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非酋遇上欧皇》 第1页 [现代情感] 《当非酋遇上欧皇》作者:池汀【完结】 文案: 1. 江柚运气巨差,从小到大没有中过一次奖 她在微博上疯狂转发各种抽奖,并发博立下壮志豪言: “无论中了谁的抽奖,她都要当着全网友的面向他/她疯狂表白” 某天她顺手转发了一个博主的抽奖 过了几天,收到一条提示: 恭喜@我是非洲人1名用户获得【带你躺着上王者】 接着一条私信进来 峡谷小霸王:把你的游戏账号发过来 ………………现在坦白自己从没玩儿过这个游戏,也不是真心转发求中奖的,会不会有点儿晚 不知道是哪位网友看热闹不嫌事大,翻出江柚的那条豪言壮志博,并截图在原博评论,该评论迅速被顶到了热评第一 2. 峡谷小霸王每天晚上八点准时游戏上线,喊江柚排位 江柚每次不是各种推脱,就是游戏不走心,频频送人头 对于此番状况,两人各怀心思 江柚:这个游戏也太难操纵了,我怎么刚活又死了?那个谁他是真心跑过来救我的吗?我怎么感到他来时杀气腾腾…… 峡谷小霸王:难道真有人技术如此之渣?她不是在玩儿欲擒故纵吧? 想到那句放肆大胆的告白,他邀江柚排位邀得更勤了 内心OS:要赶紧把这位非酋送上王者,解决掉又一个想泡他的潜在隐患 -学生时期互相暗恋瞎几把撩的暧昧小甜文 内容标签: 都市情缘 情有独钟 天作之合 校园 搜索关键字:主角:江柚,姜宥 ┃ 配角:下本《相亲相到本命》求个收藏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学生时代的小暧昧 立意:双向暗恋 中考 中考成绩出来那天,短短几个小时,江柚经历了人生的大起大落。 她初中就读于本地一所普通公立中学——9中,没什么名气,学生质量也“犬牙交错”,纷呈两极。 吊车尾之流可谓云屯雾集,车载斗量。几乎断层封神的金字塔顶端,拔尖那几位用手指都能数过来。其中名头最盛的当然还要数江柚、向晚歌、周清许三个。 周清许初二转学过来之前,寡头向晚歌以政治绝对优势,垄断第一名席位,领先江柚三到五分之不可跨越鸿沟。 之后物理化学两科目相继“粉墨登场”,彻底粉碎史地生各50分三足鼎力、政治70分一家独大的副科局面。向晚歌的政治锋芒被江柚的物理之光步步紧逼,各有险胜。 转学生周清许的政治跟向晚歌不分伯仲,物理同江柚平分秋色,在副科之列几乎没有弱项。可惜语文稍差,常年在及格线附近徘徊,给了江柚向晚歌越线偷塔之机。 值得一提的是,三人名次虽常有变动,但江柚却因第一名绝缘体的非酋体质,稳坐万年老二宝位,无可撼动。 原本江柚对此并不以为意。无奈每逢期考,押宝赌全校前三排名如何的风气吹遍全校。 后来甚至她在楼梯道碰见别班任课老师,也会被挤眼调侃几句: 江柚同学啊,我非常看好你。他们俩谁考试也没你发挥稳定。老师相信,只要敢想敢做,第一名绝对是你的掌下之物!千万可一定别辜负了老师的期望呐,我下学期的私房钱,就全看你了。 9中,学校质量一般,招生少,每届招不满百人。师资更少,一个老师教整个年级的某项科目是常事,偶尔还要外带低年级某个班的非中考副科。 庙小人稀,用不了一个学期大半个学校就混熟,经常上个厕所都能到处唠半天嗑。 在市区众高校几乎排不上名号的9中,人情味烟火气较浓,反而不太像个冷冰冰的学校,倒像一个温暖有爱的大家庭。 给人强烈的归属感。 三个学年转眼流水一样滑过,江柚的第二名发挥得比地球环太阳绕行周期都稳定,几乎断绝夺魁的妄念。 她原就不是什么学习特别厉害的人,江柚尚有自知之明。 谁料在中考前夕,周清许凭借薄薄一张国家级化学竞赛奖纸页,敲开了崇明一中的大门,向晚歌则通过中学自主招生考试,被实验高中一早揽入麾下。 江柚考全校第一如囊中探物,9中的中考状元也再无悬念可言。 最后一次摸底考试后,估摸了全市区排名及各高校招生情况,教导主任给唯一一个可能在此次中考,为9中争光赏脸、打响名号第一炮的江柚同学,立下了军令状—— 以第一名考入崇明一中。 崇明一中是所私立中学,建校时间虽短,但师资力量雄厚。校董事们用不菲的薪资做诱饵,从其他高校挖来不少优秀教师。 这些年来,崇明一中的升学率虽无法跟实验高中相媲美,但也和外国语中学、崇大附中之流不相上下。更一度成为9中历来学子择校时,望而却步,成绩无法企及的重点高中。 当然,教导主任之所以选定崇明一中,最主要还是遵从了江柚的报考意愿。 拿不拿第一名,江柚内心其实是有点无所谓的。她学习上努力了那么久,成绩也没见有特别出色,引来爸妈更多关注。 反正她打小默默无闻习惯了,只要能顺利考上高中,得第几名根本没什么关系。 -- 第2页 没成想这一回,江爸江妈不知道从哪里打听来了小道消息,成日在家拿“军令状”说事,明显比往时对她成绩要上心。 还没中考,江柚拿了崇明一中入学考试第一名的说法,已经在亲朋好友间传开了。 或许是为了那一点微弱的虚荣心,或许是不至于成绩出来太丢人,也或许因为深夜燃灯学习时,台灯旁边多出的那杯牛奶……随着中考时间的逼近,江柚在成绩上可谓拼尽了全力。 应届高考生恐怕都没她一参加中考的拼命。 - 中考成绩于当日上午九点,在官网上统一公布。 江柚起床时才刚七点,客厅空无一人。餐桌上搁着杯牛奶,不知放了多久,早已没了温度。 江爸在市医院工作,平时忙着评职称写论文发SCI,陀螺一样连轴转,整日不沾家,一早就去了医院。江妈在江柚小时候就辞了职,当全职主妇,后来……现在被江爸催着找工作,不耐烦应付,前几天和三两好友商量着一起旅游去了。 俩人躲瘟神一样,不爱搁家待着,仿佛多一秒都是煎熬,从她上初中起就这样。家不成家。 诚然,这种状况并不是江柚造成的。除了刚出生的那段时间,赢得了两眼注意力,之后漫长十多余年,江柚在家里素来呈透明状。空气都比她存在感强。 简而言之,她还没那么大影响力。 眼睛左右随意一扫,江柚习以为常地端起桌上那杯牛奶,也不加热,送到嘴边抿了一口,然后又慢吞吞趿拉拖鞋,折回卧室。 并未拉开窗帘,封闭隐秘的环境可以给她安全感。 江柚坐到书桌前,揿亮电脑,点开查分网页,静置在一旁。 顺手登录微博,浏览转发了几条搞笑小视频,统一配词一串“哈哈哈哈”。随后认真书写感想,转发了很多条抽奖微博。 江柚觉得网络上的她和现实中的自己很不一样。 现实生活中的她,内向孤僻,就好比生活中最没存在感的,镜子。 对,就是镜子。 这是江柚小时候观察多年得出来的结论。 虽然人们每天都要照镜子,到处都能看见镜子,但人们更多关注的是镜子里的他们自己,美丑,高矮,胖瘦。 对于镜子,人们是很少考虑的。 就像爸妈偶尔会突然想起,他们是否在她身上尽到了当父母的责任。但却从未真正有一刻,从她的角度想过,她究竟需要什么样的关爱。 江柚很早就明白,她只是生活的附赠品,却不是生活本身。 网络上的她当然也是很没有存在感,却不会那么敏感脆弱,多思多想。 胆子也大了很多,比较爱表达,百无禁忌,活泼得甚至超脱了现实中她所能接受的认知。 江柚认为自己其实有点扮演性人格。但又比较固执,一旦接受一种人物设定,就不会轻易改变。现实中她演绎的是寂寂无闻的“镜子”,网络上的她,则是一个相对古灵精怪“等待转运”的普通女生。 转发完抽奖博,江柚打开文档,开始动笔构思小说。这周末需要交一个编辑的约稿,她废掉无数开头,始终感觉还不够好。 写小说这个行为是从小学高年级就开始的。 可能从小孤僻没有朋友的人,都会很有一套自己的内心世界,喜欢冥想和思考。 江柚喜欢将那些琐碎的未成形的念头记录下来。有时候是一对恋人一群朋友相处的小细节,有时候不过是一句自认为很有哲理的话。 看电视剧或者读小说时,大脑突然跳出来毫不相关的片段或画外音,一点一滴,便成为她的私人感悟和灵感来源。 这些统统都被她复刻下来,一开始是在日记本,后来是在电脑硬盘,再后来被刊登在少女杂志。 写作大约持续到八点十分,江柚接到个电话,教导主任打的。 9中历来教学实力一直很差劲,升学率在市区排名倒数,这几年不知道学校烧高香了还是怎么回事,突然蹿出头江柚周清许向晚歌几个。 这位主任又刚好和江柚他们这届一块被分到9中的,算是手把手带出的第一届9中学生,自然比较上心,对大家这次的中考成绩异常关注。 当下提前从教育局得到消息,就立刻通知得意门生来了。 隔了话筒也掩饰不住的欣喜和兴奋,迷雾一样灌进耳内,又重重砸落心房。江柚大脑嗡嗡直响,有点懵,表情茫然,反应不过来。 教导主任的话还在持续:“祝贺你啊,江柚同学。说实话,开玩笑让你立军令状的时候,我们几个老师都没敢想,谁知道还真让我们9中出了个区状元!” 胸腔里膨胀无处安放的骄傲之气,让教导主任整个人如气球一样鼓起来,轻飘飘如至云端。 “这下别说崇明一中,就是实验和外国语,入学第一名也手到擒来……看看,看看,平时虽然没拿过一回校第一,谁成想原来实力都攒着呢,这下可算扬眉吐气了吧?” 江柚渐渐冷静下来,接受了这一事实——她居然考了区第一名。这可真让人有点吃惊。 从小到大她一直都不算念书特别好的那波人。 初中三年成绩还看得过去,纯粹因为9中学生人数少,质量稍次。她又真的下了狠心,把全副心思都扑在学习上,几乎不动旁的念头。 -- 第3页 “……谢谢老师。” 江柚不太擅长跟人打交道,教导主任说了一箩筐,她大脑搜刮几个来回,才勉强干巴巴捡出四个字。 主任根本没在意她说了什么,乐呵呵的:“接下来就擎等着领通知书了,快给你爸妈报个喜,我这边还等着给你班主任回电话,就先这样。” “好。”江柚应声。 “先等等。”教导主任临了一拍脑门,又记起来,“这周五你跟周清许向晚歌回趟学校,校里准备搞个表彰大会……你负责通知一下他们两个,都提前写一写演讲稿。” “上午八点,一准到,别记错了。” “演讲稿你们仨都得写。” “大会在本周五,也就是大后天,7月8号。” “上午八点整,记准了啊。” 教导主任絮絮叨叨又叮嘱了一大通,才终于撂下电话。 江爸估计在手术中,手机没人接,江妈的电话倒是通了。 得了喜信儿,她语气也染上点欢喜,听起来精神不少:“第一名啊,我女儿真棒,考七百几呀?” “……”江柚沉默了会儿,答,“692。” 中考一共七门笔考,语数英各一百二,物理政治七十,化学历史合起来一百,六百分笔考成绩再加上体育的七十和五十分实验,总分七百二。 江柚体育不行,拉分严重,走狗屎运才勉强拿及格。 “不是双女户还要额外再添十分吗?怎么才六百多?六百分的中考状元也真是很少见……”江妈说到一半意识到什么,忙掐断话头,找补说,“六百分也不错了,挺高的。” 江柚抿唇“嗯”了声。安静几秒,她胡乱找着话题缓解气氛:“甘南好玩儿吗?” 也是破天荒,江妈竟没敷衍,接上话,眉飞色舞介绍起当地的风土人情。 江柚在这边举着手机,默默支起耳朵,听得认真。 不知不觉竟然通话时间长达十分钟之久,母女还一片和谐相谈甚欢之相,也是出了奇了。 显然两人都没互相长时间通话的经验,旅游这个话题谈无可谈之后,谁暂时也找不到新的谈资,只得将话头又转回学习上。 三言两语,江母把谢师宴升学宴全敲定下来,提上了日程。 江柚鲜少能这么直面感受到江母的喜悦,而且这喜悦有一半还是来自自己,一时间有些舍不得挂断,没话找话。 她绞尽脑汁起了几个话头,都没续下去。 说话间隙的停顿越来越长,气氛逐渐走向尴尬。江柚正怅惘地准备挂断,屏幕中央突然跳出“江爸发起家庭群聊”弹框。 江柚和江妈先后加入。 瞧背景江爸似乎刚下手术台,单手扶着手机,取下眼镜,捏了捏挺直的鼻梁,看起来颇有些疲累。 他也没兜圈子,搞什么循序渐进,直接开门见山知会道:“刚崇明一中招生办主任来电,说让江柚即日去学校报到参加夏令营,顺道领通知书。” “对了,江柚拿了入学第二名,有奖学金,夏令营的一切花销费用全免。” “怎么会第二名?江柚不是区中考状元吗?崇明一中一个区里的高中,总不见得比实验和外国语招生还激烈吧?”江妈在车上坐着,许是那段路不太平,屏幕抖得她脸有些模糊扭曲,“第一名是谁?你打听了没?” “好像之前是崇明一中初中部的,没多久转学去了外地,现在又要回来上。叫姜什么,我扫了一眼,没记住。” -------------------- 作者有话要说: 男主可能在来的路上被游戏给牵制住了,我火速前去拔网线。 推荐一下正在连载的小甜文《相亲相到本命》 下面是文案 某乎提问: 【发现相亲对象竟然是喜欢过的偶像是一种什么体验?】 点赞数最高的一条回复如下: 匿名:谢邀。[图片] 图片内容是微信朋友圈截图。 头像打了码,内容如下: 【呜呜呜我今天去相亲!结果!发现!坐在对面的!竟然!是我!喜欢了十年的本命!!瞬间泪目!!哭成狗!!! 虽然知道他过!气!了!!但没想到他居然沦落到这!种!地!步!!! 好歹也是当年的顶流!!万千追星少女的前夫!!现在!竟然连找!个!对!象!都需要通过相亲??!!! 而且!居然!!还是!!跟我这样的??!!!相亲??!!!!!!】 该图片被传到网上,网友们纷纷表示真实。 后来,前夫托介绍人给少女带了句话: 【所以,这就是你微信把我拉黑的理由?】 -小短篇,纯甜 带你 “身为学生,不好好在一个学校待着,转过来转过去的,也真不嫌迁学籍麻烦。”江妈心里犯堵,语气不太好,矮声抱怨。 “那是别人的事,你犯得着跟人置什么气。”江爸情绪不高,随意打发一句,收了话题,“好了,我通知到位,剩下的你们商量。我这边有些忙,先挂了。” “忙忙忙……你什么时候不忙,”江妈满腔火气没处纾解,顿时怒了,“乱摊子都扔给我,我怎么去给人家说。” “现在谁不知道我们家孩子考了崇明一中第一名,突然变成第二名,你让我这脸往哪儿搁。” -- 第4页 江爸也烦:“要我说当初你就不该那么大张旗鼓的宣扬。没把握的事情,还搞那么高调,现在知道丢人?——晚了!” “之前橙橙参加竞赛不都这样,也没见哪回掉过面儿……” “你也说了橙橙,橙橙13岁就参加高考了,她那脑子谁能比得了,俩孩子之间有可比性吗?一个孩子得有一个教育方法,平等对待,因材施教。” “你能耐,嘴皮子功夫这么溜,怎么也没见行动有多灵光……纸上谈兵谁不会?” “……”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吵了起来,话题越扯越远,谈话目的也彻底跑偏。谁都不肯在口舌吝啬退让,各种攻击指责对方有多失职多不堪,却试图将自己从家庭婚姻的失败中摘得干干净净。 整个过程,江柚将手机安置在键盘旁,开免提外放,从始至终未发一言。 正值仲夏,屋内空调温度打得有些高,她鼻尖上沁着一点汗芽。这明明是属于热的迹象,可她只觉得冷,整颗心汨汨向外吐着寒气,结成霜。 倒也不觉难过,生理上无法控制的心脏抽痛罢了,内心早就麻木,不会有一丝一毫的波澜。 她该料到这个结果的,还是高兴早了。下次一定得学会矜持,掌控住心绪,别因一丁点儿好脸色就冲昏头脑。还嫌不够难堪吗?丢不丢人。 江柚努力想摆脱糟糕的情绪,把心神全部放在文稿上。可惜稿子前面的文风太欢脱搞笑,喜剧色彩过浓,反倒映衬得这场现实喜剧过于悲情。情绪接不上序,难以维继。 她将文档最小化,叉掉查分页面,剩微博主页孤零零挂在屏幕中央。 右上角私信处的那个小信封图标,不知什么时候竟被点亮。小小的数字1一闪一闪跳动着,瞅着分外碍眼。 手机免提里,两位成年人终于自觉有失体面,深呼吸几口,遏住脾气,止了吵闹。谁也不想再多听一秒对方的呼吸,索性直接挂断。 他们默契地如同以往一样,妄图借机斩灭所有糟糕的情绪源头,从此封存,再也不提。见面又是一对恩爱如初的夫妻。 如果他们还能心平气和地,好好在一个空间待上一秒的话。 江柚移动鼠标,停在私信提醒上,有些百无聊赖,也不太想知道微博小秘书又自动给她发了什么消息。 但她还是点开了。 毕竟这么无聊,总要找件事情做。 结果倒有些出人意料。微博小秘书并未宠幸她,是一个很眼生的,名字看起来非常嚣张的博主,艾特并私信了她。 江柚一一点进查阅。 “恭喜@我是非洲人1名用户获得【带你躺着上王者】。微博官方唯一抽奖工具@微博抽奖平台对本次抽奖进行监督,结果公正有效。公示链接:微博抽奖平台” 再看私信。 峡谷小霸王:把你的账号发过来。 ……账号? 江柚转回头重新翻查刚刚一眼扫过的那条微博,后之后觉反应过来,她中奖了。 虽然没搞懂这是个什么奖,也记不得曾经转发过那条抽奖博,但没吃过猪肉至少也见过猪跑,种种迹象表明,她真中奖了。 破天荒头一回。 一阵茫然击中大脑,她原以为自己会激动,可惜没有。有的只是不知所措。 微博转发抽奖这个行为,也不全是为了维持网络上的人设。 江柚自小就隐约明白,不是每个人都足够幸运,可以坦荡地拥有爱与被爱。 总一些人,在成长中会有他必须去背负的故事,那是独属于他的“生命馈赠”,任何外人都窥探和替代不了。 她曾在书上看到过一句话——“上帝明目张胆地不公平,但凡人保留偏执的权利”。 倘若江柚也有偏执,那么她的偏执,就是把一切的不公归罪在运气头上—— 不是她还不够好,也不是世人非要偏心。罪过在运气,不在个人。 微博与现实平行不交叉,却同步。 江柚不厌其烦地一次又一次微博转发抽奖,但历来从未收到过任何中奖通知。 那不曾出现的中奖提醒,就好像是“她运气不够好”真理的无数次反复验证。 而今这条扎眼的中奖提示,假如来得再早大半个刻钟,她会兴高采烈地把它当做“区状元”的双喜临门——人生转运成功。 可惜它偏偏迟到。 落在眼里,不亚于真理又一次被颠覆推倒重塑。 江柚半天没能整理出个思绪,行为和大脑像是完全断了联络。 那一秒的动机是鬼使神差的,她敲击键盘回复了过去。 我是非洲人:……什么账号? 等待几秒。 峡谷小霸王:玩儿过王者吗? 她当然没玩儿过。 自懂事起,她就一心扮演大部分家长最喜欢的那种孩子,省事不闹腾,安分乖巧听话,一心只读圣贤书,不知游戏为何物。 讨好父母都来不及,怎么可能去“玩物丧志”。 江柚向来不会撒谎,诚实写道:没。许是心虚,后面小心翼翼缀上三个点。 对方挺长时间没回。 江柚猜他可能有些无语。想想也是,既然都没玩儿过,瞎转发什么,难不成是被“抽奖”两个字迷晕眼了? ……似乎还真是。 对面大抵对她的省略号有误解。他发过来了五个字:带玩儿不露脸 -- 第5页 没加标点符号,江柚读不出他的心情——实际上她连这五个字都还没弄明白。她没提说要让他露脸啊? 不是,她哪个字表达想看他脸了? 江柚有一瞬间动过注销微博账号的念头。 又仔细一咂摸,品出味,他说的是不露脸,多了个“不”字。防范心还挺重,应该不是猥琐男诈骗抽奖。 顶多有几分嫌弃她,把她当成猥琐女的意思。 完了,更想注销了。 江柚没注意到自己情绪已经开始被“峡谷小霸王”这个陌生账号牵着走。现实中那点失落,完全被摒弃在脑后。 小霸王大概觉得刚那五个字过于生硬,不给人面子,顿了顿,又在对话框排列出一行字:你先注册个账号,发过来,我加你好友。我们先试着打两把看看,行吗? 江柚一个“好”字还没拼写好,那边又问:你现在有时间吧? 有的有的。江柚忙回。 游戏软件占存还挺大。等安装包全部更新完毕,她手忙脚乱注册好账号发过去,时间已经过去将近五分钟。 小霸王似乎一直在屏幕前等着,秒回了一个句号。 江柚没时间揣测他是不是不耐烦生气了,便被迫切回游戏页面,接受好友添加,接受邀请,然后迅速地进入了游戏。 进度条飞一样跑完全程。江柚根本还没进入状态,胡乱选了个英雄,锁定,哐哐哐几下,其他人头像也框进英雄小人,跳转页面,游戏开始。 进去后,江柚迟疑好几秒才找到在哪里操控人物走动。 她真没接触过这类游戏,傻乎乎立在原地,不知所措。好半天辨认出小霸王的ID,猛然觅见那个小人物正抱臂立在不远处,面朝她的方向,一动不动看过来,潇洒冷酷,像是在等她。 江柚顿时高兴起来,连忙迈开步子冲过去,站定在他身边。原来她没被抛下,真好。 还没刚站稳,缓缓神,小霸王扭头便向下面那条路走去。江柚忙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生恐走丢。 身后方涌过来一群比她要矮很多的小人和小车。江柚害怕被他们撞到,不时停下来让道,然后又加速追上小霸王。 又走了没多远,遇上对面过来的小人和小车,双方开始互相攻击。 江柚摸索着按了几个键,她选中的英雄也开始发招,砸死好几个对面的小车。 操作整体看起来还蛮简单的。 死了又活了两次之后,江柚彻底没了先前的提心吊胆。 她没想到人物死后居然能复活。这游戏挺人性化,也比她想象中容易多了——她还以为会需要做任务什么的,原来就是普通打打杀杀啊。 等了十几秒,人物一蹦出界面,江柚立刻一路疾驰冲向小霸王,前去救援——小霸王正在和另一个很飒的英雄厮杀。 飒英雄瞥见她过来,不动声色向后退了一步,明显想溜之大吉的意思。 那人在怕她。 江柚有些窃喜,想偷笑,但她忍住了。 她松开操控人物走动的大拇指,三下五除二,唰唰把可以发动攻击的圆圈全部点灭。 有点小得意。 想逃? ——没门! 混战完毕,等她刚想找准小霸王的位置,跳到他身旁,却看见小霸王的那个英雄,惨烈地趴在了地上。然后不知道怎么回事,她也躺倒,屏幕暗了。 对面那个飒英雄,手里提溜着剑,雄赳赳气昂昂又砍了几个小车小人,扭头趾高气昂地利索回了老窝。 左边对话框弹出一行字:安琪拉有病吧?反向开大? 江柚看了一眼,没在意,忙慌着向小霸王道歉:对不起,我刚不是故意把你杀死的。 等文字发过去显示在刚才那行字下面,她才慢一拍意识到,她就是安琪拉。那个人在说她。 她找了找说话那人的英雄小人,还活着。她又没杀他,他凭什么骂她。 江柚觉得委屈,也感到丢人。大庭广众之下被骂这种经历,还是第一次。虽然隔着屏幕,但也有点没面子。 她脸颊微微发热,却又没勇气为自己理论辩解一句——更多的是,她没看懂后一句话的意思。 就在她纠结间,小霸王慢悠悠地回话了:没关系。 江柚心情才算好转。 谁第一次玩儿游戏能保证不出一丁点错—— 一句话还没在心里嘀咕完,小霸王又轻描淡写拎出一串字:还有—— 我不是被杀死的。 而是, 被气死的。 表白 又匹配了数把之后,江柚才渐渐琢磨明白,她是杀不死队友的——小霸王也当然不可能是被她杀的。 顶多是被她的骚操作眩到目瞪口呆,一时忘了操作罢了。这都是后话。 当下,江柚N连送坑队友,直接“鼓舞”敌我双方士气大涨,以异乎寻常的速度,雷厉风行解决掉这局对战。她方惨败。 没给反应和消化的空当,江柚马不停蹄地又被小霸王邀请投入另一场战役。再次惜败。 十连跪之后,江柚仍是一副认真应对的好性子,完全不见敷衍,毫不气馁,以龟速缓慢悟道进步中。 隔着屏幕,她无从得知小霸王的心情如何。反正表面上,拉她排位的邀请发起似乎挺积极热情的,想来对她还算满意。 -- 第6页 又一局结束,江柚忽接到一封“被举报封号”通知——貌似是她被举报达到一定次数,二十四小时内禁止组队参与匹配战,只能进行人机模式。 江柚小霸王:“……” 意犹未尽地退出游戏,重回微博。 峡谷小霸王:那,今天先就这样。我回头研究一下这十几把的录屏视频,推敲出一套适合你的晋级套路。 我是非洲人:……录屏? 江柚迅速抓住重点。 峡谷小霸王:嗯。 峡谷小霸王:等你账号成功晋升王者段位后,我这边需要剪辑出一份视频,内容大概会囊括该账号从青铜到王者一路过来的对战片段。 峡谷小霸王:只是给大众的一个交代,不会暴露你任何私人信息,头像ID也都会打码,你可以放心。 对方的解释很详尽也很诚恳,轻易打消了江柚的疑虑。 她隐隐觉得有哪里不对,一时没咂摸明白,又生怕随着时间的推移,对面读出她的迟疑而陷入尴尬,本能地照顾对方情绪,敲击键盘发过去个“好”字。 峡谷小霸王:OK。从明天开始每晚八点到十点,试着直接上手打排位赛,可以? 我是非洲人:可以。 那边没有再回。 一轮问答下来,回首上方聊天记录,江柚总算瞠目结舌地阅读出这个既定事实:她居然糊里糊涂地答应了一个陌生人每天一起玩儿游戏。 每天。 而且整个玩儿游戏的过程,还会被全部录下来,放到网上。 也就意味着,所有网友都能看到她有多菜多垃圾。并且说不定还会肆无忌惮地嘲笑吐槽她。 小霸王一共有多少粉丝来着? 江柚戳进他的主页——258w。 作为微博的多年忠实用户,她还真……不清楚这个粉丝量属于什么水平。从动辄就上千万破亿的大热明星来看,应该没多少影响力……吧。 她恍恍惚惚关掉微博页面,耐下心来写完稿子,抬头一看时间,都下午三点了。 不怎么觉得饿,江柚随便弄了点东西吃。吃完重回电脑桌前,抄起手机,顺手点进微博——她总算了解了“峡谷小霸王”这个ID究竟有多大影响力。 ——嗯。 她这么个朴素得不能再朴素的账号昵称,居然大咧咧、明晃晃地挂在了微博热搜页面。 消息提示区,转发,评论,点赞等提醒数目多到惊人。 有人将她之前的某条微博内容挂了出来。 一直以来,江柚都信誓旦旦地认为自己的账号除了僵尸粉,不再会有任何活人关注,所以发内容格外肆无忌惮,扮演网瘾少女也扮演得尤为尽心尽力。 那条微博是一年多以前发的了,大意是说:如果微博可以中奖,无论中了谁的抽奖,她都要当着全网友的面向她/他疯狂表白。 时间过去了那么久,江柚丝毫想不起来,当时立下这样一条壮志豪言是出于什么动机。 但很明显,是在头脑一热的情形下发的。没有过多思考,用词委实不够严谨,漏洞很多。 “当着全网友的面”纯属随口夸大胡诌。她一个连僵尸粉都不上三位数的小账号,怎么可能有那么大的关注度。能够有幸当着三两个网友的面就算不错了。 至于“疯狂表白”,何为疯狂?何为表白?到哪种程度才能称得上疯狂,表白是怎么个形式,线上还是线下,写出来还是喊出来…… 根本没准备要兑现的内容,没可能去深想。 突然被搬出来应对这样的大场面,也着实有些措手不及,难登大雅之堂。 当今网友实在也有够无聊的。 她又不是什么大名人,屁话还贼鸡拉多,平均一天两三条微博。居然不嫌累人,把她一年前的内容都翻找出来,截屏大肆转发,也真不嫌上面的陈年积灰呛鼻。 凑上前来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吃瓜群众特别多,各种催促着喊她出来给小霸王表白。 虽然明知在众网友眼里,“我是非洲人”不过是一个ID符号,大家看不见她的脸,也不会知道她是谁,但江柚还是尴尬得坐立难安。 特别想注销微博溜之大吉——她简直不知道以后该怎么再面对小霸王——他会怎么看待她的壮志豪言?他应该不会拿网友的调侃当回事吧? 打心底里,江柚或多或少有几分想退缩的意思。 却又做不出来“毁约”那么没品的事儿。毕竟自个刚刚才应下来每晚排位的“约定”,她过不了良心那一关。 小霸王需要有大量对战录屏素材,剪辑成视频,给其他粉丝一个交代。作为录屏内容的一番主演,她当然也应该给小霸王一个交代。 心好累。 扮演个中奖幸运儿也太难了,还不如不中奖…… 幸好后面几番接触下来,小霸王提都没提“表白”这件事。 “表白事件”热度退却之后,大多数网友都懒得关注后续,跑去围观新的热点。只有极少数网友,仍锲而不舍给她发私信索要一个结果。 江柚选择性忽略,看多了脸皮厚了,也能心安理得扫过就忘——又不是什么写给他们的郑重承诺,她还就赖账不认了,怎样。 反正那条微博已经被她偷偷给删除了,从此死无对证。 -- 之后整个暑假仿佛被拖进时间的黑洞里,过得飞快。 -- 第7页 江柚终日泡在峡谷,厮杀到昏天暗地,不知昼夜。连睡梦中的内容都装满了被王者支配的恐惧。 她没去参加夏令营。 崇明一中组织的夏令营活动地点最终落在国外。 江柚倒是有那里的护照,只不过——江橙就是乘坐飞往那个国家的飞机出的事——那片土地可以说是他们全家的禁区,江爸江妈受不了噩梦重映的打击,怎么可能同意让她去。 两个多月的暑假,江柚除了回过一趟9中,便没再怎么出过门,整日窝在家打游戏,更没和任何同学联络过。 她天生缺乏交友技能,且还是个十足的“书呆子”,无聊又无趣。 这个年纪的学生大多忌讳跟书呆子做朋友,大家都比较推崇个性,以交到有个性的朋友为豪。毕竟物以类聚,没人愿意把自己归纳到只会死读书的一类。 大多数人眼中,江柚只是排列在周清许和向晚歌两个名字后面的赠品。 抛却打赌年级第一花落谁家的场合,其他多数不作为附属品出现的时候,这个名字几乎没什么存在价值。 提到向晚歌,暑假向晚歌倒临时约她出来过一次。但前一天晚上,江柚被小霸王拎着排位到深夜,直至上了黄金段位才肯放人。 她浑身上下仿佛被掏空,撂下手机一秒入睡,直到下午四点才醒。 这时距离向晚歌发消息让她出来,已经过去将近八个小时。而就在四个小时前,向晚歌又给她说,没什么事,让她不用去了。 果真游戏误人。 其实这么长时间下来,除了每晚跟小霸王一起打排位赛时还有点小排斥。白天闲暇时,手里捧读着小霸王发给她的对战攻略,江柚自个儿一边瞎研究琢磨,一边开匹配在实战中积累经验,还是蛮嗨森的。 倒不是因为小霸王太难相处给她压力,恰恰相反,他很少话,并不过分热络或冷淡,也不会对她的烂操作多加苛责。 多数时间两人如同人机对战,微博私信上也止步游戏教程交流,不会对她三次元生活有一丝一毫的打探。 一切都非常契合江柚与其他人交往时的慢热性格,两人线上接触舒适且自然。 江柚恐惧的是每晚的“考试”直播。 她打小就有逢考必紧张的毛病,平时学得好好的,一到考试必掉链子。然后还特怕在老师眼皮子底下答卷。 考试时,只要巡查老师往她旁边一站,哪怕眼睛落在十里地远的窗外,她铁定思路打结,半个字也画不出来。 每晚的排位赛,不仅意味着她要在“老师”全程监督下答卷,还意味着她的答卷将会被展览在教学楼前的公告栏上,供全校学生围观品评。 她能不紧张吗? 江柚越紧张,越容易发动技能失误,越失误她就越害臊,觉得丢人,然后变得更紧张……一套连锁反应下来,愈战愈挫,恐惧成了本能,可不就排斥得不行。 暑假结束,她虽已经登上铂金段位,但每次打开排位还是拖拖拉拉、战战兢兢。 好在终于开学,有了光明正大的理由“请假”——从小到大江柚第一次这么期待开学。 小霸王在得知她还是学生时表现出一丢丢惊讶,头一回在从来平淡如水不加标点的对话中,使上了“?!”这种时髦符号。 问完“你是学生”之后,屏幕安静几分钟,他突然发过来一大段超级超级长的文字。 江柚差点看愣了。 一开始还以为是他发来的游戏攻略,通篇阅读下来,里面一共使用了不下十次“对不起”、“抱歉”等相关字眼,大体意思梳理起来如下: ——先道歉表明没想到她是学生。 ——再询问她暑假作业有没有写完,爸爸妈妈有没有发现她偷偷玩游戏,有没有生气。 ——然后教导她这个年龄要好好学习,不要沉迷游戏,他会用心带她玩儿到王者,但希望她上了王者圆了心愿之后就不要再玩儿了。 ——最后致歉不应该每天拉着她排位到深夜,以后会多注意时间。 行文中遣词造句读起来语气异常温柔耐心,小心翼翼藏满了,长辈对幼稚园小朋友讲话时,才会有的诱哄和安慰。 江柚绝不承认小霸王极有可能把她联想成了不到十岁的小朋友,而至于为何会有这种联想,也肯定不是因为她操作太有水平。 她将注意力放在唯一令她读不懂的四个字上——圆了心愿。 什么心愿? 江柚当然不会蠢到去问对方,她琢磨两秒,大脑突然灵光一闪,移动光标,翻出她当初转发小霸王抽奖时的那条微博。 果不其然。 她卖了一通惨。要多惨就有多惨,惨到她不忍心看第二遍,段尾殷切诚恳地表达了她有多么想中奖,多么想上王者。这大概是她这辈子最大的心愿……读不下去了。 尴尬之感全面占领高地。 江柚窘到没敢回私信,匆匆下了线。 阿赞 在正式开学前,崇明一中将全部新生拉到了某个鸟不拉屎的军训基地,进行为期一周的军训。 说鸟不拉屎可能有点夸张,但荒无人烟绝对还是有的。 好在崇明一中向来推崇素质教育,不勉强学生住校,军训期间依旧发挥这一特色,每日训练结束可以回家。每日来回均由学校专车接送。 -- 第8页 这届新生里面,很多都是崇明一中初中部升上来的,互相认识。第一天前往大巴车地点集合的时候,江柚一下车,大老远就看见他们聚在一起说说笑笑。 江爸前天晚上值的夜班,一大早赶回家送她来学校,满脸疲累。 揉着眉心叮嘱了她两句“和同学好好相处,注意安全”,实在想不起来还有什么需要补充的,撂下句“就这样”,收了车窗玻璃,驱车拐道市医院方向,前去补眠——江妈昨日微信告知,今天上午的航班,中午之前到家。 大巴车上空调没开,离正式出发还有半个多小时,车内闷得要死,外面又是空旷毫无遮蔽的停车场。 虽说才不过七点,太阳刚伸出地平线,头顶却已经开始酝酿一场大火,烧得人皮肤发烫。 新生们三两聚在班车附近的背阴处,一边拿手当扇在耳边摇,一边不甚热络地谈笑。 江柚被分到一班。 她撑着遮阳伞,慢吞吞磨蹭到一班班车附近。并未凑上前参与到人群中,而是隐匿在车尾的一个小角落,盯着车牌上的字,磨蹭时间。 盯着盯着,突然发现旁边的一个背影有些眼熟,也就下意识叫出了声。 周清许回过头来,目光在她脸上打了个转,淡笑着问:“你也在一班?” 江柚点点头,刚要开口说话,视线区域突然跳出一个长得很漂亮的女孩——身上穿着藏蓝色小西装和百褶裙,头发被珍珠发卡掖在耳后,松松软软垂落肩头。 一双腿细又直,生长在一簇簇肥大的军训服中间,脸上笑容灿烂得扎人眼,铺满烈日与玫瑰色。 女孩方才就蹲在周清许身后斜切过来的阴影下面。江柚没注意到,被她遽然蹦着站起来的动作吓了一跳。 女孩亲昵地钻进江柚伞下,双手搭在她胳膊上,动作自然,笑也自然:“你是九中的吧?” 言语间没有讨好,有的只是好奇,以及一丢丢江柚读不懂的雀跃和欣喜。 不等她回答,女孩又自我介绍:“我叫云裳,小名浓浓,取自‘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你叫我浓浓就好。” 说完目含期待地看向她。 江柚很想也像女孩一样,开朗地念出自己的名字,表露几分热情。 可惜她太紧张,如同面对老师提问的小学生,半天才捡到自己的声音,一板一眼地结巴道:“我、我叫……” 话没说完,远处忽小跑过来一个男生。寸头,皮肤晒成蜜色,大颗汗珠从额头滚落洇入T恤领口,后背塌湿一片。 他弓腰双手撑在膝盖上,一边喘气,一边偏头用眼睛向后边指着:“军训服给你拿来了,在后边阿琰车上,你快去换吧。” “现在就换啊?”云裳有些不是很情愿,“军训服好丑的。” “马上发车了,快点吧您,公主殿下。不然一会儿只能在大巴上换,当着同学们的面,您不觉得害臊,我们还嫌辣眼睛呢。” “——流氓!” 云裳恼火地呓骂他一句,眼睛却落向周清许方向。只一下就迅速收回来,动作快到没有任何人察觉。 云裳跑去换衣服之后没多久,那边走过来两个男生,军帽倒挂在后脑勺,衣着随意散漫,外套松松垮垮穿在身上,扣子没扣。和那个寸头是一伙的。 大巴车终于在大家怨声载道的哀叹中开了空调。同学们鱼贯涌进车内,敏捷而仓皇,如同在策划一场末世逃亡。 等大部分人进入之后,江柚将伞收束,耐心妥帖卷好,才慢腾腾上了车。 学校租的双层大巴,每个班不足30个人,坐不满,空位很多。 江柚在顶层找了个靠窗的空位坐下,不一会儿,又上来三个男生,朝车厢后方走去。 江柚灵敏感知到有人坐在了她的后排。 跟在他身后的小寸头刚想落座那人旁边,便被他抬起小臂拦住:“别,你坐这儿妨碍我睡觉。您还是后面请。” 那人声线慵懒,明明是玩笑话的语气,却蕴藏着几分不容置疑。 寸头哼声撇嘴,嘴巴上不肯认输,被嫌弃废话多也要找回几分面子,贱笑着开腔揶揄回去: “阿赞,你最近怎么回事?白天总是一副睡不醒的样子,活脱脱的夜工作者啊。说说,是不是晚上偷摸背着我们,去干什么污污的坏事了?” 旁边另一个男生忍笑跟着点头附和:“别说,我也怀疑他跑去当鸭子了。阿赞,你若是哪天撞上哪个富婆瞎了眼了——苟富贵,勿相忘啊。” 寸头假模假样关心又问:“话说你们这行,工作起来是不是很轻松?客户好伺候吗?”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配合得颇有默契。 那个叫阿赞的被调侃也不见生气,从善如流顺着他们的话往下说:“是不太好伺候。不过,”顿了顿,他声音拖腔带调的,悠悠补充,“好在我技术好。” 说完扯过脑后的帽子盖在脸上,挡住窗外刺眼的光线,闭眼假寐。 “我操。” “也太不要脸了吧你。” “真是什么时候都不忘了恭维自己。” “全校第一惹不起。” 站着那两人被他一句骚话秀到瞠目结舌,哑口无言。大肆吐槽一通,见人始终不再接话,也觉得没意思,就此收了话题。 寸头用胳膊肘撞撞身旁男生,“我正好也不想对着一张无脸男,太恐怖了有没有。走,咱们去后边坐,甭搭理他。” -- 第9页 “去后面做什么?”那个阿赞突然插话。 “我们就爱去后边坐,管得着吗你。” “噢——”阿赞拉长语调,意味深长的说:“你们是去做.爱……做的事啊。这我还真管不着。只一点,动静小些,别扰民。” 他在“爱”后面刻意多停顿了两个字的时间。 过了足足五秒,寸头才反应过来,“卧槽,有病吧你这个人,懒得跟你交通。交流沟通。”他向后车厢推搡了一下身边男生,“快走快走,多看他一秒我都嫌玷污我的眼。” 被推的男生从胳膊上摘下他的手,皱鼻嫌弃:“一身臭汗,别招我啊,再沾我身上了。” 说完又别有用心地笑说,“你也太不了解我了。路上要将近一个小时,跟你一个男的坐一块?多没劲。当然得跟美女坐一块,才不算辜负光阴。” 说完直接迈腿坐在了江柚旁边。 江柚正支着耳朵,侧头假意看向窗外,偷听他们笑闹,听得认真。忽然察觉身边坐垫陷下一块,惊惶转回头。 恰巧对上左侧男生的眼。 他的目光打在她脸上,眼睛里透着点漫不经心的兴味。仿佛一个挑剔的食客,忽然发现了一盘别有滋味的点心。 江柚连忙别开脸,继续盯着窗外的一个小点。 空气安静几秒,她身后方忽然传来了一声很轻的嗤笑,声音很浅,飘到耳边就散。 可江柚却觉得那笑声,像是能顺着耳骨,直接爬进她身体里。令她瞬间如坐针毡。 重名 过了许久,等车子临近启动,司机催了几轮,云裳才终于换好衣服,姗姗来迟。 她径直落座在江柚后侧方,那个叫阿赞的男生旁边。边坐边小声抱怨:“这衣服料子也太硬了,一路走过来,我胳膊都被磨红了。” 寸头闻言向前探头看了一眼,她挽起半截的袖子之后,裸.露出来的皮肤。的确红了。嘴里却故意哼道:“娇气。” “高达林你今天别惹我哦,本公主心情很差,超级差。” 云裳压根没回头,说完从包里拿出一面小镜子,对着脸观摩。难以忍受地矮声咕哝:“这军训服颜色也太显黑了,好烦。” 正发着牢骚,看到什么,突然眼前一亮,身体向前探,下巴搁在前排座位的靠背上,望向江柚:“是你啊!你怎么跟我哥坐在一块?周清许呢?” 江柚思维迟滞一秒,才反应过来她在跟她说话,于是回道:“他应该在下面那层。” 不是应该,是肯定。 她上车的时候,一进门就看见周清许坐在后排。 倒不是江柚目光故意追寻他的身影。每到一个陌生的地方,她都习惯观察四周,包括刚才偷听他们几个说话,这些都是属于她的,不能为人知的小怪癖。 但江柚没有说肯定,而是说了应该。 这是某些女生与生俱来的谨慎与敏感——言行举止间绝不流露出一丝一毫,对任何男生的“在意”。哪怕她根本没有喜欢周清许。 云裳完全没觉察她心里这些弯弯绕绕,也没揪着这个问题不放,仿佛只是随口一问,然后抬眼上下打量江柚,毫不吝啬地夸赞她:“你好白喔。像牛奶果冻一样,皮肤也太好了吧。” 云裳没夸错。 江柚浑身上下最大一个优点就是长得白。特别现在,整张脸淋在阳光下,皮肤剔透得仿佛能滤光。白如羊脂玉,忒晃人眼。 虽然云裳说的是实话,但江柚还是被夸得有点害羞,忙矜持地回夸:“你也很白。” 明知是商业互捧,云裳仍笑弯了眼,左颊边盛起一只浅浅的小梨涡。 女孩子有时候就是这么容易满足。 她笑了一阵,猛然惊奇地指向江柚的右侧脸:“你脸上也有颗梨涡欸!你的在右边,我的在左边。” 云裳将手指放在梨涡上示意给她看,“一个左边一个右边,恰好对称。你说我们不会是上辈子失散多年的姐妹吧?!梨涡就是认亲的证据,上天在冥冥中指引我们相遇……” “你这么会编,怎么不去演琼瑶剧?”坐在江柚左边的男生看不下去,忍不住出声打断她漫无边际的浪漫幻想。 云裳翻了个白眼:“如果我再早生二十年,当上琼女郎,红遍大江南北,你别哭着找我攀亲戚关系。” “琼瑶奶奶还在世呢,琼女郎现在也能当,你去啊,没人拦着你。” “盛琰!”云裳气极,却说不来脏话,忍了又忍,一张脸憋得通红。 她不准备再理他,转向江柚,继续刚才的话题:“你几月出生的?” “九、九月。”江柚小声说。 她出生时间有点尴尬,正巧在9月1号,每年开学的日子。 从小到大开学第一天,老师让班上同学挨个儿报出生日期,轮到她时,都有点不大好意思说出口——跟上赶着索要祝福似的。 幸好云裳没细问几号,抢着说:“我11月,你比我大。从今以后我们就是亲姐妹,最最好的朋友。我叫你姐姐好不好?” 江柚轻轻点头,没犹豫。 她没交过朋友,也没有最好的朋友,更没当过姐姐。 她只失去过一个顶聪明的双胞胎姐姐,对她冷淡,嫌弃她笨,但会在有雷电的晚上溜进她的房间,陪胆小的她入睡。 江柚对眼前这个爱笑的女孩很有好感,她决心试着当一个姐姐。一个比江橙还要像姐姐的姐姐。 -- 第10页 女孩子友情的产生就是这么奇怪。 明明在今天早上,江柚还打算整个高中都不交一个朋友,安心学习。 才不过短短一个小时,她却已经领先许多人一步,迅速宣布交到了合眼缘的好朋友。 哪怕她一点都还不了解云裳。 两个姑娘默契地相视一笑,诸多亲昵。 云裳忽然想到什么,“呀”了一下,懊恼地惊叫:“我还没问你叫什么名字!” 江柚也意识到这个问题,连忙张口报上名号。声音未出,便被旁边一声嗤笑掐灭。 “笑屁啊!”云裳恼了。 “屁交朋友的时候确实挺好笑的。” 云裳刚开始没听明白,愣了愣,才慢一拍反应过来,盛琰在借着她骂他的话,反过来骂她。 正愣神的空当,小寸头高达林在后排插话逗她:“阿琰你骂太高级了,你妹听不懂。” 云裳唰地扭回头吼他:“听你妹!” 高达林估计没想到云裳会这么火大,猛地一下,耳朵差点被她的喊声震聋。闻言傻了吧唧地点头,认下这段血缘,“嗯,我妹。” 热油一浇,云裳心里的火烧得更旺了。 “此处开设VIP通道,你们这些普通乘客,谁都不许跟我再交通!你们不配!”她朝着身后如是宣布。 虽然人称代词用的你们,但明显针对的是高达林一个人。 因为“交通”这个梗最初就来源于他——那个时候,好像是高达林跟盛琰俩人闲得蛋疼,拽着有件小事一个劲儿争执不休。 高达林在口舌上远不如盛琰,没占着丁点便宜,还窜起满腔火,气到鼻子喷气,索性撂话:“懒得跟你交通!” 他也没弄明白自己是想说“交流”还是“沟通”,反正最后嘴一瓢,脱口而出成了“交通”。 这句似是而非的狠话,差点把盛琰整笑。 他反应倒也快,迅速回道:“正好此处不通车,您老还是改道绕行吧。” 从此“交通”两个字就常常被他们拿来取笑高达林,用来代指“懒得搭理你”。 江柚不懂他们的秘密暗语,却也灵敏嗅出气氛不对。 心知自己该说点什么缓解一下,但又实在嘴笨,不会安慰人,只能忙续回刚才的话题:“我叫江柚。” “江什么,酱油?”旁边盛琰接了话茬,似笑非笑地评价,“这名字起得有点烫嘴。” “不是。”江柚尴尬地解释,“和‘酱油’拼音一样,但音调不一样,是江南的江,水果里面那个柚子的柚。” “知道。‘江’第一声,‘柚’第四声,对吧?”盛琰笑道,“还挺好记。” “你真叫江柚?!” 许是太吃惊,云裳张大了嘴巴,眼睛也瞪得圆圆的,顾不上生闷气,难以置信地晃着江柚胳膊,重复又问一遍。 “对的。”江柚肯定点头,证实她的疑问。 她这个名字确实读起来的确有些生僻奇怪。和厨房常用的“酱油”太相似,很多人读到她的名字都会不自觉跑调。所以她没有太在意云裳的惊奇。 云裳震惊的点和江柚想的根本不是一回事。 隔了两排座位的高达林,嘴快解答了江柚的疑惑:“你的名字和他的名字读音一模一样。”他抬下巴指指叫阿赞的那个男生,又看看她,以一种暧昧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流转。 江柚傻了。 “不用怀疑,他说的是真的,”盛琰勾着唇角,不紧不慢爆料,“你正后面这位也叫姜宥,葱姜蒜的姜,宽宥的宥。” 江柚将半信半疑的目光投向云裳,云裳回她以重重地点头,脸上维持一副未消化尽的神乎其神的玄幻表情。 余光继续前行,侧转小半个圆。 姜宥也早将脸上的帽子扒掉,视线一瞬不瞬落在她身上,惊讶地看过来。 两人眼睛呈对视状,一触即离,火光未现。 这…… 这实在是…… 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 但,好像又没什么? 从小到大班上总要有几个重名的学生,很正常的事情,可是,她这个还挺生僻的…… 江柚心里想很多,脸上却没什么表情,连惊诧都一闪即逝。 其他几个估计也觉得这个巧合,就跟她和云裳脸上的梨涡一样。乍一听还挺新奇,仔细一琢磨也就那么回事儿——不就重个名吗。 就此打住话题,不再多提。 盛琰也顺道做了个自我介绍,并着重强调了他跟云裳的关系:“我是她表哥,亲表哥,大她足足五个月。” 他这个年龄辈分的排列比较方式,同样也过于“高级”了,江柚丝毫没听出来他在故意占她便宜—— 她跟云裳刚认的姐妹,他又是云裳的表哥——云裳小她两个月,小他五个月——换而言之,按理她也该喊他一声哥。 姜宥的名字江柚刚刚已经充分了解过,只剩那个剪寸头的男生。 高达林如此引荐他的名字:“姓什么你不用着重记,见面叫我‘达令’就行。” 说着恶心巴拉朝这边抛了个自以为很有魅力的媚眼。 “高达林你要不要脸啊,怎么不说是honey呢,还darling,亏你说得出口。” 云裳找到时机报刚才那一“妹”之仇,立即逮着短处呛他,直戳痛点:“还有,为什么姓不用记,‘高’这个姓多契合您伟岸的形象啊。噢我忘了,某人先天不足,撑不起这个姓……” -- 第11页 “云裳。” 原本盛琰还在跟着笑,听到后半段,严肃了脸,冷言出声打断。 “对不起,我道歉。” 云裳也迅速意识到自己确实有些过分了——互怼归互怼,怎么闹都没所谓。但她不应该揪着这种,生来不可改变的生理特征加以嘲笑。于是立刻主动道歉。 高达林则根本没在乎,他心底巴不得云裳多骂他几句——打是亲骂是爱嘛。 当然这种小心思他一向隐藏得很好,心知自己是单相思,平素只以朋友身份自居,绝不逾距半分。 当下只好顺坡下驴,接受道歉,再任由她略过这段吵闹。 众人互相稍作认识之后,两个小女生开始她们私下的亲密交谈。 云裳重新翻回江柚皮肤白皙这个题目,就此展开聊天。 从皮肤白讲到平时常用什么防晒,又从防晒说到某久远的综艺节目,再谈起初中日常,顺道还科普了几嘴他们几个如何一起长大。 之后又详细解释了一番,她为什么来的时候没穿军训服——云裳开学前一周跑去澳洲看袋鼠,军训服邮寄地址填的盛琰家。 她昨晚才回来,忘了这回事,今天早上见到大家都穿着军训服才想起……幸好盛琰今天恰好开车过来,帮她回家拿。 其实也没有很恰好。 不过是某人知道初开学会认识很多新的女同学,最近又刚得了部新车,嘚瑟到不行,驾照没入手就敢开上路,特意开来炫给妹子看。 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那么多话说,到军训基地的时候,两人的话题已经不知翻了几轮。 聊天的整个过程,江柚半转着身子,脸扭向身后,认真聆听。 或许是出于“鸭子”事件的好奇,也或许是因为“重名”巧合的不可思议,她目光总是不用自主地,悄然扫过坐在云裳旁边,安然入睡的姜宥。 可惜当事人酣睡了一整路,丝毫没有察觉。 出糗 到了基地,新生们会有二十分钟的休整时间。 云裳怕晒,躲在未关空调的大巴车上不肯下来。江柚要去上厕所。这对才相认不过一个小时就“形影不离”的好姐妹,因为“道”不同,有了短暂的分别。 崇明一中的新生军训其实挺水的。 每天上下午各训练两个小时,明面上为期一周,实则周六日照常放假,所有正经训练的时间加起来,拢共还不满一天。 高一新生们完全没在怕的。尤其听说今年来的教官全是未毕业的军校小哥哥小姐姐,个个大长腿,帅的一批。男教官周正,女教官美艳。 大家都兴奋得不得了,早就摩拳擦掌,迫不及待想要开始训练了。 江柚从洗手间出来,洗了个手。旁边就是基地这边给他们提供午饭的小食堂,门口辟了个小房间卖冷饮,进进出出买水的人流络绎不绝。 不知怎的,江柚突然就想起了初中物理课上做过的一道题目:一个恒压容器,左边入口注水,右边出口放水,两边同时进行,容器内的水位如何。 很类似的情形。 她在想,平均每个时刻,这个冷饮店里面的人会有多少。 就这样边思索边盯着那边看了许久,江柚忽然发现自己似乎有点无聊过头,于是摇头笑出声来,转身准备离开。 走了没多远,她想到自己也该去买两瓶水——军训一定很热,到时候渴了又不能跑这边来买水怎么办。 江柚挤进冷饮店,悄悄数了数里面的人头数。人太杂了,数不太清,但肯定不亚于20。 她随意在货架上拿了两瓶常温的矿泉水,接在门口收银处的长队末尾,等待付款。 快轮到她的时候,前头有人不小心把硬币掉在地上蹲下捡。江柚跟着身前几个人后退一步,方便腾开空间。 谁知一不留神踩到身后女生的脚。 她连忙回头道歉:“不好意思。”女生的白色运动鞋被她印上了一个大黑块,很突兀。她有点自责,但又不知道该怎么弥补。 女生轻轻皱了下眉,分明介意,却对她友好一笑,说“没关系”。 江柚只能默然转回身去。但内心仍旧很在乎这件事,竖着耳朵,时刻关注身后的动静。 然后她听见有男生的声音问“疼吗?”,女生语气抱怨地答“你说呢,还不快帮我揉揉”——江柚顿时豁然开朗,醒悟过来,两人应该是故意说给她听的。 于是飞快地转身,下蹲,将手伸向女生的脚。 女生明显一愣,连忙挡住她的手,将身体向后撤,神色尴尬,“你干嘛?” 江柚困惑地扫一眼旁边半蹲不蹲的男生,同样持以莫名其妙的目光,投落在她身上。忽然真正反应过来,女生是在跟男生撒娇。对话内容根本不关她的事。 只好尴尬地站起身,默默转回去。 抬头的瞬间,她看见了排在男生身后的姜宥。他恰巧目睹了她出糗的全程。作为唯一的观众,很捧场地轻轻笑出了声。 笑声并不大,但对于此时的江柚来说,却衬得尤为刺耳,更加感觉丢人。 她脸唰地就红了,羞愤欲死,只想赶紧结账离开。 可惜更出丑的还在后面。 轮到付款的时候,江柚才后之后觉得知这里不能刷校园卡,只接受现金或手机支付。 而中午在小食堂吃饭是必须刷卡的,她想当然以为这里所有的花销都只能刷卡,根本没带现金。至于手机这种易丢财务就更加不可能。 -- 第12页 ——等等。 江柚忽然想起来,暑假刚拿到军训服试穿时,她好像随手把整理旧书翻出来的零钱,塞在了裤子口袋里——她一向有往书里夹钱的习惯。 不是为了背着爸妈偷藏私房钱。只是非常单纯地,想要给未来某天准备重温旧书,却一不小心被砸落意外之财的自己,一个会心一笑的小惊喜。 当然也算是一种,以备哪天手头周转不开、提前储备好仓库的预防手段。 既然称之为惊喜,也就不能太寒酸,所以她一般只放百元大钞。 那天整理小时候常看的童话书,不经意从书页里面搜刮出来几片纸币,她这才好笑地意识到,原来那么小她就有了藏钱的习惯。 哭笑不得之余,顺手把钱塞进了裤兜。 可是,似乎只有四块钱? 想到这里,江柚一边伸手从兜里掏钱,一边不好意思地跟收银员说:“我只带了四块钱,能不能只要一瓶?” 她手里拿的矿泉水四元一瓶,刚够一瓶的钱。 “可以。”收银员收回一瓶水,放进柜台上的框内。 江柚忙掏出现金,没来得及抻开,直接捏着小卷递过去。 收银员半天没接。 江柚以为不够,低头看向手心的纸币——卷在一起看不出多少,但包裹在最外面的紫色五元大钞,还是非常显眼的。 “……” 好吧,可能是她记错了。 江柚将钱摊开数了数。四张一块,一张五块,一共十块,足够买两瓶了。 反正已经挺尴尬的了,她再次厚着脸皮,小声提出请求:“那,我能不能……还是要两瓶?” 收银员倒也没嫌她忒事儿,又将框里的水拿出来递给她。边拿边笑着问:“姑娘你是不是平翘舌没学好,十和四不分啊?” 江柚脸红的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讷讷交过去八块钱,抱着两瓶水扭身跑出了冷饮店。 - 一班的训练场地。 时间未到,人没来齐,云裳跟盛琰高达林两个躲在旁边的大树下说笑。远远看见江柚走过来,扬臂挥着手里的军帽招手示意。 江柚笑着快步迎过去,将未开封的瓶装水递给云裳一支。 一旁盛琰斜倚在树干上,噙着笑看两人的交接动作。 或许是无聊至极,也或许仅仅觉得好玩,他轻佻地吹了个口哨,逗江柚:“江妹妹也太小气了吧,就只买了两瓶?你盛哥哥的水呢?” 话音落耳,江柚手上动作一顿。完全没意料到这种境况,登时脸上腾起热气,尴尬地僵立在原地,手足无措。 她很惭愧,苦恼自己在人际交往上总是缺根筋——最关键的那根。 是啊,大家都是刚认识的……朋友,于情于理,她也不该忽略其他人只给云裳。 为什么她就没想到要多买几瓶呢? 江柚完全忘掉她刚刚是如何丢人地,将将才带回两瓶水——她的钱压根仅够cover两瓶的量。 她懊丧地垂头咬着唇,一边兀自为自个儿的低情商内疚,一边默默在想弥补对策。 云裳并不认为这是江柚的过错,也根本就没往这边想。 她只为自己的表哥感到丢人。刚从非洲当难民回来从没喝过水吗,连这也眼馋。 云裳脸色一阵红一阵青,怒瞪盛琰:“你别乱发骚。”然后指着不远处的人群,没好气道:“看见了吗,那里才是你的储秀宫。” 高达林大咧咧提裤席地而坐,顺着云裳指尖望过去,不赞同摇摇头,否掉她的说法:“阿琰一向只交身条曲线sexy的成熟蜜桃姐姐型,这些个乳臭未干的小身板,不是你哥的菜。” “请在‘哥’前面加上‘表’字,好吗?一表三千里,”云裳撇嘴嫌弃,“我跟他才没那么熟。” “滚啊。当着我面儿呢,都别乱编排我。”在不熟的人面前被揭了老底,盛琰有点没面子,钉了高达林一记眼神,让他自己体会。 高达林多的是把柄被人捏得死死的,立即吞声不再多言。 不一会儿姜宥手里拎着一只大塑料袋从冷饮店方向走过来。 高达林最怕热,身体内的水分还未经军训暴晒就已流逝大半,早就口渴得不行。 看见人影,如同在荒漠中觅现绿洲,火烧屁股一般从地上弹起来,蹦着拥上前。就差捧着姜宥的脸吧唧一口,流下两行热泪,喊一句亲人。 一把被姜宥无情推开,塞进怀里一杯低□□冷饮。 冷饮店里除了普通瓶装饮料,主要售卖这些仿星巴克饮品。价格更贵,口感也相应……降低好几个档次。不过肯定要比瓶装饮料好点。 江柚有幸也被分得一杯。两相对照之下,她更加觉得自己不会做人,尴尬着不好意思伸手去接。 云裳察觉她的犹豫,忙把自己的推过去:“你是不是也不喜欢抹茶口味的啊,那我们换一下吧。” 云裳手里的是一杯冰摇红梅黑加仑茶。她最近迷上一个男爱豆,特别致力于追求同款,其中包括这款饮品。 “……不是。” 江柚忙摇头,将那杯抹茶星冰乐接过去。 该怎么说,不是不喜欢,而是非常喜欢。她尤其钟爱搜罗各种抹茶口味的食品。来的路上,因为低血糖,她还刚吃了一块抹茶味的巧克力。 当时拆包装的时候,弄出些微声响,还差点把姜宥弄醒。好在他只略睁了一下眼,便又侧脸继续睡了过去。 -- 第13页 可没想到就只这一眼,他就记住了。 她莫名地就是感觉的到,这杯抹茶口味的饮料绝对不是姜宥随意买的。 就如同多年后,两人分手,后者摇身一变成为电竞圈男神,每每出镜时,雷打不动放在键盘边的一杯抹茶星冰乐,成了迷妹人手一杯的爆款。 她也不觉得一贯对抹茶避而不及的姜宥是真的突然转了口味。 当下江柚对姜宥此番贴心举动并无特殊感觉,甚至连“感激”这种情绪都被她的低情商给忽略无视。 如果非要她实话讲出点什么,她还真有一个小感触。 江柚此刻内心萌生起一种想要向姜宥学习的冲动。她不断在想,她什么时候才能变得像他一样,为人处世处处体贴、事事细致入微。 事实上在之后的很久一段时间内,她都很为姜宥这种,时不时不动声色间的小周到而“耿耿于怀”、肾上腺素分泌加速。 直到后来,才逐渐懵懵懂懂反应过来,她体内加速分泌的不是肾上腺素,而是荷尔蒙和多巴胺。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 过了不久,冷饮店里的工作人员送过来几箱矿泉水,姜宥走过去跟人交涉。 等他再回来,盛琰满脸戏谑,调侃说:“没想到啊,赞哥。真是破费了。” 高达林也跟着附和:“就是就是,装逼也不带上哥们几个。我看有些人是不是想独自一个人出风头啊?” 云裳没他们那么迅速的领悟能力,疑惑地开口问:“阿赞你买那么多水干什么?” “假做慈善真泡妹呗,还用说。”盛琰语气酸得很,颇有几分自己怎么没想到这招泡妹神技的遗憾。 “当谁都跟你一样混蛋啊?!” 云裳真是服了,精.虫上脑的人,什么都能联想到泡妹。做好事也能给他说成别有用心。她怎么摊上这么个心思龌龊的表哥呢。 “再说句脏话试试?是不是皮痒了,想让我给小姨打电话请安?” “……无耻!” 两兄妹一言不合就能斗起嘴来,其他人早已见怪不怪。 姜宥无奈笑着解释:“学校没通知,估计有人不知道要带现金,渴了也没办法刷校园卡买水。所以提前多买几箱放在这里,大家军训累了可以随手拿来喝,也省得再跑那么远去冷饮店买。” 话音落地,其他几个人的眼睛唰地齐齐射向他,目光里含着一种探究的意味。 朋友几个谁不知道,对于这种无关紧要的小事,姜宥一向话少得可怜,根本不屑去辩白。装高冷逼装得浑然天成,自成一范。 突然解释这么一大长串,反倒像在掩饰什么。 连云裳都觉得不对劲,狐疑盯过去。 几个人中,只有江柚没拿上一双眼睛围去凑热闹,反而头垂得越来越低。耳朵也飞上红云,窘迫尴尬地不知所措。 姜宥话里的“有人”两个字,扎进她听觉中枢里,自动点读成“江柚”。 -------------------- 作者有话要说: 姜宥:谁都不理解我,没有人理解我,当个好人好难。我太南了。 嘴唇 那几箱水全部被盛琰拿来当做撩妹道具,一到休息时间就没了人影。殷勤在新生中献了个遍,撩得众妹子花枝乱颤。 而那些原本属于道具赞助商姜宥的夸赞词和好感目光,就这么被盛琰给移花接木、偷梁换柱。 - 当天晚上军训结束回到家里,毫无意外地空无一人。 市医院第一敬业楷模江爸把江柚放在小区门口,连楼都没上,就匆匆驱车返回了工作岗位。 沉默空寂的房间里,留给她的只有一条安静躺在家庭群里的短讯。 原来江妈旅游回来,出机场直接打车去了她外婆家,今晚不准备回来住。 其实江柚很能理解他们两个不愿着家的心理,尤其今天。今天不只是她的十六岁生日,也是江橙的。 江柚随意下了碗面,抱着碗猫进了江橙的房间吃。 这个房间常年封闭,钥匙存放在客厅储物柜的最底层。除了每周请阿姨打扫一次,江爸江妈从不踏足。 江柚也只有很偶尔地,异常怀念江橙的时候,才会进来看看。 就比方说今天。 屋内的构造和几年前比几乎没有任何变差别,当然就算有细微变化,江柚也看不出来。她并不熟悉这里。 ——两姐妹很小就分别有了自己单独的房间。 从记事起,江橙异于常人的聪慧便体现在方方面面。在江柚还抱着奶瓶哭鼻子、需要大人哄着入睡的时候,江橙的自我意识便已经早早觉醒。 而觉醒的第一个步骤,就是拥有强烈的领地占有欲和排他感。 江橙非常讨厌任何人进入她的房间。 直到小学四年级。 江柚被男生堵在学校门口的威胁吓哭,之后又连续被尾随多日。忐忑害怕之下,情绪终于崩溃。 无从求助,团成一小只蹲在江橙门口吞声饮泣、唾面自干。这才第一次被邀请踏入江橙的私人领地。 江橙在听完她抽噎下吐露的遭遇之后,表现非常淡定,没有安慰。连她当时看过来的嘲笑神情江柚都记得一清二楚。 但她并不讨厌,她奇异地安心下来。 江橙如是总结此次事件。 -- 第14页 她面上带着不符合年龄的成熟,看透一切,微微一笑感叹: “我真不知道该同情你还是那个可怜的小男生。一个卯着劲儿追了半天,结果对象是个榆木疙瘩不开窍的。一个呢,摊上这么个情商低到没下限的追求者。你们俩,还真是天生绝配。” 江柚这才懵懵懂懂明白自己经历又错过了什么。 现在想想,那时也真是有够幼稚的。 才十来岁的年纪,看了几部偶像剧就自以为懂了男女之情。 表白的时候,为了壮胆,也因为羞于说出那个暧昧的字眼,连表白词说得都像是在放狠话,护送心爱女孩回家也能搞成犯罪分子尾随…… 自从那天之后,每当江柚心情糟糕的时候,会被额外准许待在这里。 但两姐妹从不互相诉说心事,连深入的交流都很少。仿佛对方只负责存在、移动和陪伴,压根就没贴出聆听和开解这些个选项。 今天江柚的心情并不算差,她只是,突然想跟江橙来一场谈话。 她很想问问江橙,当一个姐姐是什么样的感觉。她还想告诉江橙,从今天起,她也准备试着要当一个姐姐了。不过她比她幸运,因为她的妹妹比她的妹妹开朗活泼,天真烂漫可爱。 这天晚上,江柚在日记本上写道: 201X年9月1日。今天我认识了一个女孩,她长着我羡慕却成为不了的样子。她的名字叫云裳,是我的第一个朋友。她说要我当她姐姐。 她还有个很好听的小名,取自诗人李白的诗句,叫做“浓浓”。念起来嘴巴会微微开启,向前嘟起。像在撒娇,也是邀请,更像……索吻。仿佛天生就盛开着烈艳玫瑰般的热情。 浓浓还有一群非常有趣的朋友。 顿了顿笔,江柚又继续写着:里面居然还有人和我名字的读音一样。很巧是吧。他居然也是酱油家族的一员。 写到后面,一个小短语一个句号,似乎每句话都可以作为收尾。 江柚原本准备停笔合上日记本,默了默,又在下面补充:那人有点冷,不太好接触,却非常心细。我嫉妒他的细心。 - 军训这一周,江柚正式被纳入云裳的朋友圈,一行五人同吃同休同训练,彼此适应良好,相处得还算融洽。 江柚话依然很少,多数情况下都默默缩在一旁,安静看他们插科打诨、互怼斗嘴,偶尔也会被逗得忍不住跟着笑出声。 几个人里面云裳最爱笑场。给人印象最深的就是她左脸颊上的那只梨涡,一抿唇就若隐若现,不笑也像在笑。 跟云裳在一起相处多了,江柚觉得自己好像也变得爱笑了。 不过她笑起来一般比较矜持,很少开怀大笑。云裳时常开玩笑说,真是白瞎那么甜的梨涡长她脸上了。 从云裳口中,江柚听来了很多趣事。 比如他们几个里面,只有高达林傻不拉几,觍着脸自费参加了夏令营。 每天就跟着老师参观这个博物馆那个科技馆,不仅被拘着不让乱跑,晚上了还得憋半天凑出八百字感想交上去。 花费高昂不说,什么景点也没参观到,精神上还受了一把折磨。一趟下来活生生瘦了八斤,真是笑死人了。 还比如……朋友里面她最佩服的就是姜宥。 这人特牛气,初一的时候家里出了点事,被迫转学让老爸给捞到眼皮子底下看着。 那会儿正处在叛逆期,姜宥可着劲儿造反,整天逃课泡网吧打游戏,初二的时候成绩烂到差点被学校勒令退学。 后来不知道怎么回事,彻底收了心放在学习上,不仅考回崇明一中,还拿了个入学第一名…… 反正就挺长脸,朋友几个走在学校也倍儿有面子,底气特足。 江柚倒是没料到,姜宥竟也有过那么荒唐的时候。居然逃课泡网吧打游戏……就这样还拿了入学第一名? 不可能的事情吧。 江柚心里有点别扭,她也弄不明白自己到底怎么了,明明平时也不是嫉妒心强的人,怎么偏就看他不顺眼呢。 大概她这种全靠勤奋努力才能赢来漂亮成绩单的笨学生,天然就对头脑聪明、会学还会玩的好学生充满敌意。 江柚找着理由安慰自己。 作为交换,云裳也旁敲侧击从她这里打听了不少关于“寒寒”的事情。 一开始听到这个名字,江柚满头雾水,完全不明白她在问谁。 直到云裳扭扭捏捏地哼道“就……周清许嘛”,她才知道原来周清许的小名叫做寒寒。 天地良心。同学两年时间,江柚连这种不太算私密的事情,都要靠云裳告知,就更别提她会对周清许会有多了解了。 可云裳不依不饶,非要江柚说几件周清许的丑事,让她听来解气。 话里话外讥讽的调调。江柚不懂云裳为什么会突然这样讨厌周清许,明明他们最多不过刚认识几天。 不过身为好朋友,最重要的事情就是,一定要时刻站在统一战线。 尤其关于讨厌谁这一点,务必三观一致。方便两人躲在背后,同仇敌忾,把那人一脚踩进烂泥里,批判得一文不值,在他身上用尽所有恶劣的评语。 ……其实也没有。 这么没品的事,云裳只会嫌弃拉低她“小公主”的身份,绝对做不来。至于江柚,嘴笨成那样,指望她跟谁一起背地里骂人,不如期待2012世界末日。 -- 第15页 忘了说了,2012那年囤的盐,估计现在各家各户早就已经吃完了。 口诛的事暂且不提,但立场还是需要站出来表一表的。 可惜江柚绞尽脑汁,也没能想起来一件周清许不好的事。 周清许在学校一直很低调,比较沉默寡言。江柚又两耳不闻窗外事,只顾着埋头学习。 她能回忆起来的,大多跟成绩有关——从没跌出过全校前三的人,在成绩上当然也绝不会有过什么不光彩的事。 云裳显然对这个答案很失望。 仇视一个人的时候,恨不得将他底裤扒干净。扫描仪一样精密地搜察尽任何有可能藏污纳垢的角落,也要挖出点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最后却发现根本逮不着那人的半条尾巴,怎么可能不失望。 可云裳好像真的又没有很失望。 就连江柚无意间不小心提到“周清许默默帮忙擦了一年多黑板”这种好事,她也听得津津有味,脸上丝毫不见生气,还不停催她多说一点。 态度模棱两可,搞得江柚也有些糊涂了。 不过这些小事并不影响她们的友情迅速升温。 短短不过四五天,俩人俨然连体婴儿,亲得跟双生姐妹似的。 每天中午一起吃饭的时候,云裳总要抢江柚餐盘里面的菜吃。明明一样的菜色,她却偏要固执地认为江柚面前的就是比她的好吃。 多么理直气壮的理由,让人无法反驳。江柚只好无奈地笑也纵容着。 偶尔一次也就算了,回回都这样,连一向少有表情的姜宥都忍不出侧目而视。 确实有点稀奇过头了。云裳打小娇气得不行,洁癖症状严重。 别说跟人同食一盘菜,就是餐桌上有人不小心用公筷碰到划在她区域内的盘子,她铁定瞬间拉下脸,果断离席。就更妄说主动抢别人盘里的菜吃了。 盛琰他们几个也是凭借多年从小一起长大的交情,才勉强被云裳小公主接受一起吃饭——只上私筷的那种。 可云裳才认识江柚不过短短几天。这有些太不合乎常理了。 云裳却很有一套自己的理论。 她这样说着:“柚柚吃东西五官都在跟着用力,鼻头轻轻皱,脸颊一鼓一鼓,一双眼睛也跟着眨巴眨巴的,好像两只等待投喂的小动物。看起来盘里的菜就很香很下饭。” 云裳叫江柚“柚柚”,因为江柚没有小名。她是第一个没有连名带姓地称呼江柚名字的人。 江柚在脑海里自动把这段上了十成滤镜美化,又经小言文笔熏陶洗脑严重,润色出来的文字,自动翻译成正常语言,提炼出一个结论: ——她吃饭时的表情有些过于狰狞。 盛琰几个听了之后,倒是还算认同云裳的话。 他私下就跟阿赞他们笑谈过,江柚整张脸上,最惊艳的就是那张嘴。 江柚长着一对花瓣唇,上下轻轻抿在一处,恰好是一只桃心形状。 当时盛琰还引用了一句书上看来的句子,“他很喜欢她的那张嘴,它弯弯的,有如丘比特的弓。” 他毫不掩饰地坏笑着欣赏说,江柚那玫瑰花蕾般的嘴唇,是一张真正的丘比特的弓。天生它就适合接吻。 后来被高达林那个大嘴巴添油加醋学给云裳听,然后不出所料地,盛琰挨了一顿冷嘲热讽,还被表妹严厉警告,不许打江柚的主意。 情况 估计学校跟教官们透过底,让他们睁只眼闭着眼,要求别太严格,所以整个训练期间,新生们都挺好混,划着水就过去了。 五天时间不长,并不难捱。 却没成想就在最后一天,江柚一向没准过例假突然造访,来势汹汹。 她例假期间的症状不算严重,不会痛到满地打滚、脸色煞白。 但第一天小腹会有涨涨下坠的疼,伴随着隐秘耻于言说的子宫内膜脱落排出过程。 稍微动一下,都能明显感受到体内有一股液体汹涌外泄,像是流产。 好在最后一天,教官也没怎么安排训练。只是让他们围坐在地上拉了几场军歌,喊几个男女生出列,表演着划了几下军体拳。 江柚没请事假,也不好意思去请。她这种性格,集体活动只会尽可能缩弱存在感。请假缺勤这种“招摇”的举动,从没写进过她的人生字典。 一整天她都努力表现正常,照常和大家一起参与活动。钉在场地上,维持固定坐姿一坐就是几个小时。 可能大家拉歌拉得都挺嗨,告别教官也格外真情实感、热泪盈眶。云裳又比较没心没肺,不懂察言观色、体贴入微。到了结束,竟也没人发现江柚身体不大畅快。 坐大巴回到市里之后,时间还早,盛琰提议他们几个去聚餐K歌。 江柚本想拒绝,可云裳眼巴巴看着她,目含期待,让她又实在说不出口这两个字。 最后还是半推半就随大流去了。 坐在出租上,窗外夕阳浓稠,像半流状的咸蛋黄。 江柚默默忍着难受,试图通过转移注意力来无视小腹胀痛。 她眼睛落向远处,有些入迷的,目光追随着飞机留下的白线。 看着它被风扯开碎小的絮,痕迹变宽变淡,像少女荡开一尾素色的裙摆。 云裳和高达林在旁热烈地讨论着一会儿点什么菜,争取吃垮盛琰——盛琰说今晚请客。 -- 第16页 因为商讨充分,俩人一上来就唰唰叫了十来个大菜,报菜名报到盛琰脸色发青,才故作云淡风轻地高抬贵手,就此作罢。 因为一不留神点的太多,吃到最后,也还剩大半没动。 盛琰恨恨瞪了云裳好几眼,咬牙切齿地抓了钱包去前台结账。 结果被告知该餐厅今日搞活动,满多少到多少元可以参与抽奖免单活动。 他们这桌的花销正好在范围内,可以参与抽奖——于是又喜上眉梢地迈着长腿,返回包厢。 云裳被盛琰夸得莫名,感觉他脸上笑容实在过于诡异,揉揉胳膊上的鸡皮疙瘩,往江柚身边挪了几挪,小声又委屈地求道: “表哥,我不是故意的,下次再也不敢了……我真没有钱,你别把我抵押在这儿。我长这么漂亮,万一再出了什么事,你怎么跟我妈交代……” 云裳会这样说是有典故的。 之前有一回暑假,忘了高达林因为什么来着,惹到了盛琰。俩未成年头一次进酒吧,没经验,愣头青似的乱七八糟点了一大堆酒水。 想起来了。 那天高达林喝醉臭烘烘吐了盛琰一身,吐完扭头四肢大岔,摊倒在沙发上。睡得跟死猪一样,怎么喊都喊不醒,拖也拖不动。彻底把人给惹恼了。 盛琰撂手不肯结账,趁高达林人事不省,做主把他抵押在酒吧里,当了一个月苦工—— 盛琰去洗手间清理衣服上的污秽,洗完手一回身,碰上个二十刚出头美艳酷姐。 空气中火花呲呲响,俩人就这样看对眼了。 盛琰成功地泡上酒吧的年轻女老板,从此在自己情感史上,又添上了华丽丽的一笔。 俩人一商量,做了个局,骗高达林留下看酒窖库房。 不过,就在高达林工期约满当天,盛琰便被酒吧女老板给甩了。 这事儿太巧,搞得他们几个一度一致认为,铁定是酒吧那段时间正好缺个短工,一时又招不到合适人选。 盛琰和高达林这俩青涩的中学生冤大头,误打误撞冒出来,正中女老板下怀。 索性将计就计,跟盛琰来了一段小学生式柏拉图恋爱——据盛琰醉酒后吐露,恋爱期间,他连人女老板手都没摸到。顺道还骗得一个免费的劳动力,一举两得。 这也算是盛琰不可道为外人知的著名黑历史之一了。 话又说回来。盛琰在听完云裳矫情又做作的哀求后,连个白眼都懒得翻给她,直接喊上姜宥一道跟他去楼下抽奖—— 姜宥的欧皇体质,在朋友几个中间出了名的。百抽百中,从无失手,妥妥的活体锦鲤。 不过也只有在抽奖免单,或是其他一些送周边套装、玩具娃娃这种小打小闹的事情上,姜宥的欧皇体质才会显山露水。 据说他书房地上堆摞了几十个娃娃,生生占掉半房空间。每一个都是一不小心中奖商家送的。 曾经几个人也有过异想天开,撺掇姜宥去买体彩,想通过中奖来个一夜暴富,从此潇洒挥挥手,大摇大摆退学周游世界。 结果当然没有中。 从他们一路稳稳当当升到了高中,也能看得出来。 顺利免单之后,原本以为少说也要一番大出血的盛琰,钱包一点没瘪下去。在云裳幽怨又后悔的目光中,显得分外得意洋洋,精神焕发。 让其他几人先去楼上KTV点歌,他自个乘电梯跑负一楼美食广场,给大家买点水果甜点饮品带上去。 这间KTV他们常来,话筒音质和包厢隔音极佳,东西却难吃得要死。 盛琰和老板相熟,经常外带吃食过去,服务员也很识眼色,并不加以阻拦。 - 江柚晚餐时特意多喝了几小碗热汤,胃部得到慰贴,小腹似乎也没那么难受了。 她去了趟洗手间,回来时云裳和高达林正在情歌对唱。 两人分毫默契没有,不是他抢拍就是她串词,一首歌唱得鬼哭狼嚎。 云裳气到想扔话筒,却又每每控制不住地,被高达林跑到大西洋的调子成功带偏,然后东倒西歪地笑场。 房间笑声阵阵,好不热闹。 江柚一进门就被云裳拉着笑倒趴在肩上。盛琰也已回来,刚巧坐在她旁边,随意伸手递过来一杯冷饮。 江柚犹豫着,没接。 她不能喝凉的。 “不给面子?” 盛琰笑,却误以为她还记着刚认识那天“矿泉水”的事,逗弄心思上来,懒懒闲闲地笑说: “小心眼了吧。不就一瓶水吗,你盛哥哥没那么记仇。饭都请着吃了,还能在饮料里给你下毒不成?” 江柚身体不舒服,思维也走得异常缓慢,半晌没明白他前半句话里的意思。只依稀听懂了后半拉,“饭都请着吃了……”。 可最后不是免单没让拿饭钱吗? 江柚绝对没不承盛琰请吃饭这番心意的情的想法。 她只是单纯听了字面上的句子,琢磨话里的意思时,下意识回忆当时场景,联想起来,胡乱在心里嘀咕一下罢了。 可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她这头刚嘀咕完,那边盛琰脸就黑了。 云裳也后仰倒在沙发上捂着肚子哈哈大笑:“就是就是,你又没掏钱,哪来的脸啊?要有人请也该算是阿赞请的……” 盛琰脸色黑得赛过锅底,猛地把冷饮往前面的桌子上一丢,冷哼一声: -- 第17页 “爱喝不喝。” 玩笑话的语气,并没真的动怒,他就这脾气,稍一挂不住面儿就甩脸子。 几个人打小这样呛声互怼惯了,也没人觉得有什么,吵骂过了,依旧嘻嘻哈哈。 江柚却不一样。 她没经历过这些,也没深入跟盛琰接触过,不清楚他怎样才算真的生气。 之前听他们笑闹也只是听着,如此重话猛然砸落到自己头上,登时整个人都僵在那儿。 脸上火辣辣地烧,被人大庭广众下指着鼻子骂也不过如此。 负罪感一波一波涌上来,她内疚得都快要哭了,恨不能立马收回那句无意脱口而出的话。 心里又止不住埋怨自己,不就一杯冷饮,早点接过不就什么事儿都没有了,自个在那儿矫情个什么劲。 又不是没在例假期间喝过凉的。 大不了不就是疼得在床上挺尸一天嘛。明天周六又不用上课,她还不是想躺多久,就躺多久。 越想越觉得自己在小题大做。 江柚一咬牙,抬手端起桌上那杯冷饮,仰脖便往嘴里灌。 还没刚碰到纸杯壁,身前突然横过来一只手,劈手率先夺过那杯冷饮。 而后又推过来一杯恒温果茶。 “换一下,你喝这个。” 姜宥散漫坐在半环形沙发角落,头顶光影晦明变幻。 他脸微微侧向这边,睫毛低俯,瞳孔漆黑深邃,落在两杯饮品上,轻描淡写跟她交代,用陈述句。 江柚还没从眼前的突发状况中回过神来,就听见盛琰在旁边惊奇地叫道:“阿赞你不是低烧不能喝凉的吗?” 话一出口,云裳和高达林这才得知,原来姜宥今天低烧。忙围上前驱寒问暖,被姜宥一一拦了回来。 江柚坐在原地没动。她跟姜宥不熟,也不好意思表现得太过积极。 她一边看他们亲密自然的互动,一边默默出神地想,怪不得…… 怪不得他今天话这样少,连笑都不多见,原来是生病了。 姜宥虽然平时也不多话,但真的逗贫起来,偶尔也漫不经心地痞笑跟着扯上几句。基本什么梗都接得住,开得起玩笑,也从不真正生气。 一轮关怀之后,大家逻辑逐步拐回正道,品出一丝不对劲来。 高达林有些费解地问:“阿赞你低烧干嘛还要喝江柚同学的加冰饮料,自个搁这儿找虐呢?” 虽然他一般不直接喊姜宥的大名,都是叫“阿赞”。但还是觉得念着拗口,每回提到江柚都在后面加上“同学”二字,以作区分。 云裳嘴快大脑一步,抢着替姜宥答:“你傻啊,肯定是柚柚也不能喝凉的啊!” 说完话音入耳,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 她也不是全然粗枝大叶。结合自己刚才张嘴就来的话,大脑一转,轻易就明白过来,女生之间那点每个月都会存在的,心照不宣的小默契。 盛琰和高达林一看云裳的表情,谁也不是没上过生理课的纯情小男生,视线一对,迅速心领神会,悟出了她话里蕴含的另一层意思。 初中时,身边班上的女同学大多都已经来过初潮,他们也算早就“司空见惯”,不会再只捕捉到一点风声就到处胡乱怪笑。 反而更能体贴女生心理,装得神色如常。 江柚稍稍安下心,但还是忍不住悄悄红了耳朵。 不好继续冷场,盛琰和高达林索性将关注点落在姜宥身上。 “哎呦~~~” “没想到啊,我们赞哥居然也有铁汉柔情的时候……” “这是有情况啊,还不赶紧老实交代?” “…………” 江柚傻了,闹了个大红脸,没想到他们会往这上面扯。顿时心里更是气姜宥的贴心。 她望向姜宥,有点着急,希望他说点什么澄清一下。 可是后者慵懒靠在沙发软枕上,脸上带着无所谓的浅笑,好似被调侃的对象不是他。 他既不参与、也不阻止这个玩笑。 早恋 短暂两天休息之后,周一上午全校集体升国旗,顺便召开新生开学典礼,全体新生携同其监护人一起参加。 江柚家里定了江妈前往——江爸得去临市医院开个学术交流会议,腾不出时间,陪学校玩儿履行家长职责的游戏。 江妈临行前将崇明一中的招生成绩单,仔仔细细分析了个遍,差强人意地发现入学第一名总分只比她家女儿高四分。 而且这主要还是因为那人体育成绩好。单文化课成绩,他比江柚低了要有整整十分。可惜高考不考体育。 虽然仍旧遗憾江柚的分数没上700,但某种程度上,她家女儿确实拿了崇明一中入学第一名。江妈也总算能在亲朋面前勉强抬起点头来。 其实700分真不是那么好考的。 天才如江橙,当年中考不过得了716分,里面还有十分是双女户加分政策多加上的。江柚裸分692,没加分项,比江橙才低这么点已经很厉害了。 江柚这回难得没纠结父母的态度。除了晚上照打排位不误,其他时间,她全用来计较那晚聚餐的事情了。 她也搞不明白自己到底怎么了。 明知盛琰他们是在开玩笑,她却还是忍不住一遍又一遍在大脑自动描摹当时的情形,不肯放过一丁点的细枝末节,直至将头顶的打光角度也完美重现。 -- 第18页 越是怕尴尬的人,就越容易揪着尴尬的事不放,不断质疑自己当时究竟有没有表现得体,然后让自己陷入更尴尬的情绪。真是何必。 江柚也不想这样,可她控制不住。 好在周一正式开学后,云裳等人对她态度依旧,没人拿那晚的玩笑当回事。 姜宥也冷淡如故,偶尔跟盛琰高达林逗几句闷子,多数时间都在低头打游戏或者睡觉——他总是一副很困的样子。 新生大会上,作为学生代表上台,姜宥懒洋洋打了个哈欠,扶正话筒,连自我介绍都没做,丁点不晃虚枪,撇下一句“祝大家在三年后金榜题名,考上理想的大学”,便面无表情地转身下了台。 之后猫在一班座位区域角落,睡过了一整个开学典礼。他家长没来开会。 就他这明显连敷衍都懒得敷衍的发言,也依然赢得了全体家长及师生如雷贯耳、绵绵不绝的掌声。 江柚周围的几个家长,也全都在互相低声交头接耳,打听这个优秀学生的事迹。 江柚妈妈在她们不乏赞叹的讨论声中,脸色越来越不自然。 不知道哪个家长突然问她:“哎,那个学生代表是不是和你们家孩子名字读音一样?我刚听你说你家闺女也叫‘江柚’对吧?” 另一个声音插进来:“真的?那你们姑娘中考多少分?是不是学习也特别好?” “我看群里班主任发的成绩单上面,好像是六百多来着?反正名次排在前几个,也蛮优秀的了。”有人回。 江妈脸色刚缓和点,准备笑着谦虚几句,不远处的一句感叹,忽然就扎进她耳朵里。 “可惜还是不如人家另一个‘姜宥’,这就是所谓同名不同命啊……” 她脸色彻底沉下去,直至大会结束,都没再说一句话。 江柚送江妈到校门口,道了别,叮嘱了一句“路上小心”,看着车尾消失在视线,才一个人慢吞吞回了教室。 班上正在排座位,她一进门就看见云裳抬着胳膊冲她招手。 江柚堆出个笑容走过去。 “这是你的座位,咱们两个是同桌!” 江柚拉开凳子坐下。 云裳叽叽喳喳给她分享她刚才错过的剧情:“我们几个差点被分到讲台正前方那块儿,想想就太恐怖了!!还好阿赞发现靠窗这组还有名额,就换到这儿来了。” 一班一共30个人,班主任随意挑了五个人当组长,然后让组长抽签随机选择他们组座位所在区域。 六个人一组,其他人自主决定成为哪组的组员。 班里的座位分布形状是一个顺时针旋转90度的“凸”字。 接近门边的两列,每列两组。靠内那竖排则只摆了一组桌子,后方空地不再安排座位。 而是装了书架和柜子,用来摆放学生平时用不到的课本和桌上摆不下的杂物。 江柚他们现在的座位就在“凸”字多出来那块的中间排。 云裳顿了顿,忽的含混不清又哼唧了一句:“周清许这个人,这回还算会办事……” 又关周清许什么事?江柚眨眨眼,没听懂。 “就……他是我们现在这组的组长嘛,如果不是他留了几个组员的名额,我们几个估计还留在讲台下面那组呢……” 云裳不情不愿地违心解释,并且迅速补充道: “不过周清许人缘那么差,估计也没人愿意跟他一组,我们几个来了还算便宜他了。你和阿赞,入学第一第二名都在这组,月考还不是轻轻松松拿小组第一。” 一班实行小组竞争激励政策。 每次月考结束,都会统计组内六人的平均分和成绩平均上升幅度,然后将五组进行评比排名。其中成绩上升幅度占评选标准的70%。 排名位列第一的小组为优秀小组,可享受“之后一个月不用交各科作业”“迟到10次以内不记名”等优惠政策。 云裳显然忘了,所谓起点越高,越难往上提分。 之后的事实也充分证明了这一点。在高二分班之前,他们这组,从来没拿到过一次“优秀小组”称号。 “班主任说……”江柚知道云裳不喜欢周清许,所以也不反驳她明显带着个人偏见的说法,主动起头,跳过那个话题。 说了一半冷不丁发现周清许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回到前面的座位,坐了下来。 吓得她瞬间忘了自己要说什么。 距离这么近,云裳刚才又刻意将声音提高几度,不出意外,周清许肯定把云裳那段话,一字不落全听见了。 也或者,云裳刚才就是故意大着声音说给他听的。 “班主任说什么?” 云裳顺着江柚的目光,扫了一眼前排周清许打得挺直的背,满不在乎移回视线,接着江柚没说完的话问。 “班主任刚刚说等下发书吗?”江柚找回自己的思路。 “应该是吧,高达林他们几个好像就是去搬书了。” 说曹操,曹操到。 高达林将一捆书重重搁在讲台上,擦着汗,朝他们座位这边来。 “我操你们几个玩儿我呢?一声不吭就换了组,留我一个人在讲台底下吸粉笔灰,是觉得粉笔灰特有营养是吧?一个个真够意思的啊,我记住了。” 盛琰翻着手中的篮球杂志哼声:“这还真怨不着我。阿赞还专门问了你‘我们俩要换座位你换不换’,你自个儿说的不换,现在又来赖我们身上。这里头冤屈大了,我可认不了。” -- 第19页 “你——!”高达林哑巴吃黄连,有苦不能言。 他还以为就姜宥和盛琰俩人换走,谁知道云裳也跟着换了座位。他们也没告诉他啊。 “那不是这组没位置了嘛,我给柚柚占了就没你的了。” 云裳没想到高达林这么在意坐到哪儿。初中的时候,他们两个在靠前门那么偏的地方,坐了整整三年,也没见他说什么呀。 江柚乍一下被点名,慌起来,看向高达林:“要不你坐我这儿,我……” 高达林忙摆手拒绝:“不用不用。初中跟浓浓坐一块儿三年,早烦透了,才不继续跟她坐同桌。我巴不得离她远点。” “高达林你再说一句试试!”云裳怒。 发书的时候,云裳还兀自在那儿生闷气,越想越气,忍不住抱怨道:“都怪周清许……” 江柚现在已经对云裳的脑回路习以为常了。 反正不管碰着什么事,最后一定拐到周清许身上,一切全都是周清许的错就对了。 云裳见她不说话,不依不饶起来:“你怎么不问我?” 江柚无奈笑着叹口气。伸手接过前面周清许递过来的书,留下两本,剩余的向后传。一边交接,一边安慰着问:“他怎么了?” 因为害怕被周清许本人听见,她声音维持在仅能被两个人听到的大小。 云裳则完全没这方面的自觉,声量依旧我行我素:“如果不是他给初中同学提前留了个位置,高达林怎么会坐不下?” “初中同学?”江柚奇道。 据她所知,9中这届应该只有他们两个考到崇明一中,难不成还有其他人也考上了? “哼。就他那个女朋友呗。真没想他这种好学生,居然也会背地里偷偷谈恋爱,来了高中还要坐一起……不知道秀恩爱分得快啊。哪天被逮到了就……”云裳没继续往下说。 刚才还“初中同学”,突然就又变成了“女朋友”。 江柚跟不上云裳的跳跃思维,只能按照自己的理解问:“周清许初中没在学校早恋啊,你说的女生是9中的吗?” “就你们学校的哇,据说俩人还经常一起参加竞赛。” 一起参加竞赛? 江柚明白了:“你说的人是向晚歌?她来崇明一中了?” “对,就是她,传闻之前通过了实验的自主招生,现在为爱转学,真是够……浪漫的。” 云裳怀疑自己早上气泡水里柠檬片放多了,不然她现在嘴巴里咋就这么酸。 “肯定是别的原因,向晚歌不是那种人。而且,她也不可能跟周清许在一起。”江柚下意识否定。 “喂!”云裳佯装生气,“我们俩认过姐妹的,你到底站在谁这边啊?干嘛一直替那个女生说话,你是不是初中跟她关系特好?我不管,你必须无条件站在我这边。” “我没有……”江柚被她的蛮横作风逗笑了。 她该怎么说,她跟向晚歌虽然没熟到朋友的地步,但因为经常一起去外校参加竞赛,有一回在返校的车上,就她们两个人,向晚歌忽然跟她讨论起了恋爱观。 江柚根本没考虑过这种事,觉得太远了,刹那间脸红了个通透,支支吾吾半天讲不出话来。 向晚歌却自顾自说了起来,还引用班上的男生举例。 说什么周清许绝对是支优质潜力股,有恒心也够魄力,只可惜家庭条件太拖后腿,发迹需要的时间太长,一般人等不起。 像她就绝对不会找他这样的。 一个人打拼就够苦了,她宁可找个要靠她养的小白脸,也不会跟另一个自己在一起,太累。 向晚歌把周清许归结为同类。有些同类天性相斥,非死即活,永远不能共生。 江柚到现在对这番话也是似懂非懂,但她清楚向晚歌的性格。 如果说江柚拼命学习的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为了赢得父母注意和不让父母失望。 向晚歌学习的目的就相对简单许多。她竭尽全力用知识武装头脑,只为了让自己人生未来的赢面更大一点。 一个是为了别人,一个是为了自己,谁更能百分百投入,从中可见一斑。 能够十年如一日潜心苦读,永远将学习和赚钱排在第一位的人,是绝不会在还没成功的时候,让任何其他无关紧要的小事影响到自己的。 恋爱什么年龄段都能谈,而人生只有一次,向晚歌这样聪明又理智的人,怎么可能会选错。 云裳也跟着她笑了,轻易放过这个问题,甚至不再提周清许。 她转了转眼珠,忽然捧着脸趴到江柚眼前,好奇地问:“柚柚,你有没有早恋过啊?” “……没有。”江柚脸红了。 “那你有想过在高中早恋一下吗?”女孩子私下谈论起爱情这个话题,总是如此直白又充满好奇。 江柚半天憋出一句:“我们现在还小,主要任务是学习……” 她从未正式跟人探讨过这些,很不适应,也有些害羞。 “还小啊?再大一点就没资格早恋了好吧。就算想早恋,年龄也不允许了。” 云裳无限感慨地叹道:“高中三年是我们仅且唯一能够把握的早恋最佳时机了。你说我初中的时候,咋就没想着拉上个人,也玩一把早恋呢。” “那恋爱也不是想恋……就恋的啊,至少也得先有…喜欢的人吧?” -- 第20页 江柚觉着从云裳口中,谈个恋爱怎么就这么轻意,这么随便呢。 好似大街上随手一指,就能找到个谈恋爱的对象一样。 “那你有喜欢的人吗?”云裳听了她的话,忽然眼睛一亮。 “没有!”江柚急忙回。 声音短促而飞快,仿佛多一秒迟疑,就不足以证明她的清白,就能赖她身上一个暗恋名头似的。 “班上优秀的男生很多啊,一个都不喜欢吗?” 江柚头摇得像拨浪鼓。 “那,周清许呢?” 云裳小心翼翼地试探:“你们俩一个初中的,认识这么久,对他也没有好感吗?” “我们俩连朋友都不是,我对他了解不多,也完全……没有那种感觉。”江柚恨不能剖开心脏以示清白。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云裳似乎很是高兴,她霸道要求道,“我讨厌周清许,你以后也不许喜欢他。” “好。”江柚郑重笑着点头。 云裳狡黠地冲她眨了眨眼,转而推销其他男生。 那架势,像是非要在今天,成功给江柚敲定下一个心仪对象似的。 “盛琰呢,你认为我表哥怎么样?”不等江柚回答,她又自顾自否定,“不行,他太渣了,不合适。” 云裳想了会儿,突然又开口问:“你觉得阿赞合适吗?” 心跳 “我合适什么?” 姜宥从办公室回来,恰巧听见这句没头没尾的话,不甚在意地随口一问。 他站在走道,穿简单的纯白校服衬衣和蓝黑色西裤,目光微微下压,扫她们一眼。长臂前伸,抄起桌上的黑色水杯,也不等人回答,转身去后面饮水机那里接水。 江柚和云裳正进行小女生私密聊天进行得投入,猝不及防被他插入话题这么一问。内心恐慌程度,不亚于背后说小话被人当场捉到。 不,这可比那严重多了。 在这个“喜欢”和“同龄异性”绝不能搭配着一起搬上台面说,矜持还大行其道的年龄,“暗恋”这种话题,只限定出现在寝室卧谈会和闺蜜间的私话交谈中。 男生女生之间当然也可以聊感情,但内容一定只牵涉别人,双方绝不会谈及自己。 除非他/她已经有了大张旗鼓的恋爱对象,抑或那对男女之间萌生了暧昧的苗头。 可现在,分明哪一种情况都不是。 “阿赞”不过是作为一个包装还算精美的礼盒,被云裳随口推荐给了江柚。而江柚根本没有购买的倾向。 就好比路过街边摆设华丽的橱窗,不经意指着件漂亮礼服赞美了几句,却刚好被成衣店老板听到,忽然间,她们就有了偷这件衣服的嫌疑。而且还无从解释。 两人头凑一起交流得太沉浸,不清楚姜宥刚刚听到了多少,也不知道他究竟“误会”到哪种程度,猛一下还被吓得不轻,一时间齐齐木在那儿,呆傻着不知道该怎么反应。 姜宥续完水回来,江柚和云裳仍维持半回头看他的姿势。肢体动作僵硬,表情也不够自然。 “怎么了?”他冷不防也被两人神叨叨的举动搞得莫名其妙。 坐回座位上,不着痕迹地发问:“刚还没说呢,什么我合适吗?” 语气带着不咸不淡的随意,声线介于清冷和温润中间,如同零度的冰与水,很有质感。 可江柚和云裳没工夫欣赏。 两人正挖空心思试图找话糊弄过去,可大脑一片空白,什么都想不起来。 “你听错了,我没说你。”云裳嘴硬决定打死不认账,“你又不是大明星,谁没事提你干什么。” 同一时间,江柚也急中生智开口:“云裳说你适合当组长。” 一班的班主任是教化学的,对周清许格外青睐有加,直接点名他当班长。 这样一来,他们这组就需要重新选一个小组长,不然周清许负担太重,忙不过来。 “真的?” 姜宥今天兴致不错,也有耐心陪她们玩儿小女生的把戏。脸上带着那种好玩又别有深意的表情,似笑非笑地问。 “当然!”云裳反应也快,不仅急转改口,还迅速找到救补的谎言,来圆自己刚才的话。 “不过我后来又想了想,觉得你这人太懒了,当不了。但又怕说了伤你自尊,所以才想敷衍过去……” 还是慑于姜宥皮笑肉不笑的神情,话音没落地,又连忙求生欲极强地补充,“是你自己非要问的,我也不是故意要说出来的!” 旁边一不小心偷听了全过程的盛琰,不置可否地轻嗤一声,从另一个角度提问: “那你们俩刚才五脊六兽地傻愣愣杵在那儿,一动不动看向阿赞,又是怎么回事?” “要你管!”云裳刮过去的眼神,像是要剜掉盛琰的一整张皮,“我们俩被阿赞给帅呆了,行了吧?” 姜宥闻言笑了。明显“赞”心大悦,心情颇好,点头说:“这理由可信。” 他目光从云裳狗腿又谄媚的脸上滑过,一路向前,淡淡扫了眼旁边,仍在状况外、对事情发展竟然如此“荒唐”展开后续,而感到难以置信的江柚。 在她因惊慌而微微启开的唇上停了两秒,然后不动声色移开,端起桌上的黑色水杯,浅浅润了润喉咙。 江柚被云裳和姜宥配合“默契”的一问一答,弄得尴尬不已。刚想说两句什么,一抬头,就触上了姜宥衔笑掠过来的视线。 -- 第21页 姜宥有一双很漂亮的眼睛,弧型完美。不大,但双眼皮折痕很深,被高眉骨和挺鼻梁衬托着,显得深邃有神。不笑时很冷,笑起来又格外多情。 江柚心跳猛地漏了一拍,顾不上其他,忙低头转回身,将脸埋进书本。脸上的红晕已爬到脖子。 被帅呆是完全成立的,不算假话。她不太愿意承认地想。 - 向晚歌周二才正式报到,但小组长需要今天下午班会前定下。 他们五个人投票选举。云裳跟江柚说好两人互投,然后又一一拜托了其他三人,务必投她票。 三人均应得好好的,结果出来之后,票数集中在云裳和江柚两个人身上,比例为2:3。江柚险胜。 毫无疑问,三个男生里面,有两个都没投云裳。 周清许肯定在内,毕竟他俩是仇人,云裳气咻咻地想。继而将怒火转嫁到盛琰身上:“盛琰我跟你有过节吗?!你居然不投我?” 盛琰确实没投给她。他摸了摸鼻子,敛着神色,沉下语气,欲图在气势上压倒对方:“没大没小,你哥名字是给你叫的吗?忒没礼貌,道歉。” 云裳气死了,心里头憋着口气上不来下不去,根本没情绪跟他吵架。 啪地劈手合上他正在看的杂志,扭回头去。决定这辈子再也不要理他。 “还是你和阿赞好。”云裳抢过江柚的一条胳膊,横到桌上,枕在脑袋下。 面朝向内,看着江柚,摇晃着她的另一只手,嘟囔道:“表哥好过分,周清许也好过分,我讨厌死他们了。” “他们可能是在跟你……开玩笑,不是认真的。”江柚不会安慰人,看云裳这么消沉失落也有点慌,想着办法逗她开心。 却又嘴笨脑笨吐不出一句甜话,只能试探问:“不然你来当组长好不好?我从来没当过,肯定干不好,就当我求你好心帮帮我。” “不,我才不要。我怕我会忍不住,故意不配合周清许工作,而且……我也不想再跟他再有任何交流接触了。他太虚伪了!”云裳赌气地说。 不等江柚开口,她又继续叮嘱道:“你也不许跟他多说话,更不许给他好脸色。”停了停她补充,“至少在我消气之前,不许你理他。” 江柚当然百依百顺。 她跟周清许本就极少有交流,她也从不主动跟除了云裳之外的人说话。上面的要求,对她来说,再简单不过。 直到下午语文课上,云裳整个人还是头顶乌云,一片低气压。 她选择性地只跟江柚说话,其他人谁也不理。高达林课间过来,扮丑逗了她好几次,都没见效。 语文老师姓池,是个特喜庆富态的老太太。思想观念开放,什么新闻、时尚、八卦都能信手拈来。从不喜拘泥于课本,授课也不爱照搬大纲,一上来就翻出必修五的《逍遥游》开讲。 学校只发了必修一和必修二,同学们没必修五的课本,池太直接在电脑上搜出原文,用多媒体显示终端投放给大家。 两节连堂,她花大半节课时间给大家科普庄子的野史八卦。 正讲得大家举着个脑袋,听得如痴如醉、不能自拔。一个电话过来,校领导把人给叫走了。 池太先是道歉,而后又表明不会另择自习课时间补课,最后大手一挥,让大家自行上自习,写其他科目作业。 这么爽快、体贴又可爱的老太太,谁能不爱。刚开学不满一天,全班都爱上了语文课。 第一天没学什么知识,老师也想给学生先留个好印象,没几人布置了课后作业。 大家三五分钟解决完之后,很是无聊,渐渐开始互相扭头、换座位,跟军训期间新认识的朋友,凑一起窃窃私语。 班上热闹了一阵子,后门窗户上,冷不丁突然冒出了个人头。 原来是班主任过来巡查。 全班一秒熄音,鸦雀无声,呼吸可闻。 刘姓班主任单手掐腰,腆着肚子厉声呵斥了大家一顿,然后善(擅)用班主任职权,代替语文老师给大家安排任务: 通读《逍遥游》全文并背诵。 第四节班会课上,他随机喊人起来抽查背诵情况。 大家一边唉声叹气地哇啦哇啦对着白板念课文,一边却并不用心记忆。 暗存侥幸地想,或许刘班是在诓骗他们——他一个化学老师,手应该不会伸那么长,绕过池太来管语文的事。 可惜刘班是个说一不二的实诚人,言出必行。班会上,连纪律章程、教务安排都没讲,上来就询问他们的背诵情况。 终究还是给大家留了个情面,没直接点名,而是委婉地问有没有人愿意,主动站起来,表现一下。 怎么可能会有……江柚心里还剩几个字没嘀咕完,便看见讲台的正下方,高达林同学站了起来。 云裳也惊讶得暂时先打住了生气这个程序,小声跟江柚交流:“天呐,高达林这是转性了?他不会以为坐到了‘学霸区’,就真能当自己也是个学霸吧?” 江柚动了动嘴,还没出声,高达林已经清了清嗓子,丝毫不见紧张地,在众目睽睽下,开始了他的背诵。 江柚忙竖起耳朵,先把聊天搁置,认真聆听。 她短效记忆力不算好,时间又太短,到现在也只背会了前两段。 没想到高达林记东西居然这么快。 -- 第22页 诗朗诵般优美的标准腔调,游走在教室上空。 “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一锅炖不下,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大,需要两个烧烤架,一个秘制,一个微辣……” 高达林身姿挺拔,表情正经,字正腔圆。可背出来的内容就不那么……庄严了。 还没刚背两句,全班已然哄堂大笑。刘班绷着脸,眉头越锁越紧,扬声地喊了暂停。对高达林的积极性给予了高度“肯定”,并奖励他,去教室后面站到下课。 走经走廊,两旁座位上,一水儿竖起的大拇指,恭迎高达林莅临后方视察。 要多威风就多威风。 高达林这一石破天惊的傻.逼壮举,总算是彻底拨开了云裳头顶的乌云,重现晴日。 或许是为了故意演给盛琰或者别的什么人看,也或者高达林经常主动往他们座位跑的缘故。云裳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除了江柚,数跟高达林玩儿得最好。 就连江柚也捎带着,跟高达林熟悉了不少。偶尔也能接上一两个梗,甚至有时还会忽然冒出来个冷笑话,逗得他们乐得不行。 后来云裳跟盛琰和好,江柚跟盛琰也会说上两句。 大半个月时间过去,临近月底,江柚已经彻底融入云裳的朋友圈。 但她跟姜宥,却没互相再说过一句话。 同桌 主要责任在江柚。 不知道怎么回事,她心头就是堵着股情绪,不自觉地跟姜宥保持着距离。 姜宥呢,也不是能主动跟女生搭话的主儿,她这边再刻意一疏远,两人之间“友情”那根脆弱的细线,也就彻底掉地上拾不起来了。 那时候江柚还不知道自己这种行为叫做,欲盖弥彰。 她只是偶尔会变得很苦恼,生气自己把人际关系弄紧张,生气自己性格这么不讨喜。 但贯来姜宥跟她都不是热情的人,表面功夫也心照不宣打理得很好,云裳他们几个,竟也谁都没察觉弥漫在两人之前,生疏客气的冷气场。 渐渐江柚也就懒得深想了。朋友这种事情,勉强不来,大抵她跟姜宥真的处不到一块,只适合当陌生人。 再有就是,陷入自厌情绪的那种感觉,实在太痛苦。 直到很久很久之后,她在街边无意听到一首英文歌,瞬间击中心脏,才终于释然了自己当时拧巴又别扭的心境。 那首歌里面有一段歌词,让她非常有触动: “you are gorgeous you should take it as a compliment that I am talking to everyone here but you” 翻译成中文大概就是: “你是那么高贵迷人, 这或许是对我们亲密关系的致意, 我跟所有人愉快地聊着, 却故意冷落了你。” 这段歌词讲的暗恋。 哪怕事后回忆,江柚也不确定自己那个时候有没有喜欢上姜宥。但行为上,她却那么早就已经在做着暗恋的事了。 很多女孩在喜欢上一个人的时候,连自己都欺骗。 江柚一开始自欺欺人地,将自己心理对姜宥的那点不同,归结为嫉妒。 她嫉妒姜宥总是那么细心周到,把她衬得那么木讷呆板情商低; 她嫉妒姜宥考了入学第一,对比得她这个区状元像一场笑话; 她嫉妒姜宥长得太帅……影响她心情,耽误她学习,害她变得都有点不像自己。 ………… 因为嫉妒他,所以拒绝跟他成为朋友;也因为嫉妒他,总是控制不住地偷偷去留意,去关注他的一动一静,表面却还要故意装作若无其事。 事实真的是她以为的这样,只是因为嫉妒吗?其实不然。 可惜当年身在其中的江柚,并不能跳出迷雾,把一切看得很明白。 月考前一天,下午上自习。因为临近国庆放假,大家心比较野,一个个坐不住,跑去篮球场看高年级学生打比赛。 听说是高三理科实验班对高二理科实验班,也是高三党本学年最后一次上球场奋战。比赛角逐得很激烈,也异常热血。 班上空了大半,也有人没去,留在教室上自习——毕竟明天是入学第一次考试,大家心里没底,想抓紧时间复习一下,免得考太差丢面子。 江柚被云裳拉着去球场看了大半个小时。 不懂规则,她看得糊里糊涂,非但没放松娱乐到,反而还被周围其他热情观众的欢呼呐喊声,吵得耳朵发麻,大脑突突地疼。 强撑着坚持到上半场结束。江柚有低血糖,站久了头晕得厉害,而且她觉得小腹隐隐不对劲,有种很不好的预感,于是跟云裳申请回教室自习。 半路上拐进洗手间一看,果然来了例假。 从书包夹层里翻出一片卫生棉去洗手间换上,又拿水杯接了大半杯热水,从教室后面写着她名字的柜子里,拈了块红糖搁进去,小口吹气慢慢喝完。 只剩最后一节课,大家陆续都回了家,教室里只剩江柚来回忙碌的身影。 每次来例假她都比较畏寒,手脚冰凉。前几天又刚下了一场雨,气温降下去几度,临近傍晚,空气透着几分凉气。 江柚又从柜子里掏出块儿折叠整齐的小毯子,还抱出只抱枕,将毯子抻开铺盖在光裸的腿上,枕着抱枕,趴在桌上休息。 -- 第23页 这些“生活用品”,江柚原本是备着,等中午午休的时候用的。 没想到开学一个月,江妈突然记起了自己的母亲身份,每天中午都亲自来学校接她回家吃饭。 江柚对江妈的态度转变,自然不胜欣喜,每日都守在校门口等她来接,午饭后在家小睡大半个小时,再自个搭地铁来上课。 所以也就没机会用上这些东西。平常教室人多,课间时间也短,她更是不好意思拿来用。今天还是第一次摆出来。 窗户大开,漏进点儿风,吹得她发丝微微拂动。可能身体虚弱又有点疲累,没几分钟,江柚就睡着了。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迷迷糊糊做了一个梦。 梦见还在上小学,她去外国语高中找江橙,找遍教学楼都没看见人,到了最后一个教室,里面没上课,只有角落里桌子上,趴着个睡觉的男生。 男生被她弄出来的动静吵醒,从胳膊上面抬起头,脸上没有不耐。 他小臂支在桌子上,半侧身靠着墙面,忽然轻挑了一下眉毛,面容舒展,然后对她笑了笑。 ——是姜宥。 虽然梦里那人脸部模糊,像蒙了层薄雾,看不清楚具体的样子,但她的意识告诉她,那个人就是姜宥。 那人笑时唇角上扬的弧度,挑眉时给人的感觉,慵懒随意的坐姿,全部都是从姜宥身上复刻来的。 江柚突然就醒来过来。 胳膊被枕麻,两条腿完全木掉,失去知觉。大脑有点懵,胃里也空荡荡得很难受。 她放缓动作,慢慢从抱枕上将脸抬起来,视线也随之开阔,由黑变亮,从混沌的梦境转成清晰的实景。 天色没有变暗,她不过睡了不到二十分钟。 姜宥穿着一身白色球衣,正从教室前门,朝后方走来。 江柚猛地闭上眼睛,再迟疑着轻轻睁开。人还在。 她没有看错,他真的在笑。 和梦里相似的情境,内设摆放一模一样的教室,两人所处位置调换。 太诡异的巧合,像命运。 姜宥刚打完球,头顶黑发微湿,衬得肤色更白,骨骼线条流畅。 他手里拿了瓶纯净水,边喝边走进前门。隔着大半间教室的距离,目光随意瞥向教室右后方,倏忽无声轻笑了一下。 风从教学楼后空旷的操场上荡过来,拂过耳畔,顷刻又归于沉寂。不知名的花香随风安静在空气中流淌。 江柚心里的某根弦被轻巧地拨动。 她在大脑里,把这笑的动作细细地拆解了一遍,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就释怀了。她决定放过自己,不再嫉妒姜宥。 两人自然地恢复——或者更准确的说,建立了普通朋友关系。 据两人在一起后,姜宥的主动招供,他那天笑是因为,他还是头一次见到一个人的面部表情,居然可以那么丰富。 眉毛拧成奇怪的形状,上半张脸因痛楚而微微扭曲,嘴巴半张开,明显震惊,眼睛里一片茫然。 然后左边半张脸大片潮红,从眼窝到下巴一路枕出来的印痕,他甚至怀疑她嘴角还有口水…… 反正肯定不如江柚记忆里的美好就对了。 她以为那天姜宥的笑是对她的善意示好,标志着她单方面对姜宥排斥的融冰,而实际上——不过是人家被她的丑给娱乐到了而已。 所以,有些回忆还是不要回忆得好。 - 那天之后,江柚没有再刻意回避跟姜宥的任何接触,实际也回避不了——月考结束,老师让组内打散重新换座。 他们组继续发扬抽签传统,江柚抽到了4号,和周清许挨着坐,云裳拿的5号,旁边是姜宥。 最后当然没有这样坐,云裳私底下求江柚跟她换了号。 江柚找不出理由不同意,于是她跟姜宥成了同桌。 当了同桌其实也有好处。 因为彼此每天都要有超过八个小时的时间,待在对方眼皮子底下进行活动,一举一动也都被将对方收入眼底。 世界上不可能存在任何时候都完美的人,所以江柚很快就发现了姜宥的很多个缺点。 他只有在喜欢的课上才会跟着听上两耳朵,遇到不喜欢的课,连课本都不掏,直接无视老师,趴桌上睡觉。 他真的很懒,从不整理课桌,抽屉里永远凌乱,也没有正式的笔袋放笔,总是随手夹在作业本里,等下次用要找很久。 这一点江柚是真的忍不了。 她没有很严重的洁癖,但对整齐洁净度要求很高。每天上课一低头看见他的课桌,她都难受到几近抓狂。 有次她实在看不下去,早上趁他还没来,帮他从里到外整理了一遍。 然后等他来了之后,先发制人开口:“对不起,我整理我这边的时候,顺便动了下你的桌子,帮你把课本重新摆放了一下。” 她言语带着小心翼翼地诚恳,害怕姜宥会介意她动他东西。 但内心还是比较自信,出于正常人际交往考虑,她以为再怎么着也会得到一句“谢谢”。 结果姜宥只是点点头,说“没关系”。说话的时候,脸上一点多余表情没有。 简直枉做好人。 江柚决定再也不擅自帮他收拾了。可下一次,她还是看不惯,认命跑去帮着归纳整齐。 长此以往,江柚就莫名其妙承包起了帮他整理书桌的义务。后来甚至还捎带上了他的柜子。 -- 第24页 至于姜宥,对此他则全部从容坦然接受。甚至还迅速地养出一个习惯,每次找不到什么东西,都直接开口问她。语气自然得仿佛他们天然就这样相处。 最初那段时间,俩人不够熟稔,每天交流最多的内容就是“XX在哪?”“XX下面”。后来他摸清了她摆放东西的规律,才好了一点。 姜宥还经常在课上偷偷玩儿手机。 崇明一中正式开学后,对手机等电子设备的把控,比军训期间加强很多。明令禁止不让带到学校,一经发现,直接停课回家反省十天。 姜宥总是有各种奇奇怪怪的办法藏手机,而且从没被老师发现过。 曾经他和盛琰同桌的时候,两人一起花了一整节课,掏空一本牛津词典,用来藏匿手机。 江柚第一次看见那本空心词典差点没惊掉下巴。 她没想到姜宥在校规校纪面前,居然也会这么……逊。 之前听云裳说,他初中的时候直接叫板老师,逃课打架斗殴泡网吧打游戏……所有坏学生做的,全部都做过个遍。横行霸道,视校规于无物。 可眼前这个人,除了上课睡觉,其他多数时间都“怂”得很。 上课看课外杂志也要装模作样包上《五年高考,三年模拟》的书皮——有时候她都想提醒他一下,哪里会有那么薄的五三,装也应该装得像一点啊。 江柚真觉得他这个人挺矛盾的。可以在开学典礼上敷衍演讲,从不写作业,大课间不下楼参与跑操,上课直接不打遮掩就睡过去。 却偏偏又在包书皮和藏手机这种事情上,有着异常固执的坚持,从不松懈。 简直让人看不透彻,江柚读不懂他。 当然她也捕捉到了姜宥的不少优点。 比如他就算上课没那么认真听讲,考试成绩也依旧不差。当然,比她还是要差一点。 高中三年,姜宥成绩都没再超过她一次,不过,她自个也依旧从没拿过一回第一。 再比如他照常在某些方面非常体贴细腻。 江柚习惯在桌上放一包抽纸,方便拿。大家熟悉起来之后,云裳他们几个用纸的时候,都会随手过来抽几张。 也没人觉得有什么,不就几张纸吗。 升入高中以来,江柚的抽纸总是下得非常快,不到两天就见底——这也算是她有了朋友之后,才真正体会到的甜蜜的负担吧。 江柚总是每次买很多,储在柜子里。 有一回用完她跑去柜子里拿,回到座位,却发现桌上已经多出来了一包未拆封的抽纸。 从那之后,每次桌上的抽纸空了,都会被姜宥及时补上。 江柚没有跟他道谢,他也不准备让她道谢。两人默契地将这种小事忽略。 江柚发现,自从她坦然接受自己对姜宥的不同之后,越多了解他一点,她就有一种,像游戏里多上了一颗星一样,内心油然而生的,奇异的成就感和满足感。 了解到他的缺点,她不会讨厌;了解到他的优点,她也没那么介怀。 哪一面都是他,哪一面她都接受,她内心只有比昨天更了解他的窃喜。 情书 国庆过后过了两周,气温又往下掉几度。 崇城天气干燥多风,教学楼白天不关窗,方便空气流通。冷风顺着窗洞筛进来,空气漫过皮肤,轻易带起一片小疙瘩。 崇明一中的秋冬季校服缺乏设计感,肥大臃肿。看着日韩片长大的高中生接受无能,学校只得取消春秋冬穿校服的规定。 每年国庆过后直至来年四月底,除了每周一升国旗的半个小时,其他时间,学生们随意穿着。 江柚出生时在保育箱住满整整一个月,天生体弱,比一般人畏寒。刚入深秋,她已经冬装上身。 天气预报说周二会大幅降温,周一晚上,江柚就提前翻出件雪白绒衣,带两只粉嫩的兔子耳朵,毛茸茸的,看着就特保暖。 摆在床头衣架上,又找好搭配的袖套鞋裤,才安心爬上床入睡。 第二天早上起了个早儿,她提前温好牛奶,又煮了小半锅白粥,炖了鸡蛋,干煎了鸡胸,烤了面包,还从冰箱里翻出几根生蔬下锅翻炒盛盘。 他们家早餐一贯中西式结合。 江爸身为医生,对身材和碳水摄入有着严格把控,不吃面食,也讨厌喝粥。江妈则有一颗中国人的胃,早上必须喝点黏糊糊的米粥,不然一整天都浑身不舒坦。 江橙在时就更可怕——她比江爸极端,只吃营养餐,谢绝当日餐单之外的任何食物。她的饭一般另请营养师搭配。 江柚对吃食不挑,也没有偏好,一般是什么做的多她吃什么。 早餐做好之后,江柚分别去父母房间喊人起床。江爸江妈生物钟不一致,婚后一直分房睡。 江家家教严格,餐桌上讲话打扰别人享用美食,是一件很没礼貌的事。 江柚吃完饭,将餐具送入洗碗机,又坐在客厅沙发默默等了会儿,直到江爸江妈用餐结束离席,才站起身,跟在两人身后。 “不然以后我还是自己去上学吧,”头顶着父母的目光,她硬着头皮摆出理由,“妈妈公司离我学校太远,送完我再去上班,路上太绕了,还容易堵车。学校一出校门左拐就是地铁口,搭乘也很方便。” 江妈前几天主动结束了十多余年的全职妈妈生活,刚新找了个工作。小公司,地处郊区,工作内容相对清闲,不加班,适合接送孩子。 -- 第25页 “不行。”江爸想都没想就拒绝,“地铁人多拥挤,容易发生事故。一三五我值白班,可以顺道捎你去学校,二六你妈负责。迟到就请假。安全第一。” 自从江橙乘飞机失事之后,江爸江妈对不许江柚再独自乘坐交通工具出行这事儿异常执着,不容置喙。 当然这得是在他们相对空闲,又刚好能想起来还有个女儿的时候,才会这样尽责。 一旦忙起工作,自然什么都记不住,江柚也依旧需要自个想办法上下学。 江妈有了新工作,整个人精神面貌也焕然一新,致力于当一个能够兼顾事业家庭的高知女性,目前两手抓得都很用力,也格外乐在其中。 换上高跟鞋,她催江柚:“不就路上多二十分钟的事儿吗,你妈时间安排得来。快去拿书包,再磨叽五分钟又过去了。” 江柚只得把满腔话重新吞回肚子里,背上书包,跟着江妈前往车库。 她当然也很喜欢被接送,至少路上可以节省二十分钟时间,能省下来多背上百个单词了。 可她心里就是隐隐有点不安,总觉得最近发生的一切,美好得有点不太真实。 多年养成的性格让江柚在生活方面,某种程度上相对自立。她习惯了自己照顾自己,内心也比较忐忑麻烦别人,害怕给人增加负担。 接送上学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儿,江柚害怕长期下去江妈会累会厌烦,她更恐惧有一天,当她拿这些当理所当然,却突然全部被收走。 留她一个人在原地手足无措,拼命捡,却找不回被虚幻爱意融掉的冰壳。 她会真的受不了。 也可能真的一切都在慢慢变好吧。比如因江橙去世而支离破碎的家,比如……她和姜宥,江柚在心里默默祈祷。一路发怔到了学校。 崇明一中高一没有早晚自习,早上八点上课,大家基本踩着点,七点五十左右才齐刷刷冒出头。 江柚七点半到校,班上门锁着,还没人到校。 她拿钥匙打开门,照常放下书包,翻出两份英语作业,搁在座位左上角。 为了减轻学委负担,也方便老师更好掌握学生学业情况,让全班学生都参与到班集体中来,一班不任选课代表,在收发作业上也顺延小组制度。 组内成员自行协商,每人各负责收发1~2科本组的作业。 明面上是这样规定,但每组实施起来真不真的按章程走,那就不一定了。 譬如江柚这组,全部学科的收发任务就全落在她这个组长头上。 她习惯性来得早,课间也很少临时有什么突发状况,随时腾得出时间收发作业。况且办公楼也不远,不过三五分钟来回跑一趟的事儿,江柚不觉得有什么,就随口应下这份任务。 等到真进行起来,她才发现根本不是那么一回事儿。 收发作业最难的不是需要跑腿,而是收作业的那个过程。 江柚一向脸皮薄,不好意思催他们交,偏又没几个有主动上交的那份觉悟,每回都是拖啊拖到,老师叮嘱要把作业送到办公桌上的前一个课间,她才不得不硬着头皮挨家挨户“催债”。 周清许是最好说话的,属于家里有余钱,一讨债就给的那种。 虽然不清楚他为什么不主动给,非要等她张口问了才交。但能轻松收上来就是好事,江柚讨起债来也不会有太多心理负担,每临逢收作业的截止线,也总是率先拿周清许“开刀”。 起个好头,万事不难嘛。 不过,这道理明显不适用她避难趋易的缩头乌龟心态,因为余下几人的作业,都不怎么好收。 矮子里拔高个,剩下里面稍微好说话一点的,要数向晚歌。 毕竟有三年同班同学的情分在,俩人也算某种层次领域的点头“神交”,等她张完口,向晚歌勉强会给几分面子,敷衍地从她桌上抓一份作业胡乱抄抄。 一般是拿周清许的。理由吗,江柚私下还真好奇地傻愣愣问过。 当时向晚歌正抄作业抄得不耐烦,笔在作业纸上鬼符号一样画得飞快,丝毫不见停顿,她头也不抬,没思考就不甚热情丢出答案: “你作业答题过程太长,内容多,不好抄。” 这点倒是真的。 江柚写出来的作业总带着股一板一眼的认真劲儿。 答个计算题,她能把步骤详细铺陈到,最笨的学生拿着都能看懂的地步。 不掺虚话得说,简直可以直接照搬复印去当教辅书,真是让老师不知道该表扬还是……委婉劝改。 表扬吧,你说步骤拉这么长不是浪费时间吗,答题卡就那么点地方,遇上动辄三四问的大题,还能写得下吗——江柚好像还真没有过这方面的困扰。 说来也挺邪门,每到这种情况,她就好像自动掌握了简略提精技能。当然在答题区够用的时候,自然而然又故态复萌。 可批评吧,又不是那么回事儿。学生做题认真仔细点还出错了不成? 况且过程写详细了,不仅不容易马虎出错,而且还节省了检查的时间,万一真的不小心答案算错了,也能挣不少步骤分。 这都是老师反复在学生面前耳提面命、老生常谈的真理了。你看江柚这不践行得挺好? 只是吧……算了,可能是这么省心又踏实的学生太少见,反而搞得老师们无从下手了。 -- 第26页 计算题至少还有个题目限制,一道三角函数平面几何,再详细也总有写出答案的时候。碰上文科类的材料问答题,江柚能发挥的空间可就大了。 可能跟有事没事喜欢写点矫情又文艺的文字有关,她一写起来思路就跟那脱缰的野马似的,遍地撒欢,收都收不住。 好在江柚读题能力有,也能抓得住关键字眼,基本不跑题。 但就是太“会”分析,又喜好“刨根究底”、“举一反三”、“引经据典”,答起来没完没了。非等把答题框塞得满满当当,才意犹未尽圈上句号。 江柚文笔功底有,答出来的内容也不是干巴巴的枯燥重复,乱扯一通。反而趣味性足,角度新颖,让人眼前一亮,忍不住抚掌大赞。算有几分可读性。 可惜应试技巧不足,经常言语用词又比较出格,不大适合高考答题模式。 总的来说,江柚这种学生,差不多喜欢的老师会非常喜欢,不喜欢的老师会非常头疼。 教语文的池太就非常喜欢她,学校里有什么活动让写个演讲稿之类,能出头露脸锻炼个人能力的,也总是揽过来交给她。 ——扯远了。 虽说抄作业这么简单的事儿,费不了多少工夫,可向晚歌也不是每回都乐意写。 她家境不好,平时晚上兼职半工半读,偏对学习要求还高,私下挤出点时间,全偷来刷针对性题目提升自己了,哪能有空理会作业。 边忙兼职边忙学习,晚上几乎不可能休息好。第二天上午脑袋疼到爆炸,还被催着交作业,脾气一上来,爱她谁谁,老子不写。 江柚则永远一副好性子,也不爱跟人起冲突,不交就不交吧,她只好闷声叹口气,扯一张纸,认命替她写。 江柚不是擅长应付了事的人,她的所谓替向晚歌写,意味着从字迹到答题方式,全部仿照向晚歌的习惯来。 答题内容就还照着周清许的中译中就行。 至于字迹,也许天赋异禀,江柚非常擅长模仿别人的字迹,看一次两次就会,而且能写个大差不差,不认真拿着对比,绝对看不出来。 云裳第一次看见后,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 一开始还不太相信,非说是江柚铁定初中照着向晚歌的字练过,除非江柚现在模仿一下她的字,她才相信。 江柚无奈之下,也帮她写了一份作业——云裳作业也还没写。 写完之后,江柚才后之后觉意识到,其实她只写一段能拿来对比就行了,没必要把题目全写完,不过写都写完了,也就算了。 云裳高高兴兴地拿着对比了一番,惊叹:“太神了,柚柚你好厉害!” 之后便经常心安理得地,霸道要求江柚帮她写作业。 最多的时候,江柚一气儿写过他们组的六份作业——那天周清许请假没来。 替云裳和姜宥写属于家常便饭。 两者不一样的是,云裳是自己撒娇求她写。姜宥嘛,是她先主动的。甚至这个行为比替向晚歌写还早。 姜宥不怵老师,根本没准备过交作业,但老师发现作业没收齐,首先问责的不是没交作业的人,而是收作业的。 江柚胆小怕事,为了不被老师询问原因,有自诩身怀神技,晚上做作业时就顺手帮姜宥写了,再偷偷交上去,每回都这样,竟然也没被老师发现过。 说来好笑,最终被老师逮到,竟然是从姜宥自己写作业开始的——前后风格相差迥异,傻子都能看出差别。 何况江柚对姜宥,从本人到笔迹都不够熟悉,没机会学到精髓,不如模仿其他几个人成功。 至于姜宥为什么会自己写作业,还要从头说起。 一开始江柚帮云裳他们写作业都是一对一私下进行,现货交易,过程低调,只有几个当事人互相知情。 后来有次不知道怎么回事,云裳和向晚歌起了争执,好像有关抄周清许的作业。 具体起因江柚不清楚,当她看见到的时候,俩人已经吵起来了。 云裳出言贬低周清许的作业烂,向晚歌回顶她说那你抄别人的啊。谁也互相不让,吵得很凶。 逐渐吵着吵着就跑题到江柚身上来了。 云裳说向晚歌太欺压人,看江柚好说话就让她帮她写作业,向晚歌则淡定反击,似乎帮你写得更多吧。 吵到半截儿,被课间打篮球回来的盛琰听到了。 盛琰也不知道是真的好奇,还是为了转移吵架中两人的注意力,便问起江柚怎么替她们写的,没被老师发现? 然后,盛琰的作业额度,顺理成章地,也安排给了江柚。 没办法,谁让能者多劳呢,江柚认命。 写六份作业那回,因为分量太多,她只好偷偷在化学课上写。 姜宥上课睡到一半,脑袋换了个方向,一偏头就从眼缝里看见,他那上课永远抬头挺胸,小学生坐姿,老实乖巧举着脑袋认真听讲的同桌,居然头一回低下了求知若渴的头颅,一点没被讲台上刘班唾沫横飞的激情授课影响,手里拿着根笔特认真地埋头苦写。 视线多停留两秒,他乐了。同桌上课开小差业务不够熟练。 写几个字就抬抬头,看看刘班的眼睛有没有瞥见这边的动静。 那动作,简直就像是在邀请,老师你快看过来啊,我没有认真听讲,我在干别的,你快来抓我啊。 -- 第27页 真够纯的,啊不,蠢。 姜宥扯了扯唇角,并不刻意地抻了下腰,顺道漫不经心往旁边桌上睨那么一眼。哦,原来是在写作业。 昨天布置作业了吗,他回想了一下,没想起来。 等等,那字似乎有点眼熟?怎么像是他的,小同桌在抄他的作业? 没想到好学生也会抄作业。 还挺信任他的能力,抄他的。姜宥心底有点好奇又有点得意,到底哪科的作业啊,他写得挺好? 姜宥悄声掀眼皮又往旁边扫了眼。 201x年10月19日 晴 这周我…… 周记啊。 都上高中了,难道老师还要求大家写日记? 昨晚陪小学生打王者,九连跪,一路从星耀掉到钻石,排位到最后他都想替对方打了。 快三个月了,还没上王者,搞得他有点怀疑自己的水平。连个小学生都带不动,真有辱他的全服排名。 要不是因为跟高达林他们打赌,弄了这个抽奖,他真想撂挑子不干了。 念在做事要有始有终,不能虚假抽奖欺骗小朋友的份上,他忍好久才止住脾气,软下语气,打字鼓励安慰小学生,偶尔掉星很正常,慢慢来,不着急,肯定会把你送上王者的。 小学生回:那今天还打吗?我、我作业还没写…… “……” 姜宥彻底没了脾气,一看九点了,忙让她写作业去,细心叮嘱她早点睡,并默默把带打时间改成了每周六日的晚上。 总不能影响祖国未来的花朵学习吧。 之后他又接了单代练,通宵排位,从青铜到铂金,这才终于找回自信。 整夜没睡,姜宥一上午大脑发胀,昏昏沉沉,思维也比较迟钝。愣了半晌,他开始疑惑,周记还能抄吗? 不是。 同桌居然敢光明正大偷窥他的周记,还当着他的面儿。有些过分了啊。 长臂一伸,姜宥直接上手就把周记抢来回来。 拿到眼前才发现不对—— 这上面描述的内容他全没干过,什么心得体会,跟他本人也完全相差十万八千里。 后之后觉的,姜宥记起来,他这辈子就没写过周记。显然这本子不是他的。 可上面这无比眼熟的字? 姜宥沉默地意识到,这恐怕是同桌在替他写作业。 从不交作业,却也从没被老师找去问过话,姜宥不能说一点没察觉。 他多少知道,江柚可能采取了某种措施帮他隐瞒。毕竟这里不是初中那个学校,老师都还不清楚他的本性。 但他没想到,江柚居然每次都替他写了作业。 姜宥心里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有尴尬,但也有几分奇异的,从未体验过的感受。 他咳了声,想要活跃气氛,故意用一种开玩笑地语气调侃,“厉害啊,以前没少经常模仿家长签字吧?” 江柚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笑着说:“对啊。” 从小到大,凡是需要家长签字的场合,全都是她自己签的。也或许她模仿其他人字迹这个金手指,就是从那时候自我挖掘出来的。 一轮玩笑过后,没人再主动开口说话,氛围再度冷凝下去。 两人现在稍微熟一点,但还没像这样用轻松地互相开过玩笑,一时间都有点不适应。 江柚一边尴尬着,一边又觉得不能这么任气氛僵硬下去。中间还空出一份心思,匪夷所思,明明同桌也有一段时间了,为什么都没互相讲过玩笑话? 一旁姜宥从抽屉里翻出只笔,没再把作业本还给她,也没有说谢谢,只是沉默着,默默将那份周记给补完了。 从那天以后,江柚就没再替姜宥写过作业,甚至盛琰和云裳也很少要求她帮忙写了。 姜宥一般都会在当天下午的课上写完作业,随手夹课本里。 然后次日收作业的时候,江柚整理完他的桌子,也不用问,直接从他抽屉里拿过来,交给自己。 今天还是跟以往一样,江柚摆好自己的书,就坐到旁边的座位上,帮姜宥整理桌洞,顺便找出他的作业本,放到她的桌子上。 把作业本拿到手里,江柚发现不对劲,厚度不对,里面夹了东西。 她以为是卷子,随手抽出,准备跟以前的卷子归纳到一起,拿出来一看,居然是只粉色的信封。里面还有东西。 毫无意外,这是一封情书。 某个女孩送给姜宥的情书。 江柚捏在手里,觉得有些烫手,不知道该怎么处理。 这不是姜宥第一次收到情书,但之前他都是看也不看直接丢垃圾桶。 心仪他的女孩,一般只有两个时间段可以给他塞情书——中午,和晚上放学后。 如果是中午,一般姜宥下午第一节课时就随手仍了。 至于晚上放学后。 姜宥晚上放学回家前,会留在学校打一会儿篮球,然后回教室拿衣服书包,锁教室门,回家。就算有情书,当天也被姜宥毁尸灭迹了,第二天早上负责开门的江柚,没可能有机会看到。 至少从她帮忙给姜宥整理书桌以来,今天还是第一次看见,好生生存活在姜宥抽屉里的情书。 很大概率,这情书是姜宥自己不想扔,特意私藏保留下的。 至于他为什么会留下来,那就更简单了,用脚趾头都能猜出来,肯定是他也喜欢写情书的那女孩儿呗。 -- 第28页 江柚心底莫名有点不舒服,难不成姜宥铁树开花,也要恋爱了。 她将情书放回原地,作业本也工整摆在他抽屉内深处,没再想这件事,而是翻出单词书,默默背起单词。 一边背,一边不由自主地留意旁边的动静。 一直到上课铃唱起,姜宥才慢慢悠悠走进来,拉开凳子,坐下。 和往常一样,随手把外套一团,便枕着睡了过去,一睡就是两节连堂。 下节课间要去交作业,他们组就剩姜宥的没收,纠结了整整三十分钟,眼看要下课,江柚才不得不戳了戳他的胳膊。 姜宥从胳膊上半抬起头,没睡醒,半眯着眼睛,看过来,没开口,等着她说话。 “……你的作业。”江柚小声提醒。她忽然有点脸热,发觉自己不过在掩耳盗铃,以前每天都直接把作业拿走,今天却特意没拿。 倘若没帮他整理书桌,还可以说今天来晚了,没来得及拿。可偏偏他的桌面和抽屉里,一看就是和往常一样被整理过的。 所谓反常必有妖。 江柚有些心虚,更加懊恼自己当时究竟在想什么,为什么不把作业本拿走。 姜宥盯着她看了几秒,回过神,疑惑道:“你没拿走?”他声音含着困倦的哑。 “嗯,”江柚低着头,也不多加解释,只说,“你交一下。” 姜宥没再说什么,坐起来,低头从抽屉里找作业本。 江柚松了口气。 脸上的热度还没降温,一旁姜宥已经把作业本抛到了她面前的桌上,另一只手的食指和中指之间,还夹着那封粉色的情书。 他上身半侧向她,目光上下打量,看着她,明显惊讶。但诧异中又多一份了然,他眉骨向上扬了扬,突然凑近几分,用很低的音量,笑问:“你写的?” 讨好 “……当然不是!”江柚来不及将他的问话在脑子里过一遍,便本能地下意识否认。 等回过神来,了解姜宥误会了什么,她心跳猝然停滞一秒。过后迅速又以异乎寻常的频率,跳动起来。 砰,砰,砰,一下重过一下,敲落在她的耳边。耳膜鼓噪,仿佛斩断了与外界的一切联络。 整整一分钟,江柚只听得见自己的心跳。 脸颊上的烫红已经蔓延到了耳根,也不知道是恼的,还是羞的。 忽然之间,内心深处某个被刻意掩藏忽略的不起眼角落,猝不及防被撕开了一条小缝。 被封印在下面的所有感知和情绪,沿着缝,未经允许,争先恐后冲撞着窜出头。 种种滋味,纷繁妙曼,一时让人不忍,更不敢细细品尝欣赏。 江柚突然有些害怕,敏感察觉到有什么开始失控。她深受困扰,也很懵懂,搞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她只知道,身体的自我保护机制在告诉她,必须要克制隐藏住,不能露出半分马脚。那些情绪只能是她的私藏,绝不能与任何人分享。 然后,她也下意识这样做了。 “真不是啊?”姜宥的语气似乎有几分遗憾,脸上笑容没收,反而还扩大几分。停了停,又用更小的音量,继续说,“不是就不是呗,你脸红什么?” 短短几秒,江柚已经恢复了平静,但脸上的红晕一时半会还没消褪下去。 大脑早就率先一步,将刚才潜意识的反应,一帧一帧过了好几遍,得出结论。 虽然她情绪是有些过激,但方向和态度都对,整体上挑不出什么大错,还算得体合理,不出格。 所以,当下听完他故意调侃的话,江柚也只是不受控制地耳尖热了热,并没羞恼懊愤欲死,当然,也不打算接话。 正好下课铃打响,她直接站起身,将姜宥的作业本摞在其他组员的作业上面,再一起收在臂弯,抱着出了教室,跑办公楼交作业去了。 姜宥还在等着她回答,尚没反应过来,目光一路追随着她的背影,直至衣角也消失在教室后门。 他也是这会儿,才不可思议地发现同桌穿了件什么衣服——居然是件毛茸茸的绒衣。 衣服有点大,将她整个人裹在里面,像只圆滚滚的雪球,夸张至极。 他低头扫一眼自己身上的黑色T恤,沉思两秒,默默拿起桌上的薄外套,慢条斯理又穿回了身上。 好像还真有点冷。 前排盛琰抱着球从过道走了过来,一身红色球衣,吊儿郎当地把屁股靠在桌板上,在地面颠了几下球,踢姜宥的凳子腿,“发春呢?” “头回见你愣神儿,真难得。”他啧一声,顺着姜宥的目光看向后门,没发现什么异常。 视线内只有班上那个吨位两百斤的老哥,还跟以往一样,充分利用每个课间,趴在外边栏杆上,一边赏风景一边吃东西。 “你也真够重口味的。”盛琰做了个嫌弃呕吐的动作。没成想半天没得到回应,他无奈了,“我说,你盛哥都搁旁边单口相声唠半天了,好歹给点反应呗。” 姜宥淡定从后门处收回目光,神色如常道:“您客气了,我还欠点,跟您比不了。” “操。”盛琰笑着骂了个脏字,舌尖向后舔后槽牙,“打篮球,去吗?” “行。”姜宥无可无不可地点点头,刚站起来,就被盛琰喊住,抬下巴指指他身上,“把外套脱了啊,穿这么厚,捂痱子呢?” -- 第29页 “……”姜宥把刚穿上的外套又脱了下去。 一边脱一边又回忆,眼前挥之不去的那个毛茸茸的背影。有那么怕冷吗?他摇摇头,没忍住轻笑出声。 那雪白绒衣的帽子上还有一对兔子耳朵,随着她走动,一跳一跳的,似乎还有点…… 可爱? 一个词忽然就奇怪地跃出脑海。 姜宥把这两个字抵在舌尖,来回咂摸把玩几遍,笑了笑,又将念头摁了下去。 ——还挺配。 “赞哥,咱别磨叽了成吗?大课间就四十分钟,你脱个衣服也能耗这么久,我也真服了。”盛琰没什么耐心,没一会儿就开始催,“球场一刻值千金,懂不懂啊。哎呦喂,气得我心肝儿疼。” “只要你肾不疼就行。” 姜宥把抽屉里的粉色信封胡乱揉成一团,一个远抛,精准无误投进垃圾桶。闻言更是不着急,气定神闲站在原地,随口开腔扯贫。 盛琰果然上当,不再催他,立马回击:“托福。你盛哥肾好着呢,不用惦记。”废话,男人的尊严比什么都重要好吧。 “您别介,”姜宥嫌弃摆手,“这福我可受不住。” 盛琰脸黑了。妈的,居然被反调戏了,他不服。 一早儿跑去篮球场抢占篮筐的高达林,在瑟瑟寒风中等了半天,没见着半个人影。 再皮糙肉厚也扛不住这种冻法,他只好把场地让给其他人,巴巴回来找人来了。 然后一进门,就看见,盛琰咬牙切齿立在姜宥桌前,拼命压抑火气,手里的篮球都快被他给捏爆了。 而姜宥呢,一张脸上倒是面无表情,但浑身上下都透着股精神气儿,简直像是写满了“通体舒泰”四个大字,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他这又是虐谁虐爽了。 害怕不下心把火给搓上身,高达林机智地低调窜回座位,头次庆幸没跟他们一组,不用去跟前碍眼。 还没庆幸多久,行走的火.药桶·盛琰自动就找了过去,“你怎么回来了?场地呢,谁在那儿看着?” 高达林说了什么,姜宥没听清,然后就听见盛琰的声音又拔高了几度,似乎气得不轻。 得,今天这球是打不了了。 姜宥揽手从盛琰桌上抽来一本杂志,有一搭没一搭地看着,消磨时间。 - 第二天,因为昨天的那封信,也因为心底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小心思,也可能是怕再找出情书闹出尴尬,早上,江柚没给姜宥收拾书桌。 姜宥来了之后,看到也只是略微愣了愣,没说什么,之后神色也没再表现出丝毫异常。 江柚独自跟自个生闷气,忍了一整节课,最后还是在下课后,认命给姜宥把书桌整理了。顺手还把下节课要用的书,帮他拿出来摆在桌面上。 下节是语文课,姜宥一般都会听讲。 云裳扭回头来,正好看见她的动作,满脸戏谑地调侃:“哎呦,瞧这动作自然的,多熟稔,就跟什么老夫老妻似的。我家柚柚妥妥的贤妻良母风范啊。” 江柚和云裳俩人已经顺顺当当跨过了,打了鸡血一样热情兴奋的初交友期,现在正式进入平稳期阶段,不会再用“时时刻刻都黏在一起”这种表面功夫来证明友情。 而是转变成,越来越熟,于是也就开玩笑越来越无底线。 如果在平时,又或者是其他玩笑,江柚也就镇定地故意点头“是啊是啊,所以你快点娶我吧。”给敷衍糊弄过去了。 可偏偏这个玩笑恰好发生在昨天的“情书事件”之后没多久,江柚还没介怀,听在耳里,怎么都有种说者无心听者有意的别扭劲儿在。 偏偏坐在盛琰座位上的高达林最近走狗腿路线,无论云裳说什么,都上赶着捧哏,也扭过来凑热闹,“就是,就是。” 江柚一边强装淡定应对,一边时刻用余光关注教室前后门的动静,生怕什么时候姜宥就突然回来,不小心听见他们的聊天内容。 许是上天读懂了她的祈求,临上课前一秒,姜宥才慢慢悠悠踩着上课铃走进来,而话题早就结束。 江柚松了口气,但又有点隐隐失落,也不知道为什么。 看见整洁得焕然一新的桌面,姜宥似乎是读懂了她的示好。 在池太背过身在黑板上写板书的时候,他悄悄在桌下伸手递过来一个东西,江柚动作快大脑一步,立马伸手去接。 拿过来一看,是一盒巧克力。 “?……”这是他对她示好的回赠? 也不对,巧克力是他一下课就去超市买的,他怎么可能提前知道,她会在课间帮他整理书桌? 江柚想破脑袋没能想通。 姜宥读懂她的困惑,动了动唇,无奈压着声音解释:“不是因为昨天我吃了你的巧克力,你生气了?”才没帮我整理书? 后一句他没说出来,不合适。何况他讨好她又不是为了让她帮忙整理书,他是因为……等等,讨好? 他为什么会用“讨好”这个词?姜宥无意识抿了抿唇。 “……” 旁边同桌江柚早就无语傻眼了,不懂他这是什么奇奇怪怪的脑回路。 他一说巧克力她就想了起来,是昨天下午。 姜宥平时很少吃什么零食,但有事没事就爱在嘴里含块儿糖,特别打游戏的时候。他尤其喜欢吃一种牛奶味的糖,最多的时候一天能吃一袋。 -- 第30页 昨天下午自习课上,他偷偷开黑打排位——对,就是江柚玩儿的那个王者游戏,她也是一次偶然间无意瞄见界面发现的。不过,唔,他似乎没她段位高。 江柚发现后,也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就有点兴奋,还有点得意。 不过昨天她单方面闹别扭,也没跟往常一样,想方设法,悄悄用余光偷窥他的手机界面。 当然他一向为了躲老师,把手和手机都藏得很牢,她基本没机会瞟见。 所以江柚到现在也不无从得知,姜宥的游戏技术到底如何。 打到一半,姜宥觉得嘴里没滋味儿,顺手一摸抽屉里的糖果袋,空了,于是向前伸长腿,踢盛琰的凳子,要糖吃。 云裳听见了,随手就把江柚桌上的牛奶味巧克力给他扔过去,姜宥忙着低头打游戏,没注意,直接接过来吃了,吃完才知道那是江柚的。 所以,他以为她没帮他整理桌子,是因为他吃了她的巧克力,生气了? 她有这么小气吗? 算了,就当是吧。有这个不伦不类的理由做掩饰也挺好。江柚就这样稀里糊涂收了巧克力。 池太的课上,虽然气氛轻松活跃,但她不允许有人不尊重她,开小差讲小话。所以在她转回身来之前,姜姜和柚柚都安安分分地坐正,结束谈话,摆出了认真听讲的姿势。 姜姜和柚柚是池太起的。 班上俩“jiangyou”,不好区分,有一回池太碰巧听见云裳喊江柚“柚柚”,瞬间就想到了区分两人的办法,一上课便喊“姜姜”提问姜宥。 后来这种叫法就在老师们中间流传开了。大部分老师来上课的时候,都会这样叫。 除了刘班,他觉得这样叫不严肃。 江柚也一直都觉得是因为这点,姜宥偶尔也会给刘班个面子,在化学课上听几耳朵。 毕竟他是真的不喜欢“姜姜”这个称呼,不喜欢到每次一听见老师提问,向来面无表情的脸上,也会唇角微微抽搐。 私底下,班上根本没人敢这样喊他,盛琰和高达林已经无数次,身先士卒替大家印证了,如果这样叫,会得到什么后果。 语文课下课后,大课间要去教学楼后面的操场集合,全年级集体跑操。 崇明一中的规定是,周一升国旗,三五跑操,二四自由活动,今天周三,需要跑操。 刘班从某个在全国都很有名的高中偷师学了一招,鼓励班上同学,充分利用跑操前集合的这段时间,举着手掌书背会儿东西。 不过班上大多数人觉得太形式主义,而且被其他班的人看见了也太丢份儿,没面子。 于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阳奉阴违,故意拖拖拉拉,临跑前才到齐。或者来了也不停地弯腰系鞋带,各种小动作,反正就是不背。 江柚胆子小,不爱惹事害老师生气,站位又正好在刘班眼皮子底下,不敢不背。她是听话的那几个人之一,每次都老老实实捧着书背,从不左顾右看、交头接耳。 今天照例背完之后,听到吹口哨的声音,江柚急急忙忙把手掌书塞进上衣兜里,开始跟着节奏跑。 跑了一圈半,到最后半圈集体加速冲刺的时候,和往常一样,向后伸手拉云裳,带着她跑。 云裳体能比她差,最后半圈没人带着跑根本撑不下来。江柚知道之后,便在每次最后冲刺的时候拉着她跑。 虽然她到那会儿也差不多四肢发软,但还是比云裳强一点。 今天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跑的过程中,云裳似乎一直在不停想要挣脱她的手。 但似乎又怕用力过度,不小心害她趔趄到,再受伤了,所以一直收着力气,没敢大使劲儿。当然也可能是云裳跑累了,根本没剩多大气力了。 江柚心知云裳应该是怕她拖着她跑太累,所以想自己跑。 但江柚见过云裳自己跑的下场有多惨烈,打死不敢让她自己跑,于是每当云裳挣脱的时候,都加力使劲攥紧。 即使她的手已经跑得掌心发麻,失去感知,也不太使得上力。 跑完结束,按规定不让解散,学生们还要维持原队形,绕着跑道再走两圈。 江柚今天一边跑,一边还要跟云裳“斗法”,跑完后比往常都累。 她麻木地拖着双腿,随大流向前走,集中注意力深呼吸,调整呼吸节奏,一时也忘了松开手。 大概绕着跑道走了有十多米,突然耳边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语气像是无奈到了极点,好笑地问:“我的手你还要牵多久? 是姜宥。 扯平 江柚吓了一跳,条件反射般猛地甩开手,向后看。脚下的迈步也停了,傻愣愣钉在原地。 视线之内,她的同桌姜宥,散漫慵懒地站在她正后方,似笑非笑地低头,将目光打在她脸上,用那只被她甩开的手,推了她一把。 江柚被动地被推着向前,头没转回。她两只乌黑润亮的眼睛里,盈满了想要立刻求得认同证实的迫切,震惊得连讲话都结巴了:“你、我……你你怎么会……”他怎么会在这儿? 他不是从来都不下来跑操的吗?一开始就跟老师撒谎说自己身体有问题,不能跑操。刘班觉得能考入学第一名的好学生不可能说谎,扬手一挥,当即把长期假条给他批了。 今天他为什么……等等,难道刚才自己是在拉着他跑?然后他挣扎了几下,自己还故意使劲不让他挣开? -- 第31页 可是,她后面站着的为什么会是姜宥?云裳呢?江柚往人群里扫了一圈,没看见人影。 身后,姜宥并没有理会她的问题,而是勾了勾唇,内头有种被气笑的意味,冷哼:“看不起人啊?” “……什么?”江柚没听懂。 他的声音还在继续:“还是在你眼里我就这么逊,体能差到,连区区八百米都跑不了?” “区区”二字上刻意加重语气,意图用轻蔑地态度来证明,这点跑步量他还真看不进眼里。 “我没有……”江柚僵硬着弱弱辩解,整个人尴尬得恨不得立刻去世。 她脸红得像是落了数层厚重的腮红,也不知是因为跑步跑的,还是其他别的。 秋日上午九点左右的太阳,挂在半空,将天空印的像是少女绯红的双颊。没人清楚天空今天有没有跑步,它又为何而脸红。 “第二次了吧?”姜宥回想起什么,唇角笑意甚浓,半真半假地遗憾叹说,“看来这次运气不好,没上回有艳福。” 姜宥说的上回是之前有一次,那段时间云裳和江柚痴迷玩儿一个“你躺我接”的游戏。 大概就是一个人面朝黑板,站在讲台台阶边,闭着眼睛向后躺,另一个就站在台阶下面不远处,等着伸双手接住对方。 很无聊无趣的游戏,云裳和江柚却玩儿得乐此不疲。 并且不断增加难度,比如在后面站着接的那个人故意不伸手,眼睁睁看着对方倒在自己身上。又或者等接住了对方,却故意松手,向后撤一小步。 虽然明知对方不会让自己受伤,负责躺的那个人却还是每每胆战心惊,鼓起勇气躺下去全凭对另一人的信任度。 用云裳的话说,玩的就是刺激,玩的就是心跳。 那天云裳心血来潮,说要去外面楼梯的台阶上玩儿。她率先躺完被接住后,轮到江柚,结果她在台阶上站了足足一分钟,像尊石化的雕塑,压根没敢动半分。 云裳急了,她还想多玩儿几次呢,于是故意设激将法催江柚:“呜呜呜人家桑心了,没想到柚柚这么不信任我,伦家真的好搜桑。” 江柚闻言也着急了,可扫一眼身后几乎看不到尽头的台阶,她就腿软得直打颤。 做了无数遍心理建设,才终于鼓足勇气,一咬牙,一闭眼,向后躺了下去。 身体不过刚倾斜十多度,她却觉得像过了漫长的几个世纪,自己已经几乎快要躺平,双脚站不稳想要摔倒了。但后背却始终没等到托住它的双手。 仓促之间,江柚做了一个违背她们“信任值”的举动。她将手向后探去,想要提前抓住云裳的胳膊,获得安全感。 可当她伸手在空中来回扑腾,终于拽住什么东西时,她又马上发现了不对劲。 这人在她前面,她情急之下搞错了方向。 但她已经咬牙使了全力,想半途撤掉也来不及,而且她更怕松开后,自己会从台阶上滚下去。 她的脸冲在前面,比身体更先贴过去,砸落在精瘦薄削的胸膛上,不疼。 海拔最高的鼻尖领先凑上去,嗅到很淡的皂角香,中间夹杂着若有若无的牛奶味,是姜宥常吃的牛奶糖的味道。 江柚一瞬间就知道了这是谁,但或许是害怕摔倒,又或许是出于其他隐秘的缘由,她没有把自己推开,而是纵容自己将身体压了过去。 等站稳冷静下来,她才意识到自己干了什么,又连忙羞耻地后退着躲开,结果一脚向后踏空,被姜宥一把拉住,再度撞了上去。 江柚内心一直后悔,生气介怀当时第一次没站稳的时候,自己为什么要跌上去,而没有躲开,摔在旁边。 但又心知无法将时间倒回,只能拼命给自己洗脑,忘掉这件事,假装无事发生。 好不容易都快说服自己了,突然又被当事人提及,记忆全部回溯大脑,江柚登时更是犹如惊弓之鸟。 她害怕,害怕姜宥察觉出了她的故意。 姜宥一贯跟熟的人说话都没个正行,喜欢用开玩笑的调侃语气,解决百分之九十九的口头社交。 可不知道怎么回事,每当面对小同桌时,他都有种无力的感觉。 也不是说江柚开不起玩笑。他亲眼见过她眉眼向上飞着跟云裳甚至盛琰斗嘴的得意洋洋,也见过她一本正经讲冷笑话的灵敏机智。 可不知道为什么,每次他一开玩笑,她不是接腔,就是反应异常,向后缩。 也或许知道,但他不想承认。姜宥打量了眼同桌慌张躲闪的难堪目光,心知自己玩笑开过头了。 他不是没被人喜欢过,见过数不清少女故作矫揉造作的娇羞模样,但像江柚这样矛盾的,还是第一次见。 她太单纯直白,心里想的几乎全都写在脸上,并没学会如何遮掩。 他能读出她的迷茫和自尊。她不懂自己究竟怎么了,也不明白自己喜欢上人了,于是为自己不由自主的举动所苦恼,努力压抑假装淡定,将心思矫饰伪装,妄图连自己都欺瞒过去。 姜宥不忍再让她陷入自我苛责的情绪里,伸手拽了拽她帽子后面一左一右的两只兔子耳朵,用满不在乎的语气,说:“行了吧,这下扯平了。” 她不小心拉错他两次,他也拉她两次——虽然是帽子,但,从次数上来说,两人扯平了。 -- 第32页 理论上很荒唐,但这个说法,江柚接受了。她没办法也没可能澄明自己,所以迫不及待想要将这件事糊弄过去,以致慌不择路。只要能让这件事过去就好。 姜宥也正是看出这点,才临时胡乱随口递了个台阶。 集体慢走结束,姜宥率先离开,去超市买饮料。江柚在原地站了会儿,等脸上热气散去,恢复平静,才慢吞吞朝教学楼方向走去。 上楼梯的时候,同班上的一个女孩和江柚并排一起走,不经意地试探着开口问她:“跑操的时候,你和姜宥在说什么啊?我好像看见你们拉着手一起跑的,你们不会在谈恋爱吧?” “没有……”江柚脸又红了,但在不熟的人面前还能勉强维持镇定,她想了想,选择诚恳地实话实说,“我以为他是云裳,拉错人了。”后面的没有解释。 “噢,”女孩相信了,笑,“云裳今天好像请假了,她生理期吧?” “可能是。”江柚也不清楚,云裳没跟她说。 两人不咸不淡又聊了几句,到了教室,各回到各自座位。 云裳果然坐在座位上,盛琰也在,几个人不知道在说什么,笑成一团,很热闹。 江柚拉开凳子坐下,听见云裳提出质疑“吹的吧,有那么神吗?”,就随口问了一句:“什么啊?” 云裳转回头来,看着她,眼珠亮晶晶的,“你们跑完操回来啦!”然后嘴巴一嘟,梨涡浮现,撒娇的语气解释,“我大课间去‘嗯嗯啊啊’了,没有去跑操,忘了跟你说了。” “嗯嗯啊啊”指上大号。 不等江柚说话,她又接着科普连带八卦,“盛琰不是在跟外国语的校花谈恋爱嘛,然后那女生一直吹外国语有多好。听说还出过一个神话,从小跳级,十三岁就考上大学……那语气,不知道还以为那神话是她呢。就算真有那么个天才,人家也是拿智商说话,跟她跟外国语也没多大关系吧?” 盛琰用手在鼻子前扇了扇,嫌弃皱鼻:“谁吃柠檬了,这么酸?” “滚——!”云裳一个课本拍了过去,回身看见江柚在发呆,关心道,“柚柚,你怎么啦?不舒服?” “没有。”江柚扯出个笑,摇摇头。 盛琰盯了江柚两秒,突然想起什么,“哎,那个天才的名字似乎跟江妹妹的名字结构挺像的啊!江橙,江柚,名字都是木字旁的,还都是水果,你们不会是本家远亲吧?” 云裳也惊奇地意识到这点,立刻化身迷妹姿态,星星眼捧场:“哇,柚柚你认识她吗?家里有没有她的签名?!” “嗯……”江柚犹豫着,点头。 “不是,你们还真是亲戚啊?!”云裳也就随口这么一问,没想到竟然是真的,霎时有种引以为豪的攀比心态,一时间飘飘然。看,她跟神话的关系可比那个校花近多了。 思考了好一会,江柚还是选择坦白:“她是我姐姐。”这没什么不可以说的,她也一直都很骄傲,有这么个优秀的姐姐。 只是心底也会隐约涩然,她就知道,只要大家知道江橙的存在,哪怕只是个名字,她也能瞬间成为人群中的焦点。 果然,云裳更激动了,几乎大喊破音:“亲姐姐?!!!!!!” 江柚继续点头,“我们是双胞胎。” “怎么没听你说过!” 云裳颇为扼腕叹息。简直暴殄天物,她要有这么个姐姐,早就一天挂嘴边吹三千八百遍了好吧。她家柚柚就是太低调太淡定! 高达林也跟着八卦:“同龄人啊,我们还在苦逼地上高一,她现在估计博士都毕业了吧?” “也不能这么快吧?”云裳猜。 “她在哪个学校读书啊?出国了吧?”还是盛琰问的最实际。 说实话江柚也不知道,以江橙的能力,估计会出国深造吧。但也不一定,江橙从小梦想当可以为国争光的科学家,应该会进科学院? 江柚曾经想象过很多次,没有答案。 好在云裳替她回答了,“肯定啊,说不定高考结束直接就出国了。”说完又转头问江柚,“柚柚,咱姐姐什么时候出国的?” “1x年7月14号。”江橙高中毕业、他们升初中那年。 云裳得意地笑,你看,我说的对吧。又继续问:“去的哪个国家?” “XXXX?”姜宥不知道什么回到教室,又站在旁边听了多久,突然插话开口。 江柚愣在那儿。 掉笔 一旁云裳立马否决:“不能吧,XXXX也没什么出名学校啊?橙橙姐肯定去的那几个最高学府之一,我盲猜一个美国或者英国?” “大小姐,您好像提名了两个?”盛琰见不得人口误。 “你别打岔!”云裳老羞成怒。 一圈目光环过来,江柚坐在聚光灯中央,没留意到大家都在等着她回答。而是一直出神,完全沉浸入自己的世界里。 最后还是姜宥打破僵局,颇不耐烦地轰人:“没完没了了是吧,一个个都圆润地回你们自个的座位啊,麻溜的。占用你赞哥睡觉时间,后果很严重的。”他挥拳摆出个“我很暴躁”的手势。 “德行。” “有病。” “我看你才该滚——!” 此话一出的后果就是,姜宥直接挨了盛琰和高达林的好几只白眼。但好歹总算把人都给轰走了,耳根清净,世界也亮堂了。 -- 第33页 那边江柚终于回过神儿,刚想说什么,就发现云裳他们几个都转回了身,她同桌也叠着两条胳膊,趴在桌上,闭眼补眠。 江柚倒是很想问问姜宥,他是怎么会知道的。 那班航机出事并没闹大,全网无水花,除了遇难者家属,没几人听过消息。 但无奈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她跟姜宥还是不够熟悉,除非必要交流,很少有时间进行私下谈话。 也是直到两人在一起后,有天晚上,谈及家人,她才知道原来他妈妈也是坐那个航班出了事。 提起来还有点汗颜,这之前,包括两人在一起后,姜宥曾数度旁敲侧击,从她这里打听过江橙的事迹。 甚至每每听到她姐姐如何如何优秀,都会露出一种“欣慰”的笑容。 那时江柚根本读不懂他的欣慰,只觉得他是在欣赏爱慕,私下心里难受得要死,还偷偷躲起来哭过。 她一本心思固执地以为,姜宥一定是在拿她当姐姐的替身——没办法,八点档和小言里通常都走这狗血套路。 江柚打小被小说电视剧淫浸多年,思想上自然也没能免俗,轻而易举自我代入苦情女主人设。 后来被姜宥得知,还拿来嘲笑她好久好久。 也是那天,姜宥第一次跟她讲起他们家的事情。 他爸妈之间的故事,笼统概括一下,大抵就是一个白富美爱上凤凰男,却在凤凰男借势起家后,被抛弃的典型伦理剧剧本。 姜宥妈妈对他爸彻底失望,提出离婚后,便将全副心神都放在儿子身上,无微不至。 其实在整个儿小学期间,姜宥一直差不多都属于“别人家的小孩”那种存在,在同龄圈比江柚这种小透明闪光耀眼多了。 不过到底还是年纪小,不定性,比较爱玩儿,经常偷偷背着他妈藏手机看课外书。 ——原来他这个习惯是从那个时候养成的! 江柚很想告诉他,就他那种敷衍的掩饰法,估计姜妈妈早就发现了。不过是在心疼儿子,刻意配合纵容着,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已。 但姜宥回忆得太沉浸动容,她也不好打断。 然后就听见姜宥一本正经说,他本性上不是个符合他妈妈心中期望的好儿子,经常伤妈妈的心。 不过以后有江柚的姐姐江橙这种天才,当他妈妈的孩子,一定会让妈妈很开心很满意。 “……”嗯? 江屿没听懂他的逻辑,这意思是她姐姐和他妈妈一起遇难,所以下辈子有缘当母女? 不过……谁说她姐姐投胎,下辈子就一定能当他妈妈的孩子? 就算真的可以投胎,从理论上讲,俩人一起投胎,怎么着也是当……姐妹吧? 一开始江柚以为他是在一本正经地冷幽默,后来发现他表情严肃,眼睛里还闪着泪花,她才意识到原来他是认真的。 他心里居然真的这样想。 虽然姜宥很快就眨眼把眼泪收了回去,但这可以说是江柚唯一一次看见他哭。 对姜宥这么要自尊的来说,也是真的触及心灵了大概。他真的很爱他妈妈。 江柚也是在经过那次谈话后,才真正意识到自己有多爱姜宥,内心有多心疼他。 单是不经意见他流露出一丝脆弱,她都难受得不行。想要一辈子好好照顾他,从此非他不可。 恋爱中的人都没什么智商,江柚也相信了姜宥的说法,并且中毒根深,还把这些丝丝缕缕的羁绊与巧合,归结为命中注定。 命中注定她是要遇见他,喜欢上,一发不可自拔。 然后一度深信不疑。 只可惜,没坚持到高中毕业,两人就分手了。 - 学习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转眼又到了月底,月考再度来临。 考试的前一天晚上,准备考试用笔的时候,江柚这才荒唐地发现,刚开学两个月,她就废掉了十多根笔。 大部分还是摔坏的。 这对整个初中总共才买了二十多只笔的江柚来说,简直不可思议。 云裳倒是习以为常,她这个人,最大的爱好就是买各种华而不实外壳好看的笔,一天一根笔都是正常的。 见好友无笔可用了,忙拉着一起去校内文体店买。 和好朋友一起逛小店什么的,最有意思了。可惜柚柚天生不爱逛街,去超市买零食都是直奔主题,速战速决。 好不容易盼星星盼月亮得来个机会,必须利用上啊。 可能女孩子逛街时,天生就有这么个三心二意的习惯。 明明说是来买笔。俩人东摸摸西看看,来回溜达了十多分钟,文具区半脚没踏入,反而一直在饰品区打转。 云裳试了几个发箍后,转手又瞅起了手链,突如其来想出个注意,准备跟江柚来套姐妹款。 她偏好粉嫩精致的审美,喜欢亮晶晶会发光的。但校内卖的都是普通小摊货,符合她眼光的,通常质量都不怎么样。 但她又笃信,这是有纪念意义的,象征两人的友情,得能够长长久久戴着才好。 如果三两天就坏了,这不是寓意不好,诅咒她们的友谊长不了嘛?! 眼见她越挑越烦躁,江柚想跟她提议,也不是今天就非要买,她们其实也可以改天去别的地方看看。 但又怕扫了云裳的兴,于是也跟着上手帮着选。 -- 第34页 纠结许久后,她还是拿起条烂大街的红绳手链,问云裳:“你觉得这个行吗?” 云裳是觉得太朴素单调,不喜欢。但她也挑瞎眼,没剩多少耐心了。便随手拿过来,试着往手上一比划,而后惊奇地发现,似乎还挺好看?!! 这红绳衬得她手巨白。 是真的白。 嫩生生的那种白。 瞬间云裳就喜欢上了。甚至遗憾,这种绝世好物,她怎么没能早二十年发现呢! 她美滋滋拿着去付钱,欢欢喜喜回来,拎起另一条给江柚戴。柚柚这么白,戴起来肯定更好看。 云裳捉过江柚的一只手,正要往她细瘦白嫩的手腕上戴,捋袖子的时候,愕然看见了,江柚外套袖子外面套着的卡通袖套。 江柚也是这会子才注意到,她竟然忘了摘下。 下课铃一打响,老师“就这样,先下课”的“就”字才发出了个“鸡”音,行动派座下头号弟子云裳,便已拉着她经一阵风荡出教室。 所以,也真不能怪江柚太邋遢,实在是云裳太心急。 不过,云裳关注的点好像不是这个,她指着江柚的袖套,震惊:“柚柚,你怎么戴着阿赞的袖套?” “我忘记……”嗯? 江柚说到一半发现不对,阿赞,啊不,姜宥的袖套?不是啊……她疑惑:“这是我的啊?他也有吗?”她好像也没见他戴过啊。 江柚忽然想起来,好像姜宥还真狐疑地盯着她的袖套看过。但她当时以为姜宥是好奇,没想到……如果云裳都误会,他会不会也……? 江柚脸白了白。 云裳还在叽叽喳喳地分享:“阿赞也有一副,跟你这个一模一样,不过说起来似乎是好几年前的事儿了。主要没想到他居然也会戴这么娘的东西哈哈哈,所以留下了深刻印象,一直记到现在。” 说完她还严肃地真诚补充,“不过我们柚柚是女孩子,戴着很Q很可爱,气质特别搭。哈哈哈哈不行了,我现在想起来还是很想笑。” 江柚无意识顺着云裳的话,也设想了一下,姜宥戴上会是什么样子。 她想不出来,不过看云裳笑成这样,应该很有趣。想着想着,江柚也跟着笑了。 她们一边笑一边来到文具区。 对,俩人——准确地说是云裳,终于想起来此行文体店的目的了。也是不容易。 江柚对牌子没什么考究,外形更是从没在意过,只要拿着趁手,写起字来笔墨均匀流畅就行。 云裳心知柚柚和她不是一挂审美,陪在旁边,顶多提几句参考,也不多加干涉她的挑选。 江柚立在笔架前端详几十秒,决心挑几根耐摔的。 云裳闻言惊讶:“柚柚你经常掉笔吗?”她的表情看起来有些生气,“是不是盛琰老是故意向后用背撞你们的桌子玩儿?”云裳马上就江柚的话展开猜测。 一定就是这样。她很清楚柚柚有多爱惜东西,肯定是盛琰害她掉笔的。 她表哥是什么人,她最清楚了。打小就爱搞恶作剧捉弄女孩子,吸引她们的注意力。这么多年了,还是这套老手段,龌龊死了。 “不……没有,”江柚不懂,“浓浓你为什么会这样想啊?” “那就是阿赞?”云裳很快又猜,“是不是阿赞经常晃桌子,害你不小心把笔碰掉地上?” “没有啦。”江柚忙解释,“是我自己不小心掉的。” 怎么可能是姜宥,他肯定不会这么无聊吧。而且,他非但从没有故意害她掉笔,反而总是在她掉笔后,第一时间帮她捡。 姜宥胳膊长,不用太弯腰,就能够着掉在地上的笔。不像她,每回都要蹲在地上,整个人猫到桌地上,半天才能捡起来。 江柚联想回忆到一半,猛地意识到什么,脸上的表情也开始变得不自然。 ——她为什么会频繁掉笔? 在升入高中之前,她可从来没有养成过,这样毛手毛脚的坏习惯。 江柚隐隐感知到,有什么秘密,游走在心底,逐渐变得越来越透明化,都快要骗不住她自己了。 -------------------- 作者有话要说: 问:学生时代暗恋一个人最费神马? 柚柚:最费笔。 - 谢谢阅读和评论!鞠躬>w< 车祸 高一一共九门文化课,月考要两天半时间才能考完。 考试最后一天下午,即周五下午,临周末放假前最后的狂欢,也被同学们亲切地命名为“拆礼包”时间。 崇明一中周五下午一般不安排课程,全上自习。上课时间也由平时的四节缩短为两节,方便在校住宿的学生收拾行李回家。 所以,大部分同学都会充分把握利用好这两节课时间,闷头赶作业,按科目及题型分工合作——一人写完惠利全组那种。 既然都在忙着写作业,怎么还会有时间拆礼包?这还全要归功与各年级试卷命题组的老师们。 崇明一中的学生在周末时,通常会接到两种形式的作业。 一种是任课老师布置的,一种就是年级组直接按班级印发的综合卷们,上面囊括了本周学习的所有科目课程内容。 并且,这些试卷们还被冠名以——周末大礼包、国庆七天乐、大奖周周送……等各种极具吸引力的名称。 -- 第35页 这次月考正好赶上周末,大部分任课老师都没来得及布置周末作业。 这就意味着,高一党们只要能够在周五下午拆完“大礼包”,接下来,就可以疯玩整整两天。 上午考历史的时候,云裳一早儿便经验老道地提醒江柚,让她提早去年级组拿卷子。 云裳以小人之心度测说:“年级组那帮老师,贼着呢,知道各班任课老师没时间布置作业,肯定准备了两倍的题量等着我们。 等下午一打预备铃,你就去办公室拿我们组的卷子。不然要是还跟以前一样,第一节下课才发,剩一节课时间,在学校肯定写不完。” 江柚答应下来。 甚至害怕下午来上课晚了,她中午饭直接在学校吃的,吃过饭在教室小憩一个多小时。 下午上课预备铃前奏刚哼起,她一个激灵惊醒了过来。 值日生陆陆续续出发去校园捡垃圾——预备铃到正式上课的二十分钟时间,是学校规定的打扫卫生时间。 其实也称不上打扫,崇明一中有专门请外包公司负责校园卫生,教学楼的地面也有专人一天拖两遍,倒垃圾桶之类的全都不用学生管。 值日生们只需要在划定区域内,用户外卫生钳,把表面的大垃圾捡起来就行。 校园内的卫生每天傍晚有专人打扫喷水,等到第二天中午就不太干净了。有碍校容。所以需要自家学生自己个儿上手处理。 江柚在年级组的办公室门口等了十多分钟,才有人来开门。 她一进门就看见了桌面上,一摞一摞的,小山一样高的试卷。云裳还真没猜错,那厚度,比平时周末的两倍还结实。 崇明一中发起试卷来,一向不怕浪费纸张。每份试卷上只出四道大题,给同学们留足答题区域,方便大家集思广益,写出多种解法,以及修改错题。 江柚以前倒挺喜欢这样,她爱写步骤,如此一来,怎么着都写得下。 直到今天,她才算真正体会到,这样的出题行径,有多么奢侈浪费不人道。 他们组六个人的作业,双手端捧在胸前,直接遮去一大半视线。不仅坠得她胳膊疼,迈步时连路都没法看。 连年级组的老师都看不过去:“怎么能派你一个小姑娘来拿呢,欺负人吗这不是,你们组其他男生都干什么吃的?” “他们……都有事儿。”江柚正挣扎着抱着全部试卷向门口走,听到老师说话连忙停下脚步,转回身,双脚合拢站定。 结果一不小心动作幅度太大,差点把试卷给飞出去。 老师也“哎呦”一声,被她惊险万分的抢救动作吓了一跳,着急出主意,“要不你先搬一半,另一半等待会儿再来拿?” “不用了,”江柚咬牙把怀里的卷子扶稳,心怀感激地,干巴巴陈述致谢词,“谢谢老师。我可以的。”她说完又冲老师真诚一笑。 年级组办公室离教学楼太远,而且每个班取作业都需要排队,按先来后到次序挨个来。 再跑一趟,第二节上课都不一定能把作业发下去。 云裳还等着抄她的物理和英语,她最好在第一节课下课前,把这两项作业都写完了才行。 从办公室回教室,走校园外环需要绕小半个圈。 江柚力气小,她怕自己搬卷子搬到半道走不动了,索性直接抄小路走直线。 从综合实验楼穿过去,再经过博雅广场,最后再横穿个第二食堂,出来后就是他们班所在的教学楼。 综合实验楼是M字型,江柚入学两个月,还没上过实验课。 今天第一次进来,差点迷路,好半天才摸到后门,得亏没走岔道,远远就看见博雅广场。 博雅广场是一个正六边形,中间印着一个巨幅的太极图花样,据说是家属院的老头老太太们晚上跳广场舞练太极的地方。据说。 高一不安排早晚自习,江柚还没能有机会见识过。 这会儿临近上课,校园里没什么人,江柚也不需要看路,就任由怀里的卷子挡住视线,大咧咧地迈步朝前走——其实跟龟速差不多。 差不多走到太极图附近,脚踩阴阳线时,江柚猛地心下一咯噔,觉得不对劲。 只听见耳边一阵风声刮过,她还没反应过来,视线区域内,一只自行车前轮直愣愣朝她的腿碾压过来。 随后,她整个人便应声而倒。根本来不及躲开。怀里的试卷也全飞出去,散在地上,到处都是。 江柚被眼前这突发状况吓傻,坐在地上,发了好大会儿呆。 直到痛觉神经末梢和神经元如常恢复工作,大脑中枢也终于接收到胳膊、手掌心、大腿处传递过来的神经冲动和电流,她才算真实地意识到了,这个不争的事实——她不小心被自行车撞倒了。 江柚挣扎着从地上站起来,大脑仍旧处于一片混乱。 她顾不上捡散在地上的试卷,而是忙转身,看向扭倒在一旁自行车,以及它同样惨摔于地的主人。下意识张口道歉:“对不起。” 姜宥皱着眉,拍了拍手掌心和衣服上的灰尘,从地上站起来,正要开口问她有没有受伤,就听见来自于受害方,江柚,有些不太合乎时宜的道歉。 一时间只觉得好笑,却也不作提醒,他唇角微勾,淡定地及时予以回复:“没关系。” -- 第36页 听到姜宥的话,江柚更不觉得自己逻辑有问题,连忙再度诚恳地做出解释:“真的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说到一半忽然又反应过来,好像有点不太对劲? 但却怎么也想不通,究竟哪里出了差错。确实是她没看路,两个人不小心撞到一起,摔倒了。 只能硬着头皮解释下去,“我不是故意撞上来的……卷子太高,挡住视线,我没看清路……”江柚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 不远处盛琰和高达林也赶了过来。上来叽里咕噜补充一通,江柚终于弄清楚来龙去脉。 原来他们三个人开玩笑打赌,非要姜宥在校园里表演一番拿手绝活,边骑自行车边玩儿手机打游戏。 顾名思义,就是骑自行车的过程中,双手大撒把,不再扶车把手。 然后双手还要负责捧着手机玩儿游戏,眼睛也不能看路,得时刻盯着屏幕,保证游戏不输。 姜宥双手不能碰车把,于是只能走直线。为了保证车把不歪,车速还不能太慢。 等他从手机屏幕上分出一寸余光留意路况的时候,车轮已经冲过去撞上了江柚。 从交通法规上来讲,这应该算是一出双方都有过错的车祸。 但江柚是行人,走得也是“人行道”——崇明一中有明面纸质规定,不让在校园内骑两轮车。再有就是,广场上也确实不允许车辆驾驶,滑板都不行。怕学生不小心撞到家属院的小朋友。 而且江柚受伤也更严重——她的手上好歹还有一点擦伤的痕迹,姜宥不过衣服上沾了点黑灰。 所以,于情于理,主过错方都在姜宥。 换句话说,该说道歉对不起的人,是姜宥。 怪不得刚才她道完歉,他看过来时是那样的眼神。然后,他居然还配合着受了她的歉意,并且大方给予谅解? 什么人啊……唔。 江柚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脸红,可能是嫌弃自己太蠢了,有些丢人。但她又总不能再理直气壮要求姜宥也道歉回来,那样岂不会显得她更蠢? 手机 “你们在干什么?” “车祸”状况发生得太突然,四个人又磨蹭半天,就着事件前因后果聊了好大会儿。侃得太热闹,竟也没人听到正式上课铃响。 教导处值班老师今天例行对着监控,巡查有无迟到学生。 他正抱着保温杯哼小曲儿犯困,乍一掀眼皮,某只不应该出现在校园的异物,嗖地一下,一路从左上角小屏,窜到了右下角窗口。 居然有学生敢公然挑战校规,明目张胆地在学校骑自行车。 不对。他将保温杯搁在桌上,凑近屏幕,揉了揉眼睛,又看:这学生没扶车把,手里还拿着只电子设备,看样子是在打游戏。 边骑着车边打游戏。 还挺牛气,有点胆色,技术绝对杠杠的。比他年轻的时候也不差多少,想当年他…… 值班老师捻着指腹,忆当年意气风发正上兴头,感慨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给撅断。他打开门,保安大叔走了进来。 “我刚在博雅广场附近碰见仨男生。一个骑着自行车,另外两个撵在后边儿,举着手机跟拍……你说骑自行车有个屁稀罕的,拍它干啥? 他们不会是什么快手抖音红人,准备把视频给放网上吧?郭老师你说我们需不需要上报校里,联系一下公关部——万一再给崇明造成啥负面影响,那可就不好了。” 保安大叔很有危机意识,一路走过来脑子里想了很多。 “不会。”郭老师一副“你不懂”的表情,无所谓地摆摆手,把保安大叔后面一大堆其他更离谱的猜测和腹稿,全都摁回了嗓子眼。 光骑自行车当然没什么可拍的,可你没看见人家双手大撒把呢吗? 见保安大叔仍旧一脸忧虑,郭老师终于记起自己身为教导处副主任的职责所在,清清嗓子,端起桌上的保温杯轻抿一口,准备润下喉咙。 没成想保温杯质量太好,水忒烫,直接给他舌尖燎起层皮。于是又故作面色如常地将保温杯放回原处,镇静发放指令:“博雅广场是吧?走,我们看看去。” 到了地方一瞧,不止三个男生,还有个看起来挺文气清秀的女生,白白净净的。 郭老师和保安大叔眯起两双锐利的眼睛,视线一对,当即老道地不约而同猜向一个“事实”:他们抓到了一个表白现场。 什么骑自行车啊拿手机摄像啊,都是为了逗女孩开心。 当然,对此深有共鸣的郭老师想的就更多了。想当年他也是在他媳妇儿和丈母娘面前,露了这么一手酷炫的技术,就把老婆给娶到手了。 郭老师至今都不清楚的是,他老婆或许是被他霸气不羁的操作给吸引到的。但他丈母娘,很大一部分,是看中他有那么一辆名牌车…… “对不起老师,我……” 江柚不过是去领个作业,没意料到会撞上这么多突发事件。竟然还引来了值班老师,刹那间紧张得连话都说不全。 没等她磕磕绊绊解释完,把责任全揽到自己身上,姜宥已经出声打断:“老师,她是去年级组拿周末作业的,不关她的事儿。是我骑自行车不小心把她给撞倒了。” 郭老师和保安大叔这才终于发现,地上白泱泱胡乱散着一大片,全是卷子。心里顿时就对这个说法信了大半。 -- 第37页 再扫一眼旁边女孩惨白着小脸的狼狈样,半只袖子上面全是灰,更是半点怀疑也没了。 “那这个女同学先走吧,”郭老师柔声安抚江柚,又将眼睛投向姜宥他们,瞪了一眼,板着脸呵斥,“你们三个留下。” 顺道指挥仨男生把地上的卷子捡起来,整理好,交给江柚。 江柚觉得自己这么走了有点不好,迟疑地站在原地,没挪脚。 “老师,你没看这么多卷子,女同学一个人也搬不走啊!”盛琰吊儿郎当地提醒。 在说到“女学生”三个字的时候,故意模仿郭老师那大粗嗓子,刚才刻意放柔时的语气。学得像极了。 一下就把郭老师满腹的火给勾了上来。 不过这兔崽子说得倒是这么个理儿,郭老师也发现卷子有点多,女同……女学生那胳膊细的,就这么让她一个人搬回去,回头还不得把胳膊给压折喽。 应该派个男生帮她送回去。 郭老师内心很快有了决定,开始在大脑内权衡,这三个里面谁过错比较小,可以让他睁只眼闭只眼,放个水,不挨那份儿批评教导。 肯定不能是学他说话那兔崽子,太没大没小。另一个举手机跟拍的,一直也没吭气儿,看着就像个小跟班,犯错最轻。 可他内心又更属意放过那个大撒把骑自行车的,但这男生又骑车又玩儿手机的,违反校规情节最重……郭老师纠结半天,也没理出个所以然来。 刚想要顺从内心深处,让姜宥跟着回教室。郭老师的手都伸出指过去了,云裳突然从教学楼那边跑了过来。 “刘班让我来……看看你们几个……怎么,怎么还不回教室。”她一边说一边大喘气,说完一抬头,才注意到郭老师和保安大叔,“这是怎么了?” 郭老师也不等他们互相解释一番,交换下信息,直接下命令,“正好你们两个女……同学把卷子带回教室,三个男同学,跟我来一趟办公室,自行车也带上。” 谁让人女同学就来这么巧呢,干脆一个都别放过了。 就这样,姜宥单手插兜推着车,盛琰和高达林交头接耳不知道在嘀咕什么,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前往了值班办公室。 来到办公室,郭老师口渴得不行,看见保温杯便下意识端起往嘴边送。 嘴巴已经抿上杯壁,临了又想起什么,将杯口向后撤了撤。轻吹两下,再送到嘴边,还是烫。只能吞咽两口唾沫,依依不舍地放下保温杯。 “你们三个,面朝墙壁一字排开。抬头挺胸,站直了。是男人就该有个站样儿。” “老师……”盛琰不发表个意见,就浑身不舒服。 “喊报告。”郭老师强调纪律。 盛琰不服气撇嘴,拖腔带调:“报——告——!” “说吧。”当老师首要一点就是脾气好,郭老师不跟他一般计较。 “老师,我们倒是想当男人,都快想疯了好吗!可学校不给我们机会啊!”盛琰语气很怨念。 郭老师是教体育的,语文不好,没领会他隐晦的中心思想,随口接:“怎么不给你们机会?” 体育课上跑区区一千米,一个个都喊受不了。还嫌学校不给机会,让你们尝试尝试真正的军事化训练,这总够男人,可你们这些兔崽子受得了吗? “上回我不过就在操场上,摸摸隔壁班女同学的小手,就被全校通报批评……所谓越压抑月放纵,学校看这么严,实在有违人类天性啊!搁古代,我们这年纪,儿子估计都好几个了……” 郭老师听着听着忽然察觉不对。他爹的,这臭小子在乱说什么鬼东西? “滚出去,站外边儿反思够了再进来。”什么男人不男人的,男人这个词是这么乱解释的吗?小小年纪不学好,满脑袋都是什么污秽思想。 盛琰站外面还没一分钟,又喊“报告”。 “又怎么了?” 郭老师倒要看看他究竟还能给他扯什么。 “老师,这个自行车好像在嘲笑我,我觉得很没面子,能不能申请回办公室面壁思过?我保证不再乱说一个字。” 提到自行车,郭老师也想起了某个差点被忽略掉的,最重要的环节。放口先喊盛琰进来。 他背着手,绕着一排三人来回转了几圈,最后停下脚,和他们面对面站定。 “手机呢,都交出来。”他冷哼一声,继续不紧不慢威胁,“别让我动手搜啊,我搜出来和你们主动交上来,可不是一回事。” 盛琰和高达林对视一眼,丁点儿没犹豫地交了上去。 心里想得倒挺美,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嘛。交了我滴旧手机,明天就换新手机哇。正好那啥又出新款了嘿嘿嘿。 姜宥淡定地双手插兜,站在那里,一点要交的意向都没有。 郭老师打量他一眼,心里暗暗赞叹,这小子有点犊子,够硬气。面上却仍旧板着,又重复一遍,暗示道:“再不交我搜身了!”见好就收啊。 姜宥懒洋洋开了口,语气无辜,“老师,我没带手机。” 郭老师欣赏有几分硬骨头的男学生,却不见得能容忍有人撒谎不眨眼,当面挑战他的权威。脸黑了下去,交代高达林,“你去搜下,看看他身上藏手机了没。” 高达林奉令行事,准备好好过跟姜宥讲一讲兄弟情。废话,是兄弟就该有难同当好吧。 -- 第38页 从头搜到脚,就差翻那什么了——再说那里面也藏不下支手机吧,竟然没找到半寸手机的影子。高达林迷茫了,阿赞手机哪去了? 盛琰以为俩人配合着在演什么哑剧,看不下去,也跟着上了手,凑过去小声提醒:“不就一只手机吗,交上去得了,没看见老师脸都黑了?” “不是,阿赞身上没手机啊?”高达林委屈。 “没有?” 盛琰也半天没搜出来,开始脑补,“卧槽,阿赞你不会半路把手机扔了吧?” 盛琰觉得不至于,但他又实在从姜宥脸上找不出半点痕迹,因为姜宥咬死说他根本没带手机入校。 信你就有鬼了!盛琰在心里呸一声,面上却只能配合着兄弟装下去:“啊,老师我想起来了,他真没带手机。” 高达林也迅速反应过来:“对对,他之前玩儿的是我的。” 郭老师快被他们拙劣的演技气笑了。 也不知道提前串一下口供,要不要他带他们看一遍监控记录,数数一共有几只手机啊? 不过他不准备追究下去了,否则接下来铁定没完没了。下节就是他的课,他中午没午休,还准备趁第一节课时间眯一会,计划全被打乱了。 郭老师又继续严肃铁青着脸,批评教育了他们小半节课。 直到把一个个都训得低着头,如同那三月地里蔫巴的小青菜,才满意地大手一挥,放人回教室。 “下不为例,这回就不通报批评了,如果再被抓到……”郭老师留了半句没说,指指盛琰和高达林,“你们两个放学后,来值班室取一下手机。” “谢谢老师。”盛琰和高达林异口同声,九十度鞠躬。脸上笑嘻嘻心里MMP,新手机哟,就这么擦肩而过,泡汤了。 郭老师看在眼里更满意,脸上笑容也更灿烂了。临他们出门前,还多嘴叮嘱一句:“到班上好好听讲!” 盛琰和高达林仍是搞不懂姜宥到底把手机藏到哪儿了,出了值班室也不用遮掩,直接问他:“你手机呢?” 姜宥目光微微下压,看过去,勾了勾唇,“猜。” “操,说了跟没说一样。” 见问不出实话,高达林转而使起了激将法:“阿赞今天情况不太对啊,你以前什么时候怕过被没收手机?初中的时候,一个星期被没收一只也没见你心疼过……快说,是不是手机里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比如你和你客户,红绿叠加那个色儿的情趣小视频?” 盛琰听高达林这么说,倒是想到了什么,在一旁笑了笑,不说话。 姜宥无所谓耸耸肩,也笑,“没办法。新的学期,低调做人。还是,”他顿了顿,“你有其他意见?” “没意见没意见。”高达林秒怂。 三人跟在自家后花园散步一样,一路斗嘴一路笑,慢慢悠悠朝教学楼方向走。 - 另一边,云裳和江柚早就回了教室。 刘班也在教室里面。之前开班会,占了他一节化学课,正好他今天下午有空,给补回来。 全班同学都怨念地耷拉着脑袋,不想听。都快要放假了,讲什么新课啊,听了也记不住。到头来还是白讲。 有胆子大不怵刘班,正好组内已经发过作业的同学,堂而皇之在桌上摊开卷子写。 有几分故意让刘班看见的味道在,借机来表达对自习课被占的不满。 刘班在讲台上讲得很投入,完全不理会那些个小心思。讲一句就抬抬头,看看得意门生周清许,再满意地继续接着往下讲。 因为老师不停往这边看,作为周清许同桌的云裳不敢偷偷写作业,只好也翻开课本,伪装出一副认真听讲的样子。 内心一度后悔为什么今天盛琰没跟周清许换座位,他俩不是经常换座位坐吗——噢对,阿赞他们几个被值班老师拎走了。 刘班今天居然罕见地,也没对这几个空座位发表意见,云裳心叹。 坐在他们后面的江柚,虽然也时不时会被刘班的目光扫射到,但她反常地既没听讲,也没赶作业,而是坐在座位上一直出神。 刚才临走前,姜宥喊住了她。 看起来好像是随意叮嘱了她一句什么,只有她和姜宥知道,其实,他往她手里塞了只手机。 护短 江柚到现在内心都还很忐忑,手藏在桌洞紧紧攥着手机,心跳如打鼓。 姜宥他怎么敢,他居然敢在老师眼皮子底下把手机塞给她。到现在江柚都不敢仔细回想当时的交接过程,跟一场梦似的。 奇怪的是,江柚其实并没多害怕,甚至也没有往如果被老师发现她手里拿了只手机,会有什么后果这个方向设想。 她有的只是惶惑和不解。姜宥让她把手机藏起来了,那教导主任那边,他该怎么交代? 江柚猛地意识到一个问题,她居然在担心他。 讲台上,刘班酣畅淋漓地讲完了非金属及其氧化物中有关□□的一小节,抬头一瞅教室后面挂着的表盘,还空出十五分钟。 今天讲课进度把控得还不错。 刘班很满意地合上课本,单手向身后一背,开始摸下巴浏览他刚才在黑板上留下的板书内容。也不回身向后扫一眼班上,直接喊名字,让人站起回答问题。 “高达林。” 这小子当初在班会上背恶搞版《逍遥游》一战成名,彻底让刘班记住了这么个人,有事没事就爱逮着他提问。 -- 第39页 半天没人吭声。有人举手小声提醒了一句:“老师,高达林下午没来上课。” 全班鸦雀无声,静等着刘班发火。偷偷写作业的也忙胡乱把卷子收了起来,掏出化学课本装模作样,唯恐老师将火气迁怒到自己身上。 刘班今天心情真挺不错的,打量黑板上笔锋遒劲有力的板书正入迷,没听清那同学说了什么,直接又开了口:“那再喊个男生吧。” 紧接着他念出一个名字:“姜宥。” 重音放在第一个字上,是他一贯区分姜宥和江柚时的特殊发音技巧。 男生姜宥重音就放在第一个字上,女生江柚重音就放在第二个字上。 无论从是发音上,还是前一句“再喊个男生吧”的提示上,刘班准备提问的人,毫无疑问就是姜宥。 可坐在讲台下的江柚跑神了,隐约听见自己的名字,便匆忙把手机往桌洞深处一捅,站了起来。 因为动作太猛,站起来时还差点被凳子绊到脚。 刘班听见动静,放慢语速,一字一顿地念出他准备好的题目:“怎么用氯.气制作漂白.粉?” “把氯.气通到……”江柚咬着唇,磕磕巴巴答不上来。她压根就没听讲。 前排的云裳半扭回头小声给她提示,可惜江柚的心跳声压过周遭一切,什么也听不清。 等了半天都没等到正确答案,刘班再好的脾气都没磨没了,更何况他脾气一向并不怎么样。 刚才讲这块儿时他至少重复强调了三遍,这部分内容很重要,期末一定考。 他阴沉着脸转回身,刚要怒斥,看一眼站在讲台下面的人,发现不对。 云裳也机敏地注意到了刘班脸上一闪而过的表情变化,忙抬手向老师检举,希翼老师能放柚柚一马: “老师,男生姜宥没来,她是替她同桌站起来回答的。”没办法,为了柚柚,只好舍弃阿赞了。 周围的同学也忙跟着附和,“是啊是啊,您刚才提问的不是她。” 江柚满脸通红,血液几乎要穿过薄薄的皮肤爆浆渗透出来。她难堪地低下头,几乎把下唇咬破,内心一半是自责,一半是觉得丢人。 刘班也没料到会是这么个后续,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处理。 或许是觉得被集体忤逆,又或许是因为临近下课,才发现班上好几个人没来,他有点没面子。于是板起脸,继续发火:“那也不行,这么简单的问题,不管是谁都该回答上来……” 训着训着,他也说不下去了。训男生他有经验,可批评女生,这还是头一回。何况江柚他也知道,素来文静听话,绝对的好学生啊。 刘班早已经开始后悔,他干嘛拿人女生撒气啊。短短几秒,他肠子都悔青了。 但江柚内心却是松了一口气。 她性格一向拧巴,对自己要求太高,如果不挨这顿训,私下可能得要难受自责好久好久。 班上一片低气压,刘班清了清嗓子,准备说两句缓解下气氛。他心里已经想好,如果江柚同学还是不原谅他,他就拉下老脸再跟人姑娘道个歉。 不过最好还是私下,要是当着全班的面儿,以后该让他怎么继续立威啊。 话还没出口,就被后门一声嚣张傲慢的声音打断:“老师您生我们几个的气就直说,迁怒我同桌,算个什么事儿啊?” 刘班心里就一个想法,台阶来了。 但面上也不好表现得太欣喜,仍板着张脸,“堵门口像什么样子,先回座位!” 等三个人拖拉着脚步,慢慢悠悠走回座位,刘班继续道:“江柚先坐下,你们几个,说说,为什么迟到?” 提起来他又上了火,如果不是他们三个迟到,江柚怎么可能站起来回答问题。他上课就没提问女生的习惯! “老师,是不是我回答上来了,刚才您提问的问题。您就可以不计较我们迟到的事情,顺便还能给我同桌道个歉?”姜宥漫不经心地跟刘班摆条件。 江柚最后一句听到一半,急了,连忙扯姜宥的袖子。明明就是她没听讲,怎么能让老师给他道歉。可最后还是没拦住。 闻言,刘班脸上一副高深莫测的表情,不说同意也不言反对。他心道,还用你说。不管姜宥答不答得上来,道歉都早已经被他摆上章程了好吧。 想到这里,刘班冷哼一声:“你先重复一遍我刚才的题目是什么。” “漂白.粉的制作方法。”姜宥说。 还行,居然知道。刘班示意他继续回答。 姜宥一个化学式不漏地答完,刘班紧接着又问:“其中有效成分是?” “漂白.粉之所以具有漂白性,原因?” “漂白.粉久置空气中会失效,化学方程式。” “…………” 一连几个问题,姜宥都语句清晰答了出来,半点不出错。 这台阶递得太舒服太成功,刘班很满意,脸上笑容也越来越大,正好下课铃响,大手一挥,放人坐下。 临走前还主动走过去,跟江柚道了歉。当然他没直接说“对不起刚才老师不应该批评你”这种话,但也足够放低姿态了。 至少江柚听完后非常惶恐。 “笨——!” 还没从刘班的话中缓过神来,就挨了同桌一声骂。 “……啊?”江柚以为自己听错了。 -- 第40页 姜宥手里转着笔,抬下巴指了指黑板,一脸怒其不争,“黑板上答案不都清楚写着呢?就这样还回答不上来,老刘不批评你批评谁?” 云裳也扭回身来,不住点头,“我刚一直让你看黑板看黑板,喉咙都说破了,你也不知道抬抬头,快急死我了。” “我没听清……”江柚笑,有点不好意思,她当时太紧张了。 云裳急着上厕所,只说了一句就赶紧跑洗手间排队去了。 待云裳出了教室,江柚想起什么,忙从桌洞里摸出手机,夹在课本里,向旁边递过去。 姜宥看见课本中间露出的夹缝厚度,才反应过来这是什么,没伸手接,而是问她,“要玩儿游戏吗?” 江柚愣了愣,才想明白他是在变相哄她开心。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就有点小雀喜。 虽然被当着全班批评的难堪,早就被姜宥那句“迁怒我同桌,算个什么事儿啊?”给冲淡了,但她依然不愿,也确实不想拒绝来自于他的安慰。 内心百转千回纠结无数遍,她最终还是故作淡定地点了点头。 承认 姜宥一眼看穿她的腼腆矜持,也不说破,让她自己玩儿。“手机没密码,我帮你看着老师。” 江柚找到王者荣耀的图标,驾轻就熟点进去,领金币开宝箱,一气儿将所有小红点给全部点灭。一系列惯例动作做完,才猛地意识到这不是自己的账号。 她手指停在排位赛上方,迟疑地顿在那儿。 姜宥看到她的动作,了然地笑了笑,“不然,登录你自己的账号?” 不知道为什么,江柚觉得他笑得有点格外意味深长。忙摇了摇头,“……不了。” 她突然想起来,自己的段位已经升到星耀,算是蛮厉害的了。男生都很要自尊心的,如果被姜宥看见她段位比他高那么多,他会尴尬的吧。 说起来,姜宥什么段位来着?她记得好像是在黄金……江柚低头扫了一眼,差一颗星没上白银。 好吧。 江柚庆幸自己没同意,转而又想,她现在技术似乎也还不错,万一不小心上星太轻松,会不会害姜宥没面子。 犹豫着,她点进排位,选了个自己最不熟悉的英雄,然后跑去打野。 姜宥看见她选那个英雄时,就不自觉皱起了眉,进入游戏界面,看见她直接跑去野区打野,直接就气笑了。 法师打野,她也真敢想。 不出意外,很快江柚就输了,往下掉了一颗星。 扫一眼时间,课间才刚过一半,江柚索性又开了一把排位,选了个不算熟悉但也不陌生的英雄,准备把掉的那颗星给他补回来。 她打王者的时候,习惯身体也跟着使力,动作幅度很大,东倒西歪的,看着特喜庆人。 盛琰都不看杂志了,也坐周清许座位上,回过头来,边看她玩儿边逗她。 “——左边!” “右边,右边。” “左左左左左……” 江柚听着他的指挥,身体跟着一路向□□斜,不知不觉屁股也渐渐离开凳子。一个没坐好,就扎进了姜宥怀里……怀里。 然后江柚就听见盛琰在那儿开始暧昧地怪笑。 她挣扎着坐直起来,有那么点生气,却又没那么生气,第一时间侧脸打量姜宥的神色。 却发现姜宥也在看着她,唇角弯开一抹弧度,见她目光探过来,挑了挑眉,没出声,用唇形说了几个字。 江柚依葫芦画瓢用嘴巴重复一遍,tou,huai,song,bao。脸唰地一下红了。 投怀送抱。 偏偏姜宥还故意假装好奇地又问:“这第几次了?” 不是那种会让人难堪的语气,而是有点诱哄的,又透着几分只有两人知道的默契。 江柚形容不上来,她只知道,她心跳又悄悄漏了好几拍。 江柚一直觉得,他们两个就是从这天起,突然关系近了一大步,开始变得有些暧昧的。 有时候上课正认真听讲,她能感觉到姜宥不知道什么时候偏头看过来,眼光落在她的头发上,然后一点点慢慢移动,到锁骨,再回到脸上,藏着她看不透的意思。 等她一侧脸,他又迅速把目光收回去,似乎怕她知道——他在看她。 江柚好像明白,好像又不明白他为什么要看他,可她明白,她非常享受这种感觉。 有时候她会故意装作在专注写作业,等感觉到他的视线,就忙转过头,跟他对视上。 偏偏姜宥却没丁点儿偷看被捉到的觉悟。大咧咧地将她从上到下打量一边,眼神里明晃晃写着“我就看你了,你剜我啊”。 江柚当然不是他的对手,只能红着脸率先移开目光,搞得好像偷看被捉到的人是她似的。 还有时候,姜宥写作业或者睡觉时,会突然伸出手,捉住她兜帽上的毛球或者动物耳朵,拿在手里把玩——江柚秋冬天的衣服都是这样,卡哇伊式,帽子上带两只小球球或者长长的耳朵。 她好像也从没开口阻止过,甚至故意一动不动,像只小猫安静地趴在座位上看书,任他的手指在她帽子的装饰物上游走。 现在回想,那时候,江柚也算是尝到过一点暗恋的甜蜜的。 - 月考过后又过了一周,崇明一中要举行秋季运动会。算是比较盛大的,除了高三党外,高一高二的学生全部停课一周。 -- 第41页 开运动会那周,正好轮到他们班周一升国旗,江柚他们组比较不幸,被抽到了。 因为时间比较紧急,又是临时通知让学生升旗,连排练都没有,就直接让他们上了。 江柚和姜宥入学成绩比较好,被刘班指任一个当升旗手,一个当护旗手。云裳向晚歌他们四个是国旗手,任务比较轻松,只需要站在国旗台四角,负责行注目礼就可以了。 江柚以前只远远看过别人升旗,不知道升旗该是怎么样一个步骤,手里捏着国旗一角,觉得自己走路都在同手同脚。 全校师生都站在台下面,江柚紧张到手足无措,差点连怎么把国旗挂在旗杆上都忘记了。定了定神,她听见了姜宥的声音。 他站在她身旁,小声地认真提醒她每一步该怎么做。 伴随着国歌韵调极富节奏感的旋律,江柚的心跳声和他的小声提醒糅杂在里面。毫不夸张地说,江柚根本不知道自己最后是怎么把旗给升上去的。 她只能记得她余光里,他沐浴在阳光下的半张侧脸,以及听到他声音之后,自己忽然安心下来的那种感受。 甚至在很多年之后,哪怕经历分手,江柚每每听到国歌的歌声,还是会止不住地心动。 江柚想,她就是在这一刻,终于肯承认,她喜欢上了他。 - 江柚和云裳在体育方面都是差等生,一个比赛项目都没报,被安排当后勤服务。 当后勤的人不少,而且任务也比较轻松,负责买点饮料、水果什么的,等运动员比赛完了帮忙扶过来休息,稍微照顾一下就行。 于是大部分女生又被哄骗去当啦啦队。 当啦啦队也没什么不好,跳的舞也不难,江柚和云裳都有点舞蹈功底,不到一个下午就学会了。 只是一点,她们这些队员必须得穿队服跳啦啦操——唔,这几天虽然天气很给面子地放了晴,温度也配合着回升好几度,可毕竟是深秋,穿着到大腿的短裙和露脐装,还是冷得不行。 周三篮球赛,啦啦队第一次被派上场。 在更衣室换完衣服,一路哆嗦着走到场地,姑娘们个个都冻得脸蛋发紫,直到跳完啦啦操才觉得暖和了点。 结束之后,其他人都赶着回更衣室换衣服,云裳非拉着江柚去给盛琰他们加油。 江柚半推半就跟着云裳去了。她内心是觉得自己有点又当又立的,毕竟她自己也想来,但却又别扭地故意不想表现出来。 一到候赛区,就迎来了盛琰和高达林此起彼伏地惊叹怪叫。 尤其盛琰,表现得异常热情,眼睛看直了,发出很大的口水吞咽的声音。他毫不掩饰自己的赞美之心,对着江柚吹了个口哨:“江妹妹,很有料嘛!” 实在不是他没见过世面,这衣服虽然比较贴身,但也并不算特别显身材,你看他表妹云裳那小平板身材,穿上也就那么样。 而是江柚穿着实在太低调,人又秀气安静,一直穿那些宽松又幼稚的衣服,从不露肩膀胳膊什么的。稍微一打扮,就格外引人注目,让人眼前一亮。 尤其她皮肤还白得发光,裸露出来,单站在那里,让人眼睛不由自主往她身上飘。有种异常强烈不容忽视的存在感。 可不就光让人注意她那又纯又欲的身材了吗。 江柚尴尬地立在那儿,不知道该怎么回。 这次还没等云裳瞪盛琰,姜宥已经冷冷睨过去一眼。他把刚脱下放在一旁的衣服披到江柚身上,拉上拉链,直到遮的严严实实,才又重新将目光落在盛琰身上。 盛琰被姜宥那表情看得心里直发毛。 云裳没注意这边的情况,伸腿踢了盛琰好几脚,“下辈子投胎当太监吧,流氓。”骂完搓搓手觉得冷,又吼:“你衣服呢,我快冻死了,一点都没当哥哥的觉悟!” 高达林赶紧把早就准备好的衣服递了过去。云裳和江柚一人披着一件衣服回了更衣室。 更衣室里,江柚换回自己的衣服出来,去旁边的更衣室找云裳。 隔着门她隐约听见争吵声,喊了几声,没人应,江柚急了,伸手去推门。 没想到轻轻一推门就开了。 她探头看了一眼,又忙关上,满脸羞红,背靠着门,心跳加速。 浓浓和……周清许在吵架。 她听见周清许问了一句“这是谁的衣服?”浓浓咕哝了句“管得着吗”还是什么,然后周清许就一把按在浓浓的后颈骨上,然后低下头,吻住了她。 浓浓和周清许是在谈恋爱吗?江柚搂着姜宥的衣服,呆呆傻傻地独自回到教室,才忽然意识到这个问题。 坐上座位没多久,一个同班女生跑过来,告诉她池太办公室找。 江柚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谢完女生,却发现她还没走。再顺着她的目光,落在自己怀里明显男生版式的衣服上,江柚反应过来,慌忙地把衣服团着往姜宥桌洞里一塞。 女生眼中的疑惑少了几分,又多了几分了然,她动动唇,刚要问什么,江柚就赶紧出声打断:“那个,我先去办公室了……” 说完不看女生的表情,就一路小跑去了办公室。 JY 池太找江柚说之前把她文章送选市里,然后获奖了的事儿。 因为比较高兴,池太拉着她说了好久,等结束谈话,回到教室,篮球赛都结束了。 -- 第42页 今日份比赛内容差不多结束,大家都陆陆续续回到班上。 姜宥也在。还是老样子坐在座位上,腿伸地老长,快到江柚凳子底下,后背侧抵着墙,左边耳朵上挂着只耳机,像是在低头打游戏。 盛琰和高达林落座前一排,面朝向后,身体几乎趴到姜宥桌上,抢他的手机,嘴上也正说着什么。 看表情,几个人似乎都有点郁闷? 江柚狐疑瞄过去一眼,什么也没看出来。她小心翼翼避开姜宥的大长腿,拉凳子坐下,顺手翻开化学课辅资料,手里抓根笔,准备专注写几道题定定神儿。 可耳朵却不自觉竖起,将他们几个的对话,一字不漏全收进耳里。 “楼下那帮菜逼请外援了吧?之前私下哪回比赛不是被老子们按地上摩擦。操。阿赞一个人就能轻轻松松完虐他们好吗?!” 说话的这个是高达林,听起来语气颇为不忿,气到脏字频出。 难不成……他们输球了? 江柚笔下一顿,或许女生天生思维就比较发散,她想起了比赛前,姜宥随口说如果他们赢了,就让她送他一件礼物。 盛琰接了话:“高哥高哥,我求您闭嘴行吗?念得老子脑仁疼。这可是29:2啊,二!十!九!比!二!我们是那个二!太二了我操!老子长这么大,头一回输这么惨。” “我还特意塞了票,让我女朋友和她几个闺蜜一起来看。妈的,等会儿就提分手,盛爷我丢不起那人。” 居然真输了……那她是不是不用准备礼物了?江柚胡乱想。 “你女朋友也来了?然后你还直接回教室了?”高达林觉得不对呀,“那人女孩不会还在看台上等着你吧?你真不用跟人说一声?” “说,当然说,我现在就打电话跟她说分手。”盛琰咬牙。 俩人你一言我一语说了一阵,忽然发觉不对,阿赞今天怎么一直没吭气儿?说起来今天他们唯二进的这两个球,还都是阿赞投进的。 不过……他们不约而同想到一点,这不是阿赞水平啊?差太远了好吗! “阿赞,你不会故意输给他们的吧?”盛琰回忆起上场前姜宥睨他那一眼,阿赞不会是故意报复他来着吧? “不能吧?”高达林打量姜宥的神色,“你没看见阿赞都快气疯了?” 自从比赛结束,姜宥唇角就始终挂着抹弧度,而且还不像生气那种,是真的挺高兴,像被某件有趣的事儿愉悦到了的那种。 简直太不正常了,高达林觉得阿赞这是失心疯的表现。 姜宥也不搭话,手机被他们夺走后,游戏便一直呈挂机状态,搁在一旁,他低头翻起了杂志,不知道在想什么,还是笑。 高达林和盛琰用看傻子的目光盯了他好久,两相无言,一段沉默。 两人也不嫌无聊,拿矿泉水当酒,干杯对饮,喝了一肚子水,盛琰突然大拍桌子,“我知道是哪里出了错!” “哪儿啊?” 盛琰仰脖猛灌一口,将矿泉水瓶清空拧成麻花,丢掷一旁,捋起袖子开始分析。 “就是这个。”他指着手腕上的字母,“操,以前上场,我们从没整过这鬼东西,肯定是因为它害老子输的球。” 终于找到个顶包的,盛琰心情才算恢复了点。他就知道绝对不是他技术的问题,盛哥一虐三小菜一碟好吗。 “这是什么?”高达林完全处于状况外。什么东西,居然还有他不知道的事儿? “你眼瞎不会自己看啊?”盛琰鄙视他一眼,叨逼叨道,“都特么怪我前女友。” 高达林寻思,还没提分手呢就前女友,人女孩就在台下看个球,输球了还得人负责? 不过他当然没这样说,甚至特地还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等着盛琰往下说。 “打比赛之前,她非说什么手腕儿上写心爱女生的名字字母缩写,打球运气会特别好,然后逼我往手腕上写了她的名字。” “操,”高达林听懂了,“那也合该也是因为你不够喜欢人女孩,效果才被反噬掉了吧?” 盛琰把手腕怼到高达林眼前:“睁大你的钛合金狗眼看看,老子写的谁的名字!” “J…Y…,不对,你女朋友姓赵,”高达林对着这两个字母又默念一遍,惊了,“我日!”他压低声音,“你写的江柚同学的名字?” 咳……江柚下笔没控制好力道,不小心把纸给划破了。 “怎么可能?”盛琰翻白眼,“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你盛哥没那么饥渴好吗?!” “你确定?”高达林对此表示深深怀疑。 “不信你问阿赞,”盛琰懒得解释了,“动动你的猪脑子想想,名字缩写是‘jy’的还有谁?” “你写的阿赞的名字?!!!!”高达林终于回味过来了,然后就是狂笑,“我他妈!你暗恋阿赞早说啊。兄弟打包票,举双手双脚赞同这门亲事。” “滚滚滚——!”盛琰也觉得自己有点傻逼,怎么就被阿赞怂恿写了他的名字呢? 当时他用记号笔刚写好女朋友的名字,挑了个光线好的地方,举着手腕给女朋友拍照汇报。 结果就那么巧,正好被姜宥撞见。 原本盛琰是觉得写这玩意儿有点幼稚以及丢人的,可他又转念一想,恩爱就应该秀出来,最好羡慕死某些单身狗。 -- 第43页 于是他就大大方方把手腕亮了出来,还特意解释了一番,这么做的原因。 为了达到气人效果,他往上添油加醋说了不少。 什么如果运球抢球的时候,一抬胳膊,看见女朋友的名字,就好像她就陪在身边一样,铁定浑身注满能量,体能增强百倍不止,绝对比某士力架广告效果显著多了。 而且你想啊,用写着女朋友名字的手赢了球,是不是有一种与有荣焉的感觉?妥妥的情场球场双得意。那滋味,别提多美了。 可能是他灌输得太猛了,阿赞听完之后,若有所思地走了。等去了趟洗手间回来,就故意在他眼前转悠。 盛琰觉得自己就是个傻的,这么明晃晃的陷阱,他居然还巴巴往里跳。 偏偏当时他还特得意,觉得阿赞听完他说的就跑洗手间,肯定是被他说动,偷偷往手腕上写某个姑娘的名字了。 后来盛琰终于逮着个机会,趁姜宥不注意,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搞了个突然袭击。拽起他的胳膊,掀开袖子,动作一气呵成。 盛琰把手腕捧眼前一瞅,非常无语。这货,也太不要脸了,居然写他自个的名字。 可没想到经过姜宥解释之后,听起来还挺在理。 他说什么你们不都说我是欧皇吗,凭借连比赛规则都不一定知道的女朋友,给的那点稀薄缥缈的运气,还不如靠自己。所谓求人不如求己,何况我的运气不比你那女朋友好多了? 盛琰瞬间就被姜宥说动了。他也觉得他女朋友运气不太好,经常丢三落四的。估计这辈子全部运气都花费用来遇见他了吧。 还是阿赞更靠谱一点,不仅球技牛逼,而且欧皇体质也是被他们一路见证过的。 盛琰越想越觉得兄弟相对比较值得信赖,立马就去洗手间,把手腕上女朋友的名字洗了,然后换上了阿赞的。 高达林越听越匪夷所思,“我寻摸着,阿赞是给你下蛊了吧?你一大老爷们,跟着写他的名字?正正得负听说过没,要写也该再多喊个人啊!” 他有点后悔自己怎么没想到写云裳的名字,念头一闪,又想到他们输得多惨,转而开始庆幸,太晦气了,还是不写得好。 球早就输过了,脸也丢干净了,现在再说什么也都没用,盛琰和高达林拎着外套去超市买吃的。没喊姜宥,这傻逼还在傻笑。 - 那两人走后,周遭安静下来,明明很适合学习,江柚却再也没写出一道题。 他们今天输了球,姜宥现在肯定是有点落寞的,心情不好。她想要安慰他一下,又嘴笨口拙找不着合适的词,不知道该从什么话题切入。 其实,她心里还有一丢丢惭愧和汗颜,她莫名觉得可能是自己连累了他们。 毕竟,她的名字缩写也是“JY”,毕竟,她也确实还蛮非酋,运气巨糟糕得一匹——除了中过一次莫名其妙的微博抽奖。 江柚没法控制自己不往这个方向上想,她想借这个自黑一把,哄姜宥开心,但又有点说不出口。 似乎怎么着都有种意有所指的意味在。 何况,盛琰都已经说了姜宥写的自己的名字,为什么她会往自己身上联系。难道她是准备暗示什么不成?反正这个话题就比较让人尴尬。 江柚是感觉两人现在的关系,算比较舒服的。她并不想,也害怕再生出什么改变。因为她不能确定,改变后的那个结果,就真的是她想要的。 而且,她现在也还很迷茫很迟疑。根本没细想过,自己究竟到底想要什么。 总不能是要早恋吧? 一个念头钻进脑海,像盖上了只钢戳,牢牢固固嵌在那儿,挥之不去。 江柚记起她跟云裳讨论过这个问题。云裳……她眼前又浮现出更衣室那一幕,耳朵热了热,谈恋爱都会那样吗? 还要接吻? 那么亲密? 江柚突然有点慌,脸也红了,偷偷扫一眼对自己龌龊念头还毫无所知的姜宥,再仓促垂下头。她暗暗唾弃自己,也太太太过分了,她好无耻。 远处天边云层舒展,送来一阵风,蹭在皮肤上,凉飕飕的,头发也被吹乱。 江柚拢了拢发丝,挂在耳后,余光又看了姜宥一眼。 他打完球回来后,到现在也还没换回衣服,身上只穿了身短袖短裤。头发也因运动被汗湿耷拉在额头上,暂时没有干的迹象。 这么吹风肯定会感冒的。 江柚站起来,准备把窗户玻璃推上,但姜宥挡在里面,她动作的时候有些不方便。 好半天才将玻璃合上半扇,江柚想了想,还是小声地多嘴提醒一句:“你不冷吗?”她暗暗在心底给自己打气,不就关心一下同桌吗,多正常,千万不能怂。 可还是情不自禁地为自己刚才的联想而脸热。 幸好姜宥并未发现她的异常,像是才注意到她,目光微微上挑,看过来。 江柚因为关窗的动作,上半身微微向内倾着,从远处错位看,就好像是站着把姜宥拥在怀里。 姜宥抬眼就是她胸前的起伏,在那里停了一秒,似乎对眼前的福利有些难以置信,然后慢镜头一样,一点一点抬起头,直至对上她的眼睛。 他脸上从始至终带着笑容,很纯粹的,没有任何含义的笑。没有江柚想象中的伤心落寞。 江柚松了口气,刚想回他个微笑,突然发现什么,又变得有点慌。这距离……太近了,她有些呼吸不上来。 -- 第44页 姜宥却似毫无所觉,仍旧分毫不错视线地看着她,等待着什么。 强吻 周围有如自动生成结界,外面的一切动静都像是断了线,全部被屏蔽在外。 江柚下意识吞咽了下口水,紧张到忘记移开眼睛,两人就这样莫名对视了好长时间。 又或许并没过多久,只不过短短一秒。江柚大脑飞速旋转,忽然想起来,“对了,你的外套在你的抽屉里。” 完整说出一句话后,她的紧张才有所缓解,心跳也慢慢平复,冷静下来。 江柚动脚向后撤一步,不着痕迹地错开眼,盯向一旁窗帘上的流苏。 姜宥似乎也有点尴尬,轻咳了声,“好,谢谢。”嗓子听起来有点哑。 能感觉出来他也很紧张,紧张到居然破天荒第一次,对江柚说了谢谢。 “……不用谢。” 江柚知道她一定脸红了,她坐回座位上,拿起笔,装模作样继续写化学题。实质上半个字都看不进去,只能在草稿纸上胡乱画着。 等到落笔才后之后觉地发现,她的手居然在抖。 刚刚……刚刚姜宥他,他是在等待什么? 而且这距离也实在……太亲密了。近到她不用低头就能看见,他黑而浓密的睫毛根根分明,她甚至可以清晰数出他的睫毛有多少根。 鬼迷心窍地,她被下面的那双深邃不见底的眼睛所吸引。 那里面像是盛着一汪幽沉的海,轻易就掀起一片飓风,浪海涛天,将她整个人都席卷其中。心甘情愿地,溺在这片深海里,就此沉沦。 有那么一瞬冲动的念头,她居然想要低下头,去吻那双眼睛。 江柚被自己心底的这个大胆的想法吓了一跳。她有点懊恼地将微凉的手背贴向脸颊,企图给自己降降温。 肯定是因为最近天气太燥热了,搞得她整个人都不正常了。 “噗——” 江柚的注意力轻易又被旁边的轻笑声吸引过去。 姜宥散漫随意地坐在座位上,上半身微弓,背脊线弯出漂亮的弧度。 他捧着他的黑色外套,摊开在掌心,慢慢送到眼前,低头在上面轻嗅了一下,半是好笑半是无奈地摇头笑出了声。 等笑完后,再度低头,将鼻子凑近衣服闻。就好比是发现了什么新鲜有趣的游戏一样,一遍一遍重复,乐此不疲。 江柚大脑轰的一下炸开,面部温度直飙沸点,烫到甚至可以直接蒸熟生肉。不然她的耳朵怎么好像也熟透了,连基本的听觉功能都消失了。 姜宥他这是……在什么? 不会是衣服上有什么古怪的味道吧?江柚记得,她当时刚跳完啦啦操,运动量很大,说不定还出汗了……然后不小心沾在他衣服上。 江柚窘迫地低头在自己身上嗅了嗅,没有任何异味。相反,她还能闻到一点微弱的柚子的甜香,那是她沐浴露的味道。 不过也有可能是她习惯了自己的体味,所以闻不出来。不是说有狐臭的人也闻不见自己身上有狐臭吗? 江柚霎时间难过地想要找块豆腐就地撞死。 她想,姜宥肯定是在嫌弃嘲笑她,甚至嫌弃到宁愿受冻,也不愿意再穿这件衣服了。 眼眶唰地就红了,江柚疲惫地趴在桌上,脑子里只剩一个懦弱的念头,等一会儿周清许回来,她跟他换座位好了。 如果到最后,连云裳也嫌弃她,那、那她——那她干脆搬到教室最后面,一个人一张桌子好了。 不然还能怎么办,装作无事发生,继续跟做姜宥同桌吗? 也委实太尴尬了。 虽然姜宥一向会做人,肯定不会揭穿她有体味这件事,说不定还会默默忍受、替她隐瞒。可她也不能、不能仗着他不会说,就乱欺负人啊。 江柚趴在桌上轻轻啜泣,她觉得整个人浑身力气被掏空。真的太累了。 刚刚她居然还在……还在幻想偷、偷亲姜宥,究竟是谁给她的勇气。 幸好最后没有付诸行动,不然姜宥就算忍耐力再强,铁定也会嫌恶地皱起眉头,黑着脸,将她一把推开。 想想就是了,如果她被一个浑身散发着腐朽发霉味道,恶心又邋遢的异性给强吻了,反应肯定比这还过分。 这会儿,江柚的自尊心明显已经被严重打击到极点,懊丧到开始把自己类比成一个,半年不洗澡的流浪汉了。 - “你怎么了?” 姜宥听到什么声音,觉得不对劲,把小同桌埋在胳膊底下的脑袋,拨起来一看,果然在哭。 他心头一沉,便直接下结论,“有人欺负你了?” 声线压低,如同深夜里下着的一场闷雨,平静尽头是压抑克制的愤怒。 “……没有。”江柚拼命躲开他的手,声音嗡嗡的,卷着浓重的哭音。 被迫抬头的瞬间,顺着模糊的视线,她一眼看见那外套被搁在桌子一旁。姜宥果然宁愿用身体硬抗,也不愿穿她穿过的衣服保暖。 江柚不明白,他都已经这么嫌弃她了,为什么还要拿手碰她。 就这样互不干扰地当完最后一天同桌不好吗。为什么还要继续伪装出一副关心她的样子,总是这么老好人,带着面具,不累吗? 江柚心底那股犟劲儿也被激起来了。 姜宥越让想她抬头,她就越使劲扒着桌子,将脸重重贴向桌面,固执着,就是不抬起头。 -- 第45页 江柚不想让姜宥再看见她任何丑样,更不想正面面对,甚至与他开口讨论这件事。 姜宥可能是怕弄伤她,不敢太用力,只尝试了几次,实在敌不过江柚的倔强,便放弃了。 江柚没料到他会松手,却还是在他松手后松了口气。 她忽略掉心底升起的那股隐隐的失落,不愿去深度挖掘。江柚想,就这样吧,求他别再关心她,最好以后都老死不相往来了。 因为姜宥力道撤走的太突然,江柚这边还在拼死抵抗,几乎用尽全力。 所以,在他松手的瞬间,江柚根本来不及半途收回力气,整个上半身连同怀里抱着的桌子,一起向后仰过去。 亏得姜宥反应快,伸手在她后背上扶了一把,她才能没有摔个四脚朝天,洋相尽出。 姜宥也被她的拧巴给吓到了,无奈叹气:“想哭就哭吧,我不动你了。” 不知道就是为了故意偏要跟姜宥作对,还是其他,江柚居然慢慢从桌面上抬起来了头。 不过很快又低下去,落向她的身体和桌子之间的那段空隙。傻愣愣地盯着,看了半晌。 姜宥额角一跳,迅速联想到什么,忙一把拽着她的胳膊,将她整个人拖到旁边,离开座位。 “衣服弄湿了吗?” 江柚木木地对上他探过来的目光,点了点头,很快又摇摇头。她嘴巴张了又张,半天才捡回思路,“……没有。” 见姜宥不太相信,又急忙补充,“真的,就一点点,不碍事的。”为了加深她话的可信度,脑袋还跟着重重往下点了点。 点头的瞬间,眼眶中那一大颗,被突发状况打断,要坠不坠的泪滴,也跟着她的动作颤了几颤。 最后还是成功挣脱,跳了下来。 江柚忙狼狈地用袖子擦拭干净,顺道在脸上胡乱抹了一把。衣服布料粗糙,她下手又重,鼻头都被擦红了。 姜宥仍旧站在那儿,一瞬不瞬看着她。 江柚觉得有点丢人,吸了吸鼻子,指着自己的衣服,继续刚才的话题:“不信你摸摸看,衣服都还是干的。” 话一出口又立马察觉不对,慌地将身体向后缩了缩。 也不全是话的内容不对,主要还是衣服被滴到水的位置不对。 在大腿上。 总之哪里都不对,搞得气氛一时也有点诡异,像挑逗。 姜宥顺着她的话,目光扫过去,途中意识到什么,又匆忙尴尬地撇回来。 伸出去的手也落在半空,而后握成拳,半路转道,抵向唇边。 江柚也跟着尴尬地咳了声,眼睛四处飘,胡乱找话题,“我抽屉里怎么会有水?” 大脑比嘴巴慢一拍,等说完她才终于反应过来,哦,她抽屉里有水。 “……糟了!” 福至心灵般,江柚猜到了什么,飞快蹲下.身,眼睛朝抽屉内瞥去,左右打量。 果然,抽屉的底板上淌着薄薄一层水,甚至到现在还在缓慢微弱地流动。放在最下面的那层书,底部全被喂饱了水。 江柚小心翼翼把书一点一点全部搬出来。 干的分成一摞,先放在凳子上。又将桌面清空,把被水浸湿的那几本书摊开在桌面。 她摆出的书越多,飘进鼻内的薄荷味就越重。 等抽屉里的书全部都被清了出来,周身已经到处都弥漫着浓重刺鼻的薄荷味。 江柚也是这会儿才有功夫思考,她抽屉里怎么会有水?这些薄荷味的水究竟是从哪儿来的? 沿着抽屉内水流的痕迹观察了好久,江柚终于敢确定这个事实——那些水是从中间隔板底下的缝隙,一点点洇过来的。 所以。其实,是姜宥的抽屉内漏水了? 江柚狐疑扫一眼当事人,他怎么还能这么淡定?他居然还在笑?!这很好笑吗?课本被弄湿了到底有什么可笑的? 江柚决定不理他,自个儿主动去探究发现问题所在。 她将目光转移向旁边姜宥的抽屉。他的外套被他随手胡乱搁在桌面上,两条袖子全滑落下来,垂在抽屉前,挡住了大半视线。 江柚伸手将他衣服袖子拨开。手刚触到布料,便意识到哪里出了问题。 袖子是湿的,上面还残存着淡淡的薄荷味。 她忙低眼看向姜宥抽屉内。果不其然,里面安静躺着一瓶薄荷味道的气泡水。 瓶口半开,明显没拧紧,正在慢慢悠悠向外流着水,瓶内几乎空了大半。 目触这场景,稍微动脑一联想,江柚已经将前面的大半剧情补充完整。 肯定是她去办公室找池太之前,放衣服的时候,不小心打翻了立在抽屉里,这瓶拧开还没喝的气泡水。 当时那女孩就站在旁边,她又比较心虚,生怕女孩看出什么,瞧也没瞧,便着急慌张地,胡乱将衣服往姜宥抽屉里一塞。 所以,造成这一后果的罪魁祸首,原来是她? 所以,刚才姜宥也不是嫌弃她有汗味,而是在嗅衣服上的薄荷味? 可他为什么要闻这个?又为什么要那样笑?江柚想不通了。 但不管怎样,只要不是他嫌弃她,不对,只要不是她真的身上有难闻的异味就行。 一颗心彻底放了下来。 瞅一眼姜宥抽屉内,明显比她要惨烈多了的课本,江柚不好意思了,连忙照模照样帮他也摆出来,晾在桌面上。 -- 第46页 一室薄荷香。 她每多看一下那些因浸水而变得皱巴巴的书,内心的愧疚就多生一分。 偏偏姜宥作为受害者,反倒像是一点都不在意,居然还能空出心思调侃,“这些书读起来,肯定提神醒脑。挺好。” “……”但愿吧。 -------------------- 作者有话要说: 论一个合格标题党的自我修养。 晚上还有一更,大概。 哑谜 进入十一月份后,一天黑得比一天早,江柚到家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 江妈这几天在忙一个合作项目,每天都加班到很晚,挪不开时间接送她。江爸前阵子竞争到一个特别好的出国学习机会,对升职很有帮助,最近一直在做准备工作,每天都加班到很晚。 江柚又恢复了独自上下学的日常,她近期正在跟江爸江妈申请住校的事情,但始终没有成功。 她也是前不久才得知,他们家可能马上要搬到新房子里住。 据江妈说,那房子一年多前就已经到手在装修了,只不过大家一直都忙着,凑不出空儿搬家。正好江爸要出国学习半年时间,所以他们想趁着江爸还没走,早点儿把东西给倒腾过去。 家具之类的大件儿,那边全安好了配套全新的,不用来回搬。 但毕竟在这儿生活了十几年,每个人的私人用品都不少,尤其江橙的……更是一点也不能扔,要全部搬走。所以总体也算是一大件工程。 这几天江柚每天回家,都能发现家里的某个角落又空了不少。 江柚对搬不搬家倒没什么特殊感觉。 房子住久了当然会有感情,但她从小学起就读寄宿,待在家里的时间并不比学校长。何况这里留下的回忆也不尽是完美,反而伤感更多。 她对江爸江妈迫切希望换到一个新的住房、展开一段新的生活这种想法,是非常赞同的。并且打心底里跟他们一样期待。 唯一不太方便的是,新房子在另一个区,距离崇明一中很远。而且换了房子之后,江妈上下班跟她就更不顺路,不可能再接送她。 江爸倒无所谓,新房子就在市医院附近,他以后上下班甚至连开车都不必。早晚抽空跑一趟接送女儿,不是什么值得费心的事儿。 可他马上出国学习,得等明年四月底才能回,春节都不一定能回来跟她们一起过。 几相权衡之后,江柚觉得自己选择住校是最好的解决办法。而且她也习惯了住校,不会发生不适应之类的情况。 可偏偏江爸江妈态度出奇的一致,坚决表示反对。 江妈在江橙离开后,抑郁过一段时间,并不严重,但尤为需要人陪伴。 当初也是因为这个,江柚初中才就近选择了九中,并且一直走读,晚上住在家里。包括中考报志愿,她也只填了区内的唯一一所重点高中,崇明一中。方便继续走读。 江柚后来想了想,觉得自己有点自私,为了节省一点上下学的时间,就忘记妈妈还需要她陪伴照顾。便没有再提过住宿的事儿。 - “回来了?” 江柚正弯腰换鞋子,随手把提了一路的袋子搁在门口鞋柜上,陡然听见江妈的声音,惊了一跳。 说话间,江妈已经走到她跟前。江柚没抬头,视线闪躲了一下,“……嗯。”她下意识侧了侧身子,想挡住什么。 江妈没察觉,继续说:“我今儿下班早,时间却又来不及接你。想着也没什么事儿,就跑了趟超市,等晚上给你做你爱吃的羊杂汤。” “……谢谢妈妈。” 江柚将换下来的鞋子放进鞋柜。 “行了,快洗手,回房间写作业去吧。”江妈笑得一脸慈爱,甚至还伸手揉了一把江柚的头发,“到饭点了再叫你。” “好的,妈妈。” 江柚犹豫了一下,“我今天作业不多,等下去帮您打下手吧?” “不用,有陈阿姨在呢。” “陈阿姨昨天不是说今天有事儿,要提前一个小时走?” “她昨天说了吗?我真忘了,待会问问她。” “好。” 江柚等江妈又回了厨房,完全看不见人影,才小心翼翼地把袋子拿起来。 明明客厅没人,她却始终提心吊胆,不敢光明正大。 一路把袋子藏在身后,途中还不住打量厨房的动静,直到溜进卧室,关上门,才终于敢舒出口气。 袋子里面装的是……姜宥的衣服。 对于不小心把他衣服和课本弄脏这件事,江柚心里一直有点内疚,不大好意思。 课本基本没有拯救的可能,但衣服,她觉得她还是应该表下态,于是小声开口问姜宥,需不需要她帮忙洗一下衣服。 当时姜宥刚从更衣室换好衣服回来,衣服大小不怎么合适,他不停在整理袖子,便没太在意她话里的内容,张嘴就回:“不……” 江柚这边下意识地轻轻松了口气,没想到正好被他逮到。 只见他“不”字说到一半,忽然又急刹转口,眉骨上扬,客气道:“不麻烦的话。” 江柚这种性格,早就被姜宥摸透了。 话都到这份儿上,她绝对不可能再表达出任何拒绝的意向,毕竟这话还是她先提的。 江柚只好违心地接过他的外套,回:“不麻烦。” -- 第47页 等拿到手里才发觉棘手。 江柚帮他洗,也只能带回家里洗。可洗衣机、烘干机都在客厅的洗手间,要瞒过爸妈偷偷洗一件衣服,并不是什么容易的事儿。 - 江柚刚放下书包,还没想好怎么处理姜宥的外套,便听见江妈在门外敲门:“江柚,妈妈能进来吗?” “可以。”江柚慌忙把衣服连同外袋一起塞进衣柜,又跑去给江妈开门。 “我围裙太久没用,带子断了。我记得之前买厨具的时候,店家搞活动送了一件,后来随手放你衣柜里了?” 江妈一边说,一边径直朝着衣柜方向走去。 “我、我找好了给您送过去吧,”江柚想也没想就冲了过去,挡在江妈面前,“衣柜里……有些乱,估计不、不太好找。” 江妈奇怪地扫了她一眼,没再坚持自己上手找,但也没挪脚离开,只说,“我现在就要用,你快点找。” 伸手拉衣柜门的时候,江柚手都在抖。柜门还没刚被启开半条缝,她便急忙悄悄向内瞥了一眼。 ……还好。 当时她虽然放得匆忙,但并没破坏柜内摆放结构。那个袋子,跟她用来装平时不穿的衣服的袋子,是并排放在一起的。 她房间的衣服平时一向都是她自己整理,江妈如果不认真看,应该发觉不了。 江柚稍微松了口气,但仍旧心虚,不敢大敞门,只打开了一扇,一边慢慢回忆她当时放围裙的位置,一边动手找。 江妈是个急性子,见不得她这磨叽样儿,在旁边站着等了一会儿,便忍不住开始上嘴指挥:“那个袋子里是不是?” 江柚低头认真扫了眼,“不是,那里面放的我初中时的校服。” “初中的,以后也没机会穿了吧?”江妈想起什么,交代她,“找时间把你穿不上的衣服都打包起来,全捐了或者扔了,就别再往新家带了,占地儿。” “好。” “这个袋子里是什么,你自己新买的衣服?”江妈眼尖,在江柚踮脚伸手够衣架时,一下瞅见个眼生的购物袋。 “……哪个?” “就刚你说放初中校服旁边那个,XXX家专卖店的袋子。” “那个,那个是……云裳的。”江柚顿时浑身僵硬得一动不动,连心跳都停止了,手心全是冷汗。她没想要撒谎骗妈妈,但出口的瞬间全然是下意识的。 “云裳”二字脱口而出后,江柚恨不得咬自己的舌头。 其实这件事根本也没什么,完全可以实话实说的。 她这样遮遮掩掩,万一谎言再被妈妈识破,反倒彻底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哦。”江妈不太在意地点点头。 她之前接江柚放学的时候,见过云裳,对她略有印象,一个挺爱笑的小姑娘,娇娇蛮蛮的。“你带她的衣服回家干什么?” “我不小心把她的衣服弄脏了。”江柚把她和姜宥身上事儿照搬到云裳身上,简单解释了一下。 幸好江妈平时甚少关注她在学校里的生活,也并不了解她现在的同桌是谁。 就在两人说话间,围裙终于从袖套底下被翻了出来,江妈接过去,没继续追着问衣服的事情。 一是,江柚平素表现实在太乖,从不撒谎,她也不可能想到江柚会在这样的小事儿上撒谎。二是她原本也就不是真想知道,不过闲着无聊,随口一问罢了。 江妈拿着围裙让江柚帮她穿上,系好带子。临出门前,她走了几步又转回身,看向江柚,“陈阿姨等下烧完小菜就走,你——” “我正好闲着没事儿,那我去帮您把食材切了吧。”江柚迅速领悟江妈话里的意思,急忙抢先说道。 说完不好意思笑笑,目含期待地看过去。 江妈也笑了笑,揉揉女儿的头发,柔和应了声:“好。” 母女俩人极力想增进母女情,但又明显掌握不好技巧和那个度,两人都有点生疏不自在。 - 江妈并不如何精通厨艺,全程几乎都是江柚一个人在忙。 江柚也第一次做羊杂汤,比较手生。 母女俩又是百度查食谱,又是打电话咨询陈阿姨,研究了半天,等做好后,江爸都到家半个多小时了。好在看起来成品还不错。 江妈给一家三口一人盛了一小碗。江爸也不知是饿了,还是真觉得好吃,特别捧场,一连喝了好几碗。 整个餐厅其乐融融。 虽然吃饭中途,三人几乎没怎么交流,但江柚依然觉得,这是她自记事以来,吃过的最有家的感觉的一顿饭。 吃完饭后,江柚主动帮忙收拾餐具,江妈也跟着动手。 母女两人做羊杂汤没什么经验,做得有些多了。虽然江爸捧场喝了好几碗,但锅里还剩不少。 倒掉又实在可惜,江妈想也没想就交代江柚:“正好明儿不用早起做早餐了,你下楼买点葱油饼配着这汤凑合吃,我和你爸各自到单位餐厅吃。” 江爸坐在客厅沙发,拿遥控器调体育频道,听见江妈的话,顺嘴接道:“算了,不舍得倒掉就放冰箱里。我明天吃。江柚不喜欢喝这些东西。” “不喜欢喝?”江妈怀疑自己没听懂,重复他后一句话又问了一遍。 “江柚和橙橙打小就不大喜欢吃羊肉,觉得膻。还为这个事儿闹过绝食,你忘了?” -- 第48页 “哦,你这么一说,我还真记起来了。那时候她们俩,连我们用炖过羊肉的锅做的饭都不吃,筷子碗勺子……凡是沾了羊膻味的餐具,也全都一律不用。” “那会儿主要是橙橙在闹,江柚是个没主意的,什么都听她姐的,跟着橙橙学……”江妈一回忆就没完没了。 她也奇怪了,记忆究竟哪里出了错,为什么她之前会以为江柚喜欢喝羊杂汤? 江柚听着江爸江妈之前的气氛还算融洽,没再继续当电灯泡打扰。 她照例去江橙房间待了会儿,洗了姜宥的衣服,又做了套数学卷子,到了十一点半,准时上床睡觉。 一夜无梦,难得的一个好觉。 - 次日早上醒来后,江柚满足地在床上打了几个滚,然后特意找了个她觉得最漂亮的袋子,把姜宥的衣服折叠整齐,装在了里面。 装之前,江柚悄悄凑近闻了闻,衣服上面残留有很淡的柚子味,是她常用的洗衣液的味道。 昨晚她很心机地,特意用网上看来的方法,把姜宥外套挂柜子里熏了一夜,果然还算持久留香。 可以说,整个早上,江柚心情都很愉悦,连看路边的垃圾桶都觉得顺眼极了。她在地铁上还给一个上班族阿姨让了座,抱着袋子护在怀里,站了一路。 直到走进崇明一中,看见熟悉的教学楼,她澎湃的情绪才稍稍回落,记起自己的学生身份。 怕被熟人察觉她的不对劲,江柚深呼吸了口气,重新调整好表情,回了教室。 由于来太早,江柚把昨晚写的卷子整理完错题,又背了好大会儿单词,班上人才渐渐多了起来。 不过大多数人也只是过来放个书包,便直接去操场看比赛。所以没多久,教室又空了。 云裳九点多才到的,迟到整整两节课。 啦啦队上午没活动,江柚陪她凑热闹跑去看了一会儿四百米接力赛,觉得无聊,两人又跑书店看杂志去了。在书店一直待到中午放学。 她们回教室拿书包,正巧碰见盛琰。 站旁边听云裳跟他斗了几句嘴,江柚这才得知,原来姜宥上午没来学校。 怪不得她一上午到处都没看见他…… 不过,姜宥下午来了的,甚至比江柚到学校的还早。 她中午一不小心睡过头,没听见闹铃响,起晚了,差点迟到。 江柚一进教室就被云裳迎上来,笑得一脸不怀好意,不停眨眼,像是要暗示什么。 江柚默契十足地,配合着露出双困惑又好奇的眼睛,看过去。 云裳果然没憋出,凑近她耳边,唬道,“柚柚有人要吃你哦。” 云裳一兴奋音量就没了把门,说的特别大声。江柚先是被震得揉耳朵,后面回味过来她话里的内容,更是一脸懵懂。 ——吃她? 什么意思……? 是网上又新出的什么好玩儿的梗吗? 向晚歌刚好在饮水机这边接水,一副知道内情的样子,也是笑,满脸暧昧地示意她朝座位那边看。 江柚一眼就看见盛琰坐在她座位上。 不过,她还是没搞明白她们到底在打什么哑谜。 最后云裳终于看不下去,给她揭晓了谜底,“有人买空了学校水果店的柚子,请大家吃水果喔。” ……嗯? 可还是跟她没什么关系啊? 江柚想不通,云裳为什么突然开起她和盛琰的玩笑。 三个人说话间,已经走到座位附近。 向晚歌临回她自己的座位之前,又给江柚使了个眼色。江柚顺着她的目光瞧过去,才蓦地看见,坐在里面的姜宥。 张嘴 因为姜宥上午没来,所以江柚下意识推断,他下午也不会来学校。 从后门的角度往这边看,坐在她座位上的盛琰又正好把姜宥挡得严严实实,她想当然以为向晚歌和云裳说的人是盛琰。 可向晚歌那最后一指,已经清清楚楚地表明了,她们说的请吃水果的人,是姜宥。 江柚心脏急速地跳动了几下,先是心中一喜,而后又渐渐复杂起来。不过短短几秒,她的大脑已经闪过无数个念头。 因云裳开玩笑的内容而涌现的开心,可能只有0.0001微秒,那种甜蜜的感觉还来不及在心头上化开,她就领已经先一步,品尝到了下面那存在感强烈到容不得她忽视的怯。 其实之前云裳也没少拿她跟姜宥开玩笑活跃气氛,因为两人名字相像这点,班上其他同学甚至老师也不知道玩闹着起过多少次哄了。 可这次,就是不一样。 那之前,她连自己还没搞清楚她对姜宥的感觉,每每被大家起哄调侃时,也是内心困扰和排斥更多。至少那时候,她是真的打心底里,不太希望江柚和姜宥这两个名字一起被提及的。 但现在……她巴不得。 甚至交作业的时候,她都会鬼使神差地,故意把两人的作业叠放在一块。 昨天两人的课本被薄荷气泡水浸湿,一向爱惜书本的她,大脑内最后一秒闪过的念头,居然不是觉得好可惜,而是一阵窃喜,不,狂喜。 而她高兴的原因,居然是两人的书本沾染上了同一种味道,这个莫名其妙甚至不能够称之为理由的理由。 甚至连江柚都觉得不可思议,想不通这有什么值得开心的,可她昨天晚上躺在床上,确确实实地偷偷为此兴奋了好久好久好久。 -- 第49页 兴奋是真实的,偷偷也是真实的。 在江柚眼里,这种喜悦只能滋生在背阴处,妥帖存放在不为人知的地方,藏得严严实实,那全是她的私人宝藏。 她不打算也不希望拿出来,被其他任何人甚至姜宥本人,公开展览,大肆围观议论。 暗恋可能就是这样,你可以自己暗中不停寻觅,迫不及待地想捕捉任何细微的蛛丝马迹,以此充当证据,来证明你喜欢的人对你也是特殊的。 抑或连这点都不必证明,你只需一丁点不起眼的巧合,充作玛丽苏信仰,慰藉自己,你们是命中注定的天生一对。 而那些巧合,全都是上天冥冥中给予你们的暗示和凭证。 每个玩儿暗恋的人,似乎都曾上瘾般沉迷于此类游戏,乐在其中,丝毫不嫌疲倦不觉厌烦。 每一个新发现的巧合都如同精神鸦.片,成为新的支撑和力量。有些时候甚至可以拿来续命,就是这么疯狂。 但,这个游戏的终极乐趣,就在于它是一场单机游戏。 你可以为它着了魔,却又容不得被外人窥见一丝一毫的端倪。 江柚也是最近几天,才慢慢感受出暗恋的快乐,开始懵懂地享受到它的美妙。 可她还是胆子太小,连设想一下未来都不敢,更没考虑过暗恋之后要怎样。她是一个天生的悲观主义者,只想停留在现在。她恐惧现状遭到破坏或改变。 偏偏分柚子的时候,云裳还不停暗示,盛琰高达林也一起跟着暧昧地怪笑,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架势,就好似非要看见个结果,让他们承认什么一样。 姜宥坐在旁边一脸平淡,不参与也不阻止,目光安静投过来,也好像在等着她说些什么似的。 江柚感觉这一刻,自己就像被逼上梁山的林冲一样,可惜她还不如林冲,因为她一点反击能力都没有,连眼前区区几个好友的眼神围攻都招架不住。充其量不过就是一个跳梁小丑。 然后就在大家众目睽睽之下,江柚做了一个连自己都意想不到的举动。 她跑了。 她居然跑了。 - 浩浩荡荡运动会临近尾声,今天下午每个班都需要在班上集体开一个班会,江柚在厕所待不了多久,就不得不回了教室。 “柚柚,你刚才生气了?”云裳一见她进门,就讨好地跑过来,“我不是故意开你玩笑的,我以后再也不这样啦,好不好?” 江柚心说,不,她才没有生气。那反应算是生气吗?一点都不是,她最多不过是恼羞成怒。浓浓没必要道歉,该道歉的是她,因为她心中有鬼。 但她第一次没有对云裳坦诚真实情绪,而是撒了个谎:“我中午没吃多少东西,刚刚胃里突然有点难受,所以才去了趟厕所。” 江柚刚刚在厕所用冷水洗了个脸,刚又被吓得唇色发白,脸色有点差,看起来还真挺像身体不太舒服的。 而且云裳也一直都知道江柚有低血糖,更是毫不犹豫地相信了她的说辞。 她拍拍胸口:“柚柚你刚才吓死我了,吓得我都不敢跟你开玩笑了。哼!讨厌你!”她佯装愤怒,握拳轻轻锤了江柚几下。 这样才像云裳,江柚也跟着她的动作松了口气,知道这件事算是过了。 安心的同时,心里却又隐隐有点失落,就好像不小心错过了什么重要的东西一般。 江柚也是今天才发现,原来她居然也可以这么矫情,一个心思都能绕出个九曲连环,连她自己都迷茫她到底在矫情个什么劲儿。 江柚有些自卑地想,她为什么老是喜欢大题小做,一副开不起玩笑的低情商样子。为什么她就不能大大方方的跟他们一起玩闹逗贫,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一丁点风声都能惊慌失措。 她一点都不喜欢这样的自己。 刚刚的整个过程,江柚都没太敢留意姜宥的表情。 进教室门时,她也刻意强迫自己,视线不往那边飘,伪装出正常的模样,和云裳说说笑笑,回到座位。 江柚也不知道自个怎么想的,她现在的内心感受就好比做了什么亏心事一样,她居然觉得有点对不起姜宥。 盛琰看见她,扯出个笑,正预备开口说句什么,“江”字还没出口,就被云裳一个瞪眼打断:“安静!柚柚身体不舒服,你别吵哦。” “我……”盛琰不可思议地指着自己,“我半个字都还没往外蹦,就听见你在这不停巴巴巴,聒噪得不行。要吵也是你比较吵吧?” 云裳懒得跟他废话,直接上手把盛琰推回他的座位,交代向晚歌,“晚歌你帮我看住表哥,他今天忘记吃药,病又犯了。” 云裳最近跟向晚歌处的不错。 之前由于误以为向晚歌是周清许女朋友的原因,云裳恨屋及乌……呃,现在想想,也不一定就是江柚自个想的那样。 反正总之就是,向晚歌刚转来的那一个月,云裳是基本不跟她打交道的,并且还要求江柚跟自己站在统一战线。 后来也不知道是哪一天,两人突然就搭上线开始说话了。 当然在朋友方面,云裳还是绝对把江柚排在第一位的,但平时上厕所去超市,她偶尔也会撇下江柚跟向晚歌一起,更多的情况是江柚被拽上一起“三人行”。 向晚歌跟云裳比了个“OK”的手势,然后盛琰就被扣下了。 -- 第50页 没了干扰,云裳开始了自己的跑腿丫鬟之路。 她先从江柚柜子里拿出来毯子抱枕,打算给江柚武装上。她记得她上回生病发热,江柚就是这样照顾她的。 计划尚未成行,便被江柚给弱弱拒绝了。“我没发烧感冒……” 云裳想想也是,于是把毯子抱枕又放回去了。 低血糖应该怎么办——吃些甜的?补充能量? 云裳一边想,一边翻江柚的柜子。她从里面捣鼓出一盒牛奶,两粒蛋黄酥,几小袋水果蔬菜坚果干,压缩饼干,一大包即食燕麦片……角落里居然有罐未开封的蜂蜜,还有冰糖? “柚柚这是把你家厨房搬过来了吧?”云裳觉得自己真长见识了。 她知道江柚特别会“享受生活”,总是在可行范围内,把自己照顾得好好的,但也没必要……这样个“奢靡”法儿吧?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准备在教室里开小卖铺呢? ——等等,这似乎是个好主意。 云裳决定先略过在她大脑灵光一闪的绝妙idea,继续操心江柚低血糖的事儿。 她从那些搜刮出来的吃的里面,捡出几样简单易食,又能及时补充能量的,搂进怀里搬回座位。 也不直接给江柚,一个个拆开包装袋,然后亲手喂给她。 迫于谎言压力,江柚也无可奈何,只能乖巧顺从配合着云裳,她喂一口她吃一口。 待到云裳过足丫鬟瘾,又碍于牛奶实在不好喂,她举得手酸,江柚也喝得姿势别扭,才不得不把牛奶盒还给江柚,转回身去。 正好刘班也到了教室。 刘班一身运动装扮,看起来年轻了好几岁,脸上的精神气儿都跟平时不一样,和同学们讲话也随和不少。 他们这些老师也需要参加教师组的运动会,刘班顶着四十六岁高龄,一口气儿报了3000米长跑、足球、拔河等好几个比赛项目。 今天下午班会结束,就有一场拔河比赛。 班上同学早串通好了要去给刘班加油,可现在却非故意装作一脸无知。 台上刘班旁敲侧击提到拔河,同学们在台下就是不接话,还居心不良地引旁的话题,讲笑话吊着他。 整栋楼都回荡着他们班上的笑声,甚至隔壁班的班长都受不了,跑来提了两回意见,说一班太闹腾,扰乱他们军心。 隔壁班班长来提意见的时候,大家全都对此不道德行为,致以强烈谴责,并一脸痛心疾首地表示,对不起,我们会注意的。 等人走后,又故态复萌。 甚至还有个别调皮的学生,譬如高达林等,存心发出更大的声音,一度还拐弯抹角,向隔壁班喊话。 刘班在台上无奈看着他们斗法,也不加以强硬阻止,只委婉提醒他们别太过分了。 班上的人读懂刘班的态度,更加恃宠而骄,啊呸,恃势凌人,无法无天了。 江柚听着大家说笑,也暂时把满腹心事忘到脑后,变得开心了一些。 高达林又说了一句什么,她捂着嘴笑得乐不可支,下意识朝旁边看去,准备跟姜宥分享。 当她转过脸去,却看见,姜宥丝毫没参与进班上热闹的气氛的意思,双耳上各塞了只耳机,安静沉默地低头打游戏,右手里还掂着块咬了一半的巧克力。 莫名的,江柚察觉到他在生气。 不然他不会在班会上打游戏,还当着刘班的面,一点隐藏手机的意思都没有。这完全跟他平时的“低调”性格大相径庭。 而且最主要的是,他居然在吃巧克力。 他玩游戏的时候向来偏好吃牛奶糖,不怎么吃巧克力。更何况,这个巧克力还是抹茶味的。 认识的第一天,云裳就说了,姜宥讨厌抹茶味的任何东西。 种种反常都在昭示着一个事实,他真的生气了。 于是,江柚侧过去的脸,就那样被堵在半道,不敢前进。唇角弯开的笑容也僵在脸上,忘记进一步动作,要收不收。 姜宥似乎终于察觉到她的视线,将耳机摘了下去,放在桌上。却也不看她,更没开口说话。 气氛在周围同学的欢声笑语的映衬下,莫名显得诡异。 两个人闷声坐在教室一角,谁也不搭理谁,却也,谁也没有不理谁。像在赌气,又像是冷战。 不知道想到哪个字眼,江柚一下没忍住,笑出了声。 唔——冷战。 这个词好像经常被用在情侣中间。 笑容绽开在她脸上还没一秒,就被姜宥倏地转过头,狠狠瞪了一眼。 诡异般的平静就此被打破。最终还是姜宥忍不住先开了口:“要吃巧克力吗?”没什么好气的语调,特别拽, “……什么?”江柚大脑还停留在他干嘛瞪她这个问题上,暂时没反应过来。 “到底吃不吃?”他没什么耐心地重复一遍。 其实江柚这会儿还没搞明白状况,她思维比较迟钝,一向比别人慢几拍。 当下听见姜宥不耐烦的语气,来不及深想,只知道潜意识里的反应告诉她该点头,否则一定会惹恼姜宥。 所以,她连忙点点头,顺道还自作主张,张开了嘴。 这个捎带动作,完全是被刚才云裳的机械喂食给训出来的条件反射。 “咽下去了吗,来吃这个。” 江柚张嘴。 -- 第51页 “啊……张口,吃。” 江柚张嘴。 “吃……” 张嘴。 姜宥也被她这动作弄得愣了一下,也不知道怎么想的,他犹豫着,把手里的巧克力送了过去。 江柚大脑基本还是宕机状态,想也没想,低头就在上面咬了一口。 直到嘴唇碰到什么柔软的东西,意识才终于慢慢回笼。生理比大脑反应更敏捷准确,脸唰地红了一片。 浓浓的巧克力和抹茶味道在口腔化开,两种口味掺在一起,不分彼此,交融得非常契合,将彼此的口感,在味蕾间均烘托到极致。 江柚忘记了将头撤回,姜宥也没有把手收走。 时间如同被按了停止键,空气也延缓了流动,凝固成琥珀状,将这一刻定格,再定格。 表白 过了足足十秒,两人才齐齐反应过来,不约而同将身体向后撤。 动作太整齐划一,背后的原因不言而喻,又是一阵尴尬。 江柚急急瞥眼躲开看向一旁,臊得浑身都觉得别扭,恨不得装傻充愣当做没什么也没发生。 可嘴巴里的巧克力味道还残留在唇齿舌间,滑腻的触感,香浓不涩,恰恰好的微甜,是实实在在怎么也掺不得假的。 压根半点不给她思想上任何退缩和逃避的机会。 不可控制地,江柚情不自禁又回想起了刚才的片段。 姜宥微愕地抬眼,干净修长的指骨,黑巧克力上形状不规则的牙印,最后那不经意一瞥,他唇角努力下压都掩不住的笑意。 一个镜头一个镜头地放慢动作,在眼前重复闪现,记忆也随之一遍遍加深,像是要把他每一个微表情都深深刻进脑海,不舍得错漏掉任何细枝末节。 到这会儿江柚还意识不到发生了什么,那就是真的装傻了。 可她又实在琢磨不明白,她张开嘴巴的动机是什么,甚至连她自个都怀疑,她当时不仅仅是没在状态反应不过来,而是潜意识里就想占姜宥的便宜。 想到这里,江柚又有点隐隐的,出于女孩天性矜持的担忧,她刚刚的举动是不是有点太过了? 江柚悄悄用余光朝姜宥那边望了一眼,想看一下姜宥现在是什么表情。 毕竟刚才她也只是匆匆之间,瞄见他唇角似乎向上翘了翘,不能确定是不是她脑补太多所以眼花了。 更何况就算他真的笑了,也不见得就是她理解的那种。人类面部表情千种,笑容也有分有无数层含义。多添一分少减一分,那就又是另一种意味了。 万一他其实是在嘲笑呢? 虽然江柚自个也心知不可能,但暗恋中的女孩,情绪就是这样忽明忽晦的,心境也在极度自卑和极度自信中间来回反复横跳,精力无限,不带一秒停歇。 只遗憾江柚还是脸皮太薄,心里始终过不了害羞那个槛。刚刚才发生了那么尴尬的事儿,她没那个犊子也委实厚不下来脸皮,光明正大偷窥姜宥。甚至可以说一丁点马脚都不敢露。 所以即使她已经鼓起勇气,将余光派过去刺探军情,中途一度恨不得将一双漂亮的杏眼飞成斜眼。 但由于脖子直挺挺梗在那儿,把天鹅颈的优美曲线展览到极致,丁点角度也没敢偏移,所以自然什么都没能看见。 或许是因为姜宥那边迟迟没发出任何动静,江柚也一直得不到准确的消息,心里就有点慌。这一慌,她忍不住看过去的频率也就增加了。 到后来,当然还是什么也看不见。 江柚心里有点着急,面上却还得维持淡定。也算突然急中生智,她装模作样蓄谋玩儿起了老把戏——假装不小心将笔碰掉在地上,然后再弯下腰捡。 江柚尽量让自己动作显得自然不刻意,预备在拾起笔起身的时候,趁机打量一眼姜宥的脸。 可惜她还没来得及抬眼看过去,姜宥就已经把手递到了她眼前。 手还是刚才那只手,骨节分明,指甲也修得圆润整齐,指尖也依旧掂着那半块巧克力——被她咬了一口后,长度又缩短一截,只剩一口左右的大小。 他这……什么意思? 江柚满腹狐疑,但也总算找到了正当理由,坦荡抬头冲姜宥看过去。 孰料眼皮刚向上掀了一半,就被他一句话给吓得使劲抿了回去。眼睫毛也跟着脆弱地,扑棱着鸦羽翅膀颤了几颤。 “给——” 姜宥递了递手,声音含笑,有点儿玩味又有几分捉弄的意思,“眼睛一直不停看过来,难道不是惦记着它还想吃吗?” 姜宥其实也没搞明白事情怎么会发展到这个地步。 云裳跟盛琰说江柚低血糖身体不舒服,他恰巧听到了。 那会儿手里正好拿着块巧克力,又见江柚脸色确实挺差,就随口问了她一句,吃不吃巧克力。 后面半句“吃的话自己从我抽屉里拿”被他自动简化省略,以为大家都是智商在平均线以上的正常人,不用说也能听懂。 结果他忘了,江柚的反射弧天生比别人长出几个光年的距离,听不懂潜台词,还总喜欢自由发挥,不走寻常路。 原先姜宥还真没打算让她吃他吃剩下的,想都没往这边想过,可江柚张嘴张得太自然而然,表情又是那么坦荡无辜,还带着一丝懵懂。 于是他也不由自主受了蛊惑,将手和巧克力一同递了过去。 -- 第52页 虽然没料到会撞上这种从天而降福利,但这福利姜宥明显还是很受用的。 尝到了意料之外的甜头,无名火忽然就消了,兴致也被勾了起来,本能地就想逗逗送福利的冤大头。 江柚听到他的话,没忍住又闹了个大红脸。 她能感觉到,姜宥不知道怎么回事,莫名其妙心情又变好了,居然还跟她开起了玩笑。 但现在情况明显比刚才好点,至少她理智和智商都在,而且已经敏感察觉出他话里有陷阱,肯定不能上当。 所以虽然被调侃觉得窘迫,但江柚还是假意忽略掉前一句,镇定地小声拒绝道:“谢谢,不用了。” 她都已经不小心吃过一次他的嘴巴(第四声)子,怎么可能再吃一次?她脑子又不是真的坏掉了。 姜宥点点头表示了解了,也不强求,把手连同巧克力都收了回去。 江柚也是受虐体质,见姜宥没继续拿着这事儿揶揄她,反而纳闷了,疑惑看过去。 然后她就看见,姜宥慢条斯理地,将剩下的那口巧克力,扔进了他自己口里。 江柚大脑里嗡的一声响,后之后觉意识到,姜宥吃的,也是她吃剩下的。 这下连脖子也彻底红透了。 - 因着讨论运动会的事儿,班上结结实实热闹了大半节课。 就在大家都以为老古板刘班真的转了性之际,刘班转身从办公包里掏出了化学课本,放在讲台上,清清嗓子,告诉大家要宣布一个消息。 大家看到化学书后,内心已经隐隐有了猜测,但由于刚才玩闹得太欢乐,谁都不愿意相信刘班会这么扫兴。 秉持着“但求刘班还残留着一丝人性”的想法,教室里安静下来,大家屏息凝神,目含期待,等着刘班的宣判。 结果可想而知——刘班丁点儿不犹豫地斩断同学们最后的念想,直接判处死刑。 同学们此刻心中只剩一个想法,他们无比恶劣地想,怪不得刘班这年纪了还没升上主任,实在是他太死板不知变通,又不会看人脸色。 运动会上疯玩儿了两三天,大家心早就野了。更别说当下运动会还没结束,一会儿还要继续被放出去操场撒欢儿。 就这么区区一个小时不到,被勉强拘在教室里,随便玩儿点小游戏,增进全班感情,也要比讲课强吧。 何况操场的比赛声那么激烈,隔了两层厚玻璃,还直往耳朵里灌,即便是宋濂在这儿,也不见得真能做到“略无慕艳意,以中有足乐”吧? 偏偏刘班打定主意讲课的心志,比宋濂求学的意志还坚定。 “这回月考,咱班的化学成绩平均分,在全年级排倒数。我拿到卷子看了看,主要还是制漂白.粉那块没学好……上周忙着赶教学进度,也没能腾出时间,给大家补补这块的知识点。正好今天有空,我就勉强牺牲一下我的个人时间,再把这小节重新讲一遍……” 不了吧,求别勉强,您真没必要。同学们不约而同地想。 今天班上依旧没几个人听课。 云裳当时上课已经认真听过了,学得还不错。江柚因为被刘班喊起来回答问题没答出来,抓瞎丢了丑,私下把这节的内容从头到尾学了三遍,知识点也早滚瓜烂熟。 俩人都没心情再听一遍,云裳扭回头来跟江柚讲小话。 江柚心里还因为刚才巧克力的事儿直犯尴尬,于是刻意想要表现正常,伪造出一副自己丝毫没受影响,满不在乎的状态,大大方方跟云裳搭上了话。 她也是脑袋没转过来弯来,轴在那儿了。忘记了其实平时上课,她基本都是认真听讲,连跑神都很克制,是绝对不会交头接耳的。 如果她真想伪装出淡定的样子,至少也该像往常一样专心听课。 可惜江柚现在暂时想不通这个理儿,总觉得自己这样,跟云裳一起胡闹才是正常表现。 俩人说了会儿小话,开始背着刘班偷吃柚子,无奈柚子太难剥,吃起来麻烦。云裳灵机一动,又想到了一个更具挑战性,更刺激的游戏—— 等刘班背过身往黑板上写板书的时候,立刻从座位上站起来,等刘班转回身来,再连忙坐下。看谁能够在不被老师发现的情况下,站起来时停留的时间最长。 江柚规则听的迷迷糊糊,胆子也勉勉强强,完全看云裳动作行事。云裳站起来了,她就跟着站起来,云裳坐下来了,她忙就跟着坐。 因为她动作总是慢一拍,又没云裳敏捷,好几次坐的时候,都差点被刘班发现。 或许真的脑子不太够用,江柚也忘掉了她其实可以一站起来就坐下来——也不对,根本她就完全没必要玩儿这个游戏! 站站又坐坐,江柚始终呈蒙圈状态,大脑麻木到,压根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干什么。 虽说是背着刘班,但没避讳其他人。班上几十双闲着没听课的眼睛也不是瞎的,她们两个起坐的动静又实在称不上小。 不一会儿,好比多米诺骨牌效应一般,周围的其他同学居然接二连三地,学她们一起,也开始在座位上起起落落。 可能真的特别好玩吧,到后来几乎全班人都逐渐地被传染着玩儿了起来。当然,其中并不包括姜宥这些,带着耳机低头玩手机打游戏的。 也不知道刘班是真没发现,还是懒得搭理他们,仍旧在讲台上我行我素地讲着课,该板书就板书,该转身就转身。 -- 第53页 同学们从来没听说过“见好就收”四个字怎么写,反而胆子变得越来越大,行为也越来越乖张放纵,居然开始嫌单纯站起来没滋味,挑战难度太低,又默契地联合窜通着,玩起了新花样—— 按次序一个接一个站起来。 这要还能不被老师发现,那刘班就真该换副新眼镜了。 他又一次背身写化学方程式,没成想C才画了个头,粉笔就被摁断了,于是转回身,从粉笔盒里重新拿一根粉笔。 转身的瞬间,习惯性打量全班,于是刘班就看见了,班上的学生一个个当他不存在一般,在教室里荡起了人体波浪曲线舞。 别说,还挺好看。 默契十足。 就是也太不拿他这个班主任当回事儿了吧? 刘班黑着脸又盯着看了会儿,“舞蹈”竟然还没停下来的趋势,曲线继续按蛇形前行。而且眼看就要轮到他的得意门生——一班班长兼化学课代表——周清许。 刘班摆定姿势,站那不动声色地观察起来了,他倒要看看周清许会不会站起来。 月考的时候,考过刘班要写的那个化学方程式,还挺长的。所以,大家以为刘班这回转身的时间短不了,预备搞个大动作,完成一条蛇龙——刘班每次板书都一笔一划的,写字比较慢,肯定能给他们留足时间。 结果没成想,蛇头刚抬起,刘班便迅速转回身来,大家反应不及,一时也忘记按暂停键。 诸如高达林等更是兴奋到,根本没看见刘班转回身来了。 排在后面的见他们这么不怵老师,以为大家是故意的,本着法不责众的心理,也就跟着站起来了。 或许所有人都是这么个想法,于是在刘班不算和善的注目礼下,竟然也没人打断曲线波动,沉默又诡异地将游戏进行了下去。 周清许作为老师心目中的好学生,从来不违规违纪,当然没能“辜负”刘班的期盼——也跟着,面无表情地站了起来。 蛇龙最终是在江柚这里切断的。 虽然身为游戏元老级玩家,但其实,她到现在也还摸清规则。 大家玩儿波浪曲线,彼此之间全拼的默契,没人互相告知怎么玩儿,江柚还停留在看云裳动作行事的规则里,看见云裳站起来,就跟着站了起来。 而这个蛇龙真正玩儿法,是需要等上一个人坐下来,后面的人才能站起来的。 所以她不小心打乱了节奏,然后后面又没人接续——姜宥在打游戏。这个诡异的游戏,才终于众望所归地,戛然而止。 刘班被得意门生打脸,也没了心情讲课,黑着脸训了大家一通。 训完可能觉得话放太狠,不利于搞好师生关系,又开始绞尽脑汁往回找补,摆道理,试图从自己学生时代的经历里给大家找点经验。 回忆着回忆着,他也慢慢有些怀念这种难得的,集体犯错的纯粹时光了,脸上重新浮起了笑容。 “我跟你们讲,学生时代的情感是最干净纯粹的,也是人一生中幸福感最强的……” “但我们的幸福感也是最容易被破坏的。”有同学打断了他的话。 “怎么讲?” “就是!”有人领会那同学的意思,找死补充说道,“老师,您今天随随便便一句话,就毁了我一整天的幸福!” “哪句?”刘班这纯属是明知故问了。 “——接下来我们上节化学课!”全班同学异口同声大喊。 刘班也笑了,用食指推了推眼睛,又问:“那你们觉得哪句话听起来,能更让你们感到幸福?” 这个问题的答案就没那么统一了,其中最大的声音当然还属“现在下课”。 也有人说:“恭喜你中了xxxx亿元大奖。” “祝贺你拿到xx大学录取通知书。” “你期末考了全年级第一名。” “…………” 大家都还挺有进取心,也可能当着老师的面,不好太胡闹,基本说的都是有关学习方面的。 正当刘班扬扬手,准备结束这个话题,不知道是谁突然大喊了一声:“我喜欢你。”全班先是安静一瞬,然后哄堂大笑。 笑声实在太大,姜宥也被吵得拿掉了耳机。 刚好一局游戏结束,他关掉屏幕界面,状似无意地随口问了江柚一句:“高达林刚说了什么?” 噢!江柚这才意识到刚刚喊“我喜欢你”的是高达林,她说这个声音怎么这么熟悉。 江柚愣了愣,也没深想,直接告诉他:“我喜欢你。” 她话一出口,轮到姜宥愣了,但姜宥反射弧明显比她要短很多,很快就回过神来,眉毛挑了挑,痞痞笑问:“表白啊?” “……” 江柚腾地耳朵一热。 -------------------- 作者有话要说: 嘴巴子:方言,表示别人吃剩下的东西。 小气 江柚丢下一句“无聊”,低头煞有介事翻起了化学课本。 姜宥眼睛在她身上多停留两秒,也笑着收回了目光,看起来心情颇好。 问题也随之不了了之,就如同他们之前很多次对话一样,全部不了了之,没有后续答案。 下课后,刘班忙着去参加教师拔河比赛,匆匆忙忙将课本往腋下一夹,出了教室。 全班同学留了一个课间时间,解决个人问题,十分钟后去操场门口集合,由各组队长带领着去给刘班喊加油。 -- 第54页 “柚柚,我去上个厕所,你记得把手花拿下去!别忘记了!”云裳着急上厕所,边冲前门跑,边扭头叮嘱江柚。 “知道啦!”江柚比了个OK的手势。 那些手花还是两人参加啦啦队的时候买的,云裳在好几个颜色中间纠结,犹豫不定,最后她买了四对,江柚买了两对。 也是凑巧,他们组恰好六个人,去给刘班喊加油,这六副手花也正巧可以派上用场。 用云裳的话说,光干巴巴的鼓掌喊话太简单朴素了,显现不出一班集体对刘班的爱意。 一人手里拿两只花球那就不一样了,单往那儿一站,铁定特显眼特拉风,刘班在台上比赛,肯定脸上也倍儿有面子,浑身满满激情。 短时间内凑不出三十副,给全班每人一对,但他们组内一人一副,还是绝对可以的。 江柚输入密码,打开教室后面她的柜子,入目第一眼倒没看见花球,而是看见了上午她没来得及给姜宥的外套。 “我的?”外套的主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她身后,伸手从她柜子里将包装袋拿了出来。 他伸手的过程,完全不避讳站在柜前的江柚。那姿势,就好像把她拥在怀里。江柚全程身体僵硬,梗着脖子,一动也不敢动。 待到姜宥身体连同胳膊一起向后撤,两人又恢复安全距离,江柚才松了口气。 班上没什么人,姜宥直接在教室将身上穿的外套脱掉,换上了袋子里的。 “你——”江柚就站在一旁,傻了一样,盯着看他换衣服。 她觉得今天一下午她都太恍惚了,丝毫不在状态,竟然现在才发现,姜宥之前穿的是崇明一中的冬季校服。 如果没猜错,那应该是——她的。 昨天不小心害姜宥外套被弄湿,江柚记起,她似乎有在柜子里备着冬季校服。 她当时放在那里时准备等天再冷一点,上课写作业时可以把校服从前面倒穿,套在羽绒服外面。这样就不会轻易把浅色的羽绒服弄脏。 不过还没等她来得及实施,外套就有了新的用途。 虽然崇明一中不强制要求学生穿冬季校服,但订还是要订的。 冬季校服偏肥大,大家订的时候,一般又会报大一个码号。所以,江柚的上衣外套,穿在姜宥身上也还算……合身,除了袖子短点,其他的没什么大问题。 但,江柚只是怕他冷借他穿回家,没想到,他今天居然又穿来了?这行为也太不姜宥了。 要知道,他平时除了老师强制要求的情况下,从来不穿校服。而且,每天衣服换得比英语老师勤快多了,经常上午和下午穿的都不是同一件。 江柚不明白他到底是怎么想的,姜宥显然也没准备让她继续想下去,换好衣服,径直抄起刚脱下来的江柚的校服,朝校服的主人扔了过去。 江柚下意识伸手去接。 她对这后续展开倒是没什么疑问,昨天借给姜宥的时候,她就没想过姜宥穿过后,会帮她洗一下,甚至她内心还隐隐不太希望他洗。 只是—— 等等,江柚发现了不对劲。 这不是她的校服。 江柚从小住校,那时候还不太会照顾自己,经常丢东西,校服也洗完晾在阳台丢过好多次。后来渐渐,她就养成个习惯,每个学年开学领到校服,她首先会在校服领子内侧写上自己的名字。 后来大了点,也不再丢三落四,但往校服上写名字这个习惯却一直没有改掉。 但手里这件,领子上一片空白,干干净净,没有半点墨水的痕迹,绝对不是她的校服。 江柚疑惑地看过去,也问出了口:“这不是我的吧?” “嗯。” 姜宥很爽快地点了点头,那坦然的态度,让江柚有点怀疑自己问的这个问题,哪里出了问题。 既然不是她的校服,那他为什么扔给她? 还有,她的校服呢?难道他不打算还给她了? “你……我的校服呢?”江柚弱弱地问。不知道为什么,在姜宥的目光下,她突然就有点底气不足。 姜宥语气淡淡:“丢了。” “……丢了?!”江柚有点不能接受,或者说难以置信。 这个“丢”是她以为的那个“丢”吗?被动句,还是……主动句?他倒是说清楚啊。此刻,江柚不得不感叹中国文字博大精深。 “不是已经赔了一件给你吗?怎么还这副表情。”姜宥和她考虑的完全不是同一个点,冷哼,“做人也不能太小气了啊。” 她,小气? 江柚无法理解,她觉得一定是哪里出了毛病,俩人思维都没在一个层次,根本没办法交流下去。 “怎么,说你小气,你还不服气?”姜宥好笑地问。 江柚觉得他这句话才更好笑,她当然不服气。 虽然一开始刚认识时,她是没他会做人,但后来她也有在学着分享,去超市买吃的喝的也会念着其他人。就今天,他吃的那个巧克力还是她给他的呢。 想到这里,江柚又怂了几分。 那个抹茶口味的巧克力,是她故意给姜宥的。那天两人因为一点小事拌了几句嘴,她气不过,分零食的时候,故意恶作剧,装作不了解他的口味,给他了他最讨厌的抹茶味。 当然这些话江柚只敢在心里想想,她嘴巴上一向比较笨,不会吵架,最后半天也只勉强挤出了几个字,“我才不小气。” -- 第55页 小朋友赌气时才会有的语气,半点气势也没有,与其说在赌气,倒不如说是在……撒娇。 姜宥被逗笑了,他看着她气鼓鼓的脸颊,并不因辩手太弱就开始放水,反而乘胜追击,条理清晰摆起了证据。 “说你是小气鬼吧,还反驳。”他意有所指地笑,“就拿今天那块巧克力说吧,明明已经给了我了,结果到最后,大半块都被喂进了你肚子里。” “这难道还不算是小气?” 一番话有论据有论点,最后还以反问做总结,再次强调,加强语气。 “……”江柚被堵的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她暂时听不得“巧克力”三个字,自然不战而败,惨兮兮退下阵来。 直到放学回家路上,看见路边大口吃棉花糖的小孩,江柚才算终于找到了证据,攻击姜宥话里的漏洞。 她嘴巴哪有那么——大?! 什么大半块儿,顶多就咬了一小口。还“大半块都被喂进了你肚子里”,纯属胡说八道。 -------------------- 作者有话要说: 今日是短小君。 本章评论有红包,求评论!!!!感谢!!!! 生日 这周日是云裳生日。 江柚一早儿答应了云裳,一定会去她家给她过生日,结果前一天晚上,被江爸江妈临时通知,第二天要全家出动一起搬家。 江柚还小,家庭会议上没有发言权,她也不可能推辞,只有默默听从安排的份儿。于是,只好满心愧疚地给云裳打电话道歉。 计划突然被打乱,云裳也很不开心,但她心知江柚不是会无缘无故放人鸽子的角儿,江柚内心肯定也很挣扎很为难。 所以最终,云裳还是别别扭扭地同意了江柚的不到场。 当然前提是威胁江柚必须在下周返校见面的时候,送上亲手做的爱心早餐——之前有一回,因缘巧合,她恰好有幸尝过一次江柚的手艺,念念不忘了好久。 虽然江柚一直很谦虚地说她厨艺一般,但可能是越得不到就越惦记,云裳大脑已经自动把江柚做的饭,美化成天下第一绝味了。 这次把生日会地点定在家里,她存的就是想让江柚露一手的私心,谁知没成想,江柚居然来不了。 原本两个人都以为肯定一起过不了生日,也遗憾地接受了这个遗憾。 结果没料到,晚上云裳他们几个吃过饭,一起玩儿真心话大冒险,姜宥抽到给微.信聊天对话框界面,排在最顶部的联系人打视频电话表白。 他微信没置顶对象,又习惯性看完就删,所以,对话框里面空荡荡的,竟然只躺着一个会话,来自江柚,最近发消息时间是周五晚上。 也是凑巧。 虽然当初刚认识几个人就互相加了微.信,甚至还拉了群。但彼此几乎每天都能在学校见到,江柚在网络社交方面又比较封闭被动。 所以,她几乎没跟他们在微.信上说过话,群里也一次都没冒过泡。 就连云裳,江柚跟她微信上也联络并不频繁,两人平时更倾向于用Q.Q。不过姜宥不怎么热衷用Q.Q,常年不在线。 江柚周五给他发消息是因为作业的事儿。 放学前,池太临时交代让周一交一篇运动会相关的记叙文。江柚回班上的路上还记着,结果一进教室就给忘了,直到回到家,从书包里掏课本的时候才想起来。 也没敢再耽误,江柚怕等下自个又忘记了,毕竟她这两天记忆力确实有点差,因于是连忙给组内的另外五个人发消息,通知作业的事儿。 Q.Q上一一知会了一遍,还怕不够,又在微.信上每人私发了一条,最后甚至还群发了短信。 天地可鉴,虽然之前也因为一丢丢私事,江柚确实跟姜宥互相发过几次微.信,但这回,绝对是因为公事。 云裳他们几个的社交软件上面,肯定也都还存着她发的作业内容。 所以,江柚凑巧成为姜宥聊天界面,唯一苟存下来的对象,绝对也仅仅只是因为凑巧。 不过大家都正处于躁动的年纪,路上看见一男一女并肩走在一起都会想歪,见此也免不得大惊小怪调侃姜宥一通。 高达林更是大喊有猫腻:“阿赞,不对啊,我今早上还给你发消息轰.炸,喊你早点儿起床……我以为怎么着,你最新联系的人也合该是我,没想到……” 他长长地“哦”了一声,没说完的内容也一切尽在不言中。用暧昧的表情,生动形象地传达给了在场的每一个人。 盛琰是行动派,废话不多说,干脆利落地上手抢姜宥的手机,要翻上面的聊天记录。 姜宥当然不配合,懒懒斜过去一眼,虽然没说话,但表达的意思很清楚:“管得着吗你”。 为了不成为大家群起而攻之的鞭策对象,姜宥最终还是给出了一个合理的解释:“我怕忘记了作业的事儿。” 集体所有人“切”一声翻了个白眼,谁不知道周末作业,姜宥一向是周一到校后,在上午课上补的。 这理由简直比2012世界末日还要胡扯。至于有没有可信度,各自由心证吧。 但姜宥脸上表情实在坦荡无比,诚恳又无辜,令你纵然不愿意相信,也不得不信了他的鬼,所以,姜宥还是成功地逃过了一劫。 所谓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 第56页 逃过了被不停追问绯闻轶事,但视频电话这个大冒险惩罚,是肯定逃不了的。 - 江柚接到视频电话的时候,正在洗澡。 一家人从早上七点多一直忙到晚上接近八点,中午也只简单吃了顿外卖,一整天几乎都没停事儿,才总算把新家从内到外大扫除了一遍,所有物件也全都合理规整完毕。 新家比之前房子大了有一倍,江柚卧室也被分到一个大阳台。 房间里带的卫生间更是比之前大很多,里面还装了个蛮大的浴缸,可以在冬天躺在里面,泡个香香软软的澡。光想像一下,心里就特别的美。 干了一天体力活,浑身又累又臭,江柚原本准备今天就试用一下她的大浴缸,但江爸江妈说等下带她去外面吃饭,江柚只好临时随便冲洗了一下。 她喜欢边洗澡边用手机放歌,屏幕上跳出“XX邀您进行视频通话”时,她正在冲头发上的泡沫。 手机就在手边,洗发水泡沫不小心弄到眼睛里,视线内一片花,江柚也没仔细看屏幕。 她社交圈委实非常贫瘠有限,能在这个时间点儿联系她的人不多,云裳勉强算一个。但云裳今天生日,这会儿还早,肯定没散场,正忙着跟朋友玩儿游戏,不会打过来。 剩下的就更没什么人了,因此,江柚下意识以为是爸妈等不及了,打电话催她快一点。 江柚也不忙着接通视频,毕竟她现在没穿衣服。 她迅速将泡沫冲干净,胡乱往身上披了条浴巾,动作间,“视频邀请”的铃声也停了。 江柚没理会手机,小跑着打开卧室门,探出颗湿漉漉的脑袋,朝着客厅喊了声“我很快了,再等我十分钟。” 结果当然是……没人回应。 江柚狐疑地左右扫了一圈,客厅里没人,爸妈的卧室门也紧紧闭着。房间隔音效果好,也听不出里面有没有人。 江柚犹豫着又对着空气,补充了句:“不然你们先去吃吧,我待会儿自己随便弄点泡面,或者你们给我打包……” 持续无人回应,江柚也觉得这样干巴巴地喊话有点傻,音量越说越小,到索性直接湮了声。 她轻轻阖上门,悻悻然转身回了浴室。正巧视频电话再度拨了过来,手机重新欢快地“叮叮叮”唱了起来。 那边,姜宥第一遍没能拨通,无奈耸耸肩,提议换一个惩罚。 以盛琰为首的几个人都异常坚决地表示不同意,强硬逼迫他再打一个过去,没想到,还真通了。对面几乎秒接。 几个围观群众也不敢再做声打扰,不然被江柚听出来他们是在玩儿游戏,那就不好玩儿了。 于是大家全都屏息凝神,齐齐射去暧昧的眼光。个个都拿出中考做英语听力题目的全神贯注劲儿,不准备错漏过丁点细枝末节。 姜宥本来没太当回事儿,始终跟局外人似的,散漫坐在那儿,冷眼旁观着。 作为被捉弄的对象,他对江柚会有怎么个反应,还算有足够的把握,没太担心。 虽然两人这是第一次打视频电话,但,江柚看见他打来电话之后,会是怎么个表情,又是怎么样忐忑又困惑地,按下接通键……又如何佯装淡定,怯生生地一板一眼像陌生人一样,跟他问好……她所有会有的反应,全都早已在姜宥大脑里被脑补完了。 第一回拨过去没人接,也还勉强算在姜宥预期之内,他心知江柚胆子小。 没能拨通,姜宥除了有点淡淡的失望外,有的只是无奈失笑。她的胆子居然比他想象的还要差劲儿一点,居然连接都不敢接。 不过倒是没料到,江柚的胆子竟然是后来者居上的类型。第二遍拨过去,只响了一声,就接通了。 姜宥刚想要随意来个开场白,被他们这么一搞,面对一圈儿严肃凝重的表情,不知道怎么回事,他居然也有点紧张。 开口的瞬间,姜宥竟然觉得嗓子有点紧,迟迟发不出声音,或者说是找不到合适的问候词。 当然,江柚那边也没给他重新准备台词的机会,直接抢先一步,夺走了对话的主动权。 - 江柚头发没擦干,还是湿的,往下滴着水,不一会儿就把浴巾淌湿了,黏在身上,很难受。她接通视频通话后,径直把手机扣放在一边。 赶时间也为了提高效率,缩短爸妈等她的时间,江柚手上动作没停。 远远对着音筒喊了声“爸爸吗?我马上就好了,五分钟,我吹下头发”,转身找起了吹风机和家居服。 江妈平素几乎不打电话。她讨厌太直接的社交,更倾向于发语音和打字之类,稍微保持着一点距离和余地的言语交谈。 江爸则完全相反,他很少看手机留言,未读消息也习惯一键清屏,有什么事儿了,喜欢一个电话拨过去,必须当时就把问题给解决掉。 所以江柚想也没想,便猜出打电话的人是江爸。 对面,姜宥视频被接通后,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网络信号不好,屏幕画面不停在闪,晃来晃去,没活人入镜。 中间他似乎还隐约看见粉色的少女……文胸,只一瞬,画面便被切了过去,直接变成黑屏。 他是从呜呜的吹风机声和江柚没头没尾的话中,猜出那一闪而过的粉色,是什么的。 大致了解了对面是什么情况,姜宥干脆利索地挂断了视频通话,丝毫不给周围那几个看热闹的围观群众,丁点儿窥视屏幕的机会。 -- 第57页 盛琰率先察觉不对:“卧槽,我没听错吧?你们俩私下玩儿挺大啊?居然还搞什么情.趣play?”他的关注点一向比较奇葩。 作为一丘之貉的死党,高达林也很快捧哏接话:“就是,还喊‘爸爸’,真没想到啊……阿赞,你也太有野趣了,各种禁.忌、乱.伦.荤.素不忌啊?” 云裳明显一脸懵,从头到尾都没弄明白是怎么个一回事儿,只知道视频刚接通就挂了,姜宥大冒险要说的表白台词,也一句都还没说…… 眼见话题要被盛琰高达林带偏,向晚歌理智地指出来真相所在:“江柚是误以为她爸给她打过去的吧?” 这才符合事实逻辑。 听情况,江柚那边似乎也挺忙,几个人也没再强逼姜宥表白,继续真心话大冒险。 姜宥百无聊赖地陪玩,过了三四分钟,手机滴了一声,收到一条微.信,他点开。 江柚:刚刚……你给我打……视频电话……了吗? 嗬。 区区十来个字,居然用了三个省略号。姜宥面无表情地哂笑一声,按键盘打字:“没有”。让你明知故问。 “……”对方不按套路出牌,江柚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想了想,她问:“你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等了几十秒,那边就发回来一个字:“猜”。 江柚从姜宥的惜字如金中读出来,他这会儿不是心情特别好,就是心情特别不好,反正不管怎样,都是拿她逗猴一样开涮。 想清楚自己命运后,江柚决定奉行“惹不起就躲”的明智思想,放弃跟姜宥继续交流。 看了下时间,才刚八点,她福至心灵地拿起手机,给云裳发消息。 果然,很快云裳一个视频电话回了过来,江柚拿着手机去阳台上接。 那边声音有点吵,显然生日庆祝还没结束。江柚暗暗庆幸,自己这回还算有点脑子。 就知道姜宥不会无缘无故给她打电话,肯定他们不是在玩儿真心话大冒险,就是国王之类的其他游戏。 “浓浓,生日快乐。”虽然已经道过祝福,接通后,江柚还是第一时间又送上了祝福。 “你们忙完啦?!” “嗯,刚弄完不久,等下去吃饭。” “安静!”云裳吼了一声,那边嘈杂声小了点,她又问,“柚柚,你刚才说什么?” “我……” 江柚刚说出一个字,身后商场大楼倏然灯光全灭,而后屏幕倒数,绽放出一朵巨大的玫瑰花,下面是一颗爱心,和“XX,I love U”。 也不知哪个土豪在求婚还是什么,给女朋友搞浪漫。 江柚察觉周围蓦地一暗,下意识回头向后看,一时忘了正在通话。霓虹灯光打在她光洁的脸上,光影变幻,莫名添了点魅惑。 “柚柚,你现在在家?”云裳看一眼江柚身后背景,惊讶地问。 “对啊。” “那你新家离我家很近哇!你身后那个大楼,就在我家附近!” 云裳语气很激动,她只知道江柚今天搬家,却没想到搬到了她家附近。 “真的啊?那以后我们可以一起上下学。”江柚也很高兴。 云裳显然没想那么远:“你那边不是结束了吗?那你现在过来玩儿啊!你发个定位,我过去接你!” “现在?”江柚犹豫。 “对啊,难道你不想给我过生日吗?向晚歌家离那么远也来了,我们组除了你……和某只讨厌鬼,我压根没邀请他……” 云裳顿了顿,继续语气欢快地说:“表哥阿赞都来了的,还有高达林,就我们几个,没外人。人太少都玩儿不起来,好无聊的。你来嘛,我希望你来的。” 云裳一撒娇,江柚就没了办法,只好答应了下来。 没想到江爸江妈出奇的开明,居然没阻止,反而叮嘱她到那里好好玩,记得路上给云裳买件礼物。 礼物江柚早就准备好了,云裳家离她家真的很近,出了小区没几百米就到了。 云裳发了定位和楼号,江柚没让她接,自个儿去的。 她按门铃的时候,客厅里几个似乎正在说她,一进门,江柚就受到了全体捧腹大笑的欢迎仪式。 她被笑得莫名,浑身毛骨悚然的同时,又满头雾水,把手里的礼物递给云裳,扫了一圈大家,没人理她,还是瞅着她笑。 姜宥笑得还算克制,但目光就跟打量傻子一样,落在她身上。其他几个早已东倒西歪,笑到肚子一抽一抽的,爬起不来,满地打滚。 江柚觉得别扭,很尴尬很奇怪,但又不知道该怎么打断,也只能局促不安地站在旁边,由着他们笑。 盛琰最先恢复正常,冲她竖了个大拇指:“江妹妹,你盛哥这回真服气了,瑞思拜,以后你是我姐。” ?“……哦。”江柚讷讷地点头。 “你们家窗户上撞死过很多只小鸟吧?”盛琰问。 “啊?没、没有哇。” “那你平时在家经常擦窗户吗?” “不……不太擦。” “怪不得,”盛琰说,“以后你可以擦擦看,估计每天都能在楼下看到不少被撞死的小鸟。” “……” 江柚依旧云里雾里不明所以,几个人听了盛琰的话,却又是一通笑。 最后还是向晚歌给她解释了缘由。 -- 第58页 原来上一把真心话大冒险,抽到向晚歌,让她讲一件印象深刻的人或者事儿。然后,她就讲了件初中时发生的趣事,主人翁之一是……江柚。 那时候初一,刚开学没多久,大家互相也都不熟悉。国庆前夕,学校要评选什么文明学校,上面有领导过来视察。 九中资历差,一直都拼命想提高点高校排名,也好多收上来几批优质的学生资源。所以对这次的视察非常重视。 不仅校园里不能看见垃圾,任何犄角旮旯都不能发现一丁点儿灰。 江柚他们几个高一的,被派去负责行政楼——也是九中唯一接见领导的楼——代表九中门面的地方,打扫卫生。 行政楼大门是玻璃的,上面尤其容易积灰,而且一旦没擦好,还容易留下一道一道难看的水迹。 领导来检查的前一天上午,学校高层先巡查了一遍,对行政楼大门的干净程度非常不满意,狠狠训了所有人一通,让他们重新搞。 无奈之下,江柚几个人那天连课都没上,也没去吃饭,一整天都耗费在擦玻璃上面,甚至第二天一早儿,又重新护理了一遍。 不得不说,投入了时间和精力后,效果确实不错,大门玻璃被他们擦得非常干净,剔透澄净,足以让江柚等人为之自豪。 干净到领导来视察,甚至没注意到那里有门。 学校代表还没来得及阻止,领导一头就撞了上去。 九中还是太小,纵然学校领导努力把这桩丑闻给压下去,但还是不到一个课间就传遍了全校。 - 江柚在云裳他们“宠溺”的目光下,面红耳赤。 这事儿是向晚歌先提起的,她也不好看江柚继续被揶揄调侃,轻咳一声,拉回大家的注意力,继续玩儿真心话大冒险。 可能真的有些点儿背,江柚觉得自己就不该来,因为,第一把就抽到了她。为了不大冒险,她果断选了真心话。 但,事实证明,如果上天成心给人作对,就算你怎么竭力避免,也是不会被放过的。 江柚抽到题目是: “就现在,你喜欢或好感的异性是谁?没有的话,请说大声喊出,现场你最好感的异性的名字。” 沦陷 “这个环节,过。” 江柚做了无数遍心理建设,好不容易灵机一动,想到可以用纸片人或者偶像明星作答。毕竟问题上,又没要求必须是现实生活中的身边人。 心口还没刚松一口气,便听见姜宥气定神闲地轻呷一口气泡水,淡淡撂下一句话。 盛琰和高达林骤然听见姜宥为自家小同桌解围,自然免不了要“哎呦”“哇哦”大惊小怪地揶揄一番。 云裳和向晚歌没那么无聊,更讲究游戏的公平性,纷纷提出质疑:“为什么?” 她们两个还是非常期待江柚的回答的,万一答案有趣,或许能成为她们接下来一周的谈资呢。这种光明正大听取他人八卦的机会,任谁都不舍得放过好吧。 “即便这个提问权是你的,但问题是柚柚自己抽的,阿赞你可不能徇私舞弊,不讲规则的人,将来高考是要落榜的。”云裳佯装公正地放狠话。 姜宥还是淡淡地笑,神色从容不迫,“因为这个答案她已经说过了。” “……说过了?!” 在场的除了姜宥自己,没有一个人相信他胡诌的鬼话,包括江柚本人。 江柚也跟着大家投过去费解的目光,眼睛里比其他人还要多添几分忐忑和紧张,因为,姜宥根本没有预先跟她串通好剧情,她也不知道他会说出什么荒唐的话来。 姜宥却不并不回答他们的问题,坦荡反问:“是不是她只需要,告诉我一个答案就行了?” 按理说确实……是这样。但一般情况下,哪有人会这样操作,都是大家一起嘻嘻哈哈,津津有味听着。 姜宥却不管他们怎么想的,见众人沉默,又继续不紧不慢地说:“她已经告诉过我了,当然就不必说了,所以我才会说‘这个环节,过’。” 一本正经胡说八道,除非脑子有病,才会信了你的邪!众人撇嘴,表情已经濒临抓狂,忍不住想使尽洪荒之力,也要搜出证据,揭穿他的谎言。 “不信?你们可以去翻我的化学课本,周三下午,我们在班里上化学课时,我问的她,她写给我的。” 时间,地点,物证,全都清晰地、一字不漏地表达出来,甚至还有细节。无论是姜宥陈述的语气,还是说出的内容,全都无懈可击,让人找不着漏洞。 姜宥说完这句话后,闲闲坐在一旁,继续当他的局外旁观者,对大家的后续反应,也漠不关心。 终看客只得将视线又转投在江柚——唯一有可能证明姜宥在做伪证的当事人身上,内心并没抱大多希望。 说一千道一万,就算姜宥在瞎扯,江柚也只会装傻充愣帮他将谎圆下去。归根结底,姜宥撒谎的初衷原本就是在为江柚解围。 江柚也确实如他们料想中的那样,傻愣愣杵在那儿,面无表情。 不过她是真的,被剧情急剧突转搞得,委实不知道该做出个什么样的表情。 这周运动会,教务系统里面没有教学安排,他们唯一上的一节化学课,就在周三下午。没记错的话,那天两人,从头到尾也没进行过几句对话。 -- 第59页 买柚子的时候,化学课还没开始,两人之间也没有任何交流,包括眼神。 巧克力……事件的时候,正在开班会,肢体、语言、眼神交流都有,但两人的化学课本都没在桌上。 蛇龙游戏之后的“我喜欢你”,她确实翻开化学课本,并且还真在上面写字了。 但她当时心里乱得很,随手写的两个化学方程式,一个左右没配平,一个直接把漂白.粉的化学式都写错了。 回家后她仔仔细细检查好几回,还罚自己誊抄了30遍,非常确定,她只在课本上写了这两个化学式,没有其他内容。 更何况,退一万步讲,姜宥说的是他的化学课本。而她,是绝对绝对没有动过他的化学课本的。 化学课后,他还她校服,两人说话,也并没提到“喜欢”这两个字眼。 江柚在记忆力搜刮一圈,无比确信地认定了这个事实,姜宥的确撒了谎。但,作为既得利者,她确实没必要,也没理由去拆穿。 所以在云裳他们的目光围过来的时候,江柚尴尬着脸,极不自然地点了点头,证实姜宥话里的内容。 到这份上,不管其他人接受不接受这个说法,都不好再强行追问下去。江柚心头也因此,卸下了一大块石头。 虽然她可以胡搅蛮缠,钻题目漏洞,但不可避免,肯定会被奚弄一通,无处遁形。 某种意义上,姜宥确实帮她摆脱了,被严刑拷打逼问的尴尬局面,江柚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内心却又涌现出一种表达不出来的感受。 这种感觉就好比被强行推到蹦极台,好不容易做好了心理建设,倒数321准备往下跳,结果却被工作人员临时通知,她在梦里跳过了,不用跳了。 有种荒诞的措手不及感。 后面他们又玩儿了很多把,江柚也被抽到几次,但内容都没第一个题目惊险,中规中矩,轻轻松松就混过去了。 玩儿到深夜十点多的时候,按云裳的说法,大家上了年纪,都熬不动夜了,于是道别,各自回了家。 向晚歌家住的远,盛琰绅士风度空前强烈,主动当了护花使者,送她回了家,高达林因为家里有门禁——是的,门禁。踩着时间截止线,一路狂奔回的家。 所以,最后,剩下的唯一一个男生送唯一一个女生回了家。 江柚其实没想让姜宥送她,一是她家住的还蛮近,二是她害怕会被爸妈碰见,三是……因为向晚歌的话。 真心话和大冒险玩儿了很多轮,但令江柚印象深刻的,或者说开始产生自我怀疑的,还要属向晚歌抽到的那个问题——“在场的人里面,你觉得谁最娇气”。 所有人都一致认定是云裳,毕竟她的大小姐脾气大家有目共睹,但向晚歌却说是江柚。 众人追问,向晚歌笑而不语,待到三个男生去隔壁游戏室打电动,三个女孩躺在羊毛地毯上谈心讲私密话,她才娓娓道来原因。 向晚歌先分析的云裳。 她说,云裳的娇气是物质方面的,是外在的娇气,但她内心坚强,大胆无畏,有着一腔孤勇,如果有一天,必须让她在感情/梦想和“娇气”中间做出选择,她会毫不犹豫地选择抛弃“娇气”。 云裳可能对这段比较有心得体会,也可能是头一回听到这么新奇的观点,猛地眼前乍然一新,原本还惬意地翘着二郎腿躺着,唰一下就坐直了起来。 她后面继续缠着向晚歌追问了好多,还提出不少假设,问向晚歌遇到这种情况她应该怎么做,或者是向晚歌觉得那时候她会怎么做。 那架势,俨然把向晚歌奉为情感大师、生命之光、人生灯塔,聆听的时候,眼睛里都在冒星星。 江柚靠在旁边笑看她们闹着,也没太当回事,不知不觉,话题竟然转移到她身上来了。 向晚歌神情严肃地说,“江柚,你没发现吗,你也挺娇气的。” 云裳聊到正酣,还在兴头上,迅速接话反驳:“柚柚明明特别会照顾自己,简直生活小能手,什么都会,还会下厨,做的菜可好吃了。” 向晚歌不语,盯着江柚放空的表情看了会儿,直接下结论:“你挺缺爱的。” 这点云裳没深想过,她一贯大大咧咧,不太注意这些,但仍硬着嘴,负隅顽抗:“柚柚内心很强大的,而且柚柚在社交方面很被动的,缺爱的人怎么可能是她这样。” 云裳打心底觉得“缺爱”不是什么好词,努力想把这个难听的标签从江柚身上撕下。 向晚歌却又不说江柚了,开始总结内心缺爱的人的特征。 “缺爱的人,一般在家里都不怎么受重视。”这点,云裳不太清楚。 “很可能有个比较优秀的兄弟姐妹,并且长期在她/他的光环笼罩长大。”柚柚确实有个天才姐姐,算勉强符合。 云裳耐下心继续听。 “内心相对自卑孤僻。”柚柚有自卑吗?没有吧,孤僻……也不是所有人都热衷社交,很多人都享受孤独的,这点云裳暂时持怀疑态度。 “一开始或许内心封闭,不愿意敞开心扉,但是一旦接受或者内心认定一个人,就会变得特别特别依赖……” 好像又有点对。 云裳觉得,一开始柚柚就没太想跟她做朋友,只是因为她太热情不好拒绝,不过现在,柚柚也慢慢认可她们的友谊。 -- 第60页 甚至还私下问过她,高二分班学文科还是学理科,大学准备报哪个学校。 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想跟她继续一起上课,继续留在一个班里,甚至上同一所大学。 这不就是依赖她,离不开她嘛? 云裳有点汗颜,但说实话,她还蛮享受,有这么一段黏糊糊的友谊的。 如果听完向晚歌说的这些,江柚只是对自我以往的认知有些怀疑。 但之后上厕所时,只有她们两个人,向晚歌委婉提醒她的那些话,就如同给江柚在心底敲了一个警钟。 向晚歌说,让她最好不要喜欢上姜宥。 还说,他们不是一路人,就算强行在一起,也会很快分手,而且大概率,提分手的人是姜宥。 而那时候,她,百分只三百,已经完全离不开他。 等到很久很久以后,江柚回溯当天向晚歌的总结,不得不苦笑着承认,她说的每一个字都精准无比。 只可惜,当时初尝暗恋滋味,被爱情冲昏头脑,江柚只警醒了一晚上,第二天就因姜宥的一件行为,彻底沦陷了。 -------------------- 作者有话要说: 本来想写到第二天的超甜剧情的,但是等下还有事,不能码字,就先贴上来了。 求收藏,求评论,感谢! 委屈 一周之中,周一上午无疑是最忙碌的。 升国旗,教务主任国旗下讲话,全校一周的通报批评总结,收交周末作业,阶梯教室开年级大班会。 本周还要进行一个班级风采展示评比,其中一项包括跑操情况,正好被安排在这周一上午大课间。 跑操评比打分规则,主要参考每班跑操人数到期情况,跑步时队伍的整齐水准,以及服装统一度。届时会安排专人在操场内侧全程跟拍录像。 “柚柚,你的校服上衣也太大了,不会190的吧?老师给你发错了还是你订错了啊?” 刚才升国旗的时候,云裳就想吐槽来着,无奈刘班一直来回转悠巡查,找不着说话的时机。 “啊。”江柚停下挽袖子的手,跟着云裳的目光打量一下自己身上,“是有点大。”她小声咕哝一句。 衣服下摆都快到腿弯处了,虽然女孩们中间时兴穿大一号的校服上衣,但一般都是将将盖住屁股的长度。她这确实也有点太长了,像袍子一样。 江柚无奈却也没办法,她另一套秋季校服在搬家时不小心被弄不见了,这天气又不好穿冬季的羽绒棉校服,而且等下还要跑操,要求服装统一,总不能她一个人另类。她也是没办法呀。 谁让她的校服被姜宥给丢了呢? “不过,裤子倒是不大不小。”云裳摸着下巴继续说。 “嗯。”江柚点头,将长出一截的袖子全部挽上去。裤子是她的,当然正好大小了。 前排向晚歌也从座位上回过头:“我数学作业还没抄完,江柚,你能晚一节课再去送作业吗?” “好啊。”江柚想也没想,直接同意。 云裳又就着校服的事情闲扯了几句,随后将话题转移到“开小卖铺”的事情上。 好像是从上周三开始,云裳不知道哪来的灵感,非要江柚跟她一起创业,在班上开小卖铺赚钱。 所谓在班上小卖铺,顾名思义,就是私下去批发市场,批发一些饮料零食和文具用品之类的东西,一般都是学校超市不太常见的,带到班上,然后再卖给班上的同学们。 价钱肯定要比校园超市便宜个几毛一块,而且大家还不用跑腿,等名头传开了,肯定有赚头。 到时候,说不定全年级整栋楼的同学,都会慕名而来买东西。生意过于火爆了,光两个人铁定忙不过来,她们还得另聘收银员和服务员。 以上这些全是云裳原话。 甚至为了表示她的决心,周日趁着生日聚会,她让盛琰姜宥他们几个,陪她去了趟批发市场。批发回来4000多的物品。 都是小东西,还挺占地儿,装了整整五辆出租车。 要不是只去了五个人,云裳还想再多批发点备着,幸好被向晚歌理智阻止。 准备就这样先卖着看,等缺货了再补。 虽然搞得是小生意,但云裳绝对拿出了干上万亿买卖的劲头,小卖铺还没开,就预先聘了不少员工。 她最先递出橄榄枝的,当然是给江柚。 而且没拿江柚当员工,而是当合伙人——凭姐妹情意入股,不用分毫前期资金投入,便可参与分红。 这诚意,绝对杠杠的。 谁料江柚磨磨唧唧犹豫了好几天,周一下午都要开业了,到现在还没给出准话。 “柚柚,你最好了……”云裳那撒娇发嗲的架势,恨不得整个人贴在江柚身上。 她缠着江柚的手指:“我货都拉来了,就装在我们几个的柜子里。你忍心看我一个人,惨兮兮凄零零地开业?表哥他们几个都等着嘲笑我呢,连你也不帮我吗?” “我……”江柚也不是不想同意,她就是觉得有点荒唐,哪哪都不太靠谱。 在教室里开小卖铺?假使她真同意了,班主任那儿,应该也不能答应吧? 见江柚表情有松动迹象,云裳再接再厉,企图晓之以情动之以理。 “柚柚,我是这样想的,”云裳摆出了这辈子最诚恳最郑重的态度,“你看我们现在的教育模式,每天除了埋头学习就是抬头学习。这明显有要把学生培养成学习机器的倾向啊,你说是吧?” -- 第61页 江柚看着她,僵硬迟缓地点了点头,表示自己有在听。 “光学书本上的知识怎么能够,我们得付诸实践才能行,我们伟大的毛.主.席都说了,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 “那个……”江柚忍不住弱弱提醒,“这句话好像是马克思说的。” “啊,是吗?”云裳毫不在意,继续回到话题,给江柚洗脑,“可你想想,我们十几年如一日被困在校园里,比坐牢蹲监.狱还惨。去外面放个风都得经家长老师同意,就更甭提真正接触社会了。” “所谓没有机会,就要创造机会。开小卖铺绝对会是一个好的社会实践经历,能让我们一生都为之受益的,”她一本正经扯瞎话,“柚柚你想,如果人这一生,没有在年少该疯狂该折腾的时候,跟朋友一起创过业,那该是多大的遗憾啊。” 云裳这明显是做足了功课,讲起道理来声情并茂,各种词汇都信手拈来。 江柚被她说的一懵一懵的,明明每句话都想反驳,一时却又不知道该从何反驳。 “那我……”江柚踌躇几秒,正要点头,桌子上突然扔过来一个东西,她的话也被打断。 她抬头看了眼姜宥,又低头扫了眼桌上未拆封的校服,有点懂姜宥的意思了。 他这是准备赔她一身新校服?江柚想,她的校服应该是真的丢了,不是被姜宥扔了。还好。 “噢!”云裳像发现新大陆一样,兴奋地指着江柚身上的校服,“柚柚,你穿的是阿赞的校服吧?” “我……” “别解释,解释就是掩饰。”作为尚未上任的新晋老板,云裳霸道总裁范儿十足,“我说阿赞升国旗的时候咋没穿校服,是借给你了吧?” 身上同样没穿校服的盛琰,忍不住出声打破她脑海里浪漫的粉红色泡泡,“升国旗本来就不用穿校服,大小姐,拜托你打量一下自己身上,你穿了吗?” “我……我等下跑操也会穿的。”云裳理屈气势不屈,“我允许你跟我交通了吗,就随便插嘴。你这人讲不讲礼貌啊?” “懒得跟你废话。” “哎哎哎,既然懒得跟我废话,那你这是在跟谁说话?” “猪。” “盛琰!你才是猪!” “……” 两人各自转回身,去前面座位吵架。 江柚拿起桌上的新校服看了看,想到什么,犹豫道:“你是不是没带校服,那,我把你的校服还给你吧?”说着就动手脱了起来。 脱完拿在手里,意识到不对了。这校服被她穿过还没洗,就这么给姜宥,不太好吧。 江柚把校服连同手又收回去,不好意思笑笑,“不然,等我洗过之后,再给你吧?” “那我今天穿什么?”姜宥没说行不行,直接将球又抛回给她。语气带着点好玩儿的逗弄意思,表情无辜又坦荡,好似真的在为没有校服穿而发愁。 “呃,”江柚想了想,“不然你穿这个新的吧。你上次穿过这个码的,大小也还算合适……”江柚在他眼神持续的注视下,声音越来越小,眼皮也低了下去,落在手里的校服上。 “可我想穿自己的。”姜宥根本不给她第二条解决办法。 “可是……那好吧。” 江柚咬着唇,仍旧有些迟疑,完全没察觉自己思路被姜宥牵着走。她想不到其他解决之路,只能被迫答应,将校服递过去。 江柚伸手一边递,一边底气不足地补充,“我只今天早上穿了一下下,应该,不太脏……” 姜宥原本拿过去直接要往身上套,听她这样说,动作顿了顿,重新拿在手里,内外来回仔细检查了一遍。 整个过程,表情始终严肃着,最后还一度送到鼻子前,在领子上轻轻嗅了嗅。 江柚看着他动作,心里忐忑得不行。 因为上回怀疑自己身上有狐臭的事儿,她已经有心理阴影了。 虽然最后弄清楚是薄荷水的味道,但江柚在个人卫生方面,明显比之前要注意多了。开始学姜宥一样,衣服半天一换。 “好像有……” “有味儿了吗?”姜宥还没说完,江柚就忍不住地打断,上手抢衣服。 她一向软弱,极少在别人讲话时插嘴,今天突然这么强势不讲礼貌,实在是被逼急了。 姜宥将衣服向身后一藏,没如她的意。 他眼角漾开浅浅的笑意,明知江柚在等着他的话,却故意不紧不慢道:“有柚子的味道?” 江柚悄悄松了口气。 “不会你叫江柚,是因为你出生的时候,自带柚子的味道吧?”姜宥还在笑。 “……”江柚觉得,有时候他问的问题,真的很难让人回答,“这是洗衣液的味道。”她有些赌气地说。 不是所有女生都自带体香的。后面半句卡在喉咙口,说不出来。不敢讲,没有勇气。 江柚郁闷,难道姜宥也跟其他男生一样那么肤浅,喜欢身上有体香味的女生吗? 她会这样想不是没有原因的。 初中的时候,江柚不幸挨到了一个特别闷骚的男生,经常给她科普一些男生私下的闲谈,以及各种古怪癖好。 江柚不是很想听,但耐不住男生话唠,一个人就能撑起一片舞台,她记忆力又好,最后还是记住不少。 所谓“荷尔蒙吸引的本质不过是人的体味在发挥作用”理论,更是记到现在。 -- 第62页 - 临近第二节下课,云裳扭回头来,“柚柚,待会下课你先陪我去上个厕所,然后我们再去跑操的地方集合吧?” “……我待会儿还得去送作业。”江柚说。她答应了向晚歌晚一节课交,所以第一节下课没有给老师送过去。 “不能下节课间再交吗?” “年级组的作业必须在大课间之前交了,晚了他们就不收了。” “那你让阿赞帮你送啊!反正他有长期病假条,又不用跑操。” “……啊?” “啊什么啊,就这样决定了。” 云裳敲姜宥那边的桌子,“阿赞,等下课后,你帮柚柚把作业送过去。” “好。”姜宥正在打游戏,头也没抬,随口答应。 一局结束,他合上手机,侧过脸,问江柚:“哪些作业需要送过去?” “你……你不用跑操?”江柚还在纠结之前的事儿。 姜宥意识到她要问什么,眉骨向上抬,很痞的笑了一下,“所以,你就能不还我校服了?一码归一码。” “……”无论怎样都是他占理,江柚又说不过他,只好认命交代,“这些,”她点了点左边的那摞,“这些送到年级组那里,剩下的你不用管,等下节课间我送各科老师办公室。” - 今天跑操比较正式,还按个头大小排了顺序。甚至为了协调好看,刘班学其他班上那样,让他们男生一排女生一排混插着站。 江柚身高达到平均线,和云裳并排站在中间,前后左右都是人。 江柚以前都在边上站着,猛一下换到里面,觉得拥挤,不太适应。不过她转念一想,站在里面也有好处,就算跑错了也不会被相机拍到,没那么丢人。 没给多少时间供她乱七八糟发散思维,一声口哨令下,大队伍便跑了起来。 云裳和江柚中间隔了个人,云裳体力不好,江柚怕她跟不上,跑步时不停向旁边打量。 不过很快江柚就没工夫,操心云裳跟不跟得上了。因为她后面的人,一直在不停地踩她的鞋子。 刚开始江柚还以为是不小心,甚至还认真观察了自己的步子,有没有慢一拍或者快一拍。 显然,她跟前面还有左右两侧的人,步调频率都是一致的,不可能大家一起跑错,所以肯定是后面的人出错了。 原本江柚打算将就着就这样跑完,可男生几乎每一步都要踩到她的鞋子,有几次甚至差点给她踩掉,幸好后面鞋子又自己穿了回来。 这样下去,她鞋子迟早保不住。江柚想清楚这点,偏头小声提醒身后的男生,“你是不是跑快一拍?” 男生没说话,江柚不确定他听见了没。鞋子依旧持续被踩到,她有些泄气。 又过了小半圈,江柚再度鼓起勇气,声音大了点,“你好像跑快了一拍。” 男生这回听见了。 虽然没得到回应,但江柚的脚已经充分感受到,男生在调整节奏。 男生调整了半天,节奏却依旧是错的,甚至比之前错乱得更严重,江柚都有点后悔自己多嘴了,因为她的鞋带被踩开了。 路程还剩半圈,旁边有人跟拍,江柚又在人群中间,不方便跑出去系鞋带,而且跑之前,刘班还特意强调过,半路下来系鞋带会扣分。 种种考量之下,江柚决定不系了,大不了她多小心注意点,一切等跑完再说。 可惜事与愿违,眼见胜利曙光在望,男生却把她鞋子踩掉了。 江柚正抬脚,男生敏捷跟上,踩住了她的鞋子后缘。 她鞋带又是松开的,两相反向作用力下,江柚的脚从鞋子里脱离了出来。 这还不够,男生踩掉她鞋子后,又被脚下鞋子给绊到,脚底滑了一下,下意识伸手推了江柚一把。 江柚一只脚光着,一只脚穿着鞋子,本来就站不稳,一个没平衡住,直接扑在了地上。 哗啦啦人群摔倒一大片。 江柚被压在最底下,有那么几个瞬间,她甚至尝到了窒息的感觉。 等到被人拉起来,她还没搞清状况,或者说意识没完全回拢,有点身处幻觉中的不真实感,不太能相信刚才发生了什么。 那段记忆完全是缺失的。 她是亲历者,但却因回忆不起来,没办法对刚才的事投入任何情感,更感觉不到,刚刚到底有多惊险。 云裳目睹了整个过程,亲眼看见江柚被人群压在下面,整个人都傻了,回过神,连忙挣扎着上手推开人群,想要把江柚从底下挖出来。 直到看见江柚的脸露出来,她眼泪瞬间就掉了下来,一阵后脊骨发凉,不敢相信电视里看到的踩踏事件会出现在眼前。 抱着江柚不松手,眼泪流的比所有当事人都凶。 江柚反而没什么感受,没哭,甚至连后怕都没有,只是大脑有点懵。她拍拍云裳的后背,哄她:“不哭了。” 这种混乱的情况下,江柚居然还能记得找鞋子。她穿回自己的鞋子,虽然上面已经脏的不成样子,甚至有些变形。 云裳也哭累了,醒回神,硬是把江柚给拖去了医务室。 江柚觉得自己没事,医生也说了只是手掌和关节轻微擦伤,可云裳仍是不放心,回教室一路念叨个不停,说着说着又哭了,非让江柚请假去医院看看。 姜宥送完作业回来,一眼就看见两人僵持在座位上。云裳抽抽噎噎抹眼泪,江柚整个人都是呆滞的,目光空洞无神。 -- 第63页 他一开始以为两人是闹别扭吵架,有点头疼,想劝又不知道该从哪儿劝起,于是保持沉默。 后来慢慢意识到不对,盛琰向晚歌,甚至还有其他几个平时跟江柚云裳没什么交情的人,都跑过来表示关心。 从那些人隐晦的话语中,姜宥大致拼凑出了真相。但他不太能够相信,还是决定要亲口问一下。 “怎么回事儿?” 连姜宥自己都没察觉,此刻他的面色沉到了极点,声音也跟在冰水里过了一遍似的隐隐发寒,蕴藏着怒意。 等不及人开口,他紧接着又问:“是谁?” 依旧没耐心听到回答,因为他刚刚已经从盛琰口里听到了答案。 江柚尚没反应过来,眼前突地一黑,有什么东西兜头罩了下来。 然后,她听见耳边传来一阵惊慌的尖叫。 课桌凳子被碰到,书本掉落在地上,水也撒了一地,□□的搏击,人与人之间的拉扯,衣服刺拉一声裂开,有人被撞到磕在坚固冷硬的瓷砖,各种谩骂以及相劝阻拦。 所有声音在一瞬间涌入耳内。 江柚扯掉眼前的遮挡物,是姜宥的校服外套。刚刚还穿在他身上,上面残余着他的体温。 视野由黑转亮,所有场景再度重回视线。 江柚看见,姜宥压在踩到她鞋子的那个男生身上,手握成拳,挥在半空,仍不停拼命想要砸在男生脸上。 他此刻的表情是她从没见过的凶狠。 拳头被盛琰等人拦住,拖到一旁,他再次挣开束缚,又挥着拳头砸过去。 江柚心头一慌,突然有点害怕。 她第一次见到姜宥打架,也是第一次亲眼看见人打架,心跳也随之加速急促,她着急起来,下意识喊出声:“姜宥。”隐隐带着哭腔。 她声音一出,姜宥的动作跟着停了。盛琰和高达林趁机把姜宥架回座位,那边也有人帮忙把男生送去了医务室。 男生没少回拳,姜宥脸上也挂了彩,唇角渗着血丝。但他似乎毫无感觉,只是看着江柚:“害怕吗?” “只,是个,意外,他不是,故意的。你不该……打他,被老师知道,会记过的。” 江柚下意识躲开他的目光,有点不敢直视。她思维仍是混乱的,忘记该怎么断句,也根本不清楚自己在说些什么。 姜宥并不理会她话里的内容。从刚才起,他目光就紧紧锁在她脸上。表情是江柚看不懂的。他固执地又问一遍:“害怕吗?” “真、真的……” 江柚还没刚开口,便被他皱着眉打断。他寻找到她的眼睛,径直对视上去,继续不嫌厌烦地,重复着刚才的问题:“害怕吗?” 不知道怎么回事,明明心脏仍是麻木的,接收不到任何有关当时“踩踏事件”发生时的感受。 大脑也依旧没建立起曾经历“死里逃生”的意识,泪腺完全没有感觉,也真的一点都不想哭。 但江柚的目光一触到姜宥的眼睛,眼泪不知不觉就掉了下来。 视线交汇的一刹那,江柚竟然无端觉得委屈。 心跳 江柚轻轻摇了摇头,悄悄用指腹捻去眼角的一点湿润,甚至还很刻意地扯唇角笑了笑,苍白但坚定,有安抚的意味在。 她也没想到自己居然会这么脆弱。 在姜宥问出那两个字后,心脏像倏然被一只手紧紧攥住,情绪也轻易被拿捏,软成稀巴烂,所有伪装也在一瞬间被击溃。 那种感觉是江柚从未体验过的,很陌生,但奇异地有着致命的吸引力。直到后来,人生阅历渐长,她才恍然明白,这种滋味,叫做被人珍惜和心疼。 “你呢?” 江柚擦干眼泪,觉得自己有点没出息。她忍住鼻腔内汹涌而出的酸楚,被笑容掩饰过的表情仍有些不自然,“你的脸,疼吗?” 江柚盯着姜宥唇角的乌黑,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又很想哭。她强行将泪意憋回去,大脑空白许久才找回思路:“要去医务室看一下吗?” 姜宥看着她,没说话。 “对了,我柜子里有碘伏和棉签,我去拿。” 思维像是一截一截断掉的,隔一会儿跳出来一段。江柚说完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慌地手忙脚乱从座位上站起来,就要去拿。 被姜宥拦了一下,“不用。” 但没成功,因为江柚没听他的。 江柚把东西拿来后,直接摆在姜宥桌子上,她放的瞬间,不经意偏头看了姜宥一眼,没想到姜宥也正在看她。 四目相对,谁都没说话,突然空气就有点尴尬。 刚刚两人的情绪都或大或小爆发宣泄了一下,冷静下来后,情绪进入平缓期,却又一时找不着出口,没合适的方式安置。 江柚匆匆别开眼,轻轻咳了声,小声提醒他:“你等下自己在伤口上擦一点。” 刹那间手脚都觉得碍事,不知道该往哪里摆放,她无措地在他座位前立了会儿,又忙坐回自己的座位。 “嗯,好。” 她目光移开的瞬间,姜宥也收回了眼,表情也有点尴尬,刚刚他确实有些太冲动了,很不正常。 江柚兀自呆坐缓解了会儿内心的别扭,意识到什么:“我给你拿浓浓的镜子……” 说完一抬头,就看见姜宥笨拙地拿着棉签,上面沾了一点碘伏,正在往伤口地方擦。 -- 第64页 因为没有镜子,看不见伤口,他动作就有些滑稽搞笑,总是不小心碰到破皮的伤口,用力不恰当,疼得龇牙咧嘴。 江柚一个没忍住笑出了声,不忍心再去看那张大花脸。姜宥也真下得去手,把好好一张帅脸,涂成那个鬼样子。 姜宥瞬间就了解了她在笑什么,笑容还没刚跟着扬起,便又迅速收回。他故意冷着脸,将手中的棉签丢在桌上,威胁道:“笑啊,继续笑。” 江柚一向听话,听完他的话,也真的就坐在座位上捂着嘴,笑了整整三分钟,眼泪都笑出来了。 最后力气都笑没了,她才恢复正常表情,从他桌上的棉签盒子里,抽出一根棉签,沾一点碘伏,开始上手帮他涂。 一边涂一边又笑了起来,那脸涂得,实在太夸张了。 姜宥一动不动,任她用棉签在脸上涂画,偶尔瞪过去一眼:“本来就该你帮我涂。”后面也没控制住,终是被她带的笑出了声。 之前所有的尴尬和窘迫,似乎一点点,全在笑声之中消弥了。 两人谁也没有再提刚刚的事儿。 姜宥没解释自己为什么会突然动手,去打踩到江柚鞋子的那个人。江柚也没说自己为何会忽然流泪。 两人似乎从一开始就习惯了这种,一切尽在不言中的相处模式,今天也同样跟往常一样,两人默契地选择略过不提。 但确实也有什么,正在变得不一样了。以前不够明朗的,也渐次清晰显露了起来。 有些心意虽然没说出口,但互相心知肚明。她懂他的情绪,她的小心思,他也一清二楚。 那天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内,两人虽然没有明确关系,相处模式却已经在向恋人磨合过渡了。 也或者更准确地说,其实两个人已经在以恋人模式相处了。恋人之间大部分可能会发生的事情,他们已经在确定男女朋友身份之前,也早全都发生过一遍了。 只不过两人都没有察觉而已。 - 今天是搬到新家后,第一次从家坐车来崇明一中。 上午有江爸开车接送,不用操心。下午江爸临时有事,腾不出空送她,江柚把握不好时间,怕迟到,中午没敢休息,收拾好就搭地铁回学校了。 还拿了个手表计时。 江柚准备这周每天上下学的时候,都统计一下通勤时间长短,心里也好有个约莫,以后自己搭车不用太赶。 今天路上花了有一个小时,不过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她转2号线的时候,不小心坐反方向了,幸好发现及时,只多做了三个站点,便忙下车纠正回去了。 但中午地铁上人多,排队上上下下,也浪费掉不少时间。 江柚虽然有一丢丢小路痴,但她这个人知道自己的缺点,不喜欢打没准备打仗。 从新家到崇城一中,需要转几次线,在哪个站点下车,甚至如果坐公交,可以坐几路车,她全都做好了攻略,并且熟记于心。 但事实证明,有些时候,不是你做好了充分准备就能行的。 崇城的地下轨道线路铺得比较早,当初还没经过系统性设计,线路规划就有些不够合理。 后来又出于城市新开发区发展考虑,陆陆续续加上了好几条线,新旧轨道交错纵横,委实让人眼花缭乱。 崇城以前还流行过几句话,叫做什么“没搭错过一回地铁,那就不叫在崇城待过”“能在崇城第一次乘地铁,还顺利活着走出来的,绝对都是行走的指南针”之类的。 江柚以前对这些话没什么体会,她从小到大,学校离家都不算远,只1号线一条线,就足以承包了她所有的上下学出行。 今天这算是终于真正当上了一回土生土长的崇城人。 江柚到学校时两点刚过几分,离正式上课还有差不多一个小时。住宿生中午都回了寝室午休,班上一个人也没有。 江柚闲着没事儿,想起了云裳说的开小卖铺的事情,从桌上拿了本子和笔,把云裳带来的“货”,全部统计记录了一下数量和价钱,然后按种类用途,各式各样分门别类,规整到一起。 虽然云裳因为江柚上午的“踩踏事件”,决定把开业时间延迟到明天。 不过既然已经答应云裳一起做,不管玩玩也好,还是认真也罢,江柚都不打算敷衍,该做的准备工作,也都尽心尽力做到做好。 不得不说,云裳准备的东西还真挺……齐全的。连卫生棉和感冒药这些东西都有。 江柚把她认为需要做的准备工作全部弄好,已经是大半个小时后事情,正好也临近上课时间。 下午第一节化学课,江柚把自己的课本和笔记本摆在桌面上,习惯性地,也把姜宥的帮他拿了出来。 姜宥的东西一向都是她帮忙摆放的,所有物品归置在哪里,江柚全都一清二楚。 她根本都不用看抽屉里面,眼睛还停留在她统计的价目表,随手伸进抽屉一抓,轻轻松松便把他的课本抽了出来。 拿在手里,触到课本背面因浸水又晒干而形成的褶皱,江柚心里忽然涌现出点异样。 云裳生日那天,姜宥帮她解围时,随口胡诌的那句谎话,就这样突然地清晰跳进脑海: “不信?你们可以去翻我的化学课本,周三下午,我们在班里上化学课时,我问的她,她写给我的。” -- 第65页 明知自己没有在他化学课本上留下任何字迹,但江柚还是没能经受住好奇心的诱惑。 她抄起姜宥的化学课本,放到了自己眼前。 悄悄翻开一页,里面很干净,什么东西都没有,姜宥连自己名字都没写。 再向后掀过去一页,前言这页倒是有字,很漂亮的钢笔字,不过写的不是姜宥自己的名字,而是刘班的。 他这个习惯倒和江柚不谋而合,江柚也喜欢在课本上写上任课老师的名字,然后再写自己的。 江柚不由自主也翻开自己的书,放在旁边对比。 两人写的刘班的签名运笔方式很像,只有细微一点差别。 江柚之前替姜宥写作业的时候就发现了,两人字迹其实有点像,很有可能小时候临摹的是同一个书法家的字帖。 只不过后来又各自发展了自己的个人风格,看起来就没那么相似了。 对比着欣赏了一会儿,江柚继续百无聊赖向后翻看。 其实这会儿她内心已经没多少,想要探究姜宥课本上有没有写谁的名字这种念头了。毕竟她也心知,那根本就是姜宥没经大脑,便脱口而出的假话。 直到她翻到第一章的正文。 大大的标题下面留着一行小字:“请先翻到最后一页”。 江柚心跳一下就加速了。 他不会来真的吧? 心里半是忐忑半是期待,江柚将纸页在指尖飞速向后滑动,可惜这样的速度已经不能满足她,希望马上知道答案的迫切。 江柚又翻了会儿,实在等不及了,也确实没了耐心,大脑倒是因此没罢工,迅速意识到,其实有捷径。 江柚暗骂了自己一句“笨”,直接动手将课本扣过来放,然后翻开最后一页,上面依旧是一行小字:“翻到第四十八页”。 这时,江柚已经找找规律,调整好心态,没刚才那么着急了。她按照上面写的页数,翻过去。 也是凑巧,一下就翻到了。 上面的内容还是之前的套路:“翻到第十六页”。 江柚已经开始迷茫了,难不成这其实是个恶作剧,又或者只是姜宥无聊时随手写的,跟她那些所谓的联想,根本没丁点儿关系? 其实这才是真相吧? 江柚在心里嘀咕。 她摇头轻笑着叹一声,也没就此放弃。反正还没上课,她等着也是无聊,就当随便找点事情做吧。 姜宥课本上是真的干净,几乎什么都没写,跟新的一样。偶尔能看到一点他勾画的痕迹,再仔细一看,那其实不过是老师之前布置的作业题目。 江柚一边细细欣赏,那些姜宥随手写下的罕见笔记,一边脑补他当时落笔时的心情。 就这样慢慢悠悠地,她翻到了第十六页。 上面的内容也终于有了区别,和之前不一样了。 江柚目光落在上面,心跳继续又控制不住地开始加速。 “抬头,看窗外。” 江柚大脑没剩多少思考能力,看见指令,想都没想,便下意识照做。 她猛一下急迫抬头,望向窗外,是空旷的操场。意识到不对,又忙转回头,目光投向另一侧的窗外。 或许是巧合吧,也可能是一种类似“墨菲定律”的玄学规律。就像上课提问的时候,越祈祷老师不要喊到自己的名字,老师下一个立马就喊起了你的名字一样。 不过显然,现在的情况要比那些都好太多,甚至可以称得上是“心想事成”。 就在江柚抬头的瞬间,姜宥正好,从窗边走过。 她心跳蓦地漏了好几拍。 是不是巧合江柚不清楚,因为在之后很长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她都把它视为,命中注定。 傻瓜 江柚脸颊微微涨热,直到姜宥回到座位,坐在旁边,都没能恢复正常温度。 她眼睛半分都不敢朝旁边瞥去,生怕暴露出里面还未退散干净的小心思。 傻了一般,手脚不知道该怎么摆放,江柚随意抓起一根笔,装模作样就往课本上画,伪造出一副正在预习新内容的样子。 却蓦地意识到手下的不是自己的课本。 她忙往回收笔,但还是晚了一步,笔尖在纸页上留下一个突兀的墨点,正巧就在那行小字下方。 “抬头,看窗外。” 江柚视线无知无觉地又在上面流连一遍,稍作逗留,眼光意外地缠绵。 心脏突突突地,像有什么东西要从里面跳出来,江柚啪一下合上课本,捂着胸口,呼出一口气,切换成镇定自若的表情,将书向旁边一递:“喏,你的课本。” 语调平稳毫无波澜,听起来就跟往常没什么区别,实际上心跳快得要死。 如果不是上周体检表上显示一切正常,江柚简直要怀疑自己心脏生了什么毛病,下一秒就要突发心梗。 姜宥扫一眼她手里的书,对她的内心几欲毁天灭地的狂轰滥炸毫无所觉,接过来。 他站在座位上还没坐下,伸手交接书的时候,身体微微向她这边倾斜,离得很近。 江柚心里正有鬼,不敢轻易尝试这样的非安全距离,反应过激地,猝不及防将头朝内一撤。 她向后束起的马尾,也跟着在空气中打了个旋。左右来回摆动几下,有几根不安分的发丝,轻轻拂过姜宥的鼻尖。 -- 第66页 “换洗发水了?”姜宥将书随手放在桌面上,忽然低声开口问。 “……啊?”话题转移太快,江柚没听懂。 等她意识到什么,耳朵又是一红,轻轻点了点头,“嗯。” 上午摔倒在地上,衣服什么的都弄脏了,江柚回到家便立刻洗了澡。她常用的洗发水瓶子空了,还没来得及补上,随手拿了江妈的来用。 两款洗发水的味道都很淡,差别并不大,她又在地铁上挤了半天,以为气味早就消失了,没想到姜宥竟然一下就发现了。 他居然一直有注意她洗发水的味道,这样微小的发现,也让江柚窃喜不已。 突然之间,独属于他们两个的秘密又多了一个。 莫名的,江柚又想到了刚刚看窗外看到的内容,忍不住再次侧过脸打量旁边的同桌。 盛琰和高达林两个杵在姜宥座位旁边,三个人在说着什么。姜宥头颅微微昂起,露出线条流畅下颌线,讲话吐字时,喉结也跟着上下翻滚…… 江柚动作突兀地闭上眼,将视线全数收回,不敢再看下去。 - 江柚最终还是住了校。 自江爸出国学习后,跟两人互相摽劲儿似的,江妈的事业也向上升了升。 江妈被公司领导重视,提拔到业务部,任副经理一职,三天两头需要出差,经常家里晚上只有江柚一个人守门,不安全。 两家长都放心不过,纷纷又转了话口,劝起江柚住校来。 江柚搬家后第一天上学的下午,云裳得知江柚没让爸妈送,自己一个人搭地铁到的学校,就故意板着脸发了好大一通脾气。 生气江柚明明说了以后一起上下学,结果没家长接送,居然也没想到她,说话不算话。 发完脾气后,还霸道威胁江柚,以后如果没人接送,就跟她一起坐她家的车上下学,如果不同意,她们就绝交。 江柚拗不过她,无奈点头同意了。其实心里是很高兴的,为有云裳这么个体贴的朋友而感动,心头暖暖地发热。 之后那一个多月里,她也确实一直都是搭乘云裳家的车上下学。 两个人像重回初相识那段时间一样,每天都有说不完的话。 明明在学校前后座,上课下课都没少聊天。上下学路上,坐在车里,两人仍是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直到分别也依然依依不舍,话题才讲到一半,只好约定回到家里接着视频。 江爸江妈态度坚决,江柚没有置喙的余地,要住校这件事,势必还得要通知给云裳。 挂落江爸江妈的群视频连线聊天,江柚转头打给云裳。 云裳不太舍得让好朋友住校。 住宿意味着整整一周都要困在学校,临时有什么事儿了,出个校门都得找值班老师批假条,特别麻烦。 而且洗漱吃饭睡觉都是群居生活,肯定没在家里自在。 但江柚一个人在家又确实不够安全,于是,云裳提议让江柚去她家里住。 江柚犹豫了一秒,还是拒绝了。 不仅仅是怕麻烦云裳的家人,更主要是,住校可以在学校上晚自习。 搬到新家之后,来回路上花费的时间长了,能够用在学习上的时间也就短了。 之前她还会利用通勤时间,背点古诗文英语单词,但最近和云裳一起上下学,两人只顾着玩笑,侃八卦侃得很开心,她慢慢养出惰性,也懒得背了。 江柚觉得自己有点堕落,上课没以前专心,老是忍不住偷看姜宥,下课又忙着跟云裳聊天经营小卖铺,放学了还是只知道玩儿,课程拉下太多。 她想趁着这个机会,好好利用晚自习的时间,把没学透的知识点都吃回来。 云裳一开始对江柚住校这件事还不太乐意,常常一看见江柚就嘟着嘴,好像江柚欠了她几辈子债似的。 不过,很快她就发现了江柚住校的好处。 - 在云裳和江柚两个,极具经商头脑和天赋的老板的经营下,小卖铺如火如荼地在高一一班开了起来。 不到两个礼拜,名号便已经打响,新老顾客纷至沓来,络绎不绝。 而这主要原因,要归功与云裳的各种“抽奖优惠福利”拉客之道。 为了先把店铺营销推广出去,云裳搞了不少“满10减5”“前50名客户10元以内免单”“每天首单八折”“每日锦鲤——即在每天来小卖铺购买东西的人中随机选出一位给予免单”“每周锦鲤——一周内惠顾小卖铺三次以上的人中间抽出一人免单一周”等五花八门,比双十一还要双十一的优惠政策。 大家一开始不过是看个热闹,后来眼见白得的便宜,不占白不占,都开始态度积极地参与进来。 来买东西的人越来越多,加上姜宥向晚歌等几个人也忙不过来,班上有热心的同学开始主动跑来帮忙。 云老板阔气,也不大好意思厚着脸皮让人免费帮忙,所以总会让来帮忙的同学自己随便拿一点小卖铺里的东西,平时还经常请他们喝个奶茶什么的。 小卖铺里的东西倒都很畅销,货刚进来没多久就一售而空,只是在月末统计流水账的时候,几个人才恍然惊觉,居然倒赔了那么多。 每天忙到晕头转向,以为再怎么着也能有几分薄利,甚至云裳一早便壕气地放出宣言,等周末了请大家去外面玩儿。 -- 第67页 结果谁也没料到,居然倒贴进去大几千块。就这还没扣除他们进货花的钱。 光毛利润,直接就是个负数,甚至连成本都没来得及减去。 几个人不能说不泄气。 但后来云裳转念一想,当今社会,哪个创业的不需要前期成本投入,这都是该付出的花销,等回头肯定就赚回来了。 埋头又继续硬扛着经营了一个星期,还是赔本。 就在云裳以为不得不关业大吉时,生意来了转机。 江柚住校后,同一栋宿舍楼的姑娘们,基本都或多或少光顾过他们的小卖铺,对江柚能认个脸熟。 打听到江柚的宿舍号后,时不时便跑过来问一问,晚上在寝室里还卖不卖东西。 大家都正值长身体的时候,平时还不觉得,一临到晚上睡觉,便尤为容易饿。 以前江柚还没住校的时候,大家都是将就着忍到第二天,或者白天提前买了吃的,带回寝室,晚上开吃。 小卖铺老板一入住,大家心思也纷纷活络了起来,开始怂恿江柚,在寝室楼里卖点儿能顶饿的面包泡面什么的。 江柚把原话学给云裳一说,云裳一拍大腿,认定这是个不错的商机。 学校超市只白天经营,晚上一放学便关门,大家平时晚上想买点什么,总是特别难。 如果他们小卖铺能够利用这个营业时间差,在超市关门的时候也照常营业,那赚头可不就大得很。 云裳打定主意,让江柚晚上也照常开放小卖铺生意。 不过江柚一个人估计也忙不过来,云裳就让她只卖面包饮料等吃的,其余的买不买,江柚自己看着亲疏远近关系随意来。 当然这些全是在不影响江柚学习的前提下。 晚上刚开业头几天,依旧生意兴隆,财源滚滚,只是,后面渐渐来买东西的人就少了。 江柚觉得奇怪,厚着脸皮问了同宿舍一个姑娘。 姑娘也不隐瞒,告诉她,那是因为晚上没有优惠,大家觉得不划算,宁可白天多买点屯着,也不想晚上大老远跑来凑这个热闹。 云裳知道理由后,生了整整六节课闷气,开始决定,白天的优惠也一并取消。 然后后续情况嘛,完全在意料之中,大家头几天给面子来了几趟,后来一打听,得知以后都不搞活动了,也就不乐意过来买了。 “全是势利眼,白眼狼!”云裳气急口不择言。 “也不能这么说,大家谁也免不了有贪小便宜的心理。人人心里都有一本比价表,一开始优惠搞那么大,大家有了心理预期,再一见到价格涨回去,可不就不愿意来了吗?” “你想一下,一开始大家就是为了优惠来的,其实谁也不知道你从哪里进的货,也没人非你店里的东西不可。” “当这边没了优惠,大家自然还是更乐意去学校超市买,毕竟人家至少是个正规超市,里面的东西质量也更有保证一点。” 盛琰这张毒舌嘴,难得没开口呛人,摆起道理来条条是道,循序渐进。 云裳心里明白这些道理,但嘴上还是不愿意认输:“我的产品也都很正规,跟超市从同一家批发上场进的货……” “这不就得了,你进的货量没超市大,批发商那里给的价也比给超市的定得高,你投入的成本就已经比人家高了,真竞起价来,你也敌不过人家啊。” “更何况,人超市那里,就没把你这小打小闹当回事儿。” 盛琰最终还是没憋住,数落了云裳两句。 最终,这间开了刚刚两个月的小卖铺,就这样灰溜溜地宣告破产了。 一是临近期末,大家腾不出精力再去打理,二是云裳脆弱的小心脏受伤不轻,自尊心也受到严重打击,没脸再开下去了。 时间如水一般平淡划过,无波无澜,转眼就到了期末。 临考试前一周,或许是班上通了暖气,每天又开着空调进出关门,窗口也全部封死,班上空气不流通。也可能是大家劳心劳力学了一学期,真累着了。 明明处于复习周——打鸡血刷题的好时机,大家反而比平时更松懈,每天都能见到班上睡倒一大片。甚至在班主任的课上,也不见情况有所收敛。 刘班体谅大家辛苦,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不是过分到一睡一整节课,他基本也只是委婉让同桌提醒一两句,不再加以批评。 但同学们似乎没接收到他的体贴,反而得寸进尺,在他的课上睡更香了。 甚至江柚这种不敢犯事儿的好学生,都没忍住在他课上打过几次盹。没办法,实在太困了。 教室空气不流通,二氧化碳含量严重超标,刚挺起精神全神贯注听了一小会儿课,很快便又昏昏欲睡。 而且打哈欠这种事情,传染率比流行感冒都要高,一个人打哈欠,全班就都打起了哈欠。 刘班有心想改善一下班上的风气,活跃一下课堂气氛,从网上学了个段子,第二天就用到了班上。 上课时见同学们依旧支着一张张睡不醒的面瘫脸,脑袋不停向下栽,便清清嗓子开了口:“我在上面累得满头大汗,你们在下面呼呼大睡,到时候肚子里没有东西,别怪老师没有本事。” 效果还不错。很快有人反应过来,哄堂大笑。 只是,事态一旦开了头,发展就不仅于此,紧接着又有人大声喊道:“女性能承受多少厘米,专家给出这样的建议……” -- 第68页 “床上千万别插着睡,男女都看看……”有人继续往后接。 “…………” 场面当时就有些失控。 刘班黑着脸,“高达林和盛琰你们两个怎么回事?” “不是UC标题带颜色冷笑话接龙比赛吗?”高达林无辜。 “对啊,难道不是吗?”盛琰疑惑请教,眼睛里满满求知欲。 “……”刘班气得要命,脸都憋红了,硬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谁让话头是他先提起的。 刘班清楚地认知到这种教学风格不适合他,绷起脸来,开始背着手在教室里来回走动巡查。 江柚头天晚上没睡好,今天一不小心又在化学课上睡着了。 正梦见期末考试她考砸了,抱着膝盖躲在楼梯道哭,姜宥走过来,伸出手,递给她一只棒棒糖,她伸手去接。 胳膊被人捅了一下,醒了过来。 江柚有点懵,一时间分不清梦境和现实。 她伸出手,对着姜宥喃喃:“糖呢?” “什么糖?”姜宥压着声音好笑地问。 “棒棒糖,柚子味的棒棒糖。”刚睡醒迷迷糊糊的,别人问什么,江柚就答什么。 姜宥摇头笑了笑,无奈道:“下课了给你买。” 又提醒:“刘班过来了,假装写作业,快点。” “哦。”江柚忙从桌上捡起笔,后之后觉发现班上有点低气压。 “怎么回事啊,这是?”等刘班走过去后,江柚小声问。 “刘班提问你回答问题,却发现你在睡觉,喊了半天还没喊醒,生气了。”姜宥小声也严肃着脸凑过去,睁眼说瞎话。 “啊?”江柚吃惊,吓了一跳,“真的?”她脑袋没转过弯来,信了姜宥的话,刹那间又是害怕又是着急,“那怎么办啊?我……” “没想到都这年头了,傻瓜还这么好骗。”姜宥摇头叹息,也跟着苦恼发愁道:“太轻松了,都来不及生出什么成就感,唉。” “……什么?” “你是在骂我吗?刚刚?”江柚半天才傻里傻气冒出一句。 “没,怎么舍得骂你,”姜宥笑,“在骂傻瓜。” “哦。”江柚点点头。 还算没那么笨,想了一会儿,很快明白过来,“那不还是骂我吗?” 姜宥实在憋不住了,大笑出了声。没想到刚睡醒的江柚居然这么呆,有点可爱。 “谁在笑?” 刘班耳朵灵得很,正想抓个典型发发火,就有人撞上枪口,太没眼色,也别怪他等下骂他个狗血淋头。 “不是我!”江柚唰地一下从座位上站起来。 等站起来后,又觉得似乎不对,但脑袋乱糟糟的一团浆糊,有些想不明白。 大家目光都围过来,她脸红了,觉得羞耻,低下头,小声为自己辩解:“真的不是我。” 她这样一站,也把刘班给搞懵了。 他耳朵还没聋,听得出来刚是个男生在笑,这江柚站起来是要干嘛? 刘班可是清楚地记着上一回提问骂江柚的事儿,吃了教训,根本不敢再胡乱批评女生,生怕收不了场。 霎时满腔怒火全噎在了半道。 拿出毕生耐心,冲着江柚和颜悦色道:“好了,老师知道不是你。江柚同学,赶快坐下吧。” 江柚坐了下来。 刘班把火忍下去后,彻底没了脾气,苦口婆心教育大家:“老师是为了你们好,你们学知识不是为我学的,是为你们自己学的。” 这些都是老生常谈,他也懒得多说,又道:“你们好好想想,升入高中一个学期,你们有什么收获?又收获了什么?是知识?是朋友?还是其他?” 讲台底下,大家面面相觑,谁也不敢吭声。 角落里,江柚听完刘班的话,下意识偏头看过去,姜宥却也正好看过来。 两人的视线在半空交汇,内里藏着可以会心一笑的默契。 只对视一眼,便匆匆移开了去。 谁都没发现,对方在收回目光同时,唇角那止不住的笑意。 -------------------- 作者有话要说: 收获了什么? 当然是喜欢的人啊。 - 求评论,发红包,如果这样还没有评论,那就…… 那我也只能认了。 反正也只在自己面前丢人。 吃醋 崇明一中的期末考时间安排,要比其他高校提前一周进行,考完之后再上一周课,才算正式放寒假。 本学期的课程全部已经学完,只剩一周时间,老师们也基本不会再开新课,顶多讲一下期末考试卷。 所以考试完的这一周时间,学生们虽然仍被拘在学校,但实际也不需要怎么学习,每天刷刷杂志玩玩手机,过得非常惬意放松。 老师也懒得多管,学校里过年氛围日益渐浓,所有人每天都乐呵呵的,期待着过个好年。 住校生们也大多都不再像往常那样,自觉上晚自修。下午一放学,立刻就猫回寝室睡大觉了。 江柚妈妈这周有三天时间要去外地出差,所以江柚并没有提前搬回家住,而是照常住校,等到正式放寒假了,再跟其他住宿生一起回家。 江柚住校住得晚,和同寝的女生们都不是一个班的,不太熟,关系也一般,基本不参与他们的卧谈会。 -- 第69页 晚上也跟以往一样,还是正常待在班上上晚自习,等临近闭寝熄灯时间,再收拾东西回去。 晚自习时,江柚倒也不全然只是在学习。 进入高中之后,江她的大部分闲暇时间被云裳几个朋友霸占,周末偶尔有空,也是玩儿两把王者,初中时占据她所有课余活动的爱好——写小说,也慢慢被束之高阁。 一来没空余时间,二来,池太听说她在杂志上发表过几篇文章后,经常会给她提供一些投稿写作比赛之类的写稿子机会。 一般都是严肃纪实风的,江柚写习惯这种风格,再回头看之前写的无脑小白文,常常会觉得有点羞耻。 不过这几天少女情怀泛滥,一时手痒,又许久没碰小说,总想写点什么记录下来。 白天班上人太多,她是不敢的,没那个勇气。不过晚上,教室里零散四五个学生,各自坐在自个座位,低头专注眼前的书本,谁也没空理谁。 江柚心思又活泛了起来。 小年这天,江柚在食堂吃了晚饭,早早来了班上,埋头构思的大脑里想要写的小说的大纲,写完之后,伸了个懒腰,抬头一看时间,八点二十。 晚自修十点半结束,这个点儿还早。 今天又是小年,宿舍里几个姑娘都被爸妈接出去吃祭灶糖团圆,江妈江爸在外地,中午江柚分别给他们打了电话,均没人接,再之后,除了得到两只不菲的红包,没有多余回音。 江柚不想回寝室,构思大纲又耗费掉不少心神,放下笔只觉得疲倦极了。她也没多想,趴在桌上就睡了起来。 等再次醒来,四周居然全黑,教室里的灯不知道什么时候,被谁给摁灭了。 江柚刚醒来,意识有些迷糊,一开始她还以为自己睡太久,所以眼睛短暂性失明,结果闭上眼睛再睁开,眼前仍是一片漆黑。 但能看清一点光线。 教室外面,有路灯昏黄的光晕透过玻璃窗渗进来,伴随着淡淡的月光,渐渐地,等她适应这种程度的黑暗,课桌书本的轮廓也清晰逐步清晰起来。 江柚这才后之后觉意识到,班上的灯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关掉了。 学校治安不错,江柚也没有害怕,只是不解疑惑,想要站起来去把灯重新打开。 刚站起来一半,便察觉不对,肩膀上披着一件衣服,她一动,便掉在了地上。她睡前明明什么也没有盖,显然,这是有人给她披上的。 “……醒了?”她这边一动,姜宥很快感应到,从课桌上抬起头。 他似乎也刚睡着了一觉,声音带着浓浓困倦的低哑,沙沙的,挺进耳朵里,竟然莫名有些性感。 或许是黑暗环境迷幻了她的听觉,也或许是大脑还停留在,她构思的那本小说的上。尽管江柚对性感这个词并没有什么更深的理解,但她就是莫名觉得,姜宥此刻的声音沙得很性感。 “你、你怎么……在这儿?”江柚吃了一惊。 姜宥不住校的啊,学校晚自修下课前就封校了,他现在还在这里,等下该怎么回去? 姜宥没回答她的问题,眼睛盯过来两秒,似乎意识也清醒了,扬起唇角,颇有些无语地摇头感慨,“可真能睡。” 没带主语,也不知道是在自嘲,还是嘲笑别人。 不过他那语气,也确实一点也不像是自嘲,教室里又只有他们两个,纵使内心不太情愿承认,江柚也免不了对号入座:“你,是在说,我吗?” “不然呢,”姜宥好笑地问,“你觉得还会有谁?” “……” 可是她睡醒的时候,他明明还没醒啊……不对,他们为什么要在这里讨论这个,最要紧的难道不是,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吗? “你……放学后没回家吗?”江柚想了想,试探着开口。 “有水吗? “有。”江柚把手边的保温杯递给他。 姜宥接过去,把杯子送到唇边,顿了顿手,又问,“介意吗?” “……”江柚脸腾地一热,幸好被黑暗掩盖住,“你的杯子呢?”她目光探向他的桌面。 班上没开灯,看不太清,江柚感觉这样在黑暗中交流有些别扭,想要起身去门口把灯打开,还没刚站起,手腕便被一把抓住。 他掌心微微凉,猛一下贴在皮肤上面,有种异样的刺激感。毛孔被激得战栗,她指尖也跟着轻微颤了颤。 理智告诉江柚,应该要挣开他的手,去把灯打开,脚却像被粘在了地上一样,动弹不得,手腕也舍不得躲开。 不过下一秒手腕便被松开,姜宥抬眼看过来,从容地回道:“带到家里了。” 江柚缩回手腕,藏在身后,心里说不清是失落更多还是自在更多,她轻轻“哦”了一声,不知道该继续说些什么。 或许是真的渴了,姜宥没再征询她的意见,也不管她同不同意,直接就着杯口喝了起来。 两人距离很近,江柚可以清晰地看到,他吞咽时喉结的滚动,薄唇紧贴在杯口,被水过润后,带着点湿润的痕迹, 大脑开始漫无边际的发散,江柚忽然想到,那杯口,是她刚刚碰过的,说不定还是同一个地方……脸颊彻底烧了起来。 “回了,”姜宥将杯子塞回她手里,“不过又回来了。” “……嗯?”江柚反应半天,终于明白过来,他是在回答她刚刚的问题。 -- 第70页 “那你……一会儿还能回家吗?” “担心我啊?”姜宥戏谑道。 “没……”江柚低头,“我随口问问。” “反正我皮糙肉厚,在教室里将就着过一夜就行了。”就在江柚以为他不会再回答时,姜宥突然出了声。 “可是……会着凉的吧?”江柚尽量将语气保持在同学间正常的关心程度。 但姜宥仍旧没个正行,继续逗她,“就这么关心我?” “……”江柚不说话了。 姜宥也不逼她开口,兀自笑了笑,悠悠道:“没关系,反正有你陪着我。” “……我?!” 这下不得不开口了,江柚瞪大了眼睛,食指向内,指着自己的鼻子,明显难以置信。 “抬头,看黑板上面的钟表。”姜宥打开手机的手电筒,给她照亮。 “现在已经凌晨一点了?!” “不然会说你可真能睡?”姜宥轻哼一声。 江柚实在不能相信自己居然会睡过头,错过闭寝时间。她有睡这么久吗?为什么她觉得她只是稍微趴桌上眯了一小会儿而已。 这几天她每天晚上都睡很早,白天也并没有很困很缺觉,不应该啊? 江柚现在是不愿相信,却又不得不相信。 如果她只睡了一小会儿,班上这会儿应该还有其他学生的,她之前每天晚自修结束回寝室,班上还有个男生会在这儿多学半个小时再离开。 现在那个男生也不在教室,肯定早已经过了晚自修下课的时间。 江柚枯坐在座位上,开始发愁,难道今晚真的要在教室里呆一夜吗?就她跟姜宥两个?江柚似乎想得有点多,但这种情况,也不容她不去多想。 夜黑风高。 孤男寡女。 共处一室。 ………… 江柚悄悄将视线移到旁边悠然自得,似乎一点也不操心,接下来一夜该怎么过的姜宥身上。 打量的时候,眼光不小心稍微往旁边错了错,余光瞥见窗户上有一个人影飘过。 江柚心口一跳,定睛接着又看,发现不是她以为的什么幽灵,而是有人在走廊上走动。 难道今晚还有其他人也不小心错过了闭寝时间点,还是,其实平时经常有人晚上不回寝室,住在教室……? 她疑惑地又多打量了窗外那人一眼,忽然莫名觉得那人有些眼熟。 江柚在大脑里搜索一圈,又觉得似乎并不认识他,正百思不得其解之际,外面猝不及防响起了铃声……下课铃。 “这是怎么回事?”江柚狐疑地望向姜宥。 “我又没住过校我怎么知道,”姜宥依旧表情淡定,镇静反驳,并且将问题又抛回给她,“难道这铃声全天无休一直响?平时夜里不会影响你们睡觉吗?” “现在根本就还没下晚自修吧?”江柚智商总算恢复了正常。 姜宥还在继续强撑,淡淡扫她一眼,鄙视意味很浓:“刚刚没看过时间吗?你为什么会这样想?” 江柚没忍住揭穿道:“我刚刚看见有人从外面走廊走过。” “可能是巡查老师。” “老师大半夜跑来教学楼巡查?!”江柚无语。 “也许是得到了风声,过来抓夜里在教学楼私会的小情侣呢?”姜宥随口瞎掰扯,“你说我们两个要不要躲一下,万一被老师误会了呢?那多不好,我的清白倒没什么,万一再影响了你的好学生形象。” “刚刚那个人根本不是巡查老师,”江柚难解地看了他一眼,冷静戳破他的谎言,“他是我们班坐在高达林后面的那个男生。” 她这会儿已经想了起来,怪不得觉得那人眼熟,他就是每天晚上下晚修还要再在教室里多学半个小时的人。 这段时间,每天晚自修教室里就那几个人,江柚基本已经认熟了。 姜宥忍不住出言讽刺:“一个轮廓你也能认出他,不是暗恋他吧?居然连人家在哪儿坐都知道。” “好歹我们也同学一个学期了啊,难道你不知道他在哪坐吗?”江柚不能理解他为什么会有那样的联想,“你们还一起打过球,你应该对他更熟悉吧?” “你还知道我们一起打过球?”姜宥凉凉地问,听起来语气更恶劣了。 “我……知道啊。”江柚躲开他逼问的眼神。很奇怪,她这个时候居然能腾出思路在想旁的。 一个想法突然冒出大脑,姜宥不会是在吃醋吧? 江柚抬眼瞧过去,被姜宥敏感察觉,瞪她了一眼。 或许是因为没开灯,一切都隐藏在黑暗下,人也容易有安全感,江柚破天荒没躲开他瞪过来的目光,而是好奇地大胆回望了过去。 僵持许久,还是她败下阵来:“我……先回寝室了。”江柚低声说。 晚自修只有一个下课铃,中间不响铃,学生可以随意活动,所以,刚刚那个肯定也只能是晚自修结束的铃声。 晚自修结束后,再过四十五分钟,寝室就闭寝熄灯。江柚洗漱动作慢,至少要留出二十分钟的时间才行。 见姜宥不说话,江柚纠结半天还是问出口:“你等下真的要待在教室啊?” “不然呢,”姜宥冷冷扫她一眼,“你留下来陪我?” 江柚不敢往下搭话,却又不好意思就这样离开,迟疑半天,又问,“你今晚回学校干嘛啊?” -- 第71页 想不通他为什么要过来学校,难道落下什么东西了?可是如果这样,不应该拿了东西就走吗? “你说呢?” 几近咬牙切齿的语气,姜宥一字一顿,说一个字就瞪她一眼。 怎么回事,从姜宥的质问中,江柚居然会觉得这一切全是自己的过错。受不住他的眼神,江柚忍不住开始反思自己,她究竟错在哪了。 大脑里还没想明白,一波一波涌起的负罪感已经快要压垮她。江柚本身就是那种特别害怕因为自己,给被人造成麻烦困扰的人,下意识就想给予弥补。 “要不然,我留下来陪你吧。”一句话不经大脑便脱口而出。 晚安 冬夜里,气温逼近零下,好在崇明一中教学楼里整日通着暖气,空调也不断电。 江柚将所有窗户都拉上,前后门也关严实,暖气管附近的地面上用干净的课本铺满,她又从柜子里拿出她常年备在教室的厚毛毯,铺在两人身上。 姜宥在她铺课本是就自觉坐了过去,像个大爷似的,闲闲散散屈膝盖支起条腿,小臂随意搭在上面,手里拿着只手机,偶尔扫两眼屏幕,其余时间都在饶有兴致地盯着她来回忙碌。 江柚在柜子里还发现了一只暖水袋,也不知道是她什么时候存在那儿的,一学期的冬天都没派上用场,没成想临近放假,终于有了实现自我价值的机会。 江柚拿水卡从饮水机那里接了点热水,将暖水袋灌满,而后递给姜宥,自己也坐了过去。 因为只有一个毛毯,还是她平时在家,猫落地窗前的懒人沙发上看书时,铺在膝盖上的,淡粉色单人款。 宽度不足两米,很窄,铺在两人身上,下面的空间便略显拥挤。 江柚一半身体都在外面,偏偏姜宥没丁点绅士风度,完全没将毯子往她这边匀匀的自觉,犹豫了两秒,江柚稍稍抬起屁股,向他那边挪了挪。 不过还是胆子太小,身体只移动了不足两厘米,两人中间仍空着很大的缝隙。 “真不回寝室了啊?” 见她落座,姜宥合上手机,目光在她脸上逡巡一圈,唇角噙笑。落在江柚眼中,莫名有种小人得志的错觉。 江柚内心多少是有点郁闷的,虽然她确实被姜宥控诉得有点小小愧疚的,但其实,她的那句无意脱口而出的“留下陪他”,里面客套成分居多,并没几分真心实意在。 想想也知道,她这种性格,就算再大胆,也决然不可能在深夜独自跟一个男生共处一室的,更何况她还暗恋对方。 更其他大多的人想法都不太一样,江柚一点都不认为这种独处是机会或福利,反而更像是煎熬和折磨。 她会考虑很多,比如姜宥事后会不会觉得这个女生也太不矜持了,过于轻浮不够检点。 又比如她睡觉很不安分,总是乱动,万一被姜宥嫌弃,觉得她有多动症怎么办? 而且她从来没有这样坐在地上睡过,万一半夜打呼甚至……放屁,又该怎么办?那也太丢人了。 不行,江柚越想就感觉事态实在糟糕,自己千不该万不该,就是不该主动提出留下。 紧接着又埋怨上姜宥,生气他为什么可以接话接得那么理直气壮,连客气一下都不知道,直接一声“好啊”,便堵死她所有的退路。 郁闷写在脸上,江柚没心思掩藏,说出来的话也带着点赌气的意味,“寝室都关门了。”你现在问有什么用,就算她想回去也晚了啊。 “有这么冷吗?”姜宥将热水袋往她手里一塞,身体也无比自然地跟着靠过去,两人之间的距离缩短,只剩一指宽的距离。 江柚将热水袋接过去,拢进怀里,用余光扫他一眼,没吭声,不懂他怎么突然又转移话题。 姜宥把因他动作而弄皱的毯子抻平,一大半盖在江柚身上,继续说道,“都开始自己生闷气体内产火取暖了,难道不是冷到极点了?” “……哪有。”江柚弱弱反驳,唇角轻抿向上弯了弯,不太想承认被他的冷笑话逗笑了。 短短一段沉默,没人起头说话。 江柚手藏在毯子下,不自觉用手指扣暖水袋上面的花饰纹路,两人肩膀间的距离实在太近,近到稍微动一下,都能隔着厚厚的衣服,分辨出彼此的体温。 她越想控制自己一动不动,就越是不用自主想调整坐姿,她的肩膀一次又一次轻擦过他的肩膀。 互相短暂碰触的地方,漫起微妙的电麻感,肩膀上那块像烧着了一般,烫出一个大洞。 有什么情愫在空气上空发酵,江柚内心没来由的有点慌乱不安,口干舌燥。她想说点什么缓解尴尬,却又找不到合适的话题。 “我……” “你……” 两人同时开口,又同时停下,姜宥笑了笑,示意她:“你先说。” “要不要……把灯关了?”江柚犹豫着问。 刚刚往地面上铺书时,她把灯全打开了,没关。 夜晚的教室空旷又安静,灯光又太过明亮,打在身上,有种让人无处遁形的感觉,像是要在聚光灯下进行什么汇演。 “嗯。” 两人并肩而坐,偏头说话距离会显得有些暧.昧,所以江柚没敢侧头看他,眼睛落在身上的毛毯上,静静等了会儿,听到了他的回答。 江柚起身去把灯关上,教室重新陷入黑暗,她借着姜宥手电筒的灯光坐回原地,手电筒的灯光也灭了,周身被黑暗全然笼罩,所有感官也随之放大无数倍。 -- 第72页 “睡吧。”姜宥开了口。 江柚点点头,意识到他可能看不到,又忙开口,声音很小,“嗯,我也睡了,晚安。” “晚安。” 一段略显别扭又不太合时宜的对话结束,空气重回沉默。 教室里安静到,他们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 黑暗给了人安全感,可也无意中平添了隐秘的刺激感,所有平时不敢想的不敢动的念头,都在此刻争先恐后涌现出来。 一种名为躁动的因子在周身乱窜,呼吸也慌乱了节奏。 江柚紧闭上眼,努力放空大脑,让自己什么也不去想,从《离骚》默背到《蜀道难》,又从abandon开始背。 中国历代王朝历任皇帝名字,元素周期表,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孟德尔遗传定律,中国大陆地质面貌……能想到的知识点全在脑子里过了一遍,仍是毫无睡意。 不知道又过了多久,各种能试的晚上广为流传的催眠大法,全都在身上使用过了,还是没能成功催来睡意。 更尴尬的是,另一个意不请自来了。 江柚不安地动了动,越想憋住就越忍不住,内心又是半天挣扎,终于决心还是去上个厕所。她膀胱并没自个以为的那么强大,憋到早上纯属痴人说梦。 她刚一动,姜宥便察觉了。 “怎么?”江柚手腕被抓住,暗哑的声音随着呼出的空气荡进耳内,低不可闻。 江柚有些难以启齿:“我……”话还没出口,脸先烫了起来。 “想上厕所?”姜宥眼珠动了动,扫过来一眼,一猜即中。 “……嗯。”江柚低下头。 “走吧。” “啊……?” 姜宥先从地上站起来,睡了一觉,他腿有点麻,撑在窗缘上站了会儿,又伸出手拉江柚起来。 江柚抬脚便要朝门口走去,腿一软,差点跪在地上,被姜宥及时托住胳膊。 “着急吗?” 江柚愣了愣才反应过来他问的什么,尴尬又难堪,她红着脸连忙摇头,“不着急。” “那就先原地站会儿,等下我陪你一起去,外面黑。” “……谢谢。” 从洗手间出来,江柚小声喊了下等在一旁走廊尽头的姜宥,两人一前一后沿原路朝教室方向走。 走到一楼楼梯道拐角,台阶刚上几层,江柚看见上面二楼走廊里似乎有移动的红光,像是烟头燃烧时的猩红一点。 她脚步一顿,心跳开始加速。 二楼走廊里居然有人…… 姜宥也察觉了,眼睛睨过来,示意她别出声。 两人站在台阶上等了几分钟,还没能有机会分辨出走廊里是谁,更没等到人离开,耳朵里便钻进一波又一波暧昧声响,伴随着急促的喘息。 再懵懂,听了那么久,江柚也大概能明白那是什么,脸一下红到了脖子。 尴尬,羞恼,窒息,手足无措。 居然撞见现场直播。 今晚的突发事件一次又一次地突破了江柚的认知。 “闭眼,捂住耳朵。” 直到被姜宥一路疾走拖上另一个楼梯道,回了教室,江柚还是有点难以置信刚才撞破了什么。脸红耳赤,大脑发懵。 姜宥松开她的手臂,瞪过去一眼:“都让你闭眼了,还回头看。” “我……”江柚没忍住小声为自己辩解,“又不是我要看的,是他们……” 被姜宥拽着转身下楼的时候,走廊上的人不知道撞到什么,发出一声闷响,江柚下意识回头看了眼,没想到脑袋还没刚扭回去,便被姜宥用手掌挡住,一把拨了回来。 “教学楼里怎么会有人……他们也是高一的吗?”半天了江柚还在想刚刚这件事。 “不知道,没看清,”姜宥无奈,“不然我回去帮你问问?” “我就是有点……吃惊,没想到……”江柚不好意思了,低声为自己的好奇心做以澄清。 她也不是故意一直想这个出格到极点的事情,可是大脑它自有主张,她也控制不住。实在太荒唐了。 “给,”姜宥从抽屉了拿出包什么,递过去,摇头失笑,“吃点东西压压惊。” “……什么?”没开灯,江柚看不太清。 “芝麻糖。” “今天,不,应该是昨天了,小年夜也不应该吃这个吗?我……”姜宥摸了摸鼻子,“云裳说下午忘了给你,让我回学校给你送点。” “本想着趁机再顺道说一句‘节日快乐’,结果没想到有人实在太能睡……”后面的话消失在他无奈的淡笑里。 “云裳?”江柚从油纸包里抽出一根芝麻糖,有些感动地笑笑,“你帮我谢谢她。” “只谢她吗?” “也谢谢你。”江柚真心实意地说。 她摊开一只手接在嘴巴下面,张嘴咬了口芝麻糖,太酥太脆了,掉了一手渣渣,只好手忙脚乱全捂进嘴里。 江柚怀疑毯子上也落了不少糖渣芝麻粒,想去把教室灯打开,清理一下。 被姜宥阻止:“用手机灯光照着就行了。” 她不解。 “你难道想把楼下那对情侣引上来?” 开灯动静似乎是有点大,江柚放弃了,借着手机光随便将就着抖了抖毯子表面。 “还真让你说中了。”她想到什么。 -- 第73页 “你说我们两个要不要赶紧找个地方藏起来?”姜宥很快反应过来她在说什么,笑着接道。 “藏到哪?” “当然是巡查老师看不见的地方。” “怎么能那么巧,会有巡查老师。想太多了吧你?” “我只怕巡查老师想太多,到时候把我没做的事情,也赖在我身上,那我该有多冤。” 江柚没听懂:“巡查老师诬赖你什么?” “你说呢?”姜宥意味深长地看她一眼。 “……”懂了。 江柚红了脸,恨自己秒懂,更恨自己为什么非要多嘴问那么一句。 - 后半夜江柚依旧睡不着,姜宥把手机扔给她,让她自己玩儿游戏。 江柚打了局排位,深夜玩儿王者的人不太多,半天匹配不到人,她关掉游戏界面,想找其他游戏玩儿。 滑动几下屏幕,看见了消消乐图标,她摁进去。 小拇指一不下心点到旁边的微信图标,微信聊天界面也平铺在手机屏幕,没密码,点进去直接就是一个群聊的对话框。 江柚想也没想直接返回,退出页面,指腹刚点上退回键,余光扫到什么,手指顿在按键上方,没按下去。 虽然只有0.01秒,但眼睛还是清晰地捕捉到几个字眼。 阿赞,云裳,娃娃亲。 江柚指尖抖了抖,没敢继续碰屏幕。 她抬眼扫了下,旁边闭着眼安睡的姜宥,内心挣扎许久,咬着下唇,将聊天内容上滑。 一开始几个人好像是在讨论某个球星被曝出是同性恋,盛琰突然往下面接了句。 盛琰:【阿赞和江妹妹也算同姓恋吧,wowowowo坦白从宽抗拒从严,阿赞你还是老实点,速速宣布出柜吧】 高达林:【兄弟,为你坟头点赞】 姜宥:【无聊】 盛琰:【来嘛,别害羞,给哥们科普科普当个同xing恋是什么感觉?】 姜宥:【你麻利去泰国做个变性手术,赞哥可以勉为其难跟你试试】 盛琰:【?】 高达林:【我也很期待】 盛琰:【滚粗!!!!!!!!!!!!!!】 盛琰:【阿赞你个渣男,有小同桌撩着还不够,居然还意淫身边兄弟?变.态啊!还有没有人性?简直丧尽天良】 姜宥冷笑:【我?渣男?你确定说这两个字之前,不先自己照照镜子?】 高达林默默拆台:【琰哥,这周已经有八个女孩打电话到我这里,问你跟不跟人一起过除夕】 盛琰嘴硬:【阿赞,互相揭老底就没意思了啊】 姜宥:【您请.jpg】 盛琰:【你敢说你这学期,没有一直在带妹子打游戏?】 姜宥:【承认】 隔了半个多小时。 盛琰:【哼,哥们早就看透你的本质了。见人就撩,却又不跟人谈恋爱,这难道还不叫渣?】 盛琰:【也是,是得洁身自好,让我姨夫安心。】 高达林:【你姨夫?安心?】 又隔了五六分钟。 盛琰:【阿赞和浓浓还未出生就定了娃娃亲啊,不是吧,你不知道?】 后面没有回复。 -------------------- 作者有话要说: 评论破百了欸,好开心,评论发红包!!! - 娃娃亲是助攻和催化剂,不会是阻碍的 寒假 崇明一中寒假从腊月二十五一直放到正月十八,二十多天,刨去除夕春节元宵这三天法定阖家欢乐的消遣日子,其余时间每三天一套卷子。 卷子出题形式和期末考大差不差,九个所学科目全包含在内。这意味着,至少每天都要写三张考试卷。 按正规考试时间算,一张卷子得花掉两个半小时,三份卷子也就是七个半小时,连带上吃饭休息的时间,每天需要浪费在学习上的时间,比没放假时也不遑多让。 甚至学校为了防止学生放假后,前期只顾着玩儿,临到开学才手忙脚乱互抄一通,布置的试卷作业统一采取网上考试形式。 寒假里所布置的所有试卷,会提前在每个学生的客户端全部更新完毕。 正式进入假期后,每人每天必须提交至少一张至多五张试卷,提交之后,试卷会进入机改和人工评阅模式。 提交过该卷的学生,可以批改自行其他同学的卷子,答卷低于40分的卷子将被打回重做。 同时,每个学生每天登录自己的账号次数,均会被系统记录在册,作为寒假作业测评考量的一个重要指标。 开学后评分不达标的学生,很可能会被予以学籍预警处理。 听起来很严格很恐怖很变.态。 不过,所谓上有政策下有对策,云裳盛琰他们在崇明初中部时,就曾耳闻过高中部寒暑假的被迫“营业学习”模式,也从学长学姐那里偷师来不少应对手段。 其他人怎么干的不清楚,但江柚他们组加上高达林七个人,建群排了份“值日表”。 按各自擅长科目列了序,每人每周负责三张卷,写完题目后,把答案截图分享到群里,供其他六人参考。 江柚负责语文和物理。 由于语文和英语作文都没法照抄,她和负责英语的周清许,各写两科,其他人均都一人负责一个科目。 几个人配合得挺好,分担到每个人身上的任务也很轻松,群里每天除了发发答案截图,其余大多数时间都在各种胡侃水群。 -- 第74页 江爸春节不回来,江柚随江妈去了姥姥家过春节。 姥姥这几年身体每况愈下,天天念想着回几十年没回过的乡下老家看看。 正巧江柚的舅老爷也有此意,两家老家一商量,携家带口,领着儿女孙辈儿甚至重孙辈儿,一齐儿折腾回老家热热闹闹过个农家乐大年。 江柚自然也随着一起去了,在哪过年,对她来说没什么分别。 她人腼腆又不爱说话,不懂讨巧,也不怎么会分辨眼色,家中长辈、同龄小辈和她关系都谈不上亲密。 江橙还在的时候,每次去爸爸或者妈妈那边的亲戚家,江柚只会撵在江橙屁股后边儿,无论江橙去哪儿都巴巴跟着,妥妥的姐控。 江橙为人早熟又自恃清高,看同龄人都觉得是小屁孩儿,不耐烦搭理。 更不喜听长辈说教,到谁家都捧一本书往角落一坐,除了饭点,其余时间决不在其他人面前晃悠。 这种时候,江柚就搬个小板凳,待在她旁边,拼乐高或者掰手指发呆,她性格原就天生有些闷,被江橙带得也不怎么爱跟其他人玩儿。 江橙离开后,江爸江妈对过年这种喜庆日子,从来避之不及,倦于应对,拜年也只是手机上发个红包,连亲戚都懒得走。 说起来,这个春节还是自升入初中以来,江柚第一次跟这么多亲戚一起过。 江柚天性不够热络,再加上舅舅家的一对儿女比她小不少,舅姥爷那边的亲戚更是多年未见,完全不熟悉。 所以,她待在那里跟谁也说不上话,只能每天窝自己卧室写作业。 乡下环境是比市里好太多,可就有一点,这房子十几年没人住过了。 虽然在有了回乡里过年的决定后,舅舅提前一个多月,就把里外该打扫和修缮的地方,统统处理了一遍,暖气空调也全通上了,但却粗心忘了安网线。 乡下网络信号普遍不好,常常2G/3G在线,有流量也没法用,江柚写作业也就成了难事儿。 后来还是跟邻里打听了一下,得知村头有间破网吧,早些年开的。 乡里年轻一辈儿,陆陆续续都去了大城市打拼,只剩老人小孩留守,没人会摆持这些东西,渐渐网吧也开不下去。 电子设备更新换代又快,网吧里的电脑都是老式机,值不了几个钱,转手不出去,只能在这儿放着摆样儿,好多年没启动过了。 这几年政策扶持发展农家乐,搞特色旅游产业,来得年轻人多了,网吧老板心思又活了,找人维修了机器设备,重新经营起网吧事业来。 不过仍不怎么挣钱,平时网吧里都是老板娘在看顾着,老板娘每天还要做饭带孩子,网吧开门时间很短,基本只有上午营业。 江柚把所有题目都用手机拍了下来,将答案写在纸上,每天上午去网吧把答案誊抄到电子卷上,截图保存,提交。 再登录社交账号,把截图传到群里。同时,将其他人发到群里的答案截图保存,参考着誊抄,提交。 是的,江柚还真就只写了语文和物理,其他的都抄的其他人的。 原因嘛,有几个。 一是在乡下没什么娱乐活动,每次她写作业时,总有不熟的弟弟妹妹来闹她,没法儿安心写。 小心翼翼跟妈妈提过几次,能不能让弟弟妹妹别来打扰她,结果可想而知,不仅麻烦没解决,还落了一通数落。 第二点,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江柚不想显得自己不合群。 小学初中积攒的经验,已经足够警醒她。如果她执意自己写,并不能讨好任何人,反而只会闹得大家都不开心。 而且,安生本分当了那么多年的听话学生,江柚心里其实也有些跃跃欲试。想尝试一下,跟好朋友们一起忤逆校规是什么滋味。 在班上公然叫板老师这些,她目前没胆子还做不来,也就只能在写作业这种事情上,胡作非为一把,做做文章了。 在几个人的配合下,未完成的卷子数目一天天减少,掉出两位数后,江柚某天打开题库,惊奇地发现,剩下没写的那些卷子,全都是历史卷。 江柚后之后觉地意识到,她似乎真的一套历史卷子都还没提交过。 历史卷子是谁负责的来着? 江柚从群公告里找出任务分配表看了眼。 江柚:语文,物理。周清许:英语,数学。向晚歌:政治。物理。盛琰:地理。高达林:生物。云裳:化学。姜宥:历史。 难道姜宥没写吗……? 自从上次无意点进姜宥的微信,看到那些聊天记录后,江柚到现在都还没整理好心情,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姜宥。 好在没过两天就放了寒假,两人近期不需要再打照面,江柚也就安于当个缩头乌龟,强迫自己忘记这件事。 不去琢磨,也不再折磨自己。 但不是说不去想,就真能逃避得掉。 白天还好,每当晚上睡觉前,夜深人静,万籁俱寂,江柚一个人躺在床上,思绪不由自主就飞了过去。 一些曾经不够明朗的事情,在心里也隐隐有了答案。 她总在一些小事上沾沾自喜,觉得姜宥对自己是特殊的。可万一,其实姜宥只是看在云裳的面子上,才对她有几分热络亲厚呢? 远的不提,就说小年夜那天,姜宥清清楚楚说了,是云裳要他帮忙来给她送芝麻糖。 -- 第75页 可怜当时江柚一厢情愿地,曲意理解成,姜宥要面子才故意那样说。 可如果,姜宥根本说的就是实话呢? 江柚不敢深想,她那晚有没有因以为两人“心意相通”,而行为过于失态越界。 她也没有工夫去想这些,光是“娃娃亲”三个字,就足以压垮了她。 还未热恋,便已失恋,江柚满心惶惶然,一味只想逃得远远的,甚至连去学校上学的勇气都没有了。 好像每个女孩子,在还没有确定关系前,都会这样,患得患失,惶惶不可终日。 稍微受一点打击,不好容易蹿出头的爱意,便悉数打回心底。眼睛被蒙蔽,尚不及看清真相,便心神恍惚地,匆匆忙忙把曾经的一切给全盘否定。 还没放假的那两天,是江柚状态最糟糕的时候,连掩饰都忘记,行为完全凭心走,她拒绝跟姜宥交流。 拒绝得非常明显,甚至好几次都让姜宥陷入难堪。 江柚也不想这样,可她控制不住,她知道自己最好的做法应该是,保持冷静淡定,先和往常一样跟姜宥相处,再慢慢冷落疏远。 但她实在等不及,也没精力去伪装。 姜宥一开始还试图开玩笑逗她哄她,来缓解她的冷淡,后来见她始终拉着脸,估计也觉得被讨厌得莫名其妙,气不过,也懒得跟她相与了。 所以,可以说,自从小年夜独处的那个晚上后,两人便没再认真好好跟对方说过话了。 -------------------- 作者有话要说: 过渡章。非常小气斤斤计较的生气中的阿赞,不给柚柚抄答案。 生气 江柚不好意思,也没勇气在群里或者私聊姜宥,询问情况。纠结犹豫了好几个晚上,鬼使神差般,她私聊云裳,旁敲侧击问了这件事。 江柚发过去之后,便发觉自己行为实在太不道德,云裳和姜宥那样的关系,她居然从云裳这里打听姜宥的事情…… 于是连忙手忙脚乱点撤回,可惜已经晚了,云裳先她一步回复了过来。 云裳:【历史答案阿赞没往群里传,他群私发给大家了,你没收到?】 江柚默了默,打了几个字又删去,还没整理好一句话,云裳又发了过来。 云裳:【是不是你那里的信号问题?虽然收到了,但是显示不出来?】 云裳胡乱猜测,她知道江柚去了乡下,江柚只跟她一个人说了。找不出原因,云裳只好往这个方向联想。 江柚回她:【有可能吧……】 其实心里知道这种可能性实在极小。 云裳和家人一起去三亚过年,每天都会给她发一些乱七八糟的图片,沙滩上八块腹肌的小哥哥了,她晚上吃了什么饭了,她臭美的自拍了…… 想发就发,也不管江柚那边能不能及时收到并回复。 可从两人的聊天中,可以窥知,江柚一张都没有漏收过。 云裳:【也不知道阿赞矫情个什么劲儿,搞什么私发,你等着,我现在就让他把答案截图,全部重新上传到群相册里】 云裳:【惯的他,毛病】 明明很正常很云裳风格的话,落在此刻的江柚眼里,却灼得眼周一烫。 这种熟稔的语气,自然的亲密,才更像是男女朋友之间会有的吧?她和姜宥,实在还差太远。 江柚顾不得心里的失落,忙撒谎阻止:【不用麻烦了,其实我已经写过了,就是突然想起来,随口问问……】 怎么删减都觉得用词不够合适,说得越多越暴露心情,江柚斟酌老半天,还是重新按原样发了过去。 按下发送键那刻,只觉得满心疲惫,什么时候,跟云裳聊天竟然也成了一件这么难的事情。 好在云裳在这方面足够大大咧咧,丝毫没察觉江柚的小心思,得知她写完了,安心下来,高高兴兴转了话题,跟江柚聊起其他更感兴趣的话题。 江柚在最后几天才把历史卷子补齐写完。 江妈大年初一当天,突然接到个电话,说是公司打来的,直接开车去了出差地,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打包。 原本说好大年初四就回市里,但江柚姥姥临时联系上几十年未见的手帕交,元宵节前后回来扫墓,于是又决定留下来,跟老友见见面。 舅老爷那边的亲戚不是本市的,还要访亲走友,大年初二就回了家,她舅舅舅妈初七上班,还按原时间回市里。 只留两个老家在这儿肯定不能够,舅舅家的一双儿女还小,家里又宠得厉害,早就哭闹着想回家拥抱电子设备了,自然不愿意留下。 江柚再不懂为人处世,此刻也知道自己该有点眼力见儿,于是忙主动请缨留下陪姥姥姥爷。 乡下过年氛围浓厚,过年那几天是绝对不会上岗营业的,否则接下来一年都是劳碌命,不吉利,网吧也是一直到六号左右才开了。 幸好江柚就隐隐担忧过这个问题,每次都提交5份卷子,所以将将在规定范围内,完成了作业任务。 - 正式开学那天,江柚从前一天晚上,不,准确的说,是从正月十四回到市里之后,就开始纠结,回学校后该怎么办了。 刚从乡下回来那天,也不知道是近乡情怯,还是在乡下离学校足够远,远到让她能够心安理得逃避,如今回来,又重新不得不面对,她当天晚上就失眠了。 -- 第76页 好在第二天,峡谷小霸王就解救了她出了苦海。 说起来,她跟这个小霸王已经很久没联系了。 江柚也忘了是从哪一天开始,大概去年十一月份的时候?明明她还差几颗星就上王者,小霸王却忽然没以前那么热衷,一定要把她送上王者。 反而开始让她尝试着手练其他英雄。 虽然小霸王也解释了,说之后会需要带她公开直播打几把比赛,到时候不一定能够用什么英雄,所以她至少也得把常用的那几个全练熟了。 但江柚总是隐隐觉得不太对劲,却又找不出来哪里奇怪。 而且,小霸王跟她说话语气也明显跟之前不太一样了。 暑假的时候,两人不熟,小霸王完全的公事公办的态度,冷漠话少,但也负责有耐心。 后来开学,误以为她是小学生的那一两个月,简直婆婆妈妈,啰嗦到了极点,那种耐心讨好是刻意的,江柚能清楚察觉隐在背后的不耐烦和无奈。 大概就是从让她练习操作其他英雄,前后的时间里,虽然还是用“小朋友”称呼她,但怎么说,感觉小霸王并不再把她当小学生,他也没有再问候过,会不会耽误她学习时间之类的问题。 两人私信聊天也比之前频繁了一点。 他发消息时的语气更随意了,内容不再止步于交流上星攻略,经常发一些别有所指又莫名其妙,让人看不懂的话。 甚至有几次还故意提议,说要跟她连麦打游戏。 江柚当时吓了一跳,好几天都没敢再理他。 她防备心一向很重,人也较其他人敏感,发现蛛丝马迹后,开始怀疑小霸王把账号卖给了一个喜好在网络上到处勾搭别人的猥琐男。 江柚会这么怀疑不是没理由的。 她仔细分析过小霸王这个账号更新微博的频率,抽奖之前,虽然发微博也不怎么频繁,但至少每月会更新一个近期打游戏的视频合集。 可就在抽过奖,甚至上了热搜之后,一连大半年时间,这个账号却再也没有更新过。 甚至从十月底左右起,经常点赞一切乱七八糟的微博,什么帅哥美女了的炫身材照片了,网红还有明星的大头照自拍了…… 江柚仔细扒过,小霸王之前是从来不点赞这些的,只点赞跟王者荣耀这个相关的,或者说,只点赞王者官博发布的内容。 以上种种迹象都表明,账号对面换了个人。 就在小霸王又一次给她发问号,问她突然失联什么意思时,江柚终于鼓起勇气,准备拆穿他。 可还没等她准备好措辞,推却不下,又勉为其难跟他打了几次排位后,江柚吃惊地发现,小霸王忽然又恢复了正经。 粉丝突然掉了一万多,关注里多了什么微博小秘书等,微博开始更新,也没再点赞那些奇奇怪怪的东西了。 江柚只能理解为,小霸王又把账号买了回来。 虽然不打算再揭穿他,但江柚还是有点膈应,已经没法再用正常眼光看待他了,便以住校的事情为借口,说自己近期没法上线打游戏。 甚至做戏做全套,再没点进过手机的那个图标。 偶尔手痒想玩儿,也只是开小号在平板上打两把过过瘾。 江柚其实已经决定注销微博,玩消失,不再考虑上王者的事情了。毕竟,她对小霸王的人品实在没多少把握。 但可能她正值脆弱期,急迫需要另一件事情来转移注意力。 也可能是长时间没联系小霸王,她有点淡忘掉他的恶劣行径,反而愧疚感日益剧增,觉得自己太过忘恩负义,有些不好意思。 无论怎样,这款游戏确实是小霸王手把手教会她玩儿的,一连教了几个月,就算是伪装出来的耐心,就算他真的居心不良,她也真真切切地占了人家的便宜。 退一万步讲,两人充其量只能称得上是个网友,大概率一辈子都不会见面,小霸王又能骗她什么呢? 江柚用最恶劣的用意进行揣测,也只能得出,他可能图着从她这里赚点教学费用。 想明白这点,江柚也就没什么怕的了。 再一看,寒假期间,小霸王真的真的真的给她发了很多很多很多条私信。 从一开始的每天一连十几二十条,到后来的每天早晚各一条,江柚都能从中读出,他起初想要联系到她的迫切,以及最后的不抱希望,却又不想放弃的绝望,整个的情绪变化过程。 江柚是真的心虚愧疚了。 设身处地站在小霸王角度思考一下,自己这种无缘无故玩儿失联的行径,大概和被讨债玩儿消失的老赖也没差了。 人家前期付出那么多,没主动要过一点回报,不过是想她配合着录个视频直播个比赛而已。 顶多再委婉暗示下,让她多少给点教学费用,但如果她真的厚着脸皮假装不懂,估计小霸王也不会真的要……毕竟他现在连暗示的迹象都还没,这一切只是江柚以最大恶意揣测的罢了。 越想越觉得自己有点欺负老实人的意思。 江柚连忙往账户冲了点钱,预备给人转过去。 输支付密码的时候,又犹豫了。 这么久没联系,上来直接给人转钱,好像不太合适,也有些过于伤人自尊。 江柚想了想,还是把红包发了过去,并附带上一句新年祝福,这样一来,看起来就自然多了。 -- 第77页 江柚发完之后,退出微博,准备自己玩儿把王者。 她不以为小霸王这个时间会正巧在线,现在凌晨四点,江柚一夜都没能睡着,在床上翻来覆去摊煎饼,依然毫无睡意,反而越来越烦躁,终于放弃,认命抄起手机。 没想到那边居然秒回。 峡谷小霸王:【终于舍得回来了?】 虽然只有区区几个字,但江柚居然读出了咬牙切齿的意味。她能灵敏感知到,他在生她的气。 -------------------- 作者有话要说: 大概下章掉马。 阿赞理解的舍得回来和柚柚理解的可能不是一回事儿哈哈哈 - 上章和本章评论都发红包啦,真的很不好意思。 排位 江柚有点心虚,顾不上字斟句酌,忙拼写出一段诚恳的致歉的话发送过去。 我是非洲人:【对不起。失踪这么久,没有跟您提前说一声,对此我真的很抱歉。】 生怕对方觉得她敷衍,态度不够真心实意,江柚仔仔细细,把前后原因都解释了一遍,她住校的事情,她去乡下过新年没有网络的事情,然后再度致以深刻的歉意。 她并不强求对方相信,江柚想,如果她是小霸王,那怕这边解释的再冠冕堂皇,言之凿凿,也不可能弥补掉小霸王到处联系不到她这个“网络欺诈犯”,所花费的时间。 他这几个月长久积攒下来的怨气,也决不会因为几句轻描淡写的对不起,就缓释消散。 江柚只希望能够让小霸王感受到她的真诚,她也好图个心安。 那边有五六分钟没有回复。 江柚捧着手机,从桌上坐起来,在屏幕这边,安静等待着对方的审判。 一开始并没有感到多么煎熬,反而有一种濒临解脱的痛快,但过了五分钟,仍没等到回应后,她心里也不由忐忑起来。 虽然两人交情较浅,但小霸王平素并不是多么爱计较的人,江柚猜,大概她真把对方惹毛了。 在输入栏上点了又退,却不知道还能发点什么找补,时间一点点流逝,江柚难免有些泄气。 无力感和挫败感也纷纷涌上心头,缩头乌龟的念头又冒出来。 不然,还是算了……江柚点屏幕右下角推回。 对话框界面刚被关掉,和小霸王的私信会话栏上多出个红点。 重新又点进去。 峡谷小霸王:【只是因为这样?】 峡谷小霸王:【没别的?】 峡谷小霸王:【别不是因为失恋了吧?互联网可背不动这么大一口锅……】 江柚大脑里浮现出的第一个念头就是:难不成小霸王又把账号给卖了? 可能是在等待的那将近十分钟里,把所有可能发生的后果都想了一遍,江柚现在内心毫无压力,有那么几分无所顾忌的乐观心态在。 反正横竖也就这样了,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是,大不了把账户注销,潇洒拍拍屁股,再度玩儿消失呗。 所以,江柚没有犹豫,直接把内心最真实的想法给发了过去。 当然也没有那么直白,毕竟,虽然心里早就走过好几遍章程了,但真正实施起来,江柚那种性格,再英勇也放不了太开。 她没胆子,也绝不好意思撕破脸皮,让双方陷入无法挽回的难堪处地。 于是照顾对方的面子,用非常老土的网络交友方式,委婉地问道。 我是非洲人:【你是……本人吗?】 小霸王秒回了一个问号,紧接着又奉送过来几个大字。 可以说是在调侃活跃气氛,但也能解释成挑逗,而且一看就是个经验丰富的情场老手那种,内里威胁和警告意味很浓。 峡谷小霸王:【不然,视个频验证下?】 江柚壮着胆子,保持理智,继续跟他周旋。 我是非洲人:【我们要排位吗现在?】 她隐约记得,上次她察觉对面换了人后,在王者上跟她一起排位的人并没有变,至少操作手法和走位方式,跟之前还都一模一样。 所以,小霸王有可能是只把微博账号给卖了。 江柚记不清之前那次“卖号”后,她跟小霸王有没有微博和王者同步聊过天,一般他们都是打完后,直接在王者里就聊天定下下一次打排位的时间。 微博只是偶尔用来发个游戏攻略——但那段时间真的少之又少,大部分都是那个“猥琐男”在故意跟她聊.骚。 江柚一想起来就觉得膈应得慌,她当时居然还毫无所觉陪聊那么久。 这些恶心事儿先不提,至少,她跟小霸王一起排位并战过那么多次。对他玩游戏的习惯,称不上了如指掌,也算清楚一二。 如果对面的人肯跟她一起打一把游戏,她一定能确定,他是不是小霸王。 出乎江柚意料的是,那边并没想她想的那样,畏畏缩缩给不出确切说法,反而非常敷衍又嚣张地,发过来三个字。 我是小霸王:【不想打】 虽然用词和她想象的差之千里,但表达的意思倒正中她下怀。 看着这三个字,江柚更确信了自己心里的想法,那边不敢跟她一起排位打游戏。 肯定是换人了。 江柚循循善诱,继续给他下套: 我是非洲人:【你之前不是说这月底要直播了吗?也没几天了,我这么久没玩儿,段位掉到钻石了,这几天我们难道不应该加紧时间上星吗?】 -- 第78页 峡谷小霸王:【?】 峡谷小霸王:【我是有什么入梦体质吗?】 轮到江柚满头雾水,发问号回过去了。什么意思啊他? 这思维跳跃方式,倒是跟姜宥蛮如出一辙的……江柚心里嘀咕到一半,才猛然意识到自己联系到了什么,忙摇头,将某两个字眼甩在脑后,专注应对眼前的对话。 峡谷小霸王:【没梦到我,大半夜说什么胡话?】 我是非洲人:【说胡话,和梦到你,之间……有联系吗?】 江柚费解,她真搞不懂。 对面回复打字神速,江柚完全插不进嘴。 峡谷小霸王:【你上面说的直播,难道不是我在你梦里跟你说的直播吗?】 峡谷小霸王:【真能行。】 峡谷小霸王:【请我入梦跟你直播,给出场费没有?】 峡谷小霸王:【话先说前头,我身价很贵的。】 等他说完,江柚已经被成功绕晕带偏。但脑子里还大概知道,自己是站在他的对立面的,于是找准他的言语漏洞,予以攻击。 我是非洲人:【按你的逻辑和说法,这顶多也不过是个马后炮吧?】 她慢慢找回思路。 我是非洲人:【你别打岔,我是在认真跟你探讨这件事。】 我是非洲人:【直播的事情是暑假的时候,我们一开始就说好了的啊,你忘记了?】 江柚一本正经睁着眼编瞎话,她忽然想到一点。 我是非洲人:【哎,对了,你之前说剪好了青铜到黄金段位的视频,能先发我看一下吗?】 这件事情是真的。 峡谷小霸王:【不能】 峡谷小霸王:【你这个人怎么这么恶毒?】 我是非洲人:【……啊?】 江柚头大,她又怎么了? 那边语重心长,娓娓道来。 峡谷小霸王:【我现在心情本来就不太好】 峡谷小霸王:【你技术那么烂,我剪辑的时候都差点被菜吐】 峡谷小霸王:【现在再翻出来看一遍,你是想害我心情更糟糕?】 我是非洲人:【我没让你看,我是说我看……】 江柚试图跟他摆道理,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再一次被他带进沟里。 峡谷小霸王:【那也不行】 峡谷小霸王:【除非你能让我心情好起来】 我是非洲人:【那请问,你心情怎样才能好起来?】 对面倒是很好说话。 峡谷小霸王:【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 我是非洲人:【……什么?】 峡谷小霸王:【你这么久没上线,是因为失恋了?】 江柚刚放下的警惕心又再度提起来,他问这个干什么?他为什么这么操心她的感情问题? 对面可能也觉得这句话问的有点突兀,突然又变得真诚起来,给出了一个合理又让人无法怀疑的解释说明。 峡谷小霸王:【别误会,我是不小心看到了,有人私信给我的,你之前发的那条微博的截图】 江柚一下就涨红了脸。 小年夜那天,看见姜宥和盛琰高达林他们的聊天记录后,她心里难受了好几天。 放假那天,江妈接她来得晚,一直没到,江柚去门口等。 正式放假,学校到处都是私家车、家长和学生,人很多,她站在校门口公交站牌那里,隐在人群中,四处打量。 远远就看见姜宥和云裳几个,并排从学校里出来,一路说说笑笑,上了同一辆车。 她当时就失落极了,觉得自己像一个可悲的小丑。一个路人甲,毫不起眼的旁观者和见证者。 直到晚上睡觉前,江柚都还没能缓过那股劲儿,失眠睡不着,登录微博发了一条似是而非的内容。 早上醒来,底下居然冒出几百条回复,甚至还有人给她发私信。 全是在问她,是不是跟小霸王之前的感情出了什么问题,小霸王是不是劈腿了,小霸王为什么最近都不更新微博了? 江柚懵逼几十秒,迅速领悟过来,这些人的意思,大脑一下就清醒了,连忙删除了那条微博。 内心感觉荒唐到不可思议,自从暑假初“表白事件”上热搜引来围观后,她就把微博全部清空,并且没敢再发过微博。 过了大半年,她的涨上去的粉丝数也差不多全掉没了,只剩微博乱塞给她的僵尸粉。 江柚以为大家早就忘记了这件事,没想到居然还有这么多,记性好又有闲的看客,在等着后续。 而且,看话里的意思,他们是觉得她跟小霸王在一起了? 他们凭什么,不是,他们从哪儿得出的结论,认定俩人在一起了?还脑补那么多细节,连劈腿都扯上了…… 江柚把微博删除后,没有再收到什么奇奇怪怪的私信,她自己又因为沉浸在对云裳和姜宥关系的纠结中,把网络上这些事情也忘在了脑后。 没想到,小霸王竟然知道了? 也是,既然有人给她发私信,那么肯定也会又喜好八卦的给他发。 那……小霸王突然提起这件事是什么意思? 他是觉得她那些似是而非的话,玷污了他的清誉……吗? 江柚也顾不上再去质疑,那边是不是本人的问题了,忙敲字解释。 却又不知道该如何证明清白,最后几度犹豫,一不小心将道歉的点,避重就轻落脚在了其他地方。 -- 第79页 我是非洲人:【那个时候我刚放假,还没去乡下,所以有网络……】 她究竟在乱七八糟说些什么?江柚尴尬到语序混乱,失去逻辑。 她轻呼口气,认真耐下性子解释。 我是非洲人:【对不起,我那条微博绝对没有故意隐晦内涵你的意思,我……】 江柚不擅长说谎,而且对着个现实中毫无联系的陌生人,她觉得自己也没必要说谎。 再有就是,她有些话也确实在心里憋了很久,迫切希望能够找个地方,倾诉一下。 我是非洲人:【我三次元确实出了点状况……暗恋失败,喜欢上一个不该喜欢的人。那几天心情超级低落,才一时冲动发了微博,没想到给你带去困扰,很对不起。】 对面似乎并不在意她后半段的话,将全部的关注点都放在前一句。 峡谷小霸王:【你怎么知道是不该喜欢的人呢?】 我是非洲人:【对不起啊,不说这个了好不好,我不太想回答】 峡谷小霸王:【行】 过了会儿,他又问。 峡谷小霸王:【对了,你为什么问我是不是本人?】 或许是刚才短暂地交了一下心,江柚没那么重的防备心。 也或许是那条微博引起的小小误会,对照上了他一开始上来莫名其妙对她私人感情问题的关心,让江柚暂时相信下来,对面的人还是那个小霸王。 江柚三言两语把她怀疑的点说了出来。 表述用词都很真诚,也是本着如果对面不是小霸王,看在她这么诚恳的态度上,也把一切都坦诚交代了。 她这边一大段文字发过去后,如同砂砾跌入大海,半天没得到丁点反馈。 又是半是,对面才悠悠地难以置信回了话。 峡谷小霸王:【如果账号真的被买了,你凭什么觉得,买了账号的人,还能有那个耐心,跟你在这儿废话聊游戏?】 他这么一说,江柚也觉得是自己想多了,顿时窘迫得不知道该怎么回。 不过—— 我是非洲人:【那为什么你要点赞那些图片啊?】 峡谷小霸王:【被人买赞了,你难道没被买过赞吗?】 我是非洲人:【……好像没有。】 峡谷小霸王:【那说明你平时太活跃太爱点赞了】 我是非洲人:【哦】 我是非洲人:【还有,你微博为什么没更新了?】 峡谷小霸王:【上学,忙】 江柚倒是没想到,他竟然还是学生……她还以为他职业打游戏的来着。 对面可以说是有问必答,江柚也迷惑了,难道真的是她误会了? 她忽然想到一个最重要的,也是她最初怀疑那边换了人的最主要原因。 我是非洲人:【那你……大概去年十一月份的时候,为什么突然换了说话风格】 峡谷小霸王:【你真想知道啊?】 我是非洲人:【嗯】 峡谷小霸王:【确定?不反悔?】 这有什么可反悔不反悔的?江柚不解。 我是非洲人:【确定】 峡谷小霸王:【正月十八那天下午,上王者跟我一起排位】 我是非洲人:【不行,那天我正好开学,下午还要上课】 峡谷小霸王:【开学第一天,应该没什么课要上吧?】 江柚犹豫。 我是非洲人:【我上学一般不带手机】 峡谷小霸王:【好学生啊?】 峡谷小霸王:【也没在学校玩儿过游戏?】 还真……玩儿过。她没少在自习课上玩儿姜宥的手机打王者。 江柚咬了咬牙,下定决心。 我是非洲人:【那好吧……】 峡谷小霸王:【那说好了,到时候线上见?】 我是非洲人:【嗯】 -------------------- 作者有话要说: 我高估了自己,明天,明天一定…… 网恋 开学那天是周日,一个难得的大晴天。 江妈下午有事儿,中午刚吃过饭就把闺女给送到了学校。 江柚下车后,跟江妈道过别,背着书包走上崇明一中正门那条熟悉又陌生的路,脚步略有些迟缓。 她天生对什么事物接受都很慢热,明明已经在崇明一中待上了一个学期,对这里的一草一木也还算熟悉,眼下不过阔别不到一月的时间,周围的一切仿佛都不认识了似的。 有种置身事外、误闯梦境的荒唐和迷幻感。 一路上不断有人喊她的名字,跟她打招呼,脸上带着温暖亲切的笑,江柚愣愣地同样回以微笑,但大脑却丝毫回忆不起来那人是谁,只是觉得有点脸熟。 等到又走过好远,才迟钝地记起来,噢,那个人是他们班上的,座位大概在哪片儿区域。 直到回到教室,坐在座位上,看着熟悉的黑板,桌面上细微的被磨损的纹路,重新将所有东西按照原来的模样摆放完毕,其他同学也陆陆续续到来,填满教室,江柚终于渐渐有了几分真实感。 云裳今天来得挺早,一个人,没跟盛琰他们一起。一进教室,就风风火火扑过来,给江柚来了个熊抱。 江柚正在写一周计划,被她这么一抱,笔尖差点摁折了。 “你剪头发了?” 云裳伸手在江柚的头发上薅了一把,眼睛里有惊讶好奇也有赞叹,“这发型适合你诶,看着好可爱,毛茸茸的。说!老实交代,小学毕业没有?出生证拿来看看!” -- 第80页 “真有这么幼稚吗?”江柚被她的语气逗笑了,下意识跟着摸了摸头发。 开学前一天,江妈非说她头发太长,挡眼睛,领她去了楼下理发店。 江柚也觉得头发太长了,在学校不容易打理,浪费时间,还影响学习,便听话跟着去了。 刚剪完出来,觉得效果还不错。后来在电梯里,被好几个邻居误认成小学生,她也开始有点自我怀疑了。 “以后也别你当我姐姐了,换我来吧,你这形象太没说服力了,”云裳故作轻佻地伸出食指,勾起江柚的下巴,“来给姐姐笑一个!” 江柚忍不住笑:“浓浓,你这样子,我特想送你一个表情包……” “什么?” “就洪世贤那个——你好” “打住!你敢说那个字!” 云裳假装伸手锁上江柚的脖子,恶狠狠的语气,“柚柚,一个寒假不见,刮目相看啊!乡下不是没网吗,居然也没影响你网上冲浪……” 跟云裳相处,也不知道是两人太熟悉还是怎么回事儿,一点生疏的感觉都没有,哪怕一个月没见,也一样自然地凑在一起说话打闹嬉戏。 江柚以为自己再面对云裳时,会尴尬局促,笑不出来,不知道该怎么跟她继续交往。 可见面之后,她才意识到,她以为的那些都没有出现,她们的关系也依旧跟以前一般无二,没有丝毫改变。 甚至在寒假里,有时候隔着屏幕聊天,她突然变得拘谨,一不小心就进入尬聊的情形,也同样完全不存在。 像是大脑里已经产生了肌肉记忆了一样,聊天说话,肢体接触,甚至云裳的一个眼神,她都无比自然地清楚该怎么接,云裳对她也是如此。 两人就着寒假里胖了瘦了,黑了白了聊了会儿,云裳抬头看了眼时间,拖着江柚就往教室外面跑。 “去哪啊?”江柚反应过来后,忙疾走两步,跟云裳并肩站着一起走。 “超市,我今天早上中午都没吃饭,饿死了快,陪我买个面包去。” “不然去食堂吧?教职工和外地的学生上午就来了,中午食堂供餐,这会儿应该还有饭……” “还有半小时就上课,来不及了。” 两人从超市出来,云裳想喝奶茶,进了旁边的冷饮店,江柚在门口等她。 班上的一个女生刚巧从旁边走过,喊江柚的名字,跟她打了个招呼:“江柚你在这儿干嘛呢?” “啊,”江柚抬头,回过神,腼腆地笑了笑,“我在等浓……云裳,她在买饮料。” “哦,那你们快点吧,我刚看见刘班去教室了。”女生随口好心提醒道。 “……好。” 江柚突然想起来,她的手机还在班上,就装在她书包内侧的口袋里。 那天答应了小霸王一起排位,早上吃饭时,她就后悔了。 江柚想试探着问问,能不能换个时间,但她无论在游戏软件里,还是社交平台上,都联系不到这个人。 就好像凭空消失了一样。 江柚切切实实地体会到了,她之前莫名其妙失联,小霸王到处找不到人时的狂躁和气恼。 江柚恶意地想,小霸王估计是故意不回应,想让她也置身体会一下这种感觉吧? 就这样盲头苍蝇似的问“在吗”,江柚单方面发了两天的消息,全部石沉大海,没泛起半点水花。 虽然很想冲动毁约,但已经被拉进过一次失信名单,江柚确实有几分抹不开面,不好意思不按照约定好的进行下去。 中午吃午饭前,整理书包的时候,江柚顺道,直接把手机也塞了进去,以免回头再一犹豫后悔,故意忘了带。 江柚无比清晰地肯定,手机绝对在书包里,可她有点想不起来,她究竟关没关静音? 虽然情知平素没什么人联系她,但江柚还是不放心,越想越忐忑,万一她手机突然响起来,刘班还在班上…… 江柚骨子里并不算是那种,真正意义上听话的好学生,上学期后半段时间,她就经常带手机在学校,方便联系家里,但一般都关机藏在寝室枕头底下,从不敢带进班里。 怎么说,江柚就是典型的空有叛逆的心,实则胆子比老鼠还小,她敢违反校规的前提,一定是在有十二分把握,不会被老师发现的情况下,才有胆子进行。 回教室的路上,她一直心神恍惚,走路走得飞快,神色慌张,赶着要去干什么大事似的。 云裳撵在后边儿,非常不解:“柚柚,你走太快了,等等我啊。”她一边吃着面包,一边悠然地慢慢挪着淑女的步伐,“还有二十分钟才上课呢,你走慢一点啦。” 江柚只得慢下脚步,但整颗心早已飞到了教室,着急慌张下,她居然没想到可以跟云裳说明一下情况,只一味想着,带手机这个事儿绝对不能被任何人发现。 从博雅广场拐过来,云裳吃完面包去旁边垃圾桶丢包装袋,江柚也心不在焉地,无意识跟着走过去。 还没刚走两步,胳膊突然被拽着向后牵了一把。 抬起头,看见眼前的石头雕像,江柚才反应过来,她差点一脚踢上去,幸好被人及时拉住。 忙回头道谢:“谢……”另一个谢字卡在了喉咙口,她看见了姜宥。 云裳丢完垃圾走回来,惊奇地指着姜宥:“阿赞你也剪头发了?” -- 第81页 她一放寒假就去旅游了,回来后宅在家里,不乐意出门,整个寒假一个朋友也没见,今天这还是放假后第一次见到姜宥。 云裳眼睛看看江柚,又看看姜宥,在两人身上来回不停打量了一圈,露出一个“我懂了”的笑容:“你们俩这是约好了一起去做的头发吧?” 姜宥嘴角噙笑,一副心情很好的样子,听她说完,点点头,一本正经地说:“理发店搞活动,剪一送一,两人打包六折起步,优惠力度太大,没办法,有钱如你赞哥,也挡不住这等诱惑。” “扯吧你就,穷鬼!”他反驳没反驳就爽快承认了,云裳反而没兴致继续调侃了。 两人站着互怼了几句,江柚操心教室里的手机,心慌等不下去,扯扯云裳的手指,低声附在她耳边问:“浓浓,不然我们先回教室吧?” “行啊!”云裳一口答应,看向姜宥,“阿赞你要回教室吗现在?” “不了,我现在还有事儿,等下再回,你们先走吧。” 听到姜宥的拒绝,江柚松了口气,她真有点害怕“三人行”。 错身经过姜宥旁边的当口,江柚隐约感到自己胳膊被带了一下。 下意识回头看,姜宥站在太阳下,目光落在她脸上,摇了摇手中的手机,挑眉冲她笑了一下。 江柚一下就被晃了眼,也不知道是因为午后阳光太强,还是他脸上的笑太璀璨耀眼。 她慌地回过头,心口无数只小鹿乱撞,砰砰砰。 江柚不确定自己有没有看错,她刚刚回头的时候,姜宥用口型对她说了几个字,好像是“待会儿见”。 - 回到班上,江柚发现站在讲台上的不是刘班,而是语文老师,池太。 没工夫思考池太这会儿来教室干嘛,她忙坐回座位,手摸进抽屉,悄悄看了眼手机屏幕,是静音,彻底安下心来。 和小霸王约定好的时间是四点整,时钟上的分针刚走过数字九,她便坐立难安起来。 池太还在讲台上稳稳坐着,已经开始翻教案,准备教授新课,半点要走的意思都没有。 池太未来两周要去临市的高中——崇明一中的兄弟院校交流学习,明天上午就出发,接下来两周都不能给他们上语文课。 于是池太跟刘班商量了一下,占用掉原本今天下午的自习课。 池太也是第一次占用大家的自习课时间,特别不好意思,光道歉都道了大半节课时间,见大家没人生气埋怨,才放下心笑吟吟开讲。 这年头,所有人都双标得很,如果是其他老师来占课,大家铁定一早就把不情愿写在了脸上,但女神开口提了,那就绝对没问题。 池太讲课多有趣啊,今儿下午本来就没什么事儿,听池太侃两句古代文人骚客风流轶事,不比干坐着发呆强? 作为池太最中意的学生,江柚也特别喜欢听她的课,可今天,却是一个字都听不进去。 连姜宥都察觉她的不在状态,凑过来状似关心地问:“你等下是有什么事儿吗?” “没、没啊。”江柚眼神飘忽躲闪。 “那就好。”姜宥看起来并没有要追问的意思,点点头,又说,“那我打会儿游戏。”说着就真的摸出手机,玩儿了起来。 江柚默默地看他,光明正大地低头捧着手机,玩儿了两三分钟,一点杵老师的意思都没,终是没忍住,小心翼翼试探着开口:“你不怕被池太发现吗?” 之前说过了,池太这个人非常开明,但尤为讨厌有人在她课上偷偷摸摸搞小动作,不专心听讲。姜宥以前上池太的课,也从来碰都不碰手机的。 像今天这样在课上公然打游戏,还是破天荒头一回。 姜宥眼睛锁在屏幕上,连眼皮也没抬,用同样轻的声音回答她:“你可以试试。” “……啊?”江柚没理解他的话。 “你也玩儿一下试试,不就知道怕不怕了?” “……” 江柚不再接话,没搞明白姜宥的意思。 他这是开玩笑揶揄她胆子小?可从他的语气中,江柚却分辨出几分挑衅和怂恿的意味来。 他怂恿她玩儿手机干什么? 不清楚是不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时间一分一秒跨过去,当分针越来越逼近数字十二,江柚抿了抿唇,再也按捺不住,犹豫着将手探进了书包。 她刚把手机移到腿上,姜宥就注意到了。 江柚刻意挺直了一下背,面上装得那叫一个淡定。 想好了如果姜宥问她,“为什么会带手机来教室”“拿出手机来干什么”之类的问题,她就用他的原话回过去,说自己想试试,上课玩儿手机怕不怕。 没想到姜宥什么也没问,连吃惊或者好奇都没有,只是非常寻常随意地扫了眼,便收回了目光。 江柚难以置信地等了会儿,见他确实没有要问的意思,谈不上失望还是松了口气,视线从他脸上移回,转到屏幕上。 她眼睛收回的太早,自然没能注意到,姜宥唇角很浅地向上扬了扬,笑容是极舒意畅快的。 - 江柚点进私信,等了会儿,已经四点一分,但小霸王仍旧还没联系她。 难道他忘记了?江柚老神在在地如是想着,一边在内心祈祷他最好爽约,一边纠结着发过去一个万年不变的:“在吗?” -- 第82页 没想到那边立马就跳出了个回复。 峡谷小霸王:【你平时都不上网的?】 他居然还先发制人?难道这几天不是他一直不在线,她不停给他发私信,却得不到丝毫反馈吗? 江柚被噎了噎,准备敲字回过去,对话框里忽然又多出两条记录。 峡谷小霸王:【不知道问人“在吗”是一种很渣的行为吗?】 峡谷小霸王:【还是,你想渣我?】 江柚瞠目结舌,彻底无语,没了话说。 可能是她张大嘴巴盯着屏幕的时间过于长了,连旁边姜宥都被引来注意,“你怎么了?” “……没什么。”江柚猛地回神儿,下意识把手机屏幕向内扣。 这躲避的动作恰巧落在姜宥眼里,他眉骨向上一抬,打量她几秒,笑了,“是微博私信的界面吧?” “在跟网友聊天?”他眼睛继续流连在她的脸上,观察她的表情,“男网友?” 他继续意味不明地笑:“网恋?” 一个问题接着一个问题,江柚被他话里的字眼臊得脸红了,应对不及,结结巴巴道:“不、不是……” 她还想解释得更清楚一点,证明自己的清白,姜宥却再度就此打住了话题。 江柚郁闷,却又不能拿他怎么样。他没兴趣听她解释,她总不能强迫逼着他听吧。 手机里,小霸王又拐弯抹角调侃了她几句,就在江柚被两边儿气得想摔手机时,小霸王终于回了正题,邀她一起排位。 我是非洲人:【等等,你还没说,为什么一起排位,我就能知道你为何语气态度变来变去?】 江柚一行字发过去,没等到合理的理由,等来了排位邀请的弹框。 她叹口气,轻车熟路点了进去,同意邀请。 两人许久没有一起玩儿,却依旧配合默契。 江柚一开始还有几分漫不经心,态度敷衍。排位到的对手太强,死了两次后,她再也不敢掉以轻心,渐渐端正态度,认真对待起来。 就在她越打越精神,全然忘我地沉浸在游戏中时,突然,讲台上方,池太清了清嗓子,喊道: “姜姜,还有柚柚。你们两个,站起来回答一下问题。” 掉马 游戏里,江柚血条掉了一半,正在被敌方三个人群攻,她手指在屏幕上飞快移动,一连套炫技后,成功Trible Kill,俘获了三颗人头。 上路那边小霸王也刚好双杀,对方团灭。 双方水平相当,厮杀了这么久,终于才算窥见一丝胜利曙光,江柚难免也有点小得意,忙转身清理兵线,乘胜推倒对方最后两座塔,准备借此时机,一举攻下对方水晶。 她大脑里全是胜利在望的期待,推塔收割对方小兵收得全然忘我,太过全神贯注地投入,根本没能听见池太喊自己的名字。 推倒最后一座塔之后,江柚扫了眼屏幕左上角,离对面最早一个复活的只剩两秒,最晚的还有十几秒。 整个游戏里,目前还活着的玩家,只剩她和小霸王。 他们这边另外三个差不多一起死的,都还需要近二十秒才能复活——那时候敌方也全都复活了,双方只会再次陷入混战。 那几个是铁定指望不上了,江柚自个儿也只剩一点点血,靠她一个人绝对扛不住。 小霸王血条还有不少,两个人之前一直配合都挺默契的,今天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站在上路半道上不动了。 江柚不是很理解,忙在频道敲字问候,让他赶紧过来。 结果一个字都还没拼写好,手机便被人一把夺过,随手胡乱扔进抽屉里,她人也被拖拽着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江柚犹在状况之外,对眼前即将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她有的只是满头雾水,还有一点点生气,姜宥抢她手机干嘛? 她脑子里这么想,嘴巴上自然也同步脱口而出:“你为什么要抢……” 江柚一边皱着眉质问,一边疑惑地抬头看过去,目光触及姜宥使过来的眼色,下意识立即闭嘴噤了声。 后之后觉记起来,现在似乎正在上课…… 她当即一下就心如止水,啊不,心跳如鼓了。 也不知道池太有没有发现她在玩儿手机,看这情况,应该是发现了……吧? 旁边也站了起来的姜宥一派淡定,面无表情,半点担忧害怕的意思都没有,和江柚脸上的惭愧又心虚形成鲜明对比。 讲台上,池太久久不发言,全班鸦雀无声,目光都聚过来,她的头在一片静默的注目礼下,越垂越低。 就在江柚鼓起勇气,打算主动老实地全盘交代时,池太发了话:“俩人都愣着干嘛?这问题有这么难吧?纠结这么半天,看来都不怎么经常上网啊?” 江柚不清楚池太这是不是在内涵她和姜宥上课玩儿手机,脸颊涨热到滚烫,下巴几乎贴到胸口。 “表——古代臣下呈给皇帝的一种文书。我们现在学的,李密写的这篇文叫《陈情表》,希望大家不要跟某部网剧弄混淆了。” “至于哪部网剧,我就不详细说了,免得提醒没听说过的那些同学,本来记对了,我这么一乱打岔,又给搞混了……” 听池太的声音,跟往常一样带着笑意,不像是生气了,她面朝大家说完后,目光重新落回江柚这边。 -- 第83页 “你们两个坐下吧,下课后跟我来趟办公室。” - 从办公室出来,江柚仍不敢相信,事情的解决居然这么容易。 池太也是真没生气,甚至还为占有自习课的事情,跟他们两个认真道了歉,之后话锋一转,又说,让他们两个私下把《陈情表》这篇文抄写100遍,等从外校学习她回来后,会亲自过目。 这种惩罚力度,绝对算是轻饶的。 之前有人在池太课上,因为太困不小心眯了会儿眼,直接被池太罚着去操场跑了五圈——听起来是不算多,但对于江柚这种体育废来说,绝对称得上是世纪噩梦了。 池太除了讲课风趣幽默之外,最出名的一点,就是喜好体罚学生。 当然,她的体罚和网上说的那些绝对不是一回事儿,她喜欢罚学生做“深蹲”、“青蛙跳”、“跑步”这些,并且惩罚力度都会控制在大家的承受范围之内。 虽然被罚的人会老是吐槽“我们的语文课是体育老师在教的吧”,但每次被罚完之后,感觉还挺爽,浑身毛孔都舒张了。 甚至经常有减肥或者健身,又对自己下不来狠心的人,故意在池太课上捣乱,换得一个严厉教练的监督机会。 当然这种情况是少的。 大家对自己也都挺心软的,基本只是在脑子里想想,颅内高.潮.爽一下就完事,虐身什么的,还是等毕业了再说吧。 刚被喊来办公室时,江柚也以为自己铁定逃不过这波厄运了。 只是她例假还没结束……江柚已经做了无数遍心理建设,准备好哪怕被体罚完直接晕过去,也要强撑着做完的打算了,谁成想池太提也没提体罚的事儿。 甚至池太连直白点出,他们两个在上课时玩儿手机都没有,直接就宣布了罚抄写的任务,然后问他俩有没有什么异议——结果当然是没有,怎么可能有,他们也不敢有啊。 然后三人意见非常和谐地达成了一致,池太说自己要提前下班,于是把他们俩给轰走了。 甚至让他们走之前,还给了他俩一人一小兜橘子,说是学校发的,她吃不完,也懒得带回家了。 - 还没刚走进教室,在座位上不停朝门口张望的云裳,立马竖起大拇指迎了过来。 “柚柚,你是我偶像——池太课上也敢搞小动作,真是人不可貌相啊。”云裳用肩膀怼了一下江柚的肩膀,“说起来,你们俩当时在干什么?” “我在……” 江柚刚张嘴要回答,便被盛琰抢过话头。 “赞哥,啊不,赞爷牛逼。能让池太讲到一半,连讲课内容都换了,你们俩也真够能耐的。” “换了讲课内容?”江柚没听懂,“我们不是一直在讲《陈情表》吗?” 至少从她被点名起来之后,从始至终只讲了《陈情表》一篇文,她一秒都没敢再跑神,绝对不会记错。 “哪能啊……我们当时是在讲朱自清的《荷塘月色》哇。” 云裳正说着,忽然发现了江柚手里的橘子,眼睛一亮,“刚去水果店买的吗?快给我一个,上课时池太一提到,我就馋着想吃了。柚柚你可太懂我了,我简直爱死你了。” “不是我买的,”江柚把袋子递给云裳,让云裳自己拿。 她没在这点上多停留,仍执着地纠结于前半段话,只觉得越听越糊涂了,“《荷塘月色》?那池太提问我们的问题是什么?” 云裳剥了一瓣橘子放进嘴里:“朱自清更出名的一篇文章是啥……她还提示说,里面有个橘子梗,被网友们玩儿坏了……” “……”怪不得。 江柚忽然记起刚刚在办公室里,一进门,池太就委婉地问他们要不要吃橘子。 其实,那并不是江柚以为的怀柔政策,而是在试探他们,究竟是不是真的一点都没听课吧? “这橘子蛮好吃的,多少钱一斤啊?”云裳三五口吃完一个,又捡出一只剥开,拿一瓣喂给江柚,“你也尝尝。” 江柚胡乱咽下去,一点儿味道都没尝出来。她回望着云裳期待的目光,艰难地说:“这不是我买的,是池太给的。” 江柚想,她大概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都不敢吃橘子了,甚至见到橘子都会觉得羞耻惭愧。 池太哪儿是往清了在惩罚,她分明就是故意“轻拿轻放”,实际上,是想让她一辈子都记住这个教训,再也不敢在课上玩儿手机吧。 ——对,手机。 江柚想到什么,忙坐回座位,从抽屉里拿出手机,打开屏幕一看,果然,那把排位,输了。 一起玩儿的队友,还给她发了好几个添加好友邀请,内容全是对她挂机这一丧尽天良的行为的控诉。 “有病吧,马上要赢了,你给我玩儿挂机?” “一个人挂机就算了,俩人一起挂,妈.的。你们的ID我全记住了,但愿你俩是跑去买可乐了,不然我以后见一次,骂你们一次。” “情侣吵架?不会吵到床上了吧?虐单身狗也不能这个虐法儿吧?要点良心行不?” “有一句MMP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 可能是真的被气到了,辱骂的话那叫一个难听不堪入目,江柚看不下去,关掉了手机。 她突然意识到一点……小霸王居然也同步挂机了? -- 第84页 为什么?她这边确实事出有因,他呢,难不成也在上课?不会这么巧吧? 江柚忙给小霸王发私信。 我是非洲人:【你刚刚怎么也挂机了?】 小霸王也正好在线,很快给她回复了过来。 峡谷小霸王:【你都说“也”了,当然是跟你一样的原因】 我是非洲人:【……】 这答案也太敷衍了吧,她说她什么原因了吗? 江柚无意识撇嘴,继续耐下性子问。 我是非洲人:【那你能说原因了吗,现在?】 那边拒绝三连,态度非常冷漠自我。 峡谷小霸王:【现在?】 峡谷小霸王:【现在不行】 峡谷小霸王:【忙】 江柚发了个“哦”字,想了想,又问。 我是非洲人:【你是在上课吗?】 嘴上说着忙,倒没漏了回复。 峡谷小霸王:【没】 峡谷小霸王:【没上课】 我是非洲人:【那你在忙什么?】 江柚觉得跟他聊天心好累。他真的有在忙吗?怎么不太可信? 峡谷小霸王:【忙什么?】 就在江柚以为他下一句就是“忙着跟你聊天啊”这种极其搪塞的回答时,他下一句果然及时跳出了屏幕。 不过,内容倒不是她想的这样。 峡谷小霸王:【忙着吃橘子】 幸好,虽然有点离谱不着调,但至少还不算那么敷衍。 我是非洲人:【橘子啊……】 江柚“橘”字刚拼出来,猛然意识到什么,偏头向左看去。 姜宥正悠然地伸着长腿,坐在座位上,手里拿了只橘子,慢条斯理地用手指清理着,橘瓣上面的白色丝络。 桌面上平放了只手机,时不时将眼睛瞟过去瞅两眼。屏幕亮着,显示的界面,赫然是私信聊天对话框的页面。 “忙着吃橘子” “当然是跟你一样的原因” “一个人挂机就算了,俩人一起挂” “…………” 或许还有更早的细枝末节,江柚一时想不太起来。可眼前的一切,已经足够说明了一个问题——姜宥就是小霸王。 甚至都不需要她进行求证,答案已经清晰明了地摊开在眼皮子底下,容不得她不相信。 但江柚还是难以置信:“你是什么时候知道……我是我的?” 姜宥的态度,分明就表明了,他早已经知道她就是那个“我是非洲人”,可问题是,他究竟是怎么知道的? 她一向比较注重隐私,在网络上从不留个人信息,甚至在网络上维持的人设,都跟现实生活中的她相去甚远。 她到底是什么时候便单方面掉了马?然后,她自己还掉马却不自知? 江柚说不出现在心里是什么感觉,如果非要用一个词来形容,那只能是百味杂陈。 犹不能自信的恍惚间,她忽然记起来,她发了又删掉的那条微博……不会是这条微博暴露了吧? 江柚心跳忽然就加速了,有些想不太起来,当时自己发了什么内容,然后她跟小霸王,啊不,姜宥解释的时候,是怎么说的。 可没想到,姜宥知道的时间,比她以为的还要早。 姜宥那样淡定地看过来,唇角带着若有似无的笑意,也不解释,只抬抬下巴提示:“看你的头像。” --------------------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或者下下章,应该就可以确定关系了,好开森! 然后,我瞅了眼大纲,也没多少内容了,我争取在这个月完结掉!(希望可以做到) 分班 头像?什么头像?她的头像怎么了? 江柚蓦地回忆起来,当初注册账号的时候,她选头像图片,点进相册的时候卡住了。 因为王者这个软件占存太大,光下载就花了好久,那时她跟小霸王刚认识,还不熟悉,生恐对方等急了不耐烦,就胡乱选了唯一刷新出来的那张图,作为头像。 那张图好像是,某次她妈妈在网上帮她买东西时,发图过来问她,喜不喜欢那个款式,她觉得图片拍得很可爱,就随手点了保存。 图片的内容,好像是她去年常带的那副袖套? ……袖套。 原来是这样。竟然是这样。 江柚清楚记得,去年她刚带上袖套那段时间,姜宥总是时不时留意她的袖套。 她一开始以为他是好奇,后来,在他多次用那样,她形容不出来的目光打量后,她认为更像是,他觉得她这个行为比较奇葩。 再后来,从云裳那里听说,姜宥也有这么一副一模一样的袖套,江柚还以为所有的一切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可原来并不仅仅止于此,竟然还有这么一层缘由在。 姜宥那古怪的目光,也有了更贴切的解释,那是不可名状的荒唐和难以置信的惊叹糅杂出来的产物。 他刚得知她的另一重身份时,大抵也对这诡异的巧合,感到不可思议吧? 再没有任何词语,可以用来形容江柚此刻的心情。 震惊,慌乱,后悔,恍然大悟,以及掩藏最深的雀喜,都比不上她此刻,在姜宥似笑非笑的眼神注视下的尴尬。 除了尴尬,还是尴尬。 江柚将落在脸颊上的碎发挂到耳后,脸上是僵硬得不能再僵硬的笑,干巴巴道:“原来是这样,好巧。” -- 第85页 “是挺巧。”姜宥半刻不错眼珠地,将视线落在她脸上,听她说完,勾了勾唇,点头附和。 网友现实中见面,双双掉马,似乎应该热情地寒暄点什么才对,但江柚绞尽脑汁想了半天,都捡不出一个话题。 事实上,她大脑早已经被“姜宥就是小霸王”这件事给惊吓到宕机了,线路全被烧断,一时半会儿难以正常运行。 好在很快上课铃响了。 刘班腰带上挎着他的那一串标志性钥匙链,背着手,进了班上——开学第一天下午最后一节课,例行班会。 两人打住网友面基会晤,听班主任宣布新一学期的教学规划。 班会儿刚开始那会儿,江柚还忍不住按照着时间线,不停回忆和小霸王,和姜宥相处时的小细节,之后听完刘班宣布的“惊天爆炸”消息,瞬间被迫转移了注意力。 刘班说,崇明一中校董事们,经过集体商讨,决定效仿其他高校,在本学期初就实行文理分科。 同学们这周末回家可以跟家长商量一下,等下周一回来,填好表上交,下周三之前,按照学生填报志愿,即刻分班完毕。 这消息太猝不及防,之前又没有传出一丁点儿风声,闻言教室里直接炸开了锅。 “崇明一中不是一向都是高二开学才分科的吗?突然来这么一出,搞毛线啊?” “就是,这不是拿我们当小白鼠呢?要提前半年进行文理分科,至少也该从下一届新生身上试手吧?” “下一届就没有文理分科了吧?他们是三加三模式,更恐怖。” “三加三够爽了,我物理政治都不行,文理都不占优势。我倒想三加三,这不是没赶上吗?” “真那么想三加三,那你留级啊?” “……” 云裳也从座位上回过头,“柚柚,你要学文还是学理啊?” 江柚下意识扫了一眼旁边,视线收回得太仓促,她没看清姜宥的表情。 纠结几秒,她还是遵从内心想法,诚实道:“我选理科吧……我政治历史都不太好。” “你呢?”江柚问云裳。 “唔……”云裳视线躲闪了一下,似乎向某处瞟了眼,“我也选理科吧,我不想跟你分开。” 江柚也不太想跟云裳分开。 她回想了一下云裳平时的成绩。云裳化学不错,但物理很差,生物一般,说不上好还是坏,历史也勉勉强强,地理很好,政治差不多在中等水平。 均衡来讲,选文科理科都差不了多少,江柚点点头,心里略略松了一口气。她真有点害怕会跟云裳分开。 “晚歌,你呢?”云裳又转回身问向晚歌。 向晚歌还没开口,盛琰就抢先回答了她,“肯定文科呗,你又不是不知道,她物理烂得要死。”语气里嫌弃和嘲讽的意味很明显。 云裳虽说早习惯了盛琰这幅嘴贱,谁也看不入眼的高高在上态度,但仍本能地抬杠反驳:“怎么,看不上文科啊?上次早在你家听你爸说了,你还不是也要去学文?略略略……” “切,云大小姐,表哥诚心奉劝一句,就你这草包脑袋,趁早还是认命过来拥抱我们文科班吧,我阿赞高达林可都在,确定不考虑一下?” “高达林也学文吗?”云裳疑惑。 她倒是对阿赞会选择学文这件事,没什么可想不通的。 虽然姜宥中考的时候,欧皇体质大爆发,拿了入学第一,但从上学期每次月考的成绩来看,他文科方面的优势很明显,理科则完全就是拖后腿的那边儿。 “我和阿赞都在,他敢不去。”盛琰语气异常嚣张不可一世。 云裳看不过去,皱眉道:“你也不能用友情捆绑他吧,还是要尊重一下他的意见。” 两人接着又拌了几句嘴,江柚没听清,或者,在听到盛琰说姜宥学文的那刻,她的耳朵就已经再也听不见其他声音。 其实,江柚对姜宥会学文这件事,心里早就做好了准备,也在大脑内假设过很多次,但真正听到后,还是控制不住地多想。 网上有个说法不是很有名嘛,学生时代的感情最禁不得距离考验。 虽然已经过了小学生换个座位就是异地恋的年纪,但文理分科即恋情告终,毕业季即分手季等说法,还是诚不欺我的。 虽然她只是单恋,但江柚仍旧纠结过很长时间,文理分科的时候该怎么办。 甚至很早在发现自己对姜宥那点小心思后,江柚便考虑过自己要不要也去学文,但最后,她还是选择对现实屈服。 她文科真的不太行。 为爱学文学理这种事,注定只适用于那些真正的学霸们身上,她这种没有退路的,还是不要上赶着当炮灰了。 不是江柚勇气不够,或者对姜宥的喜欢程度太浅,而是她本身就是一个理智至上的人,太知道什么才是自己最有把握和最应该把握住的。 如果她选择学文,头一个翻脸反对的就是江爸江妈。 云裳又转回头来跟江柚吐槽分科的事情,两人讨论的过程中,坐在一旁的姜宥始终没有搭话。 期间云裳还开玩笑,说什么,让他去了文科班后,一定记得捂紧衣服,保护好自己的清白,不然如果一不小心被玷污了,他们几个可不负责去帮他讨要说法。 文科班女多男少是一贯定律,是个男的在班上都跟个唐僧一样稀贵,更别说姜宥这种成绩好好长得不错的极品班草学霸。 -- 第86页 现在都有不少外班妹子,时不时跑他们班门口给姜宥递情书送吃的,分班之后,那还了得。 对于云裳的调侃,姜宥沉默着一言不发,选择忽视。 等她转回身之后,姜宥突然开了口,对着江柚:“她不是。” ……不是什么? 他说完后,江柚愣了足足有一分多钟。一开始是没反应过来,待到反应过来后,是不敢相信。 她不能够确定姜宥说的,和她擅自理解的,是同一件事,同一个意思。 可能是江柚太久没说话,姜宥等得有点不耐烦,他皱着眉,又继续补充道:“盛琰是在开玩笑。”话一开了口,他也不打算继续端着,忍不住低下语气解释更多,“那都是我们没出生的时候,两家的家长随口说来闹着玩儿的,不作数,也没人当真的。” 这话指代性太强,江柚就是不想懂,也不能装作不懂了。 姜宥是在跟她解释那段聊天记录的事情吗?他为什么要跟她解释?江柚不能也不敢纵容自己接着往下想下去,因为她绝对会忍不住想太多。 她脸颊飞上霞云,有尴尬有惶恐,更多的是不好意思。 姜宥看过来半天,江柚才意识到自己听完该有个回应,可她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期期艾艾许久,半晌才挤出个“嗯”字。 姜宥似乎对她的平淡反应有些不满意,却也没说什么。眉间堆出褶皱,继而迅速舒展开来。 停了会儿,他又说:“我不会学文的。”像承诺,更像是保证。 江柚听了却不自觉蹙起了眉头,他不准备学文了? 江柚承认自己心底一瞬间跃出无数个想要窃喜的冲动,但都被理智压了下去,情绪回归现实。 她努力让自己以一种诚恳真心的态度,理性地站在同桌和朋友的角度,帮他分析:“为什么啊?你文科很好的……” 话还没刚说一半,就被姜宥越来越难看的脸色,给吓得悉数憋了回去。 短短一段沉默。姜宥再度开了口:“这周六我生日,你要来帮我过生吗?” 他一个话题又一个话题的,跳跃着拋过来,江柚思维没那么强悍,完全招架不住。 想也没想,她便凭本能,按照自己的一贯思维回复了过去:“如果那天没其他事的话,我……” 眼看姜宥面色越来越沉,江柚不想得罪他,更不想让他因为她没及时答应而不开心,于是急忙转口:“我会去的。” 见他不相信,又赶紧补充保证道:“真的。” 甜甜 好像从昨天说破身份开始,俩人之间像是彻底地撕掉了那层隔膜,陷入一种特殊的气场中,关系也变得尤其得暧昧。 江柚觉得,突然之间,许多埋藏在心底的疑惑,她自己已经足够给出答案,很多地方也渐次清晰明了,不需要她再去口头上问一遍,索要求证。 姜宥使唤她做点什么,语气格外颐气指使的随意,那态度,就好比她是他的所有物一般,偏偏她也不认为这样有什么问题,反而甘之如饴。 最鲜明的一点,就是特爱在她去接水的时候,突然把自己的水杯推到她手边。 甚至根本不屑于张口,只是上抬眉骨,目光递过来,懒洋洋示意那么一眼,江柚瞬间就非常没骨气地屈服了,完全没了办法,只能认命抓起他的水杯。 当然,相较于让江柚帮忙接水,姜宥似乎更热衷帮她接。 尤其是一开始那几天,也搞不清楚他之前的水杯坏了还是丢了,又买了个新的,和江柚的除了颜色一模一样。 可能人刚入手了新东西时,都比较喜欢炫耀跟显摆,连姜宥这种外表看似高冷的装逼狂都不能免俗。 设身处地想想,江柚也能理解。 每个人或多或少都有点不能为外人知的怪癖,她自己也有,这是所有人与生俱来的权利,她没必要,也没资格予以置评。 可她理解不了的一点是,他那热火朝天劲儿怎么就能那么大,能这么持久。那勤快劲头,几乎每节课间都要跑上一趟。 他接自己的也就算了,还非要回回都捎带上她的。 江柚呢,她又不是抽水机,根本喝不了那么多。而且冬天用的保温杯性能特别好,瓶口拧开晾着,也得放一上午才能入口。 姜宥也不知道从哪儿听来的谬论,偏信热水凉水掺在一起喝,容易对身体有害。 而且在这种小事上,他还偏生格外固执,幼稚的可怕,每次接水只肯接沸水,因为冬天喝凉的不好,女生就更不行了。 因此,很多时候,都是水还没喝,甚至还没放凉,便被姜宥拿走给倒了,重新又灌满新的沸水。 一整天下来,虽然水杯里始终有水,但江柚明明快口渴死了,却连一滴水都喝不了,她也是无奈到了极点。 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告诉姜宥实情,姜宥居然端着无辜的神情,就那样看着她也不说话,那种感觉,就好像是她在无理取闹一般。 到最后,连江柚也禁不住开始动摇,怀疑起自己来。 不过动摇几秒之后,她很快恢复理智,准备换一种策略,不再单纯控诉,而是晓之以理动之以情。 “你想一下,你每天渴了就喝矿泉水,当然感觉不出来……” 这可以说是刺激得江柚这种软柿子,后来也忍无可忍的最主要的原因——姜宥很少喝直饮水机里面接的水,他平时基本只喝瓶装矿泉水,因为方便。 -- 第87页 他既然都不喝,那干嘛要接啊,这不是浪费水吗? 有钱人的世界江柚懂不起,但自己的切身利益被损害,她还是能够非常直观地感受到的。 “而且,保温杯厂家非要把保温性能弄那么好,一天下来热水都不见得能放凉,我口渴了,想喝水都喝不了……”明明是在讲道理,但听到最后,江柚竟然觉得自己听到了一丝撒娇的口吻。 她居然在撒娇?她居然也会撒娇? 江柚有点不太能接受,果断闭嘴收了话题,也学姜宥那样,不说话,只是捧着两颗乌黑水润的眼珠,低眉顺眼地眼巴巴望过去,祈求姜宥能够讲讲道理。 “靠,说话就说话,能不能别撒娇。”姜宥忽然快速地吞咽了几下口水,干咳一声,然后急忙移开目光,“我认输行吗,以后你负责接水。” 能看出来他是真的招架不住了,破天荒竟然对江柚都使上了脏字。 江柚也尴尬地收回视线,因为“撒娇”这一巨大罪名的莫须有指控,红了脸,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摆放。 只能唯唯连声“哦哦,好的好的”,领下了这道圣旨。 除却接水这件事,姜宥还一夜之间就染上了,喜欢从她这里搜刮东西的坏毛病。 橡皮、中性笔、牛奶糖、尺子,眼药水,护手霜……等各种东西,只有江柚想不到没有姜宥做不到的,经常她正用着用着,转眼东西就找不着了,再往旁边一看,噢,在姜宥手里呢。 记得有一回,晚上姜宥留下上自习——当然最后下了晚修,他是主动去跟班上的某个跟他一起打篮球的男生,在男生宿舍挤了一夜,这点不重要,先略过不提。 一开始姜宥还挺认真地,在写数学辅助书上面的题目。 后来写完后,玩儿了会手机,可能是觉得没什么意思,也不知道对着哪边支着侧脸发了会儿呆,忽然就把主意打到了,江柚的头绳上。 那头绳是上午大课间跟云裳在学校饰品店乱逛,云裳买了几只发卡,江柚没什么想买的,觉得这头绳上面的柚子颜色很可爱,一冲动就给买了。 她下午用它扎了个丸子头,头发剪后短了不少,没几节课就散开了。 晚上教室人不多,而且高中生也没那么在乎形象,江柚便一直披散着头发,将头绳随手搁在了抽屉里。 江柚以为他只是拿走想玩儿,她当时正在写一道化学题,两边方程式怎么也配不平,有点着急,也没怎么在意姜宥那边的动静。 等她终于顺利解决掉这道题目,心满意足地合上书,顺道用余光瞥了眼旁边。 嗯,那句话说的很对。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姜宥居然不知道从哪里变出来张镜子,支在桌面上,正对着镜子用头绳扎自己头顶的头发,还成功扎成了一个苹果头。 然后对着镜子摆pose来回欣赏,欣赏了足足五分钟。 不得不说,这苹果头扎得确实不错,将他线条轮廓分明的脸都衬得柔和不少,看起来居然有几分孩子气的天真和可爱。 有可能是对自己的杰作太得意了,姜宥一时得意忘形到,忘了头绳是拿的别人的,孤芳自赏完毕后,从头顶捋下来直接挂在了自个的手腕上,提都没提过换回来的事儿。 如果只是单纯拿走了,江柚也不见得会有多介意,关键是,姜宥就这么一连几天都带着,一来二去,就被盛琰和高达林发现了端倪。 动不动就调侃问他,这是什么最新流行时尚,娘们兮兮的。 对于他们的揶揄,姜宥总是笑而不语,任他们奚弄嘲笑,脸上全然不见生气。 盛琰和高达林也就越来越变本加厉,经常还没走到姜宥座位附近,就开始捂鼻子嫌弃,说什么赞哥现在身上散发着恶心巴拉腻到发齁的气味,一里地外都能熏死人。 如果江柚恰好也坐在座位上,那语气动作就更夸张了,一句话能藏着四五个隐喻,脸上的笑和眼神也格外别有所指。 搞得她每每都尴尬不已。 头绳这件事江柚也能忍,她天生任人搓扁揉圆的佛系性子,只要不过分犯了她的底线,怎么样都无所谓。 可万万没想到,姜宥居然把主意打到了她的润唇膏上。 那天涂得时候,江柚便觉得他的眼神有些不对劲。但她也没多想,只当姜宥是好奇。 没想到之后接下来的每个课间,逮着机会,他就开始旁敲侧击询问她,涂润唇膏是什么感觉,润唇膏是男生女生都能涂的吗,男生涂润唇膏会不会其他人会觉得娘。 江柚以为姜宥是真的有这方面的困扰,端正态度,认真一一予以回答。 甚至还用近期最火爆的那个男性美妆带货博主为例,向他证明,不仅润唇膏,口红等化妆品男生是一样也可以使用的。 见实在没问题可问了,姜宥转了思路,忽然嘀咕起,说自己最近上火嘴巴很干,嘴唇都蜕皮了,是不是需要涂点润唇膏。 江柚打量一眼他圆润饱满,透着红色,无论色泽形状还是状态都堪称完美的唇部,不太赞同他的说法。 没成想又一个课间,姜宥居然直接开口问,能不能借她的润唇膏看看。 江柚承认,他问她时,那一刻的眼睛,确实无辜到了极点,但经过前面的那么多铺垫,江柚又不傻,恕她实在无法相信他的目的有多单纯。 -- 第88页 于是,她当然是,干脆利落面无表情地径直拒绝了。 然后,默默跑去超市,买了支一模一样的放在了他桌子上。 像这样令江柚无语的事情还有很多,几乎每一次都能刷新她对姜宥的认知,开始困惑,她真的认识姜宥吗? 不过,她更多是对眼前的这个姜宥感到新奇,甚至非常享受,他的真面目在她面前一点点揭开的过程。 偶尔心底还会涌起一种从没感受过的,但却让她莫名喜欢的情绪,上面像是勾了层新酿的蜜,泛着丝丝甜意。 江柚以为这些是上天在分班前,倾囊赠送给她的,最后一周跟姜宥做同桌的,全部的甜。她沉浸其中的每一天,并且饱含期待地等待第二天的到来。 可未曾意料,甜的尽头,居然埋着涩。 原来什么都不能过度,甜也有可能会甜到发苦。 分班前的最后一周的最后一天,江柚和姜宥莫名其妙拌了几句嘴,忽然莫名其妙就闹起了冷战。 温柔 其实也不算是莫名其妙,主要症结还在文理分科上。 那样子相处了四五天,虽然谁都没有明说,但心底早已经拿对方当男女朋友了的。 江柚承认,她自己可能也有点没摆清身份,不自觉就有几分以女朋友身份自居的意思。 主要她是觉着,感情和学业应该分开来看,两者不能混为一谈。尤其在学习上,必须足够理性客观,那是关乎未来一辈子的事情,容不得丁点随心大意。 姜宥文科那么好,旁人谁都会认为他肯定会选文科,就连盛琰高达林云裳几个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也都集体默认他会学文。 甚至有几个文科班的班主任,私下都找他谈过话,表达了希望他能去他们班里的意思。 崇明一中在文理分科一事上比较自主,充分尊重学生意愿,学生可自行选报心仪的教学班及班主任。 志愿填报完毕,经年级组主任们讨论过后,会在填报结果的基础上稍作调整,一般不会有大的改动。 传闻,在崇明一中建校之初,学生们权利大到甚至可以票选班主任,不过后来学校觉得这样不好,又取消了这项规定,但将学生可自行选择教学班这点保留了下来。 刘班也跑过来问过几次姜宥的意愿,全都被他含糊其辞给糊弄过去了。 因为他从没明确拒绝否认过选文科的说法,江柚一度以为姜宥那天说“不会学文”只是为了表明态度。 不得不说,她私下确实还偷偷因此松了一口气。 由于分班在即,这一周班上都弥漫着股互写“同学录”的潮流,江柚也跟着云裳买了一本,但她跟班上其他人都不算熟悉,只让组内的向晚歌和盛琰写了。 后来还有几个,路上碰面了,会笑一笑点头打个招呼,知道是同班同学那种程度的男女生,主动跑过来,问她能不能写。 江柚把“同学录”传过去,让他们写了。 除这些个人之外,她那本“同学录”,再无人问津。 周五上午大课间结束,她当时也不知道怎么想的,或许是她心底深处其实一直都有这个打算,但却始终没能找到合适的机会付诸行动。 反正最终,她从抽屉里翻出那本“同学录”,递给了旁边的姜宥,并且委婉地表达了想让他写的意思。 “先放我这儿吧,等有空了给你写。”姜宥收了脸上的笑,接过去,看也没看直接丢进抽屉里。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可能已经有点生气了,可惜江柚当时没听出来,见他收了,还以为他同意了。 一颗心落回肚子里,整个人都轻松不少,下意识随口接话:“你什么时候有空啊?” “这就不一定了。” 赌气似的的语气,引得江柚想笑,但她忍住了,和声和气叮嘱道:“那你别忘了啊。” “我记忆力很差。” 姜宥面无表情,也不看她,只是自说自话,语气有几分故意呛人的意思,“不过,有些人的记性,也不见得比我好到哪里。” 这段时间,他有时候也会很幼稚地,撒娇一样假装激怒江柚,江柚也一时分辨不出来他这次是不是又在搞怪。 但隐约能察觉出来一点,他不是很开心,不由得本能放低姿态讨好,顺着他问:“我记忆力很差劲吗?” 她脸上带着一贯的笑容,梨涡浅浅陷进去一点,很有感染力。 可惜并没能打动姜宥的冷漠臭脸。 他将身体向外侧转,呈背对江柚的姿态,言行举止都表达出拒绝交流的状态,腔调里藏着一丝刻意压制的怒意,连敷衍都懒得找理由,“马上上课了。” “哦。”江柚抬头看了眼时间,离上课还有七分钟,但她没说什么,只是点点头,没再继续打扰他生闷气。 某种程度上,江柚在共情方面确实表现一般,能力有限。 虽然她也能敏感地及时抓到丝微,别人散发出来,传递给她的情绪,但她却很难循着蛛丝马迹,捕捉到这些情绪的源头。 不过也可能相处时间愈久,便愈发摸透这个人的脾性,姜宥这次生气的原因,她打心底里或多或少也猜出一点。 但她不敢相信,当然更多是不愿意相信,他会是因为这种事情跟她闹别扭。 不过,到了周五下午,放周假前的最后一节课上,就不由得她不相信了。 -- 第89页 刘班临时跑过来通知,让他们在回家同家长商量之前,先填报一下个人志愿,交上去。到时候校里会根据两份志愿差别,来帮助大家协调。 这也是校里出于人性化考虑的一方面,为了避免有部分学生在家长逼迫下,选了不喜欢的科目,从而导致厌学,成绩倒退等负.面情况的出现。 和下周一回来交的一人一份志愿表不一样,初填报时,每个班里只发一张表格,从前往后按蛇形传递,全班每个人的志愿,都需要填在这张表上。 刘班交代他们填的方式和规则时,难得还开了个玩笑:“传表时直接前后桌扭头伸手一递就行了,站起来那步就免了,一会儿又纪检的人过来巡查,闹腾得动静太大了,不好看。最后一节课了,给老刘我个面子。” 他不说还好,这么一提,大家都想起了之前那回莫名其妙的“蛇龙”游戏的事情,那次也差不多是拉进全班人之间关系的,典型的标志型里程碑事件了。 一时间教室里笑声大作,甚嚣尘上,几欲掀翻天花板。 始作俑者云裳也回过头来,冲着另一个罪魁祸首江柚会心一笑,江柚也默契地回过去一个笑容。 笑完下意识心虚地看向旁边,走廊里背手站着的刘班。 目光在途中,不小心对视上姜宥冷漠的视线,莫名其妙被瞪了一眼,她瞬间就更心虚了。 姜宥瞪过来的那眼,就好似在说,“你还有心情笑?”她忽然也不太想笑了。 表格传到面前,江柚难得犹豫了两分钟,几次落笔又收回,最后还是没能违背内心,慎重填下了“理科”二字,以及刘班的名字。 虽然只有区区四个字,写起来居然这样煎熬,时间漫长得有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从成形的字中能看出发抖的痕迹。 写完之后,江柚没再多扫上一眼,也没检查,直接传给了姜宥。 和她的纠结不定恰恰相反,姜宥刷刷几下,干脆利落填完,便传给了旁边的人。 江柚有心想用余光偷窥两眼,心里都没来得及准备好怎么说服自己,姜宥已经挥笔写完了。 全班人都填完后,原本应该直接给刘班,可刘班正巧接了个电话出去了,不知道怎么回事,那张表就在班里胡乱传了起来。 差不多全班都又重新轮了一遍,最后上交到班长周清许那里,云裳直接临门截胡,拿着表转身跟江柚小声嘀咕着讨论起来。 “你看,我就说,高达林最后还是填的理科吧……他铁定是早就受不了盛琰那张贱嘴,正好趁机逃脱某个人形逼逼机的魔爪了。” “咱班数学大神竟然选了文科欸,估计是为了他女朋友吧,爱情的力量果然够伟大,大神以后是我偶像了。” “你知道大神他女朋友吧,就楼下靠楼梯道那个班的,一个长得特别娇小可爱的萌妹子,那双眼睛比赵薇的还大还灵动,我一个女的被她盯着看了都觉得顶不住。” “她之前有段时间,课间经常来咱班这片的走廊上转悠,我一开始还寻思是来看阿赞的,后来又以为是表哥招惹的桃花。” “后来有一回在超市门口,不小心撞破大神牵了一下她的手,后来还特主动得抱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原来他俩是一对。” 江柚不清楚云裳怎么突然八卦起别人的事儿,面上还是维持着很感兴趣得样子,配合着她时而点头时而微笑。 实际上,她的心思,在云裳把那张表递到面前,她看到姜宥的志愿填报时,就早已飞远,再也无法冷静下来。 他竟然。 他竟然真的选了理科。 为什么? 因为……她吗。 江柚心绪有点恍惚,云裳则完全没注意到她不在状态,仍在一脸兴奋得八卦着。 “听说是妹子追的大神欸,你说是不是只要女生够主动,就算对方是清冷寡欲和尚型的,也还蛮有戏?” “啊……是吧。”江柚胡乱应了声。 “喂,柚柚你好过分哦,又不听我讲话。”云裳作势要揪江柚的耳朵,“讨厌你讨厌你……” “我错啦,对不起。”江柚很配合地连忙道歉。 云裳又说:“柚柚你发现了没,班上选理科的人真的好多啊,超过三分之二了都,而且基本都选的刘班的教学班。” 她一边如是总结,一边视线顺着志愿表一路下滑,这会儿才终于发现了,一个刚才没留意到的惊天消息。 “我天,阿赞,你居然选了理科,不是吧?你疯啦?”她目露震惊地看向对面左侧的人,难以置信地喃喃重复问了好几遍。 姜宥笑着回了云裳句什么,江柚努力支起耳朵想听清楚,可不知道怎么回事,她耳朵像是突然失去了分辨姜宥声音频率的能力。 姜宥那边已经说完,和云裳结束了对话,她却连一个字都没能听清楚。 等到云裳转回身,江柚终于有机会将心底的语气问出口。 明明内心已经着急慌乱得想要对着姜宥嘶吼质问,可一出声,她声音竟然出奇得冷静。 “你应该学文的。”江柚很认真地看着姜宥的眼睛,试图让他读懂她的严肃。 姜宥却突然不耐烦了起来,脸上也不见了刚才对着云裳的笑容,极草率搪塞地点点头,吐出个“嗯”字,表示自己知道了,其余的话一个字都没多说。 -- 第90页 “你别这么不理智好不好……”江柚还在想尽方法说服他。 姜宥把她晾在旁边,冷了几分钟,斜睨她一眼,忽然又开了口,“胆小鬼。” 就是这三个字,一下把江柚给刺激到了。 刚才捋好的思路、准备好的说辞,也全部被搅乱推翻,她眼眶一下就红了,低下头,如同在极力克制压抑着什么。 “我、我才不是胆小鬼,我只是……”我只是怕你将来后悔。 江柚承认,可能她天生自私,虽然她很清楚姜宥是为了她选的理科,虽然她确实为此有点小开心…… 但她仍旧理性地,不愿背负人情债,害怕姜宥会将埋怨她,更不想姜宥因为她,而冲动地放弃擅长,甚至喜欢的东西,却盲目选择了根本不感兴趣的。 同桌这么久,姜宥有多不喜欢化学和生物,她太清楚了。 “只是什么……?” 隐约听见刻意压制的抽噎吸气声,姜宥乍一下也慌了,强迫她抬起头。 两人视线在空中刚一交汇,江柚的眼泪突地就掉了下来。 被姜宥单方面冷战了将近一天,又因为姜宥的志愿的事情,惶恐不安……种种情绪交织在心头,等待她妥善处理安置,来自各方面的压力压得她快要喘不过气…… 目光触到姜宥的眼睛,一切情绪好像都找到了宣泄口,江柚忽然就撑不住,也不想撑了。 姜宥也一瞬间接收到她全盘的情绪,彻底丢掉了所有用来伪装内心的冷漠面具,放下高姿态的架子,语气也下意识软上几分,听起来竟然有点温柔的味道。 他安慰诱哄道:“都听你的,我选文科,不哭了好不好。” -------------------- 作者有话要说: 本来后面还有剧情的,写到“都听你的”这句,脑海里突然涌现出黄晓明的脸,然后情绪就再也接不上了,我好恨……o(╥﹏╥)o 生病 两人忽然就这样又莫名其妙和好了,冷战结束,临江柚回家前,姜宥又提醒了一句,让她别忘了去给他过生日。 甚至后面又啰嗦地,在微信上反复唠叨,提醒了她好几遍。 江柚隐约感知到,他可能是要干什么,内心也对此十分期待。 礼物她花了一周时间,数度纠结犹豫,才终于勉强挑出了一件满意的。甚至去姜宥家那天要穿什么衣服,她早也准备好了,就摆在床头旁边衣架上最显眼的地方。 结果没想到,江妈连通知她都没通知,提前买好机票,周五接完她放学,一到家,连喝口水的功夫都没耽误,火速打包收拾两人的证件行李,直接打车去了机场。 晚饭她们都是在飞机上吃的。 江妈鲜少这么雷厉风行,江柚刚出校门,还没切换回状态,就被她不停指挥着干这干那,反射弧因为来回忙碌和慌乱赶车,被压挤得格外延后漫长。 直到飞机起飞,大脑和耳际随之陷入短暂失重的不适应感,她才恍恍惚惚反应过来,她现在在飞机上。 而她真正意识到,自己阴差阳错,即将错过姜宥的生日,已经是第三天下午的事情了。 江妈一声不吭带她来看江爸,显然没被提前告知的,不止她一个。 也是到了之后,江柚才震惊地发现,江妈也只是知道江爸在哪个城市学习,其他的江爸具体在哪个地方学习,住的地方又在哪,全然一概不知。 两人到地方时,已经是当地深夜十一点多,江妈显然没有提前预定酒店的意识,正是旅游旺季,这个时间段,她们临时能搜出来的酒店,也全部都是满员入住。 按说这种情况,母女两人在陌生国度,可以说是几近走投无路,任谁的第一反应,都该是联系亲属过来接。 可江妈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偏生异常固执坚持,就是不愿意给江爸打求助电话。 这个季节的深夜,还是比较冷的,两人就这样举目无亲地,在机场滞留了将近两个小时,终于联系上了江爸和江妈在这个城市的一个共同的朋友。 那人知道江爸住的公寓的地址,只当是江爸突然有急事不能来接她们母女,也没多问内情,热心地把他们送回了江爸现在住的地方。 没成想这个时间点,江爸居然不在家。由于不方便停车,友人把她们放在公寓楼下就走了,两人在门口一等好几个钟头,天边泛起鱼肚白,江爸这才姗姗归来。 乍然看见她们,眼中浮现出惊诧的神色,同时还闪过一丝慌张,很快又消失,江妈和江柚都困到极点,谁也没有察觉。 “进来吧。”三人面面相觑,对视许久,江爸终于醒回神,平淡不带感情地对母女道出邀请。 他眉间堆起很深的褶皱,脸上没什么多余表情,看起来不像是欢迎的样子,反而有点不耐烦自己的生活突然被“陌生人”闯入打扰。 江柚此刻又困又饿,也没认真去读江爸神情里蕴藏的内容,在门打开后,紧随两人进了客厅。 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夜晚的冷风中等太久了,她在沙发上坐了好半天也没缓过来,上下牙齿不停磕碰在一起,轻微打着颤。 江爸江妈坐在一旁随意聊着天,偶尔问及她,她也是愣上好一会儿,才能缓慢地反应过来他们问的是什么。 大脑像是灌满了浆糊,所有神经都被粘住了,黏在一块儿,结成黏糊糊的浆疙瘩,晕头昏脑不知所谓不分东西。 -- 第91页 江爸江妈以为江柚困极,放她去客房休息。 江柚迷迷糊糊睡了老长时间,越睡越觉得头重脚轻,四肢乏力,半睡半醒间,似乎看见了江妈给她量体温,喂她吃药。 江柚想睁开眼看清楚,无奈眼皮越来越沉,重得抬不起来,后来连意识也消失了。 再次醒过来,已经到了晚上,江柚换算了下时间,崇城应该已经是周日下午了。 她挣扎着从床上坐起来,刚起了一半,就被江妈给按了回去:“你刚退烧,缓着点动作,小心头晕。要干什么,妈妈帮你。” “我……手机呢?”江柚一张口,瞬间感受到自己喉咙有多么干涩,声音也哑得不行。但她顾不上这些,着急想拿过来手机看一眼。 她居然错过了姜宥的生日,也不知道他联系她没有。 他一定很生气吧,他反复提醒了那么多遍,结果自己不仅没去,而且居然还一声不响玩儿消失。 她这么一问,江妈想了起来,“噢,那个谁,云裳在微信上给你发消息了,问你周末在家忙什么,怎么一直联系不上。” 江柚心里一咯噔,还没来得及调整好表情,江妈笑了笑,又说: “原来你们下周就要文理分科了啊,这周工作一直挺忙,把家长群给屏蔽了,这么大的消息我也没注意……” “你突然发烧,周一是赶不回去上课了,我给你们班主任请了假,顺嘴提前给你报了志愿,理科班,还是刘老师的班,你没意见吧?” 江妈说完看着她。 “没有的,我原本就是想报理科的。”江柚连忙说,可能太着急,一不小心被唾沫呛到了,咳嗽起来。 江妈给她拍背:“嗯,妈妈知道,你们刘老师跟我说了。” 顿了下,她又问:“你们班上有个叫姜宥的男生?和你的名字读音一样,你们关系挺不错的?” 江妈语气里的试探意味太明显,江柚没办法忽略,被她话中内容给吓得,霎时间忘记了咳嗽。 她紧张地盯着江妈的眼睛,磕磕巴巴解释,完全不敢说谎:“对,他就是那个入学第一名,开学的时候,还作为学生代表发言了。” “哦,是他啊。”江柚这么一提示,江妈也想了起来,一并记起来的,还有那天发生的不愉快,她脸色也倏地沉了下去。 江柚却误解了她此刻的变脸,又忙急切地接着解释:“我们两个是同桌,他和云裳也是从小认识的朋友,所以……会经常一起玩儿。” 江柚几乎是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全然不见了章法:“他这周末生日,之前答应了要去给他过生日的,没想到不小心给错过了……刚刚拿手机,就是想给他道歉来着……” “这样,”江妈脸色舒展了一点,“他有发微信,问你为什么失约他的生日。” “那你……” “我随便扫了眼,没回,”江妈把手机递回给她,“你自己回一下吧。” 江柚松了口气,接过手机攥在手里,没敢当着江妈的面打开看。 静了会儿,江妈突然又开了口:“之前你说把同学衣服弄脏,带回家洗那回,衣服就是他的?” “……嗯。” 纠结几秒,江柚很快僵硬着脖子,艰涩地点点头,诚实地给了江妈回答。 她以为接下来江妈还会问点什么,结果没有,江妈坐在旁边陪了她一会儿,便起身去厨房给她做东西吃了。 在江爸这里这短暂的几天,江柚前半段是发烧,睡到不省人事,后半段因为提心吊胆应对江妈时不时拋过来的提问,花费了全部的精力。 直到临近回程,她也仍是无从得知,江妈突然心血来潮,过来探看江爸,是为了什么,这两天他们两人之间又发生了什么。 不过,江柚还是敏感地隐约感知出了,江爸江妈之前的气场不对。 在她面前时,会伪装出一种刻意的,矫揉造作的故作亲密,但在她看不见的地方,似是对双方都厌恶嫌弃到了极点。 那次她去厨房找吃的,偶然经过客厅,江爸江妈分坐沙发两头,彼此非常冷漠,又仿佛隐忍压抑着怒意,那氛围,好似下一秒他们就要对对方实施家庭暴力。 江柚被吓得一动不敢动,下意识喊了声“妈妈”,沙发上的两人转回头来,默契地冲她笑了笑,客厅上空濒临凝固的冷气场,也随之不复存在。 不过江柚没心思去研究爸妈是不是又出现了感情危机。 她周三才能回学校,周二下午就要分班完毕,问了云裳,云裳说他们理科班还在原教室,刘班说,座位什么的先随便坐,她会帮她保留原座位的。 可其实,江柚担心的并不仅仅是这些,无奈她最忧虑的,暂时还不能跟云裳说。 江柚在微信上游戏上微博上,各种她能想到的社交平台,都想办法给姜宥留了言,也道了歉,可惜没能得到半点回应。 他肯定是生她气了,而且,貌似还气得不轻。 - 周三上午大课间,她一进教室,就发现不少生面孔。 好在她座位附近的人没有变,稍微给了她点,营造出还是熟悉环境的安全感。 云裳看见她眼睛都亮了,如果不是马上要上课,刘班已经提前来了教室,她铁定要扑过来给江柚一个熊抱。 “怎么不在家多休息一天啊,真的好全了吗?还发热吗?几天不见想我没有?”江柚刚坐下,云裳就迫不及待回过头,拋过来一连串问题。 -- 第92页 “都好了,也不发烧了,有想你的。”江柚一边掏出课本,一边笑着依次回答。 两人又熟络热切地聊了几句,上课铃响,所有人都回到座位,江柚旁边的座位却始终空着,她没忍住好奇,问云裳,“我的新同桌是谁啊?你认识吗?” 云裳张了张嘴,没来得及回答,便听见门口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拖腔带调,漫不经心的,藏着几分玩味的,独属于姜宥的懒洋洋的腔调。 “——报告!” --------------------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不在一起我是狗。 恋爱 江柚随着大家一起,循着声音望过去。 姜宥站在门口,站姿散漫,一身运动装,寻常的,江柚所熟悉的装束和表情,目光似乎冲她这边扫了眼,又回视朝向,讲台上正准备讲课的刘班。 难道姜宥最后还是选了理科? 江柚心底一惊,还未能细细品尝其中感受,就听见讲台上刘班一声怒喝:“回你自己班上,你一个文科生,天天来理科班串门,到底是打算要干什么?” “想多学点知识也不行啊?”姜宥依旧没个正行,极欠抽地,慢悠悠反问,“学校应该阻止学生额外学习知识的权利吧?” “那你们班的课呢?你就能不上了?你这叫藐视校规校纪,不尊重老师。” “我们班这节自习。”姜宥应对自如。 班上有人没忍住帮腔: “老师,提前分文理,本来就是学校不对,虽然是应试教育,但也该注意学生各学科全面发展吧。” “以后入了社会,文科生对于物化生的基础知识,一问三不知,理科生连最基本的历史地理政治常识都不懂,那就该闹笑话了。” “碰见不知道的,还以为崇明一中教学得要多垃圾,才能把好好的学生教成这样。” 这话可以说是吐露出了大多数学生的心声,一时间教室里拍掌叫好声不绝。 “怎么就不让你们学了?文科班是没给安排物化生课程,还是理科班不让你们上政史地?饭可以乱吃,学校可不能乱批评,你还想不想毕业了?”刘班瞪他一眼,威胁道。 “可问题是,课程安排很不平衡啊,一周就那么一两节,也太少了吧。” “就是就是,高二还要会考,还必须全部拿A,才有资格参与自主招生。课都没怎么上就拿A,这不是痴人说梦吗?还是学校领导决定给我们这届会考放水?” “求放水……我可以接受不上政史地,最讨厌地理了!” “……” “都安静,”刘班掌心向下压,示意大家别再说话,“你们大家的意见,我会向校里反应的。” 话题到这儿,已经全部跑偏,往上上升了好几个高度,刘班也不好再指责姜宥串班的问题,挥挥手,示意他赶紧进班找位置坐下。 直到姜宥在旁边坐下,轻车熟路从抽屉里拿出课本,江柚才意识到,他的许多书根本没有搬走,还放在这里。 几天不见,中间又闹了点误会,乍一见面,江柚又有种不自在,不知道该把自己摆在什么位置的尴尬感。 从他落座起,江柚就一直找机会跟他说话,可姜宥摆出一副专心听课的样子,眼睛半分不向她这边瞥,明显不愿意多搭理她。 江柚软下语气,避开刘班,小声哄了几次,姜宥全然置之不理。渐渐地,她也有点生气。 答应了去他的生日会却食言,江柚承认这是她的不对,但她后来也有在微信上跟他道歉和解释,他为什么就不能谅解她一下呢? 何况—— 何况云裳都知道关心一下她的病情,他却连礼貌询问一句都没有……江柚越想越委屈,也无缘无故兀自生起了闷气,暂时不准备再理姜宥了。 姜宥在那边煞有介事地端坐着,目不斜视盯了会儿黑板。他刻意摆出一副漠然置之的态度,实则根本挡不住余光留意另一旁的动静。 脸上不做任何表情,实际上被某人轻声细语、带着讨好的道歉,早已哄得心花怒放。 心里正美到不行,那让他越听越舒畅的声音突然断了,停了几秒,仍没有多余动静,姜宥渐渐察觉出不对味来。 试探着用胳膊肘假装碰了她一下,居然被躲开了,江柚甚至还故不经意地小幅度将凳子往另一边挪了挪。 见状,姜宥心里越发没了底,慌了。 江柚呢,被碰了那一下后,原以为姜宥会借机低头说的什么,结果,她坐在那儿,安静地等了足足一分钟,都没能等到姜宥的行动。 江柚真的生气了。 她习惯性把攥在手中的笔送到嘴边,张嘴用牙咬笔帽,那一瞬间爆发的情绪,让她把笔当成了姜宥,咬下那一口的时候,下了全力。 没成想牙一酸,被坚硬的笔帽给顶到了。江柚低眼扫向手中,这不是她常咬的那只兔子笔。 江柚有个不太好的习惯,喜欢咬笔。发呆的时候会无意识咬笔,烦躁写不出来题目的时候会咬笔,高兴的时候会咬笔,生气的时候也会咬笔…… 反正总之,有事没事就爱上嘴咬那么一下。 她有只软管的兔子形状的笔,粉红色的,笔帽上面有着长长软软的两只耳朵,是她刚上初中的时候买的了。 不是什么牌子的,比较廉价,但用着很顺手,咬着也格外顺嘴,虽然已经用旧了,但江柚一直舍不得扔。 -- 第93页 包括她热衷“掉笔”的那段时间,所有的私藏笔,差不多都身先士卒献身个遍了,都没舍得拿它开刀。 不过,就在上周二,被姜宥擅自强行讨要走,说拿它充当他今年生日礼物的预支。 江柚想到这里,下意识唰地侧过脸,瞪了姜宥一眼。 如果不是他把她的笔抢走了,她怎么会咬错笔,她的牙又怎么会被硬笔壳给顶到。 结果,她刚一转过头,便看见姜宥手里正拿着那只兔子笔,而兔子的半截耳朵,恰好消失在他的嘴巴里。 他异常无辜地看着她,对于自己莫名被瞪,毫无头绪,不能理解。 江柚蓦地一下脸腾起了热气,耳朵也开始发烫。 他怎么能,他怎么能……咬。 那、那可是她的笔。 简直不能继续深想。 他绝对是故意的,偏偏还故作无辜。也太……犯规了,怎么能够这样? 江柚心里的无名火奇异地消失不见了,但她没打算就这样轻易放过姜宥,她必须得让他也认识到,这次的事情里,他也有做的不对的部分。 于是乎,江柚板着脸,将尖而小巧的下巴露出来,对着他,故作严肃地一本正经宣布道:“我不想谈恋爱了。” 说这句话的时候,她有点脸红,因为俩人从没有正式说过在一起。 她话音落地,姜宥目不转睛看着她,不知道是没听懂还是没反应过来,一点也不夸张地说,愣了足足三分钟,脸上才终于由面容呆滞,切换成一种形容不出来的复杂表情。 像是中大奖后的狂喜与难以置信,又像是突然被通知自个儿失忆了的茫然无措、应对不及。 他破天荒竟然也结巴起来,舌头格外绕嘴似的,顺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不、不是,你刚刚说、说什么?你再、再说一遍?”他用手指掏了下耳朵,“我刚刚好像……没听清?” 江柚说那一次已经耗尽毕生脸皮,无论姜宥怎么逼问,她都不好意思再说一次了。 “为、为什么?” 姜宥也放弃纠结自己究竟是不是耳朵出了问题,听错了。既然江柚不反驳,那他只好自作主张按照自己听到的,觍着脸接着往下问了。 江柚被他问住了,开始仔细思考,刺激自己说出那句话时,那一秒冲动的源头是什么。 很快她就滤清了思绪,郑重其事地一一陈列出他的罪证。语气认真,态度认真,表情也无比认真。 “你脾气太臭了。” “好难哄。” “我很累的。” 暂时……先就说这么多吧,万一说多了,再伤到他的自尊心,那就不太好了。 可惜江柚严重低估了姜宥自尊心的强悍程度,以及脸皮的厚度。 听完她的指控,姜宥虚伪地装模作样摸下巴反思几秒,得出结论:“你好渣啊。” 他用那种打量“绝世渣男”的视线看着江柚, “我——?”江柚指着自己的鼻子,难以置信地忍不住重复他的话,又问一遍,“渣?” 她实在不能想象,这个字居然会跟自己联系到一起。 “当然,”姜宥装的道貌岸然,一本正经,“我上一秒才得知自己有了个女朋友,下一秒就惨遭被甩,你这还不够渣吗?唉,我真的好惨一男的。” “我……”江柚被他的歪理洗脑了一秒钟,才清醒回来,明显气得不轻,“你看,你就是这样,总喜欢……污蔑我。” 她不自觉嘟起嘴,赌气道:“我不管,我要分手。” “啧。吵架就吵架,你怎么又撒娇,”姜宥笑,继续逗她,“太耍赖了啊。哪有人会对着前男友撒娇的?” “分手。”江柚冷冷地硬邦邦丢过来两个字。 见人似乎真的被他作弄生气了,姜宥秒怂,忙低头认错。 “别呀,我们这才谈了几秒钟,要不再继续谈谈看?你看我仪表堂堂,登得了厅堂,下得了厨房,还能上得了……(床)。” 及时把最后一个字收回口中,他继续推销自己,“绝对入股不亏的头号好男友,不如你先免费试用几天?” 江柚差点被他逗笑,但她成功忍住了:“不需要。” “还气着呢啊?你打乱我表白节奏,硬是篡改了我精心挑选纪念日,我都没生气,你气什么,嗯?” “……纪念日?”江柚彻底被他话里的内容搞破功了,她没能控制住好奇,忍不住小声问:“你是准备在你生日那天……吗?” “听不懂。那天什么?你倒是说出来啊?”姜宥孔雀尾巴快翘到了天上,又傲娇了。 “喂……你能不能正经点。” “我很正经啊。”姜宥散漫地回复。 他悄悄从桌子底下伸过去一只手,慢慢地,摸索到另一只更小更柔软的手,攥在手心。 面上看似淡定,实则心里快要紧张死了。 江柚被他乍然地动作吓了一跳,下意识想迅速抽回手,没成功。 她小心翼翼抬头打量讲台上的刘班。 刘班正讲到酣处,估计短时间是没空理会这边的动静,但江柚还是没来由的胆怯,害怕被老师捉到。 “你干嘛啊?”她瞪姜宥。 江柚脸有点红,一半是羞的,一半是恼的,还有一半是被环境给刺激的。 姜宥非常理直气壮,就是不松手,“我牵我女朋友的手,你有意见啊?” -- 第94页 “在上课呢,”江柚试图跟他讲道理,“你能不能……别动手动脚的。” 姜宥忽然看过来一眼,似笑非笑,又别有所指。 他振振有词反问她道:“谈恋爱不动手动脚,难道动嘴啊?” 约会 “……”江柚面红耳赤低下头,不敢看他。 内心半是羞恼半是郁闷,她最近真的越来越……居然,居然连姜宥说的这种话都能够秒懂。 空气中有不明的因素在发酵。 刚挑明确认了身份,两个人都有点没调整过来,一时谁都没有说话,任由气氛慢慢升温,某种分子在两人之间流动、推拉、发酵。 下课后,江柚起身去装了两杯水,回来其中把一杯递给姜宥。 姜宥接过去,手指在杯壁上摩挲了一下,然后一边笑着目不转睛看着她,一边动作着送到嘴边抿了口,忽然冲着她,用气音说了两个字:“甜的。” 两个人座位本就在角落,姜宥说话的时候,江柚看到他嘴巴动了下,下意识把倾斜身体凑过去,摆出认真要听他说话的姿势。 他们之间的距离不近不远,比正常说话低两三度的音调,绝对不会有第三人听见。可偏偏,姜宥既不是用正常音量说话,也没有刻意将声音压低两三度,他用了气音。 从江柚的角度,只能看见他嘴巴开了又合,什么也没听到。 她先是皱眉疑惑,而后下意识在大脑里反复慢品,终于反应过来他说了什么,全身血液一下冲向面部,透过薄薄的脸皮渗出颜色,又气又羞。 明明知道这距离根本不可能,但江柚就是莫名地,似乎感觉到了姜宥从嘴里吐出那两个字的时候,携带呼出的气体,轻轻地温柔拂过她的面庞。 气息流连过的地方,全都被轻易烫出温度,臊得红透了。 连羞带嗔地瞪了姜宥一眼,但唇角止不住上翘的弧度,还是暴露了她真实的心情。 江柚讽道:“味觉被沸水烫坏了吧你?” 姜宥只是看着她笑,一句话也不说。 江柚耳朵越来越烧得慌,不由自主也跟着他笑了起来。 心底里觉得莫名其妙,却又觉得理所应当。 不知道为什么,也不知道从刚刚那个瞬间开始,她一看见他就想笑。 那种发自内心的,捂上嘴巴,就从眼睛里露出来的,拼命想压抑掩藏,都无法克制的,由内而外的开心和雀喜。 大概姜宥也有同感吧。 两人对视着笑了会儿,他又想要碰她的手,云裳就在前面坐着,虽然不打算对她隐瞒,但江柚也不太想被云裳在内的任何人,看到她和姜宥这么亲密的动作,觉得害羞。 所以江柚机智地抢先一步发现他的意图,躲了过去,甚至为了防备他继续动手动脚,非常刻意地把手藏在另一侧。 对于她的小动作,姜宥除了感到荒唐地瞪大眼睛,就是难以置信地失笑:“这位同学,我说至于吗,对男朋友的防备心也忒强了点吧,我又不是色.狼。” “……你明明就是。”江柚鼓起勇气小声反驳。 姜宥先是不服地“啧”了一声,然后脸上迅速浮现出格外意味深长的笑:“摸一下你的手就是色狼了?” 他继续笑,如同大灰狼对着小白兔,“要不要男朋友给你示范一下,什么样的程度,才称得上是色狼?” 江柚生怕下一秒他就真的要以身作示,连忙抢着硬邦邦地拒绝道:“不需要!” 然后迅速生硬转移话题:“快上课了,你们班下节应该不是自习吧,你赶紧回去上课吧。” “你就这么想让我回去上课啊?”姜宥冷哼,“没良心。” 江柚才不管他说了什么,费尽心思想把他哄走,“嗯,你说得对,你快回去上课吧,好不好?” 之前她没来上课还好说,就他那个“想多学点知识”的烂理由,他再继续待在这里,恐怕撑不过三节课,不止班上同学,老师们也慢慢会反应过来,发现他俩……早恋的事情。 “我真发现你越来越有渣的潜质了。” 姜宥被她这连敷衍都称不上的敷衍态度给气笑了,他故作深沉地摆条件,沉吟道:“想我回去上课也行。” 江柚心知有诈,故意不接话,只是瞧着他,看他能怎么往下转折。 果不其然,姜宥下一句话,在她的注目礼下,慢悠悠地排列了出来,“除非你先亲我一下。” 他点了下自己的嘴唇,笑容分外挑衅,有种嘲笑她绝对不敢的意味在。 江柚是反应慢,可她不傻,才不会中他的激将法,只装作听不懂,苦口婆心圈,连骗带哄,许空头支票。使劲浑身解数,终于劝得姜宥挪动屁股。 临走前,姜宥不情愿地一步三回头,忽然想到个理由,又坐回去,理直气壮问:“我的生日礼物呢?” 呃……江柚还真一时词穷了。 她惭愧地低下头,又迅速掀了下眼皮看姜宥,“礼物……还在我家,我下周给你好不好?” 其实江柚有打算带来学校的,但今早江妈来送她,还破天荒地帮着她一起,整理这周在学校需要带的衣物。 直到从家出发,她都没找着机会,把礼物偷偷带出来。 “真的?”姜宥内心怀疑一秒,被她还算真诚的态度,勉勉强强给打动了,大手一挥,姑且放她一马。 -- 第95页 “那下周……?”他看向江柚的眼睛。 “下周一定给你带来。”江柚不带犹豫地说,立完军令状,反而迟疑了,“我……不过,礼物……你先别爆太大期待,小心……看到后会失望。” 虽然江柚自己对那个礼物,是非常喜欢爱不释手的,但毕竟男女审美风格有差异,她还是不能百分百确定,姜宥会喜欢。 她这么一说,姜宥反而更好奇了。“难道礼物是你亲手做的?”他不解地问。 “不、不是。” 江柚扫一眼他的表情,内心有点忐忑,难道姜宥想要她亲手做的? 也是,亲手做的似乎听起来更有诚意些?今天周三了,也不知道她来不来得及再…… 江柚这边心里还没嘀咕完,就听姜宥那边似乎松了口气,笑着说:“那应该就没什么问题。” “……”什么没什么问题? 他这话……什么意思?江柚无语了。 - 和姜宥在一起的事情,江柚还没想好怎么跟云裳他们几个说,偶然听见几个人明目张胆拿她和姜宥调侃说笑,方才恍然惊觉,那几个似乎……早已经知道这回事了。 盛琰还撺掇着组了个局,名曰“庆祝兄弟单身十六年终于脱单成功”,大家约好周末一起去爬山玩儿。 姜宥虽然打心底,对这个局颇有微词,不是老大乐意又人叨扰难得的二人世界。 但看在这算是,和江柚确认关系后的第一次约会,以及他女朋友对这个聚会,貌似兴致还挺高的份上,只得半推半就从了大家的意见。 原本说好是分班前他们组的六个人,连带上高达林这个外编人员,一共七个人,一起出去玩儿。 但周清许孤高清傲人设不改,向来不喜社交,这次也同样并没有参加他们的聚会,那天真正到场的,只有余下六个人。 早晨在约好碰面的地方一见面,江柚便发现云裳似乎情绪不对,不仅兴致不高,似乎还有点低落。 想当然的,她觉得云裳需要照顾,于是一路都自觉地围在云裳身边,陪她聊天,给她递水,讲笑话逗她开心。 做各种云裳在她心情低落的时候,为她做的事情。 江柚这么刻意地照顾云裳,一方面她是真的不想大家都在开心地玩儿,云裳却被忽略掉。还有一个更深层次的原因,占比也不算小,但有些令她羞于启口。 怎么说,江柚也搞不懂自己是怎么想的,反正她表现出来,就是有几分忸怩的,欲盖弥彰的,还有些许矫情的,一当着大家的面,便不由自主想躲开姜宥。 不是那种排斥的躲,是骨子里羞涩矜持的,生恐被大家撞破的躲。 这大概也有一部分,跟她从小已经适应了当人群中的小透明,不习惯乍然成为人群焦点、被调侃的对象有关。 哪怕是被亲密朋友,用友好的开玩笑的方式调笑,也不可以。甚至只要略微往这边想一下,江柚就已经开始全身不自在。 综合种种她能想到的,她自个还没读懂琢磨透彻的,那些个不可为人知的小心思,江柚一路的注意力,都或多或少,强迫自己集中在云裳与沿途景色上面,没有过多分出心神去注意姜宥。 直到临近山顶,走到一片空旷的,枝头上簪满花串的桃树林里。 大家一路走过来都有些疲惫,五官又被风景宜人、花香扑鼻的小天地所吸引,一时全都没了那个心气儿,一鼓作气爬上山顶。 高达林提议大家在这儿野餐,全票通过。 铺地毯摆东西清点人数的时候,大家这才发现,姜宥似乎没跟上来。 这山是座荒山,虽然景色不错,但由于种种因素,并没被开发成风景区,只有每年春秋天气的时候,偶尔会有本地人过来爬山游玩。 由于不是景区,拨不来经费,也没人开发,连路都是被来爬山的同好走出来的,中间有几段路都比较崎岖危险。 也有一部分是因为这个原因,江柚害怕云裳心神恍惚,发生什么意外,才一直陪在她身边。 那几段路,都是俩人拉着手互帮互助走过来的。 得知姜宥没跟上,江柚一颗心忽上忽下的,忽然有些不安。 那边盛琰和高达林还在斗嘴,互相推卸责任。 高达林:“你看我干什么,我在前边探路,当然没空关注阿赞在哪儿。” 盛琰:“谁不是,我这边还照顾着一个女同学呢。” 向晚歌不小心崴了脚,原本准备在山脚下等他们,盛琰一路扶她过来的。 江柚越听心越慌乱。 向晚歌算是比较理智的那个,想了下说:“你们也有点太把姜宥想成‘林妹妹’了吧,他好歹也是一个体格健全身高超180的男生,我觉得他应该只是没跟上,不会有多大事的。” “说的也是,这山我们几个从小爬多少回了,我闭着眼都能爬上来。阿赞要真摔下去,别说救他,老子会做的第一个事情,肯定是先拍照发朋友圈嘲笑他一通。” 经过向晚歌的分析,盛琰和高达林也觉得自己有些关心则乱、小题大做。 虽然他们这么说,但江柚还是有点担心,她想沿来的路回去找找看,但云裳从刚才就想上厕所,她答应了一起陪她去。 就在她纠结间,忽然感应到什么,一抬头,看见姜宥从山路拐弯处的尽头走来过来。 -- 第96页 面色微沉,没有任何表情。 -------------------- 作者有话要说: 被女友忽视想要通过掉队博取关注却没成功的可怜的阿赞同学。 生气 爬山极其耗费体力,几个人里面,除了江柚,都没吃早饭,早饿到前胸贴后背。 瞅见人终于来齐,盛琰和高达林一个给了姜宥一拳,随意盘腿围坐在铺好的毯子上,对着食物,大快朵颐。 江柚陪云裳上厕所回来,远远看见,其他人正风卷残云地大口解决着食物,姜宥背对她这边,独坐在一旁,低头摆弄着手机,没动吃的,看背影似乎颇有些闷闷不乐。 江柚走过去,不着痕迹坐在他旁边,状似关心地问:“你怎么了?不开心吗?” 闻言,姜宥从屏幕上抬起头,斜着看过来一眼,然后很快冷冷收回去,甚至非常明显地故意将身体向远离江柚的一方错了错。 “……”江柚满腹狐疑地打量了他一会,默默从中央的盘子里捡了点吃的,盛到小盘子里,搁在他面前。 云裳过来这边找她说话,江柚也不由将身体侧过去,面朝云裳,两人掰扯有的没的胡乱聊了起来。 结束野餐后,几个人原地休息了一会儿,决定继续爬上山顶。 站起来时,江柚不经意扫了眼姜宥面前的盘子,里面的食物一点没动,也不知道姜宥是什么都没吃,还是单纯没吃她放过去的。 之后的行程中,江柚有意无意又尝试着跟姜宥攀谈了几次,全都没得到半点回应。大家一路嘻嘻哈哈逗贫打趣,他也没丁点儿参与进去的意向。 表情始终不咸不淡,用两只耳机隔绝外界,让人读不出他究竟有没有生气。 但江柚仍是或多或少感觉到他有几分恼火,而且这火似乎还跟她有关,很有可能就是她戳起的。 返程下山,因为天快黑了,几个人稍后都有私人安排,大家决定就在山底下分别,各回各家。 临近山脚下时,江柚想了想,刻意放慢脚步落后大部队,磨磨蹭蹭等到后面的姜宥,跟他一起并肩走。 “在生我气吗?”江柚用一种她从没听过的讨好语气轻声问道。 姜宥漫不经心觑她一眼,没回应,但把耳机摘了,态度显然没刚才那么冷淡。 江柚忽然勇气就大了一点。 她悄悄扫一眼前面云裳他们,似乎没人留意这边的动静,江柚做了一个自己都没意想到的举动。 她动了动垂在身侧的手,试探着抬高一点,再向旁边挪过去一点,又一点,然后慢慢地,一点一点勾住姜宥的小拇指,然后是无名指……最后把整只手都交在了他手心。 江柚一边牵他的手,一边抬眼打量他的表情。 两手相触的瞬间,她指尖轻微瑟缩了一下,小心翼翼捏了捏他的指尖,带着几分示好的意味,然后十指交叠,紧紧握住。 姜宥如同手部知觉全失,什么都没感觉到一样,在江柚牵他手的整个过程中,面无表情,任由她动作。 不拒绝,也不迎合,甚至在十指相握的时候,也丝毫没回应江柚手掌施加的力度。 她不错眼珠地盯着姜宥的眼睛,姜宥却装作没察觉,存心避开她的视线,不看她。 渐渐,江柚也有点泄气,手上的力度也随之一点点减弱。 就在她准备将手抽回的时候,五指却突然被一股力道紧紧攥住,分毫动弹不得。 其实这会儿江柚也有点生气了,心里赌着股气,不想开口理会姜宥,于是恼怒地撑大眼眶狠狠瞪过去,却被姜宥更狠戾地瞪了回来。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她一秒就怂了。拼命想从他手心抽出手的小动作也停了下来。 两人互瞪几秒,纷纷不约而同错开视线,看向路旁的花花草草,忽然,两人都莫名其妙扬起了唇角。 接下来一路无话,很快到了山底下,云裳和江柚都要回家,正好顺路,已经叫好了车,喊江柚快点过去。 江柚应了声,要过去,手挣了几下,没挣脱。 云裳还在那边等着她,江柚有点不好意思,抬头小声抱怨:“你干嘛……?” 姜宥没松手,也没回答她的问题,只是问:“你等下要去体育场看我打球吗?” 江柚能感觉出姜宥是有点期待,非常想要她去的,但是……她纠结地看着他,有些愧疚道:“我可能……等下还要写作业……” 昨天跟着江妈回了趟姥姥家,今天又出来玩,她作业还有挺多都没写,她写作业又慢,估计要五六个小时才能写完。 姜宥忽然就又生气了,板着脸,又固执地等了一会儿,见江柚还是不改口,猛地甩开她的手,大步朝盛琰他们站着等车的方向走了。 江柚有心想哄他两句,但那边司机已经催了几遍,她只好一边回头一边坐进了车上,关上车门。 想了想,她从书包里掏出手机,给姜宥发过去一句“对不起”,还写继续说点什么,删删减减半天,最后还是一句都没发。 - 晚上吃过饭,江柚回房间写作业,刚摊开数学练习册,手机响了。 她拿出来一看,语音通话,来自姜宥。 江柚第一反应就是连忙小跑到门边,探出头,客厅一片黑漆,江妈加班还没回来。她稍稍放下心,合上门,向内走两步,又转回来,将门反锁。 -- 第97页 等做完一系列动作后,才真正拿起手机,接通语音电话。 一按下绿色建,姜宥带着质问的声音便从音筒里漏了出来:“怎么这么慢?你现在在干什么?” “……写作业,”江柚听他那边比较安静,疑惑道:“你们还没开始打球吗?” 停了好大会儿,姜宥硬邦邦地回了三个字:“我没去。”声音听起来像是有点闷闷的。 江柚一下就不知道怎么往下接了,是因为她没答应去看球,所以他才没去的吗?江柚没敢问。 空气里只剩手机里电流流动的声音,静默几秒,姜宥又开口问:“要陪我打游戏吗?” “……”江柚持续纠结,“可我……”作业还没写完。 她还话没说完,便被姜宥打断,“你开游戏,进去之后挂机就行。” 还能这样操作吗? 江柚内心觉得行不太通,但也不敢再拒绝姜宥了。 短时间内已经拒绝了两次,所谓事不过三,她有种直觉,如果她说了“不”字,姜宥铁定就真的生气了。 “那好。”她答应道。 说完准备挂落电话,开游戏。 那边姜宥像是有透视眼一样,在江柚正要挂断的时候,忽然冷声开口:“不许挂,就这样开着语音一起打。” 他声音响起得太突然,江柚被吓了一跳,手一抖,指腹一不小心直愣愣戳在了红色键上。 对话框多出一个消息提示:聊天时长10:02。 语音通话结束。 -------------------- 作者有话要说: 荨麻疹也太痛苦了啊啊啊啊,我真的快要被它搞崩溃了( ? ^ ? ) 今天是短小君,明天尽量长一点。 睡前 不过一秒,那边语音电话又拨了过来,伴随着姜宥咬牙切齿、想要把江柚一把掐死的声音:“再挂开视频。” 他不这样说,江柚也是没胆子挂掉的,他这样说了,江柚就越加不敢挂落,态度老实得跟古代地主家的小媳妇儿似的,除了嗯嗯啊啊点头同意,旁的意为忤逆的话,半个字不敢吭气。 开了游戏,进入之后,江柚听话地在泉水挂机,把手机用支架立在旁边,也不再管游戏里面,低头专心写起作业来。 说是要开语音打游戏,可语音通话连接着,音筒里却半点人声都没有。 要不是时不时能听到,那边像是碰倒了什么东西,发出的撞击声,江柚差点要以为姜宥已经主动把语音电话挂断了。 江柚写作业的时候,必须把全副心神都投入进去,全然沉浸,其他杂念全都被摒弃排除在外。 可能是被姜宥的坏心情给影响的,她被带的也有点不是很开心,写起题目也是心不在焉。 眼睛盯着题目老大会儿,才能勉强认出进一两个字,可把它们连贯起来读进大脑,却又没办法领会其中的意思。 她眼睛落在课本上几秒,不由自主又移向前面的手机屏幕。 屏幕左端对话框上,红色字体脏字一片,通篇围绕着同一个中心思想,旨在辱骂“露娜神经病”。 江柚对着下路上,姜宥的英雄人物,定睛一看,瞬间了然了那些难听的话,何出此言。 怎么说,往好听了讲,姜宥可能考虑到自带队友挂机,所以甫一入场便大开杀戒,carry全场,只为避免队友这边因为人数弱势而惜败。 往难听上说,姜宥这就有点故意欺负人的意思了。 两人开的是微信区,江柚这边是新号,姜宥也搞了个新号重新玩儿,所以这把属于青铜局,不用想,就能猜到对面是什么水平。 姜宥一个微博粉丝上百万的游戏博主水平的王者,大战群青铜,可不就是太欺负人了吗? 江柚有心想劝他,就算心里有气,也别拿游戏里的无辜路人开刀,可惜还没等她组织好措辞,游戏里的聊天区里,连能够躺赢的队友们都看不过去,意见连篇,直指姜宥,颇有几分不服气的意思。 “露娜有点意思,当代陈.独.秀非你莫属[大拇指]” “露娜你这就没意思了,各种抢人头,还让不让其他人玩儿啊” “就是,从刚才到现在已经抢了我两个人头了,还要不要face啊?” 队友这么不领情,姜宥的脾气,也不像是能白担这个骂名,江柚隐约预感他或许会做出点什么惊人的举动。 诚然,她对姜宥还是足够了解的,他的后续行为,也一点没有让她“失望”。 就在队友和敌方的夹面语言攻击下,姜宥沉默着,不作丝毫文字回应,直接原地不动挂机了。 结果嘛,自然是,队友措手不及,又因为人头数劣势,从“15:0”一直打到“18:24”,然后水晶被对方攻下了。 江柚对此只觉得又好气又好笑,“你干嘛啊?” 那边姜宥从鼻子里冷哼一声,没有说话。 沉默中,气氛隐约间缓和了。 停了几秒,江柚心念一动,忽然开口,用一种请求的,又带着几分撒娇意味的语气问道:“不生气了好不好?” 话音落地,她有些脸红。 “那你哄我。”姜宥摆出一副很好说话的架势。 “怎、怎么哄啊?”江柚的脖子也红了。 姜宥端着架子考虑了几十秒,“等下给我讲睡前故事?” 他也是第一次谈恋爱,害怕掌握不好分寸。不是很确定这个要求会不会有点过分,一时间也有些忐忑,头一回没有用命令的方式说话,而是添上了询问的语气。 -- 第98页 江柚却觉得这个对她来说比一起打游戏什么的容易多了,还能让她专心写完作业,半分没迟疑,便满口应了下来。 真正讲起故事,江柚才察觉出姜宥的难缠来。 或许是江柚应下的太轻易,人又都有得寸进尺的劣根性。 她被姜宥连哄带威胁地讲了七八个儿童故事,大脑里的库存都快搜刮干净了,姜宥那边还丝毫睡意都没酝酿出来,反而有几分越听越精神的意思。 “你怎么都不困的啊?”江柚眼皮都有点睁不开了,她看了下时间,已经过了十二点了,明天还要早起上课,是真的该要睡觉了。 姜宥这种人,从来学不会从自身找原因,他想也不想就道:“可能是因为我已经过了儿童的年龄,听寓言故事已经没作用了?” “那你觉得自己听什么有用啊?” 江柚声音软塌塌的,带着很浓倦的困意,她大脑已经停止运行,完全没察觉自己正一步一步,迈进姜宥设好的圈套。 “成人故事?”姜宥声音明显提亮几分,藏着不安分的蠢蠢欲动。 “好啊,那我给你讲……”江柚胡乱答应着,“我想想啊,成人故事,成……” 成人故事?! 成!人!故!事!??? 江柚大脑一下就清醒了,“你、你……” 她结结巴巴,想指责姜宥龌蹉,却又羞于启齿那些个字眼。 “我怎么啊?”姜宥装作听不懂。 江柚嘟嘴:“我要挂电话了。” 那边果然秒怂,“好了好了,我错了,我们继续讲小白兔和大象的故事行吗?我刚没听懂,小白兔一个接一个摞在一起,怎么个回事儿?” 鉴于姜宥态度良好,江柚也懒得再跟他计较,又忍下耐心,认真把刚才讲过的故事给他又讲了一遍。 那边姜宥也很有耐心地认真听她讲第二遍,不再故意打断,提一些千奇百怪的问题。 就这样讲着讲着,江柚不知道什么时候,睡了过去,再次醒来,已经是第二天清晨六点,她的闹铃把她喊醒的。 江柚闭着眼,伸手抓到床头柜上的闹钟,摁掉,又将被子蒙在头顶,小眯了一会儿,习惯性从枕头下摸手机,打卡背十分钟单词。 摸了几下,居然没摸到。 她彻底从床上坐了起来,翻开枕头杯子各种找手机,最后在怀里找到了。 揿亮屏幕,语音通话居然还在继续着,整夜都没人挂断。 江柚对着屏幕上姜宥的微信头像,试探着开口喊了声姜宥的名字。 “早上好。” 姜宥声音带着笑,没有一丝刚睡醒的困音,是一种很清醒的声音。 “你不会是……早就醒了吧?” 江柚问他。 “不是。” “哦。”江柚也觉得不太可能,之前,姜宥可是一班著名的“迟到大王”。 她刚嘀咕完,就听姜宥幽幽道:“我整夜都没睡。” “…………” “为什么?”江柚没忍住好奇道。 姜宥非常理直气壮地说:“你呼吸声太吵了,我都没睡着。” “……” 霎时间,江柚脸烧了个透彻。 难道她昨晚打呼了?可是,她睡觉从来不打呼噜的……但也可能是她昨天爬山运动量有点大,又或者她昨晚睡觉姿势不对,梗到脖子了…… 江柚越想越觉得难为情:“那你干嘛不挂掉电话啊……” “忘了。” “……”行吧。 两人胡乱又说了几句,六点半了,江柚该去洗漱了,要挂断,姜宥不同意。 江柚软下语气:“可是我要去洗漱了……” “那就一起呗?”姜宥故意装作没听懂她的言下之意。 江柚只好点出来:“万一被我妈妈……听到了。” 她没说完,但姜宥也意识到了那个结果,绝对对他并不会怎么友好,于是选择妥协:“那行吧,但是……” 转折刚到一半,条件一个字没来得及提,江柚这边忽然进了一个电话,来自江爸。 江爸出国学校后,这还是第一次给江柚打电话,而且还是早上,在这种情况下,江柚瞬间就慌了,忘记挂掉语音通话,直接手忙脚乱接通了江爸的电话。 姜宥无从得知江柚这边的状况,他停了下,想到个不错的条件,直接开口,刚吐出一个字,便被江柚无情摁灭了语音通话。 “刚刚,那是谁的声音?”电话里,江爸忽然开口问道,“听起来像是个男生?” 吃醋 是……同学。” 江柚咬着下唇,紧张得手心直冒冷汗,不知道怎么回答,却更不敢撒谎骗江爸。 着急忙慌在大脑里搜刮合适的解释,但这个简单的问题,对于此刻的她来说实在过于复杂,严重超出她的脑容量荷载范围。 结结巴巴半天,大脑仍处于宕机状态,一片空白,嘴巴先行一步,已经诚实给出了答案。 话音落地后,手机那头并没着急出声。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江柚抓着手机的指尖绷到泛白,等着江爸接下来的拷问,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度秒如年。 说是逃避心态也好,说是消极应付也罢,没得到对面的情绪回应之前,江柚揣摩不好自己应该调整出什么样的状态对待。 -- 第99页 绝对不敢先行开口转移话题,只能讷讷听着自个一声重过一声的心跳,等江爸取回谈话的主导权。 却没意料,江爸竟没继续诘问。 也不知道是他根本就没这个打算,还是准备秋后再清算总账。 总之,在江柚等到头皮发麻腿发软,承受不住巨大心理压力,差点就要主动招了“早恋”之际,江爸忽然转了话题,轻而易举饶过了她。 “你妈呢?” 江柚愣了一下,下意识回道:“应该在厨房吧?” “你把手机给她。” “好。” 江柚一边说一边握着手机打开门往厨房方向走。 厨房内空无一人,没开灯。 她昨晚提前切好的菜蔬,一应都在案板上摆着备用,原封不动,燃气灶凉着,丝毫没开火的痕迹。 “妈妈可能还没起……” 江柚跟手机那头交代着,顺手开了电饭煲,随后转身出了厨房,绕过客厅,去敲江妈卧室的门。 自江柚住校后,江妈不用再操持闺女的一日三餐、来回接送,家庭事业两手抓的心也随之松懈,对自己母亲这一身份没那么高要求了。而是将更多心神放在蒸蒸日上的事业上面。 不过每周一早上,倒还是雷打不动早起做饭,送江柚上学。今天这种情况,还是第一次。 连敲带喊了几次,里面一句回声也没,江柚心生疑惑,觉得奇怪,却也没多想,扬手准备继续敲门。 扣门声还没落到门上,手机那头,江爸早已失了耐心,不由分说沉声指挥她:“你直接开门进去。” “哦。” 江柚认命听话将抬起的手换了方向,一路向下,停在门把手上,掌心用力向下压。没摁动。 “……门锁了。” 江爸似乎对眼下这个情况早有预料,了然地冷哼一声,想也没想便继续命令她:“你去储物柜拿备用钥匙,把门打开。” 江爸的冷笑顺着音筒灌进耳内,不知道为什么,江柚忽然一阵头皮发凉,登时情绪就紧绷起来,好似意识到有什么大事要发生。 逃避心态再次占据上风,她本能不太情愿地推拒道:“妈妈可能反锁了……拿钥匙也没用” 最后的“吧”字还没出口,便被江爸利索劈断话头:“你先去把钥匙拿来。” 无法,江柚勇气就那么点,说这么一次就已经全耗光了,绝没胆子再拒绝第二次,只能听从指挥,去把钥匙拿了过来。 钥匙插.进锁眼,缓缓顺时针转了半圈,只听“咔嗒”一声,门开了条缝。没有反锁。 窗帘拉着,屋内一片漆黑,静悄悄的,江柚再度犹豫:“万一吵醒妈妈睡觉,她生气了怎么办?” “你就说她手机打不通,我找她有急事。” 江柚无声叹口气,轻轻推开门,小心翼翼走了进去,没敢开灯。 江妈对睡眠质量要求很高,睡觉时,卧室不能透进半点光。江柚在黑暗中慢慢摸索,走到床边,小声叫了声“妈妈”,床上没人哼声。 “她在吗?”电话里江爸语气不耐,催如夺命。 江柚做好心理准备后,硬着头皮探手拧开床头灯,闭上眼摆好挨骂姿势,等待江妈被吵醒的起床气。 结果什么都没有。 江柚睁开眼,昏暗橘黄灯光下,目光所及之处,她看到的只是一张平整铺好的床,没有人躺过的痕迹。 ……怎么会?江柚蓦地想起昨晚直到她睡觉前,都没听到江妈回来的开门声。 难道,妈妈彻夜未归? “爸、爸爸,妈妈……没在”房间。 会不会是她不小心把门锁上了,妈妈没带钥匙,所以没能进门?思绪从构想中抽离,江柚控制不住脚步,连忙跑去验证。 可惜,门根本没锁,轻轻一压就开了,她昨晚就这样没锁门睡了一夜。 她动作的过程中,手机始终支在耳边,她这边磕磕绊绊没忍住吐露出那一句实情之后,江爸那边一直没再出声。 但江柚却觉得莫名低气压,着急胡乱帮江妈找着理由,“可能妈妈在公司加班,或者临时出差,没来得及说……” 她也不清楚自己说了点什么,江爸情绪突然多云转晴,不复刚才缺乏生气的粗砺低沉语调,声音温和轻松不少。 “还真是这样,昨晚她给我发微信,让我跟你说一声,她临时要去外地出一趟短差,晚上估计回不了家……我才看到。好了没事了,你快上学去吧。” 听到真相,江柚终于不用再提心吊胆。卸下心防,她狠狠松了口气,露出笑容。就知道是这样…… 心底有怀疑一闪而过,仍隐隐觉得不对劲,可江柚却一时找不出江爸撒谎骗她的理由,唯能自我解释是她自个想多了。 警报已然解除,江柚也没空再在上面纠结。她今天起床本来就不算早,又跟姜宥、江爸分别磨蹭这么久,早饭是不必了,剩下的时间,全花费在路上也有点紧。 挂掉电话,江柚匆忙洗漱,收拾好东西。 锅里米粥熟了,熬到晶莹透化,舍不得就这样浪费倒掉,她用一次性纸杯盛了一杯,打包带在路上喝。 就这么仓促中,江柚也没忘了捎带上她早就准备好的、打算送给姜宥的生日礼物。 也可能没在家里吃早饭,节省了不少时间,江柚到学校后,教室里还没什么人。 -- 第100页 在座位上坐了会儿,她想起姜宥昨天半真半假跟她抱怨的,分班之后,没人给他整理书桌,他座位那里跟猪窝一样,乱死了。 真难得,姜宥居然也会嫌弃自己桌子乱。 唇角克制不住地微微翘起,江柚心头涓涓流出一股隐秘的说不出来的感觉,上面像勾了层新酿的蜜,甜丝丝的。 江柚坐不住了,拽着礼物便冲姜宥现在所在的教室走。 文科班女生居多,纪律性和自觉性要比理科班好上很多。教室里人不少,大半座位都填满了。 望着这么多陌生面孔,江柚忽然不好意思起来,想退缩,偷偷离开。 行动还没跟上思维,已经有人发现了她,问她找谁。 江柚脸上微微透出赧色,犹豫着不知道怎么开口。 那同学像是会读心术似的,瞬间就洞察了她的心思,“找姜宥吧?喏,”她扬手一指,“后排靠里边最角落的那个座位。” 不等她开口,那女生继续说:“盛琰在前一排,XXX在再往前一排,同桌是XX。” XXX和XX这两个名字江柚第一次听到,不认识,不过不妨碍她用归类法和举一反三法做阅读理解。 唔……大概这几个,都是比较容易有外班女孩找的。 低着头跟女生道了谢,江柚抱着礼物从后门小步挪进去。 到了姜宥座位旁边,发现座位上坐着个女生,正在整理课本还有卷子。江柚弯起的唇角僵在脸上,她认错座位了? 迟疑着要转身退开,目光在那座位上匆匆一略,却眼尖地瞅见了姜宥的水杯和空心牛津词典。 哦,确实是姜宥的座位,没错了。 虽然已经证实那是她男朋友的座位,但眼看那女生光明正大坐在那里,做着她以前重复了不知道多少遍的动作,江柚这个正牌女友突然怂了。 很怂地,在女生没发现她的存在前,便灰溜溜地匿了。 逃回座位还没十分钟,罪魁祸首趾高气昂地找上了门来。 江柚脸上不摆表情,什么也不说,只拿一双眼珠子,斜着瞅过去,静静地看姜宥在那眉飞色舞地表演。 “你刚去班上找我了?!” “就这么想我啊。” “我怎么没找到生日礼物,你藏哪了?” “…………” “……就是那桌子整理得有点敷衍,比以前差了不少水准,杯里没接水,柜子也没动,忒偷懒了。你身为人女朋友的自觉呢……都说没在一起前像块宝,在一起后是根草,我今天算是体会到这待遇了……” 姜宥眼睛亮晶晶的,发着光,眉梢都都飞扬起来,唇角咧到了耳朵后,分明就是得意至极,偏偏还在那儿故作摇头叹息,一个劲地搁这儿抱怨他那一百个不满。 那桌子要真是出自江柚的手笔,她估计早被姜宥的表演给逗笑了。可偏偏不是。 江柚本来看到那场景还没多生气,顶多觉得有点好笑——看来姜宥确实没故意夸大,他那猪窝确实有够乱的,连他班上同学都看不下去了。 但没想到姜宥没半分自觉,偏偏要往枪口上撞,女孩给他整理桌子的场景不停在眼前晃,越想越觉得刺眼,她心里也有点不舒服了,唇角彻底拉下去。 看见姜宥就觉得烦,眼睛也收回来。 -------------------- 作者有话要说: 嗯,其实19年春节时就写到完结了,但是三次元出现较多变故,决定放弃写作,就没再放上来…… 今天偶然登录账号,发现某篇之前存稿的文竟然自动发布,感想很多。 当时设置发“布时间的时候,以为22年是很远很远时候的事情,没想到竟然转眼就是眼前。 就……决定放上来啦 电流 姜宥很快察言观色出,自己似乎惹女朋友生气了。但思前想后一番,却也没觉得自己哪里做错,顶多是刚才的故作埋怨有点过头,惹她当真了? 于是忙伏低做小讨好找补:“其实那桌子收拾得挺好的,课本是课本,卷子是卷子的……” “比之前还好?” 江柚原是不准备再搭理他的,至少在自己消气前。可谁知姜宥实在太不会看人脸色了。 她怕再任由他盲头苍蝇一样说下去,迟早会把自己给气到七窍生烟。忍不住出声打断,决定给姜宥点提示。 姜宥瞄一眼自家女友脸上莫名诡异的笑,心头一跳,大脑运转飞快,求生欲极强地开口,“一样好。” 说完松了口气,内心有点自得,幸好他平时上网勤快,差点就中了陷阱。 江柚如果能读懂他的心理活动,估计就要给气笑了。 不过她现在也委实被气得不轻,也头一次发现,姜宥居然也有情商顾及不到的未知领域,简直“蠢钝如猪”。 她台阶都铺好了,他竟然都不知道顺着往下爬。 “一样,好?” 江柚反问,特意在“样”和“好”中间多停顿了会儿,语气也十分之有灵性,每个字都裹满了冷嘲热讽的意味。 还好姜宥总算没那么笨,终于会意过来,领悟到中间一点有什么地方出错了。 也不敢再抖机灵,捧出一对可怜巴巴的小狗眼,祈求女友能让自己死个明白痛快。 江柚不是那种喜欢把问题置后处理的人,也学不来敲山震虎那套,更何况她其实真的没生气。 -- 第101页 好吧……可能有一丢丢吃醋,但也早在姜宥笨拙的曲意讨好中消弭了。 “我刚刚确实去找你了,不过你的桌子还真不是我收拾的。我去的时候,已经有女生坐在那里帮你整理了,我不好意思打扰,只好回来了。” “我、我不知道,”姜宥慌了,“我保证这绝对是第一次,我也绝对没有让其他人帮我收拾,我发誓……” 看他紧张成那样,江柚轻叹一声气,安抚道:“好了,我知道的。”她顿了顿,无声笑了下,又故意板起脸,“我只是觉得有点丢人……” “……丢人?” “对啊,你的桌子该乱成什么样,多让人嫌弃,才能忍不住动手帮你整理。” 忽然之间,江柚无奈了。她想起自己当初就是因为实在看不下去,才开始帮他收拾的,然后一来二去…… 止住思绪,她一个没忍住,抱怨起来:“你就不能自己收拾吗?” “不是有你吗?大不了你每天多往我们班跑两趟不就行了,也好让我班上同学认认脸,免得再有这种乌龙发生。”姜宥一副无所谓的腔调,说一千道一万就是不点头同意自己整理。 其实江柚有点懂他的小心思。 他是真的不愿意收拾书桌吗? 咳……或许确实有一部分是他真的懒,但更多的,他不过是在享受那种有人对他好,有人在为他忙前忙后的感觉。 宁愿在其他地方弥补回来,也不想被剥夺掉这点恶趣味。 因为她也是这样,从一开始两人还不熟悉的时候,她就在享受姜宥默默帮忙补给抽纸,不,更早,军训时候的抹茶味冷饮、她忘带纸币时的矿泉水、军训结束聚会时的热饮…… 江柚慢慢笑了,认真看着他:“好了,我知道了。” 被洞悉那点不堪的念头,姜宥难得也会害羞,竟然不敢对上她的视线,慌地转移话题,“我的生日礼物呢?” 提到这个,他立马又理直气壮了起来,“不会是你又忘带了吧?” 怎么可能。 江柚意志上懒得理会,可行为上分明又吃定了他的激将法,从姜宥班上回来,她顺手将盒子捅进了抽屉。动作比较粗暴,也不知道搡坏了没有。 等把礼物捧出来递过去,江柚小女生心态发作,忽然忸怩起来,非常地不好意思。 她叮嘱姜宥:“你别在这里拆啊,等回班上了再看。” 姜宥哪肯听她的,接过去三下五除二就把包装撕扯掉了。 “这是什么?”明明内包装上面有说明,他却不等不及耐下心来读,非要江柚告诉他。 “你自己看……”江柚低头小声推拒着,脸上润着层绯色。 她冷不丁遽然有点想逃离现场,这礼物当时买的时候怎么看怎么好,既别致又新颖,但现下落在眼里,却太容易让人误会她……“别有用心”。 这礼物的原理跟跟科技馆里面的“人体导电”项目差不多。 下面是一个封闭的扁圆柱体,内里装得大概就是可以产生电流的东西,上面两边分别是两个铁做的极板,圆柱体周身组成一个滚动屏,可以设置字体,上面是一个会唱生日快乐歌转圈跳舞的小人。 之前有次周末,江柚跟云裳去逛科技馆,体验了一下那个“人体项目”,觉得好玩,买礼物的时候,又正巧看到这个,仍是喜欢,于是就买了。 当时店员帮她设置了滚动屏她想显示的字,然后还十分热心地教了她一个,跟当时她和云裳体验那个项目时的方法,完全不同的“情侣标配法”。 江柚回忆起来,又是一阵脸红耳热。 旁边姜宥开始读起了上面贴着的那张纸片上面的字:“电流可以通过人体,人体内含有大量血液、淋巴液等,他们的主要成分是水和电解质……当有电压时……形成了电流。” “化学课代表,帮忙示范示范?”姜宥歪头挑眉笑了一下,调侃她。 他还说。一提到这个化学课代表身份,江柚就浑身臊得慌。 分别之后,班上的教师进行调换调动,刘班需要负责两个班的化学课,忙不过来,卸任了班主任班主任一职,成了副班,新转来的物理老师变身正牌班主任。 上任第一个指令就是,取消班上之前的小组长收发作业模式,并且点名任免了几个课代表,江柚这个不在的,就是他钦点的化学课代表。 江柚是真不知道这个新来的物理老师咋想的,几个科目里面,她最差的就是化学,居然让她当化学课代表。 不过一想到其他五门的课代表,也都担任的是不怎么擅长的科目,她心里也就平衡了。 示范就示范,这有什么难的。 江柚把右手搭到右边的极板上,正要把左手放在左边的极板上面,还没碰到,却被中途截胡。 姜宥把他的左手放在了上面。 放完之后,还非常有求知欲地明知故问,“这样就行了吗?怎么感觉没什么变化?” 都没形成一个闭环传导电流,滚动屏怎么可能会亮,江柚撇撇嘴,预备装没听懂,让她主动跟姜宥试店员说的那个方法,还不如杀了她。 姜宥怎么可能放过这个难得的机会,还是江柚捧着礼物送到他眼前的,他目光就这样直直觑过来,一瞬不瞬。 江柚被他盯得脸越来越红,终是败下阵来,投了降,小声飞快复述着店员的话,声如蚊讷:“就,剩下的两只手拉……” -- 第102页 她还没说完,眼前突然一个黑影略过,江柚下意识向后一缩,躲了一下。 只感到脸颊上有什么温热磨擦而过,延伸至耳畔,轻柔得像羽毛轻轻刮过,短暂匆忙,如果不是滚动屏忽的闪了一下,她估计会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心脏上像戳了无数个小洞,酥酥的麻且痒。 霎时间,江柚整个左侧脸颊都烧了起来,红得如同地里烂透的番茄,刚刚……刚刚那个黑影是,姜宥他…… 江柚脆弱、濒临摧毁的羞耻观,不允许她再继续深想下去,一时间又是气又是羞,只觉心惊肉跳,实在过于刺.激,“这是在班上,你干嘛?” 说着狠狠瞪了姜宥一眼,顾不上其他,又忙抬头左右打量四周,班上来了的人大多都在忙着低头补作业,没人注意到这边发生了什么。 “试验啊,难道这个不是这么玩儿的吗?”姜宥无辜地看着她。 江柚心跳还没平复,语气也算不上好,“当然不是。” “可我看明明就很有效果,难道是我看错了?不然我们再试试看?”说着又作势要把脑袋凑过来。 吓得江柚立刻将身体后仰,差点要从座位上跳起来:“你别……” 见姜宥好好得坐在座位上,才回过神他是在故意逗她。 但心里也仍是提防着,生恐姜宥再做出什么惊人举动,借着要上课的由头,连轰带哄把人给送出了教室。 - 整个高一下学期,时间仿佛被抛进了蜜罐一样,过得飞快,江柚从来不知道上学也这么让人快乐。 甚至她的成绩还比上学期有了小幅度提升,简直是学习早恋双得意。 她和姜宥约定好,每天只能在上下午大课间、早中晚吃饭几个时间段见面,其他课外时间为各自私人时间,可以独自做一些自己想做的事。 比如跟同学讨论个题啊,一起去图书馆借本书啊、超市买瓶水啊等其他普通高中生应该有的正常的社交活动。 两人之间如果有谁违反规定,必须无条件接受对方布置的惩罚措施。 当然,作为标准三好学生和乖乖女,江柚每每指定的任务总是:姜宥在未来一天之内不能主动过来找她,如果再度违反,则惩罚翻倍。 没办法,江柚也搞不明白这是什么道理。 只要她跟姜宥待在一起,时间就如同按了加速键一样,总感觉什么事情都没干,进度条已经愉悦地乘着滑板车,精准地径直拉到上课铃所处位置。 她从不知道两个人在一起会有那么多话题可以聊。 跟和云裳聊八卦时的胡天侃地不一样,他们的对话是漫无目的的,毫无营养,完全没有条理,更没有主题,甚至根本不需要另一人回答,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只是一个人讲话也可以说很久很久。 有时候不说话,两个人安安静静并肩坐在哪里,不需身体接触,大多数时间,甚至连对视都不必。 单纯的发着呆,任日暮光影在头顶变换交替,一分一秒从身旁闲步悠过,心底却奇异的无端宁静祥和。 就好像两个人可以一直一直这样并肩坐下去,直至天荒地老。 那种时刻,江柚总是很容易联想到永恒。 比赛 崇明在教放假安排上一向很通情达理,平时周末节假日,严格按照国家要求的规定执行,寒暑假当然也不例外。 整个高一暑假,江柚总共经历了两件比较重大的事情,事情发展顺序大致是先甜后苦。 第一件事情跟姜宥有关。 姜宥那个峡谷小霸王的微博号上,一直都存在着不少真真假假有关“虚假抽奖”“多人共用账号”的传闻。 暑假期间,学生党放假,游戏一族军队迅速激增,作为游戏圈内还算出名的大佬级人物,峡谷小霸王的神级操作总能很轻易圈一大波粉,但他却也非常容易备受争议。 实在是对比其他大神,峡谷小霸王似乎神秘得不可思议。 而身为峡谷小霸王的最大争议点,“虚假抽奖”事件随着粉黑骂战,越发甚嚣尘上,广受关注。 峡谷小霸王粉丝血厚,无人敢骂,自然所有的炮火都整齐划一地笔直朝向“我是非洲人”开火。 一个不准备用了的账号,江柚是没多介意的。 但姜宥幼稚心理发作,见不得自家小姑娘受丁点儿委屈。哪怕这种根本伤及不了江柚本人丝毫的“网络暴力”也绝对不行。 期末考试成绩出来的那天,恰好江柚的账号慢慢悠悠终于达成满星,顺利“出师”。两人考试成绩也都还可以,江柚全校第五,姜宥也进了前三十,可谓三喜临门。 小霸王姜宥大脑过度兴奋之下,迅速发微博做了决定,要于次日拉着女朋友一起来一场直播排位,划重点,开语音。 此消息一出,评论区直接炸了。 有期待的,有好奇的,有无聊跑过来凑热闹的,当然也有冷嘲热讽想看小霸王怎么漏洞百出地圆谎的。 各路圈内人士大纷纷问讯涌来,为直播造势,短短一天时间,大家对这场直播的期待值一路连火花带闪电飞速飙升至沸点。 直播当天。 江柚刚进入界面,就被聊天里面一秒数百条的刷屏速度给惊到了。 姜宥还很臭屁地给这场直播的标题定制了个名字:“赞歌出征,寸草不生”。 -- 第103页 硕大的八个字打在屏幕上,江柚看着都觉得替他脸红,怎么能这么狂妄自大呢,这跟他这个账号之前低调谦虚,只是简单上传视频的神秘大佬形象,对比也反差太大了。 不过,这似乎蛮契合他粉丝的口味。 至少,评论区很是热烈捧场地刷起了同类tag。 【赞哥出场,carry全场】 【赞哥出场,上分靠躺】 【赞哥闯峡谷,像个二百五】 【赞哥出征,寸草不生】 【赞哥闯峡谷,对面心里苦】 ……………… 等等,里面好像混入了什么奇怪的东西? “赞哥闯峡谷,像个二百五?” 江柚定睛一看,果然,是高达林的ID,再仔细一看云裳盛琰也在。竟然还有周清许和向晚歌几个! 高达林的这句话实在太惹眼太欠揍,他还偏偏连着发了三遍,迅速引去了不少峡谷小霸王粉丝的注意,纷纷下场撕逼。 高达林这个疑似黑粉的战斗力跟庞大粉丝群相比,如同蚂蚁撼大树,没有一点可比性,哪怕有云裳他们看不过去下场帮忙,两人没撑过几分钟,便被粉丝攻得节节败退,连连求饶。 江柚原本还有几分小紧张,她是真的很害怕在众人的注目下“写作业”,虽然这个弱点已经在姜宥去年大半年的磨练下,长进不少,但是,现场直播这还是第一次,内心不可能不忐忑。 姜宥宽慰了一整天几乎消退大半的焦虑感,经过高达林云裳几个的插科打诨,再度打折,差不多所剩无几。 整场直播可以说非常成功。 江柚还超常发挥,拿下了两次五杀,这是她之前从没有达成过的战绩,其中一次还是在残血被群攻的情况下。 这无敌酷炫的神操作神技能,迅速赢得了许多观看直播的朋友的好感。 当然,江柚得承认,她能发挥这么出彩,很大一部分都是姜宥故意削弱自己的存在感,更多在一旁陪衬她辅助她的结果。 不过江柚还是很高兴。 这是她第一次被这么多人肯定和夸奖。 没有人不喜欢鲜花和赞美,江柚当非酋那多么多年,哪怕再努力,也从未尝试过登顶的滋味。 从小到大,她从来都是班级里非常不起眼的存在。 这么被“众星捧月”,好像全都是认识姜宥之后才有的结果。 她都不敢想象,如果真的有一天,姜宥抛弃她、不要了她可怎么办? 这会儿正沉浸在被爱包围的世界中,不愿醒来的江柚,绝对想不到,最后先转身的那个人竟然是她自己,是她先不要的姜宥。 就在没多久之后。 - 这场直播还有个他们意料之外的收获。 评论区里面竟然有四分之一的人,都是各种表白,声称被他们两人的声音圈粉了的。 有很多女粉丝表白,说什么姜宥的声音特别撩,既充满少年气的干净清澈,又不失低沉微哑的磁性苏感,分分钟耳朵要怀孕。 这点江柚很有心得体会,姜宥的声音确实很好听,特别是通过音筒传到耳朵里的时候,他的声音周身好似一圈圈被电流环环缠绕。 她在电话这头,每每都被撩得晕晕乎乎,到最后根本懒得理会他在说什么,只是在单纯的欣赏音色。 让江柚及吃惊和意外的是,竟然还有不少人夸她的声音好听。 那些用词夸张的,她都不敢领认那说的竟然是她。 说什么“她的声音软糯还不刻意,是那种没有塑料感的甜”。 “一张口,天生语气就像撒娇,让人浑身都酥了,绝对的言情小说女主标配声音。” “见识了‘非洲人’姑娘的声音,我终于相信了那些霸道总裁听见女主声音,说的什么‘命都给你’这种话了,真的毫不夸张。” 网友们夸起人来,用词毫不吝啬,江柚的脸真的要烫死掉了。 也有不少人起哄,推荐他们两人去当音配,绝对很吃香,也不用再去找搭档,两人声音配一脸,简直可以进军演艺圈,直接演一部偶像剧。 接着有人对最后一句话,弱弱提出质疑,“声音好听的往往长相都很……” 此话一出,算是打消了不少网友们起哄的心思,纷纷附和,一致认定,还是就让这声音停留在想象中吧,直面幻灭的打击什么的,太可怕了。 配音演戏什么的,离江柚生活太远,她是从没有往这方面想过的,以后也不会,那对她来说,是绝对不可能会踏进的平行世界。 所以她也没有很在意网友到底怎么说。 江柚只是对网友夸她的音色这点,有点不是很自信地持怀疑态度,她有点分不清,这到底是网友们的场面夸奖,还是发自真心。主要是生活着貌似还真没有人,特意夸过她的声音好听。 江柚觉得自己今天被吹捧得有点熏熏然,都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像,从未曾谋面的网友们口中形容的那么美好了。 她还没有来得及去找人询问求证,下了直播之后,姜宥这个男朋友先一步打电话来告状。 接通电话,她刚要出声说话。 就被对面的打断。 “你不要跟我说话。” “你以后都少跟我说话。” “知道了没?” “看见评论区怎么说的了吗?” -- 第104页 “天天用声音撩我,还不自知,装得那么无辜。” “知道我每天多煎熬吗?” “你这属于‘持音行凶’,用声音蛊惑我那么久,害我现在已经中蛊太深治不了了,身心受到重大‘创伤’。我不管,你必须对我的人身负责。” 江柚:“……” 她要好好整理下思路,该怎么回复他。 借用云裳的口头禅,我裤子都脱了你给我看这个? 代用到现在的场景,那就是,我火气都要酝酿好了,结果你竟然给我来这么个拐弯表白? 这么明显的分手宣言开头,硬生生被他恶搞成了土味表白。 简直浪费感情。 好吧,她今天真的非常熏熏然,听不得别人夸奖。 表情控制已经背叛了大脑思路,她的嘴角止不住向上扬,都快要抿不住了。 脸已经彻底笑僵。 堕落 - 有朋友和恋人陪伴时,时间永远都像漫步在五彩缤纷的气球泡泡里,曼妙得不可思议。 可气泡有多么绚烂多姿、美妙梦幻,就有多么短暂易碎,轻轻一戳就破,暴露出背后碎了一地的狼狈现实。 如果高一下学期时,江柚还愿意自欺欺人的想,她的家庭还很美满。 那么经过漫长的暑假,长时间待在家里,她终于一步步确认了那个事实。 她的父母是真的感情破裂,再也不可能恢复到很久之前,就像上个世纪的,她的姐姐还在时的,幸福恩爱了。 因为,他们两个已经双双出轨了。 按照她发现的蛛丝马迹,应该是爸爸先犯错的,当时妈妈莫名其妙带她出国时,不是想爸爸了,而是搞突然袭击查岗。 当时生病,清醒时间很少,江柚不确定妈妈发现了什么。根据结果来看,当时情况应该跟她猜测中的相差无几。 因为回国没多久,她就开始频繁出差了。 江妈跟她上司在一起了。 高二开学不久,在国外待了将近一年的江爸,终于肯施舍赏个脸回国了,他是回来办离婚证的,国外的那个怀孕了。 两人离婚的战线拉得很长,差不多将近两年,在江柚高三的寒假,临近春节,才终于搞定。 关于两人离婚始终没有谈妥的原因,特别得可笑。 两人并没有财产方面方面的纠纷,甚至都愿意让步妥协,多分一部分给对方,前提是那个人要负责江柚的抚养权。 是的,两人的主要矛盾在于江柚的抚养问题。 跟大多数情况恰恰相反,两人都“委婉”表示,想让对方拿走江柚的抚养权。 是不是很可笑。 反正江柚是这么觉得的。 更可笑的是。 她一直后知后觉,一味沉浸在父母即将离婚的打击中,各种挣扎。 一会儿替妈妈觉得不值,是爸爸先主动向外寻找出路,先一步抛弃他们的。 一会儿又觉得是妈妈的问题更大。 因为妈妈始终拽着爸爸待在姐姐去世的打击中,不愿醒来。哪怕搬了新家,还要用相同的房间布置,来一遍遍重申提醒,加深姐姐去世的影响,一步步害得这个家支离破碎。 她深深以为,两个人口上喊着离婚,却不见有实际进展,是因为他们还爱着对方。 直到好几个月之后,在父母的一次争吵中,才终于得知,她才是那个罪魁祸首。 父母确实有可能还爱着对方,毕竟那么多年的夫妻,也曾海誓山盟的恩爱羡煞旁人过,他们只是,不爱她这个二女儿罢了。 两人争吵气势摆得很凶,针锋相对,互相丝毫不避让锋芒,也完全不打算退步,双方的理由都充分、理直气壮到不行。 江爸说:“既然双方都找到了出路,还是早断干净早清净。我们拖拖拉拉了四五年,已经浪费了太多时间。我不是在推脱江柚的抚养问题,我之后每个月都会按时打抚养费的,肯定不会让你一个人承担。你也清楚,我未来估计十来年都会待在国外,远隔重洋,而且还有时差,我实在是有心无力。” “那当然,你以后重心都放在外面那个种.身上了呗。”江妈抢白,“而且江柚马上就要上大学了,你可以让她出国留学啊,地理上的距离算什么问题,我看是心的距离才有问题。” “我这也是为你好,我可以暂时不离婚。反正我人在国外,很大程度上不受国内婚姻制度。而且我是男人,在现今社会,基本不怎么受道德层面约束。” “你就不一样了,时间拖越久,成本消耗就越高,就算你真的不怕浪费年纪等得起,你那个吴总等得起吗?” “或者,换句话说,时间长了,他还愿意等吗?为爱做小三,放在一个二十岁左右的男人身上,或许会一时被激情冲昏头脑,但他是一个四十多岁的成年人,而且在商场摸爬滚打那么久。成本和回报之间的考量,他应该比我算得清楚。” “江柚这么大了,根本不需要你照顾什么,无非就周末见个面陪一下而已,在一个城市里,这又不是什么麻烦事儿,我都搞不明白,你到底在矫情什么。” 江爸一席苦口婆心的话,丝毫没动摇江妈分毫,反而惹得她火气更大了。 甚至开始口不择言,讥讽道: “我矫情?你是不是动动嘴皮子,一副为你好的态度,就觉得自己特伟大?” -- 第105页 “你说得简单,可抚养一个孩子是这么简单的事儿吗?” “是哦,反正你们男人,只要提供一颗小小的精.子,就觉得万事已足,什么都不需要操心了,确实精明狡猾得够可以。如果真这么简单,那你怎么不同意我刚刚说的出国读书提议?” “你自己逃得干净利落,还非要我半只脚陷在里面,还装得像是为我考虑的样子,你怎么这么贼?” 后面他们又说了什么,江柚已经听不清了,或者说身体的自我保护程序启动,故意不让她去听那些伤心话。 她实在是太伤心了,伤心到连伤心该有什么样的感受都忘了。 上面爆炸的信息量已经将她整个人压垮了。 彻底颠覆了她以往的认知。 原来那些家庭重归和谐的场景都是假象,根本没有她以为的慢慢变好,一切只是长满虱子的华丽长袍,她就是那个吸引来虱子的元凶。 长袍不能继续穿了,他们要将长袍分别改制成其他东西,首先要做的就是丢掉会长虱子的罪魁祸首。 两人发现争吵被撞破后的尴尬退缩的表情,江柚记不太清了。 她只知道,从这天开始,他们彻底撕掉伪装,自私的念头连在她面前隐藏都不愿意了,经常当着她丢掉面就连线互相破口大骂。因为时间线拖太长,江爸早就又回到那个让他才踏入不到一年就流连忘返的国度了。 他们似乎尚留有最后一点默契。 默契得都像是忘记了,江柚不过是一个十几岁还没有成年、正处于高中关键时刻、青春敏感期的,会自卑也会伤心难过的心智不成熟的小孩。 一个很早之前就被父母遗忘了的小孩。 为此,江柚甚至不止一遍地去搜索过“抚养权”三个字的意思。 百度百科上是这样解释的:抚养权,是指父母对其子女的一项人身权利。 看似带有个“权”字,应该大家都争相哄抢才对,但实际上,真的如此吗? 似乎对于她的父母而言,这对父母来说意义重大的权利,不过是个两人都想摆脱的累赘,一个甩也甩不掉的责任。 可真奇怪。 - 伴随着父母这边热火朝天的抚养权推脱战,江柚在痛苦和疏离中,迎来了迟到的青春叛逆期。 她的叛逆并不张扬,是无声无息的,并不对任何人宣泄情绪,她只是想将自我丢弃。 江柚不自觉地开始上课跑神,不再认真听讲,也不想事情,只是单纯的大脑放空,发呆,她感觉自己成了时间的旁观者,游离在所有事物之外,丧失了所有感知,甚至情绪。 甚至,她这个往日连上课时,稍微注意力不集中,就会羞愧的乖乖生,居然也学会装模作样伪装在认真听讲。甚至还养成了一套非常行之有效的经验,欺瞒过所有人,除了成绩。 到了后期,厌学厌世的情绪越发强烈,江柚甚至开始偷偷带手机去学校,打游戏时动静太大,她就晚上躺在宿舍床上通宵看小说,整夜不睡。 寄希望于借助沉溺在小说世界,来逃避现实。 宿舍里电源插口没有连电,手机电量耗光了,她就让姜宥帮忙带校外帮他充电。 倒还没有完全丧失“理智”。 她一周最多拜托姜宥一次,实际上以她的消耗,手机电量加上充电宝也只能撑一天,其他多数时间,她都是让班上其他走读生帮忙。 实际上如果不是碍于男女朋友身份,她实际上并不怎么想搭理姜宥。 江柚跟云裳已经不再像之前那样形影不离,好在进入高二下学期之后,云裳似乎也有心事,变得特别忙碌不怎么有空找她讲话。 她基本只需要在姜宥面前伪装。 也一直都隐藏伪装得很好。 两个人不同班,之间又有每天限定见面次数和时间的规定约束,她的堕落战线又是那么漫长且无声无息,不为人察觉,直到高二下学期结束,都没有被察觉。 江柚自己都感觉自己像是突然变成了另一个人,有时候突然清醒间,她会觉得这样的自己很陌生很可怕。 但好在清醒的时刻很少,这样的念头也只是在大脑闪现一瞬,半秒都不会停留,便继续心安理得自我迷失沉溺。 下坠的惯性是可怕的。 堕落的时候只觉得特别痛快。 到最后,江柚甚至连伪装都懒得伪装了。 就好像准备把这席长满虱子的华丽长袍扒开,彻底将她这只吸引虱子的怪物暴露出来,让大家看看最内里有多丑陋,多恶劣。 给予他们彻底颠覆的失望观感后,好让所有人再也不用对她报以任何无希望的期待。 带着覆灭的情绪,她消极地对抗所有人的关怀,甚至以伤害憎恶回赠。 她无比迫切地一遍又一遍确认着很久以前早在大脑根深蒂固的认知——没有人爱她,她不配被爱,不值得被爱。 好似只有这样做,她才可以重新修复她的保护壳,拥有安全感,不会再整日担心会失去,也不用再忧心该如何应对失去后导致的更难堪绝望的局面。 但事实跟她想要的结果完全相反。 姜宥是很生气,对她的成绩倒退也很失望,可似乎,他并没有放开她手的打算。 蛊惑 高三开学高考模拟测验之后,成绩出来,江柚的名次倒退到年纪五十名开外,几乎快要掉出前一百。 -- 第106页 江柚对此挺无所谓的,她甚至很清楚,她的真实水平没有这么高,无非是之前底子比较厚,所以成绩单没那么不堪入目罢了。 实际上,她整个高二下学期的课程内容并没有学进去多少。 可老师和她的朋友们都不这样想。 老师找她谈话,问不出来什么。联系她的父母,也没人有空愿意来学校交流,最后只能无奈地摇头,重重叹息。 倒也没有再继续私下找她了。 云裳对此没什么太大看法,反而觉得挺正常的,进入高三压力大,一次没考很正常,她知道柚柚的水准。 再说,人生也不止高考这一条出路,大不了跟她一起出国呗。 是的,云裳已经决定出国读书了。和周清许一起。 云裳父母发现了她跟周清许的恋情,倒也没说不支持,只是希望两人可以一起海外留学,他们愿意担负周清许的学费。 周清许似乎不太愿意,但最后也没彻底反对,算是默认妥协了,两人已经开始着手准备托福雅思和留学申请的问题。 向晚歌一向冷淡疏离,江柚跟她同学五六年,关系也只是一般。 成绩下来后,两人凑巧在走廊遇见,她罕见地淡淡开口,提醒了一句:“别因为别人惩罚自己,这个世上没什么靠得住的,只有赚到手里的钱,和学会的知识,才是自己的。” 似乎所有人跟她一样,对她堕落的反应都很平淡,除了姜宥。 晚自修,所有人都在教室里自习,他闯进她们班的教师,一路连拖带拽,把江柚拉到操场。 握住她手腕时,用力很大,她细瘦的腕骨被抓得生疼,完全挣不开。 江柚也没想挣开。 她现在对一切都挺无所谓的,不是懒得在乎不屑于反抗,而是已经丧失所有器官的感知能力。 操场上,稀薄浅淡的月光下,鹅黄路灯安静沉默又孤独,两个人像以往无数次一样,并肩坐在下面,过了很久都没有人开口说话,打破这难得的静谧平和。 实际上两人已经将近三个月没有见面了,连说话都很少。 自从上半年期末考一结束,姜宥家里发生突发状况,仓促赶往另一个城市后,江柚就开始肆无忌惮地拒接他的电话。 看样子,姜宥家里确实发生了很大突发状况。 不然不会连高三开学这么重要的模拟考试都不参加。 江柚发现,不过才短短几个月,他就消瘦不少,神色也很差,似乎浑身都写满了疲惫,额头始终微微皱起,仿佛有无数解决不完的难题,即将把他压垮, 江柚看在眼里,其实内心心疼得要死,很想抱抱他,安慰安慰他,抚平他额头的皱纹。 可实际上,她什么都没做。 表现出的样子,就好似一副我看出来你很需要安慰陪伴,可我就是懒得去做的情形。 江柚清楚,她自己就是一个虚伪糟糕冰冷到了极点的缩头乌龟。 可事实如此。 她本身就是一地鸡毛,哪里有资格去关心别人。 最后,还是姜宥先开了口。 竟然不是从她这里索取温暖与帮助。 严厉的语气背后,满满都是对她殷切的爱与关注。 他冷着脸质问她:“成绩怎么回事?之前我就觉得你的表现不对劲,但想着你可能是压力太大,晚上稍微玩手机放松一下也无所谓,我会陪你慢慢将状态调整过来。可后来我发现事实好像不是这样。” “你心里究竟怎么想的?就打算一直这样下去了是吗?” 不知道为什么,江柚忽然很想落泪。 她眨了眨眼,又将眼泪全数收回去,用冷漠的表面伪装自己,不惜截取话里的部分内容,故意歪曲他的意思。 “以后不会再找你充手机电了。” 许是没控制好,声音里沾染上些许哽咽和赌气的意味。 姜宥顿了顿,态度软化一点,轻轻揉了下她的头发,语气简直温柔到了骨子里,带着淡淡的笑意:“强词夺理,我是那个意思吗?” 他继续诱哄她:“但你不觉得你最近情绪很不对吗?你心里在想什么,不要瞒着我好吗?我可以帮你,如果你不说我会很担心。” 她沉默不语。 姜宥也不等她回答,接着又道:“我知道我这样说,你可能觉得不太入耳。但事实是,对这个年纪的我们来说,不管因为什么都不应该荒废学业,对不对?” 如果是大半年之后的江柚,绝对可以把这句话,原话摔回到他头上,来进行反驳。 一个口口声声“不应该荒废学业”的人,最后连高考都没参加。 这种人说的话,想来也没什么可取之处。 不听也罢。 可这会儿的江柚却找不到任何话去争辩,因为在她以往十几年的认知里,也是这样想的。 她原本就认同他的话,当然反驳不出来。 只得东拉西扯,顾左右而言他。 “也不是所有人都只有高考这一条出路啊,大不了我以后去当职业写手呗。” 她胡乱说着,脸上带着无所谓的笑,“觉得很不错,我已经有写出版书,经常各种少女杂志也经常有文章发表,好几个编辑都说我在驾驭文字方面特别有天赋。” “而且写小说这个又不需要学历,什么年龄都能写,我喜欢写小说,也愿意把这个当我终身的职业,能靠这个养活自己,我觉得我考大学就是浪费时间。” -- 第107页 江柚一路胡诌。其实根本没这样想,只是单纯地摆出一条看似光明,实则对她而言,并不怎么样感兴趣的退路和去处,故意展示给姜宥看。 你瞧,这是就是我的本来面目。 跟你完全不同的一路人,别再对我抱有任何期望和幻想了,不值当。 跟她的不负责任胡言乱语相比,姜宥慎重且理智,把她的每句话都放在心上,去认真琢磨思考其可行性。 “你真的确定你喜欢写小说,能够把这个当终身的职业?”他拧眉反问,“你最近难道不是一个字都写不出来了?” 江柚愣住了。 过了足足有一分多钟,她才反应过来他说了什么。 这瞬间,所有情绪感知又全部回拢,她终于恢复了一点正常人会有的情绪波动。 江柚被他激得又是愤怒又是羞恼,如同被人恶意揭开最后一层遮羞布。 她来不及思考,自己到底该是拼命遮挡护住,还是任其就这样暴露,自生自灭。 质问声快出大脑思维,先一步脱口而出:“你偷看我日记?” 这句话仿佛耗费尽她所有可宣泄的情绪,说完之后,江柚竟然难得地感受到一丝久违的轻松。 仿佛一直笼罩在头顶的乌云,被撕开了一个口子。 慢慢的,她的视线所及之处,终于渗透进来乌云之外的东西。 宥并不回避她的问题,目光坦诚又直接。 他伸出一只手来,将她的手揽进掌心。江柚感受到自己的手背正被人,轻轻地一下下摩挲,仿佛在珍爱又怜惜地对待,多么珍贵的宝物。 “我道歉。”姜宥看着她,“但是我很担心你。” 他眼珠漆黑深邃,但很温柔。 一点一点慢慢地说:“高考对整个漫长的人生来说确实是一件很小的事情,但却是我们少年阶段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对吗?” “你也说了写小说这件事没有门槛,只要动笔,什么年龄层次都能写。那何不现在把它放一放,高考结束,上了大学,一样也可以写。大学不仅是学习知识,也可以丰富阅历,增长见底,对你的写作事业也很有帮助啊。这些作家不都说,灵感来源于现实吗?” “就算是我求你,哪怕是为了我,陪我再坚持一下,我们一起在高考前拼一把。” 他语气泄露出几分不易察觉的脆弱,很快又掩饰住,故作调皮地眨眨眼。 在她的手心挠了一把,然后,勾住她的手指,缠绕、交叠,直至十指紧扣。 “当初不是一起说好,要考XX大学,一起去看‘千里冰封、万里雪飘’的盛景的?我们的梦想地,还记得吗?嗯?” “不管未来在哪,都还有我陪着你。” 他目光焕发出一种期待与憧憬意味的光彩。 江柚的视线与他的碰撞在一起,心脏猛地狠狠一跳。 那瞬间的感染力和冲击力异常强烈,她不可能不为之折服倾倒。 因为她被他话里,那么美好的未来,给蛊惑住了。 睡裙 江柚不得不承认,他之前说了那么长一大段话,都远不如最后两句对她的影响和震撼大。 是啊,未来并不只是她一个人的事。 他还在等着她一起并肩同行。 难道,她真的就要这样忘记他、背弃他了吗? 她舍得吗? 舍得他伤心失望吗? 舍得留他一个人吗? 舍得,离开……他吗? 她离得了吗? 江柚不由自主地攥紧姜宥的手,用力特别大,骨头撞在一起都是疼的,但两人像是都感觉不到。 目光交错中,仿佛有火花在燃烧碰撞。 不是那种强烈震撼的绽放,是隽永平和的宁静,代表着希望与默契的微光。 在他的注视下,江柚轻轻地,却又无比郑重真挚地,点了点头。 又点了点头。 “真乖。”姜宥勾了下她小巧的鼻子,终于笑了。 两人身影浸在黑暗里,被暖黄色的灯光拉长,有微风轻拂过脸颊。 姜宥温柔地拨动了下她的头,将其安置在他的肩膀上,稍稍侧过脸,微微低头,用唇轻轻碰了碰乌黑柔软的发丝。 然后是额头。 再然后,温热继续降临在眼睛上。 江柚就安静地坐在那儿,乖巧又听话,闭上眼。任他动作,予取予求。 鼻尖像有一根羽毛撩拨地拂过。 有点酥。 又有点痒。 麻麻的,印在嘴唇。 不知道过了多久。 临近晚自修放学,姜宥送她回宿舍。 路上,两人故作避嫌地一前一后走着,小声说着话。 到了宿舍楼下,姜宥没有犹豫,直接喊住她。 他压低声音:“上去把手机拿下来,交给我。” “噢!”江柚现在乖巧得过分,他说什么,她就听什么。 交接过之后,江柚转身要回去,脚步再次被叫停。 “没了这个,晚上能睡好吗?” “……”江柚迟疑了一下,掀眼皮向上瞥了一眼,见他神态平和,不像是要批评。 心底放松了些,小声咕哝着:“有没有都一样。” 姜宥对此有所预料,了然地上下扫了她一眼。忽然轻嗤一声。 想发笑。 -- 第108页 这丫头,真是天生条件就具有欺骗性。 这么报复性熬夜消耗身体,却也没见长黑眼圈,倒是瘦了点,却也怎么显。 如果不是她无意间,周身散发出来的焦躁忧虑苦闷的气场,和越来越倒退的成绩。就这么单看表面,还真不容易看出来她的心事竟然隐藏得那么深, 江柚被他看得心底发毛,下意识向后退了一步,小声问:“怎么了吗?我脸上有什么奇怪的东西吗?” 说着,她狐疑地在脸上胡乱摸了一把。 有几分怀疑自己嘴巴是不是有点,肿得太明显了。 “今晚要不要去我家?”姜宥忽然问。 “什、什么?” 江柚被他这句没头没脑的话问得傻了一下,懵懵地看着他,很显然,并没有反应过来。 “我最近在学校附近租了间房,只有我一个人住,房屋隔音很好,而且周围环境很安静。” 姜宥说这话的出发点,绝对是没有掺杂任何邪念的。 但看着江柚越来越红的脸,他也意识到这话有点多了层某种隐晦的含义,尴尬地轻咳一声,话到一半生硬地转折道:“是两居室。” “哦。”江柚依旧红着脸,头微微下垂,不太敢看他。 发梢随着头部动作,扫过脸侧,拢在下巴一旁,露出后勃颈一截莹玉般柔软细腻的白。 姜宥被晃了一下眼,莫名喉咙有点干涩,急急撇开眼,不敢多看。 “你现在去找值班老师请个假,就说……家长晚上要接你回家住,我在校门口等你。” 姜宥这个房子是新租的,家具什么的都没有用心布置,显得比较空旷。 但江柚一进门,打开灯,就觉得奇异的温暖,心也有种安定的感觉。特别亲切,有归属感,让人想一直呆在里面。 这天晚上,她果然睡得很好。可以说是她这么久以来睡得最好的一次。 姜宥帮她办了走读,每天晚上两人都一起回到租房里面,吃点夜宵,或者不吃,道声晚安,然后各自回房间洗漱睡觉。 一切仿佛又慢慢回到了正轨。 江柚又开始正常上课,努力补回上半年欠下的知识,恢复了往日标准乖乖生的模样。 但也说了,是仿佛。 不是真的。 江柚心底依然有隐隐的不安,随着云裳的逐渐不怎么来学校,父母对她经常周末也不回家的淡漠不关心,以及最重要的,姜宥总是神色匆匆心思很重的模样,越来越频繁请假,最长的时候,能有一周多时间不回学校。 虽然他们每天依旧联系,但那种不安的感觉却越来越强烈,让江柚突然横生一种她即将失去姜宥的感觉。 这种想法和念头,说实话,哪怕是她自暴自弃故意冷落姜宥时,都从不曾有的。 那时她各种无理取闹、不讲道理,但内心深处,其实还是依稀相信着,姜宥不会放开她的手的。 但最近,随着寒冬临近,她的心仿佛也被无情的冰给冻住了。 江柚对此越来越没有自信。 跨年那天,江柚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晚上,两人道过晚安,讲了新年祝福,各自回了房间后。 江柚没有像往常一样,匆匆洗漱一下便很快入睡,而是很认真地洗了个澡。 然后换上自己前几天网购的,一次都没有上过身的,红色吊带真丝睡裙。 镜子前,尚且稚嫩的她,套上性感成熟的衣饰,有一种不合时宜的错乱感。但搭配着她纯洁无辜、虔诚献祭的天真,却又给人强烈的又纯又欲的魅惑感,让人无法拒绝。 江柚将挽在脑后的头发散开,吹干。 白色的肩背,红色的细带,乌黑发亮的碎发乖巧垂落其上。江柚轻轻打开门,走到姜宥的屋子前,深呼了一口气,手放在门柄上,用了下压,咔嗒一声,门开了。 姜宥躺在床上,睡得有些迷糊,抬臂揉了下眼睛,声音带着没睡醒的低哑困倦,“怎么了?” 还未清晰过来,红色的裙摆已经飘至床前,他的手边。 江柚犹豫了一下,手指捏住他的被子一角,身体就要跟着躺进来。 姜宥这下终于彻底醒过神来。 到了跟前,江柚反而迟疑不知道该怎么“下手”。 乖了那么多年,想要不知羞耻地大胆一把,却始终被心底的那把尺束缚着,迟迟做不出下一步举动。 只能就那样纯情又无辜的看着他。 姜宥从不知道,怎么能有人,明明在做着如此大胆的举动,脸上表情却依然那么纯真懵懂,浑然天成。 少年的欲望强烈,需求旺盛,身体敏感,总是禁不起撩拨的。 更何况是自己心爱的女孩的撩拨。 很快姜宥的身体就起了反应。 两个年轻人的脸都通红,尴尬地不敢看对方。 终于,江柚突破自己内心的防线,率先开了口:“我……” 第一个字吐露出去之后,下面的话好像没那么困难,“我睡不着。” 原来是走委婉路线。 姜宥的视线由下至上从她身上划过,看着她的衣着,实在没办法说服自己相信她的话。 却也没说什么,又去抱来一床被子,铺在旁边,让她躺下。 他自己半坐在一旁,手指轻轻拢着她的发,无奈摇摇头,却又无限宠溺纵容地笑,“我在旁边看着你,睡吧。” -- 第109页 江柚没办法,只能听话闭上眼睛。 但大脑一片清明,毫无睡意,没办法,她打算做的事情还没有做呢。 姜宥见她是真的睡不着,就提议聊聊天说说话。 或许是深夜里人总是脆弱又倾诉欲分外强烈的,又或许江柚潜意识里想走示弱的柔情攻克策略,进而达到自己的目的。 总之,江柚第一次跟姜宥,主动提起了她的姐姐。 那个那么聪明,对她那么好,那么讨人欢心,却又不幸罹难的姐姐。 之前从没有在任何人,包括父母,面前提起过,江柚的思绪很混乱,几乎是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姜宥一直很认真地听着,他能强烈感知到,江柚对姐姐的喜爱与思念,但也隐约能察觉出,江柚似乎在回避什么,刻意隐瞒略去了一些东西。 姜宥猜测,那些可能是她内心深处不愿意提及,不愿意告诉别人的,一些有关于她姐姐的隐私,因而也没有多加细想, 江柚叙述她的姐姐的时候,从头到尾唇角都带着笑,眼泪却无声无息落了满枕。 安静的哭,从来最让人揪心。 姜宥心疼极了。 怕她继续这样控制不住地不停哭下去,对身体不好,只得凑过身去,用温热的唇去安抚她,吮干她的泪水,让她慢慢平静下来。 又过了好一会儿,江柚终于平复情绪。 姜宥正要起身坐回去,腰上突然被一双细瘦修长的手臂环绕住。 她的目光晶莹含水,澄澈透明,里面盛满了诱惑,声音却发颤。 江柚语气小心翼翼:“我……把我给你好不好?” 姜宥不知道自己花费了多么大的自制力,才抑制住把她压在身下的冲动。 这种时刻,他竟然还能分心去想,如果是一个月之前的他,听到这句话,恐怕会难以克制地全身悸动。 绝对有勇气,也有底气,把她变成她的。 可是现在,他不是不敢,而是不能。 江柚的勇气和胆量就这么一点,而且她内心其实也并没有那么坚定,必须要跟姜宥发生什么。 她只是太缺乏安全感了,想要借此来索取一点肯定,一点支撑罢了。 被拒绝好像那么不是那么难以接受。 江柚了然了他的选择。 这夜过后,两人都很清楚,昨天姜宥的拒绝意味着什么,但两人都假装无事发生,刻意去忽视掉,横在两人中间的那层隔膜。 好像只有这样,他们就可以留住对方。 好像只要假装事情没发生过,一切都还跟以前一样。 分手 转眼,时间很快到了期末,离高考只剩一百多天。 马上放寒假,江柚整理了一些自己日常放在姜宥房子里,那些穿不着的衣服,打包带回家。 没想到江妈居然在家。 江柚一进门就看到,她极罕见地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气质神态温和亲切,一如很多年前。 江柚站在玄关处,刹那间,竟然有种恍惚和时空错乱的感觉。 “刚从学校回来?” 江妈率先打破空气中的迟滞和宁静,她声音也温和得过分。 江柚感到有点受宠若惊到不适应。 她停了十几秒,才状似镇定地回答:“嗯。” “怎么带学校这么多衣服?”江妈盯着她脚边尺码巨大的行李箱,眉头皱起,“这些之前全放在学校?放得下吗?” 江柚愣了愣,很快反应过来,并且及时找补到理由。 “唔,都放在学校比较方便拿。万一天气有变化,也能及时更换衣服。” “哦。”江妈点点头,也没深问,放她回房间。 江柚将衣服全从行李箱中取出来,重新整理折叠,一一放进衣柜内。 收拾完大件衣物,正在收纳一些小物件时,她模模糊糊听到外面似有争吵声。 跟以往和江爸争吵时的歇斯底里、野蛮狂横不一样,她听出来江妈的声音像是有点哽咽和哀求。 于是顾不得继续整理,放下手中的东西就快步往门外走去。 到了客厅卫生间的门口才有些踟蹰,因为江柚发现自己已经很久没有跟妈妈进行深入交流,她不知道自己现在,还有没有资格关心她。 江柚纠结间,江妈已经挂掉电话,打开了卫生间的门。 母女两人,一人站在门内,一人站在门外,就这样猝不及防地对视。 江柚脸上有来不及掩饰的吃惊,和尴尬错愕。 江妈神色看不出表情,但脸上有很明显的水迹,江柚看不出来,江妈是刚洗过脸,还是刚刚哭过。 她张了张嘴,想要吐露几句关切地询问。 更具备成年人阅历和经验的江妈,比江柚更早一步识破她的意图。 为了赶走自己不需要的问候关心,江妈甚至不惜用獠牙利嘴充当武器,掩饰住内心的脆弱。 江妈就那样用面对敌人的眼神,看着江柚,讥讽地笑:“不是学着你爸,一个个都想离开家,逃开我吗?赶紧收拾好你的东西,滚回学校吧,我看着你就烦。” 江柚明显还不具备读懂人内心的察言观色本领,不清楚江妈的色厉内荏,她只是单纯地迷茫困惑,不明白江妈为什么忽然要对她大声咆哮怒吼。 她从来都没想过离开家,是他们一个个不准备要她的啊。 -- 第110页 妈妈为什么要这么说她? 长达一年内积攒的委屈,担忧,害怕,就这样,被江妈的无端指控给激了出来。 江柚抽噎地直视江妈,一字一句,道尽她的委屈和难过,“我没有!我!从!来!都!没!有!想!过!离!开!” 还有一句“是你们先打算遗弃我的”,被卡在喉咙,江柚说不出来。 对面毕竟是她的妈妈,哪怕如今不够合格,但也曾经合格过,给过她爱。 江柚不想用这种尖锐的指控,去伤生育过她的人的心,即便那就是事实,她也依然说不出口。 江妈也同样误解了女儿对她最后余留的情面。 她现在情绪不稳,必须用伤害别人,让别人感受到她同样的痛苦,她心里才能好受一点。 “你没有?那当时好好的走读读书,甚至为你搬家换新房。结果却一点不领情,非吵着闹着,要去寄宿住校的那个人不是你?难不成还是我赶你去的?觉得家里容不下你了就直说。” “不提现在,就说你难道没有从小就故意寄宿住校,不想跟爸爸妈妈亲近?” 江柚是真的彻底失望了。 什么叫为她搬家换新房,难道不是她和爸爸共同决定,直到临近搬家,才临时通知的她吗? 还有。 她之前想要寄宿在学校,明明是因为,搬新家后住得远,来回路上不方便。 至于她小时候,那就更是欲加之罪了。 小时候,爸爸妈妈对姐姐异于常人的聪慧欣喜不已,更多的注意力都放在姐姐身上,给姐姐报各种补习班。 有的补习班离家很远,来回接送一趟特别辛苦。 爸爸工作忙,当时家里经济条件不如现在,只能请一个保姆。 妈妈在家不仅要做饭,还要打扫卫生,照顾他们姐妹的起居。 她心疼妈妈太劳累了,又见大家都围着姐姐转,还要时不时顺道操心一下她,于是小学起,就懂事地自己说要读寄宿。 怎么到了妈妈眼里,现在又变成她从小就讨厌家里,不喜欢在家住了呢? 江柚难受得一句话都不想说,落寞地转身要回房间。 没注意到江妈跟在她身后,也走了进来。 江柚弯腰去饮水机前接水。 江妈突然警惕地启口:“你身上的羽绒服是什么时候买的?” 江柚被江妈的声音吓得手一抖,水溢出杯沿,差点烫伤手。 “上个礼拜。”她听见自己声音平静地说。 “这款羽绒服是情侣款吧?”江妈仔细打量着,再度质问,依然没打消心底的狐疑。 “是。” 江柚破罐子破摔。懒得扯谎找理由。 却没想到,江妈又替她找了个合理的说法:“是跟那个浓浓买来穿着玩儿的?” 江柚抿唇,没打算开口。 江妈忽然冷笑:“男款的所有者,跟之前你带回家的校服的主人,是同一个人吧?” “是。” 江柚还挺佩服妈妈寻找蛛丝马迹的速度,这么快就能联系到那么久之前的事情。 看得出来,她当时应该就没相信她的说法。 “前段时间我在XX商场电影院门口就看见你俩了,你跟那男孩在谈恋爱?”江妈语出惊人。 江柚不懂她说这句话的意思。 是想警告她,她手里掌握得关于她早恋的证据十足?还是想告诉她,她根本就丝毫不在意女儿早不早恋,也懒得理会。 不然为什么前段时间——她跟姜宥最近一次看电影,也是将近两个月之前——也就是说,两个月前就发现女儿疑似早恋,却表现得无动于衷,毫不关心。 那她之前严防死守不许她早恋,又是怎么个说法? 江柚永远搞不懂大人变来变去的态度,也懒得去分析了。 也是,连她成绩倒退都不关心了的妈妈,又怎么会在乎女儿早恋这种小事儿? 江妈像是一个八卦的外人一样随口一问,不等她有所回复,就又匆匆退场。 - 之后的有关于高三的记忆,有些模糊了。 如果说江柚整个高二的记忆是混沌的,高三,则是全失的。 春节前,江柚父母正式签订离婚协议。 江柚的抚养权归江妈,江爸几乎净身出户,把家里的房子,还有他出国前家里的所有积蓄,都给了江妈。 江柚倒暂时察觉不出,领了这张纸后,家里有什么变化。 爸爸还在远在海外,不同音讯,妈妈则偶尔回市内,跟她意外在家里碰个面,更多的是,不见面不想念。 家里的变故,江柚没有跟任何人说。 也不觉得有什么可说的。 从小她就习惯了把心事藏在心底。后来,有时会去姐姐房间说给姐姐听。现在,她连说给姐姐听的力气都没有了。 云裳申请offer成功,彻底不来学校了。 姜宥也不经常来学校。 江柚又慢慢恢复了一个人的生活。 她给姜宥打过几次电话,劝他回来读书,用之前他跟她说过的话劝他。 但话筒那边只是冰冷的沉默,后来,江柚就渐渐连电话也不打了。 她清楚地记得,姜宥最后一次来学校是跟她提分手,在高考志愿填报的那天。 他其实不必来的,因为他根本没有参加高考。 -- 第111页 他来学校,只是专程来跟她道别。 江柚不知道该不该庆幸,在长达这么久的冷暴力之后,她居然还有这种待遇。 没有被无缘无故断联,真好。 江柚淡淡微笑着,表示自己知道了。 她确定她脸上的表情完美无瑕,因为她对着镜子练习过多次。 她预料到会有这天,于是早早做好准备,凌迟般等待着这天的到来。 她没有告诉姜宥。 她真的报考了那所大学,那所她和他约好要去上的,在北方的大学。 之后几年,江柚不擅长维系关系,慢慢和大家都断了联系。 她只知道,云裳和周清许出国去了加州,但一直没有传出结婚的消息。 盛琰和向晚歌考到了同一所大学。 高达林也出国去了澳洲。 江柚从来没有刻意打听过姜宥的消息,但他的消息被纷纷扬扬贴在互联网上,事无巨细,江柚少有办法回避。 她大学里的一个室友,甚至是他的多年粉丝,经常在宿舍卧谈会上播报他的最新情况,江柚偶尔听一句,偶尔不听。 她知道姜宥后来签约了一个电竞公司,当了职业电竞选手,粉丝很多。 她还知道,他在一次酒后,误闯室友直播时,无意中透露出他曾因为害怕给不了女友稳定的未来,而选择了分手。 被看了直播的网友大呼深情,中国优秀前男友。 室友感动得稀里哗啦,不止一次在宿舍感叹,他的前女友太幸福了,有一个这么爱她的男朋友。 幸福吗? 江柚不觉得。 她甚至无法同意所谓“给不了女友稳定的未来,所以分手”这句话。 难道说分手了之后,她的未来就很稳定了吗? 呵。 一厢情愿。 江柚不想每天生活中都要再被有关他的消息所围绕,索性出国当了交换生。 出国 江柚终于意识到。 成长并没有漫长的过度缓冲期,成长是一瞬间的事。 就像婴儿是在一天之内忽然长大的一样。 人也是在某一刹那。 忽然。 就长大了。 随着阅历的增长,她也能够站在父母的角度和立场思考,理解他们的选择。 不过也只是理解,谈不上原谅。 他们都是骨子里自私冷漠的人罢了,没有为人父母的自觉。 其实,站在现在的位置向后看。 爸爸妈妈真的有很喜欢姐姐吗? 也不一定,他们只是喜欢姐姐的少年聪慧,他们喜欢的是姐姐给他们长脸的感觉。 她跟爸爸现在倒是经常联系,离得近的缘故。 那个比她小十七岁的妹妹很黏她,对她咿咿呀呀喊着姐姐。 特别机灵聪明,虽然远不及江橙,但江柚还是会经常恍惚,觉得是姐姐回来了。 江妈也再次结了婚,不是之前那个上司,而是一个大学教授,人很儒雅,江妈被熏染得脾气都好了不少。 两人没有再生小孩,但教授跟前妻也有个女儿,和江柚年纪差不多,跟江妈处的很好,听说两人像朋友一样。 江柚很少会主动去想姜宥。 实在是这两个字已经刻进她的骨髓,是她一想起就会痛的不可触碰。 云裳曾辗转告诉她,姜宥当时确实挺难的。 父亲入狱,家里负债上亿,房产全部拍卖,姜宥为了还债,跟公司签了卖身契,常年睡觉都不超过三四个小时。 当初分手,一方面是不想她跟着她受苦,一方面,似乎她妈妈找姜宥谈过。 云裳委婉地暗示她。 江柚没有去跟江妈求证,她相信云裳所说,但那又怎样,事情已经过去那么久,没有意义了。 姜宥已经不再是她的。 她再去介意,去跟妈妈吵,未免太大题小做,有些可笑。 她不应该再去在乎那些了。 她现在要做的,是努力向后看,照顾好自己,确保每天都有健康快乐。 再次回国,是参加云裳和高达林的婚礼。 说实话,江柚也很意外,云裳最后竟然会跟高达林在一起。 不过世事无常。 两人有从小一起长大的情谊,说不定比云裳跟周清许结合要好得多。 - 在回国的飞机上,旁边的两个女孩在看一个电竞圈的采访,叽叽喳喳,特别激动。 这两年貌似电竞在国内很火,粉丝量庞大,几乎可以说是全民游戏了。 江柚登上许久不用的国内社交软件,没浏览多久,就被推送了一个粉丝整理的姜宥所在团队的采访合集。 鬼使神差之下,她手指轻轻一触,点了进去。 原来姜宥现在已经不参加比赛,而是当了教练。 队里面的人还是习惯性喊他老大,看语气和神情,对他应该是很崇拜很信任。 第一张图片是有个队友带有调侃意味评价他的,看样子应该是跟姜宥关系跟不错。 队友:我们老大只是看起来冷漠,对你们女粉丝冷漠罢了,其实他很细心的一个人,超会照顾人。 此处是一个目含“你们羡慕不,那就羡慕着吧”意思的,嚣张又欠揍的表情。 队友继续挑着眉嘚瑟:我们训练基地的零食、抽纸从来都没断过,全是老大及时填充的。 -- 第112页 队友继续八卦:老大还特别gentleman。有次老板带着小孩去基地,小孩穿了裙子。他抱小孩的时候,居然把外套披在小孩腿上,那个铁汉柔肠的哟,跟我们这些大老粗就是不一样。 队友忽然又愁容满面:我们老大别的缺点没有,就是那什么取向很令大家担忧啊,那么多年,身边连只母蟑螂都没有。 队友忧心忡忡:大家现在都不敢跟他单独待在一起,没办法,就怕被生扑啊。 队友摇头叹气:我倒是不那么介意,比较老大那么帅,可是我怕我未来媳妇介意啊。 评论里一水儿都在刷:趁早收了那条心吧,照照镜子清醒一下,我们小霸王还没那么饥不择食[狗头] 江柚也被队友极富戏剧性的话语给逗得抿了抿唇。 他们基地在北方,北方本来就没有蟑螂。 下一张图片的标题是少女心的电竞大神。 里面列了好多张图。 有爱吃水果的小霸王:是姜宥手捧着柚子分给室友吃的图片。 有爱喝甜品的小霸王:是姜宥在基地的座位上,桌边常年备着一杯抹茶饮品的图片。 有用卡哇伊签名笔的小霸王:是姜宥用粉色的有兔子耳朵的笔,给粉丝签名的图片。 图片太多,拍摄距离远,拼凑在一起,都很小很模糊,看不清人脸上的表情。 但江柚还是心脏不受控制一梗。 不知道是因为时隔多年又看到他的照片。 还是因为,这些图片上所写的内容。 江柚看不下去,索性关了手机,靠在窗户上假寐。 刚刚在图片里看到的人,在大脑里挥之不去,跟年少时的那个人,忽然奇异地重叠在一起。 他还是像以前一样, 依旧吊儿郎当,穿衣不正经。 军训期间的抹茶星冰乐。 有次打架时,他把衣服蒙到她头上。 刚开始恋爱那会儿的粉色兔子笔。 ………… 一幕幕,一件件,一一从眼前闪过。 江柚忽然意识到,哪怕自己再怎么说服自己去忘记他。 也始终改变不了,她还在意,甚至可能还在……爱着他,这件事实。 江柚现在也不是很明白自己是怎么想的。 就好比这次回国,真的只是单纯地去参加云裳的婚礼? 那为什么她连回程的票都没订? 是觉得会遇见什么人吗? 江柚惨然地笑了笑,不准备继续自我诘问下去,也不打算给出自己答案。 她看着窗边的流云,叹息一声,顺其自然吧。 这次以后。 要么…… 要么彻底忘记。 - 回国两天,江柚并没如自己预想中那样,见到那个人。 听说他很忙,只能在婚礼当天抽空飞过来。 倒是和云裳她们聚了几次。 云裳和向晚歌现在玩儿得还不错,三个成熟的女人凑在一块,聊聊近况,开开玩笑,闹得不亦乐乎。 仿佛中间分开的时间都消失了,年龄和记忆都停留在十七岁。 再次见面,她们依然是上课一起说悄悄话,一起嬉笑玩闹,互相调侃的,亲密无间的高中生。 云裳闹疯了还怅惘似的感叹:跟男人打交道可太特么累了,如果可行,我倒觉得,我们三个过一辈子也蛮不错的。 江柚和向晚歌都端着酒,听完她的话,笑得四仰八叉,酒杯都拿不稳,纷纷表示这话说得太对了。 女人就应该跟女人在一起。 江柚对云裳的近况不是很了解。 她课业忙,还有兼职,每天时间表排很紧。 云裳常年旅游拍照到处飞,居无定所。总是嘴上说要飞过来看她,去她那儿住一段时间,却又每每都有各种各样的临时状况和冲突行程,始终也没能成行。 两人聊电话的频率保持在两三个月一次,很少涉及自身,虽然那种亲密的感觉依旧在,但她们已经不是无话不说的年纪了。 向晚歌倒是笑完,收了表情,很诚恳郑重地告诉云裳:“浓浓,你必须考虑清楚了,你是不是真的想要跟高达林结婚。” 她说出了高达林在上学时就喜欢云裳的事情,然后,让云裳好好想一想,如果对高达林结婚只是为了应付家里,对他没有那种男女之间的感觉的话,最好别伤害他。 江柚吃了一惊,她确实没想到高达林喜欢云裳,她一直以为他们就是那种一起长大的,像兄妹一样的好朋友。 云裳作为当事人,显然对此并不是毫无感觉,她敛了唇角有些轻浮的笑,低头沉默,没有说话。 向晚歌还在理智地帮她分析:“婚姻不是玩戏,你如果是跟一个陌生人商业联姻,以后约定好了各玩各的,我作为朋友,绝对不会有二话。” “但高达林不属于这种情况,我相信你对他也不是完全毫无感觉,能狠心伤害他。”向晚歌慢慢地说,“如果,你还没忘掉周清许,还抱有和他复合的念头的话,我劝你,还是先别急着结婚。” 云裳内心阴暗的想法被戳破,感觉有些没面子,反正没外人,公主脾气发作起来,她说话便毫不顾忌。 半是赌气半是挑衅道:“你不也结婚连孩子都有了?你敢说你现在心里就没半点我表哥的影子吗?” 江柚被她们互揭老底,所透露出来的话惊呆了。 -- 第113页 一时间竟然忘记劝和她们。 她没想到,不过这才短短六七年,她们身上竟然发生这么多事儿。 向晚歌竟然还跟云裳表哥在一起过? 这么说,她们两个是因为云裳表哥的关系,慢慢熟悉起来的? 江柚满腹疑惑。 向晚歌很快就揭晓谜底,解答了她的困惑。 “我跟你情况不一样。” 酒精发挥作用,情绪异常充沛,一向情绪毫无波动的向晚歌,语气里竟然泄露出几分伤感低落。 “我跟盛琰,”她顿了一下,“我们俩并不从一段正常的男女关系开始发展的,当时之间也没有爱情。开始得太糟糕,结局当然也不会好,更何况,他不是也马上要结婚了?” 江柚这才知道。 原来。向晚歌给盛琰当过一年多地下情人。 原本是你情我愿的交易关系,不涉及情爱,因为盛琰的占有欲爆发,一切都变了质。 当时云裳也忙着跟周清许吵架和好再吵架,自己感情上面都一团糟,并没有关注到他们两个的事儿。 是后来,向晚歌求助到周清许这里,他们才知道,盛琰居然能那么疯。 在向晚歌大学毕业后,不仅利用手段,半是强迫半是威胁地逼向晚歌留下,弄得她找不到工作,很长一段时间都待在临海别墅,盛琰造的金屋里面。 还不让她和外界联系,让她只依靠他而活。却又不打算给她正当的身份。 向晚歌求助的时候,周清许和盛琰正在做一个合作项目,打交道的次数很多,向晚歌也才有机会求助到周清许这里。 云裳觉得自己表哥实在太过分,她从没想到,盛琰竟然会是这样的人。 于是就让周清许帮了向晚歌这个忙,虽然损失了那个合作机会,但她老爸及时补上了,她因此也交到了向晚歌这个朋友,并且联系至今。 直到现在,云裳都还生着气,不想跟盛琰多联系。 向晚歌倒是无所谓,她现在有了家庭,也很幸福,心情恢复了之前的淡然。 两人将自己的过往交代完,一致表示,对江柚这些年的经历很感兴趣。 他们都很不解,她为什么后来会选择在国外定居。 本能 江柚其实已经很久没有梳理过,从高中毕业之后的记忆。 不是她不想留在国内,是因为国内已经没有她的家了。 而在国外,大多数海飘都没有家,而她至少还有个能经常联系的亲生父亲,认真比较起来,还算是幸福得多。 说起来真的挺搞笑的。 记得大一的时候,国庆放假,学校宿舍整修,不让留人,她没处可去,只好随大流订机票回家。 就跟网上看到的段子差不多,回到家,一按门铃,陌生人开的门。 不过跟网上的段子不太一样的是,不是他们家搬家了,也不是家长带客人回家了,而是,她妈把房子卖了。 她当时并没有想到这种情况,只觉得荒谬,她家的房子里进了陌生人。 她还抱有一丝期待,房子里面的那些人,是江妈的朋友。 连忙打电话给江妈,电话接通后,对面那个人的声音,明明还是那么熟悉,却熟悉得让她感觉有点陌生,一时间不敢相认。 江妈在电话那头,云淡风轻地表示:“卖房子的钱还没全部到账,过段时间我会打到你账户,算是我给你的抚养费一次结清。以后每个月生活费照常,直到你不再上学。” 江柚觉得她是在开玩笑,她大学开学才不过一个月,短短一个月时间,她就迫不及待把房子卖掉了? 房款还没全部到账,新的房主人就这样先住进来了? 那她呢,她该住到哪儿呢? 江妈显然并没有考虑这些,还兴致很高地调侃:“那男孩子是个好孩子,你跟他在一起,妈妈很放心。以后,你们如果想在上大学的城市定居也行。这里是个伤心地,有太多不好的回忆,以后少回来吧。” 江柚几乎要以为她在反讽,她分手后那么难过,在家浑浑噩噩两个多月。 不说每天在她眼皮子底下打转,也有经常见面,她难道一点儿都没看出来? 现在回忆起来,更觉得讽刺。 结合云裳所说,江妈应该是去找姜宥谈过,考察了一下他。 那男孩子是个好孩子。 按照江妈所说,她应该对自己的考察结果很满意。 可是,姜宥是怎么看待她妈妈所谓的考察呢? 江柚不得而知。 她只知道,最后的结果是,他决定不要她了。 三人谈完各自的境遇,又痛痛快快喝了一通酒,倒在沙发上睡了一整夜。 - 云裳还没考虑好,时间线已经推着她被迫向前走,来到婚礼这天。 取消婚礼是不可能了,那样对高达林的心灵伤害更大,向晚歌只能寄希望于,云裳会认真对待这场婚姻。 江柚已经没法去多琢磨那些事情,随着时间的一分一秒临近,她越来越没办法集中精力思考其他事情,她满脑子都是,遇到姜宥会是什么样的情形,紧张到焦虑。 不过,等到这可真的到来,她心里的感觉,突然又没那么强烈了,只觉得恍如隔世。 这么多年,他好像都没怎么变样。 她在飞机上照片里看到的人,面容终于一点点清晰起来,和她记忆中的那个人重合。 -- 第114页 村上春树说:“迷失的人会迷失,相逢的人会再相逢。” 他们曾深情直至溃不成军。 也曾迷失在时间里。 分离那么久,近两千个日夜,一天一天,都是成倍疯长的生疏和隔阂。 她有时候会想。 分开的这五年,她一直没有恋爱,是还对他抱有幻想,是在等他吗? 姑且算是吧。 可是呢,有时候,等待也并非全然执拗,不过是她也好奇,想看一下,自己究竟得有多喜欢他。 只可惜她忽略了一个答案已定的事实。 直到亲眼看到他站在眼前,内心无比肯定的事实: 期限和底线,她一个都把握不住。 无论他是年少青涩,目光热烈,激情饱满。 还是成熟优雅,目光深邃收敛,锐利理性。 只要他重新站在她面前。 他就还是他。 她眼睛里只能看得到他。 这种少年时期的悸动和全身心投入,无论以后再过多么些年,都绝对不会再有了。 她也不可能像喜欢他那样,去喜欢另外一个人。 她以为她已经失去了爱人的能力。 却从没有想过,这种能力,已经全数施展在他身上,而她却,忘了收回来。 也没想过要去收回来。 两个人就这样视线在空中相触。 或许是几秒,也或许有几分钟,又彼此连忙撇开。 姜宥主动走了过来,把她手里的酒杯拿走,换成果汁,没有说话,只是笑了下,便又匆匆被人喊走。 姜宥是伴郎,另一个伴郎已经被撂倒,他酒量深,大家没人打算放过他。 这一整天,姜宥都各种被灌酒,后来早早就喝趴被送到了酒店房间。 这天江柚跟姜宥一个字都没有说。 过了两天。 就在江柚考虑要不要去隔壁市看看她妈妈,顺道旅旅游的时候。 接到了一个陌生电话。 是姜宥。 他没有一上来就虚伪地寒暄,也没有故意制造话题,甚至没有提起两个人的以前,无关情爱,就是简单的打个电话,日常一样聊聊天。 年少时我们内心敏感,不敢索求爱。 于是绝口不提爱,总觉得这个字太沉重,承担不起也不敢承担。 长大后,却更吝啬提及这个字眼。 不是不愿承担付出,而是知道,这个字讲出口太轻松。而说得过多,会显得虚伪不值钱。 在说这个字之前,最好要先去做。 江柚对他电话,没有不适应的感觉,也找不到不接电话的理由,于是默许了他这一举动。 两个人就这样,又恢复了联系。 两人生活环境已经完全不同,看起来不像会有交集。 但又好像,处处都有交集。 下雨天音乐剧会场的偶遇,他顺道载她回家。 一起出现在高中的校园里。 她抽奖抽到的小奖品,角落里有他名字的缩写。 江柚小时候就从不觉得,世界上会存在那么多无缘无故的巧合,现在,更不会以为,这些真的只是“碰巧”两个字可以解释的。 但她不排斥他的这些小手段。 就像是高中时期。 她故意把笔弄掉在地上,吸引他注意。 她课间趁他去打球,偷偷把他的课本往自己方向移近一些。 诸如此类的举动一样。 当时姜宥从不说破。 现在的她,也并不准备说破。 在她假期结束,不得不回去国外一趟时。 出发前,姜宥邀请她到他们基地看看,江柚考虑了一秒,同意了。 他那里的队友们看到她都很诧异,但迅速切换好表情,跟她问好。 然后缩到一旁,一边悄悄向这边打量,一边假装自己是道具不存在。 显然,这份邀请应该也是姜宥临时决定的。 在听说她要再次离开后,临时为他的挽留添加的筹码。 姜宥去旁边给她准备饮品。 江柚站在他的座位前,看着凌乱的桌面,大脑没有进行任何思考,手上已经做出了帮她收拾归纳的举动。 像是种本能。 江柚在整理的时候,突然想起来在高中的时候,她也是这样,帮他收拾书桌的。 整理完毕,她一抬头。 便看见姜宥手里端着两杯饮料,站在旁边,温柔地注视着她,眼中似有水光。 离开基地,姜宥送她去机场。 路上,江柚忽然开口:“带我去你家看看吧。” 姜宥猛地刹车。 “这些年在外漂泊,确实有点累了,”她对着他淡淡一笑,“我要求不高,给我一个家吧。” 姜宥注视着她,渐渐眼眶又湿了。 他温柔地低声说:“好。” ——全文完—— 后记 动笔写这本小说最最初的灵感激发点,源于无意间在某八卦论坛浏览到的一个帖子——“你会爱上性转版的自己吗?” 这就有了江柚与姜宥名字的来源。 仔细的朋友可能会发现,其实柚柚和阿赞有很多相似的点——亲人乘同一架飞机失事,家庭不幸父母不爱,同样临摹得一手相差无几的好书法,都成绩优异却自觉不是好学生…… 但当我真正开始立大纲设定时,很多想法从脑子里跑出来。文章框架、内核、肌理和骨骼一厘一寸被填充,柚柚、阿赞还有他们的一群朋友也活生生的蹦现在眼前。 -- 第115页 我开始被他们牵着走,去书写音容笑貌,领略他们独特又别样可爱的内心世界,感受他们的友情可贵,亲情无奈,爱情缠绵。 柚柚、浓浓、晚歌三个姑娘的性情,恰好是我最爱的三种类型。 柚柚天生敏感多思,在姐姐光环下长大,自卑心重。表面乖巧安静不闹腾,但实际内心世界丰富多姿,很有一套自己处世准则。 她不算聪明,但好在够勤奋,耐性足,肯吃苦。唯一的金手指可能是安给了她一个忒招人的外表,清纯可爱。 倘若抛却这一项,那她大概就是很多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大多数姑娘们的真实写照。 这样一个女孩,和天之骄子阿赞的相遇,必定是她爱情沦陷的开始。 阿赞算是万千少女年少时期爱慕对象的标准模板——风云人物,校园焦点,皮相好,会学又会玩儿。心不在焉地高冷着,又有点痞痞的坏笑,随意挑一下眉都像在到处乱撩。 表面看起来形骸不羁又张扬放纵,典型的坏学生胚子不良少年。慢慢接触下来又有细心温柔的一面。无论是在柚柚经期不动声色帮她替换冷饮,还是低调帮忙补充抽纸……我完全有理由相信,在对彼此还不甚了解的最初,柚柚早已不知不觉被他吸引,喜欢,然后深爱。 两人成长背景有相似的一面,但性格却是绝对的迥然不同——这也注定了他们的爱情不会一帆风顺。 柚柚明显就一缺爱长大的孩子,没安全感,看起来很独立能照顾好自己,其实骨子里非常向往依赖。 晚歌在一开始发现柚柚和阿赞爱情火花的苗头时,就隐晦提醒过柚柚(浓浓生日那天),劝她别陷太深。 可惜爱情这种东西,偏偏是最没办法控制的。 就像阿赞刚认识柚柚时,一半是被朋友促狭两人有缘的漫不经心,一半是对这么一个有点合眼缘的姑娘的好奇。 但也仅仅止步于那一星半点的好奇,他根本没想过要跟这么一个姑娘谈上一段恋爱。 不打掩饰地说,爱情这种东西,在阿赞前面十几年的人生里,根本没打算让它出现。 父母爱情的失败让他早就看透了爱情背后虚伪的本质。没有能力负担责任承诺未来的年纪,所交付的爱情,不过镜花水月,连时间都赛跑不过,更别说世俗人生的柴米油盐。(也正是阿赞自觉警醒透彻,实则过于狭隘的爱情观,导致了他们长达五年之久的别离。此点后面详述。) 但爱情是如此不可捉摸。 柚柚的年少经历令阿赞感同身受,不自觉去心疼去照顾,甚至为了博她一笑而逗弄调戏……阿赞何尝知道,潜意识的心疼替她委屈,已经是比爱情还要深一层次的,将她圈画到自己名下,不许任何人欺侮的占有和霸总欲。(霸总欲:我的女孩,只有我能欺负,其他人谁也不能……你们懂的) 阿赞无意是对自己非常坦诚的那类人,爱上就是爱上。勇敢追求,继续调戏,谋划未来,整个过程他都没有一丝一毫的退却。 至于柚柚,在双向互通心意的暧昧期的确退却了好几次——她原就是谨小慎微的人,又是第一次接触爱情,有所犹豫也很正常。 但又说了,她虽然内心敏感封闭,但极度缺爱,所以一旦确定心意势必过度依赖,直至失去自我,完全以对方为世界中心。(晚歌剖析过这一点) 阿赞在柚柚依赖他的过程中是享受的,半引诱的,乐见其成的。虽然他主观上并没有这方面的意识,但行动上他的确已经不知不觉这样做了。 他想给心爱的女孩多一点疼爱也无可厚非,可惜他那时年纪尚轻,并没有察觉柚柚对他的依赖与日俱增,最后已经如此之深。 家临祸端之际,他只一味害怕耽误柚柚将来,担忧前途一片渺茫的自己没法期许柚柚他曾经向她描绘的未来蓝图……却忘记思考柚柚是否愿意“大难临头各飞一边”。 当然处于那个年纪,突遭家变,在爱情与未来中间,没有人可以考虑全面。 如果那个时候他们没有分手而是选择携手共度风雨,之后两人是否就真的不会因为其他的小事再次面临分手险境呢?没有人知道。 话又说回来,年龄、性情和阅历摆在那儿,重来一遍阿赞和柚柚也不可能走上那么一条路,他们只依旧会分手。 阿赞那自以为是为对方好的分手,确实伤透了柚柚——那个时候的她,早已离不开阿赞。 柚柚对阿赞的恨意从被分手起,固执又决绝。自尊同恨胶着撕扯在一起,分毫不容许她回头。 分开的那五年,柚柚曾经一度是真的此生再也不想见阿赞的。她没法儿释怀,也忘不掉被心爱人甩的痛彻心扉。 但其实时间和阅历早已让她理解了阿赞当年的分手决定,也冲淡转嫁了恨。她不再斤斤计较曾经别离,可她受不了这个别离长达五年。 五年——她虽刻意逃避,却也并非全然没留半分余地,只可惜,她没能瞧见他半分半毫的主动。 五年,时间不长,却也不短,足以经历人生的大起大落。 阿赞这五年过得不算快乐(很不快乐),也并非全然顺利。触过礁碰过壁,曾经的天之骄子,当过社畜也尝过人间疾苦见过冷暖风霜。 最后他选择回到热爱的电竞行业——那曾经认识柚柚的渠道之一,不过是因为她当年无意的一句“电竞也可以是一辈子的职业”。(某种意义上,阿赞和柚柚真的是互相成就的。他们都让对方变成了更好的人——虽然没有最好,但却是最接近真实内心模样的他们。) -- 第116页 他这五年,可以说没有一分一秒是停下拼搏,中止忙碌的。队友随口一句“打比赛打到胃出血,整个手部肌腱断裂”,内里隐含的心酸与苦楚,如人饮水冷暖自知罢了。 曾经见识过,品尝过最美好的爱情,终其一生,便再无法忘怀。 既然重逢,我实在无法想象,阿赞和柚柚两个那么合适、又互相了解且相爱的人,为什么,凭什么不走到最后。 他们当然也可以选择不去坦然面对自己的心,口是心非,赌气闹别扭搞冷战当仇人,消磨爱憎,可那无异于浪费时间。 他们也都早已不再是当年心智不甚成熟高中生,那些幼稚的玩儿法,重来一遍,是有情趣,但不合适。 更何况年少的那场分手,根本不能用简单的对错来衡量。 柚柚和阿赞都是通透的人,五年时间又经历了那么多是是非非,当柚柚心里彻底释怀不再纠结五年别离的那刻,复合已是顺理成章。 再多透露一点。 如果没有这场突如其来的重逢(谁知道不是蓄谋已久呢),阿赞也是决定好了要去找柚柚,重新启航他们的爱情,再次诚心展开追求,把以前犯下的错一笔一划纠正的。 而柚柚呢,当她在飞机上偶然看见那则关于阿赞的采访稿,看到那少女心的粉色兔子笔,曾经美好的回忆一点一滴在脑海里浮现,内心深处,早就消释谅解了爱恨。 一个擎等着浮事皆了便要去求取原谅,一个内心怨恨对方如此绝情不再联络,实则哪里不是早就期待着等一个台阶诉说谅解。 两个内心深处早已准备好重新接纳对方的人,又在一起,再不过理所应当。 再说浓浓。 浓浓大抵是我最羡慕的那类女孩,不仅仅因为白富美,还因为她是真正富养长大的娇娇女。无论是物质还是精神,她都不缺。能自由地撒娇,也能从容表达喜恶,更敢于大胆勇敢追求爱情,素来不拘言行,也算活得潇洒肆意。 更可贵的是她身在销金窟,却没有沾染一丝一毫的浮华气息,她也娇纵,可她的娇纵是可爱的,天真的,纯洁的,小女孩的。没什么坏心,只会让你忍不住去给她摘天上的星星。 这么样一个众星拱月长大的女孩,没见过什么世间险恶,偏偏遇到了周清许这么个劫数。 周清许之于她,是神之所向与不可得,是她强求来的爱情。 当然,这是她单方面认为的。 浓浓心性单纯,周清许呢,清高孤傲,善于伪装,又禁欲又□□,沉稳且腹黑,贫穷却高傲,这么样的一个人,浓浓怎么可能玩儿过他。(此处“玩儿”字不含贬义) 不可否认,周清许是爱浓浓的,非常的隐忍深情,他自控力太强了,太能憋话,有足够不动声色,简直是个闷葫芦。 浓浓一度认为自己是懂周清许的,并因这一点而窃喜,心生甜蜜。直到周提出分手毅然回国,浓浓才肯承认,她不懂他。 浓浓也确实不够懂周。 周这个人呢,把自尊看得过重,在浓浓面前,实则又非常自卑。(谁在公主面前不自卑呢,本文除了盛琰这个表哥和心里只有游戏和柚柚的姜宥,没不自卑的) 两人家境的悬殊,是周最介意的地方。(凤凰男不是那么好当的)两人在一起,身份不够对等,无论从谁的角度讲都是。 周不是神,他也会自我怀疑,浓浓凭什么就一眼认定他,仅仅是因为长相?他忧虑两人的未来,怀疑两个人能不能走到最后,浓浓对他的爱的期限是多长…… 还是因为太在乎,才会患得患失。 这份失败的爱情,浓浓同样是过错方。 她只一味憧憬美好未来,沉浸在甜蜜幻想,过于幻想主义,不切实际。爱情不是小女生看的甜宠小说,处处都是琐碎难解的摩擦,阶级不同,更加剧催化了矛盾。 这也是为什么灰姑娘只是童话,长辈要求结婚一定要门当户对。 当然生活中身边也不少现实童话,所以,浓浓和周清许最终还是走到一起啦。 最后谈谈晚歌。 向晚歌绝对是我最佩服和向往的那类人。她是三人中唯一活出了自我的人,自尊拿的起放的下。心里是真的透彻,活的比较清醒。 晚歌一直都很明确自己想要什么,目光坚定不妥协,有韧劲儿也足够坚强独立,一直都不停向前,为未来而奋斗,不当菟丝花,如果不遇到盛琰这个渣男,她拿的绝对是大女主剧本,妥妥的女强人奋斗史。 盛琰,我对他的人设中是这样记录的:真富二代·玩世不恭二世祖。花花公子心无定向喜欢玩儿,轻佻孟浪不付真心,长相妖孽,不定心到处撩,对什么都漫不经心。 我用了四个“心”字,来表明他没有心。这样一个标准的王思聪第二(就你懂我意思就行,求别做阅读理解),偏偏在向晚歌这么个普普通通的女孩子身上栽了。 晚歌这么通透清醒的女孩,是不会让爱情成为自己人生的全部的,甚至要排在事业之后。 若是碰上一个普通男生,估计看透她的冷情冷心也就退却了(当然普通男生也驾驭不了她),可惜她遇到的是一只在情爱方面游刃有余早就成了精的老狐狸。 一开始盛琰压根没想到自己能栽在向晚歌身上,无论经过怎样付出多少,他都有信心,他以为最后铁定能把心收回,直到结婚前夕。 -- 第117页 盛琰多自私的一个人呐,他怎会甘心放她走,她走了谁来成全他? 无论高低贵贱,谁跌进爱情这座囚笼里,都得俯首称臣。 禁忌背德相处那一年多,两人都痛苦,可心底也有不敢承认的愉悦和满足。 晚歌的逃走又何曾没有盛琰的放任。 他眼睁睁看着她彻底离开,不回头,拳头捏碎,目眦欲裂,却并未出手阻拦。只因他不忍。 他多后悔,恨不能将自己千刀万剐,也不忍再让她继续无名无分,更不忍见她那么痛苦,形容枯槁日渐消损。 无数次梦回以前,时间再度重来,哪怕独自吞下所有苦头,舍弃拥有她的欢愉,他也绝再不招惹她,换她一世清明痛快。 ………… 我亲爱的柚柚阿赞,浓浓清许,晚歌盛琰啊,虽然很不舍,但还是要说再见。 我永远不会忘记你们曾陪我度过这么一段时光,那么鲜活。 离别虽伤感,但我依旧会常回来看你们的,要记得想我。 池汀 于2019年8月 多谢有缘赏阅。 有缘看到后记最后日期的人,可能已经发现辽,后记其实是我在动笔开文之前就写好哒。嘿嘿。所以呢,跟正文或许稍有出入……唔,就不改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