱管家你也是的,别什么都附和着我师傅的来,这都什么跟什么?他是男的,我也是。” 他不过是为自己想学武功找个借口罢了,这都什么跟什么?虽然薛祁长得好看,虽然薛祁出身显贵,虽然薛祁武艺高强,虽然薛祁性格暴躁……但对他确实不错。 卧槽! 赵平安觉得自己有点不对劲,薛祁有什么缺点来着?好像除了性格暴躁了些应该没什么了吧!怎么办?他实在找不出薛祁什么缺点。 赵平安有些慌,他一个笔直笔直的大好男儿,不会真弯了吧? 他抬起头,整个人尚有些懵,想也没想的看向钱智,忍不住脱口问道:“钱管家,我记得你说过你那儿书最多,有禁书吗?” 钱智“???” 禁书?什么禁书? 钱智没反应过来,反倒是李爷一头黑线,他也不知道赵平安这小脑瓜子里面到底装的都是些什么黄色废料,忍不住道:“我看你就是这些日子太闲,回去把《道德经》抄两本来。” 赵平安依旧没反应过来,顺口接道:“两本?都什么姿势?” 李爷“???” 这是什么虎狼之词? 毛都没长齐就想着看禁书,他原以为这孩子是个单纯的,结果呢?连“什么姿势?”这种问题都问得出来…… 李爷深吸了一口气,抑住自己的怒气:“回去把《道德经》抄十遍。” 此时,赵平安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到底说了些什么,他的形象啊!他的一世英名啊,他在李爷跟前的形象就这么毁了。 赵平安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的抬头看了眼她,又低着头,小声回道:“师傅,刚刚莫不是听岔了,徒儿是说什么指示?也是想问问师傅有什么指示?” 李爷抬起头来,幽幽的瞪了他一眼:“你在拿我当傻子?” 赵平安猛烈地摇摇头:“没有,没有,徒儿不敢……” “不敢?我看你胆子倒是大的很。” 赵平安“……” 第两百零五章 定会如你所愿 赵平安私心里觉着自己开黄腔并无不妥, 毕竟他骨子里还是个成年人,开个车怎么了? 说出来吓死他们,他两世的年纪加起来比钱智都大, 异世重生可还行? 但这话他也只敢在心里想想,大面儿上是绝对不敢说出来的, 没办法,开车没看红灯, 不是正点儿,他师傅罚他实在是天经地义,换了谁都得称一句“公正”,他也不敢说出什么一二三四。 这事儿要怪就只能怪薛祁, 要不是他, 他一个好好的直男能想着去看小黄书?赵平安越想越觉得自己冤枉。 对, 都得怪薛祁! 但想着十遍又太多,赵平安忍不住心疼自己的手, 跟他师傅告饶:“师傅,那《道德经》有五千一百六十二个字, 徒儿什么时候能写完?” 这话倒是让李爷上了心, 平常人也只会记得有五千多字, 偏生赵平安说的分毫不差, 他挑了挑眉, 忍不住问他:“你怎么知道是这个数儿?” “之前数过。” 李爷有些无语:“你没事数它做甚?有这个时间不如做些别的。” 说到这赵平安就又是一把心酸泪,想到此,他脸皱的像个包子:“师傅以为罚我抄书的就只您一个人吗?我干爹也老干这事儿。” 甚至说他干爹更狠,不愧是学政的人! 李爷轻笑一声,赞道:“罚的不错,王大人人品贵重, 有他管你我也放心些,再者说,你干爹罚你定是因为学业上的事情,你我平日里见面极少,学业上交给她,我自是放心的,但我罚你是因为什么你自己心里清楚,小小年纪不想着好好读书光想这些斜撇子的事儿,若是等你再大些可还得了?” 赵平安特想反驳一句,他在外人跟前真的不这样,他特别能装,真的,但李爷说的这话真心让他辩无可辩,。他也不是说不抄,只是觉得十遍太多了,但这种时候跟李爷讨价还价恐怕还会被罚得更厉害。 不过赵平安有别的办法,他伸出手奉到李爷跟前,给他看了看这些日子上头生出的新茧,这茧子可是做不得假的,全是他操纵船舵时弄出来的,那船舵拧来拧去实在是费劲,但又怕其他人拧过了头,只能自己慢慢调控,所以生几个茧子简直不要太正常。 一开始的时候,他只是说起了自己开船时的风光以及如何智斗海盗,紧接着就开始说起了在岛上的生活,像是他在甲板底下的日子,以及带着薛祁在荒岛求生是如何艰难,还有就是在海上迷途差点回不来。 总而言之,就是把甜的说成苦的,把苦的说得更苦,当然,他说的这些事情都是有一定的依据,只不过用了些夸张的手法,说自己吃的都是树皮草根,一场大雨,两个人差点身死在荒岛…… “师傅,你都不知道那野果有多酸,牙都快给我酸掉了……” -- 第387页 眼见着他师傅的眼神越来越柔和,越来越心疼,赵平安估算着时间差不多也到了,便又绕了回来:“不过师傅放心,徒弟这不是回来了吗?对比徒弟的幸运,抄十遍《道德经 》又算得了什么?” 钱智不经意的看了一眼他们家爷,他不觉得赵平安这点小伎俩能够瞒过他主子的眼睛,但若是他们爷自己愿意可就难说了。 果然,只见李爷叹了口气后直接收回了刚才自己说的话,显然是心疼了:“你别说了,也不用你抄十遍,就三遍吧!” 见赵平安苦着一张脸还要跟他讨价还价,李爷冷不丁地瞪了他一眼,赵平安就闭了嘴。 在李爷看来,这小子就得给点教训,在他跟前倒是无妨,但在别人跟前可就不一定了,他现在能在跟前看着,但也不可能时刻关注着他的动向,所以趁现在孩子还小,能管得住就得赶紧管。 不过他这么做的结果……苦的就是赵平安了。 他过来了这么长时间都是在跟他师傅闲扯皮,正事儿都还没说,他今日过来自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便是关于船工的,早上在薛祁那里他只是与他商量了该怎么做,但具体如何去保他还得靠他师傅出面帮忙, 赵平安也不跟他拐弯抹角的,直言道:“有个事儿想请师傅帮个忙。” “说吧!” “我从岛上拐来个人,身份有些特殊,想请师傅帮忙安置一下。” 李爷当是什么事儿,原来只是安置一个人罢了,只管问:“谁啊!” “船工,也就是给海盗们设计船只的匠人。” 这倒是真让他上了心,便又问:“可是活的?” “自然”若只是具尸体,他也不至于再带回来,恐怕直接找个地儿埋了。 “人在何处?” “在鱼林哥那儿。” 等赵平安一说起人是跟他们一道住着,包括此人是谁,钱智之前还见过,不仅见过,还被怼了一通,也是到后来钱智才明白这人竟是设计船只的匠人。 只不过,为海盗做事实在是可惜了! 李爷没发话,倒是钱智先替他开了口:“我的小祖宗哟!你怎么把这人给拐过来了。” 赵平安不解:“怎么了?” 李爷示意钱智别说话,拍了拍他的肩膀,温和的道:“没怎么,干的漂亮!” 朝廷在造船业上并不精通,比不上那些海盗,虽然不想承认,但这也是事实,他原本还以为给那帮子海盗设计船只的是一群能工巧匠,没想到只有一个人…… 打脸,实在是打脸! 李爷不得不承认,整个工部都及不上船工一人设计出来的船,也不知工部的那些人都是干什么吃的。 兹事体大,等再详细的问了之后,直觉告诉他这个人可以策反,此事若是真能成,别说是赵平安要拜托他,恐怕连他都要拜托这小子一同去劝说船工归降。 不过紧接着,赵平安说出的另外一件事就让李爷觉得糟心了,他实在没想到,船工之前就是工部的人!不光是,还是受了排挤才投靠了海盗,这样的人还能劝的回来吗? 说来,这还是先帝时期的事情,赵平安想想,先帝毕竟是他师傅的亲爹,这话到底要说还是不说?不过到后来,他还是如实说明了。 这里头有关于工部是如何欺压下属,又是如何贪污腐败,还有就是重用亲眷,总之,船工嘴里的工部实在是乌烟瘴气。 当然,这些话他也不是随便说的,若不是之前船工曾与他彻夜畅谈他也不敢在他师傅跟前这么讲,做事要有依据,讲话要有证据,这一点赵平安明白,但偏偏巧的是船工手里就保留了一份账目。 他存了十八年的账目…… 想想都可怕,人家都说“不是不报,时候未到”,一份证据存了十八年才肯拿出来,应该也算得上“时候到了”吧! 条理清楚,有理有据,种种事例都表明了工部所犯下的过错,所以听完这个李爷就更气了:“难怪工部这些年并无建树,原来竟是这么个藏污纳垢的地儿,这事儿你不用管了,回头我会禀告圣上,工部,是该好好查上一查了……” 赵平安看着此事有戏也就放下了心来,好言好语的又劝他师傅不要动怒。 “怎能不动怒?你可知……算了,跟你一个小孩子说太多也不合适。” 接下来的话他并没有多说,赵平安也知道,兴许他师傅是觉得这些内容压根就不是他现在这个年纪能听的,况且这些事情他听了也解决不了,两辈子的经验告诉他,有时候知道的太多不是什么好事儿? 工部的事情并非短期内就能够解决,从最早十几年前甚至是几十年前就存在的毒瘤哪可能一朝铲除?历朝历代,官场的腐败就如同附骨之蛆,牵一发而动全身,更何况,若是要整改,势必要进行一场大洗牌。 官场的黑暗他如今还不想去涉及,赵平安觉得,他师傅既然不想说那他也不会再多问。 劝不了又解决不了的事情,不如试着转移话题,之后,赵平安便问起了关于棉花的事情,钱智跟了李爷这许多年,他是个有眼力见儿的,一听赵平安提起这事儿立马回了屋去将备好的东西拿了来。 呈上来的东西有两样,棉线和棉布,赵平安不在的这些日子他们已经此物进行了整理,一开始收来这些个棉花他们的确也没什么头绪,后来按着赵平安所说的法子慢慢纺成了线。 -- 第388页 万事开头难,只要纺成了线后续的事情就简单了,织布的法子就跟从前一样,赵平安摸了摸棉线织成的那块素色布料,忍不住笑出了声。 这种感觉很是奇妙,就像是他自己带大的孩子一样,从一开始的三株棉花发展成现在的近千株,假以时日,相信很快就能够普及开来。 “我不在的这些日子多谢师傅为此事费心了。” 李爷摇了摇头:“你不必谢我,做成此事不光是对你有好处,对我也有,再者说,此番你从海盗那里拐来了船工,恐怕赏赐都在后头。” “能得什么赏赐?无非就是些银钱罢了。” 李爷勾起嘴角轻笑了一声:“怎么?你还看不上?” 赵平安没有直接的说自己看不上,但那意思已经很明显了,不过他也知道就算他想要做官,恐怕也要再等几年,再怎么说也得等到他成年,考中了进士之后…… 李爷瞧出他的心思也不想叫他失望,摸了摸他的脑门儿轻笑道:“放心吧!定会如你所愿。” 赵平安眼睛一亮:“真的吗?” 李爷点点头,一脸认真的道:“自然,我和王大人共同教你,若是再考不中进士你不如自己去山里找棵歪脖子树自裁得了。” 赵平安“……” 第两百零六章 长生跟鱼林还挺像的…… “考不上进士就得找个歪脖子吊死”这话要是被那些寒窗苦读数十年的人听了, 只怕是怄都要怄死。 要不说是亲师傅呢!换个人都不能说这种丧良心的话! 不过这话李爷也只是跟他开句玩笑罢了,好不容易捡来的徒弟他哪舍得?赵平安的功劳都在后头呢! 有个词叫厚积薄发,他就是这样的人, 做的事也是,这棉花还得再进行培育, 起码等到数量够了一定的数目才能够进行普及,哪里是一朝一夕就能做起来的? 而工部的事情恐怕也得慢慢筹谋, 要动就要大动,不然也只是清了表面的腌臜,内里终归是个糊涂账。 他明日便要启程回家,要是再不回去, 恐怕他姐就得该过来寻他了, 但这一走两日, 鸟爷也要跟着离开,他们都不在船工就没人看顾, 他又怕人走掉,总不能时刻把人带在身边吧!所以还得靠李爷多多上心。 不过是看个人罢了, 李爷大手一挥让他跟姜鱼林一起放心回去:“这都是些小事, 回头指两个人过去就成, 你跟你哥哥一路小心。” 不过说到这, 赵平安嘴唇撅的老高:“鱼林哥估计不能回去, 前两日已经告了假再告就有些过了。” 李爷扭头看向钱智,故意问了一句:“告假很难?” “不难不难,特别容易……” 钱智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他们家爷都这么说了他哪里还敢说不?少不得他得派人打声招呼,不过他们家爷也太宠这小子了,为了他们两兄弟能够“双双把家还”竟然滥用职权, 还真是少见。 他心里有想法,看这小子的眼神就更加奇异,赵平安接收到钱智那目光时忍不住问了一句:“你怎么这么看我?” 钱智想也不想的直接回道:“你长的好看……” 赵平安抽了抽嘴角,他的确长得还不错但在李爷跟前说他好看他可担不起,这话他要是信才有鬼,所以忍不住回了一句:“虽然咱长的是还可以,但你这年龄摆在这,唉,管家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咱俩真不合适。” 这话他说的让在场的二人差点没憋住笑,李爷接了一句:“那谁合适?薛祁?” 赵平安“???” 这跟薛祁有什么关系?薛祁是男的。 他在这里待了将近一个时辰,差不多也要到了中午,原本还想着在这里蹭一顿午饭,结果他师傅压根儿就没有想要留他的心思,真是可怜。 回去还要收拾东西,不光他还有鸟爷,赵平安准备第二日就启程,不过姜鱼林今日本就告了假,这会儿还在帮忙安置从岛上出来的那些人,这个点儿还没回来,等到他回来,赵平安还要与他商议告假的事,毕竟李爷做事是个靠谱稳妥的,有他的话他就放心了。 老三和老六已经在审了,她们作为证人暂时还离不开,至于之前离开的那批人倒是无妨,赵平安把住址和姓名也都登记了下来,若只用得到再派人去寻就是了。 姜鱼林回来的时候赵平安与他说起此事还叫他有些意外,难怪前儿他这上司会这么干脆的放他回家,果然是使的平安他师傅的关系。 不过他今日本就告了假,正常来讲明日还要过去销假,但想着赵平安时间来不及,要赶在重阳节后回去书院所以只能依着他的时间,下午便去了趟翰林院。 张大人见他来时还很是热切,没等姜鱼林说话就凑上来问他需不需要提前回去?比之上回更甚,显然是被打过招呼了。 姜鱼林思心里也知道自己这样有些不对,但最近的事情的确事多,所以也是半推半就的应了下来,不过他倒还有个疑虑平安这师傅到底是个什么身份?竟然连翰林院的人都说得上话,这些人素来可是自认高洁的。 等回去一问,赵平安想了好久,还特意看了看四周,才偷偷摸摸的附在他耳朵跟前小声道:“璟王。” 姜鱼林倒是见怪不怪,来的时候他就做好了准备,听说是璟王也只是“啧啧”道了一句:“你这气运我是服的。” -- 第389页 不光姜鱼林要佩服,就连赵平安自己都佩服自己这交际能力,遇上的不是大佬就是小佬。 “兴许是我上辈子干了什么好事儿吧?” “也不是没有可能。” 九月初八早上出发,直到中午才到家,前两日便给家里来了信儿,姜家人掐算着时间也都到了,所以今日的人倒是齐得很。 他失踪的这些日子家里人都慌得很,整日间没个笑脸,大人们神色异常就连姜长生和姜鱼逸两个孩子都看得出来,赵平悦见到弟弟时,也不顾小长生愿不愿意就直接把孩子直接丢到了姜鱼墨怀里,搂着赵平安哭了起来。 赵平安最怕见的就是这场面,只能拍着她的后背,好生安抚:“姐,我这不是回来了吗?” 赵平悦抬起头,漆黑的眼珠子盈着水光,轻轻打了他两下:“叫你下次还乱跑?” 姜鱼墨抱着孩子忍不住说了一句:“其实这也不能怪平安”结果话刚一出口就见他媳妇儿瞪着他,回了一句:“就你话多,带你的孩子吧!” 姜鱼墨扁扁嘴,故意朝他小舅子打趣道:“你看看你姐姐,这还是你回来,你都不知道你不在的这些日子我是怎么过来的,那叫一个心酸。” 赵平安拍拍他姐夫,叹了口气:“确实是可怜,我姐确实是过分,我都看不下去了,实在不行咱换一个吧!” 姜鱼墨“???” 他是这个意思吗?他明明是好心替他小舅子转移一下话题,也省得他媳妇儿一直哭,结果呢,赵平安这小子竟然劝他再找一个?这说的也是人话? 这不是存心让他们小夫妻俩闹矛盾吗? 他抱着孩子对着赵平安指责道:“小舅子你这话说的就过分了,我再找一个好找,你姐再找一个可就难了,更何况你看长生,你舍得让他没爹没娘吗?就算不为我考虑不为你姐姐考虑,也得为你小外甥考虑一下对不对?” 赵平安顺手捏了捏长生的脸,振振有词地回答道:“姐夫你这话说的不对,我姐有颜又有钱,就算不嫁人小日子也能过得很滋润”,说着,他还伸头朝他姐姐眨了眨眼睛:“姐,你说是吧!” 赵平悦很是配合,笑着应道:“是,你说的对。” 姜鱼墨怒瞪她:“你只听他的,不听我的,这日子没法过了……” “这可是你说的啊!” 姜鱼墨“……” 但到这还不够,赵平安在气人这一项算是登峰造极,笑眯眯地看着他怀里的孩子,道:“还有小长生,我们长生这么聪明可爱,你们不要我要,我要认长生当儿子。” “你滚!” 赵平悦也知他们两人是故意的,只在一旁捂着口笑,他们两人这么一吵一闹连带着姜鱼墨怀里的小长生都被迫加入了战场,苦着一张脸 在场的大人们也不管,只等着看热闹,孩子们有时候互相开个玩笑无伤大雅,但他们做长辈的若是再开口就变了味儿了,所以老太太带着大房二房几个人也趁这个时候跟鸟爷和姜鱼林也说了几句,只不过人群中的焦点还是赵平安。 二太太揽着儿子,不动声色的挑了挑眉,并未多言,只是心底还是有意见的,他儿子一个一榜进士,探花儿郎,竟被赵平安这个小秀才抢了风头,这话说出来旁人估计都不能信,但却是事实。 赵平安这个小滑头果然是贼精贼精的,到哪儿都能勾的人向着他,好在她一心向佛,有佛祖和各路菩萨的庇佑,不受他的蛊惑。 不过也不知道姜鱼墨和赵平安到底说到了什么,姜鱼墨把孩子往姜鱼林怀里一塞就又跟他小舅子闹了起来,只剩下小长生和姜鱼林大眼瞪小眼。 姜鱼林就不明白了,明明孩子他娘离得更近,怎么就塞他怀里了呢?偏偏长生这孩子是个气性大的,被亲爹“抛弃”了也不哭,逮着姜鱼林就“吧唧”亲了一口。 这是姜鱼墨从未享受过的待遇,但姜鱼林确实经历了两次。 小长生看着他,一张小胖脸儿上竟能看出张扬,他小嘴一扁,再一翻动。 “爹” 凭白多了个儿子的姜鱼林“……” 我没有,我不是! 众人哈哈大笑,姜二爷还摸了摸小长生的脸蛋儿,咧着嘴笑道:“长生,叫爷爷。” 长生没理他,反倒是一旁的姜海趁着旁人不注意杵了他弟弟腰窝一下:“瞎喊什么,这是我亲孙子。” 姜二爷看着他大哥小声抱怨道:“小气鬼” 二太太看见了,但只当做没看见。 二太太心道:活该,这会儿想着当爷爷了?早干嘛去了?她就说给孩子定个亲,济阳县主多好啊!偏偏她丈夫非说让孩子按自己的心思来,没亲孙子抱能怪谁? 长生这一声爹,直接把众人都叫回了五个月前,当时他们带着孩子去京都看姜鱼林进士夸街,在馆子里吃鹿肉的时候这小子就这么喊过,没想到如今还记着。 听到这一声“爹”时,众人的眼光都朝着他二人看了过来,就连打打闹闹的赵平安姜鱼墨都停了下来,尤其是姜鱼墨,那叫一个目瞪口呆。 他“啪”的一声往小长生屁股上招呼了一下,一脸认真的道:“他不是你爹,我才是你爹。” 说着,又给姜鱼林使了个眼色,让他说话,姜鱼林也明白他的意思,一本正经的道:“长生,我不是你爹,我是你大爷。” -- 第390页 什么我是你大爷,真难听,姜鱼墨瞪了姜鱼林一眼,“哼”了一声,心理五味杂陈,还冲着老太太告了他一状:“奶,鱼林哥说脏话。” 姜鱼林“……”我没有! 小长生估计是听懂了,见亲爹欺负他大爷也不说别的,只是扭头瞪了一眼他亲爹,伸出两只白胖的小手紧紧搂住了姜鱼林的脖子,亲亲热热的又喊了一声:“爹” 姜大爷忍不住哈哈大笑,连儿子的怒瞪都装作看不见,抱着姜鱼逸往他们跟前凑,说的话就跟小刀似的,直往姜鱼墨心口扎:“你还别说,小长生跟鱼林长的还挺像。” 姜鱼墨立马冲到跟前,看也不看就矢口否认:“哪里像了,瞧长生着鼻子这眼睛,明明跟我是一样的。” 姜大爷摇摇头,一脸神秘:“还是更像鱼林……” 姜鱼逸见他爹笑得开心,也是个看热闹不嫌事儿大不怕生的,伸着手就要姜鱼林抱,他会有此举也不意外,回回李程文过来都会把他们两个孩子一左一右的抱在手上,稳稳当当。 但姜鱼林光抱着小长生这一个胖墩儿就已经很吃力了,再抱一个姜鱼逸……他怕把这两个孩子摔了。 姜鱼逸见他不伸手,扁了扁嘴,想着刚才小长生的样子就也对着姜鱼林喊了一声“爹”。 姜海“……” 小长生喊姜鱼林是爹也就罢了,毕竟这两个孩子是一个辈分,叔叔和爹爹差别不大,开句玩笑也无妨,可姜鱼逸是他儿子,跟姜鱼林是一个辈分,怎么能喊姜鱼林是爹? 姜大爷忽略了自己别的念想,告诉自己怎么也不能叫姜鱼墨看了他的笑话,于是抱着姜鱼逸后退了好几步,还叫大太太拿了帕子轻轻掩住了姜鱼逸的嘴,免得他再乱说话。 但姜鱼墨怎么可能就这么放过他?他想起了刚刚他爹是怎么打趣他的,现在也该反击回去了。 他“扑哧”一笑,拐到他爹跟前,欠揍的说了一句:“还别说,我弟跟鱼林哥还挺像的。” 姜大爷“……” 像什么像?这孩子明明最像他。 第两百零七章 这孩子谁爱要谁要,反正…… 姜鱼墨嘲笑他爹的结果就是被几个大人联合批斗, 就连理由都十分充分,他爹说这样的话行,但他反过来就不行。 姜鱼墨觉得自己很是委屈, 偏生他媳妇儿和他儿子都不拿他当一回事儿,权当做看不见, 就连往日最疼他的老太太如今得了重孙儿也都把心扑在了重孙子身上,哪里还顾得上他这个成年的亲孙子? 姜鱼墨深感无奈, 忍不住叹了口气,他爹还以为他是不服气,就多问了一句:“你叹的哪门子气?” “叹人生,不如意事, 十常八『九』。” 姜大爷“……” 这小子戏还真多! 在外头站了许久, 也就是他们一群大人仗着穿的厚不怕着冷风, 但两个小孩子还是不好在外头吹太久的风,唯恐冻着。 平安和鱼林二人难得回来, 老太太特意叫人准备了一桌子的菜,都是几个孩子爱吃的, 也就忙催他们进去, 趁着这个机会, 姜鱼林赶忙把孩子又塞回了姜鱼墨怀里。 回想起刚才又是被怼又是被训, 姜鱼墨就醋意大发, 撅着嘴抱怨道:“孩子叫你爹,你自己留着呗!给我做什么?” 姜鱼林知道他弟弟又在闹脾气,这性子跟小时候一样,一点儿没变,所以还故意问他:“你不要长生了?” 姜鱼墨扭过头,气呼呼的回道:“不要, 送你了。” 姜鱼林也不与他在推拒,径直答应下来:“行,那以后长生就是我儿子了。” 说着,他伸手就要去抱,姜鱼墨不过是与他玩笑罢了,哪能同意?直接往后撤了一步,一手抱着小长生一手拦着他,瞪大了眼睛:“我刚刚就开句玩笑罢了,说送你你还真敢收?” 姜鱼林一个光脚的不怕他这个穿鞋的,透过他的身子不经意的看了他爹娘一眼就又朝姜鱼墨看去:“我爹娘正确缺个孙子,长生正合适……” 姜鱼墨摇摇头,嘴里念叨着“不合适不合适”赶忙抱着孩子就进了屋去,好像后头有豺狼虎豹在追一样,惹得众人哈哈大笑。 “你自己生……” 姜鱼林刚要抿嘴一笑就见他爹娘走到了他跟前,只见他爹似笑非笑的拍了拍儿子的肩膀,而后又怪腔怪调的说了一句:“难为你也知道你爹缺个孙子?” 光是他爹也就罢了,就连他娘也瞥了他一眼,一脸幽怨的说道:“鱼墨这话说的不错,你怎么不自己生?几次跟你说要给你定亲你不愿意,现在又想叫长生当你儿子,想的美,哼!” 姜鱼林“……” 这话实在难以让人不怀疑他们“用心险恶”。 他这算不算无妄之灾? 等进了吃饭的厅堂,众人已经入座,老太太今日叫人做的基本都是肉菜,像是板栗烧肉,八宝鸡,炖的奶白的鲫鱼汤还有几盘子的时令小菜。 姜鱼林和赵平安看到那猪肉做的肉菜一开始还不想动筷,两人互相看了一眼,都知道对方肯定是懂自己的意思,颇为无奈地摇摇头,但他俩也不好再说什么难听的话去触他们的霉头,只好忍而不发,不过,紧接着老太太的一句话就让他们对着这道板栗烧肉动了筷。 她先是拣了两块肥瘦相间的五花肉分别给他们二人夹过去,一边夹还一边道:“能吃上这野猪肉也是托平安的福气,不然咱们才没这口福,你们俩尝尝,这散养的野猪肉就是比摊子上买来的香。” -- 第391页 赵平安听老太太提起他时还眨了眨眼睛,过半天才反应过来她说的是什么意思,是了,他之前的确是叫靠近山泉的庄里人替他养猪来着。不过这事儿他也只是吩咐下去,具体是如何去操办都是他们来动手,他自己也没过问,再后来就是去了国子监读书,所以这事儿也就暂时搁置了。 不过赵平安想到这里家猪的喂养方式还不忘多问了一句:“这猪肉都是怎么养的?”虽然他之前有叮嘱过,但也不知庄里人有没有按他的话去办,问老太太是最合适的。 不过他问到这老太太就有话说了,那庄子她去瞧过了,本身地方就大,而且地理位置又是靠山的,一直是草木旺盛,旁的出产虽然不那么丰富,但在植株这一块儿却比别的地儿要丰饶许多。 再加上赵平安之前便有提到过只能用些个天然猪草去喂养,庄里人为了图省事,直接圈了一块地就把猪那么散养着,所以这肉质也比寻常的猪肉要香。 赵平安夹了一块放在嘴里尝了尝,果真就吃出了不同,虽说同是猪肉,但这散养的野猪与家猪到底是有不一样的,而且细究起来这些人倒也是实诚,他当时也只是随口一说,好像银子都忘了给他们结,但这猪肉却送到了姜家的饭桌上…… 啧啧!这事儿叫他干的,他果然不是个做生意的材料,回头定是得叫人去给补上。 补是定要补的,不急在一时,只不过现在他看着对面刚吃完自己碗里的饭食还眼巴巴等着被投食的小胖墩儿又有个疑问:“我这外甥还不愿意说话?” 他要是没记错,长生差不多也有一岁半了吧! 一岁的时候就会叫爹了,如今又过去半年,怎么着也能多说几个字了吧!奈何打从他过来,就听他喊过两声“爹”,还是对着姜鱼林喊的,旁的话就没见他说过。 不过他这话显然是问到了点儿上。 众人均是一顿,也不好解释,还是姜鱼墨先出来说的话,嘟嘟囔囔的,依稀听得见他说的是:“有的孩子说话晚,再大些肯定就愿意了。” 虽然他儿子老跟他对着干,但这种情况下怎么也得替孩子挽挽尊。 奈何小长生压根不领他爹这个人情,似乎是听懂了赵平安的话外音,拍了拍眼前的小桌板,指着眼前的板栗烧肉就喊:“肉肉……” 姜鱼墨“!!!” 他儿子是故意的吧!是吧是吧! 他才刚替这小子说完好话就来这么一出,说不是故意的估计都没人敢信! 但此时显然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老太太说:“趁着孩子此时还愿意说话就得哄他多说两句,兴许之后就愿意说话了。” 这会儿博得了众人一致赞同,说到哄,对长生来讲最好的办法就是利诱了,从刚才起,他这大眼珠子就一直盯着这桌上的饭菜,尤其是最中间的那道板栗烧肉。 但猪肉毕竟还是肥了些,喂这么大的孩子吃终究是不合适,于是姜鱼墨就从盘子里夹了颗烧的烂熟、入口软绵绵板栗在装着清水的碗里涮了涮才递到他手上。 这一下不过是想叫他尝尝味儿,等小长生吃的上头了,他又从那只八宝鸡上撕了条鸡腿下来,揭掉了最外层缘分最大的那层皮,也不直接递给他,就放在他跟前儿诱哄着,只管问他:“你告诉我这是什么?说对了老子就给你吃。” 赵平悦轻轻踢了他一下,叫他说话注意点,别把什么老子不老子的放在嘴边,对孩子影响不好,诸位见他们小两口闹腾也都见怪不怪,姜鱼墨确实是个欠揍的,不怪他媳妇儿踢他。 可惜,小长生倒是没顾得上这么多,只是直勾勾的看着他爹手里的那只鸡腿,哄了几遍都一言不发,姜海看得着急,就催他把鸡腿递给自己,姜大爷自认为自己跟孩子还是亲的。 可惜,上阵的这对父子兵竟没一个能得长生欢心的,姜鱼墨还勾着嘴角,半是调笑的看着他爹,但这回他怕又挨揍就什么都没说。 虽是没说,但这眼神足以表达一切…… 他们二人不行还得换个人来,作为孩子他娘,赵平悦自然有这个资格,但她怕丢了份在众人面前失了脸,便没出头儿,而是撺掇着姜鱼墨把这鸡腿递给姜鱼林让他来试。 长生今日叫了他两声爹,再加上之前的那两声,若是不行也就当算个利息,今日的事情可不止她小丈夫一个人怄气,只不过作为女子她也只能隐而不发罢了,只是一点小小的报复,她就看她儿子吃不吃姜鱼林这一套。 姜鱼林倒是没想太多,接了鸡腿就开始哄,只管问他自己手里的东西是什么? 第一次,小长山不说话。 第二次,他还是不说话…… 直到众人都等着看他们家这位大才子的笑话了,就在这时,只见长生挥舞着一只小胖手“啪”的一声拍了一下桌面。 他小嘴一动,一时间,清脆的嗓音遍布了整个厅堂:“鸡『鸡』,鸡『鸡』啊!” 姜鱼林愣了…… 姜鱼墨两口子也是拉长了一张脸,目瞪口呆…… 在场的诸位也差不多是一个表情,都没眼再看,尤其是小长生的两位年少的爹娘,两人尴尬的头都快要埋到桌子底下去了。 众所周知,所有的动物都能用叠词,唯独鸡不行,起码不可以…… 长生不懂事,不代表他们这些大人们什么都不懂,但直白的去说出来又显得有些那个啥,所以到了最后,还是老太太最先打破了尴尬,轻咳了一声,含含糊糊的道:“呵呵,那啥,孩子起码说了五个字呢!” -- 第392页 姜二爷也跟着附和道:“对对对,五个字呢!我们长生真棒!” “长生真厉害!” “……” 赞扬的声音此起彼伏,小长生似乎是受到了鼓舞,忙不迭的从姜鱼林手里接过了那只鸡腿,面色也不似以往那般冷淡,而是舒眉展颜,啃了一口鸡腿咽了下去,兴奋劲儿一上来,继续喊道:“鸡『鸡』啊!” 姜鱼墨两口子黑红了一张脸“……” 这孩子谁爱要谁要,反正他们夫妻俩是不要。 第二百零八章 差两个辈分,总不能喊她…… 长生今日算是出了好一番风头, 不过除了一个“鸡『鸡』啊”他倒是没有再曝出旁的雷人语录,众人都看得出来,这小子心中有数, 只是不说罢了。 他今日的壮举还不知道要被姜家人记挂到什么时候,恐怕等他大了他们都还记得, 但到时候会不会觉得臊得慌就不太清楚了…… 不过说起孩子倒还有件事,高家添丁了。 也就是前几日的事情, 高壮壮人还在坐月子,所以旁人现在还不能过去看,不过赵平安听他姐说他小舅新得了一儿一女,风头正盛。高家和李家人丁稀薄, 此次他小舅妈生的还是对龙凤胎, 难得这两个孩子个头也是随了他们夫妻二人, 虽说是双生子,但个头都生的极为壮实。 赵平安觉得孩子壮实点好, 生的壮实不容易生病也不容易叫人欺负,不过一想想高家的底蕴, 恐怕旁人也不敢欺负这两个孩子。 说到这赵平安就想笑, 想起他们之前关于孩子姓氏的约定还多问了一句:“两个娃娃随谁的姓?” 姜鱼墨与赵平悦互相看了一眼, 轻笑道:“男孩姓高, 女孩姓李, 正好一家一个。” 原本就是这么约定好的,虽说两个孩子姓氏不同,但都是高家养着,亲不亲的都是看个人,有的人家重男轻女,家里男孩女孩虽是同姓, 但在这待遇上终归是不同。 由此可见,这姓氏也只不过是个代号罢了。 一说到孩子,老太太还忍不住多说了一句:“人家倒是儿女双全,偏生咱们家男孩多女孩少,到鱼林这一辈儿也只姜雨一个女孩子,到了长生这一辈又是男孩儿。” 姜二爷原本吃着红烧肉泡米饭正吃到兴起,满嘴流油,听他娘说这话冷不丁的还反驳了一句:“爹不是又给我跟大哥生了个妹子吗?不说辈分,就在这年龄上长生、鱼逸、还有姜泠都差不多大,所以说男孩终归是多了,不过也还好,几个孩子大了也能玩得过去。” 他说的这话在场各位竟没一个能接的下去的,二太太离他最近,但听完也是一头黑线,她是真没想到,她丈夫嘴上是真没个把门的,这种场合下,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这么大人了竟没个分寸,放在平时肯定不会这样,也不知今日是怎的了,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 二太太在桌子底下拧了丈夫一下想叫他少说话,结果他倒是好,直接惊叫一声,扭头问道:“你掐我干啥?” 二太太“……”他还敢问? 姜鱼林姜雨“……”这真是他们爹? 姜大爷叹了口气实在看不过眼,他这傻弟弟也不知今日是怎么了,哪壶不开提哪壶,一家人吃饭呢非要提起正是生的那个女儿,这不是明摆着戳他娘的心窝子吗? “好了老二,你少说两句,没开的壶都叫你提完了……” 此时姜河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都说了些什么,忙又给他娘认错,但此时认错也只是马后炮,只见老太太撂下筷子,黑了一张脸,幽幽地说道:“食不言,寝不语,幸好鱼林不随你。” 姜二爷“……” 什么叫幸好不随他,他是不是应该庆幸一下,姜河也是刚知道,他娘说话还带押韵的。 许久不曾回来,此次时间又短,也不值当再去看什么书,所以等到午饭毕,姜鱼林就带着赵平安去郡里四处转转,明日便是重阳,许多人家门前还摆了菊花,各式各样,金灿灿的,看着这些菊花赵平安想起了从前他们去爬山、簪菊、吟诗。 不过说起吟诗倒是叫赵平安记起前世他看过的一首极霸气的诗作,放到今日来简直不要太合适,当即便吟道:“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冲天香阵透长安,满城尽带黄金甲。” “好一个满城尽带黄金甲,不会又是从你脑子里多出来的吧!”这话他说的含糊,但赵平安明白他的意思,也应了下来。 “不过这长安又是个什么意思?”姜鱼林看着他一脸疑惑不解。 赵平安顿了顿,眼神迷离,似乎长安盛景仍在近前,待到眼神清明时,他才道:“一世长安一生一忆,我只知道长安是个地名,就如同白玉京一般,只在浮尘里,终身难觅。” 他们二人走着走着,很快又到了老太爷的住处附近,有了中午的事情姜鱼林还纠结着要不要进去,还是赵平安好言好语的劝着他:“想进去就进去吧!老太太与老太爷的事情本就轮不到咱们这些小辈们插手,再者说了,他是你亲爷爷,这孝道总是要尽的。” “你说的也是,是我想左了。” 老太爷这处房子买的并不大,毕竟平日里也只有他们两个主人带一个孩子,外加两个仆妇罢了,老太爷在街上租了个商铺,就负责卖些个糖块,搅搅糖也在其中。但这收入里其实也有赵平安的一部分分红,老太爷也不至于贪他这点儿,当初毕竟是说好的,就把这钱都给了他姐姐。 -- 第393页 这糖铺子平日里也没什么事,大多都是由伙计来打理,只有一些重要的决策需要他来做,所以有事儿没事儿的,老太爷就抱着她闺女姜泠四处闲逛。 两家吃饭的点儿都差不多,两人过来的时候只有郑氏一人在家,丫鬟把人引进来时她见来人是姜鱼林和一个孩子还很是惊讶,赵平安她不认识,但她认得姜鱼林,京都的玄武大街进士夸街游行她也是去了的。 不过他们二人进来时郑氏也只是叫人先在此处坐一会儿,说自己去后头沏茶,这话不仅他们二人懵了,就连旁边被抢了活的丫鬟也有些不知所措。 姜鱼林两人看着郑氏身旁立站着的,看着十分清闲没有事做的丫鬟也是一头雾水,终究还是什么都没说,郑氏也是,没等他们回复便匆匆进了里屋。 等人走后,赵平安偏过头,小声问丫鬟:“你家姨娘这是什么情况?” 丫鬟摇摇头,一脸无辜:“奴婢也不知道。” 两人不明白她是什么意思,不过很快就明白了,等郑氏端着茶水再出来时明显是精心打扮了一番,这波操作看的赵平安有些无语。 他们是来看老太爷的,又不是过来看她的,她打扮个什么劲儿? 打从一开始,姜鱼林见接待的是郑氏就不想说话,就差没直接把不满意写在脸上了,但场面这么尴尬下去总归是不合适,还是赵平安替他问了几句话,多是问老太爷的情况,像是人什么时候回来?都是些基本的问题。 “姥爷带着孩子出去了,估计不多会儿就能回来,两位不妨……再等等。” “要等多久?” “应该用不了多久,我刚刚让下人去找了。” 郑氏一直红着脸,像是有些紧张,但还是有条不紊的回答,只是她有时候说着说着话眼神就不自觉的瞥向了姜鱼林那边。 两次过后,赵平安就明白了,他就说这场面为何会有些熟悉…… 这女人,怕不是看上了姜鱼林了吧! 这可真是个大无语事件,先不说他们二人差着辈分,就算不差,姜鱼林也看不上她这样的,也就老太爷吃她这一挂,心里有这个想法,赵平安就更是上心,一直引着郑氏说话,不叫她有机会恶心姜鱼林。 这种事儿恶心他一个人也就算了,没有必要再把姜鱼林拉下水,但郑氏显然不是这么想的,她刚刚精心打扮是想跟姜鱼林这位探花儿郎多说两句,偏生赵平安这小子一句接一句,全程都是笑呵呵的,想甩都甩不开。 偶尔她朝姜鱼林看过去时人家都是直视前方,连个眼色都不甩给她,这倒是叫郑氏心里有些不太满意。 她想的远,又都是些不切实际的,赵平安一眼就看出这女人没安什么好心,唇角一勾,心下一定,顿时就有了主意。 “姨奶奶,姨奶奶……” 当赵平安第三次喊出“姨奶奶”这个称呼时,郑氏才琢磨出来这称呼是喊她的,想到此她脸色就有些发青,连精心所描述的妆容都掩盖不住。 她要是没记错,这称呼上一次被喊出来还是在布庄,第一次是老爷的孙媳妇喊出口的,印象深刻的是那小辈还大着肚子,她要是没记错,那女子应该是姓赵。 可不就是巧了嘛!这小子也姓赵…… 若是在从前,她尽可以不在意这称呼,但一想到是在姜鱼林跟前被这么喊,郑氏脸色由青转黑,许久才恢复过来。 场面一时尴尬,就像是冻住了一样,还是郑氏先破的冰,只见她轻咬朱唇,面对着赵平安时是一脸的无辜之相:“我比你大不了几岁,小少爷也不姓姜,可否换个称呼?” 她无辜,赵平安比她更无辜:“可是不喊你姨奶奶又该喊你什么呢?毕竟你是老太爷的妾室,比我大了两个辈分……” 说实话,她真心觉得赵平安今日过来就是与她作对的,从来到现在,每一句话都扎在她心坎儿里,一会儿妾室,一会儿辈分,仿佛都是在讥讽她身份低贱…… 但这并不算完,赵平安今日就是要打醒她,免得她再生出什么不该有的心思,于是他又看向了姜鱼林,一脸委屈的拉了拉他的衣角,十分娇柔造作的问道:“鱼林哥,你说我该喊她什么?总不能喊姐姐吧?” 姜鱼林倒是没听出他们二人的话外音,听赵平安说要喊郑氏是姐姐就更是皱紧了眉头,一本正经的道:“胡说,她比你大两个辈分儿,本就该喊姨奶奶,怎么能喊姐姐?” 赵平安乖巧的看向郑氏,贱贱的应了一个字:“哦!” 郑玉娥“……” 扎心了! 第两百零九章 阴魂不散 姜鱼林说的这话实在是太过直白, 句句都戳中她的心窝子,比之赵平安更甚,郑玉娥也不知他到底是有意还是无意, 若只是赵平安一人这么说也就罢了,偏生姜鱼林也跟着附和, 实在是叫她觉得有些羞愧难当。 赵平安一直留意着她的动态,见她神色不定, 心里顿时什么就明白了。 要说这郑氏还真是不自量力,不只是不自量力,还作的很,勾搭老太爷让他纳了她做妾室也就罢了, 毕竟这一世的礼法还是认可男子三妻四妾的, 就算是觉得两人年龄差距大些旁人也都说不得什么。若是她跟着老太爷安安心心的过日子, 不作不闹,大家也能井水不犯河水, 但如今生了孩子还不够,竟然还敢对小他两个辈份的姜鱼林起了心思…… -- 第394页 都说一孕傻三年, 但傻到这种程度的他也是头一次见, 也不知这女子是不是脖子上面只剩了个空壳, 内里空荡荡, 不然怎么会闹出这样的乌龙? 他刚才说了那么多也不见她有任何的不好意思, 偏偏姜鱼林一句话就让他羞愧起来,说里头什么都没有他都不能信。 不过这场面也只是一时,很快老太爷就回了家来,他原本还想在街上再多溜达一会儿,结果听家里的下人来报,说他孙子来了, 于是匆匆忙忙就赶回了家。 “鱼林,平安,你们俩什么时候来的?” “才来没多久。” 老太爷不是一个人过来,此时他怀里还抱着个小女娃,显然是郑氏生的那个闺女,取名叫姜泠,这是姜鱼林第二次见她,算着时间,小女娃如今也才一周岁多一点,但模样上瞧着也就跟人家八九个月的孩子差不多大,瘦瘦小小的像个猫仔一般,两只眼睛倒是生的圆溜溜的,乖巧可爱。 歹竹出好笋,难为郑氏还能生出这么个乖巧娃娃,只是他的心思不放在孩子身上,反倒是一直盯着姜鱼林不放,其心可诛。 老太爷要接待他们二人,老抱着个孩子算什么事儿?便想要将姜泠交给郑氏去抱,结果孩子见了她娘就像见了什么洪水猛兽一般说什么都不愿意让她娘碰,这场面倒是尴尬的紧,就连赵平安和姜鱼林都有些看不过去。 老太爷尴尬的笑笑,伸出一只袖子擦了擦并不存在的虚汗,解释道:“这孩子平时就愿意亲我,哈哈,认生,认,生……” 众人“……” 认生也不是这么认得吧!小长生平日里虽然老是呛他爹不给他爹面子,但姜鱼墨回回抱他哄他倒也是很的,也不像姜泠一般躲着她娘。 见众人的目光都集聚在自己身上,郑氏忍不住皱起了眉头,趁旁人不注意时还不经意的瞪了姜泠一眼,孩子扁扁嘴,差点哭了出来,吓得缩脖子缩手直往老太爷怀里钻,看都不敢再看她娘一眼,一度让人怀疑这真是孩子他娘? 真是滑天下之大稽,哪有自己亲闺女不认自己亲娘的? 若是孩子大了,受了什么虐待长此以往下去倒也能够理解,但老太爷这么护着她,显然郑氏做不了什么,所以不存在什么虐待的情况,更何况眼前的姜泠到底是个孩子,还不会掩饰自己的真实想法,只能说郑氏对孩子压根儿是没上心,也不知她整日在家里都是做什么? 别告诉他们,孩子都是老太爷带的…… 心中虽有猜测,但这话他们也问不出口,尤其老太爷在众人间居长,就更要负责圆场的工作,孩子既然不亲近她娘那便不叫她抱,他自己带着便是。 老太爷毕竟年纪大了,赵平安就怕他一直抱着孩子也累,就多问了一句:“我记得她也有一周岁了,这个年纪应该会走了吧?” “会,会,当然会,姜泠,走两步看看……” 说话间,他便把孩子放了下来,领着到了赵平安那处,紧接着又去了姜鱼林跟前,毕竟都是一家人,再怎么说他闺女和他孙子都是他最亲近之人,若是以后他不在了,少不得这孩子还要靠鱼林照应着,趁早培养感情也是为了孩子着想。 至于郑氏,他可指望不上。 老太爷把孩子带到他孙子跟前后就拐了回去,坐在主位上与他俩说话,只管让姜鱼林与她磨合,要不说姜鱼林的确是有带娃的潜质,赵平安也不知道这些孩子是不是都是看着脸来,长生愿意跟他,就连姜泠也是如此。 据老太爷所说,姜泠不是个爱亲人的性子,尤其是陌生人,但今日碰上他们俩也算刷新了他的认知。 姜家的基因算是不错,姜鱼林这一辈的几个孩子都生的极好,姜泠也是,遗传的都是两人的优点,但还是以姜鱼林为最,所以她主动朝姜鱼林伸出胳膊要抱抱的时候不仅是老太爷懵了,就连郑氏都觉得神奇。 看着两个孩子亲近,老太爷欣慰的点点头,捋着胡子笑道:“果然是一家人,头一回见面就知道这是自己家人,鱼林,你看你小姑姑是不是挺有眼力见儿的?” 姜鱼林“……” 这种时候非要提什么小姑姑? 姜泠有没有眼力见儿他不知道,但老太爷没眼力见儿确是实话,让他喊这么点儿一个的小姑娘做姑姑的确是难为他。 但他还没说话,就听郑氏把话茬子接了去,一脸嗔怪的对老太爷说道:“老爷也真是的,孩子还小,叫什么姑姑,您愿意也得看鱼林愿不愿意?” 老太爷正色道:“年龄再小这辈分也搁在这儿,该叫什么就得叫什么,那是愿不愿意的事?。” 郑氏不想与他再犟,敷衍的回道:“算了,妾身与您说不通”,说完,转而她又对着姜鱼林笑呵呵的说道:“鱼林,你就按着自己的心意来,爱喊什么喊什么,不用听你爷爷的。” 她这话里话外都显得两人十分亲近。 赵平安冷不丁吸了口凉气,这郑氏真就是个人精,一口一个鱼林,知道的以为她是在叫自己的孙子辈,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她小情人呢! 老太爷也觉得她今日有些奇怪,若是换了往日,郑氏从来不敢与他这般说话,尤其今日还是在这两个孙子跟前,更是应该给他留面子才对,但郑氏呛他可是一而再了,到底是因为什么他并不清楚。 他们二人不说话,并不代表姜鱼林就这么认了,他爷爷说话不好听,但却是为他好,但郑氏只是说会说些他想听的,若是旁人,恐怕还会感激她一番,可姜鱼林却是姜家最为清明的一个孩子…… -- 第395页 良药苦口利于病,忠言逆耳利于行,只见他抱起了姜泠,看着郑氏面无表情的回了一句:“多谢姨奶奶好意,不过爷爷说的的确是有道理,该叫小姑姑自然还是要叫的。” 赵平安也不闲着,就跟着添油加醋:“就是就是,不管怎么说都得按着辈分,就比方说姨奶奶你,我记得年纪上比鱼林哥还小一些,但该喊姨奶奶还是要喊,不然旁人该当咱们不识礼数了。” 郑玉娥已经被这几声“姨奶奶”打击的不行,听他们这么说,虽然也是心口一疼,但仍是皮笑肉不笑的端坐着,到底还是回了一句:“那便随你们。” 真是好心当成驴肝肺,白瞎她在老太爷跟前替他说好话,不过姓赵的这孩子到底是谁?真是讨厌,哪哪儿都有他,阴魂不散似的…… 赵平安并不知道他在郑氏心里俨然成了阴魂不散的代表,但对于姜鱼林的识趣他很是满意,瞧瞧,同样是人,人家这三观正得简直不能再正,而郑氏这三观,直接拐了十八个弯,比那山路还曲折。 这应该就是人们常说的“世界的参差”吧! 两人在老太爷府上待了没多久就又要回去,难得回来,相熟的朋友那也要去见见,只不过他们回去之后老太爷还不忘有几句话要叮嘱郑氏,毕竟她今日说的有些话到底还是过了,该提醒的还是要提醒。 他也不指望郑氏能有多大出息,能安心在家里相夫教子,打理好内务就行,旁的也不需要她问,他都会给打点好。 “鱼林都这么大了,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他心里有数,有些话你还是应当少说些,免得说错了话失了分寸,平安说的不错,虽然你比鱼林年纪小些,但毕竟是他长辈,有些事情不必我来提点你也应该知道。” 郑氏无奈的福了福身:“妾身知道了。” “不止这些”老太爷想了想,紧接着又补充道:“还有,你以后对孩子还是应该上些心,鱼林刚过来姜泠就愿意跟他,不愿意跟你,在外人看来的确是不像话了,再怎么说孩子也是叫你娘,你都能想着替鱼林说话,对他献殷勤,怎么就不能够把心思放在孩子身上?” 但说到这郑氏就又有了话说,还颇为理直气壮,全然不觉得自己哪里错了:“这怎么能一样?姜鱼林他可是进士,我献殷勤怎么了?” 老太爷见她还记挂着之前想生个儿子考功名的事情,顿时就有些不高兴,郑氏安的什么心思他心里清楚,不过是想生个儿子母凭子贵,他哪能如了他的意?这些事情他又不是不懂,只是平常不说罢了。 早就与她说过叫她别在意这些,生男生女他都是一样看待,只是郑氏不听,如今倒是叫鱼林平安看了笑话。 老太爷到底也是男人,也好面子,虽然刚才在两个孩子跟前没发火,但并不代表他心里没有气,当时就没好气的厉喝道:“进士也是我孙子,也是姜泠她侄子。” 郑玉娥“……” 老太爷又在发什么火? 不过该哄的还是要哄,等老太爷平复下来了心情后,再问起跟姜鱼林一起过来的孩子是谁,听了老太爷的解释,郑氏气的差点没憋住火。 只因为他们今日来的匆忙,老太爷人又不在,他们搬来这鹿鸣郡不多久的时间,人生地不熟的也少有客人上门,就算有客人也都是老太爷来接待,她没什么经验,所以当时便没想着问赵平安是谁,只知道这孩子姓赵。 老太爷见她这么问嗔怪地看了她一眼,只当她是好奇,不由得问道:“你不知道他?” 郑氏摇摇头:“不认识,没见过。” 老太爷兀自解释道:“你问的是赵平安,他是姜鱼墨的小舅子,也就是平悦她亲弟弟,打小就跟着我们一道儿住的。” 一听这话,郑氏倒吸一口凉气,恨的咬牙切齿:“原来是他啊!” 老太爷见她神色不佳,还多问了一句:“怎么了?” 郑氏摇摇头,很快平复了下来,小声道:“没怎么……” 这两姐弟,怎么就跟阴魂不散似的? 第两百一十章 深闺怨猴 两人自老太爷那离开之后, 先是去找方长叙了个旧,而后又去了趟高家,只不过他们过去的时候并没有见到高壮壮和那对刚出生的龙凤胎, 听说这三位眼下还不能见人,毕竟是月子期间, 也能够理解。 奇怪的是高老爷和他小舅外婆三人也都不在,就连接待也都是由管家来接待的, 两人一开始还觉得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不然家里添了孩子怎会一个能做主的人都不留,这显然不合常理。 不过紧接着就听高家的管家答道:“回两位爷,我家老爷和姑爷最近不在此处居住, 恐怕要一月余才能回来……” 赵平安“???” 这是什么情况? 等听管家解释清楚了他们才明白, 事实上, 自打高壮壮生完孩子之后,高老爷就去了当地一个有名的寺庙想给两个孩子取名, 不过那高僧却说她这一胎特别需要注意,尤其是月子期间, 非常需要避讳, 特别是男子, 坚决不能上门, 就连李程文都进不得屋见不得孩子。 至于理由那就更是简单, 那高僧说万物相生相克,凡事讲究一个阴阳平衡,而这两个孩子刚一出生时所携带的阳气便比旁人充足许多,所以附带的阴煞之气也比寻常妇人做月子要多些,最好就是别让人轻易上门。 -- 第396页 高老爷一开始还担心的很,不过那高僧倒是给了他两个符箓, 都是给那些伺候她的人用的,李程文又不会伺候人,还是算了,索性等一月之后再说。至于留在府上服侍的人也都是仔细询问,确保他们与留下的三人属相不对冲才能够留下服侍,其余的都需要出去,暂时避讳。 听起来麻烦,做起来就更是麻烦! 赵平安还是头一回听到这种说法,但管家说他们家老爷就这一个女儿,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总归这月子房他原本也进不去,不过是忍上一月罢了。 “你家小姐能同意?”在赵平安看来,他小舅妈可是个极有主见的人,对于这样的言论,应该不至于相信吧! 不过他刚问完话就听管家振振有词的回道:“同意,自然同意,我们家小姐说以孩子为重,不管是真是假总归没什么太大的影响,再者说,能歇上一个月,孩子也不用自己带,权当是让自己好生歇一歇了。” 赵平安“……” 还别说,这还真像是他小舅妈能说出的话,反正搬出去的又不是她,麻烦的也不是她,他小舅妈自然乐的清闲。 二人虽说对此番鬼神言论有些无语,但终究还是没说什么,只是让下人带他们去了李程文处。 而此时,李程文母子已随高老爷搬进了高家在郡里的另外一处宅院,比如今住的地方倒是偏僻些,大小规格虽不如主院那般尽善尽美,但也只是熬上一个月罢了,不算什么。 这一次来接待的是高老爷和他外婆,除了说孩子的事情之外大抵都是问他在岛上的事情,这些故事赵平安已经说过无数次,如今不过是复刻一遍罢了。 这些话姜鱼林之前就有听过,不过再听一遍时仍旧觉得心惊,李陈氏也是如此,虽然也知道他人已经活着回来,但还是心有余悸,说什么都要李程文陪他一道儿回去。 他小舅添了子嗣,再加上产妇生产后需要人陪伴,赵平安怎么可能同意,直言拒绝:“小舅才刚得了两个孩子,正是关键时期,现在离开恐怕不合适。” 李陈氏和高老爷互相看了一眼,两人也都心知肚明的点点头,这次是高老爷先说的话:“你外婆一直跟我说程文与你最是相熟,正好你也带他出去散散心,你是不知道,这几日见不着孩子程文整日闲的没事,就守着那两只龟和一只猴儿,不是给龟换水就是带猴子耍拳……壮壮那里现在还用不上他,还不如先让他跟你去书院,等过一阵儿再回来。” 这话赵平安倒是信,给龟换水、带猴子耍拳这种事儿他小舅的确做的出来,但这也不代表说他就能够受他们的好意,这实在让他有些为难。 姜鱼林见他实在决定不了,但他觉得平安此时又的确需要有人护着,这么说起来李程文的确是一个极好的选择,再加上高老爷和李陈氏既然都这么说了,他便提议道:“咱们不如去后头问问程文叔的意见。” “也是!” 他小舅虽然说话少,但想要做的事情和不想要做的事情他却表达得极为清晰,还不如去征求一下他自己的意见。 几人过去的时候,李程文果然还在给龟换水,只不过他恐怕是在此处闲的无聊,所以这龟池挖的倒是大,连换个水都需要好几桶才行,也就他不闲麻烦。他换一次水的工程量着实是有些大了,眼前的这龟池做工粗糙,一看便知是他自己的手笔,那两只龟倒是不嫌弃,游的开心。 至于那只金毛猴子,竟倚着一根树杈子呼呼大睡了起来,翘着二郎腿,枕着两个爪子,瞧着倒是惬意放纵得很,不过赵平安看见它所躺的树杈下方就是龟池,忍不住摇了摇头,它也不怕自己一个不留神掉水坑里。 小金有这个自信,这就是物种的天赋,所以睡的极熟,就连赵平安他们一伙儿人过来都没有听见。 见到他娘带着平安时李程文眼睛一亮,“哗啦”一下,就把手中的水的泼进了龟池中…… 一石激起千层浪,那力度也掀起一阵动荡,引得里头那两只龟都只能随着水波晃荡起来。 光池子里的这两只龟还不算,这动静也吓了上头的小金一大跳,它忽然被惊醒,猛地睁开眼时还以为是发生了什么,左看右看,结果一个起身就忘了自己两条腿正叠在一起,直直跌入了身下的水坑中,与龟共舞。 泥猴儿小金横空出世! 入水时,小金也是一脸懵,顶着一身水从水里冒了个头,第一眼是看到了李程文,第二眼就看到了在它主人旁边站着,矮了李程文半个身子的赵平安。 整个猴瞬间战栗。 此时,它心中只有一个想法,它小金此生之大敌又回来与它争宠了。 李程文看着落水的猴子,喊了一声:“小金……”但小金动了动耳朵,并没有起身出来。 正常来讲若是碰到此种情形它早该“吱哇”乱叫了起来,但今日不同,小金正琢磨着应该怎么应对赵平安这个大敌,偏偏那两只龟就跟凑热闹似的老往它跟前游,就好像在嘲讽它落水一般,气的它直接抓起一只龟就丢到了岸上。 李程文眼皮一跳,看着被它甩出去的那只龟把整个身子都缩进了壳里,并未被伤到,所以就没有上前去。 结果另一只鳖见同伴被虐,伸长了头就想去咬它,誓要为自己好哥们儿报仇,但猴子显然也不是吃素的,一爪子下去就把那池子仅剩的那只鳖抓到了手上,顺手也丢到了岸上。 -- 第397页 等到李程文这三个宠物都上了岸,小金仍是不解气,还在那两只缩起身子的龟壳上踩了几脚,最后一脚一个踩在脚下,叉着腰昂着头,一脸王霸之气,还挑衅般的看向了赵平安。 赵平安“???” 这猴子是在挑衅他吧?是吧是吧!关键这事跟他有什么关系,水又不是他泼的,所以也冲猴子做了个鬼脸? 臭猴子不是挑衅吗?那他总得回个礼…… 见赵平安还一脸挑衅,还理直气壮的,小金脖子一缩,短腿一蜷,直接在脚下的两只龟背上跳了起来,伸着爪子指着他,似乎是在指责,不过很快它又重重落下,继续落到了龟背上。 赵平安有些无语,若不是知道小金素来聪明,他还以为这货是成精了。它这形象太过拟人化,就像某个山沟沟出来的山野村妇一般,一副蛮不讲理的影响,只是可怜了那两只龟。 众人“……” 这猴子还这么暴躁!得亏那两只龟有厚厚的壳挡着,不然指定扛不住它这么造。 不过,此举倒是惹怒了一旁的李程文,小金一直关注着赵平安,全然忘了它主人也在旁边,见它如此虐待他那两个“好兄弟”,李程文实在看不过眼去,黑着脸直接上前去拍了他脑门一下,疼的小金脖子一缩。 紧接着李程文就拎起那只脏猴子回了屋,他准备给猴子洗个澡,小金身上都是泥,不洗不行,不过众人也看得清楚,小金到了他手里就乖顺的不得了,被拎着后脖颈也是一声都不敢吱,就好像刚才放肆的不是它一样。 赵平安看的直想笑,这俩还跟以前一样,一点儿没变。 不过等到他给小金洗完了澡,抱着湿漉漉、刚出浴、被麻布包着只露个猴头的小金出来时,赵平安还顺便问了他一句:“小舅,你要不要跟我一块去京都待几天?” 说到这,李程文明显有些犹豫,不过一听他娘说平安之前失踪是受人欺负所致,当即应了下来。 “好” 此间事了,很快高家就使了关系给李程文办下了官府下发的公验,他们时间赶得又急,只能在郡里过一个重阳,明日下午便要启程。 不过这一次那两只龟他倒没有带着,只是,看着骑在他小舅脖子上的小金,赵平安还多问了一句:“你确定要带它去?” 没等李程文说话猴子就开始急了,但有它主人盯着,别的动作它也做不了,就只敢对着赵平安“吱吱”乱叫,显然是对他这话不满意了。 它就知道这小子回来就是跟它争宠的。 赵平安“……” 这猴子,怎么跟深闺怨“猴”似的? 第两百一十一章 莫欺少年穷! 几人是一同回去的, 高小姐在月子房中听说此事时还特地派人来递了信儿,让李程文好好护着他,又给了赵平安写了一封手书, 还叫人特地交代:若是有事,尽可以去找她那做言官的叔父, 这心意赵平安也通通领受了。 走的时候一家人都出来送,看着赵平安, 赵平悦还颇有些舍不得,她弟弟这一走恐怕要到过年才能回来,这就又是三个多月,好在这一次有她小舅跟着, 受欺负倒是不至于。 二太太也嘱咐了姜鱼林许多, 大抵是告诉他如何在官场过的风生水起, 只不过其中有多少有用的就很难说了。 难得的是,在众人都围着赵平安和姜鱼林这两人的时候, 边儿上的姜雨和赵康也说了几句话,两人扭扭捏捏的, 姜二爷和二太太一心只放在了她儿子身上, 倒是忽略了自己亲闺女。不过这场面却是被赵平安逮了个正着, 他还瞧见两人互赠了东西, 不过两人互送的具体是什么东西他倒是看不太清。 所以上了车以后赵平安还偏过头, 怪声怪调的多问了一句:“我看刚才姜雨姐姐好像给了你什么东西?阿康,拿出来瞧瞧啊!” 赵康也没想到平安会这么直接的点名,所以这突然一问话倒是问的他满脸通红,到后来只能小声应道:“没什么,就是只香囊。” “香囊?” 这一次出声的是姜鱼林,他会有此疑惑也不难猜, 要知道这香囊可不是随意就能送人的,其中的含义可是大了去了,姜雨是他亲妹子,虽然平日里他更是忙于读书,时间并不充裕,但自己的亲妹子他自然还是关心的。 不过这两人也不知是什么时候开始熟识起来的,分明这两日他也没见赵康有什么“异常”的举动,怎么就送上香囊了呢? 赵平安原本问这话的时候只是想着调侃他两句罢了,全然忘记了旁边还有个姜鱼林,倒是他有些唐突了,不过赵康见姜鱼林说话也不避讳,而是光明正大的直接将那香囊拿了出来。 众人看着眼前这七扭八歪的香囊,先不说这做工,就连图案都要盯上许久才能分辨出绣的是什么,一眼就知是姜雨的手艺…… 赵平安想起从前姜雨绣的那鬼娃娃,扯了扯嘴角,没想到这些年她这女红竟丝毫没有见长,连上头“岁寒三友”的图样也只能靠着轮廓才能分得出。 紧接着就见赵康垂眸,看着手里那枚不算精致的香囊一脸无辜说道:“姜雨小姐说这香囊她绣了许久,但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但也不知从哪里去改,戴着又丢人,丢了也可惜,所以……就给我了。” 他不是姜家的奴才,就算是与赵平安也更像是一种雇佣关系,所以也不必在他们跟前自称是奴才,有时候为了恭敬些,也会自称是“小人”,但此处他并没有这么去称呼自己。 -- 第398页 姜鱼林想着这的确是姜雨能够干出来的事,事关他妹妹,只凭一枚小小的香囊也没有旁的证据,确实不好去猜测什么,但赵康并不知他心中如何去想,只是接着解释道:“姜雨小姐这香囊原本是想绣给大少爷的,只是自知手艺不精便没有送出去,说起来,我也是沾了大少爷的光。” 他说这话本身就是想把这一关先过了,也让彼此有个台阶下,哪只听了这话,姜鱼林挑了挑眉,忽然伸出手从赵康手里接过了那香囊,有理有据的回道:“既然原本是绣给我的,那我还是自己收着吧!” 说这话的时候,他一直盯着赵康的脸色,见他当时一愣,随后神色间还有些不愿,姜鱼林仿佛明白了什么,心头就是一堵。 这动静一旁的赵平安和李程文自然也都看在眼里,但李程文就更不会说什么,只有一个赵平安夹在中间,他瞧着这场面,分明就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怕他俩起了冲突,还顺道出来圆了场。 只见他拍了拍姜鱼林的手,不经意的从他手里又将那香囊夺了回来,嗔怪道:“鱼林哥,你看这香囊的绣的这么差,说的好像给了你就能戴出去一样,这是姜雨姐姐给阿康的,回头等她技术练得纯熟了再让她给你绣一个不就是了。” 姜鱼林“……” 这是手艺不手艺的事情吗?女子绣的香囊代表的是什么含义他不信照片不明白,哪里是能够轻易许人的? 再者说,姜雨就算手艺再差也是他妹妹,瞧他这句句都是替赵康说话,这小子到底帮谁? 姜鱼林心中有气,偏生赵平安也是胆子大,一点也不给姜鱼林机会,说话间又把那香囊塞到了赵康怀里叫他好好收着,连姜鱼林那刺人的目光也都忽略了去。 赵康心中一阵感激! 有了此番争夺,路上的整个行程就在两人尴尬的氛围中度过,谁又能想到?今日的这场风波竟是因为一枚绣工极差的香囊所起?说起来人家都不带信的。 马车上的两个时辰,是赵康漫漫人生中所度过的最漫长的一段时光。 但姜鱼林到底还是心中有气,他在车上想了许多,幸亏得知此事的是他,若是换了他娘还不知道会如何折腾?所以等下了车回到住处以后,趁着赵康不在,姜鱼林还拉着赵平安回了房,一脸不乐意的问他:“你刚刚在车上是故意的?” 赵平安眼神不定,只能装作一脸正义,直接倒打一耙:“姜鱼林你说这话我就不爱听了,什么叫故意的?咱是那样的人吗?” 他说这话姜鱼林显然不信,直言道:“你是!” 赵平安“……” 无语归无语,但该说的话还是要:“事情没定性哪来那么多阴谋论,万一人家只是单纯的关系好怎么办?”当然,这种可能性也是极低,但这种棒打鸳鸯的事情赵平安实在做不出来,就只能与他周旋,当自己什么都不明白。 姜鱼林其实也不是很确定,但还是按着最坏的结果去想,万一赵平安这小子知道点儿什么呢? “我就不信他们两人的事你看不出来?” 赵平安振振有词,反过来故意指责:“他们两人能有什么事?这可是事关姜雨姐姐的名誉,鱼林哥你可不要乱说。” 姜鱼林“……” 他若是想要乱说,刚才在车上就该发作了,何至于等到现在?不过赵平安的态度倒是更让他觉得其中有鬼,但也不好直白的去问。 他这神色间摇摆不定,很容易就能看得出来,赵平安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得拍拍他的肩膀,好言劝道:“鱼林哥,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不过这感情的事情咱们也都说不好,还是该走一步看一步。” 姜鱼林瞪了他一眼,没好气儿的回道:“这是走一步看一步的事儿吗?他……唉!” 先不说别的,就赵康如今的身份……就算他不说什么他娘也不能同意,明知没有结果却还要撞南墙,只能说这是犯傻。 虽然这话姜鱼林并没有直说,但赵平安还是能明白他的心思,好言劝道:“鱼林哥,你且记得一句话:莫欺少年穷,阿康的学识不在我之下,你怎知他日后的成就仅限于此。” 姜鱼林忍不住皱起了眉头,他当然知道莫欺少年穷,他也不是说看不起赵康,只是骤然得知他妹子可能有了心仪之人……心里有些不爽罢了。 不过晚上的时候赵平安还不忘找赵康谈了话,怎么说呢?虽然他没有当过老师,但这感觉就像前世高中的班主任发现自己班上学生早恋,劝人家分开也不是,鼓励他们在一起也不是,也是难办。 好在他们二人都不是小孩,按这一世的年龄来划分也是到了成婚的年纪。 赵康早已做好了今晚赵平安会来的准备,所以等人过来时,他也没有说旁的,只道:“少爷,我想科举。” 赵平安早已有此心理准备,如今姜家与以往不同了,有姜鱼林这个探花郎在也算是官宦人家,赵康若是真想与姜雨在一起那势必要走上科举的道路,所以只管问他:“什么时候?” 只见赵康一脸决然。 “后年,从县试开始。” 今朝是会试,明年乡试,后年又是县试,赵康之前便考中过童生,之后便停了下来。之所以没有再往上考也是因为赵平安是秀才,他作为一个服侍人的下人不好与其同级。 -- 第399页 赵康私心里觉得只有等少爷考取举人了,他才能够再往上爬,明年平安少爷要参加乡试,那他就紧随其后,只是苦了姜雨还要多等两年,起码要等他中了举才有资格上门。 这话赵平安很快就说与了姜鱼林听,姜鱼林并未多言,只道:“你告诉他,若是敢叫我妹妹等的太久别怪我棒打鸳鸯。” 他说的这话叫赵平安都觉得有压力,如泰山压顶,但说与赵康听的时候他也只是笑笑,这倒是叫赵平安啧啧称奇,十分佩服。 不过后来见赵康挑灯夜读,他便知道这都是假象,唯有好好读书才是正解,就像他想娶媳妇儿,得先科举,想要做官,也得先科举…… 不过书院里只能带一个人过去,此番李程文过来自然是由他接替赵康一阵儿,而这段日子赵康就只能在姜鱼林那里安心待着读书,一想到这场面,赵平安就替他揪心。 这妥妥的就是被监控在姜鱼林眼皮子底下,一举一动都瞒不过他的眼睛。 惨啊!真是太惨了!他光是在脑子里想想都觉得尴尬。 第两百一十二章 这是人干的事儿?…… 刚来的这日晚是在姜鱼林这里修整一夜, 不过,他所居之处离国子监还是有一定的距离,所以等到第二日的一大清早便要起床, 他还要去书院读书。 李程文自然是要跟去,只不过作为书童的身份过来, 他只能跟其他的书童一起在班上的最后一排坐着,阿康之前也是这样过来的。 他们原本是这么打算, 奈何李程文这一次把小金也带了来,作为一个非人类它自然不能跟去,赵平安原本想着把小金锁到校舍里头,奈何这货死活就要扒着李程文的衣服不愿松手, 没办法, 就只能让李程文带着猴子在书院里头溜达。 反正在班上倒不需要他保护, 只要到了上下学的点儿记得过来就成,不过赵平安还知道叮嘱他:“小舅你在书院里头溜达最好是挑些没人的地方, 免得再惹出不必要的麻烦。” 李程文狠狠点点头,就连那臭猴子也跟着点头, 这两只的动作倒是同步的很, 看的赵平安一阵头疼, 也不知这一大一小到底明不明白他的意思?不过很快就要到了上课的点儿, 他也没有时间再去管这些。 与他小舅分别之后, 进书院的路上他正好碰到了薛祁,两人便一同过去,结果一进内舍的门儿众人就开始鼓掌起哄,场面看上去热闹的很,完全不像马上就要上课的样子。 “我们的卧龙凤雏回来了。” “恭喜卧龙凤雏回归!” “……” 整个班上的人兴高采烈,而当事人之一赵平安扭过头与另一名当事人薛祁对视了一眼, 小声问道:“卧龙凤雏?什么卧龙凤雏?” 他不明白他们的意思。 “能是什么意思?无非就是在调侃咱们俩。” 赵平安想了想,点点头道:“也是” 进门的就他们两人,且众人的眼光都太过热烈,不是赵平安自恋,就算他想要谦虚,也得承认这话的确是说他们二人的,只见他偏过头,附在薛祁耳边小声问:“你觉得咱们俩谁是卧龙?谁是凤雏?” 薛祁轻笑一声,很是中肯的回道:“当然你是凤雏……” 那意思就是说他自己是卧龙,赵平安哪能认?于是挑了挑眉又回道:“你可别忘了我中秋酬神扮的可是后羿,是男神,你才是女神,自然我是卧龙。” 薛祁顿了一顿,赵平安是不是傻,凤是雄鸟,凰是雌鸟,反倒是龙没有性别之分,两人在这里站了半天就为了争一个名头,也不嫌幼稚。 不过他倒是没有解释太多,只是没好气儿的回了一句:“说的好像那酬神会咱们俩就登台了一样。” 赵平安“……” 这话倒也是! 两人因为谁是卧龙谁是凤雏的事情争论半天,后来还是时瑞给他们二人解释了一番:“自然薛祁是卧龙,平安你才是凤雏。” 他说这话时十分的理直气壮,惹得赵平安还有些微微的不满,明明薛祁更像女孩,怎么他倒成了凤雏?时瑞给出的解释是这样的:“龙在上,凤在下,难不成说你打得过他?” 赵平安摇摇头:“打不过,确实打不过。” 这是真心话,薛祁这家伙的武力太过变态,就连他师傅碰上了也要认输,赵平安思索了一番,兴许他小舅能够与他比肩一二,改日倒是可以让他俩比试一番。 “什么打不过?”他这话一说完就听见后头薛祁的声音传来,还将两人吓了一跳。 赵平安倒是还好,只是时瑞拍着“咚咚”直跳的心口,仿佛真的被吓到了一样,一脸哀怨地看着他道:“薛兄,你下次说话的时候能不能给点儿动静,我心脏不太好,经不起吓……不过你什么时候做到我后头了?” 薛祁无所谓的指了指原先他那个座位的人,直言道:“刚换。” 两人歪头看了看学籍原来那个位子上坐着的,被迫换了位置还需要重新整理桌面的同窗,一脸同情,碰上薛祁这个大剥削主他只能认栽了,不过听到他刚才说的话,赵平安还杵了时瑞一下,问他:“你什么时候还心脏不好了?” 时瑞一脸委屈:“我一直都是啊……” 虽然心脏不是很好,但听大夫说,比起旁的病人已算是轻的,并不严重,但尽管如此,他平日里还是得尽量控制住自己的脾气,不能有大的起伏,也不能运动太过,这也是赵平安觉得他脾气好的一项重要原因。 -- 第400页 从前没有听他说起,这回听他这么一说明赵平安心里就有了底儿,这种症状大抵就是前世的心脏病,的确经不得吓,不过这种事情大家心里清楚就行,也没有必要多问揭人家的伤疤,只不过平日里相处时还是需要多注意一些。 当问起之前替补他们二人参加酬神会的两人时,时瑞还很是不屑,有去年姜鱼林留下的传说,他们二人本就望尘莫及,先不说有没有得到他们想要的名声,就说这下场就有够惨烈的。 “这两人已被逐出了国子监,永不收录,不光是如此,日后就算是想要入朝为官,捧着大把的银钱也不敢再有人收,官府那边已经留下了底子,所以他们如今连买官的资格都无……不过你也不必为他们二人介怀,这两人虽说只是使了些小计策,但你跟薛祁会被海盗抓走其中必然也有他们二人的原因,一环扣着一环。” 可能对那两人来说他们所做的也只是延后了赵平安他们的时间,受到这样的责罚的确是有些重了,但也不得不说时瑞的说法确实在理,他们两人当初若不是被关进黑屋子而是随着众人一起去参加酬神会,那的确不会遇到海盗。 若没有遇到那帮海盗也就不会有后面的那场生死追击,也不会被折磨了那么些天,这中间的事情说着简单,但做着的确是难,两人能活着出岛所经历的心路历程哪是寻常人就能体会到的? 蝴蝶煽动翅膀也可能会引起一场海啸,大抵这就是蝴蝶效应! 说起这事就又让赵平安回想起了在早上的时候,出岛时,他只能开一艘船,还有两艘旧船停在岸边,想到这,他就觉得可惜,忍不住感叹道:“还是可惜了那两艘船了,也不知何时能给开回来?” “两艘船?哪两艘?”这一次说话的又是薛祁,前面时瑞与赵平安说话他一直都有在听,不过这次他还记得要顾及着时瑞,音量放小了许多,这要放在从前可是从未有过的事情。 时瑞不明白他们指的是什么事,也不多言,只管在旁边听他们讲,等赵平安解释了他们才明白他说的是什么? 薛祁看着他,不确定的道:“那两艘船不是早拉回来了吗?”他的不确定不是对此事不确定,而是不清楚赵平安怎会不知道此事?难道没人与他说起吗? 但听他这么回复时,赵平安整个人都傻了眼,便也顺口问道:“什么时候?” 薛祁蹙眉,当真是有些意外:“你不知道?” 赵平安摇了摇头,他是真不清楚,薛祁一直觉得这件事他是知道的,所以从未提起过,所以此时听他这么说时虽然觉得有些狗血,却也是诚实回道:“就在咱们回来之前的没几日,嗯……确切地说应该是在咱们从岛上离开后没多久。” 随后,他又把关于鸽子是如何报信儿,又是如何找到岛上,以及怎么发现那帮海盗们尸体的事情通通说了出来,总归夫子还没来,他便说的详细些。 赵平安“……” 说实话,这事儿他真是头一回听说,自从回来了之后他只顾着说起自己的事情,一会儿去薛祁那儿,一会儿又去见李爷,连带着还要回姜家,哪有时间去管这些? 当然,在这中间也不是没有任何的时间去听,只是在其他人的眼里,他们私心里觉得这么大的事情定会有人与他说起,所以也不提起这茬儿,这便导致了赵平安直到如今才得知此事,若不是今日说起,指不定他还要被“瞒”到什么时候。 这也只能够用无巧不成书来解释了。 他之前还说他干爹养的那些鸽子没什么用,现在看起来倒是他自己想的太片面了,若他们再晚几天离开是不是就能够等到支援的人过来。不过这些事情现在再想也是无用,他又没有未卜先知的能力,便就是让他再选一次,他依旧还是会选择自行开船离开。 没等他们再多说夫子便来了,见到赵平安和薛祁时也只是微微笑笑,颔首以示,显然,他们二人的事迹已传遍了整个书院,不过太多的便就没了。 而此时,带着小金在外头溜达的李程文也没闲着,这国子监的地方极大,他也遵着赵平安的嘱托,并没有往人堆的路上去,而是直接找了个园子,寻了个长椅坐了下来,这附近有花园,也有树木,正是小金最喜欢的环境。 而他自己,也是从怀里掏出一坨用纸包着的粘土自顾捏了起来,就放小金一个猴儿在四周玩耍。 总归这四周无人,也不怕有人瞧见。 小金这几日被圈了许久,来了他最喜欢的环境也是上蹿下跳,跑着跑着就跑远了,不过这距离倒不至于令它迷失了方向,只不过主人在仍是有些拘束罢了。 只见它寻了个树杈密集的地方,觉得不错就在此处玩耍了起来,等玩累了就在树干上躺着歇会儿,不过这一次他还记得用尾巴卷着树干,免得像上一次似的再掉进水坑。 “泚——” 小金也就躺了没多久就听身下有水流的声音,转头往下一瞧,竟是个人…… 在撒尿! 小金虎躯一震,眉心直跳,在它栖息的树下撒尿,这是人干的事儿? 第两百一十三章 大哥别怪二哥 小金自问没受过这么大委屈, 使出两个爪子,捂着眼睛,像是看到了某种东西就会长针眼一般, 不光如此,它越想越觉得自己实在委屈的很, 忍不住的小声“吱吱”叫了起来。 -- 第401页 而底下,在树根旁“努力施肥”的那个青壮汉子也是个耳朵灵光的, 听见上头有什么异常的声音,便抬起头来看了一眼,正碰上那只金毛猴子泪眼汪汪的看着他。 一眼万年…… 不过那青壮汉子一句话便打破了两“人”之间的寂静,只见他咧着嘴呲着牙, 张口厉喝道:“扁毛猴子, 你没事儿瞎叫唤什么呢?” 小金“???” 它还没说话呢, 这人就开始骂上了,有没有礼貌? 光这样还不够, 他见这臭猴子一直盯着他下边儿,总觉得这猴子的眼神儿有些不对劲儿忙提了裤子紧了紧腰带, 又顺手从地上捡了颗石子朝小金丢了过去, 直接砸上了, 缠在树枝上的一截尾巴。 尾巴是何等要紧之处, 本就是要害, 被这么一砸更是吃痛,小金震怒,这要再能忍它就不是小金了,随即松了尾巴在树干间游走,凭借着自己敏捷的身体躲避。 青壮汉子以为小金是被他打走,便没将他放在心上, 事实上,小金只是去寻找些东西,它来的时候还见这里生长着某种树,会挂果,只是不能吃,便找到了那棵树掰了些果实又拐了回去,找了个适合出手的地方将那些果子挨个朝树下,那人砸了过去。 事实上,不仅小金委屈,树下那人也是委屈,他只不过是来撒个尿,竟还能碰到只金毛猴子在这里纠缠于他,这国子监里怎么会有猴子? 他越想越气,越想越气,一怒之下便用手顶着扁毛猴子的“狂轰滥炸”,从地上捡了一把石子也朝着小金丢了过去。 他这手法显然是练过的,“稳准狠”三个字全都占了,虽然是对上一只不如他的畜牲,却也没有丝毫要留手的意思。 小金之前跟着李程文也学了一段时间的耍拳,但对于这人砸过来的石子有好些都避不开,砸的它浑身直痛,没办法,不敌之下也只能匆忙离开去找主人替它做主。 不过走的时候,它还听这人在后头骂骂咧咧,虽然不明白是什么意思,但从这语气中它仍知道不是什么好话。 李程文见到小金时就看到它一脸委屈,只不过这猴子的戏一直很多,他便没有当回事儿,直到它可怜巴巴的揪着自己的尾巴给他细看,李程文见到它尾巴上隐隐渗出了血渍,再结合它这时不时的呜咽便也发现了不对。 这一次,小金没有爬到他肩上,而是拽着他的裤腿,李程文便蹲下身子问它:“怎……么了?” 小金伸出一只爪子指了指它来时的方向,又拉着李程文的裤腿往前走,直奔刚才那青壮汉子在的地方,不过他俩到的时候那人已经离开。 但这里的路就两条,一个是他们来时的方向,一个是另一条方向,小金自然拽着他往另一个方向去寻,好在那人并没有走远,小金带着李程文也很快追了上去。 等到了跟前,小金很快又蹿上了李程文的肩膀,如今有主人撑腰,它自然也是趾高气扬、天不怕地不怕,随即冲着那人“呜哇”直叫。 那青壮汉子也不是个傻的,见站在眼前的这一大一小,虽然他们这组合有些另类,但也不难看出这俩是来找他算账的,与那几岁孩子闯了祸叫家长来撑腰是一个道理,只可惜这猴子找错了人。 虽然眼前的男子比他高了些,但他还是一脸不屑,直问道:“这扁毛猴子是你的?” 李程文也不回他,只是抓着小金的尾巴露出带着血渍的那一边只给他看,歪着头一本正经的问道:“你打的?” 在那青壮汉子看来,眼前的李程文避而不答反而还在问他话,这显然是在挑衅,当即便往前迈了一步,表示自己丝毫不退,李程文倒是没什么反应,反倒是小金吓得缩了脖子。尾巴上的猴毛都炸了起来,直抱着李程文的脖子不撒手。 李程文伸手往小金猴头上轻轻安抚了一下,让他安心,心里虽是有了底儿,但还是面无表情的又问了一句:“你打的?” “是又如何?” 他如此挑衅,若是常人怎么也该回他一句,甭管是辱骂还是挑衅,这才是正常人的反应,但李程文只是直直的站着,也不说话,这让那人有些一头雾水,心里就更是烦躁。 他原本就是个武人,搞不来文人的那些神神叨叨的,要打就打,打不过就赶紧滚,这便是他信奉的准则,可这人一直在他眼皮子底下,也不说话,只是拦着他的去路,这让他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他伸手想要拨开李程文的身板,哪知他竟纹丝不动,两人原本靠的就近,正此时,小金以为主人受了欺负,猛地从李程文背后跳了出来,随即伸出一只爪子朝那青壮汉子挥了过去,那乌黑的指甲在阳光下还闪着暗光,显然是没准备留手。 那青壮汉子也是个练家子,眼疾手快之下便伸臂挡了一下,但架不住它这一招直接抓到了他的胳膊上,趁着这受力的功夫,他直接把这只死猴子挥了出去,只见小金在地上滚了几圈甩出老远,随即就开始嚎丧起来。 青壮汉子看着胳膊上的伤痕,也知道那臭猴子原本就是奔着他的脸招呼,刚刚若真叫它抓到了脸上,恐怕这疤痕是留定了,当下心中就更是气愤,冲着小金就要过去,显然是要好好收拾他一顿。 李程文扭头看了一眼,小金有力气嚎,就代表着没什么大事,但这人若是再对她出手,定是必死无疑,他自然不会坐视不管,两人打起来也是顺理成章。 -- 第402页 两人都是练家子,体型也都比常人更加壮硕,一个下手狠绝专挑下盘招呼,另一个虽然下手的地方都是不伤及性命之处,但若是命中一定会受到不小的伤害。 按理来说,像李程文这般身量如此高挑的下盘都该不稳,但放在他们二人身上倒没有出现这样的情况,两人你一拳我一脚,一开始还有些难分高下,但逐渐的,优劣便体现了出来。 这一架打得酣畅淋漓,李程文已经好久没有体会过能够尽情发挥的感觉了,他是越打越威武,但那青壮汉子却是越打越颓然,随着最后一招落下,那青壮汉子被擒住,牢牢地控制在李程文的手中。 但他获胜了之后并未志得意满,从头到尾都像个没有感情的机械,压着那人便到了小金跟前,理所当然的说道:“道歉……” 那人像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虽是此时被擒却无一丝的不好意思,反而面目狰狞的嘲讽道:“你可知我是谁?让我给个畜牲道歉,你算个什么东西?” “道歉” 这附近只他们二人和一只猴儿,李程文想着不管是谁,反正该得罪的已经得罪了,道歉可不就是该的,他便压着那人死活都要他给猴子道歉。 “操,你是不是有病。” “道歉” “滚” “道歉” “去你娘的,嘶——” 不管那人之前骂他什么,李程文都可以不管,但听到这句“去你娘的”忍不住踢了他腿弯处,竟叫那人直接跪了下来…… 说实话,他真不是故意的,刚才与他打斗的时候也感受的出来,这人的下盘练得倒是挺稳,谁知竟经不起他这一脚,总之,这一下倒是在两人的意料之外。 在场的两人都是一懵,这跪拜是何意李程文就算脑袋不是很灵光,却也是明白的,男儿跪天跪地跪父母跪祖先,就是没有跪猴子的,就是放在平日,若不是有什么深仇大恨,也不会让同辈之人随意跪下,所以这场面倒是叫在场的几人愣了好一会儿。 还是猴子最先反应了过来,连忙从地上爬了起来,也停止了哀嚎,它那脸色变得倒是比谁都快。一时间,整个猴儿笑得前仰后合,以头抢地。 偏生它还耍贱一般手舞足蹈的在地上锤了好几下,小金毕竟不是人,这一连串的动作做起来倒不像人似的那般“泼妇”,倒显得有些……憨态。 谁说猴子不会笑? 反正他们是听到了。 在场的两人听着猴子的笑声,双拳与地面的敲击声,再结合它那得瑟的样子,简直不要太欠揍。 青壮汉子黑了一张脸,被猴子这么一刺激直接挣脱了李程文的束缚,恶狠狠地喊着:“老子一定会报复回去”便就离开了,李程文也没想着再去把人抓回来,倒是小金学着那人之前的模样,在他后头“吱哇”乱叫。 就像它听不懂那人之前骂他什么,反过来,那青壮汉子也不知这臭猴子“吱吱哇哇”的几句到底是什么意思,但此事势必会让他如鲠在喉。 李程文不去追他,甚至放任他离开,当然其中自然也有一个极重要的原因,私心上来说,他刚刚的举动的确是有些过了,原本只是想叫他道个歉,结果却成了跪拜,这也是叫他心里有些过意不去,所以这力道便没用的太重。 所以那人匆忙跑了之后李程文想起赵平安的嘱托,也是没好气儿的看着小金,戳着它的脑门叹了口气,很是无奈的道:“闯祸了……” 只见小金歪着头,一脸懵懂的看着他,那蓝脸金毛,再加上水汪汪凸起的大眼睛实在让他有些怪它不起。 算了,大哥别怪二哥,小金闯祸了,他也闯祸了…… 第两百一十四章 这猴子……竟比我弟弟…… 就在李程文与这青壮汉子打了一架的空儿, 赵平安也上完了一节课。 但上午的课业并不代表结束,只是中间还有些时间让他们能够休息,所以在课间的时候他还与时瑞说起了近来书院里发生的的新鲜事儿。他走的时间虽然不长, 但也怕中间会发生些他不知道的事情,所以还需要提前问清楚, 早做准备。 不过,问到这个问题, 时瑞的确有话要说,此时这教室里有半数人都出去了,另外的半数也都是在这屋子里说话,所以他们二人也不甚引人注意。 “要说你走后有什么事儿, 那还真有一件。” “你说。” 只见时瑞面带奇异的看着他, 有些似笑非笑:“要说这件事情, 中间也有你的一部分原因。” 赵平安瞪大了眼睛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唯恐是自己听错了:“你说我?” 时瑞点点头:“没错, 就是你跟薛祁。” 赵平安可能不知自己失踪的时候有多少人在寻他,但时瑞可是听他爹说起过的, 包括时大人在其中也帮着找过。 有些事情普通百姓们可能不知, 但官宦人家总有些自己的消息来源, 所以这其中的事他们自然清楚。 薛祁是什么身份众所周知, 但赵平安竟也能引得神秘人出手相助, 逼得京中官员全力寻了十几日,更离谱的是,官府这次竟因为一只不能说话的鸽子出了海! 虽说也是打着寻找海盗的名义,但如此兴师动众,究其原因,竟是为了一只鸽子带来的不明确的消息! 说是兴师动众也不为过…… 有心人都清楚, 官府这次出海明显就是奔着找人去的,但对外却只说大部分是薛家的势力,官服只是提供了一小部分的人力和官船,并未提到赵平安。 -- 第403页 大多数人得到的消息都以为是薛家的关系,虽是感慨薛大将军战死后薛家仍有余力,但如今只剩薛祁一个刚成年的娃娃也成不了什么大气候,所以赵平安就被顺理成章的隐藏在薛祁的锋芒之下,众人就算知道他只当他是运气好,蹭上了薛家的关系,赶上了。 两人被海盗抓走以后,书院也意识到这个问题的严重性,他们在学生的管理方面自是没什么说头,但有些事情防不胜防。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从另一个角度来说,如何在遇到困境时脱离危险这也应该是他们教授的,所以书院便申请从军部调了个擅长逃生的教官,特别教他们遇到危险时如何脱困。 这位教官听说也是能在逆境求生的一个好手,正好最近也是因为一些原因被贬便被调到了这书院来。 说起这人时瑞就有话说,他自己因为身体原因不能参军,但也正是这个原因所以对于军部的人极其佩服:“听说这位教官曾因为被敌人追击,所以带着一队兵入了密林,虽然损失过半,但一伙人仍旧在里头撑了一个月,还将那些敌人耗死过去。” 一说到密林赵平安就想起了自己与薛祁在岛上逃生的那几日,若只是荒岛求生也就罢了,关键是还有敌人追击,不仅是他,就连后头坐着的薛祁也是心有所感…… “能撑一个月呢!那的确是英武。” “可不就是吗?” 说到这,时瑞情绪高亢,又开始侃侃而谈:“听说从这几日开始教官便要开始训练咱们,从上舍到外舍,每一个班都要轮,掐指这么算算,咱们班上应该也是这两日的事情了。” 不过赵平安还想起多问了一句:“这教官姓什么?” “蒋,姓蒋……” 上午的最后一堂课教授的是《易经》,这堂课完事之后便到了午饭的时间,这个时间李程文带着小金已经在外头候着了。 夫子一出门便被门口站着的一人一猴吓了一跳,但也只限于惊讶,不至于叫出声来,但他这反应依旧是被班上的学子们捕捉到,也都有些好奇,直等到出了门才知道原因。 有些学生们故意走的慢些,就等着看李程文到底是在等谁,等见赵平安与这一人一猴碰了面才知晓,原来是他的手下,但他们也并未将此事当一回事。原本李程文就长了一副武人身材,看着就像个忠实的护卫,旁人见了也只会觉得这人是来保护赵平安的。 这也是正常,经过上一次的事情,不管是谁都确实是要当心,加大护卫的力度,不过带只猴子来到底还是显眼了些。 显眼归显眼,但众人也只觉得这猴子兴许是有别的用处,没看稽查队的人也经常会带着狗寻找证物吗?兴许猴子也是如此…… 他们哪知道李程文带着猴子进京,只是因为这臭猴子粘人! 李程文不像赵康,若是赵康会提前去饭堂把饭都替他们准备好,换了李程文,那自然是不可能,所以打饭这种事情只能自己来做。 至于王夫人送来的饭食,一开始赵平安还能够接受,只觉得是王夫人愧疚,不好不应,但时间久了总觉得欠了人家什么一样,久而久之便不再接受她的好意。 他们三人一道儿往饭厅过去时赵平安便把他小舅介绍给了薛祁和时瑞,只说他小舅是过来照顾他一段时间,但这两人怎么看怎么觉得都是赵平安照顾他小舅。 他介绍的时候只介绍了李程文,至于那只臭猴子只是一带而过,倒是惹的小金有些不满,但这一次,它这不满意外的没有表达出来,这倒是让赵平安都觉得有些邪乎。 手贱之下,他还趁着猴子不注意拍了它脑门一下,他这一下倒是整的小金一脸懵逼,但想起了之前自己干的事情这次就当是自己好心,便没有发作。 赵平安原本都做好了躲避的准备,结果这臭猴子今日倒是反常的很,所以手上一个不老实又拽了一下它的尾巴!实在是手贱,这一点他自己都承认,但他发誓,这两下都没有用多大力气,但拽尾巴的这一次却直接惹的这臭猴子“吱哇”乱叫了起来,指着赵平安一脸怨妇的样儿,如泣如诉。 见他如此,赵平安深吸了一口气,欣慰的点点头,这才是小金应该有的反应:“舒服了!” 小金“……” 虽然我不是人,但你是真的狗啊! 只见小金动作纯熟地从李程文肩上扒下来,又拐到他怀里,泪眼汪汪的拿着自己的尾巴递到他嘴唇跟前,李程文知道他是被刚才那人砸伤,又被他外甥拽疼了所以才会如此,不过这一次是他们理亏,刚刚又惹了麻烦,他便没有别的反应,只是耐心的帮它吹了两下。 偏偏赵平安还在旁边吐槽:“不就拽了两下吗?臭猴子戏还是这么多!”这话惹得小金更是委屈,直搂着李程文的脖子不撒手,看的旁人都有些心疼。 薛祁“……” 时瑞“……” 赵平安什么时候这么贱了?对个猴子都得撩两把! 薛祁轻轻掐了一下他的腰窝,刺激的赵平安一个踉跄,好在薛祁和李程文动作倒是迅速,很快又将他扶正,但赵平安终究是觉得委屈,嘟着嘴巴扭头看向薛祁:“你干嘛?” 原本赵平安脸颊上就带着点婴儿肥,又生得一张白净的小脸,唇红齿白,这委屈的神态看着薛祁想捏他一把,但却生生忍住,只吐出了一句:“手欠儿。” -- 第404页 也不知他这句“手欠儿”到底说的是自己还是赵平安?但赵平安显然是将此话安到了自己身上,一脸不满的说道:“你们是不知道这只臭猴子戏有多足……” 说着,他又把小金之前干过的事儿都与他们说了起来,但大多都是些无伤大雅的小事,尤其是时瑞,他本就是个心善之人,见他好兄弟与一只猴子过不去还拍着赵平安的肩膀,劝道:“行了行了,咱不与一只猴子计较。” 说着,他也走到李程文跟前摸了摸小金身上的金毛,不过这猴子这一次倒是乖乖巧巧的任他摆弄,俨然就是个乖乖猴儿,就更叫时瑞觉得都是他好兄弟的错! 赵平安“……” 他哪里是与猴子计较? 这两个人估计都是被猴子此时经营的假面给骗过去了,他们哪里知道,这猴子不要脸的时候是真不要脸,但此时不管与他们怎么解释都如同对牛弹琴一般,说什么都没有用,不过他相信时间久了这臭猴子的真面目总会暴露出来。 到了书院的食堂,此处已是集聚了不少人,像时瑞和薛祁都是有家里的小厮给送饭过来,就如同赵平安从前在鹤溪县读书也有专人送饭一样,但此一时彼一时,出门在外,来了这京都就没有了这专门送饭的待遇。 他原本就是想来打个饭拿去校舍跟他们一起吃,但薛祁觉得麻烦,过来过去耽误时间,说就在此处吃就行,赵平安有自己的为难之处,便解释道:“猴子太惹眼,我怕惹出麻烦。” 没等薛祁说话,倒是时瑞跟着插了句嘴:“我看小金不是挺乖的吗?是不是小金?” 他笑着拨了拨小金的下巴,一路走来,他也知道这猴子的名字是叫小金,还与猴子在路上打打闹闹,直接熟识了起来,好像他俩之前就认识一般。 赵平安知道他是被这猴子的外表欺骗了,但解释也无用,其实他私心里是不想进去,但因为几人都在,却也只能少数服从多数遂了他们的心意。 果然,猴子一进去便引起了轩然大波,不光是内舍他们自己的班级,还有外舍上舍的学子也都朝围在他们几人中间的小金看了过去。 没办法,这金色是皇室的御用色,显眼至极,常人也用不得,再加上这人群中突然冒出个猴不管怎么都觉得有些意外。偏生这只猴儿就一点都不怯,被众人这么盯着看,反而还昂首挺胸的骑在李程文脖子上甩着尾巴,那趾高气扬的模样,仿佛下一刻就能给大伙儿表演一个胸口碎大石。 不过这一餐小金倒是吃的中规中矩,没有惹出什么麻烦,李程文和时瑞投喂什么它就吃什么,肉食蔬菜瓜果,来者不拒,看的时瑞都有些目瞪口呆。 “这猴子……竟比我弟弟还好养活!” 他那两个弟弟简直就是挑食成了精,这不吃那不吃,连个猴子都比不过,实在是丢人。 而捧着橘子吃的开心的小金也知道他是在夸自己,所以吃的也就更卖力了些,不过紧接着就听时瑞满心期待的看着李程文,十分真诚的问道:“小舅,你这猴子卖吗?” 猴子手里的橘子瞬间落了地…… 这人形奴隶刚刚说什么来着?买它? 第两百一十五章 这绝对是挑衅! 在场的诸位听到时瑞这么问时均是有些怔愣, 先不提他跟着赵平安喊李程文是小舅,本身李程文就比他大不了多少,这就有些讨好的意思了, 但也不能说他是错的,毕竟他跟平安是同窗好友随着他喊其实也没多大问题, 最重要的是,他竟提出要买这只猴子。 别人怎么想他不知道, 但赵平安差点被他这一句话跌破了眼球,他伸出五指在时瑞眼前扫了扫,像看傻子似的看他,随后问道:“你没事儿吧?” 时瑞撇开晃悠在他眼前的手爪子, 很是不忿:“小金这么可爱, 我想养它怎么了?” 赵平安指着目瞪口呆的臭猴子, 咽了口唾沫:“它可爱?还不如我的富贵儿可爱!实在不行我还有只如花,就连我干爹养的那几只鸟儿都比它强……” 富贵儿如花还有那几只鸟时瑞都见过, 但他还是觉得猴子最可爱,听见他说小金的坏话还瞥了他一眼, 没好气的道:“你就嘴欠儿吧!” 赵平安“……” 他嘴欠儿?时瑞头一回这么说他竟是因为一只臭猴子, 天理何在? 但时瑞显然是认真的, 也不顾着吃饭了, 就在李程文眼前儿晃悠, 时不时的拿些的吃食去逗弄小金,话里话外都是再说自己有多喜欢他,甭管是钱也好,事也好,那意思就是只要李程文开出条件,他就能答应。 赵平安看着猴子越来越低沉的脸, 不禁思考,小金若是会说话那它一定会说:我特么真是谢谢你八辈儿祖宗…… 但李程文如今进了高家,也不是那差钱的人,想要什么他媳妇都会给他买,他也没有别的想做的事,哪会因为这个就把小金卖了? 就在李程文两次拒绝之后,时瑞都有些泄气儿马上就要放弃了,结果赵平安一边吃饭一边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补了一句:“我小舅喜欢养龟。” “养龟?” 说到这,时瑞眼睛顿时亮了起来,巴拉巴拉就又开始说,惹得小金气的不行,还瞪了赵平安一眼,不过赵平安也不是吃素的,自然瞪了回去。 “小舅我跟你说,我外公家里就养了好几只特别特别大的龟,真的,有锅盖那么大,我小时候还骑过,小舅你要不要,我让我外公跟你换?” -- 第405页 薛祁有些不信,便多问了一句:“那龟得有多大,还能让你骑上去?” 他问这话的时候显然李程文也跟着来了兴致,也想听他怎么解释,便停了筷子听他讲,时瑞也是与他们详细说了起来,重点就是说那龟的形状和大小,平常吃什么…… 赵平安觉得他说的这龟特别像他上一世见过的陆龟,但他要是没记错的话,这陆龟都是生长在别的洲,也不知时瑞他外公是从哪儿弄过来的? 但说起不该出现的生物,不光是这陆龟,还有像金刚鹦鹉、绿画眉之流,这倒是让赵平安有了疑问,难不成海洋另一边的人曾经到达过此处?否则这种因环境而造成的物种上的差异无法解释。 但他现在去想这些总归是无用,好在船工已经暗地里归降,也在帮着朝廷研究船只,这件事情兴许在之后会有答案,但时间上恐怕也难说的很。 但听时瑞的这番描述还真叫李程文起了兴致,遂看了一眼小金。 小金“???” 它实在没有想到,这么些年过去了,它在主人心中的地位竟比不上一只未曾见过面的龟。 见一个爱一个,用人类的话说就是渣男吧! 若是赵平安知道它的心声,恐怕会反驳一句:那叫海王! 总之,不管是渣男也好,海王也好,小金怒了,震怒! 当即把自己之前吐在桌上的橘子籽儿塞到了嘴里,趁着几人没有反应过来,两片嘴唇抖动起来,就像个机关枪一样“突突突”朝着李程文和时瑞突突了过去。 时瑞“……” 李程文“……” 这猴子是不是要造反?真是反了天了! 赵平安憋着笑,原本还想替小金叫一声好,没想到也被殃及了无辜,被一颗橘子籽儿突突进了鼻孔,在场的众人竟只有薛祁一个人能够全身而退。 擤出鼻子里的橘子籽儿,一想着这橘子籽上头还沾了猴子的口水赵平安就嫌弃,还瞪了小金一眼,但看着他小舅和时瑞头上衣服上也都是占着小金口水的橘子籽儿登时不气了。 随后也装作一脸无所谓的样子朝着时瑞故意道:“早告诉你这臭猴子戏多,不是啥好东西,你偏不信,现在知道厉害了吧?” 时瑞甩了甩头上的橘子籽儿,一脸哀怨的看着他道:“你闭嘴……” 他这一脸哀怨,不仅是因为自己看错了猴儿,更是因为这丢人的场面被饭堂的人看了个干净,大庭广众之下被个猴儿这么欺负,实在是没脸见人了。 赵平安伸出手指头做了一个拉拉链的动作,示意“我不说话”,可惜这动作旁人看不明白。 不过他们这边的动作到底闹得还是有些大了,惹得众人频频扭头看过来,而在距离他们隔了几个饭桌的不远处,蒋教官和崔夫子也在此处用饭。 两人本就有亲,甚至蒋教官能够来书院任职其中也有崔夫子的举荐,在一处吃饭再正常不过,看着蒋教官脸上的淤青,崔夫子忍不住开口:“你这脸上是怎么回事儿?别是回了京都又惹事,上一次被贬就是因为在军中不……” 不过他这话才说了一半便被蒋教官打断:“好了,别说了,我没事。” 崔夫子见他一脸郁色,显然是戳中了什么伤心事,便也不再提他之前惹出来的祸事,两人原本也是说好好吃饭,不过不远处的动静倒是叫他们忍不住抬眼看去。 蒋教官看着另一边坐着的魁梧汉子,还有那只可恨的金毛猴就想起了今日的那一遭,偏偏那一人一猴还有时间在那里玩笑…… 他不自觉的摸着脸上红肿、隐隐作痛的伤口,恨声道:“他是谁?” 崔夫子虽然一开始也被那猴子夺去了目光,但最终还是定位在了赵平安身上,只知道蒋教官问话,却忘了他说的是什么,蒋教官只能又问了一遍:“带着猴子的那个人,他是谁?” 李程文毕竟是今日才刚来国子监,崔夫子不认识他也是正常所以只道:“不认识。” 但他虽然不认识李程文,却认识坐在李程文旁边的赵平安,想着之后蒋教官便要接手内舍的训练,崔夫子勾起唇角还顺道给赵平安挖了个大坑:“虽然你问的那人我不认识,但他旁边的那个臭小子却是我班上的学生……” 说到这,他还装模作样的摇摇头叹了口气,仿佛对此子的所作所为很是不满。 他这副模样自然引起了蒋教官的问询:“那小子是不是对叔父有不敬之处?” 说到这崔夫子就有话说,当场向倒豆子一般把自己的委屈说与他听:“何止是不敬?这小子仗着自己生了一副好脑瓜子,我的课从来不去听,向来是个不尊师重道主儿,不止这些,他进书院半年,便已经生了不少的事,几次三番在书院闹出各种风波……” 蒋教官眯了眯眼,很是冷淡:“竟是如此!” 虽不知他与上午与他打架的那个人到底什么关系,但这小子全然不把礼法放在心上,身在国子监,却连最基本的尊师重道都不会,的确是欠管教。 他在心中打定主意要收拾赵平安,连带着还有边上的李程文和那只臭猴子,便频频朝他们那边看过去,这眼神倒是叫李程文接收了去。 两人隔着老远对视了一眼,如同在空中发起了攻击一般,很快,蒋教官便收回了目光。 但李程文还是盯着他,顺便拽了拽赵平安的衣袖,指着不远处的蒋教官小声问道:“他是谁?” -- 第406页 他这一问,不只是赵平安,就连时瑞薛祁和小金也跟着看了过去,但他也是刚来不久,两人并不识得,还是时瑞给出的回答。 “小舅,你问的是我们书院新来的教官,负责训练我们这些学子的,不过蒋教官脸上怎么还青一片紫一片的,明明昨天还没有……” 李程文和猴子一脸心虚,同步抬头看天,可惜上头只有屋顶…… 赵平安不知李程文与蒋教官发生的事情,只当是来军训一场,正好此时蒋教官又朝他们几人看过来,这一次,他看的就是赵平安。 赵平安想着自己又没干什么坏事,所以在收到蒋教官的眼神时还笑了笑,伸手打了个招呼。 蒋教官“……” 这是挑衅吧!绝对是挑衅! 他会这么以为也在常理之中,他上午才与李程文打完那一架,还被他赢了去,恐怕不管是谁都会与旁人炫耀几句,他自然也是这么认为的。但实际上,李程文什么都没有说,蒋教官也不知李程文与常人不同,只以为赵平安是知道了自己打不过李程文所以才会嘲笑于他。 一想到这,蒋教官的眼神就更是冷酷,仍是不服输地瞥向他们,不过这一次他收到的不仅是赵平安和善的微笑,还有一个时瑞,两人笑得那叫一个喜笑颜开。 但他们俩的这副表情看在蒋教官的眼中已然是变了味儿。 可恶!实在是可恶! 这两个小子都一样讨厌! 蒋教官的频频观望让小金忍无可忍,所以,等到下一次他再投过来眼神它便趁着几人不注意扯着自己的猴脸,扒开嘴巴吐了吐舌头。甚至觉得这还不够,它还把自己那两瓣通红的猴屁股撅了起来,冲着谁……自是不必说! 总之,这一次他收到的结结实实的是个挑衅。 蒋教官“???” 他娘的,几人中就属这死猴子最可恶…… 第两百一十六章 明骚易躲,暗箭难防!…… 小金这挑衅的动作做得实在猥琐至极, 让李程文忍不住朝他那猴屁股上拍了一下,让它收敛一下,注意自己的形象。 今日这午饭, 他们一会儿这一会儿那,竟无一人能好好吃饭, 而这会儿其他的人也离开的差不多了,陆陆续续只剩下零星的几个人还有他们这一小波奇异组合。 趁这个时间, 薛祁打开了自己手边一个一直没打来的食盒,看也没看直接就推到了赵平安的跟前。 赵平安有些意外:“给我的?” 薛祁不以为意的回了一句:“嗯,吃吧,一会儿该凉了。” 赵平安看着那食盒里装的有些像京都的酱鹿肉, 但直觉告诉他应该不至于, 等夹了一筷子, 果真是,他咽下口中的鹿肉才又道:“你是真不嫌麻烦, 一大早就叫人去买这东西。” 薛祁倒是无所谓的耸了耸肩:“反正都是下人去,又不用我亲自去排队, 在岛上时你不是说过想吃酱鹿肉吗?我估摸着回来的这几天你也没空, 左不过就是两句话的事儿。” 赵平安想了想:“那也是” 不过他俩这好好的氛围很快就被旁边坐着的时瑞给打破了, 一听说这食盒里装的是什么时瑞满心羡慕:“酱鹿肉?我也要吃……” 薛祁有些为难:“那明天我叫人多买些来……” 这话明摆着就是说今日买的少, 没他的份, 让他等明日,毕竟这京都的酱鹿肉不好买,今日更是,连他自己都一口没动全给了赵平安,旁人他自然更是不放在心上。 尤其他与时瑞并不是很熟悉,今日也是因为赵平安的缘故才能凑到一桌吃饭, 所以说出这话他倒没有一丝的不好意思。 不过他话音刚一落就见赵平安把这食盒里不多的酱鹿肉挨个给几人分了起来,就连那只臭猴子都有份儿,直接忽略了薛祁说的那话,也没看见他此时一头黑线。 任谁见了自己花心思准备的东西给了旁人恐怕都要不满,薛祁亦是,关键是他此刻的神情赵平安竟一丝一毫也没有发觉,边分还边说道:“薛兄今日大方,赶明儿等我买着牛肉了我让人给大伙儿做灌汤包。” “谁稀罕你的灌汤包?你们先吃吧!我还有事,先走了。” 说完,薛祁端着食盒黑着脸离开了,只留下一脸懵逼的赵平安,只见他蒯了蒯头皮,很是不解:“怎么?我说错话了?” 李程文和小金自然不会回答他,只有时瑞摇摇头:“话倒是没说错……” 只不过场合不对,他也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总觉得薛祁跟平安两人之间有些不对劲,时瑞很是怀疑,他俩中间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 赵平安自然不会告诉他,他把自己“卖”了,所以回去的时候该哄还是要哄,不过薛祁也不是个气性大的,因为一盘一鹿肉与他置气实在是没有必要,所以两人很快又和好。 但因为中午的这一出,时瑞也跟着上了心,下午还特意薛祁换了位置让他们二人坐在一处,而他就坐在后头观察两人的动向和相处模式。他这探视的目光薛祁自然心有所感,但时瑞始终相信有些东西不是靠瞒就能瞒得住的。 又或许是薛祁压根儿没想着隐瞒…… 牺牲自己上课的时间去观察这两人,他自然也不至于无功而返,不得不说,这次还真叫时瑞瞧出了些东西,中午他就觉得两人之间有些不对,从薛祁的说话、神态、动作都有迹可循,经过这一下午的观察,种种迹象都表明了薛祁待他实在与众不同。 -- 第407页 薛家向来是从武的,交往的圈子也是在军部的各个部门,说句实在话,武人们想要从文那难度可不是一星半点儿,偏偏出了一个薛祁竟入了国子监…… 这就相当于屠夫生的儿子想要立地成佛,还侥幸拜了个佛界大能,一个道理。 当初也有人劝阻,说他们武人学这些文人的东西没什么用,但薛祁却不这么认为,顶着压力进了国子监,还考入了内舍。 他在班上的圈子本就小,这与身份地位没有关系,说句不夸张的,他若是放话说想交个朋友,那这国子监里恐怕有一大把的人要扑上来。但他为人孤僻,原本话就极少,偏偏与赵平安倒是聊的上来,这绝不单纯是因为平安人缘好。 其次,薛祁最忌讳与人身体接触,举个例子,若是有男子迎面朝他跌过来,正常人第一反应都会帮忙扶一下,但薛祁不是,时瑞觉得,这事儿要换了薛祁他一定会避开,这一点他很是确信。 这么分析下来,就连看他赵平安时那眼底中透露出来的情绪也与旁人不同,那眼神他看不明白,但他知道就是不一样。 想到此,时瑞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发现了什么,他很是难以置信的拍了拍自己的头,狠狠的在心底告诉自己:他们俩可都是男的呀! 时瑞做了好一番心里挣扎,还想着应该怎么把这件事情告诉平安,但想来想去终归是觉得不妥,若是他把这事挑明惹得薛祁急眼,以薛家的势力,想把一个秀才出身的赵平安囚禁起来行某些不为人知的事情……那简直不要太容易。 虽然只一小会儿的功夫,但时瑞心中已脑补了无数个他好兄弟赵平安被金屋藏娇后的场面,不说别的,就两人这武艺上,他兄弟绝对是被虐的那一个。 一日虐、两日虐、日日虐…… 时瑞想来想去都觉得实在合理不过,万一以后平安不得宠……兴许还会因为此事被灭口,就算平安有他师傅护着又如何?薛祁若是真想让赵平安“人间蒸发”实在是太容易不过。 他怎么想怎么觉得,被薛祁喜欢上实在是惨哪!太惨了! 时瑞打定了主意,这事儿只能暗里来,决不能明里去,他要捍卫他好兄弟的贞操,他要为赵平安的贞操而战。 于是下课的时候,他还故意伸着头当着薛祁的面一脸坏笑的问他好兄弟:“平安,你喜欢什么类型的小姑娘?” 时瑞问这话的时候还特别留心了薛祁的动向,原本他还在读书,听他这么问的时候耳朵还明显支愣了起来,显然也是想听听赵平安的回答。 两个人都等着他说话,但这个问题赵平安实在不好回答,两世为人,在男女之事上他实在极少去关心,上辈子他一条腿有毛病,不好耽搁人家女孩子,便也不敢想这些事。偏偏这辈子又讲究一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若是私自与人有私情…… 他一个男孩儿倒是无妨,坏了女孩子的名声就不好了,索性就没去管,反正这些年过去了,一个人过也挺好。 但赵平安想了半天也没给出什么回复,时瑞便引导着他去说,比方说什么样的个头,什么样的眼睛,嘴巴,以及什么性格,都行。 “这是你说的啊!” “自然” 只见赵平安径直侧过身去搂了一下肩膀,直接把胳膊挂在了薛祁的脖子上,一脸奸笑:“我就喜欢薛兄这样的……”说着他还朝薛祁耳朵里轻轻吹了口气,惹得薛祁掐了一下他的腰窝,但脖子上赵平安的胳膊倒是没管。 时瑞“……” 平安,你可长点心吧!这下子他就是想帮都帮不了了! 在时瑞看来,赵平安这臭小子的骚操作明摆着就是送羊入虎口,但他明显看见,赵平安朝他耳里吹气的时候薛祁勾起嘴角笑了一下,抛开他那张绝美的脸,光看这表情…… 怎么看怎么带着宠溺。 直觉告诉他,赵平安要是再这么作下去早晚会沦落到要被金屋藏娇的下场,但这会儿不管他说什么都觉得不合适。 不过到底他还是为着他兄弟着想,冒死谏言。 不管了,豁出去了! “平安,若是像你这么说,薛兄如此勇武、长相俊美、家世又好,谁不喜欢?别说你了,就连我,我也……我喜欢薛祁!” 说到最后一句时,时瑞顿时生出一股为兄弟两肋插刀的恒心,结果他这一激动,直接没控制住自己的音量,竟被班上所有人都听了个便,他话音刚一落,整个班上顿时寂静了下来,连地上掉根针都能听得见。 众人耳边回荡着“我喜欢薛祁”“我喜欢薛祁”“我喜欢薛祁”…… 偏偏他那些同窗还不嫌事儿大的给他鼓起了掌,为他的勇气和决心。 敢摘下薛祁这朵高岭之花,先不说能否成事,就这份勇气就值得他们佩服。 时瑞“……” 这都什么跟什么?鼓什么掌? 时瑞也是没料到会有这个结果,只能苦笑着朝班上的同窗解释:“大家别误会,我就是开个玩笑。” 有人起哄道:“对对对,时兄自然是在开玩笑,你不用解释,我们懂,懂。” 时瑞都要哭了,手舞足蹈,一脸的不知所措:“我真是开玩笑,你们别这个表情,我害怕!” 有同窗怕他觉得不好意思,还上来拍了拍时瑞的肩膀,一脸坚毅和鼓励:“时兄别怕,男人嘛!就要迎男而上,世俗不支持你我们支持你,放心,我们不会看不起你的。” -- 第408页 时瑞“……” 他没有,他不是!这些个人到底怎么回事?什么迎男而上,这个词是这么用的吗? 他苦着一张脸看向了赵平安:“你赶紧帮老子解释,我不是,我没有……” 就凭他那句“老子”赵平安都得治一治他,怎么也得让他着急一会儿,结果还没等到赵平安没说话,薛祁倒是回了他一句:“我劝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时瑞“……” 他娘的,这两人还真是明骚易躲,暗贱难防。 第两百一十七章 逛青楼 对于今日自己闹出来的这场闹剧, 时瑞深觉自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看着众人频频回望,又像是怕被他发现, 时而相视一笑的表情,他更是欲哭无泪。 都怪这两个混球! 薛祁他不敢惹, 但赵平安他还是敢招惹的,所以还拍了拍坐在他前头的赵平安的肩膀, 苦着脸忍不住吐槽道:“你自己看看,过了今天指不定人家要在私底下怎么说我呢?我为了你今日可是牺牲大了,快说,这事儿你要怎么赔?” 赵平安缩了一下脖子, 顺便还往后撤了一下, 怕受到时瑞的无妄之灾, 不过见他没打算动手便也是勾着唇角,满是调侃:“这事儿跟我有什么关系?是你自己说的喜欢薛祁, 这锅我可不背。” 听到这里,时瑞一头黑线“……” 他什么时候喜欢薛祁了?要不是为了护着赵平安他会这么说?他喜欢的是又软又萌的小姑娘, 而不是薛祁这朵靠近 别人不明白他尚能理解, 但这事儿谁起的头儿赵平安这小子心里最清楚, 若不是他先说自己喜欢薛祁这样的, 他会这么激动说出这种话?偏偏祸水东引竟引到了他头上来!说出去比那窦娥还要冤枉。 所以当即他便又问:“我刚是那意思吗?” “你怎么不是?”说到这, 赵平安还拿胳膊肘子戳了戳旁边的薛祁,还多问了一句:“你说是不是?” 只见薛祁瞥了他一眼,似笑非笑地回了一句:“平安说的对。” 时瑞“……” 他知道薛祁就是故意的,明摆着是看他好欺负,而且他这副表情似是在玩笑,又似乎不是, 让时瑞实在琢磨不透。 但越是想不明白,就越代表着薛祁这个人实在是“危险”的很,看在他们两人关系的份儿上,时瑞勉为其难的再帮他一把,所以在趁着下课薛祁出去的时候他再次找到了赵平安。 为了防止薛祁突然回来,他便简明扼要的说明了结论:“时间紧张,我长话短说,我劝你离薛祁远一点……” 时瑞原本很是认真,但看到赵平安的反应是又实在让他无言以对,只见这小子听到这话时,竟然只是很惊讶的来了一句:“怎么?你吃醋了?” 时瑞“???” 他吃醋?他吃什么醋?开玩笑! “你认真一点……” “我很认真……” 时瑞觉得他跟赵平安有代沟,不,是天堑! 明明他是好心助他脱离魔爪,结果这小子不领情也就算了,还好心当成驴肝肺,明明是薛祁没安好心他来揭穿,怎么就变成了他对薛祁有意思? 时瑞表示很不理解。 但他再不理解也没有办法,没瞧见薛祁已经从外头进来了吗?不过他也不能就这么算了,老话说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所以临下课的时候还给赵平安递了张纸条要他下学别急着走,说是有事要说。 原本他是想跟赵平安私下里去说,奈何没逮到时间,时瑞气得咬牙,薛祁是真贼,看人看得也紧,他俩在屋里头说话他就在外头守着。 看着时瑞小心翼翼的样子,赵平安还当他有什么重要的事情,结果他说的事儿就是去逛青楼。 对于逛青楼的这件事,时瑞很是义正言辞:“你回来这些日子咱们也没好好聚一聚,今日正好也过去瞧瞧,开开眼。” 赵平安想着,他们几个毛头小子去逛青楼开眼,这事儿实在是……太刺激了。 上辈子是没这个机会,所以这辈子有这个机会他自然不能放过,不过,光他们两个人去也没什么意思?这种事情多拉一个垫背的就多一重保障,赵平安想也没想,当即就扭头朝门外等着的薛祁问道:“薛兄,你去不去青楼?” “青楼?” 听到他这么问的时候薛祁眼睛危险的一眯,脑筋一动就知道其中是时瑞在捣鬼,但没等到他说话就听时瑞替他做了回复:“薛兄这般神仙一样的人,自然不会去青楼这样的腌臜地方,对不对……” 薛祁只是看着他,并未多言,但面色显然不是很好。 关键时瑞说这话的时候还顺道扯了扯赵平安,示意他闭嘴,这一次可以说他是“冒死”去捍卫他兄弟的贞操,如果这样都无用,他也没有什么办法,就只能听之任之了。 果然,他这一句话说完就见薛祁冷冷的看着他,有些可怖。 那眼神中泛着冷光,瞧着实在是让人有些胆寒,在时瑞看来,薛祁从前虽然待人冷淡,但眼神上也不至于如此刺目,这感觉就像是暗里被条蛇盯上了一样。 时瑞还是头一回见薛祁这样,也正是验证了他此前的想法,不过事情既然发展到这个地步,他也只能硬着头皮挡了下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 而此时被两人争夺的焦点,赵平安虽然也觉得这会儿氛围有些不对,却无从究其原因,好在有时瑞在中间调和,倒也不至于太过尴尬。 -- 第409页 赵平安也没想着去青楼做什么,毕竟他如今才十四岁,只不过有些好奇,过去看看罢了,李程文照旧是在外头守着,赵平安想也没想就把他留在书院,他舅妈还在坐月子呢,可不好,趁这个时候坑她。 这种生活的苦就他跟时瑞两人去尝就够了。 来到这青楼外头,他原以为会有许多女子花枝招展在外头揽客,但并非如此。 与前世不同,在这里逛青楼是合法的,赵平安原以为进去的时候还要费好一番周折,毕竟他年纪不大,这一点显而易见,但不曾想青楼的妈妈只当他是来开苞的雏儿,并不觉得意外,两人进来了都是笑脸相迎。 “黄衫飞白马,日日青楼下”,时瑞告诉他说书院里许多同窗也经常会来此消遣,从前也有不少文人墨客通过逛青楼来寻求灵感,缓解压力,也是件风雅趣事,叫他不必太过介怀。 赵平安想着今日就是过来长长见识,看看歌舞,也不算白来,便也放松了心绪,反正他人是在古代,也没人去管这些。 不过这青楼里的职责划分倒是叫赵平安觉得眼前一亮,与他从前在电视上看过的大为不同,来这青楼的人大多都是关起门来行自己的事,或是直接在这大堂喝酒行乐,毕竟这来来往往或许就有自己认识的人,自然要顾着些面子,所以也少有在那大庭广众之下淫媚作乱的。 管理青楼里女人们的妇人统称妈妈,也是这么些年一点一点熬过来的,据她介绍,在她手底下有那不卖身的清倌儿,还有那卖身的妓子,便是叫他们挑选。 两人自然是选清倌儿。 清倌儿分歌女和舞女,据妈妈所说个个都是朵解语花,陪客人们打趣解闷儿都是个中好手,她先是叫众位女孩儿们排成一排,像商品一样任两人挑选,两人自然也是当仁不让。 女孩儿们脸上都画着淡妆,染着朱唇,眼尾高挑,与那外头的妆容到底是不同,终究还是浓艳了些,但能入得这青楼的个个儿都是好颜色。 这些姑娘们虽是不卖身,但毕竟也是出身青楼,衣着服饰也自然是按照青楼的来,说不上多严实,也谈不上多裸露,不过在赵平安看来也就那样,也就是如今的时代不同,前世的背心短裤可比这要暴露多了。 但这些人虽是清倌儿,在百姓的眼中与那青楼的女子并没有太大的差别,歌舞妓都是下九流罢了,同是出身青楼,分什么高低贵贱,只不过一个破了身,一个没有破,若是有那嘴坏的,兴许还会道一声:“做了婊子还要立牌坊。” 但入了这青楼,清倌儿说出去名义上总是好听些,也是满足这些女子心底的最后一丝尊严。 他们二人各挑了两个女孩,一共是四个,女孩中一个负责弹琴一个负责唱曲儿,还有两个负责跳舞,分配的倒是合适。两人边吃菜边看着歌舞,但光是这样时瑞觉得还有些单调,便又叫人上了两壶美酒,他要是没记错,赵平安这小子也是个能喝酒的货。 今日他虽不打算让赵平安如何,但总要能够骗过薛祁,不然今日来此就前功尽弃了,在时瑞看来,最合理的办法就是将他灌醉,等到了明日再帮他告上半日的假。 嘿嘿嘿……那其中发生了什么,自然也不用他多说。 时瑞越想越觉得自己机智得很,仿佛胜利就在前方,前方便是曙光,还顺道叫那了一个唱曲的歌女和一个做舞的舞女过来侍酒,只留两人在台上一弹一舞,喝的尽兴,看得尽兴。 姜鱼林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面,台上歌舞升平,而台下,两个十来岁的毛头小子每一个身旁都站着一个抱着酒的女子,好一幅纵情享乐的做派。 这两人,还真是好胆色。 听到这消息时他还有些不信,直觉告诉他平安不是这样的人,但如今事实摆在眼前,由不得他否认,所以此时也是黑了一张脸。 时瑞和赵平安两人都喝的脸色微醺,见到姜鱼林进来更是觉得面红耳赤,当即就要起身,不过很快便被姜鱼林制止,只见他面无表情的说道:“起来做什么,银子都花了,坐下继续啊……” 说着便自己找了个地儿坐了下来,也不管他们二人是何种尴尬,总归他一来,满场皆是不知所措。 就连那四个表演歌舞的姑娘两手都无处安放,她们何曾见过如此清俊的男子,虽然自觉自己身份低微,但也不妨碍她们心中虽有一丝幻想,原本是想好好表现,结果到头来,要么是琴曲跑了调,要么是舞没跟得上调子。 偏偏姜鱼林还是个熟识音律的,听出她琴曲有误还加以制止道:“你谈的这调子不对,此处应该用“挑”的手法,不该直接“抹”过,重弹。” 琴女“……” 他这举动让那弹琴的女子都有些难堪,羞的她不敢抬头,不光是她,就连那做舞的姑娘也神经紧绷,错处就更多了…… 但他这样还不算结束,见两人面前都有酒,唯独自己案前空空如也,便叫那两个侍酒的姑娘过来倒酒,俨然一副大爷模样。 偏偏今日做东的时瑞一眼也不敢发,只能由着他挑刺。 事实上,赵平安看见姜鱼林在那一瞬间顿时就酒醒了,十分懵逼的看了一眼对面的时瑞,想问问他到底是怎么回事,但看过去时却见时瑞也是一脸懵逼的看着自己,两人都是傻傻分不清状况。 -- 第410页 赵平安“……” 所以姜鱼林到底是怎么过来的?总不能是薛祁去告的状吧! 第两百一十八章 桌子和酒杯的钱记我账…… 姜鱼林就这么不动声色的坐着, 端着小酒杯,一会儿一杯,一会儿一杯, 看的时瑞和赵平安都有些害怕,尤其是赵平安, 这会儿简直要怕死了,虽然知道这不是在他上辈子提到青楼就谈之色变的时代, 但没来由的心里还是有些慌。 他给自己打了打气,壮了壮胆子,朝着上首的人颤颤巍巍的喊了一声:“鱼林哥……” 只见姜鱼林抬起头来,那张面无表情的脸竟无端有些瘆人, 虽只是一个“嗯”, 但仍叫赵平安忘了下文, 手忙脚乱之下只好端起眼前的酒杯,闭上眼, 义无反顾的说道:“来,咱俩干一个……” 姜鱼林“???” 赵平安简直要佩服死自己, 就连时瑞也是一脸看傻子似的看他, 仿佛是要说:“兄弟, 你是不是有那什么大病?” 事实上, 说完这句话他就后悔了, 悔的不能再悔,但话已说出口也无法再撤回来,只能眼看着姜鱼林神色未定的端起酒杯与他干了,但喝酒的时候他这眼神明显不对,显然是不打算放过他们。 但这还并不算完,只见姜鱼林伸手唤了倒酒的姑娘过来让他们继续添酒, 不仅要给自己添,还要给这两人都添满。 俩人不是要喝吗?他今日就陪他们喝个尽兴。 这场面看的屋里的四个清倌儿都有些胆寒,打从他来时她们看着,这天仙似的男子分明没做什么,但不显山不漏水的偏偏就能将今日来消遣的两位小公子吓得不敢吱声,连反抗都不敢有。 四人分明是忘了自己刚才又是如何的胆战心惊…… 而此时,青楼的大厅也陷入了一片冷寂,一排姑娘们直挺挺的站着,擎等着他选,但薛祁只是坐着喝酒,别说是选人,就连眼前的这些姑娘也是视若无物,从他身旁经过的人直呼他是“暴殄天物”,但一见他这副面容又顿时没了言语。 人家有这个资本! 事实上,在此之前,他已经挥退了七八个过来主动要求服侍的妓子,但通通都被拒绝,显然是生人勿近,青楼的妈妈就站在他不远处,一脸的生无可恋,虽然明知这人是心中有气,偏偏这人她也不敢动,也不敢说,只能由着他。 良久,见姜鱼林进去的那间屋子也无人出来,薛祁便开口问道:“里头的人在做什么?” 妈妈叫人去问问里头的人需不需要添菜,顺便也看看里头在做什么,很快,那下人便来了回复,说是:“里头的几位爷在喝酒,正在兴头上。” 妈妈见他只是端起酒杯,不发一言,以为他是没听清,还扯出一抹假笑,也跟着重复了一句:“这位公子,您也听到了,姑娘们伺候的好着呢!” 她想着薛祁这下总归满意了吧?只是话音刚落,就见他手里的酒杯应声而裂,瓷片四溅,惊得众人都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这位爷,还真是难伺候的很。 妈妈也不知自己到底是哪句话说错了,就是想挑刺儿都不成,薛祁见自己没控制住力气,捏坏了这酒杯也并没有什么表情,只是习以为常的回了一句:“算我账上……” “不妨事,不妨事……” 妈妈擦了擦额头上并不存在的虚汗,俨然是被吓得不轻,先不说他们青楼里的酒杯质量如何,起码他是没见过几个徒手就能捏碎的。 本以为事情进行到这,她们总该能消停一时,但不多会儿就见薛祁又开了口,冷冷的问道:“你再叫人进去看看,里头的人在做什么?” 妈妈忙不迭的又去叫人:“哎!哎!这就去……” 等伺候的人回来之后,只听她诚实的回禀道:“几位爷都醉了,好在姑娘们贴心,都扶着呢!” 说到这,妈妈还顺道夸了一句,似乎是在替自己合着青楼挽尊:“我们楼里的姑娘个个都是朵解语花,谁见了都喜欢,爷放心,一定都好好伺候着!” 她寻思着这话总归没错,来了这青楼的哪有几个不是来寻欢作乐图个消遣的?但奇怪的是,她越是夸,眼前这天仙似的公子脸色就越是阴沉,冷意彻骨,冻得她声音越来越小,心里倒是明白了几分,但为时已晚。 等到这一次她把话说完,只见那位公子一只手似无所觉的落下,随着手臂落下的那一瞬间,他身下的这张榉木桌子直接裂了道极深的纹路,仿佛下一秒就要一分为二,但因着薛祁此时还能用手支撑,所以才没有直接分裂开来。 实在是举重若轻! 妈妈从前只听说过举重若轻这个词,却没有真正见识过,今日也算见识过了什么叫“举重若轻”,但长见识的同时也损了她一张桌子,不过没等她抱怨,那公子又说道:“这桌子还有那酒杯都算我账上。” 妈妈“……” 其实她兜儿里还是有点小钱的,不差这一张桌子钱,但人家既然这么说了,她也不好不应,等到里头的姑娘扶着醉醺醺的赵平安和时瑞出来时,薛祁也很快迎了上去,倒是没管时瑞,甚至还瞪了他一眼。 迷迷糊糊的时瑞只觉得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看见薛祁时扶着平安还大言不惭的说道:“你放开我兄弟!” 薛祁只是冷冷的看着他,没理他这个醉鬼,但赵平安此时脑子也不清醒,听见时瑞这么说也跟着道了一句:“我兄弟说的对,你放开我。” -- 第411页 “好” 他试着放开了赵平安,就站在他后头看他要如何,只见赵平安跌跌撞撞地向前走了几步,很快又要倒下,好在一开始搀着他的那个姑娘将他扶住,只不过下一秒人就又落入了薛祁手中。 “站好!” 好在姜鱼林是个神志清明的,出来之后见有人扶着平安,便也扶着时瑞朝外头走去,倒是没对在这里看见薛祁觉得意外。 不光不觉得意外,甚至还谢道:“多谢薛贤弟今日特来相告!” 薛祁扶着乱动的赵平安倒是没花什么力气,只不过这臭小子一直埋头在他身前,双手还一直摸摸索索的倒是叫他忍不住蹙眉,但仍是面色如常,尤其是在姜鱼林跟前更是如此。 “小事罢了,毕竟平安与我也有恩,总不能任他在此荒废。” “不错!” 姜鱼林原想扶着平安回去,但薛祁却主动把这事儿揽了下来,只道是:“平安就归我了,我与他就住隔壁,还是我来吧!今日也是叨扰姜兄了。” 其实这话就见外了,赵平安与他自小相识,关系亲厚,不过是过来一趟,哪里算得上叨扰?但他还是回了一句:“哪里哪里,明明是平安惹出的事,怎么能怪到你头上?” 薛祁淡笑不语,只是对于时瑞由谁来送又引起了一番争夺,两个半大的小子都是喝的醉醺醺,不省人事,时瑞顶多就能比赵平安强上一丝,但也算不上多清醒。 姜鱼林说他送了一个赵平安总不好再送一个,倒是要跑两趟,实在是麻烦,但薛祁并不觉得,他深深地看了一眼时瑞,微微一笑,扭头又看着姜鱼林回道:“姜兄的住处毕竟离得要远些,时大人府上离书院也没多远,还是我一并来送吧!好在我今日出门的时候多带了两个下人,他们可以帮我照料,先去时府再回书院,倒是也赶趟儿。” 姜鱼林细细想了想,的确如他所说尤其这三个人,明日还要上课,若是从他那赶到国子监恐怕要起的更早,但以这两人此时的状态显然是不能,虽是觉得有些麻烦,但也只能如此。 “那今日的事情就麻烦贤弟了。” 薛祁又看了一眼时瑞,微微眯了眯眼,才又说道:“无妨,事情包在我身上,姜兄尽可以放心。” 但他这话说完,时瑞总觉得有种不详的预感,仿佛今日要有什么事…… 等付了歌舞酒钱还有相应的赔偿,薛祁便带着两个醉鬼上了马车,至于行程,自然是先去时大人府上再回书院。 不过说到这薛祁再一次看了一眼时瑞,今日他送了自己这么大一份贺礼,他总不能什么都不做,总得谢谢时大人生了这么好一个儿子。 车马行进到时府,薛祁直接叫一个下人陪着时家的下人一起把人扶进了屋内,等见到醉醺醺的时瑞被扶着进屋,时家一众人包括时大人也都被雷的不轻,一伙人忙的那叫一个手忙脚乱。 “瑞儿今日是怎么了?怎么喝的这般不省人事?” 时瑞这孩子一向有分寸,虽然偶尔也会小酌几杯,但也不至于喝的这般烂醉,但此时这小子已不省人事他们也无从过问,好在这会儿薛祁的下人倒是会挑时机,赶在这个时候回道:“是我家公子把人扶回来的。” 直到这个时候时大人才看清眼前这下人不是他们府上的,便也问道:“你家公子是谁?” 那人抱拳:“属下是薛大将军府上的人,我家公子姓薛,单名一个祁……” 时瑞的祖父倒很是惊讶,显然是听过这个名字:“薛祁?瑞儿怎么会与他相识?” 这个问题时大人也回答不上来,只能又问:“人怎么喝成这样?” “属下也不清楚,我家公子在青楼见到人时已是这样了。” “哈?青楼?” 薛家的下人听到这个问题,似乎觉得回答起来很是为难,但仍旧还是回了一句:“不错,是在青楼遇上的,主上还在等属下回去做事,就行离开,不过还请时大人千万不要怪罪公子,青楼的姑娘们把时少爷照顾的极好,走的时候还说时家少爷今日玩的很是尽兴呢……” 很是尽兴?时家众人目瞪口呆“……” 时瑞,他,反了天了这是! 第两百一十九章 裹胸布 薛祁派去时府的下人来传了话, 说一切都按吩咐的说了之后马车才又继续行进,直到国子监大门前才停下。 这不是在开学的档口,马车照例是进不了书院的大门, 赵平安也只能靠薛祁扶着人进去,下人原先想帮一把手, 但都被拒绝了,只能看着小主人扶着人渐行渐远, 后又驶回了薛家。 去往校舍的路并不算近,这也是书院怕这些学子们疏于锻炼所以特意安排的,不叫马车能够随意进入,就让学子们自己走过去, 但在这种时候, 扶着个醉鬼进去也就更显得艰难。 若他只是往前走, 双腿无力,磕磕绊绊也便罢了, 起码薛祁能替他掌着方向,但赵平安这小子显然不按常理出牌, 走着走着就开始抱着薛祁不撒手, 扯都扯不开。 若只是抱着也便罢了, 薛祁看着埋头在自己胸前的赵平安一度想打他一顿, 碍于眼前这人是个醉鬼便就不与他计较, 但这小子双手还不安分的上下摸索就有些过了。 直至赵平安也不知是摸到了什么,勾着嘴角笑了笑,末了还小声道了一句:“真软……” -- 第412页 薛祁“???” 只见他忽的眯起眼睛,一气之下狠狠地将他推开,直推的赵平安后退了好几步,直接跌坐在地上, 偏偏他此时又没有力气,只能顺着那股惯性直挺挺地躺在地上,四仰八叉。 薛祁就站在他旁边,环着胸冷眼看他,且看他是否清醒,且看这酒又是如何操控的了人心? 但赵平安这会儿显然是喝的烂醉,别说是清醒了,躺在地上都不知道要起来,不难看出是个安于现状的性子。 再加上这秋日的风又萧瑟,时间短了还行,稍微久了一点就觉得冷气直往身上钻,所以很快他就蜷缩起了身子,颤声道:“好冷……” 到底,薛祁还是没狠下心,听他说冷又有些心疼,人是他推的,这会儿又蹲下身子把人扶了起来,不过这一次他倒是没有扶着人进去,而是让他两手环着自己的脖子,直接打横把人抱了起来。 赵平安若是此时清醒,定会叫嚣:“我一个男的,被一个男的公主抱……这算怎么一回事儿?” 只可惜他这会儿并不清醒,只能由着薛祁,任他施从。 偏偏薛祁一个打小练武的,臂力自然比平常人要强的多,所以抱起比他小三岁的赵平安也并不显得艰难,还很是轻松,施施然的从国子监的大门口走到了校舍,但他们这一路也不是顺风顺水,还被不少人给瞧见。 这个点儿本就是学子们吃完饭出来消消食的时间,尤其这一条道儿最是灯火通明,来来往往的学生并不少。 再加上薛祁又是这国子监的名人,长的好看,各方面也出众,他抱着一个人从外头回来自然是一路风光,所以自他走过的那一条路,学子们纷纷猜测他怀中那人是谁? “真是奇怪,咱们书院里的薛公子竟也开了窍了,也不知今日抱回来的又是哪个楼里的美娇娘?嘿嘿……” “瞎说什么呢?薛家门风严谨,从未听说过薛祁会碰女色,就连从前的薛大将军也都是正人君子,你看她怀里抱着那人脚上穿的鞋和身上穿的那衣服,这明显就是男子……” “的确是男子,可这人又是谁呢?” “可惜,脸被挡住了,看不太清。” “……” 薛祁耳聪目明,自然听得见他们在议论,但也全当做是耳旁风,只把赵平安的脸挡得死死的,但这么做反而形成了反效果,他怀里的赵平安觉得喘气觉得不顺便各种挣扎,探出头去,薛祁拦不住,便也随他去了。 直到这时,众位学子们才看清这人是谁,偏偏这会儿赵平安因为喘气通顺了还忍不住地勾出一抹笑意,但这神情看在众人眼中又变了味儿 “那不是赵平安吗?” “还真是,你看这小子笑的……” “能与薛大将军之子交好,还被薛公子如此对待,换成是我估计比他笑的还要过分。” “带我一个……” 忽略这些人的起哄,薛祁通通充耳不闻,很快他便就到了赵平安的校舍。 门是从里头锁着的,显然里头是有人,他记得赵平安的小舅也在,想着这会儿这个时间人应该还没睡,便就开始敲门,但不论他怎么敲也没有人应,甚至另一边还隔壁的人还探个脑袋朝他喊道:“别敲了……” 另一边的人喊完之后才发现敲门的人是谁,忙又道了声歉,而这会儿显然不适合再敲,薛祁也只能停了手,转头又抱着他回了自己的屋。 反正在岛上时他们也是一个屋,那半个多月都熬过去了,也不差今日。 直到他走后,赵平安这屋里才悉悉索索的有了动静,反观这屋里漆黑一片,李程文裹着被子睡得正香,而小金正蹑手蹑脚的从床上跳了下来,随后又轻手轻脚的打开了窗子,整个猴儿轻巧地顺着窗子的缝钻了出去,四蹄并用直接拐到了隔壁的薛祁窗前。 此时薛祁刚把赵平安扶到床上,转头又在柜子里翻翻找找,他们这校舍本就是两张床,他一个人住平日里就只睡一张,另一张一直空着,所以此时还需要再铺些个褥子,等铺好了之后才把赵平安放了上去。 把人放到床上与抱起人来不是一个概念,更是要轻手轻脚,偏偏这小子一直搂着他的脖子不撒,趁着放下去的时候还被这小子无意间亲了一下,若不是知道他喝的醉醺醺都要以为赵平安是故意的了。 等把人安置好,薛祁站起身来摸了摸自己的薄唇,如果她没有感觉错,刚刚那一下是碰到了他嘴唇上。 但薛祁也只是思索了一下便就做罢,毕竟是不清醒之下作出的无意之举,基本等同于双手间的触碰,也不至于她东想西想。摒除了这些杂念后,他便从柜子里给自己找了需要换的衣裳,扯了帘子兑了些热水打算为自己擦洗一下。 抱着平安一路过来,身上也出了不少的汗,这不是在他们府上没有热水澡给他用,擦洗一番也是好的,至于赵平安,他也只是用毛巾为他擦了把脸,除了外裳也就是了。 收拾完了赵平安便又是他自己,薛祁找了一处帘子和柜子共同挡着的地儿又观察了一遍人还躺着,才又仔细解了外裳、中衣,只见那白皙的胳膊如玉,最令人惊讶的便是内里的一层层被细布裹着的胸衣。 很明显,此处站着的薛祁并非男儿郎,而是女娇娥! 或许此时不该用他,而是该用她! -- 第413页 只见她一层层将那裹胸布打开,一层一层,那布缠的又紧又密,猴子也在外头看的目瞪口呆,没等她将全部的布都解开就赶忙闭了眼睛,怕怕的拍了拍自己的小胸脯。 小金:真是吓死猴儿了…… 原本那窗户只是被它掰了一个小缝儿,如今小金力气一收,窗户又合了上来,自然会发出一声响动,屋内的薛祁听见有动静忙披了外裳走到窗前,待她打开窗子时外头却什么都没有。 看着薛祁收回了脑袋关上了窗户,窗檐上挂着的小金才又松了一口气,这都是它的种族天赋,等到觉得安全了他才又动作轻盈地跳了下来,但没等它刚喘两口气儿,那窗子竟又被打了开,显然是又杀了个回马枪。 一人一猴,四目相对,薛祁只是有些惊讶,但小金却是被吓得不轻,四蹄并用“吱吱”叫着又从窗户那里跑回了赵平安的房间。 薛祁发现偷看的只是只猴儿才又放了心,她可不觉得小金能看明白什么,就算看的明白它也说不出来…… 第二日,薛祁照旧起的极早,并没有把昨日的事情放在心上,赵平安还在他屋里睡着,不定什么时候能醒。 起来照旧是要练枪,不过他今日并不孤单,隔壁的李程文起的也是极早,两人一个耍枪,一个打拳,但猴子打拳的场面薛祁也是头一回见,倒是叫他看了个新鲜。 最先结束的是李程文,他也是个好战的,见薛祁枪耍得极好,便站在一旁看,待他结束后还邀他比试一番,薛祁自然是应下。 “程文兄,比什么?” 薛祁不知该唤他什么,若是没有赵平安的关系他们年纪差不了几岁,也算是平辈,但有了赵平安这一层,按理说应该跟着赵平安去喊,但他总觉得有些别扭,索性作罢,还是直接平辈相称。 两人最终还是先赤手空拳的打,这样也不容易受伤。 李程文的优势在于他的体格和力气,这是薛祁先天上比不过的,但他胜在敏捷,动作轻巧,所以两人一开始还能够打得不分上下游刃有余,但很快薛祁就落了下风。 但这并非结束,薛祁一早便预料到会有这结果,适时从武器架上给他挑了把武器,趁着这个档口还多问了一句:“你用刀还是剑?” “剑” “好” 李程文并非只会赤手空拳,武器上也有涉猎,二人均是以剑横扫,不过这一次结果倒是反了过来,李程文的重剑到底还是敌不过薛祁的敏捷,若不是薛祁几次收手,恐怕他一早就要受伤。 但薛祁最厉害的并非是剑,而是枪,但以己之强对彼之弱终究不是君子所为,而战场之争,谁管你是赤手空拳,哪个不得用上自己称手的武器? 到底还是比试,没必要那么认真,不过这一次李程文也算是遇上了对手。 小金有些替主人叫屈,还扯着嘴巴朝着薛祁吐舌头,不过很快就被李程文揪着脖子拎了回去。 “调皮!” 第两百二十章 三角恋 赵平安醒来后薛祁已经与李程文“打”完了一架, 虽说头一次进来薛祁这校舍内,但他倒是没有因为在陌生的环境中醒来而觉得不好意思,看见厅里穿着中衣的薛祁还伸手打了声招呼:“早啊!” 然而他这一声“早”并没有得到应得的回应, 薛祁只是冷笑了一声,便不动声色地穿起了衣裳, 转头又出了门去。 赵平安一脸疑惑不解,他只知道自己昨日喝醉了酒, 对于自己是怎么回来的,又干了什么事情,他并不清楚,但薛祁这副神色倒是引人遐思, 好像他昨晚做了什么天理难容的事情。 掀开被子瞧了瞧, 除了外裳被脱了下来, 其他的衣服都是原模原样,也不存在什么不该有的事情, 所以又放心的起来洗漱。 而在他洗漱完的这一阵功夫,薛祁也买了早饭回来, 顺道还带了李程文的那一份儿, 几人都是在赵平安屋里用的饭。 不过, 若只是吃饭也便罢了, 只是猴子今日有些反常, 正经该吃饭的点儿却滴米未进,只吃了两块水果,等到几人都吃的差不多了,它自己还找了处空地翻了两个跟斗,随后又钻到了李程文怀里,让他像哄孩子似的抱着自己。 对于猴子的这操作众人已是习以为常, 全当做没看见,唯独薛祁微微挑了挑眉。 这破猴子的动作怎么有些像……昨晚他抱着赵平安一般。 薛祁想着,兴许是自己想的太多,毕竟李程文经常与小金腻腻歪歪,或许只是一时之举,好玩罢了,不过紧接着他就意识到有些不对。 只见躺在李程文怀中的小金忽然松开了一只手,状若无力似的垂了下来,与此同时还闭上了眼睛…… 众人“???” 这猴子又想做什么? 李程文和赵平安只是心中疑惑,以为小金又是戏瘾犯了,但薛祁右眼却跳了起来。 紧接着便看到这只臭猴子嘴唇翕动,撅起了嘴巴,撅得那叫一个老高…… “你看小金这嘴撅得跟个油壶似的,哈哈哈! 赵平安看的都快要笑死,这场面瞧着怎么这么像恋人临死前讨要一个深刻的吻,顿时笑得捶胸顿足。 而被迫入戏的李程文只是抽了抽嘴角,胳膊一松小金便落到了地上,不过它动作倒是敏捷,落下时仍旧是双脚着地,不伤分毫。 待它站稳后转头看向赵平安时,见他笑的前仰后合,也似是嘲讽的笑了几声,只是那表情有些怪异,它又继续嘟起嘴巴朝着薛祁,似乎是在暗示什么…… -- 第414页 这举动,看的薛祁脑门上青筋直跳,偏偏这猴子多番挑衅,便也不再忍。 一掌落下,只见众人吃早饭的那张桌子直接分成了两半,不似昨日在青楼还有他依靠着身体的力气来支撑,因为两边的受力不均,这桌子顿时裂了开。 在场的众人均是目瞪口呆。 小金咽了口唾沫,一脸委屈的爬上了李程文身上,埋头在扎头发里。 不光是他,就连赵平安也是吓了一跳,唯独在场的李程文不觉得有什么,甚至也想试试自己一掌下去有没有这效果。 果然,薛祁是他平生仅见武功最为高强之人,想到此,李程文看向他的目光更加火热,极为佩服。 然而,当事人只是淡淡的拾起了掉下去的东西,幽幽的回了一句:“不好意思,回头我叫人来收拾,这桌子我赔。” 赵平安摆摆手:“啊这!不……不用了吧!” 只见薛祁定定地看着他的眼睛,一脸严肃的道:“必须赔!” 赵平安“……” 行嘛!赔就赔,这么凶干嘛? 等吃过了早饭,众人又开始往班上赶,不过,去的路上赵平安总觉得有哪里不对,总觉得老有人往他身上瞥,赵平安想着总不至于是自己的中二病犯了,毕竟他心理年龄都这么大了,应该不会有这种“世界唯我独尊”的错觉。 不过很快他就确认了,这些人果然是在看他,和薛祁! 赵平安还没来得及问他到底是怎么回事,两人便被怒气冲冲的时瑞给拦了下来。 “薛祁,你给我个解释!” 赵平安还没明白眼前到底是什么状况就只听薛祁面不改色的回了一句:“你要什么解释?是你没去青楼?还是你没有喝花酒?” 这两个问题问得时瑞顿时红了一张脸,虽然他心里并不像他说的那样,只是为了赵平安这个兄弟,但从表面上来看,薛祁说的的确是事实。 但他还是辩驳了一句:“就算是这样,那……朋友之间不是该帮忙掩饰的吗?你竟然丧心病狂的告诉我爹,我娘,祖父母……” 越说就越委屈,逛青楼的这件事如今已被整个时家上下的人全部知晓,就连他那两个双胞胎弟弟也在私下里笑话他。 他酒量比赵平安要强一些,但也只是一丢丢罢了,虽然断了片儿,但他还依稀记得,昨晚被灌了一大碗的醒酒汤,不光是昨日,就连今日一大早也是被他父亲硬生生的给薅醒,全家人共同逼问昨晚他去了哪里?又做了什么事?比那大理寺审案更甚。 时瑞冤啊! 虽是去了青楼,但他的身体和人格仍旧是纯洁的,比家里那一打打的宣纸还要纯洁,他们家本就管的严,出去时又是带着赵平安,他自己也就算了,平安年纪小,他怎么会带着赵平安欲行不轨? 偏偏所有人都觉得他做了什么,任时瑞如何解释都是无用,满腔热忱的各种保证,依旧敌不过众人心里已经认定了他“犯事儿”的事实。 对此,时瑞无话可说。 但薛祁是清楚整个经过的人,所以在他跟前,时瑞仍旧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错,说这话时仍旧是理直气壮,但薛祁只一句话便让他辩无可辩。 “这就是你带他去青楼的理由?” 薛祁这么一质问,别说是时瑞,就连赵平安也惭愧地低下了头,看时瑞也是满脸羞愧,到底还是忍不住接了句话:“其实吧!这事儿……也不能全怪他。” 赵平安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明明这事儿跟薛祁没有什么关系,但见他如此生气 一个巴掌拍不响,虽说这事儿的确是时瑞先提议的,但也是他跟着附和了的,哪怕是进去那青楼挑的四个姑娘他们两个也是对半来分,光赖他一个人身上恐怕不合适,且如今单纯让时瑞来承担薛祁的怒火实在是叫他难为情。 不过他这话刚一说完便又被薛祁打断了去,只见他斜睨了赵平安一眼,冷冷道:“你们两个都是一丘之貉,你的账以后再跟你算。” 赵平安“……” 时瑞“……” 以后再算,那就是还没死心,想着这一次的确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实在不行,他也只能舍兄弟而取义了。 时瑞一脸忧愁的看向赵平安,对他的以后感到十分抱歉,但该做的他都做了,不该做的也都做了,他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办法能够让薛祁打消这主意,不过到了班里,时瑞又没有时间去想这些。 三人本就是在路上遇见,此时进了班里,众人的目光竟比昨日还要猛烈,俨然一副看戏的表情,三人中有两人竟不知是何原因,而唯一一个知道内情的薛祁更不会与他们解释。 赵平安打蹲在路上就觉得不对了,老是有人偷偷的看他,时不时的还会说道两句,等他看过去时学子们又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总叫他觉得似乎是自己的错觉。 但奇怪的是,自从他遇上时瑞就觉得同窗们的眼神更加热切了,这倒是叫赵平安一头雾水。 事实上,时瑞差不多也是跟他一个想法,但这种事情总不好去问,但他们不问,不代表没有人主动去说,虽是偷偷摸摸,但偶尔还是能够听得到几句。 “住家里的各位都太不明白是吧?我跟你们说说昨晚是个什么情况……” “简单来说就是灯火通明的书院,一个身姿伟岸,一个小鸟依人,一个冷酷至极,一个满面笑容,偏偏这两人还凑到了一处,抱在了一起……” -- 第415页 “你这都说的什么玩意?简单来说就是时瑞看上了薛祁,薛祁看上了赵平安,而赵平安又看上了时瑞……” “这不明摆着三角恋吗?我就说他们指定有问题,你还不信。” “唉!乱,实在是乱……” 赵平安“……” 时瑞“……” 至于薛祁,薛祁这一刻只想拔了他们的舌头! 而此时,听得迷迷瞪瞪的时瑞和赵平安已是愣得张口结舌,似乎不敢相信自己刚刚听到了什么。 他杵了杵时瑞,扭过头去,难以置信的小声问道:“瑞,他们说我看上了你……” 刚刚还目瞪口呆的时瑞被这一个“瑞”字雷了个踉跄,忍不住拍了他一下,还是很是嫌弃的把他的手拿远了些,紧接着才又捅了捅前面的薛祁,伸着头低声问道:“薛兄,你打算什么时候还我清白?” 薛祁没有理他,只是瞥了眼一脸受伤的赵平安,不发一言。 但这场面看在众人眼中已成了一场大戏,很是值得推敲。 “瞧瞧,这不是三角恋是什么?你们都看见了啊!这可不是我瞎说,虽然咱离得远听不清,但都能看得出刚刚赵平安是在对时瑞示好,但是……” 只听另一人接着说道:“但是咱们班上不解风情的时瑞竟把他的手打开,还对着薛祁示好,紧接着就是薛祁,有人看见吗?” “我,我看见了,他看了一眼赵平安,虽然只是一眼,但我竟从那眼神中竟读出了些……心疼!” “嘶——” “真是可歌!可叹!” 被议论的三人“……” 这学老子不上了! 第两百二十一章 食物链顶端的李程文…… 关于三人惹出的这场风波在学子们间传播了两日也便罢了, 流言蜚语止于智者,总不好一直去说,差不多也就得了。 没两日, 蒋教官也开始了对于内舍学子们的训练。 但这一次特训不光是赵平安他们一个班,还有内舍的其余几个班级, 总归这上舍、内舍、外舍都是轮着来的,一个都不能少。 至于训练的内容, 他也提前与书院打好了招呼,进行了报备。既然是特训,自然要按照训练兵丁的方式来,但也不必那么艰苦, 在强度上也是要削减些, 但最基本的体力、毅力都要训练到, 还有一些逃生法则也要教导。 虽然是几个班在一起,但训练的项目都是一样, 最基础的就是站立和跑步。 几个班加一起也只一百多号人,此时正整齐划一的站在草场上。 是的。 书院只有草场, 没有校场, 草场不似校场一般黄土飞扬, 学子们脚下踩的都是枯黄的草叶和草根, 也都是经过修理的, 坚硬非常。有了上一次的事件,他们也不敢让学生们随意出去,而书院内也没有那么大的空地,除了这片草场。 不过,此时已是深秋,脚下的这片草场也因为草根的驻扎而变得坚硬, 此时用起来倒是合适。 要训练的人毕竟不少,只蒋教官一个人恐怕看不过来,所以除了他之外还有其余的两个负责监督的人,但监督的同样是这些学子。 学子们均是站成一排排一列列的四方连,双腿并拢,肩背挺立,目视前方,只是这姿势还不知要保持多久。 在他看来,除了一些小的细节方面,其实这场特训大差不差跟前世的军训还是很像的。薛祁倒是还好,毕竟只是站军姿,对于他来说,不在话下,只是时间久了,大家都有些坚持不住,赵平安也站的两腿直晃, 蒋教官也不闲着,背着手来回转悠,从一个班转到另一个班,然后再绕回来,碰到姿势不对的,或是出言提醒,或是直接上手,有时候还会朝学子们的膝盖后方踢上一脚,试探一下双腿有没有绷直。 当然,他嘴上也不闲着,第一日总是立威的日子,说话自然不会多客气,此时也是,只见他面无表情的本着一张脸,大声说道:“国子监不比旁的书院,待你们自然要严苛,我知道你们这些学生个个都有后台,个个都有底气,但到了我手里,是龙,你给我盘着,是虎,你给我卧着,别想着那些花花肠子,听见了吗?” 无人回应。 蒋教官深觉没了面子,而后又厉喝道:“都给我说话,听见了吗?” 直到此时,才有学子回道:“听见了!” 但这声音很是杂乱,蒋教官并不满意,便叫他们一直回答,他问一句,众人就回一句,直到这声音整齐洪亮。 赵平安深知这是在立威,也不冒头,不过蒋教官却没有遂了他的愿,紧接着又道:“薛祁、赵平安,出列!” 赵平安倒是没有慌,也知道这场特训本是因他们二人所起,所以只是与薛祁对视了一眼便就走了出来。 蒋教官叫他们两人到了队伍的最前方,伸出两只胳膊本是想揽着他们二人的肩膀再说话,但两手伸过去时却一个也没碰到。 的确一个也没有! 薛祁不喜人碰,自然是侧身躲了过去,不仅如此,他还顺手拉了赵平安一把…… 满场寂静! 蒋教官深深地看了一眼薛祁,虽是觉得有些尴尬,但碍于薛祁的身份特殊,别说是打不过,兴许这少年日后还是他的顶头上司,所以也没说什么,但看赵平安时终究是有些刺眼。 一个平民,何德何能? -- 第416页 这些日子,他在书院里也打听过赵平安,年纪不大,刚十四岁,父母双亡,虽是年纪不大,但刚来书院就闹了不少的事,除了得罪了崔夫子便是被海盗抓了去,中间还有些大大小小的事情…… 如今,这小子的身份倒是人尽皆知。 蒋教官不理解,从出身来讲赵平安只不过是个普普通通的平民,但际遇却是比旁人强百倍,不仅有个八竿子打不着的探花郎兄长,自己也是小小年纪就中了秀才,不知什么时候还认了王大人做干爹,如今又结识了薛祁。 此人若不是运道比旁人强上百倍,那就是此人极会钻研…… 蒋教官嗤之以鼻,小小年纪,心机便如此深沉! 不过此时,这些事情蒋教官自然不会提出来,只不过是对于这场特训进行一下说明,毕竟他们二人也是“始作俑者”,顺道也夸奖一番他们是如何智斗海盗。 嘴上虽是夸奖,但赵平安总觉得蒋教官打量自己的眼光让他有些不舒服,但想着自己并没有哪里得罪过他便以为是自己的错觉,不过很快他就不这么认为了。 “赵平安,肩背绷直!” “赵平安,头不要歪。” “赵平安,你那两条腿是摆设吗?夹紧……” 赵平安“……” 教官能不能别逮着他一个人,好没面子! 毕竟站的时间久,他们又是第一次,出现这些问题也很正常,更何况在众人中他只不过是稀松平常,背比他绷不直的比比皆是,歪头不夹腿的也大有人在。 但蒋教官就挑中了他来针对。 没错,就是针对!或许中间也浑水摸鱼说了旁人,但不过是拍一拍,提醒一下,属于那种提醒完了就忘的,所以被点名的终究只有他一人罢了。 但若说是针对,蒋教官也有理由反驳,因为赵平安的确是没有按照规定站好,站在一个教官的角度上来说,作出提醒也很正常,至于为什么只报赵平安的名字? 这个问题就更容易解释,赵平安风头正盛,自然是因为全场他只知道他一个人的名字! 但若是说不是针对,不光赵平安不信,恐怕在场的各位都不会信,所以这种情况下,就算是薛祁也不好替他说话,因为就算他故意弄出些错处,蒋教官也全当看不见。 公平这种东西在此时显得格外可笑! 赵平安想不明白自己到底做了什么才让蒋教官如此看他不顺眼,按理说,他从前与蒋教官并没有过什么交集,也不至于往日结仇,也就是前几日在饭堂遇见过一次,他还笑呵呵的打了个招呼,至于旁的,他真的什么也没做。 好在虽说是特训,但也不至于说一点休息的时间都没有,所以伺候的书童们都是在附近找个地儿歇下,见他们休息了便拿着水过来。 李程文自然也是如此,只拿着水过来的时候还瞥了一眼附近的蒋教官,就连猴子也是不输阵仗,离得老远就对着他各种扮鬼脸,李程文也不管。 虽然不说,但不代表说他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所以过来的时候还特意从蒋教官身旁走过,故意……狠狠的撞了他一下。 在力气上,李程文自然不输旁人,所以这一下也撞得蒋教官一个踉跄,偏偏蒋教官被撞了也没有吭一声,只是忍下,毕竟是大庭广众之下,这倒是叫大伙儿都看入了眼。 毕竟他们俩之前打过一架的事情并没有人知晓,所以此时众人心中只有一个声音:这是挑衅吧!这一定是挑衅! 全场目瞪口呆,时瑞还小声说了一句:“小舅威武!”但他这声音没控制好,直接被蒋教官听了去,还惹得蒋教官还瞪了他一眼。 时瑞“……” 他完了!这回还真是撞枪口上了! 不仅是他,就连此时的赵平安也是不明不白,连一知半解都算不上,这什么情况?他小舅这是在干嘛? 按理来说,他小舅不是一个不能容人之人,就算他今日受了委屈也不至于如此,不过再一联想到蒋教官今日的举动,他心里突然有个大胆的想法。 虽然有些不可思议,但有句话不是这么说的吗?当你排除了所有猜测,仅剩的那一个就算再离谱,也是真实 他是不是可以大胆的猜测一下,他……不会是被他小舅给坑了吧? 等到李程文过来时,只见他一脸歉意的说道:“抱歉!”赵平安就知道了此事与他有关,还偷偷的问了他原因,但问来问去,李程文也只是告诉他两人之前打了一架,至于原因…… 李程文是个修闭口禅的,还不如问小金比较快! “死猴子,你知道他俩为啥打架不?” 只见小金眨了眨眼睛,“吱吱吱”说了半天,最后还在大庭广众之下打起了拳。 看到这猴子打拳,蒋教官就想起了当日与李程文的拳脚之争,这一架,实在是他的污点,所以此时小金的动作在他眼中就更显得十分挑衅,也让他心中更恨了! 但猴子这举动也只是在他眼中看起来可恨,至于旁人…… 众人:这猴子……似乎有些牛掰啊! 有不少人都上前来打听这猴子怎么卖,来问询的大多都是官宦人家的子弟,有这个送礼的需求。 他们深知,这么一只会打拳的猴子绝对可以成为众礼物中的焦点,不过这种事情经历的多了,李程文看也没看他们,都是赵平安和时瑞替他们应对,总归是不卖。 -- 第417页 但赵平安也不是个傻的,毕竟他小舅来的时间并不长,稍微联想一下,不难猜出是在什么时候与蒋教官打的架,一想起这祸端从前两日便埋下,赵平安还一脸幽怨:“小舅,这么重要的事情,你怎么才告诉我?” 不过见他小舅也是低着头,很是委屈,他也不好再说什么,毕竟这次李程文过来护他也是好心,所以也只能拽着他的衣袖,委婉劝道:“小舅,我的事情你先不用管了,反正他也不能拿我怎样。” 只见李程文歪着头,目中满是歉意:“他……欺负你!” 赵平安一脸和煦的拍拍他:“小舅你放心,这里是书院,他顶多是拿我立威,损些个颜面罢了,构不成什么伤害!” “好!” 很快,休息的时间结束了。 不过这一次,蒋教官对待赵平安也更加严苛,但李程文谨记着他的话,虽然并没有在训练时做什么,但在特训后午饭前却找到了蒋教官“深入”的沟通了一番。 没错!两人又打了一架! 这事儿闹得…… 冤冤相报何时了,这事儿闹得赵平安也有些头疼,他现在就是陷入了一个死循环,蒋教官欺负他,他小舅就会替他出头,然后蒋教官再继续的欺负他…… 三人间,李程文竟站在了食物链顶端! 第两百二十二章 他有这个胆子,亦有这…… 就在他小舅和蒋教官打了两架之后, 赵平安觉得这事儿还得他出马,直接叫人把他小舅哄进了一辆马车,至于理由, 那就更是充分。 临走之前,高壮壮给过赵平安一张拜帖, 但他想着自己也用不到,还不如先支走他小舅, 起码过了眼前这阵儿。 他把高壮壮给的那张拜帖给了他小舅,还给他备了不少的礼,才又好声好气的劝道:“舅妈让你去她姑父那拜访一下,毕竟来都来了, 总得去拜见一番。” 李程文只是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再看看手里捏的那封信, 挠了挠头,最终还是随着马车去了。 但赵平安知道这一招用不了多长时间, 但也只能尽人事听天命,起码在这种剑弩拔张的时刻还是得让他和蒋教官少接触, 最好是不见面。 不过, 中午吃饭的时候, 赵平安明显发现今日的时瑞有些不对劲, 还问他是怎么了? 只见时瑞捂着心口皱着眉道:“就是心跳有些快……” 上午只是站了军姿, 下午才有跑步,所以发生这样的情况让赵平安还有些意外:“站的太久也不行?” 时瑞摇摇头:“我也不知道,从前没有站过这么久。” “不然下午跟教官请个假吧!总归你也跑不了。” “也好!” 不过说是这么说,蒋教官却不同意,说什么也不同意,薛祁去了也不成, 赵平安觉得这其中可能有自己的原因,少不得要跟着说上几句,但他一插嘴,蒋教官就更气了,指着他的鼻子骂。 “说了不准就是不准,赵平安,别以为你仗着有后台就能在这书院随心所欲,这是特训,还轮不到你来发号施令。” 反正已经闹到如此地步,想与蒋教官修复关系比让破镜重圆更难,赵平安索性也与他撕破脸:“若是因为我和我小舅的原因,那教官大可不必把火气撒在时瑞身上。” 蒋教官幽幽的打量了他一眼,这眼神看的赵平安如坐针毡。 这话若是李程文来说,他兴许还能够放在心上,但由赵平安这个孩子的口中说出来,就显得太不够格。 他到底以什么身份敢跟他这么说?秀才?国子监的学子?还是一个没有背景的平民?李程文尚且能在武力上胜过他一成,赵平安呢?他凭什么? 实在是螳臂当车,蜉蝣撼树! 要说他的后台是王大人,那倒是可惜了,蒋教官是武将出身,王大人可管不了他,朝中文武派系分明,王大人就算更上一层也给他造成不了什么威胁。至于薛祁就更不用说,他得了消息,薛祁在年底之前便要去军部报道,就凭他们在书院认识的这几个月,赵平安到底是想跟薛祁建立什么关系? 不过是几个月的友谊,先不提这层关系何时会消耗殆尽,就说别的,薛祁敢为了一个赵平安与他一个千户过不去?不是说没这个资格,而是实在没有必要,若是被人知晓,更容易失了军心。 所以在蒋教官看来,这话从赵平安口中说出实在可笑,可笑到让他忍不住讥讽了一句:“赵平安,你未免太高看了自己……” 时瑞知道因为自己的事情赵平安也心中愧疚,但这件事说不上是他的错,只能说蒋教官太不近人情,所以见她们在大庭广众之下如此吵起来也只好上去拉了一把。 “平安,请不到那就不请了,放心吧!我还能坚持!” 赵平安有些担心的看着他,不过,在时瑞的几番劝解下也只能作罢,只告诉他:“若是真有什么事儿一定要说,千万不能忍,这是攸关性命的大事。” 时瑞笑着拍拍他的肩膀:“放心!我症状比较轻,应该没什么事儿。” 按照下午的计划,除了站军姿之外也会涉及到跑步,绕着草场去跑,先是三圈,再站,又是三圈。 赵平安直到今日时瑞身体状况不佳,所以一直留心着他,他明显看出在第一次的跑步过程中赵平安就发现了时瑞有些不对,看着比正常人要累许多,他也上来问过,不过时瑞却说自己还能坚持。 -- 第418页 但是第二次跑步的那三圈就不成了,他向蒋教官请示了三次依旧得不到满意的回答,赵平安黑了脸,直接脱离了队伍把时瑞拽了出来让他走几步再歇下。 这举动自然也招了蒋教官的极大不满,若是说之前两人只是进行了争吵够不到让他动怒的层面,但如今不遵守纪律,就是直接引起了蒋教官的雷霆之怒。 时瑞先放在一边,回头再收拾他,最要紧的是赵平安这个刺儿头,原本就对他有些不满,再加上这小子如今又一而再再而三地挑衅他,蒋教官觉得自己若是不收拾他一番,恐怕他这教官在这书院也难以立足。 “赵平安,是不是我太给你脸了?还是说就你比别人特殊?不过是三圈,别人都行,为什么就他不行?” 被如此讽刺赵平安已是习以为常,前世他听过的“恶语”比这更甚,不过是想在众人跟前损了他的颜面,那又如何? “他身体不好之前学生就曾说过,若是运动太剧烈,惟恐会伤及性命,这个责任蒋教官可担当得起。” 蒋教官恶狠狠的盯着他,厉喝道:“能否担当得起,这是本教官的事情,还轮不到你一个毛头小子来教我做事。” 蒋教官势强,偏偏赵平安也不示弱,看着他的眼睛大声道:“是教官一意孤行!” “……” 众人看着赵平安与蒋教官这一番争辩,只是站在一旁都觉得头皮发麻,忍不住的吞口水,他们是真没想到,赵平安这小子的胆子比他们想的还要大,没有任何底牌还敢与蒋教官硬刚。 这举动在他们看来就是犯傻,初生牛犊不怕虎,但虽知道他是犯傻还是忍不住心生佩服。 而赵平安在与蒋教官争辩的过程中也在看着时瑞,见他按着自己说的走了几步才又歇下来,好生喘了几口气才又放心,便继续与蒋教官周璇。 他的想法简单,他多周旋一段时间,时瑞就能多休息一会儿,等过了今日就让时瑞去找他爹弄个假条出来,免了这特训,所以就算要忍也只是今天,再怎么罚也不过是罚他站立、跑步,实在不行就多跑几十圈。 但他想的容易,却低估了蒋教官憎恶他的程度,被一个小子在一百多号人面前如此挑衅,若是真要他全身而退,那他这个教官在这书院还怎么混? 他必是要给赵平安一个教训尝尝。 众人只看到蒋教官伸出了一只手朝着赵平安的衣领子抓去,只一瞬,赵平安并无所觉时就腾空而起,以蒋教官的臂力,揪起一个赵平安简直是轻而易举。 提着领子刚要把他甩出去,蒋教官顿觉后腰一紧,有什么尖刺的东西抵在他腰上,微微一偏过头,只见薛祁面容萧杀的站在他侧后方,那双眸子,古井无波。 在众人看不见的地方,薛祁伸出了一只手,只是那手中还攥着一只匕首…… 那匕首正好被薛祁的袖口挡住,旁人自然察觉不到,唯有被刺中的蒋教官才能感受到这股刺痛。 薛祁之所以会携带匕首,自然是跟某人学的,当初在岛上若不是有他携带的那柄匕首,两人还不一定能活下来,所以回来之后薛祁也多了随身带着匕首的习惯。 没想到这么快就被他用上了。 “放开他……” 蒋教官也不知薛祁是什么时候过来的,但发现这人是薛祁时,他一双瞳孔猛地放大,忍不住失声道:“你怎么敢?” 只不过是揪起一个赵平安,就因为这么个原因薛祁竟要伤他,这也让蒋教官很是迷茫,他不知这小子到底有什么魔力,还歪着头又看了一眼像小鸡仔一样被他拎在手里的赵平安。 只见这小子并未挣扎,而是极为镇定的看着他,似乎是并未将自己的处境放在眼里,这也更让蒋教官觉得惊奇,他似乎有些理解,又有些不理解。 说起来复杂,但也只不过发生在几个呼吸之间,薛祁保持着这个动作,微微阖了阖了眼,并未作答,而是重复了一遍刚刚的话。 “我说,放开他!” 看着这张角色的面庞,还有眼前这双冷酷漆黑的眸子,蒋教官忍不住咽了口唾沫,他毫不怀疑,若是他再有动作,薛祁一定敢将这匕首刺进去,哪怕不伤及性命,但受伤总是难免。 归根结底,薛祁,有这个胆子,亦有这个资本! 抑制住心中的怒意,蒋教官沉思片刻,到底还是放下了手中的赵平安,薛祁也在暗中收起了匕首。 这仇,他记住了! 但转眼之间,变故徒生! “时瑞晕过去了……” 赵平安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就听到这一句话,顿时两眼一懵,两耳一紧,仿佛眼前皆是虚无,整片天空像是只剩下空白,最后,还是薛祁拉着他过去的。 待到双眼清明,看着时瑞倒在这草场,赵平安两腿还有些发软,此时,他脑中只有一个想法,怎么会?怎么会?不是歇了吗?为什么还会这样? 但时间不等人,此时由不得他多想,所以下一秒,他又强打起精神。 他得救人! 赵平安两只拳手虽是握紧,但仍是抖动个不停,他此时心中狂跳,脑中如同走马灯一般闪现了好几种急救措施。 忽然晕厥是怎么救的来着?心脏病急救措施是什么来着,前世他明明接触过的。 对了,要保持空气流动,氧气,造血,心肺复苏…… -- 第419页 第两百二十三章 心肺复苏 人要救也要有条不紊的救, 不然就是害了他,想明白了这些事情,赵平安也强逼着自己镇定下来。 把时瑞放平了以后, 他又朝着周围人大声道:“让开,都让开, 薛祁你去找大夫。” 薛祁知道此时的情形严峻,由不得他迟疑, 也是按他说的来,应了一声“好!”之后,便跑去叫了大夫。 赵平安知道,专业的事情得专业的人来做, 若是此时大夫在身前, 他自然不敢乱动, 但若是没有,也少不得他要出马。 先是挥开了众人, 确保周围的氧气足够,薛祁脚程快, 便叫他去找大夫, 以时瑞此时的状况, 如果随意乱动, 极有可能会发生意外, 好在书院就有待命的大夫,但过去还是需要花费一定的时间,在这一点上就全看薛祁了。 等这些都安排完,剩下的便就得靠他了。 赵平安从前是学地质的,工作也是与其息息相关,经常会涉及到外出考察, 所以他也接受过一定的急救课程。 只见他跪在时瑞身体一侧,而后放低了身子,歪着头,一只耳朵听着时瑞的呼吸,眼睛也在观察他的胸口是否有起伏,确定是心脏骤停后才将他的衣服剥离。 等到时瑞身上肌肤突然接触到冷空气时还激起了一片鸡皮疙瘩,但赵平安也不闲着,手心对着手背,两手交叉而握,摆好手势后便从他左右乳中间选取了一个合适的位置开始按压。 看着眼前那片毫无波动的胸膛,赵平安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道:“就是这里了。” 两只胳膊用力,他在心底数着:“一、二、三、四……二十八、二十九、三十。” 众人看着他这奇怪的动作,心中虽有疑惑,不知这法子到底有没有用,但在这种紧要关头,他们也没有别的更好的措施,只能干看着他去做这些奇奇怪怪的事情。 众人皆知赵平安和时瑞关系好,想来不会害他,兴许这还是什么救命的法子。 对,一定是这样! 他们心底一开始是这么想的,直到他们看见赵平安捏紧了时瑞的鼻子对着他的口亲了下去。 众人“……” 嘴对这嘴,没有一丝空隙,的确是亲了,真亲了! 啊这! 众人目瞪口呆! 如若不是因为此时正是紧要关头,恐怕他们早已议论纷纷,但即便是放到现在,众人也是呼声一片,不怪乎别的,实在是大庭广众之下,这举动很难不让人遐思。 尤其他们二人还是传过绯闻的…… 但赵平安根本没有时间去管这么多,只是默默的数着数目,三十次按压为一组,而后便是两次人工呼吸,紧接着又继续按压,重复这个流程…… 这法子有用,但也需要持续,并非一组两组就能把人救过来,但众人并不知晓,见时瑞仍旧像一个死人一般躺在那里,他们也有些迷茫。 尤其他这举动放在蒋教官眼中就更不寻常了,他擅长逃生,自然也学过一定的急救方法,但却从未听说过救人会用这法子。 一早就考虑到可能会有意外发生,所以才提前调了大夫在书院里驻扎,薛祁也去叫了人,相信很快就会过来,所以眼下任由这小子胡作非为并不合适,他自然要进行阻拦。 蒋教官是总教官,就算是还有两个负责监察的也得看他的脸色做事,毕竟那两人并非书院的夫子,先不说蒋教官的背景如何,这特训都是由他来全权负责,旁人自然是无法置喙。 只见他先是踱步到赵平安跟前,厉喝道:“赵平安,你在做什么?给老子起来!” 蒋教官虽是口吐芬芳,但赵平安并没有理他,他没这个时间,多耽误一秒都是在拿时瑞的性命开玩笑,所以依旧是继续捏着时瑞的鼻子往他嘴里吹气。 “胡作非为,真是胡作非为!” 对于时瑞的倒下,蒋教官做的无疑是不够妥当,先不提他这次为何倒下,首先他作为一个总教官就没有做到及时救治的职责,时瑞此时情况不好,他自然也容不得赵平安在这里“胡作非为”。 尤其是赵平安的这举动自然再一次惹恼了蒋教官,有前车之鉴在前,赵平安在他心里可没什么好印象。 尤其是此时李程文和薛祁并不在,没人能替这小子撑腰,一想到这一层,蒋教官不仅是口头上骂骂咧咧,还把赵平安拎到了一边,不叫他过去。 这也就是发生在一瞬之间的事情,赵平安也是刚反应过来,心里头着急,加之他也没想着掩饰,于是瞪了一眼蒋教官便又往前撞去。 蒋教官哪能容他?自然是多方阻拦。 赵平安瞪着他,只是恶狠狠的说了一句:“让开,别耽误我在救人!” 但蒋教官哪里会信他?只觉得这孩子是瞎逞能,保不齐还会害了时瑞,也害了他…… 今日的事情蒋教官知道自己有一定的原因,但这种情形下也不是不能解释,只不过是需要动用一些关系罢了。 但人若是死了,那这事儿可就大了。 周遭的人也不知该帮哪个,都感觉自己像多余的一般,做什么都不合适,所以也只能眼看着他们一个闯,一个拦,赵平安原本也没有指望过他们能够给自己帮什么忙,不来添乱就不错了。 这心肺复苏的法子本就不是这一世该有的,他的同窗们不清楚他的里子,两相对比起来也不知道该向着谁? -- 第420页 但他一个半大的小子和从军营里摸爬滚打出来的蒋教官两相对比,相形见绌,既然蒋教官出手要拦他,自然没有让它过去的道理。 看着躺在眼前这狗屁教官身后的时瑞,赵平安急得面目都有些扭曲,蒋教官甚至能看见他双眼中的目眦欲裂,就好像一只被围堵到绝境的困兽。 但下一秒,就见赵平安嘴皮一动,随即吐出一个:“滚!” 蒋教官“???” 他没有听错吧?赵平安竟然敢让他滚,他以为自己是谁?天王老子?还是天王老子的徒弟?还真是好胆! 蒋教官眯起了眼睛,正色道:“你再说一遍!” 众人都看得出,若是赵平安再说一句,那蒋教官一定不会放过他! 但赵平安虽是怒火中烧,却毫不露怯,一步也没有退,尤其他那眼神和面色,都与平常不同,也不是说有多么可怖,但给人的感觉上终归是不一样了,就好像再看一只蝼蚁! 分明蒋教官要高出他好几个头,但众人也不知为何会有这样的感觉! 事实上,在他们眼中,赵平安虽是调皮了些,但一直给人的感觉都是温文尔雅,何曾像今日一般。 尤其是在此时,他们原以为会忍下这口气的赵平安一字一顿的骂道:“操尼玛!给我滚!” 众人冷汗直冒:这小子疯了! 蒋教官哪里受得了这个气?从前在军营里,就算他们将士们之间口吐芬芳,整日把祖宗十八代挂在嘴边也算是常事,但这并不代表说他能忍受一个毛头小子这般辱他。 他咧着嘴,咬牙切齿的说道:“赵平安,你会为自己的自大付出代价!” 好在赵平安还没有全然失去理智,就在蒋教官再一次要对他动手时,也不知他从何处摸出一把匕首,朝着蒋教官就刺了过去。 见他带了刀来,众人心里直突突…… 蒋教官没有防备,哪怕有薛祁的前车之鉴,他也想象不到赵平安竟会随身带着匕首,一时不察,当即就被从胳膊肘到手心划了一条长长的口子。 “嘶——” 不得不说,赵平安下手实在是狠,这伤口实在太长,足有一尺多,也不知他那刀是什么材质,竟如此锋利,这一刀下去血止不住的往下流,蒋教官就是想捂都捂不住。 但蒋教官不怒反笑,只是那笑容有些残忍,连一旁围观的学子们都觉得有些怕人,不敢上前,那鲜血滴落的速度极快,很快就在地上形成了一摊。 眼下只能够看到这伤口的长度,深度并不清楚,但瞧着这血流不止的样子恐怕也浅不到哪里去,蒋教官尚且不知自己这条小臂能否保得下来,但他们这些上过战场的将士都有一颗杀心。 他亦是上过战场,也杀过人,也流过血,所以这血更激起了他的暴怒。 赵平安看着他暴虐的眼神,就像看到了从前的海盗一般,比之更甚,他在赌,赌蒋教官会怕,他今日若是不过去,丧命的恐怕就是时瑞,若是过得去,伤的不过是一个蒋教官,于公于私,他都会从时瑞的出发点去考虑。 有些事情不能用权衡利弊来解释,时瑞今日会出事,不敢说其中没有他的原因,虽然这件事情是李程文闹出来的,但根儿还在他身上,他赵平安从来不是一个没有胆气的人。 但很显然,他赌错了。 这是赵平安被打得最狠的一次,尽管蒋教官只剩一只手,但依旧不是没练过武的赵平安能敌不过的。 捂着肋条,赵平安咬紧了牙,蒋教官是真的毒,不往人脸上招呼,打人专挑那又疼又不会真正伤人的地儿,很显然,他是打算把这一次再加上前两次的事情一并清算。 看这力度,蒋教官压根儿就没打算放过他,但他不担心自己,他担心时瑞撑不住,只要蒋教官还在乎他的的名誉就不会把他怎样,顶多是个皮外伤。 赵平安被打的实在是惨,班上的同窗终究还是忍不住上前求了情:“教官这胳膊上的血渗的越来越多了,还是赶紧去包扎,免得再严重了。” 他们这话本意是替赵平安求情,但放到了蒋教官身上反倒是提醒了他这伤是谁送他的,便朝着他们呲着牙道:“都给老子滚,都一边儿站着去,谁来老子揍谁?” 一群人看着这血淋淋的场面也有些害怕,他们一个个的都是出身优渥,哪里见过这般惨烈的情形?心里是同情,但身体上却迟迟不敢上前,但这情谊赵平安还是领了。 原本,这事儿跟他们就没有关系,为他出头是情分,不为他出头是本分,这一点,他分的清! 看着蒋教官得暴虐的眼神,赵平安除了疼也只能挂念着薛祁能够早日赶来。 他这心思实在太明显,见惯了人心的蒋教官自然也看得出来,随即也是一脸狰狞的打破他所有的幻想,一边朝赵平安走来,一边骂道:“死小子,落在我手里,今日可没人能护着你!” 不过下一秒他就觉得眼前一片漆黑,赵平安看着他那张狰狞的脸上突然被一只猴子所笼罩,一脸惊讶的道:“小金?” 猴子的战斗力怎样赵平安心里是清楚的,听着小金“吱吱”的叫声,两只爪子也不闲着,可劲儿往他脸上刨,压根没打算留手,毕竟小金也是要报酬的。 全场只听得见蒋教官吃痛的怒吼:“天杀的死猴子,老子弄死你!” -- 第421页 不过没等他要出手,小金就从他头上蹦了下来,蹿的比谁都快,赢了一把就收手说的就是它了! 赵平安知道,小金来了就代表李程文也到了,果然再转过头时,他小舅也阴沉着一张脸朝着蒋教官走了过去,来的时候还看了一眼赵平安身上的伤,很是心疼。 显然,这一次两人定会大打一架。 好了,他小舅来了就代表着唯一的阻力也被铲除,他自然也可以放心的去救时瑞,忍着身上的疼,赵平安跌跌撞撞的朝时瑞走过去,又开始了刚才的动作。 一组,两组,三组…… 每做完五组赵平安就观察一下时瑞是否有意识波动,等到十几组过去之后才发现时瑞瞳孔开始缩小,紧接着他又继续。 在二十组做完之后,终于,有学子惊呼:“动了,人动了!” “手指动了……” “……” 知道他整个人气息恢复,生命特征也开始慢慢正常,赵平安才又松了口气。 等到薛祁带着大夫赶来的时候,赵平安也算是功成身退,把主场都留给了大夫,他只会急救,其他的还得是专业的大夫出马。 大夫观了一眼时瑞的情况,别的没有细问,只是宽慰了一句:“处理的很好,放心,后续交给我!” “那就麻烦大夫了!” 听大夫这么说,他们才放了心! 不过眼前这场面太过混乱,薛祁自然也问起了刚才的情况,刚才离得老远他就看见蒋教官躺在地上,浑身是血。不光是他,就连李程文和赵平安也被沾染了上,旁人倒是无所谓,关键是赵平安。 事实上,哪怕浑身是血的蒋教官躺在地上他也毫不关心,虽然李程文身上的血也并不少,但他第一个问的仍是赵平安。 直到此时赵平安才发觉自己身上沾了血,这血自然不是他的,也不是他小舅的,都是从被他划伤的蒋教官胳膊上流出。 想到这,他还瞥了一眼在地上苟延残喘的蒋教官,当然,赵平安心里生不起一丝同情,甚至还有些讥讽,蒋教官本就打不过他小舅,如今又被他伤了一条手臂,能在他小舅手上走过三招就算不错的了。 若不是李程文赶来及时,今日时瑞险些就救不回来了。 不过趁着这会儿,赵平安也把他走过之后所发生的事情一桩桩,一件件都与他说了起来。 而听闻赵平安被打,薛祁瞳孔猛地一扩大,揪起一张俊脸焦急的问他:“那渣滓伤了你哪儿?” 说着,他又朝赵平安身上摸去,这贴心的举动让赵平安还有些别扭,当即歪着头,不好意思的道:“就是肋条伤了,我这都是小伤,蒋教官伤的比我重多了。” 胳膊上那么长一道伤口,若是划着筋,兴许还会残了,他不亏! 不过说到这,薛祁反应比他还大,一脸厌弃:“你与他怎么能一样?他一个武人,皮糙肉厚的,这点小伤罢了,他死不了。” 赵平安嘴硬道:“我也死不了!” “你闭嘴,让我瞧瞧……” 赵平安觉得这感觉有些怪异,从前他怕自己对薛祁有兴趣,如今他怎么觉得两人有种双向奔赴的意思…… 一定是哪里有问题!他可是直的啊! 第两百二十四章 这伤口划的还挺艺术…… 今日的训练必定无法再继续, 两名监察人员也开始组织学子们离开,只留着几个当事人在此处,书院那边已经有人去通知了, 相信很快便有主事的人过来。 今日的事情闹得不小,不光是时瑞差点丧命, 蒋教官也受了重伤,必然不会这么简单就算了。 “奇迹, 真是奇迹!” 两人正说着话,听到这声惊呼,草场上仅剩的所有人都朝着发出声音的大夫那里望去,只见他捋着胡子一脸激动, 无法掩饰, 双唇止不住的颤抖。 时瑞已经醒了, 不过他这会儿还需要静养,受不得激, 再者说,老在这里搁着受冻也不合适, 老大夫便叫人把他抬进了屋去。 赵平安还不知眼下是什么情况, 紧接着就见大夫朝他走了过来, 大声问道:“人可是你救的?” 直到此时, 他才有时间去问及此。 之前他来的时候就见赵平安做过些什么, 但一开始他并没有放在心上,只是顾着去救人,且他来的时候就有听薛祁说起过症状,事实上,心脏病并不算少见,所以他听着心里也有了底儿。 据他所知, 这心脏病发作起来极容易要人的命,不少都是救治不及时才丧的命,但直到仔细诊断之后他才发现,时瑞的这病症比他从前诊治过的那些都轻得多,且因为救治的及时,他并没有耗费什么功夫,只是把随身携带的常用急救的药丸喂他吃了下去。 剩下的也只需静养,按时喝药。 赵平安看着远处的蒋教官,知道自己今日恐有祸端,便打算功过相抵,所以也不谦虚,诚实回道:“是小子救的,时瑞可是醒了?” 也怪他粗心,刚刚就顾着与薛祁说话,竟忘了时瑞那边,不过老大夫却不以为意,摆摆手,一脸和煦:“他没什么事儿,不过老夫倒是想问问你用的是什么法子救的人?” 他祖上便是宫中御医,他自然也是入了此行,也做了御医,后来年纪大了,也算是功成身退,就留在这京都荣养晚年,偶尔也会去外头替百姓们做些个义诊。 -- 第422页 但年纪大了,总有些老年病,身体也不大好,家里几个孩子怕他太累,老爷子又闲不住,便来这国子监领了份闲职。 赵平安只当眼前是为寻常大夫,所以也只是面色如常的解释道:“在下用的法子叫心肺复苏,主要是通过口对口呼吸,旨在用人工按压的方法来暂时代替心脏跳动……” 说实话,他不是学医的,关于这心肺复苏是如何救人,原理上面他讲的也不甚清楚,只是知道个大概,好在这位老大夫医理读的很是精,对人体构造也十分清晰,一点就透。 赵平安需要做的不过是把方法教给他罢了,他也没当成什么大事儿,只当是造福于民,另外就是中间需要注意的一些事项,尤其是在人工呼吸时,这一步也是最重要的…… 不过说到此处时,薛祁神色还有些莫名,一想到他们二人刚才亲了几十口他心里就有些膈应……不过很快,他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又疏解开来。 赵平安看着眼前这位老大夫神色变幻,先是激动,再然后就是谨慎,到后来便是一脸佩服。 事实上,老大夫原先只不过是想问问他做了什么,是如何救的人,其实心里并没有指望着赵平安能说的太多,毕竟这医术上有许多都是如数家珍,不为外人道。 不是所有医者都是济世救民,心胸开阔的,尤其在如今这个时代,书即是如此,医术也是如此,都是以家族来进行传承,也算是家中秘辛。 赵平安能够全然告知于他,便更显得难得! 但老大夫还是忍不住多问了一句:“小兄弟可知自己刚刚说了什么?” 赵平安还当自己是说错了话,但仔细一想,他并未有什么错处,或许是这一世的人一时间并不能接受这种救治的法子,若是这样,那他也不能勉强,时间久了自能分辨。 但他还是解释了一句:“也许在老大夫看来,这法子的确是有些异常,但确实是能够救命。” 赵平安说的郑重其事,老大夫听的亦是如此,但他们二人间,所问所答驴头不对马嘴,心思一转他便明白了原因。 孔子曰:三人行必有我师焉!用在此处更合时宜,老大夫拱手行礼,以平辈之礼相交,恳切的说道:“老夫知道这法子能够救命,这一点老夫毫不怀疑,小友可是会错意了?老夫只是想问小友可知这法子有多贵重?” 自己用出来的法子说不知道恐怕不合适,赵平安原本想应一句:“知道。” 但不等赵平安说话,老大夫叹息着又接着道:“老夫行医五十载,见过此病症者数不胜数,因为此病罹难者更是奇高,百中有一,不发病则已,只要病发,十不存一。” 说到这,老大夫面上又有些痛惜:“老夫有个不情之请,若是此法如小友所言那般有如此奇效,那天下百姓都将受小友之福德,小友这法子可否推广出去?嗯……或许老夫没这个资格,但这话还是要说。” 老大夫看着他,像是在等待什么审判一般,赵平安还等着他说下文,刚刚这大夫说有个不情之请,有话要说。 到底是什么不情之请他倒是说呀! 两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 老大夫心里打鼓:是不是咱这话说错了? 不过也是,这法子毕竟是人家里祖传的,直接让拿出来的确是有些过了,要不要开口买? 不过这想法很快便被他否决了,他嘴里嘟囔着:“不行不行,能来这国子监读书的,有哪个是差钱的?就凭他们家这点家底儿,何必拿这腌臜之物去羞辱人家?” 赵平安等了半天也不见他有回应,只好问道:“您不是说有个不情之请吗?请讲!” 老大夫眨眨眼:“老夫刚才不是说了吗?老夫想将此法推广出去,是不是咱这要求有些……” “好啊!” 老大夫还在继续:“咱也知道这要求有些过了,咱家底虽然不够厚实,但小友若是出价的话也不是不能商量……” 赵平安挠挠头,他刚刚不是已经答应了吗?怎么还问?所以又多说了一句:“这是好事,可以推广!不收费,小子如今还不缺钱!” 赵平安觉得自己已经表达的很清楚了,但老大夫似乎是这会儿才反应过来了什么,一脸希冀的又多问了一遍:“真的可以?” 赵平安“……” 到底他还是回了三遍:“可以,好的,行!只不过在下人微言轻,恐怕帮不上什么忙,只能由着老大夫多去宣传。” 老大夫乐开了花,像是怕他反悔了一般,连忙说道:“那是自然,自然,兴许因为此事,百姓们还会为小友立个长生碑。” “成!” 长生碑不长生碑的无所谓,人家有这心就够了,原本这法子就不是他研究出来的,但又找不到什么合适的理由,姑且就当是他家祖传的吧! 嗯!确实是他们“家”,上一辈子的“家”。 世界民族大融合,可不就是一家人吗?分什么你我他! 说归这么说,但赵平安撇了撇不远处蒋教官躺着的地儿,思虑许久,终归是怕自己摊上人命官司,到底还是提醒了一句:“大夫确定不用再看一看另外一个伤患?” 此时,老大夫才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般,口中嘟囔着:“咋忘了这事了?”随后连忙朝着蒋教官奔去。 赵平安一脸迷惑的挠挠头“……” -- 第423页 这大夫确定真的靠谱儿? 他哪知道,眼前这老大夫从前还是宫里的御医,一手医术出神入化,只不过刚刚的确是有些激动了! 老大夫走后,他也带着薛祁也跟着过了去,此时,蒋教官身边稀稀拉拉的滴了不少的血,这一点赵平安早就做好了准备。 他小舅这一次打架看样子是认真了,而且也是学着蒋教官一般,打的全是让人疼的地儿,倒也是替他报了仇。不过蒋教官人虽是倒了,但看他这喘气儿的劲儿还不至于丧命,难怪没有人来催。 身后,老大夫感觉到两人过来还提醒了一句:“场面有些血腥,慎入。” “无妨!” 两人都是见过大场面的,自是不怕,比起岛上那一夜弄死的几十个海盗,这点小场面实在叫他们心中生不起一丝波澜,但这举动看在老大夫眼中便是宠辱不惊,他哪里知道这两人的背景? 蒋教官还能够睁开眼,只不过睁眼便看到赵平安和薛祁,心里一阵隔应,便又把眼睛闭了上,老大夫替他把了把脉,又看了一眼那伤口,忍不住摇了摇头。 薛祁多问了一句:“他这伤势如何?” 大夫撇撇嘴:“啧啧!也不知这伤口是谁割的?真是够狠的,一刀直接割断了筋了,这条胳膊怕是废了。” “什么?废了?” 听到自己这条手臂怕是要不保,蒋教官睁开眼,怒目而视,不过紧接着就听老大夫宽慰了一句:“不一定……” 但虽是这样说,他却没有太大的信心,这伤口实在是太深,蒋教官一连祈求:“大夫,还请一定保住在下这条手臂,在下感激不尽……” 求人归求人,但他还不忘自己的仇人到底是谁?尤其是赵平安,若不是他,他今日怎会如此? 所以此时,蒋教官更是死死盯着赵平安,似乎要把他这张脸刻在心里,怨毒之色尽在目中,极是令人胆寒。 薛祁眯了眯眼,从怀里掏了把匕首出来,那匕首的刃在傍晚昏黄的日光下又带了丝冷酷,只见他亮出匕首,盯着蒋教官一字一顿的威胁道:“再用你那只双狗眼看他,信不信我剜了你这双眼睛?” 他说这句话完全没有在开玩笑的意思,在场的众位都听得出来,若是他再敢对赵平安不敬,薛祁恐怕真的会剜了他这双眼睛。 蒋教官知道他有这个胆子,有这个实力…… 他死死地抿着嘴,咬紧了牙,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随即闭上了眼。 赵平安眨眨眼睛,看了眼薛祁,只是咽了口唾沫,没说话。 而老大夫亦是扭头看了眼他,心中道了一句年轻人火气就是旺盛,动不动就是断臂剜眼的,但他也知道波及不到自己身上,所以也是大胆地问了一句:“这是谁动的手?” 在他看来这事儿估计就是薛祁干的,除了他还能有谁有刀子?不过下一刻便听一人出声。 “是学生动的手……” 老大夫听到熟悉的声音似乎是有些不确定,又转头看了一眼,发现说话的的确是赵平安,脸色忽的变红,又是一黑,终究是没说出旁的话,只是心里有些发堵。 他咋就这么嘴欠儿,非要问这句? 要是惹了这小子不开心,万一这法子他不让推广了咋办? 一想到这,老大夫心里直突突。 薛祁是知道内情的,见眼前这大夫神色变幻,还以为他是误会了平安,便解释了一句:“这一刀的确是他划的,可老爷子不知其原因,他之前救的那人差点就因咱这位好教官的阻拦而丧了命,一刀,还真是便宜他了!” 这话自然也入了蒋教官的耳,但知道是薛祁说话他也不敢说什么,心中盘算着等校方的人过来了再收拾他们,反正有大夫在这他们也不敢再对自己动手。 老大夫知道了这原因也不奇怪,甚至为了弥补刚才的事情,拿着干净的布一边擦着伤口,一边歪着头盯着这伤口夸了一句:“那啥……这一刀划的挺艺术哈!老夫瞧着顺畅的很。” 赵平安薛祁“……”老大夫这话属实有些谄媚了!不过他们喜欢! 而蒋教官此时心里只想说一个字:操! 第两百二十五章 学生从未尊蒋教官为师…… 老大夫在此处替蒋教官处理了一下伤口, 又撒了特制的止血药粉,进行了包扎,觉得差不多了便告辞说要离开, 今日时瑞和蒋教官两人都倒了下来,他处理完还得回去给这两人配药。 交代了一句:“老夫先去煎药, 你们也叫人把他抬进去吧!”老大夫便就离开,在场的薛祁也应了一声:“是!” 抬人的活儿自然不用他们两人去做, 书院并非没有下人,而作为当事人,赵平安也不能离开,还要等着回话, 至于薛祁, 他自然也是要陪着的。 等转到室内之后, 国子监负责此事的司业带着监丞和主簿大人也都过来了。 不过,此次来的并非王大人, 而是另一位徐姓司业。 原本,国子监便是一名祭酒, 两名司业, 而最近这段时日, 祭酒大人带着王大人去了一趟临县, 也是过去与当地的书院进行教育方面的交流和沟通。 所以如今国子监品级最高的便是这位徐司业, 大小事务自然也都是交由他来管理,但他负责的更多是课业上的事务。 至于监丞大人,他本就是掌管这国子监一些规矩上的掌判和监理,主簿大人也是,只不过品级在监丞之下,次一级罢了。 -- 第424页 若今日发生争执的是学子们, 这件事绝对轮不到徐司业过来,大抵是主簿大人过来,最多也只是派监丞大人进行处理,但偏偏蒋教官也掺和了进去,硬生生把这件事给升华,变成了学子与教官之间的矛盾,既如此,这就不是一个六品的监丞能够处理的了。 也就是说,今日负责此事的便是他们三人。 徐司业官阶最高,自然是他领头,蒋教官是他出面请来的人,如今伤成这个样子,不说有没有责任,定也觉得面上有些挂不住。 来的路上就有人与他说了此事,但也只是简单的进行说明,他知道这事与赵平安有关,也知道蒋教官是他下的手,所以来的时候还瞪了他一眼,才又到了蒋教官跟前去观察他的伤势。 蒋教官伤的不可谓不重,就第一眼看过去,他这整条手臂血迹斑斑,除了上半部分没有被包起来,其余的基本都被白纱所覆盖,虽说也包的厚实,但血迹仍是渗了出来。 而且不光是这半条手臂,此时,蒋教官脸上也是一道一道的伤痕,但是由于伤口不深,只是抹了药罢了,这自然是小金的杰作。 见,能撑腰的人过来了,蒋教官也悠悠转醒,睁开了眼睛,徐司业上前去时面上还有些担忧,问了一句:“蒋大人可还好?” 蒋教官摇了摇头,顺便透过徐司业的身躯朝他后头的赵平安愤恨的看了一眼,但瞥到薛祁时又很快将这目光收了回来。 这点举动自然瞒不过徐司业的眼睛。 徐司业厉喝道:“谁伤的你?” 问起此伤是谁下的手,赵平安挑了挑眉,这个问题着实是有些明知故问了,虽说李程文今日的确是出了手,但给蒋教官留下的只不过是些皮外伤,并不严重,归根结底,他这身上最重的还是赵平安划的那一刀,连大夫都不能保证这条胳膊能保住。 在场的各位谁不知道这伤口是他划的?他就不信徐司业会不知。 当然,此时蒋教官不说,他也不会主动把他小舅暴露出来,赵平安心知这件事自然是瞒不住的,所以也只能站了出来,主动承认。 “回禀司业大人,是学生下的手……” 虽是承认,但赵平安仍是身姿挺拔、不卑不亢,这举动看在徐司业眼中显然是拒不认错的典型。 对于赵平安的事迹,他早有听说,眼前这位可是书院的风云人物,先不说之前惹出了几回争端,他在意的是另一点,赵平安是他的同僚王大人的干儿子。 干儿子,虽是干亲,亦是父子,关系不可谓说不近,加之王大人在书院里百般袒护这小子,为了一个赵平安不顾崔夫子的颜面,足以见得在他心里这小子有多重要。 可以利用! 事实上,徐司业虽与王大人是同僚、同级,但这并不代表说两人关系有多好,尤其是近些年,两人的关系可谓是日渐焦灼,仅仅能够维持表面上的平和。 这件事说来话长,祭酒大人年事已高,恐怕在这国子监待不了多久便要告老还乡了。 要知道,祭酒大人是国子监的一把手,从三品的官职,而司业则是从四品,也就是说若是祭酒这个位置有缺,最有可能提上去的便是他和王大人…… 两人之间既是同级,又是对手,这就是如今国子监二位司业的实际情形。 到了他们这一步,每一个品级的提升都有可能会耗上许多年,每一个机会都需要用心把握,但近两年来,他明显能够感觉得到祭酒大人在提拔王大人,朝堂上在为他铺路,人脉上在为他引荐,包括今年与临县的交流也是独独带了王大人过去。 这个信号对于他来说可不是什么好消息…… 分明他比王大人资历要高,年纪要长,凭什么被提拔的就得是王大人,而不是他?一想到自己的同僚成了自己的顶头上司,徐司业怎能不着急? 但今日机会来了,还是送上门的,今日的赵平安正好可以做这个导火索。 徐司业看着赵平安,就像是在看一件什么宝贝。 这可是送上门来的把柄,他可得好好运作,不能错失良机…… 他心中激动,但面上波澜未起,这也是他为官多年所练就出来的本事,但他那眼神炽热的发烫,看得赵平安微微蹙眉,就连薛祁都有些不开心。 两人自然不知书院二位司业大人私底下又是什么关系,王大人也从未说起过,毕竟这是官场的事情,与他们两个孩子没有关系,说了也是平添烦恼。 薛祁不喜欢徐司业看赵平安的眼神,就好像在看一个物品一般,但他也知道,此时还轮不到他出头,若是他盲目开口,只会给赵平安再添上一桩麻烦。 徐司业心中想着对策,也知道赵平安落到他手上就相当于握住了王大人的“把柄”,这怎能让他不激动?但他虽然是有些兴奋,场面上还得要做足,也不能让人挑出什么错处来。 于是,徐司业皱起了眉头,看向赵平安时满脸都是痛心疾首:“你入国子监也有半年,有王大人在,你在此处也算是顺风顺水,赵平安你自己说,国子监可有一处对不起你的?” 他说这话也是一开始便给他挖了个坑。 今日的事情说白了全在他掌控之间,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全看他怎么处理,对于徐司业来说,处置一个赵平安不算什么,重要的是把王大人牵扯进来才是他的最终目的。 -- 第425页 赵平安觉得这话有些不对劲,这件事明明是他与蒋教官之间的事,怎么就牵扯出了王大人和国子监是否对得起他?跟这有什么关系?是不是有些扯虎皮做大旗了? 但徐司业既然这么问了,也给了他时间,便是要赵平安作答,徐司业也是等着看他如何一步一步跳进他的坑里。 但只见赵平安思虑了一瞬,而后拱手行了一礼,如实回道:“司业大人,学生在国子监并未受到王大人什么照顾,此事也与王大人无关,自然,学生来此也有半年多,国子监学风严谨,夫子们亦是博学多识,从未有对不起学生的地方,还请司业大人明鉴。” 徐司业见这小子不显山不露水,三两句话便把他挖的坑给填了,面上也是不为所动,紧接着又说道:“既然你也说了,书院没有对不起你的地方,所以你今日便这般对不起书院?蒋教官虽是外聘,但也算是你的夫子,作为一名武将,手臂受到如此重伤意味着什么?我不信你不知道,但你却对他下如此重手……” 说到此处,徐司业面露戾色,大声质问道:“赵平安,你到底是何居心?” 赵平安抬起头,他一早便预料到会有此种情况发生,但徐司业只一味指责,全然不听他辩解,这并不在他意料之内。也就是赵平安脸皮厚一些,若是他面皮薄一点,恐怕早就羞愤的不知所措了。 他抬起头来,不卑不亢,坚定的说道:“徐司业质问学生下如此手重手是何居心?学生想说,只是为了救人,能有何居心?” “司业大人自从来了之后只看了蒋教官,可曾见过时瑞?他就在隔壁,也是九死一生。司业大人可知,若不是学生会一些急救措施,恐怕时瑞今日活不下来,至于大人提出蒋教官伤了一臂,那又如何,时瑞身体不适是提前便与他说明了的,是蒋教官不将此事放在心上,之后,时瑞又因何倒下?大人何不问问教官做了什么?” 这些话是他一开始便想好了的,在此时才说了出来,不仅是为自己开解,也是为时瑞打抱不平。 他虽然这么说,但徐司业心里却已经打定了主意要重罚他,自然要给自己找个借口。 而如今,借口已经送上门儿了。 只见徐司业眯了眯眼睛,沉声问道:“你读了这么多年的书,这就是你学来的尊师重道?” 对于尊师重道,古人有自己的一套标准,拿此话去压他便是相当于拿道德去捆绑他,这么说不可谓不重。 而躺在床上的蒋教官见徐司业站在自己这边,也朝着赵平安勾着嘴角呲起了獠牙,仿佛是在讥讽他不自量力。 不过下一秒,就见赵平安拱手回了一句:“学生从未尊蒋教官为师,要重何道?” 第两百二十六章 我敢考,你敢收吗?…… 好一句“未尊蒋教官为师, 需要重何道?” 这话明摆着就是挑衅,不光是挑衅蒋教官也是在挑衅徐司业,而他后头跟着的监丞和主簿大人也都暗自替他抹了把汗, 他们二人也是在王大人手底下做事的,但毕竟官位摆在那, 品级低,此时也轮不到他们二人说嘴。 薛祁倒不觉得他哪里说错了, 但听到此话的徐司业和蒋教官却是黑红了一张脸,只见徐司业面目冷峻,怒目横眉的道:“大胆!” “的确是大胆!” 就连重伤躺在床上的蒋教官也是怒火中烧,他伤的是胳膊但说话是没问题的, 见这小子如此能说会道, 便也跟着说了一句:“赵平安, 你果真是大胆的很,趁着我没有防备便下如此毒手, 年纪轻轻就如此歹毒,长大了还得了?你说不尊我为师, 那徐司业呢?他在你眼里又是什么?如今敢在徐司业面前大放厥词, 你又当自己是谁?” 他这话显然是准备将徐司业拉下水, 刚刚他就看出徐司业是站在他这边, 所以他更要利用好这关系, 到了如今这样的情况,两人只有捆在一条船上一致对敌才有赢的希望。 有他和徐司业一同出手,他不信这一次赵平安还能翻得了身。 但没等赵平安说话,薛祁却上前来,先是轻轻拍了拍赵平安的肩膀示意他安心,顺便甩了蒋教官一个眼刀才又开口嗤笑道:“蒋教官受了这么重的伤还如此能言善辩, 我看平安那一刀还是轻了。” 他这话一出,在场的诸位脸色都有些不好,先不说对与错,蒋教官重伤之下还要遭受如此嘲讽,换了谁恐怕心里都不好受…… 但薛祁却没有管他们是怎么想,而是自顾说道:“你说他当自己是谁?那你呢?他说你不配为师,这难道不是实话?蒋教官,别以为没人知道你的底细,你自己在军中做了什么事情你自己心里应该清楚,你为何被贬?为何留滞京都?蒋教官做的好事用不用我帮你宣传一番?” 说到这蒋教官额头上冷汗直冒,就怕薛祁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这话他不敢接,若是赵平安,那他无所畏惧,但偏偏这人是薛祁,他惹不起。 想起他自己做的那些事,蒋教官也是头疼的很,不就是坑死了几个不服他的兵吗?因为几个没家室背景的平民,上头竟削了他的职位,实在是小题大做…… 徐司业也看得出蒋教官不是什么好鸟,但因为此人他有别的规划,所以他才更要保下他,听到薛祁语气中带着威胁,他自然要叫薛祁住口,免得事情超脱他的掌控。 “就算如你所说,蒋教官犯了事,该受的惩罚也受了,书院既然把他请到这来教你们,那尔等就该以师礼待之,切勿说出什么配不配的话……” -- 第426页 薛祁还想再说什么,赵平安把他往后拉了拉,示意他少说两句,这件事本就与薛祁无关,能够起到一个威慑上的作用就够了。但从此事上面,他也看得出徐司业是打算与蒋教官同流合污,保蒋教官而弃他,那他也不用再给他什么面子,索性鱼死网破。 赵平安觉得自己的脾气算是好的,两世为人,经历过死亡,经历过重生,所以遇事他都不怎么放在心上,钱财也好、名利也好,他都不在意。 所以就是因为自己脾气好,这几人才一个个的都拿他当软柿子捏。 这一刀他砍了,那又如何? 这事情他犯了,那又如何? 这人他不想敬,那又如何? 赵平安承认自己大胆,但却不承认自己有错。 他向前踏出一步,语气坚定,看着床上的蒋先准,又看了一眼徐司业,寒声道:“学生不是大胆,只是说了句实话罢了,但不过这实话众位好像并不想听,在学生看来,蒋先准德不配位,不配为师!” 听到这句“不配为师”蒋先准用自己那只完好的胳膊狠狠拍了一下床板,厉声怒目道:“你说不配就不配?你算哪根葱?” 赵平安看着他,淡淡的回了一句:“也算不得什么?勉勉强强也只能算你家祖宗牌位前面插的那三根葱!” 这话说的含蓄又直白,但众人都听得明白,此话一出,蒋先准气得想要吐血,破口大骂,只不过刚发出声,喉咙就是一阵干痒,等他咳了两嗓子,那被子上果然看见点点血迹。 俨然是气的不轻! 众人微微探头看了一眼安之若素的赵平安,心道:果然是个狠人!尤其是这嘴皮子, 徐司业从前便听说过赵平安这小子倔得不行,今日看来,果真是如此,不仅倔,还自不量力,他冷声道:“你说你从未尊蒋教官为师,这话可是有些过了?” 赵平安嗤笑了一声,随即面目又变得冷凝,看着他的眼睛,定定地说道:“过了吗?学生觉得并不过分,蒋先准为了一己之私,让带病的学子继续训练,学生提示过两次,蒋先准均是拒绝,若说他没有私心,那学生不信,徐司业也可去问问其他的学子今日事情经过又是什么,都说师者仁也,他可有做到?” 徐司业刚要反驳,就听他接着说道:“不仅如此,时瑞倒下的时候,他在做什么?学生救人的时候,他又在做什么?为师之道源于心,学生想问徐司业,学生为何要尊这样的人为师?又为何要敬重于他?” 徐司业“……” 一连串四五个问题,说是问题,不如说是质问,他竟一时想不出要怎么回答他。 从前他便听说过赵平安脑子活络、能言善辩,但如此能言善辩、说话又条理清晰,一时间竟让他也有些头疼。 所以他也只能揪着这小子的过错问道:“这就是你携带兵刃入书院的理由?” 书院是学习的地方,不允许携带兵刃,不管是哪家书院都是如此,看着赵平安面上有些心虚,徐司业登时就知道这话是说到了他的痛处,心中一喜,可算叫他拿住了这小子的把柄。 刚刚都是赵平安在说,如今也该轮到他了。 既然有了可破之处,徐司业也硬气了起来,像是成了正义的化身,微阖着眼睛俯视道:“本官不否认蒋教官在时瑞的事情上有错,但时瑞如今活的好好的,七分错也只成了三分,但蒋教官却是如何?” 说着,他又走到了蒋先准面前,指着他的脸和胳膊,一脸痛惜:“都说打人不打脸,你却将他破了相,这都是摆在你面前的,可不是本官瞎说,你自己看看,他这脸上的伤痕虽不比手臂要深,但留疤是一定的,本官来之前便叫人去问了,大夫说他这条手臂基本是保不住了……” 说到这里,蒋先准满脸都是不信,满脑子都是“保不住了”“残疾”明明刚才大夫说他这胳膊只是有可能,怎么又成了“保不住了”? 一想到他这条胳膊要残,这就相当于他变成了一个废人,前途怕是要毁了,想到这里,蒋先准又吐出了一口鲜血,随即晕了过去。 徐司业赶紧叫人去喊了大夫,看着这场面混乱又摇了摇头,也知道蒋教官的突然晕厥是急火攻心的缘故,但此时他也顾不了这么多,只有将赵平安打压了才算是帮他报仇。 但蒋教官这么一晕也不是没有任何的好处,瞧,他又多了一个理由。 赵平安原想为自己辩解,但徐司业显然不打算给他机会,而是继续说道:“蒋先准再不济,也是杀过敌寇的好儿郎,但你看看你做的好事,他都成什么样子了?你说自己只是一刀,但你这一刀确实狠呐!一刀就让一个兵将陡然成了残疾,这代表着什么应该不用本官多说,失了一臂就代表着他从此离了这官场,离了这战场,赵平安,这可都是你的错……” 薛祁见他越说越重,小题大做借题发挥,只言他错不言他功,便也跟着提醒了一句:“徐司业这话说的不对,若不是赵平安,时瑞能不能有命活下来还很难说?怎么能都是他的错?” 听到这话,徐司业皱起了眉头,忍不住警告了一番:“薛祁,此事与你无关,你不要随意插嘴,你说蒋教官我可以不管,这是你们武人的事情,但你搞清楚,这里是书院,我问的是赵平安,如今祭酒大人不在,王大人不在,便是本官说了算。” -- 第427页 他这话里也透出了一个信息,那就是王大人不在,若是王大人不在,那就没人替赵平安做主,而祭酒大人就算是想帮忙,但如今不在也只能由着徐司业作威作福。 赵平安看着薛祁,微微摇了摇头,让他抽身,他看出来了,徐司业显然是不打算放过他,说的再多也无用,他倒是想看看徐司业打算如何处置他? 这一次徐司业要搞他,就算是顾着王大人,也得给自己找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所以说到此处就更是咄咄逼人。 “别告诉我说这兵刃你平时就没带,你来书院这么久了,惹了多少事情你自己心里清楚,后头又是谁给你兜着的你也知道。从前有王大人护着你,本官也不好说什么,但今日你这错犯的大了,就算是王大人来了也保不住你,逐你出书院这是必然,另外,本官还会上奏礼部,革了你的功名。” 说到这里,赵平安竟然有些想笑,逐出书院,革了功名,徐司业还真是“公正”的很。 不过,说到革了功名的时候,身后的监丞大人提醒了一句:“革了功名……是不是有些过了?” 但这一句话很快便引来了徐司业的不满,他朝后头的监丞大人喝斥了一句:“你在教本官做事?” 监丞大人向后退了一步,有些歉意的看了赵平安一眼,又收回了目光,对着徐司业拱手道:“下官不敢。” 徐司业看了一眼他,知道书院的监丞是站在王大人那边,会替赵平安说话并不奇怪,好在主簿是他的人,所以很快,徐司业便做了审判,他先是撇了一眼身后跟着的主簿大人,提醒他做好记录,而后,他又看着赵平安,似乎是在提醒他听清楚。 只听他气势十足的道:“赵平安,你携带兵刃入国子监,几次闹出风波,如今又废了蒋教官,罪无可恕。你看不上国子监,国子监也容不下你,回去你就收拾东西走人吧!本官限你三日之内搬离书院。” 为了彰显自己的仁慈,他还像是施舍的多说了一句:“若是你有能耐,或许日后还有机会再考进来。” 甚至到了最后,徐司业像是阴谋得逞一般,看着他又问了一句:“对于这个结果,你可服气?” 赵平安定定地看着他道: “我服你妈!” “你……” 徐司业气的倒仰,这小子竟然敢骂他,不过紧接着就听赵平安很是猖狂的问了一句:“我敢考,你敢收吗?” 对于这审判,他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辛辛苦苦读了那么多年的书,一句话说否决就给否决,真是有意思! 不过徐司业既然这么说了,那再争辩也都是无用,索性扭头出了门去。 这个学,不上也罢! 薛祁冷眼看他,丢下一句:“徐司业好自为之”紧接着便追着赵平安出了去。 今日的事情薛祁都看在眼里,旁人不知道他可是知道的,眼下虽是这么决断,但事情的结果到底会如何还很难说,王大人还没回来,时大人还没发力,还有他的人脉。 就算没有他们,平安那个师傅可不是好惹的。 第两百二十七章 让王大人写封折子呈上…… 赵平安出门的时候正好碰见了时大人一家子, 都是接了消息过来的,时瑞如今的身体状况还得静养,并不适合移动, 便只能由他们过来。 赵平安状若如常的带他们去看了时瑞,等看见他人才又放下了心, 来的路上就有人告知了他们今日的事情,当问起书院是如何处置时, 薛祁偏过了头,不知该如何做答。 倒是赵平安不以为意地回了一句:“无非就是逐出书院罢了。” “逐出书院?” 薛祁抬头看了赵平安一眼,知道他是故意少说一项,便没再多言, 反倒是时大人急得不行, 忙说道:“逐出书院这个决定到底是谁下达的?今日若不是你, 时瑞性命堪忧……” 官大一级压死人,这说法并不是吹嘘, 监丞大人也是六品官,但在徐司业面前仍旧需要服低做小…… 赵平安知道时瑞他爹官拜六品, 又是与徐司业分属不同的部门, 恐怕说不上什么话, 便没有作答。 时大人看出他面有难色, 但这件事情这么处理的确有些不公正, 按理来说有王大人在怎么也不至于到如此境地?等仔细问起之后才知道王大人此时还在临县忙别的事,也就是说少了一个说话的人。 但时大人依旧咬着牙回道:“我帮你去说去。” 时大人是打定主意要为赵平安出头,但赵平安却不想让他去做无用功,临要出门前,他终究还是叹了口气,阻拦了一句:“时叔叔还是别去了, 祭酒大人和我干爹都不在,如今书院是徐司业做主,决定此事的也是他,时叔叔,回来吧!” 时大人一脚刚要踏出门口,听他这么说硬生生顿了一下,但也只是一瞬,到底还是迈了出去。 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公道自在人心,他是据理力争,而非胡搅蛮缠,无惧!不怕! 赵平安由着他去,也知道只有他去了才会死心,果然,没多久,时大人是如何雄赳赳气昂昂的过去,就是如何垂头丧气的回来。 “抱歉!” “无妨!” 这本就是在他的意料之中。 时瑞有人看顾,赵平安不好一直留在这,他也该回去了,薛祁原想着替他动一动自己的人脉,也被赵平安拒绝,归根结底,这事儿薛祁不好插手。 -- 第428页 “我可以帮你!” 赵平安摇摇头,很是平淡:“我知道你可以帮我,但这事不急,国子监不是徐司业一人能够一手遮天的,等干爹回来,再不济我还有我师傅呢!” 薛祁忍不住多问了一句:“你师傅到底是什么身份?” “璟王爷!” 薛祁一脸震惊:“若是他,的确能够帮你!” 谁不知璟王爷是陛下唯一的兄弟,又是速来与陛下关系密切,难怪之前两人出事的时候会有一批精兵过来帮忙,若是璟王爷,那的确说得通! 两人边走边说,这个时间大家已经下学,所以此处倒是空旷,赵平安觉得他是误会了自己的意思,抬头看了看天,良久才又解释了一句:“我等他们不光是为我撑腰,薛祁,你觉得我错了吗?” 薛祁摇了摇头,一字一顿的说道:“若你错,那天下人谁又是对?那一刀,到底还是轻了……” 赵平安觉得他是夸张,但他真不觉得自己错了,他要的是个公道,徐司业能利用自己的身份下了不公正的判决,那他也能够利用自己的关系逼着他公正起来! “说到底,他……说的不算!” 薛祁顿了脚步,定了定神,随即莞尔一笑,拍着他的肩膀回了一句:“你说的对,他说的的确不算!” “……” 薛祁回去之后,赵平安先是回了校舍找了李程文,才又带着他去了姜鱼林那,不过这件事情赵平安还不准备现在就与姜鱼林说起。 时大人都不能做什么,更别说是他,说了也是徒添忧心罢了! 他先是写了封信叫人去带给了李爷,不过得来的消息却是他师傅人去了鹿鸣郡,怕是得两天才能回来。 接到消息的赵平安叹了口气,他是真不赶巧,他干爹不在,师傅不在,就算是他想找个能做主的人,就连祭酒大人也不在…… 屋漏偏逢连夜雨! 如今,唯有等,等他们回来! 既然决定了要等,赵平安也不着急,该吃吃,该睡睡,薛祁也曾过来给他报过信,说是徐司业已经在书院贴了告示,跟学生们公开了是如何处置的他。 徐司业有如此快的动作想来也是打算趁着消息没有传的太开,尽早公布,免得落人口实 提及此事,薛祁面色不佳,有些抱歉:“有些人不明状况,便信了那告示上的!” 赵平安明白他的意思,也不将此事放在心上,只道:“不急,且等着!” “好,听你的!” 但薛祁和时大人也并非什么都没做,他们二人的家族在这京都城里经营了几十,甚至上百年,再加上官场的人员关系本就错综复杂,彼此之间又相互联姻,就算是本身的职位帮不到他,但总有门路。 更何况这件事情徐司业本就是理亏。 撇开两人之间的恩怨不谈,赵平安伤一人救一人,而伤的那人还从中阻挠,自然是该伤,可结果呢?救人的那个学子不仅被逐出书院,还要被革了功名。 何其不公! 别说是有人拜托,就算是站在一个局外人的角度,他们也觉得徐司业处置的有些过了,替他说两句话也是该的。 而徐司业这两日的确是忙,忙着接待各路官员。 他接待的这些官员自然不是自己请来的,来的这些人要么是时大人请来的,要么就是薛祁请来的,甚至连王夫人也跟着插手进来,旁敲侧漏都是说他此事处理的有失偏颇,让他重新审判。 但徐司业硬生生是扛着压力把这事儿给顶过去了。 他是真没想到,小小的一个赵平安竟能引得这么多的人替他辩白,果真是好算计! 他今日做这么一出,就是给王大人设的一个局,在他看来,王大人必然是要保他的,只要他开了口,那就有漏洞让他钻,尤其是在这种关键时候…… 徐司业很是不屑,来的这些人一个个的都说他有失偏颇,处理不当,那些人又懂个屁。 谁知道那小子用的法子到底能不能救人?都说能救人,他们看见了?说是这么说,谁又能给他作证? 倘若时瑞能醒过来并非是他救回来的,而是本身病症就轻,那蒋教官不就白伤了? 携带兵刃进书院本就是错,逐出书院还能是冤枉了他?再者说了,若赵平安伤的是个寻常人也便罢了,但偏偏伤的是位官员,要知道蒋教官可是千户,手里也是统管了近千人,论起职位来也是个五品官,就算是犯了错留滞京都,那也不是一个小秀才说伤就能伤的。 徐司业捏紧了手里的茶杯,心神一定,这件事又不是只有他出力,恐怕如今最恨赵平安的还是蒋教官。 一想到这,徐司业嘴角勾起一抹笑,蒋教官可是位狠人,三十出头就坐上了千户之职,残害手底下的士兵犯下如此大错还能活命的,他们真当蒋教官身后没有门路? 他现在不是一个人在战斗,还有蒋教官和他身后的人,一个赵平安算得了什么?他要求不高,只要把王大人拉下马就算他赢。 哪怕只贬了一级,那国子监祭酒的位子就是他的,在这一点上,徐司业有这个自信! 就在这场风波过去之后,国子监又恢复了风平浪静,李爷回京了。 初入京便有人来报信,说是赵小少爷来找过,这人是他留给赵平安专门负责报信的,有什么事都通过这人来联系,问起他过来是什么事,那人也不知具体情况。 -- 第429页 李爷一开始也没觉得是什么大事,便挥手让钱智过去瞧瞧。 结果这一瞧就发现出了事儿,还是大事儿。 听着钱智的回禀,李爷有些无语:“我这才刚离开两日,这小子就又搞事情,你说我要是不在,他是不是就没学上了,连这辛辛苦苦考来的功名都要保不住!” 钱智哂笑道:“这不是有爷吗?再者说,这件事也不全然是小少爷的错。” 李爷自然知道他这徒弟是个什么性子,虽说偶尔调皮了些,但大事上面还是靠谱的,想着被上头的人如此处置,他这小徒弟这两日恐怕要吃不好,睡不好,便顺口问了一句:“平安这两日在家做什么?” 说到这,钱智忍不住低下了头,咽了口唾沫,诚实回道:“回爷的话,小少爷也没做什么,吃吃睡睡,一切如常。” 李爷有些傻眼,他原以为他这小徒弟经此一遭会不安,会失落,会一蹶不振,但没想到这小子一切如常。 他深吸了一口气,似乎是有些不信,又多问了一句:“睡觉?” “嗯……姜鱼林府上的人是这么说的。” 钱智声音越说越低,显然是料到了上头会是什么反应!果然,下一秒就听李爷气道:“这小子,不是他的错就能天天在家里睡觉?就等着我来给她收拾烂摊子是不是?” 钱智“……” 可不就是嘛! 这事儿除了他们家爷能处理还有谁能处理?能管住徐司业的祭酒大人可不在,好在他们家爷回来了。 李爷拈了拈拇指上莹润的白玉戒指,思虑了一番,这事情对赵平安来说不算小事,但对他来讲也不是什么大事,但毕竟涉及到官员,他还得想个法子。 理清楚了之后,他开口吩咐道:“去叫王大人回来,让他写封折子呈上去……” 第两百二十八章 换个身份,再入国子监…… 为什么让王大人写折子, 原因自然是不必多说,话递过去了,他相信王大人自有判决。 这事儿李爷说的简单, 钱智却有些为难,但越级上报这种事情他终归要提醒一句:“按理来说, 国子监的事情就算王大人要告也只能告到祭酒大人那边,如今直接上奏, 恐怕不合规矩!” 如果按照规矩来说,国子监的事情当由祭酒大人做主,就算有个什么事情也是由祭酒大人来负责处理,他们爷的意思是想要王大人告徐司业一状, 这样他们爷就能够掺和进来。 但问题是王大人和徐司业两人是平职, 又是在祭酒大人的管辖范围内, 总不好越过他直接上达天听,于理不合。 唯有一个例外……除非是发生了祭酒大人解决不了的事情。 李爷知道他的意思, 微笑着反问了一句:“你觉得这件事情只有徐司业掺和在其中吗?别忘了此事中还有一个蒋先准,这件事情若是不处理好, 便很容易发展成文人和武人之间的矛盾, 朝廷的文武争斗已经够激烈了, 不好因为此事再闹起来。” 若是因为此事只维护了赵平安, 保不齐蒋家那边又要发动人脉闹出什么争端, 还不如挑到明面上一块儿料理了,免得两边人都觉得不公平。 圣上的判决,相信他们都不敢有意见! 就算有,那也得憋着! 钱智也生了颗玲珑心,一点就通,当即就明白了他们爷的心思, 弓着腰、咧着嘴拍了句马屁:“还是爷想得远,奴才拍马也赶不上。” 李爷轻笑了笑,很是受用:“不过你倒是提醒了一点,光是让王大人写折子还不够,这样吧!让祭酒大人写封折子呈上去!” 他说这话完全就是命令,丝毫没有在意祭酒大人是从三品的官职,但钱智却没有再说什么,而是满口答应下来。 “哎!奴才这就去办!” “……” 事到如今,此事该知道的也都知道了,王大人那边一早便得了消息,还是王夫人特地派人送过来的信儿,得了消息的他在临县紧赶慢赶,到底还是带着祭酒大人提早回了来。 原本要待上四日,但日赶夜赶,硬生生被他赶成了两日,个中艰辛,不足为外人道也。 原想着回来又是一场大风波,结果刚入书院就接到了钱智送来的信儿,指明了是祭酒大人的,王大人倒是不知这信上写的什么内容,但祭酒大人面上不显,回去就写了封奏折。 折子上的内容自然是告蒋先准徇私,还差点害死时大人的亲子,徐司业则是包庇蒋先准,处事不公,至于这上奏的原因,自然是自己管不了。 蒋先准是武将,不归他管,所以才要上奏,这理由也算是充足。 王大人觉得这事儿变化的有些快,在车上时他也与祭酒大人旁敲侧击的说了此事,便是要他做主,但祭酒大人也只是偏向他,并未直白的表明自己的看法,总说先回去再说,结果看了信之后简直像是变了个人。 毕竟是他的顶头上司,他也不好多问,只能一直憋在心里,痒的很,但他明显感觉到祭酒大人对他的态度似乎发生了某种改变,写完这折子之后还拍着他的肩膀感叹了一句:“你收了个好儿子!” 王大人“???” 平安孝顺懂事又上进,他也知道自己收了个好儿子,但祭酒大人这话到底什么意思? 祭酒大人的心思他不知,但徐司业的心思他清楚的很,赶过来时,他的确有过要保赵平安的心思,事情往好的方向发展他才冷静下来,细想了想,若不是赵平安有别的靠山,兴许还真要被徐司业得逞。 -- 第430页 想到这里王大人就气,两人争斗了这么久,但这都是他们二人的事情,谁能想竟连累了赵平安,想着反正他与徐司业最后的那层窗户纸都戳破了,也不必再与他客气,便寻到了徐司业警告了一句。 “徐司业,你好自为之!” 被王大人放话也在情理之中,这句话徐司业听到了不止一次,之前薛祁就有说过,如今又是王大人,接下来还有谁…… 虽然他心里只突突,但还是选择左耳进右耳出,一想到此事不止他一个人在作战,蒋家那边也交代了一定要给赵平安一个教训,徐司业心里又镇定了下来。 祭酒大人这折子递上去之后,有李爷在其中操作,这折子一路直达天听,不过上达天听的不止祭酒大人这一封,竟还有一封,是严大人上奏的。 与祭酒大人不同,严大人是言官,自然有上奏的权利,不分文武,而之所以替赵平安说话,也是因为李程文的一部分缘故。 这事儿可就巧了,他有个外甥女儿,姓高,就是李程文媳妇儿。 当然,会掺和进来不仅仅是因为两人有亲,当日李程文去他府上拜访,他也曾派人送李程文回去,结果府里的人瞧见了此事回去便告诉了他。 在这之后,严大人也有心打听,这事儿闹得大,所以他很快便知道了具体情况。 哪怕此事没有人拜托他,但就算是站在一个局外人的角度,他亦是觉得此事不公,自然要上奏。 两本奏折往陛下案前这么一摆,这事情总要有个定论,且得再一日。 …… 如今,唯有姜鱼林一个人是一直是被蒙在了鼓里。 赵平安在家里装了几日的病,除了吃就是睡,他都信了这小子是真生病,还请了几回的大夫,都没查出是什么原因。 结果呢!祭酒大人折子都递到了圣上的案前他才知晓此事。 姜鱼林气的咬牙,他是真没想到啊!这小子不是病了,是被退学了! 关键退学了也不说,就在家里装病,这事儿叫他干的! 姜鱼林虽然他知道这件事不是赵平安的错,但对于他这番隐瞒心里还是有气,怒气冲冲的去了赵平安的屋子,看他还在被窝里躺着,悠闲的不行,终究还是忍不住抱怨道:“起来!你不是对我说是病了吗?祭酒大人和严大人的折子都递到了陛下的案前,你跟我说你是病了?” 赵平安硬着头皮回道:“这不是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呢吗?再说了,这件事情我干爹都不一定能管,更别说你才刚入翰林院,二婶要是知道了你为我出头,恐怕要气得不轻。” 这番说辞是他早就想好的,他也知道,只要王大人回来他就瞒不住,所以看到姜鱼林怒气冲冲的进来他就明白此事已经暴露了。 不过听到他说起什么折子的事情,赵平安眨眨眼睛,还多问了一句:“鱼林哥,你刚刚啥折子?” 姜鱼林都要被气笑了,臭小子自己的事情自己都不关心,这事儿要是说平安他师傅没有在其中做什么手脚,他一定是不信的,所以也跟着咬咬牙解释了一句:“能是什么折子?祭酒大人给陛下上了封折子,告蒋先准,告徐司业!”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紧盯着赵平安的表情,原就想看看她会是什么反应,结果赵平安直接掀了被子,‘蹭’的一下从床上跳了起来,一脸惊讶的道:“好家伙,又闹到陛下跟前了?” 姜鱼林蹙起眉头…“什么叫‘又’?之前也有?” 赵平安不以为然,如实回道:“哦!就是那个棉花的事儿,唔!还有那本《窦娥冤》,你知道的……” 书的事情他知道,但棉花的事情他还是刚听说,所以也是一脸惊讶的问道:“什么时候?这事儿不是你师傅在管吗?” 他只知道这事儿都是由平安他师傅在打理,还是刚听说这件事儿竟然已经过了圣听。 对于赵平安小小年纪,三件事都过了圣听,姜鱼林表示难以置信,若是平常人,能有这一次的功绩估计都可以拿出去吹嘘一辈子了,偏偏赵平安一个人就弄出了这么些事儿,也是人才! 但姜鱼林仍是忧心:“这事还没下定论,还不知是福是祸,你还是要打起精神。” 赵平安拍拍胸口,一脸自信:“放心吧!有我师傅在,稳赢!” 他这自信的样子让姜鱼林忍不住抽了抽嘴,到底还是说了补了一句:“结果没出来,你别那么自信!” 赵平安摆摆手:“没事,咱就是有这个自信,害我和时瑞,怎么能就这么轻易放过他们,鱼林哥你放心,有我干爹、薛祁、时大人、还有师傅他们帮忙,徐司业和蒋先准那个祸害一准儿翻不起什么大浪,这一波,咱们稳赢!” 不说别的,光这人脉上就足以让旁人瞠目,这可都是赵平安这两年凭着自己的本事弄出来的人脉。 姜鱼林挠挠头,对于赵平安嘴里吐出的这些新词儿懒得去说,反倒是想起另一件事:“说起来,蒋先准跟蒋大人还有点儿关系……” “哪个蒋大人?”而后,他似乎又想起什么一般,接着道:“哦哦!就是逼婚那个?他们不是文官吗?怎么出了蒋先准这个武将?” 听他说起“逼婚”的事,这件事说出去总是不光彩,姜鱼林白了他一眼,似是报复一般回了一句:“我听说你趁着救人的时候还偷偷亲了时瑞。” -- 第431页 赵平安真是庆幸自己没有喝水,不然他非要喷了不可,只见他一脸扭曲的解释道:“什么叫亲?那叫人工呼吸,这法子可是能救好多人呢?” 姜鱼林有些不信,赵平安怕他误会又多解释了几句,顺便又给他介绍了好几种不同的救人方法,包括海姆立克急救法,以及骨折了之后夹板的固定,还有脊柱损伤病人如何搬运?这都是现实中能够用到的急救方法。 赵平安还寻思着,之后要是见到那老大夫再把这些个法子都告诉他,反正这些法子空在他脑子里放着又不能换钱,能救一个是一个。 姜鱼林也就是故意调侃他罢了,没想到赵平安知道的还真不少,不过这些他也都默默的记在了心里。 转到正题,蒋家立足在这京都也有许多年,自然是由分支,有的子弟文不成便另辟蹊径投了武,这也不是多稀奇,重要的是蒋先准那边也有文人替他说话,所以他才会说事情未定。 姜鱼林把这情况与他分析了一番,但赵平安显然没有放在心上,似乎对这个结果并不在意,他哪会知道,赵平安这小子压根儿就没打算再回书院。 赵平安有自己的打算,徐司业不是说了吗?有本事就再考进去,他偏要再考进去试试! 只不过,这一次他要换个身份! 第两百二十九章 行医五十载,你是第一…… 赵平安说要再入国子监并非图一时之快, 而是这几日经过深思熟虑过的。 明年便又是乡试,眼下又是九月底,其实距离明年乡试也只不到一年的时间, 他了解过,除了国子监之外, 这京都还有不少书院,就相当于前世的补习班。 事实上, 论师资教育来说,这些“补习班”并不比国子监差,甚至教的更加精准,说到底, 他欠缺的只是某些科目罢了, 有一些他觉得学的够了的也不必再学。 国子监奉行的是有教无类, 大家学的都是一样的知识,专看个人理解的深厚, 以及课下有没有付出努力,并不会因为某个人去改变该有的进度。 但外头不同, 除了付出的银钱要多些之后, 夫子们也会根据不同的学生做不同的调整, 当然, 这也有一定的好处, 那就是他空余的时间也会多一些。 按照赵平安的预期,乡试后国子监又要选举子入国子监,根据他的年纪,只要他过了乡试,名次不要太靠后,入国子监还是可行的。 这些人一个个的都在说他是贡生如何如何, 言语中都是看不起,明年他偏偏要以举荐生的身份再进去。 …… 但眼下,蒋教官和徐司业的事情还不算完,折子只是递到了陛下的案前,这并不代表事情一日两日便能处理完,陛下还要先让自己手底下的人先收集了证据才好做判决。 而蒋家那边得到消息之后,也是一片震怒。 这几日他们找了不少大夫来家,已经确定了蒋先准这条胳膊是保不住了,虽说外表上并没有什么问题,但却伤了筋脉,已然是废了。 更重要的是,他被伤的是左臂,若是旁人倒也罢了,偏偏蒋先准是个左撇子,想再上战场定是不成。 培养出一个千户并不容易,就这么被赵平安一刀废了,蒋家能不心疼?恐怕想杀了赵平安的心都有,残害了个官员,如今只是被退学外加革了功名,他们还觉得判的太轻呢! 如今倒是好,他们没说什么反倒是有人替赵平安那臭小子说话,蒋家自然不能忍,当即就发动自己的人脉也递了几封折子上去。 陛下看着桌案前那几封折子甚至都要笑了,顺手让身边的侍从把折子递给了下首坐着的璟王爷:“你瞧瞧!” “臣弟领命!” 璟王爷也不客气,接过那几封折子就看了起来,显然不是第一次了,这几封折子里,有两封是替赵平安抱不平的,还有几封是觉得这处罚轻了,说赵平安残害官员,这罪名只是退学革了功名还不够,要求要从重处罚。 等到他看完之后,心里大概也有了底儿,陛下反问了一句:“皇弟觉得如何?” 璟王爷摇了摇头,很是不屑,即使是在陛下面前,也毫不掩饰自己的想法,直言道:“贪心不足蛇吞象,得饶人处且饶人!蒋家做的过了!” 陛下点点头:“朕也觉得如此,这事儿就交给你去办吧!务必要办的漂亮。” 璟王爷也不推辞,而是拱手道:“臣弟领命!” “对了,那救人的法子务必要验证清楚。” “是!” 在国家大事跟前,这样的私人恩怨只不过是件小事罢了,过了圣听也就是,还不至于弄到朝堂上去解决,但陛下安排心腹璟王爷去处理也足以说明他对此事的重视程度。 但他们没料到的事,蒋家竟敢安排人在朝堂上上奏,未免太心急了些,仿佛很是急切的要将此事收尾。 璟王爷说的没错,蒋家,的确是过了。 这事儿既然闹到了朝堂上,当今天子也不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碍着面子,也只能当庭处理,好在在这之前他就搜集到了一定的证据。 替两边人说话的大有人在,严大人和祭酒大人据理力争说是徐司业和蒋先准一个徇私,一个舞弊,而赵平安则是为了救人才会如此,不仅不能罚,还要为他表功。 但蒋家那边却是持反对意见。 蒋家在这官场经营了许多年,家族中虽是没有什么过大的官员,但能入着朝堂的还有那么三两个,再加上一些自己的人脉,于是一个接一个的走出来,口口声声都是蒋先准说话的。 -- 第432页 蒋大人振振有词的道:“严大人此言差矣,咱们作为朝廷官员,可是要为自己的话负责,尤其是你们这些做言官的,如今事情的真相都没弄清楚,谁知道姓赵的那小子的法子到底是真能救人,还是假能救人?若是那法子不能救人,蒋先准岂不是白白的被废?” 严大人不同意这种说法,直言道:“蒋大人这话说的就不对了,蒋先准是你侄儿,你自然是要为他说话,先不说你家侄儿受了伤,时大人的亲子的确是因他而差点丧命,也的确是经过赵平安的手才得以复苏,这都是国子监的学生们亲眼看见的。” “呦!感情被废的不是你们家的孩子,你们不心疼是吧?朝廷的每一个武将培养出来都并非易事,蒋先准手上可是沾着着敌人的血,这可都是我朝的好儿郎!” 蒋大人这话说完就又出来个武将,不过口口声声都是替赵平安说话,这人自然是薛祁拜托的:“蒋大人说培养一个武将并非易事,这一点本将也承认,不过蒋大人是文人,不懂咱们沙场的事情,咱可是听说了,你家侄儿手上可不止沾着敌人的血,还有咱们自己士兵的血吧!” 这话便是说蒋大人一个文人还是不要插手他们武人的事情,更何况蒋先准之前做的事情就算他们武人自己都看不惯。当兵的最看重兄弟之情,自己手底下的兵也是如此,该忍的地方就要忍,哪能如此随着自己的心意来? 再者说了,毕竟是他的亲眷,蒋大人也说了蒋先准是自己的侄儿,再怎么着也要避讳一下。 真是傻!傻透了! 但这件事情蒋大人却是避无可避,蒋先准是他侄儿的事情就算他自己不说,旁人也会替他说,还不如他主动说出口,免得再受人置喙。 不过刚刚出来的这武将确实戳中了他的心窝,当时没绷住脸色,一只手指过去,面色扭曲的气道:“你……你含血喷人!” 那将领四十多岁的年纪,却没有呈现出老迈,反倒是气势如虹,丝毫不惧:“你不用指着我,咱是粗人,有什么就说什么,是不是含血喷人蒋大人心里清楚,按理来说,故意致使本方士兵丧命本该就地诛杀,那蒋先准是如何保下来的?你自己说……” 陛下高居上首,听他们吵了半天也没论出个高低上下,倒是搞得这堂上乌烟瘴气,不过这事情他心里早有了定论,差不多时便让璟王爷去叫了人。 “蒋先准暗害士兵的事情朕之后会详查,至于国子监的这件事,朕已安排璟王爷去查办,说到底,朕最看重的还是这法子能否救得了人……不过事发仓促,还需等一个人过来,先议国事,此事容后再议。” 朝上的事情还要处理许久,在这期间,宫人按着璟王爷的要求也去请了当日事发时为时瑞诊治的那个老大夫来,等见了人才知道,这位竟还是宫里出去的御医,权威性自是毋庸置疑。 说不得宫里还有不少人认识他呢! 等说明了实情之后,老御医也是感慨世事无常,他那日替两人诊治完安排人煎了药便回去了,之后就没管这事,一心扑在赵平安说的那就人的法子上,所以听说此事很是意外。 对于赵平安,他印象极为深刻:“想不到这事儿竟然闹到陛下跟前。” “老大人,快请吧!因为此事,朝堂上今日可是闹得不可开交。” 老御医什么也不用收拾,打点自己就够了,他这次不是来诊病的,也算是来给人作证,不过进皇宫不比别的地方,尤其是这朝堂,不管是银针也好、药箱也好,都用不着带,他人过去就成,所以也是当即应道:“成,走吧!” 等老御医过去时,朝堂关于政事上的的谈论也进入了尾声,他来的正巧。 老御医先是介绍了自己的姓名,陛下听见他的姓名觉得有些熟悉便仔细观察了两眼,竟还是从前给他诊治过的御医,所以此时瞧见他还有些意外,免不了要寒暄两句。 既然给陛下诊过脉,对于这位老御医的权威性自然是没人怀疑,问及当日的情形,老御医说的有模有样。 “晕倒的那孩子若不是得到了及时的救治,恐怕这性命难保,至于受了刀伤的那位教官,也的确是废了,至于陛下所问及的那方法,老夫之后也想过,应该是有效的。” 对于这个答案,蒋大人自然是不满意,若是按照老御医所说,这法子有效,那就说明他侄子的确差点害死了时家的小子,别说是蒋先准,就连他自己也少不了被责难。 蒋大人不禁有些后悔趟这趟浑水。 不过事已至此,也容不得他回头,只能搏上一搏,好在老御医话里尚有一处能够容他挑拣,便挑着他的句子上的漏洞问道:“听说您从前也是宫中御医,自然懂得这说话的严谨,本官刚刚听老御医说这法子只是“应该有效”,什么叫应该有效?是不是老御医自己也不确定?” 老大夫微微阖眼,丝毫不怯,扭头问道:“怎么?你也是御医?” 蒋大人微昂着头,正色道:“本官不过是一介中书舍人罢了!” “既然不是御医,那大人可懂医理?” 蒋大人蹙眉,很是不解:“本官的确不懂医理,所以才问,老御医问这做什么?” 老御医捋着胡子,侃侃而谈: “老夫通读医理,熟知人体构造,诊脉针灸样样精通,妇科儿科信手拈来,行医五十载,你是第一个教老夫说话的。” -- 第433页 蒋大人“……” 艹!这死老头! 第两百三十章 老臣请旨,为赵平安立长…… 蒋大人幽幽的看着老御医, 皮笑肉不笑的道:“老御医这话说笑了,论官位,本官虽是比你大上两级, 但论资历,本官还不如您久。主要还是因为此事事关重大, 所以本官才会多问两句罢了,也免得叫人误会, 老御医年纪大了,遇事还是别那么激动,毕竟陛下还在上头看着呢!” 说到这,他又朝着坐在上首的陛下拱了拱手。 “大人这话说的可就不对了, 老夫说的每一句话都有理有据, 用你来教老夫做事?陛下在上头看着, 老夫自当严谨。” 老御医年纪大了,离了皇宫之后也多了几分真性情, 说话向来快言快语,听蒋大人这话里话外都是想给赵平安挖坑, 受过他恩惠的老御医自然不大高兴, 当时便回怼了过去。 而蒋大人自然也没有料到会有这么一遭, 他一个中书舍人, 正四品的官员, 在这朝堂上,陛下和文武百官面前被这般训斥,脸面叫他往哪里搁? 这老御医也真是会在他跟前拿乔,御医的官阶本就不比寻常官员,他未致士前在这太医院并家最高也不过是六品罢了,到底有什么资格给他甩脸子? 一想到这, 蒋大人就气,心里窝着一把火,但眼下又是大庭广众之下,他也不好直接撒出来,免得失了分寸,但他又要维持着自己脸上的颜面,只能憋着。 蒋大人如今也到了知天命的年纪,五十多岁,本就受不得气,平日里遇到的大小官员也都是好声好气,何曾遇到过这般情形,当即面色铁青,甚至胸口都有些隐隐的发闷。 他朝自己胸上捶了两下,莫名觉得有股钻心的疼,再加上刚刚受的这气,一个没忍住,眼前一黑,竟直挺挺的晕了过去。 “蒋大人晕倒了!” “来人!快去唤御医!” “唤什么御医,老御医就在跟前……” “……” 场面一时混乱,众人对朝堂上出现的这突发状况也都有些手足无措,好在他们一个个的都是见惯了大场面的,再加上此时老御医又在,所以很快便反应了过来。 “快救人!” 蒋大人这次昏倒,其中也有老御医的缘故,所以虽是有些心虚,却也还是秉承着医者仁心,连忙叫人去太医院取银针来。 入朝堂是面圣,银针这般有伤害性的东西自然是不能带进来,就连药箱他也没有拿,只能叫小太监临时去取,但太医院距离朝堂也有一定的距离,等取来了东西,这人还能不能好都难说…… 没家伙事儿也要救,总不能干看着! 老御医回想着前几日赵平安教他的法子,便开始伏在地上听他的呼吸和心跳,确定是心脏有问题之后才下手扯开了蒋大人的衣裳,连忙做起了急救。 这法子他虽然也是第一次用,但前几日回去之后却很是细想了想,在脑子里也过了许多次实际操作,所以此时处理下来还算是得心应手。 文武百官只是听说过这法子兴许能救人,但具体是什么法子他们也没底儿,如今老御医亲自在他们跟前示范才明白过来。 原来是按压胸口,倒是不难! 老御医自是不知道他们心里在想什么,一想到等会儿还要往蒋大人嘴里吹气,他还有些嫌弃,若是在外头也就罢了,偏偏是在朝堂上! 这会儿百官们都看着呢,他总要给自己留点脸面,他们两个糟老头子当着陛下的面亲亲我我实在是辣眼睛,老御医越想越是过不了心里那道坎儿。 不成,他得找个人! 好在在朝堂上还有不少人,官员自是不用考虑,他便提前喊了个小太监到跟前儿来,等做了三十个按压后才帮着蒋大人摆正了头,捏开了嘴让那小太监往蒋大人嘴里吹气。 小太监“???” 哈?吹气? 他愣了一会儿,老御医见小太监没动静还拍了他一下,催促道:“快吹啊!” 看着蒋大人那张老迈的脸,小太监顿时苦了一张脸,虽说他是太监,但他也是要脸的,再怎么说他也是陛下跟前的御用太监,让他做这种事情,也实在是太为难他。 心里虽不想如此,但此时也由不得他,到底还是闭着眼、红着脸伏下了身去,颇有一番“壮士一去兮不复返”的味道。 两口气下去之后,小太监黑着脸拿袖子擦了擦嘴,忽然有些想要作呕,但想着在场的诸位都是他得罪不起的人,便也只能生生忍住。 不只是他,百官们看到这样的情形也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对于刚刚的体验,小太监表示:他心里苦啊!这事儿了了,回去之后定会被旁的小太监取笑,一想到这,他心里就更难受了。 他原以为这样就结束了,等到第二组那三十次按压之后,老御医又是一脸鼓励的看着那小太监,哄劝道:“好孩子,再吹!” 小太监“……” 还吹?过分了啊! 在场这么多人看着呢!就算他是太监也不带这么玩的,说实话,他从没未想过自宫了之后还能有这一遭。 真是造孽呀! 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老御医催促的紧了,他也只能一次次扶下身子,到后来,小太监索性自暴自弃,甘心被当成个工具人。 谁也不知道这法子到底有没有效,说实话,就连老御医心里也不是很有底气,毕竟这法子他也是头一回用。理论和实践还是有一定差距的,但他还是想信赵平安一次,所以才带着那小太监一次又一次的实践。 -- 第434页 等到十几组心肺复苏做完之后,蒋大人生命特征开始活跃,等到两人再接再厉之后,都没用到银针拿来,人便悠悠转醒。 “醒了,人醒了!” “真醒了……” “……” 朝堂上的文武百官们开始窃窃私语,声如蚊讷,不过陛下也不阻止就是了。 蒋大人醒时,一睁眼就看见了小太监那张放大的面孔,此人面白无须,明显是宫里的小太监,但没料到的是,这小太监竟撅着嘴朝他袭来,差点没把他再吓晕过去。 身体稍微有了一点力气,蒋大人颤巍着一只手,指着那小太监怒吼道:“放……放肆!你对本官做什么?” 见到人醒了,小太监也有些慌,忙退到老御医身后,颇有些不知所措,他也是听从吩咐做事,这事跟他可没关系啊! 在场的人都有些想笑,眼下这场合显然是不能够的,便也只能生生忍住,但经此一遭,也让他们知道,赵平安这法子的确是有效,原本还说找老御医来验证。 这下好了,别说是验证,如今被救的就是蒋大人他们倒是想看他还要如何辩白。 今日的这场闹剧,陛下都看在眼里,文武百官也都看在眼里,对于此事,相信大家心里都有了定论,也不用他再多解释什么。 “常遇” “下官在!” “此事原是你国子监的事情,本不该闹到朝堂,让你为难的不过是一个蒋先准,他的那些污糟事朕自会找人再审。管好你手底下的人,这件事情朕帮你办了,该洗雪的洗雪,该陈冤的陈冤,明白吗?” 常遇便是国子监的祭酒,在这官场许多年,陛下所说的意思,他还是看得明白,这就是叫他为赵平安洗雪冤情,还他一个清白之身,这本就与他所想的一致,当即拱手回道:“老臣明白!” 但这还不算完,既然要料理了,总得一块儿收拾,个中风波可不是蒋大人一个人就能挑起来,还有一个徐司业也不能就这么放过。官场徇私之事屡见不鲜,今日也该整治一番:“至于徐涛,他不是想革谁的功名就革谁的功名吗?今日朕就革了他的进士功名,着降为举人,去梅州做个县令,常遇,其他的人你自己看着办。” “老臣领命!” 听陛下这么说,众人心中皆是不明觉厉,贬官也就算了,若是政绩做的不错,终有一日还能升的上去,重要的是革了功名…… 徐大人年纪不小了,再加上这么多年书本上的荒废,恐怕这辈子都要止步于举人,更为可惜的是,国子监毕竟是京都的官儿,稳定、事儿少、又体面,哪是个小地方的县令能比得上的? 徐司业终日打鹰,到底还是让鹰啄了眼。 被人搀着起来的蒋大人听着陛下这判决,心中惴惴,就怕连累到自己。 但该来的总会来,等到该料理的都料理了,陛下才又看向了他,正色道:“蒋爱卿,你今日也算是个幸运的,也是为众人做了示范,不过到底你这身子还是病弱了些,国事繁忙,哪怕是你这中书舍人怕也闲不到哪里去?既然身体不好,老御医又在,不如这样,老御医顺便帮忙瞧瞧蒋爱卿这身子能否撑得住国事的操劳,免得朕忧心!” 陛下这话说的好听,一口一个蒋爱卿,比对着常大人态度都要好得多,但偏偏讲到人心里越发纠结,陛下说一句“蒋爱卿”,他这心里就凉一分。 明眼人都看得出,陛下这是想给他脸面,也是侧面让他早些致仕,老御医也听得出这意思,伸手就替蒋大人把了脉,捋着胡子道:“大人这身子不好,再操劳国事恐伤性命,最好还是多休养休养。” 陛下点点头:“既然老御医都这么说了,那朕也不好不顾惜爱卿的身子,这样吧!爱卿回去先休养几年,等身子养好了再回来。” 蒋大人“……” 休养几年?他还有几年能够修养?恐怕没几年就要致仕了。 原本他们蒋家就他一个官位在五品以内的,在陛下跟前也能说上几句话,如今他一走,蒋家也算缺了个主心骨、顶梁柱,也不知何时才能爬到他现在这个位置。 他还没来得及把人脉和人手都交托下去,如今就要被迫致仕,偏偏陛下这话说的有理有据,就算是他平日的好友也不敢对陛下的决定有丝毫意见,只能由着陛下三言两语就做了判决。 直到如今,蒋大人这心里还拔凉拔凉的,像是在滴血,折进去一个蒋先准还不够,就连他自己也折了进去,他也不知道这事儿到底怎么会成了这样,但眼下这情形,他也只能咬着牙回道:“老臣多谢陛下关怀!” “爱卿平身!” 今日的事已了,御前太监还没说出“退朝”二字,老御医忽然走了出来。 作为一个已经致仕了的医官,这朝堂上原本没有他说话的份,但他偏偏大着胆子走到了中央,陛下也不觉得唐突,还问他有何事要奏。 “老臣想请一道旨!” “何旨?” 老御医弓着身子,不卑不亢的道:“老臣请旨,为赵平安立长生碑!” 此言一出,场下一片哗然。 第两百三十一章 从冷兵器时代到热武器…… 、 老太医请立长生碑的旨意下来了, 也不知陛下做何感想,总之,当着本朝文武百官的面, 陛下应了。 -- 第435页 一开始,百官们还颇有微词, 毕竟赵平安年纪轻,他们觉得这功劳还达不到立长生碑的程度, 可老御医舌战群儒,说这法子不光是对于心脏有问题的人有用,甚至延伸下来,对那落水之人, 心脏临时停止跳动的病人也有一定的作用。 这块长生碑, 到底还是被他争取了下来。 赵平安是后来才得到的消息, 还是从姜鱼林口中得知,毕竟今日大殿上这一出闹得不小, 若只是他和蒋教官之间的事情也便罢了,但因为蒋大人的昏倒, 老御医的救治, 再加上这救人的法子本就奇异, 平白又多出了几分谈资。 按照姜鱼林的说法, 这事儿恐怕过两日便会传遍整个京都。 “整个京都?这么夸张?” 姜鱼林看着他, 神色有些莫名:“夸张吗?我不觉得,精彩的还在后头。” 赵平安一开始还觉得十分惊讶,不过很快,姜鱼林又给他透露了另一个消息:“你可知,陛下已经允准为你立长生碑了!” “啥玩意儿?长生碑?” “不错!” 赵平安有些疑惑的挠了挠头:“不过就是提供了个法子,立长生碑, 应该没这个必要吧!” 他记得这长生碑都是给有大功的人立的,他一个十几岁的小娃娃,就算献出这心肺复苏的法子也没必要给他立个长生碑吧! 不至于,不至于。 “应该的,你要知道你做的可不止这些,旁人不知道,陛下应该是知道的,相信此举圣上也是心中有数,如今只是提前收取一些利息罢了,你不用觉得不好意思!” 姜鱼林拍了拍他的肩膀,对他这境遇也觉得很是稀奇,这小子如今还只是个秀才,就已经闹得整个朝堂为之震动,他甚至都有些好奇,若是日后平安中了进士做了官,又会闹出怎样的风波? 不过入朝为官,还不知是何年何月的事情,现在想这些还太早,姜鱼林想着这几天赵平安在家里睡也睡够了,便问了句:“对了,既然事情已了,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去上学?” “哈?上学?上什么学?” 姜鱼林“???” 什么叫上什么学? 如今沉冤得已昭雪,名誉也恢复以往,他这个年纪不上学,做什么?种地? 但赵平安很明显是打着揣着明白装糊涂的小算盘,偏偏不说什么时候回去,闹得姜鱼林也有些一头雾水。 他还以为赵平安是在开玩笑,没想到这小子竟然是玩真的,刚要教训他几句,赵平安想了个由头就跑了出去,说是去给老御医送点东西,姜鱼林想拦也没拦得住,打算着等他回来了再收拾他。 不过说起来,老御医也算帮了他很大的忙,听姜鱼林讲起这朝堂上的事情,赵平安都觉得老御医的风头实在够盛,够嚣张,不过人家倒是有这个嚣张的资本。正好他这两日闲下来时还把跟姜鱼林说过的急救法子写了下来,总得给送去,不然在他手里就等于是白瞎了。 这东西只有在它最需要的人手里才能够发光发热,避帚自珍对他如今来讲,实在没这个必要。 待到他回来之后,此事该知道的也都知道了,薛祁、王大人也曾来看过他,都是叫他回去上课,不过通通都被赵平安给拒了,委婉的拒了。 但再委婉,终究还是拒绝。 对此,王大人颇有微词,神色肃穆:“平安,你这想法着实有些欠考虑了,咱们这一朝,人才最多的地儿就是在京都,国子监又是整个京都最好的书院,你如今说不去就不去,实在是有些欠妥当,当然,我说这话并非是站在书院的角度,对你而言亦是如此。” 赵平安明白王大人的意思,这是怕他荒废了学业,所以也跟着解释道:“干爹,我明白您的意思,不过我倒不是因为此事,而是有别的原因……” 只是话未说完,王大人就急吼吼的呵斥道:“荒唐,什么原因能比得上你科举重要?明年便是乡试,不在国子监待着你要去哪?孰轻孰重,你不会分不清楚,平安,这不是你任性的时候!” 说实话,在此之前,王大人从未向他发过脾气,这还是第一次,但赵平安意外没有觉得厌烦,他知道他干爹是为了他好。但赵平安两世为人,对于乡试前最后的冲刺该用什么样的方法,他大抵心里有数。 这几日,他曾叫阿康出去打听了一番外头的“补习班”,其中有不少还是进士开设的,就连这课程也可以根据自己的情况来进行系统而针对性的学习,赵平安把这情况一一说与了王大人听,见他愁眉慢慢舒展,觉得有戏,便加大了攻势。 “我的情况干爹是知道的,虽然大抵上也都还行,但也有两门课有些偏科,其实在外头,虽然说起来不大好听但的确是最适合我的……” 他只是说了学业上的原因,并没有说在书院里还有人看他不顺眼,只不过有些事情他没有跟旁人说起,王大人也不知道罢了。再加上此次的事情闹得又大,虽然在陛下面前已过了明路,但旁人会怎么想还很难说,兴许还又要生出许多事来。 但他刚才的这番言论,王大人确实听入了耳,也觉得有几分道理,便不像刚才一般激进,只是叹了口气,摆着手回道:“此事容我回去好好考虑一番,正值多事之秋,今日朝堂上又是那般争论,眼下你还不好有什么动作,还得过了这个风口儿。” -- 第436页 “孩儿明白。” 祭酒大人才替他说了话,也帮他沉冤昭雪,若是按照常理而言,接下来他赵平安应当感激涕零的回到书院才是,结果他转头就奔向了别的私塾的“怀抱”,在旁人看来该怎么想?说不得还会觉得他不识好歹,不懂得感恩,所以眼下他也不好有太大的动作。 王大人和薛祁是一块儿过来的,他今日的这番话,两人都有在听,大多都是他们二人在说,薛祁在旁边默默看着,有其他人在跟前时,他永远是话最少的那一个。 等到王大人离开了之后,薛祁却是留了下来。 刚王大人已经说了他许多,再加上之前姜鱼林也说过他,赵平安原以为薛祁也会说他几句,但没想到他倒是没说什么,只是一本正经的回了一句:“既然这书院你都不去了,那我也不去了。” 他这个说法赵平安说不意外是假的,不说旁的,国子监的确是整个京都学院界的顶级,能在国子监读书的有几个是简单的? 赵平安可算是明白刚才王大人的感受了,他怕薛祁不念了是因为自己的缘故,还跟着劝了几句:“别啊!我不念是有原因的,你还要继续。” “也不差这一两个月了。” “怎么说?” 薛祁抿了抿唇,面上很是纠结,不过很快他就掩去了一切神色,定定地说道:“我应该很快就要离开了……” 赵平安没来由的眉头一皱:“要去哪?” “北疆!” 北疆是哪?是本朝的最北边,也是薛家军队驻扎之地,因为有他们的守护,守卫在里头的人才能够安享太平,薛祁从前便与他提到过,他早晚是要回到战场的。 赵平安看着他挺立的身躯,心头有些震动,跟薛祁相处的时间不长,短短几个月而已,却像是经历了几年,如今想起来,他今年才十七岁啊!这个年纪放到上一世还是个高中生,但在这一朝却是成年,已经有了去战场的资格。 赵平安忽然想起军训的时候,蒋教官有提过,薛祁最晚会在年前到达军部,没想到会这么快,倒是有些舍不得,但他自知这是他阻止不了的。 因为整个军部都在等待薛祁的回归! 赵平安:“具体时间定了吗?” 薛祁:“不确定,不过很快。” “走之前我送你个东西,还得准备几天!到时候拿给你。” “好!” 薛祁走后,赵平安把自己关在了屋子里,绞尽脑汁去回想从前在电视上以及课本里战场上能够用得到的知识都给写了下来,很是杂乱,内容也很是磅礴,囊括了从吃食到起居以及医疗还有用兵之法汇总了之后才又拿给了薛祁。 战场凶险,能够防范一些就多防范一些,现在学的多了,大多虽是用不到,但等到用时,那就是保命的良策。 但光是这些还不够,赵平安趁着如今还有时间,又多番走动,弄了些用得到的材料来,这也是他送给薛祁最贵重的一样保命法子。 火药。 火药这种东西原不该现在就出现在这个朝代,现在还太早,提前把冷兵器时代拉进热武器时代恐怕不是一件好事。 若不是因为薛祁,他绝不可能拿火药这种容易引起大动荡的东西去打破这个时代的进程,当然,赵平安也没有打算把火药的配比交给薛祁,他打算提前把火药配好,届时再给他。 制作火药是个极危险的过程,运输也是,为了搞这东西,赵平安耗费了极大的心力,但等到做好之后,他又有些犹豫要不要现在就交给他。 若是如今交了,自然要说明其危害,但保不齐薛祁为了自己的士兵拿去做研究,这火药的材料配比也就那么几种,真要研究并不困难。 并非他不信任薛祁,而是此事事关重大,他也不知自己到底是对是错。 “算了,万事难以两全,等他到了北疆,再叫人给捎过去。” 第两百三十二章 陛下他老人家长什么样…… 对于前世学过地质的赵平安来说, 鉴别火药所需要的材料并不难,尽管这些材料在这里已经改了名儿,但理论和实践还是有一定的出入, 各种细节都需要慢慢的去把控。 包括后续的试验,他也不敢弄太大的动静, 只敢在这屋子里头小打小闹,但即使是这样, 姜鱼林这座不大的宅子也是轰鸣渐起,甚至隔壁还有主人家派人来问是怎么回事儿? 赵平安一阵尴尬,到后来又找了处四下无人而又空旷的地儿做实验才把这东西给弄出来。 如今既然不去国子监,再让李程文留在此处也没什么必要, 高壮壮马上就要出月子了, 再加上那两个孩子还嗷嗷待哺, 他老一直待在这儿也不是事儿。 赵平安不止一次的看到李程文把小金抱怀里当儿子哄,似乎是在提前感受一下孩子是怎么抱的。看着猴子那副享受的样子, 赵平安还提醒了一句:“别叫小金离两个孩子过近,免得伤了孩子。” “嗯!” 这个李程文有分寸, 他准备回去之后就把猴子和孩子隔离开来, 以后再慢慢熟悉, 时间久了就成。 没几日的时间, 到了九月底, 李爷也终于有时间见他了,见这小子果然如钱智所说一般春风得意,丝毫没有因为此事有什么不妥,也就放了心。 “这些日子在家中休息的可好?”李爷问他。 -- 第437页 赵平安挠挠头,哂笑道:“挺好!” “我听钱智说你没有再去国子监,为何?” 这个问题赵平安已经回答了许多遍, 如今也只是按部就班的再答一次罢了,不过这次他又多添了几句,毕竟之后离了书院空闲的时间也多了些,对于闲下来的这些时间,他也有自己的安排。 地总是要种的,还有那批棉花,培育了这么久,说没有感情是假的,即使有他师傅的帮助,他总不好什么都不做。 别的先不说,就这眼力的开阔程度上,他尤为自信。 赵平安还打算着把棉花和蚕丝两相混合,或是将其与苎麻混合起来,这样又会形成一种新的布料。当然,这种法子在现代早有人做了,但可惜的是他从前并未关注过,所以只能够从头再来,多番试验,就像他这几日配比火药一个道理。 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他有的只有一颗能发散思维的好脑子。 李爷听了这话之后并没有责备他什么,作为一个师者,李爷擅长引导,他向来是一个信奉因材施教的人。 事实上,若是赵平安想要做官,他自然可以从中安排,对别人来讲,或许很困难,但对他来讲,这不算什么。但有舍就有得,有得就有舍,用这种方法,就算是谋得了官位,也必会遭受一些其它人的另眼看待。 所以这话他从来不说,他也想看看赵平安能够走到哪里,走到什么位置! 他拍拍赵平安的肩膀,宽慰道:“既然你没这个心思,那为师自然要替你安排。” 李爷这么一说,赵平安还有些过意不去,从他来京都以后,种种事情都颇受他师傅的照顾,也添了许多麻烦,就算两人是师徒,也不好一直受他的恩惠。 他原本还想说自己已经找好了地儿,不过听到他师傅接下来的话,这个想法立马熄了,熄的痛痛快快,毫不拖泥带水。 姜还是老的辣,论人脉,李爷能甩他十八条街。 不是他赵平安怂,而是李爷接下来说的这话恐怕就是他干爹也拒绝不了。 只见李爷悠闲的坐着,手指不自觉的扣了扣桌面,随口说道:“我认识个老爷子,年纪虽然有些大了,不过学问确实不错,比国子监的那些文人要强,嗯……还教过圣上一段时间,我让他来教你,如何?” 什么叫让他来教如何?赵平安他敢拒绝吗?让教过陛下的人来教他,就跟那杀鸡用牛刀一个道理。 帝师,那可是帝师! 如果换算一下,大概就相当于现代的普通大学本科生直接找了个等级科学院的院士做了老师,这跨度可不是一般的大。 惊讶之下,赵平安一句“卧槽”差点吐出了口,不过想着从前在他师傅跟前开黄腔受到的惩罚,又赶紧把这脏话憋了回去,只道是:“还有这好事呢?” 李爷不以为意,点了点他的额头,轻笑道:“怎么没有这好事儿?它还就落到了你头上,不过此事也没你想的那么容易……” 赵平安急道:“哪里不容易?” 趁着他小徒弟惊讶之余,人还乖巧的坐着,等着听后续,李爷也不着急说,就吊着他的胃口,先是慢吞吞地整理了一下袖口,又从桌上拿了盏茶,小口小口的抿了起来。 他这一番做派,调的赵平安心里痒痒,等到这小子快憋不住时才又接着说道:“你要知道。人家可是帝师,不同于常人,这样的人都有自己的脾气,有自己的风骨,就算是我也只能帮你引荐,可你若是去了,没过了考验,人家不愿收你……那可就怪不得我了。” 赵平安惊喜万分:“自然自然,人家都说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我也不能总依赖着师傅,不过是受一番考验罢了,那有个啥!乖乖,这事要是成了,以后咱还不是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 李爷眯了眯眼,问他: “你刚刚说什么?” 赵平安微微探头看了他一眼,挠挠头,不确定的回了一句:“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 李爷给了他一个眼刀,厉声道:“上一句!” “乖乖……”这两个字刚一说出口,赵平安就觉得哪里不对,这俩字可不是对他师傅能说的,顿时求生欲满满,改口道:“哦,我说我一定乖乖的!” 李爷见这小子脑筋转的倒是挺快,便没说什么,只是那眼神看的赵平安心里一慌,连忙丢开这个话题,转而又道:“我总感觉这种事的概率比天上掉下个馅儿饼还要低的多,怎么就摊上我了呢?” 他说这话自然是故意的,就是为了让他师傅往下接,好能赶紧忘了上一个话题。 有时候自贬也是一种不错的聊天方式,果然,下一秒就听李爷一脸自恋的道:“你也不瞧瞧你是谁,你师傅又是谁?” 如此,赵平安也就顺理成章的接了下去。 人家帮了他这么大一个忙,还不得让他师傅高兴一会儿,所以也是拍着他师傅的马屁道:“师傅说的也是,您可是陛下面前的红人儿,关系再好不过,谁不得给您三分薄面?不过一直听说您跟陛下关系好,徒儿还有个问题。” “说……” 赵平安憋了许久,终于问了出来:“我就想问问,陛下他老人家到底长啥样?” 这个事儿他从前就问过姜鱼林,只可惜姜鱼林官位不高,也见不着陛下的面,就算是殿试和赐名那日也都不敢抬头,自然也见不到陛下。 -- 第438页 在这个朝代,直视陛下,那可是大不敬的罪名。 至于他干爹就更不用说,这话刚问出口便被训了一通,说他心思不放在学习上,净关心这些不该关心的,反正不是什么好话。 但王大人没说的是,他就算上朝,离陛下也有一定的距离,这样的距离自然是看不清脸,不过这种话说出来总是有些丢面儿,就只能委屈赵平安了。 但李爷的重点显然没有放在陛下长什么样子,而是黑着脸道:“你先把“老人家”仨字儿去掉,你跟你哥哥说话也用老人家来称呼吗?” 赵平安大惊失色:“那怎么能一样?” “怎么不一样?圣上与姜鱼林同龄,你用“老人家”这个词怕是不妥当,难道你跟姜鱼林说话时会问他‘您老人家吃过饭了吗?’” 赵平安辩驳:“这三个字算是尊称,而且我鱼林哥长的好看,自然用不上这个词……” 姜鱼林皮相好,这是整个京都公认的,他就不信陛下能比还姜鱼林好看。 可他确是忘记了,他跟姜鱼林关系好,但他师傅跟陛下关系也不错,所以李爷还很是执拗的回了一句:“我觉着陛下面貌也不比姜鱼林差多少?” 他这话说的有些急促,倒是提醒了赵平安这次说话的初中衷,转而又问:“那比起师傅来又如何?像不像?” 李爷思虑半晌,到底还是回了一句:“一个爹生的,怎么不像?” 他说完这话还等着赵平安夸赞一番,但这小子却是心思一转,又说了一句:“薛祁也好看。” 李爷也不知道两人说着说着话,为何又扯上了薛祁,但看他这小徒弟一脸愁绪,忽然福至心灵,似是想到了什么,猛地惊呼道:“我之前就觉得你跟薛祁不对劲,你俩果然有问题!” 赵平安面色一变,还以为他师傅又是想到了什么不该有的东西…… 他抽了抽嘴角,有些无语:“师傅,你脑子里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李爷承认,自己刚刚的确是在打趣他,但赵平安的这话的确也有些不恭敬,当即拿出师傅的身份来压他:“臭小子,这话也是你能说的?” 赵平安偏过头,小声嘟囔:“明明你也没比我大几岁……” 李爷伸出两根手指,一弯一扣,直接扣到了他脑门上,训斥道:“我就算没大几岁也是你师傅,年龄从来不是理由,别给自己找借口了,下回说话注意点,在我这也就罢了,日后若是见了帝师可万万不能如此。” “嘶——师傅你下次打人给个响儿!” “这一下是让你长长记性!” 赵平安拧起了眉,他又不傻,他师傅和夫子还是有一定区别的,他分的清。 第两百三十三章 老贼秃与小贼秃 赵平安嘴上答应着“知道了”, 紧接着就又见他心情有些低落:“薛祁要走了。” 李爷还是头一回见他如此,挑了挑眉,多问了一句:“哦!你舍不得了。” 赵平安这一次倒是没有否认, 只道是:“毕竟是出生入死的兄弟,自然舍不得, 不过我也知道拦不住。” “你知道就行,个人有个人的缘法, 强求不得。” 赵平安点点头,幽幽的道:“的确,个人有个人的缘法,比起我而言, 北方的边疆需要他, 战士们需要他, 百姓们需要他,家国也需要他, 好男儿志在四方,我想做官, 他想杀敌, 我自横刀向天笑, 去留肝胆两昆仑。” 这话他越说就越是激烈, 越讲就对薛祁越是钦佩, 李爷听到这话,似乎也被赵平安的这话调动了起来,举起一只莹润的手掌,以手击案,发出一声轰鸣。 说及此,他神情还有些激荡, 久久不能平定,大声喝道:“好一个我自横刀向天笑,去留肝胆两昆仑,薛家,满门忠烈!” 薛家的确是满门忠烈,几代人的心血全耗在了战场上,他祖父是如此,他爹亦是如此,如今又轮到了薛祁…… 不过李爷很快就察觉到了自己有些失态,迅速平静下来又扯开了话题,抬首道:“不说这个,薛祁离开还有一阵,蒋先准应该很快就判了,你想要个什么结果?” 李爷这话题转得快,不过说到的这个事儿倒是叫赵平安有些意外,蒋先准再怎么也是个官宦,怎么判都是上头来做决定,他哪里有话语权。 不过他师傅既然说了,想来也有他的道理,便装模作样的问了一句:“这还能看我意思?会不会有些扯虎皮做大旗的嫌疑?” 他担心的是这件事情若是按着他的心意来会不会失了分寸,他自己倒是无妨,连累了他师傅就不好了。 不过提到这,李爷不自觉的昂首挺胸,面上很是自豪,大手一挥,直言道:“放心,就按你心意来,他犯的罪足以杀头,判得重了,那是应该的,判得轻了,那是你心地好。” 李爷越说神情就越是肃穆,想到之前蒋先准是如何待他徒弟心里就一阵不爽:“他也不看看他这一次伤的是谁?你是我徒弟,也是他能动的?” 李爷话里话外都是在维护他,这一点赵平安自然看得清楚。 但一想着如何处置蒋先准,都是由他来做决定,赵平安觉得还有些兴奋,想了想,又道:“直接杀了虽是一时爽快,但我总觉得有些可惜,不如让他去最前线当个最低等的士兵,也算是物尽其用,他不是瞧不起人吗?且让他好好体验一番。” -- 第439页 “行,不过是不是轻了点儿?” “嗯,好像是轻了点儿”,所以后来他又补了一句:“对了,就让他奔着立功去,咱先不告诉他,等到这功劳足以升迁,咱就不给他升,这就叫先让其疯狂,再让其灭亡。” 李爷见他说的兴起,只是笑笑:“都依你!” 不过他这法子确实不错,他倒是能够借鉴一下。 …… 说完如何处置蒋先准的事情,两人约定好十月初五前去拜访帝师,赵平安自是在家中等着,届时钱智会去接他。 赵平安还想着让他师傅陪他一道过去,像是见帝师的这种事情他一个人去总有些不安,有个熟人在跟前他也能放些心,李爷看出他的心思,调笑着,故意激他。 “怎么,你怕了?” 赵平安咽了口唾沫,为自己挽尊:“开玩笑,我怎么会怕?徒儿一定不负师傅所托。” “好,那一日就让钱智陪你过去,为师就不去了。” 赵平安“……” 他都想呼自己一巴掌,没事逞儿什么能! 帝师年纪大了,好静,所居之处距离喧闹的街市也有一定距离,车马越行人流就越少,赵平安攥着他师傅写的推荐信,心有惴惴。 马车停在一处府门前,旁的事情都是钱智预备好了,他只管跟着人进去就行,之前在李爷面前夸下海口,但这种时候说不紧张是假的。 经过一处雅致的小院,两人过去的时候帝师府也是早早来了客人,不过他倒是没拦着,倒是叫钱智带着赵平安一道儿过去。 帝师府上装饰算不上有多繁华,说起来更多的还是偏向雅致,只是瞧着就觉得舒适。 等入了厅堂,赵平安看着坐在上首的两个老人,也不敢有别的动作,只是瞧了一眼便赶忙躬身行礼,简单做了自我介绍。 帝师也叫他坐下,且先听着。 他坐的自然是下首的位置,钱智仍旧是跟在赵平安身后,有旁人在,赵平安不敢随意出言,但也暗里分析着眼前的情况。 帝师府上的下人并未说起今日来的客人是哪位,但他也能判断的出来,坐上首的两个老人,刚刚说话的那一个就是他今日要来见的帝师,而另一个,赵平安瞧着那衣饰和帽子……倒像是个喇嘛。 原来,这一世已经有喇嘛了,若不是上辈子看过电视,他还真不识得。 帝师正值古稀之年,此时端坐在上首,气度不凡,他蓄着花白的长髯,瞧着倒是慈眉善目,而另一边的喇嘛则是戴着特制的红帽,瞧着很是肃穆。 那喇嘛今日是来朝帝师讨教的,对于下首的赵平安本就不甚在意,便只顾着与帝师论法。他今日自然不是一人前来,身后还跟了一个小喇嘛,瞧着也就二三十岁的年纪。 赵平安倒是没在意这么多,只管跟着看热闹,只听喇嘛开口道:“常闻本朝帝师怀珠抱玉,博古通今,吾今日特来讨教,还望帝师勿要见怪。” “禅师客气了!” 喇嘛坐的端正,定定说道:“前日,吾徒读《天竺婆黎国》时,念道:‘叙地狱则民惧其罪,敷天堂则物欢其福’有一问,吾思虑许久,仍不得解,还请帝师不吝告知。” “问何?” 喇嘛沉默了一下,看着帝师,目光如炬,又道:“吾徒问吾:何谓天堂何谓地狱?” 天堂地狱,这是天竺新引进过来的词,从前在本朝并未出现过,这个词本朝的文人所理解,大概就相当于极乐和地府,但两人今日论法,显然不能从表面上去解答,这才难到了帝师。 只见帝师仍在思考,但老喇嘛身后的小喇嘛却等不及,趁这个时间开口道:“怎么?作为本朝最德高望重的帝师也答不出这个问题?” 他这刚一说完,老喇嘛立时制止,又加以训斥了一通,不过,这举动在赵平安看来明显是脱裤子放屁,若是制止,为何不在一开始说话就制止,非要等到说完了才训斥。 显然是故意。 只听那老喇嘛又道:“帝师是何等人物?是圣上的师者,怎么会答不上这个问题?道墟你言重了,回去自己抄《普度经》十篇供在佛像前。” 道墟便是他身后那小喇嘛的法号,只是得了训斥也并未见他有什么怨念,他站在两人身后,旁人看不见赵平安却是看得见,他瞧着,那叫道墟的小喇嘛受了责备……神情倒是有些自得。 赵平安算是看出来了,这两个喇嘛今日过来不是来讨教的,是来挑衅的。 这怎么能忍? “冒昧的问一句,这个问题很难吗?” 他这忽然出言,在场的其余几人都朝他看了过去,就连钱智也没想到他会说话,而被众人围观的赵平安倒是一脸天真的坐在下首,仿佛自己刚刚问的只是个一加一等于几的小问题。 他今日是来拜师的,若是不解了此时的困境,还让他看了帝师的笑话,这拜师一准儿要完蛋。 这两个喇叭不是挑衅吗?他可以更甚! 帝师抬头看着他,对于赵平安的开口似乎也有些意外,不仅是他,老喇嘛也是如此。 至于那小喇嘛,耐性上自然比不过两个老人,登时皱起了眉,呵斥道:“这位施主又是哪位?这不是容你玩笑的地儿,小小年纪,也敢在此大放厥词?” 论怼人,赵平安自认没输过,当即回道:“那你又是哪位,不会就是禅师口中所言问出这个问题的小徒弟吧!” -- 第440页 他这话虽是没什么问题,但语气上总叫那小喇嘛有些不舒服,他总觉得赵平安是在讽刺他,所以此时也是义愤填膺的道:“你这施主好生无礼,长者说话随意插嘴,你朝宣称以礼待人,这就是你们所谓的礼节?” 赵平安装作一脸委屈的样子,接着反驳:“这位禅师说的话在下就不明白了,刚刚小禅师不也是随意插嘴被师傅训斥,如今倒是从我身上找起了面子。” 这个时候,帝师开口:“小徒的确有些失礼,不如这样,回去让他抄二十遍的《法华经》,嗯……也供在菩萨面前!” 这话显然是学刚才老喇嘛训斥小喇嘛的样子,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嘴上说是这么说,但抄不抄还不是他一句话的事儿? 老喇嘛自然听出他的意思,面上没什么表情,只是道:“果然是少年出英雄,人才辈出,你这小徒刚刚说这个问题不难,不如就让他解答一番。” 听到这话,帝师有些为难的看了赵平安一眼,就怕他是心血来潮,不过赵平安却是直接应了下来,只顾着解释道:“天堂地狱,在你心中,在我心中。” 道墟不明其意,问道:“此话何解?” 赵平安很是意外的看着他,像是在看什么濒危保护动物,似乎他不明白是犯了很大的罪一般,还故意问他:“你不知道?” 道墟小喇嘛憋着气,终究还是没忍住,质疑道:“你不会是瞎说的吧!” 不光是他,就连他身边的老喇嘛也是皱起了眉头,看着赵平安问:“何谓在你心中,在我心中?” 二人打破沙锅问到底,不得出个结论不罢休,事实上,在场的几人均是不解,但帝师见他似乎胸有成竹,也放下了心。 不过下一秒帝师的神经又紧绷了起来,只听赵平安对着那老喇嘛骂了一句:“老贼秃……” 众人“……” 老喇嘛抽了抽嘴角,没来得及说话,他那小徒就替他出言,说赵平安口吐污秽之言,说赵平安无礼,总之都不是什么好词儿…… 但紧接着,就听赵平安看着那小喇嘛,又张开了嘴,骂道:“小贼秃……” 道墟小和尚终究还是没忍住,从他师傅身后走了出来,到了赵平安的跟前,似乎想要动手,却被钱智拦了下来。 赵平安拨开挡在他身前的钱智,指着道墟小喇嘛的心,轻声道:“你看,地狱之门打开了……” 在场众人均是一愣,似乎明白了什么,等到众人心思平定,包括那小喇嘛也回过头神来时,怒气也熄的差不多了,赵平安才又点了点他的心口,仿佛十分欣慰。 “瞧,天堂之门也打开了!” “好一个天堂地狱,在你心中,在我心中,如此解释,甚好,甚好!” 赵平安一语成箴,第一个鼓起掌的是帝师,其次又是钱智,到了后来,两个喇嘛也只能尴尬的为他鼓起了掌。 这小子借着骂他们的名头一语双关,反倒是得了好,道墟小喇嘛自然是不服,但又无法推翻他说的这话,只能把这口气生生咽了。 好在他们今日前来讨教,准备充分,光是这一个问题怎么能够?他们自然还有后招儿,紧接着就见道墟小喇嘛看着赵平安又问:“风吹旗子,是风在动还是旗子在动?” 赵平安笑笑,不以为意,点点他的心口淡淡回道:“是你的心在动!” 小喇嘛“……” 一个借口用两回,过分了啊! 第两百三十四章 陛下什么时候收了徒弟…… 之前回答天堂地狱是谓何, 赵平安便说天堂地狱在你我心中,如今问风动旗动,他又答是心动, 道墟小喇嘛自然会觉得他是故意的。 “小施主既然如此说了,想来定是有其道理, 可否解释一番?”道墟看着他道。 此时正是几人都看着他,但赵平安却丝毫不惧, 而且侃侃而谈:“这便涉及到一个相对论的问题,万物归一,你我他,风旗心, 都是一, 风动旗动则是心动, 心不动则不见风,亦不见旗。” 这番回答很是笼统, 猛一听的确是有几分道理,但这具体的意思几人还是有些不明, 他这话说的半虚半实, 不问清楚嗓子眼儿里就像是卡了根刺一般, 难受得紧。 老喇嘛便也开口道:“此话何解?” 赵平安如实答道:“争执多起于对立, 若是多从别人的角度看问题, 便能少了许多悖论,如若你我相对而站,我说你在我左边,你说我在你右边,谁对谁错?” 他只不过是解释了一个相对论的原理罢了,就已经让老喇嘛觉得艰涩深奥, 在场的几人听得都有些糊涂头,但这并不代表着结束。 既然开始了,赵平安也打算乘胜追击,总得叫他们领略一番本朝的风采,免得叫他们轻看了。 赵平安站起身来,一手放在身前,一手背在身后,又伸出一只脚,轻轻地点了点地,才又接着道:“如果我说咱们土脚下的这片土地也在动,禅师可信?” 地在动? 又不是地震,地怎么会在动? 老喇嘛拧起了眉,斥道:“胡说,地怎么会在动?” 赵平安明白,他这话说出来他们不一定能信,所以也提前想好了后招,只是笑笑,又道:“禅师觉得咱们脚下的这片土地可还辽阔?” 老喇嘛高高的昂起头,很是自得:“我等皆是被这片土地所养所育,自然是地大物博,无边无际……” -- 第441页 不过说完,他又觉得这话跟刚才问到的问题并不搭噶,才又换了副脸色,严肃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赵平安没有直接的去回答他,只是按着自己心中所想,按部就班的解释:“那我若是告诉禅师,海洋比陆地的面积要大得多你信是不信?” “这?” 说及此,在场的众人皆是一愣。 这个问题从前自然也有人讨论过,但因为航海技术的不发达,一直得不到验证,赵平安突然问起这个问题他们自然不敢随意说对或是错。 他们不知道,但赵平安这个“外来人”可是清楚的,就算是平行空间,那本身地球的构造并不会变,海洋面积也远远大于陆地面积,依旧是个椭球形。 而且这一次,赵平安显然没有打算结束这个话题,也忽略了在场众人的震惊之色,继续说道:“不仅是如此,就算这片土地再加上海洋的占地也只是整个天外天微不足道的一部分。” 他原是想表达地球也只是宇宙微不足道的一部分,但他不知如今有没有这个词,便只能用天外天来形容。 老喇嘛瞪大了眼睛:“这话是谁告诉你的?” 赵平安面不改色的质问:“那禅师信是不信?” 这话他说的极为坚定自信,掷地有声。 事实上,他今日的这番言论若是扩散出去,定会引得外头的人好一番讨论,甚至还要说他胡言,这些知识原本就不是如今就能够得知的,他如此轻描淡写地说出,实在是很难不叫人生疑。 帝师气定神闲,一边听一边思索,说赵平安错,他拿不出证,若说他对,恐怕这小子也拿不出什么证据,倒是叫他很是为难,不好插嘴。 但此番言论却像是打破了老喇嘛的认知一般,惹得他怒道:“胡言乱语,简直胡言乱语!” “我胡言乱语?” 赵平安轻笑了笑,没作答,而是扭头看向下人,问:“有纸吗?” 帝师一挥手,便让下人呈上了纸笔,但研墨还是太慢,赵平安直接从怀里掏出了一支炭笔在那纸上就地画了起来,不过此时,众人的目光难得没有放在那炭笔上。 只见他先是在纸上画了一个圆,边画边说:“假设说咱们所处的这片天便是这张纸,那这个圆就是咱们脚下所踩的土地,海洋,河流,都包含在这一个圆内。” “你动我动他也动,你觉得静就是静,觉得动,何物不动?皆是由心而定……” 紧接着,他又在纸上画了许多的大圆、小圆和小点,代表的便是那宇宙,也就是他所谓的天外天。 “往小了说,我等肉眼可见,风动则旗动,往大了说,整片天空都是静的,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在咱们触及不到的地方,外头的天空更加广阔无垠,相比起来,风又算什么?旗又算什么?” 众人沉思“……” 图文并茂,他们倒是能够理解赵平安的意思,尽管对于有些他所提到的知识不大确定,但私心里仍是觉得有几分道理。 而问题最多的老喇嘛,打从一开始他就心中有疑,随着赵平安说的越多,他神色变幻的就越快,心中有疑,到底还是开口问道:“为何是圆的?你为何会觉得天是圆的?” 他一连问了两遍,显然在此处有很深的疑虑。 事实上,在此时已经有了“天圆地方”的说法,但这一世的“天圆地方”并非指的明面上的意思,不是特指天是圆的,地是方的。而是他们观察天时天象是六十年一轮回,周而复始,如环无端,所以叫天圆。 至于“地方”则是用来描述时间,代表着四面八方,是用来描述方位,而非指地是方的。 但赵平安的这几句话一说,明显就是奔着天是圆的这个说法去的。 来此处这么久,书也不是白看的,他自然明白这个道理,也明白老喇嘛的意思,只听赵平安定定的解释道:“万物周而复始,咱们脚下的土地也是如此,老禅师不妨可以试上一试,你随意挑一个方向往前走,只要没有偏差,终有一日会回到原点。” 老喇嘛似乎是有些怀疑,但俨然是受赵平安的荼毒不轻,甚至还问他:“你说的可是真的?” 赵平安很是自信的点点头:“真的不能再真了,只不过还要等上几年,事实上,小子不怀疑老禅师的毅力,别说是平地,跋山涉水亦算不得什么,但我们的目标是星辰大海,最大的阻碍也是在海上,待到我朝的航海技术有了新的进展,便能够得以验证,毕竟,这大海的另一端还有着不同的风景……” 道墟小喇嘛见他师傅像是受了蛊惑一般,也没脸看他,再看了看一脸得意的赵平安,甚至还觉得他有些碍眼…… 他刚刚也差点被蛊惑了去,好在他明事理,清醒的早,这小子的话听起来虽是有道理,但到底是没有经过验证,结果这屋内的几个人确实,奉为无上至理一般…… 是否高兴得太早了些? 赵平安画的饼太大,动辄就是世界的尽头,天外的天空,这样的言语尤其对于他师傅这样看透了钱权势力人心的人来说最是蛊惑。 年纪大了,什么都看得淡,看的轻,余下的路程也只想遵循本心。 道墟又看了一眼他师傅,这一副神往的模样显然是被蛊惑、荼毒的快毒发了,他相信,如果此时有这个条件,他师傅一准儿第一个前去验证。 -- 第442页 无关生死,只为一个清明,只为一个答案。 他借着别人视线看不见的地方拽了拽老喇嘛的僧袍,也是想提醒他别忘了今日过来的正事儿,但却迟迟不见他师傅有所回应。 看着他师傅的这反应,道墟觉得今日所准备的那剩下几个问题恐怕也是白准备了,果然,下一秒。只见他师傅忽然起身上前,朝着帝师和赵平安深深拜了一礼,而作为徒弟的道墟小喇嘛也只能跟着行礼。 “今日叨扰帝师甚久,得您和小徒指点迷津,吾与吾徒甚是感激,请受老僧一拜。” 帝师起身虚扶他一把,这话虽然说得让他有些心虚,却也没有特意去提赵平安不是他徒弟的事情,两位喇嘛是西部的小国派遣来论道的,说起来也算是外交之事,谁来接待不是接待呢? 不管心里怎么想,面上仍是不显,帝师只道:“都是些小事罢了,禅师不责怪他唐突已是最大的幸事,谈什么谢不谢的?” “帝师客气!” 两老人寒暄了一番,而下首的道墟小喇嘛和赵平安却是针尖对麦芒,尤其是道墟小喇嘛。 他自然是不服气,但赵平安却从未将他放在眼里。 …… 两位远道而来的喇嘛离去之后,在天堂里,便只剩下帝师、赵平安和钱智。刚刚赵平安风头出的也够了,如今只帝师在,便需要收敛些,恭敬的站在一旁。 “你今日过来,可带了什么口信或是信件?” 等到他终于问起,赵平安才将手里你爷给他写的推荐信递给了老帝师,说这是他师傅叫带来的,而后又回到下首,等着宣判。 老帝师一点一点打开了信,先是瞪大了眼睛,随后越看这眉头揪的越就越紧,表情变幻无常,就是刚才遇到了那大场面也不曾让他面皮上有过什么异动,但这一封信却叫不动如山的老帝师变了色。 “你说这是你师傅写的信?” “回帝师,的确是小子的师傅写的,特意让转交给您。” 来的时候,李爷特地嘱咐了让他要把这信一定交给帝师,不许提前打开,赵平安自是遵命。 但如今观着老帝师的神态,他心里倒是痒痒,倒是好奇这信上到底写了什么内容? 等到老帝师读完了信,先没去管赵平安,只是对着钱智招了招手,让他跟自己去偏房,钱智自是遵从。 赵平安还纳闷呢!这两人到底有什么悄悄话是他这个当事人不能听的,但鉴于他初来乍到,确实不好失礼,只能干坐着,苦等。 至于偏屋里头,钱智与老帝师挨得极近,两人一问一答,神情很是肃穆。 只见他拉着钱智,很是严肃的问:“钱智,你是不是得解释一下,陛下什么时候收了徒弟?” 钱智挠挠头,不好意思的笑笑:“陛下收徒的时间不久,也只一年多,不过待他却是极好,不然哪能让帝师大人您来调-教?您说是吧!” 帝师眉心一紧:“这孩子多大?” “十四岁,还是个秀才呢!不过陛下是想着明年就叫他去参加乡试,最好是能考个举人回来……” 帝师“……” 难! 第两百三十五章 帝师出题考较…… 陛下私心里自然也是希望赵平安早日科举中进士, 好入朝为官,虽然两人认识的时间并不算很长,但这一年多来也足以叫他看出这孩子的潜质。 不过, 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只见老帝师一脸苦笑道:“让他十五岁中举……陛下可真是给老夫出了个难题。” 钱智似乎是看出了他的心思, 当即笑笑:“您放心,下官认识这孩子时间也久了, 赵平安这小子……聪明着呢!” 老帝师捋了一把花白的胡子,挑了挑眉,反问道:“哦?这话怎么说?” “此事说来话长。” 紧接着,钱智便把发生在赵平安身上的事情一一说与了他听, 从他培育出棉花以及改良织布工艺, 到岛上脱困, 还顺便劝降了船工,间接让他们整个大魏的造船技术提上来一大截…… 此间种种, 桩桩件件都是与赵平安有关。 听完之后,就连老帝师也觉得此事可行, 倒不是怀疑这事的真伪性, 赵平安这小子刚一来他府上就在论道上击败了老禅师, 十几岁就有这些遭遇并非不可能。 凭这小子刚才的口才和见地, 十六岁中举, 十六岁中进士兴许还真能成! 如此,老帝师倒是来了兴趣,直问他:“陛下怎么说,想让我怎么做?” 既然是陛下的徒弟,他自然要好好教导,但个中分寸还得把控好, 松了紧了都得看上头的意思,他是帝师,却也是陛下的臣子,赵平安是个好苗子,陛下把这小子送到自己跟前来想来也是寄予了极大的希望。 他年纪大了,也不再像年轻时那般顽固,余下的人生也只是想为本朝为整个大魏培育出一波有用的人才。 这一点,老帝师看得通透、明白。 钱智也是个人精儿,知道老帝师的意思,只是笑笑,十分恭敬的道:“帝师大人言重了,陛下让您正常教导就是,他如今还不知道陛下的身份,总得给他设些个考验,好叫他知道,凡事且行且珍惜。” 帝师点点头。 的确是这个道理,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越是艰难就越是珍惜,确实得叫他知道这个机会来之不易才能够好好学习,戒骄戒躁。 -- 第443页 “那便考考他,你既然对他如此推崇,老夫也想看看他到底书读的如何?” “也好。” 两人说罢便又回到了厅堂,赵平安仍旧在下首端正的坐着,心中虽是惴惴,却仍是强作镇定。 老帝师并未解释他与钱智说了哪些内容,只是将要考验他的这件事说明了一番,让他有个心里准备。在这一点,来的时候赵平安就已经做好了受考验的准备,只不过中间有喇嘛的掺和,所以并未按照他心里想的进程来罢了! 只听老帝师开口:“听闻你熟读四书五经,今日不考你默背,也无需你做文章,只随性而来。” 只听赵平安恭恭敬敬的道了声:“是!” 在他看来,文章做的花团锦簇并不重要,他想要的是干实事、有想法、有独立思维能力的人,一味死读书并不能长久,起码在朝堂是如此。 老帝师目光灼灼的看着他,慢条斯理,字如珠玑的:“老夫想问,你如何看待历史?” 问及这个问题,赵平安微微皱眉,紧接着便垂下了头,老帝师也不急,给他时间去思考如何做答,也不催促他。 整个厅堂极是肃穆。 论史,这是个千古不变的话题,不只是赵平安在思考要怎么说,就连他身后跟着的钱智也跟着思虑了起来。 事实上,这个问题其实并不难答,无论是将现有的史料背诵也好,概括也好,论其功绩也好,都算是答得上来,但难就难在如何才能答出新意。 对于眼前的这位帝师,赵平安不敢轻视,也不知自己应该说出什么样的答案才能够叫他满意,但他觉得,既然是帝师,要求肯定会比旁人要高,绝不仅仅是把如今的历史梳理出来就能够过得去的。 而在他思索的过程中,钱智心里已有了答案,端看赵平安会怎么答。 能够跟在陛下跟前,他绝不仅仅是一个随从、普通的跟班儿,他从前在翰林院做事,后来又在陛下跟前做了侍讲,蒙圣上看中,觉得他做事机灵,不死板,便服侍其左右。 在赵平安跟前,或许钱智只是伺候李爷端茶倒水,但这只是因为李爷是圣上,为陛下讲书与为陛下端茶倒水又有何异?所以连带着圣上收的徒弟也都不一般了起来。 钱智可以在陛下和赵平安面前低头,甚至在帝师跟前也可以低头,但在旁人面前…… 陛下眼前的红人,哪个会是一般的人物? 而此时,赵平安的答案也得了出来。 只听他深吸了一口气,缓缓说道:“在小子看来,胜者立言,负者族灭,历史二字,首先是由胜利者书写的。” 老帝师点点头:“不错!” 就在他身后,钱智也觉得他这句说的没问题,每一个朝代都是历史上浓墨重彩的一笔,而这一笔却是囊括了整个朝代的兴衰,自然也伴随着战争。 既是胜利者的墓铭志,也是失败者的断头台…… 讴歌胜者,贬低败者,如是而已,由胜利者书写,的确不错。 但这还不算完,既是说了,只一句话怕是不够,只听赵平安接着道:“若是笼统地去说,其实用一首诗也能够概括。” 就在赵平安说第一句的时候,两人便为之触动,听他说用一首诗也能够概括,便更加震惊,漫漫史书,用一首诗便能概括,也不知到底是他真有这个自信,还是太过自负。 而下一刻,只听赵平安默道: “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 是非成败转头空。 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 白发渔樵江渚上,惯看秋月春风。 一壶浊酒喜相逢。 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作为《三国》的开头诗,这首《临江仙》被后世是如何推崇可想而知,尤其是在论史诗上更是卓绝。 放在此时,再合适不过。 当最后一句“都付笑谈中”落地,在场的人皆是顿了,赵平安从前只觉得“地上掉下一根针都听得见”这话不免有些夸张,但放在此时却是极合适的。 许久…… 老帝师睁开了那双老眸,慢慢开口道:“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一字不言史,却句句都是在说史,好好好。” 帝师抬起头,用那双浑浊的老眼紧紧的盯着他,目光所至之处皆如光炬,只听他再次开口,郑重的问道:“赵平安,这诗可是你作的?” 赵平安抬头看老帝师,想回他不是,但话到嘴边又不知该如何去说,他若答不是,老帝师必会打破沙锅问到底,届时他又该如何作答?这种事情发生了不止一次。 “是” 想着先过眼前这关,他终究还是认了。 说是这么说,赵平安也在心里默默的与杨慎致歉,回去之后定与他燃上几柱香、奉上好几盘元宝蜡烛…… 他心里驳杂得很,殊不知老帝师心里更是乱的如麻。 不是这诗不好,而是太好了,说句不好听的,这诗连他也做不出来,实在是惭愧,惭愧。 原本他只是想着考验一番,差不多应付过去也就是了,结果呢!赵平安的确是给了他一个不小的惊喜,但这惊喜太过,竟让老帝师有些怀疑自己到底能否教得动他。 他看了一眼钱智,示意他过来,又与赵平安交代了一声,便带着钱智又去了后头的偏房说悄悄话去了。 -- 第444页 整个厅堂只留下一脸懵逼的赵平安“……” 虽是觉得自己答得还不错,但心中仍是不安,也不知刚刚这关他到底是过了还是没过,总得给个信儿吧! 但此时,里头的偏房,老帝师心绪却是激动了起来,不符在赵平安面前时那副气定神闲的模样。 只听他对着钱智郑重说道:“钱智,你回去跟陛下说一声,这孩子我教不了。” 钱智“……” 那怎么能行?他们爷可是交代了送赵平安来拜师,哪能就这么回去?依他对他们爷的了解,恐怕不行!可以说是怎么回去怎么回来,倒是平添了几分麻烦。 帝师也知道他为难,只能与他解释道:“他今日所言你也听了,你自己觉得如何?” 能如何? 自然是好,好的不能再好了,他也是头一次见谁对历史的见解会这么深…… 说实话,刚才赵平安的答案的确出乎他的意料,他也没想到这小子今日竟会超水平发挥,竟让老帝师如此踟蹰,这结果让他也有些意外。 却只听老帝师接着道:“老夫虽是自负,也不至于连承认自己不如人的勇气都没有,说实话,不管是今日老禅师所问的问题还是今日论史,老夫自问就算是答得出来也绝没有他这般见地……” “老夫不是夸张,这徒弟我收不了,你顺便替我告诉陛下,科举重在选拔人才,对于这样的人才,以科举来论之恐怕不适宜,还不如直接给他找个官做,早日造福于民,老夫瞧着挺好。” 是挺好,这一点钱智也信,但陛下肯定不能答应,这也是实话。 心里虽是这么想,确是不能这么说,钱智也只能尴尬的笑笑,宽慰道:“帝师您说笑了,不至于不至于,这孩子在书院的课程并未达到如此程度,还得您多费心教导。” 但老帝师显然是下了决心,毅然决然道:“人你带回去吧!老夫实在是教不了。” 钱智摇摇头:“不成,陛下交代过让您考校,这才第一个问题,麻烦您老在考校一番,挑些个偏门的题目,亦或是涉及到科考的内容,都成。” 钱智的本意是想让他别放弃,结果帝师却是皱起了眉头,直言道:“以小见大你不明白吗?再者说,加上两个喇嘛问的问题,他所答的问题并不少,这样的人才不管问几个问题都是一样的。” “劳烦您再费神……” 看钱智如此为难,各种与他说好话,帝师也只能退了一步,咬咬牙道:“那就最后一个,老夫前些日子倒是得了一题,就连老夫也答不上来,若是他答得上来,你便去回禀陛下让他悉心教导,若是答不上来,老夫便收下他。” 钱智点头应是:“成!” 老帝师博古通今,虽是对赵平安认可,但他还是不信老帝师都答不上来的问题赵平安就能答得上来。 他还等着回去交差。 …… 赵平安原本还在厅堂等着回复,结果回复没等着,却等来了下一题。 只听老帝师接着考道:“今有一千瓶水及十只老鼠,已知这一千瓶水中有一瓶是毒,问:如何才能最快找出这一瓶毒药。” 说实话,听到第一句一千瓶水的时候,赵平安就有一种不详的预感,等老帝师接着往下说,他就更是眉头紧锁。 老帝师观他神色,以为是难到了他,心中莫名还有些欣喜,忙问道:“怎么?你不会?” 然而,赵平安只是摇摇头,心情有些疑惑,便抱拳询问:“小子想问,这一题帝师大人是从何得来?” 老帝师不解他为何会问到这个问题,就连钱智也不明白,不过他还是诚实回道:“是从一学生那得来,怎么了?” 多年的经验告诉他,这个问题赵平安兴许还真能解…… 而下一秒,只见赵平安摇摇头,一脸坦然,“没什么,只是这题是小子所出,答案有些复杂,解法也有些偏门,请容小子慢慢说来。” 老帝师“???” 啥玩意儿?他出的? 钱智“……” 完了! 第两百三十六章 十八个月已至 两人的疑问从“他还真会”陡然变成了“原来这题是他出的”, 一时间,二人心中五味杂陈、五颜六色、五谷丰登、五体投地…… 老帝师神色幽幽的看了一眼钱智,而钱智也是恨铁不成钢的看了一眼赵平安, 两人心中都有自己说不清道不明的小算盘。 赵平安倒是没关心这么多,也没看懂他们二人的眼神交流, 帝师既然问了这个问题,他自然是要做答, 当下又抽了一大张纸出来,拿着炭笔在上头写写画画,边写边为他们二人讲解。 先是给这些瓶子都编了号,才又说明了原理, 以阿拉伯数字去讲解他们不一定理解, 但说用木棍和圆圈来表示一和零大抵也能够说得通。 好在老帝师和钱智都是一点就透的聪明人, 对于赵平安所说的“二进制”解法虽然一开始也不大能理解,但听着听着就觉得……似乎真有那么点儿意思, 便也沉浸在了其中,有哪处不明白的也都会及时指出。 若是有旁人在此, 必会因此时的情形而振动。 场上这两人, 一位是陛下的老师, 另一位是陛下眼前的红人, 二人身份本就贵重, 也都是文学界的泰斗,此时却在听一个小童讲解算数,真是时也、命也…… -- 第445页 不过这小童也不一般就是了。 等到这原理讲解了清楚,答案也清晰可见,只听赵平安不急不缓的得出结论:“假设第一只、第二只、第五只、第七只还有第十只老鼠死亡,那么它的二进制则是1100001001, 就说明第八百零九号瓶子有毒。” “原来如此。” “竟然是这样……” 二人恍然大悟。 赵平安面上有些自得,不过很快便被他掩饰了下去,他心里寻思着,都这样了,他这次拜师总该能成吧!不曾想,老帝师却看了一眼钱智,又对着赵平安说自己还需要再考虑一番。 赵平安还不知自己到底是何处说的错了,亦或是今日风头出的太过……但老帝师既然这么说,他也不好再强求。 可惜,倒是辜负了他师傅的一番美意,还不知道回去之后他师傅要怎么拿此事编排他。 来之前还夸下海口说自己能行,结果呢? 有句话说的没错,不要轻易立flag,容易被打脸,瞧,这事儿就这么在他身上应验了。 啧啧,人生处处是转折,还真就是不服不行。 而对于老帝师而言,做出这个决定时他内心也十分纠结,可再纠结也比让他白白的耽误了这孩子要强的多,免得再误人子弟,跟着他学迂腐了也不是什么好事…… 嗯!陛下自己收的徒弟,还是让他自己拿决定吧! …… 到底,赵平安还是被带了回去。 两人在马车里时,钱智一度还一脸幽怨的看着他,赵平安觉得他这眼神好像自己欠了他几千两银子似的,委屈的很,不过说起这事来他还觉得委屈呢! 想着钱智毕竟是跟老帝师到偏房说过两回话,兴许知道些什么,还一脸无辜的看着他,问道:“我不是把那题解了吗?为何帝师不收我?” 钱智“……” 难道非要他把这小子夸一通,说他才高八斗,才吓得老帝师不敢收,怕误人子弟才算?刚有此想法,马上就被钱智否决了去。 不成不成,这话一说,这小子定要飘了,还得叫他收敛些,好好反思。 钱智歪着脑袋不看他,也不接话,反倒是赵平安自言自语一般,摸着下巴,煞有其事的又问了一句:“你说是不是我今日风头出的太过?所以才惹的老帝师不高兴了……” 钱智抿紧了唇,点点头,诚实回道:“嗯,对,过了,的确是太过。” 兴许答错两题人家就收了…… 世事弄人这种事情总是说不好的。 将赵平安送回了姜鱼林那处,马车才又驶动,朝着皇宫的方向前进,今日的事情总得跟陛下汇报一番。 前朝事忙,回到宫里时,李爷又在批阅奏折。 或者说,此时该称陛下。 两叠子奏章摞得高高的,都是经过下头筛选才呈上来,就这还很不少,刚从鹿鸣郡回来,这些个奏章都是积了两日的,总得处理上一段时日。 老话常说,打江山易,守江山难,陛下批阅奏章时向来是无人敢去打扰,作为一个帝王,他所做的每一个决策都关系着下头的生死。 对于一个明君来说,温香软玉在怀,红袖添香之事本就不合常理,即使是钱智也不敢随意上前惊扰,只能等着陛下歇了或是主动唤人上前才好说话。 等到临近午时,魏庭澧才终于抬起了头,直觉肩颈酸疼,便拧了拧脖子,钱智心思活络的上前替圣上捏揉了起来,手法很是娴熟,显然不是第一次了。 魏庭澧不用睁眼看他,也知是钱智回来了,随口问了句:“事情办的怎么样?” 他问的事情自然是他徒儿赵平安的事,二人心照不宣。 钱智手上一边替他捏肩一边小心答着:“帝师没收他,说是怕误人子弟,还说,圣上不如直接给平安少爷找个官儿做,科举于他而言……可有可无。” 钱智这一番回答说的叫人一头雾水,什么叫误人子弟?什么叫直接找个官儿做?一听就知道今日又有事儿发生。 对于自己徒弟这个惹事的能力,魏庭澧自然是服气的,也不觉得意外,当下便问:“什么意思?” 钱智早早就准备好了要说的话,手上的动作不停,心神一动,把今日两位喇嘛前来所论的“何谓天堂地狱?”以及“风动旗动”的题都说了出来,顺道还将赵平安的答案一一说明。 若是赵平安在的话,定会感叹:钱智说的话与他当时所言,一字不差。 没点功夫在身上的人怎好在陛下跟前当差?过目不忘,过耳不忘,这便是陛下看中他的原因。 而听闻今日之事,魏庭澧亦是觉得惊奇,他不是不知道他这徒弟能说会道,但不曾想在佛法上这小子竟也有如此造诣,但光是这一件事情,恐怕还不至于让老帝师觉得“误人子弟”,便要他接着往下说。 而说到那首论史诗,陛下也有些按捺不住的笑了起来,有些得意,也有些无奈,得意自然是为他这徒弟的才智,至于无奈,也是觉着老帝师有些冤枉。 他是帝师一把手教起来的人,对于帝师的学问比谁都要清楚,他这小徒弟也就这几个强项,“歪理”比谁都多,偏偏就是被挑中这强项,运道也是没谁了。 不过也是。 魏庭澧细想了想,他这小徒弟运道的确不错,一路走来,遇到的这些人哪个不是别人需要仰视的存在,当初他定姜鱼林做了探花郎也未必没有因为这小子的原因。 -- 第446页 “不过是这点子事,你就没与帝师说清楚?”陛下开口询问道。 钱智早料到了会有这一出,便把老帝师最后问到的老鼠和毒药的问题也说了出来,还顺道拿出了赵平安随手写的那全是棍棍和圈圈的纸,这是他趁着赵平安不注意找老帝师顺来的,就是为了拿给陛下看。 听说这题还是他这小徒弟出的,陛下也有些无言以对,对于今日老帝师的遭遇深表歉意和同情…… 不过也怪不得他,只能说帝师是赶上了。 难怪老帝师担心自己误人子弟,难怪要他直接给这小子封个官儿做,若是如此,他倒不觉得奇怪。 听完了今日的这一出,魏庭澧心中隐隐还有股自豪,既是对自己的慧眼识珠,也是对赵平安的赞赏,不枉他多番维护这小子,越想心里就越是高兴。 圣上忍不住道:“你说这小子,脑瓜子怎么就这么好使?一出接着一出。” 钱智附和道:“都是您教的好。” “非也,主要这小子也争气,不过今日,帝师倒是给朕出了个难题。” 魏庭澧心中也这么觉得,但嘴上却不能这么说,老帝师让他给赵平安封个官儿做,说实话,他也想拍板钉钉就这么办了,但思来想去还是觉得不妥,只有官位没有功名,少不得要受那些文人的指责。 左不过是两年罢了,他等得起。 “回头你再带他去一趟帝师府上,让帝师别觉得为难,心思活泛不代表课程就能跟得上,做学问还得有人带着,这小子还得拜托他调—教两年,朕就不跟着插手了。” 两年,十六岁,想来也够了。 钱智直接应了下来,只道:“是,等服侍陛下用了膳下官便去办,您这两日去鹿鸣郡又是一番奔波,好在十八月之期已满,从今以后便不必再去了。” 魏庭澧点点头,心思流转,缓缓说道:“钦天监的那帮人,想来也该满意了。” 当年,晏王造反,被沈将军手下的人追击,逃窜至鹿鸣郡,身死于此,正好就是他小徒弟名下的那座山。 只是消息闭锁,无人得知,朝廷也并未张扬。 近些年来,各地灾害频出,钦天监上书是晏王鬼魂作乱,需以真龙之气镇压,给出的法子便是让陛下在此山坐镇,每月都要过去,为期十八个月。 他过去时,刚好是晏王毙命的第十年。 一开始自然也有人质疑,但抱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想法,为了堵钦天监那帮人的嘴,也为了让自己耳根子清净,魏庭澧去了。 说来倒是奇怪,自从他过去,前朝的确安定不少,他不好说什么,朝堂的人也不好说什么,便一直持续至今。 这件事一直是秘密进行,无人敢外传,如今,十八个月已至,他也算能安生一些。 第两百三十七章 徒弟和徒孙 有陛下在其中交涉, 即使老帝师再觉得自惭形愧,也只能收下了赵平安。 对于这个孩子,他自然是看中的, 陛下既然把此等大事交付于他,他自当竭尽全力的培养他, 也好为大魏鞠躬尽瘁。 拜师礼只有钱智一人能得以见证,行了礼、敬了茶, 赵平安便对着老帝师恭恭敬敬的唤了一声:“老师。” 事实上,“老师”这个词这时已经出现了,但“老”和“师”是两种意思,说起来, 其中也有师傅的意思。 但听到这称呼, 老帝师却是眉头一紧, 摆了摆手,让他别这么喊, 赵平安明显是有些纳闷儿,他对着老帝师行的是拜师礼, 敬的是拜师茶, 也算是老帝师的门人, 唤一声“老师”其实并不为过。 老帝师观他的神色, 也明白其中的意思, 既担心赵平安乱想,但说起理由时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赵平安行拜师礼自是该的,论及辈分,他是圣上的师傅,赵平安又是圣上的徒弟,算起来也该叫他一声师公, 所以唤“老师”并不恰当,但陛下却又说要在这孩子跟前瞒着自己的身份,这就让他有些为难。 旁人倒也罢了,跟陛下难免要避讳些,倘若唤他是师傅,唤陛下也是师傅,总觉得有些不恭敬了。 思虑了许久,老帝师才道:“你已有师傅,还是唤老夫作夫子吧!” 反正他这个“师公”是跑不了的,不过是时间早晚的问题,说来,今日能有这一出,根儿其实都在陛下的身上,非要跟孩子用假身份相处,他倒是想看看魏庭澧到时被揭破身份要如何自处。 但夫子不比老师,关系上还是老师更加亲密。老帝师怕他心有芥蒂,又多提了一句:“在外时可以与旁人说起你是老夫的学生。” 赵平安跟着他学习,说是学生自是该的,让他可以与外界人公布,也免的他心里乱想,给他吃颗定心丸。 并非他不想收,实在是抢不过陛下,且先委屈他一阵儿,等陛下与他公布了身份再行相认也不迟。 赵平安倒是不知老帝师心中的那些弯弯绕绕,只觉得顺利拜了夫子也就是了,便也拱手道了声:“是!” 今日只拜师,拜完便就回去,顺便,老帝师也得想着之后要如何去教他,他这里本就没有多少人来,不是人家不愿上门,而是老帝师轻易不接待外客,尤其是朝堂之人、朝堂之事。 老帝师致仕多年,自从陛下亲政之后他便很少再插手朝堂的事情,也是避免多一些争端,若他在堂上与陛下的意见发生分歧,不管陛下遵循也好,不尊也罢,不管是对是错,或许都会遭人非议。 -- 第447页 说到底,本朝以孝治国,以礼治国,他在堂上总归是不合适,年纪又大了也不好掺和这些,不如放手,在这一点上老帝师看得很清楚。 想要与朝堂之事隔绝,就得与朝堂之人划清界限,免得旁人攻歼他结党营私,这些年他致力于此。 久而久之,便少有人上门。 老帝师门下有不少学生,每个学生都有自己的脾气秉性,都说要因材施教,他也明白这个道理,但他时常没这个精力。 但在赵平安身上,老帝师寄予了极大的希望,对于课程上自然也要精心为他准备。 陛下的意思他明白,简而言之就是想让赵平安早日取得功名,早日入朝为官,摸准他如今功课的水平,寻差补缺,这便是他想要做的。 老帝师的计划只有他和陛下知道,并未说给旁人听,当事人更是不清楚。 而等到赵平安回去之后,迎面便撞上了今日旬休的姜鱼林,之前一切都未待定,他也不好将这个消息告诉他,如今就没这个顾虑了。 他高高兴兴地想将此事说与他听,但没等赵平安将此事说出口,姜鱼林便冷了脸,一脸不快。 难得他今日旬休有空,问及平安这几日在家做了什么,府上的下人都说他时常出去,前些日子更是天快黑了才回来,屋子里头还经常发出“轰”“轰”的振动,很是吓人。 听到这话,姜鱼林本就不大高兴,见他今日又出去,自然是冷了脸。 对于平安对自己的放纵,他自然心有不满,好好的国子监不去,天天往外头跑,也不说自己去做什么,在姜鱼林眼中,赵平安从未如此过。 兴许是家里人不在跟前,平日纵他纵的惯了,如今他真是越发大胆了。 是该调—教调—教。 只见他黑着脸,很是肃穆,一本正经的问道:“听说你近日时常出去,事情还没忙完?” 说实话,姜鱼林严肃起来还是能唬住人的,赵平安也不例外,只能诚实回答:“办的差不多了。” “差不多了就去国子监上课,回头我去帮你说。”他也是出身国子监,说两句好话还是有这个面子的。 姜鱼林本意是好的,免得这小子一天天懒懒散散的到处跑,但赵平安若是知道此事,定会为自己抱屈。他出去是有正事儿,前些日子为了搞那些火药,他可是费了好大的功夫。 出去找材料、做实验,哪里是一日两日就能够做得完的?当下便摇头拒绝:“我不去。” 他如今已经认了老帝师作夫子,还去那国子监做什么? 不去不去。 但听了这话,姜鱼林确实火气大发,直觉是自己没有看好他,叫他如今荒废了学业,只能憋着气又问:“不去国子监你又想去哪儿?” 这个问题刚好问到了正题上,他时间掐得准,事情才办完,正好要说起,所以赵平安还挑了挑眉,一脸玩味的看着他,直言道:“我已经找好了地儿,认了夫子。” 听到这,姜鱼林不免觉得他有些乱来,火气一起,怒道:“你如今是越发胡闹了,哪个夫子又能比得上国子监的良师?外头的那些私塾说着好听,事实是如何谁又能知晓?” “鱼林哥,我办事,你放心,这回找的夫子绝对比国子监的夫子要强。” 在众人眼中,国子监的夫子的确德高望重,但这也要看跟谁比,若是与帝师大人比较,孰轻孰重,高下立判。 姜鱼林原本是想辩驳两句,好训一训他,但一想起这小子的运气,话到嘴边又临时改了口,转而问道:“你认得是哪位夫子?” 看着这小子自信的脸庞他倒是好奇,如今京都又有哪位夫子能抵得过国子监的风头。 下一秒,只见赵平安一脸自豪的道出两个字。 “帝师!” 姜鱼林满脑子都被他说的这“帝师”二字充满,眨眨眼,似乎还有些难以置信,怕是自己听错了,还有不确定的又问了一遍。 “你刚刚说……帝师?” “昂”,承认了之后。赵平安见他这脸色如他所料一般惊诧无比,还一脸贱贱的跟着补了一句:“鱼林哥觉得比之国子监如何?” 姜鱼林“……” 如何?到底如何他之前不是说了吗?如今再问一遍,恐怕是故意的…… 不过调侃虽是这么调侃,姜鱼林还是要承认,赵平安这运道是他比不了的,秀才之身入国子监本就难得,惹了这么一桩事又认了帝师做夫子,换了旁人,恐怕这样的梦连做都不敢做。 到底,姜鱼林还是感叹了一句:“你跟着帝师的确是比在国子监要强。” 说起与老帝师是如何结识,终究还是绕不开他师傅的帮忙,对于赵平安这个师傅,姜鱼林十分感兴趣,但想着璟王爷是皇室中人,与平安相熟不代表愿意与旁人交往过密,所以也不好叫他引荐,自然也是强求不得。 但姜鱼林清楚得很,他在翰林院能上级厚待,定是与赵平安这个师傅有关,尽管他不清楚璟王爷是动用的哪条路子,但结果却是摆在明面儿上的。 甚至后来细想想,他们遇到的许多事中都有璟王爷的掺和,如今也算是绑在了一条船上,到底是分不开了。 …… 自第二日开始,赵平安便去了帝师处跟着学习,前几日自然还要经过一番考校,好了解他如今的课业进度,不过这一番考校倒是让老帝师松了一口气。 -- 第448页 交上来的卷纸起码还有改动的余地,虽时见解独到,但有些地方可以做得更完善,这便是他在其中起到的作用。 术数这一科老帝师显然是打算放弃了,这孩子的术数造诣比他要深,没什么好再教他的,只能在其他科目上动手脚,有了方向,事情就好办了。 在老帝师这里学习的只赵平安一个,到时叫他想起了从前教导陛下的那些日子。 两个人皆是聪慧无比,只不过一个是他徒弟,一个是他徒孙…… 不过,老帝师毕竟年事已高,就算是要教也教不了多长时间,若是在时间上算起来,比起在国子监学习的时间要短的多,但一对一与一对多到底是不同。 质量提上去了,时间上缩短些倒也无妨,他也有时间做自己的事情,不只是琢磨书本上的知识。 有时候老帝师觉得累了,身子不舒服,便叫他早些回去,别一味的只知道死读书,他并不想让这孩子把时间全耗在书本上。 事实上,自从听说了这孩子从前做出的那些事,老帝师也时常会与他分析起民生,两人你来我往,倒也说的尽兴。 赵平安感念老帝师的恩情,时常想些个新奇的吃食让厨房做了来,如今正是冬日,他心心念念的灌汤包也可以着手准备了。 第两百三十八章 蟹黄包子 灌汤包自然是要用猪肉来做才最是正宗, 但京都的人不怎么吃猪肉,他寻思着届时解释一番也就是了。 赵平安给家里去了封信,让他姐给他送冬衣的时候顺便从家里运了头散养的土猪来, 届时他直接找人帮着宰杀,也算是尝个新鲜。 不过他这一次既然要做, 定是要多做些,都要分送一送, 反正赠予的也都是相熟的朋友。 没两日,这猪就叫人送了来,是头黑猪,个头不大, 肉质也算是细嫩, 不过这灌汤包做起来也耗时间, 相对来说还是比较繁琐,不过有了之前的经验倒也还好。 猪皮熬冻, 猪骨熬汤,每一步都未出差错, 但看着这馅儿, 赵平安总觉得少点儿什么。 心思一动, 他寻思着若是能够辅以蟹肉蟹黄, 做成蟹黄包子, 那不更是一绝? 想着如今正值十月,虽是过了吃蟹的季节,但还是能够抓得到螃蟹,他又花了不少银子购置了不少螃蟹回来,剔了蟹肉和蟹黄,和着猪肉馅儿包了起来。 什么褶子不褶子的都不重要, 做的好吃些也就够了。 但吃这东西还得是那现做现蒸的味道才最好,所以这一次赵平安依旧是准备将这包子冻上再送人。 毕竟是要送人的,一整头猪只取肉质最细嫩的部分,不过他这回叫人包的包子可不少,足足一百多个。 可这天又没这么凉,不足以让包子上冻,就只能用冰了。 不过在这一世,冰可是样儿贵重物件儿,需得在冬日时将河水上结成的冰凿下来,藏于窖中,再放上隔热的东西,好生贮藏,十分糜费,寻常人家轻易还用不得。 好在前些日子做火药剩下了不少的硝石,他便叫人取了些,做成了冰,隔着纱布用冰包裹着,这个温度虽然无法让着包子完全上冻,起码能叫它外皮上坚硬些,免得磕磕碰碰再破了,届时蒸出来汤还要洒一地。 一切都顺理成章,没什么波澜,接下来便是挨家挨户的送了过去。 时瑞和薛祁两人自然都是少不了的,还有他干爹、帝师、师傅,每家都送了二十多个过去,倒是均匀,派人去的时候还特别交代了下人,让过去之后一定要提醒吃的时候千万注意别烫着,别的倒没什么了。 旁人那倒也罢了,时瑞和帝师这两处都是他自己过去送,老帝师自然不必多说,基本上每日都是要去的,至于时瑞,几日不见了,顺道也去看看他。 赵平安拎着篮子过去的时候,时瑞这身子也好的差不多了,歇了这么长时间,再过去看他时已是如常。 见到平安拎着东西来看他,时瑞也没太留心他手里的篮子,只当是寻常吃食,便顾着与他说话。 他身体不见好的那些日子里,时大人怕他情绪太过激动,赵平安的事情一直不敢与他说起,一直等到事情落定,他身体渐好了才告诉他。 不过,说起平安离开国子监的事情,时瑞不免觉得有些抱歉,还想劝他别因为自己的事情耽误了自个儿的学业,但一听赵平安说起如今跟着帝师学习,他又将这话咽到了肚子里。 若是帝师的话,那的确不用去国子监。 时瑞不免有些好奇,直言道:“你到底是怎么勾搭上的帝师?” 赵平安冲着他勾了勾手指头,时瑞还当是机密,赶紧附耳过去听,却只见赵平安附在他耳边,轻轻说了一句:“秘密,不告诉你……” 时瑞“……” 裤子都脱了,就给他看这个? 时瑞弯曲了胳膊,给了他一个漂亮的肘击,看着赵平安“唧唧歪歪”的装作一副吃痛的样子,有些无言以对,而后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又神色幽幽的看了他一眼。 心道:平安这小子运气也真是绝了。 不过说完这茬儿,时瑞在家里待着久了,不免八卦的又跟他提到了薛祁,就是想知道他不在时,这两人最近的进展,免得薛祁趁他不在辣手摧花。 尽管他也阻止不了什么…… 这一说就得说起薛祁这段日子就要离开的事情,想着家里为他存的那些火药,赵平安不免有些失落。 -- 第449页 时瑞听说薛祁要走的消息时还松了口气,但下一瞬,看着赵平安那副失落的样子他也不知该说什么好。他一开始是真不知道该如何提醒赵平安当心薛祁,用了许多法子也无用,闹得他都想放弃了,不过他这一命毕竟是赵平安救下来的,他也不能袖手旁观。 但今日看着赵平安说话时的神态…… 时瑞一脸纠结的挠挠头。 他怎么越瞧越觉得这两人直接似乎有种藕断丝连,互生情愫的意味,就只差把这事儿挑到明面上了。 时瑞想了想他把这事挑明了的结果,不管是这两人成了还是不成,反正都不是什么好事儿,还不如就让他们这么懵懂下去。 越想越觉得此事可行,时瑞只当不知道,能拖一日是一日,时间会考验一切,也能抹平一切。 临走之前,赵平安还嘱咐他让他把这包子早日吃了,还提醒他让他跟家里人交代,吃的时候注意别烫着,但时瑞脑子里还在想着别的事儿,对于这种小事也只是浑不在意的应了。 所以,等到这一篮子包子上了时家的桌儿时,被这包子烫了的足有一半儿。 时瑞吸溜着被烫的酥酥麻麻舌头,嘴里还嘟囔着:“难怪这小子提醒我注意别烫着……” 同样被烫了的时大人听到自己大儿子嘟囔的这话,忍不住抽了抽嘴角,黑着脸道:“这话你怎么不早说?” 时瑞一脸无辜:“我就光顾着跟平安说话,谁还管着包子的事儿?” 说着,他还嘟着嘴“嘶”了两下,十分委屈。 时大人侧着头,见他儿子这忸怩的动作,不由得想起书院里传的他们二人之间那些“风流韵事”…… 刚想了个苗头,赶忙又被他掐断,时大人一个劲儿的提醒自己,人言可畏,人言可畏,当不得真,当不得真! 什么风流韵事?呸!这都什么跟什么? 时大人被自己刚刚脑子里的这思想雷了个外焦里嫩,像是在掩饰什么一般,低头吸溜着带汤的包子,又被狠狠烫了一下…… 不过,这一烫倒是叫他想了起来,回头得赶紧让夫人给孩子物色个门当户对的女孩儿,早日把婚事操办了,这孩子瞅着年纪也不小了,应该也有十六七了吧! 想起自己儿子的年岁,时大人不禁有些糊涂头,随口问了一句:“对了,时瑞你多大了?有十六吗?” 时瑞“……” 讲个笑话,他爹不知他今年几岁,十八岁的年纪他爹还好意思问他有没有十六,棒啊! 时瑞不禁有些怀疑,这真是他亲爹? 见到满桌的人都看向了自己,尤其是另一个当事人时瑞,更是目光灼灼的看着自己,时大人只能佯装淡定:“我就是考一考他。” 这话时瑞不信,在场的诸位都不信,连两个双胞胎儿子也觉得好笑,还指着自己的鼻子看着他们的爹,一脸期待的问:“爹,我们也考考你,你记不记得我跟弟弟多大了?” 问出这个问题之后,两兄弟还挑衅一般看了眼他们哥哥,时瑞收到这眼神也只是威胁的看着他俩,像是在说:你俩是不是欠揍? 沟通就在电光火石之间,察觉到他的意图,双胞胎兄弟俩立马收回了目光,而后又十分期待地看着他们的爹。 只见时大人眼神飘忽不定,也不作答,只是尴尬的笑笑,转移话题:“哈哈!我记得你们两个是一月出生的,算着时间,没俩月就到你们生辰了,说吧!想要什么礼物?” 时大人说完了话,正等着两个孩子的回复,却见双胞胎兄弟顿时黑了脸,撂了筷子,大着胆子为自己辩道:“爹是不是记不得我们的年纪才这么说,不然怎会连生辰都能说错?但凡爹爹上心些也能记得,我和弟弟都是二月出生的。” “额……这。” 双胞胎兄弟偏过了头,连着时瑞也低着头,只顾着吃饭,不再看他。 时瑞祖父母不说话,就跟着看热闹,只有时夫人摇摇头,往年都得靠她提醒,谁能想到会有这一遭? 对于她丈夫今日这番自找没趣,她也表示很是无奈。 时大人“……” 要不,回头他还是记一下吧! 时府内今日发生的这场家庭风波无人知晓,眼下,赵平安正捧着热腾腾的包子递到了老帝师身前,自然也是提前告知了里头是什么,征得了同意之后才递上去的。 不过,他也只是说这是家里头散养的土猪肉罢了。 看着徒孙递过来的这颤巍巍的包子,老帝师很是新奇,还问他说这是什么包子,里头瞧着像是灌了水一般。 赵平安笑笑,只说:“是灌汤包,里头带汤儿的,刚蒸出来,入口难免烫些夫子吃的时候要当心。” “嗯!” 不过想着这包子的吃法有些不同,所以他还是与老帝师讲解了一番:“先咬一个小口,慢慢吮吸,先喝汤再吃包子。 老帝师也都应了。 等这第一口咬下,老帝师按他说的,轻轻吮了一口,里头裹满了鲜香蟹肉蟹黄的浓汤盈入口中,充满整个口腔,本就是自己家做的,赵平安也不差钱,一整个大蟹黄包子用料十足。 那滋味儿…… 鲜,鲜到极致! 老帝师刚要与他说话,这包子里的汤汁就要渗出来,他忙不迭的只能再喝两口,等到这汤汁不往外渗了,才咂咂嘴,品味了许久。 -- 第450页 第两百三十九章 十指不沾阳春水…… “里头这汤是用什么做的?滋味倒是鲜美。” “猪骨熬的高汤, 又配了些蟹肉蟹黄。” “原来如此!” 等一只包子吃下了肚,老帝师才又挂着一张笑脸与他说起:“也不知你这孩子脑子里装的都是些什么?净想出这些鬼点子。” 赵平安不好意思的挠挠头,憨笑道:“学生贪嘴, 让夫子见笑了。” 老帝师摆摆手,不以为意:“在我看来, 贪嘴不一定是件坏事,好吃食物能够让人心里有盼头, 从上到下皆是如此,达官贵人也好,奴隶也好,一盘珍馐总能够让人心中开怀。 “有诗言‘蒌蒿满地芦芽短, 正是河豚欲上时’, ‘时绕麦田求野荠, 强为僧舍煮山羹’,品尝美食不光是满足咱们的味蕾, 也是一种新的生活方式。” 这话赵平安倒是认同,若连口腹之欲都满足不了, 那活着的确少了几分意趣, 不过, 说起这关于美食的诗, 他倒是想到了一首苏轼的《浣溪沙》。 苏老不仅是文学界的泰斗, 美食界也是响当当的人物,跺一脚,抖三抖。 “夫子提到这诗,学生倒是想起一句,只不过不是诗,而是词, 却也是应景的很。‘雪沫乳花浮午盏,蓼茸蒿笋试春盘。人间有味是清欢。’” 老帝师今日吃的尽兴,手里拿着个包子。一边喝汤一边吃包子,连带着品味这词,好不快活。 对于苏老的词,赵平安有这个自信,老帝师也说不出什么不好,只是连连称赞,说这词写的好。 这也都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不过老帝师年纪大了,难免贪图些口腹之欲,这蟹黄包子他叫人包的大,用小笼屉来蒸,艺龙刚好是三个。等他连吃了两个大包子还想再伸手时,赵平安想着帝师平时的饭量,觉得差不多时便给他叫停了。 看老帝师有些委屈,赵平安只好跟着解释道:“月满则亏,食物吃多了胃难受,夫子不如等晚上肚子有了空儿了再用?” 自己徒孙的话老帝师自然要听,想着自己平日里的那饭量,他也知道赵平安这小子说得没错,今日吃的的确是有些多了,不过看着盘子里下剩的最后一个包子,他到底还有些心疼。 浪费…… 还不如叫他吃了。 赵平安似乎是看出了他的心思,伸出一只罪恶的小手。便朝着那下剩的最后一个雪白的大包子摸了过去,眉开眼笑的道:“夫子,学生想起来的时候没吃饱,这一个不如就让给学生吧!” 帝师努努嘴,偏过了头,这小子的心思他怎么会不知道?什么没吃饱?不过是为了给他留些面子罢了,但孩子这孝心他也得领受,只能默默同意了。 不过他倒是想起来,多问了一句:“这东西能放吗?” 听这小子说起来做法倒是繁琐,别没等到他要吃就坏了。 不过这一点赵平安早就考虑到了,从前便听说上了年纪的老人脾气跟孩子似的,他瞧着老帝师也有些如此,也是耐心解释道:“夫子请放心,学生提前制了些冰,拿冰捂着,短期内不怕坏,再者说如今这天气也冷,且能搁上几天呢?” 老帝师听说了此事之后,对这孩子的细心很是满意,欣慰的点了点头,不过还是说了一句:“下次可不许这样了,这冰价格也不便宜。” “无妨,这东西拿硝石就能自己制。” “这东西还能自己制?不都是冬天从冰河上凿下来再贮藏起来的吗?” 老帝师刚才只听说这包子是拿冰捂着,能放,并没有留心听他说自己制冰,所以如今听他这么说,倒是多了些疑惑,赵平安只能与他说起这硝石是个什么东西,长的什么样子,以及如何制冰。 听罢,老帝师虎躯一震,惊诧道:“竟是如此?”等反应过来之后,他站起了身,激动的道:“快带我去瞧瞧。” 但说到这儿,赵平安还有些为难,倒不是为别的,这东西都在家里放着呢!若是要瞧,还得派人将这东西拿过来,临时再去找可不容易,所以也是如实解释了原因。 但老帝师显然是等不及要瞧瞧这新鲜物事,摆了摆手,无所谓的道:“不就是过去一趟吗?叫人备车就是。” “哎!” …… 老帝师要过去,这阵势可不小,他老人家年纪大了出行都要谨慎,赵平安还特意使唤了个人去翰林医院叫姜鱼林回来。 帝师要上门,他这个主人回来接待可不就是该的吗?他叫姜鱼林回来自然也是想替他引荐一番,之前不好开这个口,但今日老帝师主动要过去,见个面还不是顺理成章吗?理由都不用找。 机会掌握在少数人手中,老帝师说过对外可以说是他学生,所以赵平安也没这个顾虑,起码说出去人家也知道他们后头是有人撑着的。 帝师住的远,马车也不能行的太快,过去还要耗费一个多时辰的时间,这个时间,正好姜鱼林也能够回来。 就在他们过去的时候,远在翰林的姜鱼林也收到了这个消息,心思一转就明白了赵平安的小心思,也是把这个恩情记在了心里。 不过今日他毕竟当值,还得跟上司张大人请个假。 对姜鱼林来说,请假这种事情虽说只是走个过场,但理由还得给个充分的,上头问他回去做什么,姜鱼林只说是家里来了贵客,需要回去接待。 -- 第451页 对于他这个说法,张大人自然是不认,在他看来,就算是来了客人也不能疏于职守,尤其是姜家这种小门小户,能有什么贵客上门? 但毕竟顶头的人给打了招呼,对待姜鱼林的事情上总要宽松些,但他还是问了一句:“什么客?本官认识吗?” 姜鱼林想了想,诚实答道:“认识!” 张大人本就是顺口一问,没曾想姜鱼林竟会这么答,有来有往的,他自然又问了一句:“我认识?到底是何方神圣?” 姜鱼林诚实回道:“我弟弟来信儿说帝师今日临时要过去,要我回去接待。” 听到这话,张大人顿时站了起来,两眼瞪的老大,诧异道:“你说谁来?” 姜鱼林看着他这神情,活像当初自己刚知道平安认帝师做了夫子一样,隐隐还有种快意。 他终于明白赵平安的感受了。 心里虽这么想,但面上却是不显,只说是:“帝师!” 听到这个回答,上司不敢说不信,想起姜鱼林后头是有人的,帝师还真不是没有上门的可能,甚至他都想问自己能否同去…… 不过这话还没出口,就被他压了下去,总得顾着颜面,淡定、淡定。 张大人在点卯的册子上直接将刚刚的缺勤改成了正常,看着姜鱼林,一双浑浊的老眼晶亮。 他拍着姜鱼林的肩膀,诚挚的说道:“回去好好招待,那可是帝师。” 姜鱼林郑重的点头:“大人放心,下官自会好生招待。” 两伙人几乎是前后脚到的家,见到老帝师时,姜鱼林弓身行礼,兴许一阵激动,不过他都压制的很好。 看着眼前这俊秀的探花郎,老帝师审视了两眼,点了点头,与他说起了话,而后在此处等着赵平安拿硝石回来。 不过他这宅子不大,两人也就说了没几句话的功夫,赵平安就回来了。 拿着硝石,提着桶。 刚问到老帝师一个问题,还没得到答案,见他回来的这么早。姜鱼林幽怨的看了一眼他,到底还是没说什么,只是轻叹了口气,赵平安还很一头雾水,不知是什么状况。 他整日跟老帝师待着,自然不会觉得这机会有多难得,但对于姜鱼林来说却不同,两个孩子年纪都不大,尽管姜鱼林心智强些,但这神情变化,终究还是瞒不过老帝师的眼。 觉得这两个孩子都挺有意思,他还拍着姜鱼林的肩膀,笑着道:“改日等你旬休就跟平安一块儿过去老夫那,只要你们这些年轻人不嫌弃老夫年纪大了,无趣就成。” “多谢帝师大人。” 姜鱼林哪里会嫌弃,高兴都来不及。 展颜一笑,恰似百花盛开。 而此时,该准备的也都准备妥当了,赵平安把拿来的硝石递给了老帝师,让他投到身前那个装着水的桶里去,他觉得,只有自己亲身体验才能够感受到这种动手的快乐。 在赵平安期待的目光下,老帝师接过硝石,眨了眨眼睛,想也没想就丢了进去…… 溅起一片水花。 被崩了一脸水的赵平安“……” 他怎么忘了,眼前这位也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人物。 第两百四十章 平安,你还有多少惊喜是…… 老帝师面色如常, 心里却是尴尬的不行,恨不得找个地缝儿钻进去。 姜鱼林默默的掏出帕子,替离得最近、给他们挡住所有飞溅上来水珠的赵平安擦了擦脸, 心道:果然是有其师必有其徒。 不过没等他们再多说什么,那木桶里的水便开始发生的动静, 随着硝石的溶解,水面上出现了一层冰花, 这也意味着水开始慢慢结冰。 直至硝石全部溶解完毕,只剩下杂质,结冰的速度也随之缓慢下来,直到不再发生变化。 看着眼前这副奇景, 老帝师和姜鱼林二人都觉得异常新奇, 不枉今日来此一遭, 两人缓了半天才见老帝师目光如炬的看着他道:“平安,你还有多少惊喜是我不知道的?” 赵平安挠挠头, 有些不好意思,但老帝师却没有结束, 而是一脸珍视的看着他, 接着道:“佛法、诗词、术数、制冰, 救人, 我听钱智说你还弄出了一种能治衣服做被子的植株……” “夫子说的是棉花吧!”赵平安道。 老帝师点点头:“是, 你到底还会什么?” 他说这话时姜鱼林也在一旁听着,没有跟着插话,老帝师说的其实没有错,赵平安一路走来都是他亲眼看着的,经历过什么他最清楚,如今想想, 这小子做的还真不少…… 如何作答赵平安心中都有数,也不必他来说嘴,只管听着就行。 而对于老帝师的话,赵平安细想了想,他说的其实也没毛病,个个都是他做的,无法辩驳,这么一归拢起来他才反应过来,这几样儿都是近几年来发生的的事情。 他才来京都多久,就干了这么多事,他可真是个小机灵鬼儿。 想着技多不压身,赵平安厚着脸皮说道:“夫子学生还会用粮食制糖。” 不过这话说出了许久仍旧得不到回应,赵平安抬头一瞧,却见老帝师微张着嘴,十分惊诧,显然是被吓得不轻。 “你刚刚说会制糖?用粮食制糖?” “嗯!” 不光是会制,这搅搅糖在鹤溪县和鹿鸣郡早已打出了一片天,可以说这风头是一时无两。 -- 第452页 姜家来郡里也有一年多的时间,姜大爷姜二爷两位兄弟又是极会做生意的,如今姜鱼墨也跟着学做生意,男主外、女主内,一家人拧成一股绳,生意上自然蒸蒸日上。 再加上姜家的地皮就不少,虽是在县里,却也无妨,并不影响收成,且他们家又管着收粮食,所以这粮食的用途也没人去细想,也没人去细算。 糖本身的保质期就长,在县上制好之后再运到郡里,谁又能得知这糖是粮食做的? 关键这东西也不占地儿,一盆够卖上好久。 但制糖工艺如今是姜家的秘方,他与姜家也算是有过口头约定,未经过同意也不好公布出来,所以太过具体的也不好与老帝师说起,只能含含糊糊说是粮食制成的,回头让她姐姐派人送些过来。 对于他的这个说辞,老帝师没说什么,不过略微一想也就明白了其中的深意,笑呵呵的,便把此事揭了过去,又与他说起了旁的话题。 但今日的这种事情赵平安却是听进了心里,回屋之后便又写起了信,自然是给赵平悦写的,便是言明此事,也给家里透个底儿,听听他们的意思。 他这一信,着实给姜家吓得不轻,还以为是闹到了上头去,没有任何争议的便让他将此法献上去。 从前,这制糖的法子刚一出世,他们就曾想过要将这法子告知官府,但又怕给自己惹来什么不必要的麻烦,便不好安排,如今倒是没了这个顾虑,反倒是能够松一口气。 这些年,他们用这法子揽了不少的钱财,细算一算也有近万两的银钱,对他们而言也足够了,人不能太贪,贪心不足蛇吞象,再者说,这法子就算公布了他们也并非没有再卖的权利,且他们还比旁人又多了一分底子。 说起来,也没有亏多少。 而收到消息的赵平安,则是拿着他姐叫人带过来的几盆麦芽糖,让下人给几个相熟的几个朋友都分送了过去,就连他师傅那也不缺,办完了这些才又带着东西去了老帝师那。 说明了这麦芽糖的做法,每一步他说的都详细无比,老帝师听得也很是认真,但看着眼前那一大盆琥珀色的透明胶状物,老帝师仍旧是有些怀疑的问了一句:“这真是小麦制成的糖?” “千真万确。” 赵平安拿了两根准备好的竹签子在这麦芽糖里搅弄了半天,等到这麦芽糖成型了之后才又递给了老帝师,还示意他直接放在口中食用就成。 接过自己徒孙弟过来的这竹签插着的糖,老帝师观察了半天这糖的色泽,又闻了闻味儿,才又送进了口中。 当这糖接触舌尖的那一瞬,麦芽糖独有的甜香、麦香和混合着微微焦糊的口感瞬间充满了整个口腔,比想象中要甜,又比想象中要软。 他原以为这东西会粘牙,毕竟他年纪大了,牙口又不好,最怕的就是粘牙的食物,但这搅搅糖却没这个顾虑,即使是粘在牙齿上,也能很快随着唾液化开,顺着喉咙流进了肚。 这与他平日里吃到的糖和甜品完全不同。 “这糖,真是用粮食做的?”老帝师问。 赵平安点点头,如是回道:“的确是麦芽做的,剁碎了之后跟蒸熟的糯米饭一块儿混合再取其汁液进行熬煮,这么说吧,夫子您想想,咱们平常吃的大米饭嚼的久了,超过了五十下以后也会觉得有甜味儿,您下回可以试试。” 老帝师活得久了,但这话他还是头一回听说,米饭嚼的久了就会有甜味儿,这怎么可能? 但他这会儿对赵平安这话也不能不尽信,毕竟这米饭入了口约么都是嚼几下便咽进了肚,谁没事儿再去嚼个五十下。 不过是浪费时间。 但今日他偏偏是来了兴趣,听这小子说的邪乎,想着家中应当也有下剩的米饭,便叫人盛了一碗来,不过此时并非饭点儿,老帝师又要的急,下人不免多提了一句说这米饭不大热了。 “你只管叫人去取就是,少盛些,两口就够。” 他要人成米饭又不是为了填饱肚子,不过是为了试验一番罢了,热了冷了都不影响效果,那下人得了命令,也不敢再多言,只管去了厨房。 等到他要的两口米饭被送来,老帝师忙不迭地接过了碗,夹了一口米进了嘴,的确是有些凉了,不过倒也无妨,便按着赵平安所说的嚼了起来。 这场面若是放到平时,大概也就是嚼个七八下也就能咽了,但今日他偏偏就耐着性子。 事实上,赵平安说的五十下都有些保守了,等到三十下之后这甜味儿就微微的能够尝了出来,等到五十下之后,这甜味已经出来的很明显了。 虽然只是件小事,但帝师却很是激动,一边嚼一边把着赵平安的肩膀,没等咽下肚便惊喜地说道:“甜的,真的是甜的。” 说着,他又把碗里剩下的米饭都扒拉到嘴里,接着嚼了起来,与刚才的反应如出一辙。 而对于眼前这个可爱老头的所言所行,赵平安只是笑笑 里头的人知道是怎么回事,但外头的人却纳闷的很,帝师今日不寻常得很,不负平日那般淡定也就罢了,还一直说着什么“甜的甜的”,倒是反常的很。 等到平复下来的心情,老帝师似乎想起了什么,有些激动,又问:“平安,你说这制糖的法子能不能普及出去?咱们大魏的糖大多都是从南边儿运来,加工费,车马费,再加上一些旁的抽成,一路过来价格都高的很,多少老百姓想吃都吃不起,若是这制糖的法子能够普及出去,那咱大魏的老百姓们也能尝到这甜蜜的滋味。” -- 第453页 糖是样儿贵重物件,比之盐所差不多,寻常百姓家是吃不起的,或者说只是偶尔食用罢了。 赵平安敬佩老帝师这时时刻刻想着民生的品德,但现实总是残酷的、骨感的…… 对此,他也觉得十分抱歉。 赵平安侃侃而谈:“制糖的法子当然能够普及,但产量却不一定能够胜过蔗糖,学生一直没将此法公布也是有另一层原因,说到底还是因为产量,不瞒您说,这搅搅糖制成后价格上比拿钱直接来买蔗糖更加高昂,怕是不合算,且又要加重粮食危机。” “夫子关心民生,学生自然知晓,但如今天底下有多少老百姓饭都吃不起,哪还有余粮来制糖?说到底,穷人依旧吃不起糖,富人也不差这些银两,只怕会弄巧成拙……” “想来帝师也清楚,我和鱼林哥从前只是个白身的平民,没有功名,家中也无势可依,只怕是弄巧成拙,好心办了坏事。小子见识浅薄,不如帝师见多识广,如今有您帮忙参考,小子及家人愿将此法献出,不取毫分,如何去办全依仗帝师的意见。” 打听到第一句时,老帝师就明白了这法子可能不成,如今听他分析其原因,的确有几分道理。 赵平安是对的,莫说是当初,就算以姜家如今的势力,轻易去沾手这制糖之事,若是出了什么纰漏,的确是担待不起,谨慎些是好的,但此事他一人终究是决定不了,还得听从上头的意见,要结合时事来推进。 至于这话又谁去说?人选又是谁? 老帝师默默的看向了眼前这个能言善辩、能说会道的小少年。 这事儿,还真就他去才最合适。 第两百四十一章 介不介意多加个人?…… 既然已经打算好了要让赵平安来做此事, 老帝师也是微阖着眼,指着桌上剩下的那些搅搅糖,说道:“回头你把这糖给你师傅也送一份过去, 让他呈给陛下。” 给他师傅就是给陛下,轻省。 听老帝师这么说, 赵平安没好意思直言,其实这糖他早就找人给他师傅送去了, 所以只回道:“这多麻烦,直接以您的名义呈上去不是更方便?” 先给他师傅送了糖过去再写信,这不是多此一举吗? 但老帝师可不是这么想的,心说:再方便也不如发明出着制糖法子的人亲自说明更方便。 这法子是赵平安搞出来的, 自然应该由他来说, 且他们的关系密切, 话说起来也没那么多顾虑,不用守那些君君臣臣的礼节, 若是让他来说,便显得过于正式了。 重点是他又没法直接与赵平安说明陛下的身份, 只能瞒着, 所以也只能脸不红心不跳的回了一句:“这事儿就让你师傅来, 旁的老夫有安排。” 赵平安有些狐疑的看了他一眼, 但老帝师既然都这么说了, 他这个做学生的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依着他的意思。 但说完这个,老帝师忽然又想起了什么,随后又捋着胡子接着道:“对了,你那制冰的法子也呈上去,好事成双, 正好一个制糖一个制冰,虽说不是什么国家大事,但也有关于民生,且先做着,赏赐都在后头呢!” “是!” 赵平安倒是没去想他那句“赏赐都在后头呢!”只管听从吩咐办事也就是了。 这事儿对他来讲倒是不难,直接把这样品和使用的方法详细说明一番,不过是写封信的功夫,不算什么。 最重要的还得看他师傅跟陛下怎么说,前期不管做了再多努力也都无用,重要的是陛下听见的是什么,不过涉及到这个朝代的君主,两人距离甚远,赵平安寻思着这就不是他能够插手的了…… 但想起另外一件事情,他还得厚着脸皮跟老帝师讨个赏。 没几日便是王大人的生辰,他之前便提前给他干爹准备了礼物,便是将那《窦娥冤》编成了戏剧。这事儿他八月份就着手安排了,之前都是由着姜鱼林来操办,他一直不得空去管,如今马上便到了上台之前,他总得去瞧瞧。 “学生还有件事情。” “你说。” 想着老帝师的为人,赵平安也不隐瞒,而是诚实的道: “学生想跟夫子告个假。” 他顿了顿,又接着解释说:“过几日便是我干爹的生辰,学生还得过去一趟,顺便备些礼物,可能这两日要耗些个时间在这上头。” 告个假倒是无妨,偶尔一次不妨事,不过说起这个,老帝师倒是有些好奇,挑眉问他:“你还有干爹?在京都吗?” “嗯。” “是哪位?” “是国子监的司业,姓王,讳钧然。” 等把王大人的名字报了上去之后,老帝师也是点点头,一脸玩味儿的道:“可巧,老夫当年在朝为官时,对他倒是有些个印象,不曾想竟是你干爹。” 听到这话,赵平安只好哂笑,紧接着又听老帝师接着说:“你这小子运气倒是好,认的干爹师傅都很不错。” 赵平安也不知道他这话是在夸自己还是在夸他师傅干爹,只好挠挠头笑笑,含糊其辞。 老帝师看出他的神情变化,似乎能够看透他心里所想,当然,他心下也有几分好奇:“你到底给你干爹准备了什么礼物?” 若是旁人,他恐怕还不会这么问,但换做是赵平安,他总觉得这小子鬼点子多的很,指不定想出什么妙招儿来。 -- 第454页 赵平安原是不想提前公布,但老帝师既然这么问了,透露一二也无妨,只道是:“不过是叫人排练了个戏剧罢了,早就开始准备了,前些日子都是鱼林哥帮忙排练,还不知是个什么样子,我总得过去瞧瞧。 “怎么?之前你没过问?” 赵平安点点头:“八九月那阵子赶上了许多事,还叫海盗掳去了半月,便耽搁了下来,如今才有时间……” 想想他这一两个月,生出的事还真不少,先是杀海盗,又是救人,再是退学,如今还拜了帝师,真是一把辛酸泪…… 赵平安甚至都怀疑,他穿过来时除了带了这运气之外,是不是还带了惹祸精的体质。 不过这话他自己心里清楚就行,倒是不好与老帝师说起。 但说到这戏剧,的确是说中了老帝师感兴趣的点,还问他是排了什么戏,等听他说是排练了《窦娥冤》,老帝师也没往别的地儿去想,只觉得有意思,他也想跟着凑凑热闹。 帝师问:“你干爹生辰那日是什么时候?” 赵平安答:“五日后,正好那日官员休沐,鱼林哥陪我一道儿过去。” “那你们可介意多加一个人?” “啊?” 赵平安承认自己听到这话时的确是吓了一跳。 却只见老帝师弯着腰,笑逐颜开:“老夫就当你是默认了,五日后记得带上你哥哥一道儿来接老夫过去,许久不参加这些聚会,去一趟倒也无妨。” 赵平安确实有些惊喜,事实上,以老帝师如今的地位,能够赏脸光顾,那是莫大的荣幸,说出去都有面子。这一次他干爹过的是四十岁整寿,届时不少熟悉的官员都会亲至,老帝师如今要过去,就如同锦上添花一般。 想想老帝师在众人心中的地位,尤其是在文人中,他觉得哪怕没有这戏剧,他干爹都要乐疯了。 一想到这些,赵平安也乐的不行。 看着这小子呆呆愣愣的样子,老帝师还调笑着故意问他:“怎么?老夫要过去,你还不乐意?” 他这话明显是调侃,但赵平安作为一个小辈总不能明面上与他玩笑,只道:“怎么会?刚刚学生只是在想,干爹若是知道这个消息,恐怕要扫榻相迎几日都要睡不着觉了。” 老帝师绷着脸,蹙起了眉头,故意逗他:“这么说,老夫是不该过去了?” “帝师您这说的是哪里话?” 赵平安拱手,深深行了一礼,而后才又装模作样的回道:“夫子您是什么身份,能够光临寒舍已是莫大的荣幸,哪里敢有不满?学生请求您务必要陪着学生一起过去,不然学生今日就在这厅堂站着不走了,就赖上您了……” 老帝师见这小子搞这么一出,乐的不行,但面上还故意装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一脸为难:“你都这样说了,老夫也不好不从,那就依你吧?” 两人这么半推半就,事儿就这么办了。 而听到这话,赵平安高高兴兴地起身,只等到回去,迫不及待的想要告诉他干爹这个消息,但老帝师却像是看准了他的心思,只说不要麻烦人家,他也就是心血来潮想去看看戏剧,顺便参加人家的寿礼,不想兴师动众。 赵平安明白他的意思,也不强求:“成,您过去就是最大的贺礼,足矣!” 老帝师拍拍他的肩头:“你小子,这嘴跟开了光似的,甜的腻人,难怪你师傅这么喜欢你。” 赵平安摸摸头,一脸腼腆:“嘿嘿嘿,还好还好。” …… 而今日之事尽管不能与王大人说起此事,但没有说不能与姜鱼林说起,甚至老帝师还说当日叫他跟姜鱼林一道过去接他,赵平安自然也要告知他这个好消息。 结果,姜鱼林听到了这个消息之后竟什么表情都无,弄得赵平安还觉得没啥意思。 忒没劲! 不过,只一盏茶的功夫,只见姜鱼林便从自己衣橱里抱了几身衣裳出来,又去了赵平安的屋子。 指着那几件颜色各异的冬衣,姜鱼林一本正经的问他:“你觉得我那日穿哪件合适?” 赵平安“……” 说实话,他还是头一回见姜鱼林这样,就他这做派。估计娶媳妇也很难这么隆重,但他这举动也在常理之中,换作是旁人,恐怕比他还要激动三分。 至于这几套衣裳,赵平安觉得,姜鱼林还是最适合穿红衣,但想着那日毕竟是王大人生辰,他们也不好喧宾夺主,便又改了件青色,这件最适合他。 京都达官贵人不少,大多数也都是不差钱的主儿,尽管在众人间他这衣裳不算最出色,但若是配上他这个人……那可就不同了。 赵平安能够想到姜鱼林当日的风采,他向来是鹤立鸡群的一个,即便在众人中他甚少多言。 等选完了衣服,姜鱼林还寻思着要走,赵平安急忙拦住了他,还很是不解,带着埋怨地问了一句:“你就这么走了?” 姜鱼林一脸理所当然:“不然呢?” 赵平安指着自己衣橱里的衣服,“你不替我选选?” 说到这,姜鱼林才明白了他的意思,到他那衣橱里随意瞧了一眼,又拿了件月白色的衣衫出来,很是自然的说道:“你穿就穿蓝的吧!” “没了?” “没了。” 赵平安“……” 真没劲!好歹他今日还办了这么件大事,不说声感谢就算了,态度还这么敷衍,难怪姜鱼林二十多岁的年纪还没有媳妇儿。 -- 第455页 该! 赵平安觉得姜鱼林还是得学学他,于是诚心诚意的跟他建议道:“鱼林哥,我跟你说啊!说话是一门艺术,你得跟我学学,不然以后可讨不着媳妇儿……” “哦!” 赵平安“……” 这个“哦”字一出,他忽然不想再说了。 就姜鱼林这性子,还是寡着吧!回头他抓几只青蛙回来,天天孤寡孤寡孤寡的叫,好提醒他不忘初心。 第两百四十二章 这不是我们国子监的小…… 等到第二日的时候, 魏庭澧那里也收到了赵平安叫人拿来的搅搅糖和信件,另外还有几块石头,猛一瞧着很是让人一头雾水, 等到看了这信之后他才明白过来,他这小徒弟又干了件大事。 东西都送来了, 魏庭澧想着也不耗时间,便道:“钱智, 你去叫人端盆水来。” 钱智不知道这信上写的什么,也不去问,只听从吩咐叫个小太监端水送来,趁着这个功夫, 魏庭澧还拿起了两根竹签子对着那盆里的糖试探地戳了戳, 试试手感, 而后才按着信上的方法用两根竹签子在里头搅了搅。 只不过他这毕竟是第一次弄,弄了半天也只是弄了个七扭八歪不像样的出来, 连棍子上都沾上了黏糖,魏庭澧倒是不在意, 对着钱智又道:“这个, 赏你了。” 而后才拿湿帕子擦了擦手 钱智只管接过, 虽然不知这是做什么, 却还是躬身谢道:“臣多谢陛下赏赐。” 等他谢完起身之后, 就见陛下一脸期待地看着他,钱智还以为是什么事,紧接着,只听陛下催促:“你快尝尝这糖是什么味儿?” 钱智还想问这是糖?但陛下都这么说了他也不再犹豫,直接就塞到了嘴里品尝了起来。 “味道如何?”陛下看着他,有些期待的问。 钱智如实回道:“很是甜蜜, 似乎还带了股,嗯……怎么说呢?” 他想了半天,也没有想出来这是什么味道,还是陛下笑眯眯的接了一句:“是麦香,对吧?” 钱智福至心灵,乐颠颠儿的接了一句:“对对对,是麦香。” 陛下只是笑笑,手上也不闲着,紧接着又替他自己也做了一个,一回生二回熟,这一次他做的还不错,毫不犹豫便塞到了自己口中也跟着品尝,秉着食不言的规矩,二人没有说话。 两个大男人就这么一个坐一个站的吃起了糖。 等那端着水的小太监过来的时候,余光中看见陛下和钱大人这样子,怎么看怎么觉得诡异,于是放下水盆又退下了。 等要的东西拿来,没等糖吃完,魏庭澧直接拿起了那几块石头丢进了盆里,带着钱智边吃糖边看,等到那盆里的水开始结成冰花,二人嘴里的糖也吃的差不多了。 那东西看着的却是冰,但像冰的东西也有不少,魏庭澧摸了摸盆里的温度,点了点头,道:“果然是冰。” 而唯一一个全程观看下来的钱智此时已被惊得说不出话来了,好半天才问:“这制冰的法子是谁想出来的?” 陛下有些自豪,不禁昂着头道:“除了我那好徒弟还能是谁?对了,你刚刚吃的糖也是他制的,嗯……用小麦制的。” 钱智惊道:“小麦?” 难怪有股小麦的味儿,可这糖怎么能用小麦制出来?其实这个道理陛下也不甚明白,但作为一个帝王而言,这种小事情他不需要明白,只要结果就够了。 只可惜这东西产量不高,太耗粮食…… 赵平安在信中早已把这麦芽糖的优缺点都说明了出来,也进行了汇总,魏庭澧跟他打了这么久的交道,自然信他,但这也不能掩盖赵平安的功劳。 南边儿毕竟也不太平,早做准备也好,有个备用的做糖法子总是好的,但此事如何安排还得深思熟虑,与朝臣们讨论一番。他虽是皇帝,但也有考虑不周到的地方,所做的每一个决策都影响着民生。 简而言之,便是不可不进,也不可冒进。 陛下终究还是欣慰的:“嗯,这小子脑瓜子里的鬼点子就是比旁人多,一下子搞了两样儿,一个制冰,一个制糖,果然,把他送到老师那里是对的……” 得,又得给这小子记上一功。 只可惜,平安这孩子年纪还是小了些,他就算是想给他些封赏也不成,以他如今的年纪也只能赏些个金银物什,但他瞧着这小子也不差钱,对钱财看的不重,也只能把他这几样功劳都记上,日后等他入朝为官再慢慢给他反哺回去。 至于钱智,他还沉浸在刚刚那糖是小麦制的,紧接着又听说是赵平安搞出来的,眼睛瞪得老大,惊呼:“这小子还有这本事呢?” 听到这话,魏庭澧有些不大高兴,还反问了一句:“他若是没有本事,怎么当朕的徒弟?钱智,你下次待他恭敬些。” 常言道伴君如伴虎,尽管陛下并分暴君,但听到这,钱智头上依旧是冷汗直冒。 “臣失言了。” …… 而这几日,就在王大人生辰之前,赵平安也去瞧了姜鱼林排演的《窦娥冤》,这是他之前与一个戏班子谈成了合作,让他们帮忙出演,编排,前提就是得按着他们的要求来。 赵平安这一去,一开始还叫这些人有些慌乱,就怕这些不懂戏剧的富家公子指手画脚。 排练了这么久,他们对《窦娥冤》这个话本子也是心生喜爱,临到验收表演,有所担心也属正常。 -- 第456页 好在赵平安有一定的分寸,并没有对整部戏剧做多大的改变,即使是有不满也只能压着,在这关头不好大改,不过这些人倒也上心就是了。 他做的无非是动了些场景,比方说把“六月飞雪”那个场景中原先用纸片做的雪花改成了用棉花来做,更显轻飘,亦或是给他们添了些东西,或是加了动作,都是最简单的,稍稍改变一点就是。 等到觉得差不多了,几日后,王大人生辰前夕,赵平安还跟王夫人商量,提前派了人进去布置戏台,人都请来了,总不能只唱一出,那多没意思。 做完了这些准备,第二日便与姜鱼林一同,早早去了老帝师府上请人。 他们是提前过去的,到的时候老帝师正提笔描画着一幅丹青,已经画了一半了,是幅花鸟图,两人见了礼之后便候在一旁,等着他完工。 画画这种事情催不得,尤其老帝师此时正画得入神,每一个笔触都带着灵动,花也好,鸟也好,赵平安只觉得牛掰,而姜鱼林却是看得入迷。 等到这画完成,老帝师收笔,还让赵平安等着话干了便收起来,就当做是今日送给王大人的贺礼,紧接着才去了里屋,换了身衣服。 赵平安自是从命。 官员之间各种宴会都有一定规矩,互相送礼也不可超过一定的价值,便是为了避免贪污受贿之事,老帝师用自己的画作当做礼物自然是没有问题。 他们虽是来的早,但这么一耽搁时间也过去了不少,赵平安还说得让马车行快一点,老帝师却说不必,今日虽说是跟着赵平安而去,但以他的身份,来的晚些却也无妨,只等那些人都落座了他们再登场。 说白了就是压轴,老帝师有这个底气。 这一朝讲究尊卑的,早到晚到都有讲头儿,跟他上辈子讲究的时间观念可不同,想明白其中的关窍,赵平安也不急了。 到了王大人的府门前,外头已是停了不少马车,由奢入简各有不同,赵平安还是头一回参加这种规模的宴会,他瞧着这情形,大概就跟前世电视上看到的豪门世家子弟出席宴会时,酒店门口停的豪车一个道理。 不过,今日来参加宴会的的确是豪门世家子弟,且官宦云集,毕竟今日休沐,大家都有时间,所以来的官员也多。 赵平安和姜鱼林是王大人府上的熟面孔,即便是带了老帝师前来也没有门房敢说什么,问什么。 等入了门,还没过院子,赵平安想着还有些事情要提前交代,便让姜鱼林帮忙搀着老帝师进去,他自己得先去后头找那些戏班子的人。 这都是小事,老帝师和姜鱼林自然是无有不应,两人便按着老帝师的步调慢慢行进,他们来的晚,路上也没遇到什么相熟的官员,有这个时间,姜鱼林也陪着老帝师说说话。 宾客们都在里头,戏台子自然也在一处,还得走上许久。 赵平安脚程快,便提前过去,其实也没什么大事,无非就是交代临时加个道具,没有旁的。 他过去的时候戏已经开始唱起来了,不过只是预热,还没到正经唱《窦娥冤》的时候,早的很,等交代完了之后,他便在里头等着帝师和姜鱼林过来,这里头的许多官员,他也不认识,贸然上去打招呼总是不好。 但他不想出风头不代表说有人就能让他如愿。 “呦,这是谁呀?好生眼熟”,赵平安听着声音离他很近,便扭过头去看,却只听那人调笑着,接着道:“这不是我们国子监的小秀才赵平安吗?” 正是国子监教授术数的夫子,姓崔,这位可是老熟人了。 众人都看着,赵平安也不好什么也不做,起码装装样子,便问候了一句:“崔夫子好!” 只见崔夫子摆了摆手,嘟囔道:“老夫可担不起你这声夫子,如今你已不在国子监念书,还是莫要唤老夫夫子了。” “哦!”赵平安兴致缺缺。 他如今可算是领略到“哦”这个字的精髓了,说完这一个字,赵平安便扭过了头去,不再看他,只当这位崔夫子是空气。 人家给他甩左脸子,他可不把右脸子也送上去,这是傻子才干的事儿。 崔夫子哪里受的过这气?尤其是在这么多官员面前…… 见这小子离开了国子监之后还如此嚣张,对他这个态度就更是不满,于是黑着脸训了一句:“好歹从前我也教过你,你便是这个态度。” 赵平安装作十分讶异的样子,很是无辜的挠挠头:“不是夫子不叫学生唤您吗?” 崔夫子“……” 这小子,还是这么能气人! 第两百四十三章 老帝师撑腰 崔夫子见了赵平安就来气, 这也不是一日两日的事情了,说实话,赵平安甚至都有些习惯了。 不过今日这么多人在场, 按理来说,不管从前有什么龃龉也都该暂且按下才是, 然而崔夫子倒是心大,还有心思跟他一个小辈计较。 赵平安也不知道他是搭错了哪根筋儿。 崔夫子可不知道赵平安在心里是这么想他的, 他只知道他作为一个夫子,没有一个学生敢在他的课堂上亦或是在旁人跟前对他如此放肆。 哪个不是顺着他的心意来? 偏偏赵平安这小子,屡屡让他失了分寸,丢了面子, 只要碰上他, 必定没有什么好事, 难免要出言讽刺几句。 -- 第457页 在崔夫子看来,蒋大人被革职发配到了北疆战场, 其中不得不说也有赵平安的原因,他们二人又熟识, 自然心中不忿, 偏偏这小子倒是从中得了好, 还弄了块长生碑回去, 也是世事弄人…… 一家欢喜一家忧, 他看赵平安不顺眼还不是应该的? 若只是这样也就罢了,因为当初两人的事情是直接闹到了朝堂上,又有国子监祭酒从中替他说话,结果事情落定之后,蒋大人和徐司业也发落了,他却直接翻脸不认人, 书院也不去了,这叫他们国子监如何自处? 尤其是他们这些做夫子的,难免要被人议论。 赵平安可不知道崔夫子的这一番心理建设,只是找了个角落坐着,只等老帝师和姜鱼林过来,所以见到崔夫子又朝他走过来时难免有些厌倦。 只听崔夫子大义凛然,居高临下的道:“老夫本不指望你能够对老夫多尊重,但还是要奉劝你一句,做人,起码也要懂得审时度势,不说国子监、祭酒大人、王大人为你做过些什么?可你又是如何回报的?” 赵平安:“我……” 崔夫子伸出一只手掌,打断道:“你先别说话,我问你,你如今以一秀才之身离开这国子监,又能有何作为?换句话说,你觉得自己之后又能获得多大的成就?” “实话说了吧,离开这国子监,你压根儿掀不起多大风浪,出了我国子监,你什么都不是。” 崔夫子这话越说越激烈,到了后来,甚至不少官员也将目光放在了角落处的他们二人身上。 对于崔夫子三番两次的跟自己作对,赵平安心里自然高兴不起来,尤其今日又是他干爹的生辰…… 太过分的话他没有多提,只是冷下了脸,淡淡回道:“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大人只看得见自己想看到的,归根结底,这都是小子自己的事情,不管日后飞黄腾达也好,跌落泥潭也罢,这都是小子自己所做的决定,就不劳崔大人费心了。” 说这话时他已经压制着怒气了,尤其说到最后一句“不劳费心”,就更是咬着牙说出来,便是希望崔夫子能够就此收手,免得大家闹得不愉快。 但事与愿违。 崔夫子见自己刚刚所言完全就是对牛弹琴,浪费口舌,心下自然不快,当即拂袖,怒斥道:“黄口小儿,老夫好心为你指条明路,你却不知天高地厚,也罢,如今你已离了国子监,与吾也没什么关系,且看你如何折腾。” 他这话一出,再加上没控制住音量,在场诸位官员都被他们二人吸引了过来,赵平安就是想要抽身都不能。 事情,终究还是朝着最坏的方向发展去了…… 众人只见他二人,一个老,一个少,一个站,一个坐,一个大义凛然,一个强忍怒意,听着崔夫子刚刚的话,自然是偏向于他。 有人窃窃私语,余光中瞥着赵平安,慢条斯理的问:“这又是哪家的公子?” “不识得,世家公子中到时不曾见过,听这话像说是国子监的学生,不过已经退学了。” “啧啧啧,被国子监退学,也是难得。” 众人皆知,能入得国子监的个个都是官宦人家的子弟,亦或是有一定学识、或是钱财的,再不济也只是在外舍混几年,镀个金再出来,像这样直接被退学还是极少见的。 有人朝着崔夫子喊道:“难得今日一聚,崔大人,莫要再跟这小儿争论不休,来与我等一醉方休。” 也有下人瞧着这情形不对,便打算去了寻王大人来,但这一时之间恐怕还得再等一会儿。 崔夫子见舆论都朝他这一边倒下,昂着下巴,有些得意的看了赵平安一眼,便转身朝人群走去,但只是刚行了两步路就停后头的赵平安幽幽的辩了一句。 “崔大人说小子不知天高地厚,这话您可就说错了,这天高七十万到一百万丈,地厚两百一十二万丈,小子知天高亦知地厚,如何就是黄口小儿?” “胡言乱语,真是胡言乱语”,崔夫子扭头斥道,只当他是胡说八道。 赵平安耸耸肩,一脸无所谓:“您若说是胡言,那就当是胡言!小子也只是知道,无法给您证明,不过相对的,崔大人也证明不了小子说的就是错的。” 明面上虽是这么说,但只有赵平安自己清楚,他说的是对的,只可惜他确实证明不了。 崔夫子见他装得高深莫测的样子,说出口的话却没有一点依据,完全就是为了争口头上的威风,还忍不住讥讽了一句:“我倒是觉得,这天再高也高不过人心,地再厚也厚不过你这脸皮,幸好你如今不是我门下的学生,到时叫我省了几分心,不过听说你另外又拜师了,也不知是谁这么倒霉,竟收了你……” “啧啧啧!” “从前倒是不觉得,如今倒是觉得崔大人说话风趣的很。” “哈哈哈!崔大人快人快语,也是个妙人。” “……”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也不管此事对或是错,因由又是什么,便随意评说,皆是站在了崔夫子那一边。 官官相护的道理叫他们玩得那叫一个出神入化。 赵平安觉得,今日上演《窦娥冤》还真就是演对了,这一出跟窦娥冤里写的还真就是有些神似。 真理总被权力所歪曲,他们只愿意相信自己本能所相信的。 -- 第458页 而这一幕,恰恰就被老帝师和姜鱼林看入了眼里。 他们来了有半天了,只不过听见赵平安与崔夫子一直在分说,便打算瞧瞧他会怎么处理,没曾想结果却是这样。 一人之口难以敌众。 姜鱼林神色暗暗,从前便听说书院有个崔夫子与平安不对付,但他一直没当做一回事,不曾想竟是如此,难怪他当日总说不愿去国子监。 思及此,姜鱼林心中难过的紧,不过这话若是叫赵平安知道了,定会笑出声来,他当初不过是找个借口罢了…… 姜鱼林脑子里存事儿,手上力气便没控制住,挽着老帝师的手也忍不住使了几分力气,倒是叫老帝师多看了他两眼。 老帝师往前踏了一步,便是带着姜鱼林走了出来。 “哦?听诸位所言,老朽今日才知道自己竟是倒了大霉了。” 众人闻声望去,见是帝师前来,都有些震惊,连忙躬身行礼,有些入朝晚些不认识帝师的,见众人行礼便也跟着行礼。 “拜见老帝师!” “老帝师近来安好。” 众人嘴上问候着,心里还忍不住多想,王大人好大的面子,过个四十整寿竟把老帝师也请了来,这是何等荣耀? 只是,老帝师刚刚说的这话又是什么意思?什么倒了霉? 正好在此时,王大人也闻讯赶了过来,本是因着赵平安的事情,没曾想却在此处见到了老帝师,便也跟着行了一礼。 不过他此时心里也是一头雾水,老帝师怎会过来?还带着姜鱼林。 他还没反应过来。只听老帝师似是有些埋怨的道了一句:“钧然,你倒是来的晚了,连自己儿子被人欺负了去都不知。” 王大人对老帝师忽然出口的这话还有些不解,不知老帝师为何提到平安,难道他们认识?对了,姜鱼林都跟在后头了,认识平安也不意外,所以还是顺着老帝师的意思先致了歉。 老帝师本就不是责怪他,而是给众人一个下马威罢了,也好叫他们知道他是站在谁那头儿的。 等问安礼过后,王大人先是把老帝师引到了上首的位置,但在这之前老帝师还有件事要办。 朝着赵平安招了招手,示意他过来,又把姜鱼林拉到了身前,一左一右让他们站着。 紧接着,就听老帝师揽着两人,一脸笑意,中气十足的介绍道:“这两位都是老朽的学生,让诸位见笑了,不过刚才是谁说做他的夫子是倒了大霉?可否出来一见?” 他自然知道是谁,这么说只不过是故意为之,下一秒。只见崔夫子颤颤巍巍的从众人中走了出来,冷汗直冒。 “学生妄言,请帝师降罪。” 说起来,崔夫子也是老帝师的门生之一,不然之前也不会拿到那老鼠和毒药的问题。 到了老帝师这个位置,手底下的门生不少,崔夫子也只是芸芸中的一个罢了,与他真正的徒孙相比,还是差的太远。 今日崔夫子当着众人的面让赵平安下不来台,老帝师替他撑这个腰,理所当然,再合乎情理不过。 崔夫子让他降罪,但老帝师却是摇了摇头:“降罪可谈不上,不过你这老毛病没改,为人师者,当谨言慎行,不可自傲,你却都犯了,说起来,平安也是我的门生,与你算是同辈,你今日辱他,便是辱我,便是辱你自己。” “学生知错!” 老帝师想了想,原是想逐他出师门,不再认这个学生,但官员们都看着,斥责也便罢了,若是罚得更重,恐怕不合适,还得掂量着来。 搓了搓指头,老帝师终究还是做了决定:“你回去闭门思过,抄百篇三字经交上来,回头老夫让平安散播给那些想读书又买不起书本的孩子,也算是抵你今日之过。” “是!” 崔夫子虽是觉得有些没面子,但也只能应下,今日的确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不仅被官场上的朋友瞧了笑话,还让赵平安看了他的热闹,实在是丢脸。 而对于老帝师的惩罚,崔夫子毫无怨言,反倒是叫赵平安有些不适应的抽了抽嘴角,倒不是别的,实在是这罚抄让他有了心理阴影。 一篇三字经是一千一百四十五个字,百篇便是十一万四千五百字,硬笔也便罢了,偏偏是毛笔,他似乎预感到了。日后他恐怕也脱离不了被罚抄的命运。 他师傅是这样,干爹是这样,如今帝师也是这样…… 一想到这,赵平安欲哭无泪! 第两百四十四章 六月飞雪 经此一事, 崔夫子也不好在此处待着,他总觉得待在这的每一刻但凡有人说话便是在议论他,还不如回去, 早些完成帝师惩罚的内容。 不过经此一事,他在老帝师心中必留不下好印象。 而在他离开之后, 老帝师也让姜鱼林奉上了他今日带来的礼物,叫他呈给了王大人:“老夫今日唐突, 贸然前来,这是老夫今日所绘的花鸟图,便当是今日赠你的生辰贺礼,一点薄礼, 还望你莫要嫌弃。” 王大人哪里会觉得嫌弃, 老帝师就算什么都不拿, 只他人过来,说出去都有面子的很, 自是欢欢喜喜的收下。 “帝师您这说的哪里话?这是下官的荣幸,怎会嫌弃?只是担心寒舍简陋, 承蒙帝师不弃。” “你倒是会说话。” 等到老帝师落座之后, 赵平安姜鱼林便一左一右随侍在跟前, 摆盘布菜皆是他二人亲手所做, 老帝师也不客气, 时不时的还指挥他二人拿着拿那,举止十分亲近,显然不是一日之功。 -- 第459页 这点小细节自然都看入了众人的眼中。 若是陌生人,他自然不会使唤,这举动若是放到明面上,摆明了就是跟他们宣誓:这两个孩子都是他罩着的, 就算旁人想要说什么做什么,也得掂量着来。 今日这宴会,姜鱼林赵平安怕是吃不上一顿好饭,不过这也不打紧,相较于老帝师的提携,这一点实在微不足道。 等到宴会进行的差不多了,老帝师还问赵平安:“这戏何时开始?” 赵平安看着时间,觉得差不多了,便去后头传了话,没多久,便见台上花旦老生陆陆续续从后台冒了出来,不多时便开始唱:“花有重开日,人无再少年,不须长富贵,安乐是神仙……” 这便是窦娥冤的开头。 有陛下的推广,如今《窦娥冤》这话本子在官员间可以说是口口相传,听这第一句他们便明了这唱的是哪一出,虽不知何时改成了戏剧,却还是听得津津有味儿。 有官员窃窃私语:“这日子怎的唱起了《窦娥冤》,戏班子可真是胡闹?” 也有人觉得:“也还好,虽不算应景,却也不至于过分。” 众人的议论声虽小,隐隐约约还是能够传入王大人和帝师的耳中,王大人不好说什么,却只听老帝师笑着道:“钧然,老夫听说这戏是平安和鱼林二人特意为你编排许久的,虽不知这两个小子为何挑了这一出,老夫却是喜欢的紧。” 这话便是替他们解围了。 王大人看着同桌坐着的帝师三人,自然明白他的意思,也是笑着回道:“下官也很喜欢。” 两个孩子之所以编排这出戏自然是有原因,旁人不知道,他可是清楚的,他写就的话本就像他手心里的孩子,如今姜鱼林赵平安算是给这孩子做了件极合适的华裳,他自然是只有高兴的份儿。 更何况他们二人今日不仅精心编排了这戏剧,还引来了老帝师,实在是费尽周章。 要知道老帝师已经许久不曾参加过这样的宴会了,据他猜测,待到明日上朝之后,定会有不少人要谈论及此事,说出去怎么也得提一声他们王家好大的脸面。 今日的这份礼物,他喜欢的紧。 众人见着二人都没什么意见,也不好再说什么,安心看戏也就是了。 戏还在继续,唱到高氵朝处,只听那花旦一脸悲切的跪于地,口中呼着:“我死之后刀过头落,血喷白练;三伏 降雪,遮满尸前;还要山日亢旱三年,以示屈冤!” 这是整部戏剧最震撼人心之处,随着唱到此处,场景也随之变化,以光影背景来表达血溅白练、大旱三年的景象,而雪景则是以实景来代替,倒也显得是那么回事儿。 这是赵平安特意安排的,这幕布本就是特制,众人在台前也只能看到旦角的影子,而“血溅白练”的场景也布置得十分逼真,不过对比起来,还是那“六月飞雪”的雪景更为震撼…! 等这戏听完,众人还沉浸在这戏中,难免要跟着探讨。 说起这六月飞雪,由于只在书中见过,现实中倒是无人瞧过,尚有人道:“也不是没听说过六月飞雪,秦躁公八年,六月雨雪,周威烈王四年亦是,就连《淮南子》中也有记载,邹衍事燕惠王,尽忠。左右僭之,王系之,仰天而哭,五月为之下霜。” “但史书记载归记载,在下也不是不信,但这因由谓何,在下也是好奇的紧,可有哪位大人能够解释一二?” “这……” “大抵都是与天象有关,这天象的事情哪里是我等能够窥探的?” …… 众人商议半天也没商讨出个结果,不过这情形也在赵平安意料之内,以如今的科技水平,距离研究出气流之说还差上千年的时间,哪里是随口便能说得出的? 赵平安倒是知道,地理书上便是学过,他还做过相应的实验,但恐怕说了他们也不一定能够理解,不一定能信,所以便不打算去趟这一趟浑水。 但他不主动说不代表老帝师不问,他若问起,赵平安自然要解释,但也只是三个人小声说起便罢了。 “说起这六月雪,大约是天上高空之处的冷平流忽然将含有冰晶雪花的低空积雨云拉向地面所导致,这六月雪一出,短期内倒是还好,若是时间久一些,恐怕当年要五谷不勤,更甚者颗粒无收。” 听到这话姜鱼林倒是不觉得意外,毕竟这种话赵平安说的多了,在他看来,在一些偏门的东西上,他懂得比谁都多。 不过这话听在老帝师的耳中便觉得有些奇异了。 他们认识的时间不长,但赵平安所展现出来的学识已非常人所能达到,囊括甚广,有许多即使他听不明白的也会觉得有几分道理。 老帝师想了许久,只能归结于这世上无奇不有。 有人年纪轻轻便封侯拜相,有人十几岁便是战场神话,驭下者千军万马,被封为一代战神,敌人闻风丧胆,更有甚者,以乞丐之身开创一盛世王朝…… 老帝师想着,或许赵平安就是这一类人,知道的多,明白的多,一点就通。 如今,他才十四岁便有如此成就,待到他二十四,三十四又是如何? 老帝师甚至有些期待。 他到底还是老了,说起来,陛下的眼光比他要强,提早把这小子从“山沟沟”里挖了出来,当然,在他看来,即便以赵平安自己的能力早晚也能站上这个位置,但出身在这里,到底还是要花费良久。 -- 第460页 如今有陛下和他的帮忙,起码不至于让明珠蒙尘过久…… 他拍了拍赵平安的肩膀,见他懂得这么多也不自傲,甚至还会藏拙,收敛其身,如今仍旧能够保持稚子心性,很是欣慰。 果然,明珠就是明珠,有它的风采,有它的光芒。 赵平安抬头看了一眼眉开眼笑望着他的老帝师,很是不解,还寻思着是不是自己又说错话了?不过好在老帝师也没说什么,没问什么,他才又放了心。 这种气流的事情若是让他解释,他还真解释不了。 等到宴会结束之后,他们也该回去了,如王大人所料,今日老帝师来参加宴会的事情也很快传了出去,就连陛下也有耳闻。 作为一个帝王,对于朝臣们的动向他心中也得有杆秤,接过线人递来的密报,见帝师如此给赵平安做脸,很是高兴。 十月,陛下答应给赵平安立的长生碑也完工了。 第两百四十五章 棉夹衣 还有两个多月便又是过年, 年关将至,在这期间,陛下也命人将陈粮制的搅搅糖放了一部分出去, 先试试水,看看情况, 之后如何推广,再行商议。 每一项国策的运行都非一日之功, 得循序渐进的来,不过陛下也没忘了赵平安的功劳,在那长生碑上将这制糖的名头也添了上去,至于之后的, 再逐步添加就是了。 在陛下看来, 他这小徒弟的功劳绝不止这些, 日后恐怕还有得添,如今添上的一两句说起来也还无人在意, 不过此事也不能着急,来日方长。 不过, 这都不是赵平安该去在意的, 起码如今还太早。 十月中旬, 薛祁正式离开, 去了北疆战场。赵平安算着日子, 将他之前制的火药派人送了过去,额外还从他师傅那要来了些秋天收的棉花,叫人缝了件棉夹衣给他送去。 北疆严寒,没有棉衣可不行。 赵平安想的周到,只是做的夹衣,而不是大棉袄, 穿在里头旁人也看不见,任他外头怎么搭配也不影响。 而这些东西到了薛祁的手中也是珍而又重,那几桶火药他倒是没有太在意,毕竟赵平安在信中只是说让他在危机时刻将这东西点燃了扔出去,最好是扔到人堆里,尽量离得远些,最好有几十丈,但具体是个什么效果他并没有提到。 不过薛祁最喜欢的还是那件棉夹衣,如今正是冬日,这衣裳穿在里头,暖暖的,穿着它就好像赵平安也在陪着他一般。 薛祁喜欢的紧。 “莺啼燕语报新年,马邑龙堆路几千。”眨眼间又是过年,薛祁才离开不久,且他家中只他一人,回来也是孤影绰绰,便不再费这个时间,只在军中度过就是。 万物迎春送残腊,一年结局在今宵。 就在姜鱼林休沐之日,老帝师也按着官场休沐的时间给赵平安放了几日的假。 过年,自然是要阖家团圆的,亲朋之间也该多走动走动,像是高家、嫡支姜家、老太爷那,以及方家,这几户熟悉的都得去拜访一番。 除了相应的送礼之外,吃酒饮宴也是必不可少,不然旁人该说他们是瞧不起人了。 由于赵平安姜鱼林两人有自己的朋友圈子,时常不在一处,而就在姜鱼林去拜访老太爷时,却是出了事。 此事事发突然,跌破众人眼球。 那晚夜深,姜鱼林急匆匆的敲开了姜鱼墨两口子的门,顺道儿还惊醒了隔壁房中的赵平安。 彼时,这几人都睡的正香,还当是谁夜半敲门,等三人打开门,却见姜鱼林脸色通红的倚靠在门框上,似是有些站不稳。起初姜鱼墨闻见他一身酒气,还以为他是喝多了酒,便打算跟赵平安一道扶他回房。 但姜鱼林却摆了摆手,只说:“我无妨,先去趟爷爷那,出事了。” 几人当时就有些着急,只管问他:“出了何事?” 说起此事,姜鱼林还有些羞于说出口,但想着此事若是闹得家里人尽皆知,只怕不是件好事儿,只能先叫他们几个小辈去处理,好在这几人做事也都妥当,他也放心。 等听姜鱼林说了原委,三人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姜鱼墨甚至想去厨房拿把刀子去捅人,好在被他媳妇儿给拦住了。 事情是这样的,大年初二晚,姜鱼林去看望老太爷,因为爷孙两人许久不见,要说的话不少,难免多喝了几杯。 不过姜鱼林素来酒量极好,却也无妨,不过老太爷却是喝得烂醉,脚步虚浮的拉着他话家常:“鱼林,天色也晚了,你今晚就先别回去了,等明日天亮了再走。” 两人是亲爷孙,也没什么顾忌,姜鱼林便一口答应下来,喝下了下人递来的醒酒汤后,觉得有些晕乎,就准备去睡了,结果等他进了客房,掀开被子就看见郑玉娥光溜溜的躺在里头,媚眼如丝的看着他。 此时他才发觉身体不太正常,再结合此时的情形,郑氏显然是有备而来。 姜鱼林冷了眼,怒上心头。 按照礼法,按照辈分,郑氏大他两辈,还是他亲爷爷的妾室,也不知脑子是不是被狗吃了,才会做出这种事情。 这妇人从前就横在他爷爷奶奶中间,闹得两人分离,如今还敢对他起了心思,她还真当自己是金玉做的,人人都抢着要他不成。 毫无廉耻,不知所谓。 思及此,姜鱼林只觉得一阵恶心,干呕了几下,连带着看她的眼神也是嫌弃至极,但郑氏却像是不知所觉一般,眼神迷蒙,到了这种时候,索性破罐子破摔,甚至还想朝着姜鱼林扑过来…… -- 第461页 姜鱼林酒量好,药劲儿也没起来,再加上他平日本就是个极克己之人,所以此时尚能保持清醒,便顺手从一旁拿了个花瓶过来,朝她敲了下去。 郑氏头上流了血,人当时就晕了…… 尽管当时情形复杂,但姜鱼林向来是个冷静之人,将她用被子裹起来,囫囵塞到了床底下,又找了两个从前家中的下人让他们在此门外守着,才又让人将他驾车载了回去,找他那几个弟弟弟妹前来相助。 听到这里,赵平安心中激愤不已,也有些后怕,好在姜鱼林没被那疯妇染指了去。 男孩子在外面果然要保护好自己。 至于惊闻此事的姜鱼墨、赵平悦本就与郑氏有过节,自然是暴怒,说是定要那郑氏好看,当即披了厚厚的外裳,又叫人套了车,匆匆去了老太爷那处。 原打算让姜鱼林在家休息,毕竟他此时身体有异,这个点儿又找不着大夫,但他非要跟着来,说自己扛得住,忍一忍就过去了,几人也只能遂了他的愿。 姜鱼林从老太爷那离开的时候并没有闹出多大的动静,也没有让人叫老太爷醒来,所以此事并无人知晓,处理起来也并不难,无非是怎么把此事掩盖住,以及怎么处置郑氏。 一想起此事,姜鱼墨就气得不行,他谪仙一般的哥哥。怎么就被这种人给纠缠上了,平白污了眼睛。 “她今日的举动若是闹到有司衙门,定叫让她进了猪笼。” 此话一出,赵平悦立时否决:“不可!” 报官是万万不能的,若是报了官,此事必然会传出去,若只关系到郑玉娥也便罢了,偏偏又扯上了一个姜鱼林,这就难办了。 姜鱼林如今身份不同,在朝为官不好牵扯到这种官司上来,尽管不是他的错处,但说出去终归是不好听,再加上此事又是一桩丑闻,若是传了出去,不光是郑玉娥的名声,整个姜家都是一损俱损。 所以,以如今的开放程度,报官是下下之策。 不光是此,姜鱼林还有别的顾虑:“此事毕竟荒唐,不好叫爷爷奶奶还有我爹娘他们知道,他们本就有嫌隙,若是叫他们知道了,这嫌隙怕是要更大些,想修复怕是都不能了。” 赵平安倒是认同他这个说法,姜鱼林唤他们过来无非是想在短时间内找到一个合理的借口,最好是能够让郑氏消失,合理的消失,且让此事彻底泯灭。 就看他们采用什么办法就是了。 其实在赵平安看来,最简单的办法就是杀了郑玉娥,但这样的决断却无一人能做出,即便是姜鱼墨也只是嘴上说说罢了,如果真要他去杀人,他也是不敢的。 赵平安倒是敢,毕竟他组织杀海盗时,几十条性命已背在了身上,只可惜他生就一副现代思想,这种勾引人出轨的事情,就算是按照现代法律,至多也只不过是关几年罢了。 若是寻了个好律师,兴许还能反咬一口,说是那男子强J,兴许还能判个无罪释放。 所以,赵平安实在觉得,还是他娘杀伐果断,雷厉风行。他记得他娘临终之前可是嘱咐吴嬷嬷打杀过不少下人,眉头都不皱一下,据他所知,那些人的罪名绝不致死,但他娘还是嘱咐人下了杀手。 还有一个李程桀,死的更惨。 说起来,他和他姐到底没这个魄力,又或者说,没逼到那份儿上,倘若今日姜鱼林真出了事儿,赵平安觉得自己应该狠得下心,他姐姐姐夫应该也能。 等四人过去的时候,郑氏还好端端的被塞在床底下,赵平悦替她验了鼻息,果然还活着,不过看这样子,估计很快就要苏醒。 几人商量了计策,今日定不能叫这疯妇好过,赵平悦提议说把人送去尼庵,不过很快就被否决了,姜鱼墨觉得这惩罚太过轻易。 但赵平悦却不这么以为,见他们不明白,只能与他们解释道:“你懂什么?那尼庵里的苦哪是寻常人能够受得了的?有些尼庵专门是为了折磨人存在的,就和牢狱一般无二,若想送人进去,还得交够了银子,这样,里头的人才会“精心”看管。” 几人一开始也是不以为然,赵平悦便接着说了下去:“我听说,被送进去的人不仅每日要做粗活,还睡不了几个时辰,就连吃食也不见一丝荤腥,长久以往下来,那可真比坐牢还难受。” 若是这么说,姜鱼墨倒是同意,这郑氏本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先不说从前的事情,如今做出这种事,就算是官府来审判也不过如此,如今只不过是省略了中间的程序,直接把人送进“牢狱”,说起来,他们也问心无愧。 不过赵平安却还有补充:“他今日做出这种事情,结果总会有个成或不成,就怕这郑氏有后招儿……” “不过,姐姐说的这法子也可行,就是中间得再加一环。” 第两百四十六章 (肥章) 辣手摧“娥”…… 赵平安说要加一环, 几人忙问他:“哪一环?” 说到这个,赵平安朝着他们勾了勾手指,将自己的计策也都说了出来, 众人恍然大悟,直呼:“这法子好。” …… 郑玉娥醒来后便发觉自己是被人用被子裹着, 囫囵塞到了床底,待她钻出来后, 只觉脑子一阵发晕,她甩了甩头,再想想当时的情形,她大概也能明白些许。 她原本是想着把生米煮成熟饭, 不管是夹生的饭也好, 还是熟了的饭也好, 都成。 -- 第462页 就算这盆夹生的饭他不肯吃,只要结果是他吃下肚去, 还不是由着她来拿捏? 但想法虽好,并不代表这事情就能按照她计划的方向来发展, 虽然她素来知道姜鱼林不近女色, 但顶住□□的效力再去对抗这女□□惑可不容易。 买药的时候掌柜可跟他说了, 只要喝下这药, 就算是看见头老母猪都眉清目秀, 这比喻虽不妥当,但大家伙都知道是这个意思就成。 可终究还是失败了。 说到底,今日的事情还是她太小瞧了姜鱼林,连带着小看了他的定力。 想到这里,郑氏失落之余还有些丢脸,她倾慕姜鱼林已久, 这个男人,无论是长相也好还是才学也好,都符合她从前对自己另一半的向往,可如今她却只能委身于一个年近六十的老头子,还为他生下了孩子。 若是男孩儿也便罢了,偏偏是女孩儿,只能与她一样宅在这后院中,宅个十几年再嫁出去,换一个地方,接着宅在后院,没有一点指望。 这样的日子,她不愿意,不喜欢,也不甘心。 她今日所图可以说是付诸了一切,到最后就得到了这个结果,实在可恨。 “这个姜鱼林,送上来的肉都不吃,他倒还真是个清心寡欲的……” 等穿好衣服,郑玉娥状若如常的走出了门去,仿佛这屋中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她只是来串个门儿,那下人也不知她是何时进来的,也不好当面去问。 当郑氏问起姜鱼林人呢,下人只说是走了。 “大公子离开的时候慌慌张张的,也不知是遇着了什么事儿……” 听到这话,郑玉娥挑了挑眉,没有再应。 事实上,这结果早在他的预料之内,此事若是能成自然是最好,若成不了,难保他不会将今日的事情捅出去。 为今之计,还是走为上策。 郑氏拧着眉,终究还是做了决定:“到底,还是走到这一步了……” 她自己屋里值钱的东西早就收拾好了,就是为了防着今日这一遭,正好老太爷还酒醉不醒。 老太爷平素睡眠就好,更何况是喝醉了酒,只要不在这屋里敲锣打鼓,他便不会醒,就有机会翻找些值钱的东西。 郑玉娥来这宅子时间也久了,就算老太爷拿钱总会避着她,但有几处老太爷藏钱的地儿她也都清楚,当即从老太爷怀里拿了钥匙出来。 在她看来,服侍老太爷这么久,她拿些个体己还不是该的?更何况说她的后半生估计也就指望着这些银钱了。 老太爷平日里虽待他不错,但毕竟年纪大了,不怪她要弃他而去,真不能怪她…… 给自己做了暗示之后,郑玉娥也不觉得自己有错,所到之处,如蝗虫过境一般,不光是她自己的屋子,还有老太爷的屋子,就连她闺女的屋子也无法免遭其手。 孩子如今也只一周岁多点,此时正躺在婴儿房里睡得正香,看这睡觉时四仰八叉,简直跟她爹是一个样儿,她过去看了一眼,但也只一眼,就毫不犹豫的转头离去,没有丝毫留恋。 走了两步,她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又拐了回去。 支起了孩子的头,又从睡梦中的稚子颈上摘下了老太爷给打的小金锁,匆忙给塞进怀里,等取完这一样,她又盯着孩子那副手镯和脚镯…… 郑氏叹了口气,到底还是没动,孩子如今大了,那手镯脚镯不好摘,又怕惊醒了孩子,且给她留着吧! 就当是最后一点念想。 等收拾完了东西,一切也都准备就绪,她这次只是取了些贵重物件儿,连带着几件衣服,旁的也就罢了,都可以再买,倒是没有惊动旁人。 本就是深夜,下人们也都睡了,遇着守夜的人问起,她只说是回娘家,虽然守夜的人疑心,却什么都没问,直接放她走了。 趁着这个时间,郑玉娥背着东西蹑手蹑脚地走出了门去,只是刚一出门,没走两步路便被人给拦了下。 天太黑,所以郑玉娥便没瞧出这些人是谁,只知道是乌泱泱的一堆人,恐怕是来者不善。 护紧了怀中的财物,她后退了两步,有些惊恐,却还是装的一脸镇定自若:“你们要做什么?” “打劫!”姜鱼墨义正言辞。 打劫也不挑个地儿,她才刚出自家门口就遇上这帮人,显然是专门在这里等着她,但嘴上还是不留情,只道:“开什么玩笑,在我家门前打劫,你们怕是活腻了。” “这话还是等你去了尼庵再与观音和佛祖分辨吧!拿下……” 话音刚落,姜鱼墨身后跟着的这些老太爷府上的下人当时就上前去把郑氏给拿了下,她本是想喊,姜鱼墨完全没有给她这个机会,抢了东西,堵了嘴,又将人绑了起来,丢进了事先准备好的马车。 等忙活完了这些,姜鱼墨夫妇二人才操控着马车将人带去了提前打听好的尼庵。 但这尼庵也不是谁都能收,起码送人进去也要讲究由头,所以他们还事先收录了一些人的口供证明,免得到时候再耽搁。 姜鱼林和赵平安自然是要留下,姜鱼林本就答应了老太爷今日在此处歇着,若是离开倒显得反常了,至于赵平安,此处剩下的事情还得靠他来安排,所以他现下还不能走。 今日这事情一闹,老太爷这整个家里都是乱糟糟的,不留个主事的人不成。 -- 第463页 赵平安行事稳妥,今晚商量此事时他便与他们说过,这郑氏恐怕有后招儿,既然计划了如此周密之事,便不可能没想到后果如何,用屁股想也知道她要卷了钱财跑路。 于是他便建议几人在此守株待兔,只管等着郑氏偷了东西离开的时候将她截住,就算日后事发,他们行此事也算是名正言顺。 总要将所有可能会发生的因素都考虑清楚,事情既然办了就要办得滴水不漏,这才是正解。 且让郑氏这么做也更合理,若是他们先捉了郑氏再假意做出一副被洗劫的模样,先不说老太爷藏钱的地儿没几个人知道,能不能洗劫一空?还唯恐会不会漏下什么线索,还不如这么办。 说到底,妾室卷了钱财跑路的事情也不是没有发生过,郑玉娥是他的枕边人,做出这种事情也不算意外 同样的,今日的事情虽是能瞒得过老太爷和姜家人,但下人们难免会被惊动,所以他们提早就跟这些人打好了招呼,索性老太爷府上的人大多都是从前从县里带过来的,自然是听从两位公子的话。 郑玉娥这个主人,她这个门登的本就不明不白,下人们也瞧不上他,更何况说如今姜鱼林又是个什么身份,两相对比,听哪边的他们心里自然有数…… 至于有几个后来的下人,包括跟在郑氏身边与她相熟的丫鬟,赵平安也不客气,直接叫人拿了身契找个人伢子远远发卖了去,免得将此事泄露,对老太爷跟前只说是她带人走了,也是合乎情理。 等到事情办完,他们也该回去休息,今夜的事情就当烂在了肚子里,什么都没听见,也什么都没看见…… 天亮了。 昨夜喝多了酒,老太爷是到日上三竿才起,醒来之后还不忘问在他一旁服侍的下人:“鱼林在此处休息的可好?” “挺好,不过老爷昨晚喝多了酒,多睡了会儿,老爷快起身吧!大公子正等着您过去用早饭呢。”下人催促道。 老太爷着急忙慌的起身,口中应道:“这就起来,你先让玉娥过去招待,免得叫我大孙子久等了。” 说到这里,下人也是装的一脸为难,只说:“姨奶奶夜里就走了,说是娘家人病重,老爷您让她回娘家……” “啥?” 玉娥娘家人何时病重?他又什么时候叫她回娘家去了,且不提这个,她父母早亡,只有一个哥哥,还与她不和,所以这理由未免也太…… 老太爷听这话听得云里雾里,但他还没有傻到一定程度,当即去查看了自己那几个藏钱的地儿。 结果所到之处,皆是被洗劫一空,一根毛都不剩下。 等再去了闺女那屋,见孩子还在,他才松了口气:“孩子没事就成。” 而等他抱起闺女时,见她脖子上的平安锁不翼而飞,老太爷不禁皱起了眉头。 “这不要脸的腌臜妇,竟连自己亲闺女脖子上戴的辟邪物件儿都拿,枉为人母,实在是枉为人母……” 等火气发泄完,老太爷对着下人,一脸怒容的吩咐道:“找,报官,给我去把人抓回来。” “是!” 下人自然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他们都是在姜家服侍久了的老人了,虽然心中知道,但一个个的都紧闭双口,老太爷叫做什么做什么,表面上的功夫总要做的…… 幸好这钱财是进了二位公子的口袋,也算是肥水不流外人田,总比那郑氏拿去要强。 只是没想到,他们这位姨奶奶竟然连孩子的东西都拿,还是自己亲闺女呢! 呸!烂人一个,他们做下人的都瞧不起这腌臜做派。 而另一边,姜鱼墨赵平悦也送了人到了尼庵,这尼庵地处偏僻,此次过来可是花了不少的时间。 办完一应手续便把人交了进去,还塞了些银子,嘱咐道:“这妇人惯会诉苦装可怜的,从前便是这么骗了我爷爷,可得好好看着,不容有失。” 那尼庵的人双手合十,不动声色的收下了银子,看了一眼生前两个小尼姑架着的郑玉娥,满脸笑意:“二位施主这是说的哪里话?贫尼的这座庵堂在这郡里屹立已久,贫尼任庵堂主持多年,还未曾让一个弟子不经“家人”的允许跑出去过。” “大家是修佛之人,对着菩萨佛祖自然要诚心,绝一切尘世杂念,不可再肖想这是俗世中的事物,庵堂中之人自然要用心看护……” 老尼姑几句话的功夫,不仅表明了自己的态度,话说的也是不显山不漏水,双方都听得懂。 赵平悦躬身一礼:“那就劳烦师太了。” 对着赵平悦这位金主,老尼姑恭敬的很,双手合十道:“女施主客气了。” 而后换了副脸色,又对着那两个架着郑玉娥的“徒儿”厉声吩咐道:“净空、净池,把人带进去吧!切记,好好照料。” “是!” 这座尼庵的门常年闭着,只有人来了扣门才会暂时开启,等到住持带了人进去,这尼庵的大门照例关闭。 二人对着这高墙大院,内有乾坤的尼庵注视许久。 这地方本就是以尼庵来做借口,暗中行的却是牢狱之事,在官府的报备也是尼庵,但送人进去看管这件事儿大家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谁家没有个有难处的时候,若是碰着那不安分的,又不好闹到官府去处置的,便可送进这尼庵中,花些钱就能搞定的事情,也免得大家徒添伤亡。 -- 第464页 这个地方的存在大家心照不宣,也都知道自家或许有哪日兴许就能用得到。 若是在从前,赵平悦对于这种地方一向是敬而远之,最多也只不过是好奇罢了,她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也会来此,更没有想到自己也会送人来这。 真是时也命也! 等到回去之后,姜鱼林也从老太爷那回了来,昨夜的□□并没有给他造成过大的伤害,来的时候就去看过大夫了,大夫也说是无碍。 四人齐聚一堂,都窝在姜鱼墨的屋子里,小声商讨着昨日的事情,这一代的小辈,唯独缺了姜雨一个人,但不告诉她也有原因,不只是因为他们几个孩子不在一个院子,还有另外一种原因。 姜雨虽是素来脾气好,但若是涉及到姜鱼林……那可就难说了。 她最护着她哥哥,胆子又大,也有自己的主意,单看她这几年如何在她娘手底下抗拒自己议亲之事就能知道。 她若是知道此事。还不得闹个天翻地覆,恐怕提剑斩了那郑氏也不是没有可能。 几人将昨日郑氏要离开时想带走的那个包袱打开,里头果然都是些金银饰物,她当初卖身葬父,自然没什么家底,这些都是老太爷给置办或是他从老太爷那“拿”走的。 别的也便罢了,没什么稀奇,这几年姜家生意做的大,他们这些小辈也见惯了这些黄白之物,并不觉得有什么,唯独这里头的一条金锁惹起了姜鱼墨的注意。 将这金锁拿了起来,仔细观看一番,还真是眼熟的很。 不为别的,他儿子和弟弟脖子上也都挂着一条,大小形状都一样,唯独上面的图案不同,自然是能够一眼看出。 “这金锁怕不是我那小姑姑的吧!上回我去瞧她还挂在脖子上,说是试试带着,怎么就到了这包袱里头?” 赵平悦气道:“能是什么原因?这郑氏也真是个狠心的,自己闺女的东西也拿,就没见过这么当娘的,如此看来,送她去尼庵还真是便宜她了……” 她也是个为人母的,自然看不惯这种事情,背叛老太爷尚能理解,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也不知道心疼,他们那个刚满周岁的小姑姑她也见过,瘦的跟小猫似的,平日里只有她爷爷带着,可从未见那郑氏抱过。 当真可怜! 姜鱼林见他两个弟弟弟妹愤愤不平,但为了这种人生气实在没必要,还跟着说了句嘴:“人都已经送进去了,好在没出什么事,财务也没有损,不过如此看来,好在如今将她处置了,若是等之后,还不知她会如何折腾。” “可不就是吗?” 赵平安听他们在这里絮絮叨叨,也能理解,这事儿他也跟着掺和了,的确是凶险的很,就也跟着说道:“也就是你们心软,换了我娘在,就她今日的这般作为,只怕是小命难保……” “娘一向心善,怎会做出此等事?” 问话的自然是他姐姐赵平悦,赵平安虽然是随口一说,她却是不这么认为。 赵平安瞥了他姐一眼,直言道:“那也得看是对谁?娘对我们姐弟自然没得说,但若是碰着郑玉娥这样的,那就……” 难免要辣手摧“娥”了。 后面一句他没有说,但不代表几人就不明白,不过听他弟弟这般没大没小,赵平悦还掐了一把他老弟的腰,疼得赵平安嗷嗷叫。 等教训完了人,只听她训道:“娘走时你才多大?你知道娘还是我知道?” 赵平安“……” 他当然知道,他最清楚了,但说出去没人信啊! 赵平悦可不管他这些小心思,听平安提起他们娘还接了一句:“对了,正好你如今回来,走之前记得去爹娘的坟前祭拜,多烧些纸钱。” “知道了。” “还有,这样的话以后少说,娘不是那样的人。” “哦!” 嘴上虽是这么应,赵平安却知道他说的是真的,只不过他娘的形象在他姐眼中已经定了型,他这么讲自然不信。 他娘做这些事会避着能记事儿的赵平悦,却不会避着刚满月的赵平安。 毕竟谁又能想到,这孩子身体里住着的是个有思维,有能力的成年人呢?换了他,他也想不到。 第两百四十七章 这辈分也是够乱的…… “说起来, 别的财物倒也罢了,日后可以留着,慢慢给爷爷养老, 就是这平安锁得找个时间还回去。”姜鱼墨道。 不过这话刚一出口就得到了赵平悦的否定:“别,万一叫爷爷发现了, 这事儿若是漏了馅儿,恐怕是得不偿失, 不如等明年孩子生辰,叫首饰店的人打个差不多,比这大点儿的再送去。” 几人想了想,觉得这法子合适, 只道:“也好!” 老太爷那边的银钱虽是被郑玉娥带走不少, 但他名下还有铺子, 铺面上也有账,再加上县里的一部分分成也会给他, 所以这手头上还不至于过于拮据。 对于老太爷和老太太的这档子事儿,他们做小辈的也不好说什么, 老太太可以狠心不再与他来往, 他们却不行, 只能说走一步看一步。 等此间事情一了, 几人又去忙别的事情, 临近过年,家里生意忙完这一两日便又开始收尾,等到出了正月十六再开。 不过今日的事情倒是让姜鱼林长了个心眼儿,在外头吃喝还是得多注意,防不胜防。 -- 第465页 朝廷是到正月十六才开朝,官员亦是如此, 在这期间,若无重大事件不会传唤官员入宫上朝。 对人家这时候的放假情况,赵平安直呼:这以前放假的优良传统怎么就没有传承下来? 他从前上班的时候放年假不过才七日,中间还有四日是从周六日补出来的,说起来也只不过三日罢了,足足差了几倍,怎一个惨字了得? 今年过年与从前并无区别,不过是从鹤溪县改成了鹿鸣郡,以前过着倒也新鲜,但如今他们几个孩子愈发年长,也不像从前似的那般不稳重。 初一拜年,初二开始又是走亲戚,互相串门,之后也差不多,要么就是在屋里猫着,在这期间,赵平安又去了一趟高家,还见着了他小舅妈生的那对龙凤胎。 两个孩子不过才刚满三个月,接近百日,但那虎头虎脑的样子却比平常百日的孩子还要壮实,力气也大,显然是随了他们的爹和娘。 这两个孩子还小,不能常抱出来,唯恐冻着,但姜家还有两个小子,都是一岁多,皮实的很。 姜鱼逸是个不怕生的,谁带都成,长生却是个鬼灵精,虽说两个孩子都是个外向的,但长生有一点不同,给吃的,他要,但生人抱他却是不成。 赵平安走的时候他不记事儿,中间回来的那一趟也没待多久,如今趁着年假,倒是能在家里多待几日,也可借此机会跟这小子熟识一番。 有姜家人在一旁与他们解释,再加上赵平安时不时的拿吃的哄他们,俩孩子也都明白他是这家里人,信得住。 渐渐的,长生也愿意跟着他小舅了,两个孩子也时常跟在赵平安屁股后头跑,就像两个小尾巴。 新年之后便是春,冬深春浅时节,外头的天依旧带着冷意。 屋里烧的都是暖暖的炕,没有旁的事情大人们自然不想出去。 但两个孩子不同,算起来这也是两个孩子能走路之后过的第一个冬天、第一个年,自然看什么都新鲜。 尤其是刚下了一场雪后,银装素裹,天地一色,这场面大人自然不觉得有什么,年年都看,年年都一个样。 但两个孩子却不同,屋里人越看他们看得紧,两个孩子就越是叛逆,非要往外头跑。 屋里到处都摸遍了,哪里有什么,玩什么,两个孩子再清楚不过,哪有外头新鲜? 大人们原本是想趁赵平安和姜鱼林回来的功夫,一家人都待在暖室里头,热热闹闹的说说话,偏生这两个孩子在一处实在太过闹腾,尤其这还是两个男孩,更是闹腾。 赵平安带两个孩子出去过一趟,想让他们感受一下外头的冷风,结果这两个孩子仗着身上穿的厚,身上像个小火炉似的,也不怕冷,玩雪的高兴了就不愿意再进去,偏要在外头待着。 赵平安怕这两个小子冻着,也不好叫他们这么玩,忙支使下人将他们抱回去,不过看着蹲下身子,团成两个球不愿意进去的姜家小子,赵平安又心生一计,当即叫了小厮过来,吩咐道:“你去趟木匠那儿,寻些个木屑来,要多,要碎,要新,质量差的不要,脏的不要,发霉的也不要,最好是锯木头磨下来的,量的话……那种装米的口袋怎么也得要个两三口袋。” 下人也没问他为何要这么多木屑,拿来做什么用,只管去找,一家木匠不够就找两家,三家,索性临过年之前有许多人家手里剩了钱,要做家具,买家具,所以剩下的木屑倒也多。 这些剩下的木屑,他们原先也只是寻思着拿来烧火,拿来引火用的,如今有人愿意买,木匠自然是高高兴兴的将自己全部的库存都拿了出来。 而就在支使下人去买木屑的功夫,赵平安也着人在屋里的拐角收拾出来了一块地方,四周拿东西挡着,等木屑到了之后便叫人倒在了那拐角处,把两个孩子身上的厚衣服扒了丢进去,就让他们在里头玩。 那木屑堆的厚厚的,高度能到两个孩子的大腿,就也不怕摔着,最重要的是新鲜,跟雪差不多,却又没雪那么凉,他记得上辈子在游乐园时就看见过有这样的供孩子玩的木屑窝,拿来套用一下,果然也没多大差别。 果然,两个孩子见了这木屑窝兴奋的跟什么似的,两眼放光,为了让两个孩子玩得高兴,赵平安还叫人丢了几个不大用的碗和茶杯进去,由着他们折腾。 不仅是这样,还叫人去街上买些个玩具回来,像是那种木制的小车,小铲子之类的,能在这木屑窝里玩的都买回来。左不过也花不了多少钱。 看着这两个孩子高兴的那劲儿,赵平安笑眯眯的道:“造吧,可劲儿的造!” 这木屑堆的厚,也伤不着人,就是脏了些,好在俩孩子也不在里头打滚儿,裤腿脏了也就脏了,回头洗洗就是,反正这屋子里炕烧的热乎,有下人照看,倒也不妨事。 两个孩子玩儿得欢实,大人们也省了不少的心,不过没两日,姜河出去了一趟,回来时倒是把他那刚满周岁的妹子姜泠给抱回来了。 见到他抱着孩子回来时,姜家一众人还纳闷儿他怀里抱的是谁家的孩子,等离近了再看原来是他们那个辈份奇高的小姑姑。 姜大爷见是这姑娘谁时忍不住开口:“你怎么把这姑额……咱小妹儿给抱回来了?” 嗯,是小妹…… 说起来,长生还得叫她一声姑奶奶。 -- 第466页 真?姑奶奶! 说到这个问题,姜二爷也有些尴尬,他今日就是想去瞧瞧他爹,毕竟大过年的,老人家那儿冷冷清清的,实在惨淡的很,他这个当儿子的总不好什么都不管。 正好跟他爹说起平安弄得这木屑窝,家里两个孩子有多喜欢,结果这一说就戳中了他爹的心坎儿,想起他闺女也没个伴儿,老太爷就让他把孩子抱过来玩。 姜河也不好拒绝。 若是在平常,老太爷也不会开这个口,可姜泠如今慢慢大了,总不能一直由他这个老头子带着,也没个伴儿,正好长生、鱼逸还有小姜泠年纪都差不多,索性叫老二带过来,几个孩子也相互熟识熟识。 说到底还是一家人,都姓姜! 姜二爷也知道自己此行不妥,解释了原因之后便放下姜泠与他们说起了另一件事,便是那郑氏携款潜逃的事儿。 “你们是不知道,那郑氏是有多狠心,抛下孩子也便罢了,卷了钱财也不是不能理解,爹最气的就是她朝孩子动手,连从小戴到大的平安锁都拿……” 提到这件事,全程参与进来的姜鱼墨夫妇还有赵平安姜鱼林四人皆是对了个眼色,闭口不答,只当做什么都不知道,众人惊讶,他们也跟着惊讶,众人不忿,他们也跟着不忿。 演戏,谁不会? 而姜家几人听闻此事,忍不住凝眉:“听你这么说,的确是个狠心的。” 姜二爷一拍掌,总结道:“可不就是吗?咱大人的事情总不好牵扯到孩子,姜泠如今才多大?总不好一直跟着爹,小小年纪一直一个人玩儿,她娘也不管她,身边连个伴儿都没有,等以后孩子大了影响也不好。” 姜二爷拐来拐去,还是拐到了正题上,他承认自己心软,但这孩子也是真可怜。 说到这里,众人也明白了他的心思,想着这孩子瘦的跟小猫似的,的确叫人心疼,也不跟着说狠话,但姜河知道,这事儿还得他娘点头才行。 等他看向端坐在床榻上的老太太,只见老太太偏过头,绷着脸回了一句:“人都带过来了我还能说什么,让几个孩子一道儿玩去吧!” 听到这话,姜河喜笑颜开,“哎!娘,我就知道你最好了。” 他就知道他娘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 等征得了老太太的同意,姜河把孩子也放到了那木屑窝里跟家里那两个男孩儿挨着,刚进去时姜泠还有些胆怯,毕竟到了新环境,也是正常,姜河也只能一直安慰她:“不怕。” 等到她适应了,姜河才跟家里那两个男孩儿介绍:“长生,这是你姑奶奶,鱼逸,这是你小姑姑。” 三个孩子大眼瞪小眼,面面相觑。 姜河叫他们喊人,两个孩子就是不开口,催促了半天才听长生喊道:“妹妹。” 不光是他,姜鱼逸一向是跟着小长生鹦鹉学舌的,听长生这么喊也跟着笑眯眯的喊道:“妹妹。” 偏偏姜泠还应了一声:“哎!” 姜二爷“……” 这辈分儿也是够乱的。 第两百四十八章 (肥章) 叔侄变兄弟,…… 三个孩子辈份乱点也就乱点, 如今年纪还小,等日后年长些也就明白了,起码年纪差的不大, 说起话来也有话题,日后熟悉了也能玩得到一块儿去, 不妨事。 表面上似乎是如此。 可实际上,几个孩子玩归玩闹归闹, 却还是能看得出来姜泠这孩子性格内向。 环境影响倒不大,说起来,主要还是个人原因。 小长生和鱼逸两个孩子都是大喇喇的坐着,唯独小姜泠有些忸怩, 即便几个孩子已经认识了, 她行事还是忸怩的很。 众人看见家里两个男孩时不时拿着木屑抛洒着玩, 偏偏小姜泠不敢掺和进去,只在一旁看着。 男孩子玩她就在边上看着, 想凑到跟前又不敢,只能自己拿了两个喝茶的杯子舀着木屑玩, 。 那样子, 可怜的很, 难怪老太爷疼得跟心头肉似的。 人是姜二爷抱来的, 他自然关注的紧。 “咱家也不是没养过女孩, 姜雨那会儿也是咱家唯一的女孩,可像她这么内向的……我还是头一回见。”姜二爷叹息道。 二太太没好气的瞥了他一眼:“只能说你见的还是太少,这孩子那个丧良心的亲娘,有跟没有一个样儿,平日里也没个亲娘在跟前儿看着,听说那天杀的郑氏嫌弃这孩子是个女娃, 连口奶水都不给孩子喂,奶水都是奶妈子喂的……” 一提起那郑氏二太太就气,先不说拐走了老太爷这么多银子,原本姜家的家产都该是她丈夫和老大两口子来分,结果因为那郑氏的原因,平白还得多分出去一份。 多分出去一份儿也就罢了,来姜家这么久了,她自认也是半个姜家人。 同样都是姓姜,她对姜泠这孩子意见倒也不是那么大,虽然比不得家里这几个孩子,但比起郑氏却是强出不少。 她哪里知道,郑氏带走的那些钱财已经被她这几个儿子侄子侄媳妇给“劫”了去,不仅半道儿劫了,顺道还把人塞进了尼庵。 此时那郑氏,恐怕正在那尼庵里头吃糠咽菜的赎罪呢! 不过说起她,二太太心中还是各种不爽,手上忍不住揪起了帕子:“郑玉娥算是个什么东西?一个不检点的赤贫,靠着一些不入流的手段,硬是进了咱的门儿,正经人家谁瞧得上她?” -- 第467页 可偏偏就这些不入流的手段硬是勾的老太爷将有了身孕的她纳进了门,害得如今两家分开,他们做子女儿媳的夹在中间也是麻烦。 不过她虽然有气,却也不至于怪罪到一个孩子身上。 姜二爷观她越说越激动,甚至比他这个提问的人还要愤然,忍不住劝道:“你也少说两句,孩子都在旁边听着呢!” 二太太可不管这些,撇着嘴固执的说:“她才多大,能听得懂什么?你当谁都是长生那小子?” 长生那小子虽然是个修闭口禅的,但姜家哪个不知道这孩子机灵,就是不怎么说话罢了,连二太太看着他都觉得眼热。 看了自己家极有出息的单身大儿子还有那个倔脾气的单身小女儿,她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能抱上孙子孙女,实在不成外孙子也成啊! 偏偏一个都没有,连影都见不着。 要孩子总得先成亲,要成亲总得先定亲,可这俩孩子她劝过许多遍,说什么都不肯定亲,都是个感情上开窍晚的…… 一想到这,二太太忽然觉得自己心口上又被插了两刀。 二太太的这番心理建设姜二爷自然是不知晓,想想自己夫人刚才说的,的确也是这么个理儿,不过在孩子跟前说话还是要严谨些。 他凑到二太太耳边低声道:“这些话咱们私下说说也就罢了,小泠就咱爹天天抱着,也没个伴儿,能不内向吗?你看咱家孩子哪个不是亲爹亲娘护着,成长的环境上就不一样……” “不一样能怪谁?”姜二太太看着他,认真道。 姜二爷“……” 能怪谁? 还不都是他爹太任性,非要由着自己的性子来,不过他们做子女的在这种事情上也不好说什么,毕竟事情已经这样了。 不过说起来,比起好些吃不饱饭的贫户,姜泠也算是极幸运的了,娘不爱算什么?起码老太爷疼她,也有下人伺候着,姜家也不会对她一个孩子指责什么。 该知足还是要知足。 …… 初三这日,姜泠在姜家待了许久,临到天黑,姜二爷掐算着时间才把人送了回去。 带孩子回去的时候,老太爷抱着孩子颠颠,哄了哄,才又问他:“几个孩子可能玩得到一块去?” 说起这个,姜二爷忍不住蹙起了眉头,一脸纠结的回道:“玩是能玩到一块儿去,就是……姜泠还是内向了些。” 紧接着,他便把今日自己看见的都说与了老太爷听,一边说,一边观察着他爹的神色,见他时而皱眉、时而抿着唇,到最后又绷着个脸。 老太爷叹了口气。 “你回去跟你娘说一声,让几个孩子多在一处玩玩吧!” 姜二爷明白他爹的意思,说起来这都是他爹娘的事情,只好应了声:“哦!” 结果第二天,话带到了之后,没等他给给他爹回复,老太爷就抱着孩子登上了姜家的大门。 说起来,这还是两家人搬来这郡里后老太爷第一次登门,来了此处,哪怕是无意于此也看得出,他儿子孙子们住的这房子比他买的那处大了不少,也通透。 姜家的下人服侍的久了,哪怕是后来添置的人手,也知道老太爷和老太太的事情,虽然不认识人,但听了名字也明白了个大概,当时就叫人去回禀了此事。 是姜海过去接待的人。 他过去时,老太爷正抱着孩子在厅堂坐着,见到儿子来了还起身打了声招呼,朝他身后看了一眼,见只他一人过来,还问:“大海来了,怎么不见鱼逸和长生。” “两个孩子都睡着呢!”姜海回道。 老太爷年纪大了睡眠时间也短,起的更早,连带着姜泠起的也早,而姜家的两个孩子却不拘着他们睡眠,大多都是由着他们睡到自然醒。 听说小孩子睡得多长身体,不妨等日后年岁大了再改时间。 不过今日老太爷毕竟登门,既然想看孩子,他也不好拦着,便带人去了后宅。 由于两个孩子分属不同,一个跟着大太太睡,一个跟着赵平悦睡,老太爷过去的时候两个孩子都还没醒。 先去的自然是姜鱼逸那处。 姜泠如今年岁大了,就算比平常孩子要轻一点,抱的时间久了也重得慌,老太爷便将她放到了地上,由着她自己走。 只见姜泠走着走着便走到了姜鱼逸床前,她身量矮,就趴在木床的杆上看着姜鱼逸,两人昨日便见过,所以倒没有刚来时那么怯,甚至还伸出了一只胳膊想去够他。 不过女孩子到底没有男孩子那么皮,若是长生起早了,他在的话,恐怕就是摇也得把姜鱼逸给摇醒。 但姜泠不同,只是轻轻拉着姜鱼逸的小手,见他没醒还鼓着腮帮子去吹他,不过气没吹出多少倒是吹了不少口水出来,眼看着马上就要滴到胸口上,老太爷忙不迭的拿帕子给她擦了起来。 刚才就在手里一直抱着,如今又是如此,姜海见他爹是真的心疼这个孩子,心里有种说不清的滋味。 老太爷待小妹与待他们小时候倒是不同。 并非不好,其实对比起别人家里已经算是不错的了,只是与如今的姜泠比起来还是差的远,原因不在其他,而在于他跟他弟弟都是男丁。 两人小的时候,他们的爹也没怎么抱过,不光是他们,旁人家里也是这么做的。 -- 第468页 “君子抱孙不抱子”,这本是倡导做父亲的不能溺爱孩子,要严加管教,至于抱孙子则是因为儿子有了孩子之后这种教育观念就转变成了儿子和孙子之间,所以祖父抱孙子便无妨。 总之,不知何时,这句话便衍生成了“父不抱子”,。 姜鱼林姜鱼墨他跟老二也没怎么抱过,心中至今还有遗憾,不过鱼墨性子跳脱,所以平时不显,但若真要说起来,鱼墨跟他娘总比跟他要亲,所以到了姜鱼逸和长生这一代,他也不再管这些规矩,两个孩子他跟他儿子经常抱在怀里逗着玩儿。 女儿家倒是无所谓,都说穷养儿子,富养闺女,闺女是拿来疼的,这话放在老太爷身上,果真不错。 他如今对待姜泠可不就是如此吗? 姜海心中暗暗思索道:或许这就是他爹非要个闺女的原因。 而就在他想事儿的这一段时间,姜鱼逸也悠悠醒来,他本就是侧着身睡的,醒来之后揉了揉眼睛,第一眼看见的就是昨日一道玩的姜泠,当即小嘴上下一合,出声喊道。 “妹妹!” 老太爷眉峰一紧,紧接着,下一秒就听他闺女也跟着回了一句。 “哥哥!” 老太爷拉长了一张脸,寻思着这两个孩子什么都不懂,只好瞪了一眼自己大儿子,想问他是怎么教的? 姜海扭过了头,无言以对,只当做什么都没听见,什么都没看见…… 若是到这儿也就罢了,等到给姜鱼逸穿好了衣服,一行人又拐去了长生那处。 姜鱼逸也是个手头上不老实的,三下五除二便爬上了小长生的床,为了防止孩子摔下来,这床不高,所以爬上去并不难,姜鱼逸上了床之后只管捧着小长生的肩膀头摇晃,直到把人摇醒。 而等到小长生睁开了一丢丢眼睛后,又见他指着站在床边的姜泠,高兴地喊道:“妹妹,妹妹……” 只可惜长生并不吃他这一套。 小长生也不管那么多,见又是姜鱼逸来折腾,直接扯过了被子把自己包得严严实实,接着睡了过去,不管他怎么蹦哒都视而不见。 但对付小长生,姜鱼逸有妙招,见他如此,姜鱼逸又从床上爬了下来,匆匆忙忙跑到了自己屋里,也不知从哪个旮旯缝儿摸出了几块零食,这都是他提前藏起来,留给长生吃的。 姜海一直觉得他儿子没有长生聪明,但没想到这孩子对付长生还真有一套,瞧瞧,他小小年纪的就已经拿捏住了长生的死穴…… 果然是“恶人自有恶人磨”吗? 等到姜鱼逸拿了零食过去,又爬到了床上,掀开长生的被子拿着零食在他眼前哄道:“吃的、吃的……” 长生本来就被咬醒过,睡的也不像之前那么死,听到姜鱼逸的话赶紧睁开了眼睛,又摸走了,他手里的那两块零食,原本是想藏着的,结果抬眼就看见站在床边的爷爷,怕她来抢也不藏了直接开吃。 姜海“……” 这小子是怕他这个当爷爷的抢他东西吃对吧? 一定是! 老太爷也觉得这孩子有些不寻常,不过旁的话倒也没说,几人就这么站在床边等着长生吃。 而待他吃完之后,先是从枕头底下熟门熟路的拿了条帕子出来擦了擦嘴,而后才对着姜海打了声招呼:“爷爷早……” “早!” 跟他爷爷打完招呼,紧接着才又看着爬在他床上的姜鱼逸,摸了一把他的头才又开口道:“弟弟,早。” 姜鱼逸拿自己的小脑门在小长生手里蹭了蹭,甜甜应道:“哥哥,早!” 老太爷“???” 听到这称呼,一直站在旁边的老太爷脑门上全是问号 弟弟,他没听错吧? 长生怎么喊姜鱼逸是弟弟? 这不差辈儿了吗? 他不指望一个孩子能说出个什么一二三来,看来这个疑问眼下只能问老大了,老太爷扭头看着自己大儿子,朝他使了个眼色,便是想问问他是什么情况? 姜海自然也收到了他爹这个疑惑的眼神,也明白是什么意思,但这件事解释起来也叫他有些难为情,毕竟被占便宜的不仅是他儿子,还有他自己,连带着他那个便宜儿子也吃亏。 该被叫叔叔的平白被降低了一个辈分,反倒叫人家是哥哥,这是哪门子的道理? 但姜海也是没法子,该教的他们也都教了,道理也说了,软的硬的也都试过,都没用? 不光他教,大太太也教,还有他儿子和儿媳也整日说起,但嘴长在孩子身上,喊什么叫什么哪里是他说了就有效果的? 这事儿说起来都是小长生起的头,打从一开始,他们就从未教过什么哥哥弟弟,平时说话也都是叔侄来论,也不知道这小子是如何触类旁通学来的哥哥弟弟。 这小子本就说话晚,待他能说话后愿一直喊姜鱼逸是弟弟,一家人纠正了不知多少遍,可这孩子就是倔。 他自己也便罢了,偏偏还要拉上姜鱼逸。 家里人见小长生脑子活泛不受他们“洗脑”,便打算从姜鱼逸这里下手,但也不知这两个孩子天天都在嘀咕什么,他们说了许多也不抵长生一句话好使。 甭管家里人怎么说,人家姜鱼逸一个做叔叔的,就愿意跟在小长生后头哥哥长哥哥短的喊,谁来说也无用…… -- 第469页 后来家里人发觉自己说什么也无用,也懒得再费口舌,便由着他们两个孩子去了。 等再大点儿,再大点就能打了…… 只可惜,长生祸害的人显然不止姜鱼逸一个,没等老太爷接受这“叔侄变兄弟”,就听长生又冲着他闺女招呼道:“妹妹,早!” 老太爷听完这几个字眼睛瞪得跟铜铃大,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见姜泠学着刚才姜鱼逸的样子,也跟着回了一句:“哥哥,好!” 老太爷“……” 姜海一脸同情的看了一眼被雷了个外焦里嫩的亲爹,不知为何,他心下竟有些欣慰,原先还觉得自己吃了大亏,没想到他爹吃的亏更大…… 他这心里头舒坦的很,呼吸起来,甚至感觉到空气都清新了起来。 老太爷可不知他儿子是怎么想的,只伸出一只手,捶了捶自己的胸口,就怕自己一口气没顺上来。 这臭小子! 叔侄变兄弟也就罢了,奶孙变兄妹可还行? 老太爷被长生气的不行,偏偏小长生又坐在床边直勾勾的看着他,在场他认识的都打过了一遍招呼,如今也只有老太爷一人他并不识。 姜大爷明白他的意思,忙介绍道:“这是你太爷爷。” 只听长生脆生生的喊道:“太爷爷好。” 不知怎的,听到这声太爷爷,老太爷胸口被堵住的这口气忽然又顺畅了起来。 摸了摸着孩子的头,老太爷心思流转,这是他太孙啊!唯一的太孙。 孩子一句话便叫他消了气,果然还是血浓于水…… 说起老太爷今日来此的目的,自然是为着孩子的事情,昨日老二去他那的时候,与他说起姜泠的事情,他也细想了一番。 姜泠这孩子一直跟着他,总不好身边一直没个玩伴,家里这两个孩子无疑是最好的选择,便打算将她放在姜家教养。 昨日虽是让老二提前打过招呼,但不管结果如何,他总得来看看,成了,他得道一声谢,不成,他也好再说一说。 他一个老头子,年纪大了,没几年好活,保不齐这孩子还得由着这些个小辈照看着……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他总不能为着自己的一点面子苦了这孩子,没必要。 说起此事,姜海一人拿不定主意,还得问问他娘,老太爷早知如此,便在此处等着。 而老太太听了这话之后,似是也想明白了,只道:“孩子倒来无妨,那老东西就算了。” 姜海自然是将他娘的意思转达给他爹听,不过“老东西”这三个字还得改改,起码不能从他口中说出来。 听到儿子替他娘传的话,老太爷不禁叹了口气:“哎!你娘还是生我的气。” 姜海看着他,一脸郑重:“爹不是早就知道了吗?” 老太爷自嘲的笑笑:“也是,早就知道了。” 听着他爹说的这话,姜海心里五味杂陈,人生总有不同的分叉,若是当初他爹没有做下此等错事,可能他们也不会来鹿鸣郡,情形也不像如今这般。 心中憋了许久的话,终究还是说出了口,姜海看着他爹,认真问道:“爹,可后悔过?” 老太爷摇摇头,转身离去,只留下一句:“不知道……” 那背影,有些落寞,有些消瘦…… 老太爷走了之后。姜海细细咀嚼了这三个字许久,却还是有些不明白,只凭这三个字,他也说不上他爹到底是悔还是不悔。 “算了,不想了!”姜海甩了甩头发,将此事抛诸脑后。 他家估计也就这样了吧!他爹不愁养老,他娘儿孙环绕膝下,身边少个人也不觉得孤单,世事难以两全,这结果也不算太坏。 第两百四十九章 送给赵平安的一盒子宝…… 过了正月十五之后, 两人便又离开了鹿鸣郡,启程去了京都。 一个求学,一个为官, 生活还如往日一般。 时间过得很快,同年四月, 第四批的棉花已经被播种了下去,如今他们手里头的棉花种子也仅仅只有三四千罢了, 大约只够种两三亩地,但谁又能想到,这两三亩地的棉花是从当初的那两株棉花培育出来的? 两三亩地,这个数值听起来并不多, 但到了后期便会呈现喷井似的爆发, 赵平安盘算着, 大约也就是这两三年的时光了,等到数量上得以保证, 这棉花便可进行推广。 他们手上如今有三四千的棉花种子,按他所记录的, 一株棉花能产出六到十颗种子, 就算再去掉一些不能成活的, 有人精心伺候着, 这三四千的种子到了来年便能翻上几倍。 明年便是两万多, 那后年便是十六七万,大后年便是一百多万……实在恐怖! 指数式增长就是这么迅速。 赵平安计算着这个时间,若是他今年能够成功通过乡试,明年参加会试再能脱颖而出的话,日后这棉花的普及他兴许还能再分一杯羹。 毕竟有他师傅在其中为他筹谋,再加上这东西本就是他呈上去的, 他提前肖想一下此事,应该不过分吧! 嗯,不过分! 同年七月,乡试时间已定,便是在七月中下旬。 提前几日,赵平安自京都回到鹿鸣郡待考,他户籍是在此处,无法滞留在京都,到底还是要回来的。 同年八月,上旬放榜,赵平安一朝中举。 -- 第470页 不负韶华,亦不负老帝师这大半年的辅导,到底叫他得了个解元。 刚满十五岁的解元,这名声说出去,风头一时无两,即便是当初的姜鱼林也无法掩住其锋芒。 按理来说,若是学识出众,哪怕他从前是个秀才也不应风头不显,就算是为了满足自己的好奇心,总有人会去打听这赵平安是谁。 结果他们这一打听,郡里的人再一听说他还未定亲,当即找了媒婆上门…… 于是乎,这些日子,去往姜家提亲的媒人接踵而来,恰如当初姜鱼林在鹤溪县上被全县待嫁女子一般。 只可惜神女有梦,襄王无心。 赵平安说不急:“我如今年纪还小,如今定亲还太早,不妨再等几年。” 姜二太太觉得这话有些熟悉,想想他儿子如今的情形,免不了多提点几句,好叫他们有个心里准备。 长姐如母,这话她自然要跟赵平悦去说:“侄儿媳妇,我可跟你说啊!定亲这种事情,过了这个村儿可就没这个店了,他如今不想娶,过几年也难说会想,若是再跟鱼林似的不愿娶亲,那可有你们愁的……” 赵平悦知道他二婶说这话是好意,不过还是打算顺着他弟弟的心思来,只是笑笑:“平安年纪也不小了,做事有自己的分寸,就让他多松快几年,由着他的心思来吧!” 姜二太太不认同这个观点:“你如今压着给他定亲,还能趁这个风口给他挑个好的,若是再等几年,那可就难说了。” 订婚这种事情就跟买东西一样,瞧顺眼了也就定下了,说起来,也就是脑门一热的功夫,若是过了这个劲儿头,等平安去了京都,郡里的那些人哪里还记得他赵平安是谁? “无妨,都是他自己选的,总不会太差。”赵平悦回道。 “行吧!” 姜二太太该说的话也都说到了,怎么去选就是他们姐弟的事情,说起来这事儿本身就是他们赵家的事,与姜家又无关,他们也不好多说什么。 人家姐姐都这么说了,她也不好再劝,毕竟她自己家这两个孩子还不够她愁的呢! 一说起定亲,鱼林不在,二太太忽然又想起了姜雨这孩子,她原本还想趁着如今沾着赵平安的光,姜家风头正盛时顺便也给她闺女挑个好的夫婿。 结果,等她人都挑好了,就等她姑娘点头了,这孩子却死活都不愿意,可给二太太气了个倒仰,差点一口气没顺上来。 家里这两个孩子哪儿哪儿都好,姜雨如今也跟着她开始理事,账上的事情已经能够独立处理了,不比她娘二太太差,甚至颇有些直追赵平悦的意思,说起来也是个极有出息的女孩儿。 可她哪哪都好,唯独这感情事上不如意,起码在二太太看来并不如意。 姜二爷见他夫人整日为着孩子的事情发愁,只能劝她少管这些:“儿孙自有儿孙福,他们都不着急,你跟着着什么急?皇帝不急太监急…… 二太太瞪他:“你再说一遍。” “说错了,是急太监不急皇帝。” 二太太“……” 这不还是拐着弯骂她呢吗? “滚一边儿去。” 姜二爷跟立在一旁的他闺女确认了个眼神,表示自己成功祸水东引,姜雨亦是表示感谢。 这些日子,姜家众人再一次忙得底朝天,不过有姜鱼林的事情在前,他们应付起来倒是得心应手 等到乡试放榜后没几天,八月下旬,赵平安也参加完了鹿鸣宴。 宴会毕,两名主考官照例当众宣布今朝国子监招收学生的名单,以成绩和年纪来排,赵平安榜上有名,位居榜首,到底还是如他所愿,以举子身份考入了国子监,做了名举荐生。 九月入学,赵平安提前几日便去了京都。 就在去国子监前夕,赵平安还收到了自北疆薛祁叫人送来的信件,是薛府的两个护卫亲自送过来的。 信上大掠是说恭祝他中举,拔得头筹,还说起他在北疆的一些趣事,到了最后,甚至还提到了赵平安家中媒人上门提亲的事情。 赵平安还纳闷他是如何知道的?毕竟这种事情他也不好随意张扬,并未在京都说起过,不过人家都这么明明白白的说了,他也不好直接去问。 但信中还提到了另一件事,赵平安倒是觉得有意思的紧。 薛祁在信中说:“平安,你如今刚中举,又是解元,日后必定前程远大,婚事上可以不必着急,若是你信得过我,我伯父家中有个小妹,相貌上颇是不俗,与你倒是相配……” 前面几句赵平安自然是忽略,他如今本就没这心思,重点还是在后头。 薛祁称他表妹时用了“颇是不俗”四个字,想起薛祁的长相,赵平安倒是好奇,到底是何等女子能得他如此称赞…… 赵平安心中有疑,正好眼前就站着两个薛府的护卫,不问他们问谁? “薛祁说他有个表妹长的颇是不俗,两位可知是长什么样?” 两人对视了一眼,心道:被公子料中了,果然如此。 他们家公子说,若是赵平安问他此事只管按他说的来回就是,果然真的问起。 只见其中一个护卫抿了抿唇,再一想起他们公子交代的话,便按着带到薛家另一封信上所说的,又道:“嗯……表小姐与公子有几分相似……” -- 第471页 虽然他也不知他们家何时多了个表小姐,但他们公子既然让这么说,他们也不好违抗命令。 而听到这里,赵平安顿时眼睛一亮。 “有几分相似也仅够了!” 薛祁那长相本就惊为天人,连他都说颇为不俗,定是好看的,又说与薛祁有几分相似,这不就是女版的薛祁吗? 不知为何,赵平安竟有几分兴奋在里头。 入乡随俗的道理他明白,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道理他也明白,赵平安知道自己可能摆脱不了包办婚姻的现实,毕竟他从前就是这么单过来的…… 他寻思着,既然要包办婚姻,那不如包办个好看的。 薛祁是个男的,他不好造次,但表妹他可以啊! 还是个长得像薛祁的表妹…… 妈耶!他可太可以了! 叫他们薛府的两个护卫先回去,只说回头他写好了信再叫人送过去,届时再由薛府的人送信时一道儿递过去。 二人如今写信沟通都是通过薛家,虽然比不得上辈子的快递方便,但他们有这条件就不错了,起码还有专人替他们送信,若是平常人家,恐怕还没有这硬性条件。 不过这一次,薛祁送来的不止一封信,连带的还有一个小木盒子,巴掌那么大,精致的很, 赵平安还当是什么?打开一瞧,竟全是指甲盖大小的宝石,珍贵异常,赵平安有些意外,无缘无故的,薛祁做甚送这么贵重的东西给他? “乖乖,薛祁这是把邻国皇宫洗劫一空了吗?” 这些宝石都是北疆邻国特产,红的绿的黄的蓝的紫的……颗颗都是净度极高的原石。 赵平安虽说对这东西认知度不高,但也知道即便是在邻国,这也是有价无市不可多得的好货,只待雕刻打磨抛光镶嵌之后便能成为极耀眼的装饰。 当然,这东西对于他这个不爱戴首饰的人来说就有些鸡肋了,好在这东西若是觉得麻烦,亦可以高价售出。 近年来,北疆与边境关系愈发混乱,两地通商早已成为过去式,所以这宝石的价格自然是高居不下。 赵平安将他送来的这些宝石全倒在了帕子上,挨个儿数了数,等倒到最后,还倒出来个红纸黑纸的纸条来。 等看了上头的字,赵平安只是笑笑,忽然明白了薛祁为何给他送这些。 这不就是让他讨好未来媳妇儿吗? 这些个好东西,他自己一个人瞧太没意思,不炫耀一番简直太可惜了,所以他还特意找了时瑞过来,两人一同欣赏。 时瑞负责欣赏宝石,他就负责欣赏时瑞脸上那吃惊的表情。 对于这些个宝石,时瑞也是眼热的紧,这瞧瞧那瞧瞧,两眼直放光,不过这东西实在太过贵重,他即便是喜欢也不能张这个口去要,而且以他手上的钱财,恐怕连其中最小的一颗也买不起。 但一想起这些东西是薛祁送来的,时瑞总觉得其中有什么他不知道的事儿,所以还试探性的问了一句:“你说,薛祁怎么就对你这么好?” 说到这里,赵平安颇为自得,当即把信上的内容都给他说了一遍:“这算个什么?薛祁还说要把他表妹介绍给我,听说长的那叫一个国色天香,颇为不俗,我偷偷问过了,他家的下人说跟薛祁还有几分相似。” 说到这里,赵平安笑的一脸得意,还用胳膊杵了杵时瑞:“薛祁那长相你也知道的,跟他有几分相似,再怎么说也是个小仙女儿,你说咱这运气怎么就这么好呢?” 时瑞“……” 运气好?不至于,不至于。 被个男人盯上,运气虽是逆天,但决说不上好。 他关注的重点倒不是那女子有多好看,还是在那“几分相似”上头,时瑞翻了翻自己脑中的记忆,他怎么不记得薛祁还有什么表亲,更何况是长得像的表亲! 他怎么觉得这里头有坑呢! 时瑞试探性的开口说道:“你要不回头再去问问?万一那女子没这么好看,那你岂不是白高兴一场。” 赵平安撇了一眼他,直言道:“你这话说的,薛祁能骗我吗?还有,你怎么总是对他抱有敌意?” 时瑞“……” 他对薛祁抱有敌意,这都是怪谁呀? 真不怪他怀疑薛祁,关键是这家伙有动机,若是旁人,不过是谁给平安介绍女孩子他都不会怀疑,也不会有意见,偏偏这个人是薛祁…… 怎么会是薛祁,最不该的就是薛祁了。 时瑞越想越觉得其中有鬼。 赵平安观他神色,见他颇有些不信,也不知该怎么与他说,只能把桌子上那一木盒的宝石都倒了出来,直至露出了最底下的红纸条。 他珍而又重地把那纸条拿了出来,郑重的递给了时瑞。 “你自己瞧瞧这上头写了什么?” 时瑞不疑有他,接过纸条,只见上头红纸黑字,写着“聘礼”二字。 “聘礼?” 卧槽! 时瑞张大了口,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赵平安适时替他合上了嘴巴,顺便帮他把那两颗快吓掉的眼珠子塞了回去,叫他淡定。 等到情绪稍微平复下来,时瑞看了看这纸条,再看了看这一盒子宝石,最后又定格在了赵平安那张嫩生生的脸上…… 薛祁还在打他主意,还借口说什么表妹,赵平安才多大?不带这么明摆着骗人玩儿的。 -- 第472页 时瑞纠结着一张脸,看着眼前春光得意、满面红光的赵平安,心中慌乱如麻,越想越觉得牙疼! 他娘的! 薛祁都去北疆了,这贼心还没死呢! 他原先还以为薛祁走了,时间久了就能对赵平安歇了心思,但没想到,人都走了大半年了,还惦记着他呢!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 时瑞气得牙痒痒,他算是弄明白了薛祁为何要弄这一出。 为了防止平安背着他娶媳妇儿,薛祁可是布了好一盘大棋,什么表妹,什么有几分相似,他那表妹怕不是也叫“薛绮”吧! 时瑞为自己这个兄弟担心,但说出来怕他更担心,还不如此时能够高兴一阵儿。 “唉!” 愁! 时瑞在此处待了许久,等他要离开时,赵平安还特意挑了几颗各色的宝石交到了时瑞手上,让他回头给他娘还有他未婚妻定做个首饰啥的。 时瑞见他这个好兄弟还想着他,心里虽说也高兴,但这些宝石时瑞却不敢收,甚至还劝赵平安别用。 “为啥不能收?”赵平安一脸不解。 时瑞憋的一脸通红,不知该如何说起。 旁的东西也便罢了,这是聘礼,怎么能收? 这宝石他若是用了,便等于是收下了这聘礼,日后薛祁若是叫赵平安还,到时候他还不起可怎么办? 难不成要肉偿? 不成,坚决不成! 时瑞越看他越觉得可怜,好端端的,平安怎么就被这么个人给看上了? 孽缘,果真是孽缘! 第两百五十章 姜鱼林,你是个魔鬼吗?…… 时瑞的话赵平安并没有太过放在心上, 过一遍耳朵也就是了。 礼尚往来是大魏的传统美德,一盒子的宝石虽说珍贵,却也是薛祁的好意。以他俩过命的交情, 薛祁既然给了,那收下便是, 以后慢慢再还,赵平安也没什么心理负担。 不过, 许是今日受到的冲击有些大了,当晚他做的那个梦倒是叫赵平安不免有些慌张。 第二日早上,赵平安刚醒来就发觉身下一阵不对劲,忒不对劲, 那种湿乎乎黏唧唧的感觉……嗯, 怎么说呢!似乎有些熟悉。 赵平安掀开被子, 深吸了一口气,希望让脑子清醒一下, 等到被窝骤然变凉,再感受一番之后, 赵平安心道:果然如此。 他遗精了, 这辈子还是头一次。 不同于上一世的震惊, 重来一次再发生这种事情, 他没什么可惊讶的, 也没什么可害怕的。 毕竟,他也不是个孩子了。 姜鱼林不用上朝,但要去翰林院做事,起的算是早的,若是放到平常,他出门的时间点赵平安压根就不会起床, 偏偏今日确实难得。 看着洗漱池旁站着的那道身影,姜鱼林还有些意外。 他俩认识十多年了,彼此什么样都清楚得很,压根瞒不住,赵平安平时也算贪睡的,若是没有重要的事情,常常是不到点儿不起床,可今日倒是反常的很。 他抬头看了一眼初升的太阳,心道:没错啊!太阳是从东边升起来的。 可今儿早上,他不但起了,似乎还在偷偷摸摸的刷洗些什么东西。 “反常,的确是反常。”姜鱼林暗搓搓支起了小下巴。 他放轻了脚步,准备到赵平安后头瞧瞧,等他蹑手蹑脚的过去,再见到那水盆里洗的是个什么东西,姜鱼林顿时明白了。 不就是亵裤吗? 彼时,赵平安正专心致志地搓着内裤,一边搓一边回想,可一想起昨晚的那个梦来他就头疼,不禁小声嘟囔:“诡异,真是诡异,怎么就梦到他了呢?” “梦到谁了?”姜鱼林附在他耳边小声问。 “卧槽!” 听到他这么一问,赵平安被吓得差点心脏一停,就好像自己的小心思被人窥探了一般,等他转过头来,看见来人是谁,忙长呼了一口气,伸手就给了姜鱼林一拳。 “姜鱼林,你走路怎么也没个声儿?” 对于赵平安的抱怨和直呼其名,姜鱼林心里都明白,也知道他是急了,只是揉了揉自己被打的地方,毫无芥蒂地回道:“不是我走路没声儿,是你自己脑子里在想别的事儿没听见罢了。” 姜鱼林甩锅甩的理直气壮,面上没有一丝不好意思。 而听到他这么说的赵平安,想起自己脑子里刚刚浮现的那画面,从那女子白皙的大长腿,到袅娜的身段,最后再定格到那张脸……那张酷似薛祁的脸。 赵平安慌张之间,忽的脸色爆红。 他不自觉的攥紧了拳头,倔强道:“鱼林哥是不是在翰林院待的太闲了,连这个也要管?” 一瞧他这爆红脸色,身为一个过来人的姜鱼林怎会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无非是恼羞成怒罢了。 咳咳!孩子大了,一眨眼,平安也到年纪了。 想起刚刚自己那举动,的确是有些失了分寸,也容易吓着他,姜鱼林大概明白他脑子里想的什么,但回想起自己曾经也发生过这种事情,姜鱼林就又觉得他应该说些什么。 “说起来这也正常,第一次嘛,总有些害怕、彷徨和些微的不习惯,等时间长了你就习惯了。” 说到此处,姜鱼林不以为意,还伸出一只手拍了拍赵平安的肩膀,似乎是在安慰。 -- 第473页 赵平安不觉得自己需要安慰,肩膀一低,直接将那只手滑了下去,低着头,红着一张脸,小声说道:“我知道,不用你管。” 看他这神色,姜鱼林怎么能信?想当初他爹给他普及这种事的时候他也是这般,如今,终于也轮到平安这小子了。 尴尬归尴尬,可该说的还是要说。 此时,不大的小院儿里就剩他们兄弟二人,只见姜鱼林背着手,正色道:“你别慌,这事儿也怪我,之前倒是忘了提前跟你说起,我也是刚反应过来,原来你也到年龄了……也罢,今日正好撞见,顺便也与你讲讲。” 赵平安退后了两步,差点撞到那水池台阶上,等他停驻了之后,口中只吐出两个字:“不用。” 姜鱼林只当他是不好意思,很是执着:“那啥,别觉得不好意思,大家都是这样的。” 赵平安“……” “不是……我没有不好意思。” 说着,赵平安就要离开,好在姜鱼林及时左住了他的双肩,不叫他逃,很是坚定:“既然没有不好意思,那你就听着。” 赵平安捂着耳朵,挣扎着说道:“我懂,我真的懂,大哥你别说了,我不听。” “你不听我也要说。” “你是魔鬼吗?” “魔鬼又是什么东西?” “……” 于是,就在这个特殊的日子,赵平安被姜鱼林强制的拉着普及了一番性教育。 情况大概就是: 赵平安:我不用,我不听,我真的不需要。 姜鱼林:你还小,你不懂,你今天必须听。 而等到姜鱼林自认为普及的差不多,离开了之后,此处只留下了赵平安一个人在在小院中风中凌乱,脑中也只剩下了我是谁?我在哪?我在做什么? 等到赵平安将那条内裤晾上了之后,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姜鱼林这货是个魔鬼吗?非要讲这么详细……” 他就是来洗条内裤,到底是造了什么孽? 不是说普及性教育不对,那也得看是对谁?他俩到底谁比谁有经验,这事儿恐怕难说的很,他两辈子年纪加起来,怎么也得有两个姜鱼林那么多了。 这还真是关公面前耍大刀。 …… 而经了此事之后,赵平安也稳住了自己的心态,但一想起昨晚春梦中的那个人,一想起来,他还是觉得牙疼。 “女身男像这算怎么一回事儿?信上明明说是几分相似,直接梦到个女版薛祁,这……未免也有些太过了。” 薛祁要是知道这事儿,非把他脖子抹了不可。 赵平安摇着头,只觉自己不该如此:“不成不成,我得给表妹献献殷勤。” 说办就办,等到衣物都收拾好了之后,赵平安从薛祁给他的那一盒子宝石里头挑了两颗圆润饱满的,拿去了京都帮忙加工首饰的铺子里帮着打造。 由于这宝石拿来时都是原石,生的并不均匀,长一些扁一些的都有,不免要进行切割,其中一颗蓝宝生的就是偏长一些。 对于这颗蓝宝,赵平安要求工匠给打了只发簪和发冠,由于这宝石本就珍贵异常,有它点缀就够了,不必太过繁花似锦,反倒不美。 想起薛家人的脾性,赵平安虽未见过薛祁的那位表妹,但能得到薛祁如此推崇,应当也不是个轻浮之人,所以只追求简约和素雅。 将这蓝宝切割后分别打磨成水滴型,而后再镶嵌到簪子的尾部,另一半则是做成了发冠上的镶嵌,也是水滴型。 至于剩下的边角料,他只叫人通通做成了碎钻,都收着,以后打戒指手镯什么的也可以再进行镶嵌。 这支发簪和发冠可以说是配套,但以他如今的年纪,这两样一个都用不着,他准备一个送给薛祁,另一个送给表妹,也算是相得益彰。 这两件首饰,赵平安是加钱让铺子的伙计加急做,选的也都是原本铺子里就有的半成品发簪和发冠,如此,只需要对宝石进行打磨抛光镶嵌就是。 所以,只两日的时间,赵平安便拿到了成品。 看着眼前这两件典雅的发饰,皆是他花费了大价钱使人做的,先说那发冠,乃是银玉所制,以银为托,以玉为饰,再点缀上那唯一一颗蓝宝,雅致不失高贵。 至于那发簪,比起发冠虽是小了不少,但通体都是以上等的羊脂白玉所制,簪杆上头雕刻着细密的藤蔓,工艺极佳,而簪头上,小手指头大的蓝宝卧在上头,十分淡雅。 这两件发饰赵平安自己也觉得喜欢,而后又想到只给他们二人做恐怕不合适,所以又拿了些宝石过去叫铺子的人给做。 只不过这一次再做的话,样式上还得再修改一番。 因为做的多,款式多是定制,宝石上倒不必下太大的功夫,毕竟只是起到一个点缀的作用,圆的方的皆可,装饰还是得靠旁的来撑着。 做好的这些东西里头有戒指,有手链,有簪子,也有步摇和发冠,一颗宝石倒是能做好几样,左不过用上三颗,也够他拿来分的。 一盒子宝石他只用了一点儿,再多的他就不敢再动了,且先放着,这种金贵物件儿用一颗少一颗,他只是小资,还没有败家的资本。 给薛祁和表妹的礼物他已经叫人给送过去了,顺带着还有他给薛祁写的回信,另外就是今年收的新棉花做就的几件冬衣还有一些他后来想的到的做兵粮的法子,像是什么五谷粉,炒肉松、馕饼之类,都是极适合行军打仗用得上的。 -- 第474页 冬衣供给的并不多,这几件还是他从李爷那抠出来的,兵法之类他知道的不多,顶多也只是能够给薛祁提供一些思路,该说的他早就说了,唯独这些兵粮是他最近才想到的,馕饼也适合北边的气候,所以此次顺道也将这制作方法一并写给他,希望有用。 第两百五十一章 举子功名再入国子监…… 秋末冬初, 九月上旬,差不多也到了国子监开学的时间。 遥想去年九月,因着蒋教官的缘故, 徐司业无视法度,直接给他办了退学手续, 在那之后,他就再也没来过国子监。 今朝九月, 赵平安再次踏上了这片熟悉的土地,说实在的,此处的景致与去年相比没什么太大区别,唯一变化的可能就是他的心境了。 拿着鹿鸣郡学政给的举荐文书, 赵平安熟门熟路的找到了报道的地方, 还是在当初他报名那会儿的地方, 从未改过。 国子监大门旁的偏门,里头一桌一椅, 此外,便是些简单的设施, 而负责接待的夫子就在此处。 赵平安从怀中掏出文书放在桌上, 又行了一礼:“夫子, 学生来报道。” 原本支着下巴闭目小憩的夫子听见有人说话, 忙睁开了眼睛, 囫囵拿起了一支笔,眼皮抬也没抬:“报道的啊!” “嗯!” 只见夫子瞥了他一眼,一边撕开文书的信封,一边随口说道:“老夫瞧着你有些面熟。” 这话他也就是随口一说,总觉得在哪里见过似的,而对于夫子问到的这话, 赵平安避而不答,只是笑笑。 面熟就对了,他从前闯出这么大的祸乱,总有点名气在身的。 等夫子打开那文书进行登记时,猛然看见最上头楷书写就“赵平安”这三个字的名字,整个人忽的一震。 娘嘞!赵平安,不会重名吧! 夫子饶有些不信地挤吧了两下眼,后又揉了揉,复看了一眼上头的名字,再抬头看看面前站着的这个温润少年。 嗯,除了身形比去年高挑了些,脸也略微长开了些,旁的倒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 夫子子紧皱眉头,心道:果然是同一个人,难怪他刚刚觉得熟悉。 赵平安,真是他。 乖乖!这个煞星竟然又回来了,还是以举荐生的身份回来的,想想去年国子监和朝堂上的情形,夫子脑中不禁脑补了一场复仇大戏。 他甚至想问问赵平安:你到底要做什么?可终究还是将这话压在了心底。 对于负责统计新学生的这位夫子表情上所流露出的惊讶,赵平安很是受用,但面上还是装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 “夫子,好久不见!” 夫子尴尬的笑笑:“确实好久不见,有一年了吧!” 赵平安淡淡回道:“嗯,刚好一年,这不,今年正好是三年一度的乡试,学生刚中举,接了这录取的文书便来了。” 夫子挑了挑眉,也不知是不是他自己的错觉,他怎么听怎么觉得他这是话里有话。 不过仔细一想,这跟他也没有关系,又不归他管,所以很快,夫子便又敛去了脸上的所有表情,继续为他登记,办理手续。 等到登记完之后,他把该交代的也都交代了,无非都是些在书院的注意事项。打从去年出了那档子事儿之后,书院又添了些新规定,不过这些估计他就算不说,赵平安也都知道,所以很快,他接了东西也就离开了。 看着赵平安那渐行渐远的身影,不急不缓,明显是有备而来,夫子无可奈何的摇摇头。 国子监,恐怕又不太平了。 赵平安可不管夫子怎么想,拿着他给的腰牌直接去了对应的班级。 这腰牌也就是类似于前世一种学生证的存在,都是在他们来之前就做好了的,等报道的时候再进行分发,每一块上面刻着该学生的名字和班级,进出都是需要用得到的。 看着这腰牌上明晃晃的写着“上舍”二字,赵平安并不意外,姜鱼林与他说过,举荐生大多都会分到上舍,若是有些资质不好,跟不上课程的也可能会分到内舍去打磨基础。 上舍的学子都是准备科考的,所修的课程自然与内舍不同,到了这个层次,便不会再拘泥于四书五经,像一些其他读物也都会考到,他们也都会进行针对性的练习,以待科考。 而在他过去的时候,上舍的学子也在讨论着即将迎来的新一批同窗。 有人问:“谁知道这批的举荐生怎么样?” 有人奄奄的回道:“能怎么样?还不是跟从前一样。” “无趣,就没什么出挑的?” “也不是没有……” 听到这里,附近的众人也都来了心思:“谁?” 那人将附近的几人围到一个圈内,而后小声说道:“我听说咱们班要来一个大人物,身份不低。” “你这话说的,咱们书院的荫监生多了去了,有几个身份低的?我倒是要听听你说的这大人物能有多大。”说话的也是位荫监生,家族地位不低,平日里见的世面也不少,大小官员家的公子哥儿也不少认识。 对于同窗说的这话。那人没太在意,只当耳旁风,而后才煞有其事的小声回道:“皇后娘娘的亲弟弟沈煜,够不够大。” 众人咽了口唾沫,诚实说道:“大。” 见他们如此,那人很是受用,才又说:“沈大将军当年平叛之后交了兵符自请还乡,一直带着沈煜在苏杭待着,不怎么入京,我听说他今朝刚中举,也要来国子监。” -- 第475页 “好家伙,谁知道长什么样?”有人问。 “都说了不怎么入京,谁见过他?京都压根儿就没他的名号……” 但他这话刚一说完,就听不远处传来一道男声:“我知道。” 众人抬眼看去,只见说话的是位面孔陌生的青年,瞧着不过二十出头的样子,面相中正,身姿挺拔,很是俊朗。 其中一人大着胆子猜测道:“兄台可是苏杭人?” “嗯!” 来这国子监的不少都是各地的举子,有苏杭来的并不意外,所以众人以为他是沈煜的同乡,都开始打听起来:“他长什么样儿?” “好相处吗?” 对于众人提出的两个问题,只听那青年笑着回道:“放心,他特别好相处。” “要说这位沈煜,生的那叫一个风流倜傥,玉树临风,平易近人,且文武双全,才高八斗,学富五车,勉勉强强也就比在下差上那么一丢丢。” 说着,他伸出食指和拇指比了一个“一丢丢”的手势,那样子十分欠揍。 听他说的天花乱坠,众人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说实话,这话他们还真不信,沈煜是什么身份,那是皇后娘娘的亲弟弟,一个娘胎里出来的,身份怎一个贵重了得? 平易近人?还文武双全? 他们不信! 是想怼他两句来着,不过,在场的诸位一想起他说见过沈煜,恐怕出身不低,但比起沈煜,恐怕还要差上几分,便跟着劝道:“你倒是真敢说,也不怕被那沈煜听了去,回头找你麻烦。” “不能不能,沈煜又不是炮仗,一点就着,哪会这么容易发脾气。” 那人摆摆手,不甚在意,心道:他哪能这么容易发脾气,再说了,他总不能自己找自己麻烦吧! 不错,他正是众人都在谈论着的沈煜! 只因沈煜并未暴露身份,旁人也不认得他,所以对于他说的这话众人也是无言以对,只当他是在玩笑。 而就在这时,打外头进来个少年,气质绝伦。 那少年身穿一袭月白长衫,上头寥寥绣着墨色的竹枝和竹叶,十分清雅,观他面貌,只见他生的温润白净,面若冠玉,倒不是五官上有多精致,不过组合起来瞧着就是让人觉得舒服。 以貌取人,终究不是君子之道,最重要的还是那通身的气派,内敛而又不缺失属于这个年纪的张扬,本是相冲的两种气质,却巧妙地融合在了一处,叫人忍不住探寻。 看上两眼,再多看两眼…… 相貌唬得了人,气质不能。 而这少年,恰好就是赵平安。 对于众人探寻的目光,赵平安只当做什么都没看见,径直走向班级的后头,寻了个无人的空位坐了下来,丝毫不觉得陌生,如同在自己家一样。 上舍与内舍构造上差不多,无非就是人换了一批,没什么不习惯的。 他这动作做得行云流水,打从外头进来便没瞧过旁人一眼,这也让正谈及沈煜的那几人,包括沈煜在内都有些讶然。 想他刚进来时也是左顾右盼才又坐定,不曾想,这少年倒是比他还要淡然。 沈煜对着旁边的几人开口,小声问道:“他是谁?” 众人知道他问的是谁,上舍都是举子,其中有不少都是在此处待过好几年的,有认识姜鱼林顺道认识赵平安的,虽是一年不见他,但此时仍旧认得出来。 见到这张熟悉的面孔,一位老生揪着眉头,低声道:“是他!” “谁!” “赵平安!” 说起赵平安这个名字,整个国子监但凡是老生没有不知道的,但沈煜是刚来,没听过他的名号也属正常:“我看他年纪不大,估计也只十六七,是哪个官员家的孩子?” 那个知道底细的老生摇摇头,诚实道:“他不是哪个官员的孩子?就是个普通平民出身,家境尚可罢了,在京都根本排不上名号,恐怕也是刚中了举才过来的……” 等解释了一遍后,他还跟着纠正了一点:“对了,赵平安不是十六七岁,他今年才十五,嗯……刚满十五的举子。” 这个年纪就中举不可谓说不优秀,从前也不是没有,但如今在这上舍,赵平安恐怕是其中年纪最小的一个。 “嚯!这么小,在这国子监里头怕不是要被人欺负了去。”沈煜随口说道。 只不过他这话刚一说完,就见众人像看傻子似的看着他,弄得沈煜也是一头雾水。 只听一开始说话的那个老生用余光瞥了一眼赵平安,才又看着沈煜,低声道:“我若是你,就不会去惹他。” “怎么说?” 沈煜挑了挑眉,对于赵平安给他带来的意外忽然生出了些兴趣。 他虽然来京都的时间短,但也知道国子监的这些黑暗面,按理来说,一个普通平民就算是左右逢源混得开,也不至于能得到国子监上舍荫监生的如此袒护,这显然不合常理。 而且,他看这些人的神态,似乎对于这个赵平安很是熟识…… 其中定有古怪! 沈煜问:“他是新生?” 问到这个问题,众人都有些纠结,到底还是回了一句:“算是吧!” 沈煜“???”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算是吧是什么意思?到底是还是不是? 众人见他迷惑的很,只好将这些事情一一道来,且他们又都是姜鱼林的同窗,便一道说了。 -- 第476页 …… 说到后来,只见听了一个大概的沈煜勾着嘴角,很是有些意外。 “好家伙,做贡生的时候被退了学又以举荐生的身份考进来,他这是背负着使命啊!” 众人偏过了脸,有些不好意思。 “倒也不至于,嗯……你可听说过心肺复苏术?” 沈煜点头:“知道,这法子是去年才普及的,溺水,心脏忽然停止都用的上,听说去年某个大人在朝堂上昏倒时就是被用这法子给救醒的。” 苏杭是水乡,鱼米之乡,水流众多,生在苏杭之人没几个不识水性的,但每年夏季发生的溺毙之事还是数不胜数。 沈煜在苏杭长大,他知道这法子是去年传入苏杭,而且在今年夏季时可是救了不少的人,因为效果奇佳,很快便普及开来,如今,整个苏杭都对来普及此法的医者感激不尽。 沈煜正沉浸在这心肺复苏术的效用上,虽不知他们为何提到此法,但还是听了下去。 只听那老生目光灼灼的盯着他,接着道:“既然你听说过,那你可知道,这法子便是他最先弄出来的。” 听到这里,沈煜忽的站了起来,惊声道:“怎么可能?” 等到他反应过来自己的失态,忙又坐下,对着几人小声说道:“这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京都有座长生碑林,你若是去过,应当能够寻到他的长生碑,还是陛下准许给他立的。” 沈煜“……” 长生碑的这件事他还真不清楚,只知道是个老大夫帮着普及的,没想到,这救人的法子竟是他发明出来的。 众人没注意他的心思,只管接着道:“十四岁能立长生碑,这样的人能有几个?虽说百姓们可能不大注意,但这事儿在国子监不是秘密。” 有人跟着应和:“对,不是秘密!” “还有,不止这些,前年的那场中秋酬神会,嫦娥形象被大改,原型便是我们国子监的学子,叫姜鱼林,巧了,这人还是他哥哥。” “这样啊!”比起那救人的法子,嫦娥不嫦娥的,沈煜倒是没太在意。 但赵平安带给他的惊喜显然不止这一点,几人说上了瘾,恨不得把赵平安祖上是谁都给挖出来。 “不止这些,书院的司业是他干爹。” “这有个啥?”沈煜浑不在意。 只听那老生面露调侃,接着道:“可这位司业会成为咱们国子监的祭酒呢?” 沈煜不解:“为何如此笃定?我记得司业并不止一位,或许到时候峰回路转也难说的很。” 对于这个,沈煜倒是不以为意,司业不过是个从四品的官职,不算什么,但他们接下来说的这话就叫他有些心惊了。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对沈煜对他们国子监的不了解也不好说什么,只能闷头解释:“另一位司业下台了……” “所以呢?” “就是他给弄下去的。” “哈?” 沈煜一脸懵逼,什么叫他给弄下去的?赵平安才多大?能撸掉一个四品官? 骗人的吧! 第两百五十二章 他这么猛的吗? 对于沈煜讶异的眼神, 众人不觉得意外,别说是他了,他们刚知道此事时也是如此, 甚至见到他这反应,他们竟隐隐还有种快意在心头。 有老生叮嘱他道:“简而言之, 赵平安是姜鱼林的弟弟,王大人的干儿子, 十二岁中秀才,十五岁中举,如今徐司业倒台了,在任的祭酒大人差不多也该致仕了, 在这种时候, 国子监下一任祭酒落到谁头上就不必我来多说了。” 别说他们是官宦子弟, 就算是普通人也猜得到王大人之后会成为他们国子监的头儿,这个官职在京都可能不算什么大官, 但对于他们这些学子来说却极为关键。 尤其是,他们可能还会在这国子监内待上几年的时间。 毕竟, 上舍的举子们并非都如姜鱼林那般, 一次就中, 按时间来讲, 他当初也只在国子监待了半年, 更多的还是考不中进士,继续在这国子监内学子的举人。 一想到这些,沈煜支着下巴暗暗说道:“这小子,不简单啊!” “反正这其中有许多事情,你只要记得别去招惹他就是了,他就是个煞星, 谁惹谁倒霉,除了之前惹过他的几个学生和海盗之外,还有蒋教官、徐司业,哦,对了,就连崔夫子也着了他的道儿……” 但说到这里,又有人补充:“这还不止,我听说他去年被退学,离了国子监之后眨眼就拜入了老帝师门下。” “咦?还有这事儿?” 此事是发生在赵平安离开之后,有些人并不知晓,所以此时说起倒是叫不少人都瞪大了眼珠子。 只听知道此事的老生信誓旦旦的接着道:“我爹说,就在去年王大人生辰宴上,帝师大人来了,不光是来了,还在众人面前承认赵平安是他门下的学生。” “老帝师不是不参加这种宴会吗?我们家就算有这种宴会,也不敢给帝师下帖子。” 说话的老生瞥了他一眼,解释说:“赵平安跟姜鱼林带着老帝师来的呗!不然我怎么会把这事儿挑出来讲?” 众人“……” 旁人也就罢了,帝师,那是帝师啊! 别的不服,但赵平安这运道,还真就是不服不行。 老生显然没打算结束,接着补充道:“你们如果以为这样就完了,那就太小瞧赵平安了……” -- 第477页 “咋了?” “他不会又闹出什么事儿了吧?” “……” 老生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们,意味深长的点了点头:“之前说他是个煞星,一点都不夸张,估计不少人都知道,他在书院那会儿与崔夫子不和,没曾想,这事竟闹到了王大人的宴会上。” 一个同窗无意识地眨了眨眼,小声道:“好家伙,我怎么觉得崔夫子要倒霉……” “我也觉得……” “我也……” 若是换了个旁人,他们也不会有这种感觉,但说这人是赵平安,那就不意外了。 果然下一秒就听老生接着说:“既然大家也都猜得到结果,我就不卖关子了,赵平安自然是不可能吃亏的,那吃亏的就只能是崔夫子了。” 说到这里,他甚至还有些激动,伸长着头道:“你们不知道当时发生了什么事儿,为着一个赵平安,老帝师甚至还罚了崔夫子回去抄写百遍的三字经散给乡下那些买不起书的学生,那可是十来万字啊!我爹说,瞧那样子,老帝师似乎与他很熟悉,待他也很是亲近……” 而听到这里,在接连的冲击下,沈煜有些傻眼:“这孩子这么猛的吗?” 众人纷纷点头:“对,就是这么猛!” 只见沈煜抿着唇,当时就道:“那我去跟他打个招呼。” “别啊!” 碰到这种情况,正常来讲都该躲着走,他却偏偏要凑上去。 众人心说:这不是给自己找事吗? 可他们刚要劝阻,就见沈煜站了起来,朝着赵平安的方向走了过去。 沈煜生的高壮,虽是个举子,但身材上却是随了他父亲沈大将军的英武,再加上这班级本就不是那么大,桌子也不高,没几步路我走到了赵平安跟前。 只见他长腿一曲,直接坐在了赵平安隔壁的桌子上,居高临下。 二人距离的极近,沈煜一手撑着桌面,一边歪头问他:“赵平安是吧,听说你挺横啊!” 他这一句话出口,附近参与到刚刚八卦中来的几人也都竖着耳朵听了起来,见他上来就挑衅,几人忍不住替他默了个哀。 感觉到这桌子一晃,隔壁也多了个人,赵平安不紧不慢的用胳膊压住了书本,面无表情的抬头,淡淡问道:“你是哪位?” 沈煜唇角一勾,摆出一个自认为帅气的表情,大大咧咧的介绍道:“忘了自我介绍了,在下姓沈,单名一个煜字。” 听到这个名字时,在一旁一直关注着的众人目瞪口呆,全然没有想到刚刚与他们说话的便是沈煜,难怪啊! 难怪这小子对于沈煜这般推崇,好话不断,竟都在替他自己说好话。 丫丫个呸!不要脸呀不要脸…… 而他们的这反应赵平安并没有看到眼里,对着眼前这个身份贵重且又是个中二病的青年,只应了一个“哦”字,紧接着便又低下了头,继续看书。 眼睛虽是看着书,赵平安心中却忍不住想,原来这货竟是陛下的小舅子,那跟他师傅也有亲,拐着弯也算跟他有点儿关系,不过这礼数上的不周全,他还得晾他一下…… 沈煜在旁边等着他回应,结果,等来等去只等到了他翻页。 沈煜自觉没有面子,伸出手,只见替他将正看得书合上,后又忍不住问他:“你不用说点别的?好歹我也自我介绍了……” 赵平安微微挑眉,反问道:“你不是已经知道了吗?还要我介绍什么?” 他又不是个聋子,班级统共就这么大,几个人在前头讨论他也不知道把音量放小一点…… 好吧,就算是他们有意小声了,起码也得注意一下,别叫他听见了。人对自己的名字都敏感,再加上他们说话的那个音量,赵平安想不听到都难。 不过,不得不说,这种无形装逼的感觉……还真是不错。 这话堵的沈煜哑口无言,也不好说他哪里说错了,可赵平安却不打算问完这一句就结束,便只听他又问:“你找我有事儿?” “来打个招呼罢了。”沈煜随口道。 “那现在招呼打完了?” 说完这句,赵平安又看向被他压在手心底下的书本,那眼神便是在说:这书能否还给我。 沈煜不动声色的松开了手,但还未等他说什么,就见夫子从外头进了来。 夫子姓陈,也是管理他们上舍的夫子,便是相当于前世的班主任、辅导员之类的存在。 此时还未到上课的时间,他不过是提前进来瞧瞧,但看见沈煜如此行为无状的坐在桌子上,尤其见他正居高临下的看着赵平安,忍不住揪起了眉头,喝斥道:“沈煜,你在做什么?” 沈煜见到夫子直呼他的名字,且态度上并不算和缓,再想到之前他们说起的事情,忍不住多看了一眼赵平安! 他若是没猜错,陈夫子是在维护这小子,当然,这一点很是明显,但他看到的是背后的深意。 陈夫子竟然知道他的名字,必然也知道他是谁,今日哪怕是得罪他这个皇帝的小舅子,也要维护赵平安,这可就引人深思了。 他过来不过是试探罢了,如今虽然只是试出了一点皮毛,但已然足够,便回了自己的位置上。 对于自己班上新来的这个学生,夫子自然早有耳闻,也知道他的背景,但如今这是在国子监,荫监生也比别处要多得多,不足为惧。 -- 第478页 说起来,国子监有个不成文的规定,不管是谁家孩子?但凡进来,夫子管制学生便与身份背景无关,否则,若都是仗着身份地位来行事,这国子监也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等到沈煜回到自己的座位,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夫子对着赵平安点了点头,似乎是在打招呼…… 这种区别待遇倒是叫赵平安有些意外,他不记得自己跟这位夫子打过交道,就算是去年,顶多是在路上遇到过,就连招呼也没有打过一次。 不过这个疑问很快就得到了解答,等到夫子点完名,又帮他们这些新来的举荐生安排好了座次后,又单独叫了赵平安出去。 “赵平安,你出来一下。” 听到这里,众人也都不动声色的打量着他,赵平安却是不以为意,他早就知道今日过来会受到这些打量,早已做好了准备。 等到他出去之后,只见夫子弯着嘴角笑眯眯的看着他,与刚才在班级内与其他学生们说话时的神情全然不同。 而这种区别待遇,不仅体现在表情上,另还有说话上,只听陈夫子关心道:“沈煜刚才是不是找你茬了?” 赵平安摇摇头,诚实说道:“没有!” 如同沈煜刚刚说的一般,只是来打个招呼,尽管这人有些中二,赵平安倒没看出他有什么恶意。 他自己不在意,陈夫子却不放心,忍不住叮嘱道:“若是有,你一定要说,他是皇后娘娘的亲弟弟,若你二人之间产生了龃龉,怕是你要吃亏,若是有什么事情,不论大小,皆可来告诉老夫,老夫替你做主。” 赵平安拱手行礼,深深一拜,诚恳道:“多谢陈夫子,学生知道了,不过学生还有个问题。” “你说。” 赵平安想了想,还是打算直言:“不知是不是学生的错觉,夫子似乎对学生很是不同。” 不过听到这话,陈夫子却是哈哈大笑,完全不像在班级里不苟言笑的样子,只是拍拍他的肩膀,语气上很是和蔼:“这都是应该的,应该的,且不说你小小年纪便中了举,昨日帝师大人提前交代过,要老夫好好照应你,免得被旁人欺负了去。” “原来是老师……不过夫子放心,我干爹也在,不会有事的。” 陈夫子摇摇头:“王大人虽然也在,但毕竟还要管理整个书院,唯恐照料不到,便又托了老夫。” “如此倒是麻烦夫子了……”这件事情老帝师可没有与他说起,他如此心细如发,倒是叫赵平安无端有些感动。 说到麻烦,陈夫子倒不这么觉得:“哪里哪里,这算什么麻烦?说起来,老夫与你同出一门,从前也受教于老帝师门下,不过与你比起来,所受的教导却是天差地别。” 赵平安听得出,陈夫子这话中隐隐还有些羡慕。 事实上,老帝师名下的门徒不少,但大多都是饱学之士,平时并不会去打扰他,除非是遇到了什么想不明白的问题,才敢去求帝师授业解惑,哪个又能如赵平安一般,直接跟在老帝师身边等着他灌输知识? 这就相当于,旁人都是饿了再去自己找饭,而赵平安则是属于那种刚出生不久的雏鸟,只管张着嘴等着大鸟去喂。 这待遇从前也只有陛下一人才有,如今又多了个赵平安,怎能不叫他们另眼相待? 他甚至都怀疑这两人之间是不是有什么别的交往,但赵平安背后的门路,该扒的他们也都扒完了,如今的他,就如同一个赤身裸T,由着他们探查的娃娃。 但这都不重要,在陈夫子看来,关照个人算什么?不过是顺手之劳罢了,重要的是在老帝师跟前卖了个好,刷了一把存在感,这才是最实在的。 “还有件事帝师让我转告你。” “夫子请说。” 说到这里,陈夫子一脸调侃:“帝师大人说,叫我等只关注你别被人欺负了去,旁的你就别想着开后门了,说白了,学业上还得靠你自己。” 听到这话,赵平安眉心一跳,心说:他有这么不靠谱吗?不过这话却不敢在陈夫子面前说出口,只道:“这是自然。” 二人说了不久的话,陈夫子便又离开了,这节不是他的课,只是把新来的举荐生安排一下罢了。 对于赵平安来讲,只因他是二入国子监,正好是卡着时间过来,又因着去年闹出的动静太大,姜鱼林特别叮嘱了此次也不必在校舍内住,所以只等到正常上课的时间才过来,等到陈夫子交代完了之后他又回去了班级,等待着上课。 而今日的课程结束了之后,赵平安回到国子监的消息也传遍了整个书院,不光是此事,另还有沈煜来到国子监就读的事情也传入了众人的口中,甚至还有人将他们二人今日交锋的几句话大为渲染,脑补了好一场大戏。 赵平安对上沈煜,这应该也算是棋逢对手,不知又会在国子监闹出怎样的一股风波。 第两百五十三章 畸形审美 对于赵平安再次来到国子监, 他们心中也是有不少的猜测,猜测赵平安此次是为了报复,亦或是为了赌气, 毕竟从前不光是有人欺负他,还是有不少人暗搓搓的在背地里看他的笑话。 他们自己不敢上前去问, 好在有旁的办法,由于这国子监学子们之间的关系网络错综复杂, 关系套着关系,比方说上舍中有不少跟姜鱼林熟悉的,或是拐着弯儿有与姜鱼林认识的朋友,也都会托人打听。 -- 第479页 所以, 即便姜鱼林人是在翰林院, 第二日却有不少的人拐着弯的来与他打听, 赵平安这次进来书院所求谓何? 要知道去年老帝师带着他们二人参加王大人的生辰宴会,官员们可都看着了, 且翰林院也属文官,与同属文官的王大人也有不少相识的官员, 所以过去参加宴会的人并不少, 许多都知道这个事情。 “鱼林兄, 平安贤弟有机会能够跟着老帝师学习, 何苦还要去国子监?”说话的是姜鱼林的同窗, 二人是前年进士榜上的同期,也是在国子监的同窗,这次也是受朋友所托前来问询。 不光是他,也有旁人开口来问:“对啊!我家侄儿也托我问问是个什么情况?” 对于这些人的疑问,姜鱼林统一回复说不知道,遇到有些问得紧的, 便含含糊糊,要么说平安有自己的打算,要么就是说:“他如今也不小了,十五岁,又是个举人,他要做的事哪怕我这个做哥哥的也管不到他头上来,毕竟下官也不是他亲哥哥,实在是不好管的太多……” 众人听了这话,很是怀疑,抛开这理由不提,他们怎么听怎么觉得姜鱼林是在替着孩子说好话铺路来着,且姜鱼林说了这许多,没一句说到正题上的? 不过他们想的也没错,明年便是会试年,平安这孩子自然也要参加的,如今在官员们面前说上两句好话也是侧面将他这有才的名声宣扬出去,或许哪一日就用上了呢! 这可都是说不准的事情! 姜鱼林被一堆人围着,磨了许久,回来的时候还跟一脸哀怨的跟赵平安说起此事,不过他说的这事儿倒是叫赵平安得意了许久,那副得意忘形的样子,瞧着很是欠揍! 只见赵平安摇头晃脑,大言不惭的说道:“我虽不在国子监,国子监却一直有我的传说,嘿嘿!鱼林哥,你羡慕吗?” 姜鱼林白了他一眼,伸手敲了他一个爆栗:“别贫了,赶紧说说你怎么想的?” 对于他问的这个问题,赵平安很是不以为意,实话实说:“我能怎么想的?原本就是这么打算的,帝师大人近来身体不大好,老麻烦他老人家授课也不合适,如今也只不过是进入到正轨上罢了。” 去年做出这个决定的时候他也没曾想会拜入老帝师门下,这次回来也只是让事情回到正轨上。 他不过就是装一装逼,吓唬吓唬他们,这些人与他又没有什么深仇大恨,他能做什么? 听到这回答,姜鱼林挑眉问道:“你不会觉得遗憾?” 这话便是说,跟着帝师可比在国子监强多了,但赵平安却不这么觉得,有得必有失,有失必有得。 他挺起身板,信誓旦旦的说道:“有什么好遗憾的?跟着老帝师的这一年都是我赚的,如今又进了国子监,不蒸馒头也得争口气,也好让他们知道,什么叫莫欺少年穷。” 姜鱼林觉得,赵平安到底还是对从前的那些事儿气不过,不然也不会偏偏要赌这口气,不过孩子到底还小,便随他去了,不闹出什么大事儿就成。 明年二月便要科考,还得把重心放在学习上,旁人怎么看他也好,怎么猜测也好,赵平安都由着他们。 “你们就猜吧,猜对了算我输!” 他知道,只要他在这国子监一天,就算什么都不做,这些人估计也不能信。 不过有之前的事情,再加上王大人和陈夫子的保驾护航,也无人敢去招惹他。 嗯,偏偏沈煜是个例外。 说起沈煜,赵平安不知该怎么说,说坏吧,也不坏,说老实吧,也不老实。 这么说吧!沈煜可以说是赵平安遇到的同龄人中最中二的一个。 说实话,不管是姜鱼林也好,他师傅也好,包括时瑞,这几人年纪应当差不多,也都是十分稳重的,但两相对比起来,沈煜就像个正值青春期的叛逆孩子。 赵平安原本是安安稳稳的读着他的书,偏偏这沈煜,时不时的便过来找他说话,东扯一句,西拉一句,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来找茬的。 此时,沈煜正趴在赵平安桌子前看他写字,看了半天才憋出一句:“你这笔不错,哪儿买的?” 沈煜问的是赵平安手上用的那支炭笔,这是老太太改良后的,大约有人手指那么粗,是将柳枝烧成的炭压成粉之后又添加了粘土之类的物事做成,赵平安也是刚拿到手不久。 这炭笔外头包裹着木头,自然也是赵平安提议。 历时近两年的改良,在老太太的不懈努力下,这第一代炭笔终于问世,估摸着近期便会推广而开。 作为这炭笔在本朝的创始人,赵平安自然拥有第一使用权。 对于沈煜的问题,赵平安只说:“自己家做的,外头还买不着,不过估计很快就能买着了。” 前段时间,这炭笔已经在郡里试卖,若是反响不错,便会推广入京,不过,见沈煜盯着这笔东瞧瞧西看看,似乎挺感兴趣,想着他们两人之间还有那么点儿关系,赵平安又道:“你要吗?送你几支。” 沈煜眼前一亮,毫不客气:“要!” 赵平安从笔盒中给他拿了几支,顺便扯了张纸给他试试,紧接着,就见沈煜饶有兴致的在这纸上题下一句“谁言琼树朝朝见,不及金莲步步来。” 字倒是没问题,重点是这诗…… 赵平安忍不住揪起了眉头,问他:“这诗,怕不是赞赏女子裹小脚的吧?” -- 第480页 “不错!” 沈煜很是得意,谈及这三寸金莲,忍不住又道:“淡黄弓样鞋儿小,腰肢只怕风吹倒,天下男子,谁不爱三寸金莲?” 沈煜正等着他回应,却只见赵平安一脸不快的丢下一句“畸形审美,平白污了这笔”便将这几支笔都收走了去,不再理他。 沈煜还道刚才还好好的,怎么谈起这三寸金莲人就又毛了?便又纠缠起了赵平安,问他是生什么气。 赵平安被他缠的烦了,忍不住道:“这种畸形审美就不该存在这世上,你告诉我,这三寸金莲哪里好看?” 他上辈子腿脚不好,打小也因为此事有些自卑,知道裹脚是将正常人的脚生生弄残,自然是无法理解。 做个正常人不好吗?偏偏要自残,自残也便罢了,还影响下一代,让下一代继续自残,纯属脑子有泡。 这些人都说这三寸金莲美,究竟美在哪里? 是美在裹脚的同时也裹了脑,还是美在圈养一个三寸金莲让男子觉得有面子? 嬷嬷说过,年年都有因为裹小脚丧了命的,只不过女孩子本就不如男子地位高,且女子裹小脚从六七岁便要开始,就算是丧了命也不会张扬,所以鲜少有人知道。 想到这些因为裹脚而丧命的女孩,赵平安更是气急,什么破习俗,也不知是哪个脑子被裹了的人发明出来这害人的东西,害了一代人还不够,还要一代害一代。 赵平安心中所想,沈煜十分不解,一味解释说:“纤纤玉脚,不盈一握,自然是好看的。” 赵平安觉得,他们这里的人觉得三寸金莲好看,大概就相当于上辈子的人觉得尖下巴嘟嘟唇好看而疯狂整容是一个道理,即便是残害己身也在所不惜。 “这只是你看到的表象,若是你见了这裹脚布下的脚趾,断不会这么说,女子缠足无非有三个目的,一是为了使女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不能出远门,只能在家里乖乖地侍候丈夫,二来表示身份高贵,不事生产,三来就是你所认为的畸形审美,简而言之,就是为了“好看” 。” 这三个理由,不管哪一个他都无法理解。 赵平安长篇累牍的说了一大段,倒是叫沈煜有些不明所以,他虽然脾气好,但这么说还是叫他有些不高兴,所以语气上便有些埋怨:“我不过是说了两句,你这么激动做什么?再说了,如今缠足的又不止一家,大家都是这样……” 听他说“都是这样”,赵平安忍不住的想,这里头到底有多少条人命搭了进去。 赵平安承认自己激动,但一想到这裹脚恶习他就厌恶的很,忍不住问他:“你家中姐妹可有裹脚?” 沈煜大大方方的诚实回道:“自然!” 他姐姐那会儿没赶上,但他妹妹却是裹了的。 听他这么答,赵平安便继续问他:“那你可见过这裹过的脚?” 沈煜拧着眉:“女子的脚,哪是说看就能看的?”倒是他那妹子,缠足的时候眼泪哭了快一缸。 赵平安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劝他:“我建议沈兄回头还是去看看吧!把那裹脚布解下来看。” 若是看了之后还觉得好看,那他以后再不对这裹脚脚多说一句。 沈煜对他莫名生出的这股气一头雾水,回去的时候还听见赵平安信誓旦旦的低语:“老子早晚要把这裹脚的恶习给废了……” 离开的时候,沈煜仍是不解,不就是裹个脚吗?女子裹脚本就是为了好看,嫁个好人家,再说了,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富家小姐不都这样吗?有什么? 当初他妹妹裹脚的时候,整日整夜的哭,年幼的沈煜还曾问他娘,能不能不裹了,但沈夫人却说:“女子缠足代表德行兼备,若是不缠,会被旁人认作是德行有亏,经不住考验。” 沈夫人也是为人母,也不想害了她女儿,只知道旁人家中都裹了,若是她闺女不裹脚,只怕日后还要被人挑拣。 女子哪有不嫁人的?两年罢了,忍一时之苦,成就人上人,所以,她也只能先忍下了。 沈煜虽不知缠足与德行有什么联系,但他觉得,他娘既然这么说,应当也有一定的道理,他娘这么疼他们,总不会害他妹妹。 那时候他还上学,并非一直在家,只以为这脚是拿布缠上就行,兴许是妹妹太过年幼,所以才会整日的哭嚎,一开始,沈煜还会听见妹妹哭闹,后来她便不怎么哭了,等到一两年后,便再不会因为缠足的事情而哭喊。 或许,这便是他娘说的德行兼备了吧! 第两百五十四章 朋友之上,性命可托,…… 今日的事情说过便罢了, 赵平安发了一顿火,之后就没有放在心上。可他不将此事放心上,不代表沈煜也是如此。 翌日一大早, 临到上课,众人就见沈煜顶了两个黑眼圈从外头进来, 所有人都看得出他神色间的倦怠。 沈煜一向龙精虎猛,今日倒是反常。 要说沈煜也是这国子监的红人, 他的一举一动,自然都看在众人的眼中,少不了问一句:“昨晚没休息好?” “嗯!” 沈煜点点头,他的确是没有休息好, 昨日听赵平安说完这缠足的弊端, 回去以后, 他便想方设法找了知情的问问下人这脚是怎么缠的。 原以为只是拿布缠上,谁曾想还要将脚趾脚掌裹断…… -- 第481页 结果显而易见, 这答案与他一向理解的截然不同。 原先,沈煜还想找个裹过脚的下人来瞧瞧, 不过这裹脚之风如今只是在富贵人家盛行, 下人中并没有裹脚的, 他也无法得见, 如此, 他便把昨日赵平安所说的细想了想。 不管是出于好奇也好,还是出于什么原因,总归他昨日是一夜未眠…… 沈煜心中想着事儿,眼神也是飘忽不定,便时不时的往赵平安那瞥去,下课的时候还与他就此事多说了两句, 似乎很是熟稔。 这倒是叫众人有些好奇,他们俩何时这么熟了? 赵平安这班里有几个学生是去年从内舍升上来的,与他也是一个班,见此情形,忍不住吐槽了一句:“走了一个薛祁,又来了一个沈煜,这赵平安也是个能耐人。” 一个将门虎子,一个皇亲国胄,寻常人能够见上这二人一面都已是不易,偏偏赵平安就是有能耐把这两人收服。 到底为什么? 他们不懂,也不理解。 赵平安与薛祁是怎么勾搭起来的他们不清楚,但他与沈煜确实是在众人的眼皮子底下就勾搭了起来。 不光勾搭了,还是沈煜自己送上门去的。 原先他们还以为他与薛祁的熟稔主要还是赵平安巴结来的,但如今见了沈煜,他们忽然不这么觉得了。 要说巴结,怎么也是沈煜巴结的赵平安。 这事要不是发生在他们眼皮子底下亲眼看着的,他们也不敢信。 沈煜听他们讨论什么赵平安和薛祁,这个名字他也是听说过的,他爹沈大将军从前与薛大将军相熟,即便他并非是长在京都,对于薛祁这个名字却也不陌生。 “好端端的怎么又提起了薛祁?难不成他也在这国子监?”沈煜不知薛祁去年便已离开,去了北疆战场,才有此疑问。 “沈兄这话说的只对了一半,薛祁的确是在咱们国子监上过课,但去年便离开了。” “那他又跟赵平安有什么关系?”若是没有关系,也不会把他们两人放在一处去说。 众人有些意外,沈煜最近一直在打听赵平安的消息,且他与薛祁的事情在国子监闹得这么大,若是查了,不该不知道才对。 说起此事,他们也有些不好意思,不过,沈煜竟然问了,几人便把音量压低再压低,掩着口覆在他耳边道:“沈兄难道不知?薛祁是他,是他……唉,这话怎么说呢?” “你们说便是,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沈煜催促。 待他催促了,几人才又小声道:“这也就是我们的猜测,薛祁向来生人勿近,偏偏跟赵平安好的就跟一个人似的,大家都怀疑他们二人间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这话什么意思,沈兄懂的。” 说到这里,几人还冲着他眨了眨眼,有些话不必说的这么直白,大家心口不宣也就是了。 不过听到此,沈煜却变了脸色,对他们所说的这小道消息很是不信,又看了一眼角落里若无其事看书的赵平安,才又固执道:“乱说,他们二人可都是男的。” “男的怎么了?吏部尚书的儿子后院可是养了一批的面首……” 而且这事儿又不是他们胡说乱说,都是有一定的凭据,就赵平安从前跟时瑞,两人好的跟一个人似的,都能穿一条裤子,但自从后来加入了薛祁,这味道就变了。 说他们俩没事儿,谁信? 见他们有理有据的一番分析,沈煜一脸无奈,甚至还跑到赵平安跟前问他:“你跟薛祁很熟?” “嗯,时常写信来往,怎么?你跟他也认识?”赵平安随口问道。 沈煜挠了挠头:“父辈们认识,所以常听父亲说起他。” 他过来问及此事,不光是在意一个赵平安,还有另一重原因,他与薛祁同为武将之子,难免要被放在一处比较。 沈煜自认不差,自小练武的同时也不忘读书,偏偏薛祁与他一样,不管是文还是武,皆不逊色于他,两人在年龄上虽是差了几岁,但不妨碍家长不自觉将两人进行比较。 只可惜,他吃亏就吃亏在了这副性格。 沈煜跳脱,不光是在书院,在家中也是如此,薛祁却与他相反,这孩子打小就沉稳,他父亲在他跟前可是不少夸他。 这么说吧!沈煜也算是活在薛祁阴影中长大的。 按理来说,沈煜他姐姐是皇后,爹又是将军,有这样得天独厚的条件,沈煜原本可以大施拳脚,但自古大权独揽的外戚都没什么好下场。 功高震主的道理沈大将军自然明白,所以替陛下鞍前马后之后便早早的提出交出兵权,解甲归田。 当然,沈大将军要解甲,陛下也不能由着他,便叫他挂了个虚衔,如今统领两万人马,荣誉还在,也不至于让陛下不放心。 沈大将军拿得起也放得下,他更知道,沈家里出了一个沈皇后还有一个被立为太子的孙儿,这已经够了,军部的势力不需要太多,否则就扎眼了,所以沈煜如今还不好过早的掺和到军部中去。 但薛祁不同,他们二人在本质上就不一样,薛祁不是外戚,他可以什么都不用顾忌。但沈煜不成,起码现在是不成,如今薛祁去了北疆,而他则是中了举入了国子监,也算是一条大道分两头。 赵平安明白他的意思,知道武将们之间有联络也属正常,难怪沈煜过来问他。 -- 第482页 沈煜道:“刚刚听班上的人说你俩很是熟识,有些意外,你俩很熟吗?” 赵平安想了想他们的关系,是朋友也是知己,便答:“朋友之上,性命可托。” 朋友便是朋友,沈煜还在想这个朋友之上是什么意思,紧接着就听他说性命可托,若非至亲,这四个字他也不敢随便去用,但赵平安却没这个顾忌。 难不成还真叫那些人说对了? 沈煜的想法赵平安不知道,他只知道对他而言,薛祁是与他同生死共患难的知己,两人是九死一生活下来的,说句性命可托也是在理,没有问题。 不过,再一想起前段时间薛祁信中说到表妹的事情,赵平安唇角一勾,眼神含笑的又补了一句:“我跟他啊!日后兴许是一家人。” 听他这么说,再配上这副表情,很难不叫他乱想啊! 只见沈煜当时眼睛一瞪,一脸震惊,脑海中都被这“一家人”三个字占据、充满。 朋友之上,性命可托,还一家人…… 乖乖,还真叫他们说对了,这两人中间绝对有奸情! 没错了,一定是这样,他爹一直在他跟前说薛祁千好万好,要是知道薛祁是个断袖,看他还怎么说。 想想这情形,沈煜竟隐隐有些兴奋起来。 …… 而另一边,北疆的北大营,一场不大的战事后,薛祁也收到了赵平安叫人送来的包裹。 包裹不小,几件棉衣,一封信,还有两个精致的木盒,一大一小。 属这棉衣最占地方,这衣服与去年的夹衣材质一样,只不过今年变成了能穿在外头的外裳,这衣服他去年便穿过,十分暖和,所以见此也只是摸了两下便收了起来,天气还没那么冷,估计过阵子就能穿了。 他又打开了那两个木盒,大盒子里头装了一匣子的炭笔,小盒子里头装了一只发簪和一只发簪,看着上头宝石的形状,用的还是他送的。 将那发簪和发冠拿起,再一瞧,显然是配套,薛祁暗暗说道:“的确是我喜欢的款式,平安有心了。” 等再将这两件物事在手中把玩,仔细端详,见这发冠一处不引人注意的地方还刻着“祁”字,发簪头则是刻了一个“薛”字。薛祁勾唇一笑,还在头上试了试,觉得确实合适才又放进了木盒中,最后又打开了那封信。 信上说了这炭笔的用法,也说了这衣裳的材质,至于那发簪和发冠,赵平安说,一个是给他的,一个是给他“表妹”的…… 看到这里,薛祁神色变了又变,难怪那发簪上刻着“薛”字,他在信中告诉平安,他那表妹也姓薛。 原以为这两件都是给他的,不曾想是他想多了,不过再一想到这表妹又是谁,他到底还是叹了口气。 一个谎言需要另一个谎言去掩盖,不过眼下他也没有更好的法子,只能掩盖着了。 都是自己做的孽,且瞒着吧! 不过看到这信的后头,赵平安还写了几样适合做兵粮的食物,对于厨房内的事情薛祁不是很懂,但听赵平安说起来似乎很是重要,便把这几处关键的抄录下来,让随侍交给了负责兵粮的伙头兵去研究,看看究竟如何。 等一封信看完,薛祁珍而又重的把信收到了匣子里,才又对帐中负责内务的兵随口问道:“对了,把上次战役缴获的那个犀角匕首找出来,我要送人。” “少帅,那犀角匕首只此一柄,何等珍贵……” “找!” 第两百五十五章 犀角匕首 自从经过此事之后, 赵平安忽然觉得沈煜待他更是奇怪,但又说不出哪里奇怪。 如他自己所说,沈煜这位仁兄是个脾气好人缘好的, 即便身份高贵却从不仗势欺人,所以在班上都吃的很开, 时常跟赵平安黏在一处也并不觉得如何,但他总觉得沈煜看他的眼神就是不对。 尤其是没过几日后, 薛祁叫人送来那犀角匕首时更是如此。 由于赵平安白天基本上都是在国子监上课,也只有晚上能回去,薛家的人接到主人来信说将这东西送到赵平安手上自然也要遵从。 所以,为了确保东西送到本人手上, 这匕首是送来的国子监。 东西是拿木盒装着的, 赵平安从下人手里接过以后沈煜便黏在了他跟前, 问他是谁送的,赵平安也不隐瞒, 直言:“薛祁叫人送来的。” 哪知沈煜一听说这东西是薛祁叫人送来的,神情就更为激动, 忙问:“这里头装的什么?” “回去再看。”赵平安不急不缓的道。 “别啊!” 听到与薛祁有关, 此时沈煜的好奇心全被吊了起来, 哪还等得了?便拽着他的衣袖各种央求叫他打开来瞧瞧。 “赵小少爷, 咱是从小地方过来的, 没见过啥世面,你就打开让咱瞧瞧,也让咱见见世面呗!” 听到沈煜这么说,赵平安斜睨了他一眼,淡淡道:“你姐姐是皇后,姐夫是皇上, 爹爹又是大将军,家里什么好东西没有?也好意思说你没见过世面?“没见过世面”这几个字跟你有关系吗?” 沈煜脸皮厚,听他这么反问也不觉得不好意思,自顾解释道:“我也没说错,京都跟苏杭还是不一样的……” “行了,你不用狡辩了,免得你再说出什么离谱的理由,我开,我开还不行吗!” 沈煜展颜:“你早这样不就完了吗?” -- 第483页 赵平安无奈,也不拖沓,说完话便把这盒子打开,露出里头安然躺着的东西,瞧着似乎是个匕首。 匕首的手柄和鞘两头尖尖,但尖处又相对平滑,都是采用的同一种材质,赵平安觉得应当是某种动物的角,整个匕首通体遍布着不属于本朝常用的纹络,但中间仍旧能够看出缝隙。 一手握着一端,赵平安用力一拔,直接露出那锋利的刀刃,但由于手边没有什么适合试刀的工具,他便顺手在桌子上摆着的那叠纸的边缘一划,如同切土豆丝一般。 只见他一刀下去,那叠纸边上便缺失了一个指节粗的宽度,随即,一条一条的纸片便散落在桌上。 感受着这手感,赵平安惊叹:“这匕首好生锋利。” 虽然外表上并不咋地,这角制的手柄拿着也不大习惯,但刀刃的锋利程度却比他师傅送他的那袖珍匕首还要强上几分。 “是个好东西,就是这手柄不大顺手,回头找首饰店的人帮忙改改……”赵平安小声嘟囔。 不料他这话还没说完,就听沈煜将这匕首夺了过来,气呼呼的道:“改什么改?今日若不是我在这,这匕首估计就被你糟蹋了。” “什么意思?”赵平安不明白。 说到这里,沈煜洋洋自得,昂着头,拿着匕首,环胸道:“这就是你不识货了吧!平安你得知道,咱们大魏的锻造技术相对于其他几个国家还算是比较成熟的,这匕首的确还不错,但比这匕首锋利的多了去了。” 而后,他将刀鞘合上,才又指着这匕首的两端道:“你没看出来吗?这匕首最珍贵的还是在这刀柄和刀鞘上。” “哈?”赵平安一头雾水。 见他听得云里雾里,沈煜只好与他详细解释:“这是犀牛角,咱们大魏可没几个人有这东西,。” 赵平安“……” 犀牛角! 乖乖,就这一个匕首,若是放在上辈子,怎么着也得五年起步了吧! 他原以为这是某种牛的角,便没太在意,但谁能想到这是犀牛角?哪怕他从前在动物世界里看过,但这会儿拿到手上也认不出,更不敢认。 他上辈子就是个普通人,哪里见过这玩意儿? 他这反应算是正常,因为这犀牛角不常见,即便是在这整个大魏朝,也只有那水源密集的林缘山地才可能找出到几头来,关键这动物实在凶猛异,莫说是寻找,就算是找到了,捕获起来也并非易事。 相比起犀牛角,大魏的达官贵人还是更喜欢金银铜来制作刀柄和刀鞘,所以这犀角匕首在大魏,实在少见。 但他不识得,不代表沈煜不识,这东西他从前见过一次,还是在他爹的宝库里见着的,珍贵异常。 说来,他们大魏没这习俗,但在一些敌国贵族们中却有这种习俗,男孩子的成年礼,家里人都会送上一柄匕首,有牛角,有犀牛角,或是一些其他动物的角。 总之,犀牛角为最佳。 在男孩的成年礼上送上一柄犀角匕首,不仅代表着成年,也代表着权力的象征,毕竟这犀牛角可不是任谁都能弄的着。 沈煜他爹沈大将军有,是因为早年间便与敌国打过仗,从敌国缴获来的,而薛祁之所以有,自然也是这个原因。 以他爹这把年纪打过这许多的仗,也只缴获了一柄,足以见得,即便是在敌国,这东西也不多,但薛祁不仅有,还给了赵平安,这已经能够代表许多了。 沈煜越想越觉得有意思,不知是想到什么,还冲着赵平安挑了挑眉,神情很是暧昧,只听他小声道:“老早便知道你俩关系不一般,但感情深归感情深,我是真没想到啊?薛祁竟然肯把这东西给你,他还挺……” 说到这里,沈煜便住了口不再说,但赵平安听到一半,却是好奇,直问他:“挺什么?” 沈煜想说“挺喜欢你”,但话到嘴边,看着赵平安那不谙世事的眼神,又挠挠头,偏过了脸,眼神飘忽的改口道:“就挺……挺仗义的。” 说到仗义,赵平安也承认的确如此:“确实,不过这两回送的东西还是太过贵重,倒是叫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礼。” “他送你东西又不是为了让你回礼,不过你说两回……他还送过你什么?”沈煜眨着眼睛,十分八卦。 “就是一匣子宝石。”赵平安随口道。 “卧槽!” 听到这里,沈煜瞪大了眼睛,惊呼:“这家伙这是把聘礼都给你了吧!” 若不是聘礼,谁送礼会送一匣子宝石,这东西又不是大街上随处可见的鹅卵石,不对,鹅卵石也不便宜,起码从别处运过来的运费就不低。 不过那可是一匣子的宝石,也就是薛祁如今在北境,这些个东西对于北境的人来说好弄一些,但也不便宜! 不管如何,沈煜算是看出来了,薛祁待这小子的确不一般,沈煜还沉浸在自己的想象中,却见赵平安一拍桌子,倔强回道:“说什么呢?” 沈煜还当他要说什么,紧接着便听赵平安大意凛然的道:“什么聘礼?他送过来的这明明是嫁妆。” 沈煜“……” 两个男的,聘礼还是嫁妆有区别吗?不都是一回事吗? 不过,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沈煜觉得自己还是不要挑破他俩的关系,免得日后相处起来麻烦,只当做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就够了。 -- 第484页 他挑了挑眉,幽幽的看了赵平安一眼,到底还是懒得反驳,只道:“你说是嫁妆就是吧!” 赵平安想到国色天香的表妹,也不管沈煜语气中的不对劲,总归这心里是乐开了怀。 不过这次薛祁送他这么大一份礼,他总是过意不去,加之手头又没有什么别的好东西,他有的薛府也有,想来想去,赵平安还是将之前他师傅赠他的那把大宝剑叫人给薛府送了过去。 这剑是他师傅送的,如今转赠他人,大不了回头拿几颗宝石贿赂贿赂他师傅就是了。 而就在这大宝剑运送的途中,北疆又发生了一件事。 之前,薛祁把赵平安给他的那几个改善军部伙食的法子交给了后勤管理兵粮的属下,经过一番琢磨,如今这成果也算是出来了。 往常,军部的饭食大多都是汤汤水水,各式咸菜,再加上几种肉干或是干饼,新鲜的肉食几乎没有。 北境不同于别的地方,新鲜的肉食运送太过艰难,冬季还好,若是到了夏季,就更容易腐坏,所以对于食物必定要先经过一番处理,粮食倒是不怕,重点是这肉和菜。 菜倒也罢了,腌制咸菜的技术在这一世也算是相对成熟,但肉却是难了,肉干,不管在哪个国家,尤其是在军事上,是极重要的储备物资。 将士们每日训练,光靠一些汤汤水水是肯定不够的,必定需要一定的肉食来补充每天所需的能量。 但这东西也实在难咬,且肉干在制作的过程中,能量流失的极快,不好吸收,这是所有行军打仗的人都知道的事情。 不过,去参军的每一个人,脑中都被赋予了一个概念,那就是行军打仗,条件艰苦是应该的,他们过的本就是有今日无明日、刀口上舔血的生活,能有肉干吃就不错了,谁还去奢求再多? 每个人都知道,这种情形下,即便是抱怨也没有用。 想要改良,却不知从何处改良,或者说从未想过要改良,这就是他们如今所遇到的问题。 赵平安给他写的都是些简易方便的食物,特别适合行军打仗,且容易保存。 肉松,馕饼,五谷粉,这几样东西被后勤部的人做出来后便送到了他们的少帅,也就是薛祁的帐内。 看着眼前这几样头一回见到的食物,薛祁忍不住问:“这是何物?” “是少帅前些日子嘱咐属下们研制的,如今小有成果,特来呈给少帅瞧瞧。” “哦?” 薛祁有些意外,但也记得这是赵平安写给他的法子,便没说什么,只管尝了起来。 先是那五谷粉冲出来的糊糊,明眼看着便是浓稠,入口亦是如此,谷味浓郁,比他们之前喝过的那些米汤要强出不少。 紧接着,他又把这馕饼也尝了尝,兴许是吃惯了好东西,薛祁并没有觉得哪里特殊,但他不知道的是,这馕饼极易保存,即便是放的久了,也比旁的饼要柔软。 最后便是这肉松。 看着眼前那一小碟零零碎碎像是食物配料一般的食物,薛祁挑了挑眉,什么也没说,直接拿筷子夹了一些棉絮状的肉松送入口中。 只一瞬间,那绵密焦脆的口感便萦绕口中,复而成团,没怎么咀嚼便咽下了肚。 感受着这肉松的口感,似乎有些像肉,但与他平日里吃过的肉又有所不同,心中有疑,薛祁指着这一碟子问底下的人:“这是何物?” 一直候在此处的属下单膝跪地,回道:“回少帅,此物是肉松,乃是用猪肉碎炒制出的,比起肉干,此物极易咀嚼。” “你说这是肉?” “是肉,真是肉……” 来回禀的属下越说变越是激动,别说是他们少帅,即便是他自己当初看到这东西的时候也不敢相信,他在军中十几年,啃了十几年的肉干,头一次知道肉也可以做成这样的口感。 军营里的将士们没什么可玩乐的,贪图的不过是一点口腹之欲,不仅如此,这东西虽不比肉干能存放,但比起鲜肉来也强上了不少。 更重要的是,这东西恢复体力可比肉干要强多了。 若是有了此物,行军打仗,两军交战时食用起来那得有多方便,他们得占敌军多大便宜。 第两百五十六章 酬神讲究阴阳调和…… 薛祁有心要将这几样普及到各大军区, 但提前还得再做些准备,毕竟这几样新研制出来的食物如今只是刚制作出来,对于这些东西的贮存时间还不太清楚, 这都需要试验。 五谷粉自是不必说,仅剩的便是肉松和馕饼。 在他看来, 这馕饼不过是寻常的饼,尽管北境严寒, 但能保存的时间也只是短短几日罢了。 而肉松是肉做的,本就炒的比较干松,贮藏的时间久,这并不意外, 所以他看好的还是这肉松。 但薛祁是真的没想到, 过了十几日, 馕饼还跟刚做出来差不多,反倒是这肉松, 闻起来比之前腥了许多,且伴随着粘腻感。 这也意味着, 肉松开始变质了。 贮存期十几日, 这个时间算不得很久, 但比起鲜肉已经算是相当不错了。 肉松贮存的时间在鲜肉与肉干之间, 且口感又是上等, 薛祁算了算,刨去运输的时间还有一些杂七杂八的,这肉松从粮食补充地运送过来大约也只能够储存七八日罢了。 但这东西制作起来要比肉干还要繁琐,所需材料也更为昂贵,毕竟朝廷拨下来的军费是有一定数目的,若是作为平日里的食用, 那必会缩减他们口粮的量。 -- 第485页 满足口腹之欲与填饱肚子,孰轻孰重?这一点自是不必说。 所以这肉松并不能完全替代肉干,可以作为平时的加餐,隔三差五偶尔一次也没什么,重点还是要放在战时的能量补充。 这个结果已经算是很好了,如何规划他心中也有了一定得打算,薛祁想着,十几日应当也是馕饼的极限,便叫人时刻关注着动态,及时禀报。 但不曾想,以北境的严寒和干燥程度,这馕饼硬生生撑过了十几日,二十几日,直奔一月,在一场小雨过后才终于有了变质的迹象。 薛祁怀疑,若不是这一场小雨,这馕饼是不是还能再接着放,但这几样东西的普及在这一个月看来,已经给他们带来了极大的便利。 五谷粥的方便是显而易见的,重要的是它便捷,若是有开水,一泡水冲下去那边是五谷糊,若只是热水,那便不会成糊,只会沉底。 倘若将这馕饼掰成小块泡进去,上头再撒上肉松,薛祁甚至觉得,这比他们平常吃的饭时也差不到哪里去,起码一顿饭算是对付过去了。 薛祁打定主意,这东西,必须得推广出去。 说干就干,趁着晚上得空,薛祁写了封奏折,将此事说明清楚,包括这东西的好处,发明人,以及他希望将此法普及给各大军区的事情,一一阐述,才又派人送往京都,呈给陛下。 军部对于此事有功之人,他自会封赏,至于赵平安那里,他也去了封信,但来回还得耗上十来日的时间,他等不起,反正以他们二人的关系,就算是说了,也还是那个答案罢了。 没过几日,这奏折便到达了天听。 魏庭澧原以为这奏折只是例行上奏,批阅起来也只是像批阅其他奏折一般,平常看待,直到他看见开头没两句还写着赵平安的名字…… 看到这熟悉的名字,魏帝有些傻眼,赵平安?他徒弟赵平安? 他一开始甚至怀疑这是否是重名,等看了这奏折末尾处的上奏之人是薛祁之后,魏庭澧便明白了,这不是重名,定与他那小徒弟有关。 他知道薛祁跟这小子熟,很熟,再结合平安从前做过的事情,直觉告诉他,此事应当非同小可…… 果然,等看完了这奏折上所书的内容,魏帝知道,他的小徒弟又开始搞事情了,而且这一次搞得还不是小事。 他是真没想到,自从这“种地”的活计被他接管了过来,这小子又把手伸到了军部。 改良兵粮,说起来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事,但若是往大了想,影响又是极深远的。 战场不是别的地方,一念之差便可夺人性命,倘若在战时用到这法子,怕是能少死不少人。 打个比方,两军若是打持久战,打的疲了,敌军拿着肉干费尽心思的去啃咬,我军的将士则是抓起一把肉松塞进嘴里,哪个恢复体力要快,甚至不需要动脑子去想都能知道。 想到这里,魏帝大落落的往椅背一靠,勾着唇角轻笑道:“平安这小子,还真是一刻都不闲着,比朕都忙。” 一旁服侍着的钱智听了这话,还有些意外,陛下批阅个奏折,无缘无故怎么又提起了赵平安,不是前些日子才见过吗? 不过陛下既然提到,这屋子里又没有旁人,他想了想,随口便接了一句:“平安这一次再入国子监,听说掀起了不小的风波,不过,有沈少爷在身边,的确是闲不住。” 魏帝放下那奏折,顺口接道:“咱俩说的不是一回事儿。” 钱智并未看奏折,不知道陛下说的是哪件事,不过,魏帝听钱智忽然提起沈少爷,忽然想起他之前交代过让他留意平安在国子监的动向…… 京都姓沈的人家不少,但能值得钱智在自己跟前提起且排得上号的,那就只有一个今朝中举的沈煜了。 “你说的沈少爷,是沈煜?” 钱智站在他身后,轻声道:“回陛下,正是沈煜,沈少爷。” “他俩怎么又搅和到一块儿去了?你安排的?”魏帝有些纳闷儿。 说道这个,钱智自觉有些冤枉:“没有陛下的指示,微臣哪里敢随意安排,他二人分在了一个班,又都是个能折腾的,惺惺相惜,自然是……” “是什么?狼狈为奸?”魏帝挑了挑眉,淡淡说道:“就沈煜那跳脱的性子,他俩若是凑到一块儿,有的闹腾了。” 钱智笑而不答,不过这话他也是认同的。 魏帝说完了话,紧接着便将手中的奏折递给了他,示意让他瞧瞧:“不提沈煜,咱俩刚刚说的压根儿不是一回事儿,你先瞧瞧这封奏折。” 钱智也不推辞,毕竟这种事情也不是一次两次了,等拿过这奏折看了之后,钱智也明白了刚刚陛下为何会这么说。 合着,是他们这位赵小少爷又开始搞事情了。 之前只是插手民生,如今又开始往军部伸手,能耐啊! 当然,他不是怀疑赵平安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心思,实在是他们认识这才多久,就闹出了这么多事。 他若是没记错,这小子还没有成年吧! 看着钱智脸上神情变幻,魏帝饶有兴致地问了一句:“你怎么看?” 钱智:“陛下是问对于此事怎么看,还是对您这位高徒怎么看?” “都说。” “回陛下,若是关于此事,对于薛少帅所请,臣自当附议,若是评价赵平安这个人……” -- 第486页 说到这里,钱智一撩官袍,屈膝跪地:“臣恭喜陛下得此贤才。” 虽是寥寥两句,但这意思却表达得很清楚,改良兵粮,这是好事,但如何决定是陛下的事情,他不好多嘴,至于怎么去看待陛下收的徒弟,夸就是了。 钱智平时在他们跟前,玩归玩,闹归闹,但正经事上却是一点都不含糊,他在陛下跟前久了,什么时候该说什么话,说到什么程度,心里头还是有一定分寸的。 果然,只见陛下拂了拂袖,让他起身:“行了行了,起来吧!朕不过是问问,也值得你这么大张旗鼓的为这小子跪来跪去。” 魏帝这话里话外的,虽是有些埋怨,但钱智却依然能够听出陛下此时心中早已乐开了花,显然是对他小徒弟今日做出的这一番改良很是欣慰。 有句话不是这么说吗?夸人不一定要从这个人身上夸,夸其所喜也就等同于夸他了。 陛下心中高兴归高兴,还不忘在这奏折上拿朱笔批了个准字,这便是打算将此事推进到底了。 而始作俑者赵平安,等此事已经落定,文书都发往了各个军部,他才知道自己又干了件大事。 十月,赵平安来到这国子监也有大半个月的时间了,在这中间,王大人也来瞧过他的情况。 由于国子监的祭酒大人很快就要致仕,对于这国子监的人员调动也已经有了规划,不出意外,王大人明年便会升官,这是板上钉钉的事情,所以此时需要交接的地方不少,王大人自然也是闲不下来的。 他偶尔过来瞧瞧,赵平安多是在上课,他也只是在外头转转,尽一尽他这个做司业的职业,两人平时也说不上几句话,如今好容易才挑了个合适的时间,见他与沈煜走得近还问了一句:“沈煜没欺负你吧!” 赵平安摇摇头:“没有,他性子虽然跳脱了点,但人不坏。” 王大人舒了一口气:“那就行!” 不过他这一次过来还有另一件事情,说起来,再过两个月便是过年,等到年后二月,又是三年一度的科举,而在年底,照例是要酬神的。 去年中秋,赵平安曾被选入了酬神的神官,但因为有人从中捣鬼,不仅没有登台,还被卷入了海盗事件,今年年底的酬神是明年科举考试前最后一次。 不管如何,他也得上台。 王大人这一次过来,只是通知他一声,有去年的事情在,只要赵平安想,他就能。 在此事上,旁人也不敢多嘴。 叮嘱了几句让他这几个月要好好学习,紧接着便是提及此事:“过年的时候要酬神,我想来想去,还得是你,科举前要造势,看看姜鱼林就知道。当然,虽然你如今名气也不小,但只不过是个名头,许多人并不知你长的什么样子,该去还是得去。” “还有,你之前有这个经验,排练也耽误不了什么时间,全当是课外放松了。” 说到这个,赵平安倒是没什么意见,只问了一句:“京都过年都酬的什么神?” 他从未在京都过年,对此事了解的不多,自然要问一句,只听王大人诚实回道:“门神、火神、财神。” 只要不是女神,他都可以。 门神火神财神,听着就是男神,赵平安眼睛一亮,自然是应下了。 “我去。” 见他这副信誓旦旦的模样,王大人不动声色地看了他一眼,心里知道他的心思,却什么也没说。 阴阳调和,这是道家法门,酬神自然也有这个讲究,只有男神在上头,叫什么阴阳调和? 门神和财神自然都是男的,可火神就…… 这可都是平安自己认为的,他可没说这几位都是男神,不过这话现下也不必与他说起就是。 等生米煮成熟饭,他还怕这小子跑了不成…… 第两百五十七章 宝贝儿,你自求多福…… 王大人拿的是一手消息, 动作也比旁人快的多,早早便把名额给赵平安留了下来,而直等到这消息传出去以后, 赵平安才敢跟时瑞说起此事。 要说时瑞如今还是在内舍,两人虽是同在一个书院里头上课, 但内舍与上舍还是有一定的距离,所以他们二人不常见面。 今日过去找他不光是说起此事, 另外还有前段时间让首饰店给打的宝石首饰也做的差不多了,他便给时瑞也挑了一样,是个红宝石的戒指。 这戒指开的活口,自己带也好, 或是送人也好, 通用。 不过时瑞见他将薛祁送的红宝石给用了, 还是忍不住抽了抽嘴角:“平安,你跟我说实话, 这玩意儿你做了多少?” 赵平安掰着手指头算了算,实话实说:“也不少, 戒指、项链、项圈、发冠、发簪、步摇, 手链……怎么也得有十来个吧!” “耗了几颗宝石?” “不多不多, 五颗, 本来是准备用个三四颗也就罢了, 不过想想还是不够,我就把小的给拿去做了,大的留着压箱底儿,毕竟亲戚多,这送送那送送,三送两不送的, 不多准备些不行。” 听着赵平安这有理有据的回答,时瑞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两人猫在教室的拐角小声嘀咕,时瑞想了半天,终归还是开口问道:“你就没想过你用了他送来的东西,以后该怎么还?” “都送了,还什么?” 说这句话的时候,赵平安昂着头,挺起腰板,理直气壮,那副模样倒是让时瑞替他操碎了心。 -- 第487页 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欠的总是要还的,这个道理再简单不过,只可惜平安这小子似乎什么都没意识到。 但说起来,这事儿也不能怪他,实在是薛祁这家伙精明的很,贼精贼精的,就跟林子里那结网的蜘蛛似的,不知不觉之间便拿蛛网将人网住,等到人挣不掉,躲不开,再爬到网上细细享用美食、饱餐一顿。 而在他看来,赵平安就是那个薛祁打算拿网网住的人。 他之前便已经提醒过,不曾想赵平安并没有把此事放在心上,一想到这,时瑞忍不住叹了口气,轻摇了摇头,而后拍了拍赵平安的肩膀,安慰道:“宝贝儿,日后你自求多福吧!” 赵平安还不知是怎么一回事儿,就被他这声宝贝儿雷了个外焦里嫩,也顾不得压低音量,直接给了他肩膀一拳头,嫌弃道:“呸!谁是你宝贝儿!” 此言一出,班里默默关注着他俩动向的众人也都心照不宣的点点头。 原来是宝贝儿啊! 他们就说嘛,这俩人一准有事儿。 由于这内舍的许多人都是从前赵平安班上的同学,对于他们从前的事情都比旁人清楚,自打赵平安踏进他们班上的这道门,一群人就已经虎视眈眈,暗中窥探。 虽只听到一句话,但足以让他们脑补出许多…… 而作为当事人,赵平安可不知这些人脑瓜子里都装的些什么,既然说起薛祁,他还提到薛祁给他信中说到的兵粮改良的问题,说是各大军营已经开始着手改进,不过直到如今,他也没见着什么实质性的好处来,便没放在心上。 “不提薛祁,我听说沈皇后的亲弟弟沈煜也在你们班上?” “嗯,改天叫出来介绍给你认识。” 京都的皇亲贵胄总共就那么几家,年龄适当且又在国子监读书的并不算多,可以说沈煜刚来时名头便已传遍,都是在防备着,别惹到这位小祖宗。 时瑞原以为能在赵平安这听到什么不为人知的信息,没曾想他俩竟这么快的熟了起来。 “叫出来认识认识”这可不是普通的熟悉能够解释的。 时瑞别扭着一张脸,忍不住又问:“怎么?你俩很熟?” “还行,他自来熟,我俩又都在年节的酬神大典上扮神官,同出同入的,关系还好……”他没说的是,自打他刚进上舍就被沈煜给盯上了。 不过,说到这里,又见时瑞勾着下巴,眼神莫名的看着他,赵平安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又见他一直盯着自己,便问他:“你老看我做什么?我脸上有东西?” 时瑞摇摇头,实话实说:“平安,从以前我就觉着你运道不一般,如今看来,我的感觉是对的。” 原以为赵平安怎么也得迂回一下,再谦虚两句,没想到他倒是没脸没皮,很是自豪:“那是自然,也不看看咱是谁,心智超常,外加先天满魂力,百来级浮屠汇聚于一体,能是一般人?” 时瑞给了他一个大白眼:“去去去,牛都被你吹上天了,这话说出来也不嫌害臊,就跟你要修道成仙似的……” 听他这么说,赵平安却是摇头晃脑,不以为意:“主要还是咱没投胎到了修仙世界,要是到了那修仙世界,怎么也得是个先天元婴,后天大乘。” “这都什么跟什么,什么元婴,什么大乘?你又在瞎说……” 时瑞越听越觉得迷糊,他原先只是说一说罢了,没想到这小子似乎是精通此道,脱口而出的一个个的名词都是他从未听说过的。 赵平安想说自己说的是真的,一条人命等于七级浮屠,三四十条人命可不就是百来级浮屠吗?偏偏他说了实话,时瑞这小子还不爱听,他能说啥? 不过想想,元婴大乘这都是上辈子他看的一些修仙小说里对于修仙体系的划分,主观臆测出来的,并非本身就有,时瑞不知道也算是正常,便不在这上头与他纠结。 “不过说到年底的酬神,你这次扮的是哪个神官?” 说到这个,赵平安还冲他眨了眨眼睛:“火神啊!帅吧!” 他是火神,沈煜是门神,还有一位财神是国子监的富户,家中财力在京都都是排得上号的,三人这分配倒是合理。 不过说到这帅,时瑞倒是纳闷儿,火神跟帅,只怕是不沾边儿吧! 不过这会儿他也不好打消他的积极性,便随口夸了几句就是。 眼瞅着就要上课,赵平安也不便在此逗留,约了下回休沐再见,便出了这内舍,不过出去的时候,他迎面又撞上了来上课的崔夫子。 说起来,两人可是老相识了,且上一次在王大人家中,因着赵平安的原因,崔夫子被帝师大人当众责罚,说不得崔夫子又将他恨在心上。 赵平安这次没准备惹事儿,只要人不犯我。 偏偏两人会面的时候,崔夫子就像只斗败了的孔雀一样,明明上次被收拾的不轻,还要强装自傲,高昂着头,随意冲着某个方向哼了一声,便直着朝前走,看也不看赵平安一眼,仿佛他是什么脏东西一样。 赵平安要能忍就不是他了。 两人原本已经离了有几步远,赵平安直接转了个身子朝着崔夫子走了过去,先是行了礼,才又打了声招呼:“夫子,好久不见,甚是想念。” “哼,黄鼠狼给鸡拜年!” 这便是说他没安好心,不过赵平安的确没安好心就是了。 -- 第488页 “夫子之前抄的那些三字经,老师说写的极好,学生已经给京都附近一些买不起书本的孩子发了下去,这样造福百姓的好事万望夫子多做,学生在此也替那些孩子谢谢崔夫子了。” 赵平安早就知道崔夫子看不上他,偏偏还嬉皮笑脸的故意往他跟前凑,专程就是为了恶心他。 果然,听了这话,崔夫子一脸郁气,直问他:“你与我说这些做什么?” “没什么,不过是想告知夫子此事的结果罢了,有因必有果,遥想去年,谁又知会有今日呢?” 扯虎皮做大旗的道理赵平安简直不要太熟,再加上为了恶心崔夫子,不戳戳他的心肺管子实在是可惜。 而这话听在崔夫子耳中果真是不同寻常,他老早便知这孩子二入国子监必没什么好事,不光他这么以为,国子监的许多人都是这么看他,不过这小子前些日子一直装作一副乖宝宝的样子,旁人都觉得是自己想多了,只有崔夫子不这么认为,果然,他如今终于本性暴露了。 披着羊皮的狼,果真惹人生厌。 “别以为拜入了帝师门下就能爬到老夫头上,赵平安,你莫要得意。” 说到得意,赵平安自然是得意的,不过今日遇着崔夫子倒是让他想起一件事情,若他没有记错,蒋先准初入国子监并不使得他是谁,偏偏在军训的时候对他发难,其中若是没有人捣鬼,他自是不信的。 如此,倒是该诈一诈他。 “不过是重新回到国子监罢了,得不得意的,学生可不敢,不过今日遇着夫子想起了一件事情,到时让学生想起一件事,学生若没有记错,夫子从前,似乎与蒋教官关系甚密。”说到最后一句时,“关系甚密”四个字,他咬的极重。 赵平安原先只是想唬一唬他,不曾想他这一问,果真叫他试出了些什么。 只见崔夫子面容有些慌张,甚至手头上的动作都有些慌不择乱:“你你你……你可不要胡言乱语。” “胡言乱语?” 赵平安挑了挑眉,不再多言:“且当是学生胡言乱语,那学生……就先回去上课了。” 如今蒋教官的事情已经告罄,且当初他也只是从中挑拨,也是存了教训的心思,如今即便是知道了原委他也不能拿他如何,留下一个赵平安自认富含深意的眼神,他便离了去。 人在做,天在看,就算他如今不能对崔夫子做什么,吓吓他总行吧! 第两百五十八章 一沓子银票 赵平安在京都, 时不时要给家里去信,而被选入年节的酬神会自然也要提上一嘴,他又不是当初的姜鱼林, 扮女相还要瞒着家人。 不料想因为此事,他姐竟说要来京都过一阵时日。 十二月中旬, 赵平悦是中午才到的京都,此次不光是她, 还带了长生,母子俩是一道过来的,就住在客房。 晚间赵平安姜鱼林回来的时候,见只有赵平悦自己带着孩子过来, 赵平安还有些纳闷儿, 便忍不住问:“姐, 就你和长生来,我姐夫呢?” 这个问题也是姜鱼林想问的。 按理来说, 本朝男子主事,女子一般都是待在家里相夫教子, 即便是出门, 也会有男子陪伴, 姜鱼墨跟他姐向来关系好, 在家可以说是形影不离, 这一次却只他姐姐一人带着孩子过来…… 别是俩人吵架了吧! “马上快过年了,家里事情也多,离得不远,我自己就能过来,哪儿用得着他送?”赵平悦解释道。 赵平安越听越觉得这其中必有原因,便从他姐怀里接过一直不老实, 小腿乱蹬的小长生,一脸严肃的问:“姐,你跟姜鱼墨是不是吵架了?你要是有什么委屈就跟我说,我给你撑腰,他要是给你气受,大不了长生咱带走,我来养。” 听到这话,赵平悦还会不明白他脑瓜子里在想什么?当即白了他一眼,遂道:“这都没有的事,你这孩子,脑子里不想着怎么好好读书,都搁这瞎想什么呢?这话你姐夫要听到了非得跟你拼命不可。” 也不光是赵平悦,就连姜鱼林也是看着他,没好气儿的跟着补了一句:“你下次说这话时好歹避着我些……” 毕竟他跟鱼墨是从小长在一起的亲堂兄弟,平安要拐走他兄弟的媳妇儿和儿子,他那傻弟弟知道了还不得来找他算账?怎么也要怪他一个监管不力的罪名。 一听情形不是这样,赵平安挠挠头,又冲着他姐嬉皮笑脸:“难道不是吗?” “当然不是。”赵平悦瞪着他,又道:“我这次过来是有原因的。” 说到这里,赵平悦当即从身上掏了一叠银票出来,甩了两下,妥妥一副小富婆的模样。 见了这情形,见了这一沓子的银票,赵平安差点看傻了眼:“姐,你出个门带这么大一笔银子,也不怕路上被人拐了去。” “就因为带着银票,所以我才会跟着小舅妈家的镖局一道儿过来。” “不过也是,你来京都带这么多银票做甚?” “自然是有原因的”,紧接着,她又道:“不过说起为什么带这么多银票,有件事要告诉你,我跟你姐夫商量了,准备给你在京都置办一处房产,这次过来就是先来瞧瞧有没有合适的地段,买上一套,估计日后用得着。” 这件事赵平安之前并不知道,信中也没有提到,所以此时听起来也有些惊讶。 -- 第489页 “姐姐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我如今住在鱼林哥这,也方便,哪里用买什么房子?而且京都的房子可不便宜,还是别再花费这个冤枉钱了。” 对赵平安来说,住哪儿都一样,而且以他和姜鱼林的关系,二人都不是会在意这些小事的人,另外再买一处房子,实在是多余,还不如拿去做生意,以钱生钱。 赵平安会这么说赵平悦早就预料到了,甚至连说辞都已经准备好,她这一次既然带着银票过来,自然是已经做好了决定。 平安还小,考虑事情不会那么周到,起码在生活中的确是如此,这些事情少不得她这个做姐姐的要多跟着操些心:“这不是钱不钱的问题,该花的钱还是要花,即便是不住,日后留着租也亏不着,赚钱置产本就是常理。” “你如今在国子监读书,又要在此处科考,算算年纪,恐怕日后还要在这京都找个女孩儿成家,若是连套房子都没有,成什么家?再说了,日后鱼林哥也是要成家立业的,你总不好一直住他这……” 他这意思便是说,如今他们住的房子是姜家的,毕竟与他们赵家没什么太大关系,如今住着也便罢了,若是日后姜鱼林成了亲,赵平安还在此处住着,难免尴尬。 毕竟是外姓,亲兄弟都要明算账,更别说他们还不是亲兄弟。 说到这里,被牵扯进其中的姜鱼林微微蹙了蹙眉,不着痕迹的说道:“此事不着急,先且住着吧!我现在还无心此事,平安住上个十年八年的也不妨事。” 即便日后他成亲了,平安想在这住着,那便住,在他心里,兄弟还是比女人重要些的。 而听到这话,赵平悦抽了抽嘴角,忍不住吐槽道:“二婶若是听到你这么说,恐怕又要伤心了。” 二太太如今最挂心的就是两个孩子的婚事,姜雨说什么也不愿成亲已经够让二太太焦头烂额的了,但姜鱼林比起姜雨还要大上两岁,如今二十有二,竟连定亲也无。 而且按照姜鱼林话里的意思,怕是还要拖上个十年八年,算一算时间,等到十年八年以后,只怕是长生这个小娃娃都要订亲了。 但她也听得出来,姜鱼林是好意,这是他与平安关系好才会如此,但她也不能不识趣,不过,幸好这话是在她跟前说,若是她二婶在的话,怕是要被自己亲儿子活活气晕过去。 “先不说这个,我会在京都住上一段时日,顺便看看宅子,也看看铺子,碰着合适的就买下了。” “买宅子也便罢了,怎么还要买铺子?”赵平安问。 “你跟奶奶弄出来的那炭笔在郡里销量不错,瞧着挺有市场,家里合计着在京里开着个笔斋,正好叫我来看看地儿。” 姜鱼林有些意外,看铺面并非小事,要观察人流量和地理位置,要考虑的因素不少,这种事向来都是他爹或是他大爷来做的,不曾想竟只让他弟妹过来,便问了一句:“这么大的事情,你能决定?” 听他这么问,赵平悦有些自得:“宅子的事情我自然是能够决定的,用的都是我们赵家自己的钱,但这铺子还得跟家里说一声。” 姜鱼林刚要松口气,就听赵平悦接着补了一句:“当然,紧要关头,先斩后奏也不是不行,总而言之,在一定程度上,我还是能做主的。” 姜鱼林“……” 一定是程度上能做主,这已经很不容易了,赵平悦如今才多大?且又是女儿身,当初他娘和他大娘也只是在内务管账,未曾插手外务,也就是他奶,年轻的时候管过一阵,不过那也只是因为手头没有别的亲信,他爷爷一个人也忙不过来罢了…… 看了一眼这两姐弟,姜鱼林点了点头,有这么一个贤内助,和这么一个争气的小舅子,如此看来,鱼墨倒是个有福气的。 他算看出来了,这姐弟俩都是个眼里揉不得沙子的,只要鱼墨自己不作,不做对不起他们姐弟和他侄儿的事情,鱼墨就算不努力,也完全安心在家里躺赢。 而对于她姐放出的这些话,赵平安叹为观止。 没点能力的人还真不敢这么说,果然,他娘说的没错,他姐是个聪明的,不然家里头也不敢这么放权给她一个女子。 对于他们二人心中所想,赵平悦浑不在意,只是拍拍赵平安的肩膀,叮嘱道:“钱的事情你不用担心,你以为这些年你姐都在做什么?只要你不败家就行,吃吃喝喝,读读书都是小钱,不染上嫖和赌的毛病,咱家银子够你用一辈子的。” 她这些年也不是什么都没做,她娘给他们姐弟俩留下的那些产业大多都是她在打理,当初爹娘留下几千两的银钱,如今差不多也翻了个倍,说赵家如今是万贯家财也并不为过。 两姐弟都不是个败家的,即便是平常有花费,也无须去细算,过日子,本就图个随心。 既然他姐都这么说了,赵平安也不好再说什么,想起自己那些话本子的进项,赵平安觉得自己还是趁早坦白的为妙。 “姐,你看过《诡事怪谈》吗?” 赵平悦不知道为何提起这书,但还是应了一句:“看过,之前鱼林哥不是往家里带来过两本吗?” “哦!好像是有这么回事儿!”赵平安无意识的点了点头定定地看着她,又道:“那你可知这书是谁写的?” 赵平悦也不在意,随口回了一句:“我哪知道?难不成是你写的?” -- 第490页 哪知这话刚一落地,就听她这位好弟弟一边逗着长生,一边不经意的“昂”了一声。 赵平悦“???” 他刚刚是应了吧!是吧是吧! 然而,这并不算结束,紧接着就见赵平安放下了怀里的小长生,让他到地上自己跑,才又接着坦白道:“那个话本的确是我写的,没几个人知道,一直瞒着家里,姐你这次既然要置办房子,不如就用我挣的这些,反正我也花不完。” 听他这么说,赵平悦有些难以置信,他弟那会儿才多大,十一还是十二?这年纪就能写话本了? 她若是没记错,姜鱼林曾说过这话本子在京都似乎很是风靡一时,咽了口唾沫,赵平悦忍不住问道:“挣了多少了?” 赵平安想了想,随口道:“好像,也有几千两吧!买房子肯定是够了。” 赵平悦“……” 几千两,她这么多年也就挣了几千两。 这意思就是说,她这么多年的努力还不如她弟写的一本书咯! 第两百五十九章 长生,你小舅好看不?…… 赵平安寻思着, 他如今也十五岁了,放在上辈子只怕也只是个刚中考完准备升入高中的少年,但到了这辈子, 的确是到了该考虑成亲的年纪。 即便现在不急,但房子总要先置办起来, 总归这些银子在他手头上也没什么大用,搁着也是搁着, 不如换套舒服些的大房子住。 薛祁既然看好他,愿意把表妹许给他,那他自然要好好待人家,起码在吃住上不能委屈了人家女孩子。 如今将房子买下, 之后还得修整, 总不能现在就住进去, 相对来说,他姐考虑的还是比他要周到。 回房间把自己手头的那点积蓄都掏了出来, 再留下些足够自己花用的银子,赵平安将自己攒下的一盒子银票通通交给了他姐。 赵平悦早已做好了准备, 但看着这一盒子举重若轻的银票还是有些难以置信, 她早就知道她弟弟早熟, 与旁的孩子与众不同, 但也没想到会这般出挑。 但这并不是结束, 赵平安这次既然准备坦白,索性趁这个机会坦白到底。 除了装着银票的盒子之外,他又将自己拿过来的另外两个匣子也通通交给了他姐,示意叫她打开。 “这两个匣子又是什么?不会也是银票吧?”赵平悦问道。 赵平安一边摆手一边摇了摇头:“哪能啊?姐,你打开瞧瞧就知道了。” “嗯!” 赵平悦打开的第一个匣子相对来说略大些,掂量着也不轻, 她原先还当里头都是些金银之类的财物,不曾想打开之后,里头装的竟都是些首饰。 “你收这么多首饰做什么?” “送人啊!” 匣子里,大到发冠项圈,小到发簪手链戒指,各类样式应有尽有,唯一相同的便是这些饰品多多少少都是镶了珠石的。 赵平安原本想等着下一次回家带回去给他们做见面礼,正好他姐在,便就拿了出来,随手拿起一根发簪,赵平悦问道:“这上头镶都是什么?玉晶?” 她所说的玉晶便是指的水晶,毕竟这一世宝石还是太过珍贵,能够流通到他们县上的更是少之又少,任谁看见这一大匣子也都不会往宝石头上想。 再者说,相比起平安这个地质学毕业的少年,只靠眼力分辨出玉晶和宝石,这对于普通人来说还是有一定难度的。 赵平安只道:“玉晶?姐,你信不信,就你手上现在拿的那一根簪子就足够买一盒子的玉晶了,这些都是我朋友送的,你手上拿的那根是鸽子血,另外还有祖母绿、海蓝宝,都在底下……” 赵平悦“……” 她即便眼界再匮乏,但也知道这鸽子血、祖母绿是什么,一听这一盒子首饰上头镶嵌的都是宝石,顿时瞪大了眼睛。 “这么多,平安,你这是把你朋友给打劫了吧?” 赵平安面上虽是不以为意,但姜鱼林看得出,平安这小子那颗想装一把的心还在跃跃欲试,只见他又摆了摆手,才道:“不多不多,姐,你把那小盒子打开瞧瞧就知道,这些都还只是毛毛雨……” 他动用的只是这众多宝石中的几颗小的罢了,大部分还在那匣子里头安静的待着,以代来日被人一番打磨、雕琢、装点上身。 等到赵平悦按他所说的,将最后一只匣子打开,此时的心情已经无以复加,但再多的她也没问,免得在她弟弟跟前显得她忒没见识。 赵平悦叹了一口气,只得承认,她弟弟比她有出息,有能耐。 这两匣子珠石她没去动,就叫赵平安好好保存着,只将那些银票拿走,留着给平安置办房产。 先修整一晚,第二日再抱着孩子上街去溜达,既然要在京都置产,她总得对这里有一定的了解,要买宅子买铺子,首先也得考察一下人流和地理位置,这些都是最基础的。 而在她忙活起来的这两日,赵平安要参加的酬神会也开始了试妆和彩排。 试妆并非易事,量体裁衣、描画妆容这都是必要的,且根据每个人的脸型眉眼不同,妆容时不时还要做出一些改变,的确是个耗时间的活儿。 尽管没几个月就要科考,但几名扮演神官的学子还是抽出了一日的时间去试妆,以待半月后的年节。 百姓们平日里的娱乐项目并不多,大型的活动还是要靠观府来进行组织,而这年底的酬神,自然也是最重要的一环。 -- 第491页 每年,官府在酬神这一项给出的预算都是充足的,力求尽善尽美,今年自然也不例外。 年节扮演的是门神、火神和财神,此三神特征明显,所以服饰和妆容自然也比往日夸张的多,毕竟几位神官原本的形象就摆在那里。 门神起震慑四方的作用,自然要青面獠牙一些,财神喜气,火神热情…… 赵平安原以为自己要被画上一个大红脸,就跟戏台子上唱戏的红脸差不多,但没想到妆成之后竟比另外两位还要惊艳些。 原本,为了防止化妆时粉质落到衣服上,三人是先化妆,之后再换上衣物看整体是否协调,若是不协调,再进行改进,如今,虽未着神官服饰,但赵平安还是觉得与他们二人隐隐不同。 瞧瞧,人家两位,一个乌青面,气势凛然,一个脸上泛着金光,喜气洋洋,唯独他,唇红齿白,眉眼精致,眉心还描绘着火纹,就连火红的眼影都拉的老长…… 好在比起妆容,他这头发也还好,只是简单处理,辫了几个辫子又绾了个发髻,随后又将火神标志的饰物给他戴上,便算初步完成。 他觉得这妆容似乎阴柔了些,偏偏给他化妆的那人一脸得意,似乎很满意的样子,反倒叫他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赵平安原先寻思着,毕竟他们三人所扮演的神官不同,有所差异也是正常,他这个造型也符合火神的标准,这一点,来之前赵平安就做好了准备。 但他不管怎么看,就是感觉有哪里不大对劲,偏偏他又说不上来…… 趁着给他化妆的那人去拿服饰的功夫,赵平安扯了扯旁边对着镜子搔首弄姿的沈煜,指着自己的脸,小声道:“你看我这妆,是不是浓了些……” 沈煜转过头,露出一张金光四射的脸庞,不光是脸上,甚至连眉毛上都被洒上了金粉,只见他撇撇嘴,委屈道:“论浓也是我的妆最浓,好不好。”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我这个妆……是不是女气了点。” 沈煜认真看了两眼,支着下巴点评道:“挺好看的,火神都是这样的,我之前来京都过年的时候看过,你这个神官形象很受百姓欢迎,而且这妆化在你脸上合适,比画在别人脸上好看多了。” 赵平安松了一口气,不过还是纠正了一下:“别的倒也罢了,好看这个词用来形容我,不合适。” “咋不合适?沈煜淡淡说道:“你年龄小,本就是雌雄莫辨的年纪,再配上这妆容,柔和一下,过渡一下,缺点缩小,优点放大,虽然及不上你那扮演过嫦娥的探花郎哥哥,但夸一句好看,你当得起……” 而后,他又小声补了一句:“再说了,火神的形象就是故意扮的女相。” 不过他这话刚一说完,“哈?你刚刚说什么?” “我说夸一句好看,你当得起。” “不是,下一句。” “火神本就是故意扮的女相?” 他这话刚一落地,就见赵平安一脸惊恐的看着他,仿佛是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一般。 只见他后退了两步,像受到了什么惊吓一般,而后才一字一顿的道:“火神……不是男的吗?为什么要扮女相?” “火神是男的,没说不是啊!”沈煜这会儿才算明白问题到底出在哪?合着赵平安这小子之前压根不知道此事。 要是这样……事情就好玩了。 两步走到了赵平安跟前,沈煜饶有兴致地揽着他的肩膀,二人狼狈为奸:“我给你捋捋啊!火神神官是由男子来扮演,没毛病吧!发髻也是男子发髻,没毛病吧!” “这个没毛病,但是妆……” 没等他将话说完,沈煜又道:“妆有问题吗?夸张点不是很正常吗?” 赵平安:“哪儿正常了?” “我觉得挺正常,京都的百姓也觉得挺正常,这就够了。” 赵平安“……” 等到替他们装扮的人捧着衣服过来,瞧着与他们二人截然不同的那套女装,赵平安狠狠抽了抽嘴角,又附在沈煜耳边小声道:“妆也就罢了,这衣服也叫正常?” 沈煜挑了挑眉,低声回了一句:“平安,你知道什么叫看破不说破吗?现在就是,反正你如今是骑虎难下,能上你得上,不能上也得上,谁让你当初不问清楚。” 赵平安“???” 他没问清楚?他又不是本地人,谁知道这帮子人好端端的干嘛非得把男神搞个性别转换? 女子地位低下不能登台,这个他知道,《梁祝》里梁山伯就曾怀疑祝英台耳朵上有环痕是不是女子,当时就被机智的祝英台以酬神扮观音的理由给遮掩过去了,足以说明古代礼教严苛,尤其是在男女平等问题上,这一点赵平安改变不了。 但嫦娥也便罢了,火神咋也被玩坏了呢? 赵平安忍不住吐槽道:“我怀疑你们搁这卡bug呢?” 沈煜挠挠头,一脸不解:“什么叫卡bug?” 赵平安幽幽叹了口气,“算了,跟你解释了你也不明白。” 沈煜也不恼,笑呵呵的一张脸,不急不躁的从给他们化妆的那人手中接过了该赵平安穿的那套女神官服饰,主动替他敞开,才一步一步的朝着他靠近。 只见他一脸笑意,言语中满是告诫:“火神大人,莫要抱怨了,容吾为你宽衣,为你加上神环,好登神坛,汝当明白,穿上这神官服饰,日后便不是凡俗中人,吾之所言,汝当事事谨记,不忘于心。” -- 第492页 “呸!你当个人吧!” 这种时候说这种话,明摆着是刺激他呢! 赵平安徒手扯过了衣服,几步便朝着试衣间走了过去,反正事已至此,他已没了退路,大不了被人跟姜鱼林似的调侃两年,等风声过去也就罢了。 神官服饰乃是吉福,饰物繁琐,等他终于换了服饰出来后,众人也都在外头等着了。 鸿衣羽裳、缓带轻裘,火神服饰,自然与火有关,整体色调也是取的大红。 赵平安生的劲瘦高挑,却又不是病态的瘦弱,立领的衣服上,以金线绣着祥云朱雀,就是靴上也绣了祥云纹,很是奢靡。 他从前很少穿红,毕竟有姜鱼林珠玉在前,他总觉得自己穿红有些不伦不类,但今日细细打扮起来,不想到这颜色也是极衬他的。 见他终于出来,沈煜很是兴奋的跑到赵平安跟前,前前后后看了有一圈,而后才道:“闭月羞花怨,沉鱼落雁愁,平安,虽是没见过你那位天仙似的哥哥,但我瞧你今日的这扮相,当不输于他。” 赵平安“……” 以女装这么比较,大可不必! 而他这话刚一说完,没等赵平安接话,就听外头又传来一道女声:“我也这么觉得,我家平安自然不能输给鱼林哥。” 赵平安听着这声音有些熟悉,等那道声音由远而近,只见门外走进来一位牵着孩子的妇人,身后未及一丈远还跟着个极清雅俊秀的男子,二人相继进来。 瞧着两个大人的面容,赫然是赵平悦和姜鱼林。 赵平安还想问他们怎么过来了,就听他姐低头望着手里牵着的娃娃,一脸笑意地问道:“长生,你小舅好看不?” 只见小长生认真点了点头,极为难得的评价了一句:“国色天香、倾国倾城。” 赵平安“……” 长生这孩子,没事捣什么乱呢! 若只是他也罢了,就连姜鱼林也跟着补了一句:“嗯,他们母子俩说的没错。” 见他们这么搞,一人一句接一句,赵平安不动声色的抽了抽眼角:“你们怎么过来了?” 赵平悦只是轻笑,是姜鱼林回的话:“你姐姐说想去国子监看看,我便告了假,结果进去了才知道你今日试妆,正好来瞧瞧。” 赵平安皮笑肉不笑:“那还真是不凑巧,叫你们看见这么不堪的一面。” “无妨,反正年节的时候整个京都都会看着,不差我们几人。”姜鱼林淡定回道,字字珠玑,每句都在戳他的心肺管子。 他不是不好意思吗?这才几个人,等到上台的时候底下可是乌泱泱一片,就平安今日的这扮相,他似乎都能够预料到酬神结束后的场景。 当初他扮嫦娥的时候赵平安可没少打趣他,如今也算是风水轮流转了。 被打了个回马枪的赵平安眼含泪水,说什么都不好,只能说一句:苍天饶过谁? 沈煜站在一旁,光听着他们说话了,还不知这人是谁,只知道这女子是平安的姐姐,不过没多久,赵平安便又拉着沈煜给他介绍。 他姐姐和外甥自是不必说,唯独等到姜鱼林这里,赵平安吊足了他的胃口:“沈兄,你不是一直想见见我那位因为嫦娥扮相被传的神乎其神的探花郎哥哥吗?你眼前这位就是了,鱼林哥,沈兄可是仰慕你许久了。” “别乱说!” “也不是平安乱说”,一听说这人是姜鱼林,沈煜当时就来了兴致,也不管姜鱼林此时是否黑着脸,当即拱手拜道:“姜兄,在下姓沈名煜,是赵平安的同窗,也是今年刚中举的举子,入京后便听闻姜兄事迹,当是我辈楷模,在下的确仰慕姜兄许久。” “沈兄过奖,不过刚刚平安说的都只是外头坊间的传闻,当不得真的,要我说,平安这扮相胜过我许多,恐怕今朝过后,他这名头必不会低于我,不过这皮相上的事情,说来都是外物,沈兄不用放在心上。” 姜鱼林说这话原本是想将此事揭过,顺便把赵平安拉下水,但他却不知沈煜是个中二的性子,与一般人不同。 只见沈煜一脸敬佩的看着他,认真说道:“哪里哪里,在下刚才也是这么以为,不过今日一见姜兄,方知是自己见识浅薄了,要我说,坊间传闻也不是不能信,放在姜兄身上更是如此,姜兄在没有外力借助下,加冠之龄便闯下如此名头,在下深感佩服。” 姜鱼林“……” 这人还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他那些名头都是靠一张脸闯出来的,说出去并不好听,知道的以为他是脑子转不过来弯,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故意的呢! 第两百六十章 占便宜这种事情………… 两人正说着话, 正好有小厮进来通报:“沈公子,外头有人找。” “谁啊?” 那小厮摇摇头:“不认识,瞧着是个孩子, 年纪不大。” “孩子?”沈煜一时间竟想不起是哪家的孩子会过来这儿找他,只道:“我出去瞧瞧。” 趁着沈煜不在, 姜鱼林还悄悄问赵平安这沈煜又是哪位,竟这般没有眼力见儿。 只见赵平安哈哈笑了两声, 似乎是对姜鱼林刚刚的心路历程深表同情,才又道:“沈兄可不需要有眼力见儿,毕竟他身份贵重,之前在苏杭过的跟土皇帝似的, 都是别人看他眼色行事, 谁敢惹他?” 这倒是叫姜鱼林有些好奇:“他什么背景?有多贵重?” -- 第493页 不光是姜鱼林, 赵平悦也是一脸“求解释”的表情看着他。 卖了个关子之后,赵平安大大落落的答道:“沈煜是沈将军唯一的嫡子, 也是皇后娘娘一母同胞的亲弟弟,你说贵重不贵重?” 姜鱼林“……” 难怪!这身份, 确实不需要看人眼色。 而等到沈煜进来之后, 几人就见他身旁还跟着个小男孩, 的确是小孩, 不比长生大多少, 四五岁的样子,粉雕玉琢,通身锦缎,不似常人,显然也是出身显赫。 几人还纳闷这孩子是谁,就见沈煜一脸纠结的问道:“你…你怎么来了?” 显然, 他也不知这孩子会来找他。 那小孩也不知跟沈煜说了什么,只能瞧见沈煜一脸郁结。 当赵平安问起这小孩是谁,沈煜只说是亲戚家的小孩儿,家里人有事让他帮忙带着孩子,这次也是特意过来瞧瞧这酬神会的筹备,就当是长长见识。 长见识这理由,赵平安信,让沈煜帮着带孩子,他不信,就沈煜这性子,赵平安对他是否能带孩子保持怀疑态度。 这小孩瞧着就是非富即贵的样儿,身后跟了一排的侍卫,还不提会不会有暗卫,哪会缺人带他? 不过人家既然找了理由,他就当是如此就是了。 这小男孩生的可爱,眉眼间也让他觉得很是熟悉,赵平安蹲下身子,对着这孩子笑眯眯的问道:“你好啊!小孩你是哪家的?姓什么?” 这小孩从来了到现在一直是神情淡然,瞧着就是个少年老成的模样,就连说话也只答了两个字:“姓魏。” “哦,是魏小公子啊!”一开始赵平安还没觉得有什么,等他再想起这里是大魏皇朝,忽然反应了过来:“嗯,不对,魏姓是皇姓,沈煜,他不会是你外甥吧!” 此话一出,全场寂静,包括这孩子身后那一排侍卫也都屏气凝神了起来。 沈煜原本都想承认了,但他还没说话,倒是这魏小公子先开了口,瞧着很是镇定:“太子哥哥今日也是想过来的,不过皇姑姑不让,就只有我一人来此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沈煜还朝着孩子瞥了两眼,什么也没说,就站在一边看着,让他自己应付。 皇家出来的孩子自然是不一般的,老成也就罢了,好好一个当朝太子,出来一趟还得冒用他人身份…… 他这大外甥,自己撒谎自己圆,他可不管。 没错,这孩子便是他亲外甥,当今太子,魏昭。 赵平安听着魏小太子一口一个“太子哥哥”“皇姑姑”,想着这能管住太子的“皇姑姑”,莫不是说的皇后娘娘吧! 如此看来,能够满足这身份的似乎只有一人了…… 越想越觉得如此,于是赵平安便放低了声音,小心问道:“魏小公子,你爹……该不会是璟王爷吧!” 魏昭一脸惊讶:“怎么?姨姨认识我爹?” 赵平安点点头,意味深长的笑笑,只道:“有些渊源。” 何止是有些渊源,搞了半天就是一家人,还是他师傅的亲儿子,璟王府的小世子,他实在没想到会在这儿见到他。 意外加惊喜,这大概就是他此刻的心情。 不过惊喜之后,他还得纠正一点,赵平安竖起一根手指,左右摇摆,认真说道:“不过我不是你姨姨,老弟,不如叫声哥哥来听。” 魏昭微微蹙眉,有些不解:“可你不是女子吗?” 听到这话,赵平安眨了眨眼睛,又低头看了一下自己的装扮,想着自己现在就是个女装大佬,难怪这孩子误会。 他连忙摆手,否认道:“啊!不是,我这是舍己为人,我跟你一样,是货真价实的男孩子。” 这话魏昭有些不信,但也不与他纠结,只说:“即便不是女子,你与我沈煜舅舅同辈,按理也该叫声叔叔,如何能叫哥哥?” “那不一样,我跟你爹认识,又比你爹小一辈,咱俩才是一辈人。”赵平安理直气壮。 听了这话,魏小太子拧眉,认真道:“怎么?你跟我爹,很熟?” “嗯嗯,很熟。”瞧这孩子的模样,活脱脱跟他师傅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亲父子,确认无误。 不过他这边有法子确认,魏昭却只能凭借他的三言两语来判断。 如若他爹是璟王爷也就罢了,偏偏不是,且这人又忽然冒出来说是认识他皇叔,他哪里知道他皇叔平日里与谁结交? 但事已至此,魏昭也只能将错就错,按着流程走下去。 稳住心神,魏昭故意问道:“你说与我爹相识,难不成比与沈煜舅舅还熟?” 他这话显然是在给赵平安挖坑,好气一气他小舅,沈煜上一次进宫,原本跟他说好的带他出来玩,结果好容易他有了空,他这小舅却像是人间蒸发一样,回回见不着人,这一次也是他求了母后才得以出宫,自然要报复一番。 赵平安哪能想到想到他这么一个几岁孩子会有这么多心思?只能实话实说:“那是自然,我跟你爹认识了快三年,时常见面,自然是如此,你沈煜舅舅也是今秋才认识……” 后面的话他没多说,怕沈煜受了刺激再说出什么话来。 但这会儿才想着说这些已经晚了。 只见沈煜挑了挑眉,三两步冲着他走过来,一脸玩味儿的道:“没曾想,你倒是与璟王叔熟的很,这事儿你倒是瞒得严实,难怪见了他这般热络。” -- 第494页 赵平安有些不好意思,但这种事情没有他师傅的准许也不好公之于众,毕竟他师傅从前就有说过,不能将他二人的关系与旁人说起,自然是要遵守的。 他今日也只是说与璟王爷相熟,但两人具体是什么关系并没有说,所以也只能含含糊糊的道:“我这不也是头一回见他嘛!之前只是听说,不曾见过面,所以……互相理解一下,理解一下。” 沈煜环着胳膊,冲着他哼了一声,没再说什么。 沈煜有气,可以之后再哄,眼下还是他师傅这儿子最重要,为了缓解尴尬,赵平安还特意的从他姐那把长生拉了过来,让两个孩子也见见面。 说起来,长生这名字还是得他师傅的原因才取得的,也算是一份渊源。 “长生,小舅给你介绍一下,这是你叔叔,快叫人。” 小长生本就是不情不愿地被拽了过来,这会儿又让他喊一个比他大不了多少的孩子叫叔叔,他自然是不愿意,当即偏过了小脸,理也不理魏昭。 赵平安自觉有些尴尬,但在场的几人却是饶有兴致的看着他表演,知道内情的姜鱼林自是不用说,刚刚被气着的沈煜也等着看好戏,至于赵平悦…… 她巴不得有人帮她收拾小长生一顿,在家里时,这孩子就不分辈分,该叫叔叔的叫弟弟,该叫姑奶奶的叫妹妹,完全是辈份于无物,平安愿意折腾,就让他折腾去吧! 反正受折腾的是小长生不是她。 赵平安劝了许久,也与他分析了许多的大道理,偏偏长生这孩子就是不开口叫人,到后来小太子看着他们舅甥那模样都有些看不下去,指着小长生忍不住问了一句:“他是不是哑巴?” 此话一出,在场的诸位捧腹大笑,唯有小长生,像看傻子一样看着魏昭,那斜睨的眼神,似乎在说:愚蠢的凡人! 祸患是赵平安埋下的,自然要由他来平。 只听他对着小太子解释道:“我们长生聪明着呢!只不过打小就修闭口禅,不大说话……” 小太子不解:“那不就是哑巴吗?” 魏昭说这话没什么恶意,他本就是孩子,口无遮拦,再加上他所处的环境如此,身边的人,不管是太后也好,父皇母后也好,还是伺候的奴婢,个个都是将他捧在手心上,身边人待他都是无微不至,自然是有什么说什么。 赵平安刚才就与他解释过,但光是解释似乎没用,还不如让这两个孩子自己磨合,便道:“是不是哑巴?你不妨问问他自己,看他愿不愿意说。” “嗯” 小太子也不怯,直接向前一步,伸出一只小手拉起了小长生的一只胖手,真诚的问道:“你是哑巴吗?” 众人看着俩孩子相处的这画面,怎么看怎么觉得喜感,都在等着小长生的回答。 却只见长生微微抬眼看他,而后又低下了头,面无表情的回了一个:“是。” 小太子“……” 分明不是哑巴。他却回是,魏昭还是头一回见到有人这么跟他说话的。 在场的众人都想听听魏昭会怎么回答,碰到这情形,若是个正常孩子总该不知所措,但魏昭倒是镇定的很。 只见他从自己衣服上挂的小袋子里掏出了一颗圆溜溜的金丝糖,递到了长生嘴巴跟前,长生想也没想就叼了过去,似乎全然忘了这人刚才还说他是个哑巴。 这金丝糖是大内御膳房特制,精致的很,外头轻易买不着,皇后娘娘怕他吃糖吃多了坏牙,所以一定期限内也只给他一定的数目,魏昭一向舍不得吃,此时却是拿出来哄长生。 等到小长生吃完了糖,觉出来这糖滋味不错,才又眼巴巴的看向魏昭,而这个时候,魏昭才暴露了他的目的。 父皇可是教过的,得先让人尝尝甜头才好叫人办事,所以这会儿又从兜里又掏出一颗金丝糖,放到长生眼前故意诱惑他道:“叫叔叔,叫声叔叔就给你吃。” 只见长生小嘴一撇,道出了“哥哥”二字,算是他那一糖之恩,但小太子却想起赵平安与他说过的话,只好一脸认真的与他解释道:“不是哥哥,是叔叔。” “啊?”只见长生歪着头,张着小口,似乎很是不解。 “我说是叫叔叔,叔叔。” “哎!” 小太子“???” 慢着,这小子刚刚是不是占他便宜来着? 第两百六十一章 我想让长生给我做书童…… 不夸张的说, 魏昭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被人占便宜,且占他便宜的还是个比他小两岁的奶娃娃。 他母后若是听说了, 定会笑得前仰后合。 不过他母后今日不在,但他小舅还在, 趁着魏昭没缓过神的功夫,众人只听见来自沈煜“哈哈哈!”的无情嘲讽, 当真是一点都不客气。 自己亲外甥,即便是太子,沈煜对着个孩子也不至于像对着他姐夫一般战战兢兢,自然是率性而为。 只听他看着魏昭, 说道:“我的心肝儿大宝贝儿, 没想到你也有被人占便宜的时候, 回去我就告诉你娘,想来这场面他一定爱看。” 他早看他外甥这副老成的做派不顺眼了, 在他看来,小孩子就该有小孩子的样子, 天天装什么小大人的模样。 克星对克星, 今日可巧, 他外甥这颗钉子也算是碰见锤子了吧! 听闻此言, 只见魏小太子扁了扁嘴, 一本正经道:“小舅,你多少注意点分寸,收敛些。” -- 第495页 “我不!”沈煜一脸倔强。 赵平安瞧着这一大一小,一唱一和,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是亲舅甥,不过小的那个倒是比大的那个稳重多了, 这倒是少见。 不过对方是沈煜,会出现这种情形他也不意外就是了。 而对于自己儿子的这副欠揍性子,赵平悦也表示很是无奈,但魏小公子毕竟是皇亲国戚,身份贵重,即便平安与璟王爷认识,但也不能这么明目张胆的占人家便宜。 当下,她也只能按着小长生,不好意思的跟魏昭道歉。 “实在抱歉,是我疏于管教,这小子在家里就占他小叔叔和姑奶奶的便宜占惯了,所以才会来了外头又开始没大没小起来,魏小公子,你放心,回去我就收拾他。” 说到末了,她又给了小长生一个眼刀,让他收敛,只可惜小长生看也不看她,只是直勾勾的瞅着魏昭腰上系着的装糖的兜子。 赵平悦“……” 长生这个吃货,记吃不记打,天天就知道吃。 好在魏小太子是个稳重的,比起他这个年纪的其它孩子,魏昭的一举一动都十分规矩,即便知道自己被占了便宜,面上也毫无愠怒之色,只说不能跟一个小孩子计较。 对比起自己家孩子这个操心性子,赵平悦只能在心里慨叹:这孩子为啥不是她儿子,也不知道人家是怎么养出来的,真想偷回家去养着…… 她哪里知道,养一个魏昭的成本就比她养一个长生的成本要高出百倍,且这个数字还真不是夸张。 姜家的条件算是不错的了,但比起皇家还是差上许多,先不说衣食住行,储君的待遇自然是除陛下皇后以及太后以下的第一人;其次,对于储君的教育也是倾注了整个大魏的顶级人马。 常说太子有三师,一文一武一卫,太师教文,太傅教武,太保负责保护其安全,这样的人,外头愿意花费百金聘请的,大有人在,更何况是三位齐聚。 孩子的事情他们大人不好掺和太多,便只叫魏昭带着长生去玩,让两个孩子自己磨合。 等到赵平安沈煜几人试完了妆,也确定好了酬神会当日要用到的妆容,一群人又进行了一次排练,等这些流程走完,今日才算是结束。 从台上下来,赵平安肉眼可见这两个孩子已经熟稔了起来,不过在其中起到重要作用的还是魏昭的那一小袋子金丝糖。 情况大约就是: 魏昭拿着糖哄道:“长生,你会不会背三字经?要不要我教你?” 长生也不答,只是接过了糖,随后便开始突突突背了起来,等到背完之后才把糖塞到了嘴里,与之前嘴里叼着的糖一起含着,两个腮帮子鼓得老高。 “长生,你不用吃的这么急,又没人跟你抢。” “有!”小长生煞有其事的道。 他是想藏着来着,就怕藏着藏着就被他娘给抢了去,还不如早些入口,万无一失。 “谁?” “我娘……” 果然,他这话刚一说完就见他娘朝他们俩走了过来,叉着腰,一点不客气的教育道:“长生,这糖你可不许再吃了,坏牙。” 魏昭只听见小长生嘟着小嘴,软软糯糯的回了一句:“知道了”,而后才慢慢嚼起了糖。 等到赵平悦离开了之后,他还特意凑到长生耳边,小声道:“我跟你说啊!我母后平日里也是这么管教我的。” “母后是什么?能吃吗?”小长生挠挠头,一脸不解。 “不能……”魏昭一脸黑线。 他拿长生当朋友看,长生却想吃他娘,这是什么道理? 不过转而他又想到,正常的两岁孩子的确不会知道母后是什么意思?若是不出意外,恐怕一辈子也用不到这个称呼,如此,他就原谅长生好了。 两个孩子慢慢熟稔,但也不能一直在此处待着,魏昭这次出来不单单是为了看酬神会的准备,还要瞧瞧这外头的风光。 几人不谋而合,当即决定了带孩子出去逛街。 正好这两日赵平悦带着长生也只是去看了看这京都的一些布局,要说玩和逛街,她还真没到哪儿去逛过,索性今日一道儿了。 两个孩子手牵着手,大摇大摆的走在最前头,大人们都在后头看着,护卫在两边,赵平安还寻思着,魏昭年纪不大阵仗倒是不小。 大人们倒是没什么要买的东西,往往是看到什么新鲜的才会停驻脚步看上两眼,合适便买下,主要还是孩子们。 长生是个好吃的,偏偏他们逛着逛着便逛到一处小吃街,在长生的拉扯下,一行人走几步就得停一停。 魏昭这孩子倒是与长生投缘的紧,自打长生发现他娘不给买的东西魏昭都会偷偷买下给他,就彻底赖上了他,有时候遇上他娘发火,也都让魏昭站在前头给他顶包。 他可是发现了,他娘待魏昭可比待他温柔多了…… 在长生和魏昭的不懈努力之下,一行人人手一袋吃食,瞧着花样多,但着实没花多少银子,不过这些个东西赵平悦已经打定了主意回去就给藏起来,免得叫长生瞧见。 没办法,儿子不省心,只能她这个当娘的来监督了。 时间很快过去,临分别的时候,魏昭还有些舍不得长生,至于自己那个亲舅舅,魏昭倒是无所谓。 等到有人催促着魏昭离开,他思来想去,到底还是走到了赵平悦跟前,一本正经的道:“赵姐姐,我有个请求。” -- 第496页 “尽管说!” “我想叫长生做我的书童。” 此话一出,在场的诸位皆是一愣,唯一知道底细的沈煜饶有兴致的看着他小外甥“口出狂言”,而另外几人包括赵平安在内,脸色均是一变。 书童?赵平悦万万没想到是这么个请求,这话若是旁人来说,她定是要发火的,。 尽管自家儿子的确不大老实,家里也比不得魏小公子有权有势,但她也不至于让好好一个孩子给人家做书童。 谁家孩子不是手心里捧着长大的?能够在家里当个富家少爷,何必卑躬屈膝伺候人?未来的小王爷也不行。 不行不行,她说什么也不能答应。 “长生做书童,这……这恐怕不合适吧!” 但当她这么说着,只听魏昭接着道:“就书童这件事,我刚刚认真考虑了,之前家里人就帮我物色了许多……但我还是更喜欢长生,嗯,他最合适。” 谁家的父母不是望子成龙?如今却有人明目张胆的在她跟前说,让自家孩子做书童…… 也就她脾气好没直接发起火来,但她还是觉得,姜鱼墨若是在这,定要被气得跳脚。 所以但听到这话,赵平悦忍不住抽了抽嘴角,她知道直接打击人家孩子不大好,只能随意找了个理由,准备搪塞过去。 “魏小公子可别说笑了,我家长生才两岁多,哪里是能够给人做书童的年纪?过去了指不定要怎么添乱呢?” “这个赵姐姐不用担心,我想好了,我们俩年纪都不大,长生可以跟着我一块儿吃住,我比他大两岁,理当由我照顾他,而且我家里有下人,有许多许多的下人,照顾长生一定没问题。” 说到“许多许多”,他忍不住张开了手,用胳膊画了个大圆,似乎在表明自己的决心。 但觉得这还不够,魏昭乘胜追击,接着道:“而且我刚刚有试探过,长生才两岁多就能背三字经和百家姓,我像他那么大的时候都没他聪明,赵姐姐,长生一定可以的,我也不会犯错,不让少……额……夫子打他手板。” 听到这孩子竟较起真儿来,赵平悦十分抱歉的道:“不好意思,我们家从来没有让自家孩子给人做书童的道理。” “为什么啊?” 魏昭觉得自己考虑的已经算是周到了,不管是衣食住行也好,还是旁的,他觉得自己都有想到。 要知道想当太子身边侍读的官员子弟可不少,不少官员都曾争着抢着想要把自己家的孩子送进来,所以魏昭自然不觉得这要求有多过分。 能做太子侍读,好处有多大自是不必说,或许最大的缺点就是读书时太子有错,侍读要替太子受罚,但他刚刚已经说了,不会让长生待他受过,理当应下才是,为什么会被拒绝呢? 赵平悦很想说自己只是不想让孩子给人家做下人,但看着魏小公子那副委屈的模样,这话她忽然又开不了口。 事实上,她不怀疑这孩子的真心,就跟小孩子想要养个小猫小狗之类的,只不过把小猫小狗换成了他儿子罢了,这个例子虽然听着不好听,但话糙理不糙。 他家不愁吃穿,何至于此? 沉思了半天,赵平悦还是不想伤他的心,只能委婉说道:“怎么跟你解释呢?你如今还小,长生也还太小,即便我同意,长生他自己能同意吗?” 话音一落,就见魏昭垂下了头,看向了长生的方向。 只听他一本正经,操着脆生生的嗓音真诚问道:“长生,你愿意给我做书童吗?” “愿意啊!”长生答。 听到长生的回应,赵平悦饶有些没缓过神来,难以置信的眨了眨眼睛,她忽的又蹲下了身子,揽着长生的肩膀避开众人。 在众人目光看不见的地方,赵平悦悉心教育道:“别乱说,你知道书童是做什么的吗你就愿意?” 说这话的时候,她这目中满是威胁,只可惜了小长生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 只听长生大大咧咧的回了一句:“知道啊!” “你才多大,知道个鬼!” 长生“……” 他就是知道,不行吗? 他娘越是如此,长生就非要反着来,他娘说他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他就偏偏要解释。 “书童,跟哥哥,读书啊!” 赵平悦“……” 断断续续的八个字,但这意思已经表达的很是清楚,只消中间加上几个字,那便成了“书童就是跟哥哥一块儿读书。” 理解的十分到位、透彻,任谁也挑不出毛病来,连赵平悦这个当娘的也不好说他说的是错的。 被儿子这么打脸,赵平悦憋闷的很,反倒是魏昭上前了几步,直接把长生这小胖墩儿举了起来、抱在怀里各种蹭。 等他蹭完,众人又见他露出了一张纯洁的小脸,满眼都是笑意。 “赵姐姐,赵哥哥,小舅舅,长生他答应了。” 见这小子一脸得意,沈煜忍不住给他泼了盆冷水:“咳咳!长生还小,说话不算话。” “我不管,反正长生是答应了,男子汉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就算他说了不算,我父……父亲说了也算。” 第两百六十二章 爹拐了平安,儿子拐了…… 魏昭说的这话几人都没当成一回事儿, 只觉得是小孩子任性劲儿上来了,就跟想要什么玩具就一定要弄到手一样,过了这个劲儿也就罢了。 -- 第497页 最主要的是, 在他们眼里,长生是个人, 不是个玩具,哪是魏小公子想怎样就能怎样的?所以, 这事儿除了魏昭,也没谁会放在心上。 因为是赵平安第一次见他师傅的儿子,见面礼总要准备的,他从前在京都举目无亲, 更没有带着见面礼的习惯, 尤其这孩子又是他师傅的亲子, 他师傅待他不错,送东西肯定是不能送便宜了。 即便他知道他师傅可能不缺这些身外之物, 但也不能随意打发,心意和态度总是最重要的。 家里有给孩子戴的宝石项圈, 本是给姜家几个孩子准备的, 打算让他姐回去的时候一道儿带走, 但这次魏昭来了, 难免要匀一匀。 几个项圈都是有数的, 郡里那几个孩子都有份,他便做主先将给姜鱼逸的那个给了魏昭,鱼逸的等之后再重打一个新的就是。 赵平安是个机灵的,早在知道魏昭身份时就已经叫人回家去取见面礼,等分别的时候正好给他们。 这两个项圈,都是通体黄金所制, 上头还雕刻着祥云纹,那颗红宝石就镶嵌在其中一头的接口处,极有特色,不过这项圈毕竟是孩子戴的,倒不会做的太重,但也很是拿的出手了。 之所以把鱼逸的转给他,也是当初考虑到长生和鱼逸年纪差不多,又玩的好,两个项圈都是一样,就连上头镶嵌的宝石也是一块料子上出来的,这会送出来也合适,不显得偏颇。 魏昭原先还有顾虑,毕竟他不是皇叔亲儿子,只是冒用了他堂弟的名头,这么收人家东西只怕是不合适,便道:“这项圈是不是贵重了些,我父……父亲若是知道了,怕是不高兴。” 赵平安可不管这些,一边把项圈给他挂脖子上,一边笑道:“你爹才不会不高兴,说来也是有缘分,长生刚出生那会儿,你爹给他送了个金镶碎宝石的拨浪鼓,说是你小时候用过的,比这项圈可珍贵多了。” 听到这话,魏昭有些意外:“啊!还有这事儿呢?” 赵平安得意道:“自然,所以你不必觉得不好意思,你爹的礼物我也准备了,不过现在还不打算拿出来,等过阵子再给他。” “那昭儿就先替父亲谢过哥哥了!” 不过这话刚一说完,他又反应过来,赵平安说的这个“爹”只是他皇叔,不是他父皇,实在可惜,不过刚刚他描述的那什么拨浪鼓…… 印象中,他好像也有一个。 不过他早过了玩拨浪鼓的年纪,而且那会儿他毕竟还小,记不清了,回去让母后给找找,兴许还能跟长生一块玩儿。 至于拿了人家东西的事,魏昭不担心,他父皇的库房那么多好东西,他这个做儿子的,挑几样应该不过分吧! 过了自己心里这一关,再看着与长生脖子上一样的项圈,魏昭很是开心,或许大人不大喜欢撞衫撞首饰,但孩子们却是不同,尤其是对于一向形单影只的魏昭来说,更是如此。 思及此,魏昭喜不自胜,直揽着小长生,附到他耳边背着众人,俩孩子也不知道悄摸说的些什么。 但众人明显看见长生眼睛一亮,随即又恢复如常,但不管他们怎么问,两个孩子都只是笑笑,心照不宣。 …… 魏昭出宫的事没几个人知道,不过皇帝皇后自然是清楚的。太子是储君,年纪尚幼,出宫并非小事,光皇后一个人可做不了这个主。 当晚,太子回去之后便将今日的事情说与了沈皇后听,他倒是没好意思说自己冒用了堂弟的身份,只说遇着个朋友,想让他给自己做陪读,也就是书童。 “之前那么多王公贵族要把孩子送进来给你做陪读,你偏不愿意,出宫了一次,倒是给自己物色了一个。”沈皇后刚忙完一天的事,太子便在她耳边叭叭叭说了一大堆,还是为着侍读的事情。 她这话一说,就见魏昭十分愤慨的道:“那些人,一个个眼睛都长在头上,还生着两幅面孔,也就是在皇儿跟前能收敛点,哪有长生有意思?” 沈皇后挑了挑眉,遂说道:“万一你说的那个长生也是两幅面孔呢?” “那不可能,他才两岁多,哪会懂这个?这小子一见面就让我叫他叔叔,多有意思?”说到这里,想起今日的事情,魏昭忍不住勾起了嘴角。 但听到这里,沈皇后却紧蹙了眉头,直接伸出一只玉白的手掌贴在了魏昭额上,一边试探一边说道:“昭儿,你没生病吧?” 魏昭拂开自己亲娘的那只手,一脸老成的道:“母后,我很清醒。” “你若是清醒,怎么会想让一个两岁多的奶娃娃给你做侍读?更何况这孩子一见面就占你便宜。” 沈皇后以为太子是高高在上惯了,想寻些个异趣,所以这一次出宫遇见这孩子才会如此,便一脸正色,接着好心劝道:“两岁多的娃娃,先不说他父母同不同意,就是带进来给你做了陪读,怕不是他伺候你,而是你得伺候他……” 沈皇后原本只是想与他说清楚这其中的利害关系,但说到这里,只见小太子两眼放光,一脸兴奋的道:“两岁多好啊!我想怎么养就怎么养?” 多大点就想着玩养成游戏,这孩子……怕是没救了! 只见沈皇后一脸看神经病似的看着他,随后又对着身边的侍女一本正经的吩咐道:“卉苹,唤御医来,要找陈御医,他最擅长看脑子。” -- 第498页 魏昭抿着唇,一脸无奈的道:“母后,我很正常。” “昭儿,你得知道,神经病都说自己脑子很正常。”说到这里,只见沈皇后一脸同情的摸着他的脑袋。 魏昭“……” 这种话,也只有他亲娘敢说! 魏昭的脑子自然是没问题,沈皇后也只是想打趣他一番,唤太医过来也是因为他今日出去,沈皇后担心他在外头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现在叫太医来看看,也能早些安心。 晚膳罢,沈皇后特意去了一趟魏帝处,便是与他说起今日的之事,毕竟事关太子,她也不敢随意拿决定。 魏昭是陛下登基后的第一个皇子,也是嫡子,中宫所出,身份贵重,若无意外,日后他定是要登基的。 两人都是第一次教养孩子,没什么经验,许多事情还是要商量着来。 此时,皇帝皇后分左右坐在榻上,红漆的家具上摆了一摞奏折,沈皇后负责研墨,魏庭澧便负责批阅。 帝后二人向来感情和睦,相处间倒没那么多拘束,是魏帝先开的口:“昭儿今日出宫,玩的可还高兴?” “自然是高兴,不过我瞧着太子许是今日玩累了,便叫他先回去休息。” “嗯!” 魏帝说完这话便没再开口,等批完一本奏折后才听沈皇后接着道:“陛下,还有件事情要与陛下说一声,昭儿今日出宫,碰巧看上个孩子,说是想让那孩子做陪读。” 魏帝眼睛不离奏折,但这话还是听进了心里:“太子之前不是说看不上那些王公子弟,不要陪读吗?怎么这会儿又要了?” 沈皇后轻摇摇头,嗔怪道:“谁知道呢?不过小孩子嘛!总是喜欢头脑一热,之前说不要,这会儿又要了,也是常有的事。” “朕原先想等他大些了再给他物色一个,不曾想,没等朕给他挑,他倒是自己有了决定,对了,他看中的那孩子叫什么名字? ” “说是叫长生。” 听到这里,魏帝眼神一滞,觉得这名字有些熟悉,但也没太在意,只是轻笑一声,顺口说了一句:“呵!这名字,一般人可压不住。” 沈皇后也跟着笑笑,应和道:“谁说不是呢?” “这孩子是官员子嗣?”魏帝问。 “不是,我叫人打听了,就是寻常人家,父母没有功名,家里还算富裕。” 魏帝咂咂嘴: “啧啧!就身份来说,做陪读还是差了些。” 沈皇后点点头,心道:何止是差了些,说是差了一大截都不过分。 这话虽说不大好听,却是实话,太子陪读,无不出自皇亲或是重臣之子,日后也是辅佐太子的得力干将,自当谨慎。 先帝的陪读是当朝枢密使的嫡子,人品贵重,魏帝的陪读是翰林院大学士的嫡子,文官清流,所以对于太子陪读的选择,即便是帝后也要上心。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选陪读不是小事,有些事情他们可以由着太子的意愿,但这种事情还得他们这些做父母的多帮着盯着些。 魏帝今日心情不错,免不了多问了两句,提及那孩子的年纪,沈皇后有些不好意思,小声回了一句:“两岁多。” 魏帝抬头,神情莫名的看了她一眼,似乎在说:才两岁多,还用过来问朕? 事实上,沈皇后也不想过来,奈何太子实在缠人。 魏帝有些嗔怪的看着她,说道:“你别什么事情都由着他,选陪读不是小事,他以为是玩?再说了,这件事情别说咱们怎么想?人家孩子的父母也不一定会愿意。” 沈皇后也觉得有些理亏,说话间不自觉就有些讨好的意思:“这话臣妾与他说了,但也不知道这孩子是被灌了什么迷魂汤,非说什么‘长生自己都愿意了’,陛下你听听他说的,人家那孩子才两岁多,能知道什么?” 听到这里,魏帝叹了口气,只道:“这样吧!你再劝劝,他毕竟是太子,是储君,做事要谨慎,不能随意耍小性子。” “臣妾也是这个意思,虽说太子侍读并不是多大的官位,但日后的好处都是看得见的,多少人抢着把孩子送进来,怎么也轮不上一个平民之子,有陛下的话,那臣妾就按陛下的意思去劝了。” “嗯” 但想起这孩子闹出的事儿,沈皇后难免还是抱怨了两句:“臣妾还是觉得,今日就不该让他出去,他这一出去,倒是收了人家的见面礼,少不得又要还份儿礼,又得叫人跑一趟,陛下您瞧瞧,这礼物还不轻呢!” 说着,沈皇后把从魏昭脖子上取下的那个项圈从侍婢手中接了过来,放到了案上。 正提笔批阅着奏折的陛下瞥了一眼,随口道:“这项圈做的倒是新颖。” 沈皇后拿过来也是左看右看,也觉得不错:“这项圈的确新颖,不过臣妾还是觉得这鸽子血最难得,这样的饰物放在寻常人家也算是贵重的了,尤其是品相这么好的鸽子血……” “谁给送的?朕记得你叮嘱过他不许透露身份。”魏帝皱眉。 沈皇后哀叹道:“昭儿是没有透露自己太子的身份,却用了璟王世子的身份。” “这项圈是煜儿的同窗,叫什么平安的一个学生送的,姓什么臣妾有些不记得了,只知道这人有个哥哥,就是上一次殿试三甲的探花郎,叫姜鱼林的那个,当年也是风头正盛,想来陛下应该还有些印象。” -- 第499页 这些都是从沈煜那听来的,但也只是听说了一部分,这会儿想起来,都跟倒豆子一样说给魏帝听了:“陛下您瞧,他一个学生,无缘无故送这么贵重的东西,估计也是想巴结上璟弟……” 送礼这种事情实在是太过常见,别说是给璟王送,即便是给太后皇后送礼的也不在少数,身居高位久了,这样的事情也都会觉得稀松平常。 沈皇后兀自说着,完全没留意到魏庭澧的眼神已然变化,不知不觉之间,他手中提着的朱笔已在奏折上停留了许久,也画上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沈皇后是说完了话才瞧见这奏折上的朱痕,忙拿了帕子去擦,但魏帝却还是一副思索中的模样。 “陛下,您没事吧?” “没事。”魏帝囫囵说道 刚刚皇后这么一说,他倒是有了点印象,他就说当时长生这名字怎么这么熟悉呢!合着就是他让大师给取得,且取名的时候他就在现场。 平安哪里是给璟王送礼,分明是给自己,他一定以为魏昭是自己亲儿子才会送,而巧的是,还真被他误打误撞送对了人。 他用他弟弟的名头拐了赵平安,他儿子用他弟弟的儿子的名头拐了平安的外甥,这种事,差点儿运气都不行。 魏帝忍不住想笑。 没想到闹了半天,竟都是一家人。 天子门生倒是不少,却没听说有哪个皇帝收徒弟的,皇后也是不知,会按照常理去想再正常不过。 沈皇后可不知陛下心中都在想些什么,只管替陛下将奏章上的朱笔痕迹擦的差不多了才收手,但奏章上的痕迹总是消不去,只是不再晕染。 她今日过来本就是替儿子说起陪读的事情,既然有了结果,她也不便打扰,不过走之前还是小声抱怨了两句:“臣妾得先回宫了,昭儿让臣妾给他找什么拨浪鼓,也不知道这孩子是找来做甚?” “什么拨浪鼓?”直到这会儿,魏帝的心神才算是被拉了回来。 听陛下问题是什么波浪鼓,沈皇后只好诚实回道:“就是那个小国进贡来,金镶碎宝的,臣妾记得是收在库房,也不知是给放哪儿了。” “咳咳!原来那个啊!别找了,朕给送人了。” 沈皇后眨了眨眼睛,虽不知陛下为何拿这东西送人,但既然说了,她也不好多问,只管顺着台阶下去:“既然已经送人,那便罢了,估计昭儿也是心血来潮,过了这个劲头就好。” “那个……” “怎么了?陛下。” 沈皇后转过头来,还当是什么事,紧接着就听陛下说道:“就是陪读这个事儿,长生那孩子的家里人要是愿意,其实也不是不行。” “哈?”说实话,听到陛下这么说,说不意外是假的,明明刚才还说让太子断了心思,怎么没几句的功夫又改了主意? 沈皇后心中的惊讶不止一点半点,到底还是多问了一句:“臣妾没有听错吧!陛下这是……同意了?” 魏帝点点头,都说金口玉言,这么临时改了主意,他也有些不好意思,只好别别扭扭的说道:“太子难得有什么喜欢的,纵容他一次……也不是不行!” “可陛下刚才不是还说身份上不大配?” “朕是说身份上差点,不过你刚刚也说了,这孩子有个探花郎的堂叔,亲舅舅又在国子监,想来日后也是前程似锦。” 沈皇后不禁反问道:“臣妾有个问题,陛下怎么知道他舅舅在国子监?” 只见魏帝放下笔,抬起头,理直气壮的道:“不是你自己说的吗?那个赵平安,整个京都有几个没听说过的?这小子去年闹出的风波可是不小,朕记得,心肺复苏那个救人的法子就是他弄出来的,想来你们也有听说,朝堂上因为这事闹的可是不小。” 见陛下如此,沈皇后也是点点头,虽然还不记得自己到底什么时候说过赵平安是长生的舅舅,但陛下既然这么说了,想来她刚才应当是说过…… 不然,他一个帝王,怎么会对一个普通人家了如指掌?总不可能两人老早就认识吧! “原来那法子竟是他想出来的?我听煜儿说了,这法子在苏杭可是救了不少人,说来,赵平安这孩子的名头倒是响亮,难怪陛下听说过。” 但夸赞一通后,沈皇后心中到底还是有顾虑,虽然知道这孩子功劳不小,但真让一个两岁大的娃娃给太子做陪读,她到底还是有些不愿,便又多说了一句:“身份上虽是差点,难得昭儿喜欢,也不是不行,不过年纪上就……” 听到这,魏帝摆摆手,不以为意的道:“不妨事,养个一两年就是了,孩子嘛!三岁上就能说清楚话,不差多久。” 沈皇后“……” 要不是她一直在,还真不好相信现在说话的陛下跟刚才说话的是同一个人,明明先前还百般挑剔,怎么一听赵平安的名字就跟变了一个人似的? 她觉得,恐怕不是长生给太子灌了迷魂汤,是赵家那小子给陛下灌了迷魂汤了吧! “既然陛下都这么说了,臣妾也不好说什么。” “你都同意了,那就这么定了!” 沈皇后“……” 她哪句话说同意了? 不过是为了让太子彻底死心才特意过来一趟,不曾想,太子没死心,陛下这番话倒是让她先死心了。 第两百六十三章 阴婚! -- 第500页 打魏昭知道他父皇同意把长生给他做书童之后就一直处在兴奋之中, 连那几天的课都听得极认真,生怕日后会拖了长生的后腿。 十二月廿一,离年节也只一旬的时间, 在小年来临之前,京都的各大书院都给学子们正式休沐, 小太子魏昭也不例外。 自打那日出宫后,魏昭就一门心思的想再出宫一趟, 好在是休沐的时间,才得了帝后的同意放他出去,但太子出宫并非小事,不仅要隐瞒行踪, 就连护卫的人手也要加大。 当然, 为了不影响小太子的心情, 跟着的护卫中主要还是暗卫居多。 魏昭出宫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找了他小舅舅沈煜,好托他带自己去找长生, 不然,凭他一个孩子, 何时才能打探到长生的住处? 沈煜倒是不清楚长生住哪儿, 但问起姜鱼林住哪儿可就容易多了。 恰好这个时间不用上朝也不用上学, 姜赵两姓人倒是都在, 一个都不少。 有上一次见面的经历, 大家彼此都不陌生,但姜鱼林这宅子毕竟地方小,两个孩子住惯了大房子也待不住,便提议说出去逛逛,也买些东西。 没多久就是过年,由于今年赵平安要参加酬神的缘故, 他肯定是不能回去的,赵平悦怕他一人留在这孤单,便给姜鱼墨去了信,说是今朝也留京过年,长生自然也是她带着。 他俩这一留下,姜鱼林便也打算留下,赵家姐弟还担心二太太有意见,也曾好言相劝,但姜鱼林非借口说家里没个成年男子在总归不合适,便也要留下。 不过这个理由还是太过牵强,姜鱼林便又换了个借口:“咳咳!酬神这种事,我有经验,免得结束后再有些人来堵门……” 说到这个,赵平安忍不住吐槽道:“你这是想起前年官家小姐们堵国子监大门的事了吧!” “就你话多!” “不过鱼林哥,你真不担心自人家上门之后看见你直接弃我而去,转而看上你?”赵平安想了想,还是将这话说出了口。 姜鱼林“……” “不能吧!” 众人异口同声:“可能性极大。” 但即便是这样,姜鱼林还是决定留京过年。 既然已经决定了,年货定是要提前准备的,包括要送的年礼,此时出门采购也是必须了。 年节是大事,不管有钱没钱,家家户户都会准备出一定的钱财来过年,或多或少罢了。 较比平日,街道上摆的小摊小贩比往日要多出不少,不过新添的更多是些娱乐项目,像是套圈、飞镖,猜字谜之类,毕竟年底了,大人孩子手里都有点余钱。 当然,肉和菜都比平日里价格要高些。 …… 比起鹿鸣郡,京都自然是繁华的多,人也更多,偶尔碰到扒手,魏昭还会睁大了眼睛去瞧,等看清楚了便吩咐人去抓。 放在普通人身上,许多人就算是看见了也当做没看见,都不想惹事,但魏昭却没这个顾虑,只管随性而为,他们四个大人护着两个孩子,后头再跟着护卫、暗卫,抓个小毛贼不说是杀鸡用牛刀,那也是绰绰有余。 今日过来,主要是陪两个孩子来逛,另就是买些个年货,顺便赵平悦也得观察一下这京都人流汇集如何,以待她挑选商铺。 京都主大街自然是最繁华的,人流量也多,但相对的,铺子也不便宜。都说一铺养三代,这话不假,一间不大点的铺子价格就要上百两,还得看位置好坏、格局、大小,都要考量。 姜家这一次买铺子是为了出售家里那些个炭笔,因为款式少,铺面要求倒是不大。 赵平悦如今心中有两个打算,一则是在这客流量最大的玄武大街买个小点的铺子,只卖炭笔。二则就是在书院附近开个铺子,除了笔之外附带还会卖些文房四宝之类。 在书院附近开铺子与玄武大街相比,租金能便宜些,但相对的,竞争也大,毕竟,会在书院附近开文房四宝店的并不在少数。 赵平悦自己是比较倾向于在玄武大街上选个铺子,毕竟这炭笔面对的人群不仅仅是书院的学生,还有就是一些不确定人群,比方说做生意或是随手记些个什么,会用到的人实在太多。 有时候想写些什么,随手拿过炭笔就能写,总比磨墨要简单多了。 这铺子好做决定,毕竟选择不多,但给赵平安选宅子却不容易,要考虑的因素可多了去了。 既要考虑离国子监的距离,还要考虑离主大街的距离,另外就是离皇宫的距离,这还只是方位,还有这宅子的大小、格局、新旧程度、价格…… 且宅子不是别的,这宅子若是定了下来,兴许就是一辈子的事情,马虎不得,她也只能慢慢去看,慢慢去寻。 在这中间,魏昭还说起一事,便是与赵平悦说起带长生去他家玩的事情,这件事早在他今日过来之前就已经做好了打算。 魏帝可是与他说了,虽然同意让长生给他做伴读,但必须征得长生父母的同意。 魏帝会这么说,最重要的还是因为赵平安的原因,放在平常,一道旨意下去也就是了,有没有这个心理准备哪用得着他去考虑? 但平安是他徒弟,所以连带着,魏庭澧对他的家人也会格外宽容许多。 父皇已经发话,魏昭自然要遵从,不过他也不是个傻子,他知道自己得循序渐进的来,不能一蹴而就,就打算着先带长生多去宫里玩玩,等他熟悉了,便能长住。 -- 第501页 “赵姐姐,我爹娘很喜欢长生,都说想见见,不过他们忙,不好出来,我可不可以带去我家里玩两天,就两天。” “这个嘛……”赵平悦有些犹豫。 她倒不是担心别的,主要是长生这孩子打从一出生就没离开过她,就怕他在人家里待着不习惯,别到时候半夜了又哭着要找娘,这可就麻烦了。 魏昭说了不少好话,但还是得不到准确的回应,只好又去求了赵平安。 对着这么一个诚恳的娃娃,又是他师傅的亲儿子,赵平安怎能忍心让他失望?当即劝道:“姐,你这两天不是还要看几间铺子宅子,总不能一直把长生带着,让他给带两天呗!” 即便有平安在中间说话,赵平悦还是有些纠结:“我主要是怕长生闹腾,他那么小,万一……” “嗐!没事,闹腾就送回来呗!他家那么多仆从,总不会照顾不好一个孩子。”说到这里,赵平安又冲着他姐眨了眨眼,小声道:“而且他爹是谁,我跟你说过的,不碍事。” “……” 赵平悦知道不碍事,但总是有些不放心。 到底,还是姜鱼林提了个意见:“不如这样,既然是长生要去,怎么不问问他自己的意见?” 赵平悦皱了皱眉:“他一个孩子,哪知道这两天要面对什么,万一想家怎么办?” 姜鱼林摸了摸长生的脑门,固执道:“长生聪明,我觉得长生明白。” 赵平悦“……” 孩子离不开母亲,母亲舍不得孩子,这其实是一个相互的过程,很正常的事情,姜鱼林知道她有顾虑,便从长生身上找办法。 只见姜鱼林在小长生面前蹲下身来,慢慢问道:“长生,你愿不愿意跟着魏小叔叔去他家里玩两天?” 只见小长生撇了撇嘴,道出三个字:“是哥哥。” 这意思就是说魏昭不是他叔叔,是哥哥。 姜鱼林有些无奈,他属实没想到这小子对称呼这么执拗,只能又问了一遍:“好,不是叔叔,那你愿不愿意跟着魏小哥哥去他家里玩两天?” 长生看了一眼他娘,又看了一眼魏昭,当即点了点头,这意思就是说他愿意。 在众人看不见的地方,魏昭冲着小长生眨了眨眼睛,神色中明显能看出他此时有些兴奋。 赵平悦心中不知怎的,听见小长生点头,忽然就有些酸楚,但还是心存幻想,以为长生不懂这其中的关窍。 但紧接着,又见姜鱼林对着长生接着解释道:“若是跟魏小哥哥去了,你要两天见不到娘也见不到舅舅和叔叔。” 长生点点头,意思是说他明白。 “你可知道两天是多久?”姜鱼林指了指天:“当天上变成黑色,又变成白色,再变成黑色,再变成白色时,你才能再见到我们,见到你娘,我这么说,你明白吗?” “明白。” 见长生回答的这般干脆利落,姜鱼林甚至怀疑,这孩子就算不用他解释也知道两天代表着什么意思,只能又叮嘱他这两日不可以哭闹等等。 不过小长生平时也不怎么哭闹就是了。 等到决定下来,赵平悦还说回去给他收拾些衣物,不过魏昭却说不用。 话是这么说的:“三五日前我就已经叫人给准备了……” 赵平悦“……” 好一个三五日前! 听到这话,赵平悦心里又被猛的一扎,这小子原来搁这儿等着她呢,她是真没想到,魏昭这些日子一直在打他儿子的主意! 她实在不清楚自己是该佩服他儿子的勾人能力,还是该佩服魏昭的执着性子,总之,这两个小子怕是背着她就已经商定完了。 一天的时间很快过去,黄昏时,几人还准备回去,但还没来得及出这玄武大街,便听见一阵敲锣打鼓的喇叭声,赫然是迎亲的曲子。 几人一开始还当是谁家成婚,直到这个时候才把新娘子迎回来,但很快便觉得不对。 虽然都是着红衣,但仪式上总归是与正常的婚礼不同,就连远处的人脸上的表情也不是洋溢着喜气。 等迎亲的队伍到了近前,众人才看见,这哪里是迎亲迎晚了,分明是才刚出发,而本该由新郎坐在高头大马上也直接换成了一男子……手里抱着牌位,走在前方。 沈煜揉了揉眼睛,对着赵平安小声说道:“是不是我眼花了?那人手里捧着的是块牌位。” 赵平安应了一句:“你没眼花,我也看见了,是牌位没错。” 如果是迎的牌位,那这个时间也就没错了,正常婚礼都是上午迎亲,吉时是在傍晚,而冥婚则是傍晚迎亲,吉时则是在深夜。 而不光他们在底下议论,人群中议论纷纷者众多。 腊月结婚的不少,但结阴婚的不多,不管哪个季节都不多…… 赵平安从来只以为网上的信息传的最快,但没想到他只是在人群中待了一小会儿便把瓜都吃全了。 说来,今日配阴婚的是当朝御史家刚去世的十岁女儿,与去年病逝的监丞家的十二岁儿子。 两个孩子,年龄、家境也算是相仿,女孩人都去世了,也不好再谈什么及岌不及岌。 要说这种事情毕竟都是人家自家的事,毕竟曹操也曾为自己十三岁的儿子曹冲聘了甄家过世的小姐,让二人合葬,所以赵平安也不好说什么 -- 第502页 礼法使然,别说是死后,即便是生前,婚姻大事都是由父母做主。 这种事情若是放在前世,必是要被谴责,但现在与前世确实不同,女子若是不嫁人便没办法葬入祖坟,也没办法再受后代子孙的香火,这便是鬼神论者的信奉的条例。 在赵平安看来,说给儿女配阴婚,其实是为了让做父母的心安也不为过,再加上这样的封建历史背景,所以这种配阴婚的法子才会在此世盛行。 若只是配阴婚,两家人愿意,他们做外人的也不好说什么,这种行为总比起一些偷盗尸体胡乱配阴婚的良善太多。 偏偏这女孩是怎么去世的呢?因为裹脚。 对,就是赵平安痛恨的裹脚。 好好一个十岁女孩,金尊玉贵长大,非得去碰那劳什子的裹脚,赵平安听说的时候已经想骂人了。 等孩子没了才想着弥补,活着时候做什么去了?配这个阴婚,到底是为了孩子逝去后能够享受香火?还是为了宽慰自己那颗悔不当初的心? 阴婚,可恨,裹脚,更可恨! 第两百六十四章 太子不介意,那就叫父…… 赵平安早就知道裹脚害人, 可知道是一回事儿,见到又是另一回事儿。 他身边没人去碰裹脚,也是听人群中众人八卦起来才知道, 这个冬天,在裹脚上头可是死了不少人。 由于裹脚动不动就要伤筋动骨, 流血流脓,夏日炎热, 极容易触发感染,所以替人裹脚的婆子大多也都是在冬日里上门。 但即便这样,也只是降低了感染风险,不代表不会死人。 没有不透风的墙, 尤其是近几年, 随着裹脚愈发普及, 这个数字也在逐渐增加。 听到这些触目惊心的信息,赵平安幽幽叹了口气, 低声道:“造孽啊!” …… 等看完了这场阴婚,傍晚时分, 魏昭便带着长生进了宫。 陛下子嗣稀薄, 如今也只有魏昭这一个孩子, 若是寻常王爷, 即便是带孩子进宫, 这个时间也该出去了,所以,当宫里人看见太子一手领着个两岁多不大点儿的娃娃回来,说不惊讶是假的。 “太子殿下这是从哪儿领了个孩子回来?”底下人窃窃私语。 有人猜测:“莫不是璟王世子?” “怎么可能?先不说璟王世子只比太子殿下小一岁,就是这服饰也不大像。” 姜家自认不是个抠门的,给孩子的衣食也是用的好料, 但与王公贵族比起来还是差了许多,毕竟有许多衣饰普通人家是用不得的。 “也是,那这孩子到底是哪家的公子?” “谁知道呢?” “……” 这个时间,魏昭突然领个孩子进宫自然会引起轩然大波,没多久的时间,这消息便传到了后宫之中,也引得众人纷纷猜测。 甚至有说……甚至有说长生是陛下在宫外的私生子。 至于为何让太子带进来,恐怕也是为了掩人耳目,总之,为自己的结论找个理由实在是再简单不过。 这些个话,魏昭此时自然是不知道的,他之前说准备好了长生的衣物并非假话,制式也都相当华丽,所以一回宫就忙着让宫女把这些衣裳挑出来,他再往长生身上比对,看哪件合适。 月白,葱绿,酱紫,胭脂红…… 看着长生脖子上挂的那个鸽子血的项圈,直到选定一件胭脂红的,魏昭才叫宫人带他去换。 而趁这个时间,他也换上了一件胭脂红,制式也差不多的衣裳,只不过两人衣服上的绣样不同。 但这不重要,两人都穿着差不多的衣裳,戴着同款项圈,看魏昭这打算,俨然是想与长生搞个联动。 等换好了衣裳的长生再一露面,魏昭看着跟前这个唇红齿白、胖嘟嘟,白生生的小萝卜头,心中一阵欢喜,不过他自己也不差就是了。 上前两步牵起长生的小手,魏昭咧着嘴笑道:“走,我带你去见我父皇,他那有好多好多好吃的。” “嗯!” 听到这话,长生眼前一亮。 有吃的就行。 魏昭忽然来这么一出自然是有原因,毕竟他今日也只是狐假虎威,带人进宫并没有事先征得父皇母后的同意,此时自然也该去给他父皇透透底。 连带的还有赵平安让他帮忙带给璟王的年礼,魏昭不常见他皇叔,但他父皇与皇叔二人却是极熟悉的,如此,魏昭便打算将这年礼先拿到他父皇那里,由他父皇再转交给他皇叔,也算是一举两得。 天色渐暗,跟随着拎着灯笼的宫人,两个孩子手拉着手往陛下的殿内走去,一路上,经过宫殿或是御花园,魏昭还会主动与长生介绍起来,大多都是魏昭说,长生听着。 宫中人极少见太子像今日这么开心,毕竟魏昭是太子,身份贵重,肩负重任,学业更是繁忙,自然不能像普通人家的孩子一般顽皮任性。 等到了陛下的殿内,稍作通传,两人才进去,魏帝抬起头时,见太子领着个孩子过来时甚至还有些惊讶,毕竟宫里信息虽然传得快,但两个孩子中间并未耽搁许久,所以此时这消息并没有传到陛下耳中。 不过,即便不知道,魏帝此时也猜得出这孩子就是长生,专看两个孩子脖子上的项圈以及年龄便很容易分的出来。 不等魏庭澧说话,便见魏昭拱手一拜。 -- 第503页 “儿臣参见父皇!” “免礼。” 只是,魏昭倒是拜了,长生却是大摇大摆的站在他跟前,显然是没打算拜见。 魏昭知道他年纪小,不大通礼数,但还是觉得第一次见皇帝总得顾全了大局,免得让长生在他父皇跟前留下不好的印象,便拽了拽小长生的衣袖,小声提醒道:“长生,这是我父皇,要行礼拜见的。” 长生不明白父皇是什么意思,却听明白了那句拜见,当即对着坐在上首的陛下打了声招呼。 “叔叔好!”长生脆生生的开口。 魏昭听见这声“叔叔”时嘴角很是一抽,连带着魏帝也是饶有兴趣的看着他,反倒是少小长生一头雾水的转过头来,愣愣的看着魏昭,意思像是在说:怎么?我说的不对? 一时之间,魏昭竟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 看着这两人没有回复,长生心中一阵纠结,眉头一紧,脑筋一转,也学着魏昭的模样,两只小手抱拳,对着魏帝郑重其事的说了一声:“儿臣……拜见父皇!” “噗!” “噗!” 此话一出,父子俩直接没绷住。 魏帝扶额,魏昭憋笑,显然是被长生这句“父皇”雷了个外焦里嫩,若是个大人,此举必然当的是冒犯天威,但偏偏长生是个孩子,他们也不好指责他什么,只能当作是一乐呵。 不过这孩子的确是有趣的紧,魏庭澧之前就听平安说过,长生这孩子打小就爱乱认亲爹,一岁多那会儿就三不五时的扒着姜鱼林叫爹,没想到,今日倒轮到了他。 有趣,实在有趣! 长生虽然年纪小,但也看得出这两个人是在笑话他,当即嘟起小嘴,看着魏昭小声抱怨道:“说错了?” 这意思就是问他自己是不是说错了话。 魏昭看着他这副委屈的模样,安慰似的摸了摸他的头,忍着笑安慰道:“你说的没错,就咱俩这关系,我父皇就是你父皇。” 说着,他又冲他父皇眨了眨眼睛,示意说自己只是在开玩笑。 魏帝微微点头,表示理解,太子自己都不介意把亲爹让长生喊一喊,他自然也不会介意多个人叫他爹。 不过,关于今日的事情,包括长生的身份,魏昭还是得跟他父皇说一说,魏帝只当作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但说起赵平安让送给他皇叔的那份年礼时,魏帝却叫他呈了进来,当即就要打开来看。 魏昭见此情形,忍不住提醒了一句:“父皇,这是赵哥哥送给皇叔的礼物,咱们还是不拆的为好。” 随便拆别人的礼物,不礼貌。 魏帝当然明白他的意思,尽管知道这份礼就是他徒弟送他的,但这件事太子并不清楚,所以嘴上也只能说:“朕只是想替你皇叔先看看,等过几日他进宫来拜见时再转交与他就是。” 见魏昭那模样似乎还想再说什么,陛下只能想个招儿支开他,只好摆出一副大义凛然的面孔,又道:“昭儿,今日父皇去给你皇祖母请安,她说叫你回来了过去说两句话,你不妨先去给你皇祖母请个安。” “皇祖母找我?那是要去请安。” 百善孝为先,魏昭也不好说什么,当时就要领着长生出去。 不过两人刚一转头就见陛下指着长生又补了一句:“你还要带着他去?” 魏朝转头看看长生,振振有词:“自然要带着,儿臣答应了赵姐姐要好好看顾长生,交给旁人儿臣也不放心。” 说到这里,魏帝咳了两声,装模作样的说道:“那个,你皇祖母喜静,你可以先把他放这。” 魏昭看着长生,似乎有些为难,其实是自己心里不愿舍下他,便道:“放父皇这怕是不合适吧!” 魏帝摆摆手:“无妨” “那放这谁来带他?” “朕……” 魏昭有些怀疑的看了看他父皇,也不拐弯抹角,只管道:“父皇你行吗?” 魏帝抿了抿唇,义不容辞,“朕自然行!” 陛下都这么说了,魏昭也不好再说什么。当即叮嘱了两句就跑了出去,显然是打算速去速回。 而等到太子离开之后,魏帝也把这屋子里的人都赶了出去,只剩下他和长生,也免得孩子觉得拘束。 看着长生那副镇定自若的模样,像极了平安,魏帝点了点头。 都说外甥像舅,果然如此。 “吃过饭了吗?”魏帝小心开口问道。 长生摇摇头,意思就是说没有。 魏帝表示明白,所以他先是唤人做些个孩子的饭食,又把屋子里的糕点集聚到桌子上,最后才把孩子抱到了榻上让他自己挑着去吃。 等忙完了这些,魏帝捧起了一本奏折,边看边道:“平安老说你贪嘴,这些个点心你先吃着,晚膳已经叫人去做了。” 长生看着眼前琳琅满目的吃食,咧嘴一笑:“谢谢父皇。” 听到这句称呼,魏帝一愣,轻笑着摇摇头,也没去解释,他觉得,兴许父皇这两个字在长生心里大概就和“叔叔”“舅舅”一个概念,便没去制止。 这些个道理等孩子大了自然明白,而那个时候,平安怕是也该知道了自己是谁。 一大一小两个人,一个看奏折,一个吃点心,等到御膳房的人送来了晚膳,魏帝还试着去喂他,不过等他喂了两口就发现长生这孩子自己会吃,根本用不着他喂,倒是省心。 -- 第504页 不过长生也的确贪嘴,除了御膳房刚做的晚膳,糕点也吃了不少,魏帝怕他吃多了胃不舒服便不叫他再吃,不过这孩子倒是滑溜,见“父皇”脾气好,两只小手三不五时就想趁着他不注意,想法设法去摸点心送进嘴里。 魏帝摇摇头,伸出手指,轻轻点了点他的小鼻子,“难怪平安说你贪嘴,先来朕怀里坐着,这些个吃食你若是喜欢,等你走的时候,朕让御膳房给你做满满一食盒带走。” 听到一食盒的糕点,长生心里满是憧憬,但眼神还是时不时的往桌子上的点心处去瞥。 没办法,魏帝只能把他抱在怀里,亲自带他读书。 沈皇后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的情形。 案塌上,魏帝蜷腿坐着,长生则是寻了个舒服的姿势坐在魏帝怀里,面前便是放着书的小桌板。 魏帝一手指着字,一边念道:“我念一遍你念一遍,天地玄黄。” “天地玄黄” “宇宙洪荒。” “宇宙鸿荒” “……” 沈皇后进来的时候魏帝还在教导长生读《千字文》,显然没打算避着她。 而看着这一大一小亲密的样子,再想起宫里的那些传言,沈皇后到底还是没忍住,“陛下不解释一下这孩子是谁?” 魏帝抬起头,甚为不解:“皇后要朕解释什么?” 沈皇后一直想压下心底的火气,但语气中还是带了些微的不满,到底还是将门虎女,脾气直,心里藏不住话。 “陛下把孩子带进来起码跟臣妾说一声,让臣妾心里有个准备,如今闹的现在宫里议论纷纷,陛下要臣妾如何去解释?” 底下的人可是有不少都瞧见太子带了个孩子进宫,即便她能下令堵住这些人的口,但难保此事不会外传,最重要的还是真相如何。 但魏帝只是以为她问的是太子私自带人进来的事情,压根儿没想到这个层面上来,便只道:“不是朕不跟你说,只是这件事朕也是刚知道,太子带他进来并未与朕提前说起。” “那陛下也不该在外头有了子嗣。”沈皇后不高兴的偏过了脸。 “哈?”魏帝一头雾水。 看着魏帝这副迷茫的样子,沈皇后叹了口气:“陛下还不知道呢!宫里都传遍了,说陛下有个私生子。” 听到这话,魏帝眉头紧蹙,脸色当时就不大好,“无稽之谈,真是无稽之谈,朕哪里来的私生子?” 沈皇后早就预料到陛下不会这么轻易承认,她一开始也不想相信,但这一两年的蛛丝马迹告诉她,这孩子是陛下私生子的可能性极大。 说起来,陛下之前每月都会特意出一趟宫,此事虽然隐秘,但对于皇后来说,知道此事并不困难,重要的是,她一早就发现,陛下出去是去见某个人。 每个月都要见的人,自然是对陛来说极重要的人。 那这个人能是谁呢? 自然是小情人,算一算时间,不是没有可能。 见陛下否认,沈皇后只好看着他,质问道:“陛下若无私生子,那你怀里这孩子又是谁?” “他是……” 沈皇后微摇了摇头,并没有打算步步紧逼,结果已然如此,她想要的无非就是一个真相,今日过来也是为了与陛下商量对策,而不是逼着他掩盖真相。 后为她做了几年,也知道只有先发制人,把自己的筹码都摆在眼前,才能够让陛下相信她的诚意。 “陛下先不用着急回答”,说到这里,沈皇后看着他怀里的长生,扯出一张和善的笑脸,只管问道:“孩子,你可知道他是谁?” 这个“他”自然指的陛下,除了他们三个,此处再无旁人。 沈皇后这话问完,只见长生点点头,扭过头看着魏帝,轻声道:“知道,是父皇。” 魏帝“……” 沈皇后幽幽的看着魏帝,勾唇一笑,她就知道这孩子是陛下在外头的私生子,还特意借着太子的名义带进来,但还是瞒不过她。 幸好她机智,直接问这孩子,果然,被她套出了话来。 第两百六十五章 饿! 这个误会一直等到魏昭回来才得以澄清, 听说是因为长生的一句称呼造成了他父皇母后的误会,魏昭差点没憋住笑。 揽着长生到跟前来,魏昭介绍道:“母后, 他就是我跟您提过的长生,我特别拜托了赵哥哥和赵姐姐, 他们才同意我把他带进来玩两天。” 沈皇后勉强牵出一抹笑意:“他们能放心?” “赵姐姐倒是不放心,好在赵哥哥帮着说了不少好话, 这才同意的。” “原来是这样。”不过沈皇后还有个问题:“你怎么叫他们是哥哥姐姐,你舅舅跟他是同窗,按道理也该是叔姨,再者说, 以你的身份, 即便是直呼名字也无妨。” “是赵哥哥让……” 魏昭刚要解释, 就见他父皇咳咳两嗓子,帮着解释道:“叫哥哥姐姐就是。” 魏庭澧可不能由着这孩子多说, 否则他在外头收徒的消息就瞒不住了,不过形势有他把控, 皇后也不好再去多问, 只让宫人送两个回去。 等两个孩子走后, 这殿内便只剩了皇上和皇后二人。 刚刚太子在跟前, 沈皇后顾着面子不好说什么, 不过两个孩子这会儿不在,她忍不住又道:“陛下为何刚才不解释这孩子是谁?由着臣妾误会。” -- 第505页 魏帝随意翻着奏折,幽幽开口:“你给朕时间解释了?” 沈皇后“……” 好像,似乎是这样,不过看着陛下手里的奏折,沈皇后想了半天, 还是提醒了一句:“陛下,您奏折拿反了。” 魏庭澧“……” 皇后性子太直,有时候也不太好! 等到魏昭带着长生回到宫中,早已过了晚膳的时间,他倒是在他皇祖母那儿吃了些,只是长生还空着肚子。 “长生,你在父皇那吃饭了吗?要是没有,我让膳房给你做一份。” 长生低着头,思索了片刻。 “没吃。” 等到长生心满意足的用完了一顿晚膳,只见他餍足瘫在椅子上,说实话,这是他长到两岁以来头一次吃的这么饱。 晚上,怕长生一个人睡不喜欢,两个孩子睡的是一张床,这也是魏昭第一次与人同床,不免有些新奇。 二人怀揣着不一样的心思,心中久久不能平复。 长生久久难眠,夜里忽然肚子疼了起来,魏昭头一次见到这情形,心里怕的不行,只能让人去唤太医。 结果太医这么一诊断,直言道是吃撑了。 魏昭还当太医是在讽刺他吃饱了撑的,大半夜的为着肚子疼找太医,当即怒道:“即便是吃饱了撑的,可肚子疼是事实。” 太医一脸委屈,尚且不知自己到底是哪里说错了话。 眼前这孩子虽然年纪不大,却也是当朝太子,不是他能得罪的起的,只好解释道:“所以下官才说小公子的肚子疼是吃撑了引起的。” “啊!是这个意思啊!”魏昭眨了眨眼睛,等反应过来之后又有些不好意思,他还当太医是在讽刺于他,原来说的是真吃撑了。 这误会闹的。 “可本宫晚上并没有给他吃太多,怎么会吃撑?” 太医抹了把汗,小心道:“兴许是小公子饭量少,毕竟小孩子嘛!没个饥饱,给多少吃多少,吃撑了也不知道……” 魏昭心中不解,但太医是专业的,他也不好质疑,只能相信太医的说法。 所以之后他都仔细盯着,将长生的饭菜减半再减半。 于是第二日,看着自己餐盘里少的可怜的那点饭菜,自食苦果的小长生很是伤心,吃完后忍不住又看向了对面挑挑拣拣,一道菜只食三筷的魏昭。 正用着饭的魏昭感觉到来自对面的目光,猛地抬起头,正好撞见了长生那道幽怨的眼神。 想起昨夜的惨状,两人都没睡好,魏昭叹了一口气,只能装作什么什么都没看见,但长生显然没打算放弃,只能对着魏昭一阵卖可怜。 “饿!” “听话,你不饿!” 长生“……” 他这次是真饿! 魏昭这一次可算是感受到了小长生的贪嘴,只好吩咐了宫里的人把点心藏好,不许给他,免得再像昨晚那样。 吃不饱的早饭,再加上吃不饱的午饭,长生饿得前胸贴后背,在魏昭这里找不着吃的就只能去魏帝的宫中。 好在他昨晚跟着魏昭去过一趟,也认得路,于是,趁着宫女们忙活着自己的事,他便偷摸去了皇上的宫中。 路上但凡有人拦下问他是谁,长生只道:“去找父皇。” 如此,自认窥得了真相的宫人们也不再拦他,力所能及之下,甚至还会送他一程。 都是亲娘养的,他们在宫里已经见不着家人了,孩子要找父皇,他们再拦着,还是人吗? 于是,在这么一番误会之下,乃至后来皇后下令解释澄清,不许宫人议论此事,依旧有一部分人对长生私生子的身份深信不疑。 后宫的水深,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宫里人多,人精也多,既然上头要掩盖真相,他们配合就是。 他们懂,他们真的懂。 为了这孩子能够平安活下来,也只能让这孩子受些委屈了。 而等到长生到了魏帝的宫中,魏庭澧看着这个满头大汗的娃娃,甚至还有些懵。 不仅是魏帝有些懵,连他身后站着的钱智也有点懵。 这孩子是谁? 魏帝可不管钱智怎么想?只管看着长生问道:“你自己过来的?” 长生点头。 “来找朕?” 长生继续点头。 “何事?” 长生抬起头,眼睛眨也不眨的看向了他案上的那盘子糕点。 魏庭澧抿了抿唇,在长生眼前把那盘子糕点放到了高架子上:“这个坏了,不能吃。” 长生撇了撇嘴,直言道:“没坏。” 魏帝竟然没骗着他,只能诚实说道:“你不能再吃了,昨晚太医给你诊断说你是吃撑了,这都是朕的过错。” 长生目光幽幽,心道:所以呢? 魏帝神情坚定得看着他,毅然决然的说道:“朕不能让这种错误再犯一次。” “就一块。” “一块也不行,你得好好吃饭。” “不够吃。” “够吃,昭儿不会饿着你的。” 听到这话,长生一脸的难以置信,一则是不知道这件事父皇是怎么知道的,二则是他跑了这么远,竟一块点心也拿不到。 他们家的富贵儿都没有他惨。 起码富贵儿把老太太逗开心了也会得到一块儿骨头,而他,什么也没有。 -- 第506页 长生一脸委屈,扁扁嘴,揉着眼睛,哭着跑出了宫殿,魏帝虽然不忍心,但总不好让他再像昨晚似的撑了肚子。 而他身后站着的钱智,看着两人刚才亲密的一幕,一头雾水。 好家伙,这里头似乎有事儿啊! 毕竟白日里虽是他陪着陛下,但他晚上总是要出宫的,也就是说,陛下晚上做了什么,他也不清楚。 如此说来,这孩子……莫不是陛下的私生子? 钱智福至心灵,心想自己应当是猜中了什么,但他也不好直问陛下,所以准备回头就去打听打听。 而另一边,自打长生哭着跑出去以后,路上还遇着不少的小太监小宫女,就好像是在等着他出来一般。 “小公子怎么哭了?” “小公子莫要再哭了,别哭坏了眼睛。” “……” 一众宫女太监围着长生,各种哄劝,扮鬼脸的,擦眼泪的,嘘寒问暖的,可以说是使尽了浑身解数,最后还是一个小宫女从兜里掏出两块用帕子包的糕点才见长生终于止住了眼泪。 长生左右手各抓着块糕点,狼吞虎咽一般往嘴里塞着,吃的那叫一个香甜,和一群宫女太监却是心疼至极,忍不住小声道:“小公子是不是没吃饱?” 长生吃着糕点,顺道点了点头。 宫人们见了这一幕,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莫不是……” “好了,别说了,祸从口出,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但是上头的事情咱们做下人的也不好说什么,只能多帮衬着点儿。” “小林子说的是,上头的事情哪是咱们能说道的?” 几个宫人猜测,只怕是太子知道这孩子是陛下的私生子,才会故意饿着他,至于他们看见的好,都是太子为了掩人耳目,装出来的。 几人虽然知道是这样,但他们身份卑微,也不能如何,只能告诉长生,若是再饿,只管来找他们,别的没有,但一点吃食总是有的。 “不过你记得,一定要偷偷的来,别让人看见。”几人叮嘱道。 “嗯嗯!” 长生小鸡啄米似的点点头,心中感激。 这几个,都是好人啊! “长生,你怎么跑来这了?快跟我回宫。”不远处,魏昭看着几个宫人中间围着的长生,忍不住喊道。 见状,一个小宫女趁着太子过来的功夫,不动声色的拿袖子在长生嘴边随意擦了擦,直把他嘴边的糕点渣渣都拂了去,才又对着太子跪拜行礼。 她会有此举也是怕太子发现这孩子偷着吃了东西回去再受到惩罚。 魏昭的注意力都放在长生身上,显然没有注意到这些,只是带着长生离了去,而剩下的这几名宫人,打定了主意,要力所能及的让这孩子过的好些,起码要平安长大。 这个秘密,让几人彼此信任,也奠定了几人能够一条心的往上爬,直到坐上掌事宫女,掌事太监的坚定基石。 只有手握权利,才能帮助那孩子,他们自己过好了,才好有能力帮助别人。 等到当日的轮值结束,钱智还顺道打听了一番今日来的那孩子到底是什么身份,怎么跟陛下如此熟稔? 巧了,钱智直接打听到了小林子那,只见小林子低着头,敛去了目中的同情,答道:“他只是一个普通孩子罢了,活的很艰难。” 说完这话,小林子行礼离开,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 第两百六十六章 多大点就想着篡位,魏…… 长生是个聪明孩子, 回去之后也没再哭闹,包括魏帝派人去看他时也没发觉有什么异常。 只不过,不凑巧的是, 他派去探望的人是钱智。 尽管旁人都说长生只是个普通孩子,可他却是见过这孩子在陛下跟前与陛下是如何沟通的, 若是个普通孩子,怎么敢孤身去找陛下。 其中定然有什么事是他不知道的, 保不齐这孩子就是陛下的私生子。 钱智私心里觉得,一定是这样…… 翌日。 长生总共在宫里住了两晚上,按着约定的时间,应该一大早就要离开, 不过因为马上就要过年, 京里鱼龙混杂, 所以这一次陛下和皇后也都提前声明了,不叫太子出去。 为此, 魏昭还特意给他准备了不少衣物,还有不少自己小时候用的玩具之类, 做工十分精细。 虽说是几年前的玩具, 但许多都是他自己没碰过的。 要知道长生这一次离开, 还不知何时能再来, 为此, 魏昭依依不舍,从前晚上就在长生耳边嘟囔着让他别走,长生全当没听见。 走是肯定要走的,他之所以答应给魏哥哥做书童,是因为魏昭偷偷告诉他家里有好多好多吃的,结果来了一看, 这里的确有好多好多吃的,可只能看不叫他碰,有跟没有还不是一个一样儿。 最重要的事,他在这连饭都吃不饱,要不是那些大哥哥大姐姐接济,他恐怕就见不着他娘了。 这一次,说什么他都不能答应留下…… 不过走之前还有一件事情,他刚来的那一日,父皇答应他,走的时候要给他满满一食盒的点心,这个他可没忘,不过魏昭盯他盯得紧,自己偷偷过去肯定不行,只能两人一起过去了。 长生提出临走前要去见“父皇”,魏帝也提前交代了魏昭,说他会派人送长生出宫,所以他带着一包袱他给长生准备的东西再去找父皇,没有任何问题。 -- 第507页 二人是散了早朝后去见的魏庭澧。 彼时,陛下刚用了早膳,正在御花园散步消食,“恰巧”碰上严昭仪想请他去后宫坐坐,又恰巧,两个孩子就是这会儿过来。 魏昭原本不想坏严昭仪的事儿,但她的事儿与长生的事儿比起来。 嗯……还是长生更重要些。 “父皇,儿臣拜见父皇。” 魏昭先是对着魏帝行礼一拜,而后又对着严昭仪拱了拱手:“严昭仪安好。” 太子行完了礼就又是长生,“父皇”他已经认识了,所以唯一要记得也只有一个严昭仪罢了。 先是对着魏帝,“拜见父皇”。 而后又看着严昭仪,“严昭仪,安好。” 长生抬起头来时再看,“父皇”倒是面色如常,看不出喜乐,倒是严昭仪一脸茫然,虽是有些不解,但他却什么也没问。 殊不知,此时严昭仪心里早已被雷的天翻地覆。 天哪! 刚刚她听到什么? 这孩子叫陛下父皇?是父皇没错吧!皇后娘娘昨日还说不许宫人议论此事,今日就让她听见如此秘辛。 这这这,皇后娘娘会不会把她灭口…… 严昭仪一心只顾着惊讶,只顾着想之后会如何,却可从未想过孩子会有样学样,会不知道什么叫称呼,毕竟她还未曾生养过,毕竟这里也没有超市门口一块钱就能摇明白的摇摇车。 即便是有,它也只会说,爹爹的爹爹是爷爷,爹爹的娘亲是奶奶,可不会教孩子说普通人的爹爹叫爹爹,太子的爹爹叫父皇…… 即便是生养了,孩子学了什么不该有的礼数,正常来讲,大人也会及时纠正,但这也只是正常情况。 如今的情形是,长生的亲爹亲娘又都不在,陛下和太子也乐的多个聪明儿子,多个聪明弟弟,没人管着他,所以才会由着他去喊,这也是造成这种误会的重要原因。 想想,连整个大魏朝最尊贵的两个男人都默认了,谁还敢质疑? 简而言之,会有误会也怪不得别人,这对父子自己都不介意,旁人不误会才奇怪了。 “太子怎么过来了。”魏帝开口问道。 “有点事情。” 魏昭看严昭仪在这儿,扭扭捏捏的不肯说,严昭仪看这情况,也只能放弃今日的时机,行了礼便告辞。 反正她今日吃的瓜已经不少了,虽然只是一个称呼的问题,但从中已经能够反映太多。 没把陛下拽去自己宫中算什么?这都是小事情。 一个字,值! …… 等人走了之后,魏帝以为有什么事情要商量,几人也回去殿内。 回去以后,魏昭把手里领着的长生揪到前面让他自己去说,路上的时候他问了,不过这孩子什么也不肯说,如今见了父皇,他倒是要看看到底是什么事儿。 在场的众位,包括魏帝父子,也包括钱智,都在等着长生的回答,钱智是后来的,毕竟后宫嫔妃出没的地儿不是他能去的,前殿才是他的主场。 几人看着长生,只见长生睁着一张大眼睛,看着魏帝说道:“糕点。” 魏帝不解:“你要吃糕点?” “不是,嗯……也算是。” 众人“???” 这是什么回答? 长生似乎也明白只凭这两个字恐怕不足以让父皇想起来,只能连说带比划的去表达,终于叫魏帝想起来自己前晚上哄孩子的那句话。 魏帝一脸郁闷的扶额:“别告诉我你是来要那一盒子的点心的?” 长生点点头,补了一句:“满满的。” 说这话的时候,长生神情很是认真,倒是闹的魏帝不得不认了,就连魏昭也忍不住抽了抽嘴角,难以置信的道:“父皇跟他说过这话?” 魏帝点头:“是说过。” “那怎么办?” “能怎么办?” 再怎么说他也是一朝皇帝,皇帝嘛!金口玉言,既然说了,自然要准备,不过还得再等一会儿,总得让御膳房去装。 “你们在此处等着,过会儿会有人送来。” “嗯!”长生眉开眼笑。 两人且得在这殿内等候一阵,等糕点送来了,差不多长生也该走了,在此期间,魏昭各种哄劝,说是动用了九牛二虎之力也不夸张。 魏帝看奏折,魏昭就带着长生坐在椅子上说话,身边的桌上全是他给长生要带回去的东西,不过,看着长生一付浑不在意的样子,他又忍不住动用了杀手锏。 魏昭哄道:“长生,你要是不走,我的东西你随便玩,要什么我都给你。” “真的?”长生瞪大了眼睛,认真与他核实。 只见魏昭昂着头,很是自信:“那是自然,就算是我没有,父皇肯定会有,我是父皇的儿子,父皇的东西就是我的东西。” 魏帝眼神一滞,忍不住看向了自己亲儿子,不过他倒没说什么,只是这小子为了哄长生还真是不遗余力,甚至把他都拉下了水。 不过魏昭这话刚一说完,下一秒就听长生来了一句:“要吃糕点。” 魏帝差点笑出声,他就知道,长生这孩子肯来找他要糕点已经能够说明很多了,倒也符合平安说的贪嘴的性格。 听长生又要糕点,魏昭连忙摆摆手,拒绝道:“啊!这个不行。” -- 第508页 他虽然开出了条件,但他实在没想到长生会提出这个要求,若是他皇叔家的堂弟过来,别说是吃糕点,吃什么都行,毕竟他堂弟大了,吃东西也不会难受,但是长生不行,吃多了肚子疼,他哪敢让他多吃? “吃的除外,别的行吗?我这有珍珠玛瑙翡翠玉坠,这些你要不要?”魏昭继续哄他。 魏帝换了一本奏折接着看,摆明了一心二用,一边听两个孩子说话,一边琢磨着奏折,他儿子倒是对长生不错,但是长生如今才多大,能懂这些?他之前也用这些东西贿赂过平安,不照样没用? 果然,长生表示自己很是专一,只认吃,不认那些金银财宝,连连答道:“只要吃的。” 魏昭一脸为难:“这个真不行!要不……我让父皇封你个官儿做?” “做官?能吃吗?” 听到两人对话,魏帝抬了抬眼皮,顺便抽了抽嘴角,连带着钱智都忍不住想笑。 一个想给一个两岁孩子封官,另一个却想着做官能不能吃?这两个孩子倒是真会天马行空。 两个大人还在为这两个孩子的说法觉得好笑,紧接着就听魏昭认真解释道:“做官不是用来吃的,不过做官后会有很多很多钱,可以买吃的。” 魏帝“……” 这话其实也没毛病,太子也算是说到根儿上了,不过这小子说的应该是贪官。 长生一直在认真听着,听说做官有钱可以买吃的,当即乐道:“做官好!” 魏昭点点头:“确实不错,不然也不会有那么多人想做官了,那你想做什么官儿?” “哪个大?” “那肯定是皇帝最大了。” 魏帝“……”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这话题越来越歪。 果然,魏庭澧的预感是对的,他这个想法刚萌生出来,紧接着就见长生挥舞着小拳头,坚定的说道:“嗯,做皇帝。” “做皇帝”这三个字一出,在场的各位都是面色一顿,魏帝倒不至于因为一个孩子的话生气,毕竟是他亲儿子惹出来的事,而钱智,看着陛下并未有什么不快,也是松了口气。 他就说嘛!这孩子身份肯定不一般,换个普通人,就算不算大逆不道,也早该撵出去了。 魏昭倒是后知后觉,说完“皇帝最大”这句话就后悔了,倒不是因为别的,只是…… 魏昭摸了摸长生的头,好生安慰道:“这个好像不行,你不是父皇的儿子,不能做皇帝,我是太子,皇帝得我做。” 魏帝“……” 你可真是我亲儿子,魏昭,不愧是你啊! 多大就想着篡位,真棒! 钱智不知为何,竟隐隐觉得这场面有些刺激,但没想到,更刺激的还在后头。 只见长生扁扁嘴,径直甩开了魏昭搁在他脑门儿上的手掌,倔强说道:“不,我做。” “做什么?” “做皇帝。” “你还小,你把握不住,让我来。” “……” 钱智愣愣的看着这情形,观察着几人的脸色,心道:刺激,太刺激了! 魏帝“……” 两个孩子这是要造反? 他还在这呢?他还活着呢!这两个孩子明目张胆在他跟前讨论以后谁做皇帝真的合适吗? 他是该说这两个孩子志向远大,还是该说他们大逆不道,自小就有了不臣之心?这么点儿大就想着篡位。 虽说平安跟他说过,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但此时,这话更适用于“不想当皇帝的太子不是好太子”。 可真到了这种时候,魏庭澧还是觉得,孩子嘛!还小,多打一打就好了。 第两百六十七章 酬神会 两个孩子吵吵闹闹的, 魏庭澧也没去多管,尽管想把魏昭拎起来打屁股,但他也只是想想, 他还不至于因为几句话真跟孩子计较。 很快,御膳房的人也送来了糕点, 按照长生的要求,塞了满满一盒子。 魏昭不能出宫, 又要考虑到平安那边不能泄露他的身份,自然是安排钱智去送长生,不过,看着长生眼睛紧紧盯着那一盒子糕点, 魏帝还是提醒了一句:“路上别叫他吃的太多, 最多给两块儿。” 对于陛下的叮嘱钱智都应了, 不过他还有一个问题:“孩子送去哪儿?” 总不能接了孩子往宫外一丢就完了,总得问清楚。 只听魏帝自然而然的回道:“自然是送去姜鱼林家里, 也就是平安现在住的地方。” 他这么提醒也是怕钱智直接把人给送到鹿鸣郡去,要真那样就好玩了。 “为什么要送去姜鱼林家, 这不是陛下的私……”话说到这里, 钱智立马改口:“额, 他不是陛下的孩子嘛?” 听到这话, 魏帝直接扭头看他, 神情很是冷漠:“谁告诉你他是朕的孩子?” “不是吗?”钱智脑子有些发懵:“那他是?” “你自己问。” 说完,魏帝嫌弃一般的扭过头来,不再理他。 他的孩子,他倒是也想有长生这么一个儿子,不过考虑到魏昭,要孩子还是再等几年吧! 总得让太子之位坐的更稳才能免掉许多争端, 他八岁继位时已经动荡了一回,这才过了多久? 他们大魏……可经不起内乱了,起码如今不行。 而另一边,钱智按着陛下的吩咐,还真的跑去问长生的身份,不过,才刚问了一个名字,他心里就有了数。 -- 第509页 长生,长生…… 听名字就知道,当初高僧给赐名时他也在的,所以对这个名字有印象,他还以为是陛下的私生子,没想到这孩子竟是平安的外甥。 有趣,实在有趣。 如今上头勾搭人都是父子上阵,一网打尽的吗? 先是赵平安、又是姜鱼林,如今再加上一个长生,之后还有谁? 还有谁魏帝也不知道,但靠这三个人,兴许还真能把姜家从一富户晋升成世家大族,不过现在说这个尚且还太早,且走一步看一步。 钱智是辰时送长生出的宫,走的时候小太子还依依不舍地对着长生喊道:“长生,我还会去接你的。” “不要!”长生满脸都是拒绝,连饭都吃不饱,他才不要来这鬼地方,还是家里好。 听到这话,魏昭很是伤心,难免要去找父皇寻求安慰,不过这一次,迎来的不是父皇的宽慰,而是他父皇的怨念。 “昭儿,你是不是觉得朕老了。” 魏昭摇摇头,诚实回道:“父皇正值壮年,如日中天,不老,不老。” 魏帝挑了挑眉,继续问他:“那你这么早就想当皇帝?” “可父皇就是八岁继位啊!” 魏帝“……” 倒也没错。 “你说得对!” 魏庭澧想了想,孩子说的也没错,不一定非要他老了魏昭才能继位。 于是乎,从这日开始,在太子的“强烈要求”下,魏帝将太子要学的课程再次压缩,时不时的还会亲自教导,力求让魏昭早日出师,好接他的班! 既然太子这么早就想当皇帝,他不妨给他个机会。 …… 八神奉命调金鼎,一气回春满降囊。 春节那日,赵平安注定是闲不下来,虽说是临门抱佛脚,但总比什么都不做的要强,即便他稳得住,也得配合别人。 白日请神,晚间酬神,人当一请,神当二请,神道公明,不劳三请。 早晚各上三炷香,尤其是参加酬神的三位神官,更要恭敬行事。 扮神酬神,且得心诚。 晚间,略微用了些吃食垫垫肚子,暂时禁了喝水的一行人便开始了拜神请神,站在次位的赵平安听主持仪典的祭祀念叨着:“天地开张,立地焚香,香烟沉沉,神必降临,监察神祇,请神降福……” 等到祭祀请神结束,酬神,也开始了。 冬日里,天黑的早,夜幕初降时,十里长街也被万家灯火以及街道边的灯笼渲染成一片火树银花。 集市熙熙攘攘,随着酬神队伍的前进,百姓的欢呼声也此起彼伏,整个街市,不说是亮如白昼,但较比往日也称得上是富丽堂皇,尤以酬神队伍最佳。 离得老远,就见百十号人,穿着年节特有的夸张服饰,画着特色的妆容,扮相大相径庭,但多多少少都加了些喜庆的元素。 两边提灯者先且不论,皆是着红衣,手里提着莲花状的灯笼,为首的是七八个带着大头套的娃娃,边舞边在前头开路。 随后又有两名踩高跷者不紧不慢的跟在后头,脚下的高跷再加上本身的高度,甚至比一旁砖瓦制的人形屋顶还要高出些许。 再之后就是赵平安他们的游行车了。 游行车就像一座小型的戏台,不过装饰的更加富丽堂皇,灯火也更加明亮,尽管高处不胜寒,但又灯火的照耀,寒意也驱逐不少。 游行车以四马拉之,三神端坐于其上,位次从左往右分别是财神,火神,门神,赵平安扮的火神就在正中。 按理来说,沈煜扮演的财神该是其中最显眼的一个,偏偏在这昏黄的灯光下,红衣火神倒是抢了金衣财神和黑衣门神的风头。 只见台上那红衣神官,乌发尽敛,头戴火神冠,眉形齐整,五官轮廓分明且深邃,一双凤目在妆容的修饰下更显的狭长,尤其是那薄薄的唇,朱唇微微勾起,好似一叶见血封喉的倒。 赵平安性子本就跳脱,相由心生,面相自然也不显得冷滞,配上这冷酷的妆容,竟显得有种别样的美感。 再加上他眉心的火纹,雌雄莫辨的一张面孔在这台上竟是惹眼的很。 姜鱼林赵平悦带着长生早就在台下候着了,便是来瞧瞧平安今日的风采,尽管几人早在半月前就知道他今日的扮相,但真正上台与台下相见感触还是大有不同。 看着台上英姿勃发的小少年,谁能想到当初还是那么大的小不点儿?思及此,抱着长生的姜鱼林忍不住感叹:“平安今日怕是风头尽出,弟妹,恐怕从明日起,咱们有的忙了。” “的确!”赵平悦拿出帕子,掩嘴一笑,随后朝着姜鱼林怀里的长生问道:“长生,你小舅今日好看吗?” 打从今日一出来,长生眼睛就没闲着,看得眼花缭乱,尤其他小舅又在台上,眼睛就更是晶晶亮。 只见长生挥舞着小拳头,咿呀说道:“小舅,好看!” 不过,再看看抱着他的姜鱼林,长生更是咧起了嘴,直接抱着姜鱼林的脸在他额头上亲了一口:“你也好看。” 姜鱼林愣了一瞬,而后忍不住笑了起来,连一旁站着的赵平悦也是忍俊不禁,直接给长生比了个大拇指:“长生,好眼光。” 不过说起这酬神,赵平悦又看向了姜鱼林,顺口问了一句:“鱼林哥当日也是如此?” -- 第510页 “嗯……平安,勉强有我当年的几分风范!” 赵平悦嘴巴一撇,不置可否,虽然知道是如此,也听说了姜鱼林当年的风头,可她还是觉得她弟弟最棒。 不是姜鱼林自恋,而是事实的确如此,且像是为了验证这一点一般,附近听到他说话的一人忍不住朝姜鱼林看了过去,虽只是视线一转,却是眼前一亮。 只见那人一脸诚恳:“酬神会在下年年都看,以在下的眼力,公子若是上台,定会引起轩然大波,只可惜这酬神多是从国子监中选择,不然,定有公子一席之地。” 听到这话,姜鱼林忍不住抽了抽嘴角:“不必了,在下已经上去过一次,旗开得胜。” “竟是如此?公子是参加的是哪次酬神,毕竟一年总有那么几次,容在下想想。” 姜鱼林不敢提,怕再像从前一般,给赵平悦使了个眼色,赶紧抱着长生就要跑路,免得真被认了出来。 等到他走远了,离了那人的视线,赵平悦才对着那人小声解释了一句:“上回科举的探花郎,他扮的是嫦娥。” “嫦娥?嫦娥!!!” 思及此,那人似是想起了什么,满脸惊讶,眼珠子瞪的老大。 嫦娥!竟是嫦娥本娥。 他刚才看见了女神! 可他女神呢? 等他再想起去寻人时,哪还看得见三人的影子,就连上头酬神的队伍都快从他跟前过去了。 那人“……” 虽然没看完,但是看见嫦娥,他不亏! 而自三人走后,台下果然也讨论起了上头的三人,这个时候,几人的背景也早已被扒的一干二净,包括赵平安,也包括沈煜。 沈煜是沈大将军亲子,沈皇后一母同胞的弟弟,引起议论本就是常理,只可惜沈煜已有婚约,虽然他平日里他看着是副不着调的模样,但定亲却比谁都早。 反观赵平安,全靠一张脸带起一片议论。 “门神果真威风。” “财神找到本人了。” “火神也不差。” “都不错,不过台上这扮火神的小公子是哪家的?模样很过得去,瞧着年龄也不大。” “叫赵平安,十五岁,听说还是个举人呢!” “名字好像有点熟悉,不过你刚刚说这孩子十五岁就是举人?真的假的?” “那还有假?这可是老帝师的学生,陛下还给他立了块长生碑。” “长的好,品学兼优,又有能耐,十五岁就是举人,离科考也就差一步……”听到这里,一堆家中有适龄女孩的达官贵人眼睛都在放光,随即又问道了自己最关心的那个问题。 “定亲了吗?” “定亲不定亲,这个倒不太清楚。” “没事儿,这个可以再打听,谁知道这孩子的爹娘是个什么官职?” “我听说是寒门出身,父母双亡,不过家里有点家底,吃喝不愁。” “父母双亡好啊!孩子嫁过去不受气,不过这孩子也怪争气的。” “争气确实争气,不过,听说也能惹事儿。” “嗐!年纪小,能惹事儿怕什么?大人给多兜着点儿呗!平民间的小打小闹,他还能扳倒个官员不成。” “啊这!倒不是扳倒一个,听说扳倒了好几个,都是四五品的官员。” “这……” 台下众人的议论赵平安在上头偶尔能够听到几句,但都不予回应,这也是酬神的规矩,不管遇到什么突发状况,他们都得面色如常的盘腿坐在上头,极考验人的毅力和定力。 酬神走四方,东方请来转东方,西方请来转西方,南方请来转南方,北方请来转北方,中央请来转中央,有宫归宫,有殿归殿,整个仪式一直等到回到夜半回到原点才算结束。 下台的时候,姜鱼林赵平悦都在等他,反正今晚要守岁,在哪儿都一样,长生年纪小,已经趴姜鱼林怀里睡了,身上还盖着厚厚的披风大衣。 下台以后,赵平安很是甩了甩胳膊腿儿,看着他一脸抽搐的模样,姜鱼林忍不住刺激他道:“感觉怎么样?” “不怎么样,腿麻!” 赵平悦好整以暇的看着他道:“只怕不仅是腿麻吧!我叫人给烧了热水,回去多泡泡,也卸了妆容。” “衣服还得还回去。” 姜鱼林:“不急,明天叫下人过去还,回去得好好休息,等到明日,家里恐怕要忙了。” 赵平安:“不能吧!我听他们说我能惹事儿,玄!” 赵平悦点了点他的额头,笑道:“知道你能惹事儿,但是你也不想想,人无完人,不说点儿你的坏话,他们怎么让一些人断了心思,好增加自己的赢面儿?” 赵平安挠挠头:“还有这么一说? “自然,你且等着瞧吧!” 第两百六十八章 爹—— 果不其然, 如二人所料,第二日一大早便有人登门,都是说年初了前来拜访, 可正常来讲,初一初二大多都是走亲戚, 拜访生人还是少有,但具体是什么缘由, 大家也都心照不宣。 经过昨日的打听,他们也了解了不少,虽说有人觉得赵平安惹事儿,但也有不少欣赏他义气的人家。 金龟婿不好找, 更何况是这般情义深重的金龟婿。 此时, 姜家大门口。 人围了一堆, 大多都是有意向的人家的亲眷或是媒人,先来探探路再回去交代, 毕竟这种相看的事情,没有一定的了解, 没有一定的把握, 他们自己也不好上门。 -- 第511页 门外叽叽喳喳, 沸沸扬扬, 多是相熟的人家, 虽然今日会来相看的都不是什么大户人家,但大多都是官宦,看中的也是赵平安以后的前程。 且不说他自己的文采,背后有帝师撑腰就足以看出许多。 外头来的大多都是六七官职的人家,这也在预料之内,毕竟四五品以上的贵女不差女婿, 八镹品的官位又低,知道自己没什么戏,唯独这些不上不下的官员想做一次伯乐,赌一赌他以后的前程。 屋里,姜鱼林、赵平悦原打算按着原有的计划进行接待,一个负责男客,一个负责女客,分开接待也能快些。 可还没等家里几人正式接待,薛家送的年礼就到了。 这会儿,正是外头人多的时候,薛家的马车就直接在门外停下,倒不是薛祁回来了,而是他家的管理内事的老管家,显然是奉命前来。 至于奉谁的命?自然是薛祁。 马车上刻着薛家的家徽,很好认,不仅如此,老管家今日出门还带了六个下人,统一着红衣,喜气洋洋。六人手里都抱着红纸包的年礼,有布匹,也有装在盒子里看不清内里的,但看那布匹的料子,盒子里的东西想来也不会差。 为首的老管家走在最前方,手里大落落的捧着红纸写的礼单,瞧这模样,比之寻常送礼要显得庄重得多。 在众人眼中,此举可疑,而在姜家门房看来,也是一头雾水。 这又是搞得哪一出? 人群中有人开口:“薛家为何给这家人送这么重的礼?” “我也觉得奇怪,据我所知,这家的姜公子和赵公子都是走的科举的路子,薛家是武将,文武本就有隔阂,按理说薛家也不该跟他们有牵扯。” “谁知道呢?” “……” 毕竟薛祁走了一年多,有人忘了他跟赵平安的关系也是正常,只可惜,老管家今日过来就是奔着打脸来的。 只见老管家笑眯眯的对着众人说道:“诸位有所不知,我家表小姐与赵公子定了亲,而且我家少爷也与赵公子是同窗,关系极好,这不,老奴这才来送来的礼。” 众人一听,傻眼了。 “这……” “定了亲了?” “不是说没定亲吗?” “重点还是跟薛家,比不了比不了。” “……” 来的这群人你言我语,大抵是从震惊到接受,从接受再到自暴自弃,而薛家这位老管家,自始至终都保持着一张笑脸,凭借他一人,舌战群儒,毫不落败。 门内听着的下人赶忙回去禀告此事,如今,不仅是外头,连里头也跟着热闹起来。 跟着下人传来的消息,姜鱼林赵平悦包括小长生,三人都好整以暇的看着今日的焦点赵平安。 “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你什么时候跟薛家定的亲?” 赵平安缩着脑袋,小心答道:“我要是说我也不知道你们信吗?” “信?”,赵平悦看着他,怒道:“我信你个鬼。” 赵平安“……” 他就知道会是这样。 挠挠头,赵平安看着他俩,有些不好意思:“其实也不是定亲,只是有这么一说,估计是薛祁料想到会有这么一出才会让人给帮了个忙。” “薛祁?就是当初那个跟你一起被海盗抓走的薛祁?”赵平悦好奇问道。 “嗯,是他。” “那定亲又是怎么一回事?”姜鱼林也跟着询问。 赵平安觉得自己解释起来也比较复杂,索性直接把薛祁之前给他写的信交了出来,还有那一盒子宝石的来历,他也给说了清楚。 说实话,这里头的事情有一些连姜鱼林都不知道,要不是今日有这么一回事儿,指不定这小子还要瞒到什么时候。 赵平安坦白之后,还想着两人会有什么反应,姜鱼林倒是如往常一般,面色如常,唯独赵平悦,见他浑浑噩噩,一付等着安排的模样,忍不住敲了他一个爆栗。 “平安,你没见过那女孩就随意用了人家的东西,你是不是傻,到时候人家让你还,你还不了,这不是等着被坑吗?” 赵平安捂着被敲的地方,小声咕囔道:“我又不是没还礼……” “还礼?这是一回事儿吗?有书信为凭,又互赠了信物,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还有,都未曾相看你就胡乱答应,万一那女子有什么隐疾,被坑的可是你,是你,你知道吗?” “不能够的,薛祁不是那样的人。”赵平安摇摇头,还是选择相信薛祁的人品。 “你就这么信他?”赵平悦问。 “同生死共患难的情义,姐你不懂的,在我看来,薛祁他不会坑我,再说了,他要是真的坑我,就当我识人不明的报应,我认了又如何?” 他说这话完全就是凭着自己的一腔热血,凭着对薛祁的信任,让他姐给包办是包办,让薛祁包办也是包办。 反正都是包办婚姻,他为什么不选个好看的? 赵平悦似乎是看清了他弟弟脑子里的想法,一脸复杂的看着他,忍不住吐槽:“我怎么有你这么个傻弟弟?” 他傻吗?他不傻。 赵平安挠挠下巴,做出一副任人处置的模样,直言道:“或许这就是命吧!” 姜鱼林看着他,呵呵一笑:“你高兴就好!” 赵平悦“……” -- 第512页 信命?他倒是信这些。 她今日可是劝过了,这可是平安自己说的,有姜鱼林为证,以后平安要是被坑了,她一准儿搬着小板凳坐着看戏。 …… 等到二人“审讯”完毕,也得露面去外头接待,此时,因为薛家老管家的缘故,众人已然歇了对赵平安的心思,先不说人家已经定亲,就算没定亲,就薛家这分量,他们也比不过啊! 众人都准备放弃了,却见姜鱼林走出了门。 在场的诸位登时眼前一亮,他们若是没记错,这位是上一届的探花郎,当初也是引起过不少风波的。 “是姜公子吧!” “姜公子,在下是……” “久闻姜公子大名,今日得见,果然如传闻一般。” …… 众人想着,无鱼虾也好,无鸡鸭也好,总不能白跑一趟,更何况眼前这位姜公子并非“鸭”和“虾”,这是金龟婿,说起来,一个探花郎的金龟婿,比起举人的金龟婿,分量似乎还要重不少。 一个有官职,一个没有官职,想也知道哪个重。 至于年龄,二十三岁很大吗?对于女子,或者不小,但对于男子来说,别说二十三,就算三十二,只要有本事,官宦人家的二八少女都要抢着送进来。 对于眼前这场面,姜鱼林表示很头疼,他出门主要是为了接待薛家来的人,顺便说些婉拒之言,谁知道这些人会把矛头对准了他? 不定亲,目前没这个打算,没想到他给赵平安准备的话倒是要用到他身上来了。 好在还没等他说什么,赵平悦也抱着孩子出了门,一步步走到了他跟前,看着寸步难行的姜鱼林,赵平悦小声问道:“怎么回事?不是结束了吗?” 姜鱼林看着眼前的情形,微微叹了口气,只是冲她伸出了手:“弟妹,把长生给我吧!这里我跟长生来应付,你进去吧!” “啊?哦!”赵平悦一头雾水,但还是没说什么,只管按他说的做了。 等到赵平悦进去之后,也不知姜鱼林是跟长生说了什么,众人还在介绍自己家的情况时,就见长生适时一哭,搂着姜鱼林大喊:“爹——” 众人“???” 爹,姜公子,成婚了?还有娃了?什么时候?他们怎么没听说? 没走远的赵平悦听到长生这么一喊,差点一个踉跄。 喂喂喂!这是在闹哪样? 这么搞,会被人误会的吧! 而另一边,工具人长生趁着众人不注意,冲着姜鱼林抬了抬小下巴,意思像是在说:我厉害吧! 姜鱼林赞许的点点头:真棒! 眼神动作之间,二人已完成了一轮沟通。 第两百六十九章 虽然他是人,但他皇兄…… 早上来的一波人已经被薛祁派来的管家给打发了回去, 但这也只是阻挡了一部分上门的人,还有一部分是直接递了帖子来,少不得要回信委婉推拒。 若是旁人也便罢了, 偏偏这里头还有一位是璟王爷的外甥女。 女孩姓许,年龄与他差不多, 出身不错,家世也不错, 官位虽然不高,但背靠王爷做姨夫,条件算是很不错的了,若是没有薛祁那个表妹, 倒也是位良配。 说可惜, 倒不至于, 只能说是已经做了选择,先来后到。 赵平安想了想, 光是写信推拒还不够,为了防止他师傅心里不舒服, 他还得再给他师傅写一封信解释一番, 免得日后再闹出些不必要的麻烦, 能避则避。 他这个做徒弟的, 果然称职。 给许家写了信, 又叫人给他师傅去了信,到了年初二,魏帝也收着了消息。 看着信上平安说自己已经定亲,还说辜负了许家一番好意,他深表歉意,魏帝想了想, 还是没明白他为何写了这么一封信。 直到皇室晚宴,他这位皇弟来了,魏帝才明白,他徒弟这是怕他多想,提前交代情况呢! 只可惜,信寄错了人,他也不是璟王。 但这并不代表他不能看热闹。 晚宴结束后,魏帝邀了璟王一家在宫中歇下,两人对了好一会儿的棋局。 二人说起宫外的事,难免要说起酬神那日的神官,见璟王说的尽兴,魏帝暗中点头,心道:鱼儿上钩了。 从酬神会说到扮演火神的赵平安,再从赵平安说到上门提亲,果不其然,璟王爷说着说着就说到了他外甥女那日去看酬神会,回家后还觉得扮演火神那位不错的事儿。 “语棉回家说起时,眼里都带着亮光,偏偏家里又宠着她,不免去打听了一番,岳父岳母那边觉得那孩子不错,讲义气,正好也没订亲。当然,虽然出身不怎么样,但好在孩子争气,跟语棉也合适,这才去下了帖子。” “后来呢?” “后来这事儿不知道怎么的就被语棉知道了,那丫头还高兴的不行,结果帖子刚递过去没多久就被来信婉拒了,说起来,语棉那丫头倒是伤心了一晚上。” 魏帝听完了这来龙去脉,忍不住说了一句:“你倒是关心那丫头。” 璟王轻笑道:“嗐!这都是王妃与本王说起的。”但说到这里,他又变了脸色:“不过,依本王看,赵家那孩子也不地道。” 魏帝表情一滞:“怎么了?” 只见璟王气呼呼的道:“还能怎么?那小子,编理由也不编个正经的,拒绝也便罢了,还非说是跟薛家的表小姐定了亲。” -- 第513页 “有什么问题吗?” 说到这里,璟王放下了手中的棋子,朝着魏帝的方向微微靠近,连声音也压低了些:“皇兄应该知道的,薛家哪来的表小姐?谁知道那姓赵的小子打的什么主意,要我说,语棉配他都是屈就了,结果,岳父他们倒是愿意,他倒还不愿意上了。” 说到这里,璟王也有了代入感,越说越气:“皇兄你看啊!那小子没家没业的,小地方出身,还好意思嫌弃这嫌弃那?” “小地方出身,能走到如今这个地步,说明那孩子有能耐。”魏帝反驳道。 不过,他刚替赵平安说了句话就又勾起了璟王的不满:“有什么能耐?巴结来的能耐?” 说能耐,璟王可不觉得这种能耐在官场上是什么好事儿,保不齐又是个结党营私、口蜜腹剑的潜在选手。 说到这里,璟王一脸认真:“皇兄,我听说过那孩子,的确是能惹事,不过也是个会巴结的,你是不知道啊!” 魏帝想说,他知道,他都知道,偏偏他弟不听! “先是王大人,又是薛家,还有帝师……呵!他倒是惯会往上爬的,皇兄你说,他要是真有本事,怎么不来巴结皇兄?” 魏帝“……”这算是误打误撞,撞到了真相吗? 还别说,真叫他说对了。 不过平安与他倒不用巴结,有什么好的他会主动送过去,那这到底是平安巴结他,还是他巴结平安? 说起来,赵平安初来京都,是他给安排的,与帝师结识也是他给安排的,若是有他的协助,平安还不能让帝师真心待他,他都会怀疑这小子的能耐。 但璟王显然不知道他皇兄的想法,只是按着自己的思路接着道:“没背景,没家世,也就是皇兄赐的一块长生碑算是个说头,就这样,他还好意思挑挑拣拣,只怕是想巴结上皇家贵女吧!啧啧啧,小小年纪就这么能算计,真不知是谁给他的勇气……” 说这话的时候,璟王完全没有留意到,一直陪他说话的魏帝脸色一黑,对他所说的话也不再应答。 在魏帝看来,璟王说的都是他自己的一面之词,他亲眼见过他吗?知道他做过什么吗? 他们过年做装饰和果子的番茄是平安种的,他们手边摆着的糕点是掺了搅搅糖做的,他们夏日比往年多用的冰也是平安想出的法子,就连他俩现在手里捧着的暖手的捂子都是平安种出的棉花做的。 巴结?若是别人巴结的时候也用这些东西来巴结,他希望这个世界全是会巴结的人。 说到底,平安哪里不好?有能耐,这是他亲眼看见的,背景?当他这个皇帝是摆设吗?他不是平安的背景?还有家世,家世这种东西,但凡他想扶持,那还不是轻轻松松? 谁给平安的勇气,能是谁给他的勇气? 外甥女被“嫌弃”,璟王心里有气,魏帝可以理解,可平安又有什么错?他都替他徒弟觉得冤枉。 皇帝心里有气,棋局上也带了几分杀伐之气,二人本是随心而对弈,结果因为魏帝的“杀心”渐起,整个棋局直接被换了风格。 连续十盘,璟王被杀的节节败退。 璟王抽了抽嘴角,也不知他皇兄闹得是哪一出,这么不让着他。 十连跪,说出去都丢人。 看着外头夜色渐浓,璟王小心提醒:“皇兄,我看天色已晚,不若明日再战?” 魏帝摇摇头,淡淡说道:“朕不困,再来。” 璟王“……” 皇兄不困他困啊!按往常这个点儿,他早就搂着王妃睡着了,偏偏皇兄非要拉着他下棋。 下什么棋?他想睡觉。 半个多时辰,又四盘后,只见璟王苦着脸,又道:“皇兄,本王困了。” 魏帝全当听不懂,对着没打瞌睡的一个小太监招手道:“来人,送杯浓茶来。” 璟王“……” 大半夜的喝浓茶,还想不想睡了? 不过皇兄在跟前,皇兄的赏赐,再困也要喝。 等到璟王喝了浓茶,也没了困倦之意,正准备要好好跟他皇兄杀上一局时,只见魏帝微阖了眼,直言道:“皇弟,你自己玩吧!朕要休息了。” 璟王抽了抽嘴角,舍命一劝:“皇兄,本王还不困。” 只见魏帝忽然皱起了眉,批评道:“都几时了还想着玩儿?别一天天都想着玩,你也老大不小了,多想想怎么为朕分忧……” 说着,魏帝正色离去,只留下浑浑噩噩的璟王一人。 这种“你要玩的时候我奉陪,我要玩的时候你嫌累”的情形是闹哪样儿? 当他是蹴鞠,挥之即来,抛之即去吗? 晚上,平躺在床上的璟王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思来想去,还是不知道自己到底哪里得罪了皇兄。 对,他已经意识到自己得罪了皇兄,不然他家皇兄不会这么无情,但思来想去,璟王始终不明白自己到底说错了哪句话,总不能是因为赵平安那小子。 一个小小的举人,还不至于让他皇兄这么看中,璟王思来想去,忽然萌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皇兄难不成…… 难不成是看上了语棉? 有这个可能! …… 第二日,璟王顶着一双熊猫眼,带着王妃和世子陪着太后皇后太子他们用了顿早膳,见魏帝又拿了棋盘,当即告病离去。 -- 第514页 天老爷嘞! 昨晚玩了将近二十局,他现在看到棋盘就想吐,璟王打定主意,等回去以后他就让府里把棋盘都收了,他再也不要看见棋盘这种东西。 一想到昨晚的情形,璟王还是忍不住难受,头难受,心难受,哪儿都难受…… 不得不说,虽然他是人,但皇兄是真的狗啊! 殊不知,魏帝只是想让太监把棋盘收起来,他也不想看见,昨晚玩的太过,他怕是近几年都不想下棋了。 这算不算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第两百七十章 你是我儿子吗? 过了年, 赵平悦也该回去了,此次来京都,要做的几件事差不多都已经办成, 看酬神会,陪平安过年, 观察行商的情况,买铺子…… 总之, 除了给平安买的宅子没挑着合适的以外,该做的她都做了,至于宅子的事情,只能先托付给中人, 让他们按着自己的条件留意着些。 不过, 想到再过两个月平安又要科举, 开年了,姜鱼林的翰林院也忙了起来, 她也不好把这件事交给平安和姜鱼林来做,若是有合适的, 届时她还得再来。 走之前, 也不知魏昭是打哪儿得来的消息, 知道他们要走还特意写了信, 指名是给长生的。 只可惜长生年纪小, 不识几个字,还得他娘在一边念给他听,不过念信的时候赵平悦也看得出来,这信一准儿是魏昭亲手写的,小孩子写字跟大人写字简直不要太好分辨。 不过这字体较寻常的孩子已经算是不错的了。 “还别说,也不知道人家这孩子是怎么教的, 才五岁就能写这么多字,平安,你说长生像他那么大时能不能有人家聪明?” 赵平安想了想,虽然不好打击他姐,但他还是选择实话实说:“我觉得悬,长生虽然聪明,但魏小公子也不是一般人,再加上两边教学水平根本就不对等,所以,姐,你还是别抱太大希望了。” 赵平悦嘟着嘴,悠悠地瞪了他一眼:“我就是说说,谁让你这么认真的分析了?” 赵平安“……” 要不是他姐问,他会去分析这个? 呵!女人,果然是最不讲道理的生物。 “其实也不是没有办法。” 赵平悦眼前一亮:“什么办法?” “魏小公子不是说了吗?想让长生给他当侍读,侍读,换句话说光明正大的蹭课,蹭人家的教育……” 这不就相当于大学里教授讲幼儿园公开课,长生免费去听,一个道理吗? 不过他这话没说完就被赵平悦无情的打断:“让长生去给人家做侍读,你舍得我还不舍得呢?” “这不是舍不舍得的问题。”赵平安想想魏昭,又有他师傅的照顾,还能真去做侍读不成? 到底,他还是选择实话实说,戳破了这个“气球”:“姐,你觉得就长生这样的,到底是谁伺候谁?别人做侍读,要端茶倒水研墨,顺带还要伺候人,长生娇生惯养的,你觉得他是能端茶倒水还是能伺候人?少不得他身边还得跟着个小厮。” 想到这个问题,赵平悦不禁陷入了沉思,貌似……她弟弟说的也有道理。 赵平安觉得,这些还得他姐姐自己想通才行,他在其中也只能起到一个引导的作用,做决定的还得是他姐和他姐夫。 不过眼下重要的还有另一件事:“对了,魏昭都给长生写了信,长生不回会不会不太好。” “确实,不过长生如今年纪还小,虽然认得几个字,但拿笔都不一定拿的稳,更别说是写字了。” “无妨,小孩子嘛!写不了字可以画画,魏小公子估计也不会在意,我师傅说,他最近功课很忙,要是能收到长生写的信,估计会很开心。” “行!回头我拿支炭笔,让他自己写。” “嗯!” 赵平悦是提前给长生说明了他今天的任务,是写信给魏小哥哥,长生也点头,表示明白,但等几封信写完,赵平悦看着小长生一脸得意的神情,以及自己手里捏着的那几张纸上看不懂的图案和线条,又忍不住陷入了沉思。 她到底为什么会相信他弟弟的话,让长生一个两岁多的孩子去写信,到底是平安傻了还是她傻了? 拿着那几张纸到了平安面前,赵平悦忍不住又跟他确认了一遍:“你确定要把这种东西特意让人捎给你师傅,再让你师傅交给他儿子?” 赵平安结果那几张纸一瞧,再看看一同跟过来看情况的小长生,赵平安赞许似的点点头:“这不是写的挺不错的吗?” 说着,他又把受到夸赞,一脸得意的小长生抱了起来,乐道:“大外甥,干得漂亮,来,击个掌。” 长生从厚厚的衣服里伸出了一只小爪子,跟他小舅击了个掌,又指着那几张信,说道:“给哥哥的。” “回头小舅就让人送去。” “好!” 赵平悦看着这对舅甥,她发现自己真的不太明白这两人的相处模式,长生从前跟人打招呼从来不会击掌,好了,她甚至有理由怀疑,平安趁着自己不在时还教长生别的东西。 …… 赵平安信守承诺,很快就让人把长生画的这几张纸送去给了他师傅,不过魏庭澧收惯了他徒弟写给他的信,并没有去看上头的署名,拿到了信就直接拆了。 等将信纸打开,魏帝看着上头的内容,忍不住陷入了沉思…… -- 第515页 这信,似乎不是给他的。 果然,等看了信封,上头赫然写着信是给魏昭的,魏帝想着自己儿子最近课业紧张,两父子也比往日见面的少些,正好也要去看看他,也顺道将这封信给带了过去。 彼时,魏昭正按着太傅布置的任务练字,见他父皇过来,甚至还有些怨念的看着他,不过,一听说长生给他写了信,魏昭差点一蹦三尺高。 魏庭澧将拆开的信连同信封一道儿交给了他,魏昭收了,紧接着就开始瞪他,还一付委屈的模样,活像被欺负了一般。 “怎么了?”魏帝问他, 只见魏昭很是委屈,要哭不哭,偏偏还一脸认真:“父皇,你为什么拆我的信。” “朕以为是写给朕的,拆错了。” “那父皇记得,下次要看清楚。” 见魏昭一脸认真的模样,魏帝想说,至于吗?而他是这么想的,也顺口说了出来。 只见魏昭一脸倔强的道:“这不是信。” 魏帝不解:“信封装着的,不是信是什么?” 魏昭昂着头,眼睛眨也不眨的道:“是信仰。” 魏帝“……” 信仰?他只知道他就是百姓的信仰,可从未听过信是信仰,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 魏昭似乎看穿了他父皇的想法,也不多与他解释,只是叹了口气道:“父皇你不懂。” 魏帝“……” 他确实不懂!不过魏昭这副小大人的模样是闹哪样? 魏帝还在思索,他在想是谁出了问题,等他看着魏昭宝贝似的捧着那几封信,嘿嘿嘿笑得乐不可支时,魏帝甚至怀疑自己儿子是不是得了失心疯? 那几张纸他看过,无非是黑色的空心圈圈,全黑的圈圈,一些弯曲的线条,还有不弯曲的线条,有连接的,也有不连接的…… 这种东西,谁能看得懂? 不过紧接着,魏帝就感受到了打脸的滋味,只见魏昭笑得一脸猥琐,不,是一脸天真。 魏昭:“嘿嘿嘿?父皇,长生说他昨晚梦见我了。” 魏帝“???” 他是从哪儿看出来的? 魏昭:“嘿嘿嘿,长生还说,他舅舅带他堆雪人。” 魏帝“!!!” 他到底是从哪儿看出来的? 魏昭:“对了,长生还说昨天的饭特别好吃。” 魏帝“……” 他明白了,他跟魏昭,总有一个是疯子! 魏帝纠结了许久,等到魏昭把那几封“信”看完,心情也平复下来,才走到他跟前,小心问道:“昭儿,告诉父皇,那封信你怎么看懂的?” 魏昭一脸的理所应当:“难道父皇看不懂?” 魏帝“……” 他要能看得懂才奇怪了。 而且,这难道不是他先问魏昭为什么能看得懂吗?为什么要反问他? 魏帝指着一张“信”,尽量让自己笑得一脸和善:“昭儿,告诉爹,这张哪里说明长生跟他小舅在堆雪人?” 只见魏昭指着纸上一个空心的圆圈,说道:“这是雪人。” 而后又指着空心圆圈下面的线条说哪里是胳膊,哪里是扫帚,哪里是雪人的身体,但魏帝始终不明白他俩的审美观问题到底出在了哪儿? 尽管有着魏昭一个线条一个线条的纸,魏帝还是不明白他是怎么看出来这是个雪人。 不理解,想的头疼。 魏昭解释了许久,见他父皇还是不理解,只能换了一种方式,又指着旁边的实心圆和几根线条说道:“这两个,大的是他小舅,小的是长生。” 魏帝“???” 这是平安?哦不!这画的是个人? 所以,他儿子到底是怎么看懂的? 魏帝表示,震惊自己一万年。 把魏昭转了过来,魏帝看着他的眼睛,认真问道:“你是我儿子吗?” 魏昭不明情况的眨了眨眼,小声回道:“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吧!” 魏帝“……” 什么叫不出意外,这话被皇后听见非得揍烂他的屁股。 还有,什么叫应该是吧?冲着俩人极相似的脸,他也得把“应该”俩字儿去掉。 不过,只回“是吧”好像也不是那么一回事…… 他已经不想再问魏昭另外两张为什么是长生梦见他,又是怎么让魏昭理解的,魏帝选择直接写信,求证! 而等到魏帝离开之后,魏昭也松了一口气,只是,他拿着那几封信,一付焦头烂额的模样。 只听魏昭自言自语道:“虽然骗过了父皇,但长生这几张图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啊?这个圆圈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没错,什么堆雪人,做梦,都是他胡乱说的,谁让父皇拆他的信,总得让他父皇长长记性,即便他是孩子,也有自己的隐私。 幼小的魏昭哪里会想到,今日这一出让他父皇受到了多大的冲击,直至后来他长大,都永远忘不了他父皇满眼复杂的看着他问:“你是我儿子吗?” 而魏帝,也忘不了那个午后,魏昭像看傻子一样对着他回道:“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吧!” 不出意外的话…… 应该…… 是吧! 第两百七十一章 跟人斗嘴就没输过…… 魏帝求证的时候, 长生已经回去了,这也意味着只要魏昭不说,这个秘密就只有他知道。 -- 第516页 会试是安排在二月底, 走之前,赵平悦好生叮嘱了让平安好好复习, 她之后还会再来,玄武大街的铺子她已经买下了, 之后肯定还要过来视察的,反正离得近,来回耽搁不了多久,就是进城麻烦, 还要换路引。 科举不是高考, 失败就要等三年, 比起复读,似乎还是科考更熬人, 压力也更大。 赵平悦走后,魏帝叫钱智去过一趟, 从下人那正好得知她在替平安物色宅子, 回去之后, 钱智便将此事告知了陛下。 “宅子?他要什么样的宅子?”果然, 陛下一听就来了心思。 钱智如实回道:“不太清楚, 不过京都宅子也不少,这么久还决定不了,估计是要求不少,不过也是,听说是给赵小少爷留作以后的婚房,的确不能马虎了。” 钱智早就知道陛下想给赵平安赏赐的心思, 奈何平安那孩子知足的很,不赌不嫖不饮酒享乐,更不会挥霍无度,陛下有时候想送些心头好都难。 赏金银,赵平安就说:“虽然钱多点也好,不过到一定程度也就是个数字,手里的钱目前还够用。” 赏珍珠玛瑙翡翠玉石,赵平安就说:“好看,就是用不上,手里那些都戴不过来。” 赏古玩字画,赵平安又说:“欣赏不来,没这个心思。” 赏美女,赵平安倒是会接受,但魏帝又不愿意了,他徒弟以后想要美女,他没意见,现在不行,马上就科考,谁要是敢打扰徒弟学习,那就别怪他下手不留情。 …… 总而言之,送的东西不是人家的心头好,再贵重也没用,哪怕是天上的星星,也有人喜欢、有人不喜欢。 赵平安喜欢什么,他从前说过,喜欢当官,但就他现在的年龄…… 得,还是好好上学吧! 既然知道他们如今在物色宅子,魏帝实在不介意帮他一把,当即吩咐道:“钱智你暗中打听一下他们是什么要求,朕记得朝廷手里压了不少的宅邸,你挑个位置不错的,暗里送过去。” “是!” 每年,总有几个官员因为这样或那样的理由被抄家,被革职,留下的房子不一定会出手,也会积压在朝廷内部,留待分配或是赏赐。 魏帝这意思,便是从这些宅子里挑个合适的,再以合适的方式“送”出去,要合理,又不能让他们起疑,价钱还不能太高。 这个要求不难,无非是看找什么样的借口。 正月底,刚回到鹿鸣郡不久的赵平悦就被京都他看宅子的中人一封信给叫了去,说是有套不错的宅子,很和她的要求。 找到帮赵平悦物色宅邸的中人不难,探查清楚条件也不难,有陛下做后盾,钱智自然是放心的挑。 既要离皇宫近,大小又要合适,不能太大,也不能太小,还要考虑朝向…… 不得不说,做官的都是人精,朝廷手里的宅子就是比外头放出来强多了,风水,地理,格局……到底,学过六爻的钱智卜了一卦,还是给挑了个最合适的。 价格自然是按的世面价,不过房子却是很新,也不需要怎么修缮,而且这个基础上,钱智还想法子给那宅子挪了好几套的家具,当作赠品也无妨。 提前交代了这房子给谁,中人自然不敢做什么手脚,从始至终,这宅子压根只对一个人公开过。 赵平悦倒是感叹自己的好运气,虽然也觉得这“馅饼儿”来的有点突然,但核实一下,她的确没发现有什么问题,也就顺顺当当的付了钱,去官府过了文书。 房子刚买,还要请人修缮,少不得她要留在此处,而且玄武大街的铺面刚开,她又在京都,更是走不开。 为此,独守空房的姜鱼墨很是哀怨了许久,媳妇儿不在,他还得照顾长生那个臭小子…… 终有一日,姜鱼墨的小宇宙爆发了。 他要离家出走,带孩子去找媳妇儿。 对于姜鱼墨的离开,家里人不慌不忙,似乎早就预感到会有这么一遭,有时候甚至还会感叹:“鱼墨竟然坚持了这么久。” 不过姜鱼墨也只是在京都待了几天,就带着孩子又回了去,他决定了,等平安会试结束再收拾他。 赵平安也觉得让他姐为他的事情一直忙活有些过分,眼看着跟他姐夫都快闹家庭矛盾了,不如等他会试结束后自己来忙。 不过这个要求很快就得到了反驳,他姐说:“平安,这几年你来了京都我都没怎么照顾你,也只是忙这两个月,等你一举登科,成了婚后就有人替我照顾你了。” 赵平安不知道该怎么去讲,他又不擅长煽情,趁着得空有从盒子里掏了颗大宝石出来,设计了一款步摇。 所谓步摇,取行步则动摇之意,一步一遥,顾盼生兮。 他这次不准备设计什么复杂的图案,甚至连宝石也不准备雕刻,而这种单纯依靠宝石本身自然形状的叫异形。 其余的,他可以自由发挥,簪身并不值钱,为了不在宝石上打孔,他只管把簪身设计成藤蔓,可以一直延伸,延伸到宝石处,让细细的藤蔓简单的包裹住宝石,不会脱离即可。 成品出来的效果很不错,为了搭这根首饰,赵平安甚至指挥着丫鬟给他姐设计了一款发型,大抵还是随云髻的雏形,只不过他进行了改动,尽管他没有这个手艺,但审美还是在线的。 改了首饰,改了发型,衣饰自然也要改,也要搭配着来。 -- 第517页 最终的结果赵平安还是挺满意的,他姐本就生的标志,从小就标志,随着身姿的摆动,这步摇也随之一步一遥,人衬首饰,首饰也衬人,相得益彰。 赵平安觉得这首饰不错,又从盒子里挑了一颗宝石出来,做好后送去给了薛家,让他们交给表小姐。 薛家的“表小姐”,也就是薛祁收到之后表示这礼物他很喜欢,高兴之下,又把新得的一小盒子珍珠给他寄了回去,那叫一个豪气。 所以此时,姜鱼林,赵平悦,赵平安三人,看着眼前盒子里卧着的七颗圆润硕大的珍珠,久久不知该说什么。 还是姜鱼林最先打破了宁静,只见他从盒子里拿出了一颗珍珠放在手心滚了滚,淡淡说道:“又是薛祁给你送来的?” 赵平安不知为何,竟从他这句平淡的话里听出了一丝调侃,想说让他把那个“又”字去掉,但又无法否认他说的是错的,最终也只能应了一个:“嗯!” “一会儿宝石,一会儿犀角匕首,这一次又是珍珠,我要是没记错,这种品相的珍珠,放在京都,一颗就值二百两。” 说到这里,赵平悦还瞥了他一眼,而后幽幽的补了一句:“那个薛祁,他对你挺不错啊!” “我也这么觉得……” 赵平安扯了扯嘴角,勉强露出一个笑容,原本收到东西时他还挺开心的,但这两人这么一说,他莫名有些尴尬是怎么回事? “你俩都一年多没见了,不光把自己表妹介绍给你,还送你这么贵重的礼物,你俩感情挺好啊!” “我也这么觉得……” 但这并不是结束,赵平悦说完又该姜鱼林说,只听他缓缓问道:“你俩是不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我也这么……”赵平安纲要顺口说一句“我也这么觉得”很快又发觉不对劲,连忙急刹车,转了个弯:“乱说,我跟他能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就算是秘密,也是可告人的。” 赵平悦盯着他,不怀好意的来了一句:“哦?” 就连姜鱼林也盯着他,一脸探查:“哦?” 赵平安被盯得不好意思,这种目光甚至让他有种想要环住胸,遮掩什么的想法,但很快,他又抛弃了这些小心思,当即说道:“你们别这么看我,也不是我让送的。” “所以你到底是做了什么才让人家送你这么贵重的东西,让鱼林哥也学学,发家致富,指日可待。” 赵平安“……” 这话也是人说的?好像他是个感情欺诈犯一样。 姜鱼林“……” 他没事学这些做什么?翰林院很闲吗?还是他缺钱花? 不闲,不缺钱,所以他也不想学。 后来在二人的逼问下,赵平安只好把自己前些日子送出去的那只同款步摇的事说了出来。 两人虽然也觉得不能理解为什么送表小姐东西薛祁就会送更多的贵重东西来,但他们还是表示:“平安,按这你这种送法,早晚能把薛家榨干。” 赵平安“……” 他是这样的人吗? 不过也不能怪他,分明是薛祁太败家。 如果薛家的人在这里,他们一定会替自己家少主挽尊,在没遇到赵平安之前,他们家少主一点都不败家,但这都是后话了。 抓住一月份的尾巴,二月悄然来到。 这个时间,离科考也只大半个月,在此期间,赵平悦回去过一次鹿鸣郡,还把吵着要跟她的小长生一块儿带了来。 原先是顾虑这平安要考试,她又要忙,才一直不带长生,但如今铺子就要开张,准备已经做足,唯一要盯着的只有新买的宅子那边,她也能空出手来带长生。 二月二,龙抬头,姜家在京都设立的炭笔铺子也开张了,起初的效益一般,不过,随着炭笔的便捷之名传出去,生意也越来越好。 赵平悦不常去铺子,去了也待不长,归根结底,他们不靠零售挣钱,至于来京都开店,而是因为此处机会最多,遇到的人也是五花八门。 可以说,这个铺子只是打开了一扇通往各地的大门,有别的地方的人来了京都,觉得这炭笔好用,便想着拿到自己的老家去做生意,偏偏他们又没有配方,只能从姜家进货,钱就是这么来的。 赵平悦一个人处理这些,不难,炭笔从郡里运来都是有数的,包括款式,定价,都有记录,不像米面铺子,比较省心。 铺子开张后,有不少前来打听的,还有谈合作的,都是听闻炭笔的名头前来,少量货从店内取,批发则是直接从郡里直接发货。 因为炭笔不像别的,不怕模仿,即便是模仿,也得有秘方才行,姜家的方子是老太太研究出来的,只有自家人知道,需要保密,且在这中间老太太也在进行改良。 他们自己知道这方子是研究了许久才研究出来,所以更不怕人家去学,只怕等人家琢磨透了,他们早已打开了通往各地的市场,抢占了先机。 二月中旬,赵平悦带着长生出门,刚谈成一笔生意,又带着长生在街上逛了一会儿,才又去了自家铺子歇歇脚。 铺子不大,不过炭笔款式也不多,只分粗细,赵平悦让铺子里的伙计去倒了杯水,就带着长生在外间等着。 此时,铺子里还有几个女眷在挑选,长生也如往常一般拿起一根给客人试用的炭笔就在附近的试用纸上画了起来。 -- 第518页 从这一张试到另一张…… 几个女眷本是在说话,见长生在背后跑来跑去,这画一下那画一下,不耐烦的说了一句:“你怎么带的孩子?当娘的也不看着点儿,就自己坐着,也不管他,一直让他跑来跑去,吵吵闹闹的,烦死了。” 赵平悦一脸懵,就连长生也是一脸懵。 伙计想拦着,赵平悦一个眼神过去,他也只能装看不见。 她寻思着长生虽然跑的频繁了些,但她一直看着,也没出声,没碰着客人,这么说是不是过分了点儿。 赵平悦招手让长生过来,长生也听话的过了来,但赵平悦这直脾气,显然咽不下这口气,当即回了一句:“你讲讲道理,孩子虽然在店里跑,可也没碍着你们吧!” 店里虽然不大,但容下他们也足够了,况且从始至终,长生离他们都有着一定的距离,即便是跑倒了也碰不着那几位女客。 她承认这会儿腿脚累,是放纵了长生,但一个正常人,见一个两岁孩子在附近跑动,别说没碰着,即便是碰着了也不会这么去说。 而且,说难听点,这是她自己的店,她儿子别说是偶尔跑跑,天天来跑都行。 “你没看见他手里拿着笔吗?划了我这衣裳,你赔的起吗?”说话的那女子显然一脸不耐烦,刚才是对着长生,这会儿对着她更是没什么好脸色。 赵平悦都不知道她这火气从何而来,直到看到这女子脖子上的的宝石项链…… 海蓝色的宝石项链,色度跟她头上平安送她的颗差不多,只不过明显没有平安给她的大。 别人是撞衫,她这是撞宝石了,难怪这女子故意挑事儿。 不过,说到衣裳,她倒是有些印象,这料子不就是棉花混了蚕丝制成的吗?平安说了,本不是多贵重,只不过物以稀为贵。 巧了,就是姜家产的,还是他弟弟的功劳,靠着平安师傅的关系,朝廷接手的那些棉花,多余的都放给了姜家的布坊,他们就按着平安说的,把棉花跟蚕丝混合,制了匹料子,颜色花样都是经她手同意才织染的。 这料子不多,价格卖的也不便宜,不过此时,正好让她可以打击一下这女子。 思及此,赵平悦站起身来,晃着头上的宝石步摇,款款而动,在场的众位女眷也忍不住把目光放在了这步摇上。 赵平悦不知道这几人是一家还是说只是朋友,但这些她都不关系,只是看着那挑事儿的女子说道:“小姐你说这话就有些无理取闹了,首先,我儿子没碰着你,就算碰着你,我是说假如,也就是在没有发生的情况下,像你刚刚说的,如果他划了你的衣裳,别说一件,十件我也赔的起。” “你少在这里大放厥词。” “我大放厥词?”赵平悦扭头嗤笑一声,又看向了她:“就你身上这件料子,是蚕丝和棉花制的,从取线到纺织,再到染色,妾身不才,全程都有关注,毕竟是自家的产业,总要关注着些。” 那女子指着赵平悦,怒道:“你……” “我怎么了?”赵平悦一脸无辜,继续说道:“我说的都是实话,是你先挑的事儿,不怪我反击,不过下次,你也没必要用这种无厘头的理由,拿孩子当借口,实在下作,实则是因为什么,你自己心里清楚。” “分明是你自己没有管教好孩子,倒是好意思在这里指桑骂槐。” “小姐泼脏水的功夫不错,不过与人斗嘴,抱歉啊!妾身就没输过。” 见那女子脸色不大好,赵平悦不吝啬扎一把她的心:“我弟弟说过,宝石只是装饰,是为了衬人,像我头上这么大的宝石,我家里还有一盒。” 众人听了这话,嘴角一抽。 这算不算杀人诛心! 第两百七十二章 会试 “谁稀罕你那破宝石, 什么玩意儿,不过是小门小户的商贾之流,跟你说话本小姐都嫌脏。” 别的都无妨, 但那女子显然被这一句话气的不轻,嘴上也是骂骂咧咧, 当即拿着手里的炭笔,结了帐就要出门。 只看她的表现, 赵平悦也看得出来她猜的不错,果然是因为攀比不过才觉得心里不顺,但这种理由,实在可笑。 会说这种话, 这女子显然是官宦出身, 可商贾又怎么了? 他们家姜鱼林是探花郎, 她弟弟赵平安十五岁就中了举,月底就参加会试, 但凡给他们点儿时间,哪个不是前途一片光明? 虽然不至于因为这么几句嘲讽就生气, 但她并不打算让这姑娘就么痛快地离去, 等到她付了钱要出门, 赵平悦淡淡的回了句:“忘了说了, 小姐光顾的这家店也是我家的产业, 慢走不送,欢迎小姐下次再来。” 那女子听了这话,下台阶时没看清楚脚下,直接一个踉跄,虽然没有倒地,但也让她觉得颜面尽失。 扭头瞪了一眼赵平悦, 却见她满眼笑意,那女子气不过,“蹭蹭蹭”几步小跑过来,直接踩了赵平悦一脚就跑。 长生想追上去,还被他娘令行禁止:“别追了,那姑娘估计被我气的不轻,不然也不能干出这种事。” 不过那小姐脚上也不知安了什么,踩人极痛,赵平悦甚至有理由怀疑她脚下是不是装了什么暗器。 不过再一想想,那女子刚刚跑动起来,姿势的确怪异…… 赵平悦今日路走的多,又带孩子,还被踩了一脚,回去之后走路有点一瘸一拐的,赵平安问起是怎么一回事,赵平悦只说走路有的多了,今日的事并没有细提,赵平安也只能叮嘱她这两日好好歇着,等他考完试就能帮着做事。 -- 第519页 “你好好看书,别想这么多,放心,我有分寸。” “知道了。” …… 时间一晃又到了二月底。 尽管到了春季,天气却依旧寒凉。 由于赵平安要参加会试,已经许久没去国子监听课,多是去老帝师那寻求指导,而在会试临近之时,赵平悦也替他准备好了去考试院要带的一应物事。 当然,她也不忘给平安准备一身红衣,留待他进考场时穿。 是再进一步,还是维持原状,且看今朝。 会试考四场,分别是诗赋、经义、论、策,时间是三天,从二月二十五到二月二十七。 二月二十五,赵平安经历了点名,脱衣检查,确保没有夹带,才领了号牌去了自己的号舍。 对自己带来的东西简单进行了整理和归类,随着外头铃声响起,考官也开始将试题发放至诸位举子手中。 第一场考诗赋,虽是一场考试,却是分为两题,赋题为《未明求衣赋》,诗题为《淡交如水诗》。 拿到试题,赵平安一看题目,心里就有了数,事实上,到了他们这个层次,考题都是化繁为简,简单几个字,不仅要想出这几个字的出处,还要根据上下文,以此为赋。 所谓未明求衣,典故出自《周书》,“天子未明求衣,日旰忘食,犹恐万机不理,天下拥滞。”形容天没有亮就穿衣起床,也指天子勤于政事。 至于诗题出现的《淡交如水诗》,典故是出自《庄子》中“淡交如水,大道若弦”一句,所谓君子之交淡如水也是出自此书,形容君子之间的友谊真挚而淡泊。 这题理解起来不难,甚至称得上简单,但以此为诗就比较考验考生们的文学功底了。 从上午考到下午,时间大多都花在思索上,赵平安中午也只是随意用了些饭食,一直到了傍晚,考卷才被收了上去。 第二场考史论“行赏忠厚之至”,这就相当于让写议论文,这一题帝师之前给他出过,也讲过,答起来不是什么问题,前两场对他来说都不是什么难事儿。 难的是第三场的策问。 赵平安看着试题上明晃晃的写着:“同朕共同治理天下的,是士大夫,如今士风不正,欲求无边而见识短浅。” “想要正士风以复古道,用什么办法可以做到?” 看着“士风不正,欲求无边,见识短浅”的评价,赵平安深吸了一口凉气。 这种题,考官是真敢出啊! 大致的意思便是说官场士风不好,有些官员没有能力,见识短浅,想问问有没有整治这些贪官污吏的办法。 把这种朝廷之事拿出来做考题恐怕有两个目的,一则,是想从他们这一批举人中选些个中肯的答案,做为考验,顺便也看看有没有什么有用的法子,二则也是以此来警告,不单单是警告在职的官员,另外也是警告他们这些离进士功名一步之遥的举人们,让他们莫要行此道。 赵平安觉得这答案倒是不难答,只是如何才能打得有新意。 说起来,如何治贪是从古至今的一大难题,哪怕是到科技高速发展的现代,有了监控,有了网络,有了各种高新技术,也无法将贪官根治,更别说是在信息闭塞的古代…… 不过,说起古代的整治方法,赵平安有印象,秦朝规定,“通一钱,黥城旦最”,也就是说哪怕行贿一个大钱,也要被在脸上刺字,然后再罚去修长城;隋唐规定“坐赃论加二等”,也就是说,如果是朝廷重臣,还要加重处罚,至于宋朝,则是规定“赃满五贯文者处死”。 其实,不管是哪个朝代,对于贪官都有自己的惩治办法,但如果只看惩罚,最严的莫过于明朝,也就是朱元璋时期。 明代律法明文规定,只要地方官员贪污超过六十两银子,便会被“枭首示众,剥皮实草”,据说,明太祖还特地建立了一座庙,被称为皮草场。 剥皮、流放、诛刑、杀头、灭族、凌迟,明朝对于贪官的惩治制度足有十数种…… 当初,赵平安可是好一番了解过这一段的历史,毕竟是“开局一个碗”的主人公。 在他的了解中,明太祖朱元璋无疑是个狠人,灭元、杀袍泽,狠到官员恨他,百姓恨他,乃至后来在历史书上才会被丑化成那么一付“鞋拔子”脸的相貌。 明太祖这个人,褒贬不一,但他治贪的决心从刑罚中可以见得,但只凭这一点也无法去否认他的功绩。 结合两世的经验,其实在赵平安看来,只要有阶层之分,只要有压榨,贪官也是治不完的。 朝廷不是不让贪,只是别太过,如果官员能在贪渎的同时带动整个郡县的发展,即便上边知道了,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这种话他也只能想想,写到纸上还得好一番思索。 赵平安“刷刷刷”打起了草稿,其它的号舍也响起炭笔摩擦纸张所发出的“刷刷刷”的声音,自从炭笔铺子开张,不少人都意识到了这种笔的好处。 起码相对于毛笔来讲,炭笔写字是真的快…… 三场考试过后,也迎来了最后一场的经义,题目只有一句话:治大国若烹小鲜。 此句出自老子的《道德经》,在赵平安的印象中,这话直到他上辈子生活的现代也是广为流传,不为别的,只因为这一句话便反映了治国的道理。 -- 第520页 什么是小鲜? 古人认为鱼肉和羊肉是最美味的,所以二字才组成了“鲜”,而小鲜,则是指小鱼,治大国若烹小鲜,表层意思是说治理国家就像是炖小鱼,深层意思则是指无为而治。 之所以这么说,也是结合了老子的观念。 解释比较多,可以从多方面去解释。 一则,古人炖鱼,不去鳞,不去肠,最忌讳频繁搅弄,随意搅动的话鱼肉会散,反映到治国,则是可以解释说治理国家要令其稳定,不能为了自己的利益随意折腾,也不能朝令夕改, 二则,寻常人家炖鱼,火不能大,要文火慢炖,也指治国不能浮躁,治国的政令法令要遵循老百姓自然的状态,返璞归真 三则:古人炖鱼,不能加过多调料,只保持鱼的本味,也就是说不要在管理中添加太多私欲的东西,举重若轻发,化繁为简。 说白了,“治大国如烹小鲜”就是无为而治,不是不做,而是不要违背“小鲜”的本性去做,只有按照事物的本性去发展,才能保持生态平衡,生生不息。 赵平安记得这句话的解释,是因为这一句话在这一世的理解是:治国就像烧菜一样精心,油盐酱醋必不可少,多一分少一毫都会破坏了这道菜,要精心注意火候…… 但事实上,结合老子无为而治的思想,他上辈子看见的改良版才更符合这句话的本意。 前面三场试题,他不占什么优势,不管是对于治贪的见解也好还是诗赋也好,都是如此,所以,在经义这一关,他更该好好答。 无非就是将两种不同的观点分两个板块解答,这种方式,经历过文科生高考的他再熟悉不过。 第两百七十三章 魏昭这个坑货!!!…… 二月二十七的午后, 会试结束,考试院大门开启,憋了三日的考生蜂拥而出。 回了家之后, 赵平悦早早就命人炖好了一桌肉食,擎等着他回来吃, 如果要问她怎么知道,实则是姜鱼林经验之谈。 素了三日, 只怕嘴里都要淡出鸟来了! 会试出成绩还要再等些时日,等成绩出了之后,通过的举子还要再参加一次殿试,不过, 只要能通过会试, 不发生意外的情况下都能上榜。 毕竟, 会试定名,殿试才决定着最终的排名。 三年一度的会试向来是朝廷的头等大事, 不仅朝堂上讨论,私下亦是如此, 不过对于魏昭来说, 趁着太傅阅卷的机会, 他也能够得以出宫。 自从年后, 魏昭一直觉得他父皇是受了什么刺激一般, 导致他闲下来的功夫是越来越少,难得有这个时间,自然是好生央求母后,放他出宫去玩。 这个时候,沈煜也是考完了试,自然不吝啬带他, 哪怕魏昭提出去姜家带长生去逛街也是欣然接受。 赵平安去了老帝师那,也是将自己考试时所答的内容说与他听,求待指点,自然不得空见他,姜鱼林还有公务,不在家,寻不到人。 至于赵平悦,生意上的事情就够她忙的了,一听他们主动要求带长生去玩,她表示不胜感激。 长生也不怕生,又爱凑热闹,再加上几人熟识,所以很快,一行三人大摇大摆的就上了街。 边逛边吃,魏昭说了,这次是他请的两人,今日的所有花销都记在他头上,魏昭一早就做好了这个打算,所以在来时,他荷包里就准备了充足的财物。 的确称得上是充足,对这一点,沈煜豪不怀疑,他原本还想着今日要宰他外甥一番,直到三人去了街边卖糖葫芦的小摊贩处…… 两个孩子一人挑了根糖葫芦,卖糖葫芦的老板也报了四文的价格,就等着收钱,但下一秒,就见魏昭从荷包里掏出了一个小金豆。 嗯,的确是小金豆。 大小,形状,都是仿着金豆来做什么的,沈煜瞧着,应该是宫里娘娘们赏的,平时花用赏人自然不算什么。 只是,拿着金豆来买东西,他确定不是来砸场子的? 偏偏魏昭这会儿还来了一句:“是不是不够?” 听到这话,摊子的老板脸皮直抽抽。 什么不够?是他给的太多了。 说实话,看着眼前这颗明晃晃的金豆,他的确想收,可再一想着自己兜里连找人的钱都不够,老板到底还是叹了口气。 “小公子可有零钱,这金豆老朽实在是找不开啊!” “找不开?这……”魏昭神情尴尬,有些不知所措:“我今天出门时只带了这个。” 听到这话,老板着实有些羡慕嫉妒恨,看了眼两个孩子身后跟着的一堆侍卫,他也只能在心里感叹了一句:同人不同命。 但不管是天王老子也好,平民乞丐也好,买东西都是是要付钱的,所以,他只能把目光投向了带着孩子的沈煜。 那眼神意思像是在说:这就你一个大人,总不好叫一个孩子买单…… 一根糖葫芦也没落着还得跟着擦屁股的沈煜“……” 魏昭这个坑货!!! 等到沈煜一脸不高兴的跟着付了钱后,走在路上,魏昭还小心问道:“舅舅是不是最近手头拮据,不若我这袋子金豆都送你?” “不必,我不缺钱”,沈煜当即摆手拒绝。 “那舅舅为何不开心?” 听到这话,沈煜顿时停驻了脚步,低头看着手上牵着的,一下一下舔着糖葫芦的魏昭,二人大眼瞪小眼。 -- 第521页 魏昭还以为他会说什么,却只见沈煜一脸沉痛的看着他道:“只是觉得,我大魏以后要交到你手上,处境堪忧。” 魏昭“……” 父皇母后不叫他出宫,这也怪他喽? 沈煜领着魏昭,魏昭牵着长生,三人从东头逛到西头,等到逛到一家热闹的首饰铺子,还见几个女儿家在此处挑选饰品。 魏昭还说要给他母后太后挑两件好看的,不过此处女眷众多,侍卫们不好跟进来,甚至沈煜自己都不想进去,但奈何两个孩子有心孝顺父母,沈煜也只能由着他们,便都叫侍卫在外头守着,他带着两个孩子进去。 结果,还没到地儿,就见长生脸色一顿,偏偏他年纪小两人都没看见他这面色的突然变化。 总之,趁着两人不不注意时,长生直接挣脱了魏昭的小手,“蹭蹭”几步跑到了那几位女子中,有意无意的踩了其中一位年轻些的姑娘。 见着长生不仅从那姑娘脚上踩过,还狠狠一碾,那一脚用力十足,看得沈煜魏昭眉心一跳。 女子吃痛,“啊”的一声大喊,等再去寻长生的身影时,长生已经绕了一圈又回到了沈煜和魏昭身边。 等在外头的侍卫们听见里头有声音还探头往里一看,不过被沈煜一瞪,几人又缩回了头。 至于踩完了人的长生,回来时似乎是觉得缺了点什么,握了握手,直觉手中发空,还主动拉起了魏昭的小手,靠他靠的更近,才又好整以暇的看着那女子惊慌失措的模样。 没错,他就是故意的,谁叫他女子那日先踩的他娘。 他爹说过,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虽然只过去半月,但踩了他娘的那女子他不会认错。 可巧就被他今日碰着了…… 沈煜他们并不知其中的原由,但看着长生从前到后的操作,沈煜还是在心中大呼佩服,这种犯了错还精准找到后盾的做派,不说别的,长生的眼力见儿他是服的。 不过,佩服归佩服,错还是要认,两个孩子是他带进来的,作为三人中唯一的成年人,锅只能由他来背。 看着那女子疼得五官都要拧在了一起的模样,沈煜虽不明白一个孩子的一脚能有多大力气,却还是叹了口气,默默在心里了默了个哀,才又上前拱手致歉:“家里孩子顽皮,惊扰了几位,实在是抱歉。” 说着,他又在几人怒目的注视下拿起了一对几人刚刚正挑选的金耳环,继续道:“是在下没管教好孩子,在下万分抱歉,不若这样,这副耳环就当作是在下的赔礼,还望诸位见谅。” 他爹娘教过,遇到男子,能用拳头解决的问题就不要动口,而遇到女子,能用钱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正好当着两个孩子的面,他也给打打样儿,叫他们多学着些。 低姿态已经摆出来了,只要不是太过得理不饶人的人家,两句话也就过去了,偏偏这几人不打算就此罢休。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公子即便是爱慕周姑娘,也不必让孩子来特意踩上一脚再出来做好人。” “就是就是,想用这样的办法来吸引周姑娘的注意,实在太过可笑。” 几人你一句我一句,两句话就把沈煜定位成了一个用计追求女孩子,被他们慧眼如炬识出真面目的小人。 无辜的沈煜“???” 这都什么跟什么?他几时说过他爱慕什么周姑娘了? 还有,这周姑娘又是哪位? 说起这周姑娘,自然是只是与赵平悦有过口角,又被长生痛下杀脚的那位了。 作为翰林院御史中丞周大人之女,父亲从三品的官职,周姑娘自然有着得天独厚的条件,起码对她打主意的并不在少数。 只可惜,沈煜并不在其中之列。 “几位想是误会了,在下与各位今日是第一次见,而且在下已经订亲,对各位口中的周姑娘也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家中长辈教导,想以此物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罢了。” 沈煜这话说的真诚,也够疏离,那几人见自己误会了人家,脸色也并不大好,尤其是中间被丫鬟虚扶着的周姑娘更是如此。 “那孩子横冲直撞踩了本小姐的脚,你真以为一句道歉,一份赔礼就能这么简单小事化了的吗?” 沈煜不理解这女子为何非要咄咄逼人,且都过了这么久,以一个孩子的力度,即便女孩子身娇体弱,疼劲儿也早该过去了才是,怎么这女子还一付要被人扶着才能勉强站起来的样子? 沈煜不想与她多生口舌,这么多人看着,即便他没错,在外人看来,他一个男子与一女子争吵就是有错,就是有失君子所为。 他原是想着差不多了,敷衍过去也就是了,但魏昭看不惯这女子的做派,拍了拍长生的生,让他宽心,也跟着走了出来。 “我弟弟踩了你,这一点实在不好意思,可我舅舅向你致了谦,也赔了礼,若是小姐还觉得不够,大可以去看大夫,医药费我们出就是了。” “谁稀罕你们的赔礼,还有什么医药费,本小姐是差那点子钱吗?你弟弟无缘无故踩了本小姐,你倒是还有理了。” 沈煜见魏昭也跟着出声,不自觉的站到他身前,把太子扒拉到了他身后,才又看着那周小姐淡定说道:“那小姐想要如何?不如这样,在下站在这里不动,也让小姐也踩一脚,就当是解气,可好?” -- 第522页 魏昭在沈煜身后拽了拽他小声喊道:“小舅!”可沈煜却还是站在这里不动。 对于沈煜来说,今日带魏昭出来,他本就负有一定监督的职责,再说了,比起与这女子口舌之争,还不如被踩一脚来的舒坦。 再者说,太子在外,不好让人太过关注,尽量还是少插手这些琐事为好。 可沈煜没想到,他都这么说了,那女子却来了一句:“踩你?本小姐还怕脏了自己的鞋底。” 沈煜“……” 魏昭“……” 这周小姐是从哪个风水宝地挖出来的,这么骁勇善战不失家风? 他们甚至有理由怀疑,收粪车从周家门口路过时,这周小姐怕不是都得拿个勺儿尝尝咸淡。 不然说话怎么这么臭? 第两百七十四章 为人莫做中山狼!…… 魏昭心有不爽, 但周小姐这话说的也着实难听,甚至她身边那几人劝她就此作罢,她也还是一付不依不饶的样子。 首饰店的老板都要哭了, 偏偏这几人瞧着衣饰华贵,看着就是他惹不起的样子, 索性由着他们吵,若是摔坏一两样, 他也能发发几人的难财。 魏昭自幼被立为太子,从小被人逢迎到大,还是头一回见着这般不讲理的人,即便心智比别的孩子成熟, 却也受不了这女子的做派。 不顾沈煜的阻拦, 魏昭到底还是冲到了前头, 对着那周小姐怒道:“不过是被个孩子踩了,他才多大?也值得你呜呼哀哉?” 说到这里, 他才特意看了一眼周小姐裙下微微露出来的尖尖小脚,虽然心中疑惑这鞋子的头部为何这么尖, 但还是挡不住他心中的怒气。 “赔礼道歉你不肯, 看大夫你也不肯, 我小舅让你踩回来你又开始嫌弃这嫌弃那, 合着就你金贵?要不要我找个庙宇把你供起来?” 见魏昭急了, 周小姐也不气,只是回了一句:“庙宇倒是不必,不过本小姐就是金贵,除非你让你后头那个小鬼出来,让我踩回来,若是这样, 本小姐也不是不能就此罢休。” “你想得美!”听到这话,魏昭更是气了,当即拽了沈煜和长生就要走。 “小舅,长生,我们走。” “等等”,见到这几道身影,从她身旁掠过,周小姐忽然出声,声音极是高亮。 魏昭本不打算理她,却见周小姐不依不饶的冲上前来拽住了长生,面容比刚才更怒。 “原来是你。” “你这话什么意思?快松开我弟弟。” 魏昭上前,打开了她拽着长生的手,就连沈煜也一脸冷漠的看着她,似乎在说:你要是再上前我就不客气了。 周小姐不怕他,只是盯着长生,意味深长的“哦——”了一声,神情很是幽暗。 她就说他好好的站在人堆里,怎么会被突然踩了一脚,这孩子刚才一直站在后头,又没出声,她才没注意去看他的脸,刚才那个大些的孩子拉着她要走,才让她认出这孩子是谁? 合着那一下次给他娘报仇呢! 众人只见周小姐盯着被魏昭挡着,露出一个头的长生,厉声喝道:“我想起来你是谁了,你刚才踩我的那一下是故意的吧!是你娘教你的,呵!小小年纪心里就如此歹毒,果然是商贾之流、市井小民。” “你怎么说话呢?”魏昭质问道。 “我怎么说话的?”周小姐冷笑,一会儿指着长生,一会儿指着魏昭,一会儿又指着沈煜,显然是打算撕破脸了。 “我看你们是一伙儿的,都是心思歹毒的货色,大人歹毒,孩子也歹毒,一家子蛇蝎……” 她这话一出,连一向脾气好的沈煜也不淡定了,当即阻止道:“周小姐慎言,有些话是不能说的,尤其是你不知道对方是什么人的时候。” “呵,还想唬我?” 沈煜看着她,定定说道:“我提醒过了,信不信由你。” 周小姐一脸不屑,索性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直言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几个不过是商贾之家,还真当自己是根葱了?” 她先是指着沈煜,而后又指向了魏昭他们,神色不善:“我算是看出来了,你,还有这两个小的,心地都恶毒的很。” “够了”,沈煜觉得自己实在是听不下去,若是说他也便罢了,连孩子都骂,实在是难听,索性不再忍耐,只问她:“你是哪家的?你爹是谁?” “你问这个做甚?”问到这个问题,周小姐不禁后退了一步,而后又强作镇定,给自己打气。 她爹可是朝廷的三品官,这人奈何不了她,就这还想吓唬她。 她刚要说话,就听沈煜接着道:“问这个做甚?不过是想知道到底是哪户人家,教女如此有方,我等也好瞻仰一番,也告诉别家,别入了你家这个坑。” 这意思就是说,她就是个坑货。 “你……”周小姐不傻,听得出来沈煜这是在说反话讽刺她,但一时之间她竟想不出有什么话可以反驳。 紧接着,又听沈煜继续说道:“小姐不说也无妨,京都姓周的官员就那几户,我会一一排查,不过,还希望周小姐万望记得,你会为今日所说的话付出代价。” 骂了当今太子,还想要全身而退,哪是这么容易的? 不死也得让她脱层皮。 说罢,沈煜也不管她,抱起了长生,牵着魏昭就出了门去。 -- 第523页 等到走远了之后,长生才问自己是不是闯祸了,刚才都是沈煜和魏昭在说,他嘴皮子不行,跟不上,才没跟着掺和。 沈煜摸摸他的头,只道:“这种人就是被惯的,身边一群阿谀奉承就开始不知天高地厚,我最烦的就是这种人。” 今日是他们,从前还不知这周小姐还欺负过谁呢! 魏昭暗搓搓的看着他小舅,不自觉的对号入座,竟还有些心虚,说起来,他自己也有点不知天高地厚,不过他起码不欺负人,也不主动挑事儿。 嗯!他们果然还是不一样。 沈煜可不知魏昭是怎么想的,但咒骂当今太子的事儿可不能就这么简简单单就过去了,小惩大戒是必须的。 “遇着咱们,算她……不,算她爹倒霉。” 一人犯错,全家买单,周大人教女无方,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替自己闺女赎罪本就是该的,只是那周小姐,若是知道自己今日骂了谁,还连累了家人,只怕不会心安。 不过说到这里,沈煜还想起一件事,那周小姐是看见长生后才又开始恶言相向,这其中定是发生过什么…… 如今他娘不在,他们也只能问长生。 可就长生掌握的那点词汇量,三四个字的蹦,两人也是花了许久才弄出了来龙去脉。 长生自觉没什么错,就是坑了沈叔叔和魏小哥哥让他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不过沈煜魏昭两人倒是不在意,只道:“事儿是她挑的,你给你娘报仇很正常,换了我跟魏昭,恐怕也会向你一般,甚至比你做的更绝……” 说到这里,沈煜又耸了耸肩,无所谓的道:“不过她骂了我和魏昭,也算她倒霉,摊上大事儿了也不知道。” 敢骂太子一家子都是蛇蝎,也不知那周小姐是有几个头,有本事到陛下跟前骂去,能站着出去算他输。 …… 而等到沈煜带着孩子走了之后,周小姐也忍不住派人去查了那几人的来历,今日沈煜说的话她也听在耳里,尽管唬人的可能性比较大,但还是小心为上。 虽不知那几人的姓名,但她却知道赵平悦的店铺,想来那几人都是一道的,所以打听起来倒是不难。 赵平悦的炭笔铺子是以姜家的名义开的,并没有做隐匿,再加上这世的人做生意讲究一个家族,口碑,查起来并不难。 约莫是午后,这消息便被递到了周家小姐的手上。 今日被踩的那一脚让她实在疼痛,脚上本就是紧紧绷着,根本受不得力,她回来后先是泡了脚,拿药酒擦了擦,才让丫鬟拿新的布条紧紧缠上,又穿上绣着花的尖尖金莲鞋…… 听着下人传来的消息,周小姐很是不屑:“我当他们后头是有什么背景?不过是有个七品编修的家里人,亏他们还敢在本小姐面前大放厥词,真是好笑。” 今日听着沈煜放狠话,她不放心,还特意派人去查,没想到竟然是这么个结果。 虽然同是在翰林院做官,但他爹可是翰林院从三品的御史中丞,哪是一个七品编修能比的? 这家人,一个一个的,老虎不发威,还真当她是病猫啊! …… 赵平安从老帝师那回来的时候就见一女子堵在门前,他还想着这女子是不是奔着姜鱼林来的,本想上去问问,看有没有什么帮得上忙的,没想到受到的却是一顿奚落。 一句一句的难听话,像连珠炮一样从周小姐口中吐出:“你们家到底是什么家教?那个姓赵的女人,野蛮、粗俗也就罢了,还有你们家那两个孩子,小小年纪就不学好,不知天高地厚,偏偏还惹了不该惹的人,再不管教管教,早晚祸及家人。” 赵平安一来就是被一通训,整个人都是懵逼的,等他问了几句话之后,听这女子说了缘由才知道里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合着是被长生踩了一脚,气不过了…… 不过,这女的怕不是有病吧!被个孩子踩了一脚就如此恼羞成怒,还特意找上门儿来,不是太闲就是没事儿找事儿。 先不说他知道他姐姐是什么性格,赵平悦虽然不是那种贤良淑德的性格,却也不会无故就得罪人。 还有沈煜,能让一向脾气好的沈煜放出这种大话,到底祸及家人的是谁?倒霉的又是谁? “我说……”赵平安一直在听她讲,终于开口。 “你想说什么?”周小姐洋洋得意的看着他。 只见赵平安顿了顿,遂说道:“要不我请你吃鱼吧!” 周小姐白了他一眼,嗤笑道:“怎么?想讨好本小姐?” 她刚想借此嘲讽一番,就听赵平安摆摆手,再一次开口,毫不留情的说道:“你误会了,我只是觉得,你这么能挑刺儿,不吃鱼可惜了。” “你……你竟然敢讥讽我?”听到这里,周小姐面色一冷。 她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没想到这少年竟还敢讥讽于她。 却只见赵平安摇摇头,继续开口:“你想多了,我就是说句实话罢了。” 周小姐“……” 实话? 呵呵!她算是看出来了,这一家人,一个比一个能说会道,他们上辈子是哑巴投胎这辈子才成了一家吗? 但赵平安显然不打算结束,低头看了一眼她微微露出的尖尖小脚,才又接着道:“难怪了……” “难怪什么?” -- 第524页 周小姐看向他视线所至之处定格到自己脚尖,当即拿裙子挡住,口中也跟着怒斥:“看什么看?再看,信不信我叫人把你眼珠子抠出来喂狗。” 赵平安没把他这句威胁放在心上,但对于这女子所作所为的确没什么好感,也难怪他姐姐跟沈煜都与其发生过争吵。 苍蝇不叮无缝的蛋,虽然他们不是苍蝇,但这颗蛋的确有缝儿,而且缝隙不小…… 赵平安觉得自己还是有义务劝她一句,也不含糊,只道:“周小姐,你裹得是脚,不是脑,有时候,做人还是要厚道些,你这般无理取闹,在下只有一句话要劝你。” 周小姐知道不会是什么好话,她刚要反驳,就见赵平安好言奉劝。 “为人莫做中山狼。” “什么意思?” “子系中山狼,得志便猖狂。” 第两百七十五章 (二合一章) 一群黑马…… 周玉婷, 也就是周小姐,她今日可是被气的不轻,看她不爽的人一个接着一个, 戏也是一出接着一出。 赵平安说她猖狂,私心里, 她也是承认的,但起码她有这个猖狂的资本, 可赵家这几个人又凭什么这么说她? 想起赵平安,再想起赵平悦,周玉婷转过身子瞥了他一眼,语气十分不屑:“你不过是个刚脱离平民的举子, 家里就一个低品小官的兄长撑着, 连官场是什么、大户人家是什么样的都不知道。” 说到这里, 她“切”了一声,想到赵平安刚刚的眼神, 甩了下头发,又补了一句:“一家子大脚, 也不怕被人耻笑。” “耻笑?”前头的话都不在意, 唯独这最后一句, 倒是令人很是无语。 “何以两足残缺, 步履艰难却又为美?周小姐, 比起被控制思想,闭塞了双足和头脑的你,到底谁会被耻笑?”赵平安看着她,认真质问。 “真是夏虫不可语冰,能受得了缠足之苦的女子,皆是经受住了考验, 忍常人所不能忍的高洁女子,她们的品德和一言一行,都值得我辈女子向往,学习,哪像你说的那般。” 说到这个,周玉婷俨然一副对牛弹琴的模样,而眼前的赵平安,就是那头奇蠢无比的笨牛。 “那没撑过裹脚的女子又该怎么说?”赵平安诚心想知道这些人脑子里都在想着什么,便也这么问了。 而听到这里,周玉婷面色一变,抿了抿唇,似乎是回忆起了当初的某件事一般,心有所感。 不过也只是一瞬,她又说服了自己的内心,一脸坚定的对着赵平安张口道:“若是死了,那也是她们德行有亏,禁受不住妇德的考验……” 赵平安瞳孔猛地一放大,向前行了两步,面色极差:“照你这么说,经受不住考验所以才该死吗?那周小姐,你告诉我,谁告诉的你女子必须要受这个考验?又是谁来判定裹成一双小脚就代表妇德就能好?” 周玉婷被他这副阴郁的架势吓得后退,樱唇张张合合,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去如何反驳,到底也只说了三个字。 “你不懂。” “我不懂?”听她这么说,赵平安甚至不知道自己到底该哭该笑。 既为被这些封建教条所害的无辜者悲哀。 也为这些备受蒙骗、屈从迎合于父权社会的女子悲痛。 但此时,见这周小姐被这陋习迫害,还为其说话,摆明就是一副斯德哥尔摩重症患者的模样,他着实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我是不懂,女子好好一双脚,本应撑起整个身躯,为何要生生将它折断,始致其步履维艰。” “什么叫步履维艰?女子娇柔才是美。” 周玉婷强自为自己辩白,却听赵平安紧盯着她,继续质问:“美?美在哪里?即便外表被重重遮掩,修饰,解开那裹脚布依旧是不堪。” “你闭嘴……” “在你看来这是美,在我看来,这就是畸形审美?” “一派胡言,你这人,满口的胡言乱语,小心我回去告诉我父亲。” 说到这,原本有些露怯的周玉婷也反映了过来,自己还有他的一条命脉可以要挟:“我记得你家哥哥,也就是那个姓姜的就在翰林院做编修,你得罪了我,你哥哥也别想好过。” “呵!” 赵平安轻笑一声,心道:这是说不过不占理,又想着拿身份来压他了。 翰林院御史中丞,的确有这个资本,不过他也得先过了他师傅那关再说。 对了,还有个沈煜,听说沈煜也被得罪的不轻,璟王加皇后,一个弟弟,一个媳妇儿,想来会向着谁,陛下自有决断。 眼前,想让他低头,没门儿,窗户缝儿都没有。 赵平安假模假样的对着周小姐一拜,周玉婷还当他是屈服了,刚要讥讽两句,便听他接着道:“若有这个本事,你大可以试试,不过我还是觉得,周小姐你自己都自身难保了,还想着怎么恶心我们,在下着实佩服至极。” 周小姐“……” 好一个牙尖嘴利不饶人的小子,自私自利,天不怕地不怕的,还真当官场那么干净。 她今日且先不跟他争吵,他不是能耐吗?他不是谁都敢得罪吗?他不是想挑战礼教礼法吗? 且等着吧! 回了家后,周小姐将这番话添油加醋的告与了她娘,惹的周夫子一肚子窝火,紧接着,这话二次添油加醋的又经由她娘的口传到了周大人耳中…… -- 第525页 替相公穿戴好了衣物,系好了腰带,周夫人小心问道:“玉婷固然有错,可那姓赵的姐弟接连挑衅,还说出那样的话,官人可要为玉婷做主啊!” 周大人倒是淡定,挺着腰背,略微整了整医冠,才又道:“那家人可查过,什么来历?” 周谨然做事向来小心,说是欺软怕硬也不为过,此时问询,想来是已经打算着替女儿做主了。 周夫人与他琴瑟和鸣了这么多年,自然明白这话里的意思,当即眉开眼笑的解释道:“玉婷早就叫人查过了,也没什么背景,只不过有个在翰林院做官的兄长,还不是亲的,狂的很。” “翰林院的?叫什么名字?” “说是叫姜鱼林,官人可听过这人的名头?”周夫人问。 周谨然阖着眼,想了想,幽幽的道:“有点印象,不过是靠着脸得了个探花的小子罢了,不过你刚刚还说那个小子是今年参加会试的举子。” 见此事有戏,周夫人不吝啬于继续添一把火,当下又忙不迭的说道:“不错,他一个小小举人,还未得功名,属实不知天高地厚了些,若是会试过了,指不定要怎么兴风作浪呢!” 说到这里,周夫人又补了一句:“日后若是中了庶吉士,进了翰林院,兴许还要到官人手底下为官。” “那也得他能考的上才行,考上了才有意思……”说这话的时候,周大人没有半点神情变化。 对于这两个人,他心里已经有了打算,显然是成竹在胸。 以往还有以举人之身做官的,但如今朝廷官职紧缺,进士们都不一定轮得上什么好的官职,更别说举人了。 没考上,就等于没有官职,科举考试他动不了手脚,不好出手干涉,但他若是考上了就有趣了…… 不管去了哪个部门,总有他周谨然的几分面子在,收拾一个毛头小子还不是几句话的事儿? 打狗也要看主人,这话虽是难听了点,可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欺负他女儿,还想着全身而退。 做梦! 而此时,会试阅卷的官员们也是齐聚一堂。 比起考生来说,考官们也并不自由,一行人早早就到了朝廷设立的批卷房间,若说有哪里好的,只怕也只有生活条件比考生们要强些。 从考试开始,一直到结果出来,所有批卷官员都不可以离开这些批卷房间,也是防止考生出了考场之后与考官见面,泄露答案。 官场宗亲关系错综复杂,防不胜防,自然要能避则避,免得弄出不必要的纷争。 不过,说起这一次的考试,与以往不同,连考官们都听说有不少的考生在此次考试中使用了炭笔来打草稿,倒是引起好一番的讨论。 “说起来,这炭笔才出来多久,他们这么快就用上了?接受程度倒是不错。” “嗐!不是接受程度不错,能中举的哪个是傻子?这炭笔出来不久,本官就有听说过,也买来试过,确实好用。” “的确,不怪考生们,这炭笔不用磨墨,有笔有纸就能写,还不用担心墨水滴到纸上,不考虑好不好看,比起毛笔来说的确是快出许多。” “只可惜写出的这字……实在是不堪入目。” “这倒是……” 说着,其中一位说话的考官便从怀里掏出一只炭笔出来,又拿了张纸,自己先是写了几句诗,才又拿给诸位考官们看看,也试试。 看着纸上笔画带勾的字体,众人有说有笑,反正也是闲着无聊,一群等待着改卷的官员挨个都写了一首自己作的诗,就着上面的字迹,也跟着探讨探讨。 古人常说,只要境界到了,烂笔也能写出好字,他们倒是想试试,用这样的笔,怎么才能写出好看的字。 软笔用习惯了,硬笔总是不大顺手的。 众人你写一首,我写一首,大家写的都不好,众人也时不时的调侃两句,今日只是试试这笔的字迹,所以每首诗后还署了各自的名字,留待比较, 纸张从头传到尾,不一会儿便写满了一张纸,众人审美也都差不多,很快便挑出了其中写的最不错的一首,再瞧瞧后头的名字,赫然是云逸。 还是主考官大人最先开的口:“云逸,你这字写的不错。” 云逸起身拱了拱手:“大人过奖了。” “不是过奖,只是实话实说罢了。” “下官惭愧。” “……” 等到主考官大人与云逸一轮客套过后,众人也跟着品评:“还别说,云逸写出的字跟咱们写的的确不一样,瞧这一笔一画,一撇一捺,字迹规整,定是在家中练了许久。” “的确是写的不错。” 听着众人的夸赞,云逸腼腆的笑笑,只一脸谦虚的道:“诸位大人折煞下官了,写字的功夫下官比不上各位大人,只是在家中苦练了许久。” 众人见他不自傲,也不吝啬,继续夸奖:“你就别谦虚了,这炭笔才出来多久,?即便是在家时比我等练得久了又能久多少?” 云逸想说,起码他比他们多练了两年,但考虑到赵平安,考虑到不给姜家惹麻烦,这个锅也只能由他暂时背下。 两年前,赵平安中秀才的时候,他就有关注过这炭笔,无意之下还跟着学了制造的方法,尽管眼前的这炭笔与之前相较还是做了改良,但到底是用柳条烧制出来的,眼下还是不便公布于诸位大人眼前。 -- 第526页 说起来也是造化弄人,两年前他还在在鹿鸣郡学政处为官,如今却是被调来了京都,尽管有家族在背后为他谋划,但能够这么早的回到京都也是他运气好。 不过,说起赵平安,也不知那孩子如今怎样了?是不是还在筹备着举人考试? 两年未曾联系,主要还是当初没留下地址,若是要找,还得托那炭笔店代为传话,不过,若是那孩子争气,早晚有出人头地的那一天。 有缘自会相见。 眼下最重要的还是会试阅卷。此次参加会试者愈千人,阅卷是个大工程,而前期的准备工作就更是繁琐,足足花费了三天,才将参加会试的考生们的试卷誊抄、对卷完毕。 事实上,会试不仅是考试严格,试卷的批改也是层层把关,收上来的试卷统一要进行糊名易书。 糊名易书是两件事。 糊名,顾名思义,就是对考卷上考生的名字,包括所有的个人信息都要进行隐藏,免得有考生在上头留下记号,又或是有熟悉的考官认出自己门生的名字加以包庇,所以这一步是必不可少的。 糊名之后便是易书,易书,也就是将每张考卷上的文字原原本本的誊抄到另一张卷子上,但与考生们使用的墨水不同,誊抄所用的皆是朱砂,以此来做区分, 因为颜色的不同,考生们原本用墨水书写的试卷叫墨卷,用朱笔誊抄后的叫朱卷。 等两份卷子誊抄后,再由对读人员进行对卷,确保每一个字都不会出错,如此,这一份答卷才算是整理好。 整理用了三日,一直到三月初四,考卷才开始进行批阅。 每一份经过批阅的试卷最低要经过三名考官的阅卷,批卷,且末尾处还要留下批卷人,对卷人、誊抄人的印信,如果日后有什么问题也好查证。 能走到这一步,学子们的学识如何自是不必多说,有不少出挑的文章常会拿出来讨论,立意有差的也会进行驳斥。 而当改到赵平安那份经义时,场面骤然达到顶峰。 此次经义试题:“治大国若烹小鲜”。 千份答卷,都在描述具体该如何治国,以及治理之后会变成怎样的一个雏形,其中不伐良策,亦不伐如何改革,在数千名考生的笔下,也繁花似锦的描述了数千个对于大魏的理想雏形,但具体情况仍需百官集中探讨。 千名举子,黑马层出不穷,至于赵平安,可以说,他就是黑马中的程咬金。 先是迎合当世观点写了一种见解,说实话,内容与旁的经义相比也只能算是中上,但远不及到黑马的程度。 只不过,他后面所表达的这种见解更加触动人心。 治大国若烹小鲜,不加佐料,不去鳞不去腮,更不去搅动,原来还可以这么解释。 不是精心料理,而是无为而治,若是问及根由,结合老子的观点便可究其原因。 对于这一句话的理解,他们原本就发生了偏差,别说是考生,就是他们考官也是第一次听到这个说法,更加叫人难受的是,看了赵平安的解释,再加上对《道德经》的理解,他写的似乎还真就是对的…… 此时,在座的所有考官,上至主考,下至批阅的考官,一片死寂,偶尔也只能听到几声翻阅考卷的“沙沙”声。 推翻一个见解意味着什么呢? 举个例子,如果有个人突然告诉你,你兄弟不是你兄弟,是你姐妹,你是不是也要花时间去接受,他们此时大概就是这样的感受。 若是放在平常,赵平安贸贸然的对这句话的见解提出质疑,保不齐要跳出多少卫道士来攻讦他,甚至还要面临一次次的解释。 可如今,整个阅卷的房间内,可以说是汇集了整个大魏的顶尖人才,这些人,肚子里有多少墨水,自是不必多说。 答卷就摆在眼前,能让在场的诸位都认同,足以说明了许多。 沿用了前面的说法千年,今日方知错了,是他们将这句话理解错了。 不仅是他们,连带着整个大魏的朝臣、以及学习过道德经的读书人都对这一句话理解错了。 拨乱反正,这是应该的,错了就要改,这才是正解。 可若是改了,眼下又遇到一个问题,如果他们一开始就理解错了,那也就是说这一千多名的考生只有赵平安那一份答卷的观点是正确的。 众人一想到这……只觉得头疼! 所有人都在想,写出这份答卷的到底是谁? 先不说他们能不能接受,并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也就是这种注解的错误,可不管他们接不接受,两个思路人家都给了,偏偏他们也说不上不好。 不管怎样,他都会是最后的那个大赢家。 “本官觉得,写出这份答卷的举人最起码是过了知天命的年纪。”一考官小声说道。 “说少了吧!怎么也是耳顺之年。”另一人瞄了他一眼,觉得他还是说的太保守了。 “你们大胆点,有时候人至古稀,随心所欲不逾矩也是常有的……” “……” 这波绝杀。 到底还是主考官商讨出了决定,答卷先按原来的说法批改,但赵平安的那一份经义科目的考卷,无疑是第一。 当之无愧的第一。 且在这之后,就连《道德经》的注释也要进行修改,还要将此学说进行统一性的宣传…… -- 第527页 这不是小事,等这场考试之后,他们怕是要忙了。 而此时闲适在家的当事人,也就是赵平安,对于会造成这样的情况,他并不觉得意外,甚至说试卷还没有批改时他就有了思虑。 他早就知道,每一种学说的推翻都并非易事。 想想布鲁诺,因为捍卫太阳中心学被教会烧死在火刑架上,再想想伽利略反对亚里士多德那句“质量不同的物体下落速度也不同”的真理,一开始也受到了人们无情的的嘲讽和猜疑,最终还不是在比萨斜塔上用两个大小铁球证明了自身? 他换一种方式理解那句“治大国若烹小鲜”是有一定依据的,即便这些人不接受这样的说法,他也把世人认为的正确见解表达了出来。 且在这之后他去见了老帝师,帝师也说了,问题不大,只不过要受些个瞩目,不是坏事。 帝师都这么说,那他还担心什么? 三月初十,所有的考卷批改完毕,不过紧接着又要进行核对,归拢…… 又过了两日,三月十二,开始排名。 对于赵平安的那一份答卷,所有的考官们都印象颇深,也预感到了这场会试后这份答卷的主人会受到怎样的关注,但此时,他们还是更关注这孩子的排名。 光一份经义可不够,即便这一科他是第一,可想要通过会试,那也得别的科目不拖后腿才行。 偏科这种事,不管在哪一世都不能有。 而此时,他们并不知这一份答卷的主人是赵平安,主考官不知,云逸也不知,但这不影响他们对这份答卷的主人抱有期待。 众人都在想,这老怪物到底什么来历?这么能搞事情。 好在,经过仔细排名,他名次不差,第三。 前几名的举子各科的见解都不错,赵平安虽然在经义这一科占了便宜,但别的科目距离这两人还差了一截,事实上,若是没有经义这一科,只怕他还要往后再排个二三十名。 但这个名次已经盖棺定论,谁也改变不了,只要他没有作弊,没有做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哪怕是陛下也不能插手会试的结果。 说到底,科举这种事情,讲究的就是一个运气,谁又能想到他会冒出一个新学说来? 在这一点上,即便他们是考官也不得不服,“哥哥”都变“妹妹”了,再不服也得憋着。 三月十三,名次排完了之后才将糊名揭下。 到底谁才是这场会试的最大赢家,到了这时候,众考官心上都紧紧的绷着一根弦。 随着结果出来。 第一名:徐若海 第二名:白藏锋 第三名:赵平安 第四名:梁博 : : 第三十五名:沈煜 …… “第三名那孩子叫赵平安。” “原来叫赵平安,不知为何,这名字本官听着竟还有些熟悉。” “本官也有点熟悉。” “谁知道赵平安是哪位?” 若是换了往常,会试名次出来,备受讨论的定是第一名的会元,今年却是直接变了个样,只问起了赵平安是谁。 档案上虽是记了他的名字,籍贯这些基本信息,但具体事宜并无记载,不过,在场的不少人对于这个名字都略微有些印象,没过多久便有了苗头,你一言我一语的说了起来。 至于名字公布的一开始就没再说话的云逸,直接被众人忽略了去…… 此时的云逸,心中一片震惊,脑中也只有一个想法,赵平安这孩子竟已经是举人了,还干了这么件大事儿,他之前还道有缘自会相见,若是赵平安争气,总会再遇见,但他没想到这个时间会这么快。 还有,这些人只顾着讨论他干的事儿,惹出的风波,是不是忘了一件事…… 想起众人猜测的知天命,耳顺,古稀的年龄,云逸觉得自己有必要提醒一番。 清了清嗓子,只听他道:“诸位大人,是不是忘了一件事?” “何事?” “这孩子,才十五岁。” 他那年第一次见赵平安时,这孩子十二,如今虚岁也只十五罢了。 “什么?十五?不是知天命?” “竟不是年过古稀的老顽童?” “同人不同命啊,十五岁的准进士,比不了比不了。” “……” 看着众人震惊的表情,云逸尽收眼底。 他眼光果然不错,这孩子,争气! 第两百七十六章 钱知枢密院事什么时候…… 说来也巧, 赵平安考秀才的时候云逸就帮着阅过卷,还早早注意了他,会试的时候又是他帮着阅卷, 说不是缘分他都不信。 云逸这个人,没别的缺点, 就是信命,他笃定这是缘分, 就算没有这场会试,他跟赵平安早晚也会结识,如今不过是提早一些罢了。 三月十六放榜,放榜后, 改卷人员才许离开, 云逸没急着回家, 先是去了姜家的炭笔铺子问了赵平安的地址,只不过, 等他过去的时候,赵平安的住处已被围了个水泄不通。 会试第三, 是个人都知道这代表的什么, 现在不巴结还要等什么时候? 从前国子监熟悉的好友, 有生意往来的商人, 甚至还包括薛家, 知道这事儿的都来道一声恭喜,赵平安一个人应付不来,姜鱼林赵平悦二人就得跟着帮忙。 -- 第528页 送礼的送礼,贺喜的贺喜,云逸不好上去挤,他又没穿官服, 等了许久人散了才说上话。 他站在人群后头,并不打眼,赵平安也看不着,等见着他那张熟悉的脸,赵平安还忍不住惊呼:“云大人。” “平安,好久不见!”云逸笑着跟他打了声招呼。 “云大人怎么来京都了?您不是在鹿鸣郡吗?”赵平安好奇问道。 刚过了年两个多月,还忙着,按照往常来说,这个时间官员都是在各自的岗位上,此时在这里见到他的确让赵平安有些意外。 云大人倒是不在意他的直接,只道:“升官了,年后才调来的京都,可巧,会试出了成绩见着你的名字,就顺道过来瞧瞧。” 赵平安听这话,只以为云大人是特意去看的榜,才来看的他,还有些不好意思,挠了挠头,才道:“大人也去看榜了。” “自然,卷子都瞧过了。”见他误会,云逸也不解释,故意逗他。 不过赵平安确实惊讶的紧:“答卷这么快就能看了?” 会试答卷虽然是密封,但随着时间过去,慢慢也会公布,官员想看,不难,可这么快就能看,也不容易。 他问完这话,只见云大人一脸得意:“别人看不得,我看得,而且,我不仅看了,还改了,你之后要是能见着原卷,或许还能看见你那卷纸的末尾还有我的名字。” “啊这……这么巧吗?”赵平安有些意外。 “还行,缘分嘛!不过这个名次是你该拿的,不过说起来,你那份经义的答卷倒是引起好一番讨论。” “怎么回事?”赵平安虽然知道大概的原因,但云大人此时这么说还是不免叫他想多了解一番。 但他这么一问,云大人倒是没有着急再说,只是神情怪异的看着他,故意反问了一句:“你不请我进去说?” 赵平安这才反应过来,两人这会儿说的话都是在大门外头,的确有些失礼,招待不周。 见状,姜鱼林赶忙伸了一把手,请云大人去厅堂说话,再经由赵平安的介绍,几人也认识过来,不过他们三人说话,赵平悦作为女眷,不便在此,便又去了前堂帮忙招待,会客。 云逸认识赵平安的时候,姜鱼林已经去了京都,所以之前在姜家并未见过,说起来,这还是两人第一次见面。 一开始他还不认识,不过说起上次科举的探花郎,云逸顿时有了印象:“原来是嫦……咳!原来是姜大人。” 听了这话,姜鱼林差点脸色一黑,不过人家及时刹住嘴,他也只能揣着明白装糊涂,就他那点儿名声,虽然也是名声在外,但不管听几次,还是觉得无语。 这些人,该记得不记,不该记的倒是记得清楚。 虽然有点小小的芥蒂,姜鱼林也不忘正事:“方才云大人说平安经义的考试是怎么一回事?大人可否细说?” “自然,不过我觉得,平安他自己应当也有数了。”说着,云逸又看向了赵平安,见他神情并不迷茫,只是想听听具体事宜,他大概也明白了。 他也不卖关子,只管道:“想来你二人也知道这次经义的试题是什么。” 姜鱼林赵平安二人相视一眼,遂点点头,别说赵平安这个当事人,对于会试的试题,姜鱼林也是在关注着的,自然清楚。 却只见云大人神情莫名的看着赵平安,定定说道:“重点就在于这一题。” “说实话,若是论起写文章,赵平安虽然写的不错,但比他写的好的大有人在,但到了后来,考试院几十人却因为他这一篇文章引起轩然大波。” “为何?”姜鱼林问。 云逸继续答道:“世人皆认为,治大国若烹小鲜是希望上头励精图治,但看了平安那篇文章,我等方知,这句话不是叫领导者精心治理,而是无为而治……” 关于那日的事情,云逸说了许多,说他们是如何佐证,又是如何打算,神情激荡不已。 赵平安自己写的内容,他自己倒是没多大感触,反倒是姜鱼林,听了之后神色大为震动。 他仍记得,赵平安出了考场后,他只问了赵平安几场考试答的如何,但太具体的他并没有过问,只知道第二日他就去找了帝师请教,但具体请教的什么内容平安回来后也并没有说。 思及此,姜鱼林神色莫名的看着赵平安…… 见姜鱼林一副“你怎么早不跟我说”的眼神,赵平安很是无辜,是帝师说的不妨事,他也就没当这是多大的事,无缘无故的,说这个做什么? 说实话,他虽然知道会有讨论,但也不知道会在考官中引起这么大的动荡。 云逸见到他们二人的眼神交流,嘴上却没有停,只管看着看戏,继续说道:“我们几十个人,讨论了一天,到底还是认可了你这个说法,不过主考官说了,这事儿等放榜后还需要与翰林院报备商量之后才能进行公布。” 说着,云逸又看向赵平安,有些佩服,也有些幸灾乐祸:“平安,你会试成绩不错,再加上这么一遭,你又要受到关注了,恐怕会元都没有你名气大。” 赵平安抽了抽嘴角:“不至于吧!会元向来不都是被讨论的最热烈的一个吗?” “其实……也不是那么绝对。”姜鱼林忽然开口。 起码他那一次就不是。 -- 第529页 不过,想想上届科举他是因为什么原因才引发的讨论,压了会元一头,姜鱼林顿时不说话了。 这该死的嫦娥…… 丢人。 云大人倒是不知道姜鱼林心中所想,只是耸了耸肩,擎等着看热闹:“看着吧!这事儿近几日就会有动静,这一次,只怕文人们又要开始动荡起来了。” 虽然有动荡,但这不是坏事,尤其是在眼前这个档口儿,离殿试不差几日,眼前放出这种消息对他也是有好处的。 且不仅是云逸,就连姜鱼林也打趣似的看向了赵平安,还跟着调侃了一句:“若论惹事儿的功夫,你认第二,没人敢认第一。” 赵平安睨了他一眼,回怼了一句:“我惹事你不也得兜着吗?翰林院平时那么闲,如果按云大人的说法,这几日,翰林院怕是要忙起来了。” 这个说法云逸也认同,当下玩味的看了一眼姜鱼林,也跟着补了一句:“不过要翰林院说忙,最忙的还是做编撰的,各类古籍关于此句的都要进行修改,随即推广开来。” 且这次一改还不是只改一句,既然有动作,其它的至理怕是也要核对,免得日后麻烦。 在场唯一身在编撰职位的姜鱼林“……” 这话是在影射他吗? 总之,他们两人都闲不得,不过马上殿试了,只怕云大人也不会闲着。 五十步笑百步。 “我若是没有记错,云大人似乎是学政的,马上就要殿试了,想来也是事物繁忙。”姜鱼林忽然开口。 云大人“……” 他怎么忘了这茬儿…… 三个接下来都闲不住,忙里偷闲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是叹了口气,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大哥还是别说二哥了。 三人说了一会子话,没多久,王大人也登了门,他是刚得的消息,也就是云大人说的更改《道德经》注解一事,此事他刚一听说,急匆匆就过来了。 “平安,你听说了吗?你那篇……” 话说到一半,王大人就进了门,因为抬眼就看见了云逸,他当时还有些惊讶,旁的话也没急着说,只对着云逸就问:“你怎么也在?” 话里话外,一点也不客气。 殊不知,云逸也在纳闷儿:“我还想问问你怎么在呢?” 听两人说话口气,一听就是认识的。 果然,没两句话就听王大人解释道:“我们王家跟云家是世交,自小就认识。” 赵平安这才想起来,不光他干爹有家族撑着,云大人也是如此,遂表示理解,不过,见着他干爹急火火的样子,赵平安还是多问了一句:“干爹着急过来可是有别的事。” “不错。”王大人喝了口茶,才又解释道:“就是你那篇经义,我跟你说啊……” “要是这件事,我已经跟平安说过了。”云逸喝了口茶,适时打断。 王大人被他这么一噎,有些懵:“你说过了?” 云逸好整以暇的看着他,如实回答:“平安的答卷是我批阅的,自然有发言权。” “那你俩是什么时候认识的?”只是因为一张试卷就上门怕是不太可能,只可能是从前就认识。 “我也想问问,王兄何何时认了干儿子?”云逸也不直接回答,只管反问。 “这事儿说来话长,说起来,我认识平安也快四年了。” “比我早,不过我跟平安算是有缘,他考童生试的试卷就是我批的,这次又是。” “那确实是巧了。” 不知为何,王大人总觉得云逸今日说话有点古怪,似乎在跟他比较什么,但到底为何如此,他并不清楚,总不能是因为嫉妒吧! 事实上,云逸就是嫉妒。 他原以为他才是慧眼识珠的那个,没想到王钧然下手比他还早,早早就把平安这孩子收了干亲。 他来晚了,好气! 至于一旁的姜鱼林、赵平安,见这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到底还是不敢随意插嘴。 没办法,他俩不仅年纪小,且一个官位低,一个没有官职,实在是“人微言轻”。 好在这种剑弩拔张的氛围没多久就结束,随着几人说话间,老帝师也派人送来了贺礼。 见赵平安结识过老帝师,甚至是受教于老帝师门下,云逸眼里都是羡慕。 “难怪你十五岁就能有这成绩,原来有帝师的指导。” “云大人过奖了。” 见云逸心生艳羡,王大人勾唇笑笑,显然是不打算错过这个时机,对着云逸不吝啬的补充了一句:“那个,云逸啊!有件事跟你说一下,本官去年生辰时,帝师送了本官一幅亲手画的花鸟图,还题了字。” 这话一说完,王大人没有任何意外的收到了来自云逸的眼刀。 云逸磨了磨后槽牙,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蹦:“你故意的是吧!” 王大人展了展眉:“算是吧!” 云逸“……” 我恨! 但这还不算结束,随后,时大人,严大人,也就是他小舅妈的叔父也送来了贺礼,听说还有薛家,不过薛家来的更早罢了。 为此,沈煜还亲自跑了一趟,他也在榜上,不过名次只在三十五,但也很不错了,主要是看赵平安得了个第三,他身为朋友,才兴冲冲的跑了来道贺。 不过他这一来才发现,这屋里还有两人,其中还有他们书院的司业,少不得他又要跟着陪坐,陪聊。 -- 第530页 不过,听他们一聊,说起赵平安写的那份经义答卷近日要有动向的时候,沈煜心中大震,难以置信的看了一眼赵平安,意思像是在说:你小子优秀啊! 乖乖,听了这么大的一秘辛,他今天算是没白来。 至于云逸,见今日这一出接一出的,不仅是官员,连皇亲国戚也有结识,忍不住的连连叹息。 平安这孩子,还没入官场就结识了这么多官员,这已经不是优秀两个字就能够形容的了。 他也是靠着家族帮忙才能在今年调来京都,所以此前并未听说过赵平安的事迹,如今连连得见,才发觉他这人脉关系有多庞大。 如果只是普通的结识,可不会特意去关注他这成绩,这么快就送了礼来…… 这小子,是个有出息的。 几人说了好一会子的话,赵平安原是想留他们吃顿饭,不过云大人多日未回家,不能久留,沈煜会试上榜,还要进宫面见皇后,王大人自己留下也没意思,赵平安和姜鱼林强求不得,只好送三人出门。 不过出门时,钱智的马车刚停在外头,几人顿住脚步,皆是想看看来人是谁, 只见车门一撩,钱智便下了车,一眼就瞧见了赵平安,连忙眉开眼笑的道喜:“平安少爷,恭喜恭喜!” 赵平安也跟着拱了拱手,笑道:“同喜同喜,钱管家,你怎么来了?” 几人“???” 钱……管家?这是什么称呼? 三人正觉得不对,就听钱智回了一句:“平安少爷考了这么个好成绩,爷让我来送礼。” 几人“???” 平安……少爷?这又是什么称呼? 跟在赵平安后头的几人看着陛下眼前的大红人,知枢密院事钱大人,再想想赵平安刚刚喊的“钱管家”,三人很是不解,十分不解。 不对啊!他们若是没有记错,钱大人是陛下身边正二品的官员,深得帝心。 可钱枢密院事什么时候成了钱管家? 第两百七十七章 他何时多了这么多功劳…… 知枢密院事, 主要掌军事机密、边防及宫廷禁卫,也受陛下秘令,是正二品的官职, 不过,这个职位从前是由宦官担任, 因为魏帝觉得钱智机灵、善变通、会来事儿,才会破例交由他来担任。 殊不知, 刚下了马车没说两句话的钱智看着赵平安身后熟悉的,见过他的王大人、云大人、还有沈煜三人,也吓出了一头冷汗。 娘嘞!好巧不巧,这几人怎么也在? 这事儿闹的, 他不会要暴露了吧! 两边人皆是震惊不已, 唯独赵平安姜鱼林赵平悦三人浑然不觉, 喜笑颜开,并未发觉其中的不对来。 甚至说, 见他们眼神交流,赵平安还喜笑颜开的跟着介绍:“钱管家, 给你介绍一下, 这是我干爹王大人, 这位是云大人, 还有这一位, 是我在国子监的同窗,叫沈煜,我姐姐还有鱼林哥你都认识,就不用我多说了。” 钱智“……” 这场面尴尬的。 他能说他都认识吗? 钱智尴尬的都想在地上扣个洞出来,钻进去,偏偏面上还要装出来一付正义凛然的模样, 一时之间,倒是让那三人不知该说什么好。 但赵平安显然不打算结束,对着那三人,紧接着又跟着道:“干爹,云大人,沈煜,跟你们解释一下,这是钱管家,我师……呃……” 说到这,他忽然想起他师傅说过的那句别在外人跟前说起,连忙又改口,重新介绍道:“钱管家是我一个好朋友的管家,亲信,同时也是我朋友,我俩关系不错。” 他这么说也是想他们别看轻了钱智,虽然只是璟王身边的管家,但钱智的学识他是清楚的,唯一担心的就是他们的阶级观念。 然而,他说这话的时候,却没发觉那三人正紧紧的盯着钱智,眼睛都快发直了。 钱知枢密院事给别人做管家,这名头谁敢揽下?谁又敢随意支使他? 钱智最听谁的话,整日跟在谁身后,这都是有目共睹的。 除了陛下还有谁? 可真要说赵平安跟陛下有私交,不管怎么想他们都觉得不太可能。 陛下,赵平安,他俩就像分属在两条平行线上的两个点,不会有交集,除非其中一根线歪了,或者两条都歪了,才可能会有联系。 几人看着钱智跟赵平安的相处模式,忽然又觉得,里头应该发生了什么他们不知道的事。 场面一度陷入僵境…… 还是钱智率先上前,对着几人拱了拱手,试探的开口:“王大人,云大人,沈公子安好。” 因为赵平安在跟前,他不敢有太大动作,只敢在说话时朝着几人眨了眨眼,几人虽不明原由,却还是选择配合他演戏,真就装出一付他是管家的模样。 官大一级压死人,更别说钱智是正二品,王钧然云逸自然不敢在他跟前造次。 见他们三人还杵在远处,钱智适时开口:“几位大人可是要离开?” 王钧然云逸皆是眉心一紧,不动声色地抽了抽眼角,也不多想,当即回道:“啊!是是是,我二人正准备离开,那钱管家,我二人还有事,先行一步,你跟平安慢慢聊。” “二位大人慢走。” 王大人云大人离开后,沈煜却没走,他虽然没有钱智官大,却也不惧他,只顾着盯着他瞧。 -- 第531页 他到是要看看,钱智今日到底要搞哪一出? 感受着一旁从沈煜身上投射的审视的目光,钱智心里慌的不行,却不敢再撵人,就怕沈煜脑子一抽再说出什么话来。 那两位受他辖制,沈煜这位皇亲国戚可不在其列。 当着沈煜的面,钱智送上了魏帝给准备的贺礼,还掏了封信出来,把该交代的也都交代了,不过都是几句祝福勉励的话,沈煜还想瞧瞧心里写的什么,钱智不敢拦,赵平安却不叫他看,直往后撤了一步。 “信件这种私密的东西怎么能叫你看?”赵平安一本正经的回道。 若是叫他看了,只看这开头和末尾的称呼就知这人是他师傅,兴许还真要叫他查出来。 沈煜见他拒绝,也不强求看信,很快就听赵平安又问:“对了沈兄,你不是要去皇宫吗?” “怎么,你要撵我走?”沈煜看着他问。 赵平安抿了唇,不知该如何做答,只回了一句:“你要这么理解我也没办法。” 沈煜“……” 正常人不该解释解释?赵平安果然是飘了。 不过说到进宫,沈煜又看向了钱智,神色游移不定,满眼都是探视:“不过你也提醒我了,我还得进宫见见我姐姐姐夫。” 说道“姐夫”二字的时候,沈煜压的极重,属实震了钱智一个幌子。 可还没等他有什么动作,就见沈煜朝他走了过来,面上似笑非笑:“钱管家,在下今日出门忘了备车,可否送在下一道儿?” 赵平安想要说话,马上就见钱智连连答应下来:“这倒是无妨,只是老奴这马车简陋,委屈了沈公子。” “不妨事,能坐就行,不过在下瞧着管家这马车的制式,也不简陋啊,朝廷品阶较高的官员出行也就是如此了。”沈煜故意道。 听了这话,钱智抽了抽嘴角:“沈公子说笑了。” 沈煜只管看着他,活像一只笑面虎:“在下说没说笑,钱管家最清楚。” 钱智“……” 他清楚是清楚,可他能说吗? 啊? 陛下非要这么搞,玩这种隐藏身份的游戏,他们这些在陛下手下办事的人又有什么办法? 陛下的身份可以暴露,但也仅限于陛下主动暴露,先决条件是掌握在陛下手中,换言之,即便赵平安发现了,也不能是从他这里发觉的苗头。 就跟拆宝箱似的,你乐冲冲的去寻找钥匙,旁边忽然来个人告诉你:钥匙就在床底下,拆开后里头装着什么…… 即便你拆出来颗拳头大的夜明珠,珍视非常,也少了几分趣味,开宝箱的,送宝箱都是如此。 偏偏这话赵平安在跟前,他还不好跟沈煜去说,只能憋着,只能装模作样,实在憋屈。 “咳咳!”钱智也不与他多说,弯着腰后退了一步,才又朝着马车的方向伸了伸手:“沈公子,请吧!” 等到人都送走了以后,看着二人疾驰的马车,赵平安偏过头还特意问姜鱼林:“钱管家这马车有问题吗?” 姜鱼林:“普普通通吧!” “那沈煜为何这么说?” “不清楚,或许是看他不顺眼。” “也可能这俩人之前就认识。” 赵平安想了想,觉得这个可能性挺高,毕竟这些日子沈煜时常出入皇后,又认识魏小公子,偶尔见到钱智也不意外,只不过他俩为何在他跟前演这么一出他就不清楚了。 至于马车上,钱智原原本本的告诉了沈煜事情的大概经过,无非是陛下跟赵平安认识,关系不错,但收徒的事情他没敢说。 已经暴露的注定藏不住,但怎么去说,说到什么程度,还得陛下来拿主意,他如今也只能提前透两句底。 等到二人进宫,直奔陛下的御书房,钱智先进去回禀,沈煜后又进去,至于二人说了什么,钱智也不清楚,只知道沈煜是懵懵逼逼的出来的。 改一句《道德经》注释的事情翰林院自己就能拿主意,不必禀报到陛下面前,如若这样的小事陛下都要去管,这一天真的要忙死了。 但魏帝还是提前从沈煜口中得知了此事,甚至不介意帮他一把,在某日的朝堂上说起西北蛮狄时屡次进犯来我大魏打秋风时还借用此句提了一嘴。 随着大魏粮仓逐渐恢复,有武将提出开战,魏帝还想着休养生息,怎么可能答应? “蛮狄年年入冬都来打秋风,今年打了,第二年又来,西北军常年驻守,对于如何抵抗蛮狄有一定经验,毋须你等置喙。” “可是陛下……” 那武将刚要说话,就听魏帝又道:“今朝会试,朕听闻一名考生在答卷中写到,治大国若烹小鲜,所表达的是无为而治,也就是说有些事情不用咱们多去干涉。” 魏帝端坐于高高的龙椅上,面色无悲无喜,却听见他毅然决然、字如珠玑的道:“卿图的是一场战役的输赢,可朕,要考虑的是整个大魏。” 此话一出,百官信服,对于陛下的志向,众卿家皆表示钦佩,连连应道:“陛下英明决断,臣等自当遵从。” “能够追随陛下,老臣何其有幸。” “陛下天人之姿,我大魏兴盛指日可待。” “……” 一场战役算什么?西北荒凉,蛮狄年年过冬都有问题,不是冷了就是饿了,要么就是缺女人了,屡屡进犯,可怎么打有西北军去安排,他们驻守西北,若他们都不知道怎么办,更何况他们这些不熟悉西北的人? -- 第532页 陛下是对的,不能因为一场小小的战役再让百姓们心中不安,因小失大,稳定好百姓才是重中之重…… 于是乎,在陛下的有意推动之下,没两日,赵平安的文名就传遍了京都的大街小巷,也传进了文人才子的耳中,消息一传来,直接压了会元一头。 人一旦有了名声,就什么都瞒不住,连带的将他的身世背景以及从前做过的事也挖了出来,什么父母双亡,跟着姐姐嫁进姜家做了童养媳,十二岁中秀才,十三杀海盗,被逐出书院又重新考进去,还将国子监一位二把手拉下了马…… 众人也是刚知道,原来他跟姜探花郎是这么个关系,姐姐给他家做童养媳,赵平安也算是“寄人篱下”,可这孩子偏偏跟姜家处的跟一家人似的,还恁有出息。 若只是这些也便罢了,他不光有出息,有胆色,更是有本事,不仅拜入了老帝师的门下,甚至早早就得了陛下御赐的一块长生碑,如今这块碑还立在长生碑林。 这些日子,有不少人听闻赵平安的名字都去瞻仰了这块碑,见上头刻着他想出“心肺复苏”的法子救人的壮举,另还有硝石制冰,制糖,改进兵粮,培育棉花等等。 众人“???” 这碑上什么情况? 不是说只有一个心肺复苏吗?什么时候又多出这么些事儿? 制冰、制糖,这是他们这些京都百姓切身体会过的,但发明人是谁……众人有些心虚,说实话,他们并不知晓。 若不是今日慕名前来看了这碑,他们怕是要被继续蒙在鼓里。 虽然这前面三项就足够震惊,可他们尚且还能够接受,可谁能来解释解释,后面的改进兵粮、培育棉花又是怎么一回事? 谁能解释解释,在他们不知道的时候,赵平安何时多了这么多功劳? 第两百七十八章 一人独领风骚 赵平安不鸣则已, 一鸣惊人,若说从前只是小打小闹,那今日便是大包大揽。 别人的十五岁, 要么刚刚脱离少年时期,成婚生子, 要么还在读书,而他的十五岁, 不仅一堆荣誉加身,还早早就在陛下面前露了脸。 羡煞旁人。 他们不知道的是,赵平安何止是在陛下跟前露了脸,魏帝简直就是把他当亲儿子待, 不过这些个事儿如今还只是秘而不宣, 并没有几人知晓。 所以在外人眼中, 这么多功劳加在一起,他们怎么就这么不信呢? 到底还是事情蔓延的太快, 一出接着一出,说简单点, 就是他这名声起来的太快, 实在非比寻常, 虽然他们也不知道具体是哪里不对劲, 但总觉得这里头透着股“阴谋”。 众人纷纷猜测:“莫不是在作假?” “不能吧, 那可是陛下御赐的长生碑,谁敢乱动。” “若不是作假,十五岁的孩子能想出这么多事?” “这……” 登高易跌重,这说法一传十,十传百,你一句我一句的, 很快就一点点的蔓延开来。 百姓们作为受益人倒是还好,大不了说几句嘴,但有些在会试中被赵平安盖了风头的举子对他这行为很是不爽。 要知道,参加科举考试的不仅有寒门子弟,也有世家公子,尤其是会试成绩不错的,不少家族早早就准备好了如何在这段时间将这些人的才名弘扬出去。 若是在往年,会试后,殿试前,这是各路才子各显神通的大好时机,南北两派百花齐放,即便是有些才子一枝独秀,也有一定的分寸,起码大家大差不差,你好我也好。 但今年倒好,半路杀出赵平安这匹黑马,直甩了众人一大截。 殿试近在眼前,他赵平安要造势,难道别人就不用?科举考试是何等要紧的大事?他要吃肉,总得给旁人留块骨头喝口汤吧? 这种一枝独秀,一人独领风骚的事情做的简直不要太绝。 不过这也不能怪赵平安,做这件事的时候魏帝的确没想那么多,他让钱智去安排也只为他徒弟考虑,这才忘记了分寸,他整日日理万机的,哪能想到这会让不少人恨这他这位幕后推手恨得牙痒痒。 偏偏他们不知道到底是谁在幕后推波助澜,所以只能把这股恨意转嫁到赵平安身上,甚至有些红眼病暗搓搓的想要去官府搬弄一下是非。 谁知道长生碑上那些个功劳到底是不是真的?他们叫人去官府举报核实一下应该不过分吧! 至于这个举动会在百姓中产生什么样的影响,会不会让百姓误会?他们可不管。 他们只知道,他们不好过,也不能让赵平安太得意,谁让他把事情做的这么绝? 起初姜鱼林还有些担心,怕物极必反,不过这火苗还没成燎原之势就被官府压了下来。 魏帝料到会有这么一遭,这才提前派人去京兆尹府知会了一声,所以还没等他们报官,官府就贴出了一份告示,大体内容就是对赵平安的那几项功劳进行表彰。 看着墙上贴的那份告示嗯暗搓搓要去搞事情的一伙人顿时偃旗息鼓。 好嘛! 这下子,官府都放话了,意思是什么还用问吗?一准儿都是真事儿,由不得他们不信。 而且,他们有理由怀疑,这份告示就是公布给他们看的,不然怎么会把时间卡的这么巧? 一群想搞事情没搞成的人气的吹胡子瞪眼。 -- 第533页 奶奶的,京兆府尹是赵平安亲爹吗?这么向着他,舆论还没起来官府就火急火燎的替他澄清,这是要闹哪样? 得知此消息的姜鱼林后来还亲自特意问过赵平安:“你这长生碑上何时加了这么多殊荣?” 殊不知赵平安也在纳闷儿:“我也不清楚,莫不是我师傅干的?” “估计是,不过你师傅想的是真周到,在这种时候还想着给你造势。” “我师傅想的确实周到,就是这么干也得罪不少人,不过他也是为我好,招人恨就招人恨吧!反正那些人我也不熟,无所谓。” 这次,连同以往的几项功劳加在一处,但凡关注一点朝廷事的百姓都知道今朝科举杀出赵平安这匹黑马,也算是他在京都打响名气的第四弹。 翰林院的周大人原本想在其中动一动手脚,免得他太得意,如今看来,暂时不能动他了。 有了这一遭,赵平安名气大涨,所呈态势也逐渐扩散至京都以外,有些地方传的那叫一个神乎其神,说他是神童,是上天派下凡的天选之子。 “天选之子”这四个字,赵平安倒是不否认这个说法……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还有半月就是殿试,他还得提前做准备。 只差最后的龙门一跃,他可不能被眼前的这点虚名绊住脚步。 时间一晃,眨眼又到了四月。 殿试只考策问,也称时务策,因为是由陛下亲自主持,所以没有考官,评阅的叫读卷官,而读卷官,皆是由朝廷高等进士出身的官员担任,像是翰林院大学士,六部大臣,皆可担任读卷官。 四月初四。 内阁提前拟了几个殿试的策问题目呈了上去,不过魏帝都没采用,而是自己拟了一题,除此之外,也亲自委任了读卷官,对于这次的读卷官人选,魏帝十分谨慎。 四月初五。 赵平安天不亮就起了床,背上统一的背篓,准备去参加殿试,背篓内装的东西不多,除了笔墨砚台之外就只是些点心,殿试要待一日,宫内只提供一盘糕点,茶水倒是足够。 较比平时,宫门处把守极严,生人勿入。 赵平安是先到的,沈煜比他晚一会儿才来,不过两人也不得空说几句话,实在是附近生人和守卫太多。 候在此处有百来人,多数都是而立半百,人生走完一半的中老年,所以,在诸位贡生中,赵平安这个少年郎独树一帜,鹤立鸡群,惹的附近众人频频朝他投来目光,皆是审视。 见状,沈煜伸出胳膊,戳了戳他的后腰,小声道:“平安,我怎么觉得这些人好像目光不善?” 赵平安愣了愣,随后叹了口气,:“不是你感觉,事实就是这样。” 沈煜想了想原因,想想最近的事情,大概也明白了是他姐夫做的幕后推手所导致的,当即拍了拍他,安慰道:“不管他们,你好好考,我看好你。” 赵平安莞尔一笑,附在他耳边低声道:“我也看好你,毕竟陛下是你姐夫,就算发挥失常也肯定不会差到哪里去。” 不得不说,在这种时候,有个后盾是真的重要。 沈煜是什么身份众所周知,殿试虽然要封名,却还要留个姓在上头,即便他答卷答的再差,读卷官多多少少也得给他,给皇后一些面子。 也许陛下不敢堂而皇之的给沈煜开后门,但将名次提到一个不显眼,不高不低的名次却是不难,比方说原本是八十七,即便陛下给他提到三十三又有谁会在意? 赵平安是这么以为的,但这话听在沈煜耳中就变了味儿,即便他知道他不是那个意思,但还是觉得这话是在寒碜他。 说起来,他也是不久前才知道,论后台,他其实不如赵平安…… 一想到这一点沈煜就觉得郁闷,只见他撇撇嘴,当即回道:“你别说我。” “我说的是实话。”赵平安一脸正色。 沈煜冷哼一声,斜睨了他一眼,冷冷道:“这么多贡生,最没资格说我的就是你了。” 赵平安有些无辜:“我怎么了?” 他说的是实话好不好,他要是有这后台,还辛辛苦苦考什么科举?等着家里给安排就行,多刺激,多安逸。 沈煜只丢下一句“你很快就知道了”,说罢,便扭过头去,不再看他。 他的后盾是他姐姐沈皇后,可赵平安的后盾是皇帝。 能比吗?啊? 自然不能。 他跟他姐夫再亲,终究是隔了一层血缘,且这么多年没进京,两人打交道见面的机会也少,哪抵得上陛下和平安的师徒情分? 光看那日他进宫,陛下一脸郑重的跟他说起,要他对赵平安保密的这件事就能够体现一二了。 所以啊!他说他看好赵平安不是没有原因,这就是原因。 今日殿试,没人敢迟到,会迟到的压根儿过不了乡试那关。 等到人来的差不多时,将至黎明,应试者在宫外集合,才有官员捧着名册统一点卯,仔细核查,随后才又列队入宫,散卷,赞拜,行礼。 此次参与殿试者两百三十六人,分两列入宫,以会试时的名次排列,按单双数来排,赵平安会试第三,正是排在会试第一的会元,徐若海的后面,也就是第二排。 排第二好啊! 徐若海,白藏锋打头,赵平安,梁博等大部队随后,他们跟后头没有任何压力,只管听领头的,这样不容易出错。 -- 第534页 皇宫内规矩多,尤其他们还是没有官职的贡生,需要处处行礼,一群贡生先是过午门,接着又是神武门,一门一拜。 等到了保和殿门前,还要再次行礼,不过这次是行大礼,等行了礼就在外头候着,接下来才是正式的。 保和殿外,两列人中,每隔几人都有太监随行,边走边教导礼仪,免得等会儿出错,若是统一宣导,排在后头的难免会听不见。 “殿内不可直视陛下,不可喧哗,不可以下犯上,不可……” 听着太监们的训诫,赵平安心里还寻思呢!这些话说了跟没说有什么区别?离进士就差临门一脚了,谁敢在陛下跟前造次?不要命了这是? 除非傻子才这么干。 反正他是不可能做这种事的,他不傻。 第两百七十九章 怂蛋儿赵平安…… 保和殿宣礼还要走个流程, 贡生先要在外头等,在门外分两排站立,单名在东队, 双名在西队,等到陛下和官员们齐至才正式开始行礼。 殿内早已设置好了座次, 最上首自然是陛下的位置,再往下便是由鸿胪寺官设置的两张黄案, 王公贵族以及百官皆穿朝服,分列于两侧内外。 科举是大事,今日来保和殿的多是来观礼的朝庭重臣,赵平安还看到他干爹王大人、云大人, 但碍着此时形势, 也只能点头一笑。 随着一道道身着官服的身影从保和殿大门正中走过, 殿内逐渐热闹起来。 尤其是那位身着正红官服,绣着蟒纹, 头戴金冠的青年到来时,不仅远处的官员朝他拱手行礼, 近些的也都纷纷站起来朝那人打招呼。 数百贡生, 远远瞧着都觉得极有排面。 但看着那位十分尊贵, 眉眼间酷似他师傅的青年, 赵平安还是有些纳闷儿, 这应该是他师傅相熟的亲人,且身居高位,不然文武百官不会这么恭敬。 按理来说,他师傅除了陛下一个兄长之外再无旁的兄弟,那眼前这位又是哪个?他也没听说皇室还有这般年纪的世子。 这倒是弄得他有些糊涂了。 好奇心一起来,赵平安小声喊了喊站在他前头的会元徐若海, 想问问他可否知道。 徐若海出身世家,兴许会知道,最主要的是,眼下除了他以外,附近也没别人。 “徐兄,徐兄……” 赵平安喊了三四声,但前面的徐若海却像是没听见一般,他只好又加大了音量。 “徐兄……” 等到第五声起,怕引起官员关注的徐若海终于侧头开口,神情颇为不善。 “做什么?” 这个赵平安还真是倔,也不看看这什么场合,虽然官员们都去奉承那尊贵青年,但他们今日可是来殿试的,除了在场服侍的众太监之外,就属他们地位最低,实在不好冒头。 赵平安看出了徐若海不待见他,但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再回头也也不能,只能硬着头皮开口问道:“我就想问问,你可知道那人是谁。” “你问这个做甚? 他没说像自己一个熟人,只道:“没什么,就是好奇问问。” 徐若海深觉他有些无聊,这种时候还去好奇这个,知道了又能怎样?那青年是谁跟他有关系吗? 刚进宫就开始好奇,别到时候陛下来了再好奇陛下的长相,自己惹祸上身也就罢了,可别把他也拖下水。 但看着赵平安这副不依不饶的样子,他今日若是不开口,还不知这小子还要怎么惹事,索性直言。 只见徐若海侧着头,低着脑袋,小声道:“那是璟王爷。” 他会知道,也是前几年他一位舅父整寿时,璟王爷露过一次面,虽然已经过去了几年,但那张当初引得众人众星捧月的脸还如当年一般,没什么变化。 “什么?”赵平安惊呼。 他说这两个字的时候声音略微大了些,虽然没引起官员们的动静,但还是让附近几名贡生侧目视之。 徐若海听他惊呼时,心跳就猛地一停,当即脸色难看的回了一句:“你小点声。” 说罢,他又赶忙转过头去,不再理他,打定主意,接下来不管赵平安怎么折腾他都不会再理会于他,免得给自己招祸。 赵平安知道自己这行为不大妥当,不管什么原因,这种时候的确不该张扬,只道了一声“不好意思”又连忙低下头去,羞愧难当。 但想想徐若海刚才说的那话,他心头就又是一震,怎么会是璟王?璟王爷不是他师傅吗? 倒不是对徐若海说的话有质疑,之前有疑问,是因为他先入为主的认为他师傅就是璟王爷,所以没去多想,这会儿听徐若海说起,端看众人的表现也足以窥探一二。 现在想想,这中间的确有不少错漏,似乎他认为他师傅是璟王爷这件事一直都只是他的一厢情愿,他师傅可从未承认过这一点。 赵平安咂咂嘴,只觉得牙痒痒,心道:师傅真是鸡贼,还有钱智,合着俩人一直骗他呢! 但问题来了,那人是璟王,他师傅又是谁?想想他师傅从前帮过他的那些事,赵平安怎么想怎么觉得他身份不低,起码也得跟璟王爷差不多才行。 可要是跟璟王爷差不多的……总不能是皇帝吧! 想到这里,赵平安抽了抽嘴角,不敢相信,据他所知,皇帝想出趟宫可不容易,不仅劳民伤财,而且阵仗极大,不可能不可能…… -- 第535页 总之,光想这些他就想的那叫一个头大。 不过,留给他考虑的时间也不多,随着文武百官齐聚一堂,殿外总管太监鸣鞭,里头鼓乐齐鸣,陛下也到了。 只见一道明黄色的身影从外间走进,文武百官叩首,贡生也随之跪拜行礼,比之百官礼仪更加隆重。 “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爱卿平身,贡生们也平身吧!” 刚刚叩首的时候,赵平安还寻思着能不能从音色上进行区分,但魏帝全程也只说了一句话,且因为相隔甚远,赵平安只能隐隐约约听到陛下让他们起身,谈何区分? 还有,即便是起了身,他也得低着头,直视陛下可是大忌,他不能拿这个去赌。 所以,尽管知道这是抬个头就能确认的事情,他此时却是做不到。 而另一边,皇帝升座后,等一群人呜泱泱的起了身,接着,翰林院大学士从殿内的黄案上取了陛下亲出的试题,交给礼部尚书,散发试题于贡生们答题的小桌上,等待答题的主人翁。 等到贡生们入座,赵平安也入了座,随着礼部尚书开口:“殿试开始”,赵平安也打开了试题。 今日殿试的试题:朕登基十数载,深知,夫为国者,以富民为本,以正学为基,尔等以为,如何富民? 赵平安微微挑眉,这是要考民生?这题他会啊! 莫说上辈子政治书上总结了不少,即便他忘了具体的话,但上辈子高考时,文科六百分的成绩也不是白来的,起码政治书上的知识他是真心理解了的。 先不说他那些棉花会带动一批劳动者,水稻改良的事情他还没着手呢!还有各种理论,虽然不能尽写,但挑拣一两个符合这一世国情的不难。 最重要的还是关于水稻改良以及接下来棉花的推广问题,在这一点上,他比别人都有优势。 马上就又是棉花的种植季节,关于如何推广,中间会遇到哪些问题,以及棉花适合地区…… 关于这些,他最近又有了一些新的想法。 也许写出来别人不一定明白,但这事儿陛下一定知道,还有一些官员们,一准儿都得了内部消息。 别忘了,在座的各位,一个个的,都是人精。 不得不说,早前他弄得这些真的有用,而且在棉花的问题上,他比旁人都有发言权,既然这是他的优势,那为何不利用一番,总得对得起他师傅前段时间给他造的势。 反正殿试都来了,一个进士功名是少不了,无非是进士及第、进士出身、和同进士出身的区别。 说实话,如果只靠正常的写文章,赵平安觉得,他还真不一定能够比得上那些寒窗苦读几十年,半只脚都踏进棺材的那群人。 而且,他若是得了个平平无奇的名次,传到外头去,那些等着看他下马的人就算不笑死,也总得笑两天。 无非是两个极端,要么一战成名,要么跌进泥淖,赵平安打定了主意,这要不赌一把,他都对不起他上辈子多读的那十几年书。 …… 殿试要考一天,现在开始,日落交卷,眼下时间还很充足,打草稿,磨墨,书写,赵平安从始至终都在按部就班……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想着一开始也没什么好看的,所以陛下中间还离开了一段时间,去处理公务。 等到午饭后,魏帝觉得时间差不多了,不少贡生们都打完了草稿,在誊抄卷纸,才又回来,下殿巡视。 不得不说,魏帝此时的行为,不禁让赵平安想起上辈子考试时来回转的监考老师,不过陛下占着一个主考的名声,跟监考老师也没什么差别,无非地位高点…… 嗯,这话不严谨,不是高出一点,而是高了太多。 陛下下场巡视,对于贡生们来说,无疑是场心理上的考验和磨练,莫说是普通贡生,连陛下的小舅子沈煜也未能免俗。 实在是……紧张啊! 不少考生拿笔的手都在颤,尤其是陛下在某人身前停顿时,更是如此,恨不得两腿都要抖起来。不过后排的考生倒是还好,因为名次不高,魏帝懒得去,就逮着前面几排祸害。 不过陛下倒是有分寸,起码行走时脚步声放的够轻,带起来的风也不大,若是一心只顾着誊写,也不会太过在意。 赵平安之前就跟陛下打过几次交道,不那么害怕,但还是难免紧张,毕竟眼前这位可是掌握着整个王朝子民生杀大权的男人。 他十来年苦读到底会有怎样一个结果,且看今朝。 会元会受到瞩目理所当然,所以魏帝会在徐若海桌案旁停下赵平安并不意外。 坐在徐若海身后的赵平安,余光中甚至能看到他轻颤的双腿,龙袍的边角,以及皇袍底下那双黑底绣龙纹金丝的长靴。 可他看着看着,那双长靴的主人怎么朝他过来了? 赵平安“???” 危!!! 此时,魏帝看着趴在小桌案上书写,誊抄策论,头低的跟鸵鸟似的小徒弟,唇角一勾。 小子,平日里在他跟前那么狂,这会儿怎么不狂了?以往的大胆都去哪儿了? 怂蛋儿! 赵平安的这股怂样儿,魏帝很是欣赏,足看了好半天,到后来甚至还忍不住轻笑一声。 他自觉没多大声音,但这声轻笑,放在此时敏感神经全被激发的赵平安耳边却极为清晰。 -- 第536页 赵平安“???” 什么情况?陛下……这是笑了? 魏帝在他跟前驻足,看着他纸上写的文章,而趁着这个时机,赵平安也大大方方的将卷纸摊开,提起笔来,甚至趁着这个功夫,微微侧头,眼球转动,用余光朝着跟前的陛下看去。 由下至上,先是靴子,再是皇袍,还有魏帝自然垂下的那双竹节般的手指,以及手上戴着的黄宝石戒指…… 戒指? 赵平安愣了片刻,又仔细去看那戒指的款式,等看清了之后,心头又是一震。 卧槽! 卧槽!卧槽! 这什么情况?这这这……这不是他送给他师傅当年礼的那只戒指吗? 第两百八十章 马甲终究还是捂不住了…… 赵平安也没想那么多, 看清戒指的那一瞬间,想也没想,本能的抬起头。 那一瞬间, 赵平安的双眼当即撞入一双熟悉的、深邃的眸子里。 这一眼,让赵平安心脏一停, 瞳孔猛地收缩,竟还有种松了口气的错觉, 难怪啊!难怪沈煜会这么说。 果然是他师傅…… 而正端详他笔下文章的魏帝也没料到他会突然转头,把视线从卷子上移开,再看着他小徒弟那一张惊吓过度,煞白的小脸, 魏帝表情一顿。 完了, 露馅儿了…… 被抓包了…… 怎么办? 就在两人相顾无言对视的那一瞬间, 赵平安心里也没再想什么笔下文章的事情,整个人都呆愣了, 甚至提着笔的手一没注意,指尖的毛笔就要往下溜。 魏帝见那支沾了墨的毛笔马上要掉落, 唯恐污了他桌案的答卷, 说时迟, 那时快, 大手一伸, 就替他抓住。 不过,毛笔倒是好抓,他这一抓一顿之下,笔毛根部储存的墨汁受了反作用力,眼看着马上就要往下滴,魏庭澧只能往自己这边收。 这结果就是救了试卷, 污了衣衫。 一时间,墨汁挥洒,染黑了龙袍的裙边,也染黑了赵平安的衣襟。 说起来复杂,其实自两人眼神触碰,到抓住墨染衣衫也就是半个呼吸之间的事情罢了,可以说在场的人都没反应过来,魏帝一水儿的动作就已做完。 “师……” 赵平安有些抱歉,刚要小声开口,就听陛下轻声打断道:“你是不是想说失礼了?” 赵平安“???” 师傅?失礼? 大殿之上,这举动的确是失礼了,莫说是直视陛下,弄脏了龙袍也不是小事,起码在旁人严重是这样…… 不过他师傅截了话茬儿的意思,脑子一转,赵平安很快就明白了,刚刚是他草率了。 “回陛下,是鄙生失礼了。” 眼下的确不能叫别人知道他们俩的关系,若是叫外人知道,还指不定要怎么猜测呢! 而这会儿,场上人也反应过来这是发生了什么,说起来,能来参加殿试的,哪个不是战战兢兢?就连沈皇后的亲弟弟也不敢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如此放肆。 他赵平安倒是胆子肥了。 说直白一点,有些在朝为官几十年的两朝元老都从未见过这种场面,并非他们孤陋寡闻,只是,能到达殿试的学子皆是谨慎之人,他们观了这么多年的殿试,还从未见过有贡生敢这般大胆,御前失仪。 呵!莫说是见过,即便是在古书上也从未听说。 这罪名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但对于下面的人来说足以治个失职之罪。 考生不敢多言,甚至有些对于赵平安这“作死”的行为还觉得大快人心。 考试就考试,非得弄出这些幺蛾子,倒霉了吧!这下看他怎么收场…… 不过,不管他们心里怎么想,起码面上都不能表露出来,还得装作什么都没听到,什么都没看见的样子。 殿试并未结束,文武百官不敢大声喧哗,王大人和云大人亦是如此,他们只猜的出陛下和赵平安之间有联系,但到底如何他们并不清楚,这种时候不好上去添乱,只能为他狠揪了一口气。 整个大殿,不管是百官还是考生,一个个的,大气都不敢出一口。 也许现在,全场唯一不担心的也只有魏帝,钱智,赵平安,还有沈煜三人…… 但场面不可能就这么僵持下去,错误终究是造成了的,总得有人来背,很快,只见太监总管战战兢兢的小跑过去,跪伏在地,动静极轻,说话的音量也不大。 “陛下恕罪,陛下恕罪,此贡生殿前失仪,惊扰了陛下,还望陛下宽宥。” 等对着魏帝告罪完,那太监总管又朝着赵平安看了过去,但他这一看就又觉得头疼,奶奶的,场上这么多人心上都绷着一根弦,他这个当事人倒是不慌。 陛下还站着呢!他倒是敢大大方方的坐着,头上是长了十个脑袋吗? 谁给他的胆子? 魏帝若是知道他心里的想法,只怕还要说声:朕给的! 不过紧接着,只听他扭过头,对着赵平安又低声斥责道:“明明殿试前咱家也让人把规矩都宣导了,怎么还能犯这样的过错?畏惧陛下龙威也不能如此,实在是有失体统,有失体统,还不快跪下。” “啊?哦!” 总管太监如此也是为了赵平安好,他现在斥责,总比让陛下训斥要强的多,不管如何,低姿态要拿出来。 -- 第537页 赵平安特别想说他不是畏惧,只是这种情况他也不是第一回 了,他之前跟他师傅在一块儿也没动不动就跪的,更何况这会儿还是考试,他也无法抉择,才一直没动势。 这会儿听了太监总管的话,赵平安连忙就要起身,不过刚有点动静魏帝就伸手按住了他的肩膀,唤了太监总管起身,才又道:“不过是脏了衣角,不妨事。” “可是陛下……” 太监总管有些为难,要是普通的衣物也就罢了,可这是龙袍,能跟普通的衣物相比吗? 再说了,就这么算了,御前失仪这种事情说就这么算了……他怎么这么觉得不合常理呢? 一肚子的疑问,没等他说出口,就听魏帝再次发话:“朕说了,不妨事!” “是是是!” 太监总管眉心一紧,直觉自己言语有些过了,便不再多言。 魏帝也挥手让太监退下,没太当回事。 这才哪到哪儿?要说没规律、以下犯上,他徒弟犯上的事儿可多了去了,之前给他做吃的,吃坏了肚子那回又怎么算? 治他个意图弑君的大罪? 要是真这么算,赵平安早死八百回了。 旁人闹出这种事肯定要治罪,但赵平安是自己亲徒弟,他能怎么办?宠着呗!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一回生二回熟。 赵平安没说话,魏帝也不知他是怪自己骗他,还是真被这场面吓着了,但要是赵平安怪他,他也没别的能说嘴的,毕竟这是事实。 哄还是要哄的,到底还是魏帝先开的口:“吓着你了?” 他这音量不大,文武百官虽是听不见,但坐在赵平安四圈的贡生却是听了个正着。 他们还想着赵平安会怎么奉承,好在陛下面前表现一番,毕竟赵平安能接触几位高官,巴结人的功夫肯定是不一般,坊间百姓也都是这么传的。 却只听他回了一个字。 “嗯!” 嗯?他们还等着听他下面会怎么说?但这一个字结束,说话声戛然而止,显然是没有下文了。 众人“……” 这算个什么回答?还给不给陛下脸面了? 这尼玛,之前谁说赵平安这小子特会巴结来着,结果,他就是这么巴结的?这他娘的算什么会巴结? 众人心里只有一个想法:谣言,果然都是谣言! 在他们看来,不管谁碰到此种情形,正常人不都是该奉承一下陛下的龙威浩荡,自己的诚惶诚恐和敬仰,一抬二喝的,然后再圆满结束,这才叫标准回答。 至于内容,无非有人能说的天花乱坠,有人奉承的太明显。 结果呢?他就一个“嗯”字收尾。 还真是有种,有胆识,他们都想给赵平安竖起一根大拇指,夸一夸他的愚昧无知。 也不瞧瞧眼下是什么光景,得罪陛下,他这功名还要不要了? 本来有希望能进前三甲的选手,现在,在他们看来,赵平安能混上个同进士就算是不错的了,连“回陛下”三个字也不加,看来他是真不想好了。 但这还不算结束,等到陛下拍拍他的肩膀让他好好作答,赵平安第二次回了个“嗯”时,附近耳朵尖听见此话的贡生人都要麻了。 这是什么,这就是勇士,悍不畏死的勇士,陛下虽然面上不显,但火气估计都憋在心里呢! 总之,赵平安完了,一准儿完了,这下子,他们科举路上又少了一个对手。 旁人的想法赵平安和魏庭澧倒是没多去在意,尤其赵平安,他今日本就生了不少事,才想着要谨言慎行,少说话,免得犯了规矩,多说多错。 但对着他师傅,他也不至于再撒谎,还不如直言,他哪知道会让旁人想那么多。 在场的人中,王云两位大人瞧着这场面,暗中替赵平安松了一口气,至于沈煜,对于眼下这情形他一点也不意外,甚至暗中观察的钱智也不意外,两人甚至有种按搓搓看好戏的念头。 嘿嘿嘿!这下子,陛下也算是碰到克星了。 不枉他们之前寒窗苦读才来了这大殿,能看到这场面,值! 第两百八十一章 定三甲 答卷是日落才交, 这么算起来,时间还长着,相比起来, 魏帝与赵平安的那点子小插曲还影响不到他们作答。 收上来的试卷统一交给弥封官做糊名,只留个姓氏在上头, 而后再由弥封官交给掌卷官封箱,免得有人在试卷上动了手脚。 锁上的试卷要等到第二日再取出, 而后才能传到读卷官手中做批阅。 次日,两百三十六份答卷由掌卷官从锁上的箱内取出,送至文华殿,再按照官阶的高低进行分配, 按照人数, 十名读卷官, 约莫一人要分配二十一张答卷。 而读卷官阅卷后不仅要写上自己的姓名,还要按五等标识答卷, 以此来做最终评判,评判的方式不是以分数计, 而是圈、尖、点、直、叉。 圈为最佳, 叉为最劣。 等到每个读卷官给自己阅过的答卷做完标识后, 会再交由其他的读卷官审阅, 再次标识, 这个过程叫“转桌”。 直到每个读卷官都将所有的答卷标识完毕,会再送给首席读卷官审核,综合评定名次,尤其是呈上去的前十名,更要慎重,因为前三甲就出自这十份答卷。 每份答卷都差不多一千多字, 两百多份那就是二十万字,这么多答卷,检阅起来并不容易,尤其这两百三十六份还要进行一个排名,最迟明早就要呈上去。 -- 第538页 今晚,在座的读卷官,有一个算一个,都别想溜,全得在宫里待着,熬夜改卷。 四月初六晚,两百多分答卷算是被这十名读卷官阅了个遍,等统计好了圈、尖、点、直、叉,还要进行论说排名。 这排名有讲究,因为只有五等标识,免不了有些答卷标识的数目是重的,他们最后要做的最后一步就是把这其中的排名给定一定。 后面的还好说,比方说两百名和两百一十名,即便差了十名也没人会去在意这几名的差异,反正都是同进士,没谁会去记,压根儿没区别。 但名次越是往前,他们也越是慎重,毕竟一甲跟二甲的差别还是蛮大的。 直到夜半十分,读卷官们才确定好后面两百名的名次,这也意味着,重头戏要开始了。 十名读卷官,都给打了圈的有四份,九个圈一个尖的有三份,八个圈两个尖也有四份,总计是十一份。 如果按照常理来说,呈给陛下的该是十份答卷,但这么一来,不管剥夺了谁的答卷只怕是都不合适,所以为显公正,这十一份便都会呈上。 关于这个问题,往年早有案例,所以不难抉择。 事实上,从第五名到第十一名,读卷官们讨论的也只能说是热烈,但等轮到前面的四份全是圈的答卷,读卷官们先是叹了口气,紧接着又开始热烈讨论起来。 说到底还是一个谁在前谁在后的问题。 要知道,答卷越往前,被点中状元的概率也就越高,越往后,进入前三甲的概率就越低,说是天壤之别也不例外。 当然,往年也不是没有发生过后排被提到前面的情况,但那种入了陛下青眼的概率毕竟少见,眼下最重要的是,他们还得论出一个排名出来。 这四份答卷,开头臣对臣文,结尾臣谨对,这是殿试作答的模板。 今年殿试的首席读卷官是位年近七十的老大人,在朝为官几十年,从无偏颇,最是公正不阿,深得人心,是陛下亲自提拔,要他来做首席读卷官,信任非常。 众读卷官只见他随手拿出一份答卷,眼睛浑浊,不动声色的道:“诸位大人先瞧瞧这份。” 他最先拿出来的也是最上头的一张,是一位姓赵的贡生。 说到这个姓,余下十人不禁想起那日殿前失仪的赵平安。 他们如果没记错,会试的时候赵平安就是第三,在他们大魏,赵姓不是大姓,基数不大, 不出意外,这份十个圈的答卷就出自他笔下。 众人眉心一紧,心道:若真是他,那就要慎重了。 毕竟是为皇上办事,总得让皇上舒坦,尽管当日殿试时他们在大殿上不好说话,但回去之后,他们可是好一番打听了这位勇士的名头,包括他之前做过的事迹。 说起来,那小子还真是位闲不住的主儿…… 尽管做了不少好事,尽管风头正盛,但仗着年纪小、名气大,胆大包天的在殿前失仪,打心底里,有些读卷官就不是很认可他。 虽然他的答卷写的确实不错…… 说起来,这四份试卷,除了赵平安的以外,另还有白藏锋、徐若海这两个原本就是会元的贡生,唯一变化的只有当初排在第四位的梁博,如今改成了一个叫任贤的贡生。 即便看不见名字,但众人只靠姓也猜的出是谁,要知道,会试排名的前面几名他们可没忘呢! 在座的各位都是人精,即便知道这是谁的答卷,却都装作不知道的样子,不是说他不好,当着首席和众读卷官的面也说他好,但等到白藏锋的答卷一出,便说白姓贡生的答卷写的更好,也有夸徐姓贡生文笔极好。 总之,这么三夸两不夸的,竟都打算将赵平安的答卷压在第四…… 难得,众人的意见达成一致,皆是心照不宣。 只是,在场的十名读卷官虽然都是官场混出来的老狐狸,但他们忘了,首席读卷官更是个人精,话少,不代表他不懂事。 好歹他也是科举出来的,哪能见得了这个? 科举考试,关系重大,陛下让他来做首席,不就是看中他的刚直不阿,不会迫于一些内外或是外在因素影响考试的公正吗? 这些人的想法他能理解,但他不能接受。 思及此,首席读卷官也不含糊,竟缓缓站起身来,一双老眼也不浑浊了,只捶了捶半弓着的后腰,言辞犀利的道:“看来各位很看好其它三位贡生。” 话音一转,他拿起赵平安的答卷,继续道:“那这位姓赵的贡生作的文章你们觉得如何?” 此话一出,整个房间内静谧了许久。 许久,才有官员小心说道:“回首席,下官觉得这姓赵的贡生写的不错,他的有些见解很是独到,也够创新。” “尤其他提出的棉花普及问题也在根儿上,虽然不知他如何得知的这件事,但无对咱们接下来普及棉花无疑是有帮助的,不过白姓贡生的答卷作的也很好,是个稳扎稳打的性子。” 他这话便是在说,赵平安很好,但他更看好白藏锋。 首席不置可否,紧接着,又有官员出声:“其实下官觉得,任姓贡生也很不错,踏实,也是个朴实肯干的。当然,姓赵的那名贡生也挺好,但他提出的关于粮食选育杂交的事情,说得神乎其神,就像天方夜谭一般,下官觉得这名贡生……不大稳重。” -- 第539页 他没说的是,开罪了陛下,赵平安得了三甲又能如何?左不过是一个前程堪忧,还不如把三甲让给另外三人。 以他的年纪,得一个第四名传胪已经很不错,够他吹嘘一辈子了…… 他这话一出,又引了另一位官员嗤笑,将赵平安一贬再贬:“这何止是不稳重,文笔也只能说是一般,下官倒是觉得徐姓贡生的文笔措辞极佳,妙笔生花,比起那赵姓贡生可强多了,毕竟那赵平安年纪小,想法千奇百怪也是有的……” 这话一说,众人面色一变,纷纷斜眼瞥了他一眼,给了他一个眼刀,也是由人提示,那官员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说错了话,当即低下了头。 尽管赵姓贡生是赵平安的事情是个众人皆知的事实,但答卷封名不封姓,不代表他们就可以妄自猜测。 唉!他怎么就没管住嘴把这事儿给说开了呢! 而听闻此言,首席读卷官大人也是面色一冷,以掌击案,厉声呵斥道:“这就是你们的理由?就因为他昨日在御前失了仪态你们就对他百般不认可?那一开始又为何给了他是个圈?朝令夕改,你们平日里就是这么帮陛下治理国家的?” 说这话的时候,他不在乎这话会得罪多少人,也不在乎他们要不要脸面,他这么大年纪,两条腿加一条胳膊都踏进棺材了,也不在乎这些人会怎么想。 他觉得科举该公正,他从前没有参与进其中,遇见不公或许只能压下心底的不快,但他今日既然在这,就不能任他们胡乱揣测。 十名读卷官不敢多言,怕再触怒首席,却见首席很快平复了心情,转而道:“老夫倒是觉得,姓赵的这位贡生写的不错。” 这话一出,众人面色一变。 却听首席读卷官接着道:“陛下开科举选拔人才,选的是良才,选的是对我大魏,对黎民百姓有用的人才,而不是只会纸上谈兵之辈,赵姓贡生所言,一字一句皆有根据,这到了你们口中就是所谓的不稳重?” 十名读卷官面色一沉,皆是有些难堪,不为别的,而是这话的确说得让他们觉得扎心。 他们从前也是参加过科举的,也是一步步走过来的,也曾怀抱着满腔热血…… 但首席的刀子还跟不要钱似的继续往外甩:“文笔再花团锦簇,百姓能多吃一口饭吗?兜儿里能多攒一两银子吗?你们记住,我们是负责给陛下选拔有用之人,此人陛下怎么看,那是陛下要考虑的事情,不是尔等要考虑的,明白吗?” “明白。” “老夫话已至此,诸位怎么看?” 他们怎么看,他们能怎么看?首席有一票否决权,他们坐着看。 第两百八十二章 一甲第一 不过首席还算公正, 甚至不嫌麻烦的让小太监拿了纸,让他们把名次写在纸上。 众人并未多言,只在纸上写了自己觉得最合适的排名, 随后,又命人将这十一份答卷按次序罗列好, 最后才交由掌卷官封箱。 四月初七一大早,魏帝一起身便收到了呈上来的答卷原稿, 以及一旁附带的排名,他只将前几名的答卷翻阅了一下便叫人送了回去,名次倒并未改动。 于是,今朝科举, 便按这个名次去定最终排名。 昨夜, 其余贡生的名字便已写好, 由陛下拿主意的也只有这十一人罢了,添上就是, 耽误不了多久,所以, 没过多久的时间, 贡生们也到了。 随着鞭声毕, 礼乐声渐起、渐尽, 今朝殿试也开始了传胪唱名。 唱时以次接传至丹墀下, 所以是日称为传胪。 今日唱名是从一甲开始,只见内官站于大门中央,捧着圣旨,喊道:“今朝策试天下贡士,一甲三人,一甲第一赵平安, 赐进士及第。” 听到这个名字,赵平安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倒不是怀疑自己的耳朵,他只是没想到,他师傅竟然真把状元给了他,乖乖隆滴咚,这可是状元,他如今才多大,这么干真的合适吗? 思及此,赵平安还有些后怕,他这么走后门,走皇帝的后门儿……不会被举报吧! 魏帝若是知道他心里话,定会啐他一脸,他本来该寻思着让这小子得个差不多的名次就行了,状不状元的倒无所谓,凭这小子的本事,日后他自会提拔。 但这次为了避嫌,整个殿试的名次他根本就没动,一个也没动,读卷官呈上来是什么样,送下去就还是什么样,他也只不过是随手翻阅两篇看看罢了。 若是往常,随心意动一两个名次也是常有的,但他还是怕动了以后被人抓住小辫子,还不如一个不动。 他自己倒不怕被人吐口水,毕竟也没谁敢在他面前放肆,但让赵平安平白受这些议论,他还是觉得没必要。 “一甲第一赵平安,赐进士及第。” “一甲第一赵平安,赐进士及第。” 连着喊了三次,人群中的赵平安夜渐渐抑住自己内心的小激动,被太监引出班,就御道左跪了下来。 紧接着,又听内官接着喊道:“一甲第二白藏锋,赐进士及第。” 唱名三遍后,白藏锋也被引出队列,只不过是就御道又侧跪下。 “一甲第三任贤,赐进士及第,引新进士就位……” 等到一甲榜唱名毕,又是二甲榜:“今朝策试,二甲一百二十三人,二甲第一,徐若海……” -- 第540页 听到自己的名字出现在此,徐若海咬着下唇,闷闷不乐。 他原先也没有对自己能拿第一抱有太大的希望,但起码一甲可以奢求一番,问题不大,等听到赵平安的名字时,他就更觉得有戏。 毕竟赵平安会试还在他下头。 徐若海原本还想着赵平安后面会不会就是自己的名字,哪怕第二,第三也好,结果,等到白藏锋、任贤的名字分别被唱出去,轮到他的却是第四…… 说起来,他也算拿了第一,二甲榜的第一。 但是第四,可惜,只差一名就能进一甲,只差一名…… 他可是会元,可一场殿试,他到底还是脱离了一甲榜。 一场失落之后,徐若海还是有些不服,说起来,他到底哪里比那个赵平安差了?他自小聪明,一目十行,在家族中是众位小辈的领头人,在书院也是别人需要追逐的对象, 同辈羡慕他,长辈夸赞他,学院考试无往不利,又是出身贵族。 而且,县试他是第一,乡试也是,会试更是,唯独殿试,唯独一个殿试…… 殿试,各路神仙,各显神通,他不是不能理解,但前儿的殿试,赵平安都那般得罪陛下了,陛下竟还肯把状元给他?这是何道理? 徐若海就纳闷儿了,陛下怎么就不把他处置了呢? 若是当时处置了,他就能进一甲了,再者说,即便不怪他个不敬君上的大罪,取消了他殿试名次也是好的呀! 徐若海暗暗想到。 一甲与二甲三甲差别有多大,不说出身,唱名便可区分出一二,就像一甲唱名三次,二甲三甲只唱名一次,一甲引出班,二甲三甲不引出班。 且不仅是此处不受重视,即便百姓议论起来,也只会说一甲那三人怎么怎么着,而不会提到他这个二甲第一的徐若海。 就像大多数人只会记得世界第一高峰是珠穆朗玛峰,而不会记得第二高峰是干城章嘉峰一样,科举也是一个道理…… 但此时再说这些,为时已晚,他不能左右陛下的想法,更不能让时间倒流。 等到一场唱名毕,礼乐声又起,大学士至三品以上各官及新进士均行三跪九叩礼,等到礼成,还有一场琼林宴,就安排在礼部的琼林苑。 与上次科举不同,这次琼林宴安排在中午,至于主角,自然是这些新晋进士。 照往年,虽然琼林宴陛下也会来,但大多是走个过场,与官员和新晋进士们共饮一杯后便交由翰林院以及六部官员主持,但今日,打从一开始,陛下就到了。 不仅到了,看样子……似乎是准备在此处待到结束。 只见金碧辉煌的大殿之上,各路高官列于大殿左侧,新晋进士们列于大殿右侧,泾渭分明。 小案上东西不多,两小碟凉菜,以及各式蜜饯糕点,陛下案台上自然相对多一些,至于饭食,还早着呢! 赵平安瞥了瞥端坐在上首的师傅,眼波流转,还寻思着他师傅想干嘛?别弄这一出是为了他就行。 自打那日殿试,他师傅可一句交代都没有,别告诉他,骗了他两年,还能当什么事都没发生…… 偏偏他还不能质问。 事实上,那日回去之后他便把陛下的身份跟姜鱼林说了,虽然这个信息比较惊人,但陛下跟璟王对他们来说身份都高不可攀,所以两人都没给自己设那么多心理障碍。 但关于此事,两人可是商量许久,起码态度上不能再与以往那般,那会儿是不知道他师傅是皇帝,所以,以师礼待之,偶尔没大没小也没有多大问题。 但如今不成,君臣就是君臣,师徒也得靠后,不然他何时惹了陛下生气,被认为是膨胀了也不行。 更何况,殿试那日他的确也有错,若不是陛下就是他师傅,就他抬头那一件事,还不定被怎么治罪呢! 今时不比往日,他如今不同了,正处在风口浪尖上,还不定招多少人眼红,一言一行都得注意,起码殿试时那样的事情绝计不能让它再发生一次。 不过,有陛下在上头坐着,底下的气氛也热闹不起来,起码宴会没开时是如此,官员们恭谨,新晋的进士们就更是恭谨。 赵平安打定主意,来应酬他就好好卑躬屈膝,融入其中,不搞特殊化,更不能惹事。 不由得他多想,很快,宫女们也上来了两道热菜,不过这菜上来,陛下没动筷也没人敢动。 与陛下同殿用餐,就别想着吃饱这一回事,礼仪不出错就已经算不错了。 当然,也不是没有例外,除非你想学某清宫剧里的年羹尧。 当然,在座的各位都不是年羹尧,上来的两道菜,一道是刚烧出来的八宝乳鸽,一道是焖的烂乎的羊肉,都还冒着热气,等到魏帝案台上有太监帮忙试毒布菜完毕,经陛下发话后,底下人方可动筷。 魏帝用膳的时候亲眼看着,旁人都是慢条斯理的夹着羊肉,唯独坐最前排的他小徒弟从那只不大的八宝鸽子上薅了两条鸽子腿下来…… 他记得,赵平安吃整鸡整鸭,也是喜欢吃腿,不大爱吃别的部位。 两条鸽子腿,不大,两口下肚,赵平安意犹未尽,但一只鸽子也就两条腿,腿吃完,他又去动那道羊肉,不过这小子似乎是嘴刁,只吃了一口就又把目光放到了鸽子上。 似乎是觉得,羊肉跟鸽子比起来,还是鸽子好吃。 -- 第541页 看着他小徒弟的神情变化,魏帝侧头,对着旁边的钱智小声问道:“宫里的八宝乳鸽,很好吃?” 他不常吃外头的东西,除了些新奇的吃的之外。所以没什么对比性,但宫里的吃食赵平安却没吃过,一吃就能吃出好坏。 钱智也一直关注着他们师徒俩的动向,听陛下这么问,自然明白他的意思,当下回道:“宫里的八宝鸽子,用料金贵,做法繁琐,且这位御膳房的大厨是用的都是家传手艺,外头的确不常见。” 八宝鸽子不常有,但炖羊肉常有,而且,就算没有大厨,也不是谁家都会安个烤炉的…… “明白了”,陛下微微点头,直接唤人撕了自己桌上那两条鸽子腿下来,又对着钱智使了眼色,理所应当的道:“你去把这个端给他。” 钱智“……” 他? 陛下确定是他去? 好过分。 好歹他也是二品官员,大庭广众之下给一个刚唱名,还未封官的新晋进士送菜真的合适吗? 以前也就算了,但现在,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这么干……好吗? 而且,就算他钱智自己不觉得有什么,那别人会怎么想?陛下就真不觉得有些偏爱过头了吗? 但看着陛下坚定的目光,这些话钱智属实说不出口,反正是陛下让他去的,他也只是奉命行事,结果会怎样他是不管了。 这对师徒,爱咋滴咋滴吧! 第两百八十三章 没什么,陛下只是让我…… 等到钱智风风火火的端着小碗从台阶上下来, 众人看着那道熟悉的身影,文武百官和新晋的进士们也停下了手中的筷子。 钱大人这是要做什么? 此时,赵平安还在捅那只八宝鸽子身体里的八宝米, 他想着,反正他今天不能多说话, 还不如尝尝宫里的吃食与外头相比有何特殊,起码就现在为止, 这八宝鸽子还是很不错的。 御膳不愧是御膳。 赵平安低着头,一门心思只顾着想皇宫内的御膳,也没有注意到此时大殿上比刚才安静许多,手拿筷子继续捅着八宝鸽, 结果捅着捅着就见一道阴影遮住了光线。 抬起头, 赫然是钱智。 见是他, 赵平安瞳孔猛地收缩,直白的问道:“你来干嘛?” 他可没忘, 骗他的不止是他师傅,还有眼前这位, 而且他们本就熟悉, 平时也就是这么说话, 语气上自然称不上恭谨。 “……” 众人听了, 猛吸一口凉气。 说这句话的时候, 赵平安并没有注意到因为钱智的突然到来,附近的许多人都把目光投向了他这,连带着他这句“你来干嘛?”也听了去。 众人心道:今朝的这位状元怕是真嫌自己命长,昨日是陛下,今日又是钱大人。 那明日呢?明日又是谁? 却见钱大人将手里的那小碗中乘着的两条鸽子腿悠悠放到了他面前,理所当然的回了一句:“陛下让我给你送来的。” 说完, 他又上了台阶,回了陛下身后。 刚才,他只用了“我”,并未去用“本大人”这个自称,想来也是觉得,状元这个身份远不如陛下徒弟这身份来的尊贵。 魏帝没去关注这些,只管低头吃饭。 不过众人也没有去在意这个,相比一个称呼,他们更关心这碗中的东西是陛下让送来的。 若不是亲眼所见,他们也不敢相信,陛下竟会赐菜给一个没授官的进士…… 赵平安看了一眼那碗中的两条拇指大的鸽子腿,再看看众人的神情,心头一紧,做作的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无声笑笑,装作一脸憨厚的随口跟旁边人解释了一句:“陛下兴许是见我年纪小,又贪嘴,才惯着我。” 说着,他就从座位上起来,走到一旁便要跪。 要下跪的时候他还在想,鸽子腿虽然好吃,但还要跪下谢恩,相比起来,他其实不吃也行的。 但没办法,陛下赐菜,按规矩,他就得跪,他现在已经让人盯上了,不能再被拿住把柄,毕竟这里不是现代,该跪就得跪。 可不等他拱手弯腰,上面那位就出了声,众人只见陛下摆了摆手,淡淡说道:“行了,你莫跪了,今日这宴会主要是款待新晋进士,在座的都是天子门生。” 陛下声音一顿,紧接着又道:“所以,今日只论师徒,不论君臣。” 听到后头一句,低着头的赵平安忍不住的嘴角一抽,很是怀疑,他师傅这话是不是点他呢! 只论师徒,不论君臣,这话有两层含义啊! 天子门生的师徒和亲师徒,这是打算一层说给大家听,一层说给他听啊! 偏偏这话谁都揪不出毛病。 但不管哪种说法,陛下的偏爱众人都看在眼里,赐菜也就罢了,为了不让他跪还特意找了个理由。 众人心道:这还不是一般的偏爱,赵平安到底是什么人? 我盯!!! 看着这一道道审视的目光,赵平安十分幽怨的看了一眼上头的魏帝。 天知道,他今天真没打算惹事,但他师傅这事儿闹的…… 看来,他今日注定不能低调。 师傅害我…… 好在宴会中途倒没发生什么别的事情,唯独后面那道甜点。 等到后面的菜一一上来,大约上了五六道,轮到一盅二龙戏珠的甜点,底下的人看着这甜点原本也没觉得有什么,但陛下试吃后却微微蹙眉,扭头跟钱智又说了两句话。 -- 第542页 他们看不见陛下说的什么,却见钱大人一张老脸狠狠一颤。 众人心头一紧,还想着陛下到底跟钱大人说了什么,紧接着就见钱智几步下去,就把赵平安桌上那道甜点端走了,一句话也没留。 文武百官“???” 这什么意思? 众人看着从他桌上端走的那盅甜点,眉头一挑,像是在说这又是何意?便又看向了赵平安。 赵平安“……” 他能说他也不知道吗? 不端别人的,偏偏端他的,他哪知道是何意?总不能是他师傅看他不顺眼。 众人还想着,是不是陛下觉得给一个新晋进士赐菜规格太高,所以又给撤了一道,这样也算公平,不然也没有别的理由。 毕竟两人身份悬殊,不可能提前认识。 直到整个琼林宴结束,陛下宣了赵平安去了偏殿说话他才明白,原来是那甜点里加了花生。 而他对花生过敏…… 此时,赵平安看了一眼这个骗了他两年的师傅,心情复杂。 魏帝神色镇定的问他:“怪朕吗?” “不怪。”赵平安摇摇头:“皇上出宫不是小事,隐匿了身份也算是正常,所以,即便师傅骗我这么久,我还是不会怪您,只是有点郁闷罢了,这一点我昨天就想明白了。” 不是他矫情,一个百忙之中还记得他对什么食物过敏的人,他真怪不起来。 赵平安自我感动,内心也不自觉的替他师傅辩解,却听魏帝说勾着唇,不动声色说了一句:“你说的不对。” “哪里不对?师傅觉得我该怪您?”赵平安问, 魏帝瞪了他一眼:“胡说,朕什么时候骗过你?” “可是……” “可是什么可是?”魏帝好整以暇的看着他:“好好想想,从头到尾,朕有说过自己是谁吗?” “可师傅你也否认啊!”赵平安自觉有些冤枉。 “瞒着你不是骗你,这不一样。”魏帝认真道。 “您说您姓李,这不是骗?” 两人这回见面其实也就几句话的功夫,赵平安就又开始没大没小起来,把昨日姜鱼林提点他要慎言的话竟忘了个一干二净。 殊不知,魏帝也是故意的,他不希望他跟他小徒弟的隔阂是因为身份差距而导致,卑躬屈膝的人他不缺,阿谀奉承的他也不缺,平安是能干实事儿的,他愿意让他特殊些。 想到这一层,魏帝很是理所当然:“朕母后姓李,借用一下怎么了?” 赵平安“……” “就算不提姓,那魏小公子到底是谁的儿子?” “朕的?” 魏帝知道瞒不住他,还不如大大方方的承认。 “好啊!你们联合起来骗我。” “不是,这个纯属巧合,归根结底还是你太笨。” 赵平安指指自己的鼻子,撅起了嘴巴:“我笨都能中状元。” 说这话的时候赵平安还有点心虚,毕竟他到现在还以为他这个状元来路不正。 但魏帝不知道他这点心思,更说不出其它进士更笨的话,只好退了一步,瞥了他一眼,又道:“那你还真是命好,一次就中,真幸运,就是可惜了,我跟太子这辈子怕是都没有科举的机会了。” 赵平安“……” 瞧瞧人家这话说的多拉仇恨! 说他命好,这话到底是夸他还是损他?怕不是在说反话吧! 论命好,谁能有皇帝命好? 而且这话他也反驳不了,一个是皇帝,另一个是未来皇帝,他实在找不到他们需要科举的理由。 科举,几乎是他们这些寒门子弟改换门楣的唯一机会,但对于出生就在顶点的皇家人来说,科举,只是他们挑选手下的一次特定活动。 人生下来就是这么不公平,当然,赵平安依旧觉得他幸运许多,若是生在一户普通人家,家里怕是供不起他,很可能一辈子只能从商,或是种地。 但他混出头了。 眼下,瞧瞧他师傅这一脸理所当然的样子,要多气人就有多气人,他不跟他掰扯了还不行吗? 赵平安被魏帝一激,也不纠结那些个事,只管问他:“那师傅叫我过来有什么事?” 魏帝耸耸肩,无所谓的道:“没什么事,就是找你说说话。” “哦!” 魏帝见他郁郁寡欢,兴许是自己刚才怼过了,忙又补了一句:“还有,你考上状元的事朕还没恭喜你,不过等会儿你还要去游行,贺礼已经叫人送你家里去了。” “这就没了?”赵平安挑眉问他, “不然呢?”魏帝歪着头。 “我还以为师傅要留我在宫里住一夜,听说皇帝都有三千佳丽,我还期待了好久。” 魏帝想了许久,最后只是歪着头,吐出了一个字:“滚!” “好嘞!” 赵平安占了一句便宜就跑,绝不含糊,总不能老被他师傅当傻子戏弄吧! 不过,“滚”之前,赵平安还不忘多问一句:“对了,我还有个问题想问问师傅。” “说。” “就是那个状元头名是不是师傅在其中动了手脚,好让徒儿暗度陈仓?” 时至今日,他仍旧难以相信,这状元头名还真落到了他头上,这种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的事情,他竟然是第一个上岸的。 -- 第543页 魏帝听他这么问,也不瞒他:“你想多了,那是你自己考出来的成绩,反之,就因为你,读卷官报上来的名次,朕一个名字都没动。” 听着这话,赵平安深吸了一口气。 魏帝皱眉,小心问他:“怎么了?” 赵平安咂咂嘴,一脸自得,浑身上下都觉得舒坦的很,只道:“没什么,只是觉得……我真牛逼!” 魏帝“……” 他怎么收了这么个蠢蛋徒弟。 牛逼个鬼,没大没小的,说话也不知道忌讳。 还有,就算考试是他自己考的,但学习的过程中他也给了不少帮助吧,毕竟他那一手好字能够练成也有他的因素,当初他可是罚这小子抄了不少的书。 等到赵平安回去,一群人还要去游行。 此时,夸街的队伍已经组建好,就差他了,上马的时候,旁边的白藏锋还小心问他:“陛下叫你过去,没说什么吧!” 他问这话的时候,一伙人都支起了耳朵。 只听赵平安坐在马上,淡淡回了一句:“没什么,陛下只是让我滚罢了。” 白藏锋“……” 众人“……” 滚? 听到这话,徐若海有些窃喜,有些幸灾乐祸。 场面忽然寂静起来,还是沈煜最先打破了沉静,只见他指着赵平安,笑得前俯后仰,乐不可支。 “哈哈哈,赵平安你也有今天。” 赵平安挑挑眉,甩了咧着嘴笑得开心的沈煜一个不屑的眼神,不动声色的回道:“二甲二十二名的人没资格说我。” 二货沈煜“……” 他能揍人吗? 剩下二百一十一名位列在沈煜名次之后的进士“……” 不好意思,感觉有被冒犯到。 第两百八十四章 鸡窝里飞出了凤凰…… 众人纳闷, 陛下让赵平安“滚”,是不是代表看他不顺眼才训斥了他,不然也没有别的理由可以解释。 总不能是赵平安故意找骂吧! 所以他们这么想, 也是这么问的。 对于他们的问题,赵平安是这么答的, 只见他一脸无所谓的回道:“无缘无故的,陛下训斥我做什么?陛下喜欢我还来不及呢!” 众人“……” 陛下喜欢你??? 呵呵! 尔之脸皮可与城墙比之。 这话不知是经了谁的口, 后来还传到了陛下的耳中。 “那新科状元口出狂言,说陛下的训斥是喜欢他,陛下,您看这赵平安是不是太狂妄了。” “朕觉得……” “陛下觉得如何?” “朕觉得……他说的对。” 挑事儿的那名官员“……” 这感觉就像嘴里突然被塞了一口屎。 偏偏他还嚼了两下。 咽了下去。 怎么说呢? 就是噎得慌。 …… 夸街这日, 京都的玄武大街差点被围了个水泄不通, 想想近期发生的事情也知道是因为何故。 新科进士要夸街了。 只因消息还没有传到宫外, 所以新科状元花落谁家尚不可知,但不管是谁, 都不影响他们内心的激动。 “状元被谁得了?”街上有人问。 “人没出宫,这会儿还不知道呢!不过我听说会元徐若海考童生秀才举人都是案首, 已是小三元, 倘若这一次陛下有意成全, 兴许能出个连中六元的佳话。” 这人说的六元, 指的是县试、府试、院试、乡试、会试和殿试, 县试,府试,院试皆是案首便可称作小三元,而乡试,会试,殿试皆案首便称作大三元。 若是六场考试全拿了第一, 便可称连中六元。 但科举一事不确定性太大,连中六元的实在少见,几百年都不一定能出一个,尤其越往上越难…… 这不,卡住徐若海的最后一关就栽在了赵平安头上。 说到连中六元,那人也是噫吁嚱:“连中六元,往年也不是不行,就是今年悬了点,那个赵平安前段时间闹出的风波可不小呢!” “也是。” “不过人到底什么时候出来?我家里铺子还得我回去看,着急。”那人道。 “让你婆娘先看着呗!” “啂,你看那边,你是不知道啊!我家里那蠢婆娘也来了……” “呃!”那人看着另一边高额大口,叽叽喳喳说话的妇人,忍不住笑笑,又道:“那就再等等。” “唉!只能这样了。” 他们守在宫门口不远处,不多久,新科进士一行人也从宫门出来了。 最先走出的是两名手持牌匾的红衣侍卫,牌匾上,一边写着肃静,一边写着回避。 其次走出的便是一甲的三名进士,白藏锋,任贤在侧后,居中、居首的自然是状元赵平安。 此时,他就端坐在高头大马上,头戴金花乌纱帽,身着红袍,一时间,风头无两,意气风发。 街上,比平时涌现了不少卖花女,沿途叫卖,生意极好,有那出手阔绰的,一买便是几十支,心里头一高兴,一股脑全朝着街上游行的新晋进士队伍扔了过去。 早在前些日子,赵平安的名头就已传遍了整个京都,所以此时见到这个结果,众人并不觉得意外。 只是可惜了会元徐若海,失了状元,还丢了一甲…… -- 第544页 今日是个大日子,姜家一众人丢下手头的所有事情,都赶来了京都,在人没从宫里出来之前,他们也不知道平安能得个什么名次,但不管第几,一个进士总是跑不了的。 等看着坐在高头大马上的那个熟悉的脸孔,一伙人惊呼:“平安是状元。” “还真是状元,这小子有出息。” 等到赵平安到了他们近前,挥手的挥手,呐喊的呐喊。 “平安。” “平安……” 赵平安循着声音往底下看,入眼的除了老太太以及姜家大房二房的老老少少,还有他干爹,甚至连高家他小舅小舅妈也带着那对龙凤胎来了京都。 等再往前走,又见着船工师傅,眼下正靠在墙角,吧嗒吧嗒抽着旱烟,显然是听着消息来瞧他来了。 老太太几个子孙都是喜笑颜开,唯独二太太,神色有些复杂,有些惆怅…… 世事多变。 她一直觉得,鱼墨不爱念书,平安又是个跳脱性子,整个家里就她儿子鱼林最有出息,也最稳重,这也是她一直以来趾高气昂的根由。 结果…… 二太太紧咬下唇。 赵平安中举的时候她没太在意,会试出结果也没在意,毕竟他是取了巧,考题正好让他赶上了,二太太还想着,赵平安年纪小,即便运道好些,总不会越过了她儿子去。 毕竟他儿子可是探花郎,除非赵平安能得了榜眼,或是状元。 不过……这可能吗? 呵呵! 十五岁中进士,她信。 十五岁中状元,除非那赵平安打出了娘胎就会读书。 不,这还不够,除非那赵平安是天选之人,他读了两辈子书,才可能有这成就。 几百个举人,要知道,她儿子可是第三,这可是能够载入县志,在小县城立碑的事情。 说起来,两个字,光荣。 起码,今日殿试没出结果前,她一直是这么以为的。 但是,坐在高头大马上的赵平安活活给她扎了一剂强心针,生生摧毁了她的光荣,她的得意,她的高人一等。 就两个选项,榜眼,或者状元,结果他还真得了个头名的状元。 要不是亲眼看见,她还真不敢信这状元竟真被他收入囊中。 一个姜家,养出了两个进士,还都是前三甲,二太太不由得对这科举制度失了些从前的敬畏,起码含金量不如她从前以为的那么高。 若是在从前,路上拉出来一个人,告诉她这人是新科进士,二太太恨不得把人供起来,日日净身焚香,一天三次的跪拜祈福。 换了现在,真来个进士,她确定自己会很淡定的让丫鬟奉杯茶,客套两句也就完了。 嗯!顶多再“顺道”提一提自家有两个文曲星的事儿…… 不过这也只是她心里暗搓搓的一些小心思罢了,真要让她去害赵平安,去污蔑他,她不会做。 她承认,自己嫉妒心强,爱攀比,说难听点,她就是欺软怕硬,但这也只是她心里想想,起码底线她还是有的。 她不知道的是,姜鱼林之所以能得了探花郎,除了他自己争气之外,跟赵平安和陛下也有一定关系,但这个秘密,魏帝不会告诉任何人。 他是皇帝,他给自己选个顺眼的手下,不可以吗? 自古,科举考试都是世家贵族子弟多,寒门子弟少,可如今他就想扶一扶寒门,他就想给他徒弟找个帮手,他就想任性一回。 有些人天生就与别人不同,赵平安就是,他看的出来,这小子,天生就是为百姓谋福利的料。 其实,魏帝也有自己的小私心,他就想看看,整个大魏,整个朝堂能不能因为赵平安这个人产生一些变化。 另一边,队伍领头的赵平安冲着熟人摆了摆手,只笑笑,却不好说话,不然整个夸街队伍,来观看的亲眷众多,大家你一句我一句的,只怕是乱了套了。 他胯下的马匹走的不快,但仍是很快就离了众人的视线,如此,姜家人也不继续在这里站着。 老太太说了,今日大喜,她得给回去做几道好菜,等回了鹿鸣郡,势必要摆三日的流水席。 只不过来来往往的京都百姓众多,看他们一脸喜气,免不了多问几句。 一问才知,竟是状元郎的家眷。 二问又知,这家不光有状元郎,还有探花郎。 一个“鸡窝”里飞出两只凤凰,一时间,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又纷纷讨教起了孩子的教育经,不过,有老太太在,也没有大房二房说嘴的份儿。 反正他们是不想跟老太太抢这个风头,老太太如今年纪越发大了,性子就跟孩子似的,爱显摆。 尤其是显摆孙子。 姜鱼林是她亲孙子,赵平安也是,两个孩子她都是当亲孙子看待的,自然有这个资格说道说道。 “老太太,您贵人事忙,也教教我们这养孩子有哪些诀窍,到底是咋养出这么有出息的孩子。” “对啊!您好歹多说两句。” 由两个儿媳搀着,老太太眉眼含笑,心里高兴,不免多说了两句:“哪有什么诀窍,两个孩子打小就爱看书,还努力,都不用别人去说,自己天不亮就起床读书,再加上脑瓜子灵光些,先是秀才,再是举人,这才考上了进士。” 老太太心里嘟囔着,平安虽然没这么刻苦,鱼林却是一贯如此,所以她这么说也没错。 -- 第545页 但这话听在旁人耳中。 众人“……” 这算什么诀窍? 哪个进士不是先秀才,再举人,然后才是进士。 还有,努力读书……能考上进士的哪个不努力读书? 众人纷纷缠着老太太,让她再多说些,最好是说出些不为人知的隐秘诀窍。 老太太有些无奈,知道这些都是望子成龙的主儿,却也只能回道:“老身说得都是实话,学堂的夫子都说,读书要先读厚再读薄,偏偏有些读书人,读书不是为了理解,只是为了应付考试,这哪能行?估计到秀才也就止步了。” 众人一听,哀叹一声,想着自己身边的那些读书人……还别说,有许多还真是这样。 说读吧,也读了,提问吧,也还行,问题出在哪儿呢?这些人有个通病,少了股灵气,还多了几分的酸腐。 读书这种事,强求不来,有些孩子喜欢读书,就比方说姜鱼林,哪怕不用催促,他也是那么一副性子,但有些孩子天生就不喜欢读书,就比方说姜鱼墨。 他不愿意读,家里还能拿刀逼着他不成? 牛不喝水强按头,到底是一个无心,一个有意,打着为“牛”好的心意,却全然不顾“牛”的想法。 又听老太太再道:“这两个孩子,读书,却又不死读书,他们是真看进去了。” “不然,我们一家子好几口人,一个个没功没名的,要不是祖宗烧高香了,怎么能养出来这两个有出息的?” 众人琢磨着,的确也是这么个理儿,有些事情不是光几句话就能解释的清的,话说到这份上也差不多了。 众人当即又竖起了大拇指,夸赞道:“老太太,想不到您一介白身,竟有这等眼界,我等佩服。” “唉?这话你说的可就不对了。”老太太忽然开口。 “在下说错话了?”那人满脸疑惑。 老太太点点头,直起了腰板,一脸认真:“谁说老身是白身,老身可是有诰命在身的。” “诰命夫人?” 一群人惊讶的瞪大了眼睛,据他们所知,姜鱼林如今还只是七品,如何能给老太太讨诰命? 说到这里,老太太高昂着头,很是得意:“老身的诰命可是自己挣的,说了你们也不一定知道。” 棉花的事情,朝廷还没有对外宣布,所以关于改良棉花纺线工艺的事情老太太也不便多说,但众人偏偏央求着她再多说两句。 “老太太,您再多说两句,让我等开开眼界。” “就是就是,老太太,您再多说两句嘛!” 如此,老太太也只好赶鸭子上架一般,皱着一张老脸,“勉为其难”的说道:“别的事不好说,但这件事你们一定知道,就这条路上有个炭笔铺子,各位可听说了?” “这炭笔如今风靡一时,我等自然听过。” “要说这铺子,可是挣老了钱了,还有这炭笔,也不知是怎么制出来的?” 说着,这人还从怀里掏出一只被纸包裹的炭笔,左瞧瞧右瞧瞧。 “对对对,如今京都还有几个不知道的?别说我们这些本地人,这炭笔店的名声怕是早传到外头去了。” 听到这里,老太太很是得意,莫说是嘴角,连眼睛都是往上挑的。 众人见状,纷纷小心猜测:“莫不是这炭笔店铺子就是您家开的?” 站在老太太后头的一大家子人,看着自家老太太这副得意样子,忍不住憋了笑。 只见老太太拍了拍胸脯,毫不掩饰自己的得意:“区区一个铺子算什么?这炭笔就是老身改良的。” 老太太只用了改良这个词,没说发明,毕竟这发明人可不是她。 赵平安当初把这活计丢给她,从柳条烧的炭笔到如今能够普及开来,两年间,她可是付出了不少努力才有了今日这个成就,这会儿拿出来吹吹牛,不过分。 当然,老太太拿出来说嘴的这个话题选的也够好,够妙,够精辟,众人原本还纳闷儿赵平安这又会制冰又会制糖,还改良兵粮的本事是跟谁学的,原来是这位啊! “果然是有其奶必有其孙,老太太,您教了个好孙子啊!” “原来状元郎的本事都是跟您学的。” 老太太:“老身觉得,你们应当是误会了。” “哪儿不对?” “不是他跟我学的,是老身跟他学的。” 第两百八十五章 祖坟冒青烟也开始内卷…… 夸街游行结束以后就是各回各家, 不过,姜鱼林的小院地方不够大,赵平安买的那套宅子如今还不能住人, 所以众人晚上暂且得在客栈落脚。 这会儿,人都齐聚在姜鱼林的那处小院儿。 说起来, 打从这小宅子买了之后,家里头还是头一回过来, 小是小点儿,不过他们也不常来,将就一下也就是了。 等到他回去之后,鸟爷早已准备好一只雄鹰展翅的风筝交到他手上, 说让他在外头放一会儿再进去。 赵平安眨眨眼, 也不明白这又是什么风俗, 但还是听话的接过了风筝线。 这雄鹰形状的风筝鸟爷早已放飞,赵平安只管拿着线轴, 紧拽一下,再松一松线就是, 说实话, 这还是他两辈子头一回放风筝, 倒也有趣。 等到这风筝线被他放完, 风筝也飞到力所能及的最高处, 只见鸟爷从怀里掏出了一把小剪刀,对着他手边线轴的风筝线就剪了下去。 -- 第546页 于是,摆脱了操控的风筝越飞越高,越飞越远,直到入眼之处只剩一个比蚂蚁大不了多少的小黑点。 赵平安抬起头,支着手放在额头上, 看着越飞越远的那个小黑点,挨着鸟爷轻声问:“剪风筝线这一出,是天高任鸟飞的意思吗?” 听他这么理解,鸟爷差点一个踉跄摔倒在地,还瞪了他一眼:“什么天高任鸟飞?你想飞哪去?” 紧接着,又见鸟爷拉着他的胳膊往屋走,接着道:“这叫辟邪、祈福,等下回,干爹给你做个更大的风筝。” “是个意思就成,要那么大风筝做什么?”赵平安跟在他后头小声嘟囔。 “飞啊!”鸟爷理所当然的回道:“我上回还试着把老鼠绑在风筝上。” “结果呢!”赵平安一头黑线。 “老鼠上天了。” 说到这里,鸟爷还有些得意。 唯独赵平安在心里替那只上了天的老鼠默了个哀,人家老鼠好端端的,偏偏遇上了他干爹,还被送上了天,这是造了什么孽呦! “所以呢!这跟干爹你要做个大风筝又有什么关系?” 问到这,只见鸟爷一脸憧憬:“干爹想着,小点的风筝能把老鼠带飞,这风筝要是做得大些,是不是人也能飞?” 说到这里,只见赵平安挠挠头,一本正经的回道:“能是能,不过危险性较大。” “嗯……”说到危险性的问题,鸟爷倒是不大在意,只把食指撑着下巴,沉思道:“可以试试。” “不用试了,一定是这样的。”赵平安郑重回道。 事实上,只要改良得法,让风筝载人不是太大问题,但想要飞得太高也不现实,能做到滑翔翼的程度也就差不多了,当然,这也只是凭借他上辈子的经验之谈。 毕竟操控滑翔翼也是需要训练的。 鸟爷见他兴致缺缺,忍不住多问了一句:“你不想试试?” 赵平安摇摇头,兴致缺缺:“不想,也没这个兴趣,万一再搭上一条小命,得不偿失。” 他又不是没坐过飞机,对飞天可没那么多的执念。 但有句话说得好,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他对上天没什么兴趣,是因为他有这个经历,但鸟爷没有…… 他能够理解他干爹的想法,毕竟古往今来,有多少人幻想着有一双翅膀,或是以某种方式飞天,不然飞机火箭也不会被造出来。 但大多数的飞天都变成了祭天,祭天祭到粉身碎骨,连尸首都不一定能找着…… 赵平安觉得,在不伤害自己身边人的情况下,他其实并不介意奉献,但如果只是为了推动飞天事业就把他干爹给搭进去,他宁愿让这飞天事业再搁置个几百几千年,等到后人来研发。 看着鸟爷这一脸失落,充斥着不被理解的表情,赵平安到底还是没说的太狠,只管揽着他的肩膀道:“干爹,有时间我给你弄个热气球玩玩。” 鸟爷歪着头:“热气球?什么玩意儿?” “现在说了你也不明白,等有时间我给你弄一个,安全性绝对比你那风筝要高。” “能飞吗?” “能。” 一听能飞,鸟爷顿时来了兴致,连连叮嘱:“那你可别忘了。” “不能够的。” “那你可千万不能忘了哈!” “放心吧!忘不了。” 他要真忘了,只怕干爹能催死他。 …… 因为赵平安中状元的事情,姜家人高兴的不能自持,老太太大手一挥,也不叫下人准备饭食,直接让二儿子去酒楼预订一桌酒席,晚上给平安庆祝。 家里这会儿一个也不缺,唯独姜鱼林还在翰林院当值,还要晚些才能回来。 而此时,平素安安静静的翰林院也开始热闹起来,尤其是姜鱼林那处,更是如此。 来来往往,有不少人来给他道恭喜。 恰巧经过的自是不必说,另还有些特意过来祝贺的。 “姜大人,恭喜恭喜。” “哪里哪里!” “姜大人家中人丁兴旺,家族兴盛指日可待。” “不敢当不敢当,您过誉了,” “……” 他跟赵平安的关系不是秘密,虽不是同姓,但自小长到大的情分,其实跟一家人也没什么区别。 不是家人胜似家人。 能留在翰林院的都是每届科举刷下来的精锐,对于每年的科举考试,他们自然比谁都关注。 传胪大典后,状元花落谁家,宫里可比宫外知道的早的多,消息传的也快的多,而且,赵平安跟他的那点关系想瞒都瞒不住,尤其去年帝师带他和平安去参加王大人生辰宴以后,就更是如此。 这俩人,一个状元郎,一个探花郎,一个赛一个的有出息,说不得日后又是一个钟鸣鼎食之家,所以,该巴结还是该疏远,他们心里门儿清。 不过,还是有些消息不够灵通的仁兄,就比如说于幼洪。 说起来,于幼洪跟姜鱼林也是平级,甚至还比姜鱼林早几年进翰林院,不过他不如姜鱼林起点高,也不大会来事儿,所以直到如今还只是个七品官。 两人都是寒门出身,只不过是分属不同的部门,平时也不在一块儿当值,且于幼洪这人不大会说话,两人交往并不多,顶多也只能算是个点头之交。 -- 第547页 见一个个的跑来恭喜姜鱼林,只关心自己手头事儿的于幼洪难得过来问了一句:“老远就听诸位来与姜大人贺喜,姜大人这是要订婚还是成婚?” 听到这里,姜鱼林面色一顿,还寻思着这于大人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他当个值还要被催一次婚。 但碍着礼节,他还是黑着脸回了一句:“在下不订婚,也不成婚。” 于幼洪见他面色不好,也知道是自己说错了话,但这种时候也只能硬着头皮,顺坡下驴,便又问:“既不是成婚,那是何事恭喜?” 姜鱼林只好道:“是我弟弟高中了。” 听他这么说,于大人想起今日是传胪大典,马上又要有一批新进士入翰林,难怪大家伙儿都在讨论,就又问:“你弟弟得了哪一榜的进士?若是能选入庶吉士,兴许过些日子大家还能在一块儿当值。” 不过这话说完,他又觉得不大妥帖,又补充了一句:“不过,想选入庶吉士还是有一定难度的,毕竟你弟弟年纪小,选不上也无妨。” 能够选入庶吉士,入翰林院当值的,五中有一,现在谈能不能进还很难说? 姜鱼林能得探花,他弟弟却不一定,这是于幼洪根据自己认为的来说的。 他自己也是寒门出身,能考中庶吉士,实在是祖上冒青烟了。 但这话听在姜鱼林耳中就有些怪异了,他看着于幼洪,确定他不是装的,心里还想着,难怪这于大人在翰林院待了六年还是没有丝毫要晋升的意思,就这说话的艺术,实在是生硬的很。 理是那个理,但听起来就是让人觉得不爽。 所以说,有些人固步自封,始终原地踏步不是没有原因的。 但话他也没说的那么死,只是表情有些复杂的看着于大人,道:“若是没有意外,他入翰林应该问题不大。” “那要出意外了怎么办?” 姜鱼林“……” 他不来搞事情,就不会有意外。 但姜鱼林向来都不会把话说的没有退路,只管道:“也无妨,他志不在翰林院,到了他这个份儿上,到哪儿去都一样。” 于幼洪听他这么说,以一个过来人的身份拍了拍他的肩膀,笑了笑:“哈哈哈!我看姜兄倒是对家里人很有自信啊!” 姜鱼林瞥了瞥肩上的那只手,往边上走了一步,与他划清了界限。 他们还没这么熟。 “只是说句实话罢了。” 见他不是在玩笑,且神色间有些疏离,于幼洪收了脸上的笑意,但依然不打算放过他,便又问:“姜兄既然这么有信心,那你弟弟是哪个榜?得了第几?” 姜鱼林本来是不想讲的那么直白,弄得好像他好像在故意炫耀一样。 但人家都这么问了,他也不好不答。 尤其这语气他听着很是不爽的情况下…… 勾着唇角,只听姜鱼林两个字两个字的往外蹦:“他啊!首榜,首名。” 听他道出这六个字,于幼洪睁大了眼睛,一脸难以置信:“你弟弟是状元?” “不错。”姜鱼林点点头。 听到这里,于幼洪咽了口唾沫,小心问道:“我记得姜兄才加冠没几年,冒昧问一下,你弟弟如今多大?” 姜鱼林微昂着头,如实答道: “十五岁。” 于幼洪“……” 十五岁就能中状元,这年头,祖坟冒青烟也开始内卷了吗? 第两百八十六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 不过话又说回来, 人家两兄弟都是前三甲,他一个二榜擦边儿进翰林院的人没事跑来找什么存在感? 姜鱼林不在乎于大人心里是怎么想的,见他还杵在这不走, 只管问他:“对了,于大人找在下还有何事?” 这话说的, 就是要送客了。 平白无故的,于大人可不会特意来找他说话, 平日可不见他来这。 问到这,于幼洪一拍脑门,忽然也想起来了,他来的确是有事来着。 “是这样的, 我家里有个妹妹, 年芳二十, 尚未定亲……” 姜鱼林觉得这话茬子不大对劲,微皱了皱眉, 索性直言:“于大人不会是来说亲的吧!” “不错”。 于幼洪挠挠头,不好意思的笑笑, 后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 又摆出一副你走运了的模样:“我那妹子……” 他刚要自夸, 就听姜鱼林拱了拱手, 直接开口打断:“劳烦于大人白跑一趟了, 我弟弟已经定亲了。” 说这话的时候,他是一点儿没客气,就是想把于大人的心思掐死在萌芽中。 大家都是寒门出身,于家差姜家一大截,只一个不中用的于幼洪撑着,况且平安这么有本事, 日后这于家还指不定要怎么麻烦他呢! 别说平安已经跟薛家那边有了苗头,就算没有,他也不可能给平安招惹这么一个拖后腿的。 他不傻。 平安更不傻。 他甚至怀疑,这于幼洪怎么有脸向他开的口。 不知不觉间,姜鱼林对这于大人又厌恶了几分。 偏偏这当事人的于某没有半点自觉,还恬着脸往他跟前凑:“姜大人误会了,本官是觉得这翰林院这么多人里头,就你还不错,配得上我妹妹。” 姜鱼林“……” 什么叫只有他配的上他妹妹? 寒颤谁呢? -- 第548页 恶心谁呢? 不管他妹妹如何,于幼洪说得这句话就有问题,且问题不小。 赵平安要是在这,非得把这于大人怼的怀疑人生不可。 奶奶的,他鱼林哥不成婚是没有适宜对象吗? 是人家压根不想,人家就没这个心思。 真当他全城求嫁的名头是说着玩的? 听到这,感受着附近人的眼神,姜鱼林狠狠抽了抽眼角,不说别的,这于大人是真不怕得罪人,还说什么“整个翰林院就他一个还不错的……” 这是给他于幼洪拉仇恨,还是给他姜鱼林拉仇恨呢? 但碍着同朝为官,姜鱼林不好真去打他的脸,只是礼貌的回绝道:“于大人,在下如今还不打算考虑婚姻大事。” “唉~姜兄此言差矣,我听说姜兄如今不过二十有三,怎好一直耽搁下去?” “不急。” 说着,姜鱼林扭过了头,脸也拉了下来,明眼人都看得出他的不爽。 但边上的于幼洪显然比他还不爽,还要急躁:“你不急,我妹子等不急啊!她如今双十年华,再耽搁下去就成老姑娘了,我跟你说啊!我妹妹是个好女孩……” 他说这话的时候,翰林院已经有不少人都竖起了耳朵,即便他们心里已经对这于大人没了丝毫好感,但这不妨碍他们看戏。 “于大人,或许你妹妹很好,但我必须提醒你一句,双十年华已经算不上是女孩了。” 姜鱼林直起身来,不管那于幼洪面色如何,只管放高了声调,又接着道:“还有,在下不是你妹妹的良人,于大人还是莫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 此时,他心有不快,说话的语气自然称不上好听。 话外音任谁都听得出来,话音刚落,只见于幼洪也沉着一张脸,紧皱眉头,看着姜鱼林,直问道:“姜大人当真如此狠心?” 姜鱼林:“不是我狠心,我与你妹妹无亲无故的,于大人何必盯住我不放?” “姜大人,我可跟你说,我妹妹熟读女则女戒,素来德行出众。” “你妹妹德行出众跟我又有什么关系?” “德容言功,《礼记》有言,这是女子应有的品德,咱们寻良配可不就在乎这个嘛。” 听到这里,姜鱼林忽然来了一句:“既然你说了,女子德容言功,我不问她品行,暂且就当她像你说的那样,德行高洁,那我且问你,她长相如何?” 众人听了这话,心道:釜底抽薪,这招儿绝。 他也就随口一问,没想到这于幼洪却忽然像变了个人一般,脸色大变,伸出一只带着笔茧的手,一脸狰狞的指着他,语气中带着不忿,还带着些惋惜…… 似乎姜鱼林问这个问题就是天大的罪过一般。 于幼洪食指颤动:“以貌取人,失之子羽,姜大人,莫非你也是那以貌取人之辈。” 避而不答,还倒打一耙,姜鱼林也听明白了这话外音。 这就是说长得不好看呗! 不过也是,真要好看还能等到现在? 在场的都是人精,也都想看看他会怎么回复,总归这俩人如今还只是说嘴,没到吵架的程度,他们不好上去插嘴,毕竟老话都说了: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 就于幼洪那个性子,万一他们上去说话,这于幼洪赖上他们可如何是好?所以,还是先看看姜鱼林怎么应付,等收不了场了,他们也就不好当不知道了。 但对于这种死缠烂打的,姜鱼林也懒得跟他纠缠,只是嗤笑一声,也不多解释,直接承认。 “你说得对。” 听他这么说,众人心道,干得漂亮! 于幼洪“……” 这都承认了他还能怎么说? 总得顾着面子,总不能妹妹没送出去还平白惹了笑话,所以到了后来,他像是下最后通牒一般,补了一句:“你别后悔。” 姜鱼林低着头,很是谦虚:“于大人言重了,在下不配。” “我妹妹可是经受了裹脚考验的。” “那在下就更不配了。” “你……” 姜鱼林越是这样,于幼洪就越是不爽,直到后来,气的话都说不完整,只能颤巍巍的指着姜鱼林,结结巴巴的道:“你你你,你可真是……好啊!” 等到于大人拂袖,愤愤离去,姜鱼林就像个没事儿人似的,继续忙活自己手头的事情,仿佛刚才被逼婚的不是他一般,倒是叫众人很是开了一番眼界。 他以为这件事就到此为止了,到了点儿就回家,跟着家里庆祝,却不知于幼洪出了门就奔向了周大人处。 这周大人自然是周谨然,也是之前与赵平安发生过口角争执的周玉婷的父亲。 见于幼洪过来,只见周大人头也不抬的问了一声:“事情都办好了?” “大人放心,尽在掌握之中”于幼洪“嘿嘿”尴尬一笑,接着又道:“不过下官的事情还要拜托大人了……” “你放心,事成之后,本官自会找个机会给你升一升官职,正好这一批新晋的进士来,又有一批人要被放出去,总有机会的……” 听到这里,于幼洪面露喜意:“那就辛苦大人了。” “你管好你自己,不该说的别乱说就够了。” “自然,自然……” …… 此事一了,姜家人没在京都待两日就回去了,赵平安那也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 第549页 但有句话说,暴风雨来临之前,海面上总是格外平静。 山雨欲来风满楼。 四月初七那日,姜鱼林赵平安出门时,正当街,一女子扑到两人面前,声泪俱下,哭喊着说姜鱼林侮辱了她,侮辱她的德行,让她蒙羞,若是不娶,便自尽于此。 百姓们指指点点围了一圈。 那女子见人多了起来,又开始大嚷大叫,明摆着是打算闹得人尽皆知。 两人一脸懵逼,后来才知,这女子就是那于幼洪的亲妹子,想起那于家一家子污糟,姜鱼林气的满脸酱红,赵平安见状,当下也按捺不住心中的火气,对这女子的反咬一口极具讽刺,于女德上又是一番巧辩。 赵平安是怎样一副唇舌,那女人自然说不过他,但那姓于的女子像是完成任务一般,没逗留太久,很快便钻出了人群,也不提什么自不自杀的事了。 初九,本应封官。 结果初八那日早朝,这事情就漏出来了,于朝堂之上传到了陛下耳中,打的魏帝是一点准备都没有。 先是有两名御史,告新科状元赵平安当街侮辱女子,对女德提出质疑,甚至还当街讽刺了《女诫》的一些教条,一些道德规范。 其次,周谨然也跟着挑拨了几句是非,明里暗里的对赵平安的言行举止表达了不满,并希望陛下对于这种品行不断之人予以贬斥。 魏帝也顾不得见解事情真相如何,但他徒弟的脾性他是知道的,这孩子虽然平时跳脱了些,但还算乖巧,中间定是有鬼。 明日封官,今日可不能出岔子,起码事情得暂时压下,慢慢处理不能影响后续的封官。 魏帝:“御史弹劾也就罢了,你一个翰林院御史中丞,也管这种小事?” 按理来说,翰林院御史中丞虽有监察之权,但品级高,往常是不会理会这种小事,更不会因为这种小事闹到朝堂上去,但今日偏偏是邪了门儿了。 不过很快,周大人便手持着笏板出来,大大方方的说明了缘由:“回禀陛下,这不是小事,赵平安当街公然挑衅女德,在百姓间已是传遍了,还惹的百姓不满,必须要予以惩罚,决不能放任为之。” 魏帝不是傻子,事情虽是由两名御史先挑起来,但主要还是这周大人在其中添油加醋,如此言之凿凿,只怕这其中他的“功劳”不小。 只见魏帝紧盯着他,言辞犀利:“如今事情还没弄清楚,不过朕听着,周大人似乎对朕选的状元意见很大。” 周大人抹了把汗:“陛下言重了,臣不敢,臣只是说句公道话,这件事外头传的沸沸扬扬,陛下尽可以去调查。” “调查自然是要调查的,但朕瞧着,你与这新科状元……似乎是有龃龉。” 这话魏庭澧说得极为直接,倒是与往常的隐忍极为不同,事实上,周谨然也不知陛下为何如此维护于他。 不是说陛下不喜这赵平安吗? 但事情都已经闹到这份儿上,已经回不了头,若等日后被查出,还不如他现在主动交代。 周大人想了想,还是选择先行出口:“回禀陛下,臣其实也有自己的一点小私心,不过这也都是因为那赵平安对臣的女儿在言语上百般羞辱,没有一丝顾忌,所以臣一听他昨日当街之事,想起这人德行有亏,才忍不住心中愤慨。” “陛下,臣之所言,句句属实,还请陛下明鉴。” 魏帝一听便明白了大概,也顾不得听这周谨然狡辩,只道:“知道了,之后朕会找人查清楚。” 周大人见陛下面色似乎和缓了些,又小心问道:“那明日封官之事……” 魏帝瞥了他一眼,薄唇轻启:“照旧!” 第两百八十七章 废裹脚 朝堂上的事情也不知是谁在后头捣鬼, 周大人告赵平安的这一出到底还是传了出来,百姓间的谈资多了几分,传闻也是愈传愈烈。 赵平安原本还以为是针对姜鱼林来的, 没想到目标竟然是他…… 果然,这官场处处是陷阱, 还不知什么时候就得罪了人,至于周大人为什么大费周章弄这一出, 赵平安觉得,不光是给他女儿报仇,或许还是看他不顺眼。 他这段时间,风头太劲, 太招人嫉妒了。 结合那日街上的事情, 赵平安姜鱼林两人回去之后也捋了捋, 到头来,合着是这周大人在后头捣鬼, 至于那于姓兄妹俩,估计是被当枪使了。 当然, 被当作枪来使也不是没有好处, 不说事成之后于大人能否受益, 兴许连带着他这妹子还能在舆论压力下嫁进姜家。 一石二鸟。 不过, 要说怕倒不至于, 他后来想了想,不管是在家门口对周小姐说的话,还是在街上对那于小姐说的话,他都不后悔。 若再来一次,他可能还会这么说。 就这些人口中的女德,可拉倒吧!如果裹脚就是德行高洁, 就是能忍耐常人不能忍的坚忍之辈,那放眼他上辈子整个古代史,就是一本女人的心酸泪。 呸!这见鬼的女德。 呸!这见鬼的裹脚。 初九要封官,在这中间,沈煜还来过一次,也是听闻了风声过来的,听说周大人把赵平安给告了,还说他要告这周小姐辱骂太子。 二者相比之下,他周家这罪名可大多了,若是告上去了,一准儿能叫这周大人翻不了身。 -- 第550页 不过赵平安说不着急,他另有打算,毕竟,上辈子斗地主,谁不是循序渐进的来? 论出牌……可没有先出大小王的。 初九,封官照常进行,与往常一样,状元封六品修撰,探花榜眼则是七品编修,至于剩下的,要么是封庶吉士,要么是等待外放。 封官结束后,赵平安没有急着出宫,而是被宫人带去面圣,大庭广众之下,一点也不含糊。 等到了地儿,魏帝忙问他这其中的事情经过,赵平安没有错漏的一一道出,不管是那周小姐,还是这于小姐。 听闻是因为一双脚引发的,听完,不仅钱智有些无语,就连魏帝都觉得无奈了。 但魏帝还是象征性的提点了一句:“平安,有时候你说话还是过于大胆了。” 他没有说是错,只用了“大胆”这个词,毕竟赵平安如今也是官员,说话做事自当注意,他代表的不光是他自己,还有整个朝廷的脸面。 与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的其它官员来说,他徒弟的确是大胆了些,说话没个顾忌。 不能说他错了,但总是不符合他们大魏的主流思想。 所以这话也没问题。 赵平安想了想,并不觉得他师傅这话有错,他这次做事的确冒进了些,但要他承认自己后悔了…… 这不可能。 周小姐自认是裹了脚的,品行高洁,高人一等。 于小姐不仅裹脚,还顺带着裹了脑,满大街的宣扬,口口声声说别人坏了她的名节,威胁他们说要以死明志。 但当时赵平安从脖子上取了把刀子丢给了她,她又不敢去死,甚至表情一度十分懵逼,似乎想问:你小子上街怎么还随身带着刀? 这两人,满嘴跑火车,但认可她们的女子并不少,这种风气若是不及时制止,还不知整个王朝要成怎么样子。 赵平安终于开口:“师傅,我承认我的想法可能跟你们不同,但我想问问,您觉得他们对女德的认知是对的吗?” 魏帝想了想,只道:“千年来都是如此。” 魏帝没有说对,也没有说错,只说千年来都是这样,从古至今,男人是这么过来的,女人也都是这么忍过来的。 男尊女卑,女子取悦男子,向来如此。 如果有一天,忽然来个人告诉他们,你们不对,他们自然不愿意。 赵平安又问钱智,钱智也是一样的答案。 这个答案赵平安不意外,毕竟社会风气是这样,不过他师傅和钱智都是明事理的,与一些信奉严苛教条的人思想上不可同日而语。 所以他才想改变。 却见赵平安摇摇头,郑重其事的看着他们,语气带了些凝滞,还带了些决然:“师傅,我不管什么三从四德,也不管什么德容言功,我只想知道,是谁,最先把裹脚跟女德划上了等号?又是谁告诉他们,裹脚就等于女子德行高洁?” 他看着两人,似乎在等待一个回答。 只见魏帝微微低头,钱智也皱起了眉头。 不是不认同,而是他们也回答不出。 赵平安见他们如此,顿了一下,苦笑一声,继续开口:“我是不知道他们怎么想的,不管是被裹脚的,还是主张给孩子裹脚的。” 只听赵平安郑重说道。 “好好一双脚,生生弄断。” “好好一个女孩,偏偏要让她双脚畸形。” “要我说,人这一辈子,难呐!男人不容易,女人更难,一辈子,大几十年,前面几年牙牙学语,后面几年被裹脚束缚,后半辈子还要听从父母安排,嫁人,兴许还得跟宅子里的各种妾室搞搞宅斗……” “以爱之名,加以伤害,到底是什么样的语言能叫他们对亲生女儿下这样的狠手?” “这么算一算,她们这大半辈子就只能在大宅院里,不能跑,不能跳,走个路都要战战兢兢,如临深渊。” …… 金碧辉煌的大殿里,钱智陪着魏帝,细细听着赵平安将自己的想法一一道出。 整个殿内,安静如鸡,只能听见赵平安的声音字字坠地,仿佛要坠入他们心底。 而说到这里,钱智脸色纠结,就连魏帝的神情也出现了一丝冰裂,似乎都是觉得…… 赵平安说得,有几分道理。 却见赵平安嗤笑一声,不知是笑话自己不自量力,妄图以一己之身对抗这些激进的卫道士,还是笑话那些加害者和被加害者的愚昧无知。 “呵!师傅你瞧瞧,这就是他们所谓的女德,这就是他们信奉的真理,多可笑。” 他这句话说要,整个殿内,无人回应。 魏帝不说话。 钱智也不敢说话。 良久…… 魏帝叹了口气,似乎是下了决定,终于开口:“平安,告诉朕,你想怎么做?” 说到这里,赵平安眼睛一亮,就连钱智也是惊诧的看着他。 只见赵平安攥着拳头,咬牙切齿的低声吼道:“我想废了这劳什子裹脚。” 赵平安眼睛晶晶亮,毅然决然:“他们不是觉得我抨击裹脚就等于是侮辱了女德吗?他们不是自以为这破裹脚就是什么品行高洁吗?” “那若是裹脚被废了呢?” 魏帝一愣,钱智亦是如此。 对啊!若是裹脚被废了呢! 赵平安不是个圣母,他只做力所能及的,改变整个社会风气,他做不到,改变女子地位低下的命运他也做不到。 -- 第551页 他不准备以一己之身去同化她们的思想,但起码不希望这种害人的裹脚之风继续害人,甚至说,如果日后可以的话,他想让这些女子有机会读书。 可问题是怎么废? 眼见着事情愈演愈烈,周大人联合了不少的大臣去攻讦他,魏帝在其中也不好做。 冒冒然的宣布废除裹脚,只怕是会达成反效果。 要做,就要一击必中。 魏帝知道,他徒弟既然敢说,心里应该也有了底气,只管问他:“你想怎么做?” 却只见赵平安勾着唇角看着他,语气中还带了些玩味儿。 “师傅有没有兴趣,来一场朝堂辩论?” 第两百八十八章 带馅儿的弹丸…… 关于赵平安提出朝堂辩论这件事, 魏帝不出意外的答应了,不过赵平安说要给他两天时间做准备,要他两天后再宣布。 魏帝也都答应了。 而这两天, 赵平安除了交代沈煜帮他个忙,便是一直在家里待着不出。 至于在家做什么…… 姜鱼林问了下人, 只知道他和了不少稀泥。 真?和稀泥。 赵平安整日都弄得满手泥巴,也不知他是做什么用的, 若不是见他说话还跟往日一样,他甚至会怀疑这跟他认识的赵平安是不是一个人。 不光是和稀泥,紧接着,赵平安又让下人从村子里找了四个会打弹弓的能手, 高价雇了来, 而后就一直在房间里捣鼓。 没人知道他在捣鼓什么, 只知道这两日,房间内时不时的传出“啪啪啪”…… 似乎是泥水炸裂的声音。 十一日那日下午, 赵平安又花高价雇了两个清理恭桶夜壶,每日与粪便打交道的人来, 拜托他们帮忙做些东西。 十二日早朝, 魏帝宣布关于这场朝堂辩论的事, 震惊朝野。 朝堂辩论是正途, 人类社会要发展, 就会产生争议,辩论是常态,正所谓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更比一代强,大家各执一词,再论出真理, 这就是正道。 记得上次朝堂辩论还是先帝时讨论改革变法之事,如今又变成了讨论裹脚,也就是女德之事,自然引起热议。 朝堂许久不开朝堂辩论,事情一出,很快就传到了大街小巷。 一个是为官十数载的御史中丞,一个是近来风头正盛的新科状元,都是响当当的人物,自然会引起热议。 但局势上,赵平安其实并不占上风。 社会风气在此,裹脚不是谁都能裹的,人家官宦小姐有这个资本,寻常百姓却没这个资本去耗费在裹脚一途上,所以,这也导致不少的百姓都对裹脚十分推崇,连文人才子都在替这三寸金莲歌功颂德。 也就是说,大多数人都是偏向于周大人。 当然,也不止是偏向,有些人可以说是病态,就比如已经裹了脚的人家。 要知道,女子的脚在这个时代所赋予的意义不一般,可以说是十分敏感的话题。 女子的脚不能与手脸同日而语,不可裸露,只能自己的丈夫来看,说得直白一些,就是带着浓浓的性暗示,带着一种刺激性的暧昧和X满足。 有些个富家小姐见这种事被搬上朝堂,还要受人诋毁,心里算是恨死了赵平安,嘴上自然也说不上来什么好话。就这么一传十,十传百的,竟少有站在赵平安这边的,更有甚者还跑到赵平安的住处去闹。 他们一开始只是想等赵平安出来,但等了许久也不见这当事人出门,不过这也难不倒他们。 他不是不出门吗? 没关系。 那就逼他出门。 一开始只是在门口喊闹,口诛笔伐。 但有一说一,这法子的确有效,百姓们别的爱好没有,就喜欢看热闹,所以这闹出来的动静很快就聚集了不少人。 等到声势逐渐扩大,隐隐有鼎沸之态,甚至还有拎着装烂菜叶菜篮子的妇人也开始聚集。 门房坐不住了,只能去回禀,但赵平安却说无妨,他自有安排,下人们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安排的,但看着赵小少爷这副不慌不忙的模样,说实话,他们心里也平复了不少。 事情闹到如今境地,这其中自然少不了周家,周玉婷的安排。 雇几个人出来起哄,她就负责看热闹,岂不美哉? 这赵平安那日这般欺侮于她,若不报复,怎么会是她的性格?还有胆子跟皇上提出弄场朝堂辩论,明眼人都看得出,针对的就是她爹。 若是在往常,谁会拿这种事情出来辩?还朝堂辩论,真是好大的脸面。 也不知他是给陛下灌了什么迷魂汤,竟让陛下真的同意,这赵平安,莫不是陛下的亲儿子不成? 赵平安若是听了这话,定会说一句“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这么算起来,说他是陛下的亲儿子,其实也不为过。 今日,周玉婷带了不少熟识的闺阁姐妹,就等着看这赵平安是如何被人讥讽,被人辱骂,被人丢烂菜叶子臭鸡蛋,被人堵在门口不敢出门…… 随着周玉婷的示意,只听见前头闹轰轰,这也说明她雇来的人要开始“表演”了。 只见几个尖嘴猴腮贼眉鼠眼的瘦瘪汉子在其中嚷嚷的最厉害。 “赵平安,赶紧出来。” “对,赵平安,快出来。” 门房听闻此言,气道:“你们真是好大的胆子,我家少爷是翰林院六品修撰,你们也敢直呼其名?” -- 第552页 “有什么不敢的,他敢做出这等事,吾等羞与他为伍。” “就是,还敢请陛下办朝堂辩论,他还真是好大的脸面,真当考了个状元就能无法无天了,谁知道他这个状元是怎么来的?” “十五岁” “胡言乱语,真是胡言乱语,少往我家少爷身上泼脏水,你们这是污蔑,污蔑。” “就是就是,大庭广众之下,你们也敢妄议陛下,当真不怕治罪吗?” “呸!”其中一个贼眉鼠眼的汉子冲上前去,抓住其中一个门房的手腕,厉喝道:“少在这里扯虎皮,谁妄议陛下了,快叫你家主子出来,莫要再做缩头乌龟,不然……休怪我等不客气。” 说着,一伙人从一旁跟着起哄的几个大脚妇人胳膊挎着的篮子里,一人摸出两只臭鸡蛋,作势就要丢。 而此时。 对面阁楼上站着观望情况的赵平安带着四个弹弓好手也做好了准备。 “赵少爷,您说打谁。”四人中一个为首的宽肩汉子问。 赵平安镇定回道:“谁起哄的最狠就打谁,今天,必要让他们后悔来这。” 那宽肩汉子高兴的咧着嘴,憨厚一笑:“您放心,他们敢来闹事,自然要好好收拾。” “不过少爷你想让我们打他们哪儿?”一年轻汉子小心问道。 赵平安:“哪儿都行,别打眼睛就成,别的地儿都无所谓,反正这弹丸打不坏人。” “哎!” 几人站在阁楼上,离那伙人闹事的地方不过十来丈,这个距离,从前打鸟都是成的,莫说是打那么大个的人。 那还不是轻轻松松,百发百中。 想想就高兴,也不知这些天是走了什么大运,这赵小少爷花了一天一两银子的高价雇了他们,叫他们日夜守在此处,但凡想要侵犯宅邸的,一个都不许放过,全得受一遍弹弓的攻击。 不过是做几天守卫,一天一两银子,这钱他们拿着都觉得烫手,说实话,几个汉子也是头一回知道,他们的弹弓技艺还能这么挣钱。 不过,门口那伙人还没开始动手,他们也不好先攻击,赵小少爷说了,要先等别人动手了才行,说这叫什么敌不动我不动。 几人架好了弹弓,拿起了弹丸,均是摆好了攻击的架势。 不过,也不知道是不是他们的错觉,拿起这弹丸的时候,他们总觉得这弹丸有些味道。 有股熟悉的味道…… 不过这些都是小事,比起那一天一两银子的酬劳,不管这弹丸包的是什么,哪怕是毒药,他们也得闭着眼往上冲。 赵平安看着几人蓄势待发的模样,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一般,好心提醒了一句:“对了,你们拿这弹丸的时候力气轻点。” “为什么?”一个年轻汉子开口问道。 赵平安幽幽的看他一眼:“你用力我也不介意,只不过,弄炸了这弹丸,我怕你们回后悔来这。” 那年轻汉子不懂他话里的意思,还想着他们怎么会后悔? 一天一两银子,够他们一大家子花用好几个月了,这么好的事儿,他才不会后悔,打死他也不离开。 脑筋一走神,那年轻汉子手上的力气就没控制住,力气一紧,手里的弹丸“啪”的炸开。 年轻汉子眼神惊恐,却见一种熟悉的、粘稠的物体沾在食指拇指上,又因为受到挤压,连中指也沾上不少。 这手感,软绵绵,湿乎乎…… 不自觉的手指一搓,年轻汉子觉得不对劲。 而赵平安,见此情形,赶紧远离这片战场,他老早就预料到会出现这种情况,才会出言提醒,没想到还是晚了。 赵平安捏紧了鼻子。 另外四人鼻子翕动,只闻见一股恶臭扑面而来,尤其是那年轻汉子,神情最是激动。 “卧槽,这什么味儿。” “啊啊啊!这什么东西。” “怎么这弹丸还带馅儿?又不是包饺子?” 很快就有经验老到的人给出了答案。 “沃日,是屎。” 第两百八十九章 带馅儿的油纸包…… 眼见那年轻汉子手忙脚乱的擦手, 神色间很是慌张的样子,赵平安叹了口气:“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 他早就说了, 会后悔,这人偏不信, 只能叫他们吸取教训,好在他提前准备了不少帕子, 就是为了应对眼前这情形。 年轻汉子听闻此言,有些委屈。 他哪里知道这弹丸还带馅儿。 但人家提前提醒了,又是雇主,不过是手上沾了些屎罢了, 他平日在家种地拌粪肥也没少接触, 再者说了, 为了这一两银子,他忍。 说到底, 银子给的多,莫说是沾一回, 再沾两回也不是不行。 大不了干完这票, 回去之后让他婆娘烧上一大锅热水, 把浑身上下好好洗洗也就是了。 说实话, 几人原本还想着光是拿着弹丸去打那些上门挑事的人, 这惩罚会不会有些轻了?不过,照眼下这个情形,到底谁倒霉?只怕是还很难说。 四人中那个领头的趁几人不注意时悄悄观察了一眼赵平安,老实说,起初他并不觉得这少年如何,只觉得是个腹有诗书有文采的神童, 跟他们这种土里刨食儿的老农搭不上任何关系。 但如此看来,能想出这样的馊主意…… 这少年,可是有意思的紧! -- 第553页 知道拿弹弓打人不少,但知道往这弹丸里填馅儿的……不多。 敢把这弹丸做出来的,能做出来的,更不多。 他可是瞧了,这弹丸也不知道什么材质,入手圆溜溜,一定程度上也经得起挤压,但若是用力大了或者碰撞了也容易炸开,说实话,他也是头一回见着。 怪新奇的。 而此时,门口被周玉婷雇来的人也开始发难起来,拿着烂菜叶子臭鸡蛋就往姜家门上墙上去丢。 见状,也不等赵平安出声,领头老汉左手持着弹弓的把,右手捏着包裹着带馅儿弹丸的皮兜,眼疾手快的瞄准那个带头闹事的宽肩汉子,打出了第一颗弹丸。 “嗖!” “啪!” “啊!” 随着弹丸被射出,在空中划过,发出一声破风声,随后又精准的被打到那宽肩汉子后脑勺。 随着“啪”的一声,屎浆炸裂,领头的宽肩汉子第一反应就是捂着后脑勺,扭头左右看看,吃疼的大叫。 “艹,奶奶个熊的,谁?谁打我?” 不过他这一转头也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人,反倒是捂着后脑勺的右手一阵粘稠,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往外渗一般,流淌不止…… 宽肩汉子起初还以为是有血渗出,不曾想,随着鼻腔被一股恶臭涌入,他忽然觉得有些不对。 手感不对。 味道不对。 总之,哪里都不太对…… 等到宽肩汉子把捂着后脑勺的手移至眼前,看着沾染了粘腻秽物的手,宽肩汉子满脸都是惊恐。 尤其是,因为不自觉的条件反射,此时手掌距离鼻腔也只不到一根手指的距离,这种对于秽物近距离的恐惧让他忍不住收缩了瞳孔。 宽肩汉子大叫:“卧槽,是屎!” 且不仅是他,一旁的几人也是一脸惊恐的看着他,不禁后退了半步,小声嘀咕。 “谁这么缺德,拿屎砸老大。” “不知道啊!” “我也没看见。” “别是谁不小心砸错人了吧!” “还别说,真有这个可能。” “……” 几人你一言我一语,都以为是自己人干的,不过是因为老大碰巧是站在前头,所以倒霉,中了这一击。 领头那老大看着他们后退的脚步,一阵头大,但这种事情,他也只能打碎牙齿和血吞,只好忍住心中的恶心和呕吐欲,甚至想问他们一句:“你退半步的动作认真的吗?” 按理来说,近处去丢不应该是这个效果,毕竟这一下还挺疼的,不过众人你一句我一句的,倒是没有他这个当事人说话的份儿…… 就连远处站着的周玉婷也没觉得有多大问题,只当是意外。 这只是第一弹…… 他们哪里知道这是对面阁楼上赵平安早早就给他们准备好的“点心”。 在赵平安眼中,这只是个小插曲,好戏都在后头呢! 见到这情形,对面阁楼上的年轻汉子不自觉有些想笑,不由得放下弹弓把,伸出一只左手,指着那宽肩汉子嘲笑道:“哈哈哈,他可真惨,比我还倒霉。” 或许是因为同病相怜,又或许是出于别的小心思,总之,此时,年轻汉子见到这场面,内心很是受用。 不过,其余三人见他笑得高兴,有些诧异,不由得看了眼他,幽幽的道:“怎么?手上沾了屎你很得意。” 他们做的本来就这个活,有什么可得意的?而且,在场的各位最不该得意的就是他。 年轻汉子“……” 能不能不提这种伤心事儿。 原本他都要忘了这茬儿,这几人非要提醒他再回想起来,什么人啊! 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他就不信这一日干下来,捏破这弹丸的只有他一个。 不过,底下的人可不知这年轻汉子心里的想法,他们也是拿钱办事,他们老大虽然被“误伤”,但活儿还得继续干。 所以几人经过一轮商讨,又开始卖力的丢起了烂菜叶子和臭鸡蛋。 随着他们再次出手,阁楼上拿着弹弓的四人也知道,活来了。 赵小少爷吩咐过,今日起,但凡往这宅子丢东西的,他都要还击。 他不介意有人上门来闹,也不介意他们口诛笔伐,但只要过了这个度,侵犯这所宅邸的,必须要受到应有的惩罚。 毕竟,清理宅邸也是要花钱的,与其把钱花在这上面,还不如报复回去。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人若犯我,礼让三分。 人再犯我,斩草除根。 赵平安自认是个好人,也是个讲究公平的人,他不打算斩草除根,不过人家送了东西来,总不好叫人家空手回去。 甭管愿不愿意,他都得让人家带些东西走。 你送我烂菜叶子臭鸡蛋,我送你一颗带馅的弹丸,你来我往,这才叫礼尚往来。 让那些看他笑话的人欺负到头上来,这可不是他的性格,既然早知道会有这情形,他自然要做好准备。 他算是想明白了,又不是他的错,让自己生气还不如让大家一起生气,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反正骂一句是骂,骂十句还是骂,他一个人还不了那么多人的嘴,但他可以用东西堵住他们的嘴。 这弹丸他试验过,打不坏人,打在身上虽然也会疼,但其实对身体造不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 -- 第554页 顶多恶心了些,味儿冲了些…… 不过,要是不恶心他们,只怕他也没有更好的办法,毕竟,打坏了人,他也要赔钱的。 在他看来,在这些人身上浪费本钱,还不如多雇几个会打弹弓的。 起码他看着这些人被恶心的跳脚,他高兴。 宅邸外头的人兴冲冲的起哄,拿着东西就往姜家门上丢,连带着也有些个路人也跟着丢,就比方说闲的没事儿、买菜路过的老头老太。 对于这些人,赵平安没有丝毫同情。 不明真相者,亦行加害之事。 无知,不等于你可以成为加害者中的一份子。 他不想过问这些人是因为什么心理,他也不可能因为某一个人的无知而让其逍遥法外,顶多对于这样的弱势群体,他会提醒四人一声,别打要害,教训一下也就得了,免得到时候叫他们再讹上了他。 重点当然是怕被讹,但教训也要给,二者并不冲突。 四人也不含糊,只要那些人敢出手,四人立马一颗弹丸装备上膛,奉送上身。 不过,几人虽然技艺高超,打中人没什么问题,但碍于人多,他们又没有受过系统的培训,总有些人不止要受一颗弹丸的袭击,这也只能算他们倒霉。 此时,随着事情的再度发酵,姜家的宅邸外头,不时有惊叫声响起,但更多的还是骂声一片。 “他娘的,到底是哪个缺德鬼打我?”那人伸手往后腰一抹,当即作一脸惊恐:“卧槽,怎么又有屎。” “艹,谁拿屎暗算老子。” “个龟儿子的,我老婆子就是路过看个热闹,丢了片菜叶子而已,谁往我老婆子腿上丢屎……” “呕——” “头一回见到有拿屎当暗器的,牛逼。” “谁,到底是哪个缺德鬼随身还带着这种东西,不嫌恶心啊!” “这人是不是有什么大病?” “这个缺德鬼,不讲武德。” “嘶——” “疼死老子了。” “他娘的,真是点儿背,别人都是被打中一下,老子足足被打了三下。” “别说,这屎打人还挺疼的。” “你闭嘴吧!艹艹艹!!” “……” 随着怒骂声此起彼伏,站在外围看热闹的周玉婷也发觉了不对出来,那些个人顾前不顾后,只想着怎么处理自己身上的污物,却不想着去寻那暗处的人,只能她来了。 顺着弹丸射出的方向,周玉婷很快就锁定了阁楼上的几人。 “快看,暗中埋伏的人在阁楼上头。”周玉婷大叫。 她这话分明是说给他过来的那几人听的,几人见状,也都扭过了头去,连带着周玉婷自己也被赵平安逮着个正着。 “是她。” 赵平安眯了眯眼。 果然,他就说这其中会有人浑水摸鱼,没想到最先出马的会是这个姓周的小丫头片子。 好胆。 人家都送上门了,再让她空手而归岂不是他这个主人家招待不周? 思及此,赵平安拍了拍身边老汉的肩膀,指着站外围的周玉婷镇定的道:“来,赏她一颗弹丸。” 老汉看了眼周玉婷,挑了挑眉,别的也没说,只问:“打哪儿?” “打嘴上……算了,还是身上吧!” “等着。” 底下。 周玉婷还打算着带人去收拾这阁楼上的几人,紧接着就查觉到肩膀忽然一疼,她心里虽觉得不对劲,却还是反射性的侧头瞥了一眼。 只这一眼,周玉婷吓得惊恐大叫,声音也是尖利,刺耳的很。 “啊——” “啊——” “赵平安,我要杀了你。” 周家的小姐含着金汤匙出生,连端茶倒水都没怎么亲自动过手。 她素来金枝玉叶,何时受过这样的委屈? “打,给我打死这个赵平安。” 只见周玉婷脱了外衣,随手一丢,但仍止不住渗透进里衣的恶臭,以及心理上的不适,只能恶狠狠的指着阁楼上的赵平安嘶吼道:“你们赶紧给我上,我今日定要这个赵平安生不如死。” 说到这,那几人有些为难:“我们只是来起哄,被这般殃及已经亏了。” 这意思就是说周玉婷给的价码不够。 “本小姐可以加钱。” “加钱可以,不过先说好,上去是可以上去,但我们几个可不会帮小姐杀人。” 那人缩着脖子,有些畏惧,毕竟这两人都是官宦人家,他一个底层实在是刚不过这等人家,少不得还容易被当成炮灰。白白送了条命不说,连银子也拿不到一个。 为了钱,他们可以闹事,大不了被打一顿轰出门去,但真叫他们杀人,他们也是万万不敢的。 周玉婷咬咬牙,欣然同意:“行,那你们帮我抓住他,其余的不用你们管。” “好!” 一笔生意谈成,阁楼上的四人看着底下那几人气势汹汹往他们这个方向奔来的模样,忍不住都看向了赵平安。 “赵小少爷,怎么办?” 赵平安示意他们放宽心,既然准备反击,他自然不会坐以待毙。 “不急,这阁楼我包下来了,他们上不来。” 说到这,赵平安不慌不忙的指着角落里一堆封好的纸包,那纸包从外表瞧着就好像医馆抓药的油纸包,平平无奇,顶多是厚了些,还多个根引线罢了。 -- 第555页 但只有赵平安知道,这玩意儿威力如何。 几人只见赵平安叫人拿了个油纸包出来,又从怀里掏出一根火折子,吹了两下,才又吩咐道:“来个人,把这引线点燃,丢到那几个人中间,一定要丢准了。” 说到这里,他语气一顿,扫了几人一眼,又问:“你们几个谁丢的最准?” 四人中一个青壮汉子自告奋勇:“我来吧!毕竟小时候丢沙包丢惯了的。” “成,回头给你加工资。” “工资是什么?” “银子。” 听到这里,只见青壮汉子两眼放光,大有一股英勇就义的模样。 …… 而此时,随着那几人大刀阔马的朝着阁楼的方向走来,还没走到路中间,就见到一青壮汉子高高举着手,从上头丢下来一只鼓鼓囊囊的油纸包。 说实在的,这油纸包从外表看上去平平无奇,哪怕是瞧出花来,他们也看不出有什么危险性。 周玉婷看着上头的几人,勾着唇角冷笑一声,面露几分讥讽:“没弹丸了吧!不然怎么连这种东西都敢当成武器。” “就是就是。” “周小姐说得是。” 几人跟着奉承,一边奉承一边往前走,直到走到这油纸包跟前。 其中一人为了出风头,还想着把这油纸包踢远些,但刚抬起脚,下一秒,就见这油纸包发出“轰”的一声巨响。 紧接着,这油纸包炸了…… 不仅炸了,还是带馅儿的。 打算去收拾赵平安的几人都被“天使”洗礼了全身,除了准备去踢油纸包的那个人,当属他身后的周玉婷被“洗礼”的最通透。 “啊啊啊——” “救命!” “艹,那个赵平安不是状元吗?别说是状元了,这特么也是人能想出来的招儿?” “……” 直到被这油纸包内喷射出的陈年老屎飞溅了一身,几人仍旧想不明白。 这油纸包为何会炸? 又为何会喷射出那么多的不可名状之物? 这都是些什么跟什么,他们为何从未见过? 不过,最重要的当属一点,这个赵平安,他就是个魔鬼、他就是个变态,变态中的变态…… 第两百九十章 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 姜鱼林轮值回来后知道这事, 尽管心中无语,却也不好说什么,毕竟那些个人也的确没分没寸的, 就知道瞎起哄,教训教训也好。 得亏是碰见了平安, 若是旁人,还不知道要被怎么欺负。 想到这里, 姜鱼林甚至还觉得有些好笑。 他们家的赵平安向来都是根硬钉子,也算那些人倒霉,碰上了。 平安闹再大的动静也有人给他收拾烂摊子,比起两天后的朝堂辩论, 这顶多算是开胃菜, 也算是给那些人一个下马威。 而今, 家里看样子是不能住了,先且去客栈避一避, 至于赵平安搞出来的那些大大小小的动静,自然也安排了人去清扫。 作归作, 闹归闹, 公德心不能开玩笑。 至于宅子的守护, 赵平安已经吩咐这四人轮番值守, 今日这一出, 名头算是打出去了,相信那些人就算想来闹也得思虑周全,做好有去无回的准备。 倘若再来闹事,那就打,弹丸不行那就上大的,总得要人知道他不是好惹的。 总之, 谁也别想讨了好去。 在这期间,不少平日里熟悉的朋友也私下来找过赵平安,想问他对这场辩论可还有把握,毕竟站在他这边的人并不多。 “不知道。” 这是赵平安的回答。 “唉!” 众人拍拍他,暗叹一声。 事到如今,陛下定下的事情已不能更改,他们不好劝说什么,只能多多开解,别无他法。 听天由命吧! 一晃眼又到了四月十五,朝堂辩论也开始了。 时间是定在早朝后,赵平安是跟着姜鱼林一道入的宫,但他们俩入宫目的不同,下面的路还是得由他自己走下去。 由太监带到紫宸殿大门口,这是赵平安第一次来百官上朝的大殿。 外头红墙绿瓦,里头金碧辉煌,廊间红柱耸立,龙纹遍布,这便是紫宸殿。 比之当日参加殿试的保和殿,这紫宸殿更显得肃静、简约,低调中带着华丽。 百官分两排,手中皆持着象牙芴,按品级划分,有次序的站立在下头。 唯独赵平安一人,自外间穿行而过。 紧张自然是有的,但比起大多数人,赵平安第一次入紫宸殿的表现也还算可以,毕竟他上辈子也是去过故宫的,不算没有准备。 而对于百官们来说,这不是他们第一次见赵平安,但在朝堂上见身着官服,头戴官帽的他却是第一次。 只看外表,倒也是少年英才。 赵平安走上前,给陛下行了礼问了安,再由大太监说上几句场面话,魏帝才又让百官自发分成三派。 既然有辩论,自然不会只他们二人,百官也要参与其中,陛下算是压阵,控场。 三派人,一派是以周大人为首的防守派,一派以赵平安为首的攻伐派,还有一派则是两边不靠,站中立。 说是站中立,但恐怕大多数官员还是打算再观望观望,毕竟,这场辩论是陛下同意发起的,若不是因为要顾着陛下的面子,只怕其中不少人都要站周大人身后。 -- 第556页 但即便如此,站在赵平安身后的也只寥寥数人罢了,比起周大人那边,他实在不占上风。 这样的情形换了个平常人,只怕怵也要怵死了,更别说要跟这伙人抗衡。 在赵平安看来,能有几人也算不错的了,站他这边的除了一个熟悉的钱智,剩下的都是老头。 其余几人虽然瞧着年岁挺大,但官位都不小,起码他不算孤军奋战。 比他预期的要好的多。 足矣! 说起来,从前他闹出蒋先准那件事时还有严大人和薛家的一些熟人来帮忙说话,不过,如今薛祁不在,这层关系他没有道理去用。 还有严大人,同为御史,严大人又是受周谨然管辖,夹在中间十分为难,只好两边不靠,再者,中间隔了那么远的亲,赵平安也不好说什么,人家不欠他的。 至于他干爹,朝廷规定,四品及以上才需要上朝,但归根结底,他干爹还是五品,上不得朝。 思及此,赵平安转身,拱手,给自己身后那几人老大人深深鞠了一躬,恭敬说道:“多谢几位大人。” “谢什么?”一位老大人阖着眼,抚着胡须道:“你是帝师门下的人,我们几个老家伙都是几十年的交情了,自然不能让你太过难堪。” “这样啊!” 赵平安不好意思的挠挠头,他还以为几人都是跟他一个想法呢!原来是顾及着帝师的面子。 看样子,事态比他想得是还要严峻。 赵平安苦笑一声,看来,让这些人扭转观念,任重道远。 不过,他今日既然来了,总不能白来。 刚这么想,就听旁边另一个圆头圆耳圆肚皮的老大人也开了口,老大人满眼笑意:“对嘛!年轻人就得有点闯劲儿,不能太守旧了。” 这老大人姓和,便是负责棉花种植监管事宜,所以对于赵平安的名头有所耳闻。 说完这话,只见和大人走向了赵平安,拍了拍他的肩膀,从他的眼神中,赵平安看的出和大人的赞许和鼓舞。 只听和大人上前两步,附在他耳边小声道:“孩子,听说那棉花是你捣鼓出来的,你……很好,老夫很看好你。” 赵平安刚要说声“您过誉了”,就听和大人接着开口:“不过今日这场辩论,我们这几个老家伙怕是帮不到你太多,能不能赢还是得靠你自己。” 赵平安拱了拱手,如实道:“和大人,下官省的。” 和大人笑着点头,又回到了另外几人身边。 此时,龙椅上。 魏帝看着眼下的这局面,再看看赵平安,不由得在心中叹了口气。 平安,朕依了你的要求,接下来就只能靠你自己了。 但不管结果如何?他也只能帮到这了…… 再多,即便他是皇帝也要遭人非议。 形势初定,差不多时,这场朝堂辩论也要开始。 就在此时,周谨然看着人手悬殊的两方人马,心里得意,但想着前两日自己女儿回家时的那副狼狈样,又忍不住对赵平安开了口:“赵大人,听说小女前两日在赵大人家发生了些不愉快的事。” 周谨然说这话的时候,文武百官们也朝他们二人看了过来。 毕竟事情是因他们而起,且前两日的风波他们耳中也有听闻,周大人此时挑明,自然是打算率先出击。 赵平安扭过头,迎着周谨然眼中的怒火,神情自然地回道:“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周大人这番话若是被旁人听去只怕是要误会的。” 周谨然神情一滞:“误会什么?” 他问的这话也是众人想问的,此话一出,众人自然都看向了赵平安。 只见赵平安微仰着头,理所当然的回道:“自然是误会我与周小姐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关系了。” “呸!你别乱说……” “我可没乱说。” 眼见着周大人表情越来越黑,赵平安眼神中带了些玩味,接着开口:“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我倒是无所谓,但既然周大人一家极遵循女德,话可要说清楚。” 说到这里,他神情一变,带了些冷凝,就连语气中也带了丝宣告的意味:“事情不是发生在下官家中,是在门外,自始至终,周小姐都从未踏入过我家大门半步。” 只一句话而已,周谨然见他硬是把这一句话牵扯出这许多道理,就好像他家闺女上赶着送上门儿一般。 想到这里,周谨然心里已是将他骂了一个来回,当碍于脸面,不好骂出口,只能冷笑一声,讽刺了他一句:“牙尖嘴利。” “大人过奖,下官惶恐。” 赵平安嘴上说着惶恐,面上可没有一点惶恐的意思,他身后的钱智甚至想笑。 场面话,周大人自然听得出,虽然听得出,却不准备与他扯皮,只道:“那本官换个说法,听闻赵大人弄了几个护卫守护着家里的宅子。” “不错。”赵平安神色自然。 见他承认的如此爽快,再想起周玉婷染了一身秽物回家时闹的家里鸡飞狗跳的模样,周大人心里莫名有些不爽,当即痛斥道:“赵大人,你要时刻谨记自己的身份,你是个官员,做事要有章法,别弄这些污秽不堪的。” 就因为赵平安弄的这一出,让周玉婷在闺中好友面前丢了丑,至今不敢出门。 -- 第557页 且不光是他女儿丢人,连带着他也丢了脸,周谨然这个当爹的自然看不过眼。 周谨然说这话,是打定主意想给他女儿讨个公道,顺便也让这赵平安在百官面前失了德行。 却只听他浑不在意的回了一句:“不过是礼尚往来罢了,知道的人都清楚,我的守卫只防守,从不主动攻击,她若是不来闹事,区区几名守卫也无用武之地。” 当初雇这四人来的时候他就想好了会有今日这一遭,此时自然有话顶他。 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说你女儿是自找的,是你女儿先来闹事,也怪不得他还击。 事情是发生在姜鱼林的家门口,周小姐又为何会出现在那?在座的都不是傻子,脑子又都是极灵光的,自然听得出他话里的意思,便也不准备出言。 总归这是他们二人的事情,与今日的朝堂辩论没有干系。 就连魏帝也只是看着,不准备开口,别的不说,嘴皮子上的功夫,他徒弟认第二,在场就没有敢认第一的。 他不慌…… 周谨然见用此事拿不住他,但心中仍是不顺,只能恶狠狠的瞪着他,咬着后槽牙道:“好啊,赵平安,你可真是好啊!” 赵平安微微一笑,拱手行礼:“周大人真是过奖。” 周谨然额头上青筋一跳:“本官没有在夸你。” “无妨,下官当大人是夸奖就是了。” 周谨然“……” 这没脸没皮的小子。 话说到此时,周大人已绷不住脸上的表情,也挡不住面上的蕴怒之色:“你连一个女子都下得去手,算什么君子。” 赵平安神色决然,话语不停:“周小姐是女子不错,可大人口中的小小女子,却也知道雇人来我家中起哄闹事,口口声声要杀了我。” “她就是一个小女孩,她能有什么坏心思,还不都是被你逼的。” 听到这话,赵平安甚至想为他鼓掌。 小女孩?十六七岁的小女孩? 放在上辈子,这个年纪的确是女孩,但放到这辈子,怕是有些连孩子都生了俩了。 还好意思说她能有什么坏心思。 要知道,别说十六七岁,光他知道的,几岁孩子也是会杀人的,也是动过杀人念头的。 想想上辈子霓虹国的水泥铁桶藏尸案,不正是一群未成年人干的吗? 所以说啊!有些时候,孩子比大人下手更狠。 第两百九十一章 这老东西,杀疯了!!…… 这周小姐摆明了是想带人对他不利, 若是真被她逮着,以这周家小姐的一贯作风,只怕他是非死即残。 想到这里, 赵平安不禁冷笑,有的人家好竹出歹笋, 但这里头并不包括周家。 这周家他算是看出来了,有这么个爹, 这辈子也出不了好笋,注定是个上梁不正下梁歪的。 赵平安一边给他鼓掌,一边道:“呵呵!说得好,这都是我逼她的, 是我逼她雇人来我家闹事, 也是我逼她杀我……” “要不说周大人是生了个好女儿呢!我瞧着您家这闺女, 颇有吕后风范,做事够果决, 下手也狠,这般女子, 自然不能以常理待之。” 说到这里, 他语气一顿:“这样吧!既然周小姐是女子, 又被我家守卫“失手”污了衣衫, 我赔你几匹料子便是, 以表达我对周小姐的歉意。” “几匹料子?” 周谨然气的翻了个白眼:“我周家差你这几匹料子?你对我女儿造成这么大的伤害,害的她不能见人,你觉得凭这几匹料子就能抵过?” 听周大人这么说,赵平安眸色一定,冷冷看他:“不然,大人想怎样?” 他也只是给双方找个台阶下, 既然周大人不下,那就继续辩。 只见周谨然死死地盯着他,一字一顿的回了句:“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赵平安抬了抬眼皮,语气间很是不以为意:“怎么?大人这意思是要我去你周大人府上闹事,然后再被你的人收拾一通?” “不错。” 听到这,赵平安撇嘴一笑:“周大人是不是忘了,并非谁都像你一般,教女无方。” 说到“教女无方”这四个字的时候,他说得极慢,旨在强调。 而这四个字,也恰恰触动了周大人的心弦。 为人父母,最忌讳被说教养不好子女,这不仅仅是侮辱了他,也是在侮辱周玉婷,更是在侮辱他们周家。 偌大一个家族,连个小丫头片子都教育不好,丢人,这便是赵平安的隐意。 “那也比你这无父无母,无人教养的野孩子强。” “周大人若说我无父无母我没意见,但若说无人教养,我哪敢跟大人您相提并论。” “你……” 周谨然气得吹胡子瞪眼。 一旁的官员见他们争吵个不停,说到后面也不顾忌着陛下也在场,也不怕被治罪,当即出来插了句嘴:“你们都少说两句。” 赵平安还当这人真是出来劝和的,结果下一秒就见这人看着他,接着道:“要本官说啊!赵大人你也有错,你与周大人之间的事本官也知道些,说句公道话,你家守卫对周家小姐做的事情的确是过分了。” 说到这里,他又话音一转:“不过,说到底,这都是你二人的事情,如今在朝堂上,周大人高你三个阶品,又是长者,你起码对待上级态度要恭敬些,所以,说话间要慎言。” -- 第558页 这话周谨然听着,很是舒心,不由得瞥了赵平安一眼,似乎很是得意。 说话这官员姓李,是周谨然的人,此时自然会替他说话。 且他说这话不光是给周谨然一个台阶,另外是想给赵平安挖个深坑,把众人的心思引到他的不敬上来,一石二鸟。 但他说的也不算错,赵平安刚刚说的那几句话的确不恭敬,加之周玉婷那日的确是被屎崩的惨了些,虽说没伤着,但那种恶心感却是会长久伴随的。 推己及人,那日的事情这般轰动,十人中有八人也都知道了,即便有那么几个不知道的,他们这你一句我一句的,无论如何也听得明白。 这么听着听着,有些官员不由得的把自己带入进去,不免也觉得赵平安做的太狠,不自觉的便会生出同情弱者的心思。 加上此时李大人故意说这样的话,自然会偏向周大人。 钱智是听出了他话里意思的,但还没等他想好怎么替他去圆,身边的和大人便开了口。 “你这说的也叫公道话?” “李大人,在老夫看来,要慎言的可是你啊!” “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周家的那位小姐可是口口声声扬言要杀了他,而且还真带了人去了,赵大人不过是反击罢了,又没伤了那周小姐,如何就过分了?” 和大人是从二品的参知,说话自然有分量,赵平安也没想到他会此时开口,多多少少有些意外,不光是他,包括钱智、魏帝,都没想到他会主动站出来替赵平安说话。 见他开口,李大人面带难色,囫囵解释道:“这赵大人也不知用了什么诡计,弄得周小姐一身……一身……” 他结结巴巴的半天,也没想出来如何在朝堂上去形容“粪便”这个词,到了还是经旁边一人提醒他才像福至心灵一般,道出“弄得周小姐一身秽物”九个大字。 这话一出,不少人都偏过了头,不忍再听,连着周大人的脸色也是难看的很…… 别人是脑补出画面感,瘆得慌,而他,单纯是被气的。 周谨然“……” 这个李大人,还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他之前一直没直说,也是想给他女儿留一些颜面,如今他这么一开口,在场的官员都知道他女儿被炸了一身屎的事。 他们周家的脸面今日算是丢尽了。 还有玉婷,日后如何还嫁的出去? 和大人可不管这些,叉着腰,只管道:“照你说的,周小姐想杀赵大人,赵大人就得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由着周小姐一刀一刀刮了自己,是不是这样你才高兴?这算哪门子的道理?” 李大人被和大人这话一噎,加之他官职低,不敢得罪和大人,只能后退半步,示弱道:“下官也不是这个意思。” 见李大人露怯,和大人瞪着铜铃大的一双老眼,乘胜追击:“不是这个意思你又是什么意思?说得好像赵大人不这么做,周大人就能感激他似的?” 周谨然“……” 李大人“……” 众人“……” 其实和大人说的这话也没毛病,赵平安跟周大人都已经闹到这地步了,有没有周小姐的那一出都不会影响周大人对他的厌恶。 但他这话说出口的同时也算是得罪死了周大人,毕竟是在百官面前没给他留面子…… 确实,此时周谨然神色的确难看:“李大人本是好意,和大人何必如此咄咄逼人。” “我咄咄逼人?怎么不说你周谨然自导自演,谁不知道李大人是谁的手下,他这张嘴但凡真的说句公道话,老夫也不会出来多这句嘴……” “李大人替本官说话,和大人还不是口口声声替他说话。” “这不一样。” “谁说的不一样?” “本官说的。” 就在此时,钱智也走了出来,众人见他出声,都忍不住看向了他。 众人心道:这种要紧时候,钱大人怎么也开口了? 谁不知道钱大人是什么人,那可是陛下眼前的红人,陛下的脾性要说谁最清楚,当属钱智。思及此,有人余光中看了一眼陛下,虽没觉察出不对,但却知道,许多时候,钱大人的意思代表的就是陛下的意思。 说起来,钱大人平日甚少出声,不料想今日竟也开始维护起了这赵平安。 还真是邪了他妈的门儿。 钱智不管这些,只是看着周谨然定定说道:“本官说不一样自然有原因,李大人是给你说话,和大人是给公道说话,如何能够一样?” 周大人一个三品官,刚才应对二品的和大人已是极限,此时再加上一个二品的钱大人,实在是骑虎难下。 但此时他若是退了,那就代表着他不占理,怎么都是个错。 说不得今日要将这两位二品大员得罪个干净,只要胜了这一局,他便会名声大噪,毕竟这朝堂辩论可不是什么时候都能有的,是可以载入史册的。 周谨然:“下官觉得,钱大人这话有失偏颇,个人看法太过浓重。” 钱智:“那周大人就没有替自己闺女出一口气的心思?” 赵平安“……” 周谨然帮自己闺女说话,钱智帮他说话,他听着怎么弄的好像他是钱智儿子似的。 不过,钱智倒没想这么多,只管继续开口:“周大人为何不提赵大人因何与周小姐结下梁子?” -- 第559页 “还不是因为缠足之事,这赵大人对我女儿极尽贬低……” “在何处?” 问到这个问题,周谨然忽然低下头不说话了,别的他还可以添油加醋,但地点这种事做不了假。 这钱大人,还真是一针见血。 随后,钱智也看向赵平安,示意:“赵大人,你来说。” 赵平安得了话,当即开口:“在我住处门口,周小姐特意来威胁,想来是回家后又与周大人添油加醋,惹了周大人不待见,这才引得后面的事情。” 周谨然见他们这一唱一和的,配合的倒是默契,凛然抬头:“早就听说赵大人牙尖嘴利,今日方知,钱大人也不逊色。” 赵平安“……” 这老东西,都这种时候了还要狡辩? 钱智“……” 这老东西,杀疯了! 不过,没等他们继续这个话题,周谨然的一个下属生生转移了话题。 话题转的,的确是生硬的很。 “今日虽然是朝堂辩论,但论的不是赵大人和周大人的私事,这么多位大人都等着呢!还有公务要处理,不如先进入今日的正题。” 这人说话,大有一种任尔再占理,我也不与你多说的意思,偏偏此时说这话他们也反驳不了,毕竟,从结果上来看,周家的确没从赵平安手上讨着好。 不仅没讨着,还沾了一身屎。 也挺惨的! 第两百九十二章 你还想上天不成?…… 两名得力官员在朝堂上吵吵闹闹的, 传出去不免惹人笑话,魏帝瞧着他徒弟已经占了上风,觉得差不多就行, 便也开了金口,叫他们开始。 魏帝是想着, 若是这周谨然再折腾,总之周家那边他有法子收拾, 也不必他徒弟出手。 陛下都发了话,甭管是谁都得照做,却只听周大人那一方的人先行开了口:“听说此次辩论是赵大人跟陛下求来的。” “不错。” “那敢问赵大人,你提出女德之辩, 是对我朝女子奉行了千百年的礼法有何质疑吗?” 这话一出, 站在周谨然那一方的人都等着看赵平安会如何回答。 赵平安深知, 倒下了一个周大人,还会有无数个“周大人”站起来。 他们中有不少都是跟周谨然有交情的, 亦或是不赞同赵平安观点的,总之, 在赵平安眼中, 这些都是他的辩方。 此人一针见血, 不动声色间便给赵平安挖了个坑, 将女德生生与礼法挂起了钩。 若是没什么心眼的, 只怕稍有不慎便容易入了他的陷阱,引了百官的不满。 而听到此处,钱智还微微侧身看了一眼赵平安,本想提醒他注意,但话没出口,他忽然想起, 百官们都在跟前,不能让旁人知道他们有私交,这一点着实为难。 后来想想,若是开头他都撑不过去,更何谈后面,索性先由他去闯,等到要紧关头他再出马。 好在赵平安不傻,听得出来那位大人话里的意思,只拱手道:“大人言重了,下官只是对于我朝的一部分女德有些不同的意见罢了,倒也谈不上质疑礼法,毕竟践行了千百年,也不是朝夕之间就能改的。” “呵!”刚才问话的那位大人浑不在意的轻笑一声:“怎么,听赵大人这意思,如果有机会,还真想改了不成?” 赵平安此时特别想说,自己是有这个想法来着,但他知道,万事开头难,之后更难,他想废个裹脚已经是困难重重,更别说是改变她们践行了千百年的礼法…… 他想,但不行。 起码眼下不行。 他这个层次属实太低,六品,还是从六品,顶多也只能刷一刷低级副本,现在挑战高级副本与找死无异。 要想动礼法,起码要等他上了四品,能上朝,还要在朝堂上有一席之地才有可能。 但这也仅仅只是有可能,以他看过的那么多历史故事来看,这礼法要修改也得循序渐进的来,从没有一蹴而就的,他得时刻叮嘱自己,这不是现代,他不能用现代观念去要求他们。 男尊女卑他现如今动不了,即便是想也不能想,最多最多也就种下一颗火种。 但裹脚,必须要废。 思及此,赵平安不紧不慢的抱了拳,定定开口:“改变礼法不至于,下官自认眼下还没这个本事,无非是想废了这缠足罢了。” 众人“???” 一出口就是废缠足,他还真敢说。 而此话一出,朝堂上嘘声一片。 除了魏帝和早知此事的钱智,都在议论纷纷。 也有不少官员在底下嘀嘀咕咕,不少人语气中都带着调侃,但基本都没什么好话。 “废了缠足?我看赵大人年纪不大,口气倒是不小。” “呵呵!都说初生的牛犊不怕虎,从前本官还不信,但如今见了他,本官倒是有几分信了。” “可不是,要么说这赵大人也是个奇人,虽是十五岁的年纪,但入了官场还这么幼稚,实在是蜉蝣撼树,自不量力。” “依本官看啊!不该改这缠足,倒是该对参加会试殿试的举子名单加一条限制,起码也过了二十岁再来参加,免得让他这般人入了朝堂,弄得乌烟瘴气。” 听到这话,赵平安还没什么反应,倒是钱智跟他身边的和大人气的不轻。 过了二十岁才能参与会试,岂不是抑制了赵平安这一类的“神童”。 -- 第560页 他们还真好意思开口。 呸!不要脸。 偏偏这些人也只是小声嘀咕,并没有在大庭广众之下宣脱于口,和大人不好正正经经的与他们掰扯,只能对着身边站在赵平安这一派的几个老家伙发泄。 和大人:“我看这些个人,也就是嘴上调侃,他们却是忘了一条。” “哪一条?” 几人都等着听他讲,却听和大人气呼呼的吹着小胡子,接着道:“别说近百年来,即便是近千年来,能在二十岁以下中了进士的也没几个,更别说是中状元。” “我看啊,这些个人就是嫉妒,一个个的就知道过过嘴瘾,他们是能十几岁中进士还是能中状元?偏生人家十几岁的年纪身上就有那么多功绩……” “但凡二者他们能占其中之一,我也不说什么了,但你们瞧瞧,那些个往年的状元都知道站中立,倒是这群不上不下的最会蹦哒。” “这孩子要是我孙子,我非往死里宠他。” “至于那些个只会在底下蹦哒的,真要是投胎做了我孙子,老夫非得每日拿大棒子打一顿才是。” 众人“……” 和大人这,大概就是典型的双标吧! …… 刨去最后一句,钱智听着和大人替赵平安叫屈,还觉得有些意思。 和大人都这么说了,起码表明透过现象看本质的人还是有的,虽然目前来说只听见和大人这么说,但这么想的人必定不会只他一个。 只等一个时间,一个合适的时间…… 不过眼下,经过这一小会儿,已经有人不甘心于在底下小声嘀咕,便开始冒头。 要攻伐的,自然是赵平安。 只见一四品官员甩袖而出,一脸不忿的道:“开口便要废缠足,赵大人还真是好大的口气。” 他这话说完,没等赵平安说话,一姓吴的大人耷拉着眼皮也接着道:“你没听说赵大人刚刚说吗?自认没本事都想废了缠足,若是有了本事,只怕是……” “只怕是什么?” 吴大人哂笑:“只怕要上天……” 一旁的赵平安听着他们一唱一和,不禁挑了挑眉。 一对多现场版,这可比上辈子看人家网暴有意思多了。 既然人家都这么说了,他也不好装听不见。 只见赵平安走出来,假模假样的咳了两声,等到他们闭了嘴,才一脸浑不在意的道:“其实吧!上天倒也不难。” 他这话一出口,便迎来了不少炮火。 “切!” “大言不惭!” 吴大人:“说空话的本事谁不会,你要是能上天,本官就能入地。” “……” 赵平安听他们你一言我一语,跟唱戏似的,若是不满足他的心愿只怕是不合适。 他想了想,便又装作一脸为难的道:“大人既然都这么说了,您若是想看,不如等这场朝堂辩论结束之后,本官可以一试。” 众人“……” 呵!他还真想上天不成? 说到这里,几人不禁反思,话题是怎么跑到这来的,明明刚才还说着废缠足的事宜,怎么又说到了上天。 但这么一反思,众人不禁闭了口。 竟是他们自己人先提出的,说着便都看向了吴大人…… 只不过,他们开玩笑似的一句话,谁能想到会被赵平安这小子引申出去这么远。 感受到来自几位同袍责怪似的眼神,吴大人咬牙,心道:这个赵平安,还真是伶牙俐齿,惯会避重就轻的。 “这是朝堂辩论,说正事,本官不与你胡闹。”吴大人开口道。 “下官说的就是正事,敢问大人贵姓?”赵平安扯出一张礼貌的笑脸。 不知道为何,吴大人总觉得他这张笑脸底下藏着某种不可告人的秘密,这是他为官多年来滋生的危机感。 但为何会觉得危险,吴大人也说不出来,毕竟,从外表看来,人家这笑容还挺礼貌的。 “你问这个做什么?”吴大人问。 “没什么,只是想看看大人如何入地。”赵平安无所谓的答道。 听他这么说,吴大人瞪了他一眼,不禁嗤笑一声:“呵!难不成你还真想上天?” 这话一出,只见赵平安摊着手,摆出一副低眉顺眼的样子,一脸无辜,但在座的各位都知道这人不是表面上这般好对付。 “不是吴大人自己说的吗?大人说我若是能上天,大人就能入地,若不知大人姓名,来日我若真上的了天,要如何找到大人来验证?” 从官服上他也只能知道这人是四品,官职姓名都是不清楚的。 吴大人“……” 这个赵平安,怕不是脑袋有坑。 倘若他是个正常人,会把别人损他的话当成真? 但他这么一出口,文武百官都饶有兴致的看着,就连陛下也是目不转睛的盯着他,等着他的回复。 应下吧!总觉得心里不舒服,不应吧!陛下还在上头看着。 说实话,压力不小。 到底,吴大人还是做了决定,咬着后槽牙报出了自己的姓名和官职:“本官姓吴,口天吴,是詹事府少詹事。” 赵平安点点头,看了他一眼,像是要记住他的脸,才又拱手道:“下官谨记在心。” “本官也谨记在心……” -- 第561页 说这句话的时候,吴大人阴测测的看着他,语气中都听得出他的不愉快,但赵平安却觉得无所谓。 反正已经得罪了这么多,三品的周大人都已经被他给得罪死了,也不差这一个四品的少詹事。 他决定做这件事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得罪人的准备,重来一世不容易,他总要留下些什么的,且他今日舌战群儒,若不此时立威,只怕没人真会把他当一回事。 说到底还是他年纪太小,官职太低。 但一个周大人,一个吴大人…… 想来,立威也够了。 第两百九十三章 十二双小脚 与吴大人这一番“友好”的交涉, 至多也只能当做正餐之前的前菜,前菜用完自然也该办正事儿了。 陛下还在上头看着,诸位都得注意点分寸, 不好太过分。 但说起废缠足,执不同意见者还很是不少, 有些人为这种畸形之美所沉迷,也有些是自家孩子也缠了足, 倘若废了,后果实在不堪设想。 由此也可看得出这祸害人的东西近些年对人的心性荼毒了多深,影响有多大。 “说起来,这缠足乃是女子自发自愿之事, 本不该我等男子来置喙, 但赵大人既然在朝堂上提起, 本官也有必要说一句,这缠足亦是对女子心性的考验, 岂是你说废就能废的?”一官员振振有词的道。 “自发自愿?大人这话说的就不太妥当了。” 见赵平安如此,那官员顿时黑了脸。 却只听赵平安接着道:“女子不能抛头露面, 她们的意见如何传达?还不都是跟着男子的意愿吗?” “男子不喜欢女子抛头露面, 所以她们就得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终日幽居在后宅的那一亩三分地。” “男子希望女子恭谨, 谦卑, 事事顺心,就想给她们加上一重枷锁。” “以至于到后来,有些人觉得三寸金莲好看,大肆宣扬这种畸形之美,所以女子就要忍受着脚掌被折断、流血的痛苦去迎合你们的审美。” “你们问问自己,三寸金莲真的好看吗?”赵平安面无表情的反问, 却不等他们的回答,只道:“我不懂,也不想懂。” 众人“……” 既然问了,倒是让他们说一句啊喂! 自问自答算怎么回事? 他说这几句话时,不少官员都是一脸酱色,脸色难看得很,赵平安这几句话,虽没有一个字提了他们,却像是字字句句都在说他们。 咋不直接报他们的官职姓名和户籍? 真要按照赵平安这么说的,那他们在坐的每一个人都是帮凶,他如此当众去说,是要他们承认自己是帮凶吗? 但还未等他们想好怎么反击,赵平安又再次开口,引经据典:“女诫有言,卧之床下,弄之瓦砖,而斋告焉,若只是女红,操持家务,下官也不会多说什么,但下官心有一疑,诸位大人可否解答?” “你说。”一位二品大员开口应道。 说到这里,赵平安上前一步,一一扫视着眼前比他品级高的多的诸位官员。 这些,可都是朝廷的顶梁柱。 赵平安没有丝毫露怯,只是拱手道:“下官想问问诸位大人,是谁规定缠足就能作为考验女子心性的标准?” 此一问,百官默了许久。 大约十几个呼吸,才有人出声:“能忍常人所不能忍,心性自然非比寻常,用这种法子,或许是想自证。” 赵平安:“自证需要断骨?自证需要使正常人变成残疾?” 这不是东方不败练葵花宝典,自宫了还能练就绝世武功,倘若这缠足有一丝一毫的好处,他也就不说什么了。 但事实就是没有。 一点都没有。 但那位大人显然不觉得断了脚骨是多大的事,只道:“你刚刚所说不错,但女诫亦有言,女子卑弱第一,夫妇第二,作为女子,应清静自守,无好戏笑。” “女子,掌内院之中馈,本应自重,不应当喜好玩笑打闹,如此有失身份,而缠足可使女子贞静娴雅,自然是正途。” 听到这里,赵平安嗤笑一声,摇了摇头。 好一个缠足是正途,为了让女子贞静娴雅所以才应该缠足,这理解能力还真是满分。 他眯了眯眼,扭过头去,看向与那位大人站在一个阵营的官员,遂开口道:“在座的各位都是这么以为的?” “自然。” “罗大人所言也代表着我等的意思。” “不惜让子女双足尽断?”赵平安再问。 说到双足尽断,当下就有人否认:“赵大人莫要胡言乱语,何曾尽断?分明还能走路。” 那人说到还能走路时,振振有词,似乎在掩饰什么,也不知这话到底是说给自己听,还是说给谁听。 赵平安意味深长的看着说话的那位大人:“大人确定都能走路?” 那位大人也觉得这话有些不妥,怕被他揪住错处,再像吴大人那般就不好了,说话间便又加了个限制条件。 “但凡手法老练的,自然是能够走路。” “可若是碰上那手法不熟练的呢?” 这么一问,那人不说话了。 赵平安瞥了他一眼,知道这人箴言的原因,便走了两步,离那人近些,才又大大方方的开口道:“还是由下官替大人回答吧!” -- 第562页 那人肩膀一抖,赵平安没放在心上,只是冷了眼,继续道:“若是碰上那手法不熟练的,亦或是女子受不住疼的,轻则残废,这辈子都别想站起来,若是严重些的,只怕是要落得一个消香玉陨的下场。” “其实,这中间种种下官也查过,也寻过人细细问过,保准不会有错漏,这缠足一事比我刚刚说的要恐怖百倍,只不过碍于在朝堂上,下官不好说的太详细,但若是诸位大人想听,在下也是可以说的。” “要说这女子缠足,得从六七岁就开始缠,要先用碎瓷片……” 正当他要详细说明这裹脚流程,立马就有人打断:“好了,你别说了。” 赵平安抬头一瞧,却见那人大义凛然的又开了口:“我等也是为人父的,怎么会害自己的孩子,赵大人莫不是太过看低了我等。” “不是下官看低了各位大人,实在是好好一个孩子,被你们折磨的行走都成了困难,这叫爱护?” “这也是为了她以后能嫁一个好人家……” 那人这话一出口就觉得不妙,果然… 只见赵平安皱了皱眉,尤为不忿:“嫁个好人家?从何时起,缠足又成了女子炫耀的资本,难不成只有缠足者才能嫁入高门,天足就只配任人取笑。” 不少官员的确想说是这样的,但碍于我朝许多人家的女子未曾缠足,只怕话说出口容易引人攻讦。 他们可不像赵平安,得罪一个是得罪,得罪十个也是得罪,总之都是他得罪不起的人,多几个也无妨。 他们还有家族,有亲眷,有待字闺中的儿女…… 但这还不算完,赵平安今日是打定了主意给他们洗一洗脑,把他们歪掉的思维拨乱反正。 只是辩论,到底是没法让这些人死心…… 他有后招儿。 “陛下,臣有一请。”赵平安忽然对着魏帝开口。 “说。” “臣想召几人进殿。” “允。” 得了请示,魏帝让自己身边的大太监上前,赵平安也在他耳边嘀咕了几句,说罢,那太监便出了大殿。 而这个时候,在皇后殿内等候的沈煜也等的火急火燎,不知平安在殿前是个什么情形,好在没多久便得了信儿。 “赵大人让沈大人带人过去。” “知道了。” 走的时候,沈皇后还叫他别折腾的太过,显然,这事儿沈皇后也有份儿参与。 …… 至于大殿之上,在大太监去传人之时,赵平安嘴皮子也没闲着,舌战群儒。 好在沈煜来的够快。 文武百官还在想他传召的是何人,但随着大太监一声喊,只见沈煜领头,昂首挺胸的入了殿。 对于沈煜,在场不少人都不陌生,作为沈将军嫡子,沈皇后亲弟,又是新科进士,身份不可谓不尊贵,即便是大殿之上的官员,轻易也不敢得罪他。 周大人冷眼看他:“赵平安,你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这话也是百官们想问的。 赵平安神色镇定,淡淡回道:“周大人且等着看就是了。” 他都这么说了,他们也只能耐心等着。 说起来,这早朝的大殿沈煜也是第一回 来,但他这回上殿不是一个人进来的,后头还跟着两排女子,皆是蒙面。 十二名女子,由幼及长,小的不过七八岁,大的也有二十多,皆是十分恭谨,仔细看过去,不少人肩膀还有些打颤,显然是有些害怕。 沈煜低声安抚,叫他们别怕,又唤人吩咐了几句话。 官员们不知他是何意,更不知赵平安打的是什么主意,却见打外头又进来几名小太监,每一个手里都扛着两条长凳,摆成一列,还用素布拉起了长长的围帘。 等到一切布置好,太监们出去,十二人皆是入了帘后。 至于帘后是怎样的光景,谁也不知。 只听悉悉索索的声音传来,百官们还不知是何意,但紧接着,就见帘子底部被撩开。 十二双尖尖小脚“刷刷刷”的从帘子底部露出。 猛然间,不少人都吓了一跳,他们属实没料到会出现这般情形,不过,在这大殿之上暴露双足,实在是不成体统。 但这个想法也只是在脑中徘徊了一瞬,紧接着,他们的目光又不自觉被这十二双小脚勾住。 不为别的,实在是……恐怖如斯。 不同于平时见到的被精致的绣鞋包裹的三寸金莲,那是一双双畸形而又残忍的双脚。 脚掌被折断,弯曲到足底,就连脚趾也不能幸免于难。 从八岁,到二十四岁,这十二人,几乎包圆了大魏缠足女子的整个年龄区间。 那名八岁的孩童,双足还未裹成,带着伤痕,带着鲜血,却不妨碍这尖尖小脚已看得见雏形。 那名十岁稚童,比之八岁的那个看起来稍微好些,但也只是不再流血罢了。 十二岁,双足已经成形,脚面弓起,但布条还要继续缠着,免得双足继续生长。 十四岁,脚面弓起的更加严重。 二十四岁,双足基本不会再生长,已是定了型。 但这算是结束吗? 不,这只是人生灾难的继续进行。 …… 百官们默了许久,无一人出声。 不知为何,他们似乎能够听到帘后女孩在抽泣,可她们分明没有出声。 -- 第563页 原本想斥责赵平安不该在殿上闹这么一出的,看着眼前残忍的场面,忽然说不出声。 原本只想作壁上观的,也开始陷入了深深地自我怀疑。 说实话,他们此前也见过缠足,但也只是见过被精心装点过的外表,至于绣鞋底下的模样,他们从不关心。 今日方知,这缠足,实则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 至于魏帝,他早知赵平安有安排,却不知会是这样的安排。 可今日他见了。 若说原先他还有那么几丝不确定他徒弟能否成事,但如今看来,到了这个地步,即便他不成,他这个做师傅的也不能置身事外。 更何况,他除了是平安的师傅,还是皇帝。 臣子的思想滑坡了,他给掰正还不是该的? 至于手段。 他是帝王,该狠的时候还得狠。 第两百九十四章 做父母不需要考试…… 先是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再来这么一出,等觉得差不多了,赵平安又开了口:“说起来, 女子六七岁缠足,做父母的也有过。” “你这话什么意思?”周大人一脸不善的开口。 “字面意思。”赵平安平静的看着他。 “那你说做父母的也有过?” “难道我说错了?”赵平安问。 周大人“……” 你还以为自己说对了不成? “孩子大多少有自己的想法, 你怎么教,他大约就会是什么样。” 说到此处, 只见赵平安从怀里掏出一支炭笔,淡淡说道:“在他小时候,你告诉他这是筷子,他就会信, 你告诉他掉到地上的食物不能吃, 他也会照做。” “同样的, 你告诉他缠足是对她好,她也会信。” “父母, 向来都是用自己的标准去教育孩子,可若你的认知是错的呢?” 周大人冷眼看他:“你怎么知道我们就是错的, 或许是你错了。” 赵平安指了指她们, 神色莫名, 但不免有些哀戚:“扪心自问, 看看这些女孩, 你觉得是你错了还是我错了?” “其实,许多时候,我都特别想问问诸位,你们做父母之前,考试了吗?” 众人“……” 这跟考试又有什么关系?没听说做父母还要考试的。 “胡言乱语。” “胡编乱造。” “真是胡闹。” 他说的这话不时有官员斥责。 赵平安不以为意,只是看着他们, 继续道:“是我胡言乱语还是各位心中有愧?世人皆知,这世上有许多事都需要考试,铺子招伙计要看这人适不适合,府上雇个车夫也得试试这人的驾马技术……” “即便是官府挑选侍卫,也得层层选拔,觉得这人合适了才能用,就连我等想要入朝为官都需要科举,不光是我,诸位大人也是科举过的。” “所以呢?”众人问。 赵平安:“做伙计,嘴皮子要活泛,脑子要灵光,做马夫,技术要过得去,要知道规避风险,官府挑选侍卫,也得彻查此人的品行,身体素质,至于为官者,还要考验学识……” “这些尚且需要考试,可唯有一样不需要。” “哪一样?”众人问。 赵平安定定的看着他们,微昂着头,一字一顿的道:“做父母,不需要考试。” 正因为做父母不需要考试,所以有些错误的观念也会因此传达给孩子,在他前世的现代社会,起码有学校、有老师,一定程度上是可以起到监督和引导的作用,但如今在这个封建社会,女子又接触不到外头广阔的天空,便只能任由家人引导。 你是什么样,她就是什么样。 他这话说完,不少人都跟着反思,显然是听了进去,但也有人,固执己见,非要坚持着自己最后的“尊严”。 “从未听说过做父母还要考试,赵大人莫不昏头了。” “何止是昏了头,本官看,赵大人怕是病得不轻,” “赵大人,依你这话的意思是说,我等不配为人父母?” “……” 见他们如此,赵平安没有急躁,只是看向了刚刚出声的其中一人,他也是叫嚣的最狠的一个。 “既然简御史觉得自己配为人父母,下官倒是想问大人一个问题。” 简御史没好气的回了一句:“你说。” 赵平安:“听说年初那会儿,简御史大人家的闺女跟林监丞的儿子结了亲。” 此话一出,全场寂静。 结亲,的确有这么回事。 若只是寻常婚姻,倒也不必引起这么大的阵仗,可他们结的不是普通亲事。 谁不知道,年初那阵儿,简家跟林家结了阴亲。 那日,赵平安沈煜几人带着两个孩子可是亲眼瞧见的。 日落黄昏,一场另类的婚礼。 想到这里,不少人都把目光投向了简御史。 见状,简御史心口猛地一凉,斥道:“赵大人怎么忽然提起此事?” 他这明摆着是避而不答,不过,没等赵平安说话,魏帝忽然出声:“可有此事?” 简御史不敢违抗,只能低着头,很是为难的回了一句:“回陛下,是有此事。” 但承认是一回事,狡辩又是另一回事,说到底,这都是他的家事,与旁人又有何干? -- 第564页 于是,简御史忽然硬气了起来,不过不是对着陛下,而是对着赵平安。 “结亲之事是臣的家事,赵大人忽然问起,又是何意?” 赵平安阖了阖眼:“下官倒是不想去管简御史与谁家结亲,也不想过问有多特殊,下官只想问一句,简家小姐是因何去世的。” 他后来查过,简家小姐就是因为裹脚才丧了命,原以为,这简大人多多少少也会因此而后悔,但从他今日所言看来,简大人非但没有后悔,反而是变本加厉。 提到此事,简御史面色一寒,语气自然也谈不上好听:“赵大人管的不免有些宽了,刚刚已经说过了,这是本官的家事。” 他三番五次提到这是自己的家事,就是不想宣之于口,毕竟,不管是因缠足而死还是后来结阴婚,两件事都并不光彩,但女儿是他的,生是他家的人,死也是他家的鬼。 说到底,人都已经走了,还提这些做甚?他又不是没给孩子找个好人家,起码让他女儿九泉之下也有个香火。 他一个当爹的做成这样,还不够吗? “敢问简大人,以爱之名的伤害,致其亡故,也算是家事吗?简小姐听自己的父母的话,缠了足,却因此而丧命,下官实在不知简大人为何一味的维护此种行径。” “与你无关。” 赵平安伸手指向帘子后面的那些女子:“简大人不妨看看这些女孩,再想想你对自家闺女做的事情,你还觉得自己是对的?” 对于简大人的固执己见,赵平安心中大约有那么几分想法,正是因为当初的伤害太重,简大人心里怕是承受不了,内心才会如此抗拒。 心理学可以解释为逃避心理。 但伤害不会因为你的逃避而消磨,赵平安的这些话也不是只说给简大人一个人听,另外还包括了在座的每一位。 不管是刚才发表了意见的,还是没有发表意见的。 当真相摆在面前,不管是接受的了还是接受不了,你都得接受,至于有些人心理能不能承受得住,下辈子会不会都活在自责中,这便是他们的事情了。 作为一个加害者,还想什么都不付出,想屁吃呢? “怎么?你还要在陛下面前告本官一状不成?” “是想来着。” “你……” “只是想想罢了,简大人不必如此激动。” 他一个外人,去替人家闺女告人家父亲,别说以这世礼法他这种行为会被怎么批判,只看今日这情形,实在不适合再生事端。 但见简大人至今没有丝毫悔意,赵平安不免替简家小姐叹一声可怜。 人都没了,还是被自己亲生父母害的,上哪儿说理去? 只怕这简家小姐到死都以为是自己德行有亏,经受不住这缠足的考验。 说到底,还是这破习俗害人不浅。 他正愁怎么挨个打击他们心理防线呢!正说着话,便有太监禀报,说是老帝师来了。 魏帝一听,自然允了。 老帝师离开朝堂好些年,退居后院,避不见人,今日竟进了宫,实在是稀客。 只见老帝师手持一根拐杖,微弓着腰,由一名小太监引着,缓缓从殿外进来,所过之处皆有官员行礼。 最终,老帝师在赵平安身边停驻了脚步。 赵平安苦着一张脸,小声道:“老师怎么来了?” 老帝师甩了他一个眼刀:“你说呢?” 而此时,站在赵平安身后的几人也是眼前一亮,不禁也看向这两人。 但他们心中也有疑虑,帝师隔几年再入朝,不会是因为眼前这个小子吧! 俩人到底什么关系?老帝师竟会为他做到如此地步。 只见老帝师给陛下行过礼,才扯着一张笑脸,扭头对着百官道:“不曾想老夫门下学生今日会闹出这么大的动静,让各位见笑了。” 众人原先还以为老帝师这次过来是为了替赵平安说话,但看着眼前这情形,他们忽然不这么认为了。 若真是替他来说话,又何必给他们这些好脸色。 果然,帝师就是帝师,一个门生还不是说弃就弃。 不少官员都以为看穿了老帝师的心思,所以不时能够听到官员们的寒暄话。 “哪里哪里,帝师您客气了。” “赵大人年纪轻轻便中了状元,这都是老帝师您的教导。” “孩子还小,我等可以理解,回去您训斥一顿也就是了。” 老帝师频频点头,笑眯眯的对着诸位道:“诸位说得对,是该训斥。 说到这,老帝师扭过头,拉着一张老脸又看向了赵平安,手里拐杖频频敲击着地面:“刚刚在外头等候便听见你们吵闹,乌烟瘴气的,吵什么呢?” 很快有人说明了缘由,矛头直指赵平安,显然是没憋什么好屁,尽管和大人钱大人后来加以补充,也掩盖不了赵平安今日将他们狠狠一通损的事实。 一听这话,老帝师顿时变了张脸,手上的拐杖敲得更加猛烈:“平安你也真是,老夫平日里都是怎么教你的?莫管闲事,你管的这么宽做什么?” “丧命的是别人家闺女,残疾的也是别人家闺女,与你何干?他们自己都不心疼,你替人家操的哪门子心?” “你在这里替人家叫屈,也不想想,这跟你有一文钱关系吗?不管是输也好,赢也好,对你有丝毫的好处吗?” -- 第565页 “陛下还在上头呢!你倒是会出风头,吵吵闹闹的,也不怕污了陛下的耳。” 赵平安整个人是懵的,老师……难道不是来帮他的吗? 说实话,别说是赵平安,即便是魏帝,听到这一席话也不知他师傅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想来不会害平安,便什么都没说,只等着看。 而众人,听着老帝师的训导,不时点点头,眉目含笑,都等着看赵平安的好戏。 风水轮流转,他们今儿一早上,被赵平安喷的灵魂都要净化了,此时见他吃瘪,自然是乐意至极。 不管今日朝堂辩论的结果如何,这小子在大殿上仗着陛下在跟前,凭着一个六品官阶就对他们各种指手画脚,换谁谁不委屈? 他们何曾受过这样的侮辱? 偏偏他们这么多人都在他手上吃了亏,才让赵平安风头正盛,如今看来,就得有个人来压他。 老帝师来的正好。 来的巧,来的妙! 只见赵平安苦着一张脸,想为自己辩白:“平安知错,可是,老师……” 说到这里,老帝师点点他的额头,示意他别说话,才又接着斥道:“知错有什么用,都闹到这份儿上了,依老夫看,他们愚蠢至极,你也聪明不到哪儿去。” 众人看着赵平安的笑话,但听着听着,总觉得哪里不对。 反应了许久才反应过来,老帝师这是把他们连带着也骂进去了吧! 偏偏他们还反驳不了。 这是帝师,陛下还在上头,谁敢当这个出头鸟?不怕被宰吗? 老帝师却是不管这些,只管道:“老夫好容易教出来个这么年轻的状元,是由着你在这些个蠢人身上浪费时间的吗?抓不着狐狸,倒是惹了一身骚。” 赵平安“……” 啥意思?不分敌我,这是要通杀? 一群蠢人“……” 老帝师确定不是在指桑骂槐? 魏帝“……” 他没猜错,他师傅果然是赵平安的援军。 但老帝师显然没打算管他们心里是怎么想,只管接着骂道:“平安,老夫看中你,是想让你好好动动自己的脑瓜子,造福咱大魏的老百姓,不是让你在这些蠢人身上浪费感情。” “你的话已经说到位了,理解不了是他们蠢,是他们笨,这都是他们自己的事,伤了也好,残了也好,你记住,都跟你没有关系,明白吗?” 赵平安点点头:“我明白了。” 但见自己说完话老帝师像是打算结束,赵平安寻思着这才哪到哪? 反正已经撕破脸了,还不如趁这个时间多骂两句。 他就喜欢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事,不就是指桑骂槐吗?自己被骂两句怕什么,群体攻击可比单单骂他爽的多。 思及此,赵平安不时抬眼,观察着老帝师的表情,见他并未不喜,才又小心开口:“老师,学生觉得还是有一点不理解,要不……您再骂两句。” 老帝师“……” 老帝师听到这话,眉心一跳。 这臭小子,看热闹不嫌事儿大是吧! 众人“……” 这死小子,贼的很。 魏帝“……” 不愧是他徒弟,够狠! 也够狂! 不过他喜欢。 第两百九十五章 四个条例 不过老帝师还是欣然接受了。 一则是替赵平安出一口气, 二则也是起到警醒的作用。 老帝师嗔怪一般看着他,毫不掩饰自己的指桑骂槐:“有什么不理解的?这是他们这些当父母的蠢笨,才害了自己的孩子, 那些泉下有知的可怜的冤魂,即便是报仇、索命, 也会去索这人的命,明白吗?” 赵平安点点头, 神情不定,似乎还想再说什么,老帝师看他那副样子,一准儿没憋什么好屁, 便白了他一眼, 拄着拐杖, 又走到周大人阵营那边。 确切的来说,是走到简大人身旁。 简大人眉眼一沉, 不敢看他却还是能够感觉到老帝师幽幽的目光。 “老夫这些年深居简出,但也不是老糊涂, 因缠足殒命的只怕不知一个简小姐吧!” 此话一出, 不光是简大人, 不少官员都是神思未定, 尤其老帝师每行一步, 手中的拐杖都敲击着地面。 “哒” “哒” 这声音仿佛像是敲在他们心上一般。 终于,又见老帝师开口:“老夫还没有老糊涂,今日过来并非是毫无准备,刚刚既然说了不光是简大人,这话自然不是胡言,昭和四年, 孔大人家中女儿似乎也是因缠足而缠绵病榻,丢了条命。” 孔大人“……” 怎么忽然说起这个? 但老帝师并不打算结束,便走边道,目如雷霆,字字珠玑,说出口的每句话都像是捅在他们心上的一把刀子:“还有李大人,昭和六年,你家十一岁的女儿因何自缢,真当此事无人知晓吗?” 李大人“……” “昭和七年,余大人不会忘了令千金是如何病故的吧!还有张大人,听说你女儿双腿有疾,何不让宫中太医帮忙诊断……” 余大人,张大人“……” 老帝师每说一个名字就看那人一眼,被瞥到的众人均是战战兢兢,不敢说话,就连刚才的简大人也像熄了引线的炮竹一般,闭口箴言。 这些信息不难打听,常走动于各府邸的三姑六婆最是清楚,核实一下也就是了。 -- 第566页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尤其这等伤天害理之事,总之,在座但凡有过“案底”的,都被老帝师当众揭了出来。 但也不是谁都畏惧老帝师,不管在哪个朝代,朝堂上,愿意以身犯险以求一个不畏强权名声的向来不少,尤其老帝师退居幕后多年,威势不同于以往。 朱大人就是其中一位。 对方两个人,他们一堆人,尽管此时处在下风,但结果还很难说,万一他们赢了,他也有份功劳不是吗? 只见朱大人从人堆里走出,而后又缓缓开口:“帝师大人,您这话就有些……” “咳!” 朱大人想说老帝师这话不妥当,但他话没说一半,就听大殿之上魏帝轻咳了一声。 那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让他们听个正着。 朱大人看了眼帝师,又看了眼陛下,不明其意,想着或许是巧合,便试图重新开口。 “帝师大人,您……” “咳!” “您这是借着骂我们的心思,维护那……” “咳!” 三次。 足足三次。 朱大人愣了,老帝师也愣了,他们甚至有理由怀疑陛下是不是故意的,可今日朝堂辩论,按理来说陛下不会明确表明观点才是…… 魏帝见众人看他,不动声色的解释道:“嗓子不太舒服。” 朱大人微微颔首,想着这只是巧合,陛下都解释了,他就也没太在意,便又组织起语言,想继续说。 不过,每每他要开口,陛下总会适时“咳”上那么一声。 而等到老帝师开口时,陛下就只是默默听着,别说是咳一声,就是别的动静也没有一声。 众人“……” 双标,这也太双标了。 赵平安“……” 他师傅这样,好不讲道理。 不过,他喜欢! 类似朱大人这样的人不止一个,悍不畏死的还有几人,但下场都不比朱大人好到哪里去。 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竟找到了一种心理上的平衡。 瞧,你也不行吧! 众人听着老帝师逮着他们一顿讽刺,轮到他们开口要反击时,陛下就又会出声“咳”上那么一声。 这下,不光是朱大人,在场的诸位都反应了过来,陛下不光是表明自己的意思,还是对他们有意见了。 不过,百官还是幽怨的很,大殿上来这么一出,陛下这也太明显了。 两人一唱一和,又有陛下保驾护航,这场朝堂辩论还是进入了尾声。 百名官员站队表明,也不用去数,等结果出来,竟大多官员都是站在赵平安那一边。 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赵平安赢了,且当着那些个尖尖小脚,他们也无法违抗自己的心。 这缠足,到底还是被废了。 有陛下和老帝师的帮助的确是其中一个因素,但不得不说,赵平安让这些女子上殿的这一招儿做的也的确是绝。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先不说周大人那一伙儿人,这大殿上还有不少没有表明观点的旁观者,他们可是从头到尾看得真真儿的。 即便今日没有老帝师,赵平安弄的这一手只怕也不会输,老帝师这一来顶多也只能算是锦上添花,加速这场朝堂辩论罢了。 但赵平安却不这么以为,即便这次他赢了,也不代表所有人都心服口服,老帝师这一骂,不仅要把他们骂醒,还要骂到他们心坎儿里去,让他们服气。 这活儿,只有够资历的老帝师才能做。 结论既然出来,后面的事就比较明了了,便是讨论如何防止后续再有女子缠足之事。 赵平安可是清晰的记得,上辈子废缠足是有多难,早在清朝就提出要废,结果历时百年,到了近代才终于废掉。 他赌上自己的前途去博这么一个满意的结果,可不能再重蹈覆辙,在最后一道措施上栽了跟头。 百官倒是给了方案,无非是令行禁止,加以处罚,多是牢狱之刑,或是缴纳罚资,众说纷纭。 毕竟只是对于缠足处罚,也用不上什么祸及九族的罪行。 但赵平安知道,这还不够,若只是这点处罚,这缠足早晚还会如雨后春笋一般冒出头来。 不够,远远不够。 这点子惩罚还不能完全杜绝那些人的心思,不然大清也不会宣导禁止缠足宣导了这么多年。 还得是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魏帝见百官们讨论,唯有赵平安神情莫名,便开了口:“赵爱卿,你怎么看。” 作为此事的发起者,尽管官职再低,他也有这个发言权,这是众人心里都十分清楚的。 赵平安走了出来,大大方方的开口:“除了诸位大人所说的罚银,牢狱之外,微臣想补充几条。” 听这话,众人眉毛一挑。 几条?这小子,还真是有备而来,他们这么多人也只是勉勉强强想了几招儿罢了,他这一出口就是几条。 他们倒是要看看赵平安要说什么,当不当得起这状元头名的名号。 顶着众人的目光,赵平安淡淡开口:“从前的倒也罢了,只是以后再不能有这情况,所以在臣看来,不光是要宣导这缠足的危害,另外,一则,缠足者需放开缠足。” 既然这禁止缠足的条例要出,自然不许再继续,放开缠足是必然,众人也都没什么意见。 -- 第567页 只听他又道:“二则,需给女子负责缠足的人定罪,检举者赏,其中自然也包括其父母,亲眷。” 众人心道:这招儿狠是了点儿,但也不是不能理解,毕竟要令行禁止,不罚不行。 可以理解,可以理解。 不少官员甚至点了点头,捋了捋胡须,觉得他这两条说的都不错,起码这两条下去,能够阻止不少人再继续。 他们以为赵平安说到这里也就算完了,紧接着……就听他继续说了个三。 赵平安不管他们怎么想只管接着补充:“三则,统计已缠足的女子,定期视察,若有发现不在名单之上者,其亲眷终生不得科考,亦不得为官。” 此条一出,众人嘴角一抽,眼角一跳。 包括那些帘后的女子都是娇躯一颤。 这小子……这招儿狠呐! 他们原以为让那些女子上朝来已经是他的底牌了,没想到更狠的在这儿等着呢! 若说前两条是针对于普通百姓,那这第三条便是针对于宦官世家。 谁不知如今缠足的多是出在王公贵族?不得科考,不得为官,这针对的显然是在座的文武百官。 他这话明显就是在说,他针对的不是一个人,而是在座的所有人。 偏偏他们还说不得什么,毕竟人家说了,提前统计好人数,名单上的自然不妨事,可若是有隐瞒不报者,亦或是后续再次缠足的…… 等待他们的只有革职,罢官! 绝,实在是绝! 就连老帝师跟魏帝也得称他一声好,赵平安说的这三条囊括的广泛,各方面都考虑的十分周到,名单握在手里,就等于拿捏住了他们,也止住了后续的不少纷争。 若再出现缠足,量他们也无话可说,谁让你不提前报备? 而就在他们沉浸于后续条例如何制定时,赵平安再次开了口:“还有一条。” 众人目瞪口呆,甚至想质问他一句:你想干啥? 牢狱,罚银,累其亲眷,革职罢官,这还不够吗? 赵平安可不管这些,只是淡淡的开口,道:“缠足者若出现女子自尽等情况,需对其家人进行惩罚,具体可参考第三条。” 众人听罢,一张张老脸都变得酱红,神情不可谓不激动。 不让缠足,会祸及家人。 不许自尽,也会祸及家人。 是生是死都给你安排的明明白白的可还行? 第两百九十六章 这小子还真能上天…… 但赵平安这么说也有原因, 待这规定下发后,想要自尽,以死明志的女子绝对不少, 尤其是等这种正确观念深入人心后。 想想看,她们如今裹脚是为了自诩高人一等, 嫁个好人家,等到日后发现这裹脚就是个害人不浅的事, 对那些缠了足的女子来说,别说是嫁个好人家,只怕是无人敢娶,不仅出去被人指指点点, 只怕在家中也不受待见, 这不是没有可能。 偏偏这是必然的结果, 有些事注定不会十全十美,只能退而求其次。 既然知道是必然, 他自然要提前做好防范,不过这一道道条款动辄牵扯到他们的自身利益, 一不留神, 若是家中女子自尽, 整个家族或许也要受其所累, 所以也有不少官员站出来, 持反对意见。 赵平安只道:“倘若大家都按照这个标准去实施,自然不会对大家造成多大的损失。” 周大人忽然出声:“赵大人何不想想?若是有女子不顾家族也要自尽,该当如何?” 听他这么问,赵平安甚至有些想笑:“倘若真如周大人所说,女子宁愿不顾家族所有人的安危和前程也要一心求死,那大人是否该想一想在子女教育上是否有所欠缺。” “欲治其国者, 先齐其家;欲齐其家者,先修其身,正所谓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家庭家族管理好了,才能治理好国家。” 若是平时过得好,谁没事儿自杀?即便是心里难受些,为了家族也要活下去,可反过来说,倘若女子平日就过的生不如死,愿意用一死拉上整个家族,只怕这家族也不冤枉。 周大人:“你这话什么意思?” 赵平安正色道:“但凡家族不将女子弃若褴褛,如何又有女子宁愿舍弃一条命也要报复?说到这个问题,下官倒是想问问诸位,做官是为了什么?” “自然是为了让百姓过上好日子。” “不错。” “就是。” 但这问题放在此处本就有些引战的意味,当时就有人反应了过来:“我等做官,为国为民,赵大人何故这么问?难不成是怀疑我等只是为了自己?” 赵平安很想说他就是这么以为的,尤其见他们你一句我一句,说得那叫一个心系于民,舍己为人,偏偏在涉及到自己的利益上锱铢必较,不免觉得有些讽刺。 众人看出他的神色,心中也有些不喜,也跟着问了一句:“赵大人只顾着问我等,本官倒是想问问赵大人,你做官又是为了什么?” 这个问题就像个烫手山药一样眨眼就被抛了回去,众人也都好整以暇的等着听他的回答。 老帝师和魏帝不觉得赵平安接不上来,但也想听听他会怎么回答,谁不知道,这小子向来狂的很。 只见赵平安不动声色的往中间站了站,一手放在身后,昂首挺胸,冷声回道:“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 第568页 四句一出,众人哑然,不再多话。 尤其是刚才把问题抛回去的那人,他恨不得找个地洞把自己埋进去。 好端端的,他干嘛招惹这个煞星,得,又叫这小子出了一次大大的风头。 老帝师揪了揪自己唇角上方的几根长须,垂眼思考着这几句话,而魏帝则是悄悄勾起了唇角。 不愧是他徒弟,够霸气。 平安要是他儿子就好了,他一准儿把皇位传给他。 赵平安不知道他们的想法,眼见着大殿鸦雀无声,似乎掉根针在地上都听得见回声,便拱手又道:“回陛下,臣有个请求。” 众人“……” 奶奶的,还有完没完了?刚刚提出的那几条他们勉强能够接受,也算是他们的底线了,如今又提要求,他到底要做什么? 这话一出,众人还寻思他是不是又要说出什么语不惊人死不休的话,不过紧接着他们就明白了,这道请求与之前不同。 赵平安:“臣这一请求或许要麻烦皇后娘娘。” 魏帝想着,皇后的事情他也拿得了主意,便大手一挥:“你且说就是了。” “此事一出,只怕舆论对这些已经缠足女子不太友好,所以臣想着,等人数统计完之后,可否请皇后娘娘开设一女子学堂,一则也是帮助她们开解,二则也是为她们重新树立正确的价值观。” 魏帝虽不懂他说的“价值观”这三个字是个什么意思,但还是道了一声:“准。” 毕竟,他徒弟说得总是没错的。 “谢陛下。” 赵平安没说的是,他这么要求还有另一层意思,他如今做好铺垫,日后或许能让男尊女卑的情况早些结束。 他坚信,现在埋下一颗种子,早晚会长成参天大树。 此事结束后,众人寻思着也该退朝了,今日这场朝堂辩论本就是占用了不少的时间,他们回去之后还要处理相关的后续工作,但临到了,沈煜忽然出声,状告周谨然教女无方,辱骂太子的事。 至于如何处罚,依照大魏律法也就是了,周大人闹出这么大一出,想全身而退是不可能的,不过从他口中后来又交代出了于幼洪兄妹,这也都是后话了。 朝堂辩论结束后,等出了这大殿,下台阶的时候,不少之前没有出声的官员纷纷给赵平安道喜:“赵大人,恭喜恭喜!” “此事一传出去,赵大人青云直上就在眼前。” “诸位大人过奖了!” “只是说句实话罢了,不过本官倒是有个问题,刚刚那几个法子你怎么想出来的。” 赵平安无所谓的回道:“用脑子啊!” 众人神情一怔,这么说他们这些人都不用脑子了? …… 今日的事情已过,朝堂上发生的那些事也随之传了出去,添油加醋者有,说他好,说他坏的也有,总之,打从会试后,短短数月之间,赵平安的名声已上升到了一个无可企及的地步。 事情后续的发展如他所料,只要依照那些个条例,官府处理起来还算是得心应手。 不过在这中间,魏帝曾找过一次赵平安,说不想让他入翰林,耽搁这三年实在没意思,不如多干点实事儿。 “以你的才华,不该屈居在这小小的翰林院,太屈才,所以,朕打算让你直接做知州,从五品的官职,还不错吧!”魏帝从容说道。 赵平安听说一上来就是知州,不禁挠挠头,苦笑一声:“我才刚得了功名就从六品跳到五品,是不是快了点。” “不快,你今日有功,升一个职位罢了,算不得什么大事,怎么?你怕了?” 赵平安摇摇头:“倒也不必,只是,十五岁就做知州,我倒是无所谓,就是担心师傅会不会被人议论。” 莫说是本朝,即便是放眼前头几百年来,也没听说过非皇亲国戚出身,十五岁就能出任五品官的。 这可不是什么世袭的王爷,单纯是从无到有,一点点的打拼。 他师傅敢这么放权给他,赵平安作为这个当事人感动之余不禁也佩服他师傅的胆魄。 “议论也没用,今年棉花就要推广,你的名声也会随之传出去,知州才哪到哪儿?”魏帝和善一笑:“好好做官,别失了本心,若是做得好了,你的福气还在后头呢!” 听到这里,赵平安咧嘴一笑,甭管他师傅是不是在给他画大饼,总之,这活儿他接了。 “行!师傅准备让徒儿去哪历练?” “唔!还没定呢!不急,分派官员要等着补缺,朕还得帮你挑拣挑拣,你这段时日先处理自己的事情,你这次出任知州,只怕得几年才能回来。” “好!” …… 赵平安的新宅子修砌好了,于是,这些日子,他便在家操持着搬家的事宜,不光是他,连带着姜鱼林也叫他给搬了进去。 因为他弄出的那些带馅儿的弹珠,姜鱼林的宅子怕是也得清理,再加上从前他住姜鱼林那,如今也该换一换。 不过,他还没忘了另一件事情,热气球。 不光是在朝堂上与那吴大人置气,还有他干爹的希冀,所以这些日子,赵平安都是在家琢磨这个。 热气球的球可以用羊皮制作,底下的筐子也不难,问题还是燃料,可以产生氢气的燃料。 只要记得化学式,这个不成问题,无非是用量多少罢了。 -- 第569页 两边同时进行,缝制皮子、筐子和准备燃料。 四月底,经过几次实验,赵平安叫人给鸟爷去了封信,又差人去喊了吴大人过来,这趟升空之旅开始了。 吴大人过来的时候鸟爷已经就位了,等见着赵家园子里四角都被绳子牢牢捆住的球形筐,有些不明所以。 “赵大人唤本官来做什么?”吴大人有些不耐烦的问。 对他这语气,赵平安不以为意,只回:“没什么,想请吴大人做个见证罢了。” 吴大人问姜鱼林,姜鱼林只说让他等着看,于是吴大人又抬眼看向鸟爷。 而鸟爷只是耸耸肩,并未多言。 他干儿子只说给他个惊喜,却没说到底来做什么,不过他都无所谓就是了,平安总不会害他的。 吴大人心中郁结,但来都来了,没个结果总觉得不爽,好在赵平安待他还算是客气,小桌椅,吃食茶水一应俱全,便暂且歇在此处。 而在他歇息的时候,赵平安也组织着一众人,确认一切安排妥当,又让姜鱼林在底下指挥,便带着鸟爷一块儿上了那热气球底下的筐子。 筐子挺深,里头还堆了不少的软垫,鸟爷一脚踩进去还有些奇异,但赵平安只管让他进去,说是等会揭晓。 鸟爷纳闷归纳闷,却还是照做了,等到赵平安夜坐进去,二人调整好位置,“热气球”上的燃料也被点燃。 这“热气球”的大小和燃料配比他测算过,他跟鸟爷两个人站上去,升空没什么问题,只不过持续的时间不会太久,所以得有个靠谱的人留在下面,姜鱼林是最好的选择。 吴大人看他们捣鼓半天,甭管主人下人,一个个莫名其妙的,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笑容,心中很是不解。 他吃着点心,喝着茶水,嗑着瓜子,想半天也不知赵平安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就在他看见赵平安带着鸟爷进了那筐子里,心中还很是不屑,等着此事结束后训斥他一通时…… 就在氢气填满热气球达到一定程度时…… 随着筐子一阵晃动,承载着二人的筐子慢慢离地时…… 吴大人吐掉了嘴里的瓜子皮儿,看着慢慢腾空的这两人,目瞪口呆。 他娘的,这小子还真能上天。 第两百九十七章 父皇说得对 随着二人慢慢腾空, 吴大人心中惊讶不止,脑中不住地回想着“上天了,上天了, 上天了……” 要么说赵平安的这骚操作骚的不行呢! 姜鱼林看着眼前腾空的两人,再看看黑了一张脸的吴大人, 好气又好笑。 家里孩子任性,他能怎么办?他又管不住, 当然得宠着。 不过也不能全怪平安,吴大人也真是,一大把年纪了,非得跟个小辈打赌, 瞧, 认栽了吧! 此时, 天上。 “咱们这是上天了?”鸟爷小心问道。 赵平安调整好自己身体的位置,看着他干爹点点头, 眼睛晶亮,才兴冲冲的回道:“对啊!干爹你不是一直想上天吗?我现在带你上来了。” 他伸头往下一瞅, 随后又道:“干爹, 你看看咱们现在升空的高度, 我估摸着现在差不多能有个六七丈。” 听他这么说, 鸟爷心头一凉, 遂紧紧抓着筐子,不敢露头。 赵平安多番鼓励,都是在说这热气球安全的很:“干爹你放心,这篮筐底下铺了厚厚的垫子,就算出了意外,有气球加垫子缓冲, 应该也死不了人。” 鸟爷本就不太放心,听他这讲就更是慌得不行,于是幽幽的瞪了他一眼:“什么叫应该死不了人?” 赵平安挠挠头,小声解释:“就是概率很小的意思。” 鸟爷听了这话,很想吐一口老血出来,他一大把年纪的,一条老命无所谓,平安大好年华,真出点什么事,他担得起吗? “你怎么不早说是这事儿?”鸟爷郁闷得很。 “这不是给你个惊喜吗?”赵平安回。 听到这话,鸟爷神情一顿,叹了口气,有伸腿轻轻踢了踢他:“平安啊!你得知道,惊喜跟惊吓还是有一定区别的。” 赵平安“……” 他这么做是为了谁? 鸟爷叹了口气,缓了许久,到底还是探出了头,说实话,坐在这玩意儿上头的感觉跟从山上往下看完全不一样,起码山上脚踏实地,不像这会儿这么虚。 看着绑在热气球上四根连接到地面的绳子,鸟爷还问他:“这绳子是做什么用的?” “等会儿拉咱们下去就靠这几根绳子,不然,等燃料烧完再下去就晚了。” “燃料烧完会怎样?” 赵平安觉得他干爹现在脑子一定是不清醒的,不然不会问这样的问题,想到这里,他一本正经的看着他干爹,到底还是诚实回答。 “烧完了会掉下去。” 鸟爷“……” 一听会掉下去,鸟爷抓着篮筐的手更紧了几分,但他总觉得这还不够,又叮嘱了一句:“那你可看着点儿,别真掉下去了。” 说到这里,他还强调:“我倒是无所谓,关键是你,是你啊!” “知道了。” 赵平安听着这话,再配合他干爹的这副神情,想着之前那个一门心思要上天的老头,不禁暗叹,这还是一个人吗? 他倒是忘了一点,想上天跟真上天还是有一定区别的,尤其是不能保证这东西安全的情况下。 -- 第570页 赵平安自己做的东西,他当然不害怕,但鸟爷本就是不知情,突然来这么一出,再加上听了赵平安说的那些“可能”“应该”“会掉下去”话,心下就更不放心。 “我觉得也差不多了,咱们下去吧!”鸟爷道。 赵平安摆摆手,闲暇之余还朝下头打了声招呼,嘴上说着:“不急,再等等,燃料还能烧一会儿,再说了,咱们才刚上来,这么快下去干嘛。” “安全起见,还是先下去再说。” “怎么,干爹这是怕了?” 他这话一出,鸟爷“蹭”的一下站了起来,大义凛然的道:“胡说,我怎么会怕?” 赵平安假装没有看到他颤抖的双腿,乐不可支的点了点头,奉承道:“我就知道干爹最信我,那咱们就再待一会儿,等会再让鱼林哥拉咱们下去。” 鸟爷“……” 我特么给自己挖了个大坑。 他们今日闹的这动静不小,不光是院内,透过高墙的街边也纷纷热议,都是在讨论这球形的物体还坠着个篮子的东西是个什么。 天上莫名其妙出来个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远远只能依稀看到有四根绳子吊着,但他们确信,这东西是飞到天上的。 “从前只知道风筝和鸟能飞,可这怪东西又是个什么?” “你们看,那东西底下坠着的像不像个大大的篮子?” “胡说,篮子怎么可能会上天吗?” “寻常篮子确实不行,但那好像真的是个篮子。” “等等,那篮子里头似乎有两个人。” “嚯!” 等到一群人揉揉眼,看清楚篮子里真有两个人头不时摆动,心中也是惊诧不已:“好家伙,里头似乎还真有人。” “走走走,过去看看。” “俺也去。” “那还等什么,一块儿吧!” 一伙人按着热气球的踪迹追到了赵平安府上,但刚到门口就被拦了下来。 里头在进行重要实验,哪能由的人冲撞?万一闹出点什么事,谁能背负得起,所以,不管他们好说歹说,没有主人家的命令,门房都不会放人进去。 如此,他们也只能在外头找个能看得见的地方抬头细瞧,毕竟距离比刚才近些,起码比刚才看的要清楚的多,也不算亏。 而此时,赵平安做的热气球只是为了表示能飞,但飞的并不高,十丈左右也就差不多了,等到一群人顺着方向赶过来,姜鱼林也开始组织下人拽绳子,免得燃料烧光影响到两人的安全。 外头的人呼喊着“下来了”“下来了”,一个个的,比赵平安那个当事人的心情都激动,但里头的吴大人脸色可就差多了。 他又不傻,赵平安把他请过来,还闹这么一出,不就是为了讥讽他吗? 偏偏这事儿还真叫他办成了。 吴大人郁闷的紧,可直到现在,不管是从两人上去还是下来,吴大人两眼都看的真真的,他愣是不知道用这东西是怎么上的天,用的又是什么原理。 还真就是邪门他妈给邪门开门,邪门到家了。 下去的时候,鸟爷就被扶进了屋,他还得缓缓,赵平安倒是没什么反应,还一脸得意的跟吴大人笑笑,旁的话他也没说,但他那副表情已经代表了许多。 那日在殿上,吴大人不还说,他赵平安若是能上天,他就能入地吗? 他不主动提是不想让他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太下不来台,但大丈夫一言既出,话既然说出了口,总得叫他心里有点数。 他不是上不了,是之前懒得上去。 等到吴大人出了赵府,又被一帮人乌泱泱的围着问里头到底是什么情况,吴大人脸色就更加难看。 哼! 这个赵平安,还真是能惹事,从他来京都起,这风言风语就一直围着他转,俨然一个制造话题的小能手,皇宫秘闻都没他有吸引力。 等吴大人走后,姜鱼林还问赵平安这么做是不是过分了点。他倒不是可怜吴大人,只是担心会不会得罪了他,再对平安日后的仕途造成影响。 因小失大可就不好了。 尽管做这件事情之前他就做好了准备,但临到此时不免还是会有担心。 “不妨事,即便没有今日的事,吴大人对我也没什么好印象,甭理他。” “反正你自己心里有分寸就行。” 赵平安咂咂嘴:“就是可惜了,不能带陛下一块儿上去瞧瞧。” 听这话,姜鱼林那根敏感的神经顿时一紧,脸色也是一黑,当时便道:“我可警告你,你最好打消了这心思,旁的事我可以不管你,但有关于陛下,一定慎重,万一出了点什么事,你就算长了一百个脑袋也不够砍的。” 赵平安见他认真起来,扁了扁嘴:“我也就是说说。” “你说了代表你真的有这个想法。” “没有”,赵平安扭过头,死不承认。 “真没有?” “真没有。” 姜鱼林看他那副样子,皱起了眉:“不行,我越想越不放心,你跟我进来。” 说着,就拉着赵平安要进屋去说。 赵平安“……” 啊喂!他真是随口说说,怎么还当真了? 姜鱼林可不管这些,先是叮嘱下人把此处收拾了,又带着赵平安回了屋,各种举例,好生教育了一顿,鸟爷就在一旁听着,时不时接几句腔儿,帮着一块儿教育。 -- 第571页 都说危险要扼杀在萌芽中,他们这么做也是为了提前规避风险,不然,真放任他去作,万一哪天真作大死就晚了。 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孩子不懂事,不管多大,该教育还得教育,这个没得说。 半个时辰后,姜鱼林总算打消了心底那点暗搓搓的小心思,但他没想到这小子贼心不死,退而求其次的说要给他师傅弄个别的玩玩儿,太具体的他倒是没说。 听说没什么危险,姜鱼林也就没再说什么。 只要别把陛下弄上天,他都能接受。 第二日,关于赵府的这场风波如吴大人所料,果然开始议论起来,尤其是官员中,更是热议不止,谈论之间不时还会说起吴大人。 话当然不是赵平安放出去的,但当日大殿上那许多人,拦也拦不住。 就因此事,吴大人几日不肯出门见人,明眼人都知道,这是赵平安给造成的心里阴影,陛下还特地给他准了假,加以抚慰。 而他们不知道的是,在这之后,吴大人潜心研究起了钻地术,这也奠定了大魏在地址勘探上获得重大成就的重要基础。 事情闹的不小,尤其吴大人又是一把年纪了,道理是那个道理,但说出去总不好听,好像他们欺负了人一般。因为这个,魏帝还将赵平安叫了过去,让他下次低调些,又帮着安抚吴大人,可以说是操碎了心。 但这小子弄出来的那什么“热气球”,说实话,他还挺想上去瞧瞧的,但这话刚一提起,就遭到他徒弟的严词拒绝。 “这热气球有风险,师傅还是不上的好。”赵平安说这话的时候,钱智也跟着点头,甚至还有些奇怪,平安比之前考虑的周到多了。 但见他这反应,魏帝努努嘴,抱怨道:“你不也上去了吗?再者说,若真有危险,提前叫人做好措施也就是了。” 见他师傅贼心不死,赵平安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说什么也不肯答应。 那日他只是随口一说就遭到姜鱼林半个时辰的教育,他若真敢带陛下上去,甭管出没出危险,只怕未来几十年都摆脱不了姜鱼林的说教。 所以,他师傅就好好待着吧! 批批奏折,常去后宫坐坐不好吗? 没事上什么天,嫌命长? 他倒是忘了自己当时是怎么死起白咧的非要跟着上去的。 魏帝话都说了,后来,赵平安不忍叫他失望,只能提前告诉他给他准备了惊喜,但还需要一段时日的准备。 魏帝听了,大喜,忙不迭的赶人回去,早些准备,他也能早些看见。 赵平安见他师傅这卸磨杀驴的熟练模样,顿时黑了一张脸:“师傅,你变了。” “不是我变了,是你变了,你都快十六了,还指望朕像带孩子似的带你?” 赵平安想了想,这话似乎也没毛病。 不过魏帝还不忘提起另一件事:“回头把你外甥带宫里来吧,魏昭三天两头的在朕耳边说要他当伴读,都快魔怔了。” 说到这个,赵平安有些为难:“不是不让他来,是长生他自己不愿意进宫。” “为什么?”魏帝不解。 长生虽然年纪小,但有他和太子照拂,宫里也没人敢欺负他,吃喝用度也是跟着太子的份例,还有名流大家的教导,这条件,放眼望去,也就皇宫能有,长生为何不愿意? 他也没瞧见这孩子有多想家。 见魏帝不明白,赵平安只能跟着如实解释:“长生说,宫里吃不饱饭。” 魏帝“???” 啥玩意儿?谁敢饿着他? 其实这话也就赵平安敢说,就算是璟王从前带孩子进宫,即便有什么不顺心的,也不敢在陛下跟前说这种话,偏偏赵平安跟魏帝没大没小惯了,没什么好掩饰的。 他这么说也是想着兴许宫里规矩跟外头不一样,都得紧着宫里规矩来,就比方说什么一道菜最多只用三筷,还有些旁的。 在他看来,这一个个规矩闹的,纯属是浪费,但宫里规矩就是这样,老祖宗当初就是这么定下的,必有其缘由,不是他能过问的。 魏帝承认宫里规矩是多,但说到饿着孩子还不至于。 他思来想去也不明白,正巧今日平安也在,为了求证,他便唤人去喊了魏昭过来。 魏昭来的快,原本还满脸失落的进来,但看见赵平安在这,眼睛顿时一亮,这眼神变化给他爹气的不行。 到底谁是亲爹,这小子心里当真没一点数。 说起长生在宫里被饿着这事儿,魏昭反应跟他爹一样,而等他跟他爹这么一对,几人这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 良久,赵平安叹了口气,对于长生那个滑头鬼,他是又气又好笑,只好苦笑道:“合着长生是自食恶果,这才坑了自己。” 魏帝抿抿唇:“其实朕也有错。” 魏昭点头:“父皇说得对。” “嗯?”魏帝抬头,转向刚刚说话的魏昭,那眼神像是在说:“你再说一遍?” 魏昭当时就闭了嘴。 魏帝斜眼看他。 这小子,还敢怪他,他这么快认错是为了谁啊?还不是为了把长生早点拐进来,太子倒是好,直接让亲爹背锅,亏他有这个胆子。 人家都是爹坑儿子,他这是儿子坑爹。 看来,还是课业太少。 -- 第572页 第两百九十八章 朕就知道你小子有目的…… 赵平安见这两父子的相处模式, 不由得觉得有几分搞笑,主要还是魏昭这孩子讨喜,在外人跟前装的跟个小大人似的, 在亲近人跟前就换个模样。 还有,敢这么惹他师傅的, 只怕也就他这个当儿子的了。 三人就此事说道了几句,此间, 魏昭各种好话说尽,想让赵平安把长生带进宫来陪他玩,赵平安没直接答应,只说尽力。 关于长生惹出来的麻烦, 他回去还得跟他姐好好解释清楚, 顺便也得把这教育教育, 免得他再像上次一样胡来。 他算看出来了,这孩子别看只是个屁大点的小不点儿, 平日里也不大说话,但内里还真就是个鬼灵精。 皮实的很。 没两日, 赵平安动身前往鹿鸣郡, 老太太大摆流水席, 他这个东道主自然也要出面。 而此时, 北疆, 北大营这边,薛祁也得了京都送来的信。 她以指点案,神情淡然的看着手边的两封信,一封是赵平安写给她的,另一封是薛府的来信,多是帮他打听着京都的消息。 当然, 这京都消息中也不免掺了某些人的信息,就比如薛祁摆在心尖尖上的那位姓赵的某人。 两地距离甚远,信息传递难免会有延迟,此时,他也是才知道赵平安得了状元,还废了裹脚这两件事罢了,对于前两日的风波并不清楚。 赵平安自己写的信内容比较含蓄,只说了自己做了两件小事,没有夸大,只是顺口提了一嘴,其中艰辛并未涉及,但薛府来信中对他此举颇为赞赏,甚至多加渲染。 一则是赵平安的消息他们本就在关注,二则,他这次做事的确让人出乎意料。 薛府都是薛家的亲信,忠心不二,自然是知道自己主子对赵平安的心思。 想看出这一点并不难,且不说每隔一段时日的信件交流要耗费多少人力,就是两人互通礼物的贵重程度也远非寻常,更别说他们少主还要他们配合,杜撰说薛家有个什么跟他们少主七八分像的远方表妹。 真是可笑,也不打听一下,他们薛家一脉单传,就剩薛祁一个女娃,还是个借男子之身行走在外的…… 也就赵平安这傻小子肯信这种鬼话。 说实话,一开始知道少主的心思他们也觉得郁闷,倒不是别的,只是觉得这赵平安出身太低,配不上薛祁,出身普通,家世普通,顶多是脸和文采还算不错。 若是在寻常人看来,赵平安也还算是优秀,但以他们少主的条件,这样的小白脸一抓一大把,简直不要太多。 可这么接触下来,他们忽然觉得,不是赵平安不好,是他们眼拙,没早些识得这块蒙尘的璞玉。 不仅仅是状元名头给他带过来的加成,另外还有他这一段时间做出的这许多事,不管是想出改进兵粮的法子,还是制糖制冰,包括这些日子废除裹脚…… 人品、胆色、勇气皆具。 虽然比不得他们少主,但与旁的男子比起来,赵平安还算是不错,勉勉强强能过得去他们这关。 更别说近几日这家伙又捣鼓出了一件能上天的物事。 当然,说明此事的信件还在路上。 众人心里都有杆秤,掂量的出好坏,久而久之这么接触下来,他们还是觉得:果然,少主就是少主,本事比他们强,眼光也比他们好。 看完了这两封信,薛祁唇角微微勾起,紧接着又着手处理起了别的事务,如今,军队里大大小小的事物有许多都需要她来决策,马虎不得。 晚上,薛祁照例带着几个下属例行会议,除了说起军队内的事宜,还说起隔壁郡里的治理问题。 隔壁的三嘉宁郡,距离此处仅有百里,是距离此处最近的一个郡,也是北疆极重要的一道防线。 说起三嘉宁郡也是巧合,是个将领先开的口,那将领生的高大威猛,一脸正气,眉目中还带着几分阳刚,几分坚毅。 “少帅,还有件事属下想讲,前几日,我手下的兵去三嘉宁护送粮草,正好碰到当地知州。”讲到这里,那将领话音一停,神情间也有几分难看。 “然后呢?”薛祁问他。 将领姓罗,名青山,只听到罗将领接着道:“您是没见,三嘉宁郡的那位知州三刀两面,拖着不想给兵粮,属下与他周旋许久才拿到粮草。” 薛祁点头,淡淡回道:“拿到就行,事关兵粮,最多拖两天,他不敢不给。” “属下也知道,不过在三嘉宁待的那几日,属下见着当地百姓过的那叫一个苦不堪言,便使人悄悄打听了,原来是那知州一直鱼肉百姓,才闹的民怨沸腾。” 说到这里,罗青山神情激荡,恨不得手刃了那贪官一般,不过在薛祁面前,终究还是敛去了心中那几分不平。 但他这话也勾起旁人的话茬:“说起三嘉宁,属下也听说过,百姓的确是过的不太好。” 薛祁疑惑道:“无人去知府那告状?” 几人看着薛祁那副表情,知道他是平日不管外务,只得摇头,叹息道:“不是不告,是求告无门。” 又有人解释道:“越级上报本就不合法理,再加上知府知州沆瀣一气……” “就是因为有官员罩着,又仗着北疆地处偏僻,没什么存在感,他们才敢肆意妄为。” -- 第573页 这么一说,薛祁就明白了,合着这是连着一条长线的,难怪无人申诉。 只怕即便递了折子上去也会石沉大海,激不起一丝波纹。 这时,最初说到这个话题的罗青山又开了口:“少帅,咱们能不能帮帮他们,三嘉宁的百姓实在是可怜?” 越说声音越小,这事说起来本就是三嘉宁郡的事,不归他们北大营管,两边本就是不同的体系,他们插手就是越权。 若是真要插手,只怕得罪的是整个一条线上的人。 敌暗我明,后果难料。 罗青山低垂着头,他知道自己没什么本事,也没什么背景,空有一身蛮力,只能让少帅帮着想想办法。当然,他也自知这个要求有些过分,所以此时提出也是一脸为难。 薛祁看着他,只道:“此事本就与咱们无关,咱们北大营的人插手算是越界。” 听薛少帅这么说,诸位一言不发。 他们不能说薛祁是错的,薛祁主要顾着的是北大营,不是三嘉宁郡,不帮本就是本分,所有官员各司其职,说难听点,当地知州自然有上头的人管着,互相勾结包庇也是常有的事。 他们也知道这事与他们无关,但一想起当地受苦受难的百姓还是觉得难受。 他们中也有许多出身并不好,就比方说罗青山,不过好在他摊上一个还算负责的知州,所以他还有命去参军,但别的地方就没他这样的好运气了。 官场上,官官相护的事情不少,他们不可能都插手进去,这一点,罗青山从最低等的士兵做起来后便知道。 但不知为何,如今碰到此种情形,他还是会痛恨恨自己的无力。 见到手底下的将士如此,薛祁叹了口气:“我顶多帮他们上道折子。” 几名将领肃然起敬,而罗青山眼睛则是一亮,忙开口谢恩:“多谢少帅,多谢少帅。” 薛祁看了他一眼,冷冷道:“别高兴的那么早,我能力有限,这折子递上去结果会是如何我无法预知。” 罗青山挠挠头,咧嘴一笑:“少帅肯帮忙,属下已经是感激不尽了,哪敢要求更多。” 罗青山讨好的笑笑。 从前只知少帅性子冷淡,没想到是个热心肠,他们少帅果然是个面冷心热的好人。 薛祁这折子过去还要几日,她在给赵平安写的信中时还提到过此事。 巧的是,赵平安与魏帝见面聊天,说起薛祁,说起此事时,魏帝才知有这么一回事。 当时的情形就是赵平安讲,魏帝就一头雾水的听着,整个人的状态就是,我是谁,我在哪,我怎么不知道有这事儿…… 魏帝倒是没表露出自己的不知情,毕竟平安那边好敷衍,但这不代表他知道了此事后还能继续被人敷衍下去。 徒弟都知道了,他这个当师傅的还被蒙在鼓里,这让他面子往哪搁? 当即勒令彻查。 一开始只以为是普通的贪污案件,结果,魏帝一查才知这北边的水有多深,一环牵着一环,奏折被扣,不达天听,若非是今日平安说起,只怕还不知要等到何时才能暴出来。 尤其是暗中发展的这几年,陷进去的官员愈发多了,若此时再不整治,只怕整个官场的风气都不成样了。 魏帝怒道:“北境一直平静,朕才不自觉的忽略,如今方知,这北境已成了一滩污水河。” 因为此事,陛下龙颜大怒,当即便着手安排整顿,上至二品,下至九品,一举撸掉了不少官员,抄家、斩首、罚没了不少财产,国库竟丰盈了起来。 但这只是暂时的,羊毛出在羊身上,终究还是要用之于民。 因为处理贪污之事,北境拉下不少官员,正需要新任官员补缺,原本在想着如何安置赵平安位置的魏帝也不用为此事再发愁。 六月中旬,任命赵平安上任的圣旨下来了,即刻启程。 走之前,赵平安不忘信守诺言,送了魏帝一场别开生面的大礼。 当夜,皇宫内,在魏昭的帮助下,二人里应外合,只见九十九盏天灯徐徐升起,如同点点繁星,太子领着魏帝太后和皇后,共赏这奇景。 魏昭腆着脸说道:“父皇,这是平安哥哥嘱咐儿臣为您安排的,父皇可还满意。” 魏帝心下一阵感动,却还不忘回他一句:“臭小子,他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帮忙?” 魏昭撅了撅嘴,摆出一张不乐意的模样:“父皇这话说的,我魏昭是这样的人吗?” 魏帝看着他,认真说道:“你是。” 魏昭“……” 果然是知子莫若父。 “好吧!平安哥哥说月底把长生送进宫。” 魏帝瞥了他一眼,心道:朕就知道你小子有目的。 众所周知,让魏昭给他爹办事儿,没好处可不干。 果然,比起儿子,还是徒弟好 繁星闪烁之下,天灯越飞越高,一喝三应之下,孩子们也不睡觉了,女人们也不织布了,趁着天黑在家里跟媳妇儿摇床的男人也不造娃了,都跑出来看。 天灯自皇宫内升起,位置很好锁定,宫里对外只说是祈福。 第二日,百姓们纷纷热议,都赞陛下是天命所归, 魏帝不置可否,还好还好,主要是他有个好徒弟。 第两百九十九章 女人心海底针,男人心…… -- 第574页 三嘉宁郡会有新任官员补缺的事情没几日就传到了北境, 百姓们也是蓄势待发,可以说他人还没来,风声便早一步传开了。 北大营的人很快也得了消息, 此时也正议论着,毕竟这里头还有他们的一份功劳。 对于这个结局薛祁并不意外, 陛下刚进行了一次大清洗,自然要有人去收拾接下来的烂摊子。 “听说了吗?去三嘉宁任职的是个新科进士。”北大营一将领说道。 说这话的时候, 这人言语中满是讶然,似乎用新科进士本就不该,毕竟北境接下来的烂摊子不好收拾,若是没有个有经验、有能耐的人压住, 只怕无法控制局面。 很快, 又有人出来回道:“新科进士怎么了?陛下这次大清洗, 空出来多少官职的缺,朝廷哪有那么多老成有经验的官员, 用新进官员还不是情理之中。” 此人说话还算中肯,起码对于朝廷的人员动向有一定了解。 有能耐的官员大多身兼要职, 不是说调动就能调动的, 就比方说户部尚书, 就比方说钱智, 他二人素有贤名, 但他们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处理。 为君者要以大局为重,这道理再简单不过。 “对啊!能留京谁想外放,北境偏远,让新科进士来任职简直不要太正常。” 对于这种事,诸位将领表示能够理解,毕竟北境事发突然, 会有这样的处理也不算意外,不管如何,总比之前那知州要强。 不然,他们能把他们拉下马,一次就能拉下第二次。 但说到这里,罗青山笑眯眯的,忽然又开了口:“还有件事,不知你们可曾听说?” “何事?”众人问。 罗青山:“我听说这新科进士刚一上任就是五品的知州……” “嚯!五品?”有人惊呼道:“旁的新晋进士刚出任也不过七品或是八品,怎么他一上来就是五品。” 一开始,他们只以为三嘉宁多了个新晋的县令罢了,骤然听说是五品知州,还是让新人担任,会有这样的反应也是该的。 有后台,绝对有后台。 罗青山观着他们的反应,心里舒坦了。 话说他刚知道此事的时候也是也反应来着。 果然,在他这三言两语之下,几人你一句我一句的也讨论了起来,比之方才更加热烈。 七品,八品也就罢了,他们也不必多在意,但若是五品的话,说起来,与他们几人的官职也差不多了,甚至比他们中的有些人官位还要高些。 原本没当他是一回事的人,忽然发觉这人的官级跟他们差不多,几人不自觉的便把他放到与自己平等的位置上。 可如今,这感受跟刚才可就不同了。 又或者说,他们发酵了。 他们醋了。 他们酸了…… “呦呵!这进士谁啊!这回可叫他给赶上了。”一人酸道。 “这新科进士怕不是有后台吧!”这人想了想,很是不解:“不过有后台的基本都会留京,他没事来北境做甚?” “管他呢!我只知道,若非我们少帅上的那道折子,只怕这五品官还轮不上他。”又一人酸道,正是老许。 罗青山瞥了瞥刚刚说话那人,故意道:“老许,你不会是嫉妒吧!” 老许浓眉一皱,老眼一瞪,怒道:“胡说,老子嫉妒他做甚?老子这职位是靠杀北边那些敌人的头颅杀出来的,比那只会纸上谈兵的小子差哪了?” “我看你就是酸了。”罗青山又道。 “青山你搁这瞎说什么大实话。”一人不嫌事大的插嘴。 听他们一唱一和的,老许脸色游移不定,甚至还想掏出大刀给他们俩一人一下,不过,考虑到少帅还在这里,只得忍住怒火,只是指了指说话的罗青山和另一人。 “你,还有你,他娘的,你俩给老子闭嘴……” 随后他又小声咕囔:“不就是个五品知州吗?等老子再杀点敌军,说不得还得升,肯定比他快。” 罗青山冲他撇了撇嘴,不以为意,大魏重文轻武,这人一上来就是五品知州,再怎么说也比他们走的远。 他不耽搁老许做梦…… “你们几个别酸了,只怕这位新上任的知州想上台还没那么容易。”军师忽然开口。 “军师这话怎么说?”听着这话,几人也不闹腾了,都听着冯子莫开口。 刚刚说话的是北境的军师,姓冯,很得薛祁信任。 只见军师捋着胡子,无悲无喜,神色淡然的道:“三嘉宁这些年被那些个贪官弄成那样,正需要有个有经验的官员来治理,倘若真像你们所说的那样,只怕这新官上任不会容易。” 老许一听,嘴角都咧到了耳根子:“可不就是吗?还是军师想的周到,按三嘉宁郡现在的情形,真要让个没经验的新科进士来任职,只怕还没入城就被百姓赶了出去。” “的确,前些天我经过三嘉宁郡,那可真叫一个群龙无首,啧啧!乱糟糟的,只怕不好办。” 冯子莫扭头看向薛祁,很是直白的问他:“少帅怎么看?” “坐着看。”薛祁瞥了他们一眼,淡淡道:“当初便说了,我只管递一道折子上去,别的我可不管。” “再者说了,能不能上任是那位新科进士的事情,与本少帅何干?与我北大营何干?” -- 第575页 薛祁一发话,众人皆是满口称是,尤其是罗青山,上次少帅帮了三嘉宁郡的百姓,直至如今,他心中仍是感激不已:“少帅说的是,上次帮忙是我们少帅人美心善,这次不帮也是情理之中,再合理不过了。” 罗青山此话一出,薛祁顿时冷了脸,幽幽地盯着他,冷声威胁道:“你再说一遍。” 被薛祁这么盯着,罗青山神情一愣,不光是觉得后怕,还有些别的心思。 他从前不敢直视少帅,可经了上次的事情之后,他忽然发觉少帅是个面冷心热的,所以胆子也愈发大了,也敢抬头看他了,这些日子以来,他时常跟在薛祁后来,久而久之,时间长了,他甚至还觉得少帅更俊美了几分。 跟他们这些糙汉子不同,少帅不愧是京都大户人家养出来的少爷。 且不说学识,听说少帅在国子监读书时成绩便不错,文武双全,还统领着北大营,再说外貌,少帅眉眼精致是公认的好,自是不必多说,皮肤也比他家中八岁的小妹还要细嫩。 即便是身量,虽不如他们体格健壮,却也是高挑修长…… 罗青山暗道,打他出生以来,甭管是男是女,还从未见过比他们少帅长得更俊俏的,即便是他所见女子,少帅也丝毫不逊色,所以才会由感而发。 少帅,终究是他配不上的人。 但这情绪只在心中游走了一瞬,而后,他忽然反应过来自己刚刚想的什么,当时就愣了。 啊啊啊! 不对…… 少帅是男子,他没事关注少帅做什么? 即便军中憋闷,他也不该如此才是,实在是该死。 罗青山垂下头,心中暗骂了自己百十来遍,也终于反应过来,刚刚惹恼了少帅的,正是他那句“人美心善”,他怎么忘了,少帅最忌讳底下人议论他长相。 思及此,罗青山掩去心中不该有的想法,扯着笑脸打着哈哈:“属下是说少帅仁义心善,仁义心善。” 人美心善,仁义心善,只一字音之差,希望能蒙混过关。 薛祁挑了挑眉,不再多提,且当他是蒙混了过去。 罗青山见此,松了口气,少帅果然是个好人,好在少帅没真的放在心上,想到这里,他又转了个话题,接着道:“对了,你们可曾听说,这次来上任的新科进士可是京都有名的才子。” 老许不屑道:“能多有才?进士不都一个样儿。” “就是就是,北境好几年出不来一个进士,你看哪个进士都稀奇的很。” “不过再稀奇也没用,只要三嘉宁郡的百姓不接受,来个二品大员也没用。” 薛祁听了许久,只听见他们一来二去的,觉得太没意思,便悄悄起身,撩帘出去,只留他们几人自己说着。 几人也没太在意,只是拱了手便算完了。 军中不像朝堂那般规矩多,大家平日里时常见面,若次次都行大礼,只怕每天都在行礼或是行礼的路上,所以许多时候,差不多也就行了。 见薛祁出去,他们说话就更没顾虑,只听罗青山煞有其事的说道:“那怎么能一样,这次来任职的可是今朝的状元郎,那可是有史以来最年轻的状元,首榜首名。” 此话一出,没等众人接话,忽见薛祁拐了回来,恨不得提着他的领子质问道:“你刚刚说来任职的是谁?” 罗青山吓了一跳,因为离得近,而后又被少帅那张精致的面庞吸引了去。 这一闹,倒是叫罗青山顿时红了脸。 只听他缓了口气,偏过头,不敢叫人发觉他的异常,才又磕磕巴巴的道:“是……是今年的状元郎,名字不太记得了,听说才十几岁。” 当初三嘉宁郡的事情是他提议的,对于任职的人员,他自然会多关注着些,也有自己的内部渠道,会提前知道并不意外。 至于薛家,留京的只是管家人员,并无在朝中为官者,而一些在朝为官的亲朋也不会因为这些小事就给他来信,所以有些涉及朝堂的消息并不能及时传递。 这也就导致了罗青山知此事而薛祁不知。 薛祁听完,愣了一瞬。 是平安。 平安竟然要来三嘉宁做知州。 大魏这么大,他竟然来这,果真是缘分吗? 可状元郎一向不都是留京先做三年的庶吉士吗?他怎么外放来了北境? 难道是惹了陛下不喜? 不对,若真惹了陛下不喜,如何又能在这个年纪坐了五品官,想来这其中还有别的内幕。 薛祁的心思不在此处,但场面确实因为他而寂静了。 正此时,只听一位将领颇为不屑的道:“状元又如何,纸上谈兵罢了,他是会打仗还是会治国?若真像青山说的,那新任知州才十几岁,别说是状元,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也不行。” 听到最后一句,众人脸色忽的一变:“老王,你这张破嘴还是少说话为妙。” “对,这话也就是在我们跟前说一说,在外头可千万捂住嘴,别给自己招祸。” 老王经他们一提醒,这才发觉自己刚刚话中的不妥,连连掌嘴,不过他还是保持那个观点:“十几岁的小娃娃,做什么知州,还不如该上哪去上哪去,咱们可不帮忙,而且少帅刚才不也说了,这是三嘉宁郡的事,与我等何干?与我北大营何干?” -- 第576页 说完这话,老王觍着脸,讨好的看着薛祁:“少帅您说是吧!” 薛祁看着他这副狗腿子的模样,抑制住自己想要抽搐的嘴角。 他原先的确是这么想的,毕竟不知来任职的是谁,不过他如今改主意了。 既然是平安,那就不是外人。 既然不是外人,那就是内人。 既然是内人,他们北大营出点力还不是该的? 在逻辑这方面,薛祁从不输给任何人。 “咳咳!那个谁。”薛祁随手指了个孔武有力的将领,吩咐道:“回头打听打听,看看这位新科状元何事到三嘉宁,等人到了,你派一队兵过去,亲自接待,帮着这新科状元控制住局面,务必保他安然上任。” 说到最后一句,薛祁郑重其事,口齿咬紧了要他“安然上任”四个大字。 不光要上任,还得平平安安的,这不是一个要求,是两个。 而听到这里,罗青山脑袋一歪,甚是不解的看着薛祁:“少帅之前不是还说跟咱们无关吗?” 说着,他又看向老王:“对吧老王。” 老王小鸡啄米似的点着头,随后观察到少帅冷冷的一张脸,又猛烈的摇头,当即指着罗青山斥道:“胡说,少帅何时说过此话?” 罗青山“???” 他要是没记错,从说起到现在的时候还不到一盏茶的功夫,这就给忘了? 一个两个的,都什么记性。 少不得他得提醒。 “不是,老王,就是刚刚啊!不光是少帅,你不是还重复……” 话没说完,老王就杵了他一下,不叫他再开口,只管龇牙咧嘴的冲着他道:“少帅说了没说过,那就是没说过。” 罗青山看了看少帅那张冷脸,再看看老王那狗腿子巴结的模样,特别想吐槽两句,但感受着身上的疼痛,只能闭嘴。 还是少帅好,起码少帅不会对他动手。 但他还是不明白这俩人到底怎么回事,明明刚才还说呢!怎么忽然说变就变? 都说女人心,海底针,在他看来,男人心也不比海底针强到哪去。 一个个的,都什么人哪! 第三百章 你说,少帅是不是那方面有问…… 薛祁叹了口气, 微微摇了摇头。 难怪古往今来的上位者都容易听信谗言,尤其喜欢手底下的人拍马屁,他如今算是知道了。 贤者有贤者的好处, 小人有小人的好处,像罗青山这种愣头青, 就得小人来治,不然此时尴尬的就是她了。 时间一晃而过。 六月底, 赵平安的车马紧赶慢赶终于到了三嘉宁郡,可没等入城就被一队军人拦了下来。 “敢问车上可是赵大人?”领头的罗青山带了几个人,拱手行了一礼,而后问道。 北大营地处偏僻, 来往车辆不多, 赵平安的车马不仅算是豪华, 还装了满满的物品,自然好认。 突遇几人拦路, 还不知状况的车夫小厮们也拿不定主意,只能称是, 赵平安听他们应付不来直接探头出来。 见几人陌生的很, 他便问:“你们是?” 罗青山谨慎开口:“我等是北大营的将士, 下官姓罗, 听闻赵大人前来任职, 少帅特派我等过来迎接,为赵大人保驾护航。” 一听北大营,赵平安嘴角一勾,面色一喜,眉飞色舞急忙道:“是薛祁派你们来的?” 罗青山见他神情变换,直呼少帅名称, 微皱了皱眉,但不知这人与少帅的关系,不宜得罪,所以这神情很快又掩饰下去,只道:“正是。” 说着,罗青山一招手,除了刚刚带来的十来人之外,又召出几十人来,足足近百。 放在往常,私自派兵绝对是不准的,尤其是动辄派了近百人的情况下,不过这次薛祁敢派人来也是讨了巧,北大营与三嘉宁郡本就有粮草上的供应往来,帮赵平安也是顺手而为。 当然,以往一月一次的粮草供应,如今提前了十来天就来蹲守,这一点大家都心照不宣也就是了。 少帅偶尔的小任性,他们接受。 至于之所以让罗青山过来,也是与三嘉宁郡的接洽工作往常都是他来负责,加之,因为他的谏言才帮三嘉宁郡的百姓手刃了贪官,很得当地百姓们信服,这次自然也不例外。 赵平安见薛祁派这么多人接他,虽然意外,却不见外,在罗青山跟前,客套话总要说的:“薛祁也太客气了,本官不过是来任个职罢了,还要他动用这许多人马,罗大人,你回去告诉他,他这番好意我心领了。” 说着,他又下了马车,走到后头盛放货物的车上叫人取了一个箱子出来,这是他提前给薛祁准备的礼品。 早知要来此处,他自然会有准备。 “本官刚来此地,一切都没收拾妥当。”只见赵平安从怀里掏出两锭银子出来,悄摸的递到罗青山手里:“辛苦各位跑这一趟,这点银子,回头还望罗大人替我请兄弟们吃顿酒,只是,军营纪律严格,诸位莫耽误正事就行。” “那是自然。” 罗青山看着赵平安小小年纪,行事却这般周全,会来事儿,再看着手里明晃晃的十两银子,不免有些牙酸。 他倒是不怀疑这银子的来路不正,赵平安可还没任职呢!上哪儿去鱼肉百姓,一准儿用的是家里的银子。 -- 第577页 长的好,家世好,还是少年成名,文采斐然,罗青山心说:果然,少帅的朋友也不是一般人。 没见面之前,他就自动把赵平安脑补成一个世家公子的形象,毕竟能在这样的年纪出任五品,若没有家里人打点是万万不行的。 赵平安却不管他怎么想,只是指着小厮搬下来的一个箱子对着罗青山道:“这个箱子,回头还要劳烦罗大人带给你们少帅,顺便也帮本官带句话,只说如今离得近,信件来往也方便,若是哪日得空了,我过去找他。” 罗青山自然从命:“赵大人放心,话下官一定带到,不过我等当务之急还是先护送赵大人任职,这是少帅千叮咛万嘱咐过的。” “不过是任个职罢了,谈何护送?”赵平安不解。 在他看来,朝廷任命下来,他手持圣旨,上任自然不成问题,这又不是电视里说的上个任还有一堆人阻挠。 要知道,三嘉宁郡的官员差不多都被大清洗了,哪有敢做拦路虎的。 不过罗青山接下来的话就让他悟了。 他从前在电视上看官员上任,敢出来做拦路虎的有师爷,也有被接任的官员,他还是头一回听说还有百姓敢拦着不让知州上任的。 大姑娘上花轿,头一回。 也不怪,有压迫就有反抗,三嘉宁郡的百姓受了那么多压迫,好容易回归平静,万一再来个贪官怎么办? 他们要闹腾,听了内情的赵平安表示理解。 直到罗青山最后补充了一句:“少帅的命令,我等不敢不从……” 赵平安叹了口气,只得从了薛祁的安排:“你们少帅想的比我周到,幸而有他。” 这话罗青山也强烈表示认同,幸而有他。 入城之时,近百的官兵护着赵平安的车马,阵仗不可谓不大。 所到之处,来往的百姓都死死的盯着他的马车,目光灼灼,中途,赵平安曾撩开帘子看了一回,只见那些人眼睛发红,充斥着怒火,他也不能说什么,且看他以后怎么做。 百姓中原本有人想趁机闹事来着,提前筹谋了几日,但见着这么多的兵,又不敢上前。 有百姓问罗青山,为何亲自护送,罗青山只说是少帅的要求,若有人敢对赵大人出手,北大营的兵绝不会心慈手软。 恩威并施之下,加之薛祁和罗青山都是他们的恩人,无人敢再造次。 面对这么多的兵,他们不想找死,枪打出头鸟的道理大家都明白。 但他们不知道的是,不光这罗青山和薛祁是他们的恩人,赵平安更是,若不是他在魏帝开口,这折子压根儿到不了御前。 就连赵平安也不清楚自己在此事中起到的作用,他师傅当时揣着明白装糊涂,薛祁更是不知道他跟魏帝的关系,他哪里晓得自己在此事中的重要性。 从入城到上任只用了三天,这些日子以来,此处没有知州,堆积了不少的公务,原本还想着去找薛祁叙叙旧的赵平安也暂时歇了这心思。 不过在这中间还发生了一件事,因为入城见到的情形,赵平安仍有些后怕,担心百姓害他,便取出了之前薛祁送他的犀角匕首用来防身。 也许用处不大,但他觉得安全,这三嘉宁郡他人生地不熟的,不是没指望,是真的没指望。 而无意之中看见赵平安配在身上犀角匕首的罗青山,心下大惊:“这匕首怎么在你这。” 心中激动之下,他也忘了称赵平安为大人,不过赵平安也没在意就是了。 只听他无所谓的回了一句:“你们少帅送我的。” 说话间,赵平安没有任何自满,也没有任何得意,只是随口一说,似乎只是解释这匕首的来历,而这无所谓的一句话,恰恰戳中了罗青山那颗脆弱的小心脏。 罗青山“……” 少帅送的,少帅送的,少帅送的…… 此时此刻,他现在心里只有这一个想法。 不是说这犀角匕首的材料有多么珍稀,起码与皇宫宝库里的珍宝比起来,这匕首也就是毛毛雨。 但意义不同啊! 与北狄打了这么多场仗,这犀角匕首也就这么一柄,就给了少帅一人,他们原先想着,许久不见少帅把玩这匕首,只以为少帅是收起来了,谁知少帅竟给了这赵平安。 好气! 罗青山吞了口唾沫,小心问道:“敢问赵大人,少帅何时赠您的这匕首?” 赵平安支着下巴想了想:“去年吧!好像是十月份还是九月来着。” 确定不了准确的时间,赵平安挠挠头,羞涩一笑:“不好意思啊!太具体时间本官没太在意,反正差不多就那个点儿。” 罗青山“……” 没太在意,没太在意。 这赵大人也真是的,少帅送的东西也不当回事。 不过想起去年九十月份,似乎是刚与北狄打完一场胜仗…… 思及此,罗青山绷着脸,眼睛一瞪。 也就是说,这匕首少帅刚拿到手就送他了…… 他若没记错,这匕首少帅自己也很是喜欢,就这么白白便宜这不识货的赵平安了? 他好气…… 他好恨…… 罗青山告诉自己,他绝对不是嫉妒。 绝对不是。 而此时,除了赵平安之外,姜鱼林也到外放去了。 正如赵平安所预料的一般,这棉花今年就要推广,赵平安和姜鱼林二人作为这棉花名义上的发现人,魏帝合计着,得让这姜鱼林也参与进来,顺便也出去历练历练。 -- 第578页 大魏的西北边,日照极强,昼夜温差大,具赵平安所说,很适合这棉花生长,于是,魏帝便将姜鱼林派去了西北边。 西北苦寒,但在魏帝看来,年轻人,就得趁着年轻多历练,多走走看看,不过话又说回来,他这一去也不是一直待着,等到这棉花推广出去,姜鱼林有功,封赏回来也就是了。 至于北大营这边,天热难耐,人心难免躁动。 鉴于这种情况,上头拨下来一批军妓,安抚诸位浮动的内心。 军妓地位低下,皆是罪女,大多是前些日子大清洗的官员的家眷,涉事人若是罪名不重,家眷也就是流放,牢狱,若是罪名过重,也可能会沦落成军妓。 也没什么可怜的。 尔俸尔禄 民膏民脂 下民易虐 上天难欺。 不管有意也好,无意也罢,上半辈子享受着民脂民膏,下半辈子还债,这个结局早在当初贪渎的时候就该做好准备。 没被抓尚且罢了,大家伙一荣具荣,若是真被抓了,大家伙一损俱损。 家族就是这样,同气连枝,共荣共损。 这批军妓中不乏有豢养在后宅的少女,若是碰着姿容不错的,自然是上头先享用,下头的排队按地位或是能耐排队等着。 而对于这这命运已经注定了的军妓而言,能侍奉上位者总比委身于军中的兵痞汉子们要强的多,若是被看上了,兴许能少挨些“棒子”。 谁不知道,这些个兵痞,一个个见着女人跟饿极了的狼见着羊似的,压根儿不懂什么叫温柔,只知道提枪猛刺。 毫无节制。 他们根本不会在乎这些军妓的想法。 在他们看来。 军妓嘛!就是用来发泄的,温柔只会是上头的将领玩得心情愉悦似的偶尔赏赐,对于最底层的兵而言,对军妓温柔,那就是脑子有泡。 “开颜坐上催飞盏,回首庭中看舞枪。 借问风前兼月下,不知何客对胡床。” 说起来,军中平日里教的枪法不错。 都说铁骑突出刀枪鸣,幽咽泉流冰下难,这话其实没错,军中枪法有十八式,是个叫阿威的人经过日复一日的反复研究才得以大成,威名远扬。 不管是一人也罢,双人也罢,亦或是三人同行,但凡长枪一出,必能横扫一片。 或刺,或挑,或抽,或转…… 出枪时,枪头和枪杆的破风声就如《琵琶行》中所说的“四弦一声如裂帛”有异曲同工之妙,让对方“唯见江心秋月白”。 十八般武艺,每一种的练成都非一日之功,但总的来说,只要平日里勤加练习,枪法娴熟,还怕敌人不告饶? 北大营对待军妓有专门的安置地点,离薛祁的大帐仍有一定距离,这也是薛祁不想听见外头“幽咽”的吵闹声。 这日晚,忙碌了一天的薛祁回到帐内,看着鼓鼓囊囊的床铺陷入了沉思。 “里头的人,现在,立刻,马上出去。” 等到一少女红着脸,光着身子的从她被子里出来之后,先是泫然欲泣的看着薛祁,祈求垂怜,而后又想法设法的想往她身上靠,薛祁不为所动。 “再不穿衣服离开,我叫人了。”只听薛祁威胁道。 等少女哭哭啼啼的穿上衣服,离开之后,只听薛祁皱紧了眉头,轻声抱怨道:“真是麻烦。” 少不得等会儿又要换套床单被罩。 等那少女出了帐子,扭头又去了另一个帐子,而里头正三四名将领正在此处等候。 “什么情况,少帅怎么说。” 少女扭过头,咬着嘴唇,难堪道:“少帅让奴穿上衣服出去……” “所以你就出去了?” 少女“……” 她若是不出去,只怕就要被光着身子的丢出来了。 几人恨铁不成钢的看了她一眼,其中一人让她去某某帐子里等着,而后又讨论了起来。 “一年多了,少帅仍是不近女色……” “你们说,少帅是不是那方面有问题。”其中一人忽然说道。 此话一出,其余几人均是瞪大了眼睛。 而后,几人沉默许久,才异口同声道:“有这个可能。” 到底还是老王骂骂咧咧的收了尾:“艹,他娘的,回头老子给少帅整点补药。” “可!” “可” 众人一致同意! …… 第三百零一章 十全大补汤 作为少帅的头号狗腿, 拍马屁这样的活计,老王敢认第二,就没人敢认第一。 这日, 老王托手底下人从三嘉宁郡弄了些好货,又使伙房的厨子给煲了锅汤, 亲自盛了一碗给少帅端了过去。 薛祁倒是没想太多,毕竟老王端来的这汤卖相看起来还算不错, 虽然味道与她以往喝过的有些不同,但勉强也能够接受。 毕竟是手底下人的一片心意,他受用便是。 汤是午后送的,当时就下了肚, 老王回帐后还特意使人盯了许久也不见少帅有什么异常, 但见到这个结果, 不免有些意外。 “不对啊!按理来说这配方也没问题啊!中午喝下午就能有反应,这都天黑了, 怎么还一点动静没有?” 老王面露思索,伙同几个将领在帐中喃喃自语。 这事儿虽说是老王去办的, 但其实几人都有参与, 顶多老王是主犯, 他们是从犯。 -- 第579页 说到这里, 老许好奇, 便开口问:“老王,你那汤里到底放了些什么。” 老王摆摆手,随口道:“也没什么,就是三斤的老母鸡,两斤重的甲鱼,一盘子牛鞭, 一小碟鸡腰子,一棵二十年的老山参,外加一小把枸杞而已……” 一句一句听下来,众人心惊,等听到“而已”两个字,直接目瞪口呆。 “什么叫而已?你能不能把最后那俩字儿去掉……” “牛鞭、甲鱼、二十年的老山参……这还叫没什么?”说话这人隐晦的嘿嘿一笑,又道:“我说老王,你这锅汤下去,别说人了,锅都受不了。” 这玩笑一开,其他几人也都顺势接了下去,一个比一个玩的花。 “就是就是,把老子的裤腰带丢汤里,裤腰带都得硬着出来。” “何止,估计喝完这汤往河里撒泡尿,河里的母鱼都得受罪。” …… 老王听他们你一句我一句的,说出口的荤段子一个比一个邪乎,一个比一个离谱,不由得抽了抽眼角。 这帮浑人,倒他娘的挺有想象力。 “真要像你们说的这么邪乎,整一个下午,少帅也不至于龟缩不出。”老王道。 “不会是自己解决了吧!”说完,这人与其余几人心照不宣的嘿嘿一笑。 同为男子,话不必说的太满,懂得自然都懂。 但这话很快又遭到了老王的反驳:“去去去,你以为谁都跟你似的,手速逆天,再说了,军营又不是没有军妓,少帅是什么身份,何至于此。” 四人想想:“那倒也是。” 这话倒是得了大伙的认同。 老许:“既然不是少帅的问题,只怕就是你这汤的问题,老王你别是买着假货了吧!” “这年头,把萝卜当人参的也不是没有。” “那怎么可能?”老王辩解,他又不是傻子,哪能这么轻易被人糊弄? “不然你要怎么解释少帅喝了一点反应没有这事。”老许乘胜追击。 煲汤的都是壮阳补肾的大补之物,莫说将这几样混合,便只是其中一样,对于寻常人来说也足够了。 说到这里,老王蹙着眉毛,抱着头,支支吾吾的,半天也说不出个一二三来。 他哪知道这汤为何没有效果,他只记得小时候他娘还给他爹煲过一次,愣是一口没叫他尝,他还记得他爹喝完汤后,他娘还特意将他赶去了邻居家跟三蹦子睡了一晚,结果第二天早上回来就见他爹一脸生无可恋的躺在床上揉着老腰。 曾经,他一度将这药视作毒药,等他大了,才终于明白。 哪个男人能拒绝这么一锅汤呢? 在他看来,就算是这老山参出了问题,这不还有鸡腰子牛鞭甲鱼顶着呢吗? 不过大家伙都没在意他的心思,很快便有人提议:“不如这样,我们几个以身试险,就知道老王你这材料假不假了。” 反正甭管真假,又死不了人,还不如打打牙祭。 老王寻思着这天气,汤品不能久置,他自己一个人也喝不完,一狠心,直接答应下来:“那行吧!” 说着,便去盛汤。 整一锅汤,四人分食,要说这里头最妙的还是这甲鱼,几人喝的时候老王还说呢:“就是这个味儿,没想到这假材料以假乱真的功夫是越来越高明了。” “习惯就好,不过这汤还真他娘的入味儿……” “入味儿有个屁用,都是假货,喝一喝过过嘴瘾也就得了。” “老王,再给爷来一碗。” …… 此时已是入夜,一群人高马大的汉子喝完了汤就乖乖回了自己的帐子休息。 只是当晚,确切地说是后半夜。 诺大的北大营,除了微弱的火光和执勤的小兵,只听得见蛐蛐的蝉鸣。 随着帐篷的门帘摆动,人影绰绰,只见四人分前后脚,偷偷摸摸、手忙脚乱的从帐内走出。 行动间,四人神情很是慌乱。 执勤的小兵见几人出来,还好心上去问发生了什么事,却遭到劈头盖脸的一通骂,心中难免委屈。 不过等见了几人都顶着高高的帐篷,小兵忽然明白,自己好像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 而等听到北侧军妓住处传来的一声声高亢的呻吟声时,小兵不屑的撅了撅嘴,不禁腹诽:“这一个个的,还将军呢!都特么是上辈子没见过女人吗?” 这么搞,也不怕擦枪走火磨破了皮。 只是,无人在意他的想法,高亢的呻吟声还在继续…… …… 第二日点兵,大家如往常一般早起,将军也不例外,但今日操练,众人却见领头的四位将领耷拉着一张老脸,神色间很是倦怠。 但他们作为小兵,上级如何也不是他们能够说嘴的。 但他们少帅却有这个资格。 薛祁来视察的时候见他们眼下乌青,一个两个都是一副没睡好觉的样子,不免又是一顿训斥:“晚上不好好休息,白日犯困,你们就是这样给他们做表率的?” “上行下效,你们训练士兵不上心,他们这些被训的也不上心,到头来,全便宜了那些处心积虑钻空子的北狄人。” “瞧瞧你们眼下的乌青,老子昨晚是叫你们几个执夜了还是如何?也不想想,若是有敌军来偷袭,是你们四个担得起这个责任,还是我担得起这个责任?” -- 第580页 该褒奖的时候褒奖,该训斥的时候训斥,在这一点,薛祁毫不留情。 而听着少帅的训斥,知道内情的小兵心里那叫一个乐呵。 不怪少帅训斥,谁让上头这四位将军晚上不睡觉跑去搞事情,整整后半夜,愣是没歇过,能不累吗? 他昨晚执勤可是亲眼目睹,打从这几人入了帐,军妓营传来的呻吟声就没停过,惹的睡梦中不少人都是骂骂咧咧。 更好玩的是,听说直到现在,昨晚临危受命的那几个军妓还躺在床上下不来床,惨不忍睹。 但抛开别的不谈,说起四位将军昨晚的表现,那叫一个我辈楷模,众人纷纷起敬。 而被骂的四人,看着龙精虎猛、精神百倍的薛祁,不仅心里委屈,更是一脸幽怨。 他们昨晚没睡好觉这都要怪谁啊! 谁知道那汤后劲儿这么大? 要不是看少帅没什么反应,他们也不会毫无准备贸然就去喝汤。 一人三碗,他娘的,几人直到现在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直起来的腰,没有人能够理解他们早上起床时的感受。 回想起来,那叫一蛋疼。 等到一天结束,几人逮着这个时间还将老王好一通抱怨。 “你那碗汤劲儿够大的啊!皮儿都给老子磨掉了。” “说好的假材料呢!” …… 只见老王揉着腰,虚弱的半靠在椅背上:“你们抱怨个嘚儿,老子也是受害者,当时是哪个龟孙儿说老子买的是假货来着?” 此话一出,几人纷纷看向老许。 老许挑了挑眉,觉得这情况不对,尤其是这几人的神情,活像是要吃了他一般,便挠挠头,咧着嘴哂笑一声:“那个啥,我还有点事,先走一步,你们聊,你们聊。” 说完,就跟有鬼在后面追一般扶着腰窜了出去,再不回头。 至于那三人对他祖宗十八代的亲切问候,他也全当是没听见。 真就是,只要我装聋,你们就攻击不到我。 不过这一遭并没有让几人死心,反而激起了几人的“上进心”,尤其是老王,想他成年以来,还从未遭受过这般委屈。 一击不成,那就再来一次。 于是乎,这日,薛祁在自己桌上看见一本横版的,崭新的“书籍”。 说起来,他从前所看得书籍以字为主,图为辅助,而这本恰恰相反,或许可以这么说,文字的作用只占一丝…… 做好这一切,老王便耐心等着在少帅帐内执勤的人给他回复。 第二日。 “那本禁,呸……那本书,少帅昨晚看了吗?”老王小心问道。 “看了。”白日执勤的那人如实回道。 听到这,老王有些惊喜,幸好少帅还算开窍,不枉他把自己私家珍藏都贡献了出来。 “少帅怎么看的。”只见老王目光灼灼。 那人想想,又道:“先是坐着看,然后躺着看……” “就这?”老王眉头一跳。 “不然呢?” 老王叹了口气,想解释又歇了心思:“算了算了,你回去吧!跟你说了你也不懂。” “……” 你不说我怎么懂? 等到人走了之后,老王还合计呢:“不对啊!这也能没反应。” 是书不好看还是少帅自制力太强。 邪门儿,真是邪门儿。 接连两回受挫,老王只能再寻时机,不过薛祁这事儿终究还是在他心里头扎了根刺,早晚有一日他要给去了。 …… 没两日,罗青山也回来了,带着从三嘉宁郡运来的粮草还有赵平安给少帅送的礼品。 东西他简单查验过,不过是些衣物之类,没什么出奇的,顶多样式不同。 他一个大男人也不懂这些,只觉得这面料比他们平时穿的柔软些罢了。 这些日子,他不仅要保赵平安上位,还要注意他身边潜伏的危险,等确认没问题了才敢回来,毕竟此事少帅千叮咛万嘱咐过,他也不敢含糊。 这些个礼物罗青山并未当回事,但薛祁接到却是一阵欣喜,面上也不似以往的冷脸。 其实不仅是他,大家一开始也没太当回事,给少帅送礼的多了,一个知州罢了,还不算什么。 但罗青山却记得清楚,他是中午饭前到的,也是中午将东西交给少帅,结果这衣物午饭后便上了少帅的身。 若问他们为何知道,他们也奇怪着呢! 说起来,夏日里,军中汉子时常光着膀子,少帅怕热,白日不爱出门,今日大中午的,少帅倒是少见的出了门。 而且,不光是出了门,还特意换了新衣裳,重新梳了发髻。 就连发髻上的簪子都是精心挑选过的。 众人掐指算算日子,寻思着今天也不是什么节日,可少帅打扮的比平日还要精心,真是奇了怪了。 佛靠金装,人靠衣装,这衣裳衬他,饰品也是,打量着少帅清俊的面庞,罗青山不禁出口夸赞道:“少帅这身衣裳真好看,特别衬您。” 他这话一说,忽然又想起少帅平时不喜旁人置喙他的外表,还想着自己要不要提前告饶。 但没等他开口,就见薛祁点了点头。 罗青山亲眼看见少帅嘴角勾了起来,似乎对他这句夸奖很是受用…… 紧接着,没等他反应过来,薛祁又离开,往别处去了。 -- 第581页 所到之处,夸赞声此起彼伏。 甭管是夸衣服也好,夸人也好,少帅今日心情肉眼可见的很好,乃至他离开之后,底下人还在议论。 “你们有没有发现,少帅今天心情挺好,竟然笑了。” “那么明显,谁会看不出来?” “那又是为何?” “这有什么好问的?收了礼物当然心情好咯!二蛋儿你信不信,你送我身衣裳,我能乐一天。”一人故意打趣。 被唤作二蛋儿的士兵开口,不屑道:“切!谁稀罕你的笑,青楼卖笑的都不要你这样的,保不齐还要赔钱。” 几人咿咿呀呀的说着,打打闹闹,良久,才终于有人觉出其中的不对来。 说话的是位二十多岁的青年,比起其他人光着膀子,衣冠不整的模样,他倒是衣冠楚楚,面庞白净,眼神中还透着股精明:“你们这些人,不会真的以为少帅是因为一身衣裳才高兴吧!” 这人叫梁康,一个寻常的小兵。 “不然呢?”有人反问。 梁康先是白了他一眼,摆出一副孺子不可教的模样,才又解释道:“少帅今日反常的在中午出来,还弄这么一出,明摆着是出来显摆的。” 众人回过头来想想,这话说的倒也在理。 “不过少帅会做这种事?我怎么还是有些不信呢?” 不怪他们不信,薛少帅在他们眼中的形象便是如此,成天冷着一张脸,不假辞色,如今告诉他们少帅会做出这样的事情的确很难叫人相信。 梁康早知如此,便又举证:“你自己想想,上次陈都统派人送来一车珍宝,古玩字画,少帅都不为所动,凭这几套衣服就能博少帅一笑……” 后面的话他没细说,只咂了咂嘴:“啧啧!我看啊!不是衣服的问题,是人的问题。” 他这么一说,几人倒是想起另一个事儿。 “唉!这衣裳谁送的来着?” “我知道我知道,是罗将军帮忙带来的,至于那人……好像是三嘉宁郡新上任的知州,叫赵平安的。” “原来是那位新任知州,我也听说了,那可是位少年英才,十五岁就中了状元。” “嚯!这么年轻就能中状元,古往今来第一人。” “……” 一群人说起新任知州赵平安,兴奋不已,分分钟就将他的基本情况拼凑了出来。 可他们这一说,梁康却想起另一个问题:“不对啊!” “哪里不对?”众人问。 隐隐之中,几人竟将梁康当成他们中的智者,起码从头脑上来看,他们比不过梁康。 “你们不觉得有问题吗?咱们少帅收这赵大人的东西怎么这么高兴?”梁康道。 “还别说,这中间肯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几人琢磨着,忽然有人出声:“这倒是让我想起了一件事儿,以前我们村里就有个汉子,不爱去青楼楚馆,偏爱往那小倌儿馆里钻……” 有人不解:“小倌儿馆是什么?” “咳咳!你还是不知道的好。” 场面凝滞了许久,才听见一人压低声音,小声道:“唉!你们说,咱们少帅不会是喜欢男的吧!” “嘶——” “这话可不敢乱说……” “随口说说罢了。” “此事不许外传,都听见了吗?” 梁康见着场面不对,急忙起身扭头就走,边走边道:“我什么都没听见,我还有事,先行一步。” “我也没听见。” “我也是……” 第三百零二章 风生水起,走上人生巅峰…… 军营里风言风语满天飞, 基本都是围绕着薛祁的,有说他那方面不行的,也有说他不爱女子的, 说什么的都有。 他们虽不敢在薛祁跟前置喙,但这话没多久还是传到了几个将领耳中。 若是换作往常, 对于这样的风言风语他们只怕听一听,过一过耳朵, 一笑了之也就罢了,只当是无稽之谈。 但如今细纠起来,这无稽之谈……似乎还真有几分道理。 尤其是罗青山从三嘉宁郡回来后与他们说起那犀角匕首的事情后,几人更是觉得自己猜对了七八分。 喜欢男的就对了, 那之前的事就好解释了。 至于少帅的性向问题, 几人接受的还算良好, 毕竟官宦人家养娈—童的事不胜枚举,别说他喜欢男子, 就算是喜欢人妇他们也不敢有什么意见。 于是乎,七月初那阵儿, 老王几人特意挑了个细皮嫩肉的十几岁男孩来, 偷摸把人送进了少帅帐中, 还特意嘱咐一定要给少帅一个惊喜…… 本以为此举会得了少帅的褒奖, 殊不知面临他们的是一夜征程。 等着听喜讯的老王几人没等到褒奖, 却等来了一顿训斥:“王猛,许幻山,雷云,张小虎,未经允许领外人入营,罚你们几个绕着军营跑二十圈。” “二十圈?”老王惊呼。 若以为这二十圈容易那就大错特错了, 北大营驻军八万余人,二十圈……那可是会死人的。 “怎么?嫌少?”薛祁黑着脸,厉声道。 如果按照规矩,寻常带人进军营罚的倒没这么重,可今日不同,他只是不想说破了闹的大家都难看罢了。 任谁回了帐要休息,打开被窝见里头多了个脱的光—溜溜的少年都坐不住,二十圈,已经是他最近心情好发善心了。 -- 第582页 老王四个委屈,他还委屈呢! 谁能给他换一双没看见过这情形的眼睛…… 但薛祁不说,不代表营里的人就不知道这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明里是说他们带人进来,暗里是骂他们暗度陈仓。 咋说呢!这几个就是活该。 他们底层只是随口说说,谁知道他们是真敢做啊! 行动真够快的。 至于罗青山,这事儿他没掺和进来,也是后知后觉,老王几个本来还想着让他帮着求情来着,罗青山还想着要不要出言,但一听说这四人干的这蠢事儿,别说是求情,罗青山恨不得生吃了他们几个。 送男孩进少帅帐篷,亏他们敢做的出来。 当初怎么不把他罗青山给送进去呢? 呸呸呸! 脑补了一下,想想他要真被送进去的下场,罗青山不禁打了个冷颤。 他觉得,如果那晚出现在少帅帐内的真是他,只怕少帅会剁了他吧! 不知怎的,想到这里,罗青山心里还有些发酸的疼,胸口涨的难受。 他想,少帅,或许只是喜欢赵大人。 与性别无关…… 总之,今晚薛祁这命令一出,随着老王几个长跑征程了一夜,“谣言”也不攻自破。 只是第二日,老王几个在床上躺了一整日,腿酸了三天 此事过后,再无人敢多嘴置喙少帅的事。 日头愈发炙热,转眼间,七月悄然到了。 七夕,又是赵平安的生辰,若是换了往年,不是姜家给他过,就是他师傅给他过,礼物也是一堆一堆的收。 但今年不行。 由于前两个月的大清洗,知州府上不光是积存了两个月的事务,还有新务要处理。 且除了他以外,三嘉宁郡还有许多官位才刚刚补缺到位,还得慢慢协调,这都需要时间。 要知道,他还只是个新手,不仅要学着处理,还要了解这里的情况,针对性的去做。 他如今做事,代表的不只是他自己,还得考虑三嘉宁郡的老百姓。 稚童要学会行走,他也要学会成长,做官不比在国子监听课,他也不再是从前仗着有人做后盾有人给收拾烂摊子便不顾后果往前冲的少年。 一到这种时候,赵平安恨不得自己能有三头六臂,哪还想的起什么生辰不生辰的。 明年再过也不迟。 好在知州不用审案,按他的话说,主要是负责统筹和管理工作,如果按照他上辈子的官级,那就是一个市的市长。 说十五岁的知州,他可能感触不大,但若说十五岁的市长,赵平安怎么想怎么得意。 嘿嘿!算一算,他这重生一遭,也算是风生水起走上人生巅峰了吧! 虽说忙是忙了些,但越到后头他就越觉得顺手,想来这经验也算是累积到位了。 一直到九月中旬,接连忙碌了三个月的赵平安才终于得了些空闲,能好好歇着,但紧接着,西北姜鱼林那边也迎来了棉花丰收的喜讯。 这是棉花开始推广后的第一波收成,在试点的几个地方中,就数西北的收成最好,自然,姜鱼林也得了陛下的赞赏,还登了朝廷的邸报发往各处。 得了消息的赵平安不禁想笑,他鱼林哥这次是借了西北气候的东风! 西北地区的气候本就适合棉花种植,甭管谁去,只要不瞎折腾都是一个结果,要不,西北上辈子也不会成为棉花种植的一大基地。 赵平安手里捏着邸报,支着脑袋坐在太师椅上,乐个不停。 姜鱼林还老说他运气好,他瞅着姜鱼林运气也不差,这一路走来,除了自身努力之外,走到哪都有贵人相助。 从前有王大人和他师傅照拂,如今连这西北气候也特别关照他…… 这也是一种本事,不是吗? 他运气好,但总惹争议,喜欢他的力挺,不喜欢他的斥责,但姜鱼林却是一路的顺风顺水,到哪儿都不招人恨,嫉妒作祟者除外。 赵平安这么一想得了个结论出来:果然,长的好看总是得天独厚些。 不过他有一点比姜鱼林要强,起码他有个国色天香的未来媳妇儿,姜鱼林二十四了,婚事上面至今还影儿都没有,给二婶儿愁的不要不要的。 想到这赵平安就想笑,就让姜鱼林这匹孤狼单着去吧!他反正是不会跟他论这个先后的。 不过在处理公务上面,他也不能松懈,北疆不比西北,西北民风淳朴,地广人稀,姜鱼林弄好一个棉花不闹出大岔子就够了。 但北疆不同,北疆的土壤尤为肥沃,除了冬季气候极冷之外,照目前来看,旁的没什么特色。 没办法,今日不同往日,尽管气候差不多,但这并不是他上辈子记忆中的东北。 不过没关系,好些东西都在他脑子里刻着,这是他最宝贵的财富,在他看来,他上辈子的经验就像个无底洞的大宝库一般,任他予求。 从前他就是个孩子,顶多家境还不错,但能做的毕竟有限。 如今不同了,可发挥的空间扩大了许多,就好像他从前只能看见井底的那一小块天空,如今跳出了井里,顿时海阔天空。 十一月,入冬,赵平安接收了一批自西北运来的棉袄,这是棉花收成后姜鱼林雇手底下的百姓代为加工的。 因为帮忙加工的都是女子,朝廷给拨银子,倒是带动西北女子的劳动力和经济水平,也因为此,西北女子的地位上升了不小。 -- 第583页 当然,关于这批物资,赵平安只是接手,这批棉袄的最终归宿是北疆士兵的身上,但不管归处是哪,看着自己的努力有了成果,在物资单上签下自己的名字,赵平安还是难免高兴。 十一月,冷空气来的极快,好在衣裳分发下来没有耽搁,毕竟,不管是从源头的姜鱼林,还是经手的赵平安,乃至收尾的薛祁,三人算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在谁手上卡着都没这个必要。 等衣裳上了身,最初还有些冷飕飕,但很快,棉花的保暖特性就发挥了出来。 士兵们抖抖嘴唇,心道:这不比从前用的絮子强? 说句叫人心酸的,这是北疆士兵头一回穿这么暖和的衣裳,哪怕是未从军时,许多士兵也是这么冻过来的。 去年,赵平安虽然也给薛祁送过一批棉衣让他分发给手下人,但因为产量问题,数量总是有限,能分到的都是有品级有官职的。 也没什么不公平的,在这个人分三六九等的社会,底下人就算看见了,知道了,也会觉得这是应该的。 时代就是如此。 人的悲喜总是不尽相同,对于赵平安来说,可能他经手的只是一批军用物资,但对于北疆的战士而言,这一件衣裳或许就能叫他们冬日少冻死几个兄弟。 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说到底,人贪图的不就是一个吃和穿? 拿到保暖的新衣,士兵们心里也高兴,难免要对西北的姜鱼林感恩戴德,若不是他,今年冬天只怕如往日一般难熬。 这话不知怎的就传到了薛祁耳中,本来嘛!他们感恩戴德也不是什么坏事,更没说什么坏话,自然不会避讳。 趁着有一晚士兵们聚在一块儿烤火,薛祁出了帐子,有意无意提起这事,也勾的士兵们有意无意的说起了姜鱼林。 见他们上道儿,薛祁只道:“别光顾着感谢姜鱼林,这棉花能普及,三嘉宁郡的知州,也就是你们常提起的赵大人功劳也不小。” 士兵们不解:“这不是姜大人的功劳吗?跟赵大人又有什么关系?” 随口的闲话罢了,少帅难得与他们底下人交流,便你一句我一句的说了起来。 “你们不知道?”薛祁故做惊讶的问道。 “知道什么?”众人仍是不解。 “姜大人跟赵大人是兄弟俩,自小一块儿长大的。” 在众人目瞪口呆的眼神中,薛祁读懂了他们眼中的意思,随即又极为自然地补充了一句:“你们是不是想问本少帅是怎么知道的?” 众人纷纷点头。 只听薛祁随口道:“哦!忘记告诉你们了,赵大人与我是同窗,是过命的交情,所以,我与姜大人,还算熟悉。” 或许薛祁自己都没留意到,说这话的时候,他表情中甚至还带了七分得意和三分高深莫测。 众人听了,一脸幽怨“……” 不知为何,总觉得少帅是来炫耀的,偏偏他们没有证据。 好气! 至于罗青山,听到这些话,他脸都要抽抽了。 少帅也真是的,这种事情也不早点说, 原来少帅与赵大人只是同窗啊!还害他误会了好久…… 而没过多久,似乎是给薛祁的话提供有力证明一般,上头的褒奖也下来了,主要就是把姜鱼林和赵平安功劳给扩散出去。 朝廷也是需要宣传正面人物的,而且,对于自己亲徒弟,魏帝毫不吝啬,这可是能载上史册的机会,自然得给他徒弟留到最关键的时候。 他憋了这么久,可算是能说了。 鉴于两人都是刚上任,功劳先且记上,等俩人任期满了再回京受封。 不过经过这一遭,赵平安的名头又增了几分,原本,他离开京都三个月,不少京都的百姓都快忘了他了,结果这么一闹,被赵平安这个名字支配的记忆又再度袭来。 提起这个名字,不少官员咋舌:原本赵平安刚上任就是五品,已经是开了先例了,如今,这功劳再一添,只怕这记录还要再继续破。 只怕等他再度归来,连上朝的资格都有了。 想上朝,那可得是四品,而到那个时候,只怕这这小子还不满二十…… 想到这里他们心口就难受得很,平安平安,他自己倒是平安了,却难为他们这些人这几年都不能平安。 不外乎别的,真就是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跟这小子比起来,他们差的可不是一点半点。 但这也只是私下的一点小心思罢了,起码大魏在变好,不是吗? 第三百零三章 一人挑了一个部门…… 天冷了, 尤其是北方的天,屋里若没有取暖的设备,在这种零下几十度的天气, 是真的会死人的。 对于三嘉宁郡的百姓而言,比起吃穿, 取暖也是一大生计。 京都人取暖多是用炭,但三嘉宁郡大多是烧炕, 毕竟气候不同。 但烧炕还有个问题,柴火要存的够够的,若是碰着冷冬,长冬, 亦或是柴火受潮, 这柴火也是会断的, 更何况说有些家庭没有火炕,只能靠火盆取暖。 所以, 与冻死相比,冬日因在屋内烧柴而去世的也很是不少。 最近, 百姓们大多猫冬, 不大出门, 所以知州府事情要比往日少的多。 没办法, 外头天冷, 老百姓们大多都选择在屋里待着,两口子一男一女能在屋里做什么,用屁股想都知道,肯定是造娃呗! -- 第584页 这也是三嘉宁郡每年十月上下产婆都比较忙的重要原因,时常是刚给这家接生完又给那家去接生。 而这些日子,赵平安一直在研究一样新的物事, 是他上辈子见过一种锅,煮饭取暖功能兼具,还不会造成一氧化碳中毒,或许不如火炕带来的温度高,但优势却不小。 图纸他已经递上去了,刚通知他做好。 此时,摆在赵平安面前的是个铁质的锅灶,整体呈方型,上头可以煮饭,中间可以烧火,最底下是乘灰的地方,整个锅灶,长长的管道高高立着。 说起来,这种锅灶家家户户本该都有,但经他手改良过却有一点不同,起码燃烧时没什么炭气,即便是有,也会顺着管道出去。 不过铁质品在这个时代造价并不便宜,所以赵平安还准备了个砖土垒成锅灶的图纸。 东西准备好,再经过一番试验,很快,这能取暖的锅灶便流通到了市面上。 而此时,京都,皇宫。 距离赵平安离开有小半年了,长生也被接进了宫来陪太子读书,而在这期间,对于赵平安的消息,魏帝一直在关注。 御书房内,处理了一上午公务的魏帝闲暇时还问起了赵平安的消息。 “平安最近怎么样了?”魏帝喝了口茶水,随口道。 钱智:“回陛下,有薛少帅照应着,赵大人自然是一切都好,不过,听说赵大人最近还捣鼓出一种炉子,能取暖连带着做饭的,广受好评。” 魏帝听着钱智的回话,并没有将此事当成多大的事,只是笑笑:“他倒是能折腾,不过,只是弄个炉子出来,终究是小打小闹罢了。” 钱智欲言又止,被魏帝看了个正着,只管让他有什么说什么,两人在一块儿久了,不拘那些。 有陛下发话,钱智自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说起来,赵大人这事儿表面上看起来虽然是小打小闹,但是这锅灶推广出去以后,百姓却是切身体会到了实惠,如今,北疆包括四周受益的百姓都对赵大人赞赏有加呢!” “哦?” 见陛下来了兴致,钱智便继续解释道:“北地严寒,取暖是大事,要事,赵大人弄出来的这锅灶,不光是能烧火,煮饭,还不容易生了炭气,最重要的是,省柴薪,对百姓而言,这都是实实在在看得见的好处。” 魏帝讶然:“竟是如此……” “不过赵大人最得人心的不光是这一点,他原先只是打了一批铁质锅灶,能买得起的人家并不缺那点柴薪,反倒是京都的百姓用着更顺手些。”说到这,钱智嘿嘿一笑:“说起来,臣家里也备了一个,平日屋里用着烧开水倒是方便。” 京都气候不算太冷,弄个烧热水的锅灶在屋里头温度正合适,取热水洗漱也方便些。 魏帝却不管这些,只顾着问:“那后来呢?” “后来,赵大人又弄了一份砖土垒成锅灶的图纸,直接将这锅灶的图纸分发各地,让各处的官府去教百姓怎么垒……” 魏帝总结:“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 钱智点头,可不就是这话吗? 虽说官府每年也会偶尔资助那些穷苦人家,但总是治根不治本,赵平安这一手倒是玩的溜,既得了实惠又得了名声,两相不误。 转眼间,到了来年开春。 等魏帝再问起赵平安的事,钱智只道:“陛下好眼光,赵大人自打上任以来,励精图治,一直没闲着。” “他又干什么了?” 钱智捋着手指头,一件件说道:“冬日里趁着闲时研究了几桩陈年旧案,帮着抓住了几个罪犯,其中还包括一桩连环杀人案……” “而且,马上不就要开始播种了吗?底下人说他又在研究什么压井。” 说到这里,魏帝神情一顿:“压井是什么?” 钱智摇摇头:“不太清楚,只说是比井方便,压一压就能出水。” 一个说得迷迷糊糊,一个听得迷迷糊糊。 三言两语终究太过笼统,魏帝思来想去还是不知道这压井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便很快终止了这个话题。 开春得的这消息,直到炎炎夏日,等到这压井都普及到宫中了,魏帝才知道这东西到底是个什么。 有一日清晨,魏帝自后宫出来,随处转转,结果就瞧见一小宫女对着一个立起来的小铁架子弓着身子上上下下。 魏帝好奇,离近了才瞧见,这小宫女正两手握住铁架子的把手一下一下的往下压,而随着他的动作,那铁架子的管道处也开始涌出一道粗壮的水流。 “这是何物?”魏帝忽然出声。 小宫女扭头,见是陛下,慌不择乱的跪伏在地,行了礼后才回说:“回陛下,这是压井,压一压就能出水。” 说着,她还跟着展示了一番。 说起压井,魏帝这才想起春日里还与钱智说起过此事,可谁能告诉他,为什么这压井都普及到了宫里他竟然才刚知道。 气愤之余,魏帝屏退了众人,对着那压井身体力行了许久,等玩够了才回去。 而他不知道的是,他走以后底下人还说呢,太子跟陛下简直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连兴趣爱好都一样。 要知这压井刚普及到宫中时,太子带着长生也就此物身体力行了许久…… 等到魏帝回了御书房,再见到钱智,不免要问起此时:“这压井都普及到宫里了,为何从未有人告诉过朕?” -- 第585页 钱智不解:“陛下,这压井省时省力不怕受冻,比之水井安全性高了不止一星半点,这不是件好事吗?” 魏帝黑了脸:“朕说的是这个意思吗?” “那陛下的意思是?” “平安已经研究出此物,为何不提前知会朕?” “陛下,这是工部的职责,所以……” 钱智想说,这点小事还不用特意禀报,但看着陛下的神色,这话他说到一半便住了口。 “下次,凡是有关于赵平安的折子直接送到朕这来,朕亲自过目。” 钱智“……” 这偏心偏的。 但他最终还是回了个:“是”,陛下要任性,他这个做臣子的也阻拦不了。 而在这一年,昭和十六年,除了锅灶,压井,赵平安还干了件大事。 改良沤肥技术。 刚知道此事时,魏帝尽管对赵平安抱着很大期望,但也担心他深陷其中。 作为皇帝,他当然知道改良沤肥技术对于粮食增产起到的作用,而这个研究其实朝廷自己也在做,只可惜,过了这许多年,也没弄出什么水花。 只凭赵平安一个人,想在改良沤肥技术这项做出什么成果,难于登天。 不对! 魏帝心中暗道:登天他已经做到了。 可就算能做,改良沤肥技术并非一日之功,只怕要耗上许多精力,若是做得成,自然是值得,就怕最终的结果一无所获,反倒是叫他受挫。 并非他愿意将赵平安想的太脆弱,实在是平安一路走来都有人护着,走得太顺,基本上没受过什么挫折,倘若真因为此事耽误了正事,实在是不值。 可魏帝没想到的是,工部耗费了十来年没做成的事,还真叫赵平安给做成了。 不仅是做成了,甚至都没错过粮食作物的最佳施肥时间。 在众人都暗搓搓,紧张兮兮的等着北疆粮食产量结果的时候,赵平安却是不以为意。 别忘了,他上辈子学的可是地质,他们这个专业虽不如农学院在种植方面出色,但他在吸收知识的同时也没落下普及这沤肥技术的原理和方法。 在众人的苦等中,秋日,北疆获得了一次大丰收,比之往年增产了三成。 消息传到京都时,工部的官员,尤其是负责研究此事一个个的都快懵了,他们研究那么些年都没弄出什么成果,竟真被赵平安一个十几岁的少年 打脸,实在是打脸。 一人挑了一个部门,过分。 起码给他们留点面子,你别只研究个半拉月就出成果行不行? 而对于赵平安这个名字,这两年一次接一次的袭来,京都的百姓听的都已经麻木了。 先是去年年底他弄出来的锅灶,说是取暖又能煮饭,瞅着还不错的样子。 不就是二两银子吗?还挺实惠。 嗯,他们买单。 没几个月,到了夏日,又捣鼓出来什么压井,说是安全省力,冬日还不会上冻,只要一瓢水下去就可以引水上来。 比之前贵些,毕竟安装工序比较麻烦,要五两银子 嗯,他们咬咬牙,也不是不能装。 如今又是沤肥,说是可以提高粮食产量…… 用料的确不贵,但架不住他们地多啊! 嗯,看样儿来年又得大出血。 京都的百姓合计了一下自己手里的银钱,不禁想哭,赵平安上任才一年他们就花出去这老些银子,若是等之后他官居高位…… 思及此,百姓们流下了感动的泪水。 别问,问就是沙子里面进眼睛了。 第三百零四章 火药出,北狄,危!…… 北地迎来一场大丰收, 而对面交界的北狄却因为没有储存够冬日的粮草,挨饿受冻了不少人,毕竟北狄虽然物产还算丰富, 但其实气候并不适合农作物生长。 入冬没多久,北狄冒险来北地掠夺粮草, 接连打了好几场秋风,防线的几道关卡也受到了不小的冲击。 但好在都守住了。 也因此, 北狄安静了有一阵儿。 在这期间,薛祁命人整顿军务的时候,底下人回报说仓库里堆积了几个木桶,因为是少帅的东西, 所以一直无人敢动, 如今要整顿, 便想问问他如何处理? 薛祁想了许久才反应过来,这是前几年她刚入主北疆时赵平安派人送来的, 说是等到要紧时候再用,要不是这次整顿军务, 她早前就已经忘了。 想到这, 薛祁拿出一个木盒, 里头都是她这两年与赵平安来往的信件。 不大不小的木盒, 除了一沓子信件之外, 里头还有一个锦囊,摸一摸,里头应当是是纸条,但内容就不可知了。当初信中说是紧要关头再打开,不过,因为这锦囊的封口处是被缝死的, 要想打开只能破坏,这才叫她留到今日。 之前也不是没遇到要紧情况,但主要是没想起来,今日正巧想起,此时不拆,正待何时? 薛祁命人取来了剪刀,又顺着锦囊封口的边拆起了线,等打开后,锦囊里果然静静的卧着张纸条,因为时间太久,兴许是有些受潮,信纸晕了些墨,但并不影响阅读。 薛祁取出纸条,自言自语的小声道:“一张纸,还要费心思搞这些名堂,我倒要看看里头写的什么。” “此物名火药桶,点燃引线即可实行爆炸,威力极大,一旦炸开,方圆十丈,轻则耳鸣,重则断肢丧命……” -- 第586页 “使用时务必注意……” 说起来,纸条上的字不少,先是介绍了这桶里装的是什么,后说明用法,最后才是威力,以及注意事项。 光是在注意事项这一块儿,就占足足大半的篇幅。 薛祁通篇读下来,从一开始的漫不经心,到逐渐严肃,不禁对这名叫火药的东西有些好奇。 不外乎别的,实在是此物威力极强。 如果按照她以往的认知,在不认识赵平安之前,有人告诉她有种东西可以在一瞬间杀伤几十上百人,她或许不信。 但以她对赵平安的了解,这种谎话他不会去编。 “若真如他信中所说,那这火药……有如神助。” …… 十二月,偃旗息鼓了一阵儿的北狄再次来犯,比之前人数更多。 由于前几次卧的攻击都被打退,所以这次北狄来势汹汹。 不光是人多,一个个眼睛发红,早已是亡命之徒,想来这段时间北狄军队并不好过,只怕是饿红了眼。 有句话是这么说的,冲的怕愣的,愣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不要命的不惹穷得乱碰的。 而此时的北狄军,就是那又横又不要命的。 按照以往的经验来看,经过左右翼的几次攻击,北狄军到达城楼本是说不准的事情,偏偏这次大举来犯,那么,到达城楼就是一定的,而情况也如她料想的一样。 城墙下,北狄攻城军齐聚,攻城器械也已经准备妥当,攀云梯,冲车,聚势待发,就等着杀进北疆,好掠夺一空。 至于北大营这边,还如往常一般,投石,泼洒金汁,弓箭手左手持弓,右手持箭,一箭接着一箭的射—出。 唯一不同的是,此时薛祁带了几个人,一人怀里抱着个木桶,就守在城楼上,等着大军但达城门底下。 城门已经进行了两次加固,先前只是堵了门,但想起赵平安说得这火药的威力,薛祁想了想,还是找人运了几十块大石头堵着。 薛祁一直在等,等一个好时机。 眼下经过两轮攻击,城楼下堆积了不少人,打到现在,两边各有伤亡,如今他们还占着上风,可一旦城门被攻破,只怕情况不会乐观。 但是,还不够,还得等。 火药桶并不多,只有二十,她一个都不想浪费。 更何况,北狄来犯也不止这一次。 时间又过去一刻钟,等瞧着底下差不多了,薛祁便叫了个抱着火药桶的士兵到她跟前来,规则她早已教过,此时自然无需再提。 拿起旁边人递来的一根火棍,凑近那火药桶的引线。 随着引线被点燃,以及薛祁一声喝道:“丢。” 那士兵听话的将火药桶丢了下去,位置正是此时敌人聚集最多的地方,此时,火药桶距离城门只不到五丈。 城门下,北狄士兵早已杀红了眼,不仅是接连数日的饥寒交迫,还有身边袍泽的一次次死亡。 凭什么。 凭什么大魏百姓身上就能穿着暖和的衣裳,而他们只能披着破衣烂衣,为数不多能够保暖的冬衣还是从死人身上扒下来的。 不仅是如此,北狄今年因为夏季的几场大雨,收成不好,但大魏却迎来了丰收。 他们在忍受腹中饥饿,大魏的百姓士兵却是大快朵颐,前些日子的一场长期战斗,他们累的像死狗一般,而北大营的士兵却从怀里掏出个布兜,吃起了肉绒…… 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 这就是所谓的同人不同命吗? 不患寡而患不均,不患贫而患不安,若用一句话来形容北狄士兵的心情,那只能是这句。 正当时,从上头掉下来一个木桶,北狄士兵原本还想着是不是上头泼洒金汁滑脱了手这才掉下来,便没太在意。 但紧接着。 随着一道白光闪过,他们再看不见其他,只能听见耳边传来轰的一声巨响。 火药桶……炸了。 对于北狄士兵而言,他们自然不知这是何物,甚至许多人都不知这爆炸是从何处而来,毕竟战况焦灼,区区一个常见的火药桶,实在引不起多少人的注意。 至于看见那火药桶爆炸的士兵,非死即残。 瞎了眼睛,断了胳膊腿,乃至耳鸣阵阵听不见刀枪剑鸣者众多,都是因这爆炸而起。 对于北狄士兵而言,这突然的死伤不仅损失惨重,更是叫他们心慌,尤其是离得近的。 有些没被炸伤到的士兵眼看着昔日的袍泽,死的死,伤的伤,加之刚刚被那一声轰炸吓得不轻,不少人顿时心生退意。 但紧接着,不等他们多思考,甚至来不及后退,又是两枚火药桶被丢了下来,目标除了人堆之处,连带着的还有攻城的器械。 原本需要几十人合力推动的冲车,经这一炸,前头的轱辘直接飞上了天,掉下来时直接砸到了一个倒霉的士兵头上,那士兵头破血流,当场毙命。 而经过这一炸,北狄士兵彻底懵了。 器械都坏了,还攻什么城?光指着一个攀云梯吗? 况且,因为刚刚那一炸,抵着城楼的攀云梯也受到地面的震动,岌岌可危。 总之,这一炸,众人心惊不已。 如果只是第一次倒也罢了,因为刚刚那轰隆两声巨响,弹坑处火光冲天,烟尘滚滚,别说是死伤的士兵,但凡人在附近的,脸上都被熏的黢黑黢黑。 -- 第587页 这……这是神迹吗? 不是他们想这么想,实在是场面太过震撼,更是他们毕生仅见。 若非神迹,那什么样的武器能够造成这样的效果? 倘若大魏都是这般武器,那还打什么打,直接投降得了,再这么打下去,北狄都要被灭国了…… 思及此,众人心中不禁暗叹:天不佑北狄,天佑大魏。 北狄,危! 第三百零五章 史诗级援军 经此一役, 北狄士兵被这炸药打的是一点儿脾气没有,随着大魏士兵士气大涨,没多久, 北大营又一次获得了大捷。 事实上,没脾气的不光是北狄的士兵, 还有北大营的人,不外乎别的, 北狄人懵逼,其实他们自己也是一脸懵。 此时,薛祁自己包括手底下的兵都快把那剩下的十几个火药桶奉若珍宝了。 原先虽不知少帅将此物带上城楼是个什么意思,但今日一战, 此物发挥的效果以及对战争的影响都是极大的。 罗青山不禁出声:“少帅, 此物到底是……” 他问的问题也是众人都想问的, 见罗青山开口,众人都不自觉的朝着薛祁看了过去, 就是想听听他们少帅是如何解释。 薛祁咳了一嗓子,装作一脸若无其事的样子, 只道是:“火药, 朋友送的。” 紧接着就没了下文 众人还想着少帅接下来会怎么说, 但只听她说了六个字就又开始闭口不谈, 这可急坏了他们。 大家都不是傻子, 也都能看得出来,若是有足够的火药,别说是击败北狄,直接大一统都没什么问题…… 但对于薛祁而言,这东西她也是第一次用,威力他们都已经见识到了, 自然不必多说。先前只看赵平安在纸条上的描述,感触还没那么深,可如今亲眼看着这东西在战场上的奇效,她自己也是震撼不已。 事实上,除了信上写的那些,旁的她也是一无所知,如今这么多人追着她问东问西,她还想找赵平安问问呢! …… 此事事关重大,薛祁并没有贸贸然的把这火药是赵平安赠她的信息透露出去,只是给赵平安写了封信,快马加鞭叫人送去了三嘉宁郡,便是告知此物近日的使用情况,对敌效果,以及询问他能否再多做一些。 原以为这应当不是什么大事,却没想到被赵平安当即就给拒绝了,甚至信中连个像样的理由都没有。 若非薛祁不能随意离开北大营,她都想亲自去问问他是怎么想的了。 手握良兵,这可是建功立业的大好时机,赵平安就这么给拒绝了? 他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而此时,赵平安手里捏着信,接连叹气,忧心忡忡。 他当然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薛祁会找他再要一批火药桶是他早就预料到的事,对于一个上位者而言,这再正常,再合理不过。 原本也是他冒冒然将不属于这个世界的武器创造出来,直接造成敌我双方其中一方的武器突然升级,也是他硬生生将这个世界推入热武器时代…… 热武器的力量,让人迷恋。 不。 但凡强大的力量,都让人迷恋。 对于北大营的将士而言,能够少死些人自然是好的,至于敌人死不死……他们恨不得多杀些。 从军多年,杀敌是本能,敌人杀死了他们的袍泽,他们反击,再合理不过。 但赵平安不同,他虽然在这里生活了十几年,但前世的世界观已经形成,对于大魏也好,这个世界也好,他的归属感其实并不强,也没那么大的国仇家恨。 让他救人,十个百个千个万个,他都可以接受,即便是做不到,他也敢去尝试。 可让他杀人,他过不了心里这关。 或许他改良兵粮,给薛祁提供过一些打仗思路也算他间接帮了北疆的战士,但直接对着敌人扔炸—弹的感觉跟之前绝对不一样。 当初,他将那些火药桶交给薛祁,是希望在紧要关头时,此物能够护他一命,可如今这结果给他的感觉……就好像他是一个手染鲜血的刽子手。 后悔倒是不至于,但在这一点上,赵平安其实挺纠结的,他不知道自己是对还是错。 迷茫。 他用不属于这个世界,不属于这个时代的知识杀了人,甚至只是因为他生在大魏,长在大魏,才会偏帮着大魏对付北狄。 可若当初他生在北狄,是不是也要帮着北狄对付大魏? 他自己也知道,他的想法其实很矛盾,甚至有点当了□□还要立牌坊的意味,但他此刻真的很迷茫。 他从前杀海盗,是海盗该杀,可如今杀北狄呢? 国与国之间的纷争其实很复杂,有些时候根本纠不出谁对谁错,历史,从来都是由胜利者书写,这一点他上辈子就明白。 他不出手时,北狄与大魏或许只是如往常一般僵持,可他今日若是出手帮了薛祁这个忙,结果可能会直接覆灭北狄。 赵平安承认,在帮着薛祁杀一小部分人和灭了北狄,两相对比,他怂了。 他狠不下这个心。 如果用一句话来概括他此时的心情,大概就是:杀一个人或许需要理由,但救人不需要。 而正因为他对这里没有太大的归属感,也不存在什么国仇家恨,所以才造成他此刻的纠结。 -- 第588页 但他没想到的是,他终究还是小看了北狄,那群人比他想的更狠,更加丧心病狂…… 也正是因为此事,恰恰给了赵平安必须要杀他们的理由。 集碌郡,一个距离三嘉宁郡不远不近的地方,两地相隔一百多里,也是附近比较富裕的一个郡了。 或许也是因为富裕,集碌才无法幸免于难。 十二月,北狄人乔装打扮,偷偷潜入,大开城门,夜袭集碌,一路烧杀强掠,大肆屠杀大魏百姓。 北狄军此番是特意绕道过去,并没有直接经过薛祁管辖的北大营,但这并不代表集碌的守卫不够森严。 想来想去,恐怕是薛祁带领的北大营将士至今仍叫他们心有余悸。 还是在一日后,他们才收到逃出来的人递来的情报, 消息一出,四方震动。 他们这才知道,一夜之间,集碌郡竟被屠了城。 前日还在享受着筹备过年的喜悦,当晚就赴了黄泉。 朝夕之间…… 屠城后,北狄军并未久留,抢了东西便就离开,但留下的集碌郡满目疮痍,不但粮食被洗劫一空,百姓也是死的死伤的伤,上至八十岁老妪,下至十几岁的孩童,皆无法幸免。 后来去集碌探查的军队回来还说:“如今的集碌,就是人间炼狱。” 一座原本富裕的城市,转眼就沦为了死城,可不就是人间炼狱吗? 但回来的人还说:“让人费解的是,在集碌留存下来的尸体中,多是男子,至于女子以及孩童,意外的少见。” 原本只以为女子被绑去发泄,受辱,若是此时赶去,兴许还能救得下来。 直到薛祁带人循着北狄人的踪迹打掉其中一伙人马,看见中央被堆砌起来的人骨塔,还有被像牛羊一样倒吊起来,剥皮刨腹取肉的女人,以及锅内炖煮着的、火架上炙烤着的人肉时,她才发现……情况比她想象的更糟糕,更惨烈。 北狄信奉神明,筑建人骨塔,是祭祀那些死去的亡魂,也是祈祷下一场战斗的胜利。 她曾听说,在千年前有个极其混乱,极其开放,极其自由的时代,男子可以和男子在一起,女子可以和女子在一起,在一口锅里炖煮。 而那个时代,没有规矩,只看能力,只要你想,只要你有能力,做什么都可以,而有的部落会把人称为两脚羊,杀之而食,尤其女子以及孩童,肉质更加细腻,这也是为何北狄屠城带走了女子和孩童的原因之一。 那个时代被戏称为黑暗时代,尽是一群疯子,却不曾想,这种情况再次重演,就发生在她眼皮子底下。 看见这一幕幕,薛祁心里一颤,心里头对北狄的恨意不禁加重了几分。 至于北狄军到底多恨大魏,可见一斑。 眼前的人骨塔,呈三角形,高高的堆砌着,足有六七丈,而这样的人骨塔只是在她打掉的这伙北狄军中就有四个。 可以想见,这段时间他们杀了有多少人。 但这还只是其中一部分,并不是全部。 薛祁能救下的人不多,已是尽了力,而等到她回去之后就去见了赵平安,客气话愣是一句没有,上来就直奔主题。 两人见面,薛祁言语间没有一句废话:“不管你有什么理由,再给我做一批火药,不灭了这帮畜牲,我心难安。” 这是自赵平安来北疆两人的第一次会面,却是因为集碌郡的屠城事件。 不过这一次,赵平安没有再拒绝,只回了一个“好”。 任谁听了北狄对战俘的处理办法,恐怕都不会淡定。 从前他会因为两方的均衡被打破而自责,甚至怀疑自己,但如今,北狄亲手将赵平安仅有的这点自责抹去。 薛祁听他应下,松了口气,有赵平安的帮忙,她的胜算又能多几分。 不过北狄人这辈子都不会想到,只是因为对待战俘的一些非常手段,却给自己招来了灭顶之灾。 他们更不会知道,经此一役,薛祁到底给大魏请来了怎样一位史诗级的援军。 第三百零六章 大魏,必守,北狄,必灭…… 赵平安已经着手命人采集制作火药的材料, 这个其实并不难办,此前他出去时就曾见过硝石矿和土硫磺,直接去采便是。 但在他准备的过程中, 北大营安插在北狄的密探忽然来了消息。 密信上大概是说:北狄皇帝病重,没有多少时日了, 前日已经拟订嫡出的二皇子为太子,但如今北狄形势不佳, 不单单是国情,还有民心和军心。 因为连番的败仗,此时的北狄急需要一场胜仗。 据暗探回报,北狄皇室征调了二十万人马, 由二皇子呼延颂赞带领, 准备进攻北大营, 为二皇子造势,稳定军心, 也为了接下来国君易主做铺垫。 薛祁看了情报,怒不可遏:“为了给呼延颂赞铺路, 他们这是想拿我们北大营开刀呢吧!” 军师:“北狄还真是好胆, 二十万大军, 照北狄此时的形势, 怕不是能拿出来的全部兵力吧!” “不管北狄形势如何, 我方只八万人马,如何硬扛北狄二十万大军?” “不能扛也得扛,集碌被屠城就在眼前,我等若退一步,下一个被屠城的就是三嘉宁郡。” “打。” “干—他娘的” “大不了鱼死网破。” -- 第589页 “……” 北大营将士气势汹汹,筹备作战, 当然,在筹备的过程中,也不忘与别处借兵,但北大营距离最近的军队也有上百里,消息一来一往也需要时间,军队不是立马就能到的,在这之前还得靠他们自己抵挡。 而北狄二十万大军要攻打北大营的消息不知何时也不胫而走,很快就传到了三嘉宁郡以及附近诸个郡县。 一时间,百姓们逃的逃蹿的蹿,谁也不想步集碌的后尘。 屠城,那可是屠城啊! 不光要丧命,不光要受辱,还会被丢进锅子里煮。 他们也是后来才得知这消息是北狄故意传的,不仅是为了给大魏百姓挖坑,叫他们民心不稳,也是给己方打气宣传。 此举似乎在说:瞧!还没打呢,你们大魏这帮孬种人就都跑了,丢人! 没两日,离得最近的三嘉宁郡骤然空了城,闹的赵平安这个知州直接懵了。 手底下都没人,他还在这待着做甚? 明白情况之后,他直接跑去找了薛祁,也免得制成的火药一来一回还要加上运送的时间。 按理来说,他本不能离开所管辖的区域,但如今他与北大营同气连枝,倘若北大营战败,三嘉宁郡也必定保不住,所以他此时离开其实与固守在原地的效果差不多。 特殊情况,特殊对待,这是赵平安第一次来北大营,也是北大营的将士第一回 见到军中传说已久的赵大人。 自从他上任以来,他们北大营受了诸多照拂,不管是吃食还是穿着,桩桩件件都与赵平安有密不可分的联系 而赵平安一来就直奔薛祁的帐子,说明了自己的来意。 如今三嘉宁郡已是空城,北大营人尽皆知,他们尽管能够理解,但心中还是不免失望,毕竟这也说明了百姓们并不认为他们能够抵挡北狄的二十万大军,否则三嘉宁郡也不至于沦为空城。 但赵平安的到来却给他们带来了希望,不为别的,少帅可是说了,制作那火药的正是这赵大人。 他们虽不知赵大人这般年纪为何会有如此天马行空的想法,但无疑,赵平安的到来,无形中也帮助北大营稳定了一部分军心。 两方如今还没开打,但形势焦灼,大战一触即发,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要开战,而这些日子,两人除了不在一处睡,吃喝都在一处,但凡一有时间,赵平安的时间都会花在火药的制作上。 原先的火药桶自是不必说,叫底下人就能去做,而这两日,他又捣鼓出一样新东西。 地!雷。 手—榴—弹,枪—支他如今还做不出来,但地!雷可以,这个他早有设想,只是从前一直用不上。 而如今条件有限,他要做的自然不会是多高端的地!雷,他如今能够做的也只有构造原理最简单的土地雷。 但不管是哪种地!雷,这东西在他知道的战役中都是不可或缺的存在。 铁片式地!雷,原理并不难,只需要往地雷里面放入容易起化学反应的两种东西,中间以铁片隔开,封口,再埋在地下,若是受力,铁片掉落,两者反应,地!雷便会被引爆。 这东西从制作到使用都极度危险,倘若不注意,便会爆—炸,但如今局势如此,比起二十万大军的倾轧,只靠单一的火药桶远远不够,若拿不出这样的武器,结果还是败北。 有失有得,福祸相依,即便是上辈子的战役中,这样的伤亡也是在所难免。 以少胜多者不是没有,但更多的还是以多胜少,刘秀那样的位面之子少之又少,他只能赌。 当地!雷初步做出一定成果之后,赵平安跟薛祁商量着地理位置,先是命人埋在北狄的好几处必经之路上,紧接着又对接下来的战斗提出了自己的意见,皆是结合了自己两世的经验。 他们虽然有火药和地!雷的协助,但眼下最关键的还是得拖延时间,若是等到援军到来,再加上有“利器”协助,还怕斗不过北狄? 一群身经百战的将军,听着赵平安在帐内“指手画脚”,心有颇有微词,但碍于这场战斗赵平安给他们提供了极大的帮助,不管是从粮草还是其他方面…… 所以他们心里有意见也不敢太拂他面子。 但一回两回皆是如此,底下人到底还是生了不满,终有一日便起了冲突。 “下官看赵大人讨论兵法如指点江山,敢问一句,赵大人是从前带兵打过仗还是只是纸上谈兵?” 说话这人是军中负责统卫骑兵的将军,姓陈,此时出言也是对赵平安这两日的所做所为实在看不过去了。 在他看来,赵平安给他们的协助的确很多,但打仗的事情并非他一介文官能够置喙,终究只是纸上谈兵罢了。 事实上,赵平安的发言是鉴于考虑到地雷的存在,但他们并不知,眼下不被理解也是常理之中的事。 如今,地!雷的研制是秘密,除了秘密制作的那些人,也只有薛祁一人知晓,毕竟他们能在北狄安插密探,北狄也可以在北大营安插探子。 且地!雷不同于火药,起码火药已经暴露,也不怕被知晓,但地雷的存在若是泄露,结果恐怕不容乐观。 不过这陈将军说话倒是滴水不漏,他一开口,并没有直接说赵平安不会打仗,也没说叫他不要插手,只是问他有没有打过仗。 -- 第590页 而作为去年的科举状元,赵平安有没有带兵打过仗,在众人眼里,结果可见一斑。 但赵平安的回答却是:“打过,还不止一次。” 众人听这话,不禁有些意外。 赵大人打过仗?什么时候? 他们很快又想,难不成是在三嘉宁郡? 而陈将军被他这话这么一堵,原先想好的说辞只能作废,便顺着他的话又道:“下官指的是两方混战,不是官府驱赶敌寇。” 在他看来,赵平安说这话只是强撑场面,做不得数。 术业有专攻,这话不是没有道理,打仗和治理一郡还是有很大差别的。 在陈将军看来,赵平安有这个时间还不如多制些火药出来,也省的在这里影响他们讨论兵法浪费时间。 但紧接着就听赵平安又道:“本官说的就是混战。” “大人懂兵法?”陈将军出言道。 “知道些。”赵平安点点头,心道:孙子兵法他还是读过的。 “哦?”这倒是叫陈将军颇为意外:“那敢问赵大人是在何处打的仗?” “王者峡谷。” 众人“???” 陈将军“???” 王者峡谷?这是何处? 说到王者峡谷,赵平安吹牛都不带打草稿的,想当年,他可是王者峡谷的mvp。 再说了,王者峡谷可不就是两方混战吗?这么看来,他也不算说谎。 听也没听说过这个地名的陈将军神情明显一滞,想了半天也没有想到在王者峡谷发生的是哪次战役,甚至连这个地名他也没有听说,只好又问:“王者峡谷是何处?” 赵平安没直接回他,只是不经意的看了眼薛祁,呛了一句:“眼下正当紧的抵御北狄,如今方案没商量出个一二三来,不过薛少帅手底下的人问题倒是不少。” 此话一出,众人一愣,知道他这是在跟他们上级告状,还是当着陈将军的面告的状,也是有意思。 薛祁听这话,知道他是不想多提,所以并未不在意赵平安话里的不客气,直接瞪了陈将军一眼,斥道:“没规矩。” 陈将军暗骂了赵平安一声“好损”,还当着他的面告状,山上的笋都被他夺完了…… 偏偏他还说不得什么。 情况已然这样,陈将军索性破罐子破摔,心里想着,被少帅斥责几句总比上头决策出了差错要强的多,手底下人的命比他的面子可重要多了。 思及此,他只好顶着压力,又一次开口:“下官也是担心,赵大人说打过仗,属下只是好奇赵大人战况如何。” 薛祁刚要说话,赵平安便悠悠地看了陈将军一眼,随后又落落大方的道:“只要不遇到神一般的对手和猪一般的队友,基本没输过。” 此言一出,众人哗然。 嚣张,太嚣张了! 早听说赵大人嚣张,之前在大殿上为了废缠足之事就敢斥责官拜一二品的大员,如今,这场面在北大营又一次重演。 而且,这话何止是嚣张,分明是在打他们的脸…… “神一般的对手”“猪一般的队友”,这是暗讽他们是猪? 偏偏他这话里话外也没直接攻击陈将军,只是说话损了些,容易叫人多想。 而赵平安说这话的时候,薛祁也是眉心一跳,若不是赵平安之前帮过他们许多,恐怕这帮子人非得收拾他一顿不可。 嗯!他俩要是不认识,估计她也得收拾这小子一顿。 但赵平安语不惊人死不休。 说话是门艺术,赵平安自认为自己算是其中大家,他自己说的话,当然能够圆回来。 他也没说旁的,只是问了陈将军一句:“北大营有本官,有薛少帅,还有诸位将军,自然不是猪队友,那陈将军觉得,北狄算的上是神对手吗?” “这……” 众人哑口无言。 不过紧接着又听赵平安目光坚毅,决然说道:“北狄要是不蠢,就不会倾尽国力干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为了给一个皇子撑场子,置一国而不顾,他们也不怕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随后,他又幽幽的补了一句:“更别说,我们未必就是那只蝉。” 这些当然都是场面话,他没说的是,北狄更蠢的是暴露了自己的兵力,大肆宣扬,还给三嘉宁郡留下一座空城,不仅让他有机会协助北大营,还方便他施展空城计。 空城计啊!诸葛先生的成名战。 危机中总是伴随着机遇的,从前他没有地!雷,火药也不大敢用,可如今三嘉宁郡成了座空城,他又有“利器”在手…… 若不拿下北狄,哪还有脸回去见他师傅。 头一回做官就丢了城池,别说魏帝没脸,他自己也没脸见人。 如今他帮着北大营,不单单是帮他自己,还有集碌,还有丧心病狂需要改造的北狄人。 所以这次,不管如何,大魏,他必守,北狄,他必灭。 临到年关,没人有心思过年,当战斗的号角响起,赵平安对着薛祁小声道:“我请你看一场艺术。” 薛祁不明白什么叫艺术。 赵平安只回说:“艺术就是爆—炸。” 反正上辈子,迪达拉是这么说的。 第三百零七章 右眼跳灾,封建迷信………… 赵平安有时候神神叨叨的, 这个薛祁早就知道,所以对他有时候说的一些个奇奇怪怪的话并不觉得有多意外。 -- 第591页 至于他说的什么迪达拉,反正她是没听过哪个地方还有姓迪的。 但说起两军交战, 北狄发兵那日,只一个照面就进入了雷区, 尤其这次他们派了骑兵打头阵,损伤不可谓不严重。 地!雷虽然已经暴露, 但取得的效果也是极为明显的。 尤其眼下北狄人不知道赵平安都在哪处埋了雷,只能停驻脚步,慢慢排查,尽量减少伤亡, 尽管速度慢了些, 但大军总得前进。 时间有限, 他们不能等到大魏的援军到来。 按赵平安的话说,北狄人如今就是一群疯狗, 没有理智可言,他们当紧的是拖延时间, 等待援兵。 只要援兵到来, 胜算就能更大。 而此时, 北狄进攻的消息也快马加鞭的传到了京都, 沿途跑死了三匹马, 魏帝在担忧北大营能否守得住的同时,不免担忧他徒弟的安危。 尽管他这边想要协助,但两地相隔甚远,现在调兵可以,但就怕他们挺不到那个时候。 所以近日来,魏帝也是愁容满面。 北大营。 因为地!雷的使用对北狄造成极大的伤亡, 北疆将士对赵平安彻底改观,先前是担心此事暴露,但眼下却没了这个顾忌,为此,陈将军还好一番自责。 赵平安倒是没在意这么多,起码结果是好的,而且,被误会被质疑这种事他早已习惯,当初京都那么多人质疑他,最后还不是被狠狠打了一张老脸。 所以对于陈将军,他也是一个态度,不管怎么说,起码这人是真为底下人考虑。 晚上,赵平安照旧跟薛祁讨论着对敌之策,说到一半,军师还来过一趟,冯军师倒是没说旁的,只是送来一盘子腊肉还有一盘子馕饼,只说都是自己做的。 赵平安倒是意外,按理说,大魏秉承的是男子远庖厨,北大营的军师偏喜欢自己动手做饭,也是个妙人。 薛祁见军师有心拉拢赵平安,想来是对他近日的表现印象不错,他想着这两人平日多接触接触也挺好,毕竟冯军师的才华他们北大营的人都是清楚的,只不过最近赵平安风头太盛,所以军师的锋芒被掩盖了罢了。 “平安,你是有口福了,冯军师做的腊味很少送人的。”薛祁道。 赵平安听到这话,咧嘴笑笑,很是高兴:“这样啊!那我等会儿一定要细细品尝。” 冯军师听着这两个半大孩子你一言我一语的,没想太多,只把手里拿着的两只盘子往两人那边推了推,但笑不语。 如今赵平安正是长身体的年纪,正好肚子也饿了,便就着馕饼吃了起来。 也不怪薛祁替他说好话,军师的手艺的确不错,赵平安品了品这腊肠的口感,味道挺好,口味也不算太咸,此时就着馕吃正合适。 馕饼配腊味嚼了几下就咽下了肚,赵平安吃了两口还随口说道:“这腊味吃着倒是跟老家的味道有些相似。” 冯军师听到这话,歪头笑着看他,极自然的问道:“赵大人老家哪里的?” 赵平安摆摆手,直言道:“只是个小地方,不大出名,就在鹿鸣郡鹤溪县。” “呵!巧了不是,跟我们老家离得不远。” “哦?”赵平安有些意外:“军师也是鹿鸣郡人?” 冯军师摇摇头,又道:“不属于鹿鸣郡,不过离鹤溪县不远,是在赤水县。” 赵平安点头,表示理解:“那确实不远,赤水跟鹤溪只隔了几个县城,不过赤水也是好地方,山清水秀的,难怪这腊味的口味与我老家这么像。” “还行,但不如鹤溪县富裕。” 不管是前头几十年还是如今,鹤溪县都是附近出名的大县,因为离郡里近,行商方便,富商也多,所以赤水虽然不错,但跟鹤溪县比起来还有一定距离。 但这个话赵平安没再去接,免得冯军师不高兴,只是笑笑,随口说道:“军师家里几口人啊!” 这话一出,薛祁放在桌子底下的小腿便踢了他一下,赵平安还不明所以,紧接着就见冯军师面皮一僵。 也是冯军师解释说家里没人了,赵平安才明白过来,他这话无意之间戳了人家的肺管子。 跟一个家里只剩一个的人提及家人,不用薛祁提醒,赵平安也知道这话过分了。 虽然他也是无心…… 偏偏军师还不能走,若是此刻走了,不免有怪罪他的嫌疑,只得留下,所以,在这冬日小小的帐篷里,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冯军师平日话不多,薛祁更是,还是赵平安先开的口:“说起这腊肠,我倒想起一件事。” “何事?” 冯军师薛祁二人同时歪头看他。 “我有个书童,叫赵康,跟我关系很好,薛祁你也见过的。”说到这里,赵平安绕了个弯子,转而又道:“你们知道我三岁那年把他领回家之前他叫什么吗?” 薛祁见他先是提起腊肠,又提起赵康,不由得抽了抽嘴角,猜测道:“不会是叫腊肠吧!” 赵平安眼睛一亮,冲着薛祁竖起了大拇指:“猜对了。” 薛祁环胸,不禁冷笑。 好冷的笑话,一点都不好笑。 但冯军师却是笑了起来:“这名字倒是有趣,我还记得我儿子小时候最喜欢吃我做的腊肠……” 说着说着,冯军师陷入了回忆,等回忆完,又不免伤感。 -- 第592页 赵平安的确没想到,他原本只是想带过刚才那个话题,结果冯军师这么一说,话题又被他带跑了。 不过这次的锅赵平安不背。 还是冯军师先意识到自己话里的不妥,知道他二人不想勾起自己的伤心事,很快又终止了这个话题,只看着他道:“赵大人刚才说三岁时就买了书童。” 赵平安点点头:“不错,我早慧,读书读的早,不过手上力气不行,得有人帮着磨墨,这才用的书童。” 但说完这个他还补了一句:“不过不是买,是雇。” 说到底,赵康并不是他的仆人,也没有入奴籍,否则,如今也不能参加科举。 “说起来,阿康六岁给我做书童,如今也有十来年了,他前阵子还给我来信说中了秀才,眼下正准备着明年的乡试,不过他人聪明,想来问题不大。” 两人安静的听着,他们是想着,能跟着赵平安这个天纵奇才做书童,本身就很自然不一般,能中举也是该的。不过,当赵平安说起赵康乡试结束后要去姜家提亲,还要娶姜鱼林的亲妹子时,两人顿时惊了。 冯军师:“赵大人不同寻常,身边书童也不一般。” 薛祁也跟着补了一句:“何止啊!做书童做到这份儿上,也算是人生巅峰。” 听他们发出这感慨,赵平安只是笑笑,无所谓的道:“赵康这还不算什么,你们是不知道我那个小外甥,那才真叫一个人生巅峰,才三岁多,还不到四岁,你们猜怎么着?” 薛祁白了他一眼:“能怎么着?你外甥才三岁多,他还能给陛下做书童不成?” 冯军师听着两人拌嘴,觉得有趣,并未接这话茬儿。 “咳咳,也不是不行。”赵平安清了清嗓子,又看着他俩,确保不错过他们的每一个神情,尤其是薛祁的,这才又道:“这你们就孤陋寡闻了吧!我大外甥如今可是当今太子的书童,至于刚刚……薛祁你说的做陛下的书童,以后未必不成。” 他可是知道的,他师傅有意立魏昭为下一任帝王,而且魏昭这孩子也聪明,所以,日后等到他师傅退位,魏昭上位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但对于赵平安所说的这一番话,薛祁属实不敢苟同,皇宫大内的事情她不是不清楚,能给太子做书童的都是一二品大员家的公子。 不是他看不上赵平安的出身,而是从未听说过此等先例。 “别开玩笑,陛下和皇后怎么会同意让一个三四岁的孩子去给太子做书童。” 赵平安知道薛祁为何如此意外,毕竟皇帝就是他师傅的事情薛祁并不知晓,而且薛祁的手也插不到皇宫中去,自然不会知道太子何时多了个书童。 只见赵平安高高的昂着头,十分得意的道:“没办法,我这大外甥跟我一样,天生的运道好。” 而他没说的是,连长生这名字都是陛下让高僧给帮着取的,一般人还用不得。 一旁的二人看他这副德行,很是无奈,赵平安平日瞧这怪老成的,如今这副模样倒是符合他这个年纪的作派,年少轻狂。 但长生能做太子书童这件事,薛祁还是上了心,虽然她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但里头定有她不知道的秘密。 几人你一句我一句的,熟稔了之后,不免说起冯军师的家里事,这些个事说起来也是挺惨,冯军师以往也是很少提及,不过今日遇着同乡,不免多提了几句。 简单来讲还是因为十几年前那场持续了三年的旱灾,当时冯军师在外随军出征,那会儿还是薛祁父亲管理北大营的时期。 冯家一家子老小,本来家业也不大,人口也不多,冯军师又经常不在,只一个不大的儿子,闹灾那会儿,先是地里粮食枯死,又遇上抢粮的,到底是没扛过去。 冯军师后来打听,只知道当时冯夫人带着一家子逃难,先是公婆年迈,加上饥荒,就没撑过去,再就是冯夫人自己也没熬过去,就连尸骨也找不到,乃至冯家仅剩的一个孩子也不知所踪。 至此,冯军师一腔热血全报效了国家,也没再续娶。 关于那时候的事儿,薛祁也小,记得不多,不过有薛将军护佑,她倒是没受什么苦,所以感受不深。 但赵平安却是一直记得,尤其是上辈子他也是孤身一人,对于冯军师的遭遇,他感同身受。 “军师也别一直自责,天灾人祸,实在不好说,不过也不是没什么希望,起码孩子不是还没找到呢吗?兴许还找的回来。” 说到这个,冯军师眼里更没了光彩,说话的音调中都带着一股悲伤和苦涩,回想起当年的事情,就像是一场噩梦,每隔一段时间总会向他袭来。 冯军师叹了口气:“找了啊!怎么能不找?附近几个县几乎翻遍了,是真找不着。” 说着,冯军师看了一眼薛祁和赵平安,很是羡慕他二人的幸运,起码没受什么罪:“你们那会儿还小,你不知道,那个年代,就是个易子而食的年代,说得难听点,人饿极了什么事儿都干的出来,北狄烹人可恶吧!其实这种事那会儿也有。” 只不过北狄对待战俘本就手段残忍,而大魏百姓是被饥饿逼得,二者在根上就有不同。 在冯军师心里头,孩子若只是死了,他还能安慰自己这是天命,可真找不着,他更怕他儿子是……被人吃了。 -- 第593页 在他心里,被同类充饥,其实比死了还惨。 赵平安大约明白冯军师的感受,便走到他跟前拍了拍他:“冯军师也别太伤心,冯公子或许被人收养了也说不定,说来也巧,我家那个书童就是这么活下来的,他与我说过,他那时候也是因为闹灾逃难跟家里人失散的。要知道,我遇见赵康时他才六岁,这么点儿的年纪就在牙行里混着,结交了一堆的三教九流,别看年纪小,不也照样活下来了吗?” 这番话算是说进了冯军师心里,但这么多年都过去了,对于最坏的结果他还是有这个心理准备的,只是苦笑:“真希望我儿子能有你家书童那般好运气。” “会的。”赵平安安慰道。 冯军师一番话真情流露,不管如何,憋在心里许久的话,骤然说出口,心里总比往日稍稍松快许多,倒是有心跟赵平安打听起了赵康:“对了,你家那位书童多大了,我听你老提起他,等这仗打完了,有时间见见吧!” 赵平安算了算,赵康大他三岁,那就是二十,当即出口道:“过了这个年就二十了,等打完胜仗,你们回京受赏,兴许还能参加他的加冠礼。” 赵平安只是随口一说,调节气氛,但冯军师却是上了心,心里来回琢磨着:“二十岁,二十岁,我儿子要是没出事,今年也是二十岁。” 说到这里,冯军师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一般,突然间潸然泪下,老泪纵横,给他们二人可是吓了一跳。 但紧接着就听见冯军师开口道:“赵大人,你说,你家那位书童有没有可能就是我儿子。” 赵平安“……” 啊这! 亲儿子不一定,但干儿子却是可以。 赵平安不想给他希望再让他失望,这对一个已经失去所有亲人的中年人实在太过残忍。 但真让他现在就打击冯军师,他也狠不下这个心,便没把话说得太满,所以后来冯军师在跟他打听有关于赵康的事儿时他就多留了个心眼儿。 但他是真没想到,两人这么一比对,倒真对上来点儿东西,具体的生辰赵康自己也不太清楚,但这没关系。 除了屁股蛋子上的那颗黑痣,还有赵康脖子上的那块玉佩,仔细形容下来,连笔画带描述,都能够证明他与冯军师之间的血缘关系。 知道两人真是父子时,赵平安心里还道:真离了大谱了,他也没想到,他就是聊个天,这就给赵康聊出了个爹…… 简直不要太狗血。 但想到这里,赵平安甚至想笑,赵康从前还跟他说过,他脖子上的玉佩或许日后用得上,万一找到亲生父母了呢? 没想到今日还真用上了。 此时,正一心读书想要考中举人,回头去姜家提亲的赵康是万万没想到,赵平安只是去北疆帮着打个仗,竟顺带的帮他找到了亲爹。 所以,知道亲儿子尚在人世的冯军师这两日心情好极了,每日见着赵平安就跟见着亲儿子似的,十分殷勤。 赵平安说了几回,叫他不必如此,毕竟他与赵康之间一开始也只是交易,他给钱,赵康出力。 在他心里,人家赵康真不欠他什么,甚至帮了他许多,还把他跟他姐手底下的庄子打理的井井有条。 但冯军师却不这么以为。 若是没有赵平安,赵康如今能不能有这般成就还很难说,更何况,若没有他,他这辈子都不一定能找着自己亲儿子。 赵平安之于他,是莫大的恩情。 这个情,赵平安可以不领,但他必须要报。 冯军师把赵平安奉为恩公,人尽皆知,不仅逢人就说起他有儿子了,还有事没事就在赵平安耳朵跟前念叨:“等打完仗就能回京都,回京都就能……呜呜呜。” 结果,冯军师话没说完就被赵平安堵住了嘴,见赵大人一脸认真,冯军师神情间很是委屈。 等赵平安确认他不会乱说话才敢松开:“冯军师,以后这种话还是别说了。” “为什么?”冯军师不解。 赵平安只道:“你只管记得,这种话别说,容易打脸。” 这种剧情他看了太多,什么男女谈恋爱,男的去从军,说回来俩人就结婚,结果战死,再也回不来;还有说什么干完这一票就金盆洗手,结果别说洗手了,人都死翘翘了…… 诸如此类的例子简直不要太多。 他还有家人,还有师傅,还有朋友。 对了,还有个未婚妻等着他回去娶,他可不想因为冯军师这句话被无形中影响到。 他这个人,迷信的很,尽管脑子里一堆的科学解释,但他还是选择信命。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 左眼跳财,好事要来。 右眼跳灾,呸!封建迷信…… 第三百零八章 一群疯子 这两日, 北境爆发了大大小小好几场的战役,赵平安秉承着先烈的教导,贯彻了敌人进攻, 我方退守,敌人疲劳, 我方主动进攻的战略方针,愣是多扛了几日。 要么说热武器就是比冷兵器杀伤力大呢, 八万将士对抗北狄二十万精锐,尽管双方武力悬殊,但论起伤亡人数,北狄一定是占大头儿的那个。 但相对的, 北大营的将士也一直在退守, 从距离三嘉宁郡百里到八十里, 七十里,六十, 五十…… 当北疆战士退守至三嘉宁郡,赵平安正使人将一曲空城计唱完。 -- 第594页 没多久, 大魏的援军也赶到了, 不多不少也是二十万的兵力, 同样被带来的还有充足的粮草和物资。 这也多亏了赵平安当初捣鼓出的棉花和沤肥技术带来的福祉。 原本的劣势局面一瞬间扭转, 等北狄军被打退后, 薛祁有了时间,又计算着他们眼下的兵力和战略物资,这一算,心里顿时有了考量。 “平安,敢不敢陪我玩一场大的。”薛祁忽然出声道。 “什么意思?”赵平安不解。 薛祁附在他耳边嘀嘀咕咕的说了几句话,赵平安听完, 眼睛一瞪,惊呼道:“你……你想干进北狄的老巢?” 薛祁点头,如实道:“嗯!” 这次本就是北狄自己不老实,非要给那劳什子的太子造势,这才顾头不顾尾生出了这么场大乱子,要不是赵平安恰好在这,又恰好会制那些能爆—炸的火药,北大营恐怕就要糟了。 再加上集碌被屠城的的账她还没跟他们算呢,就这么轻易放过这批人,她实在不甘心。 但赵平安觉得薛祁要打进北狄老巢的原因不单单是如此,说起来,薛家三代人都把心血和精力放在了北境,与北狄本就是世仇,更何况薛祁他爹直至如今连尸骨都未寻到一块,四时八节想要祭奠也只能够对着牌位祭奠。 如今大好时机,薛祁怎么可能这么容易就放弃。 不过赵平安的猜测是对的,薛祁的确是这么想的没有错。 她原本就没打算过放过北狄人,不然也不会女扮男装的去接手北大营,时至如今。连心仪的人在跟前都不敢表露心思。 但赵平安仍有担心:“北狄虽然人少,但人均战力比咱们强,这是天生的差距,忽然攻打北狄,你有把握吗?” 北狄地广人稀,地理资源丰富,宝石玛瑙产量奇高,但因为气候原因,粮食作物产量不丰,百姓多是捕鱼或是放牧。 但或许也正是因为这个,北狄人个个都生的健壮无比,悍不畏死,都是打仗的能手,这也是之前大魏不愿与北狄开战的重要原因,就怕是得不偿失。 想这么简单就打入北狄,只怕是不容易。 这个薛祁自然有考虑:“我调查过,北狄这次背水一战,粮草没准备太多,加之他们提前赶走了三嘉宁郡及附近的百姓,从咱们这边粮草来不及补充。” “那陛下那边……” “陛下那边我以后会交代,大不了这将军我不当了。” 薛祁说这话的时候也觉得有些任性,但很快又回归理智,语气也放软了些:“而且不光这个,平安,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如果真的没把握,我会及时止损,这些年,北狄的内部信息我不是没有收集,就等着有朝一日向他们复仇。” 说着说着,薛祁话中也透着一股坚决,隐隐的,赵平安还听出一丝霸气侧漏。 赵平安觉得,薛祁心意已决,他可能是劝不回来了,只得叹了口气:“此去危险重重,一旦进了北狄的地界,便不像之前驻守北境一般,极容易被合围。” “所以你要帮我。”薛祁看着他,恳求道。 “怎么帮?”赵平安歪头看她。 “我听说你捣鼓出一种能上天的东西……” 听到这话,赵平安瞳孔猛地一收缩,对于薛祁的想法,他福至心灵:“你是想……” 薛祁知道他明白自己的意思,只是看着他,再次恳求:“平安,只有你能帮我。” 此事关系重大,赵平安也在纠结。 他慎重的思索了许久,终究还是点了头:“好!” 在薛祁刚要勾起嘴角感谢他时,赵平安又补充了一句:“你的要求我可以答应,但我还有个条件。” “你说。” 在薛祁看来,只要赵平安肯答应,那此事基本可以说是板上钉钉,不会有什么意外,所以对于他提出的条件,薛祁也是好奇。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每逢战争,老百姓总是最惨的那个,你灭了北狄无非是控制他们的权利中心,让北狄称为大魏的附属国,但百姓们毕竟无辜。对北狄皇室,该杀还是该如何我不管,但是对百姓的话,能放过还是放过他们吧!” 赵平安知道自己没有薛祁的杀伐果断,或许这个毛病他这辈子也改不掉。 薛祁想了想,遂点头:“好。” …… 两人的一番谈论注定了北狄灭亡的结局。 昭和十七年,正月过半,正是北风阵阵。 那日,北狄上空飘来数百个热气球,场面盛大,极为震撼。 因为北狄信奉神明,对于此等奇观,大家自然以为是神明赐福,于是,百姓纷纷跪拜,直呼神明显灵,此为祥瑞。 钦天监也道:“这是吉兆。” 而他们不知道的是,这吉兆和祥瑞后头酝酿的……是一场更大的、他们承受不起的阴谋。 北狄皇后想着,太子此战没能获胜,加上今年北狄形势不好,这冬天饿死不少人,百姓们此时正是情绪低迷,如今城外现出如今奇景,以此做文章也不是不妥,便想着传令下去,趁着热度将舆论散发出去。 北狄皇后说了:“动作必须要快”,底下人自然不敢违抗。 但紧接着,宫里的消息才刚吩咐给底下人叫他们传出去,天上的热气球便像是不稳当了一般,很快就开始纷纷下坠,而里头被人安置的火药包受了坠地的冲击,也开始炸—裂开来。 -- 第595页 北狄属皇城人数最多,也最是繁华,其余各部落都是散乱分布,也正是如此,才让薛祁有机可乘。 简而言之,不管这热气球坠到了哪儿,总归是在北狄的皇城区,不会浪费。 那日,因为热气球坠落引发的爆—炸声此起彼伏,一座座木头垒成的房子火光冲天,百姓纷纷逃窜。 一时间,宫内宫外哀嚎遍野。 薛祁趁乱带人打入了北狄皇宫,因为正值正月十五,她不费吹灰之力便劫持了一众皇亲国戚,只不过北狄皇帝病入膏肓,再加上被这冲天的爆—破声一吓,到底是没撑过去,直接殡了天。 一干人等皆被绑了个干净,薛祁看也没多看一眼,至于那北狄太子,他倒是坚持到了最后,不仅逃窜出去,还杀了不少人,还是薛祁亲自带人好容易才将其斩于马下。 临死前,那北狄太子还声称以一条秘密消息换他一命,薛祁想也没想,直接将其毙命,免得再生祸患。 那北狄太子原本还想着手里握着一则大秘,好与他周旋,毕竟这消息与薛祁也有关,但他万万没想到薛祁下手会这么快。 “你会……后悔的。”临死前,北狄太子捂着心口上的致命伤口沉声道。 薛祁冷眼看他,不为所动,只道:“集碌屠城案是你叫人做的吧!没在战役中将你斩杀,让你活到现在我已经后悔了。” 等该杀的都杀了,该绑的也绑了,清点人员的时候,下边来人还回禀说往西边跑了一些个人。 “那群人似乎是护着北狄的一位公主,瞧着身份很是贵重,不过马速太快,我等没追上。” 只是位公主,薛祁倒没在意这么多,便只道:“穷寇莫追。” 等灭了北狄,那点小鱼小虾也成不了什么大气候,如今当紧的是先拿下北狄主城,至于周边的那些小地方,已经有将领带着兵过去了。 战争总是避免不了死人,安分的平民百姓薛祁原本是不想动的,这也是她跟赵平安的约定,能少杀些人她会尽量少杀些,直到她手底下的人叫北狄平民停止反抗,缴械不杀,这些人还指着他们,骂大魏都是一群屠夫时…… 北大营将士倔强的回说:“比起你们在集碌灭城吃人,祭祀,我们这算什么?” 北狄百姓恨恨道:“那是他们该死,你们有食物,我们没有,你们的食物就该给我们,不然我们这个冬天也不会饿死这么多人。” 大魏的将士们听了这话本就不爽,他们的粮食是自己辛辛苦苦种出来的,给是情分,不给也是应该,如何到他们北狄人嘴里就成了天大的罪过? 但没想到的是,更令他们愤恨的话还在后头。 “吃了他们,将他们的骨头献给神明,这是他们最好的归宿,你们不知道感恩,还来怪我们,你们才是一群真正的魔鬼。” 他们说这些话的时候薛祁也是在的,尽管他早就知道北狄人的愚昧无知,但也不曾想到他们会可耻到这种程度,当即便道:“你们不思进取,不想着储存足够的食物,只想着掠夺和杀人,这就是你们北狄的行事准则?” “你们有食物,本就该帮助我们,若不是你们不主动帮助,我们会掠夺?我们没有食物,自然要吃了他们,就像是老虎吃兔子一般……” “是他们命该如此,我们何错之有?” 这是他们的心里话,毫无底线的对待敌人,这是赏赐,敌人就该感恩,就该千恩万谢,但旁人若是这么对他们呢?是不是又是另外一副嘴脸? 薛祁这时才发觉到,北狄这些人都是一群疯子。 既然如此,她何不反过来这么对他们? 就按他们对集碌百姓所做的一般,也算是天理循环。 公平,再公平不过…… “好,说得好。”薛祁忽然鼓起了掌,惹了众人侧目后,紧接着就听他冷笑道:“你们觉得你们是对的,掠夺是对的,吃人也是对的,祭祀也是对的……” “不如这样,为了我大魏能更好的接手北狄,我觉得,你们还是……都去死吧!” “放心,我会将你们的尸骨堆砌成骨塔,献祭给神明,这不正是你们所期望的吗?” “哦,对了,不光是如此,这还不够,远远不够,或许你们想被砌进城墙,永远守卫着这片土地。” “毕竟……这里是北狄,是你们所热爱的,生你们养你们的土地。” 看着他们恐惧的双眸,薛祁露出魔鬼般的笑容,继续沉声道:“呵呵!你们不用谢我,都是我作为将军应该做的。” 一句又一句残忍的话从薛祁口中不带感情的说出来,没有一个人怀疑他不敢这么做。 作为北大营的唯一的王,他自然有这个权利,即便陛下知道了也不会怪罪。 一句句话,如同魔音入耳,北狄人怕了。 此时,他们在颤抖。 一人指着薛祁,鼓起勇气厉喝道:“你……你就是个魔鬼。” 听到这句话,薛祁笑了,精致的眉眼露出嗜血的微笑,惊艳,而又残忍。 她骑着马走到说话的那个人跟前,挥手一刀,任鲜血四溅,她浑不在意,正应了刚刚那人“魔鬼”的称呼。 但薛祁只是莞尔一笑,幽幽的开口道:“地狱空荡荡,魔鬼在人间。” “魔鬼啊!我喜欢这个称呼,真希望这个称呼能够响彻北狄,以告慰我大魏历年守卫在北疆,战死在北疆将士的在天之灵。” -- 第596页 说完这话,薛祁勾唇看向他们,分不清是笑还是悲哀,众人只听见此刻主宰他们命运的这个魔鬼说:“永远记住,有个人原本想放了你们,是你们自己不想活。” 随着烈马穿过,薛祁枪尖掠过人群,收割人命如同死神钩镰一般,不带一丝回头。 等到此处干涸的地面变得温热,变得失去原本的色泽,薛祁挥手:“北大营的将士听令。” “我等听令。” “血洗北狄,凡不愿归降者,对我大魏行事多生非议者,杀无赦!” “是!” …… 当鲜血染红大地,血流成河之时,薛祁歉意的看了眼南部的天,仿佛是在透过那片天空寻到某个身在南部的人。 若是此时有人在她跟前,或许还能听见她小声道了声“对不起”。 她原本答应赵平安放过那些无辜平民,但很遗憾,她做不到,她无法忍受这帮子歪了心肝的人继续将这种歪理延续下去。 仁慈就留给赵平安,至于其他的……她来就可以了。 第三百零九章 你收敛点 薛祁攻入北狄的消息是正月下旬传到的京都, 等到二月,北狄败局已定,大势已去, 只剩下一些收尾的工作。 二月中旬,三嘉宁郡的百姓陆陆续续的回来了, 但考虑到两人都是未及加冠的毛头小子,魏帝唯恐他们处理不好, 便从京都调了几名行事老成稳妥的官员过来,帮着赵平安和薛祁接手北狄的事务,教化北狄。 此番他们拿下北狄,对大魏百姓来说无疑是士气上极大的的鼓舞, 是大事, 更是要事, 圣上自然要嘉奖。 于是,三月底, 自京都递来的圣旨也到了,便是传唤他们二人回京受赏。 好在三嘉宁郡的百姓还如往常一般, 至于北狄, 再往北去也只是小国, 不成什么气候, 即便薛祁不在, 也有旁人能够戍守。 自此,两人才算是功成名就。 如今,赵平安来北疆仅不到两年,薛祁来的虽说比他久些,但也长不了太多,此次离开, 陛下虽未言明,但二人心里都清楚,此后这北大营再与他们无关。 赵平安自是不必说,魏帝叫他过来本就是历练的,如今名利双收,又接连闹出几回大事,此时回京,再合理不过。 至于薛祁,她早就有准备,在策划攻击北狄的时候她便考虑了清楚,薛家与北狄本就是世敌,如今,延续了三代人的纷争戛然而止,大仇得报,她肩上薛家的担子该卸下了。 她也需要有自己的生活。 薛祁私心里想着,回去后她还得进一趟皇宫…… 等他们二人带着亲信回去时,沿途向南行进,一路草长莺飞,正值人间四月天。 此番进宫,先要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受赏,除了田亩金银之类的一应赏赐之外,薛祁还得了个骠骑大将军的名号,赵平安的官阶倒是没定,想来是还有别的考量。 之后就是私下里君臣互诉衷肠,有些个不适合放在明面上去说,但还需要告陛下的,便需要在此时回答。 说起来,这次回话主要也是对北疆前些日子战况的汇总,因为主力军是北大营,所以基本上都是薛祁在说,不过她说话间并未掩盖赵平安的锋芒,该提的还是要提。 而在薛祁说话的同时,魏帝也在不经意的打量着她。 对于薛祁这人,魏帝见的次数不多,林林总总算下来也就三次,小时候一次,她前两年去北疆是第二次,此次是第三次。 对于眼前这个精致的少年,两人尽管见面不多,但这不妨碍他对薛祁的了解,在魏帝看来,能一鼓作气打进北狄人的老巢,干出血洗北狄之事,还顺带拐了他徒弟一块儿跳进这火坑,他也算是个人物。 怪道北大营对薛家忠心耿耿,合着薛家这是一脉相承。 先前薛祁未长成时,他使尽浑身解数也没能让手下人彻底接手北大营,只能一次次下达命令。 一群汉子,偏要等着薛祁一个毛头小子长成了再回去主事。 想象一下,北大营几万将士,虽然也受魏帝指派,指哪打哪,但也仅限于此。 一开始魏帝知道时也很是无奈,但军队的事情他也知道,全是靠血泪和性命堆砌而成,比起朝堂上的勾心斗角,倒多出几分真性情,所以他此前才没多去在意。 事实上,关于薛祁的事,魏帝更多的还是通过赵平安知道的…… 三人说了许久的话,乃至后来,薛祁请命说想见一见皇后,倒是给了魏帝能够正大光明的跟他徒弟说起师徒间私房话的时间。 一般来说,外臣是不许见后宫嫔妃,包括皇后也是如此,不过魏帝素来知道沈家与薛家有来往,薛家沉寂后,皇后对薛祁也多有照顾,才会允准。 无人知道薛祁见了皇后说了些什么,只知道自薛祁走后,皇后手里收紧紧握着块羊脂玉佩,幽幽叹道:“沈煜这小子,真是无能,媳妇儿都要跟人跑了还不自知……” “这么一颗水灵灵的大白菜,就这么被那赵平安拱了……” 唉! 薛祁的女子身份没有几人知晓,皇后便是为数不多的其中一人,要不说这事儿也是说来话长,都是十来年前的事儿了。 不少人都知道,沈家与薛家有来往,但没几人知道,薛家与沈家其实是有亲的。 不过薛家那时候出了那档子事,一家子人就剩他一根儿独苗苗,她又要以男子身份行走,这事儿才秘而不宣,连同两人有亲的事都不敢张扬。 -- 第597页 此事,两家人讳莫如深,即便是魏帝都不曾听闻一丝动静。 就连沈煜自己……他也只是知道自己有个未婚妻,但这人是谁他其实并不知。 不过沈煜那小子开智晚,又是个没脑子一根筋的,这才没想那么多。 所以,在沈皇后看来,尽管不能提起薛祁的身份,但她可以有意无意的暗示啊! 她虽然身在皇宫,但也没少给老家去信说薛祁的事。 不管是薛祁平日里的学业也好,武功也好,待人接物也好,该说的她都有说,该传达的也她都有传达,就是想让沈煜对他这未婚妻能多上点心。 起码他俩要真成了,相互了解之后,日后相处起来也不至于两眼一摸黑。 退一万步来讲,即便是不成,与薛家交好也不是什么坏事。 但她属实没想到,这一封封的信件送了过去,没让沈煜对薛祁起了惺惺相惜的心思,倒是叫他们二人水火不容了起来,乃至直到如今,沈煜都对薛祁隐隐还有股敌意。 物极必反大约就是如此了。 沈皇后不明白,薛祁这孩子有多优秀她是看在眼里的,她弟弟沈煜也是个聪明能干的,可这俩人怎么就没成呢? 她不理解。 不过这事吧!她原本也没报太大希望。原先北狄的事情没出之前,沈皇后就想着,薛家这辈子怕是要跟北狄杠上了,就薛祁这副脾性,说不定早晚也得步她爹她爷爷的后尘,到时候,即便是女儿身,对外也只能当作男儿。 别说是跟沈煜,就是跟谁都不可能,这么看来,两人这婚事也算是到头了。 但北狄被灭了,就是薛祁那狠人下的手,可以说没费什么功夫就归属到了大魏的地盘。 对于沈家来说,这是件好事儿,所以,骤然听闻此消息,沈皇后大喜过望,想着这次事情一过,沈薛两家的婚礼便可以提上日程。 沈家有薛祁这个能人,起码能保几十年的昌盛…… 但她万万没想到,薛祁今日是来退婚的。 而她看上的,就是沈煜那个同窗,长生那个小舅,科举那个状元…… 她恨啊! 因缘际会。 这姻缘线原本是栓在薛祁跟沈煜的脚上,奈何薛祁有意挣脱,加上沈煜无意挽回,才造成了如今的这般局面。 想起薛祁天仙一般的人物,转头就这么进了别人的怀抱,沈皇后气的咬紧了一口银牙,恨恨道:“白瞎了薛祁这好孩子,当真是便宜了那赵平安。” 尽管沈皇后也知道赵平安的确是个有本事的,但千好万好,自家弟弟总是最好的,所以想到这一层,她心里还是有那么一点小芥蒂。 但等她想明白了,也就是那么回事儿,个人有个人的缘法,强求不得。 “罢了,毕竟都是她自己的选择。” 或许是因为此事原本希望就不大,所以此时的这个结果她并非不能承受。 …… 而魏帝和赵平安这一边,两人对于皇后这一小会儿时间遭受到的心路历程全然不知。 刚还说起这火药日后的处置问题,见此事刚有个结尾,紧接着,魏帝又说起这次回京给赵平安授官的事儿。 这种事在信上不好说,只能当面来谈,他没自己决定,没立时就在大殿上宣布,就是想给他一个选择,毕竟这次他是想让赵平安正式留京,若是选了一个方向,之后就不便再动,自当慎重。 但对于这种事情,赵平安哪敢有什么意见?说了怕不是要越权,便只道:“都可以,我不挑。” 魏帝挑眉,压根儿不信他这话,只管问他:“你就没有点自己的想法?” “没有。” 说这话的时候,赵平安心道:没有就是没有,有也是没有,他可不想学那年羹尧。 魏帝看得出他是在避嫌,虽然理解,但心上总归是不舒服,他从前隐瞒身份,便是不想两人以君臣之礼相处。 “只有咱们二人的时候,你只管当朕是你师傅,别拿朕当皇帝,有什么说什么便是,你什么脾性朕难道不清楚?”魏帝顿了顿,继续道:“况且你这次有功,自当封赏,在朕跟前就别讲究那么多虚的了,朕准备把你安排到六部中去,兵部,礼部,吏部,刑部,户部,工部,六部中你自己挑一个吧!” 赵平安见他师傅坚持如此也不再回避,想了想,随口便道:“那就工部吧!” 魏帝想了想,工部也算情理之中,便又问他:“还有什么附加的要求吗?” “师傅安排便是,我没啥要求,只要没什么人管就可以。” 听到这话,魏帝斜睨了他一眼,无奈道:“你这还叫没什么要求?想要没人管,官职自然小不了,一般的小官,只怕还入不了你的眼。” “额,似乎还真是这样。”赵平安也觉得自己话里的不妥,挠挠头,轻笑道:“我这年纪,太大的官也当不成,其实挂个闲职就挺好,师傅知道我不挑的。” 他这话也就随口这么一说,魏帝却来了火,说话间,甚至语气中都带了些不满:“怎么不挑?机会摆在你面前了都不知道争取,你还真当自己是被晾晒的咸鱼,旁人想怎么翻弄就怎么翻弄?” 赵平安特想说,做条咸鱼也挺好的,安逸又自在,但他没这个胆子,甭管他师傅给他画多大的饼,但这都是在他给的起的情况下画的。 -- 第598页 总的来说,当徒弟的,没话语权。 却只听魏帝接着教育道:“闲职都是给那些上了年纪的老人留着的,你还年轻,别想着这么快就想着养老,朕还指着你帮着肃清前朝,整顿朝堂呢!” 一听这话,赵平安吓了一跳,连忙摆手:“别,师傅,我可没这本事,还肃清前朝,整顿朝堂,您可太看得起我了,那得得罪多少人啊!我可干不了。” 魏帝好整以暇的看着他道:“如若这事儿你都说做不了,只怕也没人敢接了。” 听到这话,赵平安只能苦笑:“主要是我不会啊!” “你会!”魏帝坚定回道。 “我真不会。”赵平安想了没想,直接认怂。 魏帝看他这副鸵鸟的样子,顿时来了性质,笑呵呵的道:“你平日里不是挺能惹事的吗?” “哪有啊!”赵平安小声嘟囔:“那都是人家惹我,我反击而已……” 这话说完,却见魏帝猛地一拍手掌:“那就对了。” 赵平安不解:“哪儿对了?” “你不是说不会吗?” “嗯!” “这个简单。” “怎么做? 只见魏帝偏头看了他一眼,想了想,遂沉声道:“你只要把你平时的作风收敛点就可以了。” 说完,魏帝还觉得自己说的很有道理,总结的也够到位。 他徒弟这性子他算是琢磨出来了,基本可以说是走到哪儿事儿就惹到哪儿,不过整顿朝纲不用他惹什么大事,只要稍微收敛就足够了。 赵平安“……” 他师傅说的这也是人话? 什么叫收敛点就可以了? 这话说的,难道他平日里很能惹事? 开玩笑,他这么善良一人儿,怎么可能会是那种爱惹事的性子…… 第三百一十章 朕给你取个字吧!…… 但他这点怨念都被魏帝反手镇压。 等敲定了赵平安要入工部的事, 魏帝还得合计着给他安置到哪个位置,总得给他调个空缺出来,但思来想去的, 一时间魏帝也拿不定主意,只能叫他先回去待着, 等之后他想好了再行安排。 赵平安自是无有不从的,正好趁这个机会他也能歇歇, 不过入一次宫不容易,他便想着去看看长生。 陛下自然应允:“不过这个时间太傅应该还在给太子讲课。” “要不我在等等?” 赵平安觉得这种时候他自己不好过去打扰,尤其是打扰太傅上课,这事儿要是被外人知道了, 指不定要怎么编排他呢! 魏帝叹了口气:“罢了, 还是朕陪你过去吧!” 陛下虽然事多, 但想着徒弟难得回来,他陪着平安一道儿过去, 也免得有人说闲话。 风光正好,两人都未乘轿, 只一前一后走在去东宫的路上。 “平安, 你今年也有十七了吧!” “嗯!” “也到了该娶亲的年纪, 可有看上的女子?”魏帝随口问他。 说到这里, 赵平安老脸突然一红, 不好意思的偏过了头,小声道:“我看薛家姑娘就挺好的。” “哪个?”魏帝故意调侃他道。 “就……就薛祁一个远房表妹。” “你这么一说朕还想问呢?薛家何时有个表妹。” “这个问题我问过薛祁,他说是他们老家薛家湾的,这段时间会过来京都,咳……就是相看。” 说这话的时候,赵平安点点下巴, 抬头看天。 说实话,他还挺想看看薛祁这表妹是如何跟他长的像的。 薛祁扮女装大佬,想想就有趣,光是想着他都快要笑出声来。 魏帝见他这副少年慕艾的模样,微微颔首,只道:“你一向是个有主见的,既然你心里已经有了主意,朕也不便多说,届时朕再叫皇后给你添些个彩头。” 能得陛下赏赐,不管放到哪儿都是一件极长脸的事,赵平安也不推辞,当即便谢道:“那徒儿就先谢过师傅了。” 不过除了这事儿,路上魏帝还说起给赵平安取字的问题。 在本朝,男子出生,长辈会为其赐名,待到成年,便会为其取字,一则是避免同辈之间直呼其名的尴尬,二则也是代表尊重。 在文人间,倘若两人见面,只提名不说字,在某种意义上也算是一种不尊重。 赵平安如今十七,虽未曾加冠,但如今是官身,来往多有应酬,也该取字了,魏帝作为他的师傅,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又是身份贵重,他帮着赵平安取其实正合适。 在取字这件事上,魏帝很是重视,只稍作思索片刻,当时便道:“平安,你觉得以‘昭阳’二字作为你的字如何?” 赵平安愣了一下,他寻思着这音不是跟国号的音撞了吗?大魏如今国号“昭和”,他叫“朝阳”,这算怎么回事? 不过他很快又反应了过来,总之先夸一顿总是没错的,便笑着道:“朝阳?挺好啊!朝晖夕阴,气象万千,就是这个‘朝’字跟国号的音撞了。” 先夸,再不经意的说明重点。 魏帝听了,偏头看了他一眼,如实道:“没撞音。” 赵平安听这话,微挑了挑眉,直问道:“那是哪个‘朝’?” 魏帝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没撞音,不过是撞了字罢了,朕给你取字昭阳,取的是是天理昭昭的昭,阳光的阳,是希望你这一生行事光明磊落。” -- 第599页 似乎魏帝觉得不够,还接着补了一句:“而且你用着这字,也不怕跟别人撞了。” 赵平安“……” 这是怕撞名字的事儿吗? 他用着这字怕不是找死哦! 赵平安停住脚步,神情很是复杂:“师傅,撞了国号,这……怕是不合规矩吧!” 哪知听了这话,魏帝直接高昂起了下巴,直言道:“有什么不合规矩的” “普天之下,朕就是规矩。” 这话,也就从陛下嘴里说出来最为合理。 换了以前,赵平安听到这话少不得还要恭维一声:“师傅威武,师傅霸气。” 但此时不行。 这其中的道理赵平安不信他师傅不懂,偏生他还是得解释:“昭这个字,犯了忌讳,既是国号,又跟太子冲了。” 国号叫昭和,太子叫魏昭,他叫昭阳,这算怎么回事? 如今有师傅撑腰他自然不怕,可万一日后太子年岁大了,知道有个人撞了他名字,心血来潮或者哪天心情不好找他算账怎么办? 他可担不起这个责任。 但魏帝却回说:“朕取的,犯哪门子的忌讳?” 什么时候他给他徒弟取个字还要过问太子的意见,那臭小子现下还没登基呢! 陛下对此事满不在乎,想着不过是个字罢了,赵平安却没法子直接答应,只能如实回道:“可日后太子要是有意见呢!” “那朕告诉他一声便是。” 赵平安“……” 他师傅今日怕不是吃了秤砣铁了心了吧? 这大魏的字典上,除了昭阳,还有那许多好字,干嘛就要用这个,这不是给他惹事儿吗? …… 赵平安这一纠结,直接纠结到了太子上课的书房,此时,魏昭正带着长生正听着课,太子太傅见皇帝驾到,连忙行礼。 魏昭自然也要叩拜,如今长生大了,进宫快两年,也知道规矩,不过见了皇帝后头跟着的那人,他不免多看了两眼。 不为别的,而是这人的长相……熟悉,太熟悉了。 赵平安两年没回京都,长生不记得他其实很正常,但看着他那张疑惑的小脸,赵平安还是觉得煞是有趣。 魏昭倒是认得赵平安,还唤了一声赵哥哥,等喊完了人赶忙又跟长生介绍,这么一提醒,长生顿时记了起来。 这是他小舅啊! 最近名声大噪的小舅。 俩孩子见着赵平安,难免激动,但太傅在这,他们也不敢跑去赵平安屁股后头问东问西,只能憋住劲儿,恭敬的站着。 等到太傅问起陛下今日过来的原因,魏帝还笑着说起:“赵爱卿刚从北面回来,陪着朕说了会儿话,不过刚刚朕给赵爱卿取了个字,赵爱卿觉得不妥,便想着来问问太子的意见。” 他没直接说是专程陪着他徒弟来看望长生的,只是编了个理由,顺道也借着太傅的口将此事传出去,免得旁人日后再问东问西。 太傅倒是没想太多,只是寻思着,取字这件小事,陛下既然有心给赵大人奖赏,自己做主便是,何时还要询问太子的意见? 直到他听见陛下说给赵平安取字“昭阳”…… 太傅大惊失色。 这赵平安的名字他也听过,但陛下对他如此宠信实在出乎他的意料。 阳字也便罢了,可这“昭”字哪是能随意许人的,即便是与陛下最亲厚的璟王爷世子也没有这般待遇。 但魏昭听了却极高兴,直呼:“这名字极好,跟赵哥哥很衬,长生你觉得呢!” 长生也跟着笑道:“殿下说得是,这名字很适合小舅。” “我父皇取的,自然是合适的。” 说这话的时候,魏昭很是得意,倒显出一番少年郎的幼态,长生微微撅起嘴,顾着有旁人在,难得的没跟魏昭犟。 魏帝点点头,对太子的识趣表示赞同。 但赵平安听这话却抽了抽嘴角,怕魏昭不懂这里头的弯弯绕绕,径直走到魏昭跟前,半蹲着身子面对着他,神情很是郑重:“太子不介意这字跟你名字撞了?” 魏昭摇摇头,还顺道伸出一条胳膊搂着小长生的脖子,惹的小长生各种不满,表情各种扭曲,偏偏还挣脱不得? 魏昭只是肆意的笑笑,才又大大方方的道:“完全不介意。” “那太子可明白这字的含义。”赵平安继续问他。 问到这话的时候,魏昭直接却收了刚才的肆意,神情也变得庄重起来,没松开长生,难得的背着一只手,装作一副大人样:“赵哥哥不必多说,本宫都明白的,既然本宫说了不介意,那就不会介意。” 似乎觉得这话还不够让他心安,魏昭舒了口气,看了一眼陛下,才又看着赵平安,接着道:“父皇就本宫一个太子,即便有宫人陪着,但宫中也难免寂寞,赵哥哥愿意把长生送进宫来陪我,本宫很是感激。” “如今赵哥哥帮助我大魏覆灭北狄,父皇愿意赏赐,这是赵哥哥的本事,也是赵哥哥该得的,其实此次是不必过来问本宫。” “父皇是天子,一言九鼎,金口玉言,既然父皇有心要赏,赵哥哥就莫要再推辞了。” …… 魏昭一番话下来,赵平安听着,心中不免熨帖,心中还道:皇家的孩子果然不同,魏昭如今才多大?说话就这般老练。 -- 第600页 果然,他把长生送进来是对的。 他没看见的是,魏昭趁着他不注意,还偷偷朝着陛下眨了眨眼睛,似乎在说:父皇还不快谢谢我。 但魏帝只是深深地看了魏昭一眼,紧接着又转头朝向太傅,赞道:“太傅将太子教的极好,要赏。” 太傅“……” 他能说他什么也没干吗? 太子今日说的这番话他可没教过,他就是帮着招呼了两句话陛下就要赏他,他怎么这么不信邪呢! 要知道,教导皇子本就是他的职责,跟其他官员给陛下做事是一个道理,尽管平时他也在认真教导,但他觉得还不至于这般轻易就得了赏的程度。 太傅入官场多年,难免想的多些,但想着想着,又总觉得哪里不对。 算了,不管了,赏赐不赏赐的倒是无妨,他回头就跟那些老朋友说一说,陛下把国号的赏给了那赵大人做了字。 娘嘞!这可不是件小事儿,回头这话一说,指不定得吓掉多少眼珠子。 第三百一十一章 别扯我裤子 果然, 第二日,陛下给赵平安赐字的消息就传到了朝廷各部官员们的耳中,毫不意外的再一次引起了纷争。 这个结果是可以预料到的。 不过一开始, 不少人都不信这个邪,偏偏这话是从太傅口中说出的…… 太傅是何种人物, 他说的话,自然是做不得假。 若是往常, 只是平常的赐字,倒不至于惹得这般议论,大家恭喜一番也就罢了,可陛下偏偏赐的是这个“昭”字, 这意味可就非同一般了。 想想看, 一般人别说是用这个字了, 即便是平日说话写字也要注意避讳,偏偏陛下独独给赵平安开了这先例。 虽说赵平安近两年的功绩的确不少, 但不管怎么想,他们都觉得不至于到如此境地。 怎么说呢? 就是酸了。 试想看, 普天之下在用这个字的除了太子就赵平安一人, 这不是殊荣是什么?他们能不酸吗? 单靠这一项就足够赵平安吹一辈子了, 更别说他先前还接连做出那许多的大事, 放旁人身上, 只怕光一个祖坟冒青烟都不足以形容。 于是,赵平安刚从北疆回来,没等歇着就被拽去参加各种宴会,不是哪家伯爵的寿宴,就是某位大人设的诗会,茶会…… 换作以往, 这样的场合本是轮不到他的,毕竟能去参加这种宴会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官宦世家,勋爵人家…… 这些个人,无一例外的,不仅家世要雄厚,还要有一定的本事、人脉,总要有一样是出挑的。 如今,陛下待赵平安不同是个人都看得出来,给他下帖子再合理不过。 三月二十二那日,赵平安前脚刚从寿宴出来,因为在宴会上喝了点小酒,整个人还有些微醺,结果没等歇着,后脚就被薛祁拉着去参加什么赛诗会,说是宰相大人设的,不可不去。 薛祁虽然是武将,但因为在国子监读过几年书,便也在受邀人选内。 此番他二人创出赫赫声名,受邀多是一同,不管走到哪都是一道靓丽的风景线,来来往往见了他二人没有不夸赞一声“少年有成,雄姿英发”的。 三月的天,风光正好,虽有些微凉,但比起眼前春日盛景,这点瑕疵也可以忽略不计。 宰相府。 一品大员的宅邸,在整个京都都说得上富丽堂皇,不说外头如何,这里头也是水木清华,翠柏修竹,曲水流觞…… 三五处园林,层次分明,景致意境皆是不同。 一年之计在于春,对于春日的赛诗会,宰相大人很是重视,赵平安听说,为了办这场赛诗会,宰相府筹备许久,还特意从山上引了一些温泉水入池。 温泉水入池直接改变了荷花的生长季节,直到今日,池中荷花才算开的正好,宾客站在池塘的木桥上瞧去,风景如画。 此时,正值夕阳西下。 席间人才济济,诸位大人论起诗作多是吟诵自己所作的诗篇,毕竟能来此赴宴的都是有一定才学在身上的官员,作诗论词的能力大多都不在话下。 有吟诵荷花的,有歌咏竹柏的,还有恭维宰相大人的…… 不过今日接连两场宴席,推杯换盏之间,赵平安喝的有些断片儿,只知道自己似乎也跟着掺和了两脚,后面他就不太记得了。 他只依稀记得,昏沉之间,不时有人问他“夕阳西下后面是什么”,他也没有回复。 直到第二日醒来,听薛祁说起,赵平安才发觉自己昨日醉酒闯下了祸事。 “醒了?”薛祁见他要醒,便喊了一声, 赵平安醒来,见薛祁就坐在他床尾,还有些意外,等揉了揉眼睛觉得舒服些了才开口问:“薛祁,你怎么也在?” “昨晚是我带你回来的,我自然是在。” “你一直守着我?”赵平安问。 “差不多吧!”薛祁抬头,勉强说道,眼神游移不定,不知看向何处。 赵平安倒是没在意这些细节,只是挠了挠头:“哦,咱俩昨晚一块儿睡的啊!” 薛祁原本还想反驳,他们二人昨晚睡的不是一个屋,但赵平安这话问出口时,抬眼望去又发觉这不是他的府邸。 不等薛祁回答,他便接着开口道:“这是哪儿?你家?” 薛祁叹了口气,直言:“不是我家,是时家,昨晚你喝多了,路上正好遇到时大人邀请,说他家府邸就在宰相府附近。” -- 第601页 “我想着咱们坐车回去还得半个多时辰,再瞧你当时那副样子,不早些喝醒酒汤怕是不行,便借机留宿了。” 赵平安一听是时家,心里也没什么想法,反正他跟时家这两年一直有来往,还算熟悉,住一夜倒不妨事,主要还是昨日喝高了,脑袋不清醒,让他想太多也是难为他。 薛祁见他只是躺着,一言不发,只能叫他先起床,赵平安原本还想赖着不起,薛祁只能发动大招儿。 “快起来,昨日你闯大祸了可知道?” 她这话一说,直接赵平安吓得一激灵,整个人都清醒了不少,忙问:“我昨晚干啥了?” “这会儿知道急了,早干嘛去了?”只见薛祁似笑非笑的看着他,继续道:“不过也没什么,不过是抢了宰相大人的风头,颂了首词罢了。” 赵平安听的有些傻眼,但想着昨日诗会,抢了宰相大人这个东道主的风头虽说不妥,应当到不了闯祸的地步,不算收不了场。 “就这?” 见他一脸满不在意无所谓的样子,薛祁微微瞥了他一眼,继续调侃道:“当然不止是这样,昨日‘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古道西风瘦马,夕阳西下……” 赵平安听着薛祁念这首《天净沙?秋思》,这熟悉的词曲,他化成灰都不会忘。 所以,打从薛祁一开口他就知道是自己的手笔,但听着薛祁念到“夕阳西下”后便没了下文,他还有些纳闷儿。 赵平安还挠头问他呢:“怎么不念全?后面那句你怎么不念了?” 作为一个强迫症,听曲听一半可不是他的性格。 但他这话一出口,就见薛祁幽幽的望着他,一脸幽怨,仿佛他赵平安做了什么抛妻弃子丧尽天良的事一般。 “你也知道缺了一句啊!”薛祁哀叹。 “赵平安你可真行,昨日出风头倒也罢了,毕竟这词曲的确不错,可念了大半,诸位大人都等着你的下文,你倒好,直接倒头就睡……” “你睡了也就罢了,倒是叫那些个人都来折腾我,你是不知道那些个文人的磨蹭劲儿,听词曲听到一半戛然而止,换了谁都不乐意。” “要不是我给你拦着,只怕你现在还不知道被怎么折腾,能不能安稳的睡到天亮都很难说。” 说到这,薛祁起身走上前来,逼近了赵平安,眼神幽深的直视着他,低声道:“赵平安,你说你是不是故意的?” 磁性的嗓音萦绕于耳,竟有种说不出的风情。 而且,因为离得太近,赵平安竟觉得他这眼神隐隐有一股莫名的压迫感。 说不清,道不明。 赵平安不经意的咽了口唾沫,支愣着脑袋往被子里缩了缩,只露出一双滴溜溜的眼睛和一小截鼻子上头的山根。 赵平安看着他,小声道:“你别离我这么近,不然等会儿起反应了不要怪我。” 薛祁眨了眨眼,听到这话,整个人突然愣住,似乎很是不解:“起什么反应?” 赵平安见薛祁没反应过来,掀开被子往里头瞅了瞅,而后又勾着唇,挑着眉,邪笑的看着他问:“你说呢!” 薛祁也是见惯了大风大浪的人,没吃过猪肉总见过猪跑,再一看他这表情,还有什么不了解的?当即就闹红了一张脸,直接绕过赵平安的头,拿了另一边的枕头敲了他一下。 她没使太大的劲儿,赵平安却觉得委屈:“你这么激动做什么,大家都是男人,有生理反应这不是很正常吗?” 越说他就越是振振有词:“再说了,谁叫你刚才离我这么近?你长的跟天仙儿似的自己不知道吗?还来勾引我……被个男人勾引,我还委屈呢!” 薛祁听到这话,说不清是夸还是贬,只觉得面色又红了几分:“那你也不能……不能……” 赵平安见有戏,连忙道:“我就是说说,假设,如果……” “那也不行。” 赵平安缩了缩脑袋,战术性撤退:“好嘛!我换个人总行了吧!” 薛祁瞪着眼睛,斥道:“你敢?” “我怎么不敢?”赵平安小声埋怨:“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今天怎么跟个女人似的,磨磨唧唧。” “赵平安,你是不是皮痒痒了。” 薛祁这话刚一说完,就听外头脚步声响起。 “呦!小夫妻打闹了?” 门外,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赵平安扭头看去,见是老朋友,高兴道:“时瑞,你怎么来了。” 时瑞迈步进门,走到跟前摊了摊手,装出一副无奈的样子:“我爹说你们俩在我家,我能不来吗?再说了,你们俩可是如今京都的大红人,轻易还见不着,我就算是逃了夫子的课都得过来啊!” 赵平安见他出言调侃,忙道:“别闹,咱们谁跟谁,不讲那些虚的。” 时瑞笑笑,也知道赵平安是什么性格,他刚刚说的这话本就是打趣他罢了。 等到寒暄了两句,时瑞扭头,紧接着又对着薛祁道:“对了,薛兄,我爹让我过来请你过去。” 薛祁点点头,表示知道,遂又看向赵平安,似乎是在交代:“那我先过去,平安,你收拾收拾赶紧起床。” “我知道。” 等薛祁说完话就又看向时瑞,她是想着两人一道儿过去,留下赵平安一人起床。 既然时大人让他来请,总不好叫她自己过去吧! -- 第602页 但没等她说话,只见时瑞举起一只手,一脸严肃的道:“薛兄先行一步,我等会陪着平安过去,你随便找个下人带你过去就是,我得先看着平安穿衣裳。” 似乎是在解释什么一般,他继续强调:“薛兄放心,我时某人保准不叫他赖床。” 薛祁想着,也只能如此了。 等薛祁走后,时瑞拉下了脸,顿时换了副面孔,急吼吼的对着赵平安质问道:“你怎么又跟薛祁搅和到一块儿去了?” 赵平安倒没在意这么多,他老早就知道这两人有点不对付,只是边穿衣服边回他:“什么叫搅和到一块儿去,我原本就跟他好。” 跟他好? 不会吧! 这俩人这么快就好上了? 时瑞一听这话,还以为这两人是成了呢!面色比刚才又急躁了几分:“不是吧?我虽然早就知道他没安好心,但没想到薛祁这个丧心病狂的,他真敢对你下手……” “平安,你别忙着穿衣服,我瞧瞧,你没事吧!” 说这话的时候,时瑞一脸着急,三两下就把赵平安刚套上的衣服扒了下来,对着他白皙的胸口左瞧右瞧,给赵平安吓了一跳。 “你找什么呢?别闹,等我穿衣服再说。” 说完这话,只觉得上半身凉飕飕,而时瑞如狼似虎一般的目光,大有一副要扒他裤子检查一番的意味。 果然,下一秒便听时瑞大义凛然的道:“平安,你把裤子褪下来我瞧瞧。” 赵平安甩开他:“我拒绝。” 时瑞继续扑上来:“我就瞧一眼,昨晚我不在,谁知道那丧心病狂的薛祁有没有对你做什么?” 赵平安皱着眉,抓着裤腰不叫他拽,口中不住喊道:“他能对我做什么,反倒是你……” “啊!时瑞你干嘛?你松开我,你别脱我裤子。”赵平安扯着嗓子喊道。 “谁让你自己不脱,只能我帮你了。” “你……你手往哪儿搁呢?” 第三百一十二章 路走窄了! 两人, 一个勇往直前,一个死命推拒。 一时间,床褥被挣扎出一道道褶痕, 似乎上面的每一道都在诉说主人受到的不公正待遇。 直到外头传来一道冷漠至极的声音,那声音似是压抑着怒火, 细细回味,就像是地狱的恶鬼重返人间。 “你们在做什么?” 她只是想回来交代两句话, 在外头就听到赵平安的喊叫,结果,等她一进门就见到时瑞压在衣冠不整的赵平安身上,两手扯着他的裤子。 一个攻一个守。 青天白日, 好不避讳。 时瑞一听就知来者何人, 他的家, 除了薛祁也不会有谁敢进来。 只见时瑞扭头瞪他,毫不示弱, 直言道:“我俩做什么跟你有什么关系?” 他这话刚一说完就觉得如芒在背,虽然有些懊恼, 但男子汉大丈夫, 做了就要认。 他行事光明正大, 怕薛祁做甚?该反省是薛祁才是。 只可惜下一秒就被打了脸。 赵平安抬头一看, 见外头站着的人竟是薛祁, 忙招手道:“薛祁你赶紧过来,把他拉开,时瑞不知道发了什么疯,非要脱我裤子。” 薛祁听到这话,面上一黑,好在赵平安除了衣冠不整些, 旁的也没怎样,她只上前去,拽着时瑞便出了门,只留着赵平安一人在屋里郁闷的穿着衣服。 回想起刚才,赵平安心中还道:刚刚那场面,难怪薛祁误会,时瑞这闹的跟被强*的小媳妇有什么区别? 外头,薛祁直接拽着时瑞到了一处没人的地儿,沿途的下人虽然也看得见,但见时瑞摆手示意他们别管,便没上前去。 “你特意把我支开,就是为了做这种事?”薛祁质问道。 “你别歪曲事实,明明是你不怀好意,我是担心他才这样。”时瑞连忙解释,只是越说声音就越小。 “扒人家裤子……你就是这么担心朋友的?”说到这里,薛祁怒火中烧。 但听着这话,时瑞老脸一红,冷哼一声,忙解释道:“你别污蔑我,我跟你可不一样,别以为我看不出你对平安的不怀好意,谁知道昨晚上趁他酒醉你对他做了些什么。” “呵”薛祁嗤笑道:“我真要想对他做什么还用等他醉了再下手?” 她若真的想对赵平安下手,用得着趁人之危? 她薛祁做事向来正大光明,虽然迎男而上,但从不强人索男。 时瑞想想,心道:这话也是,转而就反应过来这话里的意思。 薛祁这话,摆明了是承认了。 “好你个薛祁,你果然对平安有别样的心思,两年前我就看出来了。” “胡言乱语。” “你敢发誓你没有打他主意?” “不是这个问题”,薛祁似笑非笑的看着他,毫不掩饰自己的心思,直言道:“我是说,你说的不对,不是两年前,是三年前。” 听到这话,时瑞一愣,当即就觉得触目惊心,他是真没想到,薛祁从这么老早就开始打赵平安的主意。 那会儿平安才多大,有十四吗? 丧心病狂!简直丧心病狂! 时瑞伸手指着他,有一肚子的话想倒出来,但都不知该如何说出口,最终也只剩下了哀求:“你……你,你就不能放过他吗?” 薛祁摇摇头,直言道:“不行!” -- 第603页 他是真不理解,这种满心等着爱人长大再吃干抹净的行为。 但凡是个女子,他都会赞一声忠贞不二,可薛祁偏不是。 这种行为唤作是男子,就实在有些变态了。 时瑞不知道自己还能用什么办法来阻止,薛家势大,如今又因为覆灭北狄有功,地位更甚,根本不是他们时家能对抗得起的,两年前他就试过,劝平安离他远点,但没想到这两人最终还是搅和到了一处。 隐隐的,他还觉得有些不安,和恐怖。 从心底里,时瑞觉得赵平安可怜,被这么个狠人看上,一定很辛苦吧! “平安自小无父母照料,能有今日这番成就很不容易,被你看上已经够可怜的了,他不能毁在你手上……” “薛祁,你还是放手吧!” 薛祁听他这么说,眼睛抬都没抬,她知道时瑞为何如此,换作旁人,就他刚才对赵平安所作所为,她一定不会轻易放过,但这人是时瑞,她即便想解释,但也知道此时也不能暴露自己的女儿身。 还得再等等。 再等等。 不过是被误会罢了,她无所谓。 薛祁叹了口气,话她不好说的太直白,点到为止:“时瑞,你只需要记住,我不会害他,此事也与你无关,我与他之间的事,你不要插手。” 时瑞:“世上好男儿这么多,为何偏偏是他?” 薛祁摇摇头,说不出原因,只道:“不为何,我只要他。” 从始至终,都是他,满心满眼,还是他。 “你就不能换个人,我……我”,时瑞闭上眼睛,像是豁出去了一般:“实在不行你看看我,我时瑞长相不比平安差到哪儿去。” 薛祁听到这话,愣了半晌,随后瞥了他一眼,微微退后了一步,似乎有些嫌弃。 “滚蛋!” 时瑞“……” 换了他怎么就滚蛋了?这是差别待遇! 总之,时瑞使劲浑身解数也没叫薛祁死了这条心,等两人回去后,赵平安已经换好了衣裳,正拿着帕子净面。 见他二人回来,赵平安还调侃呢:“时瑞,薛祁没打你?” 时瑞想起刚刚在薛祁面前出的大糗,不免觉得丢人,偏过头,倔强道:“这是我家,他再如何也不能对我动手。” 赵平安挑挑眉,反问:“所以,这就是你对我动手的原因。” “不是,这不一样,平安你别误会。” “我误会什么了,你没扒我衣服还是没脱我裤子?” “平安你别闹,我真不是那啥。” 时瑞火急火燎的跟着解释,他只是想检查,没那个意思,包括刚才对着薛祁说的话也是如此。 就赵平安的话说,他是个直男,他跟薛祁那个家伙可不一样。 赵平安也就是逗逗他,两人认识这么久,时瑞是什么性子他还是清楚的,最多关心则乱罢了。 但薛祁总觉得自己忘了些什么,过了许久才想起来问:“对了,昨日那首词最后一句到底是什么?” 赵平安没多在意,随口便道:“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 “断肠人在天涯,好词。”薛祁眼睛晶亮:“我有预感,回头等我把这词的最后一句交给昨日参与诗会的诸位大人,估计平安你又要出名了。” 赵平安摆摆手,不好意思的笑笑:“不至于,不至于。” 薛祁满眼笑意的歪着头道:“怎么不至于?加上你昨日咏荷花的那两句,你不出名谁出名?” 赵平安不解:“还有哪两句?” “你不记得了?”薛祁反问。 “真不记得,你快说。”赵平安催促。 “说起来,我们的赵大人不出言则矣,一出言,那叫一个语出惊人。” “你可别卖关子了。” “不是卖关子,只是陈述事实罢了。” “行吧!那你快说。” “昨日,我带你离开的时候,经过荷花池边,正遇上某位大人搂着宰相府负责招待客人的美姬站在荷花池上的小桥赏荷。” 说到这里,薛祁斜睨了他一眼,故意道:“说起来也是巧,那么多人使劲浑身解数喊你,你都不醒,偏偏到了荷花池边……” “早不睁眼,晚不睁眼,非要在那时候睁眼,啧啧啧!”薛祁咂咂嘴,神情很是无奈。 时瑞接了一句:“他说了什么?” “对啊!我说了什么?”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赵平安总觉得有种不详的预感。 果然,只见卖完关子的薛祁好整以暇的看着他,缓缓念道:“你说‘荷花池里荷花飘,公蛤!!蟆搂着母蛤!!蟆腰。” 赵平安“……” 这什么鬼?这真是他干的事儿? 时瑞“……” “噗嗤,我平常不笑的,除非憋不住……哈哈哈,平安,可真有你的,这种诗都作的出来。” 一首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一首公蛤!!蟆搂着母蛤!!蟆腰。 一个阳春白雪,一个下里巴人。 谁能想到,这诗词是出自同一人口中。 此时,赵平安鞋子里的十根脚趾头不住的磨蹭,恨不得在地上抠出个四进的大宅院出来。 “这事儿还有谁知道?”赵平安小心问道。 “托你一晚那首词的福,现如今,昨日参加宴会的诸位大人都知道了,至于有没有传到老百姓耳中我就不清楚了。” -- 第604页 说到这,薛祁还不忘补了一句:“哦,对了,忘记告诉你了,那位大人身份还挺贵重。” 赵平安想着,自己已经社死了不能再社死了,濒临死亡的羔羊,也不差再来一刀。 于是,他咽了口唾沫,大着胆子接着问道:“是哪位大人?” 只听薛祁幽幽道:“不过是朝廷二品大员,工部侍郎罢了,想来赵大人应当不会在意。” 赵平安“……” 他在意,他怎么不在意? 还有,他刚才说什么?工部……侍郎? 他要是没记错,他师傅是打算把他安排到工部去对吧!这条路似乎还是他自己选的。 路走窄了! 路走窄了! 这下完了,还没进工部就得罪了工部的二把手,不光路走窄了,他这是作大死…… 赵平安叹了口气,缓了许久才对着他二人道:“薛祁,时瑞,你们俩先过去找时大人。” “那你呢?”时瑞问他。 赵平安抬头望天,沉声道:“我想静静,随后就到。” 时瑞还想说什么,赵平安伸手示意他别说话,紧接着又生无所恋的开口:“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不知道,爱过,救你,还有,也别问我静静是谁……” 时瑞“……” 所以静静到底是谁? 薛祁“……” 对啊!静静到底是哪家的小姐? 第三百一十三章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 宰相府发生的事很快便传了出去, 乃至皇宫内的陛下都有听说。 此时,御书房里,魏帝听着钱智的回禀笑得前仰后合, 乐不可支:“哈哈哈!朕就说让他收敛点,这才过了几日, 平安这小子就又开始惹事,连工部侍郎都敢得罪, 他是真能耐。” 钱智见状,无奈的笑笑:“谁说不是呢?赵大人也真是的,徐大人可是朝廷的二品大员,这等话也是能随意调侃的?” 魏帝撇撇嘴, 小声哼哼:“他也就仗着朕给他撑腰。” 钱智听着陛下话里的意思倒不是多怪罪, 只道:“也不尽然, 赵大人当日赶了两场宴会,醉也是真醉, 做不得假。” “不管是真醉还是假醉,得罪人却是事实。”魏帝接道。 “这倒是。”钱智点点头。 紧接着, 魏帝似乎是想到了什么, 又问:“工部侍郎当时是个什么反应?” 钱智如实回禀道:“那两句诗一出, 臣听说徐大人的脸色当时黑的像锅底一般。” 魏帝“……” 啧啧啧!这反应也算是意料之内情理之中。 毕竟那么多人都看着呢!被一个小辈如此调侃, 不气才怪, 。 不过这事发生在众人眼皮子底下,又是酒后失言,徐大人尽管心中来气,却也不好明目张胆的与他杠上,毕竟赵平安如今是陛下眼前的红人,还刚得了陛下的赐字, 即便是工部侍郎也不好当着众人的面对他如何,否则,不免让人觉得他小气。 但私底下就很难说了。 魏帝倒是好奇:“钱智,你说这工部侍郎之后会怎么给他使绊子?” 就徐大人那个性子,让他生生吞了这委屈怕是不容易,按理使些小绊子才符合他的性格。 钱智想了想,如实答道:“既然赵大人之后要入工部,能使绊子的地方多了去了,臣一时也猜不到。” 这话里的意思便是在说,徐大人想给赵平安下绊子简直不要太容易,千万当心。 魏帝不说话,想来也在思索,钱智顺嘴还说:“只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陛下,您说要不要给他换个去处,毕竟工部不能去也还有其他五部。” 但魏帝却没答应:“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哪能说改就改?事儿是他闯出来的,自然是他自己来收拾这烂摊子,再者说了,朕还指着他……” 后面的话魏帝没有再细说,他还有别的打算。 工部这些年办事效率是越来越差,他早就想整治了,只可惜一直没有这个机会,他原本就指望着赵平安的到来能给工部带来一些改变,谁能想到来了今日的这一出。 魏帝原先还想,此事怕不容易,刚来的新人,凳子都没做热就想在六部干一番事业,哪有这么容易?不管怎样总得耗费些时间。 结果他倒好,还没进工部就得罪了工部的二把手。 可以啊! 翅膀硬了,能耐了…… 虽是无心插柳,但只要能成荫,魏庭澧才不管他是有心还是无心。 陛下只是叹道:“这小子,天生就跟工部的人犯冲。” 也不知这话是说给钱智自己听,还是说给工部的人听,亦或是说给自己听。 有些事情冥冥之中早有注定,赵平安随便捣鼓出的锅灶,沤肥技术、火药,每一样都像是实实在在打在工部脸上的一巴掌。 一物降一物,工部碰上他,指不定谁遭殃呢! 而另一边,话题中心的赵平安和薛祁二人在时家用了顿早饭后便急匆匆的出了门,也不是别的地儿,正是国子监赵康所在之处。 去年,赵康中了秀才,紧跟着也走上了赵平安的老路,以贡生的身份入了国子监。 在旁人看来,赵康能考进国子监纯属是运气,沾了赵平安的气运,但跟赵康熟悉的人都知道,这就是他原本的实力。 有人喜欢蛰伏,有人希望早些一飞冲天,而赵康就是一直蛰伏起来的卧龙。 -- 第605页 赵平安早就说过,赵康的学识不下于他,中了贡生也在意料之中,不过这次过去,倒不是赵康惹事,说起来,跟冯军师也有一定关系。 前阵子回京,冯军师为了寻自己亲儿子,自然也要跟着一道儿回来,不过这几日赵平安薛祁都忙里忙外的闲不住,顾不上他,冯军师只能自己先过去。 一来,能偷摸的瞧瞧赵康,二来,他也怕自己万一真认错了。 虽然之前听着赵平安的形容他心里就已经有了底儿,但如今亲眼看见,尤其是瞧见他挂在脖子上的那块玉佩,冯军师哪还有什么不确定的? 儿子丢了十来年,冯军师恨不得整个人都粘在赵康身上,结果这一跟,就跟去了国子监。 仗着薛祁的名号,他悄悄跟进去道不是什么大问题,但紧接着问题就来了。 要说赵康在国子监的处境,不可谓不艰难,他是赵平安的书童这件事知道的人本就不少,瞒不住的,加之又是贡生入学,甭管是身份还是功名,在这看中家世的国子监中,显得格外尴尬。 有些人看着赵平安的面子不好对他如何,怕赵平安回来报复,却也有些天不怕地不怕的,总喜欢没事找事。 徐涛就是其中一个。 冯军师去瞧他的时候正遇上徐涛带了人堵着赵康在校舍里头不让走,虽说没动手,但言语间可是一点都不客气,摆明了不给赵康留脸面。 冯军师哪受得了这个气?好容易找着自己儿子,他能放任人就在他眼皮子底下挨别的小子欺负? 是这群小子飘了还是他们北大营的将士握不动刀了? 即便他是个军师,也是参过军受过训的,手头上的功夫可一点没落下。 其实一开始,冯军师也没想着以大欺小,只是帮着赵康与那几人分辩,但他这一出声,事情就瞬间变了味儿,而且他这身份在这些学子眼中就显得有些不尴不尬。 一个武将,跑到国子监来耀武扬威,这些个公子哥能给他面子才怪? 领头的那人不客气的开口呛道:“我们与自己同窗说话,与你何干?你不过是北大营一个武将,且这里是京都,又不是北疆,焉有你说话的份儿。” 冯军师气道:“无缘无故欺负同窗,这就是大魏第一学府,国子监学生的作为?” 他上来就给这几个学生带了高帽子,但那几人完全不吃他这一套,在这中间,赵康也跟着阻拦,就是想让他别插手,怕他越说越麻烦。 但冯军师没听,满脑子净想着替儿子出这口恶气。 “别说是欺负他,本公子就是揍他一顿也跟你没有一文钱关系,这年头,还真有人喜欢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是个什么身份,你信不信,只要我爹一句话就能让你在官场上走到头儿。”领头的那位公子哥口口声声的威胁道。 冯军师在北疆待了二十多年,别的不说,北边人的脾气倒学了个七八分,听这话再能忍得住不如索性去修佛,六根清净算了。 没忍住脾气的他当即拳脚相向,跟这几个公子哥打了起来。 那几个人哪打得过冯军师? 总之,一来二去,这事儿就闹到了国子监的监丞那去,而后又传到了赵平安和薛祁的耳中,两人自然闲不住。 他俩到时,门口负责看守国子监大门的几个门房眼睛都快看直了,毕竟几人都是经年的老人,看守国子监的大门也有些年头,所以,对于赵平安和薛祁这两人的大名简直是如雷贯耳。 事实上,见到他们二人时,他们心中还道:怎么是这两个煞星? 不错,在他们眼中,赵平安和薛祁就是两个煞星,不过这话他们也就敢在心里想想罢了,而后什么也没问就给他们放了行,请两人进去。 总之,这是两个大佬,惹不起惹不起。 他俩过去的时候是在监丞的校舍,此时,惹事的那几个学生正揉着身上的伤口疼得龇牙咧嘴,光看脸上倒是没什么伤口,可见军师下手还是有分寸的。 起码打人还知道不打脸。 两人没管他们,分工明确,薛祁去找冯军师,赵平安去找赵康。 问起发生了什么事,冯军师对着薛祁各种倒苦水,不过这话他也不敢说的太大声,只让薛祁一人能够听到。 只听冯军师叹道:“少帅,您说属下找到一个儿子容易吗?一句话没说上就见这几个世家公子堵着我儿子欺负,就算我能受这委屈,我儿子能受这委屈吗?” 冯军师句句抱屈,替他自己抱屈,也替赵康抱屈。 “那也不能动手打他们,你平日里的冷静都去哪儿了?” “这也不是战场,怎么能一样?” 起码在战场他说得上话,手底下的兵也都听他的,但那几个贵公子哥听他的吗? 不过他这番心情薛祁倒是能够理解,任谁见了自己失散多年的孩子受人欺负都看不过眼,失了分寸也在常理之中。 但这事儿到了赵康嘴里又成了另一重意思。 “平安少爷,对不起,我给你添麻烦了。”赵康不好意思的道。 “阿康,到底怎么回事?”赵平安着急的问他。 不提还好,一说起这事赵康就来气,只能就此事详细的说了起来。 等到赵平安明白了事情的始末,赵康都没停住嘴,满口都是抱怨:“平安少爷,这人谁啊?听说是北大营的,我瞧着你们好像认识?” -- 第606页 赵平安一听,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合着这对父子还没相认呢!当即便道:“他是冯军师,与我还算相熟。” “原来是你熟人。”赵康表示理解,但还是忍不住吐槽:“不过我都分不清他是来帮忙的还是添乱的了,本来只是被讥说两句的事,他这么一闹,指不定书院要怎么处置……” “平安,你说我今儿是不是点儿背。” 赵康拉着赵平安絮叨,对于冯军师,他满肚子怨念。 他对于自己的认知十分清晰,国子监是个啥样他不是第一天知道,而他赵康自己是个什么身份他心里也清楚,对于这帮子人,他有自己的应付之道,说是自小流浪学习的本能也不为过。 可今日这人一插手,原本只是件小事,硬生生被闹成了大麻烦,偏偏这人口口声声说是来帮他的,一路上这人嘘寒问暖,倒是叫他说不出什么话,只能在赵平安面前倒倒苦水。 赵平安听着赵康对自己亲爹满心满口的抱怨,神情那叫一个五彩缤纷,都不知道是该附和还是该否认。 附和吧!等之后真相暴露了,赵康兴许还会怨他,若是否认,此时赵康心里也有不快。 偏偏冯军师这两日只知道跟踪自己亲儿子,旁的是一点苗头没漏,他就是想提醒都找不着机会。 无奈之下,赵平安给薛祁使了个眼色,两人就眼前的信息沟通了几句,又转头看向那几人。 甭管他俩如何,为今之计,先解决了眼前的麻烦再说。 赵平安踱步到那几人跟前,尤其是伤势最重的那人面前,客气的道:“我瞧诸位伤得不轻,这样吧!看诊的费用我来出,此事便就罢了。” 在座的各位都是手头不差钱的,没有谁在乎这点诊金,尤其是领头的那人,言语间颇为不忿:“小爷被他伤成这样,你想这么简单就算了?” 说话间,他不自觉的带出一丝威胁,摆明了是在说这事儿不能就这么算了。 赵平安确实没在意他语气中的那股威胁,只是接着道:“说起来,此事是因为几位而起,若非你们成日欺负赵康,也不会有今日这遭,如今受些惩罚也是几位自己惹出的祸事,我愿意承担看病抓药的钱已经是退一步了,还望诸位好自为之。” 说到最后一句,他加重了语气,同时紧紧盯着领头的那位公子,摆明了这话就是说给他听的。 他赵平安从小就不吃威胁这套,更别说此时他还是占着理的情况下…… 笑死,搁这威胁谁呢? 朝堂辩论那么多官员他都骂了,怕这点威胁?他是怕事的人吗? “呵!你在欺我徐家无人?” “徐家?哪个徐家?”赵平安故意道,当然,他也是真不知道。 还是赵康出言,赵平安才知,领头的这位是工部侍郎的小儿子。 薛祁听了,不禁挑了挑眉,调侃了一句:“原来是昨晚那只公蛤!!蟆生的小蛤!!蟆。” 她这话倒没有说的太大声,也就站在她跟前的赵平安听得到。 赵平安没忍住,“噗嗤”一笑,但想起这还是昨天自己干的事儿,忽然又笑不起来了。 得罪完老的又得罪完小的,得,债多不压身,走一步看一步吧! 书院监丞那边他干爹已经打过了招呼,但碍着工部侍郎的面子,他也放不了什么水分。 后来,徐家也来了人,但也无济于事,这事儿毕竟是徐家公子惹出来的,而赵平安这边也说了,诊金他们会出。 徐家人想发作来着,薛祁却说:“若是觉得不公可以请官府衙门审理。” 徐家理亏,只能受了这苦果,闹到公堂上可不好看。 不过因为昨日和今日的这两件事情,赵平安也算是彻底上了徐家的黑名单。 一家子人,估计恨他恨得透透的。 回去的路上薛祁还调侃说呢:“一个惹了工部侍郎,一个惹了工部侍郎的儿子,你俩还真是可以啊!” 赵平安昨日那事儿他无法辩解,赵康却觉得薛祁这话是透过他调侃赵平安,这他能忍? “说起来,薛将军的人若是不插手,这事儿本也闹不起来。”赵康言语间,便把矛头转向了冯军师。 原本,这事儿若没有他,也闹不起来,他这么说也不算错。 谁知,薛祁没说过,冯军师却是坐不住了:“胡说,他们都欺负到你头上去了,怎么闹不起来?” “这点小事儿,忍忍便过去了。”赵康混不在意的说道。 他自小就是这么过来的,对他而言,不给赵平安惹事儿才是顶顶要紧的事儿,不过是被人说两句罢了,又不会少块肉。 但这话冯军师听着,怎么听怎么觉得不对味儿,怎么听怎么觉得心酸。 赵康前面十几年是怎么过来的他听赵平安说过,虽只是寥寥几句,但却是赵康曾经走过的人生。 冯军师越想越觉得心酸,不禁伸手拉住了赵康,微阖着眼睛沉声道:“往后别忍了,他们要是再欺负你,我还揍他们。” 冯军师挥舞着拳头,似乎像是在展示自己能够说到做到一般。 这话他是真心实意,赵康却不这么想,甚至希望他别再插手进来。 而对于两人之间的沟通,赵平安和薛祁此时也不好插嘴。 只听赵康看着冯军师,一脸苦笑的道:“大哥您可别闹了,这事儿本就与你无关,你今天帮了我,我赵康领你这个情,但这不符合我平日里的行事准则。” -- 第607页 说话时,赵康一直观察着他,见冯军师表情似乎挺不服气,还要说什么一般,赵康忽然拉下了脸,一脸认真的道:“冯军师是吧!既然您不这么以为,那我话不妨说得再直白一些,今日的结果你也看了,这事儿您若是不掺和进来,我也不会怎样,反倒是您掺和进来才是给我添了麻烦。” 他一个小秀才,不想得罪这些官宦子弟,也不想招惹这位冯军师,但事已至此,该说的话还是说了为好,起码得罪这位冯军师比得罪那些人后果要好些。 他得罪冯军师无妨,有薛祁在这,总不至于牵扯到平安。 思及此,赵康也不再憋着,只是看着他,直言道:“冯军师,您可知道,此事本可以不用这么麻烦,他们刚回京,本就事忙,就因为您的一片好心,平安少爷和薛将军才会百忙之中还要抽空过来替我们摆平此事,也是因为您一片好心,说不得徐家已经恨上了平安少爷,这个结果不用我说想必您也知道。” 赵平安听这话不对劲儿,连忙解释道:“阿康,其实,即便没有此事,徐家也……” 但话只说到一半就被赵康无情的打断:“这不是我添乱的理由,况且……” 说到这里,赵康低着头,半眯起眼睛,无悲无喜的道:“无亲无故的,冯大哥真的不用管我。”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对赵康来说,这点事儿压根不算什么。 比起受委屈,他更讨厌给别人添麻烦。 姜雨还在等着他,他现下只想安稳的待在国子监,等到今朝中举便去姜家提亲,在此期间,他真的不想给自己,给别人添麻烦了。 听到这句无亲无故,冯军师心里挺难受的。 他今日虽然给赵康添了麻烦,但谁又会在意,赵康原本就没错,他花着自己挣来的银子,读着自己的书,凭什么要受那些人的欺负。 维护儿子,这是当爹的该做的。 他有错吗?什么都不做才是有错。 “不行,我得管你,还有,我不是你大哥。”冯军师看着他,定定说道。 “只是个称呼而已,总不能叫爹吧!”赵康玩笑道。 开这句玩笑主要也是自己刚才说的话太重,原以为这人会生气,没想到如今还一味的维护他,到时叫他平白多了丝感动。 冯军师正愁怎么跟赵康说这事儿呢!见有这契机,顿时心中一喜,眼前一亮,大大咧咧的说道:“也行,你叫我一声爹,你就是我儿了。” 一听这话,赵康当时就黑了脸:“老兄,咱们似乎没熟到开这种玩笑的程度。” “不,我是说……”冯军师口不择言,很快,又像是豁出去了一般,索性坦白:“其实……赵康……” “什么?” “我是你亲爹。” 四人本来走的好好的,听到这话,赵康骤然停住脚步。 赵平安扭头看去,知道冯军师这话说的已经让赵康来了气,不然不会如此。 在赵康看来,这人即便是爱开玩笑,但拿旁人的爹娘来开玩笑,即便是长辈也好,这话也有些过分了。 更何况,他没有爹娘,听到这种话,更是扎心。 一次两次,皆是如此…… “你是不是觉得你的玩笑很好笑?” 赵康站在那里,冷冷看他。 他向来是个不喜欢给别人添麻烦的人,但今日这人的一番举动,不旦给他们添了麻烦,言语间更是过分。 冯军师虽看出他的恼怒,却只能手足无措的站在他跟前,心里头也不知道他到底在恼什么,气什么。 平时在战场上,他都从未如此慌张。 冯军师的这副模样薛祁也是头一回见,心里头还想,这两人是怎么闹成这样。 薛祁是纯纯的看戏。 但赵平安觉得,他若再不出声,这两人就不是结亲,而是要结仇了。 于是,就在赵康与冯军师剑弩拔张的氛围中,赵平安突然来了一句:“阿康,他真是你爹。” 赵康没好气的看着他,心道:这人如此也便罢了,平安怎么也这样?但对着赵平安,他也生不起什么气,只能无可奈何的说了句:“别闹。” “我是说真的”赵平安定定的看着他,如实道:“阿康,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这次去北疆,除了帮着北大营灭了北狄之外,还顺带给你寻了个亲爹。” 看着赵康一脸呆滞的神情,赵平安煞有其事的点点头,总结了一句:“所以,冯军师,真是你爹,亲爹。” 就连薛祁也是难得开口:“我可以证明,他说的是真的。” 赵康“???” 等等……什么玩意儿? 亲爹? 谁的亲爹? 第三百一十四章 提亲 赵康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 不过冯军师认了儿子倒是高兴的紧, 之前没捅破这层窗户纸他对赵康便是那般维护,更别提如今父子相认…… 他恨不得把前面十来年欠他的都一次性补回来。 但对赵康来说,忽然多了个爹, 一开始他怎么也适应不来,毕竟独身惯了, 直到冯军师放了大招儿,说给他去姜家提亲时…… 此话一提, 顿时闹了赵康一个大红脸。 这事儿赵平安在北疆就与他说起过,冯军师自然记得,眼下看赵康这反应,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他若是把握不住这机会, 也枉做了那么多年的军师。 -- 第608页 说起提亲, 只见赵康红着脸,偏过了头, 搓着手指磕磕巴巴的道:“提亲这件事……嗯……还是等我中举了之后再去吧!” 冯军师见赵康这忸忸怩怩的样儿,对这孩子心里的想法简直门儿清, 当即拍了拍他的肩, 语重心长的道:“儿啊!娶媳妇儿这种事哪还有等的?收拾收拾, 咱这就去, 反正平安也说了, 你此次中举问题不大,也不差这一两日的。” “当然,你也别有太大压力,即便你不中举,你也是我儿子,跟姜家提亲的资格还是有的。” 好歹他也是北大营的军师, 虽然是分属武将,却也是正经的五品官。 赵康先前一门心思的想中举,不过是因为自己的身份家世够不上姜家的门槛儿。 要知道,他虽未入奴籍,但确确实实的给赵平安做过使唤的下人,若真冒冒然的向姜雨提亲,不旦过不了姜家那关,还会平白耽误了姜雨,让她受人笑话,百害而无一利。 就是外人知道了,只怕也得唾弃他一声“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更别说他在姜家待了那么久,姜家的人和事情他清楚得很,姜雨他爹倒也罢了,偏偏二太太的性子又是那般,一门心思的想攀高枝儿,他若没有点儿真本事,想娶姜雨还真不是件容易事儿。 按赵康原本的计划,起码得等到他中了举才有脸上姜家提亲。 但冯军师一来,形势直接逆转,听听冯军师这话说的:“中不中举无所谓,媳妇儿该是你的就是你的,谁也抢不走。” 要不说官大一级压死人呢?不管姜鱼林日后前程如何,他如今也只是个六品,放眼望去,姜家能够选择的人家还真不多,更何况的姜雨年龄在这一世女子的适婚年龄中已经是偏大了,等不了。 两个孩子自幼的交情,又是情投意合,如今身份上也没了阻碍,在冯军师看来,这就是天赐良缘。 还等? 不好意思,儿子等的了,他可等不了,儿子不早点结婚,他哪来的孙子抱? 所以,甭管使什么法子,这两个孩子他肯定要撮合成的。 冯军师信誓旦旦,但赵康还是有那么点小芥蒂,毕竟那么多年的心态不是说转变就能转变过来的,他求稳妥,想着还是中了举以后去提亲才更有面子。 冯军师不这么觉得,就连赵平安也跟着劝:“阿康,我知道你的打算,可你想没想过,姜雨姐姐年纪也不小了,你就算为她考虑也得早下决定,别等到二婶真给她定了亲,到时候你还想当我姐夫,估计黄花菜都凉了。” “停”,说起姜雨要定亲,赵康直接瞪了他一眼:“平安你可别乌鸦嘴,我去还不行吗?” 听到这话,赵平安挑了挑眉,故意道:“怎么?你很不情愿,那还是算了,我跟二叔二婶说一声,还是让他们给姜雨姐姐找个好人家吧!” 赵康一脸幽怨“……” 他是那个意思吗? 还有,赵平安对着他用激将法,真以为他看不出来啊!真当他会受这激将法的当? 开玩笑。 不过赵平安话说得也在理,他只想着自己风风光光的上门提亲,却忽略了姜雨此时的情形,的确是他没考虑周到。 既如此,也没什么好耽搁的。 “咳!冯军师,劳烦您陪我一块儿去一趟鹿鸣郡。” 不得不说,这激将法……真香! 但听到这称呼,冯军师当时一愣,似乎很是难以置信:“你喊我什么?” 赵康也发觉自己话里的不妥,抬头偷偷看了他一眼,咽了口唾沫才重新喊道:“爹。” 冯军师点点头,高兴应道:“哎!” 一边应着,一边还从兜里掏了两锭金子出来,塞到了赵康手上。 赵康看着手里的金子“???” 什么鬼? 这啥意思? 却只听冯军师淡定的解释道:“改口费。” 赵康“???” 改口费?这不是嫁娶时双方父母给的吗? 他亲爹给他改口费算几个意思? 总之,关于改口费这个问题冯军师没有多解释,在他看来,刚认了儿子,给儿子点零花钱还不是该的? 第一回 ,总得多给些,至于他剩下的家底,那还要等赵康成了婚再慢慢给他们小两口儿。 他在北疆混了那么多年,好歹也是混出了个名堂,手头上若是连点余钱都没有,这些年岂不是白混了? 不过冯军师想了想,自己似乎忘了一件更重要的事。 给赵康改名儿。 不,是改姓。 “儿啊!爹问你个事儿!” “何事?” “对于你以后的名字,你想叫冯健康还是冯兆康?” 赵康之前无家可归,随的是赵平安的姓,但如今认了亲,自然要虽他们老冯家的姓,至于名字,就还用那个康字。 赵康两个都不想选,便扭过头,试探的问道:“能不改吗?” 冯军师微笑着看他:“不行。” 他儿子,随别人的姓算怎么回事? 不过,说到“健康”和“兆康”,冯军师他还顺便描述了一下是哪个“健”哪个“兆”字。 不过说起这两个名字,赵康有话要说:“兆康我理解,是赵康的谐音,可健康又是根据什么来的?” 冯军师不以为意,指了指赵平安道:“他是平安”又指了指赵康:“你是健康。” -- 第609页 薛祁适时总结:“你们俩加一起,平安健康,绝配。” 赵平安“……” 赵康“……” 这解释他很服气。 不过说到“平安健康”,好像赵平安当初给他取“赵康”这名字时也是因为这四个字。 赵康还想着要不要就用这个名字,不过接下来,听到赵平安一脸懵逼的回了一句:“唉?你名字是这么来的啊!我都忘了。” 他忽然不想用了。 赵康“……” 赵平安这个小没良心的。 想着婚姻大事还捏在他爹手里头,赵康连反抗都没有,直接表示屈服:“那就冯兆康吧!” 不过是在名字之前加个姓,区别不大。 当然,主要还是赵平安那句话太能引战。 冯军师倒没想那么多,想着这趟回来,儿子有了,儿媳妇也要有了,他高兴:“名字的事儿等回头爹就带你去京兆府改去。” 赵康,不……冯兆康点头:“只要不影响接下来的乡试就行。” “放心!” …… 鹿鸣路,姜家。 姜家这几日来了不少提亲的,不光是冲着姜鱼林,也有冲着姜雨来的。 向姜鱼林提亲自是不必说,他在京都风评如何有目共睹,他的爱慕者,甭说是如今,即便是从前都不曾少过。 不过他走之前曾严肃的告知过家里,尤其是告知二太太,不要干涉他的亲事,所以,即便二太太有心,也不敢忤逆于他。 在她心里,儿子聪明,儿子有本事,儿子官大,儿子说话总是比丈夫说话好使的。 但说来也是奇怪,按理来说姜雨年纪不小,近两年甚少有人关注,来提亲的更是不多,仅有的几户人家还都叫姜雨想尽办法给拒了。 二太太一开始还不明白,后来老太太顺嘴说起她才明白,这是沾了赵平安的光。 赵平安如今名声大噪,连带着姜家也颇受人关注,注意到姜雨这个女孩也不奇怪,至于年龄问题,有些人家不大看中这些,重点是先跟姜家拉近关系。 二太太想着,儿子的事她做不了主,起码闺女的她可以,如今好容易有这次机会,她若是再信了姜雨和丈夫的,只怕才真是耽搁了她闺女。 来提亲的几户人家里,有官宦,也有富商。 富商是当地数一数二的人家,而那官宦从前也是举人出身,比姜雨的年纪大的不多,如今的品级虽不如姜鱼林,却也是正经的一地县令,文官清流, 就是穷点,家徒四壁了些。 二太太私心里还是还是偏向那青年官宦,虽说是穷点,但有俸禄,再者说,银子他们家不大缺,只要不败家,让姜雨舒舒服服的过完这一辈子不成问题,。 起码说出去了,旁人知道自己儿子是官宦,女婿也是官宦,她脸上也有光。 冯军师带着冯兆康来姜家时,正碰上二太太跟那青年县令聊的正欢,他们凑巧听见几句,所以知道说的正是姜雨的婚事。 涉及姜雨,尤其是她的婚事婚事,冯兆康当时就急了,就怕应了赵平安的乌鸦嘴。 冯军师伸手,让他稍安勿躁,小声道:“你忘了你爹是做什么的了?你记着,老子是军师,别说他们如今还没成,就是成了爹也有办法叫他们成不了。” “真的?”冯兆康仍有些不安。 “放心吧!你上后头去找那丫头说说话,这种谈判的活儿就放心的交给爹。” 冯军师拍拍胸脯,表示莫得问题。 冯兆康一脸感激:“那此事就拜托爹了。” 这次他是真心感谢,若不是平安和他爹劝他早来提亲,只怕真等他中举,姜雨都要上花轿进了别人家的门儿了。 万幸! 等到冯兆康去了姜雨那,两人还说起他找着爹的事儿。 知道这事儿,姜雨忍不住替他高兴,但等他再说起二太太正跟人商谈起她的婚事时,姜雨当时就急了。 “我说娘这几日怎么总接待外客,还要我出去帮忙接待,她这是想瞒着家里所有人偷摸把我嫁了。” “你不知道?”冯兆康惊讶。 “我怎么知道?”姜雨想了想,跺了跺脚,来回在屋里踱步,不管怎么想还是觉得不放心:“不行,我得出去看看。” 冯兆康提醒道:“小雨,二太太正在待客。” 这话里的意思就是说,他们小辈此时过去不合适。 “我知道,所以我躲屏风后头看,逮不着。”姜雨坦白道,完全不觉得偷听父母商议自己的婚事有什么问题。 赵康“……” 逮不着。 没毛病。 反正是自己未过门儿的媳妇儿,他能怎么办?宠着呗! “那我陪你过去。” …… 等到两人偷摸进了客厅,二太太才送走那位来提亲的县令,刚跟冯军师说上话。 而在二太太不知道的时候,冯军师跟之前那位青年县令已完成一次交锋。 那青年县令今日是穿着官服来的,冯军师是着的常服,走时,他还特意看了冯军师一眼,大有深意,仿佛胜券在握。 冯军师当然不会跟他计较,只是不小心露出了自己的腰牌,还“恰好”让那青年县令看了个正着罢了。 至于那青年县令为何一头的汗,只怕是官服太厚,闷着了。 -- 第610页 总之,这个锅冯军师肯定是不背的。 二太太没关注到两人的这场交锋,也没留意到,在这一瞬之间,青年县令已是落了下风。 她一开始只以为这是赵康带来的普通人,不觉得有什么,等问起才知道,这也是个官员,虽是武将,却是正经的五品官,比他儿子官儿还大,二太太的态度登时就变了。 从一开始的上茶,到后来的上好茶,从一开始的不以为意,到接下来的和蔼可亲,伏低做小,这些变化只在一瞬之间。 姜雨不免觉得有些不好意思,突然后悔过来看了。 阿康他爹是官宦不错,不过她们家如今也是官宦人家,她哥哥还有平安前程似锦,她娘好歹矜持一点啊喂! 二太太不知道她闺女心里的变化,只顾着招待眼前这位贵客。 等再知道这人是来提亲的,还是跟姜雨提亲,二太太忽然为难了起来。 姜雨看出她娘神色间的变化,还想着又出了什么问题,按理来说,她娘不是应该兴高采烈的答应下来吗?这一脸为难是什么情况? 她在为难什么? 莫非是已经答应了刚才的那位客人? 一想到这个可能,姜雨顿时就有些慌。 连带着冯兆康也慌了。 狭小的屏风后,两人忧心忡忡的你看着我,我看着你,不自觉拉起了彼此的小手,大有一副只要二太太不答应他们就敢私奔的架势。 不过紧接着,二太太的一句话叫在场的诸位大跌眼球。 “冯大人,不是我不想答应,只是我家女儿才二十出头……” 说到这,二太太顿了顿,蹙起了眉,似乎有些失望,又有些怅然:“我看冯大人与我年纪差不多,你与我女儿……只怕不合适吧!” 姜雨“……” 她娘是不是误会了点什么? 还有,不合适吧!不合适吧!不合适……吧! 她娘敢不敢把那个“吧”字去掉? 冯军师“……” 这误会是不是大了点?他还没有跟自己儿子儿子抢女人的习惯。 再说了,他才刚认了赵康,还不想这么快就与他断绝父子关系。 冯兆康“……” 二太太不会真以为他爹是给他自己提亲的吧! 不会吧不会吧!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他爹要是坚持,二太太似乎也会答应下来一般。 哈哈哈,这怎么可能嘛!他爹怎么可…… 但这想法一出,冯兆康脸色一变,心下一紧,顿时一脸严肃的看向他爹。 不对……只要二太太允许,似乎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毕竟他爹如今也是独身,续娶也是可以的。 况且,姜家的门槛儿,他爹刚好够得上…… 冯兆康突然觉得十分不安。 第三百一十五章 相看 会客厅里的人各怀心事, 此时,没人注意厅里忽然钻进来一个小小的身影,那孩子生就一张俊俏的小脸, 个头不高,瞧着四五岁的样子。 整个姜家, 这么大的孩子只有一个,是姜鱼逸。 姜鱼逸会过来, 自然是找姜雨玩的,下人说在这边,他就过来了,但姜雨见姜鱼逸朝着她过来, 心里着急, 又不能惊动众人, 只能拼命的冲他打手势,想让他别过来, 也说话。 但下一秒…… 姜鱼逸操着脆生生的童音,疑惑道:“姜雨姐姐, 赵康哥哥, 你们躲在屏风后头做什么?” 姜雨“……” 冯兆康“……” 冯军师“……” 二太太“……” 此处是大型社死现场。 不, 也不对。 一个人社死叫社死, 一群人社死叫团建。 事情闹到这份上, 姜雨也不好再藏,只得拉着赵康出了屏风,出去时还顺道拍了拍姜鱼逸的小屁股,弄的姜鱼逸一脸懵逼。 无缘无故的,姜雨姐姐拍他屁股做什么? 姜雨不管这些,而二太太, 看着自己闺女拉着赵康的手从屏风后走出,视线直接定格在他们牵起的小手上。 只见二太太一脸惊讶的张大了口,站起身来,指着两人话都说不出来,只能惊呼:“你们……你们……” 姜雨跟赵康这小子是什么时候搞到一起去的? 不,不对,一定是赵康先勾引的她闺女。 二太太满心怨念,恨不得生吃了赵康,偏偏有外人在,她不好发作。 “完了,冯大人这边算是彻底没戏了。”二太太心道。 冯军师倒是没去想二太太的心思如何,见着自己儿子已经搞定了未来儿媳,笑得嘴都咧到了瓢叉子。 他看着二太太道:“哈哈,这两个孩子一闹,也不用我再多解释了,亲家母,此番我特意来此,就是为我儿冯兆康向令千金提亲的……” 二太太满肚子的火想撒出来,骤然听到冯军师这么一句话,整个人都傻眼了,甚至连“亲家母”这称呼都忘了反驳。 “冯兆康……是谁啊!” 被姜雨牵着的冯兆康弱弱的举起两人交握的手,红着脸道:“二太太,是我,我是冯兆康。” 二太太“???” 赵康何时改姓了?还成了冯大人的儿子? 直到冯军师后来解释,二太太才明白过来是怎么一回事,等再见到自家闺女那副模样后,她也只能叹了口气。 -- 第611页 得,他们二房的孩子,一个两个的都有自己的主意。 她不管了还不行吗? 二太太一松口,基本可以说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冯军师这次带儿子过来就是来提亲的,等他再跟老太太和姜二爷那么一说,俩孩子的事儿就这么定了下来。 换了别人家恐怕还没这么快,总得打听打听对方的人品再决定,但知道对方是赵康,还需要打听什么?除了刚认了亲爹这事儿,还有什么是他们不知道的? 反正赵康也是他们看着长大的,要说了解,恐怕冯军师自己都没他们对他了解的多。 至于今日过来的那个青年县令,二太太提也没提,那青年县令似乎也忘了有这么一回事。 对于这个结果,冯家和姜家喜闻乐见,赵平安和薛祁知道了还兴高采烈的讨论起来,毕竟这其中不乏他们的帮忙。 但说起婚事,赵平安不免提了一嘴薛祁那位表妹的事,说实在的,抛开馋人家身子不谈,他对那位花容月貌,长的跟薛祁七八分像的表妹还挺好奇的。 问她人什么时候来京都,薛祁只说快了,别的就再没多说。 赵平安见薛祁不想多提,还以为是有什么内情,便没当成一回事,只当就这么过去了。 直到四月中旬他在玄武大街闲逛,偶然瞥见旁边马车驶过时,车帘撩起,恰好暴露了其中端坐着的一位倾城少女。 少女只是淡淡扫了他一眼便转过了头去,在此期间,两人视线停留了只不到一秒,但那一眼,却直接看的赵平安目瞪口呆。 倒不是他没见识,起码上辈子电视上播的各国风情女子以及各类明星他都有见过,知识面的广泛在这种时候真的作用不小。 一张漂亮的脸,或许会让他多看两眼,但决定达不到目瞪口呆的程度。 可那少女一张精致的面孔生的简直跟薛祁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一般,这就不得不让他惊奇了。 “薛祁这家伙骗人,还说七八分像,这何止是七八分?”赵平安碎碎念。 说是薛祁穿了女装都不为过。 这还真不是赵平安夸张,虽只一眼,但他大概还记得那少女衣着雅致,不同的是,她脸上化了淡妆,眉眼更显精致。 要说薛祁平日只是无意显露自己的魅力,那女子便是比之薛祁更显风情万种。 如此相像的面容,再加上马车上明晃晃印着的“薛”家的一样…… 没错了,这女子定是他那未过门儿的媳妇儿。 思及此,赵平安一直盯着已经驶离的马车,“欸……嘿嘿嘿”的直笑个不停,惹的附近的人还以为他是得了失心疯一般,赶忙移开两步,好离他远点,免得被传染。 至于马车里,穿着女装的薛祁确定赵平安看见了她,终于松了口气。 不枉她今日费尽心思,特意过来“偶遇”,见了就好,见了就好。 二人各怀鬼胎。 而等到赵平安派人去薛家确认人是接来了以后,还说要薛祁带着他见上一面,不过薛祁没同意,只说未过门前男女不好多见,容易被人说闲话。 当然,其中不乏有薛祁觉得换女装麻烦,捯饬头发麻烦,以及一人分饰两角更麻烦的因素…… 不过这些赵平安都表示理解,他现在人在大魏,不是可以自由恋爱的上一世,自然要按照大魏的规矩做事。 总之,先叫他姐来提亲再说,免得再跟阿康似的。 阿康要不是去的早,恐怕如今媳妇儿都没了。 京都藏龙卧虎,他再不早点下手,万一被人截了,他哭都没地儿哭。 于是,赵平悦刚帮着姜雨选完定亲、成亲的日子,就接到了赵平安的来信,说要她来趟京都,帮忙相看薛家女。 其实也就是走走过场,人他都见过了。 赵平悦自然表示没问题,而且这趟过来的不光是她,她还特意把姜雨也带了来。 她是想着,反正平安那宅子够大,别说一个姜雨,就算姜家人都来也住的下,而且冯兆康如今也在京都,两人也好见面。 他们可不像那些大户人家,有各种各样的规矩要守,只要不做到最后一步,快成亲的少男少女见个面约个会还是没问题的。 至于那些个婚前准备,姜二爷二太太都能一手办了,还有喜服之类……不好意思,她跟赵平悦一样,都是个手残党,术业有专攻,这种事还是交给裁缝铺的人来吧! 四月二十那日,姜雨陪着赵平悦带了一堆礼去了一趟薛家,美其名曰是做客,至于实际目的,懂得都懂。 薛家如何招待的两人没说,但两人回来后,赵平安还兴致勃勃的问她们:“情况如何?” 问到相看的结果,赵平悦和姜雨神情复杂的看了他一眼,闹的赵平安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事一般,心里头惴惴不安。 但紧接着,就见他姐舒了口气,大喇喇的瞥了他一眼,才感叹道:“平安,你是真的好命。” 姜雨点头,信誓旦旦的道:“有那么个未过门儿的媳妇儿,确实是好命。” 难怪赵平安火急火燎的叫他们来相看,见了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薛家那闺女她们可是瞧了,长的那叫一个美若天仙,闭月羞花…… 虽然性子冷了点,话少了点,跟他们想象中的柔弱性子也不太相符,但架不住人家长的好看啊! -- 第612页 当然,她俩也不是单纯的以貌取人,女孩品性方面也在考量范围之中。 但就她们所看见的,薛家那女孩,礼节周到,言语有度,言谈举止之间,比之寻常女子大有不同。 更别提那通身的气派。 说起她这气派,不知为何,与这薛姑娘共处一室,两人隐隐的总觉得有种压迫感…… 当然,她们也感觉的出,这种压迫感并非是薛姑娘有意为之,而是天然的压制。 就好像猫对老鼠,老鹰对蛇,天生就有一种上位者的血脉压制,仿佛她就站在食物链顶端一般。 两人也奇怪,她们既不是老鼠也不是蛇,她们是人。 同样是人,为何会有如此感触? 她们的出身虽然比寻常家庭要好,毕竟比不过那些世家大族,也没见过多少真正的世家女子。 但这次见了薛家姑娘,她们忽然觉得,或许……这就是世家贵族家养出的女孩吧! …… 没多久,冯姜两家的亲事定了,考虑到八月冯兆康还要参加乡试,婚期是定在六月,留出两个月让他安心筹备考试。 紧接着,赵薛两家的婚期也定了,是定在九月初八。 在此期间,姜鱼林也被召了回来,被分配到了礼部,这其中不乏有魏帝有意为之的因素。 紧接着,赵平安的差事下来了,任工部屯田郎中,是正五品的官职,比工部员外郎还要高出半级。 虽然在官阶上只比之前在三嘉宁郡做知州时多了半级,但京官比别处的官员在地位上和实质的好处上却是高出了不少。 举个例子,有的官职明贬暗升,自然有的官职明升暗贬,那赵平安的这种情形,表面上升的是半级,而实际上,好处却是多出了不止一星半点。 第三百一十六章 给他一根杠杆,他能杠…… 六月初六那日, 冯兆康和姜雨成亲了,没多久,赵家跟薛家的婚事也定了下来。 薛祁说, 薛家庄离得远,薛家小姐父母身体也不大好, 来一趟麻烦,成婚的大小事情, 包括聘礼嫁妆之类他来操办就行。 赵平安想着自己成婚的事宜基本上也是他姐帮着张罗,便没在意这么多,只是有一点可惜,除了那日马车上匆匆一眼, 他与那位薛家小姐私下再未见过, 连句话都没说一句。 即便是需要见面, 也都是赵平悦过去,赵平安只当是薛家规矩严谨, 也不好再说什么。 只要婚事定下,成婚不过是月余之间的事, 他等得起。 等到八月下旬, 乡试结果出来, 冯兆康榜上有名, 荣升举人, 外人见了,称他一声冯老爷都是可以的。 至于赵平安那年为何无人唤他赵老爷…… 一则是旁人顾着他的年纪,实在唤不出口。 二则,他那年才十五岁,还不想凭空就长一辈儿,听着别扭。 阿康跟姜雨成亲不过两个多月, 赵平安就听他姐那传来的小道消息,说是姜雨有孕了,一个多月,不敢声张,只能偷偷告诉他。 不过赵平安觉得,既然连他都知道了,恐怕这事儿姜家如今已经传遍了吧! 当然,他姐特意告诉他这事儿恐怕还有另一重意思:赶紧生个大胖小子。 对于这重隐晦的意思,赵平安心领神会。 人家都说人生有四喜,久旱逢甘霖,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说实在的,他一个人算是占全了,至于子嗣问题,他其实不着急。 随缘! 临到九月,赵平安的婚期就要到了,两辈子头一回娶亲,说不紧张是假的,尤其他跟那位薛小姐从始至终就见过一面的情况下。 他也不是想抱怨什么,只是觉得这种流程有些别扭,比起上辈子自由恋爱,从认识、谈恋爱、成婚、生子,这一世的人直接就是成婚、认识、生子。 至于恋爱这一环,看命,有人有,有人没有,不然也不会有那么多深闺怨妇。 当然,排斥倒是不至于,入乡随俗的道理他还是懂的,只是内心稍微有那么点紧张罢了。 但说起赵家跟薛家联姻的问题,有一个人比赵平安还要紧张,便是时瑞。 以平安现如今的名声,他要成亲的消息不止是传到了相熟的人家,恐怕半个京都的人都知道了。 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以时瑞对薛祁的了解,就他那对赵平安的那占有欲,以及步步为营,工于心计,几乎到了令人发指的程度,把远房表妹许配给赵平安的这种事他怎么这么不信呢! 说不得时瑞再一次把赵平安拽出来劝导,忧心忡忡:“平安,不知为何,我总觉得薛祁给你下了套儿,就等着你往里钻呢!你有没有这种感觉?” 这种话时瑞只要见他都得说上一回,赵平安整个人都快免疫了,只好无奈道:“婚姻嫁娶之事,他能给我下什么套儿?再说了,我一个男人,再吃亏能有女子吃亏?” 时瑞想着虽然也是这个道理,但他就是觉得哪里不对,偏偏他还说不上来。 “你说有没有可能他直接给你来一个替嫁,顶了他表妹的包嫁给你?”时瑞微眯起眼睛,捏着下巴继续猜测道:“不然怎么会这么久了,连个人影都见不着?” 说到这个猜测,她自己都觉得有几分道理。 但这话赵平安听着只觉得好笑,只能拍拍他,安慰道:“人影我是没见着,但是真人我却是见了的,不光是我,我那两位姐姐也见了,回来那叫一个夸,仿佛所有的溢美之词都去形容她都不为过,这总不会弄错了吧?” -- 第613页 “而且啊时瑞,你是真敢想,有时候你这想法我都觉得比天马行空还要天马行空,都跟你说了多少回了,我与他是生死之交,关系好是必须的。” “这不一样……”时瑞辩驳道。 “怎么不一样?” “他亲口承认的对你的感情不一般。” “我知道啊!感情不一般我可以理解,挺正常的,况且说他这个人平日里没什么朋友,就我一个能说知心话的,待我自然非同一般。”赵平安知道时瑞是担心,话也只能说到这份儿上:“再说了,薛祁做事有分寸,婚姻大事哪是能够随便开玩笑的,要真像你说的什么替嫁,我又不傻,男媳妇儿女媳妇儿还是分的清的。” 听到这话,时瑞神色复杂,似乎也觉得他说的有那么几分道理,倒像是他自己蛮不讲理似的,只好挠了挠头,囫囵说道:“我不怀疑你分不清的问题,可问题是,你就算分的清,你打的过他?” “打不过”,赵平安摇摇头,就武力这一方面,他自愧不如。 “所以啊!你俩碰上了,被镇压的只会是你……” 对于这个观点,时瑞很是坚信,毫不怀疑。 赵平安已经不知道怎么开导他了,只能叹了口气,拍拍屁股起身说道:“真要是被镇压,那就当是我倒霉,吃一堑长一智。” 但说着说着,他又觉得这话不够严谨,想了想,又添了一句:“要真像你说的一样,那男媳妇儿是薛祁,似乎我也不吃亏。” 时瑞张口结舌,还当他是在开玩笑。 随即就见赵平安点点头,自言自语的小声道:“白得了一个将军相公,没毛病,怎么看都是我赚大了。” 时瑞“……” 这种玩笑不要乱开啊喂!万一“美梦”成真了呢? “你在开玩笑对吧!”时瑞一本正经的问他。 “你也在开玩笑对吧!”赵平安挑挑眉,无所谓的回复。 到底还是时瑞放弃了就这件事与他纠结:“我还是觉得,薛祁那家伙一准儿没憋什么好屁。” 赵平安扁头幽幽的看了一眼他,好心提醒:“这话在我跟前说说也就得了,要是让薛祁听见,非得扒掉你一层皮。” 时瑞“……” 不至于吧!他就是说句公道话罢了。 但思及此,时瑞身体一颤,打了个激灵。 不对!就薛祁那个狠人,这种事儿说不定他还真干的出来。 算了,该说的话他已经说了,日后赵平安要真被薛祁算计了别怪他当初没提醒就行,说不得到时候他还得劝赵平安认命。 婚礼前夕,难得沈煜在翰林院有空,还特意来了赵家一趟,专程来找赵平安。 倒不是说婚礼如何,他只不过是来找赵平安喝个小酒,抱怨一下最近的不顺心。 “你说我姐姐什么毛病,你成婚与我何干?好端端的偏把我叫到宫里骂了一顿。”沈煜往嘴里灌了口酒,趁着酒劲上来,忍不住吐槽道。 “皇后娘娘骂你做甚?催婚?”对于皇后娘娘的言行,赵平安不敢置喙什么,只能从沈煜这边着手,耐心开导:“你不是有未婚妻吗?实在不行也像我一般,早些完婚就是了,也免得被催。” 沈煜自然明白这个道理,只可惜事与愿违,有些事情不是他想怎么样就怎么样的:“我姐说是我未婚妻那边出了些事,婚期作废……” 说到这里,他扭头看向赵平安,吞吐着酒气嘟囔道:“平安,你说婚事作废就作废呗!世家贵族那么多女子,再寻一个不就是了。” “这倒是。”赵平安点点头,也喝了口小酒。 对于沈煜这等身份,真要找媳妇儿还真不是件难事,不过他倒是好奇:“你先前的那未婚妻是哪家的?怎么没听你说过?” 提及这个问题,沈煜自己也是一头雾水:“说来惭愧,别说是你了,我自己都不清楚。” 赵平安拿胳膊肘戳了沈煜的后腰一下,促狭的看着他:“你自己都不上心,也不怪那女子不愿意跟你,既如此,那你还忧心什么?” 沈煜撇撇嘴:“平白无故的被叫进宫训了一个多时辰,换了你,你会高兴,而且也不光是这件事儿,主要我在翰林院里头待的不爽快,那里头的官员,迂腐的是真迂腐。” 赵平安咧嘴一笑:“合着你这是新仇旧恨赶一块儿去了呀!” “呸!什么新仇旧恨”,沈煜努努嘴,虽然觉得赵平安用的这词不妥当,但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 赵平安却不以为意:“翰林院忒没意思不待了便是,你瞧瞧我,选入了不也没去,更何况沈兄你与我不同,你有皇后娘娘和沈将军做后盾,前途自然光明,不差这一点,所以,随心便是。” 他说的是他状元封官后,按理来说也要去翰林院历练,不过因为废了裹脚的事,魏帝直接给他弄去了北疆…… 总之,翰林院他是一日都没待过。 这事儿沈煜自然清楚,但他总想着证明一下自己,可每次一想起赵平安做过的事,又觉得自己是在小打小闹。 “还有一年就能散馆,平安,你说我坚持留在翰林院有什么好处,帮我找个理由。” 赵平安想了想,这个问题大概就跟他以前念书一般,有人觉得学历无用,不如早点出去工作,还是早些积累经验好,但有人觉得学历是敲门砖,尽管学习枯燥乏味,还是会坚持下去。 -- 第614页 “坚持的话,你可以多一重选择。” 这是赵平安的回答。 现在放弃,让家里人动用关系给安置个官,一点点往上爬,但日后就与入内阁无缘。 坚持下去,等到散馆,可以继续留在翰林,日后兴许可以入内阁,当然,做旁的官也可以。 沈煜想了想,忽然笑了:“平安,你说翰林院要都是你这种人该多好。” 志同道合,不会因为他是皇亲国戚就对他战战兢兢,更重要的是,平安说话好听,见解独到,一针见血。 赵平安瞥了他一眼,自恋道:“我这么聪明,翰林院要都是我这种人,等哪天你怎么被玩死的都不知道。” 一个他就够折腾的了,来上百个他,不光沈煜要废,整个大魏朝堂怕不是要散架? 沈煜“……” 他收回刚才那句话,什么说话好听?赵平安有时候说话没大没小的,纯粹就是欠收拾。 “真希望你未来媳妇儿是个河东狮,日后好好管教你这张嘴。” “那你大可放心,绝无这个可能。” “世事无绝对。” “有。” “比方说呢?” “我绝对比你先成婚。” 沈煜“……” 还有一天就是赵平安的婚礼,他除非上去抢亲,不然绝对撵不上他。 赵平安洋洋得意,论杠,在座的他谁都不服,给他一根杠杆,他能杠飞地球。 第三百一十七章 这什么意思?点她呢?…… 沈煜不跟他杠, 只是换了个话题:“你说要娶薛家的女子,我想了半天也不知道是哪家。” 赵平安只得跟他解释薛祁之前跟他说过的薛家庄的事。 对于薛家的事,赵平安说得煞有其事, 沈煜也没去怀疑,毕竟这种事情他知道的也不多, 但提到薛家,不免又要提起如今风生水起的薛祁。 每次提起这名字, 沈煜总要叹上一口气:“我追了那么多年,到底是没赶上他。” “追他?怎么,你看上他了?”赵平安玩笑道。 沈煜一听这话,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顺便瞪了赵平安一眼:“胡说, 我是那意思吗?我又不是断袖, 再说了,我就是看上男的也得先看上你, 祸祸你总比祸祸别人来的有成就感。” 沈煜这一眼倒没给赵平安造成多大压力,他只是觉得沈煜一定是中了时瑞的毒, 不然怎么会产生这种想法。 时瑞这家伙, 害人不浅哪! 赵平安摊了摊手, 大大喇喇的说道:“想祸祸我, 那你先跟薛祁打一架, 谁赢了我跟谁,其次还要过了陛下那关,他俩都同意的话,那我没意见。” 听到这话,沈煜甩了甩自己胳膊上的鸡皮疙瘩,酒意之下差点一个踉跄摔地上去, 他无语道:“我就开个玩笑,再说了,这跟薛祁和陛下又有什么关系?” “哦!你怕是打不过他们吧!”赵平安出言嘲讽,面带促狭。 “咳咳!那又怎么样”在武功这方面,沈煜认输,但提起薛祁,不禁勾起他一肚子愁肠:“我父亲自幼拿我与他相比,你不懂我的感受。” 说到这里,沈煜不禁提起他小时候悲惨的人生,这事儿他平日从未与人提起,要不是跟赵平安谈得来,他今日也不会说。 分明薛祁比他还要小几岁,在他爹眼里他是武功不如人家,脾气秉性也不如人家,乃至后来时瑞读书,忽然发现薛祁这小子文采也不输他。 甚至就连长相,沈煜自认在他们苏杭,他也是一等一的美男子,直到前些日子见了薛祁…… 既生瑜何生亮。 简直令人绝望! 不光是这方面,在他苦其心志的在翰林院熬着时,人家薛祁早已是覆灭北狄的大英雄。 这……这还怎么比? “你或许不会理解,薛祁之于我,那就是宿敌一般的人物。”沈煜苦着脸叹道:“都是我爹我姐他们,造孽啊!” 没啥事比什么比,薛祁怎么样跟他有什么关系,天天提天天提,躲也躲不掉,烦死了。 沈将军和沈皇后是万万没想到,他们有意无意在沈煜耳边提起他那未婚妻,虽然叫他上了心,但却不是他们想要的那份儿上心。 只能说是世事无常,没缘分就是没缘分。 对于沈煜的满腔郁结,赵平安点头应是:“我确实不懂,对于旁人来说,我就是你口中那个别人家的孩子。” 说到这,赵平安还有些得意:“难怪我跟他关系好呢!同样都是被人仰望的存在,这就叫高处不胜寒,惺惺相惜。” “你可闭嘴吧!”沈煜十分怨念的看了他一眼,刚才只顾着提薛祁,却忘了眼前这个臭小子也是个非人一般的人物,心里更是怨念层升。 但他像是想到什么一般,转而又是一乐:“不过你放心,就薛祁那个性子,婚事上肯定不如我快。” “薛祁性子怎么了?” “太差劲了。” “他脾气很差吗?还好吧!” “你见他对谁笑过?” 说到笑,赵平安想了想,好像还真是这样。 “也就是在我这里笑得多些,不过我瞧着对我还不错,一高兴了就各种送东西,除了你知道的宝石匕首那些,前些日子还送了我一斛珍珠来着。” 沈煜听着这话,觉得十分奇异,忍不住咂咂嘴:“你这么一说,我忽然想起来了,他好像真的对你还挺好的。” -- 第615页 “那是!不然也不能把妹子许配给我。” 沈煜忽然来了兴趣:“不过我还真的好奇,你那媳妇儿长什么样儿。” “自然是好看的”,赵平安一阵得意,又附在他耳边偷偷的道:“这话也就跟你说,你可别往外说。” “自然自然!”沈煜忙不迭的答应。 只听赵平安简单形容道:“其实就跟薛祁一个样儿,你可以想象成女装的薛祁。” 沈煜听到这形容,挠挠头,轻蹙起眉:“女装的……薛祁,这不跟睡自己兄弟似的。” 他脑补了一下女装的薛祁是个什么模样,虽然好看,但总觉得别扭,或许是先入为主的因素。 他试着把眼前的赵平安想象成女人,忽然一阵恶寒:“不行不行,虽然你女装也还不错,但只要一想到你是男的,跟我一样下边儿都是带把的,我就下不去手……” 赵平安听着这话,大概能够猜测到沈煜在脑补些什么内容,直接推搡了他一把,差点给他推到桌子下头,怒道:“你脑子里都在想什么黄色废料,还有,这能一样吗?我能有他长的好看?” 沈煜见他急了,故意调侃他:“怎么不一样?薛祁那长的跟天仙儿似的,万一哪天你把你兄弟错认成你媳妇儿……” “或者你兄弟贪恋你的美色给你下药……” “又或者说……她俩根本就是同一个人。” 沈煜一句胜一句的音色低沉,一句胜一句的蛊惑人,要不是赵平安心智坚定,或许也要被他迷了去。 “滚一边儿玩儿去”,赵平安斜睨了他一眼:“这是生活,又不是话本子,你以为生活真的跟话本子上似的呢?好端端的,哪来这么多的狗血的戏剧。” 沈煜一点也不恼,只是咧着嘴,摇头晃脑,笑得极为张扬,不时偏头看看赵平安:“生活的确不像话本子里说的那样。” 随后,他又重重补了一句:“生活,只会比话本子更加狗血。” 赵平安“切”了一声,大无语道:“按照你说的,薛小姐还得去学一下花木兰,特意女扮男装去从一回军。” “花木兰是谁?” 赵平安“……” 算了,不想解释,跟这个愣头青解释起来太麻烦。 对于这个问题,赵平安只道:“回头我写个话本子给你瞧瞧。” 沈煜不知道他的副业,只当赵平安是在开玩笑,又囫囵开了不少玩笑,胡天侃地。 从生活到庙堂,从市井到山林,从诗歌到床第间的荤段子。 尤其是最后一项,沈煜尤为重视,他担心赵平安是个雏,不通床第之事,便想着趁着这机会倾尽心力,大肆教导,结果讨论来讨论去,没想到赵平安竟比他知道的还多。 这还能忍? “你,你,赵平安……平日没看出来,你还真是真人不露相啊!”沈煜指着赵平安,忍不住的唏嘘。 虽说大家子弟,各府少爷都早早的有了女人,甚至有些贵族人家等到孩子十二岁上,家长还会主动给孩子安排通房,但他是真没想到,赵平安刻苦读书期间经验还如此丰富,简直像是深谙了几十年的老手。 佩服佩服! 赵平安不以为意,只是摆摆手道:“还行,就比你懂那么一点。” 好歹他也是经历过信息时代的大冲击的,在那个年代,网络刚一起步,信息冗杂,简直就是一个大乱斗的年代。 别说是有心去找那些视频,即便无心,那些个花花绿绿的弹窗也不允许你忽略。 当然,净网之后确实好了许多,打掉了他库存的好多精品网站,但那些闪烁的se情广告,简直就像打不死的小强一般,野火吹不尽,春风吹又生。 可叹!可叹! 总之,想教他,先阅几百部严厉打击的小黄片儿再说吧。 两人喝酒喝了差不多到亥时才作罢。 当晚,沈煜在赵家歇下,想着还要去值班,第二日还要忍着宿醉早早离开。 赵平安一大早醒来,想起昨晚的承诺,忙里偷闲的把《木兰辞》默了下来,寻思着等哪日得空了再扩写具体的故事。 他明日大婚,现如今,整个姜家都到了京都,家里热闹非凡,诸事都有姜家替他打理,他这个本该忙里忙外的人倒是清闲的很。 不过这《木兰辞》刚写完,没等晾干就到了姜鱼林的手上,随后又传到了姜鱼墨手上,紧接着,整个姜家人都欣赏了一遍。 不光欣赏,外带点评。 长生昨日便被送了回来,毕竟他小舅要成婚,他自然是要回来的,此时,姜鱼墨正一手拉着长生,一手拿着那《木兰辞》道:“你说这花木兰,从军十二年,竟没有一人发现她是女子,只怕是女生男相。” 长生接道:“什么是女生男相。” 姜大爷瞪了姜鱼墨一眼,让他别乱教孩子:“以貌取人不好,还有,这篇的重点是花木兰的孝心,扮男装怎么了?” 姜鱼墨委屈,他就随口吐槽了一句罢了,他也没说花木兰不孝顺啊! 姜大太太没理会这父子俩的摩擦,只道:“木兰孝顺自然是孝顺的,只是,跟男子同住了十二年,即便是什么都没发生,女子的名声也算是坏透了,只怕婚事坎坷,总之,也是可怜人。” 赵平安心道:上辈子学这篇文言文时,学生大多都会好奇花木兰如何在遍地是男子的军营掩饰自己的女子身份,倒是不常会想起婚事这一层的,不过这故事到了这一世,有这样的见解也算合理。 -- 第616页 二太太点头称是:“反正我家鱼林肯定是不要这种媳妇儿。”说着,她还郑重其事地加了一句:“将军也不行。” 姜鱼林“……” 甭说他娘要不要,人家能不能看上他都是一回事儿。 二太太:“总之,我家鱼林以后定要找个官家小姐。” 一听他娘祸水东引,姜鱼林抬眼看了他娘一眼,出言提醒:“娘,这等人物,已经不是能够以寻常女子的规范来约束了。” 赵平悦:“不错,这就是所谓的巾帼不让须眉。” 老太太点头:“鱼林和平悦说得对,我反正是没这等魄力。”随即她又看向二太太,有些无奈的提醒道:“老二媳妇儿,你没事的时候也多想想。” 都说两年学说话,一生学闭嘴,她这二儿媳妇儿,两头难,看样子是没指望了。 二太太“……” 她不过就是说句实话,怎么儿子来杠,婆婆也来杠。 这不过是个小小的插曲,到了晚上,薛祁还来了趟赵家,熟门熟路的避开了姜家人,她一来,直奔赵平安的书房。 “平安,我明天白天有点急事,怕是不能来参加你的婚礼。” 赵平安觉得有点可惜,却也知道分寸,若非急事,薛祁也不至于此,便道:“无妨,你能来我就很高兴了。” “不过你也放心,只是白日不成,到了晚上我还是会来闹你的洞房的。” “别了吧!都说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你就让我跟我媳妇好好过一个洞房花烛夜吧!真想闹,改日我把她带到薛府去,由着你闹。” 虽说是远房,但都是兄妹俩,三朝回门还是要回去的。 这话闹了薛祁一个大红脸,赵平安没瞧见,薛祁却是心道:她明日自然是要去的,没有她,赵平安想跟谁过洞房火烛夜呢? 但这话如今也不必与他说的太早,见赵平安笔下正在写着什么,薛祁随口问道:“你这写的什么?” 赵平安:“《木兰辞》,正在扩写。” “我瞧瞧。” “现下还在写,没什么看头,那边有份儿短篇,你先瞧瞧那份儿。”说着,赵平安伸手指了指白天写的《木兰辞》,让他拿去瞧瞧。 薛祁顺势拿起那一页写满了字的纸,顺口问他:“《木兰辞》,讲的是什么故事?” 赵平安挠挠头,正苦恼着接下来的剧情发展,听见薛祁问话,想也没想就道:“就是讲述花木兰女扮男装,替父从军,最后成了女将军归来的故事。” 薛祁“???” 女扮男装? 成了女将军归来? 直接报她名儿得了,用得着写话本子讽刺她吗? 赵平安正想着怎么把这文言文扩写成长篇,也没抬头看她,直接忽略了薛祁脸上难得的复杂呆滞神情。 “你什么意思?”薛祁问。 “明面上的意思,你不明白?” 赵平安不疑有他,还当他是看不懂,但这话到了薛祁耳中就成了另一重意思,什么叫“明面上的意思”?这是让她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你想我从哪开始说?”薛祁幽幽道。 “哪里不懂就从哪里开始说。”赵平安语气淡然。 薛祁“……” 不是,这到底什么意思?点她呢? 第三百一十八章 三次传旨 等到赵平安抬头, 就见薛祁正盯着他,目光充满了探求和迷惑,他还寻思着自己干啥了呢!完全不知道自己刚才说的那句话给人家造成了多大的心理刺激。 虽然有些不解, 但他倒也没想太多,只管道:“那个啥, 你先看,等看完了有什么不懂的再问我。” 薛祁收回了目光, 把一腔怨念都转到了手里的纸张上,心里仍旧有些惴惴不安。 但等看完了,她略微松了口气。 这写的不是她,她不是替父从军, 也不是进去做小兵, 更没有兄弟姐妹, 再者说,日后以女子身份行走, 她目前还没有这个打算。 她情况特殊,眼下身份还不能暴露, 至于为什么不跟赵平安早些坦白, 薛祁怨念颇深。 还不都是那个时瑞, 在其中各种搅和, 让她各种不放心, 还是等到拜了堂成了亲掀了盖头入了洞房,生米煮成熟饭的时候再说,到时候叫他反悔也不行。 在薛祁的观念里,她不打没有准备的仗,既然要做猎人套牢赵平安,那就得耐心, 不到最后一刻坚决不能放松。 在耐心这一块儿,她自认还算不错,她向来信奉的是,只有吃到嘴里的才真正是自己的。 刚刚应该是她想岔了,或许赵平安压根儿没那个意思,只是单纯的巧合。 对,就是巧合。 “这是你想出来的故事?”薛祁直接问。 “算是吧!”赵平安答。 “不是在影射谁?” 赵平安听这话倒有些糊涂了,反问道:“大魏有这般人物?我怎么不曾听说。” 薛祁“……” 小女子不才,正是在下。 就这篇《木兰辞》,稍微改一改就是她的前半生。 但赵平安却是来了兴致,陡然搁下了笔,直接扭头靠近薛祁,神情莫名的看着她的眼睛,语气飘忽的道:“莫不是你们军中便有这样的女子?” 薛祁想也没想,当即便道:“没有。” 赵平安直觉薛祁今日的语气和她的表现都有些奇怪,即便是没有也用不着这么激动,便斜着眼看她,摆出一张不信的脸色:“真没有?我怎么觉得你像是在替那人隐藏身份。” -- 第617页 薛祁摇摇头,勉强扯出一抹笑来:“咱俩什么关系,我能骗你吗?” 事情都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了,也不差再骗他这一回,就像赵平安往日所说的,债多不压身,反正她也只在此事上有欺瞒,至于旁的事,她从未隐瞒。 “那倒是,好吧!我就信你一次。” 薛祁刚松了口气,就听赵平安接着道:“不过要是真有你也别瞒着我,我又不是那等碎嘴的人,不会乱说。” “知道了。”薛祁闷声道。 啄黍黄鸡没骨肥。 绕篱绿橘缀枝垂。 新酿酒,旋裁衣。 正是昏男嫁女时。 九月初八,赵薛两家的婚礼如期进行,提前准备,再次检查,确保万无一失,再就是迎客,接亲,从天空将将明亮开始,整个家里上上下下就开始围着赵平安的婚事忙活,那叫一个不可开交。 新娘子是从薛家接来,连同新娘子一起被抬到赵府来的还有上百箱的嫁妆。 里头包含了赵平安的聘礼,加上薛家本身的一应资产,从布匹、摆件、床褥,到珍玩、玉石、兵器,另还有一应铺面、下人的籍契…… 涉猎之广,令人唏嘘,甚至于前来观看赵平安接亲的京都百姓也忍不住惊叹:“这薛家小姐是什么来历,这等嫁妆,即便是京都城里一二品的大员也不敢这么给女孩带到夫家去。” “就是,我瞧着这都快赶上公主郡主出嫁时的嫁妆份例了。” 在他们看来,女儿家那就是泼出去的水,嫁妆差不多不落面子也就罢了,有疼女儿的人家,多贴补些也没问题,但如此贴补也是少见。 薛家有分寸,不曾超过公主郡主的嫁妆份例,但也差不离。 “只听说是薛将军家的远房亲戚,旁的就不清楚了。” “远房亲戚?薛家什么远房亲戚竟能邀请到藩王来帮忙坐镇,远远的,我好像还瞧见了暨阳县主。” “喝——” “这薛家小姐来历只怕不一般,兴许是天家某位大人物的私生女也不是没有可能,只不过是外地来的,又不常出门,咱们不大清楚,不过京都藏龙卧虎,估计过些时日就见分晓了。” “那咱们且等着看。” 而人群议论的另一个焦点,自然是赵平安。 不光是百姓,连他自己也很是惊讶,但他更惊讶于这位薛家小姐的嫁妆中到底有多少是薛祁补贴给她的。 这不是一个薛家远房亲戚能够拿出的配置。 先前他是想着,毕竟这是女方的嫁妆,并非他来交涉,便没有在意去看,都是他姐帮着准备的,谁能想到会这么多,如今看来,简直是惊人。 但惊讶的不光是他,连赵平悦自己也是惊讶的不行,经她手的那份嫁妆单子上压根儿就没有这么多的嫁妆,她自己也是糊涂了。 等赵平安接了人回到赵府,自然是再惹纷争。 在姜家人平生所参加的大大小小几十上百场婚礼中,携这么多嫁妆出嫁的也只有赵平悦一人,且她当初还是带着整个赵家的半副家产,跟薛家这位小姐的情况截然不同。 如今赵平安娶来的这媳妇儿带来的那些个嫁妆,只消瞧上一眼便知,定不逊色于赵平悦,且比她高出不止一星半点。 诚然,两方本身背景就不同,赵家当初只不过是一县富户,哪抵的过如今大红大紫的薛家? 但这也很不少了。 二太太看得简直牙酸,她从前还说要给姜鱼林找个官家小姐当媳妇儿,届时,不仅面子有了,里子也有了,比起赵平悦当初那张令人艳羡的嫁妆单子定会高出一筹。 但如今见了平安娶来的这媳妇儿,二太太顿感绝望。 她不禁腹诽:赵家这两姐弟,上辈子到底积了什么福? 赵家两姐弟疑惑归疑惑,旁人议论归议论,但这种纷争在某种意义上说也可以称之为涨脸。 媳妇儿带来的嫁妆够多,男方不单单重视,也多会迎来宾客们不少羡慕的目光。 但他们不曾想到,更涨脸的还在后头。 一桩婚姻,只靠那些个多如牛毛的嫁妆还不至于让他们眼红至此,紧接着,还有皇家的赏赐。 当盖着红盖头的新妇被迎入赵家的大门,未至拜堂,宫人带着旨意前来的太监也到了。 随之而来的,还有当朝太子,魏昭。 众人纷纷行礼,这对新人的礼数倒是免了。 当着众人的面,魏昭自然不好像往日一般称呼赵平安为赵哥哥,而是熟练的打着官腔:“赵大人,父皇命本宫替他向你道喜。” “太子殿下亲自前来,本官不胜欣喜。” 魏昭并未与他寒暄太多,只是从旁边小太监端着的木盒中取出圣旨,正式替陛下宣旨。 圣旨上说的自然都是些对赵薛两家的溢美之词,而后便是赞他二人佳偶天成,再加赏赐,是大内制作的一对纯金鸳鸯的小摆件。 “赵大人,接旨吧!” 赵平安刚要接旨,说些冠冕堂皇的感谢之词,紧接着,就见魏昭又从边上站着的另一个小太监手里取过另一道旨意。 “皇后懿旨。” 赵平安刚要到前头跪地听旨,魏昭忽然开口:“这道旨意母后说了,让薛家小姐来接。” 赵平安虽有不解,却还是应了句“是”。 众人尽管心中有疑,想着上头的旨意正常都是要家主来接,今日为何如此反常,偏要新妇来接? -- 第618页 但顾着太子在此,他们也不敢多言。 当众人把目光放在眼前这位薛小姐身上时,只见新妇毫不意外,仍旧是站的端正,却掩盖不了身姿窈窕,令人忍不住遐想万千,只可惜未拜天地,未入洞房,人还盖着红盖头看不见脸,众人只能心里猜测这位新妇取下盖头又是何种风情。 赵平安退后时还想着搀着她过来,免得走空了失了面子,没曾想人家不用搀扶也走的顺畅至极,仿佛头上垂着的那直达腰下的盖头不存在一般。 更难得的是,新妇几步走来,位置分毫不差的就到了赵平安刚才接旨的地方,而后跪地听旨。 魏昭其实挺想瞧瞧这位嫂嫂的,在宫中时就有听皇后提起过,虽不知是因何,但能让他母后另眼相看,绝不是一般人物。 不过此时还有正事,魏昭还要继续宣旨,懿旨的意思其实跟刚才他父皇的旨意差不多,夸完新郎夸新娘,接着便是赏赐。 等到新妇接了旨,赵平安想着这次总没了吧!还跟太子使了个眼色,见魏昭摇摇头他才松了口气,紧接着,众人也都跟着起了身。 上头的旨意,在场一个都别想站着,所以,这是他们今日的第二次跪,也是第二次的起身 结果…… “等等,还有一道旨意。” 一名太监忽然出声:“还有太后娘娘的旨意未宣。” 赵平安“……” 薛祁“……” 姜家众人“……” 诸位宾客“……” 不是说没了吗?怎么陛下之后是皇后,皇后完了是太后,还有完没完了。 就不能一次性完事儿?一次一次跪他们也很难受啊! 还有,太后娘娘一向深居简出,平日里也甚少与朝臣来往,尤其近些年来,更是迷上了礼佛,今日竟然会给他们道喜,不仅是难得,更是一份大大的殊荣。 赵平安幽怨的看了一眼魏昭,然后迎来了今日第三次的跪拜。 魏昭“……” 他冤枉,这事儿他是真不知道,他就接了他父皇母后的两道旨意,至于他皇祖母什么时候拟了旨,他是真的不清楚啊! 等到太后在旨意中恭贺新人,加以赏赐之后,还传来另一道消息。 老太太的诰命又要升了,上一次晋封还是在棉花纺车的改良上,陛下封了孺人,而这一次,老太太从之前的孺人直接跨了三个等级,成了四品的恭人,且这次还是太后亲自给的封赏。 别说是众人,老太太自己都差点没反应过来。 她一个老婆子,何德何能可以入太后娘娘的眼? 等到旨意传达完毕,刚才出声的那太监还特意与老太太道:“老太太,您在京都开设的慈安堂接济救助了不少老无所依的孤寡老人,太后娘娘说了,此举大善,想请老太太改日入宫一叙。” 听说太后邀请,老太太整个人都在哆嗦,差点说不出话,只能颤颤说道:“老妇何德何能……” 不过是开了个慈安堂,比起大户人家动辄施粥放粮,她这只能算是小打小闹,如何能入了太后的青眼。 “太后看中您不光是因为这个,太后娘娘说了,只是年轻人倒也罢了,您虽然上了年纪,却有颗不服老的心,纺车也好,炭笔也好,还是后来的慈安堂也好,身居后宅还能想着钻研,这很不容易。” “更加难得的是,您不光是自己能挣钱,还舍得拿钱救济那些孤寡,雇佣那些残疾人……” “救助却又不一味地养着他们,而是让他们做些个力所能及的事,这一点,太后娘娘很是欣赏。” 说到这些,替太后传话的那位太监语气很是和蔼,对老太太的所作所为也表示认可。 赵平安也明白,这是他不在京都的时候老太太自己捣鼓的事业,除了那个慈安堂之外,他姐姐跟他说过这事儿。 要知道,炭笔制作并不费力,棉花纺织的活计也能请人帮忙,于是老太太便请了些手脚不方便的残疾孤寡人帮着做,虽然慢了些,但多请些人也就是了,如今姜家把控着整个大魏的炭笔生意,还不缺那点儿银子。 老太太是想着,都是些苦命人,能帮一点是一点,就连二太太也难得没有什么意见。 等到三道旨意传达完毕,赵平安想着,这一次应该再没什么旨意了吧! 他跟魏昭带来的人好一番询问,直到反复确认了几回才领着人起身。 闹了这么一出,他还等着拜堂呢! 不过这些个人也都没走,几位太监说要跟着魏昭一道儿回去,太子出宫,没个体己人照顾可不行。 至于魏昭……他自然是留下来。 别真当他是来传旨的? 他可是当朝太子,平日里哪是这么容易就能出宫?这次特意求了父皇来给赵家传旨还不是为了顺道参加婚礼,然后等婚礼结束了好逮长生回宫去。 而长生……打从看见魏昭来府上就跑没影儿了。 好容易放几天假,他还不想这么快就回去。 对此,长生怨念颇深:“殿下是魔鬼吗?难得我小舅成婚,多放两天假怎么了,还特意来府上逮,简直无情!” 第三百一十九章 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一开场便是如此, 众人皆知,赵薛两家此番联姻,定然会成为近段时间整个京都百姓议论的焦点。 -- 第619页 等到二人拜了堂, 成了亲,新妇被送进洞房, 赵平安还要赶着去招待贵客。 他今日成亲,动静不小, 前来观礼的不光是往日的亲朋好友,官场上也来了不少的官员 如今他身份与往日不可同日而语,又是陛下面前的红人,不到加冠便以至无品, 是个人都看得出他往后前途无量, 其中包括认识的, 不认识的,借此机会认识一番顺便攀个关系, 日后或许用得上。 总之,不管是出于何种理由, 赵平安总要过去招待。 好在老帝师也来了, 比起赵平安来说, 老帝师的地位更上一层楼, 大家伙都想着在老帝师跟前露个脸, 反倒是减轻了赵平安不少的麻烦。加之老帝师如今年纪大了,其他人也不敢随意灌他的酒,官场上的应酬大可以交给他,但其他的亲眷就比方说,王大人鸟爷高家姜家方家等等,还得他一一应付。 等到赵平安回到新房, 已是入了夜,新娘子已经在新房里等候多时。 此时,被红盖头遮住头脸的新娘子听见门口吱呀一声响,料想是赵平安回来了。 不多时,一阵酒风拂过,内帘被撩起,白面书生样的少年郎探了个头进了屋,那张红扑扑的小脸颊,一看便知今晚喝的不少。 赵平安走进时,新娘正端坐在床边,虽然距离两人拜堂后已过了许久,但她腰背仍旧挺的极直。 见状,赵平安勾唇一笑,还以为她是紧张,便自顾说道:“薛小姐……不,此时该唤娘子了。” “紧张吗?”赵平安问。 新娘摇摇头,带动着头上的红盖头也跟着晃动,但动作却是极轻的。 赵平安点点头:“不紧张便好。” 不愧是薛府出来的姑娘,将门虎女,胆子就是比一般女子要大些,既然新娘不紧张,索性挑了盖头,两人坦诚相见,不然一直隔着个盖头,恐怕两人都会不习惯。 说着,他也不含糊,从桌上拿起喜称,慢慢挑起盖头,一点一点……就好像剥鸡蛋壳一般。 只见佳人面容细腻白净,朱唇紧闭,微垂着的头自上而下看去,琼鼻挺立,双目微微阖着。 至于身姿,自是不必说的,他老早便知他这新娘是个各方面都精致的玉人。 可是,尽管之前就曾见过一面,如今再看依旧觉得精致非凡,就好像画上飞出来的小仙女一般,落在他身前。 新娘抬着精致看向赵平安,毫不露怯,倒是叫赵平安红起了脸。 真是一种新奇的体验。 他这两辈子,还是头一回看一个女子看到脸红心跳。 他以前就知道姜鱼林和薛祁长的好看,非比寻常的好看,但再好看也是个男的,赵平安尽管欣赏,却生不起这种心理和生理上的爱慕之心。 但眼前这位不同,不光是女子,更是他过了门儿拜过堂正经媳妇儿。 想着女孩子都喜欢夸赞,赵平安毫不吝啬,也毫不避讳的夸奖:“早就知你与你表哥薛祁长的像一个模子刻出来一般,但没想到会这般相像,你们兄妹二人,生的都是极好看的。” 果然,新娘听后,微微一笑,羞涩的垂头,轻轻“嗯”了一声,音色低沉如水,煞是好听。 只可惜出声太短。 但新娘子的这表现却叫赵平安来了兴致,便接着道:“只可惜他今日有事,本来还说晚上会过来,不过为夫瞧着,这会儿宴会都快结束了也没见到他的影子,只怕是有事耽搁,今日估计是来不成了。” “她已经来了。”新娘沉着嗓子解释道。 “什么时候?”赵平安好奇的问。 “一直。” 她一直在。 “那为夫怎么没见着人?” 但这一问后新娘却没再开口,于是,赵平安也没在这个话题上多说。 先前提起薛祁不过是想叫她放松些,提及熟悉的人总能够迅速使人熟悉,眼下却是不必了。 但小情话还是必不可少的。 “娘子今日有些怪。”赵平安忽然说道。 “怪?” “嗯,怪……怪好看的。” 薛祁“……” “对了,娘子是不是每晚都熬夜?” 新娘子歪头,不知为何有此一问,紧接着便听赵平安笑着道:“不然我怎么会每个梦里都有你?” 薛祁“……” “娘子是哪里人?” 新娘子面色一紧,还当他是知道了什么,还想着要不要回一句“薛家庄”,但没等他回答赵平安便油腔滑调的抢答道:“娘子是为夫的心上人。” 薛祁“……” 但这还不算完。 “你知道我姓什么吗?” “赵。”新娘轻声道。 “那是以前,自从遇上你,我就幸福了。” 薛祁“……” 赵平安观察着新娘子的脸色,想着前世看过的这些油腻腻的段子,还别说,放在这一世还挺好使,起码活跃气氛比啥都强。 主要是新鲜。 “之前在玄武大街见过娘子一面,马车中匆匆一瞥便再难忘怀,知道你应当就是薛祁说过的那个妹妹,便连忙去提了亲,如今一看,果然是你。” “当日一见倾心,不曾想,今日再见,仍旧觉得惊艳。” “得此佳人,夫复何求,娘子,为夫很是知足。” …… 一连串情话跟不要钱似的从赵平安口中吐出,他是想着,反正眼前这位是他老婆,别说是夸,就是搂着亲上两口旁人也管不着。 -- 第620页 更别说,今晚还是他们二人的洞房火烛夜。 果然,这小情话一说,新娘子笑容更甚,赵平安也跟着乐,笑得极为开怀,只当是自己这几句说得新娘心花怒放。 但下一秒,便见新娘子骤然抬起了头。 此时新娘,尽管嘴上在笑,但眼中却透着冷意,寒的彻人,只见她直勾勾的看着赵平安的眼睛,极清冷的吐出一句:“平安,你从前都是这么骗小姑娘的?” 这等油腔滑调,可不像平日里清心寡欲赵平安的做派,她自然心有疑窦。 莫不是瞒着她招惹了旁人? 思及此,新娘子面色一冷,心中已是不爽。 而听到这话,赵平安脸上的笑容顿时一滞,复尔变得惊恐起来。 这模样,这音色…… “你是薛祁?”赵平安惊呼。 先前新娘要么是羞羞答答的笑,要么偶尔才回上那么三两个字,再加上装扮后的模样,这才没叫他瞧出来。 但如今她脸色一变,语气一转,再加上这熟悉的腔调,自然而然的调侃,赵平安哪里还敢怀疑。 眼前这位红衣新娘,除了薛祁之外,还能有谁? 还会有谁? 回复赵平安的是薛祁的莞尔一笑,不变的是,她目中依然泛着冷意。 赵平安吓得后退一步,尽量维持表面的镇静,很是直白的开口问道:“你没事儿扮成我媳妇儿做什么?” 薛祁起身,舒展双臂,正红绣金丝的广袖婚服尽数敞开,往日的霸气丝毫不因这身红衣而掩盖,反而相得益彰。 红色,总是比旁的眼色显得热烈。 “不是扮成你媳妇儿,我就是你媳妇儿。” 薛祁如实答道,而后继续说:“赵平安,你还没发现吗?从始至终,薛家根本就没有什么远房小姐,一直是我,从始至终……都只有我薛祁一人。” “你惊不惊喜,意不意外?”薛祁挑眉,故意说道。 赵平安“……” 我意外你奶奶个腿儿。 任谁都知道,惊喜跟惊吓还是有区别的。 原本薛祁是想趁这个机会挑明自己的女子身份,但一想起赵平安刚才油嘴滑舌的样子,想着这些话他从前或许对着旁的女子说过,薛祁就觉得心中不爽…… 特别不爽。 不给他个教训,吓他一回,薛祁总觉得少了点什么,这才造就了此时的局面。 赵平安自然是不知他刚才的好心倒是叫新娘子产生了误会,脸色当时就是一黑。 尤其是看着眼前这张精致而又嚣张的面孔,他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火气顿时就上来了。 先前沈煜开玩笑说薛祁会扮成女儿家嫁他,他还不信,如今这情形,似乎真应了他那晚的酒后之言。 “婚姻是何等大事,岂能如此玩笑?薛祁,你今日此举是不是过分了些。”赵平安怒道。 “或许是过分了点,但却不是同你玩笑,最起码,对于嫁给你这件事我是认真的。” “认真到连婚姻大事都可以玩笑?” 赵平安满面怒容的吼道,说着,又往前走了一步,脸上带着火气,火气中夹着苦笑。 “不是玩笑”,薛祁看着他,认真道:“不说我待你如何,只说时瑞提醒过你这么多次,你就该看出来我对你的心意了。” 听到这里,赵平安眉头一皱,越发觉得不对。 薛祁这意思是……喜欢他? 他倒是没有什么歧视,在这方面他觉得自己还算是走在时尚的前沿。 可薛祁是个男的啊!扮成女的嫁给他,这不是胡闹吗? 他没有歧视不代表他能够接受自己被掰弯,自己被迫断袖…… 呸呸呸!他压根儿就不是断袖…… 好吧!薛祁人是挺不错,他之前也的确是说过想找个薛祁这样的媳妇儿,但这有个前提,女的,活的,下雨知道往家跑的。 别的暂且不提,起码性别上得卡死了,不能是男的,也不能是半男半女的。 可现在是什么情况?洞房花烛夜啊兄弟们,高高兴兴的挑开新娘子的盖头,你现在告诉我辛辛苦苦娶回家的是个男媳妇儿,这是不是有点扯乎皮了。 简直是离了大谱。 第三百二十章 休不休妻 薛祁不知他心里的想法, 也不管这些,只是看着他,从始至终也没有离开他那双眼睛。 “海盗劫持, 你我生死之交;国子监内,你我同窗之谊;北疆战场, 你我并肩作战。赵平安,你待我如何, 我待你又如何?在这一点上,我不信你是瞎子。” 说着,薛祁往前行进一步,紧紧盯着他, 接着道:“若非是对你有情, 这些年怎会书信不断?若非是对你有情, 你的一举一动我又怎会叫人时时关注?若非是对你有情,我又何必凭空捏造一个莫须有的表妹出来?” 说到这里, 薛祁痴痴的笑了,似乎也觉得自己从前所作的太过明显, 也只有赵平安这个傻子才被蒙在鼓里。 就这, 她这般派人盯着, 这小兔崽子还有机会跟别的女子油嘴滑舌, 哄别的女人开心。 她怎能不气? 但在这场追逐的游戏中, 赵平安听着薛祁一句一句的真情吐露,不知为何,有点震撼,还有点……感动。 就是感动。 赵平安老脸一红,一手抬起,不禁挠了挠头。 -- 第621页 原来, 这世上还有人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对他这般上心……还怪……怪叫人不好意思的。 嗯!不对,他这想法有些歪曲,这个时候想这个是不是有点不对劲。 苍天可鉴,今日这番局面属实不是他想看到的。 赵平安心里挣扎的不行,仿佛在薛祁口中,负了他的人是他赵平安一般。 他是真冤枉! 赵平安不禁告诉自己,这是不对的,他就算没谈过恋爱,但起码知道自己是个直男,笔直笔直的直男。 好吧!这件事他从前不知道,但他现在知道了。 所以越想赵平安就越觉得不对劲,明明是他被骗,被骗的对一个莫须有的薛小姐动了心,如今突然告诉他压根儿没有什么薛小姐,他难道不该委屈? 娶了个男媳妇儿,明明吃亏的是他,马上要沦为笑柄的也是他,这会儿薛祁在抱怨什么? 赵平安回过神来,扯了扯嘴角,抬了抬眼皮,心道:对啊!错的人又不是他,薛祁凭什么委屈? 在赵平安看来,被诓了办婚礼的是他,在这件事情中,最应该委屈的……难道不该是他吗? 思及此,赵平安微抬起头,直直的盯着她道:“薛祁,你是不是忘了,就这件事而言,似乎我才是最委屈的那个,从头到尾,你把我当个傻子似的放在掌心里玩弄,可有想过我愿不愿意?” “所以啊!我在算计你,我在图谋你。”对此,薛祁直言不讳,就好像这件事与她无关一般。 “你还好意思说。”赵平安气道:“你当我是陷阱里的野猪,被瞄准的猎物,还是待宰的牛羊?兄弟你搞清楚,我是个人,我是个人啊!你就不怕……就不怕咱们俩的兄弟情谊会因为你所做的这件事就此断绝吗?” 薛祁:“其实,做不成兄弟也可以做夫妻,我是不介意的。” 赵平安“……” 夫妻个鬼啊!两个男人,这算是夫妻吗?一男一女,这是夫夫好不好? 万幸他这会儿没有喝水,不然真的会被薛祁这句话气的喷出来。 不过更气的还在后头。 只见薛祁切了他一眼,浑然不觉的道:“机会从来都是留给有准备的人,我从未当你是待宰的猪牛羊,但目前看来,你们的下场似乎的确有些相似。” 赵平安“……”你特么也知道自己干了什么。 “我谢谢你啊!”赵平安故意损她道。 “不用客气。”薛祁点头:“应该做的。” 赵平安白了她一眼,亏她还有脸说。 还有,不客气个鬼啊!他刚刚是那意思吗?真假话听不出来啊! 薛祁却没想这么多:“总之,你愿意也好,不愿意也好,甚至你嫌我下作也行,这都不妨碍我算计你。你只需要知道,不是谁都值得我倾心相待?但你值得……” 只有他,唯有他。 “说起来,我薛祁长这么大,头一回对一个人这般上心。”说到这里,薛祁看着他,幽幽道:“你觉得,我会让你从我手边溜走?” 赵平安“……” 这人是个崽种啊! 越想,越听,赵平安就越觉得不安和后怕。 薛祁这个崽种,到底是从多久以前就开始算计他的? 口口声声说不拿他当陷阱里的野猪,被瞄准的猎物,待宰的牛羊,但他干出来的事跟那些猎人屠户又有什么区别? 到头来,被剥光了皮吞吃下肚的还不都是他吗? 赵平安逃了,慌慌张张地逃出了屋子,他不知道对于这个人还能用什么办法。 似乎摆在他面前的只有接受和跑路这两条路。 所以,他选择逃跑,起码先找个人商量商量,稳定一下自己的情绪,但思来想去,赵平安也只想到一个人。 姜鱼林自然是不合适的,沈煜也不成,只有时瑞。 从快散席的人群中揪走了一个时瑞,对于路上遇到的各路人马的恭喜,赵平安一直黑了脸,默默的表示接受,除此之外,他好像没有别的办法,总不能将这事儿挑明了说。 等到了一处无人之地,远远的,赵平安就吩咐了府上的下人,不许人过来。 揪着时瑞在一处墙角蹲下,赵平安缓了许久,到头来还是时瑞先开的口。 “出什么事了?” “薛祁……” 时瑞凉凉的道:“怎么?他扮成我媳妇儿嫁给你了?” 赵平安一听这话,一脸惊慌的扭过头,看着他似乎在说,你怎么知道? 时瑞只看他这脸色就知道他猜测的果然不错:“早就告诉过你,薛祁这个人对你没安好心,你偏不信,这下好了,他直接登堂入室,看你怎么办?” 赵平安捂着脑袋,苦着脸,整个人都快要哭了:“我知道我之前是脑子短路了才信了他的邪,不过事情都闹到这份上了,你就别讽刺我了。” “现在知道后悔了?” “现在知道有什么用?刚才他跟我说了那么一堆,你不知道,薛祁这个魔鬼,他一直在算计我,我一想到有人算计我算计了那么久就觉得此生无望,时瑞,他真的好可怕啊!” 听到这话,时瑞偏过头,由衷地看了他一眼,似乎也觉得赵平安此时的处境有些可怜,便伸出一条胳膊轻轻,拍了拍他,安慰道:“你还好,直到如今才知道,我可是两年前就发觉了,所以这两年我是如何殚精竭虑你明白了吧!” -- 第622页 “那还真是苦了你了。”赵平安可怜道。 “没你苦,毕竟你才是受害者。”两相对比,时瑞还是觉得他更可怜。 赵平安“……” 这么一说,他忽然觉得自己更惨了怎么办? “谁知道他这么恐怖,婚姻大事也敢拿来开玩笑,我现在纠结都快死了,时瑞,我该怎么办啊?” “要不……休妻?”时瑞望着他,试探道。 “刚过门儿就休妻?不合适吧!”赵平安很是纠结。 “那就不休。” “不休?他一个男的,我也是男的,总不能真让我娶了他。” “那还是休吧!”时瑞道。 “以七出里的什么罪名?”赵平安有些为难。 “还罪名?他一个男的这么设计你,你还好意思问罪名?没叫他身败名裂已经是好的了。” 时瑞推己及人,换了个人这么设计他,他只怕会做的更狠,也就赵平安犹豫不决? 难怪被坑的这么惨。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百因必有果,你的报应就是我? 赵平安的确没那么狠心,即便知道薛祁算计他,他也不想叫两人闹的太僵:“总要顾及从前的情分。” “凡事不可两全,既然你要顾及情分,那怎么不直接陪他睡一觉,兴许他睡完了觉得不是那么一回事就后悔了呢!”时瑞两手环臂,凉凉说道。 不过,一听这话,赵平安顿时黑了脸:“狗时瑞,这种话你也说得出口,怎么不是你陪他睡?” “那是你媳妇儿,又不是我媳妇儿……”时瑞小声哼哼。 他上次倒是自荐过,奈何人家薛将军一心向着平安,声称是看不上他,不同意…… 一想到这,时瑞就恨得牙痒痒,觉得很没面子。 “反正如今就两条路,要么休妻,要么你回去□□,别想着有什么好办法,真要有什么好办法你也不至于出来找我问,你自己刚才在屋里就能解决了。” 赵平安想想,这话说的倒也是。 但一想到刚刚与薛祁的对话,听着他那些个真情实感,再配上那么张天仙似的面容,他是真怕自己把持不住…… “要不,你陪我过去。”赵平安道。 时瑞摇摇头,别的事倒也罢了,但这件事他可不敢答应:“不是我不想陪你,只是薛祁那身手你也知道,别说咱俩,就算带上你府上所有家丁恐怕都打不过,就别祸害我了。” 赵平安虽然知道他说的是对的,但还是忍不住白了他一眼:“说好的同甘共苦,好你个时瑞,这种话你也说得出口。” “起码他只会馋你身子,不会对你动手,但我身子弱,不抗揍”,说到这里,时瑞抿着唇,大义凛然的道:“所以啊!平安,今晚就委屈你以身饲虎了。” “你是真不怕我出事儿。”赵平安幽幽道。 时瑞拍拍胸脯:“放心,我带人在外头守着,有事儿就闯进去,不过我不能离的太近,否则容易被发现。” “倒也是。” “所以到时候真有情况你记得砸碎个瓶子,弄点动静出来,我才好带人进去。” “知道了。” 等到赵平安战战兢兢的回了新房,薛祁正已经卸了头上的钗环。 抛开那精致的面容不谈,此时,她一头乌黑的长发正柔顺的披散在身后,又因着之前被盘起,还一绺一绺的打着卷,看得赵平安又是一愣,仿佛回到了前世一般。 他忽然想起从前网上有人问,想找个什么样的女朋友,有人答说,要大波浪长头发的。 嗯!大波浪长头发,他清楚的记得,这是三个条件。 大波、浪、长头发…… 想到这,赵平安就又是叹了口气,若非眼前坐着的是个男子,他一准儿高兴的乐开了花。 可即便是男子,薛祁眼下这造型也是深深勾动了赵平安的心弦。 不对!这个想法有点弯。 思及此,赵平安一拍脑门,自言自语的小声嘟囔:“都怪今晚喝了太多酒,不然不能晕头至此。” 说这话时,他倒是忘了自己刚才是怎么从人群中精准的找到时瑞,又是如何精准的带他去找个无人之地商讨的。 而这会儿,坐在桌子持着杯子喝茶的薛祁听见门帘撩起,赵平安走进,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是凉凉问了一句:“回来了?” 赵平安摸摸鼻子,站立难当的回了声:“嗯”,紧接着,薛祁就不说话了。 两人相顾无言。 还是赵平安开的口:“咱们就真的不能回到从前?” 薛祁瞥了他一眼,讥讽道:“回到哪个从前?难道是那个你还能当我是好兄弟,我还当你是好战友的从前?” 开什么玩笑? 赵平安刚要“嗯”,就听薛祁“啪”一声摔了杯子,满面怒容的看着他,冷冷道:“好容易在你毫无防备的时候算计了你,你觉得我会傻到让你对我有了防备还能成功算计你一回?我可没自大到把你这个状元郎当傻子的程度。” 赵平安“……” 不能就不能,凶什么凶? 不过这话里的意思太明显,连他自己都不好告诉自己还有戏,但没等他来了赵平安开口说话,时瑞带人撞了门就进来了。 “平安,没事吧!”时瑞急着道。 刚才他带了人在外头不远处守着,提前说好了有事摔东西,这会儿听了动静自然要进闯来。 -- 第623页 原先还想着屋里头是不是正在发生一场“强人索男”的大战,而他就是那个阻止恶人的正义之士,结果一进来,就见两人剑弩拔张的站着。 赵平安一脸懵逼,而薛祁的那张脸,就好像要吃了他一般。 好俊俏的女子……呸!是男子,不过就像赵平安说的那样,真的……好可怕。 时瑞咬咬牙,为了兄弟,他豁出去了。 赵平安看着时瑞急吼吼的一张脸,再看看冷脸盯着他的薛祁,顿感不安,总觉得薛祁会暴起伤人一般,对此,他只能连忙招呼时瑞叫他出去。 刚才薛祁那杯子摔的出乎意料,才叫他忘了这事儿,如今时瑞进来他才想起来这一出,但当着薛祁的面,他也只能叮嘱时瑞,让他先回去。 等到时瑞带着人出了门,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这场面比刚才更显得尴尬。 赵平安试探的提了一句:“其实……强扭的瓜不甜。” 薛祁侧着头,不以为意,一边解下耳上的坠子,一边道:“甜不甜我不知道,但只要把瓜扭下来,我就高兴。” 说着,她还朝赵平安勾唇一笑。 赵平安看着她那张勾人的脸,不禁咽了口唾沫,目光又忍不住看向她耳朵上正流血的耳洞,心想这就是旁人口中所谓的:临上轿扎耳眼子。 流血的耳朵有多疼他不知道,但对于薛祁要进他们赵家门儿的心,却不再有丝毫的怀疑。 如今这个世界,除了北边那些个外族,哪有男子扎耳洞的? 薛祁这个崽种,是真不怕旁人日后把他误会成女子。 “你就没考虑过瓜的想法?万一它不愿意让你吃呢?” “我只知道,我看上的瓜,即便我吃不到嘴,旁人也别想吃到嘴。” 赵平安“……” 他以瓜来比喻自己,却没想到偷瓜的人这般霸道。 这一局,是他完败。 赵平安叹了口气:“你应该知道,我不是瓜,我也不是什么东西。” 他是个人!一个堂堂正正的人!即便是没了选择,即便是一直独身,也不至于委身于一个男子。 薛祁放下手中的耳坠,顺着他的话接着道:“我知道你不是你不是什么东西,也没把你当成什么东西……” 说完这句,薛祁蹙起了眉,总觉得哪里不对。 不光是她,赵平安也觉得不对劲。 刚不是还在说瓜吗,怎么又扯到了他是什么东西,但仔细想想,这话好像还是他先说的。 失策。 赵平安尴尬的摸摸鼻子,不过看着薛祁也有点懵,顿时就觉得有些好笑。 他向前几步,走到薛祁跟前,掏了块帕子出来,轻轻替她拭去耳上的耳珠,薛祁动也没动,直等着他的动作。 赵平安不知薛祁会不会疼,也没去问,因为他知道,经历过沙场的人不会受不住这点子疼。 附在她耳边,赵平安轻声道:“为了我做这种事,值得吗?” 薛祁嘴皮翻动之间,话已说出了口。 “只要是你,就值得。” 不过下一秒,她就觉得上半身的某处被一滚烫的大手覆盖,紧接着,赵平安的第二个问题也跟着被问了出来。 “为了扮女人,在胸口塞馒头也值得?” 第三百二十一章 昨晚不温柔的到底是谁…… 薛祁咽了口唾沫。 赵平安亦是如此。 馒头也好, 布料也好,前世所见的各种胶体也好,他能够想象到的这个时代会有的材料都不会有这种柔软的触感。 那么, 只可能薛祁这个人……她本身就是女子。 赵平安有些傻眼:“你是……女的?” “嗯!” 事实上,当这句话问出口时赵平安就已觉得不对劲了。 从前, 他的确无数次的想过,薛祁要是女子就好了, 他要真是女子,说什么他都得娶回家当媳妇儿。但这些他也只敢在心里想想罢了。 就薛祁以往的行事作风,还有比男子都干脆利落的做派,哪里有女子的柔婉? 尤其是在这个不管男女都是长发飘飘的时代, 女生男相, 男生女相真的太过常见。 不是他替自己狡辩, 有些男子长的真的比女子好看,他之前就遇到过不少, 为此,他还特意盯着人家耳朵去瞅, 就想着万一真像电视上说得那样, 叫他碰上了呢! 然而, 别说耳洞, 连个耳屎都寻不见。 所以久而久之他也就放弃了, 爱咋咋地吧!扮不扮男人都不如他读书重要,爱谁谁。 几项综合起来,这也就导致了他后来对薛祁没有丝毫的怀疑,乃至今日看见她换回了女装也没有疑心。 此时,赵平安不知自己的手在人家身上覆了多久,直到薛祁幽幽的一句:“换做旁人, 你现在已经死透了”,才把他唤了回来。 想想薛祁往日的作风,手起刀落的利落劲儿,赵平安冒了一头冷汗。 还别说,要不是今日出手的是他,换作旁人,这个举动足够让他这十几年的辛苦就此作罢。 赵平安把手放了下来,随即薛祁也跟着松了一口气,很显然,刚刚她也是紧张的。 “抱歉,我不知道……”话说到一半,赵平安挠了挠自己后脑勺,不敢看她,羞道:“不过这么重要的事,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叫我好一番误会。” -- 第624页 薛祁只道:“忘了。” “这种事也是能忘的?” “你很在意?” “当然在意。” “哦!不过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你刚才是不是去找时瑞说了什么?” 赵平安退后一步,面色不改,当机立断的撒谎道:“没有。” 休妻的事儿他肯定不会说的。 薛祁眯起了眼:“难道不是谋划着怎么休妻?” “你跟踪我?” “这不是带了脑子都想得到的事吗?” 赵平安“……” 他一开始确实没想到这层,还是得时瑞提醒才反应过来,难道是他脑子不好使? 薛祁叹了口气,伸出一只手覆在他脸上,满眼神情:“赵平安,你不知道自己不擅长撒谎吗?什么事都摆在脸上,就你这种性格,怎么在官场上打拼?” 赵平安倒没想过这个问题,毕竟这些都是他师傅需要考虑的,他只需要做好自己的事情就足够了。 迎合千万人都不如拍好他师傅一人的马屁,这个内情他要怎么跟薛祁解释? 但薛祁要的却不是他的解释,只是接着道:“幸好有我这个贤内助,娶了我,你省了多少事……对吧!” “也是哦!” “你知道就好。” 薛祁放下了手掌,转而走向屋里何处摆放的龙凤红烛跟前,一根根吹灭,只留了两支离得最远的蜡烛,亮度低的可怕,尤其是到了他们跟前,只凭烛光很难将光和热传递。 昏暗的环境下,将将能看得清家具的摆放位置,和依稀两道人影的轮廓。 赵平安还想着她这是要做什么,下一刻便见薛祁迈着步子踱步到他跟前,扯着他腰上的带子轻拽着他走到红帐前,赵平安也是顺势而为。 屋内两道人影绰绰,只听薛祁轻笑道:“相公,春宵苦短,不如早点歇下吧!” 赵平安咽了口唾沫,心花怒放的应了声:“哎!” 屋外月明星稀,离得老远都能看见远房的天乌云涌动,仿佛下一刻,老天爷就要施一场倾盆大雨。 屋内红烛帐暖,离着喜帐老远处,仅剩的两道烛火肆意跳跃,随着火焰燃烧,偶尔传出几声“噼啪”声,这声响此起彼伏…… 红烛愈燃愈烈,火光交织。 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先是右边的火势雄起,而后又被左侧的红烛压制,西风压倒东风,很是持续了一阵子。 随着左侧红烛的一声喟叹,不多久,两方此消彼长,西风也渐渐来了兴致,似乎是在较量谁的火光更甚一般。 “要不要把蜡烛灭了?” “不管它,继续烧。” 可蜡烛就是蜡烛,长夜漫漫,再怎么也禁不住整夜的燃烧。 随着红彤彤作半透明状的蜡液滴落,顺着蜡烛的烛身顺流而下,烛光也开始减弱。 待到两根蜡烛全部燃尽,婚房角落里,只留下两滩干涸的烛痕,似乎在邀功,又似乎在炫耀。 看,昨夜我燃烧了。 看,昨夜我将自己烧尽了。 …… 第二日子一早,两人醒的都比往日晚了许多,不过昨夜何事,众人懂的都懂,便没人去催他们早起。 赵平安昨晚耕耘了大半夜,一早爬起来没站稳,直接碰到了床角上,磕伤了左腿的膝盖,尽管如今看着没怎样,但听着磕碰时的响声,想来到了晚上便会青紫。 薛祁帮他看过,虽然没有大碍,但走起路来还有些一瘸一拐,赵平安寻思着也没破皮,估计也就是疼个一两日的,便没太在意。 因为薛祁还要梳洗,妆扮,故是赵平安先出的屋,不过他才刚出了门,就瞧见了在十丈远处站着的时瑞。 脸色发白,眼下青黑,赵平安一看就知他此时状态不好,便一瘸一拐的走上前去,关切道:“时瑞,你这是怎么了?黑眼袋都要出来了,昨晚没睡好觉?” 只见时瑞先是一脸怨念的表达了自己的委屈,为了赵平安,他昨晚一直坚守在岗位上,一刻都不曾离开过,就怕里头出了什么事。 一整夜啊!他是一刻都没合眼。 他容易吗他? 结果这俩人愣是没出来一个,且有了昨晚的事情,他也不敢随便进去,只能在此处等候,就跟等在产妇外头的家属一般,令人焦躁不已。 赵平安歉意的看着他,连声致歉,他昨晚只顾着翻云覆雨,哪里还记得跟时瑞的约定? 总之,问题是出在他头上,他认。 “不提这个了,你昨晚跟薛祁怎么说的,怎么一整夜你们俩都没出来?”时瑞担心的问道。 听他这么一问,赵平安顿时老脸一红,不知道该怎么回。早上他跟薛祁商量过,对于薛祁的身份如今还是需要保密,平日里只当是薛家小姐不爱出门,这样的话也不会耽搁她自己的事。 所以这事儿解释起来就比较复杂,赵平安只能说两人是暂时达成和解。 时瑞一开始也没想太多,还一腔怨念的抱怨着赵平安重色轻友,也不出来告诉他一声,让他在外头苦等,被蚊子叮了一身头一脸的包。 不过他这一腔怨念在看见赵平安一瘸一拐的走路时就全部转变成了一腔怒火。 只见时瑞一脸郑重的揽着赵平安的双臂,很是慎重的问他:“平安,你实话告诉我,他是不是对你……对你那啥了?” -- 第625页 说这话的时候,他也很是纠结,但这话他必须问,他得守卫他兄弟的贞—操。 他这话一问出口,却只见赵平安涨红了一张脸,侧过头去,不敢直视时瑞的眼睛:“没……没有。” 这话自然不是实话,昨晚别说那啥,总之该嫌做的一个都不缺。 他脸红自然是羞的,但看在时瑞的眼中,这种回复就是欲盖弥彰,这就是在替薛祁那个施暴者遮掩罪行。 他就说嘛!薛祁那个崽种费尽心思设了这么一个局,怎么可能什么都不干? 而且看平安这表现,是打算把这事儿全扛下来…… 思及此,时瑞捂着心口,不免有些心痛。 他知道赵平安为何如此,任谁被一个男子……那个啥了,恐怕也不敢轻易承认,但他们是兄弟,他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好兄弟任人玩弄。 他时瑞,不允许…… 知道赵平安不会承认,时瑞便没想着从他身上套话,只是敷衍了事,权当是信了他的鬼话,就当自己什么都不知道一般。 等把赵平安糊弄去了正厅,时瑞看着他假装的笑脸,假装的开心,再看着他继续一瘸一拐的前行,时瑞此时的心情很是沉重。 他到底是选择一个人扛下了所有。 如若先前不知道他的想法也便罢了,但如今知道,那时瑞更是觉得,这种苦不能全让赵平安一个人背。 此事要从根本上解决问题,光靠在赵平安身上想办法怕是不行,时瑞想了许久,只好神色复杂的继续在此处守候,等着薛祁出来。 良久,当盯了一夜的房门“嘎吱”一声响动,时瑞看着十丈外身穿红衣,盘起长发,头戴钗环,做女子装扮的薛祁走出了房门。 好吧!就外表而言,包括就各方面条件而言,在时瑞看来薛祁都是个极好的良配。 前提是,被他盯上的不是他兄弟…… 看着面容熟悉的薛将军神情餍足的走出屋,时瑞面色一紧,心道:果然。 昨晚,到底还是出事了。 等到薛祁也瞧见了他,毫不掩饰,眉头当即就是一皱:“你怎么还在这?” 时瑞怒道:“我在这你都这般霸道,我若是不在,你岂不是要将平安吃干抹净才算?” “呵!”薛祁嗤笑一声,不以为意:“你在与不在,都不影响我对他如何,不过你这么老来搅和,会让我觉得碍眼,非常碍眼。” “碍眼你可以不看。” “你再说一遍……”薛祁冷面威胁道。 她毕竟是上过战场的,与时瑞这样的世家公子文弱书生,自有一股天然的血性压制,时瑞尽管心生退意,却只能驻足在此。 既然要谈,他就不能退毫分。 “你就会吓唬我,有本事干点人干的事儿啊!这不比把时间耗在赵平安身上强?”时瑞道。 薛祁瞪了他一眼,对他说的这话很是不爽,言语间更是毫不客气:“你给我滚一边儿去,说过了此事与你无关,你三番五次来搅和,真不怕惹急了我,害了时家?” 时瑞知道自己在薛祁跟前没什么话语权,家世,背景,实力,他通通敌不过,如若薛祁坚持,他其实阻止不了。 看来,只能换一种方式了…… 只听时瑞嗫嚅道:“别的我且不管,只是有一条……。” “哪一条?” “你……你下次能不能对他温柔点?他都被你弄伤了。” 薛祁“???” 平安伤了是不小心,跟她有什么关系?这也能赖到她头上? 还有,温柔?这跟温柔又有什么关系? 等到时瑞稍作解释,薛祁就更是无语。 笑死,昨晚不温柔的到底是谁? 第三百二十二章 旁的地儿我也挺喜欢的…… “他是怎么伤的你该去问他, 怪我做甚?” “要不是你非要勉强……他能受伤?”一提起这事儿时瑞就气:“好歹他也是第一次,你怎么能这么丧尽天良。” 听到这话,薛祁白了他一眼, 懒得搭理他:“随你怎么想。” 说完,她便沉着脸, 甩袖离去,新婚第二日照例要给公婆敬茶, 她才没这个闲心在这里跟时瑞掰扯这种事。 无聊。 赵平安的生身父母十几年前就辞了世,虽然奉茶敬香都是必要流程,但考虑到他一直是在姜家养着,受了姜家不少的照料, 与父母也差不多了, 所以大房二房和老太太也都是需要拜见的。 当然, 这中途还有一则小插曲,因着薛祁从前跟姜鱼林也是熟识的, 新娘昨日蒙了盖头,真人不露相, 导致两人压根没撞面, 所以此时见她时, 姜鱼林也是极其意外。 赵平安观察众人神色观察的仔细, 见姜鱼林神色有异, 当即就明白了缘由,就怕他说漏了什么,连忙走到他跟前悄悄附在他耳边解释。 尽管心中震惊,姜鱼林还是表示理解,女扮男装十来年,说没有自己的难处是不可能的。 而且, 姜家其余人倒也罢了,即便如今会在京都待上那么几日,但总是要回郡里的,瞒得住,可姜鱼林如今也留京,一来二去的,这秘密定是瞒不住,他只能如实告知。 姜鱼林听得有趣。 想想看,昨日还是人前显贵的薛大将军今日就变成了他的弟媳,男儿郎转眼就变成了女娇娥,多是一件有意思的事。 -- 第626页 姜鱼林越想越觉得这事邪门儿,不自觉多看了她几眼,薛祁也是大大方方的由着他瞧,面上没有一丝羞怯。 不过是被众人盯着瞧罢了,比起她在军中时,这都是小场面,小场面。 可他这多看两眼却叫二太太上了心,先不说人家小夫妻新婚才第二日,感情正需要磨合,鱼林这个做哥哥的这么直接去盯着人家媳妇儿瞅,这算怎么一回事? 尽管她教孩子没那么多规矩,但男女大防总要注意,尤其是当着赵平安的面,这举动总是不好的。 她也是想明白了,平安和鱼林如今留京,正是需要帮衬,可别因为个女子生了嫌隙。 思及此,二太太就忧心忡忡,虽然她必须承认,平安娶来的这新媳妇儿在相貌上的确是天人之姿,家世上也说得过去,的确是个良配,但鱼林这个做人家哥哥的总得注意一下影响。 在众人没瞧见的地方,二太太悄摸杵了他一下,低声提醒道:“鱼林,别看了,你要是想娶媳妇儿回头娘寻人给你相看个更好的。” “相看什么?”姜鱼林闻言就是一愣,等反应过来后,当即拒绝道:“娘你误会了,这都没有的事。” “别不好意思,要我说你也到年纪了。” 姜鱼林叹了口气,如实道:“真没有。” 二太太见他不承认,只好坦言:“那你一直盯着平安媳妇儿瞅什么?” 闻言,姜鱼林眉心一紧,眼角一跳。 他能说自己只是想瞧瞧这薛将军是如何将自己的女子身份掩盖了这么久,外界竟无一丝风声吗? 平安刚跟他说过要他保密,此时说出去自然是不行,尤其他娘还是个大嘴巴…… 姜鱼林只能寻了个借口敷衍过去,只道:“我就是瞧她身上那身衣裳料子款式不错。” “的确不错,可那是女装。”二太太先是点头,再是皱眉,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忽然神色复杂的看了她儿子几眼,试探的问道:“鱼林,你不会是想穿试试吧!” 说这话时,二太太为自己心里的那个想法还有些慌乱,殊不知,听她这么问的姜鱼林才更是慌乱。 姜鱼林“……” 还怀疑他想穿女装? 他娘倒是真敢想。 但一想起那年京都中秋酬神会后的场面,姜鱼林顿时语塞。 其实,站在他娘的角度上说,有这方面的怀疑似乎也在情理之中…… 到了最后,姜鱼林这边好言好语,好不容易才将二太太的心思掰正了。 至于赵平安和薛祁这边姜家人照旧是给了金银裸子,带着薛祁又认了亲,喊了人,等结束后就是早饭。 早饭毕,赵平安带着薛祁回房,不料路上还碰见了魏昭那小家伙儿。 他盘算着现在这个点儿也算是早的,魏昭总不至于大半夜起身来赵府,很是直白的问道:“别告诉我你昨日没回宫。” 薛祁意外,心道平安何时与太子殿下这般熟稔,私底下说话连声殿下也不唤,但她也没盲目的去接话,想着等会儿回房再说。 魏昭听赵平安这么问,尴尬的笑笑,点了点头:“昨夜在赵哥哥府上歇下了,不过本宫已经叫人回禀过父皇,父皇也答应了。” 就是麻烦些,他在宫外留宿一夜,跟来的侍卫都能把赵府围起来了,但考虑到不引人注意,不少都扮做了便衣。 赵平安倒是没关心这么多,魏昭身份是贵重不错,但到底还是个不大点儿的孩子,君为天的观念还没有深入他心,便随口问了句:“刚刚厅堂早膳时怎么不见殿下。” 魏昭摸摸头,不好意思的道:“我过去了你们拘束,在屋里吃一样的。” 赵平安一想,似乎还真是这样,他不在意不代表姜家其他人不在意,这孩子,的确是有心了。 不过,赵平安刚想夸他善解人意,就听魏昭接着解释了一句:“母后让我出宫当心,不好乱吃东西,只能用些自己带来的食物,所以也不便与你们一同用膳。” 赵平安“……” 这话大可不必。 还不如直接说他们家饭菜可能有毒,不安全。 他与魏昭在院子里聊了几句,魏昭便去寻了长生,他只跟夫子告了一日假,今日还得带着他一块儿回去,不好再耽搁,不过离开前魏昭还不忘提醒了一句:“对了赵哥哥,父皇叫你带着嫂子一块儿进宫面见。” “知道了。” “不过还有一句话,倒不是替谁传的,单纯是我自己想说。” “你且说就是。”赵平安随意道。 只见魏昭神色间高深莫测的看了旁边一直没说话的薛祁一眼,随即又抱着赵平安的脖子,轻声在他耳边说了句话便很快跑开了。 赵平安听完一愣,瞥了自己媳妇儿一眼,转而大笑。 薛祁不知太子说了什么,竟惹的赵平安如此捧腹大笑,还特意去问:“我听太子殿下唤你是哥哥,怎么?你跟太子很熟?” 赵平安玩味的看着她:“你吃醋了?” 薛祁白了他一眼,她闲的没事干吃一个小鬼什么醋? “他刚刚跟你说了什么,我怎么觉得跟我有关系呢?”薛祁问。 “不告诉你。”赵平安高昂的头颅,故意不告诉她。 “快说。” “那是魏昭告诉我的,是我们男人间的秘密,不能告诉你”,说着,赵平安还作怪的看着她,大有一副坐地起价的派头。 -- 第627页 见他不从,还搁这拿架子,薛祁凉凉的看着他,只好威胁道:“赶紧说,不然等会儿你自己去见陛下。” “好嘛!” 赵平安知道薛祁这性子刚烈,向来有话直说,从不拐弯抹角,别说是现下,就算是再过几十年,她这副脾性也改不了,便朝她勾了勾手指。 等到薛祁把头凑过来,赵平安撅嘴抱着她的脸颊偷着亲了一口,在她没恼之前迅速解释了一句:“太子殿下说,我比陛下有福气,娶的媳妇儿比他陛下后宫的妃子们生的都要好看。” 舔了舔唇,赵平安故意闹她:“真刺激。” 薛祁抑住自己想作怪的双手,老脸一红:“好看有什么用?圣人有言:以貌取人,失之子羽,女德中也不会将外表放在首位,皮相这种东西……很重要吗?” “自然重要。” 薛祁歪头看他,想听他会怎么解释,不过,紧接着就听赵平安继续道:“你没见话本子老有这种剧情吗?长的好看的男子去英雄救美,女子不外乎是选择以身相许。可若是换作一个长相丑陋不堪的男子,即便是救了人,送佛送到西,那女子也只会说……” “说什么?” 赵平安看着她,掐着嗓子扮做女声,委屈巴巴的道:“壮士救命之恩,小女子今生无以为报,只好下辈子结草衔环做牛做马也要报答恩公。” 薛祁“……” 有些扯淡,不过平安说得好像还真是这么回事。 赵平安见她认了真,又跟着补了一句:“不过这也都是那等小没良心的才会说的,下辈子,谁知道下辈子会怎样?” 说到这里,赵平安思绪有些飘。 “我不觉得自己还有来世,所以现在只信今生,什么结草衔环,做牛做马,这些都是骗人的鬼话。媳妇儿你瞧瞧那些会办事儿的,即便不能以身相许,起码家里人也知道主动送钱。当然,也有那等没钱的,也可以送些个自己挖来的野菜,做些力所能及的事……” “总之,只要别什么都不做只等着坐享其成我就能接受,甭管人家要不要,起码也该有这个举动,这才是处世之道。” 薛祁听着他讲处世之道,心思却完全不在这上头:“我不管什么处世之道,即便是救,我也是救人的那位,总不会我欠了谁的去。” 她这话说的霸气,但也够有底气。 赵平安想了想:“这话换作旁人来说,我一准儿觉得他是吹牛批,但叫你来说,似乎还真是这么一回事。” 薛祁摇摇头,定定说道:“是也好,不是也罢,这都不重要。” 赵平安傻眼:“那什么重要?” 只见薛祁神色复杂,目光幽幽的看着他,似乎是陷入了某种沉思:“我是在想,原来你只是喜欢我的脸。” 赵平安“……” 这话说的就见外了,不光是脸,其实旁的地儿他也挺喜欢的。 第三百二十三章 风水轮流转 好吧!开句玩笑, 总的来说,他对这个媳妇儿真挺满意的。 并非偏见,只是他对柔柔弱弱的女孩子真的生不出什么爱意, 倒是很欣赏薛祁的行事作风,果断, 坚毅,无论从哪方面来看, 薛祁都很合他心意。 这样的人,他怎会不喜欢? 当然,从前只是欣赏,直到昨日他才知男儿郎不是男儿郎, 是女娇娥, 这样的转变总得给他时间去适应。 不过现下这个蜜月期他也很享受就是了。 “娘子, 你得知道,皮相这东西只是其中一部分的原因。” 薛祁凉凉的看着他道:“编, 你继续编。” “啧啧,我怎么就编了?”赵平安挑了挑眉, 一本正经道:“我且问你, 若是我生的大小眼, 歪嘴巴, 你会在那么多人中挑中了我?” 薛祁“……” 大小眼, 歪嘴巴,这是在为难她? 但她必须承认,倘若赵平安真生得一张歪嘴大小眼,也许……就没有也许了。 薛祁灰头土脸,只得承认:“好像,似乎, 不会。” 赵平安一脸了然的表情看着她,甚至有些得意:“所以啊!你还好意思说我以貌取人,反过来不也是一样的吗?男人女人都一样,若你生的满脸麻子,歪嘴斜眼,就你昨日那番举动,为夫就是豁出去命也万不会便宜了你。” 薛祁皱眉,听着这话总觉得哪里不对:“道理虽然也是那个道理,但听着怎么就这么让人不爽呢?” “不爽就对了,良药苦口利于病,忠言逆耳利于行,你觉得心里不舒服,那是因为我说的是对的。” 薛祁思考了半天也没找到反驳他的机会,抬眼瞧他,说道:“我有个问题。” 赵平安眨眨眼,温温柔柔的道:“宝贝儿你说。” “咦~”薛祁环胸,一阵恶汗:“你好好说话。” 听见这称呼,她胳膊上的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宝贝儿这称呼,好生腻歪。 赵平安还寻思着这称呼怎么了,情侣之间唤一声宝贝儿还不是常有的?但见她接受无能,想着这里的人思想没那么开放,他也只能装模作样的咳了咳:“刚才是有些飘,我收敛点,有什么问题娘子你只管问就是。” “你这张嘴,一直都这么油腔滑调吗?哄女人一套又一套的。” “这是天生的。”赵平安回道:“而且我说的也是对的,皮相若不重要,那些人又为何一个接一个的纳妾?” -- 第628页 “你还想纳妾?” 赵平安不知话题怎么又转到这上头来了,不禁挠了挠头,很是苦恼,但他也顾不得多想,当机立断地摇了头,直言道:“不想,你一个都够我折腾的了。” “真的?”薛祁有些不信,毕竟她身边认识的那些个贵族的确是三妻四妾的往家里娶,她不得不提防着。 好吧!她承认自己占有欲强了些,也从未生过与人共侍一夫的想法。 或许这对赵平安不太公平,毕竟官府条例上都是写明了的,按理来说她也不好说什么,可她就是接受无能。 如果赵平安真的往家里领来一个女子,她不清楚自己会不会做出什么泯灭良知、丧尽天良的事,这话她总得提前说明白的。 但薛祁想着,除了纳妾狎妓和碰别的女人,她对赵平安可以极尽包容。 赵平安似乎是看出她的想法,宽慰一般拍了拍她的手,他是个信奉一夫一妻的人,在这种时候,他知道说什么都不好使,且看日后怎么做就是。 “放心吧!真的假不了。”赵平安委屈的看着她,故意打趣道:“况且,我打不过你,我还不想这么早就英年早逝。” 薛祁“……” 这话,倒也是。 “总之,倘若你日后有什么想法一定记得提前跟我说。”薛祁紧紧攥着他的手,认真说道,神色不可谓不郑重。 “然后提前跟你说了,你再帮我提前准备一副上好的棺材?”赵平安玩笑道。 薛祁皱起那双好看的峨眉,重申道:“我不是在跟你开玩笑。” “我知道”赵平安拍拍她的手,宽慰道:“放心吧,不会有这种可能。” “我是说如果……” “没有如果……” “那假如……” “没有假如……” 薛祁接连几个问题都没问出口,忍不住睁大眼睛,怒瞪他,气道:“你能不能让我把话说完?” 赵平安笑道:“不能。” 薛祁哑口无言,缓了好久才吐出一句:“我忽然后悔当初设计了你。” “黄花菜都凉了,现在后悔是不是晚了点儿?”赵平安不气反笑:“只可惜这世上什么药都有,偏生没有后悔药。” 薛祁“……” 赵平安这得意又犯贱的语气怎么这么欠揍呢? 怎么办? 摊上这么个浑人,她忽然觉得以后的生活没指望了…… 但不知怎的,两人旁的也没做,只是这么斗嘴她也觉得有趣。 等到薛祁就此作罢,赵平安终于松了口气,忍不住擦了擦汗,还好还好,在媳妇儿跟前的这关算是过了。 …… 随后,回房换了身衣裳,两人便要进宫面见陛下,等他们到的时候,魏帝和皇后已经盼他们多时了。 就像赵平安和薛祁有自己的小秘密一般,魏帝魏后亦是如此,结束了简单的慰问过后,皇后带着薛祁去了偏殿,只留下赵平安和魏帝在正殿待着,两两相望。 魏帝看着皇后熟练的带着薛祁离开的背影,心中有疑,便对着赵平安随口说道:“朕瞧着皇后似乎与你这新夫人很是熟稔的样子。” 这话不知是试探还是感慨,赵平安不敢贸然回答,只能扯着嘴角,尴尬的笑笑,心道,都是将门虎女,可不就是认识吗? 但心里虽然这么想,他嘴上也只能说一句:“都是女子,或许两人是一见如故。” 这话回的不偏不倚,但魏帝还是存疑:“即便真像你说的那样,她二人一见如故,可你能否回答一下你这新夫人的这副面容又为何与薛祁薛将军生的一般无二?” “这……” 听陛下这么问,赵平安面露难色。 还是魏帝主动开口:“说实话,你那新夫人是不是薛祁父亲在外头的私生子?” “啊?”赵平安顿时傻了眼,目瞪口呆。 说到这话时,魏帝面上还带了一丝得意,似乎是觉得自己猜测的正是实情。 但听到这个结论的赵平安却觉得离谱,简直离了大谱。 他师傅这么会脑补的吗?不过,除了私生子那一条,他媳妇儿还真是已故的薛大将军的亲生骨肉。 不过不是男的,是女的。 对于陛下的脑补,赵平安十分惆怅,不知是该坦白还是继续隐瞒,与陛下认识的这些年,除了自己两世为人的事情,他从未瞒过他师傅任何事,所以今日有这么一遭他才越想越觉得头疼。 但他这副神情看在魏帝眼中俨然又成了另一层意思,他索性跟自己徒弟挑明了说:“朕原先还想着,薛祁对于你和他那表妹的事为何如此上心,连婚姻大事都是他这个远房表哥来做主。” “按理来说,子女的婚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你二人新婚之日,她父母皆不在,诸多大小事宜都是薛府上下代为打理,对于这一点,你就不觉得反常?” “还有你那新夫人的身份,朕派人去那个薛家村查过,也找人询问过,薛家压根就没什么远房亲戚,至于表妹这一说,更是无稽之谈,根本就没有这一号人……” “之前,朕思虑许久仍旧想不明白,想着难得你自己喜欢,朕也不好太过干涉,即便成亲后你不满意,大不了日后还能纳个自己喜欢的。” “可朕今日一见她才回过头来,如此相似的面容,基本不会出现在毫无血缘关系的两个人身上,更何况你那新夫人生的艳冠绝伦,世间少有,概率更低……” -- 第629页 说到这里,魏帝目光灼灼的看着他,那神情,就好像一只老谋深算的老狐狸。 “若说她是已故薛大将军的子嗣,那以上种种便都能说得通了。” 赵平安“……” 还别说,这番推断真挺有道理的,有理有据,合情合理,简直就好像是亲眼看见过一般。 果然,论吃瓜,他师傅吃起来绝对不弱于人。 要不是他知道内情,恐怕他都要信了他师傅的鬼话。 但由着陛下这么猜测也不行,事情早晚是会败露的,若等到那时,即便是碍着他的缘故,恐怕陛下也不会高兴,甚至对薛祁心生不满。 得不偿失。 赵平安想着,事情果然到了这一步,还好他早有准备,当即便从怀里掏出一卷纸页递到陛下案前。 正是前几日写就的《木兰辞》。 “这是做什么?”魏帝不解。 “师傅先看,徒弟再解释。” “好吧!” 《木兰辞》并不长,很快便能够读完,等到魏帝通读一遍再细读一遍后,已将整个故事刻进了脑海。 魏帝神色复杂:“这是……你写的?” 赵平安歪着头,咕囔道:“算是吧!” 承认是自己作的总有点不要脸的嫌疑,但不承认的话问题会更大,也更麻烦。 反正他不要脸的次数多了,也不差这一回。 思及此,赵平安试探问道:“师傅觉得木兰这人如何?” 魏帝点头便道:“此人大忠、大孝。” 赵平安故意问:“师傅不觉得她胆大包天,肆意妄为,欺君罔上,视朝廷法度于无物?” 说这话的时候,赵平安一直观察着他师傅的神情变幻,等一堆罪名从他嘴里吐出,陛下也忽然变得神色凝重起来。 赵平安心想:完了,看样子他师傅是真不待见花木兰。 而下一刻,魏帝神情复杂的看向了赵平安,转而说道:“胆大包天有,肆意妄为有。甚至欺君罔上,视朝廷法度于无物也有,此等行径,按我大魏律法,几乎每一项罪名几乎都可以治她一个死罪……” 说到这里,魏帝神色哀痛,转而又道:“朕一直觉得,律法是建立在人伦的基础上运作的……可是平安,你何时变得如此不通人情?” “不是,徒儿不是那个意思。”赵平安连忙反驳。 魏帝见他“狡辩”,不禁黯然神伤:“怎么?死罪还不够,难道非要株连九族才行?” “我不是……” “别狡辩,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为官两年,难道你也要像那些泥古不化的老学究似的,一辈子守着个死条例?” 赵平安“……” 为什么不让他说话?他真不是那个意思啊喂! 等到魏帝对他劈头盖脸的一通说教,赵平安被他痛斥的黯然神伤。 他不禁在心中暗道:难道这就是所谓的风水轮流转? 第三百二十四章 别问,问就是腰疼…… 魏帝的一番痛斥以赵平安的坦白告终, 随着师徒俩的大眼瞪小眼,整个正殿只剩下师徒二人的面面相觑。 到了,魏帝终于接受了自己徒弟的新媳妇儿、自己手底下得力的大将军是个女扮男装假汉子的身份。 “薛家, 是真能瞒啊!”魏帝叹道:“你若是不主动提起,朕不定还要被瞒在鼓里多久。” 赵平安好话说尽, 一会儿说起薛祁复仇的艰辛,一会儿表达对陛下的歉意, 许久才叫陛下平复了躁动的内心。 “行了,朕就是感叹一句,你那么较真儿做什么?朕还能吃了你们不成?” 见陛下这么说,赵平安松了口气, 讨好似的跑到他身边, 鞍前马后的替他师傅捶腿揉肩, 这效率,拍马都赶不上。 “这事儿毕竟闹的太大了, 不跟您解释不成啊!” “那前两年她不去北大营不就成了吗?” “我媳妇儿若是不去,谁能这么快就替师傅将北狄人打的落花流水、俯首称臣?” 魏帝瞪他:“有你在里头搅和, 她若还打不下来朕恐怕都要怀疑她这少帅是怎么当的了。” “嘿嘿, 师傅您说的对。”赵平安也不跟魏帝掰扯, 总归这事儿如今是过了明路, 过去了也就是了。 但此事毕竟是赵平安瞒着薛祁主动暴露, 虽然也是无奈之举,或许过了这个点儿就再难寻到如此适合的机会,所以,乃至后来出宫后,他心里仍对薛祁有几分歉意。 明明答应的好好的,转头就把自己媳妇儿卖了, 他承认,他这事儿办的不地道。 好在薛祁本身也不是特别在意,反正她这女身的身份早晚都是要暴露,如今提前在陛下这里过了明路,没遭到陛下的斥责和惩罚也算是意外之喜。 “只是有一点,陛下待你倒是不一般,似乎很是熟稔。”薛祁随口道。 关于这个问题,赵平安并未多言,三两句含含糊糊的就给蒙混了过去。 此时,马车正晃晃悠悠的往赵府行进。 车内,两人对坐,赵平安两手拉着薛祁的那两只手,二人相互对望,他想了许久,有些话还是得早说。 “媳妇儿,有件事我其实一直没告诉你。” “什么事?” “你不是问过我为何跟陛下如此熟稔吗?” “嗯!是问过,不过我也就是随口问问”,薛祁见他因此事纠结,觉得实在没必要,谁都有自己的秘密。 -- 第630页 而且,一想起自己隐瞒赵平安的事,薛祁心里那才叫一个慌乱,咬咬牙,当下便道:“其实我也有件事一直瞒着你。” 赵平安有些意外:“除了你是女身的事,你还有什么瞒着我的?” “就……挺重要的一件事。”薛祁偏头,不好意思的道。 赵平安觉得她这副神情倒是少见,但嘴上依旧在说:“其实相比之下,还是我那件事更大……” “那你先说吧!” “要不你先说?” 二人异口同声,回过头来又是相顾一笑。 “那就我先。” “我先说吧!” 又一次的异口同声,这一次,两人都不禁佩服彼此的心灵相通。 “算了,还是一起说吧!” 此番,两人也算是达成共识。 九月的天带着凉意,即便人坐在马车内也无法避免。 二人深吸一口凉气,共同说道。 赵平安闭着眼道:“其实,我跟陛下早就认识,他是我师傅,” 薛祁也豁出去了:“其实,我之前跟沈煜有过婚约,我是他前未婚妻。” 等听完。 薛祁“???” 平安跟陛下早就认识? 难怪她老早就觉得陛下待他如此非同一般,合着这俩人是师徒。 赵平安“???” 未婚妻?谁的?沈煜? 卧槽!!! 他媳妇儿就是沈煜的那个未婚妻! 两人沉默许久,心情很是复杂,要说此时的心情,大概就是,我是谁?我在哪?我在做什么? 赵平安一想起他跟薛祁成婚前一日晚上沈煜在他耳边的抱怨,心里头就挠心挠肺的郁闷,倒不是介意什么,而是觉得实在对不起他。 不管过程是如何曲折,如何复杂,但抢了自己兄弟未婚妻的总归是他,这个锅就算是薛祁递给他的,他也得背。 后悔倒不至于,就算薛祁把这锅再给他递一回,他还是会接,结果总不会变。 但他确实抱歉。 “你是沈煜未婚妻啊!”赵平安尴尬道。 “是前未婚妻”薛祁强调,语气难得有些弱势:“不过你也知道,嫁给你之前这婚事已经退了。” 赵平安挠挠头:“这个我知道,沈煜跟我说过。” “这样啊!”薛祁有些尴尬,但又想起什么一般忽然又变得理直气壮了起来:“不说我,你跟陛下算是个什么情况,你只说是师徒,还未说是怎么认识的。” 如此,赵平安只能跟着一点点解释。 薛祁听完他与陛下之间的“爱恨情仇”,说起来,比她跟赵平安认识的还要早一些,说是看着赵平安发家的都不为过? “咱们俩,勉强也算是半斤八两。”薛祁感慨道。 赵平安点头:“确实。” 你有事瞒着我,我也有事瞒着你,今日也算是互换秘密,的确半斤八两。 不过快乐的时光总是来的短暂,朝廷虽然也会给官员婚假,但薛祁遮掩了身份嫁进来本就是无法宣纸于口的事,所以没两日,等姜家人回了鹿鸣郡后又要回去值班。 薛祁虽然回了京,却还领着骠骑大将军的头衔,平日里的事情并不少。 但比起小兵们,她倒也算是忙里偷闲,起码赶回家去夜夜笙歌的时间还算充裕。 至于赵平安,他本还剩几日的婚假,但看着薛祁一天天早出晚归,便提前销了假。 薛祁还抱怨:“才过了九月,工部正是清闲的时候,更不缺你一个,好容易能歇几天,你偏要回去做甚?用得着这般拼命?” 赵平安一听这话,满脸苦笑:“不是我想拼命,实则是面子上挂不住。” 薛祁不解:“何故?难不成有人不给你面子?用不用我帮你去收拾他?” “可别,毕竟我这两年也算是做出了些成绩,声名在外,旁人倒是没有说三道四的,即便是有,我自己也会收拾,用不着我媳妇儿出面。” “重点是男人的自尊心啊!”说到这,赵平安指了指自己,掰着手指头数了数,有些郁闷:“你、我、老太太还有鱼林哥,说起来,咱们家里总共是四个有品阶的。” “那又怎么了?这不是件好事吗?” “没说不是好事,可……”赵平安一脸委屈的看着她,继续道:“你自己捋一捋,我是今年升的品阶,鱼林哥也是,按理来说,我跟鱼林哥这个升官速度已经是不慢了,谁知道出了你跟老太太两个拦路虎。” “旁人家里的女人是母老虎,咱们家倒是出了两个拦路虎的。”听到这话,薛祁嗔怪的掐了他一下,赵平安讨好的告饶,继续分析道:“咱们家里头,你是二品官员,老太太是四品诰命,就我跟鱼林哥是五品……” “女子当家也就罢了,内宅的事情都依你们,可在外头也要被你们压一头,媳妇儿我就问你,这事儿换做是你,你尴不尴尬?” 都说女人不能要一头没一头,可两头都占也不行,起码给他们这些男人留点面子啊! “那有什么?”薛祁不以为意,兴致勃勃的道:“你若当真介意,我明日便去告诉陛下,辞了这大将军的头衔,顺便叫陛下贬几个品级,这不就得了吗?” 赵平安忙阻拦道:“别介,你要真这样我会生气的,再说了,即便是陛下,无缘无故的贬斥官员也是大忌。” -- 第631页 薛祁:“那我就故意犯些个错……” “不行,你还是别想着作妖了,媳妇儿你得明白,我是男人,是需要有自尊心的,往上爬也得靠自己的本事,靠着让你贬官获得心理上的认可这算怎么一回事?” “我乐意也不行?” 赵平安坚决道:“不行。” 薛祁不禁抱怨:“就你事儿多,这样也不行,那样也不行,那怎样你才满意?” “你什么都不用做,等哪天空了咱们生个孩子玩儿玩儿就够了。”赵平安笑得淫—荡:“至于我这点小心思,你就当是男人的自尊心作祟就是,也别太往心里去。” 薛祁刚要表示认可,夸他两句,也顺道安慰他一番,紧接着就听赵平安似有若无的补了一句:“再说了,为夫也不是任何时候都会被你压一头的。” “比如呢?”薛祁有些好奇,她的确没明白他指的哪方面。 “你猜。” 赵平安故意卖了个关子,奈何薛祁根本不上套:“不猜,你倒是举个例子。” “你这话一说,我不举便更是不成了。”想想男人若是不举,这可比什么官位高低都严重多了,忙道:“我举,我举还不行吗?” 紧接着,赵平安附耳在她耳边嘟囔了几句,一边说一边“欸……嘿嘿嘿”的笑着,笑得极其隐晦,色—情。 不需要太多的言语,新婚夫妇总是蜜里调油。到了,赵平安在房中身体力行表演了一番什么叫“反压一头”,此绝技一出,惹的薛祁惊叹连连。 晚饭自然是没用,赵府的丫鬟小厮听见屋内传来的动静更是不敢靠近。 良久。 看着枕边人临睡前眼角微微含泪的笑靥,赵平安嘿嘿笑着,轻轻掐了把她如玉一般的小脸,得意的小声说道:“这就是现实版的翻身农奴把歌唱。” 他这话说完,哪知下一刻,薛祁嘴角笑容更甚,闭着眼睛也能精准的揪住他那只在她脸颊上驻足的大手。 薛祁忽而睁开眼,笑看着他,幽幽道:“原来这就是现实版的翻身农奴把歌唱?那敢问官人,不现实的又是如何?” 说着,她又从被子中抽出两条光—裸的胳膊,毫不避讳的揽着赵平安的脖颈,在他耳边呼气如兰,惹的赵平安面皮爆红,刹那间,直接红到了耳朵根儿。 赵平安深吸一口气,似乎在抵制自己内心的躁动和不安。 他叹道:“在外端庄有礼,在内放浪形骸,娘子倒是比我放的开。” “怎么?你还不乐意?” 薛祁直接翻身上马,两人瞬间调了个个头。 原本在下头的上去了,原本该在上头的下来了。 而与她说好的反压一头,在二人方位的转化之间眨眼就成了泡影…… 在赵平安眼中,薛祁居高临下的样子,侵略性感似乎更强了。 自下而上看过去,薛祁面庞如玉,肌肤雪白,鬓边零碎的碎发也毫无章法的被先前的激情打乱。 她身后长发披散,直接遮掩了大半身形,将露不露的样子,反而更显得韵味十足。 薛祁的长发散落,有些直接垂到赵平安的胸膛,那一刻,黑与白的交织,更是形成鲜明的对比。 此情此景,赵平安看她眼含笑意,媚眼如丝,甚是妩媚,想也没想,赵平安毫不犹豫的选择躺平。 爱咋咋地吧!反正他是不准备反击了。 躺平不香吗? 自然是香的很,所以为什么要花那个时间去反击? 至于翻身农奴把歌唱……这种无所谓的小事还是暂时搁置吧! 赵平安在沉沦中等待,迷乱之中,却只听薛祁在他耳边低声说道:“官人,今儿晚上你若不‘唱’到哑了嗓子就别想闭眼。” 赵平安“……” 他怎么忘了他这个媳妇儿是个天赋异禀的奇才。 但‘唱’哑了嗓子这种事,听着好像很刺激的样子。 总之,那一晚,薛祁身体力行的让他感受了一番什么叫“只要地主够狠,农奴就别想翻身”的骚操作。 赵平安也忽然get到了从未体验的新大陆。 还别说……有个女将军做媳妇儿还挺爽的。 起码某种生活很和谐,很省心,最重要的是……很省力。 总之,第二日,没爬起来的赵平安半梦半醒之间直接让薛祁找了个小厮拿了他的牌子入宫。 延迟销假。 咳咳!他知道朝令夕改不对,但这事儿也不能全怪他,薛祁要负一半责任。 他后来仔细想了想,这毕竟是朝廷给的婚假,都是朝廷的福利,他不用怕是不合适,万一被人觉得他们夫妻二人感情不和就不好了。 嗯!对,就是这样,理由很是充分,有理有据,任谁也挑不出毛病。 当然,也不光是赵平安,今日薛祁也难得去的晚了。 没办法,从此君王不早朝这种事情也不单单会发生在男子身上,女子偶尔也是会有的,当然,这事儿也不能全怪她,赵平安起码得扛一半责任。 所以啊!有赵平安那个祸害在,她起的晚也在情理之中。 对,就是情理之中。 至于昨晚发生了什么事…… 别问,问就是腰疼。 第三百二十五章 宫斗剧 赵平安是九月中旬销的假, 紧接着又回了工部做事。 -- 第632页 因他任的是工部屯田郎中,而过了九月,农忙已经结束, 所以工部的事比前些日子要轻省了不少,反倒是户部开始忙活了起来, 都是在为秋收后朝廷收取税务而奔波。 在此期间,工部侍郎因记挂着之前被赵平安当着众人面儿调侃的气, 变着法的挑他的刺儿,明里暗里的给他挖了几回坑,好在赵平安有应对之法,频频躲过。 都说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如今入了官场他才知道, 这规矩在这会儿算是调了个个儿。 暗箭他起码避的过去, 但明枪却是防不住。 当然,他刚来工部任职不久, 自己犯错自是不必说,赵平安也没那么不识好歹, 他知道自己做错了被训斥那也是应该的, 可眼看着别人挖坑让他往里跳, 赵平安也不会真傻到这程度。 就比方说该他干的活儿他得干, 这逻辑本就没毛病。 可不该他干的上头也要分配给他, 这是不是就过分了? 换作旁人,被上头排挤能忍或许也就忍了,起码别闹的太难看影响到以后在官场上的晋封。 可赵平安明知道自己上头有大boss保着,还傻傻的任人欺负,这就是单纯的傻。 他不像其他人似的有那么多的顾虑。 论晋封,即便工部卡他又能如何? 论人脉背景, 只要上头那位还没厌弃了他,他不主动挑事儿还用怕谁? 再说了,即便没有陛下,他媳妇儿那关也不是好惹的。 文有老帝师,武有薛祁,魏帝又是个护短的,他要真有错倒也罢了,没错又不违反规定的情况下,他若再去受这份儿气岂不是真成了个傻子? 白白浪费这么多的后盾,这可不是他的性格。 至于上司的训斥? 呵呵! 被训斥几句对他来说就是不痛不痒的事儿,左耳进右耳出罢了,打打机锋也就过去了,工部侍郎还没有闲到天天找他谈话的程度。 至于那些官位比他低的,他不去找他们麻烦已经算是心地善良了,碰上想靠踩他博取侍郎好感的,赵平安若能给他脸给他这个机会也算那人祖上烧了高香。 总之,得罪人肯定是会得罪的,索性就破罐子破摔。 不过,在工部待着的这些日子,赵平安也算深入了解了这个部门。 别说整个部门的官员基本都是亲戚连着亲戚,有历年的科举进士,也有勋爵人家的子嗣,送进来也就是挂个闲职,里头真正为朝廷做事的真就是寥寥无几,就着还得逮着机会去贪污,说一句尸位素餐都是夸赞他们。 这回,赵平安算是明白了,要不说他师傅非要他来工部折腾……呸,是改革工部。 合着大魏的俸禄不旦得养着这些闲人,还得被其中的蛀虫蚕食,如今也就剩了具空壳,倘若再不改革,恐怕在百姓跟前的公信力就要完了。 他可不想刚来工部就背上个人人喊打的罪名。 总之,赵平安在私底下悄摸拟了个章程出来,准备慢慢来。 但他整日里除了斗上司就是闲着,实在无聊,闲来无事,他又回归了往日的老本行,写话本子。 花木兰的故事暂且搁置,他知道,即便现在写完了也发表不出去,万一被人联想到薛祁身上,那可不是件好事。 如今百姓们重男轻女的观念还深,他得站在他媳妇的位置上去考虑,所以此事不急。 赵平安想来想去,打算整个宫斗的话本子出来给这里的人开开眼,顺便也提醒一下男人们,女人们的战场不比男人们的战场安逸,没事少往后宅里添女人。 他是合计着,要是能把《甄嬛传》《如懿传》《武媚娘传奇》里头的套路组合一下,妥妥能够闪瞎他们的钛合金眼。 “嘿嘿!略微一组合,剧情这不就来了吗?” 要不说得感谢工部侍郎呢,一天到晚的给他挖坑,挖完就设计让他往里跳,若是没有他,他也想不出写个宫斗出来。 “这题材,上辈子很火啊!” 赵平安准备以《甄嬛传》为模板,用的就是大清的历史背景,不过此事要进行,他还得先进宫跟陛下提一嘴。 毕竟这段历史虽然在这里算的上是架空,但涉及到皇家,免得到时候写完了再搞出些弯弯绕绕,也省的白白浪费精力,浪费时间。 好在魏帝并不在意,大手一挥,便道:“你想写就写,女人的后宅能有什么事?能比前朝波涛汹涌?” “可是……” “别可是了,你既然想写,那写便是,你自己也说了,故事都是虚构的,那你还担心什么?总之,朕这里你不必担心,若是写的好,朕甚至帮你正名。” 他后宫干净的很,担心这些做甚? 而且不光是他,先帝后宫也没多少人,不然也不会就他跟璟王这两个孩子。 赵平安想说女人的后宅比他师傅想象的可怕,但看着他师傅这副信誓旦旦的模样,他忽然什么都不想说了。 总之他提醒过了,到时候万一有个啥可别怪他,毕竟他提起这事儿的时候钱智也在跟前。 这是什么?这就是人证…… 等报备完,赵平安回去就写了份粗纲,而后才动笔,不过,因为故事太过冗长,真要写起来,恐怕非一日之功,所以其中一些太过具体的细节他就犯了懒,索性直接找了五个靠写话本子糊口的秀才帮着填充。 -- 第633页 当然,有经验的王大人也跟着帮了不小的忙,王大人一开始虽然也有些忧心,但听说陛下同意,便再没了顾虑。 就这么几人赶工,整整两个月过去,整个话本子才算是初步的定了稿。 正值十二月初,赵平安拿着初稿让姜鱼林帮着看看。 他自己瞧着是没多大问题,就怕当局者迷,所以寻思着还是得叫个人帮着掌掌眼。 姜鱼林一开始看着这故事新奇,但越往后读就越是心惊肉跳,故事是好的,但他恶劣的觉得女主前期还不够遭人妒,中期还不够惨,就帮着在其中改了改。 赵平安看了他修改后的版本,赞道:“鱼林哥这么一改,的确比之前要好些。” 姜鱼林只道:“自然,前后冲突了,后面读起来才更能引起读者的共鸣。” 听到这,赵平安玩味儿的看着他,接着调侃:“鱼林哥,想不到你在某种方面还挺……恶劣的。” 姜鱼林白了他一眼,凉凉道:“不如你,写出这种东西,之后还不知要闹出多大风波。” “我师傅知道这事儿。”说起此事,赵平安很是理直气壮。 “就算知道也只是知道有这么个故事,里头的内容陛下可没瞧。”说到这,姜鱼林忍不住出言提醒:“你在里头重点突出女子的能力,把皇帝写成个多疑又容易被言语蒙蔽的性子,陛下若是知道了,还不得狠狠打你一顿板子。” “你不能这么想,总得给我师傅提个醒,免得以后被人蒙蔽。”赵平安继续给自己找借口。 “呵!这就是你把后宫写成战场,皇后是其中大反派,只想着谋害皇嗣稳固后位的理由?” 说到这个,赵平安还有些心虚:“是有点对不起皇后娘娘,但这不是剧情需要嘛!我一开始也不想把皇后娘娘写的这么狠,但越是往后,剧情就越是不受我控制,毕竟角色都有了自己的性格,想不狠都不行。” 姜鱼林见他如此,只能提醒了一句,让他回头跟上头说一声。 赵平安只能应下。 因为要考虑到皇后娘娘的意见,这经过姜鱼林润色的初稿想要过皇后娘娘的眼自然要找能在皇后娘娘跟前说的上话的人。 太子还小,这种东西不适合他的年纪,薛祁可以,但面见皇后也得提前请旨,主要是老跟皇后碰面,就算皇帝没意见,那些个老臣怎么想就难说了,别再怀疑皇后母家坐大,再建议皇帝剪除皇后羽翼就不好了。 所以他先是找到了沈煜。 沈煜最近跟皇后闹别扭,正被逼着相亲,死活不愿揽这活儿,倒是看这话本子看得津津有味。 尤其是读到大反派皇后被女主风华用肚子里活不成的胎儿陷害,与皇上离心,沈煜更是拍案替女主叫好。 赵平安忍不住怀疑:“你跟皇后娘娘真是亲姐弟?” 要真是亲姐弟俩,他看着话本子里皇后受苦怎么这么开心? 沈煜对赵平安的问题不以为意,反倒是意味深长的回了句:“是不是亲姐弟,这你得问我娘。” 赵平安“……” 这货是真敢说。 沈煜帮不了这个忙,赵平安只能退而求其次,找他媳妇儿。 既然要呈上去,薛祁自然也要通读,整一个晚上,赵平安看着薛祁先是笑意连连,到中间骂声阵阵,而到了后期……她觉得女主后期还不够狠,直接动了笔,唰唰唰又进行了一番改动。 还别说,经她再一改动,女主后期逆袭归来的打脸效果那叫一个爽,连赵平安都得承认,他这个媳妇儿是真的虎。 但好在出来的效果不错,就是女主能力太过突出,不免显得男主有些降智。 等呈上去之后,本以为还需要经过一番游说的薛祁早就打好了腹稿,不料皇后娘娘非但一点意见没有,还提出把故事中的皇后下场写的更惨一点。 就比方说终生幽禁,不得葬入皇陵,甚至在史书上连个姓名都不剩下。 薛祁“……” 不入皇陵也就罢了,连在史书连个姓名都没有,这是不是过分了点。 奈何这是皇后娘娘的要求,薛祁只能如实转达。 说实话,这个结果别说薛祁赵平安意外,就连姜鱼林也是无言以对,但他们这些做臣子的又有什么话语权? 一个字:改。 再之后,这稿子的存在被姜鱼林无意透漏给了老帝师知道,被老帝师再一次的润色,帮着在其中提了几首诗词,又改了一些重要的对话。 除了将皇帝的智商提上来,还顺便补充了几段深宫女子的空虚寂寞冷…… 于是,故事中的人物形象顿时生动了起来,甚至可以说,在不损伤故事性的前提上,这个版本更显得符合情理和逻辑性。 果然,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年纪大经历的又多,在故事的逻辑性这一块儿,老帝师简直超神。 到了最后,赵平安握着这最终的稿子,心情很是复杂。 经过王大人,他这个状元郎,姜鱼林那个探花郎,薛祁那个假小子,皇后娘娘的强硬要求,以及老帝师的改动下,赵平安已经不清楚这到底是文学还是单纯的话本子了。 第三百二十六章 走哪儿哪儿出事,谁惹…… 就他所知, 没有哪个话本子能有这么华丽的阵容,可以出动这几位大佬帮着改动,顺便还做了坚实的后盾。 -- 第634页 但是他做到了。 名字是赵平安起的, 考虑到这世的话本子统一叫某某记,某某传, 名字也是一个赛一个的文雅。 赵平安秉承了上辈子的古装电视剧的取名风格,直接用了女主的名字, 风华。 年前那阵儿,经过书斋的提前推广,《风华传》在各大郡县开始出售,因为用的还是赵平安之前的笔名, 所以一经推广就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售出, 这情形给各书斋的掌事人吓了一跳。 赵平安几年未发表过话本, 如今过了这么久,他们没想到还会有如此的影响力。 不得不说, 当年的《诡事怪谈》即便过了许多年依旧是深入人心。 当然,这也得力与赵平安当初用的那个笔名当初被骂的太狠, 导致如今依旧有当年的影响力。 总之, 《风华传》一经发售, 各大书斋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洗劫”。 掌事们本以为这个数量已经算是顶峰, 没想到, 这只不过是前菜,而这个结果也在赵平安预料之内。 拿京都来说,某些书斋的存货已经售罄,但有些还没有,所以就算是麻烦些,起码还能买得到。 可距离发售不过短短两日, 《风华传》的名头已响遍了整个京都,他们想再去买时,书斋连本存货都没了,只能借阅。 可这书也不是随便就能借的着,别说字数摆在那,就是论旁的,有些人喜欢二刷三刷的,谁也不想把自己喜欢的书随便借人。 加印要等时间,借阅更难,众人等待期间只能听旁人议论。 有人说这写故事的人太过大胆,连皇帝皇后都敢编排,但他们嘴上虽然这么说,还是津津有味的看着故事。 书在这个年代是奢侈品,穷人买不起,更不识字,对于有些富人来说,这不过是他们打发时间的一种方式,但对于更多人来讲,这也是他们了解后宫的一个机会。 皇权至上,他们对这书自然是感兴趣的。 “还别说,这《风华传》写的还怪好看的。” “不过一想到后宫里头那些个勾心斗角,也是吓人的很,说起来,当皇帝也不容易。” “吓人是吓人,但里头有些内容还真不是无稽之谈,宫里有没有这些污糟事我不清楚,但你还别说,这里头那个用药盖子下毒的方法我听说用过,也是个勋爵人家,我娘从前在大户人家当差,跟我说过一回……” “这话可不能乱说。” “谁乱说了,就忠义候家上一辈的事儿……” 从一开始的看故事,紧接着联想到现实,逐渐的,忠义候家上一代主母从前对小妾用药盖子下毒谋害忠义候子嗣的事儿也被扒了出来。 说起来,忠义候家上一任主母如今年过六十,其子忠义候在十年前也承袭了爵位。 她人至晚年,早就过了斗来斗去的年纪,像她这个年纪,本该好好享享清福,但谁能想到,她这么一大把年纪还要因为一本话本子受百姓的臆测。 此时,忠义候家上一任主母在家气的咬碎了一口金牙。 这事儿禁不住查,毕竟是真事儿,且上一任忠义候也是个浑人,色—欲熏心,只知道往家里娶小妾,旁的都不管,所以才会由着忠义候夫人在后宅做大。 当初她设计那小妾时并未多上心,毕竟被她害死也也不止一个,所以她也不清楚到底有多少把柄被人抓着。 此事无法牵扯到官府,忠义候家的老夫人只能让儿子偷偷调查,查查到底是谁写的这书,怎么也得让给那人个教训。 理由她都想好了,诽谤皇家,谁让那小子没事干非要写这么个故事,受点罪也是应该的 忠义侯出面,赵平安的身份自然是藏不住,不过还没等忠义候府对他下手,跟踪他的人就被薛祁逮了个正着,还顺便打了一顿、威胁了一通。 不过这事儿也不能怪薛祁,忠义候府的下人都跟踪到了赵府门前,她若再不出马,只怕被这么跟踪下去,她这身份早晚要暴露。 忠义候家的老太太何曾受过这等气? 好歹他们家也是堂堂侯府,就算薛家在京都也是有头有脸的人家,但被个将军威胁,这种事还是头一遭。 忠义候家老太太被薛祁拱起了火,年轻时候的那股厉害劲儿再也掩盖不住,便想方设法要设计赵平安,誓要将他拉下马来,但她也知道,这事儿不能闹到御前,便只敢私下里折腾。 舆论、威逼,总之是什么招儿损就来什么。 短短两日间,赵平安便臭名远扬,连带着那本《风华传》也被贬的一无是处。 要说这事儿原先也不该闹这么大,不过忠义候家那位老太太出身本就高,说是含着金汤匙出生也不为过,加之她又嫁的好,前头的忠义侯也不管事,后宅都是她当家做主,整一辈子都没受过什么气。 因为赵平安这本书,再加上被薛祁一拱火,几番下来,两家这仇就这么结下了。 《风华传》遭受莫须有的贬斥,连带着赵平安也讨不着好,这等局面,在忠义候家老夫人看来,赵平安的求饶本该是板上钉钉的事。 但她万万没想到,就因为攻击的太狠,反倒是激起了民众们的反作用。 作为《风华传》的忠实读者,他们哪受的了这等气,当下便开始自发的进行反击,不外乎是对《风华传》吹捧到了极致,说话间,还不由得拿大魏的文学著作与之媲美。 -- 第635页 这一闹,事儿就大发了。 官员有副业朝廷本就管不着,只要做好自己的事,不贪污受贿其实也没什么,赵平安写那话本子他们也听说了,毕竟涉及到皇家,自然会有人回禀告给陛下。 如今陛下都没表示自己的态度,他们就更不会主动给自己找事儿,至于忠义候府与赵府撕破了脸皮,他们其实管不着,甚至喜闻乐见、幸灾乐祸的只等着看好戏。 谁不知道忠义侯家的老太太是个狠人?他们只是不想惹事,所以平日里不说罢了,可大家伙儿也都没忘记赵平安当年朝堂辩论时的魄力。 那位陛下可是眼前的红人,别看年纪轻,却也是个硬茬子…… 这两人如今碰上,又把事情闹这么大,说实话,其实他们还挺意外的,但这不妨碍他们心里仍是暗搓搓的等着看好戏。 这个前提是不牵涉到他们。 朝廷的官员,尤其是翰林院的官儿,一听说百姓们拿赵平安的话本子跟大魏先贤的文学著作比较,哪还能坐的住?索性一堆人直接下了场。 这么一闹,多方势力掺杂,事情越发闹的大了,忠义候夫人见这场面,再是收不了场,只能更加努力的去扳倒赵平安。 可《风华传》的忠实粉丝也不是盖的,见官员们上来就是对《风华传》一通贬斥,心里那个气啊! “你们看过吗?没看过还敢在这里大放厥词?不觉得羞愧吗?” 他们中,有不少都是贵族家子弟,不怕得罪人,加之又是占理,自然无惧他们的官员身份。 有官员答:“看过又如何,没看过又如何?” “既是没看过,你们又有什么资格在这里批评《风华传》不如先贤著作?” “你……本官是昭和六年的科举进士,不说文采斐然,也算是饱读诗书,如何没有资格评论?” “呵!进士又如何?没看过就是没看过,没看过就没有资格在这里说三道四,本公子虽不走科举这条路,可也分的清书的好坏,别仗着身份就想着压人一等,普通人怕你们,本公子可不怕。” 而这一说,的确给官员们说懵了。 还别说,他们的确没看,毕竟先前没赶上,如今《风华传》售罄,他们一时间也拿不到这话本子。 可就在这时,各大书斋申请加印的《风华传》到了货,可算让他们抢着了。 一帮子官员气势汹汹的对着那些不畏强权的贵公子道:“你们在这里不许走,回头本官看了这书再来与你们分说。” “好,本公子就在这客栈里等着,看大人届时会如何与我分说。” 一日过去。 又是一夜过去。 不少官员黑着眼圈合上《风华传》后,而后一个个都面露难色。 “这书到底谁写的?” “不说是赵状元吗?” “不像啊!他才多大?有二十吗?” “似乎没有。” 众人沉寂。 “就这文笔,就这诗词,就这逻辑,就这里头的谋略……这书确定是话本子?” 先前他们还放下大话说等看了再去辩驳,可如今…… 没几日,不知从何处传来了消息,这话本子不光是赵平安一个人作的,官员们当时就是一惊。 可等知道《风华传》的著作人不光是赵平安,连老帝师和皇后娘娘都有参与进来,他们忽然又不想说话了。 这两位一个是国母,一个是文官推崇备至的老帝师,谁敢多言? 找死啊! 等到官员们偃旗息鼓后,此事辗转也传到了皇上太后耳中,只因魏帝提前便知此事,所以并无太大反应,他不过是对他这小徒弟再一次把京都的水搅混有些无语罢了。 太后倒是觉得此事有趣,礼佛闲暇之余还找皇上讨了本《风华传》来看,太后年纪大了,看书看的慢,偏偏深宫寂寞挡不住画本子的诱惑,这一看就是好几个大半夜,在此期间,连带着魏帝跟着操了不少的心。 他早就说他这徒弟能惹事,果然不出他所料。 一日早朝过后,太后忽然传了魏庭澧过去,说是话本子看完了,有事跟他说。 魏帝还当是何事,紧接着便见太后眉头紧锁,一脸凝重的对着他道:“皇帝,哀家好像明白为何你这一辈只有你和璟王两个兄弟了。” 魏帝“???” 这话什么意思?听着好像有什么内情的样子? 只见太后娘娘一脸苦色:“你还记得先帝的贤妃娘娘吗?” 魏帝点头:“记得。” “说起来,先帝当年最宠爱的便是贤妃……不过那个女人仗着自己出身好,家里得力,又深得帝心,跋扈至极。” 说到贤妃,太后娘娘不禁想起上一代的爱恨情仇:“哀家一直觉得贤妃只是跋扈些,可如今看完这书,总觉得哪里不对,哀家昨夜回想了一下,先帝子嗣艰难,似乎与她有关……” 讲到后面,太后自己也觉得有些离谱,更别说在一旁听着的魏庭澧了。 魏帝大惊:“不会吧!” 太后只能把当年的事情以及她如今察觉到的疑点讲给皇上听,说到最后,太后犹觉得不止这些,接着道:“不光如此,当年晏王叛乱,如今想想,不免也太过顺利了些,总觉得与她有关似的。” 魏帝有些难以置信:“儿臣一直觉得,贤太妃虽然跋扈些,却也是个心机不重的,总不至于伤害龙裔。” -- 第636页 “不光是你,哀家以前也是这么觉得的。”说到这,太后亲切的抚着手里的《风华传》,幽幽道:“若不是看了这书,哀家至今也察觉不了她当年留下的漏洞……” 魏帝“……” 若是这么算,他还得谢谢平安咯! “这事儿要查。” “如今再查恐怕不容易。” “那也得查,总得还那些未出世的孩子们一个公道。” “好。” 太后劝他彻查此事,不光是因为那些个胎死腹中的龙裔。 这事知道的人不多,其实她在怀魏庭澧之前,也流过一个孩子,这些年诵经祈福,何尝不是给那孩子超度? 此事既然要查,牵扯甚广,难免会被有心人传出去,但事情既然已到了这个地步,有些事并非想掩盖就能掩盖的掉的。 先帝贤妃是忠义候夫人的娘家人,如今既然要秋后算账,连带着忠义候夫人也无法幸免,即便她是嫁出去的,陛下没说牵连九族,可她当年做过的事总是要还,总得替上一任忠义侯后宅里死在她手里的小妾们讨个公道。 一月后,贤太妃被赐死,后背一匹白绫抬出了宫,连进皇陵的资格都没有,而忠义候夫人也被下了狱,至于忠义候府,直接被贬了两级,地位大不如前。 此事一传开,不光是世家贵族,就连官员们见了赵平安都恨不得避得远远的,免得被殃及无辜。 在他们看来,赵平安这家伙就是个煞星,走哪儿哪儿出事,谁惹谁死。 就比方说当初的蒋大人,后来的周大人,如今的贤太妃和忠义侯府…… 哦!对了,还有整个北狄。 说起来,最惨的还是北狄,国都被灭了。 这家伙,就是个行走的惹事儿精,大灾星。 第三百二十七章 找个叫郑和的人…… 三月那阵儿, 天气逐渐回暖,这日头,本该是春风和畅, 大好春光,换作往年, 总会叫人困意满满。 但今年这个三月天,大魏朝堂却多了几分振奋。 朝廷要派人出海了。 自从那年船工被赵平安从海盗的岛上带回来后, 他就一直帮着朝廷在航海及船舶领域上忙活、实践,经过多番努力,以及朝廷的大笔资金投入,大魏的船舶领域直到前年才终于有了成果。 而船舶事业一出成果, 加之这两年税收又好, 魏帝舍了不小的本钱投入了进去, 用于船舶的制造和海事人员的训练。 近一年多,朝廷先是造了不少适合远航的船舶出来, 又挑了不少熟悉海域的人才,如今大好春光, 前些年的准备也该在今年体现了。 于是, 今朝三月, 朝廷正式宣布, 大魏要朝海上探索。 当然, 这也是船工希冀已久的愿望。 因为此事早先便有苗头,赵平安又是老早就知道的那一批人,自然不会错过这个机会,提前便将自己脑子里关于海域的知识告知,另就是海上需要注意的疾病,就比如说坏血病的预防。 当然, 他也没忘找人画了些可食用植物的图片,像是玉米、土豆、番薯之类的高产量作物,另就是辣椒之类的调味料,但凡他能够想得到的都有交代。 船工见他交代的仔细,就好像亲眼见过一般,还与他玩笑道:“平安,你怎么不说沿途遇到的植物都给你带些过来。” 赵平安想了想,顺势点点头:“也行。” 虽然麻烦些,但起码这种方式也能免得到时候错认或是错漏了某种作物…… 总之,收集有用的植株绝对是对大魏此时最重要的一环。 船工听到这话,一开始也有些无语,但见他一本正经的模样,不像在开玩笑,便也不好说什么,直接应下了。 此去凶险,中间会遇到什么谁也不能保证,包括此行过后何时会有第二次出海也不确定,所以平安有要求,能够满足的他自然会尽量满足。 两人就此事谈论了许久,末了,赵平安像是想起什么一般,船工临走之前他还特意补充了一句:“别忘了,出海前记得寻一个叫郑和的人,找他一同去。” “为何要找郑和?李和王和不行?”说到这,船工满脸复杂的看着他,不禁质问:“平安,给我个理由。” 赵平安想了想,半天也寻不到什么合适的理由,他总不能说是想借一借郑和的气运吧! 拿上一世的经验来应付这一世的人,任谁听了都会觉得离谱,赵平安只能敷衍道:“图个吉利。” 船工“……” 图个……吉利,能想出这种理由,不得不说是相当敷衍了,但他也没多去问,毕竟这种小事,船工一向很少发表自己的观点,大多都是在默默做事。 “放心,他会去的?”船工说的信誓旦旦。 “怎么?船工师傅认识那个叫郑和的人?”赵平安惊讶道。 “自然”,船工扯着一张笑脸,幽幽的看着他,忽然冒出一句:“平安,咱们认识这么多年,你似乎并不知道我的名姓。” 听他这么说,赵平安不好意思的笑笑,总觉得场面有些尴尬:“这么说起来,我好像是有点无情……” 这么久了,他一直“船工师傅”“船工师傅”这么的叫,早就叫习惯了,便从没想过问他姓名,在这一点上,他的确理亏。 “不过这不是重点”,赵平安打着哈哈,赶忙转移话题:“您认识的那个叫郑和的人是宫中太监吗?” -- 第637页 “不是。”船工摇摇头。 “那他懂不懂航行?” “懂。” “有多懂?” “跟我差不多。” “欸?”赵平安惊呼道:“跟您差不多,那岂不是很厉害?此人现在何处?” 说到这,船工很是认真的挑了挑眉,看着他,面无表情的道:“就站在你面前。” 赵平安“……” 这话他再听不明白也白读了这么多年的书。 船工大名叫郑和,要不要这么巧? 难不成,这就是所谓的我就站在你面前,你看我几分像从前? 赵平安心中无奈,还带了几分复杂,偏偏他又理亏,只能小声嘟囔:“大名叫郑和,您别告诉我您还有个叫三保的小名儿。” “你怎么知道?” 赵平安说话声音虽然不大,却还是被船工,也就是郑和听了个正着,听闻此言,郑和大惊:“这名字没几个人知道,你是从哪儿听来的?” 赵平安“……” 郑和原名马三保,他从史书上看来的行不行?这事儿闹的,他如今该怎么解释? 都怪他这张碎嘴。 眼看着郑和陷入沉思,不再说话,赵平安憋了半天,还是忍不住拍了拍他,道:“船工师傅,我总有种预感。” “什么预感?” 赵平安犹犹豫豫的道:“我刚刚掐指一算,您命里犯七,估计会出海七次,不过第七次恐有灾祸,建议取消。” 郑和见他一副神神叨叨的模样,有些不信:“犯七?为何?” 赵平安憋半天也说不出个一二三来,只能抬抬眼,摆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顺便伸出右掌摆了个佛教专属手势,仙风道骨的回了句:“阿弥陀佛,施主,有句话不知您可曾听说,佛学:不可说。” 船工“……” 装模作样也就算了,这种说话说一半留一半的人最讨厌了。 还不可说……大家都那么熟了,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过,如今还有什么不可说的? 臭小子,就知道故弄玄虚。 赵平安看船工那模样,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其实他也很无奈啊! 他要怎么告诉船工,历史上的郑和第七次出海回来没多久就去世了,不让他早点完成七次的出海目标也是免得步郑大人的后尘。 不过他的良苦用心终究是无法直言,只能让人以为他是故弄玄虚。 人生,果然处处都是无奈。 …… 出海的事朝廷忙了好一阵子,等到结束,赵平安也开始忙碌了起来,除了做好本职工作就是种地了。 没错,就是种地。 说起来,这是赵平安的老本行了。 京都这地界不像北疆,粮食是两年三熟,且又因水域较多,适合灌溉,百姓多是吃米,相较之下,吃面食的倒是不多。 赵平安已经有段时间没进过宫了,许久不见,魏帝倒是挺想他的,还问钱智他这段时日在做什么。 “工部最近事多,许是在忙……” 难为钱智在做好自己本职工作的同时还要帮着陛下留意着赵平安的动向,毕竟是给上头打工,都不容易。 魏帝一听这话,不免抱怨:“工部再忙,总不至于连进宫与朕说说话的时间都没有吧!” “还真没有”,钱智道:“臣上回匆匆与他见过一回,确实是忙。” “都忙什么?莫不是工部那几个老东西欺负他?” “陛下说笑了,以赵大人如今的名声,他们哪儿敢啊?” “名声?他有什么名声?”听到这里,魏帝不禁笑出声来。 钱智想着这话恐怕之前没人与陛下提过,不然陛下也不会这么问,便如实道:“还不是前些日子的事儿,如今上下都在传,说赵大人是个煞星,谁惹谁倒霉。” “胡言乱语,这般怪力乱神毫无根据的话也是能乱说的?”魏帝皱眉:“无稽之谈。” “其实……倒也不是无稽之谈”,钱智观察着陛下的神色,大着胆子道:“年后那阵儿《风华传》闹出的事儿本就不小,涉事的几位死的死贬的贬,另还有之前蒋先准,周翰林,北狄被灭,都与赵大人有关,渐渐的就有人传,说别惹谁都不能惹赵大人,尤其是官员,惹了旁人起码还能保住一条命,惹了赵大人,能保命就不错了。” 魏帝“……” 这么邪门儿的吗? 不过回过头来想想,似乎还真是这么回事,平安这小子,还真在谁手上吃过亏,唯一的一次也就是栽在了薛祁头上。 可从结果上来看……这好像也不算吃亏,他可没见过谁吃亏能吃得这么心甘情愿的。 到了最后,魏帝总算是放弃了与钱智争辩这个问题,对于他徒弟会惹事这件事,他已经有了深刻的认识,也不差这一次。 “所以他最近到底在忙什么?”魏帝开口。 “好像是……在种地。”钱智为难道。 “哈?”魏帝傻眼:“种地?” “嗯!”钱智如是答道:“他说想试试什么杂交水稻。” 他一开始知道这事的时候也很是不解,甚至赵平安解释了他也听不明白,只知道他是在种地,所以陛下这么问,他也只能这么回答。 魏帝“???” “杂交……水稻?是朕孤陋寡闻了吗?水稻这东西也能杂交?” -- 第638页 植物这东西又不像马和驴似的,这也能杂交?他属实不懂。 钱智听魏帝这么问,他也不知该如何回答,只能耸耸肩:“说实话,臣如今也是一头雾水,但凡陛下再多问些,臣便答不出了。” “你去问问”,魏帝道:“算了,还是朕亲自去问问吧!” “臣陪你一块儿。” …… 等到两人大张旗鼓的到了工部去寻赵平安时,他人并不在,只有工部尚书带着底下的人战战兢兢的接待着圣驾。 陛下骤然来工部,莫不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而此时,赵平安正坐下一片稻田边儿的石头上拿着炭笔在纸上写写画画,等他再回工部之后,看着部门大堂里头一帮人乌泱泱的围着,顿时傻了眼。 “难不成如今连种地也开始内卷了?” 内不内卷魏帝不清楚,但他一来工部就只看见零星那么几个人在忙活,除了一个在种地的赵平安之外,剩下的人呢? 魏帝为数不多来工部视察,难得的点了个名,至于那些个没来的,他也派人一一去查问了。 总之,查出来的结果不佳,魏帝很不高兴。 他原本是来瞧瞧他徒弟近日在捣鼓什么,来了问了才知道,做事的压根没几个,偌大的工部,近半数人都在吃空饷。 “楼尚书,对于你手底下的官员吃空饷这件事,给朕一个合理的解释。” 楼尚书整个人都懵了,解释?他接手工部就已是如此,至于吃空饷的那些,要么是连带着的亲戚,要么就是有来头的世家公爵子弟。 一个倒也罢了,那可是一堆,他如何得罪得起? “臣愧对陛下,臣无颜再见陛下。” 魏帝叹了口气,只道:“工部,是时候大清洗了。” 一开始,没人知道陛下为何突然袭击,从出宫到来工部,全程没有一点征兆,直到宫里的太监无意间说漏了口风,官员们才知道……此事又跟赵平安有关。 被大清洗殃及的那波人气的咬牙切齿,偏偏没有任何办法,只能在心里念叨:“这个赵平安,他就是个煞星。” 近日来打了无数个喷嚏的赵平安喝下薛祁特意给他熬的姜茶,表示自己冤枉的很。 他打喷嚏,肯定就是被人念叨的……不,是骂的太多了。 赵平安委屈的道:“天可怜见,我这次真的什么都没干,这根本就是无妄之灾。” 他就是种个地而已,工部被清洗是陛下的决定,也是那些人自己作的,跟他有什么关系? 薛祁满脸微笑的听着他的吐槽,等他一腔怨气都吐槽尽了才催促道:“别说那么多有的没的,你先把这碗姜茶喝了。” 见天儿的在外头吹风,不风寒才怪?这与那些人自己作孽有何关系?这也能扯到一块去? 如果被骂就会打喷嚏,她早就被北狄人的咒骂和自己的唾沫星子淹死了。 第三百二十八章 你与我论辈分,我与你…… 转眼间, 距离赵薛两家成亲已有大半年。 前些日子,姜雨刚给冯兆□□了个大胖小子,给冯军师高兴的没边儿了, 眼下,冯家正给第三代办着满月酒, 薛祁眼瞅着他们忙前忙后,说不眼馋是不可能的。 晚上回了房后, 薛祁蹙着眉,一手撑着下巴看着旁边在白纸上写写算算的赵平安,忧心忡忡的道:“大夫说我有些宫寒,你说会不会跟之前在北疆待的那些年有关?” 赵平安头也不抬, 一心研究着眼前记录着杂交水稻过程的纸张, 顺口说了一句:“人家常说十个女人九个寒, 你这身体倍儿棒,吃的比我都多, 跟你一个被窝睡觉整日跟抱个火炉子似的,都用不着搁热水捂子, 你自己合计一下, 就你这体质, 与宫寒有什么劳什子的干系?” 薛祁嘟着嘴, 嗔怪道:“我跟你说认真的呢!话虽然是这么讲, 可我总觉得心里发慌,就怕是自己身体出了问题,毕竟那几年在军营也没少受苦。” 听到这里,赵平安放下手中的笔杆子,支着下巴看向她:“我也没瞎说,要孩子这种事本就强求不得, 你才二十出头,还年轻着呢!急什么?” “二十多怎么不急了,你姐像我这么大的时候,长生都会打酱油了。” “胡说……” “我怎么胡说了?” “我们家虽不比你们薛家大业大,却也有下人,哪用得上长生去打酱油。” 薛祁“……” 她说的是这个意思吗? 不过转而一想就明白过来他是故意在跟她打岔,薛祁当下喝道:“赵平安,你别跟我胡搅蛮缠,我是认真的。” 赵平安见她有些急了,一点也不气,只是似笑非笑的看着她,摆明了刚才就是逗她,两手一摊,才又装作一脸无辜的模样:“我也没说错啊!我姐跟我姐夫七八岁就成了亲,后来又过了七八年才有的长生,若是这么算,咱俩再等个七八年也不算什么。” “再等七八年?”薛祁惊呼:“届时我怕是已经人老珠黄了。” “三十怎么就人老珠黄了?” 赵平安心说三十很老吗?他不觉得。 上辈子那许多人三十多才结婚,他也没觉得有什么啊! “而且就算人老珠黄,你也是人老珠黄中最好看的那个。总之,这种事急不得,该来的总是会来,若你总在此事上上心,恐怕还得等几年。” -- 第639页 “你倒是心大。”薛祁嗔怒道。 赵平安无所谓的摆摆手,大大咧咧的回道:“还好还好,咱们家又不是皇家,没有皇位要继承,我更不是那种聪明绝顶的高智商群体,基因也没比别人多一条少一条,大魏缺了我的后代也会照常运行,操心这个做什么?” “不光是这个,你再瞧瞧咱们现在的生活,衣食丰足,家庭美满,起码来这世上一趟,我赵平安问心无愧,所以,即便是有点什么缺憾,我也觉得自己是极幸运的那个了。” 薛祁听着他的开导,的确是疏解了些,虽然还有些优心,却也不像之前那般慌乱:“话虽然是这个意思,可我还是有个问题。” “什么问题?” “基因是什么意思?” 赵平安“……” 关于这个词,解释是不可能解释的。 没有相对的基础,解释起来只会更麻烦,他总不能解释完了基因再解释一遍DNA、RNA,解释过DNA、RNA总不能再解释一遍什么叫单链双链,简直就是死循环。 索性他口中冒出的稀奇古怪的词并不少,薛祁早就习惯,他不说,她也不会多问。 比起小家碧玉的磨人,性子干脆利落、不拘小节的薛祁更是赵平安的心头好。 …… 好在上天善待,薛祁说想要孩子,赵平安即便嘴上说着强求不得,却还是身体力行的贡献了自己的一份力量。 到了六月那阵儿,大夫例行来请平安脉,此时薛祁已有了一个月的身孕。 但问题紧接着又来了,薛祁对外还是骠骑大将军的身份,就算是辞官也得有个正经说得过去的理由,总不好说是回家待产生孩子去…… 两人想来想去都没有想到什么太好的办法,还是赵平安灵机一动,直接进了宫,毫不犹豫的将这决定权抛给了他师傅。 祸水东移,让上头拿决定,简直完美! 赵平安告知魏帝媳妇儿怀孕的消息,一开始魏帝还喜不自胜,等见这小子将这麻烦抛给了他,郁闷的差点想把自己亲儿子叫来揍一顿。 好在他心里还有个声音一直在提醒说,这是亲的,亲儿子。 “可徒弟也是亲徒弟啊!” 魏帝郁闷至极,背地还忍不住抱怨:“平安这小子这么坑自己师傅,早晚要遭报应。” 但他们都没想到这报应会来的这么快。 七月初的一个傍晚,正是赵平安刚从工部轮值回来,考虑到薛祁回来后还得先来一趟薛家换身行装,他便想着在此处等着,哪料没等进门就瞧见一面容刚毅的中年男子驻足在薛府的石碑门前。 赵平安让抬轿的几人先回去,自己稍后会跟薛祁一起回赵府。 几人未敢不从。 薛府门前的那块石碑,上头显眼处刻着四个大字:精忠报国,另有小子若干,是薛祁受封骠骑大将军时御赐的。 而薛府虽然在京都极出名,但门前却一向少有人驻足,不光是因为薛家在胡同里头,也不光是因为门前那四个驻守的将士脸色太臭,主要薛祁本身也不爱应酬,所以朋友不多。 赵平安走上前去,还没走到那人跟前就已被发现,不过赵平安今日出宫前难得的换了官服,此时一副贵公子的打扮,不知道的还当他是这条胡同里哪位大人的贵公子哥儿。 临到近前,石碑前站着的那中年男子侧头看了他一眼,但并未说话,赵平安也只是笑笑,紧接着便驻足在那男子的侧后方,与他一同观看。 说起来,这石碑赐下来一年多,他还未仔细瞧过,正好他今日要等他媳妇儿,便顺道看看。 当然,看得时候,赵平安也不自觉的打量起那中年人。 说起来倒也奇怪,那中年男子分明只是穿着寻常百姓的服装,鬓角也有些凌乱,却总叫他忍不住多看几眼,就好像有什么魔力一般。 只见那男子约莫四十岁上下的年岁,身姿高挑却又不失力量感,赵平安自认在普通人中算是中上,却还是矮了这中年人大半头,就这人的身量,都快要赶上李程文了。 虽然此人的胳膊和腿都被衣料裹住,但从气质而言,赵平安总觉得这人也是个练家子,至于为什么会这么觉得……只能说是直觉。 毕竟他在军中也是待了不短的时间。 赵平安观察了许久才明白过来那男人为何惹他频频观看——无外乎是那股气质。 毕竟那人虽然年纪不小,却生的剑眉入鬓、眼窝深邃,双目也是炯炯有神,只是微微皱眉,就能感觉到一股浩瀚的气势席卷而来。 好一位中年帅大叔。 赵平安觉得,这人穿上寻常百姓服饰实在违和的很,合该换上一身军装。 对了,就是军装,赵平安忽然反应过来,这人穿军装再合适不过了。 但没等他多想,那男子便开了口,音色极为浑厚有力:“小子,你为何一直盯着我看?” 赵平安听到这称呼,不自觉抽了抽嘴角,小子,好多年没人这么喊过他了? 如今在官场上,甭管关系如何,一句赵大人总是难免,亲近些的唤他一声昭阳,再亲近的就平安,偶尔惹急了薛祁才会连名带姓的唤他。 小子,这称呼近几年已经很少听到了。 但赵平安还不忘回那人一句:“只是觉得这位仁兄气质卓然,若能换上我大魏军服,定是三军中斩将夺帅的好手。” -- 第640页 两人只是初次沟通,赵平安就已经开始替薛祁挖起了人,反正他这边也就是废些口舌,至于来历如何,军部收不收,那是军部需要调查需要考虑的事。 “瞧瞧这碑上刻的,北狄已然覆灭,哪还用的上我来冲锋陷阵?” “兄台此言差矣,即便如今没了北狄好还有东瀛人,连西边也是虎视眈眈,朝廷总需要像兄台这般有胆识的汉子:…” 而他这话,恰恰让这中年男人陷入了沉思,赵平安还当自己戳中了此人痛处,难得关切的问了句:“兄台可是遇到什么麻烦事,需要帮忙吗?” “你怎知我遇到了难处?”他只问为何,倒没说要赵平安帮忙。 赵平安还想着此人是不是所谓怀才不遇的将才,亦或是未觅得伯乐的千里马,当下更来了兴致,吐出的话都像翻着花一般:“我观兄台眉峰紧锁,虽无远虑、必有近忧,且此时驻足于薛府门前,估计与薛家有关,而薛家是武将,加之兄台气质斐然,想来或许有在下帮得上忙的地方。” 那人难得抬了抬眼皮:“怎么?你与薛家的人很熟?” 赵平安点头应是,有些自得:“若是不熟,也不敢说能帮得上兄台的忙。” 薛家是他媳妇儿做主,他跟他媳妇儿这等关系,负距离接触,比谁都亲密,两人自然是熟的不能再熟了。 而且,若只是帮忙引荐,这点子小事即便不通过薛祁,以他的人脉也能直接给办了。 但他说这话的时候,这人从头到尾都只是面无表情的听着,无悲无喜,神思未定。 若是放在往常,他这么说,这人即便不感恩戴德,也不该如此冷心冷情,但今日他所见到的确如此。 赵平安这话说完,那人也不道谢,反倒是白了他一眼:“以你的年纪,瞧着应该比我儿子小些,不该与我同辈来论,他若是听见了,定会与你好好分说。” 这话像是压根没把赵平安刚才的话放在眼里,而事实也的确是这样,但若这也就罢了,此人口口声声与他论辈分,却忘记了如何尊重一个人。 男人说的这话直接让赵平安来了气性,他一直是好言好语,可这人的脾性刚直的就跟刚出茅庐的愣头青一般,说话间不见一丝圆滑。 这几十年的时间,怕是都活到狗肚子身上了。 赵平安心道:你与我论辈分,我还想与你论尊卑呢! “若这么算起来,阁下一开始唤下官一声小子,岂不是侮辱官员?我未曾与阁下计较,阁下又何必与我计较?”他没让薛家门口站着的那四个孔武有力的门房将此人抓起来已经算是有良心了。 “哦?你还是官员。”那人不羞不恼,只是有些意外,紧接着便道:“买来的官儿吧!” “我特么……” 赵平安白了他一眼,不想去解释自己官职的来历,更不再与他多言,只是深吸了一口气,扭头回了一句“你说得对”,便往薛府大门走去。 他不跟此人浪费口舌还不行吗? 等他走到半路,那中年人像是想到什么一般,也迈着虎步跟了上来,边走边问:“你跟薛祁关系很好?” 赵平安回头瞪了他一眼,直言道:“与你何干?还有,在薛府门前直呼薛将军大名,你是有几个脑袋够砍的?” 中年人“……” 他就一个脑袋,但这一个就足够坚不可摧。 赵平安“哼”了一声,懒得搭理他,正应了那句“之前的你对我爱答不理,如今的我你高攀不起”。 但这事儿还真不怪他耍小性子。 等到中年男人再拜托他叫薛祁出来,赵平安想也没想的就回了一句:“薛将军不在家。” “那他去哪了?”中年人有些着急。 赵平安想着自己都没急,这人急什么?便没好气的回了句:“给小爷我生孩子去了。” 其实他也就是气性上来随口说了那么一句,虽说也是半真半假,但一般人都不能信。 哪知这句话不知戳中了中年人的哪根神经,这人当时就来了气性,一掌就冲他攻来。 只听中年人袭来时口中怒喝:“生孩子?这话也是你能乱说的?我让你小子满口的胡言乱语,这一掌就先让你长长记性。” 这一掌说时迟,那时快,四个守卫着薛府大门的门房连救援都不及时,只能看着赵平安被一掌打的一个踉跄,两眼发懵。 赵平安被掌风击中,结结实实打了个正着,正觉后背生疼。 眼冒金星时,他甚至隐隐约约还听见远处传来的马蹄声以及箭矢破空的声响传至耳边。 “驾——” “咻——” 这声响,正是薛祁适时赶了回来。 第三百二十九章 谁是你爹? 薛祁一回来就见一高大的人影击中赵平安, 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接掏了马车上随时佩的弓箭对着那中年人的背影射了出去。 挽弓射箭,行云流水, 薛祁一箭射—出,不带一丝留情, 正是对准了那人的后胸膛。 不过那中年人也不是这么容易就被伤了的,听见熟悉的箭矢声传来, 那人就好像身后比旁人多长了一只眼睛一般,直接侧身避开。 不过两人距离毕竟过近,虽然要命之处能避的开,却终究还是被箭矢擦伤了手臂。 而中年人也来不及去看自己臂膀上的伤口伤势如何, 只因下一秒, 薛祁的猛攻便随之袭来。 -- 第641页 拳打脚踢, 招招带风,每一招之间都带着一股狠劲儿, 显然,赵平安刚刚被此人打伤真的让薛祁动了怒, 且看她这模样, 怒气怕是不小。 她与平安相识多年, 虽说偶尔打打闹闹, 拌两句嘴, 小打小闹,却从未真的动过手。 起码,自她与赵平安初见时,看见赵平安曾被国子监里的两个荫监生欺负过一次又被她救下后,再也无人对他动过手。 但这人竟敢打赵平安…… 薛祁气急。 她都舍不得碰的人,今日竟在她府门前被人打了, 还下这么重的手。 如今薛祁脑中只有一个想法,平安被人打了,被人打了…… 他娘的! 这人算什么东西,敢对赵平安动手…… 这是在往她心口上扎针! 一箭没射死他都算此人命大,但要指望着她留手,不可能,她今天非把这人打残了不可。 薛祁的攻击带着一腔怒火,本以为能占据上风,但她一次次的攻势却都被中年人挡下。 显然,这中年人也的确如赵平安预料的那般,也是个练家子。 他二人的攻击如火如荼,反倒叫边儿上站着的那四个门房不好下手,免得伤了他们家少主,所以几人只能站在一旁等候时机,伺机而动。 当然,伺机而动的同时,他们也不忘顺便也招呼了薛府的护卫,免得他们家少主败下阵来叫此人跑了。 所以,对于少主的安危,他们并不担心。 可旁人不知道,不代表赵平安不知道,先不说这两人先天在体格上的差距,薛祁本就落了下风,就是薛祁如今还怀着孕也不能如此剧烈运动。 “好了,你们别打了。”赵平安喊道。 可这两人竟没一个停下来的,显然都带了丝较量的心思,他只能进门去招呼护卫。 此时,两人的攻防虽不如先前猛烈,可仍旧不能放松,稍纵即逝就会被彼此的攻击打倒,所以他二人都憋着一股烈性。 “小子,我敬你是条汉子,不过我今日不是来与你打架的,不如就此打住如何?”中年人凛然道。 “呵!”薛祁听到这话,冷笑一声:“这是你说打住就打住的?就你刚才动手的那人,你可知他是谁就敢对他动手?” 中年人见薛祁言语都是对赵平安的维护,颇为不屑:“动手又如何,那是他该打,原是他自己说错了话……” 说薛祁帮他生孩子,那小子也配? 薛家是何等人家,薛祁又是何等人物,也是那小子敢肖想的? 而薛祁一听这话,眼中直接泛起冷意,下手也更是狠厉,至于言语间,也更是不客气:“我看你才是该打,在我薛府门前打我薛祁的男人,呸!你算个什么东西?” 打斗之间,思路都都□□占据,并没有留存多少理智留给两人思考。 而中年人听了这话,良久才反应过来什么一般,表情顿时一滞,而他这一放松正好让薛祁钻了空子,指攥成拳,一拳带着全力扣出。 那人被薛祁的全力一拳打的吐血,捂着胸膛退后了几步,微沉着头,只看得见被嫣红染就的嘴角和棱角分明的下巴。 可即便如此,他却还不忘出口问道:“你刚刚说你是谁?” 问出这话时,中年人神情复杂,眼神中带着一丝难以置信,可这几丝没由来的惆怅都被凌乱的发丝掩盖。 刻着将军府三个字的牌匾下,薛祁微抬着头,勾着下巴,脊背挺的笔直:“在本将军的府门前问本将军是谁,你倒是有胆色。” 中年人听到这句明确的回答,脸色当即就是一变,紧接着又是一黑,黑的如锅底一般。 他伸出一指,指着带着护卫出来刚冒个头的赵平安又问:“那他是谁?” 薛祁毫不避讳的道:“我男人。” 此时,胡同里除了他们也没旁人,且薛府的下人都是薛家的亲信,而今她与赵平安的关系薛府的人都知道了,所以说话间,薛祁便没有刻意避讳。 她说完这话时,赵平安刚好带了薛府的护卫从门内出来。 结果刚出来就听见薛祁说了句“我男人”,他还纳闷儿咋突然冒出这么一句,紧接着就见着两人停下,不再打斗,于是忙叫人把那中年人团团围住,而他自己直接奔向薛祁那边,瞧薛祁如何。 “你说你……没事打什么架,有没有伤到?” “放心,我有注意护着肚子。” “光护着肚子有什么用?”赵平安碎碎念道:“一个月的孩子也就是个胚胎,还没有我小手指盖大……” “别担心”薛祁笑着,朝那中年男人的方向努努嘴,凉凉的道:“有事的是他,瞧瞧,那家伙都吐血了都。” “他吐血活该,谁让他打你。”说话间,赵平安对那中年男人怨念颇深,之前的好印象全都喂了狗。 “他没打着我。”薛祁解释。 “我不管,他没站着让你打就是他有错。”赵平安固执道。 薛祁鼓掌:“这话说的好,我乐意听。” …… 而两人的对话,毫无意外的都入了那中年男人的耳。 怎么说呢!中年男人此时的心情很是复杂,特别复杂。 说实话,这个发展是他没有预料到的。 至于赵平安这边,等薛祁宽慰了几遍,几番告诉他没事,赵平安仍是不放心,还特意走到那中年人跟前恶狠狠的威胁道:“你打我的事情我可以不与你计较,但她和她腹中的孩子若是有损伤,我告诉你,你别想活着走出薛家。” -- 第642页 中年男人听着赵平安毫无威胁性的话语,以及那张狠不起来的小白脸,不禁抽了抽嘴角。 正当赵平安要将人把此人抓起来时,这人随手拨了拨额前的碎发,不说多整洁,起码露出了整张脸。 中年男人抬起头,骤然对着薛祁开口:“祁祁。” 赵平安一头雾水。 唯有薛祁听见这个久违的称呼,惊的瞪大了眼睛,连抬起的脚步亦是一顿。 从小到大,只有她爹会这么唤她。 而直到此事,她才真正去观察距离她两丈长远,刚与她打过架的这个男人。 熟悉的眉眼,硬朗的下颌线,高挺的鼻梁,还有鼻梁处的那颗熟悉的小痣。 “爹!”薛祁惊呼。 “爹?”赵平安挠挠头,不知所云? 薛邛先是对着薛祁“唉!”了一声,才又瞪了赵平安一眼,斥道:“谁是你爹?” 薛祁点头,一脸认真的对着赵平安纠正道:“平安,他是我爹,你该叫岳父才是。” 赵平安“……” 可不可以别玩忽略他带的那个“问号”。 还有,他岳父早死了十来年了,他哪知道如今从哪儿蹦出来个岳父? 至于薛邛“……” 有些傻眼。 爹和岳父,这两个称呼区别很大吗? 不过这还不是顶顶要紧的,他“死”了十来年,刚一见面就跟亲闺女打了一架,还把闺女的相公揍了一顿,这该怎么破? 第三百三十章 父慈子笑 薛邛如今回来, 不光薛祁和赵平安这两个主人,整个薛府从前跟过薛邛的老人也震惊了。 敞开大门迎薛邛回府时,赵平安还与薛祁偷偷的道:“岳父大人这些年是去了何处?” 薛祁摇摇头, 面上难得露出那般明显的笑容:“我也不清楚,不过等一会儿进去了爹自然会解释。” 可赵平安还有担忧:“刚见面就被岳父打了一掌, 看样……岳父对我的第一印象不大好。” 薛祁耸耸肩,无所谓的道:“按你这么说, 刚一见面我还把自己亲爹打吐血了……” 赵平安挑挑眉:“我瞧你倒是淡定的很。” 他媳妇儿是薛邛的亲闺女,自然不会如何,但对他这个拱了人家白菜的“猪”,薛邛可不见得能给他什么好脸色。 “不过是打个架罢了, 保不齐我爹还得夸我。” “开玩笑。”赵平安嗤笑道:“你刚才下手那么狠, 还夸你, 不骂你就谢天谢地了。” 但他这话刚一落地,薛邛的话音便传了来:“祁祁, 十多年不见,武功有长进, 若是放开手去打, 爹都不见得一定能胜你, 好小子, 不愧是我薛家的种。” 薛祁笑着应道:“爹爹过奖了。” “实话罢了。” 赵平安“……” 做儿女的把自己亲爹打了, 受到的不是斥责而是褒奖,还真是好一对“父慈子笑”的父女。 紧接着,又见薛祁扁扁嘴,回道:“不过,什么叫爹不见得能胜我?爹刚才不是已经输了吗?” 薛邛不服气,自顾解释:“那是爹心思当时没放在这上, 这才被你取了巧。” 薛祁白了她爹一眼,扭过头,不屑道:“哼!输了就是输了,还给自己找什么理由。” 薛邛“……” 都说闺女是爹的小棉袄,他家这棉袄怕不是漏风。 一开始两边的确势同水火,毕竟那么多年过去了,闺女平白长成了大姑娘,一见面认不出也是常有的,他若不是当时骤然听闻这是自己亲闺女,哪能失神让她偷袭了去? 薛祁却不管这些,输就是输,赢就是赢,她还怀着孕,动作幅度不能太大,所以两人要真打起来,还真不好说。 按理来说,换了旁人碰上这情形下,父女俩总要互诉一下这些年的思念,大哭一场或是关切异常才是正解,但放到薛家父女身上却像是弄反了一般,一见面就开始互怼了起来,也是怪的很。 赵平安见他们父女俩没联络起感情反倒是拌起嘴来,不禁有些无奈。 他是真没想到薛家父女俩以前是这样相处的。 但再一想想薛祁她爹之前与他说话时那刚直的劲儿,赵平安忽然又觉得很正常。 爹不靠谱,闺女自然有样学样儿。 “要不回头咱们再打一架?”薛邛忽然道。 “现下还不行,等孩子出生了以后再说吧!”薛祁直言拒绝,刚才跟她爹打完这一架,她如今还心有余悸,就算不为了她自己也得为了孩子着想。 尤其眼下赵平安还在跟前,她可不好太任性。 至于赵平安,见他们父女俩见面没多久就又要打架,连忙开口,从中调停:“好了好了,岳父,薛祁,你们都少说两句。” 不过他一掺和薛邛顿时就不乐意了,一张方正的老脸一拉,嗔怒道:“我与我女儿说话,你插什么嘴?” 岳父看女婿,哪哪儿都不满意。 薛邛眼中的赵平安就是个小白脸。 赵平安刚想回话,结果薛祁却直接跑她爹跟前去,看着自己亲爹,蹙着眉头,一脸认真的道:“爹,我必须跟你强调一下,他是我丈夫,自然也是我薛家人……” 后面的话她没说太多,但薛邛大约知道她想表达什么,无非是想让他对这小子尊重些,别把他当个外人。 -- 第643页 可惜的是,薛邛向来都是个吃软不吃硬的,可以说,父女俩都是如此。 “哦?他也算是薛家人,别是入赘进来的吧?” 大魏文武朝臣素有不和,当年的薛邛亦是如此,他最看不上的就是那些只会耍嘴皮子不干正事的文官。 领着大魏的俸禄,鱼肉大魏的百姓,尸位素餐,简直无耻至极。 在薛邛看来,赵平安生就一张文弱书生小白脸的模样,年纪又轻,自然不是他欣赏的武将。 既不是武将,那便是文官了。 虽说赵平安之前也有说自己是官员,可在薛邛眼里,一品二品是官员,八品九品也是官员,谁知道他这是几品?谁又知道他这官员的身份是从哪弄来的? 总不能是寒窗苦读考出来的吧?他才多大?科举?不可能。 既然不是自己的本事,那就只可能是他闺女给安排的。 加之赵平安如今又是出入薛家,薛邛还当他连一套京都的房产都不曾置办,所以,薛邛将赵平安误以为是入赘进来的小白脸也在常理之中。 但听到这话的赵平安却是老脸一黑,这话委实有些侮辱人了,偏偏对方的确是长辈,他当真不好说什么。 而薛祁观察到他神情,心中也是不快,自然,这股不快也是觉得她爹这话说的过分了些。 薛祁向前两步,直视她爹,赫然道:“爹,我是平安明媒正娶的妻子,如若爹觉得他是外人,我这作为女儿的也不好说什么,爹只当我也是外人罢了,毕竟女子出嫁从夫,按理说,我如今也算是他们赵家人……” 薛祁这话一说,不光赵平安意外,就连薛邛都不好再指责什么:“都说女儿家外向,果然不错,我这当爹的不过说了两句女婿的不是,这就开始等不及的要护着……” 离开的这些年,田地无人照看,而今他们家白菜都被猪拱了,他过问一句还不行? 猪还没说话,白菜就开始有意见了,这让他这个种白菜的人怎么想? 薛邛听着女儿的话,一脸幽怨,埋怨完了薛祁紧接着又对着赵平安道:“你趁我不在的时候拐走了我的女儿,鬼知道你是怎么诓她入的你家的门。” 问到这个话题,赵平安可就有话说了:“岳父这话说的就不合适了?” “哪儿不合适?”” “诓这个字用的不妥。” “有何不妥?”薛邛皱眉:“你若是没诓我女儿,她怎会如此维护于你,定然是你使了什么手段诓骗了她。” 薛祁是个什么性子他这个当爹的清楚,即便过去了十来年没见,那也是三岁看到老。 能让她如此维护,不是眼前这小子给他闺女下了迷魂汤就是这小子使手段骗了她。 说起诓骗这个词,赵平安可不敢当。 “岳父大人,有些话别说得这么绝对。”赵平安转了转眼珠子,瞥了一眼薛祁,给她使了个眼色,才又好整以暇的道:“这种事,谁诓谁还不一定呢?对吧!薛祁。” 薛祁一听这话,幽幽走到赵平安身后,猝不及防的伸出手拧了一把他的腰窝。 赵平安吃痛,却忍而未发,只是往自己背后伸出一只手悄摸把那只作怪的手一把抓住,一脸微笑的道:“媳妇儿,这事儿还得你来跟岳父解释……” 说到这,他顿了一下,而后又附到薛祁耳边轻声道了一句:“解释一下咱俩当初到底谁诓的谁。” “这会儿解释,我不要面子的啊!”薛祁不乐意,主要是觉得不好意思。 “面子重要还是让岳父大人早点认清现实比较重要?” 薛祁想了想:“我觉得还是面子比较重要……” 赵平安“……” 神特么面子重要! “别闹,快解释,说实话,我对岳父大人之后的反应还挺好奇的。” 薛祁嫌弃的看了一眼他,无语道:“你让我出糗就是因为你好奇我爹知道我干这种事后会是什么反应?” 赵平安点点头:“没错。” “你可当个人吧!” “不要。” 赵平安见她不好意思,故意调侃,小声说道:“难道你就不好奇岳父的反应?” 薛祁想了想,实话实说:“是有点……” “那你还好意思说让我当个人,你自己还不是如此。” “这能一样吗?”薛祁问。 “有什么不一样的?”赵平安反问道。 “虽然我不是人,但你是真的狗啊!” 赵平安“……” 当狗就当狗,反正也就这一次。 好吧!他承认,自己就是恶劣了,恶劣的想瞧瞧他这个好岳父知道自己闺女干过这么一场大事后会是什么反应。 还好意思说他诓薛祁嫁他?他都没说这是婚事一开始是薛祁诓他娶的。 “媳妇儿,这事儿岳父若是知道,反应应该会很有趣吧!” “差不多吧!” 等薛祁与薛邛挑明了当初他俩人在一起的经过,薛邛整个人都快傻眼了:“祁祁,这事儿真是你干的?” 薛祁红着脸,点头道:“嗯!若说诓,那也是我先诓的他。” 薛邛神情复杂,随后又像是宽慰一般拍拍她的肩膀,安慰道:“诓个相公罢了,那能有什么?我薛邛的闺女,北大营的少帅,能嫁给他是他的福气,说起来还是他赚了。” -- 第644页 薛祁点头,也觉得这话极有道理:“就是,我凭自己本事诓来的相公,谁敢有意见?” “他敢有什么意见,这是他三生有幸。” 赵平安“……” 此时,等着看岳父表情的赵平安一头黑线。 我尼玛! 简直大型双标现场。 他诓了薛祁就是罪过,薛祁诓了他是他三生有幸,有这么双标的吗? 偏偏这俩就当着他的面儿双标,没有一点不好意思,赵平安甚至想喊一嗓子,好歹你们掩饰一下,别这么明目张胆好不好? 搞得他好没面子。 几人这一番对话不过是路上随意说起的闲话,等到几人进了薛府的门儿,先是对着正殿的祖宗祠堂拜了三拜,而后又是磕头上香,等结束了,三人才回了堂屋准备说起正事儿。 要提及的自然是薛邛这些年的所在。 “当年与北狄一站,父亲尸骨都未曾寻到,所以我等才以为您是战死……”说起此事,薛祁表情十分认真,也没了一开始的玩笑。 她爹“战死”那年她还很小,整个薛家骤然没了主心骨,只剩她一个小娃娃,可想而知她当年是多么无助。 赵平安初识薛祁时一直觉得她孤僻,未尝不是因为这个原因,即便她性格的养成不全是薛邛的死亡带来的,但当年薛邛战死对薛祁来说绝对是其中极其重要的一环。 薛邛见她变了脸色,和生宽慰道:“我这不是还活的好好的吗?” “那这些年爹都去了哪?” 提起这个,薛邛眉间一紧,神色一变,有些无奈,也有些伤感。 “爹在……北狄。” 第三百三十一章 我腹中这孩子,论理当…… 薛邛身在北狄, 这个答案其实赵平安薛祁二人心中早有猜测,毕竟当初他是在大魏与北狄交战中出的事,如果那时他并未战死, 那身在北狄的可能性只可能是最大的。 问题是,薛邛一个大魏的将军, 北狄人一困就困了他十来年,在这期间从未与大魏谈判或是交换人质, 更未曾提及过薛邛这个人,这才是其中的症结所在,也是最不合常理的。 按理来说,能够活捉一个敌军的将才, 这对北狄人来说本是极大的荣耀, 不光是能够为北狄换取人质, 钱财,另就是与大魏达成某种交易, 总之,对北狄来说是稳赚不亏的。 可这些年, 薛邛的存在就像是被抹去了一般, 不单单是在大魏, 在北狄亦是如此, 好歹北狄也有大魏的暗探, 这么多年,竟一丝消息都不曾透露出去,这可就奇了怪了。 尽管如今许多人记忆中虽还有薛邛的名字,可在他们心中,薛邛就是一个死人。 赵平安与薛祁对视一眼,心中早已料定, 这其中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但说起秘密,薛祁忽然想起她在将北狄太子斩杀时对方曾打算与她做个交易,说告诉她一个秘密,她那时并未答应,而是直接将其斩杀。 如今看来,这秘密八成便与她父亲有关。 “北狄灭了那么久,为何您一直到今天才回来?”薛祁骤然问道。 关于这个问题,薛邛也不知该如何回答,只见他叹了口气,神色间很是纠结:“关于这个问题,过程比较复杂……” 他刚要解释,不过话没说完就被外头的进来通禀的下人打断:“将军,外头有位夫人求见。” “夫人?”薛祁有些意外,她府上很少有客上门,从前便是如此,自从她嫁了人后更是,当即便问:“可有说是哪家的夫人?” “不太清楚,但瞧着不是普通人。”底下人说到这,后又摇摇头,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薛邛,顿了顿,继续道:“那夫人说是来找老将军的。” “找我爹?”薛祁意外。 这么一听,几人都不禁看向了薛邛,想问问他可认识,却见薛邛面色一变,唇角一抽,似乎是想到谁了一般。 显然,他心里是有数的。 或许关于薛邛身上的秘密与这女子有关。 等薛祁让下人将那位夫人请进来,三人皆没有主动再提刚才的话题,直到看见下人带着位袅袅娜娜,盘着发髻,浑身上下穿戴华贵的妇人进门,三人目光皆是转向了她。 妇人今日穿了一袭玄色衣裳,瞧着大约三十多岁,模样很是周正耐看,从进门到他们跟前,她行走间腰身扭转,很是透着一股成熟的韵味。 虽是早已过了妙龄,却别有一番滋味在其中。 三人目光沉沉的看着她,加之薛府本就修建的庄严肃穆,换了旁人,总该有些拘谨和畏惧,天然就有一股压迫在其中。 不过在三人打量的目光下,那妇人却毫无惧意,秋水般的眸子直勾勾的盯着薛邛,仿佛除了他,这世上便再无其它。 妇人一进门便冲着薛邛凄清的喊道:“邛哥——” 薛邛一个鳏夫,就这么被一妇人找上门来,即便是说两人之间没有什么,他们也不能信,更何况“邛哥”这般亲近的称呼,普通关系可不会这么喊。 听闻这称谓,赵平安只是意外,而薛邛却下意识看了一眼自己亲闺女。 见薛祁面上一黑,他不自觉的就有些紧张。 赵平安觉得这会儿的情形他不适合多言,适时闭了嘴,只等着看戏。 薛邛似乎想解释一句什么,但薛祁赶在他前头便开了口:“你是何人?” -- 第645页 这话问的自然是那妇人。 但妇人只是扫了她一眼,没说话,便又开始盯着薛邛,赵平安看得清楚,那妇人扫过他媳妇儿的那一眼,目中透着些许恨意,只是不知这恨意从何而来…… 薛邛有些尴尬,赵平安也觉得有那么点尴尬,唯独薛祁和那妇人不觉得。 “爹,你不介绍一下?”薛祁开口,面色极寒,说这话时,她那双凉薄的眼珠从未离开过那妇人。 薛邛知道闺女这神情代表的什么,只好抿着唇看了眼那妇人,叹了口气,才对着闺女幽幽解释道:“她是北狄的长公主。” 这俩人,算是仇敌。 这么一说赵平安就明白了,合着是北狄的长公主,难怪这么恨他媳妇儿。 这位长公主的全家……乃至整个北狄都葬在他们手上。 她这会儿是不知道他赵平安也是覆灭北狄的刽子手,待会儿若是知道,恐怕连带着他也得一块儿恨上。 国仇家恨,来者不善呐! 不光赵平安明白,薛祁自然也明白这一层,但她属实不清楚,这北狄长公主分明与他们薛家深仇大恨,尤其是跟她,更是如此,如今又怎会和她爹扯上关系? 可现实情况是,她没法这么直白去问,只能幽幽开口:“北狄的长公主?我想起来了,当日我手底下的人的确禀报过,北狄逃出一位公主,不曾想竟是你。” “是本宫又如何?”妇人厉喝道。 来之前她便知这是何处,以及会遇到什么人,这些她一早就考虑过。 薛祁会不待见她,她想过,大魏的朝廷和百姓会不待见她,她也想过,可如今家国亡了,她亦躲了大半年,现下她倚靠的无非是薛邛的庇护,倘若这个男人也弃了她,那死了又有何妨? 遥想当年,重伤的薛邛被带到北狄做了俘虏,北狄医官全力救治,只等着找机会拿他与大魏做一场交易,却不想就此,十几岁的她对薛邛一见倾心。 那年,薛邛未至而立,正是风华正茂,而她,二八年华,正是少女怀春…… 作为北狄最受宠的长公主,又是北狄皇帝唯一的公主,她讨要薛邛虽是历经了经历了一场磨难,可最终还是成了。 至于薛邛,逃得出公主府,却逃出偌大的北狄,就此,他在长公主的那座名府邸,实则为“囚笼”的公主府销声匿迹。 薛祁见她猖狂至此,不由得出言讽刺:“呵!北狄都亡了还自称本宫,你倒是猖狂的很,看清楚,这是我大魏,不是从前的北狄,你脚下踩的也是我薛家的地皮,这里,是我薛家,由不得你在这里放肆。” “放肆?”夫人呵呵一笑,怒目而视:“杀我亲人,灭我族人在眼前,你我国仇家恨,你莫不是还指望着本宫对你卑躬屈膝?开玩笑。” “一亡国公主而已,如今也只会大放厥词罢了。” “那你倒是报官抓我啊!” “报官?你怕不是高看了自己,说好听点你是亡国公主,说难听点你就是漏网之鱼,大可以说处理就处理了,你信不信,我若想杀你,你断走不出我薛家大门。” “你……”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皆不服软,听的薛邛太阳穴隐隐作痛:“好了,你们都少说两句,尤其是你,槐英。” 槐英,便是北狄长公主的名号,听薛邛让她少说话,很是不服气,当即一脸委屈的道:“邛哥。” 她早知在薛邛心里,闺女比旁人重要,可这会儿真对上了,槐英仍觉得不高兴。 虽然年过三十,但槐英在北狄做长公主的这些年一直是金尊玉贵长大的,在宫中时也是被宠着惯着的,包括北狄被灭的这一年来,有薛邛护着,她也不曾受过什么大的苦难。 就脾气来说,薛祁都比她成熟许多。 但这副撒娇似的语气,薛祁听着就来气,不外乎槐英拐的是她亲爹。 倘若先前只是怀疑,眼下她若再确定不了,她就真成傻子了。 思及此,薛祁脸色更差,显然是怒气上来了。 难怪她爹不愿提起这些年的事…… 薛邛无意中瞥见闺女脸色,眉心一挑,不禁看了一眼赵平安,示意他哄哄,毕竟这种事他也是头一回经历。 赵平安本是不愿意的,毕竟这祸是他岳父惹出的,招惹谁不好非要招惹敌国的长公主,他媳妇儿生气也是难免。 但看着薛祁被气的不轻,他亦是不忍,先是拉着薛祁的手宽慰了几句,但看着见效不大,不免提了句:“两个女人一台戏,眼看着她们吵起来,还不如岳父大人不如赶紧将事情挑明,有时候,犹犹豫豫瞒着不说只会徒惹是非。” 薛邛悻悻的,显然在女人这种事上他没什么经验。 槐英则是有些不解,她其实不太明白赵平安所说的两个女人一台戏是何意,也不明白赵平安为何唤薛邛是岳父大人,但此时并非说话的好时机,她便没问。 在槐英心里,薛祁只是薛邛的独子。 薛邛见赵平安这么说,忽然道:“你要我说什么?” 赵平安对岳父的情商感到无奈,甚至怀疑这槐英长公主到底是怎么被他岳父把到手的,但此时,他也只能提点:“自然是先说一说你与她的关系,紧接着便是说一说这些年岳父大人在北狄是怎么过来的。” “这有什么好说的?”薛邛显然是打算避而不谈,但薛祁却是不依,直言道:“爹可是做了什么亏心事,所以不知道怎么说?” -- 第646页 “胡说八道。” “那爹为何不肯开口?” “我……” 薛邛有些为难,说实话,让他带兵打仗容易,但让他在女儿面前说他被一个女人看上,还囚禁了十来年,他是真心觉得没面子。 尽管这十来年他一直没碰过槐英…… 槐英见他在薛祁的逼迫下少有的笨口拙舌,心中不忍,上前两步直接拦到薛邛身前,毅然决然道:“早晚都是要讲的,既然邛哥不说,便由本宫来说。” “槐英……”薛邛蹙眉,很是纠结。 槐英观他神色,朝薛邛宽慰一笑,转而又对着薛祁怡然说道:“你们不就是想知道他这些年怎么过来的吗?不瞒你们说,他一直在本宫的公主府住着,至于我二人的关系……” 说到这,槐英顿了顿,不禁低下头,伸出一只手温柔的抚着小腹,溺爱的一笑。 这神情让薛祁刺目,当即就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果然,紧接着便听槐英幽幽开口道:“薛将军,我腹中这孩子现下虽然不知男女,但论理当唤你一声哥哥。” 薛祁“???” 艹! 赵平安“……” 深仇大恨的两个女人突然成了一家子,这关系还真是乱。 对于槐英的话,他二人自然是惊讶不已,但意外的是,薛邛自身也像吓坏了一般,当即起身惊呼起来:“什么孩子?我都没碰过你,咱们哪儿来的孩子?” 在场的众人“……” 这都什么跟什么。 第三百三十二章 一个种地的 薛邛的这一声惊呼, 显然让此时的场面更加扑朔迷离,场面也随之寂静下来。 “所以爹与她到底是有孩子还是没孩子?”薛祁幽幽开口。 薛邛摇头,坚定道:“自然没有。” 槐英的回答截然相反, 信誓旦旦的道:“自然是有。” “槐英,别乱说。” “邛哥, 本宫没有乱说。” “……” 薛祁听他二人相悖的回答,神色不定, 她爹说没有或许只是为了哄她,这个女人说怀的是他爹的孩子也可能只是为了保命,她实在判断不出两人到底谁在说谎。 薛邛见闺女纠结,只能拉着槐英走到一边, 低声开口:“槐英, 我记着你的恩情, 也答应会护你,但损害名节这种事大可不必, 你不该在薛祁面前胡说的。” 听闻此言,槐英一脸幽怨的看着他, 解释道:“邛哥, 本宫并非那等不自爱之人, 这些年来, 我二人一直在一处, 你知道的,除了对你情根深种之外,本宫从未对任何人假以辞色,实在不会在这种事上骗你。” 薛邛脸色纠结,不禁两手抱头,很是头疼:“可我实在不记得自己何时碰过你。” 槐英拍拍他, 语气极自然的柔声说道:“本宫给你下了药,邛哥不记得也在常理之中。” 薛邛“……” 能不能别把下药说得这么明目张胆,理所当然。 这种自然的语气,就像是在说今天天气怎么样一般,倒是叫他想起了他闺女说坑女婿的事儿,他今日还夸说就应该不择手段,这才是他们薛家的作风。 但他实在没想到,打雁的也有一日会被雁啄了眼睛, 都说风水轮流转,这风水,直接从女婿身上转到了他身上。 这……这简直就是一比一的一报还一报。 “你哪来的药?” “一直带着,就等着你呢!” 薛邛“……” 这特么……这么说,槐英老早就开始算计他了。 槐英见他脸色变了,乘胜追击,紧跟着出言提醒:“邛哥别恼,我原本也是想着就这么算了,可是……” 说到这里,她怨念更深,看着薛邛的一双眼委屈的想哭:“大约是在两个月前,我二人刚换了个安全的地方,那晚邛哥多喝了两壶酒,口口声声说要回薛家,听到这事儿本宫便急了些,这才用了些手段,若是能有个孩子,好歹是个念想……” 听到这里,薛邛苦着脸,立时制止:“你不用说得这么详细,我已经想起来了。” 说起来,他对槐英也是有情的,奈何中间夹杂着国仇,这也是他一直未曾碰过她的原因所在。 他承认自己这次是起了私心,北狄城破后的近一年间,槐英与他的确是在一块儿,也是他护着槐英。 这些年,不管怎么说,终究是他欠槐英的比较多,他是想着,起码要等到她安安稳稳的安顿下来再离开,从此桥归桥,路归路,天各一方,两不相见。 许是酒后这番心思无意中被她得知,才有了她口中的下药一事,只怕也是打算以此来留住他。 “对于下药这事儿,后悔倒是不至于,本宫甚至有些庆幸没早些……” 沈煜槐英显然也是个有什么说什么的性子,但说到这,她也再说不下去,便转了个话题:“你安顿好本宫后偷着离开这事儿本宫不是不知道,原本想着,都这么多年了,要不就这么算了,可你走后没多久,本宫便发觉自己有孕,加之这些年我二人一直在一块儿,骤然没了你在身边,心里总是觉得百般不顺。” “倘若邛哥觉得本宫碍眼,上报朝廷杀了也好还是怎样也好,本宫都无所谓。国没了,家也没了,本宫如今就是个孤家寡人,即便有孩子,没你在身边也是生不如死。” -- 第647页 “当然”槐英牵起薛邛的手,目中秋水盎然,情意绵长:“最重要的是,本宫不觉得你对本宫当真无情,与其下辈子苟且一生,还不如拼尽全力赌这最后一把……” 槐英待薛邛如何,即便今日她不说这些,薛邛心里也知道,还是那句话,终究是他欠了她的。 而两人说话间,全然没有发觉薛祁带着赵平安早已悄悄靠近,从听闻槐英给薛邛下药,一直到槐英表明情谊,薛祁脸色又黑转青,由青转赤…… 等再听赵平安调侃说:“这北狄公主的性子倒是跟你有一拼。” 薛祁顿时红了一张脸,追着赵平安要讨伐,还是赵平安劝她说:“上一辈的事,咱们还是少插手,毕竟咱们也不清楚她们经历过什么,再者说了,薛家总是要有后继之人的……” 于此,薛祁也开始正视她父亲跟这位北狄长公主之间的爱恨情仇。 简而言之就是不管,少插手。 晚上,薛祁和赵平安没回赵府,四人是宿在了薛府,毕竟薛邛刚回来,父女间还有许多话要说,而且槐英如何安置还得薛父去考虑。 第二日一早,赵平安早早的出了门。 早饭时,薛邛见桌上就他闺女和槐英,独独缺了赵平安,他还问起:“你相公呢?” 此时,槐英已经知道薛祁是女儿身的事,毕竟这事瞒不住,早晚都要告诉她,但对于薛祁带人灭了北狄这仇,槐英心中仍有不顺,只是碍着薛父,她必须忍耐。 她与薛邛十几年的情谊,尽管再记恨薛祁,她也深知不能被仇恨充斥了头脑。 而今,以她的处境,别说报仇,真敢对薛祁下手,死的绝对是她,所以最好、最自私的做法就是忍着。 她在忍着薛祁,薛祁也在忍着她。 问及赵平安的去处,薛祁一边咬着包子一边开口道:“他说地里还要水稻要授粉,底下人他不放心,非要自己去。” 薛父没明白她说的授粉是什么,却听明白他女婿做的是地里的活儿,当即皱了皱眉,不满的道:“你到底给自己找了个什么丈夫?他昨日还跟我说是官员,怎的今日又变成了种地的?” 莫不是那混蛋女婿在骗他? 瞧着人模人样的,别是作秀给他看的吧! 薛祁却没想那么多,只是挑了挑眉,反问道:“种地怎么了?他如今能做到这位置,还真就是种地种出来的。” 薛父“……” 他们薛家,百家大家,却是薛祁这个女儿家成就最甚。 旁的倒也罢了,他这个成就颇高的女儿偏偏看上个种地的,这叫他情何以堪? 薛父无奈的道:“高门嫁女,低门娶媳,我不要求你找个多高的人家,可起码也得是个官身吧!” 听到这,薛祁拿筷子的手一顿:“我何时说过他不是官员,这一点爹昨日不就知道了吗?” “他要真是官员还用得着种地?”薛祁呛道。 听闻此言,薛祁挑了挑眉,看了看她爹身上穿的衣裳料子,伸手摸了一把,信誓旦旦的道:“爹身上这衣裳瞧着是棉布的。” 薛父愣了愣神,转而又问:“你问这个做甚?” 薛祁定定道:“爹回答便是。” “是。” “穿着如何?可还舒服?” “还行,怎么了?”薛父不解薛祁为何忽然在衣裳料子上与他纠缠,却还是一一回答。 只见薛祁耸耸肩,很是不以为意的道:“没怎么,爹可知这棉布怎么来的?” “自然是棉花纺出来的。” 尽管前头十来年他人在北狄,可逃出来的这一年中也见识了不少,首当其冲就是服饰上迎来的变革。 “那爹可知这棉花怎么来的?”薛祁忽然开口。 “自然是地里种出来的。”薛父回道。 “那爹可知是谁最先种的?”薛祁又问。 而这一问却叫薛父上了心,再结合刚才的种地只说,他脑中当时就有了头绪:“别告诉我是你相公……” 见父亲终于想到这一层,薛祁吸溜着粥碗,笑眯眯的看着他道:“爹今天可真聪明。” 薛父“……” 说得好像他平日很笨似的,没大没小的丫头。 不过说起这棉花是他女婿弄出来的,薛父心中忽然有了疑虑:“他如今多大?” 薛祁想也不想,便说道:“算一算,差不多明年这个时候就该加冠了。” “那就是还不满二十?”薛父惊呼。 他这一声惊呼,连带着旁边坐着的槐英也跟着惊讶不已,只不过她跟薛祁是仇敌,懒得跟她搭话,才一直都是他们父女在说话。 “嗯!” “我那女婿如今是何官职?” 说到这个问题,薛祁不免有些得意:“他眼下虽然还只个是五品的工部屯田郎中,但以他的功绩,之后还有的升……” 说这话时,薛祁故意将“五品”二字扣的极深,等薛父说五品不小了,薛祁才继而接着解释道:“毕竟他如今年纪太小,一下子给太高的官儿也不成,慢慢来。” “也是,毕竟年岁在这,对了,你相公叫什么名字?昨日竟忘了问……” “他啊!姓赵,叫赵平安,是前两天的科举状元。” “这名字似乎有些熟悉……” 两人你问我答之间,薛父在态度上已有了转变。 -- 第648页 并非他爱慕虚荣,只是希望女儿能够更好,总不能被人轻易就被人哄了去。 不管如何,通过薛祁之口,起码他这位女婿在本领上是过关的,至于人品,昨日接触的虽然不多,但瞧着总不像是个坏人。 尤其是听说他还是前两年的科举状元,文采斐然,薛父就更满意了。 “这女婿,姑且还算是靠谱。”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浑然忘了一旁的槐英,此时一听赵平安的名号,槐英咬着牙,手里的筷子“啪”一声掉到了地上。 赵平安,他竟然是赵平安。 这两个仇家,竟还是夫妻…… 第三百三十三章 揍 薛父沉浸在自己的思维中, 不知是注意到她这番小动作还是不曾注意,又或者他注意了,只是故意不说。 而薛祁只是不动声色的看了她一眼, 纯当是什么都没瞧见。 她刚才只说赵平安去了工部,但她没说的是, 今日平安进宫,除了将她父亲回来的事报上去之外, 槐英这位北狄长公主的存在也不会隐瞒。 刚刚槐英的反应,实在太正常了,她跟赵平安对槐英来说意味不同,若是没有赵平安的炸——弹, 没有她的筹谋, 恐怕槐英还当着她的长公主, 她爹也还被囚着。 这里头的事,她心里清楚, 只是顾着她爹,不得不忍。 薛邛毕竟年纪不小了, 薛母又是早亡, 有个人在身边陪着并非坏事。 可若是被她发现槐英有什么小动作, 也别怪她狠心。 一个北狄都灭了, 再多一个长公主又有何妨? 家国大义, 她爹的私情和大魏的安危,这是两码事,舍一取一,这个决定她还做的了。 能保她自然会尽力,可在保她的前提之下,槐英这个人她也要防。 她爹倒也罢了, 薛祁终究觉得,不管她爹如何对待这个女人,总不会置家国于无物,想来心里也该有一定的分寸。 不管怎样,先看陛下的意思总是最重要的。 等到赵平安回来后,他也如实将与陛下的对话转达给了薛祁听,当然,这其中最重要的还是得揣摩上意。 旁人揣摩上意,陛下或许会不满,但赵平安的性子,压根儿就用不着揣摩,陛下主动就会告诉他。 事实上,陛下若是决心要弄死槐英,他们也只能照做,但考虑到槐英真的死了薛父不免伤心,这才让赵平安进宫去帮着说说好话。 赵平安意兴阑珊的回来,屏退了下人,只留下他与薛祁二人说着私密话。 “陛下怎么说?”薛祁问。 赵平安笑着宽慰道:“别急,结果不算很坏,保命不是问题。” 听到这话,薛祁算是松了口气。 对于薛父的回归,陛下自然是高兴的,可对于槐英的存在,陛下也心存忌惮,古来国灭者总有不甘心,谁知什么时候便会起了复国的心思?陛下自然要提前防范。 但赵平安这话里的意思却值得深思。 “能够保住命已经算是不错的结果,为什么还说结果不算太坏?”薛祁给他倒了杯茶,便开口问道:“怎么?陛下可是还有别的安排?” 这些话是他们私下里说的,并未当着薛父的面,自然是有什么说什么,不用忌讳。 赵平安接过薛祁递来的茶水,咂了咂嘴,才无奈开口:“敌国的长公主与大魏重臣联系紧密,陛下怎么可能没有安排?” “你指的哪些?监视还是什么?”薛祁不解。 赵平安点点头,如实回道:“监视自然是要的,但陛下最在意的还是她肚子里的那个孩子。” 薛祁心思一转便明白过来,叹了口气,语气当时就有些惆怅:“好歹也是我薛家的种,这孩子当真留不住?” 薛家人子嗣艰难,不然前些日子她也不会在孩子上揪心,担心没有孩子。 况且她自己就是女子,又是薛家的独女,自然是希望薛家能有后继之人,开枝散叶。 这种时候,她也不管是不是他的胞兄弟、一母所出,起码身上留着薛家人的血脉也好。 这也是薛祁唯一的执念。 赵平安轻拍了拍她,两人认识了这么久,自然明白薛祁的想法,当即宽慰道:“不瞒你说,原本这孩子是留不住的,不过你相公今日既然进了宫,也不能说是毫无意义,起码师傅已经同意留她腹中孩子一命,只不过孩子生下来后,无论男女,皆要在宫中抚养。” 薛祁蹙眉,显然是明白其中的关窍。 她也深知,这个结果已经算是陛下开恩了,换了旁人,别说是孩子,只怕大人都留不住,也就薛家和赵平安有这个面子。 陛下有防备之心是对的,倘若槐英生下北狄皇室的血脉,那孩子不知自己身份倒也罢了,若是被她抚养,难免日后存着什么不该有的心思,不仅会害了薛家,大魏也要遭受无妄之灾。 “果然如你所说,结果不算太坏。” 起码薛家人的血脉是流了下来。 在宫中抚养,也算是个不差的结果。 此事终究是要宣布的,薛祁很快便告知了薛父这结果,而薛父得知以后,一夜都没合眼。 薛邛回京的事情并未张扬开来,薛祁总有自己的打算,将等一切都尘埃落定了再慢慢去公布,免得到时再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只是没想到,第二日,没等她说起自己的打算,薛父便进了趟宫,与陛下互诉衷肠,没几人知道说了什么。 -- 第649页 就连赵平安后来去打听也不曾打听出一个究竟来,只知陛下还有别的打算。 薛邛回来的事随着薛邛的进宫广而告之,很快,来薛府拜见的人一个接一个的携礼上门,尤其是从前的那些与薛邛熟识的武将。 于是,这些日子,光只是接待就已耗费了薛祁不少的精力。 赵平安心疼媳妇儿不已,趁此机会便提出要将薛祁的官职让给他岳父。 “反正接下来等你月份大了快生产了,届时想瞒也瞒不住,早晚要把这活计甩出去的,提前一些也能轻省些。” “那我对外的女儿家身份要不要公布?” 赵平安想了想:“也不用急在这一时,咱们早做准备,等有心人发觉出来,由着他们自个儿猜去,反正都是咱们家里事儿,皇后陛下又是知道的,不怕这些人议论。” “可若是有人来闹,拿我这女身说事儿……”提起这个,薛祁仍旧有些为难,毕竟装了这么些年,一想起这身份要转变,她不免有些发慌。 先前旁人以为她是男子,做将军自然无妨,可若是女子,那便是欺瞒,便是有罪。 赵平安握住她的手,坚定的看着她,目中似星河流转:“那就一个字。” “什么?” “揍。” 赵平安霸气说道。 舆论倒也罢了,不到他们跟前来闹也无妨,可若是来眼前闹,也别怪他不留情。 “我根据木兰辞写了个话本子,正让书局帮忙印着,届时借着舆论发表了,多多少少能帮到你。” 家国大义之下,男身女身又算的了什么?他媳妇儿乐意男装就男装,乐意女装就女装,总归她对大魏尽忠,对百姓亦有功。 若单真以男女之身而论成败,那才是大魏的悲哀。 第三百三十四章 (完结章) 这个世界既…… 这些日子发生了许多事, 先是薛祁让位给薛邛,再就是“薛祁”这人不见了。 反倒是赵平安的夫人开始在人前露了面。 原本官员与官员间的宴会就很不少,女眷更是如此, 尽管赵平安他们一直推辞,可总有需要露面的时候。 对于赵平安的那位天姿绝色的夫人与薛祁近乎相似的面容, 自然有人议论纷纷,甚至有想将他们二人都拉出来一块儿对比的, 但这些日子,薛祁这人就好像凭空消失了一般。 问及薛祁的去处,薛府的人只说外出游历去了,至于旁人怎么想、怎么议论、怎么猜测, 统统放任。 赵平安在房中还跟薛祁打趣道:“就让他们猜吧!使劲儿猜, 猜对了咱们也就省的解释了。” 薛祁听见这话, 扶着肚子,没好气的道:“你就坏吧!” “嘿嘿嘿, 没听过那句话吗?男人不坏女人不爱。” “一边儿玩去,别碰老子。” …… 不过, 这段日子除了外头议论纷纷之外, 赵平安夜被时瑞和沈煜两人磨了许久, 因为这两人性子有些相似, 又都跟赵平安关系不错, 久而久之便认识了。 至于猜到薛祁女儿身这件事,对于沈煜来说虽是件难事,但对于时瑞来说却是极容易分辨的,尤其在薛祁这会儿还怀着孕的情况下…… 对于赵平安和薛祁的欺瞒,时瑞怨念颇深,枉他前两年还一直担心赵平安的安危, 还在心里咒骂了薛祁无数次,想着该如何提醒如何帮助。 甚至他之前还跑到薛祁面前拉下脸来自荐。 自荐枕席啊! 多丢脸。 尤其是一想起他主动自荐时,薛祁还一脸嫌弃,再加上赵平安如今春风得意,不光多了个知冷知热,国色天香的媳妇儿,连孩子都要有了,他先前却觉得人家在遭罪…… 简直是造孽。 如今得知真相,时瑞那个心情啊……简直无以复加。 说难听点,那就是一片真心喂了狗。 而赵平安和薛祁,就是那贼拉欠揍的两条恶犬。 赵平安哄了几日,还特意备了份厚礼,这才将时瑞哄好,可哄好了时瑞,又来了个新的麻烦。 沈煜那边也得知了真相…… 也就是薛祁是他未婚妻的那件事儿。 “未、婚、妻???” “别忘加个‘前’字。” 沈煜怒吼:“赵平安,夺妻之仇,不共戴天。” 赵平安“……” 其实吧!这事儿也不能全怪他。 祸是薛祁甩的,他只是那个可怜的背锅侠……而已。 总之,这段时间薛祁闲赋在家,可怜赵平安被这两个“债主”折腾的心力交猝,还是薛祁出马,几句话就像四两拨千斤一般将此事揭过。 当然,其中不乏有对方打不过的因素,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而在此期间,槐英也嫁进了薛家,成了薛祁的继母,对外则是随口编造了个身份,绝口不提她北狄长公主的身份。 不过薛祁如今不常往薛府去,便也不常见她。 槐英在薛府有皇帝的人盯着,来来往往见的人也都是大魏的官员家眷,光凭她如今的情形也闹不出什么动静。 不过槐英到底也是北狄皇室养出的人,与官员家眷打交道的本事一点也不输旁人,即便是薛祁也不如她做得好。 尤其两人如今都大着肚子,月份也差不多,同去参加宴会的时候,旁人瞧了总要说上两句,毕竟对外的身份两家也是有亲的。 -- 第650页 可即便是这样,这两人仍旧是互相看不顺眼,双方也没有打算转圜。 而另一边,薛邛待槐英算是不错,吃穿予取予求不说,也常带她出门散心,两人处的极好。 可即使是这样,薛父还是会有意无意的防着她,爱□□业分的极为清楚。他可以对槐英好,也可以宠着她,但这不妨碍朝廷的一些事会避着她,包括涉及军机的信件图纸,薛邛也不会放在家中。 槐英明白为何,也懂的应该怎么做,所以他二人算是相敬如宾。 两人心知,有些人,有些事,大家心里清楚就好,不必宣之于口,说出来反倒是不美。 原本就没那么多完美的事,这世上更多的是,你忍着,我也忍着,你包容,我也包容,大家共同维持表面上的平衡足矣。 …… 薛祁的生产是在翌年,巧合的是,槐英的预产期与她只隔了半日。 那日,薛祁生产后刚诞下一名男婴,彼时她正坐着月子,不曾想夜里薛父就来了,怀中还极小心地揣着一个襁褓。 赵平安是告了假专门陪薛祁待产的,虽然在月子间,他却是没守那男人不能进月子房的规定,坚持陪着,神神叨叨的说什么怕他媳妇儿产后抑郁。 薛祁见他坚持,心中甜蜜,就没再阻拦。 两人见薛父抱着孩子过来,不免有些意外:“您来就来了,怎么还把孩子也抱来了?” 刚出生的孩子,哪好抱来抱去的? 薛父纠着眉头,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说起。 还是赵平安玩笑一般说道:“岳父大人,我该唤这孩子一声小舅子还是该唤一声小姨子?” 这便是在问这孩子男女了。 哪知这一问,夫妻俩却得了个令两人瞠目结舌的回答。 薛父低着头看着怀里的孩子,沉声道道:“这是你儿子。” 薛祁看了看自己怀中刚生产下来半日的亲儿子,不知父亲所云,而赵平安看完儿子后则是抽了抽嘴角,忍住心中的无语,才又帮他圆道:“岳父大人真幽默。” 若不是幽默风趣,怎会说出这般胡话? 而薛父却没急着解释,只是把孩子轻轻放到薛祁怀里,与她自己生下的孩子放在一处,才又认真说道:“不是与你们玩笑,我先前答应过陛下,无论男女,槐英诞下的孩子都会交由你二人抚养。” 说到这,薛父扭头看了一眼赵平安,神情明显顿了顿,才揪着眉头继续说道:“确切的说……是交给你,我的好女婿,陛下说让你抚养这孩子。” 赵平安“……” 让他养? 闹呢? 薛祁“……” 这都什么跟什么? 很快,薛父就说明了原委,原是去年他进宫与陛下互诉衷肠的那一回,薛邛对于孩子送进宫总有些不舍,便想着再进宫请道恩旨来。 这事儿赵平安先前已在陛下面前提过,他进宫算是觍着脸去的,但考虑到薛家的情况,总之到最后,魏帝只给了他两个选择。 要么把孩子送进宫,让皇后抚养,不过这孩子名义上还是薛家的孩子。 要么就让赵平安他们夫妇抚养。 只是,若要赵平安他们抚养,那孩子得记在赵平安名下,也不能再唤薛邛和槐英是爹娘,只当他们是外公外婆。 也就是说平白多涨了个辈分。 赵平安听薛父说起这些,神情变幻莫测,他总觉得他师傅让他抚养他岳父的儿子,也就是他小舅子,这事儿属实是有些扯了。 他自己倒是无妨,可日后等孩子大了,薛邛这个当爹的听见自己儿子唤自己女婿是爹,唤自己是外公,那该是什么心情? 他师傅……这是人干的事儿? 赵平安心中暗骂:玛德,师傅可真会给我出难题,怪不得一直瞒着。 简直就尼玛离谱。 可薛父同意了。 起码让赵平安和薛祁抚养他能常常见到孩子,而且自己的儿子让自己女儿给养着,他也放心。 不过是一个称呼罢了。 不过是不能被叫爹罢了。 不过是孩子见着他只能唤他外公罢了。 比起送进宫去终日见不着。 他能……能忍。 整个过程,薛祁是有些脑子发懵的,而赵平安,他一开始脑子虽也有些混乱,可仔细一想大约就知道了他师傅为什么这么安排。 无非是怕这孩子长大的过程中被槐英灌输什么奇奇怪怪的思想,而赵平安和薛祁都是覆灭北狄的功臣,由他们来抚养槐英的孩子,他师傅才最能够放心。 可还有一个问题。 “此事如此荒谬,槐英继母能同意?”赵平安问 薛父幽幽道:“她不同意也不成,起码你二人抚养,这孩子也算是长在咱们跟前,若是放在宫中,虽是姓薛,可见不着终究是少了几分亲近。” “就此事而言,她没有选择权,我也没有……” 赵平安他们二人一开始自然是不同意的,可陛下的命令他们也只能接受。 薛父说两个孩子出生的时间只隔了半日,对外只说是双胞胎便可,至于槐英,对外只说是难产,孩子没保住,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可问题又来了。 “爹还说双胞胎呢!”薛祁郁闷道:“这两个孩子现在还小,眼睛都没睁开,虽然现在还看不出面貌,可等到再大些,脸渐渐长开了,总是不一样的。” -- 第651页 有意无意的,薛祁还是想拒绝,再怎么说,让自己同父异母的亲弟弟当自己儿子,她心里总觉得不太舒服。 如此荒谬之事,太难令人接受了。 至于赵平安为何接受的这么快,只能说他与薛父和薛祁都没有血缘关系,又是他师傅金口玉言,接受起来自然容易些。 而对于薛祁的疑问,赵平安也没想太多,随口便道:“双胞胎面容虽是相同,但也有长相不同的,这便是同卵双胞胎和异卵双胞胎的区别。” “你刚说什么同卵异卵双胞胎?”薛家父女异口同声道。 “嗯……差不多跟龙凤胎的原理差不多,虽然少见,但也不是没有。” “哦!” 可等解释了,赵平安才忽然发觉,他这么一解释,这孩子便只能以他双胞胎的名义抚养,借口还是他自己找的。 得,他这是给自己挖了个大坑。 但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他们也别无他法。 多养个孩子罢了,也费不了什么功夫,只是槐英那边,听说跟薛父折腾了许久,薛父也陪着哄了许久。 难是难接受了点,但好在孩子没事,离他们也不远,平日里若是想了,总是能见着的。 …… 两个孩子如陛下和薛父所愿,都记在了赵平安名下,除了他们几人之外,不管对谁也都只说两个孩子是双胞胎,似乎这孩子就是他们亲生的一般。 不过这孩子刚一出生就来了赵家,跟亲生的区别也不大,加之他们身上都有薛邛的基因,就某些方面而言,两个孩子长的还是很像的。 尤其这两个孩子身上都没有什么胎记和特征,就连肤色都是一样的白嫩,至于面容,刚出生那会儿眼睛都没睁开,哪里又能看出像和不像? 有时候薛祁和两个孩子的乳母给孩子喂奶也有些区分不出到底谁是谁来。 这也就导致了槐英后来只知道两个孩子中有一个是她生的,却不知到底是哪一个,只能一样看待。 唯有薛祁和赵平安知道,他们亲儿子头皮里有一颗小小的红痣。 这事儿连薛父也不清楚,他总不能送孩子来之前再解开襁褓仔细检查…… 事情就这么定下了,孩子的满月酒也是照常举行,来参加的除了亲眷之外,另就是朝堂上熟识的官员。 当日,难得魏帝都带着皇后特地出宫来参加两个孩子的满月礼。 无上荣宠。 陛下的这一来,整个京都的人都知道了赵平安在圣上跟前有多得脸。 不光是给赵平安赐名,就连赵平安生下的那对双胞胎,陛下除了赏赐之外,还特意请皇家佛寺的高僧帮着取了两个名字,一个叫赵泓瑄,一个叫赵泓璘。 能得皇上赐名,得皇上看中,赵平安在京都的风头一时无两。 又因着薛祁满月宴的时候出来待客,见了不少人,毕竟她先前养胎,不大出门,即便是参加宴会见的也大多都是女子,如今这一露面,自然惹了不少非议。 趁着这个机会,赵平安适时放出自己写就得《花木兰传》和短篇的《木兰辞》,此书一出,直接让人联想到薛家的薛将军和如今的赵夫人身上。 众人纷纷猜测:莫不是薛将军就是那花木兰的原型? 尤其这两人还是联手灭了北狄的功臣,百姓直呼:都说男女搭配干活不累,他们这是夫妻上阵。 薛祁的爱慕者心死一片,其中就包括了军营里的罗青山……怎一个惨字了得? 一时间,赵平安和薛祁,赵家和薛家直接成为整个京都议论的焦点,连带着两个孩子都饱受议论。 好在舆论是良性的,炮火主要都集中在两个大人身上,两个孩子只是受了些殃及,可虽然是殃及,不免也要受到些瞩目,大家都在猜测这两个孩子日后会学文还是学武。 毕竟他们的父母一个是状元一个是将军,不管在哪方面都是独当一面的豪杰,由此可证,这两个孩子日后的成就必定不会低到哪去。 总之,这些个言论被赵府的人挑拣着传到了他们二人耳中。 眼看着这两个孩子刚出生就承载了太多,赵平安抱着泓瑄不禁哑然失笑:“薛祁,你说咱们这下一代会不会比咱们更能折腾?” 另一边,薛祁给泓璘喂完了奶水,慢条斯理的合上了衣襟:“能不能折腾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今晚上若是再让我喝鸡汤鱼汤王八汤我就要‘大开杀戒’了。” “怎么了?”赵平安问。 “补过头了。”薛祁道。 “那怎么办?” “你说呢?” “什么意思?“ “你说什么意思?” “你不说我怎么知道什么意思?” “我就是不说你也该知道我说的是什么意思。” “你这意思是说,我要是猜不中你说的意思就没意思了?” “你觉得没意思那就没意思吧!” “你这话里的意思……是不是想跟我意思意思?” “我哪里知道你指的意思意思是什么意思?” “既是意思意思,这其中的意思自然要你来体会。” “算了,没意思。”薛祁忽然开口。 “怎么没意思了?”赵平安故意逗她:“不是你说的补过头了吗?不用帮忙?” 薛祁一听这话,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当即瞪着他,嗔怒的道:“你刚才是故意的。” -- 第652页 “咳咳!只是想试试这么说话而已,不过你话里的意思我都明白,今晚不喝汤,我叫人蒸了酥酪,特意给你做的。” 薛祁幽幽道:“看来你还是没明白我意思。” 赵平安看着她,附在他耳边小声说道:“明白,那也得你先吃了酥酪再说,不然等会儿没了力气可别怪我不怜香惜玉……” 薛祁不服气的“哼”了一声:“就你……” 赵平安看着她那张五官精致的脸蛋和丰腴的身姿,比从前多了些肉感,瞧着便知手感极好,又因为刚做完月子,加之补养的细致,面皮上白里透红,像是透着光。 尤其是两人此时靠得极近,她刚喂完奶,身上隐隐透着几丝迷了途却找不到回家路的的乳香,心神也开始荡漾起来。 让乳娘将两个孩子抱走,好好照看,赵平安火急火燎的叫人端了两碗酥酪来:“赶紧吃,吃完就办正经事儿?” “吃了酥酪天也还亮着,怎么?你还想白日宣淫不成?” “什么白日不白日的,怎么就白日了?我与自己的媳妇儿行周公之礼总不能收费吧?” 薛祁嗔怪道:“你又在浑说什么?” 一语双关什么的,最讨厌了。 “没什么”赵平安嘻嘻笑着,转了个话题:“我是说这天,现在虽然还是白日,但它总会黑的……” 此时,日头高高挂起,屋里响斥着床榻摇曳的声音,男女低声呼喝的声音,另就是些靡靡之音…… 等到发了一身的汗,听见两个孩子在外间哭闹,两人才回过头来。 什么黑天白天? 这个世界既不是黑,也不是白,而是一道精致的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