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拯救反派攻略计划[快穿]》 第1页 [穿越重生] 《拯救反派攻略计划(快穿)》作者:穆十七【完结】 作为时空管理局已接受培训多年的新人来说,扶璃拥有着充分的理论经验且没有实践经验。 2021年2月25日,扶璃从众多新人中脱颖而出,闯入攻略部正式开始她的任务生涯。 【欢迎新人扶璃加入攻略部】 【每个位面都会有一个造成位面混乱继而导致崩塌的大反派,您的任务是,在完成剧情原有任务的基础之上,扮演原主人设,攻略反派,保证位面平衡。】 扶璃信心满满。 认真扮演角色,努力完成任务,攻略本世界反派,维护世界和平。 岂料,一不小心,扮演过头了。 ——娇生惯养的傲娇小姐vs冷面毒舌的家仆之子 扶璃认真扮演角色,将反派招之则来挥之则去。 “你这是什么表情?再看本小姐,本小姐挖了你的眼睛。” 系统:“叮——检测到反派情绪波动严重,请宿主认真扮演角色,同时在扮演角色的基础上努力攻略反派,不要说那些奇奇怪怪的话!” ——胆小懦弱的转学生vs矜贵傲娇的大魔王 扶璃这次的人设弱不禁风,于是她勤勤恳恳,走两步路就喘,直到有一天一不小心激发了自己的武力值,一脚踢翻了找她麻烦的男主。 因为担心扶璃所以着急忙慌赶来却慢了一拍的反派正目睹了这一切。 “叮——检测到反派情绪,请宿主认真扮演人设,切莫崩人设。” ——暗夜吸血鬼女王vs被人类进贡的圣子 “你以为你是谁?区区人类而已。”当着反派的面,扶璃左拥右抱,眼里是毫不掩饰的讥讽。 于是,如雪般冰洁的圣子面色倏地变黑。 “叮——检测到宿主人身安全受到危险,请宿主早日逃命。本次服务到此结束。“ 扶璃:“……” 我只是努力扮演角色而已。 阅读指南: 1.1V1 男主都是同一人。 2.男主身份是npc(最后揭晓) 内容标签: 前世今生 穿越时空 女配 系统 搜索关键字:主角:扶璃 ┃ 配角:祁遇,江洛野,周乘月 ┃ 其它: 一句话简介:攻略那些无人爱的小可怜 立意:每个人都有爱与被爱的权利,爱自己为终身建议 第1章 亲吻 为了呼吸所以决定从反派口中夺气…… 【欢迎新人扶璃加入攻略部】 【宿主您好,我是时空管理局为您分配的系统0612。】 【初始化道具以及商城已自动更新,您可持积分在商城内兑换道具。而积分则由你的任务完成度决定,任务完成的越多,您最终的判定就会越高,获得的积分也会越多。目前,您的积分为0。】 0612号系统冰冷又公式化的机械音不断响起: 【每个位面都会有一个造成位面混乱继而导致位面崩塌的大反派,您的任务是,完成原有剧情,扮演原主人设,攻略反派,保证位面平衡。】 【现在,请抽取剧本。】 【叮——剧本抽取成功,正在加载剧本《家仆之子》】 【加载成功。】 【即将进入第一个位面,倒计时10、9……3、2、1。】 【欢迎来到——战火连天的古代世界。】 …… “噗通——” “快来人啊,救命啊!小姐落水了!” “来人啊,救命啊!” - 商国,一个国土富饶兵力十足的国家。但自新任国君当朝以来,这种景象便一去不复返,新君昏庸无度,听信小人谗言,向周围国家发起战争,自此硝烟弥漫民不聊生,百姓苦不堪言。 而在这乱世之中,却仍有一处乐土能给那些流离失所的人提供一些庇护,让他们得以苟活残喘。那便是月下城,城外战争不断,城内的人们自得其乐。 原主江璃,年方十五,月下城城主的女儿,自封“月城第一美人儿”,为人娇纵蛮横,任性妄为。仗着自己有个城主爹,故而在城中肆意横行,到处闯祸,所到之处一片狼藉,百姓纷纷逃窜。 要说夸起这城主,城中百姓定能侃侃而谈,将城主夸的像花儿一样,诸如什么“城主此人心底善良,大公无私,平日里乐善好施,经常在难民坊布粥接济穷人。”又比如“城主相貌英俊,品行端正……” 但要说城主此人最大的缺点,月下城城中百姓一致纷纷而云:“溺爱幼女。” 作为江徽唯一的子女,江璃真真可谓是被江徽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心怕碎了,娇生惯养的带大。 江璃一出生就没了娘,身体孱弱久病缠身,三岁那年又因乳娘照顾不周,得了场大病,差点跟她娘一起去了。当时江徽急的在江璃床前连守三天三夜,眼睛都熬出了红血丝来,他握着江璃的小手在她跟前喃喃低语,祈求江璃能好起来。 如果自己的女儿能好起来,要他做什么他都愿意。 第三天,大夫摇头叹息告知江徽可以准备后事了。江徽如被雷劈,呆在原地,心如死灰。正值这时,床上的江璃却低低应了一声,江徽顿时泪流满面。 那天过后,江璃的身体逐步好了起来,性子却也被江徽养的越来越骄纵,伺候她的人稍有不周就会被她严厉惩罚,甚至会遭受她的毒打辱骂。 -- 第2页 月下城的百姓们早就受够了江璃的这幅德行,但无奈她爹是城主又对他们有恩,因此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原本原主可以圆满过完此生,却谁知遇到了来月下城避难的反派——祁遇。 要说这祁遇,真实身份乃是南国皇子,国都被商君攻破后,被侍卫带着逃了出来。那侍卫呢也是个老实人,想的无非就是希望自家皇子能活下去,为了维持生计,只好带着祁遇跑到江家当了下人。 让一个心比天高的皇子去做一些奴仆的活计,任谁也不愿意,可祁遇却忍了下来。他一边在江家过着被人折辱欺打的生活,一边蛰伏在此等待江山再起的时机。 在江家原本只是一些贱婢奴仆们欺压他辱骂他,可谁知他竟被江璃看中了,带在身边像养了条狗一般,招之则来挥之则去,动不动就对他恶语相向,羞辱祁遇男生女相,一不高兴就会用鞭子抽打他,甚至会故意在他的伤口上撒盐,不给他上药。 祁遇浑身上下没一处完好,到处都是江璃抽打的痕迹,偏偏少年忍了下来,只是每次看向江璃的眼神中都掩藏着阴鸷厌恶与憎恨。 三年后,祁遇与南朝旧部汇合,举兵夺权,与男主柳燕平带领的燕北军展开争斗,一打便又是三年。期间,他占领了月下城,将江家一家凌迟处死,而江璃则被他折辱欺打,最后做成人彘一辈子泡在药罐当中,成了个不人不鬼的怪物。 【记忆传送完毕。】 “好晕。” 令人目眩神摇的眩晕感逐渐散去,扶璃的意识开始回笼。她刚张了张嘴,一股湖水就从她的口鼻钻了进来,呛得她差点窒息,连忙捂住嘴,懵懵懂懂的开始接受记忆。 【一分钟以前,原主与反派产生争执。】 扶璃划掉争执二字,默默补充:原主单方面殴打反派。 【三十秒之前,被反派推入湖中溺水而亡。】 扶璃又划掉后边那一句,补充:原主在反派背上踩踏,一个没注意,扭了脚,跌入湖中溺水而亡。 记忆整理完毕。 所以现在……是在水里? 意识到这点,扶璃的脸色倏地变白,嘴唇不停颤抖,整个人也开始扑腾起来。 系统! 救命!! 我不会游泳啊!!! 【宿主还有一分半死亡。】冷冰冰的机械音响起,半点不留情,扶璃心知指望系统是指望不上了,当即鼓起脸颊开始自救。 她嘴里憋了口气,脸颊肉嘟嘟的,双臂张开不断在水中拍打,双腿像青蛙般弯曲试图往上方跃出去。 但任她怎么跃怎么蹬腿,身体就是纹丝不动。 扶璃:“……”难道真的要这样歇菜? 她试图跟系统打打友情牌,直接脑海内部进行沟通:“刚进入位面就死亡警告,这是不是对新人不太友好?” 系统一如既往的冷淡:【会游泳是每个宿主必备的生活技能。】 扶璃小声嗫喏:“那这可能,并不包括我。” 系统:【……】 【倒计时四十秒。】 扶璃:“……” 这么快的吗?不再问问吗? 这就……直接死亡了呀! 不用这么草率吧。 扶璃试图跟系统继续商量:“等等,我觉得我还可以再抢救一下……” “我可以从商城兑换道具吗?游泳圈?玻璃罩?回生剂?避水珠?”扶璃绞尽脑汁的回忆曾经在新人培训部里看到过的东西。 系统:【请容我插嘴一句,您目前的积分为零。】 扶璃:“……我知道,但我可以提前预支。”话落,没有得到回应,她又道,“那赊账?赊账行不行?” 系统:【倒计时三十秒。】 扶璃抿了抿唇。 肺部储存的空气即将耗尽,这么下去必死无疑。扶璃又仔细思索了下死亡后的去处,无非就是回到系统空间或是被打回时空管理局重新入学。 她握起拳头认真保证:下次!我一定学会了游泳后再来挑战,612号系统是吧,我记住你了。 【倒计时二十秒。】 扶璃索性直接放弃挣扎,紧紧闭着眼,等待彻底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 “噗通!”一声,湖面上溅起巨大的水花,有一道身影朝着扶璃游去。 隔得有些远了,扶璃看不清那人的面庞,只依稀记得似乎是个半大少年,她半眯半阖着眼,意识恍恍惚惚,只觉得自己仿佛一条咸鱼,被人钉在案板上动弹不得。 呼吸……呼吸不过来了。 没气了。 就在这时,那人一把拉住扶璃的胳膊,抓着她就朝岸上游去。他似乎极度厌恶扶璃,就连触碰到她的身体也异常不情愿,但又怕她溺死,只好紧紧拽着她的胳膊,离她隔了三尺远,不急不缓的游着。 扶璃十分笃定,这人绝对跟自己有仇。 但奈何她这会儿已处在一个要憋死的状态下,再不吸氧就真的要死了。无奈之下,扶璃拼尽自己全身上下的力气一蹬脚飞快凑上前,抓着那个人的脖子面朝自己一把拉了下来。 那人的眉目很是漂亮,精致的有些过分,漆黑分明的眸子中盛满了疏离与薄情。他的唇角紧紧绷着,下颚线流畅削瘦,似乎是在防备着什么。 被扶璃这般突兀的一拽,少年脸上的错愕还未完全收敛,却在转过身看到扶璃的那一刻,眼中的怒火浓郁的仿佛像是火山喷发。 -- 第3页 江璃! 你就这么想要我死吗? 扶璃被盯得满头雾水莫名其妙,不知道少年突然发什么疯,但此时她也来不及解释什么了,压着少年的后脖颈,下一秒,欺身而上。 两片柔软的唇瓣紧紧相贴,女孩子娇软的身体倏地扑了上来钻入他的怀中。 轰地一下,少年脑海中似乎有根线陡然崩断。 祁遇瞳孔骤缩。 他愣愣地停留在原地,一手还保持着抓她胳膊的姿势,另一只手无处安放。少年的后脖颈被人紧紧压着,使他迫不得已地低下了头。 低头,在水光中看清了眼前的一切。 江璃她……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祁遇垂下眸去。 唇间的柔软还在继续。面前的女孩子闭着眼,用舌头撬开了他的唇关,贪婪地夺取着他嘴里的氧气。 显然……是不知道的。 她的理智已被本能占据上分,现在的意识极为不清楚。这让祁遇忍不住想,若是是往日清醒时的江璃,见到自己这么贪婪渴求她最厌恶人的唇,一定会恶心的想要掐死自己。 这么一想,祁遇的嘴角便噙了几分恶劣的笑容,似乎是觉得能亲眼所见江璃恶心的想要掐死自己的表情,一定会非常有趣。 他唇角刚刚翘起还没来得及收回,下一秒却骤然一僵。 江璃她……亲了自己的唇。 贪婪地汲取着自己口中的氧气…… 刹那间,少年的大脑一片空白。 心脏不知何时跳的汹涌急切,仿佛下一秒就要蹦出来似的。 紧接着,一股后知后觉的热浪从少年的耳尖逐步蔓延,他只觉得自己的脸颊微微发烫,一股莫名的情绪来的猝不及防,一时间他竟也说不上那到底是什么。 祁遇下意识地低头看了一眼,女孩已经在他怀中晕过去,面色因为溺水而吓的发白,小脸稚嫩柔弱,晕过去的她倒少了平日里的几分蛮横无理。 少年的眼神逐渐下移,落在扶璃的脖间,女孩子的脖颈纤细柔软,只需要轻轻一用力,她就会死在他的手中。 祁遇轻轻抬手,握住了扶璃的脖颈。对,就是这样……只要自己一用力她就会死在这里。 脑中有一道声音像恶魔一般不断蛊惑着他引诱着他,祁遇眼眸幽深,手下的力道也重了几分。 第2章 祁遇江璃 这将是时空管理局第一个溺水…… 【很好,这将是时空管理局有史以来第一个因缺氧窒息而死的宿主。】612系统出声嘲讽。 系统空间内,扶璃默默反驳:“我也没想到水下接吻渡气这种方法不可行啊,明明电视剧上就是这样演的。我怎么知道自己吸了一口二氧化碳进来。” 当时差点没呛死她。 系统颇为无语地开始科普:【一般来说,人在下水前都会深吸一口气,然后进行憋气,而氧气一进入肺内,就会和二氧化碳在肺泡和肺部毛细血管处进行气体交换,再加上反派的胸腔会承受相对的压力,故而你与他嘴对嘴呼吸,也无法抢到氧气……】 “停停停,我知道了。”扶璃无语望天,抿唇道,“不要再提换气接吻这件事啦!这将会是我这辈子最大的耻辱。” 【检测到宿主身体还未死亡,请宿主现在立刻回到身体中去。】 扶璃一呆滞:“还没死?” 系统:【反派将你连拖带拽拉回岸上去了。】 扶璃回忆剧情,继续呆滞:“不应该啊,那种程度下他应该更倾向于弄死我才对。” 尽管异常好奇祁遇这样做的理由,但任扶璃想破脑袋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只好顶着眩晕感又钻回了自己的壳子中。 …… “城主,一定就是那个小杂碎故意将小姐推下去的,当时我们那么多人在湖边看着呢,都可为小姐作证,您一定要好好惩治那个杂碎,为小姐报仇啊!” “小姑娘家家的好好说话,别一口一个杂碎!” 江璃意识方才清醒就听到丫鬟在她耳边低声哭泣,她闭着眼认真听了一会儿大致缘由,在听到惩治杂碎时,睫毛微微一颤。 将她推下去的,众人口中的杂碎……那不就是反派祁遇嘛! 这还了得?本来反派对她的仇恨值就已经是负数了,再被这些丫鬟这么搞下去,成为人彘的日子……指日可待。 不,她不背这个锅!! 一想到这里江璃顿时打了个寒颤,微微睁眼,作出一副大梦初醒的姿态,嗫喏道:“爹爹……” “缘缘,你醒了?怎么样?身体哪里有不适吗?”江徽早在女儿唤他的那一刹便迎了上来,两个眼眶充血通红,胡子乱糟糟的,整个人都颓废下来看起来仿佛苍老好几岁。 江璃摇了摇头,“并无不适。”她说着便在江徽的搀扶下坐了起来,靠在床角,扫了一遍屋子里的人——江徽、大夫、丫鬟。祁遇并不在屋中。 “小姐您可算醒了,我都快急死了。”那丫鬟见江璃苏醒,当即一抹眼泪,鼻子红彤彤的看起来也是哭过一场,“您这次一定要好好惩治小狗一顿,全都怪他,不然您也不会掉下去!” 眼见丫鬟又开始哭了起来,江璃脑中过了一遍原主的人设,当即抿着唇出声道:“哭什么?小桃,我又没死。” 江璃虽然为人嚣张跋扈,但在亲人面前就像个永远长不大的小姑娘,任性可爱。看她和丫鬟的相处方式,便知道江璃平日待小桃定是极好的,不然这姑娘也不可能哭得这么伤心。 -- 第4页 “呸呸呸,小姐可别说这些不吉利的话。”小桃抹了把脸,急道,“您刚醒,肚子一定是饿了吧,我这就去厨房为小姐准备些吃食。” 待小桃走后,外边忽然来人禀报:“城主,徐管事已经到了,徐川还在门口站着。” 徐川便是祁遇在城主府的化名,这徐管事自然也就是拼命带着祁遇从皇宫中逃出来的侍卫,他与江徽曾有些旧情,因此投奔江徽后便做了江府的管事,为府上操前忙后。 听到那人的名字,江璃止不住的心慌,一双黑白分明的眸骨碌一转。 江徽扫了一眼江璃后吩咐道:“让他们进来。” 门口一阵窸窸窣窣,两人进来后便在门口站定,隔着屏风,徐管事说道:“听闻小姐落水初醒,不知可还好?” 江璃哼了一声,“死不了。”她倚着床杆,视线却总是忍不住往屏风后边瞥去。隐隐约约间,只看到一人勾肩驼背,一人风姿绰约,脊背挺得笔直,如傲松般挺拔矗立。 江徽沉下声音,道:“缘缘,怎么跟你徐伯说话呢?” “哦。”江璃在江徽面前向来装的很乖,见自家爹爹沉下脸,连忙变了语气不情愿道,“徐伯伯好。” “不敢当不敢当,小人当不起小姐这一声伯伯。”徐管事作了个揖后便开始说起正事,“按理来说,小姐刚醒,小人实在不应当来叨扰您,但近日我在府上听了些风言风语,实在有损小姐名誉,便带着小儿前来拜访小姐顺便给小姐赔个不是。” “哦?什么风言风语?”江璃似乎来了兴致,一双黑亮的大眼眨巴眨巴地眨着。 “小人听闻,小姐落水实乃小儿徐川所害!” 这倒不算是风言风语,毕竟府上的人都这么传,就凭小桃刚刚那几句话便知道城主定然也是知道这个事情的。 江璃将视线挪在徐管事身上,隔着屏风打量起他来。这徐管事人看着瘦小,但说话却很是老沉,言语间却隐隐透露出一种责怪来。那种责怪就好像是对着江璃说,“就是你玷污了我家殿下的名誉?” 真是奇怪。 看样子这徐管事对祁遇很是重视,并非向剧本里那般写着只是希望祁遇好好活着,不然的话,怎么就连污蔑祁遇这么一件小事都得跑到城主面前来掰扯清楚?可既然这样的话,那为何祁遇受伤受辱这事徐管事并未站出来指责江璃,反而任由祁遇跟着江璃被当做小狗养了三年? 江璃越发觉得奇怪,便将视线移到了祁遇身上。少年仍然站的笔直,隔着屏风,两股视线相汇,席卷着凉意的视线直直逼向江璃,促使她迫不得已收回视线。 妈呀!反派果然吓人! 事实上自从将江璃送回来后,祁遇便默默退了出去站在门外等待江璃的苏醒。 水中的那个吻至今萦绕在祁遇的脑海中,他闭眼睁眼,眼前浮现的皆是江璃的面容。往日她的恶言恶语仍然留在祁遇的脑海中,不可散去,不断徘徊。可奇怪的是,明明他之前那么厌恶她讨厌她,甚至恨不得掐死她,可为什么当他再想起江璃时,反而不是女孩子的骄纵跋扈,而是她在水中晕过去之前的一幕幕。 她主动凑上前,扑进他的怀中,揽住他的脖颈,吻上了他的唇…… 祁遇阖了阖眼,强按压住内心的那股焦躁,将视线放在江璃身上。 虽然隔着屏风,但他仍能清楚的看见江璃靠在床边,身体软绵绵的,似乎下一秒就能从床边掉下来。 江徽起身替江璃倒了杯茶,小姑娘乖巧的道了句“谢谢爹爹”随后便捧着茶杯小口抿了起来,一双狡黠的大眼骨碌碌地转着,也不知道是在打什么坏主意。 哦,倒是他忘了。 江璃在江徽面前向来装的很乖,故意作出一副乖乖女的姿态,柔弱而不能自理。可当她在江徽看不到的地方,便会又恢复往日那般骄纵蛮横的模样。 ……无耻极了。 “怎么?难道不是吗?”江璃突然开口,将祁遇的注意吸引过去,她的语气本是趾高气扬而又带着几分指责的落下来,却在尾音结束时突然一颤。 江璃对上祁遇的视线,吓的整个人止不住一抖,满脑子都是系统刷屏的人彘人彘人彘…… “小姐说笑了。”徐管事微笑道,“小人在来之前也曾向未央湖附近的侍从们求证,他们说的可与府中传言大相径庭。” 江璃顿时冷哼一声,“怎么?你这是要来质问本小姐?” “缘缘!”江徽轻斥一声,江璃连忙闭了嘴不说话紧紧盯着徐管事。仿佛他要是说一句什么不该说的话,她的鞭子就会在下一秒抽上来。 “小人不敢。”徐管事敛眉顺眼道,“小人只是在阿川背上看到了些脚印,以及他身上的伤痕……”说到最后,徐管事的眼里迸出两道火光,像是即将爆发的火山,再受一点刺激就会“砰”地爆炸。 “脚印?伤痕?”江徽惊了一声,随后连忙起身招人撤掉屏风,走到祁遇面前,诧异道,“阿川,转过去让我看看你背后的脚印。” 祁遇垂眸扫了一眼紧张兮兮的江璃,心底讥诮一笑,暗自想道:“你倒是还会怕!”他敛了眼皮,颇有些兴致想看看江璃这幅害怕的样子。 前几日下了雨,导致未央湖附近的岸堤边上都是湿润的泥土。一踩一个脚印,一踩一个坑。原主有些轻微洁癖,见脏了鞋袜便让祁遇趴在湖边上,她则跳在他的背上肆意扭动。 -- 第5页 后扶璃进入位面掉入水中,祁遇下水搭救,再上岸时泥土虽然已经掉了一层,但还是在祁遇的背上留下了浅浅的痕迹。 看到这里,江徽还有什么不明白,当即脸一沉,厉声道:“缘缘,告诉爹爹,你到底是怎么掉下去的?” 第3章 告黑状 小姐性格直率,我实在无福消受…… 在江璃的印象中,江徽鲜少有这么生气的时候,可当他真的生起气来,怒火犹如火山喷发般势不可挡。每逢此刻,他便会用那双锐利的眼直直逼向江璃,沉下脸缄默不语,周身气压低的可怕,这也是江璃在江徽面前收敛的原因之一。 怎么掉下去的? 能怎么掉下去? 这府中除了江徽又有谁敢做江璃的主?还不是她自己作死非要踩到人家背上去,踩便踩了,还非要使劲践踏这才一个不注意扭了脚掉入湖中。 “缘缘!”江徽见她沉默许久不语,不由得出声催促道。 “啊,爹爹。”被江徽这么一喊,江璃猛地回神,作出一副委屈姿态,低下头抿着唇瓣道,“是……是我自己不小心掉下去的。” 眼见江徽的脸色变沉,江璃急中生智,咬着唇瓣嗫喏道:“对不起爹爹,是女儿太任性了,都是我不好。爹爹也知道,女儿身体向来不好,前几日又下了雨,这几日我心口更是痛的厉害,在房间闷闷不乐好几天……” 其实是逃了礼仪课,害怕被江徽责罚所以才一直呆在房间不出去。 “好不容易见今儿个天晴,便想着出来走走,却哪知才到了湖边我便湿了鞋袜……爹爹也知道,女儿自小体弱多病,寒气重,湿了鞋袜便使我浑身难受的紧,万般无奈下才借了阿川的衣裳一用。”江璃抽了抽鼻子,伸出手试图从床边拿起手帕拭去那根本不存在的泪,但没想到一伸手便摸了个空。 手帕呢? 哪儿去了? 江璃眨眨眼,面色稍显慌乱,但好在江徽和徐管事根本没注意到她这异样的举动。 唯有…… 祁遇。 他的眼睛一直盯着江璃,眼中蕴含着些笑意,也不知道在莫名其妙笑什么。 笑笑笑,笑什么笑? 江璃莫名的烦躁起来。 当着祁遇的面,她不敢把事实扭曲的太严重,只能默默咽下这口锅,一副认打认罚的模样,“唉!都是女儿不好,爹爹要罚便罚我好了。” “缘缘。”江徽忙坐回江璃床边,一脸心疼的望向她,“都怪爹爹,是爹爹不好,这几日忙于政事疏于照顾,未能多来看看你,连你心悸都不曾知晓。若是……若是你在水中出了个什么事,你要我怎么办才好啊!” 江璃拍了拍江徽的手,“爹爹您别担心啦,我这不是没事嘛。” “对对对,幸好,幸亏阿川救了你。”江徽头倏地一转看向祁遇,开始训斥:“你这孩子真是的,怎么能踩到人背上去呢?知不知道有多危险?今日若不是阿川救了你,爹爹可就再也见不着你了呀!你若是出个什么事,你要我如何对得起你死去的娘啊!” 搞定! 免于一罚! 江璃内心刚松口气还未雀跃起来便又听到江徽道:“缘缘,这次多亏了阿川不计前嫌救了你,你可得好好谢谢人家,并且向他认认真真道个歉!” 江璃眨眨眼一脸懵逼:“……???” 谢谁? 祁遇?? 让我谢他??? 爹爹,您是觉得女儿被做成人彘这种惩罚太轻了是吗? “城主说笑了,小姐千金之体,怎能向我这样一个卑贱的下人道谢?”目睹了江璃自导自演演完全程后,祁遇竟难得的不觉得厌烦,颇有些兴致的看她一边找手帕擦泪一边绞尽脑汁的想法子应付城主和徐管事。 他承认,在之前他每每看到江璃时脑子里都是无端的厌恶与恨意,恨不得将□□他的人十倍百倍的折磨回去,可是那之后,到底有什么不一样了。 他不会再满脑子想着弄死她,反而在见识到江璃与平日不同的一面之后,兴趣更加浓郁,探究欲也更加强烈。他会忍不住好奇,好奇江璃这嚣张跋扈的性子之下到底是怎样的一副姿态? 为何她能那么轻易的三言两语就盖过去落水之事,让江徽对她充满爱怜? 有时候祁遇也会觉得江徽是不是眼瞎,那么一个嚣张跋扈蛇蝎心肠的女子竟然会被他说成乖宝,还放在手心宝贝的跟什么样似的。 直到今天自己见识了江璃不同于平常在他们面前表现出来的那一面后,心中有什么东西悄悄萌芽。 江璃就像只狡诈的狐狸一般,满肚子坏水、无时无刻都想着什么折磨人的坏点子,偏偏她又爱用那双狡黠的大眼看人,一双眸子骨碌碌地转,黑白分明的眼中写满了自己要搞事情这三个字。 因为落水,她的脸庞苍白而削瘦,柔软的秀发乖巧的披落在肩上,倒使得江璃往日里的骄纵减了不少。她捧着茶小口小口抿着,茶水点在了唇珠上,更显得诱人。 江璃皱着眉头,有一下没一下的抬头看他,对上他的视线后又慌乱的逃窜,不知是为什么而烦恼。 大概是因为江徽让她道谢这件事情。 不难猜。 堂堂千金小姐,怎会低头向一个卑贱的仆人道谢以及……道歉? “对不起……”江璃突然出声,将祁遇的思绪搅得一塌糊涂。 -- 第6页 嗯? 怎么回事?? 少年瞪大了眸,有些不可置信。 “我不应该借你的衣裳弄干净我的鞋袜,更不应该踩在你的背上……”大小姐沉默了下,小声道,“谢谢你。” “谢谢你救了我。” 这句话不止是以江璃的身份说,更是以自己的身份说。 ——祁遇,谢谢你救了我。 【叮——反派好感度+5,目前为5/100】 大小姐似乎赶鸭子上架头一回,生的很,道完谢后便扭过头不再去看他,只留下个背影给众人。 哦,这是不好意思了。 江徽第一时间清楚自己女儿的情绪,避免尴尬,连忙咳了几声,随意起了个话题继续说道:“缘缘,昨日我回到家中竟瞧见你那礼仪先生,随意聊了两句才知你已有好几日没去上过课了。说说吧,这次又是为何啊?” 江璃一扭头,顶嘴道:“先生授业无趣,我听不进去。” “你这孩子,既是学习礼智信便要认真去听,潜心学习,要是所有人都向你这样任性那还了得?”话音一落,江徽叹口气,“方才先生向我请辞,说是教不了你,你说说,这段时间里你都气走多少个老师了?” 江璃不服气道:“反正不是我的错。” “还顶嘴?” “略。”江璃吐了吐舌头,仗着自己还生着病她爹拿她没办法,因此一点也不怵江徽。 “小姐性子坦白率真,又过于活泼了些,许是那些先生性子太过沉稳与她说不到一起,这才导致小姐有了厌学的冲动……依我之见,城主不若给小姐找个同龄人,兴许能让小姐安心学习。”一直安静充当背景板的徐管事突然出声,将江徽的注意吸引了过去。他一边说一边为江徽讲解要找什么样的同龄人才能让江璃安心听学,这么一说便说了半个钟头。 当徐管事与江徽对话时,江璃的心中甚是激动。 来了来了,第一个任务来了! 原剧情中,江徽见祁遇身形笔直挺拔,礼仪体态皆是端正,一举一动如清风霁月朗月入怀,便产生了让祁遇教导江璃礼仪的想法。他招来祁遇,随便问了他几个问题,又问他读过什么书,对书的一些讲解注释是否理解透彻……不问不知道,一问吓一跳。 那一瞬间,江徽突然感知到了世界的参差有多大。 同样是人,怎么人徐管事的儿子这么优秀,而他的女儿……连个简单的《禹贡》都背不出来。 江徽不服,江徽不甘心,江徽不肯承认是自家女儿笨的问题,于是他当着江璃的面大手一挥——“日后,你便当缘缘的礼仪先生吧!” 可想而知,原主有多反感祁遇。让一个家仆之子爬到她的头上,还当她的老师?原主怎么可能愿意,当即哭着闹着拒绝祁遇当她礼仪先生,甚至多次口不择言。 万般无奈之下,江徽只好作罢。 而现在,当徐管事提起这个事时,江璃满脑子都是系统发布的任务。 【任务一:改变剧情线,赢得祁遇的好感。】 改变剧情线的第一步,那当然是接受祁遇当她的礼仪老师了。而且还得在不偏离原主人设的基础之上,心甘情愿的接受祁遇。 那么,要怎么心甘情愿的接受呢? 江璃抱着茶杯,垂下眸思索。 “管事所言甚是!”两人聊完,江徽思来想去觉得这个方法可行,刚打算询问几句哪里有读过书姿态端正的同龄人,余光一瞥正好看到了站的笔直的祁遇。 少年人清风明月,好似翩翩浊世白衣佳公子,风姿特秀,举手投足间的尊贵傲然天成。 江徽越看越满意,当即出声询问:“阿川,你过来,我且问你,读了哪些书?” 祁遇早在徐管事开启这个话头的那一刻就反应过来他打的什么主意,他知徐管事好意,可若是他真答应了江徽做了江璃的礼仪先生,那小姑娘还指不定得怎么闹呢。 不知为何,他突然有些不想看她吃瘪的模样了。 现在这样挺好。 不论这是不是她故意在江徽面前装出来的样子。 “读过五经,四书细读了一些,未曾精通。” 随着祁遇话音的落下,徐管事顿时瞪大了眼。 殿下,您这是在做什么? 这可是翻身的好机会啊!只要您好好回答城主的问题,做了江璃的老师,就不用再受那丫头的欺辱了啊! 他拼命给祁遇使眼色,少年装作看不懂,目不斜视地定定瞧着江徽。 “是吗?”江徽有些失望,叹了一口气,世上哪有十全十美的人啊,自己既想要人家姿态端正,又想人家教导缘缘学业……哪有这么容易? 不过,这少年教导缘缘礼仪应是绰绰有余。 这么一想,江徽出声道:“那你可愿意教导缘缘礼仪?” 江璃立即竖起耳朵仔细听。 徐管事同样心痒难耐。 只听少年道:“小姐性格直率,我当不起这一声先生,实在无福消受。” 江璃顿时瞪大了眼:“……???” 告黑状! 这人竟然告!黑!状! 第4章 娇气的江璃 你不是要打我吗?打,往这…… 江璃的闺房里一片沉默。 四人陷入了诡异的氛围当中,气氛些许尴尬,好半天江徽才单手握拳放在嘴边,假咳几声,“缘缘虽然脾气是差点,但也未曾骄纵到哪儿去,既然你不愿,那就算了……” -- 第7页 “爹爹!”江璃突然开口打断他接下来要说的话。 江徽看向女儿,“何事?” 江璃冲着江徽和徐管事笑笑,“我有事想与阿川详谈,不知您二位可否移步到屋外?” 话落的那一刻,祁遇侧目注视,颇为讶异。 江徽看了一眼徐管事,徐管事一脸痛苦,又碍于江璃的脾气,只好跟着江徽走了出去。 他虽不愿自家殿下和江璃呆在同一个屋子下,更是生怕自家殿下再受折辱,但是这会儿江璃开了口,好声好语的,当着城主的面,即使徐管事再不愿意又能怎么样? 只是可怜自家殿下,又要跟这个女魔头虚与委蛇。 听着渐行渐远的脚步声离去,江璃将茶杯放在一旁,面无表情的对着屋外的丫鬟吩咐,“把门关上。” “是。” 【系统,只要在不违背原主人设的基础上完成任务,那么就算我成功对吧?】 612系统如实道:【是的。】 搞不清楚扶璃想要干什么,系统只好默默看下去。 - 等门关好,外边也听不见什么声响了后,江璃忽地敛起袖子,做出一副蛮横的姿态,“唰”地从床上蹦了起来,指着祁遇,气道:“好啊小狗,你竟敢向我爹告状!” 果然,被误会了。 江徽一离开,面前的女孩子就恢复了原来的模样,趾高气扬,娇纵蛮横,但……竟意外的可爱。 不知为何,少年的心底略微涌现过一抹委屈。他垂着眸,面色不显,淡淡道:“我没有。” “还说没有!”江璃气鼓鼓道,“要不是你我爹怎会训斥我?” 612号系统看不下去了,出声道:【宿主,反派似乎真的没有。】 扶璃诚恳道:【我知道。】 【那你为什么还这样对他?】 【你不觉得让他发现一直针对自己的人原来也有另一面,是多么好玩的事情吗?】 系统不能理解:【这好玩吗?】 【当然好玩了。当一个人发现某个人不为人知的另一面后就会对那人产生浓厚的兴趣,他会想要主动地去探索去发觉……而我数次在爹爹面前作出的乖巧姿态与在祁遇面前作出的骄纵蛮横形成反差后,他对我的兴趣大过对我的恨意。】 【当然,也只仅仅是兴趣而已。】 想要让反派爱上她,那她还有一番功夫要下。 …… “要不是你我爹怎么会训斥我?” 训斥? 祁遇差点被气笑了。 训斥江璃的场景他倒是未曾瞧见,反而看了一副父慈女孝的场面。 祁遇扫她一眼,没说话,但江璃竟似乎从中品到了他的心声,好似在说“你自己做了什么你心里没点数吗?” 还真不好意思,她要是有数她就不会是江璃了。 “我没有。” 明明这只是一句简单的不能再简单的话,偏偏江璃听了愈发的生气,整个人似乎炸了起来,站在床上,一手叉腰一手指着祁遇,大声道:“还敢顶嘴?” 祁遇没吭声,眼眸里点缀着碎碎的散光。 于是江璃愈发的来火了,一把抽过跟前的长鞭,抬起脚刚打算踩着椅子迈出去,脚下却突兀地一滑,根骨错位,“啊”地一声,江璃整个人控制不住地身体向前倾,重心下移,脸也朝着前方扑了下去。 想象中的疼痛感并未袭来,在摔下去的那一刻有人伸手接住了她,将她揽入怀中,“砰”地一下,双双坠地。 女孩子被人抱在怀里,小小的一只,浑身软软的,甜腻的香味钻入祁遇的鼻子,令人头脑发昏。 “扑通扑通——” “扑通扑通。” 屋子里的氛围寂静落寞,光晕缠绕平添几分暧昧,在这种环境下就连那心跳声也听得一清二楚。两人胸膛紧紧相贴,一时也分不清这股吵闹雀跃的心跳声究竟是谁的。 【叮——反派好感度+10,目前好感度为15/100】 【总算是又增加了,不枉我煞费苦心的扭了脚制造出现在这么一副局面。】 系统:【宿主是故意的?】 扶璃诚实道:【嗯呐!我看准了他的位置故意将凳子踢开然后倒下去的。不然这么狗血的画面怎么会那么巧的发生?】 【……你就不担心,万一祁遇没有接住你或是压根不想接你,你该怎么办?】 扶璃:【我预想过了,无非就两种情况,一是我摔下去,他回头挨一顿鞭子,二是接住我,他还是会挨一顿鞭子。】 这下系统是真不知道扶璃要干什么了,忙道:【请宿主认真完成任务,切莫扮演人设上瘾,继承了原主奇奇怪怪的癖好。】 一不高兴就打人骂人什么的真的不提倡啊! 反对暴力,从我做起! 扶璃一听深感委屈,她哪有继承什么奇怪的癖好啊! 【……要我认真扮演人设的是你,让我不要上瘾的也是你,难道你们系统都这么翻脸不认人吗?】 系统:【……】 恕它不能理解。 无奈之下,扶璃只好解释:【他会救我的。好感度为15那也是好感,你不若查查他对别人的好感度,就知道我为什么会这么有自信。像祁遇这种人,你不能用寻常的办法来对待。他们自诩聪明,那么我就得装作一个什么也不懂的小笨蛋,假装一步步地跳进他们亲手布置好的陷阱中去。】 -- 第8页 系统:【宿主手段高明。】 扶璃:【过奖过奖!】 …… “放开我。” 彼时,江璃正被祁遇紧紧抱在怀中。女孩子的声音细弱蚊蝇,绯红的脸颊隐隐发烫,她的视线止不住的躲闪,不敢抬头去看让她面红耳赤的人。 从未见过江璃这般害羞的模样,祁遇一时觉得新奇,竟多盯了片刻。 【叮——反派好感度+5,当前好感度20/100】 大抵是被抱的有些烦了,江璃头抵在祁遇胸膛,嗅着少年身上传来的冷香,闷闷道:“我再说一遍啊,放开我,不然小心我鞭子伺候!” ——声音软软糯糯的,毫无威胁力可言。 不得不说,江璃不发火不作死时的样子确实不负于她自封的那个“月城第一大美人”的称号。她着实生的好看,一双亮的分明的杏眼之中似乎蕴藏着沉醉在黑夜中的星星,明耀闪亮。眉如远黛,又弯的像一轮新月,点缀着那双清澈的大眼。 祁遇抱着她的手微微松了松,低头去看将头埋在他胸膛的江璃,喉结上下微动,低声道:“又要打我吗?” “怎么?你不服——哎哟!”话未说完,江璃“唰”地抬头,正好撞上祁遇的下巴,顿时疼的龇牙咧嘴吱哇乱叫,“都怪你这个讨人厌的小狗!我就说撞上你从未有过好事,害人精!” 祁遇垂眸,“我不叫小狗。” “就叫就叫!”江璃抬头恶狠狠的望着他,漂亮的眉眼紧紧拧巴着,看的祁遇有些莫名其妙,问道:“你不起来吗?” 江璃冷哼了一声随后扭过头去,她还是保持着趴在祁遇身上的姿势,聆听着少年胸膛里传来铿锵有力的心跳声,脸颊骤然发烫。 祁遇感觉不对,低下头,试探道:“起不来?” 大小姐这才闷闷应了一声:“嗯。” “你别动。”祁遇松开手,撑着地顺势坐起来,旋即低头查看江璃的状况,“脚崴了?” “……嗯。”大小姐似乎极为挫败,觉得这是非常没面子的事,“可能是方才踩在凳子上没注意。”她说了一半才反应过来面前这人只不过是一个家仆之子,当即冷哼一声,“要你管!” 闻言,祁遇也没说话只是一把横抱起江璃,将她平放在床上。小姑娘这会儿面色倒是红润的很,睁着一双黑亮的眸瞧他,眼神极其澄澈无辜。许是之前蹦跶时一个没注意扯大了领口,这会儿乌黑的发梢落在肩头,凹凸分明的锁骨若隐若现,顺着曲线一路往下…… 祁遇莫名的觉得有些燥热,他一把将被子扯过来给江璃盖上,随后连忙起身站到一旁不看她。 “你干嘛!”江璃掀开将自己捂得严严实实的被子,大声道,“热!要起痱子的!” “那就让它起好了。”祁遇又把被子裹上回了一句。少年这会儿满心投入到要将江璃裹成个蚕宝宝的事业当中,就连不知何时对江璃转变了语气都未曾察觉。 “才不要!”江璃挣扎半天发现被子不为所动,怒道,“好呀小狗,你竟敢以下犯上,看来你是又想挨本小姐的鞭子了。” 她本以为这样说祁遇会清醒几分,却哪知少年在听了这话后,站在原地注视了她片刻,随后转身将地上的鞭子捡回来递到江璃跟前,淡声道: “给。” “打吧。” “往这儿打!” 江璃顿时一愣,好半天都没有反应过来。 ……妈妈呀,我遇到变态了。 第5章 只有我 你确定要我做你的礼仪先生吗?…… 第一次见祁遇这么强硬的要求自己打他,江璃一时反而动不了手。 小姑娘缩在被窝里,似乎被他这副模样吓了一跳,摇了摇头语气软软的:“不,不打。小狗,我脚腕疼,你给我揉揉好不好呀?” 祁遇垂眸,细碎的发梢隐隐遮了一部分眼眸,“我不叫小狗。” 这是他今天第二次重复这句话了。 “哦。”江璃仰着头对上他的视线,试探道,“阿……阿川?” 祁遇顿时心情复杂,也不知道该不该应,只好转了话题,“哪儿疼?” “脚,脚腕儿。”江璃从被子里伸出脚来,可怜兮兮的望着祁遇,“疼的厉害。” 祁遇走过去蹲在江璃床前,伸手将江璃的袜子脱了,一双白嫩嫩的脚丫子立即暴露在空气中。她的脚腕红肿的厉害,祁遇伸手触碰的时候,江璃明显一缩。 “太冰了。” “很冰吗?” “嗯嗯!” “那就受着。”祁遇握住江璃的脚腕儿,开始缓慢地揉起来。少年的手掌不算宽厚,但指尖修长,指腹没有明显的茧印,看着就不像是常年做活事的人,更别提服侍人这一茬了。 刚开始江璃怕痛,祁遇只要有一点点用力,就会被小姑娘狠狠地踹一下。几脚后,祁遇也逐渐掌握了力道,一边给江璃揉脚,一边又暗自琢磨自己是不是真的有什么受虐症? “阿川。” “嗯?”祁遇边揉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跟江璃说着话。 江璃靠着床杆,一手撑着胳膊一手支着脸颊,指尖百无聊赖的叩在脸上,“你为何不愿当我的礼仪先生?” 祁遇指尖一顿,沉声道:“你很想我做你的礼仪先生?” 江璃眸子一转,笑嘻嘻道:“不想。” -- 第9页 “只不过,除了你,我还会有其他的礼仪先生,气走一个还有一个,一个又一个,烦得要命。”江璃微微俯身,望向他,“这么一想,还是你做我的礼仪先生合适。” 祁遇沉着眼眸看向江璃。 女孩给出了解释:“毕竟你父亲的卖身契还在我爹手里。” 【叮——反派好感度-5,当前好感度为15/100】 扶璃:“……” “不,”江璃面无表情补充,“你的卖身契也在我爹爹手里。” 【叮——反派好感度-5,当前好感度为10/100】 女孩咬咬牙,看着着一直低头为她轻轻按摩的反派,有那么一瞬间她特别想撬开他的脑袋钻进去看看里边到底在想些什么。 “算了。”江璃嘀咕一声,“反正不是你还有别人……嘶,疼啊!” 祁遇指尖一停,“是吗?” 江璃点点头,“是啊,依照我爹爹的性子,我不变成一个知书达礼的姑娘他是不会罢休的。” 祁遇轻笑了声,不动声色的将眸中的异样遮盖下去,江璃看的奇怪,问道:“你笑什么啊?” “难为你有自知之明。” “好哇。”江璃的眼瞪得圆圆鼓鼓的,“你现在竟敢开始挤兑我了,是不是想找打!是!不!是!”她每说一句便抬脚去踹祁遇一下,踹了几脚之后,隐隐发现脚腕又开始疼了起来。 “别乱动。”祁遇一把握住她乱动的脚,低声道,“不疼了是吗?” “疼!”江璃睁着一双湿漉漉的大眼看他,眼波流转,羽睫一闪一闪地扫过,就像是扫在了祁遇的心尖上,痒痒的。 “疼就别动。”祁遇给她把被子盖好,起身,“我去为你找大夫。” 江璃乖乖盖好被子,点头,“好。” “江璃……” “嗯?” 祁遇背对着她,衣衫雪白,明明只是一件简单的衣袍,穿在他的身上却给人一种淡雅清致之感。少年墨发半扎半披,隐隐约约能瞧见背上已经干了的泥土脚印。 “你确定吗?” “什么?” 祁遇抿了抿唇,“要我做你的礼仪先生。” 闻言,小姑娘那双亮的分明的眼睛骨碌一转,笑意扬在脸上,“还有别的选择吗?” 祁遇瞬间沉下脸,“没有。” 半晌,他又补充一句:“只有我。” 【叮——恭喜宿主完成第一阶段任务,让反派成为你的礼仪先生。积分礼包已发送到你的邮箱,请注意查收。】 闻言,扶璃点开邮箱进行领取: 【积分×3000】 【忆梦铃×1】 【避水珠×1】 看到避水珠,扶璃心满意足,将东西都归置在背包以后,心情还不错的和系统进行对话: 【忆梦铃是什么?】 系统:【此道具为被动生效,宿主无须在意。】 扶璃:【哦,好】 当日,有下人瞧见祁遇自小姐卧房离开后便进了城主的书房,与城主谈笑风生,不知说了什么话,等再出来时,他便成了小姐的先生。 一时间,府中传言纷纷: “真不知城主是怎么想的,怎么能让这么一个杂碎做小姐的先生呢?” “嘿!就是啊,这次小姐怕是要闹翻了天了。她素来厌恶徐家那对父子,又哪里能容忍一个仆人爬到她的头上去?” “谁说不是呢?” “哎!希望小姐到时候发火时不要迁怒于我们,再怎么说大家也是看着她长大的啊……” 戴着瓜皮帽的花匠说:“说到这儿我倒是想起来一事,近日小姐脾气倒是好了不少,没有像以往那般动不动的就拿着鞭子打人了。” “是啊,我也发现了,昨日瞧见小姐在花园赏花,她还冲我笑哩。” “是啊是啊,她对我也笑了。” “若是小姐能一直这样便好了……” 府中下人边做活边议论纷纷,却不知他们的话尽数钻进了墙后边站着的人耳朵里。 那女子着一袭浅金水墨缂云锦,缎裙随风微摆舞动,雪白的手腕上戴着堆丝红玛瑙手链,衬得她的肤色更加白皙。 听见府中闲言闲语,女子攥紧了手帕,一双大眼中满是恶毒与怨恨。 “江璃,你这个贱人!” “落水都没把你溺死,还真是命大。” 江颀秀咬着牙道:“不过没关系,你活不了多久了,好好享受生命中的最后一刻吧。” 【叮——系统察觉到一缕恶念,来源人:江颀秀】 第6章 讲学 沦为共犯的祁遇,你的一切我都将…… 【宿主,你面前的那碗药里存在大量毒药,喝下去一击毙命!】 扶璃盯着那碗药,【祁遇放的?】 【不是,是您的妹妹江颀秀干的。】 【江颀秀?那是谁?原主不是独生女吗?】 系统:【江颀秀是您二叔的女儿,也是江徽的侄女。他们一家暂住在城主府。】 江璃的二叔名唤江伯凯,年方三十五,与江徽同父异母比之只小三岁左右,与其妻育有一子一女。子名江城,年十七,其人俊雅清逸,温润如玉。女名江颀秀,年十三,长相小家碧玉,过于清婉。 江璃对二叔的印象永远都是他坐在一张轮椅上,沉着张脸,仿佛别人欠了他多少钱一样。可儿时的记忆中,江伯凯还是个温润清雅的男子,衣着白衫,腰别竹笛,喜爱赋雅风韵之事。 -- 第10页 二叔是个喜爱怪谈志趣的人,他爱收集各式各样的怪谈,将他们汇编成册,供人翻阅。而他本人最喜欢将江城和江璃揽入怀中,谈起高山九州,讲起怪谈杂趣,将故事娓娓道来。 江伯凯性情大变是在江璃六岁那年。那是一个风和艳阳天,浑身是血的江伯凯被下人们从院外抬了进来,紧接着无数的大夫医生被江徽请到了城主府,不一会儿,二婶的痛哭嚎叫声便从屋内传了出来。 那天后,江伯凯人是保住了,但双腿却废了。也是那一日,江徽每每看到江伯凯断了的双腿,总是会叹口气,眼神里万千落寞与愧疚。 谁也不知道江伯凯到底发生了什么,腿是怎么断的,只知道自那日以后江伯凯性情大变,不爱再笑,日日沉迷于酒精之中。 而江颀秀自幼与江璃不对付,两人相看两厌,彼此见面互不搭理一时间倒也相安无事。 只是再怎么严重也没到下药杀人的这种地步吧。 扶璃觉得古怪,可她现在也没什么功夫应对江颀秀,只好决定让系统先盯着江颀秀,谅她一个人也掀不起什么波浪。 …… 三日后,江璃身体痊愈,祁遇被指派来为江璃讲授礼仪。 第一日—— 少年穿了身月白花纹锦服来,腰身细长,头发半扎半披遂在脑后,眉眼冷淡,眸底浓郁的像是滩化不开的浓墨。 “先生好……”江璃趴在桌子上百无聊赖,见祁遇端立于她的面前,只掀起眼皮扫了一眼后,便吊着嗓音问了句好。 因为先生是自己挑的,所以她对这个结果还算满意。没有抵触,没有反抗,顺从的像是只小猫一样,懒洋洋地趴在桌子上晒太阳。 瞥见江璃这幅坐没坐相的样子,祁遇微微蹙起了眉,走到她的桌前,轻轻叩了叩桌面,“端坐。” “哦。”江璃坐直身子。 “既然小姐指定我作为您的礼仪老师,那么我希望您能遵守我的规则。” 江璃小声嘁了一声,“昨日还直呼我姓名,今日便又小姐小姐的唤上了。” “江璃……” “知道了知道了。”江璃撑着下巴懒洋洋道,“江璃知道了。” 祁遇一阵无语,略微无奈:“……小姐。” “我在。”她瞥了一眼前方清清冷冷的少年,“还讲不讲了?” 祁遇点点头一手持书,瞬间将话题扯回正轨:“今日来讲《礼记》。” “《礼记》又名《小戴礼记》、《小戴记》,共二十卷四十九篇。章法谨严,文辞婉转……” 听着听着困意便席卷上来。江璃打了个哈欠后抬手撑住下巴,两眼发直,看向前方。 “《礼记》原本四十六篇,始于《曲礼》,终于《丧服四制》,但因《曲礼》、《檀弓》、《杂记》三篇内容过长,所以大多版本将其分为上下篇,故有四十九篇之说。” 江璃眼睛半阖,眼角氤氲,头一点一点的,一个没撑住便倒在了桌面上。即使这样她的神智依旧不清晰,困意愈发浓重,江璃索性直接倒头趴在桌子上睡,嘴巴一开一张,神态略微憨态可爱。 不知何时,少年的读书声停了下来。 他站在江璃面前,微微俯身,薄唇紧抿,旁若无人的盯着江璃的睡颜。 “咳咳……小狗,啊不是,是先生。”一直盯着祁遇举动的小桃看见少年俯身忙出声打断,“先生,小姐昨日身体疲倦,休息不好,还请您……” 刚想替小姐求情,话说一半,便看见面前的少年伸出食指放在嘴前比了个“嘘”的姿势。 小桃:“嗯???” “让她睡。” “啊?” 祁遇又重复了一遍:“让她睡。” 语毕,他便拿起书卷走到江璃面前,正当小桃以为祁遇会拿着书一把砸醒江璃时,书卷声响起,少年将书翻成两页,遮在江璃头顶,为她挡住了倾泻而落的日光。 第一日讲学,失败。 第二日—— “《表记》云:“君子不以其所能者病人,不以其所不能者愧人。是故圣人之制行也,不制以己,使民有所劝免愧耻,以行其言”。” 江璃今日难得没有睡觉,很有精神的听祁遇讲学,时而专心致志,时而云游天下,脑中思绪放空,不一会儿又缠着小桃窃窃私语: “我今日想吃核桃酥。” 小桃道:“我一会儿就去通知厨房,等小姐下学便可品尝。” 江璃又道:“既然已有了核桃酥,那我还要尝核桃露。” “可。” 江璃满意极了,开始认真听课,没一会儿又道:“桂花糕能做吗?” 小桃有些踌躇,“做倒是能做,不过小姐您今日吃这么多甜食,脾胃可能受得了?” 江璃:“可。” 小桃满意了,当即欢欢喜喜的告退去厨房为他们小姐弄吃食了。等小桃提着一大堆食盒回来时,她家小姐已经无聊的趴在桌子上数手指头了。 “小姐小姐。”趁着祁遇不注意,小桃小声且迅速的将糕点运到了江璃下方。江璃一边夸赞小桃机敏过人,一边随手拿起一块糕点喂进嘴里。 “江璃……” “嗯?”江璃嘴里嚼着东西支支吾吾的应了一声。 祁遇道:“拿出来。” 江璃装傻:“拿什么?” -- 第11页 “你手中之物。” 江璃不情不愿的把糕点拿出来放到桌面上,斜瞥他一眼,“我饿了,要吃东西。没有堂上不准吃东西这一项规定。” 祁遇扫了一眼那盒做的精致的糕点,轻描淡写道:“现在有了。” “……” “你耍赖!” 祁遇将书卷持于手中,摩挲纸卷,“扰乱堂上秩序者,当罚。” 江璃一双眸子瞪得大大的,“小狗!你胆子大了竟然还敢惩罚我?” 祁遇瞥她一眼恍若未闻,只道:“辱骂师长,罪加一等。” “!!!” 须臾,江璃反应过来再这样斗争下去输的只会是自己,当下将一切辱骂咽回嗓子里,绷着唇出声:“你会去我爹爹那里告发我吗?” 祁遇眉梢一挑,饶有兴致道:“你想要我去告发你吗?” 这个人似乎总喜欢将她抛出的问题再抛回去,让她自己跳下一个又一个的坑。 江璃哪敢让祁遇跑到江徽面前告状,前些日子因为祁遇东窗事发,她虽然装可怜免于一责,但被江徽耳提面令,直言:“不准再欺负阿川!” “好嘛好嘛,不欺负就是了,爹爹你先松开我的耳朵。”江璃一边答应一边拍着江徽的手。 江徽虽然拽着她的耳朵,可力道不大,更谈不上什么疼痛可言。但江璃就是不习惯这种有人拽着她的感觉,仿佛她自己是一只案板上的鱼,无处可逃。 江徽松开了手,再次警告:“不许让我发现你再欺负阿川,否则,家法伺候。” 她身体素来不好,因此江家家法自然也不会是打手板跪祠堂之类的,不过对于江璃来说,她宁愿选择去跪祠堂呢——起码不用抄十遍《道德经》。 想到这里,被《道德经》支配的恐惧涌现心头,江璃头摇的如拨浪鼓一样,“不要不要,你别告发我。” 她抿着唇瓣,眼睛无辜又明亮,温声道:“先生,你过来。” 祁遇不动声色的凑近。 江璃支着脸颊招手道:“弯弯腰。” 祁遇顺势弯腰,方张嘴问了一句,“怎么……”一个“了”字还未说出口,口中便被江璃眼疾手快的塞了一个软软甜甜的东西。 少年的瞳孔蓦然睁大。 偏生小姑娘笑的眼睛都眯在了一起,像只狡诈的狐狸,眸子里闪烁着亮晶晶的光,甜腻腻道:“先生,您现在也犯规啦!” “我抓住了你的把柄,”她轻轻凑近祁遇耳边,呼吸喷洒在他的脖颈间,“所以,你不可以向我爹爹告我的状!” 小姑娘的唇瓣一张一合,唇珠诱人,让祁遇情不自禁的想起了那日在水中的画面。 薄唇相贴,紧紧缠绵…… “不然的话……” 江璃似乎没少做这种威胁人的事,说起狠话来一套一套的,可偏偏祁遇并不觉得她心狠手辣,反而有一种莫名地可爱。 【叮——反派好感度+10,目前好感度40/100】 好半晌,祁遇叹口气,将口中的糕点咽了下去,舔舐干净,意味深长道:“不会。” 第二日讲学,失败。 第7章 告知姓名 姓祁,名祁遇。 第三日—— 江璃坐的端正,桌面上平放着书卷,一丝不苟的盯着祁遇看。 “君子不失足于人,不失色于人,不失口于人。是故君子貌足畏也,色足惮也,言足信也。” 祁遇狐疑地看了一眼不捣乱,乖乖巧巧坐在椅子上的江璃,“小姐。” “嗯。”江璃重重点了下头。 “这句话如何释义?” 江璃思付片刻,道:“意为——君子言行举止要不失体统,仪表要保持庄重,谨言慎行。故而,君子的外貌足以使人敬畏,仪表足以使人感觉到威严,言语足以让人信服。” 释义全对,可是祁遇还是觉得有些古怪。 “先生。” “何事?” 江璃撑着下巴笑眯眯道:“如果我今日乖乖听完讲学,你能答应我一个要求吗?” 女孩子的眼睛里闪烁着奇异的光芒,肌肤娇嫩,神态悠闲,看起来似乎并不在意祁遇是否会答应。也难怪,这几日虽然祁遇名头上占了她的礼仪先生,可再怎么说他依旧只是个家仆之子,他的想法……对江璃来说并不重要。 因此,明知他若是答应了江璃的这个要求,那么前方纵使有万丈深渊他也要跳。 “先生为何不应?莫不是害怕了?” 祁遇掀起眼皮,“并无此事。” “哦。”江璃支着脸颊,“既然如此,那么我就当先生答应了我的要求。” 她立即坐好含笑看着祁遇,伸出手示意,“先生可以继续了。” 祁遇:“……” 待讲学完毕,江璃伸了个懒腰,起身,“我做到了。” 只说了这么一句话后,她便不再吭声,定定瞧着祁遇,仿佛要把他盯出一个洞来。 祁遇眉梢一挑,“说罢,何事?” “你跟我走就是了。”江璃也没多说,蓦地转身,戏谑道,“阿川……跟上!” 祁遇:“……” * “你说的事情就是来这种地方?” 定定站在怜人馆前,祁遇面色发黑,目露不善,咬着牙一句一句蹦出这话。 岂料,江璃听了这话顿时瞪大眼,讶异道:“先生此言差矣,这种地方又是哪种地方?提供衣食住行,吃喝玩乐之地怎么在先生看来……并不高贵?” -- 第12页 小姑娘装出一副无辜的姿态,漆黑澄净的瞳孔里皆是笑意。她知祁遇厌恶此地,故而起了坏主意,故意带着少年来到了此地,站在门口暗自打量着少年的反应。 “怎么?先生不肯进去,难道是不给我面子吗?” 少年果然如自己预想那般,唇角绷起强压着怒气,黑的分明的瞳孔此时已燃起戾意,淡声道:“江璃!” “干嘛!”江璃面露不悦,“你答应我了。” 祁遇绷着唇:“我未曾答应你来此地。” “怪先生事先没有询问清楚……”她话音一转,扫了一眼祁遇越来越黑的脸,努努嘴不悦道,“怎么,难道你要出尔反尔吗?” 祁遇:“……不会。” “那就跟我进来。” 怜人馆坐落在城南河畔,临近傍晚,藏青色的帷幕渐渐落下,长街两旁歌舞升平,人声鼎沸。 “江小姐又来了呀,好久没看见您了,快去,快去把江小姐的雅间收拾出来……” “来啦来啦,江小姐又来了,奴都好久没见您了。” 一堆小倌迎上来凑到江璃跟前,江璃满面笑意寒暄几声,“还不是我爹,逼着我学什么礼仪姿态,还请了先生……呶,先生就在身后。” 众人这才看见江璃身后还跟着一人。 “啊江小姐,这不合适吧。” “这有什么不合适的?”江璃笑眯眯道,“那么多男人都能来,怎么我的先生就来不了了。” 我的……先生。 祁遇的面色这才稍作好看,但不过一瞬,他便以一种强硬的姿态挤上前,赶走了围在江璃附近的莺莺燕燕,将她牢牢护在怀中。 少年的冷香钻入鼻中,江璃恍然失神,片刻,她沉着脸道:“徐川。” 一时间,祁遇竟没反应过来她是在叫自己。好半晌,他才应道:“是。” “你逾越了。”小姑娘板着脸沉着声音说道。 祁遇低头,片刻,低声道:“我是你先生。” “哪门子先生?”江璃冷着脸,近乎不近人情道,“只不过是一个区区的礼仪先生而已,便敢来管我的私事,本小姐有些日子没揍你,怎么?想挨鞭子了?” 少年的眸中划过一丝委屈。 江璃继续道:“你有什么资格来管我?单凭先生这层身份吗?可除此之外,你也只不过是我家的仆人而已。” 女孩子的话语刻薄又不留情面,一字一句的插进了祁遇的心里。恍然间,这几天相处的点点滴滴又一次浮现在少年脑中——小姑娘软软糯糯,惯会装出弱者的姿态,偏偏所有人都当了真。 祁遇阖了阖眼,神色冷淡。 他掀起眼皮,将江璃从上至下打量一遍,好半晌,后退一步,做回了那个老实本分的仆人,低声道:“我知错了,小姐。” 【叮——好感度-50,当前好感度为-10/100】 系统恨不得冲入位面锤爆江璃的头:【宿主!你在做什么啊宿主!】 扶璃一脸无辜:【攻略反派啊。】 系统:【我求求您不要再说那些奇奇怪怪的话了!好感度成负数了喂!】 它现在是万分后悔,早知道就挑一个正常的女配了。万一宿主继承了这个女配那些古怪的癖好,日后用到别的反派身上…… 系统顿时僵住。 天要亡它! - 江璃显然是这地方的熟客,不需要人指引熟门熟路的就来到了自己往日的包间。她的厢房宽敞,直接对着舞台的正对面。内设有屏风,使得过路人不会瞥见里边到底是何种情形。房中有两个小倌恭恭敬敬地跪在桌子旁,等待吩咐。 “今日是如梦公子的戏。” “如梦啊,好久没听他唱了。”江璃坐在席上,一边跟小倌搭话,一边冲着祁遇招招手道:“阿川!” 祁遇走上前,面无表情:“何事?” “坐这里。”她指了指她身旁的位置,随后抬起头注视着祁遇,一脸单纯。 祁遇心绪复杂,不知江璃这般折磨人的手法到底是从哪儿学来的。他承认,江璃现在对他的漠视、冷淡,比之前甩他鞭子更要伤人。 他苦涩的摇了摇头,淡声道:“不必。” 似乎是没想到祁遇会拒绝她,小姑娘顿时不高兴了,嘀嘀咕咕道:“好心让你坐,你还不坐……那你就站着吧,累不死你。” 祁遇垂下眸。 如梦公子不愧是怜人馆的头牌,一听今日是他的戏,众人纷纷而来,吵吵闹闹的声音瞬间席卷了整个馆子。 “如梦公子!” “如梦公子!” “我心悦你,我要娶你回家!!!” “就你?痴心妄想!你也不撒泡尿照照镜子,看看自己长得那狗屎样。” 台下的戏迷们因为如梦吵得热火朝天不可开交,台上,江璃跟那小倌有一茬没一茬的搭着话: “如梦公子前几日身体不适,因此未能登台演出。” “身体不适?是何缘故?” “这……”小倌颇有些为难不知该不该说,而另一人显然爽快极了,当即道:“长河,说了也无妨,这件事在馆内本来也不是什么秘密了。” 长河看了一眼洛河,最终点头道:“好吧……事实上,如梦近日喜爱上一男子,经常偷偷溜出去与之私会。” 洛河道:“那男子我们也见过几次,个头矮小,面容清秀,长得男不男女不女的,也不知如梦到底看上他哪儿点,竟然与桑妈妈公然叫板,甚至生了私奔的念头。” -- 第13页 江璃问道:“可曾私奔?” “未曾。” 洛河说:“如梦是怜人馆的头牌,若是叫他跑了,桑妈妈定会少好大一笔钱。因此,这段时间来,如梦只好抱病在身。” “原是这样。” “是啊。”洛河翻了个白眼,“也不知道那个姓孟的到底哪里好了。” 话音刚落,江璃脑中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忙问道:“你,你刚刚说什么?” “姓……姓孟的,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江璃抓住洛河的衣摆,亟道:“那你可知他叫什么名字?” 洛河有些不知所措,他从未见过江璃这般慌张的模样,只好将求救的目光放在了祁遇身上。 祁遇垂着头,碎碎的刘海盖下来,遮住了眉目。他没有去看江璃的反应,只安静站在她的身后,扮演一个仆人的角色。 见状,长河出声解救:“似乎是叫孟……孟忻愉。” “对,是孟忻愉。”洛河连忙附和,罢了,见江璃反应不对,又问道,“有问题吗?” 江璃呆愣在原地。 有,怎么没有。 问题大了。 如果记忆没出错的话,那个叫孟忻愉的就是本世界女主了。 江璃皱着眉有些想不明白。 按照正常剧情线走的话,孟忻愉现在应该跟在男主柳燕平身边,做一个默默无闻的军医,怎么会突然跑到月城来? 难道剧情线出岔子了? 不应该啊? 江璃将视线默默移到身后的祁遇身上,如果没出错的话,大致在年末,这个人就会对孟忻愉一见钟情。 似乎有什么东西压在了心上,一抽一抽的,难受的像是要窒息。 江璃默不作声攥紧右手,一边跟着长河打着哈哈,忽地“砰”一声,紧接着一道高昂的戏曲声从台下传来。 ——如梦公子出场了。 所有人都忍不住敛住呼吸,视线下放,静静地注视着在戏台上熠熠生辉的男人。 他穿一身粉红戏服,头发以竹簪束起,脸如桃杏,姿态闲雅。一举一动间频频吸引人的注目,就连江璃也忍不住为之侧目。 自始至终视线都在江璃身上的少年微微抿起唇,面露不悦。 许是少年的视线太过暴露,江璃忍不住转头,温声道:“阿川。” “何事?” “无事,就叫叫你。”她转过头对俩小倌挥挥手,“你们下去吧。” “是。” 包厢内又恢复了素日安静的状态,一切皆静悄悄的,烛火的倒影照应在了屏风上,昏暗的火光照亮了整个包厢。 戏曲声络绎不绝,叫好声纷纷不断。 江璃一开始还能认真听几句,到了后来兴致便有些泛泛。 “你知道吗?”江璃突然出声。 祁遇:“什么?” 江璃道:“如梦公子生的极为好看,桃花眼含情,勾人夺魂,一不小心就会让人沉浸其中。” “不止如梦,如月公子也风流倜傥,俊美无双。甚至方才出去的长河洛河两人也不外乎是个美人儿。” 祁遇觉得他不能再听她说下去了,少年的心又酸又涩,仿佛含了颗苦胆在嘴里。 他绷着唇,站在江璃身后,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攥起,指节发白,“江璃……” “嗯?”她回头,不解祁遇为何要出声叫她。但还是好脾气的拍了拍身边的座位,对他道:“阿川,来,坐这里。” 祁遇默不作声的过去坐下,漆黑的瞳孔里一片魅影,阴鸷的光线一闪而过。 他沉着脸,心中乱糟糟的。 他有些分不清对面前这人的感觉了……如果一开始是因为好玩,有趣,那么现在,恐怕,自己早已陷进去了。 祁遇阖了阖眼,脑中思绪不断。 “阿川。”她又唤了他一声 祁遇若隐若离道:“什么事?” 得到了他的回答,江璃一时也不着急说话,反而调整了自己的坐姿,面向祁遇。她一手支着脸颊,一手伸出顺着祁遇的五官临摹。 触感袭来的那一刻,少年的眼睛猛地睁开,一双亮的分明的眸子直勾勾地盯着江璃。 这是何意? 她在做什么? 江璃收回手,认认真真地注视着祁遇,温声道:“阿川啊。” “你知道外界对我都有什么评价吗?” 不大清楚江璃为什么会突然问这个问题,祁遇绷着唇默不作声。 便听小姑娘又道:“外界皆云,江璃此人一好美食,二喜琴乐,三爱美人。” “这话对也不对。” 她望向祁遇: “纵使,我见过那么多形态不一的美人儿,可,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比阿川更好看的人了。” “轰”地一下,少年的头顶似乎有雷霆轰炸,把他里外劈了个焦。 他瞪大着眼,不可置信的看向江璃。 小姑娘还是以往那样,撑着脸颊懒意洋洋地望向自己。但眸间却有什么不一样了,视线温温柔柔的,不凌冽,也没有厌恶。 堪称平和。 许久,祁遇才从那句话里回神,他绷着唇,似是有些不确定问道:“我……好看吗?” “嗯。”江璃重重点了下头,“我再也没见过比你更好看的人了。” “阿川……” 【叮——好感度增值幅度过大,系统正在加紧计算中。】 -- 第14页 望着江璃那双澄净的眸色,少年阖了阖眼,喉咙微动,低声道:“阿遇。” “什么?” 祁遇抿唇道:“叫我阿遇。” 江璃试探道:“徐……遇?” 却见祁遇摇了摇头。 “祁——”少年启唇,嗓音干净,“姓祁,名祁遇。” 第8章 缘缘 阿遇,你会离开我吗? 岁暮天寒,北风凛冽,灰蒙蒙的云块在天际中翻腾。冷飕飕的风呼呼地刮着,傲雪挺拔的松树矗立在白雪皑皑的雪地中。 不知不觉中,冬天到了。 江璃一贯怕冷,到了冬天索性成日在房间里呆着,如非必要绝不出门。 通过她这几个月的不懈坚持,祁遇的好感度卡在75左右不上不下。虽然他内心里是喜欢她的,但要达到爱的程度还远远不够。 而这个冬天,最让江璃担心的一件事,即将到来。 原剧情中,祁遇被原主用鞭子抽的皮开肉绽,浑身上下没一点好的。寒冬腊月的关头,还被支出去去郊外捕鱼,捕不到鱼就不许回来。祁遇硬是咬着牙,憋着一股劲,带着浑身伤下了水。水流湍急,寒风刺骨,他终是伤寒发作,撑着一口气,爬上岸,晕倒在岸边。 而这个时候,一直伪装成男人的孟忻愉正好路过,见有人晕倒,忙上前搭救。 这女主孟忻愉,原本是一名二十一世纪的外科医生。 对的没错,她是穿越过来的。穿越原因说起来实在可笑,因为被渣男劈腿,怒火攻心,意外犯了心脏病。一醒来,便成了无名无姓的小乞丐。 孟忻愉当场懵逼,且表示不服。 凭什么别人穿越不是小姐就是公主,偏偏她就穿成了乞丐,还是那种长的不漂亮,又瘦又弱小,浑身脏兮兮的小女孩? 孟忻愉气的一边在心里破口大骂,一边忍着饿意四处游走想要寻求活下去的办法。她在城中胡乱寻找,这么一找还真让她找到了办法。 ——军营。 去投军,军中一定管饱。 可她是个女子,就算能通过检查,去到军营跟那群大老爷们同吃同住也很容易让人发现。该怎么办呢? 孟忻愉正苦于无门路时,城外大震,城门被叛军攻破,叛军带着一身血气闯了进来。孟忻愉刚想逃命,却听到叛军正抓着人问大夫在哪儿?她不顾性命的危险,躲在暗处偷听,一来二去还真让她听了大概。 叛军首领在战场上受伤了,现在正亟需大夫救治,但现下禹城里的大夫全跑光了,一个不落,首领危在旦夕! 孟忻愉心想:自己不就是个大夫吗?现在活命的机会来了,要不要赌一把? 赌还是不赌? 孟忻愉犹豫之下,最终决定女扮男装跟叛军去救治他们的首领。这首领自然就是男主柳燕平了。 男女主正式相遇,因救治好了柳燕平,孟忻愉也得以留了下来,两人整日相处,一来二去就产生了感情。 原本的剧情线里,柳燕平会坐拥天下立孟忻愉为后,为她废除后宫,却不曾料到,反派祁遇横插一脚,夺走了他的爱人与江山。 而祁遇爱上她的节点就在这个寒冬腊月。 原剧情线中,祁遇对孟忻愉一见钟情。 试问:一个长得好,说话又温柔,对他既耐心又细心的女孩子怎会让人不爱? 祁遇一眼就看出了女主的女扮男装,但他装作不知,反而以朋友的身份接近女主,送上关心爱护。 【剧情查看完毕。】 【任务二:与女主相识。】 时隔多天,系统终于发布任务,一开口就差点让江璃窒息。她正想尽一切办法避开女主,尽量不要让他们几人碰面,避免发生一些挣脱不开的宿命。 可现在系统发布的这个任务——与孟忻愉结识,结识倒是没问题,就害怕一不留神有些人的魂就被勾走了。 江璃叹口气,闷闷不乐,大脑高速运转,想着能让这个任务完成的两全其美的办法。 如果实在不行…… 江璃叹口气,“系统,打开地图。” “在地图上标记出各个势力的位置。” …… 祁遇进来时,江璃正趴在床上看书。她身上裹着一层又一层的被子,床边还放着火炉,室内温度要比屋外高出不少,但很显然,女孩子依旧怕冷。 “阿嚏!”江璃打了个喷嚏后,从暖洋洋的被窝里试探地伸出只手,在床边胡乱摸索,“咦,我手帕呢?” 这时,旁边突然递过来张手帕,江璃瞥了一眼顺手接过,吸了吸鼻子,疑惑道:“今日不上课啊?” “……嗯。”祁遇低声道,“听说你病了。” “哦。”江璃窝在被窝里闷闷道,“风寒罢了。我身体一向不好,一到换季必要病一场才行。” “吃药了吗?” “……没。” 祁遇斜眼扫过来,江璃顿时一缩,窝在被子里闷闷道:“我不爱吃。太苦了。” 祁遇偏了偏头,顺手拿过放在桌子上的药,端到江璃跟前,“吃。” “不吃。”江璃“唰”地一下窜进被窝里,将自己裹成了个粽子,嫌弃不言而喻,“快拿走,拿走。” “江璃!” “这次叫什么都没有用!说了不吃就不吃。” 女孩子固执的不肯从被子里钻出来,祁遇扯了扯被子,岂料,江璃拽的更紧了。 -- 第15页 少年叹口气,默不作声的坐到床边,修长的手指轻轻叩着药碗。 听不见外边的声响,江璃冒出个头来,正好对上祁遇的视线。他的视线淡淡的,看不出来什么情绪来,见她冒出头,祁遇把药递上去,“吃药。” 江璃:“……” “我不想吃。”她嘟着个嘴,“太苦了。” “苦?” “嗯嗯。”江璃把药推到一边。本以为这样祁遇就会放弃,却没想到少年只是瞥一眼,把药放到桌上,转身出去,没一会儿却又进来了。 少年带着一身细雪走进,凉意浓重,许是怕自己身上带着的凉气过渡到了江璃身上,他避开几步远,从袖子中拿出一枚蜜饯。 江璃努力睁着眼睛望去,“糖?” “嗯。”祁遇等凉意散了些后便走过去端起药递给江璃。 江璃一时不知该不该接。 【怎么办?这作精性子还要不要扮演下去了?】 系统:【请宿主务必扮演原主人设。】 女孩子叹口气,紧接着忽而脸一沉,气呼呼道:“说了不要就是不要,你是听不懂本小姐的话吗?” 话音一落,她也不管祁遇什么反应,兀自钻回自己的被窝里。 祁遇僵在原地,垂眸看了一眼手中快要凉了的药,沉默半晌,叹口气,“……小姐。” “别叫我小姐,叫什么都不管用。” “那么——”少年抿抿唇,试探道:“缘缘?” 自从他叫出江璃的小名以后,他便暗自打量着江璃的反应。事实上,他很早就想叫了,每次看到江徽喊她“缘缘”,小姑娘总会甜甜的应一声,然后装出一副乖巧的模样,努力将自己伪装成一个大家闺秀。 而现在,江璃明显呆住,好半天没反应过来,直到祁遇再次叫了一声“缘缘”后,江璃的脸“唰”地爆红,疾色道:“你,你叫我什么?” 祁遇眉梢一挑,凑上前沉沉道:“缘缘。” 江璃募地瞪大眼,不可置信的再问了一次,“什……什么?” 见江璃吃惊诧异的样子着实可爱,祁遇觉得新鲜的紧,不自觉多看了几眼。 “缘缘。” “你你你——”江璃终于反应过来了,急的从床上蹦了起来,指着祁遇气呼呼道,“你不许这样叫我!”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总之,你就是不许这样叫我。” 祁遇眼神一黯,“真的不可以吗?” “当然——”不知道为什么,瞧着祁遇那副委屈兮兮的表情,不可以三个字从她口中生生咽了回去,怎么也说不出来了。 最终,江璃似妥协似的,“好吧好吧,就只准你一个人叫,悄悄的叫,不可以被别人听见!” 这次祁遇倒是识趣的没有问为什么了,听见此话,他眸子一亮,眉眼弯弯,“缘缘。” 江璃极羞耻的捂住脸应了一声,“……嗯。” 手中的药尚在余温,身上的凉意也渐渐散去,祁遇将药递了过去,“吃药。” 江璃满脸愁容的接过,仔细叮嘱:“我喝完后你一定要赶紧把糖递给我,一秒都迟不得。” 祁遇颔首走近。 后边的事一切都如江璃所愿,当她拧着眉艰难的喝完一碗药后,祁遇飞速将糖递了过来,就着他的手喂进江璃的嘴里。 蜜糖的甜味瞬间融化了口中所有的苦味。 江璃皱巴巴的脸也逐渐恢复正常,她将口中的苦味舔舐干净以后,才抬起头眼巴巴地看向祁遇,“阿遇,我想喝水。” “嗯,等着,我去给你倒。” 少年转过身去为她倒水,江璃盯着他的背影,好半天忍不住道:“阿遇。” “嗯?” “阿遇!” “何事?” “阿遇!” 少年转过头,一脸疑惑:“怎么了?” “没事,就叫叫你。” 祁遇端着水走过来,“叫吧。” 于是江璃眉眼一弯,糯糯道:“阿遇阿遇阿遇阿遇……” “……嗯,我在。” 大小姐这才开心了,整个人无端地笑了起来,浑身直颤。好半天,她才跪坐起来擦拭了下眼角的晶莹,朝着祁遇招招手,“过来。” 祁遇不明所以,但还是走了过去坐到床边,“怎么——” 下一秒,女孩子径直钻入他的怀里,顺着他的胸膛滑落,头卧到祁遇的腿边。 祁遇身体一僵。 江璃枕着祁遇的腿,寻了个舒服的姿势,懒懒散散询问:“阿遇,你会离开我吗?” 祁遇垂下眸,看着江璃乌黑的发梢,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抚摸她的脑袋,“小姐希望我离开你吗?” “你猜。”江璃笑嘻嘻说道。 祁遇却当了真,认认真真思考一瞬,半晌,气馁道:“猜不到。” “真笨。” 祁遇点头,好脾气道:“嗯,我乃第一愚笨之人了。” 闻言,江璃没吭声,而是安安静静枕在祁遇腿上,任由少年为她编织长发。许久,久到祁遇以为江璃已经睡着了时,才听见她道:“阿遇。” “嗯?” “……明日,”她似乎是下了好大一个决定,“明日陪我去郊外捕鱼吧。” 第9章 被劫上山 孟忻愉,是个路过结果被当做…… 次日一早,天边泛起鱼肚白之际,祁遇就在江璃门外轻叩房门。 -- 第16页 江璃睡得迷迷糊糊的,整个脑袋都不清楚,听见响声,眉头一蹙,将被子一翻蜷缩到被窝里去。 捂住脑袋……这下应该不吵了吧。 谁料,隔着一层被子,敲门声又一次清晰地传了进来。 “咚咚咚——” 江璃烦不胜烦,在多次尝试隔音无果后,“唰”地一下翻开被子,起身下床,气呼呼地朝着门口走过去。 “吱——”门应声而开。 “干嘛啊!”小姑娘刚醒时的倦音困困地响起,粘粘糯糯的,让祁遇听了不由得一愣。他掀起眼皮,还没说话,就被尚未完全清醒的江璃拉了进去。 门“啪”地关上了。 祁遇刚被拉进屋子里,还未反应过来,怀里就钻进了一团小人。女孩子小小的,浑身软软的,整个身子就像是散架了没骨头似的靠在了他的身上。 祁遇靠在门上,在江璃即将滑下去之前,把她紧紧搂进了怀里。 “小姐?”见无人应答,祁遇话头一转,“缘缘?” “……唔。”江璃应了一声,“干嘛?” 祁遇抱着她,轻声道:“今日要去郊外捕鱼,该起了。” 江璃双手揽着祁遇的脖子,脸颊贴在他的胸膛处,迷迷糊糊:“我起不来——我困。” 话毕,她的身子更软了几分,手臂渐渐脱力,见状,祁遇只得将她抱了起来,一步步迈向床沿,平放在床上后,才道:“那便再睡一会儿。” 江璃:“好。”她翻了个身,拽住了祁遇的手不让他离开。 祁遇哑然失笑。 不知何时,他与江璃的关系已从两看相厌到有所缓和。他的身份也随着江璃的态度一路水涨船高,虽说他仍未弄清楚江璃转变态度的原因,但至少,他也了解了江璃骄纵任性下的另一面。 …… 腊月二十,骤雪初霁,晴。 江璃没精打采的坐在马车上,两眼发直,一脸倦意。 见状,祁遇道:“可曾要睡?” 江璃摇头。 少年唇角绷起,问出了自己心里一直存在的疑问,“为何今日捕鱼?” 江璃撑着下巴思付片刻,少顷,道:“爹爹寿辰将至,我仍未备好贺礼,思来想去,只好决定彰显女儿的孝心,亲自为他下河捞鱼。” 对不起爹! 我没别的借口了!! 闻言,祁遇一脸不赞同:“不可。” “为何?” 祁遇眉头皱紧,沉沉道:“小姐千金之体,若要在隆冬下水,岂非是在伤害自己身体?” 听到这个缘由,江璃稍显一愣,后知后觉地笑了起来。 这个人啊…… 他总顾忌着江璃身体尊贵,可他却忘记了,自己曾经也是何等尊贵。 “况且……”祁遇掀起眼皮看她,眉宇间笼罩着几分阴郁,“你不会水。” - 在历经祁遇的千叮咛万嘱咐后,江璃再三保证,决不下水。二人除却小桃之外还带了三个侍从,在到达郊外时,那三人便开始兢兢业业搬起渔具。 “小姐,外边风大,将披风披上吧。” 江璃点点头,小桃遂上前为她披上披风。迎着风的江璃面色淡淡的,大脑却在高速运转。 【虽然不知这个办法是否可行,但只有这样了。】 系统好奇:【什么办法?】 扶璃微笑:【英雄救美听说过没?】 系统:【略有耳闻,所以,你打算像上次一样以身犯险,跌入河里,指他来救?】 扶璃摇摇头,【当然不是。同一个办法用第二次就不灵了,以身犯险是真,但跟水是没啥关系啦。】 系统更加好奇了:【那你打算用什么办法?】 扶璃:【你且看着吧……对了,将势力地图划分表打开。】 【叮——地图已打开。】 扶璃略略扫过一眼后,松了口气,转眼却又担忧道:“希望中途不要出了什么岔子。” “嗯?什么岔子?小姐在说什么?”小桃问道。 江璃一惊,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方才一个走神不小心将心里话说出来了,当即摇头,“没什么。” “侍从们已布置好。”祁遇走过来道。 江璃轻轻“嗯”了一声,刚走几步,眉头却兀自皱了起来,“嘶……” “怎么了?” 江璃别过了头,低声道:“衣裳未整理好,我与小桃去树林里查看一番。” 祁遇担心江璃的安慰,便道:“我也去。” “不许去!”江璃厉声喝止,“你去干嘛啊!” 祁遇张了张嘴,“担心你啊。” 江璃眸子一眨,语气稍软:“我的意思是女孩子换衣裳你去干嘛啊?你别去,在这里等我就好。” 祁遇道:“若是遇到危险呢?” 江璃眨眨眼:“不会。你忘啦,我会武功的!再者说来,你们不还是在这里嘛!我又不走远,若是遇到危险,那我就大声呼救。” 话落,她便带着小桃踱步向小森林走去。行至一半,江璃脚步一顿,装作肚子疼哎哟哎哟的乱叫,小桃忙关切询问,江璃扶住树,道:“我肚子疼,小桃,你在这儿守着,待我唤你你再过来。” “是。” 【系统,打开地图。】 【叮——地图已打开。】 就在江璃正打算实施自己的计划时,脑中突然响起警报: -- 第17页 【警告警告!剧情线偏离,女主被山匪抓走,现在正处于危险之中。请宿主立刻救援!】 江璃:“……” 很好,岔子来了。 她几乎是木着脸问道:“我后边这座山上的?” 【是的。】系统道,【这条线本是宿主自己设计陷害自己的,但女主意外闯入,这会儿已被抓起来了。】 扶璃:【……】 她不得不感慨,女主这运气实在是倒霉了些。前几日,在提出郊外捕鱼时,她便已经开始谋划起这个主意。 山上这伙山匪在鹿鸣山这块已盘踞多年,自称是什么鹿鸣山山大王,在这个战火朝天的年代,他们拒绝招安,自立为王。这些山匪都是些亡命之徒,也有一些是生活所迫过不下去为此上了鹿鸣山的人,山上拢共百来口人,但因战争,不眠不食也是常有的事。 扶璃一开始的计划是,先找人散播江家小姐要来城外捕鱼的消息,其次派人传播江家富可倾国以及江璃乃江家独女这一事。这样一来,不怕山匪动不了歪心思。 事实上,山匪听到这一消息时略有怀疑,但再众人多方打听之下,确认了江璃会在今日来郊外抓鱼,而这位大小姐仗着自己武艺高强,出门才带了几个仆人,山匪人多势众,不足为惧。 谁料,江璃没被抓走,反而把路过的女主抓走了。 扶璃叹口气,【总归因我而起。】 语毕,她低头抓住自己的裙摆,“刺啦”一声撕裂开来,狠狠一拽,扔在地上。紧接着,她跺着脚将周围的草丛踩平,伪装打斗拖拉行至的痕迹。 再之后,江璃取下带在自己身上的一只耳环,放在手中细细查看,少顷,叹了口气,蹲下身子将碧玉耳环轻轻放置在草丛当中。 做完这一切后,江璃尽量避免留下脚印,缓慢挪动着步子向山上走去。 “小姐?” “小姐,您好了吗?” 唤了几声,小桃始终听不见江璃的回应,她拨开草丛顺着江璃之前走过的脚印,一路来到江璃布置完毕的现场。 没有人…… 小桃面色唰地变白,嘴唇微微颤抖,试探道:“小姐?” 没人回应。 “啊啊啊啊!!!” “快来人啊,小姐不见了!” …… 祁遇慌张赶到时,整个人急出了一身汗,他微微喘着气,亟道:“小姐呢?” 小桃哭着道:“我……我也不知道!我们走到树林里时,小姐说她肚子疼要去方便一下,让我在这儿等她,可我在这儿等了好久,也没听见小姐唤我。等我寻着小姐之前留下的脚印一路找过来时,早已不见小姐的踪影!” “小……小姐,定然是遇到危险了。” 闻言,少年那双不含任何温度的眼扫过去,小桃顿时一缩,吓的赶紧闭上了嘴不敢说话。 有一侍从走过来,道:“旁边树皮发现被砍的痕迹。” 祁遇眼神凌冽,连忙抬步跟着侍从走到被砍的树面前。那棵树年代久远,树干粗壮,枝丫茂盛,周围的草丛依稀有被践踏过的痕迹,而树皮被砍…… “是刀伤。”只一眼,祁遇就看出了是什么兵器,他将树皮摩挲一遍,又低下头四处打量不知在找些什么。 彼时正值正午,日光倾泻,温度正好,地上似乎有什么东西折射出耀眼的光。祁遇眼神一缩,俯下身仔细翻找一番,手指忽然一顿,将东西拾了上来。 小桃“啊”了一声,惊讶道:“是小姐的耳环!” 碧玉耳环此时正被祁遇紧紧攥在手心当中,他垂眸,眉头皱的紧紧的,忽而站起身,吩咐道:“不能再耽误了,小姐遇到危险了。你们现在立刻回月城报信!” “那你呢?” 祁遇没答话,只是将耳环收起来放在怀中,须臾,转身向山上奔去。 留下几人面面相觑,半晌,小桃一咬牙,“走!我们赶紧回去找城主,他一定会来救小姐的!”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山上的虫鸣声吱哑乱叫,天气寒冷,江璃一边哈着气一边赶路。幸亏今日没下雪,不然她怕是要冻死在这儿鹿鸣山上。 “拜托拜托,让我赶紧找到人吧。” 江璃望着天,双手合十,诚心发愿:“我不想走路了,请让山匪找到我,然后抬着我上山吧。” 系统:【……】 不知是否是江璃祈愿奏效,没等她走一会儿,后边便传来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草丛晃动,动静颇大,江璃停下脚步,好奇地望着身后。只见,从草丛中钻出一个人高马大的汉子,汉子满脸络腮胡,头戴红巾,身量八尺,手拿开山斧正在为身后之人开路。 见到江璃的那一刹那,汉子惊住,怔在原地,口齿不清道:“老……老大,这这这这儿有个……” “这这这什么啊?”草丛又是一阵摇晃,紧接着从里边钻出来一个身材瘦小的男人,男人有着一双小眼睛,八字胡,尖嘴猴腮脸,穿的倒是整齐。见汉子呆在原地,一巴掌挥过去,“慌什么?” “不……不是,老大,这儿有个女人!” “女人?”被称作老大的人看向扶璃眼睛一眯,上上下下打量一遍后,笑眯眯道,“哎呀,又送上来一个女人!看来我耗子是走大运了,今日下山一趟竟然能抓到两个女人,瞧瞧这一个个长得水嫩嫩的,不错,不错哈哈哈哈!” -- 第18页 络腮胡汉子结结巴巴道:“老……老大的运气,向向来好的很很很……” 话未说完,耗子一脸嫌弃,又是一巴掌挥过去,“闭上你的嘴!治不好你的结巴就不要说话了。” “是……是是,老大!” 耗子:“……” “请问,你们是山匪吗?” 两人连忙将注意转向江璃,面前的姑娘穿着一身绣有枫叶的红衣,戴着个红色的斗篷,只露出来半只小脸,隐隐绰绰间,只瞧得一双明溜溜的眼睛。 面对这么一人畜无害的姑娘,任谁也凶不起来。耗子放轻了语气,避开了江璃的问题,笑眯眯道:“小姑娘,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啊?” 江璃:“我与仆从出来游玩,意外迷了路,你们可以带我下山吗?” 耗子与络腮胡惊觉不对,对视一眼,满头雾水。 仆从? 又有大小姐来鹿鸣山旅游了吗? 心底涌起一抹古怪,耗子径直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江璃恍若不知,故意作出一副纯真的姿态,眨眨眼后如实告知:“江璃。” 耗子一把拉住络腮胡转身窃窃私语:“大王说让我们抓的那个女人名字叫什么来着?” 络腮胡干巴巴道:“好,好像……是,是叫,江江……”半晌,猛地一拍脑袋,“江璃!” “是叫江璃!” 耗子转过身瞥了一眼站在原地乖乖巧巧等他们说完话的小姑娘,复又钻回草丛中向另一边原地安置的小队问话,少顷,得到回答:“她说她姓孟。” 耗子如遭雷劈,愣在原地。 妈呀,抓错人了!! “老老老大,怎么了?” 耗子伸手一指,咬牙道:“没怎么,抓她!” * 被山匪一路扛着上山关进地牢里后,江璃果不其然地看到了被关在她对面牢房里的女主。她缩在角落里,浑身脏兮兮的,头发凌乱一言不发。 见状,江璃还有心情打招呼: “嗨你好!” 孟忻愉一脸懵逼,但还是抬起手臂象征似的挥了挥,“你好,你也是被抓来的吗?” 江璃点了两下头,“是的。”她抬起手腕给孟忻愉看,嫩白的皓腕上一片红肿,“他们太粗鲁了,都给我绑红了。” 眼前的少女差不多十四五岁的年纪,嘟着嘴一脸愤怒地控诉着劫匪的暴行。 孟忻愉抿抿唇,安慰道:“你你别害怕,会有人来救我们的。” 在被抓之前,她在原地留下了几号,若是柳燕平能看到的话,一定会来救她的。 江璃:“我不害怕,倒是你,你害怕吗?” 闻言,孟忻愉一噎,“我……”想说自己不害怕,可事实上她怕的要死,一路上被山匪堵着嘴五花大绑的捆上来的,她不敢吭声,生怕自己说错一句话就彻底失去了性命。只仅仅是被抓就还好,还有出去的机会。为此,她一路忍着,直到劫匪问她的姓氏:“你叫什么?” “孟,我姓孟。” “老大,她说她姓孟!” 紧接着一阵吵吵闹闹的声音响起,孟忻愉的脸骤然一白,那一瞬间她几乎是立即意识到,山匪们抓错人了。而她刚刚那一句话,间接又害了另一个女孩子。 “对不起。” “嗯?”江璃不解:“什么对不起?” 孟忻愉老老实实道:“害你被抓,其实当时他们已经抓住我了,如果我没说我的姓氏的话,他们可能不会抓你。” 闻言,江璃忽地一笑:“我才要说对不起,他们本要抓的人是我,没想到却阴差阳错的抓了你,害你受苦……这样说来,该说对不起的自然是我才对。” “不,我也有错。”孟忻愉低下头反省。一边反省一边偷偷打量着对面笑的甜美的少女,越看越觉得心虚。 这算怎么回事? 人家这个年纪正是花季少女,而我一个二十几岁的老阿姨重回十几岁的身体,实在是没脸让小孩背锅! “不,你没错。”江璃道。 “有。” “没有!” “真的有!” “真的没有!” “真的真的有错!” “好吧……是你的错。” 两人对视一眼,沉默一瞬,忽地发出一阵笑声,“哈哈哈哈……”江璃捧腹大笑,孟忻愉也笑的直不起腰,腹部渐渐抽搐,江璃连忙举手示意,“不,不行,不能笑了,我肚子疼。” “我我也是。” “呼。”江璃先止住笑声,吐出一口气,擦拭掉眼角的晶莹,“介绍一下,我叫江璃,是山匪要绑的人。” 隔着牢笼,孟忻愉回以笑意,“孟忻愉,是个路过结果被当做江璃抓起来的倒霉鬼。” 第10章 明确心意 江璃只能是他的,他也只会是…… “嘿嘿!大王,我看今天抓上来的那两个妞,一个赛一个俊呢。” 清风寨中,山匪聚拢,一人为王居于正中央,其余人皆坐于下侧,把酒言欢。 “是啊,多亏耗子兄弟抓住江璃,我们用她来威胁她那个城主爹,非银钱万两不换……” 耗子笑着道:“银钱万两如何足够?我听说啊,江城主可是最宝贝他那个女儿,若是我们索要粮食,想必他也定然会答应。” “哎!耗子兄弟所言不妥,要粮食银钱何用?依我看,直接将月城要过来,到那时候,天王老子也管不着我们哈哈哈哈!” -- 第19页 位于正中央的山大王一袭草莽,长得不算英俊,但也勉强看的过去,即使落草为寇,身上也不乏几分书卷气。这位山大王名唤王隽,赣州人士,落草之前是赣州名声较为显赫的读书人,凭借一张利落的嘴皮子在诗会上杀出重围位列第一。 战争爆发之后,赣州沦陷为战场,百姓苦于商君久矣,自发的开城门迎接燕北军进城。燕军入城后,知节守礼,百姓纷纷夸赞。而王隽则是反叛军辱将领的第一人,原本燕军未入赣州之前,他已考上了秀才,在一众书生前混的风生水起,只要有人举荐,他便能一举入京,成为人上人。 而叛军打乱了他一切的计划。 为此,王隽煽动民众灌输反动思想,不惜一切代价去反抗燕军,失败之后被燕军赶出赣州,流落到月城附近落草为寇。 此时,他坐在一张铺满老虎皮的座位上,道:“将那两个娘们带上来。” “是。” 有几人下去,不一会儿便将江璃和孟忻愉两人带了上来。 “这娘们长得可真俊啊!” “是啊是啊。” “啧啧啧,瞧瞧这细皮嫩肉的,摸起来那叫一个爽哈哈哈。”一个汉子摸了一把孟忻愉的脸,孟忻愉顿时一阵恶心,慌忙避过。 反观江璃,站在原地微微抬起下巴,大大方方任他们观赏,甚至不耐烦道:“喂!我说,看够了吗,识相的就赶快把我们放了,不然,小心我要你的命!” 此话一出,山洞里骤然安静,仿佛连针落地的声音也听得一清二楚。 孟忻愉悄悄拽了拽江璃的袖子,脸苦的快要哭出来似的,“别说了别说了。” 她还以为这家伙能说出什么,结果她竟丝毫不知道自己的险处,张嘴就来,此时此刻,孟忻愉万分后悔,当初就不应该让她开口啊,万一将土匪惹生气了当下就把她们杀了可怎么办才好? 王隽一愣,沉默几秒后道:“谁是江璃?” “哎!爷爷在此!” “……” 孟忻愉的心随着江璃的话沉沉地落进了海底,如坠深渊。 完蛋了! 这次死定了!! 岂料,王隽一听,脸上倒露出几分难耐的表情,“看来是你了。”语毕,起身,踱步落下,一步步地靠近江璃,仔细打量。 江璃皱起了眉头,不耐烦道:“看我作甚?” 王隽忽地一笑:“倒是不愧于月城第一美人儿的封号。” “我改主意了。” “我要你,当我的压寨夫人。” — 夜黑风高,藏青色的帷幕拉下,浓郁的夜如墨砚般漆黑,沉寂的夜晚本是静悄悄的,直到清风寨的敲锣打鼓声打破了这阵安静。 “什么事啊?这么热闹。”清风寨寨子口的守卫问道。 另一人知道些内情,便道:“大王今晚要娶压寨夫人,便命令寨中所有人穿红衣戴红帽,一切都以喜事来办。” “今晚?这么仓促?” “你不知道哩,大王要娶的夫人可是月城城主的女儿,江璃。” “江璃?那个月城第一美人儿?” “是啊。我也得幸见过一次,美则美矣,就是脾气实在不好。自从大王说了要娶她后,怕她逃了,便把她关押在大王的房间内不得出去。据那会儿送饭的人说,这位夫人啊,脾气可不好,太能闹腾了,又砸东西又骂人的,啧啧啧,大王以后可有的受了。” “这话说的,美人裙下死,做鬼也风流嘛。若是我能得夫人青睐,那便是死而也无憾了——”话音刚落,一把匕首直直飞过,没入这人的脖颈,鲜血“唰”地一下流了出来。 “什么人——”另一人却在说了一半时被来人一把扭断了脖颈,一口气憋在嘴中,不进不出,捂着脖子惨烈倒下。 祁遇面色阴沉沉的,周身席卷着戾气,双手攥紧,薄唇绷直。 早在他俩议论江璃的时候他便已经到来,出于谨慎的想法,祁遇一直躲在暗处没有现身,直到他听到了那段胡话: “大王要娶压寨夫人了。” “月城城主的女儿,江璃。” 怒火在心口燃烧,心脏闷闷地,仿佛有一块沉甸甸的大石头压着。 谨慎个屁! 祁遇紧紧绷着唇,一双锐利的眼在黑暗中闪烁着逼人的锋芒,他的眸色渐渐浓郁,一把匕首直直扔出,插进了那人的脖子里。 他的妒意像是在胃里翻腾,搅得他整个人都不得安生。 不可以! 江璃不可以嫁给其他人!! 她……只能是他的。 忽而,祁遇如遭醍醐灌顶,猛地清醒,他的眸色逐渐清明,直直看向前方。 旋即,他蹲下捡起大刀,执在眼前。光滑的刀面上倒映着黑白分明的眸子,他的眼神冷漠,抬手划过冰凉的刀面。 下一秒,祁遇持刀只身一人闯入清风寨。 “砰!”又是一下清脆的响声,门外守着的汉子们见怪不怪,新夫人脾气不好,这一晚上已经摔了不少瓷器了。倒是大王,前方酒席怎么还未结束,再不来,他们实在受不住这位姑奶奶的怒火了! “我告诉你们,就你们那山匪头子,也不撒泼尿照照镜子看看自己是什么样,竟然还妄想娶本小姐,简直是痴心妄想,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骂声从屋中传了出来,两名守卫对视一眼,无奈地耸耸肩。 -- 第20页 而正在房中闹天闹地的江璃正懒洋洋躺在床上,神情懒散,闭着眼假寐一边小憩,嘴里一边振振有词:“真是一群无耻粗鲁的土匪,无理之人!若不是本小姐不小心掉入你们的圈套,又怎会被你们带到这破寨子里来?” 骂着骂着,江璃抬脚将脚边凳子上的青花瓶一脚踹到地上,青瓶应声碎裂。少顷,她睁开双眼瞥了一眼,见屋外没什么情况后,才闭上了嘴。 【累死了累死了,骂的我口干舌燥,快要渴死了。】 系统无语:【怪谁,是谁想出这个馊主意。】 【是我是我,还是我。】 系统沉默一阵,又问道:【宿主,您真的打算嫁了吗?】 扶璃惊恐:【怎么可能?那个王麻子一脸衰相,我看都不想看。】 【那你现在这一副待嫁的样子是要干嘛?】 扶璃摇头,一脸高深莫测:【我决定我要和女主建立良好的友谊,友谊建立成功后,她应该不好意思抢我男人了吧。】 系统:【……容我插一句,是你男人看上了女主,人女主从一开始喜欢的就只有男主。】 扶璃耸耸肩:【好吧,不过不管他俩是谁看上谁,反正我现在要做的目的就只有一个,建立友谊。】 【……怎么建立?】 扶璃一脸震惊,【还看不出来吗?我现在在女主面前是一个只有十五岁左右的“小孩”,她怎么会舍得让我这个“小孩”去送死!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她这会儿应该已经偷溜出来打算潜入我的房间带我离开了。山匪这么多,我们怎么可能会安全逃出去。这个时候,就是我展现英雄救美的时机!】 好吧,原来英雄救美是用到这里的。 系统打开地标扫了一眼,果真,代表着女主的那个红点正在向江璃这边移动。 【那如果出了岔子呢?】 扶璃冷笑:【那今晚就是我的洞房花烛之夜!】 系统:【……】 结束对话后,江璃阖着眸,无痛呻-吟:“救命啊!有没有人来救救我,我不想嫁给这个丑八怪啊!” “快来人啊!” 话音一落,外边一阵喧嚣。清风寨吵得像是炸开了锅一样,叫喊声嘶吼声怒骂声此起彼伏,紧接着便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 江璃不由得心生疑惑:难道孟忻愉被发现了? 她一个挺身坐起,将手放在腰间,幸亏上山之前,她多留了个心眼,将长鞭藏在斗篷之下,束缚在腰间。如遇不测,她便一个鞭子抽过去,保证抽的那人皮开肉绽血液横流! “什么人……” 话音未落,门口便倒下两具尸体,重重地砸在地上,发出“砰”地响声。 来人抬手放在门上,深吸一口气,随后用力推开门。 “嘎吱——” 一阵飒风袭来,祁遇还未进门,鞭子便顺势抽来。他连忙抬手拉扯住鞭子,凉薄的眸子一瞥,便看到江璃一副目瞪口呆的模样。 祁遇松开手,径直走过去,下一秒,弯腰俯身将江璃紧紧揽入怀中。少年的呼吸喷洒在江璃耳畔,一句话便使她红了耳尖。 “缘缘。” “我来迟了。” 第11章 暴露 我知道我们缘缘是个口是心非的人…… 在祁遇入门之前,江璃的一切计划都是在有序进行。 而她现在要做的就是等待女主的到来,然后在女主面前上演一副英雄救美的场面,从而与女主结下深刻的友谊。 但是,所有的一切都在祁遇的搅合下,乱成一团! 彼时,被揽入怀中的江璃一脸懵,她任由祁遇抱着她,张了张口:“你怎么来了?” 少年温热的呼吸喷洒在她的颈窝,他似乎很是害怕,揽着她的手都在轻轻颤抖。 “江璃。” “啊?” 祁遇收紧了力气,第一次在她面前表露了脆弱,“我害怕。” 江璃被勒的紧紧的,艰难道:“害怕什么?” 这次,祁遇倒没有再回答她的话,他将下巴放在江璃的肩上,轻轻蹭了蹭。许是女孩在他怀里乖乖巧巧的样子极大的取悦了他,少年轻轻一笑,松开了江璃,微微俯身,直勾勾盯着江璃的眼睛。 他的视线极具有侵略性,掠夺着江璃的每一寸皮肤,见她完好无损,才心下一松。 “快!敌人在大王房间!” “快去禀报大王!” 山匪一哄而来,包围住王隽的房间。他们手拿大刀乱斧,高举火把,静守在屋外。 祁遇起身,余光瞥见墙上挂一把长剑,旋即走过去拿起长剑,放于手中掂量几下,剑身身重,若是寻常人拿起需费得一番功夫,可祁遇拿起却轻轻松松。 “有些杂碎惹人厌烦,我去处理一番。”祁遇走至门口转身,淡声道,“缘缘,别出来。” 不想让你看见那些肮脏血腥的场面,所以,我将用我所有,拼上一切,将那些东西都挡在房屋之外。 * 这是祁遇第一次在江璃面前暴露自己会武功。 少年手持长剑,遇神杀神遇佛杀佛,凶的仿佛是个恶煞,拦在江璃门外,阻止任何人的靠近。他招式野,下手毒辣,敌人基本上都是被一击毙命。因此,山匪死伤无数。但有道是一拳难敌四手,纵使祁遇武功登峰造极,纵使他的体力再好,却也经不起山匪一轮又一轮的消耗。 -- 第21页 月白的长衫染了血,身姿却如傲松般挺拔,立于屋门口,胸膛微微起伏,喘息声小了许多。 正值两方对峙时,从山匪后迎面走来一人,那人一身青衫,手背于身后,书生气较浓。 “大王!就是他,杀了我们这么多弟兄!” “恳请大王为我等报仇血恨!” 句句泣血之音回荡在王隽耳畔,他虚虚咳嗽一声,回首观望,目之所及之处皆是死伤无数的兄弟。随后,他又将视线移在祁遇身上来,少年身材削瘦,看起来也不像是个力大之人,却偏偏杀了他这么多弟兄,一时之间,王隽愈发心虚。 他从未学过武,坐上这个大王的位置,用的也并非是正常手段,若是让他跟人家真刀真枪的比上一场,不用问,王隽定然输定了。但他向来脑袋灵光的很,见此,心底虽然慌乱的紧,但面上仍旧是一片平静,甚至出言询问:“你是何人?” 祁遇不答,抬手执剑,作出防备姿势,又问道:“你是何人?” 王隽答道:“清风寨山大王是也。” 岂不知,话落那刻,一股劲烈的剑风直直向他逼去,王隽慌里忙张的乱窜,搅入山匪之中,祁遇不管不顾,一把长剑杀遍无数。 他深入敌人腹中,背部被刺了好几刀。祁遇恍若未闻,一门心思的只想杀了要娶江璃那人! 【宿主,再不支援反派恐怕是不行了。】 扶璃观望片刻,一时愣住,【值得吗?】 【什么?】 【救我。】 系统沉默片刻,【……不知道。】 它不是人,理解不来人类的这种感情。但要它放弃生命去救一个非亲非故的人,它自然是不乐意的。 江璃站在窗前,注视着打的热火朝天的战局,一时心绪复杂。但容不得她再思虑下去,祁遇已受了不少的伤,再不救援就要撑不住了。 【系统。】 【何事?】 【如果我成功攻略祁遇,那么我之后的结局是什么?】 系统道:【死亡。这本书里您的结局是死亡,脱离世界的方法也只有死亡。】 【所有脱离世界的方法都是死亡吗?】 系统:【不一定。但这个世界里,您只有死亡这一条路。】 江璃沉默片刻,看着窗外厮杀激烈的人们,喃喃道:“所以我讨厌算计。” ——我讨厌将人的感情用于谋划,人性本就是复杂的东西,经不起算计。 “可我又不得不算计。” 攻略部要做的事不就是将男主或反派算计、攻略。也只有靠着一次又一次刻意的接近与谋划,才会攻略他们。 可这种方法对于不知实情的人们过于过分…… 江璃按压下焦躁的心绪卷起长鞭,推开门迈出去,一鞭抽走了正要刺杀祁遇的人。场上的山匪寥寥无几,大多的撑不住的跪倒在地,祁遇身子软绵绵的,全靠长剑撑着,若不然下一秒就能倒下。 “阿遇!”江璃连忙跑到祁遇身边,扶住了他。 祁遇强撑着身子,看向江璃,厉声道:“缘缘,你回去。” “我不。”江璃犟道,“我可以帮你。” “咳咳……”祁遇微微一笑,“别闹,江璃,回去。” 江璃别扭的偏过了头,一鞭子抽倒了几个大汉,那大汉疼的顿时“哎呦哎哟”直叫,有些许人不服输,认为那少年已强弩之末,单凭这小姑娘一人也无济于事,故而复冲了上来,大刀乱斧直劈向两人。 “啪——”一道鞭子抽去,江璃一手扶着祁遇,一手甩着鞭子,“来呀,就让本小姐见识见识你们这群山匪流氓的功夫!” 她来了兴致,将祁遇护在身后,一手挥鞭,一边大放厥词。 祁遇本应该讨厌这样的人,可看到战场上笑的迷人的小姑娘,一边振振有词,一边挥手抽人,心里似乎有什么东西猛地跳了一下,乱人心曲。 当杀的忘乎所以的江璃回头时,就看见紧紧盯着她的祁遇。小姑娘一时不知气从何起,骂道:“看什么看!再看本小姐挖了你的眼睛!” 祁遇不怒反笑,把她紧紧搂入怀里,“江璃。” “嗯?干什么!” “没事,就叫叫你。” 江璃瞥了他一眼,小声嘀咕:“神经病。” 【叮——反派好感度+5,当前好感度80】 * “借过借过。” “不小心踩到,实属不好意思。” “江璃!” “你在哪儿啊?” 看着地上令人心惊的尸体,孟忻愉踏过尸海,艰难地开始寻找江璃之旅。她方才趁着守卫大乱逃了出来,听着阵阵叫喊声躲藏,一边藏匿一边寻找江璃的身影。 “老天保佑,千万别死在这里啊,不然我良心难安啊!”孟忻愉双手合十,不断祈佑。 于是等她找到江璃时,少女正坐在一片尸海中间,鲜血浸透了她的裙摆,乌黑的发顺着秋风拂过她的颊,黎明升起,日出东方,阳光照射在大地之上,驱散一切黑暗。 “你在这里做什么?”孟忻愉一路过来直至江璃身边,这才看见她的怀里还有个人。那是个如江璃一般大的少年,五官精致,下巴瘦削。他身上受了不少的伤,鲜血染湿了他的衣裳,少年因为疼痛陷入昏迷,眉头皱起,额上布满密密麻麻的汗,唇色泛白。 -- 第22页 即使已疼的无知觉,他却仍紧拉着江璃的手不放。 见她到来,江璃瞥向她,神色莫名紧张:“这是我的人!” 江璃此时瞪着她,一脸紧张兮兮的模样,足以见得,怀中这人对她有多么重要。她这幅护犊子的模样,让孟忻愉不禁一阵好笑,“我是大夫,打的是救人性命的主意。” 闻言,江璃也不紧张了,脸色舒展,道:“那治好他。” 孟忻愉:“……” 也不知道这与生俱来的大小姐感是哪儿来的,偏偏她还真的差点想“是”的应一声。 见孟忻愉接手祁遇,江璃悬着的心总算放下。虽然她在孟忻愉来之前为祁遇简单的做了包扎,但她毕竟不是专业的医师,若是出了意外那可真是完蛋! 现在,总算是能松口气。 江璃起身,拿起鞭子,一步步地向前方吊着的人走去。 在祁遇被王隽从身后偷袭以至于昏迷过去后,江璃真可谓是大开杀戒,干倒了一片人。她三五下的就把王隽绑了起来,吊在清风寨的门口,等待事后发落。祁遇现在没醒,能处理王隽的可不就是她一个人? “啪!”的一声,一道鞭子狠狠地抽在了王隽的身上,男人疼的大叫一声:“啊!” “叫什么叫!”江璃不满道,“这才哪儿到哪儿?我又没用劲儿!” 她揉了揉酸疼的手腕,“来,我问你啊,你们这山匪还有遗漏吗?” 王隽直呼求饶:“没有了,山上二百零四人全部死在了这儿。”说到此处,王隽的心在流血。天知道他花了多长时间耗费了多少人力物力才建造出清风寨,现在,全没了…… 王隽痛哭流涕:“姑奶奶,我求求你,你饶了我吧,放我一条生路!求求你,我下次不敢了,真的,我保证——” “放了你?”江璃冷哼一声,“原本是有这打算,念你请我上山,也未曾对我动过狠手,可是——”她话音一转,厉声道:“你千不该万不该,敢动我的人?” “啪”的一道鞭子,惹的王隽惊呼救命。 “谁给你的胆子?啊?”江璃抬手,正打算又一鞭子抽下去时,身后却忽然伸出来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握住了江璃皓腕。 江璃微怔。 下一秒,熟悉的冷香味钻入江璃的鼻中。少年就着这个姿势将她紧紧搂入怀中,下巴抵在她的肩膀,呼吸喷洒在她的颈窝。 “算了……缘缘。” “为这么一人不值得,莫要脏了你的手,缘缘,交给我。” 交给他。 他会让他知道,想要染指他的人是会付出什么代价。 江璃小声辩解:“不是为了他……” 少年低低笑了一声,嗓音清澈:“嗯,我知道,是为了我。” 江璃却在莫名间羞红了脸,翻了个白眼,“谁说是为了你?” 祁遇更加用力地抱紧了江璃,嗅着女孩子身上传来的味道,一时有些缭乱,“我知道我们缘缘是个口是心非的人……” 少年站在江璃身后,低声表态: “江璃——” “我是你的人。” 少顷,江璃抿着唇瓣,缩在少年怀中,笑眯眯道:“知道就好。” 第12章 动心【修】 江璃是喜欢祁遇的,可我是…… 城主府 门庭若市,百姓纷纷贺喜: “城主赢啦!” “鹿鸣山是我们的了!” “恭喜城主除掉鹿鸣山的那帮山匪们,日后我们出城运镖再也没有山匪拦截啦!” 赞美声不绝于口,江徽示意众人安静,道:“诸位——” “今日鹿鸣山山匪剿灭,一颗毒瘤终将拔除,日后城中百姓出入城门,再不必忧心!” 台下百姓纷纷叫好: “好!” “真是多亏了城主啊!” “城主英明神武,足智多谋!” 江徽微笑道:“另外,在此我有三件事要告予大家。” 他抬手,示意众人:“第一,山匪非我剿灭,而是小女江璃与家中侍从徐川所除。” 话音刚落,台下众人纷纷而云,皆是不可置信——似是不相信江璃能做出这种有利于百姓的事。将他们的反应收入眼底,江徽眼中的骄傲溢于言表。 不愧是他的女儿,不鸣则已,一鸣惊人。若非场合不对,江徽恨不得告知全天下的人,他的女儿乃是凭一己之力剿灭山匪的人。 “其二,近日城外纷争不断,常有敌军假借他人之名混入月城。我并非是不欢迎他们,而是厌恶敌军欺辱我城中百姓,毁灭我亲手建立的乐土。特此,望诸君多加小心。” “其三,据息,燕商交界处瘟疫横行,月城与其相邻。恐瘟疫流入月城,经吾等商议决定,月城自此封城。” 话音一落,台下的百姓叽叽喳喳,十分吵闹。有人言这是好事,能保证百姓们的生命安全,又有人言“此乃危言耸听,实乃谬论。”望城主开放城门,恢复秩序。当然,此话一出,便又受到了另一派的抨击,两方为此争论不休…… 当然,这也都是后话了,暂且不提。 …… “听说了吗?” “是徐川救小姐那事?” 老者摸摸胡须,感慨道:“是啊,是啊。老夫曾以为那小子行事不端,总有一日会危及城主府,现在看来,倒也不是如此。” -- 第23页 近日,一股谣言在江家府邸流传,听得此消息的人,皆目瞪口呆,改变了对祁遇的印象。 ——侍从徐川为营救小姐,身陷囫囵,受三十二刀,刀刀见骨,幸未有性命之忧。小姐忧其身体,故接与别苑,贴身照料。 谣言虽有些夸大,祁遇的确未曾受三十二刀,但十刀却是有的,江璃更是担心祁遇,将他接到了雅苑居住,贴身照料。 在江徽赶到前,祁遇顶着身体的不适强睁着双眼,确认江璃在他的视线之内。而在江徽领着一群侍卫赶到后,祁遇将江璃完好无损的交到江徽的手中,旋即两眼一闭晕了过去。 而跟着他们回来的还有一个孟忻愉。 孟忻愉是在说出那句“我是江璃的朋友,孟忻愉”之后,才发觉眼前这些人看她的眼神“唰”地发光。 孟忻愉:“???” 随后,她就受到了江家老小的热忱对待。 作为小姐的第一个朋友,江家众人皆动了心思好生招待,生怕这人跑了。她的吃食每日有人特意询问,按照孟忻愉的喜好来做,用的更是不用说。客人虽暂居小姐别院,但一应用度皆由府上所出,时至今日,孟忻愉终于忍不住感慨:“这才是大家小姐的生活啊。” 且先不提孟忻愉在府中过得有多快活,自打山上下来,祁遇就陷入了沉沉的昏迷之中。许多大夫来瞧过,只说是精神不好,外加伤口感染正在治愈之中,恢复的也比较慢,所以患者多疲劳嗜睡。 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小姐,这是今日的药。”小桃将大夫开的药方与外敷药一起送了来,彼时,江璃正趴在窗户上看屋外的风景。小桃顿时一阵心疼,自她有记忆起,自家小姐哪里干过这伺候人的事情。可偏偏现在,小姐竟为了一个仆从没日没夜的守在这里…… 她叹了口气,将药放在桌子上,道:“小姐,您歇一会儿吧,今日就由我来给徐公子换药吧。” 自从祁遇救江璃这事传出去后,府上众人对他的称呼便成了客客气气的徐公子。 “不必。”江璃摇头,走到祁遇身边。见她坚持,小桃心知多说无益,当即欠了欠身离去。 少年脸色苍白,陷入沉睡。漂亮的长睫在眼尾落下一弯阴影,平日里半扎半披的墨发,此时全部散落在背后,粉嫩的薄唇轻轻抿起,流畅的下颚线顺着脖颈一路隐没到衣领中去。 江璃把被子掀开,少年只穿着白色的里衣,单薄如翼。她深吸口气后,解开祁遇的衣裳,雪白的肤色霎时暴露在江璃眼前,少年身形单薄,但脱下衣服后却一点也不显瘦弱。腹肌的轮廓已练得明显,蜿蜒的人鱼线顺着腰部一路滑下。 他的腹部腰间以及手臂分别有几道伤痕,其中当属腹部那刀最重。 江璃已从最开始见到少年身体的羞涩转变为现在的熟练,只见她拿起布条便开始为祁遇上药,手上不停,脑中有一搭没一搭的与系统闲聊。 【除了死亡还有哪种离开方式吗?】 系统:【任务失败,宿主自动脱离位面。】 【那任务成功呢?也还是死亡?】 系统:【不一定,每本剧情的结局不一样,具体情况依剧本而定。】它话音一转,【宿主今日很不对劲。】 江璃掀起眼皮,“哦?哪里不对劲?” 系统:【……哪里都不对劲。正常来说,您问我的这些问题,其实您都有在管理局培训过,可您现在一遍又一遍的询问,反而不像是单纯的想知道了,您是在确认什么呢?】 确认什么? 江璃低下头,望着为救她而陷入昏迷的祁遇,眼神晦涩难辨,少顷,低低道了一句:“我好像有点动心了。” 系统沉默。 【我以为,您在管理局培训时他们会教过您这些。您难道不知道吗?在剧情结束,脱离位面后,系统将自行抽离您的所有情感,注意,是情感,而非记忆。】 【即使您留着记忆,每当回想起这个人时,也无法生出旁的感觉。】 江璃低声道:“那就没有别的方法,别的例外吗?” 系统冷漠道:【没有。但只有一例例外。】 “是谁?” 系统:【管理局继承人——时倾。】 对于这个名字扶璃并不陌生,“啊,是她啊。” 【是的,所以宿主,即使你动了心,在脱离这个位面之后,我还是会抽取掉您多余的情感。往后,位面里的所有人对你来说,都只是一个过客而已。】 周围安静的仿佛时间停滞了一样,江璃偏头望去,刮得凌冽的大风不知何时已停,只余有屋内火炉噼里啪啦燃烧的声音。 “我明白了。” 少顷,江璃终于似妥协般的叹口气,她坐在床畔,伸出一只手仔细描绘少年的五官——从他的眼睛勾勒到他的鼻子再到嘴。 半晌,低声喃喃道:“江璃是喜欢祁遇的。” “可我是扶璃。” “我不是,也不能。” “——我能做的也只是以江璃的身份去好好爱你。” …… 御香堂内,一名白衣女子气的直揪手帕。 “该死该死该死!” “为什么江璃还不死?连山匪都让她给灭了,她到底怎么样才会死?”江颀秀满脸怨恨,咬牙切齿道。愈念叨气意愈大,她索性站了起来,绕着屋子直转圈,“我要想想办法,一定得将她身上的气运夺过来——” -- 第24页 话说一半,空中竟又出现一道声音:“好啊,我说你夺我身体是为何?原是想夺我堂姐的运气,要她的命!你这妖孽,真真可恶的很!” 这道女声与江颀秀的嗓音一模一样,不同的是,前者较为稚嫩,后者的声音偏为老辣。原来,这道稚嫩的女声才是真正的江颀秀。 一个月前,她与母亲前往寺庙为父亲还愿,哪知半路,突遇暴雨,车轮毁坏,无奈之下众人只好寻了一间破旧的寺庙躲雨。那寺庙正中央的佛像已毁,庙顶漏雨,蜘蛛网大片大片的覆盖。白纱幽帘,阴暗的倒不似一间寺庙。 而这个家伙便是在那个时候悄然跟到了江颀秀的身边。 她本名也叫江颀秀,不过不是这个世界的江颀秀。她是来自21世纪的一名无业游民,每日以看小说为乐,没工作,又宅在家里,长时间不与外人交流,纵使是死了也没人知道。 她触电而死,再一睁眼就发现自己跑到了一个古代世界。伴随着父母亲的声音,还有一道公式化的声音在她脑子里响起: 【宿主你好,我是抢夺气运系统。】 【现在您的任务已开启,请选择是否接受。】 向来这种穿书有系统的人都是主角才会有的,一时间‘江颀秀’心里雀跃在翻腾,毫不犹豫的选择了接受。 刚开始,她也以为她是这个世界的女主角,只需要等待自己的白马王子来临就好,可后来,等她将这个系统了解透彻后,才发现这系统也是个半吊子系统。 设施不完善,一切都需要抢夺气运来进行升级。 就好比,它无法杀死真正的江颀秀,只能将她关在体内,不得与他人交流。 “你不是与这位堂姐的关系向来不怎么样嘛,我为你除了她,不正如你所愿?” 却哪知江颀秀听完大声骂道:“呸!你这个妖孽竟敢蛊惑我?我与江璃的关系纵使再差也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 ‘江颀秀’哈哈大笑,魅声道:“有意思,真有意思。你当她为姐妹,她却不见得当你是个什么东西……” “你别在这儿挑拨离间,别以为我不知道害她被山匪抓走是你的主意!” ‘江颀秀’笑道:“没错,是我的主意,我恨不得她死了才好。她一死,你便成了这江家的继承人,下一任城主,有何不好?” 江颀秀顿时急的大叫:“妖孽!我告诉你,你若是敢动我家人一根头发,我跟你势不两立!” “那你便来试试吧……让我看看,就凭你现在这幅模样,你如何要我的命?哈哈哈哈哈……” 第13章 告白 祁遇揽着她的肩膀,耐心的等待江…… 次日天晴,正值隆冬。 “嘶——”祁遇翻了个身在疼痛中醒来,身上全是已结痂的伤口,正在药的作用下缓慢愈合。祁遇坐起身,微微扯开里衣,挑起自己身上散下来的一根绷带,不知是谁给他缠的绷带,手法生疏,这会儿已经有些散了。 “吱——”门应声推开,祁遇不慌不忙的将衣服合好,抬眼撇过去。 小桃提着一桶木炭走了进来,见祁遇苏醒,边走到炉子旁边添火边絮絮叨叨:“你可算是醒了,小姐守了你三天三夜,再不醒的话小姐就要累趴下了!真是的,哪有你这种侍从,人家都是仆从伺候小姐,而你们却是反了过来,小姐伺候仆从。” 闻言,祁遇眸子一动,张了张嘴,因为许久未曾说话,喉咙有些沙哑,“江璃……守了我三天?” “当然!还有,要叫小姐。”小桃强调道。 祁遇半垂下眼,“小姐守了我三日?” “准确来说,是三天三夜。”小桃愤愤道,“不止这样,连你身上的药也是小姐亲自为你上的,还不许我们碰你。你最好知道感恩戴德,不然,我跟你没完!” 祁遇阖上眸低低应了一声,一时心绪复杂。 按理,他本应该是高兴的,毕竟他怎么也没料到江璃竟真的会守他三天三夜,并且亲自为他换药。可一想到江璃真在这里守三天三夜的那个场面,心里一阵发酸,又开始不自觉的心疼起江璃来。 让一个娇生惯养的大小姐,在这里衣不解带的伺候他三天…… 祁遇挑起已经散落的绷带,重新缠回臂弯,不经意道:“小姐呢?” 小桃正好将木炭加完,提上桶正打算出去,“城主叫走了,说是找小姐商量要事!” “哦。” 却见小桃神神秘秘道:“不过我知道一手消息。据前边送茶水的阿纲说,城主二爷都在前堂,似乎是在商量小姐的婚事。小姐,要定亲啦!” 祁遇瞳孔募地瞪大,嘴唇微微颤抖,垂在身侧的手指也不断收紧,因为过于用力而攥的泛白。 * 前堂,江徽,江伯凯坐于高位,剩下两侧则是江璃、江颀秀依次落座。 “缘缘,过了今年,你便已经十六了,按理来说也到了出嫁的年纪。”江徽叹一口气,瞥了一眼坐没坐相站没站相的女儿,一阵头疼,“坐直了。” “哦。”江璃乖乖应一声,立即坐好。 江徽又道:“可你这亲事却一直耽搁,连个上门说媒的都没有,这让我如何不操心?” “大伯不知道。”江颀秀在一旁掺和,“姐姐在外的名声素来不怎么好,至于是怎么样不好,大伯出门一问便知,故而也没有媒婆愿意上咱家提亲……” -- 第25页 “江颀秀!”江璃咬牙打断,“你能不能少说两句!” 江颀秀装作无辜:“为何?既然姐姐你做得,我为何就说不得?” 江璃冷哼一声,瞪她一眼,“我没说你说不得,只是让你少说两句,毕竟没人愿意听你在这里添油加醋,二叔,你说是不是?” 你敢找我爹,我就敢找你爹! 来呀,看看谁怕谁爹! 闻言,江颀秀大怒,拍桌而起,“江璃,你!”话说一半,江璃兀自打断,支着脸颊,笑眯眯道,“我好的很,不劳您操心。” 江颀秀指着江璃正打算说些什么,突然,身旁一声冷斥,让江颀秀不得不收敛脾气。 “坐下!” “……是。” 原先,江伯凯一直没出声安安静静的坐着,直到两个女孩子又一次的吵起来,他才出声制止,望向江颀秀,眼中闪过一抹异样,口中却道:“小颀,你就是这么跟堂姐说话的吗?往日我教你的礼仪涵养全是被狗吃了吗?” 江颀秀怔住,扫了一眼江伯凯后飞快的垂下头,立即认错:“小颀知错。” ‘江颀秀’在附身原主的那一个月中,最怕的便是江伯凯,这位一直坐在轮椅上的人。中年人明明也不过三十岁,双腿残废,代步只能依靠轮椅,可不知为何,单单瞧着那双如古井般幽深的眼睛,便使她不自觉发憷。 “好了,二弟,对孩子别那么严厉,况且,小颀也才是个小孩,比缘缘小不了几岁。”江徽适才开口,将注意全部吸引过去,见众人望来,清了清嗓子,“缘缘!” “啊?爹爹,怎么了?” 江徽沉声道:“说说吧,小颀说的名声是怎么回事?”男人那双鹰眼直勾勾地盯着江璃,似乎想要看看她能说出个什么来。 脑中正在飞快构思借口的江璃:“……” 心底忍不住爆了个很脏很脏的粗口。 落日的余晖总是懒洋洋地掠过大地,照过一片还未完全融化的雪,留下即将到来的夜幕。 隆冬的夜晚异常寒冷,刺骨的寒风“哗啦”地刮过,枯枝乱摆,钻进人们的衣襟,吹得人直直发颤。 江璃从前堂出来时立即感受到了一阵冷风,小脸猛地一皱,冻得连忙哈气。小桃提着一盏灯迎上来,顶着大风,道:“小姐,太冷了,我们快回去吧!” 江璃点点头,忙跟着小桃的脚步前进。行至一半,步子一停,“小桃!” “怎么了?” 江璃道:“去别院!” “什么?” “去别院!” 于是等一群人抵达别院时,便看到往常熄灯向来晚的人,这个点也已早早熄灯。玄黑色的夜色就像是一朵黑色的郁金花,浓郁而深沉。 祁遇的房间黑沉沉的,融于夜色之中,极其安静。江璃站定在门前,左右探头看了看,问小桃:“他今天这么早就睡了吗?” 小桃摇头表示不知。 江璃凝眉,凑近小桃小声嘀咕:“他今天心情怎么样?” 小桃想了又想,本想摇头可最后脑子里却浮现的是祁遇那张愈发阴沉的脸,当即一拍手,惊叫出声:“啊,我知道了。” “嘘,小点声!”江璃一把捂住小桃的嘴,将她拉远后才问道,“怎么回事?” 小桃挠头一笑,“就是今日徐公子问我你干什么去了,我便如实告知,说城主找您商议要事。” 嗯,到这里一切都没问题。 江璃继续道:“然后呢?” 小桃脸色莫名一虚,“然后……徐公子就生气了。” “什么?” 小桃眼神闪躲,结结巴巴道:“对不起小姐,我说错话了。” 江璃眯起眼睛:“你说了什么?” “——您要定亲了。” “嘎吱。”房门被推开,屋内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江璃迈着脚步走进,房间过于昏暗,导致她实在看不清路,只能伸出双手缓慢摸索。还未走几步,就摸到了一个硬邦邦的东西,江璃脚步一顿停在原地。 她迈着小步凑近,抬眼去看,还未等她看清,下一秒,那人便把她直直推到墙上。许是担心她头撞到,他还贴心的用手扶住她的脑袋,抱着她一步步挪后。 “祁……祁遇!你放开我!” 那人的呼吸喷洒在江璃的颈窝,他把头抵在江璃的肩膀上,双手紧紧抱着她的腰,在她耳畔低声呢喃:“缘缘……” “嗯,我在,你先放开我。” 江璃试探般的推了推祁遇,这人纹丝不动,她只得放弃,一手在他后背抓着他的头发把玩,“你怎么啦?” 祁遇不说话,只是箍的她更紧了。 江璃无奈叹口气:“祁遇,你再用力,我就要被你勒死在这里了。” 话音落下,她明显感觉到腰上的劲小了,但少年仍旧没有放开她。 不知为何,这人今天格外强势,虽不言语,但这种圈领地的方式好似一只小狗,将喜欢的人圈在自己的怀抱中,视若珍宝。 “江璃。” “嗯?” 祁遇闷闷道:“不可以。” 江璃有些没搞明白,出声询问:“什么不可以?” 少年有些委屈,蹭了蹭她的肩膀,哑声道:“不可以定亲。”说到最后二字,他的语气中冒着浓浓的戾气,阴鸷的神情在脸上一闪而过。 -- 第26页 江璃叹口气,手中玩着祁遇的发梢,“你又听小桃乱说什么了?我没有定亲。今日爹爹喊我过去,的确是商议此事,但想想也知道,我这凶神恶煞的名声流传在外,哪个男人敢娶我?” “我敢!”祁遇攥紧了她的肩膀,猛地出声,让江璃一愣。少年抬起头,抵着她的脑袋,与她那双潋滟的眸对视,昏暗的视线里,什么都尽显暧昧。 江璃早已耳根子通红,满脸绯色,想要低下头去躲开他的视线,可偏偏祁遇似是早有预料,骨节分明的手勾着她的下巴,逼她与他对视,丝毫不给她逃避的机会。 “缘缘……”少年望着她,黑白分明的瞳孔中满是温柔眷恋,“我喜欢你。” “轰”地一下,江璃的脑袋倏地爆炸,一片空白。 见江璃懵掉的神态着实可爱,祁遇饶有兴致的打量着她,注视着她。 他的眼里倒映着江璃的身影,“我不得不承认,一开始我并非是喜欢你的。我讨厌江璃,可让我沦陷的却依旧是江璃。我着迷于那个吻,沦陷于此。” “我喜欢你——” 少年黑色的眸子里闪现异样的神采,恍若昏暗夜色中最闪耀的星辰一般,耀眼迷人。 “喜欢的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我无法左右我的思想与情感,在得知你守着我三天三夜的那瞬,心中第一时间涌现的竟是,心疼。我心疼你,怕你受累。” “因为我喜欢你。” “故而见不得你受累受委屈。” 尽管他知道,以江璃的身份地位,定是没人敢给她委屈受,可他一想到若是她有朝一日属于别的男人,他怕是会嫉妒的发疯,不知道会干出什么荤事。 少年低着头,“江璃,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 江璃一时沉默,瞪大眼睛瞧他,显然是还没反应过来。 于是,祁遇凑上前在她耳边轻声道:“江璃,跟我在一起。” 他没有问她好吗,强势的将那两个字咽回到肚子中去。祁遇揽着她的肩膀,耐心的等待她的回答。 少顷,小姑娘才犹豫开口,有些不敢确定:“你说,你喜欢我?” 祁遇点头,“我表现的还不够明显吗?” 江璃木纳的点了点头,却听见少年低低笑了一声,声音又低又哑,极具辨识度,好听的要命。 他不常笑,但笑起来却极为好看。这会儿夜色昏暗,隐隐绰绰之间,江璃只能看得见个轮廓。祁遇仍在耐心等待,江璃张了张嘴,“可是……” 话音未落,少年便先变了脸色。一双满含温情的眸刹那间被阴鸷幽暗取代,他咬着牙低声道:“缘缘,不要拒绝我。” 他会疯的。 少年拥紧了她,头抵着她的额头,双眼直勾勾望向江璃,里面透出的光让人难以捉摸。祁遇的神色露出一丝委屈,低声祈求:“求你,不要说出那句话。” 在这个人的面前,他所有的骄傲自尊早已舍去。他愿意为了她,抛弃掉一切虚假的绳索。 所以,求你,不要拒绝我。 江璃早沉溺于那双黑的似乎能溺死人的眸子里,回过神来便见少年神色一片委屈,漂亮的眸子中隐隐流露着失望。 这个笨蛋啊。 小姑娘忽地笑了一下,唇角在黑夜中不断翘起,下一秒,她伸出手,捧着祁遇的脸,随后倏地垫脚。 两片唇瓣相贴,少年的身子猛地一怔。 似乎是没想到这个结果,祁遇从一开始的不可置信,身子愈发的僵硬,到回过神来揽住江璃的腰,亲吻她的唇瓣也只是一瞬间的事。 他的唇含着江璃的唇珠,女孩子的唇瓣软软的,嫩嫩的,祁遇试探般地伸出舌尖,舔舐着她的唇珠。江璃的唇微微开合,下一秒,少年的舌尖便钻了进来。 就像是两只欢快的鱼儿,在水中不断纠缠。 “唔……”江璃被吻的发懵,渐渐喘不过来气,连忙用手去拍打祁遇,须臾,两人分开,银丝在空中滑落,一股热浪逐渐蔓延到江璃耳畔。 祁遇怔在原地,结结巴巴道:“我……我去把灯点着——” 甫一转身,小姑娘便从后背紧紧抱着他,小声道:“你别动,就这样说。” “好好好,我不动。” 见他果真没有要动的迹象,江璃这才深吸一口气,嗫喏道:“阿遇……” “嗯?” “我很早就喜欢你了。” 第14章 发现 阿璃,我教你接吻好不好?…… 轰地一下,祁遇被江璃的话惊在原地。他似乎是没有反应过来,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整个人都处于一种懵懂的状态。 本想转过身去当面问清楚,但又想到江璃的嘱咐,只好站在原地,低声道: “什么意思?” 江璃用脸蹭了蹭他的后背,乖乖巧巧道:“我有没有给你说过,纵使我见过这么多的美人儿,可是再也没有比阿遇好看的了。” 祁遇点了点头,“嗯。” 小姑娘躲在祁遇的身后,言语有些羞涩,“刚开始是喜欢阿遇的脸,便想方设法的让你离我近一点。”说至一半,她似乎觉得自己没出息极了,“可后来,我又沉溺于阿遇这个人。我喜欢的,始终是你。” 少年那双黑白分明的眸霎时间一亮,他背对着江璃,垂在身侧的手因为过于紧张而握的有些泛白。 -- 第27页 却听江璃又继续道:“我苦于自己的身份没办法接近阿遇,后来,便有人给我出了个主意。” 祁遇心中忽有预感,他似乎已然能知道小姑娘要说什么了。他的心脏在欢快而激烈的跳着,祁遇抬起手放在自己的胸膛处,敛气凝神。 江璃轻启嘴唇,轻声道:“那人说——” “如果我喜欢你,那便将你弄到我的身边来,对你坏一点,这样……你就会永远记得我了。” 祁遇倏地睁大瞳孔。 “我很愚笨,不知这样使你我向相反的方向走去,更猜不到你会那般厌恶我。”说到这里,江璃已有些气馁,耷拉着头,脸颊不停蹭着祁遇的后背,似乎是想找些安慰,“幸好,我后来知道错了。” 小姑娘松开了手,在他身后定定站着,轻声道:“被你从水中救起之后,我便不愿再向从前那般对你,即使那样你会离我近一点,你会永远记得我,可是阿遇,我不要你讨厌我。” “我贪心的想要离你再近一点。” “不是让你像从前那样对我俯首听从,而是用真实地自己接纳我。” “阿遇,水中的那一吻……”小姑娘自暴自弃的捧住脸颊,有些羞涩,却仍坚定道,“我一直都记得。” 【叮——反派好感度+10,当前好感度90/100】 昏暗的环境里遮住了一切令人萌生羞意的东西,可五感却在不断放大,当一切都安静下来以后,两人的呼吸一个比一个急促,心脏似乎要冲破胸腔的禁锢跳跃而出。 祁遇缓慢转身,定定地注视着将自己脸颊挡起来的人。 太黑了。 他什么也看不见。 只隐隐看见小姑娘的轮廓,恍然间,祁遇在想,若是将灯点了起来,他一定能够看见江璃颊边的两抹绯红。 好半晌,久到江璃不得已撒开手眯起眼睛打量祁遇时,少年才有了反应——他几步上前,一把将江璃揽进怀里,箍的紧紧的,头埋在江璃的颈窝,不断低声呢喃:“缘缘……” “——我的缘缘。” 霎时间,江璃的脸颊骤然爆红。 少年抱着江璃,心绪复杂,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原来如此。 原来,她折磨他欺辱他的原因竟是如此。她想接近他,可碍于两人的身份过于悬殊,莫名对他好定然会让府中人生疑,正当她苦于没有办法时,有人对她进行了蛊惑。明明是最愚蠢的话,换个人都会以为那人在说什么傻话,可面前这个小傻子却信了。 她真的有好好照做——将他要了过来,欺压他,折磨他,辱骂他。 祁遇一时觉得开心,一时又觉得难过。为江璃喜欢自己而开心,又为被折磨那么久的原因找到了而难过。可尽管如此,知道真相后,他并没有厌恶江璃,反而升起了一种要好好保护她的念头。 “原来,我爱上的是这么一个小笨蛋啊……”祁遇低低呢喃了一句,却因声音太轻,江璃无法听见他说什么,疑惑道,“嗯?你说什么?” 祁遇摇头,“没什么。” “哦。” “江璃。” “什么事——”话说一半,携着冷香的少年便挑起她的下巴,欺压下来,将她所有的话语都堵在喉咙里。他的吻暴虐而焦躁,强势地撬开了她的唇关,舌头滑了进来,追捕着她的舌尖一同嬉戏。 良久,直到江璃又喘不上气时,祁遇才放开了江璃,一切又都平稳下来。 两人的气息急促,空气中的暧昧直升,少年埋在江璃的肩头,不断呢喃着江璃的小名,以平息自己身体的躁动。 “我要走了。” “小桃还在外面等我。” 祁遇低低道:“好。” “那你先放开我。” “……不放。” “阿遇!” “嗯?” 江璃:“放开我。” “不放。” “祁遇!”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人突然就变成了一只黏人的大狗狗,抱着江璃使她动弹不得。她本以为叫了祁遇的大名后,这人会有所顾忌,却没想到他依旧紧紧揽着她,只是力道却小了点。 “江璃。” “干嘛?”江璃言辞不善。 祁遇却道:“你好像……从未问过我为何叫祁遇的事。” 江璃:“……”莫名有些心慌,不会刚确认关系就要遭遇关系破裂的事情吧。 江璃!挺住,别慌! 女孩子深吸一口气,解释道:“为何要问?你既然愿意告诉我你的姓名便已是对我最大的尊重啦,阿遇,我同样也尊重你,你不想告诉我的事我不会过问,我等你愿意告诉我的那天。” 得到回答,少年垂下眸,“不是不愿,是……” “嘘。”江璃忽然伸手制止住祁遇接下来的那部分话语,“阿遇,别说了。好啦,放开我,我要回去了,要不然待会小桃冲进来,这可真是……” 江璃摊了摊手,略微无奈。 祁遇点了点头,松开手,在江璃走之前低头落下一吻,“缘缘,记得你今天说过的话。” 江璃神色无辜:“什么话?我今天说了可多话呢。” 闻言,祁遇也不生气,唇角勾起一笑,“我记得就好,去吧。” * 自从两人确立关系后,江璃深感爱情的美好,只要他俩在一起,那连空气都是甜腻腻的。 -- 第28页 “这难道就是谈恋爱的滋味吗?” 系统泼冷水:【宿主,请控制好自己的情感,那是江璃,而非扶璃。】 江璃支着脸颊笑眯眯道:“可我现在就是江璃啊。” 系统:【……】 今日是礼仪课,按理来说,江璃要去往小课堂等待先生授课。为此,她特意梳洗一番,身着一袭红枫棉衣小袄,下身则是祥云百花褶裙,整个人喜气洋洋的,为显娇嫩,额头特意点了花钿,白嫩嫩的眉心一点红,甚是美艳。 “哇,小姐今日真真好看的紧!” 江璃抿唇微笑,眉眼间满是笑意,“那可不,你家小姐可是月城第一美人儿。” 语毕,她便带着小桃前往小课堂。 到达后得到小厮通报,“徐公子早在里边等候了。”江璃抿了抿唇,眨巴眨巴着眼,心底竟莫名地有些紧张。 “小……小桃,我给你放个假,你先去吧,不必在这儿等我。” 小桃虽一脸疑惑,但有假也未免开心,遂道了声谢后便提裙离开。 于是,留在原地的江璃更紧张了。 “吱——”她推门而入,入目,便是一袭红衣的美少年。少年甚少穿红,往日所穿也较为清淡,今日却也穿了与江璃同色系的衣裳,他一手背后,宽大的袖口落了下来,腰间被一条黑带紧紧束着,更显少年宽肩窄腰。 墨黑的长发半扎半披,散落在背后,额前的两缕龙须刘海轻轻摇曳。见江璃到来,少年的眸子有化不开的柔意,眉眼如画,直直盯着江璃。 江璃本有些紧张,但见少年这幅含笑模样,心底无端松口气,扬了个笑脸,甜滋滋道:“先生!” 祁遇抬步走来,将江璃揽入怀中,抚着她的后背,应了一声:“嗯。” “今日学什么?” 祁遇稍作思考,半晌叹口气,低声道:“缘缘,我一刻也忍不了了。” “什么?” 少年垂下眸子,定定瞧她:“一刻不见你,便心痒难耐。” “阿璃——” 这一声让江璃的瞳孔骤然缩起,满目震惊,下一秒,耳根子通红。 小姑娘的反应实在有趣的紧,祁遇饶有兴致地打量一会儿后,才勾起她的下巴,哑着声音道:“阿璃,这节课,我教你接吻好不好?” “砰砰砰——” 两人紧紧相贴,一时也分不清到底是谁的心脏在剧烈跳动。 江璃眨巴着眼,有些羞涩,但内心却无端地雀跃起来,“……好。” 于是,祁遇便沉着声音低低哄道:“那缘缘,张嘴。” 江璃也记不清自己到底是什么时候鬼迷心窍的张了嘴,也记不清楚少年轻柔的吻压下来是什么时候,她只记得等她被吻的喘不过气时,身后的门不知何时被人推开,门口,江徽与徐管事并肩而立,皆是一副目瞪口呆的模样。 江璃眸子骤然瞪大,用尽力气一把推开压着她吻的祁遇,结结巴巴道:“爹……爹!” 被推开,祁遇也不恼,眉眼处带着几分餍足,唇间泛着红,唇瓣上依稀可见江璃留下的一些牙印。他心情不错,瞥了一眼吓成傻子的徐管事,慢条斯理道:“父亲,城主,早上好!” 第15章 身份 殿下并不是我儿徐川,我与殿下也…… 天知道江徽这会儿的心情有多坎坷,就像是清晨起早去爬山,结果一不小心踩空从山上掉了下来,谁知这山竟还是个无底洞,越掉越下,始终停不下来。 他愣在原地,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这一幕。 面前这个娇羞的姑娘是他女儿? 那个大大咧咧,一不高兴就抽人一鞭子的江璃? 是他在做梦吧。 江徽抬起手揉了揉眼睛,一边震惊方才看到的事情,一边心底又升起一股诡异的成就感来。 原来,缘缘也是有人喜欢的。 想到这里,他竟有些好奇起徐管事的表情,顾不上自己内心的讶异,也顾不上这两人的身份问题,连忙转过头去看,不出所料,徐管事吓成一团怔在原地,结结巴巴道:“早……早上好。” 江徽满意地点了点头。 嗯……这个样子才对,与他如出一辙的惊悚模样。 等等,似乎,又有点不对? 江徽转过头,望向面前乖乖巧巧站着的两人。 两人皆着鲜艳的红裳,一人墨发红衣,半披半束,腰间别了一条黑色云纹腰带,将细腰收紧显得腰线极为流畅,站在江徽面前,脊背挺得如松柏般笔直。 少年眉眼如画,黑白分明的眸子里蕴藏着说不出的柔意,那双骨节分明的手垂下,牵着江璃的手,堂堂正正地站在两人面前。 而藏在少年背后的姑娘显然有些羞涩,发髻有些凌乱却依旧不失美感,脸颊染上绯色,瞳孔氤氲,唇瓣被嘬的红红的。 好半晌,江徽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方才接吻的那人是江璃,他宝贝了十五年的闺女,捧在手心的缘缘…… 于是,他又陷入了呆滞中。 —— “咳咳……”江徽略显尴尬,第一次碰到这事不知该如何处理是好,只好将求救的目光放到了下边坐着喝茶的二弟身上。 江伯凯端着茶杯小抿一口,闲闲逸逸,一副不管事的模样。 江徽只好将视线再次移到了徐管事的身上,结果不知怎的,他到现在还愣着,目光呆滞,一副还没反应过来的样子。江徽叹口气,刚打算开口,却又被方才得到消息赶来的江颀秀打断。 -- 第29页 “这里好生热闹啊!”江颀秀进来,向江徽与江伯凯二人行了个礼。 “我之前还笑话姐姐嫁不出去,结果没想到,你转头就找了个男人,还是个仆人的儿子。”江颀秀捂着嘴笑道,“这可与你的身份不搭配啊。” 江璃牵着祁遇的手站在正中央,闻言,斜眼过去,道:“我的事几时轮得着你来做主?江颀秀,管好你自己的嘴。” 江颀秀道:“啊呀,姐姐此言差矣。您找个什么样的人我是管不着,但您毕竟是江家的女儿,您的一举一动都代表了江家,若是让外人知道江家找了个下人做女婿,那丢的可是我江家的脸!” “第一,他不是下人。” “第二,他是我的人。” “第三……”江璃眼睛一眯,出口警告:“江颀秀,我到不知你如今竟成了这长舌妇的样子,口中说三道四阴阳怪气的,说是我丢脸,只怕,江家的脸早已被你丢完了吧。再者说来,我找个什么人与你有什么关系,倘若外人要笑话,也只会笑话我江璃,你替我操心什么?莫非,你便是爱我爱的疯魔,时时刻刻惦记着我,我做个什么你都要评头论足一番?” “你!” “你什么你啊。若是不服只管来比武场找我比试一番,莫要在背后说我坏话,碎言碎语的……令人厌烦。”江璃紧紧牵着祁遇的手,站在少年面前,挡住了一切闲话。 “阿……川,”江璃本想说阿遇的,但念及祁遇的身份,只好话头一转,“爹爹,您不是一开始也跟我说过,将来我成亲时,您不在乎对方家世身份,只要他对我好,爱我疼我,您和我娘便都放心了。” 江徽摸了把胡子,思付道:“是这样说过,可是缘缘,你要想明白,倘若你今日做了这个决定后,日后多次后悔,悔今日所言,你又该如何?” 江璃眨了眨眼,望向祁遇,出声询问:“你会让我后悔吗?” “不会。”少年摇头,牵着江璃的手,先是对江徽与江伯凯二人鞠了一躬,而后才道,“城主,江二爷。” “我知道以我现在的身份配不上缘缘,在诸位心中,我身份低贱卑卑不足道,如众人脚下的蝼蚁一般,一脚便可被踩死。”少年自嘲般的笑了笑,偏偏所有人都未曾感知到仆人身上有什么卑微与不自信。 这人胆大妄为,嚣张藏于眼眸,野心深埋心底,哪像什么家仆之子该有的样子? “可是——” “我爱江璃。” 祁遇望向身边僵住的小姑娘,“您方才问缘缘,若是她日后后悔今日所做的决定,到那时,她该怎么办?那么,现在,我来告诉您我的回答。” 少年定定道:“不会。” “我不会让她后悔她今日所做的一切决定。” “我爱她,所以我会护着她,疼惜她。” “我见不得江璃流泪受委屈,那会让我觉得,世间万物皆对她不好。”祁遇直视着江徽的眼睛,认真说道。 “我会证明给您看,这世上配得上江璃的,只有我。” 话音刚落,众人哗然,一片震惊。 江伯凯放下了茶杯,双手合十放于膝上。 江徽定定注视着祁遇,少年站的笔直任他打量,不卑不亢,面色冷静。 好半晌,听到堂上传来一阵掌声,众人望去,原是江伯凯在鼓掌,“说得好。小子,我问你,若是有朝一日,你负了缘缘,那你该当如何啊?” 祁遇直接道:“不会有这一日的到来。” “我说的是假如,假如有这么一日,你又该如何?” 祁遇稍作思付,冷静道:“若真有这一日,我自裁于江璃面前,以死谢罪。” 江徽:“……倒也不必这么严重。” “不,城主,这并非严重与否的问题,而是我是否对得起今日之承诺。我爱江璃,故而不会做出对不起她的事,但若真有这一日的发生,我必愧于今日之诺,非死无以明志。” “希望你日后记得今日之所说。”江徽满意地点了点头,“那么,缘缘,你的看法呢?” 江璃眼神亮晶晶的,脸上挂上笑容,将和祁遇牵着的那只手举起来,示意众人:“我的态度不是早已表明了吗?” “很好。”江徽颔首,感慨道,“缘缘也是有担当的大姑娘啦。”他又望向徐管事,握拳咳了咳,做出一副沉稳的模样。 毕竟是第一次给姑娘议亲,一切流程都还有些不熟练。 “这个……徐管事,你怎么看?” 自从祁遇说话后一直处于呆愣中的徐管事终于反应过来,他先是用极其复杂的情绪望向祁遇,随后又看向江璃,眼神晦涩难辨。 江璃:“……” 怎么回事? 你干嘛用这么难以言喻的表情看我? 少顷,徐管事叹口气,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随后当着众人的面做了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他向祁遇鞠了一躬。 众人:“!!!” “既然是殿下您的决定,那我便祝殿下心想事成,万事顺意。” 江徽瞳孔骤然一缩。 江伯凯手中的茶杯险些倒在身上。 江颀秀攥紧了手中的手帕,死死咬着牙。 剩下的下人们面色惊悚,面面相觑,一动不敢动。 “嘶——”江徽倒吸一口凉气,伸出手指指着祁遇半天,“你你你叫他什么?” -- 第30页 徐管事又鞠一躬,“抱歉各位,在殿下身世这件事上我说了谎,他并不是我儿徐川,我也当不起殿下的一声父亲。”他看向江徽,眼神有些复杂,“城主,感谢您当初收留了鹑衣鹄面的我们,若不是您,我们恐怕早已饿死在街头。对于令爱与殿下这桩婚事,我虽无资格发表意见,更没办法将殿下的真实身份告知于你们,但是,恕我多嘴说一句,殿下的身份定然是配的上令爱的,故而,您不必忧虑。” 早在徐管事将殿下说出来的那刻,场上所有人的脸色皆是惶恐与震惊,就连江璃脸上的表情也做的恰到好处。 祁遇见状,遂握紧了江璃的手,转向徐管事,目光不悦:“多嘴。” “是,卑职逾越了。”徐管事弯腰鞠躬,“江城主,既如此我们回到最初的问题,您问我怎么看,我的意见是,我同意这门亲事,那么,您呢?” 江徽的心里仿佛被个无形的大石压住,嘴巴不停的颤抖,脑子一片空白。半晌,他张了张嘴,意识到自己的手还在指着面前那个站如松的少年,连忙收回手,“这个这个……阿川啊。” 少年抬起眼,告知真实身份:“我名祁遇。” 这个姓氏并不常见,但联想到他那“殿下”的身份,江徽心底的那口气迟迟不敢放下去,“哪个祁啊?” 千万不要是,千万不要是…… 千万不要是他想的那个“祁”啊。 少年眼角微挑,似乎看出了他心中所想,淡声道:“南祁的祁。” “砰”地一下,江徽的心脏坠地了。 第16章 定亲 可是缘缘,见到你我就不想走了。…… 南祁,指的是南国祁氏,而南国用这个姓氏的人往往只有皇室。故而,祁遇的身份昭然若揭。 “嘶——”江伯凯倒吸一口凉气,端着茶杯的手不禁有些摇晃。 江徽手指被攥的泛白,低声絮叨:“莫慌莫慌……” 不就是一个皇子嘛! 想他江徽,月城城主,什么场面没见过,怎么会被这区区皇子吓到。况且,南朝已灭国,就剩个皇子也成不了什么气候。 江徽方给自己做足底气,可在对上那双眼时,冷汗“咻”地一下就下来了。 “咳咳,那这个祁……祁遇啊,既然你与缘缘情投意合,那么,这个亲事你可有考虑过?” 祁遇沉吟片刻,道:“我听缘缘的。” 江璃低声道:“你没想好吗?” 祁遇低低笑了一声,将她散落在颊边的发梢捋到耳朵后边去,“想好了,早就想好了。可是缘缘,我定的日子对你来说尚且早了一些,所以我想听听你的意见。” 江璃眨巴眨巴眼睛:“都听我的?” 少年颔首:“嗯,听你的。” 既然如此,江璃稍作思付,一锤定音:“那便定在一年后的秋天。” 江徽沉思片刻,摸了把胡子,不乐意道:“一年后?是否有些着急?缘缘,你再认真考虑一些……” 在他看来,缘缘在家中还能再留个两三年。 “不着急了大哥。”江伯凯端起茶杯抿了一小口,“明年缘缘出嫁,我们小颀的亲事也能定下来了。” “小颀也有些小了……” 江伯凯叹口气,斜眼瞥过去,江徽顿时闭嘴缄默不语。 反倒是祁遇在婚期时,眸中划过一丝诧异,他凑到江璃耳边,低声:“为何是在一年后?” 江璃弯眼笑了笑,道:“没什么特别的原因,只不过是我喜欢秋天罢了。” 话音落下后,她便不再张口,安静地听着江徽和徐管事关于他们婚期的商讨。而祁遇虽好奇为何是这个时间点,但也没多说什么,站在一旁安静旁听,少年眉眼如画,黑白分明的眸子蕴藏着数不清的笑意。 “秋天倒是个好季节,那时出嫁,既不炎热也不凉寒……” 秋天…… 江璃那双黑色的眸子中波光潋滟,想到这个词心里便一阵发酸。 一年后的秋天,正是,她脱离这个世界的时间点。 …… 夜色浓郁,缀在天空的繁星一闪一闪地眨着眼睛,银月高高挂在天际,洒下来一地银辉,皎洁而通透。 江府内,烛火通明。 “请殿下三思。”江府别院内,徐管事跪在下方,抱拳作揖,一脸沉痛,“燕北战场危机四伏,枪林弹雨短兵相接,稍不留神便会被尸体埋没。殿下若是想举兵南下,趁乱讨伐商国,卑职并未意见,但若是殿下亲自上战场这事恕卑职难以从命!” 祁遇背对徐管事而站,并未开口,于是徐管事只好顶着满头大汗,冒死进谏:“南朝旧部听闻殿下打算举兵复国,皆慷慨激昂,愿助殿下一臂之力!只要殿下一声令下,我等皆是奔赴沙场的先锋兵。” 祁遇转过身,“徐朗。” “卑职在。” “我外公近日消息如何?” “回禀殿下,李将军一月前被部下营救出狱,得知殿下消息后不顾自己身体所受之伤,连夜往月城赶来,预计不出三日便能抵达。” 祁遇沉吟片刻,低声道:“除了外公,我没别的亲人了。” 听闻此言,徐管事眼泪差点流了出来,刚打算劝解安慰几句,说一些“殿下您还有卑职还有千千万万的南朝臣民”诸如此类的话,话未出口,便又听他家殿下像是在自言自语道:“若是日后成亲,堂上坐的必然是外公,那让缘缘提前见见也好。” -- 第31页 徐管事:“……”一腔悲愤终究是喂了狗。 殿下,你清醒点喂! 我们是要干大事的!!您莫要沉浸在爱情中啊! 三日后,李将军携一众旧部抵达月城迎接祁遇,曾几何时征战沙场的军人们如松柏般笔直矗立在月城之外,阵仗之大,令人望而生畏。 城门口的百姓们皆不明所以,面面相觑,碍于军队威严,不敢上前问话。幸好这时,徐管事小跑前来,喊道:“将军!李将军!” 李将军坐在马上,定眼一瞧,摸了把胡子道:“原来是徐侍卫啊,你只身前来,不知殿下是有何吩咐?” 徐管事一言难尽,叹口气道:“殿下招您前去,见见未来孙媳。” “哦,原是这事啊……”李将军又摸了把胡子,“那我这就——” 话音戛然而止,李将军手一愣,眼睛瞪大像铜铃一般大,胡子轻轻颤抖,“孙媳?哪……哪里来的孙媳?” “这……去了您就知道了。” ——江府别院—— “缘缘……开门。” “不开!” 祁遇无可奈何的叹口气,“听话。” “我就不听!” “……江璃。” “啪——”的一声,茶杯被江璃用力摔在地上折成两半,江璃大吼道:“滚!我不想看见你你要走就赶紧走,我讨厌死你了,再也不想看见你!” 少年站在门外,神色略有些委屈,嗓音清澈,低声道:“可是,我想看见你。” 里边的人没吭声。 祁遇继续道:“阿璃——” “我知你因我私自做主随军远去这件事而生气,更生气的是我没告诉你。” “对不起,我不该隐瞒你。” 少年垂下眸子: “纵使如此,明知你生气,可若是再来一次,我依然不会告诉你。” “缘缘,我害怕——” “我曾预想过告诉你后,你会是什么样子……是生气、难过、不舍还是如何?我预设过千万种结局,但每一种都不是我想要的。缘缘,我怕你难过。” “更怕我看到你难过的样子,会舍不得离去,不愿离去。” 我见不得你难过受委屈,更不愿瞧见你因我而哭泣。 ——故而,我会因你,不愿离去。 江璃气冲冲的冲出来把门打开,脸颊鼓鼓的,眼角处晶莹犹存。 小姑娘望向他,心里憋了一堆责问的话,最终却只憋出一句:“这里不好吗?为什么你非要走?” 终于见到自己梦寐以求的人,祁遇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盯着她,将她的模样刻在自己的脑中后,摇了摇头,沉沉道:“不是的,缘缘。” “这里没有不好。” 如果要他说的话,那就是这里哪儿都好。没有争执没有战乱,城内百姓安居乐业,怡然自得,不为外界所扰。 更重要的是,这里有他的心上人。 “那为什么你要走?” 祁遇伸手触碰着小姑娘气鼓鼓的脸,“没有为什么,缘缘。我是个男人,是你将来的夫君,是南朝唯一幸存的皇子——我想证明,我能配得上你。” 一个男人,若想立足于这世上,就必须有责任,有担当。 话音落下,江璃即使再傻也明白了他的意思,眼泪霎时就落了下来。 “别哭。”祁遇手忙脚乱的替江璃拭去眼泪,叹口气,将江璃拥入怀中,低低道,“缘缘,是我不好。” ——我不该惹哭你。 江璃摇了摇头,哽咽道:“阿遇。” “嗯,我在。”少年俯身吻了吻江璃的额头。 “你要平平安安的。”江璃抱紧了他,不断呢喃,“阿遇,你要平安。” 祁遇沉默片刻,低声道:“我会的。” “江璃——” “你等我。” “等我一年……”少年敛起眉眼,“一年后,我娶你回家。” 未等江璃开口,祁遇便自顾自的从怀中取出那只碧玉耳环,江璃吸了吸鼻子,“这个怎么会在你这儿?” 祁遇道:“捡的。” 江璃沉默,少顷,道:“你要还给我吗?” 祁遇摇头,又将它攥回在手心,“定情信物。”半晌,他又将江璃重新拥入怀中,极为不舍的吻了吻她的额头,“江璃,要等我。” 江璃眨眨眼:“如果不等呢?” 少年脸色骤黑,沉声道:“那便把你绑回来,拜堂成亲!” * 李将军最终还是没能见到被祁遇藏在怀里的小姑娘,少年占有欲极强,将哭红了眼的江璃往怀中一藏,谁也见不着。 少年离去那日,有不少人前来送他。 往日的园丁侍从们因过去欺压辱骂他,此时皆存了歉意,远远站着观望。 江徽推着坐轮椅的江伯凯一并前往城外,看着城门外的军队们心绪复杂,又望向一身戎装正定定望着他们身后的少年,低声叹气:“缘缘没来。” 少年眸子一瞬间黯然。 江徽道:“出门时我去瞧了她,正躲在房间里哭,两只眼睛哭得红肿,止也止不住。” 祁遇心倏地一抽,又酸又涩,难过瞬间袭涌上来,“是我不好。” 江徽摇了摇头。 感情这种事,谁又能说得来? 倒是江伯凯抬头望向祁遇,“小子,活下来。一年后你若凯旋归来,我江家自当将缘缘风风光光嫁给你。若是你死了……” -- 第32页 江伯凯冷哼一声。 祁遇眼神坚定:“不会,我会活下来。” 纵使沙场万般风险,他也一定会活下来,活着,去见他的缘缘。 第17章 瘟疫【修】 江璃最终还是死在了桃花盛…… 时间一晃,距祁遇离去已过去三月有余,这三月的时间里,江璃的生活过得很是单调,每日除了吃饭便是睡觉,连一向不爱多管闲事的江伯凯都觉得有些奇怪。 这一日,饭堂上,江伯凯对着江璃说道:“缘缘,见你最近实在是有些无聊,这样吧,明日你便和小颀一起去寺庙祈福吧。” 话音方落,江璃点了点头,“好。” 江颀秀刨了两口饭,闷闷道:“你这次答应的怎这番痛快?” 江璃瞥过去,没好气道:“除了答应我还能做什么?” “……这倒也是。”江颀秀笑了下,将筷子放下,拿起帕子优雅的擦了擦嘴,“那么,我吃好了。父亲,大伯,我先回去了。” 江伯凯挥挥手,“去吧。” 待江颀秀回到房中,将丫鬟驱散出去,才一个人坐到桌子前铺纸磨墨提笔写信。 “妖孽!放我出去!” ‘江颀秀’头也不抬道:“安静些,吵死了!” 体内关押着的江颀秀躁动的更加厉害了,大喊大叫道:“你这妖孽又想作甚?我警告你,你若是敢伤害我家人安全,我就算死也不会放过你。” 闻言,‘江颀秀’脸上浮现一抹笑意,“死也不会放过我?可笑至极,江颀秀,你难道到现在也没认清自己的处境吗?就算你不想放过我,你现在又能怎么样呢?挣脱我的禁锢,跑出来杀了我吗?” “妖孽!你!你简直歹毒至极!” “承蒙夸奖。”她笑了笑,“既然你都说我歹毒了,那么我更要落实这个罪名。” 她伸出那双玉手,拿起自己刚写好的信,信上笔墨未干,江颀秀吹了口气,笑意盈盈道:“来,瞧瞧我这字怎么样?” 两人共用视觉,凭借这点,江颀秀一目十行的将信浏览完,顿时倒吸一口凉气,大骂道:“妖孽!你你你竟敢想出此等恶毒的法子,你就不怕死后下阿鼻地狱吗?” ‘江颀秀’奇怪道:“我怕什么?”少顷,她又自顾自地大笑起来,“不过你放心,就算是我死,在这之前,我也一定会要了江璃的命。” 江颀秀既生气又疑惑,不禁问道:“你为何这般想置我姐于死地?她做了何事对不住你?” “做了何事?”‘江颀秀’喃喃道,“小颀,这个世界上很多事本就是很不公平的,我想要江璃的命并非是她做了什么恶事,而是这个世道实在融不下她。” 她的系统虽然是个半吊子,但起码也是个正儿八经地抢夺气运系统。 在她那双通透的心眼下,所有人的气运一览无遗。这个世界的世界之子与其伴侣的气运自然夺不得,一动便会引起天道注意,到那时,她可算是死都没啥好下场了。而除了这些大气运却又格外吸引天道关注的人外,便只有那些身上覆盖着小气运的人了。就算是动了他们也无碍,只要不伤害这个世界的主角,那就引不起天道的关注。 而经过系统精挑细选后,她发现,月城这一家子身上的气运皆不多不少,每个人看上去就那么点,但若是她都夺取了,必定会增长好一部分法力。而江璃,便成了她要下手的第一个对象。 为什么非要是江璃?其实这个问题,她也不止一次想过。如果非要说出个原因,那便是江璃跟前总会跟着一个少年,那个少年是个大气运之人,他在江璃身边,江璃的气运便会一同上涨。 ‘江颀秀’没那个胆子夺取少年的气运,思虑再三后,便只能掠取江璃的气运。 “要怪你就怪这个世界吧,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江颀秀’放下信走到窗前,凝视窗外低语,“要想活下去,就要不择一切往上爬,否则,你就是在等死。而我,不会做这种愚蠢的事情,我只会不择手段,活的比你们所有人都好看!” “疯子,你简直是个疯子……” “疯子吗?”‘江颀秀’捂嘴抿唇一笑,“我个人不是很喜欢这个称呼,不过既然是小颀你要这样唤我,那便随你啦。等我杀了江璃江徽以后,携助父亲登上城主之位,到时候,你便是这月下城的最尊贵的人了。” “你这个妖孽,贱人!我诅咒你下阿鼻地狱,死后不得超生!” “骂吧,你尽管骂吧……”‘江颀秀’不管她的咒骂,便开始前不搭后语地说起自话来,“我会先找一个人,那个人来自燕商战场,我已经计划好了,就等一切到来啦。小颀,你知道燕商战场吗?对,没错,就是你想的那样——” “燕商战场,瘟疫横行,江璃她死定了哈哈哈哈……” —— “阿嚏!” 江璃揉了揉鼻子,喃喃道:“最近老打喷嚏,着凉了?不应该啊,我最近根本不怎么出门。” 系统道:【江颀秀在谋划害你。】 江璃头也不抬,“哦,这事啊。”她一边回了系统一句,一边从针线篮里找出一根针,眯起眼睛费劲儿地将线往上穿。 系统又道:【两军交战,血流遍野,死亡无数,那里,瘟疫横行。江颀秀正打算让一个从战场回来的人接触你,从而导致你感染瘟疫。】 -- 第33页 系统不愧是开了挂,监视着江府所有人的一举一动。只不过它的权限到底是小了点,只能目测到月城周围,再远便观测不到了。 闻言,江璃手中的动作一停,线从针孔穿过,“……瘟疫?” 【是的,宿主。感染瘟疫的死亡性非常大,但也不是没有治愈的可能,当然这是对旁人来说,如果是你,就是死路一条!】 “可是好感度还没到百……” 系统反驳:【宿主,好感度早在你当着家人的面宣布祁遇的身份时,已经破百,换句话说,您攻略成功了。】 【您可选择现在脱离位面,或者九个月后脱离。】 【但是,对您来说,早晚不都是一样的吗?】 【您的结局早在书写的时刻注定,除了死亡您别无选择。】 少顷,江璃低低叹口气: “……我知道了,感染瘟疫吧。”她从一旁拿起一个绣了半截的香囊,上边目前只绣出来一个“祁”字,“我的手工不精,你有没有什么能加手工点数的东西?” 系统沉默半天,【宿主可以在商城兑换。】 于是江璃打开商城扫了一圈,有制成的成品和半成品,各式各样,做工精美,但……她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中的这个丑到极点的香囊,自我安慰:“样子不重要,心意到了就行。” 如果到时候祁遇不喜欢,她就锤爆他的头! ……算了,也没有到时候了。 江璃低头想了想,又问道:“江颀秀打算什么时候动手?” 【明日。】 “……这么快啊。” 系统没有接话,只剩下江璃在那里絮絮叨叨:“好吧,既然已经接受了自己的结局,那就愉快且清爽的死去吧。希望明日江颀秀动手麻利点,我怕疼……” 第二日清晨,太阳难得出晴,道路上的雪融了大半,江璃同江颀秀登上了前往寺庙祈福的马车。 “江璃……” “什么事?” ‘江颀秀’望向她,道:“如果现在让你许个愿望,你最想干什么?” 江璃想了想,黑白分明的眸子一闪一闪地眨着,她抿了抿唇掀开窗帘,指给江颀秀看:“你看。” “看什么?” “雪。” 江颀秀一脸懵,“看雪作何?” 江璃弯弯眼笑道:“你不是问我最想做什么吗?我想堆雪人。” 江颀秀张了张嘴刚打算出声询问,忽地一僵,江璃的手正放在她的头顶,轻轻揉着她的脑袋,“小颀,我想和你一起堆个雪人。” “……为什么,是和我?” 江璃眨了眨眼,“因为你是我的堂妹啊,我们一起长大,虽然从小拌嘴,但再怎么样你也是我的血脉至亲。” “每个人的结局从一开始就已经注定,而你,注定就是我的妹妹。而我……” “注定要今日与你堆这个雪人。” ‘江颀秀’:“……” 不,不是的,你的血脉至亲是江颀秀,不是我,你为何要……这般与我说话? 她张了张口,一肚子疑问憋在嘴里,伸出手想要拦住喊车夫停车的江璃。 遗憾的是,她没来得及。 霎时间,江璃已经跳下马车,似乎是恢复了往日大小姐的做派,大大咧咧道:“快来吧,磨磨蹭蹭的,堆完雪人我们就赶紧去庙里祈福吧,晚上我还要回去给爹爹——” 话音戛然而止。 坐在马车里边的‘江颀秀’面色平静,那双黑洞洞的瞳孔犹如古井般波澜不惊。 外边传来一阵闹哄哄的声音,嘈杂而又喧嚣,车夫大喊几声后也倒地身亡,江璃挺着一口气,奄奄一息道:“小颀,别出来,有叛军!” 江颀秀没吭声,面色看起来极为正常,唯有手中攥紧的手帕暴露了她的心绪。 半晌,外边再无动静。 没有人能凑近马车跟前,更没有叛军能往马车里边瞧一眼。 江颀秀手指由于过于用力收紧而攥的指尖泛白,她抿着唇,眸中晦涩难辨,“江璃……” “如果你没死的话——” “我就和你一起去……堆雪人。” * 三月初三,大雪骤降。 白天还是个风和日丽天,谁料到了晚上,鹅毛大雪纷纷落了下来,洋洋洒洒裹住大地。 当日晚,江府大乱。原是府上的大小姐与二小姐今日一同前往寺庙祈福,谁料路上遭遇叛军突袭,江璃武艺不精,打斗中意外中了刀伤,此时昏迷不醒,高烧不退。 而其父江徽则慌乱不已,一个大男人哭得跟个泪人似的,口中絮絮叨叨不断“缘缘、缘缘……”,要么便是“对不起”诸如此类的胡话,听得大夫满头雾水,差点想将他赶出门去,后又念及江父爱女,故而只好忍了下来,顶着哭声为江璃治病。 一刻钟后,大夫拔刀上药。 江璃满头大汗,唇色泛白,疼的无意识呢喃,“……爹,救、救我!” 江徽大哭不已,一把推开搀扶着他的江伯凯,踉跄跌倒在江璃床前,“缘缘……是爹爹不好,爹爹错了,爹爹不该逼你学习那些你讨厌的课程,不该让你学着做一个大家闺秀。缘缘……我求求你了,求求你你快醒过来。” 江璃痛声哭泣:“我已经失去你的娘亲,我不能再失去你了。” -- 第34页 “缘缘,求你了。” “你醒过来……醒过来,”江徽趴在江璃的床前,眼泪从眼尾落了下来,“啪嗒”一下掉落在床上。 江伯凯划着轮椅上前,揽住江徽:“大哥,你先冷静,缘缘只是刀伤,还没有生命危险,你在这里反而会耽误大夫治病!” 话音落下,江徽如梦初醒,跌跌撞撞地站起来,搀扶着江伯凯一步一步往外边走去,“你说得对,我不能在这里,我要出去等。” “缘缘会好的,她会醒过来的……” 江徽方行至门口,大夫却突然跳起,蹿出几步远,指着昏睡中的江璃,颤颤巍巍道:“瘟疫,是瘟疫!” “轰”地一声,一道惊雷直直贯穿江徽的脑袋。 …… 转眼间已过了三天,江府内一片寂静,下人们皆安安分分地干自己的本职工作,只是在浇花修树之余免不了叹口气,擦拭掉眼角的晶莹,低声呢喃一句:“怎么会这样呢?到底是为什么会出了这事?” “吱”别院的门被推开,小桃抹了把眼泪,眼睛哭得又红又肿,端着盆子走进来。 “老爷,您歇会儿吧,您都三天没合眼了……” 江徽摇了摇头,握着江璃的手没说话。 自从江璃得了瘟疫后便被送到这里来修养,城中百姓碍于城主平日对他们的好虽未说什么要将人烧死的话,但都避开江府,生怕染得了瘟疫。府中下人们有些是因为死契故而没办法离开,而另一些人则是府中的老人们了,表示生要与江家同生,死要同死。 江徽担心缘缘的病会传染到他人,便禁止府中下人们前往别院,只剩他和小桃贴身照顾。 小桃叹口气,“那请老爷先移步到一旁,由我替小姐擦拭身体。” 闻言,江徽才颤颤巍巍站起身,恍然间,似乎老了十岁,两鬓发白,胡子由于多天没有打理而乱糟糟的。他方转过身,忽听到身后一道轻微的咳嗽声。 江徽连忙转过身,便看到处于高烧中的女儿迷糊睁了眼,糯糯唤他:“……爹爹。” “……哎!”江徽在小桃的推搡之下连忙应声,抬起手擦了擦眼角的晶莹,“缘缘,你醒了,感觉怎么样?” “……我,”江璃的嗓音哑哑的,喉咙尽是痰,“我感觉很不好。” 江徽眼泪差点掉出来,他花了半天才憋回去,躲开江璃的视线,安抚道:“没事缘缘,你只是生了个小病,会好的会好的……” “是吗?”江璃苍白的脸上露出个笑容,似乎是相信了江徽的话语,“嗯,我要赶紧好起来,不能再让爹爹担心了。” 江徽低下头,“我们缘缘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好起来的。” “嗯。”江璃点了下头便又挡不住睡意,沉沉睡过去。见她昏睡过去后,江徽双手掩住面部,身子一颤一颤的,他像是竭力要忍住泪意,但却还是忍不住哭泣出声。 ——如果世上真有神明,求求您,我愿用我生命换我女儿,平安喜乐,长命百岁。 三月中旬,春风习习,桃树生出嫩嫩的新芽,柳树尽力地绽放柳枝,空气分外清新。 江璃终究还是没有熬过病痛的折磨,死在了桃花盛开前的那个夜晚。 彼时江府烛火通明,下人皆站在别院门外,低声哭泣。 江璃迷迷糊糊地靠在床杆上,望着站了一地的亲人,扬起一抹笑容,“哭什么啊?” “呜呜呜……小姐。”小桃的眼泪“唰”地落下来,死死咬着唇瓣,使自己不发出声音。 “别哭。”江璃想抬起手,但身上实在没劲儿,只好笑了笑,“别哭,再哭眼睛就肿了。” 她回头望向江徽,她的父亲,月城的城主,一个顶顶当当的男人,这会儿却哭得泪如雨下。江璃抿起唇瓣笑了笑,“爹爹。” 江徽连忙上前,哑着声音道:“在呢,爹爹在呢。” “女儿……不能陪爹爹了,我要走了,”她喘了口气,闷闷道,“不要难过,没……没什么好难过的。我可以去见我的娘亲了,我……还没见过我娘呢。” “缘缘……” 江璃扫视一圈,她的父亲、二叔、二婶还有江颀秀都来了。 “爹爹,我还有个请求……” “你说,你说!”江徽吸了吸鼻子哭着道,“爹爹一定会帮你做到。” 江璃笑了笑,漂亮的眸子眯起,呼吸急促。 她闭了闭眼。 霎时浮现心头的便是那袭红衣的少年。那人钟爱白衣,可在她心里留下最深印象的却是那身红衣,那日,她存了私心,想要提前与他成亲。 可是,未能如愿。 不知他现在可好,是否受伤、是否健康? 阿遇啊…… 对不起,答应你的我全没做到。 我等不到……你我的婚期了。 江璃睁开那双红通通的眸子,水光潋滟,哑声道:“爹爹,我死以后,请你替我照顾阿遇,他……没别的亲人了。” 江徽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我……我答应你。” “您也要照顾好自己。” “如此,我便……死而无憾了。” 声音逐渐小去,江璃缓缓阖上了眼睛,放在身上的手也垂落下来。霎时间,屋内哭声一片。 屋外,桃花一夜绽放,满园春色,娇艳欲滴,春日的微风携着一缕芬香逐渐飘散,飘到远方…… -- 第35页 第18章 遗书 致阿遇,展信启,见字如晤…… 致阿遇,展信启,见字如晤: 你好,阿遇! 我是江璃,近来可好?是否受伤?我听闻战场凶险,刀枪剑戟,稍不留神便会被砍伤……祝你安好,我不愿你受伤。 阿遇…… 一定要平平安安的啊。 很抱歉,当你看到这封信时,我应该已经不在人世了。爹爹总是告诉我,我的病只要好生将养就一定会好起来的,可是我知道,我好不了啦。 爹爹和小桃是个笨蛋! 骗我之前也不会将眼泪擦干净!每次当我望向他们的眼睛,那真是哭得又红又肿…… 阿遇啊,不知道你有没有哭?我……既希望你哭,又不希望你哭。 你说,我是不是很奇怪啊。 我总是这么别扭的一个人。喜欢你,却又不敢告诉你,反而想一些奇怪的方法来折磨你,结果却使得你离我越来越远,祁遇……我后悔了。 后悔当初不该那么对你。 我应该对你更好一点的…… 你现在在做什么呢?我正在给你写信,写完信后要开始做那个半截的香囊啦。小桃总说她可以帮我做,但她哪知道,这个香囊是我亲手做给你的,虽然做的一点也不好看,不过你可不许嫌弃啊! 不然,我锤爆你! 不过,可能我也不会再有这个机会了。 阿遇,我好想你…… 好想你啊。 你现在在做什么呢? 是在吃饭、喝水、赶路、打仗还是在做别的什么?我猜不到,我这一生从未离开过月城,行的路少,见的东西自然也少。 前几日,我看了本书,书中写“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沧海是哪座海?巫山又是哪座山?如果有机会的话,我想离开月城走遍大江南北,四处看看。 可是…… 没机会了。 阿遇,对不起。 我等不到你了…… 待我死后,你便可以重新开始,娶妻生子,然后,忘了我。 虽然只要一想,我便难过的想要掉几滴眼泪,可是阿遇,比起让你记得我,我更希望你能找个人陪伴你,她……会是什么样的我无从知晓,但一定要对你好,莫要像我一般…… 最后,祝你平安。 此生,勿念! ——江璃绝笔 第19章 祁遇番外 这世上,除了你,再无旁人…… 三年后,月下城。 城外有一片桃林,桃花似海纷飞曼丽,桃瓣娇艳欲滴。一阵春风轻拂,花瓣缀满桃林,蝴蝶扇动着翅膀飞过,落在了正在练剑的男人肩头。 男人一袭黑衣,两袖被挽了起来,露出来的皮肤白皙却不病态,额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汗。他提剑落锋皆有杀伐千军之速,一招一式既凌冽又优雅。 “殿下,殿下!” 有人小跑着过来,身后跟了一个穿着罗裳的姑娘。 “月城的桃花开了,小桃姑娘做了一些桃花酥送来,您尝尝……”新来的这个小兵是祁遇从战场上捡回来的,跟在他身边没多久,许多规矩都不懂得,但偏偏极其依赖祁遇,将他看做是自己的再生父母。此时,他正咋咋呼呼的跑来,嚷嚷着,“殿下,您休息一下吧,您都练了这么久了!” 穿着罗裳的姑娘手提了一个食盒,缓步走到小兵身前,伸出食指在唇边轻轻“嘘”了一声,“殿下练武时不喜欢人打扰。” 小兵一下子瘪住嘴,“啊,这样啊,可是殿下练了好久了,这样下去他的身体会吃不消的……” 看着这个嘴里叨叨不休,脸上满是关心的小兵,恍然间,小桃似乎看到了当年的自己。那个嘴里一直絮絮叨叨,仗着小姐宠爱,跟着小姐惹是生非,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家伙。 回忆起自己当年的模样,小桃轻笑了声,目光也逐渐柔和起来。 “小桃姑娘,殿下他……一直都是这样的吗?”小兵挠挠头,“我也说不出来是哪样,总之,我第一次见到他时,满脸冰霜,一双眸子冷的似乎能把我冻死。故而导致后来,每次跟殿下回话时,我总会低下头不敢直视他的眼睛……” “那可不,从我们南祁军建立那天起,我就没见他笑过。”身后忽然慢悠悠的走来一个穿着白衣的男人,男人手拿折扇,晃晃悠悠的扇着。小兵瞧见忙行了个军礼,“见过军师。” 小桃也欠了欠身。 贺楼之颔首回之一礼,“小桃姑娘也在啊。” 小桃点了点头,“嗯,我家老爷让我给殿下送饭。” 说起老爷,贺楼之那双平静的眸子终于有了丝波动,神神秘秘问道:“小桃姑娘,你家老爷跟祁遇是什么关系啊?” 说来奇怪,祁遇这个人傲的很,浑身凉意,骨子里就露着一股无可睥睨的尊贵气息,旁人看见哪敢靠近,此人更是目无尊长,就连亲外公李将军跟他说话,他也只是敛起眼皮淡淡应承几句,更别提旁人了。 偏偏,就是这么一个人,对江城主却是礼爱躬行,换句话说,只要江徽出现在祁遇的眼皮子底下,他必定会主动迎上去,伸手搀扶年纪大了的老人,轻言细语,以礼相待。 当初,南祁军将大半个商朝都占领下来,原本他以为祁遇会继续向北打,与柳燕平率领的燕北军交锋,却没想到,祁遇率领部队在月城修养,一养便是三个月。当时他还觉得奇怪,可偏偏李将军徐侍卫等人得知此事也只是叹了口气,目露悲哀,说了句“由他去吧。”也是后来,贺楼之才知道,原来这满身傲骨的人也有一个放不下的人,那日,是她的忌日。 -- 第36页 当然,这是后话。 而现在,因为祁遇种种奇怪的举动,贺楼之很难不怀疑祁遇跟江徽有什么关系。 闻言,小桃面露悲哀,张了张嘴却终是什么也没说。 贺楼之更奇怪了。 “小桃。”祁遇收起剑,看向他们这边,扫了一眼,道,“何事?” 小桃忙小跑过去,低低叫了一句“姑爷”随后又道,“老爷吩咐我给您送点吃的。” “嗯。”祁遇抬手接过,“替我谢谢江伯伯。”语毕,他便转身向桃林深处走去,小桃望着身材瘦削,褪去青涩少年模样的男人,心里忍不住发酸。 见过的…… 贺楼之他们一直说男人冷,面瘫脸,不会笑。 可是小桃知道,她见过男人笑。 笑起来好看极了…… 只不过,能让他笑的那个人已经不在人世了。故而,他也不再笑了。 望着男人离去的背影,小桃止不住回忆起当年的事情。 那日—— 正是江璃去世的第四天。 江家上下皆身着白衣,披麻戴孝,府邸上挂起白布,灵堂摆起,前来吊唁的人络绎不绝。可任谁都知道,灵堂下的棺椁里只不过是一副骨灰。 而江璃,早已被火化,连尸骨也不曾留下。 据府中下人所述,小姐死后,城主为避免瘟疫扩散,双目含泪,咬着牙颤颤巍巍地下了这个命令,当日晚,江璃的尸体便被火化。 灵堂庄严肃穆,江府众人皆跪在下方低低哭泣。 就在这时,一袭黑衣的少年闯了进来。 他似乎刚从战场下来,还未来得及整理衣冠,浑身是血,头发凌乱,面色苍白,两眼红肿,嘴唇微微颤抖,“……缘缘?” 没人回应。 少年愣在原地,双眼泛红。 那日,是小桃第一次看见祁遇哭,哭得双眼通红,上气接不来下气,他一步步挪到棺椁前,双手摩挲,不敢相信这个事实。可任他再无法接受,江璃的的确确是死了。 当天夜里,祁遇在江家灵堂自杀被救,江徽痛哭流涕,将爱女的遗书转交给祁遇,一下子仿佛老了二十岁,两鬓发白。 之后,祁遇看了遗书,抱着遗书哭得不能自已,不断呢喃江璃的名字。 再之后,祁遇在江璃的灵堂前跪了三天三夜。跪的腿部已经毫无知觉,脸色苍白,嘴唇干燥,似乎下一秒就能晕过去。江徽得知此事,坐着轮椅来到了灵堂,指着祁遇大骂,边哭边骂。 后来,少年总算不再求死。 只是每当春季三月时分,便总会来月城小住一阵。他在桃林里盖了座小屋,小屋旁边就是江璃的坟墓。 清风徐徐,花瓣满天飞。男人一手提着食盒,一手提着酒,缓缓走到江璃墓前,墓碑上刻有——江氏之女江璃之墓。 站定后,他蹲下去,将食盒放在墓前,一手抚摸墓碑,一边喃喃自语:“缘缘,我又来了。” 祁遇提酒喝了一口,随后懒懒散散地靠在墓碑旁边,语气温柔,“今日桃花开了,小桃做了桃花酥,江伯伯让她送来……阿璃,你最爱是核桃酥的,只是不知,这桃花酥你可爱吃?” 男人低低笑了声,“应该也是爱吃的。江璃此人啊,一好美食,二喜琴乐,三爱美人。”说到此处,他似乎又想起三年前在怜人馆那日,江璃望着他的眼睛满含温柔,认认真真对他道,“纵使我见过那么多美人儿,可我再也没见过比阿遇更好看的了。” 祁遇脸上愈发的温柔,“缘缘你总说我好看,可是你却不知……自己那副模样才最是勾人。我爱极了你想法子惹我生气的模样,我爱极了你嘟起嘴唇气鼓鼓的模样,我爱极了你……所有的模样。” “——江璃,我爱你。” 男人的声音渐渐低了下来。 “我爱你。” “爱到至死不渝。” 男人眼角逐渐泛红,他仰起头灌了口酒,喉结微动,不少酒滴顺着脖颈滑了下去,“缘缘,我现在已是南祁军的首领,我做到了……” “商朝覆灭了,现在是南祁军与燕北军交战,两方战事不停。”祁遇那双修长如玉的指尖摩挲着酒瓶,低声道,“如果你在的话,一定不愿看到月城沦为战乱之地。毕竟,这是你生长的地方。” “故而,我派人守住了月城,护住了你的故土。” 祁遇抿起唇瓣,“他们说你死于瘟疫,火化了你的尸体……连你的最后一面我都不曾看见。” “缘缘,我很难过。” “我后来找人询问了当日的情形,他们都说你是中了刀伤从而染了瘟疫,可是,我不信。”祁遇嗓音渐渐哽咽,眼梢泛起红,“我的缘缘武艺高强,怎么会抵挡不住一个杂碎呢?” “缘缘……你是故意的吗?” “你是为了护住江颀秀,所以才挡在马车前故意不肯让开的吗?” 祁遇咬着牙,低声泣道:“可是我呢?” “……江璃,你有没有想过我?” 桃林中静悄悄的,无人回答。 祁遇抹了把眼泪,又灌了口酒,“我查到凶手了。” “是江颀秀。” “我把她抓起来了,知道真相的那一瞬间,我便想将她碎尸万段,凌迟处死。” “可是,缘缘……我害怕你怪我。”祁遇头倚在墓碑上,一腿屈起,一手搭在膝盖上,“那是你赴死也要保护的人,若是我杀死她,你不高兴了怎么办?” -- 第37页 “我舍不得让你不开心。” “可我也不想让她逍遥自在。”祁遇叹口气,修长的手把玩着酒壶,“我将她关在了水牢中,整日浸泡在水中。为防她死,每隔一段时间,我便会让人将她放出来,用药吊住她的命。再过一段时间,我又会将她关进水牢。” “就这样,关了三年。” 男人垂下眸子,沉默一会儿后,才低声道,“江璃,你知道我是这样的人吗?” 祁遇低低笑一声,“不,你不知道。” “你也不会知道的。” “……没有机会了。” 天色骤然阴了下来,乌云在天上翻卷,微风不知何时转变成狂风,刮得桃林阵阵摇曳,花瓣乱舞。 要下雨了。 “遗书我看了……”祁遇眼角处已泛起红,他阖了阖眼,仰起头,语气晦涩难辨,“江璃,如你所愿,我哭了。” 他这一生所有的眼泪都是为了江璃而流。送葬那日,他哭的久久不能自已,恨不得与江璃同去。 那一日,他抱着她的骨灰,躺在了棺材里。闭着眼,想象如果是江璃的话,她该有多害怕。 “香囊我收到了。”祁遇从怀中取出一只绣有‘祁遇’二字的香囊,将它攥在手心,柔声道,“不丑的,缘缘……香囊不丑,我很喜欢。” “你送我的东西我又怎会不喜欢?” 他头倚着墓碑,轻声道:“行军这些年,我去过不少地方,看过东海,爬过华山,可尽管如此,我依旧找不到你说的沧海和巫山。” “缘缘。” “——我在想你。” 祁遇闭了闭眼,回忆起遗书里的内容,他早已将遗书记在心里,每逢闲暇时总要翻出来阅览一遍。 这是江璃留给他的最后一样东西了。 男人仰头喝了口酒,随后将酒壶一扔,摔在地上发出“啪”的响声。 “除了最后一点,我都听你的。” 男人靠着墓碑,眉眼如画,一条腿懒洋洋地耷拉在墓旁,“我会为你守身,为你孝顺江伯伯,战事结束后,我会走遍大江南北,替你瞧一瞧沧海、巫山。” “江璃。” “这世上……” “除你之外,再无旁人。” 第20章 周璃 杀手先生,你是来杀我的吗?…… 晚间的夜色展开了墨色的砚,掩盖着水天一色的地平线。晕月泛着银辉,挂在天上,衬得星星闪耀着磷色的光辉。 诺大而又寂静的皇宫空荡荡的,一弯新月划过精致的角楼,皇城中守夜的士兵们两旁道路皆是烛火,为红砖绿瓦平添了几分诡谲的神秘感。 皇宫中,一切都静悄悄的…… 正在这时,坐落于西边那座精致的宫殿里,一位少女悄咪咪的睁开了眼睛。 【叮,恭喜宿主进入第二个位面——孤傲强大的金牌杀手。】 【上一位面奖励已发送到您的邮箱,请及时收取】 【现在,请接收记忆。】 【叮——记忆传输成功】 —— 原主叫周璃,是大周朝最受宠的公主,也是唯一的一个公主。 先帝这一生子孙无数,独独却没有一个女儿。后宫佳丽三千,按理说这么多女子怎么生也该是个女孩,怪就怪在,无论怎么努力,子嗣依旧是皇子。后宫妃嫔也从一开始的期待皇子,到后来怎么生都是皇子,再到后来期盼女儿,再至后来已逐渐麻木。她们这才开始认清,也许她们命中可能……无女。 直到,有了三十二个皇子之后,大周朝才有了一个公主——周璃。 那一年,先帝六十岁。 太子三十三岁,正值壮年。 彼时,先帝喜不胜收,亲自为刚出生的公主取了名——周璃,封号昭和公主,誉为普天之下最尊贵的公主,特赏赐黄金万两,划江南一带为公主封地。 周璃一出生便享有至高无上的盛誉,再加上她与当今圣上一母同胞,同为熹贵妃所生,本应该会长成一位无忧无虑的小公主,却没想到,她死在了自己十四岁那年。 死在了那个安静而又浓郁的夜晚。 而杀死她的正是本文最大反派——江洛野。江洛野原是天机楼下金牌杀手,与周璃往日无怨近日无仇,杀她只是正好因为接了一单走错了宫殿而已。 他原本要杀的是住在北宫殿里的安嫔娘娘,结果却因皇宫道路错综复杂,来到了住在西宫殿里的小公主周璃跟前。 之后,周璃就在睡梦中死去。 而江洛野直到出宫之后才发现自己杀错了人,不过那对他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像他这样的人,向来不会把人命放在眼里,反正杀一个是杀,杀两个也是杀。 【本位面任务:一、攻略江洛野。二、促使江洛野改邪归正,不再杀人。】 【本书任务难度:三颗星。】 【鉴于宿主成功度过新手村,本次位面中,将不再采用好感度计时,宿主如有需要可自行在后台查询。】 【死亡警告倒计时:江洛野还有三分钟抵达西宫殿。】 周璃眨了眨眼,慢慢悠悠吐出一口气,“要不要这么刺激?” 系统:【我以为宿主已经适应了。】 周璃:“快了快了。” 下次一定能适应。 朱红色的雕窗半掩半开,露出乌漆嘛黑的夜色,窗外响起一阵轻微的簌簌声,树叶草丛随风晃动。 -- 第38页 黑色笼罩了殿外的一切,树影婆娑,月光朦胧。 忽然,有一道人影从黑暗中露出身影,静悄悄地翻进宫殿后,又没入黑暗。 来人身着一袭遒劲有力的黑衣,衣裳服侍简单,未绣有多余的花纹,只腰间浅浅束起一束红色的腰带,腕口处被紧紧收勒,看起来很是飒爽慵懒。 男人高高绾着冠发,长若流水的墨丝服帖的披在背后,细长的剑眉下有着一双淡紫色的眼睛,就像是在深夜中显露出光彩的紫宝石,瑰丽而又绚烂。不过那双紫宝石般的眼睛总是怠惰地半眯着,长长的睫毛垂落下一层阴影,削瘦的下颚线极为流畅,从下巴一路蜿蜒到衣领中去。 他双手抱胸,将剑持在胸前,踏着静悄悄的步子走向床前。随后,拔剑,淡淡的寒光杀意尽显。 男人没有放轻拔剑的声音,床上的人轻轻地抖动了下。 醒了? 男人眉梢微挑,宝石般的眸子里露出一丝讶异,但他并未露出端倪,反而将剑直直刺向床前。忽地,柔软的被褥被拉开,隐隐绰绰的夜色间,只露出一双明亮亮的眼睛。 男人动作稍缓,便听得躲在被窝里只露出一双眼睛的小姑娘怯怯生生道:“你……是来杀我的吗?” 闻言,江洛野忽而一笑,瑰色的眼底不见半分笑意,声线慵懒,“是啊。” “砰砰砰”周璃心脏跳的飞快,仿佛要迸出体外,因为过于紧张,她的呼吸非常急促,那双黑亮的大眼睛骨碌碌地转,“那你下手能轻一点吗?” 江洛野挑起眉,将剑又逼近了小姑娘几寸,笑的肆意张扬,眉宇间平添几分散漫,漫不经心道:“怎么个轻法?” 闻言,周璃想了想,“最好是感受不到痛苦。”末了,她又将被褥拉开了点,露出整个脸蛋,抿唇补了一句,“我怕疼。” 屋内透露进来的月色稍显朦胧,面前的女孩子大概十三四的年纪,一张不加修饰的鹅蛋粉脸上缀着一双晶亮的眸子,清澈如皎月繁星,只不过这会儿由于男人的原因,少女那双干净不见底的瞳孔里尽是恐惧。 干净,这是江洛野见到周璃时的第一念头。 不知为何,对视着这双干净清澈的眸子,男人趣意盎然,有那么一瞬间竟产生了晚杀她一会儿的念头。于是,他便收起剑,将剑背着身后,“没有这种死法。” 周璃咬了咬唇瓣,一双小而巧的手紧紧拽着被角,大着胆子问道:“或者,你也可以不杀我……” “不杀你?”江洛野笑了笑,倚着床杆,懒懒散散道,“那可不行。小丫头,你知道我是做什么的吗?” 周璃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转了一圈,稍作思考,乖巧应答:“杀手先生。” “嗯。”江洛野应了一声,他又将那把寒意盎然的剑端在眼前,瑰色的眸子倒映在剑身上,冷漠而又锋芒,“我是杀手,杀你,也只是我的任务而已。” 话音刚落,他便执起剑,刺向周璃。 忽地,门外一阵喧闹吵杂的声音传进江洛野的耳朵里。 “有刺客!” “快来人啊!有刺客!” “保护皇上,太后!” 紧接着便是沉甸甸的脚步声响起,“咚咚咚”地仿佛有什么庞然大物在地面上踩过。 江洛野扫了一眼又钻进被子中只露出一双眼睛的小姑娘,垂下眸低声道,“给我个不杀你的理由。” 闻言,周璃那双黑漆漆的眸子先是一亮,就像是在黑夜里闪烁的星星一般,但高兴的太早,等她开始想理由时,抿着唇憋了半天,实在想不出来,“我……又懒又笨,不聪明的紧,” 江洛野一阵好笑,抱着胸道:“所以,更没有活下去的价值了。” “不……不是的。”听到江洛野的话,周璃一阵着急,忙掀开被子,支支吾吾比划,但越想说越是说不出口,话语憋在心中不知如何开口。她本就是个嘴笨之人,不擅长说话,此下更是着急,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眸急的快要哭出来似的。 门口的嘈杂声渐渐大了起来,似乎有一小队禁军守在了这里。有一人敲门,道:“请公主安,不知公主可否睡下?” 周璃停下比划的手,乖乖巧巧地坐在床上,望了一眼站在原地不动身形的男人,疑惑道:“你……你不走吗?” 江洛野莞尔,“走?” 周璃点了下头,她胆子似乎小的很,不敢直视男人的眼睛,只好垂下眸子,怯怯道:“我……我不出声,你走吧。” 看这意思,似乎是想让他平安离开。 江洛野心下一动,不知是何滋味。自打脚步声响起的那一刹那,他便知道了来人有几人,身手如何……在他眼里,就算是禁军,也只是一群身手不如流之辈,故而他也只是瞥了一眼,没有要离开的打算。 可眼前这人明显不是这么想的。 她似乎打算替他遮掩擅闯皇宫这事,乖巧地坐在他面前,耷拉着脑袋一言不发,似乎真如她所说“不出声,你走吧。” “你就这么放过我?” 周璃抿起唇瓣,“方才,你也放过我了。” 如果不是杀手先生存心放过她,她早就在睡梦中死去,更别提这会儿与他讨论是谁放过谁的问题。 闻言,江洛野眉梢微抬,笑意浮现在脸上,“我改主意了。” 周璃眨巴眨巴眼睛,“什么?” -- 第39页 男人只笑不语,下一秒却陡然靠近,将周璃连着被子卷起随后一把扛起,“方才我没有杀你。” “那么,从现在开始……” “你的这条命,就是我的了。” —— “呼呼呼……”周璃的耳边一直有风在刮,她被男人抗在肩头,直到出宫后才放了下来。 小姑娘未着鞋袜,赤着脚站在地面上。她一袭白色里衣,外边裹着一层厚厚的被子,长长的乌发乖巧地披散在身后,席间,微风吹乱了额前的刘海,小而巧的耳畔后露出一丝捋起来的发梢,一双大大的眼睛骨碌碌地转,大着胆子打量着皇宫的外边。 春寒料峭,即使正值初春,凉意也不消半分。 “阿嚏!”周璃打了个喷嚏,吸了吸鼻子后,又将被子裹紧了点。 男人从一旁走过来,伸出手将裹着周璃的被子拉紧,只露出小姑娘的头以及一双大而黑的眼睛。 她看起来很兴奋,眼珠子骨碌碌地转,不断打量着周围的环境。 见状,江洛野不禁一阵好笑,修长的指尖戳了戳周璃那张婴儿肥般肉嘟嘟的脸颊,“有什么好看的?” 岂料,周璃重重点了两下头,兴奋道:“这是我长这么大第一次出皇宫!我还从未见过外边是什么样呢!” 闻言,江洛野脸上的笑容不禁僵住,他似乎逐渐意识到不对劲了,张嘴出声:“……你是谁?” 周璃疑惑地看了他一眼,“你来杀我不知道我是谁吗?” 不过因为心情好,她也没有跟男人计较这些,故而望向江洛野,认认真真道: “我名周璃。” “是大周朝唯一的公主。” 第21章 天机楼 小公主,你欠我一个人情,记得…… 周璃,大周朝唯一的公主。 此时,正裹着一层被子,站在他的面前。 江洛野神情有些涣散,一度思考到底是哪儿出了错。是自己心中一犹豫,望着那双干净清澈的眼睛,一时手软放过了她,还是归根到底就是自己走错路进错了宫殿这才导致差点杀错人。 其实,他原本可以在提剑那一刻就杀了她,对他这种人来说,多杀一个少杀一个都没什么区别,反正……杀谁不是杀? 干这一行的,哪个手里没几条人命? 关键在于,他想不想杀,愿不愿意杀。 “咕噜——”正当江洛野想的出神时,一道不算小的声音倏地响起,霎时间,周璃的脸颊骤红,即使在夜间看不清她脸上的神色,但她仍觉得自己的脸颊烫到快要爆炸。 “我……我不是。” “不是什么?”江洛野出声。 周璃又钻回被子里,用被子裹住了自己的半个脑袋,小声道:“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 周璃糯糯道:“这太为失礼了。” 看来这姑娘还是个老古板啊。 江洛野低低笑了一声,不自觉地抬起手揉了揉周璃的脑袋,“饿了呀?那走吧,带你去吃饭。” 这会儿天已将明,深蓝的天空上转眼间出现一道红霞,一丝光亮从地平线上缓缓升起,地平线边际先是浅浅的蓝色,继而又转变为湛蓝色,天渐渐亮了起来。 “可是……”周璃犹豫了下,“我还没穿衣裳。” 眼前这个羞涩的似乎又要钻回到被子里去的小丫头,就像是一只软软糯糯的兔子,柔软而又乖巧,一害羞便想找个兔子洞钻回去,使人情不自禁的想伸出手揉她两下。 江洛野伸出舌尖抵了抵上颚,双手环抱,懒洋洋道:“那怎么办啊?” 周璃陷入了为难,一张粉嫩嫩的小脸上满是纠结。大约是觉得自己没被这人杀就已经是他格外的仁慈了,若是她再多事,怕是下一秒脑袋就会搬家,这么一想,周璃也不敢再要求什么,忙裹紧了被子,小脸上扬起一抹笑容,糯糯道:“没事,就……就这么去吧。” 顶多……顶多就会是被人当做怪胎打量。 闻言,江洛野“噗嗤”笑出声来,抬手放在腰间,慢条斯理解起腰带。 周璃惊慌失措:“你……你干什么?” 江洛野歪头,神情无辜,道:“还能做什么?” 周璃咬着唇瓣,脸颊更红了,直摇脑袋,“不行不行,我……” “想到哪里去了?”江洛野眸子含笑,伸手拍了一下小姑娘的脑袋,制止了她胡思乱想不知道跑到哪里的想法,“这会儿衣裳店还未开门,我带你先去吃些东西,你穿我的衣裳总比要裹着被子好吧。” 原是这样……铱驊 周璃放下心来,眨眨眼问他:“那你穿什么?” “我么?”江洛野扯下腰带脱下外裳,将衣裳揽在臂间,眯着眼睛笑,“光着身子去呗。” 周璃瞳孔微震。 这么……开放的吗? 还未来得及说话,却见江洛野又拍了下她的额头,“走啦。” 【……系统。】 系统:【?】 扶璃望着反派的背影,感叹道:【男主太痞太浪,我这个人设太吃亏了。】 系统缓缓打出三个问号,不由得问道:【那您想要什么样的人设?】 【比他还骚,要能浪!还能撩的他面红耳赤的那种!!而不是我在这里被他撩的脸颊爆红!!!】 宿主的要求越来越高了,系统憋了半天:【……我下次注意。】 -- 第40页 * 天桥上,旁边有一所小面摊子。 周璃着了身黑色男装,头发却还是女子打扮,乖乖巧巧地披在脑后。 这身男装对她来说有些过于大了,穿在身上不伦不类的,比裹着被子还奇怪。 衣裳很大,周璃只得将袖子折了好几层别上去,这衣裳的领口略低,隐约可见女孩子里衣里藏着的锁骨,精致分明。 而对面,那人只着了袭白色里衣,头发高高扎起,瑰色的眼睛在阳光的照射下闪烁着浅紫色的光芒,若是长时间盯着男人的那双眼,定会被吸得陷了进去。 男人一腿屈起搭在另一条长椅上,眉宇间散漫劲儿不减,鼻梁高挺,唇色泛着淡淡的粉,他抬起一只手撑着下巴,嘴角挂起浅浅的弧度,定定瞧着周璃。 “面来咯,二位吃好!”天桥边的小老头将面端上桌子,向江洛野与周璃点了点头后便转向一边忙活。 江洛野把面推到周璃跟前,之后又递给她一双筷子,“吃吧。” “嗯,谢谢。” 小姑娘是真的饿了,接过筷子后便开始小口小口地吃了起来。她吃的很优雅,频率却不慢,举手投足间皆带着与生俱来的贵气,礼仪姿态仿佛刻在了骨子里。 江洛野支着脸颊看她,姿态懒散,与面前这个端正的姑娘明显像是两个世界的人。 “这样不行,”江洛野突然出声,惹得周璃停下筷子望向他,嘴里还嚼着面,脸颊鼓鼓的像是个屯食物的小仓鼠,“你得这样。” 江洛野夹了一筷子面大口大口地吃着。 周璃:“?” 她夹了一大筷子塞进嘴里,撑得脸颊鼓鼓的,好不容易咽下去,“这样?” 小姑娘从胆小害羞的兔子变成了脸颊塞得鼓鼓的仓鼠,神态极为娇憨可爱,看的江洛野忍不住放轻了声音跟她说话。 男人一手执着筷子,笑的散漫,“嗯,没错,就是这样。”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关系就变成这样了——从刺杀被杀到他带着她上路。 江洛野也不是没考虑过麻烦不麻烦的问题,他向来不是个怕麻烦的人,拐公主出宫,无疑是惹上了杀身之祸,但他又何时怕过这些?惧过这些? 拐则拐来了,如何安置到是个问题。 一开始,江洛野也起过“杀了算了”这个念头,可到最后望着小姑娘那双干净见底的瞳孔时,心又不自觉一软。 不正常,这很不正常。 他行走江湖这么多年,大大小小的人也杀了不少,人命在他这里向来是最不值钱的东西,他脑子里何时有过放她一马的这个念头?可偏偏今日,念头升起那瞬间,他还真就这么做了。 这才导致后来一系列的事情。 停下、拐她、换衣、吃面…… 归根到底,还是这个小丫头有问题,所以,不能杀但也不能放过。 “小公主——”男人轻挑了下眉梢,支着脸颊,眉宇间懒洋洋地,“不杀你已经违背了我的原则,既如此,你可要补偿我些什么。” 周璃抿起唇瓣,“补偿?” “是啊。”男人直起肩膀来,伸了个懒腰,浑身都露着倦意,一晚上没睡这会儿困意倒是渐渐袭来。他伸出一只手捏了捏眉心,周璃这才注意到,男人的手很是漂亮,修长的指关节上,指甲被修的整整齐齐,圆润而干净,漂亮的骨节凹凸分明。 “我什么身份你也知道,因为你,导致我这单没杀成,回去肯定是要受罚的,而我们楼里的惩罚最为严厉,夹手指,做虎凳……”江洛野“啧”了一声,“那么你说,这件事怪不怪你?” “……好像是怪的。” “那不就得了。”江洛野微微前倾身子,望着周璃的眼睛,慢条斯理道,“小公主,你欠我一份人情。” “——记得还。” 周璃:“……好。” 望着面前这个单纯如兔子的小姑娘,男人确信她一定会上当。这不,得到她肯定的回答,江洛野眉宇间缓缓染上笑意,这才坐了回去专心吃面。 【系统。】 系统:【宿主,我在。】 扶璃气的咬牙:【我他妈只是单纯,不是傻!他这是把我当傻子骗啊!】 系统连忙安慰:【我知道我知道,宿主忍忍,下次给你也找个骚浪贱的人设,任你浪的飞起!】 完全没有被安慰到的扶璃:【……谢谢,骚贱倒也不必。】 …… “你们这群废物!”上了年纪的天子一动怒板起脸来吓的下边的臣子们跪倒一片,高声求饶。 “陛下饶命!” “实在不怪我等不尽力,而是那贼人武功高强,悄无声息地潜入皇宫,只怕这禁军是出了什么问题,若是人人皆可这样,那便是将陛下的安危往哪儿放?” 那禁军统领也是个愣人,见老臣吵架牵扯到了自己,忙抱拳请罪,直呼自己管辖不利,请求辞去自己禁军统领的职责。 可这种时候又哪是离职的时候?一众老臣本想拖个人出来背责,却没想到这人是实打实的老实,真要辞去首领一职。这可不行,在这节骨眼上,公主还没找到,你就算是辞,也得给我把公主找回来! 于是老臣们又纷纷求情,借公主尚未找到之由,请圣上之后再定论。 天子只好大手一挥: “找!” -- 第41页 “就算是把整个大周翻了过来,也要给朕找到昭和!” 周璃与宣帝一母同胞,同为熹贵妃所出。宣帝大了周璃整整二十岁,在父皇母妃相继去世那几年,他可谓是含辛茹苦,一把屎一把尿的将周璃拉扯大。 故而,两人感情极好,周璃对宣帝既存有兄长之谊,更多的却是父母之敬重,而宣帝对她亦是当做小辈来抚养长大。 因此,当周璃失踪的消息传出来,宣帝霎时怒上心头,着急的不知如何是好。 “启禀陛下,公主失踪当日,丞相次子许缙正在西宫殿当值,老臣以为他或许曾见过敌人,圣上不若传他上朝,一问便知。” 宣帝思虑片刻,道:“可。” 于是,李公公细声尖语:“传——丞相次子许缙御前觐见!” * “啪——”一道鞭子狠狠抽在叛徒背上,那人倒吸一口冷气,哭爹喊娘:“啊!疼疼疼啊!救命啊,求求您饶了我吧!” “我再也不敢了。” “再也不敢了。” 天机楼位于一所不知名地界,虽以楼相称,但却是亭台楼阁连成一片,五步一楼,十步一阁,楼阁位于山谷之中。而要想进入山谷,需得从地下密道进入,经过十道关卡,才能顺利通过。 密道内的氛围格外严肃,长长的过道因为没有窗子而尽显昏暗,两旁的墙壁上挂满了烛火。关押凡人的牢房交相错开,形成一个又一个的小格子,每间牢房内都有专门审讯的人在抽打鞭笞,罪犯们的鲜血顺着十字架流了一地。 打开暗门的那一刹那,腥臭扑面而来。 周璃脚步一顿,不敢前行。 见状,江洛野率先走在前边,大步流星的迈着步伐,“走啊。” 周璃抿抿唇,连忙小跑着跟了上去。 “啪——”有一道鞭子抽打在犯人身上,“说不说,说不说!” 那人哭着求饶:“我说,我说,求您饶了我。” 另一边的审讯人显然厉害极了,一言不发,只管拿着鞭子抽人,将人打的哎呦呻-吟: “哎哟,疼啊!” “啊!!!” 犯人们被鞭子抽的皮开肉绽,浑身上下到处都是血粼粼的。周璃自小在宫中长大哪儿见过这些场面,吓的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小跑几步走上前轻轻拽住了江洛野的衣摆。 江洛野脚步一顿,停在原地,眉梢微挑,“怎么?怕啊?” 周璃轻轻应了一声。 男人“啧”了一声,不耐烦道:“真是麻烦,胆子真小。” 周璃低下头没吭声。 “过来。” “什么?” “让你过来你就过来。”江洛野将周璃拽到胸前,抬起右手捂住她的眼睛,微凉的触碰感瞬间袭来,长睫轻轻扑闪,扫的手心痒痒的。 男人低哑的嗓音在她头顶缓缓响起:“别动。” 周璃眨眨眼,糯糯道:“我没有动。”说完她还真站的板板正正,一动不动,只是眼睛一个劲儿地眨巴眨巴眨。 江洛野气笑了,让她眼睛别动她却会错了意,眼睛使劲儿地眨,睫毛在他的掌心不断地扫,痒痒的,让人想握也握不住。 “我说,让你眼睛别动。”江洛野右手用力盖住小姑娘的眼睛,凑在她的耳边低声呢喃,“蠢死了。” 周璃抿起唇瓣,小声犟道:“……我不蠢。” “那你就是笨。” “……也不笨。” 江洛野挑起眉梢,“难道是我又笨又蠢?我可没有见到自己恶心的场面还硬要往前凑的癖好。” 周璃闭着眼,明白了杀手先生这句话下的另一层含义,心中忽地一暖。 因为带着她,江洛野的步伐都小了许多,许是怕她撞着,男人便抬起右手换了个姿势站在她的背后,将她半揽在怀里。离得近了,男人身上的梅香直直钻入周璃的鼻子里,像是隆冬中盛开的花骨朵一般,散发着粹人的香气。 周璃闭着眼睛看不清路,在江洛野的带领下缓步挪动中。 好像,只要有他在,那便什么也不怕。 “杀手先生——” 怀里的小姑娘突然出声,江洛野不由得垂下眸去,问道:“怎么了?” 却听小姑娘似乎笑了一下,甜甜道:“你真是个好人。” “砰——”地一下,胸膛里似乎有什么抖动了一下,男人往日沉寂的心脏骤然欢快地跳动起来。 江洛野停下脚步,捂着周璃的手指微微蜷缩,垂下眸子,隽声道:“你说什么?” 周璃深吸了口气,不敢睁开眼睛,怯怯道:“杀手先生,您真是个好人!” 话音落下的那一瞬间,密道里的大呼乱叫声全部沉寂下来。在场的都是有武功的,即使周璃的声音再小,也逃不过他们的耳朵。一群被折磨的惨绝人寰的罪犯们骤然停止自己那“哎哟哎哟”的呻-吟声,目瞪口呆,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一切。 ——杀手先生,您真是个好人! “嘶——” 他们是待在这破地方久了出现幻觉了吗? 方才,他们都听到了什么? 江洛野是个好人? 啊呸! 一号罪犯顿时倒吸一口凉气,喃喃道:“江洛野这家伙要能成好人,我岂不是都已经能成仙了?” “玉皇大帝王母娘娘,求您保佑!”二号罪犯双手合十,闭眼祈盼道,“在听到这荒谬的话语时,我忽然觉得我往日犯下的错误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 第42页 “是啊是啊。”三号罪犯的牢狱中没有审讯人,因此他便随心所欲地趴在栅栏上,目光灼灼地盯着江洛野,“毕竟我们所有人手里加起来的人命,都没这家伙一个人身上背负的——”多。 话说一半,一道利器如流星般飞快划过,直直刺向三号罪犯的脑门。“砰”地一声,三号罪犯的话还未来得及说出口,就已经倒地而亡。 “管好你们的嘴。”江洛野一手捂着周璃的眼睛,背对着他们,淡声道,“谁给你们的胆子让你们来编排我?都活的不耐烦了是吧?” 怀中的小姑娘没武功听不到,可不代表他听不到。 霎时间,一群人闹哄哄而散,该做什么做什么,丝毫不敢耽误。 见状,江洛野才松开捂住周璃的手,低声道:“走吧。” “杀手先生?” 江洛野眸子沉了沉,一手握着周璃的肩,将她牢牢固定在原地不得移动。 随后声线压了压,慢条斯理道:“记好了。” “——我不是个好人。” “从来不是!” “过去不是,现在亦是如此。” 第22章 乱碰 小公主,你知不知道男人有个地方…… 绿悠悠的山谷之中有十几座楼阁相连,楼阁间的空地是天机楼杀手们往日的训练场所。而坐落在几座楼阁中,最高的那座便是天机楼楼主謬池的居所。 而院落中间,有一群黑衣人坐在小榭亭中窃窃私语,他们议论的对象无外乎就是站在楼主门前的小姑娘。 “那是谁?” “听说是江哥带来的人。” “哟,那可真是稀客啊,江哥可从不往天机楼内带人。” “何止是往楼内啊,这么多年,你有见江哥身边跟过人?” 屈黎盯了周璃的衣裳半天,瞧出点门道来,口中道:“你们看!” “看什么?” 屈黎伸出手指向周璃,“那是不是江哥的衣裳?” 话落,众人连忙望去,十几双眼睛怔怔地盯着周璃,饶是小姑娘神经再不敏感,这会儿也不能装作视而不见了。只得抬起手来冲着他们打了个招呼,“你们好!” “啊!笑的好甜!” “十二,收起你的口水!那可是江哥的人!”十三双手环胸冷哼一声,“敢碰他的人,你是想去死亡谷求生吗?” 闻言,十二连忙收起视线,嘴里嘀咕着“罪过罪过,江哥我不是有意的!”,旋即又把视线放在十三身上,道:“屈黎没看错,那就是江哥的衣裳。你忘啦?江哥今儿早回来时只穿了身里衣,外衣就在这小姑娘身上!” “哦?”李赟不怀好意笑道,“看来这两人已经……啧啧啧。” “别胡说!江哥才不是那样的人!”老远就听到了他们的谈话,粉衣女子从另一边的亭子走过来,气鼓鼓道,“你们莫要破坏江哥声誉!小心他揍你们!” 李赟连忙挥手,着急道:“哎哎哎!我们也只是说说而已,再者说来,小紫你这么着急作甚?”他望向謬紫,眯着眼睛笑,“难不成,你也喜欢江哥?” 粉衣女子似乎是被戳中了心事,脸颊骤然染上一抹绯色,跺了跺脚,急道:“不理你们了!我要去找哥哥!” “啊,看来果然如此了。”李赟一摊手,一副尽在掌握的表情。 十二看的发笑,问道:“也?难不成还有谁喜欢我们江哥?” “当然。”李赟努了努嘴,伸出一只手指向上方,耸了耸肩,“来了。” 话音落下的那一刻,一名红衣女子从屋檐上飞了下来,足尖点地,拢袖,扫了一眼乖乖站在楼主房间门口等候的周璃,目露不悦:“真是个没教养的野丫头,竟偷听楼主和江哥谈话。” 专心降低存在感的周璃一个劲儿地给自己洗脑:我听不见听不见听不见……他们爱说什么说什么,我是个聋子,不会武功,耳朵没有那么尖,听不见他们说什么。 系统:【……】 十二打了个哈哈,替周璃解释:“冰雨姐,是江哥让她在那里等候的。况且,这姑娘又没武功,自然也听不到楼主与江哥的对话。” 闻言,陌冰雨那双狭长的眸子扫了过来,冷冷道:“她和江哥什么关系?” 十二脸上的笑容一僵,挠挠头,“这我哪儿知道啊?我就知道,她是江哥带回来的人,其余的你得去问江哥啊。” 十二话虽这么说,心里却很笃定的是,陌冰雨她不敢去江洛野面前询问,至于他,自然也不敢。能跑江哥面前造次还不被杀了的人,估计还没出生呢。 “不过,说不定江哥喜欢那小姑娘呢。”十三话音刚落,陌冰雨就冷声打断,眼里的讽刺不遮不避,“不可能,江哥瞧不上那样的人!” 能与江哥相配的,自然是如她一般,强大的能够站在他身侧的人。绝非是一个柔弱没见识的野丫头! 装聋装不下去的扶璃忍不住道:【系统,我好像被针对了。】 系统:【我看出来了,那么,宿主,您有什么好法子吗?】 扶璃摇头:【目前没有,继续装聋吧。】 别忘了,她现在可是娇滴滴的小姑娘,既不会武功,脑子也不灵光,除了装聋还有什么好的选择吗? ——没有。 * 楼主房间内,江洛野坐在窗边,两条腿垂在窗外,手里拿了一把花生,看向山谷中那条涓涓小溪,“没杀成。” -- 第43页 “嗯。” “嗯?”江洛野挑起眉,“这是什么反应?” 謬池一直低头处理着自己手中的公务,头也不抬,“知道了,当天晚上我就知道了。” 男人懒懒倚着窗子,大拇指与食指并扣,弹出一粒花生,他仰了头去接,落入口中,“你如何知道的?” “派去杀公主的杀手回复,眼睁睁看着本要跑到北宫殿的你横插一脚来到了西宫殿,当着他的面掳走了他的任务对象,”謬池叹口气,放下手中的笔抬起头来,“子溪,这是何意?” “你以前可从来不会做这种没有意义的事情。” 江洛野神色不变,“现在会了。”他撑着窗子直起身来,双脚着地,“日后若是再有刺杀周璃的单子,给我截下来,交给我……” “然后呢?” 謬池突然出声,打断他的话,“子溪,然后呢?” 江洛野笑了笑,“什么然后?” 謬池道:“你懂我意思的。” 就算是把它截下来交给你又能如何?你是要撤掉这个单子毁约还是要亲自前去杀了她? “她是公主,大周朝唯一的公主。”謬池看的清楚,出声劝诫,“像昨日那样的情况日后只会增不会少,那么就算交给你,你又能如何呢?” 江洛野双手环胸,笑的散漫,低声道:“你说的对,我不能如何。” “子溪,你别把自己搭进去。” 江洛野眉眼一扬,反问道:“我看着像是那么傻的人吗?” 謬池:“……”像,像极了。 江洛野眉间一黑,“你以为你不说话我就从你的脸上看不出来了吗?謬池,别乱想。” 謬池:“……好。” 到底是自己多少年的好兄弟,謬池也是担心自己。江洛野扬了扬眉梢,“放心,我有分寸,不会将自己搭进去的。” 謬池松一口气,“那便最好如此了。”他又从公务堆里拿出一沓纸张,扬空一扔,甩到江洛野那边去。男人反手抓在手里,寥寥扫了几眼,“嘁”了一声,“让我去?” 謬池颔首微笑,“别看这任务挺简单的,就是杀人,但同时,雇主要求,让你灭李家满门!” “咯吱——”门应声而推,男人一袭黑衣从里边走了出来。 “杀手先生!”一直待在门外的周璃见江洛野从屋子内走出来,脸上倏地扬起一抹笑容。 江洛野点了点头淡淡应了一声“嗯”,先是将周璃从上至下打量一通,确认无外伤后才松一口气。紧接着眉头又一皱,径直走上前将周璃的腰带一拉,修长的手指飞转,将绳带渐渐系紧。 “啊,腰带松了……”周璃甜甜笑道,“谢谢你。” 江洛野虽然没说什么,将腰带系紧后便退后一步,什么也没做。只是这会儿天幕大亮,就算是个瞎子也能看得清男人自从与小姑娘对视后就红的停不下来的耳朵。 “嘶——”围观人群皆倒吸一口凉气,恨不得凑上前离近点去看。 “我瞎了我瞎了,那么纯情的人是江哥吗?真的是江哥吗?” 十二愣愣道:“是吧。” 十三讶异:“江哥竟然也会脸红?” 李赟:“重点不应该是江哥竟然会给人系腰带?那还是江哥吗?”话说一半,他似乎想起什么的,望向一旁的红衣女子。果然,陌冰雨脸色难看,眼里的妒意浓烈的仿佛快要溢出来似的,她的手指紧紧攥在掌心,因为过于用力,掌心已被指甲掐出划痕。 “我要去执行任务。”江洛野垂下眸子定定地望着周璃。 周璃抿起唇瓣,有些不确定道:“杀手先生,你是要去杀人吗?” 江洛野瑰色的眸子中蕴藏了一层浅浅的笑意,语气轻柔的仿佛换了个人,“是啊,要跟我一起去吗?” “砰”地一声,那边围观的人群们纷纷望去,只见,陌冰雨抬掌挥断了一根柱子。 李赟神色惨淡:“造孽啊!” 十二:“江哥惹得祸为何要我们来承担?” 十三躲得最远冷笑一声,“那你敢去江哥面前找死吗?” 十二连忙摇头,“不敢。” 柱子倒塌的声音过于大,引得周璃频频瞧过去,怯怯道:“杀手先生,那里——” 江洛野笑了笑,“没事,不用管。”说完后他便牵起小姑娘的胳膊,足尖一点便飞跃而起。这虽然不是周璃第一次被江洛野用轻功带上天,但上次是扛着走,还裹了层被子,这次是只抓了周璃的胳膊,一跃而飞。吓的周璃小叫了一声后,便合上嘴,死死闭着眼睛不敢睁开。 察觉到周璃身子的颤抖,江洛野眉眼微抬,低低笑了一声,随后,他伸出一只手将周璃揽入怀中,“睁眼!” “不睁!” 江洛野倏地一下加快了速度,吓的周璃连忙抱住他的腰。“噗嗤”一声,男人被小姑娘这幅囧样逗得笑了出来,调侃道:“胆子真小。” 周璃脸红了红,却依旧没有睁开眼,只是更加用力地抱紧了他。 江洛野身子一僵。 少顷,连忙找个地降落。足尖点到地面上的那一刻,他“唰”地挣脱周璃,右移了好长距离,“别过来!” 周璃:“???” 男人阖上眼平复了下呼吸。 再次睁开眼后,瑰色的眸子瞬间清明,眉眼间染上笑意,哑着声线道:“小公主。” -- 第44页 “你知不知道……男人,” “有个地方是不能乱碰的,嗯?” 第23章 选择 杀手先生,我希望你能平平安安,…… 血…… 到处都是鲜红的鲜血。 仅仅只用了半个晚上的时间,李府上下便惨遭灭门。 藏青色的帷幕落下,今日的天空中并无繁星点缀,墨黑的夜色浓的似是化不开。一阵清风徐徐而过,杨树的枝叶歪歪扭扭的落下,空气中的血腥味也被吹散了许多。 男人高高坐在杨树枝头,倚着树干而靠,一条腿搭在枝干上微微屈起,另一条腿则懒洋洋地垂落。 下方,血流成河,徒留一些歪七扭八的尸体,以及尸体中唯二幸存的两个人。 周璃和一个两岁多的小男孩。 江洛野摘了一片树叶,拿在手中把玩,眉眼间的散漫不减,只是眼底到底存着几分阴鸷:“小公主——” “害怕吗?” 周璃垂下了眸子,一言不发。 听不到她的回答,男人似乎觉得没意思极了,心里空落落的,一种酸涩的情绪在心尖上蔓延。江洛野扬手扔掉树叶,双手抱胸,靠着树闭眼假寐,“选吧。” 他虽然只说了这么一句话,但周璃却听懂了他的意思。 选择这个小男孩,还是……他。 一刻钟以前,男人将她带来李家,未等她开口便将她安置在一个极为隐蔽的地方,没有他的命令不许离开。周璃就站在那里,听着外边那些撕心裂肺的吼叫声、谩骂声、求饶声。 【系统。】 【宿主,我在。】 周璃垂在身侧的双手紧紧攥着罗裙,指尖也由于过于用力而被攥的微微泛白,【我该怎么做?】 系统沉默片刻,【您应当遵循您的人设。】 ‘周璃’这个人设是养在深宫中天真无邪无忧无虑的小公主,也是因此,她对世间留存一份美好的憧憬与善意。 可现在,江洛野却亲手打破了她那份美好的憧憬与想象。 【可我要做的是——攻略他。】 系统道:【您的任务是在遵循人设的基础上攻略反派。】 “好吧。”周璃妥协了,“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现在要做的应该是冲出去阻止他。”她抬起脚步,鹅蛋般漂亮的小脸上闪过一丝犹豫与纠结。 “可如果这样的话……” 周璃抿起唇瓣,眸光潋滟,不知在思索些什么,少顷,她叹了口气,摇了摇头,“我们本就是两条线上的人,本应该不会有交集。” “系统,我明白了。” 明白她该怎么做,也明白了这本书为何难度是三颗星。 她必须得遵从‘周璃’的人设,必须得满怀善意,冲出去阻止正在杀人的江洛野。 即使这样,她会将他推得更远。 话音落下,周璃提起裙摆冲了出去,一路踏过几十具尸体,鲜红的血液染湿了裙摆,可她却浑然不觉。当她寻到江洛野时,男人正站在一个两岁左右的小男孩面前,提起那把染了不知多少人的剑,正打算向他刺去。 男童哭得撕心裂肺的声音顿时回响在周璃耳畔。 周璃心脏一紧,连忙大声喊道:“等等!” 江洛野身子一顿,骤然僵在原地。 即使离得远,耳边,却是女孩子急促的呼吸声。 少顷,江洛野转过身,在周璃冲过来的那刻连忙把她拦住,伸出条胳膊拥着她的腰,垂下眸子低声道:“你怎么来了?” 周璃喘了口气,轻轻拽着江洛野的衣袖,怯怯道:“杀手先生,放过这个孩子好不好?” “放过他?”男人出声,瑰色的眸子扫过周璃,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是。”周璃抿了抿唇,着急道,“杀手先生,我知道这是你的任务,但他只是个幼童,什么也不知道。” 闻言,江洛野低低笑了一声,“那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我今日放过他,那么等他长大后,来日的今天,便是我的死期。” 周璃瞳孔微震,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能说出。 她还是怯怯地拽着他的衣袖,江洛野低头扫了一眼,伸手拂开她的手,笑的散漫,“小公主,看到这些,你害怕吗?” 男人向她靠近,身上的梅香因为染了不少血味而变得寡淡,即使这样也好闻极了。 “知道了吗?我是这样的人,会因为我这样憎恶可怖的面貌害怕我恐惧我吗?”他向她一步步靠近,男人的气势十足,凶的要死,周璃迫不得已随着他的步伐慢慢后退。 将她所有的反应都收尽眼底,男人瑰色的眸中划过一丝失望。半晌,他转过身,提起手中的剑正打算离开,忽地,身体一僵。 一双娇小的手从身后钻出来,抱紧他的腰,小姑娘的脑袋紧紧贴着他的后背,低声糯糯道:“不怕。” 江洛野眸子骤然一缩。 “杀手先生,我不怕这样的你。”周璃抿着唇瓣,即使害羞的头也抬不起来,但还是鼓足了勇气,用力抱紧他。 “我只是……有些难过罢了。” 毕竟摆在她面前的这些尸体,之前都是活生生的人命。 她不了解李家到底有什么仇人,出了什么恩怨,但当她看到这些尸体时,所有难过都成了无能为力。 她没有办法为这些人做些什么。 -- 第45页 也没有办法为江洛野做些什么…… 世道如此,人心不古。 最后,即使满怀善意却依旧无能为力。 “杀手先生——” “嗯?” 周璃低低道,“做你们这行危险吗?” 江洛野眸子微沉,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低声道:“没什么危险不危险的,如果我不杀人,别人就会来杀我。” 周璃指尖微微颤抖一下,少顷,松开抱着他的手,俯下身子去安慰正在大哭的男童。 江洛野见状,一个提气飞到了树枝上,给了她一个选择。 是选幼童,还是他。 “乖乖,别哭了。”周璃将男童揽入怀中,拍着他的后背,试图让他平静下来。男童打了个哭嗝,指着江洛野叽里咕噜说了一堆话,周璃听不懂只能抱着他安慰。 男人闭着双眼,长睫微微闪动,心里竟莫名地升起一抹紧张。好半晌,他伸出手捂着胸膛,不由得轻笑了一声。 想他这一生什么大场面没见过,现在竟然会因为一个小姑娘的选择而紧张? 真是可笑。 虽然想是这么想的,但他还是不由得放长感官,仔细去听周璃在说什么话,会做什么决定。 好半天,才听见周璃低低叹了口气。 那一瞬间,江洛野的心脏跳得飞快。 “杀手先生——” 男人清了清嗓子,“嗯?” “你下来吧,我做好决定了。” 江洛野微顿,紧接着跃然飞下,停在周璃面前。 却见,周璃转身背对着他,抬起头望着浓郁的夜空,低低叹道:“杀手先生,我还是没有办法亲眼目睹这一幕。虽然我的决定有些对不起这个孩子,可是——” 江洛野的心脏微微跃动。 “我的选择一直都是你。” 男人瑰色的眸子微微瞪大,不可置信地望着周璃的背影。 “杀手先生,我会一直站在你这边。” 微风拂过周璃的脸颊,发梢被吹得有些散乱,小姑娘望着天,一双黑亮的眸子中盛着月光,漂亮的鹅蛋脸上满是紧张,就像是在等候什么人的决定似的。 良久,久到男童已经哭晕过去,江洛野才抿着唇瓣上前,作出了回应,“就当是我这二十年来为数不多的善意吧。” 闻言,周璃眸子微垂。 【系统,我好像……赌对了?】 系统:【似乎是的。】 周璃一顿,转过身来,“杀手先生?” 江洛野望着她那双略含紧张的眸子,轻轻一笑: “周璃。” “我放过他了。” 你选择我,故而,我放过他。 —— 亥时三分,垓月客栈。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 “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 “舍利子,是诸法空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 阵阵诵经声从天字一号房发出,旁边几间房间的客人深受其害,不禁打开窗子,振振道:“哪个和尚尼姑大半夜念经呢?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原本以为骂几句后这诵经声能小一点,谁料,丝毫没有收敛,那人当即气的骂骂咧咧地关上窗户,回去睡觉。 而天字二号房内,江洛野躺在床上毫无睡意。 以他的耳力,如果没猜错的话,这是小公主的声音。 只是他没想到的是,这大半夜的,小公主竟然不睡觉而是在念经? 皇宫中的人都是这么闲情逸致的吗? 想到这里,江洛野低低笑一声。 男人披散着头发坐起身来,漂亮的眉眼间存着几分笑意,想了半刻,还是决定去隔壁看看到底什么情况。 于是,等周璃诵读完一遍《观音心经》打算对着月亮继续诵读第二遍时,窗子上人影一闪,吓的周璃连忙“啊”一声后退几步。 “慌什么?” 窗子上斜斜坐着的男人身披外袍,墨黑的长发披散开来,有几缕顺着风向飞舞。江洛野一腿耷拉在窗外,一腿屈起,手臂撑着膝盖,支着脸颊问道:“你怕我?” 周璃缓过神来,小手拍着胸脯给自己顺着气,听到江洛野的话,摇了摇头,喘口气道:“杀手先生。” “嗯,你在做什么?” 周璃抿抿唇,轻声道:“我在诵经。” “诵经?”江洛野眉眼散漫,笑了几声,“念这玩意做什么?” 周璃抬起眼,明亮的眸子直直望向男人,轻声道:“替你超度他们。” “……” 霎时间,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奇怪的氛围,诡异的安静,两人皆沉默下来不再说话。 良久,久到月上高头,屋外的夜色愈发的浓郁时,男人才有了反应。 江洛野冷下脸来,“不要多管闲事。” 周璃摇了摇头,注视着江洛野那双瑰色的眸子,认认真真道:“这不是闲事。” “那是什么?”男人冷着脸,声线压得低低的,“小公主,劝你一句,要是不想惹上麻烦的话,就不要多管闲事,更不要管我的事!” 岂料,周璃掘犟地重复一遍:“这不是闲事。” 小姑娘似乎极少有这么强硬的时刻,此时,白皙的鹅蛋脸都被她憋的通红,却还是梗着脖子对视着江洛野的视线,半点不怂,糯糯道:“我母妃曾告诉过我,人死了以后是要去地狱接受阎王爷的审判的。如果……如果这一世恶事做尽的话,就要下十八层地狱……” -- 第46页 “可是,可是……” “杀手先生,我不想你去十八层地狱。” 江洛野靠着窗户,闭上眼睛,心中似乎有什么东西悄然发芽。他喉结动了动,嗓音哑了几分,低声道:“为什么?” “因为……因为,”周璃支支吾吾半天,依然答不上来,只好低着个头,闷声闷气道,“我也不知道。” “杀手先生——” “你能告诉我你的姓名吗?” 男人闭着眸子,仰了仰下巴,流畅的下颚线一路蔓延至衣领下边,漂亮精致的锁骨隐隐可见。 他听见他说,“江洛野。” “江……洛野?” “嗯。” 得知姓名,周璃笑了起来,温声道:“杀手先生。” “我没办法干预你的决定,更没办法替阎王爷决定那些人是否无辜……可我想做点我能做的事情,如果念经能够超度他们,那么,我将日日诵经,生生不息。若是尽我这一生能积攒些微小渺茫的功德,将来死后,我却希望能将我积攒的功德尽数转赠给杀手先生。” “如果,能让你下辈子做个好人……不再杀人,我这一生定然会因此而奋斗终生。” “故而,对我来说,这不是闲事。” “杀手先生,我希望你——” “能平平安安,能开开心心。” 小姑娘软糯地笑容在江洛野面前盛开,男人眯着眸子,喉咙微动。他本该出言打断她这些异想天开的想法,可望着她天真烂漫的笑容,听着她诚恳而又真实的话语,他的心脏却在微微跳动。 那是什么感觉? 为何……会让他这么难受? “周璃……” “什么事?” 江洛野伸出手放在胸膛上,感受着心脏的跳动,缓缓阖上了眼睛,哑着声音低低说道:“我好像……生病了。” 第24章 喜欢 子溪,我应该是喜欢你的…… ——我好像生病了。 周璃顿住,不由得问道:“什么病?” 男人靠着窗子而坐,闭眸假寐,他的侧脸骨骼感极为明显,下颌线清晰硬朗,五官优异,面部立体贵气。 江洛野微微仰头,脖颈线条犀利,喉结微动,“不知道。” “没事吧,要不要我……”周璃轻柔的声音在男人耳畔响起。 江洛野紧紧闭着眸,没敢睁眼,他不敢再去看小姑娘那满含关心的眼神,只好匆匆撂了一句“困乏了”便仓皇逃回房间睡觉。 待他走后,周璃的窗户微动。 小姑娘被男人这一连串动作打的措手不及,直到男人离开也没反应过来。少顷,待到窗外的风声凌冽刮过,周璃总算是反应过来走上前关上了窗户。 【系统。】 【?】 扶璃笑眯眯道:【我好像找到了攻略反派的办法。】 【??】 扶璃:【原来,他喜欢直球啊……】 系统:【……】是它系统没有更新导致落伍了吗?为什么宿主说的话它愈发的听不懂了? * 次日清晨,天际上一片黑沉沉的乌云席卷而来,灰蒙蒙的天空在雨声中愈发的泛白。 周璃向来是喜欢下雨天的。 每逢此时,她便要打开窗户,趴到窗子前注视着那一下接连一下不断掉落的雨滴,怏怏开始犯困。 今日也不例外。 等睡梦中的周璃听到噼里啪啦饶有节奏打在屋檐上的雨滴声时,唰地坐了起来,神志持续清醒中。 墨黑的长发尽数披散在周璃身后,小姑娘闭着眼,眼头内勾且尖,眼尾微微下垂,给人一种脆弱易碎的感觉。 周璃的骨架偏小,双手撑着床,隐隐瞥见衣裳下藏着的凹凸分明的锁骨,她的肩颈线的线条极为流畅,显得女孩子肉不见骨,气质十足。 “醒了?” 周璃眯着眸子往声音的来源处寻去。 是她幻听了吗? 她怎么听见江洛野的声音了? 于是等她半睁开眸子拧巴着张还没睡醒的脸往一旁瞧去时,就见男人不知何时已打开了窗户,坐在窗子上,望着窗外的雨深思。 小姑娘揉了揉双眼,因为刚睡醒,周璃的嗓音有些哑,倦意极浓,歪着头问道:“你什么时候来的?” “来了一会儿了。” 也见证了周璃从一只沉沉陷入梦乡的小猪变身为神志还不清楚软软糯糯的小兔子的过程。 周璃困乏地点点头,裹着被子赤着脚下床,一步一步地挪到窗子前,开始看雨……不,是听雨。 江洛野不禁看的好笑,修长的手指戳了戳周璃肉嘟嘟婴儿肥还未化开的脸颊,“这么困就上去睡啊,我又没说一定要今日赶路。” 小姑娘摇了摇头,借着江洛野的力顺势趴在了男人的腿上,察觉到男人身子“唰”地一僵,却还是自顾自地给自己寻了个舒服的位置倚着窗户坐在地上,“不,我喜欢看雨。” 江洛野低下头,又戳了戳她,低声道:“起来,地上冷。” 周璃困意极深,“起不来……我困。” 女孩子的头枕着江洛野的腿,男人身子僵硬的不知该怎么办才好。好半晌,才低低叹口气,俯下身子将周璃裹着被子横抱起来,一步步向床上走去。 岂料,方走两步周璃就恢复了清醒,呢喃道:“我醒了,不用回去睡了。” -- 第47页 江洛野有些不理解,道:“你为何非得看雨?” 周璃揉了揉眼睛,缩在男人的怀里,低声道:“我喜欢雨天。以前父皇母妃还在世的时候,总会在雨天给我送来一株玫瑰,他们说,阿璃就像这朵玫瑰一样,漂漂亮亮的。” 这话江洛野倒是无法否认。 诚然,小公主长得漂亮极了,一双欲语还休的杏仁眼,天生自带眼睑下至,漆黑浓郁的眼珠水汪汪的,让人看着就徒生保护欲。 “听皇兄说,我是在雨天出生的。我出生那日,花园里的玫瑰开了,霎时间,整个御花园花香浓郁。不过,玫瑰是种极为娇贵的花朵,需要人们精心关怀呵护,皇兄说,我就和这玫瑰花一样。” 说到这里,周璃有些羞愧,“太娇弱了。” 江洛野深以为然地点点头。 小公主就像需要人精心呵护的玫瑰花一样,浑身柔软,一身稚嫩,她本该是要被人捧在掌心,千娇万宠地养大,而不是跟着他——风吹雨淋。 “你呢?” 正当江洛野想的出神时,周璃突然出声打断了男人的思路。 “我吗?” “嗯!” 江洛野蹙了下眉,“没什么特别的,我不喜欢下雨天。” 说到这里,他已走到床边,将周璃轻轻放在床上后便直直走到了窗户边,注视着外边稀稀落落的雨。 “啊?”周璃凝眉不解,重复了一遍,“不喜欢……下雨天?” “嗯。”男人低低应了一声,第一次向别人袒露了自己的心声,“我父母死于雨天,故而,我厌恶下雨。” 每逢雨季,他总会想起父母死时的景象。 周璃没想到自己无意识的一句话竟然揭开了男人一直隐藏在心底的伤疤,当即一愣,低头道歉:“……对不起。” 江洛野笑了笑,声线压得散漫,低低道:“没什么对不起的,周璃,你比我幸运。” 他们都没有父母,可两人却是天壤之别。一个是高高在上天真烂漫的公主,一个是芸芸众生作恶多端的杀手,一个受尽皇兄万千宠爱,一个却在师父的摧残下苟延残喘的长大。 没有目标,不知道活着有什么意义—— 他以杀人为目的,欣赏那些令人作呕的死态,闻着空气中残留的血腥味。 而这些,皆是周璃最厌恶的东西。 这就是区别。 江洛野眸子微沉,不再出声。 岂料,周璃赤着脚下地,白皙的脚踝露了出来,娇小柔嫩。她小跑到江洛野面前,大着胆子伸出手触碰他的脸颊,男人没有避开,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江……洛野,”周璃脸颊弥上绯色,慢慢吞吞道,“我我,我不知道此时该说些什么,我向来愚笨,不会安慰人。可是,我不想让你难过,我也舍不得让你难过——” “轰”地一下,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男人脑中炸开,江洛野身子骤然僵住,瞳孔地震。 公主的话就像是自带回声一般在他脑中不断回响——“我舍不得让你难过。” 我舍不得…… 让你难过。 他的喉结动了动,似乎有什么酸涩的东西噙在口中,让他的嗓音也哑了几分,轻声询问:“阿璃,为什么?” 周璃的手微微一颤,刚想要收回来,下一秒,却被一双冰凉的大手覆盖,触碰在男人脸上,她听见男人哑着声音问道:“为什么不舍得让我难过?” “杀手先生……哦,不,江……江公子,” 话说一半,却被男人打断,“叫我子溪。” “阿璃,我小字子溪。” “子溪……” “嗯。” 周璃眨巴着双眼,有些羞涩,怯生生道:“有些事情我虽然没经历过,但在话本书卷上我自是见过。我也不知道现在这幅情形该如何解释,总归……总归我舍不得见你难过。” 女孩子显然是第一次经历这种事情,慌张的连话都说不利索,“我应该是那样,应该是的,第一次见面便……” 江洛野翘起嘴角,心中已有了猜测,温声道:“应该是哪样?” “应该是……应该是,”小姑娘胆子极小,这会儿在男人强势的逼迫下已然害羞的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了,江洛野只好伸手挑起她的下巴,对视上她的视线,“看着我。” 周璃抬头,望着那双幽紫色恍若瑰色宝石的眸子,心底一软。 “阿璃,应该是什么?” 知道自己躲不过去了,周璃叹口气,望着男人的眼睛,认认真真道:“子溪,我应该是喜欢你的。” “噼里啪啦——”春雨越下越大,打在屋檐上发出阵阵响声。从窗子上飘进来些许凉意,冷的周璃直直缩起脖子。 男人似乎被周璃那番话惊住,停在原地,呼吸急促,幽紫色的眸子不断流转,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子溪,我应该是喜欢你的。 我应该是……喜欢你的。 江洛野阖上眼睛,平复心情。 错了…… 他不应该逼小公主说出那话的,纵使心中早有猜测,也不该逼她说出来。 他太着急了。 男人闭着眼,骨相十分优异,鼻梁细长,从侧面看去,鼻梁立体感无可挑剔。他迟迟不睁眼,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只是听他的呼吸逐渐平稳,便知他定然是想好了的。 -- 第48页 空中的气氛逐渐的古怪,周璃怯生生的望着他,无比期盼着他的回答。 少顷,江洛野才睁开那双满含笑意的眸子,直直望向周璃,伸出手摩挲着她的脸颊,温声道: “可是,小公主——” “我不喜欢你。” 周璃瞳孔骤然一缩,呼吸稍停,心脏似乎也停滞了一瞬间。 她咬着唇瓣望着江洛野,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顿时满含泪水,似乎下一秒就要哭出来似的。 江洛野叹口气,伸手触碰她的眼角,拭去眼角边的氤氲,接着道:“我应该是……不喜欢你的。” “吧嗒——”一下,眼泪倏地掉落。 第25章 八十五 气炸了的周璃 【宿主,你已经哭了一个小时了。】系统略微无奈道。 因为这个世界的反派耳力极好,扶璃只得在心里默默发声:【江洛野走了没?】 系统:【没有,他还在你房间门口。】 扶璃一脑袋疑问:【在我门口干嘛?】 系统:【听你的哭声。】 闻言,周璃趴在床上哭的声音更大了。 她许是也担心自己的声音会传遍整个客栈,故而将自己捂在被子里,闷声闷气的哭。可这样的声音听起来着实可怜,让门外偷听的江洛野心脏狠狠一揪。 男人随意地坐在栏杆上,即使不需要刻意去偷听,周璃的哭泣声也非常明显。 自从周璃向他告白失败后,两人之间的气氛便变得极为古怪起来,小姑娘看起来极为难过,但还是很克制守礼地将他请了出去,并言明自己要独自呆一会儿。 江洛野垂下眸,兀自打量着自己手中一株娇艳的玫瑰。玫瑰带刺,很是扎手,娇嫩的花瓣上含着水珠,看起来就像是刚从花园里采摘下来的。 “嘿!这又是谁在屋子里哭啊?” “谁家的娘们哭了,还不快去哄一哄?” 客栈一楼来了一群络腮胡大汉,他们围着木桌而坐,左手边平放着剑,右手端茶,侃侃而谈。听到楼上传来低低的哭泣声,李勇蹙眉,大喊一声:“哎,我说,咱们这些大男人敢作敢当,谁家的娘们哭了赶紧去哄哄,兄弟们呢,也不嘲笑你。” 一堆人起哄:“就是就是。” 江洛野偏了偏头,下颌线流畅,侧面轮廓瘦削,两条笔直的腿交错相搭,看起来极为闲逸舒散。他向来耳力好,见那伙人开始议论起周璃的哭声,调转了方向,坐在栏杆上正对着那伙人。 花的味道极其浓郁,江洛野持着玫瑰嗅起花香,一边侧耳关注着周璃,一边分神注视着那伙人。 却听那伙络腮胡大汉中,又有一人道:“也不知昨夜到底是哪个人在诵经祈福,念念叨叨的叨了一晚上,吵得我脑袋疼。” 王二道:“我离的近,听声音好像是个女人。” “女人?难不成是个尼姑?” 王二笑道:“非也非也,那声音又软又糯年轻极了,听起来似乎是个年岁不大的小姑娘。” “小姑娘?” 李勇惊道:“她为何要大半夜诵经?” 王二耸耸肩一脸无奈,道:“谁知道呢?被吵得实在睡不着,我迫不得已跟着听了半宿,嘿!你们知道吗?那姑娘诵的还是观音心经!” 话音一落,有人倒吸一口气: “观音心经?” “王二你确定你没听错?” “我确认!”王二叹口气摇头晃脑道,“被迫听了一晚上,我都快会背了。观自在菩萨,行深波若波罗密多时,照见五蕴皆空……” 话音渐渐又大了起来,伴随着几句嬉笑的声音,吵闹声一拥而起,但此时的江洛野已经没兴趣去关注他们说什么话了。男人低垂着眸,脑中尽是那王二口中说的话——“诵了一晚上的观音心经。” 一时间,他竟说不清自己这会儿是什么心情。 这世上竟然真的有人肯为了他诵一晚上的佛经,不为别的,只为超度死在他手中的那些人,只为了他死后不会下十八层地狱。 这世上……竟然真的有人—— 江洛野阖起眸子,低低叹了口气,“怎么会……不喜欢呢?” 娇艳的玫瑰被他别在周璃门前,男人拂袖离去,好似从未在此停留。 * 【系统,江洛野走了没?】 【走了。】 得到回答,周璃从床上坐起来,抬手拭去眼角的泪,打了个哭嗝儿,“总算……总算走了。” “他再不走的话,我就哭不下去了。” 系统:【……】 周璃盘腿坐在床上,支着脸颊一脸郁闷,“所以啊,这是为什么?” 系统:【什么为什么?】 周璃指尖点了点肉嘟嘟的脸,“为什么不喜欢我?明明他的举动已经是对我有好感了。难道……难道是因为我在攻略的过程中触犯了他的什么禁忌?然后攻略度一下降到最低?” “系统,打开好感度查询器。” 【是。】 好感度查询器在周璃脑海中呈现,指示屏上的85赫然出现在一人一统面前。 系统:【……】 扶璃:【……】 【我没看错吧——】扶璃揉了揉眼睛,【好感度多少?】 系统:【……八十五。】 “八十五啊——” 下一秒,周璃暴跳如雷,咬着牙一字一句道:“八十五!八十五啊!” -- 第49页 “这叫不喜欢?这叫不喜欢???” “那什么叫喜欢?什么叫喜欢??” 周璃快要怀疑人生,一脸呆滞,“他的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 系统:【……宿主,你先冷静,冷静。】 周璃气道:“我冷静不了。” “我一想到这家伙好感度85结果跟我说不喜欢,我就冷静不了。”周璃皱着眉头,一脸拧巴,“为什么不喜欢?怎么就不喜欢了?这不睁着眼睛说瞎话嘛。” 系统:【……宿主,男主返回隔壁了,你声音再大点他就能听得见!】 搞不好整个客栈都听得见了。 周璃的声音顿时细若蚊吟,悄声道:“我就是生气。” 【我知道。】 “他要是好感度0我还能说是我技术不精,或者没攻略到点上,但是好感度85这就说不过去了吧。”周璃盘着腿,双手叉腰,声音故意大了好几倍,气鼓鼓道:“唯小人与江洛野,难养也!” “噗——”刚回到房间坐下休息,喝了一口茶的男人听到这番话,茶水顿时喷了出来溅了一身,“咳咳咳……” 江洛野手忙脚乱的站起身,收拾着溅了一身的水,边整理衣裳边放长听觉,仔细听隔壁传来的声音。 周璃探了探头,仿佛是知道男人正在偷听,嘴一撇作出一副要哭的模样,“干……干嘛不喜欢我啊?” “我我我哪里不好啊?” 哭泣声从隔壁传过来,男人一怔,停留在原地,低声呢喃:“没有不喜欢你。” “怎么会不喜欢你啊……” “阿璃——” 江洛野看着手中茶杯,指尖轻轻一扣,“最喜欢你了。” …… 次日,骤雨初霁。 周璃站在镜子前仔细打量着镜中的自己,喃喃道:【系统,我现在这样眼睛肿不肿啊?】 系统:【肿。】 是真的肿,宿主为了呈现出现在的这种效果,特地在商城里逛了一圈寻找各种各样的道具,结果,道具没找到,只好自己亲自上阵,哭了一晚上。 第二天早晨醒来,眼睛就成了这样。 “不枉我费那么大劲哭了一晚上,眼泪都快给我哭干了。”周璃拭了拭眼角,疼的“哎哟”叫唤一声,忽然,房门被人用力一推,那人着急忙慌的跑进来,只来得及顾小姑娘的伤势,根本管不着门口被他别着的那株玫瑰,“怎么了?” 周璃摇了摇头,“没……没事。” 江洛野心下一松,定晴去瞧她时,忽地一怔。男人愣了片刻,似乎有点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这个场面,凑上前伸出手碰了碰小姑娘的眼角,又听见一声吸气,当即心疼道:“对不起……” “你干嘛碰我啊?” 江洛野凝眉,“你眼睛怎么了?” 周璃撇过头硬是不看他,“没怎么。” “周璃!” 小姑娘被吓得一怂,缩了缩脖子,抿着唇慢悠悠道:“哭……哭了一晚上。” 闻言,男人一僵。 他先是抬起手轻轻地抚摸着小姑娘的脸颊,怜惜问道:“疼不疼?” 周璃吸了吸鼻子,可怜巴巴道:“有点。” 于是,男人眼中的心疼愧疚更加浓烈,他的视线落在她身上,低低道歉:“对不起。” 周璃摇了摇头,“不用道歉,这件事本来就不是你的错。”话毕,她仰起头肿着一双红彤彤的眼睛,露出一个甜滋滋的笑容,“子溪,你不喜欢我,我理解,所以你根本不用跟我道什么歉。” “我——” “书上说,相爱的两个人在一起才是爱情,不然便成了痴情怨偶。我不要这样,子溪,我相信你也是。既然不能相爱,那我们能做朋友吗?”周璃望着他,认认真真道,“杀手先生,我们两个现在算是朋友了吗?” 她又叫回了他杀手先生,跟他的距离仿佛也一夜之间回到从前。 男人望着周璃那双黑白分明的眼,心中又酸又涩,可偏偏没有办法宣之于口。漂亮的眉眼处落着几分不爽,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一句:“是,我们是朋友。” 周璃听了果真更高兴了,弯着眼睛笑道:“嗯!” 江洛野:“……” 就因为他一句答应要和她做朋友的话,小姑娘乐呵呵的仿佛一下子就从失恋的阴影里走了出来,肿着一双眼跑到楼下找小二点菜,这没心没肺的样子真是怎么看怎么不爽。 明明是他先拒绝了她,可这会儿不爽的也是他。 可偏偏,他还没资格不爽。 男人踱步跟在周璃身后,看她点菜看她脸颊鼓鼓的像个小仓鼠一般吃饭,看着她认认真真听别人说话…… 心中的火气越来越大,最终“啪”地一下将筷子摔在桌面上,引得无数人注目。就连周璃也探头过来,悄咪咪问道:“子溪,你怎么了?” 江洛野平复了下胸口郁结的气,冷着脸回答:“没怎么。” 周璃道:“可是我看你这会儿就是生气的紧。”她左右打量了下江洛野,煞有其事的点了点头,装的还挺像样,“我明白了。” 江洛野又好笑又好气,挑着眉问道:“明白什么了?” “明白——”小姑娘黑色的眼睛骨碌碌地转,凑到江洛野面前,低声道,“子溪,你生气是不是因为我?” -- 第50页 离得近了,更能闻得见小姑娘身上淡淡的清香。 “砰砰砰——”江洛野的心脏也跳的越来越快,放在桌上的手指微微攥起。 望着那双黑亮黑亮的眼睛,江洛野心一软,半晌,终是低低叹口气,无奈般承认:“是。” 第26章 外援 我是大周唯一的公主,你在用什么…… 禹城 “哟,这画上的人物是谁啊?” “你还不知道?这可是咱们大周的昭和公主。” “昭和公主?她怎么了?” 那人站在公告栏前,道:“据说公主失踪,皇帝震怒,全国张贴告示,若有人能寻回公主,特赏黄金万两。” 彼时,禹城的公告栏前已围了一堆乡民,他们叽叽喳喳不绝于口。而他们口中的昭和公主周璃,此时正站在他们身后,细细阅览公告。 她已换了一副男子装扮,穿着一身适量的黑衣,头发高高束起,露出饱满的额头,中庭较短,下巴也比较圆润,幼态感十足,活脱脱是一个眉眼如画的小少年。 “子溪。” “嗯?”江洛野走了过来站在她身旁,大致一扫公告栏上的画,下一秒“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周璃有些难为情的拽了拽他的衣袖,悄声道:“别笑。” “小公主……”男人凑近周璃耳畔,压低了声音,“画上的人是你吗?” 周璃拧巴着眉头,扫了一眼后便不忍再看,“大概是的吧。” 只见,公告栏上的那副画上,女子扎着两个揪,脸圆的像个球,最可气的是鼻孔点了两个黑点,活脱脱像个猪鼻子。 老实说,第一眼看到这幅画的时候,她还没认出来这是她自己,直到她看到了旁边那行明显的大字——昭和公主。 周璃:“……” 到底是谁给她画了这么一幅惨绝人寰的画! 江洛野的视线一直放在那副画上,阅览无数遍后,又忍不住压着笑声,低低道:“画的还挺像……这人还挺有绘画天赋。” 周璃别过头去,不愿再看。 “要不,你下次试试这画上的发型?” “子溪!” 见小公主真生气了,男人无奈投降,揽着她的肩膀往远处走,“好了好了,不逗你便是了。” 周璃委屈巴巴道:“我没画上那么……丑。” 江洛野敛着眉笑道:“嗯嗯,我知道,一点也不丑。” 得到安慰,周璃的心情总算是平复下来,离开之前,她回头望了一眼公告栏上那副惨绝人寰的像,莫名地觉得有些熟悉,似乎是像她一位兄长的画风。但走了两步转念一想,又把这个念头踢出脑海,她的那位兄长现在还远在十万八千里之外,等她失踪的消息传到那里,那已经是几个月之后了。 于是,周璃放下心来,跟着江洛野继续向前走去。 * 垓月客栈,天字一号房。 “报!” “进来!” 一名黑衣男子推门而入,单膝跪地,双手作揖,“启禀小王爷,黑鹰飞鸽来信,说禹城一带有公主的踪迹。” 闻言,被人称作小王爷的那位少年才从美人榻上懒洋洋地撑起手臂,支着脸颊,“禹城?” “是,有人瞧见公主正和一男子走在一起,公主……公主还换了装扮。” 少年坐了起来,盘腿坐在榻上,伸了个懒腰,隽声隽气道:“扮成什么样了?” 那黑衣男子小心翼翼地抬起头瞅了一眼美人榻上那位精致的美少年,“扮成……扮成,” 小王爷不耐烦道:“快说!” 那下属心一横,一咬牙道:“黑鹰所见,公主着一袭男装,扮成了王爷您的样子……也是因此,黑鹰才能发现公主的踪迹。” 毕竟小王爷的这张脸太好认了! 周明柯一愣,精致的眉梢微挑,忽而笑了起来,“我的模样?” “……是。”下属低着头回答。 若说公主换个什么别的装扮,那些探子估计还认不出来。可偏偏周璃换了男装,将刘海梳上去,头发高高扎起来,禹城的密探一瞧见,纷纷愣住面面相觑。 实在怪不得别的,要怪就怪周璃与这位小王爷长得实在是太像了。 周明柯虽然与周璃不是一母所生,但也是先帝的最后一位皇子,两人同年同月就是不同日。周明柯比周璃要大了那么几天,彼时宫中又只有他们两个年岁相仿的,故而一同长大,只是这长着长着就长得难免像了一点。 两人十岁左右时,还曾互穿对方衣裳,让别人来分辨,只可惜当时除了宣帝其余人都没分出来。 “消息可还算准确?”周明柯从塌旁的桌子上拿过一张画像,“可别像这次一样又将我哄了来。” 下属则道:“黑鹰亲眼所见。” 周明柯对着还未完全干透的画像吹了口气,“那便去吧,我也有好几年没见阿璃了,希望这次可不要让我失望。” 说罢,他便满意的将画像放在面前看了看,画上赫然画的是周璃在公告栏上见到的惨绝人寰的那一幅。少年参观完毕后,将这幅画放在一边,又提起笔兴致勃勃的画了起来。 倒是一旁禀报完的下属,见王爷没有理他,便小心翼翼的站起身来,余光一瞥瞥见画像,嘴角不自觉抽了抽。 王爷…… 您将公主画成这样,不怕公主回来以后跟你打一场架吗? -- 第51页 咱们这位公主虽然性格胆小温柔,但是她在这世界上唯一不怕的人也就只有您了啊…… 下属一肚子操心,看着低头作画的小王爷,张了张口最终闭着眼睛不愿再看,低头退下。 爱咋地咋地吧,反正公主在王爷这儿永远吃不了亏。 * 禹城客栈今日极为安静,往日楼下总会有吃茶喝酒的百姓们,今日却空荡荡的,除开店家之外一个人也没有。 江洛野甫一进客栈就察觉到了这古怪的气息。店家站在柜台前拼命地冲他使眼色,小二一边擦着桌子一边咳嗽,试图引起男人的注意。 男人脚步一顿,上挑的剑眉与三白眼相搭,衬得上庭英气十足。他微微敛起眼皮,锐利的眼直直逼向二楼客房,持着剑的手放在身前,悄声道:“店家。” 店家拿着算盘跑过来,“来了!” 江洛野将给周璃买的糕点扔给店家,“给我保管好。” “好的好的。” 男人这才缓步上楼,停留在周璃房前,轻轻叩门:“周璃,开门,糕点买回来了。” “咚咚咚!” “周璃。” 男人叫了几声后便不再出声,察觉到里边的不对劲后,他的手掌轻轻放在门上,耳尖一动。屋内至少有两个人,即使另外一个呼吸控制的再低,却也依旧逃不过他的耳朵。 江洛野歪了歪头,左手执剑,下一秒破门而入。 “砰——”一张桌子被人凌冽甩来,江洛野抬剑劈开,紧接着变动为主,飞向那人刺去,却在瞧见来人面貌时停了下来。 “师父?” 那人坐在椅子上一挥衣袖,冷哼一声:“还认得我是你师父?” 江洛野倏地收剑,双手抱拳,“弟子知错,请师父恕罪。” 林中客却道:“你犯了何罪?” 江洛野垂眸不语,反而问道:“师父,周璃呢?”方才进门时,他已经兀自将屋子打量了一遍,并未见周璃的踪影。 “那是何人?” 话虽如此,林中客视线却落在帐后,江洛野见状忙起身掀起帘子,只见,小姑娘乖乖坐在椅子上瞧他,一言不发,浑身上下只有漆黑的眸子在骨碌碌地转。 江洛野上前,并起双指,在周璃身上点了几个穴道,下一秒,周璃吐出口气,身子也软了下来。江洛野忙上前扶住,“没事吧?” 周璃摇摇头,伸出食指指了指帘子外,然后比了个手势,起身,示意自己先出去,将房间留给师徒二人谈话。 江洛野颔首。 小姑娘倒是出乎意料的聪明机智,遇事倒也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胆小。 也是,若是真的那么胆小,不是早就在第一次见面时死在自己剑下了吗? 他扶着周璃,想要将她送出屋外,谁料,经过老者时,林中客抬起手掌出声止道:“不必。” 江洛野蹙起眉头,“师父?” 林中客却道:“就让她在帐后旁听。” “不可。” 林中客瞥向自己徒弟,“为何?” 江洛野径直道:“她不是江湖上的人,听了这些对她没什么好处。” 林中客讥讽一笑,“我倒不知,你何时会这么关心人了?就是不知,你的这番情意人家是否接受?江洛野,你可真是个贱骨头。你真当我不知她的身份吗?你以为你对她好就能和她在一起了吗?” 男人握着剑的手紧紧攥紧,眉头几乎蹙在一起,脖颈青筋直冒,即使从眼中已看出他怒火万分,他却依旧没有发作一声不吭。 周璃软着身子站在男人面前,目光微冷,“你是谁?” “小丫头,这里没你说话的份!” 周璃反问道:“那就有你说话的份吗?” 江洛野抬手想要将她挡在身后,却没想到周璃第一次明确拒绝了他的保护,站在他的面前,对着他的师父,直冲冲吼道:“既然我没资格,怎么你就有资格了?” 江洛野手一僵,揽着周璃的肩膀,心绪复杂。 他一时不知该说小姑娘是个胆子大的愣头青,还是感动往日怂成一团的人,今日却为了他而大着胆子上前对骂。 林中客一愣,“你你你怎么说话呢?”他伸出手指着周璃,气冲冲道,“瞧瞧看,看这像什么样子?我怎么就没资格了?老子是他师父!” 岂料,小姑娘听了也不害怕,点点头道:“我知道你是他师父,他进来时你们的对话我都听到了,我又不聋!” 林中客道:“知道你还敢跟我这样说话?” 周璃眨巴着眼反问道:“你不也是知道我的身份,还敢这样跟我说话吗?” 江洛野:“……” 林中客:“……” “怎么?你莫不是以为你武艺高强,一掌便可打死我,便不将我放在眼里?”周璃挣开江洛野的怀抱,走上前对峙,“这可不行,我再怎么说也是大周朝唯一的公主,你不将我放在眼里岂不意味着你将我皇兄也不放在眼里?那再这么下去,哇,老伯,你是要造反啊!” “胡胡胡说八道!”林中客慌张道。 他虽然武功高强,但也禁不住皇帝举一国兵力来对付他一个人。再者说来,放眼这整个江湖,又并非是他一人独大,皇宫中武艺高强者不在其数,饶他有再大的胆子也不敢造反啊! “没有胡说。”周璃皱着眉头认认真真反驳,“我乃大周朝唯一的公主,放眼天下,有资格在我面前说话的也不过几人,而如今,你站在我面前,大放厥词,不知礼数,难道你的礼仪教养全部是喂了狗吗?或者,你以为你凭借是子溪的师父这层身份便可在我面前指手画脚?” -- 第52页 “你你你!”林中客拍桌而起,指着周璃道,“胡说八道,满口胡言!周璃,你当真以为我不敢杀你吗?” 闻言,江洛野抬手将周璃护在身后,瑰色的眸不含一丝感情的望向林中客。 林中客气道:“江洛野!为了这么一个女人你竟然敢违抗你的师父?” “师父,若是您辱骂责打的是我,子溪决不反抗。但若是您想动她的话……”江洛野翻手抬剑,“我必奉陪到底!” “好呀,好呀!出息了是吧。”林中客气极反笑,“若我早知道你有这么一天,我当初就不应该把你捡回来,而是该掐死你!” 江洛野垂眸,“若是师父当初选择掐死我,那么日后的大仇谁来替您报?” 林中客一僵,“你什么意思?” “难道不是吗?”江洛野敛起眼皮看他,“你将我捡了回去,教我武功,抚养我长大,尽管您对我动不动便是拳打脚踢,言语辱骂,将我打的浑身是伤置于寒冬腊月中,我也仍是感激您的。毕竟,您救了子溪。” 林中客冷哼一声,道:“知道就好。” “您教授我武功,教会了我杀人,将我培养成杀手,只为替您报仇。而如今,仇我也替你报了,又为你杀了十几年的人,养育之恩早已还清——”江洛野攥紧了手中的剑,“林中客,若是你再纠缠不休的话,休怪我不客气。” “不客气?”林中客笑着道,“江洛野,你能怎么个不客气法?你的武功招式皆是我教,就算你内力深厚了点,尚可与我一战,可如今你带个小丫头,你以为你能打得过我吗?” 男人笑了笑,半点没有紧张之感,“拼死一战!” 周璃抬手,从江洛野身后冒出头来,眨巴眨巴眼睛,糯糯道:“请问我可不可以加入?” 江洛野神色一变,刚打算拒绝,便被林中客笑着打断,“怎么?连武功都不会的丫头片子就想插手我们的战斗?未免太有些狂妄了吧。也好,既然你想加入,我便成全你!” “阿璃,别胡——” 话说一半,从屋顶“唰”地冲下来一群拿着剑的人,将三人团团围住。 林中客大惊:“这是什么时候进来的?我怎么不知道?” “那怎么能让你知道?”周璃笑眯眯道,“打架我是不可以,但我带了外援!” 第27章 早有图谋 我对子溪,一开始便是早有图…… 不小的客栈里乌泱泱地围了一群人,实在是显得格外拥挤。特别是这突然冒出来的一大堆人,他们皆手持长剑,眼神不善,恶狠狠地盯着林中客。 林中客一个激灵,慌张道:“哪儿来这么多人?”这些人虽是黑衣打扮,但瞧他们行为举止皆是训练有素,甚至连敌视他的眼神都是一模一样,内心不由得更加慌乱。 江洛野早在黑衣人冲出来的那一刻就抬剑做好防备姿势,将这里的人打量一遍后,微不可查地松口气。 是宫里的暗卫…… 看样子,是奉命保护周璃的。 只是不知他们是何时寻来的,更不知他们到底跟了他多久? 男人冷着脸,瞥向站在他身旁的周璃,心却忽地一软。 这些暗卫寻来为的就是接小公主回宫…… 如果小公主跟他们走了的话,以后怕是再难见到了吧。 “你以为单凭这些人就真能打败我?”林中客突然开口。 江洛野将周璃护在身后,道:“阿璃,保护好你自己,这是我跟他的事。” 周璃点头,乖巧退后几步,“好,那你小心,千万平安。”语毕,她冲着暗卫挥挥手,只见下一秒,客栈里又恢复如常,仿佛那群人从未来过。 “嗯。”江洛野颔首,提剑,冲了上去,林中客同样应战。 两人使用的皆是剑术,刀刀见影,不分上下,可光看内力来说,江洛野这个二十不到的青年人竟要比林中客的内力还要深厚! 两人打着打着便跳出了客栈,飞往林间,不见踪影。 周璃苦于没有武功只好坐在客栈里跟着系统诉苦。 【这个位面的人设真是太乖了!】 系统:【我看宿主你更想用憋屈来形容吧。】 扶璃亮晶晶眨眼:【差不多,下个世界能给我一个武林高手的人设吗?】 系统:【您还是做梦来的比较现实。】 * 江洛野回来的时候已接近晚上,夜间更深露重,男人的一身血气也被凉意吹散了大半。 “你回来了?有没有——”话没说完,江洛野就将她拥入怀中,他的下巴撑在周璃的肩上,双臂紧紧抱着她,浑身直打冷颤。 周璃直觉不对,仰着脖子看他,糯糯道:“子溪,你——” “周璃。” “嗯?” 男人抱着她,低低道:“我没有家了。” 周璃一怔,“子溪……” 江洛野垂下眸子,长睫上似乎落了层霜,“他死了。” “被我亲手所杀。” “阿璃——” “我没有师父了。” 周璃回抱着他,漂亮的眸子波光潋滟,她缩在他的怀里,听着男人不断喃喃自语,絮絮叨叨说起小时候被师父抽打辱骂的经历……越听下去,小姑娘的鼻子止不住的发酸,她抬起头,伸出那双纤纤细手,抚摸着男人的脸颊,轻声道:“子溪……” -- 第53页 “这个世上没人爱你,所以我来爱你。” 男人歪了歪头,神情有些落寞,道:“你只是在可怜我。” 周璃急道:“不,不是的。” “子溪,我知道你不需要我可怜,我也从未可怜过你。”小姑娘的神情急的快要哭出来,一想到前几日自己好不容易鼓起勇气表白,却还被男人拒绝的画面,内心兀自升起一股委屈。 “啪嗒——”一下,本是安慰别人的人自己却先哭了出来。 江洛野伸出手去擦拭她的眼泪,那双常年握剑导致现在满手都是茧子的手,这会儿却轻柔温和地抚摸着她的脸颊,“阿璃,别哭。” 周璃抱着他的腰,闷在他的怀里,瓮声瓮气道:“我知道你不需要人可怜,可是,我需要。” “我需要你可怜我……子溪,”怀中的小姑娘吸了口气,糯糯出声,“请你爱我。” 江洛野一愣,眸子缩起。 小公主胆子虽小,却从不隐藏自己的爱意,或者来说,她不曾想过要遮掩什么。对她来说,爱便是爱了,即使她胆子小,不善言辞,但她也知道喜欢一个人该是怎么样的。于是,她就像一个明媚无暇的小太阳,带着她那一身直白又热忱的爱,闯入到男人自卑到尘埃的心底。 他渴望这样的爱。 他渴望有人这样爱他。 可……他终究是自卑的。即使小公主已经捧着一腔真心送到了他的面前,毫不掩饰地告诉他,“我爱你”,即使她为了顾忌他的那句话“我不要你可怜我”,从而说出“请你爱我”这样的话,即使这样,他仍不敢光明正大去爱她。 江洛野阖起眸子,渐渐吐出一口郁气。 “子溪……”周璃抱着他的腰,微热的脸颊贴着他的胸膛,感受着他的温度。忽而,察觉不对。 江洛野浑身上下颤抖起来,抖得厉害。男人的身子极冷,就像是被泡入寒潭在冷水中滚了一圈上来,散发着幽幽的凉意。 周璃方打算唤人进来,谁知,男人趴在她的肩头,低声道:“寒光洞。” “什么寒光洞?” “禹……禹山。”话音一落,便晕了过去。 周璃调动自己全身上下的力气才撑住男人,水汪汪的眼睛绕着窗沿骨碌碌地转了一圈,低声道:“寻三,带我们去寒光洞。” “是,属下遵命!” —— 等三人抵达寒光洞时已到了晚上,江洛野冷的发紫,浑身颤抖个不停。周璃只好带着江洛野赶紧走入洞中,而寻三则守在了洞外,以防不测。 周璃本以为寒光洞能是什么提供火炉之地,却没想到,里边到处都是寒冰利刃。洞中气温极低,冻得人唇色惨白,脸色发青。正值洞穴中央有一潭湖水,上方散发着幽幽冷气,彼时江洛野已然清醒,在周璃的搀扶下缓步走到了潭水边。 “这里冷,你出去吧。” 周璃摇头,固执道:“不,我要陪着你。” 闻言,江洛野转身看向周璃,男人的脸色极为苍白,不带一丝血色,他的骨相十分优异,面部线条清晰硬朗。忽而,男人扯开一抹笑容,虚弱道:“你确定?” “嗯!”周璃点了点头。 下一秒,男人抬手放在腰间,“啪”的一声,江洛野的衣裳倏地散落在地上。 这一袭流水操作周璃看的是目瞪口呆,等她反应过来时,男人已脱得剩下件长裤,裸-露的皮肤顿时暴露在周璃眼前。不得不承认,江洛野的身材极好,他的体型不算高大,但身材颀长,腹部线条明显,人鱼线从腰间一路没入到裤子中去,因常年练武,他身上隆起的肌肉结结实实,像一块坚固的石头。 周璃被吓得连忙捂住眼睛,“你干嘛?” 江洛野虚弱一笑,无辜道:“阿璃,我问过你了。” 周璃闭着眼睛道:“没有。” 男人也不争辩,修长的手停留在裤边上,解开裤子,随后弯腰下水。 听到水声,周璃倏地睁开眼睛,不可置信道:“你……你怎么下水啦?江洛野,你不知道你自己身上的体温有多低吗?” 江洛野趴在岸边,被水冰的眉头蹙起,却还是温声道:“我体内种有寒毒,需得在这寒潭中泡上两个时辰才好。” “可是……可是,” “没有可是。”男人的语气不容置喙,他这会儿似乎在忍受巨大的痛苦,疼的眉心直蹙,“阿璃,这里冷,你先出去。” 外边有寻三在,应该会保证小公主的安全。 岂料,小公主听了他这话,一脸不情愿地摇了摇头,径直走到寒泉边上,蹲了下去,望着江洛野的眼睛,轻声道:“我想守着你。” “子溪,我知道你现在还不接受我,我也没资格陪你左右。”小公主委屈的撅起了嘴,糯糯道,“可是我还是想陪在你跟前。” “我那会儿抱你的时候都摸见啦,你的身体冷的不像样,江洛野,我担心你,担心你才想守在你身边……所以,请你不要赶我走。” 江洛野望着小公主那双黑亮分明的眼眸,迟迟说不出一句拒绝的话语。 本是被人众星捧月般长大的人,是这大周朝身份最尊贵的人之一,她明明可以活的比谁都骄傲,可是现在,她却低着头,轻声询问他:“可以吗?” 江洛野喉咙梗塞,他听见他说: -- 第54页 “好。” 话音落下,小姑娘高兴的笑了起来,眉眼弯弯,幼态感十足,“我就知道子溪最好啦。” 江洛野笑了笑,忍着疼痛忽而问道:“周璃,那些人……” “啊,子溪说的是寻三他们吧。” “是。”江洛野颔首,“他们什么时候跟来的?” “他们一直都在啊。” 江洛野神情一愣,眉心直跳。 周璃眨了眨眼,神情无辜,细声细语道:“我父皇在时,总担心我软弱无力不能自保,故而从宫中调遣了一支暗卫负责保护我。又因我从不出宫,暗卫们只好被打散在西宫殿周围守候,直到那日你带我出宫,他们才有机会跟我一起出来见见世面。” ——才怪! 先帝从未给过她什么暗卫,她虽然娇贵,但又不出宫,去哪儿又有禁军随行,故而根本用不上暗卫。这支暗卫是她在系统商场花了三万积分兑换的! 想想就心痛!亏死了亏死了! 积分一花,她现在简直穷到家了!!! 唯一让她感到安慰的是,这支暗卫不是一次性的,等她到下个世界也能带上走。 “一直……跟着?”男人抿着唇,不知想到了什么,神情难以言喻。 周璃伸出手抚摸着男人的脸颊,轻声道:“子溪,你还不明白吗?” “我是自愿跟着你出来的。” 小姑娘的神情极其柔软,指尖轻轻点着江洛野的脸颊,见男人怔住,她歪了歪头,肩颈线纤薄而瘦弱,像一株含苞欲露的玫瑰花,脸上的婴儿肥褪了一些,不知何时,周璃似乎长大了一点。 一切都已清楚明了。 怪不得他逃出皇宫的过程中极为顺利。 原来,不是他武功太高,而是她早有图谋。 许是寒泉之水泡的久了,竟也不觉得冷,甚至,还觉得心里暖洋洋的。江洛野抬手回握住周璃的手,瑰色的眼睛中倒映着这世界最美丽的色彩,“周璃——” “值得吗?” 却见小姑娘歪了歪头,笑眯眯道:“怎么会不值呢?” “我对子溪,一开始便是,早有图谋啊。” …… 一刻钟后,寒光洞中的冷气越发的寒冷,即使周璃再固执,这次江洛野也没办法答应她的话,反而态度一转强势,坚决要求她离开这里。 无奈之下,周璃只好不情不愿的离开。 待她走后,江洛野半阖着眸子,靠着潭水,道:“出来吧。” 话音落下,洞中簌簌声起,一老者陡然出现在江洛野面前,大声叫骂:“臭小子,我一把老骨头了,你竟然下手这么重!” “不像话!实在是太不像话了!” “老子可是你师父!你竟然这么对待你师父,浑小子!” 江洛野睁开眸子,嗓音散漫,笑着道:“此事确实是委屈师父了。” 林中客冷哼一声,“知道就好,记得你答应我的事。” 江洛野颔首,“那是自然,子溪答应师父的,自然会做到。” “最好如此。”林中客转念一想,“话说回来,你这撒谎骗人的本领倒是实在是高,只是不知,江洛野,你何时需要用这么拙劣的手段去骗取一个女人的爱了?” 闻言,男人落下眸子,瑰色的眸子与水中的映像交措相印,提及周璃,江洛野那双漂亮的眉眼瞬间染上笑意,声线压得极低,“我是个卑劣的人,故而,我渴望她直白而又热忱的爱着我。” “即使……她不会属于我。” 第28章 丢掉 正打算将周璃丢掉的江洛野,憋了…… ——我渴望她爱着我。 听到江洛野这话,林中客简直被自家徒弟无耻的厚脸皮给折服了。 听他这意思,就是得不到她的人但也要得到她的心是吧。 这是他徒弟? 这是他徒弟?? “造孽啊!”林中客捂着心脏,气的肝疼,“老夫怎会有你这般不要脸的徒弟啊!你算算你比那小姑娘大了几岁?你好意思下这个手吗?” 江洛野敛起眼皮,低低笑了一声,“那又如何啊?师父,我今年也不过一十九岁。” “哼。”林中客就是看着自己徒弟各种不顺眼,冷哼一声,意有所指:“你可要想好,即便这样,你与她也仍无法在一起,身份地位便是你们之间的鸿沟。” “我知道。”江洛野兀自出声打断,瑰色的眸中闪过一丝痛楚,溢出些许无奈,“我从未想过与她在一起。” “我这人自私的很,我想要的,也不过是希望她永远记住我罢了。” 闻言,林中客无奈叹口气,低声道:“你心里有数就好。” “只是洛野,她毕竟是公主,出宫这么久,如今又有暗卫寻来,你将她带到身边……只怕,多生事端啊。” 江洛野垂下眸子,视线落在水面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眼神晦涩难辨。少顷,他站起身来,潭水从他脖颈沿着腹肌上的线条一路滑落,滴在水面上发出“滴答滴答”的声音。 “我知道的。”男人侧过身子,神情看起来很是落寞。 “过几日,就放她走。” “从此,一别两宽。” * 出了寒光洞后,林中客早已不见踪影,寻三专心致志地守在小公主身边,生怕她受一点伤害。江洛野边整理衣裳边走过去,姿态优雅,步履缓慢,浑然看不出一点中寒毒的模样。 -- 第55页 周璃眼睛一亮,哒哒地小跑过去,糯糯道:“怎么样?” 江洛野笑了笑,“好了。” “真好了?” “嗯。”江洛野抬手揉了揉周璃的头,弄得一团糟后才微微弯腰,凑到她眼前,注视着她那双漆黑的眸子,“想去哪儿?” 周璃一懵,“什么想去哪儿?” 江洛野眉眼微抬,略显慵懒。自从寒毒被压制后,他这会儿浑身上下舒适的紧,半点不适都没有。男人食指微弯刮了刮小公主的鼻子,慢条斯理道:“我来禹城办完事了,也见过想见的人,你不是说你从小到大都没出过皇宫吗?这段时间想去哪儿?我陪你去。” 闻言,周璃先是愣在原地,不可置信的望着江洛野,等反应过来后,眸子“唰”地瞪大,亮晶晶的就像是盛满了夜色中最闪亮的星星一般,欣喜道:“陪我?” 江洛野低低笑了一声,点头,“是啊,陪你。” 得到肯定的回答,小公主唇角高高翘起就没下来过,“那我想去的地方就可多啦。我想去塞北,想去看看塞北的雪,中原的月,还想去瞧一瞧名山大川,子溪,这些你都能陪我去吗?” “能。”男人瑰色的眸中包含着几分周璃看不懂的情绪,注视着她,认认真真点头答道。 周璃羞涩的笑了笑,“那么,我们什么时候启程啊?” 江洛野眉眼微弯,笑的散漫,轻声道:“现在。” “现在?” “嗯。” 带着一个茫然无措的小公主,江洛野仅用了三天便抵达了塞北。彼时,塞北还处于雪季,漫天雪花如鹅毛纷飞般大片大片地落下,踏雪声“咯吱咯吱”地响起,行人踩着厚厚的雪层而过,留下一连串深浅不一的脚印。 “哇!”周璃今日穿了件白色绒衣,头顶绒帽,戴着一双毛茸茸的手套,身上穿的厚厚的,即使这样从外形看上去也觉得她体态过于纤瘦。小公主的脸这几日瘦了许多,倒不是因为旅途劳累导致,反而像是婴儿肥渐渐褪去,漂亮而精致的小脸也逐渐张开。 “太好看了!” 一来到塞北,周璃就兴奋的停不下来。江洛野同样穿了一身黑色棉衣,静悄悄地跟在她身后,见小公主兴奋的找不着北,当即上前替她拉了拉帽檐,护住耳朵,低低道:“小心着凉。” 周璃摇了摇头,眼神亮晶晶地,道:“不怕。” “你不怕我怕。”江洛野揉了揉她的脑袋,认认真真道,“周璃,我怕你生病。” 男人那双瑰色的眸中多了几分不一样的柔情,这份柔情……这个眼神,她似乎在另外一个人身上也见到过。 那是…… 周璃晃了晃神,强迫自己将脑中那不切实际的想法丢出去,定晴看向江洛野,甜滋滋道:“好的,我听话。” 话是这么说的,说完后周璃便蹲下去揉起一个雪团子,扬手一扔“啪”地打在男人身上,力道虽然不重,但江洛野显然是没想到女孩子能这么活泼,眉梢一挑,抬手拂走身上的雪,笑的散漫,“想玩啊?” “嗯嗯!”周璃重重点了下头,退后好几步,“子溪,来玩。” 江洛野揉了揉手腕,慢条斯理道:“玩可以,先说好,输了不许哭。” 周璃吐了下舌头,笑眯眯道:“谁哭谁是小丑八怪!” “这可是你说的——”话说一半,男人一跺脚,周围十米内地面上最上边的那层雪皆浮于空中,江洛野双手一合,内功发力,大喝一声:“去!” 须臾,鹅毛大雪朝着周璃扑去,小公主似乎是没见过这样打雪仗的,眸子一睁,吓的站在原地定定不动,下一秒,就被厚雪压在了下面,层层大雪覆盖,就像是个胖嘟嘟的雪人一样。 江洛野:“……” 似乎,玩的,有些,过于,狠了? 积雪层动了两三下,周璃费劲辛苦冒出一个头来,正好对上江洛野心虚的视线,嘴一撇,眼泪“啪嗒”地掉落下来,融化在雪里。 “啊啊啊!” “子溪欺负人!” 天知道江洛野最怕周璃哭,她一哭,他的心跟着一慌,忙不迭的跑到周璃面前,把埋入雪层的小公主扒拉出来。本以为这下周璃就能不哭了,谁知道哭声更大了。江洛野无奈的揉了揉眉心,歉意道:“怎么样才能原谅我?” 周璃吸了吸鼻子,“答应我一件事情。” “你说!”江洛野应的很是干脆。 却见,下一秒,周璃就止住了哭声,兴高采烈的从雪堆里钻出来,开始将雪往他身上埋。 江洛野一动不动,嘴角却忍不住的抽了抽,“你要干嘛?” 因为刚哭过的原因,周璃这会儿的嗓音还有些哑,沉着声音闷闷道:“堆雪人。” “堆……雪人?”江洛野眉心直跳,“拿我堆?” “是啊。”周璃认真点头,“谁让子溪方才也拿我堆了雪人。” 说起这事,江洛野心中就一阵心虚,无奈妥协:“好吧,那让你堆。” “嗯!” 江洛野眼角直跳,不放心叮嘱:“周璃——” “干嘛?” 却见男人低低叹了口气,双手抱胸,自暴自弃道:“……把我堆得好看点。” —— 中原,汉中客栈。 晚间的夜色最为浓郁,墨黑的天空上停留着几颗泛着亮光的星星。弯月高高挂了起来,皎洁的月光一泻千里,洒向世界各个角落。 -- 第56页 两人坐落在客栈房顶,静悄悄地注视着天上的银月。 “子溪。” “嗯?” “你说,月亮上真的有嫦娥仙子吗?” 江洛野抬起头,扫了一眼弯月,“不知道。” 周璃瞬时泄口气,“应该没有的吧。” 江洛野望向周璃,眸光潋滟,注视了她好一会儿才道:“那你觉得这个世界上有神仙吗?” “或许会有,或许没有。”小公主摇了摇头,老老实实道,“我不知道。” 男人低低一笑,轻声道:“周璃。” “什么?” “皇宫中的月与中原的月有什么不同?” 周璃想了想,摇头:“没什么不同。” “如果硬要我说的话,那便是与我一同赏月的人有不同。”周璃笑了笑,水汪汪的眸望向江洛野,有些羞涩,嗫喏道,“我喜欢现在这个。” 江洛野的眉眼间涌上一抹笑意,他伸手将周璃脸颊边的发梢别在而后,捏了捏她的脸颊,低声道:“如果……” 望着周璃那双亮晶晶的眸子,江洛野实在说不出心里酝酿的那堆伤人的话,只好僵硬的转移了话头,“你会一直记着我吗?” 周璃眨眨眼,有些没反应过来,“什么?” “你会忘记我吗?” 这次小姑娘的反应倒是很快,头摇的跟个拨浪鼓一样,反手握住男人的手,捏的紧紧的,认认真真道:“我不会忘记你的,江洛野——” “永远不会!” 话音落下,男人倒再没出声,只是心情很好地捏了捏她的脸,随后懒洋洋地屈着条腿,陪着周璃看月。 月亮纵使万般好看,这会儿周璃却也没那个心思了。 小姑娘垂下眸子,心情复杂。 【系统。】 【我在。】 【他要丢掉我了。】 系统有些反应不过来:【什么?】 扶璃好脾气地重复一遍,语气略有些感伤:【他不要我了,要送我……回皇宫了。】 第29章 打架 美少年颤抖着腿:阿璃,你别怕,…… 亥时三分,汉中客栈。 一间上好的房间内,围了一圈黑衣人,他们统统处于面容姣好长得酷似周璃的美少年面前,低低下跪,俯首作揖。 “禀小王爷,属下等发现公主的踪迹!” 周明柯斜斜坐在窗前的美人榻上,一手撑着下巴,望着天上的月亮发呆,“讲。” 黑鹰道:“公主此刻正在房顶望月,周围只有一黑衣男子陪着。但据属下观察,那人乃是天机楼第一杀手,武功非比寻常,轻功极其了得,若是他想带着公主跑,只怕属下们……拦不住。” 周明柯瞥了黑鹰一眼,直说道:“你又怎知他是天机楼第一杀手?” “回禀小王爷,江洛野此人极傲,杀人从不遮掩,通常都是一剑毙命,江湖传言,江洛野的那把剑由玄铁铸造,上刻有彼岸花纹,意为黄泉之剑。而如今,我在公主身边那男人跟前发现了这把剑。” 周明柯啧了一声道:“那照你所说,我们动手的话把握有多大?” “……十分之一。” 周明柯望着月亮观赏好一阵,才起身下榻,舒展了个懒腰,云淡风轻道:“那走吧,我亲自前去,亲眼瞧瞧这人武功到底有多高。若是今日救不回阿璃的话,全部自裁于此吧。” “属下领命!” 屋顶,江洛野耳尖一动。 拂拂凉风吹水面,掠屋顶,玉露冷冷,夏风淅淅,晚风自山川而来,带来了一股危险的味道。男人警觉性向来好得很,见此,那双瑰色的眸子半阖半眯扫视了一圈,一腿屈起,手腕懒洋洋地搭在膝盖上,指尖轻轻点叩。 一、二、三……四十九,五十。 大约将来人的大致方位判断出来后,江洛野才轻轻偏头望着还在观赏月亮的小姑娘。 这些日子,周璃出落的越□□亮了。 此时她正微微抬头望月,侧脸削瘦,清冷感瞬间袭来,她的五官立体,鼻梁细长,下颌线清晰紧致,肩颈线与背部几乎呈一条笔直流畅的直线,更显公主的气质与仪态。 察觉到有一束一直注视着她的视线,周璃微微偏头,脸上的婴儿肥褪去,幼态感却还是十分的足,眼尾微微下垂,看起来无辜极了,“子溪,怎么了?” 江洛野翘了翘唇角,扯出一抹笑来,低低道:“周璃。” “不要忘了我。” 周璃眨眨眼,恍若不知,“你在说什么呢?我怎么能忘了你?” 男人摇了摇头一手握起身边的剑,起身,脊背挺得笔直,背对着周璃,不敢去看她的眼睛,“周璃,想活命吗?” 周璃忽然愣住,不敢相信男人口中的话,一时不知作何反应,“子溪,你在说什么啊?” 却见,江洛野忽地拔剑,逼向周璃的喉咙,停在喉咙前几公分,“出来吧。” 话音一落,客栈周围建筑的屋顶上聚集了零零散散黑衣暗卫,他们衣裳颜色条纹统一,左手持剑,右手做防备姿态,似乎是在等什么人的指令。 周璃见其中一人觉得眼熟,不由得出声:“黑鹰?” 黑鹰顿时抱拳作揖,“公主不必害怕,小王爷已在客栈等候,我等奉命,今日必将救出公主!” 周璃:“……” -- 第57页 其实,倒也不是很害怕。 还有,她那位皇兄不是在海岛吗?怎么这么快就上岸了? “黑……黑鹰。”江洛野的剑直直逼在周璃脖子前,她小心翼翼的瞥了一眼面无表情的男人,结结巴巴道:“你你们先走。” “公主!”黑鹰急道。 周璃抿着唇瓣,“我与这位杀手先生还有些话要说。” 闻言,男人依旧面无表情,上庭的剑眉与三白眼相搭,衬得男人浑身凉意,英气十足,“我与你没什么话要说。” “子……”溪字还未说出来,江洛野的剑便又凑近一公分,淡声道,“再多说一个字就杀了你!” 周璃当即不再多言,只是瞪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看他。 江洛野心虚的移开视线,望向黑鹰,尾音翘起,“怎么?想从我这儿要人?就是不知你要的是活人还是死人?” “你!快放开公主!” “哦,听你这话,你是想要死人了呀?”江洛野又将剑逼近一点,这次直接逼到了喉咙,周璃迫不得已向后退了一点,双手撑在屋檐上。 黑鹰着急忙慌道:“江洛野,你要怎样才能放过公主!” 江洛野想了想,笑道:“这个不难,你也知道我与你们这位公主往日无怨近日无仇的,杀她也只不过是因为天机楼接了这单,现在,你们想要让我放过她,那必然得赔偿我的损失。” 黑鹰道:“你要什么?” 江洛野:“这便要看你们的诚意了。” 黑鹰自然是做不了这个主,只好将目光放在了身后正大着胆子在黑衣暗卫搀扶下从梯子爬上来的少年。少年不会武,还有点恐高,可今日为了周璃,却颤抖着双腿爬到屋檐上,“扶好扶好,把本王扶好,千万别摔了……” “是!王爷小心!” 江洛野啧了一声,“哟,能做主的来了!” 周璃眯着眼去看清来人时,乖巧叫人:“哥!” “哎哎哎!”听见声音,美少年扶着暗卫抖着腿颤颤巍巍道,“阿璃……你别怕!哥哥今日一定会把你救出来的!” 周璃愁苦道:“哥,我不怕!你能不能行啊?不行要不就下去!” 周明柯站直了身子,挺起胸膛:“那怎么能不行呢?必须得行!那个,这位杀手先生,你想要什么,只要我有,我都能给你。” “此话当真?” “必然当真。”许是有人扶着,周明柯这会儿镇定许多,“若是不信,我们立字据,白纸黑字画押。只要你放了我皇妹!” 江洛野勾了勾唇,将剑收起,目不斜视看都没看周璃,撂下一句“三日后,天济山庄见”便运起轻功离开。 见状,周明柯忙道:“快快快,将公主扶下去!小心一点!” “是!” “等等等等!还有我,黑鹰,将我也一并带下去!” “……是,小王爷!” * “人走了?” “嗯。” 不远处的酒楼屋顶上,江洛野飞身落下,并立于林中客旁。 “舍得吗?” 江洛野那双瑰色的眼直直盯着客栈的方向,眸中尽是不舍,说出来的话却是另一重意思,“有什么不舍得的。” 林中客摸着胡子,瞥了男人一眼,道:“若是你真这样想便好。好了,既然人也走了,那么你现在也该跟我回去了。” “师父——” 林中客大吃一惊:“喂喂喂!别这样叫我!你每次这样叫我都没好事。” 江洛野敛起眼皮,低声道:“我还不想回去。” “喂!”林中客表情登时不好看了,伸出手指着江洛野,气道,“江洛野,你你你当初怎么答应你师父我的?说接了这单就回去,好嘛,现在单子接了,结果人不杀了。” “见小公主可怜舍不得杀吧也就算了,又说陪她逛遍塞北便随我回去。” “本以为现在,塞北看完雪了,人也跟着她哥走了,总能跟我回去了吧?”林中客一摊手,“好嘛,又有事了,冒昧问一句,您有什么事啊?” 江洛野抬起眸子,低声道:“师父。” 话音落下,林中客气的打断,连连摆手,“别叫我师父!我没你这个徒弟!” “哦。”江洛野瞥了老者一眼,出声道,“林中客。” 林中客:“???” 老者气的捂住胸膛,口中不断大骂:“孽徒啊孽徒!我怎么摊上你这么一个徒弟啊!”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饶是江洛野再好的脾气这会儿也有点不耐烦。男人抬起眉梢,微微扬起下巴,侧脸线条硬朗,隽声道:“我还有些事要办,等我办完自然会跟你回去。” 见劝阻不下,老者只好摸摸胡子叹口气,叮嘱道:“早去早回。” —— 周璃这会儿心情很是复杂。 在回到她哥的房间看到一地的画像后,心情更是差到极点。 看到公主脸色不对,黑鹰早已溜为上策,蹿出门外。屋内,只剩下周璃与她哥。 “这是怎么回事?”周璃忍着怒气,望着满地的画像,低声询问。 偏周明柯是个没眼力见的,半点看不出来周璃这会儿已经处于生气的边缘,还颇为自得的捡起一副画,给周璃展示观看,“瞧瞧,我的作品。” “看看哥哥画的怎么样?是不是特别好?”周明柯满意地点点头,根本不顾周璃意愿,自问自答,“我也觉得,画的逼真极了,看着你,我愈发觉得就像是我画上的人走出来一样。” -- 第58页 周璃气的拧巴着脸,一时不知自己是该怀疑自己耳朵还是怀疑周明柯脑袋,指着画像一字一句道:“你、说、这、是、我?” 周明柯点点头,颇为自豪:“当然,这可是我精心画出来的——照着你的模样画的。虽然我们也有好几年没见,但你在我脑中的印象可是一分没少。” “怎么样?是不是好看极了?” 周璃深吸口气,挽起袖子,麻木道:“你过来——” “我们打一架吧。” 第30章 婚事 江洛野你给老子清醒一点啊!!!…… 打架的过程暂且不提,虽然周明柯荤了点,但从小到大最疼的便是这位皇妹,即使他疼的一个劲叫着“别打脸别打脸”,也仍然没反手给周璃来一下。 好在,小公主出完气后就又恢复了那乖巧软糯的模样,趴在那里哥哥前哥哥后,询问他为何会来到此地。 “还不是为了找你啊!”周明柯没好气道,“小没良心的,既然杀手没有限制你的人身自由,那你总该跟家里说一声吧,皇兄都不知担心成什么样子了。” 周璃颔首,“是我的错,我让皇兄担心了。” 周明柯想了想,“也不能怪你,就你那个性子,被杀手拐去没被杀害我就应该谢天谢地了,指望你传递消息,那还不如指望我从海岛爬过来呢。” 周璃表情有些微妙,道:“也不能这么说吧。” 闻言,周明柯轻轻拍了下她的额头,咬牙道:“所以后来我知道你没被杀害,反而被杀手当成祖宗伺候的时候就很想揍你。” 周璃心虚中不敢吭声。 周明柯倒是没有再计较那么多,呢喃了几句杀手的坏话后便大手一挥,一整人马,住了一日后便带着公主回宫。 周璃回宫那日是个天朗气清的好日子,阳光虽大却没到曝晒的程度,微风吹个不停,夏风习习,为炎热的夏天带来一丝凉快。 注视着车队渐行渐远的黑衣身影,在车队离开后悄然无息地跟在了他们身后。 …… “阿璃!” 西宫殿内,宣帝匆忙赶来,风尘仆仆,似乎刚下朝得知周璃回到皇宫的消息后便着急前来,烈日炎炎,一着急步子一快,额上便布满密密麻麻的细汗。 “阿璃给皇兄请安!”周璃欠了欠身子,恭敬行礼。 小公主今日着了一身蓝色的翠烟衫,散花水雾鹭草百褶裙,肩若削成腰如约素,后背绷直,肩颈线漂亮流畅,极显气度。她的手腕上带了一对玉镯子,衬得周璃的皮肤更加白皙,吹弹可破。 得到回应,周璃抬起头来注视着宣帝。乌黑的长发用一根湛蓝色系带所系,几丝黑发垂落双肩,唇绛一抿,浅笑嫣然。 宣帝连忙上前拖住周璃,低低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周璃摇头,“自是无事的,杀手先生待我极好。” 宣帝反问:“那他为何不杀你?” 周璃眨眨眼,“……大概是嫌我又蠢又笨吧。” “噗嗤。”听到周璃的话,周明柯忍不住笑出了声,瞥见自家皇妹那越来越黑的脸色,一边忍着笑一边向宣帝见礼,道了一句“见过皇兄!”后便拍拍胸膛感慨起来,“阿璃,听到你这句话,为兄甚是安慰啊!真是难为你有自知之明。” 周璃抿起唇瓣一脸委屈,“皇兄,你看他!” 宣帝清了清嗓子,沉沉道:“周明柯!” “在呢!” “皇兄,你不能老是阿璃一撒娇你就偏向她吧,我也是你弟弟啊!”美少年腆着脸凑上前去,敛眉顺眼,看着就像是两个阿璃站在眼前,宣帝的心情倏时变好,“咳咳……这个啊,各退一步各退一步,明柯啊,我们今日来是有要事跟阿璃商量的。” “哦。”说起正事,周明柯神色也严肃起来,看的周璃不禁疑惑,“什么事啊?” 宣帝道:“阿璃也快到了及笄的时候,朕想着早日给你把亲事定下来才好。” 周璃不禁大惊,急道:“皇兄,这是不是有些为时过早?” 周明柯道:“哪里早了?你都快要及笄了。” 周璃道:“可是……可是我还没有做好准备。” “这要什么准备,定个亲又不是直接让你成亲。”周明柯在一旁帮衬。 “周明柯你能不能不要说话!” 眼见周璃真的生气,周明柯忙拉上了嘴坐在一边安静看戏。 “皇兄……” 宣帝叹气,“阿璃啊,明柯说的也没错,按理说你的亲事本应该早就定下来才对,但是这么多年来,经过为兄精挑细选,恍然发现,京城子弟中也没几个好的,于是,就这么耽搁到现在。” “这次你被劫,让朕深刻认识到,即使再不舍朕的阿璃,也要为你寻一门好的亲事,早些定下来免得贼人惦记。” 周明柯也道:“是啊阿璃,皇兄替你选的夫婿可是丞相次子,年纪轻轻便担任禁军统领,哥哥给你查了一下,这许缙虽是丞相次子,但性格极其谦逊有礼,这么多年跟前连个丫鬟通房也没有,活似个和尚。” 周璃思绪成功被带跑,不由得问道:“没丫鬟同房……难道他身体有什么问题吗?” 周明柯脸色一僵,若有所思道:“这个我倒是没查,不过也不排除有这个可能。” 宣帝:“……” -- 第59页 望着两个不靠谱的弟弟妹妹,宣帝低低叹口气,无奈出声:“查了,没问题。” 周明柯面露喜意,“听见了没,没问题。” “不不不……”周璃连忙摆手,扯回正题,“可是皇兄,我不喜欢他,就算嫁给他我也不会幸福的。” 宣帝:“你又没与他相处,怎么就断定你不喜欢他呢?这感情都是要培养出来的,朕相信,阿璃嫁过去以后一定会喜欢上他的!” 怎么可能会喜欢上除江洛野之外的任何一人呢? 周璃抿了抿嘴,想了又想,轻声道:“其实……我有喜欢的人了。” 轻飘飘的话回响整个大殿,宣帝与周明柯彼此之间对视一眼,皆是震惊。 宣帝:“你……有喜欢的人?” 周璃点头。 “不可能吧。”周明柯道,“我怎么不知道啊?哥你知道吗?” 宣帝一脸郁闷的摇摇头。身为哥哥,他竟然都不知妹妹有喜欢的人,这实在是太为失职了。但是转念又一想,周璃身居后宫,所见的外男寥寥几人,一种不妙的念头在心底滋长,他问出了声:“喜欢的可是在宫外认识的?” 周璃眼里闪过一丝诧异,但还是点头承认。 刹那间,宣帝的脸黑了下来,面露不善,低低道:“别的朕都可以依你,唯独这个不行。” 周明柯也反应过来了。 妹妹在宫外认识的,长这么大就只出了一次宫,那这喜欢的人……除了绑架她的杀手还能有谁啊? “不行不行。”周明柯头摇的跟个拨浪鼓一样,“我不同意!那杀手看起来就不是个好人,一生所犯下的杀孽足以让他下阿鼻地狱去了,况且他竟然还掳走了你,让你跟着他颠沛流离,你你你怎会喜欢上他?定是那贼人施了什么咒术,不成不成,我这就去请国师来给你驱驱邪。” 周璃望向他,认认真真道:“杀手先生从未给我下过什么咒术,在宫外也很照顾我。皇兄,我虽从未出过宫,也不曾体会情-爱,可每当我看向他的时候,心跳的都快要迸出来了,呼吸局促,脸颊爆红,这种感觉我从未有过,一时间不知是该新奇还是该羞涩。可是我唯一能确认的是,我很享受与他在一起的时光……” “可是……”周明柯低低叹口气,开始睁眼说瞎话,“阿璃,你太小了,这不是喜欢,这只是依赖,如果硬要说的话就是你把他当成朋友。想一想,你十四年从未出过宫,自然对宫外产生了好奇与向往。这时候有一个男子带你出宫,陪你玩陪你乐,你很容易对这个男的产生不一样的情感,但你不能断定这就是喜欢。” “……这就是喜欢。”周璃固执道。 “不是。”宣帝接上周明柯的话:“等你成亲后,才会知道什么是喜欢。” 周明柯连忙附和,“对对对,等你成亲,见过许缙后你才会知道什么是喜欢。阿璃,你要的只有他能给你。” 周璃抿着唇瓣,委屈巴巴道:“可你知道什么是我想要的吗?” “这个这个……”周明柯挠挠头,“我是不知道,不过你未来夫君一定能知道,是吧皇兄?” 宣帝反应过来,“对对对就是这样!好了阿璃,这件事就这么定了,朕即日就拟定章程,定下你的亲事。”说完后又道,“朕还有事,就先走了。” “哎哎哎,皇兄,我也有事,等等我,我也走!”周明柯生怕留下来面对周璃的哭声,忙追着赶着跑了出去。 待人走后,周璃坐在床上一脸纳闷,“这下可怎么办?” 系统:【想嫁吗?】 周璃摇摇头,“自然是不想嫁的,可我又不得不嫁……攻略值还有多少完成?” 系统查询片刻:【百分之五。】 “嗯……”周璃想了想,“行吧,现在对反派来说,还差最后一击!” 【宿主,你要干什么?】 周璃撑着下巴叹口气,“刺激反派啊!只要我的婚事传出去,我就不信他不来找我。对江洛野来说,他虽然放我走,却希望我永远记得他,即使以后打算放过我,也不可能不来见我最后一面。” “对了,我脱离世界是在多久以后?” 【一个月之后。】 周璃点点头,若有所思:“看来,我得抓紧时间了。” * 第二日,昭和公主与丞相次子定亲之事传遍了整个京城。 酒楼茶馆,百姓纷纷而语: “门当户对,般配。” “虽说未来驸马爷是次子,但那也是丞相嫡子,又为禁军统领,倒也配得上昭和公主。” 有一青衫读书人抿茶而云:“昭和公主乃是大周唯一的公主,又是圣上胞妹,圣上必定不愿公主远嫁,而京中贵族子弟中,唯有这许缙值得一看。” 话音一落,众人纷纷点头。 二楼一包间,酒香浓郁。 一男子身着黑衣,趴在桌子上喝的酩酊大醉,而在旁有一白衫男子,苦口婆心、喋喋不休劝道: “洛野,江洛野,我求你清醒一点啊!” “那是公主,是公主啊!!不是你能够惦记的!!” “你给我时时刻刻记住自己的身份啊!” 江洛野一身酒气,喝的脸颊通红,双眸半阖,也不知道将謬池的话听没听进去。謬池气的一把拉起江洛野,来来回回地晃着他的肩膀,又生气又崩溃,恨不得能掐死他:“江洛野!你把老子的话听没听进去???” -- 第60页 “你听没听进去??” “你给我清醒点啊!混蛋!!” 江洛野毫无反应。 謬池咬牙,骂道:“当初是谁信誓旦旦的给老子保证,无论如何也不会把自己搭进去的?是谁?是谁??这才几个月?你就把自己白搭进去了???” 男人一把挥开謬池的手,又趴回桌子上,低声呢喃:“……周璃。” 謬池眼睛瞪得犹如铜铃,指着江洛野,气的手指哆嗦,“你你你还敢叫那女人的名字?你给我清醒点,现在陪在你跟前的人是我!!!” “是老子伺候你的!” “是老子陪你喝酒的!!” “你给我清醒一点啊,混蛋!” “砰”地一声,謬池失神一巴掌拍到了江洛野的脑袋上,下一秒,男人倏地睁眼。 謬池:“……” 第31章 放手 我知道了,你走吧,我以后不会再…… 謬池现在很是心慌。 他只是一不小心拍了男人一巴掌,力道稍微大了一点。 然后,江洛野就醒了。 “喂喂喂!我告诉你啊,你喝酒是老子陪你的,醉了也是我伺候你的!你要是因为这一巴掌给我落脸,我跟你没完!” 岂料,男人只是扫他一眼后便又趴在桌子上迷迷糊糊的睡觉。 謬池松一口气,自暴自弃道:“算了,你就先在这睡着吧,等我将楼中事务处理完再来接你。”随后,他便起身踱步走了出去,将门关好,转身离开。 包间内只开了一扇窗子,微凉的风从窗户外吹了进来,拂起男人的发梢,掠过脸颊,扫的人痒痒的。 “吱”一声,包间被人推开。 一红衣女子缓步进来,顺手将门关上。 此人正是陌冰雨,只见她悄声走到江洛野前,轻轻推了推男人,“江哥?江哥?” 男人没有反应。 陌冰雨这才放下心来,从衣袖中取出一包药,倒入江洛野的杯中,随后端起酒杯轻轻摇晃,见药粉融化的差不多了,她便扶起趴在桌子上喝的酩酊大醉的男人,喂进他的嘴里。 做完这一切后,陌冰雨半揽着江洛野的肩,依偎在他的肩膀低声呢喃:“江哥,为什么……你从不转身看看我呢?” “我喜欢你,喜欢好多年了。” “这些年来,我一直在楼中训练出任务,手中的人命不计其数,为的就是想配得上你。江哥,我知道你不需要一个能缩在你身后的女人,而是能并肩跟你站在同一高度的女人。我一直在为达成这个目标而努力奋斗。我想着,总有一天,我会做到的,我想着,只要我去努力,你就会看见我。可是……江哥,你有喜欢的人了,对吗?” 陌冰雨摸着江洛野的脸颊,眼中尽是柔情,“没关系,没关系的,江哥……” “不要紧,这都不要紧。” “今日过后,我便是你的人了。” 陌冰雨转到前面,抬起江洛野的下巴,微微俯身,骤然,对上一道猩/红的眸。 陌冰雨稍显错愕,下一秒,“砰”地一声,男人一掌挥向陌冰雨,将她整个人击飞出去,落到墙壁上发出“咚”地响声。 “你在做什么?” “噗。”一口鲜血吐了出来,滴落在地上。陌冰雨差点喘不上来气,艰难道:“咳咳……江哥,你不能这么对我。” 江洛野借着桌子站了起来,浑身软绵绵的,神志逐渐开始不清晰,身体就好像是被放在火堆里燃烧般灼热,他攥紧拳头,呼吸急促,哑着嗓子道:“你做了什么?” 陌冰雨趴在地上,骨头都要散架了,却还是卯着力气爬向江洛野,“江哥,江哥……” 江洛野登时一阵恶寒,忍着欲-火一脚踢开陌冰雨,眼里的恶心都快要溢出来,“你竟敢给我下药!”他抬起掌,聚起内力,唰地又一下打过去,“砰”地一声,地板被击穿,陌冰雨从洞中掉落,直直摔到下一层。 也幸好,下一层并没有人居住,否则定然会吓的旁人腿软抽筋。 尽管如此,她还是不死心,口中念叨着江洛野的名字,说着胡话,“江哥……你是我的,是我的。” “放你娘的屁!”江洛野伸手掐了掐眉心,促使自己神志清醒点,冷声道,“陌冰雨,我问你,为何要给我下药?” 陌冰雨躺在地板上,望着上方的江洛野,泣声道:“江哥,我喜欢你。” “这么多年,只要你回头,我一定会站在你身后。可是江哥……你从不曾回头,更不会为我停留。” “如今……你却为了那个小丫头放下楼中的事务,陪她天南地北的闲逛。” “江洛野……你喜欢她是不是?” 江洛野瞥向陌冰雨,哑着嗓子道:“我喜欢谁又与你有何关系?陌冰雨,念你为楼中尽职尽责这么多年,我就姑且饶你一命,若再有下次,我必杀之。” 男人冷淡冰凉的话语毫不留情的警告着陌冰雨,她躺在地板上,两行清泪从脸颊滑过,痴痴道:“江哥,你不能这么对我……我喜欢你啊。” 闻言,江洛野皱起眉头,“那你的喜欢可真让人恶心!” 话音落下,男人忍着燥热,破门而出,穿梭在房檐之上,足尖轻点,便消失不见。 客栈里的冲击声让謬池心神不宁,一整个晌午眼皮都在来回乱跳,这么几次下去,謬池放下手中的公务,决定还是将江洛野暂且接回他的房间内,免得某些不知趣的人擅闯进去,白白丢失性命。 -- 第61页 客栈内喧扰声极大,楼下的人们跑来跑去也不知道在吵些什么。 謬池扫了一眼便不再看,只是迈着步子走到了包厢门口,抬眼,眸子蓦然瞪大。 “谁把老子包厢门击穿了?” 謬池狂吼,“谁,谁谁干的?” 那店家听见吼声连忙跑了上来,亦步亦趋地跟在謬池身后,哭丧着脸:“这位客官,您的那位朋友太任性了些……” 任性到什么程度呢? 店家没有明说,只是脸色愁苦,下一秒就能哭出来似的。謬池心觉不妙,忙不迭的踏入包间,看清楚包厢内的情形后,忍不住骂出了声:“江、洛、野!” “你个混蛋!!!” * “公主,夜深了,屋外凉,我们进去吧。”丫鬟桔榕在天色暮晚的那一刻便走到周璃身边,欠了欠身,关心道。 周璃偏过头,下颌线精致削瘦,漂亮的眸子底蕴含着无限悲意,“小榕儿,你们下去吧,我自己进去便好。” 公主今日的情绪有些不对,那双黑亮的眸子里满是悲伤,就好像是受了什么委屈,尽管桔榕察觉却不敢多言,只好老老实实欠身离开。 “吱”一声,周璃推开偏殿的门,一股梅香钻入鼻中,沁人芬芳,方抬起脚走两步,便瞧见有一黑衣男子正坐在她的床上,周璃小心翼翼凑过去,见那人耷拉着头,一副神志不清晰的模样。再近几步,浓郁的酒味扑面而来,熏得有些呛人。 “子溪……” 周璃走到他的面前,伸手推了推他,边叫了句“江洛野?”边发觉奇怪,只因这人身上烫的跟个火炉似的,似乎下一秒就能将人融化。 男人歪着头往上仰,哑着声音道:“阿璃?” “嗯,是我。” 却见,男人伸手拽了她一把,将她拥入怀里,下一秒,两人位置陡然翻转。江洛野覆在周璃身上,重量直直压下,又沉又闷,压得人快喘不过来气。周璃伸手去推,谁料江洛野拥的更紧,火热的温度席卷着两个人,一股热浪从周璃的脖颈红至脸颊。 “出了什么事?你怎的这么烫?” “周璃……” “嗯?我在。” 话音落下,他的吻铺天盖地的落了下来。 “唔……江、洛野。” 男人压着她的唇应了一声。 推不开…… 完全推不开。 周璃试过几次后便不再推搡,反而伸出手搂住江洛野的脖颈,将他压下。 男人的吻从唇角落在脖间,手上的动作不停。 “嘶——” 江洛野听见这道声音,猛然惊醒。一双瑰色的眸直直垂下,正望着小姑娘湿漉漉的眼睛,他哑着声音叫了句:“阿璃。” 却见,周璃抬眼望他,湿漉漉的眼睛里尽是单纯无辜,两人对视,小姑娘漂亮的脸上露出一个笑容,轻声道:“子溪……我要嫁人了。” “轰”地,一道惊雷炸入脑海。 江洛野呆在原地。他就那么怔怔地瞧着躺在他身下的小姑娘,瑰色的眸底闪过几分周璃看不懂的情绪,少顷,男人似乎是反应过来,垂着头一言不发的为周璃整理好衣裳,随后起身,退后几步,耷拉着脑袋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皇兄定好的,对方是丞相次子。” 闻言,江洛野眼中的酸意嫉妒浓郁的仿佛快要溢出来似的,哑着嗓子不敢看她,“祝你幸福。” 周璃蹙眉,细声询问:“你也认为我会幸福吗?” “所有人都认为我嫁给许缙就会幸福,子溪,你也是这么认为的吗?” 小姑娘那双湿漉漉的眼睛更加难过了,她就那么直直望着江洛野,固执地盯着他,想要从他的口中得出一个答案。 江洛野没有吭声。 周璃又道:“子溪……我曾问了你许多遍,得到的答案永远都是不喜欢。可我今天想再问一次,再问一次……如果那样,我就死心了。” 江洛野抬起眸来,瑰色的眸底闪烁着被欲/火压制的猩红,声音沙哑低低问道:“你想问什么?” “你喜欢我吗?” 男人落下眸子,没去看她的眼睛,径直道:“不喜欢。” “你可以死心了。” 话音落下,男人便安静地等着周璃的回答,任她是打他骂他,他全部接受,可他没想到的是小姑娘却不吭声了,诺大的宫殿内静悄悄的,就连针落下的声音都听得一清二楚。 良久,久到江洛野终于忍不住抬起眸时,便瞧见小姑娘早已泪流满面。 她一直在静静望着他,没说话,等到江洛野抬起头时才匆忙拭去脸上的泪水,别过头不去看他,故作坚强,糯糯道:“我知道了,你走吧,我以后不会再喜欢你了。” 江洛野“嗯”了一声,低声道:“保重。”随后便不再留恋,飞身离去。 酒楼里的赔偿事务正在进行,謬池看着手中的账单,面色平静,心却在流血:江洛野,你个混蛋!你打坏的东西你来给老子赔!凭什么要老子替你赔偿??? 凭什么啊? “客官,是有什么问题吗?”店家笑眯眯道。 謬池含泪摇头,“……没有。” 店家颔首,双手抱前,“那么就请客官您签下这份赔偿协议。” 謬池唇瓣绷直,拿起一旁的毛笔,手指微微颤抖,正打算签字画押时,“砰”地一声,酒楼的门被一脚破开,“咔嚓”碎成两半。 -- 第62页 男人披着一身凉意走进,衣裳虽然被内力烘干,可却依然不难看出浸水的痕迹。他径直走到桌子前,冷声道:“上酒!” 那小二是个机灵人,忙从后厨端了壶酒来放在桌子上,“客官,您慢用。” “嗯。” 认出江洛野的店家:“……” 此时此刻很想上去揍他一顿的謬池:“……我说这人我不认识,您信吗?” 店家微笑着抽走协议,“看来这赔偿清单我们得从长计议了。” 謬池:“……”别拦着我,我要去杀人! 江洛野,你个畜生,畜生啊!!! 第32章 玫瑰【入v] 他来时,路过御花园,不…… 同样的客栈,不同的包间,唯一没变的是江洛野又喝的酩酊大醉,旁边还有一个哭丧着脸索要赔偿的苦主謬池。 苦主一身白衣腰间一枚玉佩,手中还拿着一把折扇,长若流水的发丝一丝不乱的披在脑后,只用一根系带绑着,看起来颇为风流。 “我真的是欠了你的,交友不慎,交友不慎啊!” 江洛野没工夫搭理他,他这次倒是没有喝的直接醉过去,反而留了几分清醒,坐在窗子上,眸光远眺。云锦客栈的地址向来选的好,站在高处方能看到客栈背后的一处湖泊,对岸便是京城有名的乐坊,怜人戏子通常一聚。 男人的手中把玩着酒杯,修长如玉的指尖来回摩挲,似乎想要把酒杯摸个透。 “江小祖宗,我再跟你说一遍。”謬池叹了口气喋喋不休道,“做咱们这行呢,入行容易出行难,踏上这条路,就由不得你选择及时止损回不回头了。” “你与周璃最开始就是两个世界的人,一个杀手一个公主,一个高高在上一个手染血腥,身份可谓是云泥之别啊!”謬池“唰”地打开折扇,冲着自己扇了两下,“那好,这样来说,即使你与小公主都不在意身份地位,可旁人呢?陛下,皇子,大臣……他们也能不在意?” 江洛野眯着眸没说话,謬池便自顾自地道:“不,他们不会不在意。依朝臣那些罗里吧嗦的性子,若是你俩真在一起了,只怕是又得闹得不得安宁啊。” “当然,朝臣这个也好解决。他们一般注重的便是身份地位,只要你去苦读十年,考上探花,想必他们也无话可说。”说着说着就扯了远,謬池双手一摊,“不过这点对你来说,或许也来不及。” “你没有那个十年,小公主也等不起了……” 江洛野依旧眺望着远方,懒懒散散地坐在窗子上,瑰色的眸子半眯,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一旁的苦主看怎么样也劝不听自家兄弟,叹了口气,兀自道:“若是你真觉得难过便去追啊,追到手带着她私奔。依照小公主的性子,定是极易被人骗走……你若是过不了良心那道坎,我便委屈自己亲自上阵,跑到皇宫去打劫公主,这时你再突然出现,从天而降,与我大战三百回合,救走了单纯易骗的公主……” 謬池扇着扇子口中喋喋不休,愈发的停不下来,“公主感谢你的相救,决定以身相许,你们情不自禁,天雷勾地火……从此,过上了幸福的生活。”謬池满意地点点头,觉得自己有些渴了,便拿起一旁的茶水轻抿一口。 将整篇瞎话听完的江洛野,默默远离了这个智商感人的家伙,謬池浑然不觉,等他再次觉得自己的故事编的好的时候,余光一扫,男人正坐在窗前扒拉着一只白鸽。他瞧的新奇,一边叨咕着“哪儿来的一只鸽子”一边靠近,站在江洛野旁细细打量。 越看越觉得这只鸽子长得眼熟。 头眼熟,斑点眼熟,甚至连腿上绑着的信也眼熟。 等等,似乎有哪里不对? ……信? 一只腿上绑着信的鸽子? 还看起来略微眼熟?? 靠,那不是他的信鸽吗??? 謬池持续呆滞中。 等他反应过来时,江洛野已经将□□的生无可恋的鸽子扔在一旁,自己则一目十行的阅览那封信。 “江洛野!”男人飞奔过去,一把夺回自己的信鸽,放在手心安抚,“乖乖,不难过,我们大人有大量,不跟这个混蛋计较。” “咕咕咕……” 鸽子叫了几声,謬池登时心疼的难以自发,“别哭别哭,爹给你报仇!”话落,转头看向江洛野,哭丧着脸,“混蛋,还我儿子!” 江洛野目不斜视,“你儿子是谁?” “就是被你欺凌的丧失求生欲软绵绵瘫在我手里信、鸽!” 将信一目十行的扫视完,江洛野轻飘飘扔给謬池,隽声道:“需要给你儿子准备见面礼吗?” 謬池登时喜出望外,一脸喜意,高兴道:“这……这怕是有些不好,但是也不是不可以。快来儿子,喊叔叔。” “咕咕——” 江洛野:“……”大可不必。 男人靠着窗杆,双手环胸,长腿交叠,懒洋洋地垂在地上,道:“日后若是有刺杀周璃的单子全部交给我,我来接。” 謬池脸上的笑容顿时一僵。 “你……你说真的?” “我何时与你说过假话?” 謬池脸拉下来,浑身不爽,但还是憋着口气来劝诫好友,“要我说,你既不与她在一起就不必关注她的消息,要断就断的一干二净,最好什么也别问,什么也别说……可你现在却在做什么?” -- 第63页 “你别告诉我,你还打算从此以后不接外单,默默守着周璃度过一生吧。” 他试探地打量着江洛野,却见男人轻飘飘瞥他一眼,反问:“有何不可?” 不,这问题可就大了。 “江洛野,你给我来真的?” 男人没有吭声,只是静静地瞧着远方,就凭这幅态度更坐实了他说的这句话。謬池心里一咯噔,打了个激灵,道:“不成不成,我不同意!” 江洛野瞥他一眼,低声道:“謬池。” 謬池气的起身,“叫爹也没用。都说女人如衣服,兄弟如手足,你要是敢放下天机楼跑去陪公主,我就跟你绝交,江洛野,我倒是要看看你是选择衣服还是手足?” 闻言,江洛野跳下窗子起身拿剑。 “喂喂喂,不会吧?你不会真的跟我来这一套吧?”越看越心慌,謬池的眼神也随着江洛野的身形不停乱晃,“就就一个公主,你还真要衣服不要手足啊?” 眼瞅着男人拔剑似乎是要来真的,謬池连忙出声阻止,无奈妥协:“成成成,我答应你行了吧,日后要是有刺杀周璃的单子,全部截下来交给你,行不行?” 江洛野收剑,满意地点点头。 就在此时,听得几声“咕咕咕”地鸽子叫声,却见,又一只鸽子摇摇晃晃地从窗户飞了进来,落在謬池肩上。謬池抬手摸了摸鸽子,随后又从它的腿上取下信封,大致一扫,表情很是微妙。 “这可真是巧了。”謬池将信笺递给江洛野,“雇主要求,刺杀周朝公主——周璃。” …… 皇宫中满是大片的黄瓦红墙,高高的城墙中困住一群又一群的女人,即使宫中风景再好,日子一长,也难免徒生几分寂寞无聊。周璃虽一直在西宫殿居住,但西宫殿并非是指那一座宫殿,而是坐落在西边接连起来的几座宫殿。 正红朱漆大门顶端悬着黑色金丝楠木匾额,上面龙飞凤舞地题着三个大字——早春阁。这便是周璃所居住的宫殿。 天阶将晚,夜色淡凉如水,殿内红烛摇曳,填满了整个宫殿,而屋外细雨横斜,积水顺着屋檐悄然滴落,在地面晕开一圈涟漪。 下雨了。 周璃趴在窗前看雨,即使桔榕已提醒她很多遍,夜已深,外边凉,她却浑然不觉,也不知是在看些什么。 【宿主,江洛野来了。】 扶璃:【他在哪儿?】 【门外。】 【他疯了?这么大的雨!】 系统道:【可是不是宿主自己下单,要求天机楼的人刺杀你吗?】 【是啊,可是也不急于这一时,我虽料到他会截单,但没想到他也太敬业了吧,下着大雨也要来杀我。】说到这里,扶璃有些庆幸,【幸好是被江洛野截了单,若是换个别人,我这手无寸鸡之力的,估计就要命丧于此了吧。】 系统:【……】铱驊 【算了算了,反正还有一个多月,我这次是怎么死的?】 系统扫了眼剧本,【刺杀还是自杀,你选吧。】 扶璃眼里闪过一丝讶异,眨眨眼道:【自杀?我……为什么要自杀呀?】 系统解释:【原著中周璃死在了自己的十四岁那年,后边男女主以及反派的剧情都与她无关,她充其量只是当男主心底的白月光。对了,男主就是周子枫,女主则是与你性子容颜相近的一个姑娘,不过因为你死的早,女主登场的又晚,故而一直没有相见的机会。】 【周璃死亡时间已经确定,死因一是由宿主自杀,在反派与男主的记忆中留下浓厚的一笔,二是被人刺杀,但这样会加深反派的逆世心理,故而我并不介意宿主这样做。】 【另外,由于宿主改变剧情线,现在反派好感度95,已不会对后边剧情造成什么威胁。攻略初步达成,至于第二个任务是促使江洛野改邪归正,不再杀人,目前进度30/100,请宿主再接再厉。】 听完,扶璃喃喃道:【自杀?可是我没理由自杀啊?周璃的人设已经很饱满,过得也非常幸福,根本没有自杀的理由。】 系统解释:【是的,宿主您将周璃的人设扮演的非常饱满,胆子虽小但拥有直白而热忱的爱,正是这点才吸引了江洛野。故而,系统自动判定自杀的理由是,让您为爱牺牲。】 【大爱也好,小爱也罢。可以是为了男主,也可以是为了反派,一切由你而定。】 【最后,系统将回总部进行维修,剩下的一个月时间里,祝您体验愉快。】 周璃听完这长串子话,头一次陷入了深思,愁眉苦脸的想着自己的死法。 “为爱而死?” “大爱也好,小爱也罢?” 周璃幽幽叹口气,“行吧,我会好好想一下自己的死法的。” 话音落下,她正转身向床上走去,只听“吱”一声,殿门被推开,男人披着风雨走了进来,眉眼寡淡,看不出什么神色,侧脸的轮廓紧致几分,下颌线瘦削分明。 他又瘦了…… 周璃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她目光下垂,正好看到男人右手拿着玫瑰向她走来。 玫瑰的花香充斥着整个大殿,雨后的泥土味钻入周璃的鼻中。 恍然间,周璃似乎记起她曾经说过的话。 ——“我喜欢雨天。以前父皇母妃还在世的时候,总会在雨天给我送来一株玫瑰,他们说,阿璃就像这朵玫瑰一样,漂漂亮亮的。” -- 第64页 所以,他来时,路过御花园,不顾大雨,为她采了一株玫瑰。 他想,他的阿璃比这玫瑰可好看千倍万倍。 周璃喉咙突然一涩,心底愈发堵得慌。 他记得,他一直都记得…… 第33章 拉着你 你要是忘了我,我下地狱也要拉…… 男人缓步而来,手捧玫瑰,在距周璃一段距离站定。 他神情寡淡,在月光绰影下,那双瑰色的眸子犹如深夜里的宝石,里面闪烁出的光让人琢磨不透,江洛野没有说话,只是那么静静瞧着她,就好似要通过她的眼睛望进她的心里面去。 周璃张了张口,“……子溪。” 江洛野低头敛目,将玫瑰放在一旁,随后拔剑对着周璃的方向,低声道:“有什么遗言吗?” 望着那双眸子,周璃笑了笑,糯糯道:“我想要个感受不到痛苦的死法。” 这句话,一如昨日。 江洛野道:“没那种死法。” “那杀手先生能放过我吗?”周璃继续说,“我怕疼。” 江洛野提剑又凑近一厘米,薄唇紧紧绷直,他注视着她,不知道在想什么,忽地,嘴角微微翘起,“你为什么这么笃定我会放过你?” 周璃毫不畏惧她脖颈间的利器,似乎是确定男人不会伤害她,周璃愈发的无所顾忌,甚至前进一厘米,脖子直直抵在剑跟前。果然,下一秒,江洛野就后退一步,心有余悸,“周璃!” 周璃却突然笑开,“你看,你不会伤害我。” 江洛野眉眼上染上一丝愠恼,沉沉道:“我真的会杀了你。” “若是要杀你便杀就好了。”周璃认认真真说,“子溪,我怕死,我也不想死。我总觉得生命是个极其浪漫的事情,只要能活着我便心满意足,故而我极其珍爱活在这世上的每一天。” “今天做了什么,明天要做什么……即使重复的是日复一日的生活,我也觉得开心快乐极了。” “我虽在皇宫中生活了十四年,每日面对的都是这四四方方的天……但皇兄时常会过来给我讲外面的世界是怎么样的,有多么精彩多么美妙。” “我爱在话本上看有趣之事,其中不乏男女情/爱,因此,我虽从未经历,但我能明确感受到这是什么感觉。” 周璃敛起眉眼,“那是喜欢。” “幼时,我向往宫外,长大了,我却向往你。” 男人的心脏“砰砰砰”地跳着,心尖柔软,就像是被蜜饯包围一般甜。 “可是子溪,任我无论怎么努力……你还是不喜欢我。”周璃挫败的叹口气,“我本以为我们上一次见面便是此生最后一次见面了,临别时我又说出了不会再喜欢你那样的话……” 江洛野抬起双眸,心里“咯噔”一下。 “可是,我发现我做不到。” 周璃小心翼翼的将脖子上的剑移走,见江洛野没什么反应后便凑到男人面前,低低道:“子溪……是我雇人来杀我的。” “轰”地一声,雷声浩荡,一道惊雷劈过,银白色的闪电犹如一条长龙在天际盘旋。 屋外细雨横斜,雨滴淅淅沥沥落下,发出“滴答滴答”的响声。 少顷,江洛野终于低低叹口气,收回剑,下一秒单手将周璃抱入怀中。女孩子的体香在他的鼻尖不断徘徊,好闻的很,江洛野索性下巴撑在周璃肩上,低声道:“周璃,别这样。” “不值得。” “值得!”周璃掘犟反驳,“况且,我觉得你不会让别人来杀我。” 小姑娘抬起眸子,亮晶晶的眼在月色下一览无遗。 “子溪……我在赌。” 江洛野下巴抵在小姑娘肩上,哑着声音道:“赌什么?” 周璃弯了弯眉眼,“赌你心里有没有我的位置。” “江洛野,你告诉我,我赌赢了吗?” 小姑娘带着笑的眉眼刻入男人的脑海,她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皆勾着江洛野的心魂。 一只乖乖巧巧的兔子,不知什么时候学会了狐狸那套,耍起了心计。可偏偏,兔子就是兔子,任她怎么动脑筋也成不了狐狸。尽管如此,他看向兔子的眼睛里仍然满含柔情。 须臾,江洛野叹口气,抱紧了周璃,闷在她的脖颈嗅着她的体香,“赌赢了。” ——我没办法不再承认喜欢你这件事了。 我喜欢你,比谁都喜欢。 周璃眸子倏地瞪大,不可置信道:“子溪……你是说真的吗?” “是啊。”男人抱着周璃,慢条斯理道,“我没办法不再承认了。” “周璃,我喜欢你。” 周璃眨巴眨巴眼,连日来的被拒绝已经让小公主内心产生一股不自信,这会儿听见江洛野承认喜欢她这件事,霎时间还没反应过来。 “真的……喜欢我?” 江洛野点头,“是啊,喜欢你。” 【叮——目标江洛野已攻略成功。】 【奖励已发放到您的邮箱,请及时收取。】 【任务二:促使江洛野改邪归正任务进行中——】 周璃放下心来,眸中的深情又温柔几分,“民间的话本里写着,男女相爱就要在一起,子溪……我们是不是也要在一”起字还未说出口,男人便抬起她的下巴,暴虐而又深情的吻直直压下来,将她还未说出口的话全部堵在喉中。 -- 第65页 这已经不是他们第一次亲吻。 但上次江洛野神志尚不清楚,而周璃也迷迷糊糊。这次,两个人却都清楚的明白现在是在做什么。 他们在接吻。 他们互相拥着对方。 江洛野一手握住周璃的腰,一手抬起她的下巴,含着她的唇,细细舔舐。小姑娘的腰又细又软,嘴唇也粉粉嫩嫩的,让人看着心底便升起一股莫名的燥热,想要将她吃进口里,拆入腹中。 “子……子溪。”周璃这会儿浑身都软,迷迷糊糊的,“站、站不住了。” “嗯。”男人应了一声,下一秒却打横抱起周璃,一边俯身亲吻她的唇,一边向床笫走去。 小公主的床又软又棉,将周璃轻放在床上之后,江洛野便压在她的身上,抬起周璃的下巴继续亲吻。 再这样下去,就真的喘不过来气了! “江洛野!” “嗯,我在。”江洛野抬起头,停留在与周璃相错几厘米的位置。 周璃委委屈屈:“喘不过来气了。” 江洛野定定望着她好一会儿,才道:“那不亲了。” “好。”周璃同意的飞快,弯着眼笑眯眯道。 却见,江洛野唇角微微翘起,影影绰绰的月色下显得男人面部线条清晰硬朗,成熟中包含着少年般的青涩,哑着声音在小姑娘耳畔低声道了一句。 摸……什么? 周璃没反应过来,不解道:“什么?” 江洛野笑了几声,声音又低又好听,不断盘旋在周璃的耳边,惹得她面红耳赤,脖颈发烫。男人牵起她的手,慢慢下移,直至此刻,周璃那懵里懵懂的表情才渐渐变味反应过来。 周璃霎时瞪大眸子:“江、江洛野!” 男人歪头,神情无辜:“何事?” “你你你,你不要脸!” 江洛野抿起唇瓣,额上泛起汗,却还是笑着道:“食色性也,这种事情就连圣贤也说不出个孰是孰非。阿璃……乖一点。” 周璃颊部绯烫,埋在男人的胸膛,仿佛右手已不是自己的。 系统! 我不干净了! * 屋外的雨不知何时停了下来,夏风瑟瑟,树木被风摇的直晃,落叶不断飘零,掉落在地上。 “子溪……” “嗯。”江洛野抿着唇瓣,低头吻了吻周璃的唇,半揽着她,“睡吧。” “嗯。”周璃迷迷糊糊地应了一声。 待她熟睡后,江洛野坐起身来,望着一地狼藉,有些头疼的不知如何是好。事情不知何时发展到了这地步,但幸好他时刻谨记自己的身份,故而从一开始就没有做到最后,只是借着小姑娘的手为自己纾解了欲/望。 他知道自己的身份,配不上公主不说,此刻还沾染了公主……将她压在身下的那一刻,无数念头在江洛野脑中滋生,带她走,去个没人的地方,好好照顾她。 他的的确确是想这样做的,可到了最后,望着小公主娇贵的身子与那双水汪汪的大眼,他又舍不得了。 “阿璃……”江洛野摸了摸她的脸颊,替她将发梢捋至耳后。 小姑娘睡得正香,没有应答。 江洛野也不恼,注视着周璃的脸颊,低声道:“我要走了。” “来之前我调查过了,许缙是个好人,嫁给他起码能保你一身无忧。” 而不是跟着我飘无居所,一生不定。 “诚然,我不是个好人。” “我这个人向来自私的很,周璃,我希望你能永远记住我,最好是记一辈子。” “如果不能……”男人垂眸,将话语悉数咽进肚中。 就算不能,到那个时候,她与他也并无干系。 想到这里,江洛野眉头一皱,伸手捏了捏周璃的脸蛋,恶狠狠威胁:“如果你胆敢忘了我,那我就算是下阿鼻地狱也要拉着你一起!” 周璃吓的倏地瞪大眼,也不敢装睡了,气鼓鼓道:“我不要!” “不行!”断然拒绝后,男人挑起眉梢,“不装睡了?” “凭什么?”周璃委屈巴巴的咬着唇瓣,“你又不与我在一起,还要我永远记着你……江子溪,你太过分了!” 江洛野低低一笑,俯身凑在她的耳边,“我是个杀手,手中人命不计其数,若是被判到阿鼻地狱,仇家讨债的定然数不胜数。” “周璃,你要是与我一起,能受得住吗?” 周璃惊恐的瞪大了眼,咬着唇瓣不敢说话。 太过分了,实在是太过分了! 系统,你快回来,我好想你!! 有人威胁我啊!!! 第34章 开窍 江子溪,你是打算捂死我吗?…… 次日一早,天色阴沉沉的,湛蓝的天空覆上了一层灰蒙蒙的雾,连绵不绝的宫殿在雾气缭绕下愈发看不清。 早春阁外,一名身着蓝色云纹的男子恭恭敬敬守候在殿外。男人大约十□□的年岁,眼如桃花,眉似卧蚕,脸型相较窄,侧脸骨骼感极为明显,更衬得他温雅又内敛。 “许统领,公主请您过去。” 许缙轻轻颔首,拱手行礼:“多谢。” 桔榕脸颊微微一红,连忙避开。 这位许统领长得真是一表人才,举手投足间皆是谦谦贵公子的风范,若是公主嫁给了他倒也不失为一个好选择。桔榕想的长远,她既是公主的贴身丫鬟,等公主成亲以后,她肯定是要做通房的,若是做这位许统领的通房……像他这样温柔的人,定然在床事上也很温和吧。 -- 第66页 “微臣许缙参见公主!” 周璃坐在美人榻上,隔着一扇屏风细细打量着许缙,见男人躬身行礼,举止温和,她就算想给人家落脸也没什么理由,只好清了清嗓子,作出公主的威严,“起来吧。” 她本以为自己的声音沉沉的,听起来就很有威严,但其实小公主的嗓音偏为甜美,即使刻意压了声线,这会儿说出来的音调也是又甜又糯。 “是。”许缙直起身子,脊背挺得笔直,唇角含了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 周璃左瞧右看,看不出什么情形,转头对一旁的桔榕道:“你先出去吧,我与许大人说两句话。” 桔榕微微欠身,“是。” 待殿内所有的宫人们都走后,周璃跳下美人榻,开门见山道:“许缙对吗?我是周璃。” 许缙温和道:“微臣知道。” “哦。”周璃抿起唇瓣,“此次叫你前来,我有两事要讲。虽说有些对不住你,但趁一切还未发生,我们及时止损。” 许缙望向屏风那端的身影,“我不明白公主何意。” 周璃酝酿了下词语,让自己尽量委婉点说出口:“许大人,这桩婚事非我本愿,我……有喜欢的人了。” 话音落下,许缙瞳孔骤然一缩,眉头蹙起,“公主何意?” 周璃便道:“这桩婚事是皇兄定下的,我一开始便不愿嫁你,盖因我有喜欢之人,而我们也并无任何情意,此番召你前来,一是想对你说句抱歉,二是想商议一番解除婚约之事。” “公主……” 周璃继续道:“我知道皇兄下的决定你们无法左右,故而我打算亲自向皇兄解释并请求他解除婚约。许大人,若是这段时间对你带来困扰,我很抱歉。” “不……公主不用抱歉。”许缙突然出声,打断了周璃接下来说的话,“这桩婚事一开始便是我向陛下求来的。” 周璃唰地抬头,一脸懵逼:“你……” 许缙拱手以表歉意,俊美的脸上流露出一丝难过,轻声道:“我倾慕公主已久,非是公主认为的那样,因圣上而对这桩婚事妥协。这桩婚事是我求来的,我又怎会对它不满?我日日盼望,日日祈祷,祈求公主身体健安,盼望婚期早点来到。迎娶公主,我已然有些急不可耐。” “公主……你要退婚,臣不同意!” 望着站在屏风后温和注视着她的那人,周璃张了张嘴,心情有些复杂,道:“是你向皇兄求来的?” “是。” 周璃皱起眉头,“那你可知,我不愿嫁你。” 许缙垂眸,低声道:“知道。” “知道你为什么还要娶我?”周璃有些想不明白,漂亮的小脸拧巴成一团。她站在屏风前,正脸幼态感十足,可偏偏从侧面看去,鼻梁拔根而起,没有一丝翘度,鼻背线条利落干净,更具清冷感。 “因为我倾慕公主!” 周璃却道:“可是我不喜欢你,就算你娶了我,我们也不会幸福的。” 许缙抬头直直看向周璃的眼,温声道:“不会,公主会幸福的。” “臣会给公主想要的一切,会将公主捧在手中,护为掌中宝。更重要的是……臣许公主一生一世一双人,决不纳妾,不养外室。”许缙的话一字一句的撞进了周璃的心底,即使她异常讨厌许缙这种势在必得的态度,但还是被他的话微微打动。 一生一世一双人…… 想到很美满,但现实却很骨感。 “可是我不喜欢你。” “公主不喜欢我是与我并没有了解,若是等成亲之后,相处多了,公主自然也会了解起来。到那时,我希望公主再细细考虑喜欢一事。” 周璃一噎,不知该说什么,张了张嘴,只道:“我有喜欢的人。” 许缙眸子里划过一丝落寞,“臣知道。臣来时听小王爷说了,不过,臣并不介意,只要公主的后半生属于我,那么我便知足了。” 面前这个男人一副油盐不进娶定她的样子,让周璃越看越郁闷,索性借口自己乏了,挥手作别。 …… 当日晚,云锦客栈。 月光如橙色淡薄的雾,落下清冷斑斓的银辉。 天空一望无际,仿佛是藏青色的帷幕拉下帘子,遮住了一片隐晦。 江洛野平躺在床上,额上微微冒着汗,正面线条清晰硬朗,鼻基底优越,薄唇紧抿,绷成一条线。 他似乎陷入了噩梦中,浑身冰冷,人也迷迷糊糊的,口中不断呢喃低语: “不要……” “不要……周璃……” 明媚的太阳照射着整个大地,天气晴朗,皇城中锣鼓喧嚣,一队人马朝着丞相府走来。他们都身着红衣,头戴红帽,整支队伍里喜气洋洋的,最前方的男人身穿喜袍,高高骑在马上,面容儒雅温和,一边冲着两旁的百姓们挥手示意,一边撒些糖果给小孩们吃。 百姓们热闹喧杂,纷纷鼓掌相迎。 车队后有八人抬轿,轿中坐着新娘子,新娘子没盖盖头,反倒让江洛野看清了她的脸。 “……周璃。” 梦中的景象就好似现实发生的,真真假假让他有些分不清。 周璃乖巧坐在轿里,黑白分明的眸子微垂,眼头内勾又尖又细,天生的眼睑下至具有微微的弧度,为她平添了几分的易碎感。 -- 第67页 外边的喧嚣声她恍若未闻,低着头玩着自己白嫩如玉的手。 江洛野走近,伸出手想要碰一碰小姑娘的脸,但甫一抬手,他便穿人而过,摸不着碰不到。男人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身体,虚空而又透明。 这是梦吗? 江洛野渐渐反应过来。 好逼真的梦。 他本打算细细观赏他的阿璃,结果下一秒,却被周璃吓出一身汗。只见,小姑娘不知从哪儿拿出一把匕首,放在手腕上比划两下,似乎是在犹豫该怎么下手。 “周璃,周璃!”江洛野的心“砰砰砰”跳的飞快,冷汗嗖嗖地顺着额头流了下来,“不要……不要。” 周璃叹口气,敛起眸子目视前方,望向虚空喃喃道:“……子溪。” “在,我在!”江洛野连忙应答,他伸出手想要拿走周璃手中的匕首,可任他再怎么触摸也无济于事。他的身体是透明的,别人看不见,自然也听不着。 周璃歪了歪头,外边的锣鼓声越来越大了,似乎马上就要到达公主府……她抬起匕首,吸了口气,在江洛野一句又一句的“不要”声中,狠狠落下。 “啊!”周璃控制不住自己大叫一声后立即噤声,她疼的浑身直发抖,大片大片的鲜红色的血从腕中流出,浸湿了她的嫁衣,“滴答滴答”地落在地上。 周璃唇色渐渐泛白,脸色也逐渐铁青,望着虚空喃喃道:“若是……若是有下辈子就好了。” “不,不,不要周璃!” “不要!!!” 江洛野猛地惊醒,“唰”地坐了起来,大口大口的呼吸。梦中一切景象历历在目,闭上眼,就是成片成片鲜红的血液,周璃自杀的景象立即浮现在他的脑海。 不,不应该是这样的。 这只是个梦…… 那么胆小懦弱害怕死的人,怎么会为了他自杀? 不,这不是真实发生的事情。 江洛野低低喘口气,抬手捏了捏眉心。 他明明见惯了生死离别,见惯了鲜红的血液,可是换成他的阿璃,他便觉得一切都忍受不了。 周璃的结局不应该是这样——他希望她幸福,忘记他,过得平安喜乐就好。 而不是梦中那样……不,不该是这样。 江洛野一把挥开被子,起身下床,拿过一旁的衣裳就往外飞,丝毫不顾影响。 他等不了了,他要去见周璃,他要带着他的阿璃走。 他不会再让阿璃独自面临死亡…… 再也不会! —— 皇城,早春阁。 江洛野翻身落下,遁入少女闺房。 彼时的夜色已有些要亮的样子,屋内仍然是黑漆漆的一片。 江洛野大步流星走到周璃旁边,扯开被子打算将周璃裹起就跑。谁料,小姑娘突然睁开了眼,睡眼惺忪的望着他好一会儿,视线下移,感受到自己被裹的紧紧一团,当即一愣。 下一秒,蓦然瞪大眼睛,惊恐万分: “……你、你是打算捂死我吗?” 江洛野:“……” 第35章 通缉令 周璃,你敢自杀试试! 试问,一个人睡的好好的,睡梦中听见有响声,一睁眼突然瞧见一个朦胧的黑影,她当时作何感想? 周璃表示:人没死,但快疯。 不至于吧。 只是表个白,还没到死缠烂打的那种地步,就忍受不住想要过来掐死她了? 见男人不说话,周璃动了动,察觉到身上裹得紧紧的被子,怂怂道:“你真打算捂死我啊?” 江洛野沉着脸道:“如果我说是呢?” 周璃抿起唇瓣,“那我能知道原因吗?” “你自己想。” 周璃想了想,悄声询问:“因为我喜欢你?”话音落下,男人没什么反应,周璃越想越觉得对,愤愤道,“听人说,男人总是会对喜欢自己的姑娘没什么好脸色,尤其厌恶那些死缠烂打的人……” 她应该就属于这样的人,故而江洛野才厌恶她。 厌恶她…… 想到这里,周璃那双水汪汪的大眸倏时含满眼泪,不可置信道:“你厌恶我?” 江洛野:“……”才一下没有注意她的脑内思想,怎么就想到这里去了? “想什么呢你?”江洛野抬手敲了敲周璃的额头,“别给我乱想,我怎么可能厌恶你。” 周璃收起眼泪,吸了吸鼻子,疑惑道:“那你为什么将我裹起来?” 说到这里,江洛野脑海登时涌现出自己做的那个梦,以及来这里的目的,怒气一下子就涌了上来,坐在周璃床边,气道:“你说你一天天的都在想什么?为了一个男人就要死要活?我一开始是不是就说过,你的命是我的,除了我之外谁也拿不走!” 被一连串骂懵的周璃:“……说过吧。” “那你还自杀?我让你死了没有?你是不是没听见老子在那儿撕心裂肺的吼叫?” 周璃:“……你叫了吗?” 在哪儿叫的?我怎么不知道? 况且,我什么时候自杀了? 虽然有这个打算,但我还没实施啊!你别给我乱按罪名!! 江洛野简直要被气笑了,戳了戳她的脑袋,“我怎么没叫?怎么没叫??” “周璃,我再跟你说一遍……”江洛野对着周璃喋喋不休,开始做起思想工作,“你要是再给我搞自杀这一套,我就……” -- 第68页 周璃困得要命,但还是强迫自己认真听男人说话,“怎么样?” 江洛野俯身凑到她的耳畔,低低道:“我就将你囚禁起来,关在房间里,只有我一个人能看……” 男人今日似乎格外的固执霸道,瑰色的眼中蕴藏着浓浓的占有欲,再无往日的克制与隐秘。 “你……”周璃望着他,“你不是不要我吗?” 江洛野反问:“我何时不要你了?” “你将我推给别人,认为只有他才能给我幸福……” 江洛野垂下眸,想起梦中的血液横流的画面,鼻尖莫名有些酸,哑着声音道:“我错了……” “我不应该把你推给别人……周璃,你是我的。” “你是我的……” “求你,不要死……” 最后一句话直直撞入周璃的心底,她仰了仰头,见男人眼眸底似乎有水光倒映,挣扎着伸出手来抚向他的脸庞,糯糯道:“子溪,我是你的……” * “来人啊,快来人啊!” “有刺客!!” “刺客拐着公主跑了,大家快追!” 皇城上方,江洛野腋下夹着被裹成一团的周璃,足尖轻点,飞跃在皇宫上方,追杀他的人其中不乏大内高手,皆跟着江洛野在皇城上飞来飞去。 周璃被裹在被子里面,看不清外边的情形,只能隐隐听见几道熟悉的嗓音,“我好像听见许缙的声音了……” 话音落下,男人面容倏地一黑,“提他做什么?” 周璃闷闷道:“昨日我召他前来商议婚事,见了几面,熟悉了嗓音,方才听到后边的声音……才想起这事。” 江洛野挑眉,抓住了其中的几个字,道:“商议婚事?” “……嗯。” “你商议了什么?”男人这会儿内心的占有欲与小心眼作祟,让他不得不格外关注情敌的事情。 周璃眨眨眼:“他说,许我一夫一妻,绝不纳妾不养外室。” 话音落下,空气中似乎有一瞬的沉寂。江洛野几下甩开了后边的追兵,飞出皇宫,落在天桥边上,将周璃放下来。 一如初见,小姑娘穿着白色里衣,柔软的头发顺顺当当的披在身后,乖巧又漂亮。 “许你一夫一妻?”江洛野怒极反笑,站在周璃对面,气的伸手捏了捏她脸,“老子就不能给你是吧?” 周璃望着他眨眨眼没说话。 却见,下一秒,男人低低叹口气,将她拥入怀中,诚挚而又确定:“我这辈子就你一人。” 周璃心脏倏地一缩,贴着江洛野胸膛的那颗心跳的剧烈,两人拥在一起,呼吸彼此缠绕纠缠,一时间也分不清是谁的气息乱了。 “公主!公主在那里!” “快追啊!!!” 追兵又向着江洛野的这个方向跑来,男人低低咒骂一声,裹起周璃足尖轻点,穿梭在各个屋檐之上。 云锦客栈,屋檐之上。 謬池拿了一壶酒坐在屋檐上,一手放在身后撑着,一腿懒洋洋屈起,他仰头望月,见月光斑驳,忽而赞道:“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话音落下,拿起酒灌了一口,感慨一声“好酒!” 今日,景美,湖美,月美,处处都美。 端起酒,酒香四溢。 有美酒佳肴做伴,心情骤然好了起来,就连因江洛野而赔掉那笔钱的坏心情也消失不见。 “太美了,太美了。” 正值謬池打算继续吟诗作对时,身后突然传来一阵嘈杂的响声,隔得远他看不清究竟是个什么情形,但心中一股不妙的预感愈发强烈。 谁大半夜在房上横跳? 还裹着个什么东西? 有病吧,这人! 謬池骂了几句后就不打算去理睬那疯子,拿起身旁的佳肴喂入嘴中,感慨道:“啊,美味啊!” “有多美味?” “那自然是……”话说出口,謬池忽觉不对,一睁眼便瞧见江洛野那混蛋正站在自己面前,笑眯眯的望着自己。 “关你何事?”謬池一脸警惕,“你为什么在这里?”语毕,又反应过来,江洛野与他一样在这家客栈暂住,当即松一口气,端起手中的盘子打算请好友同尝佳肴时,却见,好友手中抱了个被子,被子中似乎裹了个人。 彼时,謬池并未想到江洛野会做出如此坑害好友的行为,还吃着糕点傻兮兮问道:“你那里裹得是什么啊?” “哦,没什么。”江洛野将被子口露出来,给小姑娘透透气,“是周璃。” “周璃啊,”謬池点了点头,话说出口的那一刻后知后觉的有些不对,眼睛骨碌碌地转了几圈,盯着被子深思。 周璃这名字略有些耳熟啊。 是真的耳熟啊…… 就连不远处一直跟在江洛野身后的那群追兵也略显眼熟。 “啪嗒——”一下,手中的糕点掉在了地上,謬池张着嘴,神志持续呆滞。 追兵……周璃? “公主!!!”謬池吓的一把蹿起,“江洛野,你又干什么坏事了?” 江洛野耸耸肩,“来不及解释了,你曾经不是说过会帮我的吗?现在,我给你这个机会。” 謬池嘴角抽了抽:“什么机会?” 江洛野指了指后边,慢条斯理道:“解决他们。”语毕,提气,飞身离开。徒留下謬池呆愣愣站在原地,慢慢思索江洛野的这句话,还未等他想出个所以然来,后边的喧嚣声脚步声却已逐渐逼近: -- 第69页 “是贼人的同伙!” “快,快把他抓起来!!” 听见那些声音,男人瞳孔微震,一脸不可置信:“!!!” 謬池:“……我恨。” “冲啊!!” 謬池连忙摆手,一脸惊恐:“喂,你们别过来,我跟那人真不认识啊,真的!不、认、识啊!!!” 旋即,拔腿就跑。 “啊啊啊啊!江洛野,你个畜生!!” “畜生啊!!!” * 近日,天机楼有两大喜闻乐见的事情,为人所谈。 彼时,天机楼一众杀手们纷纷围在江洛野住所周围,悄悄窥视。江洛野少见的穿了袭白衣,头发高高束起,袖口也被别了上去,露出白皙的皓腕。 他正手拿碗筷,在厨房忙碌。 十二笑嘻嘻的看着为周璃做饭的江洛野,感慨:“真没想到,江哥竟然也会做饭。” 李赟道:“是啊,而且还是给自己的女人做饭。” “果然,”十二与李赟对视一眼,纷纷伸出大拇指,“帅气!” 十三拿着一张通缉令走过来,翻来覆去的看,嫌弃道:“这朝廷的画手不行啊,怎的将我们楼主画的这么丑?青面獠牙,张牙舞爪的,跟个会动的八爪鱼一般。若是百姓看到,定要以为我们天机楼是什么怪物组织。” 十二一瞥“扑哧”笑了开来,“哈哈哈哈,楼主形象果然深入人心。” 坐在楼中怀疑人生的楼主表示,你们能不能收敛点笑容!老子没聋!!! 謬池:“……” 好难啊,还要微笑面对。 第36章 死期 许了我,你便永远不许离开我。…… “这些都是你做的?” 江洛野的房间内,进房便是一张墨青色的竹桌,上边呈有两荤一素,周璃惊讶的望着又端了两盘菜进来的男人,吃惊的问道。 江洛野点了下头,将菜放到桌子上,言简意赅:“吃吧。” 周璃忙拿起筷子,品尝两口后便开始毫不吝啬的赞美,譬如“这个菜简直是一绝啊。”又或者“哇,这个肉好好吃啊”诸如此类。 虽知道她说的话多少有点虚捧,但男人还是控制不住的翘起嘴角,心情也好了不少。 “你会做饭啊?”周璃又夹了一筷子,捧着碗看向江洛野。 “嗯……” 他从小便是一个人,身边又没人照顾他,虽然说是跟着师父长大,但师父三天两头往外跑,如果他不学做饭的话,恐怕早已饿死了。 吃过饭后,气氛稍有一瞬的严肃。两人都知道现在是要开始谈正事了,这事关乎他们后半生的幸福,所以不能不严肃对待。 屋外的风轻轻柔柔的,卷着阳光而来,明媚的气息充斥着屋子,穿梭在和煦漫长的微隙里。 “我……” “你……” 两人纷纷开口,下一秒却又彼此连忙道:“你先说。” 周璃:“?” 江洛野:“?” 默契已经这么好了吗? 周璃“扑哧”一声笑了开来,眯着眼道:“那我说啦?” “嗯。” 周璃想了想,“你此次……带我出来,要做什么啊?” 江洛野垂下眸子,沉吟道:“不想你嫁人。” “只是不想?” 男人抬起头,那双瑰色的眸中闪烁着流光,若是长时间盯着那双眼,定会让人迷失在其中。他定定盯着周璃,小姑娘支着脸颊看他,黑亮分明的眼中满是笑意,少顷,江洛野低低叹口气,无奈道:“阿璃……” “别这样。” “……我错了。” 周璃鼓了鼓脸颊,糯糯道:“子溪,我只是想让你知道,一昧的逃避并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不论是以前的否决心意还是现在想要带我远走高飞……” “你如今这么将我拐了出来,要我与你在一起……我虽喜欢江湖生活,可是我不能抛弃哥哥们,让他们为我担心。我自幼丧父丧母,是哥哥们养我至今,若是这样一声不吭的跑了,岂不是对不起他们的养育之恩?” “再者说来,我并非是舍不得宫中的生活,也不是过不惯苦日子。我只是觉得……太害怕了,我害怕你受伤……”小姑娘抬起眸,眸光潋滟,咬着唇瓣低低诉语,“子溪,我可不可以请求你,不要再做这一行了。” 周璃用那双水汪汪的眸子注视着他,“若是日后我们在一起的话,你刀口舔血,新伤不断。” “你舍得让我在家里为你担心吗?” “你舍得……让我被仇家追杀吗?” 小姑娘轻柔和缓的声音渐渐汇聚在江洛野的脑袋里,一副灰蒙蒙的画面骤然浮现——浑身是伤的他回到家中,周璃急得不知如何是好。再往后,若是哪一天他出任务死了,徒留一个怀了孕的小姑娘遭仇家追杀,家中血流成河,他的妻子、儿女皆死于仇人刀下。 江洛野瞳孔骤然一缩,垂在身侧的手因为过于用力而攥的泛白。 不行…… 江湖有多危险他自是最清楚不过,若是……若是…… 男人闭了闭眸,不敢再去想那副画面,周身莫名地情绪不断翻滚,搅得他的心又酸又涩。 周璃一直注视着他,望着他的每一幅举措,直至江洛野倏时睁开眸子,瑰色的眼底满是心疼,他望向周璃,喉咙微哽,轻声应答:“好。” -- 第70页 “——我答应你。” 【叮——恭喜宿主完成任务!】 【您可选择现在脱离位面或者是一天后脱离。】 扶璃:【系统,你维修回来了?】 无人应答。扶璃这才发现是系统设置的自动提醒,心里乱的很,一时间又不知该跟谁说。 直勾勾盯着周璃的江洛野眸子微动,小姑娘听见他这句话难得的没有多高兴,反而沉默下来,一双亮晶晶的眸子里满是忧伤。男人凑上前抚住她的脸,轻声道:“周璃,别难过……” “我不做这行了。” 男人抿着唇瓣,声音有几分哑:“我……也不会带你远走高飞,你若是想回宫,我便亲自前往皇宫向陛下负荆请罪,任由他们怎么处置都行。只求……只求给我个机会。” “阿璃……” “我不会再放开你了。” ——得之则幸,失之我命。 周璃握住江洛野的手,冲他笑笑:“没必要这么紧张,其实皇兄他们人很好的,没你想的那么可怕。” “虽然……”江洛野心猛地一提,却见女孩子故意绷起脸,装的一副严肃模样,“虽然你绑架了公主,罪无可赦,但是……没办法,谁让公主心悦你呢。” 她的演技实在是太差,即使是故意做出来的一副凶狠模样,看起来也憨态可爱了些。故而一开始,江洛野就知小姑娘是想吓唬自己,配合的作出一副担心害怕的模样,可谁知到了最后却听见这么一句动人的话。 江洛野伸手将周璃揽进怀里,闷在她的肩上,轻声道:“周璃……” “嗯?” “我很幸运。” 周璃眨了眨眸子,继而又听到男人温声道:“我曾一度认为世界待我不公,父母早逝,师父为我亲手所杀……我本憎恶世间,认为这世上不过是一团污秽,行尸走肉二十载,想着活着也没什么意思,故而我喜欢血的味道,认为它能带给我清醒。我嗜杀成性,无恶不作,是个彻头彻尾的大坏人。” “我一直认为自己会这样昏昏碌碌的活着直至死去。” ——直到遇见了你。 男人敛起眼角,低低道:“阿璃,谢谢你……” “——谢谢你选择了我。” 幼童、师父、许缙…… “谢谢你当初那么坚定的站在了我这边。” 江洛野抬头俯身亲吻周璃的额头,唇角下移落在她的耳畔,低声道:“周璃,我爱你。” 周璃瞪大眸子。 一股热浪从她的脸颊席卷到耳尖。周璃耳畔处痒痒的,男人的呼吸不断喷洒,从耳畔移到颈窝,江洛野俯身,落在她的脖颈低低亲吻,“阿璃……爱我吗?” “爱。” 男人低低笑了一声,嗓音又苏又有磁性,“会离开我吗?” 周璃微怔,稍往后移了一点,对上江洛野的视线,望着那双如紫宝石般的眸子,认认真真道:“不会,我会永远爱你,永不离开你,直至死亡。” 江洛野翘起嘴角微微一笑,下一秒,吻了上去。 这是个极其湿润的吻,男人压着她的唇,不断舔舐,舌尖交汇,发出“吸溜”的声响,彼时小姑娘已被亲的浑身发软,他自己也好不到哪去,再亲下去,怕是又要发生那日的事情。 男人及时止损,低低道:“周璃,这可是你自己说的。这辈子下辈子,永远都不会离开我。” “你既许了我,你就得说到做到。” “你若是违反誓言……”男人望向她,“我便将你抓回来,日日夜夜绑在床上,与我纠缠永不分离。” …… 傍晚的天色有些好看,落日的余晖挂在天际散发着橘色的光芒,浅蓝色的天空连接着深蓝色的夜色与落日的晚霞,将夜间帷幕拉下来前的天色过渡的一清二楚。 周璃趴在窗子前,双手支撑,听到身后的“咯吱”一声,既不意外也不惊讶,淡淡道:“你来啦?” 謬紫将门反手关上,“你知道我会来?” 不用想也知道,这位粉衣姑娘自从她初次来天机楼便对她感到不满,况且謬紫又爱着江洛野,此番江洛野又将她带回天机楼,这位姑娘要是不来找她,她才觉得奇怪。 看来,今日就是她的死期了。 第二次,虽然她自己对此没什么感觉,但若是江洛野知道了的话……周璃抿了抿唇,内心深处升起一抹愧疚,一刻钟前,她借口要给皇兄买见面礼,故意将江洛野支了出去。临行前,他千叮咛万嘱咐,天机楼是最安全的地方,只要在天机楼内,她就不会有危险。 “阿璃,等我回来。”随后俯身亲了亲周璃的额头,一脸得意离去。 只怕……这次是要他失望了。 男人恐怕不会料到,他以为最安全的天机楼在最后却会要了她的命! 她也等不到他了。 “自然。”周璃收拾好自己脸上难过的情绪,转过身来冲着謬紫笑了笑,“初次见面,你好,我是周璃。” 面前的女孩子看起来一点也不害怕,大大方方的望着她,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中洞察一切,就好似她知道她的来意。 謬紫眼中倏地闪过一抹慌乱。 不,不可能! 她不会知道的。 ……就算知道,就算知道…… 謬紫咬了咬牙,这个手无寸铁之力的人就算知道又何妨? -- 第71页 想到此处,謬紫收敛了眼中的那抹慌乱,镇定自若道:“看来你已经知道我的用意了。” 周璃没说话,安静的望着她。 却见女孩缓缓拿出匕首,朝着周璃露出一个笑容,笑嘻嘻道:“没错,我是来杀你的。” 第37章 归来与崩溃 周璃,别再吓我了,我经不…… 月色正浓,晚上的风总是令人倍感舒适。 星星高高挂在天际,银月如橙色淡薄的雾,落下清冷斑斓的银辉。 江洛野采办回来,提着一壶老酒,手背在身后,懒洋洋地散着步。 他这会儿心情很是舒畅,自从决定不做杀手,老老实实守着周璃过日子后,心中的烦躁郁闷一扫而空。就算两人身份有差距又如何,就算陛下不同意又如何,只要两人真心相爱,他再努努力,只要说动陛下能给他一次机会,那他就什么也不怕了。 一门心思去投军,混个大官回来娶公主。 这样,他就有资格站在陛下面前,提出求娶公主的事情了。 男人想的好,这会儿心情也十分美好,浑身上下都流露着舒适倦怠的气质,他已有些等不及去见他的公主了。 突然,“啪——”一声,似乎有什么东西掉在了地上,听声音,好像是把刀。 江洛野耳尖一动,眉眼一抬,“唰”地看向声音的来源——那是他的住所。霎时间,脸色骤变,慌里慌张的朝着那个方向跑过去,“砰”地一脚踹开门。 只见,满地血渍,血液横流,大片大片的鲜血几乎是一瞬间刺向了他的眼睛。周璃倒在血泊中,嘴角挂上鲜红的颜色,眼睛紧紧闭着,面无声息,肤色也逐渐苍白。 那双本该是黑亮分明的眼睛死死闭上,似乎再也睁不开……她悄无声息的躺在血泊中,仍由鲜血染湿她的衣体。 “阿璃……”男人喉咙微哽,不可置信的望着眼前的这一切,恍然间,江洛野似乎全身的力气都被抽走,身体软的厉害,只能依靠着门勉强站住。 “江哥,你回来啦?”见江洛野破门而入,还未来得及撤退的謬紫第一时间将满是鲜血的手背在身后,匕首已经掉在了地上,来不及捡,謬紫的眼中闪过一丝慌乱,“我……我,她她她……” 她口不择言,江洛野却第一时间看了过来,望着那把跌落在血泊中的匕首,一瞬间他便什么都明白了。 “是你杀了她?”男人嘴唇微微颤抖,说出来的话却极为冷静。他定定站在原地,一手扶着门窗,眼眶瞪的通红,死死盯着謬紫。 “我……”謬紫脖子一缩,被这样的江洛野吓了一跳,她从未见过这样的江洛野,一时间心情有些复杂,不知该如何是好,“江哥……是她想先伤害我的,我我我只是正当防护,若不是她先挑衅,我也不会动手杀她。依我看,就是她死有余辜。” 话音落下,江洛野闭了闭眸,面上看不出什么情绪口中却道:“很好,是你杀了周璃……” “是啊,若不是她……”下一秒,脖子被人狠狠一掐,力道大的让她差点窒息。她竭力瞪大眼睛,水汪汪的大眸中尽是不可置信,江……江哥怎会这样对她? 不应该啊,不是这样的…… 这一切都不应该是这样的。 “咳咳……” 謬紫的手不停的拍打江洛野的手,稚嫩的小脸被憋得通红,她的身子也渐渐被提地而起,也是那一刻,謬紫突然意识到,江洛野是来真的。 “喂喂喂!”得到消息后,謬池一路飞奔赶了过来,入目便是他的妹妹快要被江洛野掐死的样子,当即吃一惊,连忙上去抱住江洛野的手,“有话好好说,别这样别这样……先放小紫下来,放她下来。” 江洛野瞥他一眼,淡声道:“她杀了周璃。” 謬池急道:“我知道,但是……但是小紫她年纪小,不懂事,何况她自己也说了,她不是故意的,是周璃先挑衅的……” 男人的眸直直逼向他,浑身散发着冷意,眸中怒火滔天。謬池连忙道:“子溪,我求你了,我就这一个妹妹啊,我求求你放过她,放过她吧!人死不能复生,就算你杀了小紫也没用啊。大不了,我们好好安葬……” “咳咳……” “住口!”江洛野轰地将謬紫扔向墙壁,“砰”地撞击发出一声巨大的声音,紧接着男人一把拔出剑,望着謬池满眼失望,“连你也这般想吗?” 謬池也来了火,气道:“就算我不是这样想,又能怎么样?江洛野,你这一辈子杀的人还少吗?你有把他们当活生生的人来看待吗?呵,现在跑这里来心疼周璃,你以前做什么去了?啊?你告诉我??” “砰”一声,江洛野一拳砸向墙壁,墙被拳砸出一个坑来。男人那双瑰色的眸子里满是失望,轻声反问:“謬池,我是为了谁才与你合开的这个楼?” 男人的嗓音带着几分哽咽与痛楚直直撞向謬池心底,他别过眼去不敢直视江洛野的眼睛,“就算是为了我又能怎么样?这么多年,我不也提供了你一份居所吗?要不是我,你这会儿还在大街上躺着呢。” “好。”江洛野点点头,唇角勾起一抹讥诮的笑容,“是,要不是你我早已死去。你救了我的命,我感恩戴德,那么,我还清了吗?” “这么多年,我为这楼里一笔笔的单子,一次次的杀人,杀的手中满是污秽,不敢光明磊落的站在我爱的人面前,”江洛野阖了阖眼,轻声问道,“我还清了吗?” -- 第72页 謬池没有吭声。 江洛野心中也明白,翻手抬剑,冷声道:“我造的孽做的错事我自不会否认,待我杀了謬紫之后,我便自裁于此,以死谢罪……” 错了就是错了,他没办法否认。 只盼下了阿鼻地狱后,阎王能判他少点,让他有机会与阿璃下一世再见。 周璃…… 对不起。 男人眼梢泛红,鼻尖又酸又涩,低头望了眼倒在血泊中的周璃,视线逐渐模糊。 那么多血……她该多疼啊。 周璃,最怕疼了。 下一秒,江洛野抬手向謬紫刺去,謬池大惊连问一声“江洛野,你竟真的不顾江湖道义了吗?”得不到回答,忙舍身挡在謬紫前面,一脸害怕。 完了完了,这次要死了。 周璃啊周璃,谁能料到,这黄泉路上是你我作伴? “子溪!”一道熟悉的女声轻轻唤道,却叫停了正飞奔刺向謬紫的男人,江洛野连忙转身,不可置信的望向站在血泊中正冲着他露出一个笑容的周璃。 “你……”江子溪一脸呆滞。 謬池更是一脸惊恐:“妈呀,大变活人。” 被謬池挡在身后的謬紫早就分清了自己的地位,低着头,脸上早已遍布泪痕,“我输了……” 她抬起头,望着周璃的眼,重复一遍:“我输了。” 周璃笑了笑,“谢谢你。” …… 原来,这所有的一切都只不过是两人打的一个赌约。 彼时,周璃眼睁睁瞧着那把匕首朝她袭来,忙大叫一声:“等等!!” “怎么?还有什么遗言要交代?” 周璃望了眼外边的天,天色渐晚,屋外仍不见男人回来的痕迹,见状,眼里划过一丝落寞。 这次匆忙…… 她连遗书都没准备好。 若是……若是江洛野见她死的凄惨发疯又该怎么办? 謬紫似乎看出了周璃心中所想,冷哼一声:“怎么?等着江哥回来救你吗?” 周璃摇头,轻声道:“他去了很远的地方,还要很久才能回来。” 謬紫耳朵一灵,问道:“做什么去了?” 周璃眨眨眼如实回答:“为我兄长置办见面礼。” 闻言,謬紫内心怒火狂烧,恨不得上前撕了周璃的脸,气的大骂,“你这个贱人!你使了什么法子勾引的江哥?竟能让他为你忙前忙后?狐狸精!臭不要脸!!” 周璃略显无辜,“我什么也没做。”她站起身踱步走到謬紫面前,视线下垂,望着那把匕首,怔怔道,“是打算用它来杀我的吗?那我可不可以拜托你轻一点,我怕疼。” 謬紫稍显一愣,她从未见过如此镇定从容求死的女人,当即不知抬不抬起匕首,定定站在原地,“你……” “扑哧。”周璃笑了一声。 謬紫脸一红,慌乱道:“你笑什么?” 周璃歪了歪头,道:“你是不是没杀过人啊?” “你你你,关你屁事啊!”謬紫连忙把匕首拿在胸前,恶狠狠道,“再多嘴我就杀了你。” 她越是这幅慌乱模样,越是证明了她从未害过人,虽然性子有些顽劣,但还算是个好姑娘。想想也是,作为天机楼楼主亲妹,被千娇万宠的呵护着长大,又有谁敢指示她去杀人? 拿着把匕首,只怕也是……用来吓唬她的吧。 这么一想,周璃就不忍心让她去承受江洛野的怒火。若是她死了后,男人控制不住,彻底黑化,那就违背了她的初心——她的本意是想让他好好的。 可是……只要她死,他就还是会杀人。 如果不死…… 想到这个念头,周璃心脏猛地一抽。她抬起手捂着胸腔,脑中高速运转,翻开剧本寻找着周璃的结局。 【还不足十四岁的少女,死在了那个风平浪静的晚上。】 周璃垂下眸子。 是她痴心妄想了,以为趁着系统不在便可扭转人物结局…… 等等。 周璃猛地瞪大眼,恍然大悟。 对了……系统不在啊, 系统去总部维修了,没个把月回不来,若是……周璃又翻开了剧本,脑中仓促定下了结局。 不能现在死,至少……不能今天。 “喂喂喂!你叫什么啊?” 謬紫一听,匕首挡在胸前,目光凌冽,凶恶道:“关你什么事,都是要死的人了还要问我姓名,你可真是个神经病。”她还从未见过这么着急求死的神经病呢。 “你既是来杀我,那么我都快要死了,死也得让我死个明白。”周璃抿抿唇,“何况,我是真心想问你名字的。” 见她这般识趣,謬紫也放松了心神,冷着脸道:“謬紫。” “知道了吧,满意了吧,可以死了吗?” “嗯……我想想”周璃微微歪头望向窗外的月亮,月亮又大又圆,她的侧脸削瘦,不说话的那一刻,清冷感瞬间袭来。 诚然,初次见到周璃时,她还是个幼态感十足的小姑娘。而过了这么些日子,少女已出落的亭亭玉立,五官立体,鼻梁细长,肩颈线与后背绷成一条线,月光映照下,更显优雅漂亮。 望着这样的周璃,謬紫内心深处油然升起一股嫉妒。 长得这么漂亮,怪不得是个狐狸精呢。 怪不得……江哥喜欢她呢。 -- 第73页 “你可真是麻烦,死还要想一下?”謬紫玩着手上的匕首,一脸不耐,“那好吧,你告诉我,想好你的死法了吗?” “我想好了。”周璃转过头望向謬紫,笑道,“没有一种死法是让人感受不到痛苦的,所以我选择不死,好、好、活、着。” 闻言,謬紫眼神立即凶狠起来,“你耍我?” “不不不……”周璃连忙摆手,既然想彻底解决让謬紫背锅的事情,那就不能让她对她动杀意,“你误会了,我没有耍你,我只是想问你……如果你杀了我,你就不担心等江洛野回来后,你的后果吗?” 提及江洛野,少女眼底还是有些慌乱,但很快,慌乱便被自信抹去,“你便那么肯定江哥会为了你,对我以及这楼中所有人大开杀戒吗?” “你是否有些高估了你的地位?” “实不相瞒,这天机楼是江哥与我哥一手所创,他与我哥乃是幼时玩伴,自幼感情极好,而我,可是江哥看着长大的。”謬紫抬起下巴,颇显高傲,“你觉得,你同我能比的了吗?” 周璃微笑,“看来你信心很足啊,那好,既然这样,你敢不敢与我打个赌?” “赌什么?” 周璃冲她招招手,神神秘秘道:“过来我就告诉你。” 謬紫嘴上虽骂了一句“神经病”但还是慢慢悠悠走了过去。 * “我一开始是真打算杀了她的……” 謬池拍拍胸膛一脸庆幸,“幸好幸好你没杀。” 幸好周璃还活着,不然今日,他和他妹恐怕都要葬身于此了。 “子溪……”见江洛野沉默的站在血泊边,周璃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怯怯道,“对不起子溪,我让你担心了,但是那种情形下,我也没办法了……” 话说一半,“啪嗒”一声,江洛野手中的剑直直掉在地上。 下一秒,男人走了过来将周璃拥入怀中,下巴抵在周璃的肩上,不顾她浑身的脏乱,紧紧抱着她,低声呢喃:“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子溪……” 江洛野抿着唇瓣,轻声道:“周璃……别再吓我了。” “——我经不起吓了。” 第38章 重启 恭喜啊,以后就为自己而活吧。…… 次日一早,周璃便跟着江洛野收拾东西离开。天机楼众人皆从謬池那里知道了江洛野要退出天机楼的事情,纷纷前来送别。 謬池与謬紫站在最前端,粉衣姑娘低着头不敢去看江洛野那要杀死人的眼神,她抬起步子缓缓走到周璃面前,将一个墨绿色的香囊送给她,“这个给你。” 周璃有些没想到,道:“我也有礼物吗?” “嗯。”謬紫低低应了一声,抿着唇瓣轻声示歉,“对不起。” 周璃笑了笑,“没关系,我原谅你啦。” 就在周璃与謬紫握手言和时,謬池却叫走了江洛野,两人在房间内具体交谈什么别人无从得知,只知道江洛野带着周璃离开时,楼主的脸上满是心痛。 “金牌走了,以后没人供我驱使了,招财树也没了,啥都没了……我感觉我的心在滴血。”謬池捂着心脏不舍得望着江洛野离去的背影。 謬紫嫌弃的看了一眼作秀的亲哥,道:“别装了,这个距离,以江哥的耳力他能听得到。” 謬池却轻轻笑了笑,“你不懂……” 他望着男人远远离去的背影,叹了口气,眸中划过一抹感伤。 謬池与江洛野一同长大,见惯了那么多次他离开时的背影,却没有一次是像今天这样洒脱轻快的。他的身上背了太多太多担子,有他自己的,有林中客与他强行为他背上的,故而他每次离开的背影永远充满了孤寂与寂寥,从未像现在这般……解脱。 他解脱了。 逃离了天机楼逃离了林中客,他不用再像以前那样为他们的事情奔波忙碌,至此以后,他可以做他自己,为自己而活。 想到此处,謬池拨开扇子朝着自己有一搭没一搭的扇着,轻声道:“恭喜啊。” “以后就为自己而活吧。” 他也不知道男人到底有没有听见,但他望着男人的背影,看他大步流星的步子难得一停,不过一瞬,便又恢复如常。 謬池低低笑了一声,后来,这道笑声却越来越大,已有些收不住,这让天机楼下属们纷纷怀疑自家楼主是不是因为江哥离去而难过的神志不清,以至于后来每次看到謬池时,都要朝着他的脑袋望上一眼。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子溪,我们要去哪儿?” 江洛野陪在周璃身侧,侧目看向她,视线中满是温柔,“你想去哪儿?若是你想回皇宫,我便先同你一起,前去请罪。” 周璃扬起脸笑了一下,糯糯道:“你不要一口一个请罪说的那么吓人,虽然我皇兄别的地方都好,只是脾气有些不好。先前,他们坚决反对我们之间的事情,但经历这次之后,说不准他们就会同意了呢……”想及此处,周璃那双大眼睛骨碌碌地转,话音一转,“我觉得我们现在还不能回去。” “子溪,我们先去客栈吧,找个落脚的地方,我决定给皇兄写一封信!” 江洛野含笑望着她,见小姑娘神态着实可爱的紧,忍不住伸手捏了捏她的脸蛋,低声道:“好。” 周璃停下脚步,有些疑惑的望着江洛野,刚抬手想要触摸江洛野的额头,男人便先她一步自觉低下头来,凑到周璃手前,仿佛知道她心中所想,“没发烧。” -- 第74页 周璃奇怪道:“那你对我怎么这么温柔啊?” 江洛野嘴角一抽,好奇道:“我以前对你不温柔吗?” 却见,小姑娘听了他这句话后,头摇的跟个拨浪鼓似的,“当然不!” 下一秒,她故意沉下语气模仿他的样子凶巴巴道:“说罢,想要个怎么样的死法?或者就是,闭嘴,再多说一句就杀了你。” “扑哧”一声,江洛野被她像模像样的模仿逗乐了,捏着她的脸,挤成一团,“我这么凶啊?” “嗯嗯嗯!” “凶过你啊?” “嗯嗯嗯!!” 江洛野俯身在她那被挤的撅起来的嘴唇下落下一吻,喉咙微动,嗓音又低又有磁性:“怕不怕?” 周璃摇头,“不怕!不管你多凶我都不怕。”她伸出手抱住江洛野的腰,男人的腰又细又窄,摸起来硬邦邦的。 周璃一时觉得好奇,便大着胆子多摸了几下。刚开始江洛野还能装作不知任由周璃肆意抚摸,但摸着摸着江洛野的表情便开始逐渐不对,“周璃。” “嗯?” 男人低着头下巴撑在周璃肩上,嗓音哑哑的,“再摸就出事了。” 周璃倏的收回手,讪讪道:“不了不了,那我不摸了。” “倒也不是不给你摸,”江洛野惰怠地垂下眸子,瑰色的眼中划过一丝流光,“若是想摸,等晚上回去再摸。” 周璃眨眨眼,“这么好说话?” “自然。”男人笑着刮了刮周璃的鼻子,望着她的眼,戏谑道,“只不过,到那时,若是出了什么事情……你别哭着叫停。” 周璃面色正常,甚至还朝着江洛野无辜的眨了眨眼,心底却在嗅到江洛野身上的梅香时,乱了一拍。 男人这会儿笑的爽朗好看,往日覆盖在他身上的那层阴影似乎已经褪去,只是俯身笑着,一举一动便勾着周璃的心弦。 周璃控制不住地由着自己去看他,心脏扑通扑通地跳着,呼吸凌乱,眼睫微微垂下。 罢了…… 既然事已至此,那就趁着系统不在,偷偷与他谈个恋爱吧。 —— 夜晚,垓月客栈。 “亲爱的皇兄,祝您安好,我是周璃。”周璃提笔,一手支着脸颊,一边看向在她身旁磨墨的江洛野,“子溪,你说,我该怎么委婉的表示我想要与你一同游历江湖呢。” 江洛野想了想,“你就说我把你绑了,要你陪着我去浪迹天涯。” “不成,这么说皇兄对你的印象岂不是更不好了?”周璃摇了摇头,眸子突然一亮,“有了,我知道该怎么说了。” 她缓缓落笔,笔迹清秀,字体靓丽,没过一会儿,便放下笔吹了口气,“好啦,写完了。” 江洛野不免好奇,凑过去道:“写了什么?” 周璃忙把信拿开,笑嘻嘻道:“秘密。” “不告诉我啊?”江洛野弯腰凑到周璃面前,一手摩挲着她的脖颈,一边为她按压肩膀。 周璃舒展了下身体,歪了歪头,“非也非也,不是不告诉你,只不过……时候未到。”说完便将那封已经晾干的信装进信封中,等待寄出。 第二日一早,周璃便在江洛野的带领下前往驿站寄信,驿站自然也贴了她那张丑绝人寰的画像,周璃别过眼不忍再看。 就冲着这张画像,谁能认出来是她啊?就算是她本人站在这里,也没人能认得出来。 周璃叹口气,望向一旁的男人,气鼓鼓道:“笑够了没?” 江洛野憋住笑,一本正经道:“你别说……这画上的人……意外的像你。” “江子溪!” “好好好,我错了。”男人压低声音,哄道,“小公主,别生气了好不好,我给你买糖吃。” 周璃眼睛骨碌碌的扫了一圈,撅起嘴唇,“我是一颗糖就能哄好的人吗?” 江洛野不说话了,一手支着下巴望着一旁的糖葫芦架若有所思。 待两人将信寄完后,周璃颇为感慨,一边兴奋的与江洛野商议天南地北要去哪儿玩,一边却听不见男人声音不由得回头一望,只见,江洛野手捧一大堆糖葫芦悄咪咪的跟在周璃身后,见她回头,笑着将捧成花状的糖葫芦递给周璃,轻声道:“还生气吗?” “砰砰——” “砰砰——” 心脏跳的飞快,似乎有一只小鹿在乱撞。 周璃呆愣愣地接过‘糖葫芦花’,反应难得迟疑一刻,“子溪……” “嗯。”江洛野应了一声,伸手将她揽入怀中,“看这样子,我应该是哄好了。” 小姑娘泪腺发达的很,仅仅只是一株‘糖葫芦花’便被感动的泪眼模糊差点哭出来,江洛野刮了刮周璃的鼻尖,“感动?” “嗯。” 江洛野笑了笑,“那亲我一下。” 他本意是想逗逗周璃,毕竟她的胆子太小了,现在街上人虽不多,但好歹也是大庭广众之下,小姑娘哪能让他如愿?故而一开始江洛野只是想看看周璃害羞低头的样子,可谁知,听了这话后,周璃吸了吸鼻子,踮脚凑到他的脸颊处,“吧唧”一声。 下一秒,两人脸颊骤然发烫。 周璃迅速低下头,抱着花没吭声。 江洛野抬起头望了眼天,热浪从脖颈席卷到耳畔处,烧的厉害,“咳咳……阿阿阿璃……” -- 第75页 “嗯?怎么啦?” 小姑娘的声音柔和甜糯,镇定中夹了几分慌乱,这么一比较,江洛野反而平静下来,侧过脸去看她。周璃正抬着头,漂亮的眸子半眯,日光在她的身上渡了层金,衬得她更加好看动人。 “我们……”成亲吧,话说一半,便被周璃出声打断。 “嘘,你听。”周璃指了指远处的鸟鸣声,“它们在唱歌。” “是啊。”男人垂下眸子,眸中闪过一抹失落。 周璃却望着远方,抿着唇瓣轻声道:“子溪,我知道你想要说什么……求你,别说。” “……别说。” “现在……还不是时候。” 第39章 故事已完 【七千字奉上】正如书中所写…… 自那日周璃打断了江洛野的话后,男人虽感到失望,但最终也没有说什么。毕竟,在他看来,两人以后的机会有的是,不急于在这一时半会儿。 何况,大江南北他们尚未去看过,这会儿谈成亲怕是有些为时尚早。 江洛野想的明白,于是第二天一大早就带着周璃前往他们此行的第一站——平安山庄。 “平安山庄?”周璃手中拿着卷饼,跟在江洛野身侧。 江洛野点了点头,“山庄后侧有一片桃林,我想你应该喜欢。” 周璃:“那庄主会让我们进去吗?” “庄主曾与我有些交情。” 于是当天夜里他们就赶到了平安山庄,得到庄主的盛情相迎,美酒佳肴,歌舞相伴,好生热闹。 据庄主所述,在许多年前,他从山庄往外运一批货物,当时,正有一群劫匪盯上了他们。劫匪守了他们几日,终于探查清楚了他们的行动轨迹,当日晚,便连人带货一网打尽。 彼时的庄主被关押在牢车内,劫匪守在两侧,他已经自暴自弃,听天由命了,谁知,变数就在一瞬间。 那时的江洛野还是个半大少年,往树梢上一坐,懒洋洋地望着下边,一副不想管闲事的模样。 少年只是望着他们,没有发出声响更没有下来营救的意思,本来,庄主不该指望这个少年,毕竟他也只是个孩子,可偏偏,少年似乎看出了他心中所想,翘起一边唇角,拿起一旁的宝剑晃了晃。 庄主瞳孔骤然一缩。 是黄泉之剑! 天机楼第一杀手,江洛野!! 也是在这一刻,庄主才意识到,只有面前的这个少年才能救他!!! 旁边劫匪虎视眈眈的盯着庄主,他自然也不可能蠢到大声呼救将少年的位置暴露,故而只好抬起头,轻声道:“你想要什么?” 少年笑了笑,慢条斯理的勾起唇角,张了张口却并没有发声:“你、能、许、我、什、么?” 眼看着劫匪快要抵达老巢,而他与少年的距离也越来越远,庄主急着忙大喊道:“天下万物,只要我有,只要你要!” 这人的动静实属不对,劫匪瞬间警惕起来。 却见下一秒,少年拔开宝剑,慢悠悠道:“成交!” 之后,在场的劫匪皆被少年一击毙命。 庄主获救后立即上前道谢,却见少年只是挥挥手,转身就走。 “你还没告诉我你要什么?我之前答应你的永远作数,只要我有,只要你要!” 少年足尖轻点飞上树梢,转身笑了笑,“我叫江洛野,记住了。” “来日方长。” 下一秒,少年陡然消失在原地,徒留庄主一队人抱头庆幸劫后余生。 “这几年恩人虽从未来过平安山庄,但我山庄大门永远朝你打开,我当日所应下的承诺也永远不变。就算江公子你想要平安山庄,我也一定拱手奉上。” 庄主现在已是个三十几岁的中年人,留了一小撮胡子,眼神锐利却又充满柔和,每次提及当年的事情时,眼中总会闪着泪花。 周璃听得一脸认真,戳了戳一旁低头吃菜的江洛野,满眼星星:“哇,子溪,你是个好人啊!” 庄主立即附和:“是啊是啊,江公子真是个好人啊。” “咳咳……”听了两人充满夸赞的话,江洛野呛得直咳嗽,好不容易将那口菜咽进肚中,清了清嗓子后才发现跟前人都用着崇拜的眼神看他,尤其是周璃与庄主最为明显。 众人独醉我皆醒…… 江洛野把筷子放下,低低叹口气。 这菜是吃不下去了。 …… 周璃与江洛野本来定的是观赏完桃林后便启程前往下一站,谁知,第二日,平安山庄前便来了一群难民。 这群难民衣不蔽体食不果腹,身形削瘦,看起来有一段时间都没吃过饱饭了。 庄主是个良善之人,见难民流落至此,心中不忍,派人布施粥米,广结善缘。周璃见庄主辛苦,便与江洛野一同留下帮忙。 “来,馒头您拿好,在那边喝粥。”周璃将馒头递给一位老伯,向他指了指江洛野的方向。 老伯双手颤颤巍巍的接过馒头,“谢谢姑娘,谢谢姑娘啊!” 周璃抿唇微微一笑,“不客气,这都是我们应该做的。” “小朋友,这是你的馒头。” 排队等待的男孩见轮到了自己,在自己的衣服上擦了擦手,随后才敢伸手去接又白又嫩的馒头,“谢谢姐姐。” “不客气,在那边领粥哦。” -- 第76页 阿乐咧嘴一笑拿起馒头跑到江洛野那边排队。 面前这个施粥的大哥哥穿着一身黑衣,面色冷淡无甚表情,但偏偏他会在给难民施粥时提醒他们“粥热,小心烫。”更是会在见到他们喝完第一碗粥,眼巴巴望着他,却不敢上前来讨第二碗时,主动招手布施第二碗粥。 “谢谢这位公子!” “你真是个大好人啊!” 阿乐也跟着难民们一同道谢。周璃虽不是第一次遭人夸赞,但这是当着江洛野面,意义不同,这会儿也难免羞涩,“这是平安山庄庄主开库布粮,我与子溪也只是留下来帮忙而已,实在担不起你们一句谢意,大家要谢就谢庄主吧。” 难民们面面相觑,随后先是夸赞庄主良善,其次又赞叹起周璃与江洛野。庄主一听乐呵呵的摸起胡子,大手一挥:“大家放开吃啊,吃饱再走。” 难民感恩戴德,纷纷而云:“谢谢庄主!” “大哥哥!”阿乐跑了过来将一束花递给江洛野,“谢谢你,这个给你。” 江洛野垂眸。 望着那朵满含谢意的花 ,男人第一反应是不可思议,心脏中似乎有什么在翻涌沸腾,复杂的情绪敛在眼底。放在以前,他是一个手染鲜血的杀手,又怎会有人送他花?可现在,百姓们的纯粹质朴与深厚谢意让他第一次感受到善意,收获了做好事的快乐。 原来,他也是有人接纳的。 原来,做个好人要比做个恶人会好的多。 江洛野接过鲜花,轻声道:“谢谢。” 阿乐羞涩一笑,“不客气。”随后又转头给周璃说道,“姐姐,小宁也去给你采鲜花啦,她觉得大姐姐是天上的仙女,一定要用超级好看的花朵!” 周璃俯身摸了摸阿乐的头,“谢谢你啊,也要替我向小宁说一句谢谢哦。” 阿乐重重点了两下头,“我会的。” 两人在平安山庄又停留了几天,帮庄主安置了那些难民们后便又开始了他们的游历之旅。 他们第二站去的是大鹿山,近日听闻大鹿山上有个藏宝洞,里边藏着武林高手留下来的秘籍,江洛野对秘籍这一类东西不感兴趣,但奈何阿璃对这些事情新奇的很,眼巴巴地望着他,将‘想要去’三个字挂在了脸上。 江洛野无奈妥协,“去吧去吧。” 当日晚,他们便在大鹿山脚停留,遇见一商队,拢共三十几人,男男女女都有,据他们说他们是从东边来,往西边去,没什么正经事情,就是瞧一瞧大好河山,领略风土人情。 “你们呢?”商队中的领头者问道。 周璃说:“我们也是,想去天南地北的瞧一瞧看一看。” 那大胡子男的竖起大拇指,一脸赞同:“好志向哈哈哈哈。” “你们两个是一对儿吧?”穿着红裳的那位女子突然说道,她名霓裳,看起来三十几岁,一双含情眼最为勾人。 说到这里,周璃有些羞涩,脸颊上染了抹红。见状,江洛野抬手将人揽进怀里,笑着道:“这还不明显吗?” “吁——”众人吁叹声起,又将周璃弄了个大红脸,藏在江洛野怀里不出来,男人倒是对此很是享受,揽着周璃,篝火的火光倒映在他的眼底,为他平添几分烟火气。 “男俊女美,很是般配!”霓裳望着坐在她对面的一对璧人,眼里的柔和慈爱仿佛快要溢出来似的。 霓裳年轻时也曾有个爱人,他们彼此相爱都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结果到了最后,男人出了事——据说是得了一种怪病,意识还保持清醒,但是身体机能却永远沉睡,再也醒不过来。 霓裳走遍大江南北,踏访名医,为的就是找到神医为她的未婚夫治病。 故而她每次看到俊男靓女眼里总会流出羡煞之情。 后半夜,夜色极为浓郁,似是化不开的墨砚一般。天上有流星划过,人们纷纷合十许愿。 “我要发财!”这是那大胡子说。 领队却低头双手合十,轻轻许愿:“愿我所爱平安喜乐,身体健康。” 霓裳闭着眼,神情更为诚恳,“希望我能寻到神医,希望阿志能早点醒过来。” 见状,周璃戳了戳江洛野的胳膊,彼时,江洛野正许愿完毕,放下手见小姑娘瞪着一双明亮的眼睛戳他,男人笑了笑俯身侧耳去听,周璃连忙凑到江洛野跟前,悄咪咪问道:“子溪,你要许什么愿啊?” 江洛野勾起唇角轻轻一笑,“说出来就不灵了。” “好吧。”周璃却耸耸肩,下一秒双手合十,大声喊道:“我要、永远喜欢、江、洛、野!” 小姑娘的侧脸在月光的照耀下更显得柔和,皮肤白皙却非病态,眼头内勾弧度感稍显强烈,衬得那双明亮的眼睛在月光的点缀下更显漆黑。 她似乎是在故意呛他的那句话,他说“说出来就不灵了”,故而她便大声喊着,似乎想要全世界都听到——是,我要永远喜欢江洛野。 周璃永远喜欢江洛野。 她不在乎许愿说出来灵不灵,她就是想让所有人都知道,江洛野是她的。 而此刻,男人的心早在周璃说出那句话时便已经变得极为柔软,望着面前的人,他一万分庆幸,庆幸这人是他的,庆幸自己当初一犹豫,这才发生这一连串的事情。 幸好…… -- 第77页 幸好。 江洛野阖起眸子,将周璃揽入怀中,沉沉道:“我也是。” “阿璃……” “我永远爱你。” * 第三站,他们来到了无双城,在城外树林里捡到了一个被遗弃的小男孩,男童哭得惨烈,在树林中惊起一片鸟鸣。小男孩差不多八个月左右,皮肤白嫩,瘦瘦小小的,看起来就像是营养不良,估计是他父母实在是养活不起了,迫不得已才将他遗弃。 周璃实在是见不惯这小孩这么可怜,忙不迭的将他从地上捡起,搂在臂弯中轻轻哄着,“他大概是饿了……” 她本想找点吃的给幼童喂,但两人身上一片空空,附近更是连个农庄都没有。 江洛野蹙了蹙眉,撩了一句“等一下”便飞跃树林往远处飞去。 “乖乖,别哭啊!”周璃摸了摸小孩的脸,“那位哥哥去给你找吃的了,你先别急,马上就有了。” 不安慰还好,一安慰小孩便哭得更大声了。 周璃手忙脚乱急的不知如何是好,只能将自己的食指先由着小孩抓着咬。不一会儿,江洛野踏着竹林飞身而来,带了一节竹筒,落在周璃面前,“这是羊奶,先给他喝着吧。” 周璃本打算接过竹筒喂给小孩,却没想到江洛野先将幼童接了过去,抱在怀里。他似乎从未抱过这么小的孩子,手中软软的一团,似乎一手就能掐死。 江洛野不禁出神片刻,望着手中的幼童,竟开始了深思:这就是生命吗? 又小又软的。 “子溪?” “无事。”江洛野摇了摇头,“我抱着吧,他有些重,当心一会儿累到你。” 周璃笑了笑,接过竹筒,“哪有这么严重?”旋即,开始一点点的喂起羊奶。 男孩喝完羊奶后便在江洛野的怀中沉沉睡着,男人垂下头,胳膊僵硬的一动不敢动,周璃见状眉眼一弯,糯糯道:“子溪,要不还是我来抱吧。” “不用,我来。”随后调整了姿势,虽然不像之前那么僵硬,但江洛野的表情还是一脸严肃,“接下来他该怎么办?” 周璃想了想,伸手摇着男人的衣角,撒着娇:“子溪……他好可怜。” 男人眉眼稍微松了松,有些散漫,明确拒绝:“撒娇也不行,他再可怜也不关你的事,阿璃,你自己都还是个小孩,这么麻烦的小小男孩,能养的了吗?” 周璃认真道:“能!子溪,我能养的了。” 江洛野叹口气,牙尖抵着上颚,啧了一声,“行吧,你若是愿意养就养吧,就当养着玩了。” 周璃却道:“才不是养着玩呢。子溪,他是一条鲜活的生命……就这么被父母遗弃,死了会很可惜,他还没有长大,没有亲眼瞧一瞧这五彩亮丽的世界……” “我要养着他!”小姑娘突然握起了拳头,一脸认真的保证,“一定要让他平平安安的长大。” 江洛野想了想,伸出食指戳了戳小孩的脸,“既然如此,就叫他平安好了。” 周璃一脸喜意,望着江洛野的眼神里似乎有星星一般,“哇,子溪,你好厉害啊!” 男人脸色稍稍一红,但还是装作正经握拳咳了咳,“也就还好。” 当日夜里,三人便在无双客栈里住下。 江洛野一开始要的是两间房间,他和平安一间,周璃自己一间。原本是这样定好,只是,平安哭着闹着抱着周璃不撒手,无奈之下,就变成了三人一间。 晚上的风悄悄的吹,凉意渐渐袭来,夜深人静时,一切都已沉寂下来,就连窗外树上的鸟儿也不再鸣叫。 突然,“哇”的一声,一道响亮的婴儿啼哭声吵得江洛野忙不迭下床,轻轻放下床帘,抱起另一张床上的婴儿着急忙慌往外走,边走边悄声道:“嘘、嘘,别哭了!再哭给我把阿璃吵醒了!!” 婴儿又哪会知道他说的什么话,啼哭声越发嘹亮,男人急的眉头直蹙,耐着性子哄道:“乖,别哭了。” “咯吱”一声,门被悄悄关上,啼哭声止于门外。 周璃悄悄的掀起床帘,望着门外男人急的一团乱的声音,勾起唇角轻轻笑了笑。 “系统,你看到了吗?” “他也有在认真变好。” “他也有认真学着回馈这世界为数不多的善意。” 即使他从前是个烂人,手中满是鲜血,身上背着的人命数不胜数,可是,他现在也在认真学着如何做一个好人。 放在以前,若是有小孩惹他不高兴了,男人哪有这耐心?早就一剑杀死了。可现在,江洛野正手忙脚乱的哄着一个婴儿,甚至害怕将她吵醒,抱着婴儿前往屋外,喃喃低语。 他答应了她,所以他信守承诺,说到做到。 想到这里,周璃眸中的光烁更加柔和,“子溪啊,你这样可让我如何舍得离开你?” —— 在无双城又停留了三日之久,养了安安几日后,江洛野便开始为平安寻找寄养家庭。 虽说一开始周璃的确是打算好生养育安安的,但因为被遗弃营养不良的问题,安安的体质并不适合跟着他们到处跑,两人商议,决定为安安找一户新的领养家庭。 可,要找一个良善之辈哪是那么容易的? 江洛野只好去无双城最大的寺庙里守了三天,终于,让他看到一个向菩萨寻求孩子的女妇人。 -- 第78页 这女妇人夫家姓梁,是无双城有头有脸的大户人家,他们家家庭关系简单,夫妻关系和睦,若说有一点不圆满的便是,这两夫妻这么多年却连一个孩子也没有。 江洛野表明来意后,梁夫人欣然同意,当天下午便带着丈夫上门感恩致谢,并表示两人之后若是想看望安安,尽管上门,他们绝不阻拦。 有这么一副保证,周璃才放下心来,任由他们带走安安。 至此之后,安安叫做梁安安。 * 今晚的夜色更加浓郁,月亮呈小船的形状,挂在天际又圆又亮。 他们坐在山顶,周璃靠在江洛野的肩头,嗅着男人身上的梅香,心情平静安稳极了。 “子溪,若是以后我们也有一个孩子,他会叫什么啊?” 江洛野低低笑了一声,“这么早便开始与我幻想以后了呀?” “是啊。”周璃抿了抿唇瓣,笑眯眯道,“我不是早就说过了吗?我对子溪,一开始便是早有图谋啊。” “我知道。”江洛野望着天上的银月,悄声道,“所以我很庆幸。” “阿璃……” 周璃弯了弯眼,“嗯?”刚应了一声男人的话,脑中却骤然一紧,仿佛是被电流击打一样,钻心刻骨的疼。 难受。 好难受…… 就好像有一万只小虫在她的血液里钻来钻去。 周璃的额头上已渗出密密麻麻的汗,可她却还要强忍不适,不能表现出一丝痛苦。 【叮——系统维修成功。】 【检测到宿主已完成任务,即将脱离世界。】 等等…… 周璃揪着心脏,耳畔是男人的轻声低语,她喘了口气似是想要用力转过头再看男人的最后一面,可谁知,她的身子却只能保持这个姿势不动。 周璃闭了闭眼,眸中泪光闪烁,只来得及道一句:“子……子溪。” 【倒计时10、9、8……】 【叮,脱离世界成功。】 “啪”一下,周璃的手骤然垂落,人也逐渐没了生息。 “我曾一度认为世界不公……”江洛野敛眸,平淡道,“故而我厌恶世界,讨厌这世上的一切。” 男人抿着唇瓣,“我是个恶人。” “我行走在风口浪尖,手拿屠刀满身鲜血;杀人如麻倒不至于,但你皇兄说的也没错,我不是个好人。” 江洛野自嘲一笑:“我配不上你。” 公主是深宫中悬于天际清冷的月,而他只不过是地上的一滩泥泞。 肮脏的要命。 “阿璃啊……” “我每每幻想到有你的以后,心中便激动不已。” “若是日后我们有了小孩……”江洛野微微蹙眉,似是想到这个问题就很苦恼,“我向来不喜小孩,但若是我们的孩子,我想我应该会试着接受。” “不过阿璃……” 江洛野抬起瑰色的眸,狭长的眸子慢条斯理的眯起。 “谁也分不走我对你的爱。” “即使是你我的孩子。” 江洛野望着远处的月,瑰色的眼中蕴含着无数爱意,满的似乎快要溢出来。 这个世界真好…… 似乎只要身边有她在,那么所有的一切,好的不好的,他都可以忍受的了。 “其实,也不是那么难熬……” 不杀人的日子,远比自己想象的好太多。 “周璃,我爱你。” 身边没有回答,江洛野转过头去,只见,周璃闭着眼安安静静地靠着他的肩膀,好像睡着了一样。 江洛野不禁哑然失笑,“周璃,你是猪吗?” 他抬起手臂正打算将小姑娘抱回房间时,骤然一僵。 影影绰绰的月色下,周璃的呼吸极为平静,胸膛没有任何起伏,那双水汪汪大眼下的长睫安安稳稳垂落,不再闪烁。 男人陡然愣住,神情迷茫,不知所措道:“阿璃……周璃?” 空气中一片死寂。 山顶上袭来的晚风带着几分冰凉狠狠地打在江洛野的脸上,犹如隆冬中的寒泉一般冷彻刺骨。 江洛野瞬间清醒。 他低下了头,大脑在那一瞬间罕见的迟钝起来。怀中的小姑娘闭着眼,面容平静而祥和,看起来就跟睡着了一样。 可杀手的本能和自己的大脑反应却在某个瞬间提醒着他——那不是睡着了。 那种宛如平和般的姿态,他过去见的多了。 “不可能的,怎么可能呢?”那股念头刚涌入脑海,江洛野便连忙否定,喃喃自语。他抱着周璃逐渐没有温度的身体,回避现实,声音轻的几近柔和,“阿璃,快醒醒,山上风大我们回客栈睡。” “快点醒醒,我们明天还要去寻找洞穴,离开前,再让你见一眼安安。” “阿璃,你又在装睡是不是?” “别闹了,快点起来。” 江洛野咽部有些发疼,喉咙动了动,哑着嗓子道:“你是不是还在生气我之前将你丢掉的事?” “周璃,我跟你道歉。你醒来,我跟你道歉……” “我不是故意丢掉你的,阿璃,我……我知道你的兄长会来救你,故而在他们面前做了那出戏。可当我的剑抵在你的脖子前,你一靠近我的手便控制不住地不停颤抖。我害怕,害怕我真的会伤了你。” -- 第79页 说来可笑,天下第一的杀手却在那一瞬间拿不住自己手中的剑。 “周璃,我道过歉了,你醒醒好不好……” “周璃,你说过不会再吓我了。” “周璃……” “周璃!” 他的嗓子生疼生疼的,仿佛吞下了一柄利刃,在他的咽喉处刺穿割裂。江洛野跪在周璃面前,双手无力地耷在身体两侧,嘴角下垂,目不转睛地盯着周璃的身体。 “周璃……起来啊。” 江洛野扯了扯嘴角,“你醒醒好不好……” “周璃——” 江湖上人见人怕的第一杀手在这凉风掠过的山尖,跪在一个人的面前,卑微地祈求着她能睁开那双眼睛。 男人的四肢沉重僵硬,眼皮发烫,嗓音逐渐哽咽,“我求你了。” “别吓我……” “你说过不会再吓我的。” “你说,要是再吓我的话就要心甘情愿地被我绑回来,生生世世与我纠缠,不再分离。” 他的语气很平静,可他的眼皮却沉重地再也撑不住那豆大的泪水,即使依旧不愿相信事实,依旧逃避,依旧否认,可事实就是周璃死了。 明明他见过太多生离死别的场面,明明以前看到那些分离哭丧的场面时他只会觉得可笑,除此之外,他那颗犹如冰冻般的心向来毫无波澜。 可如今,那股撕心裂肺般的感觉从心底蔓延开来。 往日素来冷静的男人在此刻却突然哭得像个小孩子一样,眼泪成颗成颗地掉,浸湿了衣衫,他却浑然不觉,抱着周璃的尸/体嚎啕大哭。 不应该是这样的…… 她才十四岁啊,怎么就突然死掉了呢? 江洛野想不明白,怎么也想不明白。 无力感彻底袭来,男人瘫坐在地上,噙着泪水,眼神空洞。 “阿璃……” “你别吓我好不好,我求你了……” “你醒过来啊!!” “醒过来啊!!!” 视线渐渐被泪水模糊,似乎有微凉的雨滴淅淅沥沥地从云层而降,脸上覆着潮湿的雨气,又冰又凉。 下雨了…… 月亮被昏暗的云层遮住,悄悄抹去自己的身影。 “我喜欢雨天。以前父皇母妃还在世的时候,总会在雨天给我送来一株玫瑰,他们说,阿璃就像这朵玫瑰一样,漂漂亮亮的。” “杀手先生,你也是吗?” ——阿璃,今天下雨,路过御花园时我采了一株玫瑰,赠尔与你,可好? …… “杀手先生,我在诵经。” “念那玩意做什么?” “——替你超度他们。” “周璃,不要多管闲事。” - “此非闲事!” “这是我的事!杀手先生……我不想你下十八层地狱,你能做个好人吗?” “——不能。” “哦,那你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男人垂下眸子:“——江洛野。” “江……洛野?” “子溪,叫我子溪——” …… “周璃,你记好了。” 男人俯身亲吻她的唇。 “我是子溪。” 【正如书中所写,大周昭和公主于雨夜出生,又于雨夜去世,享年十四。】 第40章 江洛野番外 “子溪,你老啦!”…… “爹爹,娘亲,我要吃糖葫芦。” “好,你在这里等着,爹爹去给你买。” 上元佳节,元宵灯会,无双城中人们挂彩灯,贴红联,好不热闹。今夜是民间开灯祈福活动,故而城中老小纷纷上街,手捧花灯,到护城河放飞。 在诸多恩爱祈福的家庭中,有一男女牵着一位五岁大点的小男孩,小男孩生的是粉雕玉琢可爱极了,他望着一旁卖糖葫芦的老伯舔了舔嘴唇,轻轻晃动着身旁男人的胳膊,说出了自己的诉求。 男人向来疼爱孩子,一听便开口答应,倒是一旁的妇人面露娇嗔,责怪道:“买什么买啊,安安牙齿才刚长好,你是又想他满嘴蛀齿吧。” 闻言,男人面露为难,正低头打算告诉儿子要不下次再买,谁知,一直跟在他们身侧的人这会儿已不知跑到哪儿去。 男人顿时慌得不知怎么办才好,推开眼前的人群,大喊道:“安安,梁安安!” 妇人显然也被梁安安的突然消失弄得心神慌乱,眼泪蓄在眼眶中,似乎下一秒就要跌落下来。 突然,一道甜甜的男声传了过来: “爹爹!” “娘亲!” “我在这里!!” 得到声音的梁父梁母先是松一口气,紧接着立马望向声音的源头,只见,他们的儿子正坐在一位白裳男子肩头,隔着人群朝他们挥手。 梁父拍拍胸脯,心有余悸:“你这孩子,下次乱跑之前不知道给人说一声吗?” “爹爹,你说什么?我、听、不、见!”梁安安双手放到嘴边做了个喇叭状大声朝着父母喊话,紧接着拍了拍男人的肩头,糯糯道,“江叔叔,你怎么来啦?” 话说出口后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啊,今日是上元节,江叔叔你一定是来看望安安的对不对?” “嗯。”男人应了一声后,将梁安安放下来,随后弯腰俯身递给他一颗糖。 -- 第80页 梁安安眸子微瞪,眼中满是喜意,“哇,是糖!”旋即一把上前搂住男人的脖子,在他的脸上“吧唧”亲了一口,“安安最喜欢江叔叔啦!” 江洛野眸子微暖,索性就这这个姿势将梁安安抱在怀里,站起身,轻声嘱咐:“下次不要乱跑。” 梁安安重重点了两下头,奶声奶气道:“知道啦,因为这次有江叔叔在,所以我才不会丢,若是下次我再乱跑,就没人能找得到安安啦。” 江洛野抬手抚摸着男孩的头,一双瑰色的眸子中尽是岁月的沉敛以及历经风雪的沧桑,男人微微侧着脸,下颌线紧致削瘦,六年过去,岁月在他的脸上并无留下任何痕迹,他一如当年,散漫慵懒。 “江公子!” “江公子!”梁父梁母穿梭人群朝着江洛野的这个方向跑来,停下脚步,笑道,“幸好此次你正在无双城,若是你不在,只怕这会儿安安早已跑丢了。” 正说着,梁安安吐了下舌头,做了个鬼脸。 江洛野有一下没一下摸着梁安安的头,道:“下次出门多带几个人,看着他,防止他再次跑丢。” 梁父点了点头,“正有这个打算,这小子现在太皮了,单凭我与他娘亲二人,哪里能看得住?”说完,抬手轻轻拍了下梁安安的脑袋,“听见了没?再乱跑的话我打断你的腿!” 梁安安“略”地吐了下舌头,不服气道:“才不会呢,爹爹最疼爱我了,才不会打断我的腿呢。” “现在知道我最疼爱你了?知道就给我下来,别赖在你江叔叔怀里,你江叔叔还有事要做呢。” “哦。”梁安安从江洛野怀中跳下来。 江洛野垂下眸道了句“告辞”后便转身向城外走去,注视着男人离去的背影,梁父不由得感慨:“江公子又是去寻找神医了吧。” “可不是呢。”梁母叹了口气,“周姑娘也是可怜,年纪轻轻就成了活死人……这么多年,江公子为了找寻能治她病的神医去了不少地方,但最终都是无功而返。” “就是啊,这世上哪有能治活死人的神医啊?” 男人的背影越走越远,直至快要看不见,夜间的凉风吹得人浑身发冷,阴风阵阵,江洛野停下脚步,抬头望了眼高高悬挂在天上的月亮,银辉倒映在瑰色的眼眸底,男人收回眼神,不再停留,转身向山谷进发。 江洛野将家安在了无双城外青山上的一处洞穴中。 山洞外养了条棕褐色的土狗,土狗通人性,极其机灵,平日江洛野不在家,它便趴在洞外作出一副凶猛的样子,替主人守着里边的人。 洞穴森冷,阴寒,深处却是一具泛着银辉的水晶棺材。水晶棺中平躺着一名女子,女子大约十四五岁,皮肤白皙光滑,长长的羽睫垂落,黑亮分明的眸子藏于眼底不再睁开,胸膛微微起伏,呼吸平稳。 此人正是已死去六年的周璃。 “汪汪!”土狗叫了两声,见主人归来忙跑前两步迎接。江洛野弯腰摸了摸土狗的头部,轻声夸赞:“做得好。” “汪汪!!” “去吧,去外边守着吧。” “汪!” 江洛野起身朝着棺椁走去,他的步子极其沉重,神色寡淡,也看不出什么表情。直到男人缓步走到水晶棺旁站定,望着周璃那张幼态感十足的脸,瑰色的眼中弥漫着一股悲伤,轻轻一笑:“阿璃……我回来了。” 得不到回应男人也不失望,眉眼中皆是柔和笑意,“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要先听哪个?” 江洛野自顾自地问了一遍后,便趴在棺椁边单手支着脸颊,慢条斯理道:“那先来说说好消息吧。好消息是安安又长高了,身体健康,梁家也将他当做亲儿子在养,疼惜他、怜爱他……” “我不打算告诉安安他的真实身份,就这样也挺好,他很幸福……虽然,我不知道这样对不对,但让他平安快乐的长大不正是你以前的心愿吗?” “——让他平安长大,亲眼瞧瞧这世界的多彩多姿……”男人敛眸,“阿璃,我有认真完成你说的每一句话。” “我在努力尝试……做个好人。”江洛野说,“即使我做的还不够好……” 空荡荡的山洞里充斥着男人的嗓音,悲伤的气氛瞬间弥漫到整个山洞。 他低低叹口气: “好了,好消息说完了,那我再来说说坏消息吧。” “——无双城近日来找到的那位大夫也非神医,不能治你。” “这是这个月第三十七次失败。” 江洛野垂下眸子望着周璃,伸出手去抚摸她的脸,嗓音干净清澈:“阿璃,我老了……” “你要是再迟点醒过来的话,或许见到的就是个满脸胡子的老头子了。” 棺椁中的人紧闭双眼,如果忽略她的胸膛起伏的话,看起来就真像死了一样。 “我也不知这样到底对不对……”江洛野怔怔瞧着周璃,声音渐渐低了下去,“三年前……我求助师父,将你的最后一口气封在体内,又从南海取了水晶棺来,将你的身体封存于此……陪着我,不得安息。” “阿璃,你会怪我吗?” “怪我将你做成了活死人,让你永远离不开我,永远陪着我……” 山洞中静悄悄的,除却男人说话的声音后,便只有水声“滴滴答答”作响。 -- 第81页 “我又撒谎了,师父他老人家……没有死。” “六年前的那场对战,其实是演给你看的。” “我是个卑劣的人,故而,我渴望你直白又热忱的爱着我。” 江洛野凝视着棺椁中紧闭双眼的人,嗓音又沉又哑,“阿璃,我是个自私的人。” “我……舍不得你。” “这些年,我踏遍千山万里,医谷、竹林、市井……都寻不到神医的足迹。倒是一些庸医不断在我耳畔絮絮叨叨,说什么天下根本没有神医的话,或者又是我采用此等禁术乃是大不忌,有损阴德……” “周璃,你是知道我的。” “我又哪会在意那点阴德?在意这些的也只有你了。” 说及此处,他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脸上溢着点笑意,“我依稀还记得当年你为我诵经超度的模样……既认真又可爱,如今一晃六年已过,阿璃……你何时才会醒过来啊?” 江洛野似乎已经习惯了自言自语得不到回答,轻声呢喃:“不过没关系……” “周璃,我会一直守着你。” “——直至我死去。” 旋即,男人俯身在周璃额头落下一吻,随后缓缓阖起棺盖,抬手披上披风,向着山洞外边走去。 天边泛起鱼肚白来时,夜色还未完全褪去,朦朦胧胧的雾气隐匿在山谷之中,形成一道亮丽的风景。 江洛野站在山洞口处,迎风而立。 瑰色的眸中倒映着温暖的日光,只是这光束却怎么也照不进他的心底。 他抬着头,望着远处的天际,抬手理了理披风,随后奔赴下山,继续踏上寻找神医的道路。 他始终坚信,终有一天,他的阿璃会醒过来,站在他的面前,眉目如画,弯眼笑道:“子溪……你老啦!” 第41章 周明柯番外 我的尸/体在无双城外青山…… 京城的花开了一次又一次,周明柯等了一年又一年,却始终没有等到他想等的那个人归来。——《周王列传》 六年后。 云锦客栈,包厢二楼。 有一群人在高谈阔论,这伙人穿着打扮皆是佼佼,看起来倒像是书生模样,个个身形薄弱,眉清目秀。他们外表虽看起来和善,可手中所述之话句句不留情面,一群书生围桌畅谈,谈国家政事论殿试之题,口中妙语连珠,常常辩的对方哑口无言。 “唰”地,扇子一打,有一黑衣男子正从侧楼上来听见他们高谈阔论,无意瞥了一眼,“国子监的人?” 一直随侍在侧的人上前悄声做答:“是。这二楼雅间是各个风雅之士以文会友的地方。” 男人收回目光,“嗯……那便不必管了。” “是。” 男人方抬起脚步便听其中有人说道: “诸位最近是否有听过一个谣言?” “什么谣言?我概不知。” 鲁朗笑嘻嘻道:“我原先也是不知的,这事儿事关公主,我又从何处知晓?只是啊……我前些日子出城游玩,正好遇上了咱周朝的未来驸马,”他招了招手让人聚成一团,神神秘秘说,“也不算是遇到,确切来说,是撞见!” 男人脚步一停,冲着身边正要去阻止的侍卫比了个手势示意他们噤声。 “撞见?你撞见什么了?” 鲁朗摆手直道:“撞见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据谣言说,我们周朝的这位公主,已经死了!” “什么!!”有一人因太惊讶控制不住地叫出了声,被身边人一戳后才反应过来,忙捂着嘴,小声道,“你说什么?” “公主?哪位公主?” 鲁朗翻了个白眼,“还能有哪位公主啊?我们周朝不就只有一个昭和公主吗?嘿呀!你们先别打断我,听我说完,我也是前几天意外知道的。那个许缙,就是昭和公主的未来驸马,前几日出城去为公主烧了纸,我亲眼看到的!” “那怎么就是为公主烧纸了呢?鲁兄,话可不敢乱说,小心你的脑袋!” 鲁朗则道:“若不是有点人脉我能跟你们这么乱说?” “据我大舅家的侄女的哥哥的情人的干爹说,公主自那次被贼人绑架后已经一年多没有回过宫了,想来也是被贼人杀害了。所以啊,公主六年前就已经死了!!那许缙,烧纸时嘴里絮絮叨叨的明明是公主的名字,我亲耳听见,这还有假?” 细细碎语一字一句的传进男人的耳朵里,周明柯攥着双拳,目视前方,咬着牙碾磨道:“许、缙?”他的语气令人胆寒,仿佛是要将那人刮骨剖腹,拆入肚中。 “小王爷?” 周明柯冷声道:“去将造谣的那人抓起来,扔进天牢感受几天,务必要让他印象极其深刻。” “是。” 待这些事吩咐完毕后,周明柯便怒气冲冲地赶往丞相府,横冲直撞,任谁也拦不住。 “小……小王爷,我,我家公子在作画……” “滚开!” 侍从被推到一边去“啪”地撞到墙上,周明柯连多余的眼神都没施舍一个,一脚踹开书房大门,“许缙!你给老子滚出来!!!” 彼时,许缙正拢袖于书桌前,笔墨轻勾,描绘着什么。而之前被周明柯推到墙上去的侍从冲进来朝着许缙躬了躬身,“公子……没拦住。” “无事,下去吧。”许缙放下墨笔,转身拱手行礼,“见过小王爷。” -- 第82页 周明柯冷哼一声,“这会儿叫小王爷?你眼里还有我这个王爷吗?” “殿下,并无此事。” “我问你,你为何乱造我妹妹的遥?张口胡说,甚至还为她烧纸?许缙,你居心何在??” 提及周璃,两人眸中皆闪过一抹悲伤,彼此凝望着对方,似乎要把对方盯出个洞来。少顷,许缙开口便道:“公主仙逝已为事实,我认为宫中并无必要隐瞒,当务之急,还是先将公主遗体迎回宫中为好。” “放你娘的屁!”周明柯一脚踹翻了旁边的椅子,“许缙,别人我也就不说了,但是你,你最没资格说这话!阿璃才失踪一年,你便认为她死了,如今虽然一晃眼六年已过,但我告诉你,阿璃没死!你不就是想要取消这桩婚约,娶你的美娇娘吗?早知如此,我当初就不该哄着皇兄将阿璃嫁给你!若不是……若不是我们替她应下这桩婚事,她也不会跑出宫去……也不会,也不会……” “也不会死!”许缙突然出声打断了他接下去的话,目光不避不闪直直望向周明柯,“殿下,公主死亡已成为事实,即使您再怎么否认也没有用。” “住嘴!”周明柯冷眼看向许缙,“阿璃她没有死!她不会死!她只是在等我们去找她,将她接回家!” “许缙,今日过后你便与阿璃解除婚约,男婚女嫁各不相关,莫要再做那浪费时间浪费金钱的事情。” “若是再让我知道你传出什么谣言……小心我要了你的命!” 小王爷来也匆匆去也匆匆,走时又踹坏了一扇门,许缙注视着那张酷似周璃的脸庞走远,缓缓低下头来,用手将画了一半的画卷翻起,赫然露出一张惟妙惟肖的画像。 其上,画中少女在一片花丛中嗅着花香,她微微俯身,肩颈线清晰流畅,她轻轻闭着眼,天光乍现后洒下的第一束阳光,在刹那间倒映出这世间最美的一副景象。 画卷似乎生动起来,往事历历在目。 那日,是许缙第一次进宫,奉命担任禁军统领。 那天,也是他第一次见到周璃的日子。 受尽万千宠爱的小公主在花园里扑蝶采花,仿佛坠入凡尘的仙子,她抬手纨发,俏皮灵动,捧起玫瑰,嗅其余香。 那一瞬间,惊鸿一瞥。 少女笑颜如花的模样在他的心底深深的扎了根。 “……周璃。” 许缙垂眸,视线落在画卷上轻轻叹息,张了张嘴却又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明明……就差一点。 就差一点你就成为我的妻子了…… 他将画卷慢慢卷了起来,不等笔墨晾干,仿佛对他来说,干不干已经不重要了。 画上的人已经不在,即使留着画也是徒生伤悲。 “你看看他说的那是什么狗屁话!” “什么叫阿璃死了?” “什么叫人死不能复生??”周明柯气的眉头皱了起来,对着宣帝絮絮叨叨道。 皇城中,宣帝手捧奏折坐在龙椅上方,有一搭没一搭的听着周明柯讲话,直至提及周璃,男人批阅奏折的手方才一停。 “明柯。” “皇兄,阿璃没死!” 宣帝眼眸微沉,缓缓道:“虽然我很想相信你的这句话,可是事实就是阿璃她……已经不再人世了。周明柯,我的探子上报消息那一日你也在场,他的话你应该听得清清楚楚,阿璃确实已经死了。” “不!”周明柯反驳道:“我不相信!!皇兄,你信我,阿璃真的没死!” 男人的情绪陡然低落下来,视线微垂,平静道:“这一年,我每晚都做噩梦,整夜整夜的睡不着,一闭眼就是阿璃在我面前哭。她不知道被关在了什么地方,那个地方冷冰冰的,她出不去……她在向我求救。” “她说,哥哥,救救我。” “她说,阿璃还不想死。” “一开始,她在挣扎,她满怀期望的盼着我们会去救她,可是,她等啊等,一直都等不到我们的到来。” 周明柯已有些哽咽,吸了吸鼻子,控制自己不会在皇兄面前轻易掉眼泪,“皇兄,阿璃在等着我们去救她,她没死。” “皇兄,我求你,求你不要……” “我要去找她。” 望着那张酷似周璃的脸,恍然间,宣帝似乎看到阿璃正站在他的面前,像小时候那样摇着他的胳膊,“哥哥,哥哥”地叫着。 天地光影从微隙的窗前洒落进来,朦胧的雾气不断盘旋,轻拢慢捻,思绪飘远。 一岁,她第一次学会了叫哥哥,他乐得合不拢嘴,抱着小阿璃,哄着她:“阿璃,再叫一声,再叫一声好不好?” 周璃歪着头,笑眯眯道:“哥、哥!” 三岁,她第一次跟周明柯打架,周明柯打掉了她的一颗牙,她哭着跑到他的面前告状,软软糯糯的抱着他撒娇,怎么也哄不好。 六岁,她大了些,小时候的小团子变得亭亭玉立,但在他看来,却还是个小孩子,喜欢趴在他臂弯哭得小孩子。 十岁,她没了小时候那么淘,软软糯糯的,胆子也跟着小了起来。他一直担心,是不是有人在她耳边教唆了什么,才会让小阿璃不敢再跟他亲近,跟他撒娇。 光影一闪,朦胧的雾气愈发强烈。 影影绰绰间,周明柯看见,周璃站在他们的跟前,冲着他们弯弯眼笑,“哥哥,我没有死,我只是去了天上。” -- 第83页 “我看见父皇母妃啦。” “他们很疼爱我。” “他们说这么多年谢谢你们一直照顾小阿璃,你们已经做得很好了。” “现在,就要由他们接手了。” 周明柯目不转睛,一动不敢动,生怕自己眼睛一眨,阿璃就又一次消失在自己面前。他的眼睛泛酸,泪水从眼眶掉落,他却仍不敢眨眼睛,周明柯太害怕了,他害怕这一切都是幻影。 他看见周璃伸出手想要抚摸他的脸颊,却一次次的从他的身体穿过…… “阿璃……” 周璃苍白的脸上浮现一抹笑意,望着他们轻声道:“我的尸体在无双城外青山上的一处洞穴中,那个傻子一直在守着我,可是……皇兄,带我回家吧……” “让他断了对我的念想……让他好好活着。” “我想……回家了。” 第42章 自闭少女钟璃上线 哑巴,傻子 【恭喜宿主完成任务。】 【本次积分共有八万,已发放到您的邮箱,注意及时收取。】 【叮——获得奖励,MS行动仪。功能介绍:可更改位面中人物的行动轨迹,有且只有三次使用机会。】 612号系统维修成功,化形成一个小光圈,【欢迎宿主回到系统空间。】 扶璃的系统空间柔和且具有朦胧之感,位于巨大的方型宇宙,漫天飘浮的星河光尘,一张巨大的指示屏赫然挂在空中,下方则是泛着淡蓝色光芒的控制台。 伴随着系统话落,忽地,一束柔和迸裂的光直直照耀在座椅上,须臾,光束散去,面前的少女支着脸颊懒洋洋地倚在扶椅上。 她有着一头乌黑浓密的卷发,发梢凌乱不羁,杏眼圆润眼角又勾又翘,天生自带的眼睑下至使得她的眼珠水汪汪的,黑睛亮的分明,仿佛是浩瀚宇宙间的一颗宝石,在众多星球的照映下愈发闪耀。 “系统?” “我在。” 扶璃颔首,想到上一个世界临别时系统的赠言,脸色稍显迷茫,“我记得你离去时告诉我,我的死法是自杀或者他杀,可是到了最后……我是怎么死的?” 小光圈飘到扶璃面前,围着她转,“宿主您不记得了吗?” 扶璃点点头,“不记得了。” 系统身上的光芒收了收,若无其事道:“没关系,你的任务已经完成,那过程便不重要了。” “哦。”扶璃应了一声,收回目光,黑亮分明的眸底划过一抹流光,但很快,她便垂下眼帘,将这道情绪遮掩的极好,“那么,开始下一个世界吧。” “宿主不休息?” 扶璃摇头:“没必要。” “好的。”系统也没多问,在它看来,这属于宿主的个人时间,不需要它过多参与。 “请宿主开始挑选剧本。”在扶璃抬手前,系统又道,“请注意,本次剧本共有古代、近代、现代三个背景,请宿主谨慎挑选。” 扶璃垂下眸子,将视线汇聚到近代那个本上,“近代?” “是的,近代里包含的本多种多样,西幻,民国,战争题材……宿主要选择近代吗?” 扶璃摇头,“不了。”说话间她已将手放在独属于现代的那个剧本之上,“就现代吧。” “系统正在识别现代剧本……” “识别成功,现代剧本甄选中……” “叮,剧本抽取成功,欢迎宿主进入现代剧本——《自闭少女与她的恶毒未婚夫》。” 扶璃眨眨眼一脸茫然,紧接着抬手叫停,“等等,我没听错吧……” “倒计时10、9、8、7……3、2、1。” * “小姐……小姐?” 耳边有人低低絮语,扶璃一睁眼便被吓的瞳孔骤然一缩。 这是……什么架势? 高大和蔼的男人将一个弱小的少女堵在角落,手中端着碗饭,身后又跟着一堆黑衣保镖,看起来就像是什么恶势力的头领。 扶璃肉眼可见的发慌。 看见小姐身体抖动,管家抬手示意身后的黑衣保镖退后几步,悄声道:“别吓着小姐。” “是!” 扶璃:“……”系统,记忆接收怎么还不来?看这架势,她更害怕了怎么办! 管家还在凑近:“小姐,别害怕……我们吃饭,啊……” 扶璃缩在墙角,又默默抱紧了自己,在没收到记忆之后试图保持原样不动。 【记忆传输中……】 【叮——记忆传输成功。】 —— 钟家,盘踞于京都的百年世家,财力雄厚,商业版图巨大,处于五大世家之首。而原主则是钟家这一代家主唯一的孙女——钟璃。 用“唯一的孙女”来形容钟璃的话确实有些不妥,确切点来说,钟璃是这一辈儿唯一一个活下来的人。 钟家旗下几个集团几乎是垄断了商业产业链,再加上它本身实力雄厚,难免会有一些不怀好意之人。这些人想要对钟家家主下手,但钟老爷子身体硬朗,又有一些武术功底,不论去哪里身后都跟着一群保镖,常人根本无法靠近。因此,那些人就将主意打在了他的儿子儿媳身上。 他们绑架了钟父一家,那年,钟璃五岁。 小孩在父母的保护下未受贼人侵害,可钟父钟母却被□□致死,钟老爷子来迟一步。彼时,原主亲眼目睹了父母的死亡过程,早被吓的精神崩溃,对外界怀有敌意,见人就咬。钟老爷子赶紧将钟璃送到医院就诊,可谁知,因为此事,原主被吓出心理疾病,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从此不再说话。 -- 第84页 钟老爷子这一生一共有三个儿子,小儿子早逝,二儿子战死,现在这大儿子也因为他的缘故而死,痛惜难过之余,他对大儿子唯一的血亲更是留有一抹愧疚。所以,他将钟璃接到身边养活,一把屎一把尿的将她拉扯大,即使钟璃患有自闭症,他也从不曾说什么。 要说小时候是因为愧疚,这么多年过去,只怕更多的是因为钟璃是他在这世上最后一个亲人了。 而本书最大的反派则是与钟璃指腹为婚的周家二公子——周乘月。此人嚣张肆意任性妄为,是京城有名的贵公子,满身傲骨,从不将人放在眼里。 周乘月虽与钟璃指腹为婚,但他向来是看不上自己这个未婚妻的。两人虽从未见过面,但钟家的事情早已不是秘密,传遍各大世家,更何况,有关钟璃的事情,周乘月依稀听人说过几句:“钟家的那个小小姐似乎患有很严重的心理疾病,据说是叫什么自闭症,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不跟人说话,成日成日的盯着窗子发呆。” 于是,在周乘月眼里,钟璃便成了一个不会跟人说话愣愣地望着窗外发呆的人。 于是再一总结: 哑巴,傻子。 这俩词几乎成了钟璃的代言词。凡是提到钟家的小小姐,大家都会用“那个哑巴”来形容,久而久之,京圈所有人对钟璃的固有印象都成了——哑巴、傻子、丑女。 试问,这么一个丑八怪怎么能配得上我们漂亮矜贵的周家二公子呢? 日子一长,周乘月也愈发的厌恶起这桩婚事,多次提出想要解除婚约,但周家概不同意,一气之下,周乘月离家出走,却在途中结识了本世界女主——赵楚楚。 赵楚楚是个很特别的人,最瞧不上他们这些贵公子,在与周乘月认识之后,多次怼他骂他,口不择言,可偏偏,周乘月并不生气,赵楚楚越是这样,他就越觉得她特别,久而久之两人便成了好朋友。 一开始周乘月也以为赵楚楚在他心里特别是因为两人是好友之谊,直到后边他亲眼看到赵楚楚与他大哥,也就是本世界男主周漾在一起之后,他才反应过来,原来,他早已喜欢上了赵楚楚。 男人内心的占有欲与嫉妒心作祟,为了得到赵楚楚,周乘月开始强拆男女主,让两人产生误会,不得相爱,从而造就了一系列狗血言情剧情。 看完剧本,扶璃只能感叹一声:真狗血。 作为反派,周乘月无疑是最成功的一个。他虽是周家二公子,整日混迹在酒池肉林里,但他并未因此就丢掉了自己的头脑,相反,周乘月很聪明,擅于玩弄心计,将男女主二人耍的团团转。 周乘月此人虽浑,但在某一方面也是有自己的原则,赵楚楚若是一开始就挑明自己喜欢周漾,对周乘月没有一丝一毫的想法,那么周乘月也不会做出与大哥抢女朋友的事,闹得家宅鸡犬不宁。可偏偏,赵楚楚是喜欢周乘月的相貌,和周漾的身份,毕竟周漾是未来周氏的继承人,若是嫁给了他,那她则是总裁夫人,可若是跟了这个最爱花天酒地成日不务正业的周乘月,日子指定好不到哪儿去。 【本位面任务:攻略周乘月。】 【支线任务:1.找出杀害钟父钟母的真正凶手。2.解开钟璃的心结。】 系统发布任务后,扶璃先瞥了眼剧情点。 目前剧情正进行在周乘月即将明确自己心意之时,若是不出意外,他在今天晚上会去‘夜色’酒吧,见到正与周漾接吻的赵楚楚,从而酸意爆发,意识到自己喜欢赵楚楚。 今天晚上…… 钟璃抱紧自己的膝盖,头埋在胳膊间,余光悄悄瞥了眼屋外的天。 ——已是傍晚。 这真是个不妙的时间点。 面前高大的男人不断逼近,饭碗送到了钟璃的跟前,轻声安抚:“小姐……吃饭了。” “啊!!”钟璃尖叫一声,手臂一挥,一把甩开饭碗,“噼啪”地掉落在地上发出清脆地层层回音。 “别怕别怕,小姐别怕!”管家先是趁着钟璃不注意缓缓靠近,随后立即上手一把按住钟璃,朝着身后的保镖急道,“快!快叫贺医生!” “啊啊啊啊啊!!!”尖叫声越来越激烈,钟璃望着跟前压着她的手臂,心一狠直接咬了上去,“啊啊啊,小姐!!松口!!松口,疼啊!!!” 第43章 墓园初见 少年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你是…… “快快!” “快,来个人,拉开他们!把他们分开啊!!!”匆忙赶来的贺医生连医生大褂都没穿好,中指推了推金丝框眼镜,指挥着那群黑衣保镖。 紧接着别墅里到处兵荒马乱,拉管家的,拉小姐的,拉医生的……贺医生被人扯的东扭西歪,手提医药箱也晃晃悠悠,“拉我干嘛?拉小姐,拉管家!别拉我啊!喂喂喂!!还拽,还拽!别拽我啊!!” 于是一群戴着墨镜的保镖纷纷去拉钟璃,不敢用力,只能好言相劝:“小姐,松口松口,管家的肉快被你咬下来了!” “那肉不好吃的。” “是啊是啊,又咸又硬,不如这样,小姐你想吃什么肉,我去给你买回来,保准你想吃什么都行。” 管家姓吴,叫吴所唯,是个不到三十的高材生,因为曾经得过钟老爷子的恩惠,所以心甘情愿来钟家做了管家。 -- 第85页 在他看来,别人家管家的工作是:帮助老爷管理好家中一切,打点好家中上下所需,做个称职负责的佣人头领。 而反观他的日常:带孩子,奶孩子,喂孩子。 带的这个孩子还是个熊孩子…… 而这会儿,熊孩子正在试图用她的牙把他白花花的肉咬下来,吴所唯疼的呲牙咧嘴,“小姐,你行行好,松开吧。” 鲜血顺着她的牙齿和他皮肉的缝隙流了下来,“滴答滴答”地落在地上。 吴所唯疼着疼着反而无所谓了,伸出另一只手挥打开前来分隔他们的人,厉声制止,“都别动!别再吓着小姐!”紧接着,一脸慈爱的望向钟璃,细声细语,“小姐,您咬吧,咬的肉掉了也无所谓。” 贺医生被吴所唯这慈爱的语气弄的掉了一身鸡皮疙瘩,扶着墙,“行了行了,既然吴管家不疼,你们也别上赶着分开他们,免的小姐受惊。” 话音落下,钟璃张了张嘴,吴所唯趁机拿开了胳膊,疼的小声吸气,“姓贺的,快来包扎!” 贺医生推了推自己的眼镜,一脸严肃,“不好意思,我的本职工作是为小姐服务,这不属于我的工作范畴。” 吴所唯:“……”妈的,我本职工作还是高材生呢,这会儿不也在这儿奶孩子嘛! 他疼的脸色惨白,脖颈青筋暴起,一手扶着自己的伤口,不忍再看掉落的那块肉,“别废话!我给你出加班费。” 贺医生:“好勒!” 正当贺医生蹲下去拉开手提箱时,却听到一道细若蚊蝇的声音:“鬼……” 贺医生头也不抬,“鬼什么鬼?吴所唯你只是胳膊上掉了块肉,又不是脑袋上掉了块肉,怎么这会儿还说起胡话了呢。” “我没说话。” “那除了你还能有谁?你这……”话音一落,贺医生猛地抬起头来,与一脸震惊的吴所唯面面相觑。 再紧接着他立即将头转向缩在墙角的钟璃,望着那团全身上下蜷缩在一起的人,“吴管家,我没听错吧。 吴所唯目不转睛,长时间的不眨眼睛,使得他的眼眶酸涩,干巴巴道:“大概没听错。” ——钟璃她说话了! 意识到这点,贺医生忙上前轻声问道:“小姐,什么鬼?” 吴所唯等候在旁一动不敢动,生怕吓着钟璃。 两人等了有半天,才见钟璃慢悠悠的从胳膊里掀开一道缝,露出一只黑色的眼睛,小声说:“鬼。” 听见钟璃细细小小的声音,周围的下人们皆一脸兴奋,十分欣喜,又不敢说话唯恐吓着钟璃。 一直给钟璃做饭的保姆姓王,大家都叫她王妈,她是看着钟璃长大的,这会儿听见钟璃说话,眸中含泪,悄悄退后远离,双手合十,兴奋的向天祷告:“感谢佛祖,感谢菩萨,小姐终于说话了。” 吴所唯望着钟璃的眸子,顾不上自己胳膊上的疼痛,温声道:“小姐,能再说一遍吗?” 众人等了许久也不见钟璃回答,望着那一团人影,贺医生脑中念头一闪,将吴所唯的胳膊拉到钟璃眼前,“小姐……你看这个。” 血腥味散落在空气中,血滴“滴答滴答”掉落在地上,众人敛眉屏息,静的只剩下血滴的声音。 这时,钟璃抬起头来,小声道:“鬼。” 贺医生面色一松又想说个什么,却见,钟璃眉头一皱,紧接着猛地推开他向外跑去。 “别追!” “别追别追都别追!”管家扶着自己的胳膊倚着墙站了起来,大声喊道,“让小姐自己去老地方,你们悄悄跟在身后,别打扰她!也别吓着她!知道了吗?” “是!”紧接着,又是一群人吵吵闹闹地跑出别墅。 将事情处理妥了之后,吴所唯苦着脸道:“贺医生,现在能给我包扎伤口了吗?再不包扎的话,我怕我会失血过多而亡。” “抱歉!”贺医生脸上流露出一抹歉意,提起医箱走到吴管家身旁,“你还是坐下吧,这样不方便我处理伤口。” “哦。” “对了,你刚刚说的老地方是哪里?怎么你那么放心,不怕钟璃走丢?” 吴所唯道:“是墓地。” “墓地?”贺医生眼里划过一抹震惊。 吴所唯点点头,“是的,就是你想的那样,在离这块别墅区不远的那座墓地上埋着钟氏夫妻的骨灰。这是小姐小时候就养出来的习惯了,每天晚上都要跑到墓地去睡觉,我们试过各种办法,甚至老爷子都亲自上阵跑到墓地劝说,结果依然是怎么样拉都拉不回来。无奈之下,钟先生就把那块墓地买了,派人重重保护,为的就是让小姐睡个好觉。” 贺医生嘴角抽了抽:“……你确定跑到墓地能睡个好觉?” 吴管家耸了耸肩,笑着道:“这谁知道呢?你可以试试。” “不了,我怕自己被吓死。”贺医生若有所思,“不过这样说来,她刚刚说的那句鬼倒有了解释。”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贺医生抿唇笑笑,“恐怕她是将自己当成了鬼,认为自己早已死去,所以才……恭喜你,你是她‘吃的’第一个人。” 吴管家皮笑肉不笑,道:“同喜同喜,等小姐回来,你将会是她‘吃的’第二个人。” “——因为我会帮她按住你。” -- 第86页 贺医生:“……” 【系统,我要使用道具!】 钟璃一边向着墓地的方向跑去一边脑中飞快计划该怎么样拦住周乘月。 【使用什么?】 【MS行动仪,改变周乘月的行动轨迹!】 【行动地点:墓园。】 * 一辆兰博基尼在道路上飞快驶过,留下一尾烟气。负责看守墓园的保镖时时监控,见有人闯入这片区域,忙扣响呼机,进行汇报:“有人闯入,车号**5291,检测到车主是周家的人。” 吴管家应了一声,“周家?周家的人怎么会来这儿?”他眉头紧皱,“不管了,看好小姐,不要让他接近小姐所在。” “是!” - “阿乘,快点的,哥几个都到了,就等你了。” “知道了。”坐在驾驶座上的少年一边开着车一边懒洋洋地应了一声,随后修长的指尖在蓝牙耳机上轻轻触碰,挂掉电话。 他穿着一件由国内顶级设计师David设计的MZ白衬衫,下身套了件黑色修身长裤,蓝黑色的碎发被梳成中分,衬得他的肤色极为显白,倒为少年平添几分性感。 少年眉目凌冽,眉骨偏高,却拉进了眉眼间的距离,一双眼睛却像是浸泡在水中的水晶般澄澈干净。他的骨相十分优异,侧面的鼻立体感无可挑剔,许是因为车里闷得慌,他抬手将衬衫上端的两颗纽扣解开,扯了扯领结,喉咙微动。 车窗两端郁郁葱葱的树梢在黑夜里乱晃,少年扫了一眼,看清楚是哪里后,低低骂了一声,“操!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他踩紧油门打算加码离开墓园时,忽地,车子停了下来,油门熄灭,车灯一闪一闪地晃着。 “靠!”少年皱紧眉头,“不会吧,这时候没油?” 周乘月伸手拉开车门,旋即下车,车门“啪”的被关上。 他站在月下,标杆版笔挺的188完美身材,双腿显得笔直又瘦又长,少年手腕处松松挽起,露出左手腕处一块价值不菲的表,简洁略带华美,又有几分说不出的性感。 周乘月皱起眉头不断打量,“这是哪儿啊?” 他拿出手机打算给自己兄弟打个电话喊人过来接他时,却发现,手机早已没电关机。 “……靠!” 正在这时,一道清风吹来,两旁的树梢随之摆动,就像是一只只绿色的精灵般在月下跳舞。 若是忽略树梢后的那片墓地,那这景象定然是极美的。 一块块墓碑分行排列,周乘月眼睛尖,一眼便扫到了墓碑上的那些照片,顿时一阵头皮发麻。 “……操!” 天知道,他从小到大最怕鬼了,今天怎么会来到这个鬼地方?还是晚上!!! 周乘月鸡皮疙瘩起一身,忙抖了抖身子转身打算回车上将就一晚上时,忽地一愣,张了张嘴,“我车呢?” 只见面前,空无一物,哪儿还有车子的痕迹? 周乘月瞳孔微震,吓的后退好几步靠在树上,警惕的打量着四周。 - 【宿主,男主已踏入墓园。】 钟璃松一口气,“他终于来了。” 系统:【是啊,他来了,所以你现在可以放开树,继续保持你不怕鬼的样子了。】 钟璃面露为难,怯怯地望着四周,小声道:“怎么可能不怕,我一想到我以后每天晚上都要来墓园睡觉,就害怕的想要人生重启啊!” 系统:【……】叹口气,【以后我会注意。】 争取给你找个当鬼的角色,让你与鬼为伴,从此不会再害怕这些东西。 - “报告!” “讲!” “检测到周家的人进入墓园,但已失去踪迹,只留下车在路旁。” 吴管家眼睛一眯,“继续监测,若是接近小姐,给我立马乱棍打出去!” 卜飞咽了咽口水,“……报告!” “又怎么了?” “……小姐也不见了。” - 此时,周乘月正躲在树后,眉头紧紧皱起,警惕的防备着四周,“喂!我告诉你们,我可是会武功的,别过来啊!” 柳梢轻轻拂过他的脸颊,少年面露不悦,又后退一步,脚后跟似乎碰到了什么,他立即停住脚步,面色一愣。 周乘月眨巴眨巴眼,仔细回想着刚才的触感。 软软的…… 除此之外,好像也没啥了。 少年放下心来,转过身一看,忽地,瞳孔骤缩,眼珠子瞪得大大的,一口气憋在胸中上不去下不来,差点窒息。 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伸出手指着面前的人,颤颤巍巍道:“你你你……你是人是鬼啊?” 第44章 话痨 我以前怎么没发现反派是话痨呢?…… 月光如橙色淡薄的雾,落下清冷斑斓的银辉。 面前的这个少女抱膝而坐,靠着墓碑,垂落着头一动不动。 周乘月吓了一跳,又问一遍:“你是人是鬼啊?” 话音落下的那一刻,面前的少女似乎有了反应,月晕缭绕下,她缓缓抬起头来,乌黑浓密的长发披散在身后,发梢凌乱 ,额头饱满,她的中庭较短,额前细碎的绒毛更显少女的娇俏感。 少女很漂亮,是那种清冷不说话的人间仙子,一双杏眼本该是让她看起来无辜纯粹,可偏偏眼头内勾,为她增加了点冷感。她的鼻子是标准的直鼻,利落干净,没有一丝翘度,显得她看起来更清冷干练。 -- 第87页 这世上最不缺的就是美人。 周乘月这十八年来见过的美人更是数不胜数。 可是,面前的这个少女似乎比他从前见的女人漂亮多了,就像是误入凡尘的仙子,清冷又充满神秘感。 “砰—砰—砰”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胸膛中猛烈跳动,就像是闯进了一只迷了路的小鹿,到处乱撞。 清风拂过,吹起了少女凌乱的发梢。 望着面前这一块块墓碑,周乘月如梦清醒,在这里,又长得这么漂亮,还能是什么啊…… “鬼鬼鬼鬼啊!!” 周乘月吓了一大跳猛地抱紧了旁边的树,“我告诉你,你别过来,我不怕你!” “不怕你啊,你别过来。” “别过来啊!!” —— 一个小时后,周乘月实在是浑身疲惫,抱着树的手已经有些酸了,见女鬼没有攻击他的意思,双手一松,跌倒在树下。 “喂!”周乘月揉了揉发酸的肩膀与手臂,脊背倚着大树,笔直的大长腿无处安放,“你……说句话啊,就算是鬼也说句话,不然这么大的地方留我一个人说话岂不是更加奇怪了?” 对面的鬼依旧不吭声。 周乘月抱着双臂,一手支着脸颊,望着钟璃,将她上上下下打量一遍后,才说:“你是怎么死的啊?” 钟璃:“……”这让我怎么回答? 许是一个人呆在墓地太害怕了,这会儿好不容易找到一个鬼,而且这个鬼看起来似乎还不会伤害他,最重要的是,这是个漂亮的女鬼。 周乘月的胆子也大了起来,指尖叩着脸颊,神情散漫,道:“你真的是鬼吗?” 钟璃:“……”耳朵一竖,难道这家伙这么快就识破她的身份了? 少年只是依旧专心致志地望着她,来了一句:“那你长的可真漂亮,是个漂亮的女鬼。” 钟璃:“……”她就知道这傻子不会这么聪明。 “你一直生活在这里吗?” “你死了多久了?” “那你是怎么死的?”少年想了想,“我在网上看到过很多女鬼的图片,她们的头发那么长,舌头也能伸到这里来,你会不会伸舌头啊?” “那你会不会扭脖子?就是将头转过来身子却不动的那种……” 钟璃:“……” 【系统,看不出来反派还是个话唠啊。】 系统默默查看反派属性,点清事实:【不,他只是单纯的怕鬼。】 因为怕鬼,所以这会儿即使说的嗓子都快要干了,也依然嘴不停休。因为他知道,一旦他停下不说话了,这空荡荡的墓地对他来说才更可怕。 凌晨三点,身边的低喃声渐渐小了下去,钟璃转头一看,周乘月正靠着树长腿屈起,双手环抱,睡得正香。 钟璃忍不住问出了声:“他都害怕成这样了还能睡着?” 系统:【一般……反派心理素质都比较强。】 钟璃深以为然的点点头,“也是,如果不强也做不成反派。” 见少年睡得香甜,钟璃也没吵他,轻手轻脚地走出墓地,对着系统说:“先将他的车放出来吧。” 语毕,一道屏障闪过,周乘月的车瞬间出现在她眼前。 见状,钟璃点点头,“撤掉屏蔽器吧,一晚上没瞧见我估计他们得急坏了。” 按照钟璃的打算,最坏也顶多是那些黑衣保镖乱成一团,在墓地四处张望,寻找。却没想到,钟璃丢失的消息传回到了别墅中,吴管家火急火燎的赶过来,大码手电照耀着整个墓地,光芒四射,就跟在山上装了个长明灯一样。 “小姐!” “你在哪儿啊???” “别躲了,快出来吧,我们看见你了!” 钟璃:“……”呵,以为这种幼稚的捉迷藏叫法就会让她乖乖出去吗? 别问! 问就是她还真会。 “管家,喇叭给您拿来了。”卜凡恭恭敬敬的将大喇叭给男人递过去,吴管家应了一声接过,鹰眼直勾勾地扫向墓地,道,“有发现小姐的踪迹吗?” “没有。整个墓地我们都找过了,并没有看见周家那个人和小姐踪迹,我怀疑是周家人将小姐绑了去……” “理由呢?” 提到理由,卜凡兴冲冲道:“理由我也给您想好了,周家的那个二少不是一直想解除与我家小姐的婚约吗?到时候咱就说,是二少绑了小姐,威逼利诱,还将她吓得神经衰弱,躲在房间里不愿见人。这样的话,我就不信周二少还能取消婚约。” “管家,您看怎么样?” 吴所唯:“……” 听完卜凡的话,男人深感责任重大,忽然觉得比起奶孩子这都不算什么,若是钟家都这智商……怪不得老爷子不放心,非要他一个高材生来钟家当管家。 “卜凡。” “嗯?怎么了管家?是觉得我说的有理吗?” “……有理,” 卜凡眼睛一亮。 却见下一秒,男人嘴唇轻启,吐出两字,“个屁!” 吴所唯简直要被气笑了,伸手戳着保镖的肩膀,“我说你,以前是不是写小说的啊?脑洞这么大?你怎么不说小姐被周二少绑去,二少见她长得漂亮对她实行一系列这样的那样的行为呢?” “……我觉得,也不是不可以。” -- 第88页 “可以你个头啊!”男人一巴掌挥向卜凡的头,打完后长臂随手一指,眼不见心不烦,“赶紧给我去找!赶快,立马,马上!” “是!”卜凡一转身,眼睛又一亮,“管家。” “又怎么了啊?”吴所唯抬手捏了捏眉心,一脸无奈。他真是上辈子欠了他们钟家的,这才导致他大半夜还要出来还债。 吴所唯,别生气,生气会老。 不值得,不划算…… 想通这点,男人面露微笑,“又怎么了?” 卜凡“哦”了一声,“我就是想说,不用找小姐了,你转身看,小姐已经在往回走了。管家你来钟家时间短,我之前又忘说了,小姐晚上跑出来,白天是能自己回去的,差不多……就是这个时间点吧。” 吴所唯:“……”不生气,不生气。 气坏自己……个屁! 男人倏地转身一巴掌打到卜凡的头上,咬着牙边打边说,“既然、她能、自己、回去、你为什么、为什么要大半夜的、把、我、喊、出、来?” 为什么要去毁了我睡美容觉的时间!! “啊?你告诉我,为什么?” 卜凡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我忘了。” 吴所唯:“……”即将窒息。 对不起了钟老先生,我恐怕不能完成您的嘱托好好照看钟家了。 …… 太阳慢慢地透过云层,露出了早已胀得通红的脸庞,像一个害羞的小姑娘张望着大地。 这时候正是早上七八点钟,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在墓地旁的柳梢上涂了一圈又一圈金色的光圈。 “叽叽……唧唧”柳梢上鸟雀欢快地唱着歌跳着舞,吵闹的声音渐渐传进少年的耳畔。 少年神智尚不清醒,眼睛也没睁开,只是凭借听觉苏醒,靠着鼻子闻到了早晨的芬香。 鸟雀叽叽喳喳地乱叫,鼻尖一股泥土的芬香,就好似在荒郊野外一般…… 似乎,有什么不对。 泥土? 鸟雀?? 他家哪来的这些??? 想到这里,周乘月猛地睁眼,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块块黑色的墓碑,上边雕刻着的字迹已然有些发旧。 少年深吸一口气,双手撑着地,不可置信地咽了咽口水。 他真的在墓地度过了一晚上? 还是跟个女鬼?? 等等,女鬼呢??? 周乘月“唰”地起身,扭头到处乱看,左右都不见女鬼的身影,倒是让他看到了自己的车正完完整整地停在路边。 车不是消失了吗? “奇怪。”少年嘀咕了一声后大步流星地往车前走去,仔细一检查发现车的油还是满的,什么也都是好的。 周乘月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靠!这么吓人?真撞鬼了?” 语毕,一阵铃声“滴滴”响起,在这个寂静的环境里显得声音吵杂喧闹。周乘月忙翻出手机接听电话,“喂?” “喂?阿乘,你去哪儿了啊?兄弟们等你一晚上!你看看我都给你打了多少个电话了??”钱三的声音从电话那头清晰地传了过来,让他不禁有些恍然,一时间分不清自己昨天到底是做了个梦还是实实在在发生的。 “喂?阿乘,你在听吗?喂喂?” 周乘月张了张嘴,干巴巴道:“钱三,你相信这个世界上……有鬼吗?” “……”钱三沉默半晌,一头问号,“阿乘,你发烧了?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鬼?我们可是坚定不移的唯物主义者,要相信科学啊周乘月!” 一听这家伙跟他讲道理,他就头大,“行了,我知道了。你让兄弟们先散了吧,我今身体不舒服,就先回家了。” “就这样吧,挂了。” “滴——”一声挂断电话,呼吸着这边的新鲜空气,周乘月忽然觉得头也不痛了。 ……就是腿软的不像话。 * 钟家 一楼大厅。 钟璃乖乖缩在角落,这个角落似乎成了她的专属位置,每天回来就一定会在这里呆一会儿,也不管别人怎么看她。 “乖孙她……真的说话了?” 得知钟璃说话,钟老先生一早便赶了回来,此时,他正坐在沙发上,望着钟璃的视线里满是柔和。 他这一生作战商场,大大小小的场面见过不少,因此也养出了一副不怒自威的架势,常常唬的别人话不多说就签了合同。 老人头鬓如霜,脸上的皱纹越来越多,若忽视他身上的那股气势,只看他望向孙女的眼神,似乎就跟寻常人差不了太多。 “是的,老先生。”贺医生板板正正地站在钟老跟前,推了推金丝框眼镜,“我认为,小姐患有严重的心理疾病,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这点相信您也应该有所了解。我来的时间不久,因此无法参与到小姐的成长中去,不过据我观察,她似乎是将自己当成了鬼,所以才会对吴管家进行一系列不妥的行为。” “若是老爷您想看,我们可以请吴管家进行演示。”说完,贺医生冲着吴所唯笑了笑。 一旁好端端站着从头到尾就没掺和进来的吴所唯:“???” 管我什么事? 我怎么给你演示?? 难道让我像昨天那样上去送死,等着被她咬啊? 靠! 这孙子公报私仇!!! -- 第89页 吴管家立即看向贺医生,眼神凶狠。 你给我等着! “不用了。”好在,钟老也真没这兴趣看孙女咬人的场面,“怎么样才能治?” 贺医生思付片刻,道:“我之前也说了,小姐患有严重的心理疾病,若是想要治好她这病……恐怕,我们得先解开她的心结。” “恕我冒昧,钟老先生,我能问您一句,您知道钟璃是因为什么才会变成这样的吗?” 话音一落,钟老瞳孔地震。 第45章 钟丑八怪璃 断条腿也要把这婚给爷解除…… 周家 “嗯……有事,不来了。”二楼阳台处,周乘月趴在栏杆上,脊背稍弯,手拿电话,对着那头的人讲道,“学校那边替我请几天假,我这几天就老老实实呆在家里不出去了。” 钱三诧异道:“真不出去了?” 周乘月淡淡应了一声,慢条斯理道:“不是说了么,最近运气不好,容易撞鬼。” 电话那头的人沉默了半天,才说:“……你没开玩笑?” 少年笑了一声,换了只手撑着栏杆,视线下眺,瞥见自家大哥刚回到家中,慢悠悠道:“没啊,开这种玩笑多没意思,不说了,我大哥回来了,先挂了……” “喂喂,话还没说明白呢,你先别走……” “滴滴——” 钱三气的捏着手机好半天,自暴自弃的叹口气,“好吧祖宗,你就是我祖宗,我真是上辈子欠了你的。” 念头一转,又想起了周乘月刚刚说的话,瞬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不断揉搓双臂,“操!那要是真撞鬼的话,我得联系个寺庙去拜拜,这他妈太邪门了。” 这一边钱三早在信了周乘月的话后就打算去寺庙拜拜,找个大师做做法,驱驱邪。而周乘月却没有这个意识,他想的是,兴许这一次是巧合,以后也遇不上了,所以没必要去拜。第二个原因是,那个女鬼是个漂亮的女鬼,而且对他还没有恶意,既然这样的话,驱邪什么的对他都无所谓。 “乘月,下来吃饭。” “知道了,妈。”周乘月双手插兜,迈着步子缓缓走下楼去。 大哥周漾刚从外边回来,将外套挂在衣架上后便坐在沙发上看起报纸。周母裹着披肩端起咖啡悠悠品味一口,“承月,过来坐。” “嗯。” 周母年轻时是个地道的江南美人,温温柔柔的,自带书香气质华,在经过岁月的沉淀后,身上的那股气质更加优雅,举手投足间都带着豪门贵妇的韵味。 沙发上坐着一向以铁面冷血示人的大哥以及笑里藏刀的老妈,周乘月心中不妙的预感愈发强烈。 伴随着这种强烈的预感,周乘月慢慢悠悠坐了过去。果然,甫一坐下,周母便道:“说说你最近干了什么吧?” 周乘月歪了歪头,“能做什么啊?我以前干了什么现在就还干什么。” 望着小儿子这混不吝的模样,周母顿感头大,捏着眉心,“好好说话,坐直了。” “哦。”周乘月懒洋洋舒了个腰,坐直身子,脊背挺得笔直,双手环抱,“怎么了?” “是这样的,我和你大哥商量了下,打算安排你与钟家的那姑娘先见一面……” 话说一半,周乘月眉头一蹙,直直拒绝:“我不要。” “就是先让你们见一面,你这孩子……” “见面也不要。”周乘月架起二郎腿,“妈,我跟钟家那丑八怪是不可能的,劝你们死了这份心。” 周漾翻了页报纸,头也不抬,道:“周乘月,好好说话。” “哦。”周乘月想了想,换了个委婉一点的词,“我跟钟家那姑娘是不可能的,我不喜欢她,我更讨厌这种包办婚姻,都哪一年了你们还搞这种封建思想。” 周母道:“这怎么能是包办婚姻呢?我与钟璃的母亲是闺中密友,你们还在肚子中时就定下了娃娃亲,臭小子,你还不知足,要不是你大哥年龄不合适,这亲事也轮不到你!” “那正好,给大哥吧,我相信大哥一定会满意的。” 周漾合起报纸,瞥向周乘月,淡声道:“我有女朋友了,你别打我的主意,况且我比那丫头大了好几岁,我不会喜欢她。” 话音一落,两人哗然。 周乘月反应最是大,直接跳了起来,说:“大哥你有女朋友了,我怎么不知道,你怎么没跟家里说过?” 周母手中的咖啡一晃,差点洒了出来,她稳了稳心神,和悦道:“是呀,阿漾,怎么不带回来给家里人见见?” 提起女朋友,周漾的眼里闪过一抹笑意,脸上也多了一分温和,笑着说道:“过几天,等乘月和钟家那姑娘的婚事稳了以后,我就带回来给大家见见。” 说来说去又说到了他头上,周乘月嘴一撇,不高兴道:“别指望我,我和她是没结果的,我怎么会喜欢上一个又聋又哑的丑八怪。” 一提起钟家那丫头,周乘月心里就烦的很,少年抬手扯了扯领子,他今天穿的是一件同款黑色衬衫,没打领带,上端的扣子被解开两颗,露出隐隐可见的锁骨线。 他将腿放下来,下身依然是一件黑色的直筒裤,看起来淡漠又矜贵,微微弯腰,双手交叉,“这样吧,你们要是担心外人觉得我退婚是因为嫌弃那个丑八怪的话,我也可以断条腿,落下个不婚不育的毛病,逼的他们自己退婚。” -- 第90页 此话一出,一片寂静,周母气的瞪大了眼,周漾脸上冰冷的表情也出现了一丝裂缝,两人一脸震惊地望着周乘月,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们听到了什么? 眼前这个平日里就浑的少年,此时此刻,眉目散漫,语气也并不正经,神色更是轻佻极了,可偏偏少年这会儿说的话——为了逃避婚事打算自断一腿,看那样子似乎还不是开玩笑,是真的有这个打算,一时间,两人竟不知该说些什么了。 周母气的伸手指向少年,怒气冲冲骂道:“周乘月!” “到!” “混账,你个混蛋东西!”素日温婉的人这会儿被自己儿子气的忍不住骂脏话,手中的玻璃杯往桌子上重重一扔,咖啡泊泊地往外滋,“滚!给我滚!周乘月,我告诉你,你爱断腿断头我都由你,只要你人还在,这婚你必须得给我结!” * “哧——” 行驶在高速路上的车辆飞速划过,两旁的柳树在后视镜的倒映下若隐若现,周乘月脚下油门不停,驶得飞快,好似要将心中的憋屈全部发泄出来。 母亲的话犹如回声机一样在周乘月耳边一遍又一遍地作响,少年眉头直皱,越想越生气,忽地,一脚踩下刹车,刹车声哧地响起,车辆骤然停在路边。 “靠!”少年一拳拍向方向盘,力气使得大了,一拳下去尽是喇叭声在这空旷的郊野回响,“滴滴——” 前方只有车灯照射出来的一点灯光,再往前看去,一片漆黑。 少年的眸犹如旷野中闪烁的夜明珠,黑睛亮的分明,阴鸷的情绪一闪而过,仅是一瞬,他的脑袋中已经闪了不下数次要么他摔断腿要么钟璃摔断腿从而退婚的想法了。退婚这个念头就好似在他脑中生了根,反反复复地滋长萌芽,他说不上来为什么自己这么固执地要退婚,甚至连对方的面都未曾见过只根据传言便要解除婚约。 母亲也让他再三思虑,总之是先见一面再说。 可对他来说,又有什么好见的呢? 他又不会娶她。 就好像大脑里有自己的一套程序,那套程序编写他的人生时,从未将钟璃融入他的生活中。 两个不同世界的人怎会有交集? 她不会融入他的世界,他亦不会。 周乘月阖了阖眼,无端地觉得累。哪里都累。 少年靠在座椅背上,望着前方,思绪万千。随后,他从右手侧掏了包烟出来,取出一根,修长的两指相夹,随意把玩一会儿后,张嘴轻轻含/住,微微低头,下颌线在火光的倒映下显得更为紧致清瘦。 周乘月仰起头,吐出烟圈,心里的烦闷稍有缓解。 车窗外边的柳梢随微风乱拂,远远处的墓碑若隐若现,周乘月夹着烟的手略微一抖。 方才心中的烦躁尽数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莫名的心慌。 墓碑? 是他眼花了吗? 只是随便找个路边停车就停到墓地跟前? 而且这墓地还略有一些眼熟,就连那边抱膝而坐的那个少女也有些眼熟…… 周乘月嘴角一抽。 不会……这么巧吧? “报告,一天之前见到的那辆车又来到了墓地。” “报告,车停下了。” “报告,车上的人似乎在抽烟!” 尽职尽责盯梢的卜凡在周乘月的车踏入墓地的那一刻,就开始时时刻刻给吴管家进行汇报。 彼时,吴所唯正睡着觉,做着好梦,被一通吵杂的电话吵醒,迷迷糊糊地听着卜凡大概过于认真的汇报。 “我说,那人做什么不用跟我说,你只需要看着小姐就行了。” 话音落下,对面沉默两秒。 吴所唯以为对方理解了,内心升起一股欣慰,正打算挂掉电话时却听卜凡倒吸一口凉气,急道:“他下车了!” “那是个男人!!” “他接近小姐了!!!” 吴所唯:“……所以呢?” 卜凡道:“大晚上的,他接近小姐,一定不怀好意!” 吴所唯无奈扶额,眉心直跳:“卜凡,你正常点。另外,比起他,大半夜跑到墓地来睡觉的我们小姐岂不是更不怀好意?” “可是……” “没有可是,只要小姐不消失,那么就算天塌下来你也不要再打电话给我,就这样,挂了。”一口气说完,吴所唯利落地挂了电话,安心阖上眼睛,终于,能睡个好觉了。 “滴滴——” 卜凡望了望手中的电话,再抬头望了望远处的俊男靓女,一咬牙,发布命令,“给我死死盯着,如果那男的敢对小姐动手动脚,我把他头拧下来!” —— 正当卜凡等一干黑衣保镖担心的要死时,周乘月已经下了车迈着步子一步步挪到钟璃跟前。 站定,微微附身弯腰,见“女鬼”一动不动没什么反应后,忽地松了一口气,“你又来了啊?” 钟璃:“……” 周乘月倚在那颗熟悉的树上,两条笔直的腿交叉,歪了歪头眉眼散漫,“昨天我醒来的时候,你已经不见了,你们鬼是不是真的像小说中写的那样不能见到光啊?所以才在太阳升起时才会躲起来?” 钟璃:“……”躲起来你个头,我那是回家了。 也无怪乎周乘月这么想,他从小就怕鬼,关于鬼神的知识也是从小说或者电视剧中看来的,关于鬼怪不能见光这点,更是无从求证。 -- 第91页 此时此刻,见到了一个真的“鬼”,心中的好奇难免多了点。 少年倚着树,视线下落,望着低头不作反应的少女,胆子忽地就大了起来,懒洋洋道:“昨天我问你的话你还没回答我呢,你是怎么死的啊?你为什么会变成鬼?” 话音落下,提及某个关键词,眼前的少女终于有了反应,她在月光的注视下微微仰起头,黑亮的眸直直望向懒懒散散靠着树的周乘月。 晕月在夏夜中平添一份朦胧之美,月光如诗如画,少年乘着月色,周身闲逸舒散,当如那诗一般,“从今若许闲乘月”,为其夜更添几分色彩。 他的影子也随着本人的舒散,在月光的照射下不断拉长。 为了一开始给男主先入为主她是鬼的印象,所以钟璃在商城兑换道具,屏蔽了他望向她影子的视线。 就算他看到她的影子,也会潜意识觉得那是别的东西。 望着那道轻佻的视线,钟璃嘴唇动了动,小声道:“枪。” 猝不及防的听到“女鬼”的声音,周乘月有一瞬的讶异,但紧接着便反应过来,“枪?” ‘女鬼’望着他点了点头,但很快便又收回视线。周乘月本以为女鬼的声音一定沙哑又难听,所以她才一直不说话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可谁知道,他预想的沙哑难听的声音并没有出现,反而是偏嗫喏轻声细语的那种声音。 “枪杀的?那你真是可怜,跟我一样可怜。”周乘月双手环抱,“其实做鬼也挺好的,至少不用理会人间这些麻烦的事情。就好比我今年才十八,正值青春好时候,却要被逼着与一个哑巴丑八怪结婚。” “你说说,一个哑巴还是个丑八怪,我要她干嘛?为了沾染本少爷这先天独厚的基因吗?” “也不撒泡尿照照镜子,看看自己能不能配得上我!” 骂了一通,周乘月解气了,中肯评价,“简直是异想天开,痴人说梦!” 从头被骂到尾的钟·丑八怪本怪·璃:“……” 她实在是听不下去了。 怎么会有人这么自恋? 怎会有人,如此,自恋!! 第46章 小璃 【1更+2更】别忘了,这家伙可…… 心平气和。 钟璃,不能生气,记住你现在的人设,你是个患有自闭症常年臆想自己为鬼的精神病患者。你不能生气,即使这家伙说你是丑八怪,也不能生气。 对没错,你就是丑八怪,又聋又傻的丑女。 不能崩人设…… 崩人设会扣积分。 钟璃一边给自己做心理暗示,一边平复自己焦躁的心情。 但这边任凭她怎么安慰自己,那边周乘月却继续开始喋喋不休,什么“傻子”“丑八怪”之类的话,又或者就是抱怨母亲非要让他结婚的话,诸如此类,总之,哪一句也脱不了钟家那傻子。 钟璃深呼一口气:“……”合着我算是明白了,反正错全在我呗。 钟璃的安静更是让周乘月非常满意,两人虽然只见过两面,但周乘月却觉得她是一个非常好的聆听者,不说话自然也不会插嘴,更不会像母亲一样总是否定他的观点。于是他兴致更加高扬,索性坐在树下,对着钟璃继续喋喋不休。 钟璃:“……”我忍。 “如果那个傻子长得不丑的话,倒也不是不可以与她做朋友,不过结婚……还是算了吧。” 这一晚上,她满脑袋365°环绕着周乘月的声音——“丑女、傻子。” 实在是听不下去了…… 再听下去,她怕自己会原地升天。 于是,一直好脾气聆听的少女终于忍不下去,钟璃扭过头,望着周乘月认真道:“不丑。” 少女小而轻的声音飘荡在墓地中,骤然听见一直沉默不说话的人突然发声,周乘月一愣,“你说什么?” “不丑。” 周乘月张了张嘴,好半天才道:“你怎么知道不丑?” 面前的少女又不说话了,安静沉默地将头埋在胳膊中间,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见状,周乘月无奈妥协:“好好好,不丑不丑。”他舔了舔牙尖,“不过你也没有见过她,难道……你不喜欢我在你面前提起那个丑八怪?那我以后不说就是了。” 少年屈起腿,支着脸颊,“对了,你叫什么名字啊?” 钟璃歪了歪头,漂亮的眸子在月色下熠熠生辉,杏眼微微敛起,鼻梁细长,从侧面看去,下颌紧致,清冷感扑面而来。 见她没反应,周乘月好脾气的又重复了一遍,“你叫什么名字啊?” 话音一落,钟璃微微低头,伸出纤细的食指,在地上轻轻勾勒,不一会儿便收回手。 周乘月探头去看,“璃?” 地上只写了一个“璃”字,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璃?”少年挑起眉梢,忍不住猜测,“难道你叫小璃?就跟一个电影里的那个叫做小倩的女鬼一样?” 钟璃:“……”真难为他能自己脑补到这儿,不过碍于人设,她还是没说什么多余的话。 诺大的墓地里便又剩下周乘月自说自话,少年说的起劲,也不需要钟璃给什么回应,她只需要扮演好这个聆听者的角色就好。 “其实小倩很漂亮的,你知道小倩吗?当年很火的。” 钟璃没有反应。 -- 第92页 少年失望道:“我以为你会知道,看你这衣服似乎是现代的款式,你大概也是近些年死的吧。” 钟璃:“……” “死的倒是挺可惜,”少年砸吧砸吧嘴,环顾墓园一圈,“哪座坟头是你的啊?我改天来顺便给你烧柱香。” 钟璃:“……”谢谢,倒也不必。 这里没一座坟头是我的,我活的很好,甚至还有继续活下去的想法。 “哎。”周乘月支着脸颊,颇有些杞人忧天,“你说你这个闷性子,做人被人欺负也就罢了,做鬼的话……哎。” 其实也不必这么替我忧心。 钟璃也不知道他在忧愁什么,只不过看他叹了几口气,眉宇间却无半点烦忧,虽然作出一副忧愁痛苦看起来真是将钟璃当成了朋友的模样,但她要是真信了,那可真是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别忘了,这家伙可不是什么会同情别人充满一腔圣父心肠的男主。 夜幕高举,墓园里喃喃絮语的声音越来越低,周乘月不知何时已经挪到钟璃跟前去,两人背靠墓碑,脑袋互相倚着,有一搭没一搭地点着头沉沉睡去。 墓园对面,卜凡手拿望远镜,眼睛好像长在了上面似的,一副对面一有风吹草动他就立马跑过去抗走小姐的架势。这不,没一会儿,钟璃与周乘月就互相倚着睡着了,这是卜凡头一次遇到这种状况,也是钟璃第一次在墓园睡着。 往日,她虽说是来墓园睡觉,但其实真正睡着的次数几乎是零,钟璃睁眼能睁一宿,呆呆地望着地面,也不知道在看什么。这些日子情况好了不少,应该说是自打这个莫名其妙的人出现以后,钟璃的状态要比以前好的多得多,每晚准时准点来墓园等候,一到天蒙蒙亮时,便迷迷糊糊地走回去,随便找个地方睡上一觉。 而今天,她竟然在墓园跟一个男的互相靠着头睡着了! 卜凡一脸呆滞,望远镜顺着手心“啪”地掉落在地上,下一秒,忙里忙慌的拿出手机,拨通了吴管家的电话。 开口便是: “报告!” 那边略显无奈:“又怎么了?” “小姐睡着了!” “睡就睡呗,这大晚上的不睡觉才不正常……”话说一半,正处于迷迷糊糊地吴所唯突然反应过来,揉了揉睡眼惺忪的眼睛,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干巴巴道,“你刚刚……说什么?” “小姐睡着了。” “……在哪里?” 卜凡:“在墓地,和那个狗男人。” 吴所唯倒吸一口凉气,“信息量有点大,让我缓缓。” “你说,小姐在墓地睡着了,和一个狗男人?” “是。” “哪个狗男人?” 卜凡:“周家的那个。” 吴所唯顿了两秒,心里一犹豫不仅在想:听说钟璃和周家的二少有婚约,上次查到这辆车是周家的,那么会不会卜凡口中那个狗男人就是二少呢? 念头闪过这么一瞬,吴所唯便猛地摇头,随后从床上惊坐起,“不管了,二少也好大少也罢,总之当野男人就不对。” “卜凡,通知他们,将人围起来。” 这么简单粗暴倒不像是吴管家的风格,卜凡愣住,冷不丁问了一句:“做什么?” 吴所唯正忙着穿衣服突然听到卜凡问话,冷笑一声,道:“偷小姐。” 于是,凌晨三点,一行人偷偷摸摸地潜入墓园,放轻脚步,像做贼一样的将钟璃偷偷运回到别墅。 “轻点轻点,别惊动了小姐!” “我已经很轻了。” “头头头,注意小姐的头。” “早知道就点几支安眠香了,嘘……声音小点,那家伙快醒了。” 卜凡冷哼一声:“醒了才好,他要是醒了,我一拳头抡过去,保证给他抡晕,让他想醒也醒不了。” 吴管家:“……”果然,这么简单粗暴没有脑子的事情只有卜凡才会干。 次日一早,周乘月再次醒来时望见的依旧是空荡荡的墓园,周围空无一人,对此,他适应良好,并且感觉不错。 少年伸了伸懒腰,将身上的土拍干净正打算上车时,手机铃声骤然响起,充斥着整个墓园,在这寂静的氛围中平添几分嘈杂。周乘月蹙了蹙眉,拿起手机一瞥,来电显示上赫然标志着“赵楚楚”三个字。 他唇角一勾,按下了接听:“喂?” “喂,周乘月,你在干嘛?” “这个点还能干嘛?刚起床。” “哦,那你今天……”赵楚楚应了一声,语气有些踌躇不知该不该说,只能在电话里“这个那个”一通乱说。一听她这样,周乘月眉眼一弯,瞬间猜到了她的心思,“怎么?有事找我啊?” 赵楚楚别别扭扭道:“是有一点事,不过应该不会很麻烦。” “什么事?” “你今天有空吗?”赵楚楚道,“我想给一个朋友买礼物,但我不知道你们男生都喜欢什么,所以就想喊你陪我一起去商场挑选礼物。” “礼物啊……”周乘月几乎是一瞬间就想到了再过不久之后的自己的生日,又想到赵楚楚口中的男生和朋友,几乎是下意识就联想到自己,于是他唇角微微翘起,“送什么都行,心意最重要。” “话虽这样说,但是吧……”赵楚楚眉头一皱,她总不能说想知道周母和周漾喜欢什么礼物,所以才来套周乘月的话吧,“这样吧,我们下午三点老地方见,到时候见面说。” -- 第93页 周乘月:“嗯,下午见。” 挂断电话后,周乘月迈着步子钻进车里发动车辆,离开时又瞥了一眼庄严肃穆的墓园,见它仍如往常一般安静静谧,长呼一口气。周乘月也不知道为什么松这一口气,不过他将这归在怕鬼这事上,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女鬼’的原因,他最近胆子倒是变得挺大。 竟然敢黑天半夜里三番五次来墓园了。 放在以前,这是敢都不敢想的。 “可以啊,周乘月,你长本事了。”少年望着前方慢悠悠吐出一口气,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嘴角一勾,下一秒直直发动车辆向远方驶去。 下午三点,天茂商场。 周乘月一眼就望见了商场门口焦急等待的赵楚楚,她今天穿了一件红色碎点修身裙,扎了个马尾,发尾微卷,显得格外文静。 不知为何,在望向赵楚楚的那一刻,他脑袋中冒出来的却是‘女鬼’的一张脸,那张美的不似凡人的一张脸。 “奇怪,我为什么要想她?”少年站在树荫下,一手插在口袋,目光不避不闪地静静注视着赵楚楚,直到自己将女鬼的脸甩出脑袋后,才大步流星地朝着她走过去。 “来这么早啊?” 赵楚楚见他走来,眼中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情绪,但她掩饰的极好,忙垂下眼帘,一改反常,“那当然,我一直都是只会提前不会迟到。” 周乘月点了点头,“好习惯,走吧,外边太阳大,进去看一眼,让我给你参谋参谋买什么礼物。” 不知道这句话到底是哪句触到了赵楚楚的笑点,她乐道:“行啊少爷,让我瞧瞧你的眼光。” 两人又说了几句后便一道向着商场内部走进去,期间,周乘月老是觉得浑身不得劲,就好像背后有一道视线一直注视着他一样。少年边走边用余光四处打转,望了一通也没发现有什么问题,便收回目光专心致志地陪着赵楚楚逛街。 “皮带怎么样?” 周乘月瞥了一眼,“一般,样式不好看,制作也不精细。” 听见他的点评,服务人员嘴角一抽,“这位先生,我们店里的皮带都是名牌带子,制作怎么可能不精细。这些皮带都是采用上好的牛角油或者马油上油,皮革更是天然皮革,所以花纹和毛孔分布的不均匀,你看这里,皮带上动物皮纤维感极其明显,五金稍暗,有点磨砂的质感。” “哦。”周乘月应了一声,“也就那样。” 服务人员笑的僵住,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话。 她不知道,周乘月的一条皮带少说也是万元起步,而他们店里的捎带卖的皮带最贵也没超过一万元,对于少爷来说,这点钱还不够入他眼的。 赵楚楚望着少爷挑剔的脸,又在心里默默盘算了下自己带的钱,“那我们先去下一家看看吧。” 到了下一家店后,少爷又挑剔起他们店里的衣服,嫌这个不好嫌那个质地不棉,几次之后,服务员脸上也挂不住笑意,跑到赵楚楚跟前小声投诉。赵楚楚又是道歉又是生气,拉着周乘月就跑出了那家店,偏偏少爷一边走口中继续说着: “这家店是真不怎么样?你看他们店里挂的那些衣服,线头那么长还拿出来给人卖?真不怕客人投诉吗?” 赵楚楚小声嘀咕,“客人投诉我倒是没有看见,投诉客人的怕是只有你了。” “你说什么?” “没,没什么。” “哦。”周乘月嘀咕一声,“逛了这么多家店还没买到心仪的商品吗?女人真是麻烦。” 赵楚楚一脸微笑:“是啊。” 尽管内心再有不爽,但是一想到自己以后的豪门贵妇生活,有着大大的别墅,别墅还带着后花园和泳池,下人向她鞠躬问好,恭恭敬敬唤她“太太。” 一想到这里,她内心就升起一股激动与兴奋,心脏澎湃起伏,呼吸微微局促。 所以,就算是为了以后她也得继续忍着少爷这挑剔的性子。 “对了,如果女方拜访男生的家时,见到对方的父母,要送些什么东西?” 周乘月颇为讶异的望向赵楚楚,有些意外她会提出这样的问题。 虽然他的生日即将到来,但他还没有将自己要开派对的消息告诉大家,怎么她就想着要拜访自己的父母了? 少爷一脑袋问号,不过还是想了想道:“我爸平时忙,一般见不到,我妈喜欢品品茶喝喝咖啡,逗逗猫遛遛狗,再就没什么别的爱好了。” 赵楚楚越听越觉得羡慕,天呐,这就是她梦寐以求的豪门生活啊,不用为了努力工作而奋斗,不用为了金钱而到处奔波忙碌。 越想越觉得逗猫遛狗这样的日子太过舒适,赵楚楚的脸上闪过一抹艳羡,“那你哥呢?” 周乘月更奇怪了,“你怎么知道我有个哥?” 对了,周乘月从没跟她提过自己有个哥哥,她跟周漾是在公司认识的。 “啊这个那个……你忘了吗?我在周氏实习,听那些人说起过。” “哦。”周乘月从未隐瞒自己是周家的公子这件事,因此听了她的回答,心中虽觉得还是有些奇怪但到底是没再多问。 赵楚楚松一口气。 差点就暴露了,好险。 周乘月手揣口袋正说了一句“别家看看吧”,忽地余光一瞥,猛地愣住,下一秒却头皮发麻血液倒流,吓得魂都快要飞出来了。 -- 第94页 刚才……他看到了什么? 对面的蛋糕店外飘过去一个长的酷似‘女鬼’的人,一头乌黑的秀发,侧脸轮廓清冷,直鼻为她平添几分干练,肩颈线流畅清晰,就连身上穿着的那套衣裙也显得格外耀眼,惹人视线。 “走啊?怎么不走了?”赵楚楚看着周乘月失神,奇怪问道。 周乘月伸手指了指对面,干巴巴道:“你看到了吗?” 赵楚楚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蛋糕店?” “……不是,是那个女孩。” “哪有女孩?”赵楚楚眨巴眨巴眼睛,“那边那个?” “……不是。”周乘月悠悠吐出两个字,眼睛骨碌碌滴转,四处探头查看。 真没人。 奇怪? 真是他看错了吗? 他松了口气,刚打算与赵楚楚说两句继续开始逛街,眼角余光能瞥见到的地方忽然闪过一个熟悉的身影,周乘月心脏差点停下,大脑竟还能在那一瞬间作出反应,一边思考“现在的鬼大白天也能出来了?”一边回神一把推开赵楚楚,连忙追了上去。 “喂!!别走!” “喂!!” 少年的速度快的吓人,一路上横冲直撞,撞到不少人,他连声道歉也没有头也不回地直直追着那道身影跑,越跑心里越觉得奇怪。 那个身影真的是小璃吗? 她怎么会在白天出现?她不怕太阳将她晒得灰飞烟灭吗? 可如果真的是她,她为什么要跑? 她在躲避什么?是有人要伤害她吗? 思绪逐渐复杂,面前那道身影渐渐逼近,周乘月一个大步跨上前一把抓住女人的胳膊,“小璃!” “干什么啊!” 周乘月面露失望。 不是她…… 刘月正好端端逛着街,突然被人突兀地一拽,眉头直皱,脏话涌在嘴边还没来得及骂出来,便看见站在面前的少年。 她话音一转,“您好,请问是有什么事吗?” 周乘月没有回答,只是死死盯着刘月,妄图从她脸上看出什么来。刘月长的一般,相貌平平,身材纤瘦,浑身上下大概只有眼睛是一亮点了吧。 周乘月越看越觉得不应该,就算是眼瞎也不会瞎到这种程度吧。他怎么会把小璃看成眼前这个姑娘? “没事,认错人了。” 周乘月转身四处看了看,没有发现任何小璃的踪迹,他垂下眸子,眼里流露着一抹自己都没发觉的失望。 “周乘月!”这时,赵楚楚追了上来,一脸不悦,“你跑什么啊?不是说了要去别家看看吗?” 少年转过身,一双漆黑的眸子直勾勾望向赵楚楚,赵楚楚被看的发憷,退了一步,“阿乘?怎么了?” 少年摇了摇头没说话,只是再也没了想逛下去的兴致,低低道:“我累了,改天再陪你选礼物吧。” 赵楚楚眼里闪过一抹诧异,但她掩饰的极好,点了点头,“好,那改天我再约你。” 少年应了一声后转过身没精打采的向外边走着。 注视着他离去的背影,赵楚楚眉头皱的紧紧的,脸上露出一丝嫉妒。 如果她没听错的话,周乘月刚刚喊的那个名字叫小璃。听名字似乎是个女生,再看少年刚刚追出去那副紧急的模样……赵楚楚越想越生气,越想越嫉妒,她还从未见过周乘月产生过这种失望的情绪。 少年生来是天之骄子,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想要什么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什么时候会露出这种得不到所以很失望的表情? 可偏偏今天,一切就是这样发生了。 她的手指渐渐攥紧,紧的都快要掐进肉里去。 赵楚楚咬着牙撇了一眼最左侧的那个走廊,绿色的安全出口挂在最上方,两扇铁门紧紧关闭,上边贴了张纸条“员工通道,闲人勿扰。” 她说谎了,她刚才,看到那个女生跑进去了。 —— “呼……”员工通道内,钟璃躲在楼梯口大口大口地喘息。 “差点差点……累死。” 系统颇为无语:【谁让你非要跟着来盯梢。】 钟璃喘口气,“那我……不得看着点他嘛,万一他一不留神作出什么毁灭世界的举动,我的任务岂不是要失败?” 系统:【说来说去你还是担心你的任务。】 钟璃点点头,“对的。”她探头在外张望一眼,“吓死我了,差点被发现,应该没被发现吧。” 系统:【发现倒是没被发现,不过反派差点被你吓成精神恍惚。】 顿了一两秒,系统真诚发问:【宿主,打算何时掉马?】 我害怕再这么下去,任务没做成,反派倒先成了神经病。 钟璃想了想,“那必然要在他爱上我之后,不然的话,我这段时间每晚都忍着害怕跑到墓园睡觉的努力岂不是白费了吗?” 系统:【……白费倒不至于,只求您在将男主吓成神经病前赶紧掉马,不然的话,我怕他真要去寺庙拜神了。】 * 周家 “回来了啊?” “嗯。”周乘月耷拉着头一步步迈向楼梯,“妈,我今没胃口,就不吃饭了。” 周母斜斜瞥了一眼正在上楼的周乘月,复又与同样懵逼的周漾对视一眼,比着口型:“怎么了这是?” -- 第95页 周漾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周母叹口气,小声抱怨道:“就是让他结个婚,把人家姑娘娶了,结婚以后我又不限制他,那姑娘更是不可能了,他以前怎么样以后还是怎么样,怎么就不听呢,这孩子怎么就这么犟呢?” 母亲的低语飘入周乘月的耳畔,少年敛眉收目,骨相十分优异,曜石般的黑眸如白纸上化不开的墨,他抬手推门而入,倚着门框,细碎的刘海散下遮住了少年如月般的眉眼。 “叮咚——”手机铃声骤然响起,周乘月从兜中掏出手机,看了眼来电显示,随后按下了接听,放在耳边,“喂?” “喂,阿乘,是我。” “嗯,怎么了?” 钱三絮絮叨叨:“是这样的,我这几天仔细想了一下,觉得还是你说的对,所以呢,也在家里老老实实呆了好几天。我这几天没事做,闲着也是闲着,就给我们联系了一家寺庙,阿乘,要不咱俩一起去拜拜神,求个平安也好。” 周乘月张了张嘴,“拜神?” “是啊。”钱三煞有其事道,“虽然我是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但也禁不住怕鬼啊。所以啊,还是去拜拜比较好,你觉得怎么样?” “鬼……” “是啊,是鬼。” 周乘月敛起眼帘,眸子微垂,表情异常淡然,只是眉宇间却多了几分散不去的担忧,或许他并未意识到自己为何会莫名其妙地产生这份忧愁,也分不清是为谁忧。只是每当钱三提到‘鬼’与‘拜神’时,眉头总会不自觉一皱。 如果他去拜个神,如果这些虚虚实实的东西是真的存在,那他是不是就再也见不到小璃了? 是不是就再也…… “阿乘,说话啊。” 周乘月骤然回神,“不了,我不去拜神。”话音一落,便自顾自地挂掉电话,收起手机,转身出门。 “去哪儿啊?这天都快黑了。”刚覆上面膜打算看会儿电视的周母一见儿子匆匆忙忙下楼,急忙问道。 周乘月:“出去一趟,不用给我留门,晚上我不回来。” * 北都时间晚上九点。 卜凡搬来了一个座椅,放在吴管家面前,笑呵呵道:“管家,您坐。” 吴管家故作矜持地点了点头,随后一屁股坐了下去,“卜凡啊,知道我今天为什么来吗?” 卜凡实诚摇头,“不知道。” “哦?不知道啊。”吴所唯笑眯眯地环抱双手,翘起二郎腿,“你觉得半夜被人吵醒和一晚上不睡哪个更痛苦些?” “……我觉得,两个都比较痛苦。” 话音一落,吴管家冲卜凡招招手,等卜凡弯下腰后一巴掌拍上去,咬牙切齿:“那你、晚上、还来、吵我?还、每天晚上都吵?没、没完了是吧,起、起劲了、是吧。” 卜凡忙不迭抱着头,一脸委屈:“我、也不是我想吵啊,实在是周家那小子来的太勤了,我盯不住啊。” “盯不住也得盯!”吴管家打完后揉了揉酸疼的手心,将手优雅地放在膝盖处,慢慢吞吞道,“所以我今天不是来了嘛。” 他抬手一指,“去盯吧,若是有看见周家的车,汇报给我。” 刚说完话,便见卜凡目光灼灼地盯着一个地方,吴所唯正感奇怪,刚张了嘴还没说话就听见卜凡大骂一声,“操!” “周家那小子又来了!” 吴管家顿时起身,优雅的形态一齐扔掉,恶狠狠地盯着这个害他好几天都睡不了觉的人。 “管家,怎么办?” “怎么办?”吴所唯扳了扳手指,发出“咯噔”一声,“能怎么办?打出去!” 第47章 追悼会 【1更+2更+3更】钟璃,你…… 吴管家最终没能实现将周乘月打出去的想法,原因无他,那小子早在他们动身之前便已经娴熟地坐到钟璃身边,开始窃窃私语。 离得远,他们也听不见周乘月到底说了些什么,只能眼巴巴地望着周乘月的唇,靠着辨别唇语这一本事,连蒙带编的猜他对钟璃说了什么话。 卜凡绘声绘色表演: “我今天看到了个很像你的人。” 吴所唯拳头一捏,“正常说话。” “哦。”卜凡脸上表情一收,眯着眼睛去看周乘月到底说了什么话。 “那个人穿着与你同样的衣服,背影跟你也很像,”周乘月摸了摸鼻子,“于是我就追上去了。” “后来才发现,我认错人了,她长相一般,充其量也只能算是个清秀,我怎么会将她认成你?” 钟璃:“……”不,你没认错,那就是我。 “奇怪的是,那一瞬间,我脑中突然冒出一股念头,如果你是个人就好了。可是后来我又想,你以前就是人,那现在是人又能如何呢?”周乘月长腿微微屈起,指尖叩着膝盖,不停敲敲点点。 “算了,我跟你说这些做什么,你就跟个闷葫芦似的,又不会回答我。”周乘月伸了伸懒腰,话音一转,“过几天就是我的生日了。” 话音落下,钟璃才有了反应,慢慢悠悠抬起头,漂亮的眸子直直望向他,小声道:“生日快乐。” 周乘月眉眼微弯,“嗯,谢谢。” 他瞧见钟璃在说完那句话以后便顺手摘下了墓碑旁芽芽生长的一株小花,伸手递给他,“送给你。” -- 第96页 花虽小,却开的鲜艳欲滴,这株放在手心中轻轻一碰就能掐死的花,却被‘女鬼’如视珍宝般递到了他的面前,周乘月垂眸,骨节分明的手轻轻一攥在手心中,“这是礼物吗?” “送我的生日礼物?” 钟璃轻轻点了点头。 女孩子点完头后又将头埋到胳膊里,周乘月看的好笑,内心一动,抬手摸了摸她的头,“谢谢,我很喜欢。” “小姐送给了那个男人一朵花!”卜凡一脸震惊。 吴管家“腾”地一下站起身,“她主动送花的?” “是的……吧。” 吴所唯立即拿出手机,开始啪啪啪地一通打字,嘀嘀咕咕道:“好消息,这个事情一定要通知钟老与贺医生。” “主动送花,代表贺医生的治疗有效,自闭症能治,我也能对得起钟老的辛勤栽培了。”吴管家内心激动澎湃,恨不得亲自上阵盯着两人互动,“不枉我被你吵醒这么多次,只要小姐好了,我也就不用来这墓园,更不用每天半夜被你吵醒了。” 只要一想到自己以后的美容觉,吴管家就甚感欣慰,恨不得狗男人天天来墓园转,甭管是狗男人还是好男人,只要他能让钟璃病好,吴管家宁愿自掏腰包给狗男人搬个奖。 ——来墓园最勤快奖。 颁奖人:吴所唯。 颁奖原因:狗男人犹如华佗再世,扁鹊再生,治的一手好病。 如何治病:大概……凭脸? * 钟璃主动送花的消息传遍了钟家,当天钟老爷子就回到家中。左手侧站着贺医生,右手侧站着吴管家,而钟璃缩在角落里抱着头,一言不发,望着依旧自闭的孙女,钟老爷子心情很是复杂。 “说说吧,阿璃昨天晚上到底是怎么回事?” 贺医生耸耸肩说:“具体情况我也不知道,等我得到消息时小姐已经回到家中了。不过听吴管家所说,他看见那个男人叽里呱啦一通乱讲,然后小姐就从墓碑旁摘了一束花送给那个男人。” “讲什么了?” 吴管家微笑上前,清楚道:“离的太远具体讲了什么我并没有听到,不过卜凡会唇语,通过他艰难的拼接拆分以后,我们连蒙带猜大概清楚了狗……不是,明白了那个男人的意思。” “他说,过几天就是他的生日,希望小姐给他说句祝福,于是小姐说了一句生日快乐,然后他又向小姐索求生日礼物,当时,小姐身上并没有什么东西,只好摘下了生长在墓碑旁的小花。” 话音一完,吴管家叹了口气深刻总结,“据我观察,小姐应该是被那个男人威胁了。” 一直默默旁听的钟璃,听到两人靠着读唇语连蒙带猜的意思以后,一时间心情复杂的不敢说话。 厉害啊我的哥。 你们这猜出来的意思与事实完全相反啊。 “威胁?”钟老爷子勃然色变,一掌拍向桌子,怒气冲冲道,“是谁?究竟是谁敢威胁阿璃?他要做什么?他要绑架阿璃吗?” 提及绑架这个词,钟老的怒火便犹如火山喷发一般上涨,气势滔天,恨不得亲自上阵与那人拼命! 他不得不想起当年那副残忍的场面,当他赶到时,儿媳妇浑身都是被人凌/辱留下的痕迹,子弹头从身上扣下来好几十处,可见下手之人是有多痛恨她。她含恨而死,抱怨而终,死不瞑目。 小阿璃被捆在一旁的柱子上,亲眼目睹了妈妈的死亡。 嗓子因为不停哭泣叫喊已经完全接近沙哑,身上倒没什么外伤,只是心理趋近于崩溃,精神状态极其不稳定。 而他的儿子,尸骨无存,至今没有找到。 那次绑架,让老人留下了极其严重的心理阴影。 “不不不,老先生您先坐。”贺医生连忙止住老人的动作,“您身体不易轻易动怒,何况吴管家说的也不是这个意思。” “是吗?” “是是是。”吴管家挥手,“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那个男人可能只是想要找小姐要个生日礼物。据我猜测,或许那个男人家庭不太富裕,不知从哪儿查到了小姐的家庭状况,所以早有预谋,跑到墓园来,为的就是夺得小姐芳心,从而获得一笔不菲的金钱。” 钟璃越听越不对,表情也逐渐奇怪,好在她这会儿缩在墙角,也没人注意到她。 周乘月,穷? 她听错了还是吴管家说错了? 怎么交朋友的正常方式就成了图谋不轨想要从她这里获得一笔金钱? 拜托,你是不是想的太多了。 “有查过那个男人吗?” 吴所唯脸色稍顿,“查过了,那俩经常出入墓园的车是周家的车,但因离得远,夜晚视线也比较模糊,车上的人是否是周家的人还有待商榷。” 周老爷子面色不变,“嗯,继续盯着。” “是。” 见场上再无人说话,老先生也一脸慈爱的盯着钟璃,贺医生推了推金丝框眼镜,道:“既然小姐现在已经有了好转的迹象,那么,我认为可以开始治疗了。” 之前因为钟璃的病和拒不配合,所以治疗一拖再拖,而现在,一切都有好转,那么意味着治疗也可以开始了。 贺医生向来是个说到做到的人,对钟璃又观察好几天后,就正式开始了治疗。 钟老爷为了让钟璃不离开他的视野,特地在钟家布置了间治疗室,治疗室的窗子是透明的,贺医生对钟璃进行治疗时,他们就在外等候,等到第一疗程结束,贺医生擦了擦汗出来时,众人才一拥而上围上去,“情况怎么样了?” -- 第97页 贺医生笑着道:“情况比我预想的要很好多。” “一般来说,自闭症又称为孤独症,是广泛性发育障碍的一种亚型,以男性多见,起病于婴幼儿期,主要表现为不同程度的言语发育障碍、人际交往障碍、兴趣狭窄和行为方式刻板。” “但通过此次治疗,我发现钟璃并不是一般意义上的自闭少女,而是通过某些剧烈打击以后,将自己完全封闭在一个圈里,不肯轻易踏出那个圈。我之前也与您交流过,钟璃的病因主要起源于自己五岁那年,亲眼目睹自己父母的死亡,但……” 见贺医生眉头皱起,钟老忙道:“但什么?” 贺医生深吸口气,“小孩一般分不清死亡的概念,我认为就算阿璃知道自己父母死了,应该也不会有太大的情绪转变,除非,除非她是目睹了更惨烈的状况,导致内心崩塌,精神撑不住,所以才会将自己封闭起来。” 闻言,钟老目光微缩,眸中闪过一模悲痛,喃喃道:“更惨烈的状况……” “是的。” 见钟老精神恍惚,面色有些发白,贺医生忙道:“不过钟老您也不必担心,阿璃的情况确实比我预想的好很多。” “起码她会说话,并且她,”贺医生转头望向房间内埋头抱着的少女,轻轻笑了笑。 “——愿意走出来。” …… 这已经是第三天了。 周乘月坐在车上,望着黑漆漆的墓地开始发呆。 车上的灯始终没有灭掉,暖黄色的灯光随着月亮洒落在地上。道路两旁二点柳树随风轻拂,柳梢一会儿飘上枝头,一会儿又懒懒垂在车顶上,轻轻扫荡、摇晃。 手腕上的时针“嘀嗒嘀嗒”地走着,每一分每一秒的声音清楚地钻进周乘月的耳朵,少年支着脸颊,在不知第多少次望向那块熟悉的墓碑时,长叹一口气,眉头紧锁,视线放空。 “第三天了。”少年幽幽道,“小璃,你怎么还不来呀?” 这三天,每天晚上他都来。 从前最怕鬼的人,如今却每晚都要来墓地看看‘女鬼’还在不在,有没有被道士抓走,如果被抓走了他好去求个情啊。 可一连三天,别说女鬼了,他连个道士的影子都没见着。 周乘月又是心惊又是害怕,在守了很长时间后,终于不再等待,驱车直去,打算明日再来。 回到家中,本想睡一个安稳觉,却没想到,第二天一早,便迎来了一个巨大的惊喜。 花死了。 自从那天周乘月收到来自‘女鬼’小璃的礼物时,兴高采烈的带回去好生养活着,不过再怎么精心养育,花也枯萎了 不过这花也没白死,更没白来这世间一遭。 也不知道小少爷脑子到底哪里不对劲了,竟然给这么一朵娇小、小的不能再小的花开了一个追悼会,请周家全体人来参加。 周家众人:“……” 顶着清晨的第一束日光,周母穿了身白衣(其实是睡衣)一脸痛苦地站在第一排,保养的极好的脸上硬生生挤出了几滴泪(其实是打瞌睡打出来的),“啊!多么娇艳的花!你死的如此凄惨,为这世界留下了最浓烈的一笔,你安心的去吧,我们会好好记着你的——” 站在母亲跟前的周漾抽了抽嘴角,内心吐槽母亲戏也太多了吧,脑中却滋生出想要带弟弟去看看脑子的想法。 此时此刻,他无比清晰地认识到,自家弟弟与钟家那丫头是多么地般配。 这世上再也没有比他俩还要般配的人了。 一个自闭不说话,一个脑子不好,估计他俩就算想要说话,脑回路都搭不到一条直线上去。 “阿漾,”母亲不悦地望向他,不断给他使眼色,“配合下乘月,他这几天好不容易心情好点。” 接收到指令以后,周漾抽了抽嘴角,闭着眼睛道:“……您安息吧。”说完后一股浓浓的后悔感瞬间涌上心头。 当着这么多人面,这也太羞耻了吧!! 周乘月,你脑子是被驴踢了吗? 我这辈子就没见过给花办追悼会的人!!! 见周家的两位主人都纷纷致敬,后边的下人们也不敢不从,忙用对自己来说最崇高的词语赞美鲜花。 “啊!你真是一朵洁白无暇的鲜花!你的花瓣是那么美丽,你的色彩是那么娇艳,你的一切都是那么的好。” “可惜,你死在了一个迎着日光的早上。” 一筐子赞美词飘荡在后花园里,早晨的周家人像是生活在童话世界中的赞美国度里,每个人都具有最善良可亲的品质。 不知为什么自觉就走到了最前端的周乘月:“……” 听了一耳朵赞美话的小少爷嘴角一抽,一脸怀疑自己眼睛和耳朵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的表情。这些人怕不是有什么毛病吧?怎么一觉睡醒都开始赞美那朵死去的花了? 花有什么可赞美的? 再说了,赞美也就算了,这灵堂和追悼会是哪儿来的? 谁啊?他有病吧? 大清早地给花开什么追悼会?? 有毛病吧??? 还有,是哪个神经病将周家布置成了灵堂的样子?中间还放了一朵花的遗像??他脑子眼睛耳朵是不是都有问题??? 知道的是给花办追悼会,不知道的还以为他爹死了,给他爹办追悼会呢!! -- 第98页 正在这时,刚走进家门,望着周家里摆满的鲜花与布置好的灵堂,周父脚步不稳一个踉跄差点跌倒。 怎么回事? 只是加了个夜班回来,就有人死了? 谁,谁死了? 看这样子,好像是马上要过头七?? 别是他爹吧??? 倏地,他腿有些软,伸出手递给旁边的下人,嗓音颤抖:“……扶着我。” “是,先生。”下人一脸悲痛,“请先生节哀。” 周父眼睛骤然一黑,泪腺瞬间喷涌上来,“爹,爹!!” “爹啊!!!” - 正值硬朗康健,生活在小儿子家,一有空便和好友们出去散散步钓钓鱼的周老爷子,在这一日得到一个消息。 ——著名企业家周游治先生于七日前凌晨去世,据悉,在今早周家便为周老爷子开了追悼会,周家人皆身穿白衣或黑衣,手捧鲜花,向周老致以崇高的敬意。 周游治本治:“……” 他张了张嘴,目光呆滞,开始怀疑人生,怀疑自己,“我死了?” 嗓音颤抖:“我真的……死了?” 恰巧这时,一个电话突然打进来,周老爷子扭过头,伸出颤颤巍巍的双手接听电话,“喂?” “喂?秉扬啊,你也太不够意思了?”是一个老者放声吼道,“你爹死了怎么不跟我们通知一声啊!连追悼会都不邀请我们去观礼,好歹让我们送送你爹最后一面啊,都是这么多年的朋友……” 那老者越说越伤心,在电话里的嗓音也逐渐哽咽,“我与周老可是至交好友啊!如今,如今他这么一下子去了,我……我也活不久了,你说这人啊,这命也太苦了,刚才退休还没享受几年好时光呢,就这么没了……好端端的,怎么就去了呢?” 电话那头的声音不断传进来,周游治心顿时降到谷底,哇凉哇凉的。 原来他真的死了啊。 他还有好多事情没做,怎么一下子就没了呢? 这人,怎么一下子就没了呢? 偏偏电话里的好友越说越感动,絮絮叨叨说了一大堆年轻时候的事,周游治仿佛是回光返照一般,一幕幕过往全部浮现在眼前。 牙牙学语,长大成人,自己娶妻生子,生大儿子,生小儿子…… 往事历历在目。 霎那间,周游治绷不住了,顿时抱着电话老泪纵横,眼泪鼻涕一大把,“冯老啊,我死的好惨啊!我还没活够呢啊!!人的这一生实在是太短了啊!!!” 骤然听见逝去好友声音的冯老:“……”目光逐渐呆滞,握着电话的手也开始发抖,胡子一颤一颤的,“头,头七,回,回魂,回魂了!” 话音一落,“啪”地一下向后倒去。 冯家众人瞬间兵荒马乱: “爸!” “爸,您没事吧爸!!” “爸,你醒醒啊!!” “快,快叫救护车!!!” “滴——滴——滴” —— 今日早晨,钟老爷子难得享受了把由孙女带来的幸福感。 自从贺医生开始治疗钟璃后,她的病情便也开始渐渐好转,虽然还沉浸在鬼的世界中,但起码不会缩在那个墙角了。 就好比今日,钟璃乖乖坐在沙发上,抱着膝盖,陪他一起看电视。 电视播着播着就播到了周老爷子去世的事情,一时间钟老竟有些唏嘘,“想当年那也是一起奋战商场的人,如今却一个个先与黄土为伴,当真是老了,老了啊……” “阿璃啊,你还记得你与这周家二公子是存在未婚夫妻的关系吗?” “你大概……也不记得了。” “不过没关系,以后啊,就算周家不娶,爷爷也会一直养着你的,你只要平平安安的就好。”说到这里,钟老心里忽地泛起酸来。 周老的死亡让他开始想起了自己的后事,这世上,他就只剩下阿璃这么一个亲人了,如果他死了,阿璃该怎么办啊? 难道真的要将阿璃托付给周家吗? 这边老爷子唏嘘之时,同看电视的钟璃更是震惊,【周老爷子就这么死了?那周乘月是不是会很难过??我要不要前去看着点,如果他情绪一不对,试图毁灭世界,那我还能阻止点。】 系统不由得好奇以宿主这副状态怎么阻止,多嘴问了一句,扶璃却笑眯眯的“哦”了一声,【这才简单,我装鬼啊,指着他说——你要是杀人做坏事,我就把你拉到地狱来陪我,面对成千上万的鬼。他不是最害怕鬼了吗?我就不信我这么威胁他,他还敢去黑化?】 系统:【……黑化倒不至于,但求他不要痴迷佛法前去出家。】 【嗯?痴迷佛法?反派还有这爱好?我怎么不知道。】 系统:【……】现在没有,但马上就要有了。 “先生,小姐。”贺医生笑眯眯地从治疗室走出来,在钟璃面前站定,对着钟老道,“器材已准备完毕,现在可以开始第二轮治疗了。” “好。”钟老站起身来。 贺医生又道:“鉴于此次治疗,过程中难免会碰到小姐内心深处一直隐藏的东西,强行闯入必然会造成她的精神不稳定。” “那,那这次治疗……” “钟老不必担心,小姐前几次治疗都很配合,我认为这次应该也没什么大的问题,不过过程中如有精神崩溃的那种状况,我希望先生您能不要阻拦,不要停止这次治疗,我们需要让她——自己走出来。” -- 第99页 贺医生的每一字每一句都重重砸在了钟老的心坎上,望着缩在沙发上的孙女,钟老眼眶莫名湿润。 精神崩溃,那得多痛苦啊。 可是,这孩子呢?不哭也不闹,只是将自己关在小小的世界里,不愿走出,也抗拒着人的进入。 她本,不应该这样的啊。 她生活在有钱有势的大家族里,她本应该是钟家捧在掌心中长大的小公主,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活的如此痛苦。 望着钟璃在贺医生的哄骗下,亦步亦趋地进了治疗室,钟老三步并作两步,忙跟在他们身后,站在治疗室外趴在透明玻璃上,往里面瞧。 一开始,钟璃的情绪还算稳定,直到贺医生的治疗渐渐深入,触摸到她的内心时,钟璃开始逐渐不安狂躁起来,眼泪大滴大滴的降落,死死咬着牙就是不出声。 “这样不行。”贺医生看了眼表,随后取下那根本没度数的金丝框放在大衣兜里,轻声道,“钟璃,听我说。” 他伸手抬起她的下巴,迫使她的视线集中到他的脸上,她看起来太过慌乱,眼睛不断乱瞟,就是不敢在他脸上的随处一个地方停下。 “现在是北都时间二零二一年,九月一号。” 钟璃恍然一怔,瞳孔骤然一缩。 看她这幅模样,贺医生知道她是听进去了,继续道:“我是你的主治医生贺乔,今年二十五岁,而你今年,刚满十八。” “钟璃,” “——你没有死。” 凝结在眼眶中的泪滴在听到他的这句话时“唰”地一下掉落在地。 贺医生紧接着道:“现在,你安全了。” “你看,”他将她的头轻轻扭过去,让她的视线能够看到趴在窗子上的一心一意注视着整个治疗过程的老者,“看到那个老人了吗?他是你的爷爷。” 治疗室的房间并不隔音,听见贺医生的话,钟老使劲点了点头,“是我!我是爷爷!” “……爷、爷?”少女小小的声音轻飘飘地在房间内响起,即使声音再小,即使只叫了一声,可那一瞬间,钟老眼眶腾地湿润,眼泪似乎在下一秒就要流出来。 “是,没错,这个鬓发斑白的老者就是你的爷爷,也是你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 “……亲人?” 贺医生点头,温声道:“是的钟璃,你安全了。你现在在这里,谁都不敢伤害你,这儿没有别人,只有你的家人。他们会保护你,会让你免遭伤害,你安全了,你不再是一个人,这儿没人敢伤害你。” 钟璃呆呆地望着贺医生,轻声询问:“我安全了?” “你安全了。”贺医生抬手摸了摸少女的脑袋,“别怕。” “钟璃。” “告诉我,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当年……”脑中的回忆被人翻起,这些年来一直不敢回想的事情就这么突兀地浮现在她眼前,似乎一如昨日。 血,鲜红的鲜血。 男男女女的啼哭声,夹杂着几道怒骂声,各种各样的嘈杂喧嚣声在钟璃耳畔响起。 吵,好吵啊…… 发生了什么事? “嗒嗒嗒——”脚步声由远及近,慢慢的,似乎有一个人站在了她的面前,俯视着她,“小璃……” “抬起头来。” “小璃——” 钟璃瞳孔骤然瞪大,下一秒,一把挥开了贺医生的手,双手抱头,喊道:“啊啊啊啊!!!” “啊——啊——啊!” 贺医生脸色大变,“钟璃!钟璃!!” “醒醒,快醒醒!!!” “不,不要过来。” “不要过来!”女孩子不断退后,双手抱头捂着耳朵,似乎只要这样就听不到那些人说话的声音了,“不,不是我的错,不是我,不是我害死的!” “我没有……我没有……” “我没有!!!” * “哈——”周乘月腾地从床上坐起来,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他的心脏跳动的极快,仿佛下一秒就要从胸膛里迸出来似的。 皎皎的月亮挂在天上,泛出银白的光芒,一望无际的黑夜里点缀了许多小星星,一眨一眨地闪烁着光芒。 周乘月一手捂住胸膛,一手抹了把汗。 怎么回事? 怎么会梦到这么奇怪的一个梦? 梦中……他的父亲,拿着一把黑色的枪指着一个五岁大的小女孩,面色冷酷无比,低声道:“是你害死他的,是你害死他们的。” 小女孩被捂着嘴说不了话,不断摇着头眼泪大颗大颗地掉落。 紧接着“砰”地一声,枪声响过,鲜血溅满一地。 周乘月喘了口气,黑色的睛中满是疑惑。 为什么会做这么一个梦? 是在预示着什么还是为了告诉他什么? 难道…… 他爸要杀人? 周乘月瞳孔瞪大,困意瞬间袭去,慌里慌张的下床,大声喊道:“爸!!” “爸!!” “别犯法,枪下留人啊!!!” 第二日一早,被周乘月折磨了一晚上的周家所有人顶着黑眼圈,打着哈欠,坐到了餐桌上。 周母揉了揉眼睛,“那臭小子,大半夜鬼叫什么?” 周漾报纸也不看了,睡衣也没换,皱着眉头开始控诉,“乘月昨天晚上跑来非要跟我一起睡。” -- 第100页 “你答应了?” “……嗯。”周漾艰难地点点头。 周父打了个哈欠,“昨天他趴在我们门外敲了半天,我和你妈都没起来给他开门,这小子是来劲了,也不知道念叨什么,在我们门口念叨了半夜。” 周漾眨眨眼,仔细回想昨天弟弟说的话: “哥,要是以后咱爸犯法进局子了,你可得养着我。” “你要努力赚钱养家,养爸养妈,还要养我。” “还要养你未来弟媳,未来侄子侄女,嗯……我以后可能不会生太多,两个就够了,一儿一女,顺便给你减轻负担。” “哥,你得答应我。” 困得不行压根没听清楚他说了什么,满嘴答应结果这会儿想起来的周漾:“……草率了。” 操! 养他就算了,为什么还得养他一家? “什么草率了?”少年清朗的声音从楼梯口传来,三人望去,便瞧见他今天罕见的将头发放了下来,顺毛,刘海乖乖贴在额前,鼻梁细长,骨相优异,漂亮的眸子半眯,转了一圈元气十足道:“早上好。” 三人:“……”我们好不了。 周乘月一手插兜慢慢悠悠走下来坐到自己的位置,随后双手合十,下巴撑在手背上,眼神幽幽地盯着周父。 周父握拳咳了咳,拿起咖啡喝了一口,周乘月盯。 拿起鸡蛋准备开始剥,周乘月继续盯。 咬了一口三明治,周乘月还是盯。 周父额上青筋跳起,忍无可忍,气道:“周乘月!” 他只喊了一声,还没说别的什么,谁料,这小子顿时皱起眉头死死望着他,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 周父:“……”他还没生气呢这小子生气什么? 周乘月歪了歪头,眉梢微微一动,望向周父,轻声道:“爸,你杀人了。” “噗——”周父刚喝进去的一口咖啡登时喷了出来,溅了一桌子,他却没空管这些,眼睛瞪得如铜铃一般大,颤颤巍巍问道,“你、你说什么?” 周乘月好脾气重复一遍:“你、杀、人、了。” 第48章 生日宴会 我想亲口告诉你我的名字,我…… “你你你,你再说一遍?” 周父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不可置信道。 “哦,”周乘月拿起三明治咬了一口,嘴中嚼着东西,“我突然不想说了。” “……”这倒霉孩子。 周父被吓的出了一身汗,心跳到现在也没平复下来,“周周周乘月,你把话说清楚,什么叫我杀了人?” “那你没杀人。” 周父:“我当然没杀人。” “那不就得了。”周乘月三两下咬完面包,抽了几张餐巾纸,起身离开,“我吃完了,上学去了。” “喂!回来!臭小子你把话说清楚,你给我说清楚!” 任由周父在后边怎么叫,周乘月仍旧我行我素,开着他那辆招摇的车直直冲了出去,留下一地尾气。 周父气的直拍桌子,对着周母说道:“你看看他,被你惯成什么样了?他开那辆车是去上学的吗?不知道又是跑去哪儿玩,一天天混成什么样子了,都是让你惯的。” 周母不服气道:“怎么能是我惯的?你没惯吗?那辆车是谁给买的?谁给批的钱?” “我怎么知道是谁给买的?反正不是我买的。” 一旁默默旁听父母吵架的周漾在听到买车的事情时,一口粥差点喷出来,呛得直咳嗽,“咳咳……” 见他这反应,周父还有什么不明白的,道:“臭小子,是你给你弟买的是不是?” “爸,阿乘那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而且,他一撒娇我就受不了……”周漾抿了口粥,淡声道,“就给买了。” “还提撒娇?还提那性子,你看看你们都给惯成什么样子了?为了他竟然在家里给一朵花举行追悼会!”提起这事,周父就莫名的来气,昨天刚回到家里,看到满地的鲜花与最前边的灵堂,再望着整个周家活生生被弄成了追悼会的样子……周父瞳孔地震,吓的一口气憋在胸膛里迟迟喘不过来。 没了…… 就这么……没了? 怀着一腔悲伤的心情,周父在保镖的搀扶下颤颤巍巍的走到灵堂面前,眼泪在眼眶中不断打转,膝盖一软,刚打算跪下,一抬头,刚好与那朵被装裱在黑框中的半截枯萎的花对上眼。 这是……什么东西? 是他太过伤心所以看花眼了吗? 怎么他老爹变成一束花了? 正当周父沉浸在自己眼睛是否出了毛病时,不孝子却突然来了一句:“爸,您这是要干嘛?怎么要给一朵花下跪?” 周父膝盖瞬间绷直,眼泪挂在眼睑下要掉不掉,清了清嗓子,装作不经意问道:“这地方哪儿来这么多花啊,布置的还挺漂亮,你再说一遍,这是什么?” 不孝子眨了眨眼睛,表情极其无辜,“花啊。” 周父“唰”地扭头望向自家大儿子,一脸惊讶:“没死人?” 周漾一言难尽,张了张嘴,望了望周父,又望了望弟弟,最终只好叹口气,“是,只是……为了,”越说越艰难,他抬起手掐着眉心,“是给一束花举办追悼会。” 周父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又凑近了一点,侧过耳朵,“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 第101页 “哎呀,爸你怎么耳朵还不好使了?哥说,是为了给花办追悼会!!!”不孝子冲着他的耳朵大声喊道。 周漾捂住脸不忍再看。 他害怕看见他爸怒极攻心大喜大悲的场景,但幸好,周父听了这话大大松了一口气,喃喃道:“没死人就好,没事就好。” 周乘月翻了个白眼,“当然没死人。”只不过是枯萎了朵花而已,想到这里,周乘月又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到底是哪个实心眼子真的给花开了场追悼会?明明他也只是顺口说了一句,怎么还真有人记在心里然后偷偷摸摸搞了这么一场追悼会?? 平时怎没见他们这么听话呢? 原本以为这事就这么平安无事的过去了,谁知道当天下午秉扬也就是周乘月的二叔就打来了电话。 接电话的是周父。 “喂?秉扬?有事吗?” 周秉扬声音有些不稳,张嘴便道:“爸死了?” 明明是疑问句的语气,从电话中传导过去落入周父的耳朵里不知道为什么就自动成了陈述句。 周父手一抖,电话也接不稳了,颤颤巍巍道:“爸死了??” 周秉扬眉头一皱,“你问我?” 周父反应稍有一瞬的错愕,没明白弟弟的意思,“不然呢?咱爹不是跟你住着呢吗?” 此话一出,周秉扬也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了,眉梢一挑,神色与周乘月像了三分,道:“那家里的追悼会是怎么回事?你们怎么还上新闻了?” “新闻?” “……嗯。” 周父一脸疑惑,“上什么新闻?我怎么不知道?” 周秉扬眉心一跳,“看电视。” 于是,等周父打开电视刚进去就是自家老爹死了,周家开追悼会,各路商界大佬纷纷送来哀悼,以表敬意。 周父迅速浏览完张了张嘴,“你确定这是我们家?” 周秉扬沉默了半天,反问:“那不然呢?” 周父:“……”大脑飞速跳转,咬着牙从嘴里挤出三个字,“周乘月!” 操!这倒霉孩子! 想起这事,周父就一肚子气,一拍桌子,“今后,谁也不许给这小子,零花钱!” 周漾默默吃粥不吭声,心却想,您说是不给乘月零花钱,但乘月一撒娇,您给的比谁都快。 之后几人都没再说话,吃完饭该上班的上班该睡回笼觉的睡回笼觉,只有周父一人要在百忙之中抽空去周家老宅看自己那已经‘登天’的父亲。 哦,对,说不定还要挨一通骂。 而另一边,周乘月自打从周家出来,一路飞驰电掣,直奔墓园。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在大半天去墓园转一圈,明明知道墓园里什么都没有,也知道在白天‘女鬼’并不会出来,可他就是莫名其妙地想去。 去干什么呢? 不知道。 就……哪怕坐着,在那里吹吹风也好。 夏风很凉快,周乘月坐在那颗熟悉的树荫下,时不时地探头四处张望,时不时看看表看看天,想知道天什么时候才会黑,小璃才会来。 这么等着等着,就等到了晚上。 墓园乌漆麻黑的,隐隐约约可见几块墓碑的影子,夏日下旬,晚上的风也已有些森冷。 墓地空旷旷的,左等右等也不见小璃的影子。 ——她不会来了。 这个念头涌上脑海的那一刻,心头慌乱到难以言喻,空落落的,就好像忽然之间失去了什么东西。 周乘月紧紧皱着眉头,视线在墓地中来回打转,不断寻找。 ——不会来了。 周乘月垂下眼,眸底闪过一丝失望。 明天就是他的生日了。 他原本只是跟她说一声,想再听她说一遍小小的怯怯的“生日快乐。” 如果可以,他想邀请她参加他的生日party,即使知道她来的几率不大,但……万一呢?万一她会来呢? 只是现在,连告诉她的机会都没有了。 如果,小璃以后不会再来…… 周乘月的心里顿时空落落的,心情也肉眼可见的颓废下来。 人鬼殊途,他与小璃的相遇原本只是一场意外,若是以后她不会再来,那他连她的踪迹也找不到。 他对她知之甚少。 除了知道她叫小璃,其余一无所知。 而她,连他的名字也不知道。 “……我叫周乘月。” “你在听吗?” “你……会听到吗?” 秋风渐凉。 周乘月落下眸子,“听不到也没关系。” “——如果有机会的话,我想亲口告诉你。” “……我的名字。” “是——周乘月。” * “吱——”一声,治疗室的门打开,贺医生满头大汗的走了出来。 “怎么样?” 贺医生耸耸肩,“没问出来什么,内心深处的东西还需要挖掘。”他拿起兜里放着的手绢擦了擦汗,“不过这次治疗很成功。” 钟老点了点头,有些不放心地看着治疗室里抱膝坐着的钟璃,“阿璃没事吧?” “目前没什么事,只不过刚刚逼得有些狠了,这会儿还没缓过来。” “哦。” 而在治疗室内,尚未完全缓过来抱头自闭的钟璃接到了系统的警告。 -- 第102页 【警告!警告!】 【明天晚上九点,周乘月将会在周家举办生日宴会,届时,周漾将与赵楚楚一同出席。】 通知下达的那一刻,扶璃很是淡定:“哦。” 系统疑惑:【您不采取行动?】 扶璃眨巴眨巴眼:“采取什么行动?周乘月要是真喜欢赵楚楚早就去追了,根本不用看到周漾与赵楚楚接吻从而才明白过来。说白了,刚开始他只不过是对赵楚楚的兴趣太过浓厚,一开始的得不到从而导致后期的偏执激烈。” “因为得不到,所以不甘心。” “像这样生活在蜜罐子里长大的小少爷,产生兴趣,却又得不到才是真正抓住他的方法。太容易得到反而会让他失去新鲜感。” 系统:【……也有道理。】 扶璃支着颊想了想,“你说,明天他的生日宴,我再扮鬼出现一次,不过分吧?” 第49章 赵楚楚大型丢脸现场(1) 钟璃心中警…… 夜幕降临,繁星点缀。 周家。 生日晚会即将开始,周家大门处开始陆陆续续地有宾客走入。周乘月的生日party举办的非常之大,人数众多,其中不乏身着正装,手持请帖看起来像是上流社会的精英人士。 他们来倒不像是单纯的为了替周乘月庆祝生日而来,递交请帖后便都拿了一杯红酒,向着周漾和周父的方向前去,攀谈寒暄。 而此次宴会的主人公正撑着手臂懒洋洋地趴在二楼的阳台处,居高临下,俯瞰众人。 将所有人脸上的表情都收入眼底,虚伪、贪婪、爱慕……比比皆是,尽管如此,他们仍如不知收敛的花孔雀一般开屏游走在人群之中。 “真没意思。”周乘月小声嘁了一声,懒得应付这些表面一套背后一套的人,索性躲在二楼等待宴会的开始。 离宴会开始还有一阵,周乘月端了杯红酒回来,趴在阳台处,目光眺向远方。 看的出神。 也不知道是在看些什么。 许久,眸中闪过一丝失望。 “看来,你是不会来了。” 周乘月仰头喝了一口酒,转过身,一手摇晃着红酒杯,一手插在西装裤兜里,衬衫斜斜扎进裤腰,衬得两条腿又长又直。 他迈着步子缓缓下楼。 欧式旋转复式楼梯在整个周家的装修中并不显突兀,反而更具有高级感。 一楼大厅内人来人往,交谈寒暄,倏地,一束灯光“哗”地打在周乘月身上,衬得少年肤白如玉,宽肩窄腰。 少年迈着步子缓缓下楼。 引得来往宾客们的视线全部集中在周乘月身上,小声交谈: “这就是周家二少?这气度倒看起来不像是那个只知道吃喝玩乐的纨绔啊。” “是啊。啧,这周家养人还真是了得,瞧小少爷一身气度,举手投足优雅不凡,果然是从豪门世家出来的。” “是啊是啊。” 耳边的奉承话续续不断,艳羡的视线在他身上汇聚,周乘月撇了撇嘴正打算装作听不见看不到时,一道熟悉的男声响起: “阿乘!” “生日快乐啊,我们的大寿星!”钱三走过来轻轻锤了一把周乘月的胸膛,“将客人撂下一直不露面的人怕也只有你了。” 周乘月笑着说,“出来那么早干嘛,看他们想方设法巴结我吗?” “这倒也是。”钱三挠了挠脑袋,“对了阿乘,前段时间我说的那个拜神你去了没?” 周乘月:“……没。” 钱三便道:“就知道你不会去,所以你看!”他翻手拿出一个平安符,“替你求了一个,不用太谢我。” 其实一点也不想要什么平安符的周乘月,“……谢谢你啊。”他伸手接过,放到眼前细细打量,这红袖香囊上绣着平安符三字,里边大概放了些香草,闻起来味道倒还不错。 “你没去真是太可惜了。”钱三还在那里遗憾,嘀嘀咕咕道,“你知道吗?有个和尚,一看我就知道你最近运气不好,容易撞鬼!” 说到和尚,周乘月勉强来了点兴趣,“怎么说?” “就是那天你跟我打完电话后,我联系了京都特有名的一家寺庙,龙隐寺你知道吧,据说这寺庙已经有些年代了,庙里有好些大师,是一个藏龙卧虎之地。” “……然后呢?” “然后!重点来了!我一进寺院,就有一个僧人迎上来问我有何贵干?我就说,我是来寻人的,找你们元昌师父。据说这元昌师父是个捉鬼的一把手,我刚见到他,嘴还没张开,他就给了我两个平安符,挥了挥手,说‘不必多言,去罢。’呶,就是你我手中的这个。” “哎,阿乘你说神不神?我一进去他就猜到我的来意,”钱三啧了几声,感慨道,“真厉害,不愧是大师。” 周乘月:“……”总感觉哪里不对,他张了张嘴,最后只说了一句,“嗯,你很厉害。”说完后便看见周母站在大厅前方似乎是在等待什么,周乘月和钱三打了个招呼,然后就转身朝着母亲的方向走去。 刚到她身边,便听见周母焦急地望着大门口,口中喃喃自语,“怎么还不来?这宴会都快开始了。” 周乘月心下好奇,不由得多嘴问了一句:“谁啊?” “还能是谁?钟家那姑娘啊。昨天一早我就发了请帖,细心装好,让人亲手交到钟家手里……也不知道她到底会不会来,如果来的话,见见你总归是好的,毕竟你们两个的婚期也快要到了,这男女还没见面像个什么样子,整的咱家好像是封建社会的包办婚姻。” -- 第103页 周乘月对扭转自家老妈解除婚约的思想已经不抱希望,深以为然的点点头,“可不是嘛,这我们不就是封建社会的包办婚姻嘛,要我觉得,这种毒瘤就应该一刀切,切掉!” 周母:“……有你什么事啊?” 周乘月耸耸肩,“如果将来的新郎不是我,那我肯定也不会说这话。” “去去去,别给我添乱,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 “遵命!” 周乘月笑嘻嘻的应付了一句,刚转过身就看见门口缓缓走来一个身穿礼裙的姑娘。 藕粉色简约开衫公主裙,蓬松的裙摆被裙撑撑起来,栗色大波浪般长发堪堪及腰,从背影看去甜美淑女极了,但要从正面瞧去,赵楚楚一双不算大的桃花眼硬是被勾勒成杏眼的模样,想要让人看起来乖巧无辜却偏偏适得其反,显得不伦不类。 第一次看见赵楚楚这样的打扮,一时间周乘月觉得新鲜极了。 于是周乘月不免盯着他们看了许久。他看着赵楚楚不知道朝着哪个方向温婉一笑,脸上流露着几分甜腻,那种笑容是他从未见过的一个沦陷在爱情中女人的模样。 周乘月顺着赵楚楚的视线望过去,正好看见自家大哥缓缓走到她的身边,冲着赵楚楚宠溺一笑,旋即牵起她的手,在手背落下一吻。 “哇!” “那个女生是谁啊?” “亲他的那个人是周家的大公子,周氏集团未来的继承人吗?” “啊啊啊是啊是啊,是我男神!!我要疯了,那个女人到底是谁?是谁抢走了我男神!!!” 身边的小姐妹捂住她的嘴,小声道:“声音小点,一会儿大家都听见了,知道你见你男神名草有主很激动,但是换个角度想想,能被周公子看上的人,自身家世必然也很优越,人本身呢也一定相当优秀。” “而且啊,我觉得这个女的长得也挺好看,两人站在一起郎才女貌,看起来还挺登对。” “呜呜呜,我的男神啊!” “男神啊!!” 议论声不大不小,却恰到好处地传入到赵楚楚的耳朵里,众人汇来羡慕的视线在她身上不断打转,赵楚楚微微扬起下巴,脊背也挺得更加端正。 她这一生都在追逐别人的脚步,自身虽然也很优秀,但迫切地想要听到别人的夸奖认同,尤其是对她外貌气质上的一些认同。 为了来参加周乘月的生日宴,赵楚楚可谓是费了一番功夫,从下午两点便开始做造型做头发,将自己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就为了让自己不拖周漾后腿。 而此时,见一群女生窃窃私语,无外乎就是讨论周漾和她。赵楚楚心里暗爽,同时又在想: “一群没见过世面的疯野丫头竟然也能来参加这种上流场合?周乘月果然还是个小孩子,不会考虑商场上利益上有关的东西。如果换做阿漾……那他一定能做的更优秀。” 想到这里,赵楚楚望着周漾的视线更加柔和,满是崇拜。 “冷吗?” “不冷。” 即使说是这样说,赵楚楚却轻轻打了个喷嚏,柔软的身子颤了颤。下一秒,西装外套便被周漾脱了下来披在赵楚楚的身上,“穿好,小心着凉。” “嗯嗯。” 周围的人都是人精,见两人这幅亲亲密密的模样,都识趣地走开,将地方让给小情侣。 * 原来,大哥的女朋友是她。 周乘月将视线收回,眸光微垂。 礼物不是为他买的,逛街挑选礼物的本意是为了大哥,打听父母的喜好也是为了周漾,所有的一切都不是为了他。 好朋友与大哥在一起了,心里多少会有那么一点不舒服。 他……本应该是难过的。 可是,他难过不起来。 周乘月平静地望着不远处正甜蜜耳语的两人。 一时,不知心底作何感受。 不过,他的心里出奇的平静,平静到掀不起任何波澜。 “你今天真好看。” “谢谢。”赵楚楚笑了笑,自然而然的挽上周漾的手臂,不自觉向后移了一小步,躲避周乘月的视线。 不知为何,心里莫名其妙地发慌,就好像即将要失去什么东西似的。 赵楚楚深吸了口气,脸上重新挂上一抹笑容,对着周漾道:“那边那个是乘月吗?我好久没见他,都快认不出他长什么样子了。” “是吗?”周漾温声道,“那我带你过去见见乘月,顺便也见见我爸妈。” “这……” “怎么?” 赵楚楚摇了摇头,“会不会太快了点?” 周漾抬手摸了摸她的头,道:“如果你不愿意那就算了,只是今天这种场合……” 说及此处,赵楚楚便明白了,乖巧点头,“那我跟你一起去吧。” “好。”周漾脸上的笑意逐渐加深。 —— 于是,等到钟璃躲开众人视线,费劲儿偷跑出来爬上周家墙头时,就看到俊男靓女挽着胳膊向周乘月走过去。 一时间,脑中警铃大响,恨不得翻身下去亲自上阵拆开这场即将上演的虐心三角恋! 第50章 故事进展(2) 祝大家吃好喝好,玩的…… “晚上好。” 周乘月三指举起红酒朝着向他走来的两人示意。 赵楚楚挽着周漾,离周乘月越近越心慌,心里砰砰直跳,就好像下一秒心脏就要跳出来似的。 -- 第104页 “晚上好。”周漾一抬手,端着酒碟的服务员立即凑过来,周漾取了两杯红酒分了一杯给赵楚楚,又与周乘月碰了个杯,“十九岁生日快乐,阿乘。” 周乘月眉眼扬了扬,“谢谢大哥。”轻轻抿了一口酒后将视线放在了一旁忐忑不安的赵楚楚身上,啧了一声,“赵小姐今天打扮的很不一样,一开始我都没认出来,大哥,这是你女朋友?” “嗯。”提到赵楚楚,周漾笑容满面,“这是楚楚,你们两个也认识,我就不用再介绍了吧。” “阿……阿乘,生日快乐。”赵楚楚对着那双视线有些心虚,结结巴巴道。 “谢谢,这祝福我就收下了,不过……” 赵楚楚心猛地提起来,“咯噔”一下,不知道周乘月又在打什么坏主意。 周乘月这个人向来不好相处,在大学期间她也是费了好大一番功夫,专门去了解向他这样的富家公子哥最喜欢哪种女性,然后以一个说话利落最看不起有钱人的形象进入到了周乘月的视野。 周乘月活了十几年还从没见过像她这样新奇的女性,再一了解后,果然,对她的兴趣大了起来。 她拿捏不准在周乘月心里她究竟是个什么地位,也不能将自己的终生幸福赌在这个纨绔身上,直到她进入周氏,因一次意外与周漾结识后,赵楚楚立即换了抱大腿对象。 毕竟,一个纨绔没前途只会花天酒地的二公子和周家未来的继承人,是个女的都知道怎么选择。 于是,赵楚楚毅然决然地投入了周漾的怀抱。 周漾也的确是一个温柔负责的人,恋爱谈了没多久就想着带她见他爸妈,打算把这门婚事给定下来。 “不过什么?” 周乘月撩了把头发笑的散漫,虽然是笑着,眼神却含着几分凉薄,“我说为什么前几天赵小姐约我去买礼物呢,原来是给我爸妈挑选的啊,但怎么说我也陪你跑了一趟,不知道赵小姐有没有买下我的礼物?” 赵楚楚咽了口唾沫,干巴巴道:“买下了。” 她以前还从来没有见过周乘月拿这幅二世祖的模样对待她,尤其,这是在周漾面前,一时间心里虚的要命,又不断暗骂周乘月真会来事,果然是个没眼力见的。 “买礼物?”周漾抓住了周乘月话里的关键,一时间眉头直皱,“可是楚楚你不是说,好久没见阿乘了吗?” “是吗?”周乘月双手环抱,扬了扬下巴,道,“可我记得买礼物也才是几天前的事啊,赵小姐,您说的好久没见我又是怎么回事呢?” 周乘月不是傻子,自打看见她挽着周漾进来,两人以前的相识经过全在脑海里回顾了一遍,越想越觉得自己还真是个傻子,让这女人摆了一道,这会儿抛开那滤镜来看以前,他们的相识根本就是这女人的蓄意谋划!亏他还跟个二愣子一样,觉得这女人与众不同。 操! 越来越不爽了。 “怎么?赵小姐说不上来了?” “我,我我……”赵楚楚脑子转的快,急急忙忙道,“啊,可能是我最近忙忘了吧,阿漾你也知道,我最近要忙的事情好多,把挑选礼物这件事忘了也很正常。” 周漾眉心舒展开来,“是吗,那就……” 话还没说完就被周乘月径直打断,“原来是这样!那这么看来我在赵小姐心里充其量也就算个陪跑的,忘了也就忘了吧,哎,亏我还将你当成很好的朋友。大哥你也知道的,我这个人混不吝,真正能当成朋友的其实没几个……本来还以为赵小姐是个能真心把我当做朋友的人,结果……哎!” 自周乘月假模假样开始第一句时,赵楚楚心里“咯噔”一下,感觉要遭! 果不其然,话说一半,她就看见周漾的眉头紧紧皱了起来。她了解周漾这个人,在他心里家人永远是第一的存在,要是让他知道她只把周乘月当成一个好糊弄的冤大头,那这结果不用想也知道。 周乘月啊周乘月!我到底哪里招惹你了? 你干嘛老是揪住我不放! 赵楚楚咬了咬牙,大脑飞速运转。 她自然是不知道,这周乘月虽然看起来一副纨绔模样,但却是周家最记仇的人,如果有人惹了他,被他记个三五年也是常有的事。 “是……是这样的,因为阿乘今天穿的太帅了,与平常的样子很不一样,我一开始没有认出来,所以才……阿乘你别怪我,我是真的把你当做真心朋友的……”话说一半,赵楚楚抿了抿唇瓣,作出一副委屈的模样,水汪汪地眼睛直直盯着周乘月,把周乘月盯出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好了好了。”周乘月退后一步上上下下摩挲着胳膊,望着这样装可怜的赵楚楚他突然觉得没意思极了,尽管他口头上占了上风又如何,她还不是如愿勾搭上了周漾? 想通这点,周乘月不再跟赵楚楚逞口舌之快,“以前的事也不说了,既然你和我大哥在一起了,就好好对我大哥。” ——别再搞什么阴谋诡计。 他看的出来,周漾是真的喜欢赵楚楚。 ……是真的喜欢。 周乘月垂下眸子,在想到喜欢的那一瞬间,脑中第一下浮现的竟是小璃的模样——小璃靠着墓碑,双手抱膝,长而零碎的头发披散在肩头,仍旧安静,仍旧沉默寡言。 当她抬起头来,用那双仿佛蕴含着大海星辰的眸子静静凝望着你,“叮”一声,脑中似乎有什么线悄然崩塌,心脏“扑通扑通”地跳的飞快,耳根“唰”地爆红,呼吸也渐渐不稳当起来。 -- 第105页 周乘月倏然抬起头来,望着天上明亮皎洁的月,下一秒作出了一个大跌眼镜的举动。少年扔下所有人,大步流星地蹿出别墅,然后发车前往墓地。 他想要见到小璃。 现在,马上。 迫切地想要见到……钟璃。 - 本场宴会的主人公在自己的生日宴途中公然离席,怒意冲冲,看起来就像是炸了毛的猫咪一般,尖尖的爪子露了出来,恨不得抓伤所有人。 周母又气又怒,想要将不孝子抓回来好好整治一番,可偏偏周乘月窜的飞快,这会儿连人影都没留下一片。 “这混小子!” “想开生日宴的是他,将客人扔下自己先跑了的人也是他,他到底想做什么啊?他到底想做什么!” 周漾安慰着母亲,竭力想要猜透周乘月的心思,但自家弟弟的心思太难猜,任凭他想破脑袋也想不到。 而在周乘月离席之前,最后做出的一番举动就成了所有人的推测方向。 “他和周漾说话,周漾向他介绍了自己的女朋友。” “看起来,二少好像和那个女人认识。” 有人小声嘁了一声:“何止认识,看起来很熟稔呢!” “你说,会不会二少也喜欢这个女人,然后被自家大哥截胡,所以气的愤然离席,不愿意再回来了?” “我觉得有可能!怪不得二少刚开始看见这个女人那么吃惊呢!” “原来,他也喜欢这个女人啊!” 这些讨论声尽管小,却仍然传进了赵楚楚的耳朵里,彼时,她正站在周漾旁边与他一起安抚气到极点的周母。 听到流言,赵楚楚下意识地不相信。 怎么会呢? 周乘月那个混不吝怎么会喜欢她呢? 赵楚楚惊讶地抬起头就看见身侧所有的视线都有意无意地集中在她的身上,有羡慕、有嫉妒,女人的视线居多。 一时间她原本坚固的内心竟真有一瞬的动摇。 周乘月……喜欢她? “我猜的没错!” “二少果然是因为这个女人所以才与大少置气,跑了出去!” “狐狸精!不要脸!” 赵楚楚心跳的越来越快,脸上的喜意藏都藏不住,她侧转了方向对视上那些视线,深吸口气,强压下内心的激动,故作平静道:“你们不要胡说,我与阿乘只是普通的同学关系。”话一出口,她便用余光斜瞥周漾,注意着他的一举一动。 周漾反应倒是平静,好像从来没有将这种谣言放在心上。 “同学关系?哪种同学?暧昧的那种吗?”突然,有个女生小声嘀嘀咕咕,“上学时就发现了,就你整天巴着周乘月,每天偷偷摸摸地跟踪他,跟个监视狂一样。” 赵楚楚像是被戳穿了心事一样,勃然色变:“你胡说!” 那女生不服气了,顶嘴道:“我有没有胡说你自己心里知道,如果大家不信的话可以上A大贴吧看一看,关于赵楚楚的楼都盖了快要一千层了。” “是啊,我也见过这个帖子,我还偷偷点了个赞呢。” “真的吗?在哪里看,我也来搜搜看。” 眼见形势越来越不对,赵楚楚急的就像是热锅上的蚂蚁,指尖因为过于用力握拳而扣进肉里,转向周漾,楚楚可怜道:“阿漾,伯母,你们相信我,我跟周乘月就真的只是普通朋友。” 周母揉了揉眉心,冷哼一声:“朋友?说起来我倒是还记得阿乘曾经跟我说过的话,的的确确是有你这么一个朋友。” 赵楚楚刚松口气,就听到周母又说:“脚踏两条船的女人也能算是阿乘的朋友,你这是将他们哥俩当傻子玩呢啊!” “不是的伯母,不是的!我真的没有这个意思啊!!” “阿漾,你替我解释一下,我是真的没有脚踩两条船……你知道的,我喜欢的只有你啊。”她伸手拽了拽男人的衣袖,一脸赤诚。 周漾回神,垂下眸子,“妈,别说了。” 这儿还有这么多人呢,若是再说下去,丢的可不止是周乘月的脸。 他转过身冲着一干人道:“今日宴会因意外取消,祝大家吃好喝好,玩的开心。”笑容重新挂在脸上,将周乘月带来的小插曲处理的有条不絮后周漾才带着赵楚楚走进了周家别墅。 彼时,周母正坐在椅背上等候多时。 似乎想听听赵楚楚会怎么解释。 第51章 告知姓名(3) 钟璃现在的心情非常复…… 钟璃现在的心情非常复杂。 她躲在暗处将周乘月和赵楚楚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剧情并没有如钟璃所认为的一样是虐心三角恋的走向,反而从一开始周乘月就对赵楚楚态度非常恶劣,好像恢复到刚开始认识时的样子。 赵楚楚的处心积虑功亏一篑,所有的谋划都付之一炬。 这样一个说变就变的人,一点儿也不好猜的人,怎么样才能攻略成功? 想到还未完成的任务,钟璃就一脸愁苦心事重重。 忧愁还没持续三秒,她就看到周乘月大步流星地走出别墅开车离开。 钟璃一脸奇怪:“……他又要做什么?” 系统:【这个方向是前往墓地。】 钟璃愣住:“找我?” 【可能是。】 钟璃低头看了眼自己的处境,呆愣一两秒后,唰地跳下墙头,身手好的跟个古代女侠似的,旋即拔腿狂奔,边跑边骂,丝毫不顾及自己小仙女的形象。 -- 第106页 系统看的一呆:【?】 “他现在开车去往墓地算是怎么回事呀?我现在还在周家呢,他跑到墓地我该怎么见他?唰地一下,突然出现在他的面前吗?这不更诡异了吗?” 系统:【你有没有想过你现在伪造的就是一个鬼的人设。】 所以,怕什么呢? 直接以鬼的形象唰地突然出现在他的面前,不是更好证实了自己之前扮演的人设吗? “想过,但是如果我真的以鬼的形象出现,我后边该怎么收场?” 系统:【……这倒也是。】 “他喜欢上我了。”钟璃喘了口气,慢慢停了下来,脊背微弯,一手轻轻拍着胸口试图平复心情,肯定说道。 系统默默点开好感度查询,扫了一眼后道:【所以呢?】 钟璃歪了歪头,发梢斜斜散下,望着富人区里坐落着的别墅,轻轻一笑:“所以,我也到了该掉马的时候了。” 趁他现在的喜欢是还处于萌芽阶段,是朦朦胧胧的美感,所以,给他一击,让他认清这种感情,从而将感情转化为爱。 钟璃要的,只有喜欢可不够。 车辆飞速驶在长街上,两旁的树木不断倒退,月色朦胧,洒满一地的银辉。 周乘月右手打着方向盘,在车里的最后一点油熄灭之前赶到了墓地。紧接着熄火锁车,长腿一撑,便下了车。 如他所预想的一样,墓地里空无一人,更别提有他想要看见的那鬼。 周乘月单手叉腰,黑色衬衫因为领口太紧,早在车上时少年就已经解开了两颗纽扣,这会儿索性将袖子也撸了上去,价值不菲的表与他的手腕衬得彼此相得益彰,更显高级与矜贵。 少年穿了一件黑色西装裤,裤子露出脚踝,两腿微微侧开,显得双腿又直又长。他站在车旁,扫了一圈空荡荡的墓地,发现什么都没有后面露失望。 “还是没来。”少年有些扫兴,刚转过身打算回车上将就一晚上,一片阴影闪过,吓得周乘月大叫一声,“啊!!” 惊叫声连连响起,周乘月还未看清眼前闪过个什么东西时,就已经赶忙闭上了眼。 “啊啊啊!你不要过来啊!!” 刚来得及赶到,还未喘口气就已经急急忙忙跑到他面前的钟璃:“……”她有这么吓人? 望着周乘月这幅紧紧闭着眼恨不得屏气凝神就为了表示自己不存在的样子,钟璃存心起了逗弄兴趣,故意靠近他,头发丝轻轻扫在了少年的身上。 周乘月吓得长睫不停颤抖,身子也越来越往后仰,这幅模样实在是好笑了些,逗的钟璃“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周乘月:“?”嗯?好像听到了一道熟悉的声音。 他偷偷掀起一只眼皮,打算瞄一眼那什么鬼东西还在不在时,一睁开眼就是小璃笑颜如花的模样。 她的眼睛弯成了月牙儿般的形状,漆黑的眸底倒映着他的模样,唇角微微翘起,笑的很甜很甜。 周乘月一时愣住,不知道什么时候将眼睛都睁了开。 他从未见过钟璃笑过,每次都是那懵懵的模样,或者就是冷冰冰的,也不搭理人,像这样甜笑的样子还是头一次。 他本想继续看下去,却不知道什么时候钟璃已经发现了他的偷看,嘴巴瞪大,眼睛也瞪得大大的,就像是一只享受日光浴的小鱼,在被人发现偷看时,惊慌失措的逃开。 “你你……我,我”一时间,周乘月也开始结结巴巴起来,手指不断飞舞,着急解释,“我不是故意要偷看你的……不对,我没有偷看你,只是碰巧,碰巧!我听到了笑声……啊,你你你会笑!” 钟璃:“……”你在说什么屁话,我当然会笑啊。 望着那双懵懵懂懂的目光,周乘月又反应过来,眼中溢着几分失望,“我……打扰到你了。” 钟璃没说话。 周乘月叹口气,“也是,你根本不会介意这些的。”他微微低头,视线却突然转移到她手里拿的那个东西,眨了眨眼睛,大脑罕见的迟疑两秒,“这是什么?” …… 周家。 “说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 周母两手平放在膝盖上,脊背挺直,即使年岁大了却依旧能在她的脸上看出美人的风韵。 而她对面,周漾板板正正地站好,一脸复杂。 旁边,赵楚楚双眸似水,一脸委屈。 - 周漾望了望身边的女生又抬头看了一眼周母,眉头紧锁,心里乱的跟个什么一样,听到母亲的问话,顿时更加无措。 “妈,我……”话说一半,周漾又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周漾是真的不知道自己弟弟喜欢赵楚楚,他以为两人真的只是单纯的朋友关系,如果知道弟弟喜欢赵楚楚的话,他一开始就不可能追求赵楚楚。 他从来都没有想过要抢周乘月的心上人,更没有想过要卷入三角恋中。 更何况这三角恋他根本就不知情! “我……我不知道阿乘喜欢楚楚。” 周母冷哼一声,“连弟弟有喜欢的人都不知道,你这个当大哥的可真是失职。现在你和阿乘还有这小狐狸精,三个人的事情已经传的满城风雨,你说,这事该怎么办?” 周漾:“我……” 听这语气,赵楚楚心里咯噔一下,抢在周漾前面开口,“伯母,这事儿不怪阿漾,我也是在今天才知道乘月是喜欢我的。我真的没有想过,要在他们两个人之中脚踩两条船,我喜欢的一直都只有阿漾,我跟乘月只是单纯的好朋友关系,他拿我当朋友,我也是真心拿他当朋友。” -- 第107页 “朋友?”周母气笑了,“怎么?听你这意思好像拿我们阿乘当朋友是多么勉强的一件事?赵小姐,我就不明白了,你以为我们周家的人都是傻子吗?” 周母端起茶几上放置的咖啡,慢条斯理道:“这种灰姑娘想要嫁入豪门的把戏我见多了,我也正式地告诉你,只要我活着一天,那你就永远也不会进周家的门,成为周家的儿媳!” 话音落下,赵楚楚脸“唰”地变白。铱驊 ——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轻柔的童声唱着生日快乐歌,低低絮语,随着八音盒的转动缓缓播放。 钟璃手捧八音盒,一双漆黑的黑眸在月色下直直望向他的视线。见他没反应,钟璃歪了歪头,将八音盒递到他的面前,示意他接过。 周乘月垂下眸子,“这是……我的生日礼物吗?” “嗯。”少女小声应了一句,“给……你的。” “谢谢。”周乘月双手接过捧在手心,“我很喜欢。” 周乘月大大小小的礼物收过不少,可是从来没有一份礼物让他这样在意。他捧着八音盒,修长的手指轻轻波动,“叮——”一声欢快地生日歌继续响起,在空旷的墓地里清脆回响。 生日歌继续响起,慢慢悠悠地撞进他的心里去。 “小璃……” 钟璃歪了歪头。 周乘月轻轻一笑,“说起来认识这么久我还从没告诉过你我的名字呢。” 少年肉眼可见的紧张,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只是要告知名字的一件普通事,被他这么一说就变得正式起来。 周乘月垂下头,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落在八音盒上,月色裹着银辉在他的身上不断交杂,星辰点缀为他披上一层月光。 “我是——” “周乘月。” 他没有随意地说“我叫周乘月”这样的话,而是将这看成了一个相对正式的场合,认认真真地自我介绍。 ——我是周乘月。 “小璃,很高兴认识你。” *** “嚇!果然是周家那小子!” “老先生!您不能太激动!”贺医生见忙着偷看的钟老手拿望远镜一拍大腿,心情持续增高,连忙阻止。 “哦对!不能太激动。”钟老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小吴啊,阿璃这样持续多久了?” 吴管家上前:“大概快一个月了。” 闻言,钟老脸上露出喜意,“看看,我孙女都会主动送人生日礼物了。这不正说明,阿璃的病已经渐渐好了?” 贺医生双手插兜,“不错。与人交流是走出自闭的一个重要阶段。” 钟老先生点点头,若有所思,“那这样的话,她与周二的婚约也能提上日程了。” 吴管家一愣。 刚刚钟老说什么?婚约? 和谁的婚约? 贺医生后知后觉地张了张嘴,“啊”了一声,“您刚刚说……婚约?” “是啊。她与周二就是阿璃现在面前的那个少年指腹为婚,现在既然阿璃的病也有了起色,那我觉得让他们结婚也没有什么问题了。” 贺医生大为震惊:“……”不,我觉得有问题,“小姐的病还没好完全,现在结婚是不是有些太早了。再说,如果嫁过去以后,周家人照料的不怎么尽心,让小姐还没好完全的病复发可怎么办?” 钟老想了想,眼睛扫了一眼站在他身侧的医生与管家,哈哈一笑:“既然这样,那医生和管家就都跟着阿璃一起过去吧,也好照顾阿璃。” 无端被牵连的管家:“……”我他妈造了什么孽? 被当做陪嫁的医生:“……”让你嘴欠,让你再说! 这下好了吧,自己也跟着嫁人了。 哦对,不是一个人,还有一个啥也没说就跟着自己嫁出去的管家。 第52章 揭开序幕 【中秋加更】这是钟璃掩埋在…… 这是一个很平静的夜晚。 墓地里周乘月和钟璃头靠头互相依着陷入沉沉的梦乡,另一端,钟老拿着望远镜,一晚上嘴角边扬起的弧度就没下来过。 而身后的贺医生早在吴管家凌冽的眼神下悄悄挪步,挪到管家跟前,拽了拽他的袖子,认真道歉:“我错了。” 吴所唯冷笑一声:“现在认错?晚了!我若是早知道你这张破嘴会说出一些胡话甚至牵连了我,那我早该给你拿针缝起来!” 贺医生:“现在缝怕也是晚了。没听老爷说嘛,咱俩都是陪嫁。” “去你的陪嫁。”吴所唯道,“要做陪嫁你自己一个人去做,可别拉着我,我真是倒了八辈子霉才认识的你。” “彼此彼此。说的好像我愿意认识你似的。” 两人互看不顺眼,争斗几句后便冷下脸来,谁也不搭理谁。 第二天一早,周乘月又在墓地中醒来,如以往一样,醒过来后钟璃已经不在墓地了。 他起身舒展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兴致盎然的绕着墓地转了一圈, 走到一块墓碑跟前停一下,然后凑上前仔仔细细打量一番,发现不是自己想要找的那个人后,又转移到下一块墓碑又凑上前看。 就这样他将整个墓地都转了一圈后,大失所望,又有些疑惑,“难道她没有葬在这里?” 周乘月刚刚从头转到尾,基本上每个墓碑上的照片都看过了,他的记忆很好,只要是他看过的就不可能会忘记。 -- 第108页 所以,只有一个可能——小璃并没有葬在这里。 可如果这样的话,那她为什么要每晚跑到这里来睡觉? 周乘月大脑在这时转的飞快,漂亮的眸子半眯,扫视一圈墓地,喃喃道:“除非,这里有她要找寻或者重要的人?” ——所以她才会在每晚都来到这片不属于她的领地。 少年抬起头,单手叉腰,望着那一块块黑漆漆的墓碑,深吸口气,决心再去搜查一遍。 平日里最害怕鬼最相信这些封建迷信东西的人这会儿却最为积极,踏着台阶上上下下的跑,在一块块墓碑前停留。 就为了证实自己心中那个逐渐不现实的猜测——有没有可能,小璃她……根本不是鬼。 他是这样想的,也是这样付诸实践的,他停留在墓碑跟前仔仔细细的观察着上方的照片是否有和小璃的相似之处。 直到停留在第三层山间时,少年才有了反应,怔着神望着眼前那块墓碑——子,钟氏和豫之墓。 “钟……和豫?” 周乘月视线上移,望向那张黑白照片。照片上的人笑的开怀,意气风发……周乘月听过这位钟先生,是从父亲之口:“和豫跟我还有你二叔一起长大,我们三个人好的如一条裤子里穿出来的兄弟一样。” “我和你二叔从小就调皮捣蛋,闯了祸都是和豫帮我们解决的,他从小就比我们成熟,想的也比我们多。用以前的话说呀,就是我们俩在前捣蛋,他在后边给我们俩收拾烂摊子擦屁股。” 是从母亲之口:“他啊是个温柔的人,对他的妻子极好,懂得疼惜妻子,是个称职称职的丈夫。可惜呀,年纪轻轻就这么死了,唉。” 小叔对他的描绘很少,只言片语,短短几句却包含了无数的思念,“我很想他。” 这样一个浑身都是优点的人,如果还活于世的话,得是个怎样的人啊。 周乘月不免心存好奇,多看了几眼。 越看越觉得古怪。 只因照片上的人眉眼之处跟小璃竟然有几分相像。 周乘月愣了愣神,表情逐渐古怪:“不会这么巧吧。” —— “第三十八次治疗。” 贺医生看了眼表,对着自己打气,“此次,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说完他便毅然决然的踏进了治疗室。 治疗室依旧是透明而公开的,鉴于这是钟璃在这一阶段的最后一次疗程,钟老特意没去公司在治疗室外陪着钟璃。 吴管家为钟老泡了杯茶,端到他的面前,见老人实在担忧,一个劲儿地往治疗室里看,吴所唯笑了笑,宽慰道:“先生,放宽心。” 钟老接过茶杯长长叹了口气,“成败就在此一举了。” 吴所唯道:“话也不能这么说,不是还有一句话叫失败是成功之母,不管这次结果如何,小姐总是在慢慢变好,她的病情也有了进展,至少,她愿意走出去,与人交流。” “是啊。”想到这点,钟老也不着急了,布满皱纹的手缓缓摸上茶杯,端到嘴边小抿一口,“慢慢来吧。” 吴管家说的没错,只要钟璃有进步,那么一切慢慢来,也不是不可以。 - “钟璃,听好了。” “现在是北都时间早上九点整。” “我是你的主治医师贺乔。” “现在,我要开始你的第三十八次治疗。” 话音落下的那一刻,钟璃瞳孔倏地放大。 贺医生手里的表在她面前不断摇晃,指针在表盘上滴答滴答地游走,“来,看着它,放轻松,什么都不要想。” “放松……” “对,什么都不要去想。” 钟璃的视线随着钟表左右移动,慢慢的,她的眼皮也逐渐怠惰,视线开始模糊,大脑一切空白。 恍惚间,记忆倒回在十三年前的那天。 ——那是一个晴天。 钟璃五岁。 身边没有爸爸妈妈,只有一堆不认识的人,他们当着面谈论她的生死,构想她的死法: “要我说啊,扔到油锅里炸了,老四不是最爱吃人/肉嘛,油锅一扔一炸,保证给你炸的香香脆脆的。” 老四是个光头大汉,头上点了六道戒疤,据说年轻时当过一阵和尚,后来也不知道因为什么不当和尚了,反而干起了这杀人放火的勾当。 他是这伙绑匪里最凶残的一个,面相寡淡,脸上还有一道疤,将钟璃绑来后把她关押在那间小黑屋里,只给了些食物后就不再理睬她。 “快三天了,那小女孩也就吃了些面包,喝了点咱们扔进去的水,老板到底想干嘛啊,是死是活的好歹告诉我们声啊。” 老四瞥向老三,“多嘴,老板的事是我们能知道的吗?小心你的命!” 老三缩了缩脖子不吭声了。 ——这是潜藏在钟璃意识里的第一段故事,她被绑架了。 少女躺在摇椅上紧闭双眼,额间布满密密麻麻的汗,显然是陷入了深度睡眠中。 沉睡在大脑中最久远的那段记忆陡然被她翻起,过往的经历重新暴露在她的面前,害怕和恐慌这两种情绪瞬间充斥在她的大脑里。 “不,不要……” “不要!!” 正在这时,忽有一道轻柔的声音在她的耳畔响起:“不要害怕,阿璃,没什么害怕的,这都过去了。” -- 第109页 “……纵使以往再多痛苦,直至现在,它也过去了。” 钟璃紧紧皱着的眉头这才微微松弛。 - “这小家伙的母亲也绑来了!”老四“啪”的一下将肩头上扛着的女人摔在地上,疼的女人痛呼一声,老四活动了下筋骨,“就差她的父亲了。” 老三嘴里叼了根狗尾巴草,含糊不清道:“怎么?你是想将她的父亲也绑来,送他们一家团圆吗?你别忘了,老板不让我们动那个男人。” “那个男人?” “哦,我也不知道他跟老板有什么关系,总之,新得到老板的命令——这俩女的随意处置,那个男人不许动。” “知道了,啰嗦。” 老三撇撇嘴,“你以为我想说?”他站起身来看了一眼正奋力向那间小黑屋攀爬的女人,女人很年轻,长相清秀,像是江南一带的美人,莫名地他竟然对这女的生不起什么想欺负的念头,“喂,你别费力了。” 老三走到小黑屋旁边,透过门缝看到那边的小女孩已经饿到晕厥,他转过头望了眼手脚被绑的紧紧的,嘴巴也被塞了块抹布捂得严严实实的女人,于心不忍道:“你女儿晕过去了。” “你别费劲了。” 听到绑匪的话,温乐身子猛地一怔,紧接着身体前后挪动,眼角含泪,奋力向小黑屋方向爬着前行。 老三叹口气,“何必呢?反正,你和你的女儿都要死。” 温乐就跟听不见老三说的话似的,拼命地向着女儿的方向前行。 “跟她说那么多干嘛?”老四手放在裤子上,开始解皮带,冷酷道,“上一顿完事,早些让老板安心。” 老三低了低头没说话。 老四却已经一把拽回温乐,将她腿上的绳子解开,两腿往外奋力打开,感受到女人的挣扎和痛苦地呜咽声,他没了耐心索性道:“别动!要是你想你女儿好好的你就别动!不然,遭这些罪的恐怕就是那边那个小丫头了。” 这话对一个当妈的人来说最致命。 温乐果然不动了,任由绑匪打开她的腿,扒光她的裤子,向更深的地方探进。 她的头偏了过去,望着小黑屋的方向,从门缝间依稀可见小丫头白白嫩嫩的肉手,没有留疤的痕迹,至少证明女儿没有被这些人伤害。 他们只是将她关在这里。 身下突然挺/进,温乐闭上了眼,唇边的色彩越来越淡,一行清泪顺着眼角滑落,渐渐干涸。 - 钟璃再次醒来时,听到门外有极小的呜咽声和男人带着几分喘息的声音。 这声音有些熟悉。 小丫头忍着身体的饥饿向着门那边慢慢爬去。 她好饿啊……好想回家,想爸爸妈妈,她不想再呆在这个黑漆漆的地方了。 她好想向以前那样累了饿了就钻入爸爸的怀抱,在妈妈轻柔的声音下说着自己的诉求。 这里好黑啊。 什么都没有。 没有爸爸,没有妈妈,只有一群凶巴巴的坏人们。 “爸爸……你什么时候才来救阿璃啊,阿璃好害怕。” 小钟璃揉了揉眼睛,擦掉眼角的泪水,“不哭不哭,阿璃已经是个大孩子了,妈妈说,阿璃长大了,要有一个当姐姐的样子。” “我要给弟弟妹妹们做个榜样。” 小钟璃扶着墙站了起来,一步一步地挪到门跟前,趴在门缝上瞪大眼睛向外面看。 “好奇怪哦。” “周叔叔……为什么要趴在爸爸身上?” “他们在干什么?是在做游戏吗?” 钟璃气鼓鼓道:“他们为什么不带我?阿璃也要玩!!” 钟璃刚打算大力敲门,就在这时,她看见爸爸歪着头朝着她的方向看过来,钟璃兴奋地刚打算叫一声爸爸,却看见爸爸伸出一根食指放在嘴边,比了个“嘘”的手势。 第53章 喜欢 你的喜欢可真让我恶心。 ——爸爸让她不要说话。 这是钟璃与爸爸曾经约好的暗号。 只要比了这个手势就不许再说话,发出一点声音都不行,如果露出一点声音,那么输的那个人可是要受到惩罚的。 钟璃以为爸爸是在跟她做游戏,立马用手捂住嘴巴不再说话。 透过门缝,她看见,爸爸被周叔叔抬了起来,身下的裤子被扒的一干二净,爸爸躺在冰冷的地面上,深深凝望着她。 —— 一小时以前。 钟和豫只身抵达绑匪要求的地点时已经到了晚上,天有些黑,雾蒙蒙的云层透不过光,钢灰色的建筑在废弃工地里显得一点也不突兀,与周遭环境融为一体。 钟和豫只来得及粗略扫一眼就被绑匪强硬地蒙上了眼睛。 他们捆着他的双手,像是押送古代的犯人一样将他带到一个空旷的废弃工厂里边,什么话也不说,将人放下就走。 钟和豫垂下眼睫,双手紧扣放置于腹前。 忽地,废弃工厂的一头传来“哒哒”的脚步声,钟和豫耳尖一动,感知到那人迈着轻快而又慢悠悠的脚步缓缓走来,他似乎很不着急,对于绑架这件事看得极轻,仿佛是多么小而不起眼的一件小事。 显然,脚步声的主人应该就是那位幕后黑手了。 脚步声渐渐逼近,直至走到他的身后停下了脚步。正当钟和豫思索绑匪到底要干个什么,是要一枪崩了他还是一刀捅死他时,绑匪却突然干了一个令人匪夷所思的举动——他从背后抱住了他。 -- 第110页 钟和豫瞳孔倏地放大。 “你终于来了啊!”带着几分感叹,低沉醇厚的男音从身后轻轻略入到钟和豫的耳畔,透过耳朵的声线是那么熟悉,钟和豫瞳孔黑睛一缩,嘴唇不受控制地颤抖,不可置信道,“周……秉扬?” 听到自己日日夜夜思念的人仅凭声音就辨别出了他,男人这一刻心情很好,唇角翘了起来,“嗯,是我。” “你为什么会来这儿?”钟和豫眼罩下的睫毛不停颤抖,下意识地否决了自己内心的猜测,不愿去相信自己在那一瞬间升起来的念头。 秉扬不是那样的人。 他始终坚定如一的相信着。 钟和豫甚至给自己找好了借口——周秉扬是为了救阿璃和小乐,所以才出现在这里。 “嗯?我为什么会来这儿?”周秉扬有些奇怪,眉梢挑起,下颚抵在钟和豫的肩头,语气有些失望,“我以为你会在听出我声音的那刻就明白我的用意。” 钟和豫张了张嘴,“什……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周秉扬抱着钟和豫,鼻息轻轻喷洒在他的周围,感受着男人身上的荷尔蒙气息,低低笑道,“豫哥,就像你心中所想的那样,不要再为我开脱,我的的确确是个不折不扣的……变态。” 男人在他的耳畔低低笑着,嗓音逐渐低沉,可话落在钟和豫耳中,犹如一道冲天惊雷炸起,在他那本就跌宕起伏的心口处又落下一道口子。 钟和豫第一反应是不可置信。 怎么会? 哪有变态会说自己是变态的? 可偏偏今天,周秉扬就是这么干了,竟还将变态二字说的如此的理直气壮冠冕堂皇。 一瞬间,钟和豫都不知道自己是应该作出什么反应。呆愣没过几秒,钟和豫才迟迟反应过来,“人是你绑的?” 周秉扬琥珀色的眸子眯起,弯着眼笑起,“是啊。” “是我绑的。” “混蛋!”如果不是钟和豫的手被手铐锁死,他一定会转过身给这家伙重重一拳,打的他连他地下的妈都不认识,“你到底想干什么?哪有人会跟自家兄弟开这种玩笑的?” 岂料,周秉扬听了这话后眉间笑意更深,闲庭信步地走到钟和豫的面前,慢条斯理地摘下他头上带着的眼罩,就像是伺候古代上朝时的皇上一样,动作非常小心。 清冷的月光从钢灰色的石窗前洒了进来,零零散散落了一地,空气中颗粒大小的尘土在漫天飞舞,落在窗台,落在地上。 钟和豫睁了眼,正对上男人含笑望着他的视线。平心而论,周秉扬的长相是毋庸置疑的,他生的俊美,脸部线条紧致流畅,下颌线清晰,骨相优异,侧部轮廓棱角分明。 恰到好处的柔美又为他添了一点温和儒雅的气息,上挑的三白眼正与他的剑眉搭配,虽俊美却一点也不失男子气概。 望着眼前儒雅的略显病态的周秉扬,恍惚间,钟和豫竟透过他的眼眸想起了周秉扬小时候的样子。 那个时候,他还是个半大少年。 浑身的戾气满的似乎快要溢出来。 钟和豫第一次见到周秉扬时,小孩正在跟人打架,嘴里斜斜叼了根狗尾巴草,看上去就像是道上的老大,统领一票小弟,威风堂堂,气势十足。 可了不得。 二十年后,男人身上的混不吝收敛的一干二净,喜穿休闲衣裳,爱品茶品人生,明明没近视却偏偏要戴个金丝框眼镜,打扮的人模狗样的。 “豫哥。”对上钟和豫略显怀念的视线,周秉扬嘴角往下压了压,“防止你乱跑,这手铐我就不给你解了。” 钟和豫直到现在对眼前的这个男人依然充满了极大的信任,知道绑架案是他策划的时反而也不急了,配合的伸出手,“嗯,看,紧不紧,不紧的话我手再收紧点。” 周秉扬唇角压下,“豫哥,我没跟你开玩笑。” “我也没跟你开玩笑。”钟和豫笑了笑,“秉扬,玩够了吗?玩够就放小乐和阿璃回家。你将阿璃带走的这几天,小乐可着急坏了。” 他依旧认为,周秉扬只是将钟璃接走玩几天,就像以前一样。 “玩?”周秉扬沉下脸,“到现在你还认为我是在跟你开玩笑?” 望着钟和豫那自带兄长光辉的脸,男人假假叹口气,“那我这个坏人当的可真是失败,既然不信,那就请豫哥你转个身吧。” 钟和豫带着笑容转身,以为周秉扬又要跟他开一个小小的玩笑,就像以前一样。可谁知,转过身来,刺激视线的鲜红血液大片大片地呈现在钟和豫的视线里,他的妻子温乐倒在血泊中,侧着头望向工厂另一端,鲜红的血丝盘踞在瞳孔中央,头发凌乱,身上到处都是青青紫紫的痕迹。 “……小乐?” “小乐?” “死了。”周秉扬好心提醒。 骤时,钟和豫蹭的一下转过身来,眼睛瞪得犹如铜铃那般大,泪水顿时澎涌而出,脖间的青筋暴起,“是你干的?” “不不不,不是我。”周秉扬笑的像个斯文败类,“我可不会做出强/奸她的这种事,怎么说我与小乐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 男人抬起手推了推眼镜,镜片底下的眸子闪过一丝流光,勾起唇角轻轻笑道:“只不过,是找了几个男人一块上她而已。” -- 第111页 他的语气平淡的仿佛是干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钟和豫震惊地后退一步,时至今日他终于看清了眼前的这个男人到底是个怎么样的魔头,“畜生!” “你怎么敢!!” “周秉扬,我问你,你怎么敢!!!”他一把冲上前拽住周秉扬的领子,扯着他狠狠咒骂,双手掐着他的脖子,指甲嵌入他的肉缝里,几个瞬间就在他的脖颈间留下了深深的一道血印。 他是真的动了杀心。 “我为什么不敢?”周秉扬俯身笑了笑,丝毫不管脖间的伤痕,仍由鲜血溢出,“我为什么不敢?” “豫哥,我告诉过你,我不是什么好人。” “——不止一次。” 钟和豫霎时瞪大眸,他想起来了,周秉扬确实说过诸如此类的话,不过当时都是在一些酒后闲谈之时,他以为他是在说着玩,因此也并没有当真。 “……为什么?”钟和豫嗓子沙哑的厉害,喉咙里卡了个东西憋得他这会儿喘不过气。 他浑身的力气好像都被抽走,他没什么力气了…… “为什么?”周秉扬撑着下巴想了想,“这个问题要让我好好地想一想。嗯……大概,” 男人走上前,望着钟和豫眸中那道不躲不避充满悲伤又荒凉的视线歪了歪头,旋即,伸手抱住了他,“因为我爱你。” “豫哥,我爱你。” 钟和豫瞳孔骤然一缩,好半天才颤抖着问道:“你说什么?” 周秉扬笑了笑,“装傻就没意思了,再说一次也还是一样,豫哥,我爱你。” “轰”地一声,一道暴雷从钟和豫的脑中炸开,他呆愣在原地,愣了差不多有一瞬,反应过来后蹭地弯腰,呕着嗓子开始吐。 周秉扬的话让他莫名地感到恶心,反感,想要吐。 倒不是因为‘爱’本身这个字,而是因为他口中那股缠绵语气和杀人为多么平淡的一件小事而恶心。 钟和豫大概猜到了原因。 可正因如此,他才不敢回头看他倒在血泊含冤而死的妻子。 ——她是因他而死。 “豫哥,我说的是真的。”周秉扬沉着脸,自打看见钟和豫开始吐时,脸上的表情就没好起来过,“我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什么时候喜欢上你的,可是,哥,我做不了主。” “我喜欢你……” 他上前刚想要触碰钟和豫的手时,却被男人一把甩开: “别碰我!恶心!!” 周秉扬后退一步,脸色倏地发白,“恶心……吗?” “……恶心!” 空气一时沉默下来,周秉扬沉着脸垂眸不知道在思索些什么,好半天才低低道:“说实话,我也受够了我这幅半死不活的样子。” “我每日每夜无时无刻地都在想你,一开始,我也想过要控制自己,可是……我控制不住。” “明明我要比小乐先认识你,可是为什么你最后却选择了她?豫哥,我想不明白。” 钟和豫没有说话。 周秉扬却转过身将视线放在了倒在血泊的温乐身上,“我有时候在想,是不是小乐不在了,你就会和我在一起。于是,我等啊等,等啊等,等了差不多快五年,等到你们的女儿出生,等到你们开始备孕二胎……” “我等不住了。” “豫哥,你知道吗?其实我一开始是没打算要小乐命的。” 他望着温乐的视线逐渐温柔,“怎么说,我和小乐也算是青梅竹马,一同长大的。” “畜生!”钟和豫冷言打断,迈着沉重的步伐缓缓走到温乐面前,双腿一弯,跪在血泊中,将那具冰冷的尸/体抱在怀中,眼泪霎时又落了下来,“你不配提她。” 周秉扬站在他们身后,轻声道:“又能怎么样呢?我已经做了,杀她这事是我指使的,绑架阿璃的事也是我策划的,你看,我是个彻头彻尾的大坏人,我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你们的女儿阿璃,那个乖巧懂事的小姑娘现在正躺在这扇石门之后……” 提及女儿,钟和豫总算有了反应,大吼道:“你把阿璃怎么样了?畜生!混蛋,你要是敢动阿璃一下,我跟你拼命!” “豫哥,别激动,我不会把阿璃怎么样的。”周秉扬垂眸,“怎么样她也算是我看着长大的。” “她晕过去了。”周秉扬半蹲下来望着钟和豫的视线,认真道,“我抓她本来就是用来威胁你的。” “豫哥,”男人侧过脸轻轻偏向钟和豫的耳边,小声道: “我想要你。” …… 越贴着门缝,越能看到对面这间废弃工厂里边所有隐藏着的一切。 她死死捂着嘴巴,眼角渐渐有泪水滑落,“滴答”一下落在了地面上,溅起一小圈尘土。 钟和豫侧着脸望向她,视线温柔,轻轻笑了笑,张着嘴巴却没有发出声音:“闭眼。” “阿璃,闭眼。” 第54章 安知的作用 我讨厌周家所有人 十三年前的往事犹如一副会翻阅的画卷,一幕幕展现在钟璃面前。 她不知何时已经睁开了眼,泪流满面。 眼泪犹如一颗颗断了线的珠子,大粒大粒地往下掉,钟璃却浑然不觉,目光呆滞的望着前方。 她想起来了。 所有的一切。 -- 第112页 十三年前的那场噩梦是她至今隐埋在记忆中不敢拆封的过往,而如今,序幕被拉开,尘封在脑中的记忆再次被掀起…… 心中犹如长了一根倒挂刺,盘踞在她那脆弱不堪已经伤痕累累的心头,每当她想起十三年前的画面,那根刺就探出头来扎她一下,让她在不知不觉中疼了这么多年。 “爷……爷?” “哎!爷爷在!”一直观望着的钟老在听到钟璃叫他时迅速推开治疗室的门跑了进来,在距钟璃有一段距离后停下脚步,害怕吓着孙女,只能站在一旁轻声细语出声,“阿璃?” 钟璃抬起头,望着那张饱含风霜的脸,突然意识到,这个曾经在商场叱咤风云的人已经老了。而她自己也不再是当年那个什么都不懂只知道哭的小孩子。 十三年了。 原来,已经过去这么久了…… 钟璃眼角一红,里边热雾弥漫,像是星辰般波澜壮阔的眸子在这一刻满是氤氲,憋不住的泪水从眼角滑落经过脸颊,掉落在衣服上,然后浸湿一片。 望着钟老鬓发斑白的模样,她张了张嘴,可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钟璃闭了闭眼,嗓子哑的厉害,仿佛如烈火般灼烧,又浸在火炉之中滚了一圈出来。 “……爷爷,”她垂下眸子,哑着声音轻声出口,“我全都……想起来了。” ——所有的一切都想起来了。 杀她父母的人,害她变成这样的人…… 钟老瞳孔倏地缩起,手中的拐杖突然脱落手心,掉落在地上发出“噔噔”两声。老人嘴唇微张,唇瓣止不住地轻轻颤抖,眼睛里流出浑浊的泪水,不可置信道:“你……你说什么?” “——我好了。”钟璃眼睛一酸,眼泪唰地又流了下来,“爷爷,我好了。” “我正常了。” “我全都想起来了。”钟璃抬起头看向老人,轻声开口,喃喃低语,“是您当年冲进来救了我,是您救了我……我没有死,我没有死在那场混乱中。” 她还活着,还像个人一样活着。 可她却活成了什么了呢?行尸走肉,整日浑浑噩噩,将自己关在一个狭小的圈里,排斥着所有人的进入。 包括,她的爷爷。 她这一生最后的一个亲人。 她生病了。 认为自己早已死在十三年前的那场祸乱中。 这样的她,被所有人抛弃在世界之外,他们都……放弃了她。 他们都认为,钟璃这辈子也就这样了。 是的,所有人都放弃了她。 包括……钟璃自己。 她不愿走出来,她太害怕现实世界中的一切,因此,沉溺幻想,沉溺在自己的世界之中。 而她的爷爷,用他最伟大的爱意去温暖着钟璃的心灵,给她一个只属于她自己的空间,她生活在这个创造出来的世界里,所有的一切都是美好的。 这个世界……有爷爷,有管家,有医生,有多少多少陪着她一起胡闹的人。 ——她的爷爷在守护她的幸福。 明知,她生了病。 有可能这病一辈子都不会好…… 想起这浑浑噩噩的十三年,钟璃眸光清寒,眼底却是一片幽暗,“这十三年……是我这一辈子做过的……最漫长的,噩梦了。” *** “二少爷回来了。” “快快,二少回来了。” 周乘月从车库出来“啪”的一下锁上车子,然后双手环抱斜倚在车上,等着自己的眼线汇报。 没一会儿,‘眼线’就从别墅走了出来,看到他这幅没个正型的样子,头又开始隐隐作痛。 “早啊,大哥。” 周漾抽了抽嘴角,“不早了,都快到吃午饭的点了。” “哦。”周乘月眼珠转了转,“你今天没去上班?” 周漾看向他,幽幽道:“出了这么大的事我哪有心思上班?” 周乘月好奇道:“出了什么事啊?说来听听。” 少年真作出了一副洗耳恭听的姿势,周漾一时不知道他到底是真傻还是装傻,气的抬手掐了掐眉心,“你昨晚闹出那么大动静现在倒装的一概不知了?阿乘,不是我说你,你都这么大了,能不能不要耍小孩子脾气……” 说到这里,周漾长叹一口气,“我是真的不知道你喜欢赵楚楚的,我也没有想过要跟你抢楚楚的意思,如果我知道你喜欢赵楚楚,那么我无论如何也不会和楚楚在一起。可现在,乘月,楚楚她喜欢我,我既然和她在一起了就要对她负责……” 周乘月听得一团乱,满脑子都是‘你喜欢赵楚楚’,他不由得又回想几遍,确定自己没有听错,当即露出一副吃了屎的表情。 周漾一噎,“你这是做什么?” “你从哪儿听来我喜欢赵楚楚这个传闻的?”周乘月不解道。 见弟弟面色平静一点也看不出来难过的样子,周漾抬手拍了拍他的肩,露出一副难以言喻的表情,最后却又长长叹了口气。他潜意识里觉得,周乘月这会儿装出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是因为他。 因为他是他的大哥。 所以,即使再难过也要装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 他不能流露出一丁点真正的情感,因为现在有无数双眼睛正盯着周家。昨晚的那场闹剧让周家在娱乐周刊中出尽了风头——‘周氏兄弟恋上一女’‘豪门风云即将拉开序幕’‘且看周乘月是如何进行反击的’诸如此类的八卦周刊。 -- 第113页 周乘月被大哥的话弄得一头雾水,正想细问到底是从哪儿传出这无厘头的绯闻的,谁知周漾却没有跟他再讨论下去的兴致,撂下一句“母亲在大厅等你”便逃似的离开了车库。 周乘月:“……?” 等到周乘月走进大厅,就看到周母已经坐在沙发上看起了电视,电视上正播放着什么感人的情节,周母边看边哭,哭得稀里哗啦的,眼泪掉了一地。 看样子,老妈好像没有注意到他。周乘月心下一喜,放轻了脚步,正打算从她身后绕路走上二楼时,突然听到一声:“站住!” 周乘月立即停住脚步,脊背瞬间绷直,转过身子露出个笑容,“这么巧啊,妈,还没睡呢?” 周母冷笑一声,“你是不是喜欢赵楚楚喜欢的连脑子也糊涂了?这早上刚吃了饭我睡什么睡?周乘月,你过来。” 周乘月不情不愿地挪过去。 “说说吧,昨天晚上去了哪儿?” 周乘月眼睛骨碌碌地转,“昨天……昨天没去哪儿啊,就和朋友他们找个地方坐会儿,聊了聊天。” “聊天?是吗?” “是啊!” 周母“砰”地一拍桌子,气道:“周乘月!” “你又骗我!” 周乘月刚张了嘴想说一声我骗你什么了,又觉得不对,望了眼正播放着的电视,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刚才那声音是电视里的女人发出的。 周母指着周乘月道:“你说说你,这么大一个人了,能不能不要那么任性!要开生日宴会的是你,一走了之的也是你,你说说,你想干什么?啊?想干什么!” “我只想干我自己的事业,我有我的梦想和目标,别将你的信念全部加在我的身上,我不是你人生中的枷锁,你也不是我的。”电视机里的男人忽然开口。 周母:“……” 周乘月:“……” 两人面面相觑,周乘月率先举起手来声明:“我没说话。” 周母张了张嘴,“你闭嘴。” “好勒。” 被电视这么一搅合,周母所有的怒火都发不出来,望着小儿子那漂亮帅气的脸蛋,颜控+老母亲的心又跑了出来,妥协道:“这件事可以就这么算了,但是赵楚楚那个女人,我是绝对不会让她进我们家的家门的。” 又是赵楚楚…… 周乘月又迷惑了,莫名地觉得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下一秒,周母怒火又窜了上来,一字一句道:“我是!绝对!不会!允许!那个女人!进我们家的家门!!” 周乘月慢悠悠“啊”了一声,“那大哥岂不是会很伤心?万一因为失恋一想不开做出什么这样那样令人糟心的事可怎么办?” 周母冷哼一声,“阿漾不是那种没脑子的人。倒是你,你如果敢给我乱来,你试试看!” 周乘月:“哦,原来我是那种没脑子的人。” 周母:“……难为你有自知之明。” “妈!” “叫什么都没用!你如果敢跟你大哥抢那个狐狸精,让别人看我们家笑话的话,周乘月,你就别怪我这个当妈的不留情面了。” 好不容易说到正题,周乘月立即抓住关键词,问道:“什么意思?什么叫做跟大哥抢那个狐狸精?” “你别给我装傻,”说到这里周母就一肚子气,“周乘月,我怎么生出了你这么个有眼无珠的东西,放着那么多漂亮的心地善良的小姑娘不喜欢,就喜欢一个瞎了眼的狐狸精!这狐狸精喜欢的还是你大哥。” “等等等等,”周乘月惊道,“你的意思是……我喜欢赵楚楚?” “不然呢?还有跟你一样眼瞎的人吗?”周母话说出口后又沉默半天,“哦对,我忘了,还有你大哥。” 周乘月挠了挠头,“可是我不喜欢赵楚楚啊。” 周母愣了愣,“你说什么?” “我不喜欢赵楚楚。眼瞎的人有我大哥一个就够了,赵楚楚关我什么事啊?” 周母脸色骤然变晴,“真的?” 周乘月抬起手保证:“真的真的不喜欢。” 周母顿时放下心来,“不喜欢就好,不喜欢就好。要是你们俩兄弟都喜欢一人,传出去别人可怎么看我们家?” “那你可以放心了,我不喜欢她。” 周母松一口气,又坐回沙发上继续看她的电视。周乘月歪了歪头,想到墓地上发现的事,心里有了个猜测,慢悠悠坐回到沙发上,不经意道:“这电视还挺好看的。” “儿子,有眼光!”说到电视,周母兴致勃勃,“你爸和你大哥都觉得这剧情太狗血了,吐槽我的眼光,还是你有审美,跟你妈一样有眼光!” 周乘月但笑不语。 “我给你说啊,这电视讲的是一对儿年轻的恋人相爱,但是这两人的家庭都不同意他们在一起,原因是这男人的父亲杀害了这个女孩的父亲,然后呢,女孩的妈妈为了报仇,忍辱偷生多年,终于,跟这个男人的父亲好上了。在一个夜晚,女孩的妈妈杀了男人的父亲,然后自裁于她丈夫的墓前。” “这下女孩彻底成了无父无母的孤儿,她调查父母的死因,发现害死他们的人正是男人的母亲,于是改头换面回来扳倒了男人的母亲。” “最后呢?” “最后男人疯了,女孩坐牢了。”提及剧情,周母眼泪又快要溢出来了,“哎,相爱的人却不能在一起,这是多么痛苦的一件事啊。” -- 第114页 眼见母亲又要开始哭哭啼啼,周乘月顿感头大,连忙换了一部片子陪着周母一起看。 影片一开始,气氛就到位,但周母向来是个不害怕恐怖片的人,甚至看的津津有味,一边看一边调侃自己快要窒息过去的儿子,“你这脑袋是怎么滋生出要看恐怖片这个念头?我记得你小时候最不爱看了啊,哦对,你现在也不爱看,说来说去你就是怕鬼。” 周乘月脸埋在抱枕中,闷闷道:“我不怕。” “嗯嗯嗯,不怕不怕,不怕你就将头抬起来啊,看都不敢看算什么男子汉?” 周乘月似乎是被周母这句话激到了,唰地抬起头来,甫一抬头就对上一张大大的鬼脸,他倒吸一口凉气差点窒息。 影片开始了三分之一,电影的女主角总算出来了。 望着屏幕上幽幽飘着的漂亮女鬼,周乘月望了眼周母,突然开口:“妈,你觉得这小倩长得怎么样?” 周母看的兴致勃勃:“漂亮。” “哦。”周乘月靠在沙发上,长腿屈起,抱着抱枕道,“那您希不希望自己的儿媳妇也这么漂亮?” 周母点了点头。 周乘月乘胜追击,“那你觉得里面的小倩换成小璃怎么样?” “小璃?” 周乘月点了点头。 周母表情逐渐不对,“我说你今天为什么胆子突然大了,敢拉着我看鬼片了,原来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说,周乘月,你又在打什么坏主意?” 周乘月撇了撇嘴,“我能有什么坏主意啊。” “那可说不好,周乘月你是不是又给我想着该怎么取消婚约了?”周母舒散地靠在沙发上,“我告诉你,这婚约无论如何都不会取消,你整那些花里胡哨的都不管用,你要是断了腿,那你就给我断条腿娶人家小姑娘吧。” 周乘月:“……” 这是亲妈? 这是亲妈?? 周乘月无语地望着他妈的侧脸,本想倔强地反驳一句,但又想到墓地上发生的事,表情逐渐古怪,“我不会取消婚约,我不会取消婚约的。” 周母表情更奇怪了,眉头皱了一团,“该不会真是脑子坏掉了吧,怎么又不解除婚约了?” 周乘月:“……这不是为了让您如愿嘛!我要解除婚约时,您不让,这会儿我不解除婚约了,您又觉得我脑子不对劲了。那您到底要不要我解除婚约?” “不要!”周母立即道,“这是好事,千万不要。” “哦。对了妈,”周乘月漆黑的眸子骨碌碌一转,“你看,这下我听你的老老实实等着娶那什么钟家的姑娘,可是,既然我要娶人家,我总不能连人家样子都没见过吧。” 周母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沉思道:“是啊,我本来想你生日办个晚会,给钟家发个请帖,但是很可惜,钟家将礼送过来了,人却没来。据回礼的人说,他家小姐正在接受治疗,说不准不久的将来,你会看到一个正常的钟璃呢。” 正常的钟璃? 周乘月抿了下唇,“妈,你见过钟璃吗?” 周母想了想,“见过啊,不过那都是十几年前的事了。我没跟你说过吗?我跟她妈是闺中密友,好多年的感情了,一起嫁人,怀孕的时间也差不了几个月,所以啊,你俩一出生我们就给你们订了娃娃亲。” “那你这几年见过她吗?” “这几年啊?”周母想了想,有些遗憾的叹口气,“这几年就没有再见过了。” “自从钟璃的父母去世之后,我就没有再见过她,据说那个孩子生了场病,患有自闭症,不喜欢与人交流,性情有些古怪。” 越听下去周乘月越觉得他妈描述的这个人越像小璃。 患有自闭症不爱与人交流,小璃可不就是这样,不喜欢跟人说话,成天抱着膝盖,将脸埋在双臂中,偶尔有兴趣才会搭理他两三次。 “怎么古怪?” “具体的我也不知道,毕竟好多年没见了。”周母瞥了周乘月一眼,“怎么?又在想什么坏主意?” “瞧您说的,我能打什么坏主意?”周乘月又说,“只不过我说了要娶她,可到现在都没有见过她……妈,你说我要不要提些礼物去钟家拜访一下?” 周母眉头一挑,“可以啊儿子,这还没结婚呢就想着要去拜访老丈人了啊,行,那妈给你准备点礼物,你明天去。” “今天吧。” “今天?”周母讶异道。 周乘月点头,坚定道:“嗯,今天。” “好吧,那我准备准备。” 虽然内心仍然有些好奇为什么周乘月这么着急的想要去钟家,但儿子今天的听话懂事和答应她不解除婚约乖乖结婚让她大松一口气,周乘月说啥她都答应。 别说是自己提着礼物去钟家了,就算让她跟着陪同,她都一定收拾的漂漂亮亮的跟着儿子去。 —— “周家的二公子前来拜访?” 钟老自从孙女病好了以后就放下手中所有的工作来陪她,恢复了正常的钟璃和平时的样子大不相同。 许是小时候的经历回想起来太过折磨人,就像是盘踞在钟璃心中的那根刺又滋长一般,少女已经变得没有小时候那么爱笑了。 此时,她正坐在沙发上低头玩着手中的魔方,听到钟老说的话后,手中动作一停,面上仍旧冷冷清清的没什么多余的表情。 -- 第115页 见状,钟老长叹一口气。 自从他得知周秉扬就是杀他儿子儿媳的人之后,说是不愤怒那是不可能的。 可兴许是他老了,没了当年那种杀伐果断的气质,对于周家旁的人倒没有什么迁怒。何况,这些年,周清扬一直念着往日与和豫的友情,时不时地来拜访他一下。 叮嘱他照顾好自己的身体,陪他散散步,下下棋。 周母也常常寄来礼品礼物什么的送给他这个老人家,一度说等两个孩子成年以后让他们尽快完婚,他们周家一定会好好照顾钟璃的。 她没有因为钟璃的病而嫌弃她,反而督促着周乘月,希望他能在结婚之后好好对待钟璃。 人心都是肉长的,周家其他人他暂且不迁怒,但周秉扬那个畜牲!钟老眼眸幽深,眉眼间闪过一丝冷意,他会让他这后半生付出足够惨烈的代价,以此来偿还他儿子儿媳的命! “砰”地一下,钟老倏然收回思绪,连忙将视线放回到发出声音的人身上,“怎么了?” 钟璃摇了摇头,将拼了一半的魔方放到茶几上,“我要上去。” 钟老一时没懂她的意思,“什么?” 钟璃:“让安知来当钟璃,让她去和周二交流。” 安知是钟老捡回来的,从小也是将她当钟璃玩伴似的养着,她的作用就跟管家医生的一样——照顾钟璃。 “意思是……”钟老看了眼钟璃的表情,“你现在不想见到周二,所以要让安知顶替你?” “嗯。”钟璃抬起眼,眸光清冷,嗓音清澈,“我讨厌周家的所有人。” 第55章 小璃不是钟璃(上) “我仍旧没有办法…… “请进。”吴所唯面上挂着恰到好处的微笑,站在轻奢风灰色大门前,双手平放。 “嗯,谢谢。” 少年站在钟家别墅面前,放眼一望,入眼的便是一幢高奢别墅散落在苍翠树木的掩盖之中。 钟家把别墅安置在了郊外,后边与一片墓地相邻,这片墓地对周乘月来说并不陌生。这可是他一有闲暇时间便总要过来看看的墓地,是他能靠着墓碑睡眠多日的墓地。 是让他不再害怕鬼的地方。 原来,它与钟家离的竟这般近。 一时间,心底那股不知名的念头顺着他的猜测不断蔓延增长。 ——快要到了,证实他猜测是否是对的得时候就要到了。 周乘月深吸口气,漂亮的眸子隐隐垂下,细细碎碎的刘海遮住了他的眼睛,将所有的猜测都掩盖其下。 吴管家伸手示意,“请” 周乘月抬着步子迈入,古典雅致的走廊穿梭在鹅卵石铺成的小路两旁,许是钟老年纪大了,就喜欢将别墅布置成那种上个世纪的古典款式,这让他看着心情会不自觉的变好。 ——到了。 周乘月心底默默念了一句,抬起头将周围的一切都一一收入眼底。 如果没猜错的话,这就是小璃生活的地方。 如果没猜错的话,小璃就是钟璃! “周少爷,欢迎您的到来,老爷和小姐已经恭候多时了。” 周乘月点了点头,将手中的礼品交给吴管家,“叨扰了。” “客气。” 少年走进客厅,入眼便是坐在沙发上的两个人。 老人年纪比较大,鬓发斑白,但身子骨英朗,精神头也不错,而反观他旁边的那个少女,年纪与周乘月差不了几岁,肤色暗黄,相貌平平,但胜在她的眼睛很好看。 自打周乘月进来以后,他就将全部的注意力放到了老人旁边的那个少女身上。 那是谁? 为什么会坐在钟老旁边? 周乘月带着一脑袋问号缓缓来到了钟老先生的面前,先是互相寒暄问候一番,紧接着,便到了周乘月最期盼已久的交换名字环节。 那双骨碌碌的眼睛将整个别墅都扫视了个遍,可却未发现这别墅里有与他同龄的第二个女生,少年蹙起眉头,不经意流露出几分着急来。 钟老与正兢兢业业扮演“钟璃”的安知对视一眼,彼此心中皆明了,钟老握拳咳嗽一声,“这个小周啊,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孙女钟璃。” 假钟璃糯糯的抬起头冲着周乘月招了招手,怯怯道:“你……你好。” “砰”一下,晴天霹雳。 周乘月仿佛听到了自己的心“咔咔”碎成两半的声音。 钟老接着便说:“我这孙女病才刚好,还是有点害羞,见不得外人。” 少年不可置信地眨着眸,伸出一根抖得不停的食指,结结巴巴道:“你你你……你是钟璃?” 安知点了点头,小声道:“我是。” 周乘月瞳孔倏地一缩,张了张嘴巴,视线从安知的脸上移开,转向别墅里的各个角落,飘忽不定,“怎么会呢?你怎么会是钟璃?” 不可能。这怎么可能呢?她怎么会是钟璃?她怎么可能会是……小璃呢? 周乘月的反应显然有些出乎意料,但任由他怎么说,少女也是坚定了那句:“我是钟璃。” 周乘月敛起眸子,又隐晦地看了一眼沉默寡言寂然无声的假钟璃和坐在她旁边表情略有些夸张的钟老,眉眼别扭地蹙成一团。 他猜错了。 小璃不是钟璃…… *** 耳机里传来的滋滋声影响着对于整个画面的监听,钟璃索性拽下耳机随意挂在脖子上,舒了个懒腰懒洋洋地躺回摇椅上。 -- 第116页 钟家别墅的最上方有一层小阁楼,这间阁楼被钟璃用做监听周乘月和钟老谈话的房间,整个房间布置的也很简单,只有一张桌子一把椅子,一张床。 桌子上摆放着电脑与监控设备,她只要在指示器上稍加运作便能清楚可见周乘月的一切。 【宿主为什么不选择在现在掉马?您之前不是说,反派已经爱上你了,现在是掉马的最好时机。】 没了人后,扶璃自然不用再扮演钟璃的人设,这会儿舒舒服服的靠在椅背上,唇角掀起一抹笑意,“那是以前,现在我不这么想了。” “在我想起来所有的事情之后,特别是……”扶璃唇角压了压,那双漂亮的眼睛里凉意浓重,“我父母是被周秉扬所害……” 母亲被人轮/奸至死,父亲……父亲也被周秉扬带走,尸骨无存。 一开始,钟老爷子还抱有侥幸,说不定和豫没死呢,只是被绑匪掳走,被囚禁在什么地方。一想到有这个可能,他就坚定信念铆足了劲去找。 直到…… 直到绑匪发来一张照片。 那是一张满是血迹的照片,照片上的人赤/身裸/体,双眼紧闭,周身都是血粼粼的弹印。子弹头深入肺腑,有一颗直直打入他的眉心…… 就连死亡也是通过别的方式得知,可想而知钟老先生内心有多么崩溃。 钟璃深吸口气,不再去回想脑海中的画面。 “周秉扬是周乘月的二叔。” “我无法做到不迁怒他。我不恨他,不怪他,只是,我依旧没有办法做到心安理得的跟周乘月在一起。” “——那样的话,我对不起为了救我而死的父母,对不起养我这么多年的爷爷,更对不起做了十三年噩梦的我。” 听完钟璃的话,系统沉默一阵,才说:【提醒宿主一句,您的最终任务是攻略周乘月,而非找出杀害钟家父母的真正凶手。】 扶璃面不改色:“可我也没有说过要放弃攻略周乘月的这个任务。” 【可您现在做的不就是要放弃攻略周乘月吗?】 【——你在躲他。】系统笃定道。 岂料,扶璃听了这话反而笑眯眯道:“是在躲,可是……你就不能换个词吗?这叫欲擒故纵。” “他已经在怀疑小璃就是我了,可我也说过,我改主意了,现在不是掉马的最佳时机。在暴露身份之前,起码得让他跟我解除婚约才行。” 系统大为震撼:【解除婚约???】 “是啊,解除婚约。” “只有解除婚约后,我的计划才会开始实施。虽然这样……”扶璃支着脸颊,颇为苦恼,“虽然这样会把周乘月给算计进去,但……” 扶璃歪了歪头,望着指示屏中正坐的浑身不得劲的周乘月,抿了抿唇瓣:“可也没别的办法了,就当我对不起周乘月吧。” “我——一定会让周秉扬,血债血偿!!” …… 周乘月现在的大脑一片空白,对着假钟璃的那张脸看来看去,神智持续清醒中。 “小周啊。” 正在这时,钟老突然叫了一声,周乘月重新揽回思绪“啊”了一声。 钟老笑眯眯道:“你这次来,是有什么事吗?” 有什么事? 周乘月偏了偏头,假钟璃的脸映入眼帘,望着面前这张陌生的脸庞,他下意识觉得,不该是这样。 面前这个沉默寡言患有自闭的人不应该是钟璃,而真正的钟璃……想到这个名字的那一刻,他的思绪陡然飘远,跨越庭院,直奔墓地。 凉风掠过山尖,墓碑上的照片重新浮现在少年脑海中。 ——那个人的基因好像不应该是这样的。 可事实又告诉他,这就是钟璃。 是啊,钟老的举动,外界的传言——丑八怪、呆愣愣地仿佛是个傻子。这些都明确的告诉了他,钟璃没有他想象的那么美好。 钟璃不是小璃,不是他的未婚妻。 周乘月蹙了蹙眉头,眼里闪过一丝茫然无措,第一次不知道遇到这种情况该怎么办。直到钟老问他来是做什么的,周乘月才分了一丝神给他,张了张嘴巴,“婚约。” 少年垂下眸子,“我和……小璃的婚约。” 钟老听到小璃这二字,眉头不受控制地跳了跳,但看到远处管家提醒的眼神,只好装作若无其事道:“是关于结婚这一事啊……也对,你们自幼就定下娃娃亲,结果这么多年连个面都没见过,我知道你可能也心急了,但是这个阿璃病才刚好,家里的医生也说了她还在观察期,我认为现在结婚有点早。” 他本来也觉得结婚是有点早的。 他本来想的是如果钟璃是小璃,那么就算早点似乎也没什么关系。 那天看着大哥和赵楚楚,听到喜欢的第一瞬间,脑中浮现的竟是小璃的画面。他也不知道这到底叫不叫喜欢,可是他知道,小璃的确是不一样的。 所以,在墓园望着那张与小璃有八分相似的面庞,一个胆大的猜测陡然升起——兴许,小璃就是钟璃呢。 是他的未婚妻。 可现在,现实给了他重锤一击。 小璃只可能是小璃,不是别人,也做不了钟璃。 想到此处,周乘月抬眼又盯着假钟璃看了半天,好半晌才低低叹口气,认命道:“您误会了。” -- 第117页 随后,少年敛起黑睛,唇瓣轻轻抿起,注视着钟老缓缓出声:“这次,我来钟家是为了取消婚约。” 第56章 小璃不是钟璃(中) 正好,我也好久没…… “取消婚约?” “……是的。” 钟老眉头蹙起,不解道:“为什么?” 明明之前还看这小子跟阿璃相处的不错,他当时还觉得他们可能有戏,怎么现在周二这愣小子突然跑来提什么解除婚约的事。 阿璃虽然明确表示现在不想见到周乘月,更说了自己讨厌周家的所有人,可周乘月毕竟是让阿璃自己走出来的契机。 他看的明白,阿璃喜欢周家这小子。 只是,再怎么喜欢也抵不过杀父之仇。周乘月虽然与和豫的死没关系,但仅凭是周家人的这一点就足够让阿璃厌恶他了。 虽然这么说多少对周乘月有些不公平。 想到这里钟老先生便控制不住地叹一口气,若不是周秉扬那个畜生,他的儿子儿媳就都不会死,阿璃也不会变成现在这样,或许她早就和周乘月认识了,又或许他们一见生情,现在已经开始谈起了恋爱。 “我……我不知道怎么说,”周乘月双手相扣放在膝盖上,第一次在外人面前说起小璃还显得有些紧张,“我认识了一个人,这个人对我很特殊,我不知道这是不是叫做喜欢,但是,她就是我想要解除婚约的原因。” 钟老闻言,漆黑的眼睛中闪过一丝精明的光,“你和这个人是怎么认识的?” 周乘月垂下眸子,“是在一个特殊的地方。” 钟老心里大概又有了猜测,望了一眼远处在手机上啪啪打字的管家,清了清嗓子,“既然你坚持退婚,那么我也不是那种死板的人,毕竟你们两个的确没见过,彼此双方更没有感情基础,那么退婚也是应该的。” “谢谢老先生……” “先别急着谢我,话还没说完呢。”钟老先生抬了抬手挡住周乘月的谢意,又说,“这退婚一事可不是儿戏,你能代表钟周两家吗?” 周乘月先是一愣,视线下移看了看自己的腿,随后心里又在默默盘算自己被打断腿的可能有多大。 少年抿了抿唇,眼皮内敛上挑,看起来有些吊儿郎当,但实际上脑中却在认认真真想着这件事的解决办法。 ——如果要退婚,现在就是最好的时机。 家里的人不可能同意他退,而他如果现在离开,那么很难会有下次上门拜访的机会。 他与钟璃的下次见面说不定是在两人的婚礼上。 仅仅这么一想,周乘月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算了,断条腿就断条腿吧。 “反正现在科技这么发达,走不了路我就坐轮椅,坐到墓地去。”周乘月嘀嘀咕咕道。 “你说什么?” 周乘月瞬间回神,摇了摇头,“我想清楚了,想的很清楚,我要——解除婚约。” 钟老先生:“不反悔?” “绝不反悔。” 听了这话,钟老先生脸上严肃,但眼神却藏着几分难以言喻的笑意,微妙道:“既然你执意如此,那么这婚约就作废吧。” - 钟璃早在听到周乘月要解除婚约时就已经从阁楼走了出来,站在楼梯口,冷冷地注视着下方的一切。 这个位置很隐蔽,只要弯腰坐下去,那么下边的人是怎么样也看不到她的。少女墨黑的长发随着她的歪头而散了下去,有些吊儿荡漾地垂在大腿上,钟璃支着脸颊,将周乘月的动作收入眼底后,微微叹了口气。 下边的人已经谈完话,扮演钟璃的安知这会儿主动上前送人,仿佛是为了证明自己的病已经好了,她伸出手想要跟周乘月握个代表礼节的手,却没想到少年一脸古怪,婉拒了她的握手。 安知一愣,只好讪讪放下手。 “那么,再会。” 周乘月:“……有缘再见。” 言下之意是,没有缘分的话就不要再见了。 送走周乘月后,钟家所有人都大松一口气。 饶属安知最为明显,摆脱了那份胆小怯怯地模样,站在管家旁边一脸严肃,客观分析:“从他的言谈举止来分析,这个人一定是备受宠爱长大,身上有点混不吝的气质,没有经历过什么苦难很符合他周家少爷的身份。不过,这样的人一定不好相处,脾气任性不讲道理,最重要的是不懂爱人与呵护人,所以我担心小姐嫁给他恐怕会吃亏。” 连自己都不会照顾的人哪儿会去照顾别人。 如果钟璃真的嫁给他,那两人怕是面面相觑两眼一抹黑了。 “你说的对,但……阿璃喜欢最重要。” 两人一起扭头看向坐在最顶层楼梯上望着远处发呆的钟璃,眼里都流露着几分疼惜。 不同的是钟老爷子是长辈对晚辈的恋爱,而安知则是出于自己内心的同情了。 虽然她也知道,此时的钟璃是个正常人,不需要她这份多余的同情。 当天下午,周家所有人都知道了周乘月跑到钟家擅自退婚的这件事情。 周母气的双手叉腰,丝毫不顾忌自己豪门贵太太的身份,指着周乘月道:“你答应我什么,你说的什么,你自己说的话全部是被狗吃了是吗?周乘月,你这混小子,现在竟然长本事了啊!还敢撒谎骗我,你是活腻了是吧?” -- 第118页 周乘月撇了撇嘴,小声道:“我当时的确没想着会有后来的那档子事,我……原本也不想取消婚约的。” 可谁知道,好个造化弄人,小璃不是钟璃,那他还留着婚约干什么?他想娶的人只有小璃。 “你说什么?” “没,我啥都没说!” 此时,他的父亲周清扬一脸想不通的坐在沙发下侧,正前方坐着他的爷爷,前段时间被网传‘去世’的周游治。 周清扬纳闷道:“我就想不明白,人钟家的姑娘好端端地也没招惹你,你跑到钟家去犯什么诨啊。” 周乘月叹口气,“我也想不明白,为什么你们非得让我娶钟璃啊?” “不是娶钟璃,是娶钟家的姑娘。”一道温和的声音从大门口传来,周乘月跪在沙发前侧,不用回头都知道来人就是他那忙到连老爹死都要从别的地方得知的小叔周秉扬。 “父亲,大哥,嫂子,阿漾,”周秉扬依次叫了遍人后才将视线下移到周乘月身上,目光微深,“乘月,晚上好。” “秉扬回来了啊,吃过了没?” 周秉扬点头微笑,“吃过了,本来今天还有个会要开,只不过听到乘月这事,一时担心就马上赶回来了。” “吃过了就好。”周母原本是笑着的,但面对周乘月时脸往长一拉,生气道,“小叔回来了怎么连人也不叫?你真是越来越没个样子了。” 周秉扬微笑道:“不碍事的。” 一听这话,周乘月心里的不爽大大增加,头也没回拉着长音就道:“晚上好,小叔……” 周母眉头一皱,“你这孩子!” “没关系的,大嫂。”周秉扬制止了即将生气的周母,走到沙发的另一端坐下,“乘月,说说吧,为什么退婚?” 周乘月:“我退的是自己的婚,做的是我自己的主,无论怎么样好像都和你没关系吧?” “周乘月,怎么说话呢!”周清扬皱起眉头。 一听自己老爹动怒,语气也带了几分怒意,周乘月当下闭上了嘴不再说话。 他从小就跟自己的这位小叔过不去。 倒不单单只是他的问题,要周乘月说啊,他觉得这要怪啊就怪周秉扬,他跟周秉扬两个人磁场不合,从小到大不知被自己的这位小叔坑了多少次。 周乘月原本是不怕鬼的,小时候胆子虽然不大但绝没有到怕鬼的地步,只不过却因为跟着周秉扬来了一次森林探险,探险前他的这位小叔又给他讲了一大筐鬼故事,导致他一路紧张。后来,一转身就没了小叔的踪影。 小叔不见了,森林里到处都是黑漆漆的东西,再一联想周秉扬给他讲的鬼故事,周乘月眼泪一抹鼻涕一流吓的尿了裤子。 那个夜晚对现在的他来说依旧难忘。 不足五岁的人是不知道怎么在一片漆黑的森林里走出来的,可他就是出来了,赶在黎明破晓之前。 想到过往,周乘月深呼了口气,将所有的阴郁全部掩盖在眼帘之下。 “你的婚约是你母亲和过世的钟母定下的。”周秉扬十指相扣平放在腹前,侃侃道,“钟周两家的关系一直很好,钟璃的母亲与我是从小一起长大的玩伴,若不是因为这层关系,你以为钟母能看中你做她的女婿?” 周乘月冷哼一声,“关系那么好你怎么不娶她,反而要我娶?这是什么道理?” “周乘月!” “在呢在呢,是不是又要说我这幅模样像个什么样子,顶撞长辈我可真是出息了像这样的话啊!”周乘月不耐烦道。 “你!”周清扬气的抬起手掌一拍桌子发出“砰”地一声,“不像话!真是不像话!” 周乘月敛起眼眸没有吭声。 “行了行了。”一直没出声的周游治叹口气挥手止住了这场闹剧,“都少说两句。” 望着在前面跪着的不着调的小孙子和一旁站着的沉稳的大孙子,周游治愈发的觉得周家人丁稀薄。也不知道自己小儿子是什么毛病,四十多的人了不结婚也就算了,连个对象也没有,更别提给他再生个孙子。 前几年他还会幻想,后来是连想也懒得想了。因此,他对这个总会说些甜话哄人的小孙子多几分宠溺。 “乘月啊,这么跟你说吧,这个婚约代表的钟周两家,不是说取消就能取消得了的。”周游治叹口气,“我知道你不喜欢钟家那丫头,但是这个婚你是一定要结的,虽然钟家那姑娘现在病好了……” 听到这里,周秉扬脸上笑容不变眼眸幽深。 “但终归不是个正常人,你如果不喜欢她,把她娶回来好好供着,然后你该干嘛干嘛,如果有别的喜欢的姑娘,外边养着,只是绝对不要让闹到钟璃跟前以防再刺激她的病情。” 周乘月眉头皱的一团紧,“可是我既然不喜欢她,我为什么要将她娶回来?我如果要娶,就要娶一个我喜欢的。” ——管她喜不喜欢我。 周乘月这样想着。 听到这里周老一阵头疼,想了又想,道:“是,你喜欢要紧。我也没有不让你找别人的意思,毕竟钟璃嫁过来后可能也不太爱管你……最重要的是人家看得上看不上你还另说。” 说完,周乘月眸子顿时瞪大,想到今天见面的少女,头发唰地就立了起来,人也不跪了从地上跳起来,“我还没有嫌弃她呢,轮得到她嫌弃我?” -- 第119页 看见小孙子这幅气鼓鼓的模样,钟老张了张嘴突然又说不出话了。 他总不能说那姑娘指不定还没正常呢,把你当不当个男生都不好说。 “好了好了。”周父挥了挥手,“周乘月,别的我不管,但钟璃你是一定要娶。明天你跟我一起上门道歉,为今天所说的这些道歉,并且要求婚约作数。” 周乘月反驳道:“凭什么啊?我不去。” “不去?”一直没出声的周秉扬笑了笑,“由不得你不去,听你父亲说要是让你娶钟璃你就断条腿?那好,既然这样,明天你就坐着轮椅去吧,提前感受一下坐着轮椅的滋味。” “我陪你一起去。” “正好,我也好久没有去过钟家了。” 周秉扬垂下眼,轻声道:“大概,有十三年了吧……” 第57章 小璃就是钟璃(下) 是小璃,但同时也…… 第二天一早,钟老就接到了周家人前来拜访的消息。 “周清扬、顾染和、周漾、周乘月还有周……”钟老爷子话语一顿,这让盘腿坐在沙发上玩魔方的钟璃手指一停,垂下眼帘给他补了后半句,“周秉扬。” 钟老眼光一寒,深邃的眼底充满了愤怒,嘴唇抿的死紧,“他竟然还有脸来!” 钟璃低下头玩自己的魔方,漂亮的手指不停转悠,嗓音微凉,“为什么不敢来?已经过去十三年了。” 钟老目光渐悲,喃喃道:“是啊,已经过去十三年了。” 都已经这么久了啊…… 可是,他却仍然恍如昨日。 做了恶的人早已将这些事忘得干干净净,徒留活着的人依旧在缅怀逝者。 “啪嗒”一下,钟璃将最后一块魔方拼好完整归位放在桌子上,随后双手相扣,目光微烁,“他是冲我来的。” 说着,钟老蹭地站了起来,脸色铁青,“他敢!” “阿璃,你放心,爷爷一定会保护好你的,不会再让你受一点伤害!” 钟璃却摇了摇头,“您能保护得了我一辈子吗?” 钟老刚张了张嘴就被钟璃一口打断,“您不能,不然之前也不会同意周家这桩亲事。” 听了这话,老人家忽地跌落在沙发上,精气神直线下降,吐出一口郁气,闷闷道:“我老了……” 钟璃:“这件事就交给我吧,您放心,我能自己处理好的。” *** “进去之后态度放端正些……”周母恨铁不成钢的看了一眼绑在轮椅上精神恹恹的周乘月,“你好歹代表的是周家的脸面。” 周乘月:“周家的脸面不是已经被我丢完了吗?” “周乘月!” “知道了爸爸,我会牢牢闭上我的嘴巴,不再说话。” 周清扬:“……” 望着面前这幢熟悉的地方,眼前的画面仿佛在时光机中穿梭,记忆中他有一大半的时间都是在这里度过的,可是距上次来这里已经过去十三年了。 周秉扬微微一笑,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领带,“走吧,进去吧,别让人家看了笑话。” - “欢迎五位客人,我家老先生在正厅等候大家。” 周清扬点了点头,“那我们就先过去吧。”随后一招手,示意周漾将周乘月抬上来。 没错,抬上台阶。 一旁负责接待的吴管家看见周乘月果真坐着轮椅上门,还一副好死不死的模样,嘴角微微一抽,处于管家的礼貌还是上前问道:“需要帮忙吗,先生。” 周漾还没有说话,周乘月就已经替他果断拒绝,懒洋洋道:“不用,这算什么,我大哥力大如牛,一定可以凭自己之力将我抬上来的。你还是不要帮忙了,免得我大哥生气。” 周漾:“……” “周乘月,闭嘴。”周漾气的脑瓜子嗡嗡地疼,咬着牙警告。 周乘月耸耸肩,“哦。” 于是等到周乘月和累的满头都是汗的周漾走进来时,周父他们已经坐在了沙发上,最前方的那个老人就是钟老。 “老先生,早上好。” 隔得老远,周乘月就开始跟钟老打招呼。 看着他坐着轮椅被人推来,钟老眉心一跳,“你腿怎么了?昨天来不是还好好的吗?” “啊,这个腿是因为被父亲……”话说一半便被周漾手疾眼快地捂住了嘴巴。 “周乘月,闭上你的嘴没人当你是哑巴。” 周乘月无奈摊手,两肩一耸。 “老先生,好久不见了。”周清扬老老实实坐在钟老面前,与他只隔了一条茶几,钟老年轻时的气质强大,没想到现在不减当年啊。 “清扬,是好长时间没见了,”钟老扫了一圈人将视线落在顾染和身上,“这位就是小顾吧。” 突然被念到了名字,顾染和先是一愣,反应过来后心脏砰砰跳的直快,“是,是我,老先生您还记得我?” 钟老笑眯眯道:“以前听小乐提起过,再来,这几年你人虽没来礼物可来了不少。” 提到温乐,顾染和下一秒倏地红了眼眶,但又听到后边的礼品二字,噗嗤一笑,“您说笑了,这几年也从来没有拜访过您,我心里实在是过意不去,只能靠逢年过节送些礼物来表达一下我对您的敬意。” 听完,钟老叹道:“有心了。”随后视线又一转,自然而然地落在周秉扬的身上,面色平静,“秉扬也有好些年没来了。” -- 第120页 周秉扬唇角弧度不变,“是啊,自从豫哥死后就再没来过。前几年是因为过于难过不敢想起伤心事,后几年实在是公司忙的抽不开身,因此也没能拜访您老人家,实在是很抱歉。” 钟老:“没什么大不了的,公司的事重要,而且我这个糟老头子也的确没什么能让人惦记的,你说是吧?” 周秉扬面不改色:“您说笑了。” “哈哈哈!”钟老笑道,“周二你还是这么不识逗的样子,我记得和豫在世时还说你是个刺头呢,一逗就恼。” 提及钟和豫,周秉扬的眼底有了几分暖意,温和道:“是啊,豫哥当年……最爱逗我了。” 寒暄完毕,气氛一度的沉默下来,周乘月吊儿郎当的坐在轮椅上看着他们怎么进入正题。 周清扬和顾染和对视一眼,眼里划过一抹纠结,好半天周父才道:“老先生,是这样的,昨天小儿上门拜访,不懂事说了些胡话,希望您能别放在心里。” 钟老瞥了一眼周乘月,随后视线又扫过周秉扬,眸中闪过一丝冷意:“胡话?指的是解除婚约这一事吗?” 周清扬立即道:“是是是,这都是乘月胡说的,当不得真。阿璃与乘月是从小的婚约,更是他妈和小乐亲手定下的,我认为不能解除。” 周母附和道:“是啊,当年我和小乐同时怀孕,他俩还在肚子里时就替他们定了娃娃亲。如今小乐不在了,我依然要履行当年的诺言,让阿璃做我的儿媳妇。” “这样啊。”钟老摸了摸下巴,思考了一阵,“可是你们也知道阿璃的这个病,虽然现在已经有好转的迹象,但到底还不是正常人,更别说嫁过去照顾你们这小子了,恐怕,她连照顾自己都是个难题。” 周母:“这个不用担心,我们乘月手脚健全,应该还没有残废到要一个女孩子来照顾他。”语毕她斜斜瞥了一眼周乘月,低声道,“臭小子,赶紧回话!” 周乘月立即道:“嗯,是,我手脚健全,用不着她来照顾我。” 周母:“……” “对于这小子,我之前也略有耳闻……”钟老的眼神直直逼向周乘月,少年倏地直起身来避开他的视线,“过去也就不再说了,只不过这小子的确是无心娶我们阿璃啊。” “怎么会!”顾染和忙戳了戳周乘月,“臭小子,表态啊!” 周乘月掀起眼皮,慢条斯理道:“你要我表什么态啊,该说的我昨天都已经跟老先生说过了,我不喜欢钟璃。” “——我有喜欢的人。” 话音落下,大厅瞬间噤若寒蝉鸦雀无声。 周母惊讶的张大了嘴巴,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 周父眉心直跳,不断深吸呼气,抑制住自己想要打死周乘月的冲动。 周漾挑起一边眉,很是惊讶。 反观周秉扬,脸上依然挂着恰到好处的微笑,“是吗?那恭喜了。” “只不过,你还是得娶阿璃。” 周乘月瞬间皱起眉头刚打算张嘴反驳时,却听见一道声音从二楼传了下来: “——我不愿意!” 是个女孩子的声音。 所有人的视线都被那道声音吸引过去,他们纷纷抬起头看向楼梯口,一个穿着橙色卫衣下身是一件浅色工装裤戴着黑帽子的女生正站在那里。 周乘月莫名地觉得这道声音很熟悉。 离得有些远,他根本看不清那名女生的相貌,女孩将脸庞遮挡在鸭舌帽下,只隐隐约约露出个模糊的侧脸。 她的下轮廓线条非常流畅,脸型瘦削,极具美感。她的秀发差不多及腰之长,这会儿被她别在耳后,露出的耳型漂亮精致。 女孩双手插兜,一步一步地走下楼梯,她走的很慢,一步一个台阶,她走的又很酷,周身席卷凉意,等踏下最后一个楼梯面朝众人时,停住了脚步。 随后,当着周家所有人的面,她摘掉了她的帽子,露出了那张极其漂亮具有破碎感的脸。 霎时间,周乘月瞳孔骤缩,眸中的震撼不亚于宇宙爆炸之大。 “喂喂喂,你是鬼吗?” “你怎么死的啊?” “那你会说话吗?” “你长得可真漂亮啊,是个漂亮的女鬼。” “……这儿的哪座坟头是你的,等我有空路过的话可以上去顺带给你烧个香。” “你叫什么?你会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璃?你是叫小璃吗?很好听的名字。” “我今天隐隐约约看见了一个你的影子,我觉得像你,可理智又告诉我那不是你。” “可惜的是,我竟然认错了你。” …… “再过几天就是我生日了。” “——生日快乐。” “谢谢,你……会来参加吗?” “你又不理我了。” “……已经三天了,你什么时候才会来啊?” “你还记得我吗?” “等你再次到来的时刻,我要亲口告诉你我的名字,我是——周乘月。” 所有的记忆在他大脑中回溯一遍,耳边满是自己密密麻麻的声音,有关小璃的记忆逐渐清晰,他怔怔坐在轮椅上,定定瞧着朝着他走来的那个女孩。 是……小璃。 不,不对。 周乘月目不转睛,眼眶已有些酸涩,他却仍不敢眨眼,害怕一眨眼前的人就消失了。 -- 第121页 是小璃,但……同时也是钟璃! 她是钟璃。 第58章 爆炸新闻 你的小叔和你的前未婚妻搞到…… 笼罩在头上的迷雾渐渐散去,关于小璃的一切清晰起来,望着站在他面前那个活生生的人,周乘月如梦初醒。 “给大家介绍一下,”见钟璃下楼,钟老抽空瞥了一眼已经瞠目结舌的周乘月,笑意藏在眼底不显山水,“这是我孙女,钟璃。” 钟璃点头算是应承了钟老的这句话,眸子微抬视线将在场的所有人都扫了一遍,最终停留在周秉扬处。 对上那双平淡无波的眸子,周秉扬恍然一愣,一瞬间记忆似乎又倒带了十三年,回到了十三年前。 周围的人声早在钟璃下楼的那一刻便已安如噤声,静的仿佛连针落地的声音都听得一清二楚。 周秉扬盯着钟璃,兀自来了一句,“长得越来越像你父亲了。” 话音落地的那一刹那,周清扬视线一转,记忆里的那个人的眉眼逐渐清晰,下一秒,眼眶一酸,“是啊,毕竟这是和豫的骨肉啊。” 周秉扬垂下眼帘没有说话。 而一直在一旁默默注视着周秉扬的钟老面色一黑,眸中闪过一丝微不可查的冷意,但当时众人的目光都汇聚在钟璃身上,反倒没有人注意这一小插曲。 钟璃没有答话也没有张嘴问个好,只是冲着一干人等点了点头后就坐到了钟老旁边,拿起茶几上的魔方,安静的把玩。 “阿璃这病刚好,还有些认生,诸位见谅啊!”钟老打着哈哈道。 周清扬立即接上,“没事没事,我们也知道阿璃现在的情况相对以前来说要好很多,但是突然让她认识这么多的人对她来说肯定也有一点害怕,反应不过来。” “是啊,慢慢来吧,不着急的。”顾染和道。 钟老点了点头望向一直陷入呆滞中的周乘月,嘴角不经意一翘但很快又扯了下来,“小周,你怎么不说话啊?” 众人这才将视线放在轮椅上的主人公周乘月身上。 他眉目拧成一团,眸底压着数不尽的喜意,瞳孔瞪大,嘴巴微微半张,有些不可置信,“你……真的……是人吗?” 钟璃转着魔方的手一停,指尖一滑,转错了公式。 钟老眸间满是诧异。 周父则被周乘月吓的一口茶水喷了出来,溅了自己一身,边咳边慌乱地擦拭,“周乘月!” “你看看你说的这是什么话?” 还是人吗?怎么你不问问自己是人吗?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直接为难她一个姑娘家,面上不觉得羞愧吗? 周清扬越想越生气,大脑乱成一片,恨不得过去掰扯住周乘月的嘴,以免他再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 而周乘月似乎也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微微抿起唇瓣,着急解释:“不,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 片刻,自暴自弃的叹口气,小声嘀咕:“算了,反正在你面前我的形象就从来没好过。” 所以,这会儿也不用再找补什么了。 “什么意思也都不重要了,”钟老突然开口引得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他的身上,“昨天小周来钟家退婚时,我也问了他,是否能代表周家来做这个主。要知道,钟家的婚可不是说退就能退得了的……” 听到钟老说代表周家做这个主时,周清扬心里暗喊糟糕,刚张嘴说了句,“是这样的,可是……” 话说一半,便被钟老兀自打断,“尽管如此,他还是坚定的要退婚,并向我们表明了原因——他有喜欢的人了。” 周乘月眉梢微抬,一脸纠结。 “于是,念在小周一片痴情的份上,深思熟虑一番后,我同意了。”钟老摊了摊手,“毕竟我们阿璃这个病换做旁人肯定也是接受不了的。” 周乘月没说话。 少年坐在轮椅上,双腿微屈,两手环抱胸前,微微仰了仰头。漂亮流畅的下颌线顺着脖颈一路蔓延到衣领中去,他仰头望着天花板,眼底闪过一丝流光。 他一开始的确是这么想的。 一个又丑又挫还患有自闭症的这么一个人,他娶她能干嘛?当祖宗供起来吗? 可在认识小璃之后,尤其是得知小璃有可能会是钟璃的时候,心中的喜悦悄然无声地萌芽。 ——如果是小璃的话,那当祖宗供起来好像也不是不可以。 他当时的的确确是这么想的。 可事情到了后来,当他发现此‘钟璃’并不是他以为的那个‘钟璃’时,心中防线轰地崩塌。 原来,是他多想了。 小璃只是个鬼啊……所以,他也娶不了她。 可到现在…… 周乘月闭了闭眸,内心酸酸的,仿佛泡在了一坛老年陈醋里。 ——我不愿意。 她不愿意,小璃不愿意嫁给他。 所以才会在昨天他上门时,寻了另一个人来扮演她,欺骗他,让他退婚。 一切迹象都表明了——她不喜欢他。 少年张了张嘴,心中苦涩,轻声道:“既然她不愿意……” “就算了吧。” *** 十月二日,钟周两家宣布解除婚约,从此男婚女嫁,各不相关。 消息传出的那一刻,不少人纷纷为周乘月祝贺: “二少现在可算是脱离苦海了。” -- 第122页 “可不是嘛,终于不用再被家里逼着娶那个丑八怪了。” “快快快,钱三,赶紧叫二少出来喝一杯,兄弟们为他举行一个庆祝宴,祝贺他脱离苦海!” 钱三闻言皱着眉头挠了挠头,“我叫了呀,早在第一时间知道这个事的时候,我就给他打电话约他出来。” “那人呢?” 钱三耸耸肩,“不知道。”说着,他眉头拧的更紧,“我总觉得他最近状态有些不对。” “通电话时,他嗓子哑的厉害,问他怎么了他也不说,就对着电话一个劲地吸鼻子。”钱三继续说,“后来我就去他家看了下他的状态。” 有人问:“怎么样?” 钱三叹口气双手一摊,“不怎么样,颓的厉害,恹恹的,看起来没什么精神。我进去时,他就坐在他房间那个窗台上,望着窗外的太阳发呆,落了一地的烟头弄得整个房间都充斥着浓浓的烟草味。” …… “阿乘?” “你……怎么了?” 少年没有说话,双腿屈起,一手随意地搭在膝盖上,一边支着脸颊望着窗外,神情平静,只是眉眼间隐隐约约流露着几分倦怠。 “周乘月,你到底怎么了?你说句话啊,都快把我急死了。”钱三叨咕道,“我这些日子就觉得你状态有点不对,一定是那什么撞鬼搞得,我都说让你把那平安符戴着了!” “喂!阿乘,你说句话啊?” “你不是解除婚约了吗?兄弟们都为你高兴,正等着给你举办个庆祝宴呢,怎么样?要不要跟哥几个出去喝一杯?” “……” 钱三叹口气,“周乘月,你真是我见过最难哄的人了……” 闻言,少年眸子微微一闪。 “后来呢?后来怎么样了?”又有人问道。 钱三无奈一摊手,“我在他家陪他呆了一天,那一天,他一句话都没跟我说过。” 想到这里钱三就幽幽叹一口气,但想着自己是周乘月的铁哥们,自己兄弟现在遇到危机了,他要是不上去安慰就没有人再安慰了。 于是,钱三勇往直前,第二日,又跑到周家面对着冷冰冰的周乘月呆了一天。 “阿姨,”吃饭时,钱三坐在了顾染和的对面,望了眼只刨了两口饭就上楼关门的周乘月小声道,“你知道乘月这两天怎么了吗?” 顾染和叹口气,幽幽道:“自打那天从钟家回来就那样了。谁也不搭理,也不出去玩了,成日成夜的就在房间里呆着,问他话也不理人,叫他也没反应……我就想不明白了,是他一开始态度强硬地要解除婚约,现在好了,婚约也给他解除了,他自由了,也不用被这条条框框的东西束缚了。” “结果呢?他现在这幅模样又是什么意思?做给谁看?”顾染和一脸怨念的夹了口菜,气道,“儿女都是债!这臭小子,生下来就是来讨债的,一天都没有让我省心过!” “什么时候他才会向他大哥那样懂事啊……”顾染和长吁短叹道。 钱三:“……”那怕是这辈子也不可能了。 夜幕高举,凉意渐渐浓重,转眼间,天边藏青色的帷幕便降了下来。 钱三坐在周乘月房间里的沙发上玩着手机。 屋子里很暗,光线几近看不清,晕月的辉光隐隐打在少年的脸上,侧脸轮廓清晰流畅,鼻基底嘴型饱满度十分吻合,无表情时整个人就像是凡尘中的一株高岭之花,让人只可远观不可近渎。 “兄弟们兄弟们,商河酒吧,约一杯……” “几个几个,我也来。” “算我一个!” “+1” 几人小群里边的消息不断上滑,钱三拿着手机噼里啪啦打字不停,三百字小作文痛骂周乘月的不近人情,以及对自己非常想要去酒吧喝酒,但为了周乘月只能呆在这枯燥无聊的房间里陪他而感到心酸。 “这世上绝对没有比我更称职的兄弟了!”钱三感动自己,小声嘀咕,“周乘月,你好了之后不请我几杯酒可对不起我今天受的气!” 他低着头,手指不断下滑,刚打算翻翻看他们到底又发了什么,怎么今天所有人在线的都这么积极时,突然,被手机上方突然弹出来的一条消息吸引了视线。 ——爆!周氏集团现任副总与钟家继承人订下婚约! 钱三倒吸一口凉气,大喊道:“阿乘,我没记错的话周氏现任副总应该就是你小叔吧。” 周乘月没有反应。 钱三脖子向后一缩,继续道:“妈呀,这可真是惊天大新闻了。” “你的小叔和你的前未婚妻,搞到一起了。” 听到这句话的周乘月骤然扭过头,瞳孔缩起,眉眼蕴着遮也遮不住的戾气,咬着牙一字一句道:“你、说、什、么?” 第59章 唯独 别的都可以给你,钟璃不行。…… 【爆!爆炸新闻!】 【周氏副总和钟家那个丑八怪订婚了!】 【天呐!不可能吧!】 【我的妈呀,他们俩怎么走到一起了?这是什么狗血伦理剧,那周家二少算什么了?】 【这何止是狗血伦理剧?虽然周二跟钟家的丑八怪从来没见过面,但是有婚约存在,这让他们两个如何相处?】 【楼上的,不用相处。我说,大家未免操心的太多了吧,人家钟周两家都不觉得尴尬,你们替他们尴尬什么?而且我觉得周二少哪儿会在意这事?他指不定为摆脱这傻子而感到开心快乐呢!】 -- 第123页 【是啊,周二那个人一向风流,再说了他又不喜欢那傻子。】 【我觉得大家应该关心的是副总是怎么和傻子走到一起的?】 【还能因为什么?商业联姻呗!】 【是啊,二少才不愿意娶那个傻子,甚至曾当众公开发表言论,称这辈子宁愿出家当和尚也不愿娶那个丑八怪。】 【所以啊,这种商业上的事情只能让我们扬扬来了。心疼扬扬~】 周秉扬的名声一向很好,他是周氏的副总,手握大权,身价过亿,是众多女人的梦中情人,被评为‘有钱有颜的黄金单身汉。’ 可现在,众多女人的梦中情人为了联姻要娶一个不足二十的小丫头,如果这小丫头长得够漂亮,那想必她们也翻不起什么浪,但要是这姑娘是钟璃,那个傻子丑八怪…… 一时间,所有的女网民们皆跑到钟氏微博底下阴阳怪气的嘲讽。 “这样的商业联姻是不会幸福的,我祝他们早日分手。” “心疼我们小扬扬,愿那个丑八怪头发掉落脸上长痘皮肤干燥,屁股长疮,祝她……便秘!”握着手机的手指紧紧攥起,钟璃咬着牙说出了这句话。 系统看了眼钟璃的头发:【……宿主您放心,您的头发还是很旺盛,目前看来不会掉落。】 扶璃:“……闭嘴。” 【好勒。】 “不生气不生气,我不生气,气坏自己着别人计。”扶璃深吸口气,双手置于胸前缓慢上下起伏,“他们那是羡慕我,羡慕我找到了一个非常优秀的结婚对象,身价过亿,至今未婚。” 系统:【真的要嫁给周秉扬?】 说到那几个字,钟璃微微垂眸,呼吸缓慢非常平静,“是啊,要嫁,为什么不嫁?” 【你愿意?】 “我愿意。”钟璃眼神坚定,声音冷静低沉,“如果不愿意的话,我一开始就不会找爷爷并提出要与周秉扬联姻的事情了。” 在钟璃主动提出要联姻并且对象还是周秉扬时,可想而知,钟老的反应无疑是震惊、讶异、错愕……但唯独没有愤怒。 钟璃知道,他是理解的。 理解她想要为父母报仇的决心。 得知消息的那一刻,钟老抬手按在胸骨处,痛苦地久久凝视着钟璃,肺中的空气仿佛被抽干一般,呼吸困难,“阿璃你……” 钟璃只是静静地凝望着他,没有说话。 “……不值得。” 钟璃垂眸,“值得。周秉扬是个聪明人,聪明人做事往往不会留下什么把柄,要想找到当年的证据,我必须这样做。” “可你就那么确定他一定会信任你?”钟老叹口气,“阿璃,别傻了,周秉扬是个什么样的人我比你了解,他不会因为你嫁给他就对你放松警惕。” “那我爸妈就白死了吗?”钟璃情绪骤然激动,抿紧嘴唇,直至嘴唇发白,“……我至今不敢再回想十三年前的那个画面,那对我来说太痛苦了。可是,我又不得不去想,血海深仇怎能不报?只要周秉扬能死,那就算要我的命又有何妨。” 钟老:“阿璃,你太偏激了。” 钟璃没说话。 钟老长叹一口气,将视线放在墙上挂着的一家四口的照片。那张照片上钟璃还小,一岁大一点,被温乐抱在怀里,让人逗得‘咯咯’直笑。摄影师恰好捕捉下这一画面。 那张照片上的幸福感直到现在看也仍存在。 “年轻时,我也像你这样满腔热血,浑身都充满不怕事的气息,当年也是刺头一个。一遇到事就要跳出来,天不怕地不怕,想着不就是条命嘛,拿去,十八年后又是好汉一条。”提及往事,钟老的视线也变得逐渐柔和,“直到我遇见了你的奶奶。” “你奶奶和你母亲一样,都是个很温柔的人。” 想到母亲,钟璃的目光也逐渐软弱。 “阿璃,你知道后来我为什么变得这么沉稳吗?” 钟璃目光微闪,轻声道:“因为奶奶?” “是。”钟老点了点头毫不避讳的诉说着自己的爱,“我爱她,我想与她有个家。” “我想,结婚后我会将她想要的一切都捧到她的面前,将她宠成一个孩子,惯着她,爱着她。”钟老继续说着,“结婚后我也的确做到了,可是……她却没几年了。” 钟老弓着背,低头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的双手,“阿璃,我想告诉你的是,做人要懂得珍惜,珍惜你面前拥有的,珍惜……周乘月。” 话音落下,钟璃瞳孔微震。 “周乘月喜欢你,连我这个老头子都看出来了,你不会看不出来吧。” 钟璃低下头没有吭声,于是钟老又道:“阿璃,爷爷年纪大了,现在,只希望你能平平安安,好好地生活。” ——如果说是放在以前,别说是个周秉扬,就算是整个周家,他都不会放在眼里。 别的不说,钟老先生这点魄力还是有的。毕竟年轻时,敢于钟老叫板的人还真没几个。 可现在,他老了。 他把自己的命不当命,就算死了也没什么关系,可是……阿璃不行。 她还年轻,不能这么的糟蹋自己啊。 “在你生病以后,周家的人来了很多次。”钟老紧抿双唇,轻声说着,“每一次,我都以为他们是来取消婚约的。一开始我也想着,既然你生病了,那么取消婚约不耽误周家那小子也是应该,所以,只要他们提出我就会答应。” -- 第124页 “可是,他们没有。” “这么多年,他们来的目的无非就是两个,看看咱俩、祭拜下你父亲。” “周清扬是个好人,这么多年,他只要一有空就会来钟家拜访,有时候是陪我下棋聊天解闷,有时候则会亲自下厨为我这个老人家做一顿美食。而小顾那个丫头,这些年虽然因为种种原因没有亲自上门,但你的衣服首饰都是她挑选的买了以后送来的。” “从五岁送到十八岁。” 钟璃顿时抬起眸子,脖子稍微前倾,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 见状,钟老笑了笑,“不然你以为你的衣服首饰都是我给你买的啊?我个老头子,哪会知道你们小姑娘爱穿什么。你的贴身衣物都是周乘月的母亲买了送过来的。” 因此,即使再厌恶周秉扬,他也不曾将这怒火迁怒到别的周家人上。 “阿璃,我知道你恨周秉扬。”钟老声音颤抖,咬紧双唇,语句从齿缝间一字一句的蹦出来,“我也恨他,恨不得能吃他的肉喝他的血,将他的心挖出来看看到底是什么颜色的。” “可阿璃,你不能报仇,至少,不能亲手去报仇。” “——不要让他,脏了你的手。” 他的孙女有大好前程,以后的人生必定绚烂多姿。她不能将自己的未来搭在这个畜生身上。 “你还年轻。” “阿璃,去做别的,去享受你自己的人生,想做什么都可以。” ——除了是杀周秉扬这件事。 “去爱你所爱之人,不要顾忌别的,只要你开心就好。” 钟老望着一直坐在他面前乖乖巧巧地钟璃,视线逐渐柔和,面带微笑,“我一直在你身后。” 周秉扬由他来解决,即使是搭上他的这条老命也在所不惜。 所有的一切后果他都可以承受,唯独,只希望钟璃能平安、幸福。 *** 怒火充斥着周乘月的心头,他的体温逐渐上升,胃里翻江倒海,心口像是被勒住了一样,又闷又难受。 “哧”一声,周乘月停下车辆,唰地扯开车门,一个眼神都没有分给向他鞠躬问好的下人,夺门而入,一脚踢开旁边的柜子,霎时间,上边的花瓶“砰地”砸在地上碎了一地。 “周秉扬,你什么意思?” 彼时,周秉扬端坐在餐桌前正打算用饭,见周乘月闯了进来,眉头略微一皱,“周乘月,你就是这么对待你长辈的吗?” “长辈?”少年嗤笑一声,“你现在想起来你是我长辈了?当年将我一个人扔在树林里的时候怎么不想起来你是长辈?从小到大抢我多少次东西时怎么不想起来你是长辈?怎么?现在还想抢钟璃?” “周秉扬,你怎么不撒泡尿照照镜子看看你是个什么东西?”少年敛起眸子,眼底戾气尽显,周身上下席卷着凉意,抬起双手微微活动,指关节发出“咔咔”两声。 “小时候忍着你也就算了,现在你以为我还会给你这个脸?”少年抬手扯了扯领子,收起下巴,俯视对方,眼神冷漠,“别的都可以给你,钟璃不行。” 第60章 真相 发现真相的周乘月,亲口给周秉扬…… 周乘月晌午去的老宅和周秉扬打了一架,下午的时候,打架的消息就传了出来,一时间,之前还为二少感到解脱的人们纷纷开始迷惑起来。 这到底算是怎么回事? 二少不是不在乎这个女人吗?那为什么要冲过去跟副总打架?是为了面子还是因为……喜欢上了这个女人? 一有这个猜测,吃瓜群众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不会的不会的,二少的眼睛应该还没瞎到那种地步。” 毕竟,之前周乘月还当众放话,要是让他娶钟璃,那他就去出家。 - 老宅内因为打架一事惊动了周老太爷连着周乘月的父母,放下工作纷纷赶过来,进门一瞧,周乘月袖子别了起来,脸上青了一块,再没什么别的外伤,倒是周秉扬,被小少爷打的青一块紫一块,眼角红肿,后颈有被挖下的痕迹,看起来周乘月是下了狠手。 “胡闹!” 周游治罕见的发了火,恼怒道:“去,给我跪下!” 周乘月撇了撇嘴,没有顶撞周游治,长腿一屈跪了下去。 “周乘月,你说说你是抽什么疯?”周游治骂道,“要解除婚约的是你,现在你小叔舍身为你填了这块窟窿,放你天高任鸟飞,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周乘月眉头一皱没有说话。 “你还在这儿拉脸了?看来我是太惯着你了,老大,去,把家法拿过来。”周游治说道。 周清扬蹙起眉,有些不忍为儿子求情,“爸,这不太好吧,乘月他还小……” 周游治冷哼一声,“小?快二十的人在你眼里还是个小孩子?那你真是可以去治治眼睛了。别废话,赶紧去把家法拿来。” 见状,周清扬只好不情不愿地去拿了家法。 顾染和正在给周秉扬上药,听见周游治说的话,手下的力气不小心重了几分,疼的周秉扬倒吸一口气,“嘶——” “啊对不起,压疼你了吗?我不是故意的。”顾染和连忙回神。 周秉扬:“没事。”他将视线移到周乘月的身上,居高临下俯视看他,语气不咸不淡,“爸,没必要用到家法,毕竟乘月还小,打长辈这事对他来说只不过是小孩子的一次玩闹,小孩子嘛,总不会认为自己是错的,在他们眼里,错的都是别人。” -- 第125页 果然,听了这话周游治更生气了,“周乘月!” 周乘月懒懒应了一声“干嘛?”复又嗤笑一声,“这就开始生气了?爷爷,你心理抗压能力不强啊,这话又不是我说的……不过,说的也没错,我确实是这么想的。” 少年笑的散漫,故意挑起眉头,歪着头,惜字如金:“——我没错。” 后来,不出意外,周乘月挨了一顿家法,趴在床上三天没能起来。 周秉扬来看他的时候,少年下巴枕着胳膊望着窗外的日光,神情很是惬意,只不过这份惬意在周秉扬到来的那一刻瞬间垮下了脸。 “你来干什么?” “看看你。”周秉扬靠着墙站着,视线顺着周乘月的目光望向窗外,“风景不错。” 周乘月冷哼一声,“到这儿就别装了,又没外人,装给谁看。” 周秉扬说:“阿乘,你似乎对我有很大的误解?” 窗外的日光细碎的洒进屋子里,照得整个房间暖烘烘的,少年下巴枕着胳膊,语气不咸不淡:“我问你,你为什么要和钟璃订婚?” 周秉扬脸上并没有流露出什么意外之情,显然他早就猜到了,若有所思:“一次两次都是为了钟璃,阿乘,你喜欢她吗?” 周乘月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烦躁地撩了把头发,道:“关你什么事?” “看来是了。”周秉扬声音平缓,不解道,“可是既然如此,你当初为什么又要与她解除婚约呢?婚约解除了,不正是符合你的愿望,那么你又在懊悔什么?而我接了你的这岔子……哦对,你还不知道。” “我与钟璃的这桩婚事,是她求来的。”周秉扬凝视着周乘月的眼睛,眼底释放出一闪而过的光芒,微微一笑,“换句话说,是钟璃自己想要与我结婚。” “阿乘,她不喜欢你。” 话音落下的瞬间,周乘月瞳孔地震。 他的身体瞬间变得僵硬,用力攥紧手中的床单,导致关节泛白。 仅这一句话便让少年胃里犹如翻腾倒海般难受,心跳变得剧烈,胸口仿佛被勒住一样。 ——她不喜欢你。 ——所以才不愿意嫁给你。 …… 周乘月养了三天的伤,还没好健全,便不顾后背上的疼痛,随便套了件衣服就往外跑。 顾染和拦都没拦得住,“喂!天快黑了,你要去哪儿啊?” 没有回答,只留下一尾烟气。 恰好这时,周秉扬正从老宅走出来,顾染和见了就问:“他要去哪儿?” 周秉扬笑了笑,“阿乘这个年纪爱玩嘛,兴许是觉得解除了婚约感到开心,所以出去和朋友们喝一杯。” “是吗?”顾染和道。 周秉扬点了点头。 “行吧,只要恢复了以前的精气神那比什么都好,你是不知道他这段时间那半死不活的样子,活脱脱跟别人欠了他多少钱一样……”顾染和望着车渐行渐远,叹了口气,“不娶就不娶吧,这些年我一直逼着他做他不喜欢做的事情,眼见他一天天长大,现在啊,我只希望他幸福平安就好了。” * 夜幕降临,晕月泛着银辉。 钟家别墅很大,基本上被笼罩在月色之下,别墅外的那条长路旁的路灯泛着暖色的光芒。 周乘月站在路灯下,套了件黑色v领卫衣,与黑夜融为一体,双手插兜,四肢纤长。 橘黄色的光影打在他的头发上,柔顺的发梢乖巧地贴着头皮,上挑的眼皮内敛,眼角上扬。 他的五官极其优异,面部立体贵气,侧脸骨骼感明显,无表情时淡漠矜贵,就像是凡尘中的高岭之花。 周乘月没有走到钟家别墅前去,离钟家有一段距离,这个位置正对钟璃的房间,站在这里抬头就能看到坐在窗台抱膝坐着看月亮的钟璃。 ——她的病有没有好全? 这是周乘月在看到钟璃时,脑中冒出的第一个念头。 她依然还像以前那样,抱膝坐着,跟前没有什么人陪伴,孤单单地望着天上的月。 离得太远了,周乘月根本看不清少女脸上的神色,但他就是觉得她很孤独。 这个繁华的世界吵闹而喧哗,可热闹的地方总没有她的去处,她形只影单,游离在这个世界之外。 她是个人,可偏偏活的像鬼一样。 没有朋友,也不需要朋友。 没有爱人,更不需要爱人。 她离他们、离这个世界都太远了…… 周乘月揽回思绪,漂亮的眸子垂下,转过身悄悄离去。 没一会儿,他又重新回来,手中拿着一株小花,臂弯揽着一堆仪器。他蹲在地上叨咕半天,将花与卡片绑在无人机上后,起身,操纵着无人机向窗前飞去。 “咚——”的一声。 钟璃收回目光,望向窗外,眸中闪过一丝诧异,“这是什么?” 无人机停留在窗外,钟璃的目光垂下,望见那个操纵无人机的人躲到树下,避开她的视线,只留下影影绰绰的一片衣角。 她半跪在窗台上,伸手打开窗,将无人机上绑着的东西卸下,拿进房间里。 ——是一株蓝色鸢尾花,上边插了一张卡片,只写着:晚安。 少年的笔迹张扬利落,就如他这个人一般嚣张任性。 钟璃视线微垂,清冷的目光中也多了份暖意。 -- 第126页 “晚安,周乘月。” *** 自从那天晚上周乘月从钟家回来后,就像是变了个人似的,看着比以前要沉稳不少,第二天一早就向父母提出要回学校上课。 “你说真的?” “嗯。”少年吃完饭拿起纸巾擦了擦嘴,“我不想再学美术了。” 话音落下,饭桌上的三人皆一脸震惊。 周清扬与顾染和对视一眼,彼此皆从对方的眼中看出了不可置信。 “你说,你要……放弃美术?” “嗯。” 周乘月虽然是个纨绔公子,但考大学却的的确确是凭着自己的实力考上来的。他从小就对画画感兴趣,画风景画人物都有涉猎,画画能让他那跳脱的性子稍微安静个一段时间。 所以,他也坚持了很多年。 可突然,他却说他要放弃画画…… 周清扬抿了抿嘴,“那你想学什么?” 周乘月已经吃好饭,起身,平静道:“金融,还会再修一门计算机编程。学校那边我已经联系好了,等这个月拿到专业课第一就可以转专业。” 说着,周乘月走向玄关换鞋,临走前还老老实实地告了句别,也没有开他那拉风的车子,看样子打算是让司机送他去上学。 这样想着,管家却突然道:“先生!二少自己走了,没有让司机送他!” 周清扬唰地站起来,快速走到门口,难以置信地望着少年离去时的背影,呆呆道:“我还是不敢相信他是来真的……” 顾染和:“我也是。” 望着一见周乘月改变,神经都变得不正常的爹妈,周漾叹了口气。 希望弟弟能这样一直持续下去吧。 - 所有人都不信周乘月能坚持下去,他们甚至还打赌他能坚持几天,可一段时间后,他们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原来小少爷是来真的啊。 这段时间周乘月在学校加以充分地吸收着书本上的知识,上课认真听讲,要是没课就去图书馆泡那么两三个小时。 他不再向以前那样那么嚣张任性,肆意洒脱,反而变得要多低调就有多低调。 “听说周少最近一头扎进知识的海洋里,成天泡在图书馆中,学的特别认真!” “是吗?”有一个女生说着,“他最近在学校的时间也多了,那么是不是证明我有机会了?” 周乘月一进校园就成了学校的风云人物,但当时他经常不在学校,人也张扬嚣张的很,即使他有许多迷妹,她们也不敢凑上前接近他。 “我看你还是别做白日梦了,像周乘月那样家世显赫的人是不会看得上我们这种普通人的。” 那个女生撇撇嘴,“那又怎么样?我又不想跟他结婚,谈个恋爱总不过分吧。” 李悦道:“那也要人家能看得上你啊。” “再说了,你有见周乘月谈过恋爱吗?” 王萌突然怔住:“好像没有。” “是吧,我也从来没见过。”李悦说,“二少虽然看起来爱玩的很,但好像真的从来没有谈过恋爱,更别说像其他富家公子哥一样欺骗女人的感情。” “这么看来,二少还是个洁身自好的人呢,就跟他二叔一样,两个人都是很好很好的人。” “是啊。” 六点,周乘月从图书馆出来。 七点半,抵达钟家别墅。 这段时间好像一直都是这样,周乘月也养成了习惯。每天都要去钟家别墅外边转一转,不论多晚。 他就站在路灯下,仰着头望着上边坐在窗子前的钟璃。 看看她今天状态怎么样,是开心还是难过,是喜悦还是哭泣。 偶尔,他会给她送一朵花,今天是鸢尾,明天就是向日葵。 无一例外的是,每次送的卡片上都是自己亲手写下的两个字——晚安。 【宿主,周乘月又来了。】 “嗯,我看到了。” 【你要怎么做?】 钟璃坐在窗台上,轻轻偏头,望着双腿盘坐,从书包里拿出一个本子的周乘月,她叹口气,“马上就要结束了,还有一个月。” 少年拿出铅笔在本子上写写画画,时不时的抬头望一眼看月亮的她。 “系统,这个位面我的结局是怎么样的?” 系统:【作者未明确交代,因为你不是主要人物。】 “哦。”钟璃低低应了一声,望着天上的月,眸中晦涩难辨,“那么,就算死亡也可以吗?” 系统:【在无硬性要求下,我并不会干涉宿主的决定。只是,恕我多问一嘴,宿主您要干什么?】 钟璃靠在墙上,低声道:“杀了周秉扬。” 【那么,您的计划是?】 “没想好呢。”钟璃起身下去,缓步走到书桌面前,“啪嗒”一下打开台灯,撑着下巴道,“只是,我又要写遗书了。” * 月上枝头时,周乘月终于合起了笔记本。 少年将本子装进双肩包后,起身站好,下意识地抬眼看了眼钟璃的房间,灯早已关灭,少女也不在窗台上坐着了。 “她今天这么早睡吗?” 周乘月嘀咕一声,收回视线刚打算抬步离开时,视线一瞥,身子骤然僵住。 不知道什么时候,钟璃已经下了楼,站在道路对面望了他好久。 “你……” -- 第127页 “你是什么时候来的?” 钟璃没有说话,仍旧安静地站在那里凝望着少年。 “小璃……不,”周乘月抿了抿唇瓣,“钟璃。” 这是少年第一次当着钟璃的名字叫她的全名。 这一瞬间,周乘月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 面前站着的这个少女不再是墓地里那个‘女鬼’小璃,而是钟家继承人,他前未婚妻——钟璃。 少年耷拉着肩膀轻轻抿着嘴唇,“你怎么下来了?” 钟璃:“你为什么要在我家楼下站这么多天?” 周乘月倏地抬起头来,眼里闪过一丝错愕,“你都看到了?” “嗯。” 见状,周乘月敛起眼皮,轻声道:“我喜欢你。” 猝不及防地听到这句话,钟璃猛地瞪大瞳孔。 少年继续道:“你不是问我为什么要在你们家楼下站这么多天?答案我已经告诉过你了,因为我喜欢你。” 所以才每天都想看见你,在你家楼下半宿半宿地站着啊。 “钟璃,我喜欢你。” 他又说了一遍,钟璃瞬间回神,直直望向周乘月的眼睛,淡声道:“可是我不喜欢你。” 果然。 她不喜欢我。 少年垂在身侧的手微微攥起,却又听她说: “我不愿嫁给你。” “我喜欢的是你的二叔。” “我要嫁给他。” 一连贯的话使少年的心早已跳动迟缓,仿佛下一秒就要停止跳动晕厥过去。 脑中不断有雷声噼里啪啦作响,周乘月感觉自己的心里空荡荡的,仿佛有一个大洞,无法弥补。 少年脸上勉强挤出一个微笑,“是吗?那挺好的……” 钟璃歪了歪头,轻声道:“你不祝福我们吗?” 周乘月垂下眸子,摇了摇头,转身背对着她,嗓音清澈:“我祝福不出来,阿璃……我可以这么叫你吗?” “可以。” “好。”周乘月轻声开口,“听我说……阿璃。” “我二叔他……不是什么好人。”他背对着钟璃,不敢看她的视线,只好将目光放的远远的,“嫁给他你不会幸福的。” 钟璃却道:“那你是好人吗?” “我吗?” “嗯。” 少年垂下头,轻轻应了一声:“我也不是好人。” ——所以,你要远离我们。 离得越远越好。 …… 手机上的红点不断移动,距他的方向越来越近,周乘月凝眉望着手机屏幕,向着那个方向逐渐靠拢。 - 月亮高挂枝头,部分银辉躲藏在灰蒙蒙的云层下,试图将自己藏起来,不露出一点痕迹。 快到秋天,蝉鸣鸟雀声小了不少,墓地本就安静,如此一来,显得荒凉又寂静。 “咔咔——”两道枯枝烂叶的声音同时响起,男人迈着步子大步流星的穿过树丛,停到一处墓碑面前。 “豫哥,好久不见了。” 周秉扬伸出手指摩挲着墓碑上的照片,“距离上一次来这里已经过去十三年了。” “这十三年,我很想你。” 周秉扬偏了偏头,将视线放到另一块墓碑上,笑着道:“小乐,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我,但我想……总归是记得的吧。” “十三年过去了,小乐,你还恨我吗?”周秉扬站在温乐的墓碑面前,笑的一脸残忍,“我想应该是恨的,恨你怎么会养出个狼心狗肺的畜生,恨温扬这个人为什么要活在世上。” “小乐……姐,”周秉扬将这个字在嘴里反复碾磨,慢慢品了一遍才道,“我有很多年没有叫过你姐了,在你和豫哥在一起之后,我就再也没叫过你姐。” “你知道吗?在你死之后,豫哥已经是我的人了。”周秉扬笑着开口,“我要了他,将他压在你被轮/奸的地方,让他彻底地属于我。” “可是你死了之后他再属于我也没什么意义了。” “小乐姐,我送他去陪你了。” “——一枪打中了豫哥爬向你的双腿,然后……”周秉扬举起手比了个手势,“biubiu两下,打死了他。” “哈哈哈哈哈。”周秉扬突然哈哈大笑起来,笑的一脸残忍,“他都快要死了,还要爬向你,要抱着你。” “他跟我说什么爱你,哈哈哈哈好笑太好笑了。”周秉扬笑着笑着眼眶突然红了起来,止住笑声,喉咙哽咽,“你们俩真心相爱,那我呢?我算个什么?” “明明,我才是最开始认识你们的人……” 周秉扬蹲下去,半靠在两个墓碑的中间,轻声道:“可是没关系。” “你们的女儿阿璃,那是个很像你们的小姑娘,几乎集合了你们身上所有的优点……” “小乐姐,豫哥,你们知道吗?” “她就要嫁给我了。” 说到这里,周秉扬眼里闪过一丝暖意,温声道:“她马上就会属于我了……你们不爱我,所以,她来爱我。” 墓地中荒凉又安静,只留下几声静而小的哭啼声。 “——你杀了人。” 突然,一道嗓音清澈的少年声幽幽地在墓地回响起,周秉扬瞳孔倏地瞪大,猛地站了起来,循着声音找到说话的那人。 霎时间,手指攥的紧紧的,咬着牙道: -- 第128页 “周乘月,你怎么在这儿?” 少年半个身子隐在树后,露出来的半张脸在月色的照耀下显得更为白皙,冷淡道:“我为什么不能来?如果不来,我又怎能知道,原来你才是杀害阿璃父母的凶手!” “周秉扬,”少年张口,轻声给他定下了罪行,“你该死!” 第61章 分线倒计时(1) “像这样的人,根本…… 晚夜的风掠过山尖,拂过丛林,零零散散地刮起一片。 墓园内荒芜而寂静,矗立着的墓碑惹人显眼。 少年半个身子隐在树后,双手插兜,眸色冷淡,仿佛面前的那个人不是他的二叔,而是十恶不赦的大恶人。 见周乘月这样冷淡,周秉扬神色闪过一瞬间的慌乱,心里“咯噔”一下,“阿乘,你听错了,不是这样的。” 似乎开了一个头,后边的话就顺畅多了。周秉扬深吸口气,把所有的慌乱无措压在眼底,面上很是镇定,微笑道:“豫哥是我的好兄弟,小乐是我的青梅竹马,我怎么会杀他们呢?今天只不过是喝了点酒,酒意上来,就来到这儿找他们叙叙旧。” “一晃也有十三年了,我好想他们。”他脸上的表情做的恰到好处,右手抚摸着墓碑,眼神里的想念留恋缀在眸底,仿佛真的是因为喝了酒来找他们叙旧。 【这个人的演技向来很好!】 周乘月心里有数,只是定定站在那里,冷冷地看着他施展演技。 周秉扬一边做戏,一边用余光瞥了眼目睹一切的少年,下一秒,装模作样的叹口气,“阿乘,你长大了,不好骗了。” 少年动了动身子,走出丛林,笃定道:“是你杀的他们。” “是啊。”见实在瞒不过了,周秉扬果断承认,微笑道,“是我杀的。” “豫哥和小乐都是我杀的。” “哦对了,绑架钟璃的人是我,致使钟璃变成这样的人还是我。” 他每说一句,周乘月的心就凉一分,他的呼吸慢慢变深,胸口仿佛有一团火焰在灼烧。 周秉扬:“阿乘,这可是你要知道的。当你知道这些事情的时候,也就意味着你和钟璃永远也不可能了。” “混蛋!” 说时迟那时快,周乘月捏起拳头一把打向周秉扬,“原来是你!” 周秉扬硬生生挨了一拳,跌了几步,向外“啐”了一口,道:“是我啊,都是我做的。” 周乘月眯起眼睛,怒骂一句:“变态!” “你只管骂,我不会介意的。”周秉扬笑了笑,“就算你知道这些事又能怎么样呢?阿乘,你不会把你的亲叔叔送进监狱,你做不出这个事。” “而我,将在一个月后正式与钟璃结婚。” “她属于我。” 瞧着少年越来越黑的脸,周秉扬内心的趣味越来越大,兴致勃勃道:“到那个时候,你就要改口,唤她二婶了。” 周乘月死死盯着对方,压着声音道:“你想死吗?” “这时候威胁我是没有用的哦,阿乘,跟我比你还是嫩了点。” “当然,你也可以将这件事告诉别人,不过他们会不会信……到时候就不要怪我没有提醒你了。” 说着,他便转过身子朝周乘月招了招手,慢慢的向墓园外走去。 他丝毫不在意周乘月知道这件事,因为对他来说,这只不过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而周乘月对他来说,也翻不起什么大浪。 望着周秉扬越走越远,周乘月眼里的冷意几乎要窜出眼眶。 他的胃里翻汤倒海,肾上激素流遍全身。 少年停在原地,注视着周秉扬离去的背影,眉眼间闪过一丝狠厉。 他上前两步,俯身蹲下,望着钟和豫的墓碑,轻声道:“像这种人,根本没有活在世上的必要,对吗?” 没有人回答。 “姑且叫你一声钟叔吧。”少年眉头蹙起又舒展开来,轻声介绍自己:“我是周乘月。” “上一次已经见过了,但没有正式介绍自己,不知道您对我还有印象吗?” 少年垂下眸子,“没有也没关系。” “如果这个世界上真的有鬼,如果您还看着的话……”周乘月抿紧唇瓣,嗓音干净,“就请您继续看着吧。” “恶人总要为自己做出的恶事付出代价。” 少年眸底闪过一丝流光,眸色像是天上的月一般冷淡,沉声道:“怪就怪在,他不该染指阿璃。” 本来就互相厌恶没有感情的人,哪还有什么亲情可言? ———— 【宿主,周秉扬来钟家和钟老先生商量婚礼了。】 “哦。” 眼瞅着宿主来真的,系统忧心忡忡:【还请宿主以任务一为主。】 钟璃趴在写字桌上,手中拿着笔轻轻点着脸颊,好奇道:“你到底在担心什么?” 【你要嫁人了。】 钟璃点头,“是的,我要嫁人了,所以呢?” 【那周乘月怎么办?】 钟璃抬手撑着脸颊,凝眉笑了笑,“周乘月和我有什么关系?哦不对,还是有那么点关系的,我是他未来的二婶。” 系统正色:【你的任务是攻略周乘月。】 语毕,钟璃笑意略收,眼皮敛起,轻声道:“做不到了。” “在周秉扬不死以前,我无法做到心安理得的和周乘月在一起。” -- 第129页 系统更郁闷了,【可是即使周秉扬死了,你还是无法与周乘月在一起,你杀了周秉扬,那么你也将要接受法律的审判。】 “是啊。”钟璃眸子微垂,“这是个死局。” “目前,我没有找到破局之法。” 无论周秉扬结局如何,只要是由钟璃亲自动手,那她和周乘月就不可能有好的结果。 两道仇恨悬在他们中间,仿佛扎在两人心尖上的刺,一动就疼。 …… “婚礼的流程就是这些了,婚礼前的准备我已经做好,婚礼的大致内容已经发给您了,您看看,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周秉扬外貌无疑生的很好,光看他的外表,很难将他与是杀钟璃父母的人联系在一起。可偏偏,就是这么一个衣冠楚楚的人,干出了一件禽兽不如的事,每逢想到此处,钟老的心底就隐隐作痛。 “没什么了,你看着准备就好,我相信你的办事能力。”钟老大致扫了一眼就不愿再看,神情有些恹恹,看起来很是疲惫。 周秉扬将这一切都收入眼底,脸上露出适时的关心,“您看起来很累,最近是有什么烦心事吗?” 钟老:“也没什么,只是想到阿璃就快要嫁人了,一晃眼这么多年已经过去,我也老了。” 周秉扬唇色加深,面上笑容依旧:“不,您风采犹如当年。” “你就别骗我这个老头子了。”钟老叹口气,“等阿璃结婚后,要带着她常回来看看啊。她走之后,这诺大的家里就又剩我一个了。” 老人家的语气里满是不舍和孤单,想想也是,一个人含辛茹苦抚养钟璃十几年,又当爹又当妈,还承担着爷爷的职责。这十几年为钟璃操了不少的心,结果一朝出嫁,这家里边就又剩他一个…… 周秉扬唇角翘起,“一定的。” 钟老头部保持不动,余光轻轻扫了一眼,将周秉扬的表情收入眼底后,微不可查的叹口气。 阿璃是个掘犟的人,她非坚持要嫁过去找到周秉扬的证据,可面前这人是个老狐狸,要找到他的证据谈何容易? 况且…… 钟老道:“秉扬啊,这个阿璃还小,医生也说了因为她的病情还不稳定,所以等她嫁过去后,有些事情切莫操之过急啊。” 周秉扬点头,“在这方面我会听医生的意见。”说着,他扭头看向了站在管家身边的医生,“听说您二位要跟着阿璃一起过去,那么以后,请多关照了。” 吴所唯:“……” 贺医生:“啊哈哈哈,多多关照多多关照。” “对了,阿璃父母的忌日快要到了,”钟老装作不经意提了一句,眼睛却紧紧盯着周秉扬,想要从他的脸上看出什么。 但很可惜,这个老狐狸装的很好,面色如常:“是吗?那到时候我带着阿璃一起去看看豫哥和小乐吧。” 钟老:“不过我想,等你们结婚后再去也不迟,就不用急着这一时半会儿的了。” 周秉扬点了点头,“也好。” * 入夜,钟老先生在吴管家和贺医生的搀扶下来到了墓园。 今天的天色很黑很黑,空中没有半点星星,月亮也被云层挡了一半,泛着浅浅的光辉。 钟老走到儿子的墓碑面前,垂下眸光,一手拄着自己的拐杖,另一只手朝后边挥了挥,“你们去吧,我想跟他们单独说说话。” 吴所唯和贺医生对视一眼,“那先生您要是有事叫我们就好。”说完后便向墓园外走去。 照片上的人笑的一脸灿烂,意气风发,唇角噙着浅浅的笑意。 望着那张依旧年轻的脸,所有的记忆在老先生眼前不断回溯。 “爸爸,我今天认识了两个好朋友。” “这是周清扬,这是周秉扬,他们是一对儿兄弟!” “爸爸,我今天考试考了一百分!”十岁的小孩一回到家里就从书包里拿出试卷,“老师夸奖我,说我聪明,爸爸这是你说的,只要我考满分就带我去游乐园!” “好吧,既然您忙,那我就自己去吧!那您答应我,下次带我一起去。” “我今天又认识了一个新朋友……我听见秉扬叫她小乐姐。”这是钟和豫十三岁。 钟父笑着道:“是个女孩子啊。” “嗯嗯。”钟和豫点了两下头,“是个……很漂亮的女孩子。” “那我们和豫可要好好保护人家小姑娘,不能欺负她啊。” 钟和豫重重点了两下头,“嗯嗯!我会好好保护她的,绝对不会让人欺负她!” - “爸,我考上中大了!” “大学挺有意思的,哦对了,秉扬和小乐跟我在一个学校,清扬去了A大。” “爸,今天,我……我要向一个女孩子告白。” “我很紧张,我害怕她拒绝我。” “我是真的喜欢她,我想跟她过一辈子。” - “爸,她答应我了!” “小乐答应我了!!” “小乐是我的女朋友了!!!” 往事如画卷般一幕幕翻起,不知不觉中,钟老早已红了眼眶。 老人弓着背,用掌根摩擦着拐杖,动作有些僵硬,望着墓碑的视线既柔和又慈祥,“和豫,爸爸来看你了。” “这么久没来看你,你会不会怪爸爸?” -- 第130页 他的双臂耷拉在身体两侧,想要伸手去触摸墓碑,却不知为何停留在空中,许久,又收回手。 “阿璃的病好了。她想起了当年的事,抱着我痛哭了一场。” “我不是个称职的爷爷,这么多年,我把她照顾的不好。”老人眼皮渐渐发烫,肩膀发抖,泣声道,“我也不是个称职的父亲,和豫,对不起,对不起……” “如果当年,我能多关心你一点,多关心你母亲一点,是不是一切都不会发生。” “都是我的错……” “是我害了你们。” 老人丢开拐杖,双手捂脸,泣不成声:“我对不起你们。” 墓园安静而又静谧,夜色浓郁,老人的哭泣声低低响起。 他的身子止不住地颤抖,布满皱纹的脸上满是泪水,眼中尽是悔恨:“可我如今又做了一件错事。” “阿璃要结婚了。” “是周秉扬,是杀害你们的凶手。” “阿璃固执,要嫁过去找寻周秉扬杀害你们的证据。可是和豫,周秉扬是个什么样的人,你比我了解。我派人去查了当年的事,一无所获……” “我们……没办法了。” 缠绕老人多年的噩梦将他逼得实在是没法子,只好同意了钟璃的请求。 可那是他的亲孙女,他又怎忍心让她陷入泥潭?好不容易清醒却又要陷入下一个噩梦。 这一切,本不该发生。 他的阿璃,本应该是这世上最受宠的小姑娘。 她应该如太阳般明亮热忱,向阳而生。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孤单寂寞地望着天上的月,所有的一切只能自己默默承受。 “和豫,我老了。” 一阵清风吹过,老人冷的咳嗽了几声,捂住胸口,喃喃道:“阿璃也长大了。” “她应该享受人生,好好地活着。” “剩下的事情就让我这个老头子来做吧。” “你和小乐当初给阿璃定娃娃亲的那小子是个不错的人,他喜欢阿璃,阿璃也喜欢他。” “如果我死之后,就把阿璃托付给他了。” 老人垂下眸子,终于有勇气伸出手抚摸着墓碑,轻声道:“儿子,再过不久,爸爸就要来陪你了。” 第62章 分线倒计时(2) 这场婚礼,仿佛成了…… 周秉扬将婚礼定在了靠近海的地方。 那是海岛上的一处教堂。 海风很大,到处都是飘舞的白纱。 考虑到钟璃的病不能见太多的外人,否则她会怕生下意识恐慌,所以周秉扬邀请的人不多,只有钟周两家的亲戚,以及几个负责拍摄的媒体记者。 钟老先生和周游治在很多年后再次相见,两人的关系算不上好但也算不上不好,见了面后也只是互相寒暄几句便再无其他话可说。 周清扬则与一旁正挂了电话的周漾说话:“阿乘是怎么回事?怎么还不来?” 周漾抬手捏了捏眉心,“他说他那边有事要忙。” “嘿!这臭小子!这一个月是忙的连家也不回了,平时也就不说他了,今天这又是怎么回事?他不知道今天是他小叔大婚吗?” 周漾叹气道:“就是知道才不来的。” 听了这话,周清扬审视的目光瞬间逼向周漾,周漾顿时被看的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而周清扬将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个遍后,才道:“什么意思?你知道些什么?” “爸……” “快点,赶紧说。” 无奈之下,周漾紧握手机,深吸了口气,“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阿乘其实是喜欢钟璃的。” “或许阿乘和钟璃早在之前就已经见过面了,不过当时彼此都没有向对方坦白自己的身份,所以阿乘才闹着要解除婚约。” “后来的事情您应该已经知道了,我们去钟家解释,钟璃和乘月也是在那个时候知道对方的身份的。不过……”周漾凝眉不解。 “不过什么?” 周清扬早在听到儿子喜欢钟璃时,心里就“咯噔”一下,肾上激素流遍全身。不知道为什么,越靠近婚礼,他心中就越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周乘月的性格他最是了解,那小子犟的要死,一根筋,一旦认定了什么就不会放手。 这下好了,钟璃嫁给周秉扬,他能乖乖同意认钟璃做二婶? 依他看,怕是悬。 周清扬一边双手合十,祈求今天这场婚礼顺利进行,更盼望着周乘月这浑小子不要弄出什么乱子来。 “按理来说,在那种时候他们的身份揭开以后,我以为会皆大欢喜,但谁知两人都退了婚,这就很奇怪。更奇怪的是阿乘之后的态度,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好几天,之后又跟小叔打了一架,打完架后他就火急火燎地跑出去。” “再之后,回来你也看到了,就跟变了个人似的。” “甚至……一个月都没有出现在我们眼前。” 周清扬张了张口,“这臭小子可安分点,千万别在今天给我闹出什么事来。” 周漾叹口气:“但愿吧。” * “你今天很漂亮。” 钟璃面色冷淡,但还是道:“谢谢阿姨。” 漂亮的女孩子身穿洁白的婚纱,坐在镜子前,冷冷地注视着镜子里面的自己。 漆黑浓郁的头发被盘了起来,额前的几根碎发散在脸颊边,韵白的头纱轻柔地垂在她的后背。 -- 第131页 一字肩型的婚纱衬得钟璃的肩颈线流畅纤瘦,她的后背绷成一条直线,姿态优雅,就像是即将赴宴的公主,气质高贵无人可及。 “如果……如果你能嫁给我们阿乘该多好,我是真心希望你给我当儿媳妇的,”顾染和叹口气,“算了算了,是那臭小子不懂事,白让他二叔捡了一个这么漂亮的媳妇儿。” 钟璃眸中闪过一丝暖意,没有说话。她从镜子里望去,女人虽然保养的很好,但眼下已经有几道细小的皱纹,她嘴角边一直噙着浅浅的笑意,说话轻声细语,宛如江南女子。 是的,她似乎从她那陈旧的记忆中翻起来一些。 周乘月的母亲是江南的姑娘。 “阿姨,您知道……”钟璃垂下眸子,“我母亲是哪里人吗?” 顾染和眼里闪过一丝讶异,下一秒却道:“知道,小乐是北方人,她是后来才搬来北都的。” 提及温乐,周母的眼里都掠过几稍温柔,柔声道:“我依稀还记得当年第一次见她的时候,我因为弄丢了玩具在哭,突然听到有一道很小的声音在安慰我,说‘别哭了,这个给你’,小乐将她的玩具给了我。” 那个穿白裙子的姑娘捧着自己的洋娃娃站在树下朝着她笑。 “你母亲是跟着家里边来北都的,据说,他们来这边是为了找一个人。阿璃,你还有个舅舅,你母亲他们是为了你舅舅才来的。” 钟璃眸子一抬,惊叹道:“舅舅?” “是的。” “那我的舅舅现在在哪儿?还有消息吗?” 顾染和摇了摇头,“在你母亲去世那一年,你的外公外婆还有你的舅舅全部都没了消息。” 钟璃眼底闪过一丝失望。 顾染和抬手摸了摸钟璃的头,轻声道:“阿璃,没关系的,你还有我们。虽然,没办法把你当弟妹看,但你有事还是可以来找我。” “……如果,你嫁的是乘月该有多好啊。” 钟璃眸子微垂,没有说话。 …… 当钟璃被钟老先生牵着从门后走出来的那一刻,依旧有些不可置信,她似乎还陷在梦里,做着那日复一日的梦。 可当她倏然可见站在前方的新郎官时,猛然惊醒。 她要嫁人了…… 嫁的还不是周乘月。 “有请新娘以及新娘的爷爷闪亮登场……” 后边夸奖的话她一句也没听清,钟璃的视线不断下移,在观众席上找寻着那个人的痕迹。 ——他没来。 周乘月没有来。 是因为她算计他得到了这桩婚事,所以他生气了不愿见她,故而没有来参加她的婚礼。 钟璃的心瞬间跌入谷里。 【系统,我可能要放弃任务一了。】 系统的心哇凉哇凉的,恨铁不成钢道:【我早就提醒让你收着点了,支线任务的积分就算全部加在一起也没有主线任务的多……】 扶璃诚恳道歉:【是我的错,是我自作聪明,对自己太自信了……】 感情最经不起算计。 但不知道为什么,扶璃望向那张空落落的座椅时,一股麻意从心尖蔓延,一抽一抽地疼。 …… 钟老先生已经牵着她走到了周秉扬的身边,将手抬起来交过去之前,钟璃偏头看了一眼那张坐席,眼里闪过一丝失落,下一秒却陡然整理好心情,抬起右手打算交付过去。 突然,“砰”地一声,大门被人缓缓推开。 那人迎着光而来。 钟璃的手倏地停留在半空中。 不知道为什么,在那一刻,她的心里忽然有种计划即将要被打破的预感。 …… “等等!” 一道清澈的少年音响起,周乘月踏光踱步而来,他每走一步都好像是走在钟璃的心尖上。 “砰砰” “砰砰。” 似乎有什么东西不受控制,悄然发芽。 * “那不是周二吗?他要干什么?” “不知道啊,看这样子也不是来参加婚礼的样子。倒像是来捣乱的。” “捣乱?他捣什么乱?” 那人惊奇地看他一眼,“你还不知道吧?秉扬要娶的这个女的之前是乘月的未婚妻,这叔侄俩喜欢的是同一个女人!” “周乘月!你在干什么!还不快坐过来?”周父早在看见周乘月推门而入的那一刻,下意识觉得不妙。 这浑小子到底要干什么! 周乘月将他爸的话置若罔闻。少年今天穿了件很正式的燕尾服,头发也梳成了中分,他的五官向来优异,面部立体贵气,黑色燕尾服仿佛是为他量身定做,更显得少年身材匀称,四肢纤长。 “早上好啊,各位。” 摸不清他要干什么的周秉扬眉心一跳,望着周乘月的视线里满含警告,“乘月,如果你现在乖乖坐到你的座位上去,我可以当做什么也没发生。” 却见,少年散漫一笑,轻声道:“老天是公平的,不会因为你是谁就对你宽容相待。” 周秉扬下意识觉得不好。 “小叔。” “你不是说即使我将那些告诉大家也没人会相信吗?” 周乘月牙尖抵了抵上颚,“所以,我将事实摆在他们眼前,让他们亲眼看看,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 第132页 下一秒,大屏幕陡然亮起。 枪声与女人的尖叫声并声响起,接着,鲜血犹如炸开的岩浆一般,遍了一地。 一个本应该损坏了十三年的视频却在小少爷熬夜苦干一个月后,完美复原。 —— 空气死寂僵硬一片,观礼席上的人仿佛愣住了一样,呆呆地望着大屏幕上的一切。 那个眉眼冷酷手持枪械,随意杀害女人的人,他们是怎么也不能将他跟台上那个儒雅温和的男人联系起来。 可事实就是这样。 他们就是同一个人。 “啊啊啊!” “杀人了!!” 尖叫声一瞬间响起,所有人瞬间从自己的席位上跳起来,乱成一片。 唯独周家的人愣愣地坐在原位,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那个人……是秉扬? 而那个缩在角落里浑身都是血迹的女人是……温乐? 他们的大脑仿佛在那一刻集体宕机。 * “到了现在这一步,你还不承认吗?小叔。” 周秉扬望向他,“你要我承认什么?这都是子虚乌有的事。” 周乘月笑了一声,一步步逼近他,轻声道:“真是可笑。证据已经摆到了你的面前,从头到尾的播放了一遍,你是想说,那上面的人不是你吗?” “我有理由怀疑,这是你p上去的。就算你说我杀了人,那么其他证据呢?又或者证人呢?”周秉扬的眼神轻飘飘地瞥了钟璃一眼,仅那一眼,却让周乘月身体骤然紧绷,怒火从胸腔冒起。 ——周秉扬就是吃准了他不敢拿阿璃当证人这件事,所以才肆无忌惮的否认这一切。 一股清凉地视线从周乘月身上扫过,下一秒却又停留下来。 周乘月身子瞬间绷紧,不敢回头,不敢再去看钟璃的视线。 ——他搞砸了她的婚礼。 打破了她对周秉扬的一切幻想。 揭穿了周秉扬的真实面目。 她一定讨厌死他了…… 可即便如此,他仍旧要把这件事放在明面上来,让众人所知。 即使,将钟璃父母的死因翻起会给她带来再一次的痛苦。 可他不想,让她嫁给他之后才发现,自己的爱人原来就是自己的杀父仇人。 他也不想让她……嫁给周秉扬。 …… “我知道你不会承认的。” 周乘月深吸口气,没敢回头看钟璃的眼睛,望着周秉扬轻声道:“那么,接下来我讲述的这一切,都是你问心有愧。” “大概四十年前,周家诞生了一对儿异卵双胞胎,周先生欣喜若狂,为他们取名清扬与秉扬。可这两孩子出生的那个晚上,母亲大出血难产去世,将他们留给父亲撒手人亡。” “男人也是第一次做父亲,还要照顾两个孩子,难免会有些疏忽。于是,在一个雨夜,双胞胎中的弟弟因意外呛奶,卡住了呼吸道,当场窒息死亡。” 坐在台下的周游治老先生缓慢阖起了眼睛。 周秉扬神色一僵。 “男人心痛不已,本想为这个小孩举办个葬礼,却没想到在婴儿死去的第三天,他的好友因为种种原因将一个刚出生没多久的婴儿送到了他的跟前,请求他帮忙养孩子。” “于是,这个婴儿就用了双胞胎弟弟的名字,活了下来。” “没过几年,这片搬来一户人家。这户人家里有个爱穿白裙子的小姑娘,小姑娘手里总是抱着一个小娃娃,她总是在有意识无意识地接近那个小孩。” “因为那个小孩就是刚出生被父亲送走的她的弟弟。” “小女孩的名字叫做温乐,而那个小男孩的名字,就叫做……周秉扬。” 话落的一瞬间,全场倒吸一口凉气。 周秉扬神情崩溃,难以置信,后退好几步,“不,不可能。” 小乐……怎么会是他的亲姐姐? 她明明是有自己的弟弟的,她的弟弟……那个狼心狗肺的畜生。 “不可能!”周秉扬瞳孔瞪大,“那温扬是谁?是谁??” 那个告密者,他才是温乐的弟弟! “你就从来没有怀疑过吗?”周乘月说,“温乐一直在你跟前说她有个弟弟,可你们一同生活了那么多年,你从来没有见过她的弟弟。直到有一天,一个突然冒出来的家伙自称是温乐的弟弟温扬,于是你信了。” “你让温扬以他的名义约她,殊不知,在温乐的眼里,温扬就是你。” “那场绑架,温乐以为是你约的她。” “所以,她才欣然赴约。” “她相信的……” “——从来都是你。” 霎时间,周秉扬脑中决堤浑然崩塌。 …… “哗!”大门突然间冲来一堆拿着枪械全副武装的特警,他们沿着墙两边分向包围了这座大厅。 “不许动!” “所有人都不许动!!” 接着,“哒哒哒”地步伐缓缓响起,警长从地毯上缓缓走来,冷声道:“周秉扬先生,经过调查,我局发现您与十三年前的一场命案有着重大关系,请你跟我们走一趟吧。” 一时间,全场死静一片。 这场婚礼,仿佛成了闹剧。 新郎被警察抓走,而新娘与老人正望着大屏幕,眼角无声地流下一抹泪。 -- 第133页 这场做了十三年的噩梦,终于散了…… 太阳当空,一切黑暗终将无以遁藏。 第63章 HE线(上) 【be勿入】小阿璃主动…… —— “咚咚。” “请进。” 钟老敲开了门,一进去就看到钟璃在整理婚纱。她对那件婚纱没有丝毫的留恋,叠好后就塞进袋子里,放到一边。 “媒体那边周老爷子动了手段,没有让事情传出去。” 钟璃手一停,眸子垂下,面色冷淡,“周家还在包庇那个杀人犯?” 钟老:“只有周老一个人。清扬和小顾知道这件事后反应非常激烈,闹着要与周老分家,如果他还包庇杀人犯的话。” “那……”钟璃唇瓣动了动,“周乘月呢?” 钟老道:“没看见。据说,那天结束后,周乘月再也没回家。” 钟璃张了张嘴,将一句“那他能去哪儿?”咽回肚中。女孩子垂下眸子,睫毛就像是蝴蝶的羽翼一般柔软轻轻扑闪。 见状,钟老笑了笑,“阿璃,你要是喜欢,我也不拦你,乘月那小子挺好的。” “可是爷爷……我,” “嘘。”钟老揉了揉钟璃的头,笑眯眯道,“不要说话,先听听自己的心是怎么说的。” “我的心?” “是啊,你的心。”钟老伸手指了指自己的心,“它是最不会欺骗自己的东西,阿璃,听听它是怎么说的吧。” 钟璃抬手放在自己的胸膛,心脏坚实有力地砰砰跳着,每跳一下,她的脑子里就会自动浮现周乘月的画面。 “阿璃,告诉爷爷,你喜欢周乘月吗?” 钟璃垂下眸子,张了张嘴,低声道:“——喜欢。” * “07号罪犯,有人探监!” 周秉扬穿着狱服,手脚上都带着铐链,每走一步,脚上的脚铐就被拖在地上发出厚重的“噔”声。 隔着玻璃窗望去,对面坐在椅子上的少年没个正形,低着头在玩手机,他剪了头发,刘海剪得很短,看起来比往日更利落不少。眉眼间的青涩也褪去不少,仿佛在往一个成年男人转变。 听到声音,少年抬起头来,懒洋洋道:“看见是我,吃惊吗?” 周秉扬坐下,道:“没什么吃不吃惊的,在我进来后,周家的人一次也没有来探望过。” “我知道。”少年身体稍微前倾,支着脸颊,“因为是我把他们拦住的。” 周秉扬眼皮一掀。 “爷爷想来看你,让我给关在老宅,估计,这会儿又在摔东西骂我泄愤。”周乘月撑着下巴,“你看,他老人家就是这个脾气,心里要是不爽就一定得发泄出来,东西没砸够那就再让他砸,只不过,我可不会回去找骂。” 周秉扬望着意气风发的少年郎,眸子沉了沉:“那份视频你是怎么找到的?” 周乘月:“你忘了我现在学的是计算机吗?我也是学了计算机后才发现我可能是个计算机天才,不然……”少年眸子一转,凑近周秉扬,漆黑的黑睛直直望着他,低声道,“我是怎么将你的电脑破译出来的?” 周秉扬心猛地一沉。 却见下一秒,少年又恢复了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小叔……” “不对,应该叫你温扬的。” 周秉扬掀了掀眼皮,半点不为所动,“你想说什么?” “爷爷动用了关系,希望让你缓刑,可是哪有那么容易?”周乘月低声道,“如果你不死,那么谁来给钟璃的父母偿命?温扬,你该死!” “世界因果报应环环相扣,小时候在树林里你丢弃我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会有这么一天,由我亲手把你送进监狱?” 仿佛非常在意周秉扬脸上的表情,少年前倾身子,将他脸上的那股失落收入眼底,笑的更开心了,“死刑,你满意吗?” 话音落下的那一刻,周秉扬那张万年不动的脸终于有了一丝裂缝,他的嘴唇以致下巴都在轻微颤抖,平放在膝盖上的手指不自觉地收紧。 “周乘月……” “你不能这样对我。” 男人冲他笑了笑,“我是你小叔。” 周乘月垂下眸子,嗓音沉沉:“我的小叔早在将我丢在树林里的那年就已经死了。后来活着的,不过是一个心理变态具有极端偏执的杀人狂而已。” 他起身,不愿再与这个人多说。 似乎与他多说一句话,都是浪费口舌。 …… “你以为你就赢了吗?” “你以为只有将我送进监狱里,你和钟璃就能在一起了吗?” 周乘月脚步一停,背对着他,没有回头。 “砰”地一声,周秉扬一拍桌子站了起来,目光灼灼地盯着玻璃窗外的那个背影,“即使这样,因为我,你与钟璃终究不能在一起!” “她恨我!恨你,恨所有周家的人!” “你以为这样就结束了吗?” “不,周乘月,你不会如愿的!” 周秉扬好像丧失了全身力气一样,跌坐在椅子上,面色惨白,笑了笑:“我的存在,就是膈应你和钟璃心中的一根刺。” 周乘月抬了抬下巴,“那又如何?” 周秉扬身体瞬间僵硬。 “你不过是这世间无人爱的一个跳梁小丑,没有人爱你,所以就诅咒别人得不到爱。温扬,你真可怜。” -- 第134页 “可我跟你始终不同。” 周乘月转过身冲他笑了笑,“你会在这冰凉的监狱中日日煎熬等到死刑来临的那一天。” “而我……” “将会在当空的太阳下,好好生活。” 他不再浪费口舌,转身就走。 外边的太阳明媚,渺茫的日光在云层里躲躲晃晃,落下一地日影。 * 钟璃第一次主动接触外界事物来A大是几天后的事情。 彼时,周乘月正泡在图书馆里看有关心理学的书。 他不知道钟璃的病到底有没有好彻底,但如果没有好彻底,他研究研究心理学方面的,说不定某一天还会用上。 - 校门口一阵轰动: “快看那辆车!限量版凯T5豪车!全球发行才十辆!!” “据我所知,周少有一辆。” “天呐,我们学校这么多有钱人的吗?” “就你们好奇那辆车吗?我更好奇车上的人是谁?竟然能开得起这样的车?” “我也好奇。” “+1。” …… 望着外边快要围满的学生,以及假装没有将视线瞥过来的老师,钟璃坐在窗前支着脸颊,深呼口气。 贺医生坐在副驾驶,见状扭过头来,“不要紧张,小姐,这没什么的。” 吴管家哼一声,道:“说的轻巧,这是小姐第一次面对这么多人,还是在这样的情况下。” 钟璃叹口气:“我不紧张。” 望着她越攥越紧的拳头,说不紧张都没有信服力。 贺医生虽然没有说话,但视线却落在她的手上。 钟璃抿了抿唇瓣,轻声道:“我……我有点不舒服。” “要不我们先回去吧。”吴管家立即道。 钟璃摇了摇头,“不,我,我是来追人的。”说着,她垂下眸子,“见不到他就是失败。” 之前算计周乘月的事已经让她心里落下了一根针,既然确定了喜欢,那么她就要亲自来找他道歉并且告诉他——她的心意。 “我要下去。” 贺医生原本淡定的表情突然一收,反应过来后劝阻道:“小姐,如果您觉得不舒服的话,还是先不要下去了,免得病情严重。” “是啊。” 钟璃摇头,神色认真:“我需要走出去。” “并且,早晚得适应这一切。” 说着,她便打开车门下了车。 车外的气温炎热,没有空调,耀眼的日光穿过云层间的空隙,一缕缕地洒满校园。 “砰砰——” “砰砰——” 心脏在胸膛里欢快地跳着似乎将要蹦出来。 全世界一片死寂。 明明这里围了这么多人,却静的仿佛连针掉在地上的声音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所有的视线都汇聚在她的身上。 钟璃不自觉握紧了拳头。 * “阿乘!” “快快快,看论坛!论坛上要翻天了!!” 刚出图书馆,钱三就把电话打了过来。 电话那头咋咋呼呼的声音充斥着他的耳朵,少年眉头一皱,即使不知道事情的起源,这会儿在钱三的七七八八下也知道的差不多了。 “你是说,有一辆和我同牌子的限量车出现在学校门口?” “是啊!”钱三兴奋道,“而且车上下来的人还是个美女!长得贼正,特绝,就像是从天上下来的那种不食人间烟火的小仙女,特好看!!” 周乘月对此不感兴趣。 再好看能有他家阿璃好看? 虽然现在还不是他的,但争取一下,迟早是他的。 “我把照片发给你了,我要去看小美女,她好像不适应这么多人围观,太紧张了。” 周乘月一边敷衍的应了几句挂掉了电话,本打算收掉手机,却没想到,钱三的消息震个不停。 少年嫌烦随手就点进去了钱三发过来的那张图片,本来也没注意细瞧,只稍微瞥了一眼。 下一秒,却在视线掠过的那一瞬间猝然怔住,瞳孔骤地放大。 照片上的少女因为有太多人而围观紧张的不断后退,垂在身侧的手指紧紧收紧,漂亮的眸子不断张望,无措而又迷茫。 阿璃…… 霎时间,少年拔腿就跑,脸上那股吊儿郎当的神情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前所未有的正色。 脑子里已经没有办法去想‘她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和谁一起来的’这种事情了,他只在意的是——钟璃害怕。 她不舒服。 他要马上赶到那里去。 …… 议论声渐渐响起,密密麻麻的声音充斥着她的耳朵,下一秒,钟璃脸色骤然苍白。 她大脑一片空白,心底逐渐发慌。 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她要马上逃离这里。 可刚退后一步,脑子里有关周乘月的画面全部涌现眼前。 不行,不能走。 她不能当还未上战场就已经逃跑的懦夫,她是来找人的,她必须踏出这一步。 这么一想,钟璃深吸口气,脚下的步伐也坚定了些。 刚抬起脚迈出一步,身子就被一个熟悉的气息揽入怀中。 少年的气息就像是夏日炎热中的一抹凉茶,清凉解渴,带着几分凉意为她遮挡住了那些视线。 -- 第135页 “——别怕。” 钟璃抿起唇瓣,心尖一股甜意渐渐弥漫。 “我在呢。” “没事了,别怕,别怕啊。”少年的嗓音低沉沉的,带着几分哄小孩的语气,将她抱在怀里揽着她的肩,轻轻哄道。 第64章 HE线(下) 【be勿入】小阿璃追夫…… “没事,阿璃。” “别怕……” “我在呢。” - 少女的气息充斥着他整个鼻腔,她在害怕,她在颤抖…… 周乘月默不吭声地将她揽入怀里,视线掠过周围,见所有人都惊讶的合不住嘴巴,眉头一蹙,不悦道:“怎么?都没见过吗?” 全场一片死寂。 钟璃伸手拽住了他的衣袖,头埋在他的怀里,轻声道:“带……带我走。” “好。”周乘月垂下眸,“我们走。” 望着一手揽着钟璃肩冲开学生包围圈的周乘月,贺医生大跌眼镜,“他……他就这么把小姐带走了?” 吴所唯:“不然呢?” “追吗?” “……怎么追?” 贺医生:“拿腿追。” 吴所唯看了一眼周乘月离开的路线,坐回原位,闲散道:“不了,累。” “……” 阳光透过林间树叶的缝隙零零散散洒了一地,小树林里静幽幽的,向来是情侣们约会的好地方。 不过今天,大家可能都被校门外的豪车吸引,这里倒没什么人。 见四处无人,周乘月停下脚步,松开钟璃。 少女抬起头,视线单纯,漆黑的眸子直直盯着他看。 周乘月耳根一红。 “咳咳……” “你,你怎么来了?” “你没事吧?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钟璃点头,“有。” 周乘月霎时紧张的不知怎么才好,手忙脚乱的问她:“哪里不舒服?” 钟璃没有吭声。 于是周乘月更紧张了,“走,我,我们现在就离开这里。我送你回家。” 他方抬起步子一手垂在身后侧,打算在钟璃走后虚虚揽她一把,却没想到,在他背过身的瞬间,钟璃直接拉住了他的手腕。 “叮——”心里似乎有两个铃铛轻轻一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 然后那道响声顺着他的血管逐渐蔓延,到他的大脑中去。 “砰砰,砰砰……” 似乎有什么东西,又一次的乱了。 “你——” 他戛然而止。 身子僵硬的不知怎么办才好。 钟璃拉着他的手腕,垂眸低声道:“送我回家。” “——就这样走。” …… 好半天,他才听见自己的声音哑哑的,对着她说话:“那……他们呢?” 钟璃:“他们已经回去了,在我被你带走的那一刻。” 少女低着头,拽着他的手腕轻声道:“你送我。” 她的语气不容置喙,并没有说‘送我好吗?’而是直白的你送我,可偏偏就这么一句,就让周乘月的那颗心又陷的无法自拔。 “好。”他听见自己说道。 * 外面开始下起了大雨。 阴沉沉的,天色就像是直接跳过下午窜入晚间。 钟璃到家的时候,吴管家已经撑着伞在外面等候了。 “小姐,小心滑。” 钟璃下车后停下脚步,转过身子望了眼车门大开站在车边淋雨的周乘月,眉头一凝,下意识从吴管家手里接过伞,几步走到周乘月跟前,将两人遮在伞下。 吴管家:“……”刚刚那一瞬间,发生了什么? 周乘月比钟璃要高了不止一个头,即使钟璃再怎么往高打,也难免会碰到他的头,少年垂下眸子从钟璃手中接过伞,“我来吧。” “嗯。”钟璃也没硬犟,将伞给他后,周乘月虚虚揽着她的肩,将她送到别墅门口。 “进去吧。” 钟璃:“你不跟我一起进去吗?” 周乘月手一顿,“什么?” 钟璃咬了咬下唇,轻声道:“下雨了。” 雨下的很大,虽然不是狂风骤雨的级别,但如果就这样开着车回去……钟璃那双漆黑的眸直直看向他,抬手拽了拽他的衣摆,“留下来。” “轰——” 大脑中名为理智的那根弦悄然崩塌。 他喉咙痒的厉害,就像是有一根羽毛在他的脖颈轻轻地挠。 他听见自己说:“好。” “——我留下来。” …… “周少爷请坐,保姆正在收拾房子,因为客房已经有好多年没人住了,所以收拾起来需要时间。” 周乘月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理解。 见状,吴所唯微不可查地抬头朝着楼上的医生比了个眼神。 ——我这边搞定,就看你那边了。 医生右手伸出做了个ok的手势。 见状,吴所唯清了清嗓子望向一边正做深呼吸准备的钟老,“先生,晚上好。” 周乘月忙起身,“钟老晚上好。” 钟老深吸一口气,拄着拐杖走了出来,“晚上好。”走到一半,停下思考了一阵子,之前小吴和医生分给他的台词是什么来着? 吴管家连忙打圆场:“那个先生,因为外边雨下的比较大,所以周少来家里借宿一晚。” -- 第136页 “借宿?”钟老恍然大悟,“哦对对对,借宿!” “这外边雨下的大,借宿也是应该的。” “……谢谢。” “不用客气。”钟老笑眯眯的挥挥手,“坐,在这里就当成是自己家一样,不要拘束。” 周乘月刚坐下就看见医生从楼下下来,他今天穿了件便服,没有那件明晃晃显眼的衣服在身上,一时间他还有些认不来。 “先生。”贺医生走下楼来,在兜里翻找着。 吴管家:“……”不会这个时候掉链子吧? 好在,关键时刻医生还是管用的,当着众人的面从口袋里翻出一张折成几叠的纸。 “这是小姐给周少爷的。” 周乘月:“给我的?” “是。” 周乘月接过纸张打开,入眼就是一张画的乱七八糟的画。 周乘月:“……” 这画的是什么玩意儿? 他横看看竖看看,最终在管家医生还有钟老的眼神下,艰难地开口,“挺……挺好的。” 钟老松口气,笑眯眯道:“那你给我们说说阿璃她画了什么?” 吴管家和贺医生目光灼灼。 ——说啊,说出来这好事就成了啊! 周乘月顶着压力,拿着那张他其实也看不出来到底画了什么的画,抿了抿唇瓣:“她画了……太阳,月亮?” 他不禁一脸疑问:太阳和月亮能共存在一个维度? “月亮下边……是块牌子?” “牌子跟前是个人?”那个火柴棍画的还不错,至少能看出来是个人的样子。 正一脸期待着听完他的解释的吴管家:“……”白瞎了。 贺医生:“——”白瞎了。 * “轰隆隆!” 雷声轰鸣震耳,银紫色的闪电突破天空的沉寂,噼里啪啦地在空中蜿蜒。 “咚咚!” “咚咚!!” “周少,您睡了吗?”吴管家说。 “睡了吗?”贺医生紧随其后。 正躺在床上一脸烦躁的周乘月不得不拖着调子应一声,“没呢!” 随后下床,趿拉着拖鞋去开门。 “怎么了?” 少年显然是正处于睡与不睡的迷迷糊糊中,头发被他弄得一团糟,眸子半眯,眼皮内敛,倚着墙角歪着头看他们。 “是这样的,周少,今天打雷了。” 周乘月一手插兜四肢纤长,一脸莫名其妙:“所以呢?” “我们小姐一到打雷就会吓的睡不着,缩在角落不跟人说话,就好像又恢复成了以前的那个样子。” 周乘月心唰地一震,站直身子,神色微正:“现在怎么样了?” 贺医生和吴管家对视一眼:“情况不太好。” …… “咯吱。” 周乘月推开钟璃的房门,“阿璃,我进来了。” 没人回应。 房间里没开灯,周乘月眯着眼睛去找寻钟璃的踪迹。少女的房间光线太暗,但一眼就能看到她正缩在窗台上,呆呆地望着窗子外面。 少年揉了揉脑袋,小心翼翼地走过去。 见她没有做出什么抗拒的举动后,缓缓坐在她的身边,双腿盘起,支着脸颊看她。 少女正抬着头望着窗外,眼头内勾微微敛起,下颌线紧致,侧脸清冷感明显。她的骨架很小,抱着膝倚着墙坐着,看起来小小一只,既柔软又可爱。 周乘月百无聊赖地盯着她看,看她的眼睛,看她的鼻子,看她的嘴巴…… ——怎么就这么好看呢? 他的阿璃真好看。 哪哪儿都好看。 “管家那会儿给了我一副画。”少年说着从睡衣兜里拿出画来,“他说是你画的。” “还……挺好看的。” “只是阿璃,有些地方我是真的看不懂。” “为什么天空上会有太阳和月亮并存呢?” “为什么月亮下会有一块牌子呢?” “为什么……树下又会站一个人呢?”少年嘴角翘了翘,“而且,我看着那个人,越看越觉得像我。” 虽然阿璃画的人就是个火柴棍。 少年凑近了点,望着她的脸,轻声问道:“阿璃,你是在画我吗?” 离得近了,他能清楚地看见,在他那句话说完以后,女孩子的睫毛轻轻一抖,眼睛一眨。 周乘月嘴角边笑意更深,笃定道:“是我对吗?” 屋外的雨下的更大,打在窗子上噼里啪啦作响。千万条银丝在雷声交际下,一缕一缕地降落在地面上。 钟璃终于有了反应,转过头,一双黑亮分明的眸子直直地望向少年。 即使什么话也没有说,少年的心却在那一瞬间,又“扑通”“扑通”地跳了起来。 周乘月莫名觉得脸颊有些发烫,耳根更是热的仿佛下一秒就要爆炸。 “不是也没关系。”周乘月转过身说了这么一句,刚打算补充下一句时却被钟璃忽地拽住手腕,她身子前倾,凑到少年的跟前,认认真真地注视着他的眸子,低声道,“是。” “扑通——” “扑通。” 周乘月耳根一红。 钟璃歪了歪头,眉眼漂亮的惊人,“我在追你。” 少年瞳孔蓦然放大,身子一僵,人彻底愣住。 -- 第137页 …… 过了好久好久,久到外边的雨依稀有了小的迹象时,周乘月才揽回思绪回过神来,呆呆道:“你……你说什么?” “我在追你。” “在……追我?” 钟璃点了点头,想到自己以前说出的那些话,下意识皱起眉头,这会儿开始补救:“爷爷说,当有件事拿不定主意的时候,就去问问你的心,听听它是怎么说的。” “于是,我听了。” 周乘月喉咙动了下,在这狭小的空间里他的心跳声逐渐放大。 “它说——” “你喜欢,”女孩子顿了下,一字一句道,“周乘月。” “轰”地一声,脑中的弦悄然崩塌。 周乘月闭了闭眼,遮盖住眼底翻涌起的更复杂的情绪。 他的心脏跳的飞快,像是下一秒就要突破胸腔迸了出来,少年的呼吸急促,耳尖红的发烫。 “阿璃——” “我在。” 突然,少年身子前倾将她揽进怀里,下颚抵在她的肩膀,呼吸在她的脖颈处低低喷洒。 “不用。” “我不用你追。”周乘月轻声应答,“我一早就是你的了。” * 少年的怀抱就像是冬日里的火炉将她暖暖地包裹其中。 钟璃弯了弯眼,抱着他收紧了臂弯。 外面的雨声再大对她来说也没有关系,因为当他出现的那一刻,她就知道,一切都会过去的。 周乘月啊…… 我也一早就是你的了。 你以为所有不谋而合的相遇都是我蓄谋已久的爱意。 我比你喜欢我,要早得多得多。 第65章 BE线完结 他们被烈火焚烧,死在了烧…… 周乘月亲手将周秉扬送进了监狱。 这件事情几乎在网上炸翻了天。 【怎么可能?】 【发生什么事了?那可是他二叔啊!亲二叔啊!!】 【我靠!看警察怎么说?嫌疑人周某涉嫌犯罪一场十三年前的命案!】 【命案啊!周秉扬这么可怕的吗?】 【你们都关注周秉扬,难道就我关注十三年前这个时间点很巧妙吗?】 【楼上的+1,十三年前发生的命案不正是钟氏夫妻双双死亡的事情吗?】 【天呐,突然嗅出了一股危险的味道。】 【如果凶手真的是周秉扬的话,那他还要娶钟璃?那岂不是要将钟家的人都祸害完了才甘心?】 【钟家的人到底是造了什么孽了,怎么这辈子摊上这么个畜生东西?那些周某人的粉丝呢?怎么不出来给他老公刷‘他是冤枉的’诸如此类的屏了?】 【嘿!谁知道呢?也许是潜到哪个小角落破口大骂呢?】 …… 任凭网络上怎么吵怎么闹,这些看法对周乘月来说丝毫没有影响。 他在学校附近买了个公寓,整天就在那里住着,也不回家,大部分时间是在学校呆着,偶尔会像以前那样晚上在钟家楼下站半宿,然后再回公寓。 手机里的电话短信都快堆积如山了,他也不理,任凭电话一阵阵响起。 落地窗外的城市夜景繁华,公路上的车辆犹如一道闪电飞快驶过,亮艳迤逦的五彩灯光为城市平添几分如梦如幻的景,周乘月站在窗前,望着天上的月。 他已经逐渐褪去少年期的青涩,身形高大,四肢纤长,逐步具有一个成熟男人该有的一切。 他刚洗完澡,穿了身浴袍,湿漉漉的发被他抬手一撩,露出宽大饱满的额头。 “滴滴滴——”电脑上突然跳出了一个弹窗。 “you have a voice mail !” “阿乘,我是妈妈,你什么时候有空回趟家啊?最近家里发生了许多事情,你爷爷因为你的擅作主张对你意见很大,并且希望你能回来跟他面对面的谈一次,用不了太长时间。如果你有空的话,明天就回来吧,我们在家等你。” “滴滴滴——” 留言自动挂断,周乘月不为所动:“好好谈一次?” “是想将我关在家里吧。” “爷爷没有那么好说话……他还爱着周秉扬,爱着他的儿子。” “即使那根本不是他亲生孩子。” 少年嗤笑了声就没再说话,缓步走到电脑跟前按下了关机键。 —— 晚上九点。 钟家楼下。 周乘月一如既往地来到了那个熟悉的路灯下,抬头看着还留有余亮的房间,心底翻起一股复杂的情绪。 “我破坏了你的婚礼,搞砸了这一切,将我的小叔送进监狱……” “你觉得值得吗?” 恰好这时,一道熟悉的女声突然响起,引得周乘月侧目去看。 钟璃穿了件睡衣,神情寡淡,在朦胧月色下,清冷感更加明显。 “……值不值得的也由不得我说了。”周乘月笑了笑,“阿璃,对不起啊。” 钟璃皱起眉头,“对不起什么?” 周乘月没有说话。 他只是站在那里,昏暗的路灯为他打了一层橘黄色的软光,下颚瘦削,身子也清瘦了不少。 “你没有对不起我,”钟璃张了张嘴,“周乘月,我应该谢谢你,谢谢你做出的这一切,谢你收集证据,大义灭亲。谢你遵从理智的支配而非情感道德,谢你……” -- 第138页 “好了,不用谢了……”少年垂下眸子,喉咙微动,心下闹腾翻涌起的情绪被他强压在心底。 ——又酸又涩,苦的直叫人难受。 钟璃对他只有谢意。 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可他……想要的不是这个。 “其实,我二叔说的对。”少年突然没头没尾地说了这么一句。 钟璃侧耳听着。 但他又不说话了。 月色太浓郁了,一望无际的天被云层分成好几份,最外层是浅浅的淡蓝色,接着是蓝宝石般的瑰色,最后才是如帷幕一般的深黑。 周乘月转过身,背对着她,轻声道:“钟璃,我为你报仇了。” 当他知道周秉扬是杀害钟璃父母的凶手的那一瞬间,他的大脑决堤瞬间崩塌。 他面临的只有两个选择,是选择周秉扬还是钟璃。 那一瞬间,他想都没有想,或者说他的选择早就已经做好——是钟璃。 他从来没有这么喜欢过一个女孩子,喜欢到什么都想为她做,喜欢到想把自己最好的一切都给她。 ——甚至心甘情愿地被她算计。 “你和小叔婚礼消息传出来的时候,我没工夫细想,满脑子都是你,冲动到去和小叔打了一架。” 少年轻笑了声,“很白痴吧。我也这么觉得。” “可后来越想越觉得不对,我不知道你的计划是什么,但总归,你料定我不会让你嫁给周秉扬。” 空气中一片沉寂。 身后的路灯像是年久失修了一样,橘黄色的光芒一闪一晃,更奇怪的是那条公路上大多都是乳白色的灯光,却只有这一盏是破落的旧物。 “你的计划是什么呢?” 钟璃侧了侧头,视线掠过远方,没有隐瞒,“杀了他。” “这就是我的计划。” 周乘月身子一僵,抿着唇瓣问道:“杀了他?” “嗯。” 少年张了张口:“我忽然有些庆幸是我将他送进监狱了……” 钟璃不解,歪了歪头。 却见周乘月转过身,朝着她笑了一下: “钟璃,以后好好生活,一切都已经过去了。” 好的不好的,都已经过去了。 * 周乘月走了。 钟璃目送着他离开。 - 那道身影从环形公路绕过去,他的车似乎停在那边。 钟璃渐渐看不清他的背影,正打算上楼回家时,却突然被人从背后一把抱住,捂住了她的嘴。 霎时间,钟璃心猛地一沉。 …… “我漂亮的新娘子,好久不见啊。” 是周秉扬。 钟璃沉下心来,神情淡漠,仿佛对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丝毫不感到震惊,“你要干什么?” “干什么?”周秉扬抬手摸着她那柔软光滑的脖颈,右手却慢慢下移从兜里掏出一根小刀,刀尖抵着钟璃的后腰,“我的一切都因你而毁,要你给我偿命不过分吧?” “因我而毁?”钟璃嗤笑一声,丝毫不惧他手中的刀,“你也真够有脸说这话,不是要杀我吗?来啊!” 她身子故意后退几步,却见周秉扬赶忙避开,只凭手控制着钟璃的脖子,“不要这么冲动啊,小阿璃,我只是想和你聊聊。” 钟璃冷哼一声不客气道:“我和你可没什么聊的。” “那可不一定,我想你一定对当年的事情非常感兴趣吧。”周秉扬慢慢从她的身后露出身子,走到她的面前来。许是担心引人注目,他穿了一身黑色风衣,戴着个黑帽子,将自己那张引人注目的脸遮掩其下。 钟璃咬牙:“周秉扬!” “在呢。”周秉扬笑的残忍,“反正今夜的时间非常漫长,我一点也不在乎这一时片刻。” “你!” “周秉扬!你要做什么!!”钟老的声音犹如一道雷一般在他的耳畔突然炸起。周秉扬转过身来朝着钟老一笑,“晚上好,老先生。” 他手指动了动,将刀子抵在钟璃的脖颈间:“奉劝各位最好不要报警,不然的话,我就说不准,这刀下的又一条人命是谁了。” 见他的刀又要逼近钟璃,钟老连忙摆手妥协:“好好好,你们都别乱来!” “别乱来。” “我不乱来,”周秉扬望向钟老,温声道,“不知钟老可否有空请我进去一叙呢?” —— “滴滴滴——” “滴滴滴——” “接电话啊周乘月!” 顾染和拿着手机焦急地来回走,恨不得直接跑到周乘月面前告诉他那件十万火急的事。 “喂?”对面的那道男声伴随着电流声一起传了过来。 顾染和一听连忙道:“阿乘你先别说话听我说,你爷爷动用了些关系,今天去公安局将你二叔保释出来了,现在你二叔不在家!” 话音一落,周乘月道了一句“我知道了”就瞬间挂断了电话。 方向盘迅速扭转,车辆突然变道让后边的车猛地一踩刹车,冒出头来破口大骂,但现下周乘月已经无暇顾忌那些人骂的什么了。 如果……如果周秉扬出来…… 那么,第一个去的,一定会是钟家! 一定会。 周乘月瞳孔骤地放大。 ——钟璃有危险!! -- 第139页 想到这里,他的心就控制不住地扑通扑通狂跳。 油门被他一脚踩到底,车速直逼240迈,宛如一道海中游鱼风驰电挚间飞了出去。 …… 到了。 周乘月呆呆地望着眼前的一切,大脑犹如电流击打过般骤停。 他的胃部翻腾倒海,心跳加快,呼吸困难。 火红的光芒照耀在他的脸上,热浪一层又一层地袭来,燃烧着他的身体,击碎了他的一切。 - 钟家整个庄园皆处于烈火的吞噬下,熊熊火焰肆无忌惮地伸张着它的爪牙,将钟宅包裹其中,企图吞噬掉里边的一切。 血…… 到处都是鲜红的鲜血。 守在门口的保镖们已被烈火烧焦,残留尸骨。 - 消防车过的翁鸣声在他的耳畔响起。 依稀间,有人推了他一把,告诉他“让让,让让。”紧接着,穿着消防服的勇士们拿着长长的水管,在经过几个小时的奋斗后,浇灭了这一把气势滔天的火。 不知何时,围绕在附近的好事人群逐渐多了起来。 周乘月已经记不清自己当时是什么反应了,他的头脑一片空白,身体乏力,却控制不住地向前方走去。 有人拉住了他。 “哎哎哎,你这小同志是怎么回事?没看到那里着火了,大家都忙着救人呢吗?” “别去了,别过去!” “你到底要去找什么啊?你说,我帮你找还不行吗?” “喂!停下!” “……别找了,人都死了。” 周乘月脚步一顿。 那人继续道:“我们的人已经探查过了,在着火之前,里边显然进行了一场搏斗。墙上、地上、天花板上……到处都是血。” “有些人的尸骨已经烧焦,看不出什么情形,但还有一部分人的尸体还未被火焰吞噬。” “是被枪打死的。” 那人一指钟宅:“这里边,有医生有保镖,有青年学士,有老人……还有一个和歹徒紧紧缠在一起的女人。” “她看起来年纪不大,但是很勇敢。那个歹徒半边脸已经烧焦,可小姑娘的身体还完好无损,只是腹部中了一刀。” “……19岁。” 那人眉头一凝:“你说什么?” 周乘月唇瓣动了动,嗓音哑的厉害:“她十九岁。” 那个小姑娘……十九岁。 她的人生还尚未开始,就已经在五年的童年和十三年的噩梦中匆匆落幕。 …… 周乘月这辈子最后悔的两件事是: 一是没有亲眼看着周秉扬执行死刑。 二是他还没有来得及告诉钟璃:“我爱你” 他亲眼目睹了她的尸骨,为她揽尸,为她超度。 他相信着世界上有鬼魂的存在,因为只有这样,他才能继续做那不切实际的梦。梦里——有钟璃。 而周乘月始终不知道的是,那个做了十三年噩梦的少女,临死前还想着他。 他永远也不知道,钟璃喜欢周乘月。 喜欢的不得了。 * 后来,据北都档案局记载: 【钟家一百二十三口人,无人生还,全部死亡。】 他们被烈火焚烧,死在了烧得残缺的钟宅。 第66章 钟氏夫妻番外 死前,死后 钟和豫第一次遇到温乐的时候,两人年纪差不了几岁,彼时,她总喜欢追着周秉扬跑。 抱着一个小兔子的毛绒玩具,穿着一件花裙子,扎着两个小麻花辫,跟在周秉扬身后为他收拾烂摊子。比周清扬这个当哥哥的还要勤快。 明明自己还是个小孩,却承担起一个大人的职责,端茶倒水跑腿买东西这些事情暂且不提,只要周秉扬一闯祸,她就立马撸袖子上去给人家……道歉。 “对不起啊叔叔,他不是故意的。”水汪汪的大眼睛直直盯着那个男人,抱着自己的小兔子,看起来实在是有些软萌可爱。 彼时,周秉扬还是他们那片的孩子王,满脸顽劣,皮的不知道是个什么样子。当他看见温乐在低声下气的给人家道歉时,脸一拉,气性也上来了,“干嘛给他道歉!我没有错,是他先撞我的!” 男人道:“嘿!小朋友,你这可有点不讲理了,是我先撞你的没错,但我也给你道歉了啊。反倒是你,召集一堆小朋友过来撞我,我没叫你家长已经算是我脾气好了,换个脾气不好的,你试试?” 他手一指其他小孩,作出一副恶狠狠地表情,吓唬着他们:“还有你们,为虎作伥!半点是非都不分,你们的家长就是这么教育你们的吗?” 周秉扬咬牙瞪眼,“你说什么?” “没没没,他什么也没说。扬扬你不要和他计较了。”温乐一把拉过周秉扬,在他耳边说了半天好话,走之前还转过去睨了男人一眼,“叔叔,撞你是我们不对,但道过歉后还跟小孩计较就是你的不对了。” 小孩的认知里自己既然已经道过歉了,那么对方就一定会原谅自己。 既然你已经原谅我了,那么你就不能再说我。 当时的温乐就是这样想的。离开后还拉着周秉扬的小手,轻声安抚,并答应他明天会带母亲做的饼干来给他吃。 “真的吗?” 温乐点了点头,“真的!我妈妈可喜欢扬扬了!” -- 第140页 听了这话,周秉扬那充满稚气的脸上才露出一个开心的笑容,而后,又想说什么,一抬眼就看见站在不远处背着个双肩包的钟和豫。 “豫哥!”小孩兴奋地迈起小腿几步并作一步跑到钟和豫跟前,笑嘻嘻道,“你下课了吗?” “嗯嗯。”钟和豫点了点头,望向停住脚步脸上流露着几分不安的女孩,“这是……” 周秉扬:“那是小乐姐!是我的邻居,是对我最好的姐姐了!” 听到这话,温乐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即使隔得很远,也依旧能看出她眸子不经意流露出来的满足和开心。 女孩子穿着碎花裙,抱着她的玩偶,只单单站在那里,什么也不说就足够让人心动。 那时的钟和豫还不知道那叫心动,只知道自己总是无意识地想去靠近她。 那年,是他们第一次见面。 …… 许是临死前蓦然回首,发觉自己这一生短短数载,尽是遗憾。 这一生的记忆似乎汇聚成一幅画卷,在他的眼前缓缓展开。 记忆很短,几乎在几秒内就能回顾一遍,可在他印象最深的那些画面里,每一帧都有她的存在。 大脑已经渐渐没什么知觉了,满是血迹的男人趴在地上,手指残缺,却还是奋力往前方爬去。 破损废弃工厂的墙壁已逐渐掉漆,墙角处蝼蚁蜘蛛蜂拥而至。 那里溢出的鲜血对它们来说是最美味的养分,补充着它们的身体。 温乐死了。 早就没了呼吸。 冷冰冰的尸/体被随意丢弃在墙角尘灰处,平日里最爱干净的人死后却被人玷污侮辱,将所有的脸面狠狠地踩到地上。 …… “小乐……” 喉咙中的鲜血从嘴角缓缓溢出,钟和豫再也支撑不住,浑身无力地倒在地上,俊秀的脸庞压在尘土颗粒分明的钢灰石板上。 他张了张嘴,眸子中满含柔情。 “我——” 话音戛然而止。 手腕突然失力“噔”地一声摔落在石板上。 - 所有的一切都没了生息。 空气中一片沉寂,灰尘渐渐降落,铺洒在满是血泞的石板上。 鲜血无人清理,只余留蝼蚁虫鼠来啃食腐肉,享用它们的午餐。 外边吵吵闹闹的,似乎有行人走过,或许是工人,又或许是别的什么人。 可能会有寥寥几人对这个残旧的工厂感兴趣,但他们只是瞥了一眼就不再投以视线,匆匆路过,不曾停留。 因此,也无人得知—— 在这个不大的废弃工厂里,悄无声息地藏匿了两具尸/体。 更不会有人知道,在警察冲进来的几分钟前,凶手悄悄潜入,带走了一具尸体。 …… “下辈子?” “嗯。” “如果有下辈子的话,你想做什么?或者说是成为什么人?” 温乐歪着头思考:“做什么都好,我没什么大志向,我啊,只要我的家人平安健康,我能幸福快乐就好啦。” 钟和豫伸手刮了刮她的鼻尖,温声道:“你会幸福的。” “我也是这么觉得的。”温乐看向他,认真道,“如果有下辈子的话,我还要嫁给你。” “人的一生太短了,我和你才相处几十年,就感觉已经度过了大把大把地时光。豫哥,如果有下一辈子的话,你等等我好吗?” “等我再长大一点,变得再更好一点,到那个时候我就成为了一个完美无缺的人,到那个时候,我会……更好地爱你。” 钟和豫抬手摸了摸温乐的头,笑了笑:“好啊,我慢慢等你,你快快长大。你不用变得那么好,那么优秀,那么完美,只要你还是你,那么我依旧是我。” “小乐……” “我等着你来爱我。” 第67章 番外 (完) 憎恨伤不了对方一根汗毛,却把自己的日子弄成了炼狱。——卡耐基 吴所唯觉得这话用来形容钟璃最贴切不过。 …… 吴所唯刚来钟家当管家的时候,钟璃十六岁。 对他充满防备,不信任与疏离明晃晃地挂在脸上,甚至他一有靠近她的想法,她就握紧拳头大吼大叫,有时候还会咬他一口,弄得他浑身都是伤,只好找家庭医生来治疗。 钟家的医生姓贺,看起来一点也不像个医生,吊儿郎当的看着就不像是什么好货。 甚至在目睹钟璃发狂咬他的时候,幸灾乐祸地看着他笑。 于是,他对这个姓贺的家伙充满了恶感。 他讨厌这个家伙。 —— 后来,他也无论如何想不到,最后是这个家伙救了自己一命,挡住了周秉扬朝他开来的那一弹。 “跑!” “快……跑!” 那家伙都快要死了,却还要冲着他笑,鲜红的鲜血从眉心溢出,直直地流了下来,挂在脸上,看的瘆人。 ——真是个讨人厌的家伙。 往日的朋友们一个接一个的倒下,即便死了那么多人,他们也没想着丢掉钟老独自逃跑。 他们都顽强且固执地认为自己能救老先生和小姐出去,于是,前赴后继络绎不绝。 “真是些笨家伙。”吴所唯眼眶红了红,“你们都是疯子吗?没看到那家伙兜里装了一把的子弹吗?” -- 第141页 “我可不会跟你们这群愚蠢的人一样。” 于是,他转身离开,去厨房拿了壶油,打算趁周秉扬不注意泼在他的身上。 他躲在窗柩旁,被窗帘隐隐遮挡。 默默地注释着眼前的一切。 小姐是第一个死的,腹部中了一刀,却还是牢牢地缠在周秉扬的身上,口中叼着他的一块肉,即使是死了也依旧不松开。 卜凡是第二个死的,一枪打中脑袋,当场死亡。 医生是第三个…… 原本,他该是第三个。 - 你看,钟家养了一群废物。 那么多人却制不了一个周秉扬。 可笑的是,明明周秉扬已经在钟家大开杀戒,可那些高大的保镖上前制止时也依旧只是想夺过他的枪,制止他的行动。 未能卸枪,于是丢掉了自己的性命。 * 全部死绝了。 只留钟老和周秉扬在烈火中对峙。 …… 管家也死了。 死在他咒骂那群蠢货的时候。 他躲在窗柩下点火,火势从窗帘边迅速蔓延,从他的身体上席卷上来,然后“哗”地铺满了身体前端。 烈火灼烧着他的脸部,他冲了上去,一把抱住正在屠杀的恶人,烧焦的皮肤已经发出“滋滋”的声响,恶人大惊——子弹打穿了他的腹部。 吴所唯瞳孔逐渐失去了焦距,身子不受控制地向后倒去“扑通”一声倒在地上。 “老先生,你看,都死完了!” “疯子!你真是个疯子!!” “哈哈哈哈。”周秉扬在烈火中大笑,“我说过,我不会输的——” 声音戛然而止。 不知何时,尸体身上的烈火已经转移到他的身上,从他的小腿一路蔓延,火势猛烈,犹如狂风骤雨般刮过挡也挡不住。 “啊啊啊!” “啊啊啊啊疼!!” “好疼!!!” “啪嗒”一声,枪支掉落在地上。 钟老垂下眸子,捡起枪支,调转了方向,轻声道:“周秉扬。” 但彼时的男人只顾着拍灭自己身上的火,慌不择路地找地跑出去,根本没有听见老人在叫他名字。 “——你该上路了。” 随后,叩下扳机。 “砰!”一声,子弹正中男人的后脑壳。 * 诺大的钟宅已被火势烧的剩下些断壁残垣,钟老强忍着肺部的不适和身体的灼烧感,缓缓坐到了沙发上。 颤颤巍巍的手卸下弹仓,仓中只剩一颗子弹。 老人低声笑了笑。 外边的警报翁鸣声响起,似乎已经有人过来施救。 钟老望向墙上挂着的照片,温声道:“来不及了……” 钟家被毁,他已丧失求生的意志。 他的这一生总在离别总在失去—— 他的家破了,所有的亲人都已先后离他远去。 妻子,儿子,孙女…… 所有的一切都已被毁。 凶手由他亲手击毙,这样的话就算下去也有脸见他的儿子了。 想到这里,钟老笑了笑,撑着颤颤巍巍的手将枪举起,放到脑袋跟前,随后,不再犹豫,不再留恋。 ——叩下扳机。 * 烈火已被大水扑灭,钟宅烧的断壁残垣。 钟家一百二十三口人,全部死在了烈火焚烧之中。 第68章 新世界开场 天才抑郁少年 今夜的宇宙具有遗忘的浩渺和狂热的精确。 ——博尔赫斯 “喂!醒醒!别睡了。” “真是,闯了那么大祸还能睡得着?你可真是心大!” “喂!舒璃,你再不醒的话我就告诉姐了,到时候有你好果子吃的!” 话音落下的那一刻,舒璃倏地睁眼。 * 原主叫舒璃,是财阀集团舒家的小千金。 父母相爱,兄弟姐妹友爱和睦,家庭幸福圆满,自身优秀,从小学小提琴,是个实打实的古典气质美人,今年刚上高中。 而她身为本世界女主的妹妹,虽然是个女配,但从来没有搞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跟女主关系亲近,也对本世界男主——一同长大的竹马邻家哥哥是真的兄妹之情。 男女主作为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没有误会没有小三插足更没有破镜重圆。他们一帆风顺的长大,幼时之谊让他们将彼此对方都看作是生命中重要的一人。十七八岁的年纪互通心意,高考后正式恋爱,再到现在已经过了七年之痒。 按理来说,这样不搞狗血剧情的故事最能得到大众喜爱并且达成圆满结局。 可结局总是出人意料的。 男女主死了。 舒璃也死了。 他们都死在了夏日中旬的一个夜晚,死在了与国都相隔千里的A市。 而这一切全是本世界反派造成的。 哦对了,反派也死了。 一颗炸弹下去,与他们一同死在那无尽漫长的黑夜里。 …… 本世界反派叫做钟意。 今年十七岁,上高二。 是一个有着性格怪癖却极端聪明的天才。 他与男女主没有任何感情纠葛,三人也并不认识,造成他们死亡的原因纯粹是钟意自己活腻了,刻意寻死。 还顺带拉着了半个A市的人。 -- 第142页 男女主以及钟璃恰好在A市旅游,可谁知,遇上了这无妄之灾。 ——少年站在学校废弃教学楼的天台上,仰望着天上的星光,天地万物如同浩渺的宇宙,在他眼前一一溜走。 随后,纵身一跳。 伴随着少年飞身落下的同时,一颗掩埋在市中心的炸弹轰然爆炸。 天地间的裂变仿佛一瞬袭来,炸弹所炸之处皆化为灰烬。 多数芸芸众生的普通人尚在梦里就再也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而这一切全都是钟意造成的。 后来,档案局归档,多方调查才发现致使A市惨遭灭顶之灾的人就是这个在各大院校崭露头角的十七岁天才少年——钟意。 钟意的家庭背景非常简单,用两个字就能完全概括——穷、惨。 他的父亲是个退伍警察,母亲是个家庭主妇,原本的日子虽然拮据了点但至少父母彼此相爱。可因为一场意外,父亲在与歹徒搏斗中失去了双腿,从此只能与轮椅相随。 他的母亲也因为日复一日的操劳和邻居的指指点点,逐渐失去了一开始的温柔,脾性也变得古怪起来,动不动就对他拳打脚踢,嫌弃父亲是个没本事的累赘,嫌弃他是个拖油瓶。 即便如此,钟意也从未说过什么。 他默默忍受着母亲的怒骂和欺打,被生活所压迫,却没能弯下脊背,一边照顾着残疾的父亲,一边还要打零工补贴家用。 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到高考结束,他以理科状元的成绩考上一所著名的科技大学。 钟意的名声响彻A市,所有人都知道这杂乱不堪的巷子里出了个天才。 至此以后,他的人生本应该光鲜亮丽,一片光明。 可谁知,在他即将进入国家院的前一天,父亲死了。 从小一直陪伴着他,总会用那双充满包容宽和的眼神看他,告诉他‘一切都会过去的’父亲死了。 ——死在那蝉鸣雀语的夏天。 听邻居说,被人发现的时候,身体已经腐臭。他的母亲不知道什么时候跑的,离开的时候一点讯息也没有,似乎早就做好了打算。 钟意很平静。 什么反应都没有。 可谁知道就是这样一个看起来什么事都没有的少年会在当晚,在市中心埋下了一颗炸弹。 然后,去了以前的学校那个废弃教学楼的天台,在那里纵身一跳,留下自己对这个世界最后的一抹色彩。 ——那是鲜红的血。 也是后来归档调查钟意生平的时候,档案局的人才发现,那个外人眼里总是聪明绝顶懂事体贴的少年竟有着轻度抑郁和极端的厌世倾向。 父亲死后,他心中最后的防线崩塌,索性累了、厌了,还不如就这样一了百了。 这人世艰苦,他再也不愿来第二回 。铱驊 【本位面任务:拯救钟意。】 【任务难度:五颗星】 听到难度时,扶璃显然一愣:“五颗星?” 【是的。本世界被评为时空管理局最具有挑战的一个故事,也有不少人曾前往这个位面攻略钟意或者毁灭钟意,但无疑,他们都失败了。】 “毁灭?” 【是。因为钟意是造成这个位面大幅度崩塌的一个因素,如果除掉他,以他的死来换取男女主的幸福,那么位面也能接受。但遗憾的是,钟意太聪明了,他不愧是个天才,以往进去的人想要攻略他,结果任他们百般接近,钟意都不为所动。而想要毁灭他的人更是还没有靠近他,就被他察觉,反将一军。】 【这个位面存档了一百六十七次,加上您这次共一百六十八次。】 【鉴于本世界难度太高,请宿主做好失败准备。】 扶璃眼皮一掀,“失败后有惩罚吗?” 系统:【失败后宿主将进入惩罚世界。】 “惩罚世界?那是什么?” 系统冷酷道:【宿主目前还不需要知道。】 “哦。”扶璃闭上了眼,放平心态,“好的我知道了,失败的准备现在已经做好了,直接下个世界吧。” 系统:…… 【您不再争取争取?】系统平静的情绪终于有了波澜。 扶璃:“不了,反正早死晚死都得死,这个位面难度太高,我自认挑战不来。来,下个世界吧,我自愿进入惩罚世界!” 系统咬牙:【……反对无效!世界已经开启,请宿主认真扮演人设。本次对话到此结束!】 * “你总算醒了!” 一睁眼,面前就袭来一颗小葡萄。 舒璃下意识避开,葡萄掉在地上,她艰难地睁开眼皮望着坐在她对面的少年,“干嘛?” 因为是刚睡醒的缘故,她这会儿的嗓音哑哑的,带着几分倦怠与懵懂,瞪着眼看那个少年。 “还干嘛?”对面坐着的少年将头发剪了个栗子头,露出英气的眉眼,衬得他又精神又利落。他的左边耳朵上戴着枚黑色耳钉,嘴里噙着颗葡萄嚼着,“舒璃你真是好样的,将人打进医院,打的还是市长的小孙子,这回捅娄子了吧,还要害的爸妈给你处理。” “那爸妈人呢?” “还能去哪儿?上医院了,去看看被你打的人死了没?” 舒璃点了点头,狐疑地看向少年,“那二哥你就不问问我为什么打人?” -- 第143页 舒则顿时来了精神,身子前倾,道:“为什么啊?” 舒璃倏地正色:“不告诉你。” “嘁。”舒则撑了个懒腰,一脸不稀罕,“你以为我想知道啊?还不是爸妈这会儿去医院了没时间管你,派我来问问原因,免得一会儿人家市长追责,咱们还不好解释。” 说到这里,舒璃靠在沙发上开始从自己那颗宝贵的脑袋里翻起关于打人的记忆。 打的这个人是市长的小孙子,叫季嘉白,算是他们学校的校霸,老师眼里的皮猴子,但奈何他是市长的孙子,家里给学校捐了几套楼,所以平时他们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舒璃就不同了,是老师眼中的‘乖乖女’‘好好学生’,所以当舒璃打人的消息传出来的那一刻,所有老师都是不可置信,下意识为舒璃辩解。 可对方家长并不听老师解释,无奈之下,只好喊了家长。 俗话说,自己家的孩子自己知道是个什么德行。 对于舒璃打人这一件事……他们真是一点也不奇怪呢。 在外人看来,舒璃既听话又安静,学习又好,还会拉小提琴,长得又漂亮,是个十足的乖乖女。可这也是在外人看来。 家里的人最了解舒璃是个什么德行。 就拿她的二哥舒则来说。 舒璃这家伙从小和他打到大,骨子里就透露着顽劣不服从管教的性格,脾气又臭又差,还犟的要命。她小时候对散打感兴趣,因此去学了几年散打,后来家里人发现,学了散打之后让这家伙恶劣的性子……更恶劣了。 无奈之下,又转行让她去学小提琴,想要中和一下她这跳脱的性子。 后来,性子的确是中和了不少,不过,小提琴也没有让这家伙的脾气变好,反而变得更差了,就跟个炮筒,一点就炸! 从前是跟他打架,打了这么多年他也习惯了。 谁知道这以后还长本事了,跑出去跟校霸打架,还把人家打到医院了! 越想,舒则越觉得这家伙还挺牛逼。 起码打赢了。 “其实我一开始是没想打的……” 舒璃终于从自己那乱七八糟的记忆中翻起有关季嘉白的记忆。 那家伙是校霸,平日里拽的跟个二五八万似的,一副别人欠了他钱的样子。她看他不爽很久了,但因为他也没主动招惹她,所以舒璃也从不自己上去讨嫌。 但那天…… 这家伙竟然凑上来主动跟她说话! 这简直太奇怪了!! “所以呢?他说了什么?”舒则好奇道。 舒璃眨眨眼:“他说……” “那个,你就是舒璃吧……你好,我是季嘉白,想跟你认识一下。”少年挠了挠自己那乱糟糟的头发,他将头发烫成了卷毛,在阳光下茶褐色的发泛起一圈浅浅的光晕,眉眼间有着独属于少年人的青涩,虽然是校霸,但身上戾气并不严重。 有那么一瞬间,舒璃觉得他长得还挺好看的。 “我是舒璃。”舒璃想了想,“有什么事吗?” 季嘉白清了清嗓子,眼神回避她的视线,道:“我听说你好久了,今天下午放学后,学校天台不见不散!” 然后,转身就跑。 舒则张了张嘴,总觉得季嘉白这种欲语还休的态度有些熟悉:“然后呢?” 舒璃一脸正气:“既然他约我了,那我当然得赴约啊!俗话说得好,输人不能输阵!虽然我不是校霸,但我绝对不能给咱家丢这个脸。” 舒则莫名有种不太好的预感,“所以……人家只是约了你,你就把人家给打了?” 舒璃点了点头,“我看以前那些不良少年打架总是喜欢约在天台,我想着我一个弱女子,手无缚鸡之力,万一一个人去白白挨打受欺负怎么办?于是……” “于是你喊了人?”舒则接道。 “不是。”舒璃露出一种鄙夷的神色,嘲讽道,“你以为我像你一样打架还要叫人?我带了根棍!一到天台就看到他早就在那儿等着了,你看看,这不是早有预谋这是什么?于是,我二话不说,拿着棍子就冲了上去。” 舒则抿着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好半天才幽幽道:“他就这么让你打了?没说话?” “他好像是想要说什么,但当时场面太混乱了,我也听不清,只顾着打了。” “他就没打你?” 舒璃想了想后知后觉道:“对哦,当时他好像只顾着躲来着,完全没还手,于是……我就打的更起劲了。” 听完全程,舒则顿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是该说自家妹妹情商低呢还是情商低呢? 人家男孩子明显就是想跟她认识一下,或者就是想跟她告个白,所以才约到了天台这种隐秘的地方。 没想到舒璃没开窍啊,硬是不知道人家喜欢她,追着那个男孩子就将他打进了医院。 舒则不禁喃喃道:“不怪那个男生,要是换我喜欢上这么一个木头,我估计心痛的也要住院了。” “你说什么?” “没,没说什么。”舒则又问道,“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啊?” 舒璃那双波光潋滟的眼睛骨碌碌地转,眸中蕴着几抹自己都不知道的笑意,故意装出一副无可奈何的表情,道:“还能怎么办啊?我把人家市长的孙子给打了,这下就是将市长给得罪了,说不定,人家都不让我在一中待下去。要是再严重点,可能整个国都都不让我待了。” -- 第144页 “哎,依我看啊,我可能要转学了。估计是要转到离国都十万八千里的A市去。” 舒则越听越觉得不对,皱起眉头来,说:“也,也没那么严重吧。” 爸妈不是已经上门道歉去了吗?而且,以自己家的这个地位,市长也不会太过分吧?可为什么从这个家伙的嘴里听来,事情好像已经严重到无法挽回的地步? 严重到……她要给自己转个学?甚至还有可能要转到其他市去? “严重!”舒璃突然怔色,铜铃眼微微瞪起,眼睛轮廓稍微圆了点,就好像里边有颗铃铛在咕噜咕噜地转,天生的眼睑下至衬得她的上庭幼态感十足。 柔和微卷的头发随意地披在她的身后,空气刘海贴在她的额前,单从外貌看去,怎么看都是乖乖女的类型。 “怎么不严重啊!”少女拿起沙发上的iPad,兴致勃勃地展示给舒则看,“我连转学的学校都看好了,呶,就是这个,牧阳二中。” “牧阳二中?”舒则念了一遍,后知后觉地有些不对,“我怎么觉得……你闹这么一出,好像就是为了转学啊?” “怎么可能?”她将iPad一扔,拿起茶几上放着的吸管杯,慢悠悠喝了起来,“但是这个学我是转定了!” “我不要再看到季嘉白那张脸,更不想再听到原来学校有人议论我名声的事情。我可是只喝露水的小仙女,打人这种事情我怎么能干得出来?” 舒则抿了抿唇,望着愈发厚颜无耻的妹妹,突然觉得她转学可能只是为了远离这个毁掉她人设的地方,继续去新学校做不食人间烟火的小仙女。 至于有什么别的目的…… 他觉得就她这个脑子,估计也想不出来别的目的。 —— 舒璃要转学的事情,到了晚上几乎整个舒家的人都知道了。 对此,他们的反应是——绝不同意! “什么?”舒母望着一脸无所谓的女儿,泫然欲泣,“转学这么大的事情你怎么才告诉妈妈呢?小鱼儿,你怎么能一个人去离家那么远的地方呢?你舍得妈妈在家为你担心难过吗?” “那离家太远了,万一出个什么事可怎么办才好啊?” “是啊,鱼儿,”舒爸爸也一脸不赞同,眸子里满是关心,“我知道你是担心打人这个事情,但是爸爸妈妈已经和市长讲和了,而且那个男生也表示是他的错,是他先欺负你的,所以你才动手打人。市长听了也很愧疚,决定不再追究这件事。你放心,他们已经不会再追责了。” 舒则听了心里一阵麻木。 舒璃那是在乎追责不追责的事情吗?那家伙根本是担心自己小仙女的形象已经毁了,所以才坚持固执的要转学。 转到那种穷乡僻壤里继续做她那只喝露水的小仙女。 “妈!既然舒鱼要转学,你就让她转嘛!这又不是什么大事,都十六七的大姑娘了,应该懂得照顾好自己!” 舒鱼是舒璃的小名。 舒璃一岁多的时候,性子活泼好动,就像是鱼缸里的小金鱼一样有着数不完的精力,游啊游啊游的。家里人索性给取了小鱼儿这么一个名字。 “说的容易!”舒母含泪望着舒璃,“小鱼儿可是从我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啊,这么多年我都不舍得让她受苦受委屈,现在她要是去那离家远的八竿子打不着的地方,我怎能不难过?” 舒则张了张嘴,不服气道:“我也是从你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啊,我上大学的时候搬出去住你怎么不难过?” 舒母道:“废话,你搬出去住我难过什么?你是男孩子,鱼儿是女孩子,而且你从小糙惯了,鱼儿可不一样,那是我从小娇养大呢,哪能吃得了苦?” “……好吧好吧。”舒则耸耸肩,“那就只能等我姐回来了。” 他姐的性子雷厉风行,言出必行,而且,最自立自强!等她回来,一定会支持他的想法。 舒则就存着他姐回来赞同他的想法一直等到了外边停车的声音响起,舒橙从门外走进来,先到玄关处换鞋,换完鞋后才绕过屏风坐到沙发上。 “小鱼儿转学的事情我听说了。” 舒则兴致冲冲地盯着她,期待她接下来的回答。 说啊,快同意啊! 这样妈就不好意思说他一个人了! 舒橙在众人期望的视线中张嘴,“我不同意!” 舒则当场愣住。 舒璃满怀失望地叹口气。 “鱼儿还小,一个人去那儿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能照顾好自己吗?”舒橙抱着胸抬着下巴道,“鱼儿你也别犟,听我的,转学的话转到别的学校就行,我去给你联系,但一个人跑到那么远的地方,绝对不行。” 舒璃望了一圈,眨着骨碌碌地眼睛道:“谁说我是一个人?不是还有二哥吗?” 舒则一愣,“关我什么事?” “爸、妈、还有姐姐,我知道你们是担心我为了我好所以才不想让我转学。”舒璃道,“可是我马上就要长大了,我自己知道该干什么不该干什么。那个地方虽然远,但我查过了,他的升学率还是挺高的。虽然教学水平比不上大城市,但小城市也有小城市的好,那里环境迷人,正好让我去放松放松。” “等我上个一学期,真的觉得不好我再转回来也不迟嘛。” “而且!你们不就是担心我一个人照顾不好自己?可是不是有二哥嘛!”舒璃笑的一脸可爱,“我记得你们这学期的作业是拍摄一副好的作品,但按照你这足不出户的性子,这学期怕是交不了作业了。还不如打包跟我一起过去呐,那里风景好,说不定会激发你的灵感,创作出新的剧本。” -- 第145页 “哥哥,你觉得怎么样?” 舒璃说的条件很诱人。 小地方肯定会有小地方的特色美。 他就是因为这里已经没什么可拍的了,所以才不出门拍摄寻找灵感。 如果跟着舒璃一起过去…… 舒则想了想一口答应:“好!我同意!不就是照顾小鱼儿嘛,我独居自立的能力可不是白白培养,厨师证也不是白考的!” “既然已经商量好了,那我们现在就去收拾行李,赶紧过去寻找灵感……不是,办理你的就学手续啊!” 在两人自作主张决定好这一切后,舒家旁人连反对的话也没说出口,见舒二跟着一起去,无奈之下只好同意了转学这件事。 于是,第二天一早,舒家兄妹两人就登上了前往A市的飞机。 …… 画面一转,在A市某个不知名的破乱巷子里,女人叱骂的声音传遍了整个小巷! “钱呢?” 少年无措地拿着手中的钱,垂下头抿着唇瓣道:“这是我打零工赚来的钱,要给爸爸看病。” “看什么病啊!有什么好看的?那腿要能治早就治了,赶紧给我!” “快点!” “你要是再不给我有你好受的!” 在女人的百般威胁之下,钟意只好将自己挣得这笔钱交给了母亲。 “早这样不就得了,白耽误我那么长时间。”女人拿着钱走了,离开的背影极为潇洒,边走边嘟囔着“这点钱不够花”“一花就完了”这种话。 少年停在原地,盯着母亲离去的背影,琥珀色的眸中晦涩难辨。 他穿着简简单单的白衬衣和洗得发白的牛仔裤,修长的手指骨节分明,无措的捏在了一起。 少年的肤色是冷白皮,黑色的发乖巧地贴在耳后,额前的碎发有些长遮住了那双漂亮的瑞凤眼。 少年抬起头,望了望天。 日光浅浅淡淡,晕在他的眼底,却为他带不来一丝暖意。 他琥珀色的眸犹如一只巨大的玻璃罐,似乎能将所有人的喜怒哀乐都盛进去。 少年的右眼角处有一颗小痣,清冷感与易碎感相交,如同玻璃窗前的瓷娃娃一般,一碰就碎。 “到时间了。”少年的嗓音干净清澈,仿佛是隆冬中的清泉一般,清清淡淡异常好听。 天上的云层浅而疏离,阳光透过云层的缝隙洒在地上。 钟意收回视线,背上双肩包离开小巷,前往下一份工作地点。 ——不能去迟了,去迟的话老板要扣钱。 而他,不能失去这份工作。 第69章 小熊玩偶里的人 如果可以,我更想抱一…… “快点啊!” “舒则,你就不能走快一点嘛!” 闻言,背着双肩包拖着大包小包行李的男子冷哼一声,停下脚步:“你说的倒容易!你以为背这么多行李很容易是不是?早就说让你带少一点,你非不听。还有爸妈,给你带那么多干嘛?就不能过来自己买吗?” 舒璃摸摸鼻子:“来之前你答应照顾好我的。” “照顾你不是让你变成残废!”舒则气的咬牙,但还是没有说出让她自己拿行李的话,“舒鱼,你就娇着吧,你这性子迟早得完!我看你以后就得找个能治住你这性子的人收了你!” 舒璃略略略地吐了吐舌头,笑嘻嘻道:“那那个人不是还没出来吗?等他出来以后再说!小鱼儿就知道二哥最好了,还帮我背行李,我最爱二哥了!比心!” 听了这话,舒则才舒服的舒口气,“算你有良心!走吧,找个车先将这堆行李运回去!” “好!” …… 两人一阵忙活,将行李全部打包寄走后,才打算慢悠悠地一边观赏小城市的风景一边坐着地铁回家。 地铁口有一个人形玩偶,穿着棕色的小熊服装,站在地铁口发放传单。 “哥!是人偶啊!” 舒璃迈起小步哒哒哒地跑过去,一脸兴奋地站在玩偶旁边,“太棒了,我又看见毛绒绒了!” 舒则扶额一脸无语,“喂!你不要给人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啊!即使是毛绒绒控也要注意场合吧!”他一边说着一边还要拦着正满眼星星眼,恨不得窜上去一把抱住小熊玩偶的舒璃。 还是那句话,自家妹妹什么德行自己最了解。 作为一个从小就患有毛绒绒控的人,见到一点关于这种的东西都怕是要马上发疯。小时候,她想养条猫养条狗,大家也都认为养个小宠物说不定能治治她那跳脱的性子,结果就同意让她养了。 小猫给取名叫咪咪,小狗给取名叫可乐。 一开始的确是治住了舒璃的性子,可是到了后来,小猫被狗咬死了,小狗意外掉进油缸里淹死了。舒璃难过伤心了一段时间后,就再也没有提过要养宠物的事。也是因此,她将自己对宠物的热爱全部放到了毛绒玩具的身上。 “我想跟小熊人偶拍个照!”舒璃说道。 舒则望了眼自己身上背着的相机,有些不确定道:“就只是……拍个照?” 舒璃有些羞涩的抿起唇瓣:“如果能抱一抱小熊就更好了。” 女孩子歪了歪头,铜铃眼稍弯,天生自带的眼睑下至衬得她的眼睛又大又明亮。 ——如果能抱一抱小熊就好了。 -- 第146页 ——特别是能抱一抱里面的那个人。 “走吧。” “啊?” 舒则一脸奇怪:“你不是要去抱小熊吗?我去跟人家谈,看看人家愿不愿意和你拥抱并且拍照。” 听了这话,舒璃原本有些犹豫的手停在空中,几步窜上去,头也不回道:“不需要你去帮我谈,我要自己去跟人家说!” 望着一脸严肃迈着步子跑出去的舒璃,一股自豪的心情油然而生,尽管这只是舒璃第一次自己去跟别人请求要做什么事,但舒则还是一脸欣慰,“可以啊小鱼儿,这就是你踏出独立的第一步!你长大了!” 舒璃没走多远就听到了这话,嘴角一抽,脚下步子不停道:“不,这样的长大我负担不起,我只是想过去跟人家说个话。” “那你好好说!” “我知道啦!” …… 小熊人偶正站在地铁口卖力地发放着传单,但奈何来往行人皆行色匆匆,一出地铁口就转身离去,看也不看这形影只单的小熊。 这就导致,他的手中还拿着厚厚的一沓传单,显然发出去的没有几个。 “你好,打扰一下……” 小熊转过身来,站在她的面前定定地望着她。 因为里边的人隔着头套,她也说不准到底有没有在看她,但舒璃想,应该是有注意的吧。如果不是全部注意力的话,至少有一部分的视线是放在她身上的吧。 凑近了,她才发现,小熊很高。 如果从她的角度看,抛去头套的那一部分,那里边的人怎么也得到一米八了。 【宿主猜错了。】系统突然出声。 【少年时期的钟意因为长期营养不良,所以身高不足一米八,净身高一米七八。后来因为营养跟了上去,他自己也在这方面下了功夫,所以成年后的钟意身高已将近一米八八。】 扶璃道:【原来是这样啊。】 失误失误,竟然猜错了反派的身高!她下次一定注意。 —— “请问,我可以抱一下你吗?” 话说出口的那一刻,小熊看起来没什么反应,很平静地用那副卡哇伊的表情继续凝视着她。 舒璃顶着社死的尴尬,继续道:“如果可以的话,除了拥抱,我还可以与你拍张合照吗?” “……”继续沉默。 沉默是今晚的康桥—— 舒璃索性一闭眼,唰地张开双臂,也不主动凑上前就那么呆愣愣地定在那里,将主动权交给小熊。 ——我闭眼了。 ——用这种方法来接近你我不知道是不是正确的,可我真的很想在你还未获得救赎的少年时期给你一个陌生人的善意拥抱。 【这个世界没有你想象的那么不堪。】 【你的前途,大把光明!】 一股专属少年身上清清淡淡的洗衣粉味从小熊身上传来——那人俯身抱住了她。 舒璃瞬间睁开眼。 却见,小熊只是半揽着她的后背,并未将她抱紧,手掌一直虚虚撑在她的肩膀处,克制而守礼。 舒璃垂眸,下一秒却猛然凑近,手臂从他的腋下穿过,叩着他的脊背,将他用力推向自己。 那人显然是没想到她还有这一招,一个没注意就前倾身子,揽住了她的肩,将她紧紧抱在怀里。 “扑通” “扑通” 两人的胸膛紧紧相贴,舒璃仰着头从头套与身子的连接处看去,隐隐可见掩藏在头套下少年清晰瘦削的下颌线。 他垂下眼帘,视线正望着她。 光线太暗,但即便如此,她依旧能看得清少年微动的喉结和垂下来的眸子。 “喂喂喂!” 二哥急急忙忙赶过来,分开两人,将舒璃拽到一旁低声叨咕:“还抱着没完了?照我也给你拍了,拍的可好看,三百六十度无死角拍摄,这下满意了吧!满意就赶紧走,人家还有他自己的工作要忙!你别耽误他了。” “我知道我知道,你就别嘀咕我了。”二哥就像是随身自带的唐僧一样,稍有不对就在耳朵跟前嗡嗡嗡,连苍蝇都没他念得烦。 舒则抬手赏了舒璃一个栗子,气道:“你以为是我想说你啊!还不是你自己没点分寸,这大街上呢,你把人家抱一下拍个照就得了,怎么还一直拉拉扯扯搂搂抱抱个没完了?” 舒璃吐了吐舌头,“所以我这不是被你扯开了吗?”她转过身冲着小熊挥挥手,“再见啊小熊,我们要走了。” 女孩子告完别后便麻溜地转过身,背影洒脱,双手插兜,抬头看路,一步一个脚印。 她似乎并不在意遇见小熊玩偶的这件事,似乎就如她最开始所说,“我只是想和你拍个照或者拥抱你一下。” 拍完照抱完后转身就走,丝毫不留恋,更别提让她回头。 遇见小熊的这件事就仿佛是她今天日常里发生的一件再平常不过的小插曲,对她没什么影响,似乎一出地铁站,这就会被她抛之脑后,再也不去回想。 莫名地,正躲藏在小熊玩偶里的那人心情有些微妙的不爽。 但一瞬间,这股情绪来得快去的也快。 ——总能被他消化得了。 他抬手将头套取了下来,露出里边已经热得汗津津的人,他的发梢凝成一缕一缕,额间落着大粒大粒的汗。 但即使如此,他依旧不像别的高中生一样浑身露着汗味。 -- 第147页 ——他太干净了。 ——干净的身上就好像是没有人气。 少年的眉眼漂亮的仿佛是从漫画里走出来的人物一样,琥珀色的眸子澄净清澈,压在眼底的疑惑一闪而过。 那颗小小的黑痣就如同画龙点睛般巧妙地生长在他的眼角下,促使少年身上的破碎感与清冷感既矛盾又融合。 他还穿着小熊玩偶的服装,头套被他拿在手臂与手交接处。 少年盯着舒璃渐行渐远的背影,眼里暗暗闪过一丝讶异。他抿着薄唇,张了张嘴想说话,可一时间又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或许,这里也没人听他说话。 他也不知道该对谁说。 钟意的眸中闪过一丝落寞,揽回思绪,垂下眼帘,一言不发地将那闷得要死的头套又带回头上。 传单仍在派发,只是拿的人要比刚刚多了不少。 如果按照这样的速度下去,相信很快就能分完。 拐角处,借着去上厕所与二哥分离实则是为了过来再偷偷看一眼的舒璃,眼底蕴着抹笑意,藏着身子不敢露面。 女孩子望着远方,漂亮的眸中满是欣喜。 ——再见啊钟意。 ——我们还会再见的。 第70章 舒璃风评被害 转学第一天,我成了同学…… “怎么样?这个小公寓住着还舒服吗?”一回到在A市这边暂且定居的公寓中,舒则就迫不及待地靠到沙发上,拍了拍沙发垫子,道,“这个垫子还是我精挑细选的呢!” 舒璃松动了下脖子,“是,是很舒服。不过哥,你觉得一天之内速成甜品美食家现实吗?” “现实啊!”舒则奇怪地看了她一眼,自夸道,“你哥我就是这样的人,刚经手甜点,培训一天下来就已经能做的有模有样了。” 舒璃眨眨眼:“那我呢?你觉得我能用一天就做出非常好吃的甜点吗?” 舒则抿了抿唇,点着头如实道:“不能,依你这不着调以及完全没有料理天赋的人,给你十年你也做不出一个像样的甜品。” 听了这话,舒璃大失所望。 见状,舒则不由得好奇,问道:“你这么着急做甜点是因为什么啊?” 舒璃舒了口气,将头发撩到耳后,靠在沙发上一脸愁苦:“还不是因为我马上要转学到这边的学校上学了吗?那刚去学校,人生地不熟的,我不得拿点小甜点跟他们搞好关系?” ——其实是因为资料显示,甜食是钟意少年时期藏在心底的隐秘,是他为数不多的快乐之一。 没有人知道他喜欢吃甜食,包括他的父亲。 他会在路过甜品店的时候停留几秒,透过透明的玻璃窗望着甜品店的食物怔怔发呆。 里边甜品的种类五花八门,他却只吃过一次。记忆中,那时候爸爸带他来吃蛋糕的时候,他还是个小不点,一晃眼,就已经这么大了。 “说的也对。”说着,舒则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叫声哥哥,给哥哥说几句好听的,哥哥就帮你。” 霎时间,舒璃眸子骨碌碌地转,铜铃眼又大又圆,天生自带的眼睑下至促使她的眼睛就好像是浸泡在水里的一块澄水晶,既无辜又清澈。 “哥哥!”舒璃一把拽住舒则的胳膊,摇啊摇啊的晃悠着,口中还喃喃有词:“我就知道二哥对我最好了,是除了爸妈姐姐之外对我最好的人!二哥不仅长得玉树临风,而且还人美心善,一定可以帮助小鱼儿度过这次难关的。” 夸着夸着,舒则总觉得有哪里不对,但他当时已经被小鱼儿夸得飘飘然呲溜一下蹿了上天,高兴得找不着北:“小事小事,不就是做甜品这么一件小事吗?你尽管开口,你玉树临风英俊潇洒的哥哥一定会帮你办得到!” “那就提前谢谢哥哥了!” “不客气!”舒则哈哈大笑几声,“我的作用果然是要放在这种非常重要的事情上才能体现出来!对嘛,就是应该这样!不要再让你哥哥我去搬那些重的要死的行李了!!我那宝贵的手可是要放在做这种精细活的身上的。” 舒璃:“……”给你两句夸,夸着夸着你怎么还飘起来了? 她张了张嘴本意是想提醒二哥不要太过于……嘚瑟,但他这会儿显然已经状态,兴奋的不知所以。 舒璃抿了抿唇瓣。 ……算了,由他去吧, 反正,也只能嘚瑟这一会儿。 于是,等到舒璃将公寓卫生收拾完毕,开始催促舒则做明天要带去学校的五十多个小甜点时,他当场愣住,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 “你,你说,做多少个?” 舒璃笑眯眯道:“不多不少,五十三个哦哥哥。” 舒则倒吸一口冷气:“多……多少?” “五十三。” “再说一遍!” 见状,舒璃一咬牙当即吼道:“五十三个!你是听不懂人话嘛?我都说了好几遍了!” 舒则回怼:“这是我听懂听不懂的问题吗?要做那种精致高档的就像是米其林餐厅能带出去的那种甜品,还要五十三个!光一晚上你觉得我能做得完吗?” “啊?动动脑子想也知道我做不完啊!” 舒璃:“我不管!反正你答应我了,家务活我也做完了。说到做到,说是要做五十三个那你就要做五十三个。多一个不嫌,少一个可是一点都不行!” -- 第148页 舒则懒洋洋往沙发上一摊:“要精致高档的没有,批发出炉的小饼干可以给你考虑来五十三个。” 舒璃想了想,退而求其次,道:“那每块小饼干上可以写上——很高兴认识你,我是舒璃这几个字吗?” “可以啊。”舒则慢条斯理地翘起二郎腿,“我做,你写。” 做虽然不行,但写字她还是没有问题。 以防万一,最好还是在五十三个小饼干上都写上这句话,免得让钟意认为自己是故意接近他。 虽然,她的确就是故意的。 * 与此同时,另一边,钟意打完零工趁着傍晚月亮升起的那一刻赶回了家。 尚未走到巷子口,隔着老远就听见了母亲扯着嗓子骂人的声音。 “都是你害的!” “我这一生全都是被你毁了!” “你这杀千刀的玩意,为什么要这样对我!让我一个有老公的女人活得像守寡!” “你当初为什么不在那场意外中死了呢!还有你那儿子,为什么不跟着你一起死在那里!”女人发狂道,“钱啊!你们死了我就有钱了!!” 钟立群气的额上青筋冒起,压低声音道:“你小点声!街坊邻居们还听着呢!” 李秀骂道:“让他们听!他们不是爱看热闹吗?那就让他们给我把这热闹听够!我告诉你钟立群,你的这条腿别指望老娘赚钱给你医治,没门!” …… 少年站在巷子口,背着自己的双肩包,额上汗水打湿碎发,汗珠顺着眼角处的小痣一路往下流,经过脸颊,在他削瘦的下颌处直直落下。 他倚着墙壁,半个身子都隐在月光照不见的地方,他低着头,眸中划过一丝流光,眼帘垂下,细碎的刘海遮住了眼中复杂的情绪。 母亲喝了点酒,这会儿在耍酒疯。 若是现在进去兴许又会挨骂或者挨顿打。 小时候挨打挨得比较多,基本上全身上下都被她打过。长大后,便是挨骂挨得比较多,最不济就是挨几个巴掌完事。 他的自尊心早就被母亲踩在脚底碾压,碎的只剩渣渣。 可笑的是,他还要将那碎成残渣的自尊捡起来,拼凑回去。 这么多次下来,他早就习惯了。 ——是啊,我早就习惯了。 少年垂下眼帘,喃喃絮语:“我还期待什么呢?” 他又能期待什么呢? 他在这个世界上最亲近的人早就放弃了他,甚至一度诅咒他去死。只有他死了,父亲死了,指指点点的街坊邻居也死了,所有人都死绝了,母亲才能过上她梦寐以求的好日子。 这个世界早就已经放弃他了…… 少年勾起眼角,琥珀色的瞳孔就像是神话里的精灵王一样,澄澈干净。 望着月亮的间隙,恍然间,他又想起今天下午在地铁口遇到的那个女孩子。 “小熊,我可以抱抱你吗?” 这是第一个想要和他拥抱的人。 即使隔了件厚重的人偶服。 他记得他当时做了一件他从来都不会做的事——隔着衣服,将她揽入怀里。 钟意陡然已经记不清当时自己是什么心情了,他的视线焦点全部集中在女孩身上。 那样灿烂的耀眼的生命之火,如同一个温暖的火炉渐渐向他靠近。 于是,他抱住了她。 女孩子身上的气味很好闻,就像是坠入糖厂的星星一样,整个人都甜滋滋,闻得让人不自觉发晕。 她的面貌只在少年脑中一闪而过后就不再去想,成为了他那与旧时记忆一般不再宣之于口的秘密。 —— “哇!那个女生好好看啊!她是哪个班的?我怎么从来没有见过她?” “我也没有!不过,她没穿校服,看样子应该是新来的吧。” 有一个女生闪着星星眼:“哇哇哇!她好白!腿又细又长,人也好瘦!是我羡慕的那种类型的女生了!” “我也是!” “我刚刚去了教务处,听教导主任在跟校长说,今天要转来一名国都的学生。” 有人惊呼道:“国都?” “是。” “她怎么会转到我们这个小城市里来啊?难道是因为成绩不好或者是闯了什么祸?可看她的外表不像啊?” 付籽籽说道:“才不是呢!我听教导主任说了,这名转学来的女生叫做舒璃,是国都财阀集团舒家的千金小姐。舒家你们总知道吧,我们学校的图书馆就是他们捐的。” “真的吗?” “真的!这位可是个货真价实的大小姐。” “可是大小姐为什么要来我们这个地方呢?国都明明那么好,那是我做梦都想挤进去的地方。”有人羡慕道。 付籽籽道:“唔……据我了解,这位舒大小姐从小就是被细心培养起来的,你想想,人舒家可是豪门啊,像这种豪门千金肯定要什么都学,什么都会。据说舒璃会八国语言,各种乐器,小提琴钢琴大提琴等等等等,她的成绩也是一等一的好,妥妥的大家闺秀一枚。” “我想,像这样的人一定眼高于顶,自诩不屑与我们这种普通人交流吧。” “……说的也是。” “希望这位大小姐不会为难我们,让我们给她端茶倒水,就像是她的丫鬟一样。” -- 第149页 “……但愿如此。” —— 转学第一天,舒璃风评惨遭被害。 消息传到舒璃耳朵里的时候,她一脸懵。 舒璃:“……我什么时候会八国语言各种乐器了?” 我这么能,我怎么不知道啊? 第71章 出师不利 见面了~(开防盗)…… “你好,舒璃小姐,我是本校的校长,鄙人姓王。”王校长是一个有着地中海发型的中年男士,脊背微弯,挺着常年因为喝酒应酬所以积累出来的啤酒肚,整个人笑眯眯的,看起来很和蔼。 “这位是我校的教导主任,姓张。” 张主任推了推自己的眼镜,眼镜片在太阳的照射下闪过一束光,他双手放于腹前,一丝不苟道:“你好。” “老师好,我是舒璃。”舒璃颇有礼貌的鞠了个躬,“初次见面,请多多指教。” “请问我将会被分到哪个班呢?” 王校长道:“在你来之前,我和张主任看了你的成绩,也对你的成绩进行了分析。你的成绩无疑是相当好的,无论放在哪儿,都是名列前茅的优等生,我有点想不明白你为什么会来A市上学。” 张主任深以为然的点点头。 舒璃想了想,“我来寻找一个人。” “——一个很重要的人。” - “转学生被放到一班了!” “看吧,我就说以舒璃小姐的成绩一定会在一班的。” “喂!你不要这么狗腿子好不好?人家刚来你就舒璃小姐的开始叫上了?” 王馨悦长叹一口气,“我这不是害怕她像小说中里那些高人一等的豪门千金小姐,向来不拿我们当人看。万一一来就摆架子,说‘去,王馨悦,给我买瓶水来。’那我那个时候还不是要买?我不仅得去买,我还得当个十足的狗腿子,毕恭毕敬的去买来。” “……那你这提前适应的很好啊。” “是啊。”说到这里王馨悦就愁,“早知道这样,去年期末的时候我就不要发愤图强争那一口气考进一班了。现在我已经是王·狗腿子馨悦了。” “你也不要这么悲观嘛!呶,已经有人比你先当上狗腿子了。” 王馨悦好奇道:“谁啊?” “还能有谁?付籽籽啊。” “她刷了一中午转学生在以前风靡校园的拉小提琴视频,现在已经被她那动人的身姿所迷倒,成为一个彻头彻底的舒璃迷妹了。那些事情我估计都不用你做,付籽籽一个人给你全部搞定!” 王馨悦刚张嘴说了一句“是吗?”眼睛一瞥却突然激动起来,“学神!是学神!” “啊啊啊,学神今天来学校了呀!” “他是不是会正常回来上课?” “这个不知道呀,不过很难说,你也知道学神的家庭情况……哎哎哎,不说了,不说了,我们还是接着讨论转学生的事情吧。” 转学生? 一旁经过的钟意步子一顿,但很快又恢复如常。 事实上早在来学校的这一路,他已经听了有关不少转学生的传闻。 ——漂亮,长得跟天上的仙女一样,腰细腿长,还是个富家千金。 不知道为什么,涌现在钟意脑子里第一个画面是那个笑的好看却仍有些害羞向小熊寻求拥抱的少女。 可又听到学生说不好接近,脑子里自动切换成一个从来没有见过的画面——因为看她的视线太多,女孩子有些不好意思从而没办法面对这种场合,只好冷着脸以示众人。 可结果无论怎么样,都是她。 他的脑中确定地冒出一个念头:转学生就是她。 ——太频繁了。 ——这两天想起她的次数太频繁了。 明明两人只见过一次,还是在他套着小熊衣服的时候。可这两天一有空闲,脑子里浮现的都是有关她的画面。 不应该。 太不应该了…… 想到这里,少年那双琥珀色的眸子微微垂下,身上的凉意更冷,仿佛隆冬的一块寒冰,怎么样也融化不了。 他收回思绪,不再去想有关转学生的事情,大步走向教学楼。 任凭校园里的学生们对舒璃有诸多猜测,认为她是不好接近的豪门千金,认为她是眼高于顶的大小姐,但这种认知只维持到下午放学前的最后一堂课上。 …… 舒璃是在午后的第一节 课上来的。 王校长和教导主任亲自为她带班,舒璃乖巧地跟在身后。 一路上从窗户里透过来的视线越来越多,学生们的视线渐渐不再汇聚在讲台上卖力气讲课的老师身上,焦点反而集中在她的身上。 所到之处,有不少细微的惊叹声响起。 舒璃:头皮发麻!这要让我怎么办!! 好在,一班教室不远,一个拐弯就到了。校长敲了两下门,打断里边正在上课的老师的讲话:“打扰一下,李老师。” 李老师的声音戛然而止。 “这是从国都新来的转学生,暂时放在你们班了。” 李老师微笑道:“是舒璃吧?” 舒璃乖巧鞠躬:“是的,我是舒璃,老师好。” “哇!” “她好有礼貌!!” “长得也好好看啊!” 付籽籽道:“那是,我女神原先可是在他们学校风靡校园的人物。” -- 第150页 “你女神?” “是啊!在看了她所有拉小提琴的视频之后,我单方面决定她就是我的女神了!” - “你好,那么现在班里有三个空位置。任鹏,李晓,还有付籽籽你们举下手,让新同学看一下你们坐的位置,让她好进行挑选。” “好的!” 舒璃抬眼望去,视线很快搜寻了整个教室发现并没有钟意的身影,漆黑的眸子里难得闪过一丝疑问,但下一秒她便问道:“老师,我喜欢靠窗的位置,我看最后一个位置没有人坐,我可以坐那里吗?” 位于整间教室最后的那个位置是靠窗且独坐,后排处摆放着一系列整整齐齐的绿植,坐在那里撇开视线一望,就能看到窗外的天空。最重要的是那个位置没有同桌,桌面上什么都没有……如果没猜错的话,那个位置是钟意的。 李老师面上的笑容僵了僵,但很快便道:“是这样的舒璃同学,最后一个位置是有人的,只不过他今天请假还没来,所以我想你可以再重新选一个位置。” “好的。”舒璃并没有一定要做那个位置,她只是想证实下自己的猜测,现在猜测正确,那么她也没有必要再扯着那个位置纠缠下去。 “我可以坐在那个位置的后面吗?” 李老师愣了愣:“你一个人坐?” “嗯。” “好吧,既然你想,那么你就搬张桌子坐那里吧。” 搬桌子的事情由班里常年坐在后排的高高大大的男生进行,他给舒璃搬了张桌子,细心擦干净后才冲着舒璃道:“可以了。” 舒璃背着自己的包走了过去,朝着那个男生笑了笑:“谢谢。” 高达耳根子一红,“不,不客气……” 舒璃刚坐下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时,就听见门口传来一声低低的少年声:“报告!” 舒璃动作一停,眸子半垂,没有抬头。 ——来了。 “进。” “钟意同学,你家里的事处理好了吗?” 少年点头没有说话。 “好,那你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去吧。” 少年偏过脸看见自己位置后正埋头收拾东西的少女时,视线一顿,眸子里的情绪难得的出现了一丝起伏。 但仅一瞬,他便飞快遮掩好自己眸中的情绪,又恢复成了往日那副清清淡淡对什么都不感兴趣的样子。 舒璃一边整理东西一边在倒计时少年朝自己前来的脚步还剩几步。 ——三、二、一。 就是现在。 眼看就要走到自己的跟前,她兀自抬起头来,却在看见那张精致无可挑剔的容貌时心里猛地一沉。 纵使舒璃见过那么多好看的男子,审美感已经提升到极致,可却在见到钟意时也要忍不住赞叹一声。 少年仿佛就是造物主的偏爱物,就像是在创造他的时候将世界上所有的美好的东西都给了他。 他有一双琥珀色的眸子,就像是童话世界里精灵王的眼睛,澄澈的仿佛如水晶一般。 他的眼睛是细细长长的瑞凤眼,瞳孔较为接近眼角,眼尾优雅地微微上翘,本该给人一副笑眯眯的样子却在配合上少年那副清冷的五官时,矛盾与融合立即凸显。 少年脸部骨感强烈,立体感超绝,骨相十分优异。从眉弓到鼻梁颧骨立体度十足,侧脸看去拥有着恰到好处的棱角面,衬得他五官更加精致。 尤其是他眼角那一颗细小的黑痣,为他的清冷平添几分易碎感。少年垂下鸦羽般的眼睫时,睫毛掠过小痣,使他身上自带的那份清冷感更加明显。 他的四肢纤长,身材挺拔,走到课桌面前时脚步一顿,视线将舒璃扫了一遍后,没什么反应的坐回自己的位置上。 像是根本不在乎后边有没有多个位置,有没有多个人,当她如空气一般可以忽视。 舒璃心绪有些复杂。 很好,出师不利。 她深吸口气,悄声道:“再接再厉!” 课堂正常展开,上了没多久后下课铃声“叮铃铃”响起,突然,有个教室的男生撒欢了跑出,像动物园里刚放出来的大猩猩一样,在走廊里狂叫。 逐渐的,走廊里的脚步声越来越多,有不少人来来回回经过一班门口,仿佛就为了看里边的人一眼。 女生是看今天刚回来上学的学神——钟意。 男生是为了来看历经一中午投票新上任的校花——转学生舒璃。 “那个那个,就是坐在学神后边的那个女生。” “她真的好好看啊!腿好白!” “是啊是啊,又细又长!” 舒璃强忍着要去将门关上的冲动,心里默念几声“我是只喝露水的小仙女,不能做这么粗鲁的动作”后,撑着脸颊偏过脸,轻声嘀咕:“好吵啊。” 她本是无意呢喃了一句。 前边端坐写作业的少年眸子一敛,停下笔,轻咳了几声。 下一瞬间,班里鸦雀无声。 第72章 各种巧合 我真没有跟踪你 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后排,前边端坐的少年见安静了后就低下头去自顾自地继续写字,仿佛感觉不到这些视线一样。 这样一来,视线陡然转移到舒璃身上。 舒璃:“……” 虽然有些不自在,但是勉强可以应付。 -- 第151页 她望着那些视线,倏地站起身,眨了眨眼:“我……做了些小甜点,是带给大家的见面礼,初次见面,请多指教。” 说完,女孩子低头从包里开始翻出昨天一个个烤好一个个装在礼品袋里的小饼干。 寂静的班里又开始吵闹起来。 “她竟然给我们带了见面礼!” “我看到了,是小饼干!包装的好用心啊!!” 付籽籽顿时星星眼:“哇!是您亲自做的吗?” 舒璃手指一停。 用您是什么奇奇怪怪的称呼? 不过也不是什么大事,虽然做的过程比较坎坷,有大部分都是舒则完成的,但起码字是自己写的,想到这里,舒璃点头道:“是。” 女孩子腼腆的笑了笑,“希望你们会喜欢。” “喜欢喜欢,我特别喜欢。”刚接到手里,王馨悦就开始表达自己的欣喜,那开心激动的模样比付籽籽这个小迷妹还要剧烈。 “喜欢就好。”说着,舒璃派发饼干送到了刚才帮她搬桌子的那个男生面前。 “谢谢……”高达挠挠头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她。 见状,舒璃弯弯眼笑眯眯道:“叫我舒璃就好啦。” 高达抱着饼干憨厚的点了点头,“嗯!谢谢舒璃。” 手中的饼干已经派发出去五十二个,还剩最后一个……舒璃拿着饼干深吸了口气,缓步走到认真刷题的少年跟前,轻声道:“同学你好,这是我做的饼干,初次见面,请多指教。” 女孩子的倒影跃然纸上,挡住了部分光线,少年蹙起眉头,头也不抬:“谢谢,我不需要。” 舒璃:“……” 其实早在一开始,舒璃就预想了几种送出饼干后他的反应,老实说,她其实是猜到了钟意会拒绝。 像他这样一个游离在群体之外,不与同学们过多交流的人,怎会平白无故接受同学的示好。 更何况,他的性子本来就是淡漠清冷的那种,若是有一个人在没有掌握恰好的分寸后突然凑到他跟前,说一些奇奇怪怪的话,让他好好活下去,不要寻死这种…… 先不说钟意,就算是舒璃也一定会将这个人拉入黑名单,永远讨厌。 所以,保持恰当的距离,不要过分热情,免得无意踩到了少年的底线这样最好。 “好吧。”舒璃故意表现出一副失落的模样,收起小饼干,坐回自己的座位上,抿了抿唇瓣再没有开口说话。 —— 后边的声音陡然消失,女孩子乖巧地坐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将饼干收回到自己的书包里去。 明明只是被拒绝了后很平常的反应,可偏偏钟意在那一瞬间还是停下了笔尖,思考着自己刚才的语气是不是太重? 他平时拒绝人是怎么样拒绝的? 好像也是如此,偶尔语气会更加冷。 那为什么他以前拒绝人的时候心里不会有这种异样的感觉? 那种奇妙的感觉就好像是心底突然涌现一股负罪感,似乎他做错了什么。 他……做错什么了吗? 大脑比平时运行的稍显迟缓,往日里明明几秒钟就能解出来的题现在却用了几分钟。 钟意收起笔轻叹口气。 少年转过身眸子微垂,轻声道:“给我一个。” 舒璃一愣,“什么?” “给我一个……”他抿了抿唇瓣,似乎很难张口,“饼干,我要。” 舒璃霎时反应过来,连忙取出饼干递给他,“初次见面,请多多指教。” “我的名字写在上边啦。” 钟意接过饼干道了句谢后转过身,手指微微张开,望着饼干上边的小字出神。 ——你好,我是舒璃。 她的名字……叫舒璃吗? * 两天的上学生活让舒璃对钟意的生活习惯有了更进一步的了解。 比如,他每天放学都走的很早,似乎要赶时间去打下一份零工。 他的工作很复杂,基本上每天都是不同的工作。 舒璃曾遇见过一次。 - 那天放学后,舒璃还不想那么早回家,正好小区附近新开了一家咖啡馆,她就打算去那里坐一会儿顺便喝杯咖啡。 “嗯……最近生活挺好的,二哥也很照顾我。” “是吗?那就好啊,妈妈还老是担心你二哥是个粗人,照顾不好你呢。” 舒璃笑了笑,拿着手机推开咖啡馆的门,“二哥做的饭很好吃。” “那他今天有没有给你做饭啊?我看现在时间也不早了,你们下午打算吃什么啊?” 舒璃想了想道:“我也不知道啊,今天二哥出去拍照,还没有说什么时候会回来。” “这臭小子,小鱼儿你先找个地方坐着,我给你二哥打电话问一问!” “好——” 话没说完,舒母就唰地挂断了电话。 舒璃不禁哑然失笑,有些好奇二哥接到电话后会是什么反应。打电话的途中她已经走到咖啡馆前台处了,午后的阳光正好,但这个时间点似乎没什么人,店里播放着轻音乐,给人的感觉非常舒适。 “我要一杯卡布奇诺——”话音戛然而止。 舒璃望着面前虽然戴了口罩只露出一双眼睛但是她还能认出来是谁的人,顿时傻了眼。 这真是巧合! -- 第152页 我真的没有跟踪,蓄意接近啊!! “要什么?”少年如隆冬清泉般清澈的声音响起,舒璃收回思绪,“卡布奇诺,加冰——” 冰字还没说完,他已经打下了单子,朝着配料区走去。 店里只有他一个服务生,这样看来,饮品应该是由他自己配置的。 “那个,我要加冰的卡布奇诺。” 少年没回头,淡淡道:“冰的影响口感。” “啊,是吗?”舒璃皱了皱眉头,“可是我以前一直都喝的是……” 钟意停下了手中的事情,转过身子,下颌线条极其优越,眼睛淡淡一瞥:“对胃不好。” 只这么一句话,舒璃就立马闭嘴,乖巧点头:“那就热的!” 她找了个靠里边的拐角坐着,这里既安静人又少。钟意做的很快,将咖啡送上来后,舒璃道了句谢后就不再多言,没有打扰他的工作,就那样坐着看他,一看能看一下午。 少年不管是干什么工作时,脊背永远都是笔直的,他戴着帽子戴着口罩,露出的一双瑞凤眼眼角上翘有弧度,帽子压着碎发将眸中的情绪全部遮挡的一干二净。 舒璃撑着脸颊看他,偶尔他会淡淡扫过来一眼,两人视线对上时,舒璃也不躲避,就那么直直地盯着他,等待少年自己转移视线。 “打烊了。”不知看了有多久,久到钟意送走店里的倒数第二位顾客,走到她的身边低声道。 “是吗……”舒璃唰地站起身,这才意识到自己竟然真的盯了人家一个下午!外边的天已经有些黑了,夜幕降临,长街上的路灯缓缓开启,舒璃忙拿出手机看了一眼——很好,没电,关机了。 舒璃忽感不妙。 这么晚还没回家,一定会被二哥骂死的! 舒璃:“都已经这么晚了,我得赶紧回家了,明天见!”说着,她一把拿起包就跑,刚下去走两步,书包肩带却被人一把拉住。 舒璃:“?” 钟意低下眸,“你鞋带开了。” 舒璃恍然大悟,忙将包放到一边,弯腰下去开始系起鞋带,匆匆忙忙绑好鞋带后,她只来得及说了句“再见”就拿着手机跑出咖啡馆,一边跑一边祈祷二哥今天不会气的头发竖起来。 望着女孩子渐渐离去的背影,钟意眼皮微敛,将视线转移到一旁她随手一放的书包上。 ——她忘带包了。 钟意盯着那个粉嫩嫩的书包不知盯了多久,眼见着天色越来越黑,他才收回视线,抿着唇瓣上前将包单手拎起。 里边很轻,似乎没装多少东西。 那么,明天带给她算了。 …… “舒鱼!” “小鱼儿!” “舒璃!你出来啊!你到底在哪儿?” 自家小区下,舒则正背着包满世界的寻找舒璃。他一手拿着电话,不断拨打着舒璃的电话号码,可那边无论如何显示的都是——你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舒则要疯了。 ——急疯的。 他找了一个下午,打了一个下午的电话,如果要是再找不到人的话,他真就要上警察局去报警了! 好在,在这个念头施行的前一刻,舒璃出现了。 她从那端快步跑过来,似乎也很是急切,好像身后一直在有什么人追她。 舒则心里咯噔一下,慌忙跑上前,“小鱼儿!” 眼见着自家妹妹离他越来越近,舒则忙上前迎接,刚打算停下脚步拉着她教训一顿时,舒璃却跑过来,只来得及喘两口气便拉着他继续向前跑着。 舒则:“……?” 舒璃:“别回头,继续跑,后边有人在跟踪我们!” 舒则大吃一惊,拉起舒璃就开启了狂奔八百米的速度,唰地蹿到几步之外。 …… 女孩子彻底消失在自己眼前。 钟意垂下眸,有些无措的举起手中的书包。 一时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第73章 还人情 卖哥哥还人情。 第二天一早,钟意早早地就来到了学校。 他坐在座位上刷着题,视线集中在卷面上,但总留有一份余光分神去观察着教室里来来往往的人。 不是。 都不是…… 少年眉头紧紧蹙起,手中的笔随着他的指尖转动。 他眼皮微敛,视线垂下,目光落在桌兜里放着的那一个粉红色书包上。 那是它的主人在离开时匆忙落下的,而他现在,一直在静等它的主人出现。 可直至上课铃响起,后桌依旧空无一人。仿佛这几天发生的事只是昙花一现。 正巧,旁边的人也在议论: “舒璃今天怎么没来啊?” 付籽籽:“我也不知道,可能女神觉得我们学校的课太简单,没意思所以就不想来了。据我这几天的观察,我发现上课的时候她有绝大多数的时间是盯着窗外望——” 窗外? 少年视线陡移。 “窗外都是山啊树啊的,那有什么好看的啊?” 付籽籽摇头:“我也不太懂,除此之外,她偶尔还会盯着前边发呆。” “前边?”那人突然捂住嘴小声起来,伸手指了指钟意,“是学神?” “不是,”付籽籽摇头,“她支着脸颊,好像单纯只是发呆,没有看学神,只是瞳距想找一个焦点,恰好大神就在她前边吧,如果换做是我的话,她也一定会盯着我的背影看的。” -- 第153页 少年眸子微转,转着笔的手一停。 是这样吗? 只是……单纯的想发呆? 少年脑中的思绪一团乱,望着题面却迟迟不肯动笔,须臾,轻叹一口气。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这两天……她的出现已经严重影响到他。 ——有些东西的麻烦程度要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严峻。 钟意仰起头望着上边的天花板发呆,等到老师踏入教室朗朗的读书声响起时才揽回思绪。 “我亲爱的哥哥,我现在还是个病人,请问,我为什么要放着好好的觉不睡大中午的出来遛弯啊?” 舒则买了辆自行车,在前边累死累活的骑着,舒璃坐在后座上舒舒服服地享受着午时的阳光,如果忽略这骑行的劳累以及两个人的重量时,这看起来完全就是一副非常美好的画面。 “就是、因为、你是病人……”说两句舒则骑两下再喘两口气,“妈说,病人要多多出来晒太阳,而且,你躺了快一天了!” 手刹一捏,舒则停下车子,长腿支在地面上,深吸气道:“不行了!我骑不动了!舒鱼你也太重了吧,我现在骑车带你都带不起来。” 舒璃抱着舒则的腰,闻言翻了个白眼,“是你非要我出来的,而且生病的人本来就应该安心养病,你非要折腾,这会儿还说我胖。” 舒则“啧”了一声逐渐琢磨过来味了,细细道:“我是发现了,这出来晒太阳是折磨我呢啊,累死累活的带着你,还出了一身的汗。不过这个办法挺好用的,要不你骑回去,出一身汗说不定病就好了。” 说时迟那时快,舒璃倏地跳下车,背对着舒则招招手:“不要,既然已经出来了,那我就去那个咖啡馆里坐坐。” “至于吗?有这么累人吗?让你骑个车又不是要你的命。”舒则摸了摸鼻子暗自嘀咕了一句,最后还是高声喊道,“我去公园溜一圈,一会儿来接你!” “好!” 今天的店里要比那天多了不少人,员工也多了几个,隔得远,舒璃一眼就瞧见了戴着鸭舌帽黑口罩只露出一双眼睛的那个少年。 明明只露出一双眼睛,却还有很多挨个挨个上去问他要联系方式的小姐姐们。她们趋之若鹜,见前一个失败后,下一个立即迎上去,认为自己的字典里没有失败这一说,她一定会成功要到这个小哥哥的联系方式。 结果无疑是相同的,她们都失败了。 舒璃不由得抽了抽嘴,往前走了两步。 “她一定也是来要联系方式的。” “等着吧,她也一定会失败的。” “我就没见那个小哥哥给过谁好脸色,他就像是一块大冰山,怎么捂也捂不化!老娘来这儿快一个月了吧,天天来天天点同样的甜品,换条狗都能记住我的味道吧,可他别说味道了,连脸都没记住。” “是啊!何止脸呢?我看他就是个瞎子聋子傻子的结合体。” “那天,我觉得我表达的意思已经够明确了吧,老娘穿的那么性感,要撩他的意思也表示的够明显的,可偏偏这个傻子他不上套啊,连我理都没理,就跟我是团空气一样!” 一人深有感触的拍了拍那个女人的肩:“理解,我之前也是这样过来的。所以你看,我现在都不奢求了,只希望能看看那小哥下边的脸到底长啥样子,能不能对得起我这几个月来大老远跑来喝咖啡的路费。” 舒璃抿了抿唇瓣,视线悄悄转移到那个人的身上,有些怀疑自己:真的……有那么难追? 怪不得系统说这个世界五颗星呢! 她悄悄叹了口气,想着要不撤退算了改日再战,谁却想到排队的人已经轮到自己,舒璃只好硬着头皮上前,“一杯卡布奇诺,加——” “喝热的。”未等她说完,少年便兀自打断。 一时间,店内一片寂静,鸦雀无声。 就连之前坐在窗边交谈的那两个女人的声音都一下收住,视线唰地瞥过来集中在舒璃身上。 舒璃顿感头大。 ——喂喂喂! ——我警告你们啊,别看我! ——不要再看我了,不然我关门放舒则啦! “那好吧。”说完,舒璃就拿上自己的单子正打算离开,却被少年突然开口叫住,“等等!” 舒璃回头:“怎么了?” 钟意没什么反应,“你的书包上次落在我那儿了,一会儿过来取一下。” 舒璃这才后知后觉的想起被她意外搞丢的书包一事,“好的。” 她本来是秉承着有礼貌的回答一句,却没想到刚转过身店内所有女人的视线唰唰唰地集中在舒璃身上,那些视线热火朝天的仿佛要把她看出来个窟窿,想让人不发现都很难。 舒璃本来是没什么的,可每走一步气性也就大一分,几次下来气的又蹬蹬蹬走回去,重新排在队子后边。 ——看看看,你们好好看! ——不就是羡慕我和钟意说了话嘛!我这会儿回去再说一次给你们看! 虽然舒璃的内心是这么想的,可真到了跟前,她又开始忐忑不安起来。这家伙本来就是个讨厌腻歪磨叽的性子,自己这几次三番的凑上去,会不会平白无故地惹人生厌? 可她都站在这里了,就这么回去岂不是很丢面? 想到这里,舒璃更是挺直了胸膛,大刀阔斧地走到了钟意面前。 -- 第154页 见她又来,少年只是眸子垂下淡淡扫她一眼,道:“要什么?” 舒璃:“我还要一杯冰拿铁!” 少年眼皮一掀,舒璃就连忙道:“替我哥要的,而且他爱喝冰的,他胃好!” 对此,钟意没什么反应淡淡应了一声后就痛快地打下了单子。 舒璃眸子一转,眼中闪过一丝微妙的细光。 “喂,哥!” “鱼儿你喝好了没?我们要回家了!” 舒璃用吸管咕噜地吸着,眼珠骨碌碌地转,似乎又在打什么不好的主意。 “哥哥,你过来呗,我给你点了你最喝的奶茶,你再不来喝的话就凉了!” 舒则怔了两秒,狐疑道:“这么好?你还会给我点奶茶?” “那当然了,我是谁啊?最爱你的小鱼儿啊!自己一个人吃独食完全不考虑自家哥哥让他一个人处在冷风中瑟瑟发抖,鱼儿怎么会干这种事呢?” 舒则听了几秒,反应过来冷哼一声:“这种事你干多了才对吧。” “哎呀,总之我都给你点下了,你快点过来喝!” “好吧……舒璃,你不许偷喝!” “知道啦!” 于是等到舒则火急火燎赶到咖啡馆的时候,就像一个意外闯入女儿国度的细皮嫩肉的唐僧一样,珍稀动物让人移不开眼。 “哇!他好帅!” “他好好看啊!” “快快快,谁上去要微信,帅哥我要冲了!” “先等等,看看他来是干嘛的?到底要找谁?” 舒则脚步一顿,扫了一圈后朝着坐在拐角的舒璃走去。 羡慕嫉妒的视线立即停留在舒璃身上,她心生不妙,忙站起来冲着舒则招招手,甜甜道:“二哥!这边!” 舒则:“……”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果然,下一秒,咖啡馆内的女人们纷纷松一口气。 “原来是妹妹啊。” “那我就放心了。” “不知道我有没有幸当妹妹的嫂子哈哈哈哈……” 在看到舒则进来的那一刻,围着钟意的人渐渐少了起来,基本上大部分都在往舒则那边挪动。 舒则:“……” 舒璃悄悄起身溜出包围圈走到前台边,小声道:“包在哪里呀?” 钟意扫了她一眼后,转身前往换衣间不一会儿就拿了个粉色的背包出来,舒璃接过:“谢谢啊!” 少年没回话。 紧接着舒璃转身就走,离开时道了一句:“那些女生都缠着我哥去了,目前看来不会再缠着你了,就当我还你个人情!” “再见啊,我走了。” 一旁正努力奋斗往出来挤的哥哥,心中忍不住骂了一句很粗很粗的脏话:“……靠。” 第74章 发烧 心动 【系统,我好像知道,该怎么攻略钟意了。】 系统缓缓打出一个“?” 【这样的人攻略起来是有一定的难度,虽然不好接近,但又不是完全接近不了,起码我觉得在他那里,我还是稍微有点不一样。】 系统:【书包生情?】 【怎么可能?】扶璃大为震惊,【你都说了是五颗星难度的人,又怎么会因为我这才几次的示好就对我卸下了防备。】 【别天真,他可是钟意啊。】 ——那个活腻了索性拖着所有人都一起死的钟意。 系统:【那宿主打算怎么做?】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这世上哪有那么多巧合?有的只不过是一个人的蓄谋已久。】 【而现在,不是没有巧合吗?那我们就来制造巧合!】 —— 周一的时候,舒璃又去了咖啡馆。 跟以往相比的是,钟意今天有事似乎要来迟一会儿,收银台的小哥哥是他的另外一位同事,见她眼熟就多看了几眼,直到舒璃开始点单时:“一杯卡布奇诺,加冰——” 小哥哥手一停,恍然大悟:“我想起来了,你是那个卡布奇诺!” 舒璃一顿:“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朱暝齐挠了挠脑袋,一脸尴尬,更震惊自己不小心将心里话给说了出来。这位卡布奇诺小姐姐来店里好几次了,每一次都是钟意那小子接待的。 他一开始还嫉妒那家伙好一阵子。 你想想,像这么好看漂亮的女生本就不常见,可每次都是钟意去接待,试问:凭什么? 他也想去啊! 哪怕跟她说一句话也好啊! 直到他那天看见两人熟稔的交谈,朱暝齐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原来他们两个人是认识的啊! “怪不得……” “怪不得什么?” 朱暝齐讪讪一笑:“就感觉你们关系挺好,要不然依他的那个性子,怎么会将一个女生的书包当做宝贝一样,恨不得给供起来?” 舒璃:“他……很看重那个书包吗?” “可不是,他连让我碰一下都不愿意,就好像那个书包是对他很重要的东西……” 朱暝齐絮絮叨叨的声音在舒璃耳畔响起,一束流光短暂地从她的眼底渐渐划过。 “对了,我记得你前几次来的时候点卡布奇诺,钟哥不给你加冰,不让你喝冷的。”朱暝齐挠挠头,“那既然这样,我就也不给你加冰了。” 说着,一杯卡布奇诺不加冰的单子就已经打了出来。 -- 第155页 “阿嚏!” 钟意捏了捏眉心,直到将胃中那股翻腾倒海的感觉压下去后才推开咖啡馆,缓缓走了进来。 “叮铃——” 咖啡馆门前挂着的风铃叮当作响。 钟意推开门走进,抬眼便看见朱暝齐那小子对他挤眉弄眼,脸部一直往一个方向扭曲。 钟意顺着他扭曲的方向看过去,忽而一顿,就看见舒璃正坐在拐角处安静地看着书。 少女微微低头,黑色的发自然垂落在她的肩上。她的眸光落下,窗外的阳光倾泻,注进万顷碧波。平铺的书卷在她葱根般的手指下翻页,一张张一页页,翻书的声音沙沙沙地响彻在安静的咖啡馆里。 霎时间,似乎有个什么东西在心里一下下地敲击起来。 他脚步停留,望着舒璃的视线中也多了一分别的情绪。 “钟哥,你可算来了!” 朱暝齐走到钟意面前,小声道:“那个姑娘来了好久了,点了两杯卡布奇诺。” 钟意的视线倏地瞥向朱暝齐。 他忙连连摆手直道:“不过我给她打的饮料都是热的。” 钟意张了张嘴,轻声道:“谢谢。”说完后,他才觉得自己说这话有些奇怪,他为什么要替一个只见了几面更称不上熟悉的人道谢? “不客气,那钟哥我就先走了。”墙上的钟表已经转动到六点,朱暝齐扫了一眼后伸手想要拍拍钟意的肩,可在距他肩几厘米时,忽然停了下来。 他猛地想起: ——钟哥是个事儿精!不能拍他的肩膀!! 想到这里,朱暝齐瞳孔地震,吓的连忙收回手,讪讪一笑:“差点忘了差点忘了……不过钟哥您放心,我保证不碰你禁忌。”说完,麻溜的下班。 脑袋还是有些晕晕乎乎的,少年抬手捏了捏眉心,脸颊泛起红晕,额头隐隐发烫。 少年皱了皱眉,走到换衣间换衣,再出来时俨然包成了一副武装的严严实实的模样。 恰好这时,舒璃的第二杯饮料喝完,她抬手看了眼表,估摸着时间也差不多了,将书装回到书包中,然后背上包起身打算离开。 【宿主,反派发烧了。】 舒璃脚步一停,视线扫了一圈,静静注视着收银台前包裹的严严实实的少年。 【他什么时候来的?】 【刚刚。】 舒璃眸子一转思索片刻后,转变了方向走到钟意面前,停下脚步。 “要什么——” “嘘,别说话。”舒璃打断了他的话,双手撑着收银台,踮起脚尖身子微微前倾,逐渐凑近,离钟意只有两个拳头远时停下。 她的视线静静地凝望着他,就好像要从他的眼底里看出来个什么。 “砰砰——” “扑通扑通——” 心脏剧烈地跳动着。 难受…… 少年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握紧。 这次生病又严重了吗? 明明那会儿只是额头烧,怎么到现在他的脸、脖子全身上下都开始发烫起来? 他的耳根烫的仿佛是被丢进沸水中煮了一通。 “你发烧了。”确切又笃定的语气从舒璃的嘴中冒出,她抬手揭开钟意的帽子,将自己的手伸上去搭在他的额头处细细感知,“很烫。” 大脑晕晕乎乎的,似乎脑中有根弦逐渐崩塌。 眼前……的景象也渐渐模糊。 额上那只手上的温度好像又透过他的体温传了过来。 ——太近了。 她离他太近了。 心脏还是像之前那样不正常的跳动着,钟意偏过脸抬手拂走她的手。 舒璃一僵,但下一瞬还是装作正常的收回手,抿唇道:“你需要休息。” 钟意没说话,只是低头继续做着自己的事情。 - 舒璃走了。 见他没有回话就离开了。 少年盯着她离去的背影,眸中悄然落下一丝失望。 ——他不是故意不回答。 他实在是紧张到不知所措。 他的脑子一团乱,心脏狂跳,食指藏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悄然颤抖。 “叮——” 门口的风铃响起,钟意抬起眼时,瞳孔却又一次缩起。 女孩子走了进来,手中提着一个透明的袋子,到他跟前将东西放下,随后就是一通翻找:“我买了退烧贴,先给你贴一个吧。” 她撕开退烧贴的包装,朝他招招手。 钟意下意识地就把头伸了过去,任由她揭开他的刘海,将退烧贴贴在他的额上。 “扑通” “扑通” 钟意阖了阖眼深吸一口气。 “这样就好了。”舒璃贴好,又从袋子里找出药来递给他,“吃掉。” 少年垂眸,接过:“好。” 他两手一夹食指一推便张嘴吞入,胶囊被他噙在口中,几乎不需要喝水,喉咙一动就咽入肚中。 舒璃看的叹为观止,瞪大了嘴。 “还有吗?”他的嗓音冷冷清清的,仿佛天生如此,好似不可亵渎的谪仙本就应该待在那高高的昆仑山之上。 舒璃点头:“糖浆。” 说完后又补充一句,“甜的。” 钟意眸子微转,修长的手指从袋子中找出糖浆,拧开瓶盖,张嘴便喝了下去。 少年仰着头,喉结微动。 -- 第156页 喝了差不多小半瓶,钟意停了下来,舌尖掠过唇瓣,将嘴边的药舔舐干净。 “还有吗?” “……没了。” “嗯。” 少年那双琥珀色的眸子中倒映着她的身影,“舒璃……” “嗯?” 钟意望向她,眼中直白,轻声出口:“别做没用功。” * 周二,钟意请了一天假。 没来学校。 舒璃虽然担心他的身体状况,但也知道这个时候上去打听只会加深少年的厌恶度。 “他明天会来吗?” 舒璃想了想,“不来就算了,那我也请假。” 反正这边的课程进度差国都好长一截子,请几天假回来课程也落不下。 …… 周三,钟意请假,舒璃也请假。 大清早地闲不住,又不想在家呆着。舒璃背上自己的小提琴,打算寻找一个安静的地方练练琴。 今天的风很温柔,阳光明媚,天空中的色彩呈现着湛蓝色的光芒。 这条街的尽头新开了一家花店,前几天还在装修,今天似乎就已经装修好了。门口处摆放着大大小小的花篮,赫然为这条街又添了几分色彩。 她走到花店斜对面的公园里,站在一片绿荫之中,打开琴盒取出琴,驾到脖子上,调整姿势。 下一瞬间,一阵悠扬漫长的琴声从公园中央缓缓传来。 那道琴声就如同埋在地窖藏了好几十年的醇酒一般浓厚,喝上一口就让人回味无穷。 花店前正忙着清扫的人手中动作一停。 少年直起脊背,帽子下的眼睛闪过一丝异光。 小提琴声还在继续。 他站在花店门口眺望远处。 只一眼就看见了公园中让人移不开眼的背影。 女孩穿着一件浅白色的裙子,上边搭一件略显温柔的开衫外套。稍卷的黑发垂落在身后,顺着微风的力道轻轻摆动。 她拉着琴,琴声掠过风稍掠过绿荫,穿梭在极具和煦的秋日里。 少年的心霎时一颤。 第75章 化形 丢失的记忆 她真的很具有古典美人的气息。 尽管只望着她的背影,看不清她脸上到底是什么神色。 但他想,她一定是非常自信,神采飞扬。 她在自己所擅长的领域熠熠生辉。 ——她在发光。 这样的舒璃是钟意不曾熟悉的人,或者说他也从来没有主动了解过她。 她只是稍微靠近他一步,便会被他以那句“别费功夫”击打的退回去。 琥珀色的眸子在日光的照射下倒映着纯澈的光芒,少年静静凝望着她的背影,安静地听完这首悠远而漫长的曲子。 * 舒璃是在拉完琴的一瞬间后猛然看到那个清扫杂物的背影。 是钟意。 穿着花匠的衣服,戴着自己的黑帽子,白色的口罩将他的整个脸都包裹其中。 但即使这样,舒璃还是能认出那就是钟意。 他……怎么会突然跑到这里打零工? 尽管一肚子疑问,但她还是决心不要错过任何一个与钟意增加感情的机会。 为此,舒璃收了琴背着琴盒就蹬蹬蹬地跑到了花店门口。 可当她一股脑跑到少年跟前站定的时候,望着少年那双淡然不惊的眸子,脑中顿时一片空白,忘了自己要说什么话了。 钟意蹙了蹙眉,直起身子:“有事吗?” 舒璃:“……”让我想想我要编个什么理由。 少女一双黑漆漆的眸子骨碌碌地转,视线来回晃动,直至看到门口摆放着的鲜花时愣了几秒,突然脑中一个念头唰地蹦了出来。 舒璃弯了弯眼:“我来买花,对了你怎么会在这里?” 少年眉头一皱,避重就轻:“买花?送谁?” “……这个这个”舒璃稍作思考连忙道,“送我哥!” 她是发现了只要说谎的这个口子一开,那么后边无论说什么都可轻松了。舒璃面不改色的说完,见钟意没什么反应后微微松一口气,“你觉得送给长辈的花应该选那一朵?” 钟意:“……这个。”他本是随意一指,可抽空瞥了眼舒璃的神色,却发现她是真的对他随意指的一朵花感兴趣。他不由得低下头去看看自己到底指了朵什么花。 舒璃弯下身去,挑起那束花前的牌子,念了出来:“扶郎花?” “这是什么花?” 钟意:“非洲菊。” “非洲菊?”舒璃捡了起来,“那我就买这个吧,希望我哥能喜欢。” 如果不喜欢…… 就锤爆他的头! 钟意静默地看着她结完账背起琴盒打算离开。 脑中忽然蹿起过一个念头——她好像永远都是这样,来去匆匆,来的时候总是会在他想象不到的地方出现,走的时候背影洒脱不留下一点留念。 就好像掠过山尖的风一样。 自由、洒脱。 “等等!”几乎是一瞬间,脑子里还未酝酿好的话脱口而出,钟意一怔。 “怎么了?”女孩子转过头,一手提着花,一手撑着琴盒,满眼疑惑。 她看起来像是真的不知道少年为什么叫住她。 有那么一瞬间,舒璃甚至在思索是不是自己哪里不对惹得钟意不高兴了? -- 第157页 “你为什么请假?” 舒璃一顿,眸中满是错愕,但不过一秒她就很快反应过来,问道:“你呢?” “你又为什么请假?” 钟意直直望着她,盯着她的眼睛,想要从她的眼睛中看出点什么。 他张了张嘴,嗓音清澈:“生病。” “这个原因足够吗?” 舒璃莞尔笑了下:“足够。” “那么,你呢?” “你又为什么请假?” 日光倾泻,湛蓝的天空悬着火红的太阳,点点金色的光斑透过树隙洒在地面。 ——我是追着你来的。 ——因为你请假后,学校里没有我想见到的人。 ——除你之外,那里没什么能够吸引我。 所以,我才会连学也不想去上。 可这些个原因只能在她的心里堪堪过一遍…… 少年露出的那双琥珀色的眸子着实好看,在金色的日光下似乎将她整个人都盛了进去。 他的身上总有一种特殊的矛盾感。 就好像是好几种气质凝结在一起、破碎感、清冷感…… 他有着腹黑坚毅的性格、有着江湖人士洒脱不羁杀人不眨眼的清冷、有着豪门大少爷眉宇间神采飞扬的自信。 既融合又各显神通,他们一同筑造了这个人。 他……是谁? 他到底是谁? 有那么一瞬间,舒璃的心跳的飞快。 她的心乱了。 连带着她的大脑。 这到底是舒璃还是……我本身? ——是我在扮演舒璃还是……我就是舒璃? 心底涌上来这股复杂的感情到底是舒璃的还是……扶璃的? 不……不仅仅是舒璃。 还有—— 江璃、周璃、钟璃。 【叮——检测的宿主情绪过于激动,系统将强行为宿主清除这一小部分记忆。】 【倒计时10、9、8……】 “不。” ——不可以! 她望着钟意,一张张熟悉的面孔在她的眼前逐渐拉长。 那些人的影子皆汇聚在眼前的少年身上…… 有只穿一次红裳就在她的脑中留下深刻印象的少年,有爱穿黑衣杀人不眨眼的杀手,有怕鬼却愿意为她滞留墓地多日的少爷…… 扶璃的瞳孔骤然瞪大,记忆逐渐清晰。 他们是—— 【叮——系统清除记忆成功。】 …… 舒璃揽回思绪,眸子中的茫然无措一闪而过。 “我……” “我也生病了。” 她的心情毫无原因的骤然直降,低沉到了极点。 “我不舒服……我先走了。” 她转身仓皇离开。 又一次的剩下盯着她背影渐渐离去的少年。 -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回去的路上,舒璃心里复杂的一时不知该怎么办。 她刚刚怎么了? 舒璃使劲去想刚才发生的事,可任她怎么回想就是想不起来,仿佛她……丢失了这一段的记忆。 丢失? 舒璃眉头蹙起,根本不管这里是不是在外面,附近会不会有人听着,直直道:“系统,这到底怎么回事?” 系统:【概因宿主刚才情绪过于激动,为了保障您的安全,我对您进行了一些小小的保护手段。】 【我就知道是你动了手脚!】 【……我是为了宿主你好。】 扶璃气的咬牙:【少打着为我好的名义不经过我的记忆就私自篡改我的记忆,我记得当时培训签的合同上并没有标明你可以随意删除我的记忆吧?】 系统:【……】 【回答我!】 系统:【是,没有标明。】 扶璃冷笑一声:【仅仅是刚才的记忆吗?我以前的记忆也不见了。不止记忆,我所有的情感都不见了。系统,这也是你动的手脚吧。】 系统:“……是。” 【告诉我,为什么要这样做!】 【回答我!】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为什么?】 系统:【——因为你动了心!】 …… “什么?”舒璃张了张嘴呆愣愣道。 【因为你对之前每个位面的男主都动了心。不是你扮演角色的心,是你的……】 【是你的。】 系统的语气一下子软了下来:【宿主,你不要喜欢上他们。】 系统说完这句话后就安静下来,时间似乎过了好久好久……许久之后,她听到自己说:“为什么?” ——为什么我不能动心? 微风清徐,柔和的风吹起了她的裙摆。 系统叹了口气,在扶璃的系统空间内屏幕上敲打好一阵,“已开启权限功能。” “——化形。” 一阵银白色的光芒闪过,骤然出现在舒璃面前的是与她差不多一同高的少年。少年穿着一件花衬衫,下边是件简简单单的牛仔裤。 他的头发跟扶璃真身的发色有点相像,甚至在容貌上也像了七八分。 光芒散去的同时少年睁开了眼。 他直面正对着舒璃,望着她冲她释放出一个善意的微笑:“初次见面,你好主人。” “我是0612号系统。” “我的名字是——扶淮。” -- 第158页 —— 舒璃缓了缓,骤然接受一个大变活人的事情只需要三秒钟,但是这个令她恨的牙痒痒的系统竟然是个少年!看起来似乎还没有她大! 这让她怎么恨得起来! 她总不能上去掐着他的脖子质问他:“你为什么要篡改我的记忆!” 但好在,她只是一个眼神扶淮就看出了她的想法,主动解释:“主人,你不要喜欢上别人。” “为什么?” 扶淮凑上前小心翼翼地拽住舒璃的衣袖,咬了咬下唇:“璃璃,你是我第一个主人,在你之前,根本没有人认领我,我自己在孤单寂寞的时空管理局里生活了三万多年。” “我很喜欢跟你一同做任务跑世界的日子,我不想你离开我……你走了之后又剩下我一个人了。” 见舒璃面上没什么反应,他又道:“我是在上个世界就获得了化形这一项权限,我……我出生后自己登记的户口,随了你的姓。” “你的记忆我没有删掉,全部保存在小匣子里。” “主人,你别不要我。” “你不要喜欢上他们好不好。” 即使少年说的让她有几分动容,可这也不是他可以随意篡改她记忆的理由,舒璃拉下脸来:“记忆先还给我。” 扶淮顿住小心翼翼道:“现在……现在还不可以。” “那这件事也另说。” “不!我,我……只要这个世界一结束我就还给你。” 得到他的保证,舒璃心里暗自松一口气,这才开始上上下下打量起看起来比她还小的小少年。 第76章 成为同桌 转校生 随着早晨的日光越来越大,外边来来往往的行人也愈发的增多,舒璃骤然意识到这不是个好说话的地儿,于是拉着扶淮来到了咖啡馆里。 今天的收银台是另一个不认识的小姐姐当值。 舒璃点了两杯卡布奇诺。 “你说你是在上一个世界学会化形的?” 扶淮点头:“是,权限够了我就可以化形。” 舒璃托腮问道:“可是我记得系统不是没有性别之分吗?你为什么一‘生’下来就是个男孩子?” 说到这里,少年眉眼间闪过一丝不自然,吞吞吐吐道:“其实……其实我有试过女孩子的模样,只不过……太奇怪了。” 是真的很奇怪啊! 刚化形的时候它是以女孩子的模样现身在系统空间,浑身光溜溜的,堪堪找了件扶璃的衣服穿上。 或许是每一个系统对自己的主人都有依赖感,所以他们化形的时候通常都会选择化成跟主人几分相似的面貌。 扶淮也不例外。 它甚至在某一瞬间想好了自己的名字——扶槐。 槐树的槐。 日后等到他能力足够可以出去跟主人一起肩并肩做任务,真希望听到主人赞美她的声音,甜甜的叫她:“阿槐!” 可等她兴致勃勃地跑到镜子面前望着面前那张脸时,浑身觉得奇怪。 既像她又不像她。 比那东施效颦还要奇怪好几分。 这么一来,扶槐果断抛弃女孩子的装扮,摇身一变,镜子面前兀自出现一个眉眼如画的少年。 少年眉目上扬,开心道: “果然,还是叫扶淮好了。” ——淮树的淮。 “如果主人想看的话,”少年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也不是不可以。” 舒璃连忙制止:“不了,至少现在我并不是很想看。” 这四周都是人,要是在咖啡馆里面上演一个大变活人……舒璃扶额,还是算了吧,她并不想在明天的头版头条上看见自己。 这场交谈以扶淮的妥协到此为止。 ——这个位面结束后,他会将扶璃之前几个位面的所有记忆与情感统一归还。 而交换的前提是,扶璃必须答应他,永远不能抛弃他,背弃他。 “那你会离开我吗?” 扶淮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笃定道:“绝不会!” 作为一只孤单了几万年的小统统,它对主人的依赖感非常强烈,化形之前还没有表现的这么明显,化形之后扶淮可谓是将系统那股高贵神秘的脸丢到了极致。 时时刻刻都想黏着,甚至一度想转变成女身,这样就算在大街上搂搂抱抱黏着舒璃,别人也不会说什么了。 而这一切的主人公舒璃表示:不,我并不想。 于是,舒璃找了个没人的地将扶淮强行收进系统空间。 “我要回家了,你这幅样子总不能跟我回家吧。” 扶淮思考一秒:“我可以变成女身。” 舒璃顿感窒息,扶头就道:“谢谢,但我目前还不需要。” …… “哟回来了?” “是啊。”舒璃出去一趟回来精神并没有好很多,恹恹道。 舒则奇怪:“这是怎么了?” 舒璃将小提琴小心的放在柜子上,然后拿着花走到舒则面前不甚在意的递给他,“给你的。” 舒则连忙伸手接过,“今天是什么日子?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你怎么会想起来给我送花?” 少女累的往沙发上一趟,闭眼假寐:“如果不出意料的话,之后的一段时间内我早上出去遛弯回来都会送给你一束花。” “……”栗子头少年抿着唇瓣狐疑地看了一眼自家妹妹,“你这是……突然想起哥哥对你的好然后终于发现自己平时做的事太过分了,所以想买一束花,哦不,是很多束花来讨好我?” -- 第159页 舒璃被他的脑补能力折服:“……是是是。” 随你怎么想吧。 周四的时候两个人都去上了学。 与平时不一样的是,学校里又来了两个转校生。 “最近这几天是怎么了?我们学校为什么频频来转校生,而且一来还是来两个,加上前段时间来的舒璃已经是三个了。” “难道我们学校已经彻底打开知名度闯到国都去了吗?” “……我们学校果然牛逼。” 上课铃陡然响起,所有学生几乎在老师踏入教室的一瞬间都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同学们,今天,我们班又转来两个转学生,来让我们鼓起掌声欢迎他们!” 下一秒,掌声唰唰唰地响起。 伴随着这阵掌声,门口缓缓走进两个男生。其中一个男生烫着茶褐色的卷毛,身型高大,一双剑眉藏在稍微长了一点的刘海下,隐匿了几分戾气。 几乎是一瞬间,所有人都觉得这个男生不好惹。 而另一个男生则在进来的那一瞬间,瞬间让全部人的视线又一次的集中在舒璃身上。 少年一头黑色的顺毛披落在额前,刘海剪得比较短,露出饱满的额头和眼睛。他的眼睛是上挑的三白眼,黑白分明的眸子从进来的那一刻起就目不斜视地落在舒璃身上。 舒璃:“……”又来了又来了。 我习惯了。 看向舒璃的原因是,这个男生跟舒璃长的实在是太像了。 他们的脸型与五官都五分相似,身高看起来也差不多,若非这个男生在介绍自己姓扶时,班里的人一定都以为他是舒璃的什么双胞胎弟弟。 “扶?好奇怪的姓啊!” “是啊,名字也很奇怪。扶淮?” “这个弟弟看起来好奶啊,奶乖奶乖的。” “是啊,不过相比之下,我更喜欢第一个小狼狗,他叫什么?季嘉白?” “是!季嘉白,好好听的名字!!” 早在看到季嘉白的时候,舒璃心里咯噔一下,感觉要遭。 【这人不会是来砸场子,拆穿我不食人间烟火的小仙女人设的吧?】 【恩?系统……季嘉白怎么会转来这里?】 【——系统?】 舒璃在心里呼叫系统好半天,后知后觉地想起来,系统现在化形了,化形的人还在前边呢。 舒璃抿了抿唇,眸子里第一次露出些茫然。 “老师,我想坐在舒璃的旁边。”介绍完自己后,季嘉白就明确的表示自己的目的。 班里同学们的视线又一次地集中在舒璃身上。 - 少年那双琥珀色的眸子微微垂落,唇瓣绷成一条线。 钟意再也看不进去卷面上的试题,他满耳朵都是季嘉白刚才的那句话。 ——我想坐在舒璃的旁边。 李老师奇怪道:“这位同学,你和舒璃同学以前认识吗?” 季嘉白点了点头,当着全班同学的面诚实道:“我和舒璃……同学之前是一个学校的,后来我们两个发生了点误会,误会还没解决,她就已经转学了,所以我想来跟她化除这个误会。” “哦?”底下一片起哄声。 “原来人家是追着女神来的?你们这些花痴,别多想啦!人家两个郎才女貌很登对,你们在这里瞎比划什么啊?说的就是你,付梓梓。” 付梓梓翻了个白眼道:“闭上你的臭嘴吧王二,我只是羡慕女神有长得这么帅还痴情专一的人追,像我这样的人,最不缺的就是自知之明。我知道自己几斤几两,用不着你来提醒我。” “只有我一个人在吃瓜吗?我想知道那个误会到底是什么?” “+1” “我也是。” “好吧,那既然这样——” “等等!”舒璃倏地站起身来,礼貌道,“这位同学我与你只不过见了一面,之前也没有什么印象,所以谈不上什么误会不误会的。” 季嘉白愣了愣,反应过来后挠挠头:“舒璃……我不是这个意思,你知道我是什么意思的。” “哦。”他的回答舒璃显然没有放在心上,况且她也不想知道季嘉白是什么意思。 于是下一秒,舒璃视线下落,“既然班里又来了两个转学生的话,这样子的座位可能会做不下……钟意同学,我可以和你坐同桌吗?” 话音落下的那一刻,全场哗然。 “她竟然想跟学神坐?” “她难道不知道学神从来没有同桌的吗?” “完了完了,女神又要被拒绝了。她已经被拒绝两次了,再这么下来会不会有心理阴影啊?” “我看悬……” 如果放在以前的话,舒璃心中肯定会忐忑不安,说不定早就被拒绝出心理阴影,但现在,在她打开后台的好感度查询器时,心里的大石瞬间落下。 “恩。”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钟意答应了舒璃的这个提议。 甚至在说完话后立即起身,将自己的桌子移到外边,然后再去将舒璃的桌子搬到里边,放好,注视着她的眼睛,眼皮微敛: “你坐里边。” “——靠窗。” 这下整个教室里鸦雀无声,安静地连针掉地上的声音也听的一清二楚。 付梓梓已经惊得说不出话来。 她望着自己男神女神坐在一起的背影,心里止不住地羡慕。但羡慕的同时,有一个念头在她心底滋滋生长。 -- 第160页 其实她早就想说了。 所有人都觉得季嘉白和舒璃郎才女貌,天生一对。 但只有她觉得,钟意和舒璃才应该是一对,他们两个才最相配。 不管是舒璃有意无意地接近,还是钟意默不作声的允许她向自己靠近,任由她踏着自己的底线将它一寸寸后挪。 那个少年看着冷淡,但其实早将舒璃的话一字一句地记在了心里。 他知道:舒璃喜欢靠窗的位置。 付梓梓内心里有一种预感: 两人早就互相喜欢上对方了。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牡丹亭》 第77章 跟踪我? 这是钟意从来不曾表露过的真…… 一张纸条从身后悄悄地递了上来。 ——舒璃同学你好,我是季嘉白。就是被你打进医院的那个男生,那天我约你去天台,纯粹只是想跟你认识一下,没有想跟你打架的意思。等我伤好回到学校以后,才知道了你转学的消息。 这是第一张纸条。 ——害你转学我实在是过意不去,于是我也转学过来想跟你道声歉,请问,你能原谅我吗?以及可以和我做朋友吗? 舒璃将两张纸条看完后,左手托着腮右手转笔似乎在想怎么回。 不一会儿,她低下头写了四个字:往事不咎。 过去的就过去了,咱们两个谁都别提以前的事,尤其是你,千万别提我打人的事情。 ——我可是转来做仙女的人,不想再听到校园里滋生有关于我暴力的事情。 她将纸条揉成一个团子,抬手一扔,纸条啪嗒一下掉到季嘉白的桌面上。 听到声音,钟意眼皮微敛。 自从舒璃坐在他旁边开始,少年虽然一直在答试卷上的题,但余光却总是有意无意地落在少女身上。 她看着少女时而发呆时而做题时而看书时而画画……直到现在,开始跟新来的转校生传起了纸条。 ——他们果然是认识的。 钟意眸子微微垂落,握着笔的指尖逐渐收紧。 放学铃响起后,学生们就跟动物园放出的动物一样,撒欢的跑了出去。一边跑一边吆喝,“放学咯放学咯。” 舒璃一边慢吞吞的收拾东西,一边观察着钟意的动作。 少年已经把东西收拾好,在铃声后一阵子起身离去。 舒璃见状,忙拿起包跟了上去。 “喂!舒璃。”季嘉白突然叫道。 前方还没有走出教室的两人都停下了步子。 钟意一手握着肩带,面色看起来极为平静,只是偶尔抬起来的眸子中闪过一丝阴沉。 舒璃转过身眨了眨眼问道:“什么事?” 季嘉白抿了抿唇瓣,一双黑漆漆的眼睛带着几分期盼直直地看向舒璃,“今天下午,可以一起走吗?” 舒璃摇头,直白道:“不可以。” “为什么?” “我……” 眼看着少年只停顿了那么几秒后就继续踏着脚步离开,舒璃焦急的望着前方,没有直面给季嘉白原因,只撂下一句“我还有事”就匆匆离开。 季嘉白满脸失望的盯着舒璃离去的背影,而一旁的扶淮懒洋洋地坐在桌子上,翘着腿,望着季嘉白若有所思。 “啧啧啧。”少年牙尖抵了抵上颚,直接明了:“你喜欢舒璃啊?” 季嘉白瞥他一眼,冷淡道:“关你什么事?” “不要这么冷淡嘛,同桌。” 季嘉白没吭声,算是对同桌这个词不置可否。 扶淮:“既然你喜欢舒璃,那你就没发现我跟她长得有点像吗?” 季嘉白:“那又怎么样?” 扶淮:“这就代表我们还是有共同语言的。” 季嘉白一脸审视地看向他,狐疑道:“你也喜欢舒璃?” 扶淮:“……” “——昂,挺喜欢的。”扶淮想了想悄咪咪道,“不过我的喜欢和你以为的那种喜欢不一样,具体是怎么个不一样,你来,我跟你说说。” 于是,季嘉白狐疑地将耳朵探了过去。 * 舒璃自从放学后就一直偷偷跟在钟意身后。 他从一开始就没有交代过自己的行踪,舒璃眼睁睁地看着他绕过奶茶店,远离花店,逐渐向更远的地方走去。 “不是在这些地方打工?”舒璃躲在一个垃圾桶旁边,望着前边越走越远的人悄声嘀咕。 “那他会去哪儿?” 舒璃一边想着一边在钟意进行又一次拐弯时悄悄跟了上去。 - 半小时后,舒璃满脸黑线的望着眼前的地方——Ml酒吧。 如果不出意外,这个地方是舒璃这辈子都不会踏进的地方,可偏偏今日,舒璃来了,而且还是一个人自愿的跟着来的。 酒吧吵闹,还没进去就能听见里边的鼓点喧嚣。 ……更吵了。 舒璃侧首看了眼周围,眉头拧巴起来,有些怀疑,碎碎念道:“他不会去当牛郎吧……”一想到有这个可能,舒璃就浑身恶寒,鸡皮疙瘩掉一地,忙甩头将这个念头打消出去。 她抬起头,望了眼挂在上边的招牌,深吸一口气后踏了进去。 刚一进去,一股烟酒味扑面而来。 呛得舒璃忍不住别开面,干咳了几声。 灯光耀眼,鼓点随着音乐的播放“咚咚咚”地敲打着,俊男靓女们在舞池里搂搂抱抱,又或者手搭着别人的肩,压着他一块跳舞。 -- 第161页 “嗨!美女。” “……嗨。”舒璃尴尬的回以招呼。 “嗨!”有个男生吹了个口哨,“小姐姐留个联系方式。” 舒璃摆摆手,“我没有……” “是想说自己没有电话吗?”那人望着舒璃轻佻道,“这种方式早就过时了,小姐姐留一个吧。” 这个人固执地拦着她,口中不停要着联系方式,舒璃叹了口气,一双漆黑的眸骨碌碌地转呀转呀转,“好吧,那你记一下——138****0922.” 在这个鱼龙混杂的舞池里,舒璃显然是最耀眼的一个。因此,来问她要联系方式的男男女女都被留下了同一个电话号码。 “叮铃铃——” “叮铃铃——” “谁呀?”在家里专心作画的舒则顺手拿过电话,一看上边的来电显示第一反应是自己没有在本地的朋友啊? “难道是舒璃外出填表又留下了我的电话号码?”舒则嘀咕一声,“都给她说了多少遍了,出门在外不要轻易填表,尤其是那些只让你掏钱的会员表。” 虽然嫌弃是真嫌弃,但舒则还是接了电话:“你好。” “……怎么是个男人的声音?”电话那头的男声嘀咕一句,清了清嗓子随后道,“你是谁啊?” 舒则:“什么我是谁啊?你给我打电话你不知道我是谁吗?打错了吧。” 那边的男生这才连连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可能是我打错了。” 舒则挂断电话,正抬笔重新作画时,手机又一次的响起。 舒则:“……没完了吧,都说了打错了打错了。” “你是谁啊?”电话那头又传出来一个男人的声音,这个人的语气不怎么好,就差摆明了自己不高兴——怎么是你接电话? 舒则愣了一两秒,拿过手机又扫了眼来电显示——是另一个电话号码。 “你不认识我?”舒则奇怪道。 “谁要认识你啊,神经病,嘟——”对面骂完后立即挂断了电话。 舒则:“……靠,说谁是神经病呢?” 第三个电话打进来的时候,舒则迅速接过问道:“你谁啊?” “……不好意思,我可能打错了吧?” 舒则气道:“什么可能打错,你就是打错了!” “哦,那对不起对不起,实在是不好意思。”电话那头的男生嘀咕了一句,“没错啊,刚才那个小姐姐给的就是这个电话号码啊!” 舒则耳朵灵立即抓住那个男生口中的关键词,问道:“什么小姐姐?” “就是站在门口长得很漂亮的小姐姐。” 长得很漂亮? 舒则眸子中闪过一丝异样,“不好意思,打扰一下,你能形容一下那个女生穿什么衣服长什么样吗?” “——我想,或许我认识你说的那个女生。” …… “不客气,请慢走。”在又给了一个电话号码后,舒璃靠在墙上长长吐了口气。 好累。 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今天晚上莫名其妙地成了一个给电话号码的人。 给着给着,连自己原来的目的都忘了。 说起来,她来这儿是要干嘛的呢? 思考瞬间,身后忽然有人拽了她一把,直接将她拽进了后边的包厢。 “哎!你谁——” 话音戛然而止。 所有的话皆在那人将她压在墙上的那一刻收了回去。 少年身上的洗衣液味道好闻,仿佛初春钻来的一缕飘香,自然而然地钻进了舒璃的鼻尖。 包厢内没有开灯,四周的一切都是乌漆嘛黑的,昏暗的空间内两人的胸膛密不可分。 他们的心跳声逐渐放大。 “砰——” “砰——” 空气中的暧昧也逐步上升。 “你——”他压的实在是有些紧了,舒璃抬了抬头,额头刚好碰到钟意的下巴处。她的手抵在胸前,留出一小片地方为两人拉开距离。 少年视线垂下,嗓音低低的,仿佛是在舒璃耳朵边说话:“跟踪我?” 舒璃耳朵一红,结结巴巴道:“不,不是,我只是对这地方好奇。” “好奇?” “嗯!” 钟意压着她,两人胸膛紧紧相贴,眸子微敛,眼中闪过几分流光,低声道:“好奇什么?是对这地方好奇,还是……对我好奇?” “轰”地一声,仿佛有一道惊雷在舒璃脑中炸开。 他就……这么简单明了直白的挑破了? 舒璃猛地抬起头,回望着那道淡然冷漠的视线,隐隐约约中看出了几分柔情与缠倦。 霎时间,舒璃的脑中蹦出一句话。 ——这是钟意从来不曾表露过的……无人见到的真心。 第78章 太会撩人 将舒璃撩拨的不上不下时,他…… 空气中一片死寂。 昏暗的空间内两人的鼻息互相缠绕,看不清的五官在这个时候却成了免于羞涩的护身符,彼此只能靠着手来探索触摸,感知对方的一切。 两人胸膛间相贴的地方逐渐狭小,留了条缝,但却还是能听见那怦怦乱跳的心脏声。 乱了…… 好像什么都乱了。 她被压在墙上,抬头是少年缓慢吐息的胸膛,在这不足巴掌大的空间,舒璃清楚地听见自己吞咽口水的声音。 -- 第162页 “回答我,舒璃。” “是对这地方好奇还是……对我好奇?” 少年低沉的声音如清泉回响般在她耳畔响起,又如同洞中岩石落下的水滴,一下一下重重地砸在她的心上。 舒璃能感觉到落在她身上那如火般惹眼的注视,那就像一道刺一样,让人站立难安。 呼吸却在此时渐渐平静下来,她听见自己说: “你。” 舒璃张了张嘴:“——对你。” 钟意眸子微弯。 这道回答似乎从某个地方极大的取悦了钟意,少年低低一笑,退开几步给她留了些缓冲之地,“季嘉白和你什么关系?” 舒璃不假思索道:“不认识,不熟。” 钟意稍稍敛了下眸,眉眼一扬,淡声道:“编,再编。” “……同学。” “是吗?”少年语气意味不明,“那误会又是什么?” 舒璃刚张了嘴巴打算说话,却又望见少年轻飘飘瞥她一眼,修长如玉的指尖轻轻勾起她的发梢,缠在食指上绕着圈。 “别骗我……舒璃。” 舒璃垂下眼帘。 “是同学。也是我转学的原因。”舒璃抬起头来,眼神完全不敢直视他的目光,心里复杂的很,“我和他打了一架。” 话说出来的那一刻,舒璃心里愈发的伤悲——完了完了,我的人设要崩了。 哪有乖巧可爱不食人间烟火的小仙女是跟人打架的? 听见这话,钟意一愣,指尖不自觉收紧。痛的舒璃轻轻“嘶”了一声,少年连忙松手,轻声道:“抱歉。” “也就是说……”钟意眉头拧了一下若有所思,“你是因为他才转学来这里,不是因为什么别的原因……对吗?” 舒璃一顿:“别的原因是指什么?” 钟意神色闪过一抹不自然,但转瞬即逝,又恢复到了往常那副样子,冷淡道:“没什么。” 已经了解的足够清楚,钟意退后一步,两人之间的缝隙不断拉大,空气中的那股暧昧陡然不复存在。 这人太过于冷清,喜怒不显于型,目的什么的从来不挂在脸上,靠近你时撩拨的你完全招架不住,可是陡然离去,却又让人方寸大乱。 他抽身抽的太过潇洒痛快。 反倒显得还沉浸在刚刚那段氛围中的舒璃落魄不已。 “以后不要再来了。” 这是少年推开门临走撂下的最后一句话。 —— “靠!这家伙是不是没有心啊。” 终于在扶淮实体化后找到交流方式的两个人,这会儿隔着不知多少里心中对话。 初次当人,扶淮对这个世界适应良好。尤其是他对曾经见过却又没办法吃到的东西惦记许久,现在能化形了,跑到各大小吃街大吃一通。 “正常正常。”扶淮叼着一根烤鸡翅含糊不清道,“要是像前边几个世界那么容易,这个位面也不会是五颗星了。” 舒璃气鼓鼓道:“我不信!一定是我攻略的不明显……说到这儿我就更奇怪了,这家伙真的是软硬不吃啊,靠的近了他说不定会觉得我有所图谋,离得远了他又看不出我的意图……” “这是我头一次感觉到无能为力啊——” 话说一半,一道怒吼声猝然出现: “舒璃!!!” 舒璃被吓的身子一震莫名有种要遭的预感。 果然,下一秒,一股拉力直直向着舒璃袭去,一只手攀上她的肩膀,那一瞬间,舒璃凭借着自己以前学过散打的经验,两手扯住肩膀上的那只手,狠狠一拽,紧接着一个过肩翻,那个人朝着地面重重砸去。 倒下去的那一刻,舒璃看清了他的脸——是二哥。 ——完蛋了! “哎哟!” “哎哟,疼死我了……” 舒璃眼皮一跳,连忙俯下身去,着急忙慌的扶着舒则,“二哥,怎么是你啊?” “废话,还能是谁?”舒则‘哎哟哎哟’地叫着,一手扶腰一手撑着舒璃站起来,反手就给了她一个栗子,“舒鱼我发现你挺狠啊,摔起人来毫不留情,哪怕这人是你亲哥呢啊。” “对不起对不起……这不是没注意到嘛。而且你来这儿干嘛?还突然出现在我身后,我没吓死就已经算是心理素质强了。” 说到这儿,舒则更来气了:“还我来这里干嘛?舒璃,你长本事了啊,还敢一个人来这种地方了?你说说你,放学不回家,来这儿找乐子?寻开心?” 舒璃眉头一皱:“请注意你的言辞,舒则同学,我不是那么肤浅的人。” “那你来这儿是干什么?” 就等他说这句话呢。 舒璃那双铜铃眼骨碌碌地转,眸子黑又亮,直白地盯着舒则,“哥哥~” “别!”舒则被舒璃的语气弄出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别撒娇!有事说事,你每次用这语气我都觉得你在打什么坏主意。” “哦……才不是什么坏主意呢。”舒璃下巴抬了抬,“你看,长这么大我从来没有来过酒吧,今天意外经过,对里边好奇就进去看了看……” 舒则眸子半眯:“只是看了看?” “哦还留下了电话号码,不过我可谨慎了——”说着,舒璃心虚的望了一眼舒则。 舒则冷笑一声:“是,你谨慎的很,你谨慎到留的是我的电话号码!你知不知道我专心作画呢,我这刚集中精力,一串子电话就打了过来……” -- 第163页 “哎呀,哥哥,不要因为这点小事就生气嘛!” 舒璃小心翼翼地凑过来,舒则抬手推开她的头,嫌弃道:“别用这种语气撒娇,这件事算是我大人有大量不跟你计较,说吧,你这次又有什么事?” 舒璃眼珠子转了转,笑眯眯道:“哦,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明天你能陪我再去一次吗?” 舒则冷眼睨过来,“怎么?没去够?” “也不全是,我要去找一个人——” “哦。”舒则毫不意外,“有喜欢的人了?” 舒璃望向他,眸中满是讶异:“你怎么知道?” 将她所有的表情收入眼底,舒则心里竟有种诡异的满足感,对此,他得意洋洋:“这我有什么不知道的?毕竟我当初也是从你这个年龄段过来的。你这几天的表现还不明显吗?我要是再看不出来我可真就成了傻子。” “那哥哥你会反对我吗?或者说是告诉爸妈?” 自家妹妹虽然平时皮了点,但怎么样也到底是个女孩子。这会儿提到喜欢的人,小女生身上的特质全部显现出来,一双铜铃眼中含着几分担心,眼皮微敛,天生自带的眼睑下至促使她的眸水汪汪的。 舒则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带着几分安慰关怀轻声开口:“不会——” “这是你的青春期,现在这个阶段是你人生中最好的一个阶段。” “小鱼儿,你应该去享受。” “去做自己想做的,喜欢自己所喜欢的人。如果失败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但有一点你要记住,那就是要保护好自己,别受伤。” 诚如舒则所说,这个阶段对舒璃来说是最好的一个阶段。 她自信骄傲,不谦不卑,拥有着这世上最好的品质,如无穷黑夜里的月亮,散发着耀眼动人的烁光。 第二日晚,舒则跟着舒璃踏入了这个酒吧。 “你喜欢的人在哪儿?” “……啊,你这么直白的上来就问吗?” 舒则点了点头,一脸认真:“既然是你喜欢的人,我怎么样也得掌掌眼,看看那人的容貌脾性……如果长得不怎么样的话,你还是早点断了这个念头的好,免得影响咱们家的基因。” 舒璃:“……” 她觉得她二哥实在是想的有些多,还有些早! 而且,就算两人以后真在一起了,她觉得真影响基因的人也只可能是她自己吧。 毕竟,钟意的那张脸……真的无可挑剔啊。 …… 二哥本来是真的想要给舒璃掌掌眼的,但今天钟意上的似乎是夜班,这个点还没有到来,舒则百无聊赖只好跑到舞池去热舞。 这个地方对他来说简直是如鱼得水,欢脱的很。 而反观舒璃浑身不舒服的坐在吧台,点了杯果汁安静地等待着人的到来。 不一会儿,吧台上的服务员悄悄换人。 一个戴着口罩帽子全身武装严实的人出现在了舒璃身边。 少年擦拭着红酒杯,一言不发。 而舒璃在看见他的那一瞬间眼睛一亮,“你来了?” 少年绷着唇,手上动作不停,依旧不搭理舒璃。 即使他没有说话,连个眼神都没有给舒璃,但她就是有种莫名地感觉,眼前的人在生气。 “你怎么了?” 见他不理睬自己,舒璃也不恼,咬着吸管笑眯眯道:“这个果汁很好喝,刚刚调饮料的那个人手艺不错。” “当然,你调的也很好喝。” “……” 在舒璃自己吧啦吧啦说了一大堆后,少年依旧没有什么反应。 舒璃索性放弃,支着脸颊慢慢靠近,“你为什么还不理我?” 少年停下手中的动作,一双瑞凤眼认真且淡然地看向舒璃。 她眸子微弯,声音虽轻却异常笃定,几个字重重地砸进了钟意的心底。 她说: “钟意,你在生气。” —— 心脏犹如火山喷发般剧烈跳动,全身上下的感官仿佛在某个瞬间敏感到了极致。 耳边已经听不见其他人的声音,只有舒璃的一句话在不断回响。 ——钟意,你在生气。 是啊,我在生气。 对于这点少年毫不避讳与否认,可他却讨厌这种能被她看穿的感觉。 钟意强压下心底那股撩动的情绪,琥珀色的眸望向舒璃那双黑白分明的眼,镇定道:“我生气什么?” 舒璃诚实地摇了摇头:“我不知道。”她站起身来,踮着脚尖,双手撑在吧台上向他靠近,一寸寸一点点……就这么小心翼翼地试探着他的底线,然后,毫无顾忌的闯入。 她望着他那双琥珀色的眼,眼神直白,将自己所有的意思都表达在眼神中。 如果他能看懂…… 如果他能看懂的话。 “我不知道,钟意,你能告诉我吗?”少女望着他,神色虔诚,宛如一位信仰神佛的信徒在深深凝望注视着她的神明。 她的嘴唇轻轻张开,语气轻飘飘地,却仿佛千斤坠般重重地砸在他的心上,“告诉我,钟意,你在生气什么?” 一切的试探到此戛然而止。 即使少年惯会装的冷漠,此时面对这样直白的人也没有办法再一次的掩藏起自己。 “舒璃……”钟意张了张嘴,喉咙哑的不像话。 -- 第164页 恍惚间,他还在想,是不是上次的感冒没有好彻底,导致他这一会儿晕晕乎乎的,大脑持续处于一个不清醒的状态。 “舒璃。”他又叫了一遍她的名字。 “我在呢。”少女的语气温柔地不像话。 钟意闭了闭眼,喉咙微动:“你为什么又来这个地方?” “是因为在找你。”这是舒璃第一次面对钟意没有回避自己的话,她诚实地告诉他:是因为你,所以我才会来。 “我不喜欢这个地方。”舒璃道,“这里太吵,太闹。即使歌舞升平,可我依然不喜欢,我在这里不舒服。” “可是我又不得不来——” 到此,舒璃没有再说下去。 聪明如钟意,他一定会明白她的意思,理解她说的话。 果然,钟意眸子动了动,眼中的情绪晦涩难辨。 ——是因为他,所以一个向来讨厌这地方的人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踏入。 他的眸中闪过一瞬间的惊慌,但更多的是不知所措。 茫然…… 他该怎么办? 许久,久到舒璃已经乖乖坐回去咬着吸管喝果汁时,才听到钟意低低叹了一口气。 女孩子的眸子望向他。 却听少年垂眸落下,细长的眼皮微微狭起,轻声开口:“我明天不来了。” 舒璃微顿:“以后呢?” 钟意摇头。 “那你去哪儿?” 钟意收起眼帘没有答话。 而舒璃也终是没有说出那句:你去哪儿我就跟在哪儿的这种话。 离得太近,他会厌烦的。 她在心底默默地念了一遍这句话。 “舒璃。” “什么?” 钟意看向她,认真道:“以后,不要再来这种地方了。” “好。”舒璃点头,“我知道,以后也不会再来了……” 有些地方来几次就够了,给他留下印象就是自己的目的,目的已达到,她为什么还要来找虐? - 望着乖巧坐着的女孩子,钟意始终没有将后边的话说出口。 ——也不要再跟着我了。 钟意将这句话在口中辗转许久后又咽了回去。 不能这么说。 少年垂下头,将所有的心事都掩藏在那晦暗阴鸷的瞳中。 接下来的几天,舒璃果然说到做到,再也没有来过这间酒吧,反倒是二哥去了几次后乐不思蜀,每天晚上都要去那里转一圈。 而之后,舒璃在家里又待了几天,老老实实上学,老老实实放学,乖巧的不成样子。 舒则看的新奇,“怎么?你最近没什么动静?” 舒璃坐在沙发上手拿着遥控器不断切台,“没有。” “在学校也没发生什么有趣的事?” “没有。” “那你这场暗恋还有的走啊。”时隔好几日,舒则终于知道自己妹妹陷入的是单恋,对没错,就是单箭头暗恋人家。 为此,他狠狠地鄙视了舒璃一番,“出息!想当初你哥哥我都是被人追着表白的,反观你,就不说有没有人追你了。喜欢上一个你还不大着胆子上去表白?瞧你这点出息!” 舒璃动作一停,扔掉遥控器盘腿坐着思考:“我表白?” “也不是不行……只不过,如果现在表白的话他会拒绝我的吧。” 毕竟,他还没有完全彻底地接受舒璃的存在。 舒则:“……舒鱼,我也就是嘴上说说,你要真的敢先表白丢你自己的脸,那你就给我做好挨揍的准备!我们老舒家还没有女孩子先给男生表白的先例呢!” “知道了知道了。” 她拿起遥控器打算继续看电视,却没想到舒则一把抢走了遥控器,指责她再闷下去就要把自己变成宅女了。 舒璃听完两手一摊一副‘我乐意’的模样,于是,舒则就更生气了。 三更半夜,拉着自己妹妹,以最近太闲找点刺激的理由跑去了一家地下拳击场,美曰其名:发泄。 “你难道没觉得看他们打拳能激起你内心最真实最冲动的欲/望?” “……没有。” “好吧,但我有。” 舒璃惰怠的眯起眼,只留了一条缝:“你就直说是你自己想来看拳,但又没有人陪你,只好把我拉上,如果爸妈深夜打电话问起你,你还能将这事推到我的头上,对不对?” 舒则一笑:“是啊,小鱼儿,你看,我这当哥哥的勤勤恳恳照顾了你一个月,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既然这样你就陪我一次,就当作我为你保守秘密的奖励了。” “……是交易。” “交易就交易。” 舒璃抬起手腕看了眼表,困倦地打了个哈欠:“五点回家。” “没问题!” 于是,舒则兴奋地趴到栏杆上去看两人搏击去了。 舒璃捂着嘴打了个哈欠,正打算找个地方坐着等二哥时,眼皮却猛地一跳。 ……似乎有种不好的预感。 她抬了抬头,一眼就对上了站在二楼,大半个身子隐藏在红柱后正朝她这边望过来的少年。 舒璃:“……还真是巧。” 前两天刚从酒吧见完,害他辞去了那份工作,另谋生路。而现在,却在这种地方,两人以另一种方式又一次见面。 这该死的缘分。 -- 第165页 他会怎么想她? 跟踪狂? 还是莫名其妙的人? 舒璃欲哭无泪:“我没跟踪,你信不信?” 离得远钟意显然听不到,他站在那里,两手垂在身侧掌腹紧握,看起来很冷淡也没什么别的反应。 这才是正常的他。 舒璃扫了一眼正在为场上加油怒喊助威的二哥,脚底一溜便寻着二楼跑了上去,踱步走到钟意的面前。 “好巧啊哈哈哈哈……”舒璃挠了挠头尴尬的笑笑。 却见,少年清清冷冷瞥她一眼,说出了今晚以来的第一句话。 “现在是凌晨三点。” “舒璃,你为什么会在这儿?” 空气中一片死寂。 一楼的拳击场上打的热火朝天,吵闹喧嚣。而二楼拐角处气氛古怪,静的仿佛连两人之间的呼吸声都能听得见。 “我没有跟踪你。”舒璃决定先解释再说,“你信不信?” 女孩子的语气低声软糯,听起来毫无力度。可偏偏这是她现在能想出的最合理的一条了。 舒璃这会儿心乱的很。 明明以前做任务的时候,也不会发生这种情况。无论遇上什么,她都能平静应对,可当眼前的这个人是钟意,只要望着他那双仿佛能洞察人心的眼,她的决堤就崩的一塌糊涂。 ——这是……怎么了? 她到底是在做任务……还是她潜意识里相信面前这个人? 望着不知在走什么神的舒璃,钟意轻声道:“若是我不信呢?” “不信……不信……”舒璃将这两个字在嘴中嚼了好几下后,自暴自弃道,“不信我也没办法了。” ——我再找不出理由了。 钟意扫向她:“你一个人来的?” 舒璃摇摇头,视线下移正寻找带她来的人时,却听到场上一阵欢呼声,紧接着一道男声撕心裂肺的吼叫:“站起来!打啊!” “打他!” “你不能输,你要站起来,打回去!!” 舒璃将视线若无其事的移了上来。 钟意望了一眼:“那个男人是谁?” “……不认识,大概是个神经病吧。” 一个大半夜非要出门还拉着她来看拳的神经病。 第79章 天才 情书、天台。 早晨五点,舒璃拖着半死不活的二哥回了家。他喜欢的拳击手输了之后,舒则就成了这副德行,颓废成狗。 “小鱼儿,我人生无望了啊……” “他输了……他怎么能输呢?我不理解啊!!” 舒璃忍着要将他扔了的冲动,权当看不见那些有意无意瞥过来的视线,提着他的领子道:“别丢人了!快回家,再不跟我回的话你就一个人走吧。” 舒则顿时吼得更大声了:“鱼儿啊,你怎么能丢下我不管,我可是你哥,亲哥!” 舒璃扶额:“就是因为你是我亲哥,所以我才会陪着你大半夜跑出来胡闹。”她拽着舒则往门口走去,路过圆柱时脚步一停,视线有意无意扫了一眼后才拉着舒则大步离开。 少年大半个身子藏在红柱后边,望着两人离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他视线下垂落在掌心,好半天低低笑了一声,尾音上翘,喃喃自语:“鱼儿……” 他将这两个字含在嘴里反复咀嚼,每一个字都仿佛是他舌尖上的珍宝,不舍得吞咽下去。 望着一男一女的背影渐渐走远直至看不见,钟意收回视线,抬手压低帽檐,重新观望着场上的一举一动。 换了新一轮的拳手对战,两人仿佛有着用不完的精力一样,跌倒了就再爬起来,将那股永不服输的精神刻进了骨子里。 其中一个男人钟意认识。 他的妻子生病了,他需要很大的一笔钱来治疗他的妻子,因此,他没日没夜的守在擂台上,希望拿到擂主的位置,获得那笔不菲的资金。 钟意望着男人被一次次击倒又爬起来,琥珀色的眸中闪过一丝不解。 “有什么意思呢?” “这样痛苦的活着,为金钱,为名利,为这多灾多难的世间,有什么意思呢?” 少年望着他,轻声开口:“死亡才是解脱啊……” 有些人奋力挣扎,想要在泥潭中勾取一点存活下去的希望,而有的人……想死却又死不了。 死亡对他来说又成了这个世界上最奢侈的东西。 他没有办法死。 因为这个世界总会有他牵挂的人或事。 “人一出生,命运就是被注定好的。”钟意敛起眼皮,“你怎么反抗——也反抗不了。” 手中的硬币被他屈指弹起,在空中旋转几圈后没入他的掌心,被他紧紧攥起。 “咳咳……” “咳咳……” “意儿,你回来了啊?” 早上八点,钟意从拳击场下班,翘了今天早上的课,回到家中看望父亲。 “嗯。”钟意将包放下,提起药向厨房走过去,“今天买了点中药。” 钟立群握拳咳嗽:“辛苦你了。” 钟意摇了摇头。 望着蹲在灶台处烧火熬药的少年,钟立群心里闪过一丝不忍,如果不是因为他,他的儿子根本不会年纪轻轻就要承受这社会带来的苦。他才十七岁啊,前途本是光明,却要被他所连累,没日没夜的打工补贴家用。 -- 第166页 “小意,你最近在学校过的怎么样啊?”最近钟意回家的次数减少,钟立群关心儿子近况,就问出了声。 钟意手下动作一停,但转瞬又恢复正常:“嗯,很好。” “有没有认识新的朋友?” “老师怎么样?同学们也热情吗?” 钟意眸子微垂没有回答钟立群的话,见此,钟立群又叹了口气。 这孩子以后的性子也不知道怎么的愈发的凉薄起来,性子冷的有时候让他也怀疑自己,如果自己不是他的父亲的话,他是不是连正眼都不带瞧自己一下? 正当钟立群在这边感怀伤秋之时,李秀倏地推开门,目光冷冷地扫了一眼正在熬药的钟意,“哟,舍得回来了?我还以为你以后就不回来了呢。” 钟意没吭声。 李秀穿着一身红裙子烫了个大波浪卷,皮肤有些黑青,看起来昨晚没怎么睡好。她边抬脚往里边走边捂手打了个哈欠,“困死老娘了,去,赶紧做饭去,做好了叫我。” 钟立群忍不住道:“你昨晚去哪儿了?” “还能去哪儿啊?隔壁王婶家打麻将,我呸,昨晚那手气也忒臭了,输了我两百块钱。喂,小子,你身上还有钱吗?拿出来,快点的,老娘要用!” 钟立群撑着上身道:“小意现在正是考学的关键时期,他也需要用钱。” “我呸!”李秀讽刺道,“他现在吃我的穿我的用我的,老娘肯供着他让他上学读书已经不错了,还想再另要考学的费用?不可能!” “你!哪有你这么当妈的?”钟立群气急正打算与李秀争辩时,钟意却已经站起身从兜里掏出二百块钱,递给李秀,“拿去。” 李秀嫌弃的接过:“就这么点啊,没出息!屁本事都没有,一天天的就知道问老娘要钱……” 她一边骂着一边扭腰进了里屋休息。 “你看看,这像话吗?这还有一个当妈的样子吗?”钟立群指着李秀离去的背影气道。 “爸——” 钟立群望向钟意,“怎么了?” 钟意垂下眸子,视线落在气体上升的药罐子上,声音轻飘飘地仿佛就像这些气体一样,风一吹就飘走了,“以后不要再做这些无用功了。” “——她不会管我们的。” “从来不会。” 那个女人对他最好的管教就是让他自生自灭,其余的,多一点他都不要。 有些东西如果注定会没有结局,那么从一开始他就不会再要了。 * 自在地下拳击场被钟意撞见之后,舒璃最近又有了一件新的烦心事——送情书。 是别人给她送的,送的多的有些……数不过来。 刚开始,那些人还没这么明目张胆的送,直到他们发现舒璃真的会将他们的情书放进包里带回家后,送情书的人逐渐多了起来。 每日一份,从不间断。 现在,面对着堆了一仓以及都快要占到钟意书桌上的情书,舒璃长叹口气。 “啧——”大早上刚来学校就看到堆满桌子的情书,少年心情不是怎么好。他走到自己桌子面前,伸出两根修长的指夹着一份信轻轻挑起来,琥珀色的眸扫了一眼就冷漠地扔到了一边。 舒璃有些无辜地指了指自己的书桌:“放不下了。” 罕见的,钟意回答了她的话,还给出了解决措施:“扔掉。” “这可能不行。”舒璃眼珠子转了转,“好歹也是人家的心意,就这么扔掉不太好。” 莫名地,少年觉得有些烦躁。 他皱起眉头,琥珀色的眸底压着几分不明的情绪,唇色淡淡的,唇瓣绷成一条线。 望着还在那里收拾情书的少女,钟意张了口,低声道:“这么多心意你能接受的过来吗?” “啊……”舒璃的反应有些慢,他的那句话在自己脑子里转了一圈后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双手托腮,苦恼道,“接受不过来啊。” 钟意眸子一敛周身凉意又浓重了几分。 “而且,我也不想接受。” 话说完后,少年身上的凉意这才有所收敛。 “但是这实在是太多了啊,而且这才几天,那如果我今天将这些带回家,明天?后天?如果天天都来的话,我家岂不是也没有地方放了?”舒璃苦恼的挠挠头,实在想不出来解决办法后只好去求助钟意。 “你有吗?” 少年眼皮一掀:“你指什么?” “情书。就类似于这么多的……” 钟意扫了她一眼,隽声道:“一开始会有,后来,来一个,我扔一个。”他的表情看起来太过认真,琥珀色的眸直直对着舒璃的眼睛,看的让她莫名的有些心虚。 于是舒璃在心底悄悄把写情书这一项划掉了。 将她所有的表情收入眼底,钟意见她犹豫以为她是不舍得这些情书,眸子里掩藏着一抹幽暗,语气意味不明:“怎么?舍不得?” 舒璃忙不迭的摇头。 然后她双手合十,非常诚恳的说着:“虽然很感谢大家的心意,但我实在是接受不过来,只好将它们扔掉了,多有得罪。” 说着,她便一股脑的全部刨进书包里,打算拿去扔掉。 正在这时,一只白皙分明的手伸了过来,主动接过她手上的包,“我来吧。” 舒璃:“?” -- 第167页 钟意表情不变,淡声道:“我要去扔垃圾,顺手。” 舒璃立即星星眼:“感谢你,你真是个乐于助人的人啊。” 闻言,少年眸中划过一抹亮,轻笑一声后提着书包走了。 【你猜他去干嘛去了?】扶淮托着腮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打量着四周。 舒璃支着脸颊笑意盈盈的望着窗外,【不难猜,处理那堆东西的始作俑者去了。】 【始作俑者……那不是你吗?】扶淮牙尖抵了抵上颚,【不是你先以别人的名义给自己写了封信,然后拿到人面前细细观看自己写的信,再带回家吗?】 舒璃掏出手机解锁后入目便是——【震惊!舒璃竟然真的看情书,并且还把所有人写给她的情书带回家了!】 她眉眼一挑,点进这个帖子然后点了删除,删除成功的那一刻她又快速收好手机,继续支着脸颊望着窗外。 “是啊……始作俑者,是我……” 废弃教学楼的天台上,到处都是斑驳陈旧的油漆杂物。 踏上陈旧楼梯,每走一步,楼梯都会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听得让人不自觉害怕。 湛蓝的天色里有着几片洁白的云彩点缀,和煦的日光透过云层撒向大地。 钟意坐在不算高的围墙上,两条笔直的长腿相交,有一下没一下地晃悠着。 少年歪着头,黑色的发梢在日光的照耀下泛着一层浅浅的暖棕色调,更衬得他的肤色白皙,骨相优异。 他的下颌线极其优越,却在阳光踱下的阴影下显得略微清瘦。 少年眼角有一颗小痣,清冷感与破碎感的融合与矛盾在他身上显得淋漓尽致。 他的指骨细长,两指间夹着一封粉色情书,把玩在手中,朝着对面明明只是好端端站着却已经快要被吓尿的两个人笑了笑。 “钟哥……我,我真不知道那是你的人。” 钟意眼皮一敛。 另外一个男生立马道:“对对对,我真的不知道舒璃小姐是钟哥你喜欢的人啊,要是知道,借我八个胆子我也不敢给她写情书啊!” “我也是!” 徐小胖都快哭出来了。 天呐,为什么要在他快要毕业的日子里又一次的遇上了这座瘟神。 老天爷,你为什么又要折磨我啊! 我马上都快要毕业了,逃离这座学校,再也不用看见这座瘟神了!可为什么突然又冒出个舒璃来啊! 越想舒璃,徐小胖就越来气,气的恨不得回去打死写情书的自己。 好端端的,给她写什么情书啊?这下好了吧,写出事了吧? 如果说他徐小胖这一辈子最害怕的人,那绝对非钟意莫属。 不仅是徐小胖,所有牧阳二中的人都深有感触。 钟意这个人看着清冷、浑身少年气,不好接触,但与他待的时间越久,就会感觉到这个人身上从里到外都散发着一股‘死气。’ 他太干净了。 干净的仿佛一点人气都没有。 这还不是让大家惧怕他的地方,最令人害怕的是,这人身上似乎有一种魔力,天生就能蛊惑人心的魔力。 他是个天才,这毋庸置疑。 可天才如果没有用到正道上去,那对这个世界将留下一个多大的祸害? 他的本事在于,他能轻而易举地击破你的心理防线,冲进你的决堤致使崩塌,而他却仿佛置身事外一样。 ——从头到尾冷眼旁观,不曾参与。 …… 徐小胖是亲身经历过的。 高三开学时,他压力太大,面对着学校无穷无尽的作业,与家里人越来越高的期望,他承受不住几次想要跳楼离开这个世界。 可是,他最终不敢。 他只是坐在天台上往下望一眼就腿软的要命。 他怂了。 就在这个时候,钟意来了。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来到这儿,站在门后冷眼旁观多久,少年迈着脚步走到徐小胖跟前,轻飘飘道:“怎么?不敢了吗?” “还对这个世界存有留恋吗?” “你的家人你的老师喜欢的是那个成绩好又乖巧懂事的你,而非现在这个软弱无能的人。” 少年一针见血指出:“你怕死。” “可你却又不敢死。” “活着有什么好的?这个世界太无趣了,只有死亡才是我们的解脱……” “跳吧,跳下去,你就解脱了——” 徐小胖仿佛入魔了一样,缓慢爬上边沿,痴痴道:“跳了、我就、解脱了……” 就在他想跳时,不知从哪儿突然窜出来一只野猫,大声嘶吼一声,惊醒了他。等他回神后才发现自己站在边沿处,往前再走一步,便是万丈深渊。 徐小胖腿倏时软了下来,望向钟意,求救:“救救我。” 可那时,少年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失望,就好像……并不是很想看到他还活着。 现在想起来,徐小胖还是后怕。 “钟钟钟……钟哥,我以后再也不会给舒璃小姐写情书,见到她我自动避开三尺,请……请问,我可以走了吗?” “我我我也是!” 钟意瞥他们一眼,虽然没说话但两人却同时都松口气。 这代表……放过他们了。 “谢谢钟哥,我我我们先走了!”说着,两人慌忙离去生怕自己再迟一步钟意就会反悔。 -- 第168页 好在,少年也没空跟他们计较这些,他将那两人的情书一扔,又拿起一封放在指尖摩挲,慢条斯理道:“现在,该下一个了。” 第80章 平安夜 她喜欢上钟意了 【系统……为什么以后的位面没有剧情提示?】 趴在后桌子的扶淮思考片刻:【因为你从来没有问我要过,我以为你不需要……而且,剧情提示都是与男女主相关的,你现在身处反派身边与男女主八竿子远,剧情自然出现不了什么波动。另外……我有名字!】 舒璃自动无视:【那现在男女主进行到哪一步了?】 扶淮扫了一眼指示器,概括道:【女主身边出现其他的跟随者,男主发现自己对女主的爱意,打算找个日子向女主告白。不过……】 【不过什么?】 扶淮坐了起来奇怪道:【不过为什么他的这个行动路线是朝你的方向过来。马上就是平安夜了……难道他是想陪你过?】 一想到有这个可能,扶淮变了脸色:【主人!我们的任务是拯救反派,千万不要去插手男女主的感情线,以免导致剧情发生偏离!】 大概猜到男主来意的舒璃眉头一皱:【想什么呢你?再说了,我助攻也不可以吗?】 扶淮小声道:“可以。” 只要不是破坏男女主感情,什么都可以。否则的话,若剧情线发生偏离,他们就要留下来修补这个世界的剧情线,直到剧情回归正轨,或者是等到天道寻到下一位男女主。 换句话来说,只要不涉及男女主,那么你就算再怎么掺和反派这边的事,剧情都谈不上发生变化。 【有关反派这边的剧情线可以进行查看吗?】 突然说到这个,扶淮总算是来了精神,唰地一下坐起来,脑中喋喋不休:【可以!不过需要宿主在商城购买道具。】 舒璃迟疑了一下:【购买什么道具?】 【《剧情查漏指南》!它能自动为你查阅你所进行的原剧情线是怎么样的,以及现在男女主的发展,有关反派的剧情。】 舒璃:【直说多少积分?】 扶淮笑了一下:【不多不少,三万五!】 【靠!奸商!】 扶淮又趴回桌子上,一手伸直,脑袋枕在胳膊上,嘁了一声道:“反正我又不需要。” 他的声音不大不小,跟前的人刚好都能听清。 舒璃:“……”当我听不见是不是? 季嘉白望了他一眼,戳了戳他:“你嘀嘀咕咕说什么话呢?上次你给我出的主意到底有没有用啊?” 扶淮凑过去:“有没有用你得实施啊,有句话说的好,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你先去做,万一成功了呢?” 季嘉白托着腮明显不上当:“我总觉得你是在哄我。” “是呀是呀,我在哄你,你就当我是在哄你了吧。反正平安夜就快要到了,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啊。” 他说完这一句话就趴在两条胳膊上做好了睡觉的准备,季嘉白看的不免一脸无语。 这家伙果然比他还要像个学渣…… 在上课铃响起的一分钟前,钟意准时走进教室。 他一手垂在身侧,一手拎着舒璃的包,在走进教室的那一瞬间,所有人的视线全部集中在那个粉嫩的书包上。 舒璃:“……”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下一秒,随着他脚步的走近,众人的视线又渐渐汇聚在舒璃身上,张大嘴巴一脸惊讶。 季嘉白拧起眉头:“这不是……舒璃的书包吗?” 于是,舒璃明显听到有人倒吸一口凉气,随后窃窃私语: “学神和舒璃的关系也太好了吧!” “总感觉两人之间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事情,不会是我想的那样吧?” “打住打住!学神是我的!女神我也抱走!他俩绝对不可以在一起啊!” “为什么?明明他们看起来更相配!”这话是付籽籽说的。 “因为我磕的是转学cp,我的cp绝对不可以塌房!” …… “扔完了?” “完了。”钟意将书包递还给舒璃,随后坐了下去,他那双狭长的眸扫了一眼,原本还打算看戏的人立马把头转了过去。 季嘉白松了口气,小声道:“原来只是帮忙扔了个垃圾啊……” 吓死他了,他还以为……这男的喜欢舒璃呢。 如果是这样的话,他或许又多了一个竞争对手,而且…… 【系统,这舒璃不好追啊……】 【当然!不然你以为她为什么会被人称作为冷清的古典女神?凭什么会蝉联读者心目中的最佳女配?】 【作为本世界女主的妹妹,她身上的气运非常浓厚,如果你能和她在一起,那么我们也能自然而然地蹭上这点气运……只要我们有气运,那我们就能被这个世界的天道接纳,这样的话我们就终于不用再被时空管理局追杀了!】 季嘉白满头黑线:【还不是你蹿和我偷取时空秘钥,要不是你,我们至于落得现在这样人人喊打的地步吗?】 【……现在说这些也没用了,反正我们已经偷了,总之!逃命最重要!】 趴在桌子上闭眼假寐的扶淮耳尖一动,突然直起身子。 他的眼睛不断审视着四方,听觉在此刻无限拉长。有那么一瞬间,他似乎感知到了‘同类’的气息。 -- 第169页 —— 舒璃最终还是花了三万积分买了一本《剧情查漏指南》。 此时,她正在专心致志查阅这本会自动更替剧情的书: 【三天后将是平安夜,与您有关的原剧情是:钟意有个青梅竹马的发小,叫做肖琳琅,她是钟意的邻居。她的母亲和钟意母亲交好,两人是靠打麻将结识的缘分,曾经在麻将桌上说过要将琳琅许配给钟意的这种戏言。】 【不过这种无心之谈两位母亲都没有当真,钟意更不用说,只有肖琳琅一个人当了真,一直以为自己以后一定会嫁给钟意。】 【平安夜那天,她会亲手做巧克力与苹果送给钟意,并向钟意告白。】 【最终结果是:钟意会收下她的礼物。】 看到这里,舒璃心里咯噔一下。 她的心口仿佛有根刺一样在一下一下地扎着她,动一下就疼痛无比。 ——我这是怎么了? ——为什么会感觉到这么的难受? 女孩子垂下眸,鸦羽般的眼睫轻微抖落,握住笔的手紧紧攥起。即使反应迟钝如她,也知道自己这种感觉不对。以前从来没有出现过这种状况,可自从面对有关钟意的问题上,她向来是……不知所措的。 “怎么了?”察觉到舒璃的异样,钟意眉头一皱,笔尖停下,偏头望着舒璃。 舒璃望向他,扯出一个勉强的笑容:“没事……就是突然在想,马上就是平安夜了,我离开家也挺长时间的了。” 时间过得可真快啊…… 平安夜? 一直默默听她讲话的钟意将女孩子的话记在了心里。 少年如翡翠般透亮的眸中映过一丝流光,狭长的眼微微眯起,原本稍显凌厉的眼睛却在小痣的点缀下显得清冷感更为凸出,凌厉的气势反倒弱化不少。 “是吗?”钟意突然出声,视线却落在窗外,望着湛蓝色的天空发起呆来。 舒璃没有再回话,她扫了一眼少年的侧脸就偏过头去不愿再看。 ——如果结果是注定的话…… ——就算是这样,我还是想做一次改变。 ——他会选择谁呢? 想到这里,舒璃那颗跳动的心上又泛起酸来。 “……” 舒璃瞬间绷紧嘴唇深吸口气。 ——喂!还没出结果呢,不要搞出这幅失落的样子,给谁看啊!你以前也没有这样啊! ——扶璃,你争点气啊,输人不输阵! 为自己加油打气好一阵后,舒璃突然全身放松,嘀咕道:“行吧,不就是刺激人嘛,搞得谁不会似的。” —— 三天后,平安夜悄然而至。 那天下了雪,也是隆冬的第一场雪。 第一节 晚自习开始后,初雪悄然落下,裹着寒气瞬间落满校园,天际陡然泛起一丝星光,点缀着漫天黑暗。 “哇!下雪了!” “快看快看,下雪了!” “好好看啊……等这节课一下,我就去给我男神送苹果!” “……姐妹,胆子真大,你就不怕拒绝吗?你忘了去年情书事件被支配的恐惧了吗?” “说的也是——那我把苹果送给女神吧,她一定会收下的!” “跟我想到一起去了,她上次都给我们送小饼干,而我们还没有给她回礼,这次平安夜的礼物就当作是我的回礼了吧!” 舒璃听不见那边的窃窃私语,她这会儿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自己桌兜里放着的巧克力上——那是她求二哥求了好几天才换来二哥亲手教她的这么一个机会。 钟意嗜甜,所以她在巧克力里加了好多糖精。 她悄悄看了一眼身侧正在刷题的少年。 他刷题的速度很快,眉心微微蹙起,嘴角绷成一条线,看起来心情不怎么样。 舒璃收回视线支着脸颊望着窗外。 ——但愿今晚能顺利的送出去…… 正当舒璃在为送人礼物的事情紧张时,身后的季嘉白也在紧张中。 【我应该帅一点直接甩到她的面前,说:女人,这是我送你的平安夜礼物呢,还是酷一点直接递给她,二话不说扭头就走?】 系统:【……你果然还是不适合这种甜甜的攻略任务。】 季嘉白挠了挠头:【那不废话嘛,老子一个任务部修复剧情的人怎么会做这种婆婆妈妈的麻烦事?】 系统叹口气:【建议你将上述这两种念头都从脑子里打消掉,老老实实按照你的人设去扮演!】 季嘉白:【……啧,麻烦。】 系统:【……到底是谁麻烦啊!】 —— 舒璃望着墙上的表,视线紧紧随着分针的转动而旋转。 倒计时三个数! 三! 二! 一! 就是现在! “叮铃铃——”下课铃声骤然响起,一瞬间教室里吵吵嚷嚷,人声鼎沸。 有不少男生已经从后门跑了出去,带着自己的苹果去隔壁班教室门口等候自己喜欢的人下课。 舒璃手已经放进桌兜正打算拿出来时,却听到门口忽然响起一道女声: “钟意!” 舒璃动作一僵,勾勒着巧克力盒的指尖倏地一停。 女孩子半低着头,露出后边白皙纤细的脖颈。 钟意眼皮微敛,收起余光。 -- 第170页 - 教室里顿时安静如鸡。 还没有离开的人们安静地望着走到钟意面前的少女。 肖琳琅,比钟意小一岁,今年高一。 在舒璃没转过来前,刚上任成为本学校校花,不过当了没几天,这个名头就被转过来的舒璃所取代。 “钟意!我好久都没看见你了,你最近没回家吗?” 她似乎是习惯了钟意这幅冷漠的样子,丝毫不在意,依然在他耳边叽叽喳喳道:“最近家门口那条小巷子里的路灯坏了,你以后要是晚上回家的话,一定要注意安全啊。” 舒璃眸子微垂,指尖轻轻一颤。 正说着,肖琳琅已经从身后拿出一个包装精致的礼盒,笑嘻嘻道:“噔噔——送给你的平安夜礼物,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钟意扫了一眼:“谢谢。”他道了句谢后就没有再做出别的表示,肖琳琅撇了撇嘴,将礼物放在一旁,扫了一眼围观的众人,脸颊染上一抹绯色,虽然心中满是羞涩,但仍大着胆子道: “钟意……” “我们认识也有这么多年了,其实我一直有一句话想跟你说,我——” 话音戛然而止。 肖琳琅的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却见,不知何时好端端坐着的舒璃已经背包站了起来,女孩子嘴角噙着浅浅的微笑,半低着头露出漂亮的后脖颈,她对着钟意说道:“可以让开一下吗?我要出去。” 少年肩背抵着后桌,长腿屈起,挡住了舒璃出去的路。闻言,他微微侧头,狭长的瑞凤眼微微上扬,眼中眸光流转。 他想去看她的眼,但她却一直低着头,似乎是在刻意回避他的视线。 钟意垂下眸:“好。” 他坐直身子让开了路供舒璃出去。 “我喜欢你,钟意,你能做我男朋友吗——”肖琳琅站在钟意面前,一双眼睛望着他,一气呵成。 舒璃脚步一停身子微顿。 话落的那一刻,全场倒吸一口凉气。 “天呐,她竟然当众向男神表白了?” “我佩服她的勇气!” “男神应该会拒绝吧?” “这不一定,你看那盒巧克力,他就收下了。他还从来没有收过别人的东西呢。” “完了完了,我的心好痛,我好难过!” “求求了,千万不要答应啊!” —— 舒璃的心狠狠地揪起,胸口闷的好像有人拿了块棉花给她堵塞住了一样。 她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攥起,因为过于紧张用力,导致指尖有些泛白。 ——不,这不正常。 ——扶璃,你不应该是这样的。 ——你的心乱了。 舒璃深吸一口气,头一次觉得系统抽离情感这个功能挺好的。 她不是白痴,如果之前心只是有些酸涩导致她还有些不明白,那么现在这种难以言喻的感觉……就算是个傻子也知道那是喜欢。 ——她喜欢上钟意了。 肖琳琅的告白还回响在耳边,众人都在等待钟意的回答。 在所有人注视的目光下,钟意张了张嘴,刚打算开口说话,却被一道声音打断:“季嘉白同学!” 钟意眉心一蹙。 所有人顺着声音来源望去。 舒璃抖着手从包里拿出包装的精致的小礼盒,捧在手心,当着在场所有人的面做了一件让他们都意想不到的事。 她望向季嘉白,柔声道: “季嘉白同学,这是我送给你的平安夜礼物,祝你平安夜快乐。” 话音落下的那一刻,钟意手里的笔“咯嘣”一下,塑料笔上裂了几道缝。 少年眸子微垂,不显神色。 安静几秒钟后,全场瞬间沸腾起来: “天呐!我磕的cp果然是真的!!” “啊啊啊快收下!快收下,我代表民政局同意你们这桩婚事!” “啊啊啊,发糖了!!甜死我算了!” 一直默默观望着的扶淮突然傻眼:“……”剧情为什么突然这样发展? 这与舒璃告诉他的不一样啊! 季嘉白神色怔愣,在系统的不断催促下伸出颤颤巍巍的手去接过来,“给……给我的?” “是,给你的。”舒璃眉眼笑开,在灯光的照耀下漂亮的惊人,“是我亲手做的,送给你,你喜欢吗?” “咯嘣”一声,似乎有什么东西持续裂开。 季嘉白:“喜欢,谢谢你!”他拿出自己的礼物,“这是我送你的,希望你也能喜欢。” “舒璃,平安夜快乐。” 当着众人的面,季嘉白的眼睛弯了起来。 【系统,我这算是成功了吗?】 系统:【……好像是。】 ——那盒刻意加多了糖精的巧克力最终还是没有送回到对的人手上。 外边下了雪,顶着满头晶莹往回走的舒璃正低头想事。 突然,有一把伞从上空伸来,为她挡去了落在她发梢的雪花。 舒璃抬起头来。 一个穿着风衣单手插兜的男人正弯着眼冲她笑,见她愣神,噗嗤一下又笑了出来。 “好久不见了,小鱼儿。” 第81章 青涩的吻 “钟意,你是不是不会亲人啊…… 几乎是当晚,校园论坛差点炸掉。 学校里有关舒璃和季嘉白的绯闻都快传了个遍,论坛里有关他俩的帖子也盖了将近一千层高楼,什么“平安夜女神校霸互诉衷肠”又或是“转学cp终于发糖”。 -- 第171页 【明天就是圣诞节!我期待季嘉白会不会表白!】 【期待+1】 【季嘉白!你给爷勇起来!】 【表白表白!】 …… 【逛了一圈,发现大家都去关注转学cp了,难道没人关心那个给学神表白的女生吗?】 【这有什么好关心的,肯定是又被拒绝了呗。】 【是啊,这种事情有什么好让人关心的?还是转学cp发的糖甜!】 【我来了我来了!知情人士前来报告:我今晚就在教室,亲眼目睹了所有的事情。】 【楼上快展开详细说说!我要听转学cp发的糖!】 【+1】 【事情是这样的:下课铃声响起的时候,我就看见女神伸手从桌里面翻找着什么,等到前校花给学神表白的时候,女神刚好将东西掏出来,然后转身望向季嘉白,含情脉脉的说道:“这是我送给你的平安夜礼物!希望你能喜欢。”最绝的来了,季嘉白脸红了!!!】 【纯情小狼狗?】 【哇,这场面我爱!】 【然后,他抖着手将自己的礼物递给了女神,纯情的跟什么似的。后来等女神走了,他还在那儿乐,脸上的笑容就没下来过。】 【所以季嘉白明天会不会告白?】 【不知道,但是前校花的告白失败了。女神走后,学神把笔一扔,简单明了的拒绝:“对不起,我不喜欢你。”】 【不愧是学神。】 【拒绝人的方式都这么简单粗暴。】 【……提问:为什么学神要扔笔?】 【不知道,可能是学神的个人习惯?】 …… 在大家都期盼着圣诞节季嘉白会有怎样的大动作时,结果,第二天,舒璃就请假了。 当事人中的主人公之一请假,舆论不降反升。 另一人也好不到哪儿去,无论季嘉白走在哪里,都能听到一堆人的窃窃私语。 开始的时候他还能装作听不见,后来实在是忍不了,给系统抱怨道:【那是我不争气吗?我倒是也想告白,那不舒璃没给我机会啊。】 【宿主,这是个很好的机会啊!舒璃生病了,你可以去探望她。】 【探望?】季嘉白眉头一皱,【可是我不知道她家在哪儿,而且我也没有很好的理由。】 上课铃响起,李老师缓缓走进教室。 系统:【理由……这不就来了嘛。】 “安静一下!” 李老师清了清嗓子:“我们班的舒璃同学请了三天假,具体原因不明。有哪位同学知道她家的住址,前去探望探望?” 话音一落,底下一片哗然。 钟意眼皮微垂,手指一停,眸中掠过一丝茫然。 请假? 没有原因? 莫名地,他又想起了昨天晚上那令人恼怒的一幕。 他的指尖攥紧,眉眼沉沉,捏着笔的力道随着脑中的记忆加重。 舒璃…… 这个名字在他的脑中不断涌现,有关她的画面浮现眼前。钟意垂下眸,试图将一切扰乱他大脑的思绪全部摒弃,可当他在听到舒璃名字的那一刹那,心尖控制不住地动了下。 钟意第一次感到茫然无力。 他的心已经不是自己能掌控得了的。 这种情况……可不妙啊。 * “真奇怪,为什么要我和你一起去探望舒璃?”季嘉白双手环抱望着身侧站着清清冷冷的少年,一脸不爽。 钟意瞥他一眼,“你知道她家地址吗?” “……”季嘉白脸色一青,憋了半天,“不知道。” 钟意没说话,琥珀色的眼将周围扫一圈,确定好地形后抬步向记忆中的地址走去。 季嘉白慢慢悠悠的跟在这家伙的身后,嘀嘀咕咕道:“说到底你为什么会知道她家的地址?你们的关系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了?” 钟意依旧没搭理他,徒留季嘉白跟在后边絮絮叨叨许久,说的嗓子都有些干了才后知后觉的发现,无论他说什么,钟意都没有理他。 意识到这点的季嘉白气的差点冲上去打人,但考虑到自己不知道舒璃家的地址,还得依靠这家伙寻找路线,才忍了下来,不过之后也不再张嘴说话。 “到了。” 钟意停下脚步。 季嘉白立即上前,“就是这里吗?”他边说边抬手按下门铃,心里悄然打起鼓点来。 “吱——”门被打开,入眼便是一个穿着黑色开衫毛衣,头发梳成中分,目测有一米八几的男人。 男人五官优异,一双桃花眼微微扫下,将两人上上下下打量一遍,才出声道:“你们是?” 钟意退后一步。 季嘉白尴尬的不知道要说什么,结结巴巴道:“可能……找错了吧。”说着他扭头看向钟意,悄声道:“你确定你带的路是对的?是这家?” 却见,少年眯起眸子,盯着男人,沉沉道:“没错。” 是这家。 “是谁来了?”屋里突然传出一道细软黏糯却带着点感冒鼻音的女声,刹那间,正打算离开的季嘉白步子一停,钟意的眸直直刺向后方,压在眼底的阴鸷幽暗一闪而过。 男人耸了耸肩,朝着后边温声说了一句,“两位……小朋友。看起来跟你一样大。” “是吗?跟我一样大?” -- 第172页 “嗯。”站在门口倚着墙壁的男人望了眼穿着校服的少年,眸子划过一丝狡黠,想了想后含着笑意道:“小鱼儿,下地穿好鞋,小心病再加重。” “好,我知道了。” 紧接着,几道窸窸窣窣拖鞋趿拉的声响由远及近,钟意的身体在那一刻瞬间绷直。 “向风哥哥,有没有什么吃的啊,我有点饿了。” 向风思考片刻:“冰箱里有菜,我一会儿给你做点清淡的。” “好!我就知道向风哥哥最好了!” “你呀,也就只有你哥不在的时候才会想起我的好……” 在这道声音响起的同时,男人让开了身子,露出身后藏着的一只病恹恹的少女。 她还穿着粉嫩嫩的睡衣,宽松舒适,并不避讳面前这个男人。 舒璃的脸颊红彤彤的,额上贴了退烧贴,碎发下隐藏着一双湿漉漉的眼睛,再加上天生自带的眼睑下至,更衬得少女瞳孔黑亮如漆。 “钟……意?季嘉白?” 少女显然是也没想到他们会来,眸中闪过一瞬的茫然。 “是啊,是我们哈哈哈……” 季嘉白刚说一句话茬却被钟意接过,少年冷冷淡淡瞥她一眼,“李老师说你请了三天假让我们来看看你是什么情况。既然家里有人照顾,那我们就不再叨扰了。走吧,季嘉白。” 说完一手拽着季嘉白的衣领转身离去,季嘉白边扯衣领边道:“这就完了?我还没说话啊,舒璃,你好好养病啊,我们学校见!” 两人的身影逐渐消失在转角,舒璃垫着脚目送他们一直到看不见为止。 待两人走后,向风双手环抱靠在墙上,懒洋洋道:“看,还看,人都走远了。” 舒璃收回视线:“向风哥哥,你看,你把人吓跑了。” 向风噗嗤笑了一声,“还怪我?小鱼儿,你这可就有点过河拆桥了。利用完我就想把我扔掉?难道你向风哥哥就是用来刺激那个男生的?不过……你喜欢的这个男生长得好是好,不过脾气挺差,心眼也小的很嘛。” “你看,”向风摊了摊手,“被刺激的不轻吧。” 舒璃瞥他一眼,笑嘻嘻道:“如果换成是我姐找个男的刺激你的话,我相信你的肚量也一定大不到哪儿去。” 说着她穿着那双粉红色棉拖鞋向外走去,朝向风挥挥手,“既然你答应我了要下厨做,那么加油!希望我回来能吃上饭。” 向风看她还穿着睡衣就往外跑,当即眉头一皱:“舒璃,你去哪儿?你忘了你还生着病吗?” 闻言,舒璃步子一停,转过身来。 她的骨架小,身子薄弱,穿着宽松的睡衣额上贴了一张降温贴,更显得舒璃病恹恹的,没什么精神。 舒璃朝着向风虚弱一笑,抿着唇瓣道:“去哄人啊!我也不能真由着你刺激他。何况,我昨天已经刺激过他一次,再刺激下去,他怕是真该生气了……我现在去追,应该还能追得上。”说完她便趿拉着拖鞋走过拐角寻人去了。 被留在身后的向风一愣,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摸着下巴嘀咕道:“那小男生还挺有本事的,能把我们舒家大小姐给收拾的服服帖帖,改天……让我也学一学。” —— “阿嚏!” 楼道里黑漆漆的又冷又阴,一个喷嚏下去这层楼的声控灯亮了一大半。 舒璃揉了揉还没完全清醒的眼,吸了吸鼻子,正想着往哪边走时,手臂被人兀自一拽,腰部被一只大手握住,连带着她倒退几步靠在墙上。 许是顾及她还生着病而墙壁太冷,那人用胳膊撑开她与墙壁的距离,捂着她的眼睛,湿热的吻顺势压了下来。 舒璃瞳孔骤然瞪起。 若不是他捂着她的眼,这会儿他或许还能看清楚舒璃是什么表情。 少年的吻技青涩缺乏技巧,只是贴着她的唇轻轻舔舐。 他的唇触碰着她的唇瓣,在她的嘴上小啄一下,正打算离开时,少女却突然伸出手拽住了他的衣摆,带着几分病音软糯道:“钟意,我知道是你。” 少年垂下眸子眉眼如画,眼角微微上扬,颊边沾染绯色。他的耳尖通红,心跳的飞快,就好像快要迸出来一样,大脑一片空白。 明明失去理智在这等候先亲人的是他,可这会儿攥紧拳头紧张的要死的也是他。 少年绷紧唇瓣,仍不敢放下捂着她眼睛的那只手。 “是我。”钟意喉结动了动,将她压在自己的胳膊肘上,哑着声音问她,“你和那个男人什么关系?” “你不是已经听见了吗?”舒璃笑了笑,一双羽睫在他的掌心轻轻扫过,弄得钟意的掌心痒痒的。 钟意抿唇:“你叫他哥哥。” “是啊。”舒璃浅笑不止,“钟意,在问我这个问题时,你告诉我,昨天那个女生和你是什么关系?” 少年言简意赅:“邻居。” “哦~原来是邻家妹妹啊。”舒璃嘴巴喋喋不休,“好巧,向风哥哥也是我的邻家哥哥呢——” 话音戛然而止。 少年的唇又一次压了下来,贴在她的唇上,让她将所有的话都吞入肚中。 楼道中的灯光灭去,昏暗的气氛中已经分不清两人缠绕的心跳声。 少年身上那股干净的气息传来,犹如凛冬中的清雪,虽然舒璃具体说不上来是什么味,但总归很好闻对了。 -- 第173页 “噗”的一声舒璃笑了开来,伸手拂开钟意的手,一双湿漉漉的眸子染上笑意,糯糯道:“钟意,你是不是不会亲人啊?” 少年神色微僵,眉眼低垂,狭长的眼扫了过来:“你会?” 舒璃笑意停在脸上,连忙摇头,“我也不会。”她的手缓缓摸上少年的腰间,抱住他将他拉近,犹如第一次见面那样,将他猝不及防的扯了过来,扑在她的身上。 钟意还没站稳,舒璃的吻就迎了上来贴在他的唇间,轻声道:“我不会,但是我可以找你学。” 女孩子弯着眼,甜腻腻道:“钟意哥哥,你可以教我吗?” 少年眸光一暗,下一秒抬起她的下巴,吻了下去。 —— 第二天,舒璃依旧请假。 这次李老师倒是没再说什么,因为昨天已经有人报告了她舒璃的病情——很重很重。 钟意吸了吸鼻子坐到自己的座位上,刚坐下,季嘉白就从后边推了推他。 钟意侧过脸,“有事?” 季嘉白:“这鼻音挺重啊!我寻思我们昨天离舒璃也挺远啊,怎么你这就被传染了?” 他不放心地往后拉了拉桌子,“看来我得离你远点,免得被感染。” 钟意张了张口欲言又止,撂了一句“随你”后转过身坐好。 “阿嚏!” 在又打了一个喷嚏后,少年绷起唇瓣,望着身侧空荡荡的座位,眼底闪过一丝柔意。 第82章 故意惹他生气 冬令营 “冬令营?” “是啊。”舒璃靠在沙发上,用被子将自己裹起来,试图变得更暖一点,“学校组织的,自愿参加,可以带家属。” 舒则眼睛眯了条缝:“照这么说,我也得去?” 舒璃揉了揉眼睛说:“你要是不想去也行,我可以带向风哥哥,正好这两天他呆在这边也没什么事。” 听了这话,舒则冷笑一声,咬着牙道:“呵……想让向风当你哥?你当我是死了吗?就你这点想法老子一眼就看穿了,我偏不如你所愿,我就要去,去定了!” 向风那小子比他大几岁,从小就迷的家里的姐姐妹妹都围着他转,后来大了一点他不跟他见识也就算了,谁知道现在他都带着舒鱼跑到这偏僻地方来,他还能跟着过来。实在是太烦人了点。 “好好。”舒璃打了个哈欠,不想跟他纠结到底让谁去的问题,如果不是剧情里有这部分戏,她自己都不打算去,于是只好敷衍道,“随便你怎么想,反正那天记得来就行。” 舒则抱着怎么着都不可能让向风来的念头,磨了磨牙:“放心,你哥我一定来。” “钟意!” 身后脚步声由远及近传来,少年停下脚步没转身。 肖琳琅迈着小碎步跑过来,到他跟前喘了几口气,继而星星眼望着他,“钟意……你参加冬令营吗?” “不参加。” 肖琳琅一脸失望,但也知道钟意就这个性格,她这十几年来也从来没见过他给她一个好脸,无论她怎么靠近,少年都会保持疏离道谢。 “那你那天有什么安排吗?” “打工。” “在哪儿打?” “花店。”少年言简意赅,瞥向她,“还有事吗?没事我先走了。” “……没了。” “嗯。”钟意应了一声后就转身离去,徒留肖琳琅望着他的背影抿唇深思。 钟意刚踏进家门,就听到母亲单方面的谩骂声,期间夹杂着几句父亲无力的辩解声。少年脚步一顿,指尖揪着书包肩带,肩颈微微耸起,有些无力。 又吵起来了…… 这种场面在他家里并不罕见。 他已经有些习惯了。 “回来了?”李秀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出来,懒懒靠在门槛边,大波浪卷头发被她用手捋在耳后,有一下没一下地玩着,“赚了多少啊?” 钟意垂下眼帘:“五百。” 李秀嫌弃地伸出手,“拿来吧。” “父亲的病……” 他话还没说完,李秀已经一把抽走他手中慢慢展开的钱,拿在手中数了数,“我会给买药的,行了,进去吧。” 钟意抬起脚刚走一步,李秀张嘴出声:“听琳琅说你最近和一个女生走的挺近的?” 话音落下,少年的心底“咯噔”一下。 就好像天际有陨石坠落重重地从天空砸下,“砰”地一声落到地上。 他抬起头眼皮微敛,眼中没有一丝闪躲,不避不闪定定地望着她,道:“没有。” “没有?”李秀微微侧身,目光直直望着自己儿子,好半天才轻笑了一声,“你说没有就没有吧,你这个年纪也到了该谈恋爱的时候,不过钟意……我警告你,琳琅的母亲虽然跟我是在赌桌上认识的,但她家里有钱有势……看样子你还不知道吧,她爸爸近几年做生意有些起色,在A市赚了两套楼。如果你能和琳琅在一起的话,你能少辛苦好几十年。” “你自己想想,你还想过现在这样的生活吗?” “不要说我这个当妈的没管过你,好话已经跟你说到这里了,决定你自己看着下吧……”说完,她拿着钱转身就走,留下钟意站在原地垂眸深思。 好半天,屋子里才传来另一阵声音: “小意,回来了啊?” -- 第174页 “嗯。” 钟意瞬间回神,上前几步将书包放下,“您怎么样了?” “好一点了……咳咳,” 钟意连忙上前将钟立群扶起来靠在床头,给他倒了杯温水,递过:“今天为什么吵架?” 钟立群喝了口水,叹气道:“老样子,还是因为钱的事……小意,下次你妈再问你要钱的话,别给了,你给自己也攒点,哪怕……藏起来点也是好的。你母亲这个人啊,哎……不提也罢不提也罢。” “你现在也老大不小了,再过几年,就能谈女朋友了,到时候你总不能像现在这样将钱一股脑的全交给你妈吧。我知道,我的身体这辈子怕是好不了了,你也别想着赚钱给我治病,我现在已经不奢望能站起来了,别再将钱浪费到我的身上。”说到这儿,男人眼眶一红,鼻尖酸涩,“是我拖累了你……是我害了你。” 男人红着眼在他面前又如往日一般捂着脸哭了起来。 钟意站在原地静静地望着他,转念又思考起以前的那些日子里,男人哭得次数只多不少,而他当时是在干什么呢? 他会递纸劝父亲想开点,默默打湿毛巾为他擦拭脸颊,说一些‘不会不要你’‘以后还会一起生活’诸如此类的话……可今天他忽然就不想这么做了。 没有原因。 只是心里莫名地感到烦躁和无力。 没有一点力气,困乏疲倦感翻涌上来,他的眼皮惰怠地狭起,鸦羽般浓密地长睫微微垂落,任由父亲在床上哭了个昏天黑地。 这是第一次…… 少年敛起眸光,思绪逐渐飘向远方。 ——也是最后一次。 冬令营前几天,舒则就已经兴致冲冲地拉着舒璃横扫各大超市。买了野餐需要的各种东西,然后又买了零食,直到买的两人手里再也提不下为止。 舒璃作为陪跑,没有阻拦舒则的这点购物兴致,她表示:只要哥哥开心就好。 到了野餐那日,舒则一大早就起来给两人准备便当,等他做好以后看时间差不多了才去敲门叫舒璃起床。 “我就知道你还没起来。”他走过去将窗帘“噌”地拉开,然后把半梦半醒地舒璃从床上拉起来,开始给她进行编发,“两小辫行吗?” 舒璃困的只能睁开一只眼,话都说不出来任由舒则折腾。 早上十点,学生在校门口集合,准时出发。 一上车舒璃就扫了一圈车上的人,半点不意外钟意没来。 倒是扶淮和季嘉白这两人最近不知怎的玩到一起去了,有事没事就凑一起瞎聊,一个系统没有亲人,一个亲人在外地自己转学过来,今天上车后两个没有家属陪伴的人自动就坐到一起去了。 “哪个是你喜欢的人?” 舒璃:“你干嘛老关注这点不放?” 听了这话,舒则蛮不乐意地瞥了她一眼,抵了抵上颚,道:“哥哥总要看看你喜欢的人到底是个什么样子的人,配不配的上你?家庭身世才能这些就先别说了吧,我总得见见他人,看看他长什么样子吧。” 舒璃狐疑道:“就只是看看?” 青年深以为然地点点头,微笑道:“嗯,只是看看。” 顺便看看能不能揍他一顿! 暂时相信了青年的话,舒璃别过头去靠在椅子上不再说话。 …… 这次冬令营的地点选在了鹿鸣山上。 鹿鸣山地势复杂,上山路难下山也不好走。不过鉴于一些家长体质特殊,不适合爬山这项运动,所以还提供了缆车供大家选择。 舒璃和舒则是爬上山的。 青年喘着气爬着山还顺道骂着人。天知道舒则最烦这种锻炼体力的活动了,早说是爬山,他打死也不来,这哥哥爱谁当谁当去,反正他是不当! 这么想着念着叨咕着不一会儿就爬到了山腰,舒则喘着气连连摆手:“不行了不行了,我要歇一会儿。” 他这么说就已经做好了任由妹妹嘲讽的准备,毕竟舒璃最爱嘲讽他的体力。但等了一会儿,还不见身边人动嘴,他不禁偏头望去,舒璃不知道早跑到哪儿去了。 舒则顿时睁大眸子,嘴唇微微颤抖:“小鱼儿……鱼儿?” 无人应答。 另一边,舒璃跟着扶淮的指示来到了山腰处的一家便利店。 这家便利店算是整个鹿鸣山上唯一一家种类齐全的大型商店,应有尽有,物美价……贵,毕竟是山上卖的,价格要比山下卖的贵好几倍。 这家便利店最出色的是他们家自带的配送帐篷服务,意思是只要你在他们家下单,就有人带着帐篷到你跟前替你搭好帐篷,只要付钱,过程无需你操心。 而配送帐篷的人……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今天的人正好是钟意。 “你好,要点什么?” 他又将自己包的只露出来一双眼睛。 但即便如此,少年四肢纤长,身形削瘦,仅站在那儿就吸引了不少女生的注意。 望着对她的出现毫不意外的钟意,舒璃弯了弯眼,眸中闪过一份狡黠:“要一顶帐篷,哦最好要大一点那种,能住下一男一女两个人的那种。” 在她说完后,她便紧紧盯着钟意的眼,不错过他眼中闪过的流光。 她清楚地看见,在听完她这句话后少年眼皮微敛,眸子直直扫向她。 -- 第175页 ——很好,他又生气了。 第83章 烟花 “叫我阿璃也挺好听的,我喜欢你…… 傍晚,鹿鸣山。 太阳落下一半,大半个日轮隐藏在日暮之下,轻薄的云层镶嵌着橘黄色的边,在山尖的那边大放光彩。 舒璃跟电话那头的舒则打着招呼,约好两人在鹿鸣山的山顶会面,顶着二哥的絮叨声挂断了电话。 眼前,是少年提着帐篷闷声向前走的背影。 舒璃的眼底暗暗划过一丝心虚。 到达山顶后,钟意选了个绝佳的位置打算开始搭帐篷。 舒璃凑上前伸手想要帮忙,却被钟意抬手制止。少年琥珀色的眸在霞光的照耀映射下更显澄净,犹如一颗玲珑剔透的宝石,纯净的不带任何杂质。 他静静地望着她,然后开口:“我来。” “……” “舒璃——”少年启唇,声音夹杂着几分凉意,意有所指道,“如果你不想我更生气的话,就乖乖站着别动。” 舒璃乖巧站好“哦”了一声。 他看出来她是在故意气他、激他了。可即便如此,他依旧钻进了名为吃醋的圈套,像舒璃所想的那般生起气来。 他胸口闷得慌,憋了一口郁气久久不能舒展开来。 恰在此时,舒璃出声道: “是我哥哥。” 钟意动作不停:“我知道。” “那你在生气什么?” 少年这才停下动作,瑞凤眼微微上扬直勾勾地盯着她,轻声道:“我在生气什么你不知道吗?” 空气中有一瞬的宁静。 正处于秋冬季节携带凉意的晚风掠过山尖,枯枝丛木在呼啸声中纷纷摇曳,远处似乎有烟花在晚霞中盛开,璀璨而绚烂。 “我知道。”舒璃凑近伸手拽住他的衣摆,嘴唇嚅动了下,“我是故意的。” 少年的眸光瞥来。 舒璃下意识心虚,辩解道:“我就想看看你……会不会因此而生气。我,我亲了你,”她的脸颊染上一丝红,神色不自然,“就得对你负责。” 钟意那双如琥珀般澄净透亮的眸子刹那间颤动了下,一股未知感瞬间袭来,心底情绪复杂,无力茫然与惊喜交杂,一时间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话。 “对我负责?”少年压着声线低低询问。 他似是不解又问了一遍,“你要对我负责?” “嗯。”舒璃重重点了下头,她抬起头望着少年的眼睛,眸中掠过一丝不自然,“要我负责吗?” “负责什么?”好半天,少年才从嗓子里抖落出这么一句。他的视线逼向舒璃,看了一眼后又很快移开,压着声线道:“是我先亲的你。” 女孩子的铜铃眼微弯,她伸出那双白嫩柔软的手轻轻扯了扯钟意的衣摆,整个人向他靠近一步,却又保持在他刚好能接受的范围内。她将距离控制的极好,在不触及钟意底线的同时,一步步向他靠近。 她抬起头,眸光落在少年的唇上,“那……再亲一下。” “这下不需要负责。” “啪嗒”一下帐篷顺着少年力道的减小从他的手心滑落掉在地上。 独属于少年的冷香钻入舒璃的鼻尖。 她用力的嗅了嗅,似乎想要将这种味道记下来。 下一秒,钟意将她抱入怀中。 恍然间,少年的思绪又飘向远处,从记忆中翻起两人第一次见面的情形。 那个时候,他躲藏在小熊人偶中,也是如此般将舒璃虚虚地揽入怀中。 “在闻什么?” 舒璃抿唇:“你的味道。” 闻言,少年眉宇间闪过一丝错愕,下一秒却陡然低笑起来,“好闻吗?” 舒璃点头,双手环住少年的腰,用力抱紧了他,“好闻。我要记下来,记在脑子里。” 这样,永远也忘不掉了。 钟意眸光微深,修长的手指挑起舒璃的下巴,随后微微低头在她唇上落下一吻。 他碾磨着她的唇,低声絮语:“不止这样,不止是味道……我的一切你都要记下来。” 即使到了这步,两人也依旧很有默契地都没有提到要在一起的事情。 舒璃是因为她知道此时的钟意即使会对她有所好感,但绝不会现在跟她在一起。 而钟意…… 纯粹是因为时机未到罢了。 * 晚上八点。 正在焦急给舒璃打电话的舒则似乎有所感应,往空中看了一眼。 璀璨的烟花在夜幕中盛开,落下寥寥几字:舒璃,我喜欢你。 鹿鸣山上观赏烟花的人都注意到了这番景象,纷纷举起手机拍摄照片,开始羡慕起那个名叫舒璃的女孩。 “好浪漫啊!” “特意挑选在山顶告白,啊,这到底是什么神仙男朋友啊!” “我酸了,我承认我羡慕那个叫舒璃的女孩子了。” “啧,在山顶放烟花,这家伙挺有钱的啊。” 舒则“啪”地按下挂断按钮收起手机,直勾勾地盯着那几个字,然后磨了磨牙。 ——很好,要拐跑我妹妹的人来了。 青年收回目光,神色平静地向当地的工作人员走去,“您好,打扰一下,请问你知道这烟花是谁放的吗?” …… 毫无疑问,舒璃和钟意同样看见了这异常绚烂璀璨,持续时间极长的烟花。 -- 第176页 两人都陷入了极其古怪的氛围。 “……” “同名同姓……巧合、巧合。” 钟意垂下眼帘没有说话。 舒璃两手一摊,“好吧,我大概能想到是谁放的了——” 话音戛然而止,夹杂着怒火的吻重重地落了下来,封住她的唇。 - “哈哈哈哈,这下舒璃一定会感受到我的诚意!” 扶淮一脸复杂地望着眼前的这个傻子,不忍直视:“可是你连署名都没有注明,你怎么就这么确定舒璃会知道这是你放的?” 季嘉白一顿,叹口气道:“我本来的计划是——我站在舒璃面前,对着她告白,然后烟花才开始绽放起来。” “但很显然。”他两手一摊,“我失败了。鹿鸣山太大,我从一开始就没跟上舒璃的脚步,这会儿更不知道她跑哪儿去了。” 但也没关系,舒璃不在跟前也没关系。 她会看到的。 季嘉白非常笃定。他当时定制的时候虽然没有考虑到署名的问题,但他要的就是持续时间长,尽管舒璃现在不在他身边,但只要她还在鹿鸣山上就一定会看见的。 季嘉白的系统:【……】 它就不该指望自家宿主来做这攻略任务。 算了,还是另谋出路吧。 “是你放的烟花?” 一道男声从便利店后传来。 季嘉白凝神去看,那是一个栗子头青年,看起来比他大几岁,表情凶狠地望着自己这边。 “是我放的,你谁啊?” 舒则冷哼一声,“我谁?你管不着!既然承认了是你放的烟花,那就好解决了,你过来……” 季嘉白直觉不好:“过去干嘛?凭什么你叫我过去我就得过去?” “好,你不过来是吧?” “不过去。” “……那我过来。” 扶淮咬着香肠,嘴里嚼了几下,来自于系统的敏感让他不自觉退后几步。果不其然,舒则朝着季嘉白而来,在少年错愕的眼神中一拳挥了过去,正中脸颊。 扶淮一愣,又退了几步。 哎呀,打起来了,这种打打杀杀的事情还是要少掺和为妙。 赶紧走赶紧走,免得他们过来把我也给牵扯进去。 …… 忽略空中那几个字,璀璨的烟花极其绚烂,在夜幕中盛开。 舒璃坐在钟意旁边,眼里罕见的有几分失神,“挺好看的,对不对?” “嗯。”少年应了一声,话题一转,“我那天……听见你哥哥叫你舒鱼。” “啊?”舒璃慢半拍地反应过来,朝着钟意浅笑了下,“是啊,我是叫舒鱼。” “舒鱼……”钟意在嘴里轻轻念了下这两个字,一股酥酥麻麻的痒意渐渐地从心底流遍全身。 “嗯?” 舒璃笑了下,“我小名叫小鱼儿。” “小鱼儿?” “是啊。”舒璃说,“我出生的时候妈妈希望我就像鱼缸里的小金鱼一样活泼好动,就给我起了小鱼儿这样的名字,家里人一般会叫我鱼儿,二哥生气的时候会喊我舒鱼。”她视线落在少年身上,笑道,“你呢?你想叫我什么?舒璃吗?” 钟意嘴角微不可查地翘起一边,但很快就掩饰好,清了清嗓子道:“舒璃。” “哦。”舒璃略显失望,垂头望向自己的手指,“也挺好听的。” 少年望向她。 下一秒,他伸手过来覆在她的手心,紧接着十指相扣。 掌心的温热透过两人的肌肤互相传递。 舒璃愣了愣。 “那么,阿璃怎么样?” 烟花不知何时已经消了下去,少年琥珀色的眸专心致志地落在她的身上,凝望着她。 他的视线仿佛有一道魔力,让人情不自禁地落入名为钟意这个人的眸光里。 舒璃喉咙动了动,“好。阿璃也好听。” “我喜欢你叫我阿璃。” 女孩子收回视线,牵着他的手,眸光落向远方。 不能再看下去了,再看下去……会沦陷的。 “阿璃……” “嗯?” “你以后,想成为什么样的人?” 这是一个非常遥远的问题,舒璃从未想过,但现在既然钟意提出,那她就认认真真的想了想,然后回答他:“小提琴家吧。” “如果可以的话,我想成为小提琴家。” 伴随着她话的落下,少年不自觉想起她拉小提琴的那一幕。 站在阳光下漂亮的惊人的身影,不惧他人的视线,拉着悠远而悦耳的琴声。女孩子眉眼洋溢着的自信无人能及,她在自己所属的领域里,熠熠生辉。 “那么,你呢?” 少年揽回思绪,眉眼垂下,过了许久才轻声说道:“科学家。” 舒璃神色一怔,眉眼不受控制地一挑。 科学家? 研究武器和炸弹,然后投放在市中心专要人命的那种? 第84章 香囊 熟悉的记忆,舒璃忘记了祁遇的存…… “祝你如愿。” 尽管对钟意成为科学家这事有再多的意见,但舒璃不得不承认,他的确有这方面的天赋。 他是个天才,这点毋庸置疑。 少年眉眼微弯,轻声道:“谢谢。” 冬令营一过,大家似乎都为期末考试而认真准备起来,具体表现为就连舒璃都没有再请过多少次假。钟意这一个月来似乎很忙,他每天都忙着刷题做题,偶尔会看看知识点,与舒璃的关系依旧维持在亲吻之前。 -- 第177页 舒璃这一个月也不是没有做过功夫,时不时的肢体接触,或者直白的土味情话能用的招式都被她用了一招,但似乎起效不大。这么几次下去,舒璃也就放弃了进攻,爱咋咋地吧。 十二月份,窗外下起了雪。 傍晚的雪深深浅浅地从淡薄的云层中落下,天地间白茫茫一片,飘扬的大学覆满了校园中栽种的常绿树。 自习课上舒璃支着脸颊望着窗外发呆。 忽然,胳膊被人碰了几下,她扭头过去,钟意正好坐下。少年墨黑色发顶落下了几朵小雪花,进入教室后已被那暖呼呼的热气融化,徒留几分晶莹缀在发间。 舒璃凑过去,眨眨眼:“老师找你什么事啊?” 少年抬手拨了下头发,漫不经心道:“过几天我要去趟外省。” “去外省?” “嗯……”钟意想了想还是道,“考试,去国都考试。” 在原剧情中的确有钟意去国都考试的这件事情,但原作者只是轻描淡写的提了一笔,并未多加笔墨渲染。后来舒璃在《剧情查漏指南》中翻阅,在钟意考试的这段时间内,他的父亲生了很严重的病,而钟母依旧沉迷于打麻将蹦迪喝酒,没钱给钟父看病买药,导致钟父的顽疾一拖再拖。这也是后来钟父病死的原因之一。 补贴?救助? 无论哪个原因,钟意都不会接受她的钱给父亲看病。 可如果不看病…… 她猛地摇头,眨眼间就打消了脑中突然升起的几个念头。不行,不能跟着去国都,她得留下来。 这么想着,舒璃朝着钟意甜甜一笑,“这么快啊!那祝你好运。” “你会考过的,我相信你。” 女孩子毫不掩饰她对他的夸奖与信任,这让钟意那颗如古井般沉静平稳的心“扑通”地跳动了一下。 他敛起眉眼,低声道:“谢谢。” …… 三天后,钟意跟着带队老师踏上了前往国都考试的旅途。 在火车开始检票前,钟意捏着手中的车票,一双琥珀色的眸将周围的人尽数扫了一遍。 ——没有。 ——舒璃没来。 少年心底涌现一抹失望,他垂下眼帘,唇瓣绷成一条线。 “怎么了?”带队老师已经带着要考试的学生往前走,唯独钟意站在原地低着头看着自己手中的车票,看那样子似乎是在发呆? 他一时不解走过去轻轻拍了拍少年的肩膀,下一秒,少年猛地避开退后好几步,就好像他是什么豺狼虎豹一般凶险。老师不禁哑然失笑,退后好几步,“好好好,我不碰你。已经开始检票了,怎么还不上车?” 钟意垂眸,声线压得极低:“我在等人。” “等人啊……”老师望了一圈,“可是已经这个点了,你等的那个人还没有来,她会不会是有事耽误了啊。” 钟意没有说话。 “你确定她会来吗?” 钟意抬起头眼皮微敛,认真道:“她会来的。” 老师又说:“好吧,既然这样我再给你三分钟。三分钟后必须上车,不然的话你手中捏着的这张票就没有意义了。” “嗯,谢谢老师。” “不客气。”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眼见三分钟马上要过去,少年却依旧没有要动身的迹象,带队老师不由得心里暗暗发急。他来的时候只听校领导打过招呼,说这次队里边有一位少年,这位少年成绩相当好,年年都是第一。校领导特意打了招呼,让他格外关照这个学生,可他哪知道这个第一这么难搞? 他不由得又在想,要是一会儿车要发车了这位第一还不上车,他该怎么办?是陪他继续等下去错过这辆车还是率先动身丢下第一赶紧走? 带队老师挠了挠头,在不到十几秒的时间内就作出了选择——还是陪‘第一’一起等吧。 车站里又一次地响起了广播声。 钟意收起车票眸中闪过一丝失望。 ——她不会来了。 少年转过身对着正站在检票口等待焦急的老师说道:“抱歉老师,我们走吧,她不会来——” “钟意!” 少年身子怔住瞳孔倏然瞪大。 是舒璃! 钟意连忙转过身在少女奔来的那一刻将她接入怀里,“慢点跑,慢点跑……” 舒璃喘了几口气,“我怕我要是再慢一点就赶不及来送你了。”她从口袋中掏出一个香囊,递给他,“这是我前几天去寺庙求的平安符,钟意,我希望你平安。” “钟意,考试顺利。” 香囊的做工非常粗糙,一点也不像市面上流动的那样。很明显,这是由她一针一线亲手缝制出来的。少女揉了揉眼,眼角尽是这几天因为熬夜赶工熬出来的黑眼圈。 少年的心底忽然涌现一股甜意,仿佛吃了一大罐蜜糖一般香甜。 “你缝的?” “嗯。”舒璃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是不是有些丑?我想着心意最重要了。” “不丑。”少年眉眼微弯,唇角翘起,“阿璃,香囊不丑。” “你送的东西我很喜欢。” “轰”地一下,似乎有一道雷在舒璃脑中炸开。她还来不及反应,只顾着去回味少年说的那几句话。 ——香囊不丑。 ——你送的东西我很喜欢。 -- 第178页 舒璃瞳孔地震,喃喃道:“你,你说什么?” “不丑,阿璃……” “香囊不丑。” 她眉心微挑,眼眶一红,脑中似乎有什么东西要钻破牢笼破土而出。 记忆力……好像也有个人曾经对她说过,香囊不丑。 ——缘缘,香囊不丑,我很喜欢。 熟悉感再一次地萦绕在心头。 舒璃嘴唇嚅动了下,想要张口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她看着钟意误以为她是舍不得他的离开,抱着她在她耳边低声絮语,她闭着眼感受着少年吻了吻她的眼睛,她望着少年离去的背影,有一个熟悉的影子在他身上不断拉长。 她好像……忘记那个人了。 …… “咚咚咚” “请进!” 舒璃调整好自己的心情,推开木门走了进去。 昏暗的房间内有一盏台灯亮着,不大的屋子里卧室厨房共处一室。土炕上卧着一中年男人,他靠在炕头安静地注视着进来的女孩子。 是个不认识的陌生人。 钟立群的眼里闪过一丝讶异,“你是?” “我是钟意的同学,您好。”舒璃望着半躺在床上的那个人。男人眼眶凹陷,头发凌乱,脸上闪过几抹不自然,看起来似是在忍疾病给他带来的痛苦。 钟立群喘了几口气,“你好。”他尽力使自己保持微笑,能够正常面对小意的同学,毕竟以前除了肖琳琅之外从来没有同学来过他们家。但很不幸,他的病已经积微成著。纵使他想以好的状态面对舒璃,但疾病可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晕过去之前他恍惚看见了舒璃惊恐地朝他跑来的身影。 真是抱歉。 吓到这个小姑娘了。 这是他晕过去的最后一个念想。 —— 晚上七点,医院。 舒璃坐在走廊的长椅上忧心忡忡地望着急救室。匆忙赶过来的二哥见她就问:“怎么回事?怎么到医院来了?” 舒璃张了张嘴,神情略显无辜:“我真的就是……说了一句话,我什么也没干啊。这……应该不关我的事吧?”越说越心虚,她索性叹了口气将头埋在双手上,心中鼓点敲个不停。 冒昧拜访钟意的家,刚去就把他父亲送进了医院……这说跟她没关系,谁信啊? “你呀——”舒则叹口气,愁道,“舒鱼,长点心吧。” 急救室里的灯还没落下,大门紧闭,舒璃的心一直悬在空中高高挂着。正在这时,那一通道口传来几句尖锐的吵嚷声。女人的声音刻薄而细长,还没见人就听见她的声音了,等她从拐角处露出身影,大波浪、红裙,赫然是钟意的母亲。 “是你将那个死人送来医院的?” 第一反应,舒璃有些奇怪。她没见过钟意的母亲,但是透过剧本里的点点滴滴不难了解她的本性,“是,是我,但是……” 谁料,李秀看她一眼,“你去我们家干什么?” 舒璃眨眼:“拜访。” “拜访?拜访什么?”她的眼睛不断审视着舒璃,在她身上上下打量,“我可没有见过你,你不是我们那巷子的人!” 她很笃定。 舒璃无奈承认,“是。” “那就对了!你一定是来偷东西的,意外跟我们家老钟打了起来,还把他打进了医院!”李秀的神色突然惊恐,在走廊里大吵大闹起来,“报警,我要报警!” 舒则莫名觉得太阳穴有些痛,“喂!我警告你,你别乱说,乱说是要负法律责任的!” 听到法律二字,李秀突然闭上了嘴,眼睛骨碌碌地转,望向舒璃,恶狠狠道:“我问你,我家老钟在你进门之前是不是还清醒着的?” “……是。” “是不是在你进门之后才晕过去的?” “……是,但是这个我可以解释,” 她还没来得及解释,李秀就又开始大吼大叫起来,惹得走廊里的人纷纷相望。 “造孽啊!就是你将我男人气晕的!” “我们根本不认识你啊!” 舒璃脸颊忽地发烫。 她有种预感,她要认下这口黑锅了。 总不能真报警把钟意的母亲抓进去吧。 她抿起唇瓣站在原地一言不发地望着李秀,那双黑亮分明的眼睛在那一瞬间闪过多种念头。她接下来要做哪一步?做了以后会产生什么样的后果?如果她现在否认李秀说的话,那么将继续带来无意义的争辩,如果她等待钟父的醒来,那么钟父回到家中会受到李秀的怒骂。 ——她少讹了那些人一笔。 如果她给了她钱,那么等到钟意回来……少年势必会与母亲有一个爆发点,那是他隐忍多年的怒火,他要宣泄自此推动剧情的发展。 而之后—— 想到这里,舒璃敛起眼皮,望着李秀淡声道:“你要多少?” 第85章 天才的科学家(完) 【结局】两次跳楼…… 李秀没有想到舒璃会这么容易看破她的计划,当即一愣,但没持续多长时间就反应过来,伸出五根手指头,雄赳赳道:“起码这个数!” 舒则扫了一眼心中一气。且不说这点钱对他家来说的确算不上什么,但他就是特别讨厌李秀这种讹人的做法。更不说这人还打算讹他的宝贝妹妹。 这么想着舒则把舒璃护在身后刚要说话,舒璃就从他后边冒出了一颗头,“可以,我答应你。” -- 第179页 舒则:“……”妹妹你在干什么啊妹妹? 李秀也一愣,没想到面前这小姑娘这么好说话,她心里暗喜但面上并没有表现出来,故作严肃道:“既然你这么识时务,那我就饶你这一次,不到警察那里告你了。”说完她转身就走,似乎生怕走迟一点,那个看起来就凶的男人要用法律制裁她。 舒则一肚子气转过身来,望着舒璃恨铁不成钢道:“舒鱼,你怎么回事呀?没脑子吗?就这么让她讹咱们一笔?” 舒璃拍了拍二哥的背给他顺顺气,“消消气消消气,破财消灾嘛。” “消屁的灾,这灾来的就莫名其妙,我凭什么因为她浪费我的钱?” 舒璃:“……” 这件事最后是由舒璃掏了几万块钱平息了李秀的怒气,然后承担了一个补偿人的职责,自钟立群醒来后就兢兢业业的照顾着他,堪比护工。 即使舒则很不理解自己妹妹这样做的理由,即使钟立群再三感谢并且叮嘱舒璃不需要照顾他,但她还是义无反顾的做了下来。 她在等一个爆发点。 一个会让钟意和母亲关系就此明面上破裂的爆发点。 在《剧情查漏指南》中显示,钟意外出考试的时候,父亲轻度煤烟中毒被邻居发现送入医院,而母亲打麻将一夜未归,导致钟父在医院无人照顾。 在好心的邻居将住院手续办理妥当后,李秀姗姗来迟。一来便张口责问邻居,怪邻居家的煤烟泄露致使钟立群中毒,并且向邻居讨要医药费。 邻居有口难辩。 在众人指指点点的目光下,认了这个哑巴亏。而在钟意回来后,从邻居气愤恼怒的口中得知此事,第一次与母亲发生了争吵,也是他此生第一次反抗母亲。 而现在,背下这口黑锅的人成了舒璃,她也将成为两人矛盾爆发的一个导火索。 …… 十二月六日,国都青少年物理竞赛,一名来自A市的高二少年在这次比赛中夺得冠军,打败了蝉联三届的附高,在座众人一时间皆欢呼雀跃,为他喝彩。 这场比赛中,人们都记住了那个少年的名字,他叫钟意。 七日,钟意跟随老师参观国都科技研究所,与科研人员探讨科学提出设想,想法观念独辟蹊径,令在场人咂舌攒眉,无不惊叹。 七日下午,国研院佟老先生听闻此事,特地赶往研究所与钟意见面,一番了解后佟老感慨这个不到十七岁的少年是个不可多得的天才,决定收他为自己的关门弟子。 八日,钟意夺冠的消息传到了A市。 巷子里,李秀眉飞色舞: “我儿子夺冠,多亏我平常支持他的学业,告诉他他一定会成功的,你们看看,钟意多争气啊,第一次去国都就拿了个冠军!” “是啊!”王婶羡慕的看向李秀,“听说这次冠军的奖品是九万块钱呢!” “天呐!这么多钱?” “那可不。那可是国都啊,对这些科研比赛物理比赛向来重视,给出的奖励也相当丰厚。对了,你打算将这笔钱怎么办啊?” 李秀:“那肯定是上交给我,我来给他保管!钟意还小,拿不住钱的!” 几句话间就已经决定了这笔钱的去留。 王婶笑着打趣:“你们家钟意可真懂事,又能照顾老钟,还听你的话!看看,这样的好儿子上哪儿去找?” “是啊是啊。” “对了,说到老钟,我前两天在医院看见他了,有个小姑娘一直照顾着他,那是谁啊?” 李秀道:“那个小姑娘啊……听琳琅说是钟意的同学,最近和他走的挺近的。” “这可不行啊,走的挺近这不是要早恋吗?钟意妈这你可不能坐视不理啊!你家钟意学习那可是一等一的棒,放着让他去早恋,那成绩不得掉下来?这可不行啊!” 李秀恶狠狠道:“他敢!就算要早恋他也得和琳琅恋爱,他要是敢给我搞那么乱七八糟的,看我不打断他的腿!” “说起来,琳琅她爸最近生意挺好,听说又买了一套楼……” 巷子里的闲言碎语又开始新的一轮,被议论的主角从钟意转向肖琳琅,那些说话的人倒是从没变过,围绕着李秀开始打听起肖琳琅的事情。 国都,火车站。 少年抿着唇冲着前来送他的老者鞠了一躬。 佟老含笑道:“回去要好好学习啊,以你的资质,相信一年后一定会来国都闯出一片新天地的。” 钟意点头,“谢谢老师。” “不要谢我,钟意,你要谢你自己。” “好好努力吧,你的前程似锦,未来可期啊。” 老者充满期盼的祝福一字一句回响在耳边,他对他寄予厚望,毫不吝啬的夸奖……平心而论,若是一个普通学子听到国家最厉害的研究院的学士夸奖自己,一定会高兴地找不着北。可谁料,少年在听见这句话后,琥珀色的眸中溜过一抹光亮,抬头看天低声呢喃:“未来吗?” 他对他的未来不知所措一片迷茫。 没有人告诉过他,他的未来是怎样的,应该又是怎么样的…… 钟意回到A市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他看了眼时间正好是晚上七点整。这段时间天好像一直黑的很快,十二月份的温度一直停留在零下左右,今天没有下雪,但呼啸的寒风一如既往。 -- 第180页 “砰!”碗碎裂的声音透过缝隙传了出来。 正要踏入家门的钟意脚步一顿,停留在门外安静地听着父母的争吵声。 “我都说了不是那个小姑娘的错,是我自己身体不好,你为什么非要问她要钱!” 要钱? 钟意眼里闪过一抹异样,母亲问谁要了钱?难道是肖琳琅? “我如果不要这笔钱,你还有命在这儿跟我吵架吗?钟立群你别不知好歹,你看看咱家因为你的病被你祸害成了什么样子?如果我不讹这笔钱,谁来给你掏住院费?你的药哪儿有钱给你买?” “我不需要!”钟立群大吼一声,“这样的钱我宁愿不要!我宁愿不要住这个院!我宁愿不吃这个药!” “那个孩子跟我们小意是同班同学啊,你骗了她的钱,你让小意以后在她面前如何自处?” 听到此处,钟意心里“咯噔”一下,一股不妙的预感窜上心头。 “这我管不着。反正,这钱我已经花了一半,你就算让我给姓舒的那家人还回去,我也没钱还了。” “咯吱——”门被人用力推开,屋外的寒风嗖嗖嗖地刮着,隆冬的寒意带来了风的怒吼,少年披着一身凉意而来在门前站定,无视了李秀的惊讶与斥责声,面色冷漠地看着她,淡声道:“你刚刚说,哪家人?” 李秀被突然的推门声吓了一跳,拍了拍自己的胸脯骂道:“你这孩子回来就不能跟人说一声吗?吓死我了!” 钟意冷冷地看着她,逼问道:“回答我!是谁?”他咬着牙,一字一句道,“你讹了谁的钱?” 少年这幅怒气冲冲攥紧拳头的模样,李秀还从来没有见过。印象中他对她永远都是乖巧懂事听话的好孩子模样,像这样气愤质问她的模样还是头一回。一时间,李秀觉得王婶说的话也不是不无道理,早恋真的会带坏一个好孩子。瞧瞧,她家这个乖巧懂事的儿子现在都敢为了一个女孩质问她了! 莫名地,李秀觉得有些不爽,沉下脸:“钟意,你以为你在跟谁说话?” 少年面色不变,平静道:“是舒璃吗?” “你讹了舒璃的钱。” “是又怎么样?” 钟意眼里闪过一丝抑郁,他没有关门,站在迎风处静静地注视着李秀。也是在这一刻,少年身上的人气似乎愈发的淡了,“你将我当什么了?” 李秀看向他没有回答少年提出的问题,反而却说:“你喜欢那个姓舒的小丫头?” 钟意瞥向她,“是,我就是喜欢舒璃。” 李秀一听勃然大怒,刚要发作却被少年打断,他嗤笑一声道:“怎么?又要骂我吗?还是要命令我,断掉和舒璃的关系,禁止我再喜欢她。” “对!我就是要骂你!你这个白眼狼!你竟然敢为了一个女生顶撞我!怎么?你喜欢她?我不准!我不准你喜欢她!钟意,我告诉你,你就算要早恋你也只能跟琳琅恋爱,你以后要娶的也只能是琳琅!” “你是我儿子!我让你做什么你就得做什么!” “你必须娶琳琅!” 一字一句叱骂之音沉沉地砸在了钟意的心上,他仿佛感知不到似的,那双如古井般沉静无波的眸微微敛起,扫了一眼,“说完了吗?” 李秀话音一停。 少年敛起眉眼,“如果我不同意呢?” 空气中死寂一片。 就连钟立群也诧异地看着钟意。在他印象中,儿子鲜少有这样反抗李秀的一面,他永远都是懂事体贴乖巧听话的。 李秀张了张嘴,指着钟意一字一句道:“除非我死!否则我永远不可能同意你跟别的女人在一起!” 钟意抬起头淡淡道:“那你就去死吧。” 他的眼睛直直地盯着李秀,看透人心般的了然,透过那双漆黑的眼底看到了女人掩藏在内心深处的茫然与慌张。 少年望着她,轻声启唇,说出来的话似乎能蛊惑人心。 叮—— 有什么东西在钟意手中碰撞。 李秀的眼底渐渐失神,大脑开始放空。 - 注视着母亲的背影摇摇晃晃的从大门口迈出去,钟意收回视线,转身望着神色已逐渐泛起无措的父亲。 钟立群呆愣愣张嘴:“那是什么?” 钟意没有解释,琥珀色的眸静静地注视着他,“爸爸,您需要忘掉这一切。” “忘掉吗?”钟立群转头看向他,话题一转,“你的妈妈……” 钟意:“我没有妈妈了。” * 晚上十点,在南大街路口处发生一起车祸。司机王某酒驾,致使一名女子当场死亡。据调查,这位女子名叫李秀,今年三十七,已婚,育有一子…… 电视机上播道着今日新闻。 舒璃只堪堪扫了一眼就别过脸去不忍再看。 李秀的死法太过惨烈,司机在撞到人后因为过于紧张想要移动车辆,却没想到来回移动轱辘导致李秀的肉身被车压扁,脑浆挤了出来,一滩血迹。 救护车来收殓了尸块,现场有不少人在围观。 “这是那天讹你的那个女人?”舒则惊讶道。 “嗯……” 舒则倒吸一口凉气,“没想到啊……” 前几天还出现在他们面前与他们呛得争吵的人,居然因为一场车祸而亡,谁看了不感慨一声世事多变啊。 -- 第181页 李秀的结局就这么草率落幕,望着电视机上被人抬走的碎块,舒璃心中感慨万千。一方面庆幸钟意终于摆脱了这样子的母亲,一面又觉得有些奇怪。 这种死法…… 总觉得有些不对。 女孩子天生的敏锐直觉让她面对这场祸事不免多了几分关注。 但对那个人的信任让她不愿怀疑到他的头上。 尽管,她知道他是个怎样的人。 “算了……就这样吧。” “已经发生了啊。” 她叹着气心里涌上一股难以言喻的悲哀之情。 她的眼底闪过一丝荒凉,但只不过是一瞬所有的复杂之情皆沉寂下来,望着窗外的视线也逐渐平静。 三天后,正在睡梦中的舒璃被铃声吵醒,接起了一通电话。 “喂?” “……喂。”电话那头的人迟钝了几秒后,少年音低低响起,“是我,舒璃。” 舒璃猛然惊醒。 她张了张口因为燥热上火导致嗓子有些哑,不得已清清嗓子,“钟意……” “嗯。” 少年不知道在哪儿给她打的电话,电话中传来的风啸声历历可辨。 舒璃有种不妙的预感,结合前几天发生的事情,一股大胆的猜测逐步浮现在她的脑海。 “你——” 话音戛然而止,少年轻轻淡淡的声音一下子撞进她的耳里: “舒璃,我要走了。” 舒璃猛地瞪大眼,唰地从床上坐起来,唇瓣嚅动了下,“你说什么?” “我要走了。”他很坦然的告诉舒璃他要走的这件事,只是语气相对没那么轻松,他没办法释怀也没有办法去面对她。 “我会离开这个城市。” “你要……去哪儿?” 对面的人低低笑了一声。 这道笑声隔着手机通过电音传了过来,慵懒的声线却又带着几分低沉柔和。 “舒璃,不要再来找我了。” 女孩子羽睫扑闪有些疑惑,“你……” 她想说你是怎么知道的,想说你怎么就那么确信我会去找你,她想说的还有很多……可是最终她还是咽回嘴里,低声应答:“好。” ——不会再去找你了。 ——如果这是你的诉求的话,那么我如你所愿。 那头的人突然没了声音,舒璃在这端沉默着。他们谁都没有先挂断电话,他们都在等待对方先挂……许久,舒璃张了张唇轻声道:“钟意……” “你在听吗?” 少年垂下眼睫,低声应答:“……嗯。” 舒璃抿了下唇瓣,黑白分明的眼顺着夜色望向远方,她看的很远,仿佛隔着天空隔着月亮隔着星星看到了坐在天台的少年。不,那不应该是少年的身影,那已成长为人褪去少年的青涩向成熟的男人迈进。 浩渺的宇宙下流星划过。 他坐在天台上两条细直的腿吊儿郎当的晃荡着。 随后,他低头看了眼手腕上的表。 时针一分一秒的转动,他笑了下,抬起视线望向远方。 那双琥珀色的眼睛正如仙境里精灵王的眸色一般,纯粹的青绿,夹杂着天空般的深蓝,仿佛能洞察人心,又或者早已将这个世界看透。 带着几分坦然和与世界的和解。 随后,男人张开双臂,向前倒去。 …… “钟意!” 女孩子眼眶泛红,猛地叫出声。 少年略显意外,眸中闪过一抹讶异,但还是出声应答:“我在。” “钟意……” “嗯。” “钟意。” “在呢。” 她一遍遍地叫着他的名字,他不厌其烦的回答。 直到舒璃眼眶酸涩,憋不住的眼泪如堤坝崩塌般轰然泣下,“钟意……我不要你死。” 少年瞬间抬起眸子,望向远方,唇瓣颤抖,他张了张嘴似乎有很多话想说,可听到对面一声比一声大的唾泣声,最终又阖上眼沉默下来。 他什么都没有说。 钟意没有办法再去说什么了。 他知道她知道。 可是她不知道的是……他其实是知道的。 “舒璃……” 他的声音虚妄的就似天上的雾,轻轻淡淡地飘荡在空中、在山谷。 “再见了。” 这通电话就当是两人最后的一次告别。他们没有办法再见面了,纵使两人心中都有不舍……随着他话音的落下,电话被人挂断,“嘟嘟嘟——” 电音传来。 舒璃愣在原地,手机“啪”地一下滑落在床上。 …… “真的要走了吗?” 舒则背上那熟悉的大包小包,一如几个月前的自己。带来的东西没少多少,唯独身边的少女来了一趟就好像将心丢到这儿了。 舒璃站在街头将周围的环境扫视一遍。 街头的奶茶店……街角的花店,公园、再往远去——学校、酒吧、地下拳击场。 很难想象,她在这里呆了快要五个月。 这里的一切都那么熟悉。 可是,让她熟悉的那人率先抛下这一切离她远去。 舒璃喉咙动了动,阖上眼睛,“嗯……走吧。” “二哥……” “怎么了?” “我好像失恋了。” -- 第182页 舒则一顿,抬起手抚上舒璃的脑袋,轻轻揉了揉,安慰道:“没关系,小鱼儿。没关系的……你还小,你才十七岁。” “没关系……都会过去,这一切都会过去的。” 男人轻柔的话回响在她的耳畔,二哥不知疲惫的告诉着她“没关系”“只有家人才会永远的陪伴你。” “小鱼儿,你要相信爱。” —— 舒璃回到了自己的城市,恢复了正常的生活。 不到几天后,季嘉白也转了回来,在跨年夜的那天,季嘉白向她告了白。舒璃拒绝了,但季嘉白并没有气馁,笑着告诉她自己还会追她的。 那以后,生活好像又恢复了平静的日子。 她每天和二哥斗斗嘴,在姐姐的宠溺下肆无忌惮的向家人撒娇。在校园里依然是同学眼中的古典美人,老师眼中的乖乖女。 步入高三,舒璃开始忙了起来。成日成夜的刷题、复习、考试,偶尔夜深人静的时刻,她依然会想起那个令她涩动的少年。不知道他现在在哪里,过得怎么样,他是否平安健康,身边……有没有其他人相陪。 这段日子里,没有扶淮的陪伴,她似乎忘记了自己原本的身份,忘记了自己是扶璃。她是舒璃,她以舒璃的身份好好生活。 她有时过得很开心,生活也不可避免的会有让她难过的时刻。 她很想他。 高三毕业后,她如愿进入了一所音乐学院,选择了自己热爱的小提琴专业。 音乐节上她以一首乐曲闻名遐迩,贯彻整个院校。音乐节后,她收获了不少告白和情书,她拒绝了他们,只是每次看到情书时,她依然不可避免的想起曾经帮她处理情书的少年。 她很想他。 大二的时候,她见证了一段感人的爱情。 舒橙和向风结婚了。 舒璃去当了伴娘。 望着身着婚纱的姐姐,眼里的艳羡快要装不下,黑白分明的眼中盛满了怀念。 婚礼上,向风亲吻着自己的新娘,郑重宣誓他会爱她一辈子,不离不弃。 那一刻,舒璃的记忆仿佛又从陈旧中翻起——有人吻着她,在她耳畔低声絮语。 …… 一切似乎都回到了正轨。 大四毕业后,舒璃顺利进入国家音乐团,成为小提琴手。 这期间,她终于在电视上见到了钟意。 少年已成长为出色的男人,进入国研院,前几日刚研发出一种新型武器。他望着屏幕,似乎能透过它看到屏幕前的舒璃。 他没变多少。只是那份漂亮的容颜逐渐张开,趋于精致。 他过得很好。 九月份,她回了趟A市。 学校已经翻新,当年的常绿树被清了不少,香樟树布满校园。新建的教学楼位于绿树成荫的小树林后,一块巨大的石碑矗立其前——牧阳二中。 昨日的教学楼已经废弃,以前的天台也已陈旧被围上了栈栏,挂上了锁。 以前她和二哥住的那所公寓并没有卖掉,仍然好好的放在那里,只是里边的家具布满灰尘。 于是,舒璃当天只好在酒店过夜。 她洗完澡正躺上床上浅眠时,沉睡四年的系统突然有了动静。 【钟立群死了。】 舒璃倏然睁眼。 —— “叮——” 正值晚上九点,手机铃声突然响起。 舒璃垂下视线望向手机。 “叮铃铃——” 铃声不厌其烦的一遍遍响起。 有些预感却从心底悄然滋生。 “喂?”舒璃哑着嗓子出声。 那头沉默了许久,传来的却是凌冽的风声,就好像那边的人坐在一个高高的地方,感受着上边的凉风。 “是我。” “……我知道。” 男人低笑了一声。 他的声线倒是一如既往,四年过去没有怎么变过。 “阿璃——” “你知道我在哪儿吗?” 青年拉着长音温声道:“我想见你。” 舒璃眼眶一酸,唇瓣轻轻颤抖:“你在哪儿?” “我在学校。”他的声音听起来很是轻松,透过声音似乎能想象出那边的青年正坐在高处,眉眼含笑。 她的眼泪‘啪嗒’地一下掉下来。 “今天的月亮很好看,天台上的风也很凉。” 舒璃猛地掀开被子,穿起拖鞋拿着手机就跑了出去,边跑边小声祈求:“我现在就来,你等我……钟意,你等我!” 她冲出酒店向学校狂奔。 学校后门被人将锁撬开,拉开一条细缝。舒璃已经没空去研究到底是谁打开门的了,她满脑子都是那人凉薄的声线。 他说想她、想见她。 “咯吱”一声,天台上的那道门被人推开。 舒璃冲了进来停在原地。 她喘着气望去。 青年站在天台上,背对着她。 他很高,似乎如系统预想的那般长到了一米八八。青年的四肢纤长,脊背挺得笔直,修长的双腿一览无遗。 “钟意!” 她大叫一声。 青年身形微动,转了过来。 那张曾经就漂亮的趋于完美的容貌已经变得愈发精致。细长的瑞凤眼微微上扬,琥珀色的眸中波光潋滟,优异的骨相让他的棱角面立体感绝佳,眼角的黑痣更是这张容貌的点睛之笔。 -- 第183页 望着舒璃,钟意微微一笑,“阿璃……” 她曾经最喜欢他叫她这个名字了啊。 “你干什么!你下来!!” 她近乎疯了般的喊着,抬起步—— “别过来!”青年突然大喊一声,眸子直勾勾地望着她,似乎是觉得自己刚才的语气太重,又不由得放软了语气,轻声道,“别过来……阿璃,别过来。” 舒璃停在原地,眼泪啪嗒啪嗒止不住地掉下来,哭泣道:“钟意,你下来,下来好不好!” “我求你了。” “你下来——” “下来啊!!!” 听着这歇斯底里的怒喊,青年那张俊美无双的脸上忽地扯出一个笑容,温声道:“阿璃……” “我在。” “我在!” 青年闭了闭眼,笑着道:“舒璃,我原谅这个世界了。” 好的不好的,他全部原谅了。 这多次的苦难折磨,他全部接受。 他听见舒璃轻声的泣音与往前挪脚步子的声音,忽地睁眼后退一步,舒璃忙不迭停下脚步不再动,“我不动了。钟意……我不过去,你下来,下来好不好?” “你别不要我……” “我等了你五年!我等了你五年!!” “我求你了,你下来……” “下来啊!” 她的眼泪仿佛失去决堤控制不住,眼泪珠子如豆大的雨滴一滴一滴的落下来。 她的耳朵嗡嗡作响,耳鸣骤然来临。 青年朝着她露出一个释怀的笑,漂亮的眸子中闪烁着浩渺的宇宙。 “舒璃——” 少女的瞳孔逐渐拉大、颤抖。 “我要你永远记得我。” “永远、爱我!” 钟意张开双臂,转过身。 ——舒璃,你要爱我啊。 “不!” “钟意!你下来,我不要你死!” “我不要你死啊啊啊啊!” “不!!”舒璃猛地抬起腿,强撑着腿软向前跑去。 青年面朝高楼,张开双臂,微笑道:“再见了——” “不要,不要!!” “嗖——” 舒璃没来得及拽住他的衣角。她眼睁睁地望着他从高楼跳落,如流星般坠下砸向地面。 “不!!” “不要!!!” “砰!”一道巨大的声响砸落。 “啊啊啊啊啊啊!!!”少女骤然发疯般的大吼大叫起来,视线逐渐被泪水模糊,她扑在墙壁上,双手疯狂拍打着铜墙铁壁。 她的手拍得通红。 眼眶通红,漆黑的眸子仿佛失去了焦距。 “啊啊啊啊啊!” “钟意!!” “我不要!我不要你死!!” “我求你了!我不要你死,我不要啊啊啊!” “啊啊啊啊!” 突然,有人从背后一把抱住了她,将舒璃往远处拉去。 是扶淮。 他抱着已经渐渐失去理智望着青年跳楼的方向嚎啕大哭的舒璃,眼眶也逐渐泛起红来,“璃璃……你看我,看着我!” “这只是一个位面,这只是一场游戏!” “你清醒过来啊!” 少年的吼叫逐渐拉回了舒璃的神志。 她抬起头,眼泪早已湿润满面。 她的瞳孔焦距模糊,在泪水的作用下看不清眼前的人,嗓音沙哑,哽咽道:“阿淮……” 扶淮一怔。 却听她继续低声泣道: “我要他!” “我要钟意。” “我不想他死,我不想他死啊!” “我喜欢他……我舍不得他死,我不要他死……”时隔多日,她终于认清了自己的心。 可为时已晚。 扶淮低声道:“我知道我知道。你先冷静下来,有办法的……有办法的……” 舒璃闭起眼,心中酸涩,“我记得我的新人礼包中有一张时间重置券——阿淮,我要倒回去,我要救他。” 扶淮望向她。他知道现在的舒璃是强撑起精神来跟他说话,她的注意力全部汇集在时间重置券上,她期盼着能重启时间改变这一切。 改变——钟意的结局。 扶淮动了动喉咙,苦涩道:“好。” “我答应你。” “我们——重启时间。” 【应宿主本人应允,系统将使用时间重置券,重置时间为半小时前。】 【重置地点:天台】 —— 舒璃睁开眼。 面前是一扇漆黑老旧的门。 “回来了……” “我提前半小时来到了天台。” “一定能拦住他。” 她唇瓣嚅动,深吸口气抖着手推开了那扇门。 光线瞬间打在她的身上,漆黑的夜幕中划过一颗流星。天台上,有一人正对着她。 青年坐在天台上,细长的双腿垂了下来,懒懒散散地晃悠着。 舒璃瞬间怔愣在原地。 ——怎么会? 听到推门的动静,青年抬起眉眼,似乎一点也不意外,“你来了啊——” “钟……意?” “嗯,是我。”钟意勾唇眉眼微弯。 舒璃眼中茫然无措,手抓紧门框,眼神却眷恋地留在这个人身上。 她抬起脚步夸过楼梯走上天台。 -- 第184页 流动的凉风突兀地打在她的脸上,一丝冰凉让她猛然清醒。 她的眼眶通红,不难看出有哭过的痕迹。 青年眉眼一皱,“你哭了?” 舒璃吸了吸鼻子,黑白分明的眼直直地望着青年,“钟意,你过来。” 钟意一愣。 他望着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下一秒眉眼却舒展开来,温声道:“阿璃,你爱我吗?” “我爱你。” 青年嘴角的弧度逐渐扩大,轻声问她:“是同情还是可怜?” 舒璃愣住,下一秒却忙不迭的摇起头来,“都不是。” “我爱你。” “爱的是你这个人。”她吸了吸鼻子,“我不是因为什么可怜还是同情,钟意,我想明白了,与那些无关,我爱你,只因为是你。” 钟意眉眼微弯,眉梢间都扬着笑意,“真的?” 舒璃点头认认真真答道:“真的。” 青年低笑了声。 他陡然敛起眉目,琥珀色的眸温柔地注视着舒璃,嗓音淡淡的带着舒璃记忆中的那份清澈干净,“你叫什么?” “舒、舒璃。” 她的心猛地纠紧,眼神显出迷茫,不明白青年为何要问这个问题。 却见,青年笑了笑,“你在骗我。” 他坐在围墙上,正对着舒璃,张开双臂,在舒璃骤缩的瞳孔低声的‘不要’中又问了一遍,“你爱我吗?” “我爱你!” 钟意歪头,“以舒璃的名字?” 舒璃瞳孔猛地瞪大。 一丝不妙的意念盘踞在她的心头,她似乎知道了他要问的什么。 钟意的身子微微向后倾斜。 “扶璃!” 舒璃大喊一声,“是扶璃!” “我叫扶璃!!” 少女的眼眶通红,泪水又一次澎涌而出,颤声道:“是舒璃、也是扶璃!” “我爱你……” “求你了……你下来啊!” “我不要你死!!” 她的哭声盘踞在青年的耳畔,哭红的眉眼扎根在他的心头。钟意不忍再看,笑着闭上了眼,单调平淡的声音再一次响起:“足够了。” “已经足够了。” “不管是舒璃也好,扶璃也罢——” “阿璃,我要你永远记得我!” “永远,爱我!” 他笑了笑,身子向后倾斜倒去。 “不!!” “不要啊!!” 视线逐渐模糊,耳边响起嗡嗡嗡的声音。 舒璃再一次的崩溃。整个人软在地上,浑身都在颤抖,双指握拳放在胸口使劲摩擦。 【叮——】 【——记忆回归中。】 舒璃霎时瞪大眼睛。 一桩桩一幕幕的往事在她眼前徘徊,那些尘封在记忆里的人再次被她想起。 熟悉的身影浮现在她的脑海。 那是抱着她低低亲吻的祁遇,为她杀人的江洛野,怕鬼却还是夜夜宿在墓地的周乘月…… 那些人的身影是那么的熟悉…… 最后,所有的人影全部汇聚在一个人身上——钟意。 “啊啊啊啊!” ——好疼! ——心里好疼啊!! 就像快死了一样。 她的眼皮发烫,胸口气闷,四肢沉重僵硬,瘫软在地上。 【记忆回归完毕。】 她想起来了。 所有的一切。 这个世界因为钟意的死亡完美落幕,她的记忆也被系统尽数归还。 少女唇瓣嚅动,眉眼微弯,本该笑的甜美的脸上尽是苦涩: “我把你忘了……” “所以,你是在惩罚我吗?” 她抬起头,鼻尖通红。 “惩罚我之前那么多次的死亡——” 舒璃眼梢红起,嗓音哽咽,“我爱上的……都是一个人。” 是祁遇,是江洛野,是周乘月,也是钟意! “对不起、对不起……” “我忘了。” “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我不知道你叫什么……” “你怎么可以……当着我的面,从这里跳下去两次,两次!” 她的心又一次地揪在一起,眼泪如珠般落了下来。 她的身后,站着化身为人的系统。 扶淮敛起眉眼,望着远处。教学楼下响起巨大的吼叫声,学校保安发现了钟意的尸/体,地面上染红了血迹,他举着手电大声吼叫: “死人了!” “死人了——” “快来人啊!!来人啊!!” 远方,没有爆炸的声响。 这个世界的人们安静入睡。 【那在故事中引爆世界的少年并没有再一次地重现经历。】 【A市并没有爆炸。】 【他用他的死亡结束了这个位面。】 【他因为舒璃,与这个世界和解,原谅了这个世界。】 第86章 钟意的自白书 这个世界完美落幕,世界…… “我叫钟意,现在我在经历我的第168次人生,在不久之后这里将会有一个女孩来攻略我。” “哦,攻略这个词还是在我第5次重启人生后才知道的。” “我绑架了她,得知,我是一个NPC,通俗的话讲,我只是一个故事里的人物。” “——虚假的人物。” -- 第185页 …… 好无聊啊! 这荒谬无聊可笑的世界,请早些毁灭吧! - 这世界上的每一个人都说着自己的台词。母亲的辱骂和父亲的劝诫,我听了不下千千万万遍,一开始或许会很难过,可这么多次下来,早已麻木。 我死了167次,死法大径相同。 这是第168次人生—— 即使死亡也不会让我在这个世界上彻底消失。 我无比期盼真正消散的那天。 …… 那个女孩子又来了,她在靠近我。奇怪,我竟然不排斥她的靠近。 她对我笑了。 她今天心情不好。 她喜欢吃甜品,跟曾经的我一样。她就像一块蜜糖,整个人都是甜甜的,让人不自觉靠近。 她抱了我。 奇怪,我的心为什么跳的这么快? 我躲藏在人偶服装下,热得大汗淋漓,耳畔不自觉发红。我想,这只是因为太热了…… 她叫舒璃—— 我又见到她了。她正打着电话推门进来,电话那头的人应该跟她的关系很亲密,我好像没有见过她那样的笑容。她点了一杯冰的卡布奇诺,我竟然觉得会影响她的身体,所以给她做成了热饮。 我似乎有点多管闲事了。 她的包无意落下来,我本来不想管,可……算了,明天带给她吧! 她今天没来,好奇怪,为什么我的脑子里全是她?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我看见她了,她似乎生病了,恹恹的,整个人也没什么精神。 我发烧了。 她用手摸了摸我的头,离得太近了,我……我不适应! 她走了—— 我的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很难受,又酸又涩,仿佛自己失去了什么东西。 原来,她是去给我买药了…… 她给我贴了退烧贴,让我吃了药,我……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我有点紧张——奇怪,我紧张什么? 她的眼睛很好看,就像是盛满星星的瑰色天空一般。 我似乎……有些沦陷了。沦陷在那一望无际的夜空中。 今天,我在酒吧打工。从学校出来后,我就看见她一直悄悄地跟着我,我本来是想看看她能跟到哪里,却没想到她竟然跟着我进了酒吧! 有很多人问她要联系方式。她给了! ……我有些生气。 于是,我将她拉进了昏暗的包厢,将她抵在墙壁上,闻着她身上好闻的气息,好像有什么东西乱了,已经不再受我控制。 我问她,是对这地方好奇,还是对我好奇? 这是我从来不会说的话,可在今日,我竟然压着她逼问她听她回答。 我到底……怎么了? 舒璃的回答是我。于是,我又问了她季嘉白和她的关系。她说不认识,可是季嘉白跟她的那副模样不像是不认识——她骗了我。 “舒璃,别骗我!” “……同学,不熟!” “我和他有点误会。”她似乎不愿提及此事,可我却更想知道到底是什么误会。我承认,我内心的嫉妒欲在隐隐作祟。 我想知道,到底是什么误会。 原来,她是因为季嘉白所以才转过来的。而季嘉白,也是因为追她转来此地…… 不是……因为什么别的原因。 那一刻,我心底说不出的失望。于是我脱身离去,告诉她,“以后不要再来了。” 她果然没有听我的话——又来了。这次,还是跟个男人。 哦,那是她的哥哥。 可我还是生气,我不知道我在生气什么。直到她踮起脚尖凑近我,神色虔诚,宛如一位信仰神佛的信徒在深深凝望注视着她的神明。 “我不知道,钟意,你能告诉我吗?” 她的嘴唇轻轻张开,语气轻飘飘地,却仿佛千斤坠般重重地砸在我的心上,“告诉我,钟意,你在生气什么?” 一切的试探到此戛然而止。 我没有办法再避开她的直白。 “舒璃……” 我闭着眼,将所有的情绪遮掩眼下收敛的极好。 “你为什么又来这个地方?” “是因为在找你。” “我不喜欢这个地方。” “这里太吵,太闹。即使歌舞升平,可我依然不喜欢,我在这里不舒服。” “可是我又不得不来——” 因为我在这里,所以她才会来这里找我。 心底好像有什么东西悄然发芽,我看着她,第一次因为一个人改变了自己的原则、生活轨迹。这是168次生活里我唯一的新鲜感。 “我明天不来了。” “那你会去哪儿?” “舒璃,以后不要来这个地方。” 她答应我了。 我又遇见她了。 现在是凌晨三点。 她竟然孤身一人来了地下拳击场,她难道不知道这里有多危险吗? 哦,她还是跟她哥哥来的。 - 她收到了很多的情书,那些粉嫩嫩的情书在我的眼中有些碍眼。我想将它们全部丢掉,一把火烧了。借口要去扔垃圾我将那些人一个个地约到天台,警告他们。 真是奇怪,我又做出了一件我从来不会做的事情。 平安夜告白的这件事情,在以前的167次里重复了一遍又一遍。结局都是一样的,我拒绝了肖琳琅。她只不过是程序员设定好喜欢我的一道程序,而我……也是。 -- 第186页 可今年的平安夜出现了意料之外的人,打破了我所有的章程。 舒璃将自己的礼物送给了季嘉白,当着所有人的面,明确告诉他:“季嘉白,这是我送你的平安夜礼物,祝你平安夜快乐。” 我手中的笔被我硬生生折断。 怒气嫉妒不甘在我心头盘踞。我知道,我喜欢上她了。 可我也知道,对她来说,我不过是她的任务而已。 我眼睁睁地看着她攻略我。 但我还是心动了。 并且,心甘情愿地被她攻略。 我要给她一个惩罚,我想把她关起来,只有我一个人能看,她只能对我笑对我哭,她的生活只能有我一个人。 可我舍不得。 我不想她离开—— 我原谅这一切了。 这个腐朽的世界,168次的折磨。 …… 我必须死。 可我这次并没有在市中心埋下炸弹。 我舍不得让她受伤。 “阿璃——” “你知道我在哪儿吗?我在学校,我在天台上。” “今晚的月亮很好看,天台上的风也很凉。” “我想见你。” 我听见身后传来的窸窣声,她来了…… 五年不见,她的容貌似乎没怎么变,如大海般辽阔的眼底溢满氤氲。她一遍遍叫我的名字,求我下去—— 她哭了。 我……我好难受。 ——阿璃,别哭。 ——我不舍得你哭。 “舒璃,我原谅这个世界了。” “好的不好的,我全部接受。” 舒璃,我要你永远记得我,即使这只不过是你数次任务中的一次,可我依旧要用这种方式在你记忆中留下痕迹,独属于我的痕迹。 舒璃,你要爱我啊。 是任务也好,是出自于真心也罢,临死前,就让我欺骗自己——你是爱我的。 …… 我死了。 可我又有了下一次的意识。 原来,即使是死亡也不能阻挡命运的重新开始。 不,不对,这不是世界重启。 我还在天台上。 是……为了我吗? 是……她吗? - 她来了。 她很伤心,哭得眼眶通红。 是因为我吗?她因为我而哭,是不是意味着她的心里也有我,她有那么一点喜欢我。不是因为任务,只是因为钟意而已。 “阿璃,你爱我吗?” 她说她爱我。 好开心—— 心里的甜蜜仿佛盛满胸膛要溢出来般。 我突然就不想死了。 可是不行啊,我的命运止步于此。我曾无数次想过破局的办法,可最终依旧无解。 我要再一次地从她面前跳下去……我好怕她哭。 “你叫什么?” “扶璃,我叫扶璃!” 她告诉了我她的真名。真好,她总算有一样没有骗我。 “你爱我吗?” “我爱你!” “我爱你!钟意我爱你!你下来!下来啊,我求你了!!!” 足够了。 这就已经足够了。 只要你爱我,就已经足够了。 ——扶璃,我爱你。 我展开双臂正面对她,就好像隔空将她抱入怀里,就像曾经扮作小熊人偶的我将她抱入怀里—— 再见了。 舒璃。 我向后倒去,风声在我耳畔呼啸而过,她的尖叫声隔空而来。她在大声叫着我的名字,求我不要死,可我…… 不得不死。 只有我死了,命运才能闭环,世界得以延续。 阿璃,我爱你——我好像从来没有对你说过,我爱你这三个字。不过我想,你应该知道。我所有的原则例外都为你打破,你带着日月而来闯入我黑色的世界里,我又怎会不为你着迷? 这个世界不会重启了。 他们的人生得已延续。 我用我的死结束了这一切—— 今夜的宇宙具有遗忘的浩渺和狂热的精确。 如果有下辈子的话…… 阿璃,换我来追你。 第87章 天下至尊(1) 我可是皇帝啊!…… 【叮——】 【鉴于宿主上个世界拯救任务失败,将自动进入惩罚世界。】 【惩罚世界中,宿主将清空所有记忆,从零开始。】 【现在开启世界——天下至尊。】 …… 入夜,东宫。 “殿下!” “太子殿下!” 一阵急而不乱的脚步声响起,李公公一路小跑跨进东宫。侍卫们都不敢拦他,毕竟这位是太子殿下跟前的红人,侍奉他十几年了。更何况他行色匆匆,想必出了急事,否则怎敢在宫中疾行。 听闻此声,一人从殿中迈步出来,背手负立,白衣黑发不扎不束,眼如桃花,唇红齿白,一拢衣袖,好一个风度翩翩的少年郎。 “何事如此惊慌?”少年张口,声线较显青涩,并非是那已能辨别的低沉男声。 李公公愁眉苦脸,悲声呜鸣:“陛下驾崩了!” 少年身子一踉跄。 “与西凉一战,陛下旧伤未愈,回程途中误感风寒,伤势加重……薨了!” 少年眼前骤然发黑,还未来得及泣声高哭,便又听老奴所言:“亲王大臣得知此事,连夜入宫,请求面见太子殿下,现如今他们已在承乾宫等候,还请殿下……大局为重!” -- 第187页 —— “先帝回朝路中感染风寒伤势加重故而驾崩,西凉贼人们趁机卷土而来,实乃卑鄙!如今,我朝局势不稳,人心惶惶,俗话说,国不可一日无君,还请殿下以大局为重,尽快登基,确立大位!” 此话一出,宰臣文武纷纷跪地: “恭请太子殿下登基确立大统!” “恭请太子殿下登基确立大统!” 边关战事焦急,西凉进犯,父皇意外死在回朝途中。群龙无首,只能像无头苍蝇一般乱撞!于是他们便将主意打在了李淮南的身上。 毕竟先帝只留有一子,便是她这个年仅十四的太子殿下。 若是李淮南是个货真价实的‘太子殿下’,她一定当仁不让即日登基在这乱世中划有一席之地。可偏偏空有男儿志,却非男儿身。她李淮南,是这大宋唯一的公主殿下。 先帝子嗣薄弱,宫中妃嫔们即使怀孕生出来的要么就是死胎,要么就早早地胎死腹中。这也导致先帝多年无子,恰时,母妃怀孕了。先帝极其重视这胎,派人好好养育,就盼生下个麟儿好继承大业。谁料,生下来的是个女娃娃。 彼时正逢边关战事大起,先帝御驾亲征,母妃鬼迷心窍,隐瞒了下来,于是她便成了这大宋的太子殿下,多少人的眼中钉肉中刺。 望着下边跪的笔直却偷偷俯视君颜的齐国公,李淮南微叹,更加深了脑中的猜测:怕是边关战事十分危急,不然舅舅不会跟他们一起连夜进宫推她上位。 朝臣声音一声比一声大,李淮南纵使心中不愿生怕自己这假太子瞒得了一时瞒不住一时,但迫于情势所逼,现如今讨伐西凉才是当务之急,只得颔首应下,“起罢。” 于是等百官文武起身之时,对李淮南的称呼就又变了一种,“陛下!” 李淮南略感不适,但还是保持着一位帝王刚即位的沉稳,淡声道:“登基大典,祭祀告天之事由礼部择日去办,当务之急是父皇遗体以及西凉进犯一事。”她目光微烁,望向郭开,“太常卿。” “臣在!”一位年岁三十的人手持芴板鞠躬行礼。 “父皇遗体今安置在何处?” 郭开躬身道:“启禀陛下,先帝遗体先安置在虞山,骠骑大将军带兵在此休整,等候陛下指令。” 李淮南颔首,视线下垂,“齐国公你如何看?” 齐国公持牌出列:“回禀陛下,臣认为现下应将先帝遗体接回京城,再考虑西凉进犯一事。” “臣认为此事不妥!”户部侍郎上前道,“启禀陛下,臣认为当务之急应该派兵讨伐西凉,为报先帝之仇啊!” “哦?郭侍郎此言差矣!”齐国公冷眼道,“若不在此时送先帝遗体回宫,难道要任由先帝流落在外吗?” “臣绝无此意!” “那你又是什么意思?难道你认为先帝遗体这事竟比不上西凉一国吗?” 郭开面色大变:“你、你莫要血口喷人!陛下,臣绝无此意啊!” “好了好了!”李淮南挥手止住了两人的争吵,视线右移落在古今不波的丞相身上。这位丞相是父皇在世时就提携上来的人,此人年方一十九,乃是言家嫡子,少年时就已经在京都崭露头角,十六时便已是新科状元,父皇曾评价此人为‘举世之才’。 不过她和这人向来没什么交际,即使身为太子,但在未满十六之前,父皇并未让她过多插手朝中事宜。 “言相?” 底下站着那人身着白衣,面容俊美,狭长的桃花眼中酝酿着淡然无波的凉意,清晰的下颌线顺着衣领没入,他拱手道:“臣在。” 这人向来就是这幅平静的没什么变化的样子,若是放在往日李淮南兴许还会有几分逗弄之意,但现在……父皇突然驾崩,让她实在没什么兴致去应对别的事。她现在全部精神都放在父皇驾崩一事上,纵使她心中悲痛万分,却也不能在朝上表现出来,以免让人说她这个新帝遇事慌张,担不了大任! 李淮南忍住心中的悲痛,道:“此事你如何看待?” 言溪云面色不变,一双黑润润的眸掩藏在羽睫之下,让人看不出什么情绪,淡声道:“臣认为二人言之皆有理。” 齐国公忍不住抖了抖胡子道:“喂!小子,陛下问的是你的意见,主战还是迎回遗体,你只要选择一方就好!” 岂料,言溪云听了后唇角却渐渐弯起,问道:“为何不能二者同时进行?” 齐国公一愣。 文武宰臣们议论纷纷。 李淮南脑子转的快,很快就想出了应对策略,咳嗽一声,底下瞬时噤声,“既如此,齐国公听令!” “臣在!” “朕命你即日起与御林军同行,前往虞山迎接父皇遗体!” 齐国公立即拱手:“微臣遵旨!” “镇国将军可在?” 林若宰出列:“微臣在!” 李淮南面色冷静目视远方,沉沉道:“朕命你携十万人马前往西凉,镇守边关,待齐国公与骠骑大将军交接完成,他便前往边关与你汇合!” “朕要,举国之力,讨伐西凉,为父皇报仇!” 少年般青涩却充斥着威严的声音回响在整个大殿,一时间所有人都被当今这声音中的坚决所感染,不由得纷纷跪下,高声喊道:“陛下英明!” -- 第188页 言溪云顺势下跪,眸中却闪过一抹异样的光。 * “陛下,夜深了,歇歇吧……”大殿中的灯光渐渐有些昏暗,李公公进来点灯,见李淮南依旧在批阅奏折,一时间多嘴关心了句。 李淮南停下手中勾勒的动作,放下笔揉了揉眼睛,微叹:“民生百态,各有其苦,平日过问的极少自然也不会知道原来我朝竟有这么多危机还未解决。” 李公公没有说话,只是尽职尽责地把灯点上然后在一旁静静陪伴。 “何时了?” 李公公答:“回禀陛下,现已过寅时一刻。” 李淮南面色不变慢悠悠地“啊”了一声,“都已经这个点了……”她的视线望向摇曳的烛火,念头一转,问道,“你觉得现在的天下是个什么样的局面?” 李公公:“陛下是在问老奴?” “这里还有其他人吗?”李淮南含笑看他。 “那老奴就斗胆多嘴几句——现如今天下呈三足鼎立之势,北宋、南夏还有西凉这三国为泱泱大国,其余周边小国不足为惧。我国又国土富饶,兵强马壮,其余两国不免有觊觎之心。如今西凉与我国兵刃交接,南夏置身事外,不免有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之意。”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李公公躬身道:“老奴才疏学浅,见识浅薄,在陛下面前献丑了。” “不,你说得对。”李淮南骤然坐直身子,黑漆漆的眸中一片笑意,“只不过这谁是螳螂,谁又是黄雀……时机尚早,且看着吧。” 北宋战神那个凭一己之力打的南夏让出三座城池的骠骑大将军沈去安,他可不是一个能忍气吞声当螳螂的人。 想到这里,李淮南又不免感慨了下父皇打下的天下。若是父皇还在,西凉此次被击退没个三年五载必然缓不过来,而等北宋在休养生息两三年,彼时正兵强马壮,那么一举攻下南夏距一统天下也就不远了。遗憾的是,父皇突然驾崩导致觊觎北宋的人蠢蠢欲动。 没出手的原因是他们都在等着看,这个新上任的小皇帝能将她的国家折腾成什么样子。 第二天一早上朝,李淮南就令李公公颁布昨日夜间拟定出来的圣旨。大约有两个内容,一是先帝驾崩新帝登基特赦天下三年不收田税,二是西凉趁先帝薨时卷土重来,她将举国之力讨伐西域。 人民百姓才是国家的根基。 打仗嘛那肯定是需要一个名头。先帝因西凉而死不假,而李淮南下的这两道圣旨,第一道免田税就牢牢抓住了百姓们的心——你看这皇帝三年不收田税,体谅咱们老百姓啊,那肯定是个好皇帝。那皇帝举国之力讨伐西凉还跟咱们老百姓解释了原因,因为皇帝他老子被西凉那帮贼人们刺死了,这是什么?这可是大仇啊! 既然是大仇,那一定就得报! 而且这还是为皇上报仇! 因此在圣旨颁布出去的那一刻,群情激奋。各个军营都有不少青年学子前来报名请求参军入伍为圣明的皇帝陛下报仇。不过这都是后话暂且不提。 朝事一过将近一夜没睡的李淮南就迫不及待的向御书房走去,她本意是想在偏殿小憩一中午,但奈何天不遂人愿,刚到书房,就听李太监通报,言相求见。 李淮南无奈叹气:“宣。” 那人还是那副冷冷淡淡的样子,一进来就冲她行了个毕恭毕敬的礼,礼仪姿态也让人挑不出什么问题。 李淮南高高坐在龙椅上,面色沉稳,漂亮的眉眼间却夹杂着几分疲倦,“言相找朕有何要事?” 言溪云垂眸微道:“陛下,今年科考是否因先帝葬礼而推迟?” 李淮南思付片刻,道:“如期举行。”这次科举会试三年一考,若是因父皇灵体推迟下去,白白浪费了那些寒窗苦读的学子们三年青春。即使是父皇也良心难安啊,而且她知道,比起身后这些琐事,父皇同她一样,更重视的是人才啊。 “希望今年能出那么几个好苗子……”李淮南喃喃一句。 言溪云恍若没有听见,一双黑润的眸子趁她没注意将李淮南上下打量了个遍,随后他拱手行礼拂袖退下就好像真的是为了来汇报科考这件事。 冷淡雅致的人来得也快去的也快。被他这么一搅合,李淮南暂时没有了休息的念头,于是摆驾慈宁宫,看她今天刚封的母后去了。 黄琉璃瓦重檐歇山顶,正殿慈宁宫居中,前后出廊,院中有一颗柳树,两条细长的柳叶垂下,后叠有山石,甚是清幽雅静。 慈宁宫前门庭若市,先帝之前的妃子们纷纷前来拜访太后。因小皇帝尚才即位,年岁尚小,身边又没个女人服侍,因此并没有要安置后宫的人,这也让还没有做好迁宫准备的前妃们纷纷松了一口气。 见新帝前来拜见太后,妃子们行礼后纷纷告退,李淮南挥屏退侍从们,伏在太后膝上,感受到母亲温暖的手在自己头上轻柔抚摸,低声诉语:“今日朝堂上礼部那几个人都说儿臣后宫无人,催我尽快定下来皇后之选。这让我怎么选嘛,我毕竟不是真的男子,就算娶了她们又能如何?” “嘘!”太后轻轻敲了敲李淮南的脑袋,目光微烁,望着女儿柔声道,“阿离,又忘了母后以前是怎么跟你说的?” 李淮南撇了撇嘴,“儿臣记得。” “母后曾说,宫中女人都是为了平息各方势力,儿臣可挑选几个有用且老实的,放在宫中以堵悠悠众口。” -- 第189页 太后微微点头表示肯定。 唯有李淮南苦着脸假哭道:“口是堵住了,可我真的没有能力啊……去那些女人宫中过夜让她们侍寝我都有办法搪塞过去,但唯有小宝宝我是真的弄不出来……若是那样,久而久之,外界会不会以为我不行啊?” 当皇帝,绝对不能被人说不行! 顾谪晚轻轻点了点李淮南的额头,含笑道:“粗俗!” 李淮南没出声。 顾谪晚的目光渐渐放向远处,轻声道:“阿离……这十几年你辛苦了。” 李淮南伏在她的腿上,目光逐渐变得柔软,“其实也没什么辛苦不辛苦的,我是父皇唯一的子嗣,就算换成公主也一样,这一点无论如何也改变不了。” “母后,你还爱父皇吗?” 说到此处,顾谪晚的眼里闪过一丝怀念。 那个男人给她留下的又何止是爱情,他们携手相伴这么多年,两人之间的感情也已经不是爱不爱的问题了。 “阿离,你不懂。” “我懂。”李淮南固执道,“如果你们还相爱的话就不会给我起‘离’这么一个乳名了。” 离这字义本身就不好,可偏偏她叫做阿离。 闻言,顾谪晚没有多说,只是温柔地注视着李淮南,轻声道:“阿离,去礼佛寺吧。” “礼佛寺?京都郊外?”李淮南没有第一时间反驳母后的话,只是眸中闪过一抹讶异,奇怪道,“那里距京城可有一段距离。”她看了眼顾谪晚,母后只是含笑回望着她,并没有给她什么有用的信息。 看样子,母后的意思是想要她自己探查,遂是李淮南也没有再问。 告别母后又给李公公吩咐下去在金龙殿休息一晚后,第二天总算来临。 朝会一下,李淮南就带着人出了宫。 —— 丞相府中。 言溪云站在湖中心的亭子里,夏日水潺潺,湖水波光色磷,成片的荷花蹿出水面绽放出自己的身姿,粉嫩娇艳的花瓣在碧水的倒映下更显瑰丽。 他依旧身着白衣,墨发不扎不束,一拢衣袖,望着水面的眼神分外平静。 “出宫?” “是。一炷香前,我们的人曾在宫外探查到了陛下的踪迹。”随着先帝的驾崩,皇宫中的清洗开始了一轮又一轮。小皇帝无疑是个狠人,根本不在乎此次清洗能死多少人,她秉持着宁错杀但绝不放过的理念除掉了那些插入宫中的眼线。 就连他们的人也没能存活下来。 因此导致陛下出宫的消息隔了一炷香后才传递过来。 “陛下去哪儿了?” 暗卫摇摇头,“尚未得知。” 言溪云的眉头皱起,“没派人跟着?” 暗卫抱拳头却垂的更低,“派了,但是陛下跟前守卫戒备森严,悄悄随行的暗卫们似乎是十人长里出来的,反侦察能力极强……方圆十里,我们未能前行一步。” 十人长并不是意味着这一伙人里只有十个人,它只是个名称而已。令人恐怖的是,它是专门培养精英暗卫为保护皇上而建立,训练内容五花八门,能通过这些考核进入十人长的暗卫一定是某一方面都达到了极致,例如嗅觉、听觉……而其中最出色的是刺杀能力与反侦察能力。也是因此,言溪云派去的人在方圆十里内未能前进一步。 因为但凡他们前进一步,就会被人感知到,反过来刺杀他们。 “无能。”言溪云淡声启唇。 霎时间,身后暗卫纷纷跪倒一片拱手抱拳请公子赐罪。 他没有转身,漆黑如星的眸望向远方,似乎在思考李淮南出城的轨迹,低声喃喃:“他能去哪儿?” 这个紧要关头上,新帝就应该老老实实呆在宫中,而不是驾着马车满世界乱跑!言溪云眸中凉意一片,又想到先帝对他的嘱托,微叹一口气,吩咐道:“派人乔装打扮跟着保护陛下,一有消息即刻通知我,知道了吗?” “是!属下知道了!” …… “阿弥陀佛!距上次见到殿下还是三年之前,一别三年,殿下近来可好?” 李淮南还未说话,身后一直跟着的李公公就已经尖声道:“大胆!老和尚睁大你的眼睛瞧瞧,这可是我朝新帝,切莫无礼!” 方丈大师顿然一怔,遂拜身后和尚沙弥纷纷行礼,求李淮南原谅他们此前的无礼行为。庙宇之前乃是佛家清地,何况这里人多眼杂,李淮南并不打算暴露自己的身份,于是免了他们的礼,冲着方丈温和道:“了却大师可在?” “回陛下——” 话说一半,李淮南含笑打断:“出门在外叫我公子即好,”她转头对身后的一众下属道,“你们也是。” 方丈这才点头应答:“回公子的话,师弟今日下山化缘,恐怕明日才能回来。” 李淮南:“我正有事想要请教了却大师,不知可否在这礼佛寺住上一日?” 方丈:“公子光临礼佛寺,乃我等荣幸,只是禅房简陋,还望公子不要嫌弃。” 李淮南笑着道:“怎会?” “这边请。” “请。” 随着时辰的逐渐推移,礼佛寺前聚集的人愈来愈多,百姓们纷纷望去,心想这个能让方丈大师亲自带路的少年是何许人也?但又看少年公子身后跟着的冷脸侍卫们,一时间又收回目光不敢多看。 -- 第190页 连侍卫身上的衣料都是绸缎的,想必这必定是京城大户人家的小公子。 这可不是他们能招惹得起的。 礼佛寺乃佛家重地,清幽雅致,方丈大师带领她入住的那间禅房更是清静极了,窗外景色极好,幽竹,溪水还有闲庭,溪水泊泊流响,竹子屹立挺拔,闲庭白纱环绕,仿佛这里不是一间禅房,而是什么达官贵人家的别院。 甫一进院,方丈就借口告退,李公公自动上前尽了一个老奴的职责,为陛下铺床整辱,清扫房间。 “哎哟喂!陛下,那可是凉水!”李公公上前有些含怨地望了一眼茶壶,“老奴这就去为陛下烧水热饭,请陛下莫要再饮凉水了。” 李淮南尴尬的笑了笑,“不用这么细致,只是凉水而已。” 李公公却道:“陛下难道忘了吗?您身体不好,喝这些对身体不利。”说完他便躬身告退前去为李淮南打点吃食去了。 李淮南闲着无聊,想着也坐不住便唤来寻三,带了一些侍卫下山去闲逛去了。 * 申时三分,天幕已垂。 灰蒙蒙的云层遮挡了整个天空,湿润的雨气在空气中流露,不难看出这是下雨的前兆。 “打伤我们三十多个兄弟还想安稳跑出渝州,你未免胆子也太大了吧?”那蒙面首领手拿长刀,身后跟着五六十黑衣人,这些人步调一致身形内息吐露,看起来就是不好惹的样子。 而他们围在中间的主仆二人,随从身着黑衣面色冷淡,而他旁边被他下意识护着的面貌精致矜贵的少年看起来年岁不大,一双细细长长的丹凤眼微微挑起,眉眼间溢着老子就是天下第一的自信,鼻梁高挺,唇色浅浅。 他同样也穿着一身黑衣,布料柔软,腰间束有红带,衬得少年的腰又细又窄。 修长纤细的指根握剑一转,直指首领,“少废话,想要小爷的命,也得看你们能不能赢得过小爷!” 那首领显然被气的怒火冲心,当即不再废话,一挥手全部人冲上去就是一顿爆砍,“给我杀了他!” 不远处,坐在低奢雅致的马车里的李淮南手中折扇一挥,将这一切都收入眼底。 “呀,打起来了?” 寻三上前,恭敬道:“若是扰了陛下的兴致,属下可以——” 话音戛然而止。 李淮南却笑眯眯地望着那名少年:“不用,很好看。”她折扇一点,“寻三,你觉得谁会赢?” 寻三扫了一眼将场上的情形仔细分析一遍,冷静道:“那少年的武功更高,但人数上黑衣者占尽优势。” 毕竟二人难敌多拳,就算那武功再高,也禁不住这么多人的轮番围攻。 马车中懒洋洋坐着的少年点了点头没有说话,漂亮的脸庞隐在光影下边,黑润的眸色泛着一点氤氲,余光一瞥面露不悦“啧”了一声。 “下雨了……” “真是讨厌。”李淮南支着脸颊漫不经心道,“本来还想多看看的。” 圆圈中的少年显然已经禁不住这么多人的围攻,身后一个不防被人刺了一刀,接着浑身泄力,咬牙将那人杀死又奔向下一场的战斗。 少年显然体力不支。 “寻三!” “属下在。” 李淮南折扇指着那名奋力杀敌却身负重伤已然要晕过去的少年,轻轻一点,“救他。” “我要他活着出现在我的面前。” 寻三立即拱手道:“属下遵旨!” 见寻三带着一小队飞速前往战场,马车上坐着的少年懒洋洋地舒展着腰,眸中兴致不减。 救他,纯属是因为这少年长得漂亮罢了! 第88章 天下至尊(2) 朕不救死人! 潮湿阴郁的雨穿破云层,淅淅沥沥地落了下来,郁葱的山脉在夏雨的浇灌下显得更加青幽。 此时天已傍晚,雾蒙蒙的雨天遮掩住湛蓝的天空。 李淮南蹲在寻三救回来的少年跟前,有一下没一下的戳着他,“死了没?别死啊!死了我不就白救你了?” 寻三为她撑着伞静静地站在她的身后,一言不发地望着陛下的无聊兴致。 他不会出声问陛下为什么要救这个少年,总归是陛下让他救那么他就救了。对他来说,陛下的命令大过天,就算是让他上刀山下火海他也一定会去完成。 雨滴溅落在地上砸入泥潭,溅湿了李淮南的衣摆。她百无聊赖地丢开手中的棍,起身,“寻三,我们回去吧。” 寻三颔首,“是。” “哦对了,”李淮南折扇一指地下的少年,“把他也带回去吧。” “是!” 前方一阵马蹄声溅起,身边的守卫们皆默默攥紧了手中的剑,寻三更是悄然移了身子挡在了李淮南的面前。直到马蹄声停下,那人从马背上一跳而下朝着李淮南而来,接着单膝跪地禀告道:“启禀陛下,顾少卿求见!” 李淮南面色不变“唔”了一声,“表哥来了呀?”她又望向那个报信之人,“他在何处?” “回陛下的话,顾少卿现正在礼佛寺等候。” 李淮南:“既然这样,那就随朕回去吧,总不能让表哥等太久。”她在侍从的搀扶下跳上马车,头也不回道,“寻三,把他带回去后找个大夫给他瞧瞧,朕……不救死人!” “是!” 幽静小院中,一个看上去与李淮南差不了几岁的少年冲着忙活半天的李公公微微点头示意,李公公闪身避开回之一礼。 -- 第191页 开玩笑,就算给他三个胆子他也不敢接受陛下表哥的这一礼。 更何况这位顾大人是齐国公二公子,太常寺少卿,小时与陛下一同长大更有同伴之谊,像这样的人冲他点头已经是给足了他这个太监的面子。 “顾大人,您坐着,待咱家去为您沏杯茶。”李公公一挥佛尘躬身道。 顾思澈颔首微笑:“有劳李公公了。” 李公公:“顾大人客气。”言讫,闪身去为顾思澈沏茶去了。 少年拢了蓝衣,端坐下去。屋外阴雨连绵,陛下也不知何时才能回来,桌上正有一点烛光摇曳,他从衣袖中掏出一本小册细细翻阅起来。 等到屋外吵杂声响起,顾思澈心知定是陛下回来了,收起小册早早地站在门前,一见那抹纤瘦身形,立即行礼,“参见陛下!” 李淮南连忙上前扶住顾思澈,不悦地嘟囔着嘴:“表哥,可是生分了不是?这又没有外人,你我兄弟该怎样相称就怎样相称,不会有那些老古板说三道四的。” 顾思澈心里一暖。 他知这是陛下在有意增进两人关系,让他不会觉得他当了皇帝后就要疏远他们这些亲戚。 顾思澈望着她,轻声道:“阿离。” 李淮南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 许是顾家基因太强,李淮南与顾思澈皆是杏眼高鼻薄唇,眉眼上更是相似了五六分。只不过不同的是,李淮南的杏眼满是灵动,瞳色浅浅的,眸中泛着狡黠与氤氲。 而顾思澈的一双杏眼,注视着人的视线分外温柔,就好像浸泡在水里的澄玉一般温润。 “表哥今日找我可是有事?” 顾思澈温声道:“父亲今早已启程前往虞山,而骠骑将军已在晌午快马加鞭前往西凉御敌,如今属多事之秋,阿离,你方才登基,实在不应该在这个节骨眼上出城求佛。” 李淮南托着腮,眨了眨眼,对着表哥倒没有隐瞒的计划,“父皇去世前朝中便已动荡不安,此次出城,一是想看看到底谁在背后挑拨,二也是想趁此机会除掉几个钉子。” “原来如此。”顾思澈心下一定,他就知道阿离不是那种任性妄为的家伙,只不过……他又扫了一眼周围的侍从,眉心一皱,“只带这么点人能保障你的安全吗?” 李淮南:“表哥放心,他们都是从十人阁里选出来的,有他们在,这世上能近距离伤害我的人少之又少。” 顾思澈显然松了一口气。 “那阿离……”顾思澈犹豫了下,想到这人如今的天子身份一时间不知该不该像以前那样敞开心扉的谈心,但当他盯着那双与他一般的杏眼,那双水润的眼似乎包容着一切,含笑望着他,促使他不由自主地松了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李淮南:“表哥可知我朝现在正值兵强马壮,士气锐利之时,我认为一举攻下西凉也不成问题。” 顾思澈思付片刻,“虽说如此,但阿离你是否有想过,若是攻下西凉,派何人驻守?又如何发展民生?” “自是想过的,若是攻下西凉,边界线进一步扩大,派兵驻守……唔,我认为新提上来的那个镇国将军倒是个不错的料子,至于民生……表哥不知,现京城黎民百姓已超过限额人口数量,各地各县的人都以把家按在京城为志,导致现在京城寸土寸金,水涨船高啊!” “既然攻下西凉,那自然不会放置不管,到时候就从京城乃至各县迁一部分黎庶过去,凡举家搬迁者,朝廷将予以补助,十两银子以及一头牛。这笔钱到时候将从朕的内库里出。” 顾思澈敛眉含笑,“如此,那便提前恭祝陛下拿下西凉了。” 李淮南笑着看他,眉眼微弯:“表哥眼光应要再放长远点,朕要的可不止区区一个西凉国……”她望着屋外西斜的雨,眸光幽深,喃喃道,“朕要的,可是这整个天下啊——” “冷——” “好冷啊。” 蜷缩在被子中昏迷不醒的少年说着梦话。 外边的雨随着夜重掺杂着狂啸的风声噼里啪啦地落了一地,屋内,只留有几盏蜡烛在尽情燃烧。 翻书声骤然停下,李淮南披了件衣服下床走到对面去,身子微弯,定定地打量着昏睡中的人。 少年长得极好,细碎的发梢蓬松的散落在他额前,白天见过的那双细长的丹凤眼这会儿紧紧阖起,睡颜恬静,仿佛感知不到外界的一切信息。 李淮南看了他半天,然后转身去柜子里再拿出一床褥子,盖在他身上。 少年皱起眉头似乎感受到了压迫,但口中的“冷”倒是没有停下。于是李淮南又转身多取了几双,全部盖在了他的身上。 室内一片安静。 梦话没有传来,李淮南心满意足的转身向自己的床走去。 她靠在床栏处,拿起方才倒扣的书继续翻阅起来。 …… 西凉,王宫。 半夜三更,西凉王紧急传召大臣们入宫商议国事。 连夜赶来的朝臣们望着上方正泛着怒气的王上不明所以,直到西凉王让人将一封密信传阅给他们看。 所看之人,皆倒吸一口凉气。 信上所写——北宋战神连夜赶往边关与我军在冠头岭一战,我军深夜受袭,防不胜防,诸多将士与梦中死去,沈去安毁我军驻地,烧掠粮草……还望王上派兵支援! -- 第192页 这是此次进犯北宋的主帅朱福宁所写。 他的笔迹慌张潦草,看来事情已到危急的地步,匆匆送信求援。 “说说吧……”西凉王捏了捏眉心,“有谁愿担当主力前往冠头岭与沈去安一战?” 一时间,底下一片沉默。 须臾,西凉王怒摔杯子,骂道:“难道我国无人能敌沈去安?” 顷刻,下头跪倒一片纷纷告罪纷纷求饶,但无一人请求支援,见状,西凉王无能为力地瘫倒在椅子上,微叹。 虽然说是这么说,但他心里头也明白,送谁去对上沈去安那都是个死!那家伙,根本就是个疯子!打起仗来毫无章程,偏偏凭着一腔勇力和部下雄赳赳气昂昂的气势将敌人打的落花流水,抱头乱窜! “王上……”丞相哭丧着脸,“不是我们不愿去战场杀敌,实在是沈去安那厮实在恐怖,即使是去了也只是白白送命啊!” “是啊是啊!” “还请陛下撤销命令,鸣鼓收兵!王上,我们实在是没有那个财力物力再与北宋抗衡了啊!” 西凉王怒目瞠视,“废物!不战而降岂不是丢了我们西凉的脸?难道就没有能克制他沈去安的人吗?南夏王也是个泼皮无赖,与本王约好趁宋帝死后一举攻入北宋,夺取朝都,怎么这会儿就只有我朝一国对战?他们人呢?丞相,当初是你去与南夏对接的,人呢?” 丞相顿时跪地大声求饶:“王上!我们中计了呀!南夏国只盼着我们与北宋打起来,然后他好坐收渔翁之利!我们不能再与北宋打下去了,再打下去岂不是中了南夏的奸计?” 群臣一顿附和。 西凉王眼皮直跳,气的骂道:“当初是谁劝本王与北宋斗下去?你们这群废物!一群只知道吃的豪猪!废物!都给本王滚出去!!” “阿嚏!” 正当西凉王破口大骂时,南夏国都中坐在望月楼赏月的南夏帝打了个喷嚏,须臾,太监丫鬟纷纷上前递上披风手帕。 南夏帝望着天上的月,手中接过太监递过来的一杯烈酒,虚虚抿了一口,“定是有人在背后骂朕。” 太监身子一抖连忙退下。 “魏满,现在前线战况如何了?” 一黑衣男子陡然出现在他的身后,拱手握拳道:“沈去安夜袭,火烧粮草,西凉大败!” 闻言,南夏帝眯起眼睛,喃喃道:“有意思……看来西凉那老匹夫还没举一国之力去对付沈去安……啊,若是这老家伙能在死前拉一个沈去安该多好,朕可是一点都不想对上沈去安,那疯子可无人能赢得过。” 魏满没有说话。 南夏帝却眼神一眯,心中又生一计,“回宫!” “陛下?” “朕要去给北宋小皇帝寄一封信,”望着魏满不解的眼神,南夏帝笑了笑,继续说道,“以祝他登基之喜。” 顺便……挑拨下他与沈去安的关系。 既然外部无人能打得过沈去安,那他就只能寄厚望给这个新上任的小皇帝,毕竟,没有一个皇帝会完全信任一个手握军权威胁皇权统治的大将! 第89章 天下至尊(3) 陛下似有桃花劫,名中…… 卯时,礼佛寺。 天空一片郁黑。 胸腔上的挤破和沉重感逼的他喘不过气来,仿佛有一座沉甸甸的大山压在他的身上。 少年的呼吸愈来愈急促,不断低喃: “热——” “热。” 他的耳力向来极好,即使这会儿意识不清晰,但他仍能清楚地听到有人在他跟前走动。 谁? 是谁? 难道是敌人发现了他?或者他没有死在那场祸乱中? 那可糟了。 他艰难地睁开眼睛,一个黑影骤然出现在他的眼前,吓的他差点跳起来。直到烛火点起,墙壁上倒映下的影子,他才倏然回神。 接着,一位眉目如画的少年出现在他的面前。少年看起来似乎比他小一点,个子也小,骨骼纤细,白色的睡袍穿在他的身上似乎过于大了点,显得他更加瘦小。 苍白的皮肤在烛火的反照下衬得他的眉眼漂亮的惊人,灵动的杏眼中夹杂着几分狡黠与算计,好像一只狡诈的狐狸。 他张了张唇想要说话,喉咙却哑的厉害。 “你醒了啊——”那少年打了个哈欠,一手揉着自己的肩膀,恹恹道,“你这人可真难伺候,一会儿冷一会儿热的,加被子不行不加被子也不行,我就没见过比你更难伺候的人了。” “……” 李淮南揉了揉自己的眼睛,身子微微前倾,“嗯?你说什么?” “——重。”他艰难地从自己已经哑的不行的嗓子里挤出来一个字,他试图动动手脚,可没动一步,身上的疼痛就重几分。 “哦。”李淮南说,“我第一次照顾人,没什么经验,你别介意。”言讫,她伸手抱走上边的几床被子。 躺在床上的少年默默翻了个白眼。 ——看出来了。 放好被子后李淮南走到少年面前,默默打量着他。之前睡着时只觉得漂亮,如今等他睁开眼睛,宝石蓝般的瞳孔仿佛如大海般辽阔,那不似浅蓝色海滩的眸色泛着更深的颜色,仿佛深海中隐藏着无穷无尽的宝藏,等人去探索。 细细长长的丹凤眼微微上挑,极浅的卧蚕点缀在眼睑下至,颌面内收,鼻梁高挑,颧骨高而不外扩,清晰锋利的下颚角让少年的英气更加突出,薄唇轻轻抿着,看起来心情很不好。 -- 第193页 他瞪着她,一双瑰蓝的眼睛仿佛在说:看我干嘛? 李淮南浅笑道:“是我救了你哦。” 少年身上的戾气收敛了一瞬,又没精打采地恹下去——救命恩人不能杀啊。 “要喝水吗?你醒来就一直在说热,我想你的嗓子也应该哑了吧。”她好脾气地将少年扶起来靠着床沿,而后又给他倒了杯水,递给他,“给。” 少年接过,捧着水小口小口地轻抿起来。 见状,李淮南杏眼骨碌一转,兀自开口,“救命之恩,无以为报,若不然你以身相许好了……” “噗——”言讫,少年吓的一口水滋了出来。 …… 第二日转晴,空气中散发着泥土的芬香,李公公一大早就来禀告她——了却大师回来了。 听从陛下的话,他们也知道陛下不想暴露身份,故而纷纷唤她少爷。因此众人去见李淮南时,并没有恪守往日在宫中的礼仪。 “少爷。”李公公看了眼床上静养的少年,心中不悦。这人也太无礼了,若不是他身子有伤,若不是陛下不让暴露他的身份,他定然要这个眼高于顶的家伙好看。 “何事?”李淮南正在享用自己的早食,礼佛寺的素斋虽不如宫中那般精致美味,但偶尔品尝几顿,也是种新的尝试。 李公公神神秘秘地望了眼床上的少年,压低声线道:“了却大师回来了。” —— “师兄。”了却大师拜见方丈后,将视线转向了一旁站的有些恭敬的李淮南,笑着道,“殿下,一别多年,殿下似乎长高了点。” 这位了却大师是寺里唯一一个带发修行的和尚,衣衫褴褛,行事疯癫,若不知其人定会以为是街头乞讨的乞丐,但若是了解他的人都赞叹他为‘高深莫测的和尚’。 了却大师会掐指算命,似乎能算尽人间因果,这也是这世上为数不多知道她是女儿身的人。 李淮南羞涩一笑,温声道:“是高了一些。” 方丈适时插嘴,压低声线:“师弟,不可无礼,这位殿下现在是我朝天子!” 了却大师却挠挠头,慢悠悠道:“那陛下节哀顺变,和尚我孤陋寡闻了。” “不要紧。”李淮南说,“此次来礼佛寺,乃有事相求,请大师替我算一卦,算我之后是否能——” “嘘!” 话音戛然而止。 了却大师却拍着她的肩膀,无视李淮南身后那些能杀死人的眼神,揽着她往一旁去,“莫说莫说,你的来意啊和尚我都知道,不要说出来嘛,说出来就不灵了……命运这种东西玄之又玄,岂非旁人可探测知晓?” “来,陛下,这边请。” 李淮南稀里糊涂莫名其妙地跟着了却大师走到了隔壁一处清幽雅静的院子。 恰时,了却大师松开了她的肩膀,语重心长道:“陛下,今年不可进攻西凉啊。” 李淮南深感奇怪,问道:“为何不可?大宋现在正值兵强马壮,若拿不下西凉岂不是辜负了我父皇在天之灵?” 了却大师:“命运告诉我,若在此时攻下西凉,陛下您将有大忌啊!” “大忌?”少年自信一笑,“我向来不惧那些东西。” 了却大师无奈摇摇头,“并非如此,只是现在的确不是拿下西凉的好时机……陛下,若是想要报先帝之仇,给个教训讨伐三座城池逼得西凉求饶就好,若是您觉得不够,不若等到明年开春时,到那时命运交给我们的又将会是不同的答案了。” 李淮南狐疑道:“此话当真?” 了却一本正经的点点头:“我从未骗过您。” 李淮南试探道:“那若是南夏?” 了却继续道:“依旧是明年开春之时——” 见大师眼中恳切,包含着万种期待,李淮南只得点头,“好吧,那阿离在此先谢过大师了。”她转身方打算离开,了却大师却又叫住了她,“陛下——” 李淮南奇怪地停下了步子,“何事?” 了却大师微笑道:“陛下如何看待沈将军?” 沈去安? 李淮南眼中闪过一丝奇怪,她不知了却为何突然问起这个北宋战神,但还是如实答道:“此人乃我大宋之战神,亦有他在,我朝才能震吓他国,一举跃入三国之首。” 了却大师欣慰的点了点头,“陛下圣明。”他抬起手指掌心掐算一番,停顿片刻。 李淮南:“如何?大师算出来些什么?” 了却一笑,“陛下似有桃花劫。” “???” 李淮南面上一红,嘁了一声,眼神飘忽不定,“大师,这不好笑。” “哈哈哈——”了却大笑几声,视线温柔。眼前这个明明十四岁的女孩子却被伪装成翩翩少年郎,担举一朝之国事,自出生后,她每天都在担惊受怕的度过,别家儿女享乐的年纪,她却已经在为大宋而奋斗。 想到算下的卦,了却抬手指了指上方,“陛下,请往那儿看。” 李淮南抬头,“天?” “非也非也。”了却笑眯眯道,“是云。” “——您的真命天子名中带有云一字。” 李淮南瞳孔地震。 了却不愿再多说,只是含笑望着她,双手合十轻声道:“缘到自会了——阿弥陀佛。” 拜别了却大师后,李淮南心神恍惚地回到了住处。她一路都在思索了却大师的话中玄机,可无论怎么想,还是未曾解读,脑中只环绕着那一句话——“您的真命天子名中带有云一字。” -- 第194页 话说回来,说到名字中带有云字的……她只想到她家冷淡的不近人情的丞相大人——言溪云。 别吧…… 这玩笑可一点不好笑。 仅是想想她和言相单独相处的画面她就要窒息,更别提以后一路相伴了。 李淮南头疼的捏捏眉心,正在此时,李公公小跑过来双手呈上递给她一封信,“陛下,沈将军的信。” 信? 李淮南不敢耽搁立即打开,信中只有寥寥数语,大致意思是,西凉这群窝囊废,已经被我收拾了,陛下您看怎么办?是继续打下去还是驻扎原地? 透过这封信,一个鲜衣怒马嚣张肆意的少年将军的形象跃然纸上。 这位将军显然嚣张自信极了,根本不将敌人当回事,却唯独对他们大宋的陛下肃然起敬。 李淮南轻笑一声,低声呢喃:“不愧是骠骑大将军……西凉的话,既然大师让朕等到明年开春之时,那就先攻占三座城池吧。” 她视线往下: ——云若敬上。 李淮南当即一愣,一时间没反应过来,眸中满是疑惑:“云若?云……若?” 谁叫云若? 她记忆中没这个名字啊!! 不对,怎么又出来一个云啊!!! 无论是冷淡的不近人情的丞相大人还是嚣张肆意的少年将军,她都没办法想象自己跟他们共处一室的场面啊!! 第90章 天下至尊(4) 无妄之灾啊,这对言相…… “你回来了啊?” “嗯……”李淮南走进禅房步履一顿,“你在干嘛?” “喝水。”少年一手撑着桌面,一手端起水壶,仰头灌了一口,呛得他咳嗽半天。李淮南瞧见他喝的艰难,走过去将他扶到椅子上,给他倒了一杯水递给他。少年轻声道了声“谢谢”然后端着杯子咕噜噜地喝了起来。 李淮南托着腮望着屋外看天。 两人什么话也没说,却感觉气氛分外和谐。 须臾,少年放下水杯,慢悠悠道:“救命之恩当然要报——” 李淮南偏过头来看他,少年望着她那双灵动的杏眼,唇瓣微抿,咬着牙跟出声:“但以身相许不行。” 闻言,李淮南莞尔一笑。 她本来只是打着逗弄的念头唬他,怎可能真的要他以身相许?没想到面前这人似乎真的将她的话听了进去,看样子还认认真真思考了一晚上。 眼见少年神色愈来愈黑,李淮南连忙止住笑容,爽快道:“那你给我当一个月仆人吧。” “仆人?”少年拉下脸,唇齿间含着这句话又嚼了一遍,眉宇戾气稍纵即逝,下一秒,荡然无存。少年将那股隐隐约约的戾气与不爽掩饰的极好,许是前边有了‘以身相许’为对比,这次他只犹豫了片刻后,铁青着脸同意,“好。” 李淮南支着腮,“既然你已经是我仆人了,总不能一个当主人的连仆人叫什么都不知道吧?” 少年微顿,不情愿道:“阿辞。” “阿——辞?”李淮南眼珠微转,思付道,“无姓?” “……嗯。” 得到他的肯定回答,李淮南心下松了口气。既然无姓,名中也不带‘云’字,这就证明了这家伙不会是她的真命天子,想到这里,她心里陡然撂开那座大山,豁然晴朗。但又一想到回宫后,那冷淡到不近人情的言相,胃部又开始隐隐作痛。 ——啊,不想回宫啊。 尽管再怎么磨蹭时间,到了该走的时候李淮南也绝不会继续留恋。她坐上马车,见阿辞站在马车跟前,脸上有些茫然,无所适从。 “怎么了?” 阿辞眉毛一拧,当着众多人面问道:“既然我说了要给你当仆人,我就一定会说到做到。”漂亮精致的少年左手持剑,礼仪周正的让人挑不出一点毛病,“那么主人,你叫什么?” “——你是谁?” “你又从何处来?” 这倒也不失为另一种打探她身份的方式。李淮南眉目一挑,兴致勃勃地望着他,笑道:“怎么?想探知我的消息?” “我没那么无聊。”少年似乎从未做过这种事,眉宇间闪过一丝倨傲,但顷刻便敛在眼底,“只是想确认一下你的身份罢了。” “确认?”李淮南调整了坐姿,支着脸颊慢条斯理道,“那么,你的猜测又是什么?你是怎么想我的?” 阿辞丹凤眼上挑,薄唇微启:“大户人家的小少爷?” 李淮南笑笑没有说话。 “那看来是我猜错了。”阿辞持剑抱胸,眉目皱起,定定地盯着李淮南。 “不,你没错。”李淮南眉眼微弯,“我叫顾离,是齐国公府中三公子。” 众所周知,齐国公府只有两位公子。一旁旁听的李公公眉目止不住的抽,我说陛下,您就算要编,好歹也编的像一点,或者直接顶替那二人的身份,没必要编造一个三公子出来。这下好了,眼前这个人可能不会信。 可谁知,阿辞听后只是轻轻颔首,脸上没什么表情,看起来只是为了确认身份,再无其他猜测。 李公公顿时大跌眼眶。 但一个称职的太监尤其是皇宫中的,他们早就管好了自己的嘴巴,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因此,当脸上过于震惊的表情出现后,不到一瞬,李公公就恢复如常。 -- 第195页 等到阿辞被陛下支走后,李公公才得到陛下的吩咐,霎时间,他的神色陡然正经起来。 “去齐国公府给朕编造出一个顾离的身份,就说是齐国公的三公子,因为身体虚弱故而养在寺庙,年龄与二表哥相差一岁。” 李公公俯身恭敬道:“是,老奴这就去办。”言讫,悄然隐退。 李淮南折扇一开,望着阿辞离去的背影,眼睛微微一眯开始琢磨起来。 ——看来,这人身份另有蹊跷。 …… 大雾席卷了边关的黄土,马蹄声阵阵惊起,傍晚的秋色带着几分家乡的凉意,夕阳西斜,暖橘色的云霞层层交替。 将士们开火生灶于驻地,沙土纷飞,但众人并不在意。 “将军。”有士兵上前单膝跪地抱拳道,“哨兵探查到南夏有一封密信送往大宋,李校尉请示将军,是否要截?” 被请示的少年将军一身黑衣长腿屈起,手持酒盏轻轻摇晃。因长年征战,他的肤色近乎小麦色,宽肩窄腰,身形修长高颀却不粗犷,墨黑色的马尾高高束起,随着凉风微拂。 他的五官并非精致,但骨相极其端正,如刀削斧刻般俊美,一双锐利的黑眸掩藏在细长的眉宇之下,宛如黑夜盘旋的鹰,桀骜不羁的俯视下空。 “南夏密信?”少年轻轻嘀咕了一句,眉宇间闪过一丝戾气,“想也知道那个老匹夫会写些什么,无非就是挑拨我与陛下的关系。” 士兵请示道:“是否要截?” 沈去安一挥手,大刀阔斧道:“放行。”尽管知道那封密信中定有对他不利的内容,但那又怎样?他向来眼高于顶,怎会看得上这种下作的伎俩。况且他不认为新帝会受南夏皇的挑拨,若是仅凭这区区雕虫小技就能使陛下与他离心,那就算他沈去安栽了个跟头又何妨? 他向来自负,但他的自负是凌驾于他的自信上的,他有这个自信,陛下会站在他这一边。 少年将军举起杯盏,在一众将士的目光中,高声呼道:“为陛下死战!” 将士们的动作都停了下来,呆愣愣地望着沈去安。将军一腔热血,不畏生死报效国家,即使他的年龄比他们中一些士兵的年龄还小几岁。 有将如此,兵自当强。 热血充斥着他们的胸腔,士兵们激愤不已,霎时间,所有人纷纷举起手中的酒杯,气势雄伟,高声呼道:“为陛下死战!” “这就是烈士祠了吗?” “是的,少爷。”李公公弯腰道,“当初建烈士祠时,因为京城选址不佳,故而先帝将烈士祠迁出城都,改移在与之相近的渝州城。” 烈士祠的占地面积极广,空地上并无围墙遮挡,在祠堂前方有一座巨大的牌坊。整个牌坊由灰白色的石头做成,基座稳固,额枋和匾额由工匠发挥自己的石雕技艺,雕镂精细且构图丰满,给人一种庄严肃穆的感觉。 旁边一直充当侍卫的阿辞听到‘先帝’二字时眉头一皱,但很快便舒展开来。 李淮南率先迈步:“那我们进去吧,既然来之,何有不祭拜之礼?” 李公公劝道:“少爷……” “不必劝我,李——”李淮南本想直称李公公,但顾忌阿辞在场,只好话音一转,“这些都是英勇就义的好汉,是报效祖国的有志青年,他们当中有些男儿比我年纪还小上几岁……那么我这个当后辈的去祭拜下前辈也没什么不合适的。” “进去吧。” 李公公只好跟在自家任性的不注意身份的陛下身后小步前进。 走了两步,听不到身后的脚步声,李淮南身子一转见阿辞站在原地不动,“怎么?” 阿辞顿了顿,眉头皱起,抿唇道:“我伤势发作,就不进去祭拜了。” “也好。”李淮南点了点头,撇下身后人大刀阔斧的向前走去。 烈士祠内供有万家香火,络绎不绝。李淮南走进时正有一妇女在灵前泣声哭诉,肩膀颤动,很是悲伤。 李淮南猜测这是某个烈士的亲属,故而感叹一声战争残酷后便不再关注,毕竟如果是她遇到了这种事,也不会想让外人来看乐子。 她拿了几根香正打算进香时,耳尖一动,又听到那妇人低声私语: “你若是在天有灵的话,就保佑那些贪官污吏早些死绝……保佑我们琪儿早些好起来吧呜呜呜——” “这个世道没有王法。” “孩子他爹,你白死了啊!!” 李公公听得眉头直皱,当即呵斥一声,谁料那妇女转过来看他们,眼睛哭得红肿,发梢凌乱,满目怨恨。 李淮南挥手,凑到那妇人面前递给她一手帕温声道:“这位大姐,出了何事?你为何哭的如此伤心?” 那妇人本被李公公呵斥是十分生气的,但一扭头被这么一个俊俏的小公子安抚,恼怒瞬间消失了大半,泣声道:“这位小公子……你不知道啊。也是,像你这样锦衣玉食的少爷怎么会理解我们这种穷苦人家的忧虑呢?这该死的世道,我恨啊——” “大姐,您别急,慢慢说。” 这妇人姓钱,她的相公叫赵亮,原是渝州人士,家中除了年迈八十的老母亲之外,还有一个不足三岁的稚子,名为赵琪。一家四口以卖豆腐为生,生活虽艰辛了点,但他们苦中作乐,并不觉得这样的日子有什么不好,直到去年征兵,赵亮随先帝出征,却死在了战场上,后灵位迁入烈士祠。 -- 第196页 朝廷自会对这些阵亡人员的家属补发抚恤金,但今年抚恤金却迟迟没有送到钱大姐的手中,恰时,赵琪生了场病,高烧不退,因没钱买药她才跑到官府去询问。却没想到还没上到公堂之上,就被人打了出来。 “我实在是没有办法了,”钱大姐泫然欲泣。 “岂有此理!简直是岂有此理!”听后,李淮南眉目一沉罕见的发了脾气。 她这才登基多长时间,下面的贪官污吏就这么猖獗,等日后还得了? “少爷息怒!” 李淮南气的皱起眉头,“我如何息怒?这渝州城虽不是天子脚下,但距京城才有多远,他们就敢这般仗势欺人,那些沿海地区的官吏们又会如何?” 她平生素来痛恨此类人,贪官污吏皆是朝廷的米虫,以啃食朝廷为生,若不将他们早早去除,只怕是后患无穷! 想到这里,李淮南转向钱大姐,道:“大姐别怕,这事我为你做主。” 钱大姐眼里刷地迸出一抹光,但不消片刻,又愁眉苦脸道:“小公子,还是莫要连累你了。渝州官府的人官官相护,身后的背景可大着勒,你对上他们可是要吃亏的。” “哦?背景很大?”李淮南嘴角翘起,“再大能有天子大?” “嘘。”那大姐连忙噤声,“慎言啊小公子,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这天地下最大的肯定是陛下了……只不过我听说这黄知县的身后站的可是海军府里的人。” 李淮南眸中划过一抹深思。 此事竟与海军府牵扯上了关系,看来这事后边牵扯上的人脉错综复杂。 将钱大姐劝慰好后,李淮南将此事揽在了自己的身上。走出烈士祠,望着坐在马车上吊着两条腿的少年,李淮南刻意压低了声音,“李公公。” “老奴在。” 她沉着脸一字一句道:“传朕旨意,即日起停朝三日,朝中大事皆交由言相。” 李公公一挥拂尘弯腰行礼,“谨遵陛下旨意。” …… 言府。 “大人,这是新送来的一批折子。”穆涟的身后跟着几个手捧托盘,托盘上放着几沓叠的整整齐齐折子的小太监。 言溪云面无表情的敛起眼皮看了穆涟一眼。 仅这一眼差点让穆涟笑了出来。 无妄之灾啊,这对言相来说简直是无妄之灾。 向来喜欢清静自由不理人间琐事的丞相大人,这会儿却因为陛下的无辜罢朝惨遭牵连,被迫坐到桌子前处理起国事。 来,看看这攒下一摞又一摞的折子,也不知言相处理到何时才会处理完? 想到这里,穆涟憋着笑告退。 言溪云桃花眼微微一挑,黑着脸提起笔继续去看手下的折子。 —— 据探子汇报,当晚言相处理国事处理到次日天明。 走出书房的那一刻,言溪云铁青着脸望向自己的侍卫,冷声吩咐:“去警告那些朝中大臣——怎么?堂堂一国之栋梁每日所能做的就只有盯着朝堂中以致民间的那点小事吗?我大宋是无人了吗?” “告诉他们:若再有琐碎事汇报,那他头顶上的乌纱帽就不必要了。” 侍从抱拳:“是!” 第91章 天下至尊(5) “本少爷可是齐国公府…… 渝州城。 两座高墙平地而起,嫣红色的城门向两侧打开,身穿盔甲的士兵守在城门两侧,手持尖枪,神情严肃。 而往内之西街,有商贩叫卖声高高响起: “卖糖葫芦咯!新鲜的糖葫芦!” “豆腐!卖豆腐!” “走过路过千万不要错过,再也没有比我家更漂亮的布了。” 渝州城不愧是距京城最近的一座城池,这里市井繁荣,百姓们安居乐业,欣欣向荣……至少表面看上去是这样。 恰时,有一伙人围着一位年岁不大的小公子走近了渝州城。 “我说,你们不用距我太近——”李淮南无奈说,“很热啊。” 下一秒,众人瞬时散开,不远不近的跟在了她的身后。 正在此时,距西街不远处鼓声砰砰作响。 “咚咚咚!” “咚咚咚!” 本是吆喝贩卖商品的小贩们突然噤声,行人们纷纷停下脚步,一时间疑惑不已,“发生什么事了?” “怎么了?” “这声音——好像有人击鼓鸣冤?” “出什么事了?要不去看看?” 那书生见路人一脸疑惑,似乎想要前去瞧瞧,连忙挥手拦住:“莫去莫去!” 那少年道:“为何?” 老书生将少年拉至身边,扭头四顾见周围没有旁人后才神神秘秘道:“去了也无用,这鼓声想必马上就要停下了。” 少年问道:“既然这样不就证明要升堂了吗?我要去看看。”这少年明显像是某个大户人家出来的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少爷,满脸写着要去凑热闹。 书生见状不由得叹口气,忍不住对这个外地人说了实情,“不会升堂的,击鼓的那人马上会被捕快赶走,而跟前凑热闹的人将会被一一警告,莫要将此事说出去,否则将会受尽牢狱之灾。” 少年霎时瞪大了眼睛:“这是何故?这不摆明了欺负老百姓嘛!就没人管管?” “谁来管?谁又能管?”书生眼中悲哀,喃喃道,“这渝州城早就烂到了骨子了,官官相护,残害庶民,而朝廷上的人却充耳不闻。何其悲哀?何其悲哀啊!” -- 第197页 老书生劝住少年后便不再多说,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告诉他“快回家吧”接着头也不回地离去。 在他离开之后,少年跟前突然出现一伙人来,朝她纷纷行礼。 寻三上前道:“少爷,查清楚了。” 李淮南沉着眉目:“哦?” “这当地知县姓黄,名黄讹,是天宝四十三年提上来的,今年三十一岁。此人品行不端,科举时因作弊而除名,后因动用关系来这渝州城当了知县,据属下调查,此人的姐夫乃是渝州知府,因惧怕妻子故而给自己的小舅子谋了个官职。” “此二人自上任以来,贪赃枉法以私权为自己牟利,贩卖私盐,强抢地匹,以触犯多条大宋律法,按律当斩。” 李淮南眼中似有光波流动,冷哼一声:“走,去前边看看。” 衙门跟前有一女正敲鼓鸣冤,而衙门大门紧闭,两旁守着的侍卫一脸冷漠,仿佛对此事早已见惯。 围观群众更是无动于衷,甚至还带了点看热闹的想法,他们不时伸手对那妇女指指点点,又或是两旁窃窃私语,但绝不凑上前惹火上身。 “开门啊!” “求求你了!” “求求大家了,让我进去!!” 那女子看起来年岁不大,十五六左右,扎着双平鬓,身着一身绿萝裙,跪在官府前大声哭喊。 李淮南抛开两旁的人率先上前,紧接着身后跟着的阿辞才不理百姓的不忿,抱着把剑闯了进来围在李淮南身边,“你要插手吗?” 李淮南折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拍打着手心,“恩,差不多吧。”她弯起眼睛,“你看这小姑娘哭的梨花带雨,让人好生心疼,这种场合我总要出面争个风头,英雄救美一下。” 阿辞面无表情地“哦”了一声,“随你,你别把自己玩脱了。” 他看起来丝毫不关心李淮南,对她也是应有的主仆之间的态度。他觉得这小少爷既然有把握英雄救美,那必然是胜券在握,不需要他来多管闲事,他只需要尽到一个仆人的职责,保护她的安全就好。 “这可说不准哦。”李淮南望向阿辞,似乎杏眼天生能给人一种双目含情的感觉,导致阿辞对望着那道视线时,总觉得李淮南的视线里满是温柔,宛如暖阳般和煦灿烂。 少年心底猛然间漏了一拍。好像没办法直视他的这双眼睛了啊…… “阿辞——” “什么事?”少年语气不好。在意识到自己对一个男孩心跳时,一股怒意瞬间涌上心头,他也不知道这股莫名其妙涌上心头的怒意是对自己的还是对面前这个少年的,但总归是不正常的。 “你干嘛突然这么凶?”李淮南莫名其妙,“到底我是主人还是你是主人啊……” 阿辞深吸口气:“你是主人。” “那么,如果主人坐牢的话你会陪着我一起进来吗?” 阿辞果断拒绝:“恕我拒绝。”他望向李淮南的视线仿佛是在看一个傻子,那股轻轻上扬的丹凤眼中含着几分一言难尽,好似在说,怎会有人放着好端端的生活不去享受,非要去坐牢? 李淮南慢悠悠的‘啊’了一声,俊美的脸上没什么特别的表情,平静道:“这可不行,作为我的仆人,既然明知主人有难,你怎可以见死不救?” 阿辞忍无可忍,似乎顾忌着这里有人在场,故而压低声音咬着牙道:“所以你为什么明知这是个坑,还要上赶着往里去跳?顺便还要拉着我!你就这么想坐牢吗?” 李淮南摊了摊手神色无辜,“喂喂喂,不要高估我啊!你到底给我戴了什么奇奇怪怪的高帽?我哪知前方是路还是坑?我更没有上赶着去跳啊。” 她话音一转,“至于拉着你……哦,这个只是我想想而已,这不还没发生嘛。” 阿辞气的翻白眼,“你还盼望着它发生?” 李淮南一噎,知道这样再说下去越说越不明白,故而一把将折扇丢给阿辞,道了一句“拿着”随后迈步上前。 —— “不好了不好了!” “大人,有人闹事啊!!”一个捕快手忙脚乱地翻进衙门,快步向正厅走去。 正厅内有两人正盘腿坐于桌前,拢袖对弈。听见来人高声喧哗,年轻的那位有些反应,但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被年长的那位瞪了一眼,只好又坐下愁眉苦脸道:“姐夫——” 康釉镭道:“慌什么,瞧你这点出息,不就有人闹事吗?近些年来闹事的人还少吗?” 被他这么一说,黄讹也镇定下来,握了握拳吐出口气,沉着声音问捕快:“那人多大?长什么样?” 捕快道:“看起来不过十四五岁左右,是为锦衣华服的小公子,身前跟着位侍卫,两人长得都极好,就像是画里走出来似的。” 黄讹和康釉镭对视一眼。 ——看来是为富贾人家的小公子。 他们虽为官但跟当地商富并不结恶,反而关系良好,因此两人称霸这么多年也没有被一个有权有势的富商举报。 “那我们便去看看吧。”康釉镭起身,心中却早已有打算。 年纪不大的小公子嘛,糊弄糊弄也就过去了,大不了再给点好处,想必这家伙也掀不起什么大浪。 “吱——”衙门大开,两位穿着官府的大人在捕快们的簇拥下一前一后的走了出来。 -- 第198页 年长的那位满脸褶子,眼角下已布满细细的皱纹,眼眶凹陷,两撇小胡子挂在上嘴唇,倒是给人一种威严庄重的感觉。而年轻的那位不过三十出头,想要随长者做出那威严的表情,却没想到适得其反,更显滑稽。 “是谁在闹事?” 康釉镭话语一出,便轻易的扭转了整个局面。本来应是绿萝女击鼓鸣冤,他随随便便一句话,就说成了是绿萝女在闹事。 那绿萝女见康釉镭出来,“砰”地一下双膝跪地,声嘶力竭道:“大人!小女子有冤情要诉啊!” 周围百姓纷纷探头相望。 康釉镭本不愿搭理这事,可余光却瞥了一眼那看热闹的小公子,身上穿的衣料似乎不是出自渝州城,看起来也面生,倒像是个外地来的。 这么一想,康釉镭便松了口气。 既然不是本地人,那么便不足为惧。 “大胆!”黄讹道,“本官正在处理公务,可你却屡次三番敲这烦人的鼓,你若再这般不依不饶下去,本官定治你个妨碍公务的罪。” 这话一出,康釉镭脸色大变。 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想掐死这个嘴里不把门说话不过脑的小舅子! 听听,这说的是什么话?什么叫妨碍公务?这击鼓鸣冤本就是陛下为庶民设置下诉说冤情由官府佐证公道的一个东西,再夸张点说说,这也叫公务!怎么就妨碍公务了? 这不是摆明了说陛下设置的东西没你的事重要呗? 虽说平日里你也是这样做的,将这事置之不理,但你也不能再大庭广众之下说出来啊!万一有哪个人将此话传到京都,那不仅是你,连我也小命不报啊! “咳咳——”康釉镭右手背后将黄讹的腰狠狠一掐,疼的那人大喊一声,一脸无辜的看着康釉镭,“你为什么掐我?” 康釉镭不愿多说,只恨这人没长脑子,只好别开视线望向那绿萝裙女。 看样子,今日这事不管不行了。 “有何冤情?快快上述。” 绿萝女高声道:“民女要状告黄讹之子黄明成,告他杀害民女之父,欺占我家良田之罪!” 话音落下,全场死寂一片。 反应过来后黄讹大喊一声,指着她连忙道:“你胡说!成儿性情纯良,他绝不会做那种事!” 那女子大声道:“民女所说句句属实!若是大人不信您可以升堂传证!” 黄讹连忙拽住康釉镭袖子,眼里闪过一丝慌张,低声祈求:“姐夫,不能升堂啊!” 见他这样,康釉镭就知道此事必然是真的。 想到这父子俩,康釉镭气的怀疑起自己上辈子是不是做了什么孽,导致这辈子要自己来还。 “回去再跟你算账!”康釉镭低声骂了一句后转向那女子,眼里流出一抹恼怒,此女必然不能再活于世。 “今日官府有要务要办,不予升堂。”康釉镭一挥袖作势要走,黄讹目光阴沉的看了一眼绿萝女,随后迈起脚步跟着康釉镭就要走。 忽地,身后传来一道少年音: “百姓若是有冤情可到官府击鼓鸣冤,这是陛下原话所述,怎么?大人认为您手中的要务竟比不上这小姑娘口中的杀父之案吗?” 康釉镭脚步一顿,心知要遭。 “黄口小儿莫要多管闲事!”康釉镭背对着他出声道。 李淮南走至那少女面前,与她并行站定,“倘若我一定要管呢?” 康釉镭转过身望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道:“那便要看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李淮南微笑手掌一抬,从人群瞬间迸出一堆带刀侍卫,“唰”地一声纷纷亮剑,围观百姓顿时大喊一声趁乱向后奔走,远离此处。 ——看起来不是普通商户家的少爷。 这是康釉镭对李淮南的第二印象。 早在侍卫亮剑的那一刻,康釉镭对李淮南的评估就又上了一个等级——一个出行有众多侍卫保护,而且这些侍卫看起来武艺高强似乎不像普通侍卫,倒像是什么规格森严的楼阁里专门训练出来的。 再加上对方不是本地人,那看这架势应该是京都来的。 康釉镭心底“咯噔”一下,正想告诉众人不要轻举妄动时,黄讹却见架势不妙,立马挥手骂道:“愣着干什么啊!都给我上啊!”霎时间,衙门捕快纷纷出动。 康釉镭眼前骤然一黑。 混账! 你给我动点脑子啊!! 现在只能期盼那些侍卫并不像自己所想的那样武艺高强了。 …… 半刻钟后,地下倒了一片。 因之前李淮南吩咐他们留手,所以暗卫们并没有下杀手,只打的让他们动不了留了一条性命。 “啧啧啧。”李淮南拍了拍手微笑道,“一个能打的都没有。” 康釉镭脸色苍白唇瓣微微颤抖,黄讹也同样好不到哪儿去,神色慌张,怨毒的望着李淮南。 “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李淮南笑了笑,眉宇间带着几分嚣张,道:“本少爷可是齐国公府三公子,我的名号又岂是你们这些杂碎能知道的?” 完了! 康釉镭脑中似乎有雷声噼里啪啦炸过。 齐国公……竟然是齐国公的儿子,他们竟然惹上了齐国公的儿子! 康釉镭唇瓣嚅动了下,强装镇定道:“你叫什么?” -- 第199页 “顾离!” 康釉镭心底瞬间松了一口气。 没听说过,幸好……不是那位。 想到自己背后的人康釉镭又镇定了点,说道:“那你知道我背后站的是谁吗?” 李淮南唇角弧度渐渐拉大,“不知道啊。” “告诉你也无妨,本官背后站的可是礼亲王!若是不想为你的父亲和兄长惹上麻烦,就快快离去,本官可以当做今日什么事也没有发生。” 李淮南抬起头来眼眸幽深,“礼亲王啊……” “哼!怕了吧!” “是有点呢……”她还想说个什么,刚张了嘴却听到远方一阵训练有素的脚步声。李淮南眼中闪过一丝兴味,反观康釉镭在听到脚步声的那一刻,嘴角不断上扬,眼中的得意止也止不住,就好像是明摆着告诉她,看,我背后的人来了。 李淮南唇角微微翘起。 这可真是有意思呢。 早在礼佛寺听到那妇人所说的时候,她便早有预感,这二人身后定然跟海军府有关系,没想到却顺藤摸瓜出来条大鱼。 而现在,大鱼来了。 第92章 天下至尊(6) 没开窍的陛下,本将军…… 整齐的步伐声踏地而来,犹如千军万马,声势浩浩荡荡,所到之处行人皆退避三步,不敢驻足。 为首之人身披银甲,发髻高束,身形纤细,踏马停在此地,一双柳叶眉微微蹙起,眼神尖锐审视着众人。随后她翻身下马,来至几人面前冷声道:“发生何事?” 康釉镭见救星来此连忙微笑上前,作揖道:“江副都督,这几人擅闯渝州县衙闹事,我等正与他对峙。”说着他凑到银甲女子跟前小声道,“那边那个少年郎是齐国公府的三公子,正叫嚣着要为那个女子做主。” “三公子?”江鹤柳眉一蹙,眸中闪过一丝疑惑,愠色道,“既是齐国公三子放着好端端的京城不待,何故跑到这里来?你莫不是招惹他了?” 康釉镭赶忙叫冤,苦着脸道:“冤枉啊,看到他时我就知道他必不是本地人,故而一开始就没起动手的念头,速让他离去,谁知这小子是个硬茬,非要缠着我们问个究竟。” 江鹤道:“问什么?” 康釉镭连忙噤声,支支吾吾道:“没、没什么。” 江鹤脸色一沉,知道此事有疑,故而直接问道:“你若不将事情明白说出来,那我便速速离去,这惹上齐国公的事就由你自己去扛着吧。”言讫,作身打算离去。康釉镭深知不妙,他背后虽与礼亲王有些关系,但这关系并不亲近,他最大的指望还是海军府,若此时不将事情完完本本说出来,只怕这江鹤到她父亲跟前又不知怎么说。 若海军府不保他,那招惹齐国公这罪责他可承受不住。 想清楚后康釉镭连忙拉住江鹤,赔礼道歉:“副都督莫恼,此事说来实在是有些荒诞。我这小舅子是个不省心的,谁料他儿子也是,此事皆由他儿与绿萝女而起。那绿萝女姓白,名歆棠,是这佃农家的女儿,长得也有几分姿色。我那外甥见色起意,对这女子动手却受白父阻止,一气之下杀了人逃去,现在那白女为父告状,实在是——不能升堂啊。” “我这小舅子只有一个儿子,我也只有这一个外甥啊。还望副都督通融,等此事定下之后,我等定携礼上门拜访,这事还有劳副都督了……” 对于黄明成这人,江鹤也有所耳闻。曾几何时,她也曾不穿盔甲上街遭那人调戏,不过她又哪是那懦弱性子,当即打的他连他妈都不认识,之后,那黄讹一家还曾带黄明成登门道歉。 说到底,不过都是一群畏惧强权的东西。 只不过这事—— 江鹤瞥了那哭的梨花带雨的小姑娘一眼,心中虽厌恶黄明成此人又为白歆棠感到叹息,但她知道这事并不是她能管得了的。这康黄二人向来与父亲交好,背后更有礼亲王可靠,父亲若是还想往上爬一爬那必须得依靠礼亲王这条线,故而这事她必须得帮康釉镭一把。 就当她对不起那小姑娘了。 - “少爷,查清楚了。” “那银甲女子姓江,名鹤,是海军府水师提督江乐山之女。少通敏善骑射,十九岁时就打败了其父,坐上了这海军府副都督一职。平日里爱戴百姓,礼贤下士,在官场上名声倒是不错,去年年初时与王家定亲,预估今年年末将要成亲。” 李淮南:“既然是个女子,那想来也应该帮上一把吧。”她指的是江鹤应该会帮这白歆棠。 寻三没有说话,只是默默无闻地站在少爷身后,充当一个安静的背景板。 据他深入调查后发现,这江鹤将自身利益看得极重,虽心里不喜康黄二人所为,但不会为了一个没什么价值的女子将两人得罪。 李淮南探头望了一眼江鹤身后手持尖枪庄严肃穆的军队,叹了口气小声道:“一会儿若是她要动手抓我,你们不要反抗,我自己进监狱坐牢。” 寻三面色大变:“万万不可啊少爷!您千金之体,怎能遭受此等之辱?” “不必劝我。”李淮南道,“阿辞会陪着我。” 将两人对话听得一清二楚的阿辞抱剑默默退了一步。 这人是不是有病? 要坐牢你自己去坐,小爷才不陪你! “可是……” -- 第200页 “没有可是。”李淮南笑了笑,轻声嘱咐,“一会儿你们撤退后快马加鞭前往京城,去国公府找我哥,告诉他‘我要在渝州搞个大的’,他听到后会明白的。” “是。” 她眼珠骨碌碌转,想了想还是道,“这事先别告诉李公公了,免得他又为我操心。” 李公公若是知道的话,估计拿着令牌就冲了进来,这让她的计划还怎么进行?要想钓鱼必须得以自己作鱼饵,这样的话说不定还能钓条大鱼出来。 顾忌阿辞在场,她没有说将御林军调出来,只是让寻三将实情原本地告诉顾思澈,他知道该怎么办。 除此之外,想必寻三一进京城,言相的人估计就会发现,如果计划不会出错的话,那么言相一定会去礼亲王府告知礼亲王这件事。 她的皇叔她了解,虽贪财好色了点,但绝不会是那种啃食国家的米虫,更不会任由手下的人来威胁自己,况且借他十个胆他都不敢谋着造反。 顾思澈、言相再加上一个礼亲王,足够了……她就不信钓不出这背后的那条大鱼。 “真要进去?”阿辞冷着脸道。 “那是当然。”李淮南折扇挡住脸笑嘻嘻道,“我从来不强人所难,若是你不愿的话,那就我自己进去吧。” 阿辞张了嘴刚打算说好,却又听见她语气一变可怜巴巴道:“只是可怜我身子骨弱,又不会武功,进了牢狱里之后没过多久定然是要生病的,若是这生了病身边还没个人照顾,那得多惨啊……若是我侥幸出来了,那阿辞你作为我的仆人,定是要伺候我到痊愈。这洗衣做饭,收拾床褥,还要给我熬药……” 光是一想到这个画面阿辞就浑身受不了,忙张嘴打断:“别说了,我陪你去。” 李淮南眼中闪过一丝得逞,但面上并未表露出来,依旧可怜巴巴道:“我没有逼迫你。” “不用你逼迫,我自愿的。”少年冷着脸,眉眼精致却蕴藏凉意,“比起坐牢,我更受不了伺候你。” “你确定吗?”李淮南面上表情陡然一转,“想好了?” “恩。”阿辞抱着剑,重重地点了两下头,“想好了。” 他就不信有他陪着顾离在牢里,还有哪个不长眼敢来给她上刑?敢让她生病? “拿下!”一道突如其来的女声促使阿辞翻剑而持,正打算拔剑时,李淮南却紧紧抱住了他的手臂,“喂喂喂!别冲动啊,方才怎么商量的你忘了不是?” 阿辞身子一僵,咬着牙气道:“那就这么任由他们捉?这未免也太……丢人了些吧。” “不丢人不丢人。”李淮南顺着毛安慰,“我是知道你一出手他们都活不了,所以才不让你出手的,你很厉害,没有人比你更厉害了。” 话音落毕,漂亮且蕴藏锐气的少年身子陡然停顿,眸色稍红,僵在原地迟迟没有反应过来。 直到李淮南的音调又一次飘进耳朵里,阿辞薄唇轻抿,耳根子微红,带着几分不确信轻声询问:“我厉害?” “恩!”李淮南继续道,“你最厉害了!” “不骗我?” “……不骗你。” “咳咳……”少年握拳,轻道:“那听你的,我不出手,反正……我最厉害了。” “是啊,你最厉害了。” 观望着差不多结束的战局,李淮南将折扇一扔,阿辞眼皮微敛顺手接住。 李淮南双手伸前,冲着江鹤道,“这位姐姐,我听话跟你们走,所以……可以少吃点苦头吗?” …… 西凉,王宫。 “废物!连一个人都看不住,我要你们有何用?” 琉璃制成的茶杯上被雕刻有如花神降世般的摇曳生姿,那精刻的宛如天界的杯盏却被人用力抛至地面,“咔嚓”一声,杯盏碎成几片。 西凉王怒气冲冲地指着底下跪倒一片因为看管不利而瑟瑟发抖的侍从们。 “都是群废物!” “一群脑子都被豪猪吃了的东西!打仗打仗干不来,连一个女娃都看不住,你们能干什么?啊?说话啊!” “回王上的话,”侍卫哭丧着脸道,“塞日娅公主乃是草原上的星星,天空中飘飘而然的云朵,是自由的疾风,我们根本看不住她啊。” “是啊。”热布达瓦道,“王上,公主善骑射性通敏,身手不凡,我们……我们根本不是她的对手啊!” 西凉王:“都是借口!纵使塞日娅有诸般厉害,但她还是个孩子,更是个女娃,现在她下落不明,万一遇到点危险可怎么办才好?眼下大宋与我军正开战,若是她不巧正撞到沈去安手中,那不完蛋了?” “快找!统统给我去找!找不到你们就别回来了!” 柴草堆中火焰噼里啪啦作响,冒出滋滋火光,虽是初秋,但塞外的天气风云多变,气候阴冷异常,残阳落幕,夕落山岚。 将士们奋勇杀敌的声音穿破金风而来,金戈铁马,刀枪剑戟声响起一片。 “报!将军,前线哨子探查到西凉王宫发生异变,西凉军正在往回撤走。” 沈去安眉头一蹙,“具体探查出什么了吗?” 小兵拱手道:“似是那位被誉为‘草原上的星星’的云公主丢了。” “云公主?” 一旁军师见将军有疑,连忙上前为他解疑:“这位云公主又名塞日娅公主,是西凉王的嫡女,又是他前王后所生,故而算是被西凉王娇生惯养般长大。据说这位公主貌如辉夜,漂亮的宛如仙女下凡一般,不过……” -- 第201页 “不过什么?”沈去安瞥向他。 “哦,”军师很快回神,“没什么,听说这位公主脾气不太好。不过也难怪嘛,被这样呵宠着长大,自然会任性一些。” “任性?”沈去安轻笑一声,低声道,“她倒是有任性的资本。” “那将军……这仗打还是不打?”军师问道。 沈去安眉眼一挑,慢条斯理道:“为何不打?” “这西凉的公主丢了与我又有何关系?今日这仗我打定了!说本将军趁人之危也好,欺人太甚也罢,这西凉国三日之内必须拿下,振我大宋雄风!” “将军睿智!我等佩服!” 沈去安呷了口茶,又道:“这云公主很漂亮?” 不知道将军为何突然问起那云公主,军师只得老实道:“据说是惊人之姿。” “嗯……既然漂亮的话,那么打下西凉,将这公主送给陛下也未尝不可。” 军师一愣,半天没说出话来。 什么? “您……您的意思是要将公主送给陛下?” “是啊。”沈去安舒了舒懒腰,“陛下后位空置,后宫中有无女子,还迟迟不肯开窍……” 想到记忆中的那个模样,沈去安眉眼间也染上了抹笑意。一晃也有很多年未见了,也不知陛下现在……长成什么样子了。 是否还是跟着顾思澈追在他身后跑的小屁孩?有没有长高,有没有长壮?是否还是记忆里那副羸弱样子。 “这样也好。”在沈去安思绪飘飞的时候,军师却在这一会儿里想了很多,若是将西凉拿下来,再将公主献给陛下,他们也算是为朝中之臣解决了一件忧虑之事。想到这里,军师拱手道:“那么便祝将军得偿所愿,三日后,西凉将为我大宋之城!” 第93章 天下至尊(7) “行啊,反正我本来也…… 原定好的三日拿下西凉国在京城的一封密信到来后,计划只能无限推迟。 沈去安指腹来回摩挲着信上的字迹,俊美却锐藏锋利的眉宇下满是苦恼,“陛下要我停兵,莫要一举攻下西凉国,得些好处便罢了。” “这可打乱了我的计划。” “阿离啊……你真是一如既往的固执。”与其说固执,倒不如说看得远或者不急于现下这蝇头小利而已。 此时沈去安驻扎的营地距西凉王城不过几里之地,西凉兵节节败退,将士们士气高涨,若是乘胜追击的话,定能一举拿下西凉。可坏就坏在,陛下让他们鸣鼓收兵。 “军师啊,你给我谋算谋算除了西凉都城,我们还能要些什么东西?”沈去安将密信放在桌子上,修长且带有茧的指尖不轻不重地敲打着桌子。 军师上前接过信一目十行的浏览完,沉默半晌后才长舒一口气,“城池、金银、美人,这对西凉来说都是不小的代价。与我国国土相邻的这三座城池,与东南处的这几座,”他的手在地图上一指,“连起来的话便构成了一道非常可观的防御线,可攻可守,对我军非常有利。” “其次,金银。三千两黄金、三千两白银。最后,美人,西凉那个被誉为‘草原上星星’的云公主。” 沈去安想了一会儿后有些失望这次没攻的下西凉,但还是遵从李淮南的意见,“那么便依你之见,通知西凉王,谈判吧。” “是!” —— 谈判处设立在西凉王城与沈去安驻地之间的一处幽亭之中。 西凉王到的时候沈去安已经备好了美酒佳肴在此等候多时,望着那张‘凶神恶煞’的脸,西凉王难免一慌,双脚不自觉后退一步。 大臣连忙道:“王上!” 西凉王:“本王知道,本王只是……只是有些乏罢了。”说着,一挥衣袖,缓慢地挪至沈去安面前。 沈去安眉梢一挑,伸手道:“西凉王请坐。” 沈去安向来潇洒肆意惯了,若是想要他礼数周正那也得看看面前的人是谁,足不足以让沈去安起身行礼。 当然如果面前坐的是他大宋的陛下的话,沈去安必定起身以礼相迎。 西凉王坐下后望着又不说话的沈去安,心里满是慌乱,额上汗滴密布,但面上只能强做镇定,“沈将军今日约本王前来,为的可不只是吃酒席这么简单吧。” 虽然说两人对此次宴席的目的都心知肚明,但开门直入也是西凉王在明面上告诉沈去安,赶紧说出你的目的,不就是谈判嘛,不就是要割地赔款嘛,你痛快点直说,老子能接受! 沈去安嘴角翘起沉沉道:“西凉王,本将军的酒席可不是谁都能吃得起的。”少年骨子里就存了几分恶劣,虽面上带笑,但眼神中却不乏看好戏的意味。 “本王明白了。”西凉王拿起筷子夹了一筷子喂进嘴里,食物本应是好吃的,但在这种情形下,他倒有些索然无味了,“将军备下的酒席果然好吃。” 沈去安笑了笑,“王上不担心菜中有毒?” 西凉王愣了一下,迟疑地望向自己碗里的菜,下一秒,勃然大怒:“沈去安?你疯了不成?” “开玩笑的,西凉王不必动怒。”少年依旧是那副闲闲散散看热闹的表情,他举起杯盏轻抿了一口,“现在摆在你面前的有两条路。” “第一,继续打下去,不过这样做的后果想必你比我更清楚——国破家亡。” -- 第202页 西凉王瞳孔骤缩。 “第二,投降。”沈去安亲自为西凉王斟了杯酒,“王上是个聪明人,聪明人往往知道会怎么做。更何况,眼下这种局面,也不是你左右得了的。” 清风在绿间簌簌流动,秋色渐渐沉了下去,亭后的青山也有些初秋的味道。 须臾,西凉王长长叹了口气:“依将军的便是。” 他心里也知道,现在这种局面根本由不得他做主,今日哪怕沈去安要他整个西凉王宫,他怕是也得双手奉上。 自割腿肉,这割的可有些疼! 见状,沈去安脸上笑意更深,“如此最好,军师啊,既然王上这么明事理我们也不好再做出什么强人所难的事情。那么,就请你给西凉王说道说道这回去以后到底要准备些什么。” “是。”军师上前来鞠了一躬,从怀中掏出几沓纸粗略一扫后,放回怀中,然后开始说出自己的一系列要求。西凉王前边听着还自觉可以接受,可越到后来脸上的表情越难看,手中杯盏不断地晃,艰难地抬起眼皮看了沈去安一眼。 沈去安从容不迫,甚至好心情的对他举了举酒杯。 “砰”地一声。 西凉王一砸桌子,怒目而视:“沈去安,你莫不是有些欺人太甚?” 前边美酒佳肴黄金万两什么的他都忍了,给便是了,凭什么还要他把自己的亲生闺女搭上? “哦?”沈去安唇角一勾,“看来西凉王是不想谈下去了?” 军师立即附和道:“驻扎在关外的军队依将军命令而调动。” 西凉王面色一僵,深沉的黑睛骨碌碌地转,好半晌又忍辱负重地坐了回去,“本王谈。” 沈去安却道:“可是本将军突然又不想谈了。” “……” 军师拱手道:“那属下这就通知军队做好准备。” 西凉王:“……” 做准备?做什么准备? 脑中细胞运行三万次,西凉王恍然大悟。 还能有什么准备? 攻打西凉啊! 靠!沈去安这个卑鄙无耻有勇无谋只知道动手谈不过人就要攻城的莽夫! 偏生此时军师又冲着西凉王笑了一下,一时间国破家亡血溅三千里的画面顿时涌现在西凉王脑中。 西凉王骤然窒息。 不行! 国不能破家不能亡! “沈去安!本王答应你!” 少年将军眉眼一挑,倒没有再逗弄下去的兴致,“此话当真?” 西凉王几乎是从牙跟里挤出来这两字,“当真。” “只是小女前几日……贪玩失踪,现在还没找到人。” 沈去安盯着西凉王的眼睛,不知道这老匹夫是在糊弄自己还是说实话,但转念一想前几日探子传来的消息,那云公主行踪的确存疑,谅这家伙也没胆子糊弄自己。 “那这好办。”沈去安道,“王上一日未找到人,我便一日不撤军,我陪着王上一起找。” “……” “那便……多谢将军了。” “不客气。”沈去安微微一笑,“顺便再多送王上一个消息,前几日那南夏国王向我朝陛下献上了一封密信,似乎与这一仗起因有关呢。也不知道陛下看了后会不会多想,是继续和谈与王上做亲家呢还是一怒之下,血溅千里?” 提及南夏,西凉王眼眸幽深,漆黑的流光中夹杂着几分恼怒与愤恨。 好啊,南夏王这老匹夫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 幸好本王长了个心眼,知道万事不可全信! 想到这事,西凉王抿唇道谢:“此事多谢将军,我将修书一封呈于北宋皇帝,待云儿找到之后便送入北宋和亲,到时还要请将军多多担待。” 沈去安:“一定。” “啪嗒——”昏暗的牢房中充斥着恐怖的哭喊,锐利的尖叫声透过气流钻进李淮南的耳朵,空气中滞留着黏糊糊的水汽,她抱住胳膊缩了下脖子,小声道:“好黑啊。” 又黑又冷。 是李淮南对牢房的第一印象。 因为是自愿进牢房且身份不一般,所以李淮南得到了还算比较好的待遇。她带了个随从,跟在斜眼捕快的身后,双眼不断乱瞟。 “啊!”跟侧突然冲出来一个人,双手扒着栏杆大声叫喊。李淮南被这道阴影吓的浑身一颤,小叫了一声后连忙蹿到阿辞身后,抱着他的胳膊不撒手。 “嘁。”阿辞嗤笑一声,双手环抱,瘦削的下巴微微抬起,锋利且漂亮的眉眼落下,懒洋洋道,“你还会怕这些?” 他看顾离这幅闲闲逸逸的模样,一定是对此事胸有成竹极了,谁料这家伙还会害怕? 李淮南拽住他的胳膊倒是没有逞强松开,只是弓着腰小声道:“我怕黑。” 少年看起来实在是怕极了,拽着他的力道也只增不减,食指扣搡着他的衣袖,唇瓣不自觉抿起来。这幅样子看起来着实是有些可怜。 阿辞敛了下眉眼,低声道:“那你还敢进来?” “我以为……里边会有灯的。”李淮南判断错误,眉眼间闪过几分懊恼,“谁料这渝州城的牢房也太差了,连灯也没有,这让我第一次坐牢体验差到极点啊。不过说到底,我还是怕黑。” 小少爷这身娇体弱的样子一看也不像是常进牢房之人。 阿辞顿了下终是没有移开步子,挡在她的面前,不动声色地瞄了周围一圈,确认没有危险后才吊着嗓子懒洋洋道,“那就跟在我后边儿。” -- 第203页 “你保护我吗?” 少年笑了下,“行啊。” “反正我本来……”阿辞顿了顿,语气意味不明,“也是要保护你的。” 第94章 天下至尊(8) “嗯,我的错,对不起…… “这牢中可不比外边,县太爷心软,没有给你们施以严刑,加以鞭打,你们总该感恩涕零安分守己点,别再给我们添麻烦了。”斜眼捕快打开牢笼,冲着他们侧了侧头,“进去吧。” 他自己也知道面前这锦衣华服的小公子不是什么他能得罪起的人,故而不愿摊上这趟浑水,能躲就躲,似乎搭理都不想搭理他们。 牢房里边乌漆嘛黑一片只留有一扇细小的窗,昏暗的烛火挂在墙壁上摇摇欲坠,杂乱的破草丛上随意扔了几条破被褥,这被褥离得近了还能闻到一股细小的馊味,也不知道是放了多久。 斜眼捕快将他们带到后便不欲再说,扯下了身后的拷链拴在门上‘啪嗒’一下按下锁拷。 李淮南站在门口处不想移动,有些嫌弃地瞥了里边一眼,“这个环境……” “怎么?失策了?”阿辞出口讥讽,视线陡然下移,落在李淮南揽着自己的手臂上,随后抬手拂去,“衣裳都被你抓褶皱了。” “恩,确实没想到。”李淮南木着脸,“我不想进去。” 阿辞翻了个白眼,双手抱剑懒洋洋地倚在墙边,“还真是娇生惯养的小少爷。进狱是你自己要求的,进来了你却又不愿意了,你还当这牢房是你家的,想进就进想出就出啊。” 李淮南一摊手,一双温润狡黠的眸直勾勾地望向阿辞,说:“你都说了我是少爷,少爷必然是有点少爷脾气的。虽然是我自己犯贱要求进牢房,但我从小到大哪儿吃过这苦?我只是为了好玩刺激所以才进来寻求刺激,可我却不想委屈自己。” 阿辞瞥了她一眼,李淮南就那么站着任他打量,须臾,他收回视线,脑中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别装了……” 李淮南面色不变。 阿辞走过来望着她,“告诉我,计划是什么?” “什么计划?”李淮南眨了眨眼睛。 阿辞漂亮的眉目敛起,丹凤眼微微一勾,好似敛住万种风情,少年般的青涩与男人间的韵味虚虚印在眉宇之中。 质朴单调的黑衣穿在少年身上却显示出一副高级感来,朱红的腰带紧紧收起,勾勒出少年细窄的腰。 李淮南斜眼之下望去,脑中思绪万千,不由自主地去比较自己和阿辞的腰,谁的更细? “人走了,说说吧,你要干什么?” 少年骤然出声,拉回了李淮南的思绪。 她站在一堆杂草之中,折扇被她翻转拿在手心把玩,即使身处嘈杂的环境中也不失身上那股举手投足间带来的贵气。偶尔,阿辞会感到几分怀疑,他觉得顾离不像是她口中所说的那个大户人家出来闯江湖的小少爷,她身上所沾染的气质反倒像是常年居于上位区,从小精心培养出来的。 可那又怎么样呢? 纵使对顾离的身份有诸多怀疑,但阿辞也没兴致去了解人家的事情,毕竟对他来说,这场期限也只有一个月。 一个月后,桥归桥路归路,谁也不与谁纠缠。 这场主仆之间的期限也只有一个月罢了,他遵守诺言,但奈何架不住面前这个浑身写满搞事的少年。 李淮南眉眼一挑,杏眼瞪得大大的,看起来无辜极了:“没大没小,我可是你主人,主人做的事情,作为仆从的你是没有资格知道的。” 明明是把两人之间距离拉开的话,在她说来却莫名地不知带了几分别的意味。 阿辞敛起眼皮看向她,细细长长的丹凤眼流光一转,眉眼间也没那么懒散了,仅用一双如夜空般浓黑的睛凉薄寡淡地注视着李淮南。 他脚尖撑地瞬间站直了身子,墨黑色的马尾仅有一根红发带束起,他似乎喜极了黑红色的搭配,从头到脚大体为黑,仅有那么少数的装饰被赤红沾染了去。 长剑被他持在手里,眼里提出一丝兴味,带着少年独特的嗓音慢悠悠道:“你信不信我用一根手指就能捏死你。” 空气中似乎寂静了几秒。 两人隔着不远对望,视线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不断盘踞拉长。 “啪啪啪——”掌声响起。 李淮南双手合在一起鼓起掌来,颇具兴味道:“是啊,你一根指头就能捏死我。你或许不用动指头,只要你提起剑来,将它放在我的脖子跟前,轻轻一划,我就会当场毙命。” “我的血会从这里流下去,我会在这无人问津的地牢里死去。” 她平静地诉说着自己的死法,仿佛脑中已演练过千种形式。 “所以呢?” “你要杀死我吗?” 李淮南望着他面无表情的问道。 …… 墙上的火光瞬间抖动了下,落下淅淅沥沥一地阴影,两个人的影子在地面上不断拉长,交汇,缠织在一起。 “吱吱——”墙角处传来几声鼠叫。 空气中静的落针可闻。 阿辞收回剑懒懒倚回了栏杆上,漫不经心道:“算你赢了。” “一个月未到,我不会让你死。” “那一个月之后呢?” “你觉得呢?”少年翻了个白眼,懒洋洋道,“你这么喜欢掐指算命,还不如算算一个月后你会不会死在我手中。” -- 第204页 李淮南暗暗松了口气,只要能撑过一个月就行,说实话当初进牢狱,她还真没想到会把阿辞也带进来。万一这家伙中途不顺心了,翻脸不认账干掉她,那她表哥就算是有天大的能耐也拿她没法子啊。 想了想,她还是道:“既然如此,你还会遵守约定吗?” 阿辞左右歪了歪脖子发出“嘣儿”的一道声响,眉眼一扬,“我遵守约定。” “小爷我才不是那种不遵守约定的人呢。” 试探到这里,李淮南满意了,大着胆子开始使唤人:“那你过来接我一下。” “?” 李淮南面色不变:“身后有老鼠,我怕。” 阿辞险先绷不住笑,他倚着墙几乎是压着唇角望向李淮南,戏谑道:“怕什么?” 李淮南抬起头望着房顶,认命道:“老鼠。” “噗嗤。”阿辞憋不住笑,脸上的笑意浓厚起来,弓着身子斜斜靠在墙上,“怕老鼠,你胆子这么小啊?” “……” 李淮南无语望天,几近无言:“你过不过来?” 身后的躁动声愈来愈大,她几乎不敢扭头。 她常年居住在宫内,那种森严的地方又哪会儿闯入老鼠,即使是闯入也会被侍从清理掉,根本到不了她的面前。 可偏偏出了宫,身边能伺候她的人都被她支走,这也让她这个从没吃过苦的人一下子见识到了人世间的世态炎凉。 “过来,我过来。”他认命的支起身子打算过去接他的小少爷。 阿辞几步走到李淮南面前,望着瘦瘦小小的少年,心中有一小小的坏念升起,他绷紧唇角,在靠近李淮南的那一瞬间猛地大叫,“哇!” “啊!” “砰——” 身前直直逼来的袭迫感让阿辞全身上下的感知瞬间灵敏到一个度,他眼睁睁看着这娇贵的不成样子的少爷铁着头向他撞了过来。她似乎是被他刚才那道尖叫声吓到了,闭着眼睛就扑过来,撞进他的怀中,两人一齐人仰马翻。 “嘶。”阿辞被撞得眼冒金星的躺在地上半天没缓过神来。 他的臂弯里还缩着一只小小的娇贵的跟个姑娘一样的少爷。即便被撞得人仰马翻,他也在李淮南撞过来那一刻将她紧紧揽在怀中,护着她的脑袋向后倒去。 在被砸到地上的同时,思考着自己是不是做了什么孽。 “喂!”阿辞无语望天,“能起来了吗?” 怀中突然没了声音,阿辞有些踌躇地低头望去,才发现那娇贵的跟个姑娘似的小少爷早已经泪流满面。 他也顾不上自己脑袋撞得疼了,忙不迭的扶着少爷坐起来,慌乱道:“喂!你别哭啊!” “我错了行不行,我不该故意吓你的,可我那不是也护住你了么?总没真的让你摔下去啊……还是摔着你了?你倒是睁开眼睛看我一看啊!” 阿辞挠挠脑袋,“真摔着了?”他扭头四顾,“那我去找大夫。” 还未起身,衣袖便被人轻轻拽了拽。 “怎么?”阿辞摸不着头脑。 李淮南眼睛堪堪狭了条缝,泪眼模糊道:“没……没摔着。” “那你哭什么?” 李淮南吸了吸鼻子:“我问你……” 阿辞说:“问吧。” 李淮南哭得更大声了,“你怀中是不是藏辣椒粉了!” “啊?” “啊什么啊?我眼睛让呛着了!睁不开!!” 一刻钟后,阿辞取了冷水来为李淮南清洗眼睛。他半跪在李淮南面前,沾了冷水的指腹轻轻触到她的眼角,温热的呼吸喷洒在她的鼻尖,咫尺间的距离让他清楚可见李淮南颤抖的鸦睫。 阿辞从来没有否认过李淮南的相貌,在他看来,世家子弟即使养的娇贵了点,但该有的大家气度依然存在于少年骨子里。 李淮南的脸更难用语言来描述,那样的文字太苍白了。阿辞觉得她就像是高高在上的月亮,她什么都不需要说,只要站在那里,就有一堆人心甘情愿地为他赴死。 而月亮—— 阿辞垂下眼睛。 月亮这会儿因为辣椒面进了眼睛里,揪着他的衣裳边哭边骂。 “混蛋阿辞!” “你让我的坐牢体验更难忘了啊!这辈子就没有人敢这么对我……就怪你!你快向我道歉啊!” 阿辞忍不住勾唇,“嗯,我的错,对不起,你能原谅我吗?” 月亮扯着嗓子大哭:“我不能!” 第95章 天下至尊(9) 顾思澈吓的眼前发黑,…… 齐国公府上。 顾思澈握着杯子的手止不住地颤抖。 寻三还在说什么他已经完全听不进去了,他的脑子里仅开始循环播放起寻三最开始说的那句话‘陛下被人抓进牢里了。’ ——陛下被人抓进牢里了。 顾思澈攥紧茶杯,掌心是黏糊糊的虚汗,指尖不停地在颤抖。 他的大脑一片空白,坐在主位上,一股麻意从指尖弥漫汇到心尖。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半晌,寻三已经将陛下交代的事情尽数告知顾思澈后,沉默下来。两人相望,一时无言。 “你说……”好半天,顾思澈才颤着嗓音道,“陛下让人抓进牢里了?” 寻三:“嗯,的确如此。” -- 第205页 “胡闹!”顾思澈终于回神,一拢衣袖将手中的杯盏重重地放到桌面上,茶水溅出,有一丁半点落在他的手上,烫的他手指轻轻一颤。 是谁? 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吗?? 他气的说不出话来,颤着嗓音哑声道,“简直是胡闹!你们怎么能由着陛下乱来?陛下说什么你们就跟着去做什么吗?即使陛下为我大宋朝的天,可他现如今才登基不久,年龄尚小,你们怎能由着他做事?李公公呢?他也没有阻止吗?” “李公公尚且不知此事,如今被安置在客栈里。” “……” 十五岁的少年被这些人擅自做主盲目听从的行事风格吓的眼前发黑,骤然起身,茶盏被轻拂碎地,清脆的破碎声打破了空中的死寂。 “混账!”少年罕见的发了狠,一双黑漆漆的眸子再无往日的温润,杏仁眼中染上几分怒意。 寻三立即跪下领罪。 “现在请罪有什么用?” “父亲尚在虞山未能赶回,李公公又被你们瞒着不知此事,无人能劝住陛下,倘若陛下在狱中出了点事,你我就算死上千千万万次都不够!” 寻三躬身道:“少卿大人,陛下在渝州城曾自爆身份为齐国公府三公子,那县丞知道陛下身份,应不会对陛下施以极刑。” “怕只怕阿离那脾性禁不住气,嘴又饶不了人,若是惹得那些人对他动了手……”愈发着急之下,顾思澈脱口而出‘阿离’二字,也顾不上什么礼仪风范了。 好在现在也无人在意。 顾思澈不禁喃喃自语:“阿离向来是个吃软不吃硬的家伙,这会儿那些人还能因为她齐国公三少爷的身份有所顾忌,但若是撕破脸了呢?又或者那县丞当下一套背后又一套,再给阿离吃点苦头。他本来娇贵,自小也是被捧在手心长大的,哪能吃得了牢狱之苦?” 更不要说大宋十刑了! “不行。”他连忙拂袖向外走去,撇下一众人直冲冲地往外走,“跟我来。” 寻三立即起身默默跟在了顾思澈的身后:“去哪儿?” “调禁军,开城门,区区一个渝州知府竟敢以上犯下,试图谋逆——”少年冷着脸,一字一句道,“当斩!” …… 这边顾思澈刚率军出了城门,那头丞相府言溪云就收到了消息。 言溪云最近心情很不好,自新帝任性丢下一堆烂摊子跑出城后,他就再未离开相府一步,每日除了用膳入睡等事,便是坐在书房处理公务。 看着奏折上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他忍住发火的冲动,扔到一旁拿起了另一本,结果翻开一看,大同小异。言溪云再也忍不住,额上青筋直跳,一甩手将奏折扔了出去。 混账东西! 一群只知道啃食朝廷的米虫,统统都是无用之人!朝廷养着他们都是让他们混吃等死的吗?一个个都是不长脑袋的人吗?这点小事也要拿来烦他? 正巧这时,探子来报。 言溪云抬手掐了掐眉心,也不指望会有人给他带来什么好消息,微微阖上的桃花眼不经意露出几分疲狭,“说,又怎么了?” “回大人的话,我们的人发现,一刻钟以前顾少卿率一小部分十人阁的暗卫秘密出城。线人察觉不对,立马跟了上去,直至郊外才发现顾少卿调动了驻扎在南郊的御林军。” “御林军?”言溪云指尖一顿,抬起头来。 “是。早在御林军集合起来的那一刻,线人就有所察觉,本想一发现异动就禀告大人,但线人似乎被什么人绊住了手脚,直到顾少卿出城后才与我们联络上。” “能让顾少卿这么着急忙慌率领御林军出城的人……”言溪云望向远方,喃喃出声,“只有陛下。” 只有那位任性的丢下一摊子事跑出去游玩的陛下。时至今日,言溪云依旧不改变对李淮南的看法,他认为,新帝的心智人格都是不成熟的,撑不起这大宋的天。 若是先帝还有别的子嗣,他一定拥护那人为王,助他做一个对天下有益的明君,而不是这个只知道游山玩水还扔下一摊子政务给他的人。 “真会给人惹麻烦。”言溪云拂袖站起身来,“去,查查看渝州城出了什么事。” “已经查过了。渝州城的府衙前发生了一场争执,有两个锦衣华服的公子爷为了一女人大闹县衙,现已被渝州县令抓起来关入牢中。据传言,那二人中有一小公子是齐国公府的三公子顾离。” “齐国公府?” “是的。”但凡是京都的人都知道齐国公府只有两位公子,从没第三位,这下属自然也不例外,“奇怪的是,这几日京都一直流传着一个传闻。齐国公府三子自小因体弱多病养在寺庙,这几日病愈,已拜别寺庙,即日抵达京城。” “属下为鉴真伪特去了趟渝州城,结果发现……” 言溪云垂下眸子,接上话茬:“发现这消息是从齐国公府传来的吧?” 下属猛地抬起头望着言溪云的身影,眼神里流露着对自家大人的崇拜,忙不迭道:“是!大人,您知道?” “嗯……略有耳闻。” 其实,何止是略有耳闻啊。 这段时日京城关于不知道从哪儿新冒出头顾三公子的事传得沸沸扬扬,他一时好奇也就派人查了查,发觉这顾三的身世倒真是蹊跷。以往十三年的经历被抹的干干净净,仿佛这人在世上不曾来过这一遭,唯留下几个这几日活动的痕迹。 -- 第206页 言溪云终于离开了那张久坐多日的木椅,走至窗前,山衔日落,斜阳辉耀着水面上荷花的波影,湖色清,影湛波平。 他的眸中略有动容。 言溪云是个聪明人,聪明人一贯有些自负,他自然也不例外。但聪明人向来看得透,早在一瞬间就想明白了前因后果。 齐国公府到底有几个公子他调查的清清楚楚,而那大闹县衙的顾三恐怕是凭空捏造出来的,十三四岁锦衣华服的公子,又能让齐国公府低头为其造势的人,这世上除了他们那位任性的新帝,他想不出来再有何人。 如果是新帝的话,顾离……倒也说得通。 “不管这三公子的身份到底当不当真,但那县衙显然信了,派人好吃好喝伺候着,不过……”下属犯了难。 “不过什么?” 下属深吸口气一次性道:“不过属下听闻那县衙知府背后错综复杂,有海军府的官吏,京城外派几个县的县令,还有……还有礼亲王。” “礼亲王?”言溪云眯起眸子,“礼亲王也参与进来了?” “属下不知。” 礼亲王……海军府,以及那位故意让自己身陷险地的新帝。他到底想要做些什么呢? 言溪云又踱步走了几步,半狭着眼也不知道在想什么,须臾,他停下步子,眼中竟掺了点笑意,“倒还算是有些聪明。” 知道自己方才登基根基不稳,所以利用了一切能利用的人。 言溪云望向一旁回来报信一脸不知的下属,暗自叹了口气。想必新帝早就发现了这探子的踪迹,故意派人放出风声给他,为的就是让他对渝州产生兴趣,继而查下去。 他索性整理衣衫向外走去,“新帝搭台,本相自然要唱出好戏。” “大人这是……” 言溪云道:“备马,本相要去亲王府。” “是!属下这就去办。” 等言溪云乘坐马车一路到了亲王府时,王府管家收到消息正一脸懵。他摸不清言溪云来王府的目的,毕竟这位之前与自家王爷从不交好,偶尔甚至在朝堂上更有相互攻讦,故而一收到消息,他就马上禀告了王爷。 礼亲王:“?他来做什么?我与他关系向来不好,不见!” 管家连忙劝诫道:“王爷切莫着急赶人,若是相爷此番是有要事呢?” 礼亲王想了想觉得有理,只好道:“那好吧,去请他进来罢。” 他做足了主人家的姿态,甚至还派人去斟了他最爱的茶打算与言溪云分享,却哪知这小子进来第一句话便是:“亲王好大的胆子,竟敢绑架齐国公三公子,难道是王爷见新帝年纪尚幼,打算将龙椅上的主子换个人当当?” 礼亲王手一抖,茶水洒了一地,目瞪口呆的望着言溪云。 第96章 天下至尊(10) 李淮南身份暴露…… 手上已经染起一片红,些许麻麻的痛意一股脑的涌上来,礼亲王颤着手道:“言溪云,你血口喷人!” “是不是血口喷人王爷您心里清楚。”言溪云一甩袖子往下一坐,“若是不信的话,您大可派人查实。” “好好好,你给我等着,我这就派人去查,若是没有这回事,本王定要上书陛下治你一个诬陷亲王的罪名!”礼亲王一拍桌子,“管家,去查!” 言溪云微笑道:“本相在此恭候。” 一刻钟以后,礼亲王表情难看的看完了管家呈上来的密信,一方面是对有人借着他的名义欺压百姓而感到愤怒,一方面在看了密信后,震惊道:“三公子?他顾家哪儿来的三公子?” 言溪云指道:“三公子的名讳可是叫做顾离,不知王爷可想起来些什么?” 礼亲王摇摇头,望见言溪云失望的眼神,不由感到一阵不爽,“言相有话不如直言,还是说言相今日到此就是为了来看我笑话?” “惭愧,王爷笑话有何可看。”言溪云呷了口茶,“齐国公府的确没有三公子,这顾离也是被人凭空杜撰出来的。” “那与我有何关系?” 言溪云望向他,温声道:“据本相所知,陛下小字为阿离。” 礼亲王一僵。 言溪云接着道:“陛下几日前出京去往礼佛寺,按照路程早该回来了,可陛下不仅没回来,甚至停朝三日,之后就消去了踪迹。” 他眼波流转,视线停留在礼亲王身上,慢悠悠的呷茶,眼中带着几分看好戏的笑意,意有所指道:“礼佛寺可是距渝州城不远,而那位齐国公三子顾离出现时,陛下正好没了消息,王爷您看……” 礼亲王“唰”地站起身来,语气颤抖,嗓音有些哽咽:“快、快!备马,备马!本王要去渝、州、城!” 霎时间,王府闹闹哄哄的一片。 礼亲王甚至没来得及处理手上的烫伤,着急就往外边跑去,可方抬起脚,腿就不受控制地软了下去,幸好被管家扶了一把,“王爷,您别急,已经在备马了。” 礼亲王含着泪道:“本王不急,不急……”而后,他又翻手拽住管家的手腕,嘱咐道,“明成啊,你跟了我也有几十年了,这个府上的人大半都是你看着长大的,如果,如果本王出什么事的话,你可一定要照顾好他们啊!” 管家也泣声道:“王爷,别说了!您一定会平平安安的,您一定会长命百岁!小郡主和小王爷可都要您看着长大啊!!” -- 第207页 礼亲王泪眼模糊,哽咽道:“本王、本王也想看着他们长大,本王……本王今天还没抱敏敏呢。明成啊,你是个好人,我信你!若是我此番出了什么事,你可一定要保住王妃和郡主,一定要照顾好康儿,要记得告诉他,爹是爱他的。” “会的会的!老奴一定会照顾好他们的。” 目睹了一场生死离别的大戏,言溪云冷不丁出声:“恕本相多嘴一句,王爷若是再哭下去,陛下的危险可就增加一分,到时候要治的或许不止王爷一人的罪!” 语毕,礼亲王立马站直身体,抬袖拂去眼泪,冷声道:“出发吧。” 管家忙小跑出去为王爷料理前后。 言溪云摸索着茶盏,小声嘀咕了一句“倒真是好茶”后也起身跟了上去,乘上自己的马车后舒舒服服一坐,吩咐着:“跟上去。” 有意思,这可太有意思了。 言溪云把玩着手里的玉饰,眸光冉起笑意。 这么好玩的事情,怎么能没有一个见证者呢?这可真是巧了,他就是去当那个见证者的。 —— “热。” “好热——” 仿佛深陷一个大火炉中,全身上下都被烈火焚烧。李淮南迷迷糊糊的发着烧,额头布满了汗水,不一会儿又开始缩在一起,“冷。” 阿辞无奈地说:“一会儿冷一会儿热的。”他又把自己的外衣解开,随手丢到李淮南身上,“喂,你生病了啊。” 李淮南自然回答不了,阿辞也没指望她回答,半蹲下去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嘀咕道:“还挺烫的。”他看李淮南热的实在难受,满头汗水,便想着先让她凉快点,这么一想,他便自顾自地下手解开李淮南的衣裳,刚脱下几层,阿辞就觉得不对劲了。 他不可置信地望着眼前那两团鼓包,迟疑良久,猛地闭上了眼,然后颤抖着伸出手,凭借自己良好的记忆力,手忙脚乱地开始给李淮南穿衣服。 昏暗的牢房里只依稀洒进来半点月光,窗外的蝉鸣吱哑鹊起,此时正值秋日中旬,天凉气燥,但即便如此,阿辞却未曾觉得有一点冷意。 他只觉得热极了。 这铁牢四壁坚固密闭,仿佛隔绝了空气,热的他满头大汗,两耳发红。 阿辞有些烦躁的扯了扯衣领,露出锁骨来,他视线下垂,只瞥了一眼躺在冷冰冰的地上陷入昏迷的少年,不,应该是……女孩子。 一想到这里,阿辞就燥的脸颊发烫。 他挠了挠头,小心翼翼地将李淮南移到杂草从上,之前认为李淮南是男孩时,他还觉得她有些娇气,现在一改变认知,他又觉得如果是女孩子的话,娇气点也无所谓。 尤其是……这么漂亮的女孩子。 “喂!你还清醒着吗?”阿辞抿了抿唇瓣,盘腿坐在她的跟前,不敢直视少女,抬头望天,“操!” 他坚决不承认他现在在害羞,觉得不好意思罢了。 “那个……我,咳咳……我不是故意看你的。”阿辞蹙着眉头,“也不能这么说,我本来想着帮你换个衣裳,谁曾想你隐瞒了这么大一件事。”他小声嘀咕了一句后,骤然正色道,“你现在很烫……顾离,你不能再在这儿呆下去了。” 他凑到她的耳畔,“我不知道你的计划是什么,现在我给你个机会,如果你能在我数三声后醒来阻止我,那我便心甘情愿听你吩咐,如果不能,那么,你的这条命就归我了。” “现在,我要开始数了。” “一!” “二!” “……三。” 少年低低笑了一声,“顾离,你输了。” 他伸手将女孩抱入怀中,一时出神在想,她真的很轻,轻的好像就没有几块肉。阿辞往上掂了掂,面无表情的抱得更紧了一点,“这可不算是我乘人之危,顾离……”少年弯起眸子,笑的别有深意,“愿赌服输啊。” 随后,他一剑破开牢笼,带着昏迷的李淮南逃了出去。 “有人越狱了!” “快追!别放走他们!” “抓住他们!!” …… 渝州城外,顾、言、礼亲王三方人马汇合,顾思澈身后带着御林军与暗卫,礼亲王带着王府守卫,唯有言溪云乘着马车,仅带着寥寥数人跟在礼亲王后面,慢慢悠悠地抵达渝州城。 顾思澈早在寻三那里明白事情经过,此时见了礼亲王不免没有好脸色,冷冷瞥了他一眼,“王爷好本事啊。” 若是换做他日,有人对他这么冷嘲热讽阴阳怪气,他定要打的那人屁滚尿流连他妈都认不出来,可偏偏,面前这个人是往日来温文尔雅对所有人都以礼相待的顾少卿! 礼亲王心里泪流满面。 这明明不是他的锅,可偏偏就被人硬生生的甩到了他的身上。这一路来,他不止一次想好了自己的死法,甚至连埋骨之地都想好了——皇陵肯定是进不去,陛下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他实在是无颜面对他死去的皇兄啊!! “少卿说笑了。”礼亲王讪讪笑了一句,就驾着马走至城门面前,恰时,城门出来几个小兵,朝着他们指枪询问,“你们是哪里来的?进城作甚?” 礼亲王沉下脸,冷笑一声:“怎么?打着本王的旗号却连本王都不认识吗?” 那两小兵面面相觑,见状,礼亲王牵了牵缰绳,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们,命令道:“去通知康釉镭,告诉他,礼亲王来了!” -- 第208页 “什么?”康釉镭失手打翻茶盏,唇瓣微微颤抖,抓着来报信的小兵就问,“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知府大人,错不了,是礼亲王来了!” 康釉镭:“他来干什么?他来干什么……就他一个人吗?” “还带有两个队,但看穿着像是王府打手。” 康釉镭顿时松了一口气,“那就好那就好,兴许王爷只是路过想要进来瞧瞧,传我命令,缴械收刃,不得对王爷动手,本官这就前往城门迎接王爷!” 那小兵欲言又止。 康釉镭瞥向他,“又怎么了?说!” “只是……与他同行的还有一队人马,大人,这次真是官兵,有不少人,旗号是御林军,领头人我听王爷唤他‘顾少卿’。” 康釉镭吓了一跳,大惊道:“顾少卿?” “是。” 康釉镭眼前骤然发黑,险先跌落到地上,索性扶住了小兵,嚅动嘴唇,“没关系没关系,只是来找弟弟,找那顾三。我最多只是关他几天,好吃好喝地伺候着,没有亏待他,还不至于判我死罪。” 他撑着小兵的胳膊刚站起来,忽又听见外边长长地一道声音,“报!” 康釉镭干巴巴道:“说,怎么了?” “报告大人,不好了!那顾三和他随从越狱逃走,人没了!” “嘶——”康釉镭倒吸一口凉气,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第97章 天下至尊(11) “你觉得能让我们大…… 官兵们在身后追杀,叱骂声一路传来。李淮南趴在阿辞背上穿过屋檐山林,一路颠簸而醒。 “咳咳……”嗓子哑的不成样子,李淮南睁开泛红的眼睛,艰难张口,“阿辞,放我下来。” “醒了就别说话……”阿辞气喘吁吁的疾行,他虽练武,但着实架不住背着一个人翻过山越过水,此次路程极长,不仅他逃得辛苦,身后跟着的那些官兵们也有些吃不消。 “操!都是哪儿来的一伙人?” 李淮南半眯着眼,“应是狗官养的私兵,阿辞……别白费力气,放我下来。” “放你下来?下来作甚?再看着你被那些人抓回去吗?顾离,醒了就别说胡话,乖乖呆着。”不知道为什么,李淮南总觉得阿辞的语气变了个样,虽然算不上温柔,但比以前要好很多。她不由得去想,难道这家伙良心发现,要认真扮演仆人这个角色了? 眼见这个任性自大的家伙越跑越远,李淮南索性叹一口气不再劝说。随他便罢,计划完成了一部分,那剩下的计划有没有她都不重要,只要那三个家伙到了渝州城就好。 她唯一要担心的是,目前的处境。 明明在牢里呆着别逃出来就没有这么多事,偏偏她这个脆弱的身子骨不经锤炼,在牢房里呆了几天就开始发烧昏迷。 李淮南又叹一口气,知道木已成舟便又心安理得的趴回去,不再多言。 正值这时,身后官兵追了上来,朝他们举起弓箭,混乱中似有一人喊道:“放箭!” 一听见这道声音李淮南直觉不好。 霎时间,乱箭齐飞,纷纷向他们射来。 阿辞倒是无事,只是背上的李淮南倒成了活靶子,中了一箭大吐一口血后,咬着牙道:“别停下,继续跑。” 太亏了啊太亏了! 无妄之灾啊! 背后火辣辣的疼,蚀骨穿心之痛她今日算是彻底体验到了。 “可是你!” 李淮南的声音逐渐小去,“我无事……不要紧的,阿辞,快跑。” “快跑……” 阿辞咬了咬牙,不再犹豫驶出轻功飞速向前奔去。 *** 知府府厅 正上方坐着礼亲王,侧方分别坐着言相与顾少卿。 康釉镭方一踏入这里的时候就感觉到了一股浓浓的压迫感,他深吸口气带着黄讹走了进去。 “知府大人——”顾思澈端着茶小抿一口,“架子倒是大得很呐!” 康釉镭擦擦额上的汗,带着黄讹一同赔罪,“不敢不敢,不知王爷相爷还有少卿大人一同前来,实在有失远迎,有失远迎呐!” 康釉镭低头擦汗,面上装的正经,似乎对这几人的大驾浑不在意,但其实心里都快哭出来了。 为什么? 到底为什么这三个煞星凑一块了?凑一起就凑一起了,一来就往他府上一坐,什么话也不说,让人根本就猜不透他们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还有,哪个混蛋报的信!看看报成什么样子了!为何不把言相也一同前来之事告诉他!!害得他匆匆前往城门相迎,张嘴便是“下官参见王爷、少卿大人”,刚鞠躬完一抬头就看见言相坐在后方的马车上,笑眯眯地冲着他道,“康大人,好久不见。” 康釉镭差点晕过去,好在他心理素质够强,强撑着向言相问了个好,颤颤巍巍的拉着黄讹到这里来赔罪。 一个顾离能将三方人都集结过来,看来这齐国公的威名果然够响。 “有失远迎?”礼亲王率先憋不住火,怒气冲冲道,“康釉镭,瞧你干的好事!” 康釉镭瞬间被吓的一哆嗦,忙道:“下官前几日与顾小少爷有些冲突,彼时不知少爷身份,误将小少爷关进了牢里,”他看见三人的视线都瞥了过来,又连忙摆手解释,“但我从未给小少爷上过任何私刑呐!” -- 第209页 解释完后,康釉镭心中虽还是在打鼓,但比之前已经有底气多了。再怎么样他也没给顾离上刑,还好吃好喝地供了几天,如今他自己越狱,逃走了,出去之后再怎么样都与他没什么关系了。 他想,这三位大人也不至于为了一个小辈来与他为难吧?若是真要为难,那恐怕也就是这位看起来非常宠爱弟弟的少卿大人了。 “私刑?你还敢上私刑?”顾思澈吓的连忙站起来。 康釉镭:“没有没有,下官绝无此意啊!只是那小少爷如今已经越狱逃走,下官正派人去追,请放心,我绝没有下任何动手的命令,下官也是体恤少卿担心弟弟,只要知道他们在哪儿,这样下官就能把他们的消息告知顾少卿了。” “哦?如此,那我岂不是还要多谢你的好意?” “不敢不敢,只要大人别怪下官鲁莽,责罚下官,我便心满意足了。” 言讫,康釉镭本以为接下来会问顾离消息的人是顾思澈,却没想到礼亲王更激动,忙问道:“那他现在在哪儿?” “这个……下官目前还未……” 话说一半,言溪云挥手打断。 “康大人,本相不想听你说的这些废话,你最好祈祷那位现在平安无事,若是他出了什么事,想必康大人这条小命也就不必要了。” 康釉镭心里猛地一沉,面色也逐渐不好。就算言溪云是丞相,但他这个聘书可是朝廷亲自颁发,经过皇上首肯了的,什么时候还轮得着他言溪云说了算?再者说来,就算那顾离出了什么事,他顶多也是丢了官职,什么时候连性命也要掌握在别人手里? 想到这里,康釉镭道:“不劳大人费心,下官这条命好得很。” 言溪云挑起嘴角,慢条斯理说:“看来你还没有理解我的意思,或者说,你知道顾离是谁吗?” 康釉镭:“这个自然知道,那顾小公子便是齐国公三子,顾少卿的弟弟。” 言溪云微笑:“错了。” “错了?”康釉镭瞪大眼睛望着顾少卿。 顾思澈冷笑一声,尖锐的目光直直瞥向他,“我可不敢有这么个弟弟。” 康釉镭有些摸不着头脑,“可是那日他分明说了是齐国公三公子啊!” 言溪云眼一挑,抓住他话里的漏洞:“也就是说当日你是知道他的身份的?” “我知……”话说一半,康釉镭连忙反应过来,挥着手,“不不不,下官说错了,我怎么可能知道呢!我——” “康釉镭,你还敢说谎!”礼亲王一声大喝,一把上前抓住他的衣领,将他提起来摇道:“你这混蛋!还敢打着本王的名号!!本王什么时候是你的靠山了?本王何时又与你有什么关系了?你给本王说清楚,你说清楚!!你想死别拉着我,要死你自己去死啊!!” “王爷……咳咳,舍妹,舍妹是您府上的小妾啊。” 礼亲王一僵,不确信说:“康……康馨儿?” “是、是她,正是舍妹!” 礼亲王僵在原地,“啪”地一下松了手,呆呆地望向言溪云,干巴巴道:“这……这岂不是将本王也算在了他……他的九族内?”说到最后,他的声音已有些颤抖。 不会吧……不能吧,不应该吧…… 言溪云瞥他一眼,嘲讽道:“王爷英明。” “咚”地一声。 礼亲王猛地跌倒在椅子上,望着底下还没反应过来的康黄二人,顿时一股子怒火升起,气道:“康釉镭,你最好祈祷陛下平安无事身体健康,否则,你就带着你的九族给他殉葬吧!” 当然,这个九族可不包括他! 若是他今日回得去的话,什么狗屁的小妾赶紧给老子滚!他后悔了,早知道他就听王妃的,不要以色侍人啊,现在可怎么办啊? 苍天啊,他礼亲王英明一世怎么就毁在了他后院的一个小妾身上?他不甘心啊!!不甘心啊!!! 礼亲王在这边泣声大喊,康釉镭却愣愣道:“什么陛下?” 黄讹更是害怕,抖得厉害:“姐夫,我……我们要死了?” “看来,你还是不知道。”言溪云道,“也罢,那本相就告诉你。你觉得能让我们三人日夜兼程的赶来此地,又带着大量御林军寻找保护的一个人,又岂会是一个区区的国公之子?康大人,你觉得……那会是谁呢?” 康釉镭瞳孔骤缩,唇瓣嚅动了几下:“不、不可能!怎么会是……怎么会是……陛下?” 顾思澈一双冷冷地眸子直直望向他,张嘴道:“怎么不可能是陛下?” “不可能……不可能。”康釉镭已陷入一个痴愣状态,嘴里不断呢喃,他怎么也想不通随手绑的一个富家公子,怎么会是当朝圣上?怎么会是呢? 黄讹更是害怕,早在知道他们绑架了陛下以后,就已经吓的尿了出来,尿骚味充斥着整个堂内。 “报!” 所有人的视线都被门口报信小兵的声音吸引过去。 礼亲王直接奔到前边,拽住那小兵:“快!快说!怎么样了?陛下怎么样了?” 那小兵喘两口气。 “快说!说啊!你是要急死我不成?” “不好了啊!王爷,陛下中箭了,被那个狗官的人射了一箭,怕是!怕是不好了啊!” 礼亲王一听,眼一闭彻底晕了过去。 -- 第210页 完了,全完了。 他的小命恐怕是今日要交代在此处了! 第98章 天下至尊(12) 慕云时的真实身份…… 知府内鸡飞狗跳,顾思澈率先下了命令,将康黄二人抓起来,等待陛下处置,其余小队全部派了出去寻找陛下踪迹。 府衙内正有礼亲王的人给他掐人中试图让他清醒过来,顾少卿冷眼斜视,已经没兴趣再看下去了,起身冲着言相道:“告辞。” “请。”言相点头示意。 顾思澈率先离开,着急忙慌的去打探李淮南的消息。言相手持折扇,扫视一圈后停留在礼亲王身边,轻声道:“陛下现在生死不明,若是在这节骨眼上出了什么岔子,王爷就算是有十条命都赔不起。” 礼亲王瞬间清明,挣扎着说:“扶、扶本王起来。” 管家立马扶着他站了起来。 “多谢言相指点,本王这就派人去找陛下。” 言溪云:“不客气,若是有陛下的消息希望王爷能立即通知我。” “自然。” 言溪云点头道了句‘告辞’后便带着自己的人走了,礼亲王望着言溪云离去的背影喟叹了一声后,便怔色向着管家吩咐,“务必要赶到顾少卿之前找到陛下!听明白了吗?” “明白了,属下这就派人去找。” 正当礼亲王顾思澈到处担忧李淮南、寻找她的踪迹时,李淮南已经被阿辞安置到了渝州城内的客栈里。 客栈后边的香樟树编织出大片寂寂青黛,金黄的光束染涤枝头,夕阳在浅蓝色的天际上挂了一半,另一半悄然躲藏在远山后,半遮半掩地玩起躲猫猫来。 青黛色的四角床帐落下半帷,李淮南的身子露出一半,乌黑浓密的头发散落在肩头,如鸦羽般的睫毛轻轻抖动。她穿着白色的里衣,伤口处已经被人细心包扎过了,沾染脏污的衣裳被人清洗过后整整齐齐地摆放在床头。 “咯吱”一声,门应声而响,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后,有人细声细语道:“轻点。” 另外一人不情愿道:“是。”结果刚应完,脚不小心碰到了椅子,又发出很大一声声响。 阿辞皱着眉头,“毛毛躁躁的,再发出声音就出去。” 站在他面前的女子明显不乐意了,张嘴就道:“公主——” 话说一半,阿辞立即威胁性的“嗯?”了一声。 虞苏苏连忙捂住嘴,四处望了几眼确认没有人偷听后,才压低音量道:“少主,您没有必要这么惯着她!” 阿辞瞥向她,故作高冷范道:“谁惯着她了?”他背着手走至窗前,望着下边四处奔波的官兵,不知是说给虞苏苏听还是说给自己听,“我只是……只是与她打了个赌,现在期限未到,我依旧是她的仆人。” 仆人在意自己的主人,那不是很正常的一件事情吗? 虞苏苏说道:“可是您与她毕竟男女有别啊,就算您是她的仆人,也不至于什么事都亲力亲为吧!” 在她记忆中,她的少主是个极其骄傲尊贵的人。从小就有很多人告诉她,少主是成大事的人,若是你要跟在他的身边,就要改掉那些身为女子的毛病,毕竟,少主最讨厌矫情的人了。 于是虞苏苏从此加倍的学习武艺,即使受伤也不会再痛哭流涕,她认真的学做一名称职合格的下属,就是希望少主能将他的目光分一丝到她的身上。 她不贪心,只要一丝就好。 毕竟,少主讨厌贪得无厌的人。 但面前这个女子,似乎从一开始就是特殊的。 虞苏苏从未见过少主这样对一个人,亲自将她背回来,替她擦药处理伤口。拔箭的时候虽然不是少主亲自来拔,但他一直在旁边紧紧盯着,生怕她挺不过去似的,而这人似乎太矫情了点,明明都陷入昏迷了却还在哼哼唧唧的,也不知道在说什么。反倒是是少主,一直在旁边侧耳听着,她说一句,他答一句,语气虽然算不上温柔,但有问必答。 她似乎骂了少主混蛋,奇怪的是少主并没有生气,反而耐着性子去哄她。 明明这些以前少主都不会去做的,可偏偏自从带回来这个女人后,似乎就有什么不一样了。 虞苏苏不由得去看床上躺着的那名女子,有些嫉妒的抿了抿唇。她承认那名女子长得好,漂亮的惊人,明明就是个女子却长了一张雌雄莫辨的脸。单用那些溃瘠的语言确实无法描述她,她不似寻常女子般娇弱,身上多的好像就是一股男子的劲,少主刚带回来的时候她还以为从哪儿弄来这么一小公子呢。 可是那又怎么样呢? 虞苏苏几乎是有些嫉妒的想,她不会成我们的少主夫人的。 想到这里,虞苏苏凑近阿辞身边,说道:“少主,西凉那边一直在传消息来,事态非常严重,西凉大败,沈去安约西凉王会谈,听说谈判对大宋来说非常顺利,因为大宋要的是金玉珠宝,以及美人——” 虞苏苏小心地看了少主一眼,试探道:“美人的话,沈去安点名道姓要的是草原上的星星——云公主,而西凉王……也答应了。” 言讫,她很快闭了嘴,目不转睛地盯着阿辞的反应。 少顷,才听阿辞淡淡“嗯”了一声,毫不意外道:“猜到了。” “少主……您不生气吗?” “生气?”阿辞翘起嘴角,嘲讽道,“生气什么?我有何可生气的?他是个什么人我用了十几年的时间去琢磨,我敢说,这世上不会有比我更了解他的,他能做出这种事,倒也算是在我的意料之内。” -- 第211页 “少主……” 阿辞匆忙打断:“别用这么肉麻的语气讲话。” 虞苏苏立即收了那副心疼的模样,冷淡道:“可是少主,你要嫁给大宋的皇帝,一个男人。”她踌躇了下,用词更准确了点,“一个男人,嫁给,另一个男人。” 这场面想想就可怕。 “少主,”虞苏苏面色纠结,拧着眉头,“我听说新帝是个年幼的稚子,还未行弱冠之礼,你若是嫁过去……”那岂不是糟蹋人家陛下了? 这年头一出,阿辞还没说什么,虞苏苏就率先“呸呸呸”三声。她懊悔的拍打了下自己的脑壳,她到底在想什么啊?怎么能想自家少主糟蹋陛下呢?即使两个人之中非要选出一个糟蹋一个的话,那也是陛下糟蹋他们少主啊!毕竟她家少主长得貌美如花的。 她刚挠了挠脑袋,就感觉一阵凉飕飕的视线直接往她身上打,虞苏苏连忙一缩,吐起舌头,“少主,对不起,我错了。” 阿辞仰起头,任由窗外的斜阳打在自己身上,少年蹙起眉头,语气凉薄,“怎么?难不成我就弱冠了吗?” “不是这个意思,毕竟我以为少主会按照西凉那边的算。” 阿辞抬起修的干净的指尖捏了捏眉心,无奈道:“闭上你的嘴吧!” “好的少主。” 少年转身,视线放在帷帐里,略略扫了一眼后才道:“明日便启程回西凉。” 虞苏苏略吃了一惊,“这么快的吗?不再等等。” “等什么?” “等……等这个姑娘醒了,好叫她给少主道声谢啊。” “不必了。”阿辞摇头。 虞苏苏“哦”了一声,也没有问为什么。 阿辞从窗前站直身子,斜阳落在地面上的影子身形颀长,他依旧穿着一件云纹不一的黑袍,腰间收紧挂着一条银色的锁链,高高束起的马尾垂在腰后,低垂着眉眼,让人摸不清他在想什么。 虞苏苏看了一眼,飞快的收回视线,心里却在怦怦直跳。 即使看惯了少主,但每次看都会有不一样的感受。她想了又想,又觉得没什么奇怪的,毕竟少主可是草原上的星星,即使是装作美人,世间也没有比他更漂亮的云公主慕云时啊。 “叮——”锁链上的碰撞声清脆悦耳。 慕云时侧过脸,紧致的下颌线极显瘦削,脚底下的影子无限拉长,少年的青涩与男人的成熟不断交织,汇聚到他一个人身上。 李淮南的眼睫却微微抖动了一下,但也不过只是一瞬间的事,没有人看到这一幕,包括慕云时。 …… 深夜。 慕云时推开李淮南房间的门,屋内一片昏暗,窗柩上的撑杆还未放下,洒进来了一片月光。 他本想点灯,想了想后又还是作罢。 少年将门关好,轻手轻脚地走到李淮南的床边,静静地盯着她。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大半夜不睡觉,跑到这里来,一想到明日就要离开,他的心就像是被什么东西攥住了一样,又闷又难受。他鲜少会出现这样子的情绪,因此当今天晚上翻来覆去睡不着的时候,他就觉得要遭。 “顾离……”慕云时轻声呢喃了一句。 李淮南睫毛微颤。 “……”少年微微俯身,低头,面无表情地望着李淮南,“是我的错觉吗?你眼睫毛动了——” “……” 慕云时喟叹一声:“醒了就睁开眼,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我全知道了,你避着我也没用。” 话音落下,李淮南慢悠悠睁开眼睛。 见她不再装睡,少年无精打采地垂下眸子,“什么时候醒的?” “醒了有一会儿了。” “那为什么我进来你还要装睡?” 李淮南诚实道:“因为我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现在呢?” “现在也一样。” 慕云时敛起眼皮,丹凤眼微微上挑,语气很淡:“是因为我发现你是女子这一事吗?” 李淮南沉默了下,一时没有接话。她望着慕云时好一会儿,无数次张嘴又无数次将嘴闭上,话已到嘴边却就是说不出来,好半天,才抿着唇点头又摇头。 “?” 既点头又摇头是什么意思。 李淮南面色古怪。 她总不能说,她傍晚的时候就醒了,将两人的对话听了个全,一时她竟不知该同情自己还是同情阿辞。知道自己是女子也不是什么大事,但对他来说……嫁给一个男人才是比较要紧的事吧! 但她又不好太过同情阿辞,毕竟,他要嫁的人……是她自己啊。 第99章 天下至尊(13) 故事后续:分别…… 屋子里很安静,两人一时无言。 大抵都知道接下来的步骤是告别,所以难得沉默下来,皆有些心照不宣地珍惜此刻的氛围。 慕云时率先将话题挑过,两条胳膊撑在窗柩上,望着下方活动的官兵,“你的哥哥在找你。” “找我?”李淮南动了动身子,觉得伤口处还有些疼,忍着痛感靠在床栏上。 “嗯。”慕云时应了一声,“最近渝州城来了很多官兵,我打听到,领头的人姓顾。” 李淮南眼中闪过一丝皎洁,慢悠悠道:“啊,是哥哥啊!” “嗯……”慕云时没有吱声,只是安静地盯着李淮南,大脑有一瞬的放空。她披头散发,衣衫不整,可即使这样仍旧有一种凌乱的美,就像是玫瑰散乱开的鲜红花骨,被雨水冲刷,被污泥沾染,却仍然傲骨依旧。 -- 第212页 “你好像并不吃惊。” 李淮南虚弱的笑了笑,“你听错了,我很吃惊。”她伸出白如撮雪的指尖,在空中轻轻点了点,“可以帮我倒杯水吗?” 闻言,慕云时轻轻点头,倒了杯水递给她。 “多谢。” 李淮南小抿一口,润色了下干涸的喉咙,她捧着杯盏,头抵在帷帐前,两旁的发垂了几缕至胸前,她低头望了一眼,“阿辞……” “什么事?” “是谁为我包扎的伤口?” 话音一落,少年脸颊倏地发烫。 索性天色暗,没人看清他颊边的绯色。他不由得长舒一口气,避开李淮南的视线,一双手垂在身侧默不作声的攥紧衣袍,尽量维持着平静的声音,干巴巴道:“……我。” 李淮南面色平静,只是问道:“你看到了吗?” “……” “嗯?” 慕云时头一仰,望着天花板,破罐子破摔道:“……看到了。” 有那么一瞬间,他竟然觉得这房间内的气氛开始古怪起来,空气席卷着窗外的风四处流动,若有若无的清香弥散在房内,两个人之间的距离仿佛逐渐缩小。 少年别扭的很,明明屋里昏暗,他却执意不肯将视线扫下来放在她的身上,粗略打量一眼又赶紧收回,嘀嘀咕咕道:“我什么也没有看到……” 李淮南目光闪烁着些许笑意。 她想,一开始救阿辞纯粹是因为他长得好看,不想让他白白死在那里,可后来,她又觉得少年的样貌脾性十分对她胃口。 她自小在宫中长大,听到最多的话永远都是“殿下,不可”又或是“殿下,万万不能”,所有人都说她乃万金之体,尊贵无比,不能拿自己身体涉险,他们都打着“以她好”的名义为她制定了许多条条框框。 她在这些束缚中长大。 站在四四方方的宫内,望着四四方方的天,望着天上自由高飞的一只大雁,她的眼里尽是艳羡。 有时候,她会去想:“如果我也会飞就好了。” 可是她不会,也不能。 她是这大宋的太子殿下,未来的储君。 她不能有半点闪失,所以她循规蹈矩,听从着他们的安排——好,你们说什么我就做什么,这样可以了吗? 因为爱我,担心我,所以你们‘关’着我。 李淮南不止一次这样对自己说,却还是架不住内心深处几分可笑的难过。 风吹起落叶,飒飒作响。 ——可是,只有阿辞是不一样的。 李淮南抵着帷帐,望着慕云时,心底微暖。 他是自由的。 他也如她认识的人一样,虽不赞同她所做的事,可从来不会干涉她。少年嘴上说着“你是我的主人,你自己做决定就好了,我只会听命行事。”可实际上,若有危险,他总是第一个冲上前的。 他也否定过她的意见,正如坐牢这一次,可即使再不愿意,也跟着她踏进牢房,照顾发烧的自己。 或许他也有过杀了她的念头吧,但最后总是化成一句: “你放手去干吧。” “我会保护你。” 他总是会跟在她的身后,保护着她,即使他又自大又鲁莽,害的她浑身是伤,即使他浑身谜团,压根不是个好人。 “阿辞?” “什么事?”少年无精打采道。 李淮南笑了笑,“过来。” “哦。”少年踱步走至床前,拖过来一个椅子懒洋洋坐下来,双手环胸,“什么事?” 李淮南伸出手,触碰慕云时的脸颊,察觉到少年身子僵住,心里犹如一座大山落下,沉沉的砸在她的心上。 ——阿辞,不喜欢她。 女孩子的眼中闪过一丝落寞,但她稍作掩饰,便不被任何人发现。 她抬起头,指尖碰到少年的脸颊,轻轻笑了笑。 ——但这也没关系,她会让他喜欢上她的。 温热的暖意从少女的手掌心传递至他的脸颊,刹那间,“轰”地一声,慕云时的耳畔似乎有雷声响起,猛地炸开。 他僵在原地,一动不敢动。 少年颈部肌肉紧张,唇瓣绷成一条直线,无人看到的夜色里,颊边的热意已经红到了耳根子,“扑通扑通”他的心脏跳的飞快,仿佛下一秒就要迸出来似的。 混乱间,他茫然地在想:这种感觉好熟悉……好像,他们从前就已经相识。 他几近僵硬地扭转头,望着李淮南。 他们以前……认识吗? 在他僵硬的时候,李淮南轻轻地将自己的头靠在了少年的胸膛上,果然,他的身体更僵硬了。 李淮南眼中露出几抹笑意,恍若没有听见那跳的飞快的心声,轻轻道:“喂!” “啊……啊?”慕云时扯了扯嘴角。 李淮南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她一股脑就靠过来了,当时也没想那么多,就想着抱抱他,现在反应过来,她也觉得怪别扭的。 “你是不是要走了?” 慕云时垂下眸子,视线落在她的发顶,低声应道:“嗯。” 有那么几个瞬间,他的心里有个声音告诉他,他不想离开,不想走,就这么跟在她的身后,一直做她的仆人也挺好的。 这个念头划过的那一瞬间,慕云时几近失神的在想,他果然是快疯魔了,才会有这种念头。 -- 第213页 “那你抱抱我吧。”女孩子的声音压得极低,仿佛有些羞赧的从口中挤出来。 慕云时愣了愣,慢悠悠地抬起手臂,轻轻放在她的脊背上。他似乎还有些不知所措,面上茫然,心底袭卷着一股酥酥麻麻的感觉。 不妙。 慕云时低下头,黑白分明的瞳孔倒映着她的影子,“我会回来找你的。” 李淮南眨眨眼睛不明就里道:“什么?” 他的视线落在她的脖颈,曾经他是真的很想掐断这根细嫩的脖颈,将她的皮肉分离,可现在他又不想那么做了。 “没什么。”少年弯起眼笑了笑,视线一如既往,只是眼角处压着一抹幽红。 夜色太暗了,仿佛带着星光的东西都被黑夜吞噬,留下满天苍穹。 …… “噔噔——” “进来吧。” 言溪云一手背在身后,颇具风度的推门而入,欠了欠身子,“陛下万福。” “免礼。” 言溪云这才抬起头来,眼前的少年浑身虚弱,面色苍白的靠在倚栏上,见他抬头,还好心情地冲他笑笑,“言相来了?请坐。” “陛下身体如何了?” 李淮南笑笑:“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只是身体还有些虚弱而已。” “那臣便放心了。” “嗯,倒是言相比朕预计的要早来几日呢。” 言溪云眸色不变,桃花眼微微一勾,“能为陛下做事是臣的荣幸,当猜到您的用意的那一刻,我便从京城起身了。” “康黄二人现已如何了?” “顾少卿已下令将此二人抓起来带至京城审讯,海军府的江都督这些年来贩卖私盐,与敌通商,目前已在御林军的掌控之内。陛下您看如何?” 李淮南“唔”了一声,“有罪的查,无罪的便按大宋律例处置吧。” “是,臣明白了。” 没了公事可说,气氛一下子变得古怪起来。李淮南咳嗽了几声,脸色愈发苍白,她冲着言溪云招招手。 “?” 李淮南径直道:“抱我。” “??” 李淮南又咳嗽了声,“朕身子不便,你且送朕回顾少卿处。” 原是这样…… 言溪云说不清楚方才心里涌现的那股异样感。他垂下眼睫,听话的过去抱起虚弱的陛下,如他所预想的那般,他又瘦又轻,也不知道往日宫中吃的那些美味佳肴补到了哪儿去。 他低着头,望着在他怀里半眯起眸闭目养神的李淮南,微不可查的抵了抵上颚。 后来,言溪云将睡着的陛下完好无缺的送到了顾思澈所在的地方,因为李淮南睡着了,而且睡得还挺香,故而府里的小厮传来传去,传到礼亲王的耳朵里就成了,“言相带着一个死了的少年去了顾少卿府。” 礼亲王:“!!!” 他腿软,站不起来。 “来人呐……准备好轿子、棺材……为本王,”他颤抖着嗓音说出了最后那两字,“送葬!” 礼亲王一路辗转反侧,哭得不能自已,在去顾府的路上已经想好了自己的死法,可谁知预想的画面没有来到,见到的反而是虚弱的侄子坐在厅前朝他笑了笑,温声道:“朕相信皇叔不是那种人。” 霎时间,礼亲王热泪盈眶。 “臣之前多有冒犯,也请王爷见谅。”顾少卿站在李淮南身旁冲着礼亲王欠了欠身,仿佛又恢复了以前那般姿态。 “哪里哪里,说到底这事也是本王的失误,若是没有那小妾,陛下也不会受伤……哎,惭愧、惭愧!” 顾少卿微笑道:“王爷言重了。” 早在礼亲王来之前,他便带着太医为李淮南诊断过了,得知身体上的伤已被处理好,也无大碍后,他才松了一口气。 他沉着脸担心着阿离的伤势,可陛下却以为他生气了,拽着他的袖子就如小时候那样同他撒娇,即使他有天大的气,在陛下面前也化为灰烬了。 彼时,阿离抱着药碗乖乖喝药,一双温柔的杏眼与他一般无二,顾思澈的气意散去,“苦不苦啊?我去拿点蜜饯。” 就这样,李淮南凭借自己的努力逃过一场责罚。 但: 顾思澈望着远方,踌躇道:“若是父亲知道此事的话……” 李淮南神色一僵。 她之所以这么放肆就是因为齐国公不在,但眼下,舅舅回京指日可待……李淮南面无表情的叹口气。 这场训斥怕是躲不了了。 …… 第100章 天下至尊(14) 少主回来一趟怎么更…… 正值苍穹暮晚,一支小队穿过沙漠尽头抵达西凉界内。 西凉王宫内有一极大的温泉,据说最初的西凉王当初行宫选址时就是因为此处有温泉才选在了这里,此处依山傍水,实乃美景。 整个温泉宫顶部呈圆状,温泉宫内两侧白纱并蒂,殿内共有八根白玉圆柱,圆柱上分别雕刻着鸟禽异兽,是被西凉奉为神明的守护兽。 大殿两端分别有数位身穿西凉服饰,头戴银链的婢女,她们双手摆在腹前,头微微低下,露出颈部优美的线条。 “叮——” 殿内前侧正有两枚银铃在风声里交织,白纱摇曳生姿。 一只修长白皙的手撩起白纱,露出如一撮白雪的皓腕,他的腕上有一颗细小的红痣,红痣鲜红,更衬得他的肤色白皙。 -- 第214页 少年一身月白曳地长袍,銮金色的云纹布满袍身,墨发披散在身后,不扎不束,丹凤眼微微上扬,瞳色深黑宛如吞噬一切的黑夜。 他的相貌无疑是出尘绝顶,眉眼漂亮的惊人,美的雌雄莫辨。 在他踏出来的那一刻,殿内的婢女统统下跪,双手铺在地面,头抵在双手上,“恭迎少主!” 少年坐在王座上,支着脸颊,懒洋洋道:“起罢。”他狭着眸,仅懒懒扫视一眼便道:“虞苏苏呢?” 一人回道:“苏苏姑娘知道少主回来后必会去斗兽场玩乐,故而先行一步,去了斗兽场为少主布置游戏呢。” “哦。”少年打不起精神,兴致恹恹,“此次又是屠戮吗?” 台下婢女对视一眼,面面相觑:“是。” 不知道为什么,这次少主回来显得对什么都没了兴趣,就连平日里最爱去的斗兽场都不去了。 “无趣。” 少年食指轻轻扣响椅座,百无聊赖地望着下边因为他那一句“无趣”又跪倒一片的婢女们,“罢了,反正无事可做,去看看吧。” 旋即,起身拉着曳地长袍向外边走去。 殿内除了洒扫侍女外,其余婢女皆起身跟了上去。留下几个洒扫侍女有些后怕的拍了拍胸膛,“呼,吓死我了。我怎么感觉少主出去一趟,回来更变态了!” 另一人深以为然的点点头:“是啊是啊,他这种对什么事都提不起兴趣的模样,跟上次屠杀开展前一模一样!” “好吓人!” “真希望少主能找点有趣的事做,最好是让他不会再把注意集中到身边,我每次伺候少主时,总觉得要是伺候的不好,下一秒就要血溅千里,横尸遍野了!” “我也同样担心。” 又有一人叹口气,撑着扫把,“听说方才有个新来的婢女在少主沐浴时进去勾/引少主,少主一怒之下,当场将那个女佣分尸了,那血块啊,炸的到处都是。我就好奇了,这些新来的家伙是怎么回事?明明没那个当咱们少主夫人的命,却偏偏不死心,非要拿自己命去赌。看看,赌输了就是这样子咯。” “要我说啊,能做咱们少主夫人的人估计还没出世呢。少主好看是好看,不过那个脾性……”婢女抖了抖肩,“我可接受不了、你想想啊,若是少主高兴还好,若是不高兴……那枕边人有可能变成棺材人啊!” “说的是啊。” “你们说什么呢?手上的活做完了没?”正值这时,从殿外又走进来一位婢女,这婢女身上服饰与其他几位洒扫侍女都不相同,至少看起来在这些婢女中地位算高的,“还敢背地里议论主人,小心主人扒了你们的皮!” 洒扫侍女们听了这话皆纷纷一缩,忙躬身退下。 见状,婢女才嘁了一声,不知嘀咕了一句什么,又转身出去了。 …… 斗兽场要离温泉宫殿有些距离,在整个西凉王宫中位属偏僻。一个圆状的宫殿赫然矗立在一座较小的丘陵上,但它所占面积却极大,整个宫殿都是由白玉石打造,颇显奢靡。 正中央的斗兽台上伫立着一块巨大的石碑,上写了关于斗兽场的一些规则。譬如,两两相斗,在踏入圆台上的那一刻,两人之间必定要决出个胜负,也意味着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所谓斗兽,”少年举起杯盏,轻轻弯了弯眸子,“活下来的才有之资格与之相斗,死了的……那叫猎物而已。” 而活下来的也不意味着一定就是胜者,因为,接下来的才是真正的战场。 他有些趣味的望向斗兽场的另一侧,那是一座牢笼,牢笼里正囚禁着已经多日未尝肉食的猛虎,若是活下来的人能战胜猛虎,那才能堪堪被称为胜者。 他的语调虽不大,却还是清晰地落入了虞苏苏的耳朵里。 虞苏苏面无表情地眨眨眼,果然,少主出去一趟回来又变态了! 场上锣鼓喧天,场内气氛正值火热,一堆人为其加油助威,想要看看他们最后的存亡。 慕云时支着脸颊,百无聊赖地盯着下方。 按理说,他应该会像以前那样觉得这都很有意思,他会在这里默默地注视着下方厮杀的人,看他们彼此争斗,最后再被猛兽吞噬殆尽。 鲜血的味道会让他兴奋,会让他头脑发昏,他本应该无比沉迷享受地看着这一切,可偏偏现在,他异常清醒。 像是活了这么多年从未这么清醒过。 到底是为什么呢? 慕云时换了个姿势,脑中不由得想起那一夜温热的体温,骤然想起的那一刹那,脑海中关于她的记忆又被翻了起来。 他很少有过超乎意料的决定,但跟顾离在一起的每时每刻都像是一场想象不到的探险,你无法预测她会做什么? 有趣,太有趣了。 他是个守诺的人,因此一开始也的确打算遵循那个赌约。 后来发生的事都不在他的预测中,他沉陷其中,竟难得的体会到几分乐趣。被人带着进了监狱,伺候着她,保护着她,还要被当做混蛋的骂,这些他都奇迹般的忍了下来,要是换做以前,敢这样做的人早就死了不知多少次了。 ——她是特殊的。 当这个念头猝然涌现在慕云时的脑海中时,少年微不可查的有些怔愣,“是这样吗?她是……特殊的?” -- 第215页 他的脑中又想起了那个沉浸在夜色中的拥抱。 几秒后,少年的耳根子逐渐开始泛红。 他的心里愈发燥的慌,只能靠着不断喝水试图压下心底的烦躁。 虞苏苏:“……?” “少主您——” 慕云时喟叹一声:“好热。” “?”虞苏苏不明所以。 他却继续道:“你说,都快到冬天了为什么还这么热?” “??” 热吗? 她为什么感觉不到热啊!! 慕云时叹口气,挥了挥手,“果然,你不懂。” 虞苏苏:“……”对,我不懂。真谢谢您呐! 她面无表情道:“西凉王求见少主。” 慕云时撑着脸颊,狭长的眸子半眯,似乎是在思索,良久,他才歪了歪头,“见见吧,正好我也有事问他。” 于是,西凉王揣着手走进来时,便见外界冠以盛名的云公主,他名义上的女儿正坐在王座上,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冷漠启唇:“什么事?” 西凉王心事复杂。 该怎么委婉地表示,自己将他,送了出去呢? 想了又想,西凉王叹口气,“阿辞啊……” 少年眸子倏地一眯,嘲笑道:“父王?” 西凉王连忙摆手,“不不不,叫错了叫错了……我不应该叫这个的。”他慌张片刻后便冷静下来,“少主,是这样的,您应该也知道我西凉与大宋对战大败一事对吧。” 慕云时高傲的点了点头,“略有耳闻。” “几日前,沈去安曾约我谈判,内容有些多在这里就不多说了,只是最重要的一条便是……”他小心翼翼地抬起眼观察着慕云时的脸色,“沈去安要您嫁到大宋去,嫁给那新上任的小皇帝,如果我不答应的话,他就、他就……” 慕云时面无表情地打断他的话,“所以你就答应了,对吗?” 西凉王苦着一张脸道:“我不敢不应啊!我若是不应,那这数万城民可就保不住了啊!当日,沈去安的军队距我国王宫近在咫尺,只要我说出拒绝的话,他的部队就立即西上,直抵朝都!我不敢不应,不能不应!我不能让老祖宗几代的基业毁在我这里!!不然我就算是死了也无颜面对他们啊!!” “那么,我就能被你舍弃吗?” “不不不,不是这样的!”西凉王忙道,“我已经准备了几名容貌上乘的女子,若是少主同意,我便挑选一名出来,顶替您的名字,代您去和亲。” 慕云时瞥向他,支着脸颊道:“那我呢?” “少主自然还是少主。只不过……只不过这塞日娅公主的称号,就要……就要……” 话未说完,却听见一声低笑。 那道笑声非常低,是从喉咙里发出来的闷笑,介入青年人与少年之间,颤抖着嗓音,富有磁性。 少年垂下眸子,笑意挂在脸上,轻声呢喃:“我总是轻而易举地就被舍弃,我总是……被人抛弃的那一个。” 他的语调太轻了,轻的几乎要飘到天上去。 没人听见他的这句呢喃。 慕云时缓缓站起身来,一步一步地走向他,迈至西凉王面前,停下了脚步。 “你可知……” “塞日娅这个名字,是我母亲给我取的。” 第101章 天下至尊(15) 名字的由来,齐国公…… “阿辞……” “阿辞……” 谁?是谁在说话? 她是在叫谁?是在叫阿辞吗? 浓郁的夜色透过窗柩打在藏青色的床帐上,李淮南满头大汗,陷入沉沉的噩梦中。 她的意识似乎是清醒的,可她却怎样也醒不过来。她似乎陷在一个白茫茫的世界里,眼前的一切皆是浓雾,她不停拨开那层雾气,可雾却怎么也拨不完。 直到—— 她听见了一个男人的声音。 “滴答——滴答——” 破庙里,有个小女孩正坐在屋檐下仰着头张着嘴,试图通过这种方式汲取雨水。 她抱膝而坐,缩成一团,又瘦又小。 女孩穿着破烂的裙子,鞋袜湿泞,脚上破了几个洞。她的头发乱糟糟的,扎着两个小辫,脸上也到处都是污泥,不知道有多少天没有清洗过了。 整个脸上最干净的地方唯有那一双眼睛,宛如琉璃般剔透,黑白分明。眼型是微微上扬的丹凤眼,轮廓较深,下眼睑上有一圈浅浅的卧蚕点缀。 小姑娘喝够了水,随后又觉得有些冷,便缩回到破庙的旮沓处,抱成一团,静静地望着外边的雨。 雨水穿破云霭而来,雾气浓重,小姑娘望了一会儿便困意上来,头一点一点的,仿佛下一秒就能睡过去。 此时,屋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有一个人小跑了进来,巡视一圈,看见缩在墙角的小女孩登时发出一阵惊叫,“找到了!” 紧接着,更多的脚步声响起。 小女孩被这些声音吵醒了,睡眼惺忪的揉着眼睛,望着眼前围了一圈的人。 按照常理来说,若是一个寻常五岁的小女孩在面对这么多人时早就惊慌的不知所措,可她却没有,只是安静地望着他们没有开口说话,直到一个老人从破庙外踏进来。 老人一身中原人打扮,身穿灰褐色绸缎长衫连带披风,拄着一根红木拐杖慢悠悠地走了进来。 -- 第216页 他望着小女孩,眼眶逐渐湿润,唇瓣颤抖,嚅动半点才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孩子,你受苦了!” 小姑娘歪了歪头。 老人望着与她娘几分像的脸庞,泪水止也止不住地掉下来,“啪”地一下丢掉拐杖,俯身到小姑娘身边去,“孩子……”他颤颤巍巍的伸出手摸着幼童的脸庞,声音轻的仿佛害怕自己吓着她,“孩子……别怕,我是你外公。” 小姑娘抬起头,眼里满是清澈,“外公?” “是,我是你的外公,是你的外公,别怕……别怕。” 谁料,她在听完这句话后,轻轻偏过脸,拂开他的手,淡声道:“你迟到了。” 她的语气很淡,既没有责怪也没有怨恨,仿佛只是说了一句很平常的事情。却不知,老人在听到这句话后,哭得更大声了。 她没有去安慰他,只是静静地等待他发泄自己的情绪,她偶尔会失神看屋外连绵不绝的雨,眼神纯澈干净,只是里面透露着几分空洞和茫然。 不知过了多久,雨势小了不少,老人的哭声也在众人的劝慰中逐渐止住。 随后,他轻声吩咐属下们:“带少爷回家。” 岂料,小姑娘听完这句话后,望向老人,露出一个无辜的笑容,“娘亲说,我是女孩子。” 老人身子一僵,紧接着眼眶又开始泛红。 他蹲下去温柔地抚摸着小姑娘的头,轻声呢喃:“不是……阿辞不是女孩子,阿辞是男孩儿啊,是堂堂正正的男子啊……”说到最后,他又开始哭起来,“你与我们是一样的,你看外公,看这位哥哥,我们都是男子,阿辞与我们都是一样的。” 小阿辞歪了歪头,眼神中闪过一丝疑惑,脏兮兮的脸上也露出几分幼童的天真来,“是这样的吗……阿辞不是女孩,是男孩吗?” “是,阿辞是男孩,不是女孩。”老人的视线里充满温柔和慈爱,他望着小阿辞,不断摸着他的头,似乎要确认他是否真的回到了他的身边,“阿辞,告诉外公,你的名字叫什么?” 即使没说出大名,但小阿辞莫名就知道他问的一定不是‘阿辞’这个名字。他抬起头来,眸色极深,“娘亲叫我塞日娅。” “好孩子。” “你以后就跟外公生活,好吗?” 小阿辞瞥向他,“那你会给我饭吃吗?” 仅一句话便让老人的泪水又淹没了眼眶。他无法想象阿辞丢失的这两年,他是怎么过的,一个不足三岁的孩童,是怎么在残忍的世界里生存下来的? “会。你以后就是神医谷的少主,他们听从你的号令,孩子,不会再有人欺负你了,跟外公回家吧,好吗?” 小阿辞歪着头思考了好一会儿才点点头。 老人的脸上这才露出笑容,他擦干眼泪,牵着阿辞起身走到屋檐下,驻足。 ——雨停了。 “阿辞喜欢塞日娅这个名字吗?” 小阿辞想了一会儿,随后摇了摇头。 老人又道:“那我们换个名字吧。” “换什么?” “日后你就跟你娘亲姓,你的名字叫——”老人抬起头望着天空上冲破云霭的阳光,温声道,“慕云时。” …… 李淮南猛然坐起来,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慕云时。” “怎么会是慕云时?” 她的视线立即瞥向窗外,浓郁到极致的黑吞噬掉整个夜色,连依稀点月光都不曾看见。李淮南松了口气,身子慢慢软了下去,懒洋洋地靠在床栏上深思,“这是梦吗?好逼真的梦啊。” 刚感叹两句,又惊觉奇怪:“我怎么会梦到他?” 她抓了抓头发,“就算是要梦也应该做点正常的梦吧,怎么会做的这么奇怪?而且那是他小时候吗?” 自问自答好一会儿,李淮南实在想不明白,索性又躺了回去,打算明日再找人调查看看。 次日一早,李公公便捻手捻脚地进殿喊她起床,待她迷迷糊糊地整理完后,李公公从太监手里接过一碗药,端至她的面前,“陛下,该喝药了。” “……”躲得了表哥躲不了公公。 “陛下,一会儿药凉了,您还要去上朝呢。” “……”李淮南叹口气。 李公公心知这是陛下松口的意思,连忙道:“陛下这次做的也实在是太危险了,怎么能将自己的安全置于不顾呢?若是此次顾少卿去的不及时,陛下岂不是将自己置于危险之地?陛下,您是万金之躯……” 又来了又来了。 李淮南连忙接过药,咕噜噜地喝下去,一抹嘴,“行了,朕喝完了,朕上朝去了。” 这是李淮南回京之后第一次上朝,此次议事无非就两点。第一点,关于康黄二人的处置,依大宋律法,胆敢囚禁天子,自当满门抄斩!李淮南想了又想后,便改为康黄二人凌迟处死,家族中如有七岁以下幼童全部送往幼军营,家族内其余人,有罪的按律法处置,无罪的流放到边疆。 所谓幼军营正是负责接收儿童的军营,营中大多都是一些无父无母的孤儿,更有父母所犯律法被斩,送来这里的。这儿有专门的太监、讲师,等他们一到年龄就训练他们的体能,给他们灌输忠君爱国的思想,让他们从骨子里信奉陛下。 想想吧,一群从幼年就开始灌输‘陛下是天底下最厉害的人’‘我们是他的子民’诸如此类的话,那些孩童必定从心里效忠陛下,待长大以后,那得是多么可怕的一把武器,他们就是李淮南手里的刀。 -- 第217页 她要他们往西,他们绝不往东,往北,决不往南! 第二件事便是关于海军府的处置。 海军都督江湮贪赃枉法,贩卖私盐,斩首示众。而江家被抄家,其余人压入大牢,择日再议。 “啊——呼,真舒服。”一名绿萝女子从狱中站起来,伸了伸懒腰,舒展身体。 江鹤闭着眸不愿理会。 左右两侧的大牢都关押着她的兄弟姐妹,哭喊声、怒骂声不断贯彻在她的耳畔,江鹤原本心如止水的心态被他们这么一搅合,愈觉烦躁。 她恨不得大声怒骂: 你们到底有脑子没?叫什么叫啊!你们以为你们现在还是江家的少爷小姐吗?不是啊!你们只是阶下囚!!江家被抄了!不要再做什么你爹是谁,胆敢抓你必会受到十倍惩罚的梦了!!! 醒醒吧各位! 爹被抓了,他这会儿自身都难保呢?又怎会来救你们呢? 江鹤深吸口气,烦躁地皱起眉头。 忽地,“咔哒”一声。 她立即睁开眼,便瞧见,一名女子扎着飞仙鬓,身穿绿萝裙,言笑晏晏地望着她,“这鬼地方可真不好待,总算是能出去了。” 江鹤一惊,“你!” 她终于想起这人是谁了!不就是县衙门前诉述冤情的那名绿萝少女吗?她怎会在这儿?她又怎么能打开眼前这道门的? 这可是牢房啊!! “你、你是!” “嘘——”白歆棠朝她眨眨眼,走过去轻声道,“不要那么吃惊嘛,很快,很快就能出去了!”下一秒,她几个手刀打下,劈晕了江鹤。 绿萝少女这才松口气,“呼,真难搞。”随后,她弯腰一把扛起那劲装少女,走出牢房的那一瞬间,守卫一见到她就亮了刀。白歆棠面色不变,拿出令牌,“陛下亲令!见此令如见陛下!” 刹那间,唰唰唰跪倒一片。 “参见陛下,陛下万福金安!” 她拿着令牌一路上无人阻拦,就这么光明正大地背着囚犯逃离了渝州城。 京城,皇宫中。 李淮南下了朝却依旧躲不开喝药的命,她惨兮兮地抱着药碗,坐在凉亭中,望着御花园中飞舞的麻雀,喟叹一声:“也不知那小家伙成功了没有……反正,朕是给了她报答救命恩人的机会,成与败全看她自己造化啦!” 旋即,端起药碗,仅闻了一口就开始犯恶心,“公公,我不想喝药。” 太苦啦啊太苦啦! 表哥还给蜜饯呢!怎么换个人就连个蜜饯都没有啦? 李公公面不改色劝诫道:“若是当初陛下不要以身犯险,告知老奴一声……” 李淮南连忙端起碗,忍着苦意一口饮尽,随后啪地一下放到石桌上,“公公,朕喝完了,朕要去批阅奏折,朕走了……” 余下婢女太监们望着陛下孩子气逃离的姿势,脸上皆纷纷露出了笑意。 三日后,齐国公回京。 他身着朝服,手持玉牌,打算将此去接先帝遗体所遇之事一一告诉陛下,可谁知,上朝路上总有许多官员向他打招呼。 他自认平时官缘不错,但也没有这么好,相熟的与他打招呼自然不会奇怪,可那不相熟的凑来干什么? 还有,他们问的都是什么问题?? “国公早安呐,不知府上三公子可好?” “是啊是啊,国公英勇,儿女自然也继承了父亲的资质,像那长子,年纪轻轻便驻守塞外,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次子亦是如此,大理寺少卿,那可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福分!只是不知这三子如何?是否有前两个哥哥那般资质呢?” 齐国公一头雾水。 三公子? 他们府上哪儿来的三公子? 难道,他不在京的途中夫人又怀孕了??? 第102章 天下至尊(16) 被逮了个正着…… 几日后,西凉大败,沈去安大获全胜即将班师回朝之事传遍京城,大街小巷皆歌颂着这位少年将军的丰功伟绩。 彼时,李淮南正在言相府躲清闲。 丞相府这座府邸距离市井最繁华的地界有些远,位处于偏僻位置,远离了市声如潮,倒也落得安逸。 书房内“滋滋”的声音愈发的肆无忌惮下来,言溪云放下笔,掀起眼皮,略无奈道:“陛下——” 李淮南舒舒服服的往榻上一躺,手里捧着民间话本看的正忙,“无事无事,言相你继续,不必管朕。” 言溪云:“……” “果然,这丞相府还真是个好地方,舅舅表哥他们都不会再来数落朕了。”李淮南感慨一声。 自从三公子之事东窗事发后,齐国公多次进宫联合母后一同将她数落一顿,训得她一度下不来台,只能再三保证绝无下次,母亲才放她离开。只是这母后那边糊弄过去倒是容易,舅舅可是老狐狸,要是用同样的说辞再去保证一遍,他可不一定会信。 万般无奈之下,李淮南索性出了宫,直奔言相府,美曰其名探讨朝事,可谁知这一住竟连住几日,赖上了言溪云。凡是宫中送来的奏折事务全部交给言相,而她就在一旁看看话本,嗑嗑瓜子,好不悠哉,只是可怜了言溪云,回来还没几日就又忙得不可开交。 言溪云眉心直跳,他皱着眉头劝道:“陛下如此行事,实在不妥。” -- 第218页 “何为不妥?” “帝者,生物之主,兴益之宗”[1] “您为一国之君,理应肩负天下之责,切莫肆意妄为,随心所欲。” 李淮南合上话本,若有所思道:“言相这是在说教我吗?” “臣不敢,只是陛下这样连续多日不上朝,将公务转交给微臣,荒废朝事,实在不是明君所为。” “那言相觉得朕当如何做一名明君?” 言溪云刚张嘴,李淮南就出声打断:“像父皇那样吗?” 言溪云道:“先帝乃是圣仁之君。” “是啊,父皇已经够圣仁的了,朕超越不过他,朕也不想超越他。”她莞尔一笑,“所以为何要难为自己呢?若不是父皇只有我这一个子嗣,你们也不会想着推我上位,对吗?” 言溪云沉默下来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望着李淮南走到他的前面。 她歪着头,双手撑着桌子,微微俯身,一双温润狡黠的杏仁眼微微弯起,温和地注视着他。 她没有说话,可仿佛又说了很多话。 这场无形的拉锯战就此展开,言溪云率先败下阵来,别过脸去,低声道:“你赢了,陛下。” 他似妥协般道,“臣不会再多言。” 李淮南直起身子,笑嘻嘻道:“这就对了嘛,朕的丞相不应该是那种附庸刻板之人。”她拍拍言溪云的肩膀,“那么,这些政务就拜托言相你了。” 说完后,李淮南转身就走,欢欢喜喜跑出去玩了,言溪云叹口气,认命的拿起笔继续为这位孩子气的陛下批阅奏折。 还未批阅多久,不一会儿管家便走进,上前低声禀报,“花园中的那位贵客要去参加今晚的花朝节,她让小人问您,要不要一同前去?” “花朝节?” “是。” 言溪云本想说‘不去’,可话已到了嘴边,又想起小皇帝那爱玩的性子,头疼的伸出食指掐了掐眉心。新帝本就年幼,活泼好动,爱玩,若是身边没个人看着她,再把自己玩脱了可如何是好? 想到这里,言溪云放下笔,桃花眼半阖,认命道:“我去。” “那小人这就去准备。” “……嗯。” 到了晚上,言溪云如约抵达,一抬眼便看见少年换了束装扮,将自己捯饬的容妆焕发,莞尔望着他,“快来快来。” 今日夜间的京城要比往日都美几分。 月亮抛下银白的锚,藏青色的帷幕从天际降下一半,只零半点的几颗散星散布在各个角落,泛着银色的光芒。 今夜,没有宵禁。 街边的商贩卖力气叫喊着,每户人家的窗柩上都放着几盆鲜花,无数盆盛开的鲜花贯穿了京城的每一条街,花蕊娇俏,骨香四溢,空气中弥漫着几分浓郁的甜味。 “你闻到了吗?是紫罗兰的味道。”李淮南笃定道。 言溪云背手而立,闻言果真用力嗅了嗅,一口否决,“不,是菊花。” 李淮南眨眨眼:“你闻错了。” 言溪云面不改色道:“陛下若是说臣闻错了,臣便是闻错了。” 李淮南不满意的撇撇嘴,“你这人好生无趣。” 言溪云眸中闪过一丝极淡的笑意,道:“我从不曾参加这种节日。” “那你的人生一定会少好多乐趣。”李淮南想了想又道,“我也是。我自小在宫中长大,明明知道每逢节日,民间必会有大大小小的集会,可我却从未参加过,我只能听着表哥讲述。”说到最后,她的兴致也没那么高了,没精打采道,“我还说你呢,这般看来,我的人生也同样单调。” “……陛下,” 李淮南连忙摇摇头,试图将坏心情扔出脑外,连忙收拾好自己,“不说了不说了,我要去那边看看。” 说完,她便一溜烟地跑走了。 言溪云无奈地道了句“果真是小孩性子”,随后望着人群中越跑越远的陛下,连忙跟上。 “言溪云!” “这里有花灯,快快快点过来,我要放花灯!” 言溪云推开人群,走到李淮南跟前来,只看了一眼便掏银子打算付钱,李淮南方推了推他,他便垂下眼,轻声询问:“怎么了?” “要两个!两个!” “好。”他望着商贩,“要两个。” “好勒!您瞧瞧,您还要哪个花样?” 李淮南率先开口:“要兔子!我要兔子!!” 言溪云依她道:“那便要兔子的吧。” “好勒。” 买完花灯之后,两人提着花灯前往河边放灯。李淮南将兔子的那盏花灯递给言溪云,自己抱着莲花灯絮絮自语,“我的花灯一定会飘的最远。” 言溪云听了一耳朵,随意道:“不会飘很远的,过不了多久就会沉入水底,被泥土埋没。” 李淮南忽然萎靡下来,惨兮兮道:“真的吗?” 言溪云:“……”他刚刚到底说了个什么??? “……也,也不一定是真的。”言相费劲心思找补,干巴巴道,“陛下的花灯一看就是花中龙凤,自然会飘得最远。” 果然,李淮南一听这话心情骤然转晴,抱着花灯欢欢喜喜地向河边走去,“那是自然,朕的花灯一定会飘得最远!” 她蹲下身去将花灯小心翼翼地放在河面上,河水光影斑驳,淡黄的烛火在莲花灯内摇曳多姿。 -- 第219页 她伸出手轻轻地推了一把水,揉皱的清水在她的臂弯下破碎成影。 “好凉!”李淮南咯咯咯地笑了起来,一双杏眼弯成了月牙状,“花灯啊花灯,你要飘得很远、很远,你要将朕的愿望带至远方。” 她蹲在淡黄的波影前,合起双手,闭眼许愿。 …… “扑通-” “扑通!” 言溪云猛地闭上眼睛,喉咙微不可查的动了动。 少年微笑许愿的画面溜进他的脑海,挥之不去,他的呼吸开始急促起来,心跳不经意间漏了一拍。 明明只是一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画面,明明只是一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人,可拼凑起来仿佛却汇成了一副画面: 神明虔诚的信徒在河边放飞花灯,双手合十,向神明奉上他最诚挚的愿望。 言溪云倏然睁开眼。 不,不应该是这样的。 他深吸口气,强忍住心头的烦躁,想要将那副画面挤出脑海。 忽然,身后传来一道声音: “让让!” “让开啊!” “砰”地一声,水面炸开浪花,不少花灯随之而翻。 “言溪云!”李淮南大叫一声,见水面迟迟没有人影,衣服也来不及脱,边骂边跳入水中。 波光粼粼的水面上又翻起一道浪花,黯淡的夜色中几缕月光打落下来,点缀着粼粼水面,月尾勾情,云卷带春。 “救人啦!有人落水了!!” “快来人啦!” 突然,水面上猛地扎出两个人,岸上的呼喊声骤然止住。 一个少年郎拖着昏迷不醒的男人怒气冲冲地游向水面,岸上的人连忙伸手去拽起两人。 少年浑身湿漉漉的,清水从额头上滑下,滴滴答答掉在地面上。他一翻身骑在男人身上,两手交叉放在他的胸膛,开始按压起来,“言溪云!你最好给我赶紧醒来!!你欠我的大啦!!!” 男人依旧没什么反应。 少年一急,索性伸手掐住男人的嘴,深吸一口气刚俯身弯腰下去,男人猝然睁开了眼睛。 “!!!” 旋即,猛地一推。 李淮南瞪眼:“喂!” “咳咳——”言溪云边咳嗽边坐了起来,他的颊边染着几分不自然的红,除此之外,神色冷淡没什么别的反应,“多谢,我无事。” 顾忌还有不相干的人在场,他并未用陛下的称呼。 李淮南“哦”了一声,“没事就行。” “咳咳……”他握拳咳嗽几声,垂下眼去轻轻摇了摇头。 “看你样子应该也没事,”少年撸了一把湿漉漉的发,“好没意思啊,言溪云,我们回去吧。” “嗯。”男人率先站起身来,紧接着伸手扶着李淮南起身,随后,退到她的后侧,望着她的背影,轻轻地咳嗽着。 浓郁的夜色下遮住了男人眼中的晦涩与颊边的绯红。 无人知道,他方才睁眼的那一刻,心率快的仿佛即将破膛而出,明明是落了水,可脸上的温度却怎么样也褪不去,热的他有些头脑发昏。 他已经尽力去控制脸上的热意,可任凉风轻拂,任他面红耳赤,无人发觉的夜色下,言溪云顶着一脸绯色跟在李淮南的身后回了家。 …… 石桥上。 黑色的发带在凉风中飞舞。 从这个角度望去,那救人的少年侧着头与昏迷不醒的男人吻在了一起。 虞苏苏挤着眼四处张望,硬是不敢去看少主黑如木炭的表情。她站在少年身后,有些同情地望了他一眼。 少年单手握拳背在身后,身形颀长,一袭黑衣几乎同夜色融为一体,他的脸上面无表情,神色寡淡,唯有眸中压着几分晦暗的阴鸷。 第103章 天下至尊(17) 预约慕云时的明年,…… 言相府内院,此时正忙的不可开交。 相府管家自从见了淋湿回来的两人后,就一刻不得闲,“快快快!拿毛巾来,准备热水,供大人洗澡!” 李淮南随便披了条毛巾盖在头上,吩咐着丫鬟将热水送到自己的房间,然后倚着门框打了个哈欠。等一切准备妥当后,李淮南屏退伺候的人,散下发脱了衣裳,走入浴桶。 少女的身形很是曼妙,只是有些地方着实小了一些。李淮南自己安慰自己,“没关系,我还小,没有发育完呢。”她也不能一辈子真当个皇帝,她现在年纪小,许多地方发育不完全因此也看不出来,但再长大些,迟早会惹人起疑。 她闭着眸靠在浴桶上享受这难得的片刻安宁。 灯盏里的烛火一摇而曳,房内的光影忽隐忽暗,一道细碎的脚步声轻轻踩响,李淮南猛地睁开眼,“谁?” 甫一睁眼,就看到面前站着一个面无表情的少年。 少年黑发黑衣,下巴很尖,看起来又瘦了不少。他双手环抱,下巴微微抬起,深黑的眸色极其浓郁,静静地注视着她。 “你——” 少年抬了抬手,下一秒,房间内的烛火全部灭掉,两人彻底陷入了黑暗之中。 李淮南眨眨眼,慢半拍地发现自己的身子也动不了,她就那么僵硬地维持这个姿势,等待对方开口。 可静默了许久,始终听不到对方说话,李淮南忍无可忍,率先道:“喂!你到底要干什么?” -- 第220页 少年依旧没有说话,他垂下眸子,好半天才有了反应——随手拿起一旁叠的整齐的毛巾,走到李淮南身后,撩起她的发梢为她轻轻擦拭。 他的力道很轻,只是动作难免有些生疏,偶尔还会拽痛李淮南,她只要“嘶”一声,他就立马改变手法,轻轻地按摩着她的发梢。 “好了。”少年低低应了一句,随后松开手,退至她的后侧。 李淮南:“那你现在能放开我了吗?” 按照他的性子,怎么着也会放开她,可谁料,那人并没有放开她,反而微微俯身凑到她的耳畔,声音愈发的低沉。 他说: “——陛下?” “轰”地一声,脑中有一道惊雷噼里啪啦的炸开。 李淮南当场愣住。 …… 昏暗的月光透过窗柩有一部分洒在了少女的身上,她的臂弯搅动在温热的水里,肤色如雪,光滑娇嫩。 慕云时的眸色暗了下去。 “我看到了。” 李淮南咽了咽口水:“看到了什么?” 慕云时撩起她的一小撮头发闻了闻,清淡的香味萦绕在鼻尖,让他情不自禁地头晕目眩。 “我看到你吻了他。” “什么?”李淮南瞪大眼睛,下意识为自己辩驳,“我没有!我没有亲他!” 慕云时撑直身子,“难不成我亲眼所见有假?” “那是你角度问题!而且,我原本就是想给他渡口气,没有你说的那么离谱!” “渡气?”慕云时又弯下腰,有一小撮头发落在她的颊边,弄得她的脸有些痒,“为什么要你渡气?他没带侍卫吗?没有别的人救他吗?为什么非得是你?” 李淮南有些哭笑不得:“你到底是从哪儿开始看的?怎么不把始末看完?” 慕云时沉着脸,“我一来上京,就看到了。”他歪了歪头,眸光稀碎,“我是不是说过,我会来找你的。” “说过。” 少年伸手掐住她的脖颈,细细摩挲,“顾离,你骗了我。” “……” “若不是太过相信你,我又怎会今日才知道你的真实身份?顾离这名字一开始就是为了骗我而制造出来的幌子,编撰的一个虚假身份,可笑我初来上京,满心欢喜地前往国公府找你,你猜怎么样呢?” 慕云时弯起眸子,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他们告诉我,顾家只有两位公子,一位是征战沙场的英雄将军沈去安,另一位则是大理寺少卿顾思澈。” 李淮南动弹不得,看不清他的表情,但她这会儿心底慌乱的很,生害怕一个不注意这只冰凉的手就在下一秒拧断她的脖颈。 “我又问顾离,他们说没有顾离这么一个人。”慕云时轻轻摩挲着她的脖子,力道倒是不重,“今天正好是花朝节,我想着兴许你爱热闹,于是就坐在屋檐上等,等了好久好久,终于,让我找到你啦!” 李淮南艰难地动了动嘴唇,“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你在找我。” “我向来是个守诺的人,我向你承诺过,我会来找你,那么,既然来了这上京城,第一件要做的事自然是找你,但很可惜……” 没有找到顾离这么一个人,反而看到她站在另一个男人身旁,弯着眼睛冲着他笑。他还听到了男人略带包容的无奈声,他叫她:“陛下。” 是么? 陛下? 原来,竟是这样。 慕云时闭了闭眸子,无数次暴露出来的阴郁疯狂让他再一次地产生了杀人见血的冲动。杀了那个男人,杀了他,杀了周围这些惦记着她的人,让她的世界只剩下他一个人。 是呀,这样该多好。 他的手上已经聚起内力,苍白的手背上布满青筋,眼底逐渐染上嗜血的疯狂。他本应该像一只捕食猎物的豹子一样迅速扑下,将这里变成他的欢乐场,就像是西凉的斗兽场那样,可他刚迈起脚步便被她手中的花灯吸引去了视线。 她双手合十虔诚许愿。 他不知道她许的是什么愿,但想来她是一国之君,想要得到的无非就是天下、金银、名利等等。少年忽然又有些恹味,没精打采道:“无趣。” 说是这么说,但在这之后他的心明显的平静下来。 他堪称平静地看完了落水的全过程,包括她主动跳水救那个男人。 慕云时单手负立,面无表情。但只有他自己知道,这会儿的胸膛被郁气填满,被嫉妒淹没,他快要窒息在那个没有她的石桥上。 今夜的花朝节是有史以来最漂亮繁华的一个节日,也是让他嫉妒心泛滥到膨胀的一个节日。 他并不是个傻子,他懂那种感觉叫什么。 他在意她,不想失去她,更不想看见她站在别的男人的旁边对着他们笑。 她只能是他的! 想通了这点,慕云时立即动身,循着她的踪迹来到了言相府。甫一到达,他就差点又被自己胸膛堆满的酸意给气死。 “很好。” “都住在他家了。” 少年弯起眉眼,笑的异常好看。 * 她在沐浴。 慕云时耳朵灵,明显能感知到房间内的动静,他驻足在门外好长时间,决定到底要不要进去。 想了好久,他才轻轻闯入,站在她的面前,肆无忌惮地望着她。 -- 第221页 少女的肌肤仿佛是天上的美玉,纯洁无瑕,她的脖颈线条纤细,锁骨凹凸分明,细嫩的臂弯搅动着破碎的清水。 她的呼吸不急不缓,胸膛在微微起伏…… 慕云时连忙阖起眼睛默念清心咒。 不能再看下去了。 他故意发出点零碎动静,果然,李淮南立即睁了眼睛。原本紧绷的视线在看见他的那一瞬间兀自放松下来,一张灵动的脸上写满了诧异,这模样鲜少见得,倒衬得她有些憨态可爱。 他实在是不敢看这样子的她,只好抬起手用劲风毁灭了蜡烛。 烛火熄灭的那一刻开始,破碎的月光从无数细缝散落进来,打在她的半个肩头,原本就白皙的肤色在月光的照耀下更显冷白,仿佛月亮上驻足的仙子,轻轻睨下一眼,眺望凡间。 不知为什么,他竟有些难得的紧张起来。 ——现在,我该干什么? 慕云时迟钝的望了几眼,走至她的身后,撩起李淮南柔软的发梢轻轻擦拭起来。 ——是这样的吧?这样,总该就没问题了。 事已至此,他竟有些忘了自己今日到这里来的目的是什么? 直到,眼前的人坐不住了,想要打破这平静宁和的氛围。 “陛下?” 李淮南倏地揽回思绪,“阿辞……” 少年指尖一停。 “对不起啊。” “我忘了。” 李淮南抿着唇瓣:“忘了就是忘了,我没有要辩解的意思,只是……阿辞,我很高兴。” 慕云时垂下眼帘,“高兴什么?” “高兴你来找我这件事,阿辞,欢迎你来到上京。”她话音一转,“虽然很遗憾,我未能和你一起过今日的花朝节,但你的明年,我可以预订吗?” “我想和你一起去放花灯,想和你一起去做我没有做过的事情。” 李淮南摸不准他的反应,试探问道:“你能答应我吗?” 身后很安静,安静到仿佛没有这么一个人,若不是那微不可查的呼吸声隐隐约约响起,她或许还要思索是不是自己太直白把人吓跑了! 李淮南眉头拧了拧,总不会真是自己太直白了吧?按照道理,他们西凉人不是都很直白开放吗?怎么到了阿辞这里就不好使了?难不成她还要再含蓄内敛一点? 想到这里,李淮南酝酿了下说辞,踌躇道:“当然,你要是不愿意——” “没有不愿意。”少年飞速打断,无人看得见的夜色里,一股热意染上他的脸颊,少年眼底的散漫疯狂全被敛的干干净净,只剩下纯净的清澈瞳色,“我说,好。” 他在她的身后,轻声重复: “——好,我愿意。” 第104章 天下至尊(18) 第三个问题,你喜欢…… 得到了肯定的回答,李淮南心里松了口气。 “那现在,你能为我解开穴道了吗?” 慕云时“唔”了一声,慢悠悠道:“不能。” “为什么?” “因为,”少年靠在浴桶边,长腿交叠,双手撑着浴桶有一搭没一搭的轻叩桶面,“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对吗,陛下?” 他的声音如羽毛般轻轻地扫在了她的耳边,嗓音有些低,尾音略往上翘,仿佛一只狡诈的猫故意要将猎物引进自己布好的陷阱。 李淮南温声道:“你要问我什么?” “你会告诉我真话吗?” 李淮南眼神心虚的四处张望。自己倒是说了多少个谎啊,都将眼前这人吓成这样了,想到这里,她难得的觉得有些羞赧,只好道:“只限今晚,无论你有什么问题,你都可以问我。” 少年眼里这才有丝兴味,“说真话?” “嗯,真的。” 慕云时调整了下姿势,说出第一个问题:“为何要掩藏身份接近我?” “你搞错了一点,第一,我离宫去往礼佛寺本来就是秘密之事,如果我光明正大的走,那不明摆着告诉那些想要杀我的人——小皇帝就在这里,快来杀啊!你说,如果这样的话我是不是很蠢!” “第二,并非是故意接近你,只是碰巧而已。那天看见你受伤倒在路边,我就派我的暗卫去救了你。” 慕云时抿了抿唇瓣:“你为何突然出现在那里?据我所知,那个地方比较偏僻。” “再偏僻它也有路不是?既然有路那我为何不能走?而且,”李淮南想了想,一不留神就道,“礼佛寺实在无聊的很,我又不想一直待在庙里听和尚念经,本来平日里有一个李公公就够麻烦的了,所以就想下山走走,没想到看到一群人围殴的好戏。” “虽然下了雨,但也不耽误我看戏的兴致,谁知道你那个侍卫那么不禁砍,没几刀就被人杀死了,朕实在是看不下去了才派人出手相助。” 慕云时理了理她话里的漏洞,思付道:“所以,你是看见了我在混战,而非之前所说的见我晕倒在路边?” “……”叫你嘴快! 李淮南扯了扯嘴角,刚打算矢口否认,却见少年一个眼神轻飘飘地瞥了过来,仿佛在说“说好的,你今天不会说谎。” 由此,只能作罢,喟叹一声道:“是!” 好在,少年听到后也没有纠结‘你为何观战而不是一开始就上来帮我’这事,而是低低笑了一声,“第二个问题,为何救我?” -- 第222页 李淮南:“……” 慕云时拧起眉头,“怎么?很难回答吗?” 倒是不难回答,只是说出来会让她变得很尴尬而已。李淮南视线上移,眼神哪儿哪儿都瞟,就是死活不去看慕云时,这幅模样倒惹得他更加好奇,强行扭过她的下巴,笑意盈盈:“你这样子倒让我更加感兴趣了,莫非,你之前认识我?或者,我身上有你想要的东西?” 话虽这样说,但他其实自己已经排除了这两个答案。 第一个,之前认识。这是他长这么大第一次踏入中原,不怎么懂中原的规矩,因此才惹出麻烦来,再加之李淮南的说法,她长这么大从未出过宫门,所以排除了第一个答案。 第二个就更荒诞了。两人见所未见,闻所未闻,互不认识,当时的情况他实在是落魄极了,她又怎会图他身上的东西? 所以,慕云时更加好奇李淮南到底为何救他。 “告诉我,我想知道。”他的声音放的极其温和,仿佛知道这样的嗓音对付李淮南有用,偏偏李淮南就吃这一套。 她咳了咳嗓子,“我可以告诉你,你先把我解开,水凉了,我好冷。” 慕云时立即站直身子,有些茫然道:“抱歉。”他伸出手,在她肩上轻轻点了几个穴道,然后飞快将她从水中捞了起来,打横抱在怀中,吓的李淮南连忙道,“闭眼闭眼!你闭眼!” 慕云时倏地闭上眼,耳根却在晕暗的夜色下不自觉地发红,“我……我只是想抱你出来。” “我知道!”李淮南声音又降下来,干巴巴道,“我只是……有些害羞了,你别看我。” 少年抱着她停留在原地。 他听从她的话,闭着眼,小声嘟囔:“我没看。” “嗯……”李淮南双手抱在自己的前侧,缩在他的怀里,指挥着,“向前直走五步,然后左转,避开屏风。” 慕云时说“好”继而听从她的指令。 “右转。” “直走。” “好了,”已到达床边,李淮南从慕云时身上跳下来,一股脑钻进被子里,用被子将自己裹了个严实后才道,“你可以睁眼了。” 慕云时旋即睁眼,灰白色的床帐两侧被勾子挂起,白纱落下一半,少女身后的墨发垂在光滑娇嫩的肩头,她鬓角旁的刘海有些凌乱,弧度外翘,倒平白添了几分异域气息。 她的鼻子又尖又直,山根挺拔,鼻尖两翼缩小,唇色娇嫩,唇瓣绷直,显得有些紧张。 慕云时不免觉得有些有趣,意味不明道,“你怕我?” “不怕。” “那你为什么……躲这么远?” 李淮南翻了个白眼,“换做是你光溜溜的见我,我就不信你不会躲远。” 她本意只是想给慕云时举个例子,谁知她说完后,少年弯了弯眼睛,笑眯眯道:“好啊。” 李淮南怀疑自己听错了,“什么?” 慕云时抬起手放在自己的腰带处,云淡风轻道:“那么换我试试。” “!!!” 少年继续道: “我虽然看起来瘦了点,但肌肉练得不错,应该会让你满意。” 李淮南一脸惊恐。 满意?满意什么啊?不不不,再怎么满意也跟她没关系啊!! “别别别,我开玩笑的,你别脱啊。”眼见少年已经拉开了腰带,她连忙闭上眼睛不敢乱看。 她这幅方寸大乱的模样甚少见得,此时慕云时难免觉得有几分新奇,故意起了逗弄的意思,见她闭上眼睛,他不由得好玩心更重,故意凑到她的面前,距她只有几指远,压低声音道:“开玩笑?” “是是是!我是在开玩笑,没有真的让你脱啊!” 慕云时又说:“我开不起玩笑,你说的任何事我都会当真。” “包括这件事。” 他笑意更浓,“我脱了哦。” 李淮南猝然瞪大眼,头一抬,刚好撞上他的下巴,少年兀自“好痛”一声后,捂着自己的下巴退了几步。 李淮南这才看得清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形,慕云时的衣裳穿的好好的,甚至连本该解开的腰带都整齐的束在他的腰间,唯有她,还是光溜溜的。 怒火瞬间从头顶窜出来,李淮南咬着牙跟气道:“你玩我是不是啊!”因为太生气,她伸出一只臂弯,指着慕云时就打算骂,可手臂刚从被子里伸出来,被子就从身上滑落下去。 李淮南低头,正打算张嘴说些什么,慕云时却已先她一步闭上眼睛,大声道:“我没看到。” “……”我还什么都没说呢。 李淮南的怒气灭了大半,哭笑不得道:“行了,你睁开眼吧。” 少年听话地睁开眼,眸色清明,单手背在身后,“还是第二个问题,为何救我?” 李淮南正经起来,歪了歪头,有些犹豫是否要说真话,这种问题说出来真是让人难为情,但她毕竟答应了阿辞。 她敛起眼皮,声音轻轻地:“因为你好看。” “什么?”慕云时没有听清。 于是李淮南又重复了一遍,“因为,你很好看。” 少年怔住。 反正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再说下去,说多少对她来说都是无所谓了。李淮南索性一股脑的全说出来: “因为你太好看了,明明两个人同样穿的是黑衣,身形也都差不多,可我总是能在混战中一眼就看到你……”她几乎是木着脸说出来的,偶尔会抽空抬头瞅一眼已经完全愣住的慕云时,心里更是麻木,自暴自弃的说了个彻底,“你也觉得很扯对不对,我也不敢信,可事实就是这样的。更离谱的是,我派我的暗卫——只为保护宋朝皇帝而诞生的暗卫,去陷入这场混乱,救了你。” -- 第223页 “我觉得我没救了。” “你想要知道的大概就是这些……之前不说是因为我觉得说出来会有些不好意思,”李淮南挠了挠耳朵,抿着唇道,“好了,你可以笑我了。” “不过嘲笑我之前你还是得想个清楚,毕竟,”她话音一转,变了称呼,“朕可是大宋的皇帝,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现在站的地方可是我的地盘,若是我因为什么,一不高兴把你抓进宫关着,你就算找地方说理都没地去!” 慕云时抬起眼,望着因为皇帝这个身份开始得意的少女。 她就像一只仗势欺人的小猫,不,应该说奶猫才对。黏黏糊糊的在他心上挠上一爪,不疼,甚至还有些痒,挠的他心尖软的一塌糊涂。 原来,是因为这个理由。 仅是因为他好看罢了。 不过想来也是,在那种情况下,如果不是她贪图他的脸,或许他早就死了吧。 慕云时没觉得生气,甚至还有点暗自的小得意,他开始有些喜欢自己的这张脸了。 少年眸子微垂,嗓音有些低哑: “第三个问题,你——喜欢我吗?” 第105章 天下至尊(19) 慕云时要嫁人啦!…… 次日一早,李淮南打了个哈欠,舒展着腰,在言相府众人的目送下,坐上了前来迎接自己回宫的马车。 临走时,她掀起窗帘,笑眯眯道:“这些日子麻烦各位了。” 言溪云:“陛下客气。” 李淮南将言溪云从头到尾打量一遍,“言相平日都只穿素衣吗?未免打扮的也太寡淡了吧。” 言溪云额上眉心直跳:“……这只不过是臣个人爱好而已,若是陛下觉得臣的衣裳简朴寡淡,那臣便依陛下的意思照办。” “我说笑呢。”李淮南摆摆手,“不过言相,你穿黑衣会更好看。” 言溪云一愣。 李淮南却已放下车帘,“晚间宫宴上见,走吧。” 车轱辘滚过的厚重声应声而起,伴随着暗卫的驾车声,渐渐向皇城驶去。言溪云望着马车离去的背影,不免有些出神。 按道理,他本应该高兴的。 送走了这么一个麻烦任性的新帝,他能轻松不少,终于没有人在他想要休息的时候,丢给一堆公务给他了;终于没有人在他奋笔疾书不愿被人打扰时递上甜点,就是想让他尝尝味了;终于没有人在他闲暇无聊时,拉着他出去游玩了…… 他本应该是高兴的。 可不知为何,他竟有些高兴不起来。 言溪云伸出手掌放在胸膛上,闭着眼睛感受它的跳动。 ——这里是空洞的。 *** “恭迎陛下回宫!” 朱红色的宫道内,来来往往的宫女太监们一见到陛下的龙辇,纷纷俯首跪地,大声高呼。 有些新来的太监宫女们初次见这种阵仗,难免有些紧张,时不时地想要抬起头来看一看这位新帝是什么样的人,但又谨记教导他们的人说出的话:“不可直视龙颜!否则会惹来杀身之祸啊!”因此,每当头要抬起来时,脑中一闪过这句话,他们就又低回去,望着从他们面前一个个路过的黑靴。 李公公老早就在宫门口等着了,见她归来,匆匆忙忙穿过几条走廊走至她的面前,行了个礼,道:“陛下,您可算是回来了。” 李淮南悄声询问:“舅舅这几日可曾去过母后那儿?” 李公公摇头:“不曾。” 李淮南稍松口气,便听他又说:“不过太后说过要您回来先去慈宁宫一趟。” 李淮南点头:“是有些时日没去见过母后了,既然母后说了,那朕便先去拜见母后。” 语毕,李公公立马高声喊道:“陛下改道,慈宁宫!” 慈宁宫内一如既往,前后出廊,此去不少时日,回来时院中柳树倒是不见变化,唯有那两条细长的柳叶又垂了几分。 顾太后一见她来就自动屏退了侍女太监,温和地笑着:“总算知道回来了?你这只皮猴子,早就知道你闲不住事,却没想到你竟躲到言相府中去了。” 李淮南伏在母亲的膝上,努了努嘴,不服气道:“还不是舅舅老进宫训我,我都多大的人啦,还要被舅舅训得下不来台。” “你舅舅也是担心你。” “我知道,舅舅也是为我好。”李淮南喟叹一口气,“对了,母后此次唤我来有何事啊?” 顾太后抚摸着她的头,柔声道:“今晚宫宴,一是为你表哥沈去安举行宴席庆祝他此次征战西凉大获全胜,二是为了你。” “为了我?” “嗯。”顾太后道,“你不是一直不立后娶妃吗?沈去安就为你带了个美人回来,看不看得上全凭你心意,不过哀家认为,此次倒是个好机会。” 李淮南思付道:“母后的意思是要我娶她?” “封个妃安置在后宫就行了,正好堵上朝中众臣之口,你若是不想亲近,便以她的身份为借口,至于以后如何,全凭你自己做主。” “由我自己做主吗?” “嗯。” 李淮南却笑了笑,道:“不母后,我要娶她。” 顾太后有些讶异道:“你的意思是,要娶她做皇后?” “嗯。” “可是我朝向来没有外邦女子做皇后的例子,况且,阿离,皇后不比妃子,不是你想随意安置就能安置的。” -- 第224页 “母后,我想好了。”李淮南笑眯眯道,“朕也打听过沈去安给朕带回来的美人是个什么人,据说这位云公主之所以被誉为草原上的星星,是因为她的容貌非常富有草原特征,美自然就不必说了,听闻她还精通骑射,打架凶猛,最主要的……这位云公主,身材虽然算不上魁梧,但个子在西域女子中已经算是十分拔尖的了。” “你的意思是……” “总之,母后,你会很满意她的。”李淮南信誓旦旦的保证,这让顾太后有一种自家女儿挑女婿的感觉,她有些踌躇张了张口话只说了一半,李淮南就已经欠身告退,最后,她只能叹一句“随她去罢”,便吩咐丫鬟准备今晚的宫宴。 毕竟,后宫没有皇后,能做主的也只有她一人。 入夜,太和殿。 朱红色的殿门敞亮打开,飞檐上的金鳞金甲包裹着小兽,雕砌的活灵活现。大殿内侧装饰着倒铃般的花朵,将庄重肃穆感淡化几分。 西凉使团随着各位大臣的足步款款走进殿内,顺着随行太监的指引来到自己的位置上做好。 领队人是西凉刺史皇甫绩,此人年方四十五,宽脸大眼,目光如炬,蓄着浓密的胡须,一双犀利的眼神闪烁着睿智的光芒。 此人脸长得是一副凶猛样子,但周身气质比较温和,倒像是读书人丢了书拿了刀上了战场。 “刺史大人,不知公主那边是否一切正常?”下属扎尔克是个蓄满络腮胡的大汉,此时正苦着脸向他告状,“公主向来任性,不知会不会在这儿节骨眼上出问题。” “放心,出不了什么问题的。已经到了大宋宫廷,公主就算再任性想跑,也逃不出这高高的宫墙。” 扎尔克又道:“您不知道,我担心的不是这点……”他又凑近皇甫绩,小声道,“您常年驻扎在宋朝使团,对于王宫秘闻不了解也是正常。咱们这位公主……” 皇甫绩眼见下属要将西凉王宫的丑事抖落出去,不以为然,甚至竖起了耳朵,拿起茶杯,兴奋的翘起唇角,“嗯,你继续说。” “他!他是个男人!!” “噗——”一口茶水喷出,引得无数人注目。 “刺史大人,您没事吧?” “无无无……无事,你继续说。”皇甫绩擦了擦身上的水,缓了口气,现在皇宫秘史也太劲爆了吧,什么时候连公主都是男的了?那谁是女子?难不成那皇帝才是女子? “原本这个公主她不是男子,啊不能这么说……其实这算是西凉宫内人尽皆知的事情,塞日娅公主其实并非王上所出,乃是王上的兄长那位已经故去的大王子,与其带回来的一名中原女子所生,算起来塞日娅公主其实是王上的侄女。” “十几年前部落内战,塞日娅公主不知因为什么原因走失,几年后寻回来时赫然是一个男子装扮。大王子以为小公主在外受了诸多苦难,因此化作男儿身,带回去依然让所有人对他尊公主之称。” “但其实哪是化作男儿身,他根本就是个男子!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被那中原女人瞒了下来,一瞒多年,后来,那中原女人死了。” “然后呢?”皇甫绩问。 大胡子冷笑一声:“然后?这位男儿身的公主杀了他的父王,几乎屠戮了整个部落,扶持自己的二叔上位,继续当他的公主。现在的西凉百姓大部分是从中原迁移过来的,真正的草原儿女基本上都在那场战乱里死绝了。” “那你呢?” “我?”大胡子喟叹一声,“我算是为数不多几个站对队伍的人,因此得以幸免。” 皇甫绩听完后总觉得哪里不对,他顺着那根线往上捋,好不容易拽住点苗头,连忙道:“那中原女人的死亡是不是跟那场屠戮有关?” 大胡子一脸“你怎么知道”的表情,他叹口气,“这都是劫数啊。” 而另一头,被他称作劫数的西凉公主身穿绛红色开领劲装,腰间别着一根金丝腰带,黑色外裳松松垮垮地穿在肩上,他的黑发全部散下来,有几缕编成了细小的鞭子,垂在前面。 少年两侧刘海堪堪遮住眉眼,额间一点朱砂痣,更衬得他眉眼精致,漂亮欲绝。 他坐在御轿上,两帘白纱散下,正等待侍从将他抬进去。 虞苏苏守在其侧,一脸为难:“少主,你……真的要嫁给那位皇帝吗?” 慕云时支着脸颊,丝毫不觉得有任何羞赧,云淡风轻道:“有何不可?” 他竟还没觉得嫁给一个皇帝本身就是件有问题的事,坦坦荡荡问道:“怎么?有问题吗?” 虞苏苏抓狂。 怎么没有问题,哪里都有问题!问题大了去了!! 再者说来,就算您要嫁,你觉得大宋的皇帝愿意娶一个男子吗?大宋的臣子百姓接受一个男子为后吗? 她很想说一句,少主,不是所有人都跟咱西凉百姓一样开放的。 虞苏苏抿了抿唇,为难的叹口气,刚打算劝慕云时回心转意换个人替他上轿时,就听到外边一道尖锐的男声: “陛下驾到!” 虞苏苏两手一摊。 完了,这下真的救不了了。 她望着听见这话立即绷直身子仿佛要上战场的人,眉心直跳。 算了,没救了。 少主要是愿打愿嫁,她是没办法,就看那位小皇帝愿不愿意挨了。 -- 第225页 第106章 天下至尊(20) 恢复身份,公主和皇…… 大胡子扎尔克听见太监高呼的声音,立马跟着旁边的人一齐下跪。扎尔克毕竟是第一次上京,即使随行太监为他介绍了一路的规矩,可出生草原的儿女们皆不拘小节,虽然记是记下了,但当那双黑靴从他面前走过时,他还是忍不住抬头去看。 黑靴往上是一双笔直的小腿,代表君王的龙袍遮住了半只身子,也是因此,他未曾看见帝王的容貌,只能通过仅所暴露出来的信息判断。 少年单薄的脊背挺得笔直,一举一动都带有帝王风采,瘦弱是瘦弱了点,但毕竟是一个帝王,且是一个能打胜仗的帝王。 想到这里,扎尔克连忙收回视线,将心底那股轻蔑立即丢出脑外,恭恭敬敬地伏好身子。 齐国公跪在最前方与言相并肩,见他不理他,冷哼一声也扭过头去。 这二人彼此相互看不顺眼许久了,不,应该是齐国公单方面看不惯他,尤其是自从这次的“渝州”事件发生,齐国公就跟个炮仗一样,明讥暗讽不知多少次了,但人家言溪云就是任凭你怎么说怎么骂都没有用——不理。 这让齐国公差点没气死,只能扭转炮火,矛头对上自己的小儿子。顾思澈一脸无奈,认真且谦虚的听完齐国公的训斥后,递上一盏茶,温温柔柔道:“父亲渴了吧,喝杯茶,我还有公务暂且失陪,等我公务忙完,回来再听父亲的劝告。” 他根本不认为那是在骂他!气的齐国公胡子一抓,出门就去了礼亲王府,大刀阔斧地往王爷主位上一坐,阴阳怪气道:“越安啊,这么多年过去,没想到你还有这份心啊。” 礼亲王头疼。 年少时谁没几个酒肉朋友,这顾乐山就是他众多酒肉朋友中玩的最好的一个,京城百姓人送外号“京城双绝”。 哪二绝? “吃喝玩乐样样都绝”此为第一,第二绝便是两人的容貌都算得上上等,若是要并入京城美男排行榜,那也称得上是前五的人物。 也是因此,两人的关系更加交好。 这么多年下来,成亲的成亲,生子的生子,两人也都不是当年只知道吃喝玩乐的毛头小子了。一个当了将军,一个当了王爷,身份悬殊,但两人之间的感情依旧没变,每次见面不是你嘲我几句,我讽你几句,要么便是“我府上养了只八哥”“走,看看去。” 因此,王爷府的人也习惯了,见齐国公来,二话不说就放行。 “顾乐山,你起来,这是本王的位置。这么多年了,你也就这暴脾气是一点不改。” “怎么,现在开始摆起王爷架子了?”他正从小儿子那里受了气,这会儿一股脑的全撒了出来,礼亲王虽然因为李淮南事件心中有愧,但也绝不是任人讥讽的性子,当即一拍桌子骂了回去。 于是两人就这么一直别扭到今天宫宴,彼此站在两端,谁也不理睬谁。 位列父亲身后的顾思澈喟叹口气,老顽童老顽童,还真是愈老愈顽童。 “众卿平身。”伴随着一句青涩的嗓音,众人纷纷起身。 年轻的帝王身居高位俾睨天下,唇角挂着几分若有似无的笑意,让你琢磨不透她到底在想什么,“各位爱卿不必如此拘束,落座吧。” “是。” 李淮南望了身侧的顾太后一眼,对方冲她回之一笑,她清了清嗓子,道:“起宴。” 李公公忙高声呼道:“奏乐——起宴!” 大殿两侧的舞女们穿着婀娜多姿的舞衣款款而来,交泰殿内歌舞升平,不少大臣的目光逐渐落在舞女身上,有赞叹有欣赏,臣子们互相敬酒,说起话来。 李淮南望向下方,忽而出声:“怎不见朕的大将军?” 话音刚落,便有一白衣男子从殿外进来,他利落的甩袖下跪,恭声道:“臣赴宴来迟,还请陛下恕罪!” 李淮南笑眯眯道:“爱卿为朕立下汗马功劳,朕怎会因这点小事就罚你呢?起来罢。” 沈去安起身,目光自然落在了高位坐着的少年身上。多年未见,少年身形如柳树抽芽般长得飞快,瘦弱且单薄,相较以前,身上多了股帝王之气,少了分温和。 沈去安心里有些酸涩,也不知阿离成了陛下后是否依旧会像以前那样,还是……会和他们疏远呢? 但很快,他就将这些想法统统丢入脑外。 李淮南坐在上座,笑眯眯的望着他,看起来心情很不错,眼睛中微烁着细碎的光芒,也不知道在打什么坏主意。 沈去安一怔,旋即,心中那股郁气舒散开来,消失不见。 是啊,即使当了皇帝,阿离还是那个阿离,还是个小孩呢。 他笑容俊朗,阔步坐到自己的位置上去,途中有许多大臣先后向他打招呼,他一一点头回应,望见第一排坐着的那个黑衣冷峻公子时,有些奇怪。 言溪云这厮不是最爱穿白衣,装的仙风道骨仙气飘飘的模样吗?怎么今天还穿了身黑? 不过这些跟他也没什么关系,沈去安绕过言溪云,向齐国公打了个招呼,“父亲。” 齐国公摸摸胡须,并没有像别的父亲那般夸奖自己的儿子,或者为自己的儿子骄傲,只是淡然的望了他一眼,“嗯,坐吧。” “是。”沈去安一拢袖袍,盘腿而坐。 -- 第226页 “齐国公好福气,有两个这么能干的儿子,一文一武,文可护国,武可杀敌,实乃我朝之幸呢。”太师张恒说。 齐国公客气道:“哪里哪里,云若虽为将军,但资历尚小,思澈更是如此,缺少经验,日后还要多多仰望张大人!” 张恒很是受用,一摸胡子,“哎,齐国公过谦啦。” “不过国公大人,我上次与你商议那事,你如何看?” 齐国公道:“张大人言之有理,我相信朝中大臣都支持此事。” 张恒一笑,“那便最好,我稍后便在宴席期间向陛下提及此事。”他话头一转,望向沈去安,“云若——” 沈将军笑道:“太师大人有何指教?” 张恒布满褶皱的手端起酒杯,轻抿一口,“听说那云公主已抵达上京,不知那公主是否配得上陛下?品行又如何?” 沈将军指尖一停,笑容僵在脸上。 他光顾着给陛下参谋婚事了,听人说那公主美则美矣就是脾气不好,他想着只要好看就行了,毕竟阿离从小就是个看脸的人。于是他也没在意那么多,带着人就回来了。 这位公主真不愧传言中的评价,架子大得很,随行伺候的人简直多到似乎将整个西凉国搬了过来。 这一路上,公主的随行部队在他军队之后,虽赶路作息都是一样的,但那头的伙食可比前边部队要好的太多,那边一开锅,香味就飘了过来,勾的他们心里直痒痒。 两个部队虽然一路前行,但沈去安从未见过那位貌如辉夜的公主,因此对她的样貌也不是很清楚。他想着且不论他与阿离关系有多好,毕竟是皇帝的女人,再怎么样都要避嫌。 “这个……我未曾见过。不过倒是听使团的人说过,这公主样貌绝佳,只是品性嘛……”沈去安笑着说,“公主自然会有些任性。” 这么一说,大家心里都有个底。 张恒喟叹一声:“陛下也到了该成家的年龄了。” 礼部尚书熊仪说:“不知陛下会赐给这位公主一个什么位分?若是是那位的话,我们礼部便可早做准备了。” 郭开面色一沉:“我朝未有外邦女子做皇后的先例。” 张恒哈哈一笑,指着郭开就说:“你倒是比我还迂腐,老头子我现在都不再追究这些虚名了。郭大人啊,凡事要看开点,若是陛下愿意娶妻,那就算是为后又何妨?” 太师张恒是历经三代的老臣,也是半只脚都快踏进棺材板的人了,放在以前那思想要比他们还要迂腐,但现在,许是年岁大了,也不愿再去搭理那些琐事。更何况现在的陛下当真是他看着长大的,从小小那么一奶团子到如今这个风度翩翩的少年郎,他也就比其他人多了几分宽容。 郭开听完虽没说什么话,但面色却平静下来。 上方的李淮南兴致不错的望着他们私底下的交流,将众人的表情全部收入眼底,基本上能猜到他们聊些什么。她有些无趣的撇了撇嘴,看来太师大人联合众位大臣马上就要给她施压了。 李淮南移开目光,瞧见了坐在角落里默默喝茶的言溪云。他倒是听她的话,她让他换衣裳他就去换了,束着冠发,身着黑衣,面貌冷峻,那双狭长的桃花眼轻轻眯起,依旧让人猜不透他的内心。 李淮南支着脸颊望着他好一会儿,言溪云一直是那一个动作,她刚腹诽一句“这人果真呆板无趣”就看到男人有些不自然的侧过脸,避开她的视线。 李淮南:“!!!” 他对视线这么敏感的吗? 旋即,立即收回视线,装作自然端起茶杯轻抿一口。 这时,奏乐停了。 夜幕已经拉开,浓郁的夜色仿佛已经窒息。皇城中灯火通明,鼓乐喧嚣,缄默的风在互相微语,交泰殿里鸦雀无声。 静地似乎能感觉到空气从指尖流过。 李淮南恍若不知,笑意盈盈道:“怎么停了?朕还没尽兴呢。” “陛下——” 李淮南眨眨眼,望着太师张恒从椅子上站起来,说道:“太师有何事?” 张恒道:“陛下自打即位以来每日操劳国事,日理万机,现下西凉已降,南夏不足为惧,国泰民安,正乃安居之业。陛下理应延续香火,择嗣以承大统。然,长秋宫久旷,后宫无人,老臣冒死觐见,求陛下举办选秀,开枝散叶,以固国本。” 李淮南眸色闪过一丝狡黠,但她稍作遮掩便恢复正常,面色沉沉道:“朕不是说过了吗?父皇丧期未过,不宜举办选秀,此事容后再议。” 太师料定了她会这么说,嘴角翘起一抹笑意,装作不经意间望了一眼郭开,郭开秒懂,立马站起来说:“陛下,若是不举办大选,便可举办小选填充后宫,想必先帝念及您一片赤诚,自然不会怪罪!” “现如今,百姓虽然安居乐业,但选秀必要搜刮民间美女,扰乱百姓秩序,打破他们的祥和生活。朕不愿看到某些官吏为了填充后宫做出一些不可遏制的事情,故而,这件事就不必再说了。” 太师眼底闪过几分若有若无的笑意,他摸着胡须与看起来大败的郭开对视一眼。实不相瞒,他等了这么久为的就是等这句话。 既然你不愿意扰乱民间举办选秀,那现有现成的美女送上门来,你总该收着吧。 张恒说:“既然陛下体恤民情,我等自然理解,不过,听说近日沈将军带回来一位美人想要献给陛下,还望陛下给予名分,好为陛下开枝散叶啊!” -- 第227页 李淮南“唔”了一声,面色茫然道:“什么美人?朕怎么不知道?” 沈去安适时填嘴:“是被誉为草原上星星的云公主,相貌品性皆乃绝佳,作为战败国,西凉王送公主来和亲这不是理所应当的事吗?”他轻易就扭转了话术,将自己威逼西凉王改为西凉作为战败国,为了保全国家而送公主和亲。 偏生所有人都觉得这是极为正常的事。 “云公主?”李淮南支着脸颊笑嘻嘻道,“朕怎从未听闻这位公主的名号呢?” 沈去安说道:“公主如今正在殿外等候,若是陛下想要见她,即可宣她觐见。” 李淮南眉梢一动,面上在笑,“哦?是吗?既然公主来了,那么朕自然是要见上一见,顺便为她觅个好儿郎。” 此话一出,在场所有人脸色皆为之一变。 郭开表情难看的和张恒对视一眼,齐国公也蹙起了眉头,他回头睨了一眼正在微笑的顾思澈,无声问道:阿离这是怎么回事? 顾思澈耸耸肩,摇摇头,一脸我也不知道的表情。 礼亲王最是安逸,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只知道埋头吃东西。 别说,这御厨做的菜还真是好吃,改天问陛下也讨一个去—— “皇叔……” “啊?”突然被叫了名字,礼亲王叼着鸭腿一脸茫然。 “康儿堂弟又太小了,如此看来,朕觉得还是皇叔最为合适,你说,对吗?” 礼亲王一脸茫然,鸭腿被他拿到手上,也不知道李淮南刚刚说了什么,只顾答道:“对对对,陛下说的对。” 张恒无奈的闭上了眼:“……” 郭开:“……” 齐国公见怪不怪,一脸麻木。 “不过陛下,什么合适不合适的啊?” 李淮南眼里溢了点笑意,故作惊讶,“嗯?皇叔没听清楚朕说的吗?朕觉得康儿年纪太小,与那公主相差甚远,而要在皇室子弟中找一位最合适的,朕觉得还是皇叔最为合适。” 话音刚落,礼亲王就忙不迭的站起来,“不不不,不合适!我不合适的!陛下,您三思啊!” “阿离你也知道我那王妃,若是知道我在娶了位公主与她平起平坐,定要撕了我不成。”到了这里,他也顾不上什么尊号了,只忙着将此事推脱出去。他现在也看出来了,这公主分明就是那些老狐狸为李淮南准备的,可李淮南又不想如他们愿,只好选人来背这个锅! “是吗?”听起来有些失落。 礼亲王忙道:“是啊是啊,陛下,臣不行的。” “好吧。”李淮南叹口气,“那这般看来,最适合公主的恐怕只有朕了——” 张恒默不作声的攥紧了茶杯,郭开呼吸也有些不稳,恨不得能替李淮南做主答应,齐国公也是一脸兴奋,唯有熊仪默默盘算这位公主到底是得妃位还是后位呢? 李淮南淡淡地扫视下边一圈,又面露失望,“可是未娶妻先娶妾,这是历来从没有的事情,可将这位外邦公主立为皇后,这又不符合祖宗规矩,如此看来,还是算了吧,此事容后再议——” 话说一半,被人打断。 “陛下!” 郭开实在是忍不住了,事已到紧要关头,怎能容忍陛下在这个节骨眼退缩。他站起来,尽量控制着风度,道:“历史上也并非不曾有不许外邦公主为后的例子,只是异常罕见。据臣了解,这些往往都成为皇后的外邦公主,皆是在史上做出过功绩的人,若是陛下现在要娶云公主,立她为后,臣认为也并非不可破这规矩。” “这……” “不错!”太师站起来,“老臣认为郭大人言之有理,陛下,恕老臣多言,国——不可一日无后啊!” “是啊!”齐国公也道,“陛下,规矩可破,皇后得立啊!” 愈来愈多的大臣都在底下纷纷表态,唯有那身穿黑衣的男子坐在角落,一杯接着一杯的喝着酒。 李淮南视线移动,问道:“言相觉得呢?” 那人手指明显攥紧,唇瓣绷成一条线,他抬起头望了一眼高高在上噙着笑意的少年,眸底闪过一丝晦涩难辨的光芒。 许久,言溪云阖了阖眸,淡声道:“臣,附议。” “是吗?既然大家都同意了,那朕自然无话可说,只不过若是今日立后旨意一下,待会那公主上来,朕发现她长得不符合朕心意,又或是品性不如众位大臣所说那般优良,那又当如何呢?” “这……” 诸位大臣立即开始你看我我看你起来。 李淮南心里不由得想笑,但她又意识到这可是紧要关头,自己的想法绝对不能被这些老狐狸看出来,故而只得轻声咳了咳,声音低了下去,“朕可是一国之君,一言九鼎啊。” 见无人回答,李淮南又添了把火,“朕总不能说立便立,说废便废吧。况且,朕最喜欢美人了,若是那公主并非传言中的那么美,朕岂不是亏了……如此看来,此事还是容后再议吧——” “陛下!”事到如今,也顾不上别的了。郭开咬着牙道:“臣认为圣上乃九五之尊,一国之君,断没有否认废后这一说。” 才怪! 要不是陛下在那儿挑三拣四的,还至于他们在这里冒死觐见嘛! 郭开防的就是这位陛下会说话不算话,万一公主并非传闻中的那般貌美,陛下要是说话不算话那可怎么办? -- 第228页 张恒自然也想到了这个道理,“不若陛下此时下旨,立那位公主为后,我等附上签有名字的诚意书,一并转交公主。一为君子之诺,二也是为了两国友好。” 此话一出,众臣都在等待李淮南的回答。那位年岁尚小,却已经应付他们有余的皇帝陛下会怎么回答呢? 时间仿佛异常漫长,过了许久……众臣才听到上位的皇帝轻咳了一声,似乎面色不太愉快,沉着脸吩咐道:“如此,那便照办吧。” “李公公。” “老奴在。” “去取纸笔来。” “是。” 待李公公取来纸笔后,那些大人一个接一个的在上边签上自己的姓名,最迫不及待的要属礼亲王,一把取过毛笔,率先签上三个龙飞凤舞的大名——李越安。 齐国公讥诮一句,“这字真丑。” 礼亲王斜睨他一眼,“就你字好看啊?得了吧,我又不是不知道你。” 齐国公冷哼一声,随后在一旁写下了自己的大名——顾乐山。 两人稍作比较,难分胜负。 顾思澈叹口气,觉得这两人的性子越活越回去了,取过笔写了规规矩矩的几个字——顾思澈。 沈去安倒是没有那么多顾忌,朝着太监道:“拿来吧。” “是。” 他接过笔随手找了个空白,笔迹潇洒写上真名——顾云若。 其余大臣也都在上面写下了自己的名字,写完后如释重负,松一大口气,然后看着太监将纸送到最角落的言溪云处。 “言相?” 言溪云垂眸不语。 张恒又催促一遍,“言相,你签完后便是陛下签名了。” 按理来说,这封签名书签完后李淮南直接颁发圣旨即可,但诸位大臣担心她变卦,便也加上了她的名字。 闻言,言溪云拿起笔,指尖因为过于用力泛着一小撮如雪般的白,他抿了抿唇,却迟迟不肯动笔。 张恒觉得奇怪,“言相,你为何不签呐?” 言溪云笔尖一动,旋即,写上了自己的名字。 张恒这才满意,脸上露出一抹笑容,“陛下,该您了。” 李淮南一脸倦意,懒洋洋道:“拿上来吧。” 待李淮南签完名后,圣旨也已经拟好,如今,只差召见这位公主了。 最角落的扎尔克和皇甫绩瑟瑟发抖,悄声交谈:“你说,若是他们知道我们西凉送来位男公主会是怎么样的反应?” 皇甫绩面色发白,咽了咽口水:“如今这道旨意已下,拦是拦不住了。我估计,西凉马上要灭国了,你我也快要凉了。” “宣——塞日娅公主觐见!” 众臣屏气凝神。 交泰殿宫门敞开,一顶韵白的御辇在灯火的照映下驶了出来。 轻薄的白纱半映半掩,水晶珠帘逶迤倾泻,帘后,只隐隐瞧见一道曼妙的身影倚着靠背懒散小憩。 众大臣:总觉得哪里有些古怪?这位公主的坐相这么狂放不羁的吗? 随着轿撵的驶近,帘后那人的身影也逐渐清晰起来。 李淮南心底一软,眸间仿佛再也融不下他人。 这世界仿佛彻底安静下来—— 往日总是将头发束成高马尾的少年此时尽数散发,倒有了几分男人的模样。细碎发梢下遮着眼,额间一点朱砂痣被那双黑白分明的眸映的熏红,他单手支着脸颊,长腿屈起,另一只手懒洋洋地扣在膝上,不知道等待了多久。 珠帘被拉开,他的目光直视前方,望向高位。 看见少女眸中欣喜却怎么也掩盖不住的惊讶之情,脸上笑意更甚,慕云时支起身子,声线未曾刻意扬起,发出轻而低的嗓音带着几分惬意,“西凉国公主慕云时,见过宋朝天子。” 第107章 天下至尊(21) 恳请陛下大局为重(…… “第三个问题,” “——你喜欢我吗?” 仗着初晨时的静谧,远方的白昼半醒不醒,天幕下方的鱼肚愈发膨胀。 安静且窄小的空间内透漏着几分无人可知的暧昧,李淮南不由自主地攥紧了手中暗调色的帘帐,空气中流动着几分残存的微语,她抬起头来,神色有些沉寂,仿佛天边最后一道夜色燃烬,“那你呢?” 慕云时稍愣。 “你喜欢我吗?” 轻轻柔柔的微语低声而出,她的声音放的很轻,仿佛是对自己的极为不自信。 喜欢吗? 应该是喜欢的吧。 慕云时说不清,但是每提及这个词时心底总会蹿起一种奇怪的感觉,剧烈的心跳仿佛淹入滚烫的血液,被其包裹,似乎将要窒息。 半晌,他虚虚呼出一口气:“我不知道。” “可是……”李淮南弯起眼眸,“我想,我应该是喜欢你的。” “砰砰——”窄小的心房里氤氲着被温热包裹着的心脏。 他的心跳的极快。 慕云时抬起手掌放在胸膛上,几许凉风从窗柩拂过脖颈,轻轻地掀起额稍的碎发,他微微垂下头,脸颊有些发烫。 “那我……”少年停顿一下,“也是喜欢你的。” 他似乎说出这几个字已是极为羞赧,半分红晕从他白皙的颊边爬上耳尖,眼睫微垂拓下几分阴翳。 屋外的鸟雀吱哑乱叫,晨间的清露自然而然地缀在枝头。 -- 第229页 丞相府的下人已经起来做活,而眼前的人丝毫没有离开的自觉,李淮南望着他,很小的弯了下眼。 *** 席间一片寂静。 众人瞠目结舌,不可置信地望着眼前的这一切。 李淮南恰到好处地作出一副惊讶的模样,她相信,这个样子是慕云时想要看到的。毕竟昨日少年离去时,并未告诉她身份,估计就是想要在晚宴上看到她惊讶的模样才感到有趣。 既然如此,她为什么不配合他小小的恶趣味呢? “怎……怎么回事?” “怎么会是个男人!” “错了吧……” 在愈多大臣的结巴声不可置信里,言溪云攥紧了酒杯,默不作声地望着轿撵上的那个男人,狭长的桃花眼眯起,眼睫垂下一层浅浅的阴翳。 张恒愣住,难得的没说话。 礼亲王叼着鸭腿的嘴长得大大的,一时没反应过来。 齐国公胡子一翘一翘的,指着慕云时半天没说出话来,还要靠顾思澈在旁边给他顺气,“父亲,没关系的,慢点、慢点,马上就能喘过来气了。” “砰——”一声,郭开猛地一拍桌子,恼怒道:“西凉国欺人太甚!这不是不将我朝放在眼里吗?” 慕云时挑起眉梢,语气淡淡的,听不出来什么起伏:“哦?如何欺人太甚,不知这位大人对本国有何见解?” “你!”郭开停顿一下,继而怒道,“你这是欺君之罪!竟敢送个男人来糊弄我朝天子!这,这成何体统!!” “何来欺君之罪?”慕云时不以为然,“这和亲之事本来就是你朝将军胁迫而来的,要论错失也该是沈将军的错。” 沈去安手一抖,杯中酒水洒了一桌面。 他的视力要比常人好一些,因此这轿撵还未进殿的时候他就看清楚了轿撵上到底是个什么人。当他看清楚后,一股尴尬后知后觉地从身上弥漫开来,他尽量减少自己的存在感,以让别人注意不到自己,但偏偏…… “你!” 张恒瞥了一眼急的不成样的郭开,颤颤巍巍地伸出手去抚摸自己的胡子,他至今为止不敢去看陛下是个什么样的表情。 想到方才的签名书,他的头就又开始偏头痛了。 早知道……就不要为了怕陛下反悔,着急地率领众人签下这份签名书了。 想到这里,张恒更加心虚。 陛下是个什么性子,他到底还是了解几分——最爱美人。 如今,美人是找来了,就是这美的性别似乎不太对。 “你简直是胡言乱语!”郭开气道,“明明是你们编造事实,将公主伪造成……伪造成男的,来欺骗我们!” 慕云时弯了下眸子,笑道:“何时编造?你若是不信,可随意派遣个小使去往西凉打听打听,这云公主到底是男是女?” 郭开噎住。 如今,看来,只怕这云公主本来就是个男的。西凉人因为某些原因,一直在将这个男的以‘公主’为称,而他们这些外人,根本不知道这些内幕,只听说这公主美到极致,便想着讨回来给陛下做个妃子。哦对,现在看来不是妃子了,是皇后! 他们这群人,给陛下弄了个皇后回来,还是个男后!! 郭开心脏骤停,差点窒息。 ——完蛋了,吾命休矣! 想到他方才的发言以及众臣都签署的签名书,郭开恨不得找根柱子就地撞死!至少这样还能不连累九族。 底下群臣面面相觑,一时间都不敢抬头看他们的小皇帝。 李淮南嘴角带着一层浅浅的笑,将众人的表现收入眼底,见时机差不多了,故意出声,声调平稳没什么起伏,“有趣、有趣!” “看来,朕的爱卿们为朕觅了一个好皇后啊。” 着实有些阴阳怪气了。 群臣:“……”脸上的表情更奇怪了。 慕云时换了个姿势,支着脸颊,笑意盈盈道:“哦?皇后?看来,宋朝陛下倒是很重视这次和亲呢。” 张恒别过脸去:“……”他不忍直视这位有可能成为他们大宋的皇后的人。 郭开还沉浸在可能要诛九族的氛围中,一时没反应过来。 礼亲王劫后余生。 幸好,幸好他聪明,避开了这位西凉公主,不然这会儿倒大霉的就是他啊!他才不要娶个男人回去呢!! 齐国公更是快要哭出来了。 他有些怜悯地看了一眼上方高高坐着的自己的外甥。很难想象,方才就是他和太师联合一群人把外甥坑了的。 阿离啊,舅舅对不起你—— 唯有顾思澈坐在宴席上,撑着下巴,一会儿看看那位高傲的始终不肯从轿撵上下来的西凉公主,一会儿再看看上方懒散坐着的阿离,若有所思。 在这尴尬的氛围中,有一道略显不和谐的声音冒了出来: “就不能不娶吗?” 张恒:“……”他倒是也想让陛下不娶啊! 李淮南望向那个角落发出声的人,“哦?左将军的意思是?” 左纶站起来行了个礼,“陛下,左某是个粗人,粗人自然不懂那些繁文缛节的。不过看诸位大臣这么为难,况且这西凉公主又是个男子,我朝向来没有男子为后的先例,既然如此,不娶不就好了。” 李淮南敷衍式的鼓了两下掌,“左将军言之有理呢,不过,诸位爱卿可是逼朕签下签名书的呢,再者说来,朕的圣旨也在诸位爱卿的见证下颁发,如果随意取消……”她假装蹙起眉头,“你们这是想要朕做个不讲信用的人?” -- 第230页 “……” “郭大人,你觉得呢?” 郭开:“……”冷汗已经冒出来了,他整个人僵硬在原地,“陛……下。” “嗯,朕在呢,郭大人有何高见?” 郭开嘴唇扯了扯,“左将军说的有……理。” 话说一半,顾思澈却道:“白纸黑字,这都是板上钉钉的事。倘若我们随意取消圣旨,岂不是在百姓的眼里,陛下的金口也成了无效的东西?更何况,这位西凉……公主千里迢迢来到中原和亲,若是……” “若是被我们这般随意对待,传出去别人又会怎么看待我们北宋?” “诸位大臣别忘了,我们的敌人不止西凉,那头还有一个虎视眈眈的南夏。” 听完,郭开闭起眼睛,一副做足了杀头准备的模样。他突然下跪,冲着李淮南郑重地磕了几个头,“为了两朝关系、声誉,罪臣郭开冒死恳求陛下,迎娶西凉……公主,为后!” 说到最后,已然听出他是从牙跟挤出来这几个字的。 李淮南没什么表情地望着下方,看着郭开磕了一个又一个的头。她依旧好端端地坐在那里,什么话也没说,没有阻止他,也没有答应他。 张恒向上方看去,喟叹一声,心里明白陛下这是不高兴了,所以,即使郭大人在这里磕死都没用。 想到这里,他苦笑一声。 ——这次,真要对不起陛下了。 旋即,年迈的太师撑着颤颤巍巍的身子站了起来,随后缓缓走向中央,与郭开并立。他望向上方坐着,眼里没什么温度的陛下,心里满是苦涩。 他轻叹一口气,随后,缓缓跪了下去。 “罪臣张恒,恳请陛下,大局为重,迎娶西凉公主为后!” 此话一出,李淮南终于动容,“太师,你这——” “罪臣顾乐山,恳请陛下大局为重!” 李淮南急道:“舅舅你!” 见父亲跪下了,顾思澈和沈去安断没有再坐着的可能,忙一甩衣袍,跟着跪了下去。 “罪臣熊仪……” “罪臣章栋……” “罪臣左纶……” 方才在签名书上附上自己姓名的大臣一个接一个的跪了下去。 礼亲王一脸羞赧,甩袍,下跪:“罪臣,李越安,恳请陛下,求娶公主为后!” 场上剩下的人唯有言溪云一人。 男人垂着眸,眼睫下拓下层层阴鸷。 他攥紧拳头,脑中闪烁过几个画面,那双向来不带温度的桃花眼在此刻却有了一刻的温情。 他抬起头,望向上方端坐着看着他的天子,心里泛起层层苦意。最终,他缓缓下跪,没有低头,对着李淮南的眼,一字一句道:“臣,言溪云,恳请陛下——大局为重!” 李淮南这才有了动静。 她看着跪了一地的大臣们,沉着脸开口:“诸位爱卿不必如此,朕答应你们就是了。” 轿撵里的少年有了反应。 李淮南望着他,眼里有些软,像是宣誓一般,在大庭广众亲友见证下,郑重道: “朕——李淮南将迎娶西凉慕云时,为我宋朝之后!” 慕云时心里霎时漏了一拍。 第108章 天下至尊(22) 中了药的慕云时,翻…… 夜将尽时,苍穹仿佛泼在白纸上的水墨,怎么也化不开来。 提灯太监走在前端,用手挡住了风口,橘红的烛火犹如一只跳动的小人扭动身姿,在微语下摇曳。 长秋宫久旷,即使宫中行扫的宫女太监们花了点时间打扫,也未能扫去宫门前的凄凉。 李公公正从长秋宫门前出来,身侧候了个随行的小太监,暗灰调的衣裳在烛火的映射下,细长的影子倒立在了红墙上。 “参见陛下。” 李淮南一挥手免了众人的礼。见此,李公公忙上前道,“公主已经安置在长秋宫了,只是这里从前毕竟是……女子的地方,是否要再添一些物件儿?” 娶了个男后回来这可是从所未有的事啊,但碍于朝上大臣都已经同意,他们这些宦官也自然不能再说些什么。只是,李公公暗自琢磨,以后对这位皇后究竟是个怎么态度? “准了。” “是。”此话一出,李公公基本上就已经确定了内心的想法。别的不说,至少在陛下心里,这位皇后还是挺重要的,故而,他一挥佛尘闪身退下,给这位皇后安排吃穿用度去了。 李淮南停留在长秋宫前,心里竟无端的生出些紧张而来。 那扇门仿佛隔绝了两个世界,屋内灯火通明,屋外晚夜浓郁。檀木门略显厚重,窗柩只开了一扇,隐隐约约间可听见里边低沉的呼吸声。 她清了清嗓子,随后伸手推开长秋宫的门。 “吱——” 空荡荡的大殿较显安逸,只依稀听见几声蜡烛“滋滋”的声响。李淮南觉得奇怪,反手关上了门,往前走了几步,恰时一道劲风袭来,朝着她的命脉打去。 李淮南下意识闭上了眼。 “砰——”地一声,坚固的金属从人手掌滑落,与地面发出清脆的碰撞声。李淮南连忙睁眼一瞧,只见得慕云时撑着墙,神色恹恹。 她再往下看,是一把匕首。 李淮南抬起头,吞咽了下口水,嗓音有些软:“你……要杀我吗?” 慕云时表情难受的皱了下眉,他右手不自觉的抓紧了墙壁,以避免自己不会突然滑落。墨黑的长发垂在前侧,衣裳已经有些凌乱,那双乌黑的眸色仿佛晕染了墨砚,又宛如沉寂在黑暗之中的夜空,破碎与温柔交织,他的瞳孔带着些许的动摇。 -- 第231页 下一秒,一股热浪扑面而来。 李淮南仰着下巴被少年圈在怀里。 他的身子仿佛浸泡在火山的浓浆之中滚了一圈,火焰燃烧的温度从他身上源源不断地散发出来,他的下巴很尖,将全身的力道都丢在了这里,懒意洋洋地支在李淮南的肩上,嘴里喃喃道:“热——” 李淮南几乎是立即站直身子,抱着他,疑惑着询问:“怎么会热呢?” 少年半揽着她,埋在她的脖颈蹭了蹭脸。 ——好凉啊。 冰凉的触感一瞬袭来,少年的神志恢复了点,那双像是黑宝石般剔透的眸子轻轻颤了颤,里边压着数不尽的疯狂与阴翳,就像是一只厮杀了无数猎物经过了上百场战斗的猎豹,已然有些分不清现实与虚构。 “阿……离?” “嗯,我在。” 少年阖起眼眸,皱着眉头有些难受,带着几分委屈的调子,轻声道:“他们给我下药——” 李淮南猛地瞪大眼,那份少年声也改变了音调,带着几分女孩家的嗫喏,羞赧道:“不会……不会是那种药吧?” “就是那种药。”慕云时抿起唇瓣,神色委屈,“我难受。” 即使知道他家陛下娶了个男人回来,但在床/事上,诸位公公婢女是必不可能让自家陛下吃亏的。因此,众人串通一气,给这个男后下了药。 ——再怎么样也要陛下是在上面的那个。 虞苏苏神色复杂的退下:“……” 别问,问就是她家少主明明知道那酒水里有药,还觉得挺有意思的,端起就喝,丝毫不考虑喝了之后会怎么样。 “好难受……”他又开始迷迷糊糊在这里胡乱呻/吟了。 李淮南觉着在门口站着也不是办法,只能扶着浑身发烫的慕云时往里边走去,“你别乱动啊,往这边走,这边……” “阿离……” “在呢——”话音戛然而止。 凉薄的唇压了下来,将她所有的话都封存在她的嘴中。李淮南瞪大了眼,棕黑色的眸子在眼眶中轻轻颤了颤,迷茫与惊讶短暂地出现一瞬,刹那间,杏眼中的狡黠稍作隐去,荡起浅浅涟漪。 不知是谁的呼吸乱了下来。 慕云时的额间抵着她的头,手指不断揉搓她那细嫩的脖颈。 原本还软的站都站不直的人倏然弯腰,将李淮南拦腰抱起,往床笫走去。 接着,覆身压上。 他舔舐着她的唇,宛如一颗淬了毒药的糖,愈发让人上瘾。 少年一副西域打扮,前端的发梢被编成几缕小辫,垂在前侧,尾稍勾着李淮南的鼻尖,挠的人浑身泛痒。 他跨坐在她的身上,歪了歪头,“阿离,我可以散开你的头发吗?” 即使他的神志逐渐被药性扰乱,他却仍然守礼克制,步步遵循李淮南的意愿——她要他停,他便停。 李淮南目光泛着几分清明,思考了一会儿微微点头。慕云时的指尖顺着她的脸颊而上,解开她的玉冠,柔顺的发缕散开,披在两侧。 接着往下,慕云时的手轻轻颤抖—— “可以吗?”他问。 李淮南却笑了笑,“如果我说不可以,你会停吗?” 少年歪头思考,“会停。” 说完后,压不住的药性翻涌而上,他的身体浑身燥热,仿佛身处夏日烈阳的灼烧下,又或是卷入冬日滚烫的暖炉中。 慕云时有些烦躁的扯了扯领子。 黑裳早就不知被他丢到哪儿去,绛红色劲装还整整齐齐穿在身上。这么一扯,领口被拽开,那宛如云舟般弯着弧度的锁骨,凹凸分明,在橘黄色的映照下,露出几分苍白。 “想好了吗?”他哑声道。 李淮南点了点头,“想好了。” 很小的弯了下眼:“我的答案是——不行。” 少年的眸底骤然清明,他唇瓣绷成一条线,随后翻身下床,修长的指尖放到腰间上,解开上衣,声音虽然哑但并没什么起伏,“帮我要水。” “啪嗒”一下,他上半身的衣服全部散落。 少年的身子颀长,身上的肌肉紧实,常年处于高强度的训练下,没有一块多余的赘肉。他的肤色过于白皙,晕月为他镀上了层冷色调,仿佛常年居于雪山上冰封层下的雪,流畅的线条一路蜿蜒往下,呼吸带着肌肉轻轻起伏。 李淮南单手支着脸颊,撑着身子看他,弯了弯眼,“真不要了吗?” 少年背对着身,侧过头,眉眼散漫,“不了。” “哦。”听起来还有些失望。 慕云时却笑了笑:“说到底还得怪你。” 李淮南猛地瞪大眸子,“为何?” “因为这是你的侍从们为你准备的美餐啊,他们的意思估计是要你好好享用。”他挑起一缕头发,笑着看向她,“——享用我。” “不过,你大概并没有这方面的意思,很显然,他们做的这些都是白费功夫。”慕云时如实点评,“你的属下要比我的好用多了。” 李淮南顿了下,“阿辞……” “什么?” 少年的嗓音已然哑的不成样子,似乎在竭力抑制住体内的燥意。 李淮南却突然又不想说了,她翻身下床朝着外边伺候的太监吩咐了几句,然后又回到床上翻了个身,背对着慕云时,倦声:“我先睡了。” -- 第232页 “嗯。”他应了一声。 须臾,眉眼抬了抬,轻声道:“你往里边点儿。” 两人以前都是独睡惯了的,身边冒然多了个人,总会有点不适应。等慕云时泡完澡解除掉身上的药性后,轻手轻脚的走到床边,捻起一角被子,翻身上床,方平躺下却听见身边的人呼吸突然不稳。 “……你没睡着?” “嗯……”李淮南睁大眼睛,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在黑暗中骨碌碌地打滚,“我睡不着。” “——我不习惯。” 少年默了几秒,才低低道:“我也是。” 两人都平躺着面朝床帐,规规矩矩的躺好,就像一个砧板上的死鱼,动弹不得。这种感觉对他们来说,无疑是新奇的,从未体验过的。而更要紧的是,他们前几日才互通了心意,结果几日后却又睡到一张床上去了。 两人倏然无言,气氛诡异的沉默,李淮南只好想法子找点话题:“等到仪式举行完毕后,与我去拜见母后吧。” “好。”少年应了下,随后翻了个身侧对着她,“你是不是料到了我会嫁给你?” “什么?” 慕云时支着脸颊,“皇后这个身份对我来说有些太轻易得到了,我原本以为,你们宋朝不会接受一个男人当妃子。现在看来,你们对这事震惊是震惊,但接受的也挺快的。” “啊这个呀。”李淮南也侧过身来,一手拽住他的发梢,放在手心轻轻把玩,“在客栈那日,你和那位姑娘的话我都听到了,我早知道你是那位云公主了。” 慕云时敛了眸子,轻声问道:“那你就没什么要问我的吗?” “?” “比如……”少年顿了下,“我为何以公主的身份长大?” …… 第109章 天下至尊(23) 封后仪式结束后,全…… 封后仪式结束后,全天下都知道宋朝出了史上第一个男后。 宋朝民众:……发生了什么事?怎么一觉醒来就变天了? 西凉国的人是又尴尬又不知如何是好。 这公主虽然是自家叫惯了的称呼,但别的国家一定没有这种想法/认知/观念啊!!毕竟谁家能将好端端的王子叫公主呢? 想到这里他们又是一阵心虚。 但没有很久,就非常快的推卸责任。 思来想去都怪你们大宋,光凭美貌便强势地定了人,导致这会儿连反悔的机会都没有。 “噗——”南夏皇一口茶喷了出来,目瞪口呆地望着报信的人。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报信人抽抽嘴角又重复了一遍。 听完,南夏皇开始怀疑起自己的认知,“究竟是我耳朵出问题了还是西凉王那老匹夫脑子出问题了?”一时着急,他连陛下的自称都没有用,喃喃道,“还真送了个男人去北宋和亲啊?那北宋小皇帝脑袋……没问题吧?他就没有大发雷霆?他还真的娶了?还封了个皇后?” 知道内情的报信人不免扯了扯嘴角。 那北宋小皇帝也的确不愿意娶啊!可那种情况下,他能怎么办呢?只能给那些自作主张的大臣背黑锅了。 要他看啊,这宋朝小皇帝也实在是冤。委实憋屈的不行,摊上了这么一群……废物? 任由其他人怎么想,这边封后仪式举行完,天幕一落,转眼间又到了晚上。作为两人正式成亲的第一个晚上,皇上必须要去皇后宫里。李淮南又得面对继上次一夜失眠到天亮的日子。 “我们这算是……成亲了吗?” “啊……算吧。”慕云时慢吞吞答道。 李淮南躺在床上,一点睡意也没有:“可我总觉得有些奇怪。” “嗯?” “与其说是奇怪,倒不如说不适应。”声音渐渐软糯下去,散着一头长发的女孩子翻了个身侧对着他,一双明亮的眸子骨碌碌地转,“我还是不太习惯身边突然多了个人,一个男人。尽管我很喜欢这个男人,也确定好了他是要与我共度余生的人,可我……还是不习惯。” 慕云时翻个身,弯起眼眸,“那怎么样你才能习惯呢?” “我也不知道。”李淮南又问,“那你呢?你习惯了吗?” “我啊……”少年又靠近了她一点,“差不多了。我前几日去拜见母后,她让我好好照顾你,还说阿离这个孩子自幼就怕生,突然多了个陌生人肯定会有些不适应,我又问她,如果这样该怎么办呢?母后就说——” 那双深黑色的眸子宛如吞噬掉星辰的黑夜,亮晶晶地望着李淮南,他的声音听起来很轻快,语音不自觉地往上扬,“让我抱抱你就好了。” ——如果阿离再害怕的话,你就抱着她。 ——我对不起她,她本来不应该过这样的日子,阿辞,以后那个孩子就麻烦你了。 “所以,要抱吗?” 身形即将步入男人的少年张开了怀抱,将李淮南紧紧拥入怀中。 两个同样缺失童年的人,在此刻,那颗柔嫩的心有了同样的慰藉。 次日卯时,李公公轻手轻脚地走进殿里,开始早上的叫起床服务。 慕云时睡眼惺忪的睁开了眼:“?” “公子——该伺候陛下舆洗上朝了。” “嗯,知道了,你先出去吧。”慕云时懒意洋洋地打了个哈欠。 他眯着眼看向窗外,外头天还黑着,仿佛磨碎了的墨砚般浓稠。事实上他也才睡下没多久,而李淮南虽然比他睡得要早一些,但一晚上都没睡老实,又是踢被子又是扒他肩膀,导致他刚有睡意就被扒拉醒。 -- 第233页 眼睛睁开一条缝,惰怠地垂着眼皮,长臂一揽就将李淮南圈进怀中,随后翻了个身,一手放在她的腰间,抱着她继续浅眠。 “几时了?”怀中的人闷闷出声。 “不知道。” “李公公是不是来过了?” 少年后知后觉道:“啊,他叫你起床上朝。”言讫,坐起身来,挠了挠头。 提到上朝这事,两人的意识才开始清醒起来,慕云时打了个哈欠忍着困意,耐着性子给李淮南穿衣服。 李淮南有些好笑:“不用你来。” 慕云时揉了揉眼睛,“没事,穿个衣服而已。” 伺候李淮南洗漱完后,少年瞬间没了精气神,懒意洋洋地趴回床上,一头闷进被子,“我要睡了。” 李淮南很小地弯了下眼,轻轻应了一声“嗯”。 临走时又叮嘱了侍从让他们不要叫皇后起床,等他睡到自然醒。侍从们面面相觑,有些惊讶自家陛下的温柔,又暗自为陛下翻身做主人感到兴奋,看来果然是陛下把那位公子拿下了。 爬在床上睡得天昏地暗的慕云时:“——” …… “启禀陛下,言相求见。” 李淮南处理奏折的手一停,目光‘唰’地亮了起来。 言相来了?那岂不是有人帮她批阅奏折了?这么一想,她的脸上忙挂上笑眯眯的笑容,“让他进来。” “是。” 那人进来时一副与往日截然不同的装扮,穿着一身黑袍,头发松散,桃花眼狭长,冷着脸,一副贵公子模样。 第一眼看去,李淮南就笃定这家伙心情不好。她不由得暗戳戳去想,到底是谁招惹这个家伙了?既然这家伙心情不好的话,批阅奏折这事还是算了吧。 李淮南将奏折一藏,不动声色道:“言相找朕有事?” 言溪云眼皮一垂。 光看陛下那样子他就知道之前肯定又打着让他批阅奏折的主意了。可他实在是没有兴致再去应付这些了……光是眼前这一个人就已经搞得他够心力交瘁疲惫不堪了。 “陛下,之前商议的关于科举的事您考虑的如何了?” 李淮南想了想道:“照常举行就行。” “那殿试也要您亲自主持吗?” “朕会提前出一副试卷,到时候就由他们现场作答,择优选举即可。” “臣明白了。” 李淮南顿了顿,见他还不走,好脾气地提醒一句:“言相还有事吗?” 言溪云:“……” 腾地黑脸,面无表情地望着她。 李淮南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毕竟是拜托处理公事好几天的人,这么直截了当的赶人似乎也有点说不过去。 但话已出口木已成舟,这种时候还能怎么补救? 李淮南抿唇思索了下,善解人意道:“言相是觉得科举此事朕办的不妥吗?” “……并无此事。” “那言相是觉得——” 言溪云深吸口气,脸色不善,“陛下英明神武,并无不妥。是臣心思不明……”说至最后他的声音明显的小了下来,导致李淮南一度没听清,问着“什么?” 言溪云垂下眸子,“无事,臣告退了。”说完,恭恭敬敬地行礼退下。 李淮南一脸莫名其妙。 好不容易等李淮南批阅完奏折就看到李公公急里忙慌跑进来,“唰”地一下跪倒在地上,“陛下,不好了!皇后娘娘跑树上去了!!” 李淮南缓缓打出一个“?” …… 晌午日头正大,枯枝乱叶早在凌冽的冬日中掉了一地。树下站着几个打扫的侍女们,纷纷停止了扫除的动作,焦急地看向上方。 微云舒卷,少年背倚着树,两条修长笔直的腿吊儿郎当的垂了下来,他双手环抱,偏着脸望向宫墙的那侧,黑白分明的眸子宛如银河里的星辰一般闪烁。 “你在看什么?”李淮南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了树下,背着手抬头看他。 慕云时扬了扬下巴,“看宫外。” “宫外?” “是啊。”他晃着腿,“这里太无聊了。” 不知他在西凉时过得是什么样的生活,但应该比现在要有意思多了。 李淮南微微垂下眼。 皇宫就像是一个大大的牢笼,朱红色的宫墙内关押了数不清的人,将他们都囚禁在其中。 让一个本就自由的人像她这样过着日复一日的日子,这对谁来说都是种煎熬。 李淮南歪了下头,冲着他伸出了手,很小声的问道:“那要和我,偷溜出去玩吗?” 慕云时愣了愣。 在场的宫女太监们纷纷低下了头,装作听不到。 陛下要偷溜出宫那是陛下的事,他们这些人只要装成一个合格的哑巴跟瞎子就可以了。 少年懒洋洋地靠在树上,闻得此话立即跳下来,弯着眸子:“好啊,走吧。” —— “京城里最大的酒楼是云霄阁,那里卖的烧鸡一等一的绝,我们稍后看完杂耍去那里吃饭吧。” 李淮南一身简单衣裳,扎着高马尾,看上去就是哪家偷溜出来玩的小公子。而身旁的慕云时,已初步褪去青涩的少年身形,渐渐出挑,宽肩窄腰,甚是俊美,一路上吸引了不少小姐们的视线。 幸好这不是花朝节,不然他能收一堆花且不带重样的。 -- 第234页 自从出了宫后,李淮南就兴奋的不成样子,两抹殷红挂在颊边,欢天喜地的朝着杂戏团跑去,慕云时连忙跟上去缀在她的身侧,看着她以防她到处乱跑。 “开心吗?” 李淮南歪了下头,正闪着亮晶晶的眸子直勾勾地望向他,旋即点了两下头,“开心!” 说罢,她眼睛一闪,忙指着青年身后,“看,那里有猴子!” 慕云时还来不及回答她,她就又风风火火的跑了,青年叹口气,舌尖抵了抵上颚,无奈道:“行吧,你开心就好。” 这种语气是自己从来不有的,放在以往,他乐于在斗兽场间醉生梦死,更别说去西凉繁华热闹之地逛市集了,他讨厌那种地方。可自从来了上京,他出现在这种地方的日子越来越多,生活也比以前要热闹不少,他的生命闯进了一个有意思的人,她带给他的记忆都是欢乐的。 慕云时慢悠悠地跟在她的身后,将她从头打量到脚,直到前边的人身体突然一僵,然后骤然向回跑。 “?” “怎么了?” 李淮南表情僵直:“我在想……如果让我的表哥看到一个不务正业的皇帝,不带卫兵,不带暗卫,只带了自己的皇后,两个人就这么偷跑出来会是什么样的一幅景象?” 慕云时支着脸颊,眼神闪烁着微光,弯了下眸子,“是沈大将军吗?” 他的语气懒洋洋的还带着几分看好戏的意味。 李淮南立即咬牙道:“如果表哥知道是你带我出来的话——”话音戛然而止,但里边的威胁浮于言表。 “好吧好吧。”青年耸了耸肩,随后上前将李淮南揽入怀中,一手露着她的腰,尾音上扬,“我带你逃。” 言讫,足尖轻点遁入屋顶。 目睹了一切的沈去安:“……”颇有一种猪拱了自家白菜的感觉。 磨了磨牙。 好呀,阿离真是长大了,有本事了,还知道打不过就要跑。 等着,他这就追上去! …… 第110章 天下至尊(24) 互相吐露身世,希望…… 下雪了。 李淮南站在屋檐下,伸出手,冰凉的温度立即融入手心。 父皇的遗体今日正式送入皇陵,即使内心里早就做好了准备,不止一万次告诉自己要坚强,要做一个能扛起责任的皇帝,可当这天到来,她的鼻子还是忍不住的发酸。 ——不能哭。 ——有很多人看着你,阿离,不能哭。你长大了,你已经……失去哭得资格了。 李淮南眼眶酸涩,望着天空淅淅沥沥倾泻洒下的初雪,久久没有言语。 跟前的人早就低下头自作自事,不敢发出一点动静,以免打扰皇帝的兴致。 慕云时站在不远处,没有上前询问。 今天是先帝遗体入皇陵的日子,阿离的心情肉眼可见的不好,没精打采的处理了政事后,就站在屋檐下望着白茫茫的雪,一言不发。 男人目光垂下,身形未动。 入夜,屋外漆黑,屋内也是黑暗一片,没有点灯。 慕云时倚在床角,望着床上用被子裹着缩起来的一团,目光微烁。 即使被子里的动静不大,但他还是听见了很明显的抽泣声,他俯身坐下,抬手放在被子上,只轻轻揉了揉,就听见里边那人闷闷道,“我一会儿就好。” “你不用管我。” “一会儿就好了。” 她像是安慰自己,也或许是在告诉慕云时,不用管她,她可以自己消化的。 男人指尖一顿。 心脏骤缩,轻微的寒意从心口处渐渐蔓延,莫名其妙地开始为她难过起来。 “阿离——” 被子被人轻轻拉开一角,哭得通红的双眼立即暴露在他面前,慕云时垂下目光,俯身将那团抱在怀里,揉着她的发梢,轻声道:“有我在呢。” 怀里的人一言不发,他抿了抿唇,佯装轻快道:“抱着我哭总比抱着被子哭好吧。” “阿离,没有人会怪你。” 他似乎看出了她所想:“没有人会因为你哭就责怪你。” “即使你是皇帝……也是有所原因的,今天这个日子……本来就是特殊的。” 李淮南有了动静。 她从被子里露出一个头来,眼尾哭得发红,鼻尖也红彤彤的,不知道哭了多久。 她抬起眼梢,男人坐在她的身边,弯着眼望向她,见她探出头来还特意放轻了声音,“借你一个怀抱,要——抱着我哭吗?” 李淮南很轻的点了两下头。 下一秒,慕云时翻身上床,将她搂入怀中,有一下没一下的摸着她的发梢。 “我自出生……就是以男子的身份存活在这个世界上的。” 慕云时本逗弄她头发的手停下,竖起耳朵仔细听她怎么说。 李淮南缩在他的怀里,闷闷道:“自我有记忆起,母亲告诉我,我是个女孩,但我必须要以男孩的身份活下去。开始我也不明白,再大一点后,我理解了母亲的意思,我的父皇除我之外没有别的子嗣,如果我活下来的话,我就会是父皇唯一的太子,大宋未来的储君。” “很可笑吧,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我没能度过一个完整的童年……我甚至不知道正常人家的孩子是怎么生活的,我的童年枯燥极了,每日不是在学习这个策论就是在应付那个先生,印象中为数不多的几次稚趣,还是在小时候我被寄养在表哥家,追着他俩打闹的日子。” -- 第235页 “我不理解为什么母亲让我扮演男子,更让我奇怪的是这么多年,我为何一点破绽都没有。” “谎言总有揭开的那一幕——” “我无比期盼能恢复真正身份的那一天,却又打心里恐惧那一天的来临。”李淮南紧张到吞咽口水,她收起四肢,让胳膊更靠近身体,双手暴露在空气里,宛如即将化为灰烬的泡影,“我骨子里是谎言的承担者,却担不起谎言被戳破的那一天。” 斜斜靠在床杆上的青年敛了细长眉眼,黑蒙蒙的眼瞳里充满了关心。他将少女半揽在怀中,静静地聆听着她的话,直至听见少女隐藏在内心深处的秘密,手掌用力握紧,箍住她的臂膀。 “阿离——”青年嗓音有些低哑。 “嘘。” 李淮南的指尖停留在了他的唇边。 “别安慰我,我不需要可怜。” 慕云时不禁笑了,弯着眸子,“那你需要什么?” 将自己的秘密说出来后,心情倒是好了不少,李淮南也有心思跟他打趣,佯装为难思考半天后才道:“爱我吧。” 【我渴望得到你的爱,超越世俗,超越灵魂。】 青年饶有兴味,“爱你?” 他弯了下眼瞳,嗓音有些轻快,“我不是已经在爱你了吗?” 尽管这份爱来的非常莫名其妙,打破了他前十几年的规划,甚至让他主动踏出了自己的舒适圈,来到一个陌生的地域,一个完全陌生的土地。不可否认的是,他确实是在尽自己最大所能的爱着对方。 “不,还不够。”李淮南慢吞吞地坐了起来,直勾勾地盯着他那双纯净如琉璃的眼睛,“如果什么时候阿辞能做到向我这样爱你,然后再爱着我就好了。” 她要的是对方毫无保留的爱。 之后。 慕云时似乎理解了那道目光的意思。 窗外的月光宛如海面上波澜的倒影,被细雪划成了一层层云舟。青年收回目光,沉吟了下,用不在意的声调佯装轻快的说了出来: “我在五岁之前,三观是扭曲的。” ——虽然现在也没好很多。 慕云时在心底默默吐槽了自己一句。 可李淮南却在听到这句话的同时怔愣住。 “什么叫……三观是扭曲的?” 慕云时的声音没有什么起伏,解释道:“当时的我,完全没有性别意识。我是男子或是女子,对我来说没有太大分别,我扎着辫子,穿着裙子,被人以公主相称。我的母亲,亲手折断了我的臂膀,以爱之名打造了一个专属于我的牢笼。后来母亲死了,我的外公,教我拿起剑,教我该如何杀人。” 少年的目光异常平静,“我第一次杀人,是在六岁的时候。” 明明这是他的切身经历,他却平静的仿佛以第三方的视角去回忆,仿佛经历过那一切的人不是他。 李淮南瞪大眼睛,甚至无法眨眼。她的眼眶干涩,细小的红丝填充在纯白的瞳仁中,里边的水分仿佛被烈火蒸发、灼烧,烧的她又酸又痛。 可即使如此,她依旧舍不得眨眼。 她清楚的意识到,她在心疼他。 “阿辞——”这次的主人公似乎换了过来。 慕云时看出她心中所想,朝她露出个微笑,温吞道:“我没关系的,都过去很久了。” 提及以前,他的目光又沉下来,嘴角弯起几分弧度: “现在的西凉王是我的亲生父亲。” 李淮南没能理解。 这不是很正常的事吗?不然,你为什么会是西凉公主? 慕云时在望向她的那一瞬间,目光陡然又柔和下来,可嘴里吐出来的话不禁带着几分淡漠和嘲弄,“他一直以为我是母妃与他兄长的孩子,是他的侄子。真可笑,明明是自己的亲生子,却十几年如一日的被当成外人来看待。现在,他的妻妾成群,子女无数,他或许再也想不起母亲了。” 真可笑。 人性真是一个经不起考验的东西。他的母亲为了西凉王付出自己,可那个薄情寡义的男人他干了什么?转头又将母亲忘在身后,投入别的女人的怀抱。 等到母亲死后,他又假心假意的将他接回身边照顾着,告诉外人这是他的侄子,然后再把他丢掉。 这算什么? 为了高显自己有多么圣德吗? 青年沉寂下来,再没出声,看起来很平静,只是不停起伏的胸腔暴露了他此时的心情。 似乎觉得气氛太过于古怪,他还侧头望向一旁怔住的李淮南,弯了下眸子,“是被吓住了吗?没关系,我——” 唰地一下。 李淮南猝然扑过来,青年手忙脚乱的接住她。 “阿辞……” “嗯?” 少女抖着嗓音,轻声低语:“我以后会好好爱你的。” 如果没有人爱你的话,我来爱你。 她的声音虔诚而又认真,仿佛雪山上朝拜神明的信徒,句句沾染神圣的祷告,付诸灵魂:“我向你保证。” 慕云时愣了一下。 紧接着很快反应过来,他的笑容宛如夜间盛开的极致美丽的昙花,短暂的绽放一下,声线如午睡后的猫般慵懒,“如果你的爱与你的江山大业矛盾呢?” 明明要回答的不是他,可他的心却仍在这一瞬间小小的揪在一起——他无比期盼着李淮南的回答。 -- 第236页 宛如神明的少女俯身在他唇角落下一个亲吻: “不会矛盾。” “想做什么就去做吧。” “我将永远在你身后——爱你。” 这个世界上拥有真心的人太少了,我很庆幸能得到你的爱。如果我的江山与能给予你的爱发生矛盾,我的回答是: ——江山不及美人。 我的心底存着小小的偏颇,就如你在赌我的心意一般,我也在赌你的答案。 …… 第111章 天下至尊(25) 青年面无表情,拉长…… 自那日起,两人的关系似乎又进一步亲密,具体表现为,睡一张床上后不会再失眠,彼此瞪眼到天亮了。 而那日后,慕云时虽然没有向她透露自己要干什么,但明显的忙碌起来。对外宣称生病闭门不出,每日白天都见不到人影,等到了夜晚,他又趁着夜深人静时回来,简单洗漱后便小心翼翼地上床,生怕将她吵醒。 李淮南之前还没有意识到这件事,直到有一次晚上,她实在是睡不着,便揪着被子假寐。 吱。 窗户被轻轻推开。 紧接着人从窗外翻了进来,然后又没了动静。 李淮南觉得奇怪但并没有起身,依旧背对着屏风入睡。 一阵窸窸窣窣声响悄然响起,青年轻手轻脚地上床,躺下后翻了个身,一手搭在李淮南的腰上,准备入睡。 “回来啦?” 慕云时睁开眼,有些意外:“你没睡?” 李淮南“唔”了一声,实诚道:“睡不着。”她翻了个身面朝青年,没睁眼,像是简单的询问,“去哪儿了?” 他显然一点也没有要隐瞒的意思,眯着细长眼睛,声线宛如清脆的铃铛,轻快道:“我的属下最近有些不乖,需要一些惩罚,我这个做主人的当然要满足他们。” “这样啊。” “嗯!” 日子过得飞快,冬雪下过几场后刚赶上了过年。年宴那天,宫中举办了大型宴会,不少大臣纷纷携家眷在宫中过年,品尝御膳房一等厨师做出来的美味佳肴。 李淮南望着下边欢声笑语的席面,有些意兴阑珊。 阿辞今日有事便谎称身体抱恙,跑出宫整顿下属去了,而母后是真的身体不舒服,她去看过两回后确定没什么大病才放心的来到前朝参加宫宴。 明明是家宴,这会儿却确确实实的变成了宫宴。 舅舅携带了舅母以及两位表哥进宫赴宴。舅母是个大家闺秀,端坐在齐国公身边,小口小口的夹着菜,而舅舅这会儿正与礼亲王互推杯盏,口不相让,吵得面红耳赤。 作为一个孝顺儿子,顾思澈插在两人中间,一会儿劝劝这个,一会儿劝劝那个,要是劝不动的话就推一把沈去安。 沈去安:“?” 顾思澈喟叹:“总不能真的任由这俩老家伙吵起来吧。” 沈去安想了想,“说的对。”于是拿着自己的酒杯,敬向顾乐山,“父亲,儿子敬你一杯。” 顾思澈:“?”你干什么呢哥! 沈去安仿佛有了读心术一般,给顾思澈使了个眼神:灌醉他们,就吵不起来了。 “……”你可真聪明。 “皇帝哥哥!” 李淮南轻瞥了一眼,微红的脸上连忙露出笑容,“敏敏!” 十岁大点扎着双揪的小女孩身穿粉红色的袄子,带着一个三四岁的小团子跑过来。她先是松开弟弟的手,一双黑如葡萄的瞳骨碌碌地转了一圈,脑子里过了一遍父王的话,接着恭恭敬敬的行了个礼。 早在礼亲王带她参加宫宴之前,就已经叮嘱过她千万遍: “敏敏,你的太子哥哥现在是皇上咯,你不能再以过去的名称唤他啦!” “那我要唤他什么?”年仅十岁的小郡主李敏眨着一双明亮的大眼睛问道。 “你要唤他皇兄,或者陛下!” “我不要!这个称呼不好听!还是太子哥哥好听!!” “可是他已经不是太子了呀,敏敏,不能胡闹,你要遵守规矩。” 敏敏思考了一下:“那我能叫他皇帝哥哥吗?” 礼亲王思付片刻,最终妥协:“可以。” 敏敏的脸上立即露出了孩童般天真的笑容,她记下了父王的话,更记得皇帝哥哥是天子,以后见到他是要行礼的。 故而今日宴会,敏敏得到母亲的允许后,便拖着三岁的李康前来拜见自己的皇帝哥哥。 “康儿……”李康学着姐姐的样子跪了下去,可爱的小脸皱成一团,用尽全力去回想父王教给自己的话,“康儿也给皇帝哥哥请安!” 两只粉雕玉琢的小团子在自己跟前晃动,李淮南的眼神“腾”地一下亮了起来。 好可爱! 皇叔家的小孩好可爱!! “快过来快过来,让我好好看看你们。”李淮南露出一个微笑,朝着他们招了招手。 大点的李敏率先跑了过来,“皇帝哥哥,你的脸为什么是红红的啊?” “因为我喝酒了呀。” “喝酒!”李康皱起小脸,抬手扇了两下,奶声奶气道,“会臭!” 李淮南:“?” 没有!她只是喝了一点点,并没有喝到发臭的地步吧…… 李敏解释道:“康儿是说喝了酒后会变成父王那样的酒鬼!臭乎乎的!喝了酒的父王是最讨厌的父王啦!” -- 第237页 见状,李淮南只能捏着康儿红红的脸蛋,轻声保证:“我不会臭的!” 宴会结束时,朝臣们在跪送了小皇帝离去后,也纷纷带着自己的家眷出宫回家。 李淮南喝了不少酒,这会儿脑袋晕晕乎乎的,身体也轻飘飘的,仿佛飘到了云雾之中。 她经过御花园时望见前几日下的雪还未消干净,有一些残雪隐藏在枯枝烂叶中,渐氤的月亮如海面上升起的白雾,朦朦胧胧间探出了头。 李淮南醉醺醺的走到御花园的秋千边,秋千很干净,周围没有积雪留存,唯有一层薄薄的霜露。 她用衣袖抹去霜露。 “陛下!” 李淮南歪了歪头,有些不理解:“你怎么还在这里?” “陛下,老奴——” “啊朕不想听,你们都离远一点,朕要一个人在这儿坐会儿。” 挥手屏退侍从们后,李淮南坐上秋千,双脚有一下没一下的点这地,两手抓着绳子,晃动着身体。 “月色真好——” “就是有点冷。” “如果是夏天的话,在御花园赏月会更有氛围,可是现在是冬日……咦?言相?” 李淮南停下,脚尖撑地。 远远树下有一个男人身着黑衣长身玉立,她眯着眼睛,看的不是太清楚,但凭直觉感觉是言溪云。 事实证明,她没有猜错。 知道是熟悉的人后,李淮南放松警惕,又开始晃悠起秋千来,沁香的浓酒在她的胃里翻腾,大脑处于极端的两个温度下,一半是被烈酒灼烧至颊边的热意,一半是在折胶堕指中出来的凉意。 她醉的实在不轻。 “这么晚了……言相还不出宫吗?”李淮南发音有些不清楚,艰难的说了出来。她一边保持着荡秋千的动作,一边伸出手轻轻掐了掐自己的眉心,试图这样能让自己更清醒一点。 在树下站了很久的男人终于晃动身形,慢慢挪动在李淮南跟前,秋千还在他面前慢悠悠的晃悠着,言溪云伸出手,止住了秋千的晃动。 李淮南歪了歪头,“?” “我有些话想与陛下说——” “什么话?” “陛下觉得……爱是什么?” 高大清隽的男人低着头吐出了这句困扰他多时的话。这些日子里,他无时无刻不在想着李淮南,即使他已经给自己安排了百倍的工作,书房的桌面上堆积着一堆政务,他每天忙的昏天暗地,恨不得将自己分成几个人来做事,可即便如此……那微不可查的空暇时间内,他的脑子里仍然布满李淮南的身影。 “爱?”她迷糊着眼向上方看去,大脑神智持续懵中—— 爱? 那是什么? 少年懵懵懂懂不知情/爱是何物的样子就像一只未成熟的小羊,对世界都充满好奇和求知欲,见她这般,言溪云也知道问不出什么话来了。 他望着倚在秋千上将要睡着的李淮南,大脑持续放空。 有一瞬间他在想,自己来这里是干嘛的? 男人想了又想,没有得出结果。 豁然间,他突然想起自己方才的那个问题,唇齿轻轻张启:“爱是一种令人心神疲惫的东西。” 月轮浅光又洒下来几分,半映半掩的躲过云层,李淮南安静地靠着秋千小憩,洁白的月光为她的身上披了一层羽衣,如同圣洁的天使,闭眼聆听人世间的苦难。 言溪云喟叹一声,他伸出宽大的手掌,袖袍从他腕上滑落,暴露出同样白皙的肤色。 他的掌心即将放在李淮南的头上—— 突然,一道凌冽的石子夹裹着数道劲风猛地向他的手背击去。 啪嗒。 手背红了。 言溪云神色正常的收回手,将那只被击红的隐隐作痛的手放到身后。他转身,看向来人,几乎是带着几分无奈的视线包容着对方幼稚的行为。 唔,虽然的确很痛。 御花园的另一角,慕云时身形纤瘦颀长,黑色劲装彻底与黑夜融为一体。青年已经彻底褪去少年的青涩,逐步往成熟的男人身形跨进,他的脸庞瘦削,下巴很尖,看得出来心情不是很好。 “言大人——”青年面无表情,拉长调子,句句带着警告,“即使你与我魂为一体,也不应该对着别人的夫人动手动脚!” 声音不算大,但却清楚的钻进了言溪云的耳朵。 背在身后的拳头不自觉攥紧,他露出了一个称得上温和的笑容,桃花眼微微勾起,目光里满是怀念,“阿辞,你长大了。” 若是换做以前,方才击过来的可不单单只是石子呢。 第112章 天下至尊(26) “言大人,管好你的…… 他能更好地控制住自己的脾气了。 这是时隔几年后的言溪云再次见到慕云时的想法。 …… “阿辞,你长大了。” ——不再是以前那个小家伙了。 言溪云指骨扣响发出‘嘎嘣’一声细小的清脆声。 他的脸上带着笑容,望向慕云时的目光温和,细瞧能看见几分怀念。那份怀念藏在眸子的底部,被黑曜石般的瞳色遮掩,又存在于青白月色的映辉下。 骤然望见已抽条般成长的青年,他的心里满是感慨,又有些怅然。 第一次换魂时,慕云时八岁,他十二岁。 -- 第238页 言溪云对照着镜子,望着那张带着婴儿肥的脸颊,面无表情的发起呆来。 咯吱。 “少主,请洗漱。” 言溪云回过头来,望着两个同样西域打扮的男孩,神色有些恍然。 命运是在跟他开了个玩笑吗? 现在,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你们……”他张了张唇,实在是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 见他这般磨蹭,左侧那个白衣男孩不自觉皱起眉头,恭敬说道:“少主今日任务是击杀十头狼,如您再不洗漱耽误了时间,任务将会失败。” 言溪云一脸懵逼的听完。 稚嫩的脸上多出几分往日从没有过的天真(?) 他没听错吧? 让他去杀狼? 言溪云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且不说这具身体还是个不足十岁的孩童,就算是换了十二岁的他的身体来,也不一定能搞定一匹狼啊! 他那具温润柔弱的自出生就没握过剑的身体,若是换他去跟狼搏斗,指不定谁叼谁呢。 不,也不一定是叼。 他可能先是进笼,面对狼,然后死亡—— 直接省略了所有过程。 言溪云低着头望了望自己这幅小身板,唇角不受控地绷成一条线,心情显而易见的滑落低谷。 许是年小,他还未养成日后那副喜怒不见色的样子。 “少主……” “我知道了。” “请您洗漱。” “我知道了——”言溪云随便应付着面前这两个人。 他的脑子闪的灵光,在飞快回忆到这具身体之前的所有细节。 他在看书,然后晕倒。 晕过去之前,他似乎还隐隐约约听到家仆的求救声,还有什么扑通的入水声。 求救声? 言溪云猛然一愣。 他晕过去之前是在湖边看书啊! …… 另一头,同样经历过照镜子确认身份的少年,适应良好。 “少爷!” “少爷,请您上来!不要寻死啊!!” 年仅八岁的小孩在初次被人救上岸确认身份后,便又躺了回去,“扑通”一声跳入水中,没一会儿就浮了上来,在水面上到处漂游。 吓的下人们连忙呼救。 “少爷!别想不开啊!!” 闭着双眼的慕云时:……我没有想不开。 跟侧围过来的愈发多起来的关心‘他’的人,慕云时那空荡的心底愈发的厌烦。 好没意思啊…… 他提不起丝毫精神。 所以,慕云时撤了内力,小手轻轻一挥,身子便又向下沉去。 还是赶紧换回来吧。 看书什么的果然很无聊。 第二次互换的时候,两个人都留下了关于自己的信息,以便去查对方的身份。 第三次互换的时候,两人都适应良好……才怪。 言溪云抖着手拿起了刀,慕云时坐在书房望着眼前的书发呆。 就这么再换了几次后,两人终于觉得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正好当时,言溪云家门口来了位和尚,这和尚正是现在的了却大师。了却大师扇着扇子,笑呵呵的告诉他:“你们二人,魂魄本为一体,却阴差阳错一分为二,此乃缘分,无须担忧,时机到了自会有解决之策。” “那大师,时机究竟是什么时候?”年仅十二岁的言溪云面上微笑,心里发慌。 他不想再午睡起来骤然变换时间地点面对一群拿着刀的人了。让一个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人去打架?他是疯了吗? “此乃天机,天机不可泄露啊!” “……” “所以呢?”青年冷不丁出声,瞬间将沉陷在回忆中的言溪云拉回神来。 言溪云一双含情桃花眸中微微闪烁过一丝苦意,但转瞬即逝,又恢复了往日那副淡然无波的模样。 “什么?” “我长大了,和你有关系吗?这也不是你该碰她的理由。”青年嗓音猝然转凉,像是极寒天气下冰冷的清泉,他却弯着眼,笑的宛如夜间的昙花盛开般灿烂,“言溪云,你想死吗?” 言·只说了两句就要面临死亡·溪云:“……不想。” 慕云时拉下脸,“那么,现在,滚开。” 他迈长步子走至李淮南面前,弯腰将她抱了起来。 闻到了熟悉的气味,李淮南迷迷糊糊抱住慕云时的脖子,“你回来啦?” “嗯。”仿佛被她这亲近的表现取乐到了,他弯了弯眼睛,声调放的很轻,“乖,睡吧,我抱你回去。” 慕云时抱着李淮南越过言溪云就走,连一个眼神都未曾留下,忽地,他脚步一停,没有回头,轻声警告:“没有下次。” 脚步声渐行渐远。 言溪云望着还在轻晃的秋千,垂下眼帘,不知在想些什么。 …… “喝了这么多酒,活该你难受。”慕云时轻手轻脚的将怀中抱着的人放下。 他歪了歪头,然后伸手,将她的发带扯下。 少女醉醺醺的,仿佛一只喝多了的醉猫,黑发零零碎碎的散落在床上,迷蒙着眼瞧他。她恍然伸出手指,去触摸他的脸庞,温润的触感从掌心传递过来,她情不自禁呢喃着他的名字—— “阿辞。” “嗯。”他抿着唇补充,“在呢。” -- 第239页 李淮南蓦然笑了。 她扣紧他的脖颈,然后猛地拉下—— 他的唇瓣印在了她的嘴唇上。 青年只是微微错愕一瞬,但很快,眉眼就染上了笑意,他伏下身体,亲吻着她的唇,含糊不清道:“小醉猫。” 带着几分亲昵,轻飘飘地钻入李淮南的耳朵里。可是她现在醉的什么也不知道,神志不清醒,只是被动的缠绕住他的脖颈,回应着他的热吻。 慕云时支起身子,漫不经心地撩起她一小撮头发,那双漆黑的瞳色像是染上了夜空的墨色。他的眼里很少会有温柔的情绪,但此时,黑白分明的眸子底压着一望无际的温柔,就像是青白月色下一汪清泉,平日里放在那里看起来清清冷冷,但是却在月辉下尽显温柔。 “小醉猫差点让别的男人碰,我很生气。”口中吐出来的话语犹如恶魔的低吟,他的声音本该如清雪一般凉薄,可此时却带着上扬的音调,眼睛也弯起,轻快的说道,“生气到快要砍掉言溪云的手啦。” “你和他的关系一直这么要好吗?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那家伙喜欢你。” 说着他嗤笑一声,冷嘲热讽道:“那家伙竟然也会喜欢人。” 眉眼精致的人又伏下身来,细细舔舐她的唇瓣,软软甜甜的触感与他的唇难舍难分,他好心情的笑起来,“阿离。” “嗯?”小醉猫迷迷糊糊应道。 “你说——” 李淮南迷蒙着眼。 “你爱我。” 李淮南歪了下头,复述:“你爱我。” “不对!是你爱我!!” “?”不对吗? “快说。”慕云时催促着。 她大概知道他要她说什么了。李淮南支起身子,将他翻身压下,她伏在他的身体上,双腿跪坐,用那轻柔的语调轻声诉说:“我爱你。” 是这样吗? 你想听到的,是这个吗? 只是一句我爱你吗? 她的腰肢被他的掌心握着,李淮南轻轻动了动,仿佛是在提醒愣住的人,噤声等待着他的回答。 慕云时张了张唇,胸膛里翻滚的心脏,在少女的刺激下不受控制地漏跳一拍,“我……” 突然,李淮南猛地翻身下床,匆忙落地,“呕——” 慕云时:“???” “呕——” 慕云时麻木。 小醉猫的酒劲就不能挑时候来吗?非得选择在这个他即将袒露心意的时候? 怨念归怨念,不爽归不爽,即使再不甘心他也得认命翻身下床却给李淮南收拾烂摊子。 头发也散了,衣裳都快褪了一半了,这种时候再叫侍从进来收拾…… 想到那个画面,慕云时脸色一黑。 “果然更不爽了。” 占有欲极端强烈的人是不会允许自己的夫人被别的男人看,即使那只不过是个太监,称不上男人。 “喝点水。”慕云时递了杯水,轻声哄道,“喝完就没那么难受了,你看看,我早就说过让你别喝那么多酒,你的酒量又不好。” 李淮南红着眼梢反过来问道:“你什么时候说的?” 慕云时眨眨眼,无辜道:“我没说吗?” “没有!” “那也不碍事,我现在说就行了。” 青年半蹲着,神色温柔:“阿离,下次,别再喝这么多酒了。” “不对,应该是没有下次。” “因为我会在一旁,看着你的。” 李淮南耳尖红了红,没敢直视他的眼睛,只是小声道:“哦。” 不会再喝了。 如果下次要喝,那她也得先把阿辞灌醉! 她的心里一直有个小小的愿望,她想看看,喝醉的阿辞是什么样的? …… 第113章 天下至尊(完结章) 终章(上)…… 几日后,虞苏苏在当今皇后的许可下成功入宫,以皇后妹妹的身份。 虞苏苏:不管是什么身份,总算离少主近了点。 “少主。” “有事?” “西凉那边的信。” 虞苏苏恭恭敬敬地递过,转交给慕云时。 慕云时拆开粗略扫了一眼,忽地轻嗤一声,“怎么?巴图那个蠢货,还真打算推翻现在的政权?杀死西凉王造反不成?他以为他能成功吗?可笑!愚蠢!” 比起慕云时,巴图算是西凉王明面上的第一个儿子,比他小一岁,因为觊觎父王权力已久,便想造反自己上位。他从一开始就对慕云时表示友好,拿他当盟友,即便他是个男子也没问题,毕竟,西凉宫的人都知道慕云时不是西凉王的种。 替别人养儿子养了十多年,就算再怎么疼他宠他,也不可能真的把王位交给他。 “少主您的意思是?” 慕云时敛起眉眼,云淡风轻道:“我为什么要插手?巴图想上位是他自己的事,他若是能干掉西凉王,我自然恭贺,还会在他登基大典上送上份厚礼,他若是干不掉登不上王位,又与我有何关系?” “我是承诺了会在某些地方予他便利,但不代表我真就要像个傻子一样听他差遣。” “任何人上位,与过去都不会有太大差别。” “子不弑父,我答应过母妃……既然我杀不了他,那就由别人来杀。”橘红色的火焰在纸糊灯笼里展现曼妙身姿,仿佛一只会跳舞的小人跃然纸上。青年将信折了一半,拿在手心,随后慢慢靠近火焰。 -- 第240页 嗞。 火势顺着信的轮廓往上蔓延,燃烧殆尽。 慕云时收回手,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切,像是在对虞苏苏说话,又像是在轻声呢喃,“这么多年了,我也该玩够了。” 灰烬慢慢息落。 虞苏苏出神的望着他,口不择言:“少主,我们可以杀了那宋朝小皇帝,挑起两国大战,到时候你就不用为这些事烦心了!” 慕云时鹰隼一般的眼神直直瞪过来,虞苏苏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 知道自己一不留神说出了什么不得了的话,虞苏苏心里默默流泪。 呸啊,就该管好自己的嘴的! 明明少主已经为那宋朝小皇帝动心,陷入情网了,我还说这话,这不是找罚呢嘛! 果然,下一秒: “去跪一刻钟,明日起,宫殿的清扫就交给你了。” 慕云时轻飘飘的语调响起,夹着几分惰怠传入她的耳朵里。他声音故意沉下来的时候,总是有种不怒自威的感觉,故而平日里他的调子都是上扬的,只有真正生气了时,才会沉下音。 虞苏苏默默流泪,咽下委屈:“是。”随后,转身离开,去宫殿外跪着了。 翌日。 李淮南下朝回来就看到长秋宫前的宫道上站着一位身穿黑衣手持扫帚的少女。 她低着头默默扫地,嘴里不断喃喃自语,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听见来往太监参拜的声音,少女猛地抬起头来,望见是她,倏地一下瞪大眸子,咬牙切齿道:“是你!” 如果记忆没出错的话,这声音非常像她身处客栈昏迷那日,跟慕云时对话的女子。 哦,看来是慕云时的下属。 不过她为什么这幅样子? 李淮南不觉自己惹过她,故而眨眨眼,无辜道:“我们有仇?” “没有!” “那你为何这幅模样?” “这明明是……” 李淮南看出来少女的戛然而止,好脾气地挥手对着身后的侍从们道,“你们走远一点,我与这位姑娘有话要说。” 虞苏苏抱着扫帚一哼,“我与你没什么话好说。” 李淮南自以为然的点点头,笑眯眯道:“哦这样啊,那朕可就真的走了。” 言讫,迈步—— “等等!” 李淮南收回脚步笑眯眯道:“这可是你说的。” 狡猾奸诈的狗皇帝! 虞苏苏咬牙切齿,怒摔扫帚:“我要与你比试!” 这句话倒是激起了李淮南的好奇心,不由得张嘴问道:“比试?比试什么?” “比酒量!” “……”李淮南沉默,想了想自己那迷人的酒量,一时不知该不该答应眼前这个女子的要求。思付片刻,她眨眨眼睛,“朕为什么要和你比?” 明知酒量差啦,为什么还要不自量力的去和别人比试? 虞苏苏:“……”说的也是。 人家是堂堂一国皇帝,为什么要和我这个连名字都说不上的女子比酒量? 果然,更生气了。 虞苏苏咬着牙根道:“你心虚!” “?” “你酒量一定不好,所以才不敢跟我比试!” “??” “一定是这样的!酒量都不好的人,凭什么要让少主喜欢!!” “???” 什么就一定了?而且酒量不好跟慕云时喜欢她有什么关系吗? 李淮南百思不得其解。虽然说她酒量是差了点,但也没有因为酒量差就不敢跟她比试吧?罢了,索性无聊,比试就比试吧。 这么一想,李淮南只好答应下来。 …… 李公公风风火火的闯进长秋宫,见到美人榻上斜斜躺着的青年,猝地一下跪倒在地,“公子!陛下跟您妹妹比试酒量,这会儿正在御花园喝的酩酊大醉,谁劝也没有用,您快去看看吧!” 慕云时:“?” 他那个愚蠢的属下又做什么蠢事了? 等慕云时跟着李公公抵达御花园时,便看见周围围了一堆侍从,焦急却又无可奈何地望着亭中坐着的两个人。两人身侧已经摆满了空酒壶,看样子似乎喝空了许多罐。 “公子,您可算来啦!”焦急的围了一圈的侍从看见他赶来,纷纷松了一口气。 慕云时走到李淮南跟前,戳了戳她的脸。 李淮南歪着头,“嗯?” “还清醒吗?” “……” “看你这样子估计又喝迷糊了。” 他是真没想到,大白日她都能喝的烂醉。慕云时有些无奈的叹口气,紧接着瞥了一眼隔壁竭力装作喝醉的罪魁祸首,轻飘飘道:“虞苏苏。” 虞苏苏赶忙趴下,闭上眼睛迷迷糊糊道:“我似乎听见了少主的声音……肯定是我听错了,我酒还没醒,我醉了……” 她趴在石桌上,不敢面朝少主的方向。 慕云时冷淡道:“醒了以后去跪半日,日后长秋宫的活你一个人包了。” 话音落下,慕云时弯腰抱起李淮南就走。 虞苏苏闭着眼睛默默流泪。 真不是人啊! 长秋宫那么大的宫殿,所有的活全让她一个人包了!! 她干不过来啊!!! “唔……放我下来。” “你能走得动吗?” “……不能。” -- 第241页 “那你在说什么?” 慕云时觉得好笑,加快步子,没一会儿就到了长秋宫。他一进宫殿就屏退了伺候的那些人,抱着李淮南往床笫轻轻一放。 李淮南迷迷糊糊坐好。 “怎么样?要休息一会儿吗?” 李淮南歪头,眼神朦胧,“我想喝水。” “好,我去给你倒,等着。” 慕云时转身去倒水,回来后就发现本该乖乖坐在床畔边的人这会儿不知道跑到哪儿去了。 咚一声。 慕云时连忙回头望去,只见—— 醉醺醺的人不知何时已经爬到窗户上,两腿跨坐,对着宫殿外的侍女们挥手,“嗨!” 侍女:“……” 她眼花了吗?为什么……看到陛下了? 慕云时吓的赶忙将人捞下来,拖着她的腰往床上走去,“喂喂喂!你清醒一点!不然等你醒来,你绝对会后悔的!!” “我!才不会后悔呢!” “?这是已经开始说胡话了吗?” “我没有!” “好好好,你没有你没有,是我有。”慕云时将人放在床上,压着她的肩,“别动了,乖一点。” 李淮南却眯着眼,手掌展出朝外,光从指缝里洒出,透过缝隙看着慕云时,“你真好看。” “……”慕云时一顿,翘起眉梢,“我觉得也是。” 李淮南歪着头笑嘻嘻的拽住他的耳朵,慕云时恍然愣住,耳畔烧的发红,“你干嘛?” “真好看啊阿辞。” 你拽住我的耳朵就是为了夸我好看? 慕云时目瞪口呆。 耳朵又被人揉了揉,他索性放弃抵抗,抿着唇嘟囔道:“我知道我好看,你别揉了。” “好。” 小醉猫答应的爽快,立马收手。 慕云时抬手揉了揉耳朵,却没防备李淮南眼里的狡黠,轻轻一拽,两人位置颠倒,他被扯得压在床上,一时没回过神来。 “阿辞?” “啊?” “阿辞!” “什么——” 突然,李淮南俯下身子。 正当慕云时以为她想亲他的时候,李淮南却避开了他的唇,落在了他的脖颈上。 有些痒。 她亲吻着他的脖颈,仿佛对她来说有着无上的吸引力,慕云时情不受控地仰起了脖颈,将喉结彻底暴露出来。 细小的滋滋声被无限扩大。 他的脸上露出难以抑制的表情。 李淮南眯着眸子指尖轻抚着他的脖颈 ,拉开衣领一路下滑,直至锁骨处,随后用了点力,在他的锁骨留下了一片红痕。 “唔……” 慕云时蹙了蹙眉,强压下心底那股烦躁,吸了口气:“阿离——” “嗯?” 她只是单单应了一声,并没有收势的样子。 慕云时仰着头喟叹一声,索性由着她继续去啃他的脖子了。 明明喝醉酒的是她,结果受折磨的人倒成了他。 长秋宫的门再次打开时,已经到了傍晚时分。虞苏苏正在两侧朱红色的宫墙前清扫,突然,“吱”一声,殿门打开,虞苏苏忙扭头去看。 她家少主穿了一件云纹白底丝袍,墨发尽数披散在身后,脖颈间缠绕了条白绫,打了个结,一端长一端短。 见她看过来,有些神色不自然的别过头,两颊上的绯红还未褪去。 虞苏苏:“!” 她没看错吧! 那个害羞的打扮的跟个天仙似的人是她们少主? 许是这直愣愣的目光太过逼人,慕云时又偏回过脸,眉眼黑了黑,他想起导致他这幅模样的人是谁了。 故而,下一秒: “虞苏苏。” “在!属下在呢!” “去跪半日。” “???” 虞苏苏:我不理解!! 这事不是已经过去了吗?? 这天寒地冻的,再跪下去她膝盖要没了啊!!! 第114章 天下至尊(完结章) 终章(中)…… 李淮南醒酒后天色已经落幕,傍晚的夕阳高挂云梢,一层浅浅的云雾随风轻拂。 头好疼啊。 她捂着脑袋废力去回想发生了什么事。她在拼酒,没有拼过,然后醉醺醺的跟着慕云时回来,再之后…… 李淮南连忙翻看自己的衣裳,衣裳倒还是整洁,浑身上下也完好无缺。 她大松一口气,“看来没被占便宜。” “噗——” 李淮南连忙转头,“谁?谁在那里?” “我!被你占便宜的人!” “?” 一转身,瞧见神色懒散的男人倚着圆柱低笑。 “阿……辞?” 慕云时立即站直身子,严肃道:“嗯,是我。” 之前斜着身子还好,现在一站直了,他身上松松垮垮套着的衣裳就更显懒散,若不是有腰间那根带子束着,指不定什么时候就掉了下来。 他平日鲜少穿白衣,今日却难得的套了件白色金丝云纹锦袍,衣领敞开,锁骨露的分明,颇为矜贵。 男人的脖间绕了条白绫,屋内尚未点灯,昏暗的斜阳慢慢降落西山,他大半个身影遮在柱后,极具力量感的手挑着那根白绫玩。 “那是什么?” 慕云时挑起白绫,“这个?” -- 第242页 “嗯!” 见她实在好奇,男人故意装作无所谓的模样,憋足了心思逗她,“哦,也没什么,是你占便宜的证明。” 李淮南一愣,“什么?” 慕云时憋着笑,低声道:“需要我取下来让你看看吗?” “!”李淮南却突然反应过来,想起自己在醉酒后干的蠢事,一张脸臊的通红,“不!不需要!” “那好可惜,我还真挺想让你看看,小醉猫醉酒后的禽兽样子呢。”慕云时弯了下眸子,黑润润的眼睛里满是笑意。 若不是实在啃得没法见人,他也不至于找条白绫遮起来啊。 李淮南眼睫轻轻一抖。 “对不起。” 慕云时愕然愣住,“对不起什么?” “我酒后——发疯。”她是极为艰难的吐出了这两个字。你说醉酒就醉酒呗,醒了以后忘掉该多好,可偏偏她的记忆非常清晰,她做了什么丢人事她都记得清清楚楚。 “噗。”慕云时笑的不可遏制,摇了摇手,“如果要道歉的话也该是我来给你道歉,我的下属做了这样的蠢事,还连累你跟着一起犯傻,我已经惩罚过她了。” 李淮南唔了一声道:“其实不完全是她的错,我也有一半的责任……”她话音一转,瞥了一眼屋外的天色,心里渐渐有个盘算,“阿辞,你过来。” 慕云时歪了歪头,“做什么?” 她双手撑在床上,肩颈耸起,一双温润的眸子里是无辜的笑意,“来吻我吧。”她扬起脖颈,“作为补偿。” 慕云时眼神暗了暗。 脚步不听使唤的走了过去。 豁然间,长秋宫外的灯火全部被点燃,橘黄色的暖光透过窗柩洒进来一些,映的男人的侧脸清晰瘦削。 他听见自己哑着声音说: “好。” 随后,弯腰。 他的手搂着李淮南的肩,另一只手慢慢抚上她的脖颈,细细舔舐,亲吻。 细小的滋滋声在两人耳畔听得异常清楚。 李淮南不自觉红了脸。 恰时,慕云时停下吻,微微弯起眸来,满意的望着自己留下的‘作品’。 “真好看,阿离。” 李淮南脸色微红,眼神乱瞟,神色不自然道:“这种时候就不要说这么多啦!” “好。”他轻声应答,“那么,可以吗?” 男人的声音初步摆脱了少年时的青涩,变得有些低哑成熟起来,仿佛埋藏在地下的浊酒,经过时间的沉淀,变得浓郁起来。 “可以吗?阿离——” “我想要你。” 他似乎极为期待这一刻。 李淮南却伸手抚摸着他的脸庞,神情愈发温柔,“阿辞,我之前说,江山与美人,我选择美人。可是现在,我想知道,美人的选择。”她点了点他的眉眼,轻声道,“关于西凉。” 慕云时望着她的眼睛,好半天才低低笑一声,“原来是这样。”他索性直起身子,眉眼懒洋洋的,“是要对西凉动手了吗?” “马上就要开春了啊。” “是在立春后动手吗?” 李淮南神情有些犹豫,“还有南夏。” 慕云时不解,“你在犹豫什么?”没等李淮南说话,他又恍然大悟,“是因为我?你因为我所以想着要不要对西凉动手?” “……是。” 慕云时怔住。 一时有些说不出话来。 他的四肢被暖意包裹,仿佛初春还未融化的冰雪在日光的沐浴下渐渐消融。 他第一次明白被人需要被人在意什么样的感觉。 他全身放松膝盖发软,脸被温热的舒适感包裹起来,宫殿中虽然黑暗,但殿外却灯火通明,细心的仆从早就串成一气不让别人来打搅他们。 皇宫虽然像一座牢笼囚禁了他们的自由,却以另一种方式在告诉他,这里是安全的。 没有杀戮,没有斗兽场,没有生死,他不再是被人扔起的孩子,这里有他爱的人,幸运的是,那个人也爱他。 他豁然开朗。 笑意从眼中跃出光芒,他低头吻着李淮南的唇,轻声呢喃:“好过分啊,竟然在这种时候问我问题,明明知道我拒绝不了这样的你。” “所以你的回答是?” “去做你想做的,那些都比不过你。” 那个噩梦一般的童年早该过去。 他长大了啊。 “嘶——疼!”李淮南眼中泛起泪花,嘟着嘴唇委屈巴巴的望着慕云时。 慕云时动作一停,额头上早已布满汗水,他低低喘息,眼梢泛起红,“这种时候,要是让我停,那岂不是要了我的命?” “可是我疼。” 慕云时伏下身子胡乱的吻着她,轻声呢喃:“对不起阿离,对不起——”心跳声早在一开始便交织在一起,“我爱你。” 他的嗓音很轻,仿佛是漫天飘零的雪花,轻飘飘地点缀在地面。 即使是趴在她的耳畔呢喃,也让她产生了一种如登云天的错觉。 “你……再说一次。” “我爱你。” “再说一遍。” 他听话道:“我爱你。” “比你想的还要爱你。” 外面不知何时下起雪来,宛如柳絮飞舞的飘雪轻轻的缀在地面。地面立马结了一层薄雾,但没过多时便被不停清扫的虞苏苏收拾干净,她撑着扫把边扫边叹:“好冷啊!这个冬天快点过去吧。” -- 第243页 …… 李淮南迷迷糊糊的翻了个身,跟前有个人一直在拽她的头发,她手一拍,“别闹。” 慕云时委屈收回手:“哦。” 话本上说,女人经历过云雨后都会需要得到男人的呵护,需要与男人温存。怎么独独他家这只不一样啊? 慕云时不信邪,又伸手戳了戳。 “……” 继续戳。 “……” 再戳。 “……” 李淮南翻了个身一把搂住他的脖颈,下拉,在他唇上轻咬一口,“我爱你,睡吧。” 旋即,翻身继续入睡。 青年愣了愣,但很快就反应过来。他也躺了下去,将手放在她的腰肢上,没有再生什么念头,只是这样搂着她。 慕云时弯了弯眸子,回答她的上一句话,轻快道:“我也爱你。” 这个世界上最爱的就是你了。 几日后,南夏内乱,沈去安请求出战。 “如今正是我朝一举出兵,拿下两国的好时机,西凉不足为惧,南夏更是如区区蝼蚁一般,弱小可怜。若我朝要出兵征讨,臣沈去安愿请帅领兵,下军令状,此去必冲锋陷阵,为陛下死战!” “臣敢立誓,一日不胜,一日不归。” 沈去安铿锵有力之声回响在整个大殿上。 一时间,众臣纷纷为之所感慨,皆上言: “是啊陛下,沈大将军言之有理。” “哈哈,只要拿下南夏,再顺势清扫周边小国,我宋朝便是天下主宰,而您将是天下之主。” “恳请陛下下令出兵!” 望着纷纷跪地的朝臣,李淮南一锤定音:“既如此,三日后出兵。” “沈将军。” “臣在。” 李淮南望着意气风发的少年郎,笑眯眯道:“朕相信你,待你班师回朝之日,朕必设下大宴为你接风洗尘!” “臣,遵旨!” …… 下了朝后李淮南就带着慕云时匆匆前往礼佛寺。 半年前,她曾在礼佛寺询问了却大师一个问题,现在,她要去还愿,问问了却大师,‘时机到了吗?’ 了却大师微微一笑,双手合十,“看来陛下已找到自己的良人了。” 李淮南回头望了一眼站在竹子下双手环抱,假装不在意,但其实耳朵一直竖起来偷听的青年。 “是啊。” “找到了。” 不是溪云,不是云若,是云时啊。 了却大师笑道:“那么恭喜陛下,此战能赢。” “届时,您将成为天下之主。贫僧在此提前恭喜陛下啦!” 了却大师笑的和蔼,双手合十,在恭祝过后便转身离去。经过竹子边懒懒靠着的青年时,微微一笑,却并没有上前打招呼,反倒是青年,在看到大师过来时,立即支起身子,行之一礼。 了却大师回道:“阿弥陀佛。”旋即,转身离开。 竹林中有些未消的雪,行人路过总会踩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笑什么呢?” 身后突然响起轻飘飘的一道声音,李淮南转身高兴道:“阿辞!了却大师说我以后会当天下之主!此战会赢,沈将军会赢!” “嗯嗯!我知道啦,你别跳的太高!”慕云时笑着将她按在怀里,“你会成为天下的陛下,这天底下只要有人的地方,都会是你的。” 慕云时弯着眼,黑润润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光芒,他在笑意盈盈之余,眉眼间总笼罩着一股忧愁,让人猜不透他在想些什么。 察觉到他情绪的不对,李淮南收敛了笑容,问道:“阿辞,你……不开心吗?” “开心。” “那你为什么……” “淮南——” 李淮南的声音戛然而止。 她的瞳孔瞪大,眸底有什么东西泛起浅浅涟漪。 自两人认识以来,慕云时从未叫过她的大名,偶尔生气时会压着声音喊她‘顾离’,平日就更不用说了,也一直在叫她‘阿离’。可现在,却喊她淮南。 淮南—— 李淮南颊边发烫,声音不受控制地高了起来,“你,你叫我什么?” 慕云时垂下眼,“淮南。” “如果我有朝一日离开,你会不会生气啊?” 李淮南霎时冷静下来。 “你要走?” 慕云时温吞道:“诚如沈将军所说,现在这个时机是最好的时机。南夏内乱,宋朝出兵必会引起西凉的野心,若南夏西凉二国合力,这恐怕是场硬仗。沈将军的威名我早有耳闻,但是,你能确保他一定会胜吗?还是在现在这种局面?” 李淮南踌躇道:“我……我不知道。” “所以……”慕云时喟叹一声,“西凉决不可参与到此次战争里边,更不能与南夏合谋。” 李淮南顿了顿,“我明白了。” 即使再不舍得慕云时的离去,但她心里明白,他说的话确实在理。 她是一个帝王。 身负万千子民的信任,若是她因为儿女私情而忽略她的江山社稷,那么她就算是死也别下去见她的父王了。 “何时走?” “明日。” “……我明白了。”李淮南深吸口气,站的端直,望着慕云时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此去平安,祝君武运昌隆!” -- 第244页 第115章 天下至尊(完结章) 终章(下)…… 回京之后,西凉公主北宋的皇后便以生病为由,紧闭宫门,谢绝待客。 众人纷纷松了口气。 趁此机会,赶紧给陛下找个漂亮的姑娘送进来,传宗接代啊! 御花园里,李淮南站在树下抬头往上看,身后跟了一群太监宫女们。 “陛下——” “嘘。” “你看,树枝上有一点绿。” “?” “要到春天了呀。” 李公公不明白,一头雾水。 春天到底有什么含义? 慈宁宫 李淮南伏在顾太后的膝上,太阳穴被她轻轻的按压着,她阖上眸,闲散又放松。 “母后,给我讲讲你和父皇的故事吧。” 顾太后指尖一顿。 “母后?”许久听不见回答,李淮南疑惑的询问了声。 顾太后瞬间揽回思绪,神情淡淡:“没什么好说的。” “您不爱父皇吗?” “……我爱他。” “可是……” 顾谪晚轻轻抚摸着她的头,“阿离,你父皇一直是个很难猜透的人,君心叵测,这一点我几乎用了一生才明白,我永远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我们之间的问题也不单单只是用爱就能形容了的。我爱他又怎么样,恨他又怎么样?都已经过去了。” “阿离,云时是个好孩子。” 李淮南脸唰地一红,结结巴巴道:“母后!” 顾谪晚轻轻一笑,“害羞什么?你这一辈子也不会永远都是这个身份,你也大了,母后不知道你的想法,我猜不透,这一点你倒学你父皇学了个十成。但是阿离,请记住,无论你做什么决定,母后永远支持你,若你有遇到困难的那一天……母后不会坐视不理的。” “我知道,母后永远都是最爱阿离的人!” …… 【阿辞,晚上好。】 【今日御花园的柳树已长出嫩芽,不知你何时归?身体可还康健?祝好!】 李淮南收起笔满意的点点头,待它晾干后,将信装入信封,随后吩咐李公公,“明日寄出去吧。” “是。” - 【我很好。】 【近日收服了边域上的一些小组织,巴图那个蠢货要开始谋逆了,我没有插手,想知道这场父子之间的仗到底是谁会胜出。】 【立春了啊,阿离,你要照顾好自己,晚上盖好被子,不要生病。】 【臣知道我的陛下日理万机,但仍私心希望,下次收到的信会满足臣的私欲。阿离,能多写一点吗?我看不到你,所以只能靠着这寥寥几句来填充我的私念。】 【陛下,早些休息。】 【我爱你。】 几大页的信送了出去,慕云时百无聊赖的等待着回信。半个月后,收到手里的信只有薄薄一层,上边写了四个字:【已阅,爱你。】 慕云时哭笑不得:“简直是个任性的家伙。” 虞苏苏走进宫殿,恭敬道:“少主,巴图开始行动了。” 慕云时敛了神色,懒懒一挥手,“动手吧。” “是!” 慕云时支着脸颊望着窗外,漫无目的地神游。 西凉这边的春天要来的晚一些。 阿离,很快,我就能回去了。 …… 一年后。 “赢了!赢了!” “我们赢了!” “南夏国从今日起不再拥有,这天下将是我们大宋的天下!” “沈将军呢?” “沈将军的队伍已经距城门十里,马上就要抵达京城。” “快!快去通知陛下!!” 沈去安大获全胜,战胜南夏的消息传来,群情激奋。百姓们纷纷站在道路两旁迎接,为他们高呼为他们喝彩。 意气风发的少年将军身骑大马,领着军队往皇城行去。 递到城门口,沈去安刚想下马,守卫连忙上前说道:“沈将军,陛下特许您骑马进宫。” 这可是独天一份的殊荣啊! 沈去安立即抱拳朝着太和殿方向行礼:“多谢陛下。” “臣,沈去安参见陛下!” “快快请起!” 沈去安顺势站了起来。 齐国公站在最前面,目不斜视,但眉眼中溢着喜意。 “去年将军出征时,朕曾允诺过将军,若你凯旋过来,朕必为你大办宴席,举国欢呼。” “沈将军,今日,朕可就要当着众大臣的面,兑换这个诺言。” 沈去安脊背挺得笔直,笑容爽朗,抱拳道:“多谢陛下!” 话音落下,他一甩衣袍,扑通下跪,“臣沈去安,恭喜陛下成为天下之主!”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豁然间,朝臣纷纷下跪,行之大礼。 双手向前,额头叩在手心上,纷纷高呼:“恭贺陛下成为天下之主!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恭贺陛下成为天下之主!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李淮南高高坐在龙椅上,目光所到之处,皆是跪倒一片的人。 所有人打心眼里觉得自豪,为北宋骄傲。而他们心底最尊敬的人,莫过于这龙椅上端坐着的小皇帝——李淮南。 她被所有人信任着。 李淮南阖了阖眼,深吸口气。 -- 第245页 高呼声已经逐渐小去,众臣们安静地等待着陛下的命令。 如若往常,此时,陛下早就叫他们免礼了,可今日却迟迟没有声音。朝臣们觉得古怪,可没一个抬起头来,耐着性子继续等待。 “众爱卿……” 下一句应该是平身的,可李淮南却迟迟不发话。 她垂着眼,做足了准备:“还记得朕为何登基吗?” 朝臣心里古怪。 不就是先帝突然驾崩,西凉又在此时进犯,故而太子即位,维护大统。 “当日,朕即位时乃乱世,朝纲不稳,父皇膝下只有我一个子嗣,迫不得已之下,朕继承大统。” “如今,太平盛世,这皇位我自然也不必坐下去了。父皇未留下别的子嗣,故而我将从宗室子弟中挑选礼亲王之子李康作为储君,日后,这江山便交由他的手上。” 此话一出,一片寂静。 空气中的凉意仿佛纷纷凝固。 礼亲王目瞪口呆。 为什么,又是他? 陛下到底在打什么注意啊!! 故而,听见此话,立马道:“陛下!康儿还小,康儿不想啊!” 下一秒,众人完全不顾陛下有没有让他们起来,纷纷抬起头来,急的忙劝道:“陛下!万万不可啊!” “求您三思!” “礼亲王之子年幼,实在担不了大任啊!” “陛下年纪轻轻,又是先帝唯一子嗣,理当由您继承皇位!如今太平盛世,这天下之主唯有陛下啊!!” 李淮南苦笑一声,缓声道:“众爱卿,平身吧。” 她明明已经发号了施令,可却无一人起来。 “陛下若是不答应,臣绝不起来!” “臣附议!” “臣亦如此!” 闻言,李淮南眼中越过一束光芒,她抬手解下头上的发冠,墨发散落下来,披至身后。 “陛下!” “您这是作甚啊!!” “万万不可!!!” 李淮南挑起一缕发梢,脸上染起一缕笑意,“正如各位看到的这样,我并非是男子。” “我李淮南,从出生起便是女儿身。” “这十几年来,我一直作为储君培养,有愧于父皇的信任。故而这皇位,我德不配位,不敢再坐。” 皇城外的宫墙上有一群白色的鸟儿成伴飞翔,领头的那一只率先走向前方,而身后跟着一群雏鸟,绕着皇城飞了一圈又一圈。 金銮大殿内鸦默雀静。 朝臣们的表情纷纷各异,十分好笑。若不是现在场合不对,李淮南说不准真能笑出来。 礼亲王起身的动作维持了一半,半个身子还弯着,只有腿站了起来,颤颤巍巍的抖动。 齐国公反应更是大,在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便瞬间跪了回去,膝盖“咚”地一声与地面碰撞。 礼部侍郎郭开瞠目结舌,伸手去拽身侧人的衣裳,却因力道有些重,无意识的给人家撕扯了一道口子。 顾思澈早在最开始听到消息的那一瞬间,眼里闪过一丝讶异,但很快,取而代之的是惊喜。 沈去安连眼皮都不带眨一下的,一副无所谓的模样。 不论是男帝还是女帝,都没区别,对他来说,只要皇帝是阿离就行。 这天下,他是为阿离而打的。 这天下之主,本就是属于李淮南的。 除了阿离之外,没有人可以坐在这个位置上,没有人! 而整个大殿内,唯一没有变化的就是言溪云。他着白裳,腰间别玉,脊背站的端直,姿态挺拔,不为这消息所动。 在鸦雀无声之际,也只有他出声:“那又怎样?” 众人屏气凝神。 言溪云敛起桃花眼,重复道:“那又怎么样呢?” “你是先帝唯一的子嗣,即使是女子,也是先帝的孩子。这世上,不会有人比你更适合当皇帝了。” “李淮南——”在大庭广众之下,言溪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喊了她的名字,“你是个好皇帝。” “德行配位。” “没有人胜过你。” 披头散发的少女神情淡然,但眉眼之间飞速闪过一丝动容,她身居高位,俯瞰天下,尊贵的气息浑然天成,一举一动皆是上位者的气度。 诚如言溪云所说,这天底下没有再胜过她的人了。 “陛下……”齐国公的嗓音微微颤抖,他在顾思澈的搀扶下颤颤巍巍的站起来,他只说了一句话,“这些年,您受苦了。” 人心都是肉长的。 他是李淮南的舅舅,这点永远不会变。 而此刻,他在想,过去的十多年来,他的外甥女伪装男子,明明是女儿身却扛起了大宋的一片天。他这个做舅舅的,甚至从来没有关心过她,从小到大给她灌输的永远都是,“阿离,你是太子,不可调皮”“阿离,温书了吗?”“阿离,策论背了吗?” 他闭起眼老泪纵横。 礼亲王站好,瞥了眼朝臣,一脸为难,“阿离,皇叔说句公道话。” “皇叔请说。” “康儿并不适合做天下的皇帝,他年龄太小,心智不成熟,且他远远不胜于你,即使你是个女子,但皇叔不否认的是,你是个好皇帝。” “但是——”他话音一转,“这古往今来,就从来没有女帝的先例。” -- 第246页 朝臣们的心纷纷揪起,屏气凝神,静静地听这往日就不靠谱的王爷能说出什么话来。 礼亲王眼睛骨碌碌地转,嘿嘿一笑:“虽然从前没有,但不代表今后也没有。加油!皇叔支持你!” 郭开眼睛望了一圈,他的手还紧紧拽着别人的衣袍不放,听了众人的发言,他想张嘴说“这不符合规矩!”“就从来没有女子当皇帝的先例!”“胡闹,简直是胡闹!” 他原本想说的,可话到嘴边他却又说不出口。 他的内心煎熬,一边是为老祖宗的规矩而纠结,一边是为李淮南的身份而痛苦。 诚然,她的确是个好皇帝。 他抬起头,望着居高临下的女子,心中喟叹一声,下一秒,拂袖跪地: “陛下——” “规矩向来是人立的,并非固收死本不可破!” “臣愿追随陛下,恭贺女帝登基!” 往日里最重规矩的人却频频打破自己的原则,原因无他,李淮南的确是个好皇帝。 豁然间,群臣尽跪。 他们的声音虽然有些颤抖,但却意外的洪亮,他们的口号纷纷一致,他们在用最期盼的眼神,最忠诚的声音,恭贺女帝登基!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李淮南的呼吸不受控制地一停。 突然,一道声音传来:“报!” “西凉新帝愿举国之力归顺北宋,恭贺女帝登基之喜!” 原本鸦雀无声的殿堂瞬间哗然起来。 “西凉新帝?原先的西凉王死了?” “好像是!他这是要归顺我宋朝?” “等等!西凉新帝叫什么?” “好像是叫……慕云时?” 朝臣傻眼,面面相觑。 “那不是我朝皇后吗?” “皇后,之前,也的确是西凉公主啊……” 礼亲王猛地一拍大腿,“靠!被那小子捷足先登了!” 齐国公磨牙嚯嚯,“他要是敢来,我一定要他好看!” 顾思澈微笑:“说起来,当初还是大哥促成了这一段姻缘呢。” 沈去安:“……”靠!他当时也不知道会是这么回事啊!! 一时间,所有人都望向了沈去安。 沈去安:“……对不起。” 新历翻了一页,女帝登基的那一日被史官记载在了史书里。而同样被记载的,还有现任西凉王宋朝的皇后,据说这桩婚事是沈大将军阴差阳错的牵过来的。 为此,朝臣们纷纷感谢沈去安,多亏他牵了一段好姻缘。 据《沈去安列传》记载,某年某月某日,沈将军衣衫不整,脸色铁青,身上有多处被殴打的痕迹。而在他出来之后,朝臣们纷纷拂袖出宫,目不斜视,以其父齐国公为首,纷纷无视此人。 而其弟顾思澈贴心上前扶兄长回府,却遭拒绝,众人猜测两人关系其实并不怎么样。 不过,这都是后话了,暂且不提。 彼时,骄阳正好,春寒料峭。 女帝登基,百官跪拜,他们的皇后赶在登基大典之前回了宫。 慕云时停在树下,眸里含着眷恋,温柔的注视着 身穿白裳,一副简易打扮的女子坐在御花园里荡着秋千。 她的跟前围着侍女太监,纷纷担心陛下摇的太高会不会掉下来。 女子“咯咯”直笑,“不会啦!我抓的很稳!” “阿离!” 李淮南倏然回头。 只见,一身黑裳的男人站在树底,弯着眉眼冲着她笑。 “我回来了。” 第116章 番外1:慕云时身世、“我的宝宝不见了。” 番外1:慕云时身世 “呼,大雪封山,这条路真不好走啊。” “是啊。但幸好此次我们出来,王上交代我们的事情都完成了。” “对了,二王子呢?” 一个满脸络腮胡的大汉眯着眼扫视一圈,“方才好像看到他往那个方向去了。” 身侧的勇士“唔”了一声说道:“我还是去找找吧,免得发生什么意外。” “哎,杰克!你也太不放心了吧,再怎么说二王子毕竟已经成年,总要有点私人空间,而且……”络腮胡大汉神神秘秘凑到杰克身边,“我看见他带了个女人往营帐去了。” 杰克顿时愣住。 “所以,你还是不要去打扰他了,来来来,吃酒!” 营帐内。 站在屏风前焦急等待的青年明显刚刚成年不久,清瘦的脸庞上还未褪去少年般的青涩,他扎着一头小辫,高马尾垂在脖颈间,眼角弧度上挑,瞳色极其黑,仿佛染了墨的砚台一般。 “好了没啊?”他等的实在是着急,俊秀的脸庞上满是不耐。 “咳咳!”里边传来的年迈的老人声,带着几分无可奈何轻声说,“阿尔斯冷,你别吵!” “哦。”青年吐了吐舌头。 这时,那老人叹了口气,缓缓收了医箱,一瘸一拐的走出来,指着青年的额头点了点,“你呀!性子急,顽皮猴子,一点也不知道爱护老人!” 阿尔斯冷笑嘻嘻道:“哎呀,我下次注意!师父,里边那姑娘怎么样了?” “没什么大问题,只是体虚再加上疲惫所以才昏了过去。”老者审视地望了一眼青年,“喂!你从哪儿弄回来的?这姑娘明显就是中原人!” -- 第247页 阿尔斯冷无辜道:“路边捡的啊。” “师父你不是说要我疼惜女子的嘛,我看到那么漂亮的一个女人晕倒在路边,这天寒雪地,若是不救这女子岂不是要冻死过去?好可怜哇!” 老者气的敲了敲他的头,“老夫说的是体恤师父爱护老人!不是让你混淆概念!” “哎呀都一样都一样啦!那师父我就先不跟你说了,我要进去看看她。” “哎!你这小子注意礼数啊——”话没说完,阿尔斯冷就一股脑的绕过屏风跑了进去。 刚踏进去,就看到女子不知何时已经醒了过来,正望着窗外的雪发呆。 “你醒了啊?” 听到声音,女子转过头来。 阿尔斯冷呼吸一悸。 他微微瞪大了眼,两颊悄然无息的溜上一抹殷红。 身穿白裳的女人宛如天上的仙子降临人间,一张漂亮到惊人的脸上无欲无喜,无色无悲。她的眼中仿佛倒映着万千世界,像是审判人世的菩萨,安静又淡然的注视着一切。 她的瞳色极浅,阿尔斯冷敢保证,即使西凉人瞳色都比较奇怪,但他也从未见过浅蓝色的眼眸。那双瞳孔的色调在窗外白茫茫一片的衬托下,显得更为突出,宛如雪山上的妖精一样。 可阿尔斯冷觉得她不是,她是仙女,不是什么妖精。 女人静静地望着他,没有说话。 下一秒,阿尔斯冷陡然转过身,绕过屏风跑了出去平息心跳。 “太不可思议了,我竟然害羞了?”他双手捂起自己的脸颊,将脸埋在手心喃喃道。 第一次见面,仓惶逃跑。 后来,他每天都会来看看这名女子,从一开始小心翼翼的试探到后边介绍自己的名字,再后来他忍着羞意与女子说话,即使她从来不理他。 “没关系。” 他这么告诉自己。 总有一天她会告诉自己名字的。 “这几日没再下雪,雪山的路开了,我们马上要离开这里……”阿尔斯冷坐在她的床畔边,望着她说话,“你呢?你要离开?还是跟我们一起走?” 刚说出离开两个字,他的心底便莫名其妙的涌现一丝不舒服。 于是他马上道:“虽然雪路开了,但外边还是很冷,你若是独自离去的话恐怕会遇到危险。万一像上次一样晕倒在路边就不好了,以防万一你还是跟我们走吧。” 他的心里存着小小的私心——他不希望这个女子就这么离开。 女子一如既往的沉默,不会回答他任何话。 阿尔斯冷也就这么习惯了,离开时又叮嘱了一大堆,等到外边的人催赶后才依依不舍的离去。 待他离开,女子歪着头望向窗外,一双淡然无波的眼终于有了波动,浅色的眸子在眼眶中泛起几层涟漪。 一连几日,阿尔斯冷都因为各种各样的事情困扰,故而没办法再来看望女人,直到一个又下起雪的夜晚,他终于解决了手头上的事,走出自己的营帐来到女人这里。 “最近的气候变化叵测,明明雪已经停了,可走了没两日又开始下起雪来,幸好我聪明,马上让人退后几里驻扎营地,否则这会儿早就被雪崩淹没了。” 女人扭头往窗外看去,果真下起雪来。 “说起来你到现在还没有跟我说过一句话呢,也不知道这段时间你会不会嫌我啰嗦。”青年翘着二郎腿,手里拿壶酒喝着,“你还记得我名字吗?我叫阿尔斯冷。” 他仰起脖子又灌了一口酒。 本以为这次又得到沉默的回答,却没想到女人小声应了一声,“嗯。” 阿尔斯冷愣住。 豁然间,欣喜若狂。 “你——”他只说了一声又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声音太大了,连忙深吸口气,放轻语调,缓慢道,“你方才是在对我说话吗?” 女人歪了歪头。 “好吧,那么你能告诉我你姓什么吗?” “……” 阿尔斯冷放轻声音又重复了一遍。 “……慕。” 很轻很小的声音慢吞吞的从嘴里说出,女人的声音与她的外表是极为大的反差,你能想象一个高冷圣洁的神女用着软糯温和的声音说话吗?这种反差带来的冲击横冲直撞。 现实就是,阿尔斯冷流了两行鼻血。 捂着脸颊顶着一头羞意再一次的跑出去。 望着青年慌慌张张离去的背影,慕姑娘很小的弯了下眼。 心动仿佛是一个人的心慌马乱,盼着见到对方,可又恐慌见到对方。 阿尔斯冷意识到自己的不对劲了。 他在雪夜中坐了半个时辰,冷静了自己的大脑后,迈着郑重地步伐走入营帐,在慕颜面前站定,严肃道:“慕姑娘……我能娶你吗?” 话音出口的那一瞬间,阿尔斯冷就想照着自己的脑袋来一下。他一时鬼迷心窍,口不遮拦,心里想的话就这么说了出去,可明明他本意不是这个意思啊! 这下可如何是好?人家姑娘肯定会觉得他唐突! 毕竟还不熟悉的陌生人叫嚣着要娶你,是个人都会以为他是个浪荡子啊! “娶我?” 阿尔斯冷渐渐冷静下来:“是,我想娶你。慕姑娘,我知道我现在的举动太唐突了,但我发誓,如果你嫁给我的话,我绝对会对你好!决不会辜负你!我对月亮发誓——” -- 第248页 慕颜清澈的瞳孔望着阿尔斯冷没有说话。 她似乎是在想这件事的可行性,又或是像以往那样只是单纯的在发呆?阿尔斯冷估摸不准她的想法,内心悄然打起鼓来。 “你低头。”慕颜抬起头来,漂亮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一个古板的人偶,即使目光清澈纯洁,可身上却死气沉沉的。 阿尔斯冷听话低头。 突然,一只冰凉的手抚上他的脸庞。 阿尔斯冷的脸颊瞬间爆红,支支吾吾道:“慕姑娘?” 那人没有答话。 她依旧轻柔的抚着他的脸庞,然后将他的头微微拉下,落唇,亲吻。 刹那间,阿尔斯冷脑中“轰”地一声炸开了。 接下来的事情便一发不可收拾。 方成年的人从未有过这种事,羞红着脸抖着手,干巴巴道: “我……我的身材不好,我以后会练的!” 他就像是仰望神女的信徒,虔诚的献出自己的一切。 阿尔斯冷抬起手搭在眼前,捂住了视线。 ——太黑了。 朦朦胧胧中他也在想,为何神女看起来要比他熟练多了? 慕颜伏在他的身上,一双清澈的瞳孔永远都是那副平淡无波的样子,只有在临界点的瞬间才会泛起层层波澜。 那日起,营地的人都知道他们的二王子娶了个中原女人为妻。 “颜儿!看我今日给你带什么好玩的了?”阿尔斯冷跳进营地,对着自己的‘新婚妻子’显弄自己今日新得的玩具。 慕颜从窗外收回视线,一双淡然的眸子放在青年带来的玩具身上,视线平静安定。 见妻子没反应,阿尔斯冷瞬间丢掉玩具,“颜儿不喜欢吗?那我就不要啦!” 随后他便坐在她的身侧,轻柔的抱着她。 他喜欢抱着她。 初见时觉得他的妻子就像是天上的神女不为世俗所困,但相处久了,阿尔斯冷才感觉妻子身上的古怪。她太过安静了,即使两人云雨时她也很少会发出啜泣的声音,除此之外,妻子身上的气息非常平淡,她的瞳孔中永远不会出现第三种情绪,仿佛是一具设定好的木偶。 “没关系的。” 阿尔斯冷这么告诉自己。 慢慢来吧,他们有的是时间。 他会用自己的方式让他的妻子一点点感受到人类的情绪,让她那双无欲无喜的脸上一点点染上喜怒哀乐。 阿尔斯冷在构想两人的未来,他甚至想好了等回到西凉后就将自己的妻子介绍给自己的家人,却没想到回到西凉后,有不少人在眼馋他的妻子。 春寒料峭,草原上的灯火连了一大片。 阿尔斯冷站在树林尽头,手捧着费力寻来的宝盒,面无表情的望着树林里亲吻的两个人。 准确来说,是他的妻子迷茫而又呆然的触及布日固德的脸庞,一如当初对自己那样,试探的在他颊边留下一吻。 阿尔斯冷没办法再看下去了。 如果是布日固德主动的话,他一定会上前将他压在身下,让他尝尝自己拳头的厉害。 可率先亲吻的人是他的妻子…… 他没有办法那样对她。 他阖上眼深吸口气,紧接着扔掉了手中的宝盒,转身离去。 “这是?” 慕颜那双寡淡的眸子望着他,用了很长时间才反应过来眼前这个人并不是阿尔斯冷,只是与他长得有点相似的人。 她瞪着眼开口:“认错了。” 布日固德:“???”你玩我呢? 他简直要气笑了,“亲了我之后就打算不认账了吗?小美人?” “……” “听说你是我二弟带回来的人?不过看你这样子估计也对阿尔斯冷那个家伙不满意吧,要不要跟了我?我保证……”他压低声音,“我会比他更厉害。” 慕颜依旧面无表情,甚至扭头就走。 布日固德急道:“喂!我说真的!!小美人,你是我的了!!!” —— 慕颜回到营帐的时候,阿尔斯冷没有回来,她没有先睡,耐心的坐在床上等着他回来。可这样等啊等,等了一晚上她也没有等到阿尔斯冷的回来。 浓雾散开,白昼到来,天边泛起鱼肚,慕颜安静地坐在窗前,双手放在膝上,平静的等待。 阿尔斯冷回来了。 带着一身酒气。 他望着她说出的第一句话是:“我甘愿退出,如果大哥能好好待你的话。” 慕颜不懂他的话是什么意思,但是望着他脸上那股冷漠的表情,眼中泛起一层波澜,她似乎懂得了他要做什么。 于是,她用那道软糯的声音,轻轻地询问他:“你不要我了吗?” 阿尔斯冷垂下头,低声道:“是你先不要我的。” 慕颜歪着头,有些没懂他的意思,可阿尔斯冷似乎不愿多说,留了一句“保重”就转身出去,那日后,慕颜就再也没见过阿尔斯冷了。 即使再不通人情世故,她也明白,阿尔斯冷不要她了。 她又被抛弃了。 …… 慕颜跟着布日固德回了大王子宫,可他有个大王妃,大王妃善妒,心思不正,布日固德害怕慕颜遇到危险,就把她只身一人放到了距西凉国最近的一座小镇上。 那里有很多中原人,他不必担心王妃的爪牙残害到她。 -- 第249页 可几个月后,令布日固德吃惊的事发生了——慕颜怀孕了。 “……怎么回事?我根本没碰过你啊!” 布日固德一脸迷茫,“难不成是二弟的?”牙根挤在一起,他的语调含着几分妒意。 他没想到,慕颜在听了这话后只是困惑的歪起头,“怀孕?” 布日固德快哭了,“你不会连怀孕都不知道吧?” 二弟,你到底是从哪里搞来的女人啊! 慕颜的眸子唰地亮了起来,“是要有小宝宝了吗?” 布日固德:“……是的。” 望着她这幅难得一见的样子,他的心肠又软了下来。算了算了,生就生吧,生下来他养!只不过,阿尔斯冷,你这辈子都别想知道这个孩子是你的!! 他的脸上闪过一丝狰狞,但在下一秒陡然恢复正常,“你就在这里好好安胎,如果有不认识的人找你,不要见。” 慕颜却眨了眨眼,“他呢?” 瞬间就理会到这个‘他’是谁的布日固德一脸麻木:“……他不会来的,你死心吧。” “哦。”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转眼间就到了慕颜生产的时间。 布日固德焦急地在外边等候,产房里传出来撕心裂肺的吼声。 布日固德吓的两手合十,祈祷大人平安无事,小孩随缘。 他在祈求上天时,却没注意,有一个人通过后门将一个巨大的食盒偷偷运走。 过了一会儿,屋内传来一道剧烈的嘶吼声。 布日固德心绝不好,忙闯进去看,却见产妇早已溜走,慕颜躺在血淋淋的床上,愣愣道:“我的宝宝不见了。” …… 西凉王宫,阿尔斯冷的宫殿里来了位不速之客——布日固德的王妃。 “哟,瞧瞧这不是我们英俊潇洒的二殿下嘛,这是在干嘛?借酒消愁?”王妃笑意盈盈的走了进来。 阿尔斯冷瞥了她一眼,“滚。” “哎哟哟,真可怜。”王妃并没有介意,反而冲着身后招招手,“拿上来吧。” “阿尔斯冷,本王妃见你一个人喝酒有些寂寞,特意派厨子去南方的小镇上买了新鲜食材回来做的菜,你可要好好品尝啊。” 巨大的食盒被摆放在桌子上。 阿尔斯冷嗅到了一丝血腥味,他皱着眉头将食盒揭开,一个脏兮兮的婴儿安睡在其中。 阿尔斯冷顿时怔住。 王妃却还笑嘻嘻道:“这可是你那好妻子跟大王子生下的野种呢,本王妃是个好人,特意送来交给你处置,你看看,这野种睡得可真甜。二殿下,您就不觉得气愤吗?自己心爱的人跟别的男人生下了孩子。” “……” “话尽于此,走吧。”说完,带着一群人风风火火的离开。 留下阿尔斯冷对着婴儿发愣。 是个男孩……是布日固德的孩子吗? 他攥紧了拳头,眼眶忍不住地酸涩起来,“这算什么?” 他的妻子和他的大哥生下了属于他们的孩子,他本该感到背叛的滋味,可又想起妻子那懵懵懂懂的样子……他不明白为什么慕颜会喜欢上他的大哥? 为什么……就不能是他呢? 明明是他先遇到她的啊! 望着那与慕颜几分相似的脸,阿尔斯冷攥紧的拳头又慢慢松开,眼神晦涩难辨。 *** 阿尔斯冷提着食盒来到了慕颜所居住的地方。 他一直都有关注慕颜的消息,只是以前不愿意来罢了。说到底他其实就是个胆小鬼,害怕听到任何慕颜和布日固德有关的消息。 他翻进院子,一转身正好看到坐在窗边发呆的女子。慕颜显然也看到他了,见他到来,眼里明显闪烁了下。 阿尔斯冷心一揪,又开始忍不住叨叨起来:“你还在坐月子,怎么能吹冷风呢?布日固德到底是怎么照顾人的?” 他几步走到窗前,没进去,将食盒放在窗边的桌子上,随后解开盖子,露出里边熟睡的婴儿。 慕颜欣喜:“宝宝!” 阿尔斯冷心又软了下来,“嗯,找回来了。你以后尽量带着他少出现吧,布日固德的王妃不是好对付的,如果知道宝宝还活着,一定会想办法来带走他的。” 这次慕颜听懂了,她望向他,轻声道:“如果宝宝不是宝宝呢?” 阿尔斯冷却不懂,眉头挑起:“什么?” “没什么。”慕颜摇了摇头。 “……那,我就走了?” 慕颜点了点头。 “我真走了?” 慕颜又点头。 阿尔斯冷一气,委屈道:“什么嘛!现在就这么急着赶人走了吗?” 慕颜:“……不是你先要走的吗?” 阿尔斯冷噎住。 他认命的转过身,走着墙角时停了下步子,声音很轻的问道:“他对你怎么样?” 慕颜眨了眨眼,如实回答:“挺好的。” “那就好……那就好。”阿尔斯冷低声道,“那我走了。” 这次再回去后,他便再没刻意的去关注慕颜的消息。他认命听从父王的命令,选了个蒙古姑娘成亲,成亲那晚,他在屋外坐了许久,也没干什么只是望着天上的星星发呆。直到天快亮时,才遭不住困意跑进去迷迷糊糊的上床睡觉。 王妃是个小意温柔的女子,体贴他的劳累,也没逼着他洞房,日后也一直照料着他的生活起居。久而久之,他便也对王妃存了点愧疚,除此之外他对王妃更多了几分尊敬。 -- 第250页 两人就这么凑活过了三年,原本以为日子就会这么平淡下去,直到有一天,大王妃意外病逝,布日固德带着慕颜回了草原。 那日,整整一天,阿尔斯冷将自己关在宫殿内,闭门不出。 他的脚底摆满了酒坛子。 他喝的醉意熏熏的躺在地上。 “我以为……我能忘得了的。” 迷迷糊糊中,他看见慕颜似乎来到了他的身边,他立即翻身抱着‘慕颜’开始哭诉。 二王妃:“……”她的手轻柔地抚摸着他的头,轻声安慰,“没关系,都会过去的。” 日思夜想的人就在身边,谁还能抵抗的住诱惑? 阿尔斯冷也不例外,他俯身压了下去,整整一夜,颠鸾倒凤。 从此,王妃成了真王妃。 …… 阿尔斯冷第一次见到塞日娅时,那是个扎着双尾辫身着粉色裙子的小姑娘。她的手中拿着木制玩具,脸上的表情始终都是清清冷冷,与他的母亲如出一辙。 他忍不住还是凑上前道:“你知道我是谁吗?” 塞日娅看他一眼,冷冷道:“父亲。” “啊?”豁然间,阿尔斯冷又恍然大悟。 布日固德来了呀。 可他实在不想见到这令人讨厌的家伙,于是头都不回径直离开。 塞日娅停下手中的动作,朝着营帐里喊了一声,“娘亲!” “怎么了?” 三年过去,慕颜的声音几乎没怎么变过。她从帐中走出来,脸上虽然依旧是平淡的表情,但眸底却多了几分温柔。 塞日娅指了指阿尔斯冷离开的方向,“父亲,走了。” 慕颜的眸底倏地闪过一丝失落,但她脸上仍未有太多表情,只是垂着眸子“哦”了一声。 塞日娅顿了一下,随后又继续开始玩起木制玩具。 母子之间的表情如出一辙。 清冷的可怕。 阿尔斯冷离开了,自那次之后,他再没见过塞日娅,更是从未见过慕颜。 他本来想着互不打扰最好,如果慕颜过得好的,他这辈子不见她也行。 反正,见了更痛苦。 可谁料,一场变故竟夺去了慕颜的命。 大王妃的家人发现她死的蹊跷,认为导致她死亡的原因就在这个中原女人的身上,他们经过调查,发现大王子从来不会来这边过夜。于是在一个雨夜,他们绑架了慕颜,顺带拐走了塞日娅。 阿尔斯冷知道的时候,天崩地裂,整个世界仿佛摇摇欲坠。 他跑到布日固德那里,掐着他的脖子红着眼不断喃喃:“你为什么不保护好她!你为什么不保护好她!!” 他的手指因为过于用力而抽蓄痉挛,他的眼眶早已哭得红肿。 几日后,他的人在水中捞出了慕颜的尸体。阿尔斯冷不顾众人反对,一把抢过她的尸身抱着她就走,边走边哭,哭得像一个受了委屈的小孩。 阿尔斯冷将慕颜葬在了雪山。 那样清清白白的人死后肯定也不愿意再见到这苦难的世间了吧。 阿尔斯冷闭上眼睛,微微吐出一口气。 …… “阿辞。”阿尔斯冷坐在王位上,面带笑容,“你恨我也是应该的,毕竟是我导致你父亲的死亡,也是我间接害死了你的母亲。” 慕云时手中把握着小刀,闻言,停了一下,“你至今为止仍然觉得……” “什么?” “没什么。”慕云时冷酷道,“你知道我和你最大的区别在哪儿吗?” “在哪儿?” 他望着他的眼,一字一句道:“我不会将阿离让给别人,她生是我的,死也是我的。” “这辈子都是我的。” “我答应过母亲不会对你动手,所以,你自己上路吧。” 慕云时垂下眸子。 ——到黄泉路上再去细数你的罪孽,若是有缘见到母亲的话,就别再放开母亲的手了。 ——那个不懂情/爱的人,其实一直比你预想的还要爱你。当 第117章 番外2:言溪云番外、赐下圣旨的先帝,与阿离的一纸婚约 番外2:言溪云番外 言溪云第一见到李淮南时,那年他十七岁,方在先帝的提携下坐上丞相。 他陪着先帝在御花园里散步,聊一些政务见解或者一些有趣的话题。 这时,有人通报:“太子殿下在前边。” 先帝便道:“阿离在做什么?” 那人答:“殿下在温书。” 先帝看了一眼身旁的言相,道:“那咱们也过去看看,言相可是新科状元,有言相在,朕就不愁阿离的课业了。” 言溪云颔首微笑:“陛下谬赞了。” 他们走过去时正见一个十岁左右的男孩摇头晃脑的温书,见他们过来倏地起身冲着先皇行之一礼,甜甜道:“阿离参见父皇!” “阿离啊,最近功课怎么样?” “尚可,只是有些词句理解的还未透彻。” 先帝便指着言溪云笑眯眯道:“这位可是新科状元,满腹经纶,文学造诣极高,会的只多不少,阿离若是有不懂的可以请教言相。” 李淮南歪着头望向言溪云,慢吞吞道:“言相?” 言溪云微笑:“太子殿下好。” “哦。”小孩眼中越过一丝兴奋的光芒,但很明显他这并不是对这位新科状元兴奋,而是充满了搞事想要检测检测新科状元的才能。他背起书来作出一副有学问的模样,道: -- 第251页 “《易》曰:‘天下同归而殊途,一致而百虑。’今异家者,各推所长,究知究虑。”[1] “敢问言相,此话何意?”李淮南笑眯眯问道。 言溪云微微俯身望向眼中充满狡黠的小太子,看出了他想要表达的意思,心中虽略感无奈,但还是极大的满足了他的虚荣心,“臣不知道呢,太子殿下,这句话何意?” 李淮南连忙正襟微咳,严肃道:“哦,这句话是说……天下学问的途径不一样,但是归趋是相同的,思虑虽然很繁杂但是目标一致。各家学着推崇自己学说的长处,用尽了智慧和思虑,来阐明他们学说的要旨。” 说完后,小太子立即冉起了亮晶晶的模样,等着被夸奖。 先帝和言相对视一眼,眼中露出几分无可奈何的笑意。 “嗯,阿离今日温书很棒,可以去休息一会儿了。” “好!” 等小太子欢欢喜喜从书亭里跑走后,先帝望着他的背影,笑道:“朕的新科状元怎么能被不足十岁的孩子难住呢?这要是传出去岂不是要被别人笑掉大牙?哈哈哈哈,言相你也太惯着他了!” 言溪云颔首:“殿下聪慧,臣学问的确不足。” “阿离不知道朕还能不知道?说说你的见解,朕不会怪你。” 言溪云连忙道:“后边几句其实讲的意思是各说纷纭的学说被一位贤明的君主整理收集……” 两人边走边说,一路来到了御书房。先帝屏退了其余闲人后,径直将一个东西丢给言溪云。 言溪云连忙接住,在看到那东西的瞬间愣了愣,不可置信道:“圣旨?” 先帝面带微笑,“打开看看。” 言溪云垂下眸子,在先帝的授权下打开圣旨一观。豁然间,瞳孔骤缩,往日极致灵敏的反应在这一瞬间却迟迟反应不过来,他眉头紧锁,握着圣旨的手轻轻颤抖,“陛下……” 好半天他才回过神。 “这是……” 先帝支着脸颊,笑道:“就是你看到的那样。” 言溪云皱着眉头,好半天才从牙根里挤出话来,“陛下,臣尚且十七岁,还不曾有婚配的想法。” “再者说来,”他深吸口气,“臣不喜欢男子。” 而且还是个乳臭未干的小毛孩! 没错,这张圣旨写的不是别的,正是赐婚圣旨,将太子李淮南赐予丞相言溪云为妻。 “溪云啊……”先帝喟叹一声,“朕并非是要你娶阿离,只是想让你在朕遭遇不测之后,护着点阿离罢了。” 他手指叩着桌子,在安静的只剩下他们两个人的书房里悄声吐出这皇宫中最大的秘密。 “阿离是个女孩儿。” 言溪云瞪大眼睛。 “也是朕唯一的子嗣,更是大宋日后的储君。” 言溪云持续愣神。 “如果朕出了什么意外,那她就是未来的皇帝。”先帝望着因为接收了巨大信息而感到懵圈的少年,喟叹一声,“赐婚予你,也是为阿离多了层保障。若是有朝一日阿离的身份被人揭穿,到时若无人护着她,她又该怎么办?” “溪云,我知道这事委屈你了,但我实在是没有别的办法了。放眼天下,若说能护住阿离的人只有你了。”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这个位置可不是谁都能做的。 “请你体谅一下一位做父亲的心态。” 后来,言溪云恍恍惚惚的走出了皇宫。 那日他受到的冲击比他这辈子受到的冲击都多,他带着赐婚圣旨回了家,在经过一晚上的思考之后,长舒一口气。 “罢了,总归……以后是要护着点的。” 毕竟那可是日后很有可能成为他妻子的人。 言溪云没有过与女人打交道的经验,但若是那个人换成狡黠的小太子的话,倒还是挺有趣的。 不过下一秒,言溪云又想到小团子的年龄,脸色瞬间不好。 须臾,他长长叹口气。 望着天上的月,心里却已经将小团子划到自家人那里。 …… “大人!”管家拿着灯盏走进来,“歇一会儿吧,您都画了一天了。” 言溪云摇摇头,“马上便可完成,到时你装裱好后给陛下送进宫去。” 他的笔下栩栩如生的勾勒着初次见面时,小团子摇头晃脑背书的可爱模样,在他身侧的另一边,一副面无表情手拿宝剑的少年画像已经风干。 管家望了一眼愈发觉得眼熟,便问了出来,“大人,这是谁啊?” 言溪云正好收尾,眼皮抬都不带抬的,“没认出来吗?那是你英明神武的陛下娶的瞎眼皇后。” “?” 管家不懂。 管家迷惑.jpg “好了。”言溪云放下毛笔,负手起身,“送去吧。” 就当送给小太子的新婚礼物。 他微微垂下眸,月光下映在眼底的落寞一闪而逝。 以后估计也没机会了…… 先帝颁发的那道圣旨被他收藏在卧房,闲暇时便会拿出来看一看,他曾经有升起过当李淮南被揭露身份时,娶她的想法。但也仅仅是娶她,将她娶回来后他依旧会礼待有加,不会对她有什么别的想法。 因为对他来说,她依旧像是记忆里的那个小团子。 可是某一天…… 她忽然长大了。 -- 第252页 懂得如何当一个好的帝王,如何去管理她的帝国,她的身边也出现了诸多贤能异士,他们辅佐着她,渐渐地,她不再需要他了。 其实这无可厚非。 一个优秀的帝王不会永远只依靠一个人。 但他的心里却还是溢上了层层落差。 尤其是他在落水之后…… “这不对……” 他与她在花朝节去放花灯,这本就非一般臣子所为,他在落水后是由李淮南跳水救他,这是不是证明了……他在她的心里终究有些不同? 言溪云桃花眼半阖,视线停留在屋外的凉亭中。 曾几何时,李淮南就靠在凉亭上,手中捧着话本翻看,而他却被压榨在书房里,替她处理一些又一些的政务。 恍然间,他又想起阿辞来。 “是了,阿辞也会处理政务。若是小太子再要偷懒的话,只要对他一撒娇,他肯定会缴械投降认命地去处理政务了。” 现在,陪在她身边的是阿辞。 不再是他了。 心里多多少少会涌现一些失落感。 天边的月弦化出一层层银辉,隐晦的月色越过云层渡进了大地的每个角落。 皇宫 “这是言相送来的画?” “嗯!”李淮南靠在慕云时身上,兴致冲冲的介绍,“这个是我!” 慕云时饶有兴致的观赏起来,“你那时几岁?” “十二岁?十三岁?不记得了。” 她又望见另一幅,眼神“唰”地一亮,“这是谁?好可爱!” 猝不及防被夸了小时候模样的慕云时,弯了弯眸子,“是我。” 李淮南眨眨眼,“你以前也和言溪云认识吗?” “嗯,很多年前的事了。” 他这样子像是不想再提,李淮南也就没问,捧着两幅画框笑眯眯道,“我要把它们挂起来。” “挂起来?” “嗯!就当做是让我们的幼时形态见一见面。你好哇,小阿辞,这个是小阿离!你们互相认识一下,以后,你们将会是对方最重要的人!” 慕云时接过李淮南幼年的画,另一手又拉过阿离的脖颈,在她唇边落下一吻,补充:“是彼此最爱的人。” 李淮南弯了弯眼,随后重重点头,“嗯!” “还是要好好感谢一下言相呢。” “说得对。” “不如我们出宫请他吃饭吧?” “不太想。” “为什么?” 慕云时眉眼沉了沉,“看见他我就想起你给他渡气那次。” 李淮南无辜道:“没有亲!” “我知道。”慕云时抿抿唇瓣,“我就是不爽。” 李淮南喟叹一声,“啊,阿辞果然是个小气鬼!” “……” 他挑起眉梢,勾着她的脖颈,轻声道:“有本事你再说一次?” “……朕突然想起来朕的奏折还没有批完,朕要先去批奏折了!” 说完,一把丢开慕云时的手风风火火的向外边跑去。 他目送阿离的背影远去,眉眼舒展开来,嘀嘀咕咕道:“你的奏折不还是我帮你批阅的?算了,不让我帮忙也好,我看着那些官话头就疼。” 那人的背影蹦蹦跳跳的消失在他的视线里,他的目光渐渐温和,清清浅浅的眸子底荡起层层涟漪。 …… 据后世记载:大宋朝丞相言溪云,死于新历元年,与女帝先后离世,终生未娶,未留有子嗣,享年三十四岁。当 第118章 番外3:顾氏双壁、沈去安名字的由来,“弟弟,你喊我爷爷,我喊你弟弟。” 番外3:顾氏双壁 “顾云若!” “你给老子回来!!” “你说,老子那瓶酒是不是你偷偷给你娘送去的?” 齐国公府邸里,中年人手拿扫帚满院追打着一个身着白衣的少年郎。少年郎大概十三四岁,墨发飞扬,眉宇间皆是嚣张,他一边跑一边跳,偶尔“哎哟”一声,骂道:“老头子你还真打啊!” “打的就是你这个不孝子!偷偷告状,连爹的状你也敢告是不是!看我今天不打死你!!” “救命救命!娘!弟弟!老头子要杀人了!” 等到学堂里温书的顾思澈被揪出来时,一脸无奈的挡在两人前,“父亲,哥哥。” 顾云若先行告状:“弟弟,他要杀我!” 齐国公吹胡子瞪眼,“放屁,老子什么时候说过要杀他了?是他自己偷了老子的酒!还给你娘告状,害的我被你娘骂了多长时间啊!” 顾思澈将哥哥挡在身后,喟叹一声,“那您也不能拿着扫帚打哥哥啊!哥哥都多大了,也还是要脸的。” 顾云若冒出个头来,梗着脖子道:“就是,我要脸!” “你你你,你还要脸!你要脸我就不要脸了吗?”齐国公气道,“臭小子,你过来,我今天非要打死你不成!” “我才不要。”顾云若吐了吐舌头,“凭什么你让我过去我就得过去?” “就凭你是我儿子!”齐国公掷地有声。 顾云若声音比他更大,“那我就不当你儿子了!” 豁然间,一片寂静。 顾思澈最快反应过来,连忙拽着顾云若的袖子,小声道:“哥!说什么呢?” 顾云若甩开弟弟的手,说:“弟弟你别拉我,我才不要当你儿子呢!” -- 第253页 “好呀。”顾乐山一甩扫帚,脸上表情不变,但是眸中却多了几分戏谑,“既然不当我儿子,那这姓给老子还来。” 顾云若目瞪口呆。 他做梦也没想到他爹能无耻到这一步。 “弟弟你听见了吗?爹不让我跟他姓!” 顾思澈:“……”我只求你俩都少说几句。 顾乐山却笑眯眯道:“不仅不能跟我姓,你还得从府上搬出去,自谋生路。从今天开始,府上不会给你一分钱,你要是能活下来,老子叫你爹!”他的语气里势在必得! 顾云若一听就来劲了,连忙道:“说话算话!”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顾云若连忙拉着旁边呆愣住的顾思澈作证,“弟弟你听见了吧!你做见证人,我要赢!我要当他爹!!” 顾思澈张了张嘴,拧起眉头,干巴巴道:“……你要当爹的爹?” “对!我要赢!!” “那我要叫你什么?” 顾云若愣了愣,踌躇道:“爷爷?” “……” 顾乐山郁闷。 养两个儿子的结果就是一个带坏了另一个,他眼睁睁瞅着他还没死,这两小子就计划着当他爹! 他冷笑一声:“想的挺美!” 顾云若舒了舒懒腰,笑眯眯的转身,“你管我。”他往外边走去,挥了挥手,“爹,弟弟再见!” 他像是一只即将展开臂膀飞跃的鸟儿,脱离家庭的束缚,往更远的地方飞去。 “我以后就叫沈去安啦!” 少年离去的背影宛如高展身躯的鹰隼,流光搁浅,晨星因此惴惴不安。他像是一阵风,蹚过浅浅溪流,越过高高群山,向更远的地方飘去。 多年以后,沈去安当了大将军归来,齐国公在众人的见证下,屈辱道:“爹!” 沈去安笑的风流,指着顾思澈道:“以后咱俩各论各的,我喊你弟弟,你喊我爷爷。” 顾思澈:“……”当 第119章 攻略那个鬼(1)、京城第一贵公子扶阳世子 记忆渐渐回笼,扶璃的身影逐渐出现在了自己的系统空间内。刚一坐到椅子上,便看到原本巨大的方型宇宙,布满了流光异彩。 “……”一头黑线。 少女支着脸颊,饶有兴味地望着站在指示屏前边唱边跳的女身扶淮,问出了声:“你在干嘛?” 扶淮回了下头诧异道:“你回来了啊?怎么样?和那位度假愉快吗?” 扶璃眼眸一眯,“那位?” “就是你之前的那个男朋友啊,你不是都认定了他们是同一个人嘛。” “说起来你是怎么知道的?还有啊,这不是惩罚世界吗?” 女身扶淮穿着一身性感小短裙跑过来,擦了擦额上并不存在的汗,慢悠悠道:“惩罚世界原本并不是你看到的那样,那是某个小心眼的家伙侵入我们的系统,擅自更改了世界规则,才导致惩罚世界变成了度假世界。” 看着扶淮脸上那咬牙切齿的表情,扶璃“噗”地一下笑开,乐完后又忽而严肃道:“他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知道他的身份吗?” 扶淮说:“差不多可以猜到一点,但具体的要等那家伙自己来跟你说,不然的话……看到咱空间现在的这幅模样了吗?” “怎么了?” 提起这个扶淮就来气,咬着牙根:“他弄的!” “入侵系统时破坏了空间舱,导致我的积分全部清零,现在为了生计迫不得已去参加系统界的最佳女团比赛。” “果然,这种人最讨厌啦!” 望着那张跟自己有几分相似的眉眼,扶璃心一软,更看不得他脸上露出那副可怜巴巴的表情了,说道:“那我这就去下个世界做任务,给你补贴家用。” 话音一落,扶淮就像是变了个人,突然正经道:“请努力工作!” 诺大的指示屏突然升起,原本像是迪斯科酒吧的那种紫蓝斑斓的光线在顷刻陡然散去,蓝调的指示屏兀自黑了一下,接着便出现了一道公式化的声音: 【即将进入下一个世界:温润如玉的扶阳世子】 【倒计时——】 目光渐渐涣散,紧接着一股眩晕感随之而来,少女的身影瞬间消失在光椅上。 见她离去,扶淮松了口气,接着猛地一僵。 作为空间舱的主人,他很快察觉到了身后的那道不明视线,即使视线的尽头并不是落在他的身上,但他还是微不可查的感觉一慌。 “我……我已经尽力将你的碎片投递进小世界了,也按照你原本的性格去设定每个故事的主角了,至于璃璃接不接受完整的你,这就跟我没关系了!” 方型宇宙内悄无声息,扶淮背对着那道视线,不敢回头,他的身子依然僵硬,静得,扭动一下脖颈都是巨大的动静。 须臾,听到一声极淡的嗓音: “多谢。” 下一秒,那道视线消失的无影无踪。扶淮大松一口气,“总算走了。” 那威压简直是太吓人了! 他这辈子都不想再经历了!! —— “要嫁你去嫁,别搭上我的璃儿受苦。” “我算是命苦,这辈子跟了你我倒霉,我认了!可璃儿是我怀胎十月生下来的,是我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我怎么能让她嫁给一个死人?” -- 第254页 “姓慕的,这婚事是你应的,你若敢将璃儿真的嫁出去,我便舍弃所有不要也要跟你拼命!” 眩晕感渐渐消散,扶璃耳畔的声音渐渐清晰起来。 她还没接受记忆,更没睁眼,只是凭借现在的状况分析,看样子这璃儿就是她,那她……要嫁个死人? 扶璃:“……”我不接受。 【欢迎宿主扶璃进入温润如玉的扶阳世子位面】 【本位面主题是攻略和感化】 【现在请接收记忆】 原主叫慕璃,今年十六岁,自幼身子便不好,从小泡在药罐子里长大,因此给人留下的印象永远都是柔柔弱弱的。她的脾气比较温和,说白点就是装,惯于用弱势来面对别人,激发男人的保护欲。 原主这个白莲花的性子很大一部分跟家庭有关,她在家中不被人重视,所以习惯示弱来彰显存在感。 她的父亲慕峪是京城第一皇商慕家的家主,母亲是世交之女,两人自幼相识,长大以后在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下顺理成章的成亲,婚后有一段时间也属于蜜里调油的热恋期,在此期间,王氏生下了嫡长子慕恪。这让慕峪高兴了好长一段时间,在京城大摆三日宴席,宴请众人,王氏和慕恪都长足了面。 但后来,伴随着王氏年龄的增长皮肤暗黄,啰嗦毛病的上升,慕峪渐渐对这位结发妻子也没有新婚燕尔时期的耐心。而慕璃正是在两人吵架最为频繁的时期怀上的,彼时王氏怀孕,慕峪迎娶了妾室,整日醉生梦死在妾室那里,对王氏不闻不顾。 王氏每日以泪洗面。 原本以为等到肚子里这个生下来后丈夫能回心转意,却没想到他接连的迎娶了一个又一个小妾。慕峪妻妾成群,子女众多,对这个一直养在后院中病弱闺女不闻不顾,即使是嫡女也没能得到他的偏爱,他的儿女中最得他器重的便是远在塞外征战的嫡长子慕恪。但对于王氏来说,原主的存在就不一样了。 原主是她的小女儿,即使身体孱弱,但也是从她身上掉下来的肉。何况原主这病是打娘胎里带来的,王氏心中一直有股愧疚,总觉得是因为自己才导致慕璃病弱,所以对原主更加呵护,要什么便给什么。 而慕璃醒过来听到的女声,正是王氏在哭泣。 事情的起因是这样的: 前几日慕峪去酒楼与好友吃酒,没想到了遇上了长公主,几人同坐一桌,有说有笑。几轮下来,他的神智有些不清,这时听见长公主在与随从谈论京城适龄未嫁的女子,慕峪醉意上来,不管不顾的就把慕璃的生辰八字说了出去。 长公主一听,喜上眉梢,两家就这么莫名其妙的把婚事定了下来。 等慕峪酒醒后才想起自己说了些什么,彼时他后悔的差点想抽自己一巴掌。 跟公主结亲这原本是好事,可这人是长公主啊! 大长公主膝下育有一子不假,但这名满京都的扶阳世子早就死在了三年前! 如今他与大长公主结亲,那不是将慕璃配给了个死人!! 慕峪心中狂跳,吓的后怕。 但事情已经由不得他去思考了。 第二日,长公主就将聘礼送了过来,顺便请皇帝下了旨,昭示天下。 现在,所有人都知道慕璃要嫁给一个死人了。 王氏当然不愿意,拼死拼活的嚷叫着要保住慕璃,慕峪被折磨的没办法便想出来个馊主意——府上不是还有一个表小姐呢吗?那表小姐名叫陈柠兮,是慕峪二姐的女儿。十几年前慕峪二姐远嫁在北方一带,嫁过去后就与家里渐渐断了联系,直至一年前,她的丈夫被朝廷流放,二姐病逝,一封遗书还有这个父母双亡的孤儿一并寄了过来。 陈家本就不喜欢二姐,连带着陈柠兮也看不上眼。慕峪第一次见到陈柠兮时,十几岁的姑娘硬是被饿的营养跟不上,又黑又小,长得跟个十岁左右的孩子一样。 慕峪想着反正家里有钱,就暂且收留了这个孤儿,给她一口饭吃,陈柠兮果然对他感恩涕零,把舅舅舅母当成了亲生父母。而慕峪在动了这个心思后,便鼓动王氏与慕璃演了一出戏,将陈柠兮感动的稀里哗啦的,这时候,一向以白莲花示人的慕璃就开始在陈柠兮跟前哭诉,没心机的陈柠兮果然相信了这话,一头答应,“我替表妹嫁!”反正她身子好,死不了! 而本世界反派舒稷臣,就是慕璃即将要嫁的那个死人。 舒稷臣乃是大长公主的亲子,生前曾是名满京都的扶阳世子,性格温润,聪明通透,三岁作诗,五岁赋画,世人对他赞誉颇高。 这样一个人却死在了自己十七岁那年,死于一场烈火中。 整个公主府的人除了在宫中的长公主,其余人全部死亡,烧的连尸骨都不存在,直接化为灰烬。 京城人唏嘘。 但谁也不知道的是,那场火是舒稷臣自己放的,他的才气他的傲骨他的尊严他的血亲他的过往全部掩埋于此,他将身体归还,灵魂却因怨气不散,化作鬼魂,盘踞在京都。 他恨着所有人。 他们都该死去。 外人看来,舒稷臣是长公主和驸马的嫡子,是皇帝最宠爱的外甥,可谁知这一切虚假的表面之下又掩盖着怎样的一段肮脏往事。 十七岁之前,他是温润有礼的贵公子,可那场烈火焚烧之下,将过往的一切都烧的干干净净。温润有礼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疯魔痴狂怨气不散,盘踞在京城,从地狱而归来报仇的鬼魂! -- 第255页 变故发生在那个仲夏之夜—— 伴随着夜晚一盏加了药的清茶入眠,舒稷臣昏昏沉沉的睡去。却不知在他睡着后,母亲长公主带着他入宫一家三口团圆。 舒稷臣并非是长公主与现任驸马所生,他实乃长公主与皇帝的亲生子,是他们□□的产物。这个秘闻在宫中只有三人知道,公主、皇帝还有太后,因此太后一直都厌恶着舒稷臣,认为他的血是脏的,玷污了皇室血脉的纯洁性。 而长公主之所以冒天下之大不讳生下舒稷臣是因为,她爱皇帝。 每个皇帝在帝位坐稳,江山太平后都有一个长生不老的梦想,宣统帝也不例外。十几年前宣统帝曾听信一个道士的虚言——骨亲之血髓能炼制长生不老丹,而这骨亲并非单单只是男子的血脉后代,还需要与之同流一脉的血液,待龙嗣长至十七岁时,便是取骨髓的最佳时期。 所以当宣统帝利用她的爱提出这个要求时,已经陷入恋爱脑的公主立即答应,甚至回去后就开始挑起驸马的人选。毕竟,她马上要孕育这世上最尊贵的男人的后代,他们的孩子一出生就要享誉盛名,得到这个世上最好的一切东西。 她看中了舒家的一位嫡次子,名叫舒玉成。这男子与她同岁,长相清秀,最重要的是性格懦弱,十分好拿捏。不得不说,只要不是面对宣统帝,长公主的智商就一直在线,她选好了驸马的人选,算好了时日,然后在云床上与宣统帝颠鸾倒凤。 就这样,舒稷臣在两人的算谋下顺利诞生。 十七年后,皇嗣骨髓已到了最成熟的时期。 长公主知道舒稷臣这些年一直都有喝清茶入眠的习惯,因此那日派人在他的清茶中加料,在他熟睡后带着他入宫,一家三口会面。 可不知道是不是药效少量的原因,舒稷臣在昏昏沉沉中醒来,一睁眼发现这里不是自己的卧房。 舒稷臣中了药,头脑昏昏沉沉,使着全身的力气从床上爬起,撑着桌子打算离开。突然,一道低低的女声溜进了他的耳畔。 少年一愣。 那道声音对他来说太过熟悉,那是他这辈子都不会忘记的声音。他猛然间停留住脚步,望向一墙之隔的那间正殿内。 ——那是母亲。 是燕朝最为尊贵的长公主。 舒稷臣犹如晴天霹雳一般愣在原地,那种场合他本应该离去的,可内心的道德与对父亲的忠诚让他在挣扎之后不得不驻足静静地等候。 直到—— 他听到帘后那道低喘的男声时,整个人仿佛被雷击打,坠入黑暗无边的深渊,饱受煎熬。 他听到了自己的身世,听到了这世间最大的秘密,听到了他这世上最亲的人在谋算该怎么取他的性命。 他的肌肉紧绷,血气进一步上升,抖着手揭开了床帘,发现了这皇宫中最大的隐晦事,这世上最恶心的污秽事。 明明已经做足了准备,可舒稷臣还是震惊到失语。 恶心…… 好恶心啊! 恶心到想吐。 他开始眼花缭乱起来,扶着嗓子就开始干吐,边哭边吐,仿佛要把流进身体的血全部吐出来。 他想回家,他想见到父亲。 *** 公主府就在眼前,舒稷臣怀着忐忑的心慢慢走入,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父亲,该怎么面对那个向来都是以慈爱对他的父亲。 如果,他知道自己不是他的亲生儿子的话,一定会生气的吧。 舒稷臣双腿轻颤缓缓走进了家门。 突然,面色大变,死死咬着唇。 面前这一幕仿佛将他钉在了原地,身体发冷,动弹不得。 他的父亲,他最敬重的父亲正在平日里教导他的书房中跟别人□□,女人们的呻/吟声层次不齐,比比皆是。 在他为父亲所担心时,父亲却早已做出这种枉为君子的举措,他甚至听见他说,“那个小畜生啊……今夜过后怕是就要死了,这十几年来,只要看见他,我总是能想起我的屈辱,这个狗杂种!” 舒稷臣的身体彻底失去平衡,摇摇晃晃,站也站不稳的逃离这里。他躲到了自己的院子,这里的一花一树都是母亲精心为他打造的,过去他感谢母亲的心意,现在,他只觉得恶心。 “恶心!” “好脏。”他不断揉搓着自己的臂膀,双手紧紧抓住手肘,喉咙发出阵阵呜咽声,“好恶心……” 突然,他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大喊: “他们都盼着我死!他们都要我死!” “噗——”一口鲜血吐了出来,红艳的血滴溅射在他的白衣上,添筑出一抹色彩。 他望着这雅致的别苑,望了望远方的那座皇城,扯起唇角笑了笑,然后点火,一把火烧了个精光。 至此以后,名誉京城的扶阳世子不再存于世。当他再次睁眼,醒来的只是一个充满怨气恨意的躯壳而已。 明明已经死了,却因怨气不散,化为鬼魂在这个世上,不为世道所接融。 舒稷臣弑父又杀了那么多人,身上的罪业早就千条万条,世道融不下他,他怀着恨意日日纠缠公主,阴气日日侵扰皇宫中所有人。 他恨着他们,若不是他现在法力不够,皇宫中又有金龙之气护佑,宣统帝必死无疑。皇帝和长公主后怕,请高僧镇压,高僧让他们找个八字相合的女子嫁过去,冲喜,镇住恶鬼。在慕府找表小姐陈柠兮替嫁过去后,她以活泼热烈的性格在鬼气森森的空色别苑里添了一抹鲜亮,也让已经化为鬼的舒稷臣对她有了点不一样的感觉。 -- 第256页 可谁知,不一样也只是兴趣而已。 舒稷臣的恨意日益增高,为了增进法力,他终于忍不住吸食人血,化为厉鬼,屠了京都的所有人,报仇成功。 除了陈柠兮。 他逼迫她和和尚成亲,他想看到那有意思的小姑娘该怎么勾引和尚。陈柠兮誓死不从,可那和尚却是个淫僧,害的她丢失了清白身子,自尽时却被原男主救了下来,两人因此相知相爱。 原男主樊星桥是个冷面道士,肩负着驱除恶鬼的使命,在将陈柠兮放到安全地方后,与她诀别,回到京城,与舒稷臣同归于尽。 而陈柠兮则回到了幕府,代替因病去世的慕璃照顾王氏,从此以后,王氏视陈柠兮为亲女。 多年后,慕璃的哥哥杀敌归来,知道妹妹早已死去,为她感到难过,但很快就被陈柠兮吸引,最后两人在一起,过上了幸福美满的生活。 看完剧本,慕璃长长吐了口气。 【本位面任务:1.攻略反派舒稷臣。2.阻止舒稷臣黑化,吸食人血,屠戮京都】 【本世界任务难度五颗星】 【记忆传送完毕——】 慕璃缓缓睁开眼睛。 头晕目眩感已经散去,她刚张嘴柔柔喊了一句母亲,就看见一个泪眼模糊的姑娘握着她的手,铿锵有力道:“表妹放心,我替你嫁!” 慕璃缓缓打出个“?” 发生什么事了?怎么刚醒来剧情就进行到这里了?当 第120章 攻略那个鬼(2)、舒稷臣的出场,风轻云淡的下达指令,要慕璃。 “等等!” 慕璃大喊一声,发现三人的视线全部集中过来,连忙捂着帕子咳嗽几声,又做出那副柔柔弱弱的模样,虚弱道:“表姐,这是我自己的事怎么能连累你呢?” 陈柠兮握着她的手感动道:“你我姐妹二人算什么连累不连累的?何况表妹你身体虚弱,若是嫁过去万一出个什么事就不好了……可我就不一样,我身子好,就算嫁过去也照样吃喝倍儿棒。” 王氏也连忙附和:“是啊是啊,璃儿,母亲知道你善良,不忍心将自己的苦难推脱给别人,可是娘亲也不想啊,娘也知道这事是我们对不住兮儿……”她一手抓住陈柠兮的手,啜泣道,“兮儿,舅母对不起你,是舅母的错,你要怪就怪舅母,别怪璃儿,璃儿是个善良的好孩子。” 闻言,陈柠兮脸上的泪水愈发的多了起来,紧紧攥住王氏的手,恨不得现在就嫁过去替表妹受罪,“我知道我知道,我不怪你们,是我自己愿意的。舅母,这一年多亏您照顾,不然我早就饿死在街头了,如今别说让我去嫁个死人,就算让我去死我都愿意呐!” “不,不能死!”慕璃眼见事情就要偏离自己的预设往原著的轨道发展进去了,吓得从床上坐起,蹙着弯眉,“这亲事本来定的就是我,让表姐嫁过去岂不是害了她的一生?更何况,我这个身体我自己心里清楚,活不了几年了,左右也是个死,但表姐不一样啊,她正值豆蔻,未来的大好年华多的数不胜数,没必要替我去犯险。” 说完,她还冲着正两眼汪汪的陈柠兮浅笑了下。 这下应该可以了吧…… 被这笑容冲击的毫无神智的陈柠兮顿时更坚定了自己的想法,绝对不能让这么天真无邪善良可爱的表妹嫁进那个死气沉沉的公主府里!她偏过脸做好决定,郑重道:“你们不用再说了。” 慕璃:“?” “舅母,喜服定好了吗?我这就去试穿!阿璃,你也不必再劝我,你放心表姐是自愿的,只要你能保重身体,孝顺父母,就算让我死在公主府我也安心了。” “等等等……” “不必等了,也不要再劝我了。” “不是啊,表姐,你真的没必要替我受罪。” “没事,我自愿的。” 王氏也跟着劝:“是啊璃儿,你的身体不好,要听大夫的话好生调养,我们就不再打扰你了。”说完,带着陈柠兮率先走了出去。 慕璃郁闷的扶着额头,闷闷道:“我是真的愿意嫁的啊!怎么没人信我呢?” 古色古香的闺阁里徒留她一个人郁闷的思考人生。 须臾,她摊了摊手,“现在该怎么办?” 如果一切都按照原著发展的话,她穿过来做什么?等死吗? 不行,不能让陈柠兮嫁过去。但是现在母亲和表姐都是一根筋,一门心思的等着长公主府里的人来接,两人已经固执的决定好事情,容不得慕璃插嘴。 咬着唇瓣想了半天,慕璃灵光一闪,双手合十欣喜道:“扶淮?” “扶淮!” “来了来了。”少年打着懒洋洋的哈欠陡然出现在闺房内,“有什么事不能在系统空间说吗?非得把我召唤出来,我最近练女团舞都快累死了。” “我需要你的帮助。” 扶淮眼神一眯,“什么帮助?你每次找我都没好事,这次还要我化形出来——说吧,到底是什么事?” 慕璃朝着他挥了挥手,示意他走过来,凑到他的耳前低声叨咕几句。 傍晚,夕阳未散。 体弱多病的慕小姐在系统扶淮的帮助下成功溜出慕府,两人跑出京城来到了郊外一处死气沉沉的宅子外边。 明明是大白日,但这座古宅给人的感觉仿佛是进入了日轮的阴暗面,坐落在无垠暗哑中,残日下坠,无人在意的角落。 -- 第257页 慕璃隔得老远,躲在树后不敢过来,恹恹道:“这个世界真的有鬼吗?” 扶淮翻了个白眼:“当然啊,你的未婚夫不就是个死人吗?” “……你还是别说话了。”她攥着树皮,神色有些紧张,磕磕巴巴道,“你确定他会在这里面吗?” 扶淮:“你在怀疑我的业务能力,放心,他这会儿应该在府邸里休息,哦不,也许是笙歌呢?这谁知道?我也不知道他死后是过鬼的生活还是过人的生活,系统并不是全能,不过这点你可以相信我,他现在正在这鬼宅里,而且说不准已经把我们对话听进去了呢。” 慕璃立马正色:“废话不多说,我们开始吧。” 下一秒,泫然欲泣。 扶淮今日穿了一件宽大的袖袍,许是未曾穿过古代衣裳,他倒是觉得很新奇,做足了古代公子的仪态,含情脉脉的望着慕璃,“璃儿……” 对面没动静,他又清清嗓子大咳一声,“慕璃!” 林中飞鸟惊起。 慕璃:“……” 好想不承认啊! 见她没反应,扶淮又喊道:“慕璃!”这两次专门叫了她的大名。 “……在呢。” “璃儿,你真的要嫁给那个已经去世三年的死人吗?” 慕璃酝酿了下,做出一副含羞欲泣的模样,故意道:“阿淮哥哥,璃儿…璃儿是喜欢你的。” 扶淮:“……”要肉麻吐了。 但为了剧情效果还是接道:“我知道你是喜欢我的,若不是长公主横插一脚,你或许已经是我的人了。” 慕璃:“没关系的阿淮哥哥,我不会嫁给扶阳世子做寡妇的。” “可是这婚事?” 慕璃一板一眼的念台词:“这婚事虽然已经定下了,但父母不会真的让我嫁给一个死人,娘亲已经选好替嫁的人选了,到时我只需要封住我的院子不再外出,便很容易瞒住外边的人。只是,我必须得放弃慕家小姐的身份,阿淮哥哥,如果这样你还会爱我吗?” 扶淮深情道:“爱……很爱你。” “那璃儿便放心了。阿淮哥哥,璃儿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 剧本演完,树林里风平浪静。慕璃和扶淮对视一眼,然后双双悄然隐去。 那座鬼气森森的宅子里,有什么东西似乎在悄然发酵。 吱。 深红色的大门已显年老失修,漆斑在推拉之间掉了几块下来,但降到地面的那一刻却又瞬间回落回去,如最初一般粘在漆门上完好无损。 院宅内杂草丛生,废池乔木落置在虫吟细细里,除此之外,天地阒然无声。 院落很大,占据了半座青山,想必当初修葺它的人本意是占据赏景的好位置,可如今,远方的景色依旧,当初名闻京都的桃林古宅却成了一副名副其实的鬼宅。 古宅上方一直笼罩着一层灰蒙蒙的云,将整个府邸都掩藏在下方,仿佛要为它遮住天空无限伸展的纯白光芒。 夜已渐渐深去。 鬼宅开始热闹起来。 掉落的漆在刹那间崭新如旧,朱红色的大门敞开,两盏悬空挂在屋檐下的大红灯笼瞬间亮起,在夜间发出瘆人的光。 诺大的水池蓄满了水,纯净的水面上营造着雾气腾腾的景象,碧绿的乔木枝繁叶茂,仿佛在夜间也能很好的盛开。 富丽堂皇的宫殿不如白日那般荒凉,白纱轻舞,殿中妖气横生魑魅魍魉载歌载舞,共举酒杯。 上位的玉椅上斜斜倚着一个男人。 黑色长发漫不经心的散落开来,有几缕落在脸庞边,他的脸型具有骨线的形状,被发轻扫着的脸庞瘦长,下巴伸展开来,唇形标准,欲感十分强烈。 男人的外貌比较像是那种具有冲击力的狼性浓颜,面部留白少,眉骨周正立体感十足。他的眼型狭长,嘴角下垂,轮廓非常清晰,面无表情时仿佛带着几分俾睨天下的拽态,让人不爽。 他坐姿懒散,神情轻佻,望着下方跳的起劲的歌女,眼里提不起一点兴趣。 手中把玩着一颗红玉珠子,珠子上的滇红色与他那只几乎病态白到极致的手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他的手十分好看,指骨纤长,骨肉匀称,虽然看着白了点瘦弱了点,给人一种清隽有才气的既视感,但毫无疑问的是,这只看着没有一点攻击力的手能掐死在座的所有鬼怪。 须臾,他手指一停,握住珠子。 毫无血色的脸上泛起点点戏谑,仿佛是唱戏的人已拉好舞台,位于下方的观影者已就位,只等好戏降临。 “听见了吗?” 出乎意料的是,男人的嗓音并没有如外表那般低哑,反而清朗温润的很,就像是辉月下的清泉泛着淅淅沥沥的流水声。 十分好听。 一瞬间,古宅中阒然无声。 载歌载舞的歌女们早已散去,魑魅魍魉守着杯盏等待主人的吩咐。 男人的眉眼间落了几分倦怠,他狭着眼皮,有些打不起精神来,“去闹吧。” 他云淡风轻的下达着指令。 “闹得越大越好。” “告诉母亲,既然自作主张的为我许了婚事,那么便得擦亮眼睛看看送过来的到底是个什么人!” ……当 第121章 攻略那个鬼(3)、慕璃大婚,嫁给了一个死人 -- 第258页 次日一早,长公主便乘着轿撵,顶着一脸黑眼圈,脸色铁青的来到了慕家。 慕峪早早就在外边候着,等长公主一来后便笑意满面的迎上去,将她接到主屋内,恭敬道:“喜服已经准备好了,璃儿也已收拾妥当,现下就等大婚到来。” 闻言,长公主挑起一边眉,眼中短暂地闪过一丝流光,嘲讽开口:“怎么?现在就已经开始糊弄起本宫了吗?” 慕峪大惊:“公主何出此言呐?自从收到圣旨开始,我们便老老实实的筹备起婚礼来,绝不曾有一丝怠慢,岂敢糊弄起公主啊?” “是吗?”长公主脸色平静地发问。 “是啊是啊。若是您想见璃儿的话,我现在便可召她前来拜见您,不过璃儿身体一向不好,不知这时是否在歇息……” “不必了。” 慕峪飞快接道:“那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长公主瞥他一眼冷笑道:“慕峪,本宫是信任你,相信你的为人,但若是你做出什么别的事来糊弄本宫,可别怪本宫对你不留情面。” “臣岂敢糊弄公主啊!”砰地一下,慕峪跪倒在地上,五体拜服,神态惶恐,“公主既然信臣的为人,那臣自然要对得起公主的这份信任,臣绝不敢作出欺瞒公主的事啊!” “你既知道就最好不过,慕峪,本宫可不希望在断头台上见到你。” “公主放心,臣惜命的很!” “最好如此。”长公主慢悠悠的呷口茶,将杯盏轻轻放置在桌面上,抬手,“起来吧。” “是。” 慕峪拭去额上的汗,小心翼翼试探道,“公主今日来此是听到了什么闲言碎语吗?” 长公主道:“无事便不可来吗?” “当然可以,公主莅临寒舍,臣自当心存感激,喜气相迎啊!” “算你识相。”长公主笑了一声,视线将正堂内的环境打量个遍,觉得无趣后便低头摆弄着指甲,不再言语。 慕峪战战兢兢。 不知道这位祖宗什么时候走,又不知道她来到底所谓何事?难不成就是为了测试测试他的忠心? 两人静默了好一会儿,直到慕峪腿有些累已经站不住时,长公主才发话: “慕峪,本宫今日所来,确实是听到一些传闻。” 慕峪的心一瞬间揪起,双手不断揉搓,轻声询问:“不知公主听到的闲言碎语是……” “便是与这婚事有关。本宫听闻,你慕家并非是诚心诚意与本宫结这门婚事,故而随便弄了个姑娘来替嫁糊弄本宫……”长公主凤眼一眯,声音也冷下去,吓的慕峪早就乏了的腿一软,忙慌跪下去,后背湿了一片,频频求饶: “绝无此事啊!慕家为皇商,得到皇家的厚待,向来是对您与皇上忠心耿耿,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作出那种事情……” “行了行了。”长公主把玩着指甲,抿嘴笑了一下,随后捂住嘴打了个哈欠,眼眶氤氲的同时她也在内心咒骂昨日夜间来骚扰她的那些怨鬼,幸亏公主府里养了个具有真本事的道士,不然她就不只是没睡个好觉这么简单了。 她视线下移望着双腿发抖的慕裕,心里冷笑一声,想道:这家伙看起来也没那胆子糊弄我,那么到底是谁把消息传了出去,才导致那逆子又开始作乱起来?也罢,反正都忍了这么些年来,等到慕璃嫁过去克住这逆子,就不愁国师拿他没办法了。 想到这里,长公主脸上又挂起适当的笑容,“起来吧。你我两家以后毕竟是亲家,现在这圣旨已下,普天之下都知道这桩婚事,谅你也没那个胆子来糊弄本宫,不然的话,这欺君之罪……你数数值得你几族被诛?” 九族。 慕峪霎时发起抖来,背部早就被汗水浸湿,脑袋里有关替嫁的念头全部被九族这两个可怕的字替代,趴在地上咬着唇瓣不敢言语。 见目的已达到,长公主断没有再留下去的兴致,又压着性子恐吓了几句后才晃悠着轿撵离开。待她离开后,慕裕抖着双腿从地上爬起来,往慕璃的院子里走去。 “事情就是这样……”慕峪压根不敢看慕璃的眼睛。 王氏在旁边啜泣着,陈柠兮抱着慕璃哭,感慨自己表妹命苦嫁了个死人之类的,但她压根没想着如果慕璃不嫁就是要她嫁的事情。 “母亲,别哭了。” 闻言,王氏哭得更伤心了。 这次,她却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要慕璃别嫁的话了……她除了璃儿这一个女儿之外,还有一个儿子!她的儿子前途大好光明,她不能将儿子的一生都葬送在女儿身上。 “璃儿,”慕峪却是咚地一声跪下来,吓的慕璃连忙从床上下来搀扶着,“爹!你这是干什么呀!你快起来!!” 慕峪牙齿打颤默默流泪,“璃儿,爹对不起你。是爹对不起你,但是……爹求你了,求你为家族想想,为你的母亲,为你的哥哥想想……爹求求你了……” “爹您起来,我也没说我不嫁啊!您快起来快起来!”慕璃使出全力才将慕峪给拽了起来,扶着他坐在王氏跟前,然后微微弯膝跪了下去。虽然这事是她一手促成,但真到了这个时刻,内心还是浮现几许难过,“爹娘,璃儿身子一向不好,这些年没能孝敬你们,如今到了懂事的年纪,怎能还让爹娘为我忧心?” 陈柠兮在旁边听得默默流泪。 -- 第259页 旋即,慕璃又抓住了陈柠兮的手充分发挥了自己的白莲花本色,“表姐……我也要谢谢你。”原著中女主是个活泼可爱真单纯真善良的人,哪怕到了后期经历了那么多坏事也没有黑化,反而回到慕府代替死去的慕璃照顾着王氏,替慕璃尽孝。 “谢什么谢啊,我都没帮上什么忙……”陈柠兮一把抱住慕璃,放肆地哭着,“表妹,你身子一向不好,这次嫁过去还得了?万一……万一真出个什么事,你让舅舅舅母怎么办啊!” “没事没事。”慕璃小拍着陈柠兮的背,有些哭笑不得,“哪有那么严重,死不了——” “嘘。” 陈柠兮连忙捂住慕璃的嘴,悄悄道:“呸呸呸,不能说,说出来不吉利。” 慕璃抿嘴笑了下,再没说什么,享受着这片刻的安宁。 *** 七月十五,鬼节,慕璃大婚的日子。 慕府挂起了红绫,京城里来看热闹的人络绎不绝,慕璃蒙着盖头拜别父母,在二哥的搀扶下坐上了婚轿。 “咳咳……” 本来鼻子就难受,这会儿捂着盖头就更难受了。 慕璃索性扯了盖头,小声喟叹:“这具身子也太弱了吧。” 扶淮:【这不是装的?】 慕璃:“……这还真不是。”车帘被风吹起一角,微暖的日昏透过云层映出来的浅橘色光渐渐消散,大地像是翻了个阴面,昏暗拔地而起,轿外的景色也逐渐荒凉,愈发的偏离京城了。 “猜的果然没错……” 长公主这是要把她直接送往鬼宅啊。 她虽然猜到了点,但也没想到长公主竟然如此迫不及待,连让她在公主府的流程都不必走,直接赶往郊外。 夜色愈来愈黑,郊外的林子也愈发的茂密起来,忽地轿撵一停,外边传来几声窃窃私语:“放这儿?” “就放这儿吧,行了,赶紧走!” 接着细细碎碎的脚步声急促响起,送嫁人连滚带爬逃荒似地离开了这里。 倏而“咯吱”一声。 厚重的门被什么东西缓缓推开。 慕璃默不作声的捏紧了手中的帕子。 只听见几声窸窸窣窣的声响,帘子被掀开,有人道:“夫人,请下轿。” 慕璃舒口气,伸出一只手刚扶上那人的手时,身子便猛地僵住。太冰了……一瞬间,全身鸡皮疙瘩都被这凉意刺激起来了。 不会吧…… 这东西不会真的是鬼……吧? 察觉到慕璃的反应不对,伺候她的侍女跟旁边的丫鬟对了一眼,随后小声道:“夫人?” 唰。 慕璃一把掀开盖头,豁然间,红光乍现。一座鬼气森森的宅子骤然出现在她的面前,两个高高挂起的红灯笼为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添了一抹亮,她抬起眼皮,瞬间倒吸一口凉气。 轿撵周围站着几位身着粉衣的侍女,披头散发,脸呈腐烂状都堆在了一起,脖颈间被红线缝起,她们不约而同的垂下头,黑发遮住了半个脸颊。 慕璃情不自禁地退后一步。 脸色骤然苍白。 【系统……】 【我害怕。】 扶淮:【我以为你在墓地过得那些日子里已经练出一副刀枪不入的胆子了,现在看来,是我失策了。】 慕璃咽了咽口水没有答话。 搀扶她的这位侍女早在她扯下盖头的那一瞬间,便低下头去仿佛怕夫人看到她的脸颊。 慕璃由衷地感谢她。她咬着唇瓣,忍不住问道:“你是?” 侍女道:“婢子青菱,请夫人进府,主人正在等候。” 慕璃:“……”一瞬间又不想进去了。 双手瞬间合十。 拜拜,拜拜!不求别的,只求舒稷臣的真身好看点,也不要多好看,只要不是鬼样,她就感恩涕零了!当 第122章 攻略那个鬼(4)、决定以替身去糊弄慕璃的舒稷臣,初次见面。 按理说,成亲之后,新婚丈夫会在应付完客人后踏入婚房,揭开新娘子的盖头。可偏偏,现在的舒稷臣是个不按常理出牌的家伙。 院子里废池乔木旁杂草丛生,到处都是已经凝固的鲜血留下的痕迹,不难看出这里以前到底经历了一场什么样的厮杀。 慕璃跟随着侍女青菱的脚步缓缓来到卧房,甫一进去就又吸一口凉气。 青菱站在桌边,恭敬道:“夫人,请用餐。” 慕璃浑身僵硬动弹不得。 她不敢动。 她害怕稍微动一下人就没了。 蠕动的毒蛇蜷缩在餐盘上,见有人来立即伸直身子,猩红的眼冷冷地盯着来人,吐着蛇信子发出“嘶嘶”之声。 揣着两颗绿豆眼的老鼠早就从桌子上跳下来,围着慕璃打转。 其余几盘菜,蟑螂,白蚁—— 慕璃眼一闭,彻底晕了过去。 “主人,夫人晕过去了。” 天已彻底暗下,荒芜的宅子在主人的纵容下又恢复成原来那般富丽堂皇的模样。后山深处的一座亭子里,姿态懒散的男人躺在美人榻上,望着京城的方向,神色平静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他安静地听着婢女来禀报有关慕璃的一切。 直到听见慕璃晕过去后,眸子才短暂地停留一瞬: “没哭没闹?” “是的。夫人的反应还算平静,只有在初见我们外貌时吓了一跳,跟随婢子进府时也没什么太大的反应,直到请她用餐时才忍不住晕了过去。” -- 第260页 “平静?”舒稷臣抬起眉眼,笑了笑,“有趣。” 短小简洁的评价了慕璃此人。 胆子倒是不大,但看见鬼也没有哭闹,说明她可能早就知道了这里的古怪。晕过去……证明她害怕虫蛇一类的东西。 舒稷臣摆了摆手,“撤了吧。” “是。”青菱明白,这是主人要她将那些虫蛇吃了的意思。 “唔。”他又停顿一下,慢慢补充,“明日起,那些东西恢复正常。” “是。” 语毕,他便又扭转了视线,静静地望着京都的方向。那双淬了星辰的眸子中平静的仿佛一汪清水,水中倒映着悬于天际的星河熠熠生辉,却在某一瞬间又翻转成为波澜壮阔的大海,平静无波的海面下掩藏着浪潮即来的波涛汹涌。 慕璃倏然坐起身来惨着脸大口呼吸。 她望着床顶怔愣了一两秒,旋即反应过来自己已经出嫁了,现在正在她的新房里。紧接着她猛地转头望向桌子,想起了自己晕过去的原因,导致她晕过去的罪魁祸首已经消失不见,昨日那个破烂的房间已经变得清净雅致。 整个房间格调是以清淡的绿色系为主,雕刻着云纹的檀木桌椅上分别摆放着几盆吊兰,享受阳光的滋润。竹窗上贴了几个囍的剪纸,为这清雅淡致的房间增添了几分新婚的氛围,旁边花梨木的桌子上整整齐齐地摆放着几沓书,唯有一本被单出来放在桌面上,留下主人翻阅过的痕迹。 床帘被换成了适应婚色的大红,除此之外,房屋内再没有有关新婚的东西。 “这是……” 慕璃低下头望着自己身上的被褥,有些极淡的味道传来,“婚房?还是我的房间?” 婚房是代表着这是两个人一起住的,而单属于慕璃的房间就代表着是重新腾出来给她住的房间。 她掀开被子翻身下床。 身上的喜服依旧好端端地穿在身上,没有被人动过的痕迹。 慕璃拉开门。 骄阳如火般的日光倾泻,暖洋洋地打在了她的身上。 屋外,一片安静。 漂亮雅致的院落此时只要小池的水在静静流淌。 “没……人?” 其实这也正常,毕竟大白天的,鬼又不敢出来,这空荡的院落就好像只剩下了她一个人。 “夫人好。” 突然冒出来的声音吓了慕璃一跳。 慕璃连忙转过身去看,只见一名身着黑袍将自己包裹的严严实实的婢女骤然出现在她眼前,“夫人,请用餐。” 旋即,房内的桌子上便出现了一桌看起来非常美味可口的食物。 慕璃闻了闻,下一秒眼睛发亮,轻声道谢:“谢谢。” 侍女没有回声。 慕璃轻声咳了咳,“请问,你们的主人现在在哪里?” 青菱道:“主人在后山。” “我可以见他吗?”慕璃顿了顿,决定再装的柔弱一点,“我身体向来不好,昨天受到了惊吓这会儿心悸的厉害,若是再受到一些刺激晕过去的话,可能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青菱迟疑了一秒,“婢子需要请示主人。” “好。” 慕璃在提完自己的请求后就已经飞快地进入房间享受自己来这两天的唯一一顿餐食。 【系统,你说……舒稷臣在想什么呢?】 【我也不知道。】 慕璃夹了一筷子肉喂进嘴里,【虽然一开始的确预想过他会娶我,但没想到娶过来后第一件做的事就是吓我,吓完我后又不出现,就只是在暗地里听着侍从们的禀报。正常的结婚流程他完全没有实行过,不拜堂不行天地,这样的结婚倒还挺有意思。】 【所以呢,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系统:【不知道……】 慕璃叹口气,“也没指望上你。” *** “见我?” 男人半扎半束着墨发,坐在凉亭上方晒太阳。 他并不惧怕日光,但是身份的转变让他多多少少会有些不适应。这种不适应体现在各个方面,比如说进食,他不再能接受人类的食物,骨子里存在着对血液的渴望,但他还是在慢慢抗拒这种对血液的渴望带给他的影响。 即使已经不是人了,但到底不会被这种劣性同化。 “是的主人,您要见夫人吗?” 舒稷臣半阖着眼,伸出手掌透过指缝望着天上的烈日。 他身上的人味早就在最开始那一年被黑暗融没,现在身上虽没有同其余鬼怪一般死气沉沉的气质,但气息到底是阴暗的。 “既然她要见我,”舒稷臣望着太阳的视线不变,他所坐的位置正面向京都,放下手掌,再也没有能替他遮挡太阳的东西,整个身子都暴露在阳光之下,“就见见吧。” “是,婢子这就去回禀夫人。” 当侍女将舒稷臣同意见她的意思传送给慕璃时,慕璃表现的很忐忑,迈着小碎步跟随侍女的带领下往舒稷臣指引的地方去。 只不过走到一半,领路侍女就不见了,诺大的鬼宅中徒留她一个人在原地彷徨。 夏末的风带着些许凉意,坐落于湖中心的凉亭中空无一人,凉亭后的假山高而矗立,微风带着栀子花的气味拂过鼻尖。 慕璃大概扫了一眼周围,并没有焦躁急切害怕等恐慌的情绪出现,反而安静地停留在原地等待。 -- 第261页 如果没猜错的话这大概又是舒稷臣的命令,估计是想看看她被一个人留在鬼宅会有什么样的反应,想看她被吓的再晕过去的场面。 慕璃撇了撇嘴,内心暗自道:无聊。果然,成了鬼后做事行径也变得恶劣多了。 想到这里,她便镇定极了,准备好应付一切突如其来的惊吓。 如她所料,在假山后一侧有一个人一直在默默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那人手持折扇,身着青衣,缓缓从假山后走出来,温声道:“这位姑娘,你是迷路了吗?” 慕璃转过头去,有些错愕,显然是没有想到这空荡荡的鬼宅里竟然能出现一个大活人。 男人一身青衣手持折扇,头发半扎半束周身气质温润,仿佛浸泡在时间长轴里的古书一般,极具书卷气。 可视线再往上看到男人的脸,那股初步判断他为书生的念头便陡然转为错觉,他的脸极具攻击性,漂亮的眉骨高耸,两侧脸颊的线条削瘦却不病弱,深蓝色的眸中蕴藏着点点戏谑,极具欲感的唇角微微翘起,仿佛是在像慕璃示好,表现出自己温润的一面。 他从假山后现出身影。 完全不惧太阳—— 慕璃眼中的狐疑一闪而过,“你是?” 青衣公子笑着道:“府上的管家。看样子你便是夫人了?” 慕璃轻轻咳了咳,说明原因:“我要见你家主人,方才与我一同过来的侍女不知道去哪儿了,我身子不便走两步路便开始心悸,只好在此地休息片刻。” “原来如此,那我这就带夫人过去。”言讫,那青衣公子立即迈步过来,走至慕璃身旁时停下脚步。 男人很高,几乎半个身影都为她挡了天上的太阳,一股清幽淡雅的味道从他的身上传来。 慕璃鼻尖微动,微不可查的皱了皱眉。 “怎么了?” “无事。”慕璃摇摇头,苍白的脸上微微带起一笑,“多谢公子了,不过我看见那领路侍女了,跟她过去就好,不必麻烦公子。” 果然,那领路侍女正站在不远处的屋檐下方静静等候。 青衣公子退后一步,颔首应道:“夫人,请。” “有劳。” 目送慕璃的身影消失在墙角,青衣公子的脸上顿时浮现一抹饶有兴致的笑意,“挺有意思的,对吗?” 话音刚落,旁边的假山后便瞬间显现出更多穿有斗篷的鬼怪们,他们恭敬下跪,“主人。” “嗯。”舒稷臣一挥折扇显露出真身,懒洋洋道,“替身准备好了吗?” “已准备好,正在晚枫亭里等候。” “那走吧,过去看看,夫人到底要对‘我’说些什么呢?” 及至最后,男人口中的语气渐渐加重,但眸中却隐隐闪烁着几分看好戏的意味。当 第123章 攻略那个鬼(5)、是替身?还是舒稷臣? “咳咳……” 慕璃扶着胸口走三步喘两步,一副病弱的模样,她的步伐慢慢吞吞的,走姿端正,逐渐消失在舒稷臣的视野中。甫一察觉到那束视线离开,慕璃的脸上倏然露出笑容,黑润润的眸中闪过一丝狡黠。 【真好玩。】 扶淮:【怎么了?】 【舒稷臣已经出现了。】 【什么?】 扶璃接着又道:【就是刚才那个青衣公子。】 她的语气甚是笃定,扶淮没有第一时间去查看人物显示器,反而发自内心地问:【你怎么知道?】 【一开始我也不确定,直到他凑过来,我闻到他身上那股极淡的寒香,跟被褥上的味道相差无几。更何况,他的相貌太有冲击力了,尽管他有意遮掩旁人对自己的印象,故意做出一副温润模样,但身上那股温润之下隐藏的凌厉是怎么样也盖不住的。】 慕璃弯了弯眼,脸上露出几分很小的笑容。 有意思。 她倒是想看看接下来舒稷臣又会怎么样去面对她呢? 等带路侍女将她带到晚枫亭时,那里已经有个身穿黑袍的男子坐在凉亭里等候。男子身高只堪堪比慕璃高了一个头,样貌一般,体型偏瘦弱一点,姿态更是比不了那人随意松懈下来的一分,整体来说,虽比不了舒稷臣那般风华绝代,但也算不上丑。 倏然,一股清风幽幽飘来。 这味道…… 慕璃又将凉亭周围巡视几眼,视线在一处停了须臾,眼中忽而染上几抹狡黠的戏谑,随后收回视线,上前拜过替身,柔柔弱弱道:“见过夫君。” 替身:“……”他要说什么? 隐匿了身形的舒稷臣:“……”忽然觉得头上有些绿。 替身扫过主人藏匿的方向,得到他复杂却又应允的视线后,斟酌道:“起罢。” “多谢夫君。” 替身顿了下,连忙问道:“你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是有些事……”慕璃轻轻咳嗽几声,一双极淡的桃花眼微微垂下,鼻尖轻轻耸动,倒显得有那么几分楚楚可怜,“按理来说,明日应当是我回门之日,民间风俗,出嫁女回门要有郎君作陪,碍于夫君身份不便,我自然不会奢望夫君同我一起回家,只不过其他人员……” 她说的很有些含糊,但替身莫名就懂了她的意思。 总不能她一个人身边跟了一群鬼回去吧。 替身眼睛打转一圈,望向大石上的那个人,沉默许久,得到指示后恍然松口气,“我知道了,明日会有人来此地接你回门。” -- 第262页 慕璃看起来很高兴,“多谢夫君了。” 替身嘴角抽了抽,“……不必客气。” 实不相瞒,这一声夫君他担当不起啊。 “还有事吗?” 慕璃摇了摇头又冲着替身行了一礼正打算离开,在经过凉亭旁的石头时,一股清香幽幽飘来,慕璃侧过头瞥了一眼,视线短暂地掠过隐匿了身形的那人,随后又收回视线,仿佛什么也没发觉地向远处离去。 舒稷臣折扇一停,眸中若有所思。 有那么一个瞬间,他竟觉得慕璃似乎能看见他。 但是……这怎么可能呢? 俊秀散漫的男人懒意洋洋地坐在大石头上,抬手间显出身形,折扇一转半支着脸颊,望着慕璃慢吞吞离去的背影发呆。 第二日,空色古宅前来了一堆人马。 仿佛知道古宅的主人喜静,他们安静地等待在古宅门口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离开前,慕璃特意去见了替身一趟,彼时舒稷臣又隐匿了身形停留在一旁,面无表情地听着他们谈话。 “夫君。”慕璃微微侧身行礼,垂下头时黑润润的眼睛里闪过一丁点零散笑意,但转瞬即逝,抬起头来立即又绷着脸,柔柔弱弱道,“我会尽快回来的。” 替身沉默。其实你真正的夫君就在那边,吊篮上倚着呢。 他的视线微不可查地掠过面无表情的主人,唇瓣抿了一下。主人并没有给他指示,他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慕璃的话,只好沉默下去。 岂料,慕璃却又凑近了一点,“夫君为何不回话?” 替身:“……” “回她。”一旁的舒稷臣敛起眼皮,突然出声,他的脸色平静,看不出喜怒,未束发冠披散着头发仿佛雪山上圣洁的谪仙,眼中无欲无喜,毫无对人类的怜悯与慈悲。 “告诉她,早些回来。” 替身张嘴出声:“早些回来。” 慕璃弯眼,看着似乎是对替身笑,但眼神却有意无意地瞥过摇晃着的吊篮,“多谢夫君关心,我会早些回来的。” 她歪了歪头,“真奇怪,明明现在无风,可这吊篮却自顾自地摇晃起来……” 舒稷臣:“……” 慕璃很快就行礼告别了,待她离开后替身立即朝着吊篮上倚着的男人下跪,舒稷臣慢条斯理地抬起眼,嗓音有些低哑,仿佛鬼域中蛊惑人心的妖怪,“夫人唤的这几声夫君好听吗?” 替身冷汗津津连忙趴下求饶。 “虽然最初的确是我要你替我应付她……”男人喟叹一口气,“我倒是有些后悔了,这样做无疑是为自己……” 他实在是有些说不出口。 虽然慕璃与他并没有什么感情,但他好歹是个大男人,就这样看着自己的新婚妻子口口声声尊称另一个男人为夫君,这种感觉仿佛就是自己给自己戴了顶绿帽。 啧。 不爽。 “算了。”舒稷臣摆了摆手,顷刻间替身灰飞烟灭,连句哀嚎声都没发出来便已消逝在人世。他从吊篮上直起身子,迈出第一步时,样貌便全然改变。 这人普普通通身量不高,周身围绕的气质却清朗温润。 他借用替身的样貌行走世间。 思量再三,舒稷臣还是决定跟上去看看,当然,他并不是为了慕璃前去,他对慕璃也并没有生出别的感情,纯粹……只是觉得她有趣。 一个柔柔弱弱的大家小姐,走两步便喘,一受风就咳嗽,这样娇弱的一个人却敢大着胆子糊弄自己,与别人私奔?舒稷臣并不喜欢别人为自己戴绿帽的感觉,即使这人最初与他什么关系都没有。 可那又如何? 将人迎娶过来后,他竟意外地发现了一些有趣的事情。 慕璃不问缘由不惧府上的鬼怪,唯一害怕的竟是虫蛇。她不像一般女子那样整日以泪洗面,似乎对这里适应良好,更不会那么不识眼色的来他跟前咒骂怨恼。 他一开始认为能将自己要私奔的事情暴露到他跟前的人到底是有多蠢,但是几日下来,他竟对她有那么一点改观印象。 他总是觉得……慕璃似乎能看到他。 舒稷臣折扇抵在手掌上,眯着眼睛望向远方,须臾,他迈起步子向前方驶去,“身为女婿,理应拜访岳父岳母。” …… 京城,慕府。 慕家一众人等在门口迎接。王氏焦急地望着西街街口,盼望着女儿的身影出现,而慕峪相比来说就显得淡定极了,还不停道:“着急有什么用?着急念叨璃儿就能立马出现吗?耐心等待。” 等了差不多半个时辰,一大队人马才慢悠悠地从拐角露出身影。 慕璃在侍从的搀扶下从马车上缓缓下来。 几日未见,那原本单薄的身影似乎更显削瘦。王氏一看,鼻头一酸,险些落下泪来。 “璃儿!” “母亲!” 慕璃扶住王氏,轻柔地拭去她眼角的泪,“母亲别哭,女儿这不是好好的回来了嘛。”她侧过脸朝着慕峪笑道,“父亲。” 慕峪也有些不忍,“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来,先进去吧。” “是。” 考虑到慕璃身子体弱,从小便不爱与旁人一同用饭,慕峪便让其余儿女们先离开,小妾们自然也没有陪二小姐吃饭的理由,纷纷告辞。这样一来,饭桌上只剩下了慕峪、王氏、陈柠兮与慕璃。 -- 第263页 “瘦了……又单薄了些。” 慕璃苦笑不得:“这才几天能看出来个什么,母亲放心,女儿过得很好。” “能有什么好的!嫁给一个死人有什么好的?”王氏恨恨道,“要我说这事就怪你爹!如果不是你爹喝酒误事,我儿根本不会有这样的结局!我苦命的璃儿啊!” 慕峪有些讪讪道:“是爹不好,爹对不住你。” 慕璃摇摇头,“没关系,女儿不怪你。” “表妹,你嫁过去后日子怎么样?那些下人没有虐待你吧?”陈柠兮不放心地问道。 慕璃顿住。 稍微回想了一下这几日过得生活,以及饭桌上的那五害,慕璃觉得她很难违心说出很好这两个字。 看她这副模样,慕峪心里大约有数,喟叹一声:“是父亲对不住你啊。不过璃儿,你也莫要消极下去,我与长公主曾商量过,只要一年期一满,你便可以改嫁走人。作为补偿,公主会拿出一半财产给你。” 王氏也道:“是啊璃儿,我与你父亲已经给你物色好人选,那是你父亲挚友的儿子,品行端正,听说你的事情后为你感到不忿,坚持要等你改嫁。到时候,这公主一半的补偿以及母亲给你准备的嫁妆,一定会让你风风光光的嫁人!” 刚进入饭堂便听见岳父岳母蹿和着自己的新婚妻子改嫁,舒稷臣脚步一顿,唇角微压。 忽然,一阵阴风大起。 慕峪顿时觉得背后大冷,有些不自在的缩了缩脖子,“降温了吗?怎么突然这么冷?” 王氏也奇怪道:“是啊,我觉得也有些冷。” 唯独慕璃“腾”地一下站起来,急急忙忙道:“父亲母亲,我出去一下,马上回来。” “哎——这孩子。” 慕璃顺着那股冷风追出去,绕过走廊,跑到四处无人的一座院落里一看,果不其然,舒稷臣正在那里等她。 慕璃喘着气走过去,一边靠近一边偷偷打量着男人的身影。 是替身?还是舒稷臣? 她怀着这个念头到男人身后停下,轻声叫道:“夫君。” 男人转过身来。 慕璃瞬间辨别了他的身份,是货真价实如假包换的本尊——扶阳世子舒稷臣。当 第124章 攻略那个鬼(6)、舒稷臣掐着慕璃的脖子警告她不要改嫁 只不过眼前这个男人明显扮作了别人的模样来糊弄她,要不是她鼻子灵,凭借他身上那股味分辨出来,或许真的被他唬了过去。 男人定定地望着她,唇角微压,慕璃即使不看脸色都知道他这会儿心情一定不好,故而上前问道:“夫君怎么来了?” 这是第一次听见自己的新婚妻子对着自己叫夫君,舒稷臣心里那股莫名地不平衡感稍作减小。因此他虽然心底仍旧不爽,但还是给了个面子,好声好气地跟她说话:“见见岳父岳母。” 慕璃愕然,随后抿唇笑了下,“多谢夫君。” 舒稷臣瞥了一眼她,声音又冷了下来,“你要改嫁?” 慕璃瞬间瞪大眼,无辜道:“没有,怎么可能呢?” “我听见了。” 慕璃猛地咳嗽了几声,用手抚着胸膛不停给自己顺气,好半天才缓了过来细声细语道:“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 慕璃抿着唇瓣:“我没这个意思,父亲母亲不知道内情,以为……以为我嫁了个……”说到最后她的唇齿有些含糊,说话也有些不利索,边说边抬头心虚地瞥他一眼。 岂料,舒稷臣听完后却敛起眼皮笑了一声,“死人是吗?” 慕璃僵住,似乎没料到他会这么直白的说出来。 舒稷臣现在的身份向来都是众人心照不宣的秘密,即使只有那么少数几个人知道,但也没有人敢在他面前不识眼力见的说出来。现在,他却这么直白地避之不讳,让人一时觉得倒有些不自在起来了。 慕璃深吸口气:“慕璃自从嫁给夫君那一日起,便已是夫君的人了,绝无再嫁的可能!父母那边我也会与他们说清楚,让他们断了这个念头,请夫君相信我。” 舒稷臣瞥了一眼柔柔弱弱又开始咳嗽起来的娇小姐,道:“你若是说到做到,我便不追究你的麻烦。但倘若让我再听见有关你改嫁之事,我便杀了他们。” 语气中的狠戾让人不寒而栗,仿佛只要慕璃在此时说出什么不合时宜的话,他便立即伸手掐死她,陡然想到这个场面,慕璃缩了缩脖子,鸡皮疙瘩瞬间布满全身。 男人却在此时微微笑了一下,笑的异常好看,仿佛夜间盛开一现的昙花,“慕璃,你听明白了吗?” 即使用的并不是舒稷臣本身的容貌,此时的身形也被替身的样貌同化,但男人周身缠绕的气质却依旧凌厉,仿佛山空日暮下望不穿的黑暗被深渊无尽吞噬,又如奔涧的松竹,脊背挺得笔直端正,傲骨凝铮。 慕璃突然觉得‘美人在骨不在皮’那句话是有道理的。 有些人骨子里就残存着世子的傲雅风骨,那是被岁月日拱一卒堆积出来,举手投足间都昭显着高位者的气息,并非一般人刻意模仿便能像了的。 即使他掩去自己的身形,化作他人,但有些东西始终变不了。 男人的耐心仿佛已被日头苛磨尽,压着声音又重问了一遍,这次慕璃听明白了乖乖答应,“我知道。” -- 第264页 舒稷臣这才舒服了点,慢悠悠地离开慕府,打算去皇城逛一圈,顺便再吓吓他那‘亲爱的皇帝舅舅’,至于长公主,舒稷臣压根没想着去看看,他对那个女人已经恶心到极点,似乎连听到她的名字都要吐出来似的。 他转了一圈皇城,满意地看到了皇帝陛下在冷风中吓到极致的表情。舒稷臣神清气爽,一直缠绕在他身上的鬼气也消了几分,趁着难得出来,他打算欣赏欣赏京城的景物,手中把玩着折扇,漫不经心地游走在人群中,突然,脸色一沉。 他那本应该乖乖呆在慕府等他回来接她的妻子竟跑到大街上跟另一个男人拉拉扯扯,似乎完全不将他放在眼里。 很好。 舒稷臣微笑了下。 随后,晴日当空的天幕被阴翳的云层遮起,冷风大起,商贩们在彼此的呼喊声中去拯救那些被风吹跑的货物。 “该死的天气!” “啊,我的东西!别跑啊!!” 慕璃一看这熟悉的风就直觉不好,连忙甩开小王爷的手,扭头四顾,果不其然,制造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此时正站在不远处冲着她笑。 慕璃:“……”要遭。 天知道自己今天为什么闲的无事跑出来? 天知道自己为什么跑出来买家具还要撞见以前就看她不顺眼的死对头? 天知道为什么死对头的哥哥对她魂牵梦绕,恨不得将等她改嫁四字挂在脸上? 自打舒稷臣离开慕府后,慕璃想着既然已经嫁过去了那肯定需要置办点自己的东西,毕竟那些鬼们可不会给她把这个事准备周全。于是她便一个人来到了西街,胭脂店的门还未踏进去,就听到身后一阵冷嘲热讽的声音: “这不是堂堂世子妃吗?怎么跟前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好凄凉啊,东西还得自己提,啊,是我忘了,扶阳哥哥是个死人,没办法陪嫂嫂您出来逛街。真是好可怜啊。” 慕璃眉眼直跳。 偏偏那人还在絮絮叨叨:“咱们的大美人什么时候混成这样了?我依稀记得以前,你不是走哪儿都有一大堆人追捧吗?怎么?嫁了人后就不敢出来见人了?慕璃,这可不行,这我就得说说你,我扶阳哥哥虽然是个死人,可好歹生前那也是一等一的人物,你为他守寡那是你的荣幸,有什么好见不得人的?哦,你是不是也听说慕寡妇这个外号啦?哈哈哈哈,那是戏称,不过我倒是觉得很贴切,你现在,可不就是个寡妇嘛。” “敏敏!”一道男声突然呵斥道。 宁敏敏不悦的嘟起了嘴,“大哥你干嘛?我又没说错?还是你现在还对这个寡妇余情未了?这可不行,现在人家可是我们的嫂嫂,你可不能再打嫂嫂的主意!” “宁敏!”小王爷冷着脸喊了大名,吓的宁敏缩缩脖子不敢再出声,大哥一生气就会喊大名,现在估计是气上来了,她要是再乱说的话,今天回家她一定会被骂。 见妹妹不再说话,小王爷总算松一口气,望向慕璃的视线里既是复杂又是温柔,各种情绪糅杂在一起使得他百感交集。 “慕姑娘。” 慕璃微微欠身,轻声道:“见过小王爷。” 小王爷连忙扶她起来,“你不用这样,你的身子向来柔弱。” 慕璃侧身避过他的搀扶,神情虽冷,眉眼间的病弱让她身上的破碎感更加强烈,如同商贩手中的糖人,一碰就碎,让人十分怜惜。 故而小王爷跟她说话都是放轻了声音,生怕吓着她,“是我唐突了。” 慕璃莞尔笑了下,“无妨。”她将视线移到小王爷身后的宁敏身上,柔声道,“郡主,好久不见。若是平常我也应当对你行个礼,可今时不同往日,诚如郡主所说,即使夫君不在人世,那也断然没有做嫂子的向妹妹行礼,你说是不是?敏敏妹妹。” 慕璃最是知道如何能气到这位娇生惯养的大家小姐。她向来看她不惯,从前便仗着郡主的身份处处压原主一头,但原主如何能吃亏,利用自己柔弱的外表优势骗过去不少人,成功让宁敏吃了不少次亏,这仇也就这么结下了。 果然,宁敏一听更加生气,指着慕璃便骂:“你以为你是个谁?叫你一声嫂嫂是给你脸,你竟还想爬到我的头上来?想到不要想?慕璃,你得意什么啊?嫁了个死人成为寡妇有什么好得意的?” “旁的我不知道,不过就冲是你长辈这一点就很有意思了。” 宁敏:“你!” “够了!”小王爷终于看不下去出声打断,冷着脸道,“宁敏,如果再让我听见你说出这么混不吝的话,你就自己去祠堂跪着领家法吧。” 宁敏倏然住了嘴,只是怒气腾腾地盯着慕璃,却无论如何不敢开口言语。 “慕姑娘,舍妹不忌,让你见笑了。” 慕璃轻声咳了咳,“无事。她还是个小孩,我不跟她一般见识。” 说完,小王爷望着慕璃的视线更加柔和,诚心诚意夸赞道:“慕姑娘果然宽宏大量,敏敏,你听见没?做人应当如慕姑娘这般温文尔雅,淑女风范,你好好学学!” 宁敏翻了个白眼。 毁灭吧,她哥已经没救了,她哥的眼睛算是彻底瞎了。 “慕璃。”小王爷第一次叫慕璃大名,心底还有些紧张,说出来后脸上倏然一红,结结巴巴又说,“慕姑娘,我可以这样叫你吗?” -- 第265页 慕璃眨了眨眼有些不解地问道:“为何?” “我原以为你会明白我的心意,没想到……”小王爷上前直视她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温和道,“慕家的事我听说了,改嫁一事……我等的起,不过一年,我等得起。慕璃,我等你一年——” 正值这时,狂风大起。 慕璃看见了微笑着向她走过来的舒稷臣。 仗着旁人看不见他,男人光明正大地站在她的身边,声音逐渐温和,“慕璃,想好你的回答了吗?” “……” 我,大概,想好,了?当 第125章 攻略那个鬼(7)、慕璃,真的死了 慕璃光速拒绝了小王爷,然后飞快地跑回慕府,可惜还未到慕府门前,一阵烟雾缭绕,再睁眼时,慕璃已经回到了空色古宅中。 舒稷臣站在她的面前,朝她笑的温和,“想跑去哪儿啊?” 他的笑容太过古怪,慕璃情不自禁地退了一步。谁料,舒稷臣步步紧逼,笑嘻嘻道,“你还没有回答我呢?” 慕璃抿着唇道:“夫君……” 话说一半,男人的脸色陡然沉下,一只手上前掐住慕璃细长的脖颈,不断摩挲,力道陡然加大。 我靠,这是什么情况? 慕璃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人掐着脖子往上提,气管骤然被人扼住,呼吸十分困难,一双黑润润的眸子里满是氤氲。 舒稷臣望着她没有说话。 “咳咳——”慕璃被掐的脸色通红,将要窒息时他却又松开了手,慕璃唰地被扔在地上,捂着脖子持续咳嗽着。 “慕璃,你想死吗?” 慕璃连忙摇头,乖乖道:“我不想死。”虽然方才舒稷臣掐着她的脖子往上提,但是力道并没有多大,不过慕璃还是挤出几滴眼泪,又喘又咳。 她的脸色看起来着实不好,凌乱的发被汗水浸湿,明明都被掐的快喘不过来气了,这会儿却还是硬挺着一双湿漉漉的眸子看他。 舒稷臣原本想问话的嘴一闭,背过手去不再看她,沉着脸故意恐吓她,“慕姑娘——” “如果你再这么不安分的话,看到这别苑里的魑魅魍魉了吗?他们已经有好长一段时日没有吃过人了。” 慕璃:“……”这人有病吧。 翌日,长公主派人来请慕璃去公主府,美曰其名新婚后还未曾见过儿媳呢。慕璃知道后神色复杂,按理说是该见见这位传闻中的公主,但是舒稷臣那边……慕璃知道他一向都介意自己的母亲,因此收到消息后忍着脖子上的疼痛,跑到舒稷臣面前说明此事。 她以为他一直都很介意。 岂料,男人听了也只是挑起眉梢,扬了扬下巴,“去啊。为什么不去?” 慕璃愣了愣,“啊?” 舒稷臣笑了一声,说:“她既然诚心诚意邀请你,那你就去瞧瞧,若是受什么委屈的话,甩下脸子回来,不用在意她会给你受什么气。” 于是,慕璃坐上了公主派来的轿撵,跟着仆人的脚步前往公主府。途中经过一所废墟,这所废墟处于人烟稀少的地方,但看着有些年头了,废木从中生起枯草,沃土被一把火烧成了焦土,不难看出其经历的惨状。 如果没猜错的话这就是那所曾经的公主府了。 车夫看她从车窗看的认真,笑了一声主动开口解释:“这地方是公主府的旧居。” 慕璃柔声道:“当年的事情我也有所耳闻,只不过既是旧居为何不拆了重新修葺,反倒放在这里影响京城的美观。” 车夫说:“当年,驸马和世子都死于火灾下,公主悲伤不已,每每来到这个地方便悲从心来。后来搬离此地倒也没有提及要修葺的事情,兴许是为了怀念过去,不过那又谁知道呢?” 慕璃笑笑没再说话,放下帘子后眉眼闪过一丝嘲讽。旁人都以为长公主是为了怀念过去或者是祭奠夫子才不敢过来,但她知道,那些所谓的什么悲伤难过全部都是那个女人装出来的表面现象罢了,她不敢来此地,是因为她心虚,对公主府那些逝去的亡魂,以及舒稷臣的尸骨感到愧疚罢了。 或许是愧疚,又或许是别的什么,慕璃也不清楚。 新建的公主府要比旧址气派许多,坐落在另一条街上,与旧址隔了好远遥遥相望。慕璃被人迎着走进公主府,一眼就望见了殿内坐着的那个雍容华贵的女人。 她身着浅白色拉锁子针无袖紫曲水凉衫,软缎缀着曲纹,头发绾了个惊鹄鬓,云鬓中插着悬珠簪,耳边挂着长长的流苏耳钉,凝脂纤长的手端起一杯茶盏,放在红唇边抿了一口,高贵道:“见过臣儿了吧?” 她虽语调上扬像是在问慕璃,但是语句中的笃定确之凿凿。 “已经见过了。” 长公主脸色倒没什么变化,放下茶后让慕璃赶紧坐下,亲热问道:“臣儿那个性子向来不好,你多担待着点,若是他欺负你了,你便告诉母亲,母亲为你出气。” 慕璃细细打量了长公主几眼。 她面上功夫做的亲热,像是一个和蔼的慈母,仿佛有多么关心他们小两口的婚后生活,但慕璃知道,这个女人向来是表面功夫做得好,这张雍容华贵的心底谁知道藏得是什么放荡心肠? 不过想虽这样想,她却不能面上表露出来,想着:不就是装的亲热嘛,谁还不会装似的。 -- 第266页 慕璃黑亮分明的眼睛骨碌碌地转,也弯起眼睛柔柔弱弱笑道:“母亲好意我心领了,不过夫君脾气很好,倒真是如传言那般是个温文尔雅之人,脾性温和,性纯良,未曾欺负过我。” 长公主嘴角抽了抽,她本意是跟慕璃拉进下关系,让她站到她这边来,谁料慕璃会说出这话,一时间她也有些尴尬道:“是吗?那便好那便好。” “噗嗤。”站在角落里隐匿了身形的男人很小的笑了一声。不过碍于那两人都没分神注意这边,所以这一道笑声也没有人听见。 舒稷臣很快敛了笑意。 抱着胸倚在墙角打算看看慕璃还能说出个什么花样。 “是啊,夫君一向温和,甚至在床事上也很……”慕璃有些羞赧的别过脸去,仿佛是羞耻到了极点,连耳根子都挤出来几许红意,咬着唇瓣道,“很温柔呢……” 长公主脸彻底僵住。 舒稷臣愣了一下,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 他甚至连倚着墙角都没劲了,直起身子开始思索方才到底是慕璃说错了还是自己听错了。兴许是自己听错了,他这么想着。可是当他继续盯着慕璃那张红的宛如苹果般的脸时,嘴角几不可查地抽了一下。 倒是挺能装的。 最主要的是装得还挺像。 如果他不是这故事里面的另一个主人公的话他都快要信了。 舒稷臣几乎是从牙根里挤出一句,有些不自在的偏过脸,“我何时跟你……有过房事了?” 男人缩在角落里,病态般苍白的脸上未曾有过一丝血色,可在此时,他那细长的脖颈间竟慢慢爬上来一股绯红。 自从做了鬼后,身上的戾气怨恨不断交织,仿佛从地狱中爬出来的般若一般纠缠着他,使他性情大变。但这并不代表着他就已经完完全全成了那种沉溺魔沼中的恶鬼,他在某些方面上依旧纯情的跟当初那个温润淡和的扶阳世子一模一样。 “既然你们夫妻感情稳定,那本宫就放心了。”长公主铁青着脸说出这话,然后起身扶住额头,困乏道,“本宫有些累了,先下去休息了。” 慕璃连忙起身乖乖行礼:“恭送母亲。” 等长公主带着侍女们浩浩荡荡的走出正厅后,慕璃才站起身来,望着长公主离去的背影,“噗”的一声笑出了声。 “哈哈哈哈——” 女孩子一改往日柔弱的模样捂着肚子大笑起来,笑的前俯后仰,眼泪堪堪挂在眼角,直到自己开始不断咳嗽时才停下笑来,摸着胸膛平复呼吸。 这份笑意也感染了舒稷臣。男人倚在墙角,脸色神情本就不多,但是眉眼却温和下来,他望着慕璃的视线里也多了一份探究。 这个样子倒挺新奇好玩的。 他似乎从来没见过慕璃这个样子。 他也从来没见过母亲那副样子,那副气急败坏却憋在心里什么都不能指责出来的模样。生前,他向来都是克制守礼的样子,尊父敬母,清润温和,从来不敢顶撞母亲,从来都是循规守矩。 可如今,见到长公主被人气成这个样子,心里竟也莫名升起一股诡异的满足,那股憋在心底的郁气渐渐抒发。 他阖上眼睛,身影慢慢消散在公主府里。 慕璃头微微偏了偏,望向角落的方向,唇角慢慢勾起一抹笑容,也接着离开这里。 *** 陈柠兮望着慕璃上次回家给她的地址,有些出神。她抬起头望了一眼清雅的古宅,牌匾上刻有‘空色别苑’四字。 “应该就是这里了。” 她上前叩门。 咯吱。 门应声而开。 陈柠兮有些傻眼:“?”人呢?开门的人呢? 她突然觉得有点害怕,但还是忍着恐慌踏进院子。古宅中的景色清幽雅致,环境看起来十分舒适,她想表妹应该会喜欢这里的环境,但很快她便又开始焦灼不安起来。 原因无他,自打陈柠兮进入古宅开始,就未曾再见过人影,一个都没有。 陈柠兮抖着腿颤颤巍巍的继续向前,很快,她便看到了坐在观湖亭中央看书的慕璃。 陈柠兮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下了,眼泪汪汪道:“表妹!” 慕璃倏然回头,讶异道:“表姐?” 她还未曾再多说什么,陈柠兮已经奔过来抱着她就哭,“好吓人,这里好吓人啊!一个人影都没见着!表妹,你过得到底是什么日子啊!呜呜呜,当初我就应该坚持一点的,你本来身体就不好,这里竟然连个照顾你的人都没有,是我害了你!” 一看陈柠兮又打算将什么事都往自己身上揽,慕璃连忙回抱住她,轻轻拍她的背,柔声道:“哭什么啊,你怎么又怪你去了?明明不关你的事,是我把你牵扯了进来。”说到这里她喟叹一声,想到陈柠兮原著里的命运,倒有那么几分真心实意起来了,“你倒真是傻,当初让你替我嫁你便二话不说就答应了,也不说想想自己。” 陈柠兮吸吸鼻子,“我没什么要想的。我这条命是舅舅舅母救的,要不是他们我早就饿死了,何况表妹你身子一向不好,万一出了什么事舅母不得难过死?我就不一样了,我死以后,可能都没人记得吧。” “呸呸呸。”慕璃捏了捏她的脸,“你在乱说什么啊!怎么会没人记得?至少我就会记得。更何况,你会活的好好的。” -- 第267页 她抱着陈柠兮轻轻抚摸着她的发梢,默不作声地安慰着她,同时慕璃却仔细观望着周围的环境,有些小心舒稷臣的到来。 是的,没错,她还是担心舒稷臣会不会看上陈柠兮。可她看了半天也没有发现舒稷臣的踪影。 “表妹,”陈柠兮闷在她的肩膀上,轻声道,“你跟我走吧,我们回去。” 慕璃笑了笑,“为何?” 陈柠兮理所当然道:“回去有人照顾你啊。” 慕璃不禁失笑,“我哪有那么柔弱需要一直被人照顾啊?何况,我是心甘情愿留在这里的。” 陈柠兮完全不理解,一双杏眼瞪得大大的,语气也加重了几个语调,“为什么?” 慕璃捋了捋发梢,靠在栏杆上笑眯眯道:“因为他是扶阳世子啊。” “?” “你想想,扶阳世子生前是多么温柔的一个人啊,满腹经纶才华横溢,当真乃是七步之才。这样一个人如果还活着又怎会轮得到我呢?满京城想嫁给他的女子多了去了,我又排在哪里?他又哪会知道我?可现在不一样了,我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生同寝死同穴。” 女孩子的声音温和柔软穿破风将起因娓娓道来,她说她早就喜欢上扶阳世子了,可惜世子从来不曾注意过她。她说她是自愿嫁给世子的,因为只有这样,她才会是世子明媒正娶的妻子。 懒散矜贵的男人收起漫不经心,认真听着微微垂下了眼,心中想道:骗人。 她哪里是自愿嫁给他的?明明……是他使了手段将她骗来的。 他没有戳穿她的谎言,而是继续听下去。 直到,她又开始夸起他了。 夸他学富五车才高八斗,夸他貌比潘安,夸他清朗温润…… “扶阳世子是那么好的一个人啊,为他守寡是我愿意的。” 舒稷臣陡然愣住。 他似乎已经听不进去旁的声音了。 女孩子似乎是笑着说出那句话的,那道声音宛如雷雨天的惊雷又如汽车鸣笛的轰鸣,“轰”地一下在他耳畔炸开。 他的脑海里不断重复着那一句话——我愿意为他守寡。 舒稷臣微微瞪大了眼,棕黑色的眸子底渐渐泛起一层浅浅的涟漪,他的呼吸不稳逐渐变得急促起来,垂在身侧的手掌握拳,攥紧手心。 紧接着,手掌又缓缓松开。 舒稷臣深吸了口气,手掌渐渐放在胸膛处,感受着那里传来的温度。 ——心,跳的很快。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这个念头出来的刹那他几乎是逃一般的离开了这个地方。 他要冷静一下。 舒稷臣飞快蹿到了后山,没精神地躺在榻上,额上落了本书挡住他的视线。 “主人。” 舒稷臣手都不带抬的,“讲。” 青菱道:“宫中的人又开始不安分了。” 舒稷臣闷闷道:“他们又做何事了?” 青菱便道:“皇上与公主广招贤能之士,望能驱邪除祟。” 舒稷臣拉下书坐起身子,心里的那股悸动也被这个消息掩盖下去,他望着京城的方向,视线晦涩不明,“驱邪?除祟?” 青菱没敢说话。她只敢偷偷打量主人,主人的表情看起来很平静,半分都没有难过的意思,可她就是觉得主人这会儿是难过的。 “他们只知道驱邪除祟,可这个邪祟是他们自己创造出来的。”舒稷臣喃喃低语,旋即,索然起身,离开此地。 【警告!警告!】 【舒稷臣即将黑化!!】 慕璃刚把陈柠兮送出一段路,还没走到古宅门口就被警告声吓了一跳。随后,她忙点开面板看接下来要发生的剧情。 原著中,这里是一个关键的剧情点。 皇帝和公主是故意露出风声引舒稷臣前去,近日,皇帝得了一个高僧的舍利子,再加上金龙之气坐镇,他们丝毫不惧舒稷臣,便想着引诱他前往皇宫,从而灭掉这个心腹大患。 舒稷臣怎么会猜不到他们在想什么,可他明明知道,知道他们想了办法对付他,但他还是去了。果然,被舍利子所伤,差点元神俱灭,为了保住法力与魂魄,舒稷臣只好向本能妥协,吃人喝血吸食精气。 看完剧情慕璃心知要遭。 明明舒稷臣知道宫中不对却还是去了,说明一定发生了一件没有写出来的事,导致舒稷臣勃然大怒,明知前方有坑也要毅然决然地踏进去。 那会是什么样的事?慕璃想不到,但她现在连忙加快步子往古宅里走去,希望还能拦住尚未发疯的舒稷臣。 突然,一道喘息声猛地回响在诺大的森林里。 慕璃僵硬着转过头。 在书里寥寥几笔带过舒稷臣死因的那个场面正在上演。有人,刻意布置了这一切,让人重现当年的场面。 慕璃想,她或许知道那件没有写出来的事情是什么了。 “轰”地一声,火光乍现。 树林里的三人被男人一掌打死,数米之内皆遍起火星。舒稷臣的身影不知何时出现在慕璃身前,他垂着眼皮,面无表情。 身上的鬼气盘踞在肩头,仿佛有无数冤魂在他耳边哀鸣。舒稷臣望着慕璃,一步一步向她走过来,他的眼梢有些红,宛如冥府的彼岸花般滴滴泣血。 慕璃不自觉退了一步。 -- 第268页 可舒稷臣再没给她退的机会,他一把掐着她的脖子,这次真的用了力气,慕璃被掐的喘不上气来,双手拍打着他的胳膊,脚尖乱踢。 舒稷臣却笑了,掐着她的脖子往上提,有些癫狂,整个人也变得疯疯癫癫的,“你看到了?也听到了?” “慕璃,回答我,你看到了吗?” “唔……看、看——”脖子上的力气越收越紧,慕璃实在是说不出话,呼吸慢慢变深,身体已逼近极限,“放、放开。” 他猛地将她往地下一扔,气的手指微颤,“慕璃,你是真的不怕死。” 舒稷臣将手背在身后,居高临下地俯视看她。 身后的另一只手拽了拽袖子,那只抖的停不下来的手立即缩进袖子中。 “是,我就是看到了,咳咳……”慕璃喘着气,怒视着他,“不许去!” 舒稷臣咬牙道:“你知道个什么!你什么都不知道!!” 慕璃的皮肤向来就嫩,仅这么一会儿她的脖颈间就已经布满红痕。她从地上爬起来,固执地望向他,“我知道!” 慕璃垂下眼,“我知道你想干什么,可是,现在不是时候。你明明知道等待你的是什么,你为什么非要去?你会死的你知不知道啊!” “那又如何?”舒稷臣冷冷地瞥她一眼,“我本来就已经死了。” 说着,他那张借用了别人模样的脸上扯出一个笑容,癫狂道:“你不是知道吗?我死了,慕璃,需要我再告诉你一遍吗?我死了!我已经死了!!” “你知道我怎么死的吗?” 他几乎是平静地说出了自己的死法:“火烧死的。我的尸骨现在还掩盖在公主府旧居的废墟下,那把火是我自己放的,我仿佛看到了吞天的火龙骤然出现在我面前,然后,将我拉进炼狱,生生忍受地狱的折磨。” “很疼。” 他垂下眸子,低低重复了一遍:“是真的很疼。” 慕璃的心底就像是被针扎了一样难受、刺疼。她的眼睛紧紧盯着舒稷臣,直至眼眶酸涩也不舍得眨眼,她害怕一眨眼他人就不见了。 然后,“啪嗒”一下,眼泪就下来了。 “慕璃,你看到了,是吗?”他唇瓣颤抖着,第一次希望慕璃否认他的话。 慕璃抹掉脸上的眼泪,“是,我看到了。” 舒稷臣阖上了眼。 “我是个孽障,是一个不被人世所接纳的孽种。” “所以,我这个孽种要做的就是杀掉他们,不可以吗?” 他的神色平静,可眼梢却愈发的红起来,夜幕已定,他的半边脸隐匿在黑暗中,仿佛一只从地狱爬上来的修罗鬼,只为复仇而生。 舒稷臣忽然又笑了,笑的有些癫狂,“慕璃,你说我该不该这么做?” 慕璃顿了顿,“应该。” 她没有站在苍生的立场上去思考这件事的可行性,她只是单纯的站到了舒稷臣的立场上,他应该去复仇,应该亲手解决掉那些人。 “我支持你的决定,可是,能不能不是今天呢?”哪怕是改天,是那些人没有防备的时候,到那时,慕璃一定不会阻拦舒稷臣的每一个决定,可就是今天,万万不行。 “你明明知道了那里等待你的会是什么?” 舒稷臣望向她,淡色的眸中残存着几分连自己都看不懂的情绪,他的羽睫轻轻抖动,似乎是在思索什么重大内容,“慕璃,我有些搞不懂你了。” 他的嗓音很淡,却又明确带着几分疑问语气,“你为什么要在意我的死活?我已经告诉过你了,很多次,我早就不算是个人了。哪怕这次我真的灰飞烟灭,对你来说也不是什么坏事,你依旧可以回去当你的千金小姐,甚至,你还会在父母的意见下改嫁。到那时,你又哪会记得我是谁?” 慕璃摇头,认真道:“我不会改嫁。” “你或许会认为我在骗你,”她对上他的视线,坦然道,“我没有骗你,即使你死了,我也不会嫁给别人。” 舒稷臣倏然回避开她的视线,望向远方,堪称平静道:“那又如何?” 慕璃垂下眸子,低声喃喃:“是啊,那又能怎么样呢?能改变你现在的这个决定吗?” 舒稷臣张了张嘴,刚想说“不能”二字,忽然唇上猛地添上一份柔软,他不可置信地转过头去。两人面对面站着,近在咫尺,她的眼睫微微抖动,可能是第一次做这种事,脸上布满几分羞意,连带着舒稷臣也被她感染的害羞起来。 这个吻几乎是一触即分。 慕璃稍稍退后一步,有些懊恼的低下头,低低道:“对不起。” 舒稷臣舔了舔自己的嘴唇,好半天才想起回话,哑声道:“对不起什么?” 慕璃抬起头,漆黑的瞳孔里倒映着男人的身影,“我——”话音戛然而止,下一秒,她整个人直直倒下去,一头扎进男人怀里。 舒稷臣显然有一瞬间的慌乱,伸出手将她接住,两指并起到她鼻前探了探,旋即大松一口气。 他低下眸子望着自己身上已经淡化不少的鬼气,眸中一片清明。 …… 天色已快破晓,鱼肚白的灼光突破天际挂在东方之上。 慕璃从昏睡中醒来,入目便是墨绿色的床帐。 她松一口气,想着:舒稷臣还算有良心,没有把她一个人扔在荒郊野地。 -- 第269页 突然,又猛地跳起来往床下跑。 完了完了,美色误人,他不会已经跑到皇宫中去送死了吧? 帘子刚一掀开,便看到某人坐在正对着床帐的窗子上,两条腿翘起,扫了她一眼,淡声问:“去哪儿?” 慕璃神色猝然平静下来,“你没走啊?” 舒稷臣歪了歪头,有些不理解慕璃这么慌张就是看看他走没走,他收回视线,说道:“没有。” “那就好那就好。” 舒稷臣却突然出声:“慕璃。” “嗯?”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慕璃被他说的一头雾水,只好问道:“什么不能这样下去了?” 男人直起身子向她这边走过来,迈步的一瞬间,忽然一股黑雾渐渐浮现在他的身上,等到黑雾散去,一个披散着头发,身形颀长,容貌俊美的男人骤然出现在慕璃面前。 舒稷臣的皮肤苍白,浑身上下不见半点血色,姿态懒散矜贵,仿佛生来就是高高在上之人。他的瞳孔极深,深不见底,让人看不清他到底在想什么。 缓缓走至慕璃跟前,看着她已经傻眼的模样,心底有种诡异的满足,随后低低道:“满意你所见到的吗?” 慕璃抬起头,张了张嘴,还未说话下一秒,“噗”一下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她几乎是不可置信地低下头望着已经穿破自己腹部的手,“你!” 舒稷臣慢条斯理的收回手,望着手上的鲜血似乎在确认它的真实性,直到那温热的血液从掌心渐渐滴落后,他的神情才转而一瞬的阴翳,轻声道:“你会死吗?” 慕璃简直都快气死了。 你把我开膛破肚就是为了确认一下我会不会死? 看着慕璃渐渐苍白的脸色,舒稷臣的眸底倏而闪过一丝恐慌,他握住手全始终抓不住那滴滴溅落的鲜血,直到慕璃在他前方倒下,他才反应过来连忙伸手去抱住她。 但好像已经无济于事了。 慕璃的身体在他的怀中逐渐冰凉,少女闭着眼,唇角溅着一抹鲜血,仿佛冬日雪地中盛开的梅花,那样鲜艳那样耀眼。 直到现在,他才开始反应过来—— 慕璃,真的死了。当 第126章 攻略那个鬼(8)、慕璃说,“没什么关系,不认识。” 【叮——】 【检测到宿主身体死亡,系统重算任务进度,任务进度归零,任务失败——】 【警告、警告】 【有不明势力更改系统】 【系统重新计算中——】 【叮】 【检测到宿主身体尚未完全死亡,现在宿主将重新前往里世界。】 扶淮陡然从空中出现,一睁眼就被鬼气森森的宅邸吓了一跳。他不知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灵堂,这里到处都挂着白帘,大大的奠字摆放在最上方,正对着灵堂的是一所檀木棺椁,棺材盖没有盖上,里边的少女双手摆放在胸前,姿容整齐。 扶淮推了推眼镜,凑到灵位前看了一眼,便打了个寒颤连忙跳开,转身朝着慕璃,真心实意道:“我突然理解你为什么那么害怕鬼啦。” 棺椁中的慕璃没有丝毫反应。扶淮也不在乎,他走到慕璃身边,伸出手在她上方招了招,懒洋洋道:“醒来啦醒来啦!你也睡得够久了。” “慕璃,快醒来,你是猪吗?” “叮铃铃——”灵堂里挂着的风铃忽然被一阵阴风吹得碰撞响起。 扶淮一瞧心知不妙,便道:“快醒快醒,快点醒来啊!” 但慕璃却还是没有转醒的迹象,扶淮一咬牙,索性将慕璃的身体捆绑在身上,背着慕璃往外逃去,一边逃一边振振有词道:“趁着舒稷臣还没发现,我先带你走,事后你醒来一定要感谢我,最好请小爷吃两个冰激凌!” 说完,他便跳出灵堂翻墙而逃。 在扶淮离开之后,阴风渐渐停止,风铃碰撞的声音不再尖锐,一道沉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缓缓踏入灵堂。 望着已经空无一人的棺椁,男人脸色不变,神情却愈发的阴翳,冷声道:“跑了吗?” 他伸出手缓缓摩挲着棺椁四周,熟稔的仿佛像是抚摸了几百遍。舒稷臣眯着眼睛望向扶淮离去的方向,稍作思付便道:“你还没醒?是谁带走了你?” 他起身,眼中的戾气快要喷涌而出,每踏一步周身围绕的鬼气便加重一份,咬牙切齿道:“很好。” …… 另一旁,扶淮实在是背不动慕璃了,找了个山洞一齐坐下休息。 他边喘着气边擦拭了把汗,大口大口呼吸:“慕璃,我背不动你了,你快点醒来啊。” 他双腿盘坐,聚精会神地盯着慕璃的睡颜,随后瞥了一眼山洞外的天色,喃喃道:“行了,就躲在这儿吧,你也不能离那家伙太远,毕竟是他吊着你的命。” 接着扶淮从时空行囊中取出来一个铃铛,在慕璃跟前轻轻摇了摇,叮当作响的铃铛发出脆生生的声音。 “唔——” 面前的少女终于有了动静。 苍白的脸颊上渐渐有了血色,唇色也开始恢复正常,须臾,她缓缓睁开了眼,黑白分明的瞳孔中倒映着扶淮的身影。 她仿佛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如今大梦初醒,唇瓣嚅动了下,柔声道:“我死了?” 扶淮说:“没死透。” -- 第270页 慕璃又阖上了眼,苦笑一声:“那算什么?他亲手杀了我。” 扶淮不置可否。 “我甚至都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杀我,”慕璃伸手掐了掐眉心,倒也没有太埋怨舒稷臣的意思。毕竟一个位面一个性格,前几个位面她攻略的都太顺利了,这个位面却显然不像前几个位面那样简单容易。 只不过想得通归想得通的事,她还是不爽。 “我是怎么活的?” 扶淮道:“他用了法力为你续命,将你的身体放在冰棺中滋养,每日都得为你输送法力,今日的还没输,我估计一会儿他就追过来了。” 慕璃冷笑一声:“那我是不是还得感谢他?” 扶淮没说话。 慕璃却喘着气坐直身子,望向山洞外日沉西定的暮色,明亮的眼珠骨碌碌地转,“我要想个法子,不能这么算了。” 扶淮舒了个懒腰,“随你,只要不把自己玩脱了我都依你。” 循着自己法力留下的气息,舒稷臣距离慕璃愈来愈近。等到天色完全黑下时,他终于在林中找到了不省人事的慕璃。 慕璃的周围没有旁人,唯有几只孤魂野鬼围在她的周围,想要霸占她的身子。 他冷哼一声,“找死。”一挥手,一束红光向着那端打去,那些孤魂野鬼大叫一声,便被红光吞噬,林子惊颤。 舒稷臣抬起脚步正想上前时,林子的那端飞快跳出来一人,霎时落在慕璃身边,手持长剑,朝向他面露不善,“妖怪,方才就是你惹出来的声音吗?” 舒稷臣眉梢一挑,还未说话便看着那头原本昏睡着的少女悠悠转醒,慢慢坐起身子,一双潋滟的桃花眼望向那道士,柔声道:“是你救了我吗?” 道士低头,这才注意到这里有个人。 这个道士也就是男主樊星桥了,他刚下山,誓以除魔卫道为己任,谁知道一入京城便遇见了这么一个事,他一瞬间脑补了许多事情。例如,这个少女是被妖怪打晕拐来的,那么现在自己出现在这里不正是解救了被妖怪捕捉的少女吗? 这么一想,道士严肃点头,“是,是我救了你。” 慕璃眼睛唰地一亮,欣喜万分:“谢谢你,我会报答你的。” 舒稷臣垂在身侧的手掌攥紧。 他的面色沉沉,浅棕色的眸中蕴藏着翻天覆地的怒意,就像是平静波澜的海面上骤然卷起浪涛,帆船被水面掀翻,扑通一声掉入海中。 旋即,他握紧指骨,骨头发出‘咯嘣’一声脆生生的声响。 他不再遮掩自己的身形,光明正大的出现在两人面前,骄矜俊美的男人身形颀长,宽肩窄腰,高高束着的高马尾及至腰间,面色不善,压着声音道:“慕璃,过来。” 樊星桥低头,“姑娘,你认识他吗?” 慕璃眨巴眨巴眼睛,无辜道:“是啊,我认识你吗?你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 “……” 舒稷臣黑着脸气的快要爆炸。 他是又生气又委屈,明明是自己救的她,可这会儿却被别人捷足先登。委屈之余,心中又止不住地发酸,看着那两人站一起的模样,舒稷臣都快要气死了。 男人咬着牙,怒气腾腾,“慕璃,我再说一遍,过来。” 慕璃缩了缩身子,陡然缩到樊星桥身后去,拽住他的衣摆,探出一颗头来,可怜巴巴道:“道士哥哥,你要保护我,我根本不认识他,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抓我啊!” 樊星桥认真的点了点头,“会的,姑娘你藏好,待我收服这个妖孽。” 旋即,飞身上前。 舒稷臣冷哼一声,捻指凝起法力,凭空幻化出一把玄黑长剑,提着剑也冲了上去。 几个回合下来,樊星桥明显不敌,已经没有最开始那么游刃有余了。 这时,舒稷臣忽然提剑飞身上前,一剑刺向樊星桥命脉,慕璃见状,连忙赶到前方,双手张开,似乎存心跟舒稷臣作对似的,大喊一声道:“不准伤我恩公!” 舒稷臣险先一剑刺死慕璃,硬是收回了剑,气道:“慕璃!” “干嘛!” 舒稷臣忍着怒气开口:“你是不是想死!” “我不想,但是你要跟我恩公过不去的话,我就跟你拼命!” 舒稷臣眉眼沉沉,忍不住骂了脏话,“你瞎了吗?哪只眼睛看到是他救了你!” 往日里最清心寡欲克制守礼的京城第一贵公子在这种节骨眼下也顾不得那些礼仪风度了,他恨不得揪住慕璃的脖子,让她好好睁大她的眼睛看看,到底是谁救了她! 慕璃却道:“我两只眼睛都看到了!” 舒稷臣气极反笑,“好,好得很!”他手掌向下,凝结出一抹妖力,“那我就杀了你的恩公,你又能拿我如何?” 慕璃却捂着胸口突然蹲了下来,“哎哟,好痛。” 舒稷臣一愣,连忙收了妖力,忙问道:“怎么了?哪里疼?” 说时迟那时快,慕璃一把扶起樊星桥就往远处跑去,舒稷臣这辈子都没有见到慕璃跑这么快过,他本想追上去,可又担心慕璃的伤势,只好停留在原地,一时有些无措。 他对现在这种局面根本想不到解决之策。 如果……没分析错的话,慕璃应该是失忆了。别的都没忘掉,却偏偏忘掉了有关他的记忆。 -- 第271页 她是在……惩罚他吗? 舒稷臣抿起唇瓣,有些无力地松开了握成拳的手。 *** 破庙 慕璃扶着樊星桥坐在佛像下边,两人气喘吁吁的喘着气。樊星桥闭着双眼,有些难受,看起来像是受了很重的伤。 慕璃歪头问道:“你是个道士?” “嗯。”他疼的皱起眉头,“我要杀了那只鬼!” 慕璃如实揭穿:“你打不过他。” “……”道士咬着牙,“拼死一试。” 慕璃没有回话,安静地坐在佛像的另一头闭目养神。她的脑袋有些乱,但勉强可以思考接下来该怎么应付舒稷臣的事,破庙里很安静,须臾,道士低着声音询问:“你和那个妖孽认识?” 慕璃愣了愣。 窗帘似乎轻轻一抖。 慕璃飞速说道:“没什么关系,不认识。”当 第127章 攻略那个鬼(9)、会见 “是吗?她真这样说?” “回禀主人,婢子说的句句属实,不敢有假。” 舒稷臣沉默下来,手指轻叩书页,垂着头露出纤长的脖颈。他现在手上拿的正是慕璃之前读的那本,书卷翻了一半,他的指尖停留在书页边缘上轻轻摩挲。 自从慕璃吻了他之后,他便受不住心底那股悸动,坐在窗柩上冷静了几个时辰,却始终静不下心来。 那个吻对他来说,始终是不一样的。 他转过头去看慕璃,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心又开始扑通扑通跳起,舒稷臣突然意识到,慕璃好像影响到他了。 为了证明这个荒谬的结论,他特意等着慕璃醒来,然后当着她的面恢复真身,他不断给自己做着心理准备,一遍又一遍的告诉自己“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可是真当他动手杀了她后,一股没由来的悲伤几乎快淹没了他,那是从灵魂深处涌现上来的孤寂,他无措地抱着慕璃,抚摸着她渐渐变凉的脸庞,手指不停颤抖,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他是不想让她死的。 “继续跟着吧。”舒稷臣实在没力气再去亲眼看看慕璃了,他只能向当初一样缩在这个院子里,听着仆人们的禀报。 与樊星桥的那场恶战,不止伤到了那个臭道士,也伤到了他。更让人恼火的是,慕璃站到了他的对立面去。 “是。” 青菱退下后,舒稷臣掐着眉心起身,那日他听从慕璃的话没有去往皇城,可那笔帐必须得算。当日之事是他这辈子都过不去的坎,是他想起来都会觉得恶心的东西,可那些人呢?他们竟然堂而皇之地把这件事情放在明面上,摆明了要打定主意诱他前去。 他们算准了他的性子,知道他定是不堪受辱,一定会去,却哪知出了个慕璃搅乱局面,导致他没能去成。 而今,舒稷臣背手而立身姿优雅,缓缓来到了公主府。他瞥了一眼长公主房门窗上粘贴的那些黄纸符咒,不以为然,一挥手上面的符咒便被妖力吞噬,化为灰烬。 “咯吱”一声。舒稷臣推门而入。 他扫了一圈屋子里的环境,将视线落在床帐上正沉沉睡着的长公主身上,舒稷臣只轻轻打了个响指,门便啪地合上。 床帘上,长公主从噩梦中猛地惊醒。 她喘着气大口大口呼吸,“谁?” 舒稷臣没有说话,他只轻轻动了动手,凭空便突然出现一只红衣女鬼,长发顺而光滑的披散在身后,脸上的腐肉呈块状,大半部分脸都留下了被火烧的痕迹。她的四肢松散,以一种极端扭曲的状态在地面上爬行。 女鬼缓慢的爬到长公主的面前,一把掀开床帘,只听见一声大叫“啊!” “你别过来!别过来!!” “别过来啊!” 舒稷臣一直站在旁边默默观看,见到长公主被吓的大汗淋漓时,眼中才隐约闪过几分趣味。兴许是觉得这一只女鬼力度不够大,他一挥手便又招来一只。 “啊!” 长公主大叫一声后倏然缩到墙角,抱着双腿,不断退缩,喃喃道:“别过来!别过来!!” 舒稷臣恶趣味更加浓郁,故意显出身形,踏出一步。 脚步声重重响起。 长公主一把抱住被子,吓的发抖,上下唇瓣轻轻颤抖碰撞。 “不够。”男人低声道,“还不够!” 言讫,那两只鬼似乎听懂了主人的号令,尖叫着上前拽住长公主的胳膊,一人一边将她往床下拉扯。 “啊!” 扑通一声。长公主从床上被狠狠拽到地上,她的头发被鬼撕扯,耳边响彻着女鬼尖锐的怒嚎声。 这时,她被一把拽住头,扯住头皮往上提。 入目,黑靴先进入她的视线里,长公主直觉不好,紧接着便是一双笔直的双腿在她面前停留。 舒稷臣微微蹲下身,“好久不见了,母亲。” “……” 看到舒稷臣的那一刻开始,她的汗毛倏地炸成一团,眼睛瞪得如铜铃那般大,明明身侧两边的鬼已经不再压着她,可她就是感到自己被钉在原地,身体僵硬,不能动弹。 甚至于,她的呼吸开始急促,身体难以控制地颤抖起来。 “你!” “你这个畜生!”回过神来,长公主的嗓音尖锐,眼睛死死盯着舒稷臣,破口大骂。 舒稷臣莞尔,“我?”他还好脾气地重复一遍,“我是畜生?” -- 第272页 “说来真是让人有些令人发指,在母亲眼里,我已经连与您对等的机会都没有了吗?” “明明当初是你要杀了我,现在我只用了当年你对待我的十分之一去回报你,仅这一下你就受不了了吗?” 他的语气无辜而又坦然,“那之后的日子你可又要怎么办?” 长公主大吼一声:“舒稷臣!” “在呢!”他用折扇拍打着长公主的脸,饶有兴致,“说起来我还从未见过母亲这般模样呢。” 长公主被迫抬起头,咬牙切齿道:“你还记得我是你的母亲?你知道你还敢这样对我?你就不怕遭天谴吗?” 舒稷臣微笑着望向她,唇瓣张张合合,在长公主的视线里慢悠悠道:“不怕。” “那种东西算什么?只要母亲和舅舅能死在我的手上,就算下辈子投个畜生我也心满意足了。” 长公主恨声道:“你这个贱人!!” 她索性破罐子破摔了,卯足力气挣开按压住她的那两只鬼,眼眶赤红,“孽障!畜生!你个毛驴下的怪物!本宫这辈子最后悔的事就是将你生下来!我就应该在你生下来的那一刻将你活活掐死,你这种贱人根本不配活在世上!” 舒稷臣面色不变,甚至冲她露出个笑容,道:“是啊,你说的没错。我本来就不该活在这个世上,母亲,你为什么不在我出生时掐死我呢?如果你早些弄死我,就不会有后边发生的事了,我也不会知道,我是你和舅舅乱/伦产生的孽种!” 说至最后,他的语气明显的低沉下来,带着浓浓的戾气,咬着牙道:“你以为我很高兴吗?这一身血我觉得肮脏龌龊极了!明明所有人都知道,可他们都瞒着我。是啊,你一开始也不想要我活,你只是想要我的血髓,为舅舅续命罢了。” 长公主怒声道:“就是这样!你欠我的!欠你父皇的,你生下来就是为他续命的!” 舒稷臣收起笑意,淡声道:“很可惜,让你失望了。” “我不仅不会为他续命,我还要带走他的命。母亲,你不是最爱的人就是他了吗?那么,我就让你亲眼看看,我要让你看着他死亡,看着他被我折磨的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听到这话,原本还算镇定的长公主骤然愣住,旋即,崩溃大吼道:“不!不可以!!” “臣儿,母亲错了,母亲不该说那样的话!你放过你父皇好不好?我求求你了,你想要做什么都冲我来!这十几年,折磨你辱骂你使你变成那样的是我,提出这个方案的还是我!你冲我来!别伤他!求求你了,别伤他!” 舒稷臣不为所动:“母亲累了,你们可要好生照顾她啊!” 两只鬼微微颔首。 说罢,他便抬步向外走去。 长公主却在此时一把挣脱两只鬼的制缚,向舒稷臣跑去,可她还未到跟前便被凭空升起的一道透明屏障拦住去路。 “舒稷臣!” “我诅咒你!!” “我诅咒你生生世世不得好死!诅咒你永为厉鬼,不得转世!你这样的人就应该永远受着孤寂之苦!!你不是喜欢那个叫做慕璃的小丫头嘛,那我就诅咒你们阴阳两隔,永不相见!” “她不会爱你。” “你这样的人活该没人爱,这一切都是你的报应!” 刹那间,舒稷臣突破屏障伸手直直抓去,拊背扼喉,咬着牙道:“你以为我真不敢杀你?” 长公主却笑了,说:“有本事你就杀了我啊。” 砰。 女人的身体被人一把扔在墙上,重重落地。 长公主的唇边已泛起血丝,可她却丝毫不觉得害怕,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恨不得再激怒一把舒稷臣,让他杀了自己。 “我不会就这么轻易的杀了你。”男人背过身,“我要让你,亲眼见证他的死亡。” 他抬步便走,可在离开时却还是忍不住停住身子,侧过脸轻声询问:“什么是喜欢?” 长公主猛然怔住。 原本满腔怒意这会儿散了不少,她呆呆地望着男人逆着光的背影,接着大笑起来。笑的眼眶充红,眼泪氤氲。 她突然觉得他太可悲了。 一个连情爱都不懂的怪物,又怎能理解她和哥哥那种超越生死的爱情呢? 她骂着舒稷臣怪物,可是却忽略了最初将这个怪物创造出来的人是谁。 是她,是她自己。 是她亲手将一个好端端的人给逼成了现在这般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男人没有再说话,只是迈着脚步轻声离开,他的姿态周正到挑不出任何毛病。她望着他离去的背影,有些恍然,许多年前,似乎也有个小孩子歪歪扭扭的来她这里请安。 不过后来,被她以姿态不雅痛批了一顿后,她就再也没有见过那个小孩礼数欠妥的模样。 一晃多年,那个小孩,也长大了。当 第128章 攻略那个鬼(10)、终章上 空色古宅。 青菱静静地站在一旁,为主人添茶研磨。 主人自从回来之后心情就不怎么好,埋头扎进了书房,提起笔在纸卷上也不知道在写什么东西。 青菱不认识字。她死的时候二十三岁,成了亲育有一子,她夫君是个文人,对她极好。她曾经也有动过认字的念头,夫君很有耐心地答应了她,可她没学几天就起了放弃的念头,夫君由着她也从未强迫过她,故而到现在认识的字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 -- 第273页 她不敢打扰主人写字,只好在旁边安静地等待着主人的吩咐。 没一会儿,她却听主人突然问道: “什么是喜欢?” 主人像是在跟她说话,却又似乎是在喃喃自语。青菱摸不准舒稷臣的心思,只好先试探道:“主人,婢子可以回答这个问题吗?” 舒稷臣看她一眼,点头。 青菱松一口气,说:“婢子觉得喜欢不能当做一个概念而定论。如果硬要说的话,婢子认为,那是一种感觉。” “感觉?” “是的。会对这个人心动,会不受控地看他,关心他,想要无时无刻跟他在一起,想知道他做了什么,想触碰他,与他有一些亲密接触。” 舒稷臣顿了顿,皱起眉头问道:“这便是喜欢吗?” 青菱说:“这只是喜欢的一种罢了。” “喜欢的一种?”男人不解的皱起眉头,慢吞吞道,“喜欢,有很多种吗?” 青菱笑道:“或许吧。就像一个书生喜欢上了一个大家小姐,可小姐却不喜欢他,小姐喜欢家丁。后来,书生因为喜欢放弃小姐选择成全,家丁因为喜欢选择占有。” 舒稷臣若有所思。 “喜欢既可以是成全,又可以是占有。” 青菱便道:“这要看您怎么样想了。” 舒稷臣又道:“那我喜欢慕璃吗?” 青菱想了想,挑了一个最合适的说法,细细道来:“您看到夫人和道士在一起,心里有什么感觉吗?” 舒稷臣一怔没有立即答话。 青菱接着说:“如果夫人喜欢上道士,那您是要做书生还是做家丁?” 舒稷臣豁然开朗。他放下笔支着脸颊望着窗外的凉亭深思,“我明白了。” 他不想做书生。他不是那种会为爱成全别人的人。 他也明白了自己的心意。 ——他喜欢慕璃。 *** “那么,再会。” 樊星桥一脸认真的向慕璃告别,“昨夜多谢姑娘相救。” 慕璃摆摆手,道:“不客气。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嘛。” 樊星桥忽然笑了:“看不出姑娘还懂佛法。” “略懂而已。” 慕璃心虚的摸了摸鼻子,樊星桥果然没有疑她,两人又说几句话后便正式道别,向两个方向走去。 碧蓝天际上高高挂起的日轮泛着耀眼的光芒,熏风轻拂,她却感不到丝毫热意。头顶上方,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遮掩住太阳的光辉,替她驱散炎日,换取避暑纳凉的空隙。 慕璃恍然不觉。 她依旧该怎么样就怎么样,元气满满地向着京城走去。偶尔会到树下遮阳,那时,总会有一股清风吹来,替她拭去额角的汗,可她似乎仍旧没有察觉到风的轻柔,起身继续向前行使。 没走多少里她便又停下脚步,流连在花圃当中。不知从哪儿飞来一只蝴蝶,衔着花瓣轻轻别在了慕璃的发梢。 慕璃一顿,瞿然转身。 四野阒然,一身着白衣的男人默不作声地站在她的身后,跟着她的脚步,目光温和。长若流水的发丝被他用鎏金冠束起,玉竹簪别在冠中,腰间的云纹腰带紧紧收勒,显得男人腰身瘦长,他还别了枚玉佩,上边刻有‘扶阳’二字。 那双浅棕色的眸子中倒映着碧海花田中的人影,他就那么望着慕璃,视线缠倦留恋。 周身缠绕的鬼气消失殆尽,他站在阳光下,清隽而温朗。 有那么一瞬间,慕璃似乎见到了书上描写的那个被称之为“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的扶阳世子。 是不曾被血液洗涤过的舒稷臣。 慕璃有些迟疑,“你……” 舒稷臣却微微一笑,温声道:“夫人。” 慕璃霎时间瞪大了眸子,呼吸不受控一滞,结结巴巴道:“你别乱说!你这人怎么这样啊,第一次见面就乱攀亲戚。我都不认识你!” 男人抿起唇瓣,黑润润的瞳孔里满是委屈,他垂下眼睫,轻声道:“夫人这是不要我了吗?” “!!!” 慕璃吓的退后几步,连忙摆手:“你在乱说什么呀!我何时不要你了?不对不对,我什么时候是你的夫人了?” 舒稷臣却道:“你忘记了吗?我们早就成亲,你是我明媒正娶的夫人。” 慕璃却径直回绝,清瘦的小脸上写满了不相信,道:“不可能。” 男人一步一步逼近,慢条斯理问道:“为何不可能?” “因为我根本就不记得我成亲这件事情,你定是在唬我!” “没有。” 舒稷臣已经走到慕璃跟前,他低垂着头目光温和地看着她,随后伸手将她抱入怀中,贪婪地汲取着她身上的温度,轻声道:“没有唬你。若是夫人不信,尽管问我。” 慕璃狐疑地看他一眼,“我们何时成亲的?”她倒是没有拒绝男人的拥抱,这让舒稷臣心里稍微松了一口气。 “七月十五。” “我们如何相识?” “七月初,你到我家门口,我对你一见钟情。” 慕璃瞪大了眼睛,刚想说话却不合时宜地咳嗽起来,一只冰凉的手轻轻拍打着她的后背,缓声道:“慢点、慢点。” “我们认识了十几日便成亲了?这未免有些太仓促了吧。” 舒稷臣想到他与慕璃至今未拜过的天地,未喝过的合欢酒,皱起眉头深以为然地点点头,“是有些简陋。若是夫人不介意,我们再补一次吧。” -- 第274页 慕璃倏地愣住,有些茫然地眨了眨眼:“成亲还能再补吗?” “能。”男人坚定道,“只要你想。” 慕璃被他看的红了红脸,尴尬道:“还是算了。不过我有点印象了……” 舒稷臣顿住,立马屏气凝神等待慕璃的回答。 却听她轻快道: “我好像的确成亲了,可是我记得我的夫君似乎是个相貌一般的普通人啊。” 舒稷臣呼吸一滞。 慕璃瞥他一眼,故意道:“你不会找错人了吧?” “……” 他几乎是咬着牙说出这二字:“没有。” 明明心里酸涩的仿佛是将他整个人泡进了醋缸中,明明心里都快嫉妒那个死人嫉妒到爆炸,但面上依旧不曾表现出来,云淡风轻道:“夫人你记错了。” 他一万次后悔当初为何不直接以真面目示人,反倒是假借他人的容貌,但现在再后悔也没什么用了。 “是吗?”慕璃狐疑地看向他。 却见男人煞有其事的点了点头,“若是夫人不信的话,不防跟我回家,到时你便信了。” 于是慕璃揣着明白装糊涂跟舒稷臣回到了空色别苑。 甫一进门,别苑中的色调似乎变了一种颜色。雅致的厢房被人布置成喜气洋溢的婚房,到处都贴满了囍字,墨绿色的床帐被改为红色的帐帘,床单被褥都换成了红色。 “这是我们的婚房吗?” 舒稷臣一听唇角微翘,“嗯,我们的婚房。” 慕璃在心里默默翻了个白眼:之前连来都不曾来过,现在就我们两个人的婚房了?别想,我不会这么轻易就原谅你的。 旋即,她皱起眉头,柔声道:“我有些饿了,记忆中夫君似乎会做饭,做的特别好吃。” “……” 舒稷臣觉得她一定是记错了。自己从未下过厨,怎么在她记忆里就成了做饭特别好吃的人? 他本想拒绝,但为了证明自己是她夫君,从来不进厨房的人硬是踏着沉重的脚步走进小灶,须臾,带着一身烟火气出来,端上了自己做的饭。 慕璃面色平静,即使是面对着那盘黑糊糊的炒饭也能面不改色的吃下去,甚至昧着良心开始夸奖。夸着夸着舒稷臣便有些心不在焉的想着,看起来自己的确有做饭的天赋,于是温声道:“那日后夫人的每餐便都由我来准备。” 慕璃:“……”夸过头了。 事后,慕璃抱着肚子跑了六七次的厕所,悔不当初。 几日后,舒稷臣端上一盘颜色稍微正常一点的饭菜,询问慕璃有没有恢复一点点记忆。 慕璃眨了眨眼,无辜道:“没有。” 舒稷臣脸色不变,似乎对现在让慕璃找回记忆这事兴致不大。 慕璃却道:“既然在府上没有什么记忆可以追寻,那或许我可以回自己家里试试,说不准我就想起来了呢。” 男人动作一停,既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只是勾起一个略显病态的笑容,温柔道:“跟我在一起不好吗?” 他已经完全没有最开始那么着急的让慕璃去寻回记忆的冲动了。这一段时间相处发现,现在的慕璃也很好,至少她的身边只有自己一个人。她的目光永远停留在自己身上,他想让这束目光停留的时间再长一点,他想要让她永远留在自己身边,陪着自己。 “好是好,可我想我的爹爹娘亲了。” 舒稷臣面上笑意温柔不变,正打算开口说上两句时,大门处传来一声巨大的响声。 慕璃吓的一跳,“发生什么事了?” 舒稷臣的眼睛直直盯着别苑大门的那个方向,浅棕色的瞳孔中糅杂着几分怒气,他压抑着怒火,对慕璃露出一个笑容,“我去看看。” 旋即,拂袖转身便走。 掠过拐角,趁着慕璃看不见,男人三两步便瞬移到了大门处,瞧见外边站着的道士,眉眼一沉,“又是你。” 樊星桥抱着剑作出攻击姿势,“是我,妖孽,我今天来此势必要替天行道,除掉你这只魔头。” 舒稷臣双手环抱,丝毫不将他放在眼里,“就你?” 樊星桥道:“凭我一人也能收拾得了你。” “口气倒挺大。” 樊星桥不欲与妖怪多说,正打算拔剑出招时却见男人身后探出一个头来,朝他挥手,“慕姑娘!” 慕璃笑眯眯道:“嗨!又见面了!” 舒稷臣眉眼一黑,将慕璃倏然提回去,不悦道:“不许跟他说话。” 慕璃无辜摊手,“为什么啊?” “没有为什么,就是不许。”男人在某些方面意外的有些小心眼,见状慕璃只好点头答应,“好,那我不和他说话,但是恩公找你来做什么啊?” 舒稷臣挑起眉梢:“恩公?” 慕璃略显无奈,“不叫了不叫了。”她索性指着樊星桥,说,“他来找你做什么?” 直至现在,慕璃还不知道他是鬼一事,舒稷臣在相处之间也刻意模糊了慕璃对这所古宅的认知,因此当慕璃再度提及此事时,舒稷臣实在不会撒谎,只好淡然道:“不知。” “不知?” “嗯。” “那我去问问。” “不行。” “嗯?为何又不行?你既不告诉我又不让我去问他,这算什么?”慕璃叉着腰气愤道。 -- 第275页 舒稷臣抿了抿唇,“大概是斗法。” “斗法?” “嗯。”他顿了下,纠结了好长时间才缓缓道,“我不是人。” “……哦。” “哦?”舒稷臣倏然瞪大了眸子,黑润润的瞳孔中满是不可置信,尽管如此,他的表情依旧克制的很好,“就只是……这样吗?” 慕璃点头,“对啊,我早就知道了。” 舒稷臣吞吐了下,道:“何时知道的?” 慕璃说:“第一天来这里便知道了。”望着舒稷臣实在懵的样子,她忍不住噗噗笑了两声,“这古宅连一个人都没有,就算再迟钝也会察觉到不对劲吧,何况,” 她一摊手状似为难的叹口气,“哪有人将灵堂堂而皇之的设在别院里啊!” 舒稷臣望向她,“那你,不害怕吗?” 慕璃摇头道:“不怕。” 舒稷臣心下一松。 门外的樊星桥似乎已经等不及了,持着剑便开始破除古宅结界,势必要救出被囚禁的慕璃姑娘。舒稷臣‘啧’了一声,不悦的拉下脸,他拂袖迈步推门而出,掌心聚起妖力,红色光束挟着怒气急冲冲袭面而来。 樊星桥持剑去挡。 可他这点道行再怎么样也不是化身为怨鬼的舒稷臣的对手,噗地吐了一大口血后,抱着剑灰溜溜离去,留下一句“我还会再来的。” 这次他倒没有上次那么好命了。身负重伤没跑多远就因为体力不支昏倒在森林里边,再次睁眼时便看见身边围了个蓝衣姑娘,正怯怯望着他,低声道:“你醒了?没事吧?” 樊星桥唰地坐起来,朝着蓝衣姑娘抱拳致谢,道:“多谢姑娘相救,待我杀了那只鬼后定会好好报答姑娘!” 岂料,蓝衣姑娘听完这话,面色微不可查地一变,“鬼?” “哪儿里的鬼?” 樊星桥不明所以道:“就是这儿不远的那座古宅里的鬼。” 蓝衣姑娘顿了顿,小心翼翼探问道:“那座古宅里有鬼吗?” 樊星桥重重点头,“一宅院除了慕姑娘之外全是恶鬼!对了姑娘,我还未曾问过你叫什么呢?还请姑娘将姓名告知于我,待我日后报答姑娘。” 蓝衣姑娘僵硬着脸,悻悻道:“姓陈,叫陈柠兮。”当 第129章 攻略那个鬼(11)、全文结局正文完 “咚咚” 敲了两下门,古宅门仿佛有人操控般应声而开。 陈柠兮揣着忐忑的心踏入这里。她边走边四处打量周围环境,心脏扑通扑通跳着,咽了咽口水,仿佛是在自己安慰自己般悄声道:“没关系的,都来过一次了,别害怕。” “再说是鬼又怎么样?毕竟是璃儿的相公,你的表妹夫,算起来也是你的家人。”她几乎是苦着脸越说越心虚,一边唾弃自己一边大骂那臭道士,“璃儿曾说过她爱慕扶阳世子,那么有没有可能她很早就知道世子是鬼?那道士想要收掉鬼,岂不是要破坏璃儿得之不易的幸福?” 那这可不行。 她也是想到了这一点所以才在道士面前支支吾吾隐瞒了自己的来意。 半走半想间,她已经来到了慕璃的所在之处。表妹还是如以前那样,甚至要更圆润了点,站在凉亭朝着她笑,陈柠兮悬着的心稍微松快了点。 似乎一见到慕璃,陈柠兮就惯性使然,吊着两滴眼泪,水汪汪地朝着慕璃哭诉,“表妹,原来你是替我来受苦了。” 慕璃哭笑不得:“表姐这是何意?” 陈柠兮拉着慕璃的手,心中定了定,然后小声道:“璃儿,我问你个事,你要如实回答我。” “好,什么事?” 陈柠兮扭头四顾望了一圈,见没有看到任何人的身影后才悄咪咪道:“扶阳世子……是不是还活着?” 慕璃瞅了她一眼。 她连忙摆手亟道:“不是不是,是说另一种形态,就是……就是他是不是鬼啊?”说至最后那个字,她的声音已经小的不能再小,仿佛是从牙齿中蹦出来似的。 “是。”慕璃坦然道。 闻言,陈柠兮唰地一下眼泪就掉下来了,握着慕璃的双手,低声喃喃:“表妹,表妹你受苦了。” 慕璃哑然失笑,“怎么会?我不是一开始就告诉过你我心悦扶阳世子的吗?嫁给他没什么不好,甚至,我很高兴。” 陈柠兮记得慕璃上次说过的话,可她仍是感觉到一股没由来的慌张,道:“我知道,我知道,表妹,你要幸福呀。” 慕璃笑了笑,道:“我会的。” 不知从哪儿飞来一只蝴蝶,停留在凉亭旁的香樟树上,蝶翼在曜日的照射下散发出七彩的光阑,它轻轻抖动着它的翅膀,一闪、一闪。 舒稷臣摩挲着手中的砂纸,有些出神的望着远方,深邃的瞳孔中布满了浅棕色的光纹。 须臾,他低低轻笑一声,喟叹道:“还挺能装的。” 原来,连他也被她糊弄过去了。 要不是他无意间听到了她们的对话,他或许一辈子都会对慕璃失忆这件事深信不疑。 但同时他却也兀自松了口气。之前心里总是悔恨自己杀了她这件事,害怕告诉她,害怕她知道真相弃他而去,可如今看来,她或许还未记恨他? 舒稷臣折起砂纸,将它平放在桌上,双手交叉,少顷才道:“我欠了你的,如果你希望失忆装作不认识我,那我也无话可说。” -- 第276页 慕璃怎么对他都好,他都接受,唯一接受不了的是她要离开他。 古宅外的树影婆娑,凉风阵阵袭来,斜阳在山影的遮掩下降下一半,橘黄色的光铺满大地。 樊星桥躲在树后望着陈柠兮从鬼宅出来,与慕姑娘作别。他手持宝剑不敢发出一点声音,只等陈柠兮离去,等慕姑娘回到鬼宅中后,才悄悄松了一口气,擦拭汗道:“原是这样。” 这鬼竟然是去世三年的扶阳世子所化。 如果这样的话可就了不得了。 他望向皇城的目光中闪过一抹坚定,下一秒他陡然起身,喃喃出声:“我要去见长公主,世子死后化身成鬼戾气极重,我一个人除不掉他。” 他得找寻些帮手,最好是与扶阳世子有关的至亲之人。 樊星桥从草丛中悄然溜出来然后一股脑向着皇城冲去,求见长公主的道路十分不易,但好在公主向来都有招道士的习惯,他凭借这个身份顺理成章地进入公主府。 几日后,樊星桥再次来到这座鬼宅门前。 通过这几日的摸底,他基本上捋清楚了陈柠兮来此地拜访的日子。往往当陈姑娘来到此地的时候,鬼宅通常不会防备她,她可以自由出入鬼宅,当暮时陈柠兮离去时,慕姑娘会亲自送她到大门口。 就好比今日,两姐妹站在古宅门前说了好一会儿话后,陈柠兮才悠悠离去,慕姑娘全程望着她,见她越走越远后才收回视线,打算回到古宅去。 樊星桥瞄准时机,骤然起身从草丛中跳出来,道:“慕姑娘。” 慕璃显然有些错愕,但还是停下脚步问他:“什么事?” 樊星桥道:“可以和你聊一会儿吗?” 慕璃虽然有些摸不准他想做什么,但顾忌着情面还是点了点头,上前道:“要说什么?” 樊星桥深吸一口气,缓缓道:“慕姑娘,你知道……你的夫君是鬼吗?” 话音刚落,一道流光直直冲着樊星桥打去。樊星桥捻起灵力,设成结界,趁着结界抵住妖力的瞬间,迅速道:“慕姑娘,那只鬼不是什么好人!你和他在一起迟早会被他害死的,他已经是鬼了不应该再存在这个世上,否则他的法力会更加深厚,到那时无人再能收的了他啊!” 言讫,流光陡然加重,破除了他的结界,樊星桥瞬间被击飞噗地吐了一大口血。 薄云浓雾之间,男子猝然显出身形。黑色长发漫不经心地垂落在肩边,狭长的眼睛微微眯起,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嘴角下垂,沉沉道:“想死,是吗?” 樊星桥咳出两口血,丝毫不理会舒稷臣的恶意,只是冲着慕璃继续道:“慕姑娘你看见了吗?再这样下去,他会害死所有人的!” “砰”一声。 樊星桥抱着剑跳起来落在树旁,避开了舒稷臣方才击打过来的妖术,“慕姑娘!” 舒稷臣抬手一扬,一道流光又打了过去。 他的脊背僵硬不敢回头去看慕璃的视线,可樊星桥不断作死,给他的妻子灌输恶鬼的概念。舒稷臣越发生气,眉宇间的戾气渐渐加重,正打算上前去与樊星桥做个了断时,一双小手却突然从身后绕过来,抱住他的腰,将头抵在他的背上。 舒稷臣顿住。 “……做什么?” 慕璃抿唇:“留他一命行不行?” “留他一命?”舒稷臣沉着眉眼转过身来,手指轻抚上她的脖颈,眉宇间的戾气加重,咬牙切齿道:“慕璃,有时候我真恨不得掐死你。” 下一秒,却拽住她的脖颈,低头在她的唇上轻轻咬了一口,低声呢喃,“等我回来。” 樊星桥出现的太过巧合了,慕璃翻开控制面板看了眼剧情点,心里竟有些莫名地伤感,“原来如此,已经到最后了,所以才……” 【是的,在攻略舒稷臣这一点上您已经达成,接下来完成第二个任务,本位面就算成功。】 扶璃沉吟,【第二个任务?是指不要让他黑化吗?】 【是的。】 扶璃叹气:【那恐怕我是完不成了。阻止他杀人?让我不要阻止他杀人才对。】 【宿主?】 扶璃顿了顿,【任务可以改一下吗?阻止他不要错杀好人。】 扶淮叹口气,道:【你这是在偷换概念。】 【我知道,但是……如果连报仇都不可以的话,对他来说也太不公平了吧。我知道他曾经放火烧死了多少条人命,可我仍不相信当时的扶阳世子心中会没有一丝善念。那个府里的人究竟好人多还是坏人多?原著中写道,扶阳世子在放火前赶走了身边最亲近自己的小厮,这就证明了彼时的他还心存善念。他不应该祸害良民,但我支持他去复仇。】 扶淮拗不过她,只好认命道:【那你放手去做吧,大不了出了问题我们一起背着。】 【嗯,多谢。】 【谢什么?不必客气。】扶淮又道,【这个单元结束后我就要回总部维修了,到时会给你放一段时间的假,你可以回时空管理局,也可以在里世界里度假。】 扶璃的眼睛唰地亮起来,【哪个世界都可以吗?】 【按理来说是可以的,你想做什么?】 【我想回到曾经经历过的世界看看,看看我的那些亲人。虽然我不是原主,但好歹占据了原主的壳子,那些世界的家人我也当成了自己的家人。】 -- 第277页 扶淮道:【那等度假开始后你自己决定。】 慕璃刚应了声后,身后突然传来一道轻笑声。 “在做什么呢?” 慕璃倏然回头,欠身道:“参见母亲,母亲为何会来这种地方。” 长公主笑着道:“此番前来是来找你的。” “找我?” “是啊。”长公主捂嘴一笑,“看起来你们夫妻二人感情很好。” 慕璃觉得有些古怪,但神色还是平静,“是啊,母亲找我有什么事吗?” 长公主道:“是有些事情要告诉你,想必你还不知道臣儿的身世吧。” 慕璃面无表情地想着,你错了,我不仅知道,我还知道的清清楚楚。 这话一出,慕璃基本上就知道长公主要做什么了。她与舒稷臣都中了长公主的调虎离山之计,将她与舒稷臣分开,而那樊星桥应该就是长公主的帮凶。慕璃有些懊悔的想着,方才不应该说留他一命那话了。 她又不是圣母,既然这樊星桥摆明了要害舒稷臣,她还让舒稷臣留他一命,这算什么?真是要命了。 长公主见她不说话,心中喜意更甚,趁热打铁道:“看来你不知道,臣儿估计也没告诉过你吧,也是,他憎恶我这个做母亲的,更是憎恶自己身上的血,因为啊,他的这身血……” 忽然,红色的劲刃划破风声冲着长公主的命脉而来。 长公主好像早有准备,闪身避开,一扬手,身后便兀自出现一队人马,她迈着优雅的步伐走到轿撵边,躺了上去,笑嘻嘻道:“既然来了为何不现身?” 慕璃这才循着风的味道看去。 男人一身是血,披头散发,双目通红,显然是受了不小的伤。他的魂魄不稳,鬼形也堪堪维持住,若是再与樊星桥斗上须臾,他必要魂飞魄散了。 慕璃连忙跑过去扶住舒稷臣,“怎么回事?怎么会这样?” 舒稷臣笑了笑,将口中的那口郁气憋了回去,倏然将她揽入怀里,伏在她的肩头,低低道:“我留他一命了。” 慕璃气道:“你是不是傻啊!那么听我的话干嘛?” 舒稷臣望向她,视线温和,喘着气道:“能不听吗?” “当然可以啊!” 闻言,舒稷臣喘了口气,捂住她的眼睛,凑在她的耳朵边细声细语道:“那么,我可以杀了他们吗?” 他的话音很温柔,生怕重了一点就吓着慕璃,语气中的狠戾如浪潮般汹涌放肆。 慕璃这次没有再阻止他。 她点点头,小声道:“如果他们要害你的话,那你就杀光他们。”她甚至有些得意的炫耀,“我可以为他们念往生咒,超度他们。” “嗯。” 舒稷臣舒了口气将慕璃松开。 杀人只是一个理由,他现在的魂魄有些不稳,神志也逐渐模糊愈发的不清楚,再这么疯狂癫疯下去会怎么样他也不清楚。 他清楚地知道他应该在慕璃面前克制,但内心中的癫狂又告诉自己:没关系,她不会在意这些。 他脑中的思想不断放空,手上动作却一点没停,等到身后有人抱住自己时,耳畔边的声音才恢复了寂静,他的神色也逐渐清明。 舒稷臣骤然回神,眼前到处都是血,甚至连慕璃的脸上也沾染了血迹。 侍卫们的尸体堆在一起,长公主仿佛是被吓傻了似的瘫坐在地上。 望着慕璃担心的眼神,舒稷臣深吸一口气,紧紧抱住慕璃,“我没事,没事。” ——不能,让她担心。 慕璃垂下眸子。 舒稷臣现在的模样仿佛快要化身为厉鬼,眼梢通红,披头散发,下巴上沾了血,周身缠绕的鬼气愈发浓重,仿佛下一秒就要将他拉入地狱。 看着他这副模样,慕璃心中那股无能为力的感觉更甚。 她也想帮他做点什么,可她发现她什么也做不了。 她是个普通人。 慕璃松开舒稷臣,低下头,“我想和母亲说说话。” 舒稷臣眼里闪过一丝讶异,浅棕色的眸子中荡着涟漪,他的神色愈发温柔下来,低声道:“好。” 他本想说不要信她的。但后来又想了想,好像已经没什么必要了。 慕璃走至长公主面前,望着已经害怕的不断发抖的长公主,低声道:“其实我一直都知道,但我并没有你想象的那样害怕他,相反,我很爱他。” “所以,对不起了。” 下一秒,她的掌中狠狠一推。 长公主的眸子骤然瞪大,“你!”旋即,一口鲜血吐了出来,整个人直直往后倒去。 临死之前,她还在想,怎么会是慕璃呢? 慕璃松开匕首,跌落在地上,神色有些复杂。她不知愣了多少,直到被人轻轻抱起时才回过神来,“对不起。” 舒稷臣垂下眸子,“对不起什么?” “我杀了你的母亲。” “……” 舒稷臣沉着声音,好半天才道:“为什么这样做?” “因为我不想让你亲自动手,我不想让你再杀人了。”慕璃低着头没什么精神地缩在他的怀里,“她毕竟是你的母亲,如果是你亲自动手,那你身上将又会多一条弑母的业障,我怕你……入不了轮回。” 舒稷臣嗓音有些颤,他好像明白了些什么,“为何,怕我入不了轮回?” -- 第278页 “夫君,你想过以后吗?” 舒稷臣没有说话,慕璃却又道:“做鬼好吗?” “……不好,一点也不好。” 慕璃笑了笑搂紧他的脖子,将头贴在他的胸膛处,“那不就得了。我想让你重新做人。” 舒稷臣嘴唇微动,轻声道:“那你呢?” “我?”慕璃道,“我也不知道,可能是回家里去吧。” 舒稷臣道:“改嫁吗?” 慕璃摇头:“不会。” “哦。” 舒稷臣又继续走,却听慕璃冷不丁道:“我原本想着,等你转世,不过现在想来,我可能等不到那天了。” 她直起身子抚摸着他的脸颊,在他唇上轻轻落下一吻。 舒稷臣渐渐感觉不对起来。她的脸色实在苍白,连唇色也泛起了青色,额上疼的到处都是汗,却一直忍不做声地扛到了现在。 舒稷臣整个人僵在原地,手急忙慌地将她放下来,“哪里受伤了?是哪里伤着了?” 慕璃虚弱地笑了笑,心知肚明。 原著中,这具身子是病死的,看样子已经到时辰了。 “夫君——” 她张了张嘴,想说你以后还会杀人吗?可是转念又一想,还是算了。她相信扶阳世子不是那种是非不分乱杀好人的人,原著中他吃人吸食/精气也只是为了复仇,如今大仇得报,他不必再去为了复仇增强法力了。 “如果我死以后——” 她几乎出神地想着,她不算是含冤而死,应该被做不成鬼吧。这样也好,她不想做鬼。 “把我埋了就好,我喜欢睡在山顶的位置,每日都能看见清晨的第一缕朝阳。” “慕璃……” “嘘。”慕璃虚弱地笑笑,手正打算垂落下来,却被男人一把抓住。慕璃眯着眼看了一眼,这才发现男人的神情不对劲地厉害,他猩红着双眼,活脱脱像从地狱里爬出来似的,额发凌乱,握着她手的力道不断加重。 他捏着她的手,从牙根里缓缓挤出,嗓音又滴又沉,“你又想丢下我一个人吗?” 慕璃不懂。 下一秒,男人陡然弯下腰将她抱入怀里,箍的紧紧的。明明要死的是她,可他这副难受的模样好像快死的成了他,他的身子一个劲地发抖,隐约间,慕璃感觉自己的肩膀湿了一小块。 “你——”她伸出手。 “阿璃……” 慕璃有些恍然。 多久没有人叫她这个称呼了,她一时竟开始发呆起来,直到男人从她肩头伏起,她才回神。 还未张嘴,便听见男人哑着声音道:“扶璃。” 慕璃的瞳孔骤然缩起。两颗圆润润的黑睛一霎那瞪大,一动不动地盯着面前的男人。 她太紧张了,心里犹如揣了只小鹿,在她胸口不停乱撞。 好半天,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吞咽了下口水,“你说什么?” 男人却冲她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笑容来,他有些在笑,又有些在哭,红着眼眶问道:“扶璃,我在叫你扶璃,如果你不喜欢我叫你这个……”他哽咽了下,“那么——缘缘,小公主,小璃,阿璃,你要哪个?” “你要我叫什么我便叫什么。” 他明明是在笑着说话,可神情却难过极了。他抬起手触摸她的脸颊,似乎为了确认她是否是真的在自己身边,旋即,抿起唇瓣,眼眶却逐渐湿润起来。 扶璃拉下他的手,目不转睛地望着他,“你的记忆?” “都恢复了。”他唇瓣绷直,漂亮的眸子中氤氲着一望无际的黑,“如果我不恢复的话,你是不是又要死在我的眼前?” 扶璃还未说话,他却先抱紧了她,在她耳边低声下气地祈求,“别这样了,我再也受不起了。” 他再也承受不住她一次次地死在自己的面前。 他看见扶璃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于是耐心地等待着。半晌,扶璃道:“你……到底是谁?” 男人抻了抻眉眼,掩去难过的神情,平淡道:“我没有名字,一开始只是一串数字。如果要解释现在这一切的情况的话,那么钟意那个位面是最接近我本人的。用你们的话来说,我是个NPC。” “NPC?” “嗯。我是在祁遇之后才开始觉醒了神志,不过碍于当时我的力量还不够大,在下一个世界后就继续陷入了沉睡中。后来,断断续续的会醒来几次,每次醒来都是在你死之后……”说着,他的声音逐渐低下去,“直到我成为钟意那次。” 他红着眼眶望向扶璃,笑着道: “阿璃,那次之后,你明白我的感受了吗?” 扶璃点了点头。 恍然间她又想起钟意的死亡过程,他在她面前跳了两次楼。每每想到,她的心里便难过的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疼的她快要窒息。 她也明白了他的弦外之意,但是—— “你知道的,我的这具身体活不了多久。” 舒稷臣胡乱地点了两下头,“没关系,我有办法的,我有办法。” 扶璃却摇了摇头,制止了他的行动,笑道:“我不想。” 只这三个字就制止了他的所有举动。 “阿遇……”扶璃闭了闭眼,“我还是叫你阿遇吧。” “好,你想叫什么都好。” 她抬起手摸着他的脸,细声细语道:“你能……等等我吗?我希望我们的下次见面,我可以用我的本身来见你。” -- 第279页 不再是什么别人的身体,而是扶璃自己。 “好。我等你。”舒稷臣弯起眼睛,轻柔道,“我会等到你的。” 扶璃点了点头。 她冲舒稷臣笑了一下。 感知到这具身体的极限,她终是扛不住病痛的折磨,阖起眼睛,抚着舒稷臣脸庞的手缓缓掉落。 啪嗒。 舒稷臣顿住。 他垂着头,默不作声地将怀中少女的身体抱紧。 秋日夜间的晚风穿林而过,星子已归,东方天际边上的霞彩泛起鱼肚白来,日轮磨碎了黑夜,接替了月弦。 当东方天际的第一束光升起来时—— 他们的身影紧紧相拥,在曜日中消散,化为流隙,等待下一个循环。 ——正文完——当 第130章 番外一、回到第六个世界 【恭喜宿主扶璃顺利完成攻略任务】 【任务奖励已发至宿主邮箱,请注意查收。接下来宿主将有一段度假时间,祝您旅途愉快!】 一束柔和迸裂的光打在那张宽大的座椅上。 卷发少女支着脸颊坐在上方,黑润润的杏眼仅扫了一眼后便飞快从椅子上跳起来,来到指示屏跟前按了下去。 一回到系统空间,扶璃就迫不及待的开启了里世界的进程,“进入位面——温润如玉的扶阳世子。” 她想着,既然刚在那个世界里死亡,那么祁遇应该还没有流转到下个世界,现在去找他说不定刚好赶上。 系统:【宿主已开启进入里世界的按钮】 【倒计时10.9.8……】 【进入成功】 *** 扶璃睁开眼时就已经再次回到了属于慕璃的那个世界。 她低头。 自己身上穿的衣服也随波逐流换成了一件青丝竹纹绿裳,束着灵蛇鬓,步摇垂在两侧,见此情形,扶璃连忙去找个铜镜看自己的脸。 镜子里的少女是杏眼,而非那双凉薄寡淡的桃花眼,较之慕璃的眼睛,真身显然更灵动一些。而除了眼型之外,其余的地方倒是没怎么变过。 若是换成相熟的人来辨别,定是能仔细区分出二人的不同。 原因无他,实在是两人身上的气质差的太远。一个体弱多病,自小娇养,走路总是走三步喘两步,活脱脱一个病弱美人的形象,但另一人显然不是如此。她有着健全的体魄,走起路来浑身带劲,裙带飘逸,仿佛有着用不完的力气。 扶璃归还铜镜向店铺老板道了声谢后,便打算向慕府前去。 谁知,刚迈出一步,便听到身后一道极为惊讶的声音: “慕璃?” 扶璃停下脚步,转身,一见王府那兄妹二人便转而作出一副恰到好处的表情,“你们是?” 宁敏仔细打量她好长时间,才出言道:“不是她。” 她松口气,“我就说么,她既然已经死了,便没有再还魂的这个本事。”她说着还看了扶璃一眼,嘀嘀咕咕道,“你说说你,像谁不好像她作甚?好在你身上没有那股柔柔弱弱的气质,不然我一定会倒胃口把我中午饭都吐出来的。” 扶璃:“……”真谢谢你啊,我耳朵没坏。 “不知姑娘说的是?” 宁敏好心为她指路:“就是城头那边的慕家啊,闺女死了,这两日正扯了白绫挂匾。你若是有兴趣也可以看看,不过我估计他们看了你定然会吓的以为慕璃诈尸哈哈哈哈……” 她的语气里毫不遮掩幸灾乐祸的情绪。 扶璃只好匆匆告别向着慕府离去。 等到了慕府后才看见慕府果真挂起了白绫,满院子都是哭嚎声,隔着几里都能听到。扶璃停留在街角,不敢上前。 逝者已矣,她再冒然上前也是徒劳无功。 这么想着,她便无声无息地朝伞影下站去,挡住大半个身子,却在此时,听到一道马蹄声。 “吁——” 扶璃掀起眼皮。 慕府下人们慌忙迎上前,一人扶人,一人牵马,口里掷地有声,叫喊着“大少爷回来了。” 这大概是慕璃的大哥了。 慕恪一下马便脚不停蹄地向着正堂走去,一见跪满堂厅的妇女及上方摆着的慕璃的灵堂时,脚下一软,眼泪唰时就出来了。 旋即,大堂内一道更加洪亮的嚎啕声撕心裂肺地响起。 扶璃收回视线不敢再看。 她迈着脚步匆匆忙忙溜走,朝着城外走去。只可惜等她走到地方时,发现森林里已经没有了空色古宅的踪迹。 “他已经……走了吗?” 她心里并没有觉得难过,只是有些惘然罢了。 扶璃原本想再去慕府看一眼,可心里那股无端的留恋感时时刻刻不在影响着她,况且她在这个世界待不了太久,如果去了也没什么必要。 临走前,她借了家客栈亲自写了封信,然后托人转交给慕府的表小姐陈柠兮。她躲在暗处,看着陈柠兮看了信后又哭又笑,随后拿起信就跑进了府中。 扶璃心里总算觉得舒服了点。 “那么,下个世界吧。”当 第131章 番外二、全文完 “救命啊!有人掉水里了!” “谁来救救他啊!” “救救我弟弟吧!” 扶璃一睁眼还未完全清醒,身体就已经下意识作出反应,朝着水中跳去救人。落水的是一个十几岁左右的少年,身子不算重,但对她来说还是有些吃力,扶璃抱着他的腰,咬着牙往岸上游去。 -- 第280页 一上岸,便瞥见一红衣姑娘着急忙慌地半跪在小男孩面前,轻轻拍打着他的脸颊,泣声道:“康儿,康儿醒醒!” 扶璃连忙压着少年的胸膛做起了应急措施,随着大片污水的吐出,不一会儿,少年的面色便红润起来,人也幽幽转醒,朦胧着一双灰色的眸子,问道:“姐姐?我姐姐呢?” “这儿!这儿呢!”那姑娘忙握着他的手,“康儿你醒了?没事了吧?还有哪儿不舒服吗?” 少年慢慢吐气:“没有了。” 红衣姑娘总算松了口气,狠狠擦掉眼角的泪,“我告诉你啊,这次真得好好感谢这位救你的姑娘——” 话音戛然而止。 扶璃总算想起来面前这位红衣姑娘是谁了。 怪不得,她觉得眼熟。 等了半天听不见姐姐的声音,少年摸不着头脑地坐了起来,乖乖朝着扶璃行了一礼,然后抬头边道:“多谢这位姑娘相救——” 同样,声音也停住了。 他登时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望向扶璃,须臾,又拉了拉姐姐的衣袖,“姐姐你看,我是不是眼花了……” 他着急地去看姐姐的表情,却发现她的脸上早就挂满泪光,定定地盯着扶璃,好半天唇瓣嚅动了两下,“你长得好像一个人。” “像谁?” “……像我堂姐。” 似乎是觉得堂堂一郡主在大街上哭哭啼啼有失体面,李敏连忙拂袖擦掉眼泪,“可是你比她年轻多了。” 扶璃没在意这位高高在上郡主的失态,只是笑了笑,“那你堂姐呢?” 李敏没有说话,李康却指了指天上,神情恹恹道:“去天上了。” 两人的神情肉眼可见的难过下来,望着两幅相似却变了不少的脸庞,扶璃的心思有一瞬飘忽到从前。 她记得她离开时,这两个小家伙还是个小孩,一晃眼都这么大了。 远处,马蹄声重踏。 商贩们远远避开,给行路的人让开一条道路。 看着由远及近的马背上的将军,李敏自知带着李康出来玩这事逃不过去,远远地就迎上去,而李康隔着老远就掉下脸来,嘀嘀咕咕道:“完了,完了,又要被沈将军训了!” 扶璃望向他,“你不生气嘛?” “生气有什么用?何况沈将军是为了朕好,再者说来,这次的确是朕做错了事——”说至一半,他才意识到自己泄露了什么出去,连忙捂住嘴巴,眸子瞪得大大的。 扶璃冲他眨着眼一笑,旋即伸出手轻轻“嘘”了一声。 李康愣住。 这份熟悉的感觉在两个人之间交织萦绕。 不,不会错的。 这是他与皇姐的小暗号。 他一把抓住扶璃的手,激动道:“是皇姐吗?” 扶璃摇摇头,笑着道:“不是。” “不是吗?可是……这明明就是皇姐……” 恰逢这时,沈将军已经抵达李敏跟前,翻身下马,重重道:“胡闹!简直是胡闹!” 李敏乖乖认错。 李康见状也忙上前替姐姐解释道:“不关姐姐的事,是朕自己要出来的,将军若是要罚的话就罚朕一人罢!” 沈去安扫他一眼,平淡无波的眸子里染了丝笑意,但很快他又板着脸道:“陛下这是置自己的安危于何地?您若是出了什么事,如何是好?” “我……”李康说不出话来,嘟囔着,两手不断揉搓,一边偷瞄沈去安见被他发现又连忙低下头来。 望着他,沈去安有些出神。 少年在他面前低头认错的模样与多年前那个影子重合,同样的姿态,同样戳着手的模样,有那么一瞬间沈去安竟在他的身上看到了阿离的影子。 阿离…… 一旦念及这个名字,他的脑海中就会立即涌现出有关她的一切。 沈去安深深吸口气,遮下眼帘,“陛下,请回宫。” 李康知道这次算是逃过一劫,沈将军没有再和他追究的意思了,忙松口气说道:“稍等,朕与救命恩人告个别——”他一转身,话音戛然而止。 身后空空,再无他人。 “人……呢?” 李敏却似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急道:“沈将军,方才救康儿的人长得与皇姐十分相似!” 沈去安僵住,犹如平静大海的眸子泛起点点涟漪,持着剑的手不受控地一紧,“你说什么?” “是真的!”李康急的皱起眉头,说,“她还做了只有朕和皇姐知道的小暗号,虽然她一直否认自己,可她就是皇姐!” “全军有令!” “掘地三尺,也要把刚才的那个女人找出来!” 他的眸子深沉沉的,一望无际,让人看不清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他派人搜索周围,迫切地想要见见那个长的和阿离很像的人,他的心底仍抱有侥幸,万一……就是她呢?就是阿离呢? 棕褐色砌砖堆成的墙檐旁,扶璃站在拐角默默地看着他们,却始终不敢露出头。她突然又有些后悔,方才为了逗逗康儿所以故意做的那个动作了。 “好玩吗?” 扶璃摇头,“不好玩——” 她忽地顿住,身子早在声音响起的那一瞬间就倏地僵住。 她猜到身后那道声音的主人是谁了。 “呵——” -- 第281页 那人轻笑一声,温声道:“多年不见,陛下似乎一如从前。” 扶璃瞬间红了眼眶,慢慢转过身去,望着那个依旧一袭青衣的男子,“……表哥。” 顾思澈喟叹一声,脸上温柔不变,轻声道:“阿离。” “你……你怎么猜到是我的?” 顾思澈笑了笑,伸手上前拭去她眼角的晶莹,慢慢吞吞道:“我是不是从来没有说过。” “什么?” “无论你变成什么样,我都能认出你。” 扶璃瞪大眼睛。 顾思澈望着她笑的温柔。 那眷恋的视线中并未有久别重逢的生疏,只有千万怀念与归来的喜悦。 他启唇堪称平静的说着这些年发生的事情: “兄长如今已经是骠骑大将军,只不过管得大多都是京中事务。而我也被指为陛下太傅,携助杜大师教导年幼陛下的学业。” “父亲现在也老了,走不动了,经常会到王爷府上坐一会儿,叙叙旧。” “太后早些年已经去世,我时常会去拜祭。” 他微微张唇,在扶璃的视线中一字一句道:“慕公子早在您驾崩的第二天,便跟着你一起去了。” 扶璃瞳孔缩了缩,有些不知所措。 阿辞…… 一时间她不知道该叫他阿辞还是祁遇又或者是别的谁? “我将你们合葬在一起。” 这已经是上个位面发生的事了,尽管穿梭时空对扶璃来说只是眨眼间的事,可在顾思澈的口述中,她切切实实感受到了时间的煎熬与漫长。 她也第一次感受到,他们是确确实实存在着的。 并不是书中的纸片人。 “表哥……” “嗯?”顾思澈歪了歪头,“要说什么?” 扶璃深吸口气,直起身子对着他的眼,一字一句道:“你们过得好吗?” 顾思澈一愣。 他的确没料到她会说这个,但在短暂的惊讶过后他却不受控地笑了起来,喉咙发出低低的颤音,温声道:“好,很好。” “那便好。” 顾思澈垂下眼眸,“你会很快再要离开吗?” “我……我需要找一个人。” “找谁?” 扶璃垂下眸没有说话。 顾思澈却笑了笑,没有放在心上,“既然回来了就跟我去一个地方吧,有人想要见见你。” “见我?” 顾思澈点了点头。 言讫他便转身径直向前方走去,走了几步又转过身朝着扶璃笑,“不跟上来吗?” 扶璃瞬间揽回思绪,遮住眼眸,低低道:“来了。” 等扶璃跟着顾思澈越走越远越走越荒的时候,她终于感觉到不对劲了。 他们乘上马车出了城,几番周转,扶璃掀开帘子一瞧,窗外的天已经完全昏暗下来,仿佛被墨烬染上了颜色,极其浓郁。 “这是……” 顾思澈率先下车,掀起帘子,“已经到了。” 扶璃握着他的手跳下马车,入目便是层层守卫的皇陵。 扶璃:“?” 顾思澈笑笑,“你不若仔细看看?” 扶璃麻木脸:“看清楚了,这是我的墓。” “是的陛下。” “这是您的墓。” 扶璃眨了眨眼还没说话,就听见顾思澈又道:“进去吧。” 扶璃目瞪口呆地指着皇陵,“你还要我进去?” 顾思澈颔首,无奈一笑:“思澈受人所托,将陛下带来此地。” “受人所托?”扶璃抓住了这几个字,脑中灵光一闪,她的内心开始狂跳,似乎已经隐隐察觉到顾思澈是受谁的托了。 “是他吗?”她猛地抓住顾思澈的胳膊,不确定问道。 顾思澈只是笑了笑,退后几步站在不远处道:“我在这里等陛下出来。” 扶璃向前走了两步,一转过身,就看见顾思澈拢着双手静站在她的身后。他含笑望着她,正如多年前的雨后,他身着一身蓝衣从礼佛寺而来,轻声唤着她,“阿离。” 扶璃眼眶润了润,轻声道:“以后就不要再唤我陛下了,表哥。” 她弯起眼睛笑着朝他说闹: “可是生分了不成?” 身着青衣的男人尽管早已敛去少年时期的青涩与幼稚,但在此刻却还是不受控的被拉回从前。 被拉回那个初来礼佛寺寻人的日子。 “好。”他的嗓音颤了颤,用自己那尽量控制住不失态的语气去回答她,“阿离。” “进去吧,就在里面。” 他望着她,坚定的站在她的身后,低声道:“我就在这里等你回来。” 就在这里,哪儿也不去。 …… 扶璃顺着墓道一路向前走。 她摩挲着壁画,上边记载着她在当政期间的功绩,也记录了她在位时期发生的一些重大事情。 比如,她迎娶男后。冒着世间之大不讳,当着朝臣的面娶了个男人回来。 又或者是,她当众宣布自己是女儿身,成了宋朝历史上第一个女帝。 她再往前走,本该设有机关的地方全部避开了她,仿佛迎接着主人的回家。 终于,到了尽头。 一个男人坐在棺椁上,双手撑着棺板,耸着肩,百无聊赖地望着墓顶。他还是那副青年公子的打扮,穿着黑色劲装,腰间的束带永远不束好,细长的腿懒意洋洋的晃着。 -- 第282页 听到声音,男人转过头来。 漆黑的眸子里霎时泛起层层涟漪,一双细细长长的瑞凤眼在这一刻微微弯起,他的脸上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不意外道:“你来啦!” “慕——” 男人起身,“我更喜欢你唤我祁遇。” “……阿遇。”扶璃望着他,笑了笑,“不再玩会儿吗?” 本该煽情的场面却在这一瞬间变得没那么古怪起来,两个人仿佛从未分开,他们的心紧紧系在一起,即使过了这么多个世界,也没有一种东西能阻隔开他们之间的联系。 男人走到她的身前站定,几乎没用多少力就把她抱在了怀里,他的下巴撑在她的肩上,闷闷道:“不了。本来想多玩会,想让你找找我。可我突然却又不想这样做了。” “我果然还是舍不得。”他低低呢喃一句。 扶璃听了个一边,有些好奇问道:“舍不得什么?” “没什么。” 祁遇舒了口气,一双眸子望向远方,更加用力的抱紧了眼前的人,“就到此为止吧。我们还有许多个日后,我们会一直在一起,我们……不会再分开了。” 你想去哪儿,我陪着你去。 你想生活在哪个世界,我与你一起。 这个世界上我什么都能忍受,唯独,我受不了没有你。 ——全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