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条烟叶》 第1页 [现代情感] 《雨条烟叶》作者:打簿【完结+番外】 文案: “裙子又轻舞落寞美丽又不是她错” 【酒馆老板x民舞女学生】 注: 1.文案及这本书的灵感来源于太一的《负重一万斤长大》中的这句歌词。 2.男主还是个道士,有一些玄学内容。 内容标签:因缘邂逅 搜索关键字:主角:黄烟,叶衎(kàn)┃配角:┃其它:微博 打簿ㄧ预收:《鱼跃鸢飞》 一句话简介:大佬和他的人形挂件小可怜 立意:美丽又不是她错 第1章 在雨中狂舞(1) 《叶衎x黄烟》 闷声云中藏,阑风伏雨深幽巷。 听见欢呼声。 四面八方朝谁而来? / 布局正方形的古色古香小屋里,穿过一条门廊便是中央的大床。床的右边是一面衣柜,左边是连排的窗户,窗帘紧密地拉着,随着门廊天花板上空调呼出的风而规律地荡漾。 墙上电视机一夜未关,播放到一部民国剧,正中气十足地喊打喊杀,发号施令,更衬得床上闭眼抽烟的人像是身体被掏空。 伴随着楼下群情激昂的打击乐,屋里电视机中一句‘给我杀!’,不堪一击的门板外,传来一声大喊:“哥!我,彷仔!” 彷仔这一声,不但冲破这面门板,还能穿出这间房,直射到窗外去,尽管楼下小巷群众仍沉浸在快乐的喜悦当中。 门没锁,彷仔在门外喊了两声,便迫不及待地拉下把手,冲了进来。 第一眼,映入视野的画面便是这样—— 年轻的男人,正惺忪,脑子不清醒地趴在半床被子上。被子一半掉在地上,长腿亦一条支到床沿边,地上一条半卷半躺平的黑皮带。他左侧着脸,眼皮打不太开,遥看像是完全闭合,近看才发现睁了一条只看得见巴掌大视野的缝隙。如同他睫毛一颤一颤,左手指缝夹着烟也跟着抖了抖,抖了些许烟灰在床上。 “衎哥,还好吗?”彷仔冲到床边,湿漉漉地雨伞扔到一边,连忙把买来的早餐搁到床头柜上。 在他说话动作的间隙,直杆伞打了个滚,轻易触到了开关,‘哗’的一声,原地朝天绽放,伞帽点地又支棱着转了几圈,最后撞到墙角方才渐渐消停下来。 窗外什么声音都有,雨声,雷声,欢呼声,间中夹杂着整齐划一却又合不到一起的乐器声,像是锣、钹、镲、腰鼓、砂槌、响板、手铃鼓…… “活着。” 床上的人气若游丝地回答,带着些许刚醒来的喑哑。 虽是活着,但生命的迹象很微弱,也离死不远了。 彷仔腹诽着,站起身来,走进逼仄地卫生间,打开水龙头,管子里冷不防传来如雷贯耳的一声‘噗嚓’,紧接着泥黄的水从水龙头下滋出,犹如喷洒溅射一般,整个白皙地盥洗盆都染变成了黄色,一些没被冲下去的泥沙就挂在盆边上。 彷仔瞠目结舌地看了好一会儿,才愣得想起昨天入住上楼前,旅馆老板叮嘱过他们说,这几天连绵大暴雨,坏了一条水管,正在连夜赶修。 听这话时,叶衎疼得眼睛都睁不开,一直低着头,脸色微微发白,就这还非要靠在一边咬着烟强撑着打起精神。 门外倾盆大雨,权衡再三,重新再找一间没什么必要,便立马交钱,二楼入住。 就这折腾的间隙,他手臂处又已经渗出了血迹。 彷仔看着,心疼的要命。 倒不是完全在心疼他衎哥,而是共情到自个儿身上,那真是疼得要命。 皮开肉绽的一道长口子,血肉模糊,在往外渗血。消毒的时候,脏血被消毒水刺激地直往外冒。 那画面,谁看谁起一身鸡皮疙瘩。 他不免絮叨着,早知道花点钱直接在诊所里将就一晚,就不用在雨中奔波,搞得如此狼狈,连洗个头都莫得满足。 好在放了两分钟水之后,泥黄的水渐渐变得清澈,出水不再像方才那样肆意的喷洒,而是哗啦啦地汇成了水柱。 他二话不说地把头往下伸,敷衍潦草地冲湿,将头发上那些从大街小巷穿梭后带回来的水珠冲走,挤了一点洗发水,水下过了一遍,找到一条干净的毛巾,狠狠搓了一把,如狗一般晃着头,走出逼仄窄小地卫生间。 床上,他进去时,人是怎么样的,出来时,人就是怎么样的,纹丝不动,灰烬快缩到烟屁股了。 “哥,现在还活着吗?”彷仔跑到床边,“我买了早餐,热乎乎的早餐,你可以现在起来,一边抽烟,一边喝豆浆,打开窗户,楼下还有跳舞的可以看。” “……” 一边抽烟一边喝豆浆。 听者缓慢地睁开眼,若有似无地轻扫他一下,很轻,却很有扫射的力量,随着床垫床板发出‘吱嘎——’的声响,叶衎沉默地仰平身体,烟灰随着动作抖落在指缝,脸上。 烦懑地吸完最后一口烟,摁灭在床头柜干净的烟灰缸上。 “亏你想得出来。”他有气无力地笑骂。 彷仔嘿嘿笑两声,去拉开窗帘一角,说:“这要不是你真干过的事儿,我怎么能这么迅速地想出来。” 灰暗的天光洒落在房中,蔫蔫地没有朝气,毫无生命力。 “放屁。我没干过这事儿。”叶衎冷声反驳着。 -- 第2页 他打着赤膊,胳膊肘撑起上半身,垫高枕头重新点了一根烟。 这会儿楼下打击乐愈发清晰了,有效地钻入大脑中。 彷仔正给他端豆浆,回头见他没什么情绪的目光落在窗扉上。 “哥,”他端着杯子小心翼翼来到窗户那边,“楼下有跳舞的,看不看?” 豆浆搁在烟灰缸旁边,掀了盖子,新鲜出炉,仍热气腾腾地冒烟。 “不。”从楼上看下去有什么好看的,看个头? 叶衎端起豆浆来,喝了一口,放回去,抿了一口烟。 “几点了?” “下午两点。” 上空烟雾缭绕,叶衎唇齿间冒出一团烟,硬生生将那句‘扰民,报警’咽回肚子里。 彷仔来回检查着他的手臂,渗出蔓延在纱布表层的血迹早已干枯,他低声嘟囔了一句什么。被楼下一阵欢呼声盖过,没听清,无人在意,没人回应。 拆掉纱布,重新上了药,换上新的纱布绷带打包,彷仔才彻底放心下来,到洗手间洗手去。 间中,听到了老旧窗户,生锈的滑轮来回碰撞时特有的锐耳声。 彷仔探出头看,发现嘴上说着不看跳舞的他哥,此刻正趴在窗沿边往下看,裤子都没穿好,纽扣大剌剌地撇在一边,一手豆浆,一手烟。好不惬意。 彷仔洗了手,出去拿了一个手揉饵块,站到他哥身旁,往下一瞥。 这不瞥还好,瞥了就收不回眼了。 卧槽。这 是什 么 。 他小声道了句。 刚才上楼的时候还不是这样的。 刚才…… 只是有一个长得还不错的小哥哥在跳比较激烈的……舞而已。 他看不出那是什么舞,只觉得很好看,怎么现在换成了一个女生,跳得比刚才的男生还要疯狂。 青石小巷幽幽,不到两米宽,被两侧高四五层的青瓦小楼夹在其中,随着时间的磨蚀,墙内杂草丛生,平素就不见天日,更别提今天本来就没有太阳,甚至屋檐滴水,细雨飘摇,满巷子充斥着苔藓与泥腥的味道。 并不好闻,却充满着生命的朝气。 巷子口,几个看客伫足凝望着深巷中,这位随雨婆娑起舞的舞者。 朦胧雨雾中,她动作干脆,又如此地摇曳生姿,长长的轻薄裙摆随着动作力量的摆动而舞动,犹如一株在雨点的打击下狂舞的植物,鼓点一下,她在舞中忘了自我,雨点一下,浑身充斥着万物众生都一样的力量。 “好厉害,好像在跟空气打架,但是打的好优雅。”彷仔被楼下这一幕惊艳地忘了手上的手揉饵块,由衷地发出感叹,被打击乐的声音盖了过去。 随着激烈地而大开大合的舞姿,弯弯地上弦月簪挽好的发髻逐渐松动,上弦月簪掉落在地上,头发如瀑一般滑落在背脊,又随着动作而挥舞荡漾,仿佛每一根发丝都会跳舞,雨水渐渐浸湿她乌黑的长发,有几绺糊在脸侧,为她增添了几分摇晃的风情。 很快,一舞毕。 掌声雷动。 “好!”巷子口中气十足地一声。 停下舞动的少女朝四方行礼,漫天的钱币洒落,他们这才发现原来不止他们这一扇窗为她而开。 除了抛钱币的,还有抛戒指和项链的。 可少女看着仿佛并不太高兴,她捋了捋糊在侧脸的发丝,雨丝刮在她白里透红的脸颊上,因方才激烈的一番运动,她胸脯仍跌宕起伏着,轻咬着下唇,看着零散飘落在巷子里的钱币和首饰。 彷仔似乎没看出她的不高兴,继方才的舞姿眼前一亮之后,又被她的脸陆续惊艳到,痴痴地看着,问身旁的人:“哥,我们要给点什么吗?” 旁人没说话。 彷仔丝毫不意外他的沉默,继续劝说:“哥,要白.嫖吗?真的那么残忍吗?” “嗯。” 叶衎打了个呵欠,回到床沿边,将烟摁灭在烟灰缸,捡起地面上的黑皮带,行云流水地穿进了裤子中。 随着雨点愈来愈大,闪电犹如一把光剑划破黑沉沉地天空。 人们纷纷关上了窗门,巷子口的人群亦不欢而散。 风雨晦冥,世界仿佛只剩下劈里啪啦的雨声。 少女提着裙摆,落寞地捡起地上的东西,雨水顺着她骨相流畅的线条蜿蜒滑落。 彷仔再看不下去,丢下一句‘我马上回来’,夺门而出。 第2章 在雨中狂舞(2) 巷子幽深窄长,颜色不一的青黄石砖砌成高墙。 从旅馆门口绕到小巷中,需要很长一段路程。 彷仔赶到时,少女正弯腰捡起地上沾了泥渍的上弦月簪,闻声抬眼望向巷子尽头赶来的男生。 他面红耳赤,急匆匆地跑到跟前,开朗地展齿一笑道:“你好,我叫薛彷,你可以叫我彷仔。” “……你好。我叫黄烟。” 不知是七月时节的雨,令得她一头雾水,又或是眼前陌生的脸孔直奔她而来却又没有下文,黄烟云里雾里,不明所以地看他,尽可能地修饰着眼中放射出的警惕,不那么敌意地待人。 彷仔手捂着感受着百米奔跑过后的心跳加速,看出她的防备,呼吸渐渐平稳下来,目光无意中瞄到二楼的他哥。 他哥手夹着烟,似笑非笑地看着楼下的他俩,朝他递来一个挑衅的眼神,似乎在嘲笑他胆小,连个小女生都不敢追。 -- 第3页 彷仔怏怏不服,尚未平稳下来的呼吸带了些许愤懑,凭着这点儿不服气,落在少女身上的目光转变成了诚恳和认真。 “……我帮你捡。”他说。 仿佛听到楼上好大一声的嘲笑。 因为少女亦转过了头,惊诧骇怪地循着声源望去。 窗门仍大敞着,却是早已不见了人。 黄烟心中怫郁,只以为又是少年人的把戏,在戏弄小女生们,可她现在又不是什么小女生—— 回过头来时眉头紧锁,那些子警惕重新爬上她的眼睛。 “不用。”黄烟的声音变得冷呛,垂下眼睑擦拭着手中的上弦月簪,又觉出自己的冷淡,于心不忍,“谢谢你。”说罢,她深呼吸一口气,连满地的钱币也不要了,回到破椅子旁放置包包的地方。 毫不掩饰地敌意和防备,在逐步击退彷仔的自信心。 “诶,不是啦。”彷仔不免沮丧着,但仍是快步来到她身边,“我没有恶意,我只是在楼上见到你……” 见她突然呆在原地不动,彷仔跟着怔愣了一瞬,心中登时升腾起一股子不祥的预感,循着她的视线望过去,周围都在下雨,只有那把破木椅子仿佛被画地为牢似的,圈在其中,而上方,正风里雨里吊挂着一把雨伞。 两条晾衣杆子固定横在二楼两面的窗台,一把十六骨的复古素色直杆伞立在杆子其中,没有固定死,仍随着风向在空中轻轻摇晃。 彷仔一怔,这不是,呃,他方才用过的雨伞么? “你们……”黄烟犹疑地偏头,看向身旁伫立的小哥。 “他……” “哦,他是我哥。”彷仔正不知道聊什么打开话匣子,正好她抛出了话题,忙不迭道,“我们刚才一起在楼上看到你跳舞,妹妹,你跳舞真的好厉害。” 他这一番发言,任是个人都能听得出真诚。 是好厉害,不是好看。 黄烟仔细对每一字、每一句推敲过后,刚拉上来的心理防线又慢慢降下,脸上不再那么硬绷绷地板着脸,表情变得舒缓,似乎还对他笑了笑,眼眸灵动地从他身上,仰脖转到伞柄处。那里挂钩着一个硬质卡片,看上去是一个品牌的标签,白色的长方形,四角中的一角打了圆孔,穿了一根吊牌线,吊挂在空中,随风雨飘摇不定。 “谢谢你,可以,帮我取一下吗?”黄烟将刮下来的一绺发丝勾到耳畔之后,仰脖的姿势不变,视线直勾勾地看着那个晃荡的硬质卡片,“这个标签。”她抬手指了一下。 “哦,哦好。”彷仔立即应下。 仰头目测距离。 心下暗道不好,他也不够高。 他哥真会碍他事儿……! 好在四处掂量之后,计从心中起。 将缺角的椅子挨在墙边的阶梯上,站到椅子之上。 黄烟抱着包,站到屋檐之下避雨。 巷子里凉风习习,她全身上下都湿透了,所幸今日穿了黑色裙子,不会因此走光,但惨在这是一条吊带裙子,裸.露在外的肩背冷飕飕的,打了好几个冷颤。不幸中的大幸是,裙摆是由多层的布料堆起来的,尽管湿透了亦不会变得皱巴巴,贴在肌肤上。 好不容易够到标签,彷仔回头见她双手抱臂含胸驼背的,脸色不复方才的白里透红,嘴唇微微发白,不由地心生怜爱。 他递去标签,又仰头:“哥?” 没人理会。 “哥,帮帮忙。” 黄烟拿到标签,正想要走,但没找到机会礼貌地道别。 恍然间,似乎闻到了烟的气味。 “拿件外套。” 这时,彷仔又说。 说话方向的角度,是面向她的头上方。 她仰着脖子,看过去,什么都没有。 只有一面常年不见天日,潮湿发霉的天花板。 当然什么都没有。 当然只有天花板。 黄烟不知自己在干嘛,也许是冻傻了。 她两手摩挲着手臂,试图用还算温热的手心摩擦出一点余热。 这雨下的实在是大,噼里又啪啦的。 雨点在曲折悠长地巷子里回响。 就在这时,上方传来第三个人的声音。 “你说,哪儿来的外套。” 那语气轻柔,音色清亮,糅合了疲惫、倦怠、波澜不惊又平静调笑的情绪,以及被伏雨修饰过后的凉意。 这情绪复杂的声音,以一种骤不及防的冲向,直冲她耳膜,直勾她心底。 黄烟陡然僵住,连摩挲手臂的动作亦跟着放缓。 “就你那件啊,你挂在架子上,我看到了。”彷仔全然没意识到屋檐之下,少女一瞬间的春心萌动,只是眼巴巴地看着他哥。 “我给你重新买一件新的,更好看的。” 彷仔的手扒在屋檐边,摆出可怜兮兮的表情,配合他一双楚楚可怜的狗狗眼,做了个口型:求你咯,这会儿刮大风又下雨,温度才十几呢,舍得看小姑娘冻得发抖吗? 屋里,电视机正播放着广告,插播一条朗朗上口的歌。 叶衎趴在窗沿边,把玩着手指尖的烟,雨如玻璃弹珠一样砸在雨伞上,又回弹,不免溅了几滴在他手上。 见他拿不到大有会恨上自己的架势,叶衎叹了口气。 行吧。 烟送入口中,唇齿咬着,手一伸,扫开窗帘,将藏在帘子后落地架的外套取出来。 -- 第4页 这是昨早在免税店买的牌子货,没洗但穿过一次的西装。 递过去时,他惯性低头嗅了嗅,并不好闻。 夜里淋过雨,沾了血和烟味,又是一整天晾在闭塞空调房中,各种味道糅合在一起,虽然不臭,但总该是不好闻的。 不过,眼下又不是他穿。 如此想着,他没眼看,把衣服递了过去。 “退房,走了。” “好咧。” 彷仔高兴地接过衣服,从椅子上跳下来,捧着递到黄烟眼前,见她端详着那张标签,脸色不太对劲,再抬眼时,那眼神甚至挟有愤怒。 又,又怎么了—— 彷仔心里一咯噔。 他哥说得果然没错,女人翻脸快过翻书,像二八月的天,说变就变。 可…… 她更像是夏日的蝉时雨,象阵雨一样,性子忽急忽缓,但缓下来的时候,像是乱花迷人眼。 乱花。没错。 这世上没有一种花可以比拟女人的美。 她的风情,她的韧性,一时像花,一时像草,多数时候是美的不可方物。 可她跳起舞来,却糅合了万物。 近年来,彷仔跟着他哥走遍大江南北,从来没遇见过这样的,仿佛是在野蛮的大自然中小心呵护着自己,仔细又放肆地生长,浑身上下冒着生命力的朝气,如同雨后冒头的笋尖儿。 如此形象生动的女孩儿,翻脸比翻书还快,还是可以忍受的。彷仔心想。 人总是会对美丽的事物多几分忍耐之心,这点不分男女,怪不得他。 他心里想一出,却不知黄烟心里想的是哪一出。 只见黄烟紧攥拳头,硬质的卡片竟被她揉弄挤压折个半折。 她二话不说,双瞳剪水却目光如炬,矛盾感十足地狠狠剜他一眼,背着包离开小巷子。 五分钟后,杵在门口抽烟取暖的叶衎,扭头看到薛彷,他蔫头耷脑地从巷子口出来,怀里还抱着自己那件外套,整个人没精打采的。 心下了然。 叶衎吁出一团烟气,以最慵懒地语气说出最致命的话语:“彷仔,你是真的不行。” 彷仔‘噗叱’一声哭出来,头枕在他哥肩膀上。 “诶。”叶衎憋着笑摇头,拍拍他后脑勺,不忘抽一口烟。 “可怜仔。外套你穿着吧啊,哥现在不冷了。” 彷仔呜咽地从他怀里推开,西装扔回到叶衎身上。 叶衎憋着笑,兜起西装,忽觉察出哪里不对,目光便扫到了西装上没拆的标签,脸上表情打了个愣。 两秒后—— “糟了。” “怎么了哥?”彷仔擦干净眼泪。 “那个标签。”叶衎揪出来仔细看了眼,“不是这个啊。” “什么?” “完了呀。”他低声呢喃一句。 弹开标签,没眼看。 “昨天走在路上,有只鸡给我塞了一个白色标签,上面写着——” 【今晚十点,千灯旅馆三楼7号房,包你爽】 草。 第3章 在雨中狂舞(3) 【今晚十点,千灯旅馆三楼7号房,包你爽】 【不见不散~】 走出巷子时,黄烟怒气未消,任是这雨也浇不灭的郁闷,悒悒不乐地走在路上。 下流,卑劣。 空有一道好嗓音的登徒浪子! 气急,黄烟恚忿地踢着裙摆。 雨还没停,街上行人三三两两,路上小店统统支着雨棚,生意惨淡。 凉风阵阵,黄烟迎着雨丝,往民宿的方向走。 恍惚间,后面有人叫她。 黄烟拂去睫毛上的雨水,回过身,只见朝她走来的是一对情侣,共撑一把伞。 男生个子不是很高,跟他女朋友站在一起相差不多,都是一米七几。 “嗨。”黄烟抱着包,忽略掉女生稍有敌意的眼神,跟男生打了个招呼。 男生叫刘诃辉,是黄烟的高中及大学民族民间舞系同班同学,兼舞蹈室的前同事。 他身旁对她稍露敌意的女生叫邓晗,是刘诃辉刚交往三个月的女朋友。 黄烟之所以对这个时间如此敏感,是三个月前,刘诃辉跟她提出以后不再搭档跳舞,因他的女朋友会吃醋。 听完,黄烟如同老人,地铁,手机的表情包一般,五官都要皱在一起。 他们这些跳舞的人,对身体的安全距离防线本就比大多数普通人要低很多,时不时会出现肢体接触动作,牵手拥抱托举等肢体表演都是现代和爵士舞中常见的动作,在他们编舞的时候更甚。 黄烟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好醋的,找一个舞者做男朋友,早该考虑到这些。 可刘诃辉脑子不清醒,自跟她解除搭档关系之后,就很少来舞室工作练舞。 上半年舞室接了一个大单,舞室里二十几个编舞师分批忙得团团转。 黄烟一面兼顾四六级考试,一面准备驾照的科目二,一边又要与商单沟通编舞,一边还要飞到目的地配合节目参与教课,这一段的时间刚好走到六月,正巧碰上六级考试和临到期末考,她愣是在航班上都没敢休息超过一小时。 就这。 刘诃辉还要跟她说,他很忙,要辞掉舞室的工作。 没别的,黄烟只是对此感到惋惜。 无论怎么说,在他们这间舞室挂个名头,再教舞编舞,收入总体来说会很可观。 -- 第5页 刘诃辉在他们舞室还不算是编舞师,他只会民族舞编排,太过于受限,于是黄烟提出让他跟着搭档,平时就在舞室里给那些孩子上课,就这,刘诃辉一个月也能拿到四五位数。 五位数已是一笔巨款,多少同龄人羡慕不来的机遇,刘诃辉竟可以说放弃就放弃。 但凡是其他说得过去的理由,黄烟都可以接受,可他竟然是为了避免女友吃醋。 无论如何恨铁不成钢,亦还是朋友。 她心里是这么想的,刘诃辉自然也顾着这份情谊在。 “烟妹,怎么站在路上淋雨?”他惊讶地说着,撑着伞快步走来。 此刻的她,像极了一只被淋湿的小猫猫小狗狗,眼睛大大的,可怜巴巴又沮丧地抱着自己,像一只没人要的小可怜。 刘诃辉把着伞柄,将雨伞倾斜,将两个女孩儿罩在伞下,刘诃辉自己站在伞外,雨水很快浇湿他的头发。 “你们撑着吧,我的衣服就没有一块是干的,用不着雨伞了。” 黄烟稍稍往旁边挪了一步。 她不是很想跟邓晗靠得那么近。 “走吧,回民宿。” 他们此行包括黄烟,一共有五人,两男三女,租了一套风景装潢还算过得去,但地理位置优越的民宿,接近于两个古镇之间。 回到民宿,黄烟奔去洗了个热水澡,将湿透黏在身上的裙子卸下来。 那一刻仿佛卸掉好几斤重的盔甲装备,浑身轻松。 热水一冲,整个人神清气爽。 她跟同行的一个女孩儿住一间房,那女孩名叫姚明姝,跟她和刘诃辉,以及同行的另一个男生顾家期,是大学同班同学。 此行五人,只有邓晗是外校的学生,因着刘诃辉想带家属,所以才一起前来。 姚明姝不在民宿里,不知去哪儿玩了,暂时还没回来。 黄烟头顶着白色毛巾摇摇晃晃地走出来,到床边,支着白皙光洁的长腿到桌上,目光扫到桌上被揉成一团的标签,心情再度变得糟糕,开始心不在焉地涂抹身体乳。 这份无语持续到十几分钟后,黄烟吹完头发,负面情绪终于得到纾解,激烈运动及冲了个热水澡,毛孔都舒张开后,困意便容易爬上心头。 黄烟拔掉吹风机插头,打开听书软件随意找到一本名著,定时三十分钟摆到一边,伴随着富有情感的女声朗读,黄烟很快便进入了梦乡。 再有意识,已是一个小时后,接近五点时分。 雨停了,窗明几净,天空碧蓝。 全然一改这几天的乌云密布,黑云压城。 望着碧空如洗的蓝天,黄烟发了会儿呆,饥饿感亦随之爬了上来,她吁出一口气,准备起床,下楼解决晚饭。 换了一条法式白色连衣小短裙,稍微化了个淡妆,翻出昨天在街上买的绿檀发簪,随手绾了下头发,用簪子插进去固定后,她晃了一下头,觉得十分牢固丝毫没有松散的感觉,才拿起手机下楼。 迎面碰上跟她同住的女生,姚明姝。 姚明姝右手举着电话,见到她,捂着话筒问她去哪儿。 “下楼找点吃的。” “那你稍等我几分钟好不好?”姚明姝拜托她,“我换件衣服就下来。” “行啊,那我在楼下等你。”黄烟欣然答应。 然而等了十分钟也没下来。 黄烟坐在屋檐下的吊椅中,长腿点地随意晃着,感受着这片刻的宁静。 这是他们来到云南的第三天,运气不好,撞上坏天气。 除了那对形影不离的小情侣,另外三人大多时候是单独行动的。 但她跟姚明姝约好了,白天各自怎么玩都行,但晚上最好一起行动,黄烟觉得没什么问题,便点头答应了。 又等了好几分钟,姚明姝总算下来了。 她穿了一条波西米亚长裙,融合了多族特色的珠串和亮片,背了一个小包,戴了一副墨镜。 黄烟下楼时也想着带一副太阳镜,但此刻接近日落西山的时间,只是天光十分的亮而已,日光并不强,思忖片刻便懒得带了。 “走吧。”姚明姝晃了晃裙子,让她打量评分,“怎么样?好看吗?” 姚明姝身材好,穿什么都好看。 “好看。”黄烟围着她转了一圈,最后隔空指了指她的耳朵,“缺了耳环,其他都没毛病。” “忘记带了。”姚明姝一瞬间好气馁,拉着她的手,走出民宿,“气死了,要不是走得太着急……待会吃完饭去逛街吧,我要买几套好看的衣服,明天游洱海的时候,可以拍多几张照片发朋友圈,我要气死那个狗男人。” “可以啊。”黄烟叹了口气,实在搞不懂,“还没分手呢还?” “分什么?”提起这个,姚明姝瞪圆了眼睛,高声道,“我绝对不分!” “好好好,不分……”黄烟连忙安慰她,过了会儿,又激着鼻子,苦恼道,“还是分了好。” 她跟姚明姝是在大学军训时候结交的朋友,刚巧又是同一个宿舍。 尽管平时黄烟忙起来根本不着宿舍,但整个四人宿舍里,她只跟姚明姝说得上话。 姚明姝口中的狗男人,比姚明姝年长四岁,跟姚明姝交往两年,出轨了八次,其中只有两次是同一个小女生,另外六次是风格不一的姐姐妹妹酷姐萌妹…… -- 第6页 近半年,黄烟跟她坐在一起,姚明姝口中说出的话,十句有八句是关于这个男人,剩下两句是其他的烦恼。 实在是想不通,黄烟偶尔会劝她分手,偶尔会沉默地聆听。 她知道姚明姝只是想要发泄,并不是真的想去搞懂什么,久而久之她就不怎么发表意见了。 雨一停,街上人便多了起来,走到哪儿都摩肩擦踵。 姚明姝还在念念叨叨她口中的狗男人。 “多么离谱,来云南前一天,我不是回去收拾行李吗,她妈的,趁着我这几天忙着考试,居然带回我们的出租屋了,就睡在我的床上!”姚明姝浑然不觉自己的音量太高,旁人都听了去,“是个捏着嗓子说话的绿茶,睡觉都不卸妆,迟早烂脸!” 黄烟眼皮一跳,内心抓狂。 出轨,again。 “你是绿帽控吗?”黄烟不可置信地看她。 “那我总不能就这么放过他吧!凭什么啊,是他先不忠,他先出轨的哎。” “那你就赶紧把他甩了!”黄烟抓狂地揪着自己的裙子。 “不可能。”姚明姝赌气骂道,“我都数着呢,出轨九次,我必须都还回去才能分手。” “……” “你以为我这次来云南是来干嘛的?当然是来。” 姚明姝朝她做了个‘出轨’的口型。 “!!!” 黄烟呼吸一窒,做了个眼眶扩大运动,立马抽出自己被姚明姝抱在怀里的手臂。 弹开半米远。 oh,jesus。 第4章 在雨中狂舞(4) 人生便是如此,充满了戏剧性的小故事插曲。 “干嘛呀。”姚明姝笑着贴上去,“你都十九了,不会还那么单纯吧?” “倒也不是,”黄烟皱着一张脸,哭笑不得,心力交瘁道,“我只是觉得成长需要时间,不必如此着急……” “我只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而已。”姚明姝不以为意道。 “但是,”黄烟无力道,“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最初也不是报复的意思吧。” “我不管,在我这儿就是以牙还牙的意思。” “好吧好吧……” 黄烟不想出来玩了还要跟她吵架,也不想说什么人生大道理,亦明白无论说多少遍——在此之前她已经说了八遍——姚明姝都不会听,劝也劝不进去,思之及此,黄烟就不知该说什么了。 毕竟她们的关系仅仅止步于同学,偶尔睡在一起的室友,黄烟觉得自己此前的所作所为对得起‘普通朋友’四个字。 事已至此,她只能对姚明姝说:“注意安全。” 这才是她觉得最至关重要的,出轨不出轨她已经略过不想去在乎对不对了,别搞得最后没打着狐狸却惹了一身骚,为了报复一个渣男,搞出病来就不值得了。 两人摇摇晃晃走在大街上,迎面和擦肩而过许多游客。 有些一心向着风景奔去,有些试图放慢生活节奏的,多数都在经过和迎面俩人的时候,会多看几眼穿着小白裙的黄烟。 黄烟浑然不觉,她对姚明姝刚才的发言仍心存芥蒂,心中那本就不富裕的快乐值再次雪上加霜,鞅鞅不乐地看着周围的小吃,想要迅速找点儿乐子。 “对了,你上午去哪里了?到处都找不到你。”姚明姝的目光落在别处,欣赏着过路的每一张脸孔和店铺。 哪壶不开提哪壶…… 黄烟艴然不悦,叹了一口气。 姚明姝也不是真心想问她上午去了哪里,更没真的到处去找她,只是觉得没开车,黄烟走不远,就在这么一个小小的古镇里头转悠,很难会遇不到,随口问一句罢了。 她说这句话时的目光落在这排琳琅满目的店面,自然注意不到黄烟叹的这一口气。 “就在这附近。”黄烟想了想,挑挑拣拣,说了一些有趣的事情,“吃完中饭后我就在附近逛了逛,听到有条巷子挺热闹的,就进去了,看到有人在跳舞玩鼓,我就跟着一起玩了……” “啊?”姚明姝一个惊讶,终于转过脸来正视她,眼神中挟有惊讶。 “巷子?你一个人进去的吗?” “对——” 一看她的眼神,黄烟便知她接下来要说什么。 果不其然—— “天。”姚明姝愕然道,“你怎么敢的啊。” “这个吃不吃?”黄烟指着旁边一家包浆豆腐,想要转移话题。 姚明姝只看一眼便说:“吃。” “那就买。”黄烟朝那家店走去。 昨天她跟姚明姝在别处经过尝试过包浆豆腐,一致认为还不错。 这家卖包浆豆腐的店面很小很窄,内含其他小吃,不知正不正宗,黄烟心想。 “黄烟,你别转移话题。”姚明姝本就与她手臂相挽,自然随着她的走向而亦步亦趋跟过去。 老板娘站了起来,尽管是两个漂亮的年轻女性朝她走来,但她还是多看了几眼穿着小白裙那位,笑脸相迎:“要点什么?美女?” “包浆豆腐两份,小份的,这个酱料一份,”黄烟说完,侧头望向姚明姝,“你要什么酱?” “这个吧。”姚明姝探头看了一眼摆出来的几个料碗,随手指了一个,还不忘刚才的话,“你不要转移话题真的,这不是小事情。” “哪里啊。”黄烟沮丧着一张脸,后悔提起中午的事情了。 -- 第7页 “你少装了。”姚明姝笑骂道,见她不想直面这个问题,姚明姝钳着她的脖子,拉下墨镜,嬉皮笑脸地问老板娘:“老板娘,你看我姐们儿漂亮吗?” “我刚才都看呆了咧。”老板娘说着,毫不掩饰地又多看了几眼黄烟,“是演员吗?” 黄烟连忙摆手:“普通人。” “长成这样不拍电影啊?浪费咯。” 听到夸奖,黄烟条件反射地扯出一抹笑容,眉眼弯弯地道谢。 “没有那么夸张。” “哪里哟。”老板娘觉得她太谦虚了,“现在那些电视剧,加了十级滤镜磨皮,都没你耀眼。” 那当然,十级滤镜磨皮,那五官都得糊到一起,还能怎么耀眼? 这话黄烟不知道该怎么接,她从小就在这方面嘴笨,还曾被一起长大的闺蜜打趣过,说她这张脸,是上帝端着饭碗一口一口喂着吃的程度,每次见着她,都要感叹造物主的好手艺,大眼睛灵动的要命,眼睑一扇一扇都是戏,瞟一眼过去,十个男人有九个都会因这一眼而自作多情。 每每遇到有人赞美她长得石破天惊,她要么只会道一句谢谢,要么只会大方地还以一个得体的微笑。 可再进一步,当那人觉得只夸一句不足以表达自己当下的心情时,那么她的那份得体就会逐渐变得尴尬起来。 因为她成天对着镜子看自己的脸,知道自己长得好看,但不认为有她们说得那么离谱。 每到这时,她们就有话要说了。 真正的美人——男女通吃。 虚假的美人——男色女酸。 总有些长得差不多,过得去的小女生,自以为是的觉得身边的女生都在嫉妒自己,搞乱七八糟的雌竞。 但实际上长成黄烟这样的大眼睛,高眉骨,棱角分明,天庭饱满,美艳中不失英气,只杵在那儿,浑身便凝聚又散逸着高不可攀的仙气,冁然一笑时又明艳大气,如此不留余地的美,就算女人见了也得垂涎三尺,极想据为己有。 “你们是来旅游的吧?最近好多学生放假了,来这边玩,”老板娘一边给她们烤包浆豆腐,一边热心肠地说,“长得这么漂亮,出门在外可要谨慎小心一点,现在坏人太多了,谨记财不露白,富不露相,贵不独行……” “看吧,大家都这么说,只有你,不当回事。”姚明姝指着她说,“忘了你以前被跟踪的事儿了?” “……”黄烟干笑两声,觉得她真的好会冲淡他人的喜悦。 姚明姝口中的‘跟踪’这件事,是她们刚上大一没多久发生的事情。 当时黄烟还是学校和舞室两点一线。 晚上要查寝,她每天都要赶在十一点前回到宿舍,回得早了还可以舒舒服服的洗个澡,回的晚了就只能摸黑洗澡,但这些对她来说都不是事儿,手机手电筒一打,这澡还是可以洗得下去。 不幸在于,她每天回宿舍都要走一段夜路,路上灯火通明,可总有些吃了豹子胆的想要犯事儿。 起初黄烟只觉得背后不对劲儿,像是有人在跟着自己,可转过身去却又空空如也,只是路灯照得到处黄迹斑斑。 一次两次不对劲儿,只能说是自己疑心生暗鬼,全是心理作用,可几次三番都觉得蹊跷,黄烟坐不住了,便去找学校监控室,调出她觉得可疑的时间。 只能说跟踪者的跟踪和作案手法并不高明,黄烟报出来的时间一查一个准,发现无论她什么时间回来,只要是夜晚的时候,总有一个男生跟在她背后的旮旯处,或在半人高的草丛里,贼眉鼠眼,鬼鬼祟祟的,目光始终追随在她身上。 有两次手上拿着一块棉布,正要行动的时候,碰上她警惕地回头,吓了一大跳,瑟缩回阴影中。 …… 跟踪者是大四一名学生,这件事被学校通报批评,给该学生记了大过。 这件事情之后,黄烟就很少回学校住了,跟辅导员商量过后,她要么在八点之前就回到学校去,要么就直接住在舞室楼上的公寓。 拿着打包好的包浆豆腐,俩人见天气晴朗,没有下雨的迹象,便打算边走边吃边逛。 吃饱喝足之后,俩人找了一处二楼咖啡店坐下,看着楼下人头攒动,好不热闹。 “天气真好啊,希望明天上山的时候,天气也能像现在这样晴朗。”黄烟喟叹道。 “待会去喝酒吧。”姚明姝提议,“我想每个酒馆都去看看,顺便猎艳。” 黄烟再次干笑一声,拒绝的情绪不言而喻。 “哎哟,你个小处.女。”姚明姝喝了一口咖啡,揶揄道,“不知其中的乐趣,等你以后交男朋友了,你就会发现交的太晚了。” “真的吗?”黄烟一边狐疑地反问,一边刷朋友圈。 刷到底下,冷不丁看到一条。 【这世界上这么多男人,为什么没一个是属于我的。】 黄烟愣了一下,点进该好友的朋友圈。 发现该好友每当半夜时分,总有一些烦恼要公布于众。 【来个男人吧,快寡疯了。】 黄烟倒吸一口气,手拍上眼睛。 过了一会儿,中指食指裂开,露出一条缝。 又看到一条。 【My pussy不想再吃素了。】 啊! 第5章 在雨中狂舞(5) 伴随楼下人声鼎沸,黄烟在黄昏前红透了脸。 -- 第8页 有种在当众看小黄文的娇羞感,趴在桌上闷着呜呜嘤嘤了两声。 黄烟从小在广府片儿长大,撒娇发嗲都是从骨子里带出来的可爱,软乎乎的。 姚明姝对她发出这么嗲的声音早已见怪不怪,没去理会。 “这家店的设计和风景真是好,咖啡也好喝,难怪在好多vlog博主的视频里看到过。”姚明姝举着手机,给这家店拍了几张照片,又请黄烟给她拍照。 这家店的地理位置确实绝佳,二楼小阳台望出去的风景更甚,近处可张望楼下长街的繁华,远处可遥望日落西山后的余晖。 尽管身处于闹市,却能为这片刻的宁静感慨万千。 俩人离开咖啡店,在古城里随意逛了逛。 姚明姝再次向她提出小酒馆的邀约。 “故事和酒,走不走?” “吃不饱。”黄烟退了一步。 “你真的不试试吗?”姚明姝不依不饶地追过来,“故事和酒才是这里的灵魂懂不懂?” “懂,注意安全,记得带套。”黄烟神情凝重地说。 见她再三拒绝,姚明姝眼中不无遗憾,叹气道:“好吧,那我一个人去了。” “有什么就给我电话。” 黄烟对她此番大行动不太放心,但她跟姚明姝没熟到可以再三阻挠对方决定的地步。 姚明姝总是听不进去她人的规劝,她也没办法。 告别姚明姝,黄烟又在街上漫无目的地晃悠。 这次来大理,是想给自己放个小长假的,刚好上半年的工作都结束了,顾家期和姚明姝来找她,想来一趟说走就走的旅行。 黄烟觉得可以,同班同学一起旅行,那就走呗。 没成想出发前三天,跟顾家期同宿舍的刘诃辉也说想要加入。 出发前两天,刘诃辉说要带家属。 出发前一天,家属说要换个民宿。 顾家期是个乐天派,觉得能花钱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 于是他花了点钱,从青旅升级到民宿。 但他提了一个小要求。 要求即是除了必要团体活动,譬如登苍山,游洱海,以及最后一程的玉龙雪山,其他时间一概各玩各的。 不得不说,他提的这个‘小要求’真高明。 各玩各的,能规避掉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至于顾家期为什么自愿掏钱,这要追溯到他自己说漏嘴,让刘诃辉得知了去的那天早上开始说起。 …… 到大理之后,她就一直是这样的状态,如此无的放矢的漫步,很符合她的旅游观念,尽在放松,感受身边的风景人文,丰富自己的阅历比什么都重要。 她是来旅游放松的,不是来上班打卡的。 天色渐暗,色彩斑斓的华灯如作画一般,在夜幕中逐步描摹出一卷古色古香的城镇,一栋栋白墙黑瓦的小楼,青石曲巷,悬挂着的红灯笼,在月光的倾泻下,黄烟穿行在熙攘街道中,听着来自四面八方五湖四海的口音,仿佛她这一天在古城里溜达都是为了这一刻复杂的喧嚣。 人群中有人叫她。 在脑海里过了两秒钟,黄烟才想起来这是刘诃辉的声音。 她转过身,已分不清声音从哪里来。 直到刘诃辉又叫了一声,黄烟才精准地捕捉到,声源自她三点钟的方向而来。 刘诃辉站在一个小摊旁,邓晗坐在小摊提供的位子上,是一个卖小饰品的摊子,摊子的老板娘正在给邓晗扎辫子。 邓晗脸色不怎么好,不知是因为见到她,还是因为刘诃辉出声叫她。 搞不懂她这份‘憎恨’的心思从哪儿来,黄烟扪心自问从没有招惹过她,亦没试图在他们俩中间插一脚,与刘诃辉有身体接触也只仅限于编舞跳舞合作的时候,刘诃辉最后也为了照顾她的感受而退出舞室了。 邓晗倒好,每回见到她,脸色都青的跟打铁了一样,这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狐狸精勾引了刘诃辉。 黄烟再‘爱屋及乌’也受不了她这臭脾气。 相看俩相厌,又何必大眼瞪小眼。 黄烟才不愿意靠近他们,脑内风暴思考着,忽地灵光一现,抬起手,在人群中朝刘诃辉的方向挥了挥,紧接着随手指了个方向,做了个‘拜拜’的动作,赶紧逃离战场。 被这么一打岔,黄烟也不知道去哪里,无心看风景,便选了一家人多的店坐下来,打算继续吃吃喝喝。 店里人多,自然没她地方坐。 黄烟找了一处门口的座位,企图与人拼桌。 那是一个正在录视频的吃播博主,叫了一堆吃的。 当黄烟靠近,轻叩了叩木桌,询问他愿不愿意拼桌的时候。 “啊?”吃播博主抬起头,瞥她一眼,愣了下。 这情景,黄烟是见怪不怪了,她莞尔笑道:“我可以坐在这里吗?其他地方都坐满了人。” 吃播博主顺着她话语中的内容,回头张望一圈。 确实,店内座无虚席。 他忙不迭放下手里的鸡腿,腼腆地点头示意:“请坐。”然后把自己的食物挪开一边,给她空出位置。 黄烟本来正在看菜单,无意中扫到他的动作,抬眼轻声浅笑道:“谢谢你。” 吃播博主立马脸红筋涨,忸怩拘束低下头,看着眼前热气腾腾的面条,脸上飞快地溜上两抹红,最后用只有俩人才能听到的声音,小声道了句:“不客气啊。” -- 第9页 “……”黄烟笑笑,也跟着不好意思起来。 真尴尬。 她现在浑身上下都觉得奇怪极了。 从刚才邓晗那儿开始,她就有种自己在人际关系交往上,一直处于被动的位置,明明什么都没做,抑或是只是做了普通人正常的操作,可被反馈回来的反应都很不寻常…… 最普通再普通不过的,只是走在街上问路。 同伴们能问到路的几率是五五开,姑且不论态度了。 可但凡她们把黄烟推出来,这路基本一问一个准,甚至还能热心肠地招呼要亲自带她们去。 因此她总是少不了要被七嘴八舌的起哄,遇到邓晗在现场的时候,还要被抬杠一番,阴阳怪气道:大美女就是了不起,人人都给面子,沾光了,谢谢啊。 ……造物主在造人的时候应该也没想到,不是人人都需要嘴巴。 黄烟实在受不了跟这种人打交道。 点了一份凉米线,黄烟转过身去,环顾店门口的风景。 冷不防发现门口算命佬支的摊子,竟然有个年轻的男人在光顾。 认真听了听,竟听到那算命佬对那男人说—— “你两眉之间的印堂狭窄,人中又不长,眼睛微突,这容易心胸狭窄,目光短浅,难有长足发展,很难审时度势。然后你这鼻梁骨突起,鼻翼又不够舒展,记仇,很难守得住财……” 真会说话。 黄烟跑下来,蹲坐在阶梯上,接着小店白炽灯的光,明目张胆地打量着年轻男人的五官。 这不挺好看的吗?吃这饭碗的人可真牛,睁眼都能说瞎话。 “还有啊,这上唇薄,下唇却厚,感情方面薄凉,容易说错话,得罪亲人得罪老婆。额头不够饱满,影响事业格局。眉短于目,情绪化,自私自利,易发怒,所以身体情况也不好,容易生病,短寿……” 年轻男人蹲在摊子前,轻扫了一眼坐在门口的黄烟。 俩人当下最近的距离只不到一米。 “怎么说,我这是不配活着的一张脸咯?还有得救吗?”年轻男人手里夹着的烟,白雾袅袅直上,扫了一眼撇过脸去,因这句话的语气偷偷笑起来的小姑娘。 “老板你真淡定。”算命佬打了个哈哈,笑道,“但我听得出你淡定之中透着的一丝着急,所以您别急,听我慢慢说。” “说吧。” “我认识有个兄弟,曾经也是做这一行的,专门帮人逆天改命。”他向天抱拳。 “哦?”年轻男人抖了抖烟灰,“哪儿高就?” “不远,就在上海梦露医院。” “梦露?”男人微垂着眼睑把玩着烟,眼底的迷茫逐渐清晰,“那不是一家整形医院吗?” “是啊,老板,”算命佬一拍大腿,“老板您是因为面相才那么倒霉,改变面相,不就逆天改命咯!” “……” 门口阶梯上,黄烟听完了全程,捂着脸忍俊不禁。 年轻男人也乐了。 “鄙人才在上一个档口马了个一次性纹身,”说话间,他用夹着烟的手,从容不迫地解开衬衫袖子的纽扣,“那老板可是说,鄙人这脸,配上这纹身,纹完立马C位出道,赚的盆满钵满。” 什么纹身纹完能立马出道? 黄烟好奇地望过去,刚巧对上年轻男人揶揄的眼神。 于是年轻男人朝她伸开手臂。 纹身是黑色,他肤色白,黄烟看得清清楚楚。 左边是:一将功成万骨枯。 右边是:我命由我不由天。 “……” 这能出什么道? 黑.道吗? 那算命佬显然也嘴角抽搐了一下。 “现在看着这纹身真很不是滋味,都快我命忧我不忧天了。” 年轻男人慢条斯理地系回扣子说。 第6章 在雨中狂舞(6) 回去的路上,黄烟时不时回忆起那个年轻男人的长相,觉得怎么看怎么顺眼。 让人回味,流连忘返。 在黄烟的审美中,他是极好看的淡颜系长相,浑身上下散逸着的气质比他的五官更加出挑,与当下时兴的浓眉大眼审美当然相悖。 那个算命佬把他的五官放大了去踩,只为了衬托出整容医生的A套餐。 三十万,逆天改命。 真有人拿得出三十万,只为了去整容吗? 那这命用得着改吗? 人家随随便便就能拿出三十万,这命也惨不到哪儿去吧。 他说话斯斯文文,有种豁达的美感。 这音质和嗓音彷佛在哪儿听到过,可又跟印象中的不太一样。 说不出哪里不一样…… 前脚刚回到民宿。 天公又不作美,这雨说时迟那时快,说下就下。 黄烟站在屋檐下,仰脖看着头顶笼罩着的乌云。 暴露在空气中的肌肤都明显地感觉到微乎其微的酸涩—— 被冷到了。 ‘咔嚓’—— 民宿的门开了。 打开到四十五度的门板,泄露出昏黄的光线。 顾家期手拎着一袋垃圾,刚要迈出一步,迎面看到她,吓了一跳。 “卧槽!” 顾家期一个踉跄往屋里缩了回去,认真辨清眼前这个白晃晃的身段是个人之后,才松懈警惕,吐出长长的一口气。 -- 第10页 “吓死我了,烟妹,好心你,长得那么白,又穿得那么白,大晚上的不要一声招呼不打就随意在街上晃。” “我只是发了会儿呆。”黄烟沮丧着说,“又下雨了。” “进屋来,大家都在。”顾家期把垃圾扔出去,“你可别想着晚上出去淋雨。” “没啦。”黄烟捂着眼睛说瞎话。 虽然她就是这么想的,但理智也告诉她不可以。 黄烟跟在他身后进了屋,然后才反应慢半拍地打了个愣。 “大家都在?姚明姝也在?” “在。”顾家期说。 “黄烟?烟儿?你回来了?”拐角的客厅传来姚明姝的呼唤,声音中带了一丝颤抖和满满的哭腔。 “在——”顾家期转过身,抬起手,朝她比了个‘耶’,然后在脸上眼下划拉下来。 在哭。 黄烟看懂了。 下一秒,姚明姝就跳下沙发,趿拉着拖鞋,朝门廊这边走来,边哭边喊她:“啊我好惨啊,烟妹,烟妹啊,我怎么楞个这么惨的哟——” 黄烟一手撑在墙上,脱下鞋子,不明所以地,但还是附和她的语气。 “怎么了哟你?不是去找乐子了吗?” “找了!” 姚明姝脸都哭花了,一过来就抱上了她,脸枕在她肩膀上痛哭流涕。 “正当我要实施第一场以牙还牙的时候,那个狗男人打电话来,”姚明姝抬起脸,两眼泪汪汪地,眼泪直线往下流,“他说要我分手,他!要跟我分手!” “……”啊。 这不挺好的吗? 但她傻了才会在这个当口蹦出这句话。 顾家期一脸无语递过来的纸巾盒,黄烟抽出两张,耐心地给她擦了擦。 “这个狗男人,到底是凭什么!出轨了!还能甩女人啊!” “我早说了……”早就该分手。 还没说完,黄烟手里的纸巾被抢走,姚明姝拉着她的手臂往屋里走。 黄烟回头看了眼鞋柜上的拖鞋,光着脚跟她进了客厅。 “我知道,但我不就是恨吗?”姚明姝咬牙切齿道,气得眼白里的红血丝都出来了,“凭什么什么便宜都让他占了去啊?” “现在打住也可以算是及时止损。”顾家期经过时插入一句。 黄烟认同,举起手跟他击掌。 顾家期给她递了一瓶玫瑰酿。 黄烟掀了盖子,跟他手中的青梅酿碰了碰,问他:“这几天去哪儿蒲了?” “就附近的酒馆转了转。”顾家期仰头喝了一口,兴味盎然道,“别说,这个地方还挺神的,没什么技术可言,但唱的就是很对那味儿。要不是中途来了个男的完全抢走她的目光,我今天就留在那儿了。” 黄烟怼着瓶口干掉半瓶玫瑰酿,也不知是酒的冲味让她皱眉,还是顾家期口中的话让她理解不能,她费解道:“那跟你有什么关系啊?” “那男的长得好看啊。”顾家期说。 “有多好看啊。”姚明姝被他俩的对话转移了注意力,也不哭了,被泪水洗刷过的眼睛亮晶晶的。 “就比我好看一点。”顾家期拐到沙发另一边坐下。 “……” 客厅空气都停止了一瞬。 姚明姝‘切’了一声,瞬间没兴趣了。 黄烟放下玫瑰酿,花枝乱颤地抚掌大笑。 “男人的最高评价。” “烟妹,拜托你行为举止矜持一点。”顾家期瞥她一眼,又说,“你们懂什么,我这样的,帅气直接挂在脸上的,在北上广更吃香,来到这里,大家都看灵魂,看气质,看故事,看沧桑,那我这种肤浅的小白脸当然不合胃口。” “去你妈的。” 姚明姝听不下去了,伸长了腿,踢了他一脚。 顾家期连忙躲开到一边的沙发,离她远远地,瞪了眼旁边笑得前府后仰的黄烟。 “笑什么,黄烟?嗯?你礼貌吗?” 觉察出暴风雨来临,黄烟捂着嘴,替自己解释:“我只是想起好笑的事情。” “你最好真的在想,说来听听。”顾家期随手拿起沙发上的抱枕,朝她扔过去。 黄烟的脸被直直飞过来的枕头砸中,也不恼,拿下来抱着,嬉皮笑脸地说:“我刚才就在街上遇到一个气质美男,他好帅啊,长得好贵,浑身上下都充满着礼貌的感觉。” “操,你在挑衅我是吧?”顾家期似笑非笑道,扒拉来桌上的烟盒,倒出来点了一根,“你觉得我信你吗?” “他也爱抽烟。”黄烟说着,朝他伸手,“给我一根。” “不给。”顾家期将烟盒反手放远,“学坏了呀,以前还问过你抽不抽烟,你说你不抽的,来这一趟,短短两天,人就变了。” “我不抽,”黄烟笑着说,再次朝他晃了晃手。“就是想试一下。”她笑着补充。 黄烟笑起来时是极好看的,那双眼弯弯的,脸上的肌肉因逐渐展开而变换的笑容轨迹,是极有渲染力的。 黄烟在他们学校是个风云人物,去年她在社交平台上发布自己被中舞录取的好消息和好成绩时,只有他们学校的大群在欢呼,别的舞蹈学校几乎都在哭泣,不但痛失一个美女,还痛失一个才女。 因为黄烟生性.爱笑,亦因为她左右脸相当对称,笑起来时有种纯粹的感染力,因此学校里的男生讨论起她的笑容时,还给套上了一个数学概念——‘符合一定条件的动点所形成的笑容’,‘或符合一定条件的点的全体所组成的笑容’,‘凡在轨迹上的点都符合给定的条件’,这叫做轨迹的纯粹性…… -- 第11页 纯粹,无搀合物的,不含任何化学添加剂的笑容,就是最美的。 黄烟第一次听到这个评价的时候,第一反应是,这么夸张的吗,牛,八竿子打不着的形容词都让他们给用上了。 那瓶玫瑰酿晕染了她白嫩嫩的脸颊,脸红红的,就连说话的声音亦变得温柔了些许,带着黏糊糊撒娇的感觉。 “行吧。”顾家期叹了口气,给她递去一支长烟。 黄烟坐起身,接过来,在自己手里把玩着转了几圈,却总会卡到手。 回想着那个年轻男人在说话时,有意无意的姿态,吁出的烟气,微微弹下的烟灰,漫不经心的说话,燃着星火的烟支就在指间打转,烟蒂在手心处轻轻掠过,又打着圈儿晃走。 他是在玩,可他全程没分出多余的眼神去看那支烟哪怕一眼,如此的漫不经意,却令人心猿意马。 这时,姚明姝的手机又响起来,在安静的客厅当中极其醒目。 三脸对看,你看我,我看你,如此转了一圈。 “谁?”顾家期警惕地问了句,“渣男不接。” “出来玩就开心一点。”黄烟露出求饶的目光。 “不要坏了当下的好心情。”顾家期补充。 “行吧。”姚明姝直接掐了通话,开启飞行模式扔回桌上。 “去他妈的!” 此举让另外二人都松了口气,顾家期站起身,举起那瓶青梅酿,高举在大灯底下。 “干,男人真的没有一个是好东西。” “包括你吗?”黄烟躺在沙发上,虚虚地攥着玫瑰酿的瓶颈,慵懒地姿态。 “包括我啊。”顾家期说,“只是我眼光比这狗男人高的不止一点半点而已,如果满世界的女人都达到了我喜欢的标准,我指定比他更渣。别瞪我,我只是足够清醒。” “真满世界都是神人的话,完美的挑不出一点毛病,到时候谁比谁更渣还不一定呢。”黄烟笑起来,声音染上酒气,倦怠拖拉道。 “那倒是。”顾家期无比认可地点头。 “甭说这些了。”姚明姝站起来,高举酒瓶子,“今天一醉方休,谁都不许跑,敬我们三个单身狗,和楼上那对正在搞的狗情侣。” 第7章 在雨中狂舞(7) 再有意识,已是第二天。 慢慢睁开眼睛,首先映入视野的是一片白茫茫的光,一片模糊,揉了揉睁不太开的双目,眼前的风景才逐渐加以刻画线条,有了颜色不一的轮廓,变得清晰起来。 客厅里空无一人,落地窗外的院落里,蓝天白云与黄灿灿的天光,小鸟站在枝头上,叽叽喳喳的叫。 黄烟阖上酸涩的眼睑,手臂抬起挡在眼上方,挡去当下眼睛还无法适应的日光,在沙发上缓了片刻,宿醉使得她浑身沉重,哪儿都软塌塌的,使不上力气。过了好一会儿,她发出‘啊——’的气泡音,自我唾弃了两分钟,才慢慢爬起来,往楼上爬去。 门打开,姚明姝的床上空空如也,而她的床上趴着姚明姝。 姚明姝鞋子都没脱,双腿横在床外,脸侧着,右脸颊的肉被压出三条褶子,枕头上洇开了一个巴掌大小的口水。 黄烟怕她睡醒右脸麻痹,推了她一把,让她翻了个身。 人没醒。 拍开她的手,咂了咂嘴巴又睡了过去。 黄烟跟着打了个呵欠,打开行李箱翻出干净的裙子,去洗了个澡。 洗完澡出来迎面撞上正在打呵欠下楼的顾家期。 顾家期闻声转头,看见是她,提议道:“早餐去?” “几点了?” “十二点。” “竟然!……走吧。” 他们今日白天的行程是自驾游洱海,结束后到山上的民宿去。 接下来三天在山上体验生活。 其实也没那么山,只是半山腰而已。 据顾家期所说,这家民宿酒馆一体的‘晚风’风景很漂亮,不管是在路上,还是在这间民宿里,白天还是晚上。 同行的其余四人扬言倒要看看,究竟是什么样的风景,必须要来看看才不虚此行。 上山的前半程是刘诃辉掌方向盘,后半程轮到黄烟来开车。 游洱海的时候太累了,她前半程几乎是睡过来的,直到后半程亲自开车才真正观赏到沿途的风景。 沿着崎岖的沥青山路,绕过几个弯,途经成片的山林和几家不起眼的小房子,漫山遍野的灰青中,这家屹立在半山腰的栖居,在原始地块呈台阶状形态基础上的设计,彷佛是山野与奢华的结合,被山林嵌在其中,却又如此的明亮而恢宏,宛若大自然亲自揭开的面纱,让人们见识见识这置身于水墨画中的桃源。 将车子停在专门开设的停车场,其实只是半山腰支出来的一个‘平台’,车子停好,已经有两个穿着制服样式的服务生上前来招待他们。 “是顾先生吗?” 差不多到的时候,顾家期给他们打过电话,生怕找不着地方。 民宿和酒馆虽是一体的,但只是去喝酒小酌,当天下山或在酒馆宿醉的话,没有服务生来接待的待遇。 客人居住的房间错落有致地散落于山间,以古树为邻。 办好入住登记之后,她跟姚明姝住一间,在服务生的带领下,绕过一系列以片层形式贴合地形延展的观景露台,踏过一步步毛石砌筑的台阶。 -- 第12页 “哇,真的好美啊。”姚明姝不由地感叹,“难怪顾家期一路都在逼逼。” “待会记得把钱转回给他。”黄烟举着手机,走在她后面拍摄。 “那是当然了。”姚明姝回答。 行李箱轱辘在毛石上滚动的声音盖过了俩人自然说话的声音,加之来自山间的回响,于是俩人沉默地欣赏了一路,直到到了客房,感叹再次爆发而来。 “这钱我马上打好吧!”姚明姝震惊地大喊着,在房间里转了好几圈,“天哪,这采光,这装潢,这落地窗,这小阳台……” 最绝的莫过于这个坡形屋顶的屋檐下,支出山间的小阳台,围栏半人高,与夯土同色的木头砌成。 “绝了,真的绝了。”姚明姝喟叹着,一转身。 只见黄烟踮着脚丫,伫立在落地窗前,两手打竖挡着脸,额头贴在窗玻璃面上,朝外张望。 外面是木条拼接的庭院,艳阳高照的山间,视野所到之处都是萋萋的树影。 蝉声在鸣,刺眼的日光挥洒大地。 没有开灯的屋里,与被光所照到的折角形成一明一暗的局面。 姚明姝站在阴影中,举起手机,给落地窗旁身着长及大腿的小白裙、浑然不觉的黄烟拍了一张背影照。 照片中,黄烟踮着光洁的脚尖倚立在落地窗前,金灿灿地日光将她姣好的身段线条勾勒出来。 又欲又纯。 ——姚明姝的第一感想。 正当她还想再拍几张的时候,黄烟打开窗门,回过头来,冁然而笑,高兴地朝她招手。 “有无边泳池!” 她雀跃生动地欢呼着,迈出了房间的门槛,裙摆曳起,光铺洒在她的发丝,她的肩膀,她的肌肤,她的小白裙上,小白裙白到反出一层柔光,将她笼罩在其中。 那一刻,站在原地的姚明姝黯然失色,不是因为她站在阴影中,而是黄烟太过于生动。 她的一举一动,她的声音,她的笑容,因她动作而摇曳起来的裙摆,她如瀑的发丝,只要她站在这里,她就是一道靓丽的风景,窗外的山清,水秀,皆不如她被山风吹动发丝的瞬息。 黄烟不知道,她有多么的美丽。 正如她不知道,沿路走来,有多少人在暗中觊觎她的皮囊。 晚上,绕了几个观景露台,去到山的另一个方位的酒馆,一行人难得齐聚一桌,密集地聊完了对此处世外桃源的喟叹之后,再无话可说,顾家期实在隐忍不了这样的沉默,先一步去找陌生女孩儿聊天去了。 剩下四人默默地吃饭,一边听歌,一边说悄悄话。 酒馆和民宿尽管所属一家,同一个老板,名字都叫晚风,但经营彷佛是各开各的,民宿那边静谧又惬意,酒馆这边却人山人海,笙歌鼎沸的热火朝天,每当一曲毕,台下必掌声雷动,鼓掌叫好,氛围好不热闹。 黄烟点了一杯可尔必思和菠萝泥的鸡尾酒,又点了一些奇奇怪怪的美食,生的熟的都有,但每份的分量都不多,乃至于他们几个人都是各点各的,亦没有产生要分着吃的念头。 刚填饱肚子,音乐停了。 下一个驻唱上台,是一个穿着红裙子的女生。 音乐再度响起,是一首黄烟从未听过的民谣。 红裙子女生半坐在昏黄的光束下,吉他弹出的每一个音,都在缓慢地贴附着这道厚实但不沙哑的女声,缠缠绵绵的,却又那么忧伤。 黄烟的目光紧随着她一举一动,变得脆弱而心碎,左手在膝盖上打着拍子。 “有什么想法吗?”姚明姝看到桌底下,她的小动作,随口问了一句。 黄烟听到了,没回答,但打拍子的手仍在持续着,过了一分多钟,副歌渐渐没入尾声,她方才呢喃了句—— “这歌很好编舞啊。” 刘诃辉听到了她们的交谈,本来放在台子上的目光,登时回到桌上,看向黄烟。 “你认真的?”刘诃辉吃惊地问。 “这可是慢歌。”姚明姝亦附和道。 “啊,”几乎是瞬间就收到了邓晗炙热的目光,黄烟端起鸡尾酒,轻轻泯了一口悠悠地说,“慢歌快舞,也可以很震撼,主要是表达情感么,至于是什么情感,什么情感都可以啊,我们理解出来是什么就是什么。” “你说得容易……”姚明姝推了她肩膀一把,笑骂道。 酒水洒在衣服上。 黄烟瞬间倒吸一口气,忙不迭抽出纸巾摁压还没来得及被吸收的水分。 于事无补。 “不过,谁让我们烟妹是个天才呢。”姚明姝笑着说,睨了一眼旁边的邓晗。 她这一眼可没有特意去掩饰。 这桌上四个人,只有邓晗不是中舞的,但也是个会跳舞的,于是姚明姝这一眼和这句话的内容是什么意思,可谓是不言而喻了。 黄烟自然察觉出她的小把戏,只觉得姚明姝想看热闹不嫌事儿大,邓晗可不是没脾气的人,反而还是个大小姐脾气。 黄烟不想参与其中,微乎其微地叹了口气,将外套脱下来,揪着被酒水淋湿半只袖子的小西装。 光是纸巾肯定擦不干净,好在她傍晚出来时换下了那条白色裙子,否则裙子得报废了。 “你什么意思?”邓晗放下筷子,板着脸冷声看她。 “什么什么意思?”姚明姝无辜地看她,“我就看你这个方向一眼怎么了?你这么大脸挡在这儿,我就无意中扫到了而已,有事儿吗你?” -- 第13页 “欸欸欸。”刘诃辉顿时头疼不已,忙伸手将二人隔开,“干嘛呢你俩。” “问你的好同学们啊。”邓晗冷笑道,扫旁人一眼。 是‘们’。 再次被殃及无辜的黄烟,头都没抬,揪着被酒水淋湿的袖子,陷入沉思。 回去换一件外套么? 可回去要走一段路。 那么不穿了?可她上半身只是一条绿色的丝巾,打了两个结绑成的文胸。 这么穿也不是不行,主要是挺冷的,现在山上只有十来度。 第8章 在雨中狂舞(8) 姚明姝还没彻底放弃‘出轨’这件事,但现在用出轨来形容她接下来的行动已不那么贴切了,准确来说她还是想要一夜情。 “你看这个行不行!”姚明姝凑近她,激动地说道。 将衣服妥帖搁在一边,特意把湿漉的袖子拎出来吊在扶手上,黄烟才循着她说的方向,扭头看过去,紧接着打了个愣。 啊。 这不是…… “想太多了吧,人家能看得上你?”邓晗扫了一眼之后,冷不丁地说道。 “看不上我,这没事啊,”姚明姝并不感到生气,神色挑衅地笑,“咱们烟妹又不是吃素的。” “?” 再次被cue到,不知为何,黄烟脑海里再度闪过朋友圈里,日常的语不惊人死不休—— 【我爱我自己,我爱我的家人,我爱我的宠物,但我真的需要一个男人来光顾一下我的浦西】 【hello,有没有大卡车想要光顾一下小车库?】 …… “那我现阶段还是在次素啦,倒没有那么想次肉。”黄烟委婉地替自己解释了一下。 根本没人想听。 “你!”邓晗抬手指着姚明姝,刚要站起来动手。 刘诃辉再忍无可忍,不顾邓晗的挣扎,将她拉离到别桌。 被硬拉着离开时,邓晗还转身硬指了指她俩,做了个口型:你给我等着! 姚明姝朝她做了个鬼脸。 黄烟看在眼底,想说‘你俩下次能不能放过我’,但没来得及开口,因着她再度捕捉到那个男人,目光如同机器失灵一般,不由自己地跟着他游走。 他今天只穿了一件简单没有任何设计可言的白衬衫和黑西裤,衣摆外放遮过裤兜,犹如走路带风,衬衫上的所有扣子满打满算只扣了衣摆倒数的第二三四颗,露出光洁精悍地胸膛,和半遮半掩中,如刀子一般锐利的锁骨。 黄烟以一个身体扭转的姿态,趴在卡座的沙发背上,目光坦然而炙热地追随着那个年轻男人,在人群中夹着烟,措置裕如地游走。 事实上自从他一出现,馆子里就有不少人的目光落在追随着他,彷佛他在此处是个名人。 那个年轻男人,最后倚在吧台旁边,侧头听着服务生对他说了句什么话,偶尔颔首,偶尔目光扫四周,忽地对上一道视线,在这个方向停了下来。 清楚地看到女孩儿正当痴痴地看着自己,下一秒却脸色突变,嘴巴变成了圆形,再猛地直往卡座下躲。 跟她坐在一道的女生被她此举吓了一跳,怔愣地低头看着她。 “……” “你在干嘛?”姚明姝愣住,几秒钟后回味过来,“你俩不会是对视了吧?” “啊?”黄烟整个人在下陷,下巴颏贴着锁骨上的凹骨,恨不得把自己陷进沙发里,轻轻咬了咬唇,脸侧耳朵红了起来,“没认真注意到。” 酒馆里氛围晦暗,各处黄的蓝的绿的明光交叠变幻,光怪陆离。 姚明珠凑近看她,竟难得看到黄烟红红的一张脸。 要知道她平时无论怎么跟男孩子接触,都是面不改色的从容应对,此刻竟面红耳赤的低眉垂眼。 牛逼。 “那我把他让给你吧,难得我姐们芳心大乱。”姚明姝哈哈大笑道。 “我谢谢你。”黄烟眼睛亮亮的轻声说道,却没对此有什么行动。 她来云南,可不是打算来艳遇的。 实际上,她对她们口中浪漫的一夜情没什么好感。 浪漫应该是一个灵魂和一个灵魂的相遇,而不是一个器官对另一个器官的触碰。 周围似乎安静下来,黄烟保持着那个姿势沉默地仰坐。 姚明姝则换了个比较文雅的姿势,端起桌上的酒杯,干了一口。 杯子放到桌上。 没过半分钟,又端起来。 四下太安静了,黄烟垂眼看着自己缓缓起伏的前峰,竟在这份静谧中感到些许不安。 “他走了吗?”她问。 “没呢。”头顶上传来一声,语气中挟有狡黠的吊儿郎当。 “……” 黄烟浑身一僵,只感觉离他更近的半边脸都麻了。 胳膊肘撑着沙发,黄烟慢慢地仰脖抬头,动作机械中带着些许僵硬,眼神里满是尴尬。 周围几桌的视线几乎都集中在她们这一桌上,难怪刚才姚明姝那么奇怪,三番四次重复一个喝水的紧张动作。 四目隔空相对的一刹那,年轻男人的嘴角衔着轻轻地笑意,右手随意地搭在沙发背上,指间还夹着点过的烟,但是不知何时蹭灭掉了,黑不溜秋的一支没抽完的烟,似沿途没找到属于它的垃圾桶。 黄烟深呼吸一口气,默默地坐起来,换了个坐姿和面向,白皙而光洁的背部抵在桌子边沿,那么硬,硌的慌。 -- 第14页 角落里还有人在唱着慢歌,彷佛在歌颂相遇。 “又见面了。”只听男人说。 “嗯。”黄烟努了努嘴角,矜持地朝他伸出右手。 “你好。”她补了一句。 似是看出少女的拘谨,年轻男人似笑非笑地道了一句:“昨天你可不是这样的,怎么越见越紧张。” 那是当然。黄烟心想。 因为昨天还没对你有非分之想。 喝完酒之后,想入非非都变成了被想入,心境都变了,当事人就在眼前,大家又不熟,能不紧张吗? 黄烟脑内风暴着,可年轻男人的声音彷佛有安定的作用,缓和了她当下的紧张。 正当她想说些什么的时候,他旁边来了个服务生,贴近他耳侧说了句什么,又退开。 “行。”年轻男人侧着脸,颔首一下。 服务生走了。 这一下将黄烟的思路打岔了,她抿了抿唇,没出声。 年轻男人没再逗她,余光扫到她扶手上湿了一滩的衣服,又见周围一些人的目光在俩人身上流连,更多的是盯着少女傲人的胸脯。 两人都没再开口说话,可沉默地对视,令黄烟较之方才更紧张了。 这一点只看她频繁地抿唇,舔唇,眨眼便可得知。 叶衎眯了眯眼睛,有人往这边拍照,开了闪光灯,晃到他的眼睛。 他微微攒眉,怫然不悦地站直身体,摸出打火机,侧了下头将掐灭过的烟重新点燃,没抽,亦没说话,很快就转身离开了,往楼梯的方向走去,路上夹着烟的手晃了晃,招来一个服务生。 不知说了句什么,服务生朝她们所在的方向看过来,是在确认位置,点点头,又退下了。 至此,年轻男人消失在二楼的转角处。 这下,看不见人,黄烟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同时松一口气的人不只有她,还有旁边的姚明姝。 “天哪。”姚明姝捂着心口,心有余悸道,“这个人,看起来文绉绉的,又吊儿郎当,没个正经,怎么气场楞个强。” 压得人透不过气。 黄烟深有同感。 ——昨天你可不是这样的。 黄烟又想起这句话。 昨天你也不是这样的。她心里憋了这么一句。 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但她很快放任自己不再去思考这次的相遇,以及此刻的怦然心动,并阻止了再进一步的胡思乱想。 反正不会再有下文。她心想。 可她是这么想的,顾家期和姚明姝却不会就这么放过她。 没等她心情平复下来,远在几桌之外的顾家期飞奔回来。 “烟妹,你可真是厉害了,是怎么钓到这么一条大鱼的?还记得我昨天跟你说的酒馆里来的一个男人么,就是他。” “还记得我昨天跟你说的男人么,也是他。”黄烟幽幽地模仿了他说话的句式。 “真是昨天才认识的?”姚明姝问。她夹起一根海带丝,卷了几卷,送入自己口中——她们这一桌现在仍是全场的聚焦点,甚至有人在举起手机偷偷拍黄烟,她不得不注意一点形象。 “是啊。”黄烟说,“就在街上认识的,当时他在光顾一个算命佬的摊子。” “算命佬?”顾家期愣了一下,俨然不信的一副态度,“他自己就是算命佬,怎么光顾的算命佬?” “啊?”黄烟没想到他竟然是这么个身份,脑回路刹那间噼里啪啦断了一下,接上来时头脑仍不灵光,“打假?” “滚开。”姚明姝笑得不行,“你自己听听,这话能信吗?” 黄烟也跟着笑,双手贴着脸,捂着热烘烘的,像是在发烫。 “你怎么知道他是算命佬?”她问。 “也不是算命佬啦。”顾家期摆手道,“昨天听来的,说是个道士。” 正当他们这桌谈笑风生中,一个服务生走到黄烟身旁,半弯腰,说:“小姐,这是刚才那位跟你说话的先生,送你的衣服。还捎了一句话。” 黄烟上一秒还在笑着,右手举着酒杯,这一秒却有些愣然。 她的目光落在服务生呈上的衣服,那显然是一件男款的西装,黑色的,面料上有一些暗白的花纹纹路,不清晰,但充满了低奢的感觉。 “他还说了什么?”黄烟举着酒杯,顿时笑不出来了。 服务生回想着那位先生的原话—— “他说,夜里风凉,希望你能披着,不要冷着。” 第9章 在雨中狂舞(9) 周围轰然一片喧哗,姚明姝和顾家期亦跟着起哄,看热闹不嫌事儿大。 众目睽睽之下,黄烟只得轻放酒杯,硬着头皮站起身来。 她下半身穿得牛仔长裤,可上半身去了那件女款小西装后,便只剩一条绿色丝巾折叠几番变成的‘文胸’,如一片薄薄的布料缠在她凹凸有致的胸脯上。 重要部位裹得严严实实,露出一节马甲线明显的小细腰…… 当她站起来,没了桌子的遮挡,又是好几声此起彼伏的口哨声。 帅哥美女的好身材,没人会不爱看。 黄烟平时会对众人的目光集中在自己的脸上感到略微不适,但并不会抗拒路人的目光流连于自己的身材。 因为她知道自己身材好,是许多爱健身的女孩儿都想拥有并追随的健康身材,没人会对这样的身材作出负面的评价。 -- 第15页 如果有,那必定是自己本身就没有这样身材的女孩儿,和得不到这种身材女孩儿的狗屁男人所说出来的话。 毕竟有些人真的很擅长知道怎么去打击他人的自信心。 但黄烟的自信心是自己给自己的,她不会在‘美’这件事被人打击,亦不会想着从他人身上获取‘美’这方面的认可,因为审美这回事就是很私人主观的东西。 另一方面,黄烟敢于当众这么穿,完全是因为平日在舞室里就是这么穿得,能去掉的布料几乎都不要,腰腹和膝盖以下的部位要露出来,就算穿着长款T恤,也要用橡皮筋揪一圈衣摆,卷几卷固定在里面,方便旁观的学生和老师清楚看到舞者在跳舞时的律动线条和变化。 服务生展开黑色西装,几步上前,恭敬地披在她的肩膀上。 “谢谢。”黄烟低声道了一句。 “不客气,应该的,女士。也谢谢你。”服务生特别感激她没有甩脸子,亦没有使他两边下不来台,窘迫地对她笑了笑,马不停蹄离开这个卡座。 黄烟若无其事地坐回到位置上,彷佛一切逐渐平息。 可又似乎没有,这一晚上,总有那么几道视线若有似无地朝她扫过来,又故作镇定和不当回事的,满不在乎地喝酒。 间中有那么几个男生,端着酒来求她赏脸,被顾家期屡次轰走之后,换了一些女生前来。 顾家期再也招架不能,不但没帮她挡去‘桃花’,还被其中一支桃花的朋友勾走了。 顾家期只能‘无能为力’地朝她努嘴笑笑:“自求多福啊烟妹。” “去。”黄烟故作生气地轰他。 顾家期走后,她们这桌只剩下她跟姚明姝,易被有些有心纠缠的人找着空档坐下便赖着不走,黄烟再三确定姚明姝今晚下定决心要猎艳的心之后,便拿起搭在一旁的衣服,叮嘱她注意安全后,便离开了卡座,将机会交到她手上。 离开酒馆之前,黄烟去吧台处要了一支玫瑰酿,打算出去看看风景,透透气。 这屋里云里雾里,都是她想躲开的眼神。 酒到手,刚要转身,没想到下一秒就与人撞上,弹了回来。 黄毛大概是没意料到吧台这人会在这一刻转身往外走,好在在即将撞上的一刻,俩人的运动神经都很灵活,瞬间灵敏地闪开了。 只是酒水洒出来了些许在手上。黄烟不禁怀疑自己,今晚是不是不宜喝酒? 黄毛闪开到一边,暗骂了一句他妈的,抬起头一看,瞬间变脸。 只能说后悔。 非常后悔。 要是撞上就好了。 “不好意思啊,我还你一杯吧。我没长眼睛。”黄毛笑吟吟地说,抬手招了下吧台的调酒师,“深哥,一杯……” “不用。”黄烟及时阻止了他的话音,面不改色地微笑着,往门口的方向走去。 “别这样啊,美女,你这样弄得我很内疚。”黄毛笑呵呵地,不依不饶地跟了过来。 你内疚跟我有麻子关系。 黄烟有些委屈,不声不响,闷头前行。 “美女……” 楼上传来‘哐’的一声响,是某个坚硬的物品,敲打在栏杆上,发出的一声巨响。 不少人吓了一跳。 包括正在纠缠她的黄毛,吓得一激灵,朝二楼看去。 “诶,卧槽。”黄毛嘴上骂着,忙不迭朝楼梯的方向跑去,边跑边哈腰。 黄烟伫立在原地,挽了挽披在肩膀上的西装,没什么表情地看着楼上的人。 那人倒没看她,等黄毛上去之后,他作势要踹一脚,黄毛运动神经使他嬉皮笑脸地躲开,又跑回来讨好着那个年轻男人。 “衎哥,刚才那妞你看到没,操,长得真带劲,又纯又欲,身材又好,”黄毛个子不矮,但有点驼背,一边回想刚才那个冷若冰霜的女生,一边低头笑着,满口污言秽语,“好久没见到这么带感的身材和脸的搭配了,现在那些好看的女的,都太几把懒了,衣服一脱,好几个游泳圈,一堆肥肉……” 二楼还没营业,光线比一楼要暗几个色度,黄毛俨然没看到身旁人的脸色也跟着黑了色度。 好在话只说到这里便戛然而止,黄毛看到了不远处一个卡座的几张熟面孔,笑容僵在脸上,脸色又变了几变。 “衎哥,这,怎么回事儿啊……”他笑容仍挂在脸上,只是笑得比哭还难看,声线仿佛被不存在的手指弹了一下,惊悚地在瑟瑟发抖。 “说啊。”叶衎微微垂下眼睑,漫不经心说道,“刚才话不是还挺多的么。”他声音低而沉,听上去的质感仿佛是什么刮在砂纸上。 像是在打磨的刀,而眼前的黄毛就是待宰的羔羊。 卡座那边,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站了起来,遮住了光,影子被拉的又宽又长,仿佛恶魔站了起来,将一切罩于阴影之中。 吓得黄毛腿直打颤,毛骨悚然地抱着叶衎的大腿跪了下来。 叶衎岿然不动,站在原地,掏出烟盒,裤管直晃。 黄毛哆哆嗦嗦地,试图用只有俩人的声音向他求饶,没成想一楼一曲毕,他的声音顿时被大片掌声雷动而覆盖隐没,说了什么只有他一个人清楚。 “小刘啊,怎么就跪在那儿,过来啊。”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皮笑肉不笑道。 -- 第16页 黄毛只好换上谄媚地表情,朝那边的方向跪着,硬着头皮说:“张老板,李老板,又见面了,时间过得可真快啊,一转眼一年多过去了……” “是啊,一年多了。”中年男人粲然一笑道,“小刘啊,你害得我好惨啊,两个亿,就这么打水漂了啊。” “张老板,说笑呢吧这是。”黄毛笑不出来了,额头冒出了冷汗,顺着脸颊流下来,“张老板你这大富大贵的命,财源滚滚来的好兆头,都给你算出来了呀,只要你照我说的做……” “我他娘的就是照你说得做!两个亿!知道吗?你拿什么赔!”张老板一脚踢开卡座旁边的盆栽,面孔狰狞地道。 叶衎抖着烟盒,没抖出烟来,竖正一看,空了,难怪一点儿声响都没出来。 “不陪了,你们玩儿吧。”叶衎晃了晃手中的烟盒,招来守在门口的服务生,“带张老板李老板他们到居住的地方去聊。” 听到他要走,中年男人连忙离开卡座,上前来阻止他的离去。 “大师,坐下来喝杯酒吧?我们还有……” “张老板。”叶衎扫了一眼服务生,慢条斯理道,“二楼不能空太久,十点就要开业,待会驻唱就要过来了,工资可都不便宜。人我给你找过来了,让小陈带你们去安静的地方,商量这事儿怎么了了吧。” “衎哥,衎哥,帮帮忙。”黄毛跪着爬过来。 “张老板很好说话,好好说。” 叶衎轻拍拍他的肩膀,在服务生兜着黄毛手臂拖离的帮助下,轻松拂衣离去。 又拍了拍手上的衣服,黄烟端起脚边的酒瓶子,仰头灌了一口。 夜里凉风习习,她已经在此处抱着自己的衣服干坐了十多分钟,偶尔喝两口酒,漱一下脑子里不清不楚的思绪。 间中会有人经过,还是老一套戏码,请她喝酒。 统统被她婉拒。 又坐下试图跟她聊天,想加个联系方式。 黄烟不介意在旅行的路上结交新朋友,事实上她还很愿意认识陌生人。但此刻的黄烟只想安静地坐着,一字不吭,一言不发,一声不响的坐着。 她长这么大,不知遇到过多少想要请她喝酒吃饭的人。 过去亦经历过一些无理取闹的大款,私下直接把单付了,想来个先斩后奏,然后让她还人情。 真是搞笑,这些人根本不懂得什么叫尊重。 可悲的是,她今年才十九岁,越接触这个世界,越觉得这个世界没有爱。 不会有她想要的那种爱。 她想要的是,可以彻夜长谈到凌晨三点的爱,不是打到凌晨三点的炮。 ……能不能打到凌晨三点,这个另当别论。 真没劲啊。黄烟站起来的时候这么想。 希望能来个人晃醒她,告诉她个小秘密,这个世界上是存在爱的。 第10章 在雨中狂舞(10) “我上次按照你所说的,财不能动,找了一下我家的明财位,因为我买的这套房子户门在中间嘛,这个明财位也比较容易找的,就在对角顶端的两边。那我又按照你所说的看了眼,门往哪边开,是往右边开的,那这门就是在进门右手边对角线的顶端,这没错了吧?大师?” “没那么简单。”叶衎踏上上一层台阶,以气音说道,“周二公子,财位分很多种,明财守住了,”叶衎打了个无声的呵欠,气音中还拖了一份怠慢,“守不住其他财,亦是白守。” “啊——?”周二公子的困惑都被他拉长了,“不会还有暗财吧?” “周二公子,我是大师,不是教师。”叶衎提醒他。 “哦,哦,那我继续说?”周二公子试探性地问道。 “说吧。” 夜晚十一点,四下无人。 沿途一路灯火通明,绕过几个观赏露台,他往民宿的方向走去。 叶衎左手举着手机,听那边叽里呱啦地一大堆,右手将另一台屏幕调暗,只见静置的窗口,弹出一条新发来的信息。 周大公子:你随便随便敷衍他就行了,那个傻缺,什么都不懂,听了我爸的话,以为我带公司上市完全是靠风水带的,傻逼吧,要不是我这脑子好,他们早喝西北风去了。什么年代了?还信这些。 叶衎:对。相信科学[合十] 周大公子:行哥,要是我弟麻烦到你了,你直接跟我说,我看他是工作的太少,没有遭受过亲哥的毒打,以为人人都这么善良。 叶衎:没事。令弟很可爱,话很多。 周大公子:哎哟,别说了。 周大公子:[转账] 周大公子:我弟什么鬼样子我知道的。 “大师,上面说了那么多,介绍完我新家的格局,家具布局什么的还在等你到时候给我答复,但是我还有一个问题喔。” 叶衎面不改色地点下收款。 您收到了8888元。 他跟周大公子周蔺是读研究生时候认识的朋友,不过周蔺是工作了近十年,公司上市,稳定下来才去读研。 叶衎是毕业后自驾游一年后,打算深入学习地球科学的分支学科——地理,于是花了一年时间考研。 机缘巧合之下他们由一个老师带着。 脚下的路从人工痕迹浓重地观赏露台,渐渐变成了杂草横生的石梯道。 “什么?”他慢条斯理地应付着,一边揿灭屏幕,揣口袋里,一步慢步迈上石梯。 -- 第17页 这边生态环境好,路上蚊虫,角倍蜻蜓,七星瓢虫都有。 就在头顶飞,树里藏。 如蜩如螗,如沸如羹。 一般情况下,没有游客会走这条道,服务生会引他们走‘人行道’。 他也只有在脑子乱哄哄的时候,才会到这边,更吵的地方静一静。 周二公子说:“我听说了空调不能摆在财位,因为空调就相当于一个气口,财不外露嘛,放了就容易外泄,难以聚财。” “嗯。” “但是正对沙发又气场紊乱对吗?易吹乱沙发周围的气场,让家人靠山不稳。正对大门又财气不聚……那我应该放在那里呢?总不能不安空调吧大师,会死人的!大师,你可千万别跟我说什么心静自然凉,这种话,我太爷爷讲到零九年之后就不再讲了,这几年真的太热了。” “东南角或者文昌位吧,财源滚滚来,事业步步升,”叶衎侧头夹着手机,空出手来系着刚解开的袖口,“倘若没来,不是不到,是时辰未到。” “……那要等到什么时候啊。”周羽噎了一下,“我还有这个命吗?说实话吧,行哥,我这么叫你行吗?随我哥的。” “你只看到你哥给我发信息叫我行哥吧?”叶衎轻轻一声笑,说出的话却很有分量,一字一句缓慢道,“你哥叫的是行[háng]哥,干一行,骂一行的行。” “……”尴尬了。周羽摸了摸鼻子,“其实,行哥,这间屋子不行的话,换一间也可以,不是什么大事,我哥给了我俩屋子,另一个小点儿,但是住着也能活。” “不是还要给你几个好兄弟留床么?你哥说的,还得一人留一张。”叶衎从周蔺那儿听来的,说他这个弟弟没别的优点,就是重感情。 “是啊,现在不留了也行,钱进来了,我可以请他们都住酒店。他们能理解我的。” “行呗,回头小房子的布局图发给我,给你看看。”叶衎无所谓说道,“但我郑重再说一遍,我不是家装设计师。” “啊?但我哥说了你有证,也干过这一行……” “考的是二建的公路工程,跟家装一点干系没有。”叶衎现在觉得不是周羽被他爸忽悠了,是他叶衎被他们全家耍了。 “那……”周羽沉默下来。 叶衎也没说话,等着周羽的下文,预备再给他两分钟时间。 再两分钟,他就走到民宿的区域。 是时候该下班了。 “要不这样吧,行哥,”周羽那破脑袋灵机一动,又想出来了新招儿,“你先帮我算一个,我适合住在多少楼?还是适合大别野,大别野的话又是住在多少层,什么方向比较适合?” 二十米。 “你什么年的?”叶衎抬眼看了看今晚的月亮。 月面朝西,西侧半边透亮,仿佛只被照亮了一半的半圆形。 今天初八,上弦月。 “我属鼠的,行哥。” 也许是看到了上弦月,叶衎脑海里窜出来的是那个用着上弦月簪绾发的女孩儿。 “行哥?”电话那头的人没收到回应,不由地狐疑道。 “嗯?”叶衎回过神来,想了想,还剩十米,“丙子年,1,4,6,8这几个数字都可以。” “1468?太矮了吧。”周羽苦恼道,“行哥,我喜欢高楼。” “11,14,16,18也行。”动动脑子吧。叶衎在心里补了这么一句,仰头赏月的眼神险些变成了四十五度的忧伤和白眼,“今天就这样吧。” 因为感而遂知,感而遂通。 他看着月亮,想到这个人,彷佛是上弦月听到他的诉求,于是视野中就出现了这个人。 黄烟。 她叫黄烟。 中午回到民宿,前台的服务生在打电话,叶衎正好在旁边脸上笑嘻嘻心里妈卖批的接待张老板李老板,顺手帮忙做了个身份登记,于是他也得知这一行人的名字。 其中对这个名字最是深刻。 他刚回到大理,却分别在两个地方见过这个人两次。 巷子里一次,面馆前一次。 算上今天,算上现在,第四次。 酒馆里一次,民宿走廊上一次。 尽管这四次中,只有面馆和酒馆这两次才称得上是真正的相遇。 有时候世界就是这么的奇妙,也许有些人会觉得这只是个巧合,但仔细想起来,一切有迹可循,环环相扣。 至少在叶衎眼中是的。 没有机会见面,他可以创造机会见面,假若今天见不到这个人,他还可以算一算曾经给到她手中的标签。 叶衎将结束通话的手机揣回口袋里,揣着兜,望向那个站在铺满月光的走廊上,面相柱子不知在思考什么的女生。 这是一条回形走廊,每条柱子上都有一盏昏黄做旧的壁灯,在支撑起周围的光亮。 不过或许,已经被扔掉了吧。正当他这么想的时候,脑海里已经出现一系列的推算,最后出现‘空亡’两个字。 果然,她早扔了。 喝完最后一口玫瑰酿,将空瓶子放置到回收的地方,黄烟拂开划过脸上的发丝,她的肩膀亦被人拍了拍。 “怎么了?” 回过头,是一个女生的面容。 “没事。”黄烟莞尔笑道。 女生名叫赵万怡,刚才在酒馆那边的露台认识的。 -- 第18页 对着月光发了会儿呆,忽然听到一个女生的哭声,走到楼梯口一看,发现有个女生蹲坐在下面的阶梯号啕痛哭。 人人都有情绪不好的时候,黄烟杵在楼梯口,换位思考了一下,如果是自己哭得那么凄惨,身边却没有一个人安慰的话,就更雪上加霜了,于是她默默地等她哭累了,上前去陪着聊天。 赵万怡是女生的闺蜜好友,找过来的时候,女生已经哭了好几轮,而黄烟也被迫得知了来龙去脉。 于是她只能陪着赵万怡,把这名失恋为名,哭哭啼啼的女生扛回民宿。 她们住在‘小楼’,在‘梯田’的基础上建设,跟黄烟她们订的带庭院客房有很大区别。 一条回廊,一层有好几个房间,离民宿供餐的公用场地很近。 “不要一个人待着了。”赵万怡拉着她,穿过这条长长的回廊,“这里的食物做得还挺有水准的,看你身材挺好,出来玩可以吃顿宵夜吧?” 黄烟累了一天,昨夜宿醉,白天顶着一头太阳游洱海,下午开车上山,喝酒,她现在只想回到房间去投奔自己的大床。 然而没等她拒绝的话说出口,楼梯处迎面上来一个人影。 周围光线黑暗,但她还是认出了这个人。 第11章 在雨中狂舞(11) 她身上还披着人家的衣服。 黄烟不知道的是,这件衣服已是第二次出现在她面前,只是这一次才被真正的披上,弥散着淡淡地味道,木香和烟味的结合。 夏夜的风吹不动身上这件昂贵西装的版型,但可以吹乱她绾地一丝不苟的发髻。 黄烟愣在原地,却听身旁的赵万怡笑说:“哎呀,这不是害得我们霏霏哭天喊地的男主角吗?” 霏霏就是刚才因为失恋哭得不行的女生。 ……身上这件西装顿时变得不香了。黄烟差点将衣服一把子摔下来,再狠狠踹上一脚。 “说什么呢。”叶衎杵在楼梯口,一米九刚出头的个子,居高临下地,怫然不悦地看着赵万怡。 像是无形的施压。 头顶树叶飒飒,地上漏着斑驳的月光。 黄烟站在赵万怡身后,紧紧盯着在地面闪烁憧憧的影子。 “霏霏哭了一晚上呢。”赵万怡半是幸灾乐祸,半是语气不善地说,“她说去找你,回头就躲起来哭了,你干嘛了?” “是她哭又不是我哭,问我,我又怎么知道?”叶衎不咸不淡地说着,心想这些人一个比一个神奇。 “这不是想知道她为什么哭吗?”赵万怡叹了口气,“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冷着一张脸都能把她吓哭。” “那她应该去上几节调节心态的课,不该到我这儿哭。”叶衎的语气一句比一句冷呛,听上去耐心告罄,彷佛是在用气场剑指她俩。 黄烟默默地把披着的西装脱下来,抱在怀里。 关于他们的事情,不予置评。黄烟只想避开暴风中央,不想掺和进去。 譬如姚明姝和邓晗都在场的时候,姚明姝总是以她为由头去挑衅邓晗一样,对此黄烟只会感到头疼。 “不冷么?”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声音仍然冷冷的,声线平平,没有起伏,听得出他对刚才的话题没什么好感,更像生硬的转移话题。 赵万怡刚要回答,便见叶衎的目光越过自己,明晃晃地落在自己的身后。 赵万怡循着他的视线往后看,发现黄烟不知何时把披着的西装脱了,身上只剩下一条暗绿花纹的丝巾—— “辣进肛肠科了宝贝。”赵万怡吹了一声口哨。 只是干杵着,什么都没干的时候,黄烟并不习惯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集中在自己身上,彷佛她做错了什么,哪怕在场的,除她以外只有两个人,哪怕对方是在夸自己。 黄烟偶尔会觉得自己也许是生病了,生了一场她不知道名为什么的病,亦无从下手去搜寻相关资料的病症。 有点奇怪。 这个世界上会存在那种,不喜欢被关注的人吗? 不,这么说并不准确。 黄烟还是希望自己的作品和舞蹈能备受关注的,但不是她这个人本身。 “我喝酒了,有点热。”黄烟蔫蔫地微垂着眼睑,闷声道。 这个解释很合理。 赵万怡亦只穿了一条裙子,酒精入喉,彷佛沿着血管流通到四肢百骸,全身都热烘烘的,甚至徘徊着一股子燥热。 黄烟这句话倒是点醒了她。 “走,差点忘了,”赵万怡挽上黄烟的手,扫了叶衎一眼,“让你给打岔了,我们本来是要去吃宵夜的。一起呗?狍子他们也来了,刚好就在这附近,明儿就回北京,刚好人齐,见一面,不然再见都不知何时了都。” 叶衎摸出口袋里的烟盒,没回答。 “走吧,人生有几个相逢啊?”赵万怡丢下这一句,便朝前方光亮的地方前行。 黄烟被赵万怡拉着往前走,没什么情绪的,回头看了他一眼,面无表情。 但就这一眼,鬼使神差的,叶衎摁回了烟盒,迈步跟上。 也许是被这上弦月晃了眼。他微乎其微地不爽快着。 愈接近公用场地,光线愈发地亮堂。 只剩一下一排围墙隔着,还没见到人,便听到一墙之隔的声音,似乎在聊什么大喜事,有人在说恭喜。 -- 第19页 穿过拱门,视野豁然开朗。 一条长桌,摆满了吃喝的,两边亦坐满人。 赵万怡扩大了嗓门,招呼道:“兄弟们,家人们,看我给你们带来了谁?” 那一桌人背对着这边的拱门,注意力都集中在前面手牵着手,炫耀着手上无名指,一颗鸽子蛋戒指的情侣,闻声纷纷回头。 “卧槽,”人群中,一个抱着吉他的男人说,“赵万怡,你哪儿认识的漂亮妹妹?” “狍子,瞅你那没见过世面的样儿。”赵万怡笑骂,“我刚在酒馆那边认识的小朋友,今年刚大一呢,你们可别欺负人家——”她话音未落,狍子又是一声‘卧槽’冲破庭院。 黄烟尽可能地把存在感放到最低,和大家一起做着一模一样的动作——回头看向拱门下的来人。 “砍哥,不是说赶不回来吗?”狍子赶忙把挂着的吉他摘下来,快步走过来。 每个人在读书的时候总是会被起到很多绰号,就算是叶衎也不例外。 尤其他名中的‘衎’字,放在生活中并不常见,称得上是个生僻字。 于是小学初中读了九年,他被叫到的绰号花名比他收到的情书还多,像什么‘砍哥’,‘阿砍’,‘干哥’,‘行哥’,‘阿干’…… 每当他听到有人这么叫,必定还一句‘你接下来一周有劫’。 然后那人当场吓呆。 平常人这么说肯定没人会当一回事,但话从叶衎口中出,那意义就不一样了,学校里所有人都知道他是在道观长大的孩子,家里有钱的很。 于是他们就宁可信其有,不愿信其无。 因为倘若接下来一周没有劫,叶衎可以成为他们的劫。 当场来一个锁喉。 狍子跑过来的姿势很奇怪,像个大猩猩一样左右摇晃,朝叶衎冲了过来。 叶衎见状也不躲,大抵是习惯了这群人的热情,狍子一个冲击撞过来要环拥他,好在他下盘够稳,没被撞倒,只是上半身后仰,抵在墙上。 “好久不见,我当下飞快算了一下,”叶衎一哼不闷,却咬牙缓缓一句,“阿奇婚礼的当天早上用来给我送终也不错,是个好日子,刚好大家只请一天假就够了,也不麻烦大家看老板脸色舔着脸多请一天。” “这就大可不必了。”阿奇哈哈大笑着,放开未婚妻的手,朝这边大步而来,“仔细想想见面的时候都年初了,这半年过得怎么样?” 俩人交臂握手,叶衎随口说了句就那样。 这似乎是人家同学聚会,黄烟觉得自己应该告别了,或许她可以偷偷溜掉。 “对了,再隆重认真给你介绍一下。”阿奇转身,朝未婚妻招手,“琦琦,我未婚妻,有缘吧?三月举办了个订婚宴,当时你有事儿没来,现在打个照面,我结婚的时候你一定要来。” “你好,经常听阿奇说起你。”琦琦大方得体地款款走来。 “你好。”叶衎跟琦琦握了下手,很快放开,“什么时候婚礼?” “国庆期间,定了十月五,大家都有空。”阿奇说,“请帖明天给你,今天想着你有事儿要忙,本来打算见不到你就放在前台,让那边的姑娘转交给你的。” “一定到场。” “那你顺便看看我家吧。”狍子见缝插针补了一句,“去年刚搬进来,怎么都不得劲啊,没有发财的预兆。” “滚吧。”阿奇和赵万怡都忍不住道了这么一句。 “相信科学。”叶衎也笑。 黄烟还是没能跑掉,一行人坐下来的时候,她跟叶衎都坐在一头,但隔了主人位,面对面地坐下。 赵万怡跟她交换微信,近距离看她的脸,忍不住逗她:“你跟女娲娘娘关系很好吧?” “……也许。”大抵是酒壮怂人胆,黄烟绷不住了,忍不住叹了口气,笑说,“但我可能跟智慧之神帕拉斯·雅典娜关系不太好。” “你也太好看了,听赵万怡说你今年才大一?”阿奇的未婚妻琦琦坐在对面,吃着洋葱圈,好奇地问她,“在哪读书啊?” “中舞,没那么小,开学就大二了。” 黄烟规规矩矩地回答问题,尽可能地忽略对面那个人若有似无的目光。 他并不是一直在看着她,但每当他视线扫过来,黄烟总觉得自己无所遁形,被一眼看穿。 赵万怡将酒桶拖过来,从里拿出四瓶冰啤,搁在桌上,一人一瓶。 “少喝点吧。”叶衎终于开口。 “你抽烟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赵万怡拿来开瓶器,学他的语气,“这儿不禁烟,你们抽不抽烟轮不到我管,但你们也甭管我抽烟。” 黄烟一边听他们斗嘴,一边看向琦琦手中炸的色味俱佳的洋葱圈,直起身子从篮子里也拿了一块—— 桌子下脚太多,无意中踢到了谁。 黄烟的手停在篮子上空,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掀起眼皮子,只见叶衎没什么情绪地扫了她一眼。 “……”黄烟无声张了张嘴巴。 他看着她,将篮子往她那边推。 “这能相提并论吗?”他说。 第12章 在雨中狂舞(12) ——这能相提并论吗? 这话是回答赵万怡的,却是看着她说的。 他眼白多,眼窝不深遂,全靠鼻梁和骨相在撑着这张脸的立体,不像那些浓眉大眼的男生一眼扫过来,对上谁的眼,就深情地想给谁一个家。 -- 第20页 这种男生,黄烟见得不少,中舞隔壁就是电影学院,里面出来的男生女生看人时恨不得视线就胶在谁身上,以为这就是深情,是专注,实际上眼底毫无波澜,油腻的不行。 相反,眼前这人似乎习惯性的,视线落到每一处,都是轻拿轻放的,用很少的力量,去看待人。 有时甚至他看空气亦是这么看的,但黄烟就是不自在,只觉得他看谁都能似看空气一样看穿。 四目相对,黄烟心里一咯噔,都能感觉到心底里的弦在被他肆意的玩弄,甚至肝颤肝颤的,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摸到炸得酥脆地洋葱圈后,便移开了视线,偷摸出手机来玩。 赵万怡正在给琦琦开酒瓶,没注意到他们的不对劲,坐在对面的琦琦却看了个清楚,侧过头去笑了笑。 又转回来,好奇地问了句:“冒昧的问一句,阿奇老说你能见到我们看不到的东西,是真的吗?”说完,她又觉得实在是太唐突了,补充一句,“要是不能问的话就当我没说。” “是不能说。”叶衎收拾着桌面的狼藉,一面东倒西歪的酒瓶回收到空箱子中,一面回答琦琦,“有戒律。” “原来是这样。”琦琦遗憾地点点头,“不好意思。” “没事。”叶衎无所谓道。 “是什么戒律啊?”赵万怡将冻啤搁到琦琦面前。 “晚不言鬼祟。” “什么意思?”赵万怡一愣,“晚上不能说鬼的东西?” 叶衎轻笑了声,没说话。 按照他性格,这是默认的意思。 “卧槽,那我们以前讲鬼故事的时候你也从来不回避啊?”赵万怡震惊地说,引来琦琦旁边的阿奇的注意力。 阿奇在跟另外一些人玩牌,欠了四杯酒,边喝边冷笑:“不然你以为那时候我们说鬼的时候,他干嘛在旁边抽烟?” “我还以为他那时候那么惆怅是因为跟他信仰相悖。”赵万怡解释。 “胡说。”叶衎轻描淡写地。 “你看他晚上连鬼扯这两个字都可以打住。”阿奇吐槽道。 想想又乐了,他跟琦琦回忆起他们的高中时期。 “有一次晚自习,咱们班上放电影看,放到一半全校停电了,供电系统跟不上,就所有人都在尖叫,鬼叫,狍子这个傻逼突然讲起了鬼故事,一群人叫他闭嘴,但是又有人想听吧,所以一堆人跑到教室外,一堆人留在那儿听。” “那能怪我吗?”狍子听不下去了,嚷嚷道,“我说不讲了,可是你们催促着我继续说的。” 赵万怡记起来他说的是哪一晚了,在黄烟身旁坐下来,乐不可支:“我记得我记得,当时砍哥也想跑,但架不住这群傻逼害怕,把他摁在椅子上的手。” 狍子举着酒瓶子,走到叶衎身后,也笑。 “那不是觉得有个一身正气,凛然之姿的人在场比较安心吗?”狍子反驳道,认为自己有理有据。 “然后砍哥就被迫听完了全程。”赵万怡笑得不行,身子后仰,无意中撞到了黄烟的胳膊肘。 黄烟忙不迭扶紧了险些撞到的酒瓶。 “电回来的时候,光一亮,砍哥那脸色黑的哟。”阿奇慢悠悠地补充。 “最后,”赵万怡抱着黄烟笑道,“他们一个都没能跑掉。” “讲道理,”阿奇边摇头边叹气,喝完最后一口酒,“我直到现在都想不通,你们怕摸不着的鬼,怎么不怕摸得着会锁喉的砍哥?” 闻言,一直处于话题中心却置身于外,一声不吭的叶衎朝身后的狍子伸出魔爪。 “嗐,你别说,现在还有肌肉记忆。” 狍子往后退了好几步,退到安全范围,摸着自己的脖子,后怕道:“那时候年少轻狂,胆儿大,现在回想起来就真的想不通,当时怎么就这么不怕死呢?——哎,砍,你说,当时是不是我们说的时候,那什么飘飘就在我们旁边听得津津有味啊?” 狍子又跑了回来,在他旁边挤着坐下。 晚不言鬼祟。 叶衎肯定不回他,很淡地斜睨他一眼,轻捏慢捻手中的烟草。 “卧槽,你又什么时候掏出的烟。”赵万怡惊讶地看着他手中的白色烟支。 一旁,黄烟低头默默地吃着洋葱圈,心想就在刚才啊。 他掏烟盒的时候,支长了腿,还踢到了自己。 “所以抽烟跟鬼有什么关系啊?”琦琦好奇地问。 “没关系。”叶衎说着,往拱门那边的方向扫了一眼。 “我猜猜?是想还原焚香供奉,”琦琦循着他的视线亦看过去那头,“烟火缭绕的场景吗——” “别看。”阿奇忙不迭放下杯子,要捂她的眼睛。 琦琦没挣扎,听话地让他捂,心还是很好奇地:“是什么啊?” “好奇害死猫,琦琦别问了。”阿奇凑近她,低声哄说道。 琦琦瞬间脸红了起来,却真的不出声了。 “别紧张。”叶衎回过头,“是昆虫。” 黄烟听他们聊天,已经吃到第五个洋葱圈,闻言冷不丁一抬头,再度对上叶衎的视线。 她眼睛很大,细而不小的凤眼,眼尾平滑略微上翘,与太阳穴形成了三角区的微阴影。 就算她把情绪全放在心里,脸上没什么表情,但只要她抿着唇,联系上下文,任谁都能从她的灵动的眼眸中探出几分究竟。 -- 第21页 “怕虫子?” 没吱声,也没回答他问题。 黄烟又缓慢地眨了几次眼睛,然后移开了视线。 她脑海里仍盘旋着方才霏霏哭天喊地时,说得一番话。 尽管现在看来相当有出入,但她决定在一切都没搞清楚之前,还是离疑似‘渣男’远一些。 一旁,阿奇见她没答话应声,鲜少见到自己礼貌绅士的哥们儿吃闭门羹,不由地乐了,是幸灾乐祸的立场。 “美女,怎么称呼?”阿奇搂着琦琦说,“刚才我还觉得眼熟,然后乍然想起,我经常看到我老婆看你视频,我老婆是个舞蹈爱好者,——就是跳舞很厉害的那个小姑娘对不对?”阿奇问琦琦,尽管语气都打了问号,但他丝毫不认为自己认错人。 被这么戳穿,琦琦有些许害羞,羞赧地道:“我关注的是你们的舞室啦,你和Misaki我都好喜欢。” “谢谢。”黄烟举起倒满冻啤的玻璃杯,“黄烟。烟草的烟。” “所以tobacco取自你的名字,对吧?”琦琦问,又小心翼翼的,“我可以加你的微信吗?” “可以啊。”黄烟欣然答应了。 Tobacco(n.烟叶;烟草)是她在舞室挂的名字,因为每支视频的简介都要详情填写歌曲,主要参与人物,注明二创,公司等,以避免引起版权纠纷。 最初舞室的视频只传到YouTube,那她只能多起一个英文名。 叫什么?黄烟实在没有头绪,某天上网搜了一下,发现Tobacco也还行,不常见,跟她的中文名有点关系,于是就用了。 互加好友之后,黄烟随手检查了一下商务邮箱,看着一堆未读的红点,黄烟微乎其微地叹了口气,看来明天要空出一点时间来处理回复了。 “对了,今年的女团101我有看,有个编舞我一看就能看出是你和Misaki的风格,初舞台那场偏控制型的,后来转回去一看编舞那一栏,果然是你跟Misaki。” 琦琦边吃着新鲜端上来的花蛤,边说:“我和我朋友学了一段,打算下次订的新衣服到了就去录视频。” 她们在一旁语笑嫣然的,阿奇奸笑了一下,手臂越过琦琦,戳了戳叶衎的手臂。 那幸灾乐祸的神情挂在脸上:你不行,追女孩儿还不如我老婆。 这挑衅的意思怎么那么耳熟。 叶衎一眼剜过去,暗暗揉了揉前天还鲜血淋漓的手臂。 起身离开了这桌,朝亮堂的屋里走去。 阿奇愣了下,还这么记仇呢?起身追了过去。 室内大堂十分安静,只有几个服务生在前台工作,还有两位正在登记入住的客人。 “真看上人家了?我还以为只是开个小玩笑呢。”阿奇亦步亦趋跟在他的身后念叨,“我听我老婆说那女孩很优秀的,文化分贼高考上的中舞,我老婆经常扒她的舞,又年轻又漂亮,二十都不知道有没有,砍,你都快三十了,小心栽人家小姑娘手里。” “不会说话就不要说。”叶衎以倦怠地语气道,松了手腕的纽扣。 “我就说你,电话里跟狍子说没空,今天来不了,明天中午到。”见他困得不行的一副模样,阿奇忽然想通了来龙去脉,“敢情你是因为赵万怡把人家小姑娘拐来了,不得已才跟来的?” 草,好一个重色轻友。 阿奇想。 第13章 在雨中狂舞(13) 他们离开了足足有五六首歌的时间,狍子抱着吉他一展歌喉,正要开始第七首的时候,离开的俩人终于出来了。 服务生跟在他们身后推着餐车,阿奇手里多出一把琴,叶衎手里多出一杯咖啡。 “大晚上的喝咖啡啊?”赵万怡正跟她和琦琦聊天,瞥到一眼随口一问,“不怕亢奋啊?” “其实,如果没话想跟我说的话,”叶衎在原来的位置坐下,浅浅尝一口咖啡,没什么情绪道,“可以不说的,好不好?不用那么牵强。” “……损塞。” 赵万怡不再理他,转头又跟琦琦她们聊了起来。 聊得东西不亚于谈了多久的恋爱,结婚的契机是什么?关于婚礼的风格,然后去哪里度蜜月,打算什么时候要孩子…… 这些话题都离还处在校园生活的黄烟太久远了,想谈也插不进话,才恍然想起,这群人早已脱离校园很久了,他们已经步入了新的阶段,而有些人还在新阶段中找到了互相支撑前行的另一半。 好羡慕啊…… 黄烟托着下巴颏,视线落在拱门边上的黄灯,双目失神地心想。 长这么大还从没谈过恋爱…… 她把这归根于小时候要做的事情太多了,小学的周一到周五要上课,周末还要分出时间读四大名著,每天都要练舞、压腿,练琴,练毛笔字,连《喜羊羊与灰太狼》都看不到几集,就稀里糊涂读上初中了。 初中的时候,因为她爷奶实在看不到她身上关于毛笔字的天赋,于是换成了看书。但她不是一个人看书,爷爷奶奶会陪着她,分析书中的世界框架与内容。 于是黄烟的一整个初中生活基本就这么被安排过去了。 到了高中,那更是一点自由生活都没有,学习一点都不能落下这是一定的。 除此之外还是要咬牙练舞,练各种各样的舞。但跳舞是兴趣使然,尽管很苦,可快乐她也收到了,于是那点儿辛苦她也不好计较了。 -- 第22页 但高中的第三年是要步入成人的一年,迈向了比初中小学更高阶的生活,这代表她还得学习更多的过去暂时不需要学的知识。 比如下厨吧。 按爷爷的话既是,她可以不会,甚至不去实操,但她一定要知道有些东西的存在,比如怎么开火,生抽和老抽的区别,颗粒较小的是盐,晶体状明显的是糖,煤气灶是用电子打火的,电是用电池提供的,打不着火了就去买新电池…… 她从没有一刻那么鲜明的感觉到,自己正在长大,要背负的东西越来越多了。 现在,她似乎离终点又更进一步了。 可黄烟好沮丧,她根本没有勇气面对孤独和死亡,亦找不到人陪她一起勇敢地到老。 莫名其妙地坐在这里,听着一个人好奇另一个人的不属于自己的人生规划,并且这人听得津津有味。长桌的另一头,有个人在弹吉他,一群人跟着摇摆,低低哼唱属于他们的共同的青春。 墙外昆虫叫个不停,墙内的人也唱个不停。 沸反盈天,她却感受到了孤独。 “来旅游?” 一道平缓柔和的声音将她从孤独中拉出来。 黄烟蓦地掀起眼皮子,循着声源望过去。 他们之间的距离比上次在街上,算命佬的摊子处还要近。 “嗯。”黄烟抿了抿唇,略一矜持地点头。 很快目光移开,落在桌面上花里胡哨各种煮法烹饪的蘑菇上。 一桌丰富的蘑菇宴。 她看得眉眼一跳,想起最近热搜上的新闻,什么见小人套餐,见哆啦A梦套餐…… 她不知道,她这一抬眼,闪烁又躲闪的小动作,在他人眼中有多么的可爱。 有那么一瞬间,叶衎真觉得自己年龄大了,跟不上现在年轻人的活力。 可转眼想到自家头上有个即将奔四的哥哥,已经三十五的亲姐,再来是道观里那几个同辈的五六十岁的师哥而言—— 又年轻的不行。 叶衎夹起一筷子炒面的时候,觉得自己又站回了道德的制高点。 至少,他是家里同辈里最小的,还没到三十的年纪,虽然仔细算起来,同龄里他的辈分又是最大的。 但,至少眼前人是个大学生的年纪。 虽然是个想吃又揣揣不安,担忧全挂在脸上的大学生。 也不是个小孩子了,怎么会有那么多的表情…… “熟了就行。”叶衎不由地失笑道,“不用担心吃了就上新闻,这个大火要煮十七分钟,很严格。” 黄烟抬眼看了看他,目光无比地谨慎,点点头:“……嗯。” ……这小孩怎么回事? 内向吗? 叶衎敛回笑容。 见他没什么表情的盯着自己,黄烟心里一咯噔,飞快地低下头,端起玻璃杯掩饰性地品了一口。 操,也太苦了。 她皱起了脸。 “黑啤。”叶衎点醒她。 “哦……” 黄烟放下杯子,好尴尬,只觉得此刻的自己像个对社交束手无策的白痴。 “喝这个吧。”叶衎伸长了手,越过琦琦,拿过阿奇桌前酒桶里的起泡酒,“Moscato d’Asti,小草,甜的。” 刚新取过来的一桶酒,没开封,木塞还在。 叶衎半侧过身体,瓶子矮于桌面的高度,没见他怎么使劲儿,便听到脆脆的‘啵’的一声。 木塞已经拔掉了,搁到桌面上。 叶衎取来新的玻璃杯,倒了小半杯,递到她面前。 “试试?微起泡,浓度不高的。” “谢谢。”黄烟受宠若惊地接过来。 一旁,赵万怡听到他们的对话,勾着黄烟的肩膀,揶揄道:“不对啊,砍哥,没见你对小女生这么殷勤过,什么想法啊?” “这叫殷勤?”叶衎将酒瓶搁到边上,“那我也是第一次见,好吧?别问了。” 这句话不算是很隐晦,周围几个人都听懂了他话里意思。 赵万怡‘噗哧’一声笑出来,笑道:“好吧好吧,不问了不问了。” 一条长桌,只有黄烟一头雾水,不明所以地张望一圈,最后低头泯了泯杯中的液体。 是冰冰冷冷的甜味,也许是方才那一口黑啤味道太冲了,现在这杯酒清淡香甜的更像是在漱口。 “还可以吧?”叶衎抽出纸巾,将手上的冰水擦干净。 黄烟‘嗯嗯’了一声,点头道:“好喝。” 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有个小习惯——点头时总爱闭一下眼睛,像是在认真强调‘对的’,‘是的’等正面能量的意思,生怕拂了人家的好意,冲淡他人的喜悦。 “叶衎。”他伸出擦干净水滴的手,“树叶的叶。左中右结构,行中加个干字的衎。” ……这形容。 左中右结构,行,干。 黄烟在脑海里比划一下这个字,谨慎地点点头,亦装模作样地擦了擦自己干净的手,认真地与他交握。 握上去的一瞬间,便感受到了温暖。 “黄烟,烟雾的烟。”说这话时,黄烟已经松开与他交握的手,抬起比了个吹气食指的动作,“……”然后无比尴尬地放下手,端起玻璃杯,掩饰内心地浅尝了一口。 ……傻逼。 以前从不觉得在沟通时手舞足蹈会这么地尴尬,但她一直是倾向于身体肢体语言大于说话本身,为此她大学还专门选修了手语——现在只觉得嘴怎么笨怎么来…… -- 第23页 发现这个事实,黄烟难免有些沮丧,她好像极其容易在专业以外,不擅长的事情上搞砸。 “好名字。”叶衎搅着炒面说。 黄烟莞尔笑笑,权当他在说客套话。 “听上去就很自由,没人捉得住。”面条上的油都快风干了,叶衎缓缓补充道。 黄烟看着他,没作出多余的表情,只是眼神不再像方才那么飘忽,目光定定的,叶衎知道她终于听进去了。 ——这小孩似乎不太容易相信他人的赞美。 叶衎沉默地吃着东西。 叶衎这一天起得早,一直在忙乎,没安稳坐下过,中饭都是打得盒饭在车上吃的。 他生活过得糙,也随性,除了戒条让他讲究一些,其他事情都是爱咋咋地,可有可无。 因为吃蘑菇的季节到了,所以这个月他回到了云南。 也幸好回到了云南…… 桌上一堆下酒菜,各式各样的凉拌蘑菇。 叶衎就着小菜扒了一会儿炒面。 他进食期间不说话,这个性质如同‘晚不言鬼祟’一般,周围的人都知道他的习惯,于是这一角几乎陷入了沉默之中。 黄烟咽了咽口沫,仰头将那半杯‘小草’气泡酒喝完,伸手去够叶衎面前的酒瓶,从而引起叶衎的注意力。 对方停下进食的动作,看着她。 “谢,谢谢。”黄烟咽了咽口沫道。 “……” 得了,他百分百确定,这小孩不擅长交流。 不是情商低或不会看脸色,仅仅只是不擅长诉说,在交流中是聆听的一方。 但她好努力。 几乎是瞬间,叶衎乐了,压抑着嘴角的扬起,憋着笑道:“憋了半天就这啊?别的也说来听听吧?” “……” 这是在戏弄吧? 黄烟皱起眉,瞪他一眼。 第14章 在雨中狂舞(14) 看上去是‘瞪’,实际上更多的是表示不满意,眉头蹙紧,睁大眼睛的注视。 看上去可爱极了。 “好吧,不客气。”叶衎竭力地忍着嘴角上扬,将周围的食物往她那边挪了挪,示意她吃。 一旁,赵万怡和阿奇目睹到叶衎在进食期间说话,打破了他二十几年来如一的规矩,纷纷目瞪口呆,大吃一惊。 黄烟抿了抿唇,从他轻松的语气中察觉和对比出自己似乎小孩子气些了一点,默默低下了头。 最开始她也不是这么随随便便就会生气的,也曾经是个好脾气的小女生,不轻易发怒。 只是脾气再好的人,经受常年的调戏和言辞猥亵后,她真的很难会对那些爱调戏人的男男女女产生好感。 可他似乎也没有那些个意思…… 黄烟稍微反省了片刻,觉得自己应该以平常心去对待人,人和人之间是不能一概而论的。 当天晚上,她很节制的,不敢喝多,始终保持清醒,在小庭待到后半夜,连打几个哈欠,微醺回到客房。 意料之中的姚明姝不在,客房里空落落的。 关上门,‘啪嗒’一声,黄烟开了灯,抱着两件衣服在冰冷的沙发坐下。 坐了一会儿,方觉得冷,才想起自己还裹着那条丝巾,她现下应该去洗个澡暖和暖和,免得第二天感冒了。 虽然她还从没尝试过因着凉而感冒,电视剧里演得那些淋过雨后第二天就发烧的情节从不会降临到她身上来。但黄烟一直是个听话的小孩,还没发生过不代表不会发生,过来人说得话还是得牢记在心的。 正当她将衣服放到一边,打算明日送去干洗的时候,庭院外传来雨点敲打的声音。 滑开落地窗,夜风刮着雨丝,溅在她的脚边。 这儿山上晨起雾大,天气阴晴不定,每一间房都备了一把伞。 木门的声音吱嘎,一时破开了雨水的声音,她拿着伞奔出来,左右张望着这条巷子。 人已经走得没有踪影。 黄烟松了口气,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回到院子里。 看到下了雨,脑一热就拎着雨伞出来,这是人普遍都有的热心肠。 但不熟也是真的。 甩了甩雨伞上的水滴,正当她搁到一边进屋时,木门‘噶’的一声又开了,姚明姝手无用功地挡着头上,从外跳进来,见到她就站在门前,愣了一下。 “你也才回来?”姚明姝三两下跑到屋檐下。 黄烟点了点头,诧异地看她:“你怎么现在回来?” “嗐,别提了。提起这个,”姚明姝气不打一处来,“气死了。秒男。” 这两个字,黄烟几乎是秒懂。 她恍然地张了张嘴巴,然后闭上嘴巴,不提了。 毕竟她也没尝试过秒男,不知道这该有多气愤,也不好劝人家‘别气了’,‘不值得’,到底值不值得只有经历过的人才知道。 掏出房卡,‘嘀’的一声,房门弹开了。 两人先后进了里屋,姚明姝拉起上衣,将文胸拽出来一把扔榻榻米上,气愤道:“你说我今年是不是男逆啊?” “也许……” “男的处处跟我针对!” “那要不先把男的搁一旁?”黄烟醉意还没过,拖着疲惫的身躯走到沙发处躺下,本能地安慰她,“先搞学业事业。” “烟妹你还是太小了,还不懂,但姐姐我需要滋养啊!”姚明姝拉出行李箱的动作一顿,痛哀道,“我已经八十多天没有幸福过了。” -- 第24页 这又触及到黄烟的知识盲区,她相对无言,只能转移话题。 “……你快去洗澡吧,都湿透了,洗完了我再去。” 偶尔黄烟也会感到不解,她一个十九岁的,还未踏出过校园的学生,是怎么接触到这么多火辣的姐们儿的? 姚明姝翻出干净的衣服,转身走入卫生间。 没关门。 俩人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 “哎对了,”姚明姝的声音从空旷的卫生间传出,“我刚才回来的时候你猜我看到谁了?” “谁?”黄烟快睡着了。 “就是昨儿晚上刚撩过你的那男的。” 这句话有点拗口。 黄烟在脑子里过了两遍,哦了一声。 不奇怪,叶衎送她回来,原路返回就快要跟姚明姝迎面碰上。 她今晚没怎么喝,统共加起来不超过三瓶酒,上几次厕所就排出去了,但叶衎倒是喝了不少。 他们这群人没一个是不爱酒的,平时节制着来,今天是高兴了,跟开闸似的,喝得东倒西歪。 他本人更是来者不拒,敬的来一个就走一个,把大伙喝得东倒西歪,他倒像是个没事人一样。 喝倒一片之后,他终于来了劲儿似的,袖子撸到胳膊肘,回眸一看,只剩个一直没跟他走一个的小女生还目光清明。 再看时间,凌晨三点钟。他过几个小时还要早课,才提议将人送回。 “他啊,怎么了?”黄烟抱着抱枕,软绵绵地躺回沙发上。 “我回来的路上,看见他就躺在我们上来的右手边的那个平台上,你说他是不是有病?” 晚风的每一间非客栈形式,独立的客房都有名字,她们住的这间客房叫‘我心’,在第七层梯级中,正面是崎岖小巷,背面小阳台是山间,带一个可以看到山下公路的小庭院,抬头便是错落有致的其他独立客房,和山尖。 “躺?”黄烟弹坐起来,“下雨呢,他躺在那里干嘛?” “对啊,就是说下雨啊,谁知道,跟你一样吧,爱淋雨?但可能也不是吧?男的也这么幼稚吗?” “……” “怎么不说话?烟妹?黄烟?”姚明姝等了一会儿,也没等到她回话的声音,慌了,“哎呀,我不是说你幼稚啦,你是小女生啊,怎么能跟个大男人比,我仔细一想,其实淋雨也不幼稚啦,雨中跳舞还挺浪漫的,但是很多人不理解而已——黄烟?” 姚明姝又叫了好几声,仍没听到回音,只以为人是睡着了,毕竟这会儿已经凌晨四点,再过两小时就破晓了。 但总觉得怪怪的。 于是她飞快地洗了个澡,裹着浴巾出门一看—— 【你人呢?】 离开客房没多久,黄烟便收到了这条信息。 彼时她正撑着雨伞,走在巷子中,跳过几个水洼。 黄烟给她回了一条早点睡,便揿灭屏幕,沿着姚明姝口中的描述,来到了梯级的平台,隔得远远地,果然看到空地里躺了个人。 没彻头彻尾的暴露在雨中,头这一侧立了一把直杆伞。 是他。 这人长得高,身形很好认。 愈走近,混杂在雨水中的烟草味愈发的浓郁。 黄烟将上弦月簪拔下来,绾起的发丝如瀑滑下。雨伞收起,转瞬之间,她的头发,暴露在空中的肩膀很快便被雨水打湿。 她抹了抹流到眼睛上的雨水,快步走到男人身旁的空地,就地躺下。 没有错过他眼中掠过的诧异,黄烟扬起嘴角,没再看他,掏出出门时随手拿的墨镜戴上,一副拒绝交谈,不愿交流的样子。 “……” 叶衎反手把烟头摁在地上,无奈地摇了摇头,灭了烟,罩在头顶的雨伞挪了挪,将俩人都罩在其中。 就这样,谁都没问对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叛逆’的淋着雨。 这种机会很少有,在家里,在学校,永远有人担心她会因为淋雨而生病,也有人会觉得淋雨这么幼稚又危险的事情,少做为好。 黄烟长这么大,从没有在现实生活中遇到过一个享受于淋雨,也敢于淋雨的人,所以当她听闻了,也就来了。 如果世人认为淋雨是一件蠢事,那么她也甘愿和志趣相投的人一起犯蠢。 这场雨下得很大,雨点滴打在身上时那种密集的存在感,让人感到舒服,节奏而规律的雨声,使人昏昏欲睡。 尤其在酒后。 从侧面看过去,尽管有墨镜的遮挡,仍能看到她已经舒服的闭上了眼睛。 这场雨下得大,却也停得快。 黄烟盘腿坐起来,摘下墨镜,打算与他告别。 “要回去睡觉了?”叶衎也坐起来。 “啊,是的。”告别被打断,黄烟一边应声,一边将湿而沉重的头发绞在一起,将多余的水拧下来,“还有什么事情吗?” “一起吃早餐吧?”叶衎亦在拧自己衬衫上积的雨水。 黄烟倒是意外他会邀请自己吃早餐。 一起淋雨这件事再普通不过,随便一个陌生人就可以一起享受当下的氛围,甚至可以一起跳舞,唱歌,欢声笑语。 可邀请一起坐下来吃早餐这件事就过于私人。 左右想了想,黄烟点头答应了。 “吃可以,我请,谢谢你的衣服。”她说。 -- 第25页 她出来还套了件外套,当下倒是不冷,但她必须得回去洗个澡了。 “你请可以。”叶衎没明确的答应让她请客,转了个方向扒拉了一下湿漉漉的头发,“但你工作了吗?我可不能花学生的钱。” “放心吧。”黄烟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他,明晃晃地笑道,“很高兴认识你。” 第15章 在雨中狂舞(15) 回到客房,黄烟飞快地洗了个热水澡,趁着天未亮,倒下歇了一小会儿。 他们约了早上八点在大堂吃早餐。 早上又下了一场雨,天色雾蒙蒙的。 出门时,姚明姝还没醒,睡得酣甜。 黄烟蹑手蹑脚的上了个淡妆,木簪盘好发髻,衬身上两件套的湖绿白色相间的汉服。 再见到叶衎,是在昨天庭院旁边的大堂里,他换了一套黑色的卫衣,正站在前台和一个小姑娘聊天。 黄烟见了,没打算走近,往用餐区走去。 不一会儿,他朝这边走来。 黄烟正在点餐,看到他,菜单一推。 “看看想吃什么?”她说。 叶衎随手点了一个看上去清淡的骨汤面,很便宜,才十二块。 “可以点一些小菜,不用跟我客气。” 黄烟觉得他此举,如同大学里外那些追女孩又大男子主义的富二代,看似能容忍女方请客,但还是会刻意收着,自以为这是体贴,为对方考虑,但实际上就是把自己的位置放得很高,认为女方正常买单都困难。 她支持出来玩必须AA制,亦支持这一顿谁请、下一顿就得是她还回来,有来有往才能做朋友,可位置摆得如此不平等,现在是吃饭吃得客气,下回就不知道是什么不爽快了。 “小姐姐,咱们老板每天早上都这么吃的。”一旁,服务生抱着平板,道了这么一句。 “老板?”黄烟愣然看他。 “之一而已。我不习惯说这些话题。”叶衎将餐牌推还给她,“来,你看看想吃什么。” 一句‘我不习惯’,直接将黄烟的惊讶拐了弯。她顺着叶衎移放餐牌的方向,偏移了身体,最后点了一些服务生推荐的小吃。 服务生离开,叶衎边挽起宽松的袖子,边问她:“昨天赵万怡说你是大学生?” “开学大二。” “和你同行的是你的同学?” 这时服务生送上来一壶罗汉果茶,叶衎随手接过来,给她满上热乎乎的茶水。 这个问题就有些涉及隐私了。 黄烟没立即回答,字斟句酌片刻,稳声抛出她一直以来的困惑:“听赵万怡姐姐说,你害得霏霏昨天在楼梯上哭?” “这件事跟我没什么关系。”他看上去并不意外黄烟的问题,甚至是在等待她这么问。 “哦。”黄烟不太满意这个回答,没再接话。 叶衎却是笑了笑,不知道在笑什么。黄烟看着他,但没想着去问。 叶衎掏出手机,摆在桌面上,在她的注视下解锁指纹,打开微信,通讯录,找到一个人,点进了朋友圈。 然后他将手机转过来。 黄烟凑近看了眼,是一张大合照。 相片里有许多人,在一个礼堂中。 说是合照,其实是一次快门的偷拍,在礼堂二楼招呼,引得一楼团体闻声望上来。 “我和马霏是大学期间的同学,就读于川大,我念的工科,她是其他系的。我们之所以认识,只因为她是我室友的女朋友。这是我们在读期间,学生会的合影,”叶衎也凑过来,“这些,这些,搭肩牵手腿贴着腿的都是情侣,这是她和我室友。”他又指了合照的另一个位置,“这是我。” 看到了。黄烟心里念了一句。 他大学期间也很高,几乎是班级里最高的一个,黄烟一眼便从人群中认出了他,穿着篮球服,头戴一顶渔夫帽,头都没抬起来,也不同于其他人笑容满面。 但他周围站了许多人,拿着本本,似乎在交流什么,要记笔记。 好…… 奇妙的感觉。 这张照片记录着这人大学时候的岁月,跟她一样的年岁,可时光荏苒,这人就在旁边,就在眼前,离照片中的这一年却已然过去了十年。 “这是在布置礼堂,当时要开联欢会,但天气不好,就开在礼堂。马霏和我室友是高中就暗生情愫,高考毕业立刻开始交往的情侣”叶衎停顿了一秒,补充道,“——我室友是这么跟我说的。” “哦……”黄烟看了看他,又看了看照片,“跟我同行的也是我的同学。” 叶衎‘嗯’了一声,似乎被她交换问题的严谨逗笑,歪了歪头,继续道,“大学第三年,他们分了手,具体原因我不清楚,当时我在准备毕设答辩和论文。再次见面是在大学毕业两年后,我返校硕博连读的第二年,在学校里见到她,她也读研了,过程中产生了一点误会,她与我表白——” 黄烟默默朝后退了一点。 叶衎自然轻易便注意到她的小动作,没打断,在她的注视下,退返了照片,点进了他自己的朋友圈。 “我明确地拒绝了她。” 他很少发朋友圈,很轻易便找到他想要找的那一条。 点开的又是一张合照。 这次是真正的合照。 六个人,中间是一个年迈,但一身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叶衎站在最右边上,身着红黑相间的长袍,马霏穿着蓝黑相间的长袍站在最左边上,挽着一个同样身着红黑相间长袍的男人。 -- 第26页 “她又与我朋友交往。” 这一年,他拿到了博士学位,彻底告别校园。 “后面我们陆续见到了几次,均在同学聚会上,得知她再次跟我好友分手,这两年间也收到过几次她醉后不清醒的示好,但我都明确拒绝过。” 这时,服务生推着餐车路过上餐。 俩人停止交谈。 等到人走后,叶衎才继续说道:“手机上的聊天记录就不那么方便让你查看了,她有权在我单身的期间与我示好,让你看似乎对她不太礼貌。” 黄烟颔首,表示理解。 “对于她昨天在楼梯上哭这件事……” 叶衎越过她的肩膀,看向窗外的蓝天,想了想,视线从掠过的飞鸟下移到她漂亮的眼睛。 “这么说也许不讲人情,但是,她可以一直喜欢我,我无权干涉。我也可以一直拒绝她,她无权干涉。她如果因为这件事哭哭啼啼,那是她自己要解决的问题,不是我要解决的问题。黄小姐,你觉得呢?” 甚至于…… 是惊讶,和赏识。 不是男女之间的赏识,而是人对人之间的赏识。 黄烟没想到他会这么认真地向她解释这个问题,并且事件前后处理的恰到好处。 尽管这番发言只是片面之词,他一个人说出来的话,无从考证,但就他那句——手机上的聊天记录就不那么方便让你查看了,她有权在我单身的期间与我示好,让你看似乎对她不太礼貌——这番话,黄烟便在他身上看到了尊重。 相反,如果他随意就在一个女性面前,展露出另一个女性对他的甜言蜜语,并直言他并不喜欢这个人,黄烟只会觉得这人仿佛有什么大病。 “……很好。”黄烟轻声说道,端起茶杯,轻轻泯了一口。 仿佛一颗悬在空中的大石头落到了实处,罗汉果的香甜迅速蔓延整个口腔。 这个话题告一段落。 叶衎看着面前白烟袅袅的一大碗清汤面,没有动筷的迹象,沉默着。 黄烟只好也跟着干坐着,迟疑道:“你是不是还有话要说?” “是。”他抬眼。 四目相对。 叶衎默了默,半晌无畏的笑了下,似乎也不知道自己在干嘛,道:“你先吃吧,吃几口,顶顶肚子,不饿了,我再跟你说,怕你听完没胃口吃。” “……” 黄烟心里‘咯噔’一下。 她心里忐忑的,拿起勺子,舀了一勺面汤,慢慢的喝。 “你想说什么?”她边喝边问,“真的会让我倒胃口吗?” “不知道。”叶衎想了想,“会的话我给你赔偿精神损失?你和你的同学此次的消费全免了。” “……不用。”黄烟开始好奇了,“到底是什么?” “叶衎。”他突然道了一句自己的名字,然后伸出手。 是要与她握手的态度。 黄烟愣了一下,放下勺子,不明所以地跟他交握一下。 很快放开。 “你有男朋友吗?”叶衎将面前这碗汤面挪到一边。 此刻黄烟有点猜出来他想要说什么了,抿了抿唇,回答:“没。” “那,”叶衎贴近桌沿,认真地问她,“男朋友,有要了解一下的吗?” “……” “我今年二十九,再过两个月三十了。” “……我十九。”她礼貌性地跟了句。 “对你来说年纪是有点大。”叶衎说。 黄烟又不吱声了。 叶衎都没想到过有朝一日,他会对一个女孩子推销自己,生怕对方有一点不满意。 虽然对方看上去似乎确实不满意。 黄烟有了心理准备,当他真说出口的时候,表面并没有太大的变化,但内心仍然掀起了一次巨大的波澜。 “我们……才见过几次面,”她再一次做好建设,放下勺子,慢慢地说,“加上古城里,昨天酒馆,现在,才是第三天。” “在你的爱情观里,你觉得见面几次,认识很久,才是开始交往的基础吗?” “如果是,我尊重你。但你还得答复我,我的追求是否会让你不舒服?” 第16章 在雨中狂舞(16) “你们在聊什么?” 黄烟将刚要脱口而出的‘不会’咽回肚子里,定定地看着来人。 “早。”她说。 “早,昨天谢谢你。”马霏莞尔回她,“我可以在这儿坐下吗?谢谢你昨天开导我,这一顿我请。” 黄烟没回答,因为这顿早餐虽然是她请客,但却不是她提议的,且也不是她一个人的饭局。 “不太方便。”说这话的人是叶衎。 两个女孩儿的视线纷纷转向他。 “早,马霏。”叶衎背脊贴着椅背,坦然直视着她,“我有个小小的提议,如果没别的事情,请你不要打扰我来之不易获得的时间可以吗?” 这句话,任是个经历过情爱的成年人都能明白他的意思。 马霏灿烂的笑容顿时僵硬地呈现在脸上。 黄烟于心不忍,刚想要跟她提议再约时间。转眼却见马霏苦笑道:“你想好了?就是她了?对吗?” 叶衎与她对视,面色不改,沉默了好半晌,然后看向黄烟,说了一个明星的名字,笑问:“你觉得这个人怎么样?你应该认识吧?方便说说你对她的印象吗?” -- 第27页 “嗯?”黄烟没明白他为什么这么问,但还是回答了问题:“可我只在电影上见到过她,不知道她人怎么样。” “就长相而言呢?” “长相?”黄烟托着下巴颏想了想,“很可爱啊,虽然总是有人挑剔她的长相,说她长得很邻家女孩,确实吧,但她长得挺可爱的,左脸很漂亮,笑起来有个酒窝,笑容也很感染人,像动漫里的可爱妹子……怎么了吗?”她说到一半,隐约觉得氛围不对劲,默默停了下来。 “没事。”叶衎缓缓摇头,将靠近桌边的水杯推进去一些,泰然处之地看向马霏,“马小姐认为呢?” 马霏登时脸色铁青。 她当然知道叶衎这句话的用意。 他的意思是—— 是的。 他就是选择了眼前这号人。 无需她再问‘她有什么特别的?’诸如此类的问题。 他已经抛出了问题,给出了答案。 这个答案…… 几年前的她也曾经回答过。 那时候的她刚上大一,十八九岁,和黄烟差不多大的年纪。 可那时候的她是怎么回答的呢? ——这个人怎么样?不怎么样。她后台好像挺硬的,被人包了吧,肯定啊,不然一个还没毕业的普通家庭大学生,长得不行,身材不好,演技也不过关,只是会弹弹琴,刚出道就那么多资源,还是名导带路,这样合理吗?说是和主角形象相符才选中的,谁信啊?我才不信她那么普普通通的外形,整个娱乐圈找不出第二个替代品,关键是长得那么土,对不起观众的眼睛啊…… …… 那时候的她,那么斩钉截铁而笃定的语气,莫名其妙地诋毁一个明星,可那个明星根本不认识她,她却说得仿佛无比了解那个女明星似的。 叶衎这番话的最后一层意思是—— 他没有说到这个女孩的特别之处,也许他认为是没必要跟她说,但马霏听出来了,他是在说,她跟这个女孩的区别。 这个女孩美好,善良,有一双发现美的眼睛。 相比之下,她是如此的丑陋。 “你还好吗?” 黄烟察觉她脸色不对,嘴唇苍白,边站起来,边招来服务生。 “我没事。”马霏偏移了身体,躲开她想要搀扶的手。“我太累了。”马霏对她解释道,“祝你们用餐愉快。” 她人渐渐走远,黄烟担忧的目光不变,坐下来,以警惕的目光凝视叶衎。 “什么意思?她怎么突然间就这样了?” 尽管叶衎什么都没干,但这件事明摆着与他无法脱离干系。 “没什么,可能想起了曾经年少轻狂的岁月。”叶衎坐起来,做了个示意她用餐的手势,又说,“她去年已经打算和前男友结婚,曾联系过我为他们的婚房做室内设计。我没答应。她前男友也没答应,后来听说他们掰了,这次在云南看到她,我也很惊讶。” “……” 光是这么听的话,黄烟对这个人一言难尽。 叶衎读懂了她眼中的欲言又止。 “抱歉,跟你说这些,扰了你当下的好心情。” 黄烟默了默。 “你太客气了。”她感到好笑。 头一次见到这么礼貌的人。 闻言,叶衎不这么认为。 “但我的道歉是认真的,出来玩主要是图开心,没理由让你因为这些不愉快。” 说来也是。 “动筷吧,边吃边聊。”黄烟说。 “……行。” 叶衎拾起筷子,看着这碗仍热气腾腾的骨汤面,招来服务生。 “给我一个小碗。” “好的老板。” 碗拿来,叶衎挑了几筷子面条到碗中。 大碗里只剩清汤一片。 黄烟边吃,边不明所以地看他,以为这是什么更美味的吃法,看得很认真。 谁知道,人家几筷子,不咬断,一声不吭的两分钟里吃完了一碗面。 小空碗放下的时候,黄烟还没明白他为何这么吃。 本来就清淡,挑出来没了汤的调味,更淡了。 叶衎抽出纸巾,擦了擦嘴唇,开始慢悠悠地喝汤。 然而喝了两口也不喝了,放下勺子。 “你吃完了吗?”黄烟放下筷子,愣然看他,“有事儿要先走吗?” “没。”叶衎好笑,摇了摇头否认,“好不好吃?” 指的是她面前这碗面。 “好吃。”黄烟点一点头,“面条很劲道,细腻滑嫩。” “听过吗?一根面。一锅里只有一根面,一根面能装一碗,一根面想要多长有多长。一个人,一家人吃的是一根,百个人也还是一根。它还有个别名,叫做长久面。” “这是这个面的传说吗?”黄烟问。 “是贴切而形象的描述。”叶衎说,“本地的特色。” “你是本地人吗?”黄烟追问。 “在这里长大。祖籍北京,那边人太多,我父母离异后,我母亲就带着我来云南了。” “人太多?”黄烟夹起一片甜笋送入口中,忍俊不禁道,“这是什么说法?” “太吵。她带我搬了好几次家,每次不是碰上年轻人在家开趴,就是隔音做得太差,楼上的有孩子的家庭,又不喜住在高楼大厦和空空的别墅,后来一怒之下就搬来这边了。” -- 第28页 叶衎边说,边招来服务生,点了点黄烟旁边愈发空碗的配菜碟,示意多拿一份甜笋来。 服务生将甜笋送上来后,说了一句:“老板,小刘说想要见你。” “我没空。这么回他。” “他说恳请要见你一面。”服务员面露难色。 “你回去告诉他,就说我现在是礼貌的在拒绝他。他知道该怎么做。” “……是。” 等服务员离开,黄烟开口:“你要是有要事处理的话,可以先走的,没关系。” “你希望我走?”叶衎捕捉到这些个字眼,“我会让你不自在吗?” “没。”黄烟惊讶于他说话的直接,怕这么简洁的一个字,他不信,补充道,“真的,和你聊天很开心。……但是我嘴比较笨,经常被说是话题终结者。” “没事,我话多。我努力决不让你的话掉在地上。” 怕她觉得一个人吃不好意思,会冷场,叶衎放了两片薄荷叶放到汤碗中,边喝边交谈。 结束早餐之后,黄烟扫码付了钱,一共六十元。 出了大堂,已是九点半。 烈日当空,阳光无比的刺眼。 刺得她缺少睡眠的眼睛一阵酸涩,黄烟默默地戴上遮阳镜,刚要与他告别。 “明天赵万怡他们组团去爬玉龙雪山,我得陪着。”叶衎将挽起的袖子放下来。 “嗯。”黄烟附和应声。 “去过吗?” “还没。”黄烟理了理头发,缓缓摇头,“安排在回程的最后一天了。”她的语气越说越遗憾,“不知道那天天气怎么样,这几天都不怎么好呢,虽然一直在下雨,但是下雨了就雾蒙蒙的,看不到玉龙雪山的壮观了。” 透过镜片,仍可看到黄烟灵动的大眼睛,以及她过于生动的哀伤。 叶衎被她此举可爱到,强装了一早上的冷酷直接破防,摇头笑了笑,嘴角上扬道:“你可以跟我们一起去,明天是个好天气。” “真的吗?”黄烟抬起头看他,眼睛亮晶晶地,却是犹豫的语气,“我可以被带上吗?” 叶衎个子很高,虽然他刚才说了他只有一米□□,但黄烟凭借以往接触过的民族舞男生的经验,他一定超过一米九。 黄烟一米七四的个子,在她们班属于中等偏上的水平,平时集体跳舞勉强能融入‘一体’当中。 可这会儿她站在叶衎旁边,只够到他下巴颏和嘴巴附近。 太阳下,她脸颊和唇色都红红的。 “当然,”叶衎几乎想摸摸她的脑袋,告诉她当然可以被带上,“他们玩起来满地撒欢,刚好我被空下来,可以带你好好转一转。” “那我要带什么?”黄烟开始期待了。 “带——” “衎哥。” 不远处,黄毛站在楼梯处,愁容满面地看向他们二人。 第17章 在雨中狂舞(17) 黄烟循着声源侧身望去。 她平时记忆就很好,加上只是昨晚的事情,二十四小时都没过去,她一眼便认出了这是昨晚在酒馆跟她险些撞上的黄毛。 黄毛亦一眼认出了她,来意打了个岔,竟还想跟她打招呼,那句‘美女,又见面了’即将脱口而出,余光瞥到了她身旁高大的男人,才将话咽回肚子里,面色重新显露出了着急和慌张。 “衎哥,五分钟,就给我五分钟,我真的没办法了,真的,张老板他是要我死……” “小刘。”叶衎打断他的话音。 小刘立马刹住车,忙不迭回声:“在的,衎哥。” 一旁,黄烟适时开口道:“那么我先走了。” “我晚上去找你,方便吗?”叶衎低声问。 “啊?”黄烟刚转开的头,登时转回来,无措地看他。 就这么一下,叶衎便知道她想歪了。 笑了下,道:“赵万怡去找你也是一样的,我让她跟你说说明天的大致路程。” “……” 待黄烟走后,俩人转战到一个较为安静的地方。 叶衎走在前,黄毛在后,始终隔了一个身位,以一个卑近的姿态向着他。 “衎哥,这回你真的要帮帮我。”黄毛说,“张老板他……” “我看你刚才也不是很担心死不死的问题。”叶衎说。 黄毛怎会不知他话中有话,立即识相地拍起了马屁。 “原来那是衎哥的女人啊,失敬失敬,衎哥,我刚才多看了几眼只是因为嫂子长得太漂亮了,移不开眼,衎哥你真幸福,嫂子又年轻又漂亮身材又好……” 黄毛早已忘了昨天在二楼说过的那些不堪入耳的话。 叶衎冷笑了一声。 没说话。 他这一声直接化作冰箭直戳黄毛的心头,咯噔一下,顿时慌张慌智,忙说:“衎哥,我不知道张老板会为了那个小明星砸那么多钱,我要知道,我肯定不趟这片浑水。”黄毛抱着头悔不当初,哀声道,“——哎哟,我又哪儿知道这里头水这么深啊。” 俩人走到一个观赏露台。 树叶飒飒,满地的斑驳阳光,圈圈点点。 这一路,叶衎看都没看他。 事情的来龙去脉他之前便从张老板那儿听说了。 起因是一年半前,黄毛利用他手里考的,国家发的证,接了一个私活。 张老板想在金丝雀小明星家中养个东西,以此改一改小明星崩得一塌糊涂的事业格局。 -- 第29页 这些东西黄毛看不来,但他可以帮忙照料这个东西的活性,定时定期上门拜访。 这些事不光鲜,但那个圈子里的人没少养。 要说哪个圈子最迷信,论宗教都比不上娱乐圈。 “张老板怎么说?”叶衎随手捡起落在围栏上的树叶。 “张老板给我打了欠条。”黄毛欲哭无泪道,“折中让我和那小明星一人赔一个亿,搁这儿等着我签字呢,衎哥,您得帮帮我,这字我不能签,一个亿,这不是要我的命吗?我一辈子都挣不到一个亿,我哪来一个亿拿去赔他啊?” 是了。 黄毛这事儿,本来还不至于落到这等田地。 重中之重是他起了贼心贼胆。 黄毛这个人,不好赌,不好毒,只好色,见到个美女就两眼发光,舌肌直分泌唾液。 趁某天张老板不注意,就爬上了小明星的床。 殊不知那套房子里有摄像头。 虽没直接拍到奸夫淫.妇的现场,但黄毛三番五次打着赤膊从主卧出来,一脸餍足的样子,任是个人都能猜出这段时间的主卧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张老板一清二楚,也曾在一张饭桌上,旁敲侧击地示意他要带套。——人多多少少都有一些不为人知,羞耻于面相大众的小癖好,比如张老板就有一个绿帽癖。 以上只是色字当头一把刀,奈何这刀找到了配它的鞘。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叶衎就算想说什么也懒得说,只怕报警都不受理。 事情到这里都还不算太过于难办。 一个房子,一对奸夫淫.妇,夫能改善生活,妇能满足不为人知的癖好,何乐而不为呢? 张老板倒是挺乐意小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下去。 倘若不是黄毛吃着碗里瞧着锅里,贪心不足蛇吞象,竟得寸进尺地打起了商人的钱的主意—— “这不是小事儿,刘卅丰,你和那小明星一年多合计讹了人家两个亿。”阳光淌了一地,叶衎举起树叶,看似仔细地打量着这片树叶的纹路,实则漫不经心地说着。 “衎哥,我都是被那小娘们儿骗了!我哪知道是这么多钱啊,哎哟……”黄毛悔恨交加,气得不行。 “谁知道那小娘们儿搁我这儿是一出,搁张老板那儿是一出啊,她明明跟我说的那套凶宅一千万就出手,让我从中说几句好话,我都是按着我看得到理得清这么多年学到的知识说得,那凶宅的确死过人,但也的确干干净净的,谁知道她转手就卖了个四千万的数字!我要知道她这么贪婪,我说什么都不答应啊!” “衎哥,您得帮帮我,这事儿我一开始真的就不知情,我只是色昏了头,是那小娘们儿勾引我……” “这事儿我帮不了你。”叶衎放下叶子,一句轻描淡写的话定了局,“你报警去吧,走正当程序,那些事儿张老板有不好扬出去的。” “万一他要杀人灭口怎么办!” 黄毛一想到这儿,浑身冷汗,心惊胆颤地。 “衎哥,你帮帮我,那老头说了,只要你替我做保人,那这一个亿我可以不用还了,衎哥,我问过了,不需要你做什么的,你只要签个字,签个字,顶多以后帮他看看房子……” 自己吓自己。叶衎拧紧眉心。 不欲再跟黄毛交谈下去,他说:“做这些事儿的时候就该想到这些后果,干了一年都没想到有这一天,还想谁可怜你?” “我已经知错了,衎哥。”黄毛一个踉跄,朝前跪了下来,悔之不及道,“你帮帮我吧,我以后一定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叶衎没理,转身拂手离去。 黄毛跪着上前爬了几步,嚎天大喊:“衎哥,看在大家都是老乡的份上,你替我当保人,我以后为你做牛做马,衎哥,我上有老,老头子年初还摔了一跤,他们都等着我去送终,我不能死,衎哥——衎哥——!” …… 回到客房时,姚明姝还在沉睡中。 黄烟摘下木簪,抱着睡衣进到浴室快速地冲了个热水澡,舒舒服服的出来,躺在床上,却是无论如何也睡不着。 她满脑子都在思考这一早上发生的事情。 那个人…… 在追求她。 太快了,一切都进展得太快了。 她前一天晚上才对这人有了一些小心思,第二天这人就告诉她,他也是。 黄烟并不是一个做事扭扭捏捏的人,亦不爱跟人产生藕断丝连的关系,对她来说,确认对方没有女朋友,目前单身,那么她就可以走下一步的决定了。 黄烟很明白,世界那么大,能遇到互相喜欢的人是很难的,亦是幸运的。 可摆在他们之间的问题也很现实。 再过两天,她就要离开云南…… 到时候,他们又该何去何从呢? 还是,这个人从头至尾打得主意就只是一段艳遇? 趁她回去之前发生一点什么? 似乎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性。 睡醒之后得去问问他。 黄烟在心中做下这个决定,看似坚定地,可只除了这个站在心头尖尖儿的想法,心里其他的位置是一塌糊涂。 如果对方只想着艳遇,一夜情,那她该怎么回应呢? 直接切断关系,离开吗?黄烟心有不甘,否了这个想法。 可要她真的一夜情去,她还没有这个勇气豁出去。 -- 第30页 毕竟…… 身边人人食髓知味,她却连味儿是怎样的都不知道,必不可免的为此蒙上一层未知担忧的神秘面纱。 纷乱的思绪像是重峦叠嶂一般,笼罩在她心头,犹如湖上清波荡漾的小船,湖上的雾刚散去,却怎么也走不出这重山复岭。 黄烟伴随着这份不清不楚的困扰睡了过去。 再有意识已是下午一点,浴室传来‘哗啦啦’的水声。是姚明姝在洗澡。 等到她出来,黄烟简单地洗漱一下,俩人相约结伴去附近拍照,顺便解决午餐。 “我想在那里拍一张。”姚明姝指着不远处立了一个‘禁止前进’封条的石梯说,“那里采光好好啊,但是再往上就禁止前进了。” 黄烟说行,让她过去摆姿势,自己则站在石梯下面的平台,低头调整相机的参数。 姚明姝边整理头发,边越过封条,往上走了几级台阶,微笑着回头,刚想说可以了,笑容却瞬间僵在了脸上。 ‘嘣’的一声,相机砸在地上,碎了个五马分尸。 丝毫没有挣扎的余地,毛巾捂着口鼻不到两三秒钟,黄烟便全身无力,晕了过去。 姚明姝脚一软,跌坐在地上。 眼见着那些人往自己的方向而来,她不得不爬起来,转身奋力往上爬…… 第18章 在雨中狂舞(18) 小楼外, 庭院处。 一桌几个人在商量明天的事宜。 “明天都尽量起早点啊,我们赶在中午之前吃完中饭,然后出发下山。”阿奇督促着众人, “有些没来的, 一个房间的互相告知。” “从山上下来, 大家就要再度各奔东西了,这次一别, 以后就很难再有人那么齐的一次了。”赵万怡提议,“在群里说一声, 天黑前人要到齐,拍一张集体合影用以留念。” “叶衎呢?”阿奇问, “人怎么还没来?” “别着急。”狍子边斗地主边道,“他晚课还没下呢。” “几点了,”阿奇抬手看了眼腕表,“行吧,才五点半,那等他一会儿。” 说完明天的注意事项, 几个男人开始聊起生意上的事儿, 不知谁的话匣子一开,有人卖起了保险。 赵万怡对这些没兴趣, 转头问起了自己感兴趣的。 “霏霏,别玩手机了,来,聊个两块钱的。”赵万怡说, “今儿你有没有去找他?” 马霏正在用手机赶工, 设计海报。 她这次是带工来的云南, 领导临时发布的任务, 她不得不做。 本来就很烦躁,现在被赵万怡揭开伤疤,更是烦上加烦,权当没听到她的声音,可赵万怡这该死的不知是没眼力见,还是故意的—— “哎,你还记得昨天路上那个好心的姑娘么?就是你哭了安慰你来着的那个女孩儿,还有印象吗?” “没了。”马霏头也不抬,冷声回。 “真的不记得了?”赵万怡的声音听上去有些可惜和遗憾,凑近她,悄悄又说,“你昨天不该喝的那么醉的,你知不知道,后来那个女生跟叶衎相谈甚欢?昨儿我们在这里唱歌吃宵夜,那个女生也在。” “她也在?”马霏诧异地抬头,“她怎么会在?” 赵万怡耸了耸肩,心里一阵心虚,没敢说真话,便岔开了话题:“昨儿你不在,我们这些在场的,真是大跌眼镜,叶衎对那个女生可照顾了,有问必答,后来还送她回客房,送客房哦,我们这些朋友都认识十来年了,哪个女生曾有这样的待遇过?” 没有。 没有。 大学时期一起去酒吧玩,他们喝的横七竖八,喝的稀烂醉,叶衎只会就地或者隔壁ktv开个包厢,让服务员把他们一堆人送过去,醒了就自己回家。 “而且,”赵万怡不知她心中所想,托着下巴颏,意味深长道,“孤男寡女,酒后送回客房,指不定会发生什么哦。” “……” 难怪他们早上大清晨的,会坐在一起吃早餐。 她睡得早,也起得早,刚睁眼便爬起来梳洗打扮,想过去碰碰运气看能不能见到人罢了。 人是见到了,指不定是刚从那女生的床下来。 赵万怡说:“依我看,你还是放弃吧。” “休想。”马霏沉默了半晌,终于发声。 “那你还想怎么样?”赵万怡说,“人家要是喜欢你的话,早喜欢了,这都快十年过去了,不但一个眼神都没给你——” “你住嘴吧。”马霏作图的动作一顿,恼羞成怒道。 晚上过七点,庭院里堆满了人,叶衎的身影才姗姗来迟。 彼时天尚未黑,橘红的晚霞挂在天边,一群人在灯下拍了个大合照。 刚拍完照,叶衎接到彷仔的来电,走到一边接通。 这小子正在公费旅游。 他刚下晚课,洗了个澡才过来,头发只吹了个半干,此刻站在庭院的风口处,晚风一吹,头顶树叶飒飒,头发也跟着挥动。 身后有人在唱歌,还是大学同学,毕业当了歌手,在娱乐圈奋斗多年,今天仍是十八线,无人在意。 唱得倒是挺不错的,叶衎边听彷仔唠唠叨叨,边听歌,边心想要是这人愿意的话,他可以签下来,以后就在这里驻唱,拿的死工资都比他在一线城市打拼来得强。 好不容易挂了电话,叶衎往桌子那边的方向走,从中却走出两个人。 -- 第31页 “老板。” 是员工,面色难看。 “怎么了?”叶衎停下脚步,问他。 “老板,前台下午接到电话,有一位客人打来说联系不到他的朋友们,接近两个小时,手机都处在关机状态,这里太大了,请求我们帮忙找找人。” “找吧。”叶衎大手一挥,“让客房部那边多支出几个人,往山上找一找,封条真是拉多少条都没用。” “找过了,整个后山都找过了,以防万一是摔下了山,我们还每棵树,每个可能失足摔落的地点都彻底检查过了。”员工嗓子紧张,边说边打量老板愈发黑下来的脸色。 另一个员工说:“老板,虽然说有钱的游客三天两头不回来是常事,指不定在山下玩尽兴了,懒得回山上来。但是两个人都打不通电话,这就有点说不过去了。” “要不,老板,你帮忙找一找?” “我怎么找?”叶衎微乎其微地叹一口气。 “老板……”员工哀求道,“人挺可怜的,俩个女生刚成年不久,要是有什么不测……” 听上去是那么回事,看来不出手相助,回头真出事儿了,他得成为千古罪人。 叶衎叹了口气,说道:“傻瓜,她们是人,活生生的人,长着腿会跑的人,而且我跟她们素不相识,就算找也只能算出个大概方向。” 这还不是最麻烦的,麻烦的是他们在半山腰,这算出来范围也太大了。 两个员工见他虽颇有微词。却肯施出援手,说什么也不肯打退堂鼓,连忙哄着他:“要不先算算吧,算出来找不到另说,能找到就更好了!” “……下次碰到这种事儿麻烦找警察。” “这不是都成年了吗,报案也没办法即可立案。还不如找老板您,现成的大仙!” “……” 不想再听下属吹彩虹屁,叶衎问:“那两个客人叫什么?” “一个叫姚明姝。”两个员工异口同声道,“一个叫黄烟!” “黄烟,你说句话啊!” 悉悉索索的动静,一个人蠕动到黄烟身旁。 视野全黑,什么都看不到,眼睛上的布条缠死紧,防止挣脱滑落,打了好几个死结。 黄烟贴着墙边,感受着车子特有的颠簸动静。 她们在一个车厢里。 车里不只有她们俩个人,还有一个女生,也是任姚明姝怎么跟她讲话,也不搭理人的,倘若不是刚才车子经过减缓带,灰尘都颠了起来,惹得她打了一个喷嚏,她们都判断不出这人的性别。 没人搭理姚明姝,很快,她在这份压抑的寂静中哭了起来。 “烟妹,你说我们是不是被人贩子绑了呀。” 不知道。 黄烟有气无力地心想。 她仍然浑身肌无力,不知道那人用得什么捂了她,药效太劲,现在都没过。 为了一直保持清醒,她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伴着姚明姝逐渐绝望的哭声,车轱辘碾压过花花草草的土壤,慢慢停了下来。 “烟妹,烟妹……”姚明姝的哭声减弱,往黄烟的方向挤了挤,“停下来了,怎么办,我们怎么办?” 黄烟回了一句,声音微弱,细细碎碎的,不成调。 “什么?你再说一遍。”姚明姝往声源凑近了一点,“你,我听到了,你,还有呢?能,你能,你继续说,看见!看见,我听到——”姚明姝顿时泄了气,带着哭腔道,“我看不见……我眼睛被捂上了……” “怎么办,怎么办?烟妹,我不想被卖,不想当生育机器……” 她太害怕了,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以至于身后车厢门‘吱嘎’一声打开,溜了几缕光进来都没发现。 黄烟说不出话,想摸摸她的脑袋,给予她一点安慰,奈何她双手反剪在身后,动弹不得。 很快,有人跳进了车厢,有棍子敲打在车壁,发出‘哐当’一声巨响。 动静很大。 黄烟贴着车板,被这一声震荡轰得失聪几秒。 姚明姝亦被这一声吓得往黄烟怀里瑟缩,连哭都短暂的忘了,脑袋一片空白的对着门口。 车厢不小,是大货车的规格。 她们的位置就在门口不远处,轻易就被伸过来的魔爪拽了过去,硬生生拖拽到门边,然后失重,掉落在被车轮碾压过的草地土壤上,与大地来了个亲密接触。 黄烟只感觉到她脸上沾上了湿润的泥土。 在下雨。 随着她变换动作,扫过她脸上的杂草亦留下了雨水。 弥漫在空气中的泥腥味将她包围,黄烟沉默地躺在地上,有那么几丝雨水滴落在她的脸庞上。 阴天的白天。 是第二天。 今天的天气还是很不好,不知道玉龙雪山怎么样。 这一刻,黄烟也很想哭。 不同于雨水的冰凉,眼泪热热的,浸湿了紧紧缠裹在眼睛上的布条。 这一刻,没有一处是安静的,天在下雨,云在闷雷,风在叫嚣,草在骚动。 姚明姝在放声痛哭,那个陌生的女孩在低声抽泣。 车厢门被关上,杵在她们身旁的人口音浓重:“去,问那些渔夫佬还能不能出海。” 第19章 在雨中狂舞(19) 姚明姝上气不接下气的哭声被扼杀在咽喉里。 -- 第32页 她晕过去了。 因为‘他们’发现她清醒的哭着, 于是加了剂量,将她弄昏了过去,整个过程他们似乎都用眼神交流, 没再发出过声音。 这下, 周围的声音除却淅淅沥沥的雨声和间杂着的闷雷, 便别无其它。 黄烟手脚都被麻绳困住,几乎是以一个诡异而扭曲的姿势蜷缩躺在地上。 同往日的穿着风格一般, 她穿了一条裙子。 一条茜素红的连衣长裙,很轻薄, 雨一浸,皱巴巴地折了几折粘在皮肤上, 露出光滑白皙的腿。 不知那个去码头的人走了多久,这之间一直没有来回的脚步声。 还没有人回来。 但她们都知道,剩下的人就守在身边,直挺挺的站着。 没有谁再敢哭,害怕遭到姚明姝一样的下场。 雨下了一阵,愈来愈大, 雨点敲打在脸上, 使黄烟想起很多个从前的雨天。 布条和裙子都湿了,水的分量加重了沉闷的感觉。 不知过了多久, 终于有人奔跑着回来。 那人附在一人耳边,窸窸窣窣呢喃一阵。 淅零淅留的雨水盖了过去,没人能听清他说了什么。 又是好半晌,终于有一人做下决定。 “不等了, 此地不宜久留, 现在就走!以免夜长梦多。搬!” 又是方言。 一整句话, 语速飞快, 几乎都是浊音,很难辨清内容,但黄烟还是捕捉到‘现在-走’这几个字。 走,联系到前文的‘出海’…… 又要转移阵地,黄烟几乎是瞬间心灰意冷。 “大哥,现在出发恐怕会出事!” 有人在那句‘挞(抬)’之后,无缝衔接地说了句话,语气焦急。 “要不再等等,至少等这雨停喽。”有人提议。 “就是。” “风这么大,船翻了事小,顶多货不要喽,我们可以游回去,被条子捉了可不行,大哥,我家里头老母亲还等我明儿赶回去给她老人家祝寿,可不能今天被捉喽。” 顿时,四面八方都是声音。 “去去去。”有人‘呸’了一声,骂娘道,“说得什么狗屁话。” “一帮脓包!废物,孱头,孬种!”那个大哥又说话了,“在这儿不走,等着条子来?赶紧去抬!现在就走,出什么事儿了上头有人顶着!” “还不快去!” “快快快……” 雨天出海,那嚣张的架势不亚于跑公安局破口大骂,就差大喊一句‘来捉我啊!’。 于是在做出下一步决定之后,他们又恢复成了哑巴,分工合作训练有素的抬起地上三具软绵绵的身体,分别装进一个超大麻袋里,然后抬到一架平板车之上,麻绳前后捆着。 三人几乎是挤在一团的,黄烟躺在中间,左边是晕过去的姚明姝,右边是那个陌生的女孩。 大家都被捆着手脚,不得不蜷缩身体,她与那个陌生女孩面对面着,那个女孩儿的呼吸喷薄在她的肩膀上。 方才就算布条裹着,仍可感受到白光。 这下,周身又再度陷入黑暗。 “怎么样!?有消息了吗?” 公安局门口。 刘诃辉几个人见到门口有人出来,立马上前奔去。 “还没。”顾家明对着门口的同伴摇了摇头,沉声道。 “叶老板呢?”刘诃辉神色着急,“怎么还没出来?” “他们还在看监控。”顾家明说。 “先吃点东西吧。” 一旁,邓晗递过来一个牛皮袋,打开一看,是附近买到的快餐汉堡。 顾家明早就饿了,随手拿了一个最顶上的,拆开包装来吃。 他们昨晚在山上看了一宿的监控。 早上从山上下来,拿着监控前往当地的公安局报案。 几乎一整夜没合过眼,也就在下山的途中在车上眯了一会儿。 “那些人到底是谁?叶老板有说吗?”刘诃辉推拒了女朋友递过来的可乐,摇了摇头表示不要,“不喝了,你喝吧。”他小声说。他没胃口。 “不认识。”顾家明摇了摇头,他往后看,退了几步坐在台阶上。 “不认识怎么会打起烟妹和明姝的主意?” 刘诃辉几乎也是一宿没睡,最后还是那个男人劝他早点回去休息,睡一觉,今儿他来开车。 刘诃辉转念一想,也对,总得要有个人开车。 下山的路十八弯,让他们几个疲劳驾驶,肯定是万万不能的。人还没救到,把自己搭出去了那不是笑话吗!? 反正他留在那儿也没有用处,即不能像顾家明那样联系家里人,让家里人打几个电话帮帮忙。也不能像那个男人一样,随手一算,还真让他算出了姚明姝她们失踪前的地点。 不过当他们赶到事发现场的时候,现场只留下一台手机,以及黄烟一直特别喜欢的上弦月簪。 一个汉堡下肚,终于见那个男人从里出来了。 “怎么样?有新发现吗?”刘诃辉连忙上前问。 “在排查嫌疑车辆。”叶衎说。 “叶老板,吃个汉堡吧。”邓晗给他递了一个汉堡。 “谢谢。”叶衎没接,问了一句,“这是什么口味的?” “普通的汉堡和巨无霸。要吗?”邓晗的手顿在空中。 “不了谢谢。”叶衎轻轻地说,“我不能吃牛肉。” -- 第33页 “那我再去买别的吧。”邓晗收回手,说完就要转身离开。 “不用,谢谢你的好意,邓小姐。”叶衎接过刘诃辉递过来的咖啡,又说,“你们待会就回山上去吧。” “那你呢?”顾家明扔完垃圾回来,恰逢听到这一句。 “我跟警察走。” “那我也去。”刘诃辉立马道。 “你去干嘛?”顾家明诧异道。 刘诃辉没看他,只对叶衎说:“叶老板,叶哥,我们是跳舞的,力气大得很,也能扛事儿。” “喂。”顾家明感到无语,“人家叶哥去是因为他能找方向,你去干嘛?警车可没有你的位置坐。” “啊?原来是这样吗?” 刘诃辉一腔热血被浇灭,一脸窘迫尴尬地看着他们。 “同学,理论上是这样没错。”叶衎抿了一口咖啡,试图提提神,轻声道,“你们联系两位女生的家人了吗?” “联系了,怕家长以为我们是恶作剧,专门找民警叔叔打的电话。”刘诃辉点点头说,“姚明姝的家人听闻了在过来的路上,小烟的家人……”他停顿了一下,“说……说来不了。” “来不了是什么意思。”叶衎将咖啡放到一边,摸出裤袋的烟。 “就……”刘诃辉抓了抓头皮,“她是离异家庭,父母都各自重组了,她从小在她爷爷奶奶家长大,她爷爷奶奶那边我们没联系,怕吓坏了老人,担不起这个责任,她爸爸说今天会派人来跟进一下。” 他话音刚落,周围的空气都随之凝滞了。 几个人都一脸错愕。 顾家明骂了一声操,真不是人。 叶衎恢复点烟的动作,沉默地吸了一口烟,点点头,说:“明白了。” …… “大哥,臭鱼佬说雨停了,但是浪还是很大,保不齐路上会出什么危险。而且现在出海太显眼了。” “没事儿,打过招呼了。”那人还欲说什么,李老兆一拍他的背,“走,别等了,再等就该等来警察了。” 那人只好闭上嘴巴,跟着李老兆往船舱的方向走去。 路上,碰见一个小弟,李老兆吩咐了一句:“那个身材干瘪瘪,穿短裤的女的,要是醒了就别喂药弄晕了,免得到时候药效在身体里留太久了,那边不好开刀,喂点饭吧,其余时候堵着嘴巴,她太能哭了。” “好的老大,其他两个呢?” “都喂一下汤汤水水吧,饭就算了。”李老兆想了想,又说,“给她们擦擦脸,弄干净一点,别到时候老板们不喜欢。” “不会不喜欢吧?那个穿裙子的女的,大腿也忒白了,看得我当场扯旗。” “你没见过世面,还当老板们没见过世面?”李老兆白了他一眼,又淫.笑一下,“那个女的你可别碰,年纪太小了,搞不好是个处,到时候让老板们找人检查,另一个你们摸摸就行了,可别弄进去。” 那人眼前一亮,当场激动地谢过李老兆,然后一路奔走相告去。 十分钟后,一条渔船脱离出它的位置,渐渐驶离了破码头。 因着这场倾盆大雨的到来,渔夫们几乎都没出海作业,周围甚至连一个人都没有,自然也没看到这条渔船逆着海浪朝大海前进。 好在路途不远,渔夫这才接了这单生意。 巨浪一波又一波,不知疲惫的翻滚着,船舶随着海浪颠来簸去。 船上的这些人在行走时,必须紧紧攥着栏杆,稳住下盘,否则一不小心就给扬出去了。 拿来的饭几乎都在路上颠没了,不得已,他们找来一些瓶子,装了汤,泡了饭,打算待会直接灌,省心省力。 三个女孩关在一个船舱里,手脚仍然没解绑。 那个身材干瘪的还没醒,昏睡在一侧,另外两个药效渐渐失效。 门打开那一刻,她们还在试图互助解开绳子。 第20章 在雨中狂舞(20) 那个陌生女孩儿叫唐雅礼。 上船之后, 他们直接拖着麻袋一路到这个仓库,然后才给她们从里掏出来。 紧接着就不管了,手脚仍然捆着, 布条依旧缠在眼睛之上, 甚至船开之后, 也没人想过她们无法保持平衡,更没办法固定在原地, 船在海里游荡,船身往哪边荡去, 她们就得往哪边一头栽过去。 好在这个船舱的空间并不是很大,在这个过程中, 她和唐雅礼发现,她们处在的位置的两边能用腿支着,唐雅礼根据自己的位置,自告奋勇挡在她身前,帮忙顶着她跟仍然正在昏迷中的姚明姝。 姚明姝贴着的是另一面墙,她们三个人仿佛组成了一个不规则的三角形。 否则就这剧烈的颠簸程度, 指不定可以在这个狭小的空间里玩三维弹球, 只不过她们是那个球。 但也刚好,这个姿势刚好让黄烟的手够到唐雅礼反剪在背后的手。 于是一整个过程, 她们几乎都在交谈和试图解绑。 麻绳打了许多个死结,特别结实,光靠手是解不开的,因为这群人在打这些死结的时候就没想过解开是用手去解, 他们手里自然有刀子。 黄烟不死心。 药力已经慢慢失效, 她开始恢复了一些体力, 盲目地与那个死结纠缠着。 唐雅礼却是随着身体的体温下降, 变得有些心灰意冷了。 她声音虚弱道:“小妹妹,你年纪多大?” -- 第34页 “十九。” “十九啊,是个刚开始步入社会的年纪呢。真好,还很年轻。” 真坏,还那么年轻。 唐雅礼有气无力地心想。 “小妹妹,你能听我说几句话么?”唐雅礼又说。 黄烟小声道了句:你说吧。 “我叫唐雅礼,唐朝的唐,温文尔雅的雅,礼仪的礼。我今年三十四,三个月前辞了几乎干了八年的办公室工作,打算来一趟说走就走的旅行,来云南这边自驾游,一周前,那天阳光灿烂,我开着车,放了一首RB,慢悠悠走在路上。然后我看到路边停了一辆白色的车,车后的路边站了一个人,在向过路的车求救……” “再之后,就这样了。”她总结道,“我的善良似乎杀了我。”说完,唐雅礼笑了下,略带歉意的说,“对不起啊,大家现在都不轻松,跟你说这些,说完有点难为情了。” “没事。”黄烟宽慰她,“你想说什么都可以,”似乎担心这几个字太过苍白,她补充追加了一句,“我不太会说话,和你们这样的人相处,让我感觉很温暖。” “你们?”唐雅礼捕捉到这两个字,竟在大难当头下闲的微笑起来,“是喜欢的人吗?” “嗯……” “真好啊,真羡慕,能在有生之年找到可以令自己心动的人。”她话锋一转,又说,“其实,我是来寻死的。” “唐雅礼。” “女。” “三日前家人报案,说是一周联系不上人了,后来在公路上找到她的车,黑匣子里看到过这张人脸,跟你拿来的监控里的这个主犯一模一样。这人叫李劳兆,人称李老兆,今年五十一,蹲过两次牢房,都是因为拐卖进去的。” 叶衎蹲坐在路边,刚吃完服务站清汤寡水的面,泡了一杯速溶咖啡,等另一个男同志去放水,期间听着民警刚得到的消息。 “现在没那么简单吧。”他平心静气地听完,“他们跟着我的人,从上海到这儿,跟了一路。” “确实。”民警让他稍安勿躁。 “我现在很冷静。”叶衎喝了一口咖啡,又说,“我老婆,我那么大一个,十八等到二十九的老婆!”他深呼吸一口,拧紧眉心道,“警官,我今年就要三十了,本来预计等我老婆今年过二十生日,就带她回家乡结婚,过美滋滋的婚姻生活的——她那么胆小,现在肯定怕死了。不行,快点叫老赵出来,走了。” “你疯了。”民警长叹一声摇了摇头。 过了一会儿,放完水的老赵走出公测,便见叶衎怒气冲冲的朝他走来。 “怎么了?”老赵不解地看他。 “走了。”他说。 “哎哟,着什么急!”老赵跟他旧相识,老熟人,自然知道他的脾性,“你再急你也得等我把手洗了!” “你有老婆你当然不急!”叶衎说完先一步去了车里。 留下他跟同事大眼瞪小眼。 老赵:“什么意思?” 同事耸了耸肩:“发白日梦,把人家十九岁年纪的姑娘喊老婆。” 老赵摇了摇头,叹气道:“那也得把人救出来才能当老婆啊,现在还不知道人在哪里。” “走吧,先顺着他给的方向去把监控看了。” 听到开门的动静,唐雅礼立即噤声,反手包住身后人动作的手。 黄烟还在等着她‘自杀’的下文,手指不停,在她身后艰难地解着绳子,被她牵制住动作才跟着察觉到不对,停了下来。 “哟,劝你们别做没用的挣扎,”敞开门的人见里面的人终于安分下来了,不由地磔磔怪笑着,“就算绳子解开了,你们也做不了什么,现在是在海上,可不是在岸上,离开这条船,就是死路一条。” “再说了,就你们现在浑身无力的样子,甩男人耳光都能被当作是调情呢哈哈哈哈……” 他们笑的多大声,房里就有多安静。 黄烟没有出声,是不欲消耗好不容易恢复的体力。 ——她已经将近一天没有进食了。 湿漉漉的裙子一直黏在身上,周遭又是阴暗潮湿的环境,一股子鱼腥臭味,不知有多少细菌在等待着一个时机,等待着她们的身体变得极度虚弱再伺机而动,有机可乘。 挡在她身前的唐雅礼亦没有接茬,大概情况跟她一致,甚至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老礤,这几个女的,好像还挺淡定。” 说话的人关上仓库的门,减弱些许海浪潮声。 “是啊,好久没见过这么硬气的女的了,之前那些老是哭哭啼啼,非得堵一路嘴巴,见到人就哭,求饶,听着就烦死了。”老礤怀里抱着几瓶汤饭,扶着墙一路艰难地走进来,“动脑子想一想,是个人都能想通吧?既然我们都能把人捉来了,还能因为你求饶两句就放了你吗?这不搞笑吗?” 摩擦在地板上的脚步声越来越近,黄烟紧紧靠着墙,时刻注意着周围的变化,感觉到包着自己的手的手掌心在冒汗,手指冰凉,在微微发抖。 同时黄烟还感觉到姚明姝在慢慢转醒的迹象,因为她的头就紧贴着姚明姝的头,她的呼吸在慢慢加重,不同于刚才被船外潮声盖过去的呼吸状态。 终于,那人走到她们身边。 老礤说:“来,女娃娃们,吃点东西吧。小孟,你去喂那个。” -- 第35页 小孟说:“好咧。” 老礤:“扶起来,不要呛着了。” 小孟:“知道了知道了,肯定不会呛着。——喂,醒一醒,吃饭了。” 没有回应。 “靠,装睡是吧,我都看到你刚才动了!”小孟踹了一脚地上的姚明姝。 踹在大腿上,她穿着短裤,肌肉匀瘦的大腿上顿时出现一个脏兮兮的鞋印。 姚明姝愤怒地扭动着身体,破口大骂:“别动我,你们这些个人贩子!不要脸,恶心,迟早遭雷劈!……” “闭嘴吧你!” 小孟又踹了她一脚,这下力道没收着,鞋尖直接怼在姚明姝的肚子上。 姚明姝闷哼一声,额际疼的直冒冷汗,没再出声。 “话真你妈的多。”他往地上呸了一口唾沫。 “不吃就拉倒。”老礤冷眼斜了他一下,“跟她废话那么多干嘛,踢也不要踢肚子,踢坏了你赔?还不快找块布堵上嘴巴?” 小孟骂了一口娘,扶着墙去找抹布。 黄烟感觉到横在她身前的唐雅礼被扶了起来,支起上半身,挨在墙上。 从始至终,她都没有反抗的迹象。 一旁,姚明姝还在破口大骂着。 过了一会儿,她嘴巴被一团东西给堵上了,叫声含糊,不清晰。 小孟收拾完姚明姝,便提着瓶子踉踉跄跄来到黄烟身边。 先是虚张声势地也踢了她一脚,不重,踢在鞋面上。 “你同伴的下场你可听到了,堵她那张臭嘴用的可是这些臭鱼捞用来擦桌擦窗的抹布,你要不想跟她一个下场就老实点儿。” 黄烟反剪在背后的手紧紧攥着拳头,抿紧了唇,隐忍半晌,不回应亦不作声。 小孟也不介意她是什么反应。 “来吧。”小孟跨了一步,绕到她身后,微微抬了一下她的身体,膝盖顶在她头和背的位置,凶狠 “就这么吃,老实点啊。” 黄烟没打算错过这顿饭,她已经快饿得不行,身上又潮,周遭又冷,热量在急速消失,再不吃点热的东西,别说逃跑,能不能睁着眼睛撑到靠岸都是个问题。 汤泡饭用的是菜汤和大米,并不好吃,黄烟强忍着喝了几口,门忽然被从外打开。 那人说:“老礤。条子来了,赶紧藏起来。” 第21章 在雨中狂舞(21) “条子怎么会这时候来!李老兆不是说招呼都打过了吗!?” “别说那么多了!你先躲起来!” 老礤扔掉瓶子, 二话不说推倒唐雅礼。 唐雅礼整个人摔在黄烟身上,却因为手脚被捆着无法移动和翻身。 老礤已经夺门而出。 逃亡,他最有经验。 留下小孟不知所措, 与进来这几个人大眼瞪小眼。 “那这几个女的怎么办?不用藏着吗?” “要藏, 李老兆说了, 招呼是打过了,但做事不能太嚣张, 表面功夫要做足。” 这话…… 也不知是真是假。 小孟怀疑他们所谓的打过招呼都是骗人的,该躲起来还是得躲起来, 否则老礤何必要跑? 然而说话的间隙,进来的几个人已经扛起黄烟她们便往外跑。 小孟刚上岗这个职位, 还不熟悉他们碰到条子的流程,不知道这条渔船就那么丁点儿大的地方,不藏在这里,还可以藏在哪里?抱着一颗好奇心,小孟跟了过去。 条子还没到,他们是私底下收到信, 条子在来的路上。 船的四周除了每秒刮十来米的风, 便是四面八方的海浪。 跟着前头的纷乱交错的脚步声一拐,小孟到达了目的地, 然后豁然醒悟。 这条渔船里是藏不了人了,那藏外面不就行了? 渔船的船头侧边有一处窄小的空间,船舱与栏杆的中间,能容得下一个成年男人的过道。 此刻, 好几个人挤逼在此处, 有条不紊地拿出几个手铐。 船抖动的厉害, 黄烟被摁着蹲坐在钢板上, 不时撞着旁边的栏杆。 栏杆是不锈钢的,可空隙却很大,她胳膊肘几次三番都可以撞出去,然后被旁边的人拉回来。 海水群飞,缠在眼睛上的布条还没干下来,再度被冰凉的雨丝和一波又一波掀过来的浪打湿。 紧接着她感觉到自己手上的桎梏被解开的瞬间,铐了一个手铐。 黄烟唇色发白,有些不安地抬起头。 她眉骨高,给了眼睛一部分空间,可以在缠得死紧的布条中睁开眼睛。 可视野所到之处都是布条和白光,除此之外什么都看不到。 小孟越看越不对劲,愣了一下。 “你们不会是要把人扔下去吧?”他站在一旁,死死地抱着栏杆道。 在场没有一个人的衣服是干的,小孟只穿了一件短袖,冻得直哆嗦。 他话音刚落,姚明姝本能地摇头抗拒,支支吾吾叫了起来。 她不会游泳! 塞满她一整个口腔的抹布被她迎面掀来的浪水打湿。 “我同伴不会水!”黄烟亦被这劈头盖脸的一波浪水打到头皮发麻,不敢想象不会游泳的姚明姝下到深不见底的海里该有多害怕,下意识地替她喊了一声。 却被就近捉着她的人立马甩了她一巴掌,狞声道:“别吵!”他声如洪钟,大怒道,“再拿两条毛巾来!堵上她们的嘴。” -- 第36页 这是李老兆。 这一记耳光力道很大,她的头‘哐’的一下撞在铁栏杆上,左脸立即微微发麻发烫。 波浪激起的四溅的水泼打在她唇口人中处,黄烟脑袋嗡嗡地,大口呼吸着,品尝到了海水的腥咸。 “大哥,这样她们不好呼吸。”有人劝道。 李老兆一想也是,只好作罢。 但这一口气还是咽不下,一把掀起了黄烟的布条,扔到一边。 天光霎时灌了进来,黄烟蒙了将近一天的眼睛,一时之间承受不了这样的强光,紧紧闭着眼睛。 只听到他怒目横眉地凶狠道:“你们这些个女娃娃不要不识好歹,告诉你,弄死你不费吹灰之力。” 黄烟听完,却是闭着眼笑了,呸了他一口唾沫。 “你不敢。”她赌这人大费周折把人捉来,又是车又是船,途中又会给饭吃,那就说明他没有处决她们的决定权。 “孬种。”黄烟骂完都笑了,果然是近墨者黑,她竟然学了李老兆的话去,骂完不解气,又咬音咂字,一板一眼地说,“有本事你就把我扔下去。” “你没这个本事。废物。” 旁边的小弟看着李老兆愈发黑下来的脸,心里咯噔一下,强颜欢笑道:“好家伙,是个不怕死的娘们儿,大哥,把她们扔下去!让她们知道你的厉害!” 他一边说,一边怂恿着周围的兄弟。 其他人接到他的眼色,纷纷附和—— “扔下去!” “扔下去!” “扔下去!” …… 他们的声音将三个女生包围起来,群起而攻之。 李老兆冷笑一声,大手一挥:“扔下去。” “不,不不……”姚明姝疯狂地摇头,艰难地挤着声音出来,挣扎着桎梏她的手。 “老实点!”那人往她脸上扫了一巴掌,又把抹布往里塞了塞。 “大哥,这里有我们就行。”手下狗腿道。 “老礤呢?”李老兆将黄烟扔给他。 “老礤已经躲起来了。”手下说。 “小心行事。”李老兆给了他一个眼色。 手下一点头:“明白。” 黄烟听到这场对话,心凉了一截。 手铐只用一边铐了她一只手,黄烟抬起另一只手,抹了抹湿漉漉的眼睛,她的脸上全是冰凉的海水和雨水。 在这阵风雨交加中,黄烟终于得以睁开了眼睛。 她们在一艘渔船上,飘摇在海的中央,头顶笼罩着一片庞大的乌云,周遭雾蒙蒙地,能见度不高,但船还没走远,可以看到远处陆地的轮廓。 黄烟又转头,看着旁边的两个女生。 她们是一样的狼狈,衣服皱巴巴的,头发乱糟糟的,湿漉漉地黏在脸上,脖子上。 出门前,她还给姚明姝化了个美美的眼部彩妆,在眼睑上化了个蓝天白云,眼睑下是青青草原。这下全花了,蓝色白色绿色都在脸上融成了隐隐约约的水痕,唯独不见她的眼睛。 有人翻过栏杆跳进了水中:“快!扔过来!” 第一个被抬起来的人是黄烟。 两个人将她抬起来,动作迅速而干脆地将她举到栏杆之外。 其中一个举着的人低头,看到她轻轻皱着的柳叶眉,眼中的泪花,惨白的一张脸,只有眼梢带晕染了一抹红,仿佛这是一个美人伤心到了极点。 这一幕令他于心不忍,说了一句:“别害怕,姑娘,警察走了就把你们捞上来。” 说完,下面那个人便稳稳地托举到她的身体。 下一秒,她已经整个人进到了水中,冰冷的海水将她的身体包围着。 “来,抓着这个拉环。”岸上那人探下身,拍了拍船身,指着眼前的那几个拉环。 水下这人,将她被铐着的手拉出水面,‘哐当’一声铐在船身的拉环上。 接着去了隔壁,重复着这套操作。 因为怕姚明姝这一环出岔子,他们没铐着她,找来牵引绳束缚在她腰上,扔了下来。 雨一直下,每一次海浪掀过,必定盖过她们的头。 悲戚从心中向四周散逸,黄烟一手紧攥着冰冷的铁拉环,温度的下降连带着她的声线都在颤抖:“明姝,明姝,姐姐,听我说,不要在海水里睁开眼睛。” 身边的唐雅礼没说话,只是朝着声源,重重地点了点头。姚明姝咬着口中的抹布,泪水在布条上洇开,不知听没听见。 拐角处,有个人冒着雨跑出来。 “完事儿没?来了。”他压低着嗓子吼道。 岸上这几人面面相觑。 “走。”走之前,有人指了三个年轻人,“你们三个留在这儿,看着点儿,就跟以前一样。” “明白。” 海浪哗啦啦地拍打在船身上,发出巨响。 每一下被海水拍打,黄烟的头和身体都不受控制地撞在船身上,她不得不梗着脖子,仰着头奋力地跃出水面,右手穿过拉环搭着,横在前面,减缓头部的撞击感。 解决了当下的危机之后,黄烟侧头去看同伴。 她在最右边上,相隔半米,过去分别是唐雅礼和姚明姝,她们缠在眼睛上的布条都没被摘下来。 唐雅礼始终不发一言的,姚明姝则咬着抹布一直在哭。 “姐,姐姐。”黄烟的声音被海浪拍打的断断续续的,叫着身边的唐雅礼,“能不能,帮我同伴,把她嘴里的布取出来,她快呼吸不了了。” -- 第37页 唐雅礼没吱声,但点了点头,用空着的右手,艰难地摸黑伸过去。 “明姝,”黄烟刚要张嘴说话,迎面一浪又一浪,她下意识闭上眼睛,吐出一口海水。 海水退去了一点。 “明姝!你往右边一点。”她忙不迭把话接上。 然后闭紧了眼睛和嘴巴,等待海水退去。又说:“让这个姐姐把抹布拿出来。” 船上的人翻来一张大大的渔网,在她们说话的间隙,天罗地网散下来,将她们罩在其中。 刚取出口中抹布,看不清是什么东西的姚明姝立即尖叫一声。 唐雅礼亦吓了一跳,弹开。 “别怕别怕,是渔网。”黄烟连忙告诉她们。 “姐姐,你过来一点吧。” 黄烟作势要帮唐雅礼取下缠在眼中的布条,却遭到唐雅礼的拒绝。 她说:“我害怕,你不要让我直面死亡。” 第22章 在雨中狂舞(22) 船停在水中央, 渔网罩在她们的头上,越过渔网的缝隙,黄烟梗着脖子, 直望着灰蒙蒙的天空。 天空正在下雨, 她们浮于水面, 浪水轰托着她们的身体,不时淹过她们的头顶。 黄烟抬起手, 不厌其烦地抹去脸上的水痕。 四周很安静,除了水声别无其它。 这些人假装在捕鱼, 然而机器都没开。 黄烟仰着头,看着钢板上三个年纪不大的青年, 目光平静而执拗,有着尚未抹灭的纯黑和亮光。 “你们想要多少钱?” 几个青年没想到她一路都没说出的话,竟在这时说出口。 大概是药效渐渐退去,她有了说话的力气,这时候开始想要谈判。 没人理她。 这是黄烟意料之中的事情。 于是她又说:“我爸是暴发户,我爷是书记, 我男朋友也是个有钱人, 你们绑我没好处,不如直接勒索他们一笔, 一次勒索三个也行,他们会给钱的,三倍的钱,超级加倍。” 三倍。 青年们看她一眼, 纷纷因此而动容, 但仍然没吭声。 “你们这么做不就是为了钱么, 我有钱。”黄烟的身子在水里起伏着, 茜素红的裙摆亦浮在水面上,层层叠起,像一朵红色的大丽花。 她平静地说道:“跟你们说,你们现在还只是绑了人,还不到犯法的程度,顶多算民事纠纷,一旦你们把我转交给某某人,并收了钱,你们的老大是人贩子,你们也是从犯。” “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第二百三十九条:以勒索财物为目的绑架他人的,处十年以上有期徒刑或者无期徒刑,并处罚金或者没收财产;情节较轻的,”她话音一顿,打了个补丁,“就是你们这样的,”又说,“处五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并处罚金。” “杀害或者故意伤害被绑架人,致人重伤、死亡的,处无期徒刑或者死刑。” “我没有唬你们,现在就可以查。”黄烟一口气背完高中学的法律,“如果现在我们达成了和解,我可以私底下给你们钱,多少你们开。” “……” 三个青年显然让她唬到了。 你看我,我看你,面面相觑。 有一个刚要说话。 黄烟又说:“我爷是清正廉洁干部,我爸是入赘的暴发户,我男友是富二代,所以超过一个亿就算了,我不值那么多,你们可以当场撕票了。” 唐雅礼听得直乐,艰难憋着,都要佩服她以假乱真的本领,要不是她读过书,黄烟这一番话说得她都快相信了。 青年们认真想了想:“那就……九千万?” “可以试试。”黄烟淡定地说,“那你要以什么方式放了我?” “先报号码!” “你又做不了主。”黄烟边说边把刚才冲进嘴里的海水吐出来,“我怎么知道你会不会一边勒索,一边把我交给他人。” 不远处有引擎声,有另一艘船在接近。 “废话少说!”青年渐渐被激怒了,拿起手上的棍子将她往水里怼。 黄烟躲了一下,手铐铐着没躲开。 几乎是当头一棒。 “你怎么打人啊!”唐雅礼听到了不对劲,连忙高声喝止。 “你也闭嘴!”青年低吼道,手中的棍子直接转到唐雅礼身上。 唐雅礼的声音太大了,青年们怕引来其他人的注意,于是他们原地坐下来,脚伸出栏杆外,直接用力一踩,将她们踩到水下。 没闭气来这么一下,直接呛了几口海水,海水灌进了鼻子,咽喉……黄烟奋力挣扎着,用手扑打着对方,手铐与拉环发出了剧烈的碰撞声。 青年心一惊,踩着她们肩膀的腿换到头上。 氧气越来越少,黄烟只感觉到心肺剧烈地烧了起来,像是要炸开一半。 海上的引擎声越来越逼近了,趁着这声音响彻云际,他们抽出腿,让她们浮出水面换了口气,然后再度踩下。 几秒钟后,停在另一侧的船边。 青年们立即将她们踩于水下,面面相觑着,紧张地都快在风雨天中冒出了汗。 黄烟刚才那一番话着实令他们心惊肉跳。 紧接着,他们听到了渔夫的声音:“警官大人们,大驾光临啊。” “好你个老张公,这时候出海捕鱼?” “生活所迫。”渔夫老张公惭愧笑道,“您也知道我一家老小病魔缠身,老的前年摔了一跤现在还卧床不起,媳妇去年还脑中风……” -- 第38页 “行了行了别说了,知道你生活困难,可你也不能在雨天出海啊,这几天气象局发的短信都没看到,要打台风了,赶紧走,回家去。” 老张公当然看到了,可要不要回去不是他说了算的,但情急当下,他只能连忙点头,诺诺连声:“好的好的,这就回去。” 警官脸色稍霁。 这时,船的另一侧传来出水的声音。 “什么东西?” “他们听到,在收网吧。”老张公连忙解释,“我们这就走,我知道大家难办,绝对不给你们添麻烦!现在就走。” “真的?”警官疑心道。 “真的真的。”老张公连声道,汗都要掉下来。 声音没停,像是什么东西在扑腾。 “等一下。”另一艘船传来这一声。 老张公循着声源望过去,这才发现有个青年人立在船头,腿很长,轻轻一跃,便上了他们这艘船。 “你谁啊?”老张公警惕地看着他。 “愈是心虚的人愈爱强调真的假的。”年轻人经过他时轻描淡写这一句,循着声源往船的另一侧走去。 “哎你不能去。”老张公连忙上前阻止。 “让他去。”一旁传来一道不容置喙的声音。 老张公回头看着警官,收到对方的眼色,顿时面色惨白,心道完了。 没等那人走到拐弯处,刚消停下来的出水和水中扑腾的声音接踵而至,然后是纷杂交错的脚步声,迎面撞上来。 叶衎连忙闪到一边,诧异地看着这六神无主,急张拘诸连滚带爬转过弯儿来的人,后面还跟了俩。 那仨人脸色失常地扫了他一眼,因着他身穿便装,没多想,飞快地向前跑去,很快便注意到两个穿着制服的民警,犹如当头一棒醒过来,愣在原地。 “怎么了?” 其中一个警官意识到不对劲,朝他走过去。却见叶衎瞥了不远处一眼,步履如飞一般奔了过去。 “黄烟!” 黄烟一边剧烈地呛咳,一边用没被桎梏的手向上够,抓住了栏杆,却脱力一般没力气再爬。 她浑身因方才的缺氧窒息而软绵无力,肺部像是在熊熊燃烧一般,每咳嗽一下,都牵扯着五脏六腑,疼得她热泪盈眶。 一阵海浪拍过来,打在她后背,她的后脑勺。 身体几乎是瞬间脱了力,指尖发白攥不住栏杆,整个人往下滑。 千钧一发之际,有人越过栏杆抓住她的手。 “黄烟,烟烟,我抓住你了。”他说。 脑袋嗡嗡地,如有一个无形的罩子盘踞在她的大脑当中,蜘蛛吐丝结网一般控制了她的神经,听得见外界的声音,却似很遥远,分辨不清。 于是她费劲全身力气,去仰头,看着头上方的人。 白蒙蒙的一片,一团阴影罩下来。 “……” 黄烟咬了咬下唇,试图打起精神来。 叶衎难以置信地,看着奄奄一息的黄烟,心疼不已。 想要把她抱上来,才发现她左手铐着手铐。 “钥匙!!”他转头冲来人喊。 那个警官被他这一声吼的一愣,立马回头去找老张公。 “……”底下传来声音。 “什么?”叶衎俯下身去听。 “救。。” 黄烟被铐着的手扒在船身上,她低下头咽了咽口沫,似想润润喉咙,可喉管只反馈了她一阵疼痛。 她呜呜了一声,不管不顾地说了一句。 叶衎仔细去分辨,才听到她说的是—— 救救我的朋友。 叶衎身体往外探,往旁边扫了一眼,这才看到还有俩人贴着船身。 因为角度的问题,很难看到。 他没来得及多想,兜住黄烟的手让她扒在上边,脱掉外套,翻身一跃踩着栏杆跳到海里。 这时老张公拿着钥匙跌跌撞撞地小跑过来。 “快。”叶衎接过手铐的钥匙。 她们的手腕均被手铐磨出了血,海水盐水不断地灌入,刺激着血液源源不断地渗出。 “拉着人。” 叶衎叮嘱着上面的人,担心待会手铐解开,没人在上头稳住,她们就只能往下滑。 这会儿大风大浪,风雨交加,被卷进浪里,天王老子来了也救不回来。 唐雅礼亦已经神志不清,叶衎解了锁,她迅速被上面的人捞上去。 另一个民警跳了下来,去捞已经进入昏迷状态的姚明姝,他得以去给紧靠着船身的黄烟的手铐解锁。 她浑身上下冷冰冰的,黑发黏在侧脸,闭着眼睛,毫无生气的模样。 看得叶衎火冒三丈。 解了手铐,将人拖到钢板上,捡起地上的外套紧紧将她包裹着,没等他检查其他伤处,一旁却传来声嘶力竭的一声大喊:“老赵!!心肺复苏!这有个没气儿了!” 第23章 在雨中狂舞(23) 老赵听到叫唤, 立马飞奔跑来,接替了同事的位置,给姚明姝做心肺复苏。 奈何船在风雨中左摇右摆, 他人也跟着摇晃, 根本没法像在平稳的陆地上那样动作。 老赵几乎费劲全身力气, 也没能让姚明姝吐出呛到的水。 眼见着老赵力气越来越小,叶衎将怀里的黄烟让人抱到船舱里。 “我来。” 他们一群人将姚明姝转移到船舱里的空间, 叶衎随手解了她紧绷的牛仔裤纽扣,让她全身上下都放松一些, 再重复方才老赵的动作,两手掌叠加, 进行心脏按压。 -- 第39页 这毫无疑问是一个体力活,按压的频率不低于每分钟一百次,然后以胸骨下陷三到五厘米连续按压五个循环。 仰头举颌和人工呼吸依然是老赵来做,他只需要保持力气集中配合做心脏按压。 一遭下来,他们的额头背脊都是汗。 站在边上只能干等着着急的老张公差点眼泪都流了出来。 船外‘噗’的一声跳水声,不响, 但边上的人注意到了往船外的方向越游越远的老礤和李老兆, 大喊了一声:“他们跑了!” 伴随着这大喊的一声,姚明姝终于有了些反应, 鼻子和嘴巴都吐出了一些水。 叶衎一直盯着看,越看心越沉,又去感受着姚明姝大动脉搏和呼吸的恢复,看着老赵:“有呼吸了。” “快!回程!”老赵立即站起来, “老张公, 开船!!” 老赵的同事这时走了进来:“联系医院了。” 叶衎摇摇晃晃地站起来, 从别人手里接过黄烟, 便一直抱着坐在角落里。 黄烟昏睡过去了,是一直神经紧绷后的松弛。 她坚持地清醒一路,最终在确认获救后,才晕了过去。 叶衎摸摸她的头,又摸摸她脸上被打过的红痕,觉得心脏在闷闷的抽疼,又忍不住将人抱紧一点。 黄烟似乎感到不安,嘴巴微微地动。 “什么?”叶衎没听清,又凑近了一些。 “……冷。”她声线颤抖着。 这回听清了。 叶衎听完,整理了一下她身上那件他的外套,完全的将她包进去,又将她皱巴巴堆到大腿上的裙子拉回到小腿处。 “待会就不冷了。”他边说着,边来回摩挲黄烟的小腿,试图将自己手中的温度渡到她身上。 船开出去不远,回程是顺风的,非常快。 警车和救护车都停在岸边。 临上救护车前,黄烟醒了一次,看到是他,又反复确认了两次,然后才埋到他颈窝,慢慢地,低声地哭了起来。 叶衎这才意识到她是在后怕。 连忙抱着她,低声安慰着这个小可怜。 去到医院,姚明姝刚进手术室不久,姚明姝的父母就来了。他们昨天得到消息之后,连夜飞了过来,一整晚都在等消息。 就连唐雅礼的兄长亦在警方联系之后,得知消息马不停蹄地赶来。 来探望她们的人都是有血缘关系的家属,只有黄烟是父亲的助理。 后者一脸尴尬,又不得不询问她状况。 黄烟倒是一脸平静,许是习惯了,气若游丝地说没事,让他回去吧。 助理还想说什么,边上的门开了,所有人都站了起来,助理也只能把话咽回肚子里。 “谁是姚明姝的家属?” 姚明姝的父母家属站前了一步,方才民警已经和他们说了来龙去脉,当下眼神中渴望着医生能说出不那么残忍的话。 可惜现实就是如此的残酷。 接下来,现场一片混乱。 黄烟脑袋里嗡嗡作响,那叫声胜过夏日的蝉,她奋力地将这片叫声压下去,却无济于事,四周所有的色彩都随之变得模糊,旋即搅在一起变成一个巨大的漩涡,下一秒,拉灯一般黑了下来。 …… “你有没有想过,长大想成为什么样的人?” 这个问题,从小到大,一直困扰着黄烟。 读幼儿园的时候,同桌想当一名飞行员,前桌想当一名教师,后桌的梦想是要成为防守边疆保护祖国的一员,小班长想成为救死扶伤的医生。 唯有黄烟,不知道长大想做什么。 于是老师说:小黄烟同学跳舞很厉害呢,长大会成为一名舞蹈家。 是吗? 升到中学的时候,人最初的想法已经有所改变,曾经想成为飞行员的加入了二次元,近视让他无缘飞到天上;曾经想成为教师的,学习一塌糊涂,根本考不上师范;曾经想要防守边疆保护祖国的,倒是如愿以偿的考上了军校…… 只有黄烟,仍然感到前路迷茫。 读幼儿园的时候,母亲出于当女孩子跳舞时犹如一只小天使降落人间般的想法,送她去补习班学习舞蹈。 小天使在被老师拉筋掰腿的时候会不会哭,她不知道。 但她就哭了,哭得很惨,哭成泪人,跑回家哭着喊妈妈再也不要学跳舞了,她不是天使,她是个泪人。 于是母亲就问她,烟烟长大之后想成为什么样的人? 黄烟想不出来。 当老师吗?不想。她自己也好笨,不知道怎么教好另一个小朋友。 当医生吗?不行,救死扶伤的重任太大了,她承担不起的。 当飞行员吗?不要,她怕高,连爷爷爸爸叫她骑马马,她都呜哇乱叫。 那么守卫祖国?倒也不是不可以…… 虽然她很怕疼,但是保家卫国,她可以! 母亲又说:保家卫国是男人的责任,不需要你这么做,如果你非要成为军人,那么你也只能成为空军。 所以还是要飞呀。小黄烟苦恼地,五官都皱在一块儿。 紧接着,母亲就循循善诱地,说:“在囡囡想出来长大以后要成为什么样的人之前,就继续跳舞好不好?人是一定要有一技之长的。” “每个人都这样,是吗?” “是呀,”母亲将她抱在怀里,哄着说,“你现在还小,不知道妈咪的一片苦心,你的起跑线比很多人都高,不要现在吃不了苦就拒绝,等你以后吃得了苦,那这一切就太迟了。” -- 第40页 “不明白。”小小的黄烟皱着眉头道。 “就是小药丸,一整片的时候,整片咽下去是不是就没那么苦?戳成粉兑水的时候再喝进去,是不是很快就漫延整个口腔?觉得很苦?可是囡囡,你现在吃的苦,还只是一点味道都没有的胶囊啊……” …… 要成为有一技之长的人啊。 后来,黄烟还是没能想出来,长大要成为什么样的人。 于是她只能日复一日的练舞。 参加了许多大大小小的比赛,与舞室里的人freestyle,再从freestyle发展到成为一名编舞老师,为选秀参赛的idol编舞,再到自己以个人名义参加舞蹈类的节目…… 为此走到今天,她似乎也只有这一技之长了。 还有什么优点吗? 似乎没有了。 业界好多人称赞她是天才少女,十七岁时是十七岁天才少女,十八岁时是十八岁天才少女,十九岁时是十九岁天才少女……但黄烟认为,如果非要默认她是一个天才,那么这个世界上天才的行列也太拥挤了。 如果非要默认她是一个天才,那她也只是2002年6月6日这一天诞生的小天才,也许6月5日就诞生了6月5日的小天才,6月7日亦诞生了属于这一天的小天才,只是她们各自就业不一样,她的天才属性需要她抛头露面,所以她被世人所知,有些人需要秘密进行到底,而有些人大器晚成,更有些人没有好好的发掘出自己的天赋…… 自始至终,黄烟认为每一个人都是天才,就像父亲在她小时对她说,没有一个小孩儿是笨蛋,除非她不好好学习一样。 她们这些被命运指引的人,多多少少都是沾了一点幸运。 所以每当她经历一些不幸的时候,她总会下意识地安慰自己,没关系,这点痛不算什么,就好像小时候吃药掰筋总是要生要死,抱着妈妈哭成个泪人,被爷爷奶奶三姑六姨当成笑料,每次见面都要拿出来嘲笑一番一样; 也许现在很痛,但过一段时间回头再看,这点事儿都不是事儿。如果现在哭得稀里哗啦,以后再回想起来,现在的自己一定会遭到日后自己的嘲笑。 安静的走廊,传来不轻不重的脚步声。 黄烟立马躺下来,掀起被子盖过头顶。 门推开,外面的人走进来,径自走到床边,似乎在居高临下地看她。 黄烟能感觉得到,那道视线正在横扫着这团被子。 叶衎知道她没睡,刚推门进来,这团被子的后半部分还是鼓起升起腾空慢慢降落的状态。 叶衎伸出手,曲起食指,往她肩膀上轻敲两下,犹如敲门一般。 “饿不饿?” “不饿。”被子里传来闷闷的声音。 “在想什么?” “自己。” “想自己?” “想未来的自己。” “什么意思?”叶衎纳闷道。 “……在跟未来的自己道歉。” 几乎是瞬间,黄烟的声音带上了哭腔。 对不起。 你明明可以有更加快乐的回忆。 第24章 在雨中狂舞(24) 叶衎沉默地, 在她床边坐下来。 没试图去掀被子,亦没说话,只是在她低声哭泣时, 抬手摸摸鼓起来的被窝, 顺一顺她的肩膀。 十几岁的小姑娘都要面子, 既然她都自己选择盖着被子,那又何必去掀了她的安全感, 打破她当下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无形的屏障。 好在她很快调整好自己的情绪,没哭一会儿, 便慢慢停了下来。 叶衎拿来纸巾盒,敲了敲她的肩膀。 “要纸巾吗?” “要。”被子里面的声音更闷了。 被子边沿轻轻抬起一条缝儿, 一只小手伸了出来,朝空气晃了晃。 叶衎无奈地笑了下,将纸巾盒搁到她的手掌心上。 想到她这几天都没吃什么东西,进了医院到现在为止都输的营养液。 “饿不饿?”他又问。 “不想吃……”她把手连带纸巾盒收回去。 一点食欲都没有。 叶衎却像是看穿她的想法,低声哄她说:“我让人买了点很快就能吃完又顶饱的,吃一点吧?” 很快就能吃完又顶饱的。“还有这种东西?”黄烟郁闷道。 “玉米。” “……”被子里的手动一动。 “甜玉米。”叶衎补了一句。 “好吧。”她闷闷地应了声。 应的这一声不是为了自己, 而是有个人正在为她的身体而担心。 叶衎陪她说了一会儿话, 多是复述医生的话,高烧未退, 手腕的伤要保持清洁,其他外伤擦伤保证清爽,环境卫生即可。 黄烟一把掀开被子一角,眼神好不哀伤地看着他:“我可以去看看明姝吗?” 这回哭腔浓重, 拖长了声音, 可太委屈了。 她的头发折腾地乱糟糟的, 有几绺发丝糊在脸上, 其余散逸在枕头上。脸颊鼻子眼睛都红红的,因为被子闷红的,因为纸巾擦红的,因为哭红了。 叶衎张了嘴巴,喉口堵了很多话,动了动,只说:“她的家人正在跟她做最后的告别。” 姚明姝,由于大量液体进入呼吸道和气体交换而引起的死亡。 享年十九。 黄烟看懂了他的眼神。 不死心。 -- 第41页 “然后呢?”她眼巴巴地看着他。 “……”叶衎放弃了,知道她等不及,“等你吊完水。” 黄烟点点头,答应了。 双人病房里安静下来,另一床的被家属硬拖出去晒晒了,还没回来。 黄烟的眼睫毛被眼泪浸湿了,和多数女孩夹得弯弯翘翘地不一样,她的睫毛黑得又长又直,半垂着眼睑,像是刷子一般盖下来。 衬得她此刻安静不动声色的神情,宛若在生闷气。 没过一会儿,民警和民宿的服务生走了进来。 服务生放下手头买的东西,对叶衎说:“衎哥,这俩位警官说要给黄小姐做笔录。” “可以吗?”叶衎扭头看向黄烟。 黄烟点了点头。 叶衎帮她提高了床架,又垫了一个枕头,让她半躺着舒服一些。 临出门前,他对里头的人说:“尽量快一点,她还在发高烧。” 黄烟还从来没因为受凉而发高烧过,这次是由于体力几乎罄尽,体力不支而抵抗力下降,导致发起了高烧。 叶衎在走廊上的排椅坐下,回想着这一天天发生的事情。 他总觉得这件事还环绕着团团迷雾。 不到十分钟,没等他捋清楚,民警就出来了。 “好了吗?”他站起来,看着两位民警。 民警点了点头,说:“我们后面可能还会再来。” 他的笔录就在刚才进病房之前做过,这会儿送别了两位民警之后,立马回到了病房。 没想到人这会儿又窜回了被子里,兜着头,除了几绺散在枕头上的发丝,其余从头到脚包裹的严严实实。 叶衎捻手捻脚走近,小心而不发出声音的来到床边。 “怎么了?警官们说什么了吗?” 他在椅子坐下,拿过刚才服务生买来的食物。 打开,取出一个热气腾腾的玉米杯和勺子。 没有回答。 这时他还没意识到事情的重要性。 这时护士进来给她换瓶,她亦是颤颤巍巍地从被子里伸出手,窸窸窣窣的声音。 “不能总在里面憋着呀。”护士换瓶的时候,见她一直躲着不出来,说,“小姑娘,你头发一直都没吹干,刚才你昏迷过去了,你男朋友不好吹后面的头发,现在赶紧出来吹一吹吧,头发还湿着,这么枕着闷着不好,滋生细菌。” 回应她的是,床上的人抱紧了被子。 叶衎光是看着,就觉得这是一个多么痛苦的姿态。 “你忙去吧。”叶衎头也没抬,对护士说,“我劝她。” 待护士走后。 叶衎重新坐了下来,慢慢想通了一些事儿。 他放下玉米杯,对着那团床被说:“见你的朋友去吗?” 一开始还毫无动静,半晌,她才掀开被子坐起来,点了点头。 眼睛红的不行,又哭了。 哭得无声无息,哭得梨花带雨。 黄烟抽出纸巾,擦了擦脸上的泪痕,将长发勾到耳畔之后。 “先吃点东西吧。”叶衎说。 她还不太愿意。 叶衎又说:“你走不动。” 黄烟不服软,平静地扫他一眼,彻底掀开被子,下了床。 果不其然地膝盖一软,塌下肩膀,就要跪下来。 好在叶衎眼疾手快,将她扶起来,坐到床边。 这回叶衎没再说话,将玉米杯和勺子放到她手中。 这回黄烟亦没再拒绝。 叶衎拿来吹风机,让她自己坐在床边吃玉米,他来给她将头发吹干。 她已经不哭了,只是沉默地进食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两个人的动作都很快。 一杯玉米下肚,叶衎也已关掉了吹风机。 他走到沙发边,拿起一件外套,从里翻找出了一个物什,走到黄烟身边,递给她。 那是她的上弦月簪。 黄烟陡然一愣,接过来问道:“怎么会在你这里?” “掉在了楼梯口。”叶衎言简意赅道。 难怪…… 黄烟心想。 她还以为是那些人贩子拿走扔掉了,毕竟这也算是一个凶器。 黄烟五指梳了梳长发,边等待这一瓶水吊完。 高烧使她昏昏欲睡。 叶衎拉起被子,披在她肩膀上。 黄烟随之倒在枕头上。 “先做好心理准备吧。”叶衎亦在她身前坐了下来。 “……什么心理准备?”黄烟没精打采地看着他。 那种预感又来了。 他有一种仿佛一眼就能把人看穿的能力。 黄烟怀疑他已经了解了来龙去脉。 “不是在内疚吗?” 果然,他知道了。黄烟惊讶地看着他。 “你怎么知道的……”她讷讷道。 “李峥谦派人跟了你一路,这你知道吗?”叶衎反问。 那天晚上他还诧异李峥谦为何出现在大理,张老板来找一个小喽啰算账,是他的怪趣味,李峥谦也在场怎么想都不合理,但那时他不感兴趣,没想到现在竟然对上了。 ──老张公供出来的人除了老礤,李老兆,还有一个从李老兆那儿听来的人名,李峥谦。 后来叶衎一查,李峥谦有个不动产在他们开往的小岛上。 李峥谦。 听到这个名字,黄烟紧紧地握住了拳头,又摇了摇头。 -- 第42页 她说:“我不知道他会跟过来。”说着,她双手抚上了脸颊,盖住脸,痛苦地懊悔着。 输液管中的液体倒流,手背的针管开始导出血液。 叶衎连忙将她的手放下来,握在手中检查着。 好在放下来就正常输液了。 “他是谁?”叶衎问。 “……我以前的小学校长。”黄烟闷声回答道。 “他为什么找你?”叶衎轻轻揉着她过于冰冷的手背,想过一点热乎乎的温度给她。 “……” 黄烟沉默了。 “不想说就算了。”叶衎安慰她道。 “但是你也能猜得出来对不对。”黄烟平静地看他,双目暗淡有光,却不复从前的神采奕奕,炯炯有神。 “我能猜得出什么。”叶衎笑着自嘲道。 “那就是可以算出来,是吗?”黄烟几乎是以一种没什么起伏的语气在说话,“我记得那把伞,你给了我吊牌,上面写了房间号。” “……是误会。”叶衎叹了口气,“那个是……” 说出来更糟糕了,总不能说是过路的小姑娘给他的吧?那他得是什么心态才收下来的这个吊牌。 “你为什么给我吊牌啊?”黄烟偷偷凑近了一点,一双大眼睛探究性地盯着他。 “……” “你是不是那时候就算出来了,心里想着,这个女生命不好,说不定会死,给她个吊牌,以后顺着这个东西去找她,说不定还能找到个全尸,可以帮她超度……” “我没那么神。”叶衎打断她的话音,笑了笑说,“我那时候根本没你的生辰八字,怎么可能算出来你有血光之灾。给你吊牌想以后找到你,这个你说对了,我只是对你一见钟情。” 这句话真假参半。 真相是他后来在网上登记入住页面看到这群人的身份证件…… 黄烟有一点猜对了。 他的确算出来她有血光之灾。 这世界上有一种幸运,是美的不可方物。 这世上还有一种不幸,是没有保护美的能力。 第25章 在雨中狂舞(25) 长发在脑后绕了几圈, 用上弦月簪插入固定。 她慢慢地下了床,穿好鞋子,在叶衎的搀扶下, 走出了病房。 叶衎说得对, 心理准备还是得做, 至少不能再哭了。 姚明姝的病房跟她不在同一层楼。 他们两人乘坐电梯上一层去,轿厢门打开, 远远地,她已经听到姚明姝母亲的痛哭声。 那一刻, 姚明姝像是一个关键词,唤醒她脑海中每一段关于姚明姝的记忆。 所有的所有, 都那么清晰。 还记得她们考上中舞,大一开学前的军训,姚明姝背着包走进到她们所在的寝室,朝她们作自我介绍。 那时黄烟就站在门口的床位边上,第一个跟她打招呼。 因为她觉得这个大方微笑起来的女生真美。 于是她也还以大方的笑容,告诉她姚明姝, 她叫黄烟。 军训宿舍里另外四人只是对姚明姝敷衍一笑, 慢悠悠报出自己的名字。 那是一个很鲜明的对比。 后来她和姚明姝迅速加了微信,成为了能说上话的朋友。 大学第一年正是跟班上同学们打好基础的时期。 可姚明姝却在无时无刻地与她那个男朋友保持通话, 也就代表无论她们在这边聊些什么,她的男朋友都一清二楚。 久而久之班上的同学都不太愿意跟她相处,到头来她在大学里还是只有黄烟一个朋友。 姚明姝可以分出很多时间给男朋友。 相反,她的生活几乎被学习和舞蹈填充的满满当当, 没闲暇时间去经营一段关系。 于是她和姚明姝亦一直处在说得上话、互相帮带早午晚饭、帮忙签名点到等的关系, 顶多便是姚明姝愿意跟她分享她跟男朋友之间发生的琐碎事, 而黄烟则默默地成为她的聆听者。 黄烟不明白, 事情究竟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走到病房门口,姚母的哭声宛若一堵墙,将她隔绝在外。明明近在咫尺,她却感觉怎么都走不进去。 叶衎扶着她走到走廊上的排椅坐下。 “我真的不知道那个变态会这么做。”她低着头,喃喃道。 甚至不知道李峥谦派人跟了她一路。 但是不知道又怎么样,这件事就是因她而起。 黄烟无声地呼吸着,叹着气,双手抚上眼睛,浑身上下充斥着无力。 “我好像是个扫把星,走到哪里都会给人带来不幸。”她低声自言自语着。 小到出去玩,她会给朋友带来不快乐。 比如去买吃的食物,分开买单,她走在前付账,很大概率会被免单。 但当她坚持付完钱,到黄带外等待朋友买单的时候。 那个服务员会对朋友说:“你好,一共八十六元。”…… 朋友会不高兴一天,因为她觉得黄烟让她意识到了自己长的并不美丽,她无法单纯用自己的容貌去获得某些东西,就算她笑得多么真诚,说话有多么礼貌,也会概率遭到冷漠。可反之黄烟冷漠对待那些骚扰她的人,那些人却仍然甘愿为她做所有事情。 这才是她伤心的源头,有些人轻易就可以得到他人的青睐,光靠美貌就可以获得巨大的关注,而她自己,仿佛生来就是衬托花朵的绿叶,是一个‘搞笑的朋友’,因为她只有她非常努力去搞笑,她才能算得上有点‘亲和’的魅力。 -- 第43页 …… 就连姚明姝,亦曾半开玩笑地说过,只要黄烟在她们身边,那她们就绝对无法获得男生的关注。 可黄烟从始至终都不明白,那些男生的目光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她们自己分明就有很美的时候,也许是专注着做某事的时候,也许是阳光下回头的一刹那…… 有了那个朋友的前车之鉴,黄烟明白了,称赞是要说出来的,不能放在心底里,偷偷地欣赏,所以她经常会对姚明姝说,她今天也很漂亮,穿裙子漂亮,穿裤子也漂亮,化妆进步了,今天剪得头发很衬她…… 但姚明姝通常都不信她,还会揶揄道:真的吗?你每天看着自己的脸,审美也这么差劲吗? 很多时候,黄烟会反省关于长得漂亮这件事。 因为长得太过漂亮,待在她身边的人似乎都会感到不舒服。 大到父母离婚。 叶衎在她身边坐下来,轻轻搂着她。黄烟顺势往他胸膛里靠,感觉到他的手在安慰的抚摸着自己的脑袋,巴掌大的能罩着她半边脸。 半小时后,顾家期他们赶上最后一面,就连邓晗也来了。 白布彻底被拉上。 他们跟在后边沉默地送行。 太平间他们不好那么多人进去,于是只有家属进去了。 他们一群人站在门外,顾家期见她一路沉默寡言,双眼失神,在楼上时刘诃辉跟她说话,她也没有回应,便对她说了一句:“不是你的错。” 那辆货车的路线就是顾家期家里查出来的,他多多少少知道一点内情。 知道这里头有李峥谦的事情。 李峥谦这个名字他们都不陌生,还在中舞的时候,那个老男人就经常来找黄烟。 他后来当不了校长了,开着豪车,明晃晃地在他们学校外面停着,经常拦下一些同学,让他们进校内通知黄烟,说有人在校外等她,让她出去一趟。 偶尔班上组织聚餐,社团聚餐,表演之后的聚餐等,这个人就跟无处不在似的,总能从服务员那儿听到‘你们这一桌李峥谦先生已经买过单了’,每到这时,本来需要AA的这一桌人不约而同地发出了欢呼,只有黄烟感到深深地无力。 她阻止不了这个人,每一回都要花很多力气去跟餐厅服务员老板争执,她不需要有人为她买单,明明付了钱就可以走人,到最后她还要花半到一个小时留下来解决事情,同学们都走了,最后事情解决了,钱是她付的,她都不好意思找同学要回来,权当是她请同学们吃饭了。 最初学校里都流传着她是被老男人包养的传闻,直到有一天她再也忍不下去了,走到校门口,捞起花坛边上还没收起来的铲子,给了那老男子当头一铲。 黄烟跳了十几年舞,手臂力量大,爆发力强,当场给人敲出血,亦戳破了这个谣言。 “但人就是冲着我来的,不是吗?”黄烟乏力地抬着眼皮,没精打采地看着顾家期,“可能不是我的错,但也有我关系在,就是我害得她沦落至此……她不会游泳,没有水性,那是一个海,她当时肯定怕极了……” “那时候你都自顾不暇,你也不想的,不是吗?”顾家期蹙着眉头说,“没有人愿意事情变成这样,你不要钻牛角尖。” 顾家期一直把她当妹妹看待,见到她如此,不免得担忧,怕她跟着想不开。 “我跟她说。”叶衎忽然一声插进来。 顾家期抬头看了看他,然后沉默地点了头。 叶衎一直不着急跟她讲人生大道理。 并且很明显,这时候的她根本听不进去。 当天,姚母坚决不同意做尸检,警方最终只能以溺死的名义对外宣布这名少女的死亡,并根据多方受害人和相关人士的笔录,以及多名民警的报告,正式展开嫌疑逃犯的搜捕。 翌日,姚母希望女儿走得安宁一些,迅速联系了殡仪馆进行火化,然后第二天便带着骨灰盒回到了家乡安葬。 顾家期刘诃辉他们当天也跟着离开了。 本来他们定下来是前几天便离开,这会儿已经耽误了两天。 临走前,顾家期想来与她道别。 但刚走近病房,便只见人被单蒙着头,躺在床上,叶衎坐在床边念书。 他怔忡一愣,无声地指了指床上的黄烟,眼神问他:这是在干嘛? 叶衎竖起食指到嘴边,比了个‘嘘’,紧接着轻叩了一下摆在床头柜的手机,示意电话联系。 顾家期只能点点头,最后看床上的‘被单’一眼,悄悄关上门,默然离去。 不知道这个年长他们许多的男人是什么路数,但顾家期莫名地觉得他很靠谱。 顾家期走后没多久,医生护士过来查房,收走了架子上的两个空瓶。 医生说可以出院了。 被子里的人刚把头收回去,闻言手伸了出来,朝着门那边,右手拇指竖起,四指握拳,然后竖起的大拇指向前弯曲两下。 叶衎笑了下,帮她调整了下,对着医生的方向。 黄烟明白过来,竖起的大拇指又弯曲了两下。 叶衎对医生笑道:“她在跟你说谢谢。” 医生一愣,也笑:“不客气。祝你身体健康。” 待医生护士走后,病房里安静下来,叶衎合上了书搁到一边,凑近她说:“待会出院手续办了,你是要跟我回山上,还是我开车带你转一转云南?” -- 第44页 他话音刚落,病房的门被轻叩了叩。 叶衎掀起眼皮,穿过门上的小窗户,看到了门外的彷仔。 他招了招手,示意彷仔进来。 彷仔打开门走进来,看也没看床上的人,只说:“哥,出院手续办好了,床单也买好了,店家不愿意拆,我买的四件套……” 第26章 抬头望雨丝(1) 彷仔的声音不大, 一边说着,一边将手中几大袋东西递给他。 “哥你一直不接电话,我真的跟你沟通不了, 所以四件套都洗了, 上午拿去洗衣店洗了又烘干。哥, 你到底要床单干嘛?山上多的是,非要在山下买吗?” “有用。”叶衎接过, 言简意赅道。 “那你……”叶衎竖起食指,在嘴边比了个‘嘘’。 彷仔合上嘴巴, 做了个拉链拉上的动作,仍是不解地, 手舞足蹈地做了个口型:那现在要干嘛? “去把我车开下来。”叶衎说。 “行,没问题。”彷仔应了下来,扭头就走,刚走出门,想起些什么,回过头。 “哪一辆?”彷仔扶着门框问。 叶衎想了想说:“吉姆尼那台黑色越野吧。” 待彷仔走后, 叶衎打开看了眼彷仔买来的东西。 四件套, 一些吃的,袜子。 叶衎放下东西, 走到床边的椅子坐下,尽量不让她感到压力,慢而轻柔地问:“你想回家吗?” 按理说黄烟现在还不能走。 话音刚落,黄烟坐了起来, 双腿放了下来, 坐在床边。 看不到她脸, 但几乎可以感觉到她在里面低垂着眼睑。 “我还不能回去, 我爷爷奶奶看到我这样会担心的。”她低声道,语气中透了一丝恳求。 之前那都是蒙人贩子的,她爸爸不是市长,爷爷也不是书记,更没有男朋友。 爸爸还是她的爸爸的时候,爸爸只是一个普通人,跟妈妈离婚后,他发誓再也不要被狗眼看人低。几年前重新组建了家庭,娶了个有钱老婆,然后他当了董事长,那个助理叫做杨凡,主要做什么工作黄烟不知道,但这几年她收到的所谓的‘抚养费’,都是这个助理杨凡亲自上网上银行转的。 爷爷更不是书记,爷爷只是一个普通人,平时爱好看书,喝茶,跟老朋友下棋…… “我可以在晚风多住一段时间吗?”黄烟祈求地说道。 叶衎沉默了一下。 “房钱我照给。”黄烟以为他误会了自己的意思,连忙补充。 “不是这个意思。”叶衎无奈地笑。 过了一会儿,叶衎答应了,说:“我让人把我车开来,我们先回山上,等你身体彻底恢复了再说。这样安排可以吗?” 黄烟连忙点点头,白色的被子晃啊晃啊。 叶衎又说:“你们之前住的客房只租住了三天,现在已经有其他客人入住了,到了山上只能给你安排其他客房。” “好。”黄烟没异议。 叶衎取来床头柜上的手机,找到客房部经理的微信,指腹划动几下,输入一行字。 他说:把我房间收拾一下,换干净的床单,烟灰缸撤了,浴室里的东西都收走,按客房标准来。 发送。 手机又扔到一旁。 叶衎静静地看着她。 他背对着窗户坐,阳光从外倾洒进来。 叶衎知道她能看到影影绰绰的动作,只是同样因他背着光,而看不清他的脸,只能看到模糊的轮廓。 “我知道你现在想不开,暂时不想面对这个世界,”叶衎背靠椅背,低声慢语道,“但如果你想说些什么,可以跟我说,好不好?” 凭着前面一句‘想不开’,黄烟直接误会了他的意思,轻轻摇头,声音慢慢地解释:“我不会自杀的。” 事实上这整一句话她都误会了,加上方才他的沉默—— 本来她想说的是:我不会在你经营的地方死去,耽误你做生意。 但直接这么说的话有点儿直白的尴尬,像是把对方想成满身铜臭味的商人。 闻言,叶衎却笑了笑,笑声低而短促,因着周围静谧而突出。 黄烟憋了一下,没忍住。 “你笑什么?” 叶衎却说:“想自杀也没事儿。” “……” 黄烟沉默着,没接话。 “但别去实行就好。” 床头柜面上的手机‘嘟’的一声震动,叶衎看到了客房部经理发来的微信。 指纹解锁,点开。 对方发来一个‘收到’。 叶衎揿灭屏幕,又说:“这个世界超大半人都在活到一半的时候想过结束生命这件事。” “你也一样吗?”她闷声问。 “人们想死的原因有很多,有些人因为爱,有些人因为钱,有些人因为精神世界荒芜一片。”叶衎答非所问着,“所以想死也没什么,因为这个世界上想死的原因就存在着很多,像是一个个会爆炸的气球,有些人就是那么不幸,一连爆了好几个,但实际上他们已经很坚强了。” ‘被子’默然着,一动不动。 “但人没有那么脆弱,没有人会因为只是爆了一个气球就会去寻死,除非是热气球空中坠机被动死亡,不过这不属于自身活腻了,这属于死神来收人,不在我们的讨论行列。”叶衎站起身,去拿来彷仔买得夹沙荞糕,回来坐到边上,拿出一块,递到她面前,“所以这位小朋友,吃吗?” -- 第45页 “……” 黄烟没说话,掀起被子一角,探出手。 夹沙荞糕稳稳放在她的手上。 她把手收了回去,窸窸窣窣的,像翼翼小心战战兢兢的小动物一般,拿了东西就飞快藏起来。 过了一会儿,她说:“你会不会觉得我很烦,现在最惨的人都不是我,但你却在这里把我当小孩儿一样的哄,但我不配你这么……” “让你这么觉得我很抱歉,但是惨这件事还分最惨和更惨吗?”叶衎打断她的话音。 “……” 黄烟又不说话了,兴许是认可他的说法。 惨就是惨,话可以这么说,但不能去比较谁更惨。 最后,被子里传来微乎其微地唉声叹气,心情无限低落消沉。 “对不起,我只是觉得……我没那么好,不值得你对我那么好……你看,我真挺笨的,这么简单的道理我都不懂……”她指得是惨不能比较这件事。 叶衎左边眼皮一跳,不敢置信地看她,几乎气不打一处来。 他想到顾家期说她钻牛角尖,但没想到她在这件事上的看法如此的刚愎自用。 然后又想到了她的执念不是一般的深,只能慢慢来。 他又只好无奈地笑,有些许被气笑的成分在。 “没关系,算起来我比你更笨,这么简单的道理我也只是在你刚才说了才晓得,但我今年都二十九了。” “……” 黄烟默默地吃着手中那块夹沙荞糕,不发一语。 叶衎倒没吃,只是静静地等她吃完,一点不剩,给她递过去一瓶扭开的水。 黄烟喝了一口,清了清嗓子,彻底打住这个话题。 “总之,我不会自杀的,我只是暂时想不开,我需要时间静一静,在此期间不想见人。” “嗯。”叶衎回应她。 静了半晌。 黄烟又说:“谢谢你这么照顾我,我也喜欢你,但我这段时间真的没办法经营一段恋情,这对你不公平,也不是吊着你……”她越说越小声,只感觉这么说很像空头支票,很没意思。 “你可以当我正在追求你。”叶衎对此无所谓道,“我喜欢你,所以我愿意为你付出一切。” 黄烟放下瓶子,因为这句话陷入了沉思。 “你不相信这些事情在这个世界上真实的发生过吗?”叶衎反问。 白色被子忽然左右晃了晃,她低声说:“我相信的……” 只是, 只是…… 只是不太相信会让自己遇到。 叶衎似乎听出了她语气中伴随着一丝犹豫,没等他开口。 黄烟已经语气坚定道:“我相信的,这个世界肯定有无私奉献的爱,情比金坚的爱,只是这就跟不计付出与回报的友情、不向金钱权势低头的自尊一样稀少。”她心情急速落寞,“对不起……我只是不再相信幸运会降临到我头上。” 如果非要说拥有这张脸就是人生赢家,那她出生在这世上就已经花光了所有的运气。 如果真的有下辈子,那她宁愿做一个普普通通的女孩儿,过着不会被人关注打扰的生活。 也许是她双手撑在床边,背弯着,被子的弧度衬得她蔫蔫地。 叶衎觉得此刻的她不要太可爱,也终于明白这小孩儿的心路历程,亦知道再怎么说都没用,只能用事实去证明。 但这事儿哪有那么容易证明。 如果非要证明在危险来临之际、他一定选择保护她到底——那他还是希望危险永远不要来临,这事儿永远不要被证明。 那么按照现代人眼中的付出一切,是时间和金钱。 他都有,也可以二话不说轻易就给她。 但巧了,这些都不是黄烟想要的。 “不用跟我说对不起。”他抬起手,隔着被子摸了摸黄烟蔫蔫的脑袋。 她刚想要躲开,叶衎已经收回手,站起身,去拿那个装着四件套的布袋。 从里拿出一张折叠起来的被单。白色的,如同酒店提供的床单一般。 向外抖开,散了散上面洗衣液的气味。 然后他走到床边,将被单放在她旁边伸手可得的位置。 然后他朝门外走去,丢下一句—— “走吧,咱们出院,换上你的新衣服。” 第27章 抬头望雨丝(2) 门关上, 病房里彻底陷入了寂静。 黄烟回过头,接着日光,穿过被单, 只能模糊看到门的轮廓。 她又低下头, 看着他刚才放下东西的位置, 白乎乎的一片,看不清是什么。 于是她轻轻拉起被单一角, 探出小手,目标明确而精准地摸到那团东西, 触感很熟悉。 揪住,拉近, 然后被单罩过去—— 还是一张被单。 黄烟低着头,看着被罩在怀里的白色被单,愣愣地发了会儿呆。 然后扯下自己身上的,属于医院的被单,将这条刚洗过的还香喷喷的被单拾起,迅速地将自己罩起来。 做完这件事儿, 她又坐在床边发起呆来, 脑袋放空着,强迫自己不去想一些事情。 她没骗叶衎, 她的确没想过自杀这件事。 她舍不得爷爷奶奶,一想到她的离去对于爷爷奶奶是个多么大的噩耗,她就无法下手去了结自己的生命。 但她也确实想不开,脑子里打了无数个死结, 一度想要毁了这张脸。 -- 第46页 这张脸对于周围的人来说就是万恶之源, 毁了就一切都归于平静了, 可以重新做人了。 …… 理智告诉她不能冲动, 她只能逼迫自己放空。 她知道,至少在短时间内不能做任何决定。 几分钟后,门板被轻叩两声。 “请进。”黄烟说。 叶衎推开门,走了进来,开始收拾房间里,他们居住过的痕迹。 将换下来的被单折叠整齐放在床尾,换下来的红裙子另外打包──黄烟现在彻头彻尾穿得都是他在附近买的小裙子和安全裤──收拾完一切,他又感受了一下天气和温度,寻思着退烧了,也不冷了,光着脚不穿袜子也没事,但还是咨询了下她的意见。 “鞋子忘记买了。”是真的忘记了。 他也不是故意的。 这几天要跟进的事情太多了,要照顾病人情绪,要跟民警那边交涉,要管理民宿的事情,还要跟顾家期保持联络…… “待会去买。”他补充一句,“现在袜子要穿吗?” 黄烟之前那双跟裙子搭配的凉鞋由于被海水浸泡过腐蚀,昨天彻底脱胶裂开,只能扔掉了。 “穿吧。”黄烟想了想说。 总不能光着脚走路。她莞尔心想。 “行。” 叶衎应了一声,却仍然站在她跟前没动,袜子也没给她。 黄烟坐在床边,新买的被单是长及两米二的款式,从中折叠起来刚好完全盖住她的双腿。材质也是白白透明的,只要有光就轻易看到外面的人影,有一种别人看不见她的脸,可她却能看见所有人的安全感。 黄烟晃着腿,迟迟等不来他递过来的动作,却一直能感觉到他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 她不免有些紧张,不解地问:“怎么了?” 只见人轻轻摇头,默了一会儿,轻声说:“给你剪一双眼睛吧?” “?”黄烟抬起头,愣愣地‘看’他。 “就剪很小的。”叶衎说,“今天天晴,我们赶回山上可以看日落。” “……” “没关系,就这么小。”叶衎比划了一下,像小鸡蛋那么小,“这么小,没人会看得到你,也不会再对你的外貌指指点点。” “……” 黄烟最终答应了。 叶衎出去跟护士站借了一把剪子回来。 站在她眼前,左右看了两圈。 “你这样好像理发师陶德。”黄烟战术后仰,语气复杂,夹杂了一堆情绪,惊恐,迟疑,后悔…… 她后悔要什么眼睛了。 他轻‘啧’了一声:“剪得不好看,我今天背你上山。” “你说的。”黄烟乐了,“我可不轻。” “我说的。” 说话的间隙,叶衎找好了位置,手拿着剪子,靠近了一点。 感觉到他的靠近,阴影笼罩着自己。黄烟疯狂的眨着眼,当他轻轻揪起她眼睛前方布料的一个小揪揪,心情忐忑到了极点。 到了这一刻,她彻底怂了,只想要退缩。 她不但不想要让人看到自己,也不想要看到他人的目光。 ‘咔擦——’ 为时已晚。 一剪子下来,她的一只‘眼睛’就出来了,一个小小窟窿。 叶衎手法干净利落,又或许是意识到她已经开始后悔,于是手脚麻利地迅速把第二个也剪了。 然后轮到他后悔。 呃。“剪歪了。” 叶衎退后两步,看着两个不太对称的小窟窿,一瞬间爆笑出来。 像个幽灵一样。 穿过小窟窿,能看见他笑得前俯后仰。 “你笑什么。”黄烟抱着头,郁闷道。 没有回答。 不得已,黄烟下了床,自己跑到卫生间去看。 几秒钟后,她抱着头跑出来,小声的‘啊’了一声。 更像幽灵在尖叫了。 黄烟跑回来床上,盘腿坐着,双手环胸,好不郁闷。 也太滑稽了,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哪里的Cosplayer…… 叶衎笑累了,坐在椅子上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对不起。”他先道歉。 听到他先低头,黄烟微微动容了一下,但仍然保持缄默。 “但是很可爱。”他憋着笑又说。 “……” 算了。黄烟心想。 她迅速地收拾好情绪,怒了怒嘴角道:“反正是你买的。” “给你了就是你的。”叶衎说,“甭跟我客气。” “那收拾收拾,走吧。”他刚站起来,手机就响了。 叶衎拿起来看了一眼,又去拿刚才那双新的未拆封的袜子,是一双白色的纯棉袜。 选用白色的理由很简单,如同酒店用白色的床单一样,白色安全不容易出错,有些人不喜欢蓝色,有些人不喜欢红色,相反之下,白色是最容易被大众接受的颜色。 黄烟接过来,自己穿上。 叶衎出去接了电话。 黄烟穿好了,坐在床上,打量着住了好几天的病房,然后跳下床,收拾了一下。 有‘眼睛’真的很方便,至少行动比之前方便许多。 门外走廊上,两个来探病的小孩儿不经意间从其他病房跑了出来,路过时无意间瞥到,纷纷停了下来。 那团被子竟然站了起来。——小孩们心想。 -- 第47页 没有脚。——他们又想。 并不约而同露出了惊骇的表情。 黄烟亦顿住了动作,抱着书,与两个小朋友大眼瞪小眼。 须臾,叶衎举着手机出现在两个小朋友的身边,门框外的阴影下,探出半边身子出来,与他们一样不明所以地看进来。 然后,又不免一笑。 他飞快地说了句当地的方言,迅速挂了电话,然后拍了拍俩小朋友。 “去玩吧。” “有那么好笑吗?” 等两个小孩儿离开,黄烟再次郁闷道。 叶衎不认同这个说法,说:“是被可爱到了。” 黄烟不相信,只觉得他是太善良了,这分明看着就很笨,可爱是怎么看出来的? 但她没说话,只是抱着书杵在原地。被单之下,她攒着眉,抿了抿唇,笑不出来。 她心底明白,这么下去不行。 眼前这人现在之所以对她这么有耐心,是因为他喜欢,这意味着迟早有一天,他的耐心会消散殆尽。 到时候他就会觉得烦了。 想到这里,她不免变得沮丧起来。 “不然我们今天就在一起吧。”她可怜兮兮地脱口而出道。 叶衎正在收拾她睡过的这边的床,从枕头上拾起一根不知何时自然脱落的发丝。 闻言,不由地一愣。 是溢于言表的惊讶。 “我想抱抱你。”她紧接着又说。 当代都市人对待爱和喜欢都讲究含蓄而隐晦的表达,唯有性才是热辣大方的。 换言之——叶衎活了快三十个年头都没遇到过女生对他打过直球。 当下,在这个病房,头一回。 他手攥着那根长长的发丝,在手里绕了两圈,纳闷道:“你可真令我刮目相看。” 她无疑是温婉而大方的,待人心胸豁达,可在与他相处的时候总是小心翼翼,导致叶衎从没想过她会这么轻易就答应自己。 他本来还寻思着可能要追求个一年半载,人才会答应他,毕竟她在对待情情爱爱这件事看起来谨慎而认真,这得是奔着结婚去才有的态度。 黄烟九月份就要开学,开学大二…… 太小了。 不过大二也已经二十,二十一过立马结婚也不是不行。 异地恋异地分居这回事听上去就令人不愉快,他预计着八月份就得托人看房子,九月份搬家…… 眼看着被子朝他展开双臂,沮丧地声音从里传出来——“你不愿意,是吗?” 怎么可能! 叶衎二话不说,付诸行动。 立即奔过去将她拥入怀里,甚至原地转了两圈。 黄烟没想到他会怎么做,霎时间被抱起来,只感觉被子下摆在随之摆动摇曳。 她突然意识到,胸腔不再像之前那么沉闷,压得她透不过气。 原地转了两圈,叶衎将她放下来,然后隔着被单捧起她的脸,顺着轮廓往她唇部的位置亲了一口。 “你这个人!”太热情了!黄烟倒吸一口气,咽下后半句话,捂住自己的‘唇’,像一只被吓到捂住嘴巴的小幽灵,惊骇地看他,“我只是说抱抱,没说可以亲亲。” 第28章 抬头望雨丝(3) 本来犹豫离开之前要不要去跟唐雅礼告别。 但经过叶衎亲了她一口, 这么一打岔,她就忘了后面的事情,直到人把她连同被子和书一起抱上车, 全程没走过半步路, 车子开出医院半小时, 她才愣然想起,还没跟唐雅礼告别。 “唐小姐可能无暇顾及你, 她前男友也跑来了。”叶衎把着方向盘,全神贯注地盯着前方路径, “她兄长正给她办理出院手续。” 前方收费站,大越野缓缓减速, 跟在前方小车屁股后。 他这辆车去年全款买的,买来预计着今年下半年再走一次川藏线。 彷仔本来嚷嚷要跟着。 他一开始就没答应,这会儿就更不可能把他带上了。 黄烟正低着头,双手捧着脸,让眼睛贴近被单窟窿,往中控台附近找正在充电的手机。 闻言心想那算了, 停止了动作。 现阶段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艰难需要去克服, 有时候朋友的关心在不适当的时间出现,也会成为给他人造成困扰和负担。 尤其唐雅礼这段时间心情不太好。 等了几分钟, 前头收费站终于轮到他们这一台车。 这条路叶衎开过不少次,直接将准备好的零钱递出去,收费员接过,看到副驾驶的人还愣了一下。 “里面副驾驶那个, 你没事儿吧?”收费员直接越过叶衎, 问的黄烟。 这么问是担心出现意外。 叶衎不能替她回答, 也不能出声暗示。 好在正在发呆的黄烟很快意识到收费员是在跟自己说话, 连忙摇了摇头,伸出手,做了个‘没事,谢谢你’的手语动作。 收费员看懂了,诧异地收回手,看不懂这辆车在搞什么,只能放行离去。 回到山上,叶衎将她带到自己的客房。 晚风的客房临到旺季都要提前两个月订房,这几天已经客满,将她带到地方之后,叶衎返回去搬她的东西。 沿途碰上黄毛。 黄毛大概是在别处得知他回到山上来了,特意前来蹲他的。 “衎哥,衎哥,留步。”黄毛跟在他身后,神色慌张地说。 -- 第48页 “我没空。”叶衎向楼梯下去。 “两分钟,衎哥,就两分钟。”黄毛再没办法,情急之下拦下他的手臂,“衎哥,我真的走投无路了,只有你能帮我,念在我跟彷仔是好哥们儿,你给彷仔个面子……” “行吧,你说。”叶衎掏出烟,低头点了一根,继续往下走去。 黄毛见他抽烟,知道他的习惯,以惊骇的目光巡视了一眼周围。 他只修了个皮毛,看不到那些东西,但他知道叶衎能看到,虽然不知道他能看清到什么程度,也许肉眼之下只能看到模糊的白影。但相比之下,黄毛是完全看不到。 “这里没有鬼吧?” “没,纯属是让你烦的。”叶衎毫不留情地说。 黄毛干笑两声,却放心下来,说:“衎哥,跟你说件事儿,你肯定不知道,张老板也不敢告诉你。” 他顿了一下,左右张望了一会儿。 四下无人,蝉声一片。 黄毛略显紧张,因着他要说出一个惊天大秘密。 “那个小明星,不是张老板的情妇,她是他们请回来的圣女。” “……” 叶衎吸了一口烟,不太意外地斜了他一眼。 叶衎那么平静,倒让黄毛吃惊,诧异地问:“衎哥,你知道?” 不知道。 但见多了,他丝毫没有一点心理波动。 “然后呢。”叶衎到底是放缓了一些步伐,“既然是请回来的圣女,又怎么会让你给染指了?” 圣女都得是所谓的处.女,不是处.女就得只能是他们那个邪.教的主持或是长老才能碰。 “说来话长。”黄毛一脸憋屈,“衎哥,我纯属是被骗了,是他们的瓮中之鳖,那个小明星在被张老板包了之后,他们根本没发生过关系,按张老板的说法是,圣女做这事儿得有个仪式,讲究天时地利人和,天时就是什么时候月圆,地利就是在哪个地理位置,人,我跟那个小明星八字太合了……那我他妈怎么知道!我以为我只是过去看个风水的!结果我第一脚踏进去就跑不掉了。” “谁让你好色。”叶衎不咸不淡道,一手揣着兜,踢了他一脚,“管住自己下半.身,谁能摁着你进行仪式?” “哎哟,砍哥你是没见过那个小明星,长得贼漂亮,一丝不挂站在你面前,我不信你能无动于衷。” “滚。”叶衎又踢了他一脚,“还他妈的一丝不挂站在你面前……有没有人告诉过你千万不能相信美女?尤其是主动送上门的。”骂骂咧咧说完,又补了一句,“我的确不会无动于衷,因为我会直接夺门而出——用跑的。” 黄毛被他骂完,一脸烦躁。 “反正就是这么一回事儿,衎哥,你一定要捞我,我真的不想入邪教,想到这事儿,我弟弟已经有两个月没站起来过了……” 叶衎扫了一眼他的下半.身,目光平静。 “不能用就剁了。”他现在都没忘记那天晚上黄毛一嘴儿的腌臜话。 黄毛立即捂住部位,目光惊恐道:“那不行。” 停车场就在前面,叶衎呼出一口烟气,随手掐了烟,弹进路边垃圾桶。 “那天李老板怎么在?”他随口问了句。 “说起来,”黄毛现在对他有问必答,叹了口气,“我就是李老板介绍给张老板的。” “……” 叶衎打开后备箱,正在拿东西,闻言动作一顿,似乎明白了什么。 他若有所思半晌,提出后备箱的旅行袋。 “张老板这事儿,也是李老板引荐的?”叶衎说。 虽是打了个问号,语气却是平静的陈述句。 “确实。”黄毛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但希望叶衎能大发慈悲救救自己,只能老实道出自己知道的,“但是李老板自个儿没做这些,不然你消息那么灵通,不可能不知道,李老板在这里面就是个拉皮条的,专门给那些有钱人暴发户牵红线,找那些漂亮姑娘,张老板就是其中一个。” 果不其然。 叶衎沉着脸,没再说话,合上后备箱门,往回走。 黄毛还在碎碎念道:“本来小娘们儿也是李老板给推荐的,但是撞上张老板这癖好,他就非要自己选个漂亮的小明星,完事儿了,让李老板给她选个男的——也就是我,操操操,我这是造了个什么孽……关键那小明星什么都知道,她双面人似的配合张老板给我下套,在我面前跟张老板玩娇滴滴的纯情,在我这里变成妖艳贱货,我还以为我绿了张老板,结果到头来是他们合伙耍了我,搁这儿玩碟中谍是吧!” “……” 叶衎无话可说,深深叹了口气。 到了一条分岔路口,他指着另一条:“你快走,我今儿不想看到你。” “衎哥——”黄毛还想央求他什么。 还未开口,便被打断话音。 “救你可以,我没空,明儿我让彷仔去交涉。” “衎哥,不能让——” “彷仔是我师弟,我已经很给他面子听你唠叨这么久。”叶衎不容置喙道,“他迟早要知道的,长这么大女朋友都没交过,怎么能跟个管不住下半身的人做兄弟。” “操,衎哥,我改还不行吗,我肯定改。”黄毛一个头两个大,在他身后大喊,“一个亿还买不了一个教训吗?” 没理他,叶衎一路头也不回地拎着旅行袋回到客房。 -- 第49页 门关上了,但没锁。 轻叩几声,里面传来一声:“进来。” 叶衎推门走了进去。 屋子里很暗,没拉窗帘,关了灯。 黄烟正盘着腿坐在沙发上,聚精会神地看着对面的大屏幕。 他这房间不对外开放,从开业起就只他一个人住过。 一年到头住得次数少,但这房间设备很多。 在他离开的这么短时间,黄烟竟连通了自己的手机。 “我在看我们舞室发来的视频。”黄烟对进来的他解释道,“这是一个爱豆最近刚发的歌,舞是我们舞室编的,来云南之前我们拍了一个舞蹈版本,这个是成品。” 发呆并不能解决问题,她想尽快转移心情,只能让自己匆忙起来。 “这是你。”叶衎放下东西,来到她身后,看着屏幕说。 屏幕上,站在最中心的爱豆化了个鳞光闪闪的舞台妆,染了浅色系的头发。 黄烟由于是主编舞,站在爱豆的旁边,一众伴舞都戴着帽子,她也不例外。 但大家衣服不一样,黄烟穿了一身灰色系的衣服,上衣用橡皮筋绑了一个小揪揪往里塞,露出紧实的腹肌和腰线,下身搭了一条松紧带的运动裤。 她腰臀比例好,这么穿也辣的很。 “好看吗?”黄烟问。 “好看。”叶衎紧盯着她在屏幕里随队形变动。 “是吧!我也觉得我这舞编的不错,力量感都发挥出来了,这个爱豆很厉害的,跳舞很有天分,我很看好她。” “我说你。”叶衎说。 黄烟霎时回过头,抬着脸看他。 屏幕上的光打在他脸上,一明一灭。 第29章 抬头望雨丝(4) 她抬着头, 被单的窟窿直接贴她脸上。 对上她的目光,叶衎默默补了一句:“我只能看出来你很美,舞蹈我看不懂……” 这很正常, 人随地可见, 见得多了就能分辨出谁更美了。 可舞蹈…… 他还没有陶冶过这类情操。 黄烟接受了他给出的理由, 饶有兴趣的问:“你会跳舞吗?” “从没跳过舞。”叶衎缓缓摇头。 就连上大学开舞会的时候,交际舞都没学过。 但那时候他从没觉得舞蹈是如此的神圣, 亦没见过有哪一个人在跳舞的时候可以那么的肆意潇洒,像一株生长在野外的纤细植物, 雨点浇打在她身上,她却像是终于真正地活过来一般。 黄烟一听, 立马精神起来,声音爽朗道:“我教你啊!” “……” 叶衎想说不,但当他听出黄烟语气中的愉快时,又不忍心去拒绝。 但黄烟很快坐了回去,说:“等下次,我今天要处理工作。” “喝点什么?”叶衎松了一口气, “给你泡一壶茶?” “好的, 谢谢你。”黄烟目不转睛地顶着大屏幕道,注意力彻底被工作的内容吸引去。 叶衎陪着她看完这支视频, 亦头一次感觉到她的舞蹈与她这个人的性格大相径庭。 她的舞姿肆意而张扬,手长脚长的大开大合,看着小小苗条的身体,与那天雨下每一处都用了爆发劲儿去卡点不一样, 这次配合着爱豆作为阴影下的配角, 打铁都打出了几分柔情。 叶衎给她泡了一壶茶, 留她在房间处理工作, 独自离开这间客房。 接近于傍晚,黄烟给他发了一条短信,询问他在哪儿。叶衎倒是很快就回复了。 叶衎:很快就回去。想吃什么?带回来。 黄烟以为他这句‘带回来’的意思是他在山下,便试探性地敲下几个字—— 黄烟:爆炒干巴菌? 来了云南怎么可以不大吃一菌,尤其她是个蘑菇爱好者。 叶衎:可以。 黄烟:牛肝菌? 叶衎:可以。 黄烟:鸡枞菌汤可以吗?再配一碗白米饭。 叶衎:可以,我马上回来。 关掉聊天小窗口,叶衎打开通讯录,找到前台的电话,复述了一遍黄烟报的菜单。补充道:“备一个小锅,准备点儿黑松露,见手青……按客房标准来一份……我吃。不用送,切勿扰到我房里人,准备一个餐车,二十分钟后我过去拿,你们只管现在下锅烫食材。” 挂了电话,只见一整个亮堂的会客厅中,几个人不约而同地都在看向他,对面张老板一脸吃惊的模样,说道:“大师这是房里有人在等着啊?” “是女朋友?”又有人问。 “是。”叶衎笑笑。 “那可惜了。”那人遗憾道,“大师一表人才,我还想着什么时候将我家那闺女介绍给你呢。” “抬举了。” “能做大师的女朋友,这姑娘得是何方神圣啊?”张老板作势要给他续上茶水。 “谢谢。”叶衎用手去遮挡婉拒,收起笑,又道,“今天就到这儿吧。明天张老板就要离开,叶某不送了,我师弟薛彷送你一程。” 他说着,指了指身后。沙发后一直站着的彷仔朝张老板点了点头。 只一个眼神示意,张老板立即明白他们的意思。 “晓得晓得,大师是个大忙人……” 寒暄一番过后,叶衎终于从中脱身,离开了会客厅,往厨房区域走去。 取了吃的,他便一路推着餐车往客房方向走。 -- 第50页 客房里,黄烟正蹲坐在落地窗前,仰着头看窗外的山林。房里开着激烈的舞曲音乐,她一时没听到叶衎刷开了房门。直到嗅到美食的味道,她才回过头,一声不吭地站起来。 “工作处理的怎么样?”叶衎熟门熟路地铺开桌布,垫在木桌子上,将餐车上的碗筷一件件往桌上搬。 “处理完了。” 其实是都推完了,要么直接表示没有合作意愿,要么让舞室其他编舞师接上。 那些之前就接下来的推不掉,这几天她会收到甲方发来的歌曲,要忙起来了。 黄烟说着,捞起被单边沿,是要帮忙。 叶衎阻止她:“你歇着吧。” 黄烟看着他。 “小心弄脏了,没得换。” 倒也不是真的没得换,客房部一堆干净没拆封过的。 他只是想黄烟刚处理完工作,可以适当休息一会儿。 黄烟若有所思地顿了一下,竟真接受了他的理由,坐到餐桌旁,围观他忙活。 “明儿给你买新的。”叶衎闲闲一笑道。 黄烟被他照顾着,却是怎么都开心不起来。 “你不觉得我很懦弱吗?”她蹲坐在椅子上,捧着脸讷讷道,“你说我要不要去整容?” “……”叶衎动作一顿。 “你这是什么表情?”她奇怪地看他。 “被你吓了一跳的表情。”叶衎说。 “不赞同吗?”黄烟又回到方才的话题。 “没有不赞同。”叶衎依次搬完所有东西,在她对面坐下来,“想整哪里?你说说。” “……”黄烟沉默半晌,其实没想好,蹙着眉头,绞尽脑汁想了想,迟疑道,“嘴巴?我嘴巴中规中矩的,有点肉。” 叶衎倒是没想到,长成黄烟这样的女生,也会有外貌焦虑的一天。 叶衎忽然意识到不能再这么放任下去了。 熄了炉子的火,叶衎对着她缓慢地眨了眨眼睛,说:“你确定要在嘴巴上动刀子吗?” “……”黄烟莫名目光躲闪开来。 刀子,听上去好恐怖。 “你觉得呢?”黄烟心情忐忑地问他。 “我觉得不怎么样。”叶衎说。 “那不然,眼睛?”黄烟垂下眼睑,看着紧紧绞在一起的手指。 “你是在询问我意见吗?”叶衎问她。 他声音不咸不淡,很平静,没什么起伏,却像极了暴风雨前的宁静。 黄烟一时之间只觉得可怖,不由地瑟缩了一下,抱紧了膝盖,意识到自己冲淡了他人的喜悦。 叶衎看出来了,自己吓到了她:“对不起。” “算了,”黄烟抬起脸看他,心里还是有点儿害怕,“今天先不谈这个。” 这人生气起来的时候让人非常有压力。 关了火,炉子里滚烫的热水仍微微咕噜响。 “还是谈吧。”叶衎拒绝了她,轻声说,“首先我现在的情绪被你全盘操控了,这个说法丝毫不夸张,你什么心情我当下就什么心情。” 你什么心情我当下就什么心情…… 黄烟心里怦怦跳,绞着的手指变为捂住自己的心口。 叶衎看到,笑了下,说:“我不说什么‘为了我,为了身边的人的着想,你得早日走出来’这种话,但我希望你在汲取外界信息构建自我的时候,过滤系统检查一下,发生堵塞了,你现在最主要做得是摆平自己的心态。” 一顿说教—— “我知道。”黄烟心跳慢慢恢复平静,沮丧道,“我现在就是在想解决办法。” “解决办法就是毁掉自己的脸啊?”叶衎哭笑不得。 像‘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这类话,对黄烟没用,说服不了她。 她的目标不是变美,抑或变丑,她只是想摆脱像李峥谦的这类人,将自己放回到一个安全不被窥视的位置。 黄烟没再说话,像是在看着锅炉冒着的白烟,又像是穿过烟雾,失神地看着他。 “我打个比方。”叶衎说。 黄烟轻轻点了点头。 “我不赞同你去整容。”叶衎说。 “能理解。”黄烟微微颔首。 “你听我说完。”叶衎暂时不想看到这口冒烟气的锅,边挪地方边说,“假如你在嘴唇上动刀子,也许是抽脂还是注射什么破尿酸,肉毒,这些我不太懂,全是听那些跟整容行业有勾当的算命佬说的。但如果你真往里注射了这些东西,让我知道了,我心里膈应。” “肯定的。”黄烟竟还赞同的点头,虽然声音仍是可怜巴巴的。 “我不是说我真心里膈应。”叶衎解释,“我只是在跟你打个比方。” “没关系,”黄烟表示理解,“是我我也会。” “……”叶衎很快放弃了解释,继续道,“但我心里膈应是一回事,你有你自己的追求是一回事,这是两码事,不能混为一谈。懂了吗?” “有点绕。”黄烟眨了眨眼睛,听懂了,但没明白这段话的用意。 “简单来说就是,虽然我在这件事膈应,但我可以为了你开心而同意,也可以选择分手,你不能干涉。你想要整容这件事,你可以坚持去整,也可以为了我不整,但我不能干涉你。” 尽管还是有些弯弯绕绕,但黄烟渐渐听懂了他这段话的用意。 -- 第51页 “没有人会觉得你难看,所以你认了这个命吧。你现在只需要忽视掉他人的目光,认真地做你自己,虽然这么说有点屑,像是在要求你做什么,但说句真心话,你自信的时候让我心动,所以拜托你自信起来。” “至于李峥谦,不要怕,我的宝贝,你保护不了的这份美丽,从今往后我来守护。” 第30章 抬头望雨丝(5) 还是那句话, 口说无凭。 这段话结束,叶衎没再多说。 晚饭结束后,叶衎没多久留, 很快就离开了。 离开之前给她留了个房间号——他今天睡客房部那边的宿舍。 “睡不着可以给我发信息, 四点之前我都在酒馆那边。” 叶衎收拾完桌面狼藉, 将桌布撤走,去洗手。 黄烟一步步尾随着他, 却是什么都没说,像个不会说话的人偶。 叶衎拍拍她的脑袋:“说你需要我, 我就留下来。” 这一番话露骨,黄烟被他说得心羞羞, 脸别开,故意说:“我才不需要。” 声音很轻。 “那好吧。”叶衎故作遗憾道,“早点休息,明天带你去玩。” “去哪里?” “爬山,早前答应你的。”叶衎甩干手上的水,抽出纸巾擦擦手。 “我这样去吗?” “戴口罩不方便吸氧, 这样挺方便的。”叶衎上下打量她一眼, “你可以直接抱着氧气瓶走,不会有人笑话你。” “……” 蠢兮兮的样子。 才不要。 她刚要拒绝。 叶衎又说:“然后我们就不回来这儿了。” 把话咽回去, 黄烟打了个愣,又不说话了,不知在想什么。 叶衎看不清她的全部表情,只能从她的肢体语言和沉默中解读。 “先去爬山, 然后走一步算一步, 等你要处理工作的时候, 我再给你找舞室。” “你不忙吗?”黄烟捉到一个空隙插进去。 “这儿有人管理。” “那好吧。” “这么快就答应了?” 黄烟只迟疑了一个一问一答的时间, 然后答应的爽快利落。 叶衎还以为自己要说服她一段时间,没想到她那么快就点头答应。 “总不能一辈子这样吧。”道理她都懂,可……黄烟心情低落了那么一秒,又让她重拾起来,“很多东西光说没用,我可能听懂了,但我没那个概念,很快就会忘掉了。” 黄烟叹了口气,谨记叶衎所说的。 也许这张脸会勾起身边人的落差,但也不是每个人看到漂亮女孩都会这么想。 将叶衎送走,黄烟回到沙发上,给爷爷奶奶打去电话,报平安。 说好的三天前就回家,结果愣是拖到今天也没回。 在医院的时候她给奶奶打了一个电话,用了一个谎言掩盖过去,后来姑姑打电话过来,说爷爷奶奶以为她那天回去,特地一大早去市场买菜,做了七菜一汤…… 这些在电话里,奶奶只字不提,只让她好好念书,照顾好自己。 黄烟听完心头一梗,半晚上都不舒服。 好在在医院那几天,叶衎一直陪在她身边,晚上支着陪护床睡在一旁。旁边有人会让她安心许多,不开心也会有人很快就能察觉到…… 黄烟觉得自己快要离不开这个人了。 在床上翻来覆去到凌晨两三点,仍然没有睡意,爬起来在外面的无边泳池游了一圈,停在边上歇息时,才看到左下错落的位置,是一个熟悉的庭院。 前几天,她和姚明姝还睡在那间客房。 刚来的第一天,她指着这个方向,跟姚明姝雀跃地说着无边泳池。 …… 黄烟盯着那个方向出神。 半晌回过神来,她知道不能再一个人单独待下去了。于是她摸来手机,给叶衎发信息,问他是否还在酒馆那边。 那边过了几分钟才答复,但后面几乎都是秒回。 叶衎:过来么? 黄烟犹豫:…… 叶衎:? 黄烟:会吓到人吧。 名字变成了‘对方正在输入……’,黄烟几乎能想象到他又以那种风轻云淡的姿态打字。 叶衎:怎么会 叶衎:他们顶多让我收了你 黄烟这才想起来他是个修佛道之士,发了几个逗号过去,表示无语。 她才不是鬼…… 又聊了几句,黄烟决定过去。反正披着被子不会有人认出她来。 换好衣服,将头发吹干,即将出门的时候,叶衎的电话打了过来。 “我过来接你。电话不要挂。”他说。 “好的哦。”黄烟乖乖应着。 叶衎在过来的路上,不知他走了哪条路,夏夜喧嚣的蝉叫声几乎盖过他贴着话筒的呼吸声。 大老远的,就看到一团被单蜷缩着蹲在门口,手里拿着一根枝杈,在地上画圈圈。 叶衎喉头一紧,捂着心口走过去。 听到声音,黄烟循着声源望过去,只见叶衎捂着心口漫步走来。 越近,他身上那股子从酒馆带出来的烟酒味越浓,可他脸色却一如往常,没有因为酒精而红润或苍白。 “你心疼吗?”黄烟见他一直捂着心脏的位置。 “没,我心化了。”他心不在焉地把人从地上拉起来。 -- 第52页 “啊?”黄烟没懂。 “被你可爱化了。” ……恶心。 黄烟郁闷:“你好好说话。” “那不行,我这叫说实话。”叶衎弯下身子,帮她拍了拍被单下摆的污渍,“不爱听?你为什么不爱听。” “你喝酒了吗?”黄烟不想回答,转移话题。 “喝了一点。”叶衎顺她意,接了茬,“身上难闻吗?我去洗个澡。” “算了。”黄烟抱着他,搂着他的腰。 “不要。”叶衎单手抱着她,发现这小孩儿总是在将就,“洗个澡而已,你总跟我客气什么。” “那你在我这里洗吧。”黄烟也不扭捏,“衣柜里有备有男人的浴袍,干净的。” 这是在邀请? 也不是。 叶衎飞快地过滤了一下黄色部分,发现这小孩儿竟真的只是觉得在她这儿洗很方便。 但这不妨碍叶衎想逗她。 “那我待会怎么出门啊?”叶衎低下头,与她额头抵着额头,声音低低地问。 叶衎喝了酒,浑身都是热的,抱着她没过多久,黄烟觉得周围都变得热烘烘的,可此时此刻山上的实时温度是十六到十七啊…… “你想歪了。”黄烟声音微乎其微地抖了一下。 “没有吧。”叶衎讶然,憋着笑:“你想到哪儿去了?那边还有人等着我呢。” “……”黄烟冷静下来,扳着脸,一动不动。 叶衎似乎感受到了她的愤怒。 但这是恼羞成怒。 于是他摸了摸黄烟的头,笑意不减,推她进屋。 “那好吧,浴袍就浴袍,和你这被子可以说是很配套了,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情侣。” 半小时后,叶衎穿着浴袍返回了酒馆。 场子上还有人在唱民谣,沧桑的歌喉萦回着整个酒馆。 进门前,叶衎让她装作生气的样子,如此可以拒绝交流,只听歌。 “这样你的朋友会觉得我在欺负你吧?”黄烟不想给他的朋友落下这样的印象。 还以为她是多么刁蛮的人…… “没事儿,你欺负我也开心。”叶衎无所谓道。 “……你正经一点。” “管他们干嘛,你先自己怎么快乐怎么着儿吧。” 说着,黄烟被他搂着进门。 一进门,沿路的目光几乎都集中在俩人身上。 黄烟一米七几的个子,被他搂着竟显得小鸟依人。 叶衎的朋友们坐在一楼边上的卡座。 这边灯光晦暗,离小舞台有一段距离,方便聊天交谈。 他们走过去的时候,桌上几个人正在喝酒闲聊,脸上带笑,见到叶衎搂着个人款款走来,又见他一身刚洗过澡的打扮,纷纷笑出声来。 叶衎指着他们几个,不太爽地说:“笑什么。有点良心,做兄弟的,当年翻墙翻不过来的时候我都没笑过你们。” “操,你还有脸说。这事儿你他妈缝你嘴上了吧,逢人就说。” “别吵吵了。烦不烦啊,见面就吵。”那人站起来做和事佬,紧接着眼神往他旁边瞟,示意道,“还不介绍一下?” “我女朋友,黄烟。”叶衎拍了拍卡座边上,示意那人往里坐一坐,又对黄烟道,“这几个我初高中同学,这俩一起翻墙出去上网打游戏的交情,老赵,曹帑,这俩一起打球的交情,老姜,佩文,这俩出去旅游的交情,宁愿,白子清。” “你分得也太细了吧。”老赵一面不满道,一面朝黄烟伸出手。 是要握手。 可看了她这身行头,手顿在空中,终于问出了自己方才一直困扰着的疑问—— “你好?你俩在cos play?” “没。都坐下吧,手不握了,明年再说。”他先坐下,拍了拍自己的腿,拉着黄烟的手,让她坐到自己腿上,“不用管她,心情不好呢。聊你们的。” 老赵干笑两声,收回手,还是不懂他俩在搞什么。 黄烟绷着脸在他腿上坐下。 叶衎圈着她腰,帮她拉了拉下摆,担心弄脏了,都撇自己腿上。 “困了就睡吧。”叶衎拍拍她脑袋,让她枕自个儿肩膀上。 她也没拒绝,看着对面的小舞台,穿着小裙子的歌手正在吟唱民谣。 对面那几人见了,面面相觑,一脸震惊,这真是他们熟悉的叶衎? 这人从前可是出了名的寡王,身边的兄弟女朋友一个接一个的换,只有他始终‘守身如玉’。 有天他们实在好奇,问他难道不想谈恋爱么? 他只说:我精神洁癖,不能在闲杂人等身上浪费时间。 第31章 抬头望雨丝(6) 叶衎的朋友们都在各聊各的, 听得出来他们经常见面,聊得东西都区别于上次的大学同学聚会,他们的范围不再在各自的工作上周旋, 而是家长里短, 给对方父母买了保健品, 想让老人家搭伴出去旅行…… 小舞台上一曲毕,有些人在鼓掌, 有些人置若罔闻,做着自己的事情。 叶衎是后者, 轻轻地拍着她的肩头,很轻, 几乎没有力道,与其说是拍,不如说是轻轻的贴贴,热乎乎的触感在告诉她,他一直在。 “好好听。”黄烟在他怀里稍微动了动,拍了拍手, 感叹道, “好有感觉。” 这几乎是一个听众对民谣的最高评价了。 -- 第53页 “那就值了。”叶衎说。 这个歌手他可是花了大价钱签下来的,还是碰巧赶上了天时地利人和, 恰逢人家有意来旅游,只签了两个晚上的凌晨场。 这是第二个凌晨。 黄烟一直左侧着脑袋,累了,换个边, 又不想面对他的朋友, 便额头抵着他颈窝。 “你唱歌好听吗?”她低声问着, 声音压得很小, 只有叶衎能听清。 “唱对一个音算我输。” “那开酒馆的契机是什么啊?”黄烟真实好奇了。 “算出来的。”叶衎笑了下。 “真的?”黄烟惊讶地倒吸一口气。 “当时民谣差不多要崛起了,算出来的几个结果除了酒馆民宿,还有火锅,奶茶店,其次是纹身店之类的。” 黄烟彻底被震惊到了。 他说的这几个几乎都是当今暴利的行业。 “我提供了几个点子让他们选,最后他们选了酒馆民宿。是不是?老姜?”叶衎瞥了眼坐在一旁的老姜,“这我合伙人,大股东。” 他说话没怎么压低,坐在旁边的老姜虽然听不清黄烟的声音,但叶衎的声音就在耳边晃,不想听也忽略不去。 一经他说起这个,老姜连忙点头,说:“是啊,嫂子,衎哥真的是神人。当时我们都觉得这几个选项不怎么样,看法就是看命吧,不一定能赚多少钱,而且也开不长久,哪成想开业第二年就爆火了,好多人来旅游,第二年本金就回来了。” “这还真不是赶巧儿,有点东西来里边。”坐在里面的老赵也加入了唠嗑,“多少行业都是昙花一现,像拿什么……” 他们又聊了起来。 “别理他们。”叶衎贴着她的耳朵,摸了摸她另一边耳朵,“咱们聊咱们的。” “好神奇。”黄烟的声音小小的,却充满了惊讶,感叹道,“这是怎么算出来的?” “硬算。”叶衎回想了一下那时候的自己,还很年轻,一腔热血的相信自己和自己的信仰,“算出来跟什么有关,水是最暴利的。” “财源滚滚?” 叶衎笑了下。 “差不多,但肯定不是挨着水就完事儿了,里面还有很多门道,讲究个天时地利人和,还要算这一行跟你合不合,相斥就没办法开很久。”叶衎做了个总结,“大钱也不是说挣就挣得来的,哪怕是算准了这个时候可以赚一笔大的,也不可能白送你,这些都离不开自身的努力。” 说着,叶衎会想起刚开始创业的那段时间。 当时他们几个在成都念书,他跟宁愿,白子清一个学校,就读不同的院系。 “这些都没什么好说的,你要问我为什么创业还有点说头。”叶衎知道她不想说话,但又不想待着胡思乱想,便像在医院那时每天给她读书,让她思考别的一般,跟她说起自己的年少时光。 “当时上完大一,暑假,都成年了,又是几个不安分的,驾照握在手里摩拳擦掌,蠢蠢欲动了,准备出去自驾游,但又不想穷游。” 穷游挺苦的,光出发前各种精打细算还不行,过程还要抵住各种诱惑和艰辛。 旅游是要享受的,吃苦就多半是无效旅游。 与其拿一半一半的概率去赌到底是旅游带来的快乐印象更深刻,还是穷游的现实更露骨,那不如努力攒一笔钱,把该享受的都享受了,吃要吃好的,住也要住好的。 尤其他们还是半大学生,心理承受能力不大,这份心理上的落差是能毁掉他们半个暑假的。 “又拉不下脸来跟爸妈要钱。大家只得想办法凑钱,说攒钱实现梦想。” “那时候旅游一趟要多少钱啊?”黄烟说话的热气隔着布料喷薄在他的脖颈上,并不重,轻轻地一片呼吸。 叶衎跟她聊天的思绪被分散了一点点,心猿意马的,轻拍着她背脊的速度变得更缓慢了。 “几个人小两万是需要的,男人嘛,没那么讲究,睡车里,睡袋,支个帐篷也能睡,吃喝都是其次,主要是租车景点门票高速费油费……这些都不便宜。” “有时候要走很多冤枉路,开了很长一段时间的车到景点,到了门口才被告知那段时间暂时停止对外营业,说是该消息已早几天挂在官网上,但是你想想,十年前,那时候折叠手机还在……见过折叠手机吗?小朋友?”他逗着怀里的人。 黄烟一直被他抱在怀里,沉浸式地聆听着,保持着沉默。 闻言大怒。 “你少小看人了!” 几乎是一语双关。 “小看你怎么了。”叶衎乐了,“就是小啊,还不让人小看了。” 舞台上又唱起歌儿来,怀里的人不愿理他,转过头去,又听起歌来。 也许是叶衎怀里很温暖,抑或叶衎的存在让她有安全感,黄烟竟真的没一会儿便枕着他的肩膀睡着了。 醒着和睡着了的状态是很明显的,叶衎能清晰感觉到她睡着之后,卸下力气软绵绵的身体,也更重了。 这证明她在醒着的时候有意不想让自己压着他,但睡着了就没办法控制了。 这么一打岔,开酒馆的契机还是没能跟她说到底。 不过也说得七七八八了。 第一年暑假他们还在参加各自学校的社团活动,平时出去兼职打工也挣不到几个钱,还没攒下来就要因为别的而支出出去。 -- 第54页 比如他们谈恋爱要花钱,打游戏要花钱,男的聚在一起少不了吃宵夜喝酒。 那时候太乱了,偶尔还听闻有些校友去什么大保健,叶衎不去,但他也有个坏习惯——买烟。 他不抽烤烟型的烟,味道太浓了。 他有点精神上的小洁癖,平时邋遢点无所谓,但烟味太浓他自个儿也觉得冲,亦必定会影响到旁人,他只能在这方面多做一点资料。 味道好闻一点的烟,价格都不太便宜,像奶香味的,酸奶味的,果味的,冰淇淋味的,他都试过,有段时间还被人说是移动的空气清新剂。 …… 反正钱是存不下来了,就有了先前说的,赚一笔大的。 这里头出钱出力的人都不是在座这几位,是老姜的兄长。 他也只是提了一嘴可以做什么,然后看地点风水,承包了内外设计等,最至关重要的人脉和营业模式都是这位兄长在运营。 那段时间正逢大二,图纸都敲定下来了,开始施工。他一个人川滇两地跑,连轴转,风尘仆仆一整年,最终在大三这年试营业。 紧接着大四这年获得大成功。 他们几个人,几个实现了恋爱消费自由,游戏消费自由,他则实现了自驾环游世界和抽烟自由…… 聊到四点多钟的时候,舞台上的歌手下班,酒馆里的客人亦是越来越少,周遭慢慢变得安静下来。 总是枕着一侧,黄烟睡得不踏实,便转了个头,又埋回到他颈窝处。 叶衎拿起自己的杯子喝了小半口。 对面老赵提议:“就散了吧?人已经累成这样了,你怎么好意思让她出来陪着你?就离开一会儿也不行吗?” “老树开花,由了他吧。”老姜出来做和事佬。 白子清大笑,说:“这是不是就是晚恋的弊端?恨不得成天粘着离不开对方?也太上头了吧。像我们这些早恋的,早就尝过滋味的,最怕粘人精了……干嘛这么看着我?”白子清挑眉,“你以为就我这么想?我女朋友也这么想的好吧。” “你们可能刚谈恋爱不久,也太腻歪了,我跟我老婆,”老赵摇头叹气,“她现在恨不得只想让我交粮的时候看到我。” “操。你好恶心。”叶衎不想听了。 他换了个姿势,将黄烟打侧抱起。动作很轻,但人还是醒了。 走出酒馆的时候,她稍微挣扎了一下。 是要自己走的意思。 叶衎由着她,让她跳下来。 没站稳,膝盖软了一下,还迷迷糊糊的。 叶衎扶了她一把。 “去看日出吧。”他说。 黄烟低着头,揉眼睛:“几点了?”鼻音浓重。 “快五点。”叶衎回,“大概在六点二十五日出。” “你怎么知道?”黄烟惊讶抬起头。 刚睡醒,脑袋转不过弯儿来。 只觉得他神了,连日出时间都能算出来。 叶衎好笑道:“因为每年都这样,不出意外的话,夏至每天的日出随着时间推移,只差一分钟左右。” 第32章 抬头望雨丝(7) 趁着叶衎进行早课的时间, 黄烟在他的客房上下床休息了近一个小时。 再有意识,早课已经结束。 叶衎顺带洗了个澡,正对着镜子用毛巾擦头发, 从镜中看到下床的动静。 “醒了?”他放下毛巾。 叶衎住的客房窄小, 像是青年旅馆的环境, 上下床,简陋的桌子和衣柜, 不像是有人常住的氛围。 上床遮掉了大片灯光,黄烟蜷缩着身体睡在下床。 刚睁眼, 还未彻底清醒过来,穿过黑窟窿失神地看着那人朝她靠近。 人坐在床边, 从上而下的贴近她。 叶衎黑发未干,一身水雾气,不像是洗的热水澡。 恍恍惚惚地,黄烟伸出手,贴附在打着赤膊的胸肌线条上,摸了摸。 水擦干净了, 温度却是有着冷水特有的凉意。 她沉默地感受着, 掌心之下的跳动。 没有想象中会有的心跳加速,反而是心跳变慢了。 ——他在屏住呼吸。 “摸什么。” “没……” 她手缩回去的时候, 叶衎牵住了,攥在手心中。 “非礼被当场抓住,还有什么好说的。” 就摸摸而已…… 怎么了? 黄烟不想搭理这个,试图转移话题道:“几点了?” 成功了。 “快六点。”叶衎一向爱顺着她意, 见她有点害羞, 便不谈了。 “不是要看日出吗?”黄烟拽了拽手, 没拽回来, 只能用另一只手撑起上半身。 “看。”叶衎回答。 “那你松手。” “好吧。” 竟真的松了手。 黄烟坐起来,稍稍整理了一下头发。 “我想洗漱。” 她这算是睡得不太好,短时间内醒好几次,自然没什么精神,只能洗把脸清醒一下。 事实上她还想洗个澡。 可在叶衎这里…… 不太方便。 “来吧。” 叶衎把着上床的铁架子,朝床下的她伸手。 “洗个澡吧,酒馆里人太多,人来人往的。我给你准备了新的衣服。” “是什么?”黄烟没多想,她信任这个人,自然愿意在他要求之后,掀了这层遮羞布。 -- 第55页 ——反正自己又看不到自己。 床边的人短暂地离开了一下,是要到外面的客厅去。 黄烟慢吞吞地拉下被子,稍微理了理凌乱的头发,便耸拉着脑袋躺了下来。 困。 没过多久,门缝推开,叶衎走了进来。 黄烟条件反射地把被子拉上了一点,盖着脸。 门磕上的声音,紧接着叶衎走到床边。 “看。”他说。 布料抖开的声音。 黄烟掀开一点点被子,望过去。 是一条绿白色小清新的—— 碎花被子。 黄烟目光上移,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他手中抖开的布料,陷入了沉默。 “……” 叶衎收起了被子,放到一边。 都不用问喜不喜欢,看反应就看得出来。 黄烟却给出了反应,坐起身,他以为还算喜欢,想挽回一下。 不料黄烟却问:“你手怎么了?” 叶衎顺着她的目光,落在自己的手臂上。 一条疤。 伤口好的差不多了,却怎么看也不像是旧伤,所以引来了黄烟的疑惑。 是遇到她的前一天,回大理的路上遇到了突发事件—— 被拦路抢劫。 几乎是很常见的场面,他们的车子开在路上,路上有一条狗,他们不得不踩下刹车停到一边,这下埋伏在路旁的人就可以冲出来…… 争斗中,被刀子划伤了手,本就对这座山头不熟悉,碰上天公不作美,下起一场大雨,人没捉到,他们只能灰溜溜地开车进城。 被刀子划拉一口子,这种伤口他们自己就可以处理,用不着去医院,但沿途碰巧见到个还亮着灯的门诊,就下车去处理伤口了。 本来可以好得更快,但那天下海泡着,又用力过猛…… 好在没感染和发炎,只是刚才想要换绷带上药的时候才发现伤口已彻底愈合,无需再做伤口包扎。 …… 现在看来,让他在山下留宿,是最好的天意。 如果没出这个意外,他们当晚就会回到山上,也就不会在某间民宿逗留,更不会遇到黄烟。 叶衎也没打算瞒着她,三两句话总结了这件事。 眼看着黄烟的目光因共情而变得愈发的心疼,甚至朝他展开手,要了个抱抱。 叶衎没拒绝。 他站在床边,任她抱着自己的腰身,轻轻拍了拍她的背脊,以作安慰。 尽管黄烟流露出的担忧令他动容,这么多年人人将他当成能人一般看待,以为他天塌下来了都能算出来,这样的人是不需要安慰和照顾的,甚至是他事事周全,照拂关照着身边的人。 但他不后悔说出这件事,他不认为对女朋友隐瞒一些事情就是所谓男人的担当,尽管这被社会称之为善意的谎言,但比起这些,他认为两个人在一起坦诚相待是最重要的。 他必须要知道这个人的一切,包括她的喜怒哀乐是因为什么,否则相约的这份白头偕老将没有了意义。 同样的,黄烟想知道的一切,他都不会隐瞒。 突然,他心为之狠狠颤了一下。 因为黄烟攀附上来,在他心头轻轻落下一吻。 他的心跳速度愈发缓慢了,每一下的跳动都很沉重,像是重重地砸在人的感官上。 叶衎喉头发紧,居高临下地看她,她长发披着,叶衎的手压在她的头发上,圈着她后颈,慢慢摩挲。 很慢,不知在想什么。然而被冷水冲刷过的身体瞬间升温了。 黄烟抬起头,目光炽热地回视,脸和耳朵都红红的,嘴唇水光潋滟。 被看着的人再忍不住,另一手扶着上边的床架,俯下身来吻她。 这不是两人第一次亲吻,却是第一次实打实的吻合。 黄烟感觉自己的心跳动的好快,唇齿被另一个人亲吻着,微吮着…… 她是一个舞者,身体安全防线比大多数人要低很多,平常与男女舞者的拥抱、摸腰、摸腿都不会摩擦出一丝一毫的感觉,就像是在摸自己一样,面色如常。 可如今她只是被这人摸摸后颈,便浑身战栗,令人心惊的感觉,酥麻又陌生,害怕,却想索取更多。 黄烟微微闭着眼,偶尔又睁开偷偷看他,然后又被他没闭上正在虎视眈眈的目光盯得害羞,只得又阖上粉粉的眼皮,抱着他的手从腰后滑落到他的胳膊肘。 她想让人闭上眼睛来着。 可叶衎怎么也不给她机会,松了扶着上床的手,慢慢地施力,将人欺身压下。 光被隔绝在上,他和阴影一起盖下来,将她笼罩在怀。 这一片阴影范围中,像是开了暖气一般,燥热的不行,气息热烘烘的。 黄烟的头发散了一床,压在刚揭下来的被子上。 周遭一点声音都没有,静得不行。 一墙之隔的外面,雀鸟唧唧喳喳的叫个不停。 黄烟被他亲吻地并不专心,一时觉得这吻太湿了,一时又觉得手臂发软,想要出声抗议。 但不知为何,这声音离开了她的身体,传播出来的意思却又跟她想要表达的不一样。 好不容易等到这人退开,先听到的却是一句憋笑:“你再这样,今儿这日出可看不了了。” 黄烟睁开水润的眼睛,眼神怯怯的,却又迷糊。短暂地在脑海里过了一遍他的话,脸瞬间爆红。 -- 第56页 “你,你滚开。”她呼吸不稳,侧过脸去,扯来被子盖住自己发烧一般发烫的脸。 “好吧。”叶衎摸了摸她脑袋,知道这场接吻应该结束了。 他能感觉得到黄烟还不适应这样的接触。 她一直在被陌生的感觉吸引,因为舒服而不抗拒,紧接着无意识地沉沦,渴望,但因为感觉太过陌生,她偶尔也会抽离其中,害羞地感受着对方的动作,想他这时候的大脑在想什么。 叶衎当然想不了什么,他只觉得再这样亲下去要出事。 他在黄烟身边躺下,连人带被一起拥入怀里。 两人都没说话,却能听到对方不约而同都不太平稳的呼吸。 歇了几分钟,感觉温度慢慢降下来。 叶衎坐起身,从对面桌子拾起本来打算洗完澡就穿的衬衫。 “快,起来了宝贝。”他边穿上衬衫,边说,“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闻言,黄烟也没扭捏,掀开遮盖在脸上的被子,迅速地坐起来。 只是看也没看他,逃也似地进了浴室。 黄烟这澡洗得很快,接连洗漱,十五分钟便裹着浴巾从里出来了。 ——因为走得急,衣服都没带进去。就连浴巾也是用得叶衎用过的,因为刚才叶衎敲门时,她还不想开。 门打开,叶衎拉了一把椅子坐在浴室一米外的正门口,椅背对着门,他手搭在椅背上,下巴颏枕在小臂上,腿上是他刚才准备给黄烟递的衣服,此刻他一手压着,叠放的整整齐齐。 她吓了一跳,差点闪回浴室里。 “你小心一点。” 叶衎一直坐在这儿等她洗完澡。怕她着凉,把手里的衣服递过去。 “这儿没你的衣服,我刚翻了一下行李,衬衫和一件T恤可以吗?T恤当裙子用。” 黄烟胡乱点点头,没看他,接过来退回浴室。 第33章 抬头望雨丝(8) 看日出的地方不远, 怕几条阶梯,绕小路到山的另一个朝向即可看到。 经过食堂的时候,叶衎还进去顺了一些吃的出来。 黄烟裹着毯子在门口等他, 经过的服务员都有意无意地看了她几眼, 黄烟都没有给与回看。 她正在看手机上, 导师发来的信息。 叶衎提着保温盒出来,见她倚靠在柱子边上, 靠过来牵起她的手。 “看什么那么入迷?” “老师发的信息。”黄烟回握他暖和的手,只觉得他似乎无论什么时候都浑身热热的。 “作业?” “不是啦。”黄烟难得笑了下, 用毯子遮住下巴和嘴唇。 “我可以听吗?”他见她刚才看得失神。 “当然可以。”黄烟认为这没什么不能说的,“有个名导要拍一部冲奖的片儿, 主角背景是个要跳舞的,让我们导师给几个人选。我们导师就给了我和几个同学跳舞的影片,那个导演觉得我外形挺不错的……” 三两句话解释完了。 叶衎心中了然,却倒不是意料之外。 黄烟长得漂亮,又是中舞优秀的学生,日后必定是要登上大舞台的。 可—— 她的心病怎么办?她已经好几天没照过镜子, 亦没化过妆了。 独处时沉默, 面对他人时故作轻松的模样,但没人知道她心里沉甸甸的。 叶衎牵着她往山上走, 绕过一个‘前方禁止通过’的告示牌。 “你怎么想?”叶衎问。 “我不太想得罪老师和导演来着,”她说着,低下了头,抿了抿嘴唇, “但我拒绝了。” 意料之中。 “总要得罪一些人的。”叶衎安慰她, “这没办法, 人这一辈子不可能让所有人都对你满意。” “没有想过要当演员吗?”叶衎又问。他想确定黄烟是不是真没有这个意向。 “想过是想过。”黄烟为难道, “但那都是很小的时候了,而且也不是认真想的,就是觉得电视里的一些角色很帅气,很酷,想成为那样的人,但你要问我是不是想拍戏,其实不然,只是想要拥有这样一帆风顺的幸福人生。” 她的拒绝让老师感到有一些失望。 刚才又给她发来一条信息,大意是她长得好看,又肯吃苦,最重要的是与女主角的形象相符,那位导演不愿放弃这么好的苗子。 接下又是一段语音,老师语重心长地说:咱们班上只有你跳舞特有氛围感,这是多少同龄人都求不来的?文导就是看中了你这份氛围感,所以特地找你拍电影。当演员也可以继续跳舞,不要日后想起来,为错过这个机会而后悔。 再认真考虑一下,这不是你人生的十字路口,必须得选一条路去走,而是一条宽敞的赛道,假如正在走的这条道上障碍多,还可以选别的道儿走。 …… 今天的日出比昨天稍晚了一分钟。 他们坐在观赏露台上,叶衎将她拥入怀中,黄烟咬了一口新鲜出炉的面包,眯着眼睛直视初升的太阳,熹微的光照耀着这片土地,身上暖意洋洋的。 长这么大,她一直没真正的沉下心来看过日出。 从来都是紧赶慢赶的生活,停不下来,也没法停下来。 “你说得对,总要得罪一些人的。”黄烟反思了他的话,“我就是太在乎身边人的看法了,总想要每个人都高兴,幸福,但又做不好,最后搞得一塌糊涂,大家都不开心。” -- 第57页 “但是为身边的人而活不丢脸,只要你开心快乐,这也是一种活法。”叶衎补充。 “我这么活了好多年了,事实证明我没有这种天赋……”黄烟失落道,半晌又认真地说,“我可能要舍弃一些东西才行,另寻一条道路。” “想好怎么走了吗?” “还在找。” “没关系,我会陪着你一路寻找。”叶衎将她拥入怀中。 看完日出,黄烟裹着毯子下山。 她里边穿得不多,一条吊带,怕太阳出来温度升高,热了起来。 叶衎将她送回客房,想让她先休息两个小时。 “十点。”叶衎看了眼时间说,“我来接你。然后出发下山。” “你的同伴也会一起吗?”她问。 “一起前往,但不会一起行动。”叶衎靠在门框跟她说话。 “这样好吗?” 黄烟以为是自己不太开心的原因,导致叶衎再三思忖后决定陪她而不陪朋友。 实际上叶衎确实也是这么想的。 不过他说:“没什么不好的,大家都是成年人了,现在看着好说话,年尾谈分红年终奖的时候可不会这么和善,现在快八月份了,先甩个冷脸子蓄力,到时候好暴力发挥,谈不拢直接撸袖子开打。” 黄烟被他的语气逗笑,不可置信:“真的?你们都是这么谈的?” 可谓对他的话是深信不疑,毕竟他就是老板之一。 还没等叶衎笑说‘假的’,走廊上出现一个人的身影,叫了一声黄烟的名字。 叶衎认出来了,是黄烟父亲派来的助理,杨凡。 黄烟立时没了笑容,面无表情,没什么情绪地看着杨凡。 杨凡一脸窘状,走近了二人,说:“黄烟小姐,还记得我吗?我是你父亲的助理,我叫杨凡,在你父亲身边工作四年多了,这次黄先生得知你在云南出事,本来想立即过来的,但他有要事缠身,临时来不了,所以安排我先来了解情况……” 说了一堆客套话。 黄烟提不起精神理会他,倒是叶衎先打了招呼:“杨先生,没什么事儿的话,她要休息了。” 这几天黄烟拒绝与人交谈,自然也没理过杨凡,几乎都是叶衎与他交涉。 尽管已经认识黄烟好几年,但杨凡跟他交流反而利索一些。 杨凡说:“是这样的叶先生,我老板说打不通黄小姐的电话,一直无人接听,担心又出了什么事儿,让我过来确认一下黄小姐的安全,顺便让黄小姐给他老人家回一个电话,他很担心黄小姐的安危,彻夜未眠……” 叶衎杵在那儿,一边听杨凡的话,一边打量黄烟的表情。 那叫一个越来越黑。 本来很是放松的心情和面目,越听越冷,板着脸道了一句:“我要休息了。” 紧接着进了房间,顺手关上了门。 叶衎就站在门口,杨凡也不好去阻止和拍门,只好一脸难办地去求叶衎。 “叶先生,帮帮忙吧?”杨凡舔着脸道,“发一条信息也成啊?打工人不容易,体谅一下吧?” “帮不了你。”叶衎惋惜道。 黄烟明摆着对这事儿没好脸色,他自然不可能撞枪口上去。况且叶衎对她这个父亲本就颇有微词,怎么可能帮他说好话。 杨凡不得已,只能唉声叹气离开。 在他走之后不久,叶衎跟客房部叮嘱了一句,倘若这个人再来,便电话告知他,然后才去收拾刚开上来的房车。 白子清他们已在露天停车场等着他的到来。 这辆房车是他去年买的,买来自驾游国内一些二三线城市。 本意是觉得总是住酒店不太方便,每次出行带那么几件衣服一个箱子,入住酒店还得上下搬,每次离开都要重新收拾箱子,那不如买一辆房车,省了这堆麻烦。 三个月前他把房车借给白子清,那时他和彷仔出国旅游去了,刚好用不上,这次白子清是还车来了。 “车从里到外都清洁了一遍,电和油也加满了,然后冰箱里的饮料,冷冻食物,速食,我根据你的爱好买了一些备着,没放满,留了一半空间给你添置。”白子清说。 “谢了。”叶衎拍了拍他的肩膀,上车看了眼。 “谢个屁,这就是你的车。”白子清没好气道。 前后检查了一番,都是好的。 然后他也不客气,指使白子清随他去搬东西。 白子清倒没异议,跟他去搬干净的床被和锅碗瓢盆。 东西不多,来回运了一板车结束。 叶衎开始收拾搬来的东西,白子清便在车门口的楼梯上煮了一桶方便面。 吃了一半,白子清打了个哈欠,问他:“怎么样?定下来了吗?就是她了?” 指得是凌晨三四点,他搂着的那个人。 看上去可宝贝着了,一晚上都搂在怀里,腿都坐麻了也不愿意松手,最后要不是人家姑娘念着他,非要下地自己走,他那副样子,抱上了就不愿意再撒手。 “想定下来也得看人家给不给我机会。”叶衎铺着床,头也不回道。 “你还有这一天?”白子清故作惊讶的幸灾乐祸道。 叶衎不吱声。 半晌才道:“她年纪小,可能还要等几年。” “几年?”白子清这回是吃惊了。 -- 第58页 原因无他。 叶衎曾经就说过,他不轻易找女朋友,找到了必定是奔着结婚去的。 这一找,身边的人儿女双全,国家都开放三胎了,朋友圈里一堆打算备孕再生的。 他们为此还打赌过,按照叶衎的性格,真要找着这个人,不得立刻把人拉到民政局去结婚? “你可都快三十了啊。”白子清提醒他。 “你可闭嘴吧。” 第34章 抬头望雨丝(9) 三十。 这个数字戳到他的痛点了。 倘若再年轻一些, 哪怕年轻个两三岁都好,也不至于人家刚二十出头的时候,他已经三字开头了。 白子清不知道他们的年龄跨越这么大, 狠狠地戳中了他的痛点。他的本意是男人三十而立, 事业有成, 也该步入人生新阶段了。 白子清坐在门口的阶梯上,看着这辆几近崭新的房车。 这是一台中型房车, 两张床。 一张在驾驶区的上方,宿舍里的上下床大小, 一张在车尾,是双人床。 床的旁边是一个简易的淋浴间和洗手间, 对面是一个衣柜和零星几个储物柜,床尾又是一个柜子形成间隔,隔壁便是沙发区域,正对着车门口…… 白子清见他两张床都铺了,不怀好意道:“不会吧?抱得这么严实?还要分床睡啊?” 叶衎又怎会听不出来他一肚子坏水,暗道无聊:“遇到不会写的题都知道不写, 不会说话就甭说, 很难吗?” 时间流失的很快,里里外外拾掇一遍, 已经接近九点。 叶衎顺着车里水龙头洗手,消毒一遍,终于松了口气:“走吧,食堂会合去。” 白子清亲眼见他忙活一早上不带歇息的, 就为了给那个他们都没见过面的女孩儿一个舒适的环境, 不由地打心眼里佩服。 “我辈楷模。”他朝叶衎竖了个大拇指。 不过很可惜那女孩儿没亲眼看到, 在白子清看来是白忙活一场。 “你懂什么。”叶衎下了车, 锁好车门,随口说了一句,“我那天跟狍子他们聚了一次,当晚有位女同学,喝的大醉酩酊,在嚎啕大哭,狍子他们一问,为什么哭?那女同学说她的男朋友前几天跟她求婚了,她先答应了,但现在在犹豫要不要嫁,她说她很喜欢她的男朋友,但她男朋友在北京一没房二没车,还是个外地户口,谈恋爱是挺适合的,但适不适合结婚待定。” “你害怕你那位也这么想?”白子清听糊涂了,“她也是北京户口的?” “不是。”叶衎摇了摇头,平声道,“听我说完。” “行吧行吧,您继续说。” 俩人往回走,叶衎掏出一根烟点上,惆怅道:“那位女同学其实说了挺多的,我本来都没仔细听,玩到后半夜,她们坐到一块儿就哭了起来……其中有几个点我印象深刻,那位女同学说起她的男朋友,那些浪漫的瞬间,我都觉得挺震撼的。” “在嘲讽?”白子清听出那味儿了。 “嗯。”叶衎没否认,“她说她男朋友很爱她,因为有一次下班,回到他们同居的出租屋里,吃到男朋友做的热腾腾的饭。但问她以前都是谁做饭的,她说她自己。那男的也只下过这么一次厨,说是人生头一次为她下厨,这是她觉得这个男人在爱她的表现,因为是第一次。” “绝了。”白子清瞠目结舌,大为震撼。 “我听完就心想,我绝对不能让黄烟认为这就是爱情里的所谓的浪漫,并认为这是十分罕见的,那也太令人感到悲哀了。” “确实悲哀。”白子清认同,叹了口气,“不过是举手之劳。隔三岔五做一餐,一周一起在同居的小屋里做一顿饭才叫浪漫呢。” 两人沿着边上的栈道往餐厅那边走,一路上说了一些发自肺腑的话,白子清深有同感,被他打开话匣子。 “就挺离谱的,”白子清亦惆怅地点了一根烟,深深地吸了一口,双颊内陷,长长地呼出一口烟气,“我朋友圈太多这种小姑娘了,上次还见到一个,她孩子出生,出生本上,孩子爹让她名字排前面,她就在朋友圈炫耀了一番。多稀罕啊。这性质就跟前面一样,今天家里谁做了一顿饭,如此稀松平常,但就是会有女的觉得,今天男友给我做了一顿饭,他好爱我。人麻了。” 眼见客房越来越近,叶衎掐灭了烟,胡了一把短发,最后下结论—— “我不愿意她那么容易被满足,如果这就是所谓的浪漫,我希望她贪婪一点。” 门铃响起的时候,黄烟还在睡梦中。 她睡眼惺忪地摸下了床,走到门板后,没开门,先问了一句:“谁?” “我。”叶衎靠在门框上,又轻叩了一声。 而后是阻门器被移开的声音。 做完一系列操作,黄烟稍微清醒了一些,站起身打开最后一道锁。 门自动弹开,还没等她拉开门,门外那人已经顺着不宽的门缝钻进来,闪到她眼前,捧起她的脸,亲亲烙下一吻。于是他看到本来睡得迷迷糊糊的脸更加茫然了。 黄烟揉着眼睛,懵懵然地看他。 “怎么了?” “不想跟你分开。”叶衎随手将门落了锁。 “……” 黄烟的思绪正一点点从昏睡中抽离,暂时没吱声,实在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 第59页 这人在表达情绪和告白的时候总是如此的直接而热烈,给人来个措手不及。 “还想睡吗?”叶衎见她久久回不过神。 黄烟点点头。 她这一晚上都没休息好,天破晓才歇下。 “那你再睡一会儿吧。”叶衎说。 黄烟拒绝了,缓缓摇摇头。 她知道叶衎来找自己,就是出发的意思。 她揉了一下睡懵研究和脸颊,接着展开双臂拥抱叶衎。 她头发长,叶衎回抱她时,手搂在腰上,时常被散着的头发扫过。 好香。 头发是香的,颈窝亦是香喷喷的。 原来女孩子身上会散发着清香。 叶衎不由地心想。 他这一路都在思考,黄烟的选择那么多,她年轻,漂亮,独立,有自己的小金库…… 他没办法说服自己,亦没有信心黄烟日后不会离他而去,奔向更好的选择。 他也有这一天。 叶衎笑了下,闭上眼,低着头,深埋在她颈窝中。 热乎乎的气息喷薄在脖子上,不时黄烟便觉得痒痒的,要退开。 手刚抵上他的胸膛,软软的发力。 不料这人搂得更紧了,还唇齿微张,在她脖颈上轻轻地撕咬。 有点酥麻的疼痛感,不是很疼,却很酥麻。这股劲儿时不时盖过痛觉,又过电似的出来找存在感。 “别……”黄烟刚开口,想叫他停下,可声音刚从口中出来,便羞涩的闭上了嘴巴。 这也太软糯粘腻了,带着刚睡醒的鼻音强调,怎么听就怎么不对劲。 叶衎稍往后稍退开了一下,嘴角还挂着笑,有意一样偏要她说出来。 “别什么?” “你少来了。”黄烟恼羞成怒。 “什么意思?你说清楚一点,我听不懂。” 见她耳朵红得滴血,叶衎也不逗她了,抬手摸了摸她的脖颈一侧,将刚吮吸出来的淡草莓揉一揉,想尽快消下去。 动作的时候,还不忘换个不那么敏感的话题继续调戏她,问她身上怎么那么香。 黄烟睡觉之前洗了个澡,头发吹干便躺下了,头发身体都捂在被子里,自然很香。 见识过他别的流氓操作,这个语言上的问题简直是日常问候。 久而久之黄烟也能接招了。 “喜欢吗?”她抱着叶衎,抬脸蹭着他的下巴颏,眼睛亮晶晶地,“那让你再闻一会儿。”说着,她侧过脸,换了一个全新的没吮吸过的方向。 …… 磨磨唧唧了一会儿,到大堂去时已经十点多钟。 路上叶衎简单跟她说了一下情况,一同去玉龙雪山的还有两对情侣,是白子清的女朋友和老赵的妻子,昨儿都早早回去休息了,没能见到,待会儿会碰上。 黄烟有点紧张,步速不知不觉变慢了。 她的脸上现在只戴了一个口罩,待会吃早餐时要摘下,这就意味着他们一定会看到她的脸…… 她的踌躇不决,叶衎自然看在眼里。 就在他提议不去大堂了,车里随便吃点零食顶一顶肚子,先开车下山的时候。 黄烟开口了,让他大致描述一下形象特征。 叶衎暂时没回答这个问题,以‘以退为进’的策略,给了她一条退路,将刚才的想法道出来。 果然黄烟较之刚才踟蹰不前,夷由地模样,在他说出这番话后,眼神变得更坚定了。 “没关系的。”她低声喃喃道,“总不能一辈子这样,那我以后就不能跳舞了。” 叶衎‘嗯’了一声,给她一个踏实的拥抱,想给她过度一些力量。 “但是,如果……”黄烟抬起脸,坚定的眼神中又混杂了一些不确定性,以及浓浓的担忧,以拜托的语气道,“我是说如果,话题集中在我身上的话,你可以帮我转移注意力吗?就……不要关注我。” 如果人生有选项,黄烟一定会选择当一个透明人。 没人关注不该关注的东西。 哪怕在跳舞的时候只有黑色的剪影,如此他们的目光才会转到她曼妙的舞姿上,而不是这张脸好美,这肤色好白,这双腿好嫩,这腰好细…… 一切性化的声音。 “放心吧。”叶衎揉了揉她的脑袋,轻声说道,“你就敞开心情吃早餐,没人会打搅你。” 第35章 抬头望雨丝(10) 她不知道, 叶衎早跟同行的朋友打过招呼,稍微透露了一些是心理上的问题,让他们按捺住好奇心, 有事没事都别关注她。 兄弟们都让他放心, 凌晨那一场就看出来了, 大家互相传递眼神,都是有眼力见的人, 心里有数,皆是在他主动提起时才来搭话的。 黄烟仍是紧张, 跟在他身后迈入大堂。 他们那一桌就在进门不远处靠落地窗的位置,因此两人一进门, 互相就看到了对方。 冷不丁对上视线,尤其他们都表现出惊讶的神色。 黄烟心下一咯噔。 “没事,别紧张。”叶衎捏了捏她的手背。一边丢过去一个警告的眼神。 不是都说说好了吗?大家都是有眼力见的人? 白子清眼观鼻,鼻观心,心虚地拉了拉女朋友的手,让她收敛一些, 又丢过去一个无辜的眼神:这么漂亮, 怎么不事先让我们做好心理准备? 尤其她女朋友最爱看美女,平时走在街上, 看到漂亮的美女都拉着他一起欣赏,搞得他隔三岔五就得怀疑女友的取向。 -- 第60页 两人落座,黄烟坐在最边上,几人互相打了个招呼, 然后聊起了一些别的话题。 黄烟点了一份汤粉, 坐在角落默默地吃, 倒是松了一口气。 他们先一步吃完早餐, 陆续离开。 “慢点吃,不着急。” 叶衎也已经吃完了,坐在一旁喝茶。 黄烟的手机一直在震动,没接,也没打算挂断,就任它震,汤粉亦吃得心不在焉。 “你没睡觉吗?”震动声中,她问。 “昨晚送你回去休息了。你给我发信息的时候我才刚在他们那桌坐下,十来分钟吧。” 言下之意是休息过了,但没睡足觉。 睡到一半被人呼出来去喝酒了,难怪他过来的时候一身烟酒气。 “你可真能扛……”黄烟低声道了一句。 在她的印象中,这人跟铁打似的,就没睡过觉,什么时候需要他都在。 “读书的时候养的底子吧,大学毕业之前我就没熬过夜,信吗?”叶衎道。 “真的?”黄烟惊讶地看他。 要说是高中之前,这可信度还是挺高的,可要是大学…… 当代大学生还有没熬过夜的人吗? 她上半年还在读大一的考试周就已经熬夜过几次,更别说那些临近毕业交毕设,答辩和论文的学生了。 叶衎不置可否,说:“我那时候每天都要早课,不是学校里的早课,是道观里的,不过我上学期间都在家住,我师傅就要求我每天早上五点起来,自己在家上早课,这个过程一般持续一小时,然后才换衣服去上学。这必须得早睡早起,前一晚上最迟十点钟上床,保证十一点到凌晨一点就要进入深度睡眠,到早上五点刚好八个小时。” 现在倒不会每天都要上早课,但能上还是要上。 他继续道:“高三的时候学校建议住校,晚上一共三节晚自习上到十点多,我那高中的走读生一般上到第二节 晚自习就可以走,我成绩也不算很好,考不了国内前几的大学,我班主任就挺着急的,他觉得我冲一冲还是可以的,虽然我最后还是没有住校,但我还是冲到了川大,我也感觉挺牛的。” 这对于当时的他来说已经是超常发挥了。 “很厉害了。”黄烟忘了自己还在吃粉,听呆了,喟叹道,“这份毅力很少有人学得来。” “能有你们跳舞的有毅力?”叶衎好笑道。 黄烟想了想,说:“那如果你让我每天五点起来练舞,我也应当是做不来的。” 结束早餐之后,两人往房车的方向移动。 黄烟见到房车后,整个人一改被电话连环call的糟糕情绪,围着房车惊喜地转了两圈。 “我们要开这个吗?”她跑过来,“我可以开吗?” 她长这么大还从未在现实中见到过房车,此刻不由自已的兴奋。 “应该开不了。”叶衎抱着她,突然后悔买这么大一辆房车,“这得要B1照。” 下定决心买房车之前,他特地去考了这个驾照。 房车自然不能买小的,起码也得九人到二十人的中型客车起步。这辆房车五米多长,包括车尾那个放山地车的架子,刚好卡在不足六米的边上。他的B1照倒是包括小车在内,但大部分人没有这种需求,一般考的都是小型汽车的C1和C2照。 “啊……”黄烟果不其然地失望了,回头看向房车,相当遗憾。 “没事,我教你开,不上路就行,”叶衎一边安慰她,一边打开房车的门,“教会了就去考个B1或者B2,也不亏。等你考到了,我们换台更大的。” 车门打开,叶衎让她进去参观。 黄烟一眼便看到了床,都铺好了。 “我们接下来就住在这里吗?”她问。 头也不回也能察觉到她的害羞。 “住民宿酒店也可以。”叶衎无所谓,“看你能不能接受,挺吵的,外面一点猫叫狗叫都能听清。” “猫叫狗叫的话,那住民宿酒店也避免不了。”黄烟扶着门,上了三级阶梯。 内部环境一目了然。 墙上有许多装饰品,酷炫的机械钟,画框,都被死死地固定在墙上,不带晃的。 她打开了冰箱,里面都是瓶瓶罐罐的饮料和一些酱料,酱油辣椒料酒都有。 “那是用来做凉拌和麻辣拌这些的,做大菜,这车施展不开。”叶衎站在车里的门边,解释道,“想在车里做菜的话以后可以尝试,车外有个板子可以拉出来,空间比较大,但这会儿你是来旅游的,还是品尝当地特色比较好。” 还没说什么呢…… 全让他堵上了。 黄烟沉默地关上冰箱,刚想重燃热情,去看看她一直好奇的车内洗手间是什么样的,兜里的手机便不合时宜的响了起来。 一时间,车内安静得不行,她不说话,叶衎也不说。 一个看着地上,一个看着她。 她掏出手机一看,还是黄伟德,她的父亲。 叶衎觉得不能再这样下去了,电话不断,她这一路都玩得不开心,便起了个矛头。 “你父亲似乎很担心你。” “也许吧。”黄烟抿了抿唇。 “我来接吧。”叶衎提议道。 黄烟看着他,没吱声。 过了半晌,才将手机递给他。 通话已经短暂的结束了,但他们都知道,对面不会放弃,还会再打过来。 -- 第61页 这么一打岔,好心情又被毁掉了。 黄烟在床边坐下,心情低落地看着地面,闷不做声。 不知在想什么。 不过一分钟,手机又响了起来。 叶衎看了她一眼,转身离开了车内空间。 黄烟卸下劲儿,顺势后仰躺在床上。 床挺高的,她这么躺下,脚尖够不到地面。 过了一会儿,只觉得车顶传来一阵声响。 黄烟睁着眼看着,感觉有人在上面走动。 她蹊跷一阵,起了身,走出车外,只见叶衎爬上车顶,现下在她头顶上的车边坐着。 叶衎随手指了旁边的梯子,对着话筒道:“你好?我是黄烟的朋友,她现在不方便接电话,请问哪位?需要我稍后转告她回复你电话吗?” 不一会儿,黄烟便爬了上来,在他身边坐下。 那边不知说了句什么,叶衎道:“好的,我会转告她的。” 这一来一回结束地飞快。 挂了电话,两人又沉默了一会儿,黄烟才问:“说了什么?” “还以为你不想知道。”叶衎乐呵道。 “说说。”黄烟碰了碰他的手背。 被反手握住。 “也没说什么,就很客套的话,说你爷爷奶奶很担心你。” “他把这事儿跟我爷奶说了?”黄烟一怔,不可置信地问。 “说漏嘴了吧,或者你爷爷奶奶从哪个渠道知道了。” “那可能是我姑姑,她不会说谎。”黄烟气馁道。 叶衎摸摸她的脑袋,将她圈到怀中。 “下次他要再打来,你还不想接,就让我接,或者我们直接回你家一趟,给你爷爷奶奶报个平安,否则老人家心里不踏实。” 这一点,黄烟倒是没想到,她还以为打电话报个平安就差不多了。 思索片刻,她点点头:“那我待会再跟爷爷奶奶视频一个,然后我们这周就回去吧。”说完,她小眼神似的看了眼叶衎,“可以吗?” “当然。”叶衎说,“但在离开之前,你可以跟我回家一趟吧?这周我父母旅游回来,我原定这周是要回去跟他们吃顿饭的,不然他们两周后又跟团玩去了。” 黄烟愣了一下,没想到他会这么说。 那岂不是到时候见爷爷奶奶,也得礼尚往来将他带回家? 可她刚才根本没想到这一层…… “就吃顿饭。”叶衎拍拍她的手背。 “太快了吧?”黄烟打心底里抗拒,心跳得也很快,“我没做好心理准备。” “我让他们什么都别问,就互相见个面,你不要觉得有压力。”叶衎跟她打保证,“他们人都很好,我向你保证,他们不会干催婚的事儿。” 竟还会催婚? 黄烟瞪大眼睛看他。 第36章 抬头望雨丝(11) 光是这一眼, 叶衎就知道是什么意思。 “都说了不会。”他好笑道,“我长这么大,他们就没催过我做任何事。” 黄烟联想到他读书的时候雷打不动每日五点起。 “那可能是你自律吧。” “所以我的事情都我做主。”叶衎站了起来, 往地上掂量了一下, 直接扶着边上的架子, 三两步落地。 然后朝黄烟伸手。 “你父母不会担心你直接皈依了吗?”黄烟握住他的手,稍微一施力, 踩了车身一脚,稳稳落到他怀里。 “皈依里有个居士, 就是在家人的意思,反义出家人, 在家人依然可以结婚生子,这里头门道可多了,以后跟你慢慢道来。而且,”叶衎将她抱回车里,放到床上,开了车内空调, 缓缓说道, “在我父母看来,真出家也没什么不好的, 没那么多幺蛾子,能清净快乐一些。父母么,大都是盼儿女快乐。” 这番话很大一程度缓和了黄烟的紧张,她不再像方才那样抗拒, 但还是有那么一点点情绪焦虑, 开始担心如果她表现得不好, 他父母不同意怎么办?会不会心想这女孩儿架子摆得挺离谱啊, 这不让问,那也不让问…… 想了想,黄烟刚躺下,便支着身体坐起来,说:“要不你还是别说那么多了。” “说也没事。” 叶衎知道她在顾虑什么,但他跟她想得也不一样。 他说:“把话说开了反而没那么多疑心猜测。” “可是,这确实不太好,初次见面就那么多事情。”黄烟坐在床上,屈膝抱着,看他去试空调的风口。 “初次见面确实不好这么多事,”叶衎把空调打上去,试完了风,又出门去把她的行李提上来,“但这是一段持续发展关系,你就得在一开始给这段关系定个基调,我父母是个爽快人,明明可以开个好头,为什么你想要慢慢来呢?那在这个过程中受委屈了,这不自找的吗?” 黄烟不说话了。她抱着膝盖,沉默地看着地面。 看上去是倔强的一面,但叶衎知道她在衡量他说得话。 叶衎将行李箱提到衣柜里,放进逼仄的空间中,先固定锁住。 他们不着急收拾行李,晚上还不一定住在车里。 做完这一切,他打开水龙头,就着水洗了手,问她:“是不是?” 黄烟看着他,没吱声。 “你不要觉得现在是让两个老人家迁就你,非常时期而已,大家都有困难的时候,又不是一直这样,好不好?” -- 第62页 叶衎抽出纸巾擦了擦手,碰了碰她的膝盖。 黄烟知道他在哄自己,亦感觉被甜蜜包裹着,很受用,虽然她还是觉得不该让长辈为小辈操心,这跟她从小跟爷奶一起长大有很大的关系,感性上让她觉得老一辈人苦了大半辈子,养育孩子那么艰难,年轻人就该报喜不报忧,就算对方跟她非亲非故,那也是男朋友的父母。 但理性上她又觉得叶衎说得有道理,发展一段新关系最重要的还是沟通和理解。 “没关系嘛,”叶衎继续开解她道,“我理解你,你可能是觉得要做好准备才是对长辈尊重,但我觉得既然都到地方了,大家也在,见一面也没什么,这是我的自作主张,我觉得最起码对你是尊重的,对我父母也是尊重的,不要觉得有负担,好不好?这些我会提前说的,你过去了就打个招呼,然后吃点好的,其他的由我来说,好不好?” “我也不多说其他的,就简单带过一下最近发生的事情,你也不是心情不太好,只是没精力,无暇顾及更多的,他们都会体谅你的。”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黄烟的戒备心仿佛是被一点一点的卸下,没理由再拒绝。 于是她慢慢点了点头。 下一瞬间,黄烟便被他重重抱入怀中。 “谢谢你。”他揉了揉黄烟的脑袋。 “谢我什么。”黄烟纳闷道,“我谢你才对吧。” “谢谢你相信我啊。”叶衎放开她,认真地说,“我会对你好的,相信我吧。” “……”黄烟别扭地转开脸。 离得太近了,她不太好意思直视他的眼睛。 但过了一会儿,她有些不甘示弱地转回头,捧着他的脸往唇上亲了一口。 “也谢谢你开导我。”她小声道。 . 见叶衎的父母是在爬玉龙雪山的当天晚上,也就是次日,天气仍然不是很好,几个人爬了一会儿拍了几张照片便打算下次选个好天气再来,黄烟和几个人爬上去一共用了一瓶大氧气,叶衎是以防万一买了一瓶小的,间中吸一两口,全程老神在在,想来这座山他是爬过不少遍了。 从山上下来,跟同行的白子清老赵他们分道扬镳后,叶衎与她在车上休息了一会儿,下午四点开车往家的方向开去。 黄烟对地理位置不太敏感,加上白天挺累的,一上车便睡着了,一直到车子停在某个安静的地方,她才有感觉是不是到了,慢慢地睁开眼。 “醒了?”叶衎扭开喝到一半的矿泉水,灌了一口,润润嗓子。 车外路灯照得街景昏黄,车内是一片漆黑。 中控台处显示晚上七点半。 “喝点吗?”叶衎拿来一瓶新的矿泉水,扭开递到她脸庞。 黄烟就着他的手,泯了两口,便转开脸,不喝了。 “到了是吗?”黄烟鼻音浓重地问他。 “在订好的餐厅附近。”叶衎道。 “吃什么?”黄烟立即揉了揉眼睛,想让自己清醒一些。 “白族菜。我爸妈特意问我你喜欢吃什么,”叶衎开了车内的灯,靠过来解了她的安全带,“我说你是来旅游的,被我拐来了,我妈就说那得让你尝尝我们白族的特色,得先满足你的胃,让你离不开这个地方。” “你是白族的?”黄烟怔愣道,松开揉眼睛的手,冷不防地对上近在咫尺的眼睛,黑而亮的。 “我母亲是白族的。”他说。 原来如此。黄烟恍然点点头。 没等她说什么,这人是越靠越近了,视线也从她的眼睛下滑到嘴唇,任谁都能看出个不怀好意来。 黄烟往车门边上缩。“别,时间上要——”来不及了。 话还没说完,被堵在车门边上亲。 毫无疑问这人吻技是好的。 好得不行。 连他的手什么时候穿过毯子探进来都不知道,直到他摸到胸前,黄烟才瞪大眼睛,醒过神来,挣脱开。 “别。”语气较之刚才要坚定。 这一个字可比刚才那一句话有效多了,瞬间刹了车。叶衎最后只安抚性地摸了摸她的腰和背,表示自己听到了,便退开到一边,将剩下那半瓶矿泉水仰头喝个干净。 “我去洗把脸。”黄烟迫不及待地逃离现场。 见男朋友父母,素面朝天这事儿黄烟干不出来,但时间上也确实来不及让她充足地发挥了,于是她只简单地化了个淡妆,涂口红提一下气色。 最后剩下衣服这一环节。 她从今天早上在民宿里便开始选衣服,一件一件摊开来,让叶衎帮她拿意见,因为她摸不准他父母喜欢怎样的女生。 在她看来,反正以后也不会常来往,那每次见面时适当性的装一下对方理想中的儿媳妇类型,长辈也开心一些,何乐而不为。 这番话不知道哪儿戳中这男人的点,端着咖啡随手指了一条裙子,憋笑憋个半天。 最后她换完裙子出来,纳闷地问了出来,他才慢悠悠地说:“我看我媳妇儿漂亮,还不能乐了?” ……就知道。黄烟心想。 等她换了几条裙子,叶衎赏心悦目地看完一整场媳妇儿的换装,才老实跟她坦白:“我也不知道我爸妈喜欢什么类型的儿媳妇,他们从没跟我说过。” “……” 黄烟气得不行,直接将身上这条裙子脱下来,扔到他脸上,来了一顿‘恶狠狠’的家暴。 -- 第63页 现在,她又看着床上这一条裙子苦恼了起来。 早上没选好,现在依然不知道选哪一条。 “就这条吧。” 叶衎刚下车去给车充电了,回来见她陷入新一轮苦恼,便指了一条淡雅的白色裙子。 “为什么?”黄烟道,“你说个理由。” “贴你今天的妆?”叶衎想了想,不确定道。 “那是都贴。”黄烟感到无力。 她专门化的跟这些裙子搭配的妆容。 虽是这么说,但她还是换了叶衎指的裙子。 下车的那一刻,她平静了一天的内心,忽地又紧张地,砰砰直跳起来。 “我好紧张。”她这么想着,亦这么说了出来。 仿佛潜移默化的,不知不觉间,她开始有一点像叶衎,会向对方表露出自己的情绪,尽管此刻的她还是很含蓄的,只是在慢慢将情绪外露出来,但在叶衎看来,得来全不费工夫。 经营一段关系是要包容和沟通的,尤其他们是要携手白头到老的伴侣,就更该悉心经营了。 就像叶衎所说的,她长着嘴巴,明明说出来更加省力气,何必要让大家都猜来猜去的? 第37章 抬头望雨丝(12) “第一次都这样, ”叶衎安慰她,“到时候我见爷爷奶奶也免不了紧张,一人来一回。” 黄烟笑了:“那我爷爷奶奶可严格了, 你得做好思想准备。” “下棋喝酒我都会一点儿, 爷爷奶奶喜欢什么?” “喜欢跳广场舞。” 两人一来一回, 缓解着黄烟紧张的情绪,终于进了餐馆。 服务员来招待, 叶衎直接报了个名字,服务员便领他们去了包厢。 “准备好了吗?”叶衎站在门边, 好笑地看她。 “……”黄烟看着他,最后深呼吸一口气, “开吧。” 这餐馆隐蔽性做得好,门一开,是一面墙壁,拐个弯儿才是饭桌。 黄烟跟在他身后,先一步听到了叔叔阿姨的交谈声,在用方言问是不是该到了, 打个电话问问。 “不用打了。”叶衎慢悠悠地晃进去, “妈,爸。晚上好。” 他身后跟着黄烟, 稍微走前几步便把人从墙壁后拉出来。 “这是我女朋友,黄烟。” “叔叔阿姨好。”黄烟轻轻鞠躬道,“我是黄烟。” 两个老人都站了起来。 “欸,你好你好。”叶母微笑着跟她打招呼, “哎哟, 累了吧?坐了快三小时车。饿不饿啊?” “还不快去叫服务员上菜。”叶父在一旁指使着儿子。 叶衎露出无奈地神色, 临出门前安抚性地看了眼黄烟。 走廊上就有服务员站岗, 他出去招招手,说了句话便回来了。 进了包厢,倒没急着进去,先在墙后靠着,闲闲地听了会儿墙角。 只听叶母热情地问:“我儿子对你好不好啊?” “挺好的。”黄烟立马说。 “不好你要说哟,我们好教训他。”叶父在一旁附和,“好男儿都是教出来的,犯了错就得纠正,给一顿教训,他要是哪儿对你不好啊,你尽管返厂,给我们打电话,我们立即提回去好好管教一顿,再给你送回来。” “就是。”叶母立即捧哏,“女女今年几岁啊?” “二,二十……”黄烟摸了摸鼻子,故意往大一岁的说。 “二十啊?这小的咧。”叶母皱了皱眉,回看了一眼丈夫,“阿衎今年多少来着?” “三十?三十一吧?”叶父也忘了。 “差十岁了啊,快一轮了。” 得嘞,这故意往大一岁的说也是白说。 黄烟不禁笑了起来:“没所谓啦,十岁差的也不是很多。” “这亏咯。”叶母越了一个位置,坐到叶衎的座位上,拍了拍黄烟的手,“那这得提早把环游世界的行程定下来啊,可别像我和你叔叔,退休了才想起这回事儿,这几年腿脚越来越不利索咯,玩一年少一年,上山下海是越来越不行了,前几年还好,仗着我们高原出生的,还能往上走走,今年不行了。” 叶衎有提过那么一嘴,他母亲是临近三十才怀的他,那会儿他父亲已经三十八了,算是老来得子。也就是说眼前这个保养得宜的女性已经六十岁了,隔壁那位叔叔已经六十八了。 黄烟听完还计算了一下,她爷爷奶奶也差不多才这个年纪…… “说什么呢。”墙后传来叶衎的声音,他转出来,“那么起劲儿。” “你来得正好。”叶母说,“我们刚说到年轻人就得多走走,开阔一下眼界,尤其小烟现在还在读书,寒暑假还有时间,等以后工作了就忙得没时间了,过来人的忠告啊,别不当回事,趁现在有时间,你得多带她出去走走,年轻人可别成天闷在家,多不健康。正好小烟也爱旅行,这次来到云南,你就多带她转一转。” “知道了。”叶衎无奈地走到母亲身后,双手扶着她的肩膀,将她挪回属于她的位置,紧接着自己坐到黄烟和母亲的中间,“你跟爸这次玩得还开心吗?明天是不是要去体检?要我陪你们去吗?” “不用不用。”叶母连忙挥手,“你们玩去吧,做个体检还要人陪啊?我们明天跟你蓝姨一起去。” “下周去哪?” “保健品吃完了,得去香港澳门转一转。” -- 第64页 “这个直接让人买了寄回来不就行了,干嘛特意去那边转,那边又不好玩,逛街赌博你俩都不沾。” “你说得也是,那我回头让你二姑买,回家多留几天,等一下快递吧。” 家常话一来一回,饭菜端上来了。 叶父一句‘都动筷吧,别饿着了’,饭桌上的话匣子瞬间关上了。 黄烟默默地吃饭,竟真如叶衎所说的,让她过来吃点儿好的,别得就由他来说。 吃过饭后,叶母想起家里空荡荡的冰箱,一行人去了就近的超市一番采购,从超市出来,叶衎开车送父母回家。 出于礼貌,黄烟亦跟进了家门。 三室一厅的格局,装潢风格走得现代风格。 “今天就在家里休息吧,也别去外边开房了,多不安全。”叶母给两人拿了新买的拖鞋,提着刚买的东西进了厨房。 黄烟看了叶衎一眼。 叶衎耸了耸肩。 “我把房间给收拾了一遍,床单都是干净的。”叶母的声音从厨房传出,紧接着她人从里出来,“但是得委屈委屈你今儿睡阿衎房间。” “那我呢?”叶衎问。 “那还用问吗,你当然是睡沙发。”叶母说。 叶父在一旁经过,乐了:“书房也可以。” 叶衎:“切。” 见黄烟也没拒绝晚上在家休息,叶衎便打算下楼去,将两人的行李提上来。 黄烟跟他一块儿下去,于是两人又‘顺路’到附近的商场转一转,说一说悄悄话。 “今天感觉怎么样?”叶衎问她,“现在还紧张吗?” “你不提,我都忘了我还在紧张这一茬。”黄烟笑道,笑声从口罩中传出,“叔叔阿姨好热情好幽默啊,真好。” “你觉得处得舒服就行。”叶衎摸摸她的脑袋,“也不要怪我的自作主张,非要你来见他们。我是觉得他们这么大岁数的人了,能开心一点是一点,都挺不容易的。” “我知道,我能理解。”黄烟今天才对他的孝顺有了新的认识。 两人在商场里转着,晚上温度骤降,叶衎临出门前带的外套刚好可以用上,便披在她身上。 “我父母二十多岁的时候就已经存好积蓄,想要实践环游世界的想法,所以他们没打算过要孩子来着,在他们看来,养育一个孩子是很困难的,他们是天生的冒险家性格,停不下来自己的步伐,也没耐心去养育自己的孩子。”叶衎牵起她的手,笑了笑道,“这是我父亲之前坦白跟我说得,关于一个后代到来的责任。他今天在饭桌上跟你承诺的要是我对你不好,你就让我返厂,他们来教训我这种话,是认真的。” 黄烟本来听得入迷,听到他说后半句话还反应不过来,后来打了个晃,惊讶道:“你当时不是不在吗?都听到了?” “就在墙后,想听听你们说我什么坏话。” “……讨厌。”黄烟拍掉他的手。 叶衎笑了下。 路过一家奶茶店,叶衎想到小女孩儿多都喜欢喝饮料,便问了一句喝不喝,刚好点杯热的,暖和一下身体。 黄烟点了一杯拿铁,叶衎看着菜单,点了一杯水果茶,两人拿着单子坐到一旁等待。 黄烟让他继续刚才的话题。 叶衎无可无不可:“说到哪里了?” 黄烟想了想:“说到叔叔阿姨没耐心养育孩子。” “哦对,”叶衎顿了一下,接上说,“实际上后来我出生了,他们也并没像他们所说的那样没耐心,可能在我的角度看来他们是一对好父母,只是这其中的艰辛只有他们自己知道。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刚说起来就是想跟你说一句,让你别介意我今天非要让你来。” “我介意什么?”黄烟又想不通了,“我抗拒和紧张是正常的,因为没做好心理准备,很多女孩儿都这样,我不信有女生交往几天就敢见父母的。” 叶衎笑了笑,摸了摸她的手背,又轻声道:“我很感谢他们停下了十几年的步伐,就为了养育和教导好我,你懂吧?这是我的幸运,但也是对他们的残忍,养育孩子的快乐肯定是有的,我不信他们看着我长大会只有悲伤没有幸福,但就我的角度看来,他们作为人,明明自己也还在成长,却甘愿中止了自己成长的速度,十几年来换一个孩子的茁壮成长,这种伟大是让我震撼的,我不可能对这一点无动于衷。所以我也谢谢你今天能来,我知道这对你来说也不容易。” 这一番话几乎是震撼到了黄烟的心灵,她感觉自己像是在思想上跳跃了一大步。 至少在她看来,在她从前接触到的世界里,父母养育孩子是他们本该就有的责任。 孩子在成长,父母也在跟着成长,可很少会听到有人说,父母是在中止自己成长的速度,来换孩子的茁壮成长。 难怪这人从刚才起就看着不对劲。 黄烟突然有点想哭。 第38章 抬头望雨丝(13) 现在说其他的也没用, 道理他都是懂得,现在他只是要表达出这个情绪,让她知道这一切是有理由去支撑的, 不是心血来潮让她来一趟。 黄烟再也绷不住了, 反过手来, 攥住他的手。 “但是你今天也做得很好。”她说。 她有自己的顾虑,以及他父母的情绪, 这两边,叶衎都很好的照顾到了。 -- 第65页 “辛苦你了。”黄烟越想越过意不去, 便拉着椅子越过大半边圆桌,来到他身边抱了抱他。 “这有什么辛苦的。”叶衎笑了下, 轻轻拍了拍她的背部,“这是应该的,我父母养育栽培了我,我就该多让他们享受天伦之乐,至少力所能及让他们开开心心度过每一天,你是我认定想要伴终生的人, 你的情绪也会影响我, 我多考虑你一点,也是为我自己考虑, 我爱你就是爱我自己。” 快十一点的时候,两人才慢慢往家的方向走。 电梯到六层,刚打开,迎面便看到叶父叶母急忙忙在电梯外等待。 叶衎推着她出去, 挡着电梯门, 不解地看着他爸妈。 “要出去?” “你三姑家的猫突然瘫了, 不知道咋回事, 现在慌得嘞,让我们上去看看。”叶父叶母马不停蹄钻进了电梯,“你俩早点休息。” 叶衎看了眼黄烟,后者亦是一脸担忧地神色。 “一起吧。”他叹了口气。 一行人进了电梯,叶母迅速地按了七层。 “怎么突然瘫了?”叶衎看了眼时间,晚上十一点,这会儿宠物医院都该关门了。 黄烟就站在他身旁,见他掏出手机看时间,立马懂了他的意思。 “我们回来的路上,对面有个带着宠物标志的门店还开着门。” 但是宠物店还是猫咖等,黄烟没过多注意。 叶衎收起手机,对父母说:“你们先上去看看情况吧,我跟黄烟去看那家店关门没。” 把人送到七层,两人又直接乘坐电梯回家。 叶衎拿了车钥匙,又带着黄烟往外赶。 家里两个老人不能开车,他又不是经常回来,自然没备车在家,出去只能开着那辆惹眼的庞然大物。 “是宠物医院!”黄烟降下车窗,激动地说。 “那就好。”叶衎掏出手机,给母亲拨了个电话询问情况。 那边说了一长段话,叶衎说:“那我现在回去接你们。” “我先进去咨询一下情况吧。”黄烟解开安全带,“以免他们现在开着灯但不营业,没有医生在。” 叶衎不太放心,但迟疑了一下,还是说:“注意安全。” “安啦。” 叶衎看着黄烟裹着外套,拿着手机下了车,走进那家亮堂堂的宠物医院,才开车离开。 打开门,楼上一阵风铃声。 前台姑娘立马站起来,却见她周身没有宠物的踪影,便招呼她:“小姐,有什么可以帮助到你?” “请问现在还有医生在吗?”黄烟问道,“亲戚的家里有只猫猫突然瘫了,让我们找找附近有没有医院。” “有的。”前台姑娘立马道,“你让这位亲戚尽快把猫送来。” 几分钟后,黄烟在门口等到了那辆房车。 人在驾驶位还没下来,后面的车门先打开,然后几个人从上面一涌而出。 黄烟立即给他们开了门,然后站到一边。 现在无疑不适合打招呼。 好在叶衎停好了车,便马上走了过来。 “你们回去休息吧。”门再度打开,叶母从里探出头来,“你堂弟和他媳妇儿已经听闻消息了,待会也会来,你们奔波了一天,不要劳累了。” “说什么呢。”叶衎不太同意母亲的说法,“我们年轻人多能熬夜啊,你和爸才别劳累,待会少彬来了,我就送你们回去了。” “你送我们回去,我们也睡不踏实。”叶母说。 “嘿,你这小老太太还挺固执。”叶衎无奈道,“那我回去了,我想到你们都在这,也睡不踏实。” “我管你踏不踏实。”叶母关上了门。 “……” 门外,两人不可置信地看着玻璃门,以及小老太太不容置喙离去的倔强背影。 叶衎无话可说。 黄烟倒是乐了起来:“那我们也进去等吧。” “不用,我送你回去休息。”叶衎拦下她去开门的手,“今天太累了,这么多人在这里干等着也没用,瘫了不是什么小事情,明天也需要有人轮换着。我后半夜要是没见他们回来,我再来一趟就好了。” “没关系,等一会吧。”黄烟说,“房车在这儿呢,待会要是阿姨不愿意走,可以说服她们到车上休息。”她说着,不管叶衎的下文,直接推门走了进去。 “好家伙,一个两个都不听劝。” 他无奈地摇摇头,只能跟着走了进去。 黄烟走了进去才得知,瘫了的猫是一只母猫,刚生了一波小猫,小猫两个多月大,这只母猫现在也一岁多了。 折腾到半夜,瘫了的原因未知,医生也诊断不出来,目前只能靠见识去堆,首先确定不是猫传腹,其次怀疑是缺钾之类的维生素,导致的瘫痪,于是医生让他们明儿白天再来,猫先留院观察。 一行人回到家都累瘫了,叶父叶母跟他们道了句早点休息,便回了房间。 黄烟刚卸了妆,素面朝天从卫生间出来,站在客厅,看着叶衎,低声问:“你真要睡客厅啊?” “睡呗,被子都抱出来了。”叶衎无所谓道。 “但是这沙发这么小。”黄烟以肉眼丈量,这一米八的沙发,完全不够他睡。 “那我睡哪儿啊?”叶衎好笑地看她。 “……” 这人明知故问。 -- 第66页 黄烟气急,往他肩膀上捶了一拳头。 力道很轻,不痛不痒的。 不,心痒痒的。 叶衎握住她来不及收回去的拳头,微微靠近她,低声道:“你叫一声好听的,我就跟你睡。” “你爱睡哪里就哪里吧,被子都抱出来了。”黄烟试图往回抽出拳头。 “这么狠心啊?这沙发这么小呢。” “那你要不要跟我睡吧。”黄烟板着脸,斜眼看他。 “这不好吧,男未婚女未嫁的。” “……” 黄烟算是明白他在玩什么把戏了。 叶衎憋了一下笑,知道她是想明白了,双手搂着她腰,继续逗着她,不怀好意道:“叫声老公听听吧?” 虽然知道他在玩什么把戏,但真当他说出来,黄烟还是无可避免的红了脸,心律都漏了一拍,紧接着是心跳加速。 “没个正经。”黄烟低声嘟囔着。 “我正经起来你就怕。”叶衎顺势低头亲吻她,“当时到底怕什么?” “怕你耍流氓。”黄烟声音含糊道,却又配合着他的亲吻。 客厅里静得只剩下舔舐的声响,黄烟一开始没注意到,注意到之后又是臊得慌。 这声音也太…… 涩情了吧。 第一次住在这里,还不知道隔音怎么样,黄烟越想越紧张,可放开又意犹未尽。 热恋时的亲热总是难舍难分的,黄烟亦不想分开,便压低声音说:“回房间吧?”光是说话都能察觉到她的紧张,喉咙正发紧。 “刚说什么来着?”叶衎笑了,他偏要得这个逞。 “……” 黄烟有点恼羞成怒,瞪了他一眼,偏偏这大眼睛里框的都是水,水润润的,这一眼更像是秋波,一波荡起他心中的波澜。 转眼又抿了抿唇,试图掩盖那份不愿表达出来的害羞。 虽然她早就被脸红暴露了。 这一场较量最终还是她甘拜下风,扭扭捏捏了一句:“老公。” “欸,叫老公干嘛?” 叶衎想来也是给她几分薄面,没太嚣张,笑亦是憋着往回收的。 黄烟怒瞪他一眼,觉得不能就自己一人被牵着鼻子走。 “就完了?你就没点表示?” 眼见着她快恼羞成怒到顶点了,叶衎知道不能再逗她了,凡事得慢慢来。 “都听老婆的。”叶衎说完,没等她进入新一轮的害羞,低头堵上她的嘴,两人如胶似漆地进了房门。 关上。 次日。 日上三竿,两人还没起床。 快十一点钟,叶衎才掀开被子,又给她盖好,下了床,穿上衣服裤子,出门洗漱。 门一打开,堂弟和他媳妇儿就坐在客厅里。 “哥。”两人跟他打了个招呼。 “早。”叶衎回了一句,便听到猫叫声,以为是昨天那只,“好了?” “没没没。”堂弟站起身,提起脚边的两只小猫,“母猫现在没精力养毛孩儿,想送养来着。” “那不凑巧,我爸妈是旅游人士,总不能带着猫。” 正说着话,叶衎也不好去洗漱,便给自己倒了杯水,润一下喉咙。 堂弟把猫放下,苦笑道:“我也知道,但是咱们小区有个猫咪定点,每家每户想要养猫的早从定点里领养了,这不我就想来问问嫂子想不想养猫吗?” “她还要上学,养不了。” “哥你不会谈着恋爱还满世界跑吧?”堂弟试探性问道,“你就没打算定下来?不想在嫂子大学附近买个房子住下来?养只猫?一人一猫等嫂子放学回家?” 第39章 抬头望雨丝(14) 堂弟这一番话启发了他。 他虽然想过定下来, 但还没想过要一起养个小动物。 他沉思半晌,说:“那你把猫留下吧,我回头问问你们嫂子。但她可能没养过这么小的猫。” 两个月, 还没断奶吧? 堂弟听闻这事儿有着落了, 立即激动地站起来, 说:“有兴趣就好了,其他的都好说, 有什么不懂地尽管给我们打电话。” “还不一定要呢。”叶衎说。 这话堂弟可不爱听,他立马拉上自己媳妇儿, 跟堂兄告别。 “那我们先走了,就不打扰你跟堂嫂的独处时间。吃的喝的用的都拿下来了。” “等, 我爸妈呢?”叶衎放下杯子,临送他们出门时问。 “婶婶到楼上看猫去了。不用送了。”堂弟穿回自己的拖鞋,又补了一句,“送猫是婶婶的意思。” “得,你走吧。”叶衎挥挥手,“这事儿得看你嫂子怎么想的。” 送走弟弟弟媳, 叶衎先去洗了个晨澡。 回来时黄烟已经醒得差不多了, 正望着窗外的飞鸟掠过,以及只见其光不见踪影的太阳。 叶衎擦了擦头发, 看她头发散了一枕头,估摸着她洗头是个体力活,刚好这活他挺喜欢干的,寻思琢磨着要不要在新家添置一个理发店那种的洗发床。 “早, 你什么时候醒的?”黄烟注意到他进来, 还有点不好意思, 拉高被子, 想往里躲。 “就刚刚。”叶衎将擦头的毛巾甩到椅子上,“饿不饿?” “有点。叔叔阿姨呢?” “楼上看猫去了。” “猫怎么样了?”经他一提,黄烟思绪逐渐回笼,才想起这一茬。 -- 第67页 “他们一群人照料着。别说这个了,”叶衎朝她伸手,“我堂弟弟媳给你送下来两只小猫,昨天那只母猫生的,想问问你要不要试着养一养?” “真的?”黄烟惊喜地看他,回握他的手。 稍微一借力,她便坐了起来,激动地下了床。 “穿鞋。”叶衎看着她。 黄烟刚跑出两步,又跑了回来,穿上居家鞋,才涌出门外。 看这样子,猫是非留下不可了。 叶衎胡了一把半干的黑发,跟出门外,只见黄烟趴在沙发背上,静静地打量玻璃桌下的两只重点色布偶,一只全白色的,一只仿佛烧焦了的奶黄色。 “好大只。”黄烟回头对他说。 “这大么。”叶衎走过去,“不包括尾巴,还不到小臂长。” “可是它们才两个多月大。” “哦。”叶衎恍然点点头。 “这是大型猫。”黄烟补充道。 “喜欢吗?”叶衎笑了下。 “可以养吗?”黄烟抿了抿唇看他,眼神里满是小心翼翼的试探。 “你想自己养,还是打算我跟你一起养?”叶衎反问道。 黄烟摸不透他的意思,再度试探道:“一人一只?” “我不养。”叶衎不咸不淡道。 “那怎么办?” 这有两只…… 黄烟转过头去,目光重新落到奶猫身上。 两只她怕照顾不过来。 叶衎走到她身后,瞥了一眼她光洁的大腿,碰了碰,果然冷冰冰的,道了一句:“去换条裤子。” 早上气温还没升起来,太冷了。 “哦。” 黄烟没觉得冷,但还是听话的应了声,恋恋不舍地看了看小猫,转身回到房间去。 叶衎也看了眼两只正在互相舔毛的奶猫,便放任它们待在封闭的客厅中,自己则走进了厨房。 没过一会儿,黄烟便从房间里出来了。 她换了长衣长裤,又跑去看小猫。 叶衎往外探了眼,沙发挡严实了,什么都看不见,只听见猫在喵喵叫,打呼噜的声音。 叶衎翻了一下冰箱,最后拿出了白洋葱,面包和火腿,洋葱切丝切片先下锅做成焦糖的,这个过程要耗一点时间,于是他问黄烟要喝点什么,榨汁机清洗出来了,刚好鲜榨昨天的水果。黄烟这才想起他的存在,一阵心虚,放下小猫来到厨房。 “我来榨果汁吧,你要喝什么?”她说。 “猕猴桃。”叶衎回。 “那我也喝猕猴桃。”黄烟从生鲜区拿出猕猴桃。 叶衎回到灶台,继续翻炒洋葱,用的是平底锅,手里拿着的只是一条长勺。 锅里吱吱作响。 “你在做什么?”黄烟绕过他去拿刀。 “就三明治,稍微填一下肚子。”叶衎说,“待会带你出去转一转,香格里拉有很多好玩的地方。” “就我俩?”黄烟下意识问。 “你不会还想带上猫吧?”叶衎好笑道,“它们这么小,会晕车的。” “我才没这么想。”黄烟立即否认。 接下来两人都没说话,黄烟低头认真地给猕猴桃削皮,将果肉放进榨汁机里,搅拌成汁之后,倒进两个洗干净的玻璃杯中,便在一旁慢慢观赏男友下厨。 看得出叶衎是个会下厨的人,他下厨跟他做事一样干净利落。洋葱炒到焦香四溢,便出锅分成两半拨到面包片上,再来是芝士和火腿,然后又回锅煎一次,翻面又等一两分钟,正式出锅。 两只奶猫闻到香味亦火速赶来,想分一杯羹,在两人脚边转悠,尾巴勾着腿。 黄烟看着心都化了。 “有没有给它们吃的东西啊?”黄烟蹲下来,摸了摸小猫的脑袋。 叶衎杵在一旁,那画面像极了他以往摸黄烟的脑袋一般。 “茶几上有。”叶衎说。 母猫突然出了那么大一件事,也不宜再喂奶,堂弟他们今天只给小猫喂了羊奶粉泡猫粮。猫粮是一到四个月离乳期的,又加了一点牛磺酸。 黄烟按配比弄了两个小碗,放在墙边让它们自己吃。 自己则开始吃自己的早餐。 三明治并不大,也就巴掌大小,叶衎三两下便吃完了,低头看着小猫。 黄烟一边吃,一边看看他,又看看小猫,然后脚尖轻轻挨了他一下。 叶衎侧眼看她,知道她的小心思,但不戳破。 “你到底怎么想的?”黄烟这次却是学会了,没表达自己的想法。 叶衎微乎其微地叹了口气,举起玻璃杯,喝了口猕猴桃汁。 “你有没有想过,搬过来跟我一起住?”他问。 面包煎的很脆,一口咬下去脆脆的响,黄烟愣在当场,然后掩饰地视线下滑,看着白色的瓷碟。 两人都相对沉默了半晌,只有那只奶黄猫迅速吃完了碗里的,嫌不够,又过来拿尾巴蹭俩人。 黄烟这才回过神,讷讷道:“但我还在上学。” “你开学大二了,学校不会强制你住校。” 是这么说没错…… 黄烟也想不到其他理由反驳他。 “没事,没非要你这么做。”叶衎也没想逼她,让她放宽心。 “我是这么想的,这次送你回家之后,我就慢慢把重心迁到你那儿去了,毕竟你还要读三年大学,还不知道你有没有意向读硕读博,加上硕博的话又要往后数几年,异地几年我可忍受不了。所以我决定这次过去就买房子了,等你读完书再研究下一步路怎么走,是想留校读研,出国读书,还是工作,旅游,这些都要从长计议。” -- 第68页 黄烟听完心里复杂,手里的三明治都忘了吃,喉咙发紧问:“我想怎么走就怎么走吗?” 可是那不就等于是她把人绑在了自己身边。 “你问我的话,我是觉得都可以。”叶衎说,“我跟我父母一样,喜欢旅游,看遍这个世界的风景,所以环游世界是我们的梦想,我们的计划是三十五到四十岁前存好积蓄,四十岁的时候这副躯体还算强壮,可以上山下海,玩一玩跳伞,攀岩,潜水,滑雪,五十岁开始就差不多走下坡路,这时候再去热门景点逛也不迟,反正在我们国家热门景点都是人挤人,腿脚利索也走不快。” 黄烟被他后半句话逗笑。 叶衎亦跟着笑了下,继续道:“但是我比我父母幸运一点,他们是从大山里出来的,那时候比较穷,加上我的到来阻碍了他们的脚步,所以他们五十好几退休了才有机会好好的实现自己的梦想。” 黄烟轻轻咬了一口三明治,听他慢慢说着:“我幸运一些,除了晚风,我还有一些投资,所以我这几年就开始走我想要走的路了,并且我也已经走了好几年了,为了你停下几年我是愿意的,这也是我愿意走的路,而且你已经让我遇到你了,又让我一个人走,这对我来说也未免过于残忍,我也希望以后我们可以手牵手,互相扶持着走在路上,看遍这世间的美景。” 黄烟眼睑微微垂着,睫毛轻轻颤动着,瘪了瘪嘴巴,好一会儿,她抬起手,捂在眼睛上,闷声道:“一定会的。” 想哭。 她都不知道自己何德何能,能被人放到如此珍重的位置。对比下来,她的爱和喜欢也太一阵一阵,太普通了。 叶衎弯下腰,一手兜起那只喵喵叫的奶黄,放到腿上,压低了声音说:“猫可以养,没问题,带回去就放我那儿养着,你周一到五还是住校,但周末必须去我那儿,好吧?” 第40章 终 这话像极了在哄小姑娘受骗。叶衎说完了有点后悔。 什么叫周末必须去他那儿? 人家自己有家。 没等叶衎试图挽救改口, 黄烟便应了一声:“好。” 她应完又后悔了,放下手,眼睛有点红红的, 收着声音细声道:“不好。” “到底好还是不好?”叶衎似笑非笑地看她。 “你再问一次。”黄烟说。 就这么一句, 叶衎便晓得了她想听什么, 有那么一瞬间忘了呼吸。 他屏住呼吸,过了一会儿缓缓吁出一口气, 问她—— 你愿不愿意搬过来跟我一起住? “我愿意的。” 黄烟的手心里还沾了些许自己的眼泪,他摸过来慢慢擦掉, 掌心痒痒的。 她的倾诉欲就在这一瞬间犹如堤岸被水冲开一般,锁在心底里的话匣子彻底打开。 “我刚才也没有不愿意, 实际上你跟我说的时候,我是心动的,我想每时每刻跟你在一起,你给了我很大的安全感,让我觉得我可以无需再担心有人会伤害到我……” 叶衎拍了拍猫背,让它回到地上, 搂过黄烟, 坐到自己腿上,轻轻低声问她:“那又为什么拒绝了?” “我只是觉得我没你想得那么好, 一旦时间久了你就腻了。”她小声说道。 叶衎冷笑了一声,说:“你倒是会胡思乱想。” 黄烟知道错了,她不该随意猜测这个男人对她的爱,至少她该相信这一刻的承诺都是真的。 “我能不能继续往下说。”她把剩下的三明治塞到男人嘴里, 往后搂着他脖颈和肩膀, 闷声道。 叶衎确实是有点生气了, 一巴掌拍她屁股大腿上, 力道不轻。 “说。” 黄烟咬了咬牙,忍下这一份痛,继续道:“你和叔叔阿姨都对我太好了,很难让我不觉得这一切都是假象,理智上我觉得我不应该随随便便相信你,但是感性上又让我对你说的每一个字都相信。”她呜咽一声,“对不起……” 客厅里一时很安静,就连两只猫都察觉到了气氛不对劲,也不叫了,坐姿优雅地蹲在墙角,静静地看着少女搂着男人安静地哭泣。 男人似叹了口气,抬手摸了摸刚才自己拍打的地方,又揉了揉。 . 中午,叶衎上到七楼,敲响了三姑家的门。 开门的是堂弟,见他怀里抱着两只猫,手提着猫砂盆和一堆猫用品,顿时脸色发愁:“是堂嫂不喜欢猫吗?” “没,猫我们要了,先搁你这儿,后天来接。对了,你车借我。” 堂弟一听有戏,连忙答应,把猫接过来,搁屋里,又随手从门后捞一把钥匙,递给叶衎。 客厅里很是热闹,几个姑都在,叶衎礼貌性地打了个招呼,她们顺势提起听少彬说:有女朋友了? 叶衎扫了堂弟一眼。 堂弟摸了摸鼻子,躲开视线。 叶衎随便找了个借口搪塞过去,便转身下楼。 电梯也没等,走得安全通道。 回到家,黄烟正在浴室里化妆,瓶瓶罐罐占满洗手台。 她正在眼睑眼窝中画画,画了一片蓝天,白云,雪山,下眼睑画了一片‘青青草地’。 按她说得,这很香格里拉。 . 因着今天还要回来,两人都没走远。 叶衎开了堂弟的车,带她去了家附近没多远的国家公园。 -- 第69页 临出门前,顺了几瓶氧气和浓缩葡萄糖,怕黄烟激动起来就高反,尽管她过来的时候一路都没有异常,但以防万一还是带着。 事实证明他是对的,进了国家公园后下了大巴,走那条海拔三千五百米,长达3.3公里的栈道时,对于黄烟一个在平原地形长大的人来说,还是有点挑战难度的。 她后半程几乎都有点蔫蔫的,抱着氧气瓶才能跟他续上一句话。 但对黄烟来说,还是不虚此行,她近距离地接触了小松鼠,还喂了坚果。 傍晚回家的时候,还是叶衎开车,怕她高反,给她补了一支葡萄糖。黄烟踏踏实实地睡了一路,没醒过一次,这要归功于叶衎开车非常地稳。 临到楼下,黄烟才被他唤醒。 “先吃饭吧,醒醒神。”叶衎替她解了安全带。 “吃什么?”黄烟低头想揉眼睛,但她手刚蹭上去就意识到不对劲,又放了下来。 “这边吃牛的餐馆比较多。”叶衎说。 毕竟这是藏区。 “可你不是不能吃牛肉吗?”黄烟迷迷糊糊地反问道。坐起来,伸展了一下胸腔和双臂。 “你怎么知道?”叶衎笑问,扒拉来后座的羽绒服,让她穿上。 听酒馆里的人说得八卦。黄烟印象中有听到这么一句,但不知是出自谁口,那时候两人还不是很熟。 穿上羽绒服,下了车,冷风扑面而来。 “这风长眼似的。”尽往脖子里钻。 “你裹紧一点,别冻着了。”叶衎说。 他刚看了眼,这会儿实时温度才十一度,体感温度就更低了。 黄烟站在原地等他绕过来,车灯闪了两下,锁了门。 叶衎牵着她的手,揣自己兜里,往前面那家餐馆走去。 “火锅?” “这边主菜基本都是火锅。”叶衎撩开帘子,让她进去,“刚好暖和暖和。” 店里的热气扑面而来。 店里很热闹,只有一两桌是空着的,两人在靠墙的位置坐下,桌上还遗留着上一桌客人制造的狼藉,没来得及清洁。 叶衎让她先看菜牌下单。 当地著名的火锅有几种,黄烟琢磨着他因信仰的缘故,不能吃牛肉,便选了腊排骨火锅,再三询问确定这腊排骨是来源于猪身上的,才松口下单。叶衎紧随其后加了酸奶豆皮和青稞饼。 桌子收干净的时候,菜也陆续端上来了,火锅才刚开火,叶衎让她先尝尝青稞饼。 隔壁那桌的牦牛肉火锅却烧开了。 黄烟刚低头咬了一口青稞饼,便听他喊了一声隔壁桌的哥们儿,掂量着手里那盘两人堵还没开动过酸奶豆皮,说:“兄弟,见你们没有这个,可以拿这个跟你交换一碗汤和几块肉吗?” 那哥们儿被叫到还一头懵,听完挑了挑眉。 叶衎继续道:“我女朋友迁就我点了腊排骨,这个也可以跟你交换,都还没开动。” 那兄弟也是个爽快人,一口‘行啊’,放下筷子,招呼老板拿来个干净的碗。 “拿仨。”叶衎补了一句。 隔壁是独自一人来吃的,给他们分了满满一碗汤和几片肉,慷慨得很。叶衎也不占他便宜,给他分拨了一大碗汤和排骨,三分之一的酸奶豆皮。 这下黄烟是吃得过瘾极了,晚上回去牵着他的手,一路都在唠叨好饱啊。 “明天想去哪里玩?”叶衎问她,又列举了几个景点。 “明天还是在家好好陪陪叔叔阿姨吧。”黄烟踩着路上的格子,说,“我们后天就要走了。” “也行。”叶衎没异议。 回到家,两个长辈还是不在。 倒像是特意给他们腾出独处空间似的。 黄烟以为又是他的主意。 叶衎冤枉,说:“我可没有这么干,这多缺德啊,让我爸妈往外跑。” “那他们怎么不着家。”黄烟纳闷道。 “你去洗澡吧,我上去找他们去。”叶衎叹气,“马上下来,有事儿给我电话。” 半小时后,黄烟从浴室出来,便见他坐在书桌旁,翻看一本有点儿年头的相册。 没等她开口问,叶衎便解释:“在楼上喝高了,睡着了已经。” “哦……” 好厉害。黄烟心想。 她走过去,趴到叶衎背上,刚洗过的头发滑落下来,勾到他耳畔。 “你可别又招我哈。”叶衎气定神闲道,手却反过来拍了她大腿一把。 昨晚差点擦枪走火,最后只能摸摸。 还是他先主张停下来的,觉得这第二天就洗床单怎么也说不过去。 “我才没有,你定性不行。”黄烟撇了撇嘴角,忍下腿上的麻痛感,目光落在台灯照耀下的相册中。 被一把合上了。 “带回去给你看。”叶衎摸摸她光滑的腿,“去拿吹风机来,我给你把头发吹了。”话音刚落,余光捕捉到她腿上红了一片,“怎么那么容易红。” “你还说。没轻没重。”黄烟拍掉他的手。 其实不是很疼,装的,但是红也是真的。 黄烟头发长,不是很薄,全部吹干是个体力活,一层一层去吹,吹了二十分钟。 人倒是不嫌吵,打了几个盹,逐渐进入梦乡的趋势。 叶衎关掉吹风机,将她抱了起来,放床上,盖上被子。 -- 第70页 熄了灯,只剩下桌上的小台灯打着微弱的光。 叶衎借着这份光,仔细打量着黄烟熟睡时的眉眼。 温顺,乖巧。 叶衎心头一动,低下头,往她太阳穴上轻轻一吻,紧接着滑下来,亲了亲她的嘴角。 . “每个人诞生于这个世上被束缚的第一把锁,叫做时间。” “有人可以解开,有人终身找不到钥匙,有人的钥匙在她人身上……” “现在我找到了这个人。” 遇到这个人,和这个人在一起,他仿佛跳出了时间的框架,单独与这个人息息相关了。 第41章 真·终章 01.这个人 离开香格里拉那天, 是个晴天。 本来叶衎的计划是开房车一路散心旅游回粤地,但因着要给老人家报平安,最终决定坐飞机走。房车留在香格里拉, 他后续让人开回上海放着, 顺带让人替他先在黄烟大学附近找一套精装房。 临走前两人去取了猫, 拿了健康证和防疫证明,给奶猫和行李办妥空运的手续和之后, 两人与老人简单地告别,相互拥抱之后, 才依依不舍地过检。 到了候机大厅,两人一身轻松, 眼见离登机最起码还有一个小时,便问她要不要吃点什么。 黄烟正在回答爷奶的问题。 她昨天才跟爷奶说今天回家,带男朋友回家,还撒了个小谎,表示自己是因为舍不得男朋友才延期回家。 她说这段话的时候,叶衎就在旁边听着, 又是一声笑。 通话结束后, 他把人拉到身底下,捏着她下巴一板一眼道:“你可不能对我说谎, 无论这性质是好的,坏的,因为不想我担忧所以受伤了,悲伤了, 哭了都不说, 这些只要我察觉了都不能骗我, 你要是不踊跃上报组织就是懈怠这段关系。” “我可不希望我们之间是靠无数个大大小小的谎言堆积起来的。” 那时黄烟的眼睛特别的亮, 叶衎一看便知道她又发散了思维,想到别处去了。 果不其然下一刻她就亲上来,还小声嘀咕了一句:这么看你好帅啊。 然后他就一秒崩盘,拿她没办法。 紧接着黄烟又补了一句:“我就是谎言啊。” 于是他这番话就被岔过去了。 这时,黄烟正在应付爷奶发来的问题,大多都是问她这道菜,叶衎会不会喜欢?那道菜合不合口味? 黄烟动动手指,回了一句—— 都可以,不挑食。你们别操劳了,我们回去在一起做饭。 “对了。”黄烟揿灭手机屏幕,拉着他问,“阿姨昨天送了我一个手镯。” “哦,那个传家宝。”叶衎正在看店门口的菜牌,“这个吃吗?” 还是一家有点儿当地特色的店。 “行啊。”黄烟欣然答应,又说,“你知道?” “知道镯子的存在,她跟我说过,但我没怎么见过。” 叶衎牵着她手走进去,对门口的服务员说了一句藏语。 黄烟没听懂。 “两位,找个靠窗位置的意思。”叶衎解释道。 这几天叶衎在家跟父母交流基本都用的普通话,尽量让她听懂,但在跟三姑六姨说话时避免不了家乡话,有时说藏语,有时说白语,而且语速都很快,她基本一个字都听不懂,倒是叶衎会很耐心地跟她解释他们都说了什么。 服务员领他们在靠窗的位置坐下,给他们拿了一个菜牌。 叶衎边翻,边听她说:“那个镯子我放行李箱了,怕丢,但是这个时候给我是不是太早了,阿姨给我的时候没跟你说吗?” “没跟我说,也不早,迟早都是要给你的,她也不想放在箱子里积灰。” “可那个镯子历史好悠久,价值太高了。”黄烟昨天从叶母口中得知那个镯子是叶衎的奶奶送她的,而在奶奶之前,起码过了十几个人的手。 那是一枚和田玉手镯,四大名玉之一的国石。 叶母还给她科普了一番,这枚手镯是明清一位工艺人的粗条子,后来到了叶衎祖上一位先辈手中,本只以为是一块普通的手镯,直到后来他娶了妻,妻子身体不太好,平时别说做家务事,出门走几步遇到大太阳便气喘吁吁,而后他听当地人说镯子养人,才想起屋里床底下的箱子中还有那么一块手镯,便回去翻出来,转头带到妻子手上。 这位夫人的身体究竟有没有好转,他们这些后辈是不得而知了,一代一代传下来,早在传的过程中失去了最原本的那一版故事,只知道这枚镯子是传家宝,这枚玉手镯养人,是要世世代代传给儿媳妇的。 正所谓乱世藏金,盛世藏玉。祖上希望后世代代盛世平安。 叶母还说,这枚玉镯内平外圆,接近正圆,正是因为明清时期以端庄规整来显示玉镯的珍贵价值。 她之所以压箱底,没怎么带,全是因为她年轻时性格大大咧咧,雷厉风行,怕摔坏了镯子。 “你拿着吧。”叶衎翻看着菜牌说,“那就是要给你的。” “我也没说还回去。”黄烟撑着下巴颏说道,“不是你说的,不能瞒着你吗。” “是,我说的。”叶衎笑了下。 “我就是怕丢了,那我罪该万死。” “没那么严重。” “有。”黄烟捂脸道。 昨天叶母为她戴上这枚手镯时,又说了这个故事,她顿时觉得这枚镯子有千斤重,沉得她举不起手来。 -- 第71页 “丢了我帮你找回来。”叶衎随口道,“别忘了你男朋友是干什么的。” “真能找到吗?”黄烟惊奇地问。 “以后试试不就知道了。”他笑道。 “那还是不试了。”黄烟灰溜溜地说。 昨天叶母拉着她说得,远远不止这些。 除了镯子的来历和意义,叶母还说了一番话。 叶母说:“我这个儿啊,完美主义,人生信条就是要么不做,要么就力争做到最完美。他喜欢你,就是奔着结婚的前提去的,否则他不会放任自己继续喜欢你,还跟你一起谈恋爱。不知道你有没有察觉注意到,他在关系上的处理有很严重的界限感,所以他认定是你,就是你了,不会再有其他人,这也来自于他精神洁癖,半途而废这种事他从来不做,他想对你好,就会好一辈子,如果稍微哪里对你不好,还会自责呢。” 正当她想方设法把镯子退还回去的时候,叶母这番话令她打消了这个念头。 叶衎对她有多好,这些她是看在眼里,浸入心底的。 但也是到昨天为止,她才渐渐肯定,那些婚前努力经营自己的形象、发誓承诺会对女方多么多么好、婚后家务全包,结果婚后只会一句‘喝醉了’便躺在沙发上像一只死猪、然后让她面对一片狼藉的客厅,一堆家务的生活,不会出现在她的人生里。 也许是见过太多身边的人过这样的生活,活生生,血淋淋的例子摆在眼前,她总是不敢轻信自己能找到互相尊重的另一半。 可现在她开始想相信了。 02.过去 香格里拉回广州没有直飞的航班,两人乘坐了一个多小时到昆明,从三千多米高的海拔到将近两千米高的昆明,中转休息了三个多小时,才坐上飞往广州的飞机,最终在晚上七点半的时候安全落地。 两人首先去接小猫,路上黄烟给爷奶打了个电话,告诉他们安全到机场了,现在去拿行李,然后直接回家,让他们饿了先吃,老人家不肯,黄烟便退而求其次的让他们先喝汤,吃点菜垫垫肚子。没必要等他们,饮食要规律才不会伤身体。 两只小猫的航空箱里都放了水和吃得,并没有太遭罪。 黄烟呼噜着它们的脑袋,说:“乖乖,长途跋涉跟我们回家,以后一定不会亏待你们。” 终于等到他们这条行李箱的传送带转动起来,又过了十来分钟,两人才拿到行李,推着手推车到外面等出租车。将近八点从机场出发回市中心,到市内的时候就已经不怎么堵了,尽管如此,两人还是坐了一个多小时才到家楼下。 黄烟家在一个有点年份的小区里,隔壁就是一个带健身设施的广场。 两人下了车,广场舞那炫酷狂拽的音乐立马窜到叶衎耳中。 黄烟也听到了,大笑道:“我可没有骗你,这就是他们的爱好。” 隔壁就是一个广场,有这个条件的前提下,二老确实可以在饭后下来广场玩,加之黄烟自己本身就是舞者,说不定还会带孙女一起下来玩。 叶衎不声不响的,付了车钱,跟她一起上楼。 “你紧张吗?”黄烟提着航空箱,尽量不颠着两只猫。 “一点。”叶衎一手把着两个行李箱的把手,去摁电梯,“几楼?” “十一楼。”黄烟绕过来,饶有兴趣去打量他的神色。 竟面无表情,没有多余的眼神。 “靠谱,稳重。”黄烟不由赞许道,“帅气。” 叶衎不禁笑了下,心想还真是个没离开校园的小朋友,不知道遇事面无表情就是最大的情绪,看似没有波澜,运筹帷幄,实际上在做心理建设的那一阵早已掀起过轩然大波。 “这次过来的急,没来得及买东西上门,不合礼数,你待会得替我解释一下。”叶衎进了电梯才想起这一茬,“待会吃过饭了我们再出去买点礼物。” “行,我们家附近有个大型超市。” 黄烟觉得大家刚从机场回来,没什么必要非要带礼物,她爷爷奶奶也不看重这些,但其实她也不知道大人之间对‘上门礼’是什么看法,她只是觉得饭后出去买点水果之类的也不费事。 ‘叮’的一声,电梯到十一层,轿厢双门刚开,黄烟便提起地上的航空箱,迫不及待地出去,然而还没出去,便听到奶奶熟悉的声音说—— “是不是到了?我听到电梯的声音了。” “嫲嫲!” 黄烟冲了出去,说了一声‘我们到家了’,但没走远,挡着电梯门,示意叶衎拉行李箱出来。 叶衎难得见她这么激动,尤其这几天在高原上,总是让她淡定,别跳,别跑,这会儿回到平原,嗓门都大了一个档次。 叶衎不禁跟着乐,拉着行李箱往外走,刚好迎面撞上前后出来的两个老人,问候着。 黄烟先后抱了抱爷爷奶奶,然后用普通话正式跟他们作介绍:“这是叶衎,我男朋友。这是我爷爷奶奶,你跟着叫爷爷奶奶就好。” 两个老人大半辈子生活在粤地,普通话却意外的标准,轻松地跟叶衎打着招呼。 叶衎来时本来想着他能听懂粤语,但见他们都没什么障碍,便将这句话咽回肚子里。 毕竟他只是能听懂,但不会说。 之前上大学就有一个室友是广东过去的,一天给女朋友打三次电话,以为他们都听不懂,说的话也是过格离谱十八禁,但叶衎每晚跟听睡前广播似的,除了寒假暑假,日复一日的听了四年,最后一年是完完全全听懂了,后来离开校园,混迹各地,还知道了这个室友是东山口音,很多懒音,像黄烟和她爷爷奶奶说得就是西关音,字正腔圆。 -- 第72页 在门口说了几句话,航空箱里的猫猫忍不住了,开始喵喵叫。 “呀,快进来,把猫猫放出来。” 奶奶知道他们此行还带了两只猫回来,这些黄烟在电话里都有提。 黄烟家的两个阳台只装了全方位的栏杆,但没装纱窗,于是奶奶去把阳台门关上,开了空调,才让两只小猫出来。 在叶衎找到房子入住之前,这两只猫就得先放在黄烟家中了。 快一整天闷在箱子中,这可太难为两只精力旺盛的奶猫了,门一打开,它们只是敷衍性地警惕了一下,旋即便开始找地方钻,窗帘后,沙发底…… “你们先坐着吧,聊聊天,看看电视。”奶奶招呼他说,“我去把菜给炒了就可以吃饭了。” 爷爷去帮忙打下手。 黄烟本来也想去帮忙,但又不好丢下叶衎在客厅。 “我先去给小猫弄点吃的吧。”叶衎说。 奶粉之类的都在箱子里,于是黄烟把行李箱拉回自己的房间,放倒在地上,见叶衎站在门外,不知道该不该进来,便笑着压低了声音问:“现在知道男女授受不亲,女生的房间不能进了?” 叶衎没说话。 她的房间离厨房不远,黄烟声音小,有道墙隔着,听不清,但他就站在客厅,说话一定能听清。 “进来吧。”黄烟朝他挥挥手。 叶衎这才迈开步伐,走进这个陪伴黄烟长大的房间。 第一次有了一种真正走进她生活的感觉。 在香格里拉的时候,虽然黄烟住的是他的房间,但实际上他不是在那座房子里长大的。 他大学之前就搬过几次家,最开始是在拉萨出生,因为父母在拉萨工作,度过了他的童年生活,后来因着考虑到他要上学,便陆续朝海拔低的地方走,直到他考上大学,父母才搬回香格里拉。 可以说香格里拉那套房子他没回去过几次,亦没有过多的生活轨迹,就连小时候的相册亦是从三姑家拿下来的。 可这个房间,是黄烟一直以来在居住的空间,不小,目测有三十多平方米,从进门开始便是她留在这个房间的生活轨迹,门后的架子,墙上装饰用的画作,进门右手边便是一面透明的衣柜,摆挂着她当季使用的衣服和首饰…… 看得出来黄烟偏爱穿裙子和短裤,或者运动裤,阔腿裤,不怎么爱穿牛仔裤,基本没有牛仔元素。 黄烟从箱子里翻出奶粉和猫粮,打算明天去买肉,让两只猫吃点好的,正这么想着,猫便进来了,毛茸茸的大尾巴一甩一甩的。 叶衎亦蹲了下来,靠在门旁边的墙壁上,问她:“你知道你家附近有什么酒店吧?” “嗯?”黄烟正在撸猫,闻言一愣,明白了他的意思。 确实他们才刚交往的关系,还不适合住在女方家中。 更何况要住的话,这回就真得睡沙发了。 没这个必要。 “有一家,就在小区出去五百米内,你搜一搜。”她说。 叶衎点了点头,又说:“明天我就不来了,先把房子看了,早点定下来。” 黄烟没说话,但是那双大眼睛却很传神,只是静静地盯着,叶衎便读懂了她眼底的意思。 ——就不能带上我吗? “那你要跟我去上海吗?” 中舞在上海。 见她面色犹豫。 “而且看房子太累了,我不仅只是看什么坐北朝南,还要算很多东西。”叶衎笑了笑,“我找到符合的再给你视频,看你喜不喜欢再说。家具也得添置,买家具的时候再带你。” “好吧。”黄烟点了点头,顿时高兴不起来。 人还没走呢,就开始不舍得了。 饭后,黄烟把奶猫关在自己的房间中,备好吃得,撒的,开着灯……准备齐全后门关紧,才跟着他出门。 刚好爷奶也要下楼,说要到广场去消失。 闻言,黄烟又朝身边的男人挑一挑眉。 叶衎无语地笑了,曲起食指作势要弹她脑门。 黄烟吓得往后躲了躲,发现他只是再捉弄自己后,恼羞成怒拍了他的手一把。 将两位老人送到广场,两人才离开,先去附近的酒店开了个房间,放好行李后去了一趟超市,补上进门时没来得及买的水果,紧接着叶衎提着采购的东西,又把她送回家去。 “你从小就跟着爷爷奶奶一起住么?”回去的路上,叶衎问。 “小时候每逢寒暑假会搬来跟爷爷奶奶一块儿生活。”她抬头看着天空月朗星稀,不像香格里拉漫天星河,“五六年级的时候爸妈经常吵架,爷爷奶奶就把我接到身边了,刚好当时我要转学到附近的小学,方便上下学,就一直住在这里了。” 原来如此。叶衎搂过她的肩膀,轻轻抚摸着。 “后来他们离婚了,我妈主动不要抚养权,我爸本来想把我接到他身边去,但我爷爷不肯,我也不愿意。” “那李峥谦是怎么回事?”叶衎问。 今儿出发之前,彷仔跟他通了个电话,大意是有人上岛了,还没查到什么,但感觉岛上的人都奇奇怪怪的,而且岛上还有负一层的通道门,门锁着,没见打开过,没有人看守,亦没见有人出入过…… 提到这个名字,黄烟愣了一下,也许她自己都没发现,她牵着叶衎的手本是呈放松的姿态,在听到这个名字之后,攥紧了叶衎的手。 -- 第73页 “他……”黄烟皱着眉,望着脚下的路,有些难以启齿道,“是我小学校长,后来我转学了。” “他为什么跟踪你?你知道吗?” 叶衎想要知道她晓不晓得李峥谦是看中了她的八字,那八字是从哪儿得知的,黄烟到底知不知情?还是她只是觉得这个校长不怀好意? ——他们现在怀疑岛上关着一批像黄烟这么小年纪的少女,或者少年,提供给张老板这样的富豪‘养蛊’。 在叶衎看来那就是养蛊,还什么圣女,十足的□□! 但他实在不敢跟黄烟提起,老张公他们前日答应作为污点证人,指证岛上的人贩卖器官,死去的那位同学被他们叮嘱着要‘好生照顾’,那意思就是不能伤害了器官,于是姚明姝只能一直喂小剂量的迷药,确保她不能逃跑就行。她跟唐雅礼因长得漂亮,也被叮嘱着不能出格的猥亵,不能留下触摸的痕迹…… “不太清楚。”黄烟摇了摇头,缓缓道,“我之所以讨厌他,只是因为他看我的眼神色色的,而且动手动脚,小学四年级吧,那会儿就这样……我妈咪就是因这个跟我爸爸生气吵架,甚至后来打了起来,因为那人跟我爸是朋友,常到我家中来。” “我不恨我妈妈不要我……”她小声补充了一句,“她为这件事受尽折磨,煎熬,那两年消磨掉她所有的耐心,离婚之后她就出国攻博了,我念高中的时候,她已经嫁人,和现任丈夫有了孩子,还拿到了美国的绿卡,不再回来了。” 尽管她口上说着不恨,但她心中还是有些介怀的,说着声线便不可抑制的颤抖起来。 叶衎放下环保袋,将她搂到怀中,紧接着便听到她轻微的幽咽声。 叶衎没说安慰她的话,亦没叫她别哭了,只是轻搂着,让她知道有人正在关心她。 他认为当一个女生哭得时候,不必想方设法去安慰她,但可以在她哭完后逗她开心。不必对她说‘我懂’,这种情况她自己都不想懂,亦不必说‘我理解’,因为理解没用,她自己都够理解了,还不是一直心里有个疙瘩解不开?想到就难过? 但许是这件事过去也有几个年头了,黄烟并没有哭很久,没过一会儿便擦着眼泪退开他的怀抱,朝家中走去,叶衎提起地上的环保袋跟上。 她一路低着头,但好在头发都盘了起来,因此他能看到黄烟的表情,没有再继续哭了。 “其实我也不恨我爸爸。”她低着头,突然冒出这一句,但声音比方才要镇定多了。 “我相信他当时是神经大条,觉得一个校长摸自己女儿手臂和肩膀没什么,只是手臂和肩膀罢了,”她冷笑道,“毕竟谁又知道这个校长想摸的不仅仅只是手臂和肩膀呢。我当时才三四年级,虽然个子长得高,但在医学或者法律上都是儿童的年纪。我知道他这么摸我是不对的,并且我也打从心底里抵触,但我爸爸说没事儿,只是一个长辈对小辈的亲昵。可李就是恋童啊……” “他说这番话的时候也是有挣扎过的,因此他后来也对李大发雷霆,打了起来。” “可是下场很惨来着……李被教育局撤去校长一职,我爸爸也被李的人脉搞得被公司辞退。” 父母日复一日的吵架,最开始是为了她这个女儿,后来是父亲下岗,找不到工作,只能依靠母亲一人养活全家,开始自暴自弃在家喝酒,吵架逐渐发展成互相家暴…… 曾有一度,黄烟很恨自己,这一切的导火索都是因为她,因她而起,因她而燃,亦因她而最终爆炸,血肉炸的四起,再也拼凑不到一块儿。 03.抽烟 到上海的第三天,叶衎终于找到合适的房子,没住过的精装房,房东本打算出租,但叶衎主张拿下,最后的结果是房屋原主人狮子大张口,但叶衎还是坚持买了下来。 这房子他还挺满意的,离中舞很近。 后来黄烟看了也觉得没问题。 接下来便是添置家具,先添大件的,再慢慢放小件的。 同居这件事,她在叶衎开始找房子时便跟爷奶讨论过了,爷奶同意倒是同意,但还是放心不下,叶衎表示理解,拿到门卡后,让她给爷爷奶奶一副,找的理由蹩脚的不行——当备用钥匙。 因着他们这个小区上楼要刷卡,没卡还可以找保安确认身份刷卡上楼,但没卡可就进不了门了,找开锁师傅白天三百,晚上五百,那不如放一张门卡备用着——但他们住在上海,备用钥匙在广州,这还不如找开锁师傅安个电子锁。 黄烟真正搬进来的日子,离开学只剩下一周。 这段日子她回到舞室慢慢接了工作,因为有个选秀年初又要开拍了,舞室陆续接到大大小小的公司投来商务,小单是要给练习生编初舞台舞蹈,这种编舞越简单越好,因为她们要兼唱跳,大单则是创办选秀的负责人找到她们,要开始谈一二三公的舞台编舞了。 黄烟听了几个demo,和自己小组内的人讨论过后,决定一二三公各接一个舞台,都是包含民舞元素的。 因此她时常和小组成员在舞室待到深夜。 深夜正是灵感爆发的时候,组员都不愿意走,反正大家都是从下午才开始上班的。 叶衎最近见她忙起来了,也正在计划着要在舞室附近盘一个店来开。 然后他又算了一笔,最终决定开一间可以稍微空闲的战损风格咖啡店。 -- 第74页 赚不赚钱另当别论,闲就可以了。反正他的其他投资已经赚的盆钵满贯,也不计较这点儿亏损。 当她深夜全神贯注投入到舞蹈编排的世界里,叶衎也正在设计店里的装潢和陈设处理,采购机器,各种原材料。 各自忙得不行。 但叶衎要求她最迟三点就得下班,黄烟倒是很爽快的答应了,往手机调了个两点五十的闹钟。 每当闹铃一响,组员就知道今晚结束了,暂时可以撤了。 但今天始终没什么进展,加上今天设计的部分耗费大量精力,两点的时候,黄烟便决定今天先散了。 舞室里头还有其他小组在深夜奋斗,不需要她们拉闸关灯,几个人在门口道别,黄烟直奔对面的便利店,买了一盒烟、打火机和水出来,蹲坐在路边,抽出一根烟。 她长这么大还没吸过烟,但似乎烦躁的人都爱抽烟,不知道这能不能起到缓解心情的作用。 叶衎来的时候,便看到这一面—— 她的女朋友蹲坐在便利店门口,手里夹着一支冒着白气的烟,眉头紧蹙着。 那一刻,叶衎知道,自己应该戒烟了。 他开了门,下了车,走到黄烟正对面,这人才恍然回神,下意识往地上摁灭香烟。 “怎么了?皱着眉头。”叶衎蹲下来,与她平视着。 “好烦。”黄烟靠过来,搂着他的肩膀,嘟囔道,“甲方爸爸要求太多了。” 这边温度高,半夜凌晨都不见得凉快。 黄烟只穿了吊带和短裤,腰间衬衫打了个结系着,尽管最后可以在里头休息十分钟,散散因为练舞排舞而流出的汗,但离开空调在大街上待上几十分钟,还是生生闷出了汗。 原来是工作上的事情。见她只抱怨了一句便不欲多说,叶衎提起了摁灭在地上的香烟。 “怎么想到抽烟了?” 黄烟老神在在的跟他坦白了想法。 “那感觉怎么样?”叶衎笑问。 “不怎么样,没什么用。”黄烟撇了撇嘴角,又说,“你以后也别抽了行不行?手指都被火熏黄了。” “行。”叶衎欣然答应。 虽然叶衎从初中就学会了抽烟,但因着他总是点着不抽,这么多年下来愣是没有烟瘾,要戒也很简单,反正他再也不想看到黄烟抽烟了。 04.告一段落 距离绑架事件过去将近三个多月,事情终于有了新的进展,上岛的人亦在日前安全离岛,因着证据充足,警方那边正式立案,开始捉人。 又辗转两月之后,李峥谦终于是招了,岛上的男孩女孩儿们亦被解救出来。 第二年年后,案子正式开庭,因着证据确凿,李峥谦被判处死刑,并没收财产。李峥谦不服气,与律师沟通过后要求上诉,同年五月份二次开庭,最终维持原判。 黄烟听到这个消息及来龙去脉的时候,无疑是晴天霹雳的。 大太阳下硬生生出了一身冷汗。 叶衎本来有想过不告诉她来龙去脉,但后来仔细想想还是算了。 如果只是简单地告诉她,李峥谦被判死刑,聪明如她,联想到自身的经历,一定会想到什么,才能想得通为什么被判的那么严重。 况且这件事已经上了社会新闻,之前都是小水花,此番死刑传出来,直接上了热搜。 她迟早也会看到的。 05.猫 又是一年暑假到了。 叶衎打算带她出去旅游散散心。 五月份开始准备也不算晚,让黄烟把工作好好排一排,他则叫来为这事儿奔波大半年的彷仔。 彷仔早知道他交女朋友了,但一直忙着手里的事儿,还没见过,此番过来兴奋得不轻。 叶衎却有点忧伤。 在机场接到彷仔,一路都不知该如何开口。 “哥,这车你新买的?” 彷仔坐在车里,上下打量这车的内在环境。 他也打算买一辆车了,毕竟叶衎以后旅游不可能再带上他,他只能自力更生。 “两个月前提的。”叶衎看着前方的路,说,“喜不喜欢?哥送你一辆。” “真的?”彷仔不可置信地看他。 “我骗过你?” “操,谢谢哥!” 叶衎向来大方,这么多年送他的东西就不少,他只是突然惊喜涌上心头。 彷仔乐呵地摸着车的空调口,回头大量了眼这辆七座,忽然看到后座几个箱子。 “这是什么?” “新买的一批碗碟和咖啡机。” 叶衎开了一家咖啡店,以自选餐具和机器的噱头,开张不到五个月,账簿才开始出现净利润三个字。 然而噱头搞起来之后,店里生意好多了,陆续接到附近公司的大单。 黄烟经常过来帮忙,偶尔也会带上同学朋友过来喝咖啡,叶衎不会拂她脸给她们免单,但会免费送一些糕点,让她们吃喝都尽兴。 因此他每隔一俩月就要新进一批餐具,量不多,但都得是好看的,让顾客有点新奇的乐趣。 黄烟亦在采购碗碟的过程中乐此不疲,可以买买买,却不占家里地方,何乐而不为呢? 遇到十分喜欢的碗碟亦可以带回家中,他们使用,或给两只猫猫使用都可以。 那两只猫近来是越来越皮了,时常在家中跑酷,不知是不是一周二十一餐常规餐加各种肉喂养的原因,两只猫的肌肉线条特别美丽,弹跳力也很惊人,家里安的一米五的围栏,它们能轻松跃过。 -- 第75页 更好笑的是,它们平日里不爱喝自己碗里的水,涉入的水分几乎全来自于生肉的血汁,但却偏爱喝黄烟杯子里的水,经常被当事人抓包刚刨过猫砂的爪子探进自己的水杯中。 有一次叶衎刚从卧室走出,便撞见这个画面——猫蹲坐在桌子上,爪子探进黄烟的水杯中,黄烟扶着墙,把自己的脚伸进了猫的水盆里,紧接着猫猫一个弓身,朝她飞奔而去,黄烟转身跑进了隔音俱佳的舞室,‘嘣’的一声关上门。 06.五雷轰顶 叶衎定了一家餐厅,两个户籍跟上海没有半点儿关系的外地人决定做一次东道主,请彷仔这个上海人搓一顿大的。 但去餐厅前,他们得先去中舞把刚放学的黄烟接上。 “对了,你待会可不要吃惊。” 车子停在学校门口,叶衎说。 “我现在就已经开始吃惊了,还是个大学生啊?”彷仔讶然。 “下半年大三。” “那岂不是比我小不了几岁。” “差三岁。” 彷仔没上过大学,读完高中就不再读了,他跟叶衎一样,家里有点钱,从小送到道观里跟师父的。 道士拿证是需要大学文凭的,像他们这些从小就进道观的则不考虑文凭的事儿。 叶衎读完大学也是个意外,他自认勉强是个读书的料,加上自律性比较强,觉得既然都读了,不如读完了吧,就这么混到大学文凭,后来还去读硕了,就差没有攻博。但往上实在不是那块料了,衡量再三他决定干点其他适合干的事情。 过了一会儿,校门口如鱼贯而出般,陆陆续续涌出大批学生。 彷仔识相的下了车,待会坐到后座去。 叶衎亦下了车,靠在车门边,过路的学生有一些是认识他的,笑着说了一句:“黄烟被老师找去谈话,很快就出来了。” “好的。”叶衎也礼貌回了一句。 “真青春洋溢。”彷仔追着女学生的背影看去,不禁说道。 “你怎么看着谁都喜欢。”叶衎说。 “漂亮还不能看了?”彷仔反驳一声,余光却捕捉到一个人,“卧槽,哥。” “干嘛?”叶衎懒懒地看着校门口,亦看到了黄烟的身影。 “我是不是在做梦。”彷仔揉了揉眼睛,“卧槽卧槽,她朝我们走来了。” “……傻逼。” “欸你干嘛去?” 叶衎离了车边,朝黄烟走去,两人拥抱了一下,笑着说了两句话,然后朝车旁大跌眼镜的彷仔走去。 “你朋友好像有点眼熟。”黄烟小声道。 “是吗?”叶衎应了一声。 “啊我记起来了,是那个叫你哥的男生!” 走近了,黄烟先跟他打了个招呼。 叶衎让他们先上车,到地方坐下来了再聊。 将黄烟送上副驾驶,车门关上。 彷仔立即朝他龇牙咧嘴。 “怎么回事!!” “你自己不努力。”叶衎耸了耸肩,拍了拍他肩膀,“乖,找别人去。” 上了车,黄烟手里拿着一把伞,想起这一茬。 “对了,我都说今天不会下雨了,你非要我带伞。” “早上有乌云。” “这伞白带了。还占地方。” “没事啊,它吓到乌云了,知道吧?” ——《地球的很多个无聊又灿烂的日子》 完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