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吻春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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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现代都市] 《偷吻春光》作者：折枝伴酒（完结）
    陆柠最近才得知，自己当年醉酒强吻叶清伦，还拍拍屁股一走了之。
    医院重逢，被她亵渎过的校草已经成为炙手可热的外科医生，依旧一张祸水神颜，是院里无人敢摘的高岭之花。
    幸运的是，叶校草似乎不记得她。
    直到某日猝不及防，听他叫出自己当年的绰号。
    陆柠：跪下叫爸爸还来得及么呜呜呜爸爸对不起！
    叶清伦：叫，别停。
    *
    都说省台新来的美女记者拿下了外科第一男神叶清伦。
    两人眉来眼去，出双入对。
    有朋友八卦，陆柠冷漠脸：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
    即便如此，流言还是愈演愈烈。
    后来陆柠才知道，叶清伦从来没有当众否认。
    她要求他配合澄清。
    “澄清什么？他们说的又没错。”
    陆柠：“……”
    “我早就被你拿下了。”男人走上前，携来一阵清冷松木香气，“当年……”
    陆柠急忙解释：“当年我真的没有喜欢你！”
    叶清伦俯身，手臂将她圈在办公桌前，目光灼灼，嗓音低沉：“那现在喜欢也不迟。”
    *
    第一次被陆柠拒绝，叶清伦表示不会纠缠。
    好友问其原因，他面无表情地回答：忙，没时间，不追。
    后来，陆柠因为纪实采访深入山区。
    叶清伦第一个加入了援建医疗队。
    ◆电视台记者外科医生，可盐可甜大小姐苏宠撩偏执醋王。
    ◆SC双初恋，H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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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1 章
    《偷吻春光》
    文/折枝伴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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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色法拉利从入口闯进来，停车场乍现一抹明亮。
    下车的是个女人，丸子头鹅蛋脸，戴一副大大的墨镜，唇是自然的嫩粉色，稍微牵动就能挤出一对俏皮的梨涡。
    简单的白T黑裤勾勒出前凸后翘的身材，腿长而细，白得发光。
    陆柠在台阶前摘掉墨镜，露出的一双眼睛形若桃花，未施粉黛也自带妩媚。漆黑的眸抬起来，看向面前的“门诊部”三个大字，随着轻轻的舒气，肩膀上下耸动了一下。
    这幢雄伟气派的大楼，就是南城最有名的私立医院。她刚回家乡工作，被安排过来入职体检。
    东仁医院盖了新楼，不再是以前的格局了。陆柠循着指示牌绕了好久，才找到同事所说的那间检查室。
    她敲了敲门，里面传来一道男声：“请进。”
    嗓音清冽如不染纤尘的淙淙溪水，带着山间微冷的气息。
    陆柠没想过会是个男的，稍一迟疑，还是将门缓缓地推开。
    检查室里，一名男医生背对她坐在办公桌前敲击着键盘，电脑屏幕上是各种看不懂的字符。
    他个子很高，一双长腿放在桌下，背部笔挺如松。身材偏瘦，宽阔流畅的肩线与白大褂的褶皱完美贴合，后颈露出的皮肤很白，和那头黑色短发形成过于鲜明的对比。
    键盘上灵活跃动的那双手，骨节分明，修长洁净，白皙细腻的肤色，漂亮得令人窒息。
    这么好看的手，在陆柠记忆里只有一个人。
    脑海里晃过一张模糊的脸，她还没来得及捕捉住，就听见那男医生道：“有事吗？”
    陆柠听惯了台里那些饱含激情的端腔男播音，对这种音色绝妙又慵懒凉薄的嗓音毫无抵抗力。
    她沉下略微荡漾的心思，答道：“您好，我是来体检的。”
    “哦。”男医生点了下头，态度冷淡，“坐着等一会。”
    陆柠抱着她的体检表，乖乖地坐到墙边椅子上。
    玩了一会手机，又好奇地望向那个把她晾在一边只顾着弄电脑的医生。
    这后脑勺，越看越觉得有点熟悉。
    陆柠犹豫了下，问：“您可以先给我检查吗？我还等着回家吃——”
    他转头看了过来。
    陆柠的最后一个字哽在喉咙里，变为一声压抑的惊呼。
    之前脑海里晃过的那张脸，仿佛经过了时间的精修再一次出现在她面前。
    昔日孤僻冷漠的少年如今还是给人深深的距离感，但没有了那种隐隐约约的阴郁气息。也许是因为这身白大褂，和比当年更加出色的皮囊，显得有几分圣洁和温暖。
    她张了张口，嗓音发涩：“叶清伦？”
    他看着她，眼神平淡没有波动，像是压根没听见她叫出的名字，将桌上的笔收进白大褂的兜里，靠着椅背懒洋洋朝她伸手，“表给我。”
    陆柠懵住，随即玻璃心一寸一寸地碎。
    尽管高中同班三年，两人说过的话不到十句，他这忘性也忒伤人了些。
    见她发呆，叶清伦又提醒了句：“体检表。”
    “哦。”陆柠走过去把东西交给他，心里依旧憋屈。
    “陆柠？”
    “嗯。”
    “其余检查都没做？”
    “是明天的预约，因为您说明天没时间，所以……”
    “嗯？”叶清伦顿了顿，抬眸看她一眼，狭长的眸子微微一眯，仿佛带着探究，还有些玩味。然后煞有介事地点头：“对，明天……我没时间。”
    男人勾唇笑了一下，眼角的弧度却没怎么动，指向帘子后面那张床，“过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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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柠把包放好，坐上那张床。正犹豫着往哪个方向躺，叶清伦已经戴好了手套，走到她前面，眉梢淡漠地一挑，“还不脱衣服？”
    “啊？”陆柠怔住。
    不是只需要躺上去撩起上衣就好了？
    叶清伦望着她，浅棕的眸色，乍一眼并不觉得深邃，却仿佛要把人给吸进去。
    “都脱掉。”他说。
    两人隔着不到一米的距离，在医院特有的浓烈味道里，她能清晰地辨认出男人身上淡淡的松木香味，清冷自然，并没有明显的香水痕迹，就像是站在清晨的松树下，风拂过时的那阵感觉。掐开的松针，春天的味道。
    陆柠还僵着，只听见他淡淡解释：“你们单位的预约项目是全套。”他扫了她一眼，从头到脚，“放心，我每天要检查几百个你这样的，上一个长什么样子，已经忘了。”
    陆柠莫名其妙地脸发热，手拘谨地攥着衣角，瞅了眼面前这个气定神闲的白大褂，被他目光一堵，又不知道该往哪儿看了。
    “不是急着回家吃饭么？”男人语调还是轻，比之前稍高一些，依稀带了丝揶揄。
    陆柠咬了咬牙，手指捏住衬衫最下面那颗纽扣。
    与此同时，叶清伦猛地拉上帘子，走到外间。
    没过多久，检查室的门开了，响起一道温柔的女声：“阿伦，电脑修好了吗？”
    “修好了。”
    “多谢啊。”
    “客气。”他顿了顿，“对了，姐。”
    “嗯？”
    “里面有个电视台体检的。”话里夹着不易察觉的笑意，“应该……已经准备好了。”
    女医生笑了笑：“行，晚上去家里吃饭吗？何叙也在。你姐夫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小眠也说想你了。”
    “我一会儿有台手术，下次吧。”
    “……”正解到最后一颗纽扣的陆柠突然意识到自己被耍了，心底呼啸过千军万马之后，蓦地发出一声冷笑。
    呵呵哒。
    一天检查几百个？触手怪吗？
    信了他的邪，小嘴叭叭的没一句实话。
    但叶清伦在她暴躁起来之前，已经麻溜地离开了检查室。
    女医生掀开帘子走进来。
    胸牌上写着何茜，普内科主治医师。
    陆柠一想起刚刚被一个外科医生在这儿装模作样溜了一通，准确地说是耍流氓，心里就怒火中烧。
    “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何茜戴上口罩和手套，“我们开始吧。”
    陆柠竭力摁下心底的熊熊烈焰，对她笑了笑：“嗯。”
    “本来是明天的，不过我明天临时有事，代班的是个男医生，怕你不太方便。”何茜解释道。
    陆柠在愤怒中保持着礼貌：“没关系的。”
    “生活习惯规律吗？是不是经常熬夜？”
    “这段时间好点了。”
    “平时情绪怎么样？”何茜温柔地问，“容易烦躁？”
    “……并没有。”她那是刚才被气的。
    “好吧。”何茜笑着说，“有点乳腺增生，不过不严重，注意情绪和生活规律，不要经常熬夜。有顾虑的话，也可以拍个片看一下。”
    “嗯，谢谢医生。”
    检查完，陆柠离开东仁医院，回爸爸那边吃饭。
    陆柠的爸爸舒国良和继任妻子蒋玉兰在市中心寸土寸金的地方拥有一套别墅。面积不大，几百平，比不上郊区那片山庄，却是普通人努力一辈子都无缘的。
    陆柠一直认为如果没有妈妈，爸爸穷极一生也就是那样一个普通人。
    路上，闺蜜林溪的电话打了过来。
    “我晚上没课，要不要出去喝一杯啊？”
    陆柠懒洋洋道：“算了，我得去趟我爸那边。”
    “你去看你爸？”林溪不可置信地笑了一声，“你要是被绑架了就眨眨眼——”
    陆柠烦躁地瞥了眼后视镜，超过一辆慢吞吞的宝马，“你以为我想啊？昨晚外婆念叨了我两个多小时，好像我不去就是古今第一大不孝，天打雷劈人神共愤，害我做梦抄了一整夜孝经，醒来脑袋都是昏的。”
    林溪哈哈大笑了好一会，直到打了个嗝，才恢复正常：“有个大家闺秀当外婆就是刺激。”
    陆柠撇嘴：“改天让你也刺激刺激。”
    “别嘛，我这肉.体凡胎可消受不起。”林溪撒娇求饶。
    陆柠胳膊肘架在车窗上，扶了扶墨镜，“哎，我刚碰见那个谁了。”
    林溪：“谁？”
    “叶清伦，就咱们高中那个校草。”陆柠鄙夷地咋舌，“没想到那时候看着又冷又闷的，现在居然变成了个——”
    “什么？”
    陆柠想出一个略装逼的形容：“登徒子。”
    林溪愣了下，才笑出声：“不会吧？”
    陆柠把今天的体检风波对电话那头的人叙述了一遍。
    林溪：“他没认出来你？”
    “没有。”陆柠道，“我这些年变化挺大的，而且那时候我多低调，高考完还改了名。”
    “那就好。”林溪松了口气。
    陆柠狐疑地问：“怎么了吗？”
    “也没什么，就……”林溪顿了顿，似乎难以启齿。
    陆柠心底涌起不详的预感：“到底怎么了？”
    林溪犹豫片刻，一副慷慨赴死的语气：“就班长升学宴那天，你喝酒喝醉了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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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柠眉毛一抖：“然后呢？”
    “然后大家都没敢告诉你。”林溪小心翼翼道，“你把校草给……强吻了。”
    陆柠：“……”
    “柠柠你别紧张，当时叶清伦也没生气，没找你麻烦，所以我们才瞒着你的，怕你多想。”
    “你闭嘴吧，我想静静。”
    “……”
    -
    叶清伦回到外科楼拿手术资料。
    这会儿正是饭点，办公室里没人，空旷而冷清。
    他的桌子很好认，收拾得最整齐的，看起来最没有人味儿的那张。除了一台电脑，就只有一个笔筒里孤零零几支中性笔。
    资料全放在抽屉里，也叠得整整齐齐。
    他拿出最外面那个文件夹，忽然间似乎想起来什么，打开底下的抽屉，从里面抽出一个陈旧的小本子。
    硬皮的，封面是一片深绿色，翻开后才能看出是一本影集。
    第一页左边的透明塑料膜下面，压着一张集体照。照片里所有人穿着一模一样的衣服，顶上印着一排红色楷体字：南城第一高级中学2007届高三（1）班毕业留影。
    男人修长如玉的手指从第二排的右侧，缓缓地向里移动，最后停在那个面容清秀的、剪着齐刘海的娃娃脸女孩身上。
    唇微掀，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浅笑。
    “陆柠……”
    ☆、第 2 章
    手指正摩挲在泛黄的照片上，身后传来一声轻唤：“叶老师？”
    叶清伦合上影集放回抽屉里，淡淡回头，望向年轻的实习医生：“怎么了？”
    实习医生摸了摸后脑勺，“叶老师，主任的腹腔镜手术您没去吗？”
    叶清伦拿起手边的文件夹，“正要去。”
    “手术时间提前了。”实习医生微微愕然，“您不知道？”
    叶清伦神色一僵，但很快恢复到一如既往的平静模样：“我刚回来，不知道。”
    “哦，我以为有人给您打电话呢。”实习医生表情有点局促，“半小时前已经开始了。”
    叶清伦放下文件夹：“嗯。”
    “对了，叶老师。”实习医生一脸认真，“明天早上的查房我帮您去吧，高主任说了，您最近要准备南大的讲座，会很辛苦。”
    辛苦？
    叶清伦心底一哂。
    这原本是高主任的讲座，推给了他。
    给大一新生动员，无非就是打打鸡血画个饼，辛苦两个字说出来也不害臊。
    “不用了。”他眸色变冷，“你有这个时间，不如好好准备明天晨会的病例。”
    “……哦。”实习医生乖顺地垂下了头。
    叶清伦背对着他坐下来，攥着笔的右手，白皙的皮肤下青筋凸起。
    -
    虽然陆柠一直不把自己当舒家人，但她的车进出小区从来都是畅通无阻，有些令人啼笑皆非。
    今天成员很齐，舒国良和蒋玉兰，还有他们俩的女儿舒若都在。
    保姆做了满桌菜，蒋玉兰无比亲热地将陆柠牵到桌子前面。
    “阿姨日日盼夜夜盼，总算把你给盼回来了。这次不走了，就回家住啊。”
    陆柠冷着脸，毫不留情地把手甩开。
    蒋玉兰“哎呀”了一声，坐在主位上的舒国良便朝两人看过来，神色带着不悦：“柠柠，好不容易一起吃顿饭，别闹了。”
    “爸爸。”陆柠直挺挺地站着，俯视着舒国良，“我妈那幅《丁香》呢？”
    舒国良正了正身子，淡淡道：“上个月你兰姨在朋友那儿得了一幅徐悲鸿先生的真迹，挂在前厅气派，我就给换了。”
    陆柠冷冰冰望着他，语气里却夹着满满的愤怒：“您忘了曾经答应过我什么了？”
    妈妈去世不足一年，爸爸就要娶这位蒋玉兰进门。
    当时父女俩闹得很不愉快，后来舒国良哄她，说会永远把妈妈画的那幅《丁香》挂在客厅，没人能取代她和妈妈在这个家中的位置。
    再后来舒若出生了，在一次又一次的失望之后，陆柠离开舒家去和外婆一起生活，但这幅《丁香》一直都还挂在舒家的正厅。
    她以为，舒国良不至于连最后一点点脸都不要。
    “柠柠，那都是过去的事了。”舒国良叹了一声，语重心长，“人嘛，要往前看。”
    陆柠沉默着扫了一眼屋里这些人。
    装模作样的温婉的蒋玉兰，低眉顺眼一言不发的小白花舒若，最后视线落在比以前更加令人作呕的舒国良身上。
    她一字一顿，嗓音里夹着冰渣：“那不是过去的事，那是我妈。”
    舒国良闭了闭眼：“你妈已经去世二十多年了，你怎么就还放不下呢？”
    “我不是你，连做人最起码的良心和羞耻心都没有。”陆柠恨恨地瞪着他，“画呢？”
    舒国良目光一颤：“你要做什么？”
    “这是我妈留在这个房子里的最后一样东西，我要带走。”陆柠道，“从今往后，我和你们没有一丝瓜葛，再也不会踏进这扇门。”
    “舒柠，你——”舒国良脸都气红了，“你是我女儿！”
    “舒院长，您又忘了。”陆柠望着他，眼神里没有一丝温度，“我姓陆，是我妈的女儿。”
    -
    “你这孩子，怎么能那么跟你爸爸说话？”外婆抬了抬手，作势要打人，最后还是颤巍巍放下去，叹了一声：“我教了你二十几年，都白教了是不是？做子女的怎么可以忤逆父母？就算爸爸不对，你好好跟他讲不行吗？非要说出那种大逆不道的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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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外婆，我知道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敢了。”陆柠乖觉地低着头，道歉道得心不在焉。
    外婆是受世家小姐的传统教育长大的，都恨不得三从四德了，陆柠从来不明着和她犟嘴。
    “每次都说知道错，我看你一点都不知道！”
    陆柠搂住外婆的脖子撒娇：“嘿嘿。”
    “你这孩子哪里像是我教的？一点规矩都没有。”老太太数落着数落着，语气还是软了下来。
    陆柠忙不迭点头：“是是是，我没规矩，您要怎么罚我都行，不要气坏了自己身子啊。”
    一向受不住她撒娇的老太太弯了弯唇：“去，给你煮的银耳汤还在锅里，自己盛起来吃。”
    陆柠抱住外婆在她沟壑纵横的脸上啪叽亲了一口：“就知道您最疼我啦！”
    外婆看着她像只小鸟往厨房里飞的模样，满眼都是慈祥和宠爱。
    -
    第二天上午，陆柠去东仁医院做剩下的体检项目。
    她忍着饥肠辘辘去采血处抽血，里面的年轻护士还在吃酸辣粉，那诱人的香味勾得她胃里的馋虫拼命地造作。
    陆柠把体检单放进去，护士赶紧洗了手，过来给她抽血。
    看着胳膊被橡皮筋紧紧地绑住，碘酒擦在皮肤上，凉飕飕的，恍惚间一种类似于疼的感觉，陆柠紧张地捏住了拳头。
    其实她很怕疼，小时候打针总是要哭要哄，现在都一把年纪了，不好意思再哭，却也没比以前耐疼。
    陆柠见这护士还很年轻，可能不到二十岁的样子，心里忐忑得很。
    她抿抿唇：“小妹妹，轻点。”
    护士笑了一声：“您别这么紧张。”
    “那你轻点。”
    “好，我轻点，把手捏好，一会儿就结束了，很快啊。”应该没见过哪个奔三的女人还怕成这样，她有点无奈，几乎是用哄小孩的语气。
    陆柠神色复杂地点了下头：“……嗯。”
    终于做好了心理建设，陆柠死死地盯着逼近自己血管的针头。
    小时候大人说打针的时候不看就不疼，陆柠发现是扯淡的，只是为了趁小孩不注意顺利把针给扎进去。
    从那以后，她便养成了这种死死盯着的习惯。
    时间变得格外的慢，像是画面一帧一帧的往前挪动。
    还差不到一毫米的时候，陆柠捏紧了另一只手，准备迎接疼痛的到来。
    突然，身后传来一道男声：“有人吗？高主任要我来拿许文舟的检查结果。”
    护士的针刚好戳进去，被那人吓得手一抖，顿时冒出血珠子。
    陆柠疼得“嘶”了一声，几乎当场飙泪：“你干嘛？”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护士手忙脚乱地拿棉花给她堵住，“姐姐你按一下，我一会儿重新给你抽……”
    “怎么回事？”熟悉的嗓音，伴着皮鞋落地的清脆响声停在旁边。
    陆柠抬眸一看，是叶清伦。
    白大褂的扣子敞开着，露出里面浅蓝的衬衫和黑色西装裤。衬衫摆整齐地扎进裤边里，平坦的腹部令人禁不住浮想联翩。
    腿也是真细真长，像是上帝一丝不苟的捏造，呈现出的完美比例。
    陆柠想起昨天林溪告诉她的事，即便知道对方已经不认识她，还是慌乱地撇开眼睛。
    小护士瞬间红了脸：“都怪你叶医生，你给我吓的……”
    叶清伦看见陆柠按着胳膊的手，和一旁空荡荡的储血管，大概明白发生了什么。
    他挑了挑眉，倾身靠在台面上：“刘姐呢？她就放心你一个人在这儿？”
    “刘姐去中药房拿药了。”小护士一双水灵灵的眼睛委屈地望着他，“我一个人怎么了？我现在抽血没问题了呀，刘姐很放心。”
    叶清伦瞅了眼陆柠，轻笑，“那倒是我的错了。”
    小护士点点头：“本来就是。”
    “抱歉。”他大方坦荡地承认，手伸进里面拎出一套新的采血针，“我的错，我弥补，行不行？”
    小护士早就不敢看陆柠那张黑脸了，紧张得要命，再来一次真的不敢保证顺利扎进血管里去。她松了口气，软软地嘱咐道：“这位姐姐怕疼，你轻点。”
    叶清伦笑而不语，将陆柠的另一只胳膊拉过来，利索地绑上止血带。擦碘酒的时候倒是慢条斯理，抬眸看向她，神色有些意味深长，和隐约的轻佻：“说不疼是骗人的。”
    陆柠小心脏一抖，把胳膊往回扯了扯。奈何男人的手劲太大，几乎纹丝不动。
    “不过我保证能给你扎进去。”英俊的下巴往里扬了扬，头低下来靠近她，嗓音也低：“她可就不一定了。”
    陆柠咬牙切齿，心中有一万句MMP难言：“……”
    “陆小姐。”他拿着针，轻轻唤她。
    陆柠死死地盯着针头：“啊？”
    “别看。”男人语气低沉柔和，“我紧张。”
    “……”
    “一紧张，我就控制不住手劲儿。”他嗓音里带着隐隐的诱哄。
    陆柠鄙夷地把脸转开。
    紧接着，感觉到胳膊上轻微的疼痛，像蚂蚁咬的一样。她转过头，那根针已经稳稳地扎进她血管里，深红色的血液不停地顺着管子被抽离身体。
    除了血液流失的不适感，居然并不怎么疼。
    心底泛起一丝莫名的复杂情绪，她抬眸看向叶清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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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男人的目光从她白皙的胳膊上移，对视，浅浅的眸子望进她眼底，因为过于漂亮，哪怕是面无表情，光这双眼睛也勾人。
    陆柠眼皮颤了颤，不由自主地咬住下唇。
    “陆小姐。”他掀了掀淡粉色的唇，微微翘起一个弧度。
    陆柠眼皮又是一抖：“……啊？”
    “有男朋友吗？”
    叶清伦望着她，目光一动不动，认真得让人心跳加速。
    开文啦！叶医生和陆小柠上线～
    祝大家劳动节快乐哦，出门一定要戴好口罩，做好防护，么么哒！
    顺便求个作者收藏，接档文《预谋热恋》也求收藏呀！
    文案：
    阮晴喜欢余兆楠，周围人尽皆知。
    都劝她莫要鬼迷心窍。
    余兆楠那种豪门贵子，注定是她痴心妄想。
    阮晴每每笑而不语。
    某日研讨会，阮晴开着投影讲解PPT。
    屏幕上突然飘过一则消息——
    余兆楠：【宝贝，想吃上次的小火锅。】
    众人：！！！
    从此江湖传言，阮晴有个神秘男友。
    还把男友微信备注为白月光的名字。
    实在是渣得可以。
    直到那天倾盆大雨，狂风大作。
    阮晴从实验楼出来，穿着单薄的格子衬衫裙，险些被淋一身水。
    有人挡在她面前，撑伞抱住她。
    只见那人身姿颀长，面容清俊。
    比财经杂志上的模样，多了一丝人间烟火气。
    余兆楠望着她，微眯的眼眸里危险四溢：“听说，你还有别的男朋友？”
    ☆、第 3 章
    陆柠呆怔着，被胳膊上轻微的刺痛扯回神志。
    他已经拔了针，用拇指摁着她的肘窝，力道有点重。
    陆柠瞬间警惕地皱眉：“你问这个干嘛？”
    说着推开他的手，自己摁住。
    “随口问问，别误会。”叶清伦将手懒懒地插进裤子兜里，“我看陆小姐脸色不佳，应该有些荷尔蒙失调，可以提高一下生活质量，或者……”他微微勾唇，眼底露出一丝揶揄，“找个男朋友。”
    陆柠想起自己刚才那一阵没出息的慌乱，就像被玩弄了般，心里一阵窘迫，嘀咕了句“无聊”，转身就走。
    身后男人轻笑一声，从台子上拿起她的体检表，“这个不要了？”
    陆柠愤愤地回头，只见叶清伦手里扬着一张纸，笑容是温文尔雅颠倒众生，仿佛方圆十里都开了花。
    “谢谢。”干巴巴说了一句，抢回体检表，陆柠迅速离开尴尬现场。
    “叶医生，这是你要的资料。”小护士从一叠文件里找出来给他，一脸八卦地问：“你看上那个姐姐啦？”
    叶清伦从口袋里掏出笔，在登记表上签了字，淡淡地瞥了小护士一眼，唇角上扬，却没有笑：“你猜。”
    “……”
    小护士还在纳闷儿，他将笔扔回兜里，潇洒地转过身走了。
    陆柠在车里和林溪吐槽。
    “你说他一天天的怎么这么闲？医生不应该很忙的吗？人家都是救死扶伤的白衣天使，他倒好，还有时间撩妹耍流氓。我最瞧不起这种玩忽职守的人了，那身白大褂穿他身上简直就是对医生这个职业的侮辱！”
    林溪扼腕叹息：“当初一个根红苗正的好少年，怎么就长成这样了呢？”
    “什么根红苗正啊。”陆柠鄙视地撇撇嘴，“我跟你说，我怀疑他那时候就不正常，性格那么孤僻，八成是因为心理变态。”
    林溪：“差不多行了，嘴上饶人好么我的大记者？说不定人家是有什么心灵创伤……”
    “就他还心灵创伤？他不伤害别的姑娘就不错了。”陆柠一脚油门飞出去，“花蝴蝶一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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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记者辛苦了，晚上要不要一起聚餐？”
    “不了，我回台里，还有点工作没做完。”
    陆柠拒绝了同事的邀约，到路口去打车。
    自从开始上班，她就把那些拉风的跑车全收起来了，最近托林溪帮忙，打算买辆低调点的车。
    身后传来几名同事的谈话声。
    “陆记者也真是，每天除了工作还是工作。”
    “是啊，咱这养闲人的电视台多久没有过这种人了？”
    “不聚餐也不喝酒，都没见她有什么业余生活。”
    “也不知道有没有男朋友，嘿嘿……”
    “就你这样？人家没男朋友也轮不到你！”
    陆柠扯了扯唇，装作没听见，弯身进了面前停下来的出租车。
    “省电视台，谢谢。”
    司机大叔从后视镜里看了她一眼，过了一会，又再看她一眼。接连看了好几眼之后，大叔不太确定地问：“你是不是那个……”
    “嗯？”陆柠从手机屏幕上抬头。
    “卫视的新记者？我老在新闻上看见你的。”大叔有点激动。
    陆柠淡定地笑了笑：“没错，是我。”
    “我可喜欢看你播新闻了。”大叔笑得眼睛眯起来，“长得漂亮，播得又好，我们全家人都喜欢你。”
    陆柠礼貌地点了下头：“谢谢。”
    车子开了一半，陆柠手机响了起来。她看着来电显示的名字皱了皱眉，挂掉。
    几秒后，对方又打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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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柠不耐地摁下接听：“怎么了？”
    “姐姐。”里面传来舒若哭哭啼啼的声音，“你能来一下医院吗？我出了点事……”
    “叫你妈来。”陆柠说着便要挂电话。
    “不能叫我妈，她会打死我的。”舒若哇哇地哭，“也不能让爸爸知道，姐姐你过来好不好？”
    陆柠吸了口气，轻揉眉心：“哪儿？”
    舒若：“东仁医院。”
    陆柠去了之后才知道事情原委。舒若和几个同学在酒吧玩，有男生打架推了她一把，胳膊被啤酒瓶碎片划伤了。
    蒋玉兰对女儿期望极高，管得严，舒若从小就经常挨打。这次如果被蒋玉兰知道她偷偷去酒吧，肯定躲不过一顿好揍。
    因为她未成年，急诊要联系家属，她只好求陆柠过来。
    一个小护士正在给舒若处理伤口，检查肉里的玻璃渣子，舒若疼得一脸梨花带雨，看见陆柠，哭得更凶了。
    “哭什么哭，谁叫你去酒吧玩的？活该疼死你，长个记性。”
    舒若这张脸有七八分像蒋玉兰，陆柠一看见就满肚子气。
    不过转念一想，就一未成年小孩，懒得和她计较了。
    “交费了吗？”陆柠问。
    舒若挂着满脸眼泪鼻涕摇摇头。
    陆柠叹了一声，撇唇：“刷我的卡吧，省得被你妈发现生活费少了。”
    舒若抽抽搭搭地说：“谢谢姐姐。”
    陆柠去交费回来，舒若欲言又止地看了她许久，才说：“姐姐，还有个事。”
    陆柠嘴角一抽，有种不祥的预感：“放。”
    “就……学校老师要请家长，我跟他们说不要联系我爸妈。”舒若小心翼翼地望着她。
    “……”
    舒若水雾蒙蒙的大眼睛冲她眨啊眨：“姐姐，你可不可以去一下？”
    “……”陆柠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她。
    舒若慌了，嘴巴一扁又要哭：“姐姐……”
    陆柠对着天花板翻了个白眼。
    “这次我帮你，不代表我跟你同一战线。”
    舒若可怜巴巴地眨了下眼睛：“嗯。”
    “你怕你爸妈，我不怕。”
    舒若连连点头：“嗯。”
    “所以你别指望我永远替你保守秘密。”陆柠表情严肃地说，“你再跟同学在外面鬼混，出了乱子没人会帮你。我还会连今天的事情一起告诉你爸妈。”
    “……不也是你爸。”舒若嘟哝道。
    陆柠声音冷下去：“记住没？”
    舒若一脸乖巧：“记住了。”
    护士还在谨慎地处理伤口，陆柠嫌味道大，出去大楼外面等。
    旁边就是120急救通道，有救护车拉着警报呜呜的停下来，从打开的后门推出一辆担架车，几乎染满了血。
    “快叫何医生。”跟下车的护士焦急道。
    从楼里跑出一道白色的身影，陆柠望过去，男人侧脸熟悉。
    “怎么回事？”他低声问，额前的刘海因为刚才的疾跑十分凌乱。
    护士似乎有被安抚到，语气沉着了些：“被钢筋砸了，右腿和肋骨骨折，可能伴有内脏出血和脑出血。”
    “先安排CT，联系骨科和胸外。”叶清伦绕到后面，将担架车推入大厅。
    陆柠不自觉跟了两步，那抹白色迅速地消失在拐角。
    导医台两个值班护士也望着担架车消失的方向。
    “普外是不是很闲啊？叶医生老往咱们急诊跑。”
    “普外是不是很闲不知道，叶医生好像是很闲。不过也好，咱们急诊啥时候不差人了？”另一个姑娘笑眯眯道，“而且有传闻说，他跟何医生……是那个。”
    “哪个？”
    “就那个呀！”
    “……天呐，不会吧？他俩是一对？”
    “是吧，不然两个大男人哪有这么黏糊糊的？而且内三的何茜医生你知道吧？就咱们何医生的姐姐，叶医生也管她叫姐姐。说不定已经悄悄出柜了。”
    “怪不得两个人这么帅，都没人追。”
    “有一说一，叶医生真的帅啊，当0太可惜了。”
    陆柠好不容易从这阵惊天巨雷中回过神来，掏出手机给林溪发消息。
    【！！！】
    【我有惊天大新闻要不要听？】
    【叶清伦是gay！】
    【他还是个0！！！】
    ☆、第 4 章
    叶清伦是同性恋的事在陆柠心里也就一个多小时的保鲜期，很快被堆积如山的工作给挤到了某个犄角旮旯。
    工作日，陆柠果然接到舒若班主任的电话，要她去一趟学校。
    班主任办公室里除了舒若，还有另一个叫顾眠的女孩，扎着整齐的马尾辫，校服拉链拉到最顶上，看着比舒若乖巧老实许多。
    陆柠正望着那小姑娘的时候，办公室的门突然开了，身后传来一道温润含笑的男声：“不好意思，来晚了。”
    陆柠心底“咯噔”一下，猛回过头。
    当对上那双勾人的眼眸，对方也似乎愣了下。
    顾眠跑过去挽住男人，黏糊糊地叫：“舅舅。”
    叶清伦摸了摸顾眠的脑袋。
    班主任清咳了声，问道：“您是顾眠的舅舅？”
    叶清伦淡淡颔首：“嗯。”
    “先生贵姓？”班主任望着他的脸，神色有些疑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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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男人面不改色：“我姓何，是小眠的亲舅舅。”
    陆柠：“……”这人当她不存在是么？
    好巧不巧的，叶清伦转过头来看了她一眼，噙着副要笑不笑的表情，似乎是在威胁她。
    陆柠无所谓地垂下眸，对于多管闲事戳穿真相没什么兴趣。
    班主任转眼望向她：“抱歉我也没见过您，您是舒若的姑姑？”
    陆柠点点头：“嗯。”
    因为班主任一定要叫长辈来，她不得不让舒若撒谎说是姑姑。
    比起叶清伦那对，她和舒若还更有可信度。至少爸爸那一半基因不假，姐妹多少有点像。
    身旁的男人忽然发出一声意味深长的轻笑。
    陆柠转过头，眼底同样流露出威胁。
    叶清伦用微微的挑眉回应她的威胁，语调慵懒道：“老师，舒小姐和我认识，我可以作证。您有话快说吧，我医院很忙。”
    这声“舒小姐”让陆柠小心脏一抖。
    她摸了摸食指上的戒圈，强迫自己保持冷静，又装作不经意看了眼叶清伦。瞧见对方淡然自若的脸色，不动声色地松了口气。
    叶校草贵人多忘事，应该不至于灵机一动，突然记起她是那位恃酒强吻他的舒姓女同学。
    “是这样啊。”班主任坐下来，开始进入正题：“舒若同学和顾眠同学昨天出了点事情，相信二位都知道了……”
    陆柠从小都是品学兼优的好学生，想不到生平第一次被老师训话，是这样的情况。
    居然依稀有种回到高中时期的错觉。
    当望向旁边的叶清伦，这种错觉便更加恍惚了。
    她和叶清伦坐过一周的同桌，她记得，但叶清伦应该不记得。
    从办公室出来，舒若和顾眠两人手拉着手嘻嘻哈哈回教室。陆柠踩着高跟鞋走得飞快，把慢条斯理的某人远远地甩在后面。
    出租车过去好几辆，都是载客，陆柠只好用了前阵子才爆出不良新闻的叫车APP。心想光天化日的，总不至于遇到危险。
    几分钟后，叫好的车停在面前，是一辆黑色丰田SUV。车身很干净，像崭新的一样。
    陆柠绕开副驾驶，坐到后座。
    “电视台？”司机言简意赅。
    陆柠：“嗯。”
    点头过后，陆柠才察觉到不对劲。
    她从座位缝隙间望过去，见到一张熟悉的侧脸，以最近碰面的频率，化成灰她都认识。
    那双令人惊艳的手握着方向盘，和套子上精致的花纹相得益彰，将这辆烂大街的普通车开出了豪车的味道。
    “等过去你也该下班了。”叶清伦从后视镜看她，眼底依旧是那副半真半假的笑意，“陆小姐，要不要找个地方一起吃顿饭，庆祝我们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个头。陆柠瞥他一眼，淡淡地开口：“叶医生是真的很闲？”
    男人叩击着方向盘的手指顿了顿，轻笑着说：“领导体谅我没对象，所以时间宽裕一些，让我好好解决人生大事。”
    陆柠面无表情：“呵。”
    “不过不可能一直这么闲下去。”他在红绿灯前停下车，干脆回过头望着她，笑容懒散而漂亮，“要尽快找个女朋友才是。”
    “……”陆柠转头望向窗外。
    吃饭是不可能吃饭的，她在电视台下了车。
    “陆小姐，记得五星好评哦。”那人从车窗里探出胳膊肘和头来，一贯笑得魅惑众生。
    陆柠当着他的面迅速打分，把手机举给他看，一副老死不相往来的架势。
    在门口遇见同事许嫣然，对她挤眉弄眼道：“柠姐男朋友？”
    陆柠懵了懵：“什么？”
    “刚送你来的小哥哥啊。”许嫣然往公路上看了看，人已经走了，“真帅，跟你挺配的。”
    陆柠无语地扯唇：“就一网约车司机。”
    “这么帅的司机？”许嫣然睁大眼睛。
    “嗯哼。”陆柠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扬扬下巴：“吃饭去么？”
    许嫣然：“去去去。”
    食堂里这会儿没认识的人，许嫣然小声对陆柠说：“姚素云今天又找主任去闹了，说不要跟你上同一个栏目。”
    “可以理解。”陆柠毫不在意地点点头。
    “她不就是嫉妒你吗？自从你来了，跟她一起上晚间新闻，她的收视率直线下滑，官博评论也全都是你，听说她最近状态不太好，还跟导播吵过几次。”
    “她是台里的老人了。”陆柠用筷子剥着西红柿的皮，“有资历，有本钱，你放心吧，再闹下去，只会是我被分去别的栏目。”
    许嫣然：“那怎么办啊？”
    陆柠耸耸肩，“等着瞧呗。”
    -
    南城大学附近新开了一家烤肉店，在林溪的强势安利下，陆柠终于答应跟她一起去尝尝。
    陆柠一度怀疑林溪之所以和她当闺蜜，是因为她吃不胖的体质。每次可以尽情点自己爱吃的东西，每样尝几口过过瘾，剩下的都给陆柠也不会浪费。
    陆柠到的时候，林溪还没有下课，她索性在校园里逛逛。
    南城大学是全国名列前茅的重点大学，当初陆柠的分数报南城大学其实不亏，能选个差点的专业。只不过她一不想留在这里，二不想学垃圾专业。
    后来听人说，叶清伦就在南城大学学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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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进大门的主干道走到尽头，是一片气派的大广场，中间立着一块人形石雕。
    广场后面是学术会堂。
    穿过自动玻璃门，从会堂二楼传来激烈的鼓掌声。
    陆柠好奇心作祟，沿着一侧旋转楼梯走上去。
    报告厅里正在进行一场讲座。
    而站在讲台上侃侃而谈的，居然是叶清伦。
    他穿着洁白的衬衫和黑色西裤，领带系得一丝不苟，头发比上次见面时依稀长了些，碎碎的刘海半遮住那双勾人的瞳眸，更添上几分雅痞和神秘。
    陆柠心中涌起一股深深的无力感，对于这该死的宿命一般的狗屎缘分。
    但她实在太无聊了，于是坐在最后一排听完了这空洞而无意义的鸡血讲座。
    然而即便这么空洞无物，还有不少女学生上赶着去问他问题。
    陆柠懒得再看一眼，出去接林溪的电话。
    “柠柠，你再等一会吧，我这边还有点事没处理完，大概十几分钟，你找个地方坐坐。”
    陆柠回答：“嗯。”
    学生们一个个在她面前走下楼，谈论着今天讲课的学长多么帅气迷人，陆柠很想劝诫那些天真少女，人家有主了，而且还是男的。
    不过她没那么多事。
    给林溪发了个位置之后，就打开消消乐消磨时间。
    运气好通了一关，卡在下一关过不去，体力都用完了的时候，听见身后有人靠近的声音。
    起初她没在意，正打算分享给林溪的微信弄点体力，那人开了口：
    “没想到在这里也能遇见陆小姐，看来我们很有缘分。”
    还是那副含着笑腔的慵懒随意的语气，嗓音清澈而磁性，让人心脏都跟着痒了痒。
    陆柠点了下头算是打招呼，“没想到又在医院之外的地方遇到叶医生。”
    叶清伦不难听出她话里的讽刺，却没恼，反而笑容更明显：“我可不想在医院里遇到陆小姐。”
    “……”陆柠哽了下，不甘示弱道：“恕我直言，我见过不少医生，真没一个像您这么游手好闲的。一会儿去各个科室溜达，拿人寻开心，一会儿冒充家长，一会儿开网约车，还到大学里来坑蒙拐骗无知学妹。”
    叶清伦脸上的笑容裂了一寸，“坑蒙拐骗？”
    “总之不算什么有意义的讲座吧。”陆柠直截了当道，“对他们来说唯一的收获，大概就是一个小时的视觉享受？敢问一句，您要了多少妹妹的微信啊？”
    “不多。”叶清伦唇角带着笑，眼神冰冷，“十八个。”
    说完，他转身走下楼梯。
    陆柠觉得她好像赢了，心里却一点都不爽。
    -
    那次在南大，两人算是不欢而散，但陆柠依旧抱着以后老死不相往来的想法，并没有什么心理负担。她在电视台每天忙得昏天黑地，卖力地写稿子播新闻，就像一个没有感情的工作机器。
    “柠姐，你听说没？今天有大佬来咱们这儿了。”许嫣然从茶水间回来，神秘兮兮地凑到她耳边说。
    陆柠淡淡地睨她：“谁啊？”
    许嫣然搬了把椅子坐她旁边，“东仁医院的院长。”
    陆柠正转着笔，手指一抖，落到了键盘上。她面色如常地坐直身子：“哦，发生什么事了么？”
    许嫣然：“八成是为了昨天那场医闹。”
    陆柠心底“咯噔”一下，震了震。
    昨天东仁医院急诊医生和患者家属打架的事儿闹得全城沸沸扬扬。家属情绪失控先打了护士，一旁年轻气盛的实习医生看不过眼，直接就上去揍人。
    “都道了歉也赔钱了，那家属还不依不饶地在微博上抹黑医院博同情，真不要脸。”许嫣然义愤填膺。
    “还是太年轻了。”陆柠扯了扯唇，“不管怎么样都不能跟家属动手啊，叫保安或者报警，医院都不会成为舆论过失方。现在那些人，动动手指就能在网上指点江山，你救了几百条命，也扛不过他们一句诋毁。”
    许嫣然拖着下巴，叹道：“医生太难了。”
    “可不是么。”陆柠站起身，拿出打印机里热乎的稿子，“你有没有东西要给主编？我帮你带一下。”
    “唉，不用啦~我今天有点郁闷，不想干活。”
    陆柠敲了敲她额头：“请问你哪天舒服过啊？懒死算了。”
    陆柠去主编办公室时，路上碰到一群人。正是许嫣然口中的大佬和台里领导。
    “郭主任，这件事就拜托您了。不管有什么需要，我们医院无条件配合。”
    “舒院长客气。”
    为首的中年男人转过头，和陆柠的视线撞了个正着。
    两人仿佛心照不宣，平静地错开。
    “我这里还有事，就不送了，舒院长慢走。”新闻部的郭主任和舒国良握了握手，对旁边的助理道：“你送送舒院长。”
    陆柠往走廊边挪了挪，舒国良镇定地从她面前经过，和助理说笑着下了楼。
    “那个，小陆啊，你在这儿正好。”主任打开面前的办公室门，“有点事情交代你做。”
    -
    “去医院拍纪录片？”许嫣然惊讶得差点喷出一口饭，“开什么国际玩笑？”
    陆柠耸了耸肩，继续有滋有味地啃着鸡块。
    许嫣然气急败坏道：“肯定是姚素云要主任把你弄走的。这种公关事件大家都恨不得躲远点，而且还要拍纪录片，又忙又累又没有钱，到时候就算播出来，你名字也就是职员表上一晃而过，图什么啊？你这晚间新闻播得都快成网红了，主任是不是脑子——”说了一半，她警惕地望了眼周围，压低声音，“主任就是脑子有泡，放着你这么优秀的记者不用，鬼知道姚素云给他灌了什么迷魂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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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迟早会有这么一天，你不用生气。”陆柠一脸淡定，反而安抚她，“我可不像她，真把晚间新闻当个香饽饽，每天在电视上卖傻卖呆就满足了。”
    许嫣然眨眨眼：“我觉得就挺好的呀，你看，男女老少都喜欢你。”
    陆柠笑了笑：“我要他们喜欢做什么？对我来说就只是分内工作。”
    “柠姐。”许嫣然意味深长地望着她说，“求你快点找个男朋友吧。”
    陆柠挑眉：“干嘛？”
    “我觉得你的人生已经没有丝毫乐趣可言了。”许嫣然满脸同情，“你说你一个貌若天仙的妙龄女子，非要活得像个八十岁老太太——”
    “见过我这么忙的老太太么？连跳广场舞的时间都没有。”陆柠毫不留情地怼她。
    “我是觉得，你需要爱情的滋润。”许嫣然一本正经，“不然看起来一副内分泌失调的样子。”
    “……”这话怎么该死的有点耳熟？
    ☆、第 5 章
    冤家路窄，陆柠晚上正要下班，在大门口就遇到了姚素云，被一群工作人员簇拥着，穿一套粉红色西装，妆发精致，应该是准备外出录像。
    看见陆柠，她把手里的本子递给旁边助理，踩着高跟鞋扭腰摆臀地走过来。
    “听说陆大记者要去拍纪录片了？这可是咱们台里独一份的美差，恭喜你啊。”
    陆柠懒得跟她说话，言简意赅保持礼貌：“多谢。”
    姚素云见她对自己的冷嘲热讽毫无反应，有点无语：“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怎么骂我的，装什么高贵大度？空降下来抢别人饭碗，就该想到会有今天。”
    “那该我恭喜姚大记者了。”陆柠笑了笑，“恭喜你成功守住了舒适区。不过，对你的舒适区，我还真不感兴趣。祝你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等干到五十岁，还是咱们南城最红的外勤记者。”
    姚素云鲜艳的红唇颤抖起来，说不出一个字。
    要论最红，现在网上呼声高的是陆柠而不是她。
    况且谁都不想一辈子原地踏步走，陆柠这话与其说是祝福，还不如说是诅咒。
    陆柠吹了吹新做的裸粉色指甲，笑意粲然：“那你得小心了，不要年老色衰哦。”
    姚素云脸色煞白，气得浑身发抖回不过神，直到陆柠的车子一个潇洒摆尾，才恨恨地望向那个方向。
    高跟鞋用力跺下去，崴到了脚腕，疼得龇牙咧嘴。
    -
    陆柠负责纪录片拍摄，许嫣然主动申请给她当助手，台里同意了。
    开会确定方案之后，陆柠约了医院的公关部主任。
    东仁是南城最大的私立医院，一直以来有口皆碑，比一些公立的还受欢迎。但出了这种事，又因为是私立医院，舆论处境更加艰难。
    “无论专业性还是医德方面，我们的医护人员都是问心无愧的。这次纪录片，只希望你们可以把最真实的一面展现给公众。不求他们理解我们有多不容易，但至少不要加深误会，甚至因为我们医院发生的事情，连累到整个医疗行业。”
    陆柠笑着和主任握手，“您放心，我们会竭尽全力。”
    从主任办公室出来，陆柠让另外两个人去了解各科室情况，自己上微博查看舆论现状。
    这两天热搜一直保持在前十，随便点一个大V的微博进去，评论里大部分都是批判，淹没了寥寥无几的理智发言。
    陆柠找到那名家属的卖惨微博，下面更是一整片不忍直视，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医院杀了人。
    陆柠无语地关掉微博，下一秒，有电话打进来。
    “喂？”
    舒国良开门见山：“听说是你负责纪录片？”
    陆柠走进安全通道，不疾不徐地下楼，“嗯。”
    那边沉默了一会，语气低沉道：“那找个时间，我们单独谈谈吧。”
    “不用了。”陆柠十分冷淡，“基本情况我已经问过您的公关代表，不需要舒院长出面。”
    “柠柠，”舒国良叹了一声，“我就是想和你谈谈。”
    “如果是工作的事，没必要。”陆柠扯了扯唇，“私事更没必要。”
    “柠柠……”
    “我很忙，没别的事我就挂了。”
    不等舒国良再开口，陆柠收了线，把手机放进包里。
    走廊传来几个姑娘说话的声音。
    “这台手术是叶老师主刀？”
    “是啊~好想去，可惜跟他不熟。”
    “听说叶老师脾气超好的，递错器械也不会被凶，上次被高主任训了一个小时，我都不敢再上台了……”
    “太年轻了你们，别以为跟他上台是什么好事，很没趣的，乱讲话会被举报。”
    “我怎么听说是肖医生开车太猛被新来的女学生举报了？”
    “反正咱们叶老师是最正直的。”
    “就是啊，过分，干嘛那么正直？设想一下他那么温润如玉的男人开黄腔的样子，我简直有点小兴奋。”
    “或者哪次让我给他戴个套……我觉得我能当场晕过去。”
    “你们太猥琐了！！！”
    “不是我说的是手套。”
    “叶医生那双手，啧啧……”
    “外形和尺寸都是极品。”
    陆柠：“……”
    她实在听不下这些虎狼之词，正打算继续下楼，忽然听见有个人语气正经道：“不过话说回来，叶医生这两个月都没怎么进手术室呢，好像整天也没什么事做，他以前可是工作狂来着，高主任那么器重，但凡手术都带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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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另一个女孩神秘兮兮道：“你没听说？”
    “听说什么？”
    “他得罪高主任了。”
    “啊？”
    “这么明显的被穿小鞋，只有实在忙不过来的一级手术才会排给他，还有那些没用的讲座啊跑腿什么的，完全就是打杂。”
    “天呐，男神好惨。”
    “到底因为什么事儿啊？主任以前那么宠他。”
    “天知道哦。”
    “不过现在非常时期，你们可千万别往外传，对医院形象很不好的。”
    门那侧的姑娘们纷纷表示惋惜，陆柠心里却好一番不是滋味。
    想起她不止一次的讽刺那个人游手好闲，那么义正辞严地鄙视，还自以为是洋洋得意。其实他或许跟自己一样，是个深陷在潜规则泥淖里的可怜人。
    -
    为了不影响医院的正常运行，电视台在急诊大厅和各个诊室安装了摄像头，采集影像后剪辑。
    工作原因，陆柠最近经常和许嫣然在急诊楼打转，也经常看见叶清伦。
    他总是很忙碌，和急诊科争分夺秒的混乱融为一体，却又仿佛跟所有人都不一样，能轻易从人群中辨认出来。
    分明是同样的白大褂，叶清伦看上去偏偏比谁都更挺拔俊俏一些。
    只是两个人从没说过话，似乎是太忙，也似乎是对那次的不欢而散心照不宣。
    傍晚，陆柠在办公室里看监控视频，盯着那抹出挑的白色，时而双手托腮微微发笑，时而全身紧绷咬手指，比亲临现场还要刺激。
    她把截出的片段整合之后发给许嫣然过目。
    许嫣然看了会儿，从对面的电脑屏幕后探出个脑袋，认真地问：“柠姐，为什么每个镜头里都有叶医生？”
    陆柠被她问得一愣，随口答道：“网友都是视觉动物，这样效果比较加分。”
    许嫣然恍然大悟：“对哦，让叶医生出卖色相，还是柠姐聪明。”
    “……嗯，呵呵。”陆柠讪笑。
    “那你把何医生也剪进去嘛，加分乘以二。”许嫣然提议道。
    陆柠抬眸，正色问：“你是说卖腐吗？”
    许嫣然：“……”
    -
    陆柠万万没想到，何叙会请她吃饭。
    当然了，何叙请的是许嫣然，陆柠只是被拉去作陪。
    不过何叙请许嫣然吃饭这事本来就挺魔幻的，两人关系发展得未免太快了些。
    叶清伦也来了，两男两女对坐，有种更加魔幻的气氛弥漫在中间。
    她和许嫣然，可是清清白白的社会主义姐妹情。
    点完单，许嫣然疑惑道：“为什么要吃烤肉啊？”
    何叙温和地笑了笑：“不喜欢吃烤肉么？早说啊，也不是一定吃这个。”
    “不是啦，就有点意外。”不知道是不是店里太热，许嫣然脸红了红，“印象中男生都比较喜欢吃中餐，或者中式烧烤来着。”
    “这个人想吃烤肉。”何叙指了指旁边的叶清伦，“我觉得你们女孩儿应该也会喜欢，就定了这家。”
    许嫣然点点头：“叶医生喜欢吃烤肉啊？”
    “他那是喜欢吃烤肉？”何叙扯唇，满脸戏谑，“他是变态。”
    被叫做变态的当事人和看戏的局外人都默默地没有说话。
    陆柠莫名有种无论站哪对CP，自己都是个千瓦大灯泡的错觉，眼观鼻鼻观心地喝着大麦茶。
    许嫣然眨了眨眼睛：“什么意思？”
    “他嘛，用完电刀就想吃烤肉。”何叙给自己倒了杯大麦茶。
    许嫣然：“啊？叶医生也玩LOL吗？”
    何叙刚入口的茶险些呛住，清了清嗓子，哭笑不得地解释道：“手术室的电刀。”
    “哦，我还以为是游戏里的电刀呢。”许嫣然一脸好奇宝宝的模样，“那个电刀是干嘛用的？为什么会想吃烤肉？”
    何叙意味深长地睨了眼身旁的男人，慢悠悠放下茶杯，轻笑道：“开刀用的呗。你想想啊，那一刀下去，整个手术室弥漫着焦肉的香味。”何叙讲得声情并茂，神色夸张，“啧啧……这谁扛得住啊？”
    许嫣然：“啊，叶医生好可怜。”
    何叙：“？”
    许嫣然同情地望向叶清伦：“一定忍得好辛苦吧，等会儿多吃点呀。”
    何叙指了指他自己：“喂，我昨晚值夜班，连轴转二十个小时了，我也很辛苦。”
    “那你自己请自己咯。”许嫣然笑盈盈道。
    何叙：“……”委屈巴巴。
    何叙一直在和许嫣然说话，叶清伦瞧上去脸色不佳。陆柠赶紧在下面拽了拽许嫣然的袖子：“咱俩去拿蘸料吧。”
    要不这妞还得在这儿缠着别人男朋友不可。
    许嫣然直接拿走店家准备好的蘸料，陆柠看见里面有她讨厌的葱花，只好找了个空碗自己盛。
    正要去拿辣椒粉的时候，旁边突然伸出的一只手先她一步，握住了勺子。
    那只手白皙修长，骨节分明，手背和腕上凸出的蓝色脉络，有种露骨的性感。
    陆柠心跳仿佛漏了一拍，转头，对上男人狭长而慵懒的眸子。浅棕色瞳仁在射灯下显得无比温暖，留白的地方隐隐泛着蓝，格外明亮。
    ☆、第 6 章
    陆柠匆忙地撇开目光，在调料台上看了一圈，又不知道还能弄点什么，只好干等着。男人的动作慢条斯理，总像是在故意拖延。若隐若现的松木香分明很淡，却仿佛盖过了空气里的调料味，也带着点点辛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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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直到他放下勺子。
    勺柄对着她的方向，末端小小的弯钩像是一种无声的引诱。
    陆柠拿起勺子，注意力无法控制地胶着在男人身上，感觉他从自己身后经过，走远，再也闻不见那抹淡淡的松木香味，空气里残留的些许也散尽了。
    心情终于平缓下来。
    许嫣然一看就是烤肉的老手，剪刀夹子用起来利落干脆，对面何叙连连咋舌：“我们小许将来肯定是个贤惠媳妇儿。”
    许嫣然不好意思地垂眸抿唇，倒是陆柠支着脑袋调侃道：“就不知道哪个男人有这么好福气了。”
    何叙淡淡地笑着搭腔：“想想还有点儿羡慕。”
    陆柠戏谑点头：“是啊，可惜何医生没这福气了。”
    “为什么？”何叙挑起眉头望着她，“我看起来很没福气？”
    “不是啊。”陆柠一本正经地望了眼他旁边的叶清伦，“何医生已经够有福气了，做人可不能太贪心。”
    何叙笑了笑，不置可否，给她们倒饮料。
    许嫣然控制着火候，刚变色的牛肉鲜香嫩滑，她亲自给每个人夹到碗里。
    陆柠看见何叙眼睛里都冒着光。
    正要给叶清伦的时候，只见男人微微蹙了下眉，一旁的何叙连忙接到自己碗里，瞥了眼叶清伦：“这家伙作得很，你最好给他烤得黑糊糊冒烟的那种。”
    许嫣然张了张口，微愣：“啊？”
    “我不像某些人，茹毛饮血。”叶清伦把烤盘上剩下的肉翻了个面，淡淡道，“我只吃熟的。”
    何叙扯扯唇：“你就是作，当医生的没个个都像你这么毛病。”
    叶清伦轻笑，片刻之后，夹了两片肉到自己碗里，“正常人也不都跟你似的。”
    两人目光一对视，空气里都弥漫着粉红色的气息。
    陆柠默默地嚼着牛肉味狗粮。
    不得不承认，两个长得帅的男人打情骂俏真的好磕。
    叶清伦解决完碗里的肉，烤盘新放上的还没熟透。
    他抬了抬手，清而沉的嗓音飘向旁边的何叙：“纸巾。”
    何叙看了眼距离某人仅十公分的纸巾盒，眼皮抖了抖，似乎想说什么又没说，抽了一张用力塞他手里。过了几秒钟才含着七分熟的牛肉嘀咕：“请你吃饭，还他妈要给你使唤。我看以后哪有女人愿意伺候你。”
    “何医生。”许嫣然捧着茶杯道，“你俩这样，就别祸害女人了好不好？其实现在社会这么进步了，大家思想都很开放的。”
    “是啊。”陆柠煞有介事地点点头，“我本科毕业论文抽到的就是这个专题，当时调查走访了不少同性恋……”
    “等等。”对面的男人打断她，眸色变得有点深，像一对勾子攫住她心神。
    陆柠住了嘴，傻愣愣望着他。
    “同性恋？”叶清伦扯了扯唇，挟着凉意的弧度，“什么意思？”
    陆柠望了望他，眼神又在何叙身上晃了一遭，讷讷地张口：“你俩不是一对儿吗？”
    “谁他妈跟他是一对儿？”何叙边咳嗽边嚷嚷，嫌弃地看着叶清伦，“我他妈跟他——恶心死我算了。”
    “别说了。”叶清伦同样恶心地望着他，“因为你，我对男人彻底失望了。”
    “我他妈就算是弯的也被你掰直了好吗？”何叙毫不示弱，“涮个鸭肠要十分钟，嚼都嚼不烂，牛排要全熟，女人都没你这么娘炮。以前搭讪个学妹，你他妈说人家头盖骨长得好，活生生把我的初恋给吓没了！还有，知道你他妈天天在手术室有小护士递器械，别把老子当你小护士，胳膊伸直了自己拿个东西能死啊？”
    叶清伦全程冷漠脸，听完，下巴稍往他那边扬了扬：“手机。”
    就在何叙猛虎咆哮的时候，手机已经响了一会儿了。
    他慌忙拿起来接听。
    “喂？……好我知道了，马上回来。”
    挂了电话，何叙神情变得十分严肃，边说边站起来：“急诊有事，我得去一趟，你们接着吃。那个老叶，你结一下账，我忙完转给你。”
    叶清伦淡淡点头：“嗯。”
    何叙走后，席上变得很安静。
    陆柠一抬眸就能看见叶清伦，碎碎的刘海半遮住浅褐色的狭长眸子，清瘦俊逸的脸庞，连耳朵的形状都长得十分完美。他的头盖骨……陆柠想起刚刚何叙的话，不自觉仔细观察了一下，好像很圆。
    叶清伦正好从碗里抬头，对上她打量的目光，原本淡漠的眼底漫起隐约的笑意，唇角稍稍一勾。
    陆柠觉得魂魄飘了飘，匆忙垂下眸子。
    吃得差不多了，许嫣然去洗手间，剩下陆柠和叶清伦面对面坐着。
    陆柠用大拇指指腹摩挲着黑色杯子外壁的螺纹，缓缓地，有一下没一下。
    她这个人一向是非分明，所有事情在她这儿一码归一码，无论对方如何，自己错了就是错了。
    所以尽管心里尴尬得不行，还是抿抿唇，解释道：“对不起啊，我是偶然听到别人说的，不是故意八卦，没有冒犯你们的意思。”
    “嗯。”叶清伦笑了一声，“八卦而已，不是真的。”
    陆柠紧跟着点头：“哦。”
    沉默一阵，她又说：“之前我……那么说你，确实有点过分。”
    叶清伦抬眸，目光轻轻浅浅地望着她，唇边若有似无地挂着笑。
    --

 第12页

    陆柠表情真诚地对上他的眸子：“对不起。”
    “真觉得抱歉的话，”他顿了顿，唇角的笑意扩大，“给我个机会送你回家？”
    陆柠小心脏抖了一下，连忙道：“还有嫣然……”
    “我也没说要单独送你。”男人眼角弯得恣意而勾人。
    陆柠：“……”
    叶清伦把许嫣然送到之后，再送陆柠去外婆家。
    南城十月末的晚风夹了初冬的气息，陆柠不想闻身上的烤肉味，把车窗开着，被刮得脸颊发疼。
    叶清伦从储物盒里拿了一个新口罩递给她。
    陆柠戴上口罩，指了条近路。
    叶清伦听她的话，在十字路口拐了弯，看了一眼副驾驶座上托着腮的女人，“陆小姐是本地人？”
    陆柠迟疑点头：“嗯。”
    “外地人一般不知道这条路。”叶清伦望着路两旁门户紧闭的小店，和挂在屋檐下的少许几个红灯笼，轻笑道，“左边那个小巷子穿过去，能到南城一中。”
    陆柠的心脏用力颤抖了一下。
    “其实我不是南城人，小时候在北方，高一才过来。”叶清伦一只手扶着方向盘，另一只懒懒地搭在车门上，“刚来的时候不熟悉这里的方言，连课都听不懂。”
    陆柠从后视镜看路边倒退的樟树，淡淡道：“现在大家都不怎么讲方言了。”
    “是啊。”男人语气里夹着轻叹，“记得我转学过来的时候，老师要班里每个同学都送一样礼物，大部分送的都是零食和文具。不过有个同学，很特别。”
    陆柠好奇地转头望向他：“什么？”
    “她啊。”叶清伦笑了笑，目光邈远而温柔，“送了我一本方言手册。”
    “……”
    她当时真的只是随手一送。
    看这个长相清秀帅气的小伙子只会说一口标准的普通话，跟同学们交流都有点困难，于是在外公的书房里找了一本方言手册，想着应该能帮到他。
    后来得知是外公珍藏的孤本，吓得几宿都没睡好。直到外公去世，也没胆子坦白这件事。
    “我现在已经想不起她的样子了。”叶清伦在红绿灯前停下车，转头望着她的眼睛，浅褐色的眸子里依稀泛着星光，“不过还记得她的名字。”
    陆柠紧张地把手藏进两边膝盖中间，背脊不自觉挺直。
    ☆、第 7 章
    红灯转绿，叶清伦也轻笑着转回去，稳稳地踩下油门，没再继续往下说。
    陆柠被他弄得如坐针毡，时不时看一眼驾驶座上的男人，又实在从脸上瞧不出一点端倪。后来自顾自想了一会，心中才尘埃落定。
    他既然不记得自己的模样，光凭一个改过的名字，哪里能认得出来？
    自己真是做贼心虚，神经过敏了。
    快到巷子口的时候，路边的水果店还开着门。叶清伦停车下去买了点回来，递给陆柠。
    她低头一看，几只香蕉和猕猴桃。
    “……干嘛？”
    “解毒。”男人淡淡地望着她，重新发动车子。
    “这么讲究。”陆柠忍俊不禁，“那怎么还吃烤肉啊？不吃才健康。”
    “没人是因为偶尔吃顿烤肉而死掉的。”叶清伦缓缓地把车拐进巷子里，“你们女孩儿不是爱美吗？吃得太油会影响皮肤。”
    陆柠笑了一声。
    叶清伦紧接着道：“荷尔蒙失调也会。”
    陆柠：“……”呵。
    “你饭后还吃了那么多芒果，最近小心上火。”叶清伦仿佛没有故意调侃过她，依旧一脸善心的模样。
    车子停在院门口，陆柠解开安全带，边从包里拿钥匙边说：“谢谢你啊，叶医生。”
    叶清伦手掌朝下，撑在方向盘的中央，转头笑看着她：“还有呢？”
    “还有什么？”陆柠疑惑道。
    叶清伦摩挲着LOGO发光的金属面，眸子里也盛着路灯的光，“口头上的谢谢太没诚意了吧，我还以为陆小姐起码会客套一句，说请我吃个饭什么的。”
    陆柠哭笑不得，调侃道：“叶医生是不是很想和我吃饭？”
    似乎每次坐他的车，都会提到吃饭。
    “是啊。”叶清伦望着她，淡淡开口。
    唇角朝一侧勾起，在夜色下有些朦胧的邪魅，像个摄人心魄的妖精。
    陆柠心跳仿佛停顿了一下，可到底也不是十几二十多岁的小姑娘了。慌乱中找回正常的呼吸节奏，表情云淡风轻地瞥他：“等我有空，一定请叶医生吃顿好的。”
    最后四个字咬得极重。
    “那我等着。”叶清伦按下中控锁，朝那侧车门扬了扬下巴。
    陆柠麻溜地下车，钥匙在安静的夜晚里叮铃哐啷地响。
    叶清伦敛淡的笑容被掩在缓缓升起的黑色车窗后面，等她进了院子，才驱车离开。
    -
    陆柠自从去外地念大学，就没参加过高中的同学聚会。
    这次林溪特地叫了她，还提前在班级群里散布消息，并把她拉进了群。
    聚会前一天，陆柠再三向林溪确定叶清伦不会来，才放心答应出席。
    第二天她和林溪一起去，到得很早，但已经有人比她们更先到了。
    体育委员萧岸从上学时就是个高调骚包的富二代，后来的同学聚会次次选在高档会所，也都是他主动安排并掏腰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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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男人个子出挑，脸蛋是阳刚型的帅气，浓眉大眼高鼻梁，穿一身定制的名牌西装。头发应该是特意做过的，打了发胶，散发出淡淡的香气。虽然和以前黝黑魁梧的形象大不相同，脸部轮廓还是在的，陆柠一眼就认了出来。
    看见陆柠的时候，萧岸倒是愣住了：“这位是？”
    林溪刚要开口，被陆柠拽住手腕制止。她站在萧岸面前挺直腰背，俏生生道：“你猜。”
    萧岸望着她，脸上的表情从疑惑到恍然大悟，还带着些不可置信：“……小柠檬？”
    陆柠皱起眉头假装生气：“你个臭猩猩，连我都认不出来了！”
    “天地良心，你丫这是整容了吧？”萧岸哭笑不得。
    陆柠将他从头到脚扫视了一遍，唇角微掀：“彼此彼此。”
    当年萧岸长得又壮又黑，大家给他起了个外号叫猩猩，没想到现在变得这么人模狗样。
    在那边打麻将的几个人也都看了过来，纷纷起哄。
    “瞧瞧人舒柠，整得那么纯天然，萧岸你问问人家是哪家医院做的啊。”
    “就是，小柠檬现在也是大美女一枚了。”
    萧岸：“滚，老子纯天然的，没做。”
    陆柠笑了笑，懒得解释。她本来长得就清秀，只不过那时候不打扮，看上去平平无奇。去北方念大学之后被舍友带着学化妆和穿搭，还坚持健身，颜值水平直窜上天。
    有男生问：“小柠檬有对象了没？”
    林溪挽着她挤眉弄眼：“我姐们儿还单身，怎么，你想追？”
    男生笑眯了眼：“行不？”
    “得了吧，你去整个容可能还凑合。”林溪毫不留情地diss。
    男生紧接着道：“行，小柠檬喜欢什么样的？我去照着整。”思忖了一下，问：“校草那样的行不？”
    陆柠刚喝了口茶，冷不丁被呛住，猛咳起来。
    林溪一边拍着她的背，一边狠狠瞪了那男生一眼。
    后来的同学无一不被陆柠惊艳到，吃饭的时候，大部分人的目光总是有意无意地往她身上瞟。好在陆柠这些年被注视惯了，心中坦然得很，自顾自吃着饭，也没沾酒。
    吃完饭，大家唱歌的唱歌，玩游戏的玩游戏。包间里有棋牌有台球，还有几台电脑能开黑。
    陆柠正跟几个人在沙发边吃水果玩转盘，萧岸接了个电话：“喂，你到8楼了？……行，V3包间，直接进来就行。”
    “谁啊？”有人问。
    萧岸：“校草啊，吃饭的时候才跟我说他也要来，大忙人今天正好有空。”
    陆柠娇躯一震：“……”
    萧岸：“应该马上到，刚打电话出了电梯。”
    话音刚落，包间的门锁突然被转动，陆柠望着门板和门框之间裂开一条小小的缝，然后逐渐地扩大，能容下一个人的宽度。
    一道清瘦高挑的身影从门口走了进来。
    刚开始背着光，看不清脸，但那笔挺如松的背脊，淡然沉稳的走姿，已经令一屋子人难掩激动。
    有女孩凑上去和他说话，叶清伦一时间抽不了身，也来不及望过来。陆柠赶紧躲在林溪背后戴了个口罩。
    “小柠檬，你怎么戴口罩了？”一旁的男同学问。
    陆柠捏了捏鼻梁上的金属条，讪笑着解释：“刚刚好像不小心吃到芒果了，有点过敏。”
    “过敏？没事吧？”另一个同学慌了。
    “没事没事，就脸上起点疹子，明天就好了。”陆柠道。
    “过敏不是小事情的，听说有的会休克甚至死掉啊，不能掉以轻心。”男同学赶紧朝门口招了招手，“叶清伦，舒柠说她过敏，你快点过来看看。”
    陆柠下意识地把身子缩了缩。
    “别紧张，叶清伦是医生，正好给你检查一下要不要紧。”男同学宽慰道。
    “……”当然要紧，要命的要紧！
    陆柠此刻只想原地遁逃。
    男人穿着米色的衬衫和黑色休闲裤，胳膊上搭着薄薄的格子毛呢。
    他走过来，把毛呢扔在沙发上，垂眸淡淡地睨着她，眼底不露丝毫情绪，只是波澜不惊地问了两个字：“过敏？”
    陆柠先摇头，后点头。
    “口罩揭下来？”他眉心微微一紧，语气很耐心，“你这样，我没法看。”
    陆柠整个人一激灵，用力摇头：“我真的没事，就吃了一点点芒果，明天就好了。”
    “哦，芒果……”他意味深长地重复了一句，忽然唇角一勾，挟了丝浅笑，“那没事，说不定今晚就好了。”
    陆柠忙不迭点头：“是的是的！”
    幸亏她为这次聚会去理发店做了一次性卷发，化的妆也比平时稍浓一些。虽然戴着口罩呼吸难受，却还是平安度过了这个晚上。
    -
    叶清伦从会所出去，直接回医院。
    值夜班这种事，高主任还是很乐意安排给他的。
    何叙已经下班，坐在他办公桌前打王者。
    叶清伦走过去，从凳子下面踢了一脚：“起来。”
    何叙屁股被震了震，龇牙咧嘴地睨他一眼，继续打王者。
    叶清伦懒得理他，自顾自打开电脑看资料。
    “你又是N班啊？”何叙低着头问。
    叶清伦点着鼠标，“嗯”了声。
    何叙扯了扯唇：“你啊你，就跟那姓高的卖个乖，说几句好听的哄哄他怎么了？在人手底下谋生活呢，该低头还得低头啊，清高又不能当饭吃。”
    --

 第14页

    叶清伦目光突然有些烦躁，拆了包烟，牙齿间叼着一根没点燃。
    何叙用脚踢了踢他的小腿，“要不，你就勉为其难接受那位高小姐啊，我看她除了脾气差点，长得还不算丑，多看看就习惯了。你可要想清楚啊，要是成了高主任的女婿，这辈子前途不愁了。”
    叶清伦咬着烟冷哼一声：“说得这么好，你去啊。”
    “人家又不喜欢我。”何叙咋舌，“再说了，我现在有目标，我很认真的。”
    叶清伦挑眉：“电视台那个小姑娘？”
    何叙笑得眉眼弯弯：“你觉不觉得她对我有点儿意思？”
    叶清伦：“不觉得。”
    “……”何叙嘴角一抽，“我是疯了才问你这块没开窍的臭石头。”
    叶清伦笑了笑，不置可否。
    何叙打完一局，望着他电脑屏幕上的表格连连叹气：“堂堂外科第一男神，每天就做这些鸡肋手术，这是人性的毁灭还是道德的沦丧？”
    叶清伦懒得搭理他，正好手机响了，他伸手去兜里摸。同时带出来一个粉红色的小东西，随着他的动作落在桌面上。
    何叙眼睛一亮，拿起来端详片刻，是个U盘。等叶清伦挂了电话就调侃他：“这么粉嫩的玩意儿，不会是你用的吧？老实交代，是不是背着我有女人了？”
    “是啊。”叶清伦要笑不笑地把U盘抢过来，装进兜里，“不止一个呢。”
    说完，他动作麻利地披上白大褂，离开了办公室。
    -
    第二天一大早，陆柠去东仁医院找公关主任，一起探讨初版视频的修改方案。
    因为工程有点复杂，她提前装进了一个大容量U盘。
    可当她走到办公室门口的时候，打开包，却怎么也找不到U盘了。
    陆柠心急如焚，赶紧返回电梯口，打算原路去找。
    几秒钟后电梯门打开，里面空荡荡的，只站着一个人。
    高挑的身材，清俊的容貌，目光清冷，薄唇微抿。看见她的那刻，原本淡漠的唇畔勾起一丝浅浅的笑。
    陆柠心脏漏了一拍，可心里记挂着U盘，再多莫名的心思也没有了。
    她匆忙越过叶清伦往电梯里走，却被他伸出胳膊拦住。
    “招呼都不打？”他还是一贯慵懒的腔调。
    陆柠这会儿哪里有空和他纠缠，用力掀开他的手：“不好意思我有急事。”
    “什么事啊？”叶清伦长而结实的手臂纹丝不动，轻笑，“说不定我能帮帮你呢。”
    陆柠急得直跺脚：“你别闹了行不行？我真的有——”
    话音未落，男人虚握着的手掌忽然松开，从掌心垂下一截粉红色流苏，流苏顶端是一个打着结的白玉环。
    陆柠不自觉瞪大了眼睛。
    叶腹黑：我什么都知道，但我不说。
    ☆、第 8 章
    U盘为什么会在他手里？
    难道……
    昨天晚上就……
    陆柠支使着脑袋死命地想，越想越觉得可能是昨晚喝了点酒迷迷糊糊掉在会所了，所以会被他捡到。
    可是这样一来的话，他不就知道自己是舒柠了？
    陆柠战战兢兢地抬眸看向身旁的男人，连U盘都忘了去接。
    叶清伦也望着她，眸子里光泽流转，笑意明显，陆柠越发觉得心虚，想主动坦白并道歉，张了张口，吞吞吐吐道：“其实，我……那个……当年我不是……”
    不是故意的。
    她话还没说完，男人笑着把U盘放进她手里，握了一秒就松开。
    “刚才我去急诊，值班的护士说是你掉的，没追上你。我想着你应该是来找马主任。”
    陆柠目光抖了抖，脑子还没转过弯来。
    叶清伦又问：“你刚才说，当年什么？”
    陆柠脑袋一激灵，连连摇头：“没有什么。”
    手背上恍惚还残留着男人掌心的温度，手里的U盘也是热乎乎的，陆柠一颗心悬起又落下来，依旧止不住的晃悠悠。
    看来以后同学聚会这种场合千万千万是不能去了。不然要么被他发现，要么自己把自己吓死。
    “……谢谢啊。”陆柠窘迫地向他道谢。
    “陆小姐太客气。”叶清伦垂眸望着她，笑意温和，一身白大褂仿佛在发光，“一会儿有空吗？”
    陆柠愣了愣：“啊？”
    “我刚下夜班，好像还不困。”他抬手用指头抵了抵额角，“差不多到饭点了……”
    陆柠：“……”
    “我到现在都没吃东西，想吃点清淡的。”
    “……”
    陆柠无言以对，着实没想到他对这件事这么执着，正犹豫着该怎么回答，只听见他轻笑一声，让开身侧的过道，抬手指了指主任办公室的方向：“去吧，我在停车场等你。”
    -
    两人找了家东南亚餐厅，陆柠想吃咖喱，叶清伦点了份清淡的炒饭，还特意嘱咐一定要把大虾烤熟。
    陆柠看着男人义正辞严的模样，忍不住发笑。
    “今天芒果汁特价，要不要来一份？”叶清伦指着桌面上的广告牌问。
    陆柠抬眼一看，一只特大的芒果，青皮黄果肉，旁边写着今日特惠15元/扎。
    叶清伦眉梢微扬，双眼弯了起来：“你不过敏吧？”
    陆柠心脏猛地一揪。
    --

 第15页

    “最近遇到有人芒果过敏。”叶清伦笑着解释道，“我记得你吃过芒果，应该没事。”
    陆柠有点心虚地垂眸：“嗯。”
    “这家的芒果都是越南甜心芒，味道不错。你尝尝一定不后悔。”叶清伦说着在手机上下了单。
    人活在世，还是得坦荡荡，提心吊胆的可太难受了。
    原本心心念念的咖喱饭，陆柠吃得味同嚼蜡。
    这两天天气阴沉沉的，吃完午饭，回单位的路上居然下起了雨。起初叶清伦放慢了车速，以防出事，可后来雨越下越大，呈瓢泼之势，视野变得一片灰蒙蒙，路面和前面的车灯都看不清。
    叶清伦只好缓缓挪进路边的车位，将车子停了下来。
    “等这阵雨过去再走吧。”他转过头对陆柠说，“现在这雨势，撑伞怕是也没用。”
    陆柠点点头：“嗯。”
    车里广播是午间新闻，一如既往的端腔男播音，陆柠听着乏味，想转一转微酸的脖子。结果刚动，就疼得呻.吟一声。
    头发不知道绞在哪里，狠狠地扯了下头皮。
    叶清伦放下手机望过来：“怎么了？”
    陆柠皱了皱眉：“头发好像绞住了。”
    “哪儿？”
    陆柠把手伸到后面去摸了一会，才找到位置，“这颗扣子。”
    今天穿的毛呢本来带着毛领，但她嫌麻烦卸掉了，固定毛领的扣子却还在，正好容易绞头发。
    陆柠背着胳膊扯了半天没扯出来，叶清伦望着她：“我帮你弄吧。”
    陆柠舒了口气，把酸疼的胳膊拿下来：“好。”
    陆柠身体还被安全带禁锢着，转身不太利索，于是往前倾了倾。叶清伦一只手翻起她的衣领，另一只手绕过她的脖子，捏住那颗绞着头发的纽扣，将缠在上面的发丝小心翼翼地、一缕一缕地解下来。
    周围气温仿佛爬升了些许，男人身上淡淡的松木清香变得有些浓郁，刺激着她敏感的神经。感官在逼仄的空间里被放大，他的胳膊时不时不小心碰到她脖颈的皮肤，微烫，发麻。他温热的呼吸若有似无地飘在她耳边，带来一阵十分陌生的感觉。
    缠在纽扣上的头发解下来之后，叶清伦将她一把乌黑的长发拢在一起顺了顺，整齐地铺在背后，嗓音和目光都很温柔：“好了。”
    陆柠微汗的手攥着裙摆，喉咙干涩，语气也有点生硬：“……谢谢。”
    她一抬眸就望进那双浅褐色的眸子，神情认真的时候，色调比平时略深一些。靠近来看，隐约还有复杂的纹路，像戴了精致的美瞳。
    不得不承认，他的样子真的很迷人。
    也许当初那个醉酒的自己，就是被这双眼睛迷惑，才做出那种荒唐事的吧。
    叶清伦依旧撑在她旁边，陆柠有些受不住，想让他赶紧坐回去。
    正要开口，车外突然传来喇叭声。断断续续的被掩在雨声里，但因为太过声嘶力竭，听得还算真切——
    “有医生吗？请问有医生吗？快过来帮帮忙！”
    “求求你们了！附近有医生在吗？”
    陆柠还没反应过来，身旁的男人已经像一阵风似的冲了出去，车门反弹回来，自动关上。
    “喂，你没拿伞……”陆柠匆忙从包里翻出自己的小雨伞，可雨幕里哪还能看见男人的影子？
    她赶紧打着伞下车。
    循着喧哗声传来的方向，陆柠跑到路边一家超市门口，只见一个体型微胖的男人平躺在地上一动不动，而蹲在旁边的叶清伦，浑身湿透，正从兜里掏出一个手电筒。
    掰开眼皮检查了瞳孔，焦急地拍男人的脸：“能听到吗？”
    男人没有反应。
    叶清伦双手叠放在他胸口，开始按压胸部，被雨浇过的头发不停地往下滴水，湿透的衬衫凸显出肌肉的脉络，随着身体的起伏而紧绷。从额角淌下来的，顺着脖颈一颗颗滚落进衣领的，也不知道是雨水还是汗水。
    陆柠不自觉跟着紧张起来，屏息望着地上的男人，直到救护车的声音响起，有人抬着担架过来。
    叶清伦和赶到的医生说了几句，陆柠听不见是什么，但他很快也上了救护车，彻底消失在她的视野里。
    身后有人七嘴八舌地闲聊。
    “应该没事了吧？”
    “我看脸色还可以，应该能活。”
    “有没有发现刚才救人的医生好帅啊？”
    “我都没注意看，紧张死了，第一次遇到这种场面，以前只在电视里见过。”
    “我看到了正脸，是挺帅的，而且那身材，啧啧，穿衣显瘦脱衣有肉，刚才衣服全湿的样子简直太性感了，想象一下他穿白大褂，我好心动呜呜呜……”
    “可惜以后应该遇不到了哎。”
    “这种极品男人，是天上掉下来的吧……”
    陆柠在屋檐下撑起伞，从兜里拿出叶清伦的车钥匙，叹了一声。
    雨势已经变小了，想想两人什么联系方式都没有，她只好把车子开回电视台。
    -
    陆柠把视频交给了专业的后期人员，让他们按照医院马主任的建议修改并润色。
    技术部来了两个女实习生，一个刚毕业还在试用期，另一个是校内实习，才大三，看着剪辑里的叶清伦，当着陆柠的面都控制不住发花痴。
    “哇塞，东仁有这么帅的医生？早知道我那次骨折不去市医院了啊！说不定可以来个浪漫邂逅。”
    --

 第16页

    “拉倒吧，你看他这么忙，哪有时间跟你浪漫邂逅？”
    “就是这样才有魅力啊，你知不知道，认真工作的男人可太吸引人了！特别是医生在抢救的时候，简直感觉整个人都在发光！”
    陆柠心底一颤，不自觉想起今天才经历过的场面。
    想起他在听见喇叭声的时候那么迅速地跑下车，连伞都顾不上拿，就那么冒着雨跑过去。周围一圈圈的人，或惊叫或吵闹，他却是十分安静的，眼里只看得到那个病人。
    回忆起那一刻，仿佛真的有一束光，从这个浑身湿透的男人身上散发出来，明亮而温暖。
    另一个女孩笑了一声：“这么喜欢？那就去追呗。”
    “我倒是想，可惜没时间，看看老大给咱们安排的任务，啧啧，这是死也要阻挡我找对象的节奏。”
    “你大学都没毕业呢，着什么急？像他这种主治医，年纪少说也接近三十了，跟你不合适。”
    “我就喜欢大叔！”
    ……
    陆柠微微摇着头往门外走。
    没记错的话，上次来的时候，这小姑娘还在嚷嚷着要嫁给林安旭，一个最近刚火起来的小鲜肉。
    陆柠稍微加了会班，走的时候，天已经麻麻黑了，在大厅里正好碰上一群人。
    “姚姐，网上这个你看了没？今天在友谊路的雅斯超市门口，一个超帅的医生救人的视频。”
    姚素云瞥了下旁边女孩的手机，眼睛一亮，拿过来，“他啊，我知道。”
    “你知道？”
    “嗯呐，东仁医院的外科医生，我一个叔叔认识，我也见过他几面，人挺好的。”姚素云语气有点得意。
    女孩激动道：“那你岂不是可以近水楼台？”
    “我现在还不想交男朋友啦。”姚素云嗲嗲地说，“到时候想恋爱了，再看。”
    女孩挤眉弄眼地撞了她一下，“等你想了，那还不是你的囊中之物？”
    姚素云腼腆地笑了笑。
    陆柠本来不想搭理姚素云，就这么走过去，结果姚素云开口叫她：
    “喂，陆大记者。”
    陆柠停下脚步，懒懒地睨她一眼，“嗯？”
    “好久不见啊，看你这一天天忙的，都不来电视台报到了，总也遇不到你。”姚素云皮笑肉不笑。
    陆柠凉飕飕勾着唇：“是啊，我可比不上姚大记者，每天干点儿什么都跟机器人似的。听说你最近念错字扣了不少钱吧？机器故障？要不要我帮忙找人来修修？”
    姚素云被怼得脸色一白：“你——”
    陆柠微微偏了下头，眉眼弯弯笑得很开心：“机器人嘛，就不要想些乱七八糟的，不然……小心哪天负载过度，自己把自己给烧坏了哦。”
    旁边的女孩实在听不下去了，涨红了脸，可明显也是个嘴笨的，张着口说不出一个字。
    突然，那女孩眼睛亮了亮，惊喜地指向姚素云身后的方向，激动得舌头打结：“姚，姚姐，那个那个，那个帅哥医生！不会是来找你的吧？”
    姚素云转过头，眼底流露出一丝荡漾的春波。
    陆柠顺着她俩的目光看过去，自动打开的玻璃门间，一道高挑而挺拔的身影缓缓地靠近。男人眯了一下眼睛，浅褐色的眸子望向她，就像洁白的羽毛落在心口，轻柔绵软，带着微微的痒和酥麻。
    ☆、第 9 章
    姚素云脸颊上的红云透过粉底都显露出娇媚的淡粉色，表情羞涩地摸了摸头发，望着不断靠近的男人道：“叶医生，好久不见。”
    嗓音柔得能掐出水来，和平日在话筒前中气十足的腔调判若两人。
    叶清伦停下脚步，微微蹙眉看她一眼，冷淡地开口：“你是？”
    空气静默了几秒钟。
    姚素云脸颊的粉色极速褪成惨白，一旁的女孩瞠目结舌，而陆柠则忍不住“噗嗤”笑了出声。
    这翻车现场有点大快人心。
    “不好意思，麻烦让一下。”叶清伦望向正好挡在陆柠面前的女孩，下巴朝她身后扬了扬，语气礼貌而温和，“我找她。”
    女孩还没从怔懵里回过神来，猛地看了叶清伦一眼，脸上飘起一片红霞，脚却没动。
    叶清伦只好绕过她，再走到陆柠面前，才露出他一贯勾人的那种笑：“我还怕来晚了遇不到你，看来刚刚好。”
    陆柠：“……”这话听着怎么就不对劲？
    叶清伦朝她伸出手：“走吗？”
    陆柠感觉到姚素云怨毒的目光仿佛夹着刀子扎在身上，偏偏某人毫无意识，依旧笑得温柔似水惹人嫉妒。
    她火速带着男人离开大厅，去往停车场。
    “叶医生，拜托你以后说话稍微注意点。”陆柠把钥匙扔给他，没好气道。
    叶清伦眉梢一挑：“怎么了吗？”
    “……”陆柠想了想，还真挑不出什么明显的错处，不过就是莫名其妙听着暧昧了些，“算了！”她转身去找自己的车。
    没想到从上午到晚上，挡着她的那辆大奔始终没开走，车上也没留电话，不知道是哪个睁眼瞎停的。
    陆柠重重地深呼吸，才忍住抬脚踹向它的冲动。
    身后传来一声轻笑，男人扬了扬手里的钥匙，“陆小姐，介不介意搭个便车？”
    -
    背景音乐是一首老歌，《月半小夜曲》，李克勤的版本。
    --

 第17页

    陆柠不自觉跟着哼了两句，跑得完全没调，突然回过神来，窘迫地坐直了身子。
    开车的男人倒没有任何反应，她转头望着他问：“白天那个人活过来了吗？”
    “活了。”叶清伦说，“他情况有点复杂，怕路上出意外，我就跟着去了，当时没顾上你，不好意思啊。”
    陆柠摇摇头：“没关系的，救人最重要嘛。”
    “下午主任不在，我又被他们叫上去做了台紧急手术。”他看她一眼，解释道，“要不应该会早点过来，我还怕你等。”
    “哦。”陆柠笑了笑，“正好我也加了会儿班。”
    “要不要留个电话？”他问。
    “啊？”陆柠一愣。
    “认识这么久了，不算陌生人了吧？”叶清伦转头朝她笑，“我看你应该也不讨厌我，可以交个朋友？”
    “嗯，也是。”陆柠点点头，从包里掏出一张小卡片，放进他车子中间的储物盒里。
    叶清伦挑了挑眉：“哟，还有名片？”
    陆柠得意道：“那是，要我出面跟你们医院合作，我也得有点儿排面好不好？”
    叶清伦拿起那张中规中矩的白色小卡片，轻笑：“这不会是工作电话吧？是的话，我可不要。”
    “我就这一个号，爱信不信。”陆柠撅了下嘴，“不是什么人我都给名片的。”
    叶清伦仔细地将名片放进兜里，“荣幸之至。”
    回家吃完饭，陆柠就收到了一个微信好友申请。验证消息什么都没写，名字很简单，只有一个字：叶。
    头像是夕阳下一个男人侧面的剪影。
    陆柠同意了申请。
    又过了几秒，她猛地想起来什么，火速设置了朋友圈对他不可见。
    结果刚设置完，对方就发了消息过来：【在？】
    陆柠：【嗯。】
    叶清伦：【样片我看过了。】
    陆柠：【叶医生有什么想法么？】
    叶清伦：【有。】
    陆柠挑眉：【请说。】
    叶清伦：【剪辑的那个人，应该很喜欢我的脸？】
    陆柠嘴角一抽，连忙否认：【才不是！】
    叶清伦：【又没说你，这么激动干嘛？】
    陆柠心底发慌，义正辞严地解释道：【我的意思是，剪辑只是为了最终效果需要，颜值也是影响公众好感度的一个重要因素！】
    叶清伦：【哦。】
    过了一会，又发过来：【说来说去，不还是喜欢我的脸。】
    他干脆用了肯定句。
    陆柠：【……】
    有一说一，这张脸，确实没人会不喜欢。
    又不丢人。
    陆柠努了努嘴，懒得回他了。
    -
    纪录片被安排在卫视的午后档，真实的记录加上一些技术性的剪辑和效果渲染，一播出就引起了强烈的反响。一时间正面评价传遍网络，将前阵子歪曲的舆论拉了回来，还给东仁医院挣了不少路人分。
    陆柠听舒若说，最近找上来的广告跟合作商太多，舒国良忙得天天应酬不回家吃饭，蒋玉兰又在闹脾气。
    于是舒若借口周末和同学一起写作业，赖在陆柠的办公室看偶像MV。
    “一天天的能不能干点儿正事？”陆柠省着劲儿敲了敲她的脑袋，“明年就高考了，还沉迷野男人无法自拔，你是这辈子能见到还是能嫁给他啊？就你现在这成绩还想考南大医学院，继承你爸的衣钵？别把你妈给气死了。”
    “还不是你爸。”舒若嘀咕道。
    “少来，我跟你们家没有半毛钱关系。”陆柠把手里的文件一张一张地扔进碎纸机，“要不是你死皮赖脸，我早就给你一脚踢出去。”
    舒若朝她做了个鬼脸。
    “对了姐姐，顾眠跟我说，上次去见老师的那个不是她亲舅舅，不过她也是叫舅舅的。”舒若努了努嘴，“顾眠说那个叔叔很早的时候爸妈就不在了，好可怜哦。”
    陆柠心底“咯噔”一下，手也微微地一抖，嗓音尽量保持平静：“哦，是嘛。”
    “所以你看，姐姐你还是很幸福的，你有我啊。”舒若无比认真道，“我妈那个人是小心眼了些，我要是你也会讨厌，我就不指望你俩关系能好起来了。爸爸嘛，虽然说话难听，他还是很关心你的。我妈一直想让我搬进那个大房间，爸爸不让，说是给你留的。”
    “嘁，谁稀罕。”陆柠继续往碎纸机里面扔纸。
    他要是真有心，当初就不会那么快结婚，也不会言而无信，把《丁香》给换掉。
    “话说回来，那个叔叔长得可真好看，我们学校的校草都没他好看。”舒若双手托腮，笑眯眯地说。
    那当然了，某人当初也是校草来着，现在比当年还更有魅力了。
    陆柠在心底嘀咕，没说出来，睨了舒若一眼：“小小年纪就知道看脸。”
    舒若煞有介事地点头：“当然看脸了，要不然看屁股？”
    陆柠：“……”这死小孩。
    “看屁股应该也不错。”舒若思忖道，“跟我爱豆一样是翘屁嫩男。”
    “……嫩个鬼。”一把年纪奔三了都。
    陆柠嘴里吐槽着，脑子却无法控制地想起某人。
    屁股翘不翘？她还真没什么印象了，平时也不会那么猥琐地看他屁股。
    宽肩窄腰大长腿，倒是完美得无懈可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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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舒若这死小孩到底一天到晚在学校里学些什么？
    陆柠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手里那张纸刚放进去，突然整个人一激灵，尖叫一声：“啊！！！”
    舒若吓得捂住耳朵：“姐你干嘛？”
    “我把昨天的采访记录给放进去了！”陆柠手忙脚乱地一阵乱按，“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记录是手写的，她怕弄掉了，就夹在文件夹的中间，今天忙了一上午忘记拿出来，也还没在电脑里留档。
    舒若哪里遇到过这种事情，也慌得原地打转。
    “你这个死丫头话怎么那么多？说了我工作的时候不要讲话！”陆柠崩溃了。
    舒若想哭：“你自己不小心怎么还怪我啊？”
    “就怪你！好好给我写作业能惹出这种破事儿吗？”
    “明明是你自己心不在焉，我连呼吸都错啦？”
    正巧碎纸机系统好像卡住了，连电源键都不好使，陆柠彻底绝望，恨不得从窗户掉下去一了百了。
    就在这时，突然有人从门口大步走进来，一道白色的身影停在桌旁，长臂伸进桌洞里，拔掉了电源。
    陆柠大喜，迅速掀开碎纸机的盖子。
    得亏最近单位财政不宽裕，给她配的是低档碎纸机，里面的碎纸还是条状的。
    “要找什么？”身旁有男声问。
    陆柠顾不上看这人是谁，边在里面翻找着边说：“有一张手写的。”
    舒若也过来一起找。
    “咦？”她抬头看了眼男人，“顾眠舅舅？”
    陆柠闻言抬起头，居然真的是叶清伦，一惊：“你怎么……”
    叶清伦扬了扬下巴，“别问了，赶紧找吧。”
    舒若不久后去上补习班，两人又用了一个多小时，才从大半箱碎纸条里拼出她那张采访记录。
    陆柠重重地舒了口气，整个人卸了力瘫在椅子上。片刻后抬头，对着叶清伦笑笑：“多谢你啊。”
    叶清伦双手撑在桌沿上，倾身向她，唇角勾着：“就这么谢？”
    “可别再让我请你吃饭了。”陆柠用玩笑的语气说，“到最后还是你买单，有什么意思？”
    叶清伦挑眉：“那我让你买一次？”
    陆柠不想继续这个话题，撇了撇唇：“你怎么会来电视台啊？”
    叶清伦笑了一声，望着她的表情意味深长：“这段时间露脸太多，台里点名想做我的专访。刚才去和你们主任谈了谈。”
    “……”我的锅？陆柠嘴角一抽：“定下来了吗？”
    叶清伦摇了下头：“还没，其实我对这种不是很感兴趣。而且他们给出的几个备选记者，我都不太喜欢。”
    陆柠笑着抿了口凉白开，“敢情您是来挑记者的。”
    “也不能这么说。”叶清伦神色认真，“对采访者不满意，我会不太想说话。所以，就不要浪费彼此的时间了。”
    陆柠要笑不笑地望着他。
    叶清伦看了眼手机，这会儿四点刚过。
    微信有消息进来，是医院几个朋友的群：【夜班的，来约饭备战啊。】
    有人@他：【大帅比，我们护士长请日料，对面那家刺身超新鲜的啊，去不去？】
    叶清伦还没回话，何叙比他更快：【得了吧，他这辈子都不会吃刺身的，他感受不到寄生虫的美味。】
    叶清伦只觉得一阵恶心：【……】
    何叙：【去不去啊大帅比？】
    叶清伦不负众望：【你们去吧，我不吃。】
    何叙：【怂B。】
    说起吃，他肚子倒是有点空了，收起手机望向陆柠：“我六点回医院，要不要一起吃个饭？”
    “好啊。”陆柠点头，把粘好的纸小心翼翼地放进抽屉里，锁上。
    叶清伦笑了笑：“你想吃什么？”
    陆柠思忖片刻，抬头，眉眼弯弯地望着他，唇边勾起一对小梨涡：“日料吧，我好久没吃过三文鱼刺身了耶。”
    “……”
    ☆、第 10 章
    陆柠发现叶清伦脸色变了变，才突然想起他不吃生的，有点丧气地垂下眼眸，说：“算了，还是在附近的餐馆点两个小菜……”
    “去吧。”叶清伦轻声打断她。
    陆柠对上男人认真的眸子，心脏莫名地抖了抖。
    “最近吃菜吃得有点腻，换个口味也好。”他笑了笑，转身出去。
    陆柠找了一家口碑不错的连锁店，可惜包间没有了，两人坐在大厅靠墙的位置。
    俊男美女的组合太过惹眼，即便位置偏僻，还是不停有打量的视线从各个方向飘过来。
    陆柠跟踪观察了下，大多是女孩子。
    “叶医生，幸亏你是外科的。”陆柠单手支颐，若有所思。
    叶清伦抿了口茶：“怎么？”
    陆柠另一只手转着桌上的杯子，慢条斯理道：“你想啊，如果让你坐门诊，恐怕每天挂你号的姑娘数都数不清，有事儿没事儿头疼脑热都去瞅瞅，那你不得忙死呀。现在这样，总不至于有人为了见你去开刀，啧啧。”
    “你这么一说，我发现最近确实多了些。”叶清伦点了点头，“科室都快忙不过来了。”
    “……真的假的？”那些在网上喊着要给他生猴子的女孩，有那么拼？
    “假的。”叶清伦唇角一勾，顿了顿，又说：“不过偶尔有人故意跑错科，倒没出什么大乱子。”
    --

 第19页

    陆柠点点头：“哦。”
    如果真的因此影响到医院秩序，那她恐怕脱不了干系了。
    其实纪录片播出之后，情况还是有点变化。比如最近经常有患者点名要他主刀手术，高主任再怎么不愿意，也只能眼巴巴瞧着。就连电视台的采访也是应观众需求，让高主任在内的部分人眼红不已。
    最近，叶清伦算得上风头无两，但他本人反倒更谦虚谨慎了些。
    陆柠点了她心爱的刺身，十五片，和一份地狱拉面，叶清伦本来只想吃碗面，陆柠嫌少了不依，他只好再加一盘炙烤寿司。
    三文鱼刺身鲜香滑腻，带着丝淡淡的奶腥味，沾上酱油和少许芥末，简直是灵魂搭配。
    陆柠吃得极为享受，对面的男人面无表情。
    “……你要不要尝尝？”一口气吃掉了七八片，她不好意思不问一句。
    叶清伦拒绝得果断：“不要。”
    陆柠故意逗他：“很好吃的，尝一片？”
    叶清伦冷漠脸：“不用了。”
    “刺身这东西吧，刚开始吃都不习惯，一旦习惯了就上瘾，你别不信哦。”陆柠一本正经道，“简直是人间极品美味。”
    叶清伦继续冷漠脸：“……”
    陆柠发现这玩意儿真的勾引不了他，只好作罢。
    当叶清伦吃寿司的时候，肚子里的坏水又涌了起来。
    “叶医生，来点芥末吧。”陆柠表情认真地扭开盖子，“这个对身体好。”
    男人这次倒是没拒绝，将筷子往前递了递。
    陆柠挤了黄豆似的一小坨在寿司上面，然后好整以暇地望着他。
    叶清伦毫无防备，将寿司整块喂进嘴里，一瞬间神情僵住。
    陆柠捂着嘴咯咯地偷笑：“还不错吧？”
    叶清伦眼眶里蓄着水，五官扭曲，连表情都辨认不出来。
    但肯定不会是感激。
    一直以来，狼狈这个词似乎和叶清伦沾不上半点关系，但此刻的他的确很狼狈。眼眶通红，脸色泛白，忍着将东西咽下去后，才开始一阵猛咳。
    陆柠想给他递水，却发现杯子空了，索性夹了块三文鱼刺身，塞进叶清伦嫣红的嘴巴里。
    几乎五感尽失的男人丝毫没有反抗，像是溺水的人抓到一根救命稻草，赶快嚼碎了咽下去。等缓过神来，面色恢复以往的平静，微红的眼睛望着她：“你刚刚给我吃的什么？”
    陆柠鼓着腮帮子嚼着三文鱼，笑嘻嘻地指了指面前冒冷气的盘子。
    叶清伦：“……”
    “我没骗你吧？真的好吃。”陆柠得意洋洋道，“剩下的都给你。”
    “不用了。”男人沉着张脸，低头拿筷子吃面，再没给她一个眼神。
    陆柠发现自己好像真的惹恼这尊神了，小心翼翼地试探：“叶医生，没什么的。”
    “……”
    “一回生二回熟，就像你说的，没人是因为偶尔吃一片生鱼而死掉的啊。”
    “……”
    “你又不是和尚，难不成还怕破戒……”陆柠嘀咕道。
    男人握着筷子的手顿了顿，抬头望向她。浅褐色的眸里反着吊灯的光，也倒映着她的影子，微微泛蓝的眼白里有轻微的红血丝，不知道是因为吃了芥末，还是因为最近太劳累。
    但望着她的眼神炯炯，仿佛有些呼之欲出的情绪。
    “陆柠。”他认真地喊出她的名字。
    陆柠愣了愣：“啊？”
    “记着。”他的目光一动不动，嗓音低沉，“我是因为你破的戒。”
    -
    吃完饭，陆柠回家，叶清伦去医院。
    打算从急诊绕到外科楼，结果被人在大厅里拦住了。
    “喂喂，大帅比。”是在群里喊他吃饭的同事，“新鲜北极贝，特地给你带回来的。”
    何叙在导医台和一个小护士站在一起，一边吃，一边朝他笑得花枝乱颤。
    叶清伦居然走了过去。
    纸碗里白色的肉，末梢带着点黑，并闻不到什么腥味。
    何叙扬了扬下巴，表情挑衅：“尝尝？”
    叶清伦冷漠地看他一眼，没动。
    何叙嚼着白色的生鱼肉，懒懒道：“吃一片我给你一万块。”
    叶清伦垂眸，拆开旁边的一次性筷子，于众目睽睽之下面不改色地吃了一片。
    何叙目瞪口呆：“你特么……”
    叶清伦唇角一勾，目光很凉：“一万块。”
    说着又去碗里夹。
    何叙火速把碗拿起来护住：“老叶你破戒了！”
    叶清伦好整以暇地望着他，“怎么？”
    “不对，你这个表情。”何叙一脸恍然大悟，“你特么绝对不是第一次！”
    叶清伦懒得理他，转身就走。
    何叙站在台子后面嚷嚷：“老实交代！你特么第一次给谁了？”
    叶清伦越走越快，他索性追了上去，嘴巴里嚷个不停：“这么多年老子勾引你都不破戒，你说清楚你特么第一次给谁了！你怎么能这么对我？”
    不明所以的吃瓜群众：？？？！
    -
    陆柠回到家，在院子里坐了许久没下车。
    天气很冷，但她一路上都觉得燥热，仿佛心口有一把火苗在烤着，既不能平静也不能冷静。
    耳畔时不时地萦绕起叶清伦那句意味不明的话，脑海里也浮现出他说话时认真的眼神，就像是不温不火地要将一个人吞噬掉的眼神。
    --

 第20页

    虽然毫无理由，但她隐约觉得，这个男人想从她这里得到什么。
    外婆养的蓝猫跳到车前盖上，隔着窗户向她挠爪子，陆柠看着心一软，不自觉笑了笑，下车去抱它。
    毛茸茸的小东西钻进怀里，心底的纠结倏忽散尽。
    “排骨，你怎么又重了呀？”
    “是柠柠回来了吗？”外婆在楼上喊。
    陆柠抬起头回了句：“外婆，是我。”
    “快点上来，有客人。”
    “哦，来了。”
    陆柠放下排骨，在一楼洗了手才上楼。
    客厅里坐着三个人。外婆，表哥陆正楠，还有一个不认识的男人。
    这人长相八分，黑色西装穿得一丝不苟，头发干净整齐，戴着一副无边框眼镜，气质很斯文。
    “柠柠，这是我大学同学简航。”陆正楠介绍道，“阿航，我跟你说过的，我表妹陆柠。”
    男人礼貌地站了起来，朝她点头：“你好。”
    “你好。”
    陆柠先抬手，他才伸出来和她握了握，只捏住她的指尖，一触即离。
    “阿航在Q大刚念完博士，现在是旭东的CTO。”陆正楠笑着说，“早就想介绍你俩认识，总算找着机会了。旭东打算在南城开分公司，阿航负责技术，应该会在这边定下来。”
    陆柠点了点头，没什么情绪：“哦。”
    陆正楠接着道：“你们俩可以交个朋友。”
    “能和简先生这样的青年才俊交朋友，是我的荣幸。”陆柠笑得温婉懂事，“既然是表哥的同学，那我也能叫一声哥哥了？”
    陆正楠是存着撮合两人的心思的，结果被陆柠这么一堵，脸色瞬间变了一下。好在他反应也快，并没有显露出尴尬，笑着说：“那你得问阿航愿不愿意。”
    “哦，好像是有点唐突。”陆柠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简先生这么优秀的人，哪是我这种小人物能攀得上关系的呀？怎么着也得像表哥一样，手上攥着好几家公司的股权。”
    “陆小姐说笑了。”简航嘴角弯出一个斯文的弧度，“能有陆小姐这么优秀的妹妹，也是我的荣幸。”
    这男人表现得还算识趣，陆柠很满意，从佣人手里接过她的专属杯子，美美地抿了一口橙汁。
    陆正楠想逼她相亲？再修炼个几十年再说吧。
    -
    第二天一到单位，陆柠就被同事告知，郭主任叫她去办公室。
    “早上我们和东仁医院的叶医生通了电话。他表示可以接受采访，但必须是他满意的记者。”郭主任道，“本来我没有安排你备选，因为你手上还有纪录片的后续评估要做，再加上医院公关部的访谈……但是台里的记者我都争取过了，他只要你。”
    陆柠：？？？
    “所以你就辛苦一下吧。”郭主任叹了叹，“这阵子忙完，给你放个小假。”
    这就是某人所谓的不感兴趣？？？
    既然是领导命令，采访这事陆柠不得不应下。在找叶清伦进行前期沟通之前，她先在网上调查了他的简历。
    出乎意料的干净。
    06年毕业于南城一中，就读南城大学医学系，10年起在东仁医院工作。
    等等……他没考研？
    陆柠觉得太意外，查了好几个版本的资料，并且对比台里给的资料，事实证明他好像真的大学毕业就去工作了。
    这也太不符合学霸人设了吧……
    除此之外，网上查不到任何关于他私生活的信息，包括他的喜好，家庭，高中以前的经历。再加上现在铺天盖地都是网红式吹捧，更难查到有用的东西了。
    陆柠只好作罢，用办公室座机给他打电话。
    那边过了十几秒才接听，公式化的冷淡嗓音：“您好？”
    陆柠笑了笑：“您好，叶医生。”
    她刚开口，那边就换了正常腔调：“怎么突然这么客气？”
    “我找你是有正事，正经一点。”陆柠收敛了笑，语气严肃，但还是不可避免的带了些小情绪：“我们台的采访您知道吧？这可是您自己点名要求的，现在有时间吗？我们电话里简单沟通一下。”
    “现在恐怕没时间。”他顿了顿，“马上要去给实习生上课。这样吧，等一个小时你过来，当面谈。”
    陆柠轻叹一声：“好。”
    谁叫人家是爸爸呢。
    陆柠只好亲自跑一趟。
    叶清伦的新办公室是独间，刚靠近门口，就听见里面有女人说话。
    “叶清伦，我会让你后悔的！”歇斯底里的娇喝，带着微微的哭腔。
    “我已经后悔了。”叶清伦语气低沉，毫无波澜，“就不该认识你。”
    “你——”女人气得嗓音发抖，随即冷哼着转身出来。用力拽开门，看见外面杵着的陆柠，秀气的眉毛紧紧蹙起来，没好气地问：“你谁啊？来找他干嘛？”
    陆柠也想回问一句你TM谁管这么多，终究还是教养占了上风，抿唇微笑道：“我是卫视的记者，来找叶医生沟通访谈。”
    女人这才松开眉毛，与她擦身而过。
    陆柠走进办公室，本来不打算关门，站在窗前的男人提醒了一声，她只好关上。
    两人独处在私密的空间里，加之昨天的事，陆柠觉得有点尴尬。
    “刚才听到了？”叶清伦拿着根没点燃的烟，折成V字形在手里把玩，睨了她一眼，把烟扔进垃圾桶。
    --

 第21页

    陆柠诚实地“嗯”了一声。
    “一个无关紧要的人。”他望着她，神色坦然，“别误会。”
    陆柠躲开他的注视，眸子低低地垂着，小声道：“……没误会。”
    叶清伦对着她笑了一声，刚抬脚要靠近，放在桌上的手机响了起来。
    叶医生：破戒了，你要对我负责。
    小柠檬：QwQ
    ☆、第 11 章
    陆柠下意识地转头看过去。
    来电显示三个字：高敏珊。
    一个女人。
    叶清伦按下拒接之后，陆柠原本的预感变成了百分百确定，就是刚才那个女人。
    “误会不误会的，跟我有什么关系啊。”陆柠语气干巴巴地说，眼睛也不看他，“叶医生，我们可以开始了么？”
    “不急。”他转身走向饮水机，“陆小姐大老远过来，先休息一下。”
    陆柠：“不用……”
    “坐吧。”他说，“喝口热水也浪费不了多少时间。”
    叶清伦并没有耽误她时间，真的只是倒了杯水，两人就谈起了正事。
    “私生活尽量少说吧，我这人不太喜欢把自己的私生活暴露给公众，而且，那也不是他们该关心的。”叶清伦笑，“如果要问专业相关，我知无不言。”
    “那些小姑娘可不就是关心你私生活。”陆柠一边在本子上记着，一边说，“尤其关心你喜欢什么样的女人。”
    叶清伦轻飘飘回了句：“我喜欢什么样的女人，你不知道吗？”
    陆柠心脏莫名地一颤，字都写岔了。赶紧划掉，语气严肃：“拜托你好好说话。”
    “哦。”叶清伦从善如流，不再逗她，“我又不是明星，那种乱七八糟的八卦提问就算了。”
    陆柠：“嗯。”她突然有点好奇：“你十七岁的时候转学到这边，之前是在哪里？”
    他回答得言简意赅：“北方。”
    “我知道，这个你说过。”陆柠望着他，兴致勃勃，“我的意思是，你那时候是哪个学校的风云人物啊？有没有什么可以讲讲的光荣事迹？”
    叶清伦反问她：“你呢？十七岁之前，你在做什么？”
    “上学呗。”陆柠理所当然地回答。
    叶清伦扬扬下巴：“那我跟你一样。”
    陆柠：“……”
    有点失望，可他似乎真的不太想谈，于是不再问了。
    “是这样的，到时候我们可能会带摄像机过来，除了你的访谈，还会稍微录一点日常，比如查房，还有科室环境什么的，你看方便么？”
    “方便。”
    “那我们定个时间……”
    采访敲定在三天后，一切都很顺利。
    事先沟通好的问题，叶清伦准备的回答，还是给了她一些小惊喜。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职业光环，他穿着白大褂的样子，比那些西装革履的受访者更令人仰慕和崇敬。
    摄影师去大办公室拍摄了，陆柠在叶清伦这里休息。
    她仰头，一口气喝干了一杯水，对面的男人则是慢条斯理地品着玻璃杯里的毛尖，绿色透明的茶水映得他指尖色彩斑斓，反衬得他本人愈发白皙干净。
    陆柠看得有点呆，叶清伦放下杯子，笑道：“你刚才怎么没问？”
    陆柠回过神，眼皮跳了跳：“问什么？”
    “问那些小姑娘们关心的问题啊。”他缓步向前，放下杯子停在她身侧，“现在录节目不都会有个花絮或者彩蛋什么的？我连回答都想好了……”
    陆柠心跳有些控制不住，下意识地垂下眸子，嘟哝道：“我这又不是娱乐节目。”
    叶清伦弯下身，几乎与她齐高，嗓音夹着明显的戏谑：“想知道我的答案吗？”
    “不想！”陆柠转身要往外跑。
    叶清伦叫住她，“喂。”
    陆柠头也没回，“干嘛？”
    “要额外素材吗？”他轻笑，“一会儿有台手术，你求我一下，破例让你参观。”
    这种额外素材，陆柠当然做梦都想要。她弯着嘴角咬了咬下唇：“那……就勉强求你一下。”
    本来想去找摄影师，叶清伦说手术室有录像，就直接带她过去了。
    “叶医生，今天带的新助手？”一个年纪不小的护士望着被无菌服包得严严实实的陆柠问。
    叶清伦晾着洗完后凉飕飕的手，笑了声：“参观的小朋友。”
    陆柠：“……”你才小朋友。
    “小朋友，右边第二双手套，帮我拿过来。”叶清伦还叫上了瘾，顺便使唤她。
    在人屋檐下不得不低头，陆柠乖乖地过去拿手套，同时听见旁边的一名年轻医生活动着手指说：“啧，这手感不对啊，杜蕾斯用完了？”
    “没办法，咱们科都是猛男，那么点套子兜不住。”护士姐姐笑嘻嘻道，“凑合用吧，不破就行。”
    床上的病人还没打麻药，身子也跟着边笑边抖，叶清伦严肃地横了那两个开黄腔的一眼，全场噤声。
    陆柠见他朝自己伸着手，赶紧给他戴上手套，脑子里却不由自主地想起某天在安全通道里偷听到的虎狼之词，口罩下的脸颊热得不行。
    叶清伦的手就和那些姑娘们所说的一样，外形和尺寸都是极品。即便戴着橡胶手套，也比其他人看上去更修长漂亮。
    陆柠和一名观摩的实习生站在一起。
    --

 第22页

    这台手术难度应该不大，开始后虽然没人再讲话，也能感觉到手术室的气氛并不凝重。
    但叶清伦看上去特别认真。
    露在外面的只有一双眼睛，浅褐色的眸子在灯下显得更加明亮，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是陆柠从未见过的专注神色。
    因为带着实习生，到了关键时候会出声讲解，嗓音低缓沉稳，极尽耐心。
    过了半个小时，有人实在憋不住嘴了。
    “其实，叶老师的腹腔镜做得比高主任好。”
    “高主任年纪大了嘛。”
    “高主任好像快退休了呢，腹腔镜也就接触了两三年吧？感觉还是有些吃力。”
    “以前他不喜欢啊，他这个人很传统的。毕竟当了十几年的主任，又没人能抢他位置，安安稳稳呆到退休就好了。要不是叶医生风头太盛……”
    “嘘——说啥呢你。”
    陆柠瞅了专心手术的男人一眼，他没搭理那几个议论的人，微微皱着眉心，可能是有些累了。
    旁边的护士给他擦汗。
    “等高主任退休，徐主任应该会升起来，到时候空出一个副高位置，会不会是叶老师呀？”陆柠旁边的实习医生问道。
    “想多了吧你。”一名护士姐姐轻笑。
    实习医生嘟哝：“叶老师这么厉害，除了他还能有谁？”
    “你叶老师什么都好，就是太年轻了。”护士姐姐道，“论资历，从别处调一个来也轮不上他。”
    “不也有破格的……”
    “你问问高主任愿不愿意？”
    “……”
    都知道最近科室这位神和高主任的关系紧张，莫名其妙地从热火朝天降至冰点，肯定不能指望了。
    连陆柠都不禁好奇，到底是为什么。
    一个小时的腹腔镜刚结束，就被告知有一个明天的手术需要紧急提前。
    护士站叫来的外卖已经凉得差不多了，叶清伦趁术前检查的时间扒了几口，就重新去了手术室。
    陆柠有点累，暂时不想挪动，索性在他办公室整理今天的采访成果。
    这一待就是一夜。
    她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醒来的时候，脖子僵着，动一下就腰酸背疼。
    一睁眼发现自己躺在沙发里。
    门响了一声，穿着白大褂的男人进来，把文件夹放在桌面上，走到她面前。
    “睡得好吗？”他蹲下来与她平视，唇畔勾着温和的笑。
    “怎么不小心睡着了。”她看了眼自己之前坐的椅子，“是你把我搬过来的？”
    叶清伦笑了笑，纠正措辞：“抱过来的。”
    “……”陆柠囧得不行，只好转移话题：“你手术做到几点啊？”
    “三点多。”
    陆柠惊愕得地张大嘴巴：“六个小时？”
    “嗯。”男人淡淡点头，仿佛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急性症发作，遇到点麻烦。”
    “那手术成功了吗？”
    “成功了。”
    他的表情云淡风轻，但眼皮下浅浅的乌色却遮掩不住。陆柠心脏里就像被什么东西勾扯着，难受得不行，忽然怀念起之前那个游手好闲无所事事的叶医生来。
    但那样的他，终究不是他。
    “怎么要哭了？”见她眼睛微微泛红，叶清伦笑着抬起手，拨了拨她脸上的头发，“看来是真没睡好，快回去补觉吧。”
    陆柠攥着身上的小毯子，没动。
    “我找个下班的同事送你？”
    “不用。”陆柠嗓子有点哑。
    “我倒想亲自送你。”叶清伦表情为难，“不过没办法，今天还要上班。”
    “你还要上班啊？”陆柠语气里夹着不满，“昨天不是夜班了吗？”
    “临时手术，不是夜班。”他笑着解释。
    陆柠张了张口，特别认真：“你这样不会猝死啊？”
    “死了也是光荣殉职。”男人说起这个字来一脸轻松，当真是见惯了生死的。
    “……那我走了。”陆柠不想再打扰他，从沙发上爬起来穿鞋。
    “急什么啊。”叶清伦拽着她胳膊把她领到桌前，那里放着两个冒热气的袋子，“吃过再走。”
    陆柠闻到一阵诱人的小笼包香味，还有炸酱面。
    “吃面还是吃包子？”叶清伦问她。
    陆柠左右为难了下：“可以都要吗？”
    叶清伦无奈地撇了撇唇：“我还饿着肚子呢。”
    “那就……面。”陆柠把纸碗捧过来，眼睛直勾勾盯着另一个袋子，“反正你包子多，给我一个。”
    “……”
    “那半个。”
    “要不要我吃了馅儿把皮全都给你？”叶清伦要笑不笑地望着她。
    陆柠睁大了眼睛：“你怎么知道！”
    如果是平时，她可能真会这么做。可现在实在不忍心，于是只要了叶清伦一个包子的皮。
    吃完她便回了家。
    今天是周末，不用加班，可以补个觉。
    三点的时候，林溪约她去学校喝下午茶，顺便晚饭。
    “你跟叶清伦最近还好吧？”
    陆柠头皮一紧，反问：“什么叫我跟他还好吧？你这话问得好奇怪。”
    “你俩这不是斩不断理还乱的孽缘嘛，怎么样，有没有被识破？”林溪挤了挤眼睛。
    陆柠扯唇：“你不说我不说，他这辈子都不可能知道。还有啊，以后聚会别再叫我了，你是想害死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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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溪摸了摸下巴，“我觉得叶校草挺好的啊，他现在对人很和善，比那时候好太多了。而且人家可是白衣天使。”
    “……”天使这个词放他身上，怎么就那么搞笑呢？
    闺蜜之间话虽多，说累了也是对坐玩手机。
    餐厅里放着宁静舒缓的轻音乐，说话的人声音都压得很低，环境助眠。陆柠有些瞌睡了，于是打开设置为免打扰的班级群，看人吹牛逼提神。
    【李涛：这两天股票跌了一套房，嗐。】
    【徐苗苗；DIY花园洋房？】
    【萧岸：怎么着也得是个海景别墅[狗头.jpg]】
    【李涛：别闹了好吗，我很难受。】
    【苦酒入喉心作痛.jpg】
    【萧岸：我世纪园那套房子才亏死了，卖低了200万，证才半年，还麻烦得要死。】
    【李涛：最近房子真的不好卖，嗐。】
    【徐苗苗：你的不好卖和萧总的不好卖明显不是一个概念。】
    【李涛：……】
    【李涛：不要小瞧我们销售，我可是未来的房地产公司老板[点烟.jpg]】
    【徐苗苗：现在谁创业还搞房地产？你是十年前穿越来的原始猴子吗？】
    【徐苗苗：@萧岸，你公司那个无人机大佬，什么时候介绍给我啊？】
    【萧岸：大佬说他不谈恋爱。】
    【徐苗苗：是你不想让他谈恋爱吧资本家？】
    【萧岸：哦，被看出来了[尴尬.jpg]】
    【徐苗苗：男人，拜托你做个人吧。】
    【萧岸：做你的男人？】
    【徐苗苗：滚。】
    萧岸和徐苗苗当年就是被传八卦的一对，听说萧岸毕业后一直在追徐苗苗，徐苗苗也一直单身，可就是不答应他。
    看着这两人“打情骂俏”，陆柠仿佛又回到高中教室里，油然而生一股熟悉的感觉。
    脑子里走马灯似的地掠过一些往日情景，或欢笑或沮丧，全都历历在目。还有那个清秀而沉默的少年。那时候他眼睛没有这么亮，也没有光，也不爱笑，孤僻地游离在集体的边缘。就连考试成绩也总是高高在上，令所有人望尘莫及。
    高考是个意外，他的能力不管怎么说，都是稳上清北的。居然也没有复读去考清北。
    陆柠正发着呆，手机屏幕下方忽然出现一条灰色的消息——
    叶清伦加入了群聊。
    ☆、第 12 章
    陆柠脑子里第一个反应是：他怎么会进群？！
    紧接着第二个反应是：完蛋了。
    几乎没有经过任何思考，陆柠一顿操作猛如虎，退出了群聊。
    对面的林溪看了过来，神色有点复杂。几秒后，面无表情地开口：“你是猪吗？”
    陆柠望着风平浪静的手机屏幕，不知道该跟着骂还是跟着骂。
    她就是猪了。
    叶清伦那边能看到退出群聊的消息，两人有微信好友，他只要稍微一留意，就会发现。
    乖乖待着他反而不一定去翻列表。
    “我刷了一百多个表情包，希望可以糊弄过去吧。”林溪一脸无语地望着她，“跟坏人同流合污的感觉好难啊，你得请我吃顿大的。”
    陆柠：“……”
    最近不但水逆，还很穷。
    -
    专访结束后，陆柠没敢主动找叶清伦，叶清伦也没有联系她。
    她不确定他到底有没有发现自己的身份，每次微信翻到这个人的对话框，总是心里一阵痒，又想试探，又没胆子。
    最后索性每天发一个无病呻吟的朋友圈，看他会不会来点赞。
    结果当然是，没有。
    就这么冷却了半个多月。
    十二月下旬舒国良出差，把蒋玉兰也带了去。学校的圣诞节活动进行到很晚，陆柠接到舒若班主任的电话，又责无旁贷去接人了。
    到的时候还没结束，舒若从小礼堂出来，带她进去坐。
    “你们现在的高中生活可真是多姿多彩啊，不像我那时候，每天只能埋头学习。”陆柠边走边叹。
    “那你可羡慕不来的。”舒若道，“谁叫你不晚生几年。”
    “晚生几年，乖乖地管你妈叫妈？”陆柠毫不留情地怼道。
    “……”
    “喂。”陆柠戳了戳舒若的肩膀，“你能不能跟你班主任说说，以后电话别往我这儿打了？”
    舒若转过头，“为什么？”
    陆柠轻嗤：“还真把我当你监护人了？”
    舒若一脸理所当然：“长姐如母。”
    “长姐如母那是说你妈死了。”陆柠这张嘴向来不饶人，“什么时候向我报个喜，我一定好好履行职责。”
    舒若：“……”
    任谁听了这话心里都不会舒服，舒若当即也有点小脾气。
    陆柠丝毫不觉得内疚，更懒得理她。自认为在这样病态的家庭关系下，对这个同父异母的妹妹很仁至义尽了。相比于过早失去的母亲和父爱，她只是嘴上撒撒火而已，从来没有真做什么出格的事。
    虽然那时候尚不懂事的自己面对年幼的舒若，真的起过某种邪恶心思，但那都过去了。
    舒若回到班级，陆柠在礼堂最后靠墙看了会儿高中生的节目，觉得没意思，礼堂里还空气憋闷，于是转身出去吹风。
    刀刃似的冷风往脸颊上刮，往脖子里钻，陆柠缩紧身子，加快脚步往前小跑，目标是广场对面的奶茶店。
    --

 第24页

    “一杯双拼奶茶，多加椰果。”陆柠对卖奶茶的小妹妹道。
    “好的。”
    忽然从旁边伸过来一只手，白皙的手指握着黑色的手机，将她的付款码挡在后面，“两杯，一起付吧。”
    小妹妹很快扫了码。
    陆柠回过头，望着叶清伦被冻得微红的脸，“你怎么在这儿？”
    叶清伦勾了勾唇角：“应该跟你一样。”
    “……”也是被迫当家长么？陆柠脑袋往礼堂的方向撇了撇，说：“还要一会儿才结束呢，不用太早过去。”
    叶清伦点头：“嗯。”
    两人并排站着等奶茶。
    叶清伦忽然说：“我高中也在这儿念的。”
    “……哦。”陆柠没敢说她也是。
    “不过那时候教过我的老师，好像差不多都退休了。”
    陆柠微微垂眸：“是吧，十年了呢。”
    “你也是吗？”叶清伦低头望着她。
    感觉到男人灼热的视线落在头顶，陆柠慌了慌，舌头有点不听使唤：“我，我不……”
    “两位，奶茶好了。”对面小妹妹笑眯眯的，正好打断她。
    陆柠松了口气，赶紧接过：“谢谢啊。”
    她几乎是逃出了奶茶店。
    但叶清伦随即也跟了出来。
    两人站在店门口的回廊下，陆柠一边戳进吸管，一边不由自主地抬眸，睨了眼叶清伦。两边都已经打烊，只有奶茶店里面漫溢出来的灯光，他的脸半明半昧，一双漂亮的眸子在昏暗里越发显得精神。
    风从身侧挟来一阵熟悉的松木香，冷冽而清淡，就像他的人一样。
    陆柠心不在焉地抿着奶茶，轻轻咬着吸管，直到面前有人出声。
    “叶……清伦？”一道又粗又低的男声，泛着沙哑。
    陆柠抬眸，看见一个头发花白的男人。以前的物理老师。
    带他们的时候已经四十好几了，现在应该接近六十了，脸色不太好，精神也有点恍惚，看起来像生了病。
    “李老师。”叶清伦礼貌地打了声招呼。
    “好多年没见过你了。”李老师握住他的手，“现在在哪儿高就呢？”
    叶清伦笑了笑：“东仁医院。”
    “医生好，医生好。”李老师激动地重复了两句，又看向旁边的女孩，“你是……那个那个舒什么……”说着揉了揉太阳穴，很苦恼的样子，“每次都考九十九，死活上不了一百分的那个……”
    “……”陆柠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
    “你们两个在一起了啊？”李老师笑眯了眼，“不错不错，当年我和老刘就觉得你们俩配。”
    陆柠：？？？
    “丫头你还不知道吧，这小子上课老偷偷看你。”一脸褶子的男人还八卦起来。
    陆柠懵逼地瞅了眼身旁的叶清伦，却见他表情淡定，眉眼微微含笑，自己反倒有些赧然了。
    “哎唷我的天，你怎么又一个人乱跑呐？”中年女人神色焦急地跑过来，“我就买个酱油，要你在椅子上等，乱跑啥？大晚上的你是想吓死我。”
    李老师拍了拍女人的手，笑道：“我老伴儿。”
    “师母好。”叶清伦点了点头。
    陆柠不知道该不该叫，毕竟叶清伦在旁边，她还不能掉马，于是也笑着点了下头，当是打招呼。
    “原来是学生啊。”师母笑得温柔慈祥，“你们李老师年纪大了，这儿有点——”她指了指自己的脑子，“我就先带他回去了，改天来家里吃饭。”
    “好的，师母。”叶清伦笑道，“李老师保重身体啊。”
    两人互相搀扶着消失在茫茫夜色里，陆柠收回目光，正好撞上男人浅浅的注视。
    有种被窥到秘密的心虚，她眨了下眼，故作轻松道：“你原来……上课偷看女同学？”
    “我没有。”他转开脑袋，目不斜视地望着前方，语气有点过分的正经，“老师年纪大了，人都能认错，记错点东西也正常。”
    陆柠低头抿了抿唇：“哦。”
    叶清伦这阵子工作忙，车托朋友开去年检，还没给他还回来，陆柠主动提出送他。
    时间太晚，两个小女孩在路上都睡着了，于是到了市中心的别墅，她直接让叶清伦把这俩弄到楼上去。
    “明天周末，让她们好好休息吧。”陆柠关上门，对叶清伦说，“早上会有保姆来做饭，你不用担心。”
    “嗯。”他点点头，“麻烦你了。”
    “没关系的，舒若说顾眠在学校就挺照顾她。这丫头性格大大咧咧的，学习也不自觉，多亏有小眠督促。”陆柠去客厅给他倒水，“小眠就是何医生的女儿啊？”顿了顿，补充道：“给我体检的那个何医生。”
    叶清伦接过杯子，“是的。”
    “哦。”陆柠自己也捧起杯子捂手，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手机突然响了一下，她拿起来一看，是许嫣然的消息。
    【柠姐，我我我我恋爱啦！】
    【图片】
    后面紧接着一张照片，两只戴着情侣对戒的手交握在一起，都是纤长白皙，十分般配。画面里烛光闪耀，暧昧又明亮。
    不用想也知道对方是谁。
    陆柠看向旁边的男人，问：“你们医院今天放假？”
    “嗯？”叶清伦诧异地睨她一眼，垂眸看见她手机屏幕上的照片，笑了笑：“这小子特意调的休，为了过圣诞节，连上两个大夜班。”
    --

 第25页

    “好拼哦。”陆柠感慨道，“小许真幸福。”
    叶清伦望着她，目光一动不动：“羡慕啊？”
    “我羡慕什么？”陆柠把杯子放在吧台上转，“我有男朋友的，犯不着羡慕。”
    男人脸色僵了一瞬。
    陆柠胳膊肘放在吧台上，单手托腮，淡淡道：“工作就是我男朋友，绝对忠诚，不会喜新厌旧，不会劈腿找小三。”
    叶清伦弯了弯唇，神色缓和下来，跟她并排站在吧台前，望向庭院里的灯光和树影。
    安静的夜晚，心里总是会想很多。平时一个人辗转难眠，有人的时候，就控制不住地想要说点什么。
    “这是我回南城，第二次到这个房子里来。”
    叶清伦望向她，眸色渐渐地转深。
    陆柠用掌心扣住空荡荡的玻璃杯，“原本不想来的，可人一旦活着，就无法避免一些倒胃口的事，你说对吗？”
    叶清伦直觉她也许并不需要回答，就只是望着她。
    陆柠用指甲划了划桌面上的木纹，发出一声嘲讽的轻笑：“人心太易变了，还是死物牢靠，比如这杯水，我喝了下去，就是我的。什么爱情亲情，全都可以被取代，没有哪一个人，对另一个人来说是独一无二的。”
    女人的侧脸微微上扬，在暖黄色的灯光下也显得十分清冷厌世，叶清伦眉头蹙成了浅浅的川字，望着她，轻声道：“如果有呢？”
    “不可能。”陆柠拉开旁边的柜子，惊喜地发现一罐啤酒，动作麻利地拽起拉环，嘴角的嘲讽一点没减，“人就是薄情的生物，还不如畜生。”
    陆柠不太会喝酒，一罐啤酒就让她有点微醺，勾起心底最阴暗的情绪。
    “外婆对我这么好，可是如果哪天她走了，我应该会难过一阵子，就像我妈走的时候，我爸也难过了一阵子。”她侧身趴在吧台上，手背枕着耳朵，微微闭着眼，透过狭长的细缝迷迷糊糊望着男人白皙微蜷的手指，“不过很快就会好起来了，其实从以前到现在，我又哪会经常想起我妈呢？只不过每次看到那个女人跟我爸在一起的时候，都觉得不甘心。”
    “这是很正常的。”叶清伦沉沉地说，“对生死太过执念，反而会活得不愉快。”
    陆柠闭着眼摇了摇头，冷笑：“别狡辩了，你们男人都是渣。”
    “……”叶清伦嘴角抽搐了下，倾身低头，靠得很近：“你醉了吗？”
    陆柠使劲晃脑袋：“没有。”
    “那你睁开眼看看我。”
    陆柠尝试着睁了睁，男人英俊的脸在面前只晃了一秒，眼皮又耷拉下来，嘟哝道：“好困。”
    “外面下雪了。”
    “……”想看，可是好困。
    “南城好多年没下过这么大的雪了。”叶清伦望着窗外如鹅毛般纷纷扬扬的雪花，自言自语，“你一回来，什么都变了。”
    “你们女人又好到哪里去啊？”
    没听到回应，他指尖轻轻地捋着她背后的长发，“说抛弃就抛弃，说消失就消失。”
    “有什么区别……”轻嘲的嗓音融入空气中淡淡的酒香里。
    ☆、第 13 章
    第二天，陆柠是被手机闹铃吵醒的，iPhone自带音效，她用了好几年。像往常一样在床上翻滚找手机，结果手机没捞着，反而摸到一个热乎乎的东西。
    脑子一懵，她用力往身边拽，那东西纹丝不动，却听见布料撕裂的声响。
    “……”
    她……
    是不是……
    又干什么荒唐事了？
    头顶传来均匀而沉稳的呼吸，随即是男人一声低沉的轻笑：“忍了一晚上，终于给我撕了？”
    陆柠脑子猛地一震，彻底清醒，直愣愣爬起来，惊恐地望向说话的男人。
    发丝微乱，初醒不久的双眼略见惺忪，原本的浅褐色带着些许雾蒙蒙的感觉，脸色白皙得有点透明，被她撕坏的衬衫从领部开了一道巨大的口子，露出性感的锁骨和一片微微鼓起的胸肌，除此之外，其他地方都穿得很整齐。
    但他整个人摆在这里，就说不出的香艳暧昧。
    陆柠脸颊不可控制地发烫，结巴道：“我，我没做什么吧？”
    叶清伦垂下眸子，苦恼地揉了揉额角，“有点不堪回首……”
    “我没有！”她抬高音量，“你这都穿得好好的，别随便诬赖人啊。”
    叶清伦指着自己敞开的衣领，模样有点委屈：“这也叫穿得好好的？”
    陆柠吃瘪：“这这是个意外……”
    “意外可以解释，但我这样走出去，对别人怎么解释？”叶清伦目光灼灼地望着她，语速慢条斯理，却满满都是威胁，“说我昨晚好心送你回房间，却被你抱着不放，非要我陪你睡……”
    “我没有！”陆柠恼羞成怒地打断他。
    “哦，喝醉了可以不承认。”叶清伦翻身下床，语气无奈，“好吧，谁叫我是男人呢，是男人就得认栽。”
    陆柠看着他迈出一双大长腿往房门走，脑子突然一个激灵，喊道：“你干嘛？你就这么出去啊？舒若和顾眠还在——”
    叶清伦脚步顿了顿，脑袋微倾，“不然呢？你又不对我负责。”
    “……负责就负责。”陆柠恨不得一脚把他踹翻，这人可太欠扁了，“待着，我去找件我爸的衣服。”
    --

 第26页

    叶清伦眉眼弯弯的，满脸都是得逞，倒退回去斜靠在床沿，一只手在后面撑着，而因为这个动作领口张得更开，活脱脱一个妖孽模样。
    陆柠看一眼都嫌眼睛疼，火速遁逃出房间。
    舒国良一把年纪，身材控制得还不错，陆柠不会看男人的尺码，但他的衣服拿来给叶清伦穿，居然一点也不嫌大。当然要论好看，还是面前的人好看了，抛开颜值不说，舒国良那张脸想起来就令她作呕。
    “帮我扣一下这个扣子。”叶清伦抬了抬小臂，拿开自己尝试失败的另一只手，“被你压麻了，不好使。”
    陆柠嘴角抽搐：“……”
    叶清伦笑得一脸认真：“没骗你。”
    陆柠表情不悦地睨他一眼，脸颊热得有点烦躁，“手放下来，举那么高怎么扣？”
    男人听话地把胳膊往下放了放，白皙的手指伸在她面前，正好是她抬手就能触摸的高度。
    陆柠捉住衬衫袖口，小心翼翼不碰到他手背的皮肤，可还是感觉头顶被一道灼热的目光注视着，心里又杂乱又飘忽，连带着手上的动作也笨拙不已。
    印象里，十件衬衫总有那么一件袖口的洞要偏小，使出吃奶的劲才能怼进去。她还特意挑了件新的，又怕弄坏刚做的美甲，于是更难操作。
    “……这个方向我不顺手。”陆柠找了个完美的借口来解释自己的手笨。
    “哦。”叶清伦把胳膊转了转，还不着痕迹地往自己这边收，“这样呢？”
    “……”也没好多少，她抿抿唇，“要不你还是自己来吧。”
    “要不还是穿我那件吧。”
    “……我再试试。”
    没察觉到男人的小动作，她抬脚往前挪了挪，也没发现两人的距离已经远远超过安全距离。
    叶清伦一只手抬着，另一只手垂在身侧，稍稍挪动就能搂住她纤细的腰。目光落在她偶尔颤动的长睫毛上，瞳色因为专注而比平时略深，眼底漫溢着懒散的温柔。
    终于弄好了，陆柠松了口气。
    他偏头正好看见床头架上的小本子，绿色封皮，和他办公室那本影集有点相似，好奇地问：“这是什么？”
    陆柠不甚在意地瞥了眼：“照片。”
    她彻底搬离这里的那次放在原处的，没人动过，房间倒是打扫得一尘不染。
    叶清伦弓下腰，指腹蹭了蹭封皮，“能看吗？”
    陆柠点点下巴，转身去牵床上的被子。
    男人得了首肯，将小本子拿起来。
    陆柠刚把被子拽到床沿，突然一个激灵，猛望向他：“不不不行！”
    急得舌头都打结了。
    她伸手去抢，男人顺势抬高手臂，还用另一只手摁着她的肩，仰头看得兴致勃勃：“这是你几岁的时候啊？头上顶朵大红花。”
    “还给我！”陆柠使劲往上跳，脸都憋红了，“不给你看了。”
    “你小时候怎么这么瘦？”
    “叶清伦！”
    “还会弹钢琴啊……”
    “叶清伦你还给我！”陆柠急得有点崩溃，恨不得扒在他身上往上窜。
    再往后翻几页，就和高中时候长得差不多了。万一这人脑子突然一灵光，看见照片就想起来了呢？
    她的一世英名不能毁于一旦！
    叶清伦笑得贱兮兮又欠扁，陆柠心一横，甩开拖鞋站到床沿上。
    以前只觉得叶清伦个子高，这会儿才发现他是高得变态。踩着榻榻米都够不着，这人该有一米九了吧？
    陆柠踮起脚，伸长胳膊，一只手抓着他肩，另一只手抓着他的衬衣袖子死命地往回拽。
    谁知男人突然松了劲，她整个人向后倒去，面前高大的身躯也紧跟着压下来。
    一声娇吟叠着一声闷哼，两人将床垫砸出一个深深的窝。她的脑袋磕在男人坚硬的下巴，一瞬间眼冒金星。
    叶清伦“嘶”了声，似乎也很疼。
    他是冷白皮，下巴被撞得发红，其余地方也泛着层浅浅的粉色。
    陆柠用胳膊肘怼着他犟了犟，没好气道：“起来。”
    “……”叶清伦顿了几秒没说话，然后哑着嗓子开口：“你惹事儿了。”
    陆柠懵逼：“什么？”
    难道冒犯到不可描述的地方了？
    陆柠感受了一下，好像并没有。
    “你把我下巴撞坏了。”男人语气十分严肃，“十万块做的。”
    “……”
    “你自己说，怎么赔？”
    “少骗人。”陆柠一时激动脱口而出，“你高中的时候就长这样，怎么的想碰瓷啊？”
    男人眉梢一挑，望着她。
    陆柠：“……”
    她还在脑子里搜寻着补救的办法，只听见那人一声轻笑，清晰的嗓音响在头顶：“小柠檬。”
    “……”我是谁我在哪我在干什么？？？
    “你还要玩到什么时候？嗯？”叶清伦揉着她头顶乱糟糟的头发，低头望着她惊讶甚至惊恐的表情，愉悦地笑着，“我都觉得没意思了。”
    “你看看你，这么多年了，还是爱占便宜。”
    陆柠垂死挣扎：“我不是，你认错人了。”
    “哦？”他轻轻勾起一边唇角，“你是舒若的姐姐，小眠早就告诉我了，你以前是姓舒的。你骗人说芒果过敏，戴着口罩怕被我发现，其实你前一天才吃了芒果，我亲眼看见的。这么多年了，你的字迹却没怎么变。李老师是上了年纪，但还不至于老眼昏花认错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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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更不会认错。”他顿了顿，目光笃定，不给她留一丝退路，“从医院见你的第一次，我就知道是你。”
    陆柠还想要解释，他望着她，低缓而慵懒地继续道：“还有，那次你的U盘，其实是我在同学聚会的时候捡到的。”
    “……”秒杀。
    陆柠心情复杂极了。
    所以他一直在逗她？
    假装什么都不记得，看她像个跳梁小丑一样自导自演隐瞒身份，一次次因为顺利过关而沾沾自喜。
    她应该生气的，但却气不起来。
    毕竟对当年那个清风朗月的少年来说，自己的无心之失是一种不可辩驳的亵渎。
    “新账旧账一起算……”叶清伦沉吟，思索道，“当年和昨晚的事，该有个了结了。”
    “……”现在跪下叫爸爸还来得及么呜呜呜爸爸对不起！
    陆柠脑子里飞速运转着，没留神嘀咕了出来。
    叶清伦望着她，眼角眉梢戏谑满满：“叫。”
    “……”
    “别停。”他胳膊肘撑在她身侧，不远不近，一张清俊的脸隔着暧昧又勾人的距离，“叫到我满意为止。”
    此刻的男人太具压迫感，大有她不乖乖照做就不罢休的架势，再加上姿势微妙，令人没法不想入非非。脑海里同时被两股思绪拉扯着，陆柠嗓子眼仿佛被卡住，嘴巴也动弹不得，更别提说什么了。
    短短几分钟内，发生的变故实在让她难以消化。
    “姐，阿姨让我来叫你吃……”
    门锁响了响，舒若的声音戛然而止。
    从她的视野里，是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亲密地相拥在床上，深情对视，爱意绵绵。男人温柔地抚摸着女人的发丝，仿佛要亲她额头。迎着清晨的阳光，这画面温馨得令人窒息，比精修过的电视剧还要完美，满满的甜蜜都要从屏幕里溢出来了。
    舒若木讷地开口问：“姐，你们在做什么？”
    陆柠还没有回过神，只见叶清伦偏了偏头，看了舒若一眼：“先出去，我们就来。”
    舒若：“……哦。”
    小朋友逃离现场，叶清伦也淡定地从床上坐起来，整理衣服。
    两人一前一后下楼的时候，餐厅里正传来两个小姑娘嘀咕的声音。
    “……我舅舅是我舅舅，那你姐姐是我舅妈，你是我的什么？”
    “不知道是什么啊，不过算起来我好像是你的长辈。”
    “你占我便宜！”
    “谁叫你舅舅占我姐便宜？活该。”
    “说不定是你姐占我舅舅便宜！”
    陆柠、叶清伦：“……”
    舒若：“反正不管谁占谁便宜，我都是你的长辈。”
    顾眠：“那你过年要给我压岁钱么？”
    舒若：“这个不行。”
    顾眠：“小气鬼。”
    舒若：“我妈说成年了就没有压岁钱了，你才过的十八岁生日。”
    顾眠：“你也快了，哼！”
    陆柠拐过走廊，清了清嗓子。
    她们俩立刻噤声，目光齐刷刷地望过来。
    “舅舅，舅妈。”
    “姐，叔叔。”
    陆柠太阳穴一跳。
    一向淡定的叶清伦表情也有点裂开，望着舒若：“为什么我是叔叔？”
    这么一叫，他足足比陆柠老了一辈。
    舒若一本正经：“从现在起我要代表我们家考察你。考察通过之前，你就还是叔叔。”
    “别瞎说。”陆柠拉开椅子坐下，严肃地睨了眼两个小姑娘，“我跟他什么都没有。”
    叶清伦也拉了把椅子，挨着她坐下，笑容浅淡，却有些意味深长：“嗯，我们什么都没有。”
    原本有几分可信度的话，加上他这表情，明显的此地无银三百两了。小姑娘正是天马行空爱好八卦的年纪，怎么肯信？
    舒若和顾眠都是一脸“不用说”“我都懂”的了然神色。
    陆柠拿起盘子里的面包片，继续严肃道：“真的，刚才就是个意外。”
    舒若问：“像电视剧里的那种意外吗？男女主不小心摔倒了，然后不小心抱在一起。”
    陆柠点点头：“对，就是那样。”
    舒若：“哦，那你们最后也会结婚的啊，电视剧都这么演的。”
    陆柠：“……”
    叶清伦低低地笑了一声。
    陆柠恼羞成怒地横他：“笑屁。”
    叶清伦收敛了表情，但眸底的笑意却遮掩不住。
    舒若撕下一块面包往牛奶里泡，“姐你不要这么凶，当心编剧给你穿小鞋。”
    陆柠嘴角已抽搐到僵硬：“……”谁能把这个熊孩子带走啊老天？
    ☆、第 14 章
    隔天依旧飘着雪，气温零下，南城多年难得一见的银装素裹。
    陆柠站在小阁楼的窗前拍照，楼下园子里是年初舅舅找人新搭的秋千，给家里几个小朋友玩的。但小朋友们很少来，大多数时候还是陆柠去坐。
    此刻秋千上落了雪，上面有几个猫爪印，想来是排骨那小胖子的杰作。
    她拍了一张，发到朋友圈里。
    没等到人点赞，先收到了一条微信消息。
    叶清伦：【小柠檬。】
    陆柠头皮一紧。
    叶清伦：【为什么我看不见你朋友圈？】
    【你是不是屏蔽我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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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柠强烈怀疑这人有个小号窥屏。
    反正马甲也掉了，她索性破罐子破摔，取消了屏蔽设置。
    回到朋友圈页面，已经有人给她留言。
    林溪：【你这一股子文艺废青的酸臭味怎么回事？】
    许嫣然：【哇我想要那个小秋千！】
    何叙回复许嫣然：【宝宝以后我也给你做一个！】
    许嫣然回复何叙：【mua~mua~】
    明目张胆在别人的地盘秀恩爱？
    陆柠送了这两人六个点：【……】
    然而就她打出这六个点的工夫，朋友圈的消息数急速增加，评论下面却还是干干净净的。
    她戳进红圈一看，顿时心里充满了无语。
    叶清伦把她的朋友圈点赞了十八个，并且还在持续点赞。陆柠盯着红圈里不断飙升的数字，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
    好在她朋友圈只显示半年，平时发的也不多，前段时间无病呻.吟的那些最近看着实在觉得很羞耻，都被她删掉了。现在满打满算也就三十几条。
    叶清伦点完赞，消停了一会儿。
    十多分钟后，电话打了过来。
    不是一贯的慵懒随意，他语气有点严肃：“你现在有时间吗？”
    陆柠还没反应过来，“啊”了一声，尾音上扬。
    “有空的话，来一趟医院吧。”叶清伦说。
    陆柠心脏微微一提：“有事吗？”
    “嗯，有事。”他语气低沉，“来了再说。”
    陆柠赶紧下楼开车。
    她实在想不到叶清伦会有什么事如此严肃地找她，但他的语气不像是开玩笑。
    到住院部的时候，叶清伦在楼下等，一身白大褂衬出他修长的身材，优越的肩膀线条。里面穿着一件灰色毛衣，半高领，还露出一小截雪白的脖子，整个人被寒风吹得有点僵直。
    陆柠加快脚步跑过去，两人一起进了楼里。
    “李老师住院了。”他边按下电梯边说。
    陆柠愣了下，“怎么回事？”
    “初步诊断是胆结石，可能需要手术。”电梯门打开，两人走进去。
    陆柠皱了皱眉：“没有生命危险吧？”
    “师母说，老师患有阿尔兹海默症。”叶清伦双手撑在电梯壁上，帮她挡住旁边的人，“好在心肺功能还不错，应该能做手术，可具体是什么毛病，需不需要手术，还得检查之后才知道。”
    “哦。”陆柠点点头，“那我可以帮忙做什么吗？”
    叶清伦低垂着头，目光很深。
    陆柠这才发现自己是被他壁咚在电梯角落，如此暧昧的姿势和距离，还有密闭空间里本就偏高的温度，让她脸颊一阵阵发烫。
    “陆柠。”他低沉地唤她。
    她脑袋有点发晕：“嗯？”
    “老师见了我，就一直在叫你。”叶清伦目不转睛地望着她说，“他坚定地认为我们是……”
    叶清伦没有说完，陆柠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闹着不肯配合检查，师母又不同意打镇定，我只好叫你来试试。”叶清伦神色无比认真，“所以，我们暂时假扮一下？”
    陆柠咬了咬下唇，头快要埋进胸口里去。
    他们在六楼下了电梯。
    走到病房门前，叶清伦忽然停下脚步。
    陆柠心不在焉的，脸差点撞到他的背，赶紧退了一步，抬起头：“怎么了？”
    男人侧回脑袋，笑着朝她伸了伸手，掌纹清晰的手心看上去十分干净。
    陆柠心脏狠狠地一颤，不自觉攥紧衣角。
    “快点啊。”他眉眼勾着，嗓音柔和，“女朋友。”
    陆柠唇瓣抿得发白，手稍微往上抬了点，却没放上去，望着他认真地说：“说好了，就是假扮一下。”
    “不然呢？”他直接握住她的手，轻笑，“难不成我会赖上你？”
    “……”说得也是，他又不会缺女人，也不会缺男人。
    叶清伦的掌心干燥温暖，指节处有长年拿手术刀磨出的茧子，并不像看上去那么细腻光滑。这样的手，居然给她一种从未有过的安定感觉。
    还没来得及细品，她就被牵进了病房。
    李老师坐在轮椅上，和同样头发花白的师母僵持。
    “我不去，你们是不是又要在我身上打针插管子？我不要打针，我没病！”
    “哎唷，你这样子不打针怎么能好？小叶说了，还得开刀做——”
    “师母。”叶清伦出声打断，牵着陆柠走到轮椅前，“我们过来了。”
    “哎。”师母点点头，“你们坐。”
    李老师略浑浊的眸子眯了眯，笑盈盈的：“舒柠也来啦？”
    “嗯，李老师好。”陆柠笑得十分乖巧。
    李老师：“昨天的作业写完了没？”
    陆柠：？？？
    叶清伦清咳了声，隐约在憋笑。
    李老师教育起学生来，依旧是酷似当年的中气十足：“不是我说你，每次最后一题都给我空着，我说了不会写可以空着不是要你完全不动脑筋，你连个公式都懒得写，你在题目上画几条线我也能知道你读过题了啊。看看人家叶清伦，”颤巍巍的手指了指旁边的男人，“那作业写得跟标准答案似的，字迹也工整，你好好向人家学习，下次争取也考个一百多分。”
    陆柠没想到一把年纪还会这样被训斥，心里居然真的生出一丝羞愧，低垂着头点了点：“好的老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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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头子，你瞎说什么呢？”师母听不下去了，上去扯了扯他。
    “你别管，我教育我学生呢。现在的学生真是一届不如一届了，浮躁。”李老师一脸恨铁不成钢地望着陆柠：“晚自习来我办公室！”
    陆柠眼观鼻鼻观心：“……好的。”
    “要是学生个个都像叶清伦这么省心就好了。”李老师直叹气，“又聪明又听话，从来不让老师操心，除了上课总爱偷看女同学。”
    叶清伦干咳一声，默默地把手揣进白大褂的兜里。
    陆柠悄悄看了他一眼，虽然知道李老师是胡说，脸颊还是不由自主地热了起来。
    “哎哟……”李老师抬了抬鼻梁上的老花镜，认真地望着两人，“你们都长这么大啦？”
    陆柠：？？？
    我穿越了？
    “嗯，是啊。”叶清伦习惯了老人家的突然健忘，换了场景反应还挺快，站在他旁边微微倾身，“老师，我和舒柠过来看看你，最近身体还好吗？”
    “好好好，好极了。”李老师连连点头，笑得合不拢嘴。
    叶清伦语气温柔：“那我们去做个小检查好不好？”
    “我身体好着呢，我不用检查。”李老师得意地把脸撇向一边，“浪费钱。”
    叶清伦还要开口劝说，陆柠轻轻拽了拽他的袖子，然后往前走了走，说：“老师，叶清伦带我过来体检的，我们一起去好不好？”
    李老师眉头一皱，满脸担忧：“你哪里不舒服？你年纪轻轻的怎么了？”
    “我没事。”陆柠笑嘻嘻道，“不过每年都要体检一次，这样才安心呀。”
    李老师抬了抬眼镜，“每年都要体检？那好麻烦的。”
    “是很麻烦。”陆柠表情有点苦恼，“不过单位有规定啊，必须得遵守。”说着她疑惑地抬起头，望向师母，“学校没有吗？我怎么听说现在退休老师也有安排体检啦？”
    师母立刻明白过来，忙不迭点头：“是是是，瞧我这脑子，学校是安排了，前阵子校长还找我问我们家老李去过没呢，让我给忘了。”
    李老师眨了下眼睛：“有这事？”
    “是啊，你看我也年纪大了，不记事。”师母满脸歉疚，“正好小叶和小舒都在，咱们今天就去一下？”
    “嗯，那就去一下。”李老师认真地点头，“要响应学校的安排。”
    陆柠欣慰地抬起头，对上叶清伦赞许的目光。
    他悄悄给她竖了个大拇指。
    单子早就开好了，两人带着李老师去放射科检查。
    门缓缓地关上，叶清伦在走廊里嘱咐师母：“以后每年都带老师过来做一次全身检查，还有您也是。万一有什么问题，早发现早治疗。老师的情况应该不算严重，如果需要手术，我亲自做，您放心。”
    “哎，好。”师母点头，“谢谢你们了。”
    “应该的。”
    师母转头看了看陆柠：“你们两个什么时候结婚啊？”
    陆柠一懵，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一旁男人握住她的手，说：“现在工作都忙，还顾不上。”
    “再忙也不能耽误人生大事。”师母语重心长道，“你们年纪都不小了，难不成要等到三十多岁呀？”
    叶清伦笑了笑：“那我们尽快。”
    陆柠：“……”尽快个毛线？
    师母满脸欣慰：“到时候记得请我和老李喝喜酒。”
    叶清伦点点头，将她的手握得很紧：“一定。”
    陆柠站在一旁就像个工具人，心底充满了各种小问号和感叹号。
    看完片子把李老师送回病房，和师母商量好手术时间，叶清伦就带着陆柠离开了。
    叶清伦送她下去，刚到停车场，迎面走过来一个身材高挑的女人。白皙瓜子脸，咖啡色波浪卷发，精致的妆容像个芭比娃娃。穿的也是一身白色蕾丝裙，束着一把盈盈一握的小细腰。
    这张脸有点熟悉，陆柠稍微一想便想起来，是那天来找叶清伦的时候，在他办公室门口遇见的女人。
    两人似乎有段情感纠葛，闹得不太愉快。
    叫高什么来着？名字那天在他手机上一晃而过，实在记不清了。
    女人扭动着纤细的腰肢款款走来，停在两人面前，一双迷人的凤眼直勾勾望着叶清伦：“你下班了？”
    叶清伦面色波澜不惊，语调冷淡：“没有，你有事吗？”
    “一起吃顿饭？没下班也没关系，我等你啊。”女人抬起红艳艳的指甲，摸了摸胸前的头发，举手投足尽是妩媚。
    “我想我上次说的很清楚。”叶清伦嗓音低沉，似乎在强忍着不耐，“你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要我重复一遍吗？”
    “你生气啦？”女人秀气的眉心紧皱起来，样子楚楚可怜，“对不起，那次是我没控制住情绪，以后我再也不乱发脾气了，我什么都听你的，好不好？”
    “高敏珊。”叶清伦一字一顿地叫她名字，“撮合我们俩是你父亲的意思，但我也明确表示过拒绝，如果我有伤到过你的自尊心，我正式向你道歉，但我自问从来没做出过让你误会的举动。”
    “我不喜欢你。”叶清伦抓住陆柠的手，紧紧地握住，将她往身边拽了拽，“而且我有女朋友了，以后不要再来打扰我，行吗？”
    高敏珊望着他，漂亮的眸子渐渐氤氲出雾气，扁着嘴咬住下唇：“我有哪里让你不满意了？我对你那么好，我爸也对你那么好……你的心是石头做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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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叶清伦攥了攥手指，陆柠感觉到一阵令她不适的力道。
    转头一看，男人神色复杂，唇用力抿着，色泽浅得近乎发白。
    “我感谢高主任的栽培，我会用别的方式回报他。”叶清伦目光极沉，掌心微微地冒汗，语气却十分冷冽，“但你和我，不可能。希望你这次能真的明白。”
    说完，他牵着陆柠与高敏珊错身而过。
    陆柠险些跟不上他的大长腿，一路几乎是小碎步跑着。到了自己的车子旁边，才停下脚步。
    感觉到叶清伦心情不佳，陆柠没急着上车，开玩笑道：“你的心真是石头做的呀？那么漂亮的美女都拒绝。”
    话音刚落，她明显感觉到周围气压的变化。
    抬起头，男人极认真地望着她，双眸就像夜色下的湖面，看似没有波澜却又深不可测，仿佛潜藏着无尽的危险。
    这不是陆柠第一次感觉到，他很危险。
    无法控制心跳飙升的速度，她背脊僵直地靠在车门上，每一根神经都高度紧绷。
    他抬起双手扶在车窗，全方位地将她困在属于他的气息里。
    陆柠不自觉咽了口唾沫，睫毛明显在颤动，连自己的声音听起来都是恍惚的：“你……干嘛？”
    下一章就入V了，5.12零点发，V章留言有红包掉落，答应我别抛弃我别去看盗文好嘛？穷鬼落泪o(╥﹏╥)o
    可以提前收藏下一本哦，《预谋热恋》，爱你们么么哒~
    文案：
    阮晴喜欢余兆楠，周围人尽皆知。
    都劝她莫要鬼迷心窍。
    余兆楠那种豪门贵子，注定是她痴心妄想。
    阮晴每每笑而不语。
    某日研讨会，阮晴开着投影讲解PPT。
    屏幕上突然飘过一则消息——
    余兆楠：【宝贝，想吃上次的小火锅。】
    众人：！！！
    从此江湖传言，阮晴有个神秘男友。
    还把男友微信备注为白月光的名字。
    实在是渣得可以。
    直到那天倾盆大雨，狂风大作。
    阮晴从实验楼出来，穿着单薄的格子衬衫裙，险些被淋一身水。
    有人挡在她面前，撑伞抱住她。
    只见那人身姿颀长，面容清俊。
    比财经杂志上的模样，多了一丝人间烟火气。
    余兆楠望着她，微眯的眼眸里危险四溢：“听说，你还有别的男朋友？”
    ☆、第 15 章
    他望着她，浅褐色的眸子仿佛一块磁铁, 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在她觉得自己快要死在这个眼神里的时候, 才终于掀开那双紧抿的唇瓣，嗓音低沉道：“我心匪石, 不可转也。”
    陆柠觉得心脏好像骤停了。
    好不容易找回自己的思绪，发现什么高考语文130分, 到这种时候半点用处都没有。
    这话什么意思，她心里隐约知道, 又隐约不知道。
    就像小学毕业那天第一次有预感窗外那个男生要对自己表白, 害怕得不让他开口。但最终是不是, 她至今没有确定的答案。
    “陆柠。”他唤她的名字，低缓温柔得像那时她和同桌在课上讲悄悄话的声音, 离得不算近，却让她耳朵发痒。
    陆柠嗓子里溢出一声细若蚊蝇的“嗯”。
    “怎么办？”他轻笑一声, “我有点想赖着你了。”
    白大褂极具压迫性, 周围遍布着属于他的淡淡松木香, 陆柠险些迷失在这片迷魂阵。
    好在理智回笼得很快, 她握住身后的车门把手，打开驾驶座的门, 趁他不备从他胳膊下钻出去，躲进车里。
    叶清伦先是怔了一瞬，随即笑着松开手，好整以暇地望着车子一个仓促的摆尾，消失在视野当中。
    居然跑了。
    还真是, 万万没想到。
    -
    “我觉得，你可能是喜欢上他了。”一顿缜密的分析后，林溪下了结论。
    “我没有。”陆柠严肃否认，“他长那副样子，做出那种举动，是个女人都会紧张的好吧？我一把年纪还能不知道自己喜欢不喜欢……”
    “好意思，一把年纪没谈过恋爱，还不如现在十几岁的高中生。”林溪一脸鄙视，“我看你是死鸭子嘴硬。”
    陆柠垂眸望着咖啡上的拉花，“我真对男人没兴趣。”
    林溪撇了撇嘴：“这话说的，你又不是同性恋，什么叫对男人没兴趣？就因为你爸，你要对所有男人都恨之入骨吗？”
    “我没有恨之入骨。”陆柠叹了叹，“惹不起他们，我躲着还不行吗？我一辈子不嫁人，吃我自己家米也不会碍着谁。”
    “陆柠，你不能光看见那些不好的。”林溪双手交叠搁在桌面上，语气认真道，“这世上也有很多人，一辈子都很幸福地在一起啊。人生本来就是一场赌博，有人输就有人赢，选的筹码对不对，到了最后一刻才能知道，但这个过程是无法避免的。”
    “可以避免的。”陆柠抿了口咖啡，嗓音轻得仿佛从云端飘下来，不带一点人间烟火，“我不爱赌博，我只喜欢一切尽在掌握的感觉。我不选，不就行了吗？”
    “你们搞文字的，就爱把话说得复杂。”林溪犀利地戳穿她，“两个字概括你这种行为，就是逃避。”
    陆柠耸了耸肩：“随便你怎么想。”
    -
    --

 第31页

    最近，陆柠几乎每天下了班都被叫到医院去……
    上课。
    李老师的脑子时而正常时而秀逗，总觉得自己还在教物理。
    “舒柠，你来分析一下这个物体P的受力。”
    受力是什么鬼？
    学了六年的传媒，从业数年和文字打交道，她早就把物理忘得干干净净，甚至偶尔不记得自己曾经是个理科生。
    “啊？”她转了转眼珠子，木木地说出一个迄今为止唯一记得的词：“重力……”
    “重力朝哪里？”李老师敲了敲小黑板。
    这题她终于会了：“朝下。”
    李老师：“还有呢？”
    “啊？”陆柠又愣了，学渣本质暴露无遗。
    “弹力。”旁边有人小声地说。
    “哦！”陆柠点点头，不假思索：“弹力。”
    李老师：“什么弹力？有几个？”
    陆柠：“……”我特么，为什么这么倒霉？
    叶清伦继续小声提醒：“两个。”
    陆柠复述：“……两个。”
    李老师：“哪两个？”
    “……”陆柠有点想捶胸顿足。
    这位老大爷别的不记得，倒记得她最怕这种滑轮+物体叠加的组合。当年高中生也就算了，没想到现在这把年纪，还要被物理题虐得死去活来。
    “物体Q，和……桌面。”应该蒙对了吧？
    “不错。”李老师又敲了敲黑板，“这次没要别人提醒。”
    陆柠嘴角抽了抽。
    “旁边的同学不要讲话。你以为你是在帮助她，其实是在害她。”李老师义正辞严，“将来高考的时候，你也能这么提醒吗？”
    陆柠：“……”这话怎么有点耳熟？
    李老师正式开始讲题：“已知，Q与P之间以及桌面的动摩擦因数都为μ，Q和P的质量都为m……”
    陆柠听得哈欠连天。
    都快睡着了，胳膊突然被什么东西轻轻地砸了一下，她猛地清醒，低头一看，脚边有一个小小的纸团。
    陆柠下意识地望向旁边穿着白大褂的男人，只见他唇角微勾，浅褐色的眸子里笑盈盈，示意她捡起来。
    趁李老师在小黑板上画图的时候，她弯身捡了起来，放在桌子下面小心翼翼地展开。
    里面是一排工整漂亮的字：同学，下课小竹林见？
    陆柠：“……”
    转头瞪了他一眼。
    叶清伦笑得更加肆无忌惮。
    看来他也是无聊到了极点。
    四十分钟过去，今天的煎熬总算结束。
    李老师也折腾累了，乖乖躺上床睡觉。
    陆柠和叶清伦走到病房外，她没好气道：“我看你现在又挺闲的了，每天都过来消遣。”
    “没办法，安抚病人也是我的职责。”叶清伦捂着嘴打了个哈欠，“这些天辛苦你了，明天老师做完手术就能出院，不用你再过来了。”
    “哦。”陆柠点点头，心脏微微地扯了一下。
    叶清伦低头看着她，因为刚才那个哈欠，眸中泛着些微的水汽，“怎么，舍不得啊？”
    陆柠眼皮颤了颤，急忙否认：“谁舍不得了。”
    “我还以为你会舍不得李老师，毕竟他对你那么关爱。”叶清伦扯了扯唇，“啧，没良心。”
    “什么啊，我以为你是说——”
    “以为什么？”他挑挑眉，一脸揶揄。
    陆柠转开脑袋，“没什么。”
    还以为他是说舍不得他。最讨厌说话带歧义的人了。
    天色已经漆黑，叶清伦送她到停车场。
    “那个，今天的作业……”陆柠不好意思地开口。
    李老师每天一早起来就记得要作业，这点倒是不健忘。
    叶清伦语气很淡，夹着少许无奈：“帮你写，帮你交。”
    “哦，谢谢。”虽然这话早就说烂了，“会不会耽误你工作？”
    “不会，几分钟的事。”
    “……嗯。”
    学霸就是变态，给她一个小时都搞不定的物理题，他居然几分钟？
    不是都说年纪大了脑袋不好使吗？在他身上一点没体现出来。
    陆柠正准备上车，叶清伦轻轻拽住她胳膊，“等等。”
    “嗯？”她抬起头望着他。
    “我们谈谈。”叶清伦放下手，慢慢地揣进衣兜里。
    陆柠拘谨地点了点头。
    隐约知道他要说什么，可对方如此正经的模样，逃跑都不合适了。
    对街商圈的霓虹灯一晃一晃地照到停车场，五颜六色，但不算亮。
    陆柠用脚踩着地面上跃动的光点。
    “这段时间下来，我的情况你应该大致清楚。”叶清伦缓缓地开口，目光认真地望着她，“我空闲时间不多，不像别的男人可以天天陪着你，也不可能随时等着你来找我，甚至有时候，没办法及时回复你的要求。”
    陆柠默默地咬了咬下唇，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等着他继续。
    “可是陆柠，我想和你在一起。”叶清伦眸子里的光很暗，幽幽的，几乎要融进他背后的夜色。
    这种超出她人生计划的要求，陆柠下意识的想拒绝，但一颗心被扯得难受，那个“不”字堵在喉咙口，怎么也说不出来。
    的确，要拒绝这么帅又这么优秀的男人，任谁都会不甘心，会觉得可惜。
    --

 第32页

    但她坚决认为和感情无关。
    “这话我只说一次，如果你不答应，我以后也没工夫再纠缠你。”他的样子一点都不像是告白，更像公事公办的腔调，但又因此格外认真，不同于以往揶揄的戏弄，“我想让你当我女朋友，认真的。”
    有些话得正正经经地说，他觉得应该换个心平气和的方式，却似乎不太习惯。
    他在她面前难以心平气和，总像是有什么毛茸茸的东西在勾扯着心脏，情绪变得敏感，极易被挑拨。
    “为什么是我？”陆柠抿了抿唇，硬着头皮问：“就因为当年我喝醉了……那个你吗？”
    叶清伦仔细想了一下，略微点头：“你要这么说的话，算是一个原因。还有——”
    “那就是个意外。”陆柠有点急，打断他，“我什么都不知道，也对你没有任何非分之想。”
    男人漂亮的眸颤了颤，“是么？”
    “是的。”陆柠用力地点头，“如果你一定要追究，除了这个办法别的都可以，我愿意补偿。”
    叶清伦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嘴唇微动，没有出声。
    陆柠想起来，问：“你刚刚说，还有什么？”
    “没什么了。”他扯了扯唇，尾音化为一声低叹。
    片刻，才有些迟疑地，哑声问：“所以，你的答案是？”
    陆柠心底狠狠地一颤，不敢直视他的眼睛，慌乱垂眸：“对不起。”
    “不用说对不起。”他嗓音很轻，轻得飘忽，“走吧。”
    陆柠看着男人的脚往后退了退，心里还是过意不去，安慰道：“你这么优秀，肯定能遇到更好的女孩的，其实我——”
    她话还没说完，男人早已经转过身，只见一抹决然的白色，从侧门拐进了医院大楼。
    陆柠不自觉抬起手，抚了抚微微发闷的心口。
    这一夜睡得极不安稳。
    第二天晚上，陆柠带着一捧鲜花来庆祝李老师手术成功的时候，并没有碰见叶清伦。
    她忍着没问，师母却先提到了他：“小舒啊，跟医生谈恋爱很辛苦吧？”
    陆柠愣了愣，随即有点僵硬地点头：“还好……吧。”
    咱也没谈过，咱也不知道。
    “小叶太忙了，我看他几乎没时间休息，还对我们家老李这么上心，说实话，我这心里别提多过意不去了。”师母叹了叹，“忙了一整天，刚好不容易过来吃几口饭，就被叫去急诊了，搞不好今天又没法下班。”
    陆柠不知道该接什么话，只好安静地笑了笑。
    “你跟他在一起，一定得多多理解他，关心他。”师母苦口婆心道，“这样他才有动力坚持下去呀。”
    “……嗯，我知道了。”陆柠点点头。
    离开的时候，她鬼使神差地绕到了急诊。
    大厅里秩序倒是一派祥和，但不难想象之前的混乱。保洁阿姨在打扫地面上的血迹，桶里的水都变成了鲜红色，又去换第二桶。
    抢救室大门紧闭，有体格健壮的保安把守着，不知道是不是家属的女人坐在一旁抹眼泪。
    陆柠正发着呆，抢救室的门突然打开了。
    病床被推走，紧接着一群白大褂走出来，为首的是何叙，身上染了不少血。而他斜后方的男人正是叶清伦，哪怕只一个背影也认得出来。
    相比何叙的狼狈，叶清伦倒是依旧干干净净的，对旁边的护士沉声道：“你先去联系手术室，结果出来之后直接把人送过去。”
    “确定有腹腔内积血吗？”何叙转过头问。
    “等结果。”叶清伦微微蹙眉，“到时候再准备怕来不及。”
    何叙点了下头，“你不是快下班了？要不去科里找……”
    “换个人又得重新了解情况，风险更大，还是我做吧。”叶清伦把手揣进兜里，拐进走廊，“去个洗手间。”
    何叙：“好。”
    陆柠站在柱子旁边，和他们相反的方向，没人发现她。
    叶清伦去的也是另一边走廊。
    可是刚才有一瞬间，她居然有点期待他朝这边看一看，哪怕匆匆瞥一眼也好。
    真是疯了。
    她甩了甩坏掉的脑子，转过身仓皇地离开。
    -
    叶清伦走后，何叙也跟去了洗手间。
    “昨天吃饭又被叫回来，嫣然跟我闹脾气了。”何叙边洗手边叹气，从镜子里看旁边男人的后脑勺，“你说干咱们这行的，是不配谈恋爱么？”
    叶清伦头埋在水池里，片刻扬起一张湿漉漉的脸，神色有点呆滞。
    何叙踹了他一脚，“想什么呢？”
    “没什么。”他扯了扯唇，甩干手上的水珠，“你就好好珍惜吧。”
    “这人怎么奇奇怪怪的……”何叙望着他背影嘀咕，“喂，其实我可以去你们科抓个壮丁，用不着你疲劳上岗，瞅瞅你这眼圈，跟纵欲过度似的，昨晚到底干嘛了？”
    叶清伦摆了摆手，“我不疲劳，我很清醒。”
    何叙：“……”
    当真是奇奇怪怪。
    -
    到了一月份，四舍五入等于要过年了，台里弥漫着假期将近的又兴奋又懒散的矛盾气氛。
    陆柠自从医院事件告一段落后，就被安排去一个新栏目帮忙。是一个纪实栏目，因为之前纪录片做得好，负责人觉得她很合适。
    --

 第33页

    那天去城中村采访一位在非典中不幸殉职的医生家属，是一个老奶奶，今年八十六岁了。
    殉职的医生是她的独孙，那年刚要结婚。儿子儿媳也在疫情期间相继染病去世，只有她在老家侥幸存活了下来。
    聊到一半，陆柠第一次中途主动叫停，而不是因为受访者要休息。
    她一个人走到院子里吹风。
    腊月的风像冰刃一样直冻到人心底，吹走那阵汹涌的泪意。
    “记者姑娘，喝碗粥，暖暖身子吧。”身后一个女人叫了叫她。
    陆柠回过头看，是村委会安排来照顾奶奶的保姆。大婶黝黑而瘦削的脸上充满和善的笑意，因长年劳作而粗糙的手里端着一碗热腾腾的粥，里面有红枣莲子和各种颜色的豆，种类很丰富。
    陆柠突然想起来今天是初八。
    她接过来，笑了笑：“谢谢啊。”
    “不客气，本来也是要给奶奶煮的。”大婶笑道，“知道今天记者们来，就多放点米而已。”
    “破费了。”
    “不妨事。”大婶把手在围裙上擦了擦，“你慢慢喝，我去给其他人盛。”
    “好。”
    陆柠坐到石凳上，把碗放下来。刚端着的时候还烫手，这会儿就已经不烫嘴了。
    吃了几口，突然想起来什么，她拿出手机，冻得通红的手点开外卖APP。
    -
    “来来来，今天腊八节，集体送温暖啊——”叶清伦正在大办公室里给实习生讲特殊病例，有人拎着两个大袋子嚷嚷着跑进来。
    袋子打开，里面一个一个塑料碗，盖子冒蒸汽。
    “啧，这是哪里的粥？”有人吃了一口就嫌弃，“这温暖也太敷衍了吧？好歹加几颗绿豆？”
    也有人好脾气地安抚：“有的吃就不错了，难得还有资本家让薅羊毛的，感谢一下我们伟大的院长大人，希望过年多给点假，让我有时间相个亲。”
    “哎，可真是，咱们科有几个成功脱单的？”
    “……”办公室一瞬间安静如鸡。
    “肖医生。”有护士站跑来的护士姐姐靠着门问道，“上次那个漂亮记者你不是想追吗？有进展没？”
    “别提了，我上哪儿追去？”被问话的男医生一脸苦逼，“要门路没门路，要时间没时间，我问这个人要联系方式他也不给。”说着指向一旁的叶清伦。
    叶清伦一点也没有被cue到的自觉，依旧气定神闲地靠在办公桌前，没有喝粥，手里拿着一叠病例在看。
    肖轶收回手，满脸戏谑：“我怀疑某人就是想独吞资源。”
    “不会吧，叶医生哪是这种人？”护士姐姐笑道，“我看他是怕你分心，影响考试。对吧叶医生？”
    叶清伦扯了扯唇，轻笑：“你们肖医生说了，今年考不上主治，就请大家吃一年的鸭脖。”
    “喂，你这个人——”肖轶脸一阵红一阵白，“我悄悄发个誓，你说出来干嘛？”
    “反正是要请的，早说晚说不都得请？”叶清伦淡淡道。
    “我发现老叶最近有点儿厌世。”肖轶指着他问大家，“有没有？他看谁都不顺眼。”
    所有人一致摇头。
    肖轶：“我猜他不是失恋就是早更。”
    “失恋？怎么可能？”
    “我看叶医生挺好呀，还是那么帅。”
    “对呀，我们看他顺眼就够了。”
    肖轶：“……”卒。
    脸帅的人惹不起总行了吧？
    一群人难得偷闲调笑着，突然有人敲了敲门。是个外卖小哥，一身黄色骑手装，脸颊跑得通红：“请问谁是叶清伦医生？这里有你的外卖。”
    屋里的视线都齐刷刷落在那个个子最高、长得也最帅的男人身上。
    外卖小哥了然，把东西送进来放上桌，然后匆匆离开。
    “这是什么？感觉很高大上的样子。”大家全都凑了过来。
    “叶医生，打开瞅瞅呗。”
    男人终于放下手里的病例本，转身看向那个精致的纸袋。
    里面的碗被他缓缓地拿出来，放在桌面上。
    “好像是粥吧？”
    “应该是粥。”
    “喏，单子写着呢，腊八节限定新品，哇果然高大上，一碗粥四十多块。”
    “卧槽！四十多块？”
    “看看我们这，简直像难民窟大锅粥。”
    “院长啊您可长点心吧，跟人家比比，对得起您那亿万身价吗？”
    “院长实抠。”
    “刚才谁还说感谢院长来着……”
    “叶医生，哪个仰慕者送的啊？”护士姐姐八卦地问。
    叶清伦不怎么感兴趣，无论是四十块钱的粥，还是四块钱的粥，对他来说都没什么区别。
    “喜欢你们就分了吧。”他语气冷淡。
    肖轶咋舌：“这点够分？您故意磕碜我们是不是？”
    “想多了。”叶清伦懒懒地把纸袋转了下，忽然目光一凝。
    钉在纸袋边缘的单子上写着备注：客人喜欢吃玉米，多加点哦，么么哒=333=
    他喜欢吃玉米，知道的人不多。
    除了何叙一家，就只有……那个偶尔会用这种颜文字的姑娘。
    “行吧，分了分了，一人一口也是爱。”肖轶说着要打开盖子。
    “等等。”叶清伦毫不留情地拍开他的手，将碗装回袋子里，拎了起来。
    --

 第34页

    站在一束束困惑的目光中央，他淡淡地望着他们问：“都吃饱了吧？”
    语气还很关切，让人如沐春风。
    众人都被施了咒般，纷纷点头。
    只有肖轶揉着被拍疼的手，一脸委屈：“不是你啥意思？”
    “既然都吃饱了，那我就带走了。”说完，他拎着纸袋离开大办公室。
    众人：？？？
    肖轶：“老叶你这个断手！我都红了啊啊啊啊——”
    叶傲娇：我就想说一次人话，可她似乎不爱听人话。
    作者：我觉得您没发挥好，安排再来一次？
    叶傲娇：啊，好难，我还是去做手术吧。
    （你一定会后悔的！）
    本章留言发红包包~限量20，么么~
    ☆、第 16 章
    回城里的路上，陆柠手机收到消失许久的某人发来的消息——
    【味道不错, 记得给个好评。】
    她不自觉扬了扬唇角, 故作不懂：【您说什么？】
    叶清伦：【我说】
    【好久不见】
    【有没有时间吃个饭啊？】
    陆柠仰着头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最近的日程，非常遗憾地敲字：【抱歉, 没有。】
    倒不是刻意躲着他。
    现在栏目组正缺人，还得准备春节特别节目, 她一个人当三个人用，已经忙成了陀螺。
    另一边, 叶清伦刚把那张外卖单压进本子里, 回头看见陆柠微信里的拒绝, 自嘲地牵了牵唇角。
    说好的不纠缠，这又是在做什么？
    大概是最近太忙, 急需一个宣泄的出口吧。
    还是有点想见她。
    -
    过年期间，除了个别领导被安排值班, 其余人腊月二十九下午就陆续离岗。
    陆柠是本地人, 不急着赶车, 在单位待到正常下班, 然后去医院接外婆。
    外婆心脏不太好，前些年做了介入手术, 每半年复查一次。
    时间过得可真快，又是半年了。
    陆柠到诊室门口的时候，外婆正在和一位同样头发花白的老奶奶讲话，笑呵呵的，似乎很投缘。
    “现在的年轻人是挺让人操心的, 我那大孙子，今年二十八了才有女朋友，工作还忙，听说没打算太早结婚，再磨蹭磨蹭就三十岁了。”老奶奶长叹一声。
    “你这还好，是有女朋友了。”外婆叹得更无奈，“我那外孙女啊，过了年也二十八了，她是一点儿都不着急，一给她安排相亲就变着法儿的胡闹，我真的是没办法了，随她去吧。”
    “诶。”老奶奶忽然拍拍外婆的手背，“我这儿还有个小伙子，一直在身边看着的，跟我孙子一样是医生，工作忙了点，不过真的很优秀。这不，挑来挑去总没满意的吗。要不然让他俩见见？说不定就看对眼了呢。不是我夸口，见过那小伙子的姑娘，没一个不喜欢他的，长得比电视上的明星还体面。”
    陆柠：“……”
    她清了清嗓子，站在两人身后道：“外婆。”
    “柠柠来啦？”外婆转过身笑笑，然后对那个老奶奶介绍：“这就是我外孙女。”
    眉眼间尽是得意：“模样不比你那小伙子差吧？”
    “哎哟喂，天仙一样的，真般配。”奶奶握住她的手，满脸激动，“我看这次一定能成。”
    “……”陆柠唇弯了弯，想笑却笑不出来，看向外婆：“我们回去吧外婆。”
    “别急别急。”奶奶眼睛里冒着光，快速拿出兜里的老人机，“我给那小伙子打个电话，他要是不忙就让他过来一下，你俩见见。”
    陆柠连连摆手：“不用了奶奶，我不——”
    “就等等吧。”外婆拉着她上前面坐，“见一面，有什么大不了的？你要是不好意思，我跟奶奶去里面躲着，让你俩单独见？”
    “……”陆柠看着走廊里的人来人往，嘴角一抽。
    就算要相亲，在这种地方也太奇怪了点吧？
    老年人可真是无所畏惧。
    “哎唷，不接电话，估计在忙。”奶奶有点失落，“这小子一进手术室就几个小时的，下次再说吧。”
    陆柠脸上顿时如花璀璨：“好好好，外婆咱们走吧。”
    外婆哪能不知道她心里的小九九，无奈又好笑：“相个亲要你命了？”
    陆柠笑嘻嘻地把她扶起来。
    车里，外婆正经地问她：“你到底是怎么想的？真打算一辈子不结婚？”
    “结婚干什么？柴米油盐生孩子养孩子，一地鸡毛，想想都没意思。”陆柠发动车子，稳稳地起步，“我就在家陪着您就好啦。”
    “快三十岁了还说这种幼稚话。”外婆睨她一眼。
    “我还没三十呢，差三年。”陆柠努了努嘴，认真道。
    “你以为三年很慢呐？这么不着急，一晃就过去了。”外婆叹了叹，说：“我老太婆不要你陪，我就担心将来我走了，你孤零零的没人照顾。”
    “怎么会没人照顾？我自己照顾自己挺好。”陆柠说，“再说了，不还有舅舅们和表哥嘛。”
    “是啊。”外婆点点头，“你爸也不会不管你的，是我瞎操心了。”
    陆柠脸色凝了凝，没说话。
    在她的认知里，婚姻对女人来说就是牺牲。为了个男人牺牲自己，收获一段前途未卜的未来，怎么想都不是一桩划算的买卖。
    --

 第35页

    或许她终究摆脱不了舒国良的基因，骨子里是个商人思维，冷血无情，唯利是图。
    -
    大年三十，医院没人愿意值班。叶清伦孤家寡人，倒成了所有人的救命稻草。
    反正在哪儿过年守岁都是他自己，在家还是在医院没区别。何叙请了他，他没去，总觉得去了挺别扭。
    何叙吃完年夜饭，来医院给他送饺子。
    “这可是我姐亲手包的。”何叙用碗给他盛出来，热腾腾的，“小眠说了，给阿伦舅舅多装点，舅舅值班好辛苦哦。”他还学着小姑娘的腔调来了个娇滴滴的尾音。
    “……”娘里娘气的模样，叶清伦一阵恶寒。
    “哎，”何叙看着他吃饺子，倚在桌子旁问，“你跟那个陆记者，怎么样了？”
    叶清伦在碗里舀了下，饺子都滑了下去，语气平淡：“什么怎么样。”
    “少装，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对人家有企图。”何叙扯了扯唇，“好像有段时间没见过她了。”
    叶清伦：“嗯。”
    “嗯什么嗯？我问你话呢好好回答。”何叙在桌子底下踹他一脚。
    “被她拒绝了。”叶清伦抬起头，目光凉飕飕地瞥他，“这个答案你满意吗？”
    何叙瞪大眼睛愣了片刻，突然前仰后合一阵爆笑。
    叶清伦假装看不见他，淡定地吃着饺子。
    何叙笑岔了气，脸颊通红，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灌了杯温开水，满脸好奇地问：“你给我讲讲，到底怎么回事？”
    叶清伦：“不讲。”
    何叙把椅子往他身边搬了搬，凑过去，情绪还是很激动：“不行，我一定得知道，我他妈做梦都想不到你居然会被女人拒绝。”
    叶清伦：“你是来看我笑话的？”
    何叙：“不是，作为好兄弟提点你一下啊，好歹我是个成功人士，这方面比你强。”
    叶清伦淡淡垂眸：“不用了。”
    何叙：“你不加把劲追追人家？”
    叶清伦：“嗯。”
    何叙：“干嘛啊？好不容易碰到个喜欢的，就这么放过了？”
    叶清伦吃完最后一个饺子，把碗合起来，放到电脑后面，面无表情地反问：“你觉得我很闲吗？”
    何叙：“……”
    叶清伦依旧面无表情：“没那个时间，她不愿意就算了。”
    何叙叹了口气。
    说的也是。
    干他们这行的连自己的时间都是奢侈，追女孩更是天方夜谭。
    像许嫣然这种没难度的傻白甜，那是老天爷眷顾他。
    显然叶清伦运气没这么好。
    何叙欲言又止了一会儿，终于鼓起勇气问道：“如果我猜得没错，她是那照片上的女孩吧？”
    叶清伦目光动了动，随即归于平淡：“你在说什么？”
    “就那个丫头，你别给我打哑谜，我又不瞎。”何叙挤眉弄眼，“你那宝贝情书也是她写的？”
    何叙是一个很八卦的男人。
    这点叶清伦从大学时就知道。
    叶清伦抿唇沉默了一会儿，抬眸对上他的眼睛：“你太无聊了。”
    “叶医生啊。”何叙长长地叹了一声，那腔调活像个老妈子吊丧，“所有人都说你冷酷无情，心里在意的只有工作，可是他们都不知道，我们叶医生一颗心早就给了某人了。啧啧，可惜神女无意，你可太惨了。”
    “没你讲的那么夸张。”叶清伦嘴角抽了抽。
    他的确是喜欢陆柠，从拿到那本方言手册，就一直关注着她。那时只觉得这个姑娘很温暖，看着她的时候，幽暗的心底会萌生出一丝光亮，直到后来他慢慢地发觉，自己已经习惯那么看着她了。
    但要说喜欢到离不开，非她不可，倒也没有。
    只是想到她也曾喜欢过自己，写过情书，以醉酒为由吻过他，现在却失了忆似的不承认，多少有点不甘心罢了。
    “是你在自欺欺人。”何叙沉下脸来，不再是那副玩笑模样，“你知道十年能让一个人变成什么样子吗？”
    “我知道。”何叙微皱着眉，手指了指他心脏的位置：“这儿满满的就全都是她，你要学习要工作，要拼命赚钱，要把自己弄成个机器，说白了就是为了压住心底那个影子而已。”
    “你已经习惯了，所以你觉得无所谓。”何叙望着他，用从未有过的严肃目光，“但我他妈看着你就像一副行尸走肉。这些年，没哪天像个人。”
    -
    陆柠和几个表兄弟姐妹在一起玩游戏。
    南城最奢华的会所，大年三十还在为这群纨绔子弟而营业。
    陆柠其实不爱跟他们出来，这帮人私生活太开放了，因为带着陆襄这个未成年小姑娘，今天表哥们才收敛了些，没有叫人来左拥右抱，玩什么色情游戏。
    陆柠这把栽在了陆正楠手里。
    陆柠有点战战兢兢。
    这家伙不但喜欢给她攒相亲局，玩弄起人来也绝不手软。
    陆正楠拿走了她的手机，打开秒表。
    “一分钟内，如果没有男人给你打电话，”陆正楠那双桃花眼满是恶意地望着她，“就送司谨一辆跑车。”
    表弟陆司谨激动地补充：“姐，我要法拉利488，就你那辆红色的！”
    旁边的陆襄横他一眼：“没出息，要姐给你买新的。”
    --

 第36页

    陆司谨忙不迭点头：“对对我要新的！”
    “……行。”陆柠忍着肉痛，把瓜子壳咬得稀碎。
    钱乃身外之物，送就送吧。
    这次陆正楠还算做了个人。
    陆正楠按下秒表，开始计时，所有人都盯着桌面上安安静静的手机。
    “姐，会有人给你打电话吗？”陆司谨问。
    陆柠揉着太阳穴：“你是要等等今年的新款，还是去年款？”
    陆司谨认真思索：“都可以吧……如果新款要等很久的话，就去年的。”
    陆柠：“以后这样的局不要叫我了。”
    陆司谨：“……”
    陆柠：“我的全副身家都给你买了车，记得念我一辈子的好。”
    陆司谨撇撇唇：“少来，谁不知道你有姑父医院8%的股权……在电视台当个小职员，还真把自己当穷人啦？”
    40秒很快过去。
    陆柠垂下头，没眼看。
    不就是个几百万吗？摆正心态，别把自己当穷人。
    嗯。
    做好了心理建设，她重新抬起头。
    屏幕上的时间停在55秒，突然间卡顿了一下。
    紧接着，画面转换，铃声响起。
    来电显示三个字——
    叶清伦。
    ☆、第 17 章
    陆柠从来没有哪一次接到电话时这么兴奋。
    她有钱，可是她承认自己很抠门。
    叶清伦在她心底的形象瞬间高大威猛了起来, 仿佛天神降世, 救她于水火之中。
    ——救她的钱。
    刚要伸手去拿手机，却被陆正楠抢了先。
    陆柠抬眼瞪他。
    陆正楠朝陆司谨使了个眼色, 与他狼狈为奸的表弟秒懂他的用意，捂住陆柠的嘴。
    陆柠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心底问候着陆正楠祖宗十八代，发出来的声音却只有呜呜呜。
    陆正楠接了电话。
    “喂？柠柠啊……她喝多了, 现在接不了电话。”陆正楠戏谑地瞟了眼陆柠, “我们在盛世, 你过来，说找楠少就行。”
    挂了电话陆司谨才放开她。
    陆柠仰脖子嚷嚷：“陆正楠你有病啊？胡闹什么？！你他妈三十多岁的人了能不能干点儿人事？！”
    陆柠活到现在, 没像这么骂过人。
    包间里的兄弟姐妹们是第一次见到她这么生气，有几个被吓得噤若寒蝉。
    可陆正楠什么排场没见过, 这点小水花就和春风拂面差不多, 他吊儿郎当地笑道：“哥哥是帮你, 我看那小子挺紧张你的, 叫过来大家给你掌掌眼。”
    陆柠一脚踢出去，本来瞄准的是裤.裆, 腿不够长踢在大腿上：“谁他妈要你多事，手机还我！”
    “现在还不能还你，等人来了再说。”陆正楠扬了扬下巴，“司谨，看着你姐。”
    陆司谨：“哦。”
    “你们陆家人一个鼻孔出气是吧？都欺负我！”陆柠抱着陆司谨的脑袋使劲揉, “连你也欺负我！”
    陆司谨认真地回答：“姐，你也是陆家人。”
    陆柠恨不得给他一耳光：“毛都没长齐，跟着陆正楠不学好！”
    “大哥是为你好。”
    “呸！”
    叶清伦那个傻逼，这时候给她打什么电话啊？
    陆柠突然一点都不心疼那几百万了。
    陆柠从此刻起度秒如年。
    不知道过了多久，陆襄嗓子都唱哑了，包厢的门终于从外面被打开。
    一丝光从门缝里漏出来，紧接着亮成一片。
    包厢里很暗，走廊的光打在男人英俊的脸上，就像是炫目的舞台，所有目光也都聚集在他的身上。
    这些见惯了帅哥美女的千金和少爷，都不禁为之愣了一愣。
    陆襄到底年纪小些，掩饰不住花痴本性，抱着旁边的姐姐眼睛都不眨：“哇塞，不愧是柠柠姐的男朋友。”
    “不是男朋友，别瞎说。”陆柠低声呵斥，趁陆司谨发呆，甩开他跑了出去。
    顺便把叶清伦也拉走了。
    她不想让他沾染一丝里面的乌烟瘴气。
    陆柠虽然没喝酒，但身上多少也有点酒味，一到走廊里，就不由自主地离他远了些，靠在冰冷的墙上。
    “对不起啊，都是我哥瞎胡闹，害你跑一趟。”
    叶清伦望着她，目光落在她头顶，嗓音还算平和，只稍微有些喘，“你没事就好。”
    陆柠心里很不好受，连看都不好意思看他，“不早了，你快点回去吧。”
    “等会儿。”
    “啊？”陆柠疑惑地抬起头来。
    叶清伦微微勾着唇角，清亮的眸子里映出她懵懂的模样，夹着些若有似无的宠溺。
    陆柠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只是静静地待了几秒，就听见远处传来的钟声。
    在包厢里不知今夕何夕，没想到竟然十二点了。
    叶清伦望着他，低沉的嗓音伴着钟声，一个字一个字地敲在她心口上——
    “新年快乐。”
    吵闹被隔绝在门内，金碧辉煌的走廊里安静而空旷，只有他的声音。
    仿佛一股莫名的力量堵在嗓子眼，简简单单的新年快乐这四个字，陆柠都说不出来。
    直到手腕覆上一阵温热，脚不由自主地跟着他向前。
    会所门口，叶清伦的车子歪歪扭扭地刹在广场中间。因为过年这里比平时清静，看上去便格外的突兀。
    --

 第37页

    “回家吗？”他打开副驾驶车门，问她，“我看你也不想待在这儿。”
    陆柠点头：“好。”
    跟着那帮人，搞不好就是通宵，她年纪大了熬不住。
    外婆家不远，几分钟车程就到。
    因为有陆正楠，她出门时没开车也没带钥匙，这会儿院子锁了，里面一片黑漆漆。陆柠死死盯着无人应答的门铃，心中第一个念头便是把陆正楠的祖宗十八代又问候了一遍。
    想打电话，突然想起手机还在他那儿。
    叶清伦看着她一脸复杂的神色，轻笑：“这不是你家？”
    “……今天好像不是了。”陆柠仰头叹了一声。
    “那怎么办？”他单手扶在门上，微微倾身，“应该还有酒店开着门，我带你去找找？”
    陆柠抿了抿唇，说：“我没带钱也没带身份证，还是睡大街吧。”
    “说什么赌气话。”他笑了笑，很短促地揉了一下她的脑袋，“上车。”
    昨天才来过的医院，今天就安静许多了，几乎没什么人。
    也许是因为大半夜的缘故。
    叶清伦带着她往办公室走，护士站值班的两个小姐姐眼睛都直了。陆柠假装什么都没看到，眼观鼻鼻观心，最大限度降低存在感。
    进门后，叶清伦把自己午休用的灰色毛毯递给她。
    陆柠抱着毛毯坐在沙发上，对此刻的情况还有点恍然。
    叶清伦看了她一会儿，也在她旁边坐下，两人隔着半米的距离。
    空调运行的背景音里，她听见他低沉地开口——
    “我说过不会纠缠你。今天给你打电话，只是想说句新年快乐。”
    “所以你不用有压力。”
    “我去肖轶办公室，你好好睡吧。”
    出去时他关上了灯。
    窗帘遮光的效果很弱，对街的灯光一闪一闪的射进来，陆柠起初躺的方向不太对，晃得眼睛疼。然后她换了个方向，头顶对窗户，身子面向墙里。
    不知道折腾了多久，才迷迷糊糊睡着。
    陆柠中途没醒，一觉直到大天亮。
    听着走廊里接连传来的脚步声，隐约记得昨天夜里半梦半醒的，也吵闹过一阵。
    对着镜子整理了一下仪容，陆柠走出办公室，正碰上昨天护士站值班的其中一个小姐姐。
    “陆记者你醒啦？”小姐姐笑吟吟道。
    “嗯。”她下意识地问：“叶医生呢？”
    “在手术室呢，昨天夜里急诊送过来一个病人，叶医生到现在还没出来。”小姐姐说，“对了，叶医生有交代说，你醒了就自己回去，他应该没时间送你了。”
    陆柠点点头：“谢谢啊。”
    “不客气。”
    早上的医院又开始人来人往，陆柠出门打了个车。
    -
    外婆家院门大开着，陆司谨在和大表姐的儿子涛涛玩无人机，差点把陆柠撞了一下。
    陆司谨看见她，眼睛发亮：“姐你回来啦！”
    涛涛奶声奶气地叫了一声：“小姨！”
    陆柠懒得理陆司谨那个走狗，径直走过去抱起涛涛，“你什么时候过来的呀？昨天怎么没给小姨打电话？是不是忘了小姨啦？”
    “唔我没有。”涛涛抱着她脖子撒娇，“小姨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陆柠亲了他一下，“跟小姨去拿压岁钱。”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没打算结婚，也做好了没孩子的心理准备，陆柠对家里的孩子都特别亲热。小可爱们也都很黏她。
    大表姐和姐夫在客厅里陪外婆，陆柠打了个招呼，就把涛涛带进了房间里。
    “小姨对我最好了，我最喜欢小姨。”粉雕玉琢的小团子抱着红包笑嘻嘻道。
    陆柠盘腿坐在沙发上，问他：“为什么呀？”
    “小姨给我红包包。”三岁的小娃娃表情一本正经，“小姨漂亮。”
    陆柠揉着他的小脸忍不住又亲一口：“宝贝，小姨也最喜欢你了。”
    陆柠是个渣女，对每个小孩都会说最喜欢。
    有一次，二舅的孙子和三姨妈的小孙女一起过来玩，在院里哭得眼泪汪汪，都说自己是陆柠最喜欢的小孩，上演了好一出后宫争宠的戏码。
    后来陆柠一人几颗糖，甜言蜜语的就哄好了。
    那两个如今格外的兄妹情深。
    “小姨男朋友~”涛涛突然嘟着嘴巴靠近她。
    陆柠眉毛跳了跳：“什么？”
    涛涛在沙发上站起来，胖乎乎的小手圈在她耳朵旁边，嘴巴覆上去：“司谨舅舅说，小姨男朋友。”
    “……”陆，司，谨！
    她有预感，不仅这个小豆丁，陆家所有人都会知道了。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大表姐一家刚走，陆柠就被外婆叫到身边。
    陆司谨盘腿坐在单人沙发里，知道得罪了人，一见她就一副哈巴狗相，双手奉上她的手机。
    陆柠抢过手机，一个眼神都没给他。
    “柠柠啊。”外婆语气欣慰，“有男朋友啦？”
    陆柠有些不忍心，但还是说了实话：“外婆，没有。”
    “那是这小子瞎说？”外婆指着陆司谨。
    陆柠点头：“嗯，他瞎说，没有的事。”
    外婆眼神暗下去，叹了一声。
    陆柠看着外婆，心里难受得很。
    --

 第38页

    她什么都可以依着外婆，唯独这件事。她不能像很多孝顺的女孩子那样，承诺说自己会尽快找个男朋友嫁出去。没有就是没有，以后也不会有。
    “早上我和徐奶奶打过电话了。”外婆嗓音很低，“就是前两天在医院见过的。”
    陆柠知道外婆要说什么，淡淡地“嗯”了一声。
    “那个医生十五十六有两天假，我跟徐奶奶说好了，安排你们俩元宵节见一面。”外婆握住陆柠的手，“你别急着拒绝，就还见这一个，再不行我就不管你了。我累了，也管不动了。”
    陆柠心不在焉地点了下头，“好。”
    -
    初八上班的第一天，陆柠就被栏目组长叫到办公室，要安排她出差。
    “这次是个扶贫专题，需要去H省山区。咱们组刚建起来没多久，人力少，能干事的更少，你的能力是大家有目共睹的，由你带队我才能放心。至于随行组员，你可以自己推荐，也可以我帮你选。”
    “我知道了。”陆柠反应平淡，“要去多久？”
    “至少一两个月吧，这是初步安排。”组长翻了翻手里的计划文件，“如果完成不好，到时候再看。”
    陆柠回家说了自己要出差的事，外婆赶紧把相亲时间和徐奶奶敲定。
    正月十四的晚上千叮咛万嘱咐：“我让徐奶奶把你的微信给那个医生了，他应该会加你。如果没加就是太忙，明天晚上你直接去餐厅就好了，人家那边说了，一定会准时去的。”
    陆柠：“嗯。”
    “这次用心点，别再胡闹了，啊？”
    “知道了。”
    -
    老天爷装聋作哑多年，没想到这次这么灵验，就听见了她不想相亲的祷告。
    陆柠接到紧急通知，原本定在正月十六的行程提前到了正月十五，去H省省会的航班一点多，中午就得出发。
    她赶紧给外婆打了个电话，取消相亲饭局，心情是飘飘欲仙的。
    “都要去穷乡僻壤了还这么开心。”林溪在电话里挤兑她。
    “穷乡僻壤怎么了？哪里需要我去哪里。”陆柠说得义正辞严，“起码两个月不用相亲啊，我不高兴难道要哭吗？”
    林溪顿了顿，嘀咕：“真是服了。”
    陆柠：“啧。”
    “自己照顾好自己，你要是一回来老十岁，别怪我嫌弃啊。”林溪没好气道。
    “你敢嫌弃。”
    “山里蚊虫多，蚊香杀虫剂什么的多带点。”林溪道，“不够了说，我给你寄。还有护肤品，衣服什么的。”
    陆柠眼睛热了热：“嗯。”
    “衣服少带点吧，省得超重，到时候我都给你寄。”
    “知道了，林大妈。”陆柠仰了仰头，嗓音微微发哽，“不跟你说了，我要给陆司谨打个电话。”
    “放心不下你家老太太啊？”
    “嗯。”
    陆柠也当了回老妈子，嘱咐陆司谨十几分钟，被对方挂了电话。
    她边撇嘴边咒那个死小子，拇指不自觉往下滑，停在某个人的通话记录上方。
    突然脑袋一个激灵，摁回到主屏幕。
    刚才是魔怔了吧，干嘛要跟他报告？
    这文是感情流，涉及到事业线不多，也不会很繁琐难懂，甜不虐（男主追妻过程坎坷一点应该不算虐？），反正，我觉得不虐哈哈哈哈。。。
    ☆、第 18 章
    叶清伦今天只有一台手术，只不过时间不太好, 刚好横在上午和下午之间。
    他午饭都没吃, 忙完回到办公室，桌面上的手机响个不停。
    一看, 是何叙的奶奶。
    他按下免提，开始整理桌上的资料, 准备下班。
    “喂，奶奶。”
    “阿伦, 你下班了没啊？”
    “正要走, 怎么了？”
    “那个姑娘的微信加了吗？”
    “还没有。”
    “哎, 是这样的。”何叙奶奶有点不大好意思，“她今天去不了了, 临时要出差，走得挺急的。听说要一两个月呢, 你先加个微信, 你们俩慢慢聊, 见面等回来再说。”
    叶清伦手停了一下, 眸子也微微一颤，但很快平静地应了声：“好。”
    挂了电话, 他找出陆柠的号码拨过去，语音提示已关机。
    原本定好的相亲宴黄掉了，何叙大发善心，晚上带他一起涮火锅。
    是叶清伦喜欢的店，喜欢的番茄锅对着他, 今天却不知道为什么，吃起来没激情。
    尤其是看对面两个人卿卿我我，心里更加酸楚和憋屈。
    这个时候如果她在就好了。
    她一笑，整个世界都是明亮的。
    孤独了许多年，就那么一束微光支撑着他从黑暗里走出来。他想要的不多，守着心里那束光就好。
    可自从她回到南城，好像有什么东西悄悄地改变了。
    “何医生，我想吃炸鸡。”许嫣然娇滴滴地说。
    “吃着火锅呢吃什么炸鸡？”
    “我要嘛，现在就要。”
    许嫣然嘴巴一扁，何叙就傻了：“好好好给你点，宝贝别哭啊。”
    “要医院门口那家的。”
    “行。”
    叶清伦：“……”
    “何医生，我脚好累噢。”
    “乖，放我腿上。”
    “腿酸……”
    “哪只？给宝贝揉揉。”
    --

 第39页

    何叙不是请他来吃饭的，是请他来吃狗粮的。
    一顿火锅心力交瘁，叶清伦回到空荡漆黑的房子里，瞬间平静了下来。
    这些年他很努力赚钱。
    该还的债，了结了。买车是全款，房子按揭，但首付也付了几十万。
    装修前前后后又花了二三十万。
    他现在不是缺钱的人，但心里却好像空了一块，亟需什么东西来填补。
    他有点贪心了。
    赤.裸裸的，势在必得的贪心。
    -
    “早两天村委会就让人收拾好了，记者们住的地方在二楼。”领路的姑娘大约二十来岁，皮肤晒得黝黑却健康，一双眼睛精神炯炯，“我叫晓梅，是这里的宿舍管理员，大家有什么需要再跟我说。”
    “好的，谢谢啊。”陆柠带着一队人上楼。
    农村的楼房朴实无华，却是新粉刷过的，墙边贴了一米高的白色瓷砖，在太阳下闪闪发光。每一间房虽然陈设简单，只有基础设施，但很干净。
    陆柠走进去看了看厕所，还算中规中矩可以接受。
    跟她一起来的还有三个人，胡子拉碴的摄影师老胡，两个打杂的助手兼司机，男的叫魏宇，女的叫薛桃，都是组里的熟人。
    吃过晚饭，陆柠喊薛桃出门。
    不像喧闹的城里，农村天一黑就特别安静。薛桃不自觉低头猫腰，压着嗓音问：“柠姐，我们这是干嘛？”
    “反正不是做贼。”陆柠用正常的音量说道，“刚才在饭堂吃饭的时候，我听说有两个老科长晚上经常在院儿里下棋，去碰碰运气呗，说不定能发展一下革命友谊。”
    薛桃：“哦。”
    今天晚上的运气不太好。
    老科长没有，院子里只有两个年轻人打篮球。看那仪容听那谈吐，可能是住在同一栋楼里的大学生村官。
    “三组那个江奶奶，送到县医院去了吧？”
    “送去了。”另一个掀起衣角擦了擦脸上的汗，“从大清早折腾到晚上，你没见苏哥回来时那脸白的，江奶奶吐了一路，他说他都快反射性晕车了。”
    “唉，都怪卫生院的医疗条件太差。”
    “也不是条件差吧，县里又是拨款又是配设备的，去年还建了新楼，关键输送人才不给力啊，就那几个医生，看看头疼脑热还行。”
    “说到这个我就难受，你还记得我大一那年被校医坑惨了的事儿吧？我现在就怕遇到庸医。”
    “怀念我伟大的江城……什么时候才能回去啊？我想我妈做的热干面了。”
    “我也想我们家腊肠。”
    “苏哥，你休息好了？”一个小伙子转过头来，朝楼里招了招手。
    同时也发现了陆柠和薛桃。
    陆柠第一反应是回头。
    这一回头没看见人，只看见一堵胸。
    穿着白T恤的男人个子很高，没到一米九也接近一米九了。寸头，样貌七分，清秀型五官，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
    打球的跑过来和他站到一起，抹了抹脸上的汗，朝两个女孩笑：“你们是做什么的？以前没见过啊。”
    “N省卫视的记者，你们好。”陆柠朝他们伸出手，“陆柠，薛桃。”
    “哦，记者好。”开朗的男孩露出一口大白牙，刚伸出自己汗涔涔的手，又尴尬地收了回去。
    被叫做“苏哥”的男人和她握了握，“你好，苏怀奕。”
    另外两个男孩也做了自我介绍，一个姓李一个姓赵。
    苏怀奕话很少，基本上都是那两个滔滔不绝。
    “我俩都是大学生村官，苏哥不是。”小李说，“苏哥是省城单位派来扶贫的，那户建房的补助还没下款，屋子太破没法儿住，就暂时住在咱们宿舍。”
    陆柠望向苏怀奕：“你们扶贫是住在人家里吗？”
    “嗯，能住就住。”苏怀奕点了下头，“一对一的。”
    “所以苏哥现在每天一大早就得骑着摩托车去村里。”小李补充道，“刚开始还是蹬自行车。”
    “好辛苦哦。”薛桃托着腮感叹。
    “苏先生。”陆柠一脸真诚，“冒昧问一句，明天能不能带我一起去村里啊？”
    他们还没租车，但陆柠想早点去村里探探情况。
    “小姐姐，你跟我们一样叫苏哥就好了。”小赵笑眯了眼，“你一叫苏先生，我就想到最近很火的那个电视剧，我有点想笑。”
    薛桃一下子激动起来：“《琅琊榜》吗？”
    小赵：“是啊是啊。”
    薛桃：“原来你们也看《琅琊榜》！”
    小赵：“开玩笑，我们又不是与世隔绝了。”
    那两人干脆聊起了电视剧。
    陆柠无语地揉了揉额角，转头看向苏怀奕：“那明天苏哥方便吗？”
    “过两天吧。”苏怀奕态度礼貌而疏离，“周末我要回趟省城。”
    陆柠点点头：“好的。”
    “你们玩吧，我先上去了。”苏怀奕说着站起来。
    小李仰头看他：“不打会儿球？”
    “不了，我还有点头疼。”苏怀奕揉了揉额头。
    “你可真是遭罪。江奶奶晕车，倒让你吹了一整天。”小李叹气，“要不要去卫生院吊个水？别发烧了。”
    “没事，睡一晚就好了。”苏怀奕说，“对了，过两天有援建的医疗队过来，你们提前做准备。”
    --

 第40页

    “啊，知道了。”小李并没有很热情。
    苏怀奕走后，小李发牢骚：“援建的来了好几批，结果现在还是这个熊样，村民拿着补助也难看病。”
    小赵拍拍他的肩：“平常心吧。”
    -
    在这里的第一晚，陆柠睡得很不安稳。
    她稍微有点认床，再加上山里冷，翻来覆去总清醒着。
    连续好几天都是这样。
    苏怀奕从省城回来那天，两人早上六点从村委会出发，去他负责帮扶的那户人家。
    到的时候天麻麻亮，土房子大门紧闭，旁边有个四四方方的洞，黑不溜秋的猫咪“喵”了一声迅速钻进去。
    门没锁，苏怀奕轻轻一推，就发出低沉的“吱呀”声。
    陆柠长这么大，从没见过如此破败的地方。
    四面都是土，木搭的房梁从头顶横过去，屋上开了几扇小小的“天窗”。
    陈旧的木桌子下面爬着个大约五六岁的小孩，蓬头垢面，手脚乌黑，身上黄的棉袄也结了一层黑色的皮，像是多少年没洗过了。
    苏怀奕弯下身问：“妈妈呢？”
    小孩呆滞的眼睛盯了他许久，不说话。
    苏怀奕没继续问，带着陆柠去田里。
    “那孩子不会说话吗？看着有几岁了……”陆柠疑惑地问道。
    “那孩子，脑子有点问题。”苏怀奕淡淡地说，“他们家三个大人都有精神病，爷爷奶奶，他妈妈，就剩他父亲正常点，能干干农活。”
    陆柠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当了这么多年记者，也算是阅历不浅，还从来没有见到过这样的家庭。
    想想也是，但凡多一个正常人，也不至于贫困成这样。
    陆柠看着苏怀奕指导这家男主人干活，自己闲着没事也上去捣鼓几下，一上午就这么晃过去了。
    她倒是没料到，苏怀奕长得一副翩翩公子样，干起活来毫不含糊。
    中午男主人留吃饭，苏怀奕坚持带着陆柠回村委会。
    “你为啥不留下来吃饭？”陆柠用手扶着摩托车后面的金属杠，身子稍往后倾。
    苏怀奕：“刚来吃了几天青菜粥，我还当是因为穷。后来发现，那嫂子只会做青菜粥。”
    陆柠：“……”告辞。
    过了会，她突发奇想：“那你能教她不？反正是扶贫，教做饭也可以吧。”
    苏怀奕沉默了一会，在她以为等不到回答的时候，终于开了口：“我只会煮白粥。”
    陆柠再一次语塞了。
    呵，男人。
    她戴的安全帽不挡风，呼呼的直往耳朵里灌，又不想离苏怀奕太近，只好闭着眼睛任大风肆虐，心想回去赶紧催魏宇租车。
    -
    陆柠高估了自己的身体素质。
    因为这次积极行动，她得了重感冒。
    当天下午她就没再去村里，到傍晚昏头昏脑的，全身乏力，被薛桃扶着去卫生院开药。
    卫生院的楼很新，但几乎没什么人，让她回想起东仁医院忙碌熙攘的急诊大厅，继而又想起那个总是穿一身白大褂，在人群中脱颖而出的男人。
    不知道他现在在做什么，在手术室？在看病？在给实习生上课还是在休息？
    最好是在休息吧。
    他总那么累，真会短命的啊。
    陆柠甩了甩一动就更晕的脑袋，走进门缝里亮着光的那间诊室。
    薛桃敲了敲门，里面传来一道慵懒低沉的男声——
    “请进。”
    陆柠昏沉沉的脑袋骤然清醒。
    这个声音……
    熟悉得让人想落泪。
    ☆、第 19 章
    男人站在铝合金的窗框前，外面是夕阳漏下来照得金晃晃的山体。空调没开, 他穿着白大褂, 鼻尖微红，应该是冻的。捏着文件的手指也格外的苍白。
    屋里还有另一个中年男人, 坐在办公桌后，应该是正儿八经的卫生院的医生。
    “坐吧, 哪里不舒服？”那医生问。
    陆柠浑身都不舒服，什么也不想说, 看见了熟人也懒得打招呼, 几乎是被薛桃拖过去坐下的。
    薛桃回答医生：“坐摩托车吹了一天风, 感冒了。”
    “一看就是城里来的小姑娘，身娇肉贵的啊。”医生开了句玩笑, 听诊器挂进耳朵里。
    听了一会，问：“现在有什么症状？”
    陆柠恍惚看见那个白大褂走了过来, 身姿颀长的站在旁边, 有点下意识的紧张, 后背都绷直了。
    她垂着脑袋, 有气无力地说：“头晕，乏力, 流鼻涕，还有……”她吸了吸鼻子。
    医生把听诊器从她衣服里拿出来，执笔开始写处方，“还有哪里难受？”
    陆柠认真地抬起头，望着医生：“我觉得我呼吸困难。”
    那医生写处方的手顿时停下来, 望着她问：“呼吸困难？”
    陆柠点头：“嗯。”
    医生皱眉：“多久了？”
    陆柠想了一下：“就……刚刚，在路上还好的。”
    医生神情严肃起来，又要拿听诊器，旁边叶清伦淡淡地出了声：“我看看。”
    医生给他让出位置。
    陆柠抬眼，撞进那双久违的漂亮眸子，心跳漏了一拍，更觉得呼吸困难了。
    “叶医生，我不会有什么大问题吧？”她紧张地问，“水土不服？还是感冒太严重了？会不会得肺炎？”
    --

 第41页

    “放松点，别紧张。”
    叶清伦低沉的嗓音仿佛夹着砂砾，摩挲着她的耳膜。听诊器的探头隔着单衣，凉凉的，同时她感觉到他手的温度。冰火两重天，全身的血液都朝头上涌。
    “你再这么憋着气，”他望着她，眼底拂过一丝清浅的戏谑，“就不止是呼吸困难了。”
    陆柠：“……”
    “放心，没大问题。”他安抚地笑了笑，低头写处方。
    写完他把药单递给薛桃：“你去交费。”
    陆柠懵懵地坐在椅子上，不知道自己该干嘛，叶清伦已经站了起来，温热的手掌拍拍她的肩，“走吧，带你去打针。”
    “……可以不打针么？”她抬起头，因为感冒眼睛红通通的，泛着水雾，看起来泫然欲泣好不可怜。
    叶清伦唇角一勾，“你说呢？”
    “……”
    “不打针也行，回去躺个两三天，应该能开始工作了。”
    陆柠咬了咬唇，认命：“……那我还是打针吧。”
    组长远程监控，要知道她一来就躺三天，这个月考核完蛋。
    值班的护士不知道去哪儿了，输液室没有人。
    叶清伦喊了两声，静悄悄的，只有走廊里的回音。
    叶清伦只好自己上手。
    兴许是他乡遇故知，陆柠觉得他特别亲切。以前那些事，那些尴尬也都被抛出脑后了。身体也没之前那么难受，脑子缓慢地运转起来。
    “你怎么会来这里啊？”陆柠好奇地问，“被你们主任外放？”
    叶清伦配着药，没看她，语气淡淡的夹着点揶揄：“你猜。”
    陆柠胳膊肘放在台子上，双手托腮：“你不能把所有的精力都只放在工作上啊，搞好上下属关系也很重要的。领导不喜欢，你将来的路很难走。”
    “知道了。”他端着盘子出来，敲了敲她的脑袋，“都病成这样了，还操心。”
    陆柠以前总听说医生扎针是很疼的，不像护士姐姐那么温柔，还会照顾到患者感受。对他们来说，简单粗暴达到目的就好，但叶清伦不是这样。
    有生之年，她遇到的任何一个护士姐姐都没他温柔。
    她不知道这样的温柔只是对她，还是对每一个人。
    “……轻点。”
    “你放松，别夹这么紧。”
    “……我没有。”
    “别看了，越看越紧张。”
    “不行，你不能趁我不注意就进去。”
    “……”
    薛桃在走廊里听见这两人的对话，疑似在进行什么不健康会谈，全身寒毛都竖了起来。
    “陆柠，我无名指要被你夹断了。”男人的语气无奈到了极点。
    薛桃走到输液室门口，竖起的寒毛才又耷拉下来。
    只见那个很帅的男医生坐在旁边给陆柠打针，他捏着她的手，无名指却被她用大拇指狠狠地压着，似乎生怕他乱动一下。
    “你再闹，我叫那个大叔过来给你打？”
    “……”陆柠一下子蔫了。
    那个大叔，看上去眼神不太好……
    “乖，不动了。”他捏着输液针，一点点推进去，语气柔柔地哄，“是不是不疼？”
    “……疼了一下。”陆柠咬住唇。
    因为生病，自然而然的有些娇气，嗓音又瓮瓮的，像个小孩子。
    叶清伦心软得不行。
    “对不起。”贴好胶带，他将她的手小心地放在膝盖上，“下次让你报仇，给我扎回来。”
    一旁薛桃忍不住“噗嗤”笑了出声。
    陆柠莫名的有点不好意思，没好气道：“你快走吧，还杵在这儿干嘛？”
    叶清伦笑了笑：“有事再喊我。”
    陆柠撇撇嘴：“不用了。”
    叶清伦一走，薛桃就凑过来八卦：“这就是传说中那个叶医生吧？真人比视频里还帅！”
    陆柠默默地笑。
    薛桃：“他是不是喜欢你啊？”
    “……”
    “真想不到叶医生居然会来这里，你说他会不会是追着你来的？”
    陆柠：“怎么可能？”
    “我看像，要不也太巧合了。”薛桃一脸精明地分析，“叶医生在东院待得好好的，为什么偏偏这个时候出来援建？援建就算了吧，还偏偏和咱们在一个地方。这里面很有故事哦。”
    陆柠揉了揉额头，闭上眼睛：“是你狗血故事看多了。”
    过了一会，被轰走的人又来了。
    手里拎着一个灌了水的玻璃输液瓶，和一条浅蓝色毛巾。
    “没找到暖袋，用这个凑合一下。”他用毛巾裹住瓶子，放在她手心里，俯身望着她，“还冷不冷？要不要给你拿件衣服？”
    滚烫的触感从手心蔓延至全身，陆柠脸都热了，想着薛桃还在旁边看笑话，整个人就有点烦躁：“不冷，你走吧。”
    “柠姐，你这样太绝情了。”薛桃看不过去，想为帅哥说点话，“组长交代了，要和这里的工作人员搞好关系，你这不是搞好关系的态度哦。”
    陆柠：“……”
    薛桃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叶医生坐吧，我去上个洗手间，你们慢慢聊。”
    偌大的输液室只剩下两个人。
    薛桃一走，陆柠觉得稍微自在了些。
    可她还是不知道说点什么，于是低着头，手指在温暖的毛巾上摩挲。
    --

 第42页

    “刚来两天就生病。”叶清伦笑着，把她不小心压住的输液管弄起来，“你这身体还真是纸糊的。”
    陆柠瞪他：“你才是纸糊的，着凉感冒很正常啊。”
    叶清伦：“我一般不感冒。”
    “有什么好得意的……”陆柠表情不悦，“那是你不正常。”
    “是，我不正常。”他轻笑了一声，“那你这个正常人可一定要跟我搞好关系，万一再有个头疼脑热的——”
    陆柠挺直背脊：“怎么？”
    “我应该会在这里待很久。”叶清伦抬眼，扫了一圈这间输液室。
    “……难不成你在我药里下毒？”陆柠警惕地说，“我告诉你这是犯法的。”
    叶清伦被她无厘头的想法逗笑了。
    “你笑什么？”陆柠总觉得这男人图谋不轨，“我知道你嘴上不说，心里肯定在怪我，不过那种……那种事情，得你情我愿的啊，我不想跟你在一起，是我的自由。”
    叶清伦收了笑，点点头，唇角还是弯着：“嗯，你的自由。”
    “所以你别想挟私报复我。”陆柠义正辞严地说。
    叶清伦盯着她，“我看起来有那么low吗？”
    陆柠：“你看起来就很阴险，笑里藏刀的那种。”
    叶清伦嘴角抽了抽。
    “陆柠。”片刻他唤她名字。
    陆柠摸了摸被药水浸凉的手背：“干嘛？”
    “你是不是有点被迫害妄想症？”叶清伦认真地问。
    “……”呵呵，“是你不正常好吗？”
    “我哪里不正常了？”
    “正常人被拒绝哪有这么笑呵呵的？你这种人一看就是……用笑容麻痹敌人，然后伺机报复。”
    “陆柠，”叶清伦叹了叹，“你是不是病傻了？”
    “我很清醒。”陆柠望着他，表情严肃，“你们男人表现得越好，心里越是有鬼。”
    就像当初爸爸对妈妈海誓山盟，说到底是为了陆家的钱和人脉。
    妈妈一去世，就迫不及待要娶别的女人，哪有几分真心？
    这世上的男人千变万化，骨子里都一个样。
    叶清伦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目光里汹涌的暗潮，看得她头皮发麻。
    “不管你信不信，我心里没鬼。”他缓慢而低沉地说，“我心里只有你。”
    陆柠心底狠狠地一颤，猝不及防，整个人都陷入被动的慌乱。
    “你不想跟我在一起，是你的自由。我想继续喜欢你，也是我的自由。”
    她捂紧了玻璃瓶，险些因为那一刻颤抖而滑下去。
    ☆、第 20 章
    林溪：【卧槽！】
    【他真的跟你表白了？】
    【他明明白白说他喜欢你？！】
    陆柠没来得及回消息，林溪直接甩过来一个电话。
    陆柠按下接听, 戴上耳机。桌上开着小台灯, 她还在整理今天的照片和视频。
    “快快快跟我讲讲！”林溪激动得破了音。
    “讲什么啊？我都跟你讲过了。”陆柠一边点着鼠标，一边烦躁地戳着额角。
    “具体的！全过程！我要百分百还原校草表白的场景！”
    “疯了吧你。”陆柠按下退格键, 删掉一大批废片，心情突然爽了一下, “自己做梦还原去，想想富二代向你表白, 不是更美？”
    “那我还是支持校草啦, 至少专一~”
    “你又知道他专一了。”
    “听说他这么多年一个女性朋友都没有呢。”林溪满腔憧憬, “陆柠同学，你运气有点好哦。”
    “好个屁。”
    “……”林溪哽了哽, “女孩子家家的，文明一点, 他知不知道你动不动屁来屁去的？”
    “知道啊。”又不是没当着某人的面说过。
    林溪彻底无言了。
    过了会, 林溪认真地问：“讲真, 校草的爱也没法拯救你破碎的心？”
    陆柠怼她：“你这话说的, 校草不是男人？”
    “我看你就是仇男。”
    “那倒没有。”陆柠笑了笑，“我们队的老胡就挺可爱的。苏哥也不错, 斯文有礼，不仅有范儿，还有爱心。”
    “苏哥又是谁？”
    “江城派下来扶贫的干部……应该也不是干部吧，挺年轻。”
    “帅不帅？”
    “帅。”
    “你不会就因为这个人，拒绝千里迢迢奔你而来的叶医生吧？会遭天谴的我告诉你。”
    “林老师, 您可是学过马克思的女人。”陆柠道，“天谴是什么玩意儿？您学生知道您满脑子封建主义糟粕吗？”
    林溪在南大教书育人，大道理信手拈来，独独说不过陆柠。
    大记者一张嘴就绝杀，还只认死理。
    其实陆柠这人谁都不仇。
    她看人一向很理智客观。
    老胡做事情认真专业，爱护小辈；苏怀奕是个称职的人民公仆，细致入微也心怀天下；至于叶清伦，他是个无可挑剔的好医生。
    不谈感情，什么都好。
    -
    陆柠忘了一件事。
    在教那位精神失常的嫂子做水煮土豆的时候，脏兮兮的小孩跑过来，抱着嫂子含糊不清地叫妈妈，陆柠突然就想了起来。
    她妈妈的忌日快到了。
    这里有一段路没法开车，所以虽然魏宇用经费租了辆越野车，每次她来还是跟着苏怀奕。不过自从那回吹出毛病，她就长了记性，每次穿得厚厚的，把脑袋包得像个村妇，再戴上安全帽。
    --

 第43页

    为这事，小李和小赵给她起了个外号叫村花。
    因为《琅琊榜》，小赵和薛桃好了。一见钟情再见倾心，年轻人的荷尔蒙来的汹涌澎湃，一发不可收拾。
    今天回去得早一些，村委会院子里很热闹，那些人排成一列列纵队，不知道在干什么。
    小赵和薛桃挽着手站在队伍末尾，小李朝摩托车上的两人喊：“苏哥，陆记者，过来体检了。”
    陆柠从车上跳下来，取了安全帽和裹头的围巾，对苏怀奕道：“我先回去了。”
    她去年才入职体检过，这种简单的身高体重量血压，没什么意义。
    苏怀奕点了下头，去停摩托车。
    人群一侧，穿着毛衣加白大褂的男人目光追着苏怀奕片刻，转头问旁边的寸头小年轻：“那人是谁？”
    “哪？”小年轻顺着他的视线，“哦”了一声，“你说苏科长啊？”
    “骑摩托的。”叶清伦补充一句。
    “苏怀奕，苏科长，省城来的。”小年轻介绍完，朝他伸手，搓着手指笑得十分狗腿：“叶哥……”
    叶清伦望着他，唇角没什么温度地勾了勾。
    小年轻是村里的孩子，在外面读了护理回来，就一直在卫生院帮忙。大家都叫他阿旺。
    阿旺最近在戒烟，规定了每天两根，今天还剩一根的量。
    叶清伦拿出一包烟，从里面抽了一根，递过去。
    阿旺眼睛都直了。
    叶清伦刚递出去又缩了回来。
    阿旺一脸苦哈哈地望着他。
    叶清伦手指夹着烟，抬高，嗓音不疾不徐：“那个苏科长，跟陆记者是什么关系？”
    阿旺仰起头，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手里的烟：“这我怎么知道？”
    叶清伦又从兜里掏了个打火机出来，纯白色拉丝的zippo，打开时发出清脆的响声。
    阿旺整个人也跟着那声响抖了抖，急忙开口：“我真的不知道他们什么关系啊，不过陆记者去村里，有时候是跟采访队的车，有时候是跟苏科长去，一去一整天的，应该……关系很好吧。”
    “啪”的一声，打火机的盖子合上。
    那根烟也被男人折断了，抛进不远处的垃圾桶。
    叶清伦低头看了看阿旺，嗓音凉凉地说：“差不多了，以后一天一根，早点戒掉。”
    阿旺：“……”我好难呜呜。
    -
    楼下.体检的折腾到天黑才走。
    陆柠在贫困户家吃饱了水煮土豆，就没去食堂吃饭。整理完当天的材料之后，就下楼去院子里散步。
    刚走出大厅，屋檐下杵着的大高个把她狠狠吓了一跳，差点当场昏厥过去。
    因为背着光，真就跟鬼一样。
    待那人转过身，提到嗓子眼的心脏才一点点地落回去。
    “你怎么还在这儿啊？体检不是结束了吗？”她望着叶清伦大喘气。
    “嗯，结束了。”他穿的是便装，灰色毛呢大衣在夜里更像是黑色，白皙的脸也被映得色泽偏暗，多了几分阳刚气息。
    “结束了你不去卫生院宿舍，跑这里来干嘛？”陆柠皱了皱眉。
    叶清伦手放在大衣口袋里，勾唇，一转身就逼她退到了台阶边。
    陆柠还要退，他迅速伸出一只胳膊，揽住她的腰。陆柠身子晃了晃，在他的手臂和胸膛间进退两难，呼吸之间，全是男人身上清冷的松木香气。
    “你是想摔一跤，去医院陪我么？”叶清伦笑着放开她，“站好，我又不吃人。”
    陆柠面色不悦：“你到底要干嘛？”
    叶清伦一本正经：“听说有人不配合体检，我亲自来会会。”
    “我才体检过的，你又不是不知道。”陆柠说。
    “知道。”叶清伦点点头，“不过也得按规矩办事。”
    陆柠：“……”这人什么时候这么守规矩了。
    叶清伦唇角勾着笑，右手微微抬起来些。
    陆柠警惕：“干嘛？”
    叶清伦看了看她的手，“医生给你把把脉。”
    “……不用。”她把手背到后面。
    “看你脸色不好，有点发黄。”
    陆柠撇嘴：“那是黑，晒的。”
    “这儿长了颗痘痘……”
    “我大姨妈快来了，长痘又不长你脸上。”
    “帮你看看吧。”叶清伦直接抓起她手腕，“水土不服的话，生理期也会难受。”
    陆柠一下住了嘴。
    她可太怕生理期难受了，刚去北方上大学的时候，三个月没来大姨妈，后来某天汹涌而至，疼得在床上打滚，还叫120送进了医院。
    这事传回去把外婆吓得不轻，联系在帝都的中医朋友给她调养，喝了许久的中药。
    叶清伦温热的手指搭在她手腕上，陆柠感觉自己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就有点慌，想把手抽回来。
    奈何男人看似没用什么力气，却将她钳制得没法动弹。
    传说中的捏紧脉门？
    陆柠更慌了。
    她抿抿唇，问：“没什么问题吧？”
    叶清伦望着她，微微蹙眉。
    陆柠心头一紧：“怎么了？”
    “你……”他顿了顿，神色认真，“心率不齐。”
    陆柠：“……”
    叶清伦放开她的手，俯身，唇角勾起一丝玩味的笑意，“肾上腺素分泌旺盛，你是在兴奋还是在紧张？”
    --

 第44页

    “……”这都能摸出来？
    叶清伦沉吟，皱了皱鼻子，“多巴胺的味道。”
    陆柠想躲开些，脚却仿佛被钉在了地上，只好用力往后仰着脖子。
    叶清伦轻笑：“见到我很开心？”
    陆柠看着他一脸不正经的笑，嘲讽地扯了扯唇。
    差点就特么的真信了。
    “我还有一件让你更开心的事，要不要听？”
    陆柠头皮一紧：“什么？”
    “我申请搬到这里来住了。”他笑得比天上的星星还要璀璨，“以后，请多多指教。”
    他不仅搬过来了，还好巧不巧地住她隔壁。
    陆柠本来以为会经常见到叶清伦，但结果并没有。
    有时候他回来，她已经准备睡觉，有时候索性不回来。
    陆柠开始习惯性地留意隔壁的动静，时不时的，有点心痒难耐。
    -
    “这养猪场是去年办的，一个前辈申请的基地和款项，负责初期工程，年初他调回，这里开始由我接管。”苏怀奕关上面前的两扇大铁门，“等慢慢地步入正轨，下面的人学会流程，就可以放手了。”
    铁门上用喷漆写着“猪场重地，严禁入内”，陆柠看着忍不住笑了出声。
    “过几天我打个招呼，有人了，再带你过来采访。”苏怀奕走了两步回过头，见她还在拍照，“这里味儿大，走吧。”
    “嗯。”陆柠小跑步跟上去。
    其实味道还好，也许是因为这阵子待习惯了。
    城里哪儿哪儿都是香的，美食香，女人香，这里呢，哪儿哪儿都是臭的，走到田边都是肥料气味。
    刚开始她还矫情，随身带着香水和面巾纸，现在已经无所谓了。
    “这里能不能看到海啊？”陆柠一坐上摩托车就问他。
    苏怀奕有点失笑：“这里是山区，看不到海。”
    她虽然没学好地理，也发现自己的问题太没常识了，囧了囧，又开口：“那……有没有离大海近一点的地方？”
    苏怀奕静默了几秒，油门开始呜呜地响，“抓稳，走了。”
    -
    叶清伦今天难得休假，不过昨晚给卫生院的员工培训到很晚才回来，起床已经快中午了。
    看了下日期，三月二十，明明是很平常的数字，却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今天天气很好，采访队的摄影师老胡居然在院子里刷鞋，魏宇也坐在台阶上玩手机，只是没看见薛桃和陆柠。
    “你们今天休息？”叶清伦走过去问。
    “对啊。”魏宇头也没抬，专心致志地打着农药，“这么好的天气不去干活，柠姐说她有事，奇奇怪怪的，她在这儿能有什么事。”
    三月二十……
    心底又默念了一遍这个日期，叶清伦脑子里划过一些模糊的片段。
    “每年的三月二十她都要玩失踪的，不会让人找到她。”
    “因为是她妈妈的忌日啊。”
    “她妈妈死得很惨，听说是跳海，当初连尸首都没捞着……”
    我是一个说话算数的人~噗呲~
    ☆、第 21 章
    “这是村里最东边的地方。”苏怀奕把车子停在悬崖顶，“眼力好的话, 能看见城郊的电视塔。”
    陆柠指了指对面：“那山的那边是海吗？”
    “山的那边还是山。”苏怀奕忍不住笑, “再跨过几个省，才能看见海。不过不出村, 的确是这里离海最近了，你要做什么？”
    陆柠弯了弯唇：“看看。”
    她不再说话, 苏怀奕也不打扰她。
    当初她连妈妈的最后一面都没见到，只有一个冷冰冰的骨灰盒, 和一张灰白相片。后来她才知道, 骨灰盒是空的, 里面什么都没有。
    她去过据说是妈妈葬身的那片海，却一点熟悉的气息都感觉不到。
    从那以后, 每年妈妈忌日，她都会找一个有海的地方, 而不是去那个连骨灰盒里都空无一物的墓园。也不想看见舒国良那张假惺惺拜祭的嘴脸。
    陆柠对妈妈的记忆还停留在孩提时候, 现在已经模糊不清了。不知道是因为人终究是健忘的生物, 还是她长得越来越像妈妈, 每天每时每刻看着，记忆和现实混淆在了一起。
    她想思念一下妈妈, 能记起的东西却十分零碎且稀少。
    不知道望着对面那座山发呆了多久，身后传来由远及近的摩托车马达声。
    陆柠回过头，身旁的苏怀奕也将嘴里的烟拿出来，抬眼看了过去。
    摩托车停下来，马达声也停止了。
    叶清伦穿着一件灰绿色的菱格针织衫, 衬得肌肤如玉莹白，整个人犹如在发光。
    他下车，走过来时脸上带笑，嗓音却有点凉飕飕：“二位找了个好地方，风景不错。”
    陆柠皱眉：“你怎么来了？”
    “遛弯。”叶清伦回答着她的话，却望向她身旁的苏怀奕，眼中敌意呼之欲出，“没想到苏科长挺有闲心，来这儿欣赏风景。”
    “我还有事，先走了。”苏怀奕把烟头扔在地上踩灭。
    叶清伦眉梢一挑，轻笑着点了下头。
    苏怀奕骑着摩托车远去，陆柠一直望着他直到消失在拐弯处。
    身旁响起一声轻嗤：“别望眼欲穿了，人家都丢下你走了。”
    陆柠嫌弃地瞥他一眼，“幼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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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喜欢成熟的？”身旁人敛了笑，指向苏怀奕消失的方向，“你要是喜欢，我也能像他那样，成天顶着张门神脸。”
    “有病吧你，看谁都不爽是不是？”陆柠用指头戳了戳他胳膊，“人苏哥得罪你了？说话阴阳怪气的。”
    “呵，苏哥。”叶清伦冷笑一声，“你什么时候能不连名带姓的叫我？”
    陆柠点点头：“能啊，叶医生。”
    叶清伦脸色更难看：“叫哥。”
    陆柠撇撇唇：“神经病。”
    叶清伦睨了眼身后的摩托车，眼神威胁：“不叫我就把你扔这儿了？”
    “……脑子有泡。”
    陆柠说完不再理他，转身自己往山下走。
    叶清伦：？？？
    明明该生气的是我好吗？
    陆柠头也不回，背影倔强得让人心疼，叶清伦却觉得心口的气憋得像是要炸开一般。
    他担心她，四处找她，电话没信号打不通，急得要疯了。知道她今天或许不想让人陪，可这不是在南城，是在山里，万一有个好歹，他不敢想后果会怎么样。
    他一个外乡人不知道找了多久才找到这里，觉得她可能会来的地方。
    结果她居然和别的男人在一起……
    这个日子，和别的男人在一起。
    “陆柠。”他沉沉地唤了她一声。
    陆柠已经走出十几米，脚步顿住，却没回头。
    “你走到明天早上也回不去。”他语气很平淡，竭力压抑着心底翻腾不止的情绪，“上车。”
    陆柠坐上摩托车后座，手紧紧地抓着身后的金属杠。
    叶清伦似乎想说什么，但最后也没说话，发动车子往山下驶去。
    叶清伦骑得很快，车速起码是苏怀奕的两倍，像是在发泄着什么。陆柠抓着金属杠都觉得危险，叫了几次让他减速，他就像没听见似的。
    没办法，只好改成抓他的衣服，两手握拳用力地抵在他腰侧。
    “不抱紧点，想摔下去吗？”叶清伦侧了侧头，低沉的嗓音被风吹进她耳朵里，不是太清晰。
    紧接着一个急转弯，陆柠下意识地环紧他的腰，脑袋死死地抵在他背上。
    “你慢点！”
    “你是不是要死啊？要死别拉着我！”
    “叶清伦你疯了？！”
    车速并没有降下来，陆柠莫名地鼻头一酸，眼眶里涌出泪来。
    感觉到一阵湿润，男人的背蓦地僵住，松了油门，摩托车缓缓地停在路边。
    陆柠狠狠地推了他一把，翻身下车，没稳住踉跄了一下。叶清伦眼疾手快地去扶，被她甩开了，他心一横，索性搂住她的肩膀，将人扯进怀里。
    “是疯了。”他嗓音低得喑哑，手臂微微地颤抖，“我不想你喜欢别人……”
    陆柠被抱得太紧，他身上的骨头膈得她疼，咬着牙用力挣扎：“我没有。”
    “我还没说放弃你之前，任何人都不许插队。”他的手掌捏着她的肩，仿佛要将她揉进身体里去。
    “叶清伦，你不讲道理。”陆柠用拳头钻着他胸口，瓮声瓮气地说，“你欺负我！”
    “我没欺负你。”他松开了些，因为她在他怀里，情绪终于缓和下来，语气带着轻轻的叹：“我怎么舍得欺负你？”
    他捧住她的脸，拇指摩挲着眼角的湿润，“不过谁要跟我抢，我一定不会放过他。”
    陆柠试着往后缩脖子，没躲过，后脑勺也被他掌着，咬了咬唇道：“你说了不纠缠我的……”
    “反悔了。”他轻飘飘开口。
    “你这人怎么这样？”陆柠对他彻底无语了。
    那晚他表白的时候，还没有像这么让她无可奈何。她没想过叶清伦会是这么偏执的男人。
    “我来都来了，你最好有个心理准备。”他嗓音低低的，又轻又沙哑，“我会纠缠你到底。”
    我会纠缠你到底。
    七个字，重重地砸在她心上。
    陆柠平复了一会儿心情，才攥紧拳头，认真地说：“叶清伦，我这辈子不打算结婚，所以不想耽误你时间。”
    他愣了愣。
    但没有很久，扯了下唇：“结不结婚我无所谓。”
    “好话不要说太早。”陆柠望着他，眼里没有一丝波澜，只是夹着若有似无的嘲讽，“如果哪天你想结婚了，找个愿意的女孩，再把我一脚踢开吗？”
    叶清伦捏住她的肩，“我不会。”
    “我不知道能不能信你。”陆柠缓慢而低沉地说，“这世上婚姻尚且不能保证人心，没有婚姻的感情更没有保障，我不想冒险。我不想万一将来变得和我妈一样……”
    叶清伦紧紧地抿着唇。
    “都是成年人了，这些话浅显易懂，不需要我一次又一次地重申吧？”陆柠将肩膀上的手拂开，“你这么优秀，值得更好的女孩。”
    “不想承担想象中的风险，所以就要逃避吗？”叶清伦紧锁着眉头望着她，“陆柠，我所认识的你不是这样的人。”
    陆柠笑了笑：“如果你喜欢的我不是这样的人，那恭喜你，今天终于看清楚了。我这个人胆小懦弱，不负责任，固执，死脑筋，而且冷血无情，你付出再多也不会感动到我。”
    “是吗？”他上前一步，眸光紧锁着她。
    陆柠靠在摩托车上退无可退。
    --

 第46页

    叶清伦手扶在车身上，双臂夹住她的身子，语气轻而坚定：“那就试试。”
    陆柠抵着后面背脊僵直，一股深深的无奈感兜头而来。
    合着刚才那么多都白说了？
    这个男人，到底喜欢她什么啊？
    -
    “柠柠，早上好啊。”
    “……”
    “给你带了食堂的牛肉面。”
    “……”
    “要不要我陪你吃？”
    陆柠刚打开房间门，就被杵在门口的大高个挡住了，他一只手扶着门框，钻缝都出不去的那种。
    陆柠无奈地闭了下眼睛：“叶医生，您不是很忙吗？”
    “培训结束了，最近不怎么忙。”男人笑得如沐春风，一只手端着碗，一只手把她拽进房间，“趁热吃，我算着时间买的，再等就坨了。”
    “……”
    被软磨硬泡吃下早餐，陆柠跟老胡他们去村里，今天约了一家柑橘园老板，打算做一个小专题。
    -
    这是去年超额完成脱贫任务，靠劳动致富的一个典型。
    “您这水土适合种柑橘，之前怎么没想到呢？”陆柠问。
    “之前也种呀。”老板一口浓重的方言调子，皮肤晒得黝黑发亮，笑容粗犷又和善，“不过之前种的都卖不出去，我们这里交通不便，又闭塞，自己能吃饱饭就不错了，还有好多他吃不饱饭的。不过自从国家派了人来，又是教我们科学种植，又帮忙打开销路，不光我这柑橘，还有养牲畜的，卖崽子卖蛋，跟外面的大厂商签合同，还有今年，赵科长在网上弄了个什么播——”
    陆柠笑了笑：“直播？”
    “对，就是直播。”老板激动得双眼发亮，“那卖得可快了，嗖嗖的，数都数不过来。”
    老板带着他们逛了逛柑橘园，还摘了几个挂在树上没掉下来的吃。
    香甜又多汁。
    “都这个季节了呢，您家柑橘还这么甜。”老胡笑道。
    “我留了一片不卖，孩子们爱玩儿，动不动爬树上去摘。不是我夸口，我这柑子还能吃到四月份。”老板得意洋洋，“打算今年开春后就在村里叫人帮忙，给人工钱，让我这把老骨头歇歇。”
    中午，老板留他们在家吃饭。
    因为老伴儿病了，大女儿在孕中，原先日子过得特别苦。从去年起一切都好起来了，三层小楼房翻了新，还请了个保姆做饭，照顾老伴和大女儿。
    陆柠正在园子里看菜苗，逮着老胡问这问那，院门口突然传来一个年轻男人的声音：“爸，叫刘嫂多炒两个菜，我带客人回来了。哎唷——”
    随着年轻男人的惊呼，陆柠也转过头去。
    “有客人呀？”阿旺笑嘻嘻道，“陆记者？”
    “嗯？你认识我呀？”陆柠有点意外。
    “认识，咱这儿谁不认识你？村花嘛。”阿旺摸了摸后脑勺。
    陆柠：“……”
    “陆记者，我是卫生院的阿旺，你好。”阿旺正式向她自我介绍。
    陆柠笑了笑，点头：“你好。”
    阿旺憨厚地笑了两声，回头喊：“叶哥你快过来，不要逗那野猫了，小心它抓你。”
    ☆、第 22 章
    “抓就抓吧。”男人好听的声音从墙外传来，“小野猫这么可爱, 被抓一下我也愿意。”
    说着他走到门口, 淡淡的目光朝院里扫来，看见陆柠的时候并没有惊讶, 眼神里反倒挟着点意味深长。
    “哦，陆记者也在啊。”叶清伦笑着伸出手, “你好。”
    陆柠嘴角抽了抽：“……”呵呵。
    薛桃刚站到屋门口看见他装模作样，嘴里的柑橘汁差点喷出来。
    “你是不是摸野猫了？”陆柠皱眉后退一步, “离我远点。”
    被嫌弃的叶清伦笑得十分开心, 搓了搓手指道：“我去洗洗。阿旺, 带路。”
    “小陆啊。”老胡咬着烟冲她笑呵呵，“桃花不错。”
    薛桃扔过来一个柑子, “那必须的，东院第一男神都被咱柠姐拿下了, 简直是电视台的荣耀啊。”
    “……你俩没完没了了是吧？”陆柠恨不得把手里的柑子捏碎。可想想那香甜美妙的口感, 又实在不舍得, 连着皮掰成两半。
    今天吃饭的人多, 客厅里架起了大圆桌，阿旺父亲本来想开瓶酒, 在座的都说不喝，只好作罢。
    保姆手艺不错，尤其那道土豆烧鸡，陆柠觉得比她最爱的那家私房菜馆做得都好吃，一不留神就吃撑了肚皮。
    “大婶吃了吗？要不要去看看？”陆柠问阿旺父亲。
    饭前保姆盛了一碗送过去, 到现在没听见动静，陆柠有点担心。
    “应该是吃了。”阿旺父亲叹了叹，“不吃我也没办法。”
    陆柠觉得阿旺父亲的反应有点奇怪，对待一个病人。
    她放下筷子，犹豫了几秒，还是问：“大婶到底是……什么病啊？”
    阿旺父亲又叹了一声。
    坐在另一边大着肚子的孕妇，阿旺姐姐，嘤嘤地哭了起来：“自从我跟婆家闹翻，离了婚回来，妈就一直闷闷不乐，吃不下也睡不着，动不动就一个人坐在房间里哭，谁都不理。后来，我在网上问医生，人家说是抑郁症。”
    “这很严重的啊，我听说有的人得这个病，还会自杀……我们带妈妈去城里看，花了好多钱，后来医生说一个月吃药就得一千多，妈妈说什么都不治了，非要回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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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想想办法再带她去城里，她就死待在那屋子里不出来。”
    “其实咱们家现在这条件，一个月花一千块看病，还是能负担得起的。阿旺也在卫生院上班。”阿旺父亲眼睛都红了，“能说的都说了，能做的都做了，我老伴儿就是什么话都听不进去。”
    陆柠精神有点恍惚，直到阿旺姐姐控制不住崩溃的哭声，将她的思绪骤然扯了回来。
    放在膝盖上的手指攥了攥，说：“您要信得过的话，让我去看看大婶？”
    阿旺父亲瞪大了眼睛：“陆记者，你能治这个病？”
    “我得先看看情况。”陆柠微微点了下头。
    一旁的叶清伦皱了下眉，嗓音轻轻地问：“我还不知道你会治这个了，陆医生？”
    陆柠淡淡瞥了他一眼，“我辅修过心理学，运气不错考了个资格证。别的不敢说，抑郁还是有办法的。”
    毫无波澜的目光刺得他心脏莫名的一疼。
    望着陆柠消失在楼梯后的身影，碗里的饭菜变得很没滋味儿。
    -
    陆柠和大婶谈了谈，效果不显著，但大婶愿意和她说话，是个好的开始。
    晚上回食堂吃完饭，散步的时候，在桥边看见了叶清伦，手里拿着一根火腿肠喂一条脏兮兮的黑狗，好像心情很愉悦。
    “你小心它跟你跑回家去。”陆柠站在不远处，嗓音凉凉地说。
    “那就是真饿着了。”叶清伦笑着站起来，朝她转身，“吃了没？”
    陆柠点点头：“嗯，散步。”
    “一起吧。”叶清伦把手揣进裤兜里。
    “我听说医生都是重度洁癖。”陆柠抬头看了看他。
    叶清伦配合她的短腿，脚步很慢地踱着，“有点，不过这不矛盾。”
    “没见过你这样摸野猫喂野狗的。”陆柠道。
    “我那儿屯了一箱消毒水。”叶清伦淡淡地说，“回去给你分几瓶，不要钱。”
    陆柠：“……当我没说。”
    叶清伦笑了笑，问：“大婶情况怎么样？”
    “不太乐观，慢慢来吧。”陆柠语气严肃了些，“我只能试着让她愿意接受治疗，而且我也不会在这里待太久，后期还是得找正规的治疗机构。”
    叶清伦点头。过了片刻，在桥中间停下脚步。
    陆柠走了几步才发现人没跟上来，回头望向他，“怎么了？”
    “柠柠。”他轻轻喊了她一声。
    陆柠心口颤了颤。每次他这么叫她的时候，无论什么语气，都带着一丝温柔缱绻。
    叶清伦走到她面前，夜色里，眸子也变得漆黑。
    专注的目光让她眼神无处遁逃。
    “你为什么会学这个？”
    陆柠懵了一下，眼皮微微地一颤。
    叶清伦眉心蹙着，“研究抑郁症？”
    陆柠本科和研究生学的都是传媒，很难想象她会辅修一门心理学，并且，精通抑郁症。
    他心里隐隐有些猜测，但需要证实。
    “我妈妈是自杀的。”她转过身，面向桥下静静流淌的河水，语气也很平静，“她怀着我的时候就得了抑郁症，我出生之后越来越严重。爸爸没空管她，忙着用陆家给他的资金，陆家提供的人脉去帮他赚更多的钱，家里只请了保姆和月嫂伺候，他却一年到头回不了几次。”
    “我几乎没见我妈笑过。不过那时候我不懂什么抑郁症，大家都不懂，只知道我妈不开心，那些人，都觉得她矫情。”
    “我爸对我还算好，每次回来会给我带礼物，也给我妈带礼物。我跟爸爸说妈妈不开心，他就告诉我，大人的事少管。”
    “我经常在夜里听见他们吵架，吵完我爸离开，又是几个月不回来，我妈没日没夜的哭。”
    陆柠目光直直地望着前方，嗓音没有一丝波澜，眼泪也只是悄无声息地往下淌。
    唇角微微地一扯，既凉薄又讽刺：“终于有一天，我再也听不见她哭了，也再见不到她了。”
    手指搭在桥栏上，被初春夜晚的风吹得僵硬麻木，忽然覆上一片温热。
    叶清伦什么也没说，目光深沉得像桥下流淌的河水，将她死死扣着桥栏的手指一根一根地掰起来，将那一团冰凉握进掌心。
    “后来我才知道，这个叫抑郁症。”她乖乖地任他握着，第一次没有挣扎，“本来高考志愿我就想报心理学，外婆不同意，怕我钻得太深把自己也搭进去。我不想让她担心，只好偷偷学。”
    “那你还好吗？”他嗓音喑哑，“我是说……”
    “我没事啊。”陆柠笑了笑，脸上还挂着泪，“又不是谁都那么脆弱。”
    叶清伦抬起手，指腹轻轻地擦她眼角的泪，面色很沉重。
    陆柠：“你怎么这个表情啊？”
    叶清伦语气低沉：“心疼你。”
    “……”这人还真是，越发直来直去了，一点都不知道掩饰。
    “我跟你一样，固执，死脑筋。”叶清伦缓缓地说，手掌按住她的头，“我认定的人和事，这辈子都不会变。不管你经历过什么，哪怕你不信这个世界，我也必须让你相信我。”
    陆柠心口里敲着小鼓，用力地把手往回抽。
    他便像钳子一样，握得更紧。
    “还有件事。”叶清伦突然开口。
    陆柠疑惑地抬头：“什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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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叶清伦望着她，似乎犹豫了一下，随后面色复杂地问：“你上次不是说，生理期快到了吗？”
    “……”
    “为什么这么久没动静？”
    -
    陆柠再也不想和他说话了。
    讨厌他那张乌鸦嘴。
    第二天从阿旺家回来的路上就觉得身体不对劲，当天晚上，亲戚浩浩荡荡地来了。
    晚了很久，不正常，果然又是一番折腾。
    早上疼得床都起不来，她给薛桃打电话，结果来的是叶医生。
    陆柠现在很不想见到他，弯着腰躺回床上，把自己裹进被窝里，闭眼装睡。
    他用手背碰了碰她额头，手伸进被子里把她的胳膊拽了出来，倒没怎么避讳。
    陆柠睁开眼，虚弱地瞪他。
    “你又骗人的吧？你真的会诊脉？”陆柠没好气地说，“你又不是中医，装模作样。”
    “实话告诉你，现在中医也不一定会。”叶清伦将她的胳膊放平，手指按在她腕上，“这个得靠天分，我呢，就很有天分。”
    陆柠嘟哝：“胡说八道。”
    “随你怎么想。”叶清伦轻笑，“别说话了，给你看看。”
    陆柠乖乖住了嘴。
    “另一只。”他把手放在被子上，勾了勾。
    陆柠也没闹，换了另一只手出来。
    完事她还是问了句：“怎么样啊？”
    嘴上说不信他，心里到底是有一点信他。
    叶清伦把她的手放进被子里，站起来认真地捂好被角，双手摁在她耳朵边，眉心微蹙：“有点麻烦。”
    陆柠心颤了颤：“啊？”
    “医生建议，”他有点无奈地望着她，“你真该找个男朋友了。”
    “……”
    ☆、第 23 章
    有的人，为了上位可以无所不用其极。
    陆柠懒得搭理。
    叶清伦给她烧了壶热水, 兑了点昨天没喝完的凉白开, 喂她吃下一片止疼药。
    又过一会，叫阿旺帮忙买的热水袋送来了, 又给她灌好了捂进被子里。
    止疼药起了效果，陆柠辗转一夜没睡好, 这会儿又犯困，终于安安稳稳地睡着了。
    叶清伦放下手里的书, 看向床上熟睡的女人。
    她侧躺着, 身子蜷成刺猬似的一团, 只露出一个脑袋在外面。头发凌乱，脸色苍白, 但比他刚进来时略好了些，嘴唇稍微有了点血色。
    这是他心心念念了十年的女人。
    是从地狱里拯救他的光, 支撑着他一步一步走过来的信仰, 而现在, 更是他势在必得的人生理想。
    陆柠睡醒的时候, 叶清伦还在。
    他侧头看了她一眼，“醒了？”
    陆柠点点头, 因为睡得很舒服，心情也不错，没有对他不耐烦：“几点了？”
    “三点了，你还没吃饭。”叶清伦从桌上拎起保温盒，“起来吃, 还是我喂你？”
    “……我起来吃。”死也不要他喂。
    叶清伦搬了把椅子过去，保温盒放在上面打开，用毛巾隔着饭碗递给她。
    有阿旺家保姆做的土豆烧鸡，陆柠一下就闻出来了，激动地伸出筷子。
    “慢点吃，没人跟你抢。”叶清伦把菜往椅子中间挪了挪，然后给她掖好被角，捂住肚子，把热水袋拿出来重新装开水。
    陆柠看着他往厕所里走，颀长挺拔的身躯，进门时稍稍弯了下腰，眼眶莫名的有点发热。
    除了外婆，她从来没有被人像这样照顾过。
    叶清伦灌好热水袋回来，给她放进被窝里问：“肚子还疼不疼？”
    陆柠嘴巴里嚼着饭，摇了摇头。
    “不疼的话晚上别吃药了，你是最近身体有些受寒，没大问题。”叶清伦淡淡地说，“突然换了个地方，经期不准也很正常。”
    被一个大男人正儿八经地嘱咐这种东西，陆柠有点囧，低下头假装专心吃饭。
    叶清伦抬起手，轻轻揉了揉她的脑袋。
    陆柠望着他皱眉：“……你别摸我的头。”
    叶清伦笑着问：“为什么不能摸？”
    “我又不是小孩子了。”陆柠一脸倔强。
    叶清伦依旧在笑：“我看你还是小孩子。”
    “好意思，您跟我一样大。”陆柠怼他，“那您是巨婴吗？”
    “看来是真不疼，都会骂我了。”叶清伦扯了扯她的被角，有些得意，“不过还是得告诉你，我应该比你大，要叫哥哥。”
    “……”陆柠用眼神说滚。
    “柠柠今天二十八了？”叶清伦望着她，表情揶揄，“哥哥二十九，长幼尊卑还是要讲的，听话。”
    陆柠直接开口说了个滚字。
    叶清伦也没生气，笑着扬了扬下巴，提醒她吃饭。
    吃完饭，陆柠在床上又眯了一会，指挥他：“把我的包拿过来。”
    叶清伦乖乖照做。
    陆柠在包里翻了翻，突然表情一僵。
    叶清伦：“怎么了？”
    “……我要出去一趟。”陆柠把包链子拉好，扔到旁边。
    “你这副样子出去？”叶清伦皱眉，“有什么事等两天不行么？”
    陆柠急得推了推他，“等一会都不行。”说着脚从被窝里伸出来。
    “到底什么事这么急？”叶清伦把她的脚塞回去，“卫生巾用完了？”
    陆柠：“……”滚呐，我不要面子的嘛？
    --

 第49页

    这个男人什么时候能学会委婉点？
    叶清伦表情却很正经：“我去买吧，你就别折腾了，明天还想疼一天？”
    “……”
    “什么牌子的？”
    她不想说，咬咬唇：“随便。”
    “行，那我随便买了。”
    一来一回只用了十几分钟。
    陆柠去过一次厕所，终于觉得整个人清爽了，看向某人带回来的一大袋东西，嘴角又抽了抽。
    她没说牌子，这人就把超市里能看到的牌子和大小一样买了一袋。
    叶清伦在桌前开着电脑，陆柠抱着热水袋走过去，“你干嘛呢？在写什么？”
    叶清伦回头看了她一眼，“工作报告。”
    “干嘛不去你自己那边？”陆柠嘟哝，“在我这儿还挺自在的。”
    “我这不是怕某人突然又有什么需要，要买什么……”
    “喂！”陆柠恼羞成怒打断他。
    叶清伦笑得眉眼弯弯。
    “走吧你，难不成真想在我这儿过夜啊？”陆柠踢了踢凳子脚。
    叶清伦表情正经：“也不是不行……”
    “别胡闹了，你怎么能在我这里过夜？”陆柠有点急了，“你又不是我……男朋友，被人发现像什么话？”
    说到“男朋友”三个字，她看见对方眉毛一挑，轻轻地笑了一声。
    紧接着他站起来，自上而下俯视着她。屋里没窗，只开着一盏台灯，昏暗空间里，男人过分优越的身高给人十足的压迫感。
    陆柠不自觉屏住呼吸，听他开口：“在这儿伺候你一天，男朋友该做的，我可都做过了。不考虑给个名分？”
    “……我谢谢你。”陆柠咬着牙道。
    叶清伦望着她，深邃的目光仿佛要将她吸进去，“我不要你的谢谢。”
    陆柠硬着头皮，低下头别开脸，“那不谢了呗，是你自己不要的。”
    叶清伦沉默了一会，她也不知道他是什么表情，只觉得在这样的压迫下，度秒如年。倏而他笑了一声，掌心压在她头顶上，拍了拍，“没良心的丫头。”
    “我还真不能陪你过夜了。”他转过身去收笔记本电脑，“卫生院考核，我得去看看。”
    陆柠好奇地问：“什么考核啊？”
    叶清伦：“综合业务考核。”
    “那是什么？”
    叶清伦拔掉U盘装进兜里，耐心解释：“卫生院目前的问题不仅体现在医疗技术上，制度也存在很大漏洞，大部分员工虽然拿过文凭，但基本上是在混日子。我们几个完善出一套方案，改革制度，同时要员工从思想上彻底改变，愿意学习先进的技术。再加上系统的医疗培训，这样三管齐下，才能真正提高这边的医疗水平。”
    “记得那天你生病吗？”
    陆柠：“记得。”
    “晚上六点，输液室没有值班的人。”他说，“给你看病的那个老医生，听说是卫生院的招牌了，你说了句呼吸困难，给他吓成那样。”
    “我看你面色红润，就是自己把自己憋的。”
    陆柠努了努嘴，不想cue自己：“都是拿过文凭的，为什么技术还会那么差？”
    叶清伦笑着转过身，双手插兜望着她，“你也念过大学。”
    陆柠：“是啊。”
    “那你应该能想象，所谓的医学本科生，有一部分也是玩了一学期，考前临时抱佛脚，安安稳稳混到毕业。这种现象在哪里都是存在的。”他淡淡道，“更何况这里的门槛并不高，普通学校普通文凭，随随便便就能进来。所以真正有经验会看病的没几个，也诊断不了复杂的病情。”
    顿了顿，继续：“至于那个老医生，他之所以医术受限，一是因为年龄，过早地被封闭在这里，二是因为这里是农村，扶贫政策下来以前，医疗补助都没到位，很多人有个小毛小病习惯在家里扛，不愿意花钱，小病拖成大病，实在不行了才会来找医生。一般真不行了，也就直接往县医院送了。”
    “现在补助下来，大家倒是愿意看病，卫生院却因为长期懈怠，业务生疏，满足不了村民的需求。”
    “这样啊。”陆柠面色严肃起来，装模作样故意把他往门口推，“那你快去吧，有关救死扶伤的事情，可一秒钟都不能耽搁。”
    “我还不急。”叶清伦转过身，靠着门，顺势将她的后背搂住。
    陆柠没挣脱，压着嗓音低叫：“你干嘛？”
    他目光温柔地望着她：“真不疼了？”
    陆柠咬咬唇，想阻止脸颊发热的速度，却是徒劳，表情十分嫌弃他：“……不疼了。”
    叶清伦点了下头，“再不舒服给我打电话。”
    “我给小桃打电话就好了，你去忙你的。”陆柠善解人意地说。
    “工作哪有你重要啊。”叶清伦揉了揉她的头发，“再说了，你找她不如找我，我可是医生。”
    “你在我面前就是个假医生。”陆柠表情更嫌弃，“你总骗我。”
    叶清伦有点委屈：“我什么时候骗你了？”
    陆柠冷冷地扯唇：“……你心知肚明。”
    叶清伦看了她一会儿，几乎没眨眼，眸里清晰地映着她的影子。
    片刻，他弯了弯唇，说：“总觉得我骗你，自己试试不就知道了？”
    如果不是怕丑，陆柠真的很想朝他翻白眼：“傻子才信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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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这个包治百病的男朋友，真不想要？”叶清伦认真地问。
    陆柠语气坚决：“不要。”
    “好吧。”他揉了揉她的脑袋，“下次我再重新问。”
    “……”
    叶清伦松开了胳膊。
    陆柠以为这尊神终于要走了，打算转身回床上躺着。结果还没来得及动，就见他俯下身，英俊的脸朝她靠近。
    很快地，男人的唇贴在她额头上，温热又柔软。
    从没有过的陌生感觉，让她整个人僵硬得无法动弹，前一秒还清晰的脑子忽然变成一片空白。所有的感官都集中在额头上，明明他的唇已经离开，那个地方却还在持续发热，像火一样烧灼起来。
    更不用说，胸腔里那颗脱离了掌控的，狂蹦乱跳的心。
    “对不起啊。”亲了她的男人倒是一派淡定，低沉地贴在她耳旁笑，“没忍住。”
    亲额头get√
    ☆、第 24 章
    叶清伦走后，陆柠重新躺回被窝里, 却翻来覆去燥热得很。额头上被吻过的触感也一直挥散不去, 像着了魔一般。
    那个男人，真的是有毒。
    她捂着热水袋起来, 把笔记本电脑抱到床上，用工作逼迫自己忘掉刚才的事情。
    -
    陆柠每天只要收工得早, 都会去陪阿旺母亲说说话，顺便蹭个饭。薛桃和魏宇总调侃她, 是盯上别人家的土豆烧鸡了。
    这天休息, 她睡到十点才起来, 错过了食堂饭点。想着去宿舍的小厨房看看，刚拐进后院, 就闻到了土豆烧鸡的香味。
    和阿旺家的如出一辙。
    陆柠激动地跑进小厨房，看见干干净净的灶台前, 高大挺拔的男人背影。
    “你在干嘛啊？”
    听见声音的叶清伦回过头, 冲她温柔地笑了一下, “看不出来吗？”
    陆柠走到他旁边, 看着他胸前围裙上的小熊图案，忍不住笑了出声。
    “我去阿旺家学的。”叶清伦盛了点出来, “以后走了，怕你又馋这一口。”
    “尝尝。”他把碗递给她。
    陆柠感动地接过来。
    尝了一口，先是点头然后摇头：“味道是好吃，但是不太一样。”
    叶清伦微微蹙眉，拿过她右手里的筷子, “我尝尝。”
    “这我用过的——”
    她话音刚落，他已经用她吃过的筷子，往嘴里喂了一块鸡肉。
    陆柠：“……”
    “好像是差了点儿什么……”叶清伦认真思索着，“下次我再去问问。”
    没忍住又多尝了几口，他煞有介事：“也不难吃吧？”
    陆柠哭笑不得地望着他：“没关系，你可以把这锅全吃掉。”
    叶清伦呵呵笑了两声。
    实话实说，他的手艺有点出乎她意料。
    陆柠刚吃完一碗，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是苏怀奕。
    “喂，苏哥？”
    “小柠，我临时要回省城开会，过两天才能回来。五组那边我已经打好了招呼，你如果等不了，可以先自己去。”苏怀奕的声音背后有嘈杂的背景音，听着像是在车上。
    陆柠点点头：“好，那我自己去就行。”
    挂了电话，陆柠觉得厨房里的气氛不太对，一抬头就对上男人并不善意的探究目光。
    陆柠：“……”
    叶清伦望着她，面无表情地扯了扯唇：“苏哥？”
    陆柠居然被他盯出了一丝做贼般的心虚，简直可笑：“我跟他说后天采访的事。”
    空气里的酸味快要把她熏晕了，“你这个人是醋做的吗？”
    “不错，有进步，知道我吃醋了。”叶清伦满脸欣慰，“那下一步是不是该跟那个苏什么的保持距离？”
    “我跟他一直都很有距离，我们就是普通的同事朋友关系。”陆柠正色说着，眉毛一跳，“不是我干嘛要跟你解释？你这么大个人了，也不是没事情做，能不能别老把时间浪费在我这里？”
    “不是浪费啊。”他上前一步，把她圈在灶台前，嗓音轻轻浅浅的，却很认真，“你又不喜欢我，当然得看紧点了，万一你这脑子一秀逗，真跟一个长得没我帅，挣得没我多，也没我对你好，不会做饭还抽烟的男人跑了，那你可怎么办？”
    “……你好无聊，就知道数别人缺点。”陆柠嘴角一抽，“叶清伦，你能不能像个成年人，别这么幼稚？”
    叶清伦默默地看了她一会儿，才幽幽开口：
    “柠柠，喜欢你的男人才跟你玩幼稚游戏。”他揉着她的头顶，力道温柔而宠溺，“成年人，睡完都不负责的。”
    顿了顿，他牵起唇角，眼底既揶揄又深情：“不过，你如果喜欢那种进度，我也能配合。”
    “谁喜欢那种……了。”陆柠扯了扯他的胳膊，“让开我要出去。”
    “你不用跑了。”叶清伦站直了，两手插进兜里，闲闲望着她，下巴点了点锅里，脱下围裙，“慢慢吃，我去换身衣服。”
    小厨房里弥漫着土豆烧鸡的香味，他走了，这里终于显得不那么逼仄。
    陆柠心里却莫名有些空落落的。
    过了一会，薛桃和魏宇也闻着香味找过来，陆柠给他们一人拿了个碗。
    “天啦，叶医生是什么神仙男人？长得那么帅，手艺也这么好。”薛桃感动得要落泪了，“柠姐你还犹豫什么？嫁他嫁他嫁他！”
    --

 第51页

    陆柠洗着碗假装没听见。
    魏宇也跟着帮腔：“柠姐，我以一个男人的眼光，叶医生绝对值得托付。”
    陆柠冷笑一声：“说得好像你就很靠谱似的。”
    魏宇：“……”卒。
    冰凉的水浇在手背上，陆柠有点麻木，脑子也开始乱想起来。
    想起第一次在医院碰见，他望着她的就是那种眼神，只不过那时她没留意。
    想起那次四个人一起吃烤肉，他被何叙吐槽说懒，在手术室被人伺候惯了，东西放手边都不想拿。
    然而，就这么一个懒到极点的人，把工作看得比什么都重要的人，却千里迢迢跟她到这里，每天逗她笑，追着她照顾她，工作日掐着点给她买早餐，为她学做她爱吃的东西。
    说不感动是假的。
    当初话说得越难听，越是不希望他这样。
    她还不起。
    “柠姐，今天天气好好。”薛桃的话将她的思绪扯了回来，“小赵说这个季节油菜花都开了，特别漂亮，他今天也休息，可以带我们去玩。”
    陆柠沥干净碗里的水，放到旁边，擦了擦手，“好啊。”
    “咱们叫上老胡拍照，再叫上叶医生一起去散散心？”薛桃说，“他在卫生院工作那么枯燥，还没出去玩过呢。”
    陆柠嘴角扯了扯：“小桃子可真善解人意。”
    薛桃：“柠姐你吃醋啦？别多想，我心里只有小赵，你不心疼叶医生总得有人替你心疼啊。”
    “谁说我不——”陆柠嘴快，说了一半蓦地止住。
    薛桃和魏宇指着她奸笑。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男人含笑的嗓音：“在说什么呢？”
    “叶医生，柠姐刚说她心疼你！”薛桃大声道。
    陆柠激动地否认：“别听她胡说。”
    “哦。”叶清伦神色没什么特别的波澜，只是依旧在笑。
    薛桃接着道：“叶医生，小赵带我们几个去看油菜花，你要不要一起啊？”
    陆柠抢在他前面：“叶医生很忙的，他就——”
    “好啊。”男人打断他，嗓音很轻却不容忽视，“我正好休息。”
    陆柠：“……”
    薛桃和魏宇又偷着乐了。
    吃完烧鸡，薛桃给小赵打了个电话，小赵便从办公室下来，开车带他们出发。
    漫山遍野都是万物复苏的景象，和刚来的时候比，完全变了样。
    一眼望不到边的油菜花田，黄得晃眼，小赵说就是这两年种的，以前都是荒地。
    “那我们可以进去吗？”薛桃有点犹豫，“会不会把人家的田给……”
    “小心点就行了，这些到了五月中，割都割不完。”小赵说。
    陆柠下意识地点点头。
    她不是没见过油菜花，陆家祠堂还在郊区祖宅，每年都要回去两次，附近的农户也有种。三月四月开花，到了五月全部枯黄，再割成一摞一摞的，堆在田里。
    但她长这么大，真没见过这么大片的油菜花田。
    下了车，薛桃挽着小赵一溜烟跑得没影，陆柠无奈地笑了笑，便和老胡他们一起走。
    起初还能听见魏宇问这问那，比如这花是干嘛用的，能不能吃，老胡耐心地给他解答。直到忽然听不见了，陆柠回过头，发现身后一个人都没有。
    花田太大，跟迷宫一样，那些花还都长得比她人高。
    陆柠本来想叫两声，又作罢。反正她带着手机，这里还不算偏，有网络。
    刚给自己拍了几张满意的照片，微信进来一条消息。
    叶清伦：【柠柠，过来。】
    陆柠：【？】
    叶清伦发了个位置共享。
    陆柠点进去，发现他离自己不远，于是朝那边走了十几步。
    男人站在花田里，脑袋比花高出不少，白皙的脸被油菜花的色泽映得十分温暖，有阳光照下来，发梢泛着浅浅的金色。他微眯着眼睛对着她笑。
    “你明明看得见，怎么还要我过来？”陆柠不爽地望着他。
    叶清伦低头睨了睨脚下，“我只看得见你，看不清路。”
    陆柠突然想到什么，没忍住笑了出声。
    长得高也怪可怜的。
    “你带我出去吧。”叶清伦自然地握住她的手，“这花晃得眼睛疼。”
    “等等。”陆柠拿出手机，“你站这里别动。”
    叶清伦：“干嘛？”
    陆柠往后退了两步，“千万别动哦。”
    叶清伦乖乖听话。
    陆柠从仰视的角度抓拍了一张，居然出奇的好看。网上那些女人说的三百六十度无死角，一点不夸张。
    “要拿我的照片去偷偷保存吗？”男人冲她扬了扬下巴，“还不承认喜欢我？”
    陆柠淡定地把照片发给他，手机揣进兜里，“请你继续白日梦，我先走了。”
    叶清伦笑着抓住她的手，“别扔下我啊，柠柠，我看不清路。”
    “……”可把您得意的。
    虽然心里对这个男人装模作样的行为充满不齿，陆柠还是不自觉放慢了脚步。
    叶清伦在她身后亦步亦趋，将她的手抓得很紧，脸上笑得比阳光还灿烂。
    突然，前面好像传来什么奇怪的声音。
    陆柠还来不及反应，就被叶清伦往后扯了扯，并捂住她将要惊呼的嘴，两个人一起蹲下。
    --

 第52页

    陆柠挣扎得眼睛发红，看见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才平静下来。
    叶清伦放开了她。
    陆柠凝神屏息，渐渐听见了背后的声音。
    是薛桃和小赵，但说话的内容听不清楚，后来，他们也没在说话了。
    陆柠想站起来，被旁边的人拉住胳膊。
    她也仿佛感觉到什么，悄声问：“他们在干嘛？”
    叶清伦笑了笑，没有回答。
    陆柠瞪他一眼，开始东张西望着规划新的路线，如何在不打扰那两位幽会的情况下，走出这片油菜花田。
    男人的气息骤然靠近，她眼眸一转，便是一张放大的俊脸。
    陆柠头皮一紧：“你干嘛？”
    叶清伦抬起手，轻轻捧住她另一边脸颊，看似没用什么力气，却让她的脑袋无法躲避他靠近。
    “我来告诉你啊。”他的额头几乎要贴住她，温热的气息喷洒在她脸上，“他们在做什么……”
    ☆、第 25 章
    微风拂过，一小朵黄色的花瓣从头顶掉下来, 顺着女孩光洁的额头, 滑过鼻梁。叶清伦望着她嫩粉的唇瓣，心猿意马中, 忽然也想尝尝那朵花的滋味。
    陆柠知道她躲不过，除非她出声, 惊动后面那两个人。
    她屏息看着这张近在咫尺的，完美得无可挑剔的脸, 逐渐沉沦的心脏和尚存的理智激烈地打着架。
    要放纵自己么？
    就当是成年人之间不问结果的一场游戏。
    可是他太认真了, 她没法只当做一场游戏。
    唇瓣相碰之前, 陆柠迅速地抬手挡住。他却没有停下，唇贴在她掌心, 虔诚而温柔地完成了这个吻。
    柔软的触感从手心蔓延到心底，仿佛一颗石子落在平静的湖面上, 陆柠整个人飘然恍惚。
    回去的路上, 陆柠一直没说话。薛桃和魏宇调侃她几句, 落了个没趣, 也都安安静静住了嘴。
    -
    叶清伦发现陆柠真的不理他了。以前她还会保持基本的礼貌，该说话和他说话, 该笑也会笑，任他怎么撩拨只当朋友一样和平相处，偶尔兴致来了斗斗嘴。
    现在呢，她见面就跟躲瘟神似的，爱答不理, 态度冷得像北极圈。
    微信不回，电话不接，在门口堵她干脆发脾气，弄得他都有点怕了，没心思嬉皮笑脸，也不敢硬来。
    连阿旺都看出了端倪。
    “叶哥，你跟陆记者是不是吵架了？”
    叶清伦正在整理资料，手顿了顿，扯唇，“我跟她吵什么架。”
    “还说没吵架，最近都是你热脸贴冷屁股。”阿旺嘟哝道。
    “我不一直都是么。”叶清伦自嘲地笑了一声。
    “叶哥。”阿旺搬了把椅子坐他旁边，“不是我说你，追女孩儿不是这么追的。”
    叶清伦挑了挑眉，“你还懂怎么追女孩？”
    “我当然懂了，当年几个舍友脱单可全是我的功劳。”阿旺一脸得意。
    叶清伦表情揶揄：“那你自己怎么还单着？”
    “……我不是没遇着合适的么。”阿旺托着下巴撇了撇嘴，“叶哥我告诉你，现在女孩儿都喜欢男生坏坏的，你说为什么那些渣男总能骗到女孩儿？因为够渣。”
    叶清伦：“……”这什么奇葩言论？
    “我不是说要你渣，是你得学学人家渣男把妹的策略。”阿旺语重心长，“这好男人嘛，就是忠诚老实，眼里心里只有她一个，整天跟着她屁股后面转，一副死了都不会变心的样子，那当然不会被珍惜了。”
    叶清伦正色道：“我就是不会变心。”
    阿旺有点想捶桌：“我的意思是，你得适当表现得若即若离一点，别卯足了劲儿往上凑，跟个哈巴狗样。”
    叶清伦眉头一凛。
    阿旺黑线：“……我没说你是哈巴狗。”
    叶清伦：“……”可能是史上最帅哈巴狗。
    阿旺叹了叹：“女人嘛，其实心很软的，也容易被感动，只要她习惯你对她好，就忘不了你了。哪天你不在她跟前转，她反而会想起你来。这就叫以退为进。”
    叶清伦沉思了片刻。
    阿旺见他表情有所触动，趁热打铁：“不信你就试试，三天不去找她，遇见了也别那么殷勤，要酷一点。”
    叶清伦转着手里的笔，忽然停住，望向他：“陆记者每天帮你去开导你妈，你就这么算计她的？”
    “不是叶哥，你到底站哪头啊？”阿旺哭笑不得。
    叶清伦不假思索：“她那头的。”
    阿旺：“……”
    叶清伦：“不过我觉得你说得有点道理，可以试试。”
    阿旺委委屈屈地嘟哝：“……对嘛，我是为你们俩好。”
    叶清伦站起来，把他脑袋揉得前后打转，“谢了啊，马小旺。”他正儿八经地叫他大名。
    “我头晕晕晕——”
    叶清伦笑了一声，意气风发地走出办公室。
    -
    陆柠：【我的良心快要爆炸了老师。】
    情感咨询马老师：【长痛不如短痛，如果你想把对两个人的伤害都降到最低，就咬紧牙关坚持下去哦。】
    陆柠：【……】
    没错，这就是她在某软件上找的情感咨询，五十块包解决问题。单从价格来看不太靠谱，但推荐的人很多。
    【您确定真的可以吗？】
    --

 第53页

    情感咨询马老师：【最近对方死缠烂打的次数是不是减少了呢？】
    陆柠：【是……】
    情感咨询马老师：【那就对了啊，起初你碍于面子不想撕破脸，你的礼貌应对给了对方希望，所以他才不想放弃。要想让他彻底意识到没希望，就不能心软的哦。】
    陆柠：【嗯。】
    情感咨询马老师：【不过我还是建议你好好想清楚，是不是喜欢他，如果真的放弃了这段感情，以后会不会后悔？】
    陆柠：【我想清楚了。】
    哪怕一只脚已经踩进泥淖，也要在彻底沦陷之前，让自己拔.出来。
    事实证明，这马老师还真物美价廉，不愧那么多人推荐。
    叶清伦往常一天至少会找她一次，要么送点吃的，要么喊她去散步，哪怕说几句话被她赶出去也要来刷个存在感。
    这已经两天没见着人了。
    他早出晚归，陆柠只在午夜失眠的时候，能听见隔壁回来的动静。
    陆柠有点不太习惯，甚至有点心痒痒，想发个微信，想看看他，最终还是竭力忍住了。
    这天，晚上十点，她在屋里刚结束远程会议，摘下耳机听见有人敲门。
    一打开，居然是隔壁男人。
    只不过他脸上的表情不那么殷勤，只是疏淡的礼貌：“他们在楼下叫你，烧烤。”
    陆柠心脏莫名有些堵，点着头“嗯”了一声。
    刚关上门，脱口而出问了句：“你不去么？”
    她看见他又要进屋。
    “不去了。”叶清伦转身进屋。
    陆柠觉得心脏更堵了，咬了咬牙，往楼梯间走。
    叶清伦听见屋外的脚步声越来越远，差点激动地冲出去。
    真是当惯了狗，不能好好当个人了。
    院子里传来男男女女的欢声笑语，刺耳得很，他拿出手机给阿旺发微信。
    【小子，出来。】
    阿旺：【啊~】
    叶清伦：【在哪儿逍遥快活呢？】
    阿旺：【逍遥快活个P，刚做完一单私活。】
    叶清伦：【……】
    阿旺：【别想了，累死累活50块，就不请你吃饭了啊[可怜.jpg]】
    叶清伦：【你这技术，别谋财害命了吧……】
    阿旺：【我没有！】
    叶清伦：【那你干什么私活？】
    阿旺：【情感咨询[得意.jpg]】
    叶清伦：【……】
    楼下传来某个苏姓男人清冷的笑声，叶清伦突然发现，他坐不住了。
    去TM的若即若离，50块钱的情感咨询能信？
    -
    陆柠开会没吃晚饭，正好有人准备了一锅饭。
    他们还在烤着，陆柠先吃了几口米饭垫肚子。
    她站在苏怀奕面前，等着他手里的那两根可乐鸡翅。
    她不知道这个自称只会煮白粥的男人为什么会烤可乐鸡翅，但鸡翅真的很香。刚吃的米饭都不顶饿了，肚子里的馋虫咕咕直叫。
    “有这么饿吗？”苏怀奕听见她肚子叫，抬头看她一眼，忍不住牵了牵唇。
    “是你这个太香了。”陆柠指着他烤架上的鸡翅，“领导，你不诚实。”
    陆柠这声“领导”满满的讽刺意味，苏怀奕解释道：“我本来只学了几道简单的，教江家嫂子，后来觉得还有点意思，就多学了点。”
    “现在男人都很会做饭的。”陆柠从盘子里拿了半根生黄瓜，“苏哥，你是不是哪家贵公子，从小锦衣玉食的啊？”
    陆柠问得随意，是句玩笑话，苏怀奕手却顿了顿。
    半晌，他反问：“谁告诉你现在男人都很会做饭的？”
    陆柠吃着黄瓜被噎了噎。
    脑子里突然浮现出那张脸，和那人做的土豆烧鸡，鼻子仿佛闻到了那个味道，也开始分泌唾液了。
    在那之前，她还从来没有把哪个男人和做饭联系起来过。
    苏怀奕表情要笑不笑的，盯着她，陆柠有点囧，指指老胡，又指指小赵：“你看咱们这儿，除了魏宇都是大厨。”
    被cue到的魏宇和她一样，站在老胡的烤架面前等投喂。
    而小赵负责投喂薛桃。
    这六个人分成三对，看起来还有点和谐。
    “好了。”苏怀奕把其中一串鸡翅拿起来，“有点烫，等等再吃。”
    “哇！”陆柠迫不及待地伸出手。
    正要去拿，却被横空出现的另一只手抢了去。
    陆柠：！！！
    和谐的六人队出现了第七个人。
    叶清伦手里拿着的，正是半道劫走的那串鸡翅。
    他咬了一口，惊艳地瞪大眼睛：“手艺不错啊，苏科长。”
    陆柠嘴角抽了抽：“你不是不下来吗？”
    “饿了。”叶清伦边吃边说。
    陆柠指了指老胡和小赵：“那么多你就非得吃这个吗？你知不知道我等了——”
    “小柠。”苏怀奕叫了她一声，“没事，我这儿还有。”
    听着这声“小柠”，叶清伦心脏都快绞成麻花了。
    不过他忍着，春风满面地对苏怀奕说：“苏科长，您这厨艺太对我胃口了。”
    陆柠：“……”他又想作什么妖？
    “这盘我预定了啊。”叶清伦指了指鸡翅，火腿肠，和他这里的各种食材，“还有这个，这个这个，……嗯，我不怎么爱吃黄瓜，让给陆记者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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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瓜生吃就行，用不着烤。”他“好心”递给她一根。
    陆柠：“……”滚呐。
    叶医生：听说你找了50块钱的情感咨询，就想摆脱我？
    陆小柠：……
    ☆、第 26 章
    陆柠觉得叶清伦这次真的在报复她。
    谁去找苏怀奕他都不抢，就偏和她抢, 后来她只好去和老胡作伴了。
    心心念念的可乐鸡翅, 一晚上没吃到。
    连做梦都是怨念丛生的，梦见这个男人在她面前得意洋洋地啃鸡翅。
    第二天收工回来, 陆柠又找了那位马老师。
    【老师。】
    【我遇到了新的问题。】
    【我好像被报复了。】
    【怎么办？急！在线等！】
    【他就住我隔壁啊他要报复我活不过今天晚上！】
    马老师许久没有反应。
    陆柠又一番信息轰炸之后，那边终于发来一句：【亲亲, 这边建议是您报警呢。】
    陆柠：【……】
    我@#￥%*？
    50块钱果然不靠谱，连售后都不包。
    今天晚上依然要开会, 陆柠一打开视频, 就听到组长质问的语气：“我怎么听说, 东仁医院的叶医生也去你们那儿了？”
    陆柠被劈头盖脸问得一懵，随即点了点头：“是的。”
    “你啊你。”组长隔着屏幕用手指戳她, “作为一个媒体人，怎么这点敏感度都没有？这是多好的一手资讯？你居然屁都没给我放一个！我当初还说最放心你派你去, 你就是这么给我带队的？”
    “组长, 卫视新闻已经播过了……”毕竟是南城政府组织省外援建的大事。
    “那是新闻组的事儿, 他们有人在那儿天天守着吗？那新闻也没把叶清伦的正脸露出来, 要不是今天见到高主任多问了两句，我都不知道是他。”组长气得不轻, 脸都红了，“你近水楼台，就没想到来个独家跟踪报导？你这脑子是换个地方就不好使了？”
    陆柠有点头疼：“组长，我们这次过来主要——”
    “你不要嫌事多。”组长打断她，“马上就是各组的季度考核, 关系到咱们组员的年终奖，还有年终评级，你多费点心。”
    陆柠默默地叹了口气，组长语气坚决：“什么都别说了，这件事给我办好，给你两天时间，我要看到书面文件。”
    “……知道了。”
    会议结束之后，陆柠觉得身心俱疲。
    自从援建医疗队过来，对卫生院进行了一系列改革，效果显著，村领导都对这次的医疗队刮目相看。她不是没想过组长的提议，甚至抽空写过文案，但他们只有四个人，薛桃和魏宇还是新人，不能独立工作，实在分不开身去忙别的事情。
    -
    “你在干什么？”
    男人清冷的嗓音突然响起，正在接待新客户的阿旺被吓得浑身一抖。
    叶清伦站在他身后，目光灼灼地盯着他的手机屏幕。
    “叶哥，你走路怎么没声啊？”阿旺摸着砰砰直跳的心口，“我干私活呢。”
    叶清伦嘴角一抽：“情感咨询？”
    阿旺点头：“嗯。”
    “我看看。”叶清伦朝他伸手，“五十块的情感咨询，是个什么玩意儿。”
    阿旺：“……”
    尽管一万个不乐意，他还是乖乖交出了手机。
    片刻。
    阿旺觉得办公室里好似开了冷气，嗖嗖的，吹得他从头到脚如置身冰窟。
    而男人漂亮的眸子终于从手机屏幕挪开，似笑非笑。
    阿旺背脊一阵发凉，舌头都打结了：“叶叶哥，怎么了？”
    叶清伦把他的手机扣在桌面上，一声钝响，“原来是你。”
    阿旺满脸懵逼。
    “听哥一句劝。”叶清伦面色复杂地望着他，隐约透着点同情，“别干这种损阴德的事儿了，为了五十块，不值当。”
    阿旺委屈巴巴：“我这是在拯救情感迷途的小羔羊。”
    “你可能对自己的能力有点误解。”叶清伦轻叹着，摸了摸他的头，“说是棒打鸳鸯比较合适，乖。”
    阿旺：“……”
    -
    陆柠犹豫了一个晚上，第二天晚上终于鼓起勇气去了卫生院。
    这种事情要谈，肯定是找叶清伦谈的。他现在是院里的临时负责人。
    然而，两人现在的关系……
    陆柠在办公室门口站着，手抬起来又放下去，深呼吸又抬起来，神经质般的循环了许久。手臂都被折腾得发酸，感觉整个人要分裂到崩溃了，才一脸视死如归，闭着眼睛敲响面前的门。
    咚，咚，咚。
    她听见屋里沉稳的脚步声靠近，不疾不徐的，到门边停下，紧接着门锁被转动，逐渐拉开的门缝里出现一道久违的白色。
    陆柠双眼直视前方，只能看见他白大褂的领口，里面穿着灰黑条纹的衬衫，显得皮肤越发的白。
    门开了一半，叶清伦没有说话，她紧紧攥着手里的笔记本，尽量装作若无其事：“叶医生，我有点事情找你。”
    叶清伦淡淡地“嗯”了一声，转过身让她进来。
    “叶医生，这次南城组织的医疗援建还没有固定的报导媒体，我想跟你谈一下合作。”陆柠把笔记本放在他桌上，“这里有我之前写好的资讯文案，记录了一个月……”
    --

 第55页

    “你先等一下。”叶清伦抬手指了指对面的椅子，“我有点事，忙完再说。”
    陆柠被他打断的话咽回了肚子里，一颗心迅速地往下沉。
    她是想过来找他会遭到什么样的待遇，可当真正面临的时候，还是没办法心如止水。
    陆柠忍着想落泪的冲动，咬紧牙关，安安静静地坐下去。
    等就等吧。
    又不是第一次等了。
    叶清伦坐在她对面，两人隔一张桌子的距离。
    办公室面积很大，一个人用显得空旷，靠墙还放着个宽敞的皮沙发，和崭新的原木茶几。虽然装修并不复杂，但看得出来格局大气，应该不是普通级别的办公室。
    叶清伦坐下来之后过了一会儿，开始对着电脑里说话。
    陆柠跟着听了几句，听出是和南城那边开会。
    莫名的，刚坠下去的心感觉舒服了点。他是真的有事，不是找借口不想理她。至少现在看来不是。
    叶清伦这场会开了很久。尽管他声音再好听，可说的都是一些过于专业的词汇，有时候还夹两句英文，也是专业到她压根儿听不懂，陆柠眼皮一直打着架，都快睡着了。
    直到迷迷糊糊听见他说“再见”，才猛地清醒过来。
    天边断断续续响着闷雷，似乎很远，听不太清。
    陆柠抬头望向对面的男人，他唇角衔着很浅的弧度：“说吧，什么事？”
    到底是比之前生疏了些，笑得都不那么妖孽了，像个正人君子。
    陆柠正要开口，明亮的屋里闪起一道白光。
    她整个人抖了抖，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头顶轰隆隆的响声连成一片。
    陆柠没忍住惊叫了声。
    叶清伦脸色也变了，焦急地起身要过来。刚叫了句“柠柠”，头顶的灯管突然熄灭。
    电脑屏幕也同时灭掉，办公室里变成一片漆黑，因为是阴天，连月光都很晦暗。
    陆柠双手紧紧扣着桌沿，吓得连声都出不了。
    “柠柠，别怕。”叶清伦低声唤着她，匆忙间没摸到手机，从兜里掏出随身携带的笔灯探路，走到她旁边将她搂进怀里，“没事了，停电而已，我叫他们来修。”
    外面开始暴雨倾盆，雨点像石子一样打在窗玻璃上，仿佛要将窗户砸烂，还时不时的电闪雷鸣。陆柠又冷又害怕，也顾不上其他，将自己紧紧地贴在男人胸前。
    叶清伦打了电话，有人去检查过配电室，说是外面的线路问题。但因为下大雨，今晚没办法修。
    “幸好是在医院。”他安抚地摸摸她的头，“找个地方睡觉吧，嗯？”
    又是一声闷雷，陆柠身子抖了抖，没说话。
    叶清伦将她抱得很紧：“别怕，我陪着你。”
    陆柠点了点头。
    “能不能起来走路啊？”他故意问，“要我抱你还是背你？”
    “……我自己走。”陆柠从他怀里出来，嗓子有点哑。
    他从很近的距离看她，眼睛好像是红的，轻笑了声，“这么点胆子，还敢晚上过来找我？”
    陆柠瞪他一眼：“你到底走不走？”
    “走吧。”叶清伦不再逗她玩，牵着她的手，用手机电筒开路。
    走廊里也是一片漆黑，陆柠不自觉把手攥得死紧，叶清伦被她手指甲剜得破了皮，却强忍着没出声。
    “你带我去哪儿啊？”陆柠问，连说话都不敢大声，因为回音有点可怕。
    叶清伦过了几秒，才说：“太平间。”
    陆柠头皮一阵发麻：“……”
    然而在这样的环境下，他说太平间都没那么瘆人了。
    最后两人走进一间正常的屋子，并不是太平间。应该是方位的原因，比办公室稍微多一点光亮，藉着月光能看见一张双人床，几个柜子。里面也没有难闻的味道，感觉很干净。
    “就只有一张床……”陆柠小声抱怨道。
    叶清伦语气平淡：“嗯，你睡床。”
    陆柠：“那你睡地上么？”
    叶清伦没说话，照着手电筒去柜子里拿东西。
    陆柠以为他在找被子，却看见他拿出一袋蜡烛，整整齐齐地摆在柜子上，摆了一排。然后从兜里掏出一个白色打火机，点蜡烛。
    “你怎么还随身带打火机？”陆柠问，“你不是不抽烟么？”
    记得他diss过苏怀奕来着，陆柠也确实没见过他抽烟。
    “以前……抽过。”男人顿了顿，“后来戒了，还是习惯带个打火机。”
    “为什么戒啊？”陆柠玩笑道，“女朋友不喜欢？”
    “我没有过女朋友。”
    “……”他依旧这么直白。
    叶清伦点燃最后一根蜡烛，将打火机放在桌上，转头望着她，眼中仿佛有跳跃的火苗：“我这个人，只会从一而终。”
    ☆、第 27 章
    他若有所指的话让陆柠心口一颤，忍不住又不听话地乱蹦起来。
    她局促地垂下眸子, 指了指身后的床, “没有被子么？”
    “有。”叶清伦说着，从衣柜里拿出两床被子, 抖开之后铺在床上。
    两床被子并排铺着，陆柠有点懵：“你也要睡这里吗？”
    男人轻轻地挑眉：“真要我睡地上？”
    “不是, 就没有别的房间？”陆柠认真地问。
    “有，不过没打扫过, 不能住。”叶清伦道, “这间是我收拾出来加班住的。”
    --

 第56页

    “……”怪不得他经常不回宿舍。
    陆柠犹豫再三, 还是去卫生间简单洗漱了下，乖乖上床。
    旁边躺着一个大男人, 虽然没盖同一床被子，陆柠依旧没办法完全忽视。
    她睁眼望着桌子上那排蜡烛, 想说点正经话题：“你睡了吗？”
    叶清伦：“没有。”
    陆柠：“我跟你说的那件事, 你觉得怎么样？”
    叶清伦：“什么事？”
    陆柠转过头看他：“独家报导的事啊, 反正这边的媒体也只有我们……”
    “你确定要和我在床上谈工作？”
    陆柠哽住。
    男人深邃的眸子望过来, 像一束光直直地照进她心底，火热, 透亮。
    陆柠被他看得神志恍惚，不受控制地心跳加速，燥热难耐。想掀开被子缓一缓，为了形象还是忍住了。
    “说点别的吧。”叶清伦转回去，继续安安分分地平躺着, “雨夜，烛光，你不觉得有点浪漫？”
    陆柠咬了咬唇，没有回话。
    叶清伦轻笑了一声，“你是不是没有像这样，点着蜡烛睡过觉？”
    陆柠望着那些蜡烛：“没有。”
    准确地说，她从小到大几乎没经历过停电。住的是市里的黄金地段，高档小区，所有配套设施都是最齐全的，线路从来都是优先通畅。遇到年度检修通知，会提前订好五星级酒店。
    “我小时候也没有。但是见过爸妈在纪念日吃烛光晚餐，觉得很浪漫。”叶清伦嗓音很轻，语速缓慢，“后来到了南方，倒是经常在家点蜡烛。”
    陆柠被他勾起了好奇心：“为什么呢？”
    “因为穷啊，住的地方线路不好，经常像这样突然停电。”语气轻飘飘的，像是在讲别人的故事，“不过我现在不穷了，你跟着我不会过苦日子的，放心。”
    “……”这理所当然的语气，她已经无力反驳了。
    “柠柠。”
    “啊？”
    “再好好考虑一下吧。”
    “……”
    “不用急着回答，也别用其他理由搪塞我。”叶清伦转过头望着她，目光很认真，“我只接受一种拒绝的理由，那就是你不喜欢我。”
    “除非你能让我相信，你真的不喜欢我。”
    陆柠攥着被角，一点点地把头捂进去。
    原以为自己早看破了男女之间的那点事，可她终究不过是一个普通女孩，没有心比天高，也不是铁石心肠。
    她的心早就不由自己控制了。
    -
    第二天早上醒来，两床被子睡成了一床。
    陆柠恼羞成怒，叶清伦却先开了口，一脸被占了便宜的委屈：“早知道你这么霸道，我就该睡地上。”
    陆柠往里面一看，自己原先盖的那床果然被挤在角落，身上这床是他的。
    “……”
    不是没人跟她讲过这个问题。
    上大学的时候林溪每次去帝都找她，两人同床共枕，陆柠都会睡着睡着把自己卷成个蚕蛹，连一个被角都不给人留。林溪还因此感冒过。
    她以为昨晚一人一床被子分开盖，是不会发生那种事情的。
    原来自己潜意识里，是不允许床上有不属于她的被子么？
    她都不知道自己霸道成这样。
    然而叶清伦并没有林溪那么惨。
    陆柠只卷了一半的被子，另一半被叶清伦压在身下，而她被他紧紧地锁在怀里，动弹不得。
    “想不到每次跟你睡觉，都这么有意思。”见她窘迫，叶清伦笑得越发慵懒恣意。
    “……”这话说得，好像睡过很多次似的。
    陆柠脸颊很热，分不清是初醒的自然潮红，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她轻轻地推了下，“放开我。”
    这次叶清伦很好说话，不仅放开她，还利落地翻身下床，去了卫生间。
    很快，里面传来花洒淅淅沥沥的水声。
    陆柠脑子里嗡地一下，突然想到什么，脸颊变得更烫了。
    -
    电路已经修好，两人回到办公室，继续谈昨天的事情。
    “报导没问题，当然也只能给你们报导。”叶清伦看完她的样本，皱眉道，“不过我担心的是，你还有时间和精力做这个？”
    “……”陆柠差点要热泪盈眶。
    可工作就是工作，不是拿来抱怨的，她笑了笑说：“时间不都是挤出来的嘛，只要叶医生愿意配合，我一定全力以赴。”
    “需要帮忙就跟我说，不要硬撑。”叶清伦望着她，神情认真，“什么方面的都可以。”
    陆柠点点头：“嗯。”
    回去给手下们颁发了新任务，在薛桃和魏宇的抱怨声里，陆柠居然是最淡定的一个。
    不知道为什么，原本被组长训斥得十分不爽的心情，从叶清伦那儿回来之后被一扫而空。
    现在满满的都是干劲。
    “不就是双开角色打怪升级吗？谁还没干过了？”她敲了敲桌子，鼓舞士气，“打起精神，别让总部那些人看扁了。”
    魏宇打了鸡血似的站起来：“干干干，干他妈的！欺负我们人少，干给他看啊！”
    薛桃也激动得脸颊绯红：“就是，不能让他们看扁了。”
    老胡淡定地抿了口铁观音：“你们年轻人就是浮躁。”
    陆柠、魏宇、薛桃：“……”
    --

 第57页

    -
    双开打怪说得轻巧，干起来还是有点难度的。毕竟这不是真的游戏打怪，而是工作。
    薛桃这个刚毕业一年的传媒生被赶鸭子上架，继续负责扶贫专题，还没走上正轨的医疗专题则是陆柠亲自跟进。
    卫生院的培训还在继续，现在制度规则都已经完善，主要是工作人员的业务能力培训，查缺补漏，精湛医技。虽然上面说着会调医护人员下来，但原有的也不能继续混日子。
    叶清伦负责外科，另一名医生负责内科，也是南城有名的专家。
    比不得当初拍纪录片的时候，东仁医院财大气粗，安装几百个摄像头就像菜市场买菜一样。这里没那条件，陆柠只能亲自过来录像取材。
    一天到晚，扛得胳膊都酸了，回去还要整合资料，写文案。
    这天，陆柠正揉着腱鞘炎发作的右手，转来转去骨头咯吱作响，房门突然被敲了敲。
    打开一看，是叶清伦身后跟着阿旺。
    “给你送了个短工来。”叶清伦把阿旺往她屋里推，自己也走进屋，“随便用，别客气。”
    陆柠疑惑的目光从叶清伦身上移到阿旺身上。
    阿旺“嘿嘿”笑了两声，傻乎乎的，露出一口白牙齿。
    “嫂子好啊，我来给你帮忙。”
    “……什么嫂子啊？别乱叫。”陆柠皱了皱眉，“你能帮我干嘛？”
    “嫂子，我在大学可是当过宣传部部长的，这些东西都拿手。”阿旺指了指她的电脑屏幕。
    “……”陆柠懒得纠正这个奇怪的称呼了。
    她转了转手腕，又不小心发出一声清脆的响。
    叶清伦眉心一蹙，“手怎么了？”
    “没事。”陆柠把手背到身后，“就最近太忙，老毛病有点发作。”
    “我看看。”
    “……”
    “乖。”
    陆柠最受不了他说这个字，整个人会不自觉变成一只听话的小动物。
    叶清伦握着她的手，捏了捏手腕和几根指头的关节，“疼不疼？”
    “不疼，就是响。”陆柠说，“应该不严重吧？”
    “嗯。”叶清伦轻描淡写地点头，“不严重，没断。”
    陆柠：“……”这暗地里的讽刺。
    阿旺已经自觉上岗，帮忙整理资料。叶清伦拉着陆柠到床边坐下，把衣袖卷起来，拇指在她手上揉按，时轻时重，看起来很有章法的样子。
    “……你还会按摩啊？”陆柠有点惊讶。
    “条件有限，只能给你按按，缓 解一下。”叶清伦语气严肃，“平时自己注意保养，既然有毛病，就省着点用，再严重是需要做手术的。”
    “啊？”陆柠被吓到了，嘴巴都合不拢。
    叶清伦望着她：“你觉得我在骗你吗？”
    “没有。”陆柠忙不迭点头。
    “这段时间尽量养着，有什么事吩咐阿旺做，等回南城，我找个中医给你针灸。”叶清伦继续专心地揉按。
    陆柠：“你不会针灸吗？”
    叶清伦抬起头，似笑非笑。
    陆柠一本正经：“我还以为你什么都会。”
    叶清伦得意地弯起唇，“那我可太荣幸了。”
    陆柠才发现，这个男人在她心里，早已是无所不能的神了。
    -
    有阿旺帮忙，陆柠轻松了许多。加上薛桃那边慢慢进入状态，把魏宇还了过来给她扛摄像机。
    一时间，她也成了只需要动动脑子和嘴的太上皇。
    “阿旺，我是不是得付你点工钱？”陆柠认真地问。
    阿旺突然紧张起来：“不不，嫂子不用给我工钱！”
    陆柠还是过意不去：“那也不能白要你帮忙吧？而且你还这么辛苦。”
    “真的不用。”阿旺表情像是要哭，嘴里嘟嘟哝哝的：“叶哥不要我还你那五十块就不错了……”
    陆柠耳朵尖，听了个清清楚楚：“什么五十块？”
    阿旺整个人一抖，挺直背脊像个小学生：“没什么！”
    “行。”陆柠也不逼他，点点头，“不说的话明天你就别来了。”
    阿旺陷入了苦恼。
    严肃思考过后，拉着陆柠的衣袖说：“嫂子，你答应我一定不要告诉叶哥。”
    陆柠淡淡俯视着他：“嗯，你说。”
    阿旺把自己情感咨询被抓包的全过程告诉了她。
    陆柠听完，满头黑线：“……呵，马老师？”
    阿旺眼眶红红好不可怜：“对不起嫂子……”
    陆柠皮笑肉不笑：“某宝九块九还包邮呢，你五十块不包售后？”
    阿旺：“……”
    ☆、第 28 章
    “事情就是这个样子了。”阿旺交代得七七八八，“叶哥说我好好帮你做事情, 那五十块就算了, 反正嫂子不是缺钱的人。那件事，他也帮我瞒着, 免得给你添堵。”
    “嫂子我不是故意要给你添堵的。”阿旺模样真诚，“我向你道歉, 好好做事，之前的就过去了好么？你要是告诉叶哥我掉马了, 他一定会收拾我的, 他会要我给你写检讨书, 还有，还钱……”
    陆柠：“你先把这个视频调好吧。”
    她此刻心情有点复杂。
    比起阿旺就是那个坑爹的马老师, 更让她不能接受的是叶清伦什么都知道了。
    知道她傻乎乎地因为他去找情感咨询，也知道她其实对他有动心。
    --

 第58页

    她决定替阿旺保密。
    -
    经过陆柠一段时间的开导, 阿旺母亲已经愿意从屋里出来了, 每天下午都在院子里晒太阳绣花。
    和大婶聊了几次, 陆柠才知道阿旺姐姐的前夫是外地人, 在城里打工认识的。说爸妈做小本生意，日子过得不错, 老家还建了新房。
    当时姐姐没想太多，因为喜欢那个男人就糊里糊涂地嫁了，婚礼也在城里办。后来回男方老家过年，才知道所谓建了新房是骗人的，爸妈生意早就亏本, 彩礼八万是找人借的，除此外还欠了一屁股债。之前对她礼貌客气的婆婆暴露出恶毒本质，对她呼来喝去百般作践。
    老公受婆婆挑唆，也越来越靠不住，让她伤透了心，怀着六个月身孕果断离了婚。
    “其实大婶的病情没有想象中那么严重，只要愿意走出来，后面就很好办了。”陆柠站在二楼的小阳台上，摆弄阿旺姐姐种的一棚子多肉，“症结不过是姐姐离婚的事而已，但是姐姐现在过得很开心啊，离婚了也比以前开心。”
    “是我们陆医生有办法。”叶清伦笑着指了指棚子里面的花盆，“换一换，底下这些也该晒太阳了。”
    “嗯嗯。”
    陆柠蹲下来搬花盆，叶清伦也跟着她蹲下来。
    刚入春，棚子外的一层塑料罩还没撤，是个小房子的形状。里面比外面温暖许多，甚至因为吸了半天的太阳光，有些热。
    陆柠的脸瞬间泛出一层粉红色。
    她天生长得偏年轻，高中毕业时还是个娃娃脸，算漂亮，却没法让人生出邪念的那种。现在二十八岁的皮肤，依旧嫩得吹弹可破。
    叶清伦忍不住心猿意马，伸手戳了戳她的脸。
    那一个浅浅的窝在他手指移开之后，迅速地复原。
    陆柠抬起头瞪他，有点奶凶：“你无聊啊？”
    “嗯，无聊。”叶清伦笑得无比开心。
    这场景让他想起高中时候，经常看见坐她后面的体育委员在自习课上揪她辫子。
    陆柠也会回头瞪那个黝黑粗壮的男生，奶凶奶凶地说：“你无聊啊？”
    那时候他嫉妒得要死。
    想跟那些男生一样叫她小柠檬。
    想摸摸她又黑又亮的长辫子。
    还想被她骂一句：“你无聊啊？”
    “柠柠。”他双手轻轻拨弄着多肉的叶子，偏过头叫她一声。
    “啊？”陆柠回应得心不在焉，把花盆捧起来，小心地放到身后，阳光能照到的地方。
    “我喜欢你。”
    “……”陆柠手一抖，差点把这盆摔了，无语地瞪他一眼：“……干嘛？突然神经兮兮的。”
    “喜欢你啊。”叶清伦望着她，笑得温柔似水，“怕你忘了，提醒一下。”
    “……”
    阳台上暧昧的气氛被屋里一声惊叫打断。
    陆柠和叶清伦对视一眼，一同跑进房间。
    阿旺姐姐捂着圆滚滚的肚子，看上去难受得不行，一旁是闻声赶进来的大婶。
    “叶医生，我姑娘好像要生了！”大婶着急地看向叶清伦。
    叶清伦看了阿旺姐姐一眼，走过去检查了一下，问：“疼多久了？”
    “刚……刚开始。”姐姐咬着牙回答。
    “那还早。”叶清伦神色淡定，“上车，送医院。”
    叶清伦在车上便联系好了产科，一送到卫生院，立刻有人来接。
    陆柠总算是松了口气。
    听了阿旺姐姐一路哭叫，她都要恐生了。
    虽然本来也没打算生，但不想生和恐生，完全是两码事。
    “怎么？吓到了？”叶清伦见她惊魂未定的模样，揉了揉她的脑袋。
    陆柠睨他一眼，想起姐姐那位负心的前夫，有点迁怒，没理他。
    叶清伦好脾气地冲她笑：“你又不结婚，怕什么？”
    “是啊，我又不结婚。”陆柠望着他咬牙切齿，把对负心男的怨愤全都发泄在这个眼神里。
    晚上九点多，阿旺姐姐生了个儿子，抱出来的时候哭声嘹亮，整栋楼都能听到。
    这是陆柠第一次看见刚出生的小孩，眼睛还闭着，全身红通通的，看起来就像个瘪娃娃。
    大婶抱着外孙，边流眼泪边笑，一看见筋疲力尽的阿旺姐姐被推出来，就开始大声嚎哭。
    阿旺一个大男生都快被弄哭了，眼眶泛红，水汪汪的。
    “妈，我没事。”阿旺姐姐笑了笑，勾住小婴儿的手，“您看，他多可爱啊。”
    “是好可爱。”
    叶清伦低低地说了句，身子往陆柠那边靠，似乎想揽她肩膀。
    陆柠面无表情地往边上挪挪，让他扑了个空。
    叶清伦锲而不舍地跟过去：“你小时候是不是也这么可爱？”
    陆柠：“不知道，我又没见过。”
    “好想看看。”叶清伦兴致盎然，“你要不要生一个？”
    “你喜欢你自己生。”陆柠扔过去一个死亡眼神。
    叶清伦笑着，环起来的胳膊肘怼了怼她：“那得你配合。”
    “滚。”陆柠骂了他一句，还是觉得不够爽，又道：“你找头猪配合去。”
    “……”
    -
    省城引进人才的速度有点让人猝不及防。
    陆柠本来以为先走的是她，然而她这边还没结束，医疗队已经开始准备返回了。
    --

 第59页

    叶清伦做好最后的交接，明天就要离开。
    陆柠在房间里写稿，特地把门虚掩着。九点多的时候他从隔壁过来。
    叶清伦什么也没说，搬了把椅子坐在她旁边，单手托着脑袋看她工作，眼睛一眨也不眨。
    过了一会，陆柠主动问：“明天什么时候走啊？”
    叶清伦：“四点。”
    “……这么早？”陆柠有点惊讶，停下了手里的活。
    叶清伦笑了笑：“嗯，就那一班车。”
    陆柠不自觉攥紧手指，“那我就不送你了。”
    “太早了，你不用送。”他一直这么看着她，目光温柔，“反正回去也要见的。”
    他轻而缓的嗓音让陆柠心口微颤。
    反正回去也要见的……
    这话仿佛又给了她一段缓刑期。
    本来还担心，他过来会追问一个结果。
    可是他这样不问，她心里又莫名地痒痒起来。
    陆柠觉得最近的情绪连自己都弄不太懂了，反反复复，奇奇怪怪。一想起他要走，居然有种类似于不舍的情绪。
    明明回去也要见的。
    “你也没多久了吧？”他低声问。
    陆柠点点头：“最多一个星期。”
    叶清伦抬起手，将戳在她唇角的头发拨开，“照顾好自己。”
    “嗯。”
    “昨晚睡觉的时候发现有小蚊子了，以后记得点个蚊香。”
    “嗯。”
    “你这种细皮嫩肉的，蚊子最喜欢。”
    “……”
    “不过还得我最喜欢。”
    陆柠笑着瞪了他一眼。
    “能不能离那个苏科长远一点？”叶清伦挑了挑眉。
    陆柠嘴角一撇：“你就跟他过不去……”
    “我看得出来，他对你有点意思。”叶清伦神色正经，“别狡辩，都是男人，谁瞒得过谁啊。”
    陆柠明明白白道：“我对他没意思。”
    “嗯，我知道，你就对我有点意思。”他腆着脸皮道，“虽然没什么威胁，我还是不喜欢他靠近你。”
    “……”
    “算了。”说到一半他突然放弃，“反正我不在，我也看不见。”
    陆柠望着他嘟哝：“你今天好啰嗦。”
    叶清伦顿了顿，轻笑：“有吗？”
    “有啊。”陆柠认真地点点头，“我出差的时候，外婆都没你这么多话。”
    “那你就忍忍吧。”叶清伦伸手去缠她的头发，“我还有好多话。”
    陆柠的吐槽并没有效果，叶清伦从九点多讲到十点多，给她冲了牛奶，他还没打算过去。
    但今晚的气氛异常和谐，陆柠也没有想赶他回去。
    “这个牌子是不是不好喝？”叶清伦看着她的杯子，“你每次都没喝完。”
    陆柠捧着杯子又抿了一口，“我不太习惯喝这种。”
    她一直在喝的一个北欧品牌，这里的超市当然不会有。村里供需都很单调，只有一种成年人喝的奶粉，她没法要求太多，只能凑合了。
    反正就为晚上睡个好觉而已。
    叶清伦看她眉心微皱，从杯沿挪开的唇角沾着一层白色的牛奶泡泡，心底控制不住的蠢蠢欲动。
    “有那么难喝吗？”他也皱了皱眉，样子很认真，“我尝尝？”
    陆柠把杯子推过去，指了指某个方向，“你喝那边。”
    “嗯。”他笑着接过杯子，却顺手放在桌子中央。
    陆柠感觉到一丝不对劲，可还没反应过来，台灯的光已经被男人的身躯挡住。
    几乎是下一个微秒，干燥温暖的唇贴上她的唇。
    ☆、第 29 章
    陆柠倏地瞪圆了眼睛。
    脑子里至少有十秒空白，等终于恢复神志, 男人已经坐回自己的位子上。
    嘴角仿佛还是热的, 那一瞬间被他亲过的感觉久久挥散不去。温热柔软的唇，先是轻轻的触碰, 随后紧贴，温柔地啄了一口。
    男人噙一脸笑意, 当着她的面舔了舔唇，“我觉得味道还行。”
    那双浅褐色的漂亮眸子望着她, 像个吃人魂魄的妖精。
    陆柠好不容易摁住自己快要飘走的魂, 可一张口想凶他, 喉咙就哽住了。
    她应该是要生气的，却连一个生气的表情都做不出来, 只是脸颊控制不住地发烧。
    偏偏某人还就盯着她绯红的脸，神色揶揄：“才亲一下, 就不好意思了？”
    陆柠咬咬牙, “你不要脸。”
    “跟你学的。”叶清伦一脸正经, “当年你可不是这么亲我的。”
    “……”
    “我嘴巴都被你咬破了。”他眼梢垂下来, 装可怜。
    成功要到福利的男人，满面春风地回了自己房间。
    -
    医疗队走后, 陆柠他们在这里又待了几天，任务也圆满结束。
    陆柠头天晚上在楼下散步，遇到了苏怀奕。
    他站在亭子里抽烟，指间掐着一点忽明忽暗的猩红，看见她的时候, 十分自然地松开手指，烟头落到地上被鞋底碾灭。
    自从前些天省城来过两个大领导视察，陆柠就开始听到些风言风语，关于苏怀奕的。是谁谁的儿子，哪家的长孙，虽然她都不认识，但听起来很厉害。
    苏怀奕却只是更加沉默，似乎不喜欢被人提起。
    “明天要走了？”刚抽过烟的男人嗓音有点哑。
    --

 第60页

    “嗯。”陆柠点点头，“谢谢苏哥这段时间的照拂，以后有机会去南城，我请你吃饭。”
    苏怀奕转头盯着她，“你自己？”
    陆柠没听明白，愣了一下。
    苏怀奕把手插进裤兜里，望向院里那棵枇杷树，枝上已经结了青绿的果子，“你会跟他在一起吗？”
    陆柠还没来得及回答，就听见旁边一声低笑：“我知道，你不用说了。”
    自从叶清伦离开前跟她提过以后，陆柠单独面对苏怀奕便觉得有点尴尬。刚才听见他这么问，更证实了叶清伦的猜测。
    陆柠不禁转移话题：“你还会在这里待多久啊？是不是也快走了？”
    “暂时没打算回去。”苏怀奕说。
    陆柠笑了笑，语气揶揄：“总要回去的吧，难不成一辈子留在这里？”
    苏怀奕轻叹了一声：“下次想回去再说吧。”
    陆柠疑惑：“下次？”
    “嗯，下次。”苏怀奕低头，漆黑的眸子望着她，“这次就算了。”
    不知道为什么，陆柠听着这句“算了”，心头有一些酸涩。
    回宿舍的楼梯间里，她碰见薛桃嘤嘤呜呜地哭，小赵没完没了地安慰，好在这对苦命鸳鸯没看见她，于是放轻脚步，快速上了楼。
    -
    第二天早上临上车，薛桃又在哭。
    “呜呜……你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以后去南城找我。”
    小赵抱着她，也是一脸鼻涕泪：“我会的，你也要好好的，不许跟别的男人跑了。”
    薛桃：“我等着你来娶我。”
    小赵：“我一定会去娶你的！”
    陆柠和老胡对视一眼。
    年轻真好。
    “村花姐姐，苏哥说他就不来了。”小李抱着一个袋子过来，递给她，“这些枇杷和桑椹你们路上带着吃，苏哥一早摘的，桑椹都洗好了。”
    陆柠接过来：“替我谢谢他。”
    老胡意味深长地叹了一声：“唉，年轻真好。”
    陆柠：“……”
    -
    久违的南城，当初离开还是正月里，而今飞机在城市上空盘旋时，已经能感觉到初夏的气温。阳光透过小圆窗漫进来，有点燥热。
    广播磁性的男声在机舱里回荡，陆柠心里有小小的激动，但没像其他人那样表露出来。
    不知为何，这次她连思乡的情绪都想掩藏着，就好像一不小心，会泄露出什么其他的情绪。
    等行李的时候，家里电话就打过来了。
    “喂，外婆？”
    “柠柠啊，路上还顺利吧？”外婆语气关切。
    陆柠：“挺好的，我马上回家看您。”
    “不用急着回来。”外婆笑嘻嘻道，“上次跟你说的那个医生还记得吧？今天他休息，我跟徐奶奶说好了，他来机场接你，顺便你俩一起去吃个饭。”
    陆柠嘴角抽了抽：“您怎么不跟我打个招呼就安排好了啊？”
    “这不是人家工作忙嘛，多难得休息一天。”外婆道，“你就体谅体谅。”
    “可是外婆，我真的不想相亲。”陆柠语气严肃，“不想”两个字咬得很重。
    外婆：“你是不是有男朋友了？”
    “……没有。”暂时还没有。
    “有没有都给我去。”外婆有点恼了，“这都几个月了？上次是你放人家鸽子，就算不成，也得当面道个歉吧？让人知道我们陆家的孩子懂礼数。”
    陆柠被说得有点羞愧，咬咬唇：“知道了外婆，我去。”
    “那我就不占线了，他有你电话，会打给你的。”
    “嗯。”
    这班机的行李终于陆陆续续地传过来，陆柠找到她的箱子，就跟老胡一行人道了别。
    他们坐单位的车，陆柠走出航站楼，等相亲男电话。
    五分钟过去了，电话没等着，倒看见了一辆熟悉的车子。
    虽然几个月没见，但那一尘不染的车身，那车牌号，依旧让她一眼就认了出来。
    是叶清伦的车。
    陆柠整个人猛一激灵，正要转身躲进航站楼，车里的男人却比她更快，下车关门一气呵成，一双大长腿迅速走过来，伸手挡住她去路。弯了弯唇，嗓音挟着戏谑的笑——
    “怎么一见我就躲？”
    陆柠快哭出来了，“我没有。”
    “你这表情就不像没有。”叶清伦眉梢一挑，“难不成，要去和别的男人约会？”
    “……”陆柠小心脏乱抖一通。
    “你还真要去和别的男人约会？”他似笑非笑地望着她。
    陆柠忙不迭摇头：“不是的。”
    叶清伦面色稍霁，点头，“那上车吧。”
    陆柠脚钉在原地：“不行……”
    “嗯？”尾音危险地上扬。
    “我不能跟你走。”陆柠一本正经道，“那个，我等单位的车，一会儿还有事。”
    叶清伦“哦”了声，“电视台的车来接你？”
    陆柠点头如捣蒜：“嗯嗯。”
    “那你应该是赶不上了。”叶清伦神色同情，“我刚看见你们电视台的车走了。”
    陆柠：“……”苍天呐。
    手机在兜里捏得发烫，她只能邪恶地祈祷那位相亲医生路上堵个车，或者干脆堵死了，来不了。
    “你在想什么？”叶清伦接过她手里的拉杆，“魂不守舍的。”
    --

 第61页

    陆柠后背都汗湿了：“……没有。”
    “我看你精神不太好，上车休息吧。”说着，他把她的行李提过去，不由分说放进后备箱。
    陆柠忐忑不安地坐上副驾驶，想着怎么能给那个相亲医生消息的同时，不被身边这男人知道。
    给外婆打电话是不行，肯定会被大骂一通，露馅也是百分之百的。
    没有办法，她太难了。
    想了想，她还是决定主动坦白。
    “叶清伦。”她叫了他一声。
    男人刚发动车子，回过头：“嗯？”
    陆柠吸了口气，望着他，表情尽量诚恳又可怜：“其实我今天约了……”
    叶清伦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打断了她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
    他按下屏幕上的接听键，车里响起一个老人的声音——
    “阿伦，接到那姑娘了吗？”
    陆柠疑惑地望向驾驶座上的男人。
    他唇瓣噙着笑，回话：“嗯，接到了。”
    对方：“那就行，好好跟人家吃个饭，互相了解一下。”
    叶清伦：“嗯。”
    “如果觉得还不错，就别耽误了，赶紧定下来。”
    叶清伦：“知道了，奶奶。”
    “第一印象怎么样啊？我记得那姑娘好漂亮的。”
    叶清伦看了陆柠一眼，意味深长：“是很漂亮。”
    陆柠：“……”
    奶奶又问：“你喜不喜欢这款啊？”
    叶清伦继续望着陆柠笑：“喜欢。”
    “那好好把握哦。”
    “嗯，一定好好把握。”
    陆柠：“……”把握你大爷。
    陆柠生气了。
    叶清伦挂了电话再看她，整个人直挺挺坐在副驾驶，头顶仿佛在冒着烟。
    “送我回家。”她气呼呼道。
    “先吃饭吧，你应该饿了。”叶清伦缓缓地把车往前开。
    陆柠别过头看窗外：“你管我饿不饿，我要回家。”
    叶清伦笑了笑，拉她胳膊，“真生气啦？”
    “……”
    “对不起。”他诚恳道歉，“我就是开个玩笑。”
    “你这是戏弄我。”陆柠依旧别着脑袋，整个人趴向车窗，一个衣角都不让他碰。
    叶清伦接着道歉：“对不起，我错了。”
    陆柠没好气地问：“戏弄人很有意思吗？”
    “我知道错了。”叶清伦低声下气地说，“你别生气了，罚我好不好？”
    陆柠转头盯住他：“好。”
    叶清伦点点头：“嗯，随便你怎么罚，我都接受。”
    陆柠：“真的？”
    叶清伦严肃道：“真的。”
    陆柠想了一会儿，说：“那我要把你踢出男朋友备选名单。”
    叶医生：自己作的死……
    ☆、第 30 章
    叶清伦车子刹在红绿灯前，差点过了白线。
    再转头时, 满脸不可置信。
    陆柠扬了扬下巴, 六亲不认的表情：“你自己说的，怎么都接受。”
    她是真的特别生气。
    要说知道, 他一定从上次约饭就已经知道了，不及时加她微信八成也是故意的。
    她没法理解这男人的恶趣味, 是看着她慌张失措的模样很好笑，还是将她蒙在鼓里, 一切尽在掌握会很有成就感。
    如果这人不是他, 而是一个她一点都不喜欢的男人, 按照陆柠以往的脾气，早就摔门走人了, 顺便拉进黑名单，此生不复相见。
    叶清伦神色可怜地望着她：“这惩罚有点过了吧？”
    他一路跋山涉水披荆斩棘, 多不容易才走到今天这步。眼看着就要到手了, 结果直接被取消资格？
    还有比这更惨的吗？没有！
    “哦, 过了嘛。”陆柠云淡风轻道, “那就黑名单见吧。”
    叶清伦：“……”
    陆柠还是和他吃了顿饭，因为怕被外婆数落。
    叶清伦还妄想去看个电影, 陆柠毫不留情地拒绝了他：
    “你现在还没有资格约我看电影。”
    叶清伦：“那什么时候才有资格？”
    陆柠回答得冷漠又官方：“继续努力，以观后效。”
    “……”
    自己作的死，哭着也要爬起来追。
    -
    陆柠晚上回到家，发现外婆笑得像朵花似的，瞬间年轻了十岁。
    她看了眼一旁吊儿郎当翘着腿的陆司谨：“你奶奶咋了？”
    陆司谨吐了口瓜子壳：“思春了。”
    外婆一巴掌拍他脑门儿上：“你个小兔崽子！”
    这一巴掌拍得瓷实, 陆司谨额头红了一片。
    陆柠一脸幸灾乐祸的嘲笑，走到外婆那边抓了把瓜子嗑。
    “柠柠啊，下午徐奶奶给我打电话了。”
    陆柠头皮一麻，果然躲不过。
    外婆面色红润，仿佛春风万里：“说那个医生很喜欢你，特别喜欢，喜欢得不得了，恨不得马上娶回家呢。”
    陆柠嘴角抽了抽：“外婆，这样的男的肤浅。”
    外婆：“肤浅什么肤浅？都这把年纪了，人家看上就是果断出击，哪都像你似的，自己的事不当回事，整天不知道在想什么。”
    陆柠觉得头疼：“外婆，我去休息了啊。”
    说完往楼上走。
    外婆伸着脖子喊：“这次你给我认真点！别敷衍人家！我看那小伙子真挺不错的！”
    --

 第62页

    陆柠努了努嘴，又憋不住笑，“……知道了，您少操点心。”
    -
    叶医生依旧很忙碌，这是陆柠从许嫣然口中得知的。在陆柠看来，他哪里是很忙碌的样子？
    每天晚上都会给她发微信，一直聊到她睡着，规律得一点都不像个外科医生。
    时不时还会打电话，用他那撩人心弦的嗓音来刷个存在感。
    陆柠几番都要把持不住。
    “柠姐，最近单位好多人都在传，你和叶医生……那个关系。”许嫣然悄悄溜到她办公室讲八卦。
    陆柠嘴角抽了抽：“什么？”
    许嫣然：“说你俩在乡下的时候特别亲密，干啥都是出双入对的，还一起……过夜来着。”
    陆柠：“……”
    许嫣然：“现在大家都说你们俩在一起了，你给我透个底呗，是不是真的——”
    “没有！”陆柠果断摇头，“我没跟他在一起。”
    “那……过夜怎么回事？”许嫣然挤了挤眼。
    陆柠嘴角一抽：“那就是个意外。”
    许嫣然瞪圆了眼睛：“卧槽你们俩真的睡——”
    “没有！不是你想的那样！”陆柠赶紧捂住她的嘴。
    许嫣然不依不饶：“那是哪样？”
    陆柠只好把那晚的经过不带丝毫个人感情地讲述了一遍。
    许嫣然听完，眼眶都红了：“柠姐，这么好的男人你真的确定不要嘛？”
    陆柠：“……”
    我是不是不该讲？
    而且，也没说不要吧……
    陆柠陷入了沉思。
    当天晚上，单位有一场晚宴，是上半年的劳模评比，听说领导对陆柠团队的表现很满意，有单独表彰。除此之外，还请了一些各界人士来捧场。
    这个季节，陆柠已经换上了吊带礼服，外面搭着一件毛呢披肩。
    “柠姐，我这身怎么样？”许嫣然在酒店门口下车碰见她，踩着小高跟蹬蹬蹬地跑过来。
    “挺好的啊。”陆柠笑道，“保证把你的何医生迷得神魂颠倒。”
    “……讨厌你。”许嫣然羞涩地摸了摸脸，“你说何叙都来了，你家叶清伦会不会也来啊？我都好久没见到他了。”
    “什么我家的？别胡说。”陆柠毫不留情地敲她额头，“你就做梦吧，听说他从来不参加这种活动。”
    许嫣然揉着被敲的额头：“是嘛？”
    -
    “叶医生，请留步。”
    叶清伦回过头一看，是公关部助理。
    “叶医生，那个晚宴你再考虑一下呗，主任都点名了，你这不是让我难做？”
    叶清伦神色冷淡：“你知道我从来不参加这种活动。”
    “是是是，但是这次不一样啊。电视台帮了咱们大忙，你这种人物不去，不显得咱们没诚意吗？那台领导可都眼熟你。”那助理快点头哈腰了，“知道你贵人事忙，不会把精力放在治病以外的地方，就这一次，行不行？以后再有这种事我直接给你拦了，绝对不为难你。”
    “你说什么？”叶清伦微微蹙眉，“电视台？”
    “对啊，电视台，就上次纪录片的事儿，你还记得吧？”助理眼睛一亮，满满的八卦意味，“陆记者的团队也会去，你们不是熟吗？”
    “嗯，熟。”他意味深长地笑了下，“几点？”
    “五点半，门口有车一起过去。”
    叶清伦抬头看了看时间，“那我回科室安排一下。”
    “好嘞！”
    -
    陆柠其实挺怕这种场合。
    她喝酒一直都不行，并不存在多练就能练起来的酒量，可能是天生的不能喝。
    说给人听怕矫情，于是自己悄悄地把香槟换成了果醋。
    如她所料，来找她喝酒的人还挺多，毕竟经过了纪录片和新栏目的事，她现在比当初播新闻的时候更有名，甚至有影视公司老板来请她去当编导。
    陆柠当然是拒绝了。
    她一个半吊子，没脸去专业的地方献丑，那些老板大多也是图她名气，和现单位的背景。
    “既然陆记者不愿意，那我也不好强求。”南城另一个电视台的CEO挖角被拒绝，看上去不是善了的主，“为表诚意，咱俩把这杯清了？”
    说着，他用杯子撞了撞陆柠的杯子。
    见她犹豫，这男人轻笑道：“陆记者好歹给我一个面子吧？人也不来，酒也不喝，那我自尊心很受挫啊。”
    倒不是不能喝。她杯子里反正也不是酒。
    就怕这杯清下去，她原先不能喝的人设要崩掉了，以后在单位里麻烦会更多。
    可对方不依不饶，又是不能得罪的人。
    陆柠咬了咬牙，保持礼貌端庄的微笑：“那我干了，徐总随意。”
    刚举起杯子，却被后面伸来的一只手拦了过去。
    来人端着她的酒杯，一脸谦和优雅：“她不能喝，这杯我替她敬徐总了。”
    叶清伦仰着头，透明的液体顺着杯壁流入他嘴里，喉结滚动，面色如常地咽了下去，然后意味深长地朝她看了一眼。
    “宝贝儿，这酒也太烈了吧？”他装模作样地揽住她的肩，身子半倚在她身上。
    陆柠嘴角一抽：“……”这货可能是怕酸？
    徐总脸色不大好看：“叶医生，这不太合适吧？这，我跟陆记者喝酒……”
    --

 第63页

    “徐总。”叶清伦不疾不徐地说着，温雅的眸子里有些危险，“我替我女朋友喝酒，有问题吗？”
    “……没问题。”徐总被哽了下，仰头喝干杯子里的香槟，“你们自便。”
    收回望着徐总背影的冰凉目光，叶清伦垂眸，盯了陆柠许久。
    他有一阵子没见她了，太忙，只能在微信里联络感情，她好像又漂亮了些，漂亮得让他挪不开眼。
    小外套遮住一对香肩，却还能看见她雪白细长的脖颈和性感精致的锁骨，以及他隔得这么近，才隐约能瞧见一丝胸前的风光。
    心底涌起一股男人的恶念，他竭力压制下去，将她的外套拢紧，还扣上了一颗扣子。
    陆柠：“……”
    “怎么，没话跟我说了？”他单手放在兜里，好整以暇地望着她。
    陆柠咬了咬牙，问：“你为什么会来？”
    叶清伦毫不犹豫地答：“当然是为了见你。”
    “……”看来他依旧不懂得委婉。
    “我想你了。”叶清伦一只手摁在她身后的大理石柱上，“虽然每天都很忙，偶尔闲下来几分钟，就总会想你在干嘛，有没有乖乖吃饭，心情好不好，还有……是不是偶尔也想一下我？”
    幸好大厅的灯光偏暖，她脸红得不算明显：“你脸皮这么厚的吗？”
    叶清伦另一只手也攀上来，彻底将她困住：“有想吗？”
    “没有。”陆柠硬着头皮回答。
    “我不信。”他低头，灼热的气息离她更近，“你的表情告诉我你在撒谎。”
    陆柠迎上他的注视，用倔强的眼神证明自己没在撒谎。
    然而要用一个谎言来掩盖另一个谎言，本身就很容易被拆穿。
    当他的唇再次落在她额头的时候，那阵熟悉的温热让她整个人狠狠地一颤，从身体到灵魂，都不由自主地向他臣服。
    ☆、第 31 章
    只是一触即离，在她心里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长, 回味起来也是无止境的心潮翻涌。
    她被他拉过去跳舞, 还是恍恍惚惚的，机械地挪动步子。
    结束时已经过了十二点。
    陆柠和叶清伦一起从大门出去, 刚要下台阶，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呻.吟。
    两人回头一看, 是姚素云跪倒在地上，一只纤纤玉手摸着右脚脚踝, 表情柔弱可怜。
    她抬起头望着叶清伦, 画着浓浓眼影的一双眼睛泫然欲泣：“叶医生, 我脚好像扭了，你能不能帮我看看？”
    “脚扭了？”出于医者本能, 他虽然没即刻去看，还是关心了一句：“能站起来吗？”
    姚素云扭动身子试了试, 还有意挤出了胸前的沟壑, 娇声道：“站不起来……”
    “那可能伤到骨头了。”叶清伦淡定地拿出手机, “我给你叫个救护车, 自己别乱动。”
    “叶医生，你不能帮我看看嘛？”姚素云捏着嗓子, “我脚好疼……”
    不愧是靠嗓子吃饭的，这女人刻意撒起娇来，连陆柠都有点把持不住。
    叶清伦反而更冷淡了：“第一，我不会看骨科。第二，现在是我的休息时间。如果姚小姐真的突发急病, 不用你说我也会救，但如果姚小姐出于别的目的装病，那恕我不能奉陪。”
    陆柠看着姚素云瞬间花容失色的脸，第一次觉得这男人的不懂委婉可真是个大大大优点。
    “救护车过会就来，我还要送我女朋友回家，告辞。”叶清伦收了手机，牵着陆柠头也不回地走下台阶。
    陆柠拽了拽他的手，嘟哝道：“你能不能别见人就说我是你女朋友？我答应了吗？”
    叶清伦一脸理所当然：“迟早的事。”
    “……”谁特么给你的自信？
    上车之前，陆柠还朝门口看了一眼，“你真的确定她没事啊？万一要是有什么事，会不会找你麻烦？”
    “你这是担心我？”叶清伦扶着车门，脚往前挪了挪，作势要跟她一起钻进副驾驶。
    陆柠一个激灵，火速钻了进去，并用力把他往外推。
    叶清伦笑着从前面绕过去，坐进驾驶座。
    车子打响，他淡淡睨着她，说：“这种把戏我见了不下一千次了，她这演技，还不如我学校那些学妹。”
    陆柠：“……”
    “特别是表演系的学妹。”他缓缓地把车往前开，语气里带着些回味无穷，“那演起来，才叫真的，楚楚可怜。”
    “……”招蜂引蝶，呵。
    陆柠心里冒着酸泡泡，一路上都没和他说话。到了家，她一言不发的就想下车，拽了拽车门把手，纹丝不动。
    一回头，驾驶座上的男人要笑不笑地望着她，眼底满是揶揄。
    陆柠蹬了蹬脚，仿佛踹的是这个男人，“让我下去。”
    叶清伦逗她玩似的，把窗边的按钮按了一下，紧接着又按一下，打开再锁住。
    陆柠：“……”
    她准备自己去掰那个锁，却被人先一步把手拦了过去。
    叶清伦俯身过来，手臂将她困在座椅中间。
    “我的柠柠会吃醋了。”他轻笑着，是肯定句式。
    “谁吃醋了？我就是看她不爽而已。”陆柠嘴硬道。
    叶清伦目光沉沉地攫着她，“我看你是看我不爽。”
    “……”
    “怎么？说了两句学妹，你就不高兴了？”他上瘾似的揉捏着她的耳垂，“那些学妹我一个都没理，也没觉得她们多漂亮，逗你的。哪有我的柠柠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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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谁是你的……”
    “那我是你的。”叶清伦望着她，语气温柔而虔诚，“不管你要不要我，什么时候要我，我都是你的。”
    陆柠憋不住嘴角上扬了些，拿手指戳了戳他——
    “太晚了，我要回去睡觉了。”
    “嗯。”他吻了一下她的额头，“晚安。”
    -
    贫困区的医疗支援专题接近尾声，陆柠特别剪辑了一份纪念版，亲自给叶清伦送到医院去。
    从门诊大厅到住院部，路上遇到不少认识的医生护士，都十分热情地跟她打招呼。陆柠同样热情地回人家，却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直到上电梯的时候遇到叶清伦科室一位实习医生，对方望着她喊了一句：“师母。”
    陆柠：？？？
    我是谁我在哪我在做什么？
    “师母，来找叶老师啊？”小伙子眼睛都笑眯了。
    “我来找他有点事。”陆柠懵懵地说，“你干嘛叫我……师母？”
    “您跟叶老师不是在一起了么？”小伙子很兴奋。
    “我什么时候——”跟他在一起了？
    “最近医院里都在传，叶老师早就被您拿下了，还有人不信呢，我看她们就是嫉妒。叶老师一直对您那么好，绝对不是普通朋友来的啊。”小伙子滔滔不绝地说，“之前有人问他和高主任女儿的事，他都是一口否认的，这次都没有否认，这不明摆着吗。叶老师那么内敛的人，啧……”
    “……”呵呵，他内敛？
    电梯门缓缓地打开，陆柠跟小伙子道了别，心情复杂地走向叶清伦办公室。
    男人依旧穿着那身白大褂，一半的身子掩在打开的文件柜门后，但他人比柜顶略高，稍一转头，就看见了从门口走进来的陆柠。
    叶清伦把柜子关好，手里的文件夹随手放在桌上。
    陆柠发现这男人不做声的时候，看上去的确是内敛型的。可一说话就掩饰不住骚气——
    “今天怎么这么热情，亲自过来找我？”
    眼梢微微地翘起，浅褐色的眸盛着一屋子的光。
    陆柠理智不屑，身与心却受不住勾引。她竭力保持淡定，把一个硬盘放他桌上：“这是前段时间报道的合辑，你拿着做个纪念吧。”
    叶清伦拿起来看了看，“谢谢。”
    “还有件事。”陆柠望着他，“你能不能稍微认真地对你们单位的同事澄清一下我们的关系？”
    叶清伦放下硬盘，看过来，唇畔依旧噙着笑：“什么？”
    “什么什么？”陆柠见他装傻就来气，“你放任他们乱传八卦，故意的是不是？说你被我拿下了，说我们——我们是那种关系。”
    叶清伦望着她激动得跳脚的模样，像只被烧着尾巴的小动物，眼底满满的都是宠溺。
    他轻笑一声，她火气更上来了：“我一路过来被人当猴似的看，你能不能好好澄清？”
    “澄清什么？”叶清伦淡淡地笑，“他们说的又没错。”
    陆柠：“……”老子信了你的邪。
    “我早就被你拿下了。”男人走上前，携来一阵清冷松木香气，“当年，有人送我那本方言手册，我一直还留着。那是第一个走进我心里的女孩，也是最后一个。”他望着她，深情而坚定，“这辈子唯一一个。”
    陆柠退到桌子边，腰被膈得生疼，也没法让她滚烫的心冷静下来。
    “柠柠，你怎么那么狠心啊？”叶清伦指着自己的心脏，“你在这儿烙了一个影子，就那么不负责任地跑了，这么多年，我从来没忘记过。”
    陆柠咬了咬唇：“我没有……”
    他轻轻地一笑，“没有？你没喜欢过我吗？哪怕只是曾经，一点点，我在你心里和他们不同……”
    陆柠急了，脱口而出：“当年我真的没有喜欢你！”
    叶清伦眸子颤了颤，有类似于痛苦的情绪在眸底散开。
    陆柠望着他，连声都不敢出。
    半晌，他神色终于释然。
    没什么可在乎的。
    不管是嘴硬，还是真的没喜欢过他，甚至那封情书是在玩弄他，现在追究又有什么意义？
    他要的是她的未来。
    “好啊。”他上前一步，双手撑在桌沿，拢住她的手，“不喜欢，没关系。”
    陆柠心脏松了一秒。
    而下一秒，男人低下头来与她平视，目光灼灼，嗓音低沉：“那现在喜欢也不迟。”
    陆柠知道他在逼她，或者说，他今天非要一个答案不可。
    她也知道自己撑的够久了。
    从对他动心，到喜欢，到无法自拔，每一步都是自己放任着自己沦陷下去。
    她已经摆脱不了了，那个影子也深深地烙在她心里。
    陆柠缓缓地抬眸，问：“你真的确定是我吗？”
    “我确定。”
    “哪怕我……也许不会和你结婚。”
    “嗯。”
    “不会给你生孩子。”
    “那就不要孩子。”
    “如果以后你因此而变心，我会恨你。而且我脾气不好，个性极端，如果我恨一个人的话——”
    “我爱你。”
    被他低沉的嗓音打断，陆柠脑子瞬间空了空，等回过神来，原本想说的话自然而然地忘了个干净。
    她能看到能听到的，心里满满的，就只有面前这个风姿俊逸的男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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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柠咬了咬唇，有点不好意思地垂下眸子，“那就……”
    “做我女朋友，好吗？”他微微颤抖着握紧她的手，语气十分认真。
    陆柠迟疑了两秒，然后脑袋几不可见地，朝下点了点。
    叶清伦欣喜溢于言表，直接笑了出声。
    这是陆柠第一次看见他这种表情，毫无保留的，像孩子吃到糖果一样单纯的高兴。
    走廊里有人来人往的脚步声，说话声，却仿佛都被隔绝在另一个世界。
    两人之间安安静静的，只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和自己逐渐加快的心跳声。
    他的脸缓缓朝她贴近，目光落在她嫣红的唇瓣上。口红是番茄色，靠近时能逐渐闻到淡淡的巧克力香味，似乎很甜。
    “能吃吗？”他轻轻托住她的下巴。
    两人的唇只隔了不到一公分的距离，陆柠紧张得手心都冒汗了。
    刚要点点头，兜里有什么东西震动了一下，紧接着空气里都是响亮的铃声。
    “……”叶清伦脸色骤然变黑。
    陆柠抱歉地朝他笑了笑，拿出手机接听。
    “喂？……好的组长，我这就回来。”
    挂了电话，叶清伦垂眼睨她，表情十分不满：“要走了？”
    陆柠表情谄媚，点点头：“有点事要回台里。”
    叶清伦淡淡地“嗯”了声，下巴朝门口扬了扬，“那去吧。”
    “哦。”她抬起手挥了挥，“拜拜。”
    新晋男友的反应很冷淡，转身回到自己座位上。
    陆柠故意没理他的小情绪，也转身朝门外走。
    叶清伦表情更憋屈了。
    脑海里全都是飘来飘去的小字——她不爱我她不在乎我她都不哄我……
    陆柠走了几步又突然回头。
    叶清伦还没反应过来，她已经走到他办公桌前，俯下身往他脸颊“啵”了一口，然后迅速跑开，像一阵风似的离开办公室。
    大约过了一分多钟，叶清伦僵硬的脸部肌肉才终于恢复正常，露出一脸甜蜜的笑。
    猛地想起要给实习生培训，他匆匆收拾好桌上的文件夹，站起来整了整衣服，往会议室走去。
    “叶老师。”“叶医生。”“叶老师好。”
    小年轻们照常跟他打招呼，照常嬉皮笑脸的，叶清伦却总觉得不太对劲。
    “叶老师，心情不错啊？”
    他点点头，把黑板挪正：“嗯。”
    “叶老师，您今天特别帅。”
    叶清伦觉得头皮有点发麻：“……谢谢。”
    “叶老师，您笑起来真好看。”
    “……”
    “叶老师，今天色号不错。”
    “……”
    “叶医生，您来的时候照镜子了吗？”有个女孩子小心翼翼地问。
    叶清伦回过头，下面一个个都垂下脑袋，憋不住的笑声此起彼伏。
    那女孩子从兜里掏出一面圆形的小镜子，举到他跟前，圆溜溜的眼睛很真诚：“您要不……看看？”
    叶清伦把镜子接过来，照向自己没什么表情的脸。
    下一秒，肉眼可见的嘴角一抽。
    浅浅的番茄红，在他一侧白皙的脸颊上十分明显，滑稽又香艳。
    ☆、第 32 章
    陆柠刚走到电梯门前，遇到了高敏珊。之前缠着叶清伦的那个女人。
    听人说, 高敏珊就是高主任的掌上明珠。高主任多半也是因为她, 才对叶清伦有意见。
    现在叶清伦日子好不容易消停点，陆柠不想惹恼她, 再添事端，于是只对她礼貌地点了点头。
    没想对方反而叫住了她：“喂。”
    陆柠站住脚, 笑得温和优雅：“高小姐有事吗？”
    “陆记者。”高敏珊语气不善，“你不觉得你有点过分吗？”
    陆柠：“我不是很明白高小姐的意思。”
    高敏珊面色鄙夷：“你这种女人, 不配浪费他的感情。”
    陆柠装着好脾气, 心底也有些冒火：“请问我是哪种女人？”
    高敏珊冷哼了一声：“你既然不打算跟他结婚, 也不打算给他……生孩子，你为什么还要缠着他？你这样对他公平吗？”
    陆柠没说话, 就这么盯着她，目光毫无波澜。
    高敏珊怒道：“你看什么？我说的难道不对？”
    “公不公平, 高小姐去问他啊。或者你去问问, 他愿不愿意你给他生孩子？”陆柠冷笑, “我倒是没想到, 高小姐有偷听人讲话的好习惯。”
    她本无意得罪高敏珊，可也容不得对方欺人太甚。
    电梯门打开, 她迅速抬脚走了进去，一秒钟也不想多待。
    -
    组长接了新活计，跟市教育局合作的S省希望小学支教。
    陆柠毫无疑问被派遣了出去，不过这次还好，只有一个星期时间。
    然而她没想到的是, 同行队伍里还有姚素云。
    正在办公室里和许嫣然吐槽冤家路窄，她居然要和姚素云一起出差，同吃同住一个星期，简直就跟吃屎一样恶心的时候，电话铃突然响了。
    前一秒还怨妇似的表情瞬间变得满面桃花。
    许嫣然“啧”了声。
    “我今晚准点下班。”
    叶清伦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低沉温柔，因为一点点失真而更加磁性，撩得她心尖发痒。
    陆柠牙齿磕着下唇笑了笑：“好啊。”
    --

 第66页

    “去不去看电影？”他问。
    陆柠忙不迭点头：“好！”
    挂了电话，许嫣然笑话她：“好像你点头他看得见似的。”
    陆柠恼羞成怒，把一摞文件使劲摔在桌上，“你有意见？”
    许嫣然耸了耸肩：“不敢有。”
    “这个，这个这个，”陆柠把文件一份一份扔她面前，“还有这个，这些全都是你的。”
    许嫣然：“……”
    “看什么看？我要去约会。”陆柠一点也不害臊，“你出来混的总是要还的吧？”
    想当初她跟何叙刚开始卿卿我我，不务正业，多出来的工作都是陆柠帮忙做的。
    许嫣然认栽地托住下巴：“哦。”
    叶清伦下班来接陆柠，在一楼大厅里等她。
    西装革履，容色出众，精神焕发，活脱脱像个社会精英。
    不是像，他本来就是。
    陆柠看得有点发呆，被男人在眼前打了个响指，才蓦地回神。
    “你是第一天发现我帅吗？”他问得直截了当，一点没给她留面子。
    陆柠撇撇嘴，不想理。
    叶清伦笑了笑，牵住她手，“看来你爱的是我高尚的灵魂。”
    “……”呵呵。
    陆柠早习惯了他不要脸，但还是又气又想笑。
    叶清伦一秒都舍不得放开她手。
    从见面开始握着，开车的时候换档也要握着，上电梯把她抱在身前，像个连体娃娃，完全不顾周围的人暗暗取笑。
    选好了陆柠爱看的片子，还有几分钟才能进场，两人在自拍机里面拍了一组照片。
    洗出来之后，她选了几张最好看的夹进他卡包里。
    “你要一直留着。”陆柠无比郑重地把卡包还给他。
    叶清伦翻开卡包，凝视着里面她的单人照和两人的合照，笑得温柔又宠溺，“好，一辈子留着。”
    “好像可以进去了呢。”陆柠看了眼入场的地方，“我们走吧。”
    叶清伦重新牵住她，“走。”
    陆柠刚要把票递给门口检票的小伙子，身后不远处突然传来一声重物落地的闷响。
    紧接着有人大叫：“爸！爸您怎么了？”
    还有孩子的哭喊声：“呜呜，爷爷……”
    叶清伦拍了拍她的手，低声道：“我去看看。”
    他跑得很快，陆柠也紧紧地跟上。
    拨开人群，才看见倒在地上的老人，旁边的男人和小孩慌得不知所措。
    “怎么了？我看看。”叶清伦蹲下去，在家属疑惑的眼神中解释：“我是医生。”
    男人瞬间激动起来，“大夫你一定要救救我爸！求你了！”
    小孩还在不停地哭叫。
    老人呼吸急促，面色发绀，满身都在冒汗。叶清伦扶着他坐起来，让男人在后面撑着，淡淡地问：“有什么病史？”
    “我爸这是哮喘。”男人说，“平时药都是我爱人带的，今天她没来，我们走得急给忘了……怎么办啊大夫？我爸会不会死？”
    “扶好别动，打120了吗？”叶清伦面色严肃。
    “已经打了，不过这个时候正好堵车……”
    叶清伦从兜里掏出车钥匙，“柠柠，去我车里拿急救箱。”
    “哦好。”陆柠接了钥匙，直接跑向电梯间。
    没多久，她带着急救箱回来。
    叶清伦动作很快，从箱子里找出几种药，有口服的，也有输液的药袋，让陆柠帮忙举着。老人的血管不太好扎针，等弄好这些，他额头也冒了一层汗。
    原先呼吸急促的爷爷情况逐渐缓和了下来，面色也趋于正常。
    男人欣喜道：“爸没事了？”
    “暂时没性命危险了，等120过来，再去医院做正规检查。”叶清伦接过陆柠手里的药袋，“以后千万别忘了拿药。”
    “知道了，谢谢大夫。”男人差点要哭出来。
    南城的交通一直堪忧，尤其是在晚高峰，连救护车也过了许久才到。
    等到把病人和家属送上救护车，电影已经开始半个多小时了。
    叶清伦望着陆柠，神色有点抱歉，“……还看吗？”
    “不看了。”陆柠摇摇头，“现在开始看也没什么意思，等下次再来吧。”
    叶清伦扶着她的肩，手慢慢地下滑，搂住她纤瘦的背，“你不生气？”
    陆柠笑了一声：“我为什么要生气？”
    “这是我们第一次约会……”他是真的有点遗憾。
    “没关系啊。”陆柠环住他的腰，仰着头对他笑，“不看电影也可以约会。”
    叶清伦摸了摸她的头，感动地拥她入怀。
    “你知不知道，你刚才特别帅啊？”陆柠在他怀里小声说。
    “是吗？”叶清伦沉沉地笑了一声，似乎有点意外。
    “嗯。”陆柠吸了吸他衣服上的香味，闭上眼睛，“我一想到那个救人的医生是我男朋友，就特别自豪。”
    叶清伦微微松开手臂，低下头，“真的？”
    陆柠从他怀里抬起头，额头猝不及防地撞上他柔软的唇，想说的话又在脑子里消失了。
    叶清伦看着她懵懵傻傻的样子，又可爱又好笑。
    过了会，她才又问：“你当初为什么要学医啊？”
    叶清伦没有马上回答，沉默了有十几秒，才淡淡地说：“想学就学了，没有为什么。”
    --

 第67页

    陆柠开玩笑：“因为很帅？”
    “难道不是我本来就很帅吗？”叶清伦挑了挑眉。
    陆柠懒得计较他自恋：“是当医生很帅啊。你知不知道，现在的小姑娘都喜欢男医生，穿着白大褂的样子，又禁欲又勾人。”
    “不知道，我有你喜欢就够了。”叶清伦手指伸进她头发里，托住后脑勺，“你喜欢，我天天穿给你看。”
    陆柠嘟着嘴瞪他：“……好好说话。”
    “我说得不好吗？”男人一脸委屈。
    陆柠忍俊不禁，抬手戳了戳他的脸颊，“嗳，你有没有想过，万一……我是说万一，刚才那个老爷爷救不过来……”
    “救不过来也很正常。”他语气平淡地回答。
    陆柠惊了一下：“这么冷漠的吗？”
    他轻笑：“不然呢？救不过来我还能怎么办？”
    陆柠努了努嘴，“我是说，你会不会被打？”
    他蓦地笑了出声。
    陆柠望着他，还是承认：“我觉得你的反应确实有点冷漠啊，那可是一条人命。”
    片刻后，他揉揉她的脑袋，语气里夹着很轻的叹息：“学医之前，我以为除了绝症我都能治。”
    陆柠安安静静地望着他。
    “等当了几年医生，我才知道，我们真正能治好的太少了。”叶清伦望着不远处街道上的车灯，微微眯眼，“很多人说我们医生冷漠，只要死不了，在我们看来就是小事。这话没错，也荒谬。治病，救人，这一切的前提就是人活着，只要活着，有一线希望，我们都不会放弃。”
    “可医生不是神，尤其在脆弱的人命面前，我们只是在以肉.体之躯跟死神赛跑，没法保证每次都跑赢。起初还会内疚，会自责，会自我怀疑，是不是哪里做得不够好，有没有可能是我的失误让他丢了性命，哪怕我是拼了命地在救他……”
    “但其实这种内疚和自责，自我怀疑，除了困住自己前进的脚步，一点用处都没有。”他扯了扯唇，嗓音很低，“如果每天还在纠结生生死死，那我们都不要工作了。”
    陆柠抱了抱他，主动牵他的手，“我就是喜欢这样的你。”
    叶清伦身子微微一颤。
    陆柠笑着把手指放进他指缝里，紧紧地扣起来，“你问我为什么不生气，我就是不生气啊。虽然没有看成电影，约会变得不像约会，可是我看到了我最喜欢的你。”
    “你说医生不是神，可是你救人的时候，在我眼里就是神。”
    ☆、第 33 章
    陆柠还没有等到第二次看电影的机会，就去S省出差了。
    叶清伦那天有好几台手术, 没送她, 到S省机场下飞机之后，两人才通了个很短的电话。
    小学条件还不错, 是大佬捐款建的楼房。学生宿舍没住满，他们来的人也不多, 就安排住在学生宿舍的空房间里。
    和陆柠一起的还是老胡他们几个，姚素云带了个年轻女孩, 叫李雪, 大部分时间在一旁格格不入, 说风凉话。
    “哎你别说，这人和人的命就是不一样啊。”姚素云对李雪说着, 嗓音却吊的很高，几乎整个食堂都能听见, “有的人, 你以为她倒大霉, 结果每次都捞着好处, 真有这么好运气我可不信。”
    李雪笑了笑：“谁说是运气呢？搞不好是暗里有什么情况。”
    老胡冷冷地扯了下唇，淡定吃面, 钢铁直男魏宇自动屏蔽女人的闲话，在一旁狼吞虎咽。
    只有薛桃一脸义愤填膺，望着陆柠道：“这女人真是不害臊。当初都以为没得干的事儿，谁都不愿意来，现在我们累死累活干出成绩了, 她不光要跟着，还说这种恶心人的话，要不要屁股啊？”
    “她那屁股能不要吗？用处可大着呢。”陆柠存心膈应姚素云，没刻意压着音量。
    薛桃听出她话里的意思，没忍住“噗嗤”笑了出声：“柠姐，我服了你了，你这嘴简直——”
    “喂！陆柠你什么意思？你再说一遍！”姚素云拍案而起。
    陆柠没看她，淡定地往嘴里放着花生米。
    “你——你给我别吃了！”姚素云把那碗花生米直接掀翻，一颗颗地滚落到地上，“你说清楚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你什么意思啊？”陆柠用力地把筷子一扔，昂首挺胸站起来，“自从我来电视台你就处处跟我过不去，是我长得跟你八字犯冲吗？我都不稀罕抢你那破烂新闻了，你还硬凑上来找不痛快，你这人生的贱还是生的贱呢？”
    姚素云气红了脸：“你！”
    “我不爱骂人，是你上赶着找骂。”陆柠冷冷地瞥了她一眼，转身从另一边离开。
    姚素云气呼呼地跟上去，不小心踩到地上的筷子和花生米，脚步一滑，摔了个狗啃泥。
    -
    “气死我了！那个臭女人！”陆柠开着视频和叶清伦吐槽。
    以前碰到这种事她都会找林溪，现在她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叶清伦。
    重色轻友实锤了。
    “好了，别把自己气坏了。”屏幕里的男人笑得温柔治愈，“为那种人不值当。”
    陆柠鼓了鼓腮帮子，呼出一口气：“我就是跟你说说，说完我就不气了。”
    “嗯。”他笑了笑，“乖，生气一会儿不好睡觉，先冷静一下。”
    陆柠点点头：“嗯。你还在医院吗？”
    --

 第68页

    “今天要值班。”叶清伦举着手机转了一圈，给她看医院走廊，遇见一个同事还跟她打了招呼。
    “好辛苦哦。”陆柠由衷地心疼。
    “辛苦也是值得的。”男人神色揶揄，“你不就喜欢我这样？”
    陆柠抿抿唇：“不辛苦就更喜欢了。”
    叶清伦苦恼地皱了皱眉：“那你这个要求有点高。”
    陆柠“噗嗤”笑了一声，趴在桌面上，“你想不想我呀？”
    “想。”叶清伦仰了下头，思索道，“我今年年假还没休。”
    陆柠：“你不会要请假来这里吧？”
    “你希望我来吗？”他挑眉。
    “我当然希望你来了，不过请假就算了吧。”陆柠道，“浪费年假来这里不划算，还是留着以后去好玩的地方玩。”
    叶清伦点了点头：“也行。”
    陆柠要早点睡觉，两人没说几句就挂了电话。
    -
    自从那次陆柠发飙后，姚素云表面上是消停了，平时都尽量躲着她。
    时间过得很快，还有两天就要回南城。
    陆柠前一天晚上把用不着的东西都先装进了行李箱，宿舍一下子空了一半。
    陆柠从上学起就有戴耳塞的习惯，一直持续到如今。工作思路不顺的时候会戴，晚上因为一点点声响睡不着的时候也会戴。
    这天凌晨四点半，地面突然开始轻微的晃动。
    校长是最先醒来的，立马到楼下拉响警报，叫学生和工作人员在操场集合。
    “麻烦各位再去各楼层检查一下，还有没有没下来的。”学校老师大部分都在村里住，校长只好让电视台和支教的老师帮忙。
    “好的。”姚素云看了看操场上已经集合的同事，眼珠子一转，“那我负责二楼。”
    大家动作都很快，叫醒了几个睡得沉的，重新在操场点人数。
    薛桃突然大声喊了一句：“柠姐呢？柠姐没下来？”
    迷迷糊糊的魏宇立马清醒：“柠姐不在吗？”
    校长：“刚才不是有人去叫了吗？陆记者住在几楼？”
    薛桃：“柠姐在二楼，她说一楼潮气重，没跟我们一起。”
    一向淡定的老胡都慌了：“快去叫！”
    然而话音刚落，人还没冲出去，地面就开始猛烈地晃动起来。所有人都被震倒在地上，眼睁睁地看着楼房一点点倾斜，坍塌，黑暗中卷起浓浓的尘烟。
    “柠姐！”薛桃失声嚎叫，想跑过去，却连身子都站不稳。
    脚下的地面也裂了缝，她被吓得扑倒在魏宇身上。
    “呜呜怎么办……我们会不会死啊？”
    空气里都是烟尘，魏宇眼睛都睁不开，抱着她边拍边咳，“不会的，别怕啊，一定不会的。”
    “呜呜那柠姐怎么办……”
    魏宇也跟着哭起来。
    地震持续了十几分钟，等平静下来，教学楼和宿舍楼都变成了废墟，堆成两座高高的山。
    薛桃哭着要往那边跑，被魏宇抓住，“没用了，别去了，会有救援的人来的……”
    “大家都不要慌，我已经联系了救援。”校长安抚道，“都呆在原地不要动，以免还有余震。”
    -
    半小时前。
    从县城往村里的路上，一辆银色面包车平稳地行驶着，除了司机之外，还坐着六个人。
    叶清伦打了会儿瞌睡就精神了。想想还剩半个小时就能见到她，整个人亢奋得不行。
    很想给她打电话，一看现在才四点多，只好忍住。
    到时候再给惊喜好了。
    司机开车开得好好的，车子忽然晃了一下。
    后排立马有人叫：“卧槽，稳点儿行不行？刚睡着。”
    一旁的男人挤兑：“你他妈打几个小时呼噜了。”
    司机看了眼后视镜，沉声道：“不好意思啊，可能是路上有坑。”
    那人起床气不小：“有坑你他妈瞎啊？”
    司机没跟他杠，道了句歉。
    后来又晃了几下，大家才发现不对劲，司机也机警地把车拐进一旁的空地停下。
    “怎么回事？”“怎么不走了？”“刚晃来晃去是什么情况？”
    司机从车上下来，看了眼大家说：“应该是地震。”
    所有人都愣住。
    “还不知道严不严重，为了保险起见，先不走了。”司机解释道，“如果地震强烈一些，前面的山体可能会落石。”
    众人纷纷表示理解，正好下车舒展舒展筋骨。
    叶清伦沉着脸走到一边，拨通陆柠的电话。
    陆柠以前睡觉都习惯调成飞行模式，自从两人在一起，她便改掉了这个习惯。虽然他一般不会在夜班的时候找她聊天。
    可这次打了许久都没人接。
    地面晃动得越来越厉害，叶清伦心底生出强烈的不祥感，跑到司机面前：“师傅，车能借我开过去吗？”
    司机愣了愣，“小伙子你开什么玩笑？”
    “我有急事，等不了。您要多少钱押金？”叶清伦从兜里掏出钱包，“这些可能不够，我给您转吧。”说着又去拿手机。
    “不是，不是钱的事儿。”司机瞪大了眼睛，“地震啊，看见没？你不要命了开车过去？山上掉块石头下来就能给你砸死。我这辆车就几万，你一条命只几万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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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9页

    叶清伦慌乱地调出支付页面，“我就是有人命关天的事，拜托您了。”
    司机没问他要钱，直叫疯子。
    叶清伦拿了钥匙上车，几乎是飞驰出去。
    后面隐约有什么声音，他没听太清，也没在意，死死盯着前面的路和仪表盘，还不停拨着那个熟悉的号码。
    “卧槽大哥！你这车技不去F1可惜了。”
    叶清伦这才发现车里还有另一个人。
    他对这声音的印象可太深了，就是逮着司机开骂的那小子。
    但眼下叶清伦没空理他，也没空在意他的乘车体验，一路漂移转弯。
    “你这么急要去干嘛？”
    “……”
    “命都不要了，不会是去见小情人吧？”
    “……”
    “卧槽，还真是？看不出来你长这么帅，还挺深情的——喂大哥加速！石头要掉下来了！”
    “你给我小心点啊，你手上还攥着我的命呢，卧槽有石头！快点！！！呼……你知不知道我这条命值多少钱？卖了这座山都不止……”
    “闭嘴。”
    ……
    这一路命大，落石躲过去了，地缝也飞过去了，到达地图上的学校的时候，却还是只看见满地残垣。
    还有平地上抱头痛哭的那些人。
    薛桃最先发现他，踉跄着狂奔过来，哭得一脸狼狈。
    “呜呜叶医生！叶医生你怎么来了！”
    看着薛桃这副样子，叶清伦一颗心瞬间沉到了底，但还是抱着一丝希望，压着嗓子问：“柠柠呢？”
    薛桃指了指那两座坍塌的楼，失声痛哭。
    叶清伦身子震了震，双眼失了焦距。几秒后，突然疯了似的跑向坍塌的地方。
    四层楼房，塌下来有好几米高，他站在底部开始扒那些砖块。
    有不少人陆陆续续地过去帮忙。
    和叶清伦一起过来的小伙子问哭哭啼啼的薛桃：“是他女朋友被……压在里面了？”
    薛桃一边点头一边哭。
    “卧槽，这得搬到什么时候啊一群傻逼。”小伙子说着拿手机，从通讯录里拨出一个号码。
    “喂？老肖，我给你发个定位，就近派几台空中救援，起重机，越快越好。……等什么救护车啊路都堵了谁他妈能开过来？人命关天，派几个办事麻利的！”
    救援来得很快，坍塌的楼房被一点点掀开。所有人都躲得远远的，叶清伦却站在尘烟缭绕的废墟旁，生怕错过她一线生机。
    终于看见一截白皙的手臂，他欣喜过望地冲上去，将压在她身上的砖头木头全都掰开。
    陆柠应该清醒的时候发现了地震，躲在床下面，但身上还是伤痕累累，到处布满血痕，还不知道里面怎么样。
    叶清伦拍她的脸，叫了几声，没醒。
    毫无意识，气若游丝。
    “柠柠。”布满血丝的眼眶里涌出一股一股的泪，他紧紧地把她抱进怀里，颤抖着唇低喃，“柠柠，我来了。”
    “我带你回家……”
    ☆、第 34 章
    直升机上有救护设备，同时还来了两名医生。陆柠躺在担架上被抬抱了上去。
    帮忙打电话叫救援的小伙子叫司楠。
    “她还好吧？”司楠看着面色苍白的陆柠问, “这么漂亮, 死了多可惜啊。”
    叶清伦横了他一眼。
    司楠立马住嘴。
    “血压一直在缓慢下降。”同行的一名医生道。
    另一名医生死死地盯着监护仪：“希望可以撑住吧。”
    叶清伦一直没有说话，只是握着她的手, 目光一秒也没有从她身上移开，一双眼睛熬得通红。
    她头上的伤口一直在流血, 刚刚做了急救包扎，纱布又已经渗出红色。
    不知道过了多久, 感觉到握着的手指有轻微颤动, 叶清伦猛地瞪大眼睛, “柠柠，你醒了？”
    陆柠沉重的眼皮动了动, 十分缓慢而艰难地睁开一丝缝，看了看他, 又似乎要合上。
    嘴唇颤抖着, 发出细微难辨的声音。
    “你说什么？”
    叶清伦俯下身, 耳朵靠在她嘴唇边。
    陆柠睫毛上沾了点水光：“我刚才……好像听到……我妈妈……”
    叶清伦眼眶发酸, 摸摸她的脸，“是吗？”
    “妈妈在叫我……”她咳了两声, 眼皮之间泛起一片晶莹。
    叶清伦低头垂了一滴泪。
    监护仪上的血压值还在持续下降。陆柠又缓了一会，才发出声音，望着他的视线有点缥缈，呼吸也比之前急促了些。
    “阿伦……”短短两个字，好像用光了她所有的力气, 尾音哽在了喉咙口。
    叶清伦抱紧她，“我在。”
    “你说……不喜欢我连名带姓的……叫你……这样叫好不好……”
    叶清伦哽咽着：“好。”
    “我怎么……这么倒霉啊？”陆柠扯了扯唇，“我才……才当你……女朋友……”
    叶清伦捂住脸，泪水还是浸湿了指缝。
    “你知道……吗？”她唇角艰难地弯起来，抖得更加厉害，“我这辈子……最……后悔的……是……”
    “别说了。”他把脸埋进她颈窝，“别说了……”
    “我没能……早点……喜欢上……你……”她沾着血的手指尝试着抬起，想要去攥他衣角，“阿伦……你等了我……那么久……这次换我……换我等你……好不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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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柠柠你别说了，你会没事的。”他伏在她身上控制不住的痛哭，乞求，“我不许你抛下我。”
    “我等你……下辈子……我们一起……”她终于攥住他的衣角，像是得偿所愿地笑起来，“我……我嫁给你……给你……给你生……孩子——”
    坚持到最后一个字，忽然急促地抽搐了一下，涌出一大汩眼泪。
    好疼。
    “柠柠，我求你……我求你……”他重重地吻她的额头，“不要这样，不要……我不要下辈子，你不能放弃。”
    她竭力睁着眼睛，任凭眼泪淌出来，也要一眨不眨地看着他，哪怕视线是模糊的，连他的轮廓都看不清楚，“我……我愿意……愿意跟你结……结婚……”
    “好，我们结婚。”他贴着她的头，眼泪全都滴在她脸上，“等你好起来，我们就结婚。”
    “你答应我……”
    叶清伦点头：“我答应你，我什么都答应你。”
    “以后继续……当个好医生……救……救更多的人……你知不知道……你……你那个时候……那个时候真的……好……好看……”她失去焦距的目光依旧含着迷恋与不舍。
    “我答应你。你也答应我，不要再说这种话了，你不会有事的。”叶清伦想让她保持清醒，却又不敢乱碰她几乎浑身是伤的身体，急得语无伦次，“我会救你的，我能救你，我——”
    “阿伦，医生……不是神。”她脸色苍白如纸，嘴唇也完全没了血色，眼皮快要支撑不住，“累了……就不要……跑了……我……我爱你。”
    “柠柠，我也爱你。你别丢下我，求你了，再坚持一下好不好？再坚持一下……”整个机舱里只有男人崩溃的哭声。
    “我好累啊。”她眯了下眼睛，身上的劲一点一点地松掉，“我能不能……睡……”
    “别睡。”他捧着她的脸，两只手控制不住的颤抖，“千万别睡，你看看我，看着我。”
    “看见你啦。”她最后睁眼，仿佛用上了一生的力气，额角的青筋都鼓了起来，样子很痛苦却在笑，“我老公……真帅……老公……”
    “血压降得很快！”旁边的医生焦急喊道，“60，50，40——”
    “20！”
    “准备CPR！”
    陆柠已经失去了意识，攥着他衣角的手也很快地垂落下去。
    他的心随之坠入无底深渊。
    监护仪上的曲线变成直线，紧接着漫长而刺耳的“滴”声。
    -
    “你们还有脸过来？谁给你们脸过来看柠姐？”病房门口，薛桃吼得像泼妇似的，“都给我滚！”
    “薛桃姑娘，你就让我们进去看看，我们跟叶先生说两句——”
    “让你求情吗？把你女儿放出来？呸！你想得美！姚素云那贱人要不被枪毙我诅咒她一辈子！”
    身后的门突然被打开。
    男人形容憔悴，周身散发着冰冷的气息，连嗓音都像裹着一层冰：“够了，别在这里吵。”
    “叶先生！”中年妇人哈着腰拽他衣袖，“叶先生你行行好吧，别让我女儿坐牢好不好？她只不过一时糊涂，她现在已经知道错了！你要怎么样才肯放过她？只要你说，我们一定配合！赔多少钱都愿意！”
    叶清伦缓缓地转头看向她，目光像一滩死水，却让人不寒而栗，“我要的是你的钱？”
    “那你要什么？要什么都可以！”男人也低声下气地乞求，“我让我女儿来道歉！”
    “向谁道歉？”叶清伦一步一步地往前逼他，“谁都不知道明天躺在那里的会不会变成一具尸体，我女朋友现在生死未卜，你就来找我说这个？你还是人吗？”
    “那你要怎么样……”
    “我要她付出代价。”叶清伦一字一句，语气阴狠，“最惨痛的代价。”
    “叶医生，你是医生，你心地善良， 你就饶了我女儿好不好？”男人在他面前跪下来，“你知道的，我和高主任关系好，我可以跟他说，下一任主任的位置——”
    “滚。”
    面无表情地扔下一个字，他转身进屋，锁上了门。
    床上的女人安安静静，脸色也是正常的白皙，插着呼吸机，监护仪上一切生命体征都正常。
    可就是这么睡着，已经睡了三天。
    好在这次地震不算特别严重，遇难受伤的人也不多，危机解除之后，外婆和舒国良在当天就赶来了。但老人家身体实在熬不住，守了一天，舒国良便带着外婆去休息。
    因为不敢轻易转移，他们还待在邻近的市级医院里。
    叶清伦动作轻柔地给她擦着手。
    “柠柠，睡够了吗？”他看了她一眼，仿佛她真的只是在睡觉，“今天天气不错，我们起床去晒太阳好不好？”
    她没有理他，意料之中。
    “算了，好像有点热。”他笑了笑，“你那么怕热，还是乖乖在屋里吹空调吧。”
    玄关口传来一声轻叹。
    叶清伦没有回头，也知道是司楠。
    这小子很有门路，一通电话直接叫了院里最权威的几名专家来手术，陆柠住的也是最好的VIP病房，每天院长会亲自来查看。
    “你要在这里自言自语到什么时候啊？”司楠拎着饭盒放在床头柜上。
    叶清伦把毛巾放好，握住她的手，“她能听见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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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嗳。”司楠戳了戳他肩膀，“你有没有想过，万一她真的再也醒不来，你怎么办？”
    叶清伦没有回话，亲了亲她苍白的手，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她。
    “我知道你很爱她，不过吧，人各有命。”司楠语重心长道，“都这样了，说不定你俩是注定有缘无份，你要想开些，这个世界还很精彩，有很多好女人等——”
    “她已经嫁给我了。”叶清伦打断他，嗓音温柔却坚定，“她是我妻子，我会永远守着她。”
    “哎你这个——”司楠无语至极，“算了，跟你没话可说，赶紧吃饭吧。”
    叶清伦看着每天靠输液续命的陆柠，越发没什么胃口，只草草吃了两口饭。
    “我听说你是很厉害的外科医生。”司楠靠在墙边问。
    “我是医生。”他淡淡地回，“厉不厉害，不知道。”
    司楠努了努嘴，“过分的谦虚就是骄傲哦，你都这么有名了。”
    叶清伦没再搭腔。
    他已经不愿想起自己还是一名医生。
    让心爱的女人躺在病床上生死未卜的医生，说起来，就像是一种讽刺。
    如果他救了天下人却唯独救不了她，他想他会忍不住恨这个世界上的所有人。
    所有活着的人，包括他自己。
    他不是神，也没那么大爱无疆。
    他爱的只是她。
    “帮我找最好的律师吧。”许久之后，他才主动开口，“我知道你有路子，我付钱，多少都可以。”
    司楠吊儿郎当地双手插兜，“我的路子是不用付钱，你放心，一定往死里弄那女人。”
    叶清伦点了下头，“谢了。”
    “谁让小爷欣赏你呢，小爷就喜欢重情重义的人。再说了，我俩可算是过命的交情，啧啧，想起来真比美国大片还刺激。”司楠扬了扬下巴，“不过，你干嘛不交给她家里人解决？那边看起来很牛逼啊。”
    叶清伦轻轻摸着她的头发，一缕一缕别到耳后，“这是我该为她做的。”
    “好吧。”司楠转身往玄关走，“不打扰你们两口子了，拜拜。”
    叶清伦为陆柠掖好被角，然后去卫生间替她洗衣服，洗完晾了一波，又给窗台上的绿植浇水，再用接下来的时间，亲自把病房打扫得一尘不染。
    晚上，他和她躺在同一张床上，给她讲睡前故事，讲一些肉麻的情话，说我爱你和晚安。
    每天的时间都这么过，仿佛真是一个等着妻子醒来的丈夫。
    等她醒来看见岁月静好，一切都是最美好的模样，包括他。
    -
    清晨的阳光暖烘烘地照在床角，又是崭新的一天。
    床头的仪器依旧在滴滴响着，叶清伦睁眼之前，却恍惚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
    纯白的天花板，纯白的房间，纯白的被褥，身旁女人微微凉的体温。
    他转过头，对上一双清亮而圆润的眼睛。
    ☆、第 35 章
    “你醒啦？”叶清伦看了眼仪器，没急着把呼吸罩取下来。
    叫了主管的医生过来看过之后, 慢慢撤掉她身上的仪器管子。
    陆柠缓了片刻, 苍白的脸才渐渐显出红润，却还是可能不太习惯自主呼吸, 有点吃力，更别提说话了。
    她看着他, 眼睛里仿佛有好多话，急得要冒眼泪。
    “慢慢来, 别急。你已经没事了。”他亲了亲她的额头, 温柔道, “老婆，我们赢了。”
    许久, 陆柠才张了张口，发出低哑的气音：“你刚刚叫我什么？”
    叶清伦侧过身, 将她搂在胸前, “老婆啊。”
    陆柠咬了下嘴唇, 看着他。
    他抬手轻轻摩挲着她的脸, “你看看，你睡太久了, 我们早就结婚了，你忘了是不是？”
    陆柠神色有点复杂，因为休息了太久而异常清亮的眸子，清晰地映出他的模样。
    过了一会，才说：“你又骗我, 我没失忆。”
    叶清伦笑了出声，低头再亲她鼻尖。
    “没失忆就好，你说的话你都要记得。”
    陆柠：“……”
    “要嫁给我。”
    陆柠低下头，揪了揪他的衣角。
    “给我生孩子。”
    “……”
    他捧起她的脸，眸子认真地望着她：“还有，永远不许离开我。”
    陆柠眼眶一热，仰头贴上他的唇。
    再也不会了。
    为了他，她也会好好保护自己。她见过他绝望的样子，哪怕她真的死了，魂魄也不能安心。
    原本短暂的一个触碰，被男人变成绵长的吻。
    半个月来的思念全都倾注在这一个吻里，也是他们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
    脑袋被他用手掌托住，温热的掌心紧紧地贴着脖颈，摩挲女孩嫩滑的脸颊。两人鼻息交缠，唇齿相依，都克制着劫后余生的冲动。他害怕压坏了她，即便有多心痒难耐，依旧是轻轻浅浅地啄吻。
    “柠柠。”他的吻结束在她鼻尖，极尽爱怜和温柔，“我爱你。”
    陆柠也捧着他的脸，满心满眼全都是他，“我也爱你。”
    那一段弥留之际，和躲在床下听着房屋一块块倒塌的过程里，她想到的全都是他。
    如果说这辈子有什么舍不得的，她最舍不得的就是他。
    最遗憾的，是浪费了太久时间，没有好好爱他，没有好好说给他听，甚至没有给过他任何承诺。
    --

 第72页

    如果能再来一次，她想早点和他在一起，不会再顾虑那么多。她很想嫁给他，也很愿意跟他有个孩子。
    她这辈子都将自己困在上一辈的恩怨里，太不值得了。
    她最对不起的，是他。
    望着在沉睡的时光里朝思暮想的男人，陆柠还想亲一亲，刚扬起脑袋，门外突然响起急促的脚步声。
    薛桃和魏宇刹不住身子撞在床尾，后面紧跟着腿脚略不利索的老胡。
    “呜呜呜柠姐！你可算是醒了！”薛桃说哭就哭，眼泪来得飞快。
    魏宇也激动得不行，一只手伸到她眼前问：“柠姐，这是几？”
    陆柠：“……二百五。”
    魏宇：“哈哈哈哈哈柠姐会骂人了真好啊哈哈哈哈哈！”
    -
    外婆要复查身体，提早便回了南城。
    走之前握着两个人的手，千叮咛万嘱咐。
    “柠柠啊，你昏迷这段时间，叶医生天天没日没夜地守着你，要不是他，我还不知道能不能再见到你。”外婆红着眼睛，“你要好好对人家，知不知道？”
    陆柠点头：“知道了。”
    “差不多，就早点结婚吧。”外婆看了看两人，“我还想趁着能动的时候，看见你们结婚，抱抱孙子呢。”
    叶清伦笑了笑：“您放心吧，您身子骨还硬朗，一定可以的。”
    送走外婆，叶清伦天天陪着她复健。过了一个月，两人也准备回南城。
    姚素云的判决结果已经下来，叶清伦问她走之前去不去监狱里瞅瞅，她摇了摇头：“算了。她是死是活，我都不关心。”
    以前她不懂叶清伦，不懂他们那种对人情冷暖毫无波澜的内心。当自己经历过一次，胜过看人间千万次。
    全部都看淡了。
    她只想过好自己的日子，好好爱自己深爱的人，不辜负每一秒时光。
    -
    “来来来，今晚不醉不归啊。”司楠给叶清伦倒酒，又给陆柠面前的杯子倒了一半，忽然停了一下，“嫂子不能喝，你喝双倍的。”
    倒满之后挪到叶清伦面前。
    陆柠拽了拽叶清伦的胳膊，小声道：“你也别喝太多了。”
    “放心啊，我有数。”他握住她的手安抚。
    叶清伦轻易不给人面子，当了医生之后尤其克制喝酒。不过司楠不管怎么说，都是陆柠的半个救命恩人。
    这晚他喝得有点多，但脑子还算清醒。
    男人醉醺醺却又没醉死的模样最要命。
    借着酒劲想干点什么，似乎都是理所当然的事，他有章法有力气，也抗拒不了。
    刚进酒店房间，陆柠就被他压在门板上亲，但即便这么直接了当，他还是用手掌垫着她的后脑勺和后背，渐渐地，将她整个人摁进自己怀里，严丝合缝的不留一点空隙。
    他咬了咬她的鼻尖，忽然脑袋退开，“柠柠，我给你准备了礼物。”
    陆柠被他夺了太久的呼吸，脸颊绯红地缓着，“……什么？”
    “你猜。”他举起两只手，攥得紧紧的放在她面前，“选一个，看看。”
    “你什么时候准备的啊……”陆柠狐疑地看他一眼。
    这人分明每天从早到晚除了上厕所，就没离开过自己的视线。
    叶清伦扬了扬下巴，示意她快选。
    陆柠随意点了一个，右手。
    叶清伦笑着松开，掌心里是一团空气。
    陆柠：“……”她嘟了嘟嘴，去掰他另一只手，“到底是什么啊？小气吧啦的，猜不中就不给我了吗？你说你还要给谁——”
    声音戛然而止。
    另一只手里也是空气。
    “你骗我！”
    叶清伦把头搁在她肩膀上笑了很久，直到她气得用力捶他，才抬起刚才的右手，正色道：“这个是我。”
    紧接着左手也摊开，唇角勾得恣意而妖孽，“这个还是我。”
    “……”滚呐。
    叶清伦将额头抵着她的额头，低沉的嗓音带着些诱惑：“都送给你了，要不要？”
    男人的呼吸近在咫尺，热得像火炉一样，她紧紧咬了下唇。
    叶清伦用鼻尖碰她鼻尖，低喃：“要不要？嗯？”
    陆柠一阵哭笑不得。
    谁叫男朋友是个穷鬼呢？
    既不可能轻轻松松送她房子和车，也不可能随手一变就是一颗收藏级宝石，连礼物都送不起只能拿自己来抵。
    又谁叫她那么爱？
    真是没办法。
    “那你想好了。”她抬手搂住他的脖子，表情认真，“我收的礼物是不会退还的哦，我不满意的话，就直接扔垃圾桶。”
    他望着她，每一寸目光都专注地投进她眸底：“我是你的，任你处置。”
    陆柠心尖一晃，主动送上自己的唇。
    火苗呈燎原之势，从相碰的肌肤蔓延到全身。他克制的情绪一触即发，反客为主，急切而强势地掠夺她的呼吸。
    脑子里残余的酒精轻易让人丧失理智，臣服于原始的渴望，他不能满足这一方小小的唇，想在所有肖想已久的白皙上面，留下自己的痕迹……
    房间里灯光昏暗，连墙上纠缠晃荡的影子都不太清晰，直到凌晨后，才渐渐地平静下来。
    两双手紧紧地交叉在一起，指尖泛红，有汗水晕出的些许潮意。
    叶清伦微微眯了下眼，望向背靠在自己怀里的女人，“要不要，扔垃圾桶？”
    --

 第73页

    “……”
    “看来你是很满意我这个礼物了。”
    陆柠脸颊还是红通通的，连身上皮肤都泛着红，“你是不是酒还没醒啊？”
    “嗯，醒了。”他亲她，“醒了又醉了。”
    陆柠知道这人又要说点让她脸红心跳的话，索性不理，拽过他胳膊揉着玩。
    手指忽然摸到一块凹凸不平，眉心皱了皱。
    她先前也发现了，脱衣服的时候，不过他没给她空隙多想。
    陆柠迎着光看他那道疤，条状的，像是利刃的痕迹：“这是怎么回事啊？”
    “别看了，挺丑的。”他想用手捂住。
    陆柠霸道地掀开，指腹轻轻地摩挲，“到底怎么回事啊？好像很严重的样子。”
    “也没很严重。”他淡淡地说，“碰到家属发飙，替人挡了一下。”
    陆柠抬头盯着他：“女孩子？”
    叶清伦点了下头，轻笑：“嗯，女孩子。”
    “那……那个女孩子现在在哪里啊？”陆柠揣着点小心思问。
    “结婚了，辞职了。”叶清伦握住她手，“怎么，担心人家找上门来报恩啊？”
    “……万一呢。”陆柠嘟哝着，抬起他的胳膊，亲了亲那块疤，“那时候很疼吧？”
    “疼。”他好不掩饰可怜的语气。
    陆柠知道他是假装，也忍不住心疼，一下又一下的亲。
    她知道他一定受过很多苦，虽然没问过。就好像心底有预感，问了，不会是好听的故事。
    -
    没想到回到南城，就七月了。
    暑夏来临，整个城市变成一个火炉。舒若高考也结束了，喊她回家一起吃饭，陆柠自然是不会去。
    只不过托人给舒若带了一套化妆品，祝贺她高中毕业。
    陆柠不顾陆司谨的调侃取笑，又仗着有外婆撑腰，大摇大摆地搬进了叶清伦家里。
    “姐，我要不要送你个礼物，祝贺你跟姐夫同居啊？”陆司谨满脸戏谑，指了指身后红色的跑车。
    那次陆柠没送成，陆司谨缠着他妈给买了。
    陆柠还真思索了下，随即点头：“你帮我挑一款吧，商务车，不要太浮夸。百来万就行，太贵了他肯定不要。”
    陆司谨嘴角一抽：“我是要送你礼物不是送他！”
    陆柠一脸正经：“有区别吗？”
    “……”
    在陆柠心里，两人现在也就是有没有那本证的区别了。用一句很俗气的话说，她这辈子非他不嫁。
    同居生活也并不是想象中那样，一天到晚都能黏在一起。
    除去两人都要上班不说，陆柠以前只是心里知道他忙，比如一连几台手术，一站就是好几个小时，比如动不动要值夜班，这种概念上的认知。等真正住到他家里才发现，他平均能待在家里的时间，算上睡觉也不到四分之一。
    其余时间全都在医院。
    怪不得这房子看上去就跟新的差不多，没什么人气。
    陆柠用了一个周末的时间，把房子重新布置了一下，添置了许多富有生活气息的小东西。
    虽然她不太会下厨，还是买全了各种厨房用品。
    这里看上去才真正像个家了。
    叶清伦半个月来第一次准点下班。
    回来的时候，厨房里飘出一阵温暖的香气。
    他换了鞋直奔厨房，从后面搂住那个正在切小葱的女人，下巴搁在她肩膀上，嗓音低低柔柔的：“做什么好吃的啊？”
    “排骨玉米汤，以前在家经常吃的，我跟保姆学了点，不知道做得好不好吃，第一次做。”陆柠看了眼灶上小火熬着的砂锅，“嗳，你没发现家里有什么变化吗？”
    他挑了挑眉，“什么变化？”
    “……”陆柠语塞了几秒，不悦地扯着唇，用力摧残砧板上的葱花，“你这么直居然也会有女朋友。”
    “可不是吗。”他在她脸颊偷了个香，“我不光有女朋友，还会有老婆。”
    ☆、第 36 章
    陆柠带着他参观了一遍。
    厨房里的各种小东西，从压蒜器到水果叉, 漂亮的新碗盘, 客厅里放着两人照片的相片夹，茶几上的果篮, 一套几万块的紫砂茶具，两人用的情侣水杯和情侣牙具, 衣帽间里满满一格的情侣睡衣。
    卧室也添置了许多，小夜灯, 香薰灯……并换了最好的乳胶床垫和枕头。
    除此之外, 陆柠还给他买了一套男士护肤品。
    卧室的落地窗被她擦得一尘不染, 叶清伦搂着她站在窗前。两人十指交握，像藤蔓一样缠在一起。
    “柠柠。”
    “啊？”
    “有老婆的感觉真好。”
    他在这个世界上, 终于也有个家了。
    -
    陆柠和阿旺他们有一个群，叶清伦也在。
    两人恋爱的消息是第一时间传到了那个群里。
    阿旺姐姐的儿子已经长得白白胖胖的了, 经常在群里看见胖小子穿着纸尿裤蹬腿的视频。
    【干妈干爹呀, 什么时候给我们生个弟弟妹妹？@陆柠@叶清伦】
    【叶医生这个进度也太慢了, 我都替他着急。】
    【就是, 拿出您当初的雷厉风行好吗@叶清伦】
    【叶医生是工作上的巨人……】
    【哈哈哈哈所以在老婆面前是个矮子吗？】
    【现在可能还不是老婆。】
    --

 第74页

    【啊，好可怜。】
    陆柠窥屏窥得正开心, 突然飘上来一句话——
    【老婆@陆柠】
    陆柠转头，看见厨房里某人的背影，忍俊不禁，在群里回：【[么么哒.jpg]】
    【啊啊啊啊啊！】
    【不带这么虐狗的！狗这么可爱怎么可以虐狗！】
    陆柠：【马老师您良心不痛吗？狗哪有您可爱啊~】
    【……】这溢出屏幕的嘲讽。
    平时都是陆柠下厨，叶清伦专攻一样, 土豆烧鸡。
    并且做得越来越好吃了。
    陆柠拍了张照片发到群里：【老公做的！】
    【哼！嫉妒你们！画圈圈诅咒你们！】
    【汪！汪汪汪！汪汪汪汪！】
    陆柠：【反弹。】
    叶清伦今天夜班，一整个下午都能在家里。吃完饭，两人窝在客厅的地毯上，电视开着也没人看，都在看手机，时不时撩拨一下对方。
    陆柠在跟着小视频学点心和甜品，手指无意识地在叶清伦膝盖上戳戳点点。
    女人的力气不大，非但不疼，反而有点痒痒的。
    叶清伦蹙了蹙眉。
    “阿伦，这个芋泥牛奶好像很不错诶，下次我们去超市买点芋圆，还有西米……”话还没说完，手机突然被抽走，身子被腾空抱了起来，陆柠惊呼一声：“你干嘛？”
    “晚上值班，我得去睡个觉。”他抱着她往卧室里走。
    “那你去睡呀你抱我干嘛？”陆柠不停地蹬着腿，可又怕掉下去，紧紧搂着他的脖子。
    叶清伦怕她砸到脚，进屋的时候侧了侧身。
    陆柠被他温柔地放在床上，男人的意图昭然若揭。
    “……白日宣淫，不合适吧？”
    “这叫和谐的睡前运动。”
    “是你自己要睡，别拉着我。”
    “你过会就想睡了。”
    “……”
    每次在床上，她才会忍不住怀疑，这男人到底是真爱她，还是想要她死。
    陆柠也跟着睡了一下午，醒来的时候，叶清伦已经去医院了。
    床头柜上留了张字条：饭做好了，菜在保温箱里，吃完留着我回来洗。
    二十一世纪的今天，叶医生还是习惯留字条。
    就像炫耀他字好看似的。
    陆柠打开床头柜，放进去，里面有厚厚一沓，全是他写的字条。
    第二天是周末，陆柠本来休息，组长却发了份东西过来要她改。
    笔记本电脑在单位没带回来，她只好用叶清伦的。
    她还没用过他的电脑，打电话过去问密码，他在回来的路上，告诉她密码是三个零。
    “……”这设不设有什么区别？
    陆柠敲下三个零，打开了电脑。
    桌面上干干净净的，背景都是默认的蓝色windows，只有一些办公软件，一个娱乐软件都没有。陆柠登录QQ接收完文件，没多久就用word改好了。
    出于好奇，她检查了一下他的电脑，四处翻一翻看一看。
    里面东西不多，无非就是他的一些论文和工作文件，然而D盘里出现了一个名字很特别的文件夹。
    Ning。
    直觉告诉她，这个文件夹跟她有关。
    陆柠点进去，里面密密麻麻的，有她高中时候的照片，个人照和集体照，也有近照，中间十年断了层。
    而除了照片之外，还有一些别的东西。
    当年的集体舞比赛所有人都必须参加，包括叶清伦这个游离在集体之外的转校生。他电脑里是完整版的视频。
    陆柠那时候是个小矮子，站在第一排，和她搭档的是一个同样矮的男生，现在看着那张脸，都已经想不起名字了。
    而叶清伦个子高，在最后一排，当时班里男生偏多，剩下的那些高个子，都是男生配男生。
    陆柠看着大家滑稽却故作严肃的动作，忍不住发笑。
    类似的还有她的演讲录音，一些活动录像，哪怕她的身影只在一个小小的角落，出现了一秒。
    最后她发现了一个奇怪的东西，打开，是她完全看不懂的代码。
    同时书房的门也响了。
    她抬头看着男人走进来，俯身望向电脑屏幕：“在看什么？”
    陆柠指了指屏幕上的黑框，问：“这是什么？”
    叶清伦眉心一蹙，表情似乎慌乱了一秒，很快恢复淡定：“没什么，就一个小程序。”
    “到底是什么？”陆柠觉得肯定不简单，不然不会跟她的照片放一起。
    叶清伦望着她，忽然笑了一声，走过来坐下，把她抱在大腿上。
    “真想知道啊？”他揉了揉她的手。
    陆柠严肃地点头。
    “那你先保证，不许生气。”叶清伦说。
    “你还没讲我怎么知道我生不生气？”
    “那就不讲了。”他伸手要关电脑。
    陆柠抓住他的手：“不生气不生气！你说。”
    “那我说了？”
    陆柠踹了踹他的小腿，示意他快点。
    “嗯……你还记不记得，咱们刚从乡下回来的时候。”他缓缓开口，“我每天晚上找你聊天？”
    陆柠：“记得啊。”
    “其实你知道，我工作很忙。”他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她的表情，“不一定每天都能那么准时地陪你。”
    陆柠：“所以？”
    --

 第75页

    “所以，我怕你被别人拐跑了。”他抬起她的手亲了亲，讨好似的，“就做了个小程序，每天晚上陪你说说话。”
    陆柠嘴角一抽：“呵。”
    怪不得自从两人在一起之后，他再也没那么准时地出现过了，她还以为不过是男人的劣根性，得到了总不如追的时候那么殷勤，也算是人之常情，无可厚非。
    陆柠：“合着那段时间我都是在跟代码说话。”
    “也不能这么说，从某种意义上，那些代码等于我。”他认真地望着她，“而且这程序我写了好久，说的都是真心话。”
    “……”
    “所以你不是没感觉到，它是个程序吗？”
    “……”
    “你答应我不生气的。”
    “我没生气。”陆柠干巴巴地说，“我就是不想理你。”
    叶清伦拽了拽她的手，表情有点可怜：“老婆……”
    “你写个程序跟你自己聊天吧，再见。”
    陆柠气呼呼地回了卧室，趴在床上。
    叶清伦跟过去，仿佛看见一只小动物翘着高高的尾巴，呲牙咧嘴，生人勿进。
    他坐过去，勾她手指，“老婆。”
    陆柠没好气地瞪眼：“你老婆关机了。”
    “……”
    陆柠往里面挪了挪，不想让他碰，他便也爬了上来，像牛皮糖似的粘着她。
    “老婆我错了。”
    “……”
    “开关在哪儿？我给你开开？”
    “……滚。”
    “那我自己找了？”叶清伦臭不要脸地在她身上一通乱“找”，凑过去啃她耳朵，低低的嗓音震得人发麻：“什么颜色的？是不是红色啊？嗯？”
    “叶清伦……你真是……”陆柠整个人都软了下来。
    事实证明，没有什么是睡一次解决不了的。
    如果不行，就多睡几次。
    -
    “没有呀，我没找到。”陆柠把手机开了免提放在柜子上。
    她晚上要穿去参加晚宴的高跟鞋找不到了，翻遍整个衣帽间都没有，明明记得从外婆家拿过来了的。那可是她最喜欢的高跟鞋，平时都舍不得穿。
    “我的鞋柜里也没有吗？”叶清伦问。
    陆柠去翻了翻他的，全都是皮鞋和运动鞋，“没有。”
    “门口柜子呢？”
    “门口每天都看的，有的话我怎么会不记得？”
    男人轻嗤了声：“就你这记性，还真有可能。”
    “……”还没结婚就开始嫌弃她了？
    “去看看。”
    陆柠去找了一下，如她所料。
    “我说没有吧，我天天看怎么会记错？”
    “嗯，你没错。”男人笑了笑，“行了，自己慢慢找吧，我开会了。”
    “……哼。”大猪蹄子。
    说不管就不管她了。
    叶清伦挂了电话，陆柠恨不得追到那边锤爆他狗头。
    过了几秒，微信发来一条消息。
    见习老公：【傻子，去阳台。】
    【上周才说帮你洗了。】
    【最近记性有点差啊，要不要过来检查一下脑科？】
    陆柠：【丨】
    见习老公：【开会去了，乖。】
    陆柠在阳台找到她的高跟鞋，特意放在衣帽间最显眼的地方，以免晚上出门的时候又忘了。
    叶清伦说得倒没错，她最近忘性有点大。
    真是上了年纪了。
    午觉醒来，她切了个火龙果，抱着边吃边看电视。正看到精彩的地方，突然有人敲门。
    “谁啊，大下午的。”陆柠嘟哝着放下水果盘，慢吞吞地朝门口走。
    猫眼那头是个中年妇人。
    她打开门，问了句：“您好找谁？”
    那妇人穿着去年款的香奈儿，一身名牌首饰和包包，脚下踩着七八公分的高跟鞋，自上而下扫了陆柠一眼，面无表情道：“你就是我儿子的女朋友？”
    ☆、第 37 章
    陆柠愣了愣，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 那女人已经主动进了门。
    从没听叶清伦讲过父母的事, 如果不是这女人长得的确和叶清伦有很多分相似，她差点要当成骗子叫保安了。
    陆柠倒了杯热茶端到茶几上, “阿姨，他去上班了, 您可能要等到晚上才……”
    “我是来找你的。”女人目光犀利地望着她。
    陆柠眸子颤了一下，保持礼貌的微笑：“是他跟您讲过我的事吗？”
    女人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 只扯了扯唇, 眼底没什么温度：“你果然和传闻中一样, 是挺漂亮，怪不得把我儿子迷得神魂颠倒的。”
    “阿姨, 我们是……”
    “我对你们俩的事情不感兴趣。”叶母再一次打断她话，“我来找你, 就只是找你。”
    陆柠心底有一丝不好的预感：“阿姨您是有什么事？”
    “我就不兜圈子了。”叶母道, “离开我儿子, 我可以给你一笔钱。”
    果然是电视剧里的套路, 陆柠抿了口热水，轻笑：“那您打算用多少钱, 买我跟他的感情啊？”
    叶母伸出一只手：“五万块。”
    陆柠觉得她在开玩笑，“阿姨，您这身行头就不止五万块。”
    “你还跟我讨价还价？你这种女人我见多了。”叶母满眼轻蔑，“十万块，再多说一句一分都没有。我儿子是我生的, 我要他跟你分手，他难道会不听吗？我跟你谈是给你面子。”
    --

 第76页

    陆柠有点好笑。
    如果真是个让他唯命是从的母亲，他不会到现在一个字都没提起过。
    而且她似乎听舒若说过，叶清伦父母很早就不在身边了。
    现在又凭空冒出来个母亲？
    母亲或许不假，其他的未必是真。
    陆柠心中存着疑虑，没继续跟她谈，“我给阿伦打个电话吧，叫他早点回家吃饭。”
    “你不用想搬救兵，今天我们俩把这件事掰扯清楚。”叶母从包里拿出一张卡，“十万块，你拿走，从这里搬出去，以后再也不许见我儿子。”
    “阿姨，十万块真的不够。”陆柠正色道，“不是我缠着您儿子，是他追的我，就算我要和他分手，至少也得离开这个城市……那还不行，我之前去乡下出差他也跟过去了，真要这辈子不见他，应该得出国。我这边工作好好的，算一算，光一年工资福利就是二十万呢，为了您这十万……我图什么？”
    “你……你这女人怎么不识好歹？”叶母明显不占理，脸色都变了，“这能是钱的事儿吗？我不同意你们在一起，就是不同意。你能不能进我家的门自己心里没点儿数吗？赖在这里有什么意思？”
    陆柠放下杯子，目光悠悠地看过去：“冒昧问一句，我是哪里让阿姨您不喜欢了？”
    “我跟你不熟，谈不上喜欢不喜欢。”叶母表情厌烦，“但你不适合我儿子。”
    陆柠笑了声：“适不适合，难道不是他说了算吗？”
    “他说了算？他懂什么？”叶母扬高声调，“你一不和他结婚，二不给他生孩子，你是想要他断子绝孙。”
    “阿姨，我不是——”
    “这还不够？”叶母情绪激动起来，“我儿子努力了十年，好不容易得到这个所有人都想要的机会，你能为他做什么？你是有一个当主任的爹，还是有个当院长的爹啊？你跟他在一起只会拖他后腿，没准儿他这辈子都升不了职！”
    陆柠嘴角抽了抽：“……”
    我有一个当院长的爹啊，没毛病。
    但这话她从前不想说，现在更不想说。
    “你离开他，自然会有适合他的人跟他在一起。”叶母道，“我只想我儿子过得好，希望你理解一个当母亲的心情。”
    “谁？”陆柠扯了扯唇，“高小姐吗？”
    “不管是谁，只要对他好，对他的事业有帮助，我都不会反对。”
    “哪怕他不爱？”
    叶母嗤笑一声：“你们年轻人就是张口闭口谈爱情，爱情有什么用？是能当饭吃，还是当钱花？你所谓的爱情，能帮他升职加薪吗？能让他过上他想要的生活吗？”
    “您知道他想要什么样的生活？”
    “他——”
    “妈。”门口传来男人低沉的嗓音，“您怎么来了？”
    叶母万万没想到叶清伦这时候回来，皱着眉睨了陆柠一眼，满满的责备和不满。
    叶清伦看在眼里，不难猜到两人之间发生了什么。
    他走过去，将陆柠扯过来拦在身后，“您有什么事跟我说。”
    叶母见他铁了心的护着陆柠，更加气愤：“儿子，你是被这女人下了蛊是不是？”
    叶清伦握紧陆柠的手，语气坚定，“如果您是想要我们分开，就不用说了。”
    “你这孩子怎么就一根筋呢？”叶母急得脸都快绿了。
    叶清伦几乎没看她，目光直直地望着茶几边缘，“家里不开火，就不留您吃饭了。”
    “你——”
    叶母似乎还想说什么，看他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终于转身离开。
    两人牵着手坐到沙发上，叶清伦把她抱得紧紧的，“我妈有没有为难你？”
    陆柠摇了摇头，笑道：“你觉得有人能欺负得了我吗？”
    “有啊。”他刮了一下她的鼻尖，“你老公，我。”
    陆柠：“啧。”
    “其实……”他顿了顿。
    “嗯？”
    叶清伦望着她，似乎在想什么。
    陆柠乖乖地把头靠在他肩膀上，“你不想说的事，就不要说了。”
    她从来都不想逼他，尽管有很多事她想知道。
    为什么高中从北方转学到南方，为什么明明是同学，却比她大一岁。
    为什么他那么厉害，偏偏高考失利，也没再复读一次。
    清北和南大的差距，是个人都不会甘心。
    还有，父母都不在身边，这些年他是怎么过来的。
    再讲一遍，不过是揭开陈年旧疤。
    “柠柠，我爸……”叶清伦紧紧扣着她的肩，仿佛在从她身上汲取勇气，“我爸他，害死过人。”
    陆柠表现得很淡定，只是眸子颤了一下，轻轻地握住他手。
    “小时候我家条件也很好，我爸在帝都开着很大的诊所，我妈日子过得无忧无虑，他们俩很相爱。我爸赚钱，她花钱，花得跟流水一样，我爸于是赚更多的钱养她。”
    “人一旦见多了钱，是会麻木的，有时候，连跨越道德界限都觉得理所当然。”
    “那年我爸利欲熏心，瞒着那些股东和我妈，偷偷换了药材厂商。那个厂商是他的酒肉朋友，也是个黑心人，又瞒着我爸偷换原料，本来说好的只是削弱药效，结果事出之后，死了人。”
    “药材商逃到海外，我爸差点被抓，从诊所的楼顶跳下来，也死了。”
    --

 第77页

    “该坐牢的抓不了，但对方态度很强硬，于是判了我们赔钱，还加上诊所被封，欠那些股东的。我妈卖了房子和车，还了一大半，剩下的跟人说好慢慢还。”
    “那时帝都满城风雨，根本没法待，她只好带着我到南城。”
    “就这样过了三年。”叶清伦眼眶微微泛着红。
    陆柠偎在他怀里，轻轻地拍他的背。
    “我妈终于撑不下去了，她说，她养我到十八岁，已经尽了她该尽的义务，以后的路要我自己走。”
    “高考之前，她留了几千块给我，就消失了。”
    “再见到她已经是很多年后。”
    “她带她女儿来医院看病，我才知道她又嫁了个生意人。不如我爸有钱，但至少不用带着孩子，背着巨债，颠沛流离。”
    “其实我不恨她。”
    “这么多年在医院见惯了人情冷暖，她也不过是个普通人，做了一个软弱的决定而已。”
    陆柠听得整张脸都泪湿了，心脏一揪一揪的疼，“那么多钱，你自己还的吗？”
    “是啊，我是不是很厉害？”叶清伦扯了扯唇，用指腹给她擦眼睛，“别哭，傻瓜，都过去了。”
    陆柠瓮声瓮气的，眼泪还是止不住：“我没想哭，就是眼睛不听话。”
    叶清伦低下头，亲了亲她的眼睛：“乖，听话。”
    陆柠被他亲得有点痒，忍不住笑了一声。
    “你不是问过我，为什么要学医吗？”他淡淡地说，“一来是想赎罪。我爸一念之差害死的人命，不是用钱就能衡量的。而且我也想证明自己，我可以不忘初心。”
    “你可以的。”陆柠郑重地点头，“你是我见过的最好的医生。”
    叶清伦被感动到了，贴住她的脸，许久没有说话。
    “你早点遇到我就好了啊。”陆柠紧紧地攥住他的手，“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我可以帮你还，我有很多很多钱。”
    “傻瓜。”他笑着吻她的额头。
    如果不是因为要还那些债，他不会在青春洋溢的年纪喜欢上一个姑娘，都不敢表白。
    或许他高考不会失利，亦或许有资格再浪费一年去考帝都的大学，去找到她。像一个普通的大学生那样，和喜欢的姑娘谈一场恋爱，从校服到婚纱，多美好的故事。
    但他们终究是错过了十年。
    陆柠觉得造化真真是弄人。
    如果叶清伦没有经历那些事，他依旧是帝都某家的富贵公子哥，过着他高端奢靡的日子，他们不会在十六岁那年遇到。或许他也不会学医，就像很多富二代那样游手好闲，游戏人间。
    可是他会吗？
    陆柠仔细想了想，看着眼前的人，又觉得他不会。
    说不定，未来某天也会遇到吧。也许是她在帝都大学的草坪上背英语单词的时候，也许是在某个路口，匆匆一瞥。
    她还是会爱上他。
    ☆、第 38 章
    餐厅安静的角落，中年妇人和年轻男人隔着一张木桌的距离, 面前两杯茶都放凉了, 也没人喝一口。
    直到服务员来问过要不要换新茶，叶母才开口道：“阿伦, 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现在什么处境？”
    “我很清楚，我比您清楚。”叶清伦淡淡地回答。
    “高主任要走, 他想提拔起来的是谁，跟你以后有直接关系。”叶母苦口婆心道, “你何必要跟他弄这么僵？不过是个高敏珊, 你就那么看不上人家？我看你那个女朋友也不怎么——”
    “妈。”叶清伦不耐地打断, “说我的事，别牵扯到其他人。”
    “你怎么就昏头了呢？你要是成了高主任的女婿, 就算一时半会儿升不上去，那前途也不用愁。”叶母道, “难不成你努力十年, 就只是为了当个医生, 治病救人吗？”
    “是啊。”他语气理所当然, “我就是为了治病救人。”
    “你可真是固执。”叶母气得手发抖，“你但凡有你爸一半——”
    “我和我爸不一样。”叶清伦道, “他想要的我都不稀罕，我也不会因为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丢掉实实在在的幸福。”
    “我只想和我爱的人踏踏实实过一辈子，不求大富大贵，但也无风无浪。”叶清伦望着她, 轻轻扯唇，“其实这对我来说已经是奢求了，不是吗？我原本连这些都没有，能失去的全都失去了。”
    “当年——”叶母深吸了口气，“当年我承认，是我对不起你。我受不了被那些人三天两头堵在家门口要债，白天出去拼命赚钱，晚上回家担惊受怕，对着一个……还没有长大的孩子，我不知道还要供养你多少年，这样的日子能不能到头，尤其是我看着你，就会想到你爸……”
    “您也知道这样的日子不好过。”叶清伦抿了口茶，“托您的福，我一个人过了很多年，像您说的那样，三天两头被人堵在家门口，白天除了上课，就是拼命赚钱，甚至我不敢住学校宿舍。不过我没有每天担惊受怕。”
    “那些年我一个人，一条命，没什么好怕的。”
    “现在都过去了……”叶母偏过头，眼眶通红，“你过得这么好，我只是想让你更好。”
    “妈，我只想要这样了。”叶清伦认真地望着她，“人心不足蛇吞象，贪欲过重，不见得是好事。”
    他最想要的已经得到了。
    要说遗憾，那就是有点晚。
    --

 第78页

    -
    陆柠今天稍微加了会班。六点多，还和组员一起在会议室里忙着。
    “小桃，你再把ED的字幕对一遍，尤其检查好赞助商。”
    “好的柠姐。”
    叶清伦从电视台门口直接上来，门卫都认识他，就没拦。
    熟门熟路地找到会议室，他一眼便看到了那个专心致志盯着电脑的女人。
    宝蓝色衬衫裙，系带绑着盈盈一握的小细腰，中间还是空荡荡的。脚下踩着三厘米的小高跟，走路时响起可爱的蹬蹬声。她早上出门还是披肩长发，这会儿被随意在头顶绾了个圆球，露出一对玫瑰金的字母耳钉。
    字母是L，他的名字。
    上次他休息，两人出去约会，她疯狂地买了各种款式的字母耳钉，字母项链，全都是L。
    薛桃先发现了他，刚要喊，被他抬手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会议室里的同事各自交换八卦的眼色。
    “小桃，你给我看一下，MK科技的全名是不是打错了啊？昨天谁做的ED？”
    “好像是，末尾少了个i，园子做的吧，昨天她轮班。”
    “这丫头怎么还毛毛躁躁的。”
    这档是新节目，明天晚上就要播出，陆柠向来习惯提前一天做全面检查，以免当天出什么幺蛾子，来不及。
    年轻人做事还是太浮躁了，小毛病一大堆。
    “魏宇。”陆柠烦躁地拖长音，“我说了几遍了，你把你这个气泡改改，什么鬼玩意儿？少女恋爱综艺吗？”
    “啊……好。”魏宇仰在椅背上转了转脑袋，“我这颈椎都弄发了，让我缓缓，一会弄。”
    “我都腰疼两天了，我说什么了吗？”陆柠把订好的文件扔给他，“年纪轻轻的，正事没干一堆毛病，平时少打游戏就好了。”
    “嗐，遵命。”魏宇最受不住被她数落，“话说回来，柠姐最近脾气好大啊，”说着睨了睨她身后的男人，“是不是某人太忙，没空给你纾解纾解？”
    陆柠皮笑肉不笑地横他一眼：“你那么想纾解，要不我请老刘过来帮你松松筋骨？”
    魏宇突然被呛到，猛咳了几声：“不用不用不用了！”
    老刘是门口的保安，练过武术的，还是个暴脾气，专被台里老人拿来吓唬不听话的新人。
    陆柠回头继续审片子，一缕头发不听话地从头顶落下来，挡住了视线。
    她抬手正要去捋，却已经被另一只手拂到了耳后。
    “谢谢。”她脑子完全没往那处想，继续审片子。
    直到确定播出没有任何问题，陆柠舒了口气，站起来伸了个懒腰。结果高跟鞋没踩稳，往后面仰去，落进一个温暖的怀抱。
    熟悉的松木香气，她没看也知道是谁，顺势软软地躺着，“你什么时候来的？”
    “来很久了。”叶清伦握着她的手把她扶正，“看你在这儿指点江山，没好意思打扰。”
    “……怎么觉得你是在讽刺我。”陆柠把手抽出来，转身关电脑。
    叶清伦笑了笑，双手撑在桌沿上，转头看她，“老婆，我买了电影票。”
    “工作场合，注意点儿影响行吗？”有同事故意起哄。
    “单身狗也是要尊严的。”
    “虐狗当心出门被狗咬。”
    叶清伦一手拿起陆柠的笔记本电脑，另一只手从兜里掏出一叠东西，放到桌上，“请大家看电影。”
    “卧槽！”
    “不愧是咱家姑爷，财大气粗。”
    “请尽情地随便地虐我谢谢！”
    陆柠和叶清伦是情侣票，在单独的情侣座里。
    又是千篇一律的文艺爱情片，看了一半，陆柠打瞌睡了。
    自从两人在一起，几乎把所有上映的爱情片都看了个遍，有点感官疲劳。
    叶清伦也看不进去，藉着幽暗的光，把她搂得紧紧的，忍不住在所有人的视线之外，做点不太君子的行为。
    差点要擦枪走火，他压着声音问：“还看吗？”
    陆柠摇摇头，真是一点心思也没有了。
    两人提前离场。
    晚高峰地下停车场是满的，他们的车停在一个疑似废弃的场院里。没有灯光，也没有人来。
    这辆车是陆柠给叶清伦提前买的生日礼物，帅气拉风又宽敞的glC，某人虽然一度排斥奔驰的土豪车牌，但架不住她软磨硬泡，还是收下了。
    叶清伦有些等不及，半搂半拽地和她一起倒进后座。
    半封闭的空间，窗顶开了一丝缝，有点狭窄但增添了刺激感。陆柠一直以为他们都是循规蹈矩的人，尤其她自己，从没想过有朝一日会配合他做这种事。
    在夜晚，与喧闹的街道一墙之隔，在车里做这种事。
    巷子外时不时有人经过，起初她还会紧张，后来却也听不见了。
    也不知道是听不见，还是选择性地不再去听。
    窗子上的白雾逐渐散去，叶清伦隔着衣服给她揉腰。
    “最近是不是太累了？”他问，“去医院检查一下吧，我看你精神都不太好。”
    “精神不好还不是因为你……”陆柠眯着眼睛横躺在他腿上，脸埋进胳膊里，整个人松松散散的没什么力气。
    “我是觉得，你最近越发娇气了。”他一本正经地说着不正经的话，“两次都不行，动不动叫腰疼。”
    --

 第79页

    陆柠回头瞪他一眼：“我能有什么毛病？肯定是因为你刚开始那么不节制。”
    奔三的男人了，想不通为什么精力还如此旺盛。
    “……嗯，好吧，怪我。”叶清伦无奈，只好继续给她揉。
    -
    许嫣然鬼鬼祟祟溜进陆柠办公室。
    “柠姐，新闻部收到一封举报信。”
    陆柠接过她手里的东西，“怎么回事？”
    “你自己看吧。”许嫣然道，“我一打开直接就拿过来了，没让其他人知道。”
    陆柠拿出信封里的东西，看完信纸上的文字叙述，后背就隐隐冒出冷汗。
    里面还有一个U盘。
    “这件事……你先不要跟任何人讲。”
    许嫣然：“好。”
    -
    叶清伦发现自己的未婚妻有些魂不守舍。他观察了她几天，终于挑了一个休息日的午后，她迷迷糊糊醒来时候问：“这段时间工作顺利吗？”
    叶清伦问得轻描淡写，陆柠也就没有多想，“还行吧，小兔崽子们不太省心，昨天园子又把日程表放错硬盘了，我还被组长训了一顿。”
    “我看你好像很累。”叶清伦拥着她，轻轻拍着她的背，“要不要请个假休息几天？”
    陆柠摇摇头：“不用。”
    叶清伦：“心里有事的话，可以跟我讲讲。”
    陆柠：“……”
    叶清伦亲了亲她的额头，“我愿意跟你分担，任何事。我也应该跟你分担。”
    陆柠好一会没说话，静静地躺在他胸前，眼睛也闭着，像睡着了一般。
    叶清伦知道她没睡着。
    两人在一起睡了这么久，他对她的一切了如指掌，事无巨细到她睡觉时的每一个阶段，是什么样的心跳频率和体温。
    他了解她就像了解他自己。
    “老公。”她忽然叫他，软软糯糯的，拖着波浪线的尾音。
    叶清伦一颗心差点化掉，忍着再将她吃一次的冲动：“嗯？”
    陆柠沉默了一会儿，说：“我最近知道点事情。”
    叶清伦将她往上抱了抱，两人平视，“什么事情？”
    陆柠把前几天收到举报信的事告诉了他。
    举报信是有关高主任的，里面除了有他在位这么多年收受病人红包的证据，还有一些更骇人听闻的事实。
    陆柠对医疗行业的许多专业描述不太懂，但大体情况就是，和叶清伦的父亲当年差不多。利用职权勾结药商和器械商，从中牟利不少。
    “我把这件事暂时压了下来，还没想好要不要去查。”陆柠顿了顿，“一定是会查的，但如果结果属实，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叶清伦微微蹙眉，“你在犹豫什么？”
    陆柠抱紧他，“我不想你受牵连。”
    “这些事跟我没关系，你放心。”
    “我不担心这个，我知道肯定跟你没关系。”陆柠表情纠结，“可是你有没有想过，这些年你是他身边最亲近的人，是他一手扶植起来的，有时候舆论会很可怕，你忘了那次医闹的事了吗？而且，你和高主任不和的传闻已久。”
    “如果我把这件事报道出去，那么有两种可能。”她握住他的手，“或者他们猜疑你和高主任同流合污，或者他们觉得那个举报人就是你。不管是哪种，对你的前途来讲都是重击。”
    叶清伦笑了笑，神情很淡：“那能怎么办？放任不管吗？谁能保证不会有人因此丧命？违背医德的是他，我行得正坐得直，没什么好怕的。”
    陆柠叹了叹，摸摸他的脸：“你就是太相信正义了。”
    “相信正义不好吗？”
    “好。”
    陆柠仰头亲了亲他。
    相信正义，敬畏生命，这不就是她爱的男人吗？
    ☆、第 39 章
    陆柠想过这篇报道会引起什么样的惊涛骇浪，但事实远远脱离了她的控制。
    虽然她有意瞒住举报的事, 是以电视台的名义去访问调查, 彻底排除了叶清伦被牵扯到同谋名单里的可能，这把火却还是殃及到了他。
    她也万万没想到, 是那种原因。
    新闻播出的当天，她被一大群记者拦在单位门口的停车场, 印着各种大小媒体LOGO的话筒逼得她毫无退路。
    “陆记者，请你解释一下为什么会调查东仁医院普外科主任的事？真的没有相关人员举报吗？”
    “那次东仁医院的公关事件也是由你负责, 请问你是不是和这家医院有什么见不得光的关系？”
    “听说你和东仁医院的叶清伦医生在谈恋爱, 是真的吗？”
    “你是不是为了替男朋友扫清障碍, 所以要把高主任拉下台？”
    “你这是在利用媒体满足自己的私欲吗？叶清伦本人是否知道真相？”
    “请问公众知道的是不是全部真相？大家应该要替你们的私欲买单吗？”
    “陆记者，请你回答我们的问题！”
    “陆记者……”
    作为一个记者, 有朝一日被同行们围堵，这是她想都没想象过的场面。
    他们一个个咄咄逼人, 陆柠深吸了一口气, 沉重而缓慢地说：
    “第一, 这件事为什么会被发现, 是败坏医德唯利是图之人的报应，就算我们不查, 他也总有一天会付出代价。”
    “第二，我是电视台的记者，披露真相是我的职责所在，不会掺杂任何私人感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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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我和叶医生曾经是恋人关系, 但我们现在已经……分手了，他和这件事毫无关系。这是我的工作，还请你们不要把无关人员牵扯进来，不要打扰他的生活。”
    说完这席话，她整个人仿佛失去了所有力气，扶了扶身旁的车门，却还是一阵天旋地转……
    再次醒来，是在办公室的沙发里。
    一群人围着她，有组里同事，也有闻讯赶来的郭主任。
    陆柠揉了揉脑袋，“我是怎么了？”
    “可能是低血糖，我低血糖也会晕倒。”许嫣然过来扶起她，在后面垫了个靠枕，“我看你早上的包子没吃，光顾着写报道了吧？”
    “……嗯，忘了。”陆柠讪讪地笑了下。
    “救护车在路上，还没到你就醒了。”老胡依旧神色淡定，“一会儿还是去医院检查一下。”
    “不用了，低血糖有什么好检查的。”陆柠笑道，“给我吃块巧克力好了。”
    魏宇从兜里拿了一块德芙，扔给她，“最后一块啊，我留着送女神的。”
    陆柠轻嗤一声，撕开包装袋。
    后来她也没上救护车，给了钱让人走了。
    -
    晚上她没心情做饭，身体也不知道为什么，自从晕倒过后，一整天恹恹的不太舒服。于是等叶清伦回来一起点外卖。
    五点多的时候饿了，吃了点饼干垫肚子，他直到七点才回来。
    陆柠恹恹的身子忽然就清爽了些，起身迎向玄关口的男人，然而没走两步，就被他跑过来一把抱住。
    双臂微微颤抖着，铁钳似的禁锢着她，憋得她喘不过来气。
    “你跟他们说什么？”叶清伦压着嗓子，牙齿轻啃她的耳朵，“你怎么能说我们分手了？陆柠，我不许你说这种话。”
    “我不是故意的。”陆柠推了推他，“当时他们那么咄咄逼人，我只想先把你摘出来，我只能那么说。哪怕我说错一个字你就——”
    他捏紧她的下巴，用力地含住她唇。丝毫不怜香惜玉，从霸道的亲吻到将她压在沙发上，然而到了最后，却还是没忍心粗暴地对她。
    热烫的呼吸埋在她脖颈间，肩膀因为情绪激烈而起伏，“回来的路上在广播里听到新闻，如果不是你的声音，我真的不敢信。”
    陆柠抱着他，哽咽道：“对不起。”
    他一这样，她就觉得自己太坏了，怎么能又让他伤心。
    心软成一滩水，她不自觉扬起头，主动献上甜甜的吻。
    这晚叶清伦对她特别耐心且温柔。
    过后，两人泡澡，她差点就要睡着了，被他亲着亲着醒过来。
    “你……”他望着她，神色有点复杂。
    陆柠眼皮打着架，在他怀里调整舒服的姿势，“嗯？”
    叶清伦捏捏她下巴，问：“这个月例假来了吗？”
    陆柠：“……”
    ！！！
    不会吧？！
    她惊恐地瞪大眼睛，一瞬间睡意全无。
    陆柠说不着急，等明天，叶清伦却很着急。摸脉象没摸出来，于是又顶着凌晨的月光去24小时营业的药店，买了一盒验孕棒。
    然后检查了一下，没有怀孕。
    不过想想也是，最近她总喊累，他就没要的那么勤，怀孕的几率本来就不高。
    陆柠表面上松了口气，心却有些往下沉，像是隐隐约约的遗憾。
    -
    操蛋的工作依旧在继续，高主任的后续报道她交给了别人，网上几乎也没人因为这事cue到叶清伦了。
    算是摘了个干干净净，她最最担心的事没有发生。
    这天，她正在办公室看新节目的反馈，许嫣然又风风火火地跑进来。
    陆柠心脏一揪。
    她现在一看见许嫣然，就条件反射的有点害怕。
    果然，她带来的不会是好消息：
    “柠姐，刚何叙给我打了个电话，说——”许嫣然拍拍胸脯缓了缓气息，“说医院那边在调查你男人，怀疑他跟高主任的事，有关系。”
    陆柠皱了皱眉，站起来：“不是没查出来有关系吗？高主任也被停职了，现在又在搞什么？”
    “我也没太听明白具体的，大概就是他以前跟着高主任的时候，有跟厂商出去吃过饭，有几次还是对方请的。现在怀疑是高主任故意想拖他下水。”许嫣然道，“这种事情比较敏感，就……哎柠姐你去哪儿？”
    陆柠没理她，拿了车钥匙就跑出去。
    -
    几十平米的豪华别墅客厅里，中年男人对着麦克风唱《一剪梅》。
    高敏珊在旁边已经陪站了一个多小时，踩着八厘米的细高跟，腿脚都要废了。
    这首唱完，她忍着痛拍手叫好：“舒伯伯唱得真好，比费玉清还厉害。”
    “行了丫头，别给我戴高帽子了。”舒国良睨她一眼，摆了摆手让佣人收拾设备，挽了袖子坐到沙发上。
    高敏珊终于舒了口气，坐到另一边，给他倒茶：“舒伯伯，请喝茶。”
    舒国良尝了一口，咋舌，“没你爸泡的好喝。”
    “是啊舒伯伯，我爸泡的茶才最好了。”高敏珊垂下脑袋，叹了叹，“可惜他现在……”
    舒国良哼了声：“他那是咎由自取，你别有样学样。”
    高敏珊点点头：“舒伯伯放心，我会引以为戒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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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
    高敏珊望着他，欲言又止了一会，才咬咬唇，开口：“舒伯伯，您觉得我爸的事，还有转圜的余地吗？”
    “都这样了，还怎么转圜？”舒国良把杯子磕在茶几上，“我真没想到，这么多年，身边是藏龙卧虎啊。”
    “对不起舒伯伯……”高敏珊满脸愧疚。
    舒国良淡淡地睨她一眼，“跟你没关系，你别瞎掺和。”
    “嗯。”高敏珊乖巧地应了声，“其实，我爸他……”
    舒国良扯了扯唇，坐直身子，“你到底想跟我说什么？”
    “舒伯伯，我一直把您当父亲一样敬重，我有话就直说了。”高敏珊望着他，“我爸他虽然是做了糊涂事，但无非是为了钱，算起来，这些年他孝敬您的也不少。他是唯利是图了些，但对您的忠心是可表的，这点我相信您也知道。”
    舒国良：“可他毕竟做了行业所不容的事，现在全国皆知，我能怎么办？”
    “也不是没办法啊。”高敏珊道，“您只要找个人替罪，不就可以救我爸了？我知道纪检组最近在调查我爸身边的叶医生，他跟了我爸那么多年，从学校毕业出来就是我爸在带他，他也不是完全干干净净的。如果能把事情全部推到他身上，我爸不就没事了吗？”
    舒国良侧眸看着她，矍铄的目光里隐约含了一丝笑意。
    高敏珊有点紧张，大腿上的裙子都被攥出了褶皱。
    片刻，他笑着开口：“你可不愧是你爸的好女儿。”
    高敏珊跟着赔笑：“我愚笨，只能想到这样的法子了。”
    “不，你不笨。”走廊里传来一阵高跟鞋的声音，以及女人冰冷的嘲讽，“你是良心被狗吃了，跟你爸一样，是阴沟里的蛆虫。”
    高敏珊看到陆柠，眸子颤了颤：“你怎么会在这里？”
    “连你这种蛆虫都能来的地方，我为什么不能？”陆柠冷笑着看了眼舒国良。
    舒国良低着头干咳了声。
    高敏珊红了眼睛：“陆柠，你说话给我放尊重点！”
    “你这种连人都算不上的东西，配得到我的尊重吗？”陆柠把包甩到沙发上，居高临下望着她，“高敏珊，你口口声声说喜欢叶清伦，要跟他结婚，要给他生孩子。原来你就是用这种恶毒的法子阴他，来证明你的喜欢吗？你也太不要脸了吧？”
    “陆柠，我是喜欢叶清伦你也没必要这么针对我吧？”高敏珊跺了跺脚，看向舒国良，“舒伯伯，这是您家，您怎么能让她……”
    舒国良默默地垂下眸子，喝了口茶，看样子压根儿没打算理。
    “我看你是得不到他，就想把他也拽进地狱。”陆柠冷冷道，“你跟你爸还真是一路货色。”
    “你胡说八道！”高敏珊站起来，红艳艳的指甲指着她，“你以为你自己多好啊？不过仗着有几分姿色，天天缠着他，是你从我手里把他抢走的！如果没有你，他迟早会喜欢上我！是你夺人所爱，不知廉耻爬上他的床，你别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你就是个下三滥的下贱胚子——”
    高敏珊话没说完，只听见“啪”地一声，接着发出尖锐的呻.吟。
    陆柠毫不留情的一巴掌呼她脸上，人倒进沙发里，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肿起来。
    高敏珊疼得连嘴都张不开，只能目光阴狠地瞪着她，控制不住地流眼泪。
    听见动静的管家从门外跑进来，被屋里的情形吓了一跳，望着陆柠：“大小姐，这……”
    “王叔，我和我爸谈点事情。”陆柠面无表情地盯着高敏珊，“麻烦你把这女的弄出去。”
    管家点头哈腰：“是，大小姐。”
    高敏珊不可置信地看了看陆柠，又望向她身后冷眼旁观的舒国良，满脸惊恐又不甘地被管家拖了出去。
    偷偷预告一个，正文快要完结了哦QwQ
    ☆、第 40 章
    “这么多年过去，你这孩子是越发厉害了。”
    “你发脾气的样子, 跟你妈真像。”
    陆柠坐下来, 没好气道：“别提我妈，你不配。”
    “柠柠, 我是辜负了你妈，但我自问从来没有对不起你。我想当个好父亲, 是你不想给我机会。”舒国良叹了一声。
    “好啊。”陆柠扯了扯唇，“那现在有个机会, 让你表示一下你的歉意。”
    舒国良笑了笑：“说吧, 需要我做什么？”
    陆柠从包里拿出一叠文件, 扔过去，“这是你医院8%的股权。我跟你没什么感情, 也不谈感情，只谈交易。股权给你, 我的人, 你完完整整地还给我, 包括他的名誉, 一分一毫都不能有损。”
    “是为了叶医生的事？”
    “对。”
    “为了他，你连这8%的股权都不要了？”
    “对。”
    “这算是你妈留给你的念想。”
    “我拿着也挺恶心的。”
    “柠柠, 你性格真的太极端了。”
    “是啊，我这人就这样。”陆柠冷若冰霜地望着他，“我讨厌你，一看见你就吃不下饭，想到你就觉得恶心, 全世界最恶心的东西都没你恶心。我爱他，命都可以给他，更何况这些钱。”
    “这件事情不是我说了算。”舒国良叹了一声，“既然在调查，就得用证据说话。”
    陆柠：“放屁。”
    “柠柠，我虽然是院长，但医院不是我一言堂。”
    --

 第82页

    陆柠扯了扯唇：“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吗？”
    舒国良能有今天的地位，靠得可不止是陆家的钱和人脉，他自己也不是什么善茬。
    舒国良低声劝道：“柠柠，这件事我们从长计议，行不行？”
    “议到什么时候？等黄花菜都凉了，医院里都众口铄金积毁销骨了，我没那个时间跟你耗。”陆柠见他这副犹犹豫豫的苦情样子就来气，一把抓起那份文件，“算了，我和这些钱也没仇，犯不着扔你这垃圾堆里。”
    往外走了两步，她回过头，云淡风轻道：“对了，通知你个事儿。”
    “我怀孕了，他的。我们俩应该很快会结婚，到时候信息披露，舆论可能会有点儿精彩。”陆柠扬了扬那份文件，“当是我送你这个外公的礼物吧。”
    “等等！”舒国良猛地站起来，“你给我回来，说清楚。”
    陆柠转过身，皮笑肉不笑地望着他：“怕了？”
    “我怕什么？”舒国良瞪了瞪眼睛，指着旁边的沙发，话都说不利索，“你过来，你你给我坐下，你怀孕了你还瞎跑，你还跟，跟人打架，你这孩子你——”
    “所以必须得打赢啊。”陆柠意味深长地望着他，慢悠悠坐下，“爸，现在都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了，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我这股权不还给您，将来也有一半是他的。”
    舒国良垂着脑袋，揉了揉额角，“他真的没参与？”
    “您可以查，我从来没说要您徇私舞弊。”陆柠双手环胸，翘起一条腿，“让高敏珊那种心术不正的人离远点儿就行了，我们身正不怕影子斜，不怕查。还有尽快，说不定我们什么时候就去领证了。”
    舒国良指着她：“你腿给我放下来，怀孕了就好好坐。”
    陆柠：“……”
    -
    从舒国良的别墅离开，陆柠直接去了医院。
    叶清伦办公室没人，回头就遇见了肖轶。
    这小子升上了主治，最近一段时间容光焕发，像个小太阳。
    “陆记者好啊。”肖轶笑吟吟地朝她摆手，“哎不对，是嫂子，嫂子好。”
    陆柠笑了笑：“叶医生呢？”
    “哦，他啊，一早就在手术室，连着几台没出来。”
    “他吃饭了吗？”
    “哪有时间吃饭？”肖轶指了指后面的护士站，“外卖还搁着呢，凉都凉了。”
    陆柠听着心脏一揪，难受得要命。
    “对了，我听到点消息，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肖轶把她拉到旁边，小声问了几句。
    和许嫣然说的大致无差。
    陆柠攥着手机摇头：“我也不清楚。”
    “那好吧。”肖轶叹了叹，“我感觉他这两天心情不太好，虽然平时也就那样。今天本来挺闲的，几个学生的手术他说不放心非要去，一天时间都给自己排满了。”
    “……”
    “我还有事先走了啊，嫂子去里面坐会。”
    “好。”
    陆柠心情复杂地进了办公室，关上门。
    屋里十分空旷，门口衣架上挂着他的白大褂和风衣。
    陆柠一眼便看见了桌面上的小本子，绿色封皮，陈旧，和一旁的打印纸和文件夹放在一起格格不入。
    她走过去翻开，第一页的塑料膜下面，压着的就是高三毕业照。
    她站在第二排右数第四个，那一块已经被手指摩挲得泛白。
    影集的中间还夹着一张纸，很难辨认出原先是粉红色的，上面圆润可爱的蓝色字迹已经不太清晰。
    陆柠认出这是自己的字，但不记得曾经给他写过这种……青春伤痛文风的情书。
    脑子里回想了想，才记起来是高考前，同桌拜托她帮忙誊写并塞进他抽屉里的，这些句子也都是那姑娘的手笔。
    因为老师总表扬她的字好看。
    可是她好像……忘了在信里留同桌的名字。
    陆柠悄悄地把这张纸藏了起来。
    蜷在沙发里睡了一觉，再醒的时候，外面天已经黑了。
    那一抹白色从办公桌前朝她走过来。
    “醒了？”
    “唔。”
    陆柠起身往里挪了挪，叶清伦顺势坐在她旁边，牵住她手。
    陆柠把手抬起来，翻了个面，在他手背上重重地亲了一口。“啾”的一声，紧接着听见他低沉的笑，她也傻呵呵地望着他笑。
    “阿伦，你是不是偷偷藏了什么小秘密，没让我知道？”她把下巴搁在他肩上，朝他耳朵里吹气。
    叶清伦转过头望着她，噙着笑定定地看了几秒，问：“你都看到了？”
    陆柠“噗嗤”笑了声，一下一下戳他的胸，“不诚实。”
    他牵着她到桌前坐下，坐在他腿上，从抽屉里拿出那本影集。
    “不就是藏了你几张照片？我藏的还少吗？”他一只手抱着她，一只手懒懒地翻开封皮。
    陆柠哭笑不得：“这些都哪儿来的？”
    全都是她的生活照，如果记的不错，应该是从她影集里出去的照片。
    “同学录啊。”叶清伦笑了笑。
    “……”这些的确是她给高中同学写同学录的时候贴的，陆柠嘴角一抽：“你怎么弄到的？”
    他淡淡回了她两个字：“偷的。”
    “你居然——”
    “嗯哼。”这人一点都不害臊，还有点得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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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柠突然就骂不出口了。
    她知道他是个多么正直又刚强的男人，任劳任怨地偿还父亲欠下的巨债，同情弱者，把每一条生命都看得同样宝贵。经历过最黑暗的过往，依然是一个闪闪发光的人。
    居然为了她，曾经干过偷这种事。
    她骂不出口，也笑不出来。
    她把脸埋进他颈窝，软软道：“你再往后翻翻。”
    叶清伦有点错愕，低头亲了亲她的头顶，把相册往后翻，惯性自动停在了夹着纸张的那一页。
    原先那张泛黄的纸不见了，里面是一张崭新的，白色的纸。
    叶清伦缓缓地展开，一满张娟秀的字迹，脱了当年的青涩，却还是有点可爱的风骨在里面。
    字如其人，她骨子里可爱的一面只有他知道。
    陆柠感觉到男人情绪的波动，抱着她时控制不住忽轻忽重的力道，微微颤抖的胳膊。
    她依旧藏在颈窝里没看他。
    “你这个笨蛋，那份情书根本不是我写的。”
    “这个才是。”
    “你要留好哦，留一辈子，不许扔。”
    有滚烫湿润的东西滴在肩膀上，她低垂着头，紧紧地抱住他。
    -
    以舒国良在业内的影响力，要保一个人易如反掌。更何况叶清伦从头到尾什么都不知情。
    高主任得到了应有的惩罚，而叶清伦彻底落了个干干净净的名声。
    “看不出来啊看不出来，啧啧……”许嫣然看了陆柠许久，连连咋舌，“院长千金，你还有什么隐藏的身份没让我们知道？”
    陆柠淡淡地抿了口茶，“你猜？”
    “对了柠姐，你爸姓舒，你姓陆。”许嫣然充分发挥想象力，“难不成你妈妈姓陆？”
    陆柠笑了笑，“嗯哼。”
    许嫣然挽住旁边的何叙，忽然想到什么又马上摇头，呵呵笑了两声：“搞什么嘛，你肯定不会是陆氏财团那个陆家的。”
    “啊。”陆柠吃了一颗身旁男人喂的瓜子仁，“陆正楠是我表哥。”
    许嫣然：“哦。”
    两秒后一声尖叫，差点掀翻了包厢的天花板。
    “柠姐，我我我是楠少的粉丝，你能不能帮我要个签名？”许嫣然激动得手发抖。
    何叙：“……”
    碍于何叙在场，关于陆正楠的话题只好到此为止。
    陆柠和许嫣然吃起东西就顾不上说话了，两个男人顺便谈公事，边说边给各自女朋友剥虾。
    何叙：“都以为你们科室会是老徐上位，没想到半路杀出个黑马，还是你老相好。”
    叶清伦对上陆柠疑惑的眼神，笑了一声：“别胡说，什么老相好。”
    “柠柠我不是那意思。”何叙忙不迭解释，“男的，男的男的。”
    陆柠的目光在两人之间转悠了一圈，低下头继续吃饭。
    “孙教授那么喜欢你，恨不得认你当干儿子，最遗憾的就是当年你没报他的研究生。这次可倒好，再续前缘啊。”
    “是挺可惜。”叶清伦点了下头，“不过他那些年研究的课题方向，的确不适合我。”
    何叙扯了扯唇，“是啊，他那人太理想主义了，净干些不赚钱的，你跟着他，起码得喝三年的西北风。”
    陆柠突然想到什么，心脏微微一扯。
    桌下，男人握了握她的手。
    何叙：“老徐也快退休了，我看你副主任没跑了。”
    叶清伦反应平淡：“走着看吧。”
    “你就是对这些不来劲。”何叙扬了扬下巴，“可你想想你家大公主啊，娶了院长千金，你这辈子就当个普通医生，站手术台，你对得起她吗？你不得给她挣挣面子？”
    叶清伦蹙了蹙眉，神色有点松动。
    “对得起呀。”陆柠抬起头插话，“他喜欢干嘛就干嘛，谁说一定要当领导了？屁事那么多，我们又不差钱。是不是老公？”
    “啧，不差钱。”何叙扯了扯唇，“这话听着怎么那么欠揍呢？”
    许嫣然横他一眼，“我倒是也想欠个揍。”
    何叙笑呵呵搂住她，“我一定好好努力，让我家宝贝也不差钱。”
    “差不多行了，真的。”陆柠端起杯子，和他们碰了碰，“过得开心就好。”
    何叙：“别人说这话，有理，你说这话，装逼。”
    陆柠：“……”好吧我装逼。
    ☆、正文完结
    入秋之后，天气渐渐转凉。
    陆柠是个很怕冷的人, 早早在家穿上了毛绒睡衣。
    叶清伦这个房子当初装修的时候没弄地暖, 因为他一个大男人很少在家，觉得没必要, 也没想过会再遇见陆柠，这辈子还会有结婚的念头。
    装暖气片要新添管道, 不好看，空调吹得人又不舒服, 最近两人正在合计着重新装修一下, 正好到结婚的时候可以当婚房。
    “虽然我喜欢北欧风格, 但是当婚房住的话，感觉太单调了点。”陆柠脑袋躺在叶清伦大腿上, 举着手机看网上的装修图，“而且外婆肯定会说没档次, 跟没钱装修似的。”
    方案一PASS。
    “美式和欧式我小时候好喜欢看, 不知道为什么, 现在越来越审美疲劳了。”她又划了一张, PASS。
    “啧，你家这个性冷淡风, 再来一次我可受不了。”方案三PASS，并顺带diss了叶清伦的审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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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男人忍不住为自己辩解：“我是因为当时太忙，全部交给装修公司做的。”
    “那也是你自己选的呀。”陆柠戳了戳他的下巴，“别狡辩，没有审美的人。”
    叶清伦挑眉：“没有审美我能看上你？”
    “……”陆柠笑, 抓起他的手咬了一口，然后继续看装修图。
    “中式比较适合我外婆……”方案四PASS。
    “老公，港式风格不错诶，时尚大方，我好喜欢这种电视墙。”陆柠激动地把手机举给他看，“香槟色也很高级，就这个好不好？”
    叶清伦看了一眼，“你喜欢就好，我没有审美。”
    陆柠：“……”呵，记仇的男人。
    叶清伦没被她奶凶的瞪眼吓到，心都化了，宠溺地揉揉她脸颊，“好了，我也喜欢，抽时间联系装修公司过来定方案。”
    “嗯嗯。”陆柠点点头，“不过儿童房要改一下，如果有两个孩子的话……我在网上有见过很多改装视频，找给你看看。”
    正兴致勃勃地搜着，突然有人敲门。
    陆柠从他身上起来，头也没抬，胳膊肘怼了怼他，“去。”
    男人得了命令去开门。
    陆柠听见他喊了声：“外婆。”
    “外婆怎么这个时候来了？”陆柠赶紧放下手机去迎接，只见外婆身后还跟这个老男人。
    是真的老男人，七老八十头发纯白的那种，留着同样白的小胡须，戴着副圆框眼镜，拎一个木箱子。
    陆柠懵了下，“外婆，您新找的老伴儿？”
    “胡说八道。”外婆瞪她一眼，“这是庄大夫，我叫他来给你号个脉。”
    陆柠：“我好好的号什么脉？”
    “你不是怀孕了吗？”外婆道，“之前身体就出过毛病，让庄大夫给你瞧瞧，胎稳不稳。”
    陆柠：“……”
    叶清伦接收到她求助的目光，抓住她手腕，对外婆笑道：“外婆，我们去医院检查过了，没毛病。”
    外婆坚持，带着老中医坐到沙发上：“那西医和中医能一样吗？我还是信老中医的。再说了，看一看又不会怎么样，柠柠过来，听话。”
    陆柠好想哭。
    之前跟舒国良说怀孕，完全是她信口胡诌，没想到舒国良舌头伸那么长，居然传到了外婆耳朵里。
    虽然两人最近都很努力要把谎言变成事实，以免到时候露馅，不过也没这么快吧？
    陆柠半推半就地坐到沙发上，老中医拿出小垫子放好，抬了抬手示意。
    “……”她可怜兮兮地望向自家男人。
    叶清伦这时候也救不了她，无奈地干咳了一声。
    在外婆催促的眼神下，陆柠无比忐忑地把手伸了出去，一脸视死如归。
    该露的馅，迟早是要露的。
    她把手腕放在垫子上，身体歪向叶清伦，就像小时候调皮捣蛋要挨打之前，她总会往陆正楠身后躲，寻求庇护。
    叶清伦站在旁边，搂着她的背拍了拍。
    外婆看见两人这副黏糊糊的模样，忍不住取笑：“号个脉还疼了？叫他给你惯的这么娇气。”
    陆柠：“……”
    老中医微微阖眸，一言不发，陆柠越来越紧张，仰起头望着叶清伦，表情又苦又可怜。
    叶清伦揉了揉她的头发，然后抬起头，对外婆道：“外婆，其实……”
    老中医沉吟一声，打断他原本要坦白的话。
    “胎像很好，身体也没什么问题，过了头三个月就安全了。”老中医收了手，语气和善道。
    陆柠瞪大了眼睛：？？？
    这是个什么情况？！
    叶清伦也惊愕了一下，但他表情管理得很到位，在陆柠还一脸懵逼不知所措的时候，笑着对老中医点了点头：“多谢庄大夫了。”
    “不客气，现在才一个多月，平时小心点，尽量不要运动。”
    “好的。”
    两人把外婆和庄大夫送了出去，回屋，陆柠还是不敢相信：“我真的怀孕了？”
    “这还能有假？”叶清伦抓住她手腕，过了会，一本正经地说：“嗯，夫人是喜脉。”
    陆柠嘴角一抽：“你个假大夫，上次都没摸出来，还好意思说自己会把脉。”
    叶清伦挑眉：“上次那才多久？中医得一个多月才能摸出来。”
    陆柠哼了声：“我已经不相信你了，你就是个假大夫。”
    “我记得有人说过我是最好的医生。”
    “就是假大夫，再也不相信你了。”陆柠故意朝他吐舌头。
    “爱信不信。”叶清伦笑得开心，俯身把她抱在怀里，“孩子是真的就行。”
    陆柠感觉到他激动得发抖，也忍不住抱紧他，想到肚子里正在孕育着的小生命，就热泪盈眶。
    “你冷不冷啊？要不要加件毛衣？”叶清伦在沙发上坐的好好的，忽然紧张地问起她。
    陆柠低头看了眼身上的毛绒家居服：“这才十月份，你想把我捂出痱子吗？”
    叶清伦想想，也是，过了几秒又凑过来问：“那换双厚袜子？”
    陆柠面无表情，用裹成粽子的脚踢了踢他的小腿。
    “……”几秒后，他继续：“要不要……”
    陆柠打断他：“你是不是一定要折腾我一下才觉得对得起你儿子？”
    “……”叶清伦吃了瘪，“也说不定是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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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柠好奇问：“那你更喜欢儿子还是女儿？”
    “都行。”他摸摸她平坦的小腹，温柔地看着，“是儿子就喜欢儿子，是女儿就喜欢女儿。只要是咱们的孩子，我都喜欢。”
    陆柠：“不过你是不是忽略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叶清伦愣了下：“啊？”
    自从得知陆柠是真怀孕，他脑子就有点慢半拍，看上去蠢蠢的傻大个。
    陆柠抿了抿唇，特别严肃地说：“我们还没有结婚……”
    “……”
    -
    陆柠请了假在家里养胎。打算满三个月之前，都不去电视台上班了。
    自然收到了许多同事朋友的祝福。
    只有林溪的消息夹在中间，很突兀：【话说你俩还不急着结婚，是想孩子生下来成黑户吗？】
    陆柠笑了下，回：【哈哈哈哈他不求婚，难道我去求吗？】
    林溪：【他居然不求婚！这男人想干嘛？】
    陆柠：【不知道~反正是他的孩子，他赖不掉的。】
    林溪：【姑奶奶你心真大。】
    陆柠不是心大，她当然也期待着叶清伦的求婚。
    虽然她并没想要多声势浩大，哪怕只是一个寻常的晚上，他下班回来，对着正在做饭的她随口说一句：嫁给我吧。
    她就一定会感动点头的。
    -
    约好陪陆柠去做第一次产检的那天，叶清伦突然接了个紧急病患，陆柠只好自己打车去。
    好在一切都是事先安排的，一到医院大门口就有产科的护士领着她，直到做完产检，再陪着她一路去外科楼找人。
    熟悉的科室比往常要更安静一些，也可能是错觉。走廊里照样有病人和家属经过，也有认识的医生护士，护士站的小姐姐照常跟她打招呼。
    一个多月不见，全都知道她怀孕了，祝福的话谢都谢不过来。
    看来某人没少在科室里宣传。
    陆柠一想到就忍不住笑。
    办公室里没有人，她还像以前那样坐着等他。
    似乎两人在一起的日子里，她经常都在等他。来医院找他的时候，十之□□是不在的。
    或者是在家里等他，等他吃饭，等他睡觉，也不一定每次都能等到。
    但即便是这样，这个男人的所作所为，从来没让她怀疑过他对自己的心。
    比如知道她会来，提早准备放在桌面上的那捧鲜艳欲滴的红玫瑰。
    香气扑鼻，每一朵都盛开得正好，花瓣缀着点点水珠。
    桌面上还放着一份文件夹。
    陆柠原本想着不动他的工作文件，可坐着实在太无聊，于是手痒翻开了。
    居然是一份遗嘱。
    而这份遗嘱的名字……
    陆柠看了一眼，揉了揉眼睛再看。
    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倒吸了一口冷气，后背也阵阵发凉。
    直到捂着嘴巴的手被人轻轻地拉开，攥进掌心，男人温热的胸膛从身后抱住她。
    陆柠仰起头，对上他温柔含笑的眸子。
    “你干嘛要弄这个？”陆柠眼眶有点热，害怕得嗓音颤抖，“你是不是，是不是……”
    “我没事。”他低头亲了亲她的唇，“放心，宝宝都还没出生，我能有什么事？”
    陆柠惊慌地指了指桌上的遗嘱：“那你干嘛？”
    叶清伦一只手握住她的双手，另一只手抬起来，翻动桌面上的遗嘱。
    “全都给你啊。”他轻而缓地说，“我的房子，车子，钱。现在的，以后的，所有财产，物件，连同我这个人，和我的心，全部都给你。还有保险……你看。”
    “虽然我有的也不多，跟你比起来不算什么，不过我知道，你心里多少还是担忧的。”
    “我很幸运能让你敞开心扉，愿意接受我，这是老天对我的恩赐。但是我没有别的办法回报这样的幸运。”他吻了吻她的额角，“说再多好听的话，都像是花言巧语。我只能这样表达我的诚意，还有我的承诺。”
    他放开她，穿着神圣的白大褂，里面衬衫的扣子扣得整整齐齐，扎着灰色的领带，脚下皮鞋一尘不染，连头顶每一根头发都一丝不苟。
    他目光温柔地望着她，单膝跪地，手里拿出一枚钻戒。
    用她最喜欢的样子，向她求婚——
    “柠柠，我发誓我会好好爱你一辈子，嫁给我好吗？”
    门口忽然出现一大群看热闹的人，有科室的医生护士，也有住院的病人家属。
    又好像不是闻讯来看热闹，而是一早就知道的，都异口同声地喊着“嫁给他”。
    陆柠咬着下唇不让自己哭出声来，泪水却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将视野里的一切都变得模糊，甚至看不清他的轮廓，和他脸上的表情。
    她心里暗暗怪过他求婚不积极，却原来是在准备这些。
    “你这是不愿意，还是太高兴啊？”男人含笑的语气有点无奈，“老婆，我膝盖疼了。”
    陆柠忍不住又涌出一眶泪，手背捂着嘴巴不停点头。
    遇见他之前，她没想过嫁人。
    重逢之前，他也没想过要结婚。
    或许这就是命中注定吧，他们如今变成彼此心中唯一的归宿。
    要么孤独终老，要么白头偕老。
    -
    叶清伦和陆柠是圣诞节那天领的结婚证。因为是求婚之后，距离最近的一个节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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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辈子懒于过各种节的叶医生，第一次固执的想去凑热闹。
    那天他起了个大早去民政局排队，快排到的时候，才叫陆柠打车过来。
    办.证用的时间倒不长，最多半个小时，便拿到了热乎的结婚证。照片上两人郎才女貌，陆柠的小梨涡里像是酿着蜜一般，叶清伦虽然笑容有点拘谨，因为他不太习惯拍照，但也看得出是由衷的幸福。
    从民政局大厅出来，陆柠心情太好，不顾门口的人来人往，重重地亲了一下手里的红本本，又仰起头来亲了亲合法老公的下巴，甜甜道：“恭喜你呀叶先生。”
    叶清伦顺势含住她的唇，深情地吻了好一会，才贴着她的额头，低沉笑道：“爱你，叶太太。”
    “我们也是有证的人啦。”陆柠揪了揪他的脸，“宝宝爸爸。”
    叶清伦又吻了她一下，语气温柔得能掐出水来：“累了吧？去外婆那里吃饭？”
    陆柠点点头：“好。”
    领了证，第一个就得去向外婆报告。
    外婆特意戴上了老花镜，拿着两人的结婚证一个字一个字地边摸边看，情不自禁老泪纵横，嘴里喃喃着直叫好，还要亲自去厨房做菜庆祝。
    陆柠实在拦不住，只好让保姆去陪着。
    过了一会，她突然想起来问叶清伦：“要不要去见见你妈啊？我们结婚，应该要让她知道吧？”
    虽然那个女人曾经对她不客气，但从那之后也没再反对，更何况，始终是叶清伦的妈妈。
    “不用了，我告诉过她，晚点打个电话就行。”叶清伦反应很平淡。
    陆柠点点头，不再多言：“哦。”
    叶清伦把她揽进怀里，轻轻抚摸着不明显凸起的小腹，“我跟她，已经就这样了。”
    陆柠乖顺地躺在他胸前，手覆在他的手背上，缓缓摩挲。
    “过去十年她没管过我，以后也不用常联系。她有她的家庭，我有我的，我们都不需要彼此。”
    陆柠道：“你说不恨她，心里却还是怪她的。”
    “你能原谅你爸吗？”叶清伦不否认，只是望着她，语气平和，“背叛和抛弃，都是一辈子的痛。”
    陆柠心又疼了疼：“那就让它过去吧。”
    叶清伦：“嗯。”
    她仰起头，认真地看着他：“以后你有我，有宝宝，我们是一家人。”
    “嗯。”他笑着蹭蹭她的脸，“一家人。”
    她何其有幸，再给他一个家。
    -
    陆柠是个闲不住的性子，又回电视台上了几个月的班，直到八个多月的时候才再休产假。
    她每天都跟着叶清伦去医院打转，一来是喜欢黏着他，二来万一有什么紧急情况，也更方便。
    他忙的时候，她就在护士站和护士小姐姐唠嗑，偶尔还能帮帮手。
    在这儿待了这么久，连基本的患者咨询都能解决了。
    “你好，请问一下——”
    头顶响起的男声有点熟悉，但陆柠一时间没想起来。
    等抬头看见那张脸，才忽然有了种恍然隔世的感觉。
    “请问，胡月华女士在哪个病房？”苏怀奕望着她，眼底划过一抹异样的光，但很快归于平静。
    陆柠也只愣了一瞬间，随即在系统里查了查，告诉他房号。
    “谢谢。”
    苏怀奕道了谢，没马上走。
    陆柠见他一直沉默，主动开口道：“苏哥怎么来南城了？也不给个消息。”
    苏怀奕淡淡笑了下：“我是过来出差，顺便看个朋友，时间安排很紧凑，今晚就回江城了。”
    “哦。”陆柠点点头。
    苏怀奕问：“你呢？你怎么会在医院……工作？”
    陆柠没有穿护士服，所以他表情也不太确定。
    “我没在医院工作啊。”她笑着解释，“休假闲的没事，过来陪我老公。”
    “你老公……”苏怀奕问了一半又停下，似乎是心里知道了，点了下头，才发现她鼓起来的大肚子。
    陆柠身材没怎么走形，只脸蛋稍微圆润了点，但没太多，衣品也有她自己的风格，平时出门还会化个淡妆，并没有因为怀孕而显得凑合，不看肚子还像是个都市摩登女郎。
    前几个月常走在街上的时候，有男生看她第一眼，惊艳得眼睛都亮了，随即瞄向她的肚子，又满脸惋惜和不甘。
    “我老公，你认识的。”陆柠心里还记得苏怀奕喜欢过她，稍微有一点不自在。
    “哦，知道。”苏怀奕点了点头，脸色有点黯淡，几秒后，又问：“过得好吗？你。”
    因为没留神，成了倒装句，就像他有点杂乱的内心。
    陆柠点头，还没说话，走廊里传来另一道男声，噙着爽朗而得意的笑：“挺好的。”
    陆柠一看，果然是叶医生。
    两个同样英姿勃发的男人，看似友好地握了握手。
    “好久不见，苏科长。”叶清伦收回手，“哦不对，现在该叫苏书记。”
    陆柠惊讶了下，叶清伦收到她的目光，解释道：“你的苏哥升职了，不知道吗？”
    “……”呵。
    才升了副高的人在这儿酸溜溜的讽刺，陆柠真的很想笑。
    “正常的职位调动。”苏怀奕神色很淡，“那，我过去看朋友了。”
    陆柠点了点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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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叶清伦表现得比她热情的多：“有机会一起吃饭。”
    苏怀奕走后，陆柠朝他扯了扯唇：“要当爸爸的人了，还这么幼稚。”
    从前一见到人家就剑拔弩张，满身醋味，现在扬眉吐气了，就假模假样对人友好客气，谁不知道他在炫耀啊？
    真是幼稚他妈给幼稚开门，幼稚到家了。
    叶清伦从旁边的过道走进来，从后面圈住她，“我觉得你俩还挺有缘分的。”
    陆柠：“……”呵。
    “市长公子，政界新贵。”叶清伦望着苏怀奕离开的方向，手掌轻轻摸她肚子，叹了叹：“可惜啊，你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
    陆柠抬起头，皮笑肉不笑地望着他。
    叶清伦挑眉：“怎么，真后悔？那你去问问人家还要不要你？”
    陆柠毫不留情地在他下巴上咬了个牙印。
    叶清伦笑着“嘶”了声，“怎么还一生气就咬人？最近没少吃肉啊。”
    他这“吃肉”两个字说得意味深长，陆柠便知道不是什么好话。
    后面还有个护士小姐姐，她羞窘地瞪了他一眼。
    叶清伦低头啄一口她的唇，笑得春风得意。
    “大家来看啊，叶主任又在公共场合撒狗粮！”
    不知道谁喊了一声，周围的人齐刷刷看过来。
    陆柠到现在还没练就他这样的厚脸皮，恨不得钻到桌子底下去。
    “行了，都别在这儿杵着，我老婆脸皮薄，不禁看。”叶清伦装模作样挡住她，“散了散了。”
    等人走了，陆柠泄愤似的用软软的小拳头捶了一下他的肚子。他便握住她的小拳头，塞进衣兜里，有一下没一下地揉捏着，表情是毫不掩饰的宠爱。
    她气够了又觉得好笑，弯着唇抬起头，跌进男人温柔缱绻的眸子里。
    恍若时光流转，一眼万年。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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