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日好》 分卷阅读-千岁长 架空历史,随便写写。 萧长肃是将军府的小少爷,温文是不起眼的小捕头。因着萧长肃一时兴起,两人相识相知。经历了一些事,小少爷不再是小少爷,小捕头也不是小捕头了。 寄语酿花风日好,绿窗来与上琴弦。原是少时好时光。 萧长肃温文 内容标签: 三教九流 情有独钟 因缘邂逅 成长 搜索关键字:主角:萧长肃温文 ┃ 配角:萧长正 ┃ 其它: 一句话简介:一个纨绔少爷的成长之路 立意:珍惜当下 ================== ☆、第 1 章 正午时分,骄阳似火。寻常人家均已门户紧闭,躲进家中避开烈日。坊中小摊贩们也将摊子收到阴凉处,趁着午时无人躲一会儿懒。 天安楼内,跑堂小苟倚在门边,店内的食客不过三两猫儿,倒是有几位公子包了二楼喝酒作乐,让掌柜的上去伺候,好不热闹。 萧长肃看着天安楼掌柜忙前忙后,矮胖矮胖的一人,一脑门子的汗,也不知道是热还是急,汗珠成串往下滴。 偏偏那几位闲着没事做的爷,看着掌柜的窘迫样儿觉得好玩,时不时就让人上来加个菜收个碟,将人指挥的上上下下跑个十几转,汗都湿了领口,愈发显得狼狈。 萧长肃看不下去,他素日里行为虽浪荡不羁,但一向家教甚严,不兴将底下的人拿来打趣玩闹,此时看着忍不住开口:掌柜的,没什么事就下去吧,让两个机灵的小二来就好了。 他一说话,那几位爷也不敢不给几分面子,做东的赵家公子赵升住了口,底下跟着的人也都收敛了,让掌柜的下去了。 他们这一群人不常来天安楼,地方狭小菜式不精,虽说是楼,不过是个小两层的店铺。上上下下不过坐得下十来桌客人,连个雅间都没有。还是拿屏风隔了一个角落,才勉强有个能坐的地。 就是这么一个小店,近日里请了一位貌美厨娘,不仅做的一手好甜汤,还身姿轻柔,双眸含情,眼下一粒小痣勾魂摄魄。 谈不上是为了那口甜汤,还是为了厨娘,一群人你邀我我请你,跑到这小店来了。 小楼临街,平日里恰是热闹繁华之处,南来北往风尘仆仆的商旅路经此处,又有跑堂的卖力吆喝,平日里生意甚好。只是近几日烈阳作祟,人人酷暑难耐,街上空空荡荡。除了巡街的捕快,连猫儿狗儿都不见一只。 巡街的捕快从街头走来,京都治安甚严,捕快巡逻密集,大热天也不停息。日光氤氲,萧长肃倚着窗棂,半歪着身子看去。街道平直,只看到那队捕快步履匆匆,不多时便走到了小楼下。领队的捕头似是感受到楼上的目光,猛一抬头,一双眼撞进了萧长肃的目光之中。 呵,好亮的眼。萧长肃心下一惊。 那眸子倒映了日光,眸底一片璀璨,偏偏眼神坚定,直直往来如两道利剑,直入心底。 只是一瞬,那捕头便收回眼神,带着队走了。 萧长肃望着一路人走远,直至成了一团黑点,才回身坐下。恰好此时掌柜将做好的甜汤送上来,赵升招呼着众人品尝。 甜汤的确不错,用的银耳红枣熬制而成,加了甜果儿代替白糖,汁水清澈,入口顺滑,甜而不腻,端上来时还用碎冰镇着。大热的天一碗下肚,满身的热气都消散了。 但是这甜汤再好,终究就是粗鄙小食。远远比不上东雅馆的精致,各家府上厨子做的也比这胜上几分。这一桌的公子哥醉翁之意不在酒,喝了甜汤便起哄要见做甜汤的小娘子。一桌子筷子敲着碗碟叮叮咚咚闹个不停,宛如魔音入耳,刚消下去的热气腾的一下又冒上来了。 萧长肃刚刚开口维护掌柜,驳了众人的面子,现下也不好说什么,只坐在一旁觉得满心烦躁。 还好,那小厨娘也不是扭捏的人。掌柜下去一唤,不过片刻便上来见人了。 果然是个貌美的女子,看模样不过双十年华,白白净净的鹅蛋脸,弯弯的一双眼睛,眸下一粒痣,更让人忍不住看她的眼睛,真真是可人极了。见了众人鞠身行礼,姿态落落大方,不卑不亢。抬眼轻笑,嘴角两个小梨涡一浮出来,盛着的甜意竟比那甜汤更甚。 刚才还吵吵嚷嚷的众人,这会儿都知道整整衣袖,也不敲筷子说些揶揄的话,纷纷拿出世家公子的姿态和小娘子搭话。 姓甚名谁? 家里有何处?有几口人? 厨艺这般好,从何处学来 一时间七嘴八舌的,也不知道谁问的什么问题了。 小厨娘伶俐,一一都回答了。名字唤作花姑,恰恰是桃李年华,祖上便是厨子,家道中落后,为了养家,故而跑来京城谋生计。 又有人问,为何家道中落了? 花姑眼眸一垂,眉间掩不住的忧愁,家父做错差事,惹当家的生气了,就被打死了。 众人一听,普天之下,竟然还有这种草菅人命的差事,纷纷让花姑说出那当家的到底是谁,要替她申冤做主。 赵升更是直言道:我家父乃是御史赵乾,你不用怕那为非作歹的人,和我说了便是。 萧长肃在旁听了许久,觉得这一桌子人刚才喝的是甜汤吗!分明喝的是烈酒,这怒发冲冠为红颜的样子让人看得简直眼睛疼。 花姑知道这群坐在这里吃酒作乐的公子哥办不成什么大事,只是在听到赵升父亲的名讳时,略抬了抬眼,看了一眼赵升的模样,很快又低下头去,朝众人福了一福,说要下去干活了。 这群人在花姑面前想装出些正派君子的姿态,也不多做纠缠,让人下去了。 待花姑一走,众人便对这小厨娘评头论足起来了,模样不似春音阁的梅姑娘艳丽无双,但翩然一笑也似花上蝴蝶轻飞,撩人心弦。怪不得过来没几日,便使得这小小的天安楼在京城内出了名。 大家正说得愉快,掌柜的又上来了。这次端的是一碗荔枝冻,晶莹透亮的琉璃碗内盛着一块白糯绵软的小球儿,上面徐徐几缕轻烟飘过,若有似无的一丝荔枝香在其中萦绕。 掌柜端着那荔枝冻,径直走到赵升面前,将小碗放下。赵公子,这是花姑特意给您做,说是多谢赵公子刚才的一番话。 刚才说话的人那般多,偏偏就赵升得了荔枝冻。大家见了这场景,纷纷恭喜赵公子得了美人青眼,喜事临门。 又是闹了一番,直到夕阳西下,灯笼高悬,众人才从楼里出来。几个人又吵吵嚷嚷再找个喝酒的地方:去明月坊找明月夫人喝酒去 今天是赵升攒的局,萧长肃与他相熟才过来。这一天闹下来实在没意思,从赵升摆摆手就领着小厮准备回家娃娃正伸着小胖手扯着他的衣摆。 爹小娃娃一开口便吓了萧长肃一跳。 那小娃娃一看萧长肃的脸,也明白自己认错人了,嘴巴一扁,眼圈一红,哇地一声哭出来了。 萧长肃一下子手足无措起来,这圆乎乎的小孩儿,脸蛋哭得涨红 ,个头小小,声音倒是响亮,不一会儿就吸引了好些人围过来看热闹。 集市繁华,小孩走丢的事倒是常有发生,还没等萧长肃想好怎么处置这番场景,巡街的捕快就到了。正是下午在长安楼上见到的那一位捕头。 萧长肃赶忙上前,大人,这不是我的小孩,不知为何扯着我衣裳哭。 捕头看了萧长肃一眼,萧少爷,我知道这不是您的孩子。 放眼京城,谁不知道萧长肃的名字。他爹是威风赫赫的辅国大将军,她娘是孝恭郡主,郡主年过三十才生出来的幺儿,含着金珠子出生的名门贵子,自小便是万千宠爱集一生养出来的娇贵子弟。 萧少爷为人亲和,性情温雅,交友广阔。虽整日流连花丛,风流却不下流,世人皆道萧少爷是一翩翩君子。至于背过身去如何讨论,那就不是萧少爷能听得了的事。 京中盛传萧少爷面容精致,气质如竹。现下这一张漂亮脸庞对着捕头皱起眉头,一脸无奈。 捕头收起目光,一把将那哇哇大哭的小孩儿抱起来。萧少爷,这孩子应该是走丢了。我会将他带回衙门找回父母。 围着的人见捕快来了,也逐渐散了,回去做自己的事情了。 捕头抱着小孩儿准备回衙门处理。 只是那小孩儿被捕头抱起来,眼里还噙着泪,眼巴巴地望着萧长肃。眼见着马上就要走了,伸出手一把抓住萧长肃的头发,委屈巴巴地又喊了一句,爹爹 一听到这喊声,捕头皱起眉头,虽然京中从未传闻萧少爷有子嗣,但是皇家秘事,这该不会是什么不被承认的私生子吧。 想到这,捕头不自觉再望向萧长肃。 萧长肃无奈更甚,早知还不如乖乖回家吃饭,被家里人唠叨便唠叨一番。再不然,去万花阁找水仙姑娘聊聊天也好。都好过现在在大街上被人喊爹,还无端落了个坏印象。 若是大人担心,不若我跟着你一起去衙门,等这小娃娃的爹娘找来,可好? 现下被这小孩黏上了不放手,也只有这个办法了。 捕头也觉得如此稳妥,便点点头,将人一起带回去了。 繁华夜市,两人抱着小孩徐徐离开。 说来,大人认识我,我却不知大人该如何称呼? 温文。 可是温文尔雅的温文?好名字。 不过我爹姓温,我娘姓文罢了。 那看来温大人的爹娘伉俪情深呀 ☆、第 2 章 温文抱着小娃娃,萧长肃在后面跟着。 小娃娃估计看着萧长肃觉得安心,一路上也不闹不吵。从温文肩上歪着个小脑看萧长肃。 萧长肃看他乖巧,开口逗他,你叫什么名字? 小汤圆。 大名叫什么?问出了大名,没准能知道是那户人家的小孩儿。 小汤圆眼睛滴溜溜转了一圈,奶声奶气地说:大汤圆。 得了,估计家里压根儿没喊过大名。 看问不出什么,萧长肃也不逗他了。从路边小贩处买了根糖葫芦,小汤圆拿着糖葫芦就趴在温文肩上吃糖果。 小汤圆的口水混着糖渣糊了温文一肩膀,温文转头看了一眼,神色如常,又转回去了。 萧长肃不和小汤圆聊天了,改向温文搭话。不知温大人从何知晓萧长肃? 从何知晓? 温文听到这话,当真是不知道从何说起了。 从说书人的口中,听过《萧家公子千金一掷只为花魁一笑》,也听过《萧公子大闹书堂》。 从衙门大人的闲聊中,听过郡主拜访老太傅收其为徒,也有传闻辅国将军大怒拔剑要将这纨绔劣儿逐出家门。 甚至更早以前,温文就见识过小小年纪的萧家小公子出门时前有小厮开路,后有随从,旁有贴心丫鬟遮阳擦汗拿香巾的阵仗。 而这些仿佛都和眼前笑意盈盈,彬彬有礼,举止真诚的萧公子毫无关系。 京城人人皆知萧公子。 哦,那人人皆知我什么呢? 真是刨根问底。温文真不知拿什么话来回应。 幸好,衙门已经到了,温文得以避过这问题。他匆匆走进衙门内。萧长肃看他脚步匆匆,避而不答也不恼。 他对自己在外的名声还是有几分自知之明的,不外乎是些风流顽劣纨绔之词。他就是忍不住和温文说话。 说也奇怪,明明只见过两次,第一次说话,萧长肃就对这位只知姓名的温大人有好感,总觉得此前在哪里见过,却总是回忆不起来。 到了衙门,值班的人说并未收到有人报案丢失小孩。 天色也晚了,小汤圆迷瞪着眼睛快在温文怀里睡着了,手里的糖葫芦也早就拿不住,又倒回了萧长肃手里。 衙门内只有关押犯人的牢房,没有安置小孩子的场所。这大晚上的,这么一个小孩子,名字都记不得,两人心下都在思索怎么办。 看着怀里娃娃白嫩圆润的小脸蛋,嘴角还沾着糖块,可怜巴巴的想睡又害怕的样子。温文心下一软,你今晚和我一起吧,明天再带你出去找爹娘吧。 路被温文抱着,小汤圆已全然信任这位温和的大哥哥。听了他的话,往他怀里蹭了蹭,安心了。 萧长肃看着小汤圆把嘴角的糖块蹭到了温文的衣襟上,嘴角忍不住弯了一弯。 月上树梢,月色如凉雨,连带着高府衙门的石砖都浸染着凉意。萧长肃伸出手将温文衣襟上的糖块拈走,两人双目相对,只隔了些许距离。月色笼罩下,温捕头眸似春水,鼻梁高挺,唇红齿白。不像是除暴安良维护法纪的捕快,倒像是学堂里的书生。 不过是一时失神,温文已经抱着小汤圆往后退了一步,轻声道了一声谢。 萧长肃摩挲了一下自己的手指,糖块粘腻,沾在手上不舒服的很。但他不知怎么的,嘴角的笑意就是下不来。 这小娃儿就拜托温大人多照顾了,我明日再来。已经折腾了许久,天色晚了,没什么借口留下来叨扰。也未让人回府报信,再不回去,怕是今晚要不得安宁了。 明日?明日来做什么?温文满心疑惑。 萧公子转身已远去了。 将军府上,灯火通明。 辅国将军萧卫带兵镇守边疆,孝恭郡主自诞下幺儿后,身体一直抱恙,不再多管府中事务。现在将军府上当家做主的是萧长肃的大哥萧长正。 和萧长肃不同,萧长正自小便与父亲一同,在军队中长大,为人严肃古板,刚正不阿。十八岁考取武举高第入仕,准备跟随父亲守一方平安。没想到孝恭郡主跑去太后面前哭诉,不愿自家孩儿从军,只想他一辈子平平安安做个闲散贵人。 太后心疼女儿外孙,皇帝心疼妹妹,最后只封了上骑都尉便作罢了。次年,又赐婚吏部侍郎的爱女李槐玉。自此十年过去了,萧长正再未提起过从军一事。只是在家孝敬母亲,管教弟弟,与妻子和睦友善,当真是闲散贵人了。 萧长肃每每一见这位大哥,便如同耗子见了猫。 萧卫忙于军务,常年在外。祖母与孝恭郡主溺爱幺儿,恨不能将天上星星月亮都摘下来捧在他手心上。能管教萧长肃的,也只有这位长他十岁的大哥了。 自小,便是萧长正领着萧长肃上学堂,早时晨读打拳,晚间温习功课,书画、骑射、下棋、无一不是萧长正悉心教养。可惜的是,萧长正自己能学成武状元,而萧长肃棋艺不精,书画不通,惟有骑射能勉勉强强上得了台面,但也只能糊弄外人。 萧卫一次难得回府,看到萧长肃的骑射功夫,气得吹胡子瞪眼。不明白自己满门精武,怎么生出个上马腿软,射箭手抖的儿子。 父亲不管,祖母与母亲不求他建功立业,只盼他一生平安富贵。惟有大哥,希望他饱读诗书,考取功名。 每每想到这,萧长肃就觉得脑袋嗡嗡嗡地疼。 此时此刻,府里其他人都已经各自回房了。只有萧长正在书房,亮着一盏灯,等着萧长肃回府问话。 萧长正坐在书桌前看书。他本就自小习武,身姿挺拔。即便是闲坐家中,也从不弯腰塌背。烛光摇曳下,萧长正眉目温和,全然没有平日的严肃。两兄弟其实长得很像,一样精致的眉目,只是萧长正总是皱着眉头,多了几分凌厉之感。 轻轻推了门,吱呀一声在寂静的夜里分外刺耳。 这门该让人上上油了,推着怎么这么吵。萧长肃嘴角一弯,又是一笑。 恋耽美 分卷阅读-千岁长(2) 两人最不像的地方便是在此,萧长肃温和有礼,总是笑脸迎人。 萧长正放下手中的书本,招手示意萧长肃到他身边来。待会吩咐阿松去做就好了。阿松是萧长正的贴身侍卫,自小与萧长正一同长大,现在萧长正的生活起居也一应是阿松照看着。 你是从哪里回来的?近日都读些什么文章?做些什么事? 果然,一开口就是这句话。 近日读些什么文章?学堂是有些时日没去了,那个迂腐老头,不过是将他私藏的青梅酒喝了,竟然要他将五经抄一遍再回去。 至于做些什么事情?今日和赵公子上茶楼看小姑娘去了。昨日是和锦绣庄的钱公子等人游湖赏荷。前日原本还想定定心思抄抄书,结果颜家公子设了宴,一众人你拉我我拉你又上东雅馆去了。再往前再往前不记得了。 这些自然是不能说的,说了怕是少不得一顿骂。 萧长正看着自家小弟垂头搭脑、沉默不语的样子,只得叹息一声。还有三个月今年的秋试就开始了,你也该好好准备一番了。整日如此吊儿郎当,以后可怎么办。 秋试?萧长肃一愣,原来秋试快要开始了。怪不得书呆子赵远志前几天过来问他几时抄完书回学堂上学。 即便他连中三元又如何,不过也是如同兄长一般,做个散官罢了。 看了一眼兄长在看的书,一本《兵机要诀》翻得书页都起毛边了。萧长肃不忍说什么话惹兄长生气,只得乖巧道:小弟知错了,明天开始必定好好温习读书。 听到这话,萧长正也颇感安慰。不再多说什么,让他明早记得给祖母和母亲请安,便让他早点回房歇息了。 走出书房时,只觉身上沉甸甸的,全然没有适才在外面时的轻松自在。 夜色暗沉,小院内只一棵杨树,树冠极为宽大,遮蔽了近半个小院。角落里,几株不知名的小花独自摇曳,清白花瓣鹅黄蕊心,月光冷冽,映照之下也有几分不俗。除此之外,小院再无它物。 回头望望兄长,兀自在灯下看书。 兄长是不在乎这些身外之物,什么花草虫鱼,于他来说,最好的风景是大漠狼烟黄沙圆月,而不是这繁华京都的僻静小院。 正想得出神,却听得身后有脚步声,大嫂带着份冰碗过来。看到小叔子,李槐玉温婉开口道,虽然是夏天,但入夜还是有点凉意。阿肃你不要在外面站着了,早点回屋去吧。 吏部侍郎的独女李槐玉,容貌清丽,性情温和,自小便是端庄识礼的女子。及笄后,慕名求亲的人不计其数。最后和萧长正成亲,两人虽谈不上感情深厚,但也相敬如宾。 对萧长肃而言,李槐玉如同姐姐一般,自小待他亲近体贴。他有意撒娇,嫂嫂好偏心,大哥有冰碗,我什么都没有。 李槐玉扑哧一笑,听听你说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在大哥大嫂这儿受了多大委屈呢。你的那份早让小茂给你送去房里了。 摸摸鼻子,萧长肃嬉皮笑脸地说:那就不叨扰大哥大嫂了,我先回房了。 说罢抬腿走了。 哎,还是回房喝了冰碗再抄抄书吧。不知道去千酒坊买瓶酒换回去,老头子会不会消了气不计较呢。要不然,明天让书呆子下了学一起过来帮忙抄书好了 ☆、第 3 章 三 盛夏酷暑,路边的野草尚且垂头丧气无精打采,人更是头脑昏沉。 萧长肃着一身青蓝薄衫,在书房里满头大汗,桌上是抄了一多半的书。抄得萧小公子头昏脑胀,双眼发晕,腰酸背疼,只想马上丢下笔出去找个地儿消消暑气和满身之乎者也的酸气。 小茂,去看一下大哥是不是出门了。 昨晚才应承了大哥好好准备秋试,不太好当着他的面跑出门。小茂手脚利落,不多一会儿就跑回来禀告,大少爷今天上郊外校场去了,估摸着要晚饭后才会回来。 一听这话,萧长肃立马将抄书一事丢到脑后,带着小茂就往衙门去。 说来也巧,萧长肃到衙门时正好碰上小汤圆的父母寻来。温文正领着人签文书,萧长肃忙不迭凑前去看,竟还是熟人。 小汤圆的娘亲是锦绣庄的绣娘,旁人多称呼她为徐娘子,萧府的衣物多出自锦绣庄,也和这位绣娘见过几次面,府中女眷很是赞赏徐娘子的绣工。 徐娘子在替自家相公置办衣裳时,看长衫简陋,便绣了几道花纹上去。那花纹恰恰与萧长肃的衣服上的纹路一致,小汤圆人小个矮只能看见衣摆,才会在走丢后错认了萧长肃。 而徐娘子的相公身形消瘦,面容平常,却是和萧长肃无半分相似之处。 因着衣裳上的花纹被人平白无故喊了几声爹爹,萧长肃不仅不觉得恼怒,反倒觉得和小汤圆有缘。现下看着小汤圆黏着徐娘子咿呀卖乖的可爱模样,怜爱地凑上前去摸摸他的小脑袋,下次你娘亲到萧府送衣服的时候,你一起来,我再请你吃糖葫芦可好? 小汤圆抬眼看着这个错认的大哥哥,大眼睛一转,指着温文,那我可以和温哥哥一块儿去吗? 萧长肃一下子笑眯了眼,那更好了,你可一定要带着你温哥哥来。 看萧长肃应承了,小汤圆立马看着温文,温哥哥,你愿意和我一起去吗?小汤圆长得可爱,又和温文待了一夜,温文看着他殷切期盼的眼神,不自觉地点了点头。 得了两人的应承,小汤圆拉着爹娘的手一蹦一跳回家去了。 这一次走丢于他而言,虽然一开始心中满是害怕。但遇到萧长肃和温文,化险为夷平平安安,在他小小的世界里,不像是一次走失,更像是一次初入世界的冒险之夜,和爹娘说起来,没有惊恐害怕,而全然是惊喜。 小汤圆走了,萧长肃也一下子失了留在此地的由头。这可难不倒萧小公子,他交游广阔,迎来送往是其所长,他有意与温文亲近,自然不怕有没有理由这等事。 不知温大人可有什么公务?若没有,就由我请 我马上要去巡街了,萧公子若无要事,便请回吧。只可惜温文不承其盛情邀约,一口回绝。 于萧长肃而言,茶楼上的一眼让他对温文生出了好奇之心。他从未见过有人的平淡面容上嵌着一双如此明亮的眼睛,如日光辉耀,又如月光澄澈明净。而温文和他往日相交的狐朋狗友不同,让他不自觉更想亲近探究几分,看看那眸子后是一个怎样的人。 而对于温文而言,萧长肃和他就该是毫不相干。萧长肃是矜贵的小少爷,身边就该是繁华喧闹,恣意放肆。而他一个灰扑扑的捕快,就是和市井中的小摊小贩打交道。若是有交集,也是八百年前的事了。萧长肃的有意亲近是一时兴起,但他也是要有自知之明,若是妄想与这等人物结交为友,就是他自己的不自量力了。 萧长肃被拒绝了也不恼,一张精致脸庞上满是笑意,不知道温大人巡街可是往东街去。他昨日便是在东街的茶楼上看到温文,捕快的巡街路径一向固定,应该不会错。 嗯,是的。 正好,我也要往那边。不如就一起吧。 温文一时语塞,不知萧长肃怎么知晓他的巡街路径。但又找不出理由回拒,他本就不擅于言辞,对上笑语晏晏的萧长肃,更显得木讷。一时没有言语就让萧长肃占了先机,只得与他一块出门去。 街上正是炎热的时刻,日头正猛,烈日之下,能把人晒晕过去。巡街本就是苦差事,温文思忖着,萧长肃这等养尊处优的小少爷,怕不过走半条街就能他叫苦不迭,知难而退。谁知一路走来,萧长肃不但没有喊累,反倒面容自在,看着比温文还轻松,更有闲情雅致与温文搭话。 温大人不要总喊我萧公子,我大哥也是被唤作为萧公子,若是温大人不嫌弃,不如称呼我长肃如何? 怕是不敬。温文语气清淡,虽不冷硬,但拒绝之意溢于言表。 倒是萧长肃,一直被如此冷淡对待,却依旧好似无知无觉的样子。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时不时看温文一眼,眉梢眼角全是笑意。这有如何不敬,我有意与温大人相交。不若我喊你温兄吧,温大人喊着也怪生疏的。 行至湖边,湖上吹来一阵清风,凉意顿生,让人不觉头脑一轻。偏偏温文如套了一层厚壳的蚕茧,刀枪不入,任凭萧长肃如何游说,都是一句回绝。 怕是不妥。 这有何不妥。我倒是好奇温兄的态度。任凭是谁,若是能和辅国将军之子搭上关系,怕都要回家烧上几柱高香。偏偏温兄对我却是避之不及一样。萧长肃半是玩笑半是撒娇地说。 温文偏头看了一眼萧长肃,是的呀,若是能搭上萧长肃这样的名门贵子,怕是无数大好前途等着,平步青云也不过就是几句话几杯酒的事情。但是世人趋之若鹜的不一定就是好的,繁花似锦之下翻出来的泥土也藏着蚁兽爬虫。 萧长肃步步逼近,就好似将一桌子美酒珍馐放到一个饥饿的人面前,让人说不出半句拒绝。而对于温文来说,萧长肃和他背后的一切,不仅仅是美酒珍馐,更是让人上瘾的药,能带他至万劫不复,也能从烈火地狱中将他解救。 偏偏青年面容端肃,目光真诚。温文一时惘然,只嗫嚅着嗯了一声。萧长肃墨黑的眼眸眸光一闪,分明是笑意。 日光猛烈,两人一路巡街。现下四海升平,加之京城治安甚严,少见违法乱纪之事。两人一路闲话,也走到了天安楼下。 跑堂小苟依旧坐在门口躲懒。萧长肃想起昨日的事情,便笑着和温文说,这天安楼的甜汤如何有滋味。才说着,便看见天安楼内坐着一个熟悉的人影。 萧长肃一时停住了脚步,站在天安楼门口往内看。那穿着一身白衣,束起头发,拿着把扇子作翩翩书生模样的,不正是赵升。 怎么今天又跑到天安楼来了?难道真是喜欢这天安楼的甜汤。 才想着,就看到小厨娘花姑如昨日一般,端着甜汤去给赵升上菜。而赵升全无往日所见的娇纵跋扈,谦恭有礼地站起来朝花姑作揖。花姑上完甜汤后,两个人又站着说话。 隔着一层楼看不太真切,但萧长肃分明感觉看到赵升和花姑身上满满的甜蜜。 明明都已经是盛夏了,怎么那赵升小子走了桃花运。萧长肃一时哑然,收起了前去打招呼的心思。 温文看萧长肃不停往天安楼里看,好奇问了一句。 萧长肃便指着楼上正说得开心的两人给他看,又将昨日花姑如何偏心,赵升今日瞒着好友前来会佳人的事细细说了给温文听。末了还加上一句,过不了月余,这赵升小子要请我喝酒喽。 这倒不一定。赵公子是御史大人的爱子,花姑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厨娘,这段姻缘怕是不合适的。 萧长肃倒是没想到这点,他们这群人平日里风流惯了,情意浓时也说过要将水仙姑娘娶进门的话,但倒是从未想过门第之别的话。 这么冷不丁的被人提醒了一句,想到刚才赵升与花姑语笑晏晏的模样,一时竟觉得心头万般不是滋味。 那温兄不愿与我相交,可也是因为门第之别的缘故。这话说出口,萧长肃只觉得舌底泛起一阵苦涩。 两人此时已走至街尾,小街清净,只一棵老榕树投下半片阴凉,风声混着吹动树叶的哗哗声,愈发显得两人之间似有万丈鸿沟。 萧长肃也不知怎么的,明明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捕头,见不过两面,还是自己凑上去巴巴的贴着,才求得说上两句话。但偏偏就是觉得千好万好,眼睛好,名字也好,虽不爱说话,但说出来的话也好。性子也好,安静又心软。陪着他静静走一段路,都好过在万花阁的软香在怀。 看着传闻中骄纵的贵门公子半垂眼眸,拘谨地收敛手脚,脸上全是隐隐的怒气,更多的是一路被拒的失措。温文觉得自己终是不忍,只是叹了口气说:长肃多心了,不过是我性格一向如此,以后还请长肃多多包涵。 萧长肃收起满脸失落,眯起眼笑得得意。温文从他的眼眸中看到了无可奈何的自己。 ☆、第 4 章 四 前几天还是艳阳高照,这几天便下了好几场滂沱大雨。雨水过后,还时不时下几场淅淅沥沥的小雨,潮湿的雨水打散了夏日的暑气,混着破土而出的青草香,将京城都困在一片迷蒙水雾之中。 温文因着某一日巡街时赶上雨水被淋了满身,本想着身体健壮无所谓,不想却大病了一场,发了一场高烧。烧退后大夫又叮嘱修养几天,便向衙门告了假,在家中养病。 而萧长肃自然要带上滋养补品上门拜访。 温宅在城西永安坊,京城分东西两市,东市因交通方便,往来贸易多从东市经过,故而较为繁荣,高官权贵安家置业也多在东市。相较之下,西市则幽静不少,白日里也少有人烟。 温宅素日里只有温文一人,另有一个做杂活的大娘,不过两日过来一趟帮着洗洗衣服扫扫灰尘。平日宅子院门紧锁,院墙高筑,倒像是空置多时的老屋。 萧长肃来了可就不一样了。 萧小公子的人生何时寂静过,温文不爱说话,他一个人都能唱上一台戏。 千奇馆进了一颗玲珑珠,珠子能折射七彩光晕,透亮晶莹。东市常乐街上的九福庄出了一套新样式的簪子,城内的夫人小姐们为了抢新簪子,都快要在九福庄门口扯起头花来了。春音阁新来的一位姑娘,天姿国色,听说比花魁水仙更要艳绝三分。 怎么是听说?萧小公子没去看看? 这不是天天忙着往城西跑,还没抽出时间去看一眼嘛。 连日大雨的天气已过,午后日光不猛烈,日头下倒是有几分热烘烘暖洋洋的安心滋味。 小庭院内放着一套石桌椅,桌上的龙井茶是小公子从将军府上带来的,今年头一批浙江上贡的新茶,皇上特赏了给孝恭郡主。上好的龙井茶茶水清澈鲜亮,入口清淡而回味悠远,让人不觉赞叹好茶。还有特地命人从青赏斋买来的糕点,巴掌大小的荷叶酥,上面细细雕刻了荷叶的纹路,细闻之下还有一股荷花清香。 温文看着这一桌子精美吃点,不过小小一顿下午茶,所费已是寻常人家一个月的生活费用。怪不得人人提起这萧小公子,都要摇头叹一句将军府上挥金如土的败家子。 将军府上的败家子聊完城东城西的八卦,眼珠子一转,装模作样说:温文 两人后来聊起才知晓,温文竟还比萧长肃小三个月。故而萧长肃不再喊什么温兄,改口直呼其名,更显两人亲近。 明日怕是不能过来叨扰了。 这倒是新奇。温文放下茶水,望向萧长肃。小公子正一脸笑意,细碎的几缕阳光勾勒出他的脸庞,萧公子与阳光、清风一般,皆是风景。 这般清俊的人,近日只要闲下来了,总要温宅跑。明明茶水糕点没一样合心意,突然说不来倒是挺让好奇。 明天书院要考学了? 前几日听着萧长肃说将罚抄的书交上去了,老学究摸着胡子斜着眼睛歪着嘴把他教训了一顿,让他回书院念书。萧长肃还不情不愿,嫌弃每日去书院的时辰太早没睡够,不过倒也不太敢放肆了。 萧长肃扇子一展,扇了两下,带着狡黠的笑意说:不是,还记得我之前和你提过的赵升和天安楼的花姑吗,你之前还说他们不般配,有门第之别。现在不过半个月,赵升都要娶花姑进门了。明天请我们去喝酒。 这事倒是挺让人意外。 恋耽美 分卷阅读-千岁长(3) 赵升和萧长肃一样,都是家中宠得没边的公子哥儿。虽说比不上萧长肃身份尊贵,但也是御史大人家中的次子,娶妻自当要娶高门贵女,怎么可能娶一个小厨娘。 温文细想了一下,可是正妻? 萧长肃扇风的扇子一下停了,尴尬地说:那自然不是。不过虽然是个小妾,但是赵升可是第一回往府里带人,他说会好好待花姑的。 他们那一群人虽然素日里也在花街柳巷肆意胡闹,但都明白各自身份,鲜少动娶妻生子的念头,也都明白家中长辈早有安排,轮不到他们自己作主。赵升这一回,也是令人大出所料。 温文哑然,明白萧长肃是真心实意替朋友娶妻之事高兴。轻笑一下,拿过茶壶替萧长肃满上一杯茶,既然如此,你明天好好去喝一杯吧。 萧长肃心满意足地喝下温文倒的茶,热茶入喉,似是将脾胃都熨帖了一番,令人通体舒畅。 两人一时静默。 小院僻静,安静下来能听到鸟儿在树枝上跳来跳去细碎的声响。温文拿过一旁萧长肃的书,闲闲翻过两页,书页里萧长肃的批注密密麻麻,倒是十分有苦读一番的样子。 萧长肃喝完茶,将杯子在手上把玩着。半晌,又开口道:要不明日若酒席散得早,我来找你宵夜如何? 温文从书页中抬头看着萧长肃,对这个任性的小少爷实在是无可奈何。好,那我就在家中等着你吧。 萧长肃眯着眼,放下杯子拈起一块荷叶酥吃了。心里还想着,那杯子摸着忒不舒服,改天让小茂拿一套青玉瓷来。 赵府 因着是妾室入门,赵府并未大摆筵席,赵家长辈都未露面,不过是赵升请了几位朋友到家中喝酒热闹一番。 即便如此,赵升依旧喝得东倒西歪,嘴角眉梢皆是喜意。众人贺他的酒一杯不拒,小厮拦都拦不住。 喝过三轮,大家都嚷嚷着要闹洞房,赵升被推着搡着往新娘子房间走。 新娘子的房间在赵府的一处小角落,离着赵升的院子不远,没做什么喜庆布置,不过是贴了两张红纸,挂了两个红灯笼。一推开门,新娘子安安静静坐在床边。 掀盖头去呀。有人把赵升推了一把。 赵升本就酒醉,差一点被摔在了地上。他今日是真好脾气,即便如此,也不恼。踉踉跄跄就往新娘子处去,拿起婢女手上的秤杆揭开了新娘子的盖头,红烛光透芙蓉帐,芙蓉帐外,月高花影横。 赵升放下秤杆,伸手轻轻抚着新娘子的脸,我定会好好待你 新娘子抬眸看着赵升,脸上红晕乱飞,不语但笑,低头嗯了一声。 众人笑了起来。 之后,之后萧长肃忘了。只记得闹哄哄一片,又是喝交杯酒又是吃喜果子,直闹得月上树梢才消停下来。 萧长肃从赵府出来,守在门口的小茂连忙上前来扶着,准备把人带回府中去歇息。谁知萧长肃睁开小茂的手,让小茂自个儿回府,他过一会儿再回去。 小茂看着萧长肃步态不稳地往远处走去,又回头看看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轿夫,叹了一口气,领着其他人回将军府上。今晚小茂怕又是要睡在门口,给萧小少爷留着门。 月华流水,脚下的石阶似是混入了棉花,软绵绵的,走得人脚底不稳。萧长肃回想刚才酒席上,自己喝的也不多,大家都是围着赵升去的。但是,那坛子女儿红实在是香醇绵柔,他忍不住多喝两杯。 跌跌撞撞走了好一段路,萧长肃有点后悔刚才让小茂带着轿夫回府了,早知道就让他们送过来也好。转头一想,小茂倒也算了,那些轿夫回头要是被大哥问起自己近日的行踪,怕又躲不过一顿唠叨。 如此深夜,即便是京城,热闹也销声匿迹。一路走来,萧长肃脑子昏昏沉沉,总觉得自己忘了些什么,又想不起来。 夜深露重,些许的凉意透过衣裳微微缓解了酒意。萧长肃依稀听着远处有打更的梆子声,一声一声,似击打在心头上。 原来已经这么晚了,不知道温文是不是睡下了。 萧长肃心里也明白,不该去打扰温文,于理不合,于礼不合。 但他总忍不住,温文多好,和书院里的书呆子不一样,和与他喝酒玩乐的人也不一样,和大哥大嫂也不一样。 温文总是安安静静的,不说话。但他知道,温文不说话不代表着不关心。温文总是心软,无家可归的小孩子他带回家好生照看。无理取闹靠近的公子哥他也耐心伺候。 明明自己身体不适要养病,每回自己去打扰的时候,总是陪着一起坐在庭院里喝茶谈话。无半分不耐,无半分嫌弃。 午后日长,两人像是相识多年的好友一般,喝两口茶,有时他给温文讲讲京城的新奇小事,有时他翻两页书,背两篇文章,温文则翻翻衙门的旧档。几日时光便如此过去,他不觉得乏味,反倒是平静。 夜愈发深沉,走进小巷中,连打更的声音都听不到。萧长肃能听到叶间小虫子的窸窣声,衣裳的摩挲声。 看着门前紧闭的小门,萧长肃不禁摇摇头,罢了罢了,回去吧。这么晚了,来打扰做什么。 吱呀 眼前的小门打开了,温文提着灯笼,眼眸在烛光照耀下,璀璨如星。 他望着萧长肃,轻笑着,语气是一贯的温和,不是说吃宵夜吗?宵夜呢? 萧长肃这才想起自己忘了什么。 温文也不再说什么,侧了身让萧长肃进门,又转头将手上的灯笼挂在门上。萧长肃回头一看,一片暖光照亮了小巷昏暗的路。 ☆、第 5 章 五 萧长正近来觉得自家弟弟长进了不少。 每日早上早起去学堂读书,听闻文章进步了不少,书法也大有长进。烟花柳巷之地少去了,也鲜少和那群纨绔之流嬉闹。看来秋试上榜不是什么问题了。 这么一想,萧长正眉间那川字纹看着也淡了不少。 萧长肃近日是真刻苦了。 无它,那日萧长肃和温文聊起考学之事,说到自己日后考取,让皇上赐个京城府尹,当温文的顶头上司。 温文似笑非笑,现今京城府尹是状元出身。说罢,望着散了一桌的书,倒了一杯茶自己喝了。 因着温文的一句话,萧长肃想,不就是状元吗?他哥能考取武状元,他萧长肃虽不刻苦,但自小也是聪明伶俐,虽不用功,但琴棋书画也是名家大师亲授。如何不能考取状元。 故而下了决心要苦读一番。 不知不觉中,一个月就这么过去了。京城虽还炎热,但已经不似前些日子一般,日头毒辣。萧长肃这边忙着读书秋试,和往日旧友久未联系。平日里下课也多是找温文喝茶闲聊 这日,萧长肃自学堂里下课,正准备去看看温文。却看见赵升的小厮愁眉苦脸走进妙手堂,妙手堂是京城百年的老药房,那小厮出来时手里拎着一大包药材。 萧长肃眉头一皱,忙让小茂去打听打听赵家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不过片刻,小茂便回来了。 赵升半个月前突发怪病,一开始只是早晚起不了身,后来日渐严重,现今已经缠绵病榻三日了。请了大夫去看,说是中毒。但是中的什么毒,如何解毒却无人知晓。听闻赵大人已经去请圣旨,求皇上让御医入府看病。 上次见面时,赵升还是新郎官,迎娶娇妻入门。不过月余不见,就有了性命之虞。 萧长肃赶忙转身去赵府探望。 踏入赵府,上上下下一片静默。府上还算井井有条,但人人谨小慎微,脸上全无笑意,个个愁眉苦脸。 管家出来领着萧长肃往赵升院里去,一路上也不似往日亲和,只念叨着萧公子有心了,少爷看到您来,肯定开心。 赵升院子里的伺候的人不多,不过是两三个手脚伶俐的婢女,还有刚进门的花姑。萧长肃一进到赵升的房间,浓烈的药味就扑面而来。 这药味这么重,开开窗通一下风,散散味。 花姑迎来上来,将打开的门轻轻掩着。少爷现在很怕风,想要药味熏着能去去病气。唉。 这一句三叹的话语,不禁让萧长肃舌底泛起一阵苦涩,不好再多说什么。 再细看躺在床上的赵升,看到萧长肃来了十分高兴。让花姑将他扶起来,半倚在床头。 萧长肃看他脸色苍白,眼圈发青,嘴唇干裂出血,倚着不过片刻,额头已经出了一层薄汗,像是久支不力的模样。 明明听闻赵升重病的消息,急急忙忙前来探望,可一见这情形,萧长肃又只觉得舌头发硬,像吃了哑药一般,话都说不出两个字。 倒是赵升,扯着嘴角笑了一下。只是嘴角一扯,干裂的嘴唇又被扯出一道口子,渗了血丝出来,在惨淡无色的脸庞上让人触目揪心。 我没事的,我咳咳一说话,赵升便咳起来。一声一声,像是要将肺都咳出来。 萧长肃连忙伸手扶着咳得停不下来的赵升,拍背顺气,又拿起旁边的茶水喂着喝了几口。 这么忙乱一通下来,萧长肃觉得自己后背的汗已经微微湿透了内衫。 赵升还在呵呵地喘着气,像一条破洞漏气的管子。喘了好一会儿,赵升终于缓过来了。只是不再说话,半闭着眼睛,像是很疲惫的样子。 萧长肃心底一阵难受。 虽然与赵升算不上至亲密友,但两人也是自小玩到大,闲来无事也总是一块儿作伴。两人不过翩翩少年,家境殷实安定,从未有过什么烦心事。现下赵升突发疾病,萧长肃连安慰都不知从何说起。 好半天,萧长肃才干巴巴说了句不咸不淡的,你好好歇息,有什么我能做的只管说,我定会帮忙。 赵升听着,垂头嗯了一声,没有力气再多回应什么。 恰好花姑端着煎好的药过来,萧长肃一拱手退了出来。出门前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花姑温言细语,一勺一勺喂着赵升喝药。心下不觉叹然,娶妾如此,也是赵升的福气了。 从赵府出来后,萧长肃也没有心思去别处,带着小厮径直回府。 到了府上,看时辰还早,便去瞧瞧大嫂和小侄子。 小侄子不过三四岁,正是软乎乎讨人喜欢的可爱时候。大概是吸取了教育萧长肃的经验,萧长正对这个儿子的管教丝毫不松懈。话都还说不利索,已经要求每日要他抓着笔写大字,每日更要诵读《千字文》《千家诗》。听说,萧长正已经在营里托人寻合适的小马,准备带着自家儿子上马练习骑射。 有时候,萧长肃觉得自己的哥哥的毕生志向是去当个教头,不然他怎么会如此喜爱管教他人呢。 萧长肃踏进修竹院的时候,就正正好看见李槐玉坐在廊下,看着小侄子穿着单衣,在空地上扎马步。小小的一个人儿,见了萧长肃,马上起身行礼喊小叔安好。 那一板一眼的模样,活脱脱一个小萧长正。 小家伙行完礼又回去扎马步,李槐玉冲萧长肃招招手,让他来廊下一起坐着。萧长肃一走近,李槐玉忍不住拿帕子挥了挥,身上一股子药材味,你这是从哪儿过来的? 萧长肃从赵府回来后也没回房换过衣服,自己一时没注意到味道,拍了拍身上,想着不太难闻,大大咧咧坐下。去了赵府。 听了这话,李槐玉便了然,斟了茶递给萧长肃,又让婢女去拿他喜欢的茯苓糕和梅子冻糕来。 李槐玉自进门以来,一直视萧长肃如己出。虽然不过年长萧长肃四五岁,但总是在萧长正训斥责罚的时候劝阻。郡主身体不好,萧长正关心弟弟学业,而衣食住行一应由李槐玉打理。 此时萧长肃心情郁结,也是想到李槐玉这里求一点安慰。 李槐玉捧着茶,不疾不徐的样子让萧长肃心里也安定了不少。赵家公子今日好些了吗? 躺在床上起不来,不太好。嫂嫂,听闻赵大人已经上书求皇上请御医了? 求皇上请御医?李槐玉放下茶壶,脸上露出一丝惊讶的神色。 不是请御医救治赵升吗? 京城中医术高超的大夫不在少数,赵大人何须请求圣上请御医呢? 萧长肃茶也不喝了,看着李槐玉,正色道:大哥可是和你说了什么? 萧长正虽然在朝中只是担任闲职,但好歹是辅国将军长子,在京中也颇有门路。御史大人家里出事了,萧长正必定会听到些风声。 李槐玉知道自己小叔子和赵家公子平日里亲近,但是萧长正闺房里和她说的消息,一时之间李槐玉拿不准该不该说给萧长肃听,手上的茶一下子喝也不是放也不是,端在手上都要凉了。 倒是萧长肃眼尖,知道李槐玉为难。伸手将她手里的茶杯拿下。又垮下脸,半真半假地哀叹:嫂嫂,都是自家人,若是赵升有什么事你就告诉我吧。我今天去看了一会儿赵升,满心愁苦,只怕书也看不下,饭不吃好,这样下去,怕是我也要病了。这一病,没有十天半个月好不了,怕就要错过秋试 作势哀伤欲哭,挽起袖子挡在脸庞要拭泪,却擦了半天,不见丁点湿痕。萧长肃半掩着脸,抬起眼看着李槐玉,眼神哀怨得连扎马步的小侄子都要害怕:都说长嫂如母,嫂嫂自小待我亲厚,难道忍心看我因愁生病。 李槐玉知他做戏哄自己,但也放下茶杯,轻笑道:好了好了,我说与你听就是了。只是此事关系赵公子性命,你可千万要知轻重不要出去乱说的好。 萧长肃正襟危坐,一副认真细听的样子。嫂嫂请讲。 你去看过赵公子也应该知道,赵公子会缠绵病榻半月有余,是因为被人下毒所致。但是毒从何而来,何人下毒,为何下毒,事关御史大夫的身家安全,赵大人全府上上下下查遍了却查不出来。所以赵大人并没有求请御医,而是皇上下旨让京城府尹细查,一定要保证赵公子姓名的同时抓出下毒之人。只不过可能是怕打草惊蛇得缘故,这件事还瞒着。对外就说是求请御医吧。 那现如今查出了吗? 听你大哥说,衙门那边已经有头绪了。不过是时日的问题,应该这两人就会下令捉人了。 是谁? 赵公子新娶入门的妾侍,但也未定 明明是夏日当空,烈阳高照,入口的茶水还有些许温热,萧长肃却觉得遍体生寒。 他回想和赵升初见花姑时,花姑笑眸如花,轻声慢语唤赵公子。那依稀不过前两个月的事情。 ☆、第 6 章 六 花姑看着眼前正在用文火煎煮的药,抹了抹额头上被热出来的汗,算着时间,一一将药材放进去。看着火又些小了,又用扇子轻轻扇了扇,但也不敢大力扇,怕火力过猛,药材没了药性。 大夫说了,要一直文火煎熬。 这么一贴药煎好,要一个时辰。 看着药熬得差不多了,花姑将汤汁滤出来,放在一旁晾凉。天气太热,滚烫的药实在入不了喉。花姑又想着赵升怕苦,喝了药以后胃口也不好,煎药的同时就炖着一碗红枣桃胶甜汤,红枣补气血,桃胶温和,甜汤里还放了几片娇嫩的桃瓣,看着精致可口。 大夏天在厨房里,被一炉火烤着,花姑却毫无怨言,也不让下人插手,只是说是照顾少爷是自己的份内之事,应当做的。 下人们都说,赵升是娶着了一个好姑娘了。 花姑是做惯了厨房里的事。 娘亲走得早,家中只有花姑和爹爹两人,花姑从小便跟着爹爹在厨房里打转。爹爹做得一手好南菜,精致点心,温补炖汤都是爹爹的拿手活。小小的厨房里,爹爹就围着灶台忙活着,有时随手用手头的面团捏个兔子、桃子逗小花姑开心。 恋耽美 分卷阅读-千岁长(4) 那时爹爹常说,过多两年存点钱,就带着花姑回家乡开间小铺子,天天给花姑做兔子馒头吃。 怎么又想起从前的事了。 花姑望着眼前的甜汤忍不住苦笑,这一手做甜汤的手艺就是爹爹教的。但还没等花姑学会爹爹的全部技艺,爹爹就已经去了。 罢了罢了,药都已经凉透了。要将药送去给少爷了。 还未等花姑端起药,厨房的小门就被人推开。 温文带着一队捕快正站在门口,花姑瞧着浩浩荡荡十来名捕快,没有丝毫慌张,朝着温文福了一福,轻声道:容我吩咐两句,就随大人们去衙门报告。 温文当捕快好几年,从未见过如此配合的犯人,还被提前抢白了。愣了一愣,一拱手,请吧。 花姑挥手让在旁看热闹的婢女进来,细细吩咐:药要拿去给少爷喝,甜汤就不必了。若是少爷怕苦,就拿些蜜饯吧。穆大夫开的药今天还有一贴要煎,要记得时辰。明天记得请大夫回来复诊。 小婢女一一应了,不过十三四岁的年纪,看着十几个官差大人进府拿人一下子害怕。而花姑进门以后一直宽厚待人,下人对她都十分敬爱。现下,还轻轻拉着花姑的衣摆,想要安慰她。 花姑冲小婢女笑了一笑,安慰她没事的。转身对温文说:捕头大人,我好了。走吧。 态度凛然,似早就知道有此一遭。 萧长肃再到赵府探望赵升时,赵升的面色已红润了许多。不用靠着床头能够起身,大夫说身体亏空了许多,但细心调养,假以时日定能够康复。 看到萧长肃前来,赵升很是高兴,招呼着下人端茶拿点心。萧长肃摆摆手,搬了张椅子在赵升床榻边坐着,不用那些,我就来看看你。不过两日,你看起来身体好了许多。 说起来,赵升也心有余悸,之前身体不好,夜半梦回时刻觉得自己恍惚之间要离世了。也没想到,日日在自己身边贴心伺候的美娇娘就是毒害自己的人。 想到花姑,赵升忍不住多问了几句:她现在怎么样了? 听说已经招供了,具体细节还在细细询问当中,大概过不了几日便会有消息。 赵升看着床边的汤药,现在是小婢女在伺候着,虽然不似花姑事事周到,但还称得上稳妥,每回喂药的时候,都记得奉上一份蜜饯,十分乖巧懂事。 想到花姑,赵升神色有些阴郁,似有不忿,她为什么要这么做?我自问待她不薄。 萧长肃也是不解,只好安慰赵升先好好养病,其他事日后再说。 走出赵府,萧长肃便想着去找温文探听探听消息。没想到到了温宅,正好瞧见温文要回衙门当值,便顺道一块儿去了。 衙门办案自然不能让萧长肃去围观,但是两人之间闲聊倒是无伤大雅。在去衙门的路上,萧长肃便要温文给他好好说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你们是如何得知花姑下的手?萧长肃问。 虽然案件涉及到御史大夫,但是萧长肃身份贵重,就算自己这边不告诉他,也多得是门路能够探听。温文想,倒不如一一告知,也好他纠缠撒泼。 自花姑进门,赵升的衣食住行便由花姑一个人打理。这样方便花姑下手,但也无形中排除了他人的嫌疑。一开始府尹大人便是要从花姑开始调查,只不过是找不到她下毒的药物,所以才拖延了时间。 那你们找到花姑下毒的药物了?是什么奇毒?让京城大夫一时之间都无计可施。 萧长肃一条又一条的问题,让温文不由觉得好笑。萧小公子从未遇到这种事情,现下满心好奇,语气急切,双眼圆睁的样子,不像个公子哥儿,倒像个听故事的小娃娃。 恰恰不是什么奇毒,才让京城大夫无计可施。 那是什么? 不过是一味夹竹桃。 夹竹桃有毒,不仅夹竹桃,许多用以做菜的佐料使用不当都会让食者不适。这是爹爹从小就教授花姑的道理,所以作为厨师,一定要了解食物的特性,这样能够保证食客的安全,也能够使得做出的食物更加美味。 这么谨慎的爹爹,怎么会将杏仁和桃仁弄混,导致夫人过敏气踹发作。 花姑还记得,那一天晚上,她自己一个人在家里等。等着爹爹平安回家,她从天亮等到天黑,最后却等到的事爹爹的死讯。 府里的大人让杖责了爹爹之后,让爹爹带着伤跪在夫人门外,跪了一天,硬生生将人跪死了。 夫人得到大夫救治康复了,而爹爹却再也没了。 花姑想去报官,但知府一听状告的是郡守大人,连忙推托。 之后,郡守大人一路高升直至御史大夫。那个因私刑而死的厨子,怕郡守大人早已忘记了吧。 地牢昏暗,一户小小的铁窗子透进几缕月光,如铁一般冷清。花姑双手抱膝坐在干草堆上,连日审问已经让这个如花似玉的小娘子容貌失了光彩,披头散发,形容枯槁。 这几日,不管府尹大人如何审问,花姑都只是一句话御史大夫赵乾十年前滥用私刑致家中厨子花平宝惨死,其它一概不理不答。 此事已惊动了圣上,龙颜大怒。 听闻这个消息,花姑觉得自己能够得偿所愿了。 她抬头看了一样窗外的月亮,今天的月亮虽然比不上十五,但已经挺圆的。自从爹爹过世以后,她已经许久没有过中秋了。 依稀之间,她仿佛听见,有谁和她说,过多两个月便是中秋佳节,要与她一起好好赏菊花吃月饼。 花姑伸手擦掉从眼角留下的一抹清泪。 小小的花姑倚靠着当年从爹爹处学得的些许手艺,开始在酒楼饭馆做杂活打下手,以此谋取温饱。随着年岁增长,花姑的厨艺也愈发精进。天安楼的掌柜是她同乡,回乡探亲的时候尝到了花姑的厨艺,便把花姑请来了京城。 花姑本只想在京城生活下来,未曾想,到了京城就碰上了赵乾的儿子赵升。 那一刻,花姑想一切都是命吧,是老天要帮花姑报仇。 这些年来,花姑一直在想,为何爹爹会枉死。自己这等平民真当如此命如草芥,自己不过想求得一个公平正义。 若爹爹真害得赵家夫人惨死,那爹爹一命换一命。为何赵家夫人无事,而自己的爹爹就再也回不来了。 而赵家,连一句道歉,一声慰问都没有。 花姑想,若是当年赵家能够让大夫给爹爹看一下伤,会不会爹爹就能回来了。 她有意接近赵升,不过是一碗甜汤,两句甜言蜜语。赵升便对花姑死心塌地,想要娶花姑入门为妻了,为此还和赵乾大吵一架,以性命胁迫。 可是,因着对花姑这个来路不明的女子不满意,花姑进了赵府许久多未能见到赵乾和赵夫人,所以毒害赵升,想要以此惊动官府。 想要毒害赵升何其容易,他喜欢花姑,更信任花姑。花姑每天变着法给他弄吃食,桃叶和夹竹桃相似,甜汤中放入一两瓣,不细看根本看不出来。更不要说榨汁混入面粉或菜肴之中。 不过几天,赵升就已经身体不适了。 这些天来,花姑很怕,怕官府查到自己,更怕官府查不到自己,让自己的计划付诸东流。但现在尘埃落定,一切都只等待圣上审判了。 案件并不复杂,花姑在将赵乾牵扯进来以后,也十分配合。府尹将卷宗整理一番便奏报圣上。只是此事牵扯到御史大人,所以花姑的判刑不能一下子定下来。 但也不过时日的问题。 花姑想,她很快就能见到爹爹了。算算时间,若是能赶上中秋佳节,就能够和爹娘一起吃一顿团圆饭。 ☆、第 7 章 七 几场秋雨落下来,残留的些许暑意也快要消散了。温文巡街也不似前段时日般辛苦,走在街上,听着摊贩的叫卖声,看着行人挤挤攘攘,你来我往,大家有说有笑的模样,倒有几分闲适的味道。 茶馆里说书的先生正讲着新出的本子,温文路过的时候听了两耳,新本子讲的是近日京城里的大事,一个孤女为父报仇隐忍十年,最后使得仇人身败名裂。本子里的歹人为非作歹,霸凌百姓。孤女智勇双全,一身武艺,锄强扶弱。众人听得津津有味,纷纷拍掌叫好。 当讲到孤女提着刀要取仇人项上头颅时,众人更是聚精会神,茶不喝了,瓜子不嗑,倒茶水的小厮茶水倒了一半也停下来了,就等着说书先生揭露后续。 温文摇摇头叹息,现在的人真能以讹传讹。那花姑哪有什么高强武艺,更别说御史大人赵乾,为官也算得上清正。想不到因为十年前的一件旧案惹得皇上大怒,被贬去惠州当知县。 不过也算是一报还一报了,只可惜花姑这么一个如花似玉的姑娘了。 巡完街,回衙门交了差。温文看左右无事,便回自家宅子了。 近日秋试将近,萧长肃整日温书苦读,嫌弃将军府上被管束,常常带了书本到温文处看书。温文看他来来回回折腾,将空置的一间房间收拾出来,摆了桌椅给他当书房。 环境当然比不上将军府,但是萧长肃也不在意。让小茂拎了些文房四宝过来,自此每日下学以后,便跑到温宅继续学习。 温文回到家的时候,萧长肃正好放下笔,让小茂拿出府里的点心,准备歇息一下。看到温文回来,萧长肃立马招手让他过来。 你赶上时候,快来尝尝厨子新作的点心。 点心叫作圆糕,小小一个黄色的圆饼,面上细细描绘了菊花的花瓣,内里是芝麻、花生、桃仁、核桃等坚果,一口咬下,满口生香。温文尝了一个,不觉惊叹。这圆糕真的好吃。 萧长肃看他这么喜欢,眉毛都挑起来,得意洋洋地炫耀。那是,多亏我当初留下了萱草,不然哪有这么好的糕点吃。 听到这个名字,温文一愣。萱草?她现在唤了这个名字。 是的,萱草忘忧。她现在只想好好生活。 皇上下旨赵乾贬官。而花姑一案,则由府尹全权审判。得知这个消息,赵升便向府尹求情,求留下花姑一条性命。 萧长肃对此无限唏嘘,一对佳人最后落得这样的结果,还不如当初两人不相识。 赵升离京时,萧长肃前去送别。赵升也无什么话,两人自此一别,日后怕也不会相见。只是终究还是放心不下,拜托萧长肃照顾一下花姑,一个女子如此身世,也是可怜。 萧长肃应了下来。之后便去找大嫂,让花姑进府当个厨娘。李槐玉也知晓此事,想着也是可怜女子,虽然因一时想错了,做了坏事。但也情有可原,就将人招进府里,嘱咐好好做事。花姑也换了姓名,从此在将军府里生活了。 自此,此事便落下了帷幕。 两人吃着糕点喝着茶,温文好奇问:既然你知道这件事的来龙去脉,为什么前两天还要跑去茶馆听书? 我就听听他们能怎么编。你别说,都编得挺有意思的。萧长肃捧着茶盅,促狭地笑起来。倒是你,怎么知道我去茶馆听戏?你打听我的行踪。 温文淡定地回答,丝毫不搭理萧长肃的调戏:巡街时看到了。 萧长肃不置可否地撇了撇嘴,吃完糕点拍拍手继续看书去咯。 一场秋雨一场寒,换了衣裳改了秋装。 秋试放榜,去看榜的小茂喜气洋洋跑回来通报,一甲第八。 萧长正听到消息,眉间舒展,立马准备修书一封命人快马加鞭送往边境,要告诉父亲这个好消息。祖母和郡主也是喜上眉梢,两人马上让下人开祠堂要去告诉列祖列宗。倒是萧长肃不以为然。 不过一场秋试,看我明年三月,定能榜上有名。 听到这话,萧长正刚舒展的眉头马上又皱了起来。不过是第八,休要狂言。你要是还像之前那样吊儿郎当,来年三月的会试我怕你要丢人。 萧长肃一听就知道大哥又被刺着了,垂头低眸,一言不发。 看着弟弟这副卖乖讨好的样子,萧长正哼了一声,去书房写信去了。 看着那远去的背影,萧长肃松了一口气。带着小茂出门去找温文去了。 却不巧,温文背着包袱要外出。 近日周镇上出了件案子,衙门派我去看看,约莫两三日回来。 萧长肃刚放榜,按常理是要好好准备来年三月的会试。但他是谁?他是聪明伶俐的萧小公子,难得连他哥现在都不忍对他苛责,当然要趁机好好玩了一番。现在这时节,周镇的橙酿蟹是为一绝,温文去办案,他去吃蟹,岂不美哉。 想到此,萧长肃顺手抓起一旁的小茂,叮嘱道:回去和大哥说,我去周镇玩两天。 小茂被这想一出是一出的爷儿弄得一愣一愣的,好端端出来溜达溜达,结果人跑周镇去,回去了萧大公子还不得扒了他的皮。 少爷,我这么说,大少爷肯定又要不高兴了 萧长肃挥挥手,不耐烦地说:你要是怕我大哥责骂,你就挑大嫂在的时候说就成了。别啰嗦了,去吧。 说完,搭着温文的肩膀大摇大摆地走了,留下愁眉苦脸的小茂。 现下时节,秋高气爽,萧长肃的心情分外轻快,一如往常和温文开着玩笑。倒是温文,因着挂念周镇的事情,不似平日里耐心听萧长肃说话,一直在思索些什么。 萧长肃见温文闷闷的样子,让他干脆将周镇的事说出来。 温文也没好什么好瞒着萧长肃,便告诉他了。 周镇在京城周边,虽不似京城繁荣,但由于交通便利,加上镇上绣物精致,美食颇多,物价也较京城低,故而人口颇多,也是一处热闹的好去处。而最近秋试刚过,会试也不远,所以许多考生都会住在周镇,好节省食宿。 而谁知道,这几天竟然发生考生失踪的事情。只是一名考生失去踪影,他的同窗好友还以为是落榜了心情不佳,所以避开众人出去游玩散心。谁知道,接下来几日竟然已经有三名考生不见了。 三个大活人不见了,难道就没有看到踪影吗?萧长肃疑惑问。 温文皱起眉头,他为人温和,鲜少会露出如此明显的表情,三个人就好像突然消失一样,没有留下只言片语,也没有人发现他们的尸首。 尸首两字让萧长肃怔了一下,马上他又安慰温文,没有见到尸首也不失为一件好事,起码这几个失踪的书生还有一线生机。 听了这话,温文皱着的眉头也稍稍放松了一些。萧长肃虽然不经世事,但是一向乐观,不过一句话,就让人放宽心了。 两人在一路闲聊中赶路,不知不觉中已经到了周镇外。 周镇依山傍水,山叫做文思山,因山上有个文思庙而得名。相传早年间有位书生在会试前在文思庙中诚心许愿,后考取状元衣锦还乡,所以常有考生结伴到山上踏青再进庙上香。萧长肃一向不相信这些怪力乱神,能考取状元凭的是真才实学,若是烧几柱香就能中举,天下学子都不用日夜苦读了,天天烧香拜佛就好了。 温文听了他这话也十分赞同。 但明显天下的人多是愿意相信诚心上两柱香能为自己的前程助力一把,因而多的是迷信这无凭无据的传说。 因文思山游人众多,山脚处有好几处茶寮。 温文看已经到了周镇,一路上也辛苦,便提议两人喝碗茶歇息一下。 萧长肃看着目所能及的茶寮,都不过是用简易的竹棚搭起一处遮阴的角落,两三张木桌木椅便成了,木桌木椅上有没处理干净的毛刺,还有长年累月没擦拭干净留下的污渍。萧长肃是万万不愿意踏足的。 但他也不愿意在温文面前摆出娇气的模样,他可还记得温文往日所说的身份之别。环视一周,挑了间看起来比较干净的茶寮坐着的。 恋耽美 分卷阅读-千岁长(5) 萧长肃看中的茶寮相比较起来干净许多,虽然还是竹棚木桌,但好歹立了两根木桩作为门面,挂了个布帘将内外隔开。两人坐下时,看到桌椅茶碗干干净净,没有不明的茶渍。萧长肃心里舒服了许多。 两人叫了一壶茶和一份点心,温文喝了一口茶,脸上现出惊讶之色,这茶水不错。 萧长肃听他这么说,紧接着喝了一口,不禁赞叹。这茶茶叶一般,但是泡茶的水上佳,泡出来的茶入口清冽,很是消暑解渴。 在炉子后烧水的店家听两人对茶赞叹有加,乐呵呵地说:两位公子好品味,我家泡茶的水都是特地从文思山上的涌泉取下来,泡出来的茶水自然比普通的井水更好喝。 文思山上不仅有文思庙,更有一处清泉,唤作涌泉。泉水清透明净,入口生津。但由于山路崎岖,只能人行,所以鲜少人用涌泉水,多是游客行至涌泉游玩。这位店家用涌泉之水来泡茶做生意,也是辛苦了。 只不过店家年纪颇大,身型瘦弱,两人都疑惑他怎么每日几趟去文思山上取水。 店家又是呵呵一笑,不是我,是我家小女去取的。边说边往棚后一指,两人顺着手指方向一看,棚外一名女子正在洗着茶碗。 那女子穿着简单,身型高大,看着倒比店家健壮不少。我这小女能干,家里家外都靠她忙活着。就是蹉跎到了现在,还没寻到好人家。早几年也是有好亲事的,哎 说着说着,估计是聊到店家家事了,店家唉声叹气加着柴烧水。两人都不是愿多话探试他人家事的人,相视一眼不语。 茶水好喝就好了,旁的不说了,不说了。 ☆、第 8 章 八 萧长肃和温文两人喝完茶水便去周镇找镇长了解案件缘由。因着茶水好喝,结账的时候萧长肃还特地多放了锭碎银,温文看着也不阻止。萧公子心善又心软,只是自己不知道罢了。 周镇镇上依旧热闹,书生的失踪已经成了人们茶余饭后最重要的谈资。温文从镇长处问得三位书生的身份住址,便和萧长肃两人去走访调查。 三位书生都是镇上长亭书院的书生,年岁相当,平日里专心苦读,一心盼着考取功名,今年都去考了秋试,成绩还没放榜,三个人失踪了。 据书院里的先生和学子说,三人家境贫寒,读书的学费都是靠家里人辛苦赚取,人际关系也十分简单,此次失踪三人也未留下书信,家人们已经分头寻找了好几天,将能找的地方都找了,却仍旧还无信息。 两人在书院里问了一圈,没有一个人能说出个所以然,书院先生担心这样下去对影响书院名声。学子们担心是不是一次针对书生的阴谋,害怕下一个轮到自己。两人忙了一遭,天都黑了,只能在镇上找一家客栈先住下。 萧长肃带着温文找到镇上最好的客栈,要了间最好的客房,入住的时候让掌柜挑些新鲜拿手的菜肴,热一壶酒。今天一天又是赶路又是忙着问话,把萧小公子累着了。温文也不多说什么,由着萧长肃安排。只是在他点完菜后,叮嘱掌柜菜不用多,可口就好,免得浪费。 一进房,萧长肃就马上躺在贵妇躺椅上长舒一口气,终于能歇下了,温文,你们平日里办案都要如此辛苦吗? 温文想了想,今日不过是赶路问话,和平日巡街差不多,平日里还要处理街头摊贩的口角是非,说起来,今天反倒还比较轻松。但是看着在躺椅上一副天王老子来我都不愿动的萧公子,这话可不能说,免得伤了小公子的自尊心。温文点点头,也露出了难色,今天的确是比较辛苦,难为你陪着我走这一遭了。 萧小公子得了认同,颇为得意洋洋,好似真的帮了天大的忙一样,加之赵升的事,令他对温文的工作更感兴趣,那今天这么查下来,可有得到什么有用的线索。 温文细细回想今天的问话,半响后,摇了摇头,谈不上什么有用的线索,对他们的失踪之事依旧毫无头绪,明天我们要走访一下他们的家人朋友。 又是走访,萧长肃听到这词就觉得无聊了。今天温文到书院去对着那群先生和学子一个接一个问话,同样的问题每个人都问一遍,若有出入的地方还需要记录下来,细细再从头盘问。一点都不像坊间话本里描述,一眼就看出凶手是谁,之后来一场激烈的打斗拿下凶手。然后凶手再道出自己的冤屈。 温文听着萧长肃的幻想忍不住以手抚额,无奈地苦笑,你那是话本,查案就是要一个个走访,在细节查出真相,过程自然是最无趣无聊的事情。再说,若是关乎人命的案件,更要细心查探,否则要是出了冤案就坏了。 现实与萧长肃的幻想截然相反,让兴致勃勃跟来周镇的萧小公子大受打击,觉得意兴阑珊,为什么你要做这么辛苦无趣的事情? 烛火闪烁下,温文回想起了旧事,目光满含笑意,嘴角勾勾,全是温柔。他语气轻柔,我的父亲也是捕快,小时候我和娘亲常常在家里等着他下值回家。父亲常常会和我说办的案子,在衙门里的工作,那时候我就想,我也要和父亲一样做个捕快,子承父业。而且我一点也不觉得辛苦无趣,每回我在当值的时候,我总会想到,这些都是当年父亲和我说过的事情。这么想着,我便觉得这是世间最有趣的事情了。 听着温文这么说,萧长肃不再言语。他知道,后来温文的父亲在当值的时候因救落水的小孩而不幸身亡,母亲也因为思念成疾,不久便离世了,留下小温文一人住在城西的宅子里。幸得亲戚邻居的扶助爱护得以成年长大。 看到萧长肃因自己的话而沉默了,知道他想到自己双亲离世的事,不想再聊以免自己伤心,其实自己对往事已经释然,年少经历让他比旁人更为成熟,为人行事也是一派温和,知进退,识礼数,自是他从小父母有爱,也受了他人护助。 对于萧长肃沉默不语所透露出来的关心,温文感到颇为贴心,也不想他因为自己而伤感,人生在世,能做一件自己想做的事,已是可遇不可求的幸运了。你说呢,萧小公子? 做一件自己想做的事情吗?萧长肃想,自己想做什么呢?若按温文的子承父业,那自己岂不是要去当什么劳什子大将军?想到这,萧长肃立马摇摇头,那是大哥想要做的事,现在若母亲肯点头让大哥从军,大哥能立马抛妻弃子上边境去。而自己怕苦怕痛怕累怕饿,什么都怕,才不愿意做什么将士。 最适合自己的还是当个逍遥的贵公子。这么想着,对温文的话含糊地点点头。 看着萧长肃似懂非懂的样子,温文不再多说什么。正好小二过来上菜,两人都累了一天,准备吃完饭好好休息。 小二上了菜也不走,上下打量了温文和萧长肃一番,小心翼翼地问:两位爷可是从京城来? 萧长肃疑惑地看着小二,不知道他为何有此一问,从京城来的怎么了? 小二连忙摆摆手表示自己并无它意,两位爷别误会,我听说今天有人从京城过来调查镇上的事,所以才多嘴问了一句。两位爷慢用,小的退下了。说着拿着餐盘要走了。 倒是消息灵通,两人不过到了镇上一会儿,小二从哪里来做什么事都已经了解得一清二楚。看着小二满脸的机灵,眼珠子一转似有无数的主意流出的样子,连忙拦住他,我们正是从京城来调查最近镇上的失踪案,你可知道什么消息? 小二一直在周镇的客栈干活,客栈的人南来北往皆有,再加上日常送货送菜的商户,街头走过的卖货郎,一日所接触的人几十上百,说是镇上信息的集散处也不为过。若是想要知道什么消息,问这店小二倒是一个不错的主意。 听到温文拦他,小二马上又回来。小二也不扭捏,温文开口问了,小二毛巾往肩膀一搭就开始小嘴叭哒叭哒说起来,我和两位爷说,其实我们镇上的人都知道那三位书生去了哪里,就是不敢说出口。 这倒是稀奇,温文和萧长肃一听这话,都正襟危坐起来,温文示意小二赶紧说。 那三位书生不是失踪了,而是让文思庙的菩萨给抓走了。 萧长肃的脸色差点没绷住,连温文都愣住了。小二倒是没有察觉两人的异样,继续煞有其事,有一位书生失踪前,镇上送菜的老伯看到了,他一个人往文思山上走。文思山上有啥,不就是文思庙吗?还有,这几天,有人在文思庙里捡到其中一位书生的香囊。肯定是在菩萨收走人时拉下的。镇上的人都说找不回来,不过菩萨闹这么一出,以后哪还有人敢去问文思庙拜菩萨 好了好了,你先下去吧。萧长肃听不下去这小二的胡言乱语,摆摆手让他退下。真是的,都让菩萨收去了,那还查什么,这都什么流言。吃饭吃饭,吃完早点歇息算了。说着开始动筷,本来就够累的,还要听这小二一顿胡言乱语。 温文不似萧长肃般恼怒,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半响,他才开口道,我明天想要去一下文思庙,你可要和我一同去? 萧长肃惊讶地看着温文,子不语怪力乱神,你难道相信小二说的话,也觉得失踪的书生是让文思庙的菩萨收走了? 自然不是。不过刚才小二说的一番话,比我们今天跑了一下午都更有意义。说着,温文夹了一筷子菜,嘴角露出一抹狡黠的笑。 萧长肃不懂,让温文别说一半藏一半,赶紧都说出来。 温文看着萧长肃着急的样子,忍不住轻笑出声,伸出两根手指头弯了一弯,小二说的话有两点很关键,一是有人看到书生失踪前前往文思山,二是有人在文思庙拾到了失踪书生的物品。这两点都说明书生的失踪和文思庙有关系,至于到底是不是菩萨收走了书生,我们去文思庙看看不就知道了。 萧长肃没想到在小二那一段胡言乱语之中竟然还有如此关窍,心中不禁对温文的细心敏锐多加赞叹,那我自然要和你一起去的,我们赶紧吃了早点休息吧。 说到休息,温文也有疑惑,对了,我刚才就想问,为何只要了一间客房,这如何够睡? 萧长肃手上的动作不停,夹了一筷子的醋酸肉片到温文的碗里,多吃点多吃点,这小店的肉片不错。 至于一间客房的问题,他萧小少爷出来得匆忙,身上银钱不够。对,就是这个原因。大不了他睡地板就是了。 ☆、第 9 章 九 文思山风景清秀,适逢秋日,沿着山路上山,倒也不觉得累。萧长肃和温文不过一会儿就到山顶的文思庙。 文思庙不大,不过是个略大的一进院落,一尊菩萨摆在南向的正房受众人参拜,厢房里住着的是看着院子的一个老和尚,此外便再无他人了。 萧长肃看着镀金的菩萨像,慈眉善目,供奉的台面上也摆着许多鲜花香果,看起来倒有几分香火鼎盛的样子。但是两人在正房里里外外转了一圈,猫儿狗儿都不见一只,萧长肃还不小心差点碰倒了油台,发出好大一声动静。 许是萧长肃闹出的动静惊动了老和尚,老和尚蹒跚着步伐从房后的帘布出来,看着突然出现的两人十分惊讶,你们来做什么呀? 终于有人出现,温文上前一步,双手在胸前合十行了一个礼道:阿弥陀佛,我们两人从远方到京城考学,听闻此地文思庙能保学子高中,所以特地前来上香求菩萨保佑。不过这文思庙怎么看着人烟如此稀少? 老和尚斜眼瞥了两人一眼,如今秋试已经放榜,早就过了求菩萨保佑的时候了。 这倒也是,秋试已然放榜,会试还有约莫半年的时间,这时候过来拜菩萨时间不对,也就初一十五人多一点,平日不过游客三两个。 萧长肃看着立在堂中的菩萨像,好奇地问老和尚:一般保佑高举的都是拜文曲星,怎么文思庙放的是菩萨,可没听说过哪个菩萨保佑功名呀。 老和尚倒是好耐心,将文思庙香火鼎盛的缘由都一一说予两人听。 文思庙本来只是文思山上的一座小庙,因着庙小,一向和尚不多香火不旺,到了后来更只有老和尚一个人守着庙。十年前,有一个书生上京赶考,因路上遭贼钱财被盗,迫不得己到文思庙借宿,老和尚心软收留了他。没想到书生争气,一举考取了功名衣锦还乡。因着书生考学前一直住在文思庙,所以文思庙能保佑考子高中的名声就传了出去。 两人这才知道原来文思庙的传说还真有其事,不过说是传说倒也太抬举了,了解后不过就是一件小小的巧合。不过外面的人传来传去,老和尚一开始还解释,偏偏大家都不信,反正众人也就求个心安。 两人再问老和尚近日文思庙可有发生什么事,老和尚只摆了摆手,说自己年纪大身体弱眼瞎耳聋,什么都不知道。萧长肃和温文只好添了香油钱谢了老和尚。 原本以为到文思庙会有什么新线索,没想到什么都问不出来。萧长肃走出庙门,打着哈欠伸了个懒腰,一大早从兴致勃勃从镇上来爬山,没想到竹篮打水一场空。 温文倒还好,他环视四周,山林树茂,空气沁人心脾,让人觉得十分舒适。 突然,萧长肃拉了拉温文的衣摆,听,是不是泉水的声音。 温文倾耳细听,真有叮咚悦耳的泉流声,应该是山上的涌泉。 萧长肃一扫脸上的惫懒,拉着温文就走,我们去看一看,那泉水清甜,我带点回去给我祖母泡茶喝。 反正都到了文思山上,涌泉不过就在文思庙旁,不过两步路的时间,温文也就随着萧长肃去了。 从文思庙庙门出来,穿过一条羊肠小道,不过百来步就到了涌泉。 两人从小道走出,便看到一汪清浅鲜活的泉水,泉水不大,不过一方见底,但是水流自南向西源源不断地流着,绿而软的水藻生长在泉边,顺着泉水流动的方向飘荡着,满眼皆是清爽。 萧长肃快走两步到泉水边,弯腰伸手捧了一口泉水饮下,好甜。 没想到文思山上的文思庙徒有其名,但是涌泉倒是名符其实,叫人好生欣喜。可惜萧长肃出门没想到要装水,玉佩香囊挂了一身,偏偏没有带个装水的水壶。好在文思山离京城近,改日让小茂过来跑一趟也方便。 这么想着,萧长肃便拉着温文在泉边游玩。 涌泉泉水清甜,周边风景也不差,野花繁茂,绿树成荫,两人闲逛着倒是合宜。走了两步,萧长肃看到远远走来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人穿着一声灰扑扑的素裙,看着已经三十余岁,肩挑着两个大水桶,正是昨天茶寮里挑水养家的姑娘。这姑娘力气真大,寻常人家的女儿别说挑水,连重物都搬不得。她肩上的两个大水桶若是装满水,怕是萧长肃都挑不起来。 姑娘也看到了萧长肃和温文,似是认出是昨天到自己茶寮喝茶的客人,点了点头,便绕过两人去泉边挑水。只见姑娘到了泉边把两个水桶一放,一手扶住其中一个水桶的底,一手拎起水桶往泉水里一压,两手再一使劲往上一抬,一桶水便打好了。 看着姑娘行云流水一般的动作,萧长肃不禁鼓掌叫好,姑娘好神力,这力气怕是武状元都不及你。 姑娘正打着另一桶水,听到萧长肃的话,脸上一红,朴素平凡的脸也显出了几分娇羞之态,只是手上动作依旧不停,不过一会儿功夫,就打好了满满的两桶水。 看着姑娘一气呵成,萧长肃凑上前去和她搭话,不知道姑娘如何练就这打水的功夫。 恋耽美 分卷阅读-千岁长(6) 萧长肃面容出众,态度大方,当他笑容亲和想和人搭话时,鲜少被人拒绝。不然怎么会连走丢了的小娃娃都愿意扯着他。 姑娘回他,我从小就力气大,加上为了家中生计,每天都要上山打水,做熟了而已。 听了姑娘的话,萧长肃不住赞叹孝顺。 姑娘挑好水便准备要走了,刚才在一旁沉默不语的温文这时却拦住姑娘,问:姑娘,你日日上山挑水,近日可有见过山上有书生吗? 原本还轻轻松松挑着水的姑娘听了温文的话,似被吓着了一般,脚下一时不稳,桶里的水溅了出来,打湿了自己的衣角。姑娘也不在意,只是含糊着说:没有,我没见着什么人。说罢,步履匆匆就走了。 温文看着姑娘远去的身影若有所思。 萧长肃听着温文的问话,等姑娘走远了才回头问:温文,你会怀疑和这姑娘有关系吧?姑娘家家的怎么会呢 这姑娘看着力气可比你还要大呢。温文轻轻抛下一句话,全然不顾听到萧长肃听到这话要跳脚和他理论掰手腕。 要探听消息找谁?自然是找消息灵活又大嘴巴的小二。 一锭碎银子,小二就把姑娘的身家性命都调查得一清二楚。小镇的人简单朴素,姑娘叫做赵小青,小青身世也颇为可怜,年纪小小娘便离世了,自小和赵大爷两个人做些零碎买卖讨生活,家里不宽裕,但也没病没灾一路生活过来了。但家境贫寒,小青样貌本就不出众,因整日劳动更显得面容粗糙,一直到十七八岁都还没有说亲。听说本来都快要嫁出去,赵大人都去扯红布下定摆酒席了,却不知道怎么的就没了下文。算算日子,也是十年前的事,后来赵小青就一直和赵大爷相依为命,直至今日。 十年前? 文思庙中的书生是十年前考中状元,赵小青的亲事也是十年前,这两件事会不会有什么关系? 萧长肃不禁大胆推测,那状元该不会就是赵小青的未婚夫吧? 温文也和他又着同样的想法,但此事就是和书生失踪又有何关系,万一弄错就要耽误时间了。千头万绪之下,温文忍不住紧皱眉头。 看着温文皱起眉头,萧长肃忍不住轻手抚了一下温文的眉间。突如其来的触碰让温文不自觉往后一退,愣愣地看着萧长肃。 萧长肃也没想到自己会有这么突然的举动,看着温文的眼睛一下子也呆住了。半响,才放下手,我最怕别人皱眉头了,我大哥整天皱着眉头,都差把那眉头皱着缝起来,让所有人都知道事事不顺他意。你长这么好看,皱着眉头不好看。说完,转头拿起桌上的茶水喝了一口,露出来的耳廓粉粉嫩嫩的,是不好意思了。 温文听着他的话,也跟着喝了一口茶。两人就对坐着喝了半天的茶,也不多说话。 好一会儿,脸皮比较厚的萧长肃主动开口说,今晚也没什么事,不如我们就去查探一下赵小青吧。 温文一时之间也无其他更好的方法,嗯地一声应了下来。 两人又是静默一片等着夜晚的到来。 萧长肃心思全乱了,一下子暗骂自己伸什么手,一下子又回想起初见感叹温文生的明亮如日的一双眸子,一下子又想着这些日子以来和温文的相处,如温水入喉顺心暖胃。各种头绪千回百转在脑海里打着转,萧长肃觉得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但总隔着一层轻纱,把在花街柳巷潇洒自如的萧小公子都束缚住了,一口气一句话堵在胸口,吐不出来便上了脸红了耳朵。 ☆、第 10 章 十 夜深无人,萧长肃和温文两人特地换了一身深色衣裳,穿过小巷,来到了小二口中所说的赵大爷家。 安静的小巷子里,一间破败的小院子,院子左右各有一间厢房,想来就是两父女平日里休息的地方。小院子里放着赵小青挑水的担子和水桶,除此以外再无它物。 两人在院外瞧了瞧,此时也已经夜深,左右都熄灯歇息。而赵小青的房间还亮着一盏微弱的灯光。一切如平常人家,毫无可疑之处。 两人毫无所获,准备离开,赵小青房间的灯光熄灭了。房门被开了一个缝,应该要歇下的赵小青蹑手蹑脚从房间里走了出来。 萧长肃和温文对视一眼,侧身躲到一旁,看着赵小青走出小巷,两人连忙跟了上去。一个女子,夜半三更出门必有蹊跷。 只见赵小青一路不停,出了周镇,又上了文思山,直到文思庙。到了文思庙后,赵小青绕过小庙,从右侧一条小路进去。 那小路细窄,萧长肃和温文白天都没察觉。从小路出来,便可见一栋小木屋,那是山间砍树人上山劳作时建造的小房子,用几块木板搭起来,供上山的人夜间不便时稍作休息所用。 赵小青径直进了木屋,点了蜡烛,不多会儿,萧长肃和温文便听到了木屋里传来男人的叫骂声。又过了一会儿,赵小青熄了烛火,走了出来。 萧长肃和温文连忙躲进旁边的丛林里,因过于着急,还发出了声响。幸好赵小青没有怀疑,略停了停就走了。 温文听着赵小青的脚步声渐远,马上和萧长肃一起跑到木屋门前。木屋被上了锁,温文也顾不上其他,上脚一踹将木门踹开。 微弱的月光下,依稀可见屋内有三个人影。温文一见,脸上大喜,问:你们三个可是周志、李远和徐之恒? 那三个人原本还以为是赵小青回来了,紧紧缩在一块。现下看到像是来解救他们的人,马上呜咽着点头。 萧长肃凑近一看才看到三个人手脚都被束缚着,嘴里还被塞了布巾,连忙和温文上前给三人松绑。 正解着绳子,一声怒吼让几人都吓了一跳,赵小青站在门口,双目圆瞪看着众人。看到萧长肃和温文的动作,更是直接冲了上来。 温文一见,连忙上前将小青挡在门口。赵小青力气颇大,温文一个大男人,也勉勉强强抵挡住她。萧长肃见状,加紧手上的动作,将那三个书生解开后,又马上拿着绳子上前帮温文缚住了赵小青。 木屋内,五人费了一番功夫才将赵小青困住。争斗之下,赵小青头发散乱,被束缚住后又狂躁怒吼,与上午在泉边所见干练的模样完全不一样。刚才在争斗中,扯着萧长肃胳膊要往外甩,让萧长肃回想起来,依旧心有余悸,好歹现在将人团团束住。 这边温文在看着赵小青,那边萧长肃询问三位刚刚被解救的书生,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三位书生都是一模一样的经历,几日前起早趁着人少的时候到文思庙上香,希望此次秋试能够榜上有名。上完香后寻思着四处闲逛一下,遇到了上山打水的赵小青,都是镇上寻常碰见的熟面孔,书生便向赵小青讨水喝,谁知道喝着水就昏迷过去了。等到醒来以后就发现自己被绑着丢在此处,日日叫天不得,叫地不灵。但是赵小青也奇怪,绑了人来后,不要钱财也不要姓名,每日半夜还要上山给三个送吃送喝的。众人都不知道到底赵小青所欲何为。 在书生们的你一言我一语中,赵小青也渐渐冷静下来了,却只垂泪哭泣。天色尚晚,现下只能等到天亮下山了,还好这几个书生被困这些时日,只是担惊受怕,身体并无大碍。 众人正讨论着,文思庙的老和尚提着灯笼缓缓地走来。看到一群人在木屋内,又看见赵小青被绑着。他什么都没说,招呼着众人去庙里过夜。 木屋内什么都没有,自然到文思庙中更好。 到了文思庙,大家在正堂里坐下,老和尚去后院烧了一壶水拿出来泡茶,又拿了些干粮粗点出来。三个书生被困了些时日,吃不好睡不好,现下被解救出来,又累又乏,喝了两口茶吃了点东西便找了处角落闭着眼要睡了。 守着灯火,萧长肃却没有丝毫困意,他满腹疑惑没有解开。想开温文也和他一样,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老和尚和赵小青。 这老和尚肯定知道些什么。萧长肃心里这么想,嘴上也不装,直接开口问了。 老和尚满脸愁苦,看着不过过了短短一天,却好似苍老更多。他一开口便是叹息,小青她是好姑娘 文思庙在山上,老和尚腿脚不便,鲜少下山,生活十分不便。赵小青平日里总要上山挑水,看着独居在庙里的老和尚心有不忍,日常便帮助买些生活用品和蔬菜瓜果上山。一来二往,和寄宿在山上的书生也相熟了。 山上生活孤苦,赵小青体贴细致,日日关怀之下,两人互生情愫,书生更是许诺,考取之后便要来娶小青。小青从没经历过□□,在书生的甜言蜜语之下,更是难以把持,将书生照顾得无微不至。 书生也争气,一举上榜。赵小青在家里忙着置办成亲的东西,就等着书生上门求亲。结果等了好几个月都没等来音讯,着人去书生的乡里探问,书生正与新婚妻子浓情蜜意。小青得知之后,撕了红纸,剪了红布,再不提嫁人之事。 老和尚说完,长叹一口气。小青也不过所托非人。 传说中能保佑人考取功名的菩萨是假的,才思敏捷的状元郎不过是个负心汉。而掳人的恶女也不过是被情所负的可怜女子。 萧长肃看着在角落里一动不动的小青,她是被往事困住了。 听老和尚说完整件事,小青抬起脸,双眼早就哭得红肿,声音沙哑,他们要去考取功名,不能去呀,不能去呀,去了就再也不回来了 声音微弱,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和谁说话。 萧长肃想,赵小青是陷在十年前的往事里出不来。可能这么多年里,她都想挽回书生,能和他成亲生子,度过平凡的一生。 天亮后,萧长肃和温文将几个人带下山。几位失踪的书生都没有性命之虞,温文和周镇镇长商量了一下,决定将赵小青交由镇长处理,想着都是应该也不会怎样为难她。 温文想着早日回结案,萧长肃出来奔波两天,也觉得累了。两人一合计,退了客房就启程回京城。 回京的路途虽然相似,但萧长肃却觉得不似来时般轻松。他不懂为何无论是被伤害的赵升还是赵小青都对爱这件事如此着迷。 萧长肃也有动情的时刻,比如看着水仙姑娘纤细如青葱的手指在琴上来回抚弄的时候,他也想过人生得此女便无憾。但那总归是一时意乱情迷,天亮酒醒之后,一切就如云雾消散。 你说,到底喜欢一个人是怎样的滋味?萧长肃问温文。 温文深深看了萧长肃一样,萧公子从未喜欢过旁人?萧公子风流之名传遍京城,如今再加上秋试上榜,怕是此趟回去媒人都要踩破将军府的门槛了。 萧长肃不好意思地用手挠挠头,他总觉得以前荒唐事不要在温文面前提起得好。温文干干净净一个人,整日里想的只有工作,宛如一块干净透亮的玉石,让人一眼就能看穿。花街柳巷上的酒曲歌舞,都带着浑浊之气,连听都不该让他听着。 当然,这是萧长肃的一人之见。 早早就要为生活担忧的温文哪里是如萧长肃所想的玉石,不过在泥土里打滚磨平的石头。被生活的粗粝磨得透亮发光,微微的光芒会让人误会,但内里终究是坚硬。 萧长肃不好意思回答,温文也不逼迫他说,除了审问犯人以外,他从来都不咄咄逼人,:我也没有喜欢过别人。 语气坦然。 萧长肃看着远方,天空一片蔚蓝,几朵白云自由自在飘浮其中,爱可以让赵小青为此沉溺十年,因此魔障。你知道吗,赵升离京之时还托我照顾萱草,说她也是可怜之人。这样的感情对于萧长肃来说太沉重了。 佛曰,人有七悲,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可能不单单是他们两人,恰恰是因为所有人都要在这七悲来回沉沦。 人生七悲吗?萧长肃想。若果让他来选,他才不要如此波澜起伏的感情。收回视线看看身边的人,萧长肃想,他要的不过就是一份平平淡淡的感情。 在将军府中,祖父早已战死,祖母整天守着小佛堂求神拜佛。父亲常年驻军在外,母亲一个人独守空闺。他倒是想找一个人,互相陪伴,两人愿意说说话,在午后闲逛,这样自然的感情就挺好的。 ☆、第 11 章 十一 到了京城,温文要回衙门。萧长肃便回府了,前几天只让小茂回去通报一声自己要外出,估计再不回去大哥又要跳脚了。 但是萧长肃没想到,家中还有一个更大的惊喜等着他。 萧长肃一回将军府便看到萧卫坐在正堂喝茶,萧长正垂首站在一旁。他一惊,连忙上前行礼问安。 萧卫从他小时候便军务繁忙,一直都是大哥管教他。但要说起来,萧长正对萧长肃到底还有几分心软。而萧卫看着自己不争气的小儿子,是可以手起鞭落毫不含糊。在萧长正面前,他还可以打打马虎眼。在萧卫面前,萧长肃就只能是被拔了牙除了爪的小猫,大声都不敢出。 看着萧卫的模样,就知道他憋着一肚子火没处发。虽然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事,但总归小心别行差踏错就没事。 萧长肃开口关心,父亲怎么从边疆回来了。 萧卫放下茶杯,上下打量着自己不成器的小儿子。他一向严于克己,无论对下属还是对儿子,都一视同仁。唯恐一个管教不严,丢了萧家脸面。大儿子自小俊秀聪颖,但最后前程止于一个小小的散官,是他心中一痛。而小儿子打出生开始,就没有让他消停过一天。好不容易听说长进了,回来一看不知道跑去哪儿,人影都不见了。他自然是满肚子怒气没处发泄,逢皇上密旨回京处理事务,倒是你,不好好在家中读书跑去哪里。一个小小的秋试就让你的尾巴翘上天,你大哥还写信夸赞你,我看也不过尔尔。你现今年龄已经不小了,还不好好想一想自己要做什么该做什么,整日虚度光阴。骑射不精,刀枪不行,哪里还有个武家子弟的模样! 萧长肃每回见着萧卫都要被他说一顿,早就已经习惯。反正父亲看不惯自己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乖乖听着任他把火气都撒完便是了。谁知他矛头一转,转到一旁的萧长正身上:你也是,长肃如此任意妄为,也少不了你的一份责任。自小他便长在你身边,长兄如父,他的任意妄为也有你的一份宠溺纵容。 说他可以,说大哥萧长肃就有些按捺不住自己的的脾气了。 虽说萧长肃自己心里老是嫌弃大哥,为人古板又固执,脾气硬还不好相处。但是相比于萧卫的不管不顾,萧长肃心里明白,萧长正的教诲都是为了他好。萧长肃顾不上萧卫正在气头上,张嘴回顶了一句:大哥没什么做错的地方,是我自己不上进,你说我就是了。 你敢顶嘴!萧卫怒上心头,手上的茶杯被使劲摔到萧长肃的脚边,碎片瞬间在地板上炸开一片。又转头对萧长正骂,这就是你管教出来的好弟弟。 大哥再怎么管教也比你从来不管我的好。本来萧长肃对萧卫突然回府,又莫名发火心有不服。他就算再怎么顽劣,也总归没有违法乱纪,行事虽不羁但总归有几分雅名,从来不敢做出什么不妥的事情。萧长肃越想越气,双手紧紧攥拳握在一块,怒瞪着萧卫。 萧卫看他这副模样,彻底是气炸了。奋力一掌拍在桌上,吼他:好啊,我不管你。我现在还管得了你,你翅膀都硬了。你能说出这样的话,对我就没有半分敬意,我萧卫没有你这样的不肖子。 萧长肃此刻也火上心头,胆涨三分,冲着他一向畏惧的父亲也敢大声,那我也不必待在这里了。 说完,袖子一甩就出了家门,在一旁的萧长正拉都拉不住。 恋耽美 分卷阅读-千岁长(7) 萧卫看着背影坚决,走得毫无拖泥带水的小儿子,气得胡子直颤,站都站不稳。想将小弟追回来的萧长正只好赶紧先扶着父亲,让他消消气。 事情就是这样,回府不到一炷香的时间,萧长肃就又跑出来了,站在大街上环视了一周,萧长肃就想到了自己的落脚点。 当温文从衙门办完事回家时,就看到那位本该在将军府上的小少爷正站在门口冲他笑。 萧长肃三言两语将家中发生的事情告诉了温文,说完后,又不以为意,反正父亲不过在京城待个几天,等父亲走后,大哥自然会派人将我接回去的。这几天,就劳烦温公子多担待了。 温文忧心,忍不住劝他,不如还是回去低头认错,老将军脾气不好,但是总归是两父子,一家人。 萧长肃一回想刚才萧卫那副盛气凌人的样子,哼地一声,凭什么我要低头,他一回家不分青红皂白逮着人就骂,我又没有做错什么事情。他这副样子,我才不要回去当什么劳什子萧小公子。 而且萧长肃心里也打着小算盘,就算父亲再怎么生气,母亲也是疼他的。过不了两天,只要孝恭郡主说话,父亲都要派人过来请他回家的。 只可惜,萧长肃算盘打得再响,都没有算到,过来温府找他的不是什么小茂之流,而是大哥萧长正。 萧长正看着干净简朴的温宅,墙上没有山水字画,一大片白墙空荡荡的,白得扎眼。桌椅也不过是普通木材,连漆都没上勻净,一踏进来,萧长正就以为自己走错地方了。他那自小锦衣玉食的弟弟还能受得了这份朴素。 温宅没有下人,温文给萧长正倒了一杯茶水后便出门了,留两兄弟自个儿说话。 喝一口茶,萧长正一挑眉毛,随即明白了,萧长肃从前从府里带出来的。再看看坐在对面的弟弟,不见几天,没有消瘦憔悴之色,看着是让人照顾得挺好。 萧长肃看到大哥来自然是欢喜的,但是再看看随同而来的箱子,不像是来劝他回家的样子,大哥,您这样来时什么意思? 萧长正低头再喝了一口茶,叹气道:家中正逢多事之秋,我打算着,要不你还是在外住多两天,不着急回去。 家中出了什么事?萧长肃以为大哥是来劝他回家的,没想到却是来给他送东西的。 萧长正看着一脸着急的弟弟,他比萧长肃年长不少,萧长肃小时候长得乖巧白嫩,说话奶声奶气,总喜欢迈着小腿跟在他身后含糊不清喊大锅。没想到,时光倏忽,当年话都不说不清楚的小奶娃已经和他一般高。甚至还会维护他,想到萧长肃在父亲面前说的话,萧长正心底不禁一暖,安慰他说:没什么大事,你好好在这里读书便是,在外不比在家里,你别给温公子添麻烦。 萧长肃却依旧不依不饶,若不是大事,为何大哥不带他回家,难道真是父亲生气了,要将他逐出家门,连母亲都劝不动? 你若不告诉我,我就回家自己去问。萧小公子现在才是真正的任性妄为。 萧长正因着萧长肃对自己的维护存着几分感动,一时之间也端不起架子斥责他,想想萧长肃也大了,家里的事情也该是让他学会分担,沉吟了一会儿,便说:父亲被撤了大将军,此次回京是要交出虎符。 萧长肃听了这话,一下子瘫坐在椅子,愣愣地看着萧长正,满眼都是难以置信。 萧长正继续不停地说,其实皇上忌惮萧家已久,不然当年当年也不会让我做个闲职。就是怕萧家人在朝廷中权势过强。不过,父亲担心交出虎符还不能让皇上消除戒心,你回家的时候,父亲才刚刚从宫里出来,心里也难受得紧,你别放在心里。现在家里也一片愁云惨雾,是我的主意,让你在外住着先。若果真有什么事,你也好 耳边还回荡着萧长正的声音,萧长肃却是连一句话都听不进去。 怪不得,怪不得当年大哥考取了武状元以后,母亲会进宫求皇上赐大哥留在宫中。现在看来,恐怕不是母亲去求,而是皇上希望是由母亲来求。怪不得,大哥明明梦回千转的都是参军,却只敢在府中的小书房翻着兵书,却不再外人提起从军一事。 萧家满门忠心,最后也不过是落得被人猜忌,削去兵权。 萧长肃思绪一片混乱,脑子里走马灯一样跑过旧事,一会儿是萧卫金甲上身,出征西北的样子。一会儿是萧长正带着他在马场上驰骋,意气风发地和他说,以后等他当上将军了,就带他去西北看落日。一会儿是祖母在小佛堂里烧香拜佛的样子,求家宅平安,求一家团圆。 温文回来的时候,萧长正已经走了,萧长肃一个人坐着,桌子上的茶都已经凉透了。看到温文回来,萧长肃嘴角扯了一扯,想要冲他一笑,但最后还是僵硬着一张脸。他看着温文忧心忡忡的样子,想要告诉他没什么事,但还是忍不住,温文,我以后不是将军府的萧小公子了。 萧小公子人生一片顺遂,连秋试都不过温书几个月就能榜上有名。想来人生最惨痛的经历,就是和绸缎庄的钱公子在大街上打架,最后被自家大哥抓回去跪祠堂。却不曾想到,人生变幻莫测,一下子就让他不知所措了。 ☆、第 12 章 十二 萧卫被撤去兵权一事很快就在京中流传开来,所幸当今圣上顾念萧家以往立下的汗马功劳,也是看在自己姑姑恭孝郡主的份上,还保留了萧卫大将军的职位,只是要留守京中,不得外出,变相的将萧卫软禁了。 萧长肃听到消息后,沉默了许多。 他一直是家中最不争气的,就连小侄子都知道早起练功奋发图强。现今家中出事了,家里却还护着他,不想让他在家中受牵连,让他在外好好温习,准备明年的会试,还经常差小茂过来送吃送喝的。要不是温宅没有空房间,估计大哥都要安排小茂过来住下了。 其实还准备什么会试呢?皇上忌惮着萧家人入朝为官,就算萧长肃考取了状元,也不过是让皇上对萧家人疑心更重。 不过为了让家里人放心,萧长肃做做样子,装作在温宅安心看书,让父亲和大哥少为自己忧心。 幸好还能有一处地方可去。 温宅小,比不得将军府的雕龙画栋,富丽堂皇。所见不过几面白墙,几根木桩。但好在温文性喜洁净,小小的一进院子收拾得干净整洁,东西也都摆放得井井有条。庭院里还特地种了牵牛花,顺着墙攀折而上,一簇一簇紫的红的花开了满墙,又爬出墙外,显得小院子活力满满的样子。 温宅也安静,本就在深巷中,鲜少有人经过。就算是大白天,也能听到雀鸟在树阴间叽叽喳喳的声音。 温文特地将一间空房子收拾出来给萧长肃用,没有再多余的房间,只能和温文共用一间书房,在房间里摆上一张桌子椅子,虽然是将就,但对于现在的萧长肃而言,能有这么一个清净地方,却是没有比这再好的地方了。 萧长肃本来以为家中发生这种事情,日子会难熬。但在温宅里,日子都也过得飞快。 温文的生活很简单,不过是衙门和家两点一线。 每天看着排班,看是上去还是下午去当值。若是下午去,温文会趁着空闲的时间去早市上买些早点回来,等到萧长肃从梦乡醒来时,就能看到饭桌上热气腾腾的包子面条。在一起住了小半个月,萧长肃就发现温文这个人有些懒,认定了一样东西就不再换。第一天给萧长肃买的包子是早市上坤记的荠菜牛肉包,萧长肃赞了一句味道不错。之后连着半个月都是同一家店同一款包子,深知吃人嘴软的萧长肃都忍不住问能不能换一样,温文才后知后觉原来萧长肃吃腻了,第二天就给换了坤记的酸菜碎肉包。萧长肃看着桌子上天天一样的包子面条,只得认命乖乖吃下。谁让萧小公子早上起不来。 若是上午当值,每天天没亮,萧长肃就能听到房间里窸窸窣窣的动静。老房子墙壁薄,就算刻意放轻动作,也终究还是会闹出些声响。每回,萧长肃总要从床上挣扎着起来,和温文道一句注意安全,之后再回去睡到日上三竿。 待到温文忙完衙门的事回家时,总会抱着几大本书。他会不好意思地说是府尹大人让他多看些卷宗,总不能一辈子当个捕快。那些衙门里陈旧的卷宗又重又脏,字迹不一,多是一任又一任的师爷记录下来。温文看得认真,总要拿着干布将卷宗上的脏污仔细擦拭一番,自己边看边在在本子上抄录,密密麻麻记了好几大本。 说起府尹大人,温文总是藏不住的敬佩之意,为人品行端正,知书识礼,性情高雅,待人宽厚,一套又一套的词只听得萧长肃耳朵疼。偏偏温文还总希望自己多向府尹大人多学习,将来若是能入朝为官当一个父母官护一方百姓也是好的。一句句,虽没明说,但也把萧小公子这个纨绔子弟的过往二十年人生贬得一文不值。偏偏萧长肃还敢怒不敢言,就连面上也不能显露半分,就算他再不好,宽阔的胸怀还是能装一装的。 在温宅住久了,萧长肃也知道了,这老宅子是温文祖父时便有的,左邻右舍也都认识十余载,感情深厚。日常里帮着看个火,送些菜都是常有的事,也因为这些个热心肠的邻居,温文才得以在父母双失的境况下平安长大。 在温文的陪伴下,萧长肃觉得日子过得飞快。不知不觉中秋叶落尽,乌鹊南飞,空气中也多了一丝北风的清凉。临睡前温文还惦记着要给萧长肃置办一床棉被子,半夜温度骤降,萧长肃半夜就受了凉,一大早起来鼻子塞住了,嗓子都哑了,说话都瓦声瓦气。 正赶上衙门清点往年的旧案,温文一时之间也不好告假,看着病怏怏的萧长肃一脸担忧。 萧长肃看着温文操心的模样,只觉得自己比小侄子还不如,摆摆手让温文快走,他自己等药房开了自己回去看病抓药。温文只要叮嘱了一番,自己忧心忡忡走了。 温文前脚刚走,萧长正后脚就来了。依旧是一个人,带着几个箱子。 萧长正因为家中的事消瘦了许多,他本就是不苟言笑的一个人,现下更是将两道苦纹刻在脸上。 萧长肃一看到自己大哥的脸,心中顿时百感交集。他挂念着萧府,挂念着祖母和母亲,和父亲虽然有气,但也心疼他一把年纪被无故撤官。但又苦于自己的无能为力,活到今日,不能为家中之事出力,只能够受着家人对自己的关怀和照顾。 就连今天大哥前来,都是担心冬日来临,他会缺衣少食,特地给他送些厚实的褥子和冬衣过来。 低头翻看箱子内的物什,厚实崭新的冬衣针脚细密,是出自母亲的一双巧手。孝恭郡主出身高贵,从小眼尊处优,连家里的厨房门往哪处开都不知道,惟有每年给家中老小缝制都冬衣一事势必亲力亲为。 萧长肃不禁感觉眼眶发热,不舒服的嗓子更哑了,娘亲还好吗? 萧长正听着他发哑的声音眉头一皱,家中一切都好,倒是你,自个人在外怎么不好好照顾自己,可是病了? 萧长肃不愿再让大哥为他担忧。此次事情,让他心中扎着一根刺,让他第一次认识到自己过去所受到的追捧优待高看一眼全都不过来自于家中的荫庇,除开将军府小公子的头衔以外,他一无所有。 他不想再如此下去,却又无法改变,只能让自己显得不那么需要家人的照顾。 萧长肃扭过头去,我没事,不过起早了嗓子干。你们一切都好就好了,不必操心我。 看着执拗的弟弟,萧长正长叹一口气。将东西都留下,又叮嘱他若有什么事一定要派人回家讲。 送走了大哥,萧长肃呆坐着,看着眼前的一堆箱子,觉得日子恍惚。直到看到温文提着几贴药回来,才知道一日过了。 萧长肃看着温文手上的药,想问他怎么知道自己没去药房。一开口才发现自己嗓子哑得厉害,比刚起的时候更严重了。 温文将手上的东西拿进厨房,一边烧水煮药一边和他说:我今天回来的时候去药房问了,你并没有去抓药。我还以为是你病得严重出不了门,就让大夫先给你抓一副药,今晚先看看效果如何。如果没有好转,你明天还得去看一看。 萧长肃听着温文的絮絮叨叨,只觉得一股暖意从心底滑过,将他因家事而起的哀怜自伤冲刷了不少。看到温文,又觉得自己不该如此下去,白白浪费一天感慨身世。 这么转念一想,径自跑到厨房中,想着能帮着温文做些什么。 温文看着连睡衣都没换的萧长肃,估摸着他这一天也没怎么好好吃东西。温文看着强打着精神的萧长肃,也不知道这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小少爷怎么想的,要进厨房帮忙。但也不好伤了他的一片好意,转念一想,就让他下个面条吧。只要将面条、鸡蛋、蔬菜依次下到水里,怕是三岁小孩都会做的。 煮个面吧,我们等会儿一起吃。 萧长肃点点头,应承下来。 小厨房里,温文煮药,萧长肃下面,一时之间,只听得烧柴火噼里啪啦的声响。 温文将药依次放进煮药的小瓦罐内,依着大夫叮嘱的下了三碗水,又将火调小。估摸着时间,应该睡前就能煮好,喝了药就可以盖上厚被舒舒服服睡上一觉,明天应该能好个五六成。 转过头去看萧长肃,却见他一脸严肃站在锅前,仿佛眼前的不是一锅面,而是一篇文章,真待他细细分析学习。 温文探过头,疑惑地问:怎么了? 只见锅中的水浑浊一片,面条都断成一截一截四处飘散,看着软趴趴。还有的面条上粘或黄或白的鸡蛋沫沫儿,这看起来和我平常吃的面条看起来不太一样。 你可是水热了才下的面条? 竟然还要等水热才下的面条吗?语气中透着惊讶和失望,两只眼睛瞪得圆圆的,像只不知所措的小猫。 温文长叹了一口气,果然,不能指望萧小公子。 笑了笑,温文安慰萧长肃:没事的,这样也能吃,北方会吃面片儿汤,和这差不多。 当晚,两人分食了那份煮的稀烂的面条。 临睡前,萧长肃和温文说改名儿再给他煮一碗面条,这回他肯定记得水热了再下面条。温文失笑了,应承了。 ☆、第 13 章 十三 调令下来得着急,萧卫被调去安州,携同家属亲眷一同前往,无令不得回京。 听到这个消息,萧长肃便知道,萧家这是被放逐。 萧长卫派人来接萧长肃回府收拾东西,萧长肃都没来得及和温文说一声,只能匆匆留了张纸条。 回府看到父亲,不过一个月不见,便已憔悴了许多。看到萧长肃,静默了许久,也没有说出什么话,只让他收拾收拾。 离开京城的时候,萧长肃回望一眼,在这城中生活了这么些年,他以为自己一辈子就是在京城中的一个纨绔,从来没有想过有朝一日会要离开。旁的倒也罢了了,只是想到和温文相处了这些时日,临走之前一面都见不上,萧长怔觉得心中有些郁郁。 因着心中有事,加上一路上舟车劳顿。到了安州时,萧长肃就病倒了。看着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母亲都依旧身体康健,还要因照顾他而忙里忙外,萧长肃心中就是一阵酸苦。 安州不比京城,一个小小的安州守卫更不能和镇国大将军相比。一家子人现今凡事都要自己亲力亲为。黄沙遍地、荒凉破败的安州,没有人知道什么孝恭郡主,也没有什么名满京城的萧小公子,不过是从京城调来的一家子人,还有一个刚来就病倒的没用的家伙/ 萧长肃病中看着窗外的灰暗的天,心中难过更甚。一边想着温文,一边又恨自己没用。思来想去,找人要了笔墨开始提笔给温文写信。 恋耽美 分卷阅读-千岁长(8) 温文,近日可好?离京着急,还没得及和你道别。我已经到了安州,只是病倒了 不对不对,写着写着怎么就成了诉苦了呢?这岂不是要让温文看不起自己了。于是将写好的信揉成一团重写。一天写了扔,扔了写,好不容易到了天黑的时候终于写好了信,心中万千思绪化作文字落在纸上,也不过是短短一页。 萧长肃看着那一页信,想着若是能够当面和温文再好好说说话就好了。 只是到那个时候,不知道两个又会是什么模样。 这么一直躺着也不是办法,病还没全好,萧长肃便和萧长正说要跟着他一起做事。就算是家里人不说什么,但是从母亲每日担忧的眼神中他也知道自己该是要做些什么。 萧长正对于萧长肃的要求倒不觉得惊讶,从此以后每日带着萧长肃到校场上训练。 以前萧长肃觉得每日被大哥压着上书院便是最痛苦的事,来到了安州才知道远还有比去书院读书更苦的。安州地处偏僻,民智未开,民风强悍。城外土匪强盗猖獗,城内百姓争执斗殴之事也不在少数,不要说闲适平静,郡主每日上街买菜都要担心。 萧卫一来马上开始整顿兵马,要平定土匪强盗,保障城内居民的安全。萧长卫则作为后勤,留在城内。 萧长肃跟着士兵开始军队的日常练习,也每人看在他是萧卫之子的份上对他有所照顾。每日的跑圈、站岗一个都不落下,最开始还因为跟不上都被加罚。 常常前一天脚上练出了水泡被挑了放出血,第二天在原先的位置又长了更大的水泡。萧长正给他拿药的时候说,长出了茧子便不会再疼了。 萧长肃也不叫苦,家里人也都各有烦心事,他也早已经不是当初的公子哥儿。 上药的时候再龇牙咧嘴,落到了纸上也不过是一句:近日训练颇苦,也有所获益。 是的,现在萧长肃常给温文写信。 从前在京城的时候,他就喜欢粘着温文,有事没事就往温宅跑,还总是说要当个京府尹,现在想想当年真是轻狂。 和温文一起同住日,每日晚上,两个人点一盏煤油灯,萧长肃在灯下看书,偶尔从书页的缝隙中看看认真看卷宗的温文。想来那真是萧长肃人生中鲜有的一段安静时日,没有乱七八糟的杂事,只是一人一灯一书。 现在到了安州,萧长肃忍不住一封信一封信写给温文。不为别的,只是不想断了两个人之间的联系,想想两个人不知道何时能再见面,若是几十年后相见,两人相顾无言,萧长肃是想都不敢想。 只是萧长肃这边一封信又一封信地飞往京城,温文那边却一边回信都没有。 萧长肃忧心温文是不是出了什么意外,又没人可以询问,只好在每一封信结尾加上一句:请告知平安。 但依旧音信全无。 冬去春来,萧卫剿匪归来,还没回家就看到在练枪的小儿子,看着比以前黑了许多,看着也精壮了不少,脸上多了几分坚毅,和大儿子长得越来越像。再看枪法,不再像从前般手脚软弱无力,虽比不上自己,但也有几份萧家人的样子。不禁少有地对萧长肃笑了一笑。 萧长肃练枪正酣,一回头看到萧卫对他笑得一脸慈眉善目,手一抖,枪掉了。再一看,看见他掉枪的萧卫立刻收起了笑脸,又是一幅我儿不争气的模样,让萧长肃压力倍增。 过了这许多日子,萧长肃对于京城的许多事都已经记不太清楚了。 他已经开始习惯了安州的风沙,习惯了安州人嗜辣重油的菜肴,只是他不禁会想,若是温文来了,肯定不习惯。不过转念一想,温文怎么会来安州,他在京城好好的,当真是自己的痴心妄想。 只是自己这一封信又一封信寄出去,怎么的就一封回信都没有。照理说,温文不该是这样的人。 是的,已经快大半年,温文依旧没回信。 萧长肃想,自己该是不要去打扰温文了。 转眼间,夏天便到了。安州的夏日比京城更加炎热,因着土地贫瘠,能长大的树木也都光秃秃,走在大街上连出遮荫的角落都找不到。 这种天气不适宜训练,萧长肃便在家中帮着大哥整理文书资料。 头昏脑胀之际,小茂进屋来传话,小少爷,外面有人找。 自来了安州,萧长肃甚少和别人来往,大热天的,谁会过来找他。一脸疑惑地出去,却看见屋子大堂里,温文冲他笑得温和。 长肃,许久不见,我来打扰了。 萧长肃一时之间不知道作何表情,他看着眼前的人,一时觉得自己是被大太阳晒昏了头脑,一时又觉得是在做梦。他伸出手想去摸摸看眼前的人是否真实。是真的,手是有温度的,还因为天热而出了汗。 萧长肃想,自己的痴心妄想成真了。他一把抱住眼前的人,语气中不觉带上了几分哽咽:温文,我好想你呀。 温文轻轻回抱,我也是。 岁月悠长,这个夏天才刚刚开始。 之后的事。 萧长肃问温文,你从京城来安州是来探望我,还是以后就住在安州不回去了?语气中带了几分期待。 温文说:我已经辞去了京城的工作,过来投靠萧大人。 然后,萧长肃就在校场上看到温文,作为他的新教头一脸温和地让他枪法不练熟不准吃饭。 过了许久,萧长肃才敢向温文问出他心头的谜团:我给你写了那么多封信,你为什么一封都不回我? 温文一脸疑惑:你给我写过信,我从来没有收到你的信呀。 萧长肃直呼不可能,温文细想了一下,问:你给我写的信都寄去哪里了? 萧长肃念出地址,温文抚额,你寄错地方了。 萧长肃讪讪,不再说话。 真是一直都不靠谱的小少爷。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