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成反派黑化前的白月光》 -凉漠野茗 【今生1v1HE】 【先婚后爱、重生带剧本】 【表面懦弱文质彬彬,实际闷骚,疯狂撩骚(将军)假绿茶重生,为了保命而撩骚(庶女)】 前世的楚若钰为了自己的青梅竹马,狠心逃婚当朝勇盛侯嫡子,过起了田园生活。 没想到数年后,她的亲妹妹嫁来做妾,从此丈夫再也不曾亲近过她。 她到死的时候才知道,曾经的青梅竹马只不过是为了楚家的财权,而她又是楚家最受宠的女儿,这才有了这段不成体统的婚姻。 丈夫对她虚情假意,妹妹贪图她的荣华富贵,被她逃婚的君淮披甲归来,虎视眈眈。 她饮下毒酒,了此一生。 再睁眼时,她回到了曾经刚被赐婚的时候。 她二话不说嫁给了君家嫡子君淮,那个别人口中的病秧子懦夫。 这辈子,她决心不再加入争宠升级的行列,绝不会再为情所困,只安心待在君淮身后当个遭人嘲讽的少夫人,等着他当上将军,她便安稳一生。 幸好早就活过了一世,她手拿前世剧本,拥有了专业鉴茶鉴渣的能力,学会了一手好茶艺。 面对渣男,她一脸委屈,画了一个大饼:哥哥,钰儿也好想你。你我青梅竹马,钰儿一定不会负了哥哥,等我与他和离 面对绿茶,她温柔道:长姐与他的情分已了,你嫁给他,就当是替长姐了,他看到你,也会想起我们曾经的日日夜夜 青梅竹马后悔当初没能拉着她私奔,见她始终不肯和离,他一脸担忧:你要一直给这个袭爵无望的君淮当少夫人?一直当这满京城的笑话?! 楚若钰站在一袭战甲的君淮身侧,只见身后无数将士,恭敬地称他们为勇盛侯侯夫人,陛下亲封府邸封号,称君淮一声君兄。 众人:?! 曾经一身病骨的君淮如今成了满京城仰慕的大将军,还有一个貌美如花的侯夫人,曾经嘲笑他的人皆瞠目结舌。 刚嫁给他时,他病弱无能,她把他当儿子来养。 乖,尝尝我给你煲的汤。 乖,咱们一定要好好学习,将来做个大将军。 成婚许久,从未行过房事,没想到突然有一日他竟赖在了她这里了。 乖,你的病是从小带在身上的,需要好生静养。 君淮:夫人煲的汤早就把我的身子调理好了,我怠慢了夫人,今夜定好好补偿。 楚若钰:?!(失策了) 晋江文学城独发 完全架空私设,勿考据哦 内容标签:宫廷侯爵 重生 甜文 朝堂之上 搜索关键字:主角:楚若钰,君淮┃配角:张予安,韩佩兰,李宣等┃其它:重生带剧本 一句话简介:反派的白月光竟是我自己?! 立意:和谐共生 第1章腊月(已修) 寒冬腊月,清惜院里的雪还未扫净,屋檐上挂着冬月才有的大红灯笼。眼看着快到了新年,屋里烧着的火炭噼里啪啦作响。 或许是这院子里安静惯了,一大早上的吵嚷声显得格外突兀。 楚若钰缓缓睁开了眼睛,不自觉裹了裹被子。前几天的时候她的脸还是很苍白的,今天倒是红润了不少。 门外的吵闹声传了进来,惹得她有些烦躁。 院子里,彩雀拿着扫雪的笤帚,昂着胸脯跟楚锦吵。通红的脸也不知道是吵架吵红的还是冻红的。 三小姐,您未免管得太宽些了吧!我们小姐嫁不嫁、嫁给谁,都是她自己的事,就连老爷都不会逼迫我们小姐,您与其大早上来掺和我们院子里的事,不如想想您自己的婚事!别等到自己人老珠黄了都没人要! 楚锦一身鹅黄裙,裹着貂皮袄,头上戴着金灿灿的珠宝,一说话,头上的步摇便晃了起来,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 我关心长姐,你一个婢女多嘴什么?我是主,你是仆,小心我告诉长姐,让她掌你的嘴! 我是仆我也是我家小姐的仆,不是三小姐您的!就算我家小姐掌我的嘴也用不着您来管束。彩雀嘴上不饶人。 约莫过了一小会儿,楚若钰便裹着大氅出来了,脚下还略显柔软。彩雀扔下笤帚便小跑过去搀扶着。 楚锦一见到她,便连忙委屈道:长姐,你这婢女若是再不管管,她就要骑到我们头上去了,如今她竟然敢顶撞我了! 楚若钰知道这楚锦是个什么样的人,无非还是想耍她那装委屈的小伎俩,好让别人可怜,她心疼她。若不是楚若钰当初见识过她的手端,如今怕是又要信了她了。 明面上楚锦把她当成好长姐,背地里却总想着些难言的勾当。 楚若钰前世因她而死,如今再活一世,这些小伎俩又算得了什么。 楚若钰柔和一笑,彩雀从小跟我一起长大,伺候我十多年,比起你我姐妹多日不见的情分,妹妹怕是管不到长姐屋里吧。 况且,彩雀是为了我好,妹妹若是没有肯对你好的,凡事还是得自己盘算呐。要不然误了年纪,嫁都不好嫁了。 楚若钰向来脾气好,父亲也最疼爱她,她也是家中长女。虽然她与楚锦都是庶女,但她却总是什么都让着弟弟妹妹。 楚锦平时跟她抢些衣服饰品,她都不在意,可后来,楚锦竟然抢了她的丈夫。 楚若钰的青梅竹马从小跟她一起长大,儿时便订了亲,难免常出入楚府。 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他便被楚锦给看上了,直到后来楚若钰出嫁了,楚锦还是不放过他,死缠烂打地也嫁了过去。 谁知道她嫁过去了还是不安生,竟学着勾栏院里的法子天天把夫君缠在自己屋里。 楚若钰知道自己是个做长姐的,又有家里的面子要顾,便也不能说什么,免得外面说她这个做长姐的刻薄。 后来,楚锦逼她去死,仗着夫君的宠爱,以下犯上,用了毒酒。 如今回想起来,楚若钰也明白了是自己太傻了。 或许是老天有眼,不愿让她过的辛苦,才让她重新走一遭。 这辈子,一定要好好过。 楚锦怔然,自从楚若钰被从冰湖中救出来,她就一直没来看过她这个长姐,如今来看了,她竟不知道她这长姐何时变得这么伶牙俐齿了。 妹妹哪比得上长姐啊,妹妹只求得父亲给我指个婚,平平安安地过日子就好了,不像长姐,能嫁个高门大户。 这「高门大户」听起来极为难听,楚若钰要嫁的只不过是候府家的病弱嫡子罢了,并且这也不是她愿意嫁的,而是太后赐婚。生生将她与那青梅竹马分开了。 彩雀本来舒心了不少,但一听楚锦的话,便又将腮帮子气鼓了,一把抄起笤帚扫雪。 那雪被扫到楚锦身上,吓得她连连后退。 楚若钰笑着道:爹爹平日里辛苦,咱们做子女的总是要多为他分担些。长姐如母,虽说我只是个做长姐的,你又有刘姨娘教导着。但刘姨娘平日还要照顾父亲,总有顾不得你的时候,当长姐的我多说几句,妹妹可不要怪我呀。 楚锦被彩雀扫雪逼到院子大门旁,一会儿才稳住了心神。长姐教训的是,妹妹怎么敢怪罪。 不会就好,我还生怕妹妹去父亲面前说些什么呢。正说着,楚若钰虚弱地咳嗽了几声。我这身子还弱着,受不了寒,就让彩雀替我送送妹妹吧。 彩雀这一听,又拿起笤帚驱赶了几步,地上的雪被扫得飞扬起来,连同着寒气也赶到了门外。 楚锦华丽的衣裳被溅了雪,瞬间恼火了起来。你干什么呀!长姐,你看你的这个婢女! 楚若钰站在原地,只是笑吟吟的。 彩雀一边大力扫雪,一边喊道:你看这个雪,再不扫就耽误走路了!奴婢走雪路倒是没什么,脏了小姐的脚就不好了! 待把楚锦赶出去了之后,彩雀才收了脾气,委屈了起来,小姐,三小姐是完全不把您放在眼里。老爷都不愿意把您嫁给那个病秧子,她倒是开心得很!这个高门,她愿意嫁她嫁! 楚若钰叹了口气,彩雀,这话可以说给我听,可别在旁人那里说。 彩雀一向是很听楚若钰的话了,她从很小的时候便被卖到楚家,从小便伺候楚若钰,也与楚若钰最亲。 她自然是知道楚若钰喜欢什么、讨厌什么,楚若钰喜欢的,她会大着嗓门吆喝来,楚若钰讨厌的,她会直接拿笤帚轰出去。 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在楚若钰看来,好像只有父亲和彩雀对她的真心从未变过。 楚若钰虽然恢复了不少,但身子还是有些柔弱,她裹紧了大氅,搀着彩雀回了屋里。 楚若钰落水之后,楚明清专门请了宫里的御医,灌了好几天的汤药。 楚若钰昏迷的这几日,楚明清整日焦头烂额,一方面为了他这个宝贝女儿,一方面又是为了楚若钰被太后指婚给了君家。 君家本是朝廷重臣,只是与楚家不太对付。而且君家的嫡子是个病秧子,又是个懦夫,君老爷很不喜这个儿子,也没有把爵位传给他的意思。 楚明清心疼女儿,楚若钰本可以嫁一个如意郎君,就此安稳度日,没想到竟被太后指婚,往后的日子怕是难过了。 楚明清一共有两房妾室,楚若钰的生母亡故,便只剩刘氏一个妾室,刘氏的女儿便是楚锦。他还有一房正妻,儿女双全。 不惑之年的楚明清,如今只求仕途顺遂,儿女平安,因可怜楚若钰没有了生母,他一向格外疼爱她,将她交由正妻抚养,这就难免惹得另外那房很不乐意。 如今楚若钰前途渺茫,身为父亲,或许只有他还在为女儿盘算。 家里儿女孝顺,两位夫人也都还年轻貌美,看起来其乐融融的,可到了楚若钰出事之后,一家人都躲得远远的,要么就是寒暄几句,除了这位父亲。 前世的这个时候,楚若钰也觉得这个家很是和美,可经历了一遭生死之后。如今她又觉得这个家已经无药可救了。 笑脸背后藏着的净是些污糟的东西。 楚若钰身着一身华丽锦袍,给自己上了显些气色的妆容,三尺青丝盘起,脚步平稳落在扫净的小路上,彩雀跟在一侧。 楚若钰醒来后,今天还是第一次去给父亲请安。她已经很久没走过这条路了,如今走着,这每走一步,好像都轻松一步,每一步都是对前世的忘却,每一步她都告诉自己这是一个新的人生。 院子里梅花开得正盛,似乎要将这寒冬腊月的冷气消磨了去。但楚若钰还是不禁打了个寒颤,便快步朝着楚明清的书房走去。 楚明清一见到女儿,连忙起身,一脸担忧,钰儿身子弱,竟还冒风前来。 楚若钰请安过后,抬头间,瞥见了楚明清鬓间的白发,就连脸上的皱纹也多了许多。 独自养育楚若钰的这些年,楚明清总是战战兢兢,生怕她磕着碰着,有时候还要看两个夫人的眼色。他对楚若钰是好,但也不得不兼顾其他三个孩子。 旁人每每夸赞他是个好父亲,可他却总觉得愧疚。楚若钰幼年丧母,楚明清自觉对不起她的母亲。 楚若钰回想着前世的父亲,也是这般为她焦头烂额,她本想着不再让父亲烦忧,索性嫁给君家那人,自己劳苦一生,总好过让一家人都烦恼。 可那时,她还是辜负了楚明清。 她与青梅竹马公然逃婚,离开了京城,将楚家一家老小都推到了风口浪尖,她本以为自己的夫君一定会践行诺言,与他「生同衾,死同穴」,她相信了丈夫的海誓山盟,没想到到最后,背叛她的竟是她最信任的丈夫和同她一起长大的妹妹。什么甜言蜜语、掏心挖肺,都是假象。 那时她多想回到还没嫁人的时候,如果重来一次,她绝不会为了他,而把自己的父亲置之度外。 楚明清的叹气声将她拉回了现实,原来她真的重新开始了。 为父对不起你,更对不起你母亲呐! 楚若钰动手给楚明清研墨,想了想,才开口道:父亲不必这样说,既是太后旨意,那女儿并无不满。太后她老人家一定是看中了楚君两家朝中对立。 如今君家式微,太后想必是笃定了他君家日后造次不起来,我们家有太后撑腰,此后父亲必定是仕途顺遂。 楚明清听到这,不由地震惊,钰儿,如你这般说,日后你若是嫁到了君家,那往后的日子,哪还会有好的呀!为父只愿你平安一生,若是你不愿,为父定当去太后面前请罪告老,脱去这一身官袍。 父亲,家中弟妹还小,一家子只有您了,女儿如今嫁了人,此后给弟弟妹妹也铺一条路,也好让父亲少些担忧。 楚若钰没让彩雀进书房,她便守在了门外,脸冻的通红,不停地朝着手哈气。 不一会儿,楚若钰便出来了,她便急忙跟上去。 前世时彩雀为了护住楚若钰,没少反驳过楚锦。楚锦离间楚若钰夫妻二人,狐媚姑爷,这些都被彩雀看在眼里,她陪着楚若钰看着楚锦一步一步爬上姑爷的床,心中的愤恨不比楚若钰的委屈少。 后来她被楚锦刁难打死,却不知道她从小伺候的小姐竟然也死于楚锦之手。 楚若钰想着往事,也并不盼来日。若是今生再也不用和那对人共事,就算只有彩雀一人陪伴,她也心满意足了。 彩雀见楚若钰脸上多了些红润气色,便也欣喜了起来,问:小姐这是有什么喜事吗?是不是不用嫁到君家了! 楚若钰柔和一笑,我跟父亲说,我愿意嫁过去。 第2章木梳(已) 彩雀脸上的喜色变作失望,她知道楚若钰总是会委屈自己。 楚若钰从小便凡事都让着弟弟妹妹,凡事都不想麻烦父亲,时刻想着楚家。 彩雀虽只是个仆人,但对于她来说,楚若钰的悲喜虽然不说,但她都看在眼里。 既然是小姐愿意的,那彩雀无论如何都会跟随小姐。 彩雀只知楚若钰是无奈之举,可楚若钰却知道嫁到君家是最正确的选择。 前世的时候楚若钰被太后指婚给了君家嫡子君淮,那时的朝廷可谓是明争暗斗,君楚两家分属两个派系。 而楚家则属太后一派,太后虽说是明里说着两家孩子年龄相仿、八字吻合,两家联姻,也可共同为皇上分忧。 可朝廷众臣可都看在眼里,所谓的联姻,不过是将楚家女儿高嫁给君家,以此打击羞辱君家。 可没想到楚若钰早已心许旁人,便是与她青梅竹马的张予安,两人不顾楚家与张家的安危,私自出逃,于京城外私定终身。 本以为楚张两家会遭遇灭顶之灾。但宫中却许久未传出太后要如何惩处楚张两家的消息,不久后京城中竟传着君家的消息。 京城流言纷扰,说是君家的嫡子空有名头,从小便身体虚,不仅是个病秧子,还是个懦夫,如今竟然被一个四品官家的庶女逃了婚。 便是这件事,让君淮乃至君家从此在京城中成了笑柄。 甚至还有传言,君府嫡子身患隐疾。 楚若钰一直照顾着张予安,陪他考取功名。多年之后,张予安入朝为官,仕途顺遂,往事便也随着时间消磨了。 再后来,便是楚若钰的妹妹楚锦嫁到了张家为妾。 两人虽是一起长大,但姐妹情分在明争暗斗、笑里藏刀之中,早就成了笑话。 张予安纳了新妾,也便厌弃了她这个糟糠之妻。 本以为丈夫与妹妹的背叛已经是对她最大的打击,她也不再奢求能与这同父异母的妹妹重归于好,就算是共侍一夫也好过被休、被赶出家门。 恋耽美 -凉漠野茗(2) 日子就这么平淡过去,终有一日,先帝驾崩,新帝即位,朝廷新贵这个词一夜之间便传遍了京城。 原来是曾经她逃婚的旧主君淮。 先帝驾崩之时,君淮与太子归京,扶持新帝上位,杀父袭爵,京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后来君淮在朝廷中屡次排挤张予安,羞辱张家和楚家,让两家在朝中无立足之地。 楚若钰曾多次去求君淮,反倒遭他羞辱,只是她不愿让丈夫为难,便几次隐忍。 她向来是不怕别人排挤的,即便他是位高权重的君淮,她也不曾害怕。 但没有想到的是,她最后不是死在君淮的手里。而是被自己最信任的丈夫和同自己一起长大的妹妹逼死。 她喝了楚锦给她的毒酒,亲耳听见楚锦说张予安有多么不爱她这个妻子,当初娶她不过是看重楚家的家世,在朝廷中有一个依靠,好借机往上爬,如今楚家也难立足,这个依靠便无用处了。 楚若钰相信了二十多年的青梅竹马,她的丈夫,在她被关在茅草屋里的时候,几次三番羞辱她,亲眼看着楚锦在她面前耀武扬威,却冷眼旁观。 他冷漠地离去之后,楚若钰便喝下了毒酒。 那一刻,她的心已经死了。 她想,如果有来生,她再也不会爱上他。 如今重活了一世,一切都回到了她成亲之前。 . 楚若钰出了父亲的书房,便见到楚锦的生母刘方仪刘氏前来,手中提着雕刻凤纹的檀木食盒。 刘氏一见到楚若钰,便欠身微笑,道:钰儿已经跟你父亲请过安了?正好,我这里刚炖好江南来的燕窝,钰儿不妨也进来尝尝。 这是刘姨娘给父亲准备的,我就不尝了。 刘氏做出一副惋惜的模样,也好,这些燕窝都是你姨母遣人送来的,我做了些给你父亲补补身子。我那里还有一些,钰儿若是想吃了,便到我屋里去拿一些回去。 见楚若钰穿得整齐,似乎是要出门的样子,刘氏才又开口问:钰儿这是要去哪里? 楚若钰见惯了刘氏的这副好面孔。既然刘氏都这么问了,那她自然也不能不应答。 婚期将至,我去买些红缎子玩意儿什么的。 刘氏神情微微变化,随后欠身离去。 楚若钰听见彩雀走路跺脚的声音,便一边走着一边道:走路无声。 彩雀瘪瘪嘴,搀着她。是,「笑不露齿,走路无声,忌暗语人,知书达礼,男女大防」,彩雀都听小姐说了一万遍了!可是小姐您看刘姨娘方才那个得意的样子,不就是妹子嫁了个好夫君吗?有本事她也嫁一个试试!咱们楚府是供不起她那点燕窝了吗! 楚若钰顿住脚步,看着彩雀嗔怒道:那一万遍都听到哪里去了? 见着彩雀委屈了起来,她轻叹一口气。 冬日里虽寒冷,但街上依旧是人来人往。 街边店铺屋檐下挂着红灯笼,路边巷子里的水洼结成了冰,只见几个孩子争相打闹。路上的人提着菜篮子,有不少都是满满的。 一件大红袄光是在这一条街上就见了好几次,果真是有了腊月寒冬的感觉。 彩雀一上了街就忘了她是陪楚若钰来的了,手搀着楚若钰,眼睛却不知道去了哪里。 姑娘,拿个梳子吧!求良人在侧结同心、白头偕老永不离! 卖梳子得姑娘这样喊着。 那姑娘穿得也是喜庆,脸被冻的通红,还一直奋力地叫卖。 彩雀看了这桃木梳子,便拉住楚若钰。小姐,我们买一把吧。 府中梳子是不够你用了吗? 楚若钰也算得上是大家闺秀,楚府自然是不缺几把梳子,平时都是采买婆子出门买这些东西,她们买什么都眼光毒辣,选得自然都是在价格范围内顶尖的货,怎么都比这两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小姑娘买得好。 可是小姐,你都要 楚若钰看了她一眼,彩雀赶忙闭了嘴。 那卖梳子得姑娘,连忙喊道:姑娘是否有中意人啊?看姑娘长得俊俏,想必是哪家小姐吧,拿个梳子回去,求得如意郎君。 楚若钰稍作停顿,不小心瞥到了一个雕刻精细的桃木梳子,那梳子用心极了,其上雕琢着牡丹花,细纹之中似乎透露着一点血色,让着牡丹显得娇艳欲滴。 那姑娘见楚若钰拿着这梳子,便不好意思道:不好意思啊,姑娘,这把梳子我是不卖的,您再看看别的吧。 为何? 这些梳子都是我和夫君一起雕的,这牡丹花梳本是我夫君送给我的,可他在雕刻的时候不小心伤了手,浸染了血迹。他怕不吉利,便叫我丢了,日后再重新给我雕刻一个,可我有些舍不得,便时常带在身边。 她笑着,脸上也不知道是冻的还是想起夫君高兴的愈发红了。 说实话,我也不在乎什么吉利不吉利的,只要是他给我的,我都喜欢。姑娘,拿一个吧。 楚若钰听了这一席话,好似想到了什么,便笑着叫她包了一个,唤彩雀使了银子。 前世的时候,张予安也曾送过她一把梳子,也是桃木的,只不过上面雕的是茉莉花,张予安常夸她雅而不俗、清新别致。 如今想起来,她还是想的太好了些,只求一人心,白首不相离,只不过是她那时候一个人的愿望罢了。 结发同心,以梳为礼。白首何须梳,只求同甘苦。 两人去了缎子坊,琳琅满目的彩缎看得彩雀眼花缭乱. 跟着楚若钰去了放着红缎子的地方,只听见几个嬷嬷嬉笑着说话。 这几人见着楚若钰,忙笑着问道:姑娘看着年龄正好,这是要出嫁了吗?怎么自己出来买红缎? 楚若钰应答着,自己看的总是要仔细些。 两人去了另一边,还能听见那几个嬷嬷说着,这姑娘看着实在是标志,不知是哪家的姑娘,真是家里的福气。 彩雀本来一路不敢说话,听见她们夸楚若钰,也忍不住了,便轻轻碰楚若钰,悄声说:小姐,你可真是楚家的福气,也是彩雀的福气。 楚若钰看着嗔怒,实则笑吟吟,就你会说话。 本来都走远了,不一会儿却听见了吵闹声从那边传了过来。 只见这几个嬷嬷围着一个看着年轻的男子,指指点点。 那男子穿得看着还算整齐,不像是平常人家的儿子,也不像是哪家的公子,倒像是个侍从小厮之类的。 这小厮跟这一群嬷嬷对骂,但明显是骂不过这群老练的嬷嬷。 我们家公子是君府嫡子,纵使你们再瞧不起,也是你们的闺女、孙女都高攀不上的! 呦,这话说的,我的闺女再怎么着也不能嫁给一个病弱的傻公子吧。 嬷嬷反驳着,随后这群老嬷嬷也都对着他破口大骂。 一个不受宠的病弱傻公子,竟然也能娶到媳妇?也不知道是哪个可怜的姑娘,就这么要被你们君家祸害了。 就是,当初祸害了一个还不够,现如今又要祸害第二个。 彩雀突然冲上去,让楚若钰忙拉不住。 你们说什么呢!君府是名门贵府,陛下亲笔题字「勇盛侯府」,轮不到你们在这里嚼舌根子,小心被人听了去,后半辈子都见不到你们闺女了。 几个嬷嬷被彩雀这么一说,愣是吓住了一颗老胆。 姑娘,我们老姐妹就是说个笑话罢了。人老了,说话总是口无遮拦的,你们见谅。 说完,她们便忙拿着买好的缎子离去了,还没付钱的,也空着手走了。 那小厮抱着个木盒子,看起来挺老实的一个人,没想到方才竟然敢和她们吵。 他见到彩雀,便忙道谢,然后也垂着头走了。 楚若钰对刚才彩雀的行为很不满,出一趟门也不知道彩雀这是犯了几次了,屡次不听话。 彩雀,我今日这是第几次告诫你? 小姐,她们为老不尊,说的可是您未来的夫婿。 回府之后,自己去领罚。 彩雀知道是自己的错,不该冒尖出头,便乖乖道:是。 . 昏暗的屋子里,一个人影坐在书案前,手中执笔,身前铺着宣纸,写下「不磨旧志,岁寒仍坚」几个字。 房门响起扣扣的敲门声,随后只见小厮抱着盒子进来了。 他一边写,一边道:不知楚家小姐喜欢什么,我虽没有什么尊荣,但却不能委屈了她。 他放下笔,开了这盒子,只见一支发钗工整地放着。 小厮看着不太高兴地样子,却彬彬有礼。公子选的,自然错不了。楚小姐一定会喜欢的。 君淮是君府的嫡子,也是虽年长的,却幼年丧母,从小病弱,不受待见。 母亲死后,父亲又娶了一房妾室,生了一儿一女,从此这君家便更无君淮的地位了。 君淮常年见不着父亲,也从不奢求什么,每天靠一口参汤维持着身体,到了冬日里,咳疾便更甚了。 这小厮名叫奇成,从小跟着君淮,也是个不受待见的。 听奇成那样说,君淮轻笑。我不求她喜欢,只求她不嫌弃。 第3章出嫁 临近年末,楚家庭院里摆满了礼品,一些是太后遣人送来的贺礼,一些是君家送来的聘礼,要说最贵重的应该是勇盛侯亲自打下的聘雁。 楚明清的夫人周素宁派人清点礼品,个个记录在册。 她裹着貂皮大袄,时不时看一眼册子。 这个君家也算是豪门望族,送的聘礼竟然还没太后赏的多。 她轻哈一口气暖暖手,合上册子,指使小厮把这些东西好好收拾一下,便带着婢女走了。 这周素宁原本也是侯府门第,后来嫁给了楚明清做夫人,有着掌家之权。 在她还没嫁到楚家之前,楚明清便已经有了楚若钰,听说是和一个农家女的私生女。但那个农家女因为门第差异没能嫁给楚明清,没多久就死了。 听说当初楚明清伤心欲绝,把还在襁褓中的楚若钰带在身边,楚家人担心楚明清自己一个人带着孩子恐有不便,也怕他再难娶妻,便趁着还没将楚若钰接到楚府的那几日急忙给楚明清寻了这门亲事。 周家人觉得楚明清为人老实,仕途也比较顺遂,此后前途无可限量,便将小女儿许配给了他。 周素宁嫁过来的这些年,一直做出了个正妻的样子,操持着家中大小事。 她与楚明清相敬如宾,就算刚成亲之后就知道了他还有一个私生女,她也只是生气了一段时间,然后便照样把楚若钰当成自己的女儿在养。 再后来,便是她给楚明清生下了一儿一女。 楚若钰出嫁之日,周素宁到她闺房里瞧了一番,帮她这个养了十多年的女儿梳了梳头便离开了。 楚若钰一袭嫁衣穿在身上,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头戴金冠,面色红润,一副耳坠垂于耳侧。 她想着,前世出嫁的时候,与今日完全不同。穿着不同,嫁的人不同,出嫁前的情形也不同。 那时候,她嫁的是张予安,因为是私奔,所以没有多少讲究,拜了堂便是结为夫妻了。 曾经她也想为张予安穿一次嫁衣。尽管成了亲,但她却没穿过嫁衣,总是有些遗憾。 没想到到后来,没能为他穿嫁衣倒成了幸事。 这一次,她穿着嫁衣要嫁给一个她不爱的人,却没有一丝悲伤,好像这便是最庆幸的事。 彩雀帮她戴头饰,见她对着镜子发呆,便打趣道:彩雀从未见过小姐像今日这般美,君公子现在怕是都等不及了。 楚若钰笑,等你成亲到时候,我也这般取笑你。 彩雀不好意思下来,小姐,彩雀才不要成亲呢! 不成亲,你要跟着我当老太婆啊? 对呀!等我们老了,小姐成了老太太,那我就是老嬷嬷了,到时候哪个小辈不礼让我三分?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这话,嬉笑着在闺房里度过这最后一段时间。 只见一个人闯了进来,楚若钰连忙站起身。 予安哥哥? 张予安一身酒气,忙过去抓住楚若钰的手。 彩雀见状赶忙将他推开一步之远,道:张公子,我们小姐要出嫁了,弄脏了衣服可没法换,还是站在这儿说吧。 钰儿,你当真要嫁给君淮?他好似难以站住,不知是喝了多少酒,整个人都是无精打采的,衣衫不整。 太后懿旨,钰儿不敢违抗。予安哥哥,你怪我吗?楚若钰红着眼眶问。 钰儿,我想好了,只要你一句话,我便带你走,我们离开这里,我带你远走高飞。等我考取功名,一定让你过上好日子,你跟我走好不好? 楚若钰哽咽,一滴眼泪从眼眶中滴落,许久,她才开口:钰儿虽然也舍不得予安哥哥,但是钰儿不敢违抗皇命,钰儿愿意拿我自己换取楚家安稳。予安哥哥忘了我吧。 送走了张予安,已经到了时间,楚若钰拜别父亲和嫡母,便上了轿子。 楚明清虽有千般不舍,可皇命难违,又有诸多官宦同僚看着,更是不能出一点差错,便硬生生地将眼泪忍了回去。 楚府门庭若市,无数道贺的人看着楚明清将女儿送出家门。 君府上下,也早已开始更待这位少夫人的到来。 陛下亲自题字的「勇盛侯府」匾额旁挂着大红灯笼,门楣上的大红帆布格外显眼。 待行完礼,楚若钰独自坐在床沿,彩雀立于一侧。 等了那么久,彩雀的肚子不自觉叫了起来。但又不太好意思说,只得一直忍着。 楚若钰好似听到了什么,便在盖头下说:吃个枣子。 彩雀悄声说:小姐,我不饿。 正说着,肚子又叫了起来。 如今的情形真是有些尴尬了,她便在心里嗔怪自己的胃,怎么能在现在饿呢?真是不争气! 她笑着,小姐,我就吃一个 刚靠近那个床沿,房门就开了,彩雀便连忙站好了。 彩雀见君淮来了,便忙欠身离去了,屋里瞬间安静了下来,只剩红盖下的楚若钰和今生还素未谋面的君淮。 楚若钰见过前世成为大将军之后的君淮,却从未见过此时被人当作笑柄的他。 前世的仇敌,如今成了夫君,即将见到时,心中总是有一些说不出的感觉。 从盖头下看,脚步慢慢靠近,沉着稳健,看不出是个身子孱弱的人,倒如当年那般,像个将军。 喜烛映照,杯中酒已斟好,盖头掀开之后,如云开见月明。 只见君淮样貌俊俏,面如冠玉,脸上无过于分明的棱角,倒是显得极为和善。 楚若钰只见过将来的君淮,眸若冬日寒星,斜飞剑眉,面部棱角可见,脊背直挺,是个人人畏惧的将才,却从未想到过,如今的君淮倒是显得极其温和。 君淮坐在一旁,只是似笑非笑,也好似有些不好意思。 楚小姐,娶你并非我本意,也并非你本意,若是你不愿,我自然不会强求。 楚若钰头戴金冠,一副红唇轻启,既然嫁了你,我便是你夫人了,不必叫我「楚小姐」。 君淮微微一怔,他从未想到过一个被迫嫁过来的女子能说出这样的话。 他是个别人口中的「病秧子」「傻公子」,是「懦夫」,是在君家毫无地位可言的「嫡子」,在他心里,这门亲事,本就是他高攀了,他也并不强求楚若钰能与他心心相印,只求相敬如宾。 恋耽美 -凉漠野茗(3) 楚若钰前世的时候便早已认识了那些人。自从她醒来之后,看了无数前世熟悉的面孔,有的人还是那般装作恭敬,有的人和前世一样想要带她离开。 她现在能相信的唯有一直爱她的父亲,她的婢女彩雀,和这个如今被称为笑柄的君府嫡子,她今生的夫君。 经历了曾经那一遭,她不求多么大富大贵,只想这次安稳一生、无情无爱,便足矣。 第二日,日光斜照进来,映着红帆显出了渲染的红色。 楚若钰早早起床洗漱,坐在梳妆台前点眉画唇,彩雀给她梳头,这才发现手中的梳子很是眼熟。这便是楚若钰那日在街上买的,竟然被她带在了身边。 对着镜子,楚若钰画好了细长的柳叶眉,眼眸如水般清澈,口如含朱,如瀑般长发倾泻而下。 彩雀给她梳好了头发,见梳妆台上多了一支从未见过的发钗。白玉镶金丝,流苏琳琅作响。 小姐,这个发钗可是老爷送的?怎么从未见过? 楚若钰道:是君淮送我的。 原来是公子送的。彩雀高兴起来,看来公子十分爱惜小姐。 梳妆好了,还未吃早膳,楚若钰便要去给公婆请安。 君淮自小没有生母,她便要给庶母请安。 君府是陛下亲封的侯府,府院极大,不像在楚府那般每个院子之间只有几步之远。 出了君淮夫妻俩住的小院子,还需经过一个小园子,再穿过一道长廊,才能到公婆住的正房。 腊月的早晨十分清凉,鸟雀却不知疲倦地叫着。 府里的粗使婆子、丫鬟小厮也都起了床,开始收拾院子,昨日新婚留下的东西都收拾干净了,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君府的丫鬟一见到楚若钰便欠身道:少夫人。 楚若钰适应了这个称呼,并没有太多不适。 约莫着过了一柱香的功夫,楚若钰才走到正房。那时候公婆早已经候在里面了,旁边还坐着几个偏房的叔婶。 楚若钰虽是活过一世的人了,但对君府上下并不了解,她只知道君家的老爷名叫君泰,是当今的勇盛侯,曾征战沙场,为人粗犷,并不是好相与的。 旁边的妾室是君淮的庶母,君淮昨日夜里给她讲时,好像并不是很喜欢这个庶母。 说不紧张是不可能的,虽说也有些好奇,但更多的是不安。 她请了安,只听一旁的二婶先开口说了话。 呦,这就是大郎媳妇啊,当真生得俊俏,看来是家里养的好啊。 楚若钰还没答话,便又听三婶开口:家里养的好还能叫我们这些做长辈的等这么久?还是压根就不把我们这些叔叔婶婶还有你公婆放在眼里呀? 儿媳初入侯府,还不熟悉这里,而且院子离正房有些距离,这才来晚了些,叔叔婶婶莫怪,父亲母亲莫怪。楚若钰欠身。 公婆还未开口,她只能先站着,任周围的叔婶打量。 三婶嘁了一声,道:大郎媳妇嘴倒是快,这是嫌住的太偏了?我说大哥,要不然就给大郎换个住处吧,成了亲还住那么偏,大郎媳妇都不乐意了。 第4章罚跪 婶婶,儿媳没有不乐意,只觉这君府院子着实大了些,儿媳出身小门小户,没见过这样的府邸,一路上看着这院子里的景色甚美,这才多逗留了一会儿,没想到耽误了时辰。楚若钰恭恭敬敬的。 三婶轻笑,只见一双梨涡浅露。难怪了,小户人家的女儿,到哪里都是小家子气。 上座上的是楚若钰的公婆,侧边坐着的是叔叔婶婶,猛然一看倒没什么,但仔细点看,却只见一个叔叔。 那叔叔只顾着自己喝茶,全程没有说一句话,楚若钰自然也不知道这是哪个叔叔。 三婶说完,也不知道是哪里使了一个眼色,她便停了嘴,没有好神色地甩了一下手帕,喝了一口茶。 堂上的婆婆轻咳了两声,随后拿着帕子,柔和一笑,看着站着的儿媳。 她本是君淮的庶母,本名叫郑汀云。如今掌家,这才能坐在那个位置等着楚若钰敬茶,喊她一声「母亲」。 你是楚明清的长女?堂上婆婆开口问。 儿媳是家中长女,生母早亡,还有一个弟弟,两个妹妹,他们年纪还小。楚若钰如是回答,但只说到这,就见郑汀云噗嗤一笑。 庶女为长可真是少见,还是生母没了的,你的嫡母对你也算是宽宏大度了。 嫡母待儿媳如亲子,从小到大无微不至,自然是大度,儿媳从不敢忘怀。母亲既然也不是君淮亲母,如今坐在这儿受儿媳敬茶,可见也是极为宽宏大度的。 楚若钰昨日夜里听君淮说过,他的这个庶母年纪轻轻便嫁到了君家,极受君泰宠爱。 当时她不过是个勾栏院里出来的,后来君淮母亲亡故,她便掌了家。 楚若钰前世的时候没有见过他的这个庶母,更是对她没有几分了解。 如今见了面,才知道这庶母竟然是这么年轻漂亮的,头戴流苏,身穿锦绣,一颦一笑看不出艳丽,但确实极为柔和慈善。 君淮虽不曾提起这个庶母待他如何,但从他的神色里却看不见几分喜色,又或许是君淮一身病弱,本就沉默寡言才如此。 楚若钰如今这么说,总是能看出来点什么,也算是多了解几分。 堂上哑然,郑汀云轻拭两颊,笑不露齿,极为和蔼。 你是淮儿的媳妇,从此便是我君家的人,你与淮儿志趣相投,成了婚,门第差异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以后要侍奉公婆,相夫教子,更要持家,才不枉母家养你一番。 郑汀云看着儿媳,让她落座,楚若钰欠身,头上的金丝镶玉钗一摇一晃,琳琅一动。 看在堂上人眼里,郑汀云眼中略微闪出几丝光泽,随后一闪而过,缓缓一笑。 没等坐下,君泰抬眼。既然是君家的人,就要守君家的规矩,你今日让长辈久等,已经是不敬,谅你是新妇,就先不罚你,日后记住了。 儿媳谨遵教诲。 说完,他便起身,一袭红色官袍,绣起花珊瑚,狮子舞爪,官靴踏过,众人都起了身。随后跟着出去的还有那个叔叔。 看时间大概是日上不久,众人目送他离开,楚若钰站在一旁,还不曾落座。 一会儿,众人才坐下,也没注意到楚若钰还是站着的。 郑汀云莞尔一笑,他还要去上朝,等儿媳等了许久,怕是要迟了,不必管他。 大哥就是大度,等迟了也不说一声,这要是放在我们家那位身上呀,早就乱棍将儿媳妇轰出去了。 二婶边说边笑,不过也是,我们家儿子还小呢,哪来的儿媳妇?不像大嫂,如今还花容月貌的,儿媳妇都有了,想必不久就能抱上孙子了,到时候就怕别人以为这是抱了个儿子呢! 座上的人听得噗嗤笑出了声,郑汀云轻捂着嘴,什么时候抱孙子,还是得看人家小两口呀,我又能掺乎什么? 三婶道:大郎如今病病歪歪的,我们确实帮不上什么忙,还得看大郎媳妇。 几个人有说有笑,许久这才看见楚若钰还站着呢。 郑汀云惊道:呦,儿媳妇还站着呢,快坐下,不必拘谨了,陪婶婶们说会儿话。 三婶不悦,这怎么敢?她可是连大哥上朝都能耽搁的人,如今跟婶婶们说话愣是一言不发,好像我们能吃了她似的。 婶婶莫怪,儿媳自知不该掺和长辈们说话,这才闭嘴。 在楚家的时候,楚若钰从来都是不用在意这些规矩的,家里的人都认识,她又是家里受父亲宠爱的,只觉得活着自在。 不过那也是许多年之前的事了,前生成亲后,她是张予安的正妻,没有公婆,也不用在意太多规矩。 如今君家门庭宽大,叔嫂又是都不熟的。楚若钰想静静听着长辈说话,自己少说话,免得一不小心又惹得他们不高兴,或许能留点好印象。 三婶一贯嘴快,如今叫她看着了楚若钰,算是又有的说了。 如今族谱上有了你的名字,也算是你楚家攀了高枝,你作为儿媳,不仅迟迟不来给长辈请安,还这样反驳长辈。倘若是不罚你一下,你怕是不会长记性。三婶如是说。 这话被郑汀云听了,连忙叹,这弟妹!老爷都说不追究,她又是君家新妇,怎么能罚呀! 大嫂!你糊涂了?今天才是新妇入门的第一天,若是不好生调教一番,以后怕是更难管束了。你和大哥脾气好,要不然我就替你当了这个恶人,你家大郎回来看她媳妇受了委屈,大不了有脾气冲着我来。 说着,三婶站起身,叫了门外的丫鬟来。 既然入了族谱,那便是君家人,让你去祠堂跪一天,也不算重罚。三婶指挥丫鬟,道:你俩带她去,把蒲团移走,才能尽显赤诚。 郑汀云叹息,你这是做什么呀!若是淮儿问起来,我该怎么解释呀? 一个哼笑声发出,二婶开口:三弟妹可真是龙王爷的胡茬,打个喷嚏就下雨啊。 二婶平时说话没有三婶多,但也绝不是愣看着不说话的人。 自家的儿媳妇轮到了别家管,这事实在是说不过去。但亲戚之间,说逾矩倒也不算过于逾矩。 楚若钰欠身,被带了下去,只留下几个妇人还在堂中。 君家的祠堂也大得很,兜兜转转,这才到了那地方。 楚若钰跪在硬邦邦地地板上,面朝着君家祖辈的牌位。 一眼看过去,便知道君家是个武将世家,祖辈为将,不少是战死沙场的,也难怪了如今的君家势头极盛,在朝中尽享盛誉。 楚若钰当真是高嫁了。 想是过了有大半天的时间,日头照进祠堂里,覆盖了几乎整个地面。虽说是冬季,但午后的总有一些干燥。 楚若钰一动不动地跪着,彩雀站在一旁,忍不住动了动腿脚。 小姐彩雀悄声道,小姐,已经快一天了,我们能回去了吧? 到了这里,就不要叫我小姐了。楚若钰跪着。 地板是大理石的,冬季里不仅硬邦邦的,而且很冰。楚若钰穿着红色的新妇衣装,没有多穿几件衣服,身子早已发凉。 少夫人,再不回去,公子怕是要找了。彩雀道。 他出门了,不会找的,既然是婶婶要我跪的,我就跪着就好了。再说了,这是祭拜祖先,不是罚跪。 日头慢慢下去,眼看着外面挂起了灯,祠堂里添了油,蜡烛又燃了起来。 门外路过的小厮丫鬟时不时往这里面看几眼,然后窃窃私语地快步走过去,有的还会故意停下来仔细看一眼,知道没有看错之后,才离开。 彩雀虽然没跪着,但站得腿麻,总是忍不住往这边挪一挪,往那边动一动。 站不住了,你就先回去吧,婶婶罚的是我,还连累你跟着我受罪。 楚若钰微微动了动,说实话,她的腿也早已没有知觉了,只觉得微微一动便浑身发麻。 彩雀没动,只是瘪瘪嘴。我不走,少夫人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彩雀跟着楚若钰嫁过来,这才不到两天的时间,几乎把坏心情都用在这里了,夜里饿得独自直叫,好不容易从小厮那里讨了几个果子垫了垫,今天一大早就跟着楚若钰来请安,也没有吃饭,又在这站了一天,还是没吃饭。 她几乎都要站不住了,可是一想,小姐好像更惨一些,她也是一天没吃饭了。 屋外灯火阑珊,挂着大大小小的灯笼,上面皆写着一个「君」字。 这大概就是君府的夜景了,可是楚若钰对着的唯有冰冷的牌位,彩雀更是无心景色。 约莫着又多了一会儿,彩雀听见了微微的声音,少夫人,你饿了吗? 是你饿了。 没有啊彩雀摸了摸肚子,它没叫。 一阵脚步声传来,只见一个人拿着大氅赶来,随手披在了楚若钰身上,看得彩雀连忙让开了位置。 楚若钰一回头,说道:多谢。 第5章省亲(已) 来人身着一身粗布衣裳,身子弓着,忙退后一步。公子吩咐,请少夫人回屋,不要伤了身子。公子此刻不方便前来亲自请少夫人回去,希望少夫人莫怪。 彩雀忙过去帮楚若钰整理好大氅,疑惑道:你不是那天在街上跟人吵起来的那人! 她瞪大了眼睛,这人她可是记得清楚,当日里他道完谢便走了,只知道人看着唯唯诺诺的。 但没想到也敢一个人跟别人吵,更没想到今天还能在这里见到他。 那人听后,忙解释:是我,奴叫奇成,是公子的贴身侍从。当日还要多谢姑娘为公子说话。 在彩雀心里,倒是也没什么道谢的必要。毕竟她知道君家嫡子便是她家小姐的夫君,那便是她的主子。为了他说话,便是为了楚若钰说话。 楚若钰裹了裹大氅,这祠堂里没有炭炉,又一直大开着门窗,早已冰冷的身体终于暖和了一点。 君淮与她住在君府较为偏僻的长清苑,走回去又是一段距离。 回了房里,身子好不容易暖活了回来,楚若钰遣彩雀回自己屋里暖和,先不用来伺候了。 楚若钰一进门,只见君淮兀自倚在榻上,手里拿着一本不知道是什么书。 他一见到她进来了,便连忙起身,披在身上的袄掉落下来,手中的书因为咳嗽而滑落。 楚若钰忙过去拾起来,见着上面写着「纪蔚兵法」四个字。 她轻轻拍掉上面的尘土,夫君喜欢看兵书。 君淮笑着接过来,闲来无事,喜欢找些书来看,家中兵法齐全,我从小喜欢看。 他拿着书端坐着,只是身子弱,只会纸上谈兵。 多看些总是好的,夫君时君府嫡子,将军世家,身子就算再弱也总比某些酒囊饭袋要好得多。夫君喜欢看书,妾身看着也高兴。 她只知道前世的君淮此时也是现在这般病弱,身患咳疾,久治无效,一身病骨。 那时候听说是寻遍天下名医,但都无果,也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得了病,得了什么病。 后来,京城便传,君淮是君家的孽障,克死自己的生母,克得君家几个妾室久久无法有孕,克得君泰的妾室们早早亡故,要么就是得了疯病而被送出家门,到最后还是郑汀云向君泰提起,将君淮养在城外皇家校场附近的村庄,等到君淮再长大一些的时候再接回,然后让他住在君府最偏僻的长清苑。 君淮回府之时十五岁,那时郑汀云孕育一子,一女早已够得着灶台了。 原本君淮是家中的独子,如今也有了弟弟妹妹。 楚若钰曾经也很疑惑,一个病弱的公子,怎么会在几年之内就可以统领禁卫军,那时候君淮杀父夺爵,闹得满城风雨,整个京城无不叹,有的是赞叹,有的是哀叹。 可见原来一切都是有迹可循的,他并非一夜之间成为人人敬畏的大将军,而是从小看兵书,看别人练兵。 君淮听到她这样说,手不自觉收紧了起来,不小心将书握皱了,便又连忙松开。 听闻今日婶婶罚你了,你可有什么不适?早知我就不走了,眼看着到了年限,李兄叫我去饮酒,我也不好拒绝。若是还有下次,我便拒绝他,留在家里陪着你。 君淮口中的「李兄」二字传到楚若钰耳中,她不知道自己判断是不是有错。但她确实知道一个姓李的跟君淮极为要好。 恋耽美 -凉漠野茗(4) 太子李宣 前世的时候,这两人可谓是叱咤风云,一同被皇上怀疑,派往远地,受尽苦楚。 听闻李宣要篡位,京中人对这两人恐惧万分,不少人上奏,请陛下褫夺李宣太子封号,贬谪两人,皇上信了朝中大臣的话,将二人遣到西北。 再后来,京中兵变,李宣携君淮带军归来,砍了不少大臣的头颅,妻妾儿女都被变卖为奴,几家重臣遭到灭门。皇帝驾崩,李宣即位,同时君淮成了潜龙忠臣、朝廷新贵。 如今能从君淮口中亲耳听到李宣,果真是一种与前世完全不一样的心境。 既然是夫君的应酬,妾身不会过问,夫君不用管我,我能照顾好自己。不过,夫君还是要少喝些酒。 君淮柔和一笑,起身道:你还没用膳吧,我叫人热了些菜,你早些休息,我回书房睡了。 君淮的书房本是长清苑里的一间堆放杂物的屋子,四面无窗,但却是个静心看书的好地方。 早间晨鸟叫唤,冰霜挂在枝头上,清扫庭院的声音此起彼伏,朵朵霜花结在草尖。 君府的院子里在一大早便热闹了起来,采买婆子早早出了门,厨房也早早开灶冒烟。 想必是在准备年货了。 楚若钰在临近新年的时候嫁过来,就连想在楚府过一个新年都是不能够的。 想想上一次跟父亲一起过年,是大概十年前的事了。前世的时候,也是没等过年,她就逃了婚,嫁给了张予安,此后三年住在京外,再未见过父亲。 今日是回门省亲的日子,马车上了套子候在了君府侧门。 并非不走正门,只是嫌正门离这长清苑有些距离,东面的侧门离这里近一些。 楚若钰抹了胭脂口脂,换了一身百鸟花纹锦衣,早早出门。 君府的车马比楚府的大,一路上她开了帘子往外看去,见街上的盛景。 卖糖葫芦的旁边围着一群小孩,还有不少卖花灯的,就连卖布匹的也都上了街,只是生意不如别家,想必是到了年末,就算是裁了布料也来不及缝制了。 这条街如往日般热闹,只是楚若钰已经许久没见过了,过了一段距离,她的目光被一个卖甜糕的吸引住了。 这卖甜糕的是个老翁,家里祖传的手艺,听说祖上曾是大内御厨,传下来的手艺。 楚若钰从小喜欢吃他的甜糕,只是后来嫁人了之后就没有机会再吃到了,后来几年,张予安入朝为官,楚若钰重新回到了京城,但这老翁却已经不在了。 君淮看她望着外面出神,便悄悄转头也看过去,只是帘子挡着,看什么都不真切。 到了楚家,楚明清早早候在了门口,一家老小也跟着候着。 见楚若钰下来,楚家的小厮连忙让开路,帮忙牵马。 姑爷,老夫等候多时了,快请进!楚明清笑着招呼。 周素宁头戴金丝牡丹,一身绣花衣裳,见了楚若钰,便拉着手进了家门。 一家人虽说才离别三日,但楚明清的爱女之心却是丝毫不减的。 楚家长女回门省亲,不少街巷邻里出门来看,只见马车上下来一个穿着华贵的夫人,细看才知这原来就是楚家嫁出去的女儿。 他们本是见过楚若钰的,可是如今一见却又感觉有些不同。 年少时的楚若钰,或者说落水前的楚若钰,喜好月白素衣、百蝶罗裙,模样清丽婉约,墨发如瀑,看着水灵,如今却显得几分富贵雅致,但也有了侯府少夫人的姿态。 见君家的马车过来的时候,街上的人都退到了一边,老远看着,却不敢靠近些。 年末出嫁,闻所未闻。侯府嫡子娶低门庶女,也不知道打脸的到底是哪家呀! 街上人小声议论着。 太后赐婚,多少身不由己都不得不从啊。 楚家前几天还跟张秀才定亲,没想到这才几天的功夫,这闺女竟成了君家的媳妇。 前几天要死要活地跳了河,现在还不是好好地做了君家媳妇? 一家人一同用了饭,热闹了一会儿,君淮留在了主厅,同楚明清说了会儿话,中间楚若钰便独自出来了。 没想到刚重生没几天,她就离开了楚家,对楚家的一草一木还甚是眷恋。 脚上落在楚家院子里,眼中看着楚家张灯结彩,房梁上挂着准备过年的红灯笼。 这地方虽不比君家的华贵,也不算大,但在这里好像少了许多负担。 楚若钰住的清惜院还是原来的模样,一些东西都还留在那里,只是槐树上的秋千被她遣人拆了,如今只剩一块破木板子丢在一边,上面缠绕着红缎子。 这秋千楚若钰还记得,那是当年张予安给她做的。那时候张予安说要娶她,她脸红地躲在老槐树后面,久久听不见张予安的声音,她便探出头去看,没想到下一秒他就出现在了她的眼前,告诉她,她躲在角落里,他看不见她,却看得见她的心。 秋千上缠着红帆,就像当年他们成亲时候一样,一个朴素的茅屋挂着两块红布。 年少时他为她做了这个秋千,后来她不求他功名利禄、地位权势,也不管门第差异,强权拆离,只想好好地跟他过下去。 后来楚若钰死的时候,他竟没有看一眼。 现在想想,真是万分可笑,多少承诺都是空话。 楚若钰走到清惜院,院子门开着,庭院干净整洁,像是刚打扫过的,也不像没住人。 彩雀跟在一旁,也不自觉的到处看。 突然,彩雀拉住楚若钰,神色有些慌乱,小声道:他怎么在这儿? 第6章甜糕(已修) 张予安踱步在院子里,见到楚若钰后便连忙奔过来。 彩雀是个很机灵的,直拉着楚若钰的衣袖,小声道:少夫人,公子还在府里呢 冬日里寒冷,口中的热气呼出,楚若钰不自觉缓缓垂头,欠身。 钰儿,你回来了!我就知道,今天是你省亲的日子了,我才等在这里,我跟伯父说过了,不会打扰到你们的。 张予安穿着一身长袍灰袄,还是以前的样子,是个读书人,如今跟楚钰站在一块,倒显得违和了。 张予安眼神中含着光,不知是思念的泪光,还是见到她之后的激动,他刚伸出手,没想到得到的是楚若钰往后退了一步。 钰儿,你 予安哥哥楚若钰微微抬头,只见眼睛中闪现出一丝丝亮珠,冻的有些红了的脸衬着这双含情脉脉的眼睛,钰儿已为人妇,如此见面,怕是不妥。 听她这样说,张予安怔然,然后忙收回了手,一双手不知该怎么放,便怎样都无措。 女子的名誉向来都是她们最重要的,闺阁里的女子不能会见外男,不由地自己做主,如今成了人妇,更是妇为夫纲,若是被人瞧见了楚若钰见了别的男子,传出去,她的名誉便都毁了。 对,是我考虑不周,是我的错。张予安后退了几步,可即便如此,却也不肯离去。 曾经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他视她为明月,将楚府看作自己家,如今物是人非,再来时,却是以客人得身份。 曾经恨不得日日见面的两人,如今却隔着几步难以跨越的距离。 钰儿,君家就是个虎狼窝,这几日我日日辗转反侧,难以安眠,我梦见君淮待你不好,梦见君家视你为无物,我他口中说着,手上颤抖着,嗓音也跟着细细颤抖。 钰儿曾想,若是你我成婚,我不在乎你的权位荣华,只想与你厮守成双。钰儿也曾想过无数个我们耳鬓厮磨的生活,可世事难料,如今女嫁,男也该婚 楚若钰双眼含泪。 就像是前世张予安说的,将来我考取功名,还你如你对我的不离不弃,许你厮守成双,与你耳鬓厮磨。 如今这些话从楚若钰口中说出来,不一样的情景,却是同一种感情,欺骗的感情。 楚若钰见过张予安真诚的样子,是在前世的时候,前世张予安狠心抛弃她的时候最真诚,比任何情话承诺都真诚,更比现在他站在这个院子里等着已经成婚的楚若钰真诚。 予安哥哥,以后我们就不要见面了,免得免得落人口实。 你当真不想与我见面了吗?张予安这样问。 她该怎么回答?想见他,想见这个曾经让她朝思暮想的少年,这个寒窗苦读的丈夫,如果割舍掉将来发生的一切,他们还是幸福地在一起的。 钰儿难忘予安哥哥,更难舍玲珑骰子刻骨相思。 楚若钰望着她。 眼看着停留的时间过多了,楚若钰周身端庄,欠身离去。 张予安只得眼看着她走,下一次见面又是什么时候,难以知晓,她是否还记能记得他们今日说的话也无从知晓。 难以放下的情在此,难以放下的人在心里,皆成了幻影。 傍晚,君家马车套好,楚明清亲自将女儿送出家门,连同着夫人周素宁。 楚若钰坐在车上,眼神不知看向何处,只是定定的。 君淮看着她心神不定,便安稳道:以后还会带你回母家的,夫人不要多想了。看得出来,你与楚大人感情至深,楚大人只给你夹菜,却不曾给你的弟弟妹妹夹菜。 一只大手覆盖在了她的手上,包裹着。 楚若钰正微微愣神,回过神来,不自觉地心中一怔,微笑着道:夫君观察得仔细,要是能有你给我夹菜,妾身也会高兴的不得了。 两人对坐着说着话,不一会儿,君淮便叫马车停下,亲自下了车。 楚若钰疑惑地望过去,只见君淮站在老翁的摊前,一会儿,便带上了一块甜糕。 君淮将甜糕给了楚若钰,这老翁的生意这么好,不知道这东西好不好吃,我便买一点回来给夫人尝尝,看夫人喜不喜欢。 一路上,有说有笑。 第二日便是除夕了,楚若钰头一次见侯府过年的景象,确实比楚家气派的多。 一大早,便见到院子里忙这忙那,比以往都要热闹。 厨房里阵阵冒着烟,传出饭菜的香气。 一开门,屋檐上已经挂好了灯笼,老远的树枝上也挂了几许红缎。 楚若钰早早去给公婆请了安便回来了。 有的小厮背着大捆大捆的柴火朝着柴房去,有的丫鬟端着果脯酒水,放到各个院里。 不见君淮的影子,楚若钰便去了他的书房一看,果然还是在那里。 书房倒是和往常一样,很多兵书连同着各种经书堆积成山。 楚若钰料想君淮应该是还未曾用膳的,便自己独自去了厨房,正巧见着了他们在置办年货饭菜,腊肉的香气飘出窗外,锅里不知在炸什么,只闻得到一阵浓烈的香气。 小厮丫鬟或许是忙里没注意到她,让她找了个干净空闲的灶台。 她不知道君淮喜欢吃些什么,只得按照自己会做的来了。 前世张予安读书辛苦,楚若钰总会早早做了饭给他端到跟前。 没钱的时候,自家地里有中的菜,去集市上买几两肉,便能做一道鲜美的肉汤。 她也没想到,自己作为一个小姐,竟然也会亲自下厨做饭。 后来张予安做官后,有了府邸也丫鬟,楚若钰成了府上的夫人。 但她还是会亲自下厨给张予安做饭,她做的饭,张予安吃的惯,她也是这么觉得的。 许久,楚若钰端着肉丝汤来了君淮的书房,闻着气味,君淮便抬起了头。 夫君还未吃饭吧,妾身自己煲了汤,不知道合不合胃口。楚若钰小心翼翼地放在一边,给他盛好。 楚若钰曾经过过粗茶淡饭的日子,张予安不嫌弃,却不知道君淮会不会嫌弃。 君家嫡子,虽然不受宠,但也比小门小户过的要好。 或许他吃惯了山珍海味,对于她做的东西难于下口呢? 君淮放下书,往这边看,浓白的汤汁里飘着几点绿色,条条肉丝夹杂在里面,点点葱花洒在上面。 君淮端过来尝了一口,随后微笑道:没想到夫人还有这般手艺,我以后怕是要贪恋上它了。 没一会儿,砂锅便空了。 眼看着时辰不早了,院子里差不多布置完了,穿过侧门,老远便能听见街上的叫卖声,楚若钰的注意力被吸引了过去。 但君淮好像还是纹丝不动,就像是今天压根就没有什么特殊似的。 楚若钰收拾了东西,便欠身离开。 要是想出去逛逛,便带着奇成,买些自己喜欢的东西回来。 君淮抬头道。 楚若钰轻轻笑,虽然君淮这么说,但楚若钰还是没有出去的。 君淮儿时在外独自生活多年,虽然身上带着病,但也不妨碍他自有出入,但对于楚若钰来说,女子尊德,能少出门还是少出门为好。 特别是来了这里,不像是在自己母家,就算夫君待她好,也还是要约束己身。 况且,她怎能知道他待她是否真的好像君淮这种玩弄权术的人,她前世是见识过的。 妇人就该有个妇人的样子,你私自出张府,不让丫鬟跟着,如今你从君府出来,该作何解释!当初张予安这样问她的时候,她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当年君淮已是朝中大将的时候,张予安在朝中屡受排挤,回家整日借酒消愁,楚若钰担心他,多次去他房里看他都被拒之门外,却能听见楚锦与他的谈笑声,但她只没放在心上。 后来张予安受的排挤愈发多了,更是到了快要遭贬的地步。 楚若钰得知是君淮对以往的事怀恨在心,才屡次登门造访,亲自赔罪,她怕张予安担心。 毕竟君淮生杀无度,更是不会在乎一个人的名誉,不知道他会做出什么来。于是她自己只身前往,不让人跟着。 她没想到君淮是个痛快人,只是冷冷说了几句,便答应了不再逼迫张家。但有个要求,便是要楚若钰在君府做客两个时辰再回去。 楚若钰回张府的时候,已经进入夜色,她本以为张予安还是待在楚锦那里,没想到那天他正等着她。 不知道张予安是哪里知道的她去了君府。但自那以后他便对她冷嘲热讽,说她不守妇道。 当初的书生穿上了官服,原本拿书的手也开始抓她的头发,打她的脸。 现在想想,也是,当媳妇的,帮着置办些东西,操持家务,便是最好不过的了。 年夜饭的时候,几个院子的人都聚到了太极苑,一张长桌上坐着一家子人。 楚若钰大概都已经认识了,一个叔叔、两个婶婶,还有两个看起来还不太大的女孩,应该是家里的小孩,一个男孩在外面乱跑,是奶妈在照顾着。 君淮是到了傍晚才从书房里出来的。 一家人聚在一块,郑汀云眉眼中极为慈善,穿着一身大红衣裳,毛领挂在颈侧,君泰还是和以前一样面无喜色。 许久,君泰开口。 我怎么看这桌上少了一个人呀。 第7章面具(已修) 楚若钰疑惑,还有什么人没来? 这时三婶用她那一副尖锐的声音,笑嘻嘻道:浩初的好友约他出去,说是饮酒作诗去了。 他还会作诗?君泰满不在意。 那是哦,浩初不仅舞刀弄枪,作诗也是了得的。这不今日便被好友请去,这才不留在家里用饭了。三婶张扬着说着。 君浩初是三婶家的儿子,年纪比君淮小一些。 三婶家里就这么一个儿子,从小娇养着,不管他做什么她这个当娘的都引以为傲。 这倒是也不能怪她这般骄傲,君浩初从小没了父亲,跟他父亲一样喜欢舞刀弄枪,箭法了得,不少同伴都比不过他。 恋耽美 -凉漠野茗(5) 三叔当年与君泰一同战于沙场,几乎百战百胜,只是刀剑无眼,将军百战死,总有意外的时候。 三叔早早便跟君泰说好,若是战死,便将自己的妻子托付给对方。 君浩初虽然是君泰的侄子,但君泰对他也是极尽严厉。 三叔将君浩初托付给他,君泰就一定会严格教导。 不想今日除夕,君浩初竟然不在家里吃饭,竟然跑出去找他那些同伴。 眼看着君泰手里的筷子都停住了,二婶不禁轻笑,浩初到了年纪嘛,多结交些朋友也是好的,万一什么时候用着了,也不至于焦头烂额,没个帮手啊。 君泰不悦,他要是能结交几个好人倒也行,竟是些狐朋狗友,无所事事。 三婶原本一脸骄傲,这下脸上瞬间挂不住了,忙放下筷子,道:大哥,这怎么说也都是浩初自己交的朋友,平时喝喝酒、作作诗,也没什么,怎么能说是狐朋狗友呢? 二婶噗呲笑出声,还不是狐朋狗友?你家浩初今天又支走了五十两白银,也不知道都干什么去了。 五十两?他要那么多钱干什么?君泰问三婶。 三婶支支吾吾,一时说不出话,只得尴尬地笑笑,道:浩初拿钱,一定是有原因的呀,请他的那些好友喝酒聚会不都得用钱吗?再说了,大嫂是家里管钱的,我也没法管呀。 三婶将众人的目光都引向了郑汀云那里,郑氏拿着帕子轻轻擦拭嘴角,道:浩初还是个孩子嘛,他要钱,给他就是了。孩子有自己的主见了,何必问那么多呢。 你就惯着他吧。君泰道,虽然看起来严厉,但也不再多说。 郑汀云身量小,坐在君泰一旁显得小鸟依人的。 她给君泰夹菜,别的叔叔婶婶都自顾自地吃。 楚若钰坐在一边,一句话没说,只是静静地听着长辈说话,其实也没听进去几句话。她不知道君浩初是谁,前世的时候也没听说过,更没见过。 都说大宅院如虎狼窝,就算是一脉的亲戚也明里暗里争斗不休。 如今看来,也并非那么严重,至少是明里的,这两个婶婶的互相看不上眼,就差写在脸上了。 她能看懂 不过这事要是放在前世,她也怕是看不懂的。 突然一双手伸过来,紧接着只见君淮夹了菜放在她面前,随后柔和一笑。 二婶看了,道:看这小两口,多恩爱呀。果然是新婚夫妻呀,菜还得淮儿给夹。 楚若钰想着,昨天省亲回来的时候,她曾说,如果君淮给她夹菜,她会很开心。 如今君淮当真就这么做了。 楚若钰紧接着也夹了一块青菜,放到了君淮面前,道:夫君多吃点。 她转过头,笑着对二婶说:儿媳看着父亲母亲恩爱,二婶和二叔也恩爱万分。作为君家的媳妇,自然应当效仿长辈。可即便如此,我夫妻二人也只不过才做了几日夫妻,不比父亲母亲、叔叔婶婶,携手数十年。 二婶笑开了花,大郎媳妇真是会说话,伶牙俐齿的。 也不知道是哪里的眼神瞥到了三婶,她只顾着自己吃饭,愣是一句话没说。 宴席过后,君淮早早起身离去,楚若钰见君淮走了,自己坐了一会儿和叔叔婶婶说了会儿话,便也欠身离开。 出了屋,只见君淮还待在院子里,并未回去。 大门开着,能看见外面人来人往,热闹非凡,隐隐约约听见了敲锣打鼓的声音。 君淮不知道在看什么,但只见他坐在廊下,旁边站着奇成。 楚若钰过去,君淮便站了起来。 夫君怎么不回去,小心着凉了。她关切道。 哦,我在等你呢,前几日我不在,婶婶们刁难你了,今天我在这等着你。君淮笑道,只是笑得有些微弱,看着脸色有些发白。 他衣裳穿得不是很多,但夜里的天气却是很凉。 楚若钰要把自己身上披的大氅拿下来,却被他阻了。 君淮问:夫人想出去看看吗?听说今天乾都京塔那边设了个大花灯车。 夫君要是陪我的话我就去。楚若钰笑。 楚若钰叫奇成去取了君淮的大氅,然后便一同去了街上。 只见花灯萦绕,满街人皆穿着鲜艳的衣裳。 京城无数门户的小姐公子都喜欢在今夜出来游玩,这街上说不定有哪家的贵人混在其中呢。 老远听见敲锣打鼓的声音,那声音越来越近,知道差不多能看见了,只见街上的人都让了道,几个大花狮子一边舞着一边往这边来了。 楚若钰忙拉着君淮躲到了一边,大金狮子上绣着金线一般的绣花,头顶红球,一动一舞之间,惟妙惟肖,看得楚若钰不自觉笑了起来,手上来紧紧拉着君淮的衣袖。 往前走去,还有卖糖画的,一群人围着那个画糖画的人,那人画了个兔子递到了旁边一个小孩手里,然后又紧接着画下一幅。 这除夕夜甚是热闹,街上生意也好,所以有不少生意人都是在别人吃年夜饭的时候在这里叫卖。 街道小巷皆挂了红灯笼,还有不少拿花灯的小孩,楚若钰边看着边忍不住笑。 这种场景,她是真的已经很久没见过了。 君淮说去京塔那里,两人便朝着那个方向走。 街上人挤人,不知什么时候,只觉得街上更拥挤了。 陆陆续续出现了几个戴面具的,面具上的花纹有一些不知是什么妖魔神兽一样的东西,也有坊间传的一些英雄神像,都长得凶神恶煞的,刚开始还把楚若钰吓了一跳。 一群神魔妖怪聚集在一起推搡着,只觉手心一热,是君淮的大手紧紧握住了她。 她不自觉心中一颤,眼神看向他。 君淮身量高,跟她站在一起显得很魁梧,身上披着大氅,倒真的有一种大将军的风姿。她抬头看过去,能清晰地看见他精致的下颌。 突然被拥挤的人群一撞,她出神的脸一不小心就贴到了他的胸前,她怔怔的,只觉得君淮的另一只手抚在了自己的身后,一只胳膊环绕着自己。 依稀能感受到他呼吸时胸口的起伏,还有一声声 人越来越多,到最后周围都是人了。又是一个拥挤,君淮忙护住身前的楚若钰,待人往渐渐不再那么拥挤了的时候,一个声音从楚若钰的头顶传过来。 没事吧? 怀抱自己的手松开了,她忙退了一下步,松了口气,微微低了低头,没事。 楚若钰往周围一看,两人正被这群人围着,一群人带着面具,跳着奇怪的舞,打着圈。 君淮一伸手,奇成便从口袋里掏出一些碎银子,一群面具人便蜂拥而上,将奇成手里的钱抢了个精光。 不过这也算是一种谋生手端,一道热闹的时候,街上便经常有这样戴着面具靠取悦贵公子小姐来挣些钱的,里面有大人,也有些是小孩。 街上人虽多,但一般有钱人家是一眼就能看出来的,像是楚若钰穿得这般艳丽,头戴玉簪金钗,身边跟着丫鬟小厮的,一看就是有钱人家的小姐或是夫人。 他们给钱多,也不会嫌烦,所以这些耍把戏的都特别喜欢找这些人,一晚上不知道能赚多少钱。 不一会儿,周围的面具人基本都跑光了,只剩零零散散的人散落在人群中,瞧不出来。 两人正要往前走,不知哪里有个人将什么东西塞进了楚若钰的手里。 她一愣神,忙看过去,是一个带着面具的人一边跳着一边跑了。 她一看手中,是几块糖块,用油纸包裹着的。 她将一颗送到了君淮手里。 两人莞尔一笑。 人群密集,君淮停了下来,咳了几声。 或许是平日里从来都不往人这么多的地方走,只觉得走路都有些困难了,咳嗽不止。 楚若钰便道:要不然回去吧,距离京塔还有些距离呢,以前看过了,不差今年这一次。 君淮笑着,本欲陪夫人走走,没想到我这咳疾又犯了。若是夫人想去,便叫奇成陪着。 我有彩雀陪着就够了。楚若钰扶着君淮,对奇成道:你带公子回去吧。 楚若钰目送君淮回去,随后自己往街的那头走去。 这场景实在是她太久没有见过的,上一次见应该是前世还未嫁给张予安的时候。 自从嫁给张予安,她便整日操劳,而且住在京城以外,没有回过京。 后来虽然也住在京城里了,但是当了张家的主母,每日还是有操劳不完的事。 当妻子的,怎么能随随便便出门呢。 彩雀也对这景新鲜得很,看着远处天上飘的天灯,忙拉着楚若钰道:小姐你快看!小少夫人,咱们也去放一个吧! 楚若钰看她这样,也便随着她了。 买了天灯,在上面写了字,便跟着他们一起放了。 少夫人,听说这个许愿很灵的!彩雀道。 楚若钰亲手将天灯放飞,心里想着,若是真的灵验,愿父亲健康平安,无忧无灾。 天灯放上去,好像真的能把自己想的都放飞。如果真的能应验,不枉她再来这世上走一遭。 临走时,楚若钰手中还拿着那颗糖。 本想着打开吃了。打开时,却只见里面纸上写着一串字。 第8章书房(已修) 楚家院不忘相见。 楚若钰猛然怔住,双眼发直,手脚顿时不受控制了。 就像是一根弦被牵制住了,难以动弹,大街上的人皆不入眼帘,只剩这张不该出现的纸条久久待在她的眼前。 她赶忙收起纸团,朝着君府走去。 这纸条是张予安写的,若是让君淮看了去,那不仅是说不清楚的问题了。 更是她的声誉和将来。 她能知道,一个从小不受待见的人,从小被人厌弃的人,长大后有多么记仇,权势有多么令人恐惧。这些楚若钰都来不及多想,只希望他没看见。 一个生杀无度的将军,可以杀死自己的父亲,可以以一手之力助皇子登基。可以控制朝政,更可以对一个背叛者毫无情义可言。 如果说楚若钰原本是对张予安有不舍和痛恨,这种交杂的情绪,现在却只剩厌恶了。 回到君府,楚若钰便直冲着书房去了。书房紧闭着门,看样子君淮是已经回屋了。 身后的大氅兜着风,脚步走过的时候,掀起地上的落叶与尘土,寒风吹拂过她的额头,不是刺骨寒冷,是难以自持往下流的冷汗。 就像是楚若钰此刻的恐惧,仿佛一切都是那么急迫,像是这扇门之后是一只待苏醒的狮子。 彩雀还不知道是什么事便被迫跟着楚若钰回了君府,只见楚若钰一路小跑。 书房门被突然打开,楚若钰惊恐万分地看着里面,只见君淮独自坐在书案前正看什么,抬头看了一眼她。 回来了,没有多玩一会儿吗?君淮道。 看得倦了就回来了。楚若钰小心翼翼道。 她慢慢进了屋里,一步一步挪到书案前,只见他还是拿着那本《纪蔚兵法》。 看了桌子上一圈,只见笔墨纸砚,还有几摞书,没见着那颗糖。 君淮看她茫然的眼神,疑惑,怎么了?夜深了,不打算回去休息? 我想看看夫君平时都是怎么看书的,也想看看夫君看得都是什么书。楚若钰只能先这样说,随后她便坐到了一边。 即便是来过几次书房,她还是对这里没有那么了解的。靠壁书柜上装满了书,还有不知哪朝哪代留下的竹简布帛,各种兵器的图纸。 难怪被称为常胜将军,像君淮这样研究兵法的,不常胜才是奇怪。 君泰如今是当朝的勇盛侯,人人敬畏,曾收复边疆,驭暴民匪徒,平反叛乱多次。 他的儿子君淮从小体弱,人人称他为「病秧子」「懦夫」,如今看来,传言并不可信。 楚若钰闲着没事,看君淮一边看书一边作批注,便帮他磨墨,看他写字。 君淮的字很好看,刚劲有力,又不失柔美,棱角锋利,似胸怀大志。 楚若钰看得入了迷,这一手好字,没想到以后是个拿剑的。如今写字写的平和,将来杀人杀的无情。 楚若钰对磨墨信手拈来,毕竟前世常做,陪着张予安考功名,为了他仕途顺遂,她总是要做一些在背后帮他的事。 眼看着时间不早了,君淮收了书,只见楚若钰还是愣着神看着桌上,便忍不住伸手摆在她面前,这才将她的思绪拉回来。 在想什么? 没什么,只是觉得你的字写得好看,兵法看得认真,怎么不试着自己写兵法呢?楚若钰问。 兵法虽是书面上的,但其背后是写书人的实战经验,如果光是靠看这几本书就能自己写的话,未免太过于纸上谈兵,怎么能可信呢。君淮笑。 夫君说的是,如果夫君将来像父亲一样战予沙场,一定更胜一筹。 楚若钰这样说,君淮听了虽然有些想笑,但也有些无奈。我是一个废人,连走几步路都费劲,如何拿的了兵刃,上得了战场? 夫君只是身子有些弱,补补就好了,距离「废人」可还差大半截呢。 君淮不知道的事,楚若钰是知道的。 前世的时候,她也像旁人一样不愿嫁给这个「废人」,后来她又恨君淮记了她的仇,误了她与张予安的感情,害了她。 如今屈身待在君淮身边,只想好好活着。君淮是个将军,将来是朝中猛将,只有他能护得了自己。 君淮顿了顿眼神看着她,没有说话。 她这才反应过来,忙低了低头,像是害怕被看穿了心思。 他不会看到了吧 她正心里打鼓呢,便听到君淮开口,你喜欢叫我夫君? 嗯? 君淮侧过身子,一手扶首,眼神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你对我说的每一句话 都带着「夫君」二字。 楚若钰一时不知道这该怎么回应,便疑惑道:可是我不该这么叫吗? 君淮轻轻一笑,我的意思是,「夫君」二字显得沉重,好像我只是一个「夫君」的身份,一个理所当然的称号,一个本该被你这样叫的人。如果坐在这里跟你说话的不是我,那这个称呼就不是我的了。 那我她紧张地盯着他,不知道他下一句要说什么,他不会真的 不会真的看到了吧。 其实,我不介意你直接唤我君淮,又或许像他们一样,叫我大郎。 心脏并没有就此沉下来,特别是方才盯着君淮那双似乎有一点点微妙的眼神,她突然觉得脸有点发烫,忙忍住了心中那股不该有的莫名其妙的激荡。 鬼使神差地,她一边低头磨墨,一边说了一句。 不管我怎么叫你,只要是我叫的,只要叫的是你,也没有什么差别 嗯?君淮的声音从她头顶那边传过来,声音柔和,好像是挠痒痒一般,像是错觉一样,让她本就不算平静的内心更加酥酥痒痒的。 一会儿,她才好像想起什么,急忙开口。 我刚才给你的糖你吃了吗?她很小心地开口。 君淮手上本已经提笔,闻言便停住,抬眼看她,好像神色中的柔和突然消失了。 怎么?不想给我吃了? 楚若钰的血压又一次飙升,这话好像是在质问。 恋耽美 -凉漠野茗(6) 你有咳疾,糖还是要少吃的,我刚才考虑不周,你楚若钰说。 君淮轻轻笑了,将糖从身上拿出来,你也说了,我有咳疾,所以当然是没吃的。不过既然是钰儿给的,我会好好留着的。 看着被拿出来的糖块,没有被拆开,楚若钰这才松了口气。 幸好 钰儿! 她还没说话,君淮似乎就看出来她要说什么了。 你方才不是说了?只要是我叫的,只要叫的是你。君淮的眼睛明显是弯弯的,笑意暴露无遗。 她这才发现自己好像是被套路了? 她将糖拿过,嗔怒道:留久了就坏了,你若是不能吃,就留给钰儿好不好? 她眼睛一眨一眨的,丹红的嘴巴微微翘起。 等等,钰儿! 平时都是楚家的长辈这样叫她,她也会在楚明清和周素宁面前称自己钰儿,如今竟然一不小心脱口而出! 钰儿方才吃了那块,很是喜欢,大郎留给我好不好? 她往前微微倾身,眼睛直勾勾地看着眼前这个前世今生她都有些恐惧的人。 前世的恐惧害怕、无奈、厌恶,还有愧疚,今生都换做夫妻两人,各自弥补。 好,都留给你。君淮轻笑着说,钰儿。 楚若钰本想着回自己房间去,却又有些舍不得这里的书籍,还想看看这里的神奇。 君淮自己看着书,她便待在一旁看着,时不时跟他说上几句。 君淮平日里都是自己一个人,奇成不懂他的学问,如今却能跟楚若钰说上话,难免想多说些。 楚若钰问他为什么这么喜欢兵法,他讲了自己小时候的事。 君淮九岁丧母,十岁被送到皇家校场边上的村庄。他在母亲死后一病不起,也不知道到底是心病还是身病,久治难愈。 在村里生活的日子,只有从小养育他的奶妈跟他一起,他虽然身子不好,但常跑到皇家校场那里去看,看别人骑马,看别人舞刀弄枪,就像自己的父亲一样。 他还看到了与自己一般大的孩子身边跟着一群侍从,也到那里骑马。 如果父亲也能陪他来这里骑马就好了,可是父亲只会陪郑氏,陪他的那些妾室。 有时候他怀疑父亲已经忘了母亲了,那个嫡夫人,勇盛侯夫人。 他是从校场认识李宣的,也是从那之后可以更近距离接触这些他喜欢的东西。 李宣帮会帮他找书,一些难以寻到的明盛古籍,还有孤本,他都能寻到。 楚若钰想,或许他只是投错了胎,进了个无情人家,却做了个有情人。 夜里灯火阑珊,书房里还亮着灯。 直到感觉眼睛酸涩得很了,君淮才伸了伸腰将书完好地收了起来。 瞥见楚若钰趴在一旁椅子的扶手上,头上的流苏垂下,看不见她的脸。 君淮轻手轻脚地拿了自己的衣裳,盖在她身上,轻叹了口气。 若是他有那个力气,她就不用趴在这里睡了。 次日早晨醒来,楚若钰只觉得腰酸背痛,猛然间才发现原来自己是待在君淮的书房里睡着了。 君淮还没醒,她便悄咪咪地溜出去了。 一出门,只见院子里打扫庭院的丫鬟看过来,两人对视一眼,那丫鬟便忙欠身然后跑到另一边扫地了。 楚若钰怔然,见自己衣衫凌乱,一时难以相信刚才那丫鬟在想什么。 奈何自己是趴在椅子上睡着的,自己睡觉又不是那种可以老老实实的,难免要凌乱一些啊! 她整了好了自己便回了自己屋里。尽管知道自己好像在某几个丫鬟的注视下,但也只能装作无事发生。 好在君淮还没醒,刚成亲的时候,两人说好暂不同房,毕竟两个人都不是自愿结亲的。 但现在这算是同房吗? 她竟然睡在了君淮书房里 想着想着,她差点抓耳挠腮,这算什么?他不会从此厌恶她吧? 不多时,外面丫鬟来报,请少夫人前往太极苑请安,她这才想起来,还得照常请安。 便连忙换了身衣裳,着急往那边走去。 太极苑里,郑汀云坐在高堂上,一个丫鬟从她耳边挪开,只见她脸色冷漠,随后将手帕往桌子上一扔。 君淮性子一向孤僻,这些年来,就连我也无法靠近,楚若钰这才嫁给他几天,怎么就这么亲密!前几天还是分房睡的,这么快就同房了? 郑汀云咬牙切齿,全然不见平日里的亲善柔和。 她一副瑞凤眼,脸上没有喜色的时候只显得冷漠妖艳,全然就是个娇艳美人。 她拾起帕子,瞬间有有了笑容,坐的端庄。 她伺候君淮伺候的好,那便把她叫来,也伺候伺候我。 第9章藏龙 太极苑人多杂乱,多是初一前来拜贺的。 府里的丫鬟仆从在院子里候着,但屋里却是极其热闹。 君家是当朝二品候府,君泰将军受满朝敬仰。即便郑汀云她的妾室,却也是掌握着这管家职权的女人,地位与正妻无二。 郑汀云坐在主位上,各家来的官员妻子也只能是坐在侧面。 太极苑正殿是来自各处的官员大臣们,以及君家主君君泰。 女子们则在偏殿说话。 楚若钰来太极苑,自觉地去了偏殿。 一进门便见到满堂的穿着华贵的夫人正坐着,她们闻声转头看见她。 有的脸上露出笑容,有的是惊愕,还有的只顾着自己喝茶,好似完全没有看见一般。 郑汀云见楚若钰来了,便连忙招呼着坐下。 这是淮儿的媳妇,刚嫁到我们家,都没能在自己母家过个年。郑汀云这么说,不禁叹息。 座上有个只自己喝茶的,这才抬头看了一眼,拿着帕子擦拭了嘴角,道:在哪过年无所谓,妇为夫纲,为女就是要舍弃自己。如今当了君家的儿媳妇,那便是君家人,就趁早忘了母家最好。 这人一身翠绿色的衣裳,绣鸳鸯细纹,金丝缠绕,头戴珠钗,玉坠耳环,面色浓艳。 这是吏部尚书房大人家的夫人。 楚若钰对这个夫人不甚了解,但既然她怎么说,她便应和着就是了。 夫人说的是,既然嫁了君家,自然是什么都想着这里,夫君待我好,母亲也待我极好。楚若钰说着看向郑汀云。 郑汀云笑着点头。 哪里嘁了一声,三婶似乎满不在意。大郎媳妇这是把晚来当活干呀?又让咱们这么多长辈等着,有大郎的疼爱和你公婆的仁慈就是不一样啊。 三婶这样说,愣是惹得周围的夫人都疑惑起来。 一个被指婚来的庶女,谁不知她只是太后的一枚棋子。 世人皆知,当朝太后并非皇帝亲母。皇帝年幼便养在太后宫中,继位之后,太后把持朝政,手握玉玺,有前朝老臣支持,垂帘听政。 皇帝如今正值盛年,早已将大权收回,终日处理朝政,也有后宫嫔妃、皇子公主。 太子一直未定,但众臣皆知,能继承大统的皇子。唯有皇后所出大皇子李宣,以及萧贵妃所出三皇子李梓平。 君泰虽然也是前朝老人,但多效忠于如今的皇帝,皇帝看重李宣,也看重手握重兵的君泰,这便引起了太后的不满。 更可笑的是,君家不受君泰宠爱的儿子君淮,竟然也和李宣亲近。 局势如此,太后便做了一次媒人,在自己先帝旧臣儿女里挑了个正值花季的女子,赐给君淮,成就佳缘。 此女便是楚若钰。 赐婚懿旨一出,众人皆笑,堂堂勇盛侯府竟然娶了个小门庶女当儿媳。 楚若钰为了张予安宁死不从,跳河之后,楚明清到处求医,也请到了大内的御医。 不多久,楚若钰寻死的消息便传了出来。 君淮身为勇盛侯嫡子,竟然遭到了一个小门庶女的拒绝。一身病骨,又遭羞辱,君家竟如此不堪?当朝二品武官君泰,家族蒙羞。 不管楚若钰她嫁与不嫁,小门庶女嫁高门病弱嫡子,对哪家来说,都是羞耻。 夫人们疑惑片刻,便各自装作无事发生。反正这是君家与楚家的事,如今她们只是些看客。 夫君怕妾身辛苦,便留我偷懒了一会儿,妾身本想着婶婶与母亲都极尽仁慈,不会责怪,又觉得这里是自己的家,也不必有那么多拘谨,这才放纵了些。母亲仁爱,没有责怪儿媳,婶婶不会怪我来迟了这片刻吧? 楚若钰这样说,三婶瞬时一口话咽下了肚子,哑口无言。 众人悄悄笑,就连二婶也忍不住,说:大郎媳妇聪慧伶俐,大郎又会疼人,自然多宠爱些。试问世上哪个夫君不懂得疼媳妇呢? 她说着笑出声。 其他夫人也笑着应和。 这房里,皆是些朝廷官员的夫人,几个朝廷命妇,享受夫君带来的荣华富贵,聚在一起谈笑。 房夫人放了桃酥,用手帕子轻捂着嘴,笑不露齿,举止尽显儒雅高贵。 唯独三婶气得闭了嘴,再不说话。 这殿中也唯独三婶夫君早亡。 请安过后离去,楚若钰独自出门,见院中玩耍的几个孩子,周围是陪着他们一起玩的仆从丫鬟,看着有几个不是君府的,应该是别的夫人带来的。 突然一个小女孩跑到楚若钰面前,头上扎着两个丸子,穿着个小红袄,左右不过才到楚若钰腰下的位置。 楚若钰见她熟悉,只听她开口道:听说你会煲汤,我想喝。 想了片刻,楚若钰才想起来,这孩子昨日年夜饭的时候,是坐在婆婆旁边的,那应该就是君淮的庶妹了。 楚若钰微微弯下腰,柔声问:你知道我是谁吗? 你是我哥哥的媳妇,就是一个小庶女。 一个孩子竟然这样说话,楚若钰也就不再弯着腰和她说话了,便直起了身子,俯看着她。 小孩只能抬头抬得更高些。 问你话呢,你能做给我尝尝吗? 眼珠一转,楚若钰撇撇嘴,我都不认识你我凭什么要给你做? 你不认识我?我是君楠,君府的小姐。你竟然不认识我?君楠脸上一阵不可思议,又有些鄙夷。 我怎么知道君楠是谁?我只知道我的夫君是君淮,公婆正坐在殿厅里说话。你是谁,我从来都不知道。 君楠一听,气急败坏起来,你一个小庶女,竟然这样跟我说话? 小庶女?这里好像不止楚若钰她一个小庶女。 楚若钰不理会她,便走了。 她便连忙跟上,凭什么你可以做给我哥哥吃,却不肯做给我? 我可以给君淮做,可以给君淮的父母做,也可以给君淮的妹妹做,却唯独不可以给你做。君淮叫我夫人,公婆叫我儿媳,你叫我什么?楚若钰眼睛怂拉,像是一只正在讲道理的小狗。 嫂嫂嫂,可以了吧!君楠喊道,她嘟着嘴气鼓鼓的。 楚若钰满意一笑,可以。 君楠满意了,才回了孩子堆了。 院子里热闹,人多,可楚若钰却不想待下去了,已经请完了安,小孩也哄好了,还是回自己那个清冷的小院好。 君楠站在孩子中间,不少小孩都是比她小一点的。这次我来当皇后,你们都是奴才。 回了长清苑,只见鸟雀从光秃秃的枝头飞走,她跨过木制的门槛,踩着今天刚打扫过的地面进去了。 老远见着一个戴着黑色长帽的人站在君淮书房门前,站的笔直。 她只是多看了一眼,但也没有多么留意。毕竟这君家每天来来往往的人多了去了,她才刚来没几天,人都还认不全。 她今天在太极苑待得久了些,不知道君淮是不是已经用过饭了,便自己去厨房看了一眼。 厨房里还冒着烟,老远便能看见缕缕炊烟飘扬着往上走,白茫茫一片,如轻云一般。 楚若钰这次熟悉了些,摸着上次来的路就到了。 一时也不知道做些什么,便见到了菜板上一块不成型的豆腐,问了才知是做菜剩下的。用掉额那些专供今日来的官贵夫人,剩的这些是打算丢掉的。 豆腐虽然省得不多了,只有半个巴掌大小,也已经不成型,边边角角都碎了。 但楚若钰看着可惜,便要了过来。 长清苑,君淮书房里。 一人在地上转来转去,有时候看一眼墙壁上的书籍,每走一步,腰间的纹蟒玉佩便跟着一动,金黄的穗子摇曳,衬着这人一身的金白色锦绣衣。 他像是甚是急促,又无比无奈。 君兄,你得帮我想想办法,不能就我一个人发愁呀。 君淮少走动,只是坐在书案前,柔和笑着,着急也没有用,不如坐下来想一想。陛下既然将这事交给你了,那必然是信任你的才能,看重你的本事的,何必过于烦躁呢。 这人头戴青玉冠,两缕发丝垂于两鬓,一双杏眼,看着正值青年。若是放到大街上,这一定会吸引不少年轻少女了。 或许是君淮极力让他坐,又或许是他踱步走累了,长常叹一口气坐下了。 君兄是自由自在,只管自己看书,自然不懂我的无奈呀!他拉着长腔,故意往君淮那边瞅了一眼。 见君淮只是笑笑,便也耐不住性子了。 他是皇帝的儿子,叫李宣,也是君淮从小在皇家校场相识之人。 你这个新婚之人在家陪着新妇过年,不知道你还有个苦命的兄弟在大年初一竟然还有公务在身,无妻无子,一人受苦,一人潦倒啊。李宣苦闷道。 君淮的性子确实是个极尽柔缓的人了。尽管这人在这里又哭又叫的,他还是不为所动,只是静静听他说。这要是被人看见,恐怕是没人会相信他竟然是勇盛侯的儿子。 但李宣来这里,也绝不是仅仅为了哭诉,最主要的是来找君淮商议一些事情,寻求帮助。 昨日夜里,除夕之夜。他正在皇后宫中一起吃年夜饭,也是热闹非凡的。 但夜还未深,饭还未凉,便见宫中提灯疾行之人不在少数,便出门看了一眼是什么情况。 只听尖叫声从人群中传出来,一个宫女跌倒在地,哭喊着爬开,周围的其他宫女太监瞬间也都惊慌万分,都有往外跑的驱使,却又好似被里面的东西吸引住了目光。 李宣过去时,他们才齐齐让开,还是久久未平息。 李宣靠近时,看见了那东西,只是觉得胸口瞬间憋闷,整双眼睛都瞪大了,随后赶忙转过身,厉声道:去找司检来,给我查查这是哪个宫里的宫女!因何而死,死于何时,死状为何! 那是一具女尸,死的时候身形已经扭曲不堪,但却能看清她的脸,是一个相貌平平的人,并没有突出的可以遭人嫉恨的样貌。 但却赤裸上身,衣不蔽体,且少了一样东西。所以身前只剩血肉裸露和一马平川。 宫女尸体莫名其妙出现在皇后宫中,且死状瘆人。 但查过皇后宫中宫女,并未少任何一个人。 这事传到了皇帝耳朵里,他要求细查此事,并将这桩案件交给了李宣。 忙了一夜,宫中好不容易压下了消息,没有引起过大的恐慌。 晨光熹微,寒气还漂浮在空气中,街上还弥漫着昨夜留下来的热闹的痕迹。 京塔来报,塔边在今早发现了一具女尸。 李宣听到后连忙赶过去。 昨夜里李宣差点吐出来,只觉得残忍至极,又恶心至极。 这次他提前做好了准备,拿了一个面纱挡在面前,隐隐约约见也是一个如昨日夜里般年龄的少女。 只是并不像那个宫女那样惨。 恋耽美 -凉漠野茗(7) 她看起来是完好无损的,并且也没有被刀剑伤过的痕迹,看脖子上也没有绳索勒过的痕迹。这不像是被害死的,倒像是睡着了,或是自然死亡。 李宣一度怀疑这女子和那宫女没有任何关系。毕竟一个在宫里,一个在京塔,且死状不同。 或许这只是巧合。 司检看过这女尸之后,起初是没有任何波动的,但片刻瞬间又变作惊恐慌乱。 这女尸并非是完好无损的,只是闭合的眼皮底下是没有眼珠子的,嘴里也没有舌头。 这事吓到了李宣,除夕之夜与大年初一接连出现两具不完整的女尸,如此便是非查不可了。 李宣想得焦头烂额,早早来了君府。 君淮一贯会给他出主意,想必这次也是可以的。 君淮听了之后,先是没那么信任,后来又觉得可怕。 若这是真事,恐怕非同小可。 两人正说着,只闻门外来人,脚步轻盈,君淮叫她进来,只见楚若钰端着一个瓷罐进来了。 楚若钰顿在原地,许久才小心翼翼迈入了房门,面带笑容。 夫君?妾身没有打扰到夫君与大人吧? 前世的时候,楚若钰是见过宫里人的,正是与门外那个站着的人一样的穿着。但今天离得远了些,便没看清那人,也没有细想。 端着东西来的时候才发觉十分熟悉,正欲离开,但里面已经叫她进去了。 进门前她深吸一口气,宫里的人能出现在君淮的长清苑,除了李宣,想必是不会有第二个人了。 她前世没见过李宣,但却知有一个姓李名宣的天下共主,是先皇驾崩时策马杀入京城的大皇子。 他曾与君淮一同被遣到南疆,因为皇帝怀疑他们。后来皇帝宴驾,李宣归来。 随后朝中皆俯首称臣,不仅是因为他作为手握重兵的皇子的权威,也是因为他身边有君淮这一员猛将。 楚若钰没见过他,但却知他是如君淮一样的人,现在是,将来也是。 君兄,这便是嫂嫂吧。李宣道,楚大人家的女儿? 楚明清是太后旧臣,一向与李宣不对付。楚若钰听他这样说,心脏一时提到了嗓子眼,只得从看似平静而表面挤出一点笑意,大人说的是,楚明清是我父亲。大人这是在跟夫君商讨什么,我就先退下了。 楚若钰将东西放下,对着君淮道:夫君记得喝。 嫂嫂真是温婉贤居啊,君兄,你这是家里养了只金丝雀呀,你就该早早请出来呀! 楚若钰轻捻帕子,笑道:大人过奖了,夫君每日忙得很,妾身这才不打扰,不能怪夫君。 李宣不禁贼贼地看了一眼君淮,又转头对面前温柔地嫂嫂道:不必叫我大人了,我管君淮叫兄长,你应该顺着你夫君的辈分,只管叫我弟弟。 楚若钰正给君淮盛上一碗汤,君淮接过手道:这是大皇子。 楚若钰眉间微动,一番慌忙,连忙欠身。殿下请殿下恕妾身不知之罪! 李宣自然是并未怪罪,但好似嗔怒一样开了一顿玩笑。嫂嫂不打算给我也盛一碗? 她柔和应答,正欲盛,他便摆摆手玩笑戏语。嫂嫂给君兄准备的,怎么能让我吃了?嫂嫂若是想请我,便找个时间请我吃满月酒。 楚若钰脸颊瞬间变作微红,低首轻笑。 那碗中之物,只见点点橘红虾仁、白色滑嫩小块、丝丝白色的蛋清细丝,又见青绿薄纱漂浮其中。 柔香飘扬,丝丝细腻。虽看着清淡,却引人味蕾。 嫂嫂这手艺可是家传的?如此珍品,真是便宜了君兄。李宣戏说。 只是随便做做,小小手艺,不堪称为珍品。楚若钰说。 虾仁如龙,白块似玉。 李宣不禁道:藏龙戏玉。 第10章戏玉 到了夜里,楚若钰伺候君淮用膳,见他皱着眉头,拿着书久久不肯放下,便问道:夫君在想什么,不知能否跟妾身说说? 君淮放了书,微微笑道:夫人听了怕是会吃不下饭,还想听吗? 他这一说,楚若钰更是好奇了,便稍稍撅了撅嘴,夫君吃得下饭,我也可以,什么事,说来听听。 君淮接过楚若钰给他盛的饭,笑着道:也好,既然夫人想听,那我就讲。 其实并不是什么好事,就是李宣找君淮说的那件事。 君淮一贯会给李宣出主意,如今李宣找他,他自然也帮着想了,只是这件事实在是奇怪,只是看表面并不行,还是得细想其中深层次的事情。 皇后住的宫殿,京城最繁华的京塔,竟然出现了两具女尸,而且是在同一天晚上,在家家户户热闹非凡的除夕夜,在京城守卫最松懈的时候。 前世的时候,楚若钰听说过京中这一档子事,只听说城中在大年夜死了几个人,然后没过几天,韩大将军的独女便失踪了。几天后,只见一具女尸躺在韩大将军府门前,那便是韩小姐。 楚若钰当初已经嫁人,住在京城郊外,虽然离这些地方远了点,但一听说后,还是惶恐不安。 那时候张予安天天待在家里陪着她,安抚她,叫她不必担心,她才心安了不少。 后来这些事便成了京城里的一件奇闻异事,茶饭谈资。 那时候李宣平复了京中惶惶人心,得到了一些民心,也是在那个时候开始,他的声望日渐上升。 如今看来,原来是有君淮这个背后的助手。 楚若钰一边听,一边吃饭,好似完全没有影响,顺便又问了几句。 夫君觉得奇怪? 夫人感觉到什么了吗?君淮反问。 她拿着瓷勺子,饮了几口清粥,自然是感觉到了,一个在皇后宫中,一个在京塔,都是人多的地方,一般人都不会将尸体放在这种地方,那不是轻易就被发现了吗?所以说,这两个尸体本来就是应该被发现的,而不是故意隐藏。 君淮一边听她说,一边给她夹菜,她说着话,愣是一时忘记了吃菜,只顾着喝粥了。 他看她想的仔细,便在一旁轻笑着看着她。 夫人想的很是周到。 随后她又立马补充,故意被人发现,我猜作案者要么是脑子有点问题,就是脑子有点问题。 听她这样一说,他不禁笑了出来,就连一旁站着的彩雀也没忍住。 少夫人好像说了,又好像什么都没说。 彩雀一笑,楚若钰便忍不住想说她几句,便故作嗔怒,你懂什么,我这是想听夫君说。 一旁的君淮拿眼睛柔和看了一眼彩雀,又柔声道:夫人说的是,我还要谢夫人给我留几句话。要不然,话都被夫人说了,我就只能做个旁观者了。 楚若钰边夹菜便笑,只听君淮又道,不过有这样聪明的夫人,我当个旁观者也不错。 他眼睛如清水般澄澈,盯着她,道:钰儿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她将要送进嘴里的筷子停住,眼睛一转,看向他。 她心中微顿,突然一股惊异,惊异于这个突如其来的钰儿两字。 而君淮却似乎并没有察觉到什么,而是依旧微挑着嘴角一脸笑意看着她。 她突然觉得一丝丝慌乱,说不上来的感觉,很是奇怪。 她不知道君淮为何会相信她说的话。觉得惊奇的同时,心中竟然也觉得几分空落落的。 她和张予安刚成亲的时候也是能说得上话的,到后来还是做了个家里的主妇,出来管管家,什么也帮不上,更说不上话。 张予安一贯奉行三纲五常,自认为女子是绝不可参与家中主君的事的,更不可参与政事。 楚若钰自小是个府门女儿,自然也懂得这些事。 如今君淮这样说,她竟然不知该如何说了,神情微不可察地变了,又笑着坐得端庄,连忙颔首。 京中公事,我一个妇人说不上什么,夫君就当妾身刚才是胡说一通。 她给君淮夹了菜,他却似乎并不以为意,只道:妇人不能在桌上说话,着实是对妇人的残忍,妇人之言并非虚言。此时这间屋子里只有你我 他看了一眼彩雀,又道,还有彩雀。夫人的见解很独到,不是胡说,我还想听你继续说。 楚若钰提着的心好似放松了一般,这种话,她是从来没哪个男子说过的。或者,或许本就是她想多了。 如果夫君想听,那妾身便说了。 他认真的看着她说话,手中的筷子也不知是在何时放下的。 她道:妾身还发现一点,就是这两具女尸有几个共同之处。她们都是不完整的,身上都是少了些东西,而且都是正值青春年少的妙龄女子。 君淮听着,她却突然停住了,瞳孔不自觉放大了些,连忙看君淮。 夫君,妾身有个请求。妾身想回楚府一趟。 你若想回,我便陪你回去。 妾身不劳烦夫君。只是家中还有两个妹妹,妾身担忧万分,实在是想回楚府看看她们,就算是已经嫁到这里来了,也不能忘了母家。 君淮知道她,温顺柔和,如今她这样说,他自然非常愿意。 钰儿担忧妹妹,我自然是很愿意陪你回去的,明日便走,怎么样? 自然是好 前世的事她经历过,明白很多事情。 当初因为京城里发生这件事,楚若钰一个人在外,楚家虽然看似没什么事,但一家人还是有些惶恐的,一来是担忧家里的两个年龄还小的女儿,二来是担忧她。 不过后来楚若钰回京之后,不知怎的,刘氏却是对她阴阳怪气。 那时候张予安的官位已经可比楚明清了,张府虽然回了京城,但张予安夫妻两人却是不怎么回楚府看望的。 那时候刘氏对这夫妻二人颇有微词,觉得这两人如今发达了,便不认楚府这个母家的。 刘氏经常提起陈年往事,说楚若钰当初住在京外,倒是不必担忧什么,却不见她担心担心自己的妹妹,实属有些没良心了。 楚若钰不敢说自己那时候也是很害怕的,她不敢出门,虽然也很担心妹妹们,却实在也做不了什么。 那时候她是很自责的,刘氏骂她,她也只是受着。 如今想想,这哪里是她的错。 只不过是见人在高处了,自己的眼便红了,找个借口罢了。 如今又到了这般境地,她自然是不愿意再留有任何短处捏在别人手里。 司检处 一众人直挺地站着,各个捂着口鼻,周围是拿着剑的侍卫,将这里围得水泄不通。 李宣拿着司检处开的文书,眉头微皱,看着这几张纸,写得满满的,实则在他眼里,相当于什么也没写。 文书是只是写,此两女是被人谋害,谋害者何人、为何谋害,皆不可知。 还写着,宫女是浣衣局的一名普通的宫女,那日去皇后宫里送衣裳便没有再回去,可见是在路上被人谋害的。她并没有什么仇人,老家也是个普通的农户人家。 实在是不知为何偏偏是她身死宫墙之中。 城外的那个也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商户家的女儿,那日去京塔看花灯,便突然消失了。 周围人各个低着头不敢说话,等着这位大皇子的训斥。 他们知道,这位皇子乃是大宇国大皇子,也是当今皇上与皇后所出嫡子,为人严谨,对属下要求严格,一个不留神说错了话就要被他拉下去杖责。 他们左顾右盼,没有一个人愿意先开口,等了半天,才勉强推出去一个老臣。 殿下,此事蹊跷,臣等实在是难以肩负此任! 李宣将手中的文书丢到一边,就算是再看上一年恐怕是也看不出来什么。 他重重地呼出一口气,众人一时更加不敢说话了,皆屏息凝神。 没想到李宣嘴角一翘,愣是将这群人的心脏挑到了嗓子眼。 各位大人辛苦了,初一还叫大人来办案,实在是不妥,既然事情有了进展,便不再多留大人们在此了。 众人一时间满脑门的疑惑,不敢相信他何时这般仁慈! 虽然李宣这样说了,但他们还是不敢动,一个个的看向彼此,生怕自己比别人先动了。 各位大人,请回吧。 李宣再次请。 他们这才缓缓动身,临别时还不忘拱手拜别。 李宣一直保持着笑脸,直到该走的都走了,只剩司检处几个小官员愣在原地。 李宣的笑脸在一瞬间垮下,又将他们吓了一跳。 一个侍从拿了李宣的大氅,跟着拉着脸的李宣出去了。 要不是君兄告诫,他们这几个怕是不会这么容易回去,各个拿着官粮,什么也做不了,倒是失职渎职做得好。 君淮一边疾步走,一边忿忿道。 君淮告诉他,此事并非小事,光是几个司检处的人一时半刻根本查不出什么。 况且适逢年初,官员们都待在家里,若是强行叫他们来办案,又办的毫无头绪,必然是要引起不满的,他们嘴上不说,但心里对李宣绝对是又怕又厌。 李宣知道此刻不宜大张旗鼓,一个是君淮说的那样,一个是时间点。 除夕死人这种事,如果传到了百姓的耳朵里,一定是会引起恐慌的,还有不日后外朝使者将前来朝拜。如果在这个时间点上京城出了事,那绝不是死两个人的事了。 李宣懂得,君淮懂得,朝中大臣懂得,皇帝也懂得。 这种事本应该封锁起来,但京城大门并未封闭,一件小事,就当是风声微起。对于有的人来说,也是脚下垫石。 第11章朝堂(已修) 夜里灯火昏黄,小院里安静极了,屋里灯光摇曳,显得几分柔和。 不多时,一个婢女垂着头走过来,夫人,老爷又去了琉璃院。 虽然知道还是这样,但周素宁的手还是不自觉顿住了一下,随后又继续给女儿梳头。 待那婢女出去了,周素宁才轻轻叹了口气,楚钦约莫是感受到了身后的叹息,便道:父亲又去找刘方仪了,好像把母亲给忘了。 胡说,你父亲政事繁忙,哪有那么多时间时时刻刻想着我们。 可是他总是想着刘方仪,还有楚锦那个死丫头,她天天在我面前显摆父亲又给她买了什么好玩的,我却没见父亲给我买过什么。楚钦有些气恼。 周素宁一边给她顺着头发,一边柔和笑着,你父亲或许是想留着钱给你当嫁妆呢。你长姐如今成了亲,下一个便是你了。 楚钦哼声道:我才不想嫁人,长姐嫁了人,我都有些日子没见她了,还不如不嫁人呢。 娘如今能依靠的就剩你和你弟弟了。 楚钦如果刚到及笄之年,而她弟弟还在乳母那里。 楚钦和楚若钰都是周素宁养大的,常常在一起玩,如今一个嫁了人,另一个便少了个陪伴。 楚家院子里到这个时候也基本都歇下了,明惜院的这母女也已经熄了灯。 唯独琉璃院还亮着,灯火通明。 楚明清坐在案前,手上拿着文书与笔墨,正看得仔细。 刘方仪跪坐在一旁给他研墨,她素来不识字,也不知道他看得是什么,除了研墨之外也做不了什么。 她不时看看他的眉眼,只见他又喝了一杯浓茶,继续看了下去,丝毫没有困倦的意思。 她似乎是无聊极了,便轻叹了一声,细腻至极。 恋耽美 -凉漠野茗(8) 楚明清没有抬头,喝了一口茶,道:若是困了,便先去休息。 刘方仪蹙了蹙眉,将墨石一丢,嗔怒道:你还知道我在这儿呀? 楚明清揉了揉眉心,我怎么就不知道了,这不是还没忙完吗,你先去睡吧。 他抬头摸了摸她的脸,看给你困的,听话,先去睡吧。 她撅着嘴,任凭这张大手附在自己脸上,也伸出了自己细嫩的手抚摸他的手,低了低眉眼。 可是我一个人睡觉会害怕吧,我这几日老是做噩梦,梦见你不要我了 正说着,她突然抽泣起来,肩膀一耸一耸的。 楚明清见状,连忙放了东西,一把将她抱过,揉着她的脑袋,说:不会的,梦都是假的,我怎么会不要你呢,你为我生儿育女,为楚家做了多大的功德啊。 她的头垂在他的怀中,哽咽道:那你不要再看了,就不能陪陪我吗 楚明清怀中的人就像是一只柔顺的厮磨的猫一样,让人一下子就软下心来。 好好好,不看了。说着,楚明清便收拾了书案,她这才高兴了起来。 一大早的时候,刘方仪便伺候他更衣用膳。一家人在桌子上吃了饭,她才恋恋不舍地送他去上朝,脸上微含的一点粉红色显得整张脸略带娇嫩。 上朝的路上,各家的官员互相作揖拜,各个穿着官袍。 楚明清是文官,穿的是青色官袍,武官是红色。 楚大人,恭喜恭喜啊。 恭喜楚大人喜得贵婿啊! 楚明清笑着应和,见不远处君泰也来上朝了,刚要过去寒暄一二,却见那人分毫不理睬他,便也作罢。 到了时辰,宫门大开,官员们连忙恭敬地站好了,排成了两列,一文一武,青红分明。 这皇宫大内十分庞大,是无数人梦寐以求的地方,多少寒门子弟寒窗苦读亦是为了能在此处有一个立身之地。 正门对着的便是主殿,牌匾上写着「政德殿」,便是朝中大臣与皇帝上朝的地方,前面并排着许多石柱。皆雕刻着巨龙盘旋,巍然屹立。 红墙之上,黄瓦盖顶,又是巨龙腾云驾雾,卧在上面。 陛下,国土以北如今冻害严重,粮食不生,民情皆愤,难以平复。又适逢北面安稳时日不多,恐再引事端。 继续通边关贸易,平息民愤,安抚民心,各州刺史知府都要御冻害之法,切不可玩忽职守。 高堂之上的人,便是大宇国的皇帝,面色不失威仪。 陛下圣明。 他危坐殿上,这殿中的金碧辉煌衬得他尽显天子龙威。 众爱卿可还有事要奏? 下面一时面面相觑,低微的喘气声在人群中游荡,一时没有人说话。 突然,才有了一个大臣出来,手中拿着笏板,声音昂扬。 陛下,如今国家昌盛,政事昌明,国之根本在于民,社稷之根本在于君。无君则无民,则无天下也!立储乃国之大事,望陛下早下决断! 这老臣已是胡子斑白,字句间尽是激扬。 爱卿是嫌朕老了?还是你们已经替朕有了决断。 皇帝乃是李氏照庄,如今正值当年,却总是被这群臣子追着求立储,自然是十分不乐意。 那老臣立马下跪,陛下,臣等并非戏言!三十早逝,就因未早先立储,才引得后面夺嫡事端。太宗没有事先立储,引得皇子争斗不休,直至世宗即位,残杀手足啊!凡此事者众多,望陛下早下决断,稳固朝纲! 这一套说辞,朕已经听你们说过无数遍了。如果无事,便早些退朝。李照庄怒颜。 父皇,儿臣有事奏。 李宣出来 儿臣想推举一人入朝。 姓甚名谁。李照庄问。 君府、勇盛侯嫡子,君淮。 说罢,只听朝中瞬间议论纷纷,咋舌声多起。 陛下,君淮虽是君将军的嫡子,却毫无办事经验呀。况且他年龄尚小,如何能入朝为官啊?有人说。 君淮已经娶妻,怎么还能说是「年龄尚小」?况且,诸位大人怎知,他无办事经验?李宣这样回复,字句间尽是不屑。 李宣早早就已经跟皇帝提过这件事了,君淮帮着自己的儿子处理了不少事情,李照庄都是知道的。 只是任命官职,并非突然就能够任命的,还缺少一个契机,也缺少在大臣面前提出的人,于是李宣便干脆自己提了。 李照庄并未多问,只说:郎中令一职还空着,君家世代英烈,君家的儿子自然是不会懈怠。勇盛侯,你意下如何? 君泰突然被提到,便连忙两步来到中间,拜道:臣谢皇上隆恩。 只是不曾有任何情绪波动写在脸上,还是一如既往。 只是这朝中突然被这一件事压了上来,方才那众大臣所提的国本之事却如丝毫没说一样。 待举荐君淮入朝为官的事情说完之后,李照庄便说自己乏了,退朝而去,也丝毫没再给众臣一个说话的机会。 退朝之后,君泰一人走路,随后便来了几个大人,在一旁说道:恭喜君大将军啊!刚一亲事,如今又得一官位,真是喜上加喜啊! 我们都没有君大将军如此福气啊,前有太后赐婚,后有陛下赐官,君大将军前途无量,必不可忘了我们啊。 君公子日后也必定仕途顺遂,步步高升啊。 君泰嗓门粗哑,一边走一边道:小儿无能,诸位大人谬赞。 说完后,便在同僚的注视下上了马,离去。 另一边,又是楚明清在跟其他官员一起走,少不了又是一顿寒暄。 君府的小厮跑过来牵马,君泰正往屋走,郑汀云便已经出门迎接了,一边温柔地笑着接过他的大氅,一边问道:今日怎么回来的这么早啊,快回屋歇歇。 君泰刚坐下,喝了口茶,道:圣旨一会儿就到了。 圣旨?郑汀云刚开始有些疑惑,随后欣喜地问:是陛下又赏赐你什么了吗? 君泰还没回答,便已经听见外面的声音了。 宣读圣旨的老太监拿着圣旨进来,君府上下连忙都到院子里跪下听旨。 郑汀云难掩脸上的喜色,与君泰在一起。 君家其他院子的人也都到这里来听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勇盛侯府世代忠烈,满门贵康,才气冠世雄。勇盛侯嫡子君淮,才能卓然,拜郎中令,随朕身侧,授朱红九蟒五爪官服。钦此!】 郑汀云身子微顿,难抬首,便朝着君泰看了一眼,只见他毫无表情。 君淮接旨。 君淮站起身,恭敬地接过圣旨。 送旨之人寒暄几句,便离开了。 只剩一大家子人呆呆地不可思议。 三婶直接一个震惊的面孔,声音尽力压制着颤抖,对着君泰问道:这圣旨是给大郎的? 郑汀云亦是难以平复,沉沉地呼出一口气,笑道:淮儿如今出息了,实在是家门幸事。日后还要多扶持你的兄弟姐妹。 她对着君淮道。 君淮看了一眼一旁的君泰,不见父亲喜色,只是拱手一拜,道:我知道。 未料,他才刚直起身子,便见君泰背手离去。 郑汀云拉了一下君泰,也没有拉住,便也只是笑笑离开了。 几个人就这么看着他走了,愣是一句话没说。 君淮只得微微一笑,叔叔婶婶,我先回去了。 楚若钰跟在一旁,亦是欠身离去。 剩下这几个人面面相觑一番,二婶冷笑一声,开口道:得,还在这儿杵着干嘛? 她对三婶道:赶紧回家骂你儿子吧,看看大哥家的儿子,不比你家浩初强一百倍。 三婶脸色胀得青紫。 第12章臣子(已修) 楚若钰跟上去的之后,只觉得身后有什么东西拽着自己,便回头看过去。 君楠松开手,道:你给我煲的汤,我很不满意。 说着,她拍了拍自己的手,歪着头继续道:不就是菜叶子泡清水吗,我们家上了年纪的老嬷嬷都比你做得好。你做的怕是只有什么乡村野夫、丢到猪圈里才会吃。 楚若钰看着她昂着头,心中一时冒出来一口气。 君楠这副样子,可真是像极了楚锦。 前世被楚锦欺负,如今楚若钰真想一巴掌扇过去。 突然身后喊道:夫人。 她回头看过去,见君淮等她,这才慢慢消了气,俯身趴在君楠耳边,柔声道:那你就到猪圈里去吃。 说罢,便转身离开。 君楠愣住,随后火冒三丈,将要跟过去,却被彩雀拦了下来。 君小姐,时间不早了,奴婢送你回去吧。别让老爷夫人等久了,小心罚跪祠堂。 你一个奴才竟然敢拦我! 彩雀拉着她的胳膊,她使劲挣扎,奈何年龄还小,力气总是比不过彩雀的,便硬生生地被拉走了。 我要告诉父亲母亲! 进门之时,楚若钰见君淮没有坐下,而是将书案上的书收拾了起来,书架上放着不少古籍,有一些是竹简的,还有布帛的,还有已经发黄了的纸的,都整齐放着。 楚若钰走过去看时,手不自觉地抬起来。 君淮道:那都是一些古碑拓本,你若想看,便拿去看。 她只是看着,又将指尖收回,柔和笑着,道:我哪里看得懂。 说不定看得懂呢,到时候我就能跟你多讲一些。君淮如是说。 楚若钰近日是很喜欢待在书房的,有时候两个人说话说到深夜。 君淮从前看书,从来都没有人能一起探讨,只有等李宣来的时候可以。 没想到的是,如今楚若钰竟然也能说上几句。 她答应着 见君淮不止收拾书案,又开始收拾起来了其他地方,她便赶忙也帮着。 地上还有不少图纸卷着放在竹筒里,桌上的笔墨也都收拾了起来。 楚若钰不问,却能看出来,君淮虽然得了官职,却好像并不是很高兴。 君淮一贯柔和的脸,现如今也是看不出来什么,却能感受到。 待收拾好了,君淮又走进了书架下面的抽屉,从里面掏出一包东西。 拆开来看,是一包珍藏的茶叶。 李兄一贯喜欢这个。君淮这样说。 楚若钰便懂了,等会儿,李宣一定会来。 君淮又道:不知夫人能否今夜做一桌子菜,李兄正好想尝尝你的手艺。我也想吃。 她微微一顿,想方才在外面的时候君楠说的话。 乡野村夫吃的,她并不否认,因为那确实是她嫁给张予安之后才会的。 那时候他们确实是乡野的。那个时候,张予安也很爱吃,从来不挑剔什么,只是后来进了京,还是嫌弃了。 君淮虽然这样说,但她还是觉得自己的手艺是拿不上台面的,完全不像一个小姐、一个夫人,该做出来的东西。 君淮似乎看出她的顾虑,便道:你尽管去做。 既然这样,她便只能应和,好。 说完便欠身离开。 夜里,院子里已经点起了灯。 李宣一边欣喜地笑着,一边说:君兄尽管放心,如今朝中局势难料,太后与萧家嚣张跋扈,父皇允了你入朝为官,便是摆明了态度。他萧家就算再打压你君家,也是无济于事的。 殿下费心。 哎?怎么又叫殿下,不是说了,你我只以兄弟相称。 如今我不再是闲散公子,而是陛下的臣子,便不能再以兄弟与殿下相称了。 李宣满不在意,官场之上你我是同僚,都是陛下的臣子,私下里还是兄弟嘛。 楚若钰端着做好的菜进来,李宣一见到,便立马起身,接过来。 嫂嫂辛苦,嫂嫂也坐下来一起吃吧。 楚若钰笑着,后面还有呢,我还得去看看锅里。 她出了门,李宣便又坐下,跟君淮说话。 李宣今日来,还是打算说说那日的事情。 还是你聪明啊,省时省力,效果还好。李宣夸赞他。 李宣听了君淮的话。 君淮那日跟他说,虽然事情蹊跷,但不必大张旗鼓,也不必费心去查,只要传出话,说这是谣言,然后编造成一段童谣就可以了,最多只是让京中惊恐片刻。如今西岐使者将至,最重要的是京中安定。 皇帝也是明白的。 李宣一边同君淮饮酒,一边道:我那日去找父皇的时候,见韩大将军也在,看他愁眉苦脸的,我都不敢说话了。 殿下还有什么不敢说的。 哎?李宣啧了一声,想是不乐意君淮又唤他「殿下」。 我自然是不敢说话,一个是我父皇,当今的天子,一个是大宇国老将,没一个脸色好看的。我哪里敢说话呀! 正说着,楚若钰便又进来了,这次是将该上的菜都上了,她便擦了擦手站在了一旁。 嫂嫂快坐下,怎么能光让我们这两个什么都不干的人吃呢! 楚若钰一直都不知道李宣竟是这般热情的人,一时分不清到底谁是客谁是主,只得尴尬地笑笑,我还不饿,你们自己吃就好,不用管我。 想想以前的事,她哪里敢上桌。 怎么能不饿!嫂嫂难道就不会被自己做的饭吸引得动不了吗?我都觉得半步都挪不动了。 他这般说笑,就连君淮也忍不住,坐吧。 君淮看向她,眉眼柔和至极。 楚若钰不得已,想着还不如叫彩雀来送,现如今想跑都跑不掉了。 哎哎!这才对嘛! 就算是已经坐下来了,她也是没什么能说的,男人之间的话题,她一个妇人确实是插不上嘴。 曾经的时候,张予安都是将她赶出去了。 我跟房大人说话,你一个妇人就不要出现在这里了。 就算是她过去给他们添茶倒水,得到的也只是几个烦躁的眼神。 后来,她也习惯了自己一个人吃饭。 从来没想到过自己竟然能在夫君谈事情的时候上桌吃饭。 如今真的上桌了,却又手足无措。 你们说你们的,不用管我。楚若钰说话时有几分小心。 听着他们两个说话,她有时候看过去,君淮只是仔细地听李宣说,丝毫不见不耐烦的神情,她才缓缓松了口气。 李宣道:我也不知道什么事,只是感觉这君臣之间总是有些微妙的东西,像是有什么话没说开。 他叹了口气,反正他们之间的事啊,咱们也不好说。不过我猜应该也不会是什么大事,毕竟韩大将军年龄也不小了。先帝在时,父皇就很尊敬他,如今年老,父皇应该也不会为难他。 在一旁听着的楚若钰微不可察地一怔,韩大将军这个词好像是个机关一样,让她不自觉将心一沉。 她前世见过韩大将军,那时候他已经病入膏肓了,再次见的时候,便已经死了。 恋耽美 -凉漠野茗(9) 一开始的时候,众人皆知韩大将军年老了,皇帝想让他回家养老,可他并不愿,只觉得自己还是身强体壮,老骥伏枥。 皇帝没能说什么,可没过几天韩大将军的女儿便身死于韩府门前。 那是韩大将军的独女,也是他老来得子,好不容易有的。 他悲愤交集,痛苦难言,然后便一病不起了,最后还是放下了兵权。 旁人不知,但楚若钰却曾听张予安在喝醉时说的话,陛下早就想削了他的兵权,若是他早早放下,怎么还会有当初韩小姐死于街头的事!如今他死了,兵权自然也就回到了陛下手中。 或许真的是官场如战场,君王无情。 君淮听李宣说话,竟然不知道自己碗中多了点菜,这才知道是楚若钰夹的。 楚若钰正想得出神,便见到一只手伸过来,一筷子菜放在自己面前。 李宣差点看不下去,只得自己闷头干了几口饭,才又继续说。 楚若钰不知道自己此时心情如何,只是觉得,有时候官场上的事,真的是可以丧命的。 也难怪了,官场上出来的人、战场上活着回来的人,都是薄情寡性的,如今的君淮就像是一开始的张予安一样,可谁又能说的准以后是什么样子呢。 送走了李宣之后,楚若钰沉默着收拾了东西,君淮道:这些东西叫底下人收拾就行了,你早些休息。 彩雀拿过楚若钰手中的残羹剩饭,催促道:少夫人,这些东西交给奴婢就好了,您别插手了。 楚若钰一时有些神情迷离,也没抬头看君淮,只说:没事,我习惯了。 话一刚说出口,便发觉有些不对,便赶忙改口,没事,我不累。 她不禁心中扶额,心想这是脑子飘到了哪里去了。 君淮吩咐了彩雀,你多收拾些,别让少夫人累着。便要回书房休息去了。 楚若钰不知方才在想什么,但心中的不安确实是愈发严重的。 她赶忙叫住他,夫君,我有话跟你说。 第13章战马(已修) 君淮停下来,也帮着收拾了一下,拿着菜碟交到彩雀那里,问:夫人想说什么? 她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垂着头沉思了片刻,才好不容易说出口。 今日听殿下提起韩大将军,妾身才想起韩大将军家有千金,年纪与妾身相仿,不由地心生怜爱。虽然从未见过,却早早便已听说韩小姐才华斐然,样貌堂堂。妾身,想去拜访一下,不知夫君能否应允。 这韩家与君家可是基本没有什么往来的,韩大将军与君泰将军都算是朝中老臣了,手握兵权,只是韩大将军资历更深厚,连君泰见到都要礼让三分。 君泰心高气傲,绝不会与他多加来往。 楚若钰心里也是知道的,君淮不会同意她的,只是想着韩小姐惨死在家门口,一代枭雄思女心切,陨落京城的时候,心里总是不太舒服。 她甚至不知道,她自己死去的时候,父亲会不会也像韩大将军那样。 君淮只是轻声一笑,夫人想做什么,不用跟我说。你能找到志同道合的人,我也是替你高兴的。 楚若钰怔然,抬了眉眼,忙笑道:多谢夫君了。 君淮穿了官服上朝去,楚若钰送他走之后,便也梳妆打扮好,乘了轿子。 韩家的府门宽广,守门的小厮问了来由之后便去通报了,没想到没过多久便开了大门,请楚若钰进去了。 她穿着织金马面裙,显得仪态万千,头上的流苏一步一摇,脚步轻盈,恰似步步生莲。 韩府的奴婢领着,还没到韩小姐的闺房,便已经见到人来迎了。 韩小姐衣着朴素,粉黄罗裙,头上梳着垂鬟分肖髻,一副洁净的眉眼,一见到楚若钰,便向前欠身迎候。 楚若钰忙扶她,道:韩小姐不必多礼,今日前来打扰,本就是我冒昧了。 夫人到此,佩兰不能失了礼数。 没有多寒暄,韩佩兰便请楚若钰进了屋里说话。 屋里陈设很规整,放着几盆兰花,紫檀的桌椅,还有画着巾帼女将的画挂着墙上,一看就是将门贵女的闺房。 楚若钰看着那幅画,画中女子手执长缨,胯于马上,负旗于背上,英姿飒爽。 韩小姐不愧是将门之女,只是我眼拙,看不出画上之人是谁,不知韩小姐能不能给我这个庸才讲讲。 两人坐着,韩佩兰的婢女上好了茶便退下来。 韩佩兰并不知楚若钰来次的目的是什么。但既然楚若钰问了,她便回答了。 此乃前朝女将,江蓉。前朝时期,只有她一个女将,她曾与将士战于边疆,忍受苦寒,拿下的人头比很多男将都要多,虽饱受争议,遭人诟病,但依旧是坚守国土。一生无子,死于塞北。 韩佩兰请楚若钰喝茶,继续道:父亲不信女子只能相夫教子,很欣赏江将军,便将此画送与我,一直挂在此处,也算是对我的勉励。 韩将军向来是疼爱韩小姐的,赠予此画,实属让人羡慕。楚若钰笑了笑,家父只是一个四品文官,不能上阵杀敌,也没有给我些什么。但我对父亲的仰慕之心却是如韩小姐一样的。 令尊虽不能上阵,却能站在朝堂之上,替陛下排忧解难。我父亲拿着兵权,时刻想着战场,想着边关,但是他老了,我倒是希望他能像令尊那样,安安稳稳的就够了。如今,他头上更白了,我也是很担心的。 韩佩兰柔和笑着叹了口气,韩将军一生辛苦,到了年老的时候还是想着外边,她只希望他能留在家里,颐养天年就好了,她也曾提起过。 但他却只说,邻国虎视眈眈,国中又未见年轻又好强的后辈可用,怎可弃兵权而顾家中? 韩小姐顾及韩大将军,实在是感情深厚。不过我想,韩将军也是想着韩小姐的,只是心有顾忌,难以完全放下手中之事,才不得不留在朝堂。 韩佩兰见楚若钰说的明白,确实也是正中她心,便也不在顾及什么,聊了起来。 楚若钰只说与她有缘,此次前来不过是闲着没事。偶尔听君淮提起韩大将军,老骥伏枥,又听闻韩府有个才华斐然的小姐,一时仰慕,才贸然前来。 韩府比君府更加气派,这院子里的侍候的奴婢也多些,不像长清苑只有几个奴婢,显得清幽,这里倒是更显雅致。 楚若钰见韩佩兰一直是愁眉苦脸的,便多与她聊了一会儿。 聊了许久,才知韩佩兰今年乃是破瓜之年,碧玉年华,楚若钰不禁笑道:韩小姐看着沉稳,原以为我是比你更小些的。现在看来,好似是你比我更小些。也不知道,妾身能不能喊韩小姐一声妹妹,或是叫你一声佩兰。 姐姐愿意这样称呼,佩兰自然是愿意的。 两人说了不知道多久,眼看着暮色下沉,楚若钰才想起来该回府了,便叹笑道:没想到与佩兰如此情投意合,一不小心便坐久了,还未曾拜访过令堂令尊,实属有些失礼了。 父亲不在府中,若是想拜见怕是也见不到的。韩佩兰笑。 那令堂呢? 韩佩兰只是抿了抿嘴,微微动了下睫,柔声道:母亲不在。 楚若钰起初有些疑惑,并没有多问,韩佩兰便继续道:母亲年老怀胎,为了我,难产而亡的。 是妾身失礼了。楚若钰忙道,她看见韩佩兰怂着的眉眼,早知就不该插嘴问这一句。 只是她前世的时候并未和韩佩兰有过任何交集,更不知她家中如何。 只是这次知道,心里竟也有些苦涩,不自觉便也想起了自己也是没有母亲的。 姐姐不必多想,佩兰只是把你当成了自己的姐姐,才这样说的。都是陈年旧事,早就没什么了。 虽然是这样,楚若钰也还是觉得自己有些越界,便欠身告辞了。 临走之时,又跟韩佩兰约了下一次见面。 上了轿子,还能看见韩佩兰站在门口送她,她便摆了摆手,笑着让她回去了。 楚若钰不知道她能做什么,却是知道自己记得前世的事情的。 对于本就该死的人来说,她不会有任何关怀,而对于一心想着国家与家人的韩大将军。即便是她不曾见过,也知道,她或许是可以救下的。 见到了佩兰,更觉得这是个好姑娘,若是因为权力争夺而死于非命,本就是不公平的。而韩大将军,为了朝廷,却被暗害家人,痛失独女,也是不公平的。 回了府上之后,侧门门口停着一匹马,是一匹红鬃马,楚若钰不禁多看了两眼,而后提着裙摆进了门。 想着今日在韩佩兰面前说的话,她不禁出了神。 她也觉得韩大将军是时候放下兵权了。但是却没有到真正的时候,若是真的有了韩将军所说的年轻好胜的晚辈,他一定是愿意将兵权转交的。而这个晚辈又必须是站在陛下一边的,才能信得过。 如今立储之事迫在眉睫,朝中大臣无不殚精竭虑,为了家国社稷,但是陛下现在还正值壮年,自然是不愿意听见立储二字。 若是此时提出受任新的将领,将朝中议题转变,陛下自然是很乐意的。 将领二字听着容易,但若是选拔起来却是很难,这不禁关乎社稷,也关乎陛下手中之权,以及心中忧虑,便是最难揣测的圣意。 到时候只需要韩大将军自请告老,请求另选他人,陛下绝不会再为难一个告老的老臣,也是给陛下了一个收回兵权的台阶下。 当朝皇帝是个好皇帝,只是疑心重,曾亲手剥夺了壮年将领的职权,或是派往边地,只将剩余的兵权留给了老臣,为的就是稳固朝堂。 想当初,皇帝也是带兵打仗的亲王,收回燕南,灭倭奴,到后来坐在皇帝的位子上,他自然是明白兵权意味着什么。 但是这些对于楚若钰这个妇人来说,并不是她该考虑的,她该考虑的事,君淮的兵权来自何处。 迎面便见到君淮送李宣出门,她赶忙上前问安。 嫂嫂这是刚出门回来吗?李宣笑问。 在家无事,出门买了些花钿胭脂,不知殿下莅临,实在是妾身失礼。说着,她便欠身赔罪。 李宣并不在乎什么失礼不失礼的,只是寒暄几句,便走了,只见他牵上了那匹马。 君淮见楚若钰回来,便一同回了书房。 她脱了大氅,哈了口气,在炉子旁坐了一会儿,才暖和过来。 桌上还放着刚喝完的茶水,紫砂壶口还往外冒着热气,两个茶杯摆着。 君淮收了桌子,递给楚若钰个东西。 她坐在炉子边上烤火,是不是拿手暖脸,又将手放在火炉边上,见君淮过来,便抬了头,接了过来,是个手炉。 她不禁笑了,将手炉贴在脸上,道:殿下又来找夫君商议事了,妾身见到门口那匹马就知道了,那是只有殿下才能骑的马吧。 是一匹红鬃马,并非奇物,要说马匹还是北疆传来的三河马好,只是这种马在中原不多,左右不过十匹,都是用来打仗的。还有西南的河曲马,中原更是很难见到。 楚若钰惊讶地叹,妾身不太懂,只是觉得马匹骑着定然是威风凛凛的,像是父亲出门打仗也一定是骑着一匹好马,还有韩大将军,还有 她不禁笑,还有夫君,若是能骑上战马,妾身一定忍不住多看几眼。 君淮本是坐在书案前拿起了书,但一听见她这样说,不禁揉了揉眉间,笑道:我若是能骑上战马,你或许得到我的梦里去看。 楚若钰垂了垂头,抱着手炉,看着眼前的炉子,眼睛出了神。 妾身是想,夫君若是以后也像父亲那般,穿着轻甲,骑着战马,会不会让我多看几眼。 会不会像前世那样冷漠无情,她的结局会不会还是遭到抛弃。 若是那样,自然会。 . 太极苑里,郑汀云正梳妆打扮,虽说到了晚上,但还是得好生打扮一番。 看着镜子中一头如瀑一样的墨发,她的脸上不禁勾起了嘴角,问身后的范婆,你说我的脸上是不是长皱纹了? 范婆是她的贴身侍女,不是一起嫁过来的,而是本就是君府的。 郑汀云是妓院里出来的,嫁过来时没有陪嫁丫鬟,连门走的都是后门,那时候君淮的生母还在,是君家的正妻,也是她必须每日请安的女人。 我是不是老了?她叹了口气,看着镜中的自己,这张脸明明还是光滑的,老爷看着这样的我,会不会嫌弃?就像他当年嫌弃自己的正妻一样,也会嫌弃我。那时候我还年轻,我也会老的 第14章予安(已修) 夫人一直都很年轻呢,那个死去的女人怎么能跟您比?范婆在她身后道。 是啊,一个死人罢了。郑汀云松了口气,像是卸掉了一身的沉重,随意道:今天那小庶女出门了? 是,去了韩府。 郑汀云瞳孔猛张,惊奇道:韩府?她去韩府干什么? 郑汀云拿着梳子细细地梳头,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道:夫妻两个,一个勾结皇室,一个勾结将门。 她猛地将那檀木雕花梳摔到地上,喘着粗气,好啊,这个君家怕是盛不下这夫妻两人了。 范婆忙蹲下身去,将那梳子拾起来,弓着腰,大气不敢出,夫人莫要气伤了身子,等会儿老爷还要过来呢! 老爷她舒了口气,垂着眼皮,一会儿才将自己缓过来,道:即便是学会了勾结又如何,到最后一定是跟那姓赵的一样,遭到老爷厌弃。 赵氏家族曾也是当朝的名门望族,家里只有一个女儿,三个哥哥。 当年君府到赵府求亲,看重的便是赵府女儿的温顺和善,是个堪做一家主母的。 君府世代为将,赵府则世代文书。 本不愿将自家女儿嫁给一个粗犷的兵娃子,只想找个文人墨客嫁了。 但见了君泰本人之后,才知他的长相并非粗犷,而是刚毅又俊美,谁知道她立马便从他身上移不开眼了。 又见君泰实在诚心,赵府便改了以往的态度,将女儿嫁了过去,连同赵氏三个哥哥也都没有说什么。 赵府很满意君泰这个女婿,本以为两人会恩爱有加,没想到过了没多久,赵氏女便不像以往那般脸上挂着笑容,就连回赵府的次数也慢慢减少了。 赵府上的哥哥受尊亲的指命前去探望妹妹,没想到看到的却是片体鳞伤的她。 那时候君淮还在襁褓之中,自然是不懂得这些事,父亲屡次殴打母亲,他也是慢慢长大才知道的,从小到大亲眼看见那身伤痕的。 赵氏女嫁过来之后,才知道君泰还有几个外室没有迎进门,娶了她之后,便连忙将外室迎娶进门,她没有一丝拒绝的机会,只能眼看着自己刚成亲没几日的夫君每日留宿他处,有苦难言。 直到她偶尔在饭桌上提了一嘴,说夫君不能整日流连艳处,该多加上进,没想到下一刻发生的却是她一辈子都难以忘记的记忆。 她被扇了巴掌,被打了,被丢了出去。 这些可都是君淮知道的,有的看到的,有的是传出来的话,听人说的。 她一身伤痕,不愿父母担忧,才一直没回赵府,只是报喜不报忧。 赵府知晓后,欲两人和离,但君家碍于颜面,又觉得君淮是君府的儿子,才不愿和离,将她留了下来。 恋耽美 -凉漠野茗(10) 只是后来夫妻的感情已经全变作漠然,没有了丝毫的余地。 再后来,便是君淮九岁之时,赵氏女死去。 出殡之时,君泰甚至没有露面,只剩冷清。 而没过多久,君府又恢复了原样,好像没有发生任何事。 事情并非只是这样简简单单。 赵氏女与君泰心离之后屡次回赵府探望,赵府勾结权臣,欲将君府击垮,终不得愿。 赵府迅速没落,而赵氏女也已死,竟没有任何人前来吊唁。 人人都说,赵氏女勾结权臣,出卖夫家,即便是在夫家过的不如意,也不该不尊、不忠,毫无女子规法,全然将三从四德抛诸脑后。 只是这种事并非好事,便逐渐压了下去,就连君府也绝不许人提起,为的就是保全她死后的名声。 入夜久了,外面微风吹拂,一阵寒意,只能关了窗子,屋里的火炭烧的通红,噼里啪啦作响。 楚明清好容易来了一趟兰舟院,这是周素宁住的院子,清雅得很,不像琉璃院布置的那般绚丽,到了晚上点了灯,看着眼花缭乱的。 他这个正夫人喜静,院子里自然是不会有太多东西,唯独门口几株兰花。 见楚明清来了,周素宁忙起身迎接,先是一番震惊,到真正见他进来了才缓和过来。 她欠身起来,柔声道:老爷已经许久没有踏进这院子里,妾身都没有准备招待。 她身上穿着一套白色的亵衣,头发也是散着的,像是刚打算休息,就被这个不速之客扰乱了。 楚明清在桌前坐了下来,接过她倒好的茶水,眉宇间不见多少波澜,只道:没有打扰到你休息吧? 妾身还没打算睡呢。 两人坐着,虽是十几年的夫妻了,却都像是情窦初开一般的青涩。 楚明清不常来这院子,多留宿在琉璃院,一天忙下来,还是愿意身边有个伺候的。周素宁以前就是贵门小姐,又性子冷清,他便不愿多麻烦。 只是有时候那琉璃院不免过于聒噪了些,他才来这里清净清净,就只是坐着喝茶吃点点心,也能清净不少,总比在琉璃院听那边的叽叽歪歪要好些。 楚明清喝了口茶,今日予安又来了,在书房坐了一下午,跟我聊了不少。没想到他一个秀才,对朝中局势竟然如此了解,本以为是个只会读书的。 周素宁坐在床沿上,只是应和,张家那孩子是个懂得上进的,将来一定有出息。 有出息是有出息,但那只不过是学问上的。他轻哼一声,今日他明里暗里说了不少话,我能听出来,他还想问问钰儿的事。 周素宁立马抬了眸子,她对楚若钰一向是很在意的,也知道张予安对她这个女儿是什么心思,只是已嫁之女,就不容得再出差错了。 张予安还在想着钰儿,早就该让他放下的。如此想着,对谁都不好。她的气息有些混乱,就连声音也能听出来,她是有些气恼的。 楚明清也注意到了,便放狠话,我跟他说过了,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他如今感情用事,就算是将来科考为官,仕途也是不好走的。 过于痴情,伤的只有自己!他若是能听得进去,以后便还来找我,我给他指导学问,就当是弥补了他。若是听不进去,以后也不必再进楚家的大门了。 此话一出,周素宁便稍微松了口气,心里沉静片刻。 这楚家大院里尚且为着这事烦恼,夜里并不寂静,能听见外面的风大了起来,将这茅屋上的稻草吹着簌簌的声音。 窗子里亮着光,张予安坐在里面,面前摆着笔墨纸砚,昏黄的烛光映着他半边脸,烛光在脸上晃动。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将这书本收了起来,伸了个腰,便战起了身。 篓子里还有几张饼,锅盖掀起之后能见到剩余的青菜,本想着回来吃过饭之后再看书,只是今日回来有一个问题还没想明白,便又翻起了书籍,一不小心,已经到了半夜。 他都没有注意到自己的肚子已经饿了。 下午楚明清本欲留他吃饭的,但他没留,便收拾了一下就走了。 以前他是会留下来吃饭的,只是现在没有了留下来的理由,以一个学生或者一个外人的身份留在楚大人家里用饭,就是不礼貌了。 在楚府离开时,他还是故意路过了清惜院,能多看一眼也好。 他遇见了院子门口站着一个人,身上穿着锦裙,裹着绣纹袄,虽然只是一个背影,他却没忍住过去了。 没想到转过来的是楚锦,他又突然黯然失色。 予安哥哥,父亲没有留你吃饭吗? 并非楚大人没有留我,我本就是来请教楚大人的,实在是不方便多留。 说罢,便要离开。 楚锦急忙拦住,予安哥哥,我在这里等了你好久呢,我就知道你会走这条路。 他是很喜欢走这条路的,即便是要绕路才能出门,他还是习惯走这儿。 只是如今楚锦站在这儿,他竟有些不知所措,像是心思本看穿了一般,怔了一会儿,才忙拱手,道:楚小姐若是无事,那在下便走了。 谁说无事?我是专门等你的,你走到这儿,就不愿意跟我聊会儿天吗?她一副天真的样子。 张予安只是怂着眼皮,微微弓着身子,道:楚小姐尚未出阁,便将在下拦在这里,传出去,怕是会坏了名声。天色暗了,天气凉,还请楚小姐早些回去。 楚锦靠近一点,轻笑道:予安哥哥说的话我自然是会听,只是现在还不着急。 楚锦一靠近,他便忙往后退了一步,她也看见了,便又不乐意了。 长姐未出阁的时候,没有与予安哥哥相见吗?予安哥哥每次来我家都要走这条路,难道不是为了看一眼这院子? 她指了指清惜院,这干净的院子自从楚若钰出嫁之后便空着了,没有人住进来,但却每日打扫。 他是想看看这院子,可是院子里的人已经不在了,即便是他来了又能怎样。 再也不会有他走到这里,便能看见她笑着出门迎接他的场景了。 他们明明已经定亲了。 只是差了几日而已。 楚小姐,在下并非有意来这,还请见谅。楚小姐的长姐,已经出嫁,若是你还说我是为了她,那便是坏了她的清誉。在下担待不起。 楚锦脸色不好看,看着他一本正经地这样说话,她自然明白他是为了什么。 那好,长姐已经出嫁了,予安哥哥即便是如何想都是不可能的,你们这辈子都是无缘了。 第15章初春 张予安本欲离开,楚锦却急忙跟上去。 予安哥哥还会再来吗?来找父亲。 不会 京城中一条大河贯穿而过,夜里并不寂静,风声与河流的声音并存。 此为成仁河,相传是成仁年间皇帝乘船在此河中游玩,在此处放了一条鱼。造化之间,唯仁至圣,故有此名。 皇帝放生那条鱼的时候,河岸聚集了无数他的子民,只等着喊一声「陛下仁德」。望着青年才俊时的皇帝,也有不少年轻女子望之难忘。 成仁河一贯热闹,特别是到了节日的时候,放河灯的有不少人,放天灯的也有不少。 河岸有很多店铺商家,买的都是一些富贵物件。那里住的基本都是朝廷官员大臣,不少公子小姐。 只是张予安住的是河岸另一边。 开着窗户,本想着透透气,没想到却突然来了一阵冷风,吹得他不禁打了个寒颤。 河岸另一边,灯火通明,无数火光映在水面上,将这河分成了明暗两边,虽在一处,却毫不相关。 他只知这京城中难以立足,人人都希望谋得一官半职,或是希望自己家里有个当官的爹,他也是这么希望的。 他没有爹,便希望能有个当官的岳父。 却也不得愿。 繁华之景在自己的眼前,却是怎么也触摸不到的,只得忿忿地关了窗子。 往后日子,倒是如往常一样,清清静静的。 楚若钰只是待在屋子里,外面还是有些冷,她不愿出去。 或许是因为当初跳了河,落下了病根,这个冬天,她一贯怕冷怕得很。 手上缝着个鹿皮帽子,手上一会儿就冰了,时不时还得在炉子上暖一暖手。 想了想,这都是不懂事的时候干的傻事。 她若是知道张予安日后是那种宠妾灭妻、见异思迁之人,怎会为了他而跳河? 着实有些可笑了。 她轻咳了几声,连同着头上的钗子都颤了颤,彩雀便连忙过来抚了她的背,少夫人穿得有些少了,怕是着凉了。这春寒倒是比冬天还厉害呢。 她只是轻笑,不妨事,你去给我拿个手炉来。 屋子里倒是暖和的,只是楚若钰体寒怕冷,穿多了就会像个粽子一样。 彩雀拿了过来,她接过手才觉得好些了。 少夫人在这帽子上还绣了字。彩雀看着惊喜道,上面绣着「钰」字,是她名字中的「钰」。 帽子自然是给自己的,只是做的晚了,倒是年后才感觉到冷,等到做完,怕是也戴不了几天了。 君淮还没回来? 彩雀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道:公子今日回得晚,怕是有什么事耽搁了。 楚若钰也没多问,只是将这还没完工的帽子丢下了,起身出了门。她披了大氅,问彩雀:我若是今日还去韩府,韩小姐会不会烦? 韩小姐喜欢少夫人喜欢得紧呢,怎么会烦? 好像必须得问问,心里才能安稳,楚若钰知道自己就算是不问也会去的。 便叫彩雀安排人套了车。 刚出了长清苑侧门,老远便见到一辆马车拐向了君府正门,楚若钰停了脚步,望了一眼。 那是府上的马车? 奴婢看着也是。 楚若钰还没上马车,便又反了回去,叫了彩雀,他回来了,我们不出去了。 回了屋里,等了许久才见君淮回来,茶水都已经冲好,冒着柔和的雾气。 君淮穿着一身红色的官袍,看着十分挺拔,倒不像是身子抱恙的人。恍惚之间,她似乎看见了前世的他,不禁心中一丝错愕。 她在他身边已经这么久了,看他一身病骨,竟然忘了,他将来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大将军,心机深重。 今日陛下留我在宫里接手一些事务,得了腰牌,拿了文书,这才回来的晚了些。我第一次被保举为官,凡事都要认真些。 楚若钰的神思被拉了回来,连忙附和,夫君新官上任,必然是要忙一些,不过还是要多注意身体。 那是自然。 没有说几句话,两人各自回了。 府上天色清朗,时不时来几只鸟雀在屋檐上叽叽喳喳,她还从未注意到过,自己屋檐那里竟有个鸟窝。 彩雀见了,忙拿了竹竿,道:它若是吵着少夫人了,奴婢便把它打下来。 楚若钰只是一笑,人家好好住在那,你就把它的家给拆了? 寒风中似乎透露着一丝春日的暖意。但还是有些春寒,在外面站久了还是会觉得冷。 一大早的时间,阳光并不是很烈,只是暖洋洋的,楚若钰一身的清丽,不再抱着她那个手炉。 院子里种了不少花,但都还没开呢,只是抽出一点嫩芽,有的甚至连嫩芽都看不见,还是光秃秃的。 君淮一早便上朝去了,她绣的那顶帽子终究是没戴几天就搁置了,想着明年冬天再拿出来吧。 还没见到人,就已经听见了院子外风风火火的,那身子浑厚的婆子来了,便又笑嘻嘻的。 范婆以来,楚若钰就已经知道要干嘛了,还没等范婆开口,她便先一步说了,烦请告诉母亲,儿媳一会儿就到。 彩雀虽说也习惯了,但还是不喜欢自家小姐被这样的婆婆待。 每日辰时必须前去请安,若是范婆来找,便又要提前去,最好是立马就去,去了之后听一番训导,一坐就是两个时辰。 这个看起来话少又平和的婆婆,没想到能训导她那么长时间。 想到这,楚若钰竟觉得上辈子还算好点,起码是没有婆婆,更不用每日请安,没有多少规矩约束着,好像松散些。 一进门,便见到郑汀云坐在上面,只管自己饮茶,见到楚若钰拜过之后,才连忙笑着让她坐。 那一双凤眼微弯,即便是面相看着和善,但总是有几分精明刻在里面。 钰儿与淮儿成婚已久,看着夫妻和善,我这个当婆婆的,甚是欣慰。 又是这一番说辞,楚若钰即便是已经听过无数次了。但还是得恭恭敬敬地听着,甚至必须得听进去。要不然又少不了这个面善婆婆的耳提面命。 淮儿虽不是我亲生,但我养他至今,胜似亲生。我是君家的媳妇,他是君家的儿子,我自然时时刻刻想着君家,想着淮儿。 楚若钰今日穿得清素明朗,与照进来的阳光相和,看着清丽,不着尘埃。 郑汀云倒是显得有些雍容华贵了,浑身上下织金的衣衫,头上还戴着不少配饰,这要是在楚府,可是楚若钰到节日的时候才能看到的。 这个婆婆倒是每天穿得都像是在过节。 淮儿如今在大内为官,有殿下看重,仕途顺遂,立业已成,有了你,成家也已成了。 楚若钰仔细听她说。 只是如今苏儿年龄还小,楠儿为女,我院子里的这两个我都怕照顾不及,恐担不起家事,只能多多依靠钰儿你了。 她口中的苏儿是君府上的小儿子,上去不过两岁多。 楚若钰自然应和着,夫君白日操劳,儿媳定然是多照顾的,不让夫君劳累。家中之事,母亲只管安排给儿媳,儿媳是君府上的人,自该多为母亲分忧。 听到这话,郑汀云面色微动,只是柔和一笑,我是相信你的。只是,社稷之上,后嗣为大,国尚且如此,家中又何不遵循?淮儿也老大不小了,你们成婚近两月,可有什么 她没有继续说下去,楚若钰却已经听明白了。 只见郑汀云用帕子捂了捂嘴,凤眼微抬,笑道:你说我这张嘴啊,这本不该我来操心。但是淮儿没有生母,什么都落在我的头上了,老爷公事繁忙,我怎么能不操心呐! 这婆婆的脸色真像是一个亲生母亲,对儿子关心至极,也像一个苦口婆心的婆婆,时时刻刻都想着自家媳妇。 楚若钰心中一顿,一时竟不知该这么说,她与君淮从未同房过,这该怎么说出口? 到了该有的时候自然会有,凡事不能操之过急,如今夫君事业上升,儿媳怎么能把他的时间分摊在自己身上? 郑汀云这才微微动了神色,连忙道:也是,不能操之过急。 楚若钰稍稍松了口气,却又听那边说:也不能毫无作为、不放在心上。 待了许久,楚若钰才出了太极苑。 平时一两个时辰过去,她也不会觉得如此煎熬。 郑汀云跟她说了不少养孩子的事,她只是听听,毕竟这婆婆自己养了好几个孩子。但楚若钰却是前世今生都从未养过孩子的。 郑汀云跟她说了之后,她不免难以插嘴,只能静静听着,说的她自己也有些空虚,或者说是愧疚。 不知道这种愧疚感来自何处,或许是对家族的愧疚,或许是对自己的。 到了长清苑,边听见叽叽喳喳的声音,本以为是鸟雀的叫声,仔细一听,却像是奴婢的说话声。 恋耽美 -凉漠野茗(11) 虽说隔着一堵墙,她站在门外,却也还是听见了。 墙的另一边,一个正在洗衣裳的奴婢笑着,原来大家都是一样的,什么主子奴仆的,还不都是人? 衣服与搓衣板的摩擦声很大,激起的水花清晰可闻。 不知道公子的病什么时候能好,当初少夫人嫁过来,说是太后赐婚,不就是为了冲喜吗?怎么我看着没有多大的成效? 什么成效啊,他们两个夜里从不在一间房睡,哪里会有成效? 墙外,楚若钰停住脚步,纹丝不动的。 那洗衣裳的只是嘁的一声,你们不知道吗?听说公子 她压低了声音,不能人事。 啊? 旁边的人只是惊叹。 我也是听范婆子说的,她说的还能有假吗? 那她是怎么知道的? 毕竟也是个老人了,看人肯定准。有人说。 「冲喜」「不能人事」 楚若钰站着不动,看着面上不悦,却也看不见怒色,只是眼眸垂着,没有声响。 彩雀却是听得真切,竟把自己听急了,便要找她们理论一番,却被楚若钰死死抓着衣裳。 第16章汀云 奈何彩雀一直是个急性子,宁可得罪所有人,也不能让自家小姐受到一点伤害的,楚若钰的力气是抵不过她的。 只见她气冲冲地过去,一脚踢翻了那洗衣裳的盆子,湿漉漉的衣裳散落一地,脏水撒在地上,旁边的人忙吓得起身。 主子留你们在这儿是让你们嚼舌根的?公子和少夫人也是你们能妄加议论的? 彩雀嗓音尖锐,特别是在这种时候,本就脾气不好,特别是在这个时候,更是劝不得。 谁知那几个小奴婢只是拍了拍身上,皱着眉头反驳道:我们这不是议论,只是担心主子而已,彩雀姑娘何必血口喷人呢。我这衣裳脏了,明日可就没法伺候少夫人了。 没衣裳穿就光着,何必在这惺惺作态?你即便是穿着脏衣服又如何,你是一个奴婢,又不是夫人小姐,就算是穿着破布烂衫也没什么。彩雀道。 那奴婢急了,竟也跺起了脚,姑娘何必如此恶毒,我可是没说你什么。我是个奴婢,不是乞丐! 就是啊,我们又不是乞丐,彩雀姑娘穿得好,就不允许我们穿得好,您是打算穿给谁看呢? 旁边那几个也不再旁观了,只见那领头的昂起了头,彩雀姑娘好心机啊,一个在少爷身边伺候的人,怪不得要穿得那么好看。 彩雀是楚若钰的陪嫁丫鬟,如今也是贴身侍女,身上穿的都是楚若钰赏赐的,朴素是朴素了点,倒也规整。 结果从她们嘴里说出来就成了故意穿得好看,彩雀自然是咽不下这口气,她当这院子里的掌事姑姑也算是当了一个多月了,还从没对她们发过难,如今倒想试试了。 好啊,我即便是穿得好,那也是主子赏赐的。我待在主子身边悉心照料,主子赏赐我点东西,你们就红了眼,何不自己去挣呢? 若是想让主子看见你们的努力,就时时刻刻好好干活,让主子能看的见你们。 既然你们想,就去院子擦地,不要有一点灰尘,也不要留水渍,主子每天走这儿,一定能看见你们的。 那几个奴婢先是一怔,随后只见那领头的轻笑,奴婢今日身子不舒服,恐怕是干不了这么重的活。 你去不去? 那人并不说话,只是随意地站着,旁边的人见这大姐大都不动,自己自然也是不愿意动。 果不其然,彩雀受不了她们这副得意的面孔,便发起怒来,差点将巴掌打过去。 那奴婢也不是个怕事的,瞪大了眼睛将脸伸过去,道:你打,若是公子少夫人看不出来我这张脸被你打坏了,就算是你走运。 彩雀恨得咬牙切齿,她什么事都能做得出来,只是这群人并未见识过,楚若钰却是见识过的,她若是真的急起来,都是能跟当家主母杠的。 两边还没有真正打起来,楚若钰便绕过墙出来了,那几个奴婢一见到她便也不敢多闹腾了,只是还是拉着一副脸,像是完全不把彩雀放在眼里的。 楚若钰过来的时候,她们并没有行礼,只是小着声音道:少夫人。声音像是卡在了嗓子眼。 楚若钰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笑了一下,道:我方才见着那边柳树抽芽了,就过去看了一眼,我让你等着我,没想到你竟然自己先跑来了。你说,我该不该罚你? 彩雀沉了一口气,面色还是有点难看。奴婢知错,不听少夫人的话,该罚。 经常走这条路,一直没注意那边的柳树,差点以为它们本就是光秃秃的,现在才想起来,原来只是因为还没到春天。 一到了春天,芽子,该抽的就可劲地抽,省得落后了。你若是不抽几下,其他牙子还以为你还是个芽呢。 奴婢知道了。彩雀应和。 那几个忙往后退了几步,倒吸一口凉气,手上扯着自己的衣裳,略微有些哆嗦,都看在楚若钰的眼睛里。 奴奴婢先告退。那几个人道。 楚若钰只笑着道:去吧。若是找不着抹布水桶,就让彩雀带你们去找。衣裳脏了,洗一洗就好了,别脏了别的东西。 那人一怔,垂着头,声音从口中挤了出来。 奴婢知道,不用麻烦彩雀姑姑了! 等这几人灰不溜秋走了,彩雀才将憋在心里的脾气都说了一通,险些追上去将她们打一顿。 只是有楚若钰在旁边,她也是不敢这么做的。要不然楚若钰又会说她不矜持了。 少夫人,您听听她们说的话,完全就不把自己当奴仆。 楚若钰瞥了一眼地上这一摊东西,与周围清雅的景致格格不入,地上洗衣裳的水本来还是冒着热气的,如今渐渐凉了,也冒不出热气了。 楚若钰只是径直回屋,道:天气还凉着呢,柳树还没抽芽,只是有的人该抽了。这些奴婢是哪里来的?先前就是伺候君淮的? 彩雀跟在一边,思索片刻,道:以前公子院儿里就两个女奴,还有一个奇成,后来因为公子要成婚了,郑夫人才从自己院儿里调过来了几个,想必她们就是了。 一会儿,她又补充道:这是奇成告诉我的。 太极苑里,郑汀云正听着小曲儿,面前几个伶人抱着琵琶弹着一曲曲。 只见郑汀云闭着眼睛,嘴角勾起一丝丝弯,时不时跟着哼哼两声,待那曲子停了,她才缓缓睁了眼。 伶人下去后,她依旧细细品味着,不多时,叹息一声。 唱得挺好,只是有情而无味,虚情且假意。 范婆立马应和,她们哪里比得上夫人您呢,就是听一乐呵罢了。 郑汀云垂了下眸子,柔和地抬了茶盏放在嘴边,饮下一口罢,轻声说:是比不上我,想当初我可是一曲惊艳八方,要不然怎么能来得了君府。 郑汀云已经离了勾栏瓦舍多年,不过还是有着时而听个小曲儿的志趣,在这府院之中总是显得与旁人不同。 不过即便是有违家训,也无人能制止,君泰一般不在府上,或许不知道,或许知道,就算是知道,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郑汀云轻轻哼唱着方才那曲子。 夫君久日离乡,妇人苦不堪言呐 也莫怪了我留了情郎,只闻哼哼唧唧,待人与我共床头 哼着哼着,竟笑出了声,又忙拿了帕子轻拭嘴角。 待到了夜里,太极苑仍是灯火通明的,院子里的人并没有疏散,仍是该干什么干什么的,君泰与郑汀云用完了晚膳,便早早回房歇息了。 房里时不时传出几声嬉笑打闹声,院子里的奴婢早已习惯了。毕竟主子的事,他们只管做好自己就是了。 他们是万万不敢乱说话的,即便是在私底下说,也可能会被郑夫人听到耳朵里,就好似满院子都是她的耳朵一般。 多年前曾有个没心眼的小奴婢,可能是刚来这院子里,到了半天便问其他人夜里睡的还好吗,她是睡不着,晚上总是听见男男女女的声音,她睡梦浅,一不小心就惊醒了。 旁人不敢说话,到了中午,她便被郑夫人叫了过去,说是见她今日一直在打瞌睡,怕是院子里的活配不上她这副嫩手。 旁人一看,便知道大事不好了,赶忙各自离开。 若是睡不着,便拿棍子将自己打晕,那不就睡着了?郑汀云弯弯的眼睛看着她,柔和笑道,要不然耽误白日里的活不是吗? 那奴婢一开始还以为是什么好办法,等郑汀云说完了,她才猛地意识到,连忙磕头认错,说是以后再也不打瞌睡了。 可她并没有认识到自己到底错在哪里,那人怎么肯放过她。 郑汀云只是笑着,轻抚她的脸,没有半点怒气,反倒是温柔非常。 见她不懂,郑汀云便叫人给她示范了一番,连续打了几棍子都没见她晕过去,只见她趴在地上求饶,说以后再也不敢了。 旁的奴婢听见院子里的哭喊声也不敢说话,只叹那奴婢命不好。 没过多久,哭喊声没有了,再去看时,只见那地方一摊血迹,那奴婢被抬了出去,郑汀云一脸委屈又惊讶地被范婆搀扶着。 到了夜里,又听见她跟君泰诉苦,说是不小心的,君泰并没有追究,只说别吓着自己。 然后全都恢复平常。 郑汀云一贯最恨别人嚼舌根子,若是被她听见,轻者拉出去打一顿,重者拔了舌头,或者活活打死的也有。 但在外面,她还是一贯地和善。 微风四起,院子里已经有了早春的景致,饭桌上的冒着热气,楚若钰盛好了热汤端到君淮面前,见他又咳嗽了起来,便忙给他抚背。 虽说是到了春天,可早晨还是凉飕飕的,夫君还是得多穿点,免得又着凉。外面还刮着风呢,一会儿走的时候奇成记得多给夫君拿件外衣。 是,少夫人。 楚若钰还没有多说其他的,便见到一双眼睛看向自己。 第17章女奴 一不小心对上了那双眼睛,楚若钰只觉心底一股莫名其妙出现的凉意,好像她前世所见到的一样。 楚若钰想起那时候的君淮,仅仅见过一面,便能感受到他身上的酷寒。 那时候楚若钰来君府为张予安求情,君淮便尽待客之道,留她喝茶,甚至见她穿得少还给了她披风,只是见过那一面之后,君淮便不再出现,一直留她到了深夜,才又见了一面,说是不会再为难张予安了。 但楚若钰回张府时候,已经是子时了,张予安没有歇下,而是等着她从君府出来。 张予安骂她是娼妇,将她丢弃,她自知解释不清了,也知道了这张看似平常的面孔实际上多么冷酷,多么心机深重。 夫人穿的也有些单薄了。 楚若钰回过神来,见到的还是一贯柔和的君淮,她竟一时分不清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她只是应和着,待送走了他,自己也稍微松了一口气。 方才自己胸口有些闷,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何会突然如此。像是前世经历了那一遭之后,再也不敢相信眼前的任何人了,却又不得不在别人的眼皮子底下活着。 那种藏匿在心底的胆战心惊,即便是让自己想办法缓和却也缓和不住,害怕时刻都想跑出来。 或许真的想他说的,今天穿的有些单薄,她觉得身上有些凉,便回屋多穿了一件,叫彩雀安排人套了马车。 马车停在了楚府的大门口,人一下车,门口觅食的鸟雀连忙都飞走了,像是生怕惊扰了她。 周素宁身边的汤婆来接她回了兰舟院,见她来了,周素宁也实在没坐住,还没等人进门,便连忙起身过来了。 母亲怎么亲自出来了,快回屋,外面凉。 楚若钰的手被周素宁握着。 钰儿的手有些凉,快进来快进来。周素宁忙拉着她回了屋。 两人先坐下了,周素宁脸上喜色难掩,像是许久没见过了一样。 汤婆也不禁喜道:小姐这才几日没回,夫人便已经想得不得了了。 彩雀忙插嘴,少夫人,现在该叫少夫人。 楚若钰笑了笑,手上还被周素宁握着,我在父亲母亲这里,一直都是小姐。若是可以,我一辈子都待在楚家当一个小姐,该多好。 周素宁多了几分愁容,钰儿这是在夫家待的不顺了? 楚若钰反过来摸了摸周素宁的手,细细柔柔,没有,君淮待我很好,公婆也不曾刁难。 周素宁这屋子里还留着盆火炭,即便是外面有些早春的寒意,这里却是温暖至极的。 那就好,你父亲还经常提起你呢,我还在想你什么时候再回来一趟,又怕你回来,你夫家会不乐意,怕别人说闲话,说我们楚家的女儿不懂规矩。 楚钦去私塾了,这院子里显得安静了不少。以往楚若钰在的时候,周素宁还能有个人陪着,如今这院子着实朴素寂静了。 楚明清不常来,便只剩周素宁了。 不过她喜静,少了人或许更舒服些。 女婿如今整日在大内,不在家里,我对你有些不放心。毕竟勇盛侯和他家里那个是不好惹的,我和你父亲都知道,你是被赐婚过去的,又是高嫁,他们若是欺负你了,你只管回来,我和你父亲一定会给你做主,不要报喜不报忧 周素宁一见到楚若钰就话多了,惹得楚若钰笑了起来,知道了母亲,女儿是太后赐婚的,怎么会被欺负呢?再说了,女儿怎么能让父亲母亲担忧呢,既已成了家,便要事事自己负责了,总不能一辈子做家里的手心宝,那岂不是累赘? 见周素宁有些嗔怒,她倒是笑得更甚,活活把周素宁也惹笑了。 夫妻之间,信任为上,也该有恩爱,若是无爱,那其他的也不必多谈了,我自然是希望你在那里过的好。 即便是没了夫君的陪伴,能多个小的陪伴,一辈子也不会孤寂。我还不知道我什么时候能多个能抱在怀里的娃娃,不知钰儿有没有这个心思? 炭火突然一蹦,楚若钰心里一怔,不自觉扯了扯嘴角,该有的时候,自然会有的。 楚明清回来之后,她又去请了安,最后让彩雀到琉璃院跟刘方仪问了个安,便乘马车回了。 手上的糕点还是热的,冒着一丝丝甜甜的热气,那家的老翁卖甜糕的时候还是喜欢一边唱着一边切,楚若钰总是不禁跟着笑。 甜糕嘞大块切,切与那小姐夫人尝尝哎,都说这嘴上甜滋滋,心里美滋滋哎夫人拿好嘞 老翁将用油纸包裹的甜糕递过去,拖着个长腔,脸上的小胡子说话时一动一动的,眼睛弯成了月牙状,唱起吆喝像个唱戏的一般。 待送走了楚若钰,又自己在自己的摊位上唱了起来。 若是他能一直这样,楚若钰定然会常来买,只是不知道这手里的甜糕还能吃多久。 看着外面的图景的时候,她又会想起那时候的物是人非,改朝换代、弑君篡位,她从书上见过,没想到她活着的时候也亲眼见了一次。 虽说那时候她不在权贵之中,也波及不到自己。但再看京城,却已经不是以前的样子了。 恋耽美 -凉漠野茗(12) 京城变得陌生了,人也变得陌生了。 回了君府,又听见了叽叽喳喳的声音。即便是不在她面前,她也知道了,也不任由彩雀过去教训人家了,只管自己往那边走。 笤帚水桶随便地放在一边,几个垂挂髻聚在一起,私底下说着难听的话,一见到楚若钰过来了,便连忙拾起了东西各自散去。 彩雀刚要叫住她们,楚若钰便淡淡道:不用管了,有些人的嘴是堵不住的。多管了,怕是还会惹一身脏。 彩雀这才作罢。 君淮回来之后,饭桌上还是如往常一样,楚若钰给君淮盛了饭,便也不再多说话。 一旁的彩雀蹙着眉,一副欲言未言的模样,刚要开口,只见楚若钰一抬眼,她便又憋了回去。 只得沉沉地吸了口气。 楚若钰低头吃饭,没看君淮,只听见君淮轻轻叹了口气,也听见了。 夫君有什么心事? 君淮并没有遮掩,便直接说了。 这一个月来多亏了殿下帮着我,如今殿下要南下巡盐,本欲让我同去,可惜我这副身子骨不堪劳累,更不堪颠簸,实在是有心无力,帮不上什么忙,自觉惭愧。 殿下自然知道殿下的身子不好,夫君即便是不去,却也能千里相连,保佑殿下平安,殿下不会怪罪的。 君淮轻轻哼笑,殿下自然不会怪罪,只是我自己在怪罪自己罢了。 夫君总会有好的时候,将来夫君有机会辅佐殿下,这点细枝末节便不重要了。朝中太平,百姓安乐,更是殿下的期许,依靠的不是哪一个臣子,而是满朝的忠心,只要忠心诚心,又如何怪罪自己。 君淮沉默片刻,只是心中万般惊奇,不露于表面,夫人心思通透,不像我。 楚若钰不禁笑,我哪里心思通透?只不过是妇人之言罢了,夫君听听就好,不必当真。 少夫人心思可是极其细腻的,凡事都想着公子,却不想着自己。彩雀道。 楚若钰抬眼一个眼神使过去,道:哪里有不想着自己的? 即便是楚若钰看着她,彩雀也好似不愿意闭嘴似的,便继续道:少夫人这两人总是见府里的下人在院子里不务正事,净嚼舌根子,少夫人不多加管束 彩雀楚若钰放了筷子,冷冷道。 彩雀一脸的委屈,却不肯停,因为那些奴婢是郑夫人遣过来的,少夫人给她们留了脸面。如今她们不仅在背后议论公子和少夫人,见到少夫人竟也不行礼了,好似这个院子是她们自己做主了。 君淮在彩雀一开始说话就看过去,一直听着,随后才看了眼楚若钰,她们对你不敬了? 下人嘛,有些规矩是不懂,稍微教训一下就好了。楚若钰柔和道,况且,这是母亲送过来的,我总不能打人家,不是驳了母亲的面子? 君淮院子里本就两个女奴,后来也送走了,如今院子里的奴婢全都是郑汀云送来的新的,他自然是知道的。 就像当年他被送出去之前,他的身边都是郑汀云派来的奴婢在伺候,与其说是伺候,不如说是勉强让他活着,不至于这个小娘落得一个刻薄的名声。 他九岁的时候自己住在生母的院子里,那院子宽敞,是正妻住的房子,在太极苑,只是只有他一个人住,那时候他深受亡母的刺激一病不起。 郑汀云说是看着这孩子可怜,原先赵氏留下的奴婢都不干净了,这院子也不干净了,不如就将君淮安置在这长清苑,那地方偏僻,不宜招致不干净的东西。 郑汀云给他安排了几个奴婢照顾他,每天给他吃些清汤寡水,君泰从来没来看过他,更不会知道自己身上多了些伤痕。 只知道他的身体越来越差,一个冬天差点没撑过去才被君泰知道了,郑汀云说是不如让他到乡下养病,总比在那小院子里闷着好。 在乡下的时候,身边照顾自己的婆子也是郑汀云找的,还有两个奴婢,与其说是照顾自己的,不如说是盯着自己的。 他的一天干了什么,这个小娘好像都知道。 君淮的生母长得俊俏,习看书,是个娴静的姑娘,君泰长得也十分俊美,冷俊威严,君淮好像是将这两个人的美好都集中在了自己身上,渐渐就长成了一个俊男子。 或许是那两个奴婢在乡下日日看着他,便早早忘了自己是郑夫人派过来的脸,回了君府之后也要留在长清苑照顾君淮。 君淮自觉对不住她们,毕竟这院子实在冷清,也不会有出头之日,她们却不肯走,还想留下来当个通房丫鬟。 不过等君淮突然有了婚约,这两人也渐渐不乐意了起来,各自懈怠了,不肯干活,后来是被郑汀云找了个人牙子卖了出去。 君淮有心无力,只能看着自己院子里又被重新塞了几个面生的面孔。 如今成了婚,这小娘又像当年一样派人盯着他。 他都不知道自己院子里的人,但凡有一个会向着自己的,是不是还会被变卖出去。 他又动了筷子,是,不懂规矩的,教训一下就好了。 第18章委屈 夜里有寒凉,君淮用完晚膳便要回书房去睡了,却没想到楚若钰将他留了下来。 听奇成说书房已经不烧炭火了。已经开春了,两边都烧炭火比较浪费,你那边不烧夜里又很冷。要不然夫君就先留在这里,省些炭火,又不至于冻着。 楚若钰虽说是这样说的,心里却也是有些局促的,便也没多看君淮,只当是随口这样说的。 彩雀在那边微怔之后忍不住嘴角挑了起来,怯怯地低了低头。 君淮面色微变,有些疑虑,随后也只是变作平常,答应了下来。 晨间时候,楚若钰为君淮理好了衣裳,站在放门口送他出了院子。 鸟雀叽叽喳喳的声音萦绕在耳边,她的侧脸在阳光的映衬下显得尤为柔和,发丝规整地盘在头上,珠子反射着光亮。 这个时候,虽说微风是有点凉的,但阳光却是格外暖和。 她站在门外,直到他着他出了院子,才松懈下来眼眸,微微瞥了一眼院子里一个往外搬花的奴婢,然后转身回了屋。 那奴婢放下花盆,大喘了口气,四处张望了片刻,然后疾走着出了院子。 楚若钰站在窗子边往外看,眼神随着那人移到了外面。 她轻声对彩雀说,去太极苑,给婆母请安。 紧接着到了那里,彩雀便注意到了里面一个人正疾步往外走,正好跟这两人撞上了。 少夫人,奴婢不是故意的!她赶忙跪下垂着头。 无事,起来吧。楚若钰只是柔声说。 那人却一直跪在原地,只见那肩膀稍稍的抖动,似有些疑虑慌张。 彩雀便在一旁道:少夫人让都让你起来了,难不成你想讹诈? 不是,奴婢不敢!奴婢不敢!那人慌张道,只是还不肯抬起头。 那还不快站起来! 彩雀的吼叫声是令人害怕的,特别是她有一副尖锐的嗓音,当个掌事奴婢是绰绰有余的,有那种派头。 就连太极苑里的其他奴婢都被吸引了过来,纷纷看起了热闹,却都是在远处自顾自地笑。 楚若钰轻笑,对彩雀道:何必呢,你再吓着人家。毕竟她是太极苑里的,我们可不能管。 她才不是我们太极苑里的,少夫人当然管得了她。旁边的奴婢笑着说。 这下好了,底下这奴婢更是抖得厉害了,彩雀看得烦,便一把将她拉起,刚打算甩头就走,却没想到看见了一张熟悉的面孔。 是你!彩雀原本有些震惊,然后又是一番嘲讽,呦,这不是咱们长清苑里的大红人吗?在主子背后嚼舌根子还不够,如今都嚼到郑夫人面前了? 那人被抬起了头,不敢看向楚若钰,实在是抖得厉害。 她赶忙又跪了下去,一个劲地磕头谢罪,奴婢不敢了!奴婢再也不敢议论公子和少夫人了!奴婢真的再也不敢了! 看得旁边的那些奴婢一阵乐呵,倒是把楚若钰吓着了,她忙后退了两步,让彩雀搀着,委着眉头,我可是没有骂过你,更没有打过你,你这是做甚?何必在母亲的院子里哭呢,这不是扰了她的清净? 这才刚说完,便见到郑汀云出来了,瞅着地上跪着个人,惊呼一声,转而又是疑惑,这是怎么了?怎么哭得这么伤心? 她叫范婆将人搀扶起来,那奴婢还是肩膀一耸一耸地抽泣着。 楚若钰只是捂着胸口,这奴婢是儿媳院子里的,前几天见他在墙根那说了几句我与君淮,我只是稍微罚她洒扫了一下庭院,一没骂她,二没打她,谁知道她竟跑到母亲这里来了 她怂拉着睫,一番委屈,看向郑汀云,道:是儿媳掌院无方,怕是惹了她生气了,她才嫉恨了我。这也不能怪她,她如今在这里哭喊,扰了母亲的清净,母亲只管怪我,可千万别罚她。 说着便欠身给郑汀云行礼,看得那奴婢一时语塞,眼泪鼻涕还挂在脸上呢,愣是说不出什么话来。 郑汀云忙扶着楚若钰,脸上万般疼爱,拉着她的手。 你是君家的媳妇,是你院子里的主母。这奴婢是你院儿里的,不必说你没打骂她,就算是打了、骂了,甚至是将她卖出去,都是你自己说了算。我怎么能不疼爱你转而去护一个婢子呢? 楚若钰听得感动万分,可惜眼角上已经有了泪痕,看起来可怜极了,眼泪还是流了下来。 郑汀云见状,忙拿了帕子给她拭泪,蹙着眉头,心疼道:哎呦,怎么能哭呢。你是新妇,不懂得怎么管家,大可来找我,像是遇见这种难管束的,只管罚她,她若是不听,你便将她交到我手上,我替你教训便是了,何必苦了自己? 楚若钰擦了擦泪,眼角还是红的,听到这才好了起来,儿媳多谢母亲。 婆媳两个正浓情蜜意呢,旁边那个突然没忍住又哭了出来,郑汀云往那边看了一眼,范婆便立马将手伸过去拧了她的耳朵。 顶撞了少夫人还敢在这儿哭! 范婆手劲大,拧那一下那耳朵就通红通红的了,可那奴婢也不敢哭出声了,便瘪着嘴,捂着耳朵,肩膀一耸一耸的,涕泗横流,脸色都是红的。 这倒是把彩雀暗爽了,心道活该。 郑汀云见她老实了,便对着自己的儿媳妇说:你院子里的人,你若是处置不了,便交给我处置吧。 楚若钰比方才哭的时候脸色好看了些,柔和笑着,道:儿媳已经嫁到君家这些时日,却连管家都管不好,实在是无用。本是来给母亲请安的,没想到闹了这么一出,让母亲一大早就不清静,儿媳实在是不愿再将这件小事丢给母亲。 郑汀云神色微动,抚了抚她的手,然后松开,笑道:那,钰儿就将她领回去吧。 楚若钰出了太极苑,郑汀云也回了屋,院子里的奴婢才敢笑起来。 让她平时那么嚣张跋扈,真是活该! 天天仗着有夫人撑腰就不把我们放在眼里,她左右不过也是个婢子,谁又能比谁高尚到哪里去呢? 去了长清苑还天天往咱们太极苑跑,我若是少夫人啊,恨不得将她的腿打断。 旁边的嘲笑她,就你还少夫人呢,你就该在撒尿的时候多照照自己。 她们聊的欢畅,不知道屋里那人却是冷的可怕。 郑汀云一进门就将那帕子丢到了炭盆里,看着这张白丝一样的帕子化作乌黑,然后变作炭灰消失不见。 丹菊那小蹄子,来的时候也不知道看着点,现如今被抓了包,也怪不得我不管她了。 范婆在一旁应和,日后叫她小心着点。 郑汀云凤眼轻瞥,冷哼一声,日后?这小庶女当真是来给我请安碰巧遇着了? 楚若钰平时可不会这个点来。 郑汀云喝了一口事先冲好的茶,那小蹄子在她手里,还会有日后? 出了太极苑的大门,楚若钰边走便理了理自己的衣裳,方才不注意,不小心扯皱了一点,衣服上的绣花都不平整了。 她脸上没有半点泪痕,像是方才那一场全是假的一样。 到了长清苑里,她嗓音温和,丝丝细腻,婆母让我管束她,我不能不听婆母的,她既然那么娇贵,干不得重活累活,就叫她跪在这里就好了。 彩雀按照她说的,让丹菊跪在了院子里。 夕阳余晖洒下,屋上的瓦片被阳光照得透亮,天色清朗,不见尘埃,只是又多了几分凉意。 君淮与李宣一同出了侍卫处,院子宽敞,日光全然都照在了两人的身上。 李宣边走便谈,这份文书你只管自己收好,如今你当这个郎中令也够久了,该明白的地方也都清楚了,就不便在放在我这里了,你现在有什么不懂的可以再问我。改日我南下,你可就问不到我了。 殿下想的周到,臣明白。 两人正走着,只见远处来了个人,身着一身金丝绣纹华服,头上琳琅满目的。但全然不见端庄,一见到这两人,便立刻跑了过了。 宣哥哥! 那女子一脸春光烂漫,跑到他们面前,身后的婢女跟不上,被落下了一段距离。 李宣一看到她便突然一阵慌乱,想要找个地方躲一下,奈何自己身处空旷,周围除了君淮这个人之外没有一个能遮住自己的。 现下跑也来不及了,便故作镇静。 宣哥哥,今日怎么下朝这么晚? 李宣不禁笑道:你看现在都几时了,我像是刚下朝的样子吗? 她歪头思量片刻,也是哦。 他清了清嗓子,你找我做什么? 今日我宫里有一批西岐国进贡的点心,想让你尝尝嘛。我都没见过,不过看起来挺好吃的,我都没舍得吃。 李宣看了一眼她,又看了一眼她身后的婢女,疑惑,你没拿来给我? 我这不是想让你去我宫里吃吗?你还不乐意啊?她故作忿忿。 君淮在一边局促不安,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的,看着这两人说话。 尴尬地站了一会儿,才被她的眼神看到,她顿住,拿眼睛将他扫视了一番,看得他有些不自在。 你是淮哥哥! 第19章隐瞒 君淮一怔,只见她差点扑过来,他便连忙后退了几步。 淮哥哥不认识我了,这是把我当成外人了?她看着他。 君淮一脸愣,确实是没见过这人,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能尴尬地笑笑。 还好有李宣在一边解围,这是梓茹妹妹,你们见过的。 李梓茹笑道:我们小时候见过的,那时候在皇家校场,淮哥哥忘了吗? 她的大眼睛盯着君淮,搞得他躲闪不及,就被一把抓起衣袖,扯也扯不出来。 那我就不能只邀请宣哥哥了,还应该将淮哥哥也留下来。 君淮还从未被人这样拉扯,便连忙解释,臣怕是要辜负公主殿下的好意了,臣家中还有人在等臣回去,不便久留了。 怕什么?你又不是小孩子了,没有嬷嬷在家里等你回家吃饭了。李梓茹道。 恋耽美 -凉漠野茗(13) 君淮小时候是由嬷嬷照顾的,有时候出门久了,嬷嬷就会到处找,生怕他不见了,有时候回去晚了还会被嬷嬷骂。 李梓茹是知道的,便在一边嘲笑他,这么大了还被管束着,实在是看不出来侯府嫡子的气派在哪里。 君淮都来不及反驳,便见到李宣笑得前仰后合,给他使了个眼神,道:君兄,别客气啊。 这个眼神君淮是看明白了,他就是想找个垫背的,这才拉上君淮一起。 君淮扯了扯嘴角,瞪大了眼睛,似乎有一个大大的问号挂在脑门上。 你们俩别磨叽了,快快!李梓茹一边一个拉扯着这俩人。 实在没有办法,两个大男人活活被拖走。 夜色渐渐降了下来,君淮时不时看一眼外面,平日里办完公务,他也很少这么晚回府。 今日的实在是有些晚了。 本来说是来吃点心,没想到不仅仅是点心,一个圆桌上摆好了饭菜,还有酒水,一进门的时候他就感觉不妙。 这是要留他们吃饭的意思啊。 君淮给李宣使了个眼色,心里暗暗求救。李宣在这里晚一些不要紧,关键是君淮还得出宫门,万一晚了,宫门关了,可就出不去了。 李宣只是暗暗笑,憋住了尽量不笑出声。 要说这个常年没见过面的公主实在是热情,给这两人倒了酒,还顺手给君淮夹了菜。 君淮看着面前的油焖茄子,实在是动不起筷子来,奈何她手里那双筷子却一直往这边送。 他赶忙拦下,谢道:多谢殿下 然后又看了一眼李宣,实在是不知道下一句话该这么说。 不要客气啊,多吃点身体才能好嘛,是吧淮哥哥。李梓茹眼睛弯成了月亮盯着他。 他手里的筷子竟不知道该不该落下去,实在是被盯得难受,几次向李宣求救都无果,他也不抱有希望了。 这时候李宣很不满,你怎么不给我夹菜? 你还需要我夹菜吗?她看向李宣的时候一脸嫌弃,转头面向君淮的时候却是俏皮可爱地笑着。 淮哥哥怎么不吃?是不合胃口吗? 他其实还一口没吃呢,不是合不合胃口的问题,只是 他总是想看一眼外面,宫里已经点起了灯,将天色衬得愈发黑了,还能听见微风吹拂的声音。 坐了许久,眼看着有几个宫里的婢女前来传唤李梓茹,说是贵妃唤她去,她却只是等等再去。 那几个婢女脸上挂着无奈,却也无法说什么,不一会儿又回来,脸上多了愁容。 公主,贵妃娘娘一定让奴婢带您回去,说是带不回去,就打断奴婢的腿。 李梓茹看见她们就不耐烦,正吃得好好的,屡次被她们扰了兴致。 她眼都没抬一下,她要打就打喽!关我什么事?你告诉母妃,我现在还不想回去。 李梓茹是萧贵妃所出,本该和萧贵妃一同住在安乐宫,只是她觉得自己已经年长,以及她不愿跟自己那个无用的哥哥住在一起,便搬了出去,自己住进了这个空闲的如懿宫。 这里本就是长公主所居住的地方,如今长公主早就不在了,这个地方给她住也是完全合乎情理的。 只是萧贵妃时常担忧,觉得她还是个孩子,自己住在一个宫苑里,多少有点不放心,便时常叫她会安乐宫去。 如今正巧又遇上了,她自然是十分不乐意。 李梓茹对君淮是十分热情的,就像是常年未见面的兄妹一般,或是更亲近。在她眼里,或许早就把君淮当成了兄长。 李宣坐在一边,看着她不停地给君淮夹菜,看着都吃不完,还不停地关心,问问这问问那的,总觉得自己倒是像个多余的。 淮哥哥如今做了官,是不是会天天来皇宫里? 淮哥哥每日前来都不曾来看过我,是早就把我忘了是吗? 君淮被问得一时语塞,他自然是记不清了,只知道与她曾经见过几次,那时候她还是个小姑娘。 臣自然是不能忘了殿下的。他恭恭敬敬地回答。 像极了官场上的客套话,她有些不满,你以前可不是叫我殿下的,以前不是叫我梓茹妹妹吗? 臣与殿下年少相识,却也不能忘了尊卑与君臣之道。 夜色寂静,君府上渐渐没了声响,特别是长清苑里。 两扇窗子像是黑夜中的两只眼睛,昏黄明亮,隔着窗子能看见里面的人影,楚若钰独自等在里面,手上绣着什么。 灯光照着她的侧脸,只见长长的睫怂着,遮住那一双含着心思的眼眸。 屋里除了她手上细微的声音与呼吸声,没有别的什么声响,彩雀站在一边,脚有些麻了,看了半天,也没见她绣出个什么来。 少夫人,这饭菜已经凉了,要不奴婢先去热一热,您先吃,等公子回来了再安排小厨房做? 楚若钰微微抬了抬头,又垂下眸子,平静道:先等等吧。 彩雀有些着急了,公子今日怕是有什么事耽搁了,少夫人不能饿了肚子呀。 不着急,再等等,不能坏了规矩。她只是低头干着自己的事。 想来君淮还从未到现在还不回府,她也不便多猜疑,只管等着就好了。 烛火有些摇曳,楚若钰只觉得眼睛有点干涩,才发觉蜡烛燃尽了,让彩雀重新又换上之后,屋里才又亮堂了些。 只听见门外几声咳嗽声,楚若钰抬头望过去。 彩雀听见这声音,满不在意,只是咬咬牙,她又装可怜给谁看? 门外那人一直跪着,呼吸沉沉,闭着眼睛,眼看着身子都快要跪不住了。加之夜里的凉风吹拂,她有些发抖,受不住了,咳嗽了起来。 从早上到现在,已经跪了许久了。 楚若钰按了按眉间,松了松身子,道:让她起来吧。 有时候装可怜是有用的,楚若钰见识过很多,自己也被装可怜害了几次。她倒是变得想学学她们了,只是也得有个能看你装的人才行。 她自己揉了揉肩。 彩雀虽有些不悦,却也不得不遵从,到了丹菊跟前,冷冷撂下一句,少夫人宽宏大量,让你起来。 然后又万般不屑地回了屋。 这丹菊早已体力不支,缓缓站起身,站不住,只觉得这双腿这双脚已经不是自己的了,像是虚无了一样。 她疼得嘶出了声,却又只能一个人缓缓走。 低着头看着路上的石子,一阵憋闷,迎面只见一个影子覆盖过来,她慢慢抬头,只见两个身影进了院门朝着这边走来。 君淮看见了她一瘸一拐,便稍微放慢了脚步,歪头看了一眼那双稍稍有些发抖的腿。 这是怎么了? 丹菊看着他,还没反应过来,连忙要行礼却险些摔倒,君淮忙伸手扶住。 待她稳住脚跟,他收了手。 奴婢做错了事,被少夫人罚了。公子不必在意。 她垂着头,本是有些冷的身子突然感觉有些燥热,也不知道该怎么说话了。 既是伤着了,找些药涂一下便是了。君淮转头对奇成道:我房里还有些治疗淤青损伤的药,你拿来先给她用吧。 丹菊一听,忙摆手,公子,这使不得!是奴婢自己的错,不关少夫人的事,公子也不必管我。 他的眉眼柔和,映在灯光下,虽是在夜里,却显得极其温和。 灯光透过发丝,能看见他的耳朵映着点点昏黄,一身红袍像站在那里,温文尔雅。 待他走了,丹菊还捧着那一小瓶药站在那里,嘴角挑起一丝丝难以捉摸的弧度,在夜里看得并不清晰。 待君淮回了屋里,便一眼瞧见了桌上的饭菜,楚若钰忙站起身,笑着吩咐彩雀去热一下。 顺便帮君淮脱了官袍,正往衣架上挂。衣裳凉飕飕的,显然是刚从外面回来的。 夫君怎么现在才回来? 君淮道:夫人一直在等我? 楚若钰低着眉眼,只是轻轻一笑,没等多久。 不必麻烦,只热了夫人的就好了。他对彩雀道。 彩雀的手怔在那里,脸上露出一丝疑惑,楚若钰的眼神停留在君淮身上,也愣了一会儿。 夫君是在外面有应酬吗? 楚若钰倒是不在乎是什么,只觉自己该等,也该问出这一句。她没有多少波澜,便这样问。 君淮轻咳了几声,转而回应道:只是与殿下一同用饭罢了。殿下想留我,我想走也走不成。 说着,他轻笑起来。 殿下对夫君照顾有佳,若是他有时间再来家里用饭,我一定是会再做一桌子,来谢他对夫君的恩情的。 第20章太后(已修) 宫门上写着「福宁宫」的牌匾下陆陆续续走过一队人,各个手里端着的木制托盘上放着一些东西。 屋内的人正拿着剪刀修剪一盆常春藤,动作儒雅细致。 外面的声响渐渐靠近,有个婢女前来报,娘娘,制衣阁送新制的春衣来了。 那人身上穿得萱草黄的衣裳,满是暗纹,面色红润丰满,髻上珠光白不时闪动着,腰间的珠玉步摇微微一动。 那一双远山眉下的眼睛微微一抬,绛红的唇轻启,阿碧,叫他们放下吧。 她身侧还站着一个人,梳着高高的歪髻,应了一声,便出了门。 院子里有十几个宫人婢女,皆手上举着托盘,上面放着一件件光彩夺目的衣裳,映在阳光下。 阿碧安排他们到偏房放下了,然后便遣她们走了。 皇后娘娘,制衣阁一共是送来了十二件衣裳,七件是娘娘您的,剩下的都是殿下的。娘娘什么时候看看? 这张雍容华贵的脸只是轻笑,这还有什么可看的,左右不过几件衣裳罢了。下次让她们少做几件,那么多,整天放着,岂不是很浪费。 阿碧应着,是,奴婢会传达过去。 这皇后想必是站得有些累了,这才放了剪子,深吸了一口气,笑着观摩了一番她手下出来的成品,找个地方坐了下来。 她揉了揉额头,道:宣儿有些时日没过来了。 是,殿下有公事在身,不便多留。娘娘若是想念殿下了,待殿下下次来,不如多留他一会儿,陪娘娘说说话。殿下孝顺,自然会多陪陪您的。 他如今不是孩子了,本宫怎么能想留就留呢。 宫苑空旷,自从除夕夜那件事之后,福宁宫便时常关着门,又增加了宫人,宫门也设置了侍卫。 定期洒扫,也请过法师作法,生怕闯进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皇后手中盘着佛珠,有时候在自己宫里拜拜佛。不仅是给自己祈福,也是给李宣祈福,给大宇国祈福。 她垂着目,又盘起了佛珠,只听见外面来了脚步声,她一睁眼,只见李宣正往这边来,便突然笑了。 你看,这孩子还知道自己还有个母后。 虽说嘴上嗔怒,可面上看着却是很高兴的,阿碧在一边看得清楚。 母后 老远便能听见李宣的声音。 一进门,李宣便跪拜道:儿臣拜见母后。 皇后笑着抬了抬手,让他起来。 宣儿今日回来,是将手上的事都忙完了吗? 母后这话就说错了,儿臣并不是只有将公务忙完才有时间回来看母后呀。若是母后喜欢,儿臣可以天天来,只是到时候,母后又会嫌儿臣聒噪,想把儿臣轰出去。 她不禁笑起来,手上握着佛珠,拇指微微动着,将珠子往下盘了几颗。 母后养你这么大,何时嫌弃过你聒噪?你这算是恶人先告状吗?她虽这样说,脸上却是笑得春光烂漫的。 就连一旁的阿碧见她笑得开心,也难掩喜色。 也就是殿下来,才能让皇后娘娘多说几句话。 他只是贯会贫嘴罢了。皇后道。 李宣挪到皇后边上,贴的近,手捏起了她的肩,惹她突然一惊,然后便放纵他来。 儿臣会的可不只是贫嘴,给母后捏肩也是可以的。 他虽说是面上看着捏的不错,有那种派头,却在技巧上远不如专门捏肩按摩的,怕自己手劲儿大了,便轻柔至极。 这轻柔却又轻柔不到点子上,总是惹的她一阵发痒,笑个不停。 可本宫这里没有银两给你啊,这小师傅手法不行,要不然就不付钱了吧。 儿臣给母后捏肩怎么能收钱?李宣只道。 皇后将她肩膀上的手拿了下来,宣儿可从来不会献殷勤,怕是只有别人给宣儿献殷勤的份。 李宣只是低头笑了笑,抬眼看时,只见皇后正看自己,面色慈爱。 他稍微有些不好意思,一时不知怎么说,便也不想多拐弯抹角了。 不瞒母后,儿臣可能需要离开京城一些时日,怕是不能每日来给母后请安了。 皇后神色微变,挪开了眼,只是颔首抿唇低笑,你瞧,方才还说可以天天来,现下又反悔了。 李宣见状忙解释,父皇器重儿臣,派儿臣南下巡盐。南部偏远,又地广,与多国交壤,盐业关系国计民生,儿臣自然需要亲自前往。母后会理解儿臣。 你能为你父皇分忧,母后体恤你。何时出发?皇后只淡淡道。 后日一早。 她淡淡地点了点头,又问:何时归来? 少则三月,多则 她的眼眸微微一张,并没有显出多大的波澜。 李宣继续道:多则,一年,或者半年。母后不必担心,父皇派勇盛侯一路互送儿臣,来日,儿臣率功,车马归京。 李宣离了福宁宫,只留皇后坐于堂上。 那常春藤修剪的好了,兀自放在那紫檀桌上,斜阳从窗外照进来,只觉有了几分春意。 李宣出了福宁宫,正要前往他所常居的康王府,那是他的郡王府。但至今从未有过主母,只有李宣一人居住。 他有时候住在康郡王府,有时候住在皇宫之中。 南下路途艰辛,必定要经历数月的舟车劳顿,任何事都要提前安排,也要提前准备。 还未出宫,便见到李梓茹下了轿子,眼看着往自己这边来了。 他生怕又要被她留下来,每次见到她都要紧张一下。 宣哥哥李梓茹走到跟前。 不知怎么,他只觉得她今天有点不一样,就是感觉。 李宣轻笑着扫了她一眼,梓茹妹妹今天穿得这么好看,是为了送我? 她身着一身桃粉,金银丝交错绣纹,金绸镶边,又点缀着几点飘落的桃花,显得灵动万千,活泼可爱。 谁知她根本就没在意,只是上来就问:淮哥哥呢?他没有跟你一起? 李宣露出几分不屑,他为什么会跟我来?皇宫是我家,我回自己家还得带他来? 她一下就变成了失望又不满的神色。然后「嘁」了一声,转身就要走。 李宣被甩了面子,猛然震惊,你来这就是为了找君淮!你把我这个兄长放在何处啊? 你和淮哥哥怎么能一样?虽然宣哥哥你也很好,总比李梓平好,但是在我心里,你和淮哥哥还是不一样的。 恋耽美 -凉漠野茗(14) 他奇怪了,同样小时候一起玩过,他怎么着也比君淮跟她亲,怎么一瞬间地位就不如君淮了? 怎么不一样了?你不会是李宣脑子里有个想法,但是很奇怪,他觉得这个想法很危险。 他瞪着眼睛,有些震惊。 只见她抿着嘴,垂了垂头,脸上带着一丝笑容,面容绯红,略显娇羞 李宣一时手忙脚乱,竟然不知道下一句话该说什么。 我劝你收起你不切实际的想法!他压低声音。 怎么就不切实际了?淮哥哥对我好,而且我们的关系那么好,你也了解他。我们怎么就不可能了? 他目瞪口呆,你知不知道 他有些咬牙切齿,极力控制,他家里是有妻室的呀? 她显得满不在乎,只是稍稍皱了皱眉,我知道啊,不就是那个小庶女吗?楚大人家的女儿。她当初是被皇祖母赐婚过去的,淮哥哥根本就不喜欢她。 喜欢不喜欢的李宣不知道,但他见过几次楚若钰,只知道她与君淮两个人是相敬如宾的,但是赐婚他也是知道的。 李宣甚至还知道,楚若钰当初为了不嫁过去,跳过河。 李梓茹道:一个小庶女,高嫁到侯府做正室,本就是她攀高枝了。她做个妾室还差不多。 . 寿宁宫内,也就是太后宫中。 两列宫人站在外面,殿内李梓茹端庄地坐着,只是神色不好看。 炉子燃着火,只见一个人给太后奉了茶,又恭敬地回了原来的位置坐着,旁边坐着李梓茹。 皇祖母,您为什么君淮哥哥赐婚啊?他年龄也不大呀 太后喝了茶,片刻之后,才开了口,君淮?勇盛侯家的儿子? 她轻轻一笑,像是才记了起来,皇帝器重勇盛侯,所谓「成家立业」,哀家替他君家儿子许了亲,皇帝给他立了业。楚家也算是腐书网,世代为官,他姓君的难道不满意了? 没有,君淮哥哥没有不满意,只是孙儿觉得李梓茹忙解释。 只听太后哼笑一声,他君家人何时成了当朝如懿公主的哥哥?你自家有兄长,倒是想着认别家人。 孙儿 一边那人忙止住了她,道:太后息怒,梓茹不是这个意思。她心地善良,说话也毫无遮拦的 你自家的女儿,向着别家的儿子,你竟不知道想想自家儿子的问题。太后直接打断她道,贵妃,你儿子连自己的妹妹都嫌弃了,儿子教不好,都是你这个当母妃的错,也不必怪他人。 哥哥总说他大器晚成。李梓茹道。 大器晚成?我看是个不成器的,早晚别人为刀俎,他为鱼肉。母凭子贵,母凭子贵,到时候,你这个贵妃又能当几时! 萧贵妃忙从座椅上跪了下来,妾身 她埋着头,妾身知道了。 第21章喝酒(已修) 安乐宫里 萧贵妃一大早起来便问身边的奴婢,梓平去了哪里。 回娘娘,殿下一夜未归。 一夜未归!她一番震惊。 萧贵妃名为萧雯,与萧太后同出一脉,本为萧太后的侄女,后来嫁与皇帝封贵妃,所出一子一女,一个是李梓平,一个是李梓茹。 萧太后虽是她姑妈,也是她婆母,但昨日活生生被太后骂了一顿,她心里确实是不舒服的。 况且还是因为李梓平,她每日也是恨铁不成钢的。但儿大不由母了,他每每一夜不归,他也实在是教育不了。 便只能生闷气,或者找几个奴婢撒气。 到了日上三竿的时候,才见李梓平酿酿跄跄回来了,看着心情不错,还知道笑。 她老远就瞧见他往这边来了,便静静坐了回去,沉了口气,让自己静了静,省得一会儿忍不住。 婢女在门口,恭敬地站着,冷不丁伸过来一只手,轻挑了一下自己的下巴,她抬眼正巧对上李梓平那双笑着的眼睛,便连忙又垂下头,耳垂染上了红晕。 见李梓平身子都站不稳,走路都是一扭一扭的,萧雯沉沉地吸了口气,难以看下去。 他一进门就直接绕过去坐在了桌前,像是没看见正对门坐着的萧雯。 回来了? 嗯他拿起桌上果盘里的橘子,剥开来,丢了几瓣到嘴里,嘴里满是甜水。 你皇祖母昨日可是又提到你了。 皇祖母又夸我了?他嚼着嘴里的东西,只专心致志地吃。 萧雯猛地扭头,脸上怒色眼看着就快要溢出来了,她皱眉道:你还想让她夸你?夸你整夜不归?夸你身为皇子整天流离烟花柳巷、勾栏瓦舍?你怎么好意思说啊! 他蹙眉,我哪里流离烟花柳巷了?只不过同好友一起谈诗作赋,怎么到母妃嘴里就那么难听呢? 你还知道我是你的母妃?你哪里有一个皇子的样子?你为什么就不能跟像李宣一样? 李梓平正吃了一个酸橘子,酸的他脸都拧了,一口吐了出来。 我跟他自然是不一样,他是皇后的儿子,我是母妃的儿子。 你有何不同?同样都是你父皇的儿子,都是皇子!他如今被朝官拥戴,连你父皇都器重他。而你却在这丝毫不知进取,若是他被立为太子,继承大统,你要你母妃在这后宫之中如何安身,你又如何立命? 他蹙了蹙眉,不屑之神色露于面上,不耐烦再听下去。 父皇如今身强体壮,哪里着急立太子?百官拥护他,只不过是他的政绩较多罢了,谁是太子还不一定呢。再说了 原先他手上那只酸橘子被一把丢在了桌上,儿臣并无意于太子之位,何必整天勾心斗角,惹自己心烦。 他站起身,只见萧雯也站了起来,满是怒意,你如今这样想,要将我置于何地?将萧家置于何地! 她的声音因为生气而轻颤,似乎带有几分委屈,我当年被赐给你父皇,只是做了个侧妃,后来你父皇登基,我便只是个贵妃,皇后她一直压在我头上,萧家也怪我无用。 你父皇不乐意见我,你皇祖母嫌我只是个贵妃,永远被皇后压一头,萧家指望不上我了,你若是再不争不抢,我们母子三人怕是将来都难过。 李梓平还未走出门,只静静地听身后萧雯沙哑着说。 他揉了揉头,长长地出了一口气,道:回去睡觉。 回来的时候,他身上就是带着酒味的,想必是一夜未眠,不知道跟谁一起喝的酩酊大醉。 萧雯见他走了,只是踉跄了两步。 . 君府一大早上就吵吵嚷嚷的,郑汀云急得踱步,手上的帕子被那双纤细的手指撕扯,她时不时往门外望去。 院子里聚集着院儿中的奴婢,还有一些粗布衣裳的人,叽叽喳喳,乱七八糟。 也看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她长叹着气,在这凉爽的晨间,额间竟有了一丝汗。 她猛地回头,俯身朝向正坐在堂上的君泰,道:老爷,要不然就使了银子,让他们走吧。 君泰冷着脸,似乎并未把她的话听进去,有了一次就会有第二次,今日幸好我在。若是我不在,你岂不是每次都这样?直接给他们银子? 我 她面色有些难看。 我们这里是侯府,但并不代表仗着身份欺负人。他若是真的做了,那就让他赔了罪,还了债。若是每次都给他收拾烂摊子,使上几个银子就打发过去了,他怕是永远也不会改。君泰道。 郑汀云自知说不过他,也劝不动他,便只能定定地站着。 君泰瞥了一眼她,道:你先坐下,你在这干着急有什么用?等他们把他带过来,看我不打断他的腿。 郑汀云皱眉,只得乖乖坐下,叹气,老爷这是何必呢。 不一会儿,便见到一堆人往这边涌过来,夹杂着几声女人喊叫声。 郑汀云忙探过头去看,身子要起未起的。 只见一对仆人将一个人丢在了大堂上,随后一桶水泼过去,那人原本瘫在地上,瞬间被惊醒了,只是身子还是松松垮垮的,好像要爬起来却没有爬起来。 只见三婶瞪着眼睛,赶忙跑过来,蹲在一边,手上晃他,喊着浩初! 三婶一边焦急地喊着,一边忙看向君泰,她求道:大哥,浩初他还是个孩子,就饶了他这一次吧。他也没有犯什么错,只不过是喝了点酒罢了。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那衣袖拭泪。 孩子?十七岁的人了还是个孩子!君泰道。 一桶水没能将人从地上泼起来,君浩初浑身湿透,还是昏昏沉沉地躺在地上,三婶就在他的一边。 她见他湿透了,毫无意识地躺在地上甚是可怜,面色不禁更加担忧。 大哥她苦苦哀求,天气凉,浩初若是冻坏了,我没法跟他父亲交代。 君浩初被泼了凉水,在地上瑟瑟发抖,不自觉抱紧了身子,手一不小心触碰到了三婶,三婶感觉到了寒意。 或许是一瞬间的温暖刺激了他,君浩初忙伸手抱住了三婶的脚,抱在了怀里,嘴上嘟嘟哝哝笑着。 君泰看着脸色十分难看,喊道:一桶不够,再浇一桶,我不信他醒不过来! 三婶的脚被君浩初抱着,自己也忍不住要伸手去摸一摸她这个宝贝儿子,不想突如其来又是一桶水,将她吓得跳到了远处。 君浩初被冷水冲刷,瑟瑟发抖,冻的猛地睁开眼睛,一把坐了起来,大口大口的呼吸。 三婶见状,惊喜地过去,抚摸着他渗透的脸颊。 君浩初愣在原地,愣了片刻,只觉得寒冷至极,抬眼,只见君泰板着脸,面露怒色,正盯着自己。 他忙由坐着变成跪着,身上瑟瑟发抖。 大伯,大伯,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我我再也不敢出去喝酒了! 他一见到君泰就害怕,好像是一种刻在骨子里的害怕,他从小到大几乎都是君泰在管,三婶总是纵容他,可君泰并不会。 他不知道被君泰打过多少次了。 周围都是水,在屋里,君泰叫人擦了地上的水。 只是君浩初还是很冷,一个人跪在中央,前面是君泰和郑夫人,后面是很多看戏的人。不仅有家里的仆人奴婢,还有前来讨债的。 来讨债的人原本是很不屑的,见到他只是厌恶,忿忿地骂几句,当他们看见君泰是如何对待君浩初的之后,便只剩目瞪口呆,甚至有点不可思议,完全想象不出来这竟是一家人。或者,一个当伯父的竟然能这样对待自己的侄子? 他们这些债主,或者说是看客,也便不再多言,只是等着自己的那笔债务回到自己手上便可以了。 你还是没有认识到自己的错。君泰道。 君浩初惊惧地战栗着,闻言他猛然抬头,我错了,真的!大伯,我有欠的债,我马上就还! 三婶在一旁哽咽,附和道:大哥,我们马上还 看来你是不知道自己的错在哪儿了? 君泰说这句话的时候,楚若钰正巧来请安。 原本她是没打算这么早过来的,她才刚伺候完君淮用完早膳,替他换了官服。 君淮还没去上朝,便听说了家里来了不少人,就连父亲都惊动了。 楚若钰不明所以,便跟君淮一起来了太极苑。两人从侧门进来,悄悄进了正屋,正瞧见了这番景象。 楚若钰在心里暗暗吃惊,这君泰大将军平时竟连家里人都不放过? 她悄悄瞥了一眼君淮,只见他嘴唇微抿着,眉间紧皱,微低着头,目光好似对君浩初有点躲避。 楚若钰微不可察地又转了回来。 怪不得 听闻君泰将军一向心狠手辣,毫不留情,只是没想到,他对家里人也是这样的。甚至对与自己非直系血亲的侄子也能下得去手。 真是令人大开眼界。 她原以为他只是不苟言笑。 下一刻,君泰站起身,接过仆从手里递过来的棍子。 第22章沐浴(已修) 君浩初吓得面色惨白,趴在地上连连后退,只听外面的看客一片唏嘘声。 紧接着便是一声惨叫,几棍子下去,完全让看客沉默住了。 咣当一声,棍子被丢在了地上,君泰拂袖出去。 那双眼神是狠戾又威严的,全然展现了一家之主的风范,更是作为一个久经沙场的大将军所特有的眼神,无声却很有威慑力。 眼神瞥过,像是一道利刃划过,君淮微微低着头,见那双眼睛从自己身边过去。 只那一瞬,楚若钰便看到了君淮脖子那微微滚动的喉结,漠然的神色,以及死寂的眼神。 都散了吧,父老乡亲们都散了吧。范婆!带这几个去账房。郑汀云忙着道,浩初欠了你们多少钱,君府都会如数奉还。 院儿里的人本来只是君府上的奴仆,还有前来讨债的债主。没过多久,便多了周遭人家前来看戏的。 知道的只是笑笑,悄声说这君府上狠起来连自家儿子都往死里打,这是常有的事。不知道的便看傻眼了,这竟是一个侯府干出来的事! 君泰一贯是个脾气大的,从不多说话,但沉默起来却是令人害怕的。 毕竟那双手是常年拿、策烈马的,一个常年战场厮杀的人不会给人留有说话的余地。 好在这君府上还有个好说话的当家主母,如今君泰刚发了威,甩了脸就走,这些前来讨债的竟一时不敢再多说话了。 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幸好郑汀云先开口了,让他们去帐房取银两,他们便连忙恭恭敬敬跟着去了。 郑汀云忙不迭的安排人用担架将君浩初送回去,三婶则是一边哭一边喊着浩初。 哭有什么用?还不快带浩初回去!郑汀云一脸愁容的嗔怒道。 弟妹,你也是知道老爷的脾气的,你与其在这里哭,不如回去好好管管浩初。可别让他再去什么勾栏瓦院了,关键是去了也没给钱,叫人家都找上门来了,不好看 三婶只是淡淡的答应了。 太平苑里传出一阵阵哀嚎声,君浩初光着背趴在榻上,一道道红印在上面。 三婶一边给他上药一边狠狠地怒言:勾栏瓦舍怎么就去不得了?她也不想想自己是哪里来的。妾室上位,也堪唤我弟妹? 三婶面色难看,说话时都是咬牙切齿的,一不小心手上劲儿大了,趴着的那人便痛苦地叫了出来。 你轻点嗷! 君浩初痉挛一震,手指脚趾拧在了一起,脸上不知道是哭是笑。 三婶愈发气愤了,直接将那药瓶丢到了桌子上,你若是懂点事,至于在这里哀嚎?你父亲没的早,临走时把我们母子托付给你大伯,你也知道你大伯的脾气,他怎么对你我都无话可说。 即便是把你打死了,我也只能眼睁睁看着。你是想要气死我吗?还是想让你父亲在天上也死不瞑目 正说着,她哽咽了起来。 君浩初一脸不耐烦,将头转到了另一边,知道了! 恋耽美 -凉漠野茗(15) 这些话他已经听过无数次了,都数不清他这位父亲死不瞑目多少次了。 你懂什么,我这叫应酬。 你能有什么应酬?去窑子里应酬?三婶怒意未消。 你还是不明白君浩初满不在乎,人活着嘛,无非就是个权财地位,这些都不是一个人能一蹴而就的,凡事都讲究个关系。我如今结交好友,以后任谁发达了,都不会落下彼此。 床榻台子上放着苹果,君浩初伸手去够,却「嘶」的一声将背上的伤口扯到了。 春寒未消,屋里虽还烧着炭,却还是凉飕飕的,加上摸了药,他更觉得寒冷了,便想将被子扯过来盖上,手刚伸过去,便被三婶一巴掌打上去了。 你的那些狐朋狗友,怕是一个能用的都没有,你如今是白白浪费银两。三婶扭着头,不再看他。 你又不懂了。君浩初轻笑一声,惹得三婶扭头瞪了他一眼。 我虽然请的好友多,大部分也都是如我这般怀才不遇的,但其中也不乏贵族公子,甚至他顿了顿,还有皇子。 三婶本是背对着他,闻言一怔,忙转过身看他。 这时门外来了通报,一个婢女提着东西进来了。 是一个檀木食盒。 奴婢是长清苑的,少夫人派奴婢来给公子送些补品,都是少夫人亲手熬制的,还有治疗皮骨伤痛的药,奴婢都一道送来了。 三婶见了,只是让这婢女放下,便让她走了。 这小庶女不知安的什么心,她公公打了你,婆母又是个笑面虎,她如今让人送东西来,这不是明摆着瞧不起我们?这一家子,可真是会装好人。 三婶看着这东西,咬牙切齿的。 不知道什么时候,君浩初已经冻的瑟瑟发抖,牙齿咯咯作响。人家这是好心,留着呗。 三婶本想将这东西丢出去,见君浩初背上的药干了,便赶忙给他盖上了被子。 一边掖被子,一边恨恨地道:这一大家子,我就没见过有几个好心的。她能好心?我看,她这笑里藏刀的功夫跟我那「嫂嫂」差不多。 君浩初趴着,将头蒙在了被子里,慵懒的声音朦朦胧胧,你就是想的太多了,这叫「关系」,这说明君淮这两人还有用着我们的时候 声音渐渐淡下去,转而变成了酣睡声。 君浩初这一身酒气早就在今日所经历的磨难中消糜,只是脑子还昏昏沉沉的,盖上被子就能睡着。 三婶也不再多说,只是忿忿地看了一眼他,嗔怒道:你相信的人太多了,早晚会毁在他们手上。 . 长清苑 灯火昏黄,寂静无声。 书房夜里冷,君淮现在不少书都是放在正屋的,也方便自己随时拿出来看。 只是今夜他的眉头一直紧紧蹙着。 楚若钰在一边闲着看话本子,看得入迷,便听到了那边一声沉沉的喘气声,几丝细密的汗珠凝在他额间。 自今日早上的时候,她便见他不常说话,时不时叹一口气,咳疾好像愈发严重了一点。 或许是因为春寒。 妾身给夫君烧了热水,现下应该差不多了,我先去看看。楚若钰放了书。 君淮只是微微笑着点了点头,便又咳嗽了起来。 门关了之后,楚若钰还并未走开,便听见了里面的咳嗽声。 这热水烧的正好,隔着屏风,便能看见屋里氤氲的热气,朦朦胧胧散发出一股甘味。 这洗澡水里放了不少东西,能看见桂枝艾草,还有一些叫不上名的草药。 楚若钰虽不精通医术,却还是稍微懂一点平时的养护之法的。 前世的时候,她认识不少药理,主要还是为了默默支持张予安读书。 那时候家里贫寒,她一日三餐地照顾他,一家小姐愣是在乡下学会了做饭做菜。学会了缝缝补补,也学会了调理家里人的身子。 张予安整日埋头苦读,到了冬天的时候,家里是不如当初在府上那般暖和的,时常受风寒。她怕张予安废寝忘食,也忘了自己的身子,便学了不少法子。 要么是在吃食上下功夫,要么就是泡澡调理。 如今这法子用到了君淮身上,也算是没白费了前世在乡下不得已学的这些东西。 怎么着也得将君淮这病怏怏的身子给调理好了,剩下的等他自己吧。 隔着屏风,君淮不喜让人伺候沐浴,楚若钰也谨遵两人成亲当晚所做的承诺。 她自己在屏风外坐在炉子边上看话本子,这是彩雀捎来的,那小丫头一贯喜欢这些东西,楚若钰本来觉得没意思,没想到看了一会儿就忍不住继续看了下去。 只是话本子里讲的事情她并不赞同,什么恩怨情仇、男女誓言,当真是没意思。 只不过是用来打发时间的罢了。 楚若钰叫人去太平苑送东西之前已经问过君淮了,君淮只是说想去送便去,楚若钰便遣人去送了。 楚若钰没抬头看那屏风里面,却能清晰地听见声音。 焯水的声音,还有呼吸的声音。 若是觉得水凉了,便再添些热水。她瞥了一眼那边。 屏风里面只是传来一声应和,好。 楚若钰今日没出门,早上见了一场大戏,她总觉得自己的脚步不敢迈出去。像是唤起了一种埋藏在心底的记忆。 只有待在屋里的时候,才能感觉到片刻的安稳与沉静。 在这氤氲的柔和之中,她脑子有些昏昏沉沉,险些睡过去,只是手上还拿着书本,微微昏昏地垂了头,那话本子险些掉落,她便忙又醒了过来。 她的眼睛有些酸涩了,或许是因为困了,又或许是屋里有些热了。 但是还没见君淮出来,她也不能早早先睡过去。 果然是些没趣的杂书,她是不相信书中说的生离死别多么痛苦的,只是觉得没趣。 想着,当初她死去的时候,张予安可是连看都没看她一眼,这些杂书里讲的多么感人肺腑的爱情顶多骗一骗彩雀那样的小姑娘。 又看了没几行,她的眼皮都已经耷拉下来了,朦胧间只觉得这书本子从自己手里脱离了出去,一股甘草的气息似乎就在面前。 君淮轻声,看了一眼那书,见着书里一些情情爱爱的字眼,淡淡一笑。 第23章往事(已修) 太极苑 君泰揉着眉心,手下满是公文。 郑汀云跪坐在一边,她是看不懂这些东西的,只能老老实实在一边磨墨。 睡袍松松垮垮披在身上,她举止优雅,忍不住抬眼看看君泰,便见他手撑在额头上。 老爷不必再为浩初忧心,浩初长大了,有些事是懂得的。 君泰一大早就知道君浩初泡在青楼里。若只是如此也没什么,即便是让那窑子里的人找上门来了也没什么。 坏就坏在他拿着家里的钱去请一些狐朋狗友,不务正事。 他根本就不懂得家族的利益关系,不懂得并不是什么人都能结交的。若是遇上了笑里藏刀的人,一家子人都得受他牵连。 将他打一顿,惹得街巷讨论,说是君家内门不合,这是即便是传到了有心人的耳朵里,也难以将什么罪名扣到整个君家头上,扣到他君泰头上。 若是没有想的那么严重,就当是给君浩初一个惩戒,让他长个记性。 他还不值得我忧心。是公事。 确实是公事,关于李宣南下巡盐之事,皇帝派他护送,多少要离开京城一些日子了。 明日一早便启程。 这么快? 郑汀云将手上的墨一丢,嗔怒,这么大的事你不告诉我?又要将我一个人丢到府上了。 君泰将手上的东西搁下,你也是两个孩子的娘了,哪有这么娇气?我不在家,你这个当家主母难道就做不下去了? 郑汀云垂着眸子,背对着他,一番娇气。 我就是娇气,你能奈我何?不愿意看就不看。 她就这么等着,眼珠一转,便见到一双手伸过来,不自觉扬起了嘴角。 她一下子就被揽了过去,身子摊在了那健硕的身体上。 我不能奈你何?那低沉的嗓音从自己耳朵上方传过来,惹得她酥酥痒痒的。 她痒的笑了起来,又故作嗔怪,老爷以后有什么事可不能再瞒着我。妾身有名无份的,虽有着掌家的权,却无当家的命。臣妾这个位置坐的甚是惶恐 君泰眉头紧了一下,随后只是淡淡道:时间不早了,歇下吧。 他任凭郑汀云在自己身上缠,氤氲的氛围萦绕,柔和的灯光映照着。 两人不再理会其他,只剩屋里帷帐下朦朦胧胧的身影,低浅的嬉笑与喘息。 晨间起身的时候,郑汀云的身边已经空了,只得冷冷叹了一声。 她唤范婆来给她更了衣,一声不吭坐在堂中。 晨间的薄雾未散,屋里只觉得冷冷清清,就连手上的茶都感觉是凉的。 她将茶盏丢在地上,只听见啪的一声摔碎了。 人走茶凉,你这个贱婢打算让谁走! 屋里的婢女吓得忙蹲下收拾,残碎的碎片和撒在地上的热茶,使婢女的手变作红色。 茶本是不凉的,只是人觉得凉了,它就凉了。 走吧,走了才好。你走了,让他们都欺负我。郑汀云沉闷地喘着气。 她当初十五岁被买到青楼,那时候不过是个小姑娘。虽然到了可以接客的年纪,却迟迟没有过。 青楼里的妈妈让她跟着其他人学吟曲,雪弹琵琶,学的慢便要被打骂。她学了整整一年,才艺有了,身段练好了,模样也更标致了。 只是也要其他女子一样了。 十六岁的郑汀云在第一次接客的时候就见识到了男子的可怕,动辄羞辱打骂,完全就不是她能承受得住的。 她虽有反抗,却也无法撼动男子的粗犷与力气。 她只能逃了出去,被人指指点点,被男子指着身子羞辱,被同行嘲笑,被妈妈打骂。 妈妈说,既然入了这一行,脸皮子就当是坨屎,再也不能要了。 一个身下奴,不过就是个任人掌控的玩物,他即便是要打死你,你也得受着。 即便是她不如其他同行前辈有经验,却也受不住这般打击。 苦苦哀求起不到一点作用,只能任由眼泪挂在脸上,任由自己的衣裳被撕扯,被羞辱。 她差点被那男的抓回去打死。 只是,她又遇到了身形高大的男人,那人出了十倍价格要她伺候,活活把那该死的男人赶了出去。 即便是方才还面目狰狞的妈妈也瞬间喜笑颜开,恭敬有加。 一个奴隶只能任人摆布。 原来,他是侯爷,是勇盛侯。原来,地位和财权的压制才是最有用的。 两人后来不止一次见面,君侯爷只要郑小娘子,郑小娘子不许任何人碰。 十六岁的郑汀云身怀六甲入了君府的大门,本以为此后享荣华,受恩宠,一生陪伴。 没想到进了门才知,这君府可不止她一个女人。 一个居正屋的妻室,三个比她进门更早的妾室,还有两个通房丫鬟。 当家主母总是冷冷的,承受着她给她敬茶,却一句话也不说。 几个妾室天天聚在一起说话,一个娼妓也能进侯府?这肚子里怀的还不知道的是谁的呢,怕不是什么野种。有的脏水呀,可不要随便就泼到咱们侯爷头上。 郑汀云来到这个大院,身边没有贴身丫鬟,没有陪嫁,没有嫁妆,没有财产。 什么都没有。 她除了每天等君泰去她院儿里之外,无事可做。 可君泰也只是偶尔来一次。 他不常在府上,边关不安定的时候需要他,陛下出巡的时候也需要他。 就好像她不需要他一样。 君泰的妻妾看不上她,看不上她这个娼妓,她自己也不看上自己娼妓这个身份了。 赵氏主母当家,对那几个妾室的行为丝毫不过问。即便是那几个妾室欺负到她郑汀云头上了,郑汀云前去求她,她也只是推脱,好像这个家跟她没有关系一样。 郑汀云没想到会有这样的当家主母。 郑汀云小产的时候,君泰不在家,那几个妾室只是笑她活该。 赵氏一直没出现,丝毫不管她的死活。 郑汀云满身的血,脸上全是汗与泪,发丝黏在脸上,求她的婢女去找主母过来。 她的婢女也不管她的死活,只是不耐烦地应着,然后慢悠悠地走了。 赵氏来了之后请了郎中,安抚了她,可是已经没用了。 郑汀云独自躺在昏暗的屋里躺了半个月,只有赵氏来看过一次。 君泰回来,郑汀云只剩哭嚎。 她们以为郑汀云是凭借肚子进来的,以为她没了肚子,君泰就会将她赶出去。 可事与愿违,君泰给她请了宫里的太医,给她调理身子。 再见赵氏的时候,赵氏比以前更加沉默了,手上端着茶盏还会手抖,郑汀云毫不在乎,她只知道赵氏是一个喜欢袖手旁观的人,即便是死了也是活该。 只是,每每瞧见赵氏的已经长到自己小腹附近那么高的孩子,她总是会想起自己的孩子。 君淮早就习字读书了,长得标致,很像他父亲。 若是自己的孩子活着,是不是也像君泰那样俊美,长大了是不是也像他父亲那般玉树临风。 她不敢细想了,每次瞧见君淮,每次想自己那还未出生便被害死的孩子,她的眼眶总是会湿,心总是很痛。 总是很恨 如果那时候君泰没走,她们就不敢欺负她。 你走了,我怎么办啊。我一个妾室,连下人都不听我的。郑汀云沉吟着。 只是天有点凉,手有点凉,若是再回想起以前的事,心也未免会凉。 如今才二十七岁的青春年华,自己竟然已经当了婆婆。 门外老远出,楚若钰正往这走,身边跟着两个婢女。一个是彩雀,另一个不知道是谁。 这张单子看清楚了,多买些干果回来,还有甜糕,别忘了。楚若钰吩咐那婢女。 奴婢记住了。说罢,便走了。 郑汀云老远就看见了,那婢女穿得不想婢女,像是个寻常人家的女子,这院儿里还没有这样的规矩,还没有允许过一个婢子能穿成这样出门。 她本就气打一处来,现如今更恼了。 待楚若钰进来,她还是笑着的。 方才跟钰儿一同来的那个婢女去哪里了?我没有眼花吧,我方才好像是见着跟在你身边的是两个人啊 郑汀云故作疑惑。 是儿媳让她出去买些东西回来,儿媳怕误了来给母亲请安的时辰,便一边往这走,一边吩咐她了。楚若钰恭恭敬敬的。 郑汀云松了口气,慈祥一笑,原来是你安排的,我还以为外边来的人呢,看穿着不像府上的。 确实不是府上统一的婢女的衣裳。 楚若钰知道她要说什么,便先开了口,起身欠了个身赔罪。 儿媳还没有告知母亲,是儿媳考虑不周。儿媳想着,若是他们出门时不愿穿着婢女的衣裳那便不穿。 府上若是强求,他们反倒不乐意,也自然不会为府上考虑。不如就由着他们,像平常人家一样出门采买。 郑汀云面色微变,僵硬地扯了扯嘴角,笑道:是,钰儿想的是周到的。只是,奴钰儿也该知道,奴婢就是奴婢,即便是换了身衣裳,她也是我们君府的奴呀。若是不把自己当奴婢看了,当起了自己的主子,那以后怕是就不好管束了。 恋耽美 -凉漠野茗(16) 楚若钰应着,母亲说的是,母亲将长清苑的管束之权交到儿媳手上,自然是希望儿媳多学习掌家之法的。儿媳多尝试,也是为了日后给母亲分忧。 郑汀云僵着笑,饮了一口热茶,拿帕子柔和地轻拭嘴角,还没等她开口说话,楚若钰便笑着说。 其实儿媳也有一点点私心。 郑汀云抬头仔细听着。 楚若钰道,那些铺子老板都是很聪明的,见到侯府的婢女来买东西,自然是不会放松一点价格,甚至还要贵上一点。我们就像普通人家那样,谁还能多要我们几文钱? 郑汀云听罢一怔,噗呲笑出了声来,连连道:你啊你,确实是个聪明的 第24章信任(已修) 两人谈笑了许久,郑汀云说她如今学着掌家管院儿,日后就不必每日都过来了。 楚若钰恭敬地退了出去,郑汀云收了笑脸。除了身边的范婆,又只剩她待在这屋里。 小家子气,活像个乡野村妇。她轻蔑一笑,一个小庶女,也就这点心思了,倒也费不上我那么多精力。 李宣离开京城之后,很多事情都转交到了君淮手上,如今君泰又离了君府,君淮因公事在外的时间也更长了。 楚若钰白天安排了婢女出去买了些干果,还有那老翁家的甜糕。 之前君淮吃过,说是香甜软糯,甚合口味,但他也只是吃了几口,便都留给楚若钰了。 她想着这次多切一点。 她也料到了,今日君淮事多,回府肯定是晚些了。厨房的菜品就是平常吃的那些,鱼肉蛋也都是每日采买的,足够新鲜。 没等到君淮回来,厨房已经先忙活了。 管厨房的婆子见楚若钰又过来了,也没有一丝惊奇,这是常有的事了。 一个侯府的夫人,每日出入厨房,这确实是稀罕事了。他们这些天天伺候主子了,也没有想到一个大家闺秀也是可以拿锅铲的。 不过这少夫人也并非他们想的那般娇气,本以为她只是图一时新鲜闹着玩,没想到她的手艺竟是不差的。 平时府上的饭菜都是图个品相好看,她做的却是品相难看,但味道鲜美。 每次楚若钰进来,他们都自觉地让开了地方,忍不住过去看几眼。 见楚若钰拿着菜细看,他们很想知道她是不是又有什么奇怪的好想法,甚至想记下来,以后自己也搞一搞试试。 而楚若钰每次想的都是,我在乡下的时候用的不是这个菜。罢了罢了,这应该也能替代野荠菜吧? 然后周围人在一边等半天,也没看出来有什么奇怪的。 待君淮回来之后,饭桌摆好,菜已上齐。 楚若钰突然有一种熟悉的感觉,就像当初,她独自一人照顾张予安的时候,也是每日忙前忙后的。 那时候是迫不得已,两人住在乡下,只能自己想办法活着。张予安又得读书,很多事都落到了楚若钰头上。 只是如今不同了,她从一开始就选择了一条截然相反的路,做了侯府的少夫人,只是每每闲着,都觉得不舒服,就想干点什么。 君淮娶了一个顾家的妻子,每日等他回家,回到家就能吃上热饭,即便是回家晚了,她也在等他。 手里的饭是热的,是能吃饱的,不像以前。 两人在饭桌上不会聊多么关乎国家大事的事情,楚若钰自知也不能过问,只是偶尔谈起家里的一两个小事。 举案齐眉不过就是如此了。 到了深夜,一切安静下来,准备休息的时候,君淮叫住她。 这主屋在楚若钰嫁过来之前就是君淮在住的,只见他绕到了床后,不见了身影。 楚若钰已翻疑惑,听见后面传来一阵阵声音,等了好久,君淮才拿着一样东西出来了。 手里的盒子积了灰,君淮一边往这边走一边擦拭。 到了桌上,稳稳地放下。 楚若钰站在一边,疑惑地看着,她不知里面装着什么。但看起来很宝贵,所以也不敢妄动。 君淮看向她,柔和笑着叫她过来,然后叫她坐了下来。 他打开之后,只见里面平平整整地铺着一张张纸。 他坐到她的边上,将这些东西拿出来,放在两人面前。 楚若钰瞧了一眼这些东西,又瞧了一眼他,怔怔的。 这是我母亲的嫁妆。 他一张张拿出来给她看,面色柔和,只是脸上的笑容看起来是一直吊着的。 他的生母早就薨了,楚若钰是知道的。 这是京城西市的南亩米铺,这个也是西市的,是这个布匹铺子。 楚若钰静静看着他一张一张给她展示。 这是青州赵家庄园的两百亩地,这个是江州南田,有三百亩,这个是 楚若钰制止了她,一时不知该怎么说。 夫君给我看这个做什么? 君淮松了一下嘴角,只是轻轻笑道:你是我夫人,除了给你,我还能给谁? 本来有很多的,可这些年来,不少都被搜刮了去,只剩这些了。他轻轻叹息,母亲将这些东西交给我,本是要我留着傍身,奈何我留也留不住,只剩这些了。 母亲还是一直想着夫君你的。 君淮微怔,她是我母亲,本是赵氏的大家闺秀,却被困在这里。我以前不在乎这些东西,后来发现,自己什么都没有的时候,真的很苦。 楚若钰自然知道。 身无分文,一身轻松的时候,也可以过的舒心。可若是不得已过成了那样,结果还差强人意,甚至完全对不起以前吃的苦,那么那种日子就是永远都不想再回忆的苦日子。 她也有些疑惑,他为何会突然拿出来。 君淮似乎是看出来了她的神色,便道:如今殿下不在,我这个受他推举的人独自留在大内。日后一定是要在官场沉浮的。我虽一直闷在家里,却见过无数死于非命的官场人员,权利、财产、地位、荣誉。 不管是哪一样,都是会遭人嫉恨的。我也曾不在乎这些东西,可到了如今,却不得不在乎起来。不管遇到什么事,这些东西,都是护身符。 她脸上浮现出一丝惊诧,像是完全没有料到,原来他想了那么多。 面前这人活了近二十年,从小没有过父亲的赏识,九岁孤身离家。被所有人称作病秧子,称作懦夫。 他任凭这些难听的称呼在京城游走了十年,任凭他们说。 曾经楚若钰也是这么想的,她也觉得他就是个不中用的人。即便是后来功成名就,也是个心狠手辣的。 却从未考虑过,原来他一直都是心怀大计,思虑周全。 她甚至有些愧疚,前世时她无声无息就逃婚了他,将他这个不争不抢的人推到了风口浪尖。 她不敢想象,「被小庶女逃婚」这个难听的称号安放在他头上,他会有多么难受,那时候,他是怎么过来的。 如今看着这张她曾厌恨的面孔,厌恨他前世的时候多么心机深重害死了她。她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情,像是在愧疚与冷漠之间相互撕扯。 这一辈子,她到底想求什么? 是想安稳待在他身边,安稳过日子,完全忘记他前世对她的暗害? 还是想让她那个真正害死她的青梅竹马不好过?还是想让那个亲手递给她毒酒的妹妹不好过? 到现在她自己也难以看清了,到底是这些将来一定该死的人不好过,还是她这个明知道他们该死,却什么也不能做的人不好过 她正想着,只见那盒子盖了起来,推到了自己面前,君淮认真地看着她。 往后,一定是免不了大事小事的。如果这几张地契都管不了,还有什么是能做到的。夫人将家里处理的井井有条,这点小事,夫人一定能得心应手。 楚若钰眼神松懈了下来,眼睛微微弯做一个弧度,好,既然夫君相信,那妾身就试一试。 君淮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就如他方才说的,宦海沉浮,后院暗斗,唯有这些实际上的东西才能保住自己。 李宣身为皇子,尚且知道怎么给自己铺路,君淮身在殿下身侧,入了大内,便是一条船上的人,凡事都不能只顾自己的安稳了。 数年前,李宣早就有让他入官场之意,那时他有疑虑,只道自己无才无德。 因为身体承受不住,又无法参与科举,想求个荫庇也是不可能的。如何能入的了官场? 朝廷之上,想要一个人走是不可能的,李宣自小便相信君淮,也唯有在君淮面前能说上真心的话。 君淮是个贯会沉默的人,任何思绪都不会浮于表面。 李宣年十六之时,曾言,父皇不愿提及立储之事,但朝廷百官必不会罢休,立储是迟早的事。只是我们不能再等下去,君淮,我想当太子。你早一日入朝,我便早一日有你这个帮手。君淮,你会帮我的。 君淮知道,李宣有这种抱负,他自己也该为自己找一条路。 一条不再看人脸色、任人污蔑的路。君府这个地方,怎么看都像是寄人篱下,或许只有朝中才是自己的归路。 只是,他原以为这条路会不好走,自己拖着这个难看的身子,只有自己一个人走。没想到他一介废人,也能在回家之后见到一个每日等他的人。 不再像以前那样任凭自己的身体难愈,也要费心研究朝政,也要熬下去。如今虽然也还是在熬,但是熬的轻松了些。 他想过几次,这些东西该不该都给她,如今算是真的想明白了。 除了李宣,唯有楚若钰是他可以完完全全相信的了。 晨间天色清明,暖光照映进来,院子里的婢女正在洒扫庭院,鸟落屋檐。 楚若钰刚送走了君淮,见着镜子里的自己妆面还不够好,正画着眉毛。 彩雀给她戴上了发钗,忍不住笑了出来。 笑什么?不好看? 彩雀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不是,少夫人好看得紧呢!奴婢只是想,少夫人好像很喜欢公子送的这个发钗。 楚若钰看着镜中的自己,戴着那钗子,相得映彰,是很喜欢。 这总喜欢说不上来,像是愧疚,像是理应。 院子里突然传来一声呼号,将这主仆两人的清净一下子就扰乱了。 第25章暗搅 穿得花枝招展给谁看,府里的规矩都吃到狗肚子里了! 范婆将一个婢女打趴在地上,那婢女身子瘦弱,两巴掌下去,只见脸上已经通红。 她手轻颤着捂着脸,嘴角忍着抽搐,眼泪马上就要掉出来了。 奈何范婆又扬起了大手,恶狠狠道:在少夫人的院子里鬼哭狼嚎,我看你这张脸是不想要了吧! 那婢女吓得忙忍住,只是还能看出了,她疼得厉害,想哭又不敢哭。 这几巴掌打的,愣是将彩雀的气性也惹了出来。但她也不能出口说,只能忍在喉咙里。 楚若钰倒是没怎么在意的样子,只是还保持着一个少夫人该有的样子,满身姿态地出了门,见了范婆,便笑道:是哪个不长眼的惹了姑姑您,害您在这里浪费口水。 范婆一见到她,便连忙收起了方才凶神恶煞的脸,恭恭敬敬道:一个小婢子罢了,费不上您费心,奴婢帮您教训了就是。 我这院儿里的人让您不高兴了,自然是我这个当主子的管束不佳的原因。她让您生气了,那我一定会好好教训她的。 楚若钰带笑的眼神无声地瞥了一下那婢女,那婢女原本看了一眼这锦衣的主子,现下忙吓得躲开了眼神。 范婆是个识抬举的,既然当主子的都这样说了,自己也不能过于越俎代庖,省得惹人非议。 就比若说这脸上满是不屑的彩雀。 少夫人院儿里的人,奴婢就不插手了。她恭敬地笑着,脸上的褶皱一道道露了出来,夫人唤您去,还请少夫人不要多耽搁了。 楚若钰自然是明白,这范婆只要是一踏足长清苑,不用说也知道又是叫她去。 彩雀现下这双白眼越是猖狂了,心道:反反复复就是「夫人唤您去」,就没有个别的说法?一个侯府妾室夫人,天天唤嫡出公子家的夫人过去。 即便是这几句话是在心里暗暗说的,却还是说的咬牙切齿,那张看似无声的脸,嘴皮子底下早就紧紧咬在一起了。 请您告知母亲,儿媳这就去。 是,少夫人,请您不要误了时辰。 说罢,范婆便走了。 又不是一次两次了,彩雀也学会了忍,犯不着为了这个婆子浪费自己的口舌。即便是见着了,瞪上两眼就够了。 楚若钰倒是没有关注走了的范婆,倒是把注意力放在了眼前之人身上。 现下不该在这里的人也走了,她叫彩雀将地上的婢女扶了起来。 眼神在这人的脸上飘忽了一下。 这张脸真是好看,很俊俏,很水灵,一双大眼睛,看起来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 这漂亮的脸蛋突然挂了红,就连她都忍不住怜爱一番,这要是被什么男子看了,岂不是更加怜爱? 范婆说这婢女穿得好看,不合府里的规矩,楚若钰看了一眼她身上,其实穿得也就是普普通通的模样,只是有这张脸蛋衬着,就显得很漂亮。 说她穿得太好,这确实是污蔑了。 这婢女一直低着头,一句话不说,看得出来有些害怕。 楚若钰道:抬头我看看。 她这才缓缓抬了头,情况远比楚若钰想的要糟。 这张脸可真像是用纸糊的,被打了几下便已经能看到红血丝了。特别是在这张白皙的脸上,像是裂了纹的白玉花瓶。 楚若钰轻轻叹了口气,一个小女孩罢了,年轻漂亮,想必是惹了人嫉妒,才遭到毒打。 就连彩雀看了也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随后便是心里咯噔一下难受极了。 这眼眶里将出未出的泪像珍珠一般晶莹。 楚若钰道:彩雀,去我屋里拿点药。 彩雀忙进了屋。 那婢女似乎有一丝惊诧,又不好意思说话,看起来是有点害羞的。 我跟范姑姑说要教训你来着,就罚你回屋待着,今日不必出来了。楚若钰道。 彩雀着急忙慌地跑出来,将药递到了那婢女手上,然后主仆两人便出了门。 那婢女接了药,怔了片刻,才慌忙道谢。 虽说彩雀也是有点觉得这小婢女是受了委屈的,她也有点同情,但是看着楚若钰将药给她,心里还是觉得多多少少有点不是滋味。 彩雀觉得自己脑子坏掉了,怎么能想着别人不好呢? 到了太极苑,这叽叽喳喳的声音一进门就传到这主仆二人的耳朵里了。 三婶见到楚若钰便道:这说曹操曹操就到啊,大郎媳妇来的真是时候。 楚若钰给两个婶婶和坐在最上面的婆婆请了安,郑汀云便让她坐了。 郑汀云叫她过来,左右不过是一些家里的事,只不过这次大一点罢了。 勇盛侯府是京城大府,又因君泰一直得圣上赏识,君府一直都是京城名贵。即便是其他几个侯府能与君泰平起平坐,也少不了几分恭敬。 每年开春,几个侯府的夫人就得宴请众宾,一同过花朝节。 郑汀云作为君府名义上的当家主母,自然是不能懈怠。 楚若钰既然到了君家,也必须得做些什么才行。 郑汀云只是笑吟吟的,说钰儿年轻,不必过于忧心此事,只管知道了此事就可以了。 这本是一副好意,郑汀云面色柔和慈爱,没想到让两个婶婶不乐意了。 嫂嫂,你这儿媳不像是个媳妇,到像是换了个地方继续当小姐的。二婶笑嘻嘻的。 恋耽美 -凉漠野茗(17) 楚若钰心里明白,这两个当婶婶的一贯地喜欢不等她说话便胡乱插嘴,生怕她这个婆母对她好了。 不过她也习惯了,越是那种旁门左支,越是自己干不了什么事的人,才会天天想着,到旁人那里去煽风点火。 楚若钰压低了眉毛,像是有点委屈,又像是极其和善,怎么看都和这坐在上面的婆母一个模样。 母亲待我如亲女,我念母亲如亲母。面上我们就是君府的婆媳,但对彼此可都是真心实意呢。 她在心里默念,请母亲不要怪罪,女儿来日给您烧香拜佛 嘴上说着与这婆母多么情真意切,心里想的却始终都是自己的亲母。 二婶闭了嘴,轻哼了一声。 三婶一贯是个性子急的,如今不知怎么的,竟然没有先开口怼楚若钰,这倒是让人有点意外。 只见三婶只是坐在那里听她们说,见二婶不说话了,自己才微不可察地轻笑了一下。 不如这事就依了嫂嫂,这自家的媳妇就得自己疼啊,你不疼你儿子还疼呢。这呀,有儿子的都知道,疼儿媳就是疼儿子嘛。你自己的女儿嫁到了别家,你不盼着人家待她好?三婶道。 这下二婶更加憋闷了,这话说的,全然就是指桑骂槐。 这屋里坐着这几个人,除了楚若钰,不就她自己没有儿子? 天天将这事挂在嘴边,那婆娘说不够,她自己都已经听够了。 你说谁呢?有个儿子了不起啊。 了不了得起的不知道,与君家有功德就对了。三婶不屑。 这火药味都流到楚若钰那边了,瞧着可真是有意思了。 自家的人掐起来了。 郑汀云似乎见状不好,忙制止了她们。本是叫她们来一起商议,没想到竟干了坏事。 她捻着帕子拍了怕胸口,看得楚若钰心道这戏演的可真好。 两位婶婶别说了,儿媳自知无儿无女,愧对君家,不过三婶以后有这样的话大可私下跟儿媳说,就不要当着母亲的面说了。母亲身子贵重,听了这话怕是会心里难受,这就是儿媳的不对了。 此话说完,明显感觉这几人神色都暗暗变了,除了三婶脸色变得更难看些,那俩人倒是都很克制。 郑汀云怔了片刻,连忙笑着将话题拉了回去。 哪里有你的不对,我只想你在我一旁帮衬帮衬我。不必理会旁人的闲话,你与淮儿的事,你们只管自己决定就好了。只是我这里也有事要交给你,又怕累着钰儿你。 一来二往的,这屋里火药的味道才慢慢消散。 楚若钰应和着,母亲尽管吩咐儿媳。 说不上吩咐,只是帮持一下。郑汀云扯着嘴角笑了笑,极力挽回这听着好像不太对的话,吩咐这词说出去,倒像是吩咐手下人的。其实也没有多少事了。 嫂嫂结识众多京城贵妇,又是当家主母,这发帖之事自然是要嫂嫂来做,就只剩下一些琐碎的小事了。什么登记名录啊,安排歌舞吃食,安排车马,还有不少呢,怎么能说是不多呢。二婶的眉眼抬了一下,好似随便地说。 这就像是本欲把箩筐笑吟吟地丢到别人身上,却一不小心被人将这箩筐弄撒了一样,被人瞧见了,原来这箩筐里都是石头。 这倒是奇了,楚若钰瞅着这三人可不想当初她刚嫁进来时候那样沆瀣一气了,如今这明里暗里都是刺。 本以为这些刺都该落到楚若钰自己身上,没想到却都是落到了她们身上。 其实也没什么,楚若钰活了两辈子,什么重活累活没干过,乡野村妇她当过,劈木砍柴、挑水浇菜,她都干过,虽说只是一个小院,也都干得不错。 府门主母她也当过,当初张府盛极一时,她作为张府的当家主母,还不是一个人管着整个院儿。 如今这些又算得上什么,即便是都放在她身上又如何? 看这几人在这里打嘴仗,倒比那听曲儿还有趣。她不愿意多说,不如就听她们随便给她安排。 她微不可察地笑了笑,端了茶盏,轻抿一口。 似乎是知道自家这位脸色不好看了,范婆道:左右不过是一些小事,少夫人在君府也有一些时日了,也该学着掌家管事了。奴婢多嘴,不如就将这些小事交给少夫人去做,也好学些当家的本领,体会一番侯府女人的不宜,也算是好处。 郑汀云听了,面色突然就开朗起来,看来这是说到她心坎上去了。 钰儿觉得如何? 当家确实不宜,楚若钰知道。 只是,如今她却放了茶盏,笑了笑,应声到:儿媳自然愿意。儿媳也都明白母亲的用心良苦,只是。 她的脸色一贯柔和,不露半分地不敬或是强硬,只是还如往常一般,母亲宽宏大量,竟连身边的婢女都能替母亲决定了。 第26章玩笑 其他人皆是一怔,心里多多少少都有些惊诧,只是不知道这惊诧所含的情绪是怎样的。 郑汀云冷下脸,看了一眼身边的范婆,声音瞬间冷了下来,这里有你插嘴的份? 范婆一瞧局势不对,虽然平日里有自己的主子撑腰,也可以在这君府的儿媳妇面前张扬一番。 但自己毕竟也是个奴婢,那人毕竟有着「君家儿媳」的名分在,于情于理,自己也都是说错了话。 她忙到了郑汀云面前跪下赔罪,当着君家这两个婶婶以及那个君家儿媳的面,尽显一副奴婢的姿态。 是奴婢说错了嘴,误了夫人和少夫人的耳朵,请夫人责罚。 郑汀云一贯有着当家主母的姿态,便冷声道:自己去外面跪着,别在这污了主人家的眼睛,跪上两个时辰就知道自己该怎么说话了。 范婆连忙爬起身,俯首低腰,是,奴婢这就去! 郑汀云叹了口气,微微蹙了蹙眉,声音也比方才柔和了些,你也是个老人了,怎么说话还这么没有分寸? 是,是奴婢的错。范婆低着头。 这场景倒是像极了当家主母责罚自己的贴身婢女时候,那种于心不忍又必须罚的样子,真是一对好主仆,一个会顾及主人家的面子,一个知道家法严密。 楚若钰轻轻一笑,只是静静看着。 两个婶婶倒是不关心别家的奴婢,她们连自家的也懒得管,反正事不关己,自己也只是按照往常规矩来请个安,聊聊家常罢了。 母亲,儿媳觉得范婆毕竟是个老人了,让她跪在外面也不好看。 范婆闻言,还没来得及出去,便顿住了脚,细细听着她要讲些什么。 范婆知道自己一大早就在长清苑发了威,再怎么着也不会让楚若钰向着自己。但听着楚若钰这话,却好像是有些向着自己的。 楚若钰道:再说,她在母亲身边伺候的时间长了,年纪也大,若是跪坏了,母亲怕不是会责怪儿媳?就这么一件小事而已,犯不着赔了她的命。 这话说的好,范婆吊着的心终于松了口气。 这当主子的说话就是不一样,虽然总觉得不太舒服,却说的在理,让人无法反驳。 二婶笑声一贯只是泠泠几声,像是藏在嗓子眼的铃铛,让人不觉得吵闹,却又很引人注目。既然是这张嘴惹出的祸端,那便只罚这张嘴吧。 对面坐着的楚若钰,闻言轻轻往这边望了一眼,全然都映在了二婶那双锐利的眼睛里。 三婶道:这倒是个好主意,这次二嫂竟和我想的一样。 范婆一下子就慌了,本就该知道好事不会发生在自己身上,这些当主子的怎么能可怜自己这样的奴婢? 她看向上面的郑汀云,只见郑汀云冷下眼神,不再看她,只是微微抬眼,道:既然如此,那便按你们说的吧。说着饮了一口茶。 三婶笑着叫了身后自己的婢女,蔡婆,别让范婆坏了嘴还不够,再坏了手,就由你来代劳吧。 蔡婆应了声,三婶又道:她毕竟年长,下手的时候轻着点。 夜里的时候,太平苑里点着灯,一群婢子的嬉笑声骤然停了下来,随后陆陆续续退了出去。 这群人个个长得水灵,就是脑子有点问题,在这深冬未过,初春未来的日子还露着膀子露着肩,浓妆艳抹全然没有一个奴婢的样子。 三婶一贯瞧见她们就烦,还没等到君浩初那屋里就已经听见这群婢子叽叽喳喳的声音了,她也实在是难以看到她进去之后的样子,便冷着脸叫了蔡婆敲了敲门。 那屋里才安静了下来,等着里面收拾好了,她才进去。 果不其然,这宝贝儿子正悠闲地套衣裳。 三婶往那一坐,道:你倒是有闲心在这里搞你这些莺莺燕燕,怎么不跟君淮学学,人家在朝中为官,你就会窝在家里。再不济,也能出去结交些好友,到时候帮衬帮衬自己。 君淮就算是有官职在身,也只不过是个虚职,就他那个身子骨,我不信他能干得长久。君浩初穿好了衣裳,一屁股拍下。 再说了,结交些什么人也不用你教,我自己都知道,到时候何止是帮衬?就怕,有他君淮来求我的时候。 三婶本来看着君浩初这副模样就来气,闻言微微动了动眉头。 虽然不太相信自己的儿子能有什么大出息,但是听他这样说,自己心里也有些动摇了。 若是真的有一天太极苑那一家子能求到自己头上来,确实是一件值得庆祝的事,毕竟被太极苑压了那么多年。 这样想着,竟然也没有那么生气了,便微微松了眉头。 君浩初悄悄往她那边瞧了一眼,见她没再拧着脸色,自己也松了口气。 不过自己儿子的有些话是很对的,他自己也知道,自从自己嫁到君家来,就是处处受气的,只有自己的丈夫能对她好,可惜好景不长,自己年纪轻轻就成了一个带孩子的寡妇。 本来太极苑的赵夫人还好,后来赵夫人死了,就是郑汀云坐在了那个位置。 以前郑汀云是个妾室的时候,见了她得恭恭敬敬问安,她连瞧都不会瞧一眼。如今全然反了过来,自己倒是得在那娼妓面前低声下气。 不过现在好了,太极苑那上位的娼妓,也有了不好惹的对头 楚若钰屋里点着昏黄的灯,她面对着镜子拆了钗环,见自己面色平淡,神情中毫无小家碧玉的样子,更看不见这个年龄该有的娇嫩,到像是个活了三四十年的人。 但看着却是那么年轻,十七岁的年纪,如瀑的长发,空洞的眼神,与这副皮囊格格不入。 她伸出细嫩的手缓缓覆在自己脸上,微微蹙了蹙眉,将这副眉眼装作娇嗔。 她不由地想起了今天院子里那边被范婆打了的小婢女,长得实在是水灵,就连她看了都忍不住怜惜。 她想,这或许是就是小姑娘该有的样子吧。 对着镜子实在学的不像,她放下手,不由地轻轻叹笑一声。自己纵然是又活了一回,却怎么也活不出曾经的样子了。 若是能活出曾经的样子,倒也不枉费了如今重活一回了。 房门被推开,她拿着梳子梳着头发,从镜子中注意到了君淮,忙笑着道:夫君忙完了? 倒是没有多忙,是殿下来了信,说是一路上遇到不少麻烦。就知道巡盐不是什么易事,跟我发了阵牢骚。君淮笑着坐在一边。 遇到麻烦才是常有的事,若是一切顺利,那倒怕是有什么大事。楚若钰从镜子里看向他,夫君近日可有一切顺利呀? 自然是一切顺利的。 君淮说完,才突然发觉好像哪里不太对,看向镜子里楚若钰那副微微弯曲的眼睛,还有那个好似在憋笑的神态,才不自觉笑出声,便又重新回答。 也没那么顺利,手上几次险些擦破了皮,差点要了我的命,还在政德殿前的台阶处歪了一脚。特别是今日,走到马的屁股后面的时候被马放的屁熏着了。 君淮说话时候真就像是受了极大的委屈,还无奈地叹了口气。 楚若钰本想惹一惹君淮,没想到被君淮这副一本正经的脸给惹笑了。 我说怎么闻着有股臭味呢,原来是有马匹在作怪,看来夫君明日必须得教训一下它了。我给夫君备了热汤,夫君洗了身子再睡。 毕竟做了夫妻,没什么多讲究的,君淮便安稳脱了衣裳。 只是之前洗浴的时候君淮总是自己洗,还从未让别人看见过。即便是楚若钰也是隔着一层屏风。 楚若钰也知道他不喜被人看见,每次也都很自觉地不再多管。 但这次君淮眉眼低垂,屋内的浴桶热水都已经备好,渺渺白雾飘浮,淹没了两人。 楚若钰备好了换洗衣裳,便要出去。 马儿娇纵,我怕是明日教训不了它,它倒是会先教训我。钰儿是否早有困倦之意? 君淮已经脱好了上衣,在薄雾中,那副身体像是被虚掩着的门窗,看得见又看不清晰。 楚若钰其实没那么有困意,但是君淮这样问,像是要她不要管他了一样。 是有点,那我先睡了。楚若钰道。 君淮眉宇一丝微动,本想问问钰儿若是困意不大的话,能否帮我洗浴,毕竟我的手擦破了皮,险些要了命呢。 楚若钰瞧见君淮那副略带笑意的神色,本以为是听错了,这才知道原来没听错。 这话什么意思?就是要她留下来伺候他沐浴? 虽然心里有几分惊讶,但她也还是应和了。 夫妻一场,有什么是不能做的,她若是心虚倒是显得自己有什么心思一样。 她干脆也不管什么了,本是背对着他,也不管不顾地转了过来。 轻挑了嘴角,道:既然夫君这么柔弱,只能妾身来伺候,那妾身总不能丢下你一个病人在此艰难。 第27章同睡 氤氲的气氛在屋内弥漫,多半是因为这热水冒着的热气。 楚若钰从未见过君淮衣不蔽体的样子。即便是成亲这些日子,睡在同一个屋里,睡在同一张床上,却从未见过他身上是什么样的。 前世听闻后来的君淮将军沉迷烟花柳巷,又嗜好饮酒,常常在家里置数十个侍女在身侧,就连死在他的床笫之下也不在少数。 楚若钰倒是很惊奇,这样一个人在年轻的时候竟然似乎对女色毫无知觉,更是传出了他不能人事的传言。 关键是此人如此「娇弱」,实在是与前世的样子判若两人啊。 这倒是让楚若钰不得不多想一下,或者是想要多了解一下他 君淮似乎毫不避讳,只管脱了衣裳就进了浴桶里,水声传入到楚若钰的耳朵里,她的神情突然紧绷。 君淮平时看着极尽温和,没想到身上尽是疤痕。 君淮似乎注意到了楚若钰的神情,便道:都是小时候来的,不妨事。 满背的疤痕,一时间竟然数不清晰,像是一条条蜈蚣趴在他的背上。 哦楚若钰叹道,心想这应该不是什么好的记忆,还是不问得好。 她拿了浸了水布轻轻擦拭那地方,只听身前背对着自己的君淮还是如平常一样柔和的声音,道:小时候父亲打的,还有郑氏,她虽没直接打我,却叫了下人打我,几次险些要了我的命。 楚若钰手上一顿,不知君淮为何突然说这样的话,这是把自己的心里话说出来了?还是为了试探她? 楚家与君家向来不对付,她也只是太后的一枚棋子,用来羞辱君家,用来抬高楚家,许多人都知道。 恋耽美 -凉漠野茗(18) 她也知道得很,她就是一枚没用的棋子,嫁过来之后也不过是一枚弃子,唯一有用的地方就是用这个小庶女的身份来羞辱这位侯府嫡子。 前世的恩怨尚且不提,今生也有着这样的不同寻常的目的,她又在他身边如此安守本分,他怎能不怀疑点什么? 她便佯作关心道:那夫君儿时必然是过得不好她轻抚他的背,看着心疼。 君淮笑,外面都说我得了重病,说君家找了名医救治我,我却从未见过什么名医,也知,我本也是一个健康的孩子,却被打得皮开肉绽,得不到任何救治。 他们说我是冤孽,把我送到乡下去养,嬷嬷嫌我连累她,也没少打我骂我。从小到大,只有殿下一人真心待我。说实话,怎么会没有恨。 夫君与殿下都是重情重义的人,妾身也愿真心待你,就如夫君真心待我一般。 楚若钰说着,只见一只手从水里出来抚在了她的手上,君淮看着她笑道:我知道,我现在怕是离不开你了,钰儿。 楚若钰面色微动,这话竟然听进了她的耳朵里,她怔怔地瞧着他。 还没等她说什么,君淮便沉沉一阵呼吸,松了她的手,笑道:差不多了,我自己来吧。 楚若钰只管站在一边看着,确实实在是当将领的料子,看着孱弱,但这副皮囊确实能扛打,他身上这些东西,倒真的像久经沙场一样。 楚若钰伺候君淮穿了亵衣,洗漱完毕,两人回了床榻。 直到现在,还从未有过肌肤之亲,就连那副身子,她也是今日才见的,瞬间像是脑子空了一般,口舌不知该说什么。 平时的时候倒也没什么感觉啊,今天却觉得奇怪了,在床上躺了许久,心思像是一团乱麻,久久睡不着,也未敢看一旁躺着的那人。 深夜不知几更天,一双大手轻抚她那张脸。 君淮也一直没睡着,好像是一直在等着身边这人睡着自己才微微睁开了眼。 他从未当自己是傻子过,但知道别人都拿他当傻子,白天听不少人说如今的君家少夫人本已许身张秀才,却因贪图权贵嫁到了君家。 他知道贪图权贵这个说法是谣言,却也知道那青梅竹马不是谣言。 本来就是知道的,也没多在意,可听多了,却也不是那么滋味。就当是她本无意,一切都是外面的谣言。 有时候儿子真的以为自己看花了眼,好像看到了您。这双眉眼,真是像极了她。 性格也像,笑起来的时候,极尽温润。 当初秋行之时,君淮坐在轿辇里,曾瞧见外面那些公子小姐,远远地一副笑脸让他看在了眼里。 那女子身着青色罗裙,笑起来满是青涩,眉眼间却像极了君淮早已去世的母亲,有那么一刻,他像是看错了。 得知那是楚明清家的女儿,本想找个机会告知君泰,他想要去提亲,得到的却是冷脸。 若是求李宣帮忙,或许能有些机会,只是婚嫁之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而那时候,楚若钰已经倾心张予安。 若是能得到赐婚,那是最好的了。 陛下不会无缘无故给他赐婚,若是能得到太后赐婚,那更好了。 京中一时流言纷起,世人皆知君淮是君府嫡子,如今到了婚娶的年纪,君家正张罗着能寻一门门当户对的好亲事,在朝堂上势力更盛。 到时君家一家独大,且君家又是陛下臂膀,太后是绝对不会看得下去的,若是硬找一个还未婚配的小门庶女,楚家的大女儿自然是最合适的。 如此费尽心机,君淮却也不愿强迫她,就这样待在自己身边也好。 . 花朝节时候,君家园林来了不少达官贵人,自然都是京城有名的门户。 夫人们衣着鲜亮,有的带着家里的小姐。 天气暖了,小姐们也乐意出来,只是夫人坐在一起聊天,小姐们各自玩着。 小的玩着捉迷藏,投壶比赛,净是些小玩意。大的老老实实聚在一块坐着说话,各个低眉巧笑。 韩佩兰来了就找楚若钰,两人先前认识了之后就经常见面,楚若钰乐意交往韩佩兰这般将领世家忠骨之女。 两人现在亭子里坐着说话,身边的侍女在一旁伺候着。 这春日里的景色不错,枝头鸟语吟唱着,亭下几人衣着靓丽。 楚若钰知道前世韩佩兰被抛尸家门口的时日已经过去了,她几乎没过几日就邀韩佩兰来君府,又去看望过韩大将军,本应该是韩佩兰在外受害那日,她又邀韩佩兰在君府待了一天。 如今,也算是松了口气。 那边,郑汀云正在迎接各家的小姐夫人。楚家作为君家的亲家,自然也会到场。 周素宁带着家里的两个女儿,一个是自己亲生的楚钦,另一个是刘方仪的女儿楚锦,自然也得带着。 楚钦一来到君府便直奔着楚若钰去了,倒是把楚锦一个人丢在了贵妇堆里。 长姐!楚钦还没等到楚若钰跟前,便已经大喊着往那边跑,身后跟着的奴婢连忙跟上去。 这君家园林可比咱们楚府气派多了。 楚钦没见过韩佩兰,见着楚若钰身边坐着一个自己不熟悉的人,也突然来了怯,急忙羞涩地坐到了楚若钰一边。 楚若钰拉了拉她的手,笑着嗔道:多大的姑娘了还这么没正形。这是韩大将军家的女儿。 楚钦忙颔首,只见韩佩兰笑笑,道:这是三小姐吧?看着眉眼与姐姐很像,玲珑似玉。 楚若钰道:就是管不住这皮猴子一样的性子,也不知道将来还能不能嫁出去。 长姐!楚钦忙道,有长姐在,嫁不嫁的我都无所谓了,就算我嫁不出去,长姐也会养着我的不是吗?长姐不会嫌弃我的! 话是这么说,你可已经攒好钱准备付给长姐了?楚若钰轻轻敲了一下楚钦的脑袋。 三个人坐在亭子下聊天,不远处是那一群贵妇端庄坐在一起,楚钦是周素宁带来的,自然是跟着她坐在一边。 只是拘束得紧,夫人们聊天玩笑,她只得拿着帕子轻轻一笑,往那边亭子看去,那三人却笑得极其开心。 楚锦不自觉心里暗自酸酸的,同是楚家的女儿,为何那两人就能说到一起,她却坐在这里十分拘束。 平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这里也没有她认识的小姐姑娘。 周素宁正跟亲家聊着天,没注意到身边的楚钦悄悄出去了,便也没多问。 过了会儿,后厨来了嬷嬷请楚若钰过去看看,想必是让她先查验一番。楚若钰便先安排这两人入席,自己先出去了。 韩佩兰看着楚若钰往那边走,楚钦觉得惊奇,便问:佩兰姐姐是怎么跟长姐认识的?我感觉你们两人说话好像。 韩佩兰笑,你家长姐应该跟你更像吧,我与她相识,应该是天意如此。 一阵微风吹过,韩佩兰手上没注意,帕子突然被吹了出去。 楚钦一瞧,忙跟过去,道:佩兰姐姐等我! 沿着一条小石子路,过了一道拱门,那帕子好巧不巧地落在了一个男子的身前,那人将帕子捡起来,只见楚钦跑了过来。 楚钦一愣,忙站直了,道:不小心吹过来的。 那人低头看了一眼,这帕子上绣着一个韩字、一朵兰花,微不可察地轻笑了一下,见拱门一旁有块石头,便轻轻将帕子放了上去,然后拱了拱手,便走了。 楚钦疑惑,这人竟然一句话也没说,不过样貌倒是长得不错。 寻了帕子,楚钦便赶忙回去了。 那男子出了那个小园子,只见一个小厮忙过来,道:公子您去哪了?老爷让您赶快进去,莫要没了客人的礼仪。 这是吏部尚书房大人家的独子,名叫房敏臣,闻言只笑道:知道了。 第28章温唇 既是东道主,如今君泰不在家,便是君淮主持大局。 君淮刚跟诸位大人闲谈一会儿,便出了厅堂,正巧一个婢女正往那边走,想是没注意,便一不小心撞上了,茶水打翻,撒了一地,连同君淮身上的衣裳,也给溅湿了。 那婢女急忙拿帕子过去擦拭,慌慌张张的。 公子,奴婢不是故意的! 还好君淮不是个脾气大的,只是一蹙眉,训了两句,今日客人这么多,怎么还能这么不注意?要是撞到了客人可怎么好? 公子奴婢知错了 见她低着头,看起来是知道错了,君淮也不多追究了,幸好只是溅湿了衣裳,还有的换。 他没多说,打算先去换件衣裳,没走几步,便见到这奴婢又追了上来。 公子,方才是奴婢的错,奴婢去伺候您更衣。 这像是有了愧疚之心,害怕他罚她,君淮便答应了。 半路上,楚若钰正巧遇着君淮两人往这边走,见君淮身上被茶水打湿,也知道了是怎么回事。 待君淮过去了,彩雀才皱着眉开口,道:丹菊怎么跟在公子身边?她不会是要伺候公子更衣吧! 楚若钰抬眉,一个奴婢罢了。 彩雀却不乐意,那丹菊前些日子还在背后说公子的坏话呢,刚被楚若钰罚跪一天,难保她没有坏心思。 少夫人,席上现在还不着急,不如去看看公子? 楚若钰知道彩雀是什么心思,她信不过那个丹菊,总觉得丹菊会使坏。不过彩雀的心思却是对的,有的婢子,还真不能太相信。 反正现在不着急,不如返回去看看。 正走到门口,楚若钰果然就听到了屋里的动静,便停在了外面。 没过多久,门突然被从里面打开了,丹菊红着脸急匆匆地跑了出来,一见着楚若钰,微愣,便赶忙瘪着嘴跑了。 楚若钰见状,给彩雀使了个眼色,见君淮独自在屋里,便进去了。 楚若钰见君淮正系腰带,笑着过去伸手帮忙,随口问道:方才夫君莫不是太凶了?把人给吓跑了? 屋里飘渺着一股奇怪的香味,楚若钰辨认不出来,便没多在意。 君淮伸着胳膊,只微叹了口气,道:不是我太凶了,是她没有分寸。 丹菊那丫头,年纪也不小了,若是遇见好的,我估摸着把她嫁出去,总不能让人在府上一直耽误着。 君淮淡淡道:你自行安排吧。 听着语气,君淮似乎并不喜欢丹菊那种丫头。但毕竟时间长了,楚若钰又一直独自在长清苑里,郑汀云云里雾里说过不少次给君淮纳妾的事,还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虽然她对君淮并无多少情爱之意,却也总觉得有几分不舒坦。 不如趁这个机会试探一下。 她一边低眉给君淮系腰带,个头矮矮的在他面前,一边低声说。 如今入了春,院子里人手也不多,总觉得过于清净了些,若是在送几个到了年纪的丫头出门,院里更是空旷了。夫君如今仕途顺遂,若是能再多个妹妹一同照顾着,也好为夫君分忧。 她静静等着君淮回应,只觉得头顶一片气息沉沉,君淮道:你若是觉得太清静了,我便多找些奴婢进来。 楚若钰一怔,这似乎不是她想得到的回答呀? 不乐意?君淮歪头看她,还是说,钰儿你想把我丢给别人了?不愿意照顾我了? 这倒是出乎意料了,楚若钰完全没想到君淮会这样问,原本只是想试探一番的,没想到把自己玩进去了。 她汗颜,不自觉有一点慌忙,便道:怎么会呢,妾身只不过想问问你罢了,若是夫君真想纳妾,妾身怕是也会 她刚注意到,君淮正弯着眉眼瞧着她,这一瞧,倒是把她瞧不好意思了,不好意思再说下去。 他不会是看出来她演的了吧? 她一阵慌,没觉着耳朵竟红了,但君淮的眼神似乎还不肯放过她,愣是一句话不说地盯着她。 这眼神似乎能吃人,行吧,她想着干脆离远一些吧。 没想到还没等离开一步,本就几乎贴在一起的身体突然一热,君淮一下钳制着她的腰。 楚若钰心道不好,只见君淮一边搂着她的腰一边问:也会吃醋? 突然,只听咔嚓一声,这间屋子的门被锁了。 这倒是让楚若钰吓了一跳,恍惚间似乎看到了前世的君淮。 她看呆了,也有几分迷糊,只觉得奇怪,自己似乎不受控制了一般,愣是被君淮又拽进了些。 然乎便是一张温润的唇覆了上来,楚若钰身体一僵,就连眼睛也看呆了。但自己的身体却像无法控制了一样,没有反抗,反倒像是迎合着 君淮的眼睛漂亮极了,含情迷离,略微弯着,似乎透露着点点光。 这屋里寂静万分,两人的心跳声在空寂的屋里被无限放大,还有他那微微的喘息声。 突然响起的晃门声打破了寂静,楚若钰猛然间清醒过来,就连君淮也被突然的一推情形了,愣着神看着楚若钰。 彩雀急急忙忙地闯了进来,带着几个仆从,刚把锁砸开。 刚进来,便见到两人面红耳赤的,自己的慌乱突然变作愧疚,她好像进来的不是时候 但也不多想了,急忙告诉楚若钰道,这门是被人给锁了。 几人出了门,楚若钰清醒了一会儿,才知道了是怎么回事。 这屋里明显就是放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本是给丹菊和君淮准备的,没想到君淮把丹菊赶出去了,被楚若钰撞上了,这才一不小心 楚若钰叫彩雀赶紧带人把丹菊绑起来,彩雀又着急忙慌地带着人跑了。 又只剩了两个人。 君淮脖子有些红,似乎才刚从刚才的情境中出来,道:钰儿,方才 方才夫君可还尽兴?楚若钰挑起嘴角。 没成想楚若钰又笑着靠近自己,这下君淮脖子上的红晕又蔓延到了耳朵上,不自觉喉结一滚。 楚若钰缓缓靠近,声音轻轻道:若是不尽兴,大可纳个妾,不过到时候,妾身怕是也会吃醋。 撩拨了这么一遭,楚若钰不免心中慌乱,却也不能表现出来,最好是将君淮狠狠撩拨了,让他不纳妾最好。 既然已经献了身,她总不能一直耿耿于怀,何不为了自己再进一步? 等客人都走了,只剩几个跟郑汀云关系好的夫人还留在这陪着说话。 郑汀云叫了君淮夫妻俩过去,只见丹菊浑身湿透奄奄一息,看着像是被救了回来的。 楚若钰猜也不用猜,就知道郑汀云又要装作一副菩萨面。 郑汀云拧着眉头,看着伤心极了,可怜了这丫头,只不过是想为自己讨个好归宿,没想到 她抽泣起来,身边的夫人们各个安慰着,房夫人看着不像是善人。但在郑汀云面前却似乎肯拉下面子,极力安慰着。 这一出倒是演的好,让楚若钰知道了更多,现在也不用查了,这个丹菊本就是从她郑汀云手底下出来的,今天发生的事,多半也就是郑汀云安排的了。 如今没达到目的,便又装可怜。 彩雀不是个好说话的,便一气之下在这些人面前辩驳了一下,将丹菊今天干的事说了出来。 郑汀云虽然面上不好看,但毕竟是主子,彩雀就这么公然在这群经历过是是非非的夫人面前说话,自然让人不快。 那房夫人对着郑汀云满是笑脸,转头冷着脸道:这奴才好没规矩,少夫人怕是没多管束,才让一个奴才敢在主子面前说话。 恋耽美 -凉漠野茗(19) 楚若钰只能赔笑脸,这确实是彩雀没了规矩,便训斥了两句。 没话可说,在气势上怎么着都是被这群人压一头的,楚若钰紧张地将手置于身前。 突然一只手过来牵住,在场的都一愣,没了气势。 君淮道给夫人们请了安,道:并非是奴才没了规矩,是当主子的管教不放,要错也是君淮的错,几位夫人倒也不必把气撒到我夫人身上。 楚若钰愣了,君淮柔和着眉眼瞧了一眼她,又道:我夫人还说见家里的婢女到了年纪,准备给它们找户好人家,没想到这丹菊没有将夫人的好意放在眼里,竟然还想着进君家大门。就算是想罚她也不为过,如今她倒是先调了湖,把自己搞成这样,也不能怪谁。 在场的夫人们哑然,都说君淮从小胆小又体弱,如今护在楚若钰身前,倒是半分看不出来这两个词出在哪里。 郑汀云见着尴尬,便赶忙打圆场:那确实是这丫头不识好歹了,主子这样操劳,她却还想着一些有的没的。 楚若钰松了口气,只觉得被牵着的手心热了起来。 不过,这倒是让我又想起了一件事。郑汀云道。 淮儿如今整日操劳,钰儿又是一个人掌着一个院子。虽说还好,但还是有些劳累,不能让你们夫妻俩过的安逸。还时不时遇到个丹菊这样不听话的,更是不好管了。这话本不该我说 郑汀云拿轻轻捋了下帕子,又继续道:我看你们院子里有个长得水灵的,不如就让淮儿收入房中? 第29章新婚 这郑汀云怕是不达目的不会罢休的,楚若钰在心里也是明白的。 她与君淮的感情只能说还算举案齐眉。但若是加上前世的恩怨,她自然知道君淮是什么人。 有的事情,要是想从根本上解决,防止她再一次经历前世那样宠妾灭妻的事情,她也不得不做了。 既然到最后能护着自己的只有君淮,不如便顺着他,缠上他。 楚若钰故意装作犹豫,面色没那么好看,但只得应承说:单凭母亲安排。 她虽没看君淮那边,却也能感知到君淮脸色不好看,似有一丝惊诧。 我如今公务繁忙,经常晚归,若是要纳妾,怕是会亏待了哪个女子。君淮道。 这话真实说到了楚若钰的心坎上。 这时房夫人赶忙笑着道:君公子既是为官者,总该是公务繁身的,这倒是不妨事。妾室嘛,区区下奴,即便是放在屋子里晾着,她也不该不满自家的夫君主子。 话说了,却没见郑汀云说话,只见她轻轻扯笑了一下,随后不着痕迹地轻咳了一声。 我没记错的话,你院子里有个叫樱兰的,左右养在院儿里,不多不少,不如就养在屋子里,还能照顾着你。郑汀云对君淮道。 钰儿总不会连一个奴才都荣容不下吧。郑汀云噗呲一笑。 楚若钰心中一怔,这樱兰的名字听着耳熟,确实是长清苑里的。 不过郑汀云既然能这么清晰地知道长清苑里的人,总不能保证这「樱兰」身世清白。 能为君家添人,跟儿媳一同服侍夫君,是儿媳之福。儿媳一会儿便叫人打扫一间屋子出来,那樱兰既然是我们院子的,今日便可住进来。 也不知道君淮是不是惊奇于楚若钰说的话,只见他神色多少有些暗淡,面色冷冷的。 这倒是把郑汀云高兴了,连同着边上几个别家的夫人,都不再说什么,只说这君家的儿媳确实是个识大体的。 待君淮回了长清苑,便见到这些人已经开始收拾了,没说什么话问问那樱兰在哪,只问了一句少夫人去哪了。 奴才回答,少夫人忙着给新来的夫人收拾屋子呢。 君淮沉了一口气,二话不说便去书房,只见书房边上的一间房被打扫了出来,还正撒着水。 楚若钰一边指挥着人干活,一边从屋里出来了,正巧遇见君淮站在书房门前淡淡地看着。 楚若钰一见着他,便笑着道:夫君,这屋子就给樱兰妹妹住吧,就在书房隔壁,也好照顾夫君。 谁知君淮没说什么话,只说了句知道了,便进了屋。 隔着门,能看见一道道人影抱着各种东西从书房门前路过,到了晚上,点了红灯笼,可真是喜庆。 楚若钰叹,自己竟然能把婚房布置的这么好看? 就是累的腰疼,本来想着花朝节过完了之后就回来休息,没想到愣是没有一点休息时间,便又着急忙慌给君淮和樱兰布置新房。 到了晚膳时候,她自己坐在自己那屋里,瞧了一眼书房,还亮着灯呢,心想,今晚君淮应该是会留在樱兰那里了。 便自己先吃了。 那边君淮饿得肚子叫了起来,才知道自己已经在书房待了那么久了,只是疑惑,彩雀怎么还没来叫他用晚饭? 等了半天没等着,干脆出门瞧了一眼,只见那屋已经灭了灯。 反倒是隔壁那屋红灯闪耀的,樱兰还在里面等着他去。 他瞧了一眼隔壁门口的大红灯笼,道:倒是也不饿,不饿便等着吧。 说完便又回了屋里,也不知道这话说的是谁,瞧着像是在说那边新房里的人,又好像也是在说自己,左右不是在说楚若钰。 到了半夜,隔壁来了人过来敲门,君淮赶忙抬耳朵听着。不是楚若钰的声音,也不是彩雀的。 公子,时间不早了,赵姨娘让奴婢来看看公子歇息了没? 猛听见一个「赵」字,君淮一怔,又猛然想到,这樱兰本名是姓赵的,如今成了妾室,便得称作赵姨娘。 君淮冷声道:你让她先睡吧,不必等我。 外面那奴婢并不罢休。公子要早点歇息呀,不要熬坏了身子。 知道了 外面的声音像是着急了,又道:公子,您别让赵姨娘一个人等着啊。 君淮这下没了耐心,干脆说:让她自己先睡,若是睡不着,不睡倒也没人拦着。 这下把外面那人堵着没话可说了,君淮却还是觉得心里像是堵得慌一样。 没过多会儿,又听见敲门声响起来了,随后是楚若钰的声音。 楚若钰见君淮冷着脸只管看书写字,也没说话,心想,这是不乐意娶了樱兰? 不乐意才不想去那屋,也不去楚若钰那屋,只是自己一个人在这里别扭着。 这倒是让楚若钰松了一口气,便放下了夜宵,故作疑惑道:夫君怎么不去樱兰那屋? 说着,也没抬头看君淮,只是拿起墨块磨墨。 还有公文没看完。 楚若钰见君淮没抬头,神色放松下来,若无其事道:本想着樱兰应该知道伺候着夫君回去休息,没想到她竟任由夫君在这里劳累。 君淮眼神瞥了一眼她,见她还是没什么动作,便淡淡道:不是她的错。 那便是我的错了,本就是妾身的事,怎么能麻烦樱兰妹妹,她刚刚住进来,有些规矩是不懂,夫君就别怪她,要怪还是怪我吧。楚若钰故作委屈的模样。 君淮抬眼看她。 屋里清清泠泠的,唯独着夜宵还冒着热气,是楚若钰刚从厨房里端出来的,她赶忙给君淮盛上了。 夫君先吃点东西吧。 君淮不知怎的,只觉得不舒心,自己的夫人虽然没变,还是这样服侍着自己,却又总觉得变了,不知是到底自己变了,还是她变了。 楚若钰端着碗在他的面前,看着衣装是重新梳洗过的,料想那会儿确实是已经歇下了,或许见书房的灯还亮着。所以又起了床,给他做了夜宵送了过来。 只是这张脸上没有了白日里精致的妆容,只是平白将一张干干净净的脸摆在了这里,眉眼看着可怜,就连唇瓣也是如水一般滋润的。 这唇瓣让君淮的思绪不知道又飘到了哪里,等反应过来了,才见楚若钰已经将勺子凑近了自己的嘴边。 鬼使神差地,君淮干脆也含进了嘴里。 君淮想起楚若钰白天说的话,若是不尽兴,即便是纳了妾,也还是不尽兴的。 樱兰那屋一夜都没等到君淮过去,她也一夜没睡,基本是到了快天亮的时候才睡下,日上三竿才醒来,本以为第二天找楚若钰请安会遭到责罚,没想到愣是一点动静都没有。 白天樱兰出了门,只听见外面奴婢们叽叽喳喳地笑。 公子昨夜里根本就没有去那个赵姨娘那屋。即便是住在公子书房隔壁又如何?还不是独守空房? 长着一张狐媚子脸,没想到咱们公子却不是个吃狐媚子的。这人笑着说。 樱兰这张脸可以说是极其漂亮了,本是奴婢出身,一朝被郑夫人看上了这张小脸,被推上君淮的屋里,没想到她竟连君淮的面都没见着。 想着,她摸了摸自己的脸,这张脸当初可是差点被范婆毁了的,还是楚若钰的药给她及时敷好了的。 她咬咬牙,没吭声。这群奴婢即便是见着她了,也是敢当着面说这话的。 院子里可都看着了,君淮早上还是在主屋出来的,跟楚若钰一起用了早膳,然后便去上早朝了。 这院子里似乎根本就没有多出一个小主子的感觉。 这日子过的好像又有滋味了,楚若钰喂了鸟,见樱兰过来给自己请安,便赶忙搁下鸟食,扶起樱兰,笑道:确实水灵,看着惹人怜爱。只是怎么看着这样单薄? 樱兰看着确实瘦弱,脸色微红,樱兰来的晚了,请少夫人莫怪。 到了正午,确实不算早了。 但楚若钰似乎并不怪罪,只道:早一些晚一些又何妨?你先养着身子,养的白白胖胖一些,不要像现在这样瘦弱,看着像是风一吹就倒的样子。 樱兰本欲给楚若钰敬了茶,没想到楚若钰喂了鸟,然后又更了衣,叫了马车,没来得及受了樱兰的敬茶,便匆匆离府。 彩雀跟在楚若钰身边,满是不满的样子,楚若钰也知道她肯定又在心里骂樱兰白眼狼了。 那天见到樱兰,楚若钰确实也生出了怜爱之心,忍不住想要帮帮她,谁知帮过了之后,竟叫她成了妾室,还是郑汀云指的,这一看便知是郑汀云的意思了。 关键是楚若钰还对樱兰这么好,彩雀实在是理解不了,甚至气恼。 楚若钰想着她一个小小的奴婢,即便是成了妾室应该也并非本意,掀不起多大的风浪,但总归也是要有戒备之心。 见彩雀赌着气,楚若钰给彩雀说了自己的想法,总归是郑汀云塞进来的,没有办法,与其逆着,不如顺着。 主仆俩在马车里说着话,楚若钰哄着,彩雀才算是消了气。 楚若钰只当她脾气就是这样,只是摇摇头笑道:你这天天等着我伺候你的脾气啊,迟早吃亏。 不一会儿,马车便停下了,下了马车,便见到韩佩兰已经等在了韩将军府的门口,一见到楚若钰便忙奔过去。 楚若钰跟韩佩兰两人在屋里说着话,没别人,只见韩佩兰哽咽着拉着她的手。 姐姐,我不想嫁给他 第30章骑马 那房敏臣是出了名的浪荡子,成天留恋烟花柳巷,我若是嫁给他,我这辈子就完了。韩佩兰满面愁容。 一大早韩大将军府上就接到了房家下的聘,房大人家的公子房敏臣来下聘,可怜这韩佩兰从未见过什么房敏臣,却也知道这房敏臣不是个好相与的,是青楼楚馆的常客。 韩大将军在家,便遣人推脱说自己不在,又说佩兰去了外面,也不在家,那房敏臣便丢下一句话,说还会再来。 韩大将军一向宝贝这个女儿,到现在也没想过把韩佩兰嫁出去。 甚至连她的归宿也还从未想过,总觉得这韩府能宝贝着她一辈子。 可如今事情找上门来了,韩大将军慌了,韩佩兰也慌了,便赶忙遣人去叫楚若钰过来。毕竟两人关系好,总能想想办法。 楚若钰想了半天,既然是他们两个人的事,她总不能无故插手。 万一房敏臣真不是个好人,她自然给帮着想想办法。可万一是段良缘,被她插了手,那便是她的孽了。 我婆婆跟那房夫人关系好,若是能探探房夫人的口风,才能知道房家到底对你的态度如何。你是大将军的女儿,千万不要哭哭啼啼、自乱方阵,他若是真有诚意,自会主动来看你脸色。 韩佩兰性子就是很孤傲的,到如今,唯有楚若钰能跟她说得上话,能出个主意。 两人说了半天,才算是解了韩佩兰的心头结。 最后楚若钰安慰道:你先静观其变,该疑虑的不是你,而是那房敏臣。 楚若钰临走之时拜见了韩大将军,只见那一身骨头虽是年老,但却傲气不减,若是站在年轻人旁边,在气势上仍能压人一头。 但这双上阵杀敌的眼睛里此时此刻却只剩韩佩兰,满是柔情。 回了府上,楚若钰见樱兰在院子里等着,才记起院子里多了个人。 本不想跟她有多少交集,但楚若钰这下躲也躲不过去了,她明显就是专门在这里等着的。 楚若钰只好佯装着笑脸。 樱兰见了楚若钰,忙行礼,道:请少夫人受了樱兰敬茶。 刚进门的妾室给正室敬茶是规矩,可樱兰来了之后却迟迟为敬茶,不是她不想,而是楚若钰一直躲着她,如今让樱兰正巧遇着楚若钰回来,怕是躲不了了。 但是 楚若钰突然没站稳,彩雀急忙过去扶着。 彩雀,我有点晕,扶我进屋。 樱兰也是眼疾手快,要过去扶她,她却只喘了口气,扶额道:你先回去吧,别在外面受了凉。彩雀 一个眼神,彩雀心领神会。 回了屋里,楚若钰二话不说就躺到了床上,松了口气,瞧了一眼门口,悄声问彩雀:走了? 彩雀仔细又看了一眼,走了。 彩雀奇怪的很,忍不住问了,少夫人为何要躲着她?她就是个妾室,即便是进了君家大门,您也是公子的正妻,这君家的少夫人。要躲也该是她躲。 被窝就是暖和,还没到用晚膳的时候,楚若钰一躺下便觉得有些困了,便闭目缓缓开口,道:若是受了她的茶,那这关系可就真的说不清楚了,从此妻妾有分。 这妾室的身份,还得是楚若钰给,说是给了,又像是没给。 成天让那樱兰自己一个人独守空房,按照妾室夫人的程式伺候着,不让她干一点活,好生养着,却又不像家里的小主子一般自由。 樱兰想出了长清苑的门,这时候便有人赶忙过来,说不要被风吹了,赵姨娘还是回房休息吧。 实在是无聊了,想像以前一样做点奴才的活,便有人抢下她手上的活,再将她劝进屋。 本以为当了姨娘,这日子就能过的自在些,没想到倒像是把自己关起来了。 那边郑汀云天天等着这个她亲自推举上去的赵姨娘来找她,却迟迟不见人影,想着这日子也过去不少事日了,那君淮就算再怎么不近女色,也该有点动静了。 就算是君淮没什么动静,难道连楚若钰的把柄也抓不到吗? 她那小庶女儿媳妇就真的愿意自己的亲夫君被别人伺候着? 左等右等,等了几天见不着人过来,郑汀云干脆叫范婆把那樱兰叫来。 没成想范婆自己回来了,说是长清苑的下人说那樱兰身子弱,少夫人让她待在院子里不要出去。 郑汀云一听怒了,这君家当真成了楚若钰当家的了! 恋耽美 -凉漠野茗(20) 她好不容易把人塞到君淮那里,起初是要把丹菊放过去,没想到那家伙那么心急,被君淮赶出来之后便被楚若钰变卖了出去。 郑汀云听着楚若钰那边的说辞,说是丹菊几次三番忤逆主上,如今又公然勾引主子,打死就不必了,但是必须得赶出去。 郑汀云好不容易趁着那日的机会赶忙将樱兰塞了进去,没想到如今这樱兰又被楚若钰拿捏的死死的。 楚若钰不叫她出来她就不出来了?你可有见到她?郑汀云没好脸色。 范婆如实说了,奴婢见不着她,说是她染了病,怕过了病气,便不让她出来,奴婢也没能进屋。 好好的怎么染了病?怕不是那院子里的人合起伙来唬你。 樱兰确实是染了风寒,想着她也嫁进来不少时日了,君淮也该来见见她了。 一夜未眠,本以为能等到他过来,却还是没等到,反倒把自己给等病了。 君淮刚回来,樱兰那屋的下人便赶了过来,将他拦住,说是赵姨娘病了,求公子过去看看。 君淮道:找大夫看了吗? 已经找过了,可是赵姨娘不吃饭,奴婢也没有办法,总不能一直饿着,求公子过去看看吧。 生病不吃就不吃,君淮只关切了那么一句,便淡淡道:饿了自然会吃,不必管她。 那下人没等多说一句,君淮便急忙走了。 奇成一贯跟在君淮身边,向来不多说话,这次问:公子真不去看看? 君淮一个眼神看过去,只觉背后突然发凉,奇成赶忙不说话了。 也不知道樱兰在这院子里多久了,这夫妻俩过的当真是好像家里没有那个人一样。 回了屋里,楚若钰给君淮挂了官服,问了几句官任上的事,君淮答了之后,过了一会儿,她又看似随口似的问:夫君可去看过樱兰了? 君淮吃着饭,好似完全不在乎一样,不用去看。 楚若钰放了筷子,那怎么行?樱兰来了这么多天了,夫君却总是待在我这,万一惹人非议,让我落一个狐媚惑主的罪名。 君淮淡淡轻笑,钰儿是在开玩笑?你是主,她是妾,哪里需要你处处为她考虑? 要说这樱兰嫁的是真不巧,若是其他家里的公子,或许还真能多看几眼妾室的人。但这君淮确实是楚若钰万万没想到的。 他活像个在寺庙里待了半辈子的不食人间烟火的老和尚,竟然真就这么能耐得住性子,有妾室也愣是连看都不看一眼?干脆出家得了。 既然这么不近女色,倒是让楚若钰安心了不少,他起码不会像张予安那样宠妾灭妻。 第二日楚若钰安排好了院子里的事便去了韩府,听闻那房敏臣昨天一大早又来了,韩佩兰只是平静地在自己屋里喝茶。 没有允许,他是进不来的。韩佩兰平静道。 你是想让他三顾将军府?楚若钰笑,佩兰,你就打算这么天天憋在屋里躲着他? 天天躲着,这倒像是她心虚了? 看着今天这时候也差不多了,就怕那人又来了。 韩佩兰拉着楚若钰便走,这两人也没去别的地方,叫人放出了消息,说是去了乾都城南的园林,结果两个乘着轿子就去了城北的韩家马场。 韩家世代为将,就连马场也十分气派。 看马场的看守人一见了韩佩兰便引着两人进去了,牵了两匹蒙古马。 楚若钰头一次这么近距离看见马,只见韩佩兰一跃而上。 我自小便常来这里骑马,那时候父亲就教我,为女则刚,女子能顶半边天,马上风姿绝非男子而已。 若是女子只顾男子喜欢与否,喜欢便留,不喜便丢,那岂不是没了自己?成了一个物件,又哪来的巾帼。千金马鞭百金刀头,凭什么只能配男子? 长缨在手,将军策马,身后的细发随风吹撒,细长的明眸闪耀,含情却透着坚毅,皓齿略露,丹唇轻弯。 略看外貌确实是个柔柔弱弱的女子,如今看着,却尽是将军风骨,浑身上下透露着韩家的魂。 楚若钰不会骑马,却被韩佩兰带着骑了一圈圈,差不多了的时候,韩佩兰才松了马绳。 一天下来,两人才松了筋骨回府去。 到了韩家,韩大将军面色明显好了点,今天那房敏臣果然是没来。 只不过韩佩兰派出去的下人来禀报,说房家的马车今日去了城南。 看着韩佩兰不说话,楚若钰笑了,这房敏臣看来是铁了心的了。 楚若钰给郑汀云请安时候,明里暗里问了几句房家的事。毕竟房夫人跟郑汀云关系要好,郑汀云便说了几句,不过也就是说房家家世好,房大人为官清正之类的话,也说不出点其他的。 想必这房家或许真的能考虑考虑。 看韩佩兰的脸色,还是有点疑虑的样子,却也似乎不似那几日那般坚决。 楚若钰试探问:要不见一见他? 第31章好看 时间没过多久,到了围猎的时候,这是大宇国一年一度的大事,皇帝李氏作为以武力建国定邦的皇族,十分看重每次围猎。 如今皇帝来此主持,身边带着不少大臣和宫人。即便是皇后娘娘身子一向不好,也是带在身边的。 君泰与李宣南巡还未归来,君淮便承受了皇帝不少恩宠,更是要在这时候待在皇帝身边。 马匹的嘶鸣声在林子里传出来,一只被箭射中的野兔子被士兵提出来。 楚若钰还从未参加过围猎,这次是作为君家的人来的,身边是韩佩兰和楚钦。 夫人小姐们只管坐着看,上面是皇帝,不过距离还是有些远,她们也是看不见的。 长这么大还从来没见过皇帝,这围猎场也是稀奇得很,楚钦的眼睛已经不知道该看哪边了。 长姐,那人看着好奇怪。 那边刚下马的人提着猎物就是一扔,身上穿着的像是什么皮毛,看着雄浑至极,哈哈笑着去了皇帝那边。 楚若钰摇着扇子,看了一眼,道:看着不想中原人。 韩佩兰道:我听父亲说西岐国来了使者,想必那人就是吧。 楚若钰知道,以前西岐国是来过大宇国的,那是她刚成亲没多久的时候,如今竟然又来了。 西岐在大宇国的西边,大部分疆域在西北大漠,听闻曾是个劲敌。但两国受不了长期战争便议和了,两国各退一步。 西岐使者来这里,肯定是为了国事,她们自然不懂。 没注意呢,楚若钰回过神来,正瞧见韩佩兰的眼神似有非有一样地往一边看,那是一群大宇国的文人墨客,都是名门望族。 楚若钰之前先跟韩佩兰说了,此次围猎,那些名门公子也都会来,其中也有房敏臣。 楚若钰见她找半天没找到,指了个人。 只见那人手拿一把扇子,举止儒雅,跟其他人谈笑说话。 楚钦也跟着看过去,多少有点惊讶了,这不是那天帮忙拾手帕的人吗?竟是佩兰姐姐的未婚夫? 虽然佩兰姐姐还未答应,但也差不多了。 韩佩兰瞧见了,眼神有些愣住,那人可真是神采奕奕,众多公子中竟然能一眼看见。她拿了扇子,当着半张脸,眼睛却瞧着那边。 这一幕看在楚若钰眼里,心里不自觉暗喜,韩佩兰这明晃晃的喜悦,就快要从眼睛里溢出来了。 那边房敏臣像是刚结束了一场对诗,坐下的时候打眼一瞟,一不小心看着了那边,瞬间柔和笑着点了一下头。 韩佩兰心里一怔,也忙回礼。 楚钦倒是心思都放在面前的吃上了,皇家来的东西就是不一样,连葡萄都觉得比平时的好吃。 这么好的场合,满是名门贵族的小姐公子,小姐们各个注意着自己的举止,倒是楚钦全然不在乎这么大的场合。 看着那边不断有人提着猎物出来,也觉得有点有趣,一个不留神将汁水撒到了自己身上。 楚若钰点了头,她便去了帐子换身衣裳。 正走在路上,还没到地方,便见一个人过来了,正是房敏臣。 想着也没什么交集,或许只是偶然遇着的,楚钦便只是行了个礼。 刚要走,房敏臣便叫住了她,那天拾了姑娘的帕子,姑娘不认识我? 楚钦扫了一眼他,我记得你。 姑娘是一个人来的吗?我见你在那边时,身边似乎还坐着位夫人。 这人竟然看见她了,楚钦有些不满,什么夫人,那是我长姐。 楚若钰确实是个夫人打扮,当然也是她长姐。 房敏臣轻轻一笑,恕我眼拙,我竟不知姑娘还有姐姐。既然姑娘记得我,那就是对我没那么反感? 奇怪了,她又不认识他,不知道也正常。 他说话时候眼睛一直看着她,还说出这么没头没尾的话,楚钦尴尬提了提裙子,道:是没有,但是公子,我有事先走了。 那粉色的裙摆上沾染了一点深色,像是一朵点缀的水墨花,房敏臣低头看的时候,楚钦手上紧着,忙退了一步。 气氛实在是有点尴尬,楚钦有点看不懂这人,难不成脑子有点问题? 房敏臣从怀里掏出来一张帕子,没说话便蹲了下来,直接上了手去擦,楚钦惊了,急忙躲开。 他一抬头,正巧对上了她惊慌失措的眼神。 楚钦也看出来了,他这是想帮忙? 便直言说,多谢公子的好意,擦不掉了。要是能擦掉她能来换衣裳?这人怕是真的脑子有点问题。 那可惜了,姑娘穿的甚是好看。 关你何事?楚钦愣了,这是个男子,怎么能直接对着不认识的女子说出这种话来? 不想再耽误时间了,楚钦便绕过去要走,没想到这时候他竟又跟上来,险些上手去抓她。 她直接急了,幸好躲开了,但也多少触碰了点。 你干嘛?登徒子! 一个未出阁的女子,怎么能在外面随意见男的?还发生肢体接触,这是拿着自己的声誉开玩笑。 房敏臣急忙道歉,没想到楚钦急红了眼,赶紧跟他保持距离。 姑娘 想是想到了什么,房敏臣急忙改口,韩小姐,既然我登门多次,那还是会有下一次的。那日城南园林,我瞧不见姑娘身影,却见遍树花开,便知不虚此行。房某一介匹夫,对姑娘动了心思,实在是房某的不对,却也绝不虚假。 一段话语下来,房敏臣直勾勾地瞧着她,把楚钦搞得心慌意乱,脸都要憋红了。 而房敏臣还睁着炽热的眼睛等着她说话,她就像是一根鱼刺卡喉咙了。 那日他一定是看了那帕子上绣着韩字,这次误以为她是韩佩兰。要么就是,他就是个登徒子,专门等在这膈应人! 什么韩小姐?找人能不能看清楚了再找! 一怒之下,楚钦没给他留任何机会便跑了,衣裳也没换就回了原地。 楚若钰瞧着她脸憋的通红,气喘吁吁,关切地问:怎么了?衣裳也没换。 没找到帐子。 楚若钰瞧了她返回路上一眼,什么也没有。帐子就在那边,上去不过几十米距离。 将信将疑,也没多问,道:要不让彩雀陪你去? 万一那疯子还在那,那岂不是又要见面?楚钦蹙眉,不用了,这裙子好看。 粉色的裙子,正适合她这个年纪的姑娘。 那边猎场上有一堆人气势不错,提着丰厚的猎物到了皇帝跟前,李梓平身边带着一群人,下了马,便奔过去拜见皇帝。 皇帝惊喜自己的儿子能在西岐使者面前表现的好,便赏了一些金银,夸赞几句。 平儿进步不小,看来平日没少用功。 旁边坐着萧贵妃,是李梓平的生母,看着儿子在皇帝面前受到夸奖,自然也不能少了她说几句好话。 平儿白天经常去靶场练箭,跟他师傅没少学,手上都磨出茧子了,夜里又掌灯读书,实在是勤勉。妾身看着都心疼了,只是他说,这样才能为父皇分忧。 皇帝笑了,嗯。 随后又举杯跟那西岐来的人饮酒。 西岐人向来品酒无数,对于大宇国的酒,他们只能说是不厌恶。 大口吃肉大口喝酒的西岐人,坐在中原人的席上,用着中原人一只手就能轻松捏起来的酒杯,身边那些下人对于酒水的伺候总是跟不上他们喝的速度。 那人看着李梓平上了座,冷笑一声,将面前刚倒好的酒又一饮而尽,朗声道:殿下箭功厉害,却不知能不能比得了我们西岐,是否是花拳绣腿。 这是西岐的皇子,西岐可汗的儿子,受封平峰王,名叫阿克豫。 西岐人从小策马,拉弓握箭,这个国家就是在马背上打出来的,如今这是明晃晃的挑衅。 李梓平顿了,他平时不是窝在安乐宫,就是出去跟一群好友饮酒,对于射艺,其实并没有那么精通。那一堆猎物里,真正他打出来的并没有几只。 他故作平静地看了一眼身居上位的父皇,眼神中透露着疑虑。 西岐皇子这样说,一定是想定了打大宇国的脸,阿克豫笑着喝了酒,便起身去拿弓箭。 既然是在大宇国的地盘上,皇子的脸就是国的脸,总不能不起身,让西岐国看了笑话。 皇帝便道:平儿,既然平峰王有意跟你讨教,那不能驳了他面子。 李梓平手上的酒杯险些没端稳,方才那一点风光好像瞬间就要被收回去了似的。 父皇,我 萧贵妃凌厉的眼神使过来,笑着说:平儿,你不是说想找个实力相当的人比较一二吗?如今不正是机会? 嘴上说出来的话是这样的,可那眼神里说的却是:如今不正是在你父皇面前表现的机会? 李梓平这才慌里慌张站了起来,还没等说话,只听阿克豫大笑:从前只闻中原人各个娇弱,从未相信是真的,如今才算是见到了。听闻皇帝陛下曾经也是征战四方的亲王,大宇国历代皇帝以战定天下。如今陛下的子民难道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吗? 第32章醋意 皇帝从来好胜心极强,知道李梓平的水平如何。但为了面子,总是要说些好听的话,以此来彰显李氏皇族的威望。 如今阿克豫直言大宇国不行,把大宇国贬低下去。 君淮是皇帝近臣,见状不再沉默,起身端酒杯敬阿克豫。 我大宇国虽是武力定国,却也是文人。文臣执笔,守的是千年礼仪,但若是礼仪难以服人,便只能武力定胜负。 若是只尚武而抑文,那不是忘了「仁义礼智」,只剩野蛮。平峰王只说大宇国人士文弱,岂非一面之词? 「野蛮」二字脱口,正中了阿克豫的下怀,周围的文人或是武臣都舒畅了不少。 自从李宣推举君淮作为皇帝近臣,皇帝对他赞赏有加,像是如今这种场合,自然是要带在身边。 皇帝大笑,君卿说话,甚得朕心。 阿克豫面色铁青,瞥了一眼那边端正坐着的文臣墨客,扯起嘴角轻笑一声,道:既然陛下的臣民亦文亦武,那不知陛下的文臣们扛不扛得了弓箭,还有这位姓君的大人能不能猎下比我更多的猎物? 话音一出,各边的注意力都放到了阿克豫那里,文臣们除了沉默着不敢说话的,就是皱着眉头悄声骂的。他们这些文臣,哪里拿得起来弓箭? 君淮的酒杯一紧,缓缓放下,阿克豫面露狠色,似乎已经下定决心要把君淮拉进去。 恋耽美 -凉漠野茗(21) 君淮看了皇帝的脸色,拜道:陛下,臣一向难握兵刃,恐丢了大宇国的脸。 平峰王既然想要跟你比,君卿便不要有顾虑,不论胜负,朕都有赏。 皇帝说了这话,便是明摆着要君淮去比,不论胜败,皇家的面子都在。 君淮若是败了,那就是皇帝心胸宽广,有待客之道,将胜利让给了阿克豫。 君淮看出来了皇帝话中有话,便道:若是平峰王看得起臣这个病秧子,臣愿意一试。然后离席。 李梓平松了口气,算是君淮替他挡了一剑,只觉得口干舌燥,赶紧一口饮下面前的酒。 远处楚若钰跟韩佩兰聊着天,只见一个身影上了马,仔细一看,竟然是君淮,旁边的阿克豫已经冲进猎场。 她有一丝惊讶,看呆了,韩佩兰拉了一下她,她才反应过来。 阿克豫率先进了猎场,安排人请了几个大宇国的文人也参与一下,皇帝点了头,只是那些文人们各个都害怕了起来,不断推搡着。 韩佩兰的眼神时不时看向房敏臣,只见他被西岐人「请」了起来。即便是多有不愿,也不得不被推着上了马,上了半天,愣是没上去。 韩佩兰急了,赶忙拉楚若钰,慌忙道:这些西岐人完全不把我们放在眼里。 楚若钰也瞧见了,她还在为君淮担忧呢。虽然知道君淮应该是有那个能力的,但是现在还真说不上。 房敏臣跟其他几个文人一起,看着躁动的马,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那马就像是稍微碰一下就能脱缰似的。 只见一个扎着高马尾的西岐女子,身上叮当作响,骑着马从他身边路过,使劲翻了个白眼,然后猛抽马屁股,一溜烟进了猎场。 这把房敏臣看呆了,而自己连上马都困难。 好不容易上去了,牵马的下人松了绳子,他就惊慌失措地趴在了马背上,胆战心惊地进了猎场。 韩佩兰吓坏了,连忙要起身,楚若钰拉着她,她便忙道:那西岐人明显就是看不起他,看不起咱们,那西岐女子能上马,我韩佩兰骑的马不比她少。 还没嫁给他,你倒先想着给他争面子了。楚若钰看出来了她的急迫。 姐姐,我可以的,你让我去吧,房公子是个好人。 还没接触过呢,就说他是个好人了。楚若钰总不能坏了这两人的关系,又怕她莽撞,便一而再再而三叮嘱着:千万小心。 在栓马的地方牵了匹马,韩佩兰便一跃而上,进了猎场。 楚钦一瞧,赶紧道:长姐,我也想去。 楚若钰给了她一眼,一把拉着她,道:哪都有你,坐好了。 楚钦瘪瘪嘴,坐在这儿实在是太无聊了。既然能过去玩,为什么她不能去? 一眨眼的功夫,楚若钰身边便没了人。 彩雀正入神地看那边的表演,冷不丁挨了楚若钰一下。 彩雀,钦儿呢? 啊?彩雀愣了,一看楚钦还真不见了,急忙道:二小姐不见了?奴婢马上去找! 楚若钰就怕楚钦这个皮猴子真进了猎场,那里都是些野物,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从林子里窜出来一支箭,万一伤着可怎么办。 这下急了,遣了几个下人去找,等了半天,说是帐子附近都没见到二小姐的身影。 坏了,楚若钰干脆自己起了身,像楚钦这样的皮孩子,带着是因为亲近,不带也情有可原了。 没多久的功夫,楚若钰三个人都走开了,只剩茶水果盘,微风吹帷。 一只冷箭射穿了一只野兔子,一个小兵立马提着兔子过去恭恭敬敬奉上,阿克豫一拉马绳,掉头便去寻找下一个猎物。 眼看着收获颇丰,他轻笑。 房敏臣进了猎场就被摔下了马,幸好没人看见,赶紧捂着屁股爬了起来。看着这马也没那么可怕,便牵着走了。 只是这弓箭握在自己手里,毫无用武之地,只能漫无目的地走着。 草丛突然一阵躁动,房敏臣拿着弓箭精神紧绷了起来,翻来覆去不知道该怎么拿,险些将箭丢了。 别动!吓坏了他。 没想到那草丛里的家伙突然窜了出去,他急忙射出一箭,那只箭没等射出去,就掉了下来。 定睛一看,原来是一只野兔子,他急忙追过去,没走出几步,只觉得脚底一空,咣当掉落。 抬头一看,竟是一个捕兽洞。 房敏臣这下更着急了,看了一眼四周,洞壁还往下掉落着砂石,但自己伸出胳膊也够不到洞口。他急忙蹦了几下,也毫无作用。 便大声喊着,有人吗! 没人回应,等了一会儿,只见一个小兵过来,恭敬道:咱们这个洞是用来捕兽的,您怎么掉下去了? 别说了,快救我上去。 这我可帮不了您,咱们的规定就是一切变故自己承担。说罢,那人便走了。 就剩房敏臣一个人被困在洞里,他怕是等不到人救他了。没想到不久听到了有马蹄声音,他便不再喊叫,闭了嘴仔细听着。 声音离自己越来越近,直到靠近了他才又开始喊:有人吗!能救我上去吗? 那人下了马,凑近洞口一看,惊住了,连忙道:房公子? 房敏臣虽然没见过她,但既然她能知道他,或许能拉自己出去,便欣喜道:姑娘,你能找人把我拉出去吗? 韩佩兰本是来这里打猎,其实也在故意朝着房敏臣的方向走,没见到他,没想到他竟然掉到了洞里。 她急忙道:你等着,我马上回来!然后离开。 总算是得救了,他松了口气,万万没想到自己竟然掉进了洞里。 静静等着,等了半天,听见了脚步声过来,他急忙起身,只见一人趴在洞口,一看竟是他之前错认成韩小姐的那个姑娘。 楚钦一脸惊诧,你怎么在这! 姑娘,我 没说完呢,楚钦便跑了,房敏臣这下更窘迫了,这算是怎么回事。这么尴尬的事一连被两个姑娘遇着,其中一个还是自己喜欢的。 没等多久,韩佩兰便回来了,像是出去找了绳子,借助这树把他拉了上去。 房敏臣一开始还害怕她一个姑娘家家的,哪里有这样大的力气把他拉出去,劝她去找人,没想她却不愿意,自己就把他拉出去了。 房敏臣尴尬极了,自己还不如一个女子。 韩佩兰见他摔了脚,走路看起来有些难受,便让他上马。 房敏臣不敢骑马,她还是让他上去了,让他坐在马上,然后自己在下面牵着马绳走。 姑娘,要不你别管我了。他有些窘迫。 韩佩兰微不可察一笑,虽说是个文弱书生,但他却似乎让她有了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很奇怪。 就像是他那时候真的去了城南园林去找她,真的一遍又一遍去韩府提亲。就像她竟然能一眼在人群里看见他,竟然能发现他掉进了洞里。 她是武将的女儿,而他又是个文人。如今她牵着他的马绳,竟然觉得分外和谐。 我不管你,你要在这里过夜吗?猎场地势复杂,你确定你能在太阳落山之前自己走出去?韩佩兰头也没回,就这样说。 确实,房敏臣略有些心惊地瞧着这高大的树木丛林,时不时还从周围传出一些奇怪的声音,他自己一个人恐怕真的走不出去,便尴尬地笑笑,老老实实待在了马背上。 只是这两人走了,等楚钦叫了人过来的时候,洞里却已经不见了人影。 这林子里确实变幻莫测,特别是到了傍晚,树影移动快,很容易就看不到路了。 楚若钰循着别人口中「那姑娘拿了绳子就往那边走了」这句话,进了林子,想着能做出带着绳子进林子这种事情的姑娘,也就只有楚钦了。 果然朝着那个方向走是没有错的,老远便看到了楚钦一个人踢石子,她玩的高兴,倒是把楚若钰急坏了。 急忙过去,见楚钦一脸愁容,瘪着嘴,狠狠踢着石子。 我找人救你,你竟然自己跑了!臭东西掉进洞里怎么没摔死!楚钦气愤道。 正巧,楚若钰过来了。 钦儿,说什么呢,什么摔死了? 第33章寒眸 楚钦立马停住,长姐,你怎么来了? 我叫人找了你半天,你竟然自己跑到这儿来了。楚若钰嗔怒道。 长姐如母,楚若钰从小是周素宁养大的,自小就知道怎么护着楚钦,不容得她受半点伤害。 楚钦如今这个年龄确实是管不住地往外跑,不免得惹楚若钰一阵心慌。 想着前世时候,她竟然许久没见到过自己的这个妹妹,就连最后死去的时候也没能相见,像是隔了几辈子一样,再见的时候,真想加倍疼惜。 见楚若钰累的喘气,楚钦撇嘴,连忙过去扶着,委屈道:长姐不必管我,我只是闲得发慌,想出来找点乐子罢了。你找过来,万一伤着自己怎么办? 还好找着了,楚若钰松了口气,拉着她便走。 林子里渐渐昏暗起来,方才树影所在的地方已经移动了位置,交错纵横着不同的树枝。 只听一阵奇怪的声音,楚若钰紧紧攥着楚钦的手。说是不害怕吧,但看着迅速暗下来的天色,又有类似于风吹动的树叶的声音,她的心不禁有些慌起来。 脚步一阵轻颤,一看面前,怔怔地立着一双眼睛,发出凶恶的声音。 长姐楚钦惊惧地看着面前几百米以外的野猪。 楚若钰急忙将楚钦拉向身后,两人顿时惊慌失措。但也还尽量保持着冷静,不敢出声。 手上不多时已经冒了冷汗,有些潮湿,楚钦在楚若钰身后,看了一眼这温热的手。 走,往后走。楚若钰直视着前方冷声说。 没想到刚一挪脚,前面那东西就往前跑了,瞬时脚底都颤抖了起来,两颗心都吊到了嗓子眼。 快走!楚若钰这身衣裳跑的话怕是会有拖累,便赶紧推着楚钦走。 那牲畜应该是铁了心的要将这两个人置于死地,就那么一瞬间的功夫几乎要撞了上来。 想也没想,楚钦急忙跑着,一回头的功夫,便见楚若钰挡在自己的面前,那畜牲像是发了疯一样在楚若钰身后。 「长姐」二字未喊出口,只见一只箭从那畜牲的额间穿了出来,她瞳孔猛缩,那畜牲已经摔倒在地。 下一刻,楚若钰紧紧抱着楚钦,身体止不住地颤抖,反复查看着楚钦有没有受伤。 钦儿,没事了,没事了 楚钦险些吓傻了,只见君淮下了马,连忙奔了过来。 楚若钰抬头,正对上了君淮寒夜一般的眸子,满是关切,满是担忧,眸中的狠戾在见到楚若钰的时候瞬间消散。 那么一瞬间,她似乎看到了前世的君淮。即便是不说话,也能从他的眼睛里看到刚刚结束的血腥,被温柔掩盖的冷漠。 她身子被刚才的惊心动魄吓软了,听着他叫着「钰儿」,方才在自己妹妹前那样的无畏,仿佛瞬间破败。愣着神,也不知怎么的,就将头埋进了他胸前,身子还是颤抖的。 回去之后,君淮把这两人安排回了帐子里好生歇息着。 皇帝见了君淮的猎物,赞赏万分,不仅赏赐了金银,还赏赐了一把金乌枪。 君淮推辞说自己恐怕难担此枪,恐辜负的陛下。 那阿克豫的猎物在场中属最多的,见状,满是不屑,君大人只是猎下一头野猪,在数量上远远不足我的十之一二,陛下难道是看不清吗? 皇帝道:以猎物比胜负,不在多,而在强。以一野猪,可比万只野兔,史书工笔之时,世人也只会称赞猎野猪者雄伟威猛,而道猎野兔者鼠肚鸡肠。 阿克豫无言,面色难看,晚宴之时,饮醉了酒,便回了帐子。 君淮陪着饮酒,见几个文人似乎没了白天的风采,不禁叹笑,这些文人也是可怜,被阿克豫耍了一顿,回来之后还得陪着饮酒说话。 到了晚上,篝火还燃着,派了不少巡逻守卫的士兵,主要是皇帝在这,加上满都是名门贵族,虽在皇家猎场,李氏皇族自家的地盘,但也得时刻多加守卫着。 帐子外灯火通明,韩佩兰端着砂锅出来,不知道里面装着汤药。 她是要去给房敏臣送去了,看着他受了惊吓,身上也好几处磨破了皮,不由地担心了起来。 到了房敏臣那里,便见本来躺着的他连忙坐起身来,见她端着东西,慌忙道:姑姑娘,这些东西叫下人送来就行了。况且是你救了我,总不能什么都麻烦你。 公子受了惊,夜里又饮了酒,怕是会伤了胃,公子趁热喝吧。说着,韩佩兰给他盛上了。 房敏臣不自觉摸着肚子,确实已经翻云覆雨、翻腾倒海了,只是他也不敢直接端过来就喝。毕竟今天才刚认识的人,又救自己又给自己熬汤,如今孤男寡女 实在是不太好。 他喝了汤,韩佩兰给了金疮药,问他哪里伤着了,他只是道谢,说自己能处理,就不劳烦姑娘了。 我家里经常备着金疮药,以前是因为父亲常年待在军营里,现在父亲也不常用了,这个你就先拿着吧。 令尊是军营出身?房敏臣松口气,声音微弱着说:怪不得,能这么豪放 声音小到难以听见,转眼扯着嘴角笑笑。本来实在是不知道这姑娘为何能莫名其妙跟他这个陌生男子这么亲近,如今看着既然是将军家的女儿,这样的性格,也情有可原了。 韩佩兰是跟楚钦一个帐子的,那会儿韩佩兰熬汤,楚钦便问这是干什么的,韩佩兰说是给房公子的,说她今日幸好也进了猎场,才遇见了受困的房公子,房公子受了伤,她一会儿要过去照顾一下,让楚钦先自己待在这。 楚钦答应着,心里却一顿,蓦然觉得空落落的。过会儿一想,又觉得生气,那姓房的公子原来是被佩兰姐姐救走了,怪不得她回去时候已经没了人 白天的时候他还说对她动了心思,如今又攀附上了韩佩兰,果然是个人渣,登徒子! 待韩佩兰走了的时候,她也不知道怎么的,鬼使神差的,就悄悄跟了出去。 暗暗想着,她又不是好奇,更不是生气,只不过是想出去散散步!对,就只是散散步,消消食! 安慰好了自己,便心安理得地悄悄跟着了。 突然听见一个声音,是男子的声音,像是在附近,应该是被什么东西挡着了,听着不像中原人的口音。 看着韩佩兰进了房家的帐子,她心想,反正也看着佩兰姐姐进去了,应该也不着急跟着了,便循着男子的声音找过去。 声音很小,是西岐话。 阿克豫跟自己的心腹说话,听见有脚步声,便赶紧噤声,听着声音。 楚钦被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西岐人吓了一跳,急忙后退,只见阿克豫饶有兴趣地瞧着她。 你看什么! 我看什么?你在这偷偷摸摸干什么呢?阿克豫嗤笑。 偷偷摸摸被人抓了个正着,幸好天黑看不清她老脸一红,她磕磕绊绊反驳,我只是路过路过!你是西岐人?你才是偷偷摸摸的吧? 阿克豫轻笑,我是西岐人,刚才在出恭,没想到竟然有一个姑娘偷偷摸摸过来看,不知道姑娘是想看到点什么? 见阿克豫靠近,她有些警觉地退后了几步,说了只是路过,什么也没看见! 恋耽美 -凉漠野茗(22) 语罢,便赶紧回了。 阿克豫手指抚唇轻笑,瞧着她跑了,才若有所思地回了帐子。 外面安静,偶有士兵巡逻的声音,四处的火把照耀着半边天,君淮带着手下的人四处巡查。 楚若钰在帐子里等了半天,到了半夜三更的时候,才见君淮回来。 君淮见她还没睡,便一边脱了身上这一身甲,笑道:怎么还没睡,方才我守了前半夜,忘了叫奇成来告诉你。 楚若钰眼神一直在他身上游荡,竟把他看的手不知该怎么放了。 只见她满眼透着关切,可有受伤? 受伤不多,倒是累的他几乎快要合眼了,只觉得腰间一疼,看着是楚若钰的手伸过去了。 包扎了吗?楚若钰问了一句,便赶紧拿药,像是提前找好了放在这儿的,她二话不说就给他扒了衣服,好像完全不顾忌什么。 初夏的夜,烛光点点,这帐子里,君淮让楚若钰给自己包扎好,竟然一时不知该怎么说话,突然安静了下来。 楚若钰在被君淮带回来的时候,看见他直摸自己的侧腰,脸上的表情好像在隐忍着,她的手心在一阵冷汗之后变得冰凉,被他牵着的时候只觉得温热。 没想到他把她和楚钦放下之后便走了,她还时刻担心着他受伤了,只是觉得心慌,莫名其妙的心慌。 君淮故作轻松的话语打破寂静,夫人竟然还会包扎。 她自然什么都会,前世的苦难把她磨砺得什么都会了,会做饭,会熬药,会种菜,会砍柴,也会包扎。 那时候她似乎什么都经历过,即便是在山郊野外被蛇咬了,她也得自己解决,时间长了,感受不到疼了,不是没感觉了,只是习惯了,所以在自己妹妹面前,她就是该挡在前面的长姐。 只是突然被君淮护在了身后,护在怀中,很奇怪,她竟然有了害怕的感觉。 很可怕的感觉,就像年轻时被张予安抱在怀里一样可怕。 第34章抉择 第二天,房敏臣叫了下人过来,指了指楚钦坐的那边,道:打探一下,那边的几位小姐是哪家的。 第二天的猎场的竞争比昨天要少一些,像李梓平、阿克豫这样的皇子,以及一些名门贵子都没再参与。 直到下午打道回乾都大内,楚若钰三人乘着一辆马车。 韩佩兰时不时笑,被楚若钰看在眼里,道:佩兰见到房公子,还满意吗? 韩佩兰昨天没少接触他,虽然看着是个柔柔弱弱的文人,但是心是好的,待人也极有礼仪,她自然是满意的。 楚若钰也看出来了,两人有说有笑的,却不见楚钦怎么说话,像是有什么心事的样子。 马车外有马蹄声踏踏的楚若钰掀了帘子往外看去,是外面的看护,老远的地方,能看见君淮的身影,骑着马,守在御驾后面。 他身板直挺,在人群中,却让楚若钰一眼就瞧到了。 大抵是夕阳沾染了红晕,抹在了他的头上,他的样子不似前世的冷酷刻板,倒显得极尽柔和,仿佛一瞬间就能看见他对着她柔和笑着说话。 很奇怪的感觉。 回了府上,到了晚上,君淮才从大内回来。两日的奔波让他一回府就轻松了不少,总算是能歇歇了。 楚若钰备好了温水,伺候他沐浴,才见他身上似乎多了几道划痕,还有几处淤青。 妾身这两日见夫君骑马,竟有了一种说不上来的风姿。 或许有一种刻入骨髓的威严,在她眼里,他这两日的样子像极了前世。 钰儿不是想看我骑马吗? 楚若钰不禁笑,玩笑道:难不成是为了我而学的吗? 我若是为你而学,那钰儿觉得我学怎么样?君淮看她,像是在等着她回答。 学的不错,可就是如今想想那天在林子里,还有些后怕。 也不知道为什么,她现在还能清晰地记着那天那畜牲差点要了自己的命的时候,是君淮一箭射死了它。 在此之前,她从未见过君淮这样过,好像突然之间变了一个人,变成了原本该有的样子。 君淮似乎思索片刻,收了笑意,若是我再快一点,你也不会现在想起还害怕了。若有下次,不会了。 第二日的朝上,阿克豫作为西岐二皇子,率使团来此,主要是有公务在身。西岐大皇子受恩天命,作为太子,将成为下一任可汗。 阿克豫来此是为了和亲。 替西岐太子求娶大宇国公主。 大宇国皇帝子嗣稀薄,公主就只有李梓茹一人,阿克豫的话一说出口,便让皇帝哑口,面色平静,精神却已经紧绷起来。 为了边境数十年的和平,大宇国不能再跟西岐打仗了,只能和亲通商。只是,李梓茹是皇帝唯一的女儿。 阿克豫直言,求取公主是西岐的荣幸,公主嫁过去,不久之后便能成为可敦,是可汗之妻,也是大宇国之幸事。 只不过阿克豫虽是来替太子求亲,他自己也向大宇国皇帝讨要一份亲事,以纳为妾,侍候身旁。 那日晚上他所遇见的那个姑娘。 阿克豫道:听闻朝中有一位姓楚的大人,楚大人家中有一位刚到及笄之年的女儿。 楚明清一怔,心脏像是突然停住了,君淮在这大殿之中,也听得真切。刚及笄的楚氏女儿,楚钦。 楚若钰在家中,见君淮急忙奔来,忙问这是怎么了,才得知自己的妹妹恐怕要有大麻烦。 还没等喝口水,夫妻两个便急忙去了楚府。却见周素宁一脸愁容,手里拿着一份提亲用的聘贴,楚若钰心似乎都停了一下。 这才刚下朝的功夫,难道阿克豫这么快就找上门了? 只见周素宁在,没见着楚钦在哪,问了一下,才知道那姑娘把自己关在了屋里。 楚若钰一看那聘贴,上面赫然写着「房敏臣」。 原以为阿克豫知道中原提亲下聘的礼仪,她已经准备好看见阿克豫的名字了,没想看的是房敏臣,她的心脏更是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不知该庆幸一点不是那阿克豫,还是该更担忧一些。 担忧下一刻阿克豫恐怕就会找上门,也担忧韩佩兰还在等着房敏臣。 楚若钰找着楚钦,正看见她躲在自己屋里,敲了半天门才进去。 楚钦垂着头,也不说话。 直到楚若钰开口问了,突然才委屈地流了眼泪。 钦儿,怎么回事啊?为什么房公子会来咱们家提亲?楚若钰焦急地等着她说话。 前两天还是韩佩兰的未婚夫呢,怎么突然之间就这样了?楚若钰虽不知道为什么,但看楚钦这副委屈的模样,也估摸出来个一二了。 怕是临时改了主意。 但现在最怕的不是这个房敏臣,而是阿克豫。若是圣旨下来,她她就要亲眼看着自己的妹妹被送到西岐,被送到大漠去。 楚若钰红了眼,看着楚钦,柔声问:钦儿,若是房公子真有意娶你,你能嫁吗? 楚钦不知道,房敏臣现在这样,佩兰姐姐怎么办?她真的不知道,到时候佩兰姐姐会不会恨她,恨她抢了房公子,狠她抢了本该属于她的夫君。 她不想这样的,她很生气,她一看到房敏臣就生气。他那天还把她错认成韩佩兰,还把她自己丢在林子里,她对房敏臣生气极了。 想着,她不禁委屈地流眼泪。不知怎么,心口也有点疼,生气。 她穿着粉色裙子,手上紧紧握着裙子,眼泪滴上去,开了朵花,好看极了。 我不愿意。 楚若钰心口一顿,你当真不愿意? 他心里想着佩兰姐姐,为什么要娶我?若是娶了我,佩兰姐姐怎么办?他就是个人渣,登徒子! 楚钦执拗的话说出来,更委屈了。若是真的不认识,怎么能这样?怎么能像极了恨之入骨、思之心切的样子? 楚若钰小心翼翼问:钦儿,你告诉我,除了围猎那两日,你与房公子可曾见过? 一定是见过的,要不然什么都说不通。韩佩兰之前从未见过房敏臣,而那房敏臣却执意要娶她,这怎么说的通? 楚钦哭着,好不容易才说了,见过,花朝节时,我帮佩兰姐姐拾手帕的时候,是他把帕子还了过来。 原来是认错了。 楚若钰知道了,也像是要窒息了,她就像是做了一件天大的错事,帮着韩佩兰看了半天「未婚夫婿」,结果现在突然告诉自己,是房公子认错了人,这「未婚夫婿」本就该是自己的妹妹楚钦的。 若是天降圣旨,将你许配给了旁人,你可还愿意?楚若钰问,若是远在西北的大漠呢?西岐呢? 她既然这样问了,便猜到了楚钦一定是不知道的。果然惊了,急忙说求着,说自己不愿意。 若是被圣旨赐一不爱之人,那就是要我死。房敏臣若是要娶佩兰姐姐,便叫他娶,我即便是去给他做妾也是愿意的! 她哭求着,长姐,我不能去西岐,太远了,去了我就再也回不来了,我就死在那里了! 一个中原的女子,若是没有皇室的后背,孤身一人去了大漠,就真的一辈子都回不来了。即便是皇室的公主去了,余生怕是也只能有悲哀萦绕着了。 楚若钰出来找周素宁的时候,见楚明清已经回来了。 楚明清身子骨老了,不如君淮来的快,如今也到了,便是愁眉苦脸挂在脸上。 陛下已经同意把钦儿嫁过去。 只不过是一个四品官的女儿,嫁过去也就嫁过去了,嫁给西岐的二皇子,也是她的幸事,用别人的话说就是「祖坟冒青烟」的好事,往后楚家都不会再愁大富大贵了。 可这种好事,楚明清却是万万都接受不了的,曾经遵从了太后懿旨,将楚若钰嫁到君家,本就是太大的悬殊。 君淮不受宠,又是病秧子软骨头,钰儿到了那里,一定会受尽委屈。 好在现在君淮远远超出了自己的预期,入朝做了官,有俸禄在身,又能好好待钰儿,他才放心了些。 现在又要将钦儿从他的身边抢走,送到西岐国去,这就是要了他楚明清的老命啊。 难道他楚家这一大家子都要成为卖女儿的吗? 君淮见楚若钰带着楚钦出来了,见楚若钰一双略微泛红的眼睛,虽然不清晰,但他却看见了。 岳父,我在想,如果小姨已经许人,圣旨还能将她在掳走吗? 楚明清抬眸,眼神中像是惊惧,又像是一瞬间的恍然大悟。楚若钰看见了,他这副表情,她曾经见到过。 楚若钰当初被赐婚给君淮的时候,张予安在情急之下提出的办法就是这样说的。如果他们两个马上成亲,君淮难道还会来把她抢走吗? 只不过那时候懿旨已经来了,他们那样做就是公然抗旨不遵了。 楚明清那时候,就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而这根稻草却突然断了。 而现在,圣旨还未到。 楚明清似乎看到了他曾经见到过的那一点希望,是有希望的。 楚明清还未回应,只见楚钦猛然跪下了,女儿愿意嫁给房公子,女儿不想去西岐,求求父亲,别送我去西岐 第35章重演 周素宁还紧绷着神经,只见楚明清点了头,轻叹口气。 楚家这边算是默认能嫁到房家最好了,可楚若钰并未松口气。毕竟韩佩兰那里还全然不知道这件事。 她让君淮留在这里,自己赶紧去了韩大将军府。 一见到韩佩兰便说了这件事,毕竟时间紧迫,有些话不能拐弯抹角了,她知道这样不好,对韩佩兰着实有些残忍了。 她知道,楚家算是对不起韩佩兰,也对不起韩大将军。 没想到韩佩兰先是一怔,然后嗤笑,难怪了,我与房公子之前从未见过,他怎么能是喜欢我?说到底是我对不起了楚钦妹妹,她与他才是才子佳人,我才是那个横插一脚的。 她得知楚钦要被送去和亲,或者说是被送到西岐去给那阿克豫做妾,她也急了,急忙要楚若钰回去,你让她赶紧受了房公子的聘,赶紧嫁过去,若是已为人妇,即便是圣旨下来了,陛下又如何能强人所难?那阿克豫作为西岐的使臣,又如何能在大宇国横刀夺爱?岂不成了强盗? 那,佩兰,钦儿嫁过去,你怎么办?楚若钰心里总是有些自责。 只见韩佩兰笑了,我韩佩兰本就从未想过许身之事,前些日子做的荒唐事就当是替楚钦妹妹先看看她这未来的夫婿了,到时候她若是受了欺负,我可是会二话不说找着那姓房的。 没有耽搁时间,第二天,便见楚家和房家挂了红,楚家为防消息走漏,只有很少的人来了,基本都是自家人。 楚钦穿着一身红,楚若钰的眼睛弯着瞧着她,前几天还活蹦乱跳的小姑娘,如今竟一眨眼的功夫就要成亲了。 周素宁这两个闺女还没养够,竟然都离开自己了,不禁偷偷抹眼泪。 盖头一盖,上了轿子,一大早便离开了楚府。 路上遇着大内的宫人往楚府的方向去,送亲的队伍让了让,又继续朝着房府去了。 本是平平静静,眼看着送亲队伍过了一条又一条街,轿子里面突然觉得身子往前一怂,轿子停了下来,只听见外面人群叽叽喳喳不知在讨论什么。 一个熟悉的西岐口音开口,正对着轿门,轿子里面的咬了咬牙,手上紧紧攥着裙子,没说一句话。 楚家二小姐,打算把自己送入本王府上吗?阿克豫道。 只是西岐路途遥远,二小姐自己去怕是会累着,不如到本王怀里,本王策马前驱,带二小姐前去。 送亲的下人们不敢拦着,只见阿克豫拿鞭一抽。顿时听见声音响彻这条街,那轿帘被抽起,看见里面坐着身着喜服的女子,端庄严整。 那陪嫁丫鬟气急了,赶忙一把将轿帘拉下来,挡在前面,姑娘出嫁,岂容得你一个男子在这里闹事! 阿克豫不是个有耐心的,下手也丝毫不知轻重,手上一拽就将人拽到了一边,轿帘还没等打开,便见一只手握在自己的胳膊上,是君淮。 平峰王喜欢无缘无故扰乱别人的喜事吗?看来西岐的教养也不过如此。 阿克豫瞬间拉下脸来,一把将胳膊抽走,君大人,本王不怪你在猎场胜之不武。毕竟你们大宇国的皇帝臣子一条路子。即便是你什么都没猎到,你们的皇帝还是会赏赐你,你得到的是施舍。而本王的一切都是本王自己争的。无关乎西岐,这是本王自己的事。 君淮笑,平峰王的事就是拦路抢劫?人家一个姑娘被你拦下轿子、掀起帘子,你让她将来如何在婆家立足?平峰王可不要告诉我,这是你的事。 阿克豫面露狠色,君大人是有意跟本王作对?若是再比一场,本王不信你能赢我,你只是一个接受施舍的人。 平峰王想现在比? 那就现在。 正说着,只见阿克豫一个鹰爪过去,还好君淮眼疾手快躲过去。 两人在街上动了手,君淮虽然是主动要求现在比一场的,但不论是在实力还是精力上,他都是不如阿克豫的,眼瞧着节节败退,君淮道:这里人多,怕会伤着百姓,平峰王可否移步空旷的地方。 阿克豫在任何地方都是好手,自然不怕移步,到了一道稍微空旷的街巷,仍然能将君淮制服。 君淮摸了摸脸上,又多了一处新伤。 对面笑,君大人这么娇弱的吗?用不用抹点胭脂水粉? 站起身来,君淮道:不必。 恋耽美 -凉漠野茗(23) 阿克豫轻笑,不知怎么,又返回到了那送亲队伍那里,见他们要跑被抓了个正着,阿克豫怒了,原来把他引走就是为了保送亲队伍离开。 一气之下,一把将帘子扯开,盖头掉落,只见一副陌生面孔坐在里面,吓得不轻。 不是楚钦,阿克豫忍着的怒气一下迸发,回身将马鞭抽向君淮。 君淮瞳孔猛缩,只见马鞭被他身前突然出现的一个人握住。 阿克豫道:君淮,你打不过我,便找来帮手! 君淮一看,正是李宣,李宣轻笑,急忙玩笑道:帮手称不上,只不过是个路过的。说着将马鞭丢回去。 他这才刚回乾都,风尘仆仆的,连皇宫都还没去,可不就是路过的。 君淮惊喜,殿下怎么回来了?可还顺利。 我倒是顺利,不过我看君兄似乎不太顺利啊。 阿克豫大惊,君淮叫那人「殿下」,年龄又与自己相仿,那便就是大宇国的皇子了。 大宇国两个皇子,一个懦弱无比,名叫李梓平,另一个是皇帝极其看重的「康郡王」李宣,最有可能继承皇位的人,日后西岐国必然要跟他打交道,此人绝对不能惹。 阿克豫气恼地收了手,拜道:康郡王殿下,在下阿克豫,西岐国人士,来此大宇国还从未见过殿下。 李宣上下扫了一眼他,西岐国二皇子阿克豫。他知道,听闻阿克豫向来与西岐可汗关系不好,与西岐太子的关系也是一般,平日里看起来兄友弟恭。但实际上不知道都各怀了什么心思。 李宣一看这场面,不禁咋舌,送亲队伍连同着新娘都吓得不轻,赶忙招呼他们走了。 李宣笑着道:你们打架,干嘛要连累人家有喜事的? 阿克豫喘着气,本以为里面坐着的是楚钦,没想到是个陌生面孔,完全被人耍了。 君淮道:楚家从小伺候的一个丫头出嫁,钰儿让我来看着,没想到竟遇着平峰王半路拦截调戏,想必平峰王也不是故意的,或许只是为了寻个乐子。 两人的话把阿克豫塞的无话可说,如今被一街的人看笑话,被人戏耍,一气之下带着人就走了。 君淮松了口气,幸好楚若钰的主意,来了一个以假乱真。怕就怕阿克豫像今天这样,所以先将楚钦送去了,顺便给一个年龄不小了的丫头许了亲,确实是个从小伺候的。所以才能风风光光,让这丫头绕路,按照去房府的路线走。 只是委屈了楚钦,没有张灯结彩、亲友相送。 君淮将李宣送回皇宫,等他从御书房出来,李宣见他便笑着道:我竟不知君兄何时学会了打架?君兄今日跟那西岐的皇子相斗,来日必定不可限量啊! 殿下说笑,若不是殿下回来了,我怕是已经躺在家里半身不遂了。 两人许久不见,当初李宣离开之时,还是深冬,如今到了烈日炎炎的季节才回来,像是过了几个春秋。 李宣揽着君淮,悄声在他耳边道:你放心吧,君大将军也好着呢,只是他得过些日子才能回来。不妨你说,归程本不该在今日,我是自己偷偷摸摸回来的。 殿下为何提前回来了? 李宣咂嘴,你说我为何提前回来? 两人相视一笑,君淮才懂了。 还不是为了防止有心之人提前准备好什么说辞蒙骗父皇。你也不是不知道,巡盐哪有顺利的?父皇派我前去难道就只是为了巡盐吗?这里面牵扯太多,暗处的人总要想办法揪出来,拉下马,清一清那些乌烟瘴气的风气。 李宣挑挑眉,若不是遇见你,你都不会知道我什么时候出了御书房。 两人还未曾相聚饮酒,但因为李宣路途劳累,要回去歇息,便与君淮约好了过几天再聚。 没听到皇宫传来什么消息,楚若钰总算是松了口气,这惊心动魄的程度不亚于当初她逃婚君淮时的样子,前世是她,今生是楚钦。 傍晚见君淮从皇宫回来,两人一起用饭,便见樱兰过来了。 这两天的事把楚若钰忙昏了头,竟然把这一茬给忘了,家里还养着一个呢。 樱兰端着些糕点,请君淮跟楚若钰尝尝,说是她自己试着做的,不知道合不合口味。 楚若钰正吃着饭,手里还拿着筷子,有些愣神,心想要不就放下筷子尝尝看,总不能辜负了人家的心意。 没想到君淮头也没抬,道:放下就走吧,一会儿再尝。 楚若钰惊奇地看向君淮,他平时那副耐心温柔的姿态都去哪了? 樱兰局促地站着,不知该怎么办,便看向楚若钰,谁知楚若钰也只是笑笑,指了指地方,说:放这儿吧。 第36章身孕 见这两人自己吃饭,似乎不愿意自己待在这,站着又局促,樱兰便欠身离开了。 看着樱兰走了,楚若钰松口气,偷偷瞧了一眼君淮,见君淮似乎毫不在乎,就跟樱兰根本没来过一样,正奇怪了,便听见君淮道:君夫人,你打算一直留着她? 饭菜还没送进嘴里呢,尴尬倒是先进嘴里了。楚若钰张了张嘴,难不成他有什么想法? 你若是喜欢的话,那就留着呗。 君淮皱眉,听她这话就是想要留着? 他似乎有些不满,猛塞了一口肉,养鸡还会杀了吃呢,你是打算把她养成大小姐吗? 她是你妾室啊,是姨娘,哪里成大小姐了? 那就是打算把她当个花瓶摆着? 楚若钰不知他为何说这些话,吃饭吃的好好的,令人疑惑。不然呢?长得那么漂亮,放在家里看着也舒心。 君淮轻叹口气,多少有点别扭,不隔应就不错了,还舒心呢。 楚若钰还奇怪了,这下光看君淮的脸色就看明白了,这是想把人送走啊。 不禁笑出声,眼睛看他,却见他不回视自己,假装自己吃饭,更觉得好玩了。 夫君不喜欢她呀?你都没试过怎么就不喜欢了?她笑着说。 试什么?君淮一怔,这是从一个妇人嘴里说出来的话吗? 他干脆放了碗筷,直接直视她,说:你是家里的少夫人,打发个人总不能我出手啊。 楚若钰没见过他这样,这么强硬,真出奇了。她竟觉得有些好玩,平时斯文的样子都去哪里了?如今怎么突然就露出狐狸尾巴了? 她嗤笑起来,君淮正盯着她说话呢,她这一笑,竟让他突然感觉一热,脖子泛了红晕。 他赶忙稍微缓了缓态度,钰儿,你做主把她打发出去吧。 说实话楚若钰不是没有这个想法,打发樱兰走也是她早早就想好的,只是还要看君淮的态度。 所以才一直拖到今日,现在看见君淮的态度了,自然也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做了。 既然夫君不喜欢,那妾身就勉为其难做这个恶人。 这个恶人她早就想当了,但又得保面上好看,才一直隐忍至此,妻妾之争还是要从根本上切断的。 要把妾室赶走,首先樱兰敬茶,她就不该喝,在名分上就不承认。 只不过樱兰似乎从未放弃过,时不时来敬茶,楚若钰一会儿说自己脑袋疼,一会儿说自己肚子疼,有时候头晕,有时候出门,就是不给她任何一个敬茶的机会。 有时候郑汀云把她叫过去,顺便也把樱兰叫过去,打算在面儿上看着她喝,这时候彩雀跑来说有急事,把楚若钰叫走,樱兰又被迫喝了冷茶。 不过时间长了,敬茶也就不当一回事了,已经无所谓了。 只不过突然一日,樱兰又来,她直接说自己身子不舒坦,不适合喝茶,郑汀云听说了这事,直接叫了大夫过来看。 楚若钰正在屋里犯着夏困,还没等跑路,便突然被大夫给把脉了,走都走不了。 只见那大夫皱着眉,咋了咋舌,愣是没说话,楚若钰慌了,难不成真给自己看出毛病了? 大夫眼睛一眯,仔细把脉,又看了眼正打盹的楚若钰,道:少夫人这身体 说话大喘气,把楚若钰的困意都吓没了,只听他又继续说:少夫人眼眶发黑,又嗜睡,怕是睡眠不足啊。 楚若钰尴尬地笑笑,确实,要不您先走,我睡会儿? 犯困嗜睡,体虚体寒,少夫人体内阴气过盛,怕是需要多加滋补阳气,强筋补肾。大夫的一套说辞下来,让她困意全无了。 大中午听着外面的蝉鸣,没有了困意,瞬间不想睡觉了,竟然一时之间有了一点空虚感。 正好见韩佩兰来了,韩佩兰一看大夫在这,关切地问了几句,楚若钰无奈说:我婆母叫人过来的,想看看我怎么了为什么不适合喝茶。 出了奇了,韩佩兰笑,心道这两人在搞什么幺蛾子?一个明显装病说自己不适合喝茶,一个还专门叫大夫来看。一个儿媳妇,一个婆母都像是脑子有点问题的样子。 楚若钰给她使了个眼神,像是在说,你看我像是真有病的样子吗? 韩佩兰看她健康极了,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要装病,但是她现在一定是没病硬要看出病,才能回禀那边正等着大夫回复的婆母。 韩佩兰干脆把大夫叫了出去,二话不说就给了打点,悄悄不知道说了什么。 楚若钰暂时松了口气,不得不感叹韩佩兰才是最懂自己的。 不多时,便见大夫笑着似花一样的回来了,一看就拿了不少好处,进来给楚若钰一本正经地把脉,没一会儿,就突然面露喜色。 他声音不小,故意让院子里的人都能听见。这也是韩佩兰吩咐的,毕竟那婆母也会在院子里安排细作,谁知道会不会一丁点芝麻大小的事就能传到郑汀云耳朵里。既然做戏就要做全套,让郑汀云全听去最好。 恭喜少夫人,这是喜脉啊! 此言一说出口,楚若钰险些从榻上摔下来,心脏像是遭到了重击,韩佩兰倒是一番得意。 好不容易把大夫请走了,楚若钰整个人都萎了。 韩佩兰笑着安慰,反正你跟君淮成亲这么久,也应该快了,就算还没有,那也是迟早的事嘛。你不是说你不适合喝茶,身子不舒坦吗?这样看你那婆母还怎么指使你,岂不是一劳永逸? 若是真的,那倒确实能暂时躲避,至少能在送走樱兰之前「一劳永逸」,但是这完全就不可能啊! 韩佩兰以为这事简单,可是她跟君淮成亲到现在,从未 还从未有过什么,即便是躺在一张床上也只是说说话,然后各睡各的,怎么可能怀孕? 楚若钰瞬间有一种想打自己的冲动,自己的事还是自己最了解,就不能给韩佩兰使眼色,她果然是会错了意。 本来想随便挑个病安在自己身上就得了,没想到挑了个完全不可能的。 刚说了两句话,便见到君淮来了,身边还有李宣。 楚若钰便出门迎接,正瞧见君淮把大夫拦了下来,讯问少夫人是不是身子不舒服,有没有什么大碍。 谁知这大夫好像完全没有自己的脑子,脸上的喜色难以掩饰,恭喜公子,少夫人有喜了! 君淮一怔,李宣倒是一下子惊喜了,连忙恭喜说:君兄,你要好好待嫂嫂才是啊!若是来日小君淮出来了,记得让他认我做干爹。 大夫走了,楚若钰出来了,见君淮愣着神看着她,瞬间感觉面红耳赤,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偏偏这个时候李宣和韩佩兰都在这里,两个人都高兴的像是自己怀了孕一样,显得楚若钰跟君淮露出的神色像是遭了大难。 君淮看着她,若有所思,你怀孕了? 被君淮这么一问,真是没脸做人了,楚若钰僵硬地扯了扯嘴角,对 对,刚怀上的一团空气 君淮饶有兴致地瞧着她快要红炸了的脸,过去搂着,面色露着温柔,柔声道:那我该扶钰儿回屋歇息。 君淮说话时候,那声音正好是在楚若钰的耳边,让她不禁打了个寒颤,脖颈瘙痒,无奈被扶回了屋里。 两个客人在这里待了一会儿便走了,楚若钰本来没觉得什么,这俩人在这儿才尴尬,时不时会提起她「怀孕」的事,每提起一次她就羞愧一次,走了之后,她反倒觉得没什么了,松了口气。 到了下午,君淮没公务要忙,也没去书房,就拿着本书在这正屋看,楚若钰有些犯困,先回了床榻上,打算睡个觉。 本来上午打算小憩一会儿的,被打扰了便没有了睡意,现在睡意又有了。 刚躺下呢,还没等闭眼,便听君淮开口:钰儿想要个孩子? 啊?像是一桶冷水泼过来,把自己吓了一跳,没有,是那大夫胡说的。 我知道是大夫胡说的,我问的是你想要吗?君淮看过来。 她该怎么回答?说自己其实根本从来没想过?还是说自己不想要啊? 这个问题把她难住了,谁知道君淮只是轻笑,不愿说就算了。 还好君淮没再继续问,要么她真的要无地自容了,到现在都还在怪那大夫应该治一治自己的脑子。叹息,医者不自医啊! 我知道君淮说。 可是楚若钰她自己都不知道,他竟然说自己知道?他知道什么? 楚若钰吓得扭头盯向他,只见他起了身,径直走过来了,坐在了床边。 平时距离这么近的时候她都没有感受到过什么。甚至更近的时候也没感觉,现在竟然突然感觉心慌,难道是因为太紧张了? 紧张地她忘了眨眼睛,定定地看着他。 钰儿的脸有点红。 她没反应过来,自己的脸已经红了,便急忙扭头,侧过身去不看他,道:热的。 这么大的太阳,能不热吗。她这样说,他应该会相信的吧? 听见背后的人发出哼笑声,楚若钰不敢动弹,只听君淮道:君府内有一处温泉平时不怎么用。但是夏日去泡一泡,出来便能清爽不少,一般做养生用。 楚若钰还从来都不知道君府竟然还有温泉,她从未见过,突然觉得惊奇。 君淮又继续道:正好适合你这种有身孕的。 第37章共浴 她竟不知道君淮何时变得这么油嘴滑舌了。 既然有这种好事自然要去,只是她自己去就够了,万万没想到君淮也要去。 君府原罪很大,一个偏僻的院子里,只见一所温泉冒着气,楚若钰一见到便惊喜万分。自从重生以来她一直吊着精神,如今总算能清闲着放松放松了。 把君淮赶走,她才进去,这里温度倒是正好,即便是在夏日里也不觉得闷。 回想前些日子的君淮,再想想她刚嫁过来的时候,像是变了一个人,曾经那个一点力气也没有的病弱嫡子,连说句话都要大喘气,现在入朝为官,猎场策马,渐渐不同了。 曾经她想着哄着他,想亲眼看着他一点点变成前世那副人见人怕的模样,她作为君夫人,自然能受到庇护。 只是那时的他太过于冷漠,她竟也有些害怕。万一他到时候对她冷淡下来,她的结局会不会还像前世那样? 想着想着,她觉得自己的脑子发了昏,不知道是热的还是想的。 想的自己口了渴,发了昏,轻叹了口气,香汗从脸上流下来,缓缓闭了眼。 现在预想不到的事情,还是先不想了,暂且歇歇。 明年就是张予安春闱的时候了,到时候他会考取探花,做了官,重新住回乾都。 恋耽美 -凉漠野茗(24) 当初君淮与张予安在朝上为敌,是因为楚若钰的逃婚羞辱了君淮。如今她是君淮的夫人,不知道这两人还会不会不对付。 君淮啊,真是个奇怪的人。 不知道何时,耳朵听见的附近的声音,楚若钰缓缓睁眼,连忙寻找,见根本就没走远的君淮的背影停在那里,松了口气,还以为是什么坏人了。 不过又突然觉得羞耻,他压根就没走?那岂不是都看见了? 但是他是背对着的,又或许根本就什么都没看见。 正想着,一口唾沫星子差点呛死自己,她急促地咳嗽起来,看见君淮动了,连忙转过身去,心脏扑通扑通的。 听着没声音,她悄悄转头去看,没想到正好对上了君淮的眼睛,然后就见君淮往这走。 这把她吓得够呛,周围都是清澈的水,想看什么能看的一清二楚,想躲都没地方躲。 瞬间把她逼的面红耳赤,直接喊道:我马上就好!你还是走远点吧。 君淮走不走远倒不是她能左右的,只听君淮道:那我等着。 谁知他一屁股坐下了,就坐在岸边的石头上,完全不顾忌什么。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楚若钰,一袭墨发如瀑倾泻而下,干干净净,清清白白。 不知为什么,他从未觉得羞耻,甚至好奇,她现在背对着自己时,面色是不是像之前她给他洗浴的时候那样,被水汽熏染的通红,她自己却没有察觉。 她轻颤着双手覆在他的背上的时候,他突然一颤,她有没有感受到过? 躺在一张床上睡下,她是不是也从未感受到过他的眼睛在仔细端详她? 或许是习惯了在她身后定着眼睛端详,这时候他竟没有丝毫的羞耻心,甚至想看穿她,看透她。 楚若钰感受到了身后那种炙热的目光,又或许只是自己的身子发烫,不知道到底是因为什么,只是很烫。 钰儿经常服侍我沐浴,用不用我服侍服侍钰儿? 楚若钰心想,那倒是完全不用,便笑着柔声道:夫君的服侍,钰儿怕是承受不来。 承受不来什么? 承受不来,到底是因为他是她的前世仇人,她根本就从未对他有过非分之想,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她自己也不知道了,只知道自己对他只是相敬如宾,保持距离,此外其他该有的不该有的,她都不能有,能躲便躲。 现实告诉她,她似乎躲不开了。君淮不是一个那么直接的人,今天的态度却十分直接,让她回避不了的直接。 她干脆不躲了,径直转了身,一个活了两世的人,还能有什么可在意的? 今生,她只想好好活着,家里人都安安稳稳的就够了,其他已经没得在意了。 君淮的手一紧,略微的轻颤让他暴露自己。即便是非礼勿视的时候他知道该挪开眼睛,但现实却是根本就挪不开。 楚若钰过来的时候他还在看着,楚若钰笑的时候他还在看着。 夫君在看什么?好看吗? 他一时竟不知道怎么回答,便道:好看。 楚若钰怔怔的,似乎料到了,既然知道了心思,也不多掩饰了,直言道:夫君也知道的,那大夫是在胡说,夫君难道就不想知道为什么? 我自然知道。 楚若钰轻笑,你就不怕他说的是真话,只是无关乎你,而是某个别的人? 钰儿可能骗我吗? 君淮那样问,只见楚若钰出了水,披了衣裳。 当然有可能,我还可能骗过你不止一次。夫君知道,我早已跟别人定亲,只是懿旨降临,我被迫嫁到这里,我也曾想过就像钦儿那样,不在乎任何事直接嫁给那人,却怕家里受到伤害。 楚若钰一边穿着衣裳,一边道,我是被迫的,只知相敬如宾,别的毫无想法,所以那大夫说出口的事或许是永远不可能发生的。如果没有你,我现在已经是那人的妻子了。 君淮面色没什么动静,却似乎多了些隐忍,看着她,听着她说话。所以钰儿并不喜欢我,或者是恨我? 前世她对他确实恨,不过现在她更恨张予安,她笑了笑,那是以前的事了,对你还没来得及恨,对他却多了不少不好的东西,有时候很想忘记,把他完全磨灭掉,丢到记忆的深坑里,再也不想回忆起来。 像是被温泉泡的头昏脑胀,她记起了前世的记忆,多少痛苦都是张予安带来的。尽管这辈子过的平平淡淡,却也是小心翼翼。 她竟然跟君淮说了那么多,很奇怪,君淮似乎没有生气,坐着很安静,她撇头看他,见那双眼睛还是看着自己。 两人不过是一步的距离,好像隔着一条大河,看不透彼此的心意。 这些话或许刺激到了君淮,一颗封闭了几年的心,好不容易被人打开了门缝,透着细微的光看过去。很奇怪,想推门而入,又怕看到的不是自己想看的。 楚若钰道:所以我想,既然那些事都过去了,我还是活在当下最好,活在夫君你的庇护下,这是我一辈子的事。 她不知道该怎么说,但说出来的话却是她的真心话,真正看透了这一世的现实而说出来的话。 有些事再想也没有用了,最后能保护她的只有现实这位夫君,还有现实中的自己。 她没注意脚下,一颗圆滑的鹅卵石在脚底一滑,瞬间便仰身跌落到了水里,连带着衣纱轻飘飘地在水面上飘浮着。 她赶忙露出水面大口喘气,却见君淮急忙跳了下来,瞬间也成了落汤鸡。 楚若钰脸上的水哗啦啦流,大笑君淮落水时的姿态难看,谁知君淮却只是喘着气。水雾将两人淹没,君淮朝着她这边来。 到了跟前,他看着她笑的样子,说:钰儿说要活在当下,活在我的庇护之下,就是要跟着我,一辈子都跟着我?一辈子受我庇护? 你能一辈子要我吗?我告诉过你了,我的过去会慢慢磨灭掉。她大口喘着气,湿发黏在脸上。 她的过去是张予安,君淮知道。所有人都以为他什么都不会,更不会有心机,就连楚若钰都不知道,是他早早设法让太后赐了婚,才终于成就了他。 先前他不敢碰她,怕她根本就对他一点感觉都没有,如今不怕了,一旦触碰过之后就再也不想放手了。 只有他知道,软弱侯府嫡子,一身病骨,善于玩弄权术,将来的权势地位,他能得到,眼下的儿女情爱,也到了收入股掌的时候了。 他看着她,近在咫尺,道:那就说定了。 他想,那就说定了,我一辈子庇护你,你一生跟着我。 楚若钰认真地看着他说完,便见那俊美的脸贴近,温唇相拥,他不想一个病弱的公子,是一个满是侵略性的雄狮,有力气,有目标。 那唇齿相依的地方,毒蛇一样肆虐,侵蚀着她的门齿,侵略里面的温床。 曾经那次令人神魂迷乱的吻,或许是有药物催发的作用。但更多是人情的放露,蜻蜓点水一般的试探,没想到却得到了理想的结果。 回味无穷 如今这时候,倒像是真刀实枪,真想把克制隐忍了那么久的脾气都撒出来,将她据为己有,不管她曾经有没有竹马,他现在都是唯一的。 在这温热的水里,游鱼一般的手不知在哪里游走,楚若钰闷哼一声,像是要喘不过气了。但他还是紧紧贴着,一只手将她紧紧钳制着。 那只游鱼胡乱游走,又似乎极其有规律,寻找一个神奇的地方,楚若钰喘着气,牙齿一动,轻笑一下,才推开了君淮。 唇上稍微有点疼,是被咬了,但还是甜更多些。 楚若钰看着他呆愣的神情,似乎还没反应过来,一个不留神窜上了岸,将外衣裹上,提着鞋便小跑着出了院子。 君淮确实是愣了,头昏脑胀,想着自己刚才是多么混账,又不自觉笑。 自己真是个混账啊,怎么被咬了一口就松开了呢? 作者有话要说: 深夜投毒滴滴,假车路过@_@ 第38章和亲 韩大将军在前些日子对女儿的一番劳神之后,身子愈发弱了,有时候竟然夜里也能听见咳声,韩佩兰有些担忧,日夜侍候着。 韩大将军原本以为韩佩兰只要对那房敏臣不再排斥,或许能将女儿托付出去,若是不能,那便多养几年也没事。 但是没想到,自己堂堂朝廷老将,现在的身体竟然丝毫没有了往日的风采,不自觉觉得自己有些对不住了她,趁着自己还在,若是能赶快将她嫁出去,日后也不必在忧心她的未来。 韩佩兰伺候他用完了汤药,便见到李宣来了,忙欠身行礼,然后便出去了,让那两人说话。 李宣受命前来看望韩大将军,见他看起来像是一夜之间老了不少,不禁关切。 韩大将军知道他来此的目的,并非只是看望这么简单,便将虎符拿出,托付他交给皇帝。 韩佩兰在外面等着,见李宣出来了,不自觉过去。 她是担忧自己的父亲的,她也知道李宣是皇子,轻易不会来此,一定是受了皇帝的命。 韩小姐不必担心,韩大将军是当朝元老,父皇一定会让他安享晚年。 安享晚年就够了,韩佩兰松了口气,又欠身道谢。 李宣笑,前些日子在君兄家见过韩小姐,韩小姐与嫂嫂关系要好,日后免不了多见面,不必道谢。 她确实是在君府见过他,看起来君淮与他的关系也是非同一般。 韩佩兰应和,既然殿下这么说,那我也不拘礼了。 李宣回了皇宫,将虎符交还给了皇帝,出了御书房,便去了福宁宫里。 皇后见儿子来了,便欢喜的不得了,一桌子菜上齐,皇后见他年龄不小了,便问他有没有心意的女子。 谁知李宣全然不在乎这些,只顾着吃,一筷子接着一筷子菜夹过去。母后多吃点。 皇后一看这是要堵着自己的嘴,便也不多问了,他能来就不错了,要是能在这住些日子就更好了。 李宣这年龄越来越大,在福宁宫住的日子就越来越少了,皇帝早早给他赐了府邸。 虽说是好意,但皇后这个心里总是关切,有时候心想,这个府邸还不如先不要。 皇后一贯知道李宣跟李梓茹关系要好。虽说是隔壁萧贵妃宫里的女儿,但是孩子之间要好,皇后不愿瞒着,便告诉了他,李梓茹不日将被送去西岐,让他抽时间去看看。 李宣先是一怔,随后这饭也吃不下去了,便赶紧去了如懿宫,却见如懿宫关着宫门,想了半天,还是点不进去了吧,免得让她伤心。 第二日下朝,君淮跟李宣告了别,便回家了。 李宣心里还在腹诽呢,想君淮这个家伙有了媳妇忘了兄弟,不禁发笑,谁知这时候遇见了李梓茹。 见李梓茹小跑着过来,满面喜色,心里咯噔一声,心想幸亏君淮回去了,要不然又要被拉着回不了家了。 果然,李梓茹一过来就问他,怎么没见着淮哥哥? 李宣轻蔑着咂咂嘴,就想着你那淮哥哥了,就没见你想你宣哥哥,你那淮哥哥回家陪媳妇了。 啊李梓茹脑袋耷拉下来,有一丝丝失望,我宫里有新送来的西岐糕点,我都没见过,那我先留着吧,过几天再请淮哥哥吃。你要告诉他快些来啊,要不然放坏了可就没得吃了。 李宣略有些心疼地看着,她似乎还不知道自己将被送走了,什么西岐糕点,不过是哄人的罢了。 那好啊,我一定能把君淮拽来,就算他不来,我也把他绑起来给你送过来。不过先说好,什么稀奇的糕点,也得给我留一份。 待李梓茹回去了,他才松口气,不知道自己这么瞒着她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 下午去了御书房,皇帝向他询问一些关于南方巡盐的事,只见一个宫人进来,说公主天天跑出去,有时候都找不着人影。 皇帝只是低头看李宣呈上来的账本,淡淡一句,把如懿宫的宫门锁起来,这要是被平峰王看见了还了得,堂堂大宇国如懿公主如此不堪。 李宣赶忙起身,拜道:妹妹性子是有些顽劣了,但现在在皇宫,顽皮一些倒也无大碍。况且日后嫁去西岐,就更没机会了。 皇帝抬眼看了他一眼,哼了一声,道:这话要是被人听去,会以为咱们大宇国的公主娇惯自傲,难担大任,如何做的了西岐太子的妻子,将来的可敦。 自古以来公主和亲并非少事,有的会派宫女奴婢去,封个封号,就说是本国的公主了,嫁到远地也不会有所顾忌。 但真公主保的是真太平,是边境数十年乃至数百年的和平安定,皇室的公主理应如此。 皇命难违,李宣无话可说。 如懿宫关了宫门,这事传到了萧贵妃耳朵里,她怕李梓茹又惹了什么事,便去求皇帝网开一面,放李梓茹出来。 她还不知道和亲之事,现下知道了。原本只是担忧,现在成了绝望痛苦,跪求皇帝。 把自己哭得昏了过去,醒来的时候就已经被抬回了安乐宫里,宫门也被关紧了。 李宣说话算话,第二日一下朝便拉着君淮不让走,说去看一看妹妹。 李宣告诉他,若是她说了什么不好听的话,千万不要往心里去,君淮答应了。 去了如懿宫门口,门还是锁着的,让人开下门,那人只说是陛下的命令,任何人来这都不许开门。 有些失望,但也没有办法,刚打算走,便见门缝那边李梓茹奔了过来,晃着门,喊着淮哥哥和宣哥哥。 宣哥哥,我给你们留的糕点,我还没吃呢,你让他们给我开下门好不好。李梓茹急忙着说。 李宣道:我那里也有,还以为是什么稀奇的好东西呢,也就一般般吧,我们俩已经吃过了,你那点还是留着自己吃吧。 君淮自然不知道是什么糕点,其实李宣也不知道。 那你快让他们开门啊!李梓茹急躁起来,淮哥哥,你看他!你让他给我开门好不好? 李宣也没办法,便骗她说:求你淮哥哥也没用,父皇看你不顺眼,非要把你关起来,我也没办法,不过等过些日子父皇高兴了,说不定就放你出来了。 淮哥哥,你妻子对你好吗? 谁也不知道李梓茹为什么会这么问,李宣愣了,看了一眼君淮,生怕说了什么不该说的,便赶紧替君淮道:人家妻子当然对她好啦,你瞎操什么心,不如先回去把你那些糕点吃了,免得坏了。 君淮被这一问给问傻了,楚若钰对他很好,他甚至一想起来她就想赶紧回家看一看她是不是已经准备好了饭菜?是不是笑着等着他一起吃饭? 李梓茹道:淮哥哥,我想听你说。如果没有她,你会娶我吗?或者就算有她,你能让我去给你做妾,照顾你吗? 李宣一怔,来的时候怕君淮说什么让她伤心的话,这下确实该担心担心了。 君淮被问到了心坎上,他把她当成妹妹。儿时偶然遇到而已,一个被遗弃在村子里的侯府嫡子,被看作是孽障,偶然遇到了皇子公主,何其有幸。 可是这种关系让他多年小心翼翼,未敢有半点逾矩,他怎么敢多想? 而李梓茹还等他说话,他也不能欺骗,若是以后再也不能见面,还是让她彻底断了念想最好,未免日后伤心更加,又难回中原故土。 臣爱臣妻,也敬公主。 不敢多逗留,只能狠心把她丢在这里,君淮回了府上,果真又见到楚若钰正等他,那一笑,真的笑到了他心里。 那日温泉拥吻,他回味了许久,在心底里高兴,原来她对他并不排斥。 恋耽美 -凉漠野茗(25) 回了屋里以后,便见着楚若钰早已钻进了被窝假装睡觉,他在一边笑,说:钰儿一个人占了一整张床,是不打算让我睡觉了? 他就这么看着她背对着自己,她赶紧沉默着往里挪了挪。 第二日醒来的时候,楚若钰还是照常伺候他穿衣用饭,还是那么温柔。他低了低眉,道:钰儿,昨天我没想太多,有些对不住你。 其实也不能说是没多想,只是听楚若钰说她曾经许身的那人,心里不免酸楚,又就着温泉那里氤氲的气氛,还有她那般姿态,实在是让他忍不住不想那些缠缠绵绵的事。 一大早起来,发现楚若钰就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他自己想起来倒是突然感觉不好意思起来了。 楚若钰轻笑着凑过去,说:好巧啊,我也没想太多。 这话说完,君淮便觉得一阵燥热难安了,耳朵瞬间红了,用了饭便赶忙走了。 如今,他还是喜欢看她笑着,就是觉得这日子有点太平淡了,有点奇怪,她对自己好像太过恭敬。但也不妨事,只要看见她就够了。 西岐使者离开乾都的日子眼看就要到了,此行不虚,带走了公主,也带走了不少大宇国皇帝赏赐的本土礼物。 只是阿克豫的心思并不在乎这些礼物,弯刀别在腰间,这是大漠上胜利者的武器。 阿克豫,曾经帮着自己的父汗夺取可汗地位的人,这把杀了无数挡在他面前的敌人的弯刀,不知道嗜了多少血。 可汗的地位是夺来的,现在的可汗是他的父亲,年轻时曾发誓夺下大宇国边境百里国土,跟大宇国打仗打了数年,现在年纪大了,竟然轻易就跟大宇国议和了,还让阿克豫来当使者。 可汗年纪大了,或许等阿克豫回去,太子就已经当上了可汗,阿克豫回去就是个臣子,只是个受封的平峰王。 他轻笑,他能杀了上一任可汗,能在大宇国眼皮子底下制造一场混乱,就能杀了下一任可汗,自己的亲哥哥。 想起大宇国的女子,他当可汗的心思愈发浓了,西岐迟早拿下大宇国,到时候,什么中原女子还不是尽收囊中。 当初西岐国放出的消息是,平峰王将在七月份来大宇国,实际上早在半年前,阿克豫就已经到达乾都,只是迟迟未进宫。 半年前除夕夜,京塔女尸,本是青楼里一个健康漂亮的女子,奈何不太服从管束,看出了他是西岐人,还惊奇地说了出来。 虽说那时候房间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她也只是开玩笑的说,当作情趣。 但阿克豫还是面色一沉,手起刀落,弯刀收回鞘里,便见那女子的眼珠子和舌头都掉了出来。 尸体摆在屋里不太好看,干脆丢到人多热闹的地方,趁着除夕夜。 他倒想看看,怎么一场骚乱在大宇国的国都发生,皇帝会怎么处置。 第39章人事 君府上,楚若钰一大早醒来,就见樱兰听彩雀说樱兰在外面等着呢。 楚若钰揉着头,心想这樱兰怎么这么顽固?显而易见的冷脸摆着她面前了,她为什么还天天往上贴? 她叫彩雀跟樱兰说自己身子不舒坦,打发樱兰回去。 谁知彩雀回来了,撇嘴说:她说是来伺候少夫人的,少夫人怀孕了,身子不舒坦更该伺候着。 这套说辞怕不是郑汀云教的,竟然还知道她「怀孕」了?没办法,楚若钰起了身,果然见樱兰候在门口,端着汤羹。 便叫她进来了,楚若钰一贯不太喜欢妾室伺候,前世的时候天天跟张予安的妾室打交道,包括自己的亲妹妹楚锦,她虽然不喜欢,但也都是笑脸相迎。 不过那些个妾室还是仗着疼爱便毫无章法,给她甩脸色,她更是被楚锦毒死,现在想想都后怕。 虽然她不能不允许妾室的存在,但光是「妾室」这个字眼就已经在她心里留下了巨大的阴影了。现在被樱兰伺候着,不禁后背发凉啊。 樱兰说这燕窝是她亲自下厨房做的,就想让少夫人尝尝她的手艺。 楚若钰尝了一口,笑笑,说,果然是个人美手也巧的。 看看时辰不早了,她今日竟然起的那么晚,关键是君淮走的竟然那么早,还没把她吵起来。 樱兰在这府上没什么事,经常去厨房钻研一些小菜品汤羹什么的,有时候拿来给楚若钰夫妻两个,有时候专门端去书房找君淮,不过基本都被挡在门外了。只有楚若钰还能让她端来尝尝。 说实话,她竟然连见到君淮的次数都少得可怜,每天想着办法见一面,结果君淮愣是连头都不抬。 樱兰看出来自己就是个花瓶,还是个不被喜欢的花瓶,不光她看出来了,楚若钰也早就看出来了。 君淮跟楚若钰提过几次,说把樱兰打发出去,楚若钰早就想了,只是在想应该怎么打发,总不能直接轰出去吧。找个人牙子卖出去?这似乎又太不近人情了,像是强盗。 看着樱兰如花似玉的美貌,她有些心疼了,这姑娘年纪轻轻,又从未侍奉过君淮,还干净得很,不如重新再嫁? 只是不知道她自己愿不愿意,还有郑汀云那边,总得瞒过去,免得再惹事端。 楚若钰吃着她做的燕窝,问:你家里还有人吗? 樱兰似乎被问懵了,连忙摇头说没有了,家里人早就死没了。楚若钰早就知道她会这么说。 早在一个月前,楚若钰便派人去打探樱兰的身世,她家里确实没人了,原本是有个父亲的,家里穷的很。 还有个姨母,姨母家里有个比她年龄大些的表哥,还未婚。 她那姨母看她没了娘,心疼的很,想干脆收做儿媳,她也没反对,倒是她那爹不同意,说现在大户人家的奴婢各个养的水灵,还能拿不少月银,把她卖到了君府。 怪不得过的可怜,樱兰拿了钱都送回了家里给她这父亲了,可怜了这如花似玉的年纪,在这里受苦。 如今她这父亲也早就死了,说是吃酒不给钱,被人打死了。 楚若钰心想,摊上这样的父亲,也是可怜。 樱兰当初被郑汀云看上了,郑汀云觉得她这张小脸肯定能勾引住君淮,便告诉她说,以后给君淮当妾室,荣华富贵少不了她,日子当然能过的好些,总不能辜负了这么好的年纪。 樱兰以为抓到了一根稻草,便信了,谁知道来了这么久,她还是孤寂一身,反而多了不少郑汀云的训斥。算是里外不讨好。 楚若钰道:听说你还有个表哥,他可是说过要娶你? 樱兰现在可是君淮的妾室,楚若钰说了这话,她便以为楚若钰要兴师问罪了,急忙吓得跪下,说:都是儿时玩笑的混话,不能当真的! 楚若钰见她像是吓坏了,平时郑汀云教训她的时候怕是也这么害怕吧。 楚若钰笑,我不是要骂你,就是跟你聊聊天,你不妨先坐下。 樱兰小心翼翼地坐下了,楚若钰凑近跟她说话。两人倒像是平起平坐的样子,也像聊家常的姐妹俩。 只是樱兰垂着头,像极了委屈的小狗小猫。 你家的表哥如今年龄几何啊? 二十一樱兰应着。 楚若钰笑,你记得那么清楚啊 她咂咂嘴,这年纪可不小了,就是还未婚配,看着怪可怜的。 少夫人,您怎么知道?她急切问。 我见过他,长得一表人才,他说他一直在等一个女子,等不到。我看着怪可怜的。楚若钰其实根本没见过,就连这一套话都是她编的。 樱兰果然急了,虽然她不说,但能从她那扣着手帕的小动作来看,她就是急了。 楚若钰微不可察地一笑,又说:我就应承他说,若是我能给他物色个好的,定不让他再这么等着了。等了那么多年,那哪受得了啊! 樱兰的声音略微轻颤,还请少夫人多帮着物色个好的。 不过他说,他定要等着那女子来找她。我问他到底是何方女子,竟能让他等那么多年,在哪呀?他说在咱们君府。 楚若钰故意这样说,然后偷偷看了她一眼,见她咬着唇不说话,心想这事基本成了。 若是能等到,自然是好的。樱兰这样说。 不见棺材不落泪啊,楚若钰又道:我告诉他,既然在君府,那便是我说的算了。若是找到了那女子,我一定给他送回去。不管她现在在哪,就算是成了底下砍柴烧水的丫头,又或是爬上枝头的凤凰,我也不会心疼地给他送去。 若实在找不着再不济,从下人里挑几个长得好看的,一并给他送过去。他舍弃了新爱的女子,总不能委屈着了。 她算是能说的都说了,剩下的就看樱兰的了。 樱兰果然没让她失望,一听见说要把别的女子送过去,还是曾经跟自己一起当下人的,她就忍不住哭了。 总算是捅了她的痛处,楚若钰心里得意得很。 樱兰也不再坐着了,干脆跪下,楚若钰这演戏的礼仪还得有,连忙说:樱兰妹妹这是干什么呢? 少夫人,樱兰从未喊过姐姐,因为樱兰知道自己不该在这里,公子不喜欢我,可郑夫人让我待在这里,樱兰不得不将自己托付在这里。 虽看不见光明,但也比没有前路可走要好。樱兰知道少夫人的话是何意,少夫人也见过表哥了,也一定知道他口中那女子是谁。 樱兰一贯的唯唯诺诺,竟然突然强硬了这一次,楚若钰知道了她是什么意思,便也不瞒着了。 她叫彩雀端来了茶水,就放在樱兰面前,倒好了提前放在那。 楚若钰到现在都没受她敬茶,到底是算不上对她这个妾室身份的承认。 楚若钰道:你表哥现如今就在附近的客栈里,我让人安排他来的,你若是想走,我自然能让你跟他好好回去。若是想走,喝了茶就能走,若是不愿,这杯茶我也是能受的。 樱兰看着面前的茶水,二话不说,便断了起来,一饮而尽,然后拜了又拜。 楚若钰终于松口气,樱兰到底是个聪明的,如今的青春年华,还什么都没失去,总不能真的就这么不明不白浑浑噩噩的过了一辈子。 要说打发出去,那也快,当天下午就收拾好离开了。 楚若钰给她她盘缠,满打满算也有不少,都能够她跟她表哥做生意了,也算是给个营生,不让她往后再受苦。 楚若钰没让别人知道,只让她悄悄从侧门走了,太极苑那边,更是不会知道她安插在君淮身边的这个小女子已经走了的。 君淮回来之后,两人一起吃饭,吃到一半突然觉得少了什么。 他来家的时候没见着樱兰找他,现在吃饭的时候本该是樱兰经常来的,也没见着。 他便问樱兰哪去了。 楚若钰道:我送走了。 送走了?君淮有些不可思议。 见君淮惊奇,楚若钰轻哼,故作微笑,对呀,还没走远,现在把她叫回来也来得及。 楚若钰倒是完全感受不出来自己阴阳怪气的酸味,旁边彩雀感受到了,不禁笑出声,君淮瞅了眼彩雀,她便连忙闭嘴。 他还未见过这样说话的楚若钰,吃饭也吃得多了,看起来是送走了樱兰心情好了不少。 君淮不禁问:你怎么把她送走了?直接轰的吗? 她自然不是直接轰的,便道:我像那么凶神恶煞的人吗?这么不近人情吗? 君淮轻笑,钰儿自然不会。 他眼里的楚若钰从不会不近人情,甚至总是谦让,像是一朵干净的雪莲,干干净净,心也是美的。 钰儿觉得,我是不是有些不近人情?君淮这样问。 他是想问,李梓茹那天问他能不能娶她的时候,他直接那样说,是不是太不近人情了?可没想到话到了嘴边,只剩这句话,对李梓茹一个字都没提。 前世的君淮在楚若钰这里,确实非常不近人情,心思重,心机重,冷漠无情,心狠手辣。 而如今,她倒是要多思考思考了,她今生似乎还从未见过心狠的君淮,「不近人情」四个字似乎一点也不适合他。 楚若钰不看他,像是毫不在意,道:不算吧我觉得还好。 那为何,我现在对人情人事还是茅庐未出?是不是有些「不近人情」? 作者有话要说: 君淮:不近人情=没接近过人情人事,干干净净的大小伙子。 除夕快乐,新年快乐大嘎! 第40章虎符 君泰回来之后,一家子都很高兴。特别是郑汀云几乎对他贴身不离了,完全把樱兰丢到了脑后,对樱兰已经离开这件事一点都不知道。 到了过些日子,郑汀云说西塘的水正适合这个时候游玩,不如带着一家子人去,君泰日夜疲劳回家打算休息几日,也被她缠着去,说过些日子就去。 官任上的事先安排好了,一家人正准备出发,郑汀云才想起来樱兰,想着现在正是个时候给樱兰制造机会与君淮多相处。 这一问,楚若钰还不知道该怎么说,君淮先说了:樱兰已经被送走了。 郑汀云愣了,就这么被送走了? 正好君泰在这,君泰还不知道什么事,便问:樱兰? 郑汀云说:赵樱兰,我看模样长得俊俏,就让她做了淮儿的妾室。 樱兰姓赵,这个姓氏也是君淮生母的姓氏,当年君泰夫人的姓氏。君泰毫无表情,便直接上了船。 西塘镇上在这时候极为热闹,特别是到了晚上,花灯挂的到处都是,各种小吃萦绕,晚上游船听曲是极其享受的事情。 君泰本欲不来,想着西塘有位故友,便顺便来看看,与故友相约好之后,君泰便将家人留在船上,自己先乘着其他小船出去了。 郑汀云不愿管他那些好友什么的,便找了些弹曲儿的来船上。 楚若钰跟君淮在自己那屋里,能看见外面的景色。楚若钰还从未来过这地方,实在觉得稀奇,也有趣极了。 不能荒废了这大好时光,好想出去走走,到街上的集市上去看看。 君淮似乎看出来了,便起身带着她走,两人谁也没告诉,让彩雀和奇成都在船上等着,自己就下了船。 街上人不少,各种各样耍把戏的,还有以前见到过的那种大花脸面具。 这次还没等他们过来,君淮就拽着楚若钰往旁边走了,看着这群面具人路过去给其他路人耍把戏。 楚若钰一见到这群人就忍不住想起除夕夜那次,张予安藏在里面偷偷塞张纸条,想起那天都胆战心惊。 君淮的眼神洒在她身上,心里似乎在想什么,只是眼神无声,心里的声音却很大。 那日的字条,他看过,上面写着张予安对她说的话,想了许久,他把那字条换走了,换成空白的。 他有一点自私,不希望她看到,这点自私是他自己也没想到的,只是不受控制,不由自主。 那之后楚若钰其实也没看,直接就扔了,对于张予安的字,她是一点也不像看到了。 君淮问:放花灯吗? 放在水面上,随着水流飘走的莲花灯。 楚若钰点点头。 两人拿了盏灯,上面写字,只是君淮就这么看着她写,自己反倒不知道该写什么,有什么愿望是她希望的呢? 一时想不起来。 君淮接过来,写了字,「与子偕老」。 楚若钰突然脸红了,特别是君淮写完看向自己的时候,道: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君淮希望的愿望,楚若钰没想过未来,甚至连现在都没怎么想过。却记得君淮对他,好似不像她想象中的那么冷酷,而是很奇怪的感觉,很奇怪。她的脸有些热,手被牵着更热。 恋耽美 -凉漠野茗(26) 两人回到岸边,上了船,不是自己的那艘船,而是比较朴素的一艘船,但是上面也有唱曲儿的。 船里坐着个人,隔着一层帘子,看样子是个男子,正在饮酒。 楚若钰看了眼君淮,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带自己来这里,想必里面的人是君淮认识的,看起来很神秘,但是她还是觉得自己不该在这里。 君淮攥着她的手,似乎不把她当外人。 君淮对着那人道:殿下,臣来了。 君兄,快进来!里面的声音道。 楚若钰一听,这是李宣的声音。她跟着君淮进去,便见李宣身着便装,懒散地半躺着,一见楚若钰过来,便连忙坐正了,慌乱地整理衣裳,道:君兄,你带嫂嫂来怎么不提前告诉我?我还以为你带的是什么小女子呢。 不是别人。君淮道。 这是把她当成自己人,楚若钰心想。 李宣神色微动,似乎露出一丝疑虑,摆摆手叫那几个唱曲的出去了,给君淮倒了酒。 嫂嫂自然不是别人。 楚若钰端正地坐在君淮身边,要说她在君淮与李宣身边听说话也不是第一次了,前世的时候从未有过这种待遇。如今倒显得不真实。 如今虎符已经回到父皇手中,绝不会长远,君兄,你可有什么想法? 「虎符」二字一出,楚若钰手都僵了,虎符乃当朝大将军的手上武器,另一个在皇帝手中,其分量人尽皆知。绝非一般人能得到的,也绝非能想的。 李宣与君淮的谈论既然已经到了这种地步,这是楚若钰没想到的,但也有所预料。 看着时间,已经快到了两位南方出征的时候了,前世的时候也是这般,若是没有虎符在手,很难想像两个年轻的将领如何服众,如何拿下南部边境。 李宣平时看起来就是个平常的郡王,有时帮着皇帝处理一些事。 但实际上早就不知道在盘算着什么了。他心里的盘算,君淮知道,楚若钰也在经历过一次康亲王进京即位之后而心知肚明了。 那时候他是亲王,现在是郡王,过些日子康郡王李宣将会带着虎符,受封亲王,同君淮一起,南征库斯国。 楚若钰正想着,只听君淮道:臣别无他求,只想为陛下分忧,为殿下分忧。至于虎符在哪,只要能造福大宇国,给大宇国和平安宁,都是好的。 那我若是说我能让大宇国从此国富民强呢?李宣道,韩大将军迟迟不肯交出虎符,是他还未在朝中看到可用之人,虎符一交势必会引起争斗,甚至头破血流。你我皆是为陛下分忧,自然不会让陛下为此事劳心伤神。 皇子手握虎符并非第一次,当今皇帝曾经就是那靠兵权上位的真龙天子,只要手中有这种骇人的权力,你说他是天子他就有能力做天子。 我与君兄兄弟一场,君兄的才力无人能及,父皇看重勇盛侯,就如我看中君兄。韩大将军年老,历经两朝,看的比谁都准,他既然能将虎符交出来,必然是看中了谁。南边战事吃紧,若是皇子亲征,朝中能有多少人支持?国本立储之事,又有多少人能左右? 楚若钰听得出,这是一场蓄谋已久的算计,一个康郡王、皇子李宣,一个勇盛侯嫡子、当朝郎中令,本身就具备得天独厚的条件。 如今朝中李宣的支持者已不在少数,怕就怕皇帝心存疑虑。 李宣当初前去南方巡盐,就是做好打探的准备,协同君泰将军,对南方的利益布局基本了然于心,现下只差朝廷局势的好条件,不能一边倒,也一定要有多数支持者。 最好要有韩大将军的支持。 君淮道:殿下胸怀大志,臣定当竭尽全力。韩大将军那边,殿下不方面露面,臣会想办法。 楚若钰最愿意看到的局面就是她所期望的君淮快些手握权柄,达到前世的模样。她今生与韩佩兰关系要好,对韩大将军也有所了解。 妾身有办法,不知殿下放不放心交给妾身? 三人告辞,临行之时,李宣笑着说:嫂嫂与君兄甚是相配。 两人回船,时间已经不早了,她虽不知道李宣为何会在此处,但可以肯定,两人一定是事先说好的会面,并且很隐蔽,至于为什么让楚若钰也去,这就要问君淮了。 楚若钰的鞋子溅湿了,她自己没注意,但君淮好想早早就注意到了,回了屋里,君淮便给她脱鞋,吓了她一跳,忙缩脚。 君淮望了一眼她,然后拿了双干净的新鞋,但也没给她穿上,只说:时间不早了,休息吧。 楚若钰愣了,呆坐着等着他拿来新鞋,君淮看着她,笑道:你还想去哪里吗? 她是完全没心思了,刚才也是迷迷糊糊不知道干了什么就答应了一件事,况且时间也不早了,还能去哪? 她便连忙把脚缩上床,君淮就这么看着她脱了衣裳准备要睡觉了。反正她早就习惯了,早就不知道脸皮为何物了。 不过君淮那炙热的眼神实在奇怪,甚至让她背后凉飕飕的,总感觉像是有只狼在盯着自己。 她狠着看回去,或者说是瞪回去,道:看什么?不睡拉倒。 君淮笑,我只是在想,至少有一个多月了吧? 呃楚若钰呆住。 怕是快要显怀了。 楚若钰万万没想到君淮能说出这种话,有没有他难道不清楚吗?为什么还要这样说! 君淮!她咬咬牙,挤出假意的笑容,夫君,你在说什么呀?妾身有点听不懂。 听不懂吗?我只是担心钰儿,若是瞒不住了怎么办? 君淮饶有兴趣的表情真是让楚若钰觉得他不像她认识的君淮了,倒像是一只恶狼,可怕的更像是发情的恶狼? 是她想多了吗? 映着灯火昏黄的光,外面的热闹渐渐消散,屋里也安静下来,君淮轻轻哼笑一声,道:睡吧。 随后她便见君淮过来,不自觉心慌起来。 第41章赵氏 没想到君淮只是凑近来给她掖了掖被子。 还没回去,打算在西塘多待些日子,君泰与故友见面几次,相约游湖,楚若钰不认识,却见那故人一副老将姿态,见她便斜眼看过来。 那人似有些惊奇,笑着对君泰道:你这儿媳看起来有点似曾相识啊。 君泰不语,只是轻笑,然后举杯饮酒。 楚若钰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说,但也不能没了礼仪,便道:儿媳确实从未见过伯伯,怎么说是似曾相识?又或许是儿媳长得像伯伯的某位故人。 那人是君泰曾经的副将,名叫白峰,后来因为在战场上没了腿,便卸甲归田了。 闻言,他放下酒杯,仔细又端详了起来,咋舌,道:确实像故人啊,将军,你难道不觉得像吗? 这眉眼,怎么看怎么像赵氏,君泰死去的妻子,真真的像极了。 白峰见过赵氏,年轻时没少去君府,也就没少见赵氏。只记得她沉默寡言,不善言辞,他也没多交流过。但是却能记得她的样貌,是一双桃花眼,看着娇柔,性子也温和。 白峰没直接说像是,这么多年了,还是怕君泰教训他。君泰直接道:不像。 楚若钰哑然,只能乖巧在一边送来酒便走了。 出了这屋,便见到了君淮,她心想,她长得像不像君泰的故人,君淮或许能知道吧? 便问:那位伯伯说我长的像父亲的某位故人,夫君有没有见过?觉得我像不像啊? 君淮没有太多惊讶,只是一笑,或许是有些相似的地方,我也不清楚,不过你最像的应该是我的妻子吧。 楚若钰也不跟他掰扯了,他说是就是。 屋里君泰与白峰两将,曾经沙场御敌百战百胜,如今都有了白发,各自过着不同的日子。 二十年前,君家大郎君泰与君家三郎出征西岐边境,连同副将白峰,三个可以说是生死之交。 只是刀剑无眼,那时候几人便各自写下遗书,互相托付。君家三郎托付了自家的妻与子,后来只剩一具残破的尸体被送回乾都。白峰失了双腿,再也无缘战场。只剩君泰,功成名就。 白峰诉说着自己这些年的日子,如同废人。君泰曾经帮他寻了一门亲事,那女子不在乎他没了双腿,只是他觉得拖累了人家,整日活在自卑里。 许久没见过君将军了,他不由地将憋在心里的话都说了,像是放下了许多年的苦。老老实实在乡下过日子,是他最好的归宿了。 他记得曾经的君泰豪气万丈,话也不少,但自从那件事过后,便变了,变得喜怒无常,变得暴躁易怒。 他现在竟然不担心自己了,毕竟这么多年也过来了,他活的很好,他现在担心起了君泰。 将军,有些事过去了,就不必再多想。想了想,他又道,方才是我多嘴了。 他多嘴了,不该提起那「故人」,让君泰想起伤心事,他知道君泰心中有愧,愧疚了十年。 君泰似乎不在意,举杯,道:兄弟之间,不多言歉。 白峰笑,末将敬将军。 夜里,君泰额上沾着冷汗醒来,见郑汀云睡在自己身边,悄悄起了床。 船已经踏上返程,在河里行驶,能看见岸边星星点点的灯,还有附近的渔船。 赵氏一门,该当问斩!一句话在君泰耳边萦绕了十年。 到现在,他还能记得,十年前。 赵氏的三个哥哥勾结权臣,贪污受贿,自以为能在里面偷点油水,没想到事情败露,连累了一大家子,使赵氏一门面临灭顶之灾。 君泰欲出手相助,被君淮母亲拦了下来,说不能再连累了君府。 她不是个无情无义的人,自家兄长来求她,求君泰,求君府相助。 妹夫娶了我家妹妹,是我赵氏的女婿。如今赵氏有难,君府难道能隔岸观火、独善其身吗! 君淮那时还小,不过也已九岁,早就能记事了。他被乳母带走,不知道自己的母亲与舅舅对峙起来。 却记住了母亲说的话,不管发生什么事,听你父亲的话,你父亲说什么,你就是什么! 她承担了巨大的罪名,赵氏女勾结权臣,出卖夫家,即便是在夫家过的不如意,也不该不尊、不忠,毫无女子规法,全然将三从四德抛诸脑后。君府待她不善,也是她咎由自取!君泰没有将她逐出家门,已经是格外开恩了! 像是一场笑话一样,她竟然往自己身上砸石头,把自己搞成一个疯癫的模样,赵氏的罪名她承担着,君家的「冷漠」她承担着。 看在君府受了赵氏女的蛊惑,还能如此仁慈,便从此解除君赵两家的姻亲,从此再无关系,赵氏女在君府诞下一子,为君家延续了香火,便勉强由君府下葬,但不入祠堂,不进家谱。 君淮看着自己的母亲活活疯癫了,身上的青斑到处都是,像是受了极大的罪,后来死了,他看着像是被虐待致死。 后来君泰暴躁无常,君淮便想,是这个父亲活活打死了母亲。 君泰说他身患重疾,需要到乡下去,他就要听着。母亲说,要听父亲的话。 君泰只觉得口干舌燥,喝了水,看了眼床上熟睡的郑汀云,这个自己「最爱」的女人。 他一时恍惚,想起赵氏跟他说,她要亲眼看着他宠爱小郑氏,才肯安心离去。 君泰的困意全无,十年的愧疚让他睡不着,只是有的话不能说,只能就这么过着。 上辈的恩怨决不能再引到下辈的身上,让君淮做一个无财无权无名的病弱嫡子或许是件好事。 回府之后,君泰径直回了屋,楚若钰都没来得及欠身请安,只听郑汀云笑着说:淮儿钰儿都先回去吧,一路颠簸,都有些疲累了。你们不必管他,先回去吧,钰儿不是还怀着身孕?怕是受不了,淮儿快扶你媳妇回去吧。 楚若钰也只得应了,看了眼君淮,见君淮轻微地笑了。 君淮当真就扶着她了,因为做戏,她总不能一把甩开。走远了,她要抽胳膊,君淮却好像没有松开的意思。 到了台阶,他还故意用另一只手捏着她的腰身,好像格外小心。楚若钰快要憋死了,他这是演戏演上瘾了? 趁着不注意,她赶忙抽身,夫君,差不多了。 君淮故作疑惑,差不多什么?钰儿身怀六甲,总不能让我把你丢在这自己回去。 君府是大,但也没有扶着她才能回去的必要吧! 楚若钰突然懂了,他不像发情的恶狼,像气人的蛤蟆,每说一句话,都气的人憋屈,又不能打他。 回府这些日子,楚若钰没什么事。君淮每日回了家,都会带些东西,净是些小玩意。 除了吃的就是解闷的,吃的就是些糕点、补汤、药膳,大多都是些补身子的。 解闷的就是些话本子。不过还真就是楚若钰平时看的,彩雀带回来的那种,各种情情爱爱的话本子。 楚若钰奇怪呢,难道君淮也爱看?她倒是不爱看,不过是为了解闷才从彩雀那里拿几本来看罢了。 不过现在君淮经常带些没看过的话本子回来给她,她闲着没事也就勉为其难看看。 白天往躺椅上一躺,盛上一碗冰,时不时含一颗,看着话本子,也确实有趣。 有时候看到一些生离死别的情景,她咂咂嘴,心道也不过如此嘛。 有时候看到一些激烈的场景,各种亲亲抱抱、颠鸾倒凤,她便怔住了,像是被太阳灼烧了脸一样,赶紧又含颗冰。然后翻页,继续往后看。 君淮回来,不知道又从哪里淘来一个新的话本子,要去给楚若钰,却见彩雀心急如焚地出来了,说是少夫人腹疼。 没来得及多说,君淮便赶忙进去,看着楚若钰脸上疼出了冷汗,抱着肚子,不知道呓语着什么。 这好端端的怎么肚子疼了?难不成真出什么问题了? 他想起楚若钰那些日子在温泉那里说的话,楚若钰问他就不怕大夫说的是真话,只是无关乎他。他以为是玩笑。 如今当真是往那个方向想了,那大夫不会真给她诊出来怀孕了吧? 不会真的是大夫给她看完了,之后被他碰巧遇上了?那天楚若钰急忙出来的时候确实挺慌乱的,好像真的怕他知道她怀孕了。 君淮沉沉地呼吸着,见她在床上抱着小腹,有些神志不清,声音很小地呓语着。 他凑近去听,便听清楚了,瞬间眼眶发了红。 予安你不要我了 屋里就这两个人,原本不清晰的呓语瞬间变得清晰起来,听得他垂着眼睛,手上的话本子被捏的尽是褶皱。 楚若钰醒来的时候,只见彩雀在床边,给她喂药。 楚若钰看着苦涩的药,叹口气,早知道就不吃那么多冰了,我的肠子都要疼掉了 她耷拉着头,过一会儿才想起来天黑了,忙问:君淮回来了吗? 说出来她自己都不相信,君淮之前给她带的话本子她都看完了,不知道他有没有带新的回来。 彩雀笑道:少夫人不知道公子刚才来过吗?还给您带了新的话本子呢。 床边确实有本新的,只是褶皱不堪,像是被狗啃了。楚若钰欣喜地拿过来,略带嫌弃道:我怎么感觉像他抢回来的? 看着时间不早了,喝了热汤,饮了药,这胃才算好些了。 楚若钰揉着小腹,出门看了眼,书房的灯还亮着。她心想,他这会儿也该累了,便拿了些糕点和茶水,刚走到书房门口,本欲敲门,里面的灯灭了。 恋耽美 -凉漠野茗(27) 第42章怀疑 楚若钰想,他或许是累了,又或许是怕打扰她睡觉吧,便不打扰了。 次日早上,楚若钰起来之后,去书房看君淮,想着伺候着收拾收拾。没想到还没去呢,底下的人便说公子早早就走了。 楚若钰不明所以,自己收拾好了,便上街买了些东西。 前些日子韩佩兰说,有机会还要一起去骑马,楚若钰买了襻膊,是个明艳的眼色。 又买了些做衣裳的布料,轻盈单薄,适合天热的时候穿,顺便给韩佩兰也选了一份,打算过些日子裁了衣裳送过去。 下午君淮回来的时候,两人吃着饭,楚若钰说今天买了东西,一会儿拿出来给他看看。 给他盛好了饭,君淮嗯了一声,然后说:夫人自己看着好便好。 楚若钰一怔,觉得有点奇怪,说不上来的失落感。或许是被他叫钰儿叫的习惯了,突然又叫她夫人,有些不习惯。 吃完饭,君淮便回了书房睡去了。 第二天早上楚若钰起的早,两人一起吃饭,还是没说几句话,她不知道为什么,只觉得君淮似乎有什么心事。 楚若钰说今天回一趟娘家,说家里年幼的弟弟身上起了疹子,她想回去看看。君淮答应了。 君淮刚走,楚若钰还没等出门,便见郑汀云来了,身边带这个大夫。 钰儿这是要去哪儿呀?郑汀云笑,拉着楚若钰坐下,道:听闻钰儿前些日子吃坏了肚子,怕是对腹中的胎儿不好,胎还没坐稳,可千万要小心啊! 郑汀云关切着。 楚若钰还没想出来怎么解释,那大夫似乎已经准备好了。 母亲不用担心,只是吃撑了而已。楚若钰解释。 吃撑了会抱着肚子哇哇叫?会疼的冒冷汗?这话骗不过郑汀云,况且郑汀云也知道,她吃的是冰块。 一个「孕妇」,连胎都还没坐稳,怎么敢吃冰? 郑汀云可不是傻子,叫来了大夫,就是想看看她到底是怀了个什么妖魔鬼怪。 郑汀云好言好语说着,要注意身子,最好是时间长了叫个大夫来看看。楚若钰反驳不了,就这么被按着把了脉。 只见大夫眉头一紧,直接怀疑,道:敢问少夫人可是吃了不少的冷食? 她怎么敢说自己吃冰,便说吃了一点。 大夫说:少夫人本身就体寒,吃了些冷食,冻了脾胃,还是要好生保养着才行啊。至于怀孕嘛,简直就是无稽之谈。 郑汀云愣了,过了那么一会儿才急忙又问:大夫,您可是看错了?她明明是怀着的呀,有两个多月了! 楚若钰已经无地自容了,手被郑汀云紧紧攥着。 我行医数十载,有没有身孕,不可能看错。况且孕妇时刻小心着,又怎么敢食用冷食?夫人又不是没经历过! 这下算是看清了,楚若钰本也不知道这个谎言该怎么继续下去了,再装下去真的要「显怀」了,也是会暴露的,索性不解释了。 这把郑汀云急坏了,面色难看,也不知道是担忧还是生气,把大夫遣出去之后,她便拉着楚若钰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楚若钰跪下,是儿媳的错,那大夫确实看错了,儿媳知道自己没有身孕,但又怕夫君责怪,便没敢承认母亲责罚我吧!她一抬头,眼眶红了,委屈极了。 我哪里敢责罚你!我也是思孙心切,想着抱孙子。钰儿,你不该这样骗着淮儿啊 郑汀云抽泣一番,母亲也不是非得你和淮儿快些有一个,你也不必这样,早晚都会有的,何必在意这一时半刻呢?要说也是母亲的错,想着给你塞个妾室,给君家延续香火,这才让你出此下策你要自己跟淮儿坦白! 不知道这话是在羞辱谁,楚若钰一怔,心想,郑汀云果然是为了打压她,莫名其妙给一对新婚夫妇送妾室,这怎么是一个婆婆能做出来的? 郑汀云心想,楚若钰这小家子,果然是在骗自己,是个心机深重的。 钰儿,委屈你了,母亲也没有办法,只得罚你!才对得起君家的列祖列宗啊 楚若钰又被罚跪祠堂,这算是第二次,总早到晚一天跪着。 郑汀云临离开长清苑时,还一边抽泣着,都是母亲的错,才让你这般 出了长清苑,用帕子擦了擦泪,哼哼着,笑出了声。 这次楚若钰自己跪在祠堂里,叫彩雀去楚家说一声,自己今天先不回去了。 跪了不久,脸上便都是汗珠,太阳晒着,烧的身上灼热。说来也奇怪,本该临近秋高气爽的季节,天气却突然热了起来。 等到了彩雀回来,一句话不说就站在了楚若钰身边。 楚若钰问:说过了? 嗯 楚若钰听身后喘着怒气,想是憋屈着什么,便问她怎么了。 彩雀不想说话,吞吞吐吐,闪烁其词,说是回来路上遇见个人。 楚若钰问是什么人她也不说清楚,最后实在忍不了了,便说了。 张予安给楚若钰写了封信,希望彩雀带过去。 彩雀本不想带,但张予安一直求着,说他跟钰儿的感情深厚,他现在只把钰儿当妹妹,她一定会看的。 好不容易,彩雀才不得不收下了那封信,给了楚若钰。 楚若钰一看到,眉头微皱,连忙塞进了袖口里,悄声说:就当什么都没发生。 郑汀云不知道在这里放了多少人盯着她,一举一动,好像时刻抓着她的任何一个小动作。 她看明白了,不管她有什么风吹草动,都能惹的郑汀云想上老半天,然后看她笑话。 这封信,就当是什么都没有,晚上回了屋里,她便立刻烧了,就算看一眼都是她造孽。 知道晚上,夜色已沉,君府点起了灯。楚若钰的膝盖跪得青紫,走路蹒跚,好不容易回了屋,见君淮在这。 还没用饭,看来是君淮在等她。 好像有了那么一丝丝安慰。 君淮看着她一瘸一拐的样子,面色有点不对劲,像是关切,问:怎么了?怎么现在才回来? 楚若钰还没说,彩雀倒是关心主子,赶忙说了,郑夫人又罚少夫人跪祠堂了。 君淮记得她刚嫁进来那天也是被罚跪祠堂了,他从小到大也没跪得这么频繁,不由地疑惑地看着楚若钰。 她为什么罚你? 楚若钰知道彩雀这个护主心切的老是控制不住自己的嘴,见她又要说,便不这么眼巴巴的等她说出来了,故意挪着步子坐下来。 她没料到自己的腿已经肿胀发酸,不坐的时候还好,一坐下,就像是被锯掉了一样,一个没注意险些跌下来。 君淮眼神一瞟,地上,活脱脱的是一个信封。 楚若钰难以弯腰,见着之后瞳孔猛缩,那么一瞬间,像是呼吸停止了,就这么看着君淮捡了起来。 信封是封闭着的,君淮问:这是什么?能打开看看吗? 楚若钰扶着桌子边缘,眼睛怔怔地盯着君淮手上,没注意他脸上的不悦,笑道:没什么可看的,不过是家里人写的信。 既然是岳父写的,自然是能看。君淮道。 说着便拆开了。 楚若钰来不及阻止,整个人都怔住了,心脏慌乱极了。就连彩雀也吓坏了。 君淮毫无表情地看完了,楚若钰不知道信的内容是什么,可是张予安告诉彩雀,他现在只把她当妹妹,或许真的没什么过于露骨的内容。若是君淮问她,她可能真的会说,那是一个远房表亲写的信。 这样说,君淮会信吗? 君淮看完,哼了一声。那一声,楚若钰怀疑自己幻觉了,又或是他看到了前世的君淮? 不是岳父写的。君淮道,钰儿家中还有个名为予安的? 楚若钰顿住了,便道:是一个远房表哥。 君淮何尝不知她曾跟一个叫张予安的定了亲,他何尝不知张予安是什么心思,他却不知道她是什么心思。 举案齐眉,相敬如宾,这是楚若钰对他的态度。 他对她的想法却是,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从前的种种忍耐,藏在心里的想法似乎都不攻自破,他听着她说着谎话,哄着自己。 夫妻之间该有的夫妻之实,到现在她都不曾愿意过,他也从未逼迫过,看着她一点点依靠自己,他甚至觉得自己做的都是有用的,他所希望的也一定能实现。 可现实却是,她与张予安是青梅竹马,是本该成婚的人,是现在还保持着联系的人。 君淮面上的隐忍似乎难以再藏下去了,微红的眼眶压抑着怒火,最后却只能哼笑,他也舍不得把她怎么样。 既然你这表哥对你情深义重,我也不便再占着你。有什么话,钰儿不妨现在告诉我,我也不怕再被你骗一次了。 她竟然无话可说,有什么反驳的话她能说的出口? 说她爱着他君淮,而根本对张予安毫无感情?她对君淮,从始至终就只有一种感情,能保自己这辈子好好活着的依附之情。 前世的厌恶之情、痛恨之情都没了,这辈子,只剩依附之情,无爱无恨。 鬼使神差地,她竟然也觉得,或许他能信她呢?便说:表哥于我的感情我不知,可是我却对他已毫无感情,只有远房亲戚之间的一点亲情。夫君怀疑我,难道是不信你我之间的夫妻之情? 夫妻之情。君淮的父亲母亲是夫妻之情,他却只记得父亲是怎么厌恶母亲,把母亲逼疯,把母亲害死。 他隐忍了十年,到现在也不愿忘记母亲的样子,却在心里已经恨极了父亲。 夫妻之情囊括太多了,君淮觉得自己被骗了,这不是他想要的回答。 君淮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他竟想知道她的内心,问:可有喜欢? 第43章惊雷(已修) 惊雷 楚若钰怔了一刻,她从未想过君淮会这么问,这猝不及防的时刻,她竟然慌了神,害了怕。 君淮等了一会儿,本以为能等到什么,看来真的等不到了。 果然是自己的一厢情愿,是自己太自私,便把信丢给了她,然后出了屋。 楚若钰完全还未意识到方才发生了什么,像是一场不可思议的梦,她从未想过会有这么一天。她想着,这辈子,安安稳稳的 她慌忙抓起信,仔细地,一行一行地看。 吾妻钰儿,此言不妥,却乃真心。若无赐婚,本该如此,望钰儿莫怪吾出口不实。吾才疏学浅,只愿予真情相赋,予安稳相赋,不愿钰儿身处脏污之中,难以自拔。 明年春闱,会试定过,不负钰儿期望。三生有幸,难敢忘怀。若有真心,即便相隔万里,亦不相离 看着看着,手颤抖起来,一大滴泪珠滴落在了那「脏污」之上,她竟看不出来了,到底是哪里的脏污?到底是谁脏污? 前世害她身死,这辈子,张予安还是要将她害死吗? 她叹笑,已经顾不上腿上的疼痛了,这心,像是被刀剜了一样。 她看着这杀人诛心的信,若是放在以前,她或许信了,或许美了,可现在她不会,竟觉得恶心。 还没吃饭,桌子上凉透的饭菜也勾不起她的食欲了,哼哼着哭出了声音,她这是有多恨他啊 已经恨透了张予安。 只觉反胃,脖颈一伸,险些吐了出来,步履蹒跚,她赶忙拿了火烛,将这信烧了,烧成灰烬。 这剜心的刀,她是半分也看不下去了。 难熬一夜过后,她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君淮了。就如前两日一般,君淮早早离开,似乎看不见她。 她往前送几步,没得到半分脸色。 本以为此生能安安稳稳度过,就这么跟着他,没想到回环往复,该落到自己头上的还是会来,还是走到了被厌弃这一步。 她确实不知该怎么办了,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若有机会,解释了这封信,或许还能像往常那样过日子。 郑汀云那边乐着,听说长清苑这小两口早些日子吵了一架,然后便疏远了。 她笑这两人的感情也不过如此,就因为楚若钰撒了个谎,所谓的夫妻便分离了。 君淮刚到皇宫之时,不受人尊敬,特别是众人都知道他并非凭自己上来的,而是被推举来的,家中又有着勇盛侯的背景,任谁都会怀疑他是受了私情才有了如今的位置。 所以在一开始的时候,君淮的位置近乎虚设。他不知道挨了多少白眼,回到家还是一副温润如玉的模样,回到皇宫便早早在靶场练箭耍枪。 直到围猎那次,君淮误打误撞压了阿克豫一头,皇帝大喜,赏赐了他一把金乌枪,人们才意识到,他是不能惹的。前有康郡王李宣推举,后有皇帝赏赐,明显就是有人捧着的。 况且君淮的实力也并非一文不值。要不然怎么能掌管着大内的侍卫? 所以抛开曾经那些云里雾里的贬低君淮的传言不谈,他们也应该敬着他,尊着他。 只是君淮近日莫名其妙地特别严肃,脸上似乎一点表情都没有,这倒是吓坏了他们。 换班后的侍卫商量着晚上去酒楼喝酒,正巧遇着君淮,便鼓起勇气过去问问。 君淮以前是绝不会跟他们一起出去饮酒的,一般都是早早就回家,好像生怕家里的什么东西丢了一样。但今日他们一邀约,他便应下了。 华春楼,上了酒肉,一片灯红酒绿的热闹。君淮这个极少去热闹地方的人今日被簇拥在了这个繁华喧闹的地方。 看着面前起舞的舞女,他端了酒杯一饮而尽,把这浮华盛景都印在了眼睛里。只是眼睛里看着的是一码事,脑子里想的又是另一码事。 这酒肉似乎无味一般,任凭他一杯一杯下肚,天旋地转,走近的姑娘笑着,那纤细的手抚上来,酒味与香味交杂在一起,缠绵悱恻。 他似乎看不清了,只觉得龙非龙、凤非凤,她也非她,便一掌将身边的陪酒女子推开,吓得人家抽泣起来。 跟他一起来的几个小侍卫似乎也被吓到了,也顾不上身边喂酒的女郎了,赶忙赔罪,大人,您别生气!您要是不喜欢这个,咱们换一个就是了! 喜不喜欢的,君淮也不想待下去了,只是瞥了一眼那被他推倒的女郎,不再说什么。 幸好没怪罪,大家松了口气,直到喝得时间差不多了,一群人告别。有人说送君大人一程,君淮摆摆手说不必。 来之前,他先叫奇成回府禀告一声,说他今夜晚归。至于去哪,他并未吩咐。如今只剩他一个人在街上头晕目眩。 幸好能记得回家的路,还没有昏到找不到路。 只是天色昏暗,不多时便听见几声雷鸣,君淮揉了揉额,雨滴落在了他的手背上,紧接着便下起了倾盆大雨。 这里夏末的雨来的快,来的急,周围又没什么可躲雨的地方,君淮已经被淋得湿透了。 酒气上来了,君淮干呕出来,扶着身边的墙,喘着粗气。 老远见着个人拿着伞跑过来,赶忙给君淮撑伞,君淮看眼他,几分疑惑。 少夫人派小人来找您,幸好找到了!看您都淋湿了! 许是夜里外加大雨,看不清这人的样貌。 君淮只是应了一声,瞥了一眼他,手却悄悄摸上了腰间的刀,另一只手时刻注意着。 只觉得腰上有了点小动作,那人摸上了君淮的腰牌。 君淮一把掰住他的手,伞一下子滑落。一手被钳制住,那人赶忙另一只手掏过去,面露狠色。 与君淮相比,那人的身量稍微小一点,他似乎觉得君淮是个好对付的。 恋耽美 -凉漠野茗(28) 所以自己的手法也不是很复杂的。却没想到君淮力气竟然这么大,稍一用力,险些将他的骨头掰折。 一个不留神,他便被君淮用一只臂按着胳膊钩住了脖子,另一只手手起刀落,鲜血掺杂着雨水沿着脖子流下,瞬间没了气。 君淮平时腰上别着刀,并非有意防范谁,只是因为自己的职位。 但这刀却也并非一直晾着,而是是不是拿出来擦拭的。无心人只知道君淮什么都不行,肯定也用不起来刀,更看不出来一个病弱公子怎么在暗处擦刀。 有心人知道,当今陛下有意李宣为储。但如今以萧太后为首的萧家虎视眈眈,在朝中不知道有多少眼线,他们时刻想着拉李宣下来,奉李梓平上位。 皇帝当然不傻,李宣与君淮要好是一码事,李宣作为储君候选需要一个强大的支持队伍又是一码事。 皇帝不在乎前者,只在乎后者。李宣为皇子之时,君淮和君家是皇帝为他选下的臂膀。 李宣若是日后真的坐了皇位,君淮就是朝中一颗稳固的立朝重臣。 有心者亦或是无心者,现在已经看不起君淮倒是是什么样的一个人了,或许是懦弱的,又或许像现在一样能一刀杀一个人,再或许,「懦弱」「病弱」都只是皮囊与表象。 他们显然轻敌了。那人被君淮一刀杀死之后,陆陆续续从各个街巷角落窜出一群黑衣人,各个带刀将君淮团团围住。 大雨哗哗落下,将一群人围在了焦灼的气氛之中。夜半三更,没有亮光,只能看见在雨中模糊的身影。 一声惊雷响起,楚若钰急忙看向外面,大雨哗哗地下,只是没见着君淮回来,心里不由地慌了,在屋里徘徊着。 她有些后怕了,君淮最近的反常让她觉得可怕,还有君淮对她的质问,像是要剥了她一层皮。 虽然奇成早已回来告诉她君淮今夜会晚归,她还是忍不住担心。 本不该担心的,她早就上了床要睡觉了。但一听见雷声,便一点困意也没有了,索性披了衣裳等着他回来。 等到现在还没回来,到了下半夜,那种心慌越来越重了。 突然,楚若钰听见了外面重重踩下的溅水声,君淮推门进了屋,沉沉地喘着粗气。 楚若钰惊慌不已,见君淮身上的血迹早已把衣裳浸染透了,雨水让头发黏在脸上,他剑锋一样的眉宇一阵寒意。 也顾不上两人还在吵架了,她赶忙将他倚靠在床上,给他烧上热水,又急忙过来帮他把带着血腥味的衣裳扒下来。 只见闭目的君淮微微睁眼看她,胸口起起伏伏喘着气,然后又闭目不语。 直到泡在了水里,楚若钰的眼睛一直在君淮身上扫,君淮才开口道:不是我的血。 那一套衣裳基本被血液染遍了,那是流了多少血啊,楚若钰想都不敢想。 但在君淮身上找了半天,确实也只找到了几处伤,流不出那么多血,看来君淮说的是真的了。 楚若钰松了口气,提着的心总算是落下来了。但这时候又觉得难为情了,明明这些日子的关系那么差,她还这样,是不是会显得她过于担忧了?到时候君淮肯定会觉得她很烦。 她便悄悄挪了地方,只是坐在远一点的位置,也不再将眼睛定在他身上了。 听着外面的雨声,又听见屋里的水声,显得安静极了。她不由自主看过去,只见君淮躺在木桶里歪头看着她,开口问:你很担心我? 楚若钰扭头,小声说:有一点担心吧。 说这话的时候,她的心脏还在砰砰乱跳,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方才见着君淮之后吓得,现在还没缓过来,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 楚若钰或是和饿了,肚子竟然叫了起来,她晚膳没吃多少东西,现在就已经饿了。声音一出,她便不由地捂了肚子,有一丝丝的局促。 却听见君淮轻笑一声,饿了? 那当然是饿了,难不成是撑的吗?明知故问。 楚若钰不愿意搭理他,想了想说:不饿,快撑死了。 第44章热浪 屋外下着雨,屋里两人刚刚缓下心来。楚若钰还不知道君淮刚才到底经历了什么,不自觉一股寒意飘了上来。 她起身给君淮添了水,刚凑过去,就感受到了他的温热的鼻息,还有那似冷非冷的眼神。 君淮问:你又在骗我?钰儿什么时候成了一个骗子? 她从一开始就是个骗子,从她刚重生回来开始就已经成了个骗子。 装出一副大家闺秀的样子,在他面前表现的温文尔雅、尽善尽美,没有表现出来任何对他的厌恶或是不喜。 在张予安面前像是委屈的小猫,表现的极其不舍,但其实有多么的厌恶与痛恨。 她不多做解释,好像在他面前撒谎成了一种罪孽。 她微微笑了,抬眼看他,夫君也知道我在骗你,不还是陪我演了吗?夫君知道我没怀孕,还张扬着让全府上下都知道,夫君知道郑夫人为此事罚我,还要问我她为什么罚我。夫君的演技也不错啊,怎么能只说我是骗子? 君淮挂着一身血回府,楚若钰便已经懂了。先前他或许真的身体不好,但是现在绝不是那样了。 还有他与李宣的预谋,也是早早就开始准备的,或许从他俩儿时的时候,就已经开始打算了。狼子野心,岂是一朝一夕就能看得出来的。 楚若钰算着时日,离着君淮一举成将之日已经不远了。既然君淮对她的态度已变,她也不能再遮掩着了。 钰儿一贯伶牙俐齿,八面玲珑,只是喜欢耍小聪明。君淮轻笑着,若是不罚一罚你,你可能会这么一直演下去。你那表哥却是个傻子,别人叫他写信他就写信,丝毫不在意你的死活。 楚若钰一顿,才明白了君淮话中有话。 张予安写信原来是他找人怂恿的,他要让她的谎言人尽皆知也是想逼她不再安于现状,更是想看她的态度。 楚若钰想的太简单了,她早就该料到,君淮这只老狐狸不会这么简简单单陪她演戏,更不会简简单单就信了那封信里子虚乌有的话。前世她吃了他一亏,这辈子又吃了他一亏。 这场互相试探的猎奇似乎极为平静,只是聊着天,说着话。 楚若钰本来是紧绷着神经的,这下释然了,便道:妾身早就忘了那张予安,什么信也早已就着火烧了。我的死活不需要旁人在乎,妾身在乎着就够了。同样,旁人的死活,妾身也不在乎。 她故意将那「旁人」咬字说出,字字直指张予安,像是赤裸裸的指责。 看来我在钰儿心里不算旁人了。君淮身在楚若钰准备的浴桶之中,干净的身子也是她给扒了衣裳。 在这烟云缭绕的屋里,雾气掩盖了血腥味,君淮道:我不知钰儿与那张予安有什么恩怨,现如今,你的面前是我。其他的我都不管,你也不需要在我面前吊着性子故作温柔贤良。 楚若钰没说话,听着君淮说的话,突然一个热腾腾的手掌伸过来,一把捏住她的后颈,本就很近的距离现下更近了。 她心里一顿,眼睛不自觉睁大了,只见君淮瞧着她,挑了嘴角,眼神中满是勾人魂魄的丝。 既然钰儿已经表了态,为夫是不是也该表态了? 楚若钰在君淮面前承认了她对张予安的恨,这就是态度,这是君淮想看到的,如今已经看到了。现下还缺另一个态度,就是对他的态度。 只觉一股热浪袭面而来,君淮张了口覆过来,前面被他尽情地吻着,后面脖颈上的手因在水中刚拿出来而流着温水,顺着后背流下去,酥酥痒痒的。 楚若钰在心里叹笑,这一生,就当是被他抓着了。这么多日子的夫妻,天天提着心过日子,她看不到未来,如今像是看到了。算是看清了君淮的想法,也看清了自己。 她没有反抗,直接迎了上去,趴在木桶外,纤手勾住君淮潮湿光滑的脖子。 两辈子都是被君淮耍,她算是看透了,君淮就是吸血的魔,将她吸得一干二净,在他身边活着,离开他就是死。 结局如此,不如醉生梦死,两辈子缠上,将厌恶恨意抛开,她确实是离不开他了。 君淮的力气不小,楚若钰被木桶硌着,又被猛烈的按着,腿也趴麻了,不自觉闷哼了一声,君淮才小心着放松了力气。 君淮松开她,看着她,喘着,双瞳剪水如玉似月,像是刚毅中透露着的柔情,半分也看不见软弱二字。 楚若钰被吻的头昏,被突然松开之后有些懵,面色红润地抬头看着她,只见君淮起了身,那「不近人情」的身子全然暴露出来,丝毫不见羞怯之意。 楚若钰似乎预料到了,不自觉心跳猛烈跳动。 君淮果然是不会这么放过她的,就这么光着身子将她打横抱起,直接在那成亲之后数月还干干净净,什么都没发生过的床榻上一放。 楚若钰原本身上干燥的衣裳不一会儿就没了,下一刻到了君淮那里,再下一刻,君淮身上的水也没了,那被丢掉的衣裳倒是变得潮湿不已。 她轻喘一声,笑道:君淮一直都是这么心怀鬼胎吗? 君淮捧着身下之人的美人骨啄着,每说一个字都会从口中喷出热气,让人瘙痒。我心怀鬼胎,钰儿心想怀胎,你我半斤八两。 没想到她本是随便糊弄的一个理由,竟被君淮记在了心里,天天拿出来说,如今成了床上之语,摆明就是故意的,惹得她面红耳赤,被他钳在怀里。 一夜风雨,磅礴倾盆,夹杂着雷鸣,没有寒意,尽是热浪滚滚,翻云覆雨,夹杂喘息。 晨起之时,天已微明,终于安静。院子里的落花凋落,在地面上染了红,成了一种景致。 楚若钰还是头一次这么劳累地起身,往身边一看,君淮已经不在,她不禁嗔怒,想着君淮不会还在跟她赌气吧?昨天的话难道都成了放屁? 她叫了声彩雀,打算起身洗漱,没想到却叫来了君淮。 她捂了捂被子,只见君淮过来,一挑嘴角,道:现在捂被子怕是已经晚了。 楚若钰脸都红了,忙问:彩雀呢? 我觉得你该叫夫君比较好,或是直接叫君淮,就像昨晚那样。 顿时一幅画面袭如脑海,昨日她被君淮弄的不自觉叫出声,口中呢喃着「君淮」二字,现下还能想起了,君淮还有脸在她面前提?简直就要没脸了! 她也是万万没想到,君淮看起来一般般,但是竟然这么有魄力、有毅力? 完全就不是什么「不近人情」嘛!或许「不近人情」该解释为没有人情味,不在乎她的死活? 总之,她是没脸了,君淮也变得没脸没皮了,掀了被子就把她支愣起来,伺候着她穿衣裳。 钰儿资质非凡,竟让我熬了这么久才尝到甜头,也是辛苦,日后让我来伺候钰儿可好? 穿了鞋,楚若钰可不怕他再说话了,拔腿就溜,只是这溜的速度赶不上君淮,她瞬间又被提住了,只得笑笑,说:夫君若是想伺候钰儿,那钰儿只能受着了 楚若钰一返昨夜那般傲气绰约,或是妩媚袅娜,这娇嗔软糯的语气算是触动了君淮的心门,他不由地一怔,一个没留神让她跑了。 楚若钰送君淮出了门,看着骑着马出门的君淮,不由地一笑,她算是不再遮掩了,认了这一世夫妻。 彩雀见她今日格外艳丽,头顶珠钗,面色红润,袅娜身姿,不禁好奇,问:少夫人今日是有什么喜事吗? 楚若钰笑道:君淮病了,我去药店给他抓点药。 他身上带着伤,虽然没太严重,但也不能就这么耗着不处理了。病了也确实是病了,脑子出了问题,老是忍不住犯病。 彩雀疑惑,公子病了,少夫人这么看起来那么开心?她摸摸自己的额头,心想:不会是我病了吧。 彩雀当了真事了,急忙道:那公子要不要告假? 两人先去药店抓了药,彩雀见一堆药材里包着些药丸,便问:少夫人,这是什么药? 楚若钰不自觉揉了揉腰,看着红花丸陷入了沉思。心想,这应该也算是给君淮治病的吧? 专治他那天赋异禀、骨骼清奇、力大无穷、无眠无休让人浑身酸痛的疾病。 主仆二人在马车里,突然马车停下了,楚若钰掀开帘子一看,前面聚集着不少人,吵吵嚷嚷的,仔细一看,竟然还有大内的禁卫军。 彩雀一看这条路怕是过不去了,便跟马夫说绕路回去,谁知楚若钰让马车停下来,自己下了车,去看了眼前面的情况。 彩雀见状,忙找了路人询问这里发生了什么事。 看着架势确实不小,竟然连禁卫军都能惊动,怕是连皇帝也惊动了,一定是什么大事。 那路人咂咂嘴,道:姑娘还是离这儿远一些吧,前面的景致可不好看呐! 彩雀纵然不信,便问:有什么不好看的?还能吓死我不成? 那人笑,前面可是躺着十多具尸体,各个浑身是血,惨烈的肠子都流出来了。像你这样的小姑娘,见到了就算吓不死也怕是会吓个半死。 第45章被捕 楚若钰一听到死人,不自觉想起君淮昨夜那一身血,心里不由地寒颤,招呼彩雀便离开了。 人群中,李宣将那死去的人细细检查,脖子上有明显的刀痕,身上和头上也有打击印,明显就是被杀害的。 地上因为下了一夜的雨,泥泞不堪,又因为打斗,早就看不清脚印了,实在是有些难办。 这群人看着实惨,但也没办法,他们穿的是夜行衣,又不是普通人家,就算是死了,他们虽不能算是活该吧,也算是半个活该了。 李宣咂咂嘴,将那两个摞在一起的死人挑开,只见上面那人胸口处一个脚印。 因为沾着泥巴,所以格外明显,其他人各个身上泥泞不堪。唯独他胸口上只有一个脚印,看来是跟凶手发生了打斗。 脚印上的花纹十分独特,似乎是带着很粗糙密集的细钩,组成鸟翼一般的形状。 鸟翼细钩靴,这是翊卫军所独有的。因为翊卫习惯执行一些保密性任务,有时候需要飞檐走壁。 乾都的翊卫军是萧家组建的,现如今由当朝萧贵妃的弟弟,翊卫将军萧伍统领。 有时候会有人觉得翊卫军不能存在,怕引起祸端,但毕竟是当朝外戚组建的,只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李宣抬抬手,叫了人,道:把人都拉到司检处,再细细查看一下有没有下毒或者是特殊兵刃伤害。 回皇宫之后,李宣便找了君淮,告诉了此事。 君淮道:萧家是打算毁尸灭迹,掩盖他们的恶行。殿下有没有查一下他们身上是否藏着什么? 李宣不由地笑,我又不傻,总不能连这个都想不到。 不一会儿,司检处的人送来的检测的文书,果然跟他们想的差不多。 有的尸体中了鹤顶红,显然是提前藏在身上用来自杀的。有几个尸体身上被搜出来了鹤顶红,在指甲盖里,他们身上有明显的打击痕迹,看起来是不太想死,经过反抗的,但没想到还是被杀死了。 君淮跟他们打过,水平都是很一般的,不像是专业的杀手,看了萧家没有把君淮想象的太厉害。 君淮故意放他们一条生路,就是想看看他们是不是还有下一步打算,如果能引蛇出洞自然是最好的。没想到萧家果然按耐不住了,急忙把这群废物杀了灭口。 如果杀人的罪名落到了君淮头上,对萧家来说,也是好事。 楚若钰正在想这件事,她不知道到底是谁干的,但却实在知道君淮昨夜那一身血。正心慌意乱,便见君淮回来了,连忙过去。 恋耽美 -凉漠野茗(29) 君淮见她过来,一笑,钰儿等不及想见我了吗? 她现在的心思可完全没放在别的什么上,也没心思开玩笑,皱着眉头,把他拉进屋里。 我今天上街,看见大理寺办案,还有禁卫军,街上昨夜死了人,你知道吗? 君淮坐下喝茶,歪头看了一眼她,道:知道。钰儿看见了,害怕吗? 她根本就没敢往前走去看,只是想想就已经觉得毛骨悚然了。 那路人说的也忒可怕了,但事实上似乎并没有那人说的那样肠子都出来了的场景。 她赶忙拉回思绪,不敢往下再想,问:你昨夜那一身血是哪儿来的? 君淮知道她想问这个,又不是能瞒着的事,便端正了起来。 华春楼沿街上,有一家猪肉铺子,昨天老板杀猪。 楚若钰听得津津有味,还等着他继续往下说,没想到他就这么停住了,看她的反应,她似乎是信了,不由地轻笑一声,又继续喝茶。 她这才反应过来,君淮又在耍她,瞬间怒了,干脆一屁股拍下,跟他怄气。不能好好说就闭嘴别说了。 君淮立马认怂了,过去握着她的手,眼巴巴地,道:我这不是路过那猪肉铺子嘛,看着肉挺新鲜,过些日子买给你吃。 楚若钰还在生气,怎么要过些日子? 君淮认真起来,低头说话,声音不大,这几日怕是不方便,万一被人看见了,被大理寺查出来 楚若钰惊了,直接从座上弹了起来,真是你!你为什么不早跟我说? 楚若钰还真是似乎没有了先前的温润如玉,现下着急了。谁知道君淮反而笑着道:这不就是怕你像现在这样吗? 看起来他还有理了?楚若钰不服输,气恼了,但也不跟他斗嘴,连忙追问:那会怎么样?会入狱吗? 杀人偿命,欠债还钱。 楚若钰愣了,君淮这是打算不要自己的命了?她着急了,却见君淮总是在一边轻笑着看她,她才意识到什么。 她似乎是重生来的?她似乎也是知道他的未来的?她还是被耍了。 她认真下来,你能不能说句实话?不说拉倒了,大不了把我俩拉去一起砍了头,或者干脆和离,只砍你一个。 这倒是让君淮没想到,她的嘴能说出这样的话,要是放在以前,怎么着也得委屈几句,现在竟然脸皮厚出天际了,还真如他说的,两人半斤八两。 你想让夫君被砍头,自己好去当小寡妇?君淮凑近问。 我会直接弃你而去,另寻佳人。 楚若钰本是说笑,君淮却不乐意了,直接上手钳制住她的腰肢,道:你是想让我的孩子认别人当爹? 说着正要吻上去,没想到被突如其来的事情打破。 大理寺的人来了。 两人前脚刚开玩笑,以为不会有事,没想到这么快,大理寺就找上门来了。 楚若钰惊了,就这么看着君淮被带走了。 她自己什么也做不了,第一个想到了竟然是李宣。她连忙叫人挂了马车去了康王府,康王府的门是关着的,下人说康郡王不在。 楚若钰进不去,只能在外面等着,等到了落日西沉,凉风吹了起来,才见到了李宣。 他一见到楚若钰便赶忙请她进去。楚若钰告知他,君淮被大理寺的人带走了,希望他能帮忙探探。 李宣一听,大惊,君兄好好的怎么就被大理寺带走了? 楚若钰才知道原来君淮杀人了这件事他还没有让李宣知道,便解释道:殿下可是今日华春楼沿街的事情? 李宣蹙眉,徘徊,道:我自然知道,乾都突然又出现了这么一遭,还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大理寺当然格外重视,就连我也无法插手。嫂嫂的意思是说,是君兄? 楚若钰求他,说:妾身虽不知到底是不是他,也不知因果,但还是想请殿下帮妾身探探虚实,若是冤枉了他,妾身的日子就难过了,还请殿下开恩。 李宣咋舌,急忙道:这件事,确实难办,大理寺不是随便就能进的。或许嫂嫂可以等等,等事情出了定夺再做打算。 定夺了怕是就晚了,楚若钰怔住了,她虽知道君淮此后前途无量,却也知道天命有时候比不过事在人为。 楚若钰回了君府,便见到韩佩兰在这等着了。韩佩兰已经知道了事情,直接拉住楚若钰的手,问:我听说了,当真是君淮所为? 他口中说的话云里雾里的,听着是他。楚若钰只能这样说了。 谁也不知道君淮到底是这么想的,怎么就把自己送进去了呢? 韩佩兰怒道:何止是?我就是想来告诉你,是有人指认了他,那人收了钱,在街上都得瑟着走路,你确定他不是拿钱办事诬陷君淮? 楚若钰确实不知道此事,被韩佩兰这么一点,连忙叫人去找,一定要把人找到。 若真是诬陷,找到这人,让他承认,再不行把他拿在手里也算是个把柄。 这人好找,果然是像韩佩兰说的在街上,常年流离华春楼。 韩佩兰早就找人先将他盯着了,总不能什么都不知道就把人绑了,待见到楚若钰,看楚若钰怎么处置再说。楚若钰若是说绑,那她才能绑人。 一把人丢到院子里,就闻到一股子酒味,楚若钰捂着口鼻,一看竟是个乞丐。怪不得这么好找,也怪不得韩佩兰不敢直接绑,还是有点疑虑的。 那乞丐看起来醉的不轻,楚若钰安排人给他醒酒汤,他一把打碎了碗,躺在地上哇哇叫,口中说着大话。你们谁也动不了我! 一边说着一边嘿嘿笑着,看着不仅是喝醉了,还像是脑子有点问题。 我就说,我看见了,是个叫君、君君淮的杀人了。他微微睁眼,看见楚若钰跟韩佩兰站着,便嘿嘿笑着说:哟,又是一户富贵人家找着我了 泼天富贵人,还、还是得找我街边汉!我说我看见了,其实我压根就不知道那姓君的是谁,他们给了我银子,要我说,我就说了,就拿到钱了,嘿嘿。他只顾着笑。 这句话却是把这俩站着看的人惹怒了,韩佩兰指着他直接叫人,喊道:把他给我泼醒! 随后两桶水左右夹击,把他一下子浇得浑身湿透,立马滚起来了,酒也醒了,见到韩佩兰凶神恶煞地看着他,急忙磕头。 姑奶奶!我给您请安了,您别打我!街头流浪的乞丐不认识她们,看着富贵便张口就喊姑奶奶。 你刚才说谁给了你钱,让你诬陷别人!韩佩兰问。 那人似乎还不知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刚才自己说了什么了,懵着,没人给!没人给我钱,我也没诬陷别人啊,姑奶奶请明鉴! 没人给钱,他怕是喝西北风喝醉了,这话说出来他自己感觉不到什么问题,却让别人一眼就看出来了。 韩佩兰脾气不小,她恨不得现在就把他拉下去,打一顿一定能承认。像这种什么都不认的,就怕挨打,干脆打一顿,把实话都打出来! 楚若钰看着这人确实是个乞丐,一定是收了钱去喝酒。然后跟别人炫耀,才一不小心把话说出来了。 便按住韩佩兰的性子,道:你也说他这种是什么都不认的,那就是只认钱了。 韩佩兰被按着手才好不容易没直接冲上去打他,狠狠瞪了他一眼,道:那人给了你多少钱? 他还装傻,没、他没给我钱。 韩佩兰按耐住性子,道:那你说的他是谁? 不能说,他不让我说。 楚若钰道:你告诉我,我给你更多钱。 第46章骗局 那人见钱眼开,一听到钱就立马答应。虽然说的不清楚,但也基本说出个大概了。 是个富贵人,跟你们一样,男的,看着凶神恶煞的,吓人。 这话说了跟没说一样,也只能耐心地听着。 那人比划着,说:我追着问他是谁,他不说,还要打我。这时候来了一个穿着红色衣裳的人,他看起来更富贵,把那个人叫走,临走的时候,我听见他叫那红衣服的一声「殿下」。 「殿下」二字一出,这两人惊了。 乾都之内,两位殿下,一个康郡王李宣,另一个是二皇子李梓平。楚若钰知道李宣与君淮交好,想来应该不是他做的。 二皇子?韩佩兰看向楚若钰问。 可是他们之间有什么恩怨?他为什么要这样害君淮? 楚若钰叫人将他拉起来,他本以为能放自己走了,没想到被钳制起来了。 刚才他说的话被记了下来,让他签字画押,他也按了手印。 姑奶奶!我什么都说了,能不能放我走? 去大理寺,大理寺进不去就去找康郡王殿下。楚若钰道。 大理寺不是什么人都能进的,外面守着,他们就连靠近都不行,楚若钰带着人证和证词,告诉他见到了大理寺卿要把刚才的话都一五一十的说出来。 不管她怎么说,这大理寺的门他们是完全进不去,被赶走了。二话不说,便转头去了康王府。 李宣还是不在,他们只能等着。那乞丐打着盹,被君府的吓人提着,险些睡着了。 这时候听见马蹄声来了,楚若钰过去问殿下何时回来,那人下了马,道:殿下没吩咐,君夫人还是先回去吧。 还没说完,就见到那乞丐惊起,指着这人说:就是他!是他给了我钱,他说的殿下可能就是我见到的那个! 那人是李宣的贴身侍卫,来王府是奉命来拿一样东西,随后便走。 他也认出了这个乞丐,只是冷眼看了一眼,道:君夫人,在下还有事,您若要等便等着吧。 那乞丐可能是以为只要他指认出了人,就能被放了走了,穷追不舍地喊着:就是他!姑奶奶,您可一定要信我啊! 楚若钰原本一点也没向这位康郡王殿下这里想。但是这乞丐死活都要说是他,她也愣了。 她只知道李宣有心机,不会像表面那样。但绝对没想过,竟然是他找人指认君淮。 她万万没有想到。 韩佩兰见她眼神迷离,连忙扶着,安慰道:有没有可能是这乞丐胡说的?他就是想糊弄过去,给那个二皇子打掩护,是不是? 楚若钰不清楚,只得说:等殿下回来,等他回来问问就知道了。 反正现在已经在这等了半天了,她还能再继续等,就是不知道君淮怎么样了,会不会遭到了严刑酷法。 她不知道君淮最近为什么变得反常了,好像不像她想象中的那样小心翼翼过日子了,连她自己也变了,放在以前,她或许会等着,或许不在乎他的死活,现在竟然在乎了起来。 晚上冷了,夜色下沉,康郡王府点了灯,外面的树叶簌簌被风吹着,地上有了入秋的落叶。 等了那么久,楚若钰道:佩兰,你不用陪我了,先回去吧,要不然你父亲要担心了。 韩佩兰带着关切的眼神,道:父亲知道我跟你在一起呢。 谁知李宣一夜未归,门外这群人等了一天一夜也没等到人。 大理寺内,一间寂静的牢房里,铁链声清晰可闻,那人昏昏沉沉地被定在架子上,身上的翊卫轻甲早就被扒干净了。 李宣咂咂嘴,对君淮道:君兄,你家我嫂嫂已经在我家门口堵了两天了,我已经两天没回府了,这案子审完你必须陪我喝酒! 君淮看着犯人的口供,点点头,道:殿下不觉得我应该回去好好跟钰儿解释解释,好好陪陪她吗? 李宣皱眉,道:君兄,你可别忘了你能娶到嫂嫂,谁是功臣?还不是我帮的忙? 君淮哼笑,殿下骗了太后,我骗了钰儿,才娶到她,如今殿下又与我一同骗了她,她现在怕是很着急吧。 君兄,你若是不心疼嫂嫂,我可都心疼了,有你这样的吗?陪我来审个案子还不告诉嫂嫂。 大理寺不是能随便进的地方,李宣先前有过经验,此次案件也是他着手处理的。 但是又想让君淮也参与进来,君淮却无权参与,只能想出这个办法。 把君淮「抓」进来,在外界看来,君淮是进大理寺了,却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只要等案子审完,再告诉外界,就说君淮其实是审案的就行了。 这不是主要目的,像君淮与李宣这样的老谋深算,主要是为了让萧家放松警惕,用不着再来一次毁尸灭迹。 现如今留在鸟翼细钩靴上的掺杂血迹的泥巴,成了指认这被挂在架子上的翊卫的证据。 还是不告诉她最好,看她为我着急。君淮笑,看她还能不能天天端着架子。 李宣懂了,但这似乎不是他能理解的。毕竟他又没有妻子,只得摇摇头,道:也行,不过最好快些,你不怕她熬坏身子? 楚若钰熬昏了头,看什么都迷离了,似乎看到了一个身影往自己这边来,问了一句:是殿下回来了吗? 君淮没想到她能在这等那么久,一见到她昏昏沉沉地样子,便赶忙一把抱起,是你夫君。 楚若钰躺在床上,没醒,睫毛微微颤抖着。韩佩兰也陪着她等的累了,在别的屋里休息,见着了李宣,便赶忙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李宣现在已经局促的不行了,自己这算是把两个姑娘给骗了? 连忙解释道:韩小姐千万别误会!还是等嫂嫂醒了,听君兄说吧。他是说不出口了。 楚若钰做了个梦,又是梦到了前世自己死的时候,她喊着予安,可是张予安只留给她一个冷眼,骂她娼妇,说她在君府待了那么久不是娼妇是什么? 她解释说,她只是想去求君淮能放过他,不让君淮再在官场上排挤他了。 但张予安不信。她问张予安还爱不爱自己,张予安不回答,但是楚锦替他说了,就是为了得到楚明清这个老丈人的扶持罢了,只有娶了楚明清最宠爱的女儿,才能保障他仕途顺遂,如今也用不着了。 这个梦在她重生回来之后便做过很多次,好像一直提醒着自己她的仇人是谁。 她梦见自己回到了还没嫁人前,嫁给了君淮,君淮对她特别好,可是君淮离自己而去了,她便去找。像前世为了张予安去求君淮一样,这辈子她为了君淮去求李宣。 君淮在床沿上坐着,看着她轻颤的睫毛,挂着点点水珠,以为自己看错了,赶忙凑近去看,竟是她在梦里流了泪,口中嘟哝着,君淮 君淮的手背轻抚她的脸颊,给她擦了泪,轻声道:这次知道叫君淮了,以后也要这样叫知道吗? 不要叫张予安,叫君淮。 看来君淮这次确实是吓到她了,心里多少有些酸楚,却也不自觉看着她笑了。 楚若钰醒了,见君淮活生生地坐在这,愣住了,再一看自己躺在自己家,一时竟分不清是梦还是现实,想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君淮笑着摸了摸她的头,钰儿睡着的时候还在喊我的名字。 楚若钰不跟他打趣,忙问:你怎么回来了?是殿下放你回来的吗? 事情办完了,当然得回来找你。 恋耽美 -凉漠野茗(30) 正好李宣过来,见着这两人腻腻歪歪,一时不知道自己迈进门的腿该收回去还是该进来,便笑着进来说:君兄,既然嫂嫂醒了,我是不是可以走了? 楚若钰急忙叫住,道:殿下!妾身耽误了殿下,但妾身有事情想问殿下,还请殿下留步。 李宣这下不知道怎么办了,怎么看都像是他的错,他总不能把责任推到君淮身上,这不是破坏了人家小两口的感情嘛? 但是他确实不知道怎么解释,忙给君淮递了个眼神,道:嫂嫂你让君兄解释吧!这都是他的主意。 这屋里李宣他是呆不下去了,先把锅丢给君淮,然后就先出去了。 楚若钰不用听君淮解释也已经明白了,她不问了,躺下就背对着君淮不再说话。 背后的声音十分清冽,一双桃花眼看着她,道:钰儿这是生气了?那还需不需要听我解释? 夫君与殿下的事,我一个妇人懂什么?还是不耽误夫君时间了。 只觉得那声音凑近过来,说话时候,她能感受到后脖颈被他呼出的热气浸染。我与钰儿夫妻一体,钰儿打算跟夫君分道扬镳,各过各的了? 君淮声音淡淡地,轻笑一声,道:钰儿想要什么补偿? 没有,不想,你出去吧。 这么着急赶我走?我给你准备了好东西。 这话引起了楚若钰的注意,她板着脸转过头,看了一眼,什么都没有,刚要转回去,便被君淮拉住了。 这么讨厌你夫君,不想见到我? 第47章相见 没有,我哪敢呀?楚若钰道。 君淮身量本来就比较高,现在坐着也是比楚若钰高的,他看她的时候,眼神微眯着,嘴角微挑,柔情似水,却炽热如火。 不敢吗?有什么不敢?君淮说着,凑近过去,居高临下一般地一手扶着她的后头。 这样的姿势让楚若钰觉得很有威胁感,好像再走近一点就能亲上一样,她赶忙推开,却推不动,只见君淮在她的额间轻轻啄了一下,道:没有什么敢不敢的,若是不高兴了,就直接告诉我,不必藏在心里。 说罢,把她放下,让她好好休息。 出了屋,见李宣在韩佩兰休息那个偏房出来,一脸红扑扑的,笑道:君兄,解释完了? 殿下,大理寺最好是将那人关押起来,等到日后萧家事情败露,或许还有用。 那是自然。李宣笑笑,君兄,华春楼备了酒。 君府的事情的处理完,最重要的事情还没处理完。两人去了华春楼,上了酒和菜。 如今两人已经从那翊卫口中抠出了萧伍对于暗害君淮的罪证,只是罪证还不够将其拉下,甚至只算是一点皮毛。 如今萧伍的绝大部分势力在南部边境,其余势力在乾都,他本人现在也在这里,不过过些日子就要再回南方。 萧伍在南方与库斯国对峙多年,却迟迟拿不下他们。并非实力不够,而是时刻关注着乾都的局势变换。 若是萧家能顺利执掌大权,他自然能一举拿下库斯国,若是不能,他便有可能直接反叛,到时候便是一大威胁。 而萧家在乾都叱咤风云多年,皇帝一直难以压制,只得任由其胡作非为。 对于南方的战况有时候也必须得看萧家的脸色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萧家倚靠着萧伍,萧伍倚靠着萧家,如此循环往复,早就难以制衡。 李宣大志难抑,现在想做的就是南征,拿下萧伍的领兵之权,拿下与库斯边境被占领的三州,重置安定。 只不过他想要君淮一同去。 乾都非君兄志向能达之地,唯远地征战,做那高翔的鹰,才配得上君兄一身才志。乾都的风云暗涌,难以预料,想要爬上去,不知道要吃多少苦,受多少暗害,君兄也是知道的。 李宣给君淮敬酒,我李宣今生幸识君兄,给我出谋划策,才走了不少弯路,只是有的路难走,并不是只待在一个圈子里就走的了的,还得出去一闯。 君淮道:校场一见,唯愿予殿下一生效劳,虽苦多艰,甘之如饴。 秋日已至,雁南飞。落叶簌簌,屋里掌着灯,楚若钰钻进被窝里。君淮正看着书,突然说:钰儿的生辰快到了。 她愣了一会儿,疑惑,你怎么知道? 钰儿忘了,你我成婚,都是有生辰八字的。 她的生辰不仅从未大张旗鼓过,基本都忘了。她是楚明清的庶女,虽然楚明清和周素宁都很疼爱她,但她也比较体谅父亲,从未放在心上过。前世嫁人了,便整天都是家里的事,哪里会记得自己的生辰。 没想到君淮竟然记得,还熟记于心。 我想着,我已经很久没陪钰儿回楚家了,钰儿的生辰,岳父若是看见钰儿,应该会很高兴吧。 夫君想陪我回楚家,不会麻烦吗?楚若钰虽然心里咯噔一下,有些喜悦,但还是这么问了一句。 不是麻烦。 楚明清知道他们要来,早早准备了菜肴,楚钦与房敏臣也回来了。 楚若钰跟着君淮回来,一见到楚钦便喜悦的不得了。以前她们天天能见着面,现如今都嫁了人,已经许久未见了。 家里的女儿,只剩楚锦还未出阁,周素宁还有个小儿子,以前养在奶妈子那里,如今也渐渐大了,会跑会跳会说话,只是还没有桌子高,看起来可爱极了。 君淮跟房敏臣作为楚明清的女婿,三人一起说话。楚明清在朝中有官位,君淮也是朝中的郎中令。唯有房敏臣还未科考,打算求个荫庇。 大男人说的无非就是一些政事,楚若钰自然要跟周素宁母女在一起说话,楚钦坐在楚若钰旁边聊着天,聊家里的事,聊外面的事。唯有楚锦几乎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似乎插不上嘴。 楚若钰关切妹妹,道:你那夫君待你可好? 楚钦抿了口茶,微微垂头,他待我好,如今,我已有了。 楚若钰没想到楚钦竟然这么快,突然惊奇了起来,笑着问:多久了? 刚两月 那确实该小心着点。 姐妹间说着话,楚钦喝着茶,差点呛着自己,这么快? 楚锦也没比楚钦小多少,左右不过是相差几天,可是现在楚钦不仅嫁人了,还这么快就有了身影,楚锦却还是个未出阁的丫头。 周素宁看着楚若钰,笑着道:那你呢,钰儿? 女儿还不着急,女儿等着小外甥先出来。 楚家门前几辆马车,都知道是楚家的女儿回来了,带着两个体面的女婿,一个是吏部尚书的儿子,一个是勇盛侯的儿子,无不称赞艳羡。 张予安来到楚家门口,听见玩耍的小孩一边笑,然后便见到他们拿着石子往他这边丢。 小孩吐着舌头,唱着:终是秀才流了泪,小姐成了君夫人! 他们像是玩疯了一样,围着他笑。张秀才,你别再找楚家小姐了,你不怕人家夫君打你! 张予安一脸惊慌,反驳道:我是来找伯父的,别胡说!说着便往前几步吓唬他们。 小孩伸着舌头略略的笑,一见到楚小姐回来了,你就往人家跑,还要不要脸啊? 见张予安狠戾起来的,连忙撒腿就怕。 张予安来年开春就要考试了,常往楚府来也是想让楚明清指导一下自己,但是有时候也是为了别的。 不过他一般是见不到楚若钰的,她似乎知道他喜欢在清惜院那里等着了。所以每次回楚府都不太往那里去了。 一家人用完饭,坐在一起说话,正热乎着,便听下人来报,说张予安又来找老爷指导学问了。 楚明清的笑容戛然而止,你让他去书房等我吧,若是等不了,便先让他回家吧。 楚若钰坐在君淮旁边,一听见这个名字便一愣,手心出了汗。前世的两个死对头,君淮与张予安还从未见过。 突然一个大手覆过来,握住她的手。 只听外面来了人,张予安已经过来了,见到楚明清,便拱腰拜道:伯父,我今天来的不是时候,打扰到你们了。不然,我先告辞,改日再来。 楚明清爱好面子,自家的女儿女婿都在,偏偏赶走他,说出来也不好听,便道:既然来了,坐下喝口茶也行。 没想到他竟答应下来了,坐在君淮对面的位置,给座上的人问了好,道:伯父家里的人聚会,我坐在这里不好看,还不认识各位。 房敏臣笑道:在下房敏臣,张公子不必拘礼,既然是在岳父家里一聚,大家难免常见面,日后请多指教。 君淮手指茧微微摩挲着楚若钰的手背,像是在安抚一直小猫一样摸着。 张予安见到,脸色微微变了,笑道:这位是君大人? 君淮回礼,君淮。张秀才好眼力。 张予安乡试过后,已经是举人了,只是有些人还是习惯叫他张秀才。就像那些街边小孩一样,十里八乡都这么喊。 听君淮这么说,他脸色变得铁青,喝口茶,轻轻哼笑,不是我眼力好,能这么大阵仗的,也就只有君大人了。 他说的是他看见外面的君家的马车,比一般人家华丽的多,院子里又堆放着一些礼,想来也该是君淮送来的。 他转眼看向微垂着头不说话的楚若钰,道:我与钰儿妹妹自小一起长大,如今钰儿妹妹能嫁君大人这样的好人家,我也高兴。前些日子给钰儿妹妹写了信,我等了几天没等到回信,不知道妹妹看了没有。 那封信是楚若钰最不想看的东西,也是因为那封信,她被君淮误会了那些日子,至今都觉得恶心。 况且里面写着的那些东西,让人难以启齿。 君淮道:张秀才写给我夫人的信,我替她看过了,还没来得及告诉她。现在大家都在,有什么想说的话,张秀才不如当面说。 张予安哼笑一声,君大人也想听? 他没想到自己写的信为什么会被君淮看了去,满脸羞耻,像是被人看破了一切。 不知道君淮说的是真是假,但他现在很想知道,君淮为什么能看到信。 他看着楚若钰,神色微动,钰儿可有看过? 在座的只有这三人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其他人都不清楚。但周素宁觉得大事不妙,这张予安似乎还是不肯罢休,她怕自己的亲女婿会多想什么,便赶忙问:钰儿,什么信啊? 楚若钰有些心慌意乱,如今这屋里的目光都到了自己这里,她有些难以启齿,便起来欠身,道:女儿突然想起来家里婆母还要带我去寺庙祈福,耽误了时辰怕是不好,就先回去了,改日再来看父亲母亲。 她轻轻拽了拽君淮的衣袖,要与他离开,只见君淮歪头看着她,笑道:何时祈福,我怎么不知道? 第48章少卿 这本来就是楚若钰编造的理由,他怎么可能听不出来。现在这种情况,楚若钰十分想逃离现场,但君淮似乎不想。 楚明清夫妇两个生怕让自己的女儿女婿难看,便赶忙说:这可不能耽误了,钰儿与姑爷不妨先回去吧,这里有钦儿跟敏臣陪着我们就够了。 楚明清一直忙着跟两个女儿与姑爷说话,楚锦在这场合里似乎变成了一团空气,只是这团空气似乎也不是死的,从张予安一进门开始,就将眼睛盯了上去,却只见张予安眼睛盯着地一直是楚若钰,心里不自觉吃味,狠狠地揪着帕子。 听楚明清只说钦儿,不说自己,更觉得恨恨的,开口道:父亲,还有我跟予安哥哥呢。 楚明清似乎才想起来,连忙道:是啊,钰儿先回去吧,别让你婆婆等久了。 楚锦巴不得楚若钰赶紧走,省得张予安的眼睛老是在她身上。楚若钰走了,心里算是舒畅了。 出了门,君淮的手还死死地抓着楚若钰。楚若钰一脸忿忿的,只想着赶紧离开,没想到被君淮拽着。 君淮一把拉住她,道:钰儿走那么快干嘛? 楚若钰不知道君淮是怎么想的,竟然能在张予安面前坐的住? 本不打算回答君淮这样无趣的问题,只见君淮硬拉着她,手踝被死死地拉着。 她本猛地一拽,险些跌倒,只是君淮可不是打算让她跌倒的,一个凑近,她正好跌在了他怀里。 君淮一只手攥着她的手,一只手揽上了那纤细的腰肢,垂头问:你那表哥想见你,你这么着急走,不可惜吗?我看他对你,十分用心啊。 楚若钰只觉得身上被君淮这个大爬虫勾得生疼,气不打一处来,故作顺从洒脱,也在他怀里悄悄挠了挠他的腰肢,道:可是我心里只有夫君啊他愿意想就去想吧。 君淮的腰没被她挠痒,心先痒了,之前放荡过一回,往后的日子,脸皮都再难薄下来了。听她说完话,他轻轻一笑,勾人心魄。 两人还没走出大门,便见张予安出来了,也不知是故意的,还是碰巧他也出来,三人就这么见了面。 张予安一见到楚若钰,还是眼睛移不开,叫道:钰儿妹妹,许久未见过了,你过的可还好? 多谢予安哥哥挂念了,一切都好。 君淮站在楚若钰身边,见面前这两人一口一个「哥哥妹妹」的,微微一笑,放在她身后的手不自觉收紧了,不动声色地将她往自己这边拉了拉。 君淮道:张秀才不打算问问别人好不好? 张予安只给楚若钰问好,他以为君淮口中说的「别人」是他自己,便笑笑说:在下只跟在意的人有情义、能问好,至于旁人,在下怕是管不着。 管不着旁人?君淮笑了几声,十分爽朗,张秀才说的旁人不会是我吧? 张予安哑口无言,只得说了一句:无可奉告。 只见君淮歪头看楚若钰,嘴角一勾,不知道想了什么坏心思,一只手轻轻摸了摸她的腹部,道:张秀才是管不着我,却在意我的夫人。难道张秀才不打算给你这未出世的外甥说几句好听的? 此话说完,不仅楚若钰愣了,就连张予安也一下子将脸涨的青紫,满脸不可思议地看向楚若钰,眼里似乎带着点点水花,看着十分用情。 楚若钰突然明白君淮刚才那个不怀好意的笑,心想,他果然是释放了本性,藏都藏不住了。 一眨眼的功夫,楚若钰变了脸色,微微低眉,清澈的眼睛映着对面竹马的表情,道:予安哥哥,我如今有孕了,你替我高兴吗? 张予安那隐忍的惊讶,看不透的苦楚,半生的执念,像是一瞬间灰飞烟灭,从嘴里吐不出任何东西,只是呆呆的。 他不相信,他心里想的是他与她的海誓山盟,想的是他科考为官,就能娶她为妻,就算她已经成亲了,也不是没有可能 可是现在,因为楚若钰的这句话,他似乎看不清自己的执念了。 君淮道:钰儿的表哥,自然会替我们高兴。 秋意来的快,不自觉就开始觉得冷了,楚若钰缩在马车里,君淮似乎见她冷,便凑近些,握着她的手。 楚若钰在想,前世的回忆似乎成了她两世的痛,前世的张予安确实不是好人,害苦了她,但如今看他,却不自觉觉得可怜。 恋耽美 -凉漠野茗(31) 这辈子,他还没做过对不起她的事。倒是她,从一开始就骗他,好像自己成了恶人。 同样是前世痛恨的人,这辈子,张予安还是那么多难多艰,被她骗,君淮却被她顺从,被她爱着。 她甚至有些怀疑,会不会是自己对不起了他。 这时候感受到了君淮手心的温度,她抬眼看他,这辈子再熟悉不过的眉眼,问他:我们这样做,会不会太过了?他也挺可怜的。 君淮道:若是觉得他可怜,心里自责,以后我们都不说了。但是,你心里不能想他。 对于她来说,不想他就是最大的心里安慰了。她只能轻声笑笑,想着,明年春闱过后,张予安就不再是张秀才了。 . 楚若钰怀孕的假消息传了半年,她自己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只能就这么传着,倒是君淮总是喜欢拿这事打趣,兴致勃勃,她有时候跟他拌嘴几句,你自己生吧!别老是拿我开腔! 君淮也就立马认怂,不敢再说,但是虽说嘴上老实了,但身体上却不老实。 春燕在房檐上叫,日上三竿的时候,楚若钰才醒来,一看时辰,竟然已经这么晚了,连忙爬起来。 君淮外院子里练剑,见她出来就想秀一把给她看,谁知道楚若钰丝毫不在意,开口便吼:君淮,你怎么不叫我!我还要跟佩兰去马场呢。 她急匆匆的往外走,君淮却收了剑,笑着,跟上去,道:今天韩小姐可没功夫陪你,你多睡会能怎么了? 我跟她约好了,什么叫没功夫陪我?楚若钰扭头狠狠瞪他。 他睡过了这事还得赖君淮,大半夜不睡觉,非得拉着她一起研究兵书,楚若钰撑不住,便要睡觉,他便给她倒了茶,说要讨论完着几页再睡。 她便硬撑着,虽然她也看不懂,但总不能驳了他的面子。 楚若钰就记得这些,然后自己便趴在他腿上睡着了。 剩下的事情只有君淮记得,他没再继续看,见她呼呼大睡,头发把眼睛都盖住了,便给她撩了撩头发,手指忍不住触碰那长而卷翘的睫毛,将她抱回床上睡觉。 她一觉醒来就已经日上三竿,夜里睡的实在是舒服,这要是平常的话没事。但是她跟韩佩兰约好的,自己总不能食言了,自然生气。 谁知道君淮竟说:韩小姐今天没时间陪你,钰儿就陪陪你的夫君怎么样? 楚若钰想了半天也愣是没想出来韩佩兰为什么就没时间陪她了,还有,君淮为什么在家? 他与李宣几乎形影不离,出门一起,在皇宫也一起,若不是身份差距,活像亲兄弟。 她怀疑的眼神看着他,似乎看透了什么。前些日子韩佩兰来君府,云里雾里说的话,似乎在探问李宣有没有来,楚若钰还觉得奇怪呢,人家一个皇子,总不能老是来这里吧。 如今突然觉得不奇怪了,给了君淮一个眼神,小心着问:难不成是在陪殿下? 君淮本来打算卖个关子,竟一下子就被识破了,不自觉轻笑,钰儿整天一副不谙世事的样子,没想到知道的比我都多。 楚若钰也不急了,打算回屋,一不小心瞥到阶前一侧多了个东西,是棵树苗,刚露着嫩芽。 君淮,这是你种的? 是你夫君种的,海棠花。 楚若钰觉得惊奇,他竟能想起种花,倒是一点也不像他。 君淮道:我母亲喜欢海棠花,我小时候去过一片海棠花林,跟母亲一起。母亲死后我就再也没去过,已经很久没见过海棠花了。钰儿喜欢吗? 楚若钰知道君淮母亲在他心里的分量,他一定很想她。楚若钰自小没亲生母亲,在她的记忆从来没有过那个女人,她有时候也会想起。 更何况君淮母亲死的时候,他已经九岁,早就把母亲的影子深深刻在了心里。 很喜欢,等开了花,就更喜欢了。 . 政德殿上,大宇国的大臣们齐聚在大殿之上,南方传来战报,萧伍将军带领三万将士拿下先前失守的三州之一。 萧家一党在朝堂上大加赞扬,极言萧家该赏。另一部分人却尽是白眼,有人站出来说:本就是我大宇国的疆域,前日失守,明日收回,一来二去,州内战火连片、百姓吃苦,大人难道还要陛下赏赐他萧伍不成! 对面反驳,胜败乃兵家常事,又怎么是一朝一夕的事?大人难道不仅不赞扬,还要批评上几句,岂非寒了将士们的心?日后陛下的子民,还有哪个甘愿赴沙场而御敌? 两拨人前一句后一句说,说得口干舌燥,冒了汗。皇帝听得乏了,便退了朝。直到下朝路上,两拨人还是互相看不顺眼。 君淮与李宣告了别,还没出宫门,便见到一个新官在不远处身着文官特有的青色衣袍。 他没加思索便过去了,那人一见到君淮,似乎眉间突然多了几分忍耐,拜道:君大人。 君淮看了一眼他,鸿胪寺少卿张大人,恭喜。 第49章南征 上次楚府一见之后,君淮与张予安便再也没见过,也没再听说过张予安去过楚府。 郊外的茅屋灭了灯,殿试过后,他进了鸿胪寺,算是没有荒废这些年的寒窗苦读。 客套的话不再多说,君淮回了君府,直奔屋里,见楚若钰端正坐着看书,立马放慢了步子,轻咳了几声,若无其事道:今天见着张秀才了,不,应该说是张大人。 楚若钰没理,他便又在屋里徘徊着,思索道:真是士别三日,刮目相看啊。他现在的样子可是与以前大不相同啊。 他凑近她,问:想不想见一面? 楚若钰抬眼瞪了一眼他,他什么样子,和我有什么关系? 君淮咂咂嘴,怎么和你没关系了?那可是你表哥,你不该关系关心吗? 楚若钰这辈子还从未想过要关系他呢。不过她不关系,也有人关心,家里还有一个没嫁出去的妹妹呢,她可是时刻惦记着。 自然有人关心他,轮不到我。 这话甚得君淮的心,他用手盖住她手上的书,道:你不关心他,是不是在关心我? 君淮能说出这样的话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楚若钰早已摸透,便顺着他,说:我心里想的自然是你,眼里也是你。 她的眼睛里映着君淮的影子,他脸上一抹笑,看着惬意自在。君淮一翻身坐到了她身边,顺势一躺,眯上眼,道:那我就待在这了。 这么累啊?大白天也能睡着。 这些日子君淮早出晚归,不知在干什么,平时看起来说话没头没脑。但也能看出来是真的累,楚若钰便不打扰他了。 没想到一觉到了傍晚,君淮捂着脑袋睁眼,没见到楚若钰,只见到自己还躺在原地。 他连忙撑起身子,看了一圈,没见到,叹了一声,狠心的女人,把我自己丢在这。 虽说是在自己屋里,但还是忍不住叹这么一句。 见楚若钰端着吃食过来,他又连忙笑着起来,过去搭手。 看你睡得香,没吵醒你。最近跟着殿下东奔西走,是不是忘了休息?楚若钰问。 君淮这时候还不忘打趣,只是在钰儿身边莫名其妙睡得香而已。 李宣与君淮已经安排好准备南征一事。虽然皇帝也极有可能派李宣前去,但却缺个名正言顺的大推手。 楚若钰先前承诺,韩大将军那边,她会说几句话。她去拜访过韩大将军,没想到他直接答应下来,只是身子难以移动,只得写了举荐信。 翌日的政德殿上,皇帝推了关于储君一事的讨论,继续昨天关于南方将士是否封赏的讨论。 两边人还是都不让口,这时候一位大臣出来,说:既然陛下难下决断,不如将南方交由新人,重置威严,并非只有封赏一种办法来激起将士们的斗志。 对面立马反驳:这话难道是在开玩笑吗!新人为将,难立威严,如何能激起将士们的抗敌斗志! 如若是皇家威严呢?陛下有二位皇子在侧,他萧伍难不成比皇子威严还大? 这话顿时引起朝堂一片争议,络绎不绝。 有人急忙反驳,两位殿下生养在乾都,哪里受得了南方的蛮荒疾苦? 殿下需要历练,方能成大器,陛下不也是亲王披甲而归吗?才有了如今的盛世天下。大人可还有话要说? 朝堂之上,口说纷纭,任何人都能有一套说辞。但一旦搬出了「陛下」二字,那便是让人无法反驳,直接堵住别人的口,看别人有话难说。 那边看着一定要如此,便急忙出来一位大人,请奏说:陛下,萧伍乃陛下良将,不能一刀切除,恐引起祸端,引人非议,恐怕会有人说陛下不近人情、不恤将才。 若要使皇子前去,最好是跟在萧伍将军身侧,学习用兵,以尽辅佐之力,又镇将士之心,又通陛下之意。 对面人白眼飞起,冷哼一声,道:你的意思是让皇子给萧伍当辅佐?大人怕不是昏了头!还是有僭越之心! 大人何必出言不逊,血口喷人!臣对陛下从未有过不忠不尊,反倒是大人说话,字字句句针对陛下的良将、大宇国的将军。难不成大人对萧伍将军有何不满,还是有什么血海深仇? 朝堂上吵得厉害,皇帝听烦了这些话,都是为了向他证明自己的忠心罢了。皇帝直接开口,道:诸卿可有推举之人? 皇帝的两位皇子的支持者已经明显分成了两队,各自互不相让。 君淮只管站着不说话,也能看见李宣的背影站得端正,这时,只见对面人出来说话:臣推举二皇子殿下前往,一来萧伍将军是二皇子殿下的亲舅舅,在亲疏关系上便是最合适的。二来,二皇子殿下博学进取,又曾在围猎大会上拔得头筹,绝非庸才。 他身后的人只管附和,跟着推举李梓平。 李宣微不可察地叹气哼笑,心想,「绝非庸才」四个字说出来,也不怕打脸。 李宣那边的人也不甘示弱,千说万说大皇子李宣才是最合适的。 君淮认真听着这一套套说辞,果然都是文人能说出来的,满肚子的墨水,想说什么都能说出来。这时候,他听到了君泰的声音。 君泰出来,道:陛下,臣半年前与大皇子一同南行,见到了许多未见过的景象。富庶的地方,鱼米尽满,感叹陛下治国有方。 那时臣与殿下微服出巡,百姓和乐,只是感叹,殿下叹这盛世繁华,尽出于陛下之手。 而来到贫穷的地方,穷山恶水,亦或是天灾人祸,臣与殿下见过无数腐尸饿殍。 百姓抱着孩子逃窜各地,抱怨天地绝人、终点何处,却从未埋怨过自己走过的地方。 臣与殿下并非只是巡盐,更是体查百姓,替陛下巡了半个国土。要说对南方战事和民情的了解,臣以为,大皇子才是最合适的。 李宣面色不改,只管听他说完。那一路,他确实见过不少,还记得自己曾混迹在流民的队伍里,亲眼看见过慢慢没了生息的孩子,变得冰凉,那饿成干柴的老母也还是紧紧抱着。 那些流民从大宇国的边境逃来,只是为了逃离战火,没了家,只知道在国土境内流窜,他们本来是有家的,只是因为战火。 南方的战火该消停下来了,百姓的生活不能再放在萧家手里,成为夺取皇权的把柄。 李宣站出来,道:父皇,儿臣与勇盛侯确实游历过南方各地。即便是蛮荒之地,也见过祈求生息的百姓。儿臣愿带兵前往,替父皇收回疆土。 郡王自请前去战乱之地,这是令人担心的。令人担心的不仅是那地方是否适合一位尊贵的皇子待,另一个令人担心的是,一个手握重兵权的皇子,或许也会对皇权构成威胁。 皇帝不敢妄下决断,便听底下的大臣说。 本是难以决断,只见这时君淮出来,拿出来韩大将军的推举信,顿时引起一片唏嘘。 也有阴阳怪气的声音出现,韩大将军即便是卧病在床,也不忘关心朝廷的事情呐。 君淮道:韩大将军是陛下的臣子,自然关系陛下的朝廷。 反驳的声音顿时哑口无言,不再提及二皇子。 有人说大皇子毕竟是皇子,在那蛮荒之地定然难立足,也可能会有危险,不如带着身边辅佐的人。 有人提议说君泰将军当初与大皇子一起巡盐,定然更了解,也是最合适的。 但反对声一片,毕竟一位手握兵权的皇子,另一位也是手握兵权的大将军,有心人在心里已经开始犯嘀咕,这两人出去,将来若是反叛起来,连带兵打回乾都都有可能。 只不过他们不会说出来,只会说别的言辞来反对。没想到这时候君泰道:臣已年老,恐不能陪伴殿下身侧。 这下李宣身边没有合适的人了,皇帝也不知道该怎么选。 不知何时,大臣们的注意力被大殿之外的声音吸引。 韩大将军白须满腮,拄着拐杖,一步一步,老态龙钟,却又步履稳健。到了大殿之上,便拜皇帝,道:老臣来迟,斗胆与陛下一荐。 皇帝见他年迈,赶忙让人扶着,道:韩大将军既然已经让人捎了信,便不需要再亲自来了,朕已知晓,朕会派大皇子康郡王前去,韩大将军放心。 韩大将军被扶起来,旁边那些大臣连气都不敢喘,生怕他一不小心摔倒了,这把年纪,万一摔死了 韩大将军的胡须一抖,嘴唇颤颤巍巍,道:老臣之言语,并非只在信中。康郡王殿下有勇有谋,自然是陛下对于南征最钟意的人。即便是老臣不说,诸位大人也能看得清楚。 之前据理力争的臣子都闭嘴不言。 只是,老臣此次前来,是为了勇盛侯家的嫡子,陛下的郎中令,君淮。 君淮!朝上惊奇的声音瞬间蔓延出来。 第50章念你 中午小憩,楚若钰轻喘着醒来。如今的梦魇真是越来越奇怪了,大白天的竟然梦到张予安,纯属给自己找不舒坦。 君淮回来,给她带了些买的点心小吃,晚上便出去了。 回来时候,见楚若钰等他,便坐过去笑着问:怎么还不睡? 楚若钰确实在等他回来,他要走的话,应该告诉她了。她现在是他妻子,已经做了一年多的夫妻,他总不能什么都不说。 他今日出去,一定也是为了南征的事吧。 夫君是去跟殿下喝酒了吗?我去给你熬醒酒汤。君淮身上带着点酒气,靠在自己身边,她能闻到。 是喝了一点,一点而已,不用麻烦。君淮拉着她的胳膊,一脸轻佻的笑,你就不能多陪陪我?这么着急离开? 楚若钰刚要起身就被他拉下,他竟然还能说出这样的话,竟连一点羞耻心都没了。 她干脆坐下来,你若是不嫌我烦,我倒也可以坐这陪着你,咱们一起坐到大天亮。 君淮不要脸,她也能不要脸,干脆就这么耗着。 他看着她似乎洋洋得意的模样,不禁笑了,拉起她,道:不早了,我可不打算陪你坐着,咱们去床上? 楚若钰还真是永远想不到他下一句会说出什么来,只能额间冒着黑线,到了床边二话不说就窜进了被窝,然后一瞬间闭上眼睛,一动不动。 君淮虽然看出来了她的小把戏,但也只是灭了灯,在她身后帮她好好盖了被子。 楚若钰只觉得安静,君淮没有下一步动作,她疑惑地悄悄转过身看他,在黑夜中能感受到他已经闭了眼睛,安稳地躺着。 恋耽美 -凉漠野茗(32) 楚若钰睁着眼看看他,小心翼翼地,似乎连气息都变得小心了。 君淮突然开口:好看吗? 楚若钰刚才憋着的气息瞬间都吐了出来,在黑夜中悄悄翻了个白眼,道:这么黑,我能看见什么? 能看见你夫君。 楚若钰不打算跟他开玩笑,沉默片刻,问:听闻陛下要派殿下南征?夫君有没有打算过什么? 钰儿的消息还是挺灵通的,今日陛下才刚下的圣旨,你竟然已经知道了? 她当然知道,但她总不能说是因为她经历过一次,便赶紧找理由,说:你与殿下前些日子商量什么可都没背着我,我又不是傻子。所以,你呢?要同殿下一起去吗? 黑夜中,身边的人没说话,一只手揽住她的腰身,往那边拉了拉,睡意中透着浓重的鼻音,将头埋了过来,道:钰儿不困吗?明天再说。 既然他这么说,楚若钰也就不问了。虽然早已知道结果,她还是忍不住想问。 有时候她自己也难以分清,自己期待他早日出征、披荆斩棘,戎马归来,却又习惯于他在自己身边的日子,像她先前所期待的日子,淡云流水,安稳此生。 第二天,楚若钰给他准备了些东西,贴身的衣物,还有一些可以随身带着的药材。 君淮看着都有些惊奇,问她这是在干什么? 楚若钰背着身收拾东西,淡淡说:夫君不告诉我,我却已经知道了。夫君随殿下南征,妾身希望你平平安安地回来。 我要去南征?君淮问她,你觉得我要去南征了? 君淮饶有所思看她,不自觉笑出声。 昨天李宣告诉他,这是一个机会,就连韩大将军都给他的机会。 韩大将军在朝堂之上推举君淮,虽然引起了一部分人的不满,觉得他不配,但是相较于别的什么人,君淮是最好的选择。因为他无兵权,跟在李宣身边也不过是个辅佐。 皇帝让他考虑好再回话,君淮知道此次机会来之不易。但突然又想到家里的楚若钰,一阵犹豫袭上心头。 夜里跟李宣饮酒时候,君淮也没喝多,考虑了一番,还没想出来该怎么跟她说。 看她不怎么说话,他以为她又怎么了,没敢承认,没想到她竟然已经知道了。 总是要说的,他便软着身子过去,故意指着楚若钰收拾的东西,道这都是什么?我都能用上吗? 各季的衣裳装起来了,她瞥了他一眼,道:用不上就扔掉,别放家里碍眼。 你觉得我碍眼?钰儿,这话可不要乱说,小心我不走了,天天待在家里碍你眼。 话虽这么说,但是该舍不得的还是舍不得。 本以为楚若钰天天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她会豁达的不在意,原来是都憋在心里了。他心里不免得酸楚,总觉得是自己不好。 临行前夜,君淮说要去泡温泉,笑着说那地方是他情窦初开地。说的丝毫不脸红。 月色辉映,树影交错,手中美酒芳香四溢,却不及身边人。来日铁马归来时,是否还能想起今时的唇齿相依、难舍难分? 曾经蓄谋已久的情窦初开,早已在举案齐眉中变得琴瑟和鸣、生生相付。 第二日,君淮与李宣在乾都的盛景中被送出城。 春和景明,燕飞蝶舞,城楼上站着送行的人,城楼下的城门口是出城王军的行军队伍。 红袖轻招,楚若钰往边上一看,是韩佩兰望着城下王军的方向。 青衫红马,李宣回头笑望,对君淮道:你跟我去打仗,嫂嫂能放心? 楚若钰打了个喷嚏,城楼上已经刮起了小风,眼看着王军已走远,拉着韩佩兰要走。 送走了君淮的君府似乎没什么变化。毕竟他在家里的时间也不多,但楚若钰竟然一下子感觉少了不少东西,感觉整个院子都空了。 回到楚家的时候,楚明清一面好好跟这个女儿说话,一面在背后拉着脸。 楚若钰看着好笑,不知道什么事,便去问周素宁。楚若钰晚上住在楚家,夜里在周素宁那屋,周素宁埋怨说:你父亲这些日子要让琉璃院那两个烦死了。 琉璃院住着刘方仪跟楚锦,就算周素宁不说,楚若钰也已经猜到了是什么事。看看日子,楚锦年龄也不算小了,张予安也已经科考为官。 楚若钰在心里叹笑一声:当真是情深。 她故意笑着说:父亲平时待她们不薄,怎么会烦? 周素宁一五一十说出来。你父亲要给楚锦找个人家,是你父亲手下的门客,也是个上进的,刘方仪倒是没说什么,本以为能定下来了,谁知道楚锦这个丫头要死要活的,非要嫁给那个 她似乎说不出口,楚若钰却已经知道了,便说:张予安? 周素宁有些惊奇,但也接着说了,是他。当初没将你嫁给他,确实是我楚家对不起他。但你既已嫁人,他就不能再纠缠下去了。我与你父亲不想说他,但也不得不提防着了。 他既然还不能忘了你,那楚家的女儿就不能嫁给他,再怎么着,也不能让我们楚家两个女儿都因为他过的不舒服。 楚若钰见她说的气愤,道:母亲,我跟君淮好着呢,没有不舒服。只不过妹妹若是嫁给他,确实应该很不舒服。 周素宁似乎怕她误会什么,便故意道:刘方仪的女儿过得好不好我不在意,我在意的是楚家的声誉。 张予安先前还是个穷读书人的时候,楚家算是违了婚约,将长女高嫁,如今张予安现在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了,楚家若是再把小女儿嫁过去,怎么看都像是故意奉承,热脸贴冷屁股。 人们会说,以前是楚家先看不上人家,如今知道他的好了,就想着赶紧再找个家里的女儿嫁过去。 周素宁忿忿的,憋着脸,说:以前你和钦儿嫁的匆忙,不知道你们过的如何,我心里一直有愧。旁人不知道咱们家什么样,只说楚家的女儿不检点、攀高枝,可我心里直替你们委屈。什么苦都落到了你们身上。 这些年在楚家过着,生儿育女,她却从未尝过甜味,养着两个女儿,都嫁了人,小儿子还小,什么都不懂,院子里清净了,总是觉得冷清,时不时想起一些事,把话都憋在自己心里,有时候也觉得自己苦。 如今楚若钰住在这里,她便想说话,忍不住了,流了泪。 楚若钰不管是哪辈子,都想着这个嫡母的好,也知道她的委屈,便安慰着:母亲,您别多想了。我哪有什么苦啊,君淮什么都想着我,如今钦儿也已有身孕。若是房家同意,咱们过些日子叫钦儿回来,一起吃饭。 过了几天,楚家传了信到房家,楚家等着楚钦回来。没过多久,便有了回音,说是二小姐身子不爽利,暂时不能回来了。 楚若钰一开始觉得可惜,转而又去安慰周素宁,道:钦儿身体不舒服,那就过些日子吧。 回了君府,驿站快马送来了书信,楚若钰着急打开,是君淮报平安,说是已经到了黔州,见了那里的风土人情。 最后写着吾妻钰儿,念你成疾。 映着烛光,微风吹着烛焰缓缓摇曳,到了夜深的时候,她才知原来自己早已成疾。 第51章独见 李宣出征之前,皇帝钦封其为康亲王,君淮为镇南将军。 不少人已经看出来了皇帝对大皇子李宣的重视,以及传言中的这个冰柔的君家嫡子绝非等闲之辈。 现在皇帝派两人南征,已经把目的放在台面上了,他就是要打压萧家。 萧贵妃已经成了热锅上的蚂蚁,在屋里踱步,看得李梓平烦了,便要出去,结果她叫住他,道:你现在烦了我,自己不思进取,等到李宣回来,你自己看你还有没有立足之地! 母妃过于担忧了,咱们萧家这么大,皇祖母看重我,舅爷爷朝中为相,舅舅手握重权,就连父皇都要高看咱们,还怕他一个李宣? 李梓平丝毫不在意,萧贵妃便是一幅恨铁不成钢的样子,看着他一甩衣袖出去了。 华春楼里,包间以内,载歌载舞,芳香绕鼻,跳舞的女妓你成了蛇缠上坐着喝酒的华服公子。 只见君浩初抬了抬身边女妓的下巴,轻笑着说:乖,去伺候二皇子。 随即便见人又扭到了那边李梓平身边。 李梓平只是眼睛瞥了一眼这女子,任凭她缠在自己身边,喝了口酒,道:什么稀奇的东西,被人玩过了,再往我身上爬,不嫌自己脏吗? 身边那女子连忙停住,不敢再动。 谁知道君浩初一顿,连忙笑着解释:脏了的东西怎么敢送给您?没有几分姿色,也不配伺候您呀?别看她看着妖艳,绝对是干干净净的大黄花姑娘啊。 李梓平端着架子,闻言,稍微扭头去看,一把将人揽过来,笑道:表面非其实,确实如此。 表面非其实。众人皆见表面,唯有二殿下您知其实。 李梓平使了个眼神,松开了身边人,君浩初便将屋里的其他人都遣了出去,才继续说话。 别看朝中现如今康亲王势头正盛。但二殿下与萧家的实力岂能小觑。日盛之后便是夕阳,二殿下你我只是还未及冒头,犹如云雾遮星。 李梓平轻笑,没记错的话,你们君家可是父皇看重的,君家似乎一直是康亲王的幕僚,你怎么敢找我说这些话? 大伯是陛下的臣子,君淮是康亲王的幕僚,不等于整个君家都是康亲王的人。大伯从不看重我们三房的人,这个「君」字,我只不过是挂着个姓,凡事还得要靠自己。 两人一夜未归,到了第二日早晨,君浩初才悄悄回了府。三婶见到他,着急忙慌问他有没有被他大伯那边的人看见。 君浩初说没有,这才松了口气。 三婶知道了他出去是为了跟二皇子喝酒,她也知道他们三房的人以后怕是也指望不上大房的人。 君浩初年龄大了,并非孩童,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了,她也就不再过问。想想曾经君泰把自己的儿子打的皮开肉绽,她不免心疼。 今天早晨从太极苑回来,跟楚若钰走了一段距离,说了几句话,知道了君淮怕是一时半会儿回不来,不免也想起前些年君淮在君泰那里过活的样子,也是可怜,如今见君淮成家立业,眼看着日子一天比一天好,心里也算是稍微好受一点。 过了这些年,她也知道当年赵氏的苦楚,为了自家兄长和整个君府的清白,赔上了自己。 如今当家的却是那小肚鸡肠的郑氏,在这君府过日子,靠不住谁,只能靠自己了。 楚若钰从太极苑出去便去了楚府,正好遇着楚明清在生气。 刘方仪爱女心切,好说歹说,说张予安如今做官,日子过的不差,咱们的女儿怎么就配不上人家了? 楚明清实在不愿意,就像周素宁说的那般,若是真将楚家嫁过去,没了面子,失了分寸。 刘方仪见楚若钰来了,便赶忙过来求,钰儿,你说的话你父亲会听,你去求求你父亲。你也知道,你妹妹她喜欢张予安,你既然已嫁人,那张予安也没了跟你的婚约,怎么就不能成全你妹妹呢?钰儿,算是姨娘求你了。 楚若钰确实丝毫不在意那张予安了,只是难为了这前世的一对狠心人,今生竟然连成婚都难。 她心里暗笑,前世的鸳鸯,今生在一起或是不在一起,她都想看看结局是什么。 她连忙拉着刘方仪的手,道:姨娘放心,我会去求父亲的。 刘方仪没想到她答应的这么轻巧。但是想想她确实也没有理由再吊着张予安了,能成全自己的女儿自然是最好的,便笑着道谢了。 楚若钰果然去找了楚明清,楚明清一开始还不愿意,总觉得对不起了她。 但听她说了那么久,也知道了一切都已经过去那么久了,钰儿与张予安终究是陌路人了。 张予安做官之后便很少再来楚府,楚明清想开口,便请了他到家里坐。张予安心怀感恩,知道楚明清的教导之恩,带了礼品来做客。 到最后,楚明清才开口说了楚锦对她的心思,说是都到了年龄。 果不其然,张予安委婉地拒绝了。 楚明清也只能就此作罢,然后跟琉璃院那母女俩说「此事休要再提」。 反正自己能做的已经做了,「好人」自己已经做了,楚若钰对这件事一点也不在乎,便不再多管。 没想到楚锦又找到了自己,求她去跟张予安说。 楚若钰自重生以来都巴不得见不到那姓张的,楚锦竟然提出这种要求?楚若钰便佯装身子不爽利,说这件事还是求父亲最好。 她当然知道楚明清已经找过张予安了,自己这么说还不是为了摆脱楚锦,随便找的理由。 到了君淮寄家数回来的日子,楚若钰看了君淮写的信,写的都是些趣事,有时候惹得她笑。信的最后还是一句「吾妻钰儿,念你成疾」。 楚若钰收起信,专门找了个盒子放着。 出门和彩雀一起去了胭脂铺子,又见到了那卖甜糕的老翁,顺道买了些回来。 今儿个出门就此两人,到了傍晚,见路上人不少,檐上挂灯,圆月明亮,才想起来到了中秋。 主仆两人没回去,便在街上看了会儿玩意,见人祭拜了太阴君,那身上的甲胄让她不免想起远在南疆的君淮。 看得没意思了,便往回走,谁知路上遇着个人正往自己这边来。 楚若钰连忙回头,加快步伐,就连彩雀也紧张起来,暗暗骂道:怎么又见到他了? 楚若钰的步伐一会儿就被张予安赶上了,她一下子被拉到了街边昏暗的小巷子里。 楚若钰挣扎一会儿,才将手腕从张予安手里抽出来,连忙欠身道:张大人,这恐怕不合规矩。 张予安在楚若钰面前,旁边是些草垛工具,她被拦着,也走不了,只能装作镇静。 彩雀则害怕这一幕被人看见,拉扯了一会儿他,拉不动,便赶忙走远一点儿去放风。 张予安在昏暗的灯光下开口,道:你我见面有什么不合规矩?你也不必叫我张大人,像以前一样,唤我「予安哥哥」不好吗? 她甚至不愿提起他,怎么会愿意这么叫?说着有些可笑了,她却得装作恭敬,道:那时儿时不懂事,现在若是还那样叫,那真是没有规矩了。 钰儿,君淮把你抛下自己去了南疆,你还在执迷不悟?那里不是他能去的,生死难料,你该为自己考虑一下后路了。 边疆的生活很难,她知道,也知道君淮归来必是长缨策马、满城繁华。 她以前图他的权势,图待在他身边能活下去,如今却图他的真心,图他平安。 钰儿,你父亲找过我,他想让我娶你妹妹,说是就当补偿了你。可你是你,你妹妹是你妹妹,我欠你的只能补偿给你。张予安眼神泛着光,清晰可见。 男婚女嫁,女已嫁,怎么补偿?我只愿张大人日后在官场之上能善待我的夫君,如此便够了,妾身感激不尽。 楚若钰要离开,道:张大人,合不合规矩,规矩就摆在那,你我都无法抗衡,还请张大人日后不要再这样了。 张予安只能稍微后退,让了地方,叹笑一声,道:若是君淮死了,钰儿就会来找我了。 楚若钰一怔,欠身道:张大人的好意,妾身心领。请大人晚些再出这巷子。 灯火阑珊的地方,楚若钰出来,再无闲逛之意,过了许久,张予安才出来,一身看着还算不错的衣裳,再也没有了寒窗苦读时的困苦,只是心上的困苦日渐递增,丝毫不减。 恋耽美 -凉漠野茗(33) 楚若钰急忙回了屋,不敢想刚才发生的事,那张脸,看着有了丝丝皱纹,好像前世她临死之前的样子,熟悉,有了害怕的感觉。 她喘着气,按着心口,突然感觉一阵涩味往上蔓延,干呕了一下,险些吐了出来。 彩雀叫了大夫过来,楚若钰昏昏沉沉地坐着,等大夫看完,只见大夫大喜说她已有了两个月的身孕。 楚若钰不敢相信,只听大夫又继续说:少夫人心悸受怕,才导致反应激烈,日后一定好生保养,切不可再受大惊。 她松了口气,送走了大夫,正欲休息,便见外面一阵脚步声,是范婆带着几个下人过来了。 第52章休书 如今君淮正在南边,君泰也不在府上,郑汀云便是这个家里说的算了。 楚若钰起初不知为何,范婆带着几个下人把她叫去太极苑,本想着是中秋,家里男人又都不在,这个婆婆可能是要找她说说话。 没想到一进门,还未等行礼,只见范婆身边的下人过来一把将她按倒在地。 彩雀被拦在了外面。 楚若钰发觉不对,连忙挣扎起身,却被人按着,起不来。 妾身未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母亲这是做什么! 那郑汀云带着一丝愁容,却丝毫掩盖不住她急切地想要将人绳之以法的心情,故作担忧又无可奈何,道:淮儿如今不在家,你便着急私会外男?可有将淮儿放在眼里,将君家放在眼里? 没想到仅仅过去一个时辰,这个婆婆就已经知道了她与张予安会面了的事情,当真是用心良苦。 想想曾经那些事,楚若钰的每个举动都被太极苑这边无时无刻不监督着,像是故意瞅准了时机,像现在这样,把人按在地上,等待着审判。 妾身并未私会外男,那是我的表哥,楚家的远房亲戚,他在京任职,偶然遇见,这才停下来说了几句话。 若是真的亲戚见面,还要到那街巷昏暗处?不让人瞧见?你那表哥可是姓张的? 当初楚家长女与张秀才的事传得沸沸扬扬,一对青梅竹马原本好好的,楚若钰突然被赐婚,然后为情投湖,寻遍名医才救回来。若是要说她与张予安无情,谁都不信,这君家想必也是知道的。 看来郑汀云知道得清晰,就差把这两人具体何时何地、做了何事都说出来了。 虽然他们确实什么都没做,但她被张予安逼到墙根说了那番话,若是也被郑汀云知道了,那就不是小事了。 如今君家父子不在,郑汀云便着急拿她了,不会听一丝一毫辩驳。 她咬咬牙,道:来人,楚家之女私会外男、不知检点,毫无悔过之意,明日一早便将她遣回楚府,连同休书一起送过去。 楚若钰心里咯噔一下,面前的人愣是一点情面也不留,就连休书二字都说出口了。 她刚要挣扎,便被身后的人死死钳制着,只觉得头晕目眩,随后便见她拿出了休书。 母亲事先写好了休书?是不打算让妾身说一句话吗?她着急地问。 你口中可有一句实话? 楚若钰说的确实是实话,只是此情此景已经不容她任何的话了,不管是实话还是假话。 我是君淮的妻子,我要等他回来亲口告诉我他要休了我!郑夫人是想先斩后奏,先把我赶出去?楚若钰急得大喘着气。 这话戳中了郑汀云的心口,她一瞪眼,立马反驳,道:我是淮儿的母亲,做什么还要向他奏明!给我把她捆起来! 楚若钰的手被绳子勒在身后,半个身子跪在地上,只能硬抬着头。 「母亲」二字可笑的,君淮从小到大可有把她当成过母亲? 她又何曾将他当成儿子?甚至到现在都还在恨着他的亲生母亲,也恨着他。 妾身眼里,郑夫人还不算是君家的主母,公公到如今可曾承认过你是他的正室妻子?君淮是家中嫡子,他的母亲是君家前主母赵氏。郑夫人若是真想赶我走,不妨得了公公的点头,或者是君淮的点头。 这个有名无份的君家的主母郑氏,竟被这个楚家女说的哑口无言,她在这府上活了十多年。即便是现在唯自己是君泰的女人,却始终不是正妻。 像是一块象征着身份的遮羞布被瞬间扯下,郑汀云怒极而吼,还不将她拉下去! 原来这君府真算是个虎狼窝,个个都是不好惹的,或是有心机,或是有力气,就等你稍微一不注意便将你拿下。 楚若钰因为那会儿心悸,又没休息好,现在觉得头昏脑胀。即便是挣扎了片刻,也感觉没力气了。 屋里那人生气了,看着被拖出去的楚若钰,依旧指着,喊道:我未将你拉去沉塘已是格外开恩了! 楚若钰脑子里闪过一个身影,心想,君淮怎么还没回来。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被关在了哪里,第二日一早便又被拉了出去。 马车是早就安排好的,楚若钰连同着彩雀被一并捆着丢了上去。 恍恍惚惚中,听到了车架外面的声音。 郑汀云出来看她有没有被安稳的丢进去,没想到遇上了张予安。 张予安给她行了礼,笑着问:郑夫人是要出门了吗? 郑汀云总不能说这车里装着的是楚若钰,便笑笑,说:正打算出门,不知张大人有何贵干? 楚伯父让我来给表妹送些东西。表妹先前最爱吃这甜糕,我又正巧路过,便买了些。不知道表妹在不在府上,多耽搁片刻,我怕这糕点要坨了。 郑汀云心里一顿,赶忙道:那是不巧了,钰儿不在府上,不如叫下人先拿进去吧。 郑汀云心里暗暗说,这来的实在是不巧了。 车里人听到了外面的交谈声,特别是彩雀突然精神了起来,想发出点声音,便用身子猛撞了车身。 外面人听见车子轰隆一声,吓得身子发颤,郑汀云赶忙笑笑说是车里的孩子闹腾了。 彩雀又不傻,只不过是绳子绑着,又不是不能动,便一点点往外挪,在里面搞得让郑汀云疯狂心慌。 直到把头发搞乱了,头上的珠花掉了出来,掉到了车轮前。 张予安注意到了,便过去拾起来,范婆眼疾手快过去,也没来得及。 张予安便顺势将车帘撩开,正见到披头散发的彩雀怔怔地盯着他,嘴被堵的严严实实的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还有一个躺在里面被绑着的楚若钰。 屋里的话怕外面人听见,君家大门关了,张予安坐在里面喝茶,郑汀云却气得牙痒痒。这算是被这个姓张的抓住了把柄。 张予安喝了茶,道:君家的家事,我这个外人自然是不该管,可是钰儿到底是我的表妹,郑夫人如此苛待她,我便不得不留下来替楚伯父询问一二了。 楚若钰手上悄悄撕扯着帕子,轻哼一声笑着,说:怎么能说是君家的家事呢?此事也关乎张大人,张大人留下来也是合情合理。 外面人说话,楚若钰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只知道自己清醒过来的时候身边是位大夫,然后张予安与郑汀云便进来了。 一个前世害死自己的人,一个打算今生害自己的人,真是让她烦了。 张予安过来关切几句,她便只能点点头,稍微说几句客套话。毕竟若是他不在,她可能就任凭郑汀云处置了。 待问了那大夫话,张予安面色一变,往她这边看了眼,随后又恭恭敬敬送大夫出了门。 让她没想到的是,郑汀云先前还说她与张予安私会,现在就敢让张予安与她同处一室,还没让人守在这里。 也不知道又打了什么注意,楚若钰现在没心思去想。 张予安道:钰儿有了身孕,应该好好休息。 多谢张大人。 何必叫我张大人?昨日才见,钰儿便对我更生疏了。 楚若钰在心里叹笑,她何止是对他生疏。 张予安垂了垂眸子,道:你这婆母说你与我私会,所以才要将你休掉是吗? 楚若钰没说话,算是默认。 他一笑,若真是如此,我突然来这撞见她要把你送走。对你我来说,到底是坏事还是好事? 若是他没来,楚若钰被休,他便能娶了她。但张予安从前从不会踏足君府,今日突然来此,怎么会是因为楚明清。 张予安道:你那婆母傻的可怜,她把我当成你的情夫,扬言要我给她女儿铺一条道路,才不会把你我的事情说出去。钰儿你说,哪个情夫是主动送上门来的? 楚若钰一怔,赶忙看向他,道:你想如何? 如她所想,我想给她女儿铺路,给你们君家铺路。 郑汀云原本只知道张予安现在功成名就,没想到他跟了太后。 众人皆知太后权势滔天,欲立李梓平为太子。恍惚之间,郑汀云突然冒出一个想法,自己的女儿君楠已经到了年纪,若是能被引荐给李梓平,就算是当个侧妃,日后也是荣华富贵。 她以男女私会的由头告诉张予安。若是他能助她,便不会将这件不光彩的事传出去。 若是传出去了,楚若钰这辈子就完了,他张予安怕是也会名誉受损。 张予安答应了。 寿宁宫内,传来了萧家的书信。萧伍已经启程自南疆返回,信中说,陛下有意将南疆的兵权收回,李宣带领军队将南边沦陷的四州全部收回。如今战士都拥护李宣,已经没有自己的立足之地了。 萧太后恼怒萧伍没用,便把老老实实坐在身边的萧贵妃骂了一顿,说你这弟弟跟你一样没用,迟早被人吃得连骨头都不剩。 骂也骂够了,萧太后又突然想起前些日子张予安向自己举荐的人,道:听闻君家有个小女儿到了年纪。 萧贵妃道:君家是有个庶女,不过是个妾室的女儿。 君将军家那妾室可真是心比天高。既然她想着往皇室掺杂一点她的血脉,那便将那小庶女给了平儿吧。 第53章回京 亲王出征已过八月,李宣不在的日子,太后集结了不少党羽拥立李梓平,朝堂上说的都是李梓平的好话,甚至有人说南疆地势险要,康亲王回不回得来都难说。于是朝堂上的声音呈现出一边倒的趋势。 各种声音传到皇帝耳朵里,他全都置若罔闻,并且不许任何人再传,以免动摇军心。 但还是有些不怕死的,传出了不少谣言,说皇帝已经对太子之位有了定夺,这话说出来不久,说话的人便被关进了诏狱。 萧伍已经在乾都休养了半年,眼看着李宣即将回京,不免有些恨。 太后说:过段时间亲王回京,不小心遇到点什么也是可能的。萧伍心领神会。 . 南边边境,君淮收拾了俘虏,回帐中给楚若钰写信。 李宣进来了,看了一眼,咂咂嘴,真够腻歪的,过些日子便回去了,这信不写倒也可以吧? 君淮将信折起来揣进怀中,道:思念之人,一日数念也不会嫌多。 相比李宣,君淮确实潇洒,还能写家书。 李宣一胳膊肘捣过去,道:别先收起来啊,你帮我问问韩小姐怎么样了? 君淮手上一顿,眼睛撇过去,只见李宣脖子略红。 这南疆啊,就是虫子太多。李宣赶紧挠了挠自己的脖子,好像这红色是挠出来的。 君淮只是笑,李宣怒了,道:赶紧的,加上这一句又不会费多少笔墨。 刚说完,便见到有人来报,禀报亲王、将军,缴获的东西以及俘虏已经清点完毕,请将军前去查看。 知道了 君淮只能看着李宣坏笑一声,将书信好好收了起来。 营地收纳俘虏的地方臭气熏天,都是些敌军残废的士兵。库斯国的将领被活捉了,关进了笼子了,像猛兽一样。 地上的东西基本都是在敌军营地缴获的,里面有当初他们与萧家联络的信件,还未来得及烧毁便被君淮带领的军队给缴获了。 可以看的出来,萧伍与库斯国联合的罪证已经浮于纸上了。 为了保全萧家的地位和荣华富贵,把两国边境百姓的生死作为赌注,吃得都是人血馒头,他萧家、还有萧家的党羽也是够大胆了。 君淮道:没用的东西都烧了,夜里给将士们取暖,其他能用的缴获归公。 几天后王军北上返京,在启程不久后的峡谷处遇到了伏击。 王军经过一条山谷落石险道的时候,有身着库斯国轻甲的士兵欲往下掷石头,还没来得及,结果就被偷偷上山的大宇俘获士兵。 君淮与李宣相视一笑,安稳过了山谷。 李宣不忘得意一番,道:这种地方,我当初与君将军可是走过无数次的,这点小把戏也就库斯国能拿的出手。 殿下的心思岂是谁都能猜的到的?殿下用兵精良,早早便想到了五十里分道而行,臣在殿下身边显得一无是处。君淮打趣道。 这想法是两人共同想出来的,所谓「三道而行,一靶而两精」。 行兵分三道,一道将领作靶,两道精锐上山,为的就是防止少量敌军居高临下左右夹击,打破地势上的不便,特别是在这种山谷要道。 李宣瞬间尴尬了,急忙笑道:当然也有镇南将军的聪明才智加持着我。 眼看着亲王归京之日快到了,萧伍又被太后大骂一顿,在险谷都能让他过去,他李宣难道是天神下凡!还是你这个将军压根一点调兵遣将的才能都没有? 出了寿宁宫,正巧遇着萧贵妃过来,她急忙过来探问情况,谁知萧伍冷哼一声,道:你的儿子若是日后做了皇帝,可千万别忘了他这个舅舅。 说罢便甩袖离去。 半月后,乾都繁华依旧,城门大开,王军归来,楼上不少妙龄女子到中街张望,打算一睹将军们的芳容,见阵势浩荡,面容微怔,又继续张望。 楚若钰午憩醒来,手搭在肚子上,额上有着点点汗珠。她又梦到了前世死之前的场景,十分真切,她也没有怀孩子,见楚锦朝着自己的肚子踢了一脚,她害怕地赶忙捂肚子。 清醒过后才发觉是梦,松了口气。 这胎已经九月,今日便是君淮归来的日子了,她多少有些期盼,原来已经这么久没见过了,不知道他回来之后还能不能认出她来。 她赶忙叫了彩雀,询问王军是否已经归来。 彩雀眉头略皱,道:王军已归,百姓翘首以盼,却只见棺材,不见将军。 楚若钰一怔,冷汗冒出,只见棺材,不见将军? 前世的时候不是这样的,君淮安稳地回来了,绝对不会死的。 她急忙起身,我自己去看。 奈何身子笨重,起身快了又有些眩晕,她便由彩雀扶着。 门外的日光被遮住,一道狭长的影子逐渐靠近,她抬头一看,正是这阔别已久的夫君,身着普通将士的轻甲,一身尘埃。 君淮过来扶她,温柔看着她,笑道:钰儿有什么事安排我便是,何必亲自起身? 你来了?楚若钰险些呼吸停止,看着这副略显沧桑的面容。 她没注意到自己急得流了泪,君淮伸手去擦,感受到了他指腹的薄茧,她才意识到。 你回来了,怎么不告诉我?现在又突然回来。楚若钰嗔怒。 钰儿若是怪我,那我也得受着。 她生气起来,他却笑了。 君淮不能在家待太久,只不过是回到乾都便马不停骑回君府看一眼他,随后便要进宫面圣。 恋耽美 -凉漠野茗(34) 大臣们都知道了两人命人抬棺回京,讨论纷纷,就连皇帝也都知道了。有人说这是大不敬,两人即便是立了功也不该如此放肆。 皇帝给了这两人解释的机会,他们才道出了抬棺回都的原因。 为了祭奠难再回乡的将士,让他们魂归故土。 皇帝对此大加赞扬,先前批驳这两人的大臣也都不再说话。 前朝热议康亲王与镇南将军的丰功伟绩,后宫的太后却不胜烦忧,先前传来的消息明明是两个人在路途中遭受伏击死于路途了,大家也都看见了是将士抬棺进京的,没想到竟是一出偷梁换柱。 乾都对这两人皆是称赞,都在讨论陛下或许有意让李宣成为太子。 后来消息传出,君淮为镇南将军,赐布百匹、金万两。皇帝似乎对李宣并无再封之意,也只是赏赐了金银。 楚若钰临近产子的时日,君淮对她几乎寸步不离,只等平安产子。 楚若钰前世虽然活了那么久,但从未有过孩子,今生这一次,竟是她第一次有了自己的孩子。 是个男孩,还未取名,李宣曾打趣说:君兄是父皇钦点的镇南将军,不如就叫君镇南。 君淮让楚若钰来取,她觉得这名字太过于张扬,便说:陛下钦点的「镇南」二字,说的是他的父亲赴边征战,他怕是承不住这二字。 想来想去,便取了个「无离」,唤作君无离。无离出生之前,他的父亲母亲一直是相距万里的。 过了不久,李宣同司检处的人在华春楼一聚,算是李宣归来之后的一个小庆功酒。 李宣曾任司检处的司长,乾都大大小小的检查案件他都处理过,也许是这个皇帝当的十分亲人,他也与司检处的人比较要好。 聚完过后,还没等出了华春楼的大门,便听到一声尖叫,赶去看时,只见一个害怕地缩在角落,一个包间里躺着一具光溜溜的尸体。 周围的人嫌恶心却还是忍不住去看,李宣一皱眉头,命人将四周的人遣散。 正巧司检处在这,老板便赶忙过来哭诉,说:这女子是我们这里最蕙质兰心的,秀外慧中,千娇百媚,仪态万千! 李宣不打算听这些说给客人听的话,并且这尸体他又不是不认识,华春楼里的琵琶女,确实是个有姿色的。便打断了老板说话。 老板赶忙闭嘴,又继续说到:且我们是酒楼,不是青楼,不卖身,是有个贵人威胁,非要让她这才没了命!大人可一定要给小店做主,我们是卑贱之人,可这也是活生生的命啊! 既然李宣在这里,他当然是要彻查到底了。 这老板在他面前这般哭诉,好似被人欺侮了一样,无非就是想让自己摆脱嫌疑罢了。但李宣又不傻,叫人将他带了下去,别在跟前扰乱耳根子。 这屋里乱七八糟的,看起来是经历过某些难以言说的事情。 华春楼平时人多,要是查起来肯定不好查,并且还可能会让华春楼一下子变得臭名远扬。 但若是想查,似乎也不难 只见床底下一个突然一闪的东西,像是个腰牌,李宣命人掏了出来。 果然是个腰牌,想必是那人着急的时候掉了,上面赫然写着几行字大宇,吏部尚书令,善德丙戌孟春御赐。 有这腰牌的人,自然是吏部尚书,房大人。 楚钦与房敏臣来君府看楚若钰,傍晚回府,便见大理寺的人将房大人捕走,房夫人在后面苦苦求着,也无济于事。 第54章东宫 房大人被带进了大理寺进行审理。让人没想到的是,房大人身为吏部尚书,平时待人一贯和善,就连房夫人也是一力护着,直言他绝不会做出那种事。 交到大理寺之后,这件事就不再是李宣来管了,由大理寺卿来审理。 事情虽大,但他既是大宇国的二品官员,也关乎皇家的威信,自然不会允许大肆宣扬。但邻里乡党也都或多或少有耳闻。 那日楚若钰在家中看护怀中小儿,便见娘家人来了,未等起身相迎,周素宁便赶忙过来制止,道:钰儿躺着便好。 周素宁来此一遭,一是来看看楚若钰和这刚出世的外孙,二是另一桩难以言说的事。 房家出了事,现如今就连楚家也牵扯了进来。特别是楚钦的日子难过,楚锦也怕被人诟病,日后怕是难以许人。 房家只有一个儿子,也就只有楚家一个姻亲,现如今房夫人求到了楚家头上,楚明清也着急,她担心自家女儿的名声。 楚明清本欲来找君淮和君泰,想着这是君家也算是家大势大,没想到被周素宁制止了。 周素宁担心楚若钰为难,她刚刚产子,君淮又刚南征归来,本就受不得这些杂七杂八的事情了。 二是,她毕竟是君家的媳妇,若是母家出了事求求君家,那是可以的,但房家毕竟与君家隔着呢,若真是要去求君家,那第一个丢到的脸皮可是这个作儿媳的。 周素宁没让楚明清来,自己便来了,安慰了会儿楚若钰,说:钦儿自家的事情那是她公公自己惹出来的,不能牵连上你,你与君淮要仔细考量,可别因为他与那房敏臣是连襟便不顾了自家。如今他正得圣宠,又与你得一子,可别有了一点闪失。 楚若钰自己是担心妹妹,但也只能听了母亲的话。 君淮回家便来看她,又看了一眼无离,才停下脚步坐下来跟她说话。 房大人已经画押承认,确实是他所为。 君淮摸了摸她的头,安慰她,说这件事来去匆匆,就连插手的余地都没有,现如今房家算是已经没落。 楚若钰一时不知道心中滋味如何,一是庆幸君淮没有插手,二是担忧妹妹夫妻两人。 安乐宫里,李梓平才刚起身,昨夜风流尽,换的一身轻,听闻房大人房大人已被革职。 房大人是太后一手提拔上来的,太后为此气恼不已。 李梓平却不以为然,房尚这个老东西,也活该当替罪羔羊。 这话被萧贵妃听了去,问他何出此言,他只是笑笑,也没说出了什么来。但萧贵妃已然心领神会,瞥了一眼他,便派人传书给了萧伍。 . 那夜华春楼,房大人饮酒过后,叫了那位早早看上的琵琶女,扬言要给她金银,只求夜夜春宵。那琵琶女不愿,房大人便要挟她,在包间内。 谁知还未成事,门外便传来声音,房大人一听是李梓平的声音,情急之下躲到了床底。 李梓平也是个风流成性的人,宫中大大小小养了不少通房侍女,见了这华春楼第一绝色自然难以自持。 琵琶女守贞如命,拔下簪子刺了过去。但力气不及眼前人,一时失手,刺向了自己。 看着已经断气的女子,李梓平丧失了兴趣,穿衣离去,只留房大人躲在床底不敢出声,仓皇出逃的时候没留神自己掉落的玉牌。 在大理寺经受酷刑之后,他便画了押。 第二日夜里,只知道萧伍派去的人从大理寺出来,房大人断了气。 皇帝看在房大人尽忠数十年的缘故,允许他葬回房家。 出殡时候,只知道房夫人看起来如往日一般端庄矜持,而后又突然流泪,颤着身子,别人看她伤心,也过去劝慰着,谁知道她突然骂了起来。 房尚这个狗东西!你让我怎么有脸面活下去嫁你这二十多年,唯一比你那些女人好的事,就是给了我儿子个正当的名分 也不知道是积攒了多久的怨气,在数十年的端庄大气的贵女气质之下暴露了出来。 房大人一死,乾都之中莫名其妙竟多了不少夸赞李宣的传言,说康亲王大事做的了丰功伟绩,小事办的了迅疾精明,绝对是国之大材。 李梓平还在为找了个替死鬼而洋洋得意,太后却已经震怒万分,将萧贵妃骂了个狗血淋漓,萧贵妃被骂怕了,便赶忙找机会开脱。 如今平儿年纪也不小了,妾身实在担心他,想着赶紧给他找个合适的妃子在身边伺候,总不让他每日沉迷一些杂七杂八的东西。 这一语点破了太后,太后冷着脸说:不是说君家那小庶女想嫁过来吗?那便传我的懿旨,随了她的心。 没过多久,懿旨便抵达君府。 君府老少皆惊奇,特别是君泰夫妇两个,一个惊奇自己的女儿怎么突然之间被赐婚,一个惊奇张予安竟真的说服了太后。 唯有楚若钰险些未站住脚,她记起那时候张予安来跟她说的话,她看向郑汀云那副略有些得意的姿态,心里咯噔一声。 原来张予安那时候说的给君楠铺路是这个意思,那给君家铺路又是什么意思?她突然害怕起来,又多了几分怒气。 幸好君淮在身侧,才将她安安稳稳带回了屋里。 君淮见她面色微动,有些疑惑,关切地问她怎么了。 她起初并未说什么,只说觉得奇怪。 君淮道:太后一贯想要打压君家,如此作风,确实奇怪。 夜里深睡,楚若钰又突然觉得心悸,从梦中醒来,额上多了些汗珠,看了一眼身侧,只见君淮安稳地睡着。 她才刚一动,便见君淮醒了。 钰儿怎么醒了?做梦了? 她还因方才那惊心动魄的梦而喘着粗气,思索片刻,才道:我始终觉得,太后如此作为必有目的。 张予安觉得不是一个看起来那么老实的人,她又梦见他一副冷漠嘴脸想要她死,又想起那日他亲口说出「若是君淮死了」「给君家铺路」这般话语,看来就算是这辈子她是君淮的妻子,也还是阻挡不了张予安变成恶人。 君淮怕她冻着自己,便赶忙让其躺下,给她掖了掖被子,两人侧着脸说话。 钰儿或许应该先告诉我怎么又是从梦中惊醒的? 楚若钰不知,君淮自小便睡眠极浅,儿时怕有人害自己,娶了妻子,又常在夜里偷偷观赏身边这睡着的人,打仗的时候经常睡得少,有了儿子又怕出什么闪失。 楚若钰虽然声音极小,但君淮还是立马醒了。 况且,君淮也常常见过她在睡梦中呓语、额间冒冷汗,有时候会伸手帮她轻抚。 你相不相信前世今生?就像是当初你娶我之前,所有人都知道我与张予安定了亲。可自从我跳河被救起之后,我却只想着你。 这话像是在说梦话,这世上哪里会有这种事情?所以她也不求君淮能理解。 君淮哼笑一声,钰儿的意思是,你突然就不喜欢他了?转而喜欢我? 好奇怪的话,却也不能说不对,楚若钰道:应该是吧?我那时候就突然觉得张予安不是什么好人,所以才嫁给了你。若是你没去南征,你就会知道,君楠是他引荐给太后的。 君淮知道她经常梦见什么可怕的时候,有时候口中呓语的就是张予安的名字。虽然她说的很虚幻飘渺,却她为何总在梦中害怕。 因为张予安不是什么好人,所以你才嫁给我?你觉得我会是好人吗?正说着,君淮伸手将她勾过来,一口粗气呼出。 楚若钰被他用胳膊勒住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所以这次也没觉得什么,便撇撇嘴,故意编造,道:我当初在阴曹地府走了一遭,孟婆告诉我你是个好人。而我们偏偏又没遇见,所以我才没死成,又被拉回了人间与你成亲。按理说,是我欠了你一次。 君淮哼笑,那孟婆可有告诉你,你若是在我身边,我可就不是什么好人了。 月光如纱般轻薄笼罩,黑夜中的云卷舒缠绵,屋檐上还在往下低落白日里下的雨,如玉珠入水,啪啪作响,夹杂着几点似有似无的沉吟。 皇帝每日身体力行,公务繁多,身子早已不如往日般健壮,多有困倦。 白日里上朝的时候,大臣们多次提出立国本之事,这种事情往往谈论几年都谈论不出个所以然来,皇帝也一贯不放在心上。 只是有人提出二皇子李梓平天资聪颖,有大才,随后有几人附和。 皇帝本来就为这种事情头疼,不想听见这些,可偏偏这时候他们都提起自己的二皇子,皇帝便冷哼一声,说:二皇子整日窝居宫中,卿是如何看出来他有才能的? 萧家势大,皇帝早有铲除之意,而李梓平又是萧贵妃的儿子,这不得不让人想到萧家有谋逆之意。 李梓平要娶了君泰的女儿,君家是皇帝最为看重的,不少大臣都以为皇帝已经对李梓平有了立储之意。所以才敢在朝堂之上直接提出来。 回禀陛下,二皇子如今已有婚事在身,所谓成家立业,安身立命,若有君泰将军的威信与辅佐,殿下定能承大业在身。 大臣故意这样说,似乎是在提醒皇帝,被赐婚的不是别人,而是君家的人。 立业二字是在立谁的业?皇帝位置就是他皇家的业,统治天下就是他天子的业。 李梓平区区皇子,如今竟被人说要「成家立业」,这直接使皇帝怒火中烧。 而皇帝则直接想告诉这些人,赐婚的不是他,而是身处后宫的太后。既然太后赐婚,那便安心成婚,国本之事,无需记挂。 几日过后,君楠进宫,为而皇子侧妃。 而同一时间,又一圣旨下达,立康亲王李宣为大宇国太子,承储位,居东宫。 第55章反叛 东宫有主,李宣此身既定,必然受到无数尊崇。 只是有的人还是不安生。 郑汀云一听到这个消息,心里咯噔一下,心里暗骂,太后前些日子还如日中天,早知李梓平这么不可仰仗,她就不该让那张予安「帮」她这一把。 可是木已成舟,即便李梓平做不了太子,也是个皇室血脉,也有太后庇护,还有萧家那个大家族为后盾,君楠嫁过去,必定是荣华富贵无可限量。 君泰这些日子一直在外练兵,回府之后才知自己的女儿被卖了。 原本对郑汀云万千宠爱,不伤她一丝一毫,如今竟一个巴掌落了上去。 郑汀云心想着这是为家里做了件好事,攀上了皇室的血脉,是整个君家的荣耀。 原本的兴致勃勃化作幻影,她瘫在地上,眼眶中泪水打转,老爷从未打过我。 君泰眼神怔怔地看着她,刚刚落下的手掌轻轻颤抖,许久,他才开口,你就如此贪心?连自己的女儿也要卖! 我何曾卖女儿!我是为了她,为了整个君家!你没想过让女儿好,天天在朝堂上明争暗斗,惹得太后不喜,万一太后发难,咱们君家就完了! 君泰憋的脸通红,君家世代忠烈,对陛下忠心耿耿,陛下圣德,你从哪里看到太后能左右君家的生死? 郑汀云的话被噎到了嗓子眼,只剩红着的眼睛还瞪着。 太后能庇护我们 你说什么! 郑汀云绷直了身子,当今陛下是太后一手扶持上位的,太后有什么是做不到的?哪怕是陛下也该礼敬三分啊! 想当年太后的亲生儿子被先帝打入诏狱,后半生只能是待罪之身。 而先帝宠幸太妃王氏,立了她的儿子为太子,也就当今陛下。 那时的太后身为皇后,遭受了奇耻大辱,一怒之下命人毒死了王氏。 陛下一直认为,是先皇立储决断做得过早,才导致了王氏的杀身之祸。 既然没有了自己的儿子,太后只能让王氏的儿子做了皇帝,自己去当皇太后。 陛下继位之后,想要尊太妃王氏为圣母皇太后。但遭到了大臣们的反对,特别是萧氏家族。刚刚即位的陛下威信不足,却心怀大志,只是朝堂之上难以立威。 太后要他尊她为哲敏皇太后,垂帘听政,萧家定会对他忠心耿耿。陛下只能顺从。 恋耽美 -凉漠野茗(35) 等到时机成熟之后,陛下收回了太后手中的玉玺,要其回后宫养老。 那时候太后与陛下的党羽各自参半,两人各退一步,太后放弃垂帘,陛下让渡一部分兵权。 在外界看来,陛下应该对太后礼敬,却无人提起太后毒害王氏的事情。 陛下这个皇位来的干净,却在太后的手下变脏了,这上面沾染了王氏的血,他又不得不踩着爬上去。 见郑汀云如此冥顽不灵,君泰一甩衣袖离去。 . 皇宫笼罩着阴云,时不时闪现几点雷鸣,朝堂之上众说纷纭更使人燥热难安。 西岐国反叛了,西岐国可汗之弟阿克豫杀兄娶嫂,篡位夺权,如今已经攻打到了大宇国西北边疆。 曾经公主和亲保世代平安的梦想破灭,阿克豫羞辱的不仅是大宇国的如懿公主,也是大宇国千万臣民。 边疆地区的安宁才不过一年有余,便要再次打仗,让人一筹莫展。 休养生息了一年多,若要打仗,确实难料祸福,但是却不得不打。 像阿克豫这样敢杀兄娶嫂的小人,绝对不会议和,也不能跟这种人议和。 只是如今的当务之急是大宇国缺少良将。 韩大将军不久前刚刚去世,萧伍闲散在京,尽失军心,又没了兵权,陛下无意于他。 良将难求,便只能请君泰前往。 雨水哗啦啦地落下,如大珠小珠落玉盘般在地面打出水洼。 楚若钰见孩子睡着了,才悄声起身,正欲去书房看看君淮,却见人已经进来了。 君淮给她端来姜汤,放桌上,身上沾了些雨水,悄咪咪看了一眼熟睡的肉团,才松了口气,小声在楚若钰面前道:无离睡着的样子很像你。 楚若钰不理他,坐下盛汤,道:过些日子就是母亲的生辰,我给母亲备的百寿图叫你放哪里去了? 君淮抿抿嘴坐一边,道:哦,我给放书房去了。我这不是怕你老是熬夜看,熬坏了眼睛怎么办? 楚若钰说着站起身来,我还没写完呢,你就给我拿走了? 然后放下了碗便要去书房,一把拉着她,道:外面下雨,淋湿了身子怎么办?我去给你拿,你在这待着吧。 不用,你看着点无离。 楚若钰进了书房,找着了百寿图,刚打开看了一眼,就听见君淮进来了,便嗔怒道:叫你看着无离,你过来干什么? 彩雀看着呢,我见你穿得少来给你送衣裳,可别冻坏了。 楚若钰白了他一眼,收起了图,任凭他给自己披上衣裳,见人就站在自己身边不走了,问:打算在这里过夜? 你白天看无离,晚上看图,什么时候抽个时间看看我?君淮似乎有些委屈,好像他是被怠慢了的那个。 他把楚若钰手上的图放下,手上抓着她身上披的衣裳,稍一用力,将人拉到了自己身前,笑笑道:你现在多看看我。 又不是看不到了。 你现在多看看我,等会儿就不会想睁开眼睛了。 楚若钰还在疑惑,便见君淮吻了过来。即便是经历过很多次,她也还是紧紧闭上了眼睛,感受着这副温唇。 不久之后,君泰带领王军出征了,君楠也如愿以偿嫁给了李梓平,成了侧妃。 皇帝给李梓平分了府邸,封其为平郡王。 批阅奏章之时,皇帝咳嗽频繁,萧贵妃伺候在身旁,便赶紧端茶侍候。陛下要早些歇息,莫要伤了身子。 皇帝轻咳几声,道:边关事发,阿克豫公然挑衅,百姓受苦,朕要如何歇息? 萧贵妃闻言,心思一转,道:陛下能亲自处理的事自然能处理得当。但若是一些小事,不如交给底下的人来做。陛下万金之躯,怎么能如此操劳。 皇帝不知如何神色地看了一眼她,道:也是,不如就叫宣儿过来。 萧贵妃一怔,又听他说:平儿的侧妃还从未进过宫,你把平儿养那么大也是辛苦,让他们夫妻两个进宫陪陪你,你先回去吧,不必在这守着。 君楠陪萧贵妃与太后坐了一下午,像是相谈甚欢,第二天她便又来了。 太后说:皇帝最近疲劳,为不少劳什子烦忧,你虽是平儿的侧妃,却也是皇室的儿媳,自当去看看。 表面上虽是这么说,可她转而又说:皇帝耳根子软,多哄着他才能待你们夫妻俩好,这不用我再多说了吧,你也该为你和平儿多考虑考虑。 太后赏赐了她长白神草,要她煲了汤带去给皇帝,说是养心明目,要是想哄着皇帝就该亲自去送。 君楠就这么按照太后说的办,没过多久,皇帝赏赐了她金银。 甜头是很容易尝到的,只是皇帝的身子还是不够爽利,到了白天上朝的时候,他闭目倚靠着听着下面大臣的舌尖交战,突然听到大殿外的登闻鼓响起。 大臣们齐刷刷闭了嘴,满心疑惑,这时候外面的人来报,说是华春楼的老板在敲登闻鼓。 皇帝摆摆手,扶额道:华春楼不管有什么事情,难道还要朕来主持?那大宇国大大小小的事岂不是都要朕来办?他有什么冤屈不能去大理寺? 回禀的人说:回陛下,他说这冤屈只有在天颜面前才能消弭。 这人说完,紧接着就有大臣道:陛下的臣民正因相信圣威才敢到此申冤,不如就将人带到堂上,也好平百姓之苦。 这种话有一个人说就会有第二个人说。既然这样说的人多了,皇帝也不好不许。毕竟大宇国臣民敲登闻鼓面圣申冤也是自古的惯例。 华春楼老板上了堂内,不敢抬头,只敢哆哆嗦嗦说话:草民参见陛下!草民有冤要申! 旁边的大臣道:有什么冤屈现在就一五一十地告知陛下,若是敢说一句谎话,那便是欺君,你可要想好了? 草民不敢!草民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我们华春楼百年的清白! 朝上之人皆知这华春楼乃是乾都第一酒楼,不少王公贵族、臣子贵妇经常去,只是最近这华春楼不太安生。 闻言,君淮微微抬眼看向他,那副哆哆嗦嗦的身子看着确实是从未面过圣的普通百姓。 虽然华春楼发生的事不太好,但也已经解决了,皇帝便不想再听了,道:大理寺已经处理干净,太子亲自探查,你华春楼是有多大的面子,值当你敲登闻鼓? 草民不敢,草民直到安生来之不易。但若是草民不说实话,不说出真正的持刀者,就怕华春楼里的亡魂难以散去,冤屈难平!请陛下为草民做主! 第56章遭贬 就算是另有其人,你大可去大理寺,而不是在朝堂之上。有人说。 只是这老板似乎并未打算走,而是继续道:就在这朝上。 周围人闻言,突然惊恐,又或是不敢相信,各个低语,道:房大人不是已经死了吗? 草民要告之人,乃太子殿下。 朝上之人更是惊惧万分,谁都没有想的他会怎样说,就连李宣与君淮也没有想到。 皇帝道:你敢诬陷太子? 他慌忙跪着,颤颤抖抖的,草民不敢说假话!那日殿下带着大内的人前去吃酒,正巧吃多了酒,又看上了华春楼的姑娘,草民不敢多嘴!说是碰巧遇上了人命,草民也不敢反驳! 可有证据? 华春楼男女老小皆是人证! 李宣突然被扣了帽子,自然不会就这么等着,便出来道:陛下!儿臣并未做过那等事情,若是真要有人证,司检处的人也可为儿臣作证! 有人道:陛下,区区百姓若是没有十足的把握也不敢告上朝廷。虽说两人各执一词,太子殿下又不像是会犯错的人,但臣觉得,还是再查一次最好。 皇帝神色微动,开口道:太子不像是会犯错的人?你从何而知? 那大臣连忙解释,臣是觉得,太子既为储君,必会束身自律,天子所定,怎会出错。 依卿之见,皇子是不会犯错的?皇帝揉了揉额,道:那便让大理寺重查此案,此事涉及太子,便让他回府上养心聚神,等候结果。 下朝之后,君淮跟在李宣身侧,陛下这是想让殿下禁足?为何? 君心难测。只是不知道这华春楼老板是谁在指使,君兄,你也千万小心。 太子被禁足,楚若钰已经知晓,她经历过前世的事情,知道皇帝疑心太子是早晚的事,但没想到竟然这么快。按照前世来看,李宣会被褫夺封号,发配边疆,随行的还有君淮。 不出三日,便传来了太子坐实罪名的消息。 听闻当初这事是李宣审理的,而后房大人又死在了大理寺,着实令人摸不着头脑。 当年也是在华春楼附近发生了一场血案,李宣将君淮逮捕进大理寺。 而后君淮又被安安稳稳地放了出来。众人皆知两人关系不一般,更是让人怀疑,太子以公谋私。 自从房大人死了之后,房夫人便疯疯癫癫,不知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但一口咬定,房尚绝不会背叛她。 这桩桩件件都将矛头指向了李宣。 皇帝近日身体不好,愈发多疑,宫中传言天下将要易主,皇帝一气之下打坏了药盏。 他们是觉得,朕立了太子,便要去死?这天下究竟还是朕的天下。 李宣被禁足,君家便处在了水深火热之中。君家父子两人与李宣的关系都比较近,如今太子遭疑,君家也不敢再多冒头。 只是君泰已经前往西北,皇帝见不到他,便也不会着急对付他,毕竟国事当前。 郑汀云倒是放下心来,暗自得意,心想:君泰当初为了我把楠儿嫁给二皇子而生气,如今全家只有她是最安稳的。 没成想,皇宫来了人。 君楠毒害天子未遂,现将君家老小满门收监,等候审理。太子李宣为人不端、以公谋私,撤太子封号为康郡王,与同谋君淮流放西北。 郑汀云原本的得意突然之间被一盆冰水浇灭,浇得冰凉。 楠儿毒毒害天子?她怎么会那么做!楠儿不会的,她不会的啊! 皇宫的人不会听她的解释,只会直接将人带走。 楚若钰早早便已将诞生不久的孩子送到了楚家抚养,就是那日周素宁寿辰之宴之时。她早该知道,君家此后生死祸福难料。 光鲜亮丽瞬间黯然失色,她像是已经预料到了一切,只是与君淮见了最后一面,便各自穿上囚服,为不同的人送命。 前世君淮被贬谪,归来之后杀君弑父,不知道有多少亡魂惨死在了他的刀剑之下。 他虽光鲜亮丽、富贵滔天,只是前世没有她,她也不知道今生自己能否活着等到他回来,他回来之后能否还记得她?又或者是,他回来之后变得冷酷无情,连她也要杀? 这些都是无法预料的。 临行之前,她给他写了字条,虽满怀着爱意与期许,却也实在担忧。 我夫君淮,此身相付,难忘恩情。望夫牢记,若我不再,切忘勿记,幸待无离。 城外狂风张扬,君府寂寥。 流放的队伍行至城外,李宣在马车内,只闻远处有奔腾的马蹄声靠近,周围人皆防备起来。 等马蹄声越来越近,却并未贴近,而是在附近一直跟着,李宣掀开帘子看过去,只见一女子策马在侧,虽头戴帷帽,也能看清是谁。 这样狂放的性格,唯有韩家那女子了。 不知何时,乾都变得风云变幻,皇帝一老,太子离京,曾经备受荣宠的君家竟然也没落了下来。 这下最有可能继承大统的只剩二皇子李梓平。 萧家势力相比之下愈发强盛,朝廷大臣见皇帝身子大不如前,便几次三番觐见要他再立太子。 细嫩的皮肤被稻草扎伤,楚若钰只觉一阵刺痛感。像是幻影一般,她仿佛看到了前世自己被关在茅草屋里,被自己的亲妹妹灌毒药逼死,被张予安冷眼相待。 她缓缓睁开眼,迷迷糊糊之中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张予安见她醒了,刚伸手,她便急忙往后缩,像是惊惧万分。 空旷的牢狱之中唯有这二人,张予安拿了药,过去,道:钰儿,我给你带了治伤的药。 她虽觉得刺痛难耐,但也没接过手,道:多谢张大人,妾身不需要。 张予安愣神片刻,道:钰儿总是唤我张大人,对我越发疏远了。 张大人,妾身已为阶下囚,恐承受不起。 张予安打算给她擦药的手停住,无奈站起身,俯视一样看她,道:听说流放队伍在西北遇到了恶狼群,还遇上了西岐的骑兵,不知道他们还能不能活着回来。 楚若钰心下一顿,呼吸停滞,轻笑一声,道:殿下是皇子,有人在身侧保护,张大人过于忧虑了些。 张予安哼笑一声,凶多吉少。 乾都四下都不安稳,似乎多了不少重兵把守。近日皇帝身子大不如前,愈发难以起身,就连早朝也是免了好几日的了。 皇帝的药膳都要经过好几次查看,还有太医验毒,到最后有嫔妃伺候。 皇后虽然平时不出门,又身娇体弱,吃斋念佛,但她对皇帝可谓是尽到了夫妻之情,常常亲自侍奉在侧。唯有累了的时候才由萧贵妃侍候。 药膳到了萧贵妃手里就不知道会多些什么了,到时候直接进到皇帝口中,更是无从知晓。 萧太后笑这皇帝不够聪明,就算是做了皇帝,也改不了庶出的本性。 她又笑君家那女儿是个傻子,平时看着不起眼,却当了一步歼敌之棋。 皇帝虽然多了个心眼,将那点药膳来回查看,却从未怀疑过自己身侧的妃子。 萧贵妃给他喂了药,便悄悄将虎符摸了出来。 夜里寒风狂吹着,寒夜多了些雪花飘落,像是突然给这做都城笼罩了一层纱,一只沉睡的虎被遮在薄纱之下。 一声号令而下,皇宫被包围了起来。 乾都动荡,萧家反叛,逼皇帝退位,拥立新皇。 牢狱之内看不到外面的景象,张予安就讲给楚若钰听。 太子即将登基,君家怕是永无翻身之日了,钰儿若是这个时候求求我,我还会帮你。 太子?楚若钰惊惧,太子已经前往西北,他所说的太子不是李宣。 是二皇子,流淌着萧家血脉的二皇子。钰儿,君淮回不来了,求我,日后荣华富贵,有太后庇护。 楚若钰冷哼一笑,「太后庇护」这几个字是最可笑的,当初郑汀云不也是为了这四个字,把自己的亲生女儿送到虎狼窝里,如今自己深陷牢狱,难以自拔。 张予安此人,犹如太后等人,佛口蛇心。 她等君淮与太子归来之时,满城风雨,平定反贼。 如今的君淮怕是连尸骨都找不回来了。 太后早已对流放队伍下手,此番对待李宣与君淮,就是要他们有去无回。 钰儿,楚家与君家可是姻亲,你应该懂得连坐之罪。君家罪名已是板上钉钉,你应该为楚家考虑考虑?你不该为了君家丧命,听闻你与君淮的孩子还在楚家。 张予安说的话字字诛心,她竟有些心痛。她觉得自己能预料未来,所以一直不让自己担心。 但听了这些话,又觉得自己现在身处的情景与前世大不相同,似乎无路可走了。 恋耽美 -凉漠野茗(36) 楚家一家老小的性命现在都在钰儿手里了。 楚若钰并未回答,只是沉沉地呼吸着,像是心脏里被钉上了一颗钉子,沉痛又隐忍着。 临走之前,张予安背对着她,仰头缓缓道:钰儿想清楚,明日新皇登基,楚家可能就不在了。 等等!楚若钰慌忙叫住他。 第57章宫变 张予安拍了拍身上,裹了大氅,大步出了诏狱,外面守着一排士兵,不远处火光漫天,似乎要将这个雪夜点燃。 楚若钰起初并不愿意改嫁,但不只是嫉妒心作祟,还是曾经从总角之时的陪伴开始,他就已经觉得她一定是自己的了。 或许他曾经确实有私信,他看重了当初楚明清对他的提携,看中了楚家的那一丁点财势。 但如今他位于楚家之上,也不在乎那些虚的东西了。反倒是他曾经最自信的东西,他到现在都没有得到。 即便是楚若钰已经绝无可能再如曾经那样唤自己予安哥哥。 即便她与君淮有了孩子,他也不在乎了,只要她是自己的就足够了。 这种病态的感觉他不觉得奇怪,反倒生出了莫名其妙的自豪。他摆摆手,道:看好了,特别是君府的人。 一旁的士兵应了一句「是」。 只听嗖的一声,眉间一冷,侧头一看,这士兵身上扎着一支冷箭,已经没有了生息。 周围士兵急忙来护,却只见突然窜出来一群人将他们围了起来,该杀的杀,该抓的抓。 张予安被钳制住了,拼命喊着:吾乃鸿胪寺卿,太后受命,尔等岂敢造次! 一个人高马大的骑于马上,闻言挑眉,冷声道:吾乃镇南将军,天子受命,罪臣张氏还不就范? 张予安闻声抬头,瞳孔一震,似乎不太敢相信眼前之人正活生生地站在自己眼前。 君淮在马上低着眼眸看着马下之人,张大人别来无恙啊,几日不见,这诏狱竟也归张大人管了? 张予安轻哼一声,只是狱中有重要之人罢了,太后命臣看管,作为臣子,我也只是尽本分罢了。 什么重要之人还需要张大人亲自看管? 自然是姓君的罪臣。 君淮的眼神含糊不清,看不清其中含义,只听君淮大笑,何为罪臣,何为忠臣,陛下应该能看得清,罪臣自然应该待在他该待的地方。 君淮瞥见张予安被按着仍然不老实,便道:怎么能对张大人不敬?打了一路你们不累吗?别让不该费心力的东西脏了自己的手,乏了自己的身。 语罢,只见张予安被绑了起来。 君淮,你可知这狱中是谁!钰儿在你君府受尽委屈,如今被你家连累入狱,你竟在这若无其事!你一个罪臣,被贬西北,岂敢私逃回京,太后必不会放过你。 说是若无其事,君淮可不敢恭维,他已经两日没合眼了。 与李宣被贬之后,一行人前往西北方向与早已等候的君泰汇合,君泰带领的军队也并非前去讨伐阿克豫。而是与流放队伍汇合之后返回乾都周围,等候时机,攻入大内。 太后千算万算,没有算到君淮与李宣跟她玩了一套以假乱真。 而君淮也并未料到,郑汀云竟然这么不安生,活活将自己的女儿葬送,也将自己葬送。 谋害君主是诛九族的大罪,但皇帝既然现在还没说,说不定会顾念他的救驾之恩。 张大人死到临头还开口闭口都是太后,倒是丝毫不顾忌自己的死活啊。 张予安被戳到了心尖,面色赤红,只是喊:楚家就在太后手里,钰儿的孩子也在太后手里,我倒要看看你能如何?钰儿已经同意改嫁与我,你如今就算是进去了,她也不会再认你! 君淮眉宇微动,道:将人带走。 语罢,便从马上一跃而下,大步流星进了诏狱。 楚若钰丝毫不知外面的情况,只见看守的人个个倒去,急促有力的脚步声逐渐靠近,摇摆的烛光伴着从外至内的寒风起舞。 似乎还能看见点点飞雪。 张予安告诉她如今陛下已经日暮西下,前太子流放队伍尸骨未见,只有二皇子能执掌大权,天亮之后,新帝便能即位。 楚若钰在心里哀叹,这一切似乎不是前世那般,高堂之上,她未见前世那人,牢狱之灾,她原想毫无挂碍。却是非不在己,心思难抑。 宫变之后,张予安来接她,一袭红装,再续前缘。 只是她并不是这么想的,既然恨上了一个人,那绝不会再委身于他,只等那时穷图匕见,鸠酒入喉,拉着那人一同下了地狱,也算是为了今世良人的一番恩情。 雪靴踏入的时候,只觉一阵寒意。将死之人,她也没了抬头看的心思。 你打算改嫁张予安? 她循声抬眼,只见君淮活生生站在自己眼前,心中满是不可思议。 这人寒气逼人,眉宇锋利,不像平日里温柔的夫君,倒像是久经沙场的将军。 她连忙起身,就连自己身上的单薄也顾不得了,便过去一把抱住他,任凭盔甲的寒气侵入体内。 却只见君淮将她推开,低头问她:你想要和离还是休妻? 她愣住了,像是一颗石头卡在嗓子眼,沉重又说不出话,却能感受到泪往下流。 君淮的神情看不出任何东西,冷漠极了。 那一刻,她觉得他像是真的在问她,便鬼使神差地开了口:你要弃我? 不是我要弃你,只是钰儿的心思我难以猜测,只想时时顺着你,你若是想那张予安,我也不便再留你。 这段话像是一根刺一样刺在她心上,只是与方才张予安告诉她君淮死了的消息相比,这竟不算是个坏消息,她只能这样想,他活着回来就好。 我心自在你,只愿夫君平安归来,不必管刀枪利刃,只要知道,家中有人等你,心无旁骛念着你,便足够了。 她说完这话,只听见君淮冷冷哼笑一声,心都凉了,但却字字真心。 她狠着心说:愿将军再寻良人,忘却旧念,自此不复相见。 只见君淮脚步靠近,冷声凑近,即便是你不想在待在我身边,我也要留你当我儿的娘。那张予安,将死之人,你若愿意,我自会带你去见他。 她心下一怔,便什么也不顾了,正好这胸膛就在自己眼前,她便抱过去,只见君淮又将其阻开,道:我身上湿寒,你衣衫单薄,回去再抱。 命人寻来了外面倒下的守卫的衣氅,给她披上,道:暂且先将就一下,回府等我。 君府被军队护住,十分安稳,楚若钰被送回家中。 府上几日不见,竟变得萧条了。 但皇宫之中却是热闹至极。 萧伍被团团围住,身边的将士人数寥寥可数,原本他带领的士兵竟突然转变了队伍,将其擒获。 萧伍大喊:虎符在此!睁大你们的狗眼看看! 一道点着火的箭飞过,直中萧伍手中的虎符。 下一刻,那东西便破成了碎片。 他震惊万分,就连身边的众人也都震惊了,原来这枚虎符是假的。 死到临头,他咬牙恨骂自己的亲妹妹,萧雯萧贵妃,自己身处龙侧,竟偷出个假的虎符。 君淮放箭过后,抬了抬手,命人将萧伍擒获。 昨夜之时,萧伍已经将诸大臣「请」到宫中,只是想要个新帝即位的见证。如今他们都被关在了政德殿中,人心惶惶。 皇帝不知被后宫的毒妇灌下了多少东西,只见危在旦夕。在他不注意的时候,萧贵妃早已给事先拟好的传位诏书上盖了玉玺,如今见势态不如意,便急忙拿了出来。 诸大臣虽然知道这诏书不像真的,但诏书犹如皇帝,见之必信。 只是突然来了不速之客,李宣带兵闯入。 萧贵妃立马大喊:康郡王带兵闯入大殿,是欲谋反!来人,立马将其擒下! 陛下亲笔诏书在此!李宣带诏书进来。 萧贵妃震惊万分,她未想到他活着回来了。未想到他带兵前来平叛,也未想到他带着「陛下亲笔诏书」。 不出一刻,萧贵妃被擒下。诸大臣认得皇帝的字,也认得玉玺的印子。 如今两个诏书放在一起,一下便能认出来萧贵妃那一份是假,字和玺印都是假的。 寿宁宫中,老臣对太后,一个君泰,一个太后。一个两朝重臣,一个难舍重权。终究是将自己关在了深宫之中,难再逾矩,至老至死。 宫闱之中,真真假假,明争暗斗都在天亮之时浮起于水面。 或许是皇帝真的老了,即便是自己演了这么一出戏,一举扳倒了萧家,也已力不从心。 寒夜潇潇,人心惶惶。 帷帐之中,帝位变迁,天下易主。 皇宫那一场变故来去匆匆,一夜灯火过后,便被平息。 被送回家中的楚若钰却丝毫没有平静下来,她站在门前,只见残风飘过,火光照亮着黑夜。 前世君淮与李宣一同闯进皇宫时,也差不多是这种场景。只不过那时候的传言是君淮砍下了叛乱者的头颅,冷酷无情,好似嗜血的恶魔,拥立新皇上位,自己成了权臣。 多少是有些讹传。 那时候她站在张府的院子里,看着夜里的火光,心里想的是害怕自己遭受报复,也担忧张予安。如今却是在担忧那前世被称作魔鬼的人,今生他唤作夫君的人。 一时痴念既成,难再忘却。 不知过了多久,见到门外人打马而入,翻身下马,身上还带着血迹,手上拿着给血红一样的东西。 第58章结局 一进门,君淮便将靠在门框上的楚若钰抱起进了屋,顺便用脚关了门。 他眉宇冷冷竖着,却带着一点笑意,将人放下,道:钰儿是故意待在外面吹冷风的,是嫌自己身子还不够弱?还是想让我这样抱你进来? 她这才后知后觉,感觉到了寒意。 只见君淮将手上那东西丢了过来,道:你不是要跟张予安成婚吗?他现在是死罪,你若还想着你这个青梅竹马,趁着现在他还活着,现在还来得及。 仔细一看,这血红色原来是一件嫁衣。 君淮来时故意路过了一间婚嫁铺子,随手买了。虽然破败,但也不妨事。 虽说是路过,但也不排除有故意的嫌疑。 无离我会养着,日后袭爵,决不给你和张予安留一点负担。 楚若钰的唇还是有些发白,怔怔看着他,心想,他还是打算与自己和离,或是休了自己? 她低头看着这嫁衣,低声说:既是无离,怎敢有离。 她感受到身前的人吸了口气,低沉的嗓音开口道:这可是你说的,日后别再想着他一丝一毫。 这语气像是坚决的占有,又有几丝含情脉脉,让楚若钰也感受到了自己炙热的爱恋,几年夫妻情分终成了生死相依的不舍。 这嫁衣确实是为她准备的,只不过是为了衬她身边这个身着血色轻甲的人。 十分仓促,却也实在思念。他就直接将这红衣丢到了一边,也不管别的了,将盖头盖在了她的头上,道:钰儿不是说欠我一次成婚吗?不妨就现在。 说罢,他便将盖头掀起,顺势吻了上去。身上的轻甲带着寒意,他不敢紧抱着她,怕让她受凉,只用温热的手扶着她。 趁着血色未消,趁着国丧未及,他算是又娶了一次她。 许久未见,哪里还等得急?如此便最合事宜。 君淮轻轻放开她的时候,还能看见她轻颤的睫毛,他便轻笑,脸上的伤痕透露着一丝魅色,让他像极了强抢民女的禽兽。只不过眼前之人是她抢了两次的妻子。 钰儿若敢言离别之语,我便把你抢回来,捆着自己身边,一辈子,两辈子,三辈子 当一次禽兽又如何?他早就想当一辈子的禽兽了。 而后,先帝晏驾,新帝即位的消息传出。 年末之时,犹如那年新婚,只是那时候两人都是隐忍,她看中了他将来的财势地位,能护佑自己安稳一生。而他却是真真的将她骗到了自己这里,骗了所有人。 如今看来,曾经那些心思都已暗淡,恨意与疑虑,谨慎与顺从。唯有真心明晃晃的,如红烛一般,热烈与明朗。 春日暖阳,君府又热闹了起来,君无离的周岁礼在国丧之时自然不能大操大办,但也请了家人亲戚来做客。 自从那时过后,君府寂寥,已经许久不曾热闹。枝头的鸟鸣叫的热闹,光秃秃的枝丫似乎生出了点点青涩。 郑汀云因为纵女行凶而被斩首,母女皆亡。好在她与君泰的小儿子年龄尚小,君家父子入宫救驾有恩,谅得郑汀云自始至终都未能入君家的族谱,便将其排除在外。君泰已老,君淮继承爵位,老侯爷自此只管安享晚年。 祠堂之中,不知何时,多了个牌位,上面写着「先室君母赵氏闺名浮华生西之莲位」。 灵位干干净净,不染尘埃,似乎被人时常擦拭。 那擦拭之人,小心翼翼地将灵位放回去,目光暗淡,似乎有许多话要说,却始终没开口。 君泰给妻子上了香,仍旧未言,只留寂静。 君浩初因曾与李梓平结交而被流放,恐怕再难归家,只是可怜了三婶,以前对君泰侧目而视,如今的神色都不同了,到底也不知道是该恨君泰父子,还是该谢他。虽然丈夫儿子都已经不在自己身边,但这日子又得勉强过着。 三婶见到身边跑过来的孩子,甚是喜爱,不自觉摸了摸她,这时候才见二婶过来。 小姑娘咕嘟嘴,婶婶把我头发弄乱了。 三婶笑笑,道:婶婶帮你梳头怎么样? 楚若钰安排好来的人,老远便见楚家的马车来了,赶忙过去。 周素宁带着妾室刘氏的女儿楚锦,过来时不忘担忧地问上楚若钰几句。 钰儿近日身子可好些了?看你还是瘦弱了些,快进屋歇息,有什么事安排下人去做就是了。 周素宁担忧楚若钰的身子,毕竟受了连累,在诏狱不知道过了些什么日子。 女儿来接母亲,这种事情怎么能让下人来做?她说了一句,看了一眼楚锦,笑道:妹妹也来了,愈发漂亮了。 楚锦在周素宁身边没多说话,只是低着头。曾今楚若钰还在闺阁之中的时候,她总是与她对着干,想着张予安。 楚若钰嫁人之后,她还是对楚若钰心怀怨念,后来她缠着家里人要嫁给张予安,奈何未成。 只不过现如今张予安已经斩首,若是她真嫁了她,她怕是这辈子都完了。 如今虽把自己熬成了老姑娘,但也算是松口气,或是生出了许多愧意。不知对谁,不知道是对自己还是旁人。 所以只能对着长姐笑笑,说:我来看看长姐,看看小外甥。 母女三人入了席,没多久便见到了楚钦与房敏臣夫妇二人。 房家家道中落,房夫人疯癫,但幸好房敏臣是个老实的,楚钦也不算受委屈。 等春闱之时,房敏臣便要科举,若能做官,也绝不会像当时的房大人一样与太后为伍,留恋烟花柳巷。 新帝刚刚即位,便见西岐边境的阿克豫虎视眈眈。 起初只是一小部分势力干扰了边境百姓的生活,而后阿克豫见大宇国新帝统治还不稳固,便愈发猖獗,几次三番意欲攻入大宇,边境民不聊生。 听闻阿克豫十分看不起如今的大宇,自认自己为一代天骄,便从不将大宇皇帝看在眼里。 李宣绝不会留此人苟活。 君淮受命前往西北,不得不撇下楚若钰母子两个。 恋耽美 -凉漠野茗(37) 君府来了贵客,来人报是韩将军,楚若钰连忙迎接,只见韩佩兰进来了。 李宣被贬那日,她策马跟随,至百里外,几日未曾合眼。 她不知那是逢场作戏,唯有真心驱使,不怕艰险。一路颠簸,遇到了不少险事。 直到李宣众人汇合之后前往乾都附近,她一路随行。 乾都降雪之时,严寒至极,谪王卧雪。风雪夜色,兵不血刃,女将也有出仕的时候。 曾几何时,她与以往的太子相识,那时不敢多言,恐自己误了他。 但韩大将军死后,李宣又遇到磨难,她便什么都顾不得了,只想随行。 不知过了多久,楚若钰只知道收到了许多家书,来自于遥远的西北。 待乾都再次盛景,车马归来,如懿长公主被接了回来,君淮衣着轻甲。 随行的还有西岐使臣。 阿克豫谋位不当,又因对中原文化的向往而大兴土木,对大宇国大动干戈,尽失人心。 其叔叔继任新可汗,与大宇国议和,并带来了在西岐受尽苦楚的如懿公主。 此事早早传到了君府,楚若钰许久未见君淮,急忙去寻,却见他已经回来了。 君淮故意道:方才街上有人说,公主回京如此盛景,像是接亲队伍,而那意气风发之人像是某位驸马。 果不其然,楚若钰是听不得这种话的,直接不乐意跟他说话了。 不过乱说话的人,刚才被我打了一顿。 她这才急忙问:你把人打了?他乱说话,你也不能乱打人呐! 君淮轻笑一声,也顾不得刚回家的风尘仆仆了,也顾不得老实两个字了,仗着自己身量比她高,便公然叫嚣,拿嘴欺负人,拿手欺负人。 钰儿不关心我,倒关心起旁人来了。说着,便抬起了她的下巴。 幸好楚若钰是个脾气好的,顾不得别的,只知道自己的思念难以抑制,便主动迎合。纤肢细腰,眉目含情。 君淮不自觉笑,道:钰儿迎合的样子极为勾人,我与钰儿,天造地设。 海棠花开了一茬又一茬,树下的人却从未换过。有时微风拂过,花瓣掉落,像是君淮亲手为她种下的缤纷终于纷繁。 他的母亲喜爱海棠,曾见君泰为她亲手植下一珠,后来花败之时,亦是赵氏出殡之时。 人不在了的时候,好似看什么都凄凉,君泰夫妇两个婚后爱恋,百般甜蜜,只是不知何时,两个人都变了。似乎有种难以言说的苦痛,深深植根于君泰心底数年。 如今生出了白发,一人已老,只能回忆曾经,一人永葆青春,留在了曾经。 年轻的人回忆着亡亲,盼着身边人永留身侧。 海棠花语,思念成疾。 楚若钰心中之愿,思念之时,他便能平安回来。 春秋几载,乾都风月晴朗,物是人非,旧人不在,只留眼前之景,与心爱之人同赏。 待海棠再盛,红妆再着,轻甲策马,以往两世的恩情,不疑君心。 全文完 第59章番外一.前世/予安 予安!予安!你不要我了吗?楚若钰跪倒在地上,脏污的衣衫上沾染着自己的血迹,头发乱蓬蓬的,几缕碎发搭在脸颊两侧。 她双手颤抖地紧扒着这个被她叫做「予安」的男人,谁知道换来的却是一脚猛踹,随即她便猛地滚到了一边。 她无力地抬着头,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眸早已失去了曾经的似水柔情,眼轮中打转的泪珠滚落,浸染了脸颊上一道道血红的伤痕。夹杂着眼泪的伤口愈发疼痛难耐,同时这份痛又连接着心脏。 那双满是失望的眼睛紧盯着张予安,苍白的唇微微张开,声音微弱。予安 张予安冷眼俯视着她,就像在看一只濒死的狗一样,眼神中满是冷漠与厌恶。 那张阴着的脸开口道:我曾告诫过你,不要仗着你是正妻就容不下旁人。即便你楚家家大势大,也不代表我管不住你! 随即,他抱着怀中的楚锦漠然转身离去,只留下楚若钰一人跪瘫在乌黑的茅草屋里。 她怔怔地流下一串咸涩的泪,心中像是被撕扯去了一块肉,血流不止,心痛至极,苦涩难耐 原来这么多年的陪伴,终归是个笑话。 儿时的谈笑玩乐,至今历历在目,一个个抹不掉的画面,如流水般从眼前划过。抓不住,回不去。 . 予安哥哥!这是父亲让我给你的字帖。楚若钰一身青白色罗裙,眼眸清澈如水地看着正在习字的张予安。 两人年纪相差不大,但比起来,还是张予安稍长些。两家算是世交,这两人也几乎一起长大。 张予安接过手时,故意碰上了楚若钰白皙修长的手,她如玉般粉嫩的指尖连忙缩了回去,就连耳朵也不自觉的红了起来。 伯父还记得我。他从手边递过去一个雕着花纹的木盒子,这盒子像是早早就备好的。 钰妹妹,我今日上街买墨,恰好见着了玉糕坊做了新的点心,想来你是爱吃的,便顺道捎了些给你。 两人相视一笑,楚若钰接过糕点,就连脸也滚烫了起来,慌忙避开了那双紧盯着她的含情眼眸,匆忙离去。 曾经往事,都如这般美好难忘。 两家族老为两人订了亲,从此成就一段佳话。 可现实却不如两人的意。偶然一天,从皇宫传来一道懿旨,将楚家长女赐给当今勇盛侯嫡长子君淮。 那个君淮是个出了名的懦夫,母亲早亡,他自己也没什么能力。 虽说是个嫡长子,但他却是受勇盛侯厌弃的,只不过是挂着个嫡子的名。 楚家长女,那便是楚若钰了。 她虽是家中长女,却是个没了亲生母亲的庶女,只有爹爹庇护,但其父也只不过是个从四品官员罢了,哪里敢违抗懿旨? 楚明清念在她死了生母的份上,常教导她,不要争尖冒头,日后嫁个如意郎君,就此平安一生。 她很听父亲的话,也早早就和张予安定了终身。可没想到,竟遭此变故 楚明清为这事焦头烂额,伏案低首。若是还将楚若钰许配给张予安,那便是公然违抗懿旨,若将楚若钰嫁给君淮,那她这一辈子或许都不会好过了。 他楚明清如何对得起楚若钰的母亲?如何对得起如他视若亲子的张予安。 爹爹,我去君家。楚若钰是楚明清养大的,她怎么忍心看他为了自己茶饭不思?女儿愿意嫁给君淮,不愿让爹爹为难。 楚明清早就熬出了一双肿眼,叹了口气,抚摸着女儿的头,声音喑哑道:爹爹对不起你,对不起你母亲! 其实在此之前,楚明清和他的正室周氏吵过几句。他不愿意将女儿抛出去,但如果不如此,便是拿楚家一家老小的命开玩笑。 张予安也听说了这事,连夜冒着雨来到了楚家。 两人在亭子下相视,却不知如何言语。 只见楚若钰默默拭泪,张予安一把将其抱进怀里,慌忙道:钰儿,我想好了,你若是不愿,我就带你走,咱们远走高飞,四海为家,他们找不到我们! 楚若钰红着眼睛看着他,眼眸中的是担忧,也有期许。 将来我入仕做官,定会还你一个安稳的家!你跟我走好不好?张予安看着她的眼睛,等待着她的回答。 那时,她是相信的。她相信予安哥哥一定会说到做到,他一直都是如此。 好予安哥哥,我跟你走。她带着哭腔。 她不惜背弃了对父亲的承诺,将楚家老小置于刀尖之上。两人在远郊有了一所屋舍,生活虽不富裕,但却安乐。 她其实也很害怕,害怕宫里的人找上门来,害怕父亲被关进牢狱,可每次张予安将她拥紧怀里,抚摸她的青丝的时候,一切都好像不那么重要了。 张予安除了做些小买卖维持生计之外,主要时间都在读书,以考取功名,给楚若钰一个好生活。 而楚若钰自己操持着这个家,因为有张予安,也不感疲累。 张予安没有辜负她的期望,在两人婚后的第二次春闱,他便考进了。 因为官职在京,张予安想着回乾都生活。 楚若钰虽有些为难,但细想在外生活的这段时光,家中并未传来任何消息,宫里也没有为难楚家。想必是此事已经过去了。 两人回到乾都后,张予安的仕途还算顺遂,只是偶尔遇到一些坎坷,不过只要他一回到家,见到楚若钰之后,便也没有那么烦心了。 只是后来楚若钰见他一直愁眉不展的,问过他之后,他也只是说没什么。 朝中的事,楚若钰一个妇道人家不懂,不能为他排忧解难,但她却总是心里不安。 酒楼茶馆熙熙攘攘,口舌纷乱。 听说朝中出了一员悍将,此人我们谁都认识!姓君。 旁边的人一番嘲笑道:君泰将军?他本来不就是悍将吗?这还用你说?不过,他不是已经去世了吗? 那人摇摇头,是君泰将军的儿子君淮。 君淮!不就是当初被一个小官家的小庶女噗哈哈哈!那人一番大笑后连忙收住,继续问道:怎么会是他?你确定没搞错? 君淮被一个小庶女公然逃婚这件事,当初传得是满城风雨。 自此,整个乾都没有不认识他君淮的。他几乎成了所有人酒桌上的谈资,满乾都的笑柄。 怎么会错呢?他当初被流放之后归来,就像是换了一个人一样,还把君泰老将军他突然收声,用手在自己脖子上比划了一下。 君淮?小庶女? 楚若钰怔在原地,不敢相信她听到的话。她连忙回了张府,紧闭起了大门。 或许这便是冤孽,一个朝中新贵大将,一个四品官员。她大概明白了张予安为何愁眉不展,或许日后要有危险。 她焦急地等待张予安回来,两人一起商量如何应对,总能解决的。 她等到了天色暗淡,等到了夜半打更。烛光恍然摇曳,融了的蜡淌在烛托上,窗外一片昏暗,没过多久,竟多了几分熹微。鸡鸣声将她摇摇欲坠的头唤起,她一身衣服还是昨天的。 予安还没回来,不会是出了什么事吧? 她赶忙出门,让下人系好了马车,打算到大内皇宫门口去等一等,就算是没被留在宫里,一会儿早朝总能见到。 还没等出门,就见张予安一身酒气踹门而进。 楚若钰担忧地问他昨夜里去了哪里,他却像是没看到她一样,径直回了房里。 张予安往床上一躺,昏昏沉沉的。 见他平安回来,她也算是松了一口气,并没多问。 可后来,张予安回家的日子愈发少了。甚至有的时候一连两三天没回过家。楚若钰问他,他也不回答,有时候烦了,他还会对着楚若钰发脾气。 她不知道张予安这是怎么了,像是忽然变了一个人,变得她不太认识了,变得不像她的「予安哥哥」了。 后来,张予安领了一个人回了张府,竟是自己的亲妹妹楚锦。 他说要纳她为妾。 此后,楚若钰经常是夜里独守空房,白天受楚锦的气。 楚锦自小对楚若钰便从来不知尊敬,到了这里依旧如此,但张予安却也只是放纵她。 张予安对楚若钰没有了曾经的浓情蜜意、年少情深,有时候甚至连话都不说。后来唯一一次说话,还是为了楚锦。 因为楚锦的不懂规矩,楚若钰罚了她,没想到她竟然跑到张予安那里哭,没多时,张予安便找上门来。 原本只是说几句,没想到,两人竟吵了起来。楚若钰自知自己没错,作为家中正妻,惩罚一个不懂规矩、以下犯上的妾室,是应该的。 正妻!你就是为了你「正妻」的位置!那你为何不做豪门贵族家的正妻。偏偏要做我一个四品小官的正妻?你口口声声的妾室可是你的亲妹妹!张予安指着她问。 她没想过张予安会问出这样的话。霎时脑中一片空白,像是少了些什么,让她变得麻木。 她懂得了这句话的含义,是君淮。他说的那个豪门贵族,就是君淮吧。 这个亲妹妹也是从未把她当成亲姐姐的。 如今他护着楚锦,全然把总角之宴抛诸脑后,更是将她当初为了他不顾一切抛诸脑后了。 她眼眶中好像瞬时被充了水,马上就要溢出来了。 原来近日张予安不理会她的原因在此,是因为朝上有人作对,仕途不顺了。 她想去求君淮,求他放过予安。 她来到了君家大门前,这是当初她不愿意来的地方,当年她甚至都没来得及来看一眼。 听说,这里是个虎狼窝,前勇盛侯君泰大将军死在这里,如今的朝廷新贵悍将君淮住在这里。 她没有收到任何邀请,但一走到这家门口,竟然就有人出门迎接她。 君家很大,不知有多少长廊复杂交错,如果不跟着引着她的仆人走的话,她或许会迷路。 君家是军户世家,这勇盛侯府也有些年岁了。高墙黑瓦,斗拱交错,院子里有一座假山巍然而立,一股压抑之感瞬时袭上。 君家的仆人将她引进一间屋子后便离去了。 只见一个高壮健硕的身影立在屋里,背对着门,一身的冷酷可怖。 她不敢靠近,正不知如何开口,却见那人转过身来,斜飞剑眉下一双冷冽酷寒的眼神扫在她身上。 他张口道:张夫人。 . 那日,楚若钰苦心求君淮不要再针对于张予安,好在君淮好说话,便答应了她。 可突然一天,张予安便闯进楚若钰屋里,一把将她揪了起来,手掌重重地拍在了她的脸上。 娼妇!你还有脸待在这里! 楚若钰的脸瞬时便火辣辣的,眼眶不自觉地流出了眼泪。 你何时与君淮纠缠在了一起!娼妇! 不容楚若钰分辨,她便已经被关进了茅屋里,任凭她怎么喊冤都无人应答。 数日后,楚锦带着个下人进来,看着瘫在干草上的楚若钰,似笑非笑,道:长姐,你这是怎么了?予安怎么如此狠心? 楚若钰蓬松着头发,眼神无光,盯着她道:予安也是你能叫的? 予安是我夫君,我怎么就不能叫了?长姐,你该想想你如今的处境吧? 一个偷男人的,也敢说予安是你的夫君,楚锦,你不配做楚家的女儿。 一听这话,楚锦二话不说便上去给了她一巴掌,我是光明正大偷男人,你不一样,你身为人妻,还跑到别人家去,惹予安生气。 待张予安过来,楚锦便立刻娇嗔地钻进他怀里,哭哭啼啼。 楚若钰,你就这么容不下她! 楚若钰听到张予安这般说她,那一刻,好似曾经的所有美好都一瞬间消失不见。明明是他们容不下她。 楚若钰亲眼看着这两个人你侬我侬地离开这个老鼠都不愿意待的地方,终究是她不该爱他。 那下人放下一壶酒,她便明白了一切。 楚若钰看着手中的酒杯,曾经他们的爱情也像这酒一样甘甜。眼角流下的泪连同脸上的污浊,一同忘却她今生的错付。 来生,我绝不再爱你 手中杯落,惊起点点水滴。唇齿之间,尝不到美酒的甘甜,只剩苦涩。 第60章番外二.前世/君淮 楚若钰逃婚的消息半分没有传出来,直到君家已经准备好了前去迎亲,楚家再也瞒不下去了,这才将实情告知。 事先准备好的金钗无人可赠,君淮只得轻叹一声,漠然收了起来。 恋耽美 -凉漠野茗(38) 后来他与李宣二人遭贬,流放远地,乾都百姓一面叹息恐是遭人陷害,又一面暗自嘲笑他自小便如此凄惨。 谁知没过多久,两人披甲归来,乾都火光四射,新帝继位,他安然坐到了朝廷新贵的位置上。 从此享荣宠,也背负着骂名。 君泰在萧家叛乱之时同李宣与君淮入大内救驾。但君泰在跌落战马的时候,却只见君淮冷眼相看。 世人皆道君淮心狠手辣,就连自己的父亲也不肯放过,后来继承爵位,无人敢惹。 他确实淡漠了许多,以至于在朝廷之上公然攻击一个名唤张予安的。 那时萧家的势力已被撤下,萧伍与萧贵妃已经处死。但李宣念在太后年事已高,便留着她一条命。但只管安享晚年,不得插手任何事务。 前世的张予安靠自己科举而做了官,家中有妻室楚若钰,一心只想着仕途,未曾与太后一党有过勾结。 但没有逃脱得了君淮的打压,他心中郁愤,无以排解,又将源头对准了楚若钰,便对她再无夫妻之情。 君淮知道此事,也知道楚若钰对张予安恩爱万分,她必不会就此作罢,便在府中静候人来。 果然等到了。 她对他毫无畏惧之意,完全不像她那个懦弱丈夫张予安。他神色微动,细瞧了一眼这个曾经将他推到刀尖上的女子,开口便道:张夫人。 她漠然的神色里透露着对他的陌生,却还是说:君将军是否还记得妾身? 他轻笑一声,故意装作疑惑,道:张夫人是在跟本将说笑?你我可从未见过,本将也不知夫人到此,所为何事? 只见她微微一怔,转而假意柔笑,是妾身失语了,将军莫怪。 他淡淡看她。 他对她是有恨意的,是多年前不小心在她已经订婚的时候一眼看上了她,是自己想尽办法讨了一个赐婚,自以为高枕无忧,也是她为了自己的未婚夫婿、青梅竹马而逃了自己,让他被人嘲笑。 他竟一时不知道该恨自己,还是该恨她。 他请她进屋喝茶,听她说着袒护张予安的话,自己便在一旁冷冷瞧着。 实在不愿意再听下去的时候,便自己出了屋,留她一个人等到夜里,然后放人走。 下次上朝的时候,他便嘲笑张予安,自己的夫人半夜还留在别人家,实在是不像话。 后来听说楚若钰死了,张予安骂她娼妇,带着自己的小妾用一杯毒酒害死了她。 他心中也不知道是舒畅还是淡然,她在死的时候想到到底是对张予安,还是对他君淮的恨。 无从知晓 只知道自己这一辈子注定是孑然一人了。 饮酒作罢,想着自己才是那个与她毫无关系的人。 只叹,这人世间,竟然没有来世。 第61章番外三.今生/君淮楚若钰 不知等了多久,才等到兵马归来,却只见一队马车停在自家门前,一人进来便道:君夫人,末将是将军的副将。 楚若钰急忙问:君淮可曾归来? 他迟疑了一下,道:将军不日便能归来。 他的迟疑让她心生疑虑,她知道每次出征都是路途坎坷,千难万险,不知道要经历多少危险。 前些日子君淮寄来的家书上简短的几个字,边让她疑虑了好几天。 到了夜里,自己的额上突然多了些细密的汗,只听屋里突然多了些窸窣的声响,将她吵醒,她急忙睁眼,只见君淮坐在桌前,点着微弱的灯光,手上扯着一条绷带。 他见她醒来,像是受了惊吓一般,急忙笑道:钰儿醒了,我 楚若钰急忙奔过去,你回来了。 君淮受了伤,先让其他人先回京了,本打算过些日子再回来。但他怕她等急了,便连夜策马,几日几夜不停地回来了。 本来伤已经快好了,但又扯开了,到了家才看见身上已经沾染了血迹。 本想着回书房处理,没想到被楚若钰锁了 这下好了,楚若钰心惊胆战,也惹得他心疼起了她。 楚若钰无暇再睡,夜里陪在他身侧,给她包扎,到了天亮的时候,自己已经困的昏昏沉沉。 君淮让她先睡下,没想到这时候来了人,楚若钰也没睡下。又是昨日来过的那位副将,一来到君府便愣住了。 将军? 本来说好的,副将先回来,替君淮看望一下君家夫人,没成想君淮回来了,倒显得他来的不是时候。 君淮朝他瞪眼,他才灰溜溜地跑了。 本身伤就快痊愈了,但楚若钰不让他多动,他就只能忍耐着,夜里睡在一块,像个树干一样,直挺挺的。 不知过了多久,君淮必须得干点什么了,毕竟那么久不回家,实在想念。 屋里发出细微的声响,君淮攥着眼前人纤细的手,垂头深吻,书从身侧滑落,只听她轻笑一声,抬眸看他,道:将军,你我的声响是不是太大了? 这还不够大。 见君淮正欲再吻上去,她抬手阻止,道:小心被你屋里那个听了去。 就算听到了又怎么样? 她嗔怒,吵醒了你把他哄睡啊? 他勾了勾嘴角,你现在在我怀里,能不能不要去想别的男人? 别的男人?不是你生的? 无离在里屋睡的正香,这两人却在这争论「别的男人」。 是君淮哼笑,也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突然认真道:你觉不觉得我们现在像 像极了偷情的样子。 只不过偷情偷的不太认真,屋里那个突然就醒了,楚若钰的心里突然就被「别的男人」占据了,急忙推开面前的老男人,去哄那个小男人。 阳光正好,除了被儿子打扰了兴致之外没别的毛病。 夫妻两个打算把无离先送到楚家去。毕竟已经计划好了两人出门游玩,总不能带着这个小家伙在一旁闹腾。 幽静的山林深处,是楚若钰许久未见过的地方,在乾都过的日子久了,险些忘记了前世在乡下的时候。 虽然那时候的人她早已不想再回忆,但类似于隐居的环境却让她怀念许久。 两人乘着马车去了城外郊野的山庄,那是君淮为她建造的。 曾记许久之前她说,这夏日里太过于炎热。 要是能有个避暑的庄子就好了,于是他便用了数月之久精心挑选,为她一掷千金,在乾都外买下了一块地,又瞒着她建造了三年。 如今庄子完工,一片清秀,山水如画。 夏天的雨滴很大,啪嗒啪嗒地拍在屋顶上,庄子外是一片桃园,花朵早已凋谢,但结出了不少的果子。园子接受了天降甘霖,一片泥泞。 君淮笑着对楚若钰道:看来今天来的不是时候。 他一边将她揽在怀里,一边握着她的手,道:如今只能待在这个房子里了,钰儿就不怕我做些什么? 我还怕你做什么吗?她一脸天真地看向他。 两人正甜蜜着,突然一支箭从外面飞进来,正中在他们身侧的柱子上。 君淮连忙护住楚若钰,只见一伙蒙着面的人闯了进来。这些人个个武艺高强,下手狠辣,看着像是死士。 虽然就算是再多来几个,君淮也能收拾得了,但现在有楚若钰在他身边,万一误伤了她可就麻烦了。 楚若钰心下一惊,他抓起她的手便往外跑,却不知外面还埋伏着许多蒙面人,两人一路上磕磕绊绊。有君淮在身边,像是一道护身符。 两人被追赶着,直到两人跑到了山崖边上,被逼得穷途末路,君淮本欲殊死一搏,却见一支短箭朝着楚若钰射过去,他连忙以身相护,于是箭正中胸口,他摔下山崖。 君淮!楚若钰忙喊,伸手去抓,却抓了个空。 他身负重伤倚靠在一个半山腰的山洞里,心想他可真是命大,竟然没摔死。 他艰难地挪动了一下身体,外面的雨还在下着,不知道楚若钰现在怎么样了。 洞口外传来了声音,将军! 幸好带了些护卫在身边,人来之后,他急忙问:夫人在哪? 楚若钰被护卫守着,见到君淮,终于松了一口气。 只是吓得她说话时带了哭腔,你没事 君淮气息有些微弱,轻挑嘴角,我要是死了,你就守寡了,我当然不能有事。 都这样了还能说笑,楚若钰想骂他,却又舍不得。 这件事上报朝廷,才知道原来是西岐阿克豫的残余势力,竟然流落到了乾都附近。 这些人痛恨大宇当朝皇帝,也痛恨这位君将军。所以想着为旧主殊死一搏,只是他们没意识到,旧主不仁,就算是以卵击石,也毫无意义了。 不过好在,跌落悬崖的时候,君淮眼里映照的是楚若钰,她也在兜兜转转之中寻找他。 局势难安,风云总是无常,绝对安宁的时候不存在。但能看到她安稳,便是最安宁的。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