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成偏执剑尊白月光的我也很莫名其妙》 免费阅读-陈免免陈免免 介:(造福强迫症,本文名字是:变成偏执剑君白月光的我也很莫名其妙) 明心是修真宗门有名的仙二代,父母尊崇,地位显赫,被百宠千娇养到大,然而自身根骨奇差,干啥啥不行,吃药都堆不起来的半步筑基,却有一个天才艳绝、天生剑骨、励志飞升的小同学 被天才对照的人生没来得及展开就中道崩殂,三百年一觉,她复活了。 复活当天就吃了一口大瓜: 那个传说中的天选之子飞升失!败!了! 还变得非常偏执,日常想着给白月光送人头。 而他的白月光正是她本人。 明心:真是好大一口瓜 疯魔偏执型男主 双向逆世界奔赴 ps:文中的功法、宗门、武器的名字基本都魔改于笔者玩过的游戏(只是名字,内容无关游戏) 第1章 001 死里逃生第一天 【第一章:死里逃生第一天】 明心是从一副七宝棺材里爬起来的。 棺木坐落在一个广而深的大厅内,留了一条缝没钉死,棺内的空气十分沉闷。 迟钝的意识艰难凝聚,明心伸着懒腰一点点撑开棺板坐起来,后知后觉地在脑子里回想起自己死亡的画面那是一柄从天而降的长剑,带着雷霆震怒之势贯穿她的心口,长鸣的剑意把她整个心脏都震碎。 她低头摸了摸心口,没找到那道贯穿身体的致命伤。 这应该不是她的身体吧?又穿了? 明心沉默一秒钟,安详地接受事实。 这不是她第一次穿越,在迟钝的意识里,她有很多死去活来的记忆,只是除了第一世和第二世,其余的记忆都短暂且凌乱。第一世,她是个社会主义接班人,大学毕业还没开始奋斗人生就穿进了不科学的修□□里,成了修真界的咸鱼二代。 咸鱼二代的第二世,她活了十六年,然后被刺杀身亡。 之后的还穿越过许多次,穿进的身体都不太好,意识醒了人动不了,基本上没几分钟就会领便当。 这次不太一样,她能动,明心摊平双手看了一会儿,很白,很朦胧,有点不太真实。 门外春至荼蘼,晴光从大开的六扇门照进来,满堂风卷起,不知从而来的花香裹挟着一阵阵浓郁的血腥气息扑面而来,四周的烛火晃了晃,明心探头往下看,入目先看到了青璞古玉的九盏续命灯。 在她有限的仙二代记忆里,这是一盏堪比大宗门传家秘宝壕破天际的上品法器,传说曾在荒外海上秘境中现世,但因为那个秘境绝世妖兽横行,至今没人能把宝灯带出来。 明心暗道一声好壕,又往下看,灯下接着的是比灯更贵的结魂环草,环草一簇一簇盘环链接着七星紫芝、沧海珠、宝台莲等等传闻中能起死回生的,单拿出一种就能掀起修真界新风暴的神器。 神器之下是许多血金描绘的线条,线条带着冲天煞气,纵横交接形成一个沟通天地的阵法,阵法之上又叠着阵法,明心扫了一眼,有些吃惊,这个复阵的基础她在古书上见过,是一个以血换血逆转生死的禁阵。 散发着五行光晕的法宝通过结魂环草,浮空在逆行生死的禁阵中,浓烈的血腥气息顺着禁阵一条条猩红的线条如同翻滚的沸水,经过涤洗汇入生阵阵中的七宝棺木,最终变成浓郁的生机一点点汇进她支棱起的身体里。 明心惊奇地看着双手一点点凝实,最后变得白皙无暇,仿若新生,这不是她的身体,这是天材地宝凝成的实体好壕! 喟叹还没脱口,一股浸透脊髓的杀意从天而降,恐惧如附骨之疽窜上心头,明心下意识去摸腰间的爻卦铜钱摆阵,却摸了一个空。 这道杀意来自冰冷的剑意,不重,随手挥来,却牢牢锁定,让她动弹不得。 一个漫长的瞬间过去,被剑意带起的风势撩拨的额发稳稳落下,明心能动了,她缓缓低下头,在脖子上看到了扼住自己命运咽喉的剑。 那是一柄削铁如泥的长剑,剑体泛着的冷青光令人胆寒。 剑的那头落在禁阵的死阵阵眼中央,也是一副棺木,漆黑如墨,毫无装饰,棺板推开至半,一个穿着天青宽袍的青年坐在其上,这是一个剑修,剑正握在他手中。 明心在漫天的杀意里看到,青年墨发如绸,半腿支起的懒散坐姿,一只手抵着额角,遮着半张脸都挡不住的厌世气息像死神镰刀一样悬在明心头顶上。 完了,又是刚醒来就要去世了。明心心道。 她的记忆多而斑杂,许多事情都记不清,能比较顺畅回忆的是仙二代时的记忆;仙二世时她没有卓绝的天赋,也没有龙某天式的传奇人生,安安分分地窝在宗门中咸鱼躺,在父母兄长的庇佑里长大,直到穿胸一剑,她甚至回忆不起来谁拿剑刺杀的她。 她没下过山,没什么仇家。她既没有嫉妒别人的本事,也没有值得别人嫉妒的地方全修真界都知道她是灵宝丹药都堆不起来的半步筑基。 天才们都半步飞升了,而她半步筑基,全修真界没有比她更战五渣的人了。 谁闲着没事闯进衍天宗万阵之阵只为了杀她一个平平无奇小透明。 周边的法宝在逆天的阵法里不安地嗡嗡鸣响,九盏续命灯明明灭灭,把门外春光都比下去。 明心垂头认真地端详着这柄扼在咽喉上的剑,剑有点眼熟,新凝实的身体上明明没有伤口,心脏却传来致死的疼痛感,那疼痛就好像是从灵魂涌上来的。 她克制不住地抖了抖,然后选择谨慎地绕开剑刃躺下,重新躺回壕破天际的七宝棺材里,闭上眼睛,并且把门盖好。只要她不睁眼,被夺舍这件事大家就当没有发生过吧。 然而,并没有什么用。 隔壁的邻居一跃跳落到地面,一步一步踏足而来的脚步声都带着重重杀意,然后沉重的棺板被推开,光漫进来。 青年的声音低沉喑哑,像是很多年不曾开口说过话,然而声音却让人莫名感到熟悉,明心神思一晃,却没能从迟钝的回忆里想起来在哪儿听过。 睁眼。命令式的话语。 明心心如擂鼓,恐惧令眼睫微颤,她倔强地装死。 宝剑无风自鸣。 明心立刻睁眼,同时能屈能伸:好汉饶命,我可以解释的! 满堂春风吹进来,九盏续命灯一颤,灭了。 明心: 青年: 两人离得近,明心能轻而易举地闻到来者身上浓重的血腥气。 门外是暖春,门内却像凌冬,明心抖成筛子,面前青年的脸倒映在瞳孔中央,只一眼明心就愣住了。 明暗的光线交织里,长眉凌厉,漆黑的眼底无波无澜不带一点生气,他的眼神看什么都像在看死物,就连他自己也像死物。但除了这双眼睛之外,那如同神造一样的精致五官,从小到大如出一辙的漂亮,哪怕多年过去她都不会认错,这是她仙二代人生里难得一见传闻中的天才,堪比龙某天的天选之子。 如果说,没有根骨的她是一个顶级宗门的反向传说,那么这位天生剑骨的天纵之才就是修真界的正道之光。 此子名燕纵,天生剑骨,幼年拜入剑道,一路顺风顺水修行速度堪比火箭升天。按道理说,她这么个咸鱼躺是不可能跟天选之人有瓜葛的,实际上也是,所以面前的燕纵依旧跟他的剑一样冷。 瞳孔里,青年生硬地勾起唇角,毫无生气的面孔带上一点不协调的正道慈悲。明心颤抖着还没想好要怎么说服一个剑修,下一秒,长剑如风一般穿进棺材停在她的大动脉上。 在她八级地震的瞳孔里,面前的燕纵一身厌世的戾气,问道: 你想活着? 好问题。 刚重生灵魂不稳的明心一口气没上来,晕了。 * 再一次醒来时,是被吵醒的。 明心睁开眼没再看见那镶嵌着各种珍宝的七宝棺材时长长地舒了一大口气,虽然目前她不知道自己是谁,自己在哪儿,自己要干嘛,但是没再被剑指着了,这是一件好事。 作为一个普通人,在经过被剑扎个透心凉,清楚感知到自己的心脏被震碎成一蓬血雾之后,她成功患上了长剑PTSD。 她能安然地接受任何死法,除了被剑扎成刺猬。 窗外依旧是春末的暖风,粉红的桃花瓣三两瓣落到打开的窗台上,又被风扬进一旁架子的水盆里,明心走到水盆前,清澈的灵泉清楚倒映出一张脸,十五六岁大,五官轮廓生的极好,明媚娇艳,从内到外的灵动,跟她原本的脸一模一样。 明心: 确实是她的脸。 在禁阵中复活的也确实是她本人。 但哪里不太对。 穿越老司机明心很快冷静了下来,此时门外又传来叽叽喳喳的讨论声,是吵醒她的声音。 你们都听说了么,行慈剑君要收弟子了,掌门并各大峰主喜不自胜,已经开始安排起来了。 可不是嘛,我听重光峰的原师姐说了,掌门已经广发弟子令,现在所有外派的内门弟子都在赶回来的路上,不过我们外门弟子是没有什么机会的,倒是可以补进内门弟子的缺。 几人聊了两句,约莫是觉得这样的话题有碍同门和谐,于是突然神秘兮兮地转了话题。 前两天衍天宗打上门的时候,你们都在不在,听说是派了五六十人过来踢馆,几乎年轻一代都来了,就连掌门座下的大弟子都来了,阵仗可大了。 啧,太不讲道理了,半个月前我们剑宗弟子大会刚结束,大师兄才带着人去凌远剑境里历练,到现在都没回来,衍天宗这次属实趁人之危。 就我们跟衍天宗的关系,这三百年来,那次不是你死我活,他们这是算准了时间的。幸好咱们掌门和几大长老都在,就连行慈剑君都从闭关里醒来了,他衍天宗必定讨不到便宜。 作为曾经的衍天宗嫡系废物,明心嗤之以鼻。 踢馆? 衍天宗? 怎么可能,她们衍天宗苟在庚辰大陆北端的天山上,祖训非乱世不得出,门内从上到下是如此地爱好和平,怎么可能上门踢馆。 明心百思不得其解,门外的人话锋忽地一转。 一个新的声音加入并悠悠地叹了一口气:其实也不能怪衍天宗,他们都是有苦衷的。 欸,你们才入门晚不知道,其实在三百年前行慈剑君就已经结过亲了,结亲的对象就是衍天宗宗主的小女儿明心。不过可惜的是,明姑娘年岁不永,早早去了,真君感伤不已,毁身自弃竟想殉情而去 一门之隔,明心缓缓打出一个问号,她什么时候结亲了,她死的时候才十六岁,还不到法定年龄,何况这行慈剑君又是哪位? 门外一阵唏嘘。 明心也跟着唏嘘。 又有人疑惑起来:结亲了不是好事嘛,怎么现在反倒打的要死不活的呢? 明心心下也稀奇,人靠在窗边正要仔细听,就在这时禁闭的院门被推开,拿着剑穿着广袖长袍的燕纵缓步而来,冰冷的目光隔着半个院子的桃花雨落到身上。 剑还是那把剑,冷青的光更盛了,明心膝盖一软,差点跪了: 门外的四个青衣女弟子比她更害怕,跪得更利索。 拜、拜见行慈剑君。 谁? 传说中的行慈剑君握着剑,面无表情地路过,空青长袍一路曳地而过。青锋长剑照出明心的脸,燕纵站在她面前,定定看着她。 大乘修为的剑君的威压倾盖而下,毫不收敛,明心就剩下吾命休矣一个念头。 她知道哪里不太对了,她不认识燕纵,燕纵不认识她,她怎么会在逆行生死阵里被燕纵复活? 难道复活错了? 她鸠占鹊巢占了燕纵复活别人的身体? 她觉得自己发现了真相,难怪一醒来燕纵就提剑要杀她。 被剑气震碎过的心脏透过灵魂在新的躯体里凝成实质一般,疼痛让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明心缓了很久,想让拨乱反正的燕纵给她换种死法的时候,暖风一来,大袖扬起,隔着一扇窗的空青衣袂翻涌,他如雨后初霁的晴空一般,明心晃了神。 面前人垂低眼睑,声音低哑,他第二次问:明心。 你想活着? 第2章 002 咸鱼和天才之间 【第二章:咸鱼和天才之间】 咸鱼和天才是没什么交集的。 所以,任凭明心想破脑袋,她都不理解自己是怎么在燕纵的棺材里醒来。 她以为复活错了,可他叫了她的名字。 他叫了她的名字,可他又提剑要杀她。 仿佛有病。 不是很懂这些剑修。 在她短暂的十六年仙二代记忆里,燕纵一直是一马当先,甩众天才于八百米开外的天之骄子,哪怕是衍天宗这种以隐世为主旨的宗门都盛行他的传说。 明心虽然从没出过山,也知道此人,但也仅此而已,如果非要拉扯点关系,那就是两人隔着一道墙见过一面。 那年她才六岁,燕纵比她大五岁,都是屁大点孩子,放在别人家就是混世魔王的年纪,但明心不同,她没有灵根,不能修行,在灵气充裕到液化的修真宗门里,她就像没长鳃的鱼,稍不注意就会被灵气挤压窒息,父母兄长如同玻璃人一样呵护她,不许她出门玩,她的唯一娱乐是每天放半个小时风筝。 而燕纵,他也是不同的。 他从小天赋卓绝,还没会爬就拜入太虚剑宗掌门门下修行,然后轻松引气入体,轻松筑基神魂,再然后轻松问心入道,一直到冲击金丹期,出了点小毛病;他年纪太小了,世界那么大,他什么都没见过,根本找不到属于自己的道,没有道就问不了心过不了问心劫,没有问心劫就结不成金丹,没办法继续往下练剑。 燕纵何许人也,一个千年不遇的天才!养好了是板上钉钉的飞升预备役,振兴宗门不二人选,剑宗上下愁了半个月后,剑宗掌门力排众议,放下一切事务,带着小燕纵游历山川湖海,观摩四时次序,希望能借众生万相助他窥见天衍大道。 庚辰大陆北端,以天山灵脉的堑,住得是靠占卜吃饭的隐世大宗衍天宗。 其实说隐世也不太准确,按明心的理解,是比较躺平;按明心他爹的说法是,窥天道者易受因果反噬,所以宗门传承第一条:能不出山就不出山。 燕纵师徒二人踏入衍天宗山门时,正好也是春末,荼蘼花苞刚展出嫩芽,剑宗掌门走遍山川都帮不了燕纵分毫,只能觍着脸求上明心她爹占上一卦,想看看有没有出路。 占卜是一件沾弄因果的大事,得要沐浴焚香,心思虔诚。 燕纵是天生适合修无情剑道的人,心无旁骛,万物皆在他眼中又皆不在他眼中,剑宗掌门看着抱着剑的爱徒,还带着稚气的面庞没有一点情绪,只能长叹一口气,代替他沐浴焚香,也代替他接受这一份窥天道的因果报应。 抱着剑的燕纵被滞留在外,按照自己师尊的话四处走走帮扶弱小,也顺便看看花开花落。 衍天宗建在高山上,山里冷,花落得慢,明心每日日常除了看书就是看花,然后等午后天晴时放半个小时的风筝。 其实她风筝早就放腻了,可她是惜命的人,没办法不惜命,这里的灵气浓郁到她走快点都会窒息,所以她只能继续放风筝。 这天她也在放风筝,天晴风暖,她坐在廊前扯线,高阔的天让人看得出神,一不小心,风筝挂到庭中的老桃树上,断了线。 侍女惊呼一声就匆匆找人帮忙去了,明心留在原地等,她不能爬树,因为高处的灵气更浓郁,窒息感更浓烈。就在她等的有些无聊,差点要睡着的时候,一墙之隔的园中小道外传来垒石的声音。 恋耽美 免费阅读-陈免免陈免免(2) 咔哒一声,很清脆。 游历启程之时,剑宗掌门就曾教导燕纵,说世间万物皆有定律,你要感知它们,感知的第一条就是脚踏实地走好每一步。但小时的燕纵并不是十分有耐心的人,他不明白明明可以一蹴而就的事情,为什么要一步一个脚印拆分到位,所以只做做样子,在石头垒了两块后,直接助跑凭空一跃,跳到墙头上。 明心吓了一跳,倒不是因为人,而是因为墙。 对于他们这样的孩子来说,墙太高了,但是突然跃上墙的人站的很稳,他还抱着剑,利落地踩在墙头上,暖风吹起他的道袍,五官衬着还没落尽的桃花,看着漂亮极了,他一手扯着桃枝上挂着的风筝线。 等到风筝慢悠悠地从树枝上落下,墙头上的燕纵已经退去,看不到人影了。 明心不喜欢放风筝,所以没有去捡风筝,这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她转头就忘了,忘得干干净净。而现在之所以想得起来,只是因为想不到更多的了。 她把人生轨迹重新过了一遍,两人也只有这么一个交集。他们就像两条平行线,毫无关联。 明心悠长地叹出一口气,颓丧地端着茶跟着领路弟子走在迂回的长廊上。 复活的第二天,在燕纵的指示下,几个太虚剑宗的青衣女弟子将她带进温泉澡池清洗,又换上干净衣裳,打理得人模狗样送上砧板,哦不,送进院子。 送她过来的人名叫玉芝芝,是燕纵的大师兄现太虚剑宗掌门座下,乾元峰亲传弟子,一个话多的好心姑娘。清洗的路上,太虚剑宗上下七峰的门内概况被她倒豆子一样倒了个一干二净。 虽然不知道行慈师叔为什么指名让你来,但你万事得要小心,说话做事都要斟酌再三,师叔身体不好,千万不能惹他动怒。院门前,玉芝芝最后一遍叮嘱。 明心点头。 过了这道门就是小师叔的院子,他从来不让别人进去的,我只能送你到这儿了。另外,我说的话你都记住了,进去一定要少说话多做事,小师叔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千万别忤逆他,明白了吗? 明心继续点头。 她踟蹰了两步,又从门口退出来,忍不住问:如果忤逆了他会怎么样 她从复活开始,就一直在燕纵的死亡线里蹦跶,他手里那柄剑已经两次架在她脖子上了。局势很严峻,这已经不是忤逆不忤逆的问题了。 玉芝芝: 两人面面相觑,畏畏缩缩地立在院门口,谁都不敢先往前挪一步。 又过了一会儿,明心抖了抖站累的脚,不解地试探:你们宗门也都这么怕燕纵的吗? 之前那几个照看她的弟子在看见燕纵时,跪的比她还利索。 这她就想不通了,燕纵可是剑修的巅峰剑修的牌面,这些普通弟子不憧憬他就算了,也不至于见面就发抖啊。 玉芝芝差点跳起来,左右探看发现没人在周围后,放松到一半又想起恐怖的事情,瑟瑟发抖:不可说不可说,而且你怎么能叫名字,我刚刚不是跟你说了嘛,要用敬称。 明心了悟,马上改口:你们也都这么怕这个、这个剑君的吗? 剑君是修真界对大乘期剑修的敬称,大乘期以下统称真君。 玉芝芝长叹着压低声音:其实也还好,只是小师叔修的是无情道,为人冷清得很。他时常闭关清修,又没有名下弟子,所以雾外峰等闲是不留人,旁的弟子不常见他自然怕他。 玉芝芝神神秘秘地示意,明心也很上道附耳过去。 我们太虚剑宗有七峰,天才辈出,但唯有小师叔是半步飞升的天才。剑修一脉讲究道心坚韧,浑然天成,要日复一日年复一年锻剑,专精于斯,以心为剑,方能万物皆是剑,这点你知道吧。 明心心想她怎么会知道,她不是剑修。 小师叔七岁入剑道,三十年化神问道,不到百年就晋升归寂,随后半步飞升,剑之道能修到他那种境界,根本不可能有人能伤他,便是超世大能也要让他三分的。然,谁也没有想到,三百年前飞升之际,小师叔只身一人冲上衍天宗后,竟不知怎么地受了重伤。 明心迷茫:啊? 又关我衍天宗什么事? 小师叔被救醒后,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而我们也跟衍天宗就成了世仇。掌门与其他师叔们忧心忡忡,好说歹说要他收个弟子,好照顾起居,但小师叔不肯,拖了几百年,直到前两天才松口,如今宗门上下普天同庆,喜气洋洋。 玉芝芝郑重地握住明心的手,嘱托道:现在,我很难跟你解释宗门上下对你寄予的厚望,总之一句话就是,无论如何,得要小师叔开心起来,不然,他一个剑修,还是大乘期的剑修,一旦出点什么事,我们很难向修真界交代的。 明心: 玉芝芝抬头看了看日头,时间不早也不敢再唠叨,把人往门里一推,你快去吧。 明心一边捧着茶,一边往里走。 按照科普,太虚剑宗掌门并五山峰主都是燕纵的师兄,燕纵此人少年天才,从入门到飞升仅仅只用了一百年,就在全宗门上下都以为自家要刷新飞升史上的新纪录的时候,燕纵他飞升失败了。 在飞升惊雷的狂轰乱炸里踢馆衍天大宗,一代天骄从此陨落。 只能说,不愧是剑修。 这些令人头疼的传奇都明心都不知道,就像听故事一样,玉芝芝随便说说,她就随便听听。 第3章 003 有话好说,兄弟别拔剑 【第三章:有话好说,兄弟别拔剑】 在修真界,剑修是一个很神奇的职业,他们贫穷却十分嚣张,嚣张里还带着头铁,寻常人根本打不过,明心自然也打不过。 不过,她很看得开,她谁也打不过。 她既然到现在都没死,那,大概率,暂时,是不用死了。 她带着以玉芝芝为代表的剑修的期盼谨慎地推开院门,门后是另一番洞天,这是一个很大的院子,草木山石应有尽有,但却因为没人敢进来打扫而盘根错节,暖春过去,郁郁葱葱的绿色里只剩下一棵老桃树还顽强地开着花。 穿过院子,进门,门里震撼了她。 相比修真界其他宗门,以观天命发家的衍天宗富得流油,她爹又是一宗之主,所以她见过的珍品数不胜数,然而在这里,明心觉得,自己还是狭隘了。 六扇门只开了两扇,门内的大前厅被清空,两口棺材不见了,脚下的禁阵也不见了,只有左右八宝架上还点着两盏九盏续命灯。再往内,潋滟薄光从角落窗纱到中门珠帘,到夜视明珠,到让人躺下去就不想起来了的贵妃榻,再到脚下柔软非常的罕见毛皮,就连墙角不起眼的窗台钉子,甚至内里的梳妆台,低调奢华,玉石缀嵌熠熠生辉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一个剑修,一个无情道剑修,会有梳妆台这种奇怪的东西。 但 这里的每一件物品都闪耀着法器的光晕,七彩的光恰到好处地柔和在一起,从内到外大写了一个壕字。 这是修真界有名富户衍天宗明家都没见过的,淋漓尽致的壕。 明心自认自己也算见过一点世面,但这屋中珍宝她也就认得十分之七八,这十分之七八里,又有一半是只存在书本秘籍中,从未现世的珍品中的珍品说好的剑道穷且苟呢? 在这样奢靡的环境里,真的能好好的专心的练剑吗? 门里传来燕纵的声音:进。 明心前脚踏进去,后脚房门轰得关上。 脚下踩着的毛皮很柔软,仿佛踩在云端,明心不用仔细辨认都知道,这是极北雪原里一种名叫纳狐的妖兽的皮毛,这种妖兽只有巴掌大,浑身是宝,行动敏捷,是少数天生自带灵根的妖兽,脚下这么大一张地毯,这燕某人怕是把整个雪原纳狐都杀干净了 绕过前厅屏风,正前方蟠龙飞凤的三足立香炉漫出幽幽甜香,左右两侧立着摆满书册的檀木书柜,每一步都精心布置过满满闺阁情趣的房间正堂,燕纵端坐于上,身边是一方棺材。 她醒来时躺的那方七宝棺材。 明心: 燕纵支着下巴靠在椅子上,神情淡漠。 两人同辈,但明心觉得,她籍籍无名,站在人生巅峰的燕纵认识自己的概率基本等于零;那么现在的问题就只剩下一个,燕纵为什么要复活她。 她跟燕纵毫无恩情,也毫无过节,难道是要她当个工具人人质,以此征伐衍天宗? 你怕我?燕纵皱起眉,看立在屏风边不肯再往前一步的明心。 明心:也不能这么说,就是有点回不过神。 因为几辈子都活得不长,所以她是一个很惜命的人。 修真界人均力能扛鼎,还没有普通人类保护法,对于她来说,那哪儿都是高危地区,更不用说她抬起眼眸,目光落到燕纵身后,那里精修着一个香案,香木为框,摆着一副牌位,写着她名字的牌位。 她真没想过,死后三百年,她居然还能有一天亲眼看见自己的牌位,这牌位前还点着一炉香,以香灰堆积的程度来看,这香每日不断。 人质还需要人道主义供奉牌位? 等不到回应,燕纵的淡漠如风卷残云消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阴霾的,掩饰不住的戾气。 燕纵此人是很漂亮的,在以前修无情道时,就像无喜无悲的神祗,没有情绪,漂亮得很空灵,而现在却相反,恹恹的桃花眼戾气横生,呼吸很重,如同困兽一样,里面全是藏不住的疯狂,绝望的悲鸣,好像有什么东西下一秒会呼啸而出大开杀戒一样。 博古架上横陈的宝剑簌簌而响,以剑入道的大乘修士,剑意臻于化境,凡天下之兵皆听号令。 明心读不明白,但不妨碍她立正站稳:不怕。 她一个普通人,不经打。 有话好说,兄弟你别拔剑。 * 明心觉得自己从身到心都受到了严重的蹂.躏。 她由衷觉得生活有点艰难。 燕纵怎么回事她搞不明白,为什么要复活她她也搞不明白,所有的事情就像一团雾,无从下手,她甚至不知道自己该何去何从。 她猫在一处山头缓了好一会儿,好不容易才把心里的悲愤情绪消化干净,这时玉芝芝翻山越岭,顶着两片树叶找到她。 你怎么躲到这里来了,好难找。 明心仍然郁卒。 玉芝芝上下打量着,确认明心的四角俱全后,整个人喜悦起来:你没事!我就知道,你一定能做到!她往外一喊,师姐们,我赌赢了,最新一期的话本记得送到我房里! 不远处传来应答声,叽叽喳喳的女孩儿笑闹声,几番对答渐渐远去。 明心:做到了什么? 那个,那是我师姐们,我们之前打了个赌。玉芝芝回头看到一脸郁卒的明心,憨笑了一声,指着远去的几个青衣少女:我赢了,小师叔已经收你做弟子了,还是亲传弟子,如今你的名字已经写进弟子堂,点起长命灯。 明心摆摆手。 在她对燕纵认怂之后,燕纵恢复了正常,并且十分友好让她拜师修道。她哪敢说不,博古架上的宝剑还没入鞘呢。 玉芝芝又开心起来,从储物袋里搬出几样东西,一样样摆给明心看。 这都是其他峰的师兄师姐们送给你的,有衣服首饰,还是一些用得上的宝剑符箓!如今你是真君唯一的弟子了,还是亲传弟子,不久之后要一处上下课,不过你放心,我会带着你的,门内师兄师姐都很好相处 玉芝芝开心地叨念着。 作为修真界魁首,太虚剑宗名下外门弟子无数,内门弟子也不少,但亲传弟子却寥寥无几,明心没来时,她是整个宗门里最小的,如今明心一来,她也是有小师妹的人了! 明心觉得她可能要辜负这份开心了,她重生前没有灵根,衍天宗废尽灵丹才让她勉强感气,到死都是半步筑基,现在复活,也不知道是在什么基础上复活的,大概率也是没灵根不能修炼的状态。 退一步讲,哪怕她有灵根,但十六岁的年纪,也已经过了最佳入门时间。 她长叹一口气,叹得玉芝芝从收获小师妹的兴奋中苏醒,有点疑惑:你怎么了?是有什么心事吗? 明心摇摇头,欲言又止,最后忍不住问道:你们这里,剑修之间内卷严咳,我的意思是,修炼不入门会怎么样? 玉芝芝: 明心: 明心摸了摸鼻子,为自己学渣的直白感到惭愧:哈、哈哈,我的意思是,我担心跟不上进度。 玉芝芝也跟着干干地笑了两声,脸色比明心还要惭愧无助:哈、哈哈,跟不上的话,也没有什么办法。不、不过,你可是小师叔唯一的弟子,你得努力学习,帮助大家! 明心:? 玉芝芝打岔地从储物袋里掏出几个灵果,成功转移明心的疑惑。 吃灵果,吃点灵果。对了,我都忘了你还没有辟谷,辟谷丹倒是有,但你现在还没入道,辟谷丹怕是消化不了,等到明天去理事堂登记入册后,就有弟子牌可以再食馆领吃的了。宗门里还会安排你修习道法,直到入道辟谷。 明心奇道:登记入册? 啊,差点忘了正事。玉芝芝终于想起了自己是奉旨前来,道:如今你也算真正拜入行慈剑君名下了,掌门让我过来告知你,明天一早朝会后要去往主峰大殿登办手续。这是内门弟子的衣裳,你收好,明天就穿这个。 玉芝芝又从储物袋里翻出入门弟子应有配置,有女子常用的道袍,道簪,罗袜等等。 道袍长裙一共两套,青色的,跟玉芝芝身上穿的是一样的,只不过领边绣纹略有不同,玉芝芝的是掌门主峰乾元峰的太极鱼,她的两套则是雾外峰的山峦岚雾纹样。 交代完,玉芝芝踩着最后的天光,蹦蹦跳跳地往外走:明早我来接你一起去主峰。 第4章 004 靠能打而长盛不衰的剑修们 【第四章:靠能打而长盛不衰的剑修们】 太虚剑宗建在庚辰大陆沧源仙山内,共七峰,以主峰乾元峰为首,其余六峰气候景色不尽相同,以铁索连通,众星拱月一般环绕在主峰旁。 明心一大早跟着玉芝芝来到乾元峰时,山间雾岚还没有散尽,雄伟壮观的亭台楼阁在满山盎然绿意中影影倬倬,乾元主峰的问道场旁已经站满了成群的孩子。 问道场,取问道之意,相当于现实世界里的操场,除了偶尔举办大型盛会,平常时间里都用于弟子教课以及课下比斗。 现在不是上课时间,剑宗弟子三五成群汇聚在道场里,或是比剑,或是点拨,打成一片的热闹,明心被漫天乱晃的剑光晃了眼,停下脚步多看了两眼。 因为修真界没有义务教育,她又不能修炼,大把闲暇时间只能看书,书看得多对剑修有些了解;她看得出台上比剑的少年们年纪都不大,骨龄十五六岁大,修为从筑基到金丹不等,但手中的剑招却一个比一个的凌厉普通宗门元婴修士未必能在这剑下讨到好处。 玉芝芝一边走一边指着更远处的问道场另一边,那边站着一群年纪更小的孩子:前几日恰好是宗门大选,这边这些都是被选中的孩子,在那儿等着测灵根。 恋耽美 免费阅读-陈免免陈免免(3) 我们剑宗与其他的宗门,比如衍天宗、药宗这些宗门不一样,我们除了会吸纳有灵根天赋的弟子外,还会招收一些能觉醒剑意的孩子。有剑意无灵根的弟子踏不进修真正途,属外门弟子,有灵根无剑意的弟子传承不了剑宗道旨,也属于外门弟子;有剑意也有灵根的人可以修真,是内门弟子;内门弟子中若是足够优秀,能得各峰峰主青睐那便是亲传。 玉芝芝领着明心穿过青竹林,踏上青石板筑起的台阶,两旁玉树琼花萦绕岚雾间,淡雅的清香与浓郁的灵气一齐袭来,明心小心翼翼吸了一口,没有意料中的窒息感,怔愣中她忍不住又吸一口气,雀跃的心神不安分地涌起一股期待。 难道新的身体有灵根? 早起的最后一丝困倦消失殆尽。 明心按捺着激动继续绕过殿门,进入大堂,第一眼便是翻到在地的亭台楼阁,汉白玉浮雕的影壁被人劈掉大半,碎片散落,独剩一个底座凄凄凉凉的立着;边上一片小池塘也被狠狠蹂.躏过一般,半开的莲花倒挂着,一片完整的荷叶都没见着,还有几尾锦鲤翻着白肚皮一动不动的停在水面上宛如台风过境。 明心脚步一顿:? 玉芝芝尴尬地挠挠头,一边负责打扫的青衣弟子们佩着剑训练有素地整顿补救着,但因为前堂的损毁程度实在太大,补救进展十分缓慢。 明心被这一片热火朝天震惊,忍不住退了一步,忽听到一声大喝。 停!抬脚 明心在号令中下意识抬起脚,只觉得一阵风吹过。 一个青衣弟子脚下踩着宝剑呼啸而来,像剑锋一样斩到面前,然后蹲下,捏起鱼鳞大小的一片雕木,欣喜地转头又旋风一般飞出去,边跑还边喊道:大师兄,我找到了!我们的汉白玉浮雕影壁有救了!! 这话夹杂在此起彼伏的剑器铿鸣声里,尖锐地不像话。 玉芝芝: 明心困惑不已:他们 什么叫汉白玉影壁有救了? 坏了的影壁换一个不行么,贫穷的你们跟坐拥宝山的燕纵仿佛不是一个世界! 玉芝芝干干一笑,企图挽救同门师兄弟的剑修形象:师兄他们以前不是这样的,只是这百十来年里整补工作实在太多了,太忙,渐渐就豪放起来的。 整补多了? 玉芝芝叹了一口气:你刚来,有许多事不明白。你现在看到的这幅乱七八糟的模样,其实几天前还是完好无损的,它们之所以变成现在这个模样全都是因为前两天有其他宗门的人上门踢馆来了,我这么说,你能明白么? 明心恍然大悟,然后震惊。 道理她都懂,但剑修,一个写作剑修,读作越级打怪的职业。 怎么会有人上门踢馆剑修,活得不耐烦了? 在她的印象中,修真界虽然能打比较人均性格纯朴,虽然也有上门切磋赐教的存在,但不多,而且大多发生在不死不休的仇敌之间;正常的大多数时候,修真界的修士都是很委婉含蓄,就算闹矛盾想打架也会找个合适的名头,摆个擂台,再广发请帖,号召一下友谊第一比赛第二,毕竟面子比较重要,万一打不过输了也不至于太难看。 所以,是什么天选之子这么目中无人,居然狂妄地挑到剑修的老家来了。 要知道修真十阶,从引气入体到大乘飞升,普通的修真者需要一步一脚印稳扎稳打地往上修行,但剑修不一样,剑修无筑基。 剑修仿佛生来就是为了打架的,而且别看他们穷且狗,底子里是祖传的护短,典型的打了小的会来老的,她实在想不通那个宗门这么想不开。 真是勇士啊,这都从山脚一路打进大堂,都快打到内殿了,可见来人本事也不小。 普通咸鱼明心感慨:那一定打的很激烈吧! 瞧瞧这被削成一片片的荷花残叶,看看这个碎成渣的影壁,注定穷且苟的剑宗弟子还得一片片拼回来,这必得是血海深仇。 此时,一名青衣弟子远远喊道:小师妹,快一些,掌门并一众真君都在内殿等你呢。 玉芝芝应了一声,带着明心穿过一片狼藉,走进内殿。 内殿堂前,玉芝芝停在门外,让明心独自入内。 内殿也很有剑修特色,一点多余的装饰都没有,冷冷清清,仅有的挂在柱子上的纱幔是陈年旧色,还因为挂的久了满满的肃杀剑意,这跟燕纵堆满天材地宝的房间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明心忽地就明白了,不是剑修变奢靡了,是燕纵变奢靡了。 要知道,以前的他只是一个身无长物,除了手里的剑,最值钱就是穿着的道袍的无情道剑修啊。 堂前七方宝座立在前方,除了最末座,每个位子上都坐着一位白衣真君,真君们佩着剑,从大到小依次而座,气质相貌各有不同,外在气场压制也不尽相同,但却有一样却是相同的,那就是看她的神情满满的都是慈爱。 明心突然有点慌。 剑宗掌门崇明真君看着四十岁上下,白衣道袍朴素而真实,他安抚一笑,堪称和风细雨道:明心是吧,不用紧张,我们只是想见见你,说一些家常话。 明心也不明白一宗之主和入门弟子有什么家常话可以说,他们又不是一家人。 边上一位须髯大汉把佩剑往地砖上一杵,剑气四溢,一时没把控住,莹白如雪的地砖霎时碎裂,身后的跟着的亲传弟子表情瞬间裂开,脸上掩也掩饰不住的心绞痛又要出钱维修了。 大汉朗声大笑:女娃娃,你别怕,我们是好人。 明心: 老四,你声儿太大,小心吓到人! 须髯大汉眉头一皱,露出几分委屈:我这不是高兴吗!老七终于愿意收弟子了,我这个当师兄的当然要问上一问。 座上唯一的女剑修捋了捋发丝,红唇一勾,指尖萦绕一股剑气瞬间弹了出去:有你这么问的?说过多少次了,对待女修士要如同春风一样温暖! 好好说话,你怎么又打人。须髯大汉啊的一声痛叫,立刻横剑还手,大殿之内顿时刀光剑影。 打你怎么了!说了多少次不许带剑进殿,你们重光峰这个月修缮费用到现在都还没交齐 在一众真君的叹息与劝和中,太虚剑宗第四峰重光峰峰主苏祁连滚带爬地从座上跳下来,两名化神期剑修如同玉剑虹光一般掠出,紧接着窗外兵刃铿锵作响。 他们一言不合就拔剑的价值观如此朴素,明心很从心地想立刻叛宗下山保命,她不能打,她真的很不能打。 这时,一位佩着长剑冷清到极致的青年人从座位上走下来,一步一步仿佛踏出无上剑意一般。 明心只觉得一片霜雪降到头上,压制地她动弹不得,这是剑势,剑修一脉修行修到极致时能将入道感悟的剑意实化,使其环聚周身,达成无时无刻人剑合一的状态。面前这个年轻人比堂间任何一个真君都要强,不说大乘,起码已经突破化神后期,已是归寂期的绝世大剑仙,离大乘一步之遥。 青年垂眉看着明心,古井无波的神情,和普世价值观里的无情道剑修如出一辙。世人皆知,大道五十,剑修一脉剑意五花八门各有千秋,但要说那个晋升最快,那非无情道莫属。 无情道视万物为刍狗,以身无挂碍,观心无情为道,此道入门极难,可一旦入门修道就变成吃饭喝水一样简单的事情。修真界两千年,也就太虚剑宗出过两个无情道剑修。 压在身上的剑势威压卡在明心能接受的最大限度里,不至于把她压垮,但又让她无所适从,不太好受。青年走到面前,才开口道:你可知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明心想说我怎么知道,但她开不了口,她背后已经汗湿一片了。 神情恍惚中,她脑海里浮现出一个问题,就这么一个无情道剑修立在这儿,到底是哪个看不开的宗门要来这里踢馆? 这不合理! 再算上燕纵这个修真界唯一的大乘期剑修,还有人能踢馆就离谱。 第5章 005 时代变了,大人! 【第五章:时代变了,大人!】 崇明真君几步隔在明心身前,灭顶的霜雪剑势冰消雪融,明心脚一软差点跪倒,她像条出水的鱼大口大口喘息着。 秦符,温和一点,要温和一点!我们是来谈判的! 剑宗掌门像个老父亲一样,将不懂得什么叫有求于人的师弟拉扯开,又转向和蔼地看着明心,温声细语地补救:小娃儿别怕,我们也是迫不得已,有事相求。宗内那些传闻想必你已有所耳闻,你的师尊,也就是我的小师弟他身体不太好 在死亡边缘捡回老命的明心:我拒绝。 崇明真君身后,归寂期大剑仙秦符携霜带雪的剑划出一点鞘,明心到嘴边的话拐了个弯,咬牙切齿地:我、能拒绝吗? 掌门一愣,迷茫地剩下半句话脱口而出: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们想请你给他当个弟子 明心心态全崩,这是什么地狱开局? 燕纵这厮看起来就很不对劲,一个正道剑修搞禁阵就算了,重要的是他还有点大病,心态意识都在疯魔的边缘,动不动就拔剑,那是大乘期剑修的剑,给他当弟子能活几天? 这不是送菜嘛! 一身浩然正气的崇明真君眉头一皱,仔细想了半天,道:这不太行,我们已经没有别的办法了,不过你别担心,我们会给你补偿的。 他手掌一翻,一颗拇指大小的细白珍珠出现在掌中。此为混元天珠,是我太虚剑宗传世的极品防护法器,一旦开启哪怕是大乘期修士都无法顷刻破开,若你答应救我师弟于水火,我便做主将它送给你。 崇明真君叹息着将混元天珠郑重地放到明心手中,沉凝的语气带上岁月侵蚀。 我小师弟入门早,六七岁还没开蒙就被师尊带回剑宗,在别人家孩子还在哭闹的时候他就独自一个人抱剑入定,晨晚锻体,风雨无阻。 他那时还小,没见过别人家孩子怎么过活,有烦闷也不擅长述说,出了事,也不晓得回来告诉师兄们,等到我们发现时他已经从飞升的问我劫上败退下来了。飞升之道万倾天雷,如不能成功飞升便会经脉寸断,他如今只剩境界,但一运剑,四肢百骸就痛如针刑。 记忆如云海,几位不知年岁的真君们不约而同地回忆起记忆中的孩子,这是由他们师门一点一滴护持长大的孩子,他们是他的师父师兄师姐,同时也是他的父亲兄长姐姐。 在师尊陨落之时,我们师兄弟几人都在师尊碑前立过誓,会一辈子护佑小师弟成长的,却没想到是这样的结局。如今,昨日已去,我们能帮他的,唯有尽力开解他的心结,减缓他的苦楚。 四周萦绕不绝的剑鸣声不知何时停了下来,太虚剑宗六峰峰主将她围在中间,目光慈爱,就像在看未来希望。 明心忍不住提点道:话是这么说,但你们你们就没想过问问他他的心结到底是什么? 崇明真君几人面面相觑,最后是大剑仙秦符凉飕飕地说道:燕纵他一向不爱说话。 明心: 明心:万一他需要的不是什么弟子陪伴呢? 燕纵独来独往,院子都不许人打扫,一看就不是什么需要师徒情温暖的人。 重光峰峰主苏祁大胡子一颤,道:那不可能,以前我们让他找弟子,他拒绝得斩钉截铁,如今他却亲自来说,还亲自帮你加入名下,点起弟子长生灯。 弟子长生灯其实并不长生,它只是一盏简简单单的灯,不过加入了阵法,能让大宗门感知门下弟子存活状态,一旦灯灭就意味着弟子遇到危险,领了盒饭。 谁点起的灯,灯出事时便能第一个感知,大宗门弟子多,一般在入门时就会有掌事点灯,所以又称为守灯人。因为灯依照守灯人的修为高低不同,篆刻阵法等级也高低不同;篆刻阵法等级越高,能感知到的弟子状态、方位、危机就越清楚。 燕纵亲自点的灯,就意味着,以后她无论在那里出什么事他都能第一时间知道,而她只要能苟住一时半刻,他都能从天而降给她续命。 明心: 明心拒绝的话梗在喉咙里,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 前程往事就如同迷雾一样把她困住。她又一次,努力地将前尘往事一遍遍回想,将每一个细节都回忆无数遍,仍旧找不出与燕纵有关的记忆。 在记忆里,她的人生如此的简朴且咸鱼,燕纵为什么对她好到这样? 她觉得燕纵此人,一个无情道剑修,一个哪怕飞升失败都能将境界停在大乘期的人,这世上应该再没有一个无情道修士能比他更道心坚韧了,这样的一个人踢馆衍天宗根本不需要人质。 毕竟衍天宗只是一个画阵算命的宗门。 混元天珠不过拇指大,散着白色荧光,显出的那一刻便代替天光成为堂上唯一吸引目光的存在,明心愣愣地看着它,心口突兀地抽痛起来。 这她也不懂,她已经不知道重生了几次,以前的身体怕是骨头都销成黄泥,身体也换了几轮,为什么旧伤还能跟着落到现在的身体里? 第三峰花渺峰白虹真君看出明心的踟蹰,也不知是那根筋对接,顿时觉得说服有望,转手从储物袋里翻出一套虹光纱衣。 小姑娘,我这儿还有一件纱衣,是最擅织衣的飞仙阁阁主亲手织就,附上许多防护法阵,水火不侵,也送给你呀。 说罢,也不管明心要不要,便强行挂到她手边,剩下四个真君纷纷依法炮制,没一会儿功夫,明心身上的法宝丹药,什么能隐遁千里的乾坤两仪旗,什么生死人肉白骨的生死玩笑丹,多得都要挂不住了。 明心木着一张脸,心里想的却是,这么多有价无市的宝贝儿,你们但凡拿出一个,卖到别的宗门,你们的弟子也不至于穷到连一个碎成渣的影壁还要拼起来继续用。 落在后面的大剑仙秦符仍旧是那副无情道面孔,却十分庄重地交给她三根令羽。 我也没什么能当做报酬的,只有这个了。这是我晋升归墟时留下的三道剑气,能开山劈海,即使是面对普通大乘期修士,使用得当也能有一战之力,若你愿意便送与你。归墟之后便是大乘。 普通的大乘期修士,根本不在话下。 明心颤颤巍巍地双手捧过令羽,掌中纯白的羽毛与混元天珠交相辉映,这一瞬间,她还是那个没入道的普通咸鱼,却已经有了拳打南山脚踢北海的勇气,谁来都不虚了,整个人底气都足了。 果然时代变了啊,大人! 明心转头看着崇明真君,试探问道:你刚刚说,这个叫什么混元天珠的法器,它大乘期的修士都没有办法破开? 崇明真君点头。 明心又问:那大乘期的剑修能破开吗? 掌门惊了个呆:这不可能!庚辰大陆能登顶大乘的剑修只有我剑宗之人,我们剑宗之人怎么可能 明心打断他:能吗? 掌门艰难地扭转思维,很久才得出结论:不能。吧。 明心像是突然想开了,合掌一击,义正言辞:师尊对我有再造之恩!不就是给师尊扫扫院子,打打下手嘛,我能行!你们的目标是什么,需要我怎么配合? 恋耽美 免费阅读-陈免免陈免免(4) 不就是一个弟子嘛,她总得知道燕纵为什么要复活她。 在座六剑仙,惊喜中重拾人生希望。 要做的也不多,只要你能好好照顾他,让他重回正道,当然修为什么的不重要的,飞不飞升的也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能过得开心,能好好活着,也拦着他不要让他总去危险的地方寻死。 明心:她何德何能能拦住一个大乘剑修。 身后忽地响起一道声音。 寻死?谁要寻死? 明明天光,大殿门外燕纵脚踏三尺长剑,衣袍翻飞,剑光映耀太阳,照得他仿佛天降一般。 长剑闪电般停在殿前第七把交椅上,燕纵坐到椅上,五官冷峻气息尖锐,他支着下巴,目光从出现开始便停驻在明心身上。 秦符率先反应过来,盯着他比以往更苍白的神色,皱起了眉:不是说了不要运剑。 着急,忘了。 你急什么,雾外峰离这儿又不远。 燕纵看着明心身上挂满的法器,心情好了一些:急,你们都把她绑过来了。 明心: 六峰峰主: 燕纵看起来身体真不好,低头咳了两声,道:三堂会审审完了吗? 明心: 六峰峰主: 审完了的话,那走吧。燕纵站起身,一身空青长袍,出尘夺目,他缓步而下,招手让明心跟着他离开。 去测个灵根,就该回去修炼了。 第6章 006 《六道轮回长生诀》 【第六章:《六道轮回长生诀》】 明心看着已经踏出殿外的燕纵,正午的阳光倾洒在他身上,却没能将他那身病气与寒凉驱策散去。 他就这样站着,几百年修成的习惯,仿佛亘古不变,什么人什么事都没映进眼中。 他这个人好似情绪天生来得就比别人淡一些,慢一些,偏又走的无情道,漫漫岁月,无论说什么做什么,总跟世界隔着一层似的,别人不知道他,他也不知道他。 两人相隔不长的距离,却超过时间与空间,三百年光阴咫尺一瞬。明心回过头,对着六峰真君郑重作揖:我答应了。我会做到的。 她突然坚定地,无比地想知道,那些逝去的光阴里到底有什么事情是她不知道的,那些仿佛与她有关,却不被她参与的过去里,他与她有过什么瓜葛。 从储物袋里翻出一条红绳,明心穿好混元天珠,系在脖子上,确保在燕纵失智疯魔时能第一时间启动;剩下的宝物分门别类放进储物袋里,这才小步跑出殿外,跟着燕纵一步步往外殿走去。 内殿一下安静了下来,六峰真君彼此静默,也不知是谁突然问了一句:阿纵上一次说这么多话是什么时候来着? 又是一阵静默,随便放出一个便能号令修仙界的真君们面面相觑,渐渐地,或迟或早,彼此回过神,眼底闪出欣喜神光。 有戏! 燕纵有救了! * 剑宗问道场上,仍旧熙熙攘攘,哪怕正午的太阳也没有办法抵消灼热的少年朝气。 为了测灵根问道场摆出的台子分成两拨,左边桌前放着一柄看不出雕刻了什么阵法的玉剑,右边则是一枚圆珠型测量灵根的玉石法器。 风吹竹叶,几个佩剑的少年相携走过,谈笑声渐行渐远。 明明天这样热,明心落后几步跟在燕纵身侧,却觉得凉丝丝的。有几个金丹期、元婴期的修士们认出了燕纵,远远就跑着上前请安。其中一个正是负责这一届弟子测量灵根的管事玉华。 玉华管事三十岁上下,修为一般,敛袍作揖施礼,眸中是深深孺慕之情:小师叔,何事劳动了您? 燕纵没说话挥了挥手,取代玉华管事的位置,让明心来到台前。他也不拿剑,等到明心上前,一挥衣袖,数百剑气凝结成阵,将繁杂的声音、不够澄净的五行灵气都过滤干净,脚下四方之地,已然成为一个不存在误差的测验根骨的场所。 玉华管事心领神会。 他在宗门管理杂事,不太接触掌门级别的师叔师伯们,自然也不知道许多内幕,他能知道的是最近他们剑宗名扬天下的小师叔收了一个亲传弟子。 太虚剑宗传承上万年,七主峰内除了峰主真君之外,又有各自座下弟子,弟子又有弟子,盘根错节,天才有之,勤苦好学者亦有之;大部分剑宗弟子都喜好外出游历,偶尔也会带几个合眼缘的孩子回到宗门内,收做弟子,面前这个眼生的小姑娘应该也是如此,只是不知是什么天纵奇才竟能得到他家小师叔的青眼。 玉华敛去面上艳羡的神情,在明心茫然的神情里,无师自通地解说道:这位小师妹请将玉剑拿起,灌注意念,等到玉剑亮起,便能依照玉剑光泽得知是何种剑意,何种等级。 死去活来很多次,却从没入过道的明心没有别的优点,就是看得开,能不能感悟剑气、觉醒灵根都不要紧,现在她身上堆砌着大乘期修士都破不开的防御,想死都死不掉。 明心按照指示感应玉剑,然而过了半晌,巴掌大的小玉剑没有一点反应,别说一点光辉,就连鞘都没出。 明心: 玉华管事目瞪口呆地瞪着玉剑,怀疑是剑坏了。 他家小师叔,大乘三百年,无人出其右,再往上数五千年都是榜首的传世的天才。这么一个剑修,甚至扛过飞升天雷的修士,他带入门的弟子,怎么可能是连剑意都没有办法感受的废物? 这不可能! 一定是玉剑坏了。 他拿起玉剑翻来覆去地检查,神情如同便秘:小师妹,你再试试再试试。 明心:我确实感应不到剑意。 玉华管事彻底呆住了。 他愁眉苦脸差点要哭出来的样子,更像没检测出剑意马上要被赶出剑宗是他自己。 燕纵倒是不在意,挪了两步,走到灵根台前。 这个明心熟,不用指引就熟门熟路地灌注意念。这回与她从前测量时不同,本也应该没有任何反应的玉珠滞了滞,居然一点点绽出青绿的光芒,光芒一路闪烁直到灌满十分之七玉珠才慢慢停下。 七阶。燕纵皱着眉,似乎不太满意。 明心没理他,怔怔地看着双手,恍恍惚惚好像没睡醒。 她,有灵根了! 她能修行了? * 七阶的水木双灵根,放在外边那些小宗小派里是一等的天才,可在太虚剑宗这种单灵根天才多如狗,满品十阶遍地走的一等宗门里,明心只配得上去外门登仙梯扫地。 但扫地也不能免去一个废物一步登天的兴奋感。虽然还没有修炼,但仿佛已经大乘在望。 难怪这次醒来,在太虚剑宗这样灵气与剑气都豪横的宗门里,她却没有觉得难受。在这种意外之喜里,就连一言不合就拔剑的剑修都变得慈眉善目起来。 测过灵根,燕纵又带着明心上藏宝阁。 藏宝阁位于花渺峰白虹真君掌下,燕纵带着明心到来之时,白虹真君已经等在此处。 白虹真君一看燕纵,皱起眉:你才好一些,今天还运剑创伤经脉,我会带着明心,一会儿亲自送她回去,你去休息。 明心下意识去看燕纵。 午后阳光明媚,照着他空青道袍都亮了起来,身后凉风吹起的黑发拂过淡漠冷峻的五官,现在的他看起来就是一个天生无情道剑君,如果不是亲眼看见,明心不会相信这人竟然也会有阴霾的,疯狂的绝望。 是什么让他坠落此地? 燕纵无声拒绝,落后半步跟在明心身侧,深邃隐晦地目光从没有离开过明心。 白虹真君不敢苛求他,只好听之任之。 白虹真君看明心像看女儿,慈爱得不行,不仅亲自在山门处迎接,还散步一样,一步一景一介绍地带着她走进藏宝阁。 花渺峰如其名,漫山遍野的繁花,云雾缭绕散漫不去,婷婷袅袅美丽非凡的佩剑女修在远处的山涧溪水里打闹,说不出的闲情野趣。 现在她有根骨了,修道漫漫,她也是她们之中的一员。 白虹真君一边走,一边温声细语地跟明心讲解:你不能感悟剑意,那些剑法修行之道对你就没有什么用,五师伯带你去找更好的。 进入藏宝阁,太虚剑宗不愧是大宗之门,书库按剑意根骨分为二十类,满满当当堆着十个大房间,每个房间放着十个比明心高两倍不止的大檀木书柜,看得明心目瞪口呆。 一层层看过去,第一层是初级剑术,往后是中级、高级。明心觉得以自己在剑宗的资质,差不多也就拿一本中级剑术,结果白虹真君看也不看的走过去了。 下一个房间是根骨,水木灵根,很适合她,从中抽一本也够用,结果白虹真君还是看也不看地走过去了,一直走到最尽头的房间,繁复的阵法在白虹真君剑下潺潺流动,一阵耀眼的白光散去后,大门打开了。 房间里有且仅有一个书柜,摆在最中央,白虹真君率先走了进去,抽出一本厚薄均等的功法。要不就这个吧。 明心细一看,只觉得看着书面就头晕目眩,威压如影随形,她隐隐约约只分辨得出书册上的名字《太和玉女经》。 这名字她听过,是修真界最上乘的功法之一,属水系,分四境界,虽起初攻击性不强,但能锻筋伐骨,厚积薄发,等到结丹便能一跃而起远超同辈,这是所有水系根骨修士梦寐以求的宝贝。 明心忍不住往书柜看去,识海仿佛炸起惊雷,一道道劈得她头晕脑胀,然而在这样浓烈的冲击中,她也认出了最外侧的几本功法,《北斗剑诀》、《七杀洞心劫法》等等,全是修仙界名传四海的高阶功法。 燕纵一言不发的走过去,抬手便是一道剑光,只见功法书页一扬而起,微薄的光辉散去,明心眨了眨眼睛,所有的眩晕都褪去,她不用凝神也能看清里头写的东西。 白虹真君恍然大悟:我都忘了,这些功法书页都下过禁制,你还没入道,是该顶不住的。 明心不敢乱看了。 燕纵也不看那本顶级到让所有水系修士眼馋的功法,转进书柜内侧,好一会儿才拎着一个薄本走了出来。 一本功法递到明心怀里,明心低头一看,功法首页没有字,扉页上却写着:《六道轮回长生诀》。 白虹真君一惊,去看燕纵,却听燕纵道:你修炼这个。 明心正纳罕这是什么,她怎么连名字都没有听过,就见白虹真君颤颤巍巍地看看燕纵,又看看自己,欲言又止了许久,才似叹息地低声道:也好,也好。 好什么明心不知道,只是白虹真君再看向她的眼神变得更慈祥,更怜爱,慈祥怜爱得令人发指,就好像这本功法是什么邪魔外道,她一练下去,就从此跟着跟正道势不两立了一样。 说罢,又从储物袋里给她掏了十件八件防身法器。 这些防身法器大多是女修用的衣裙珠钗,加上在其他峰主师伯给的,堆在一起连宗门发下来的储物袋都装不下,只好徒手抱着。 回雾外峰的路上,穿过铁索桥边,风吹起那些美轮美奂的法器纱裙,长长的披帛绊了明心一脚,差点没给摔下悬崖去,燕纵适时扶了她一手。 明心没忍住,她示意着手中的堆满的法宝开口问道:你的师兄师姐们 燕纵:你该叫师伯。 明心:那本功法是有什么问题嘛? 白虹真君反手给她送防器的模样,活像送孩子上战场。何况她觉得自己有且仅有仙二世的记忆,那她应该算是衍天宗弟子,这么拿剑宗心法,有点说不过去。 燕纵道:你神魂不稳,其他的都不适合你。 两人都没再说话,雾外峰归属于燕纵一人,他这么多年来没收过弟子,寻常弟子也不敢去他山头乱晃,这条通往雾外峰的铁索前后都安静极了。 燕纵也不催促,拿出几枚铜钱放进明心手中。 铜钱的凉意在掌中绽开,明心几乎是一瞬间就知道这是什么东西。修真界硬通货是灵石,铜钱这种爻卦必需品只在衍天宗弟子手中出没。 明心顿了许久,终于还是问了出来:你是不是认识我? 她不是城府深厚的人,度过的人生次数虽然多,但都短如春花夏雨,没有什么过去让她修炼出猎人般的耐心。 她是这么普通的一个凡人。 燕纵平静无波的眼底,最后一丝平静都褪去。 面前这个人,又像她从棺木里爬起来,第一眼看见时一样,悲伤,厌世,不带一点生气,全世界的难受都压在他眼底,压得他喘不过气,压得他疯狂扭曲。 他微微颤抖着,透露着恐惧,他第三次问: 你想活着吗? 第7章 007 你想活着吗? 【第七章:你想活着吗?】 你想活着吗? 明心愣在原地。 这是燕纵第三次问她这个问题。 第一次时杀气满满,但凡她迟疑一秒,脖子上的剑都会重新送她去投胎;第二次时,他也拿着剑,隔着一个窗台,却带着某种让人看不懂看不清的决心;而现在,他垂低着眸,明明是一个修道巅峰的剑修,却像等着她宣判的囚徒。 她被自己的脑补吓到,胸腔的心脏又疼起来,甚至有点烦躁。 一步之遥的燕纵,漆黑的眼底全是因为悲哀而疯狂的偏执,甚至已经开始扭曲,四周仙山,无数把剑不受控制地鸣叫起来,长鸣声尖锐刺耳,合成一道掀起狂风,不远处几道白影疾驰而来,却又被剑势挡下,明心甚至能看见他们焦急的神情。 他们在说着什么,尝试着却进不来,大乘期的剑修已经站在这个世界的巅峰,只要他不愿意,没有人能越过他的剑势走到他身边来。 她看向燕纵,他已经有了疯魔的征兆,周身气息疯狂如剑,厌世的邪气攀上空青长袍,无情无欲的眉眼变得暴戾凶悍,所有的所有,就等着她一句话的判决。 脑海里的记忆明明灭灭,明心捂着痛入灵魂的心脏,张了张嘴,艰难地说出话来:为什么?我不明白,我我根本不认识你。 满山宝剑蜂鸣而出,万道剑光悬挂高空之上,随着它们的剑之君主聆听最后的判决,燕纵的眼睛盛满悲凄。 * 明心一夜都没睡好。 梦里光怪陆离,一时是铁索上召应万剑的燕纵,被她一句话气得吐血倒地;一时又听到有人不停地喊她,喊她的名字,呢喃细语,听不清又不忍心忽视。 明心想不通,迷迷糊糊睡到后半夜,才恍恍惚惚安下心来。 这一睡睡到第二天正午。这天依旧是问道场测灵根,登记入门,这些事情与明心无关,明心休整好心态,翻出到手的功法。 功法很新,没什么人翻过的样子,她在脑海里搜罗了一圈,确认自己真的没有听说过这个名字。 衍天宗作为修真界爻卦占卜推算的名门,广纳五湖四海异闻录,天底下就没有衍天宗不知道的事情,而她是一个缺乏娱乐,从小自能在衍天宗藏书库里滚着长大的咸鱼。 她本以为自己哪怕不能打,起码功法背得多,也算有一技之长,然而她居然连《六道轮回长生诀》都没听说过,这就有点挫败了。 明心对着这个名字仔仔细细地,反复的推想、回忆了好几天,仍然没有任何头绪。 本着学海无涯回头是岸的精神,她原本想先问问燕纵,可燕纵在铁索上听完她说不认识那句话后,口吐鲜血把自己吐成了血人,病病弱弱一倒下,直到今天都没有爬起来;明心去看他,却被一众师伯以他在入定稳道心,还要吃药,人也不清醒,婉拒了。 恋耽美 免费阅读-陈免免陈免免(5) 大家都在叹息,但没有人责怪她,白虹真君还宽慰她。他这是老毛病了,你没醒来之前,他病得更厉害。 明心依然按不下心里诡异愧疚,每天早晚到燕纵的院子里请安一遍。 在修真一途上,明心不是能自行领悟的天才,她背过许许多多功法,但从来没有练过,没人带她她就不得法门,只能去问同在一个宗门修习的新好友玉芝芝。 新入门的弟子还在入门整修,玉芝芝也没什么要紧事,听到这个陌生的功法名字,摇了摇头。两人啃着灵瓜蹲在宗门问道场上,从清晨想到日落,仍旧一无所知。 问道场上放课后聚集的剑宗弟子有点多,熙熙攘攘,衬托的蹲在地上的她们俩有点惆怅凄凉,正巧此时负责收录的弟子的玉华管事匆匆而来,将一个印着初级的牌子交给明心。 小师妹这是弟子牌,明日要上课了。新入门弟子每日辰时准点在主峰问道场后的课室上课,这是你的教室,别忘了。 明心将手中的瓜皮往垃圾桶一扔,乖巧答道:好。 第二日一大早,明心踩着点开启自己的修真生涯。 从没入过道的她对自己可以展望的未来充满了希望,然而一脚踏进教室,就受到了沉重的打击。满满当当的坐着十岁上下的捧着书本大声朗诵的孩子,看那神情,就差在脸上写着我爱学习学习爱我了。 课室最末尾玉芝芝连着几个见过的没见过的仙女,正扬着手跟她打招呼,除此之外,偌大一个教室,再没有一个会呼吸的。 明心大吃了一惊。 玉芝芝上前把她拉到教室后一个空着的座位上:等你好久了,我们都给你攒着位子呢。身旁几个同样穿着青衣形如娇花各式各样的小姐妹忙不迭的点头。 明心没从震惊里回神:这是 一个青衣的小姑娘乐天派的回答道:我们的教室呀。 我知道这是我们的教室,但是明心指着大声朗诵的小孩儿,满眼都是疑惑。他们是 乐天派小姑娘完全没有感受到事情的严重性:我们的同学呀。 明心倒抽一口气,觉得梦想破碎了一半。 前桌一个看起来稍微不那么热爱学习的小屁孩转过头来:你就是那个史上最菜的弟子? 明心:?? 老子可是双灵根。 十岁的小孩儿昂起头,自信满满:我叫云文星,是单属性天火灵根! 明心: 打扰了,我就是一个菜逼。 云文星又转头对着另一个沉静温柔的小姑娘,一脸恨铁不成钢:姐姐你好歹也是单土灵根,怎么又留级了啊,你再留级下去就只能当我学妹了。 明心垂死病中惊坐起。 什么,这玩样儿还能留级的? 温柔的小姑娘云文箬温温柔柔地笑了笑,然后一个爆炸符拍到自家弟弟身上,好好的一个人,裂开了。 明心觉得自己梦想的另一半也幻灭了。 玉芝芝着重跟她介绍了三个小姐妹,分别是花渺峰师姐卫流音、重光峰的沈飞霜沈师姐、池月峰的云文箬云师姐,几人都是筑基中后期的修为,最差的玉芝芝也已经成功筑基了。 然而,她们全是上一届,乃至上上届的考核不及格、升学不合格的留级子弟。 而她,一个双属性灵根拉低平均分的、只配去外门登仙梯扫地的人士,甚至还没引气入道。 明心抹了一把脸,觉得,什么仙风道骨的世界离她真是太远,正常,这很正常。 五个十五六岁仙女一样的修士们排排坐在初级班的最末尾,看着课堂上金丹以上的师兄师姐幼儿园老师一样教课,仅仅一个上午,明心就觉得自己已经是强弩之末,但是一看玉芝芝几个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模样,又觉得,自己还是差得远了。 这么一连过了几天,燕纵依旧没醒,但病情稳定下来,目前已经停药。 修道修到他这个份上,基本纯靠仙气养活,外界的灵丹妙药只能吊命,剩下的全看命硬。 明心问了一圈,没人认得她的六道轮回长生诀,燕纵没醒,她也不知道怎么引气入体,而幼儿园小班的课堂上教的都是基础功法,她混在其中,像条咸鱼。 也是她当咸鱼当习惯了,丝毫没有觉得那里不妥。 这一日,幼儿园老师有事提前放学。 小荷尖儿一样的云文箬温温柔柔地笑着,粉色的道袍竟在她身上传出了岁月静好的味道,她站在明心边上,歪着脑袋,很不温柔地提议:我听说小镇上新了一种仙酒,不如我们去喝酒? 几个小姐妹纷纷同意,于是随随便便地,各自从储物袋里掏出虹光闪烁、一看就不是凡品的飞行器,拉着明心风驰电掣地飞上半空。 大家都只是筑基,自己御剑都御不稳当,更不用说带人,明心还没入道,御不了剑,总不能走下去,众人一合计,找来一副一看也不是凡品的渔网,四人分带一角,把明心兜在中间,浩浩荡荡冲下山。 半空中,明心被疾风糊了一脸,而山下,放早学的弟子已经三五成群在问道场上切磋进步,两相对比,明心忽然想起那天她问玉芝芝剑宗卷不卷的时候,玉芝芝那尴尬而不失礼数的表情,就在这一刹那,她忽地悟了。 原来,就算是太虚剑宗这样光看名字就写着敬职敬业的门派,也是有和她一样的咸鱼,没有差生怎么能衬托升学率? 天才的内卷与咸鱼的躺平,对照组而已。 一顿酒足饭饱,明心脱胎换骨重新做咸鱼。 咸鱼有咸鱼的倔强,姐妹们都是筑基了,她也得跟上脚步。 燕纵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醒,她看不懂六道轮回长生诀,寻思着就从记忆里衍天宗的藏书库翻翻捡捡,找出了一本木属性的,介绍里写着美容养颜的一本木属性的功法随便练练,总算成功引气入体。 然后半个月后,日升月落的某一日,重伤沉睡的燕纵终于在初夏午后清醒过来。问道场上,明心正和她们大朋友小朋友们一起练习在凝气化剑。 第8章 008 万剑之君 【第八章:万剑之君】 问道场上。 跟别的宗门不同,剑修注重修心论道的同时也注重锻体,体能是剑术的根本,在很多时候比剑招本身更有用。 明心对剑招不能融会贯通,她的咸鱼小伙伴们舞剑舞得虎虎生风,她混在其中格格不入。 她没有剑意,学剑招学完也是花架子发挥不出来,锻体课对她来说就是超过体能极限的体育课,上得十分痛苦。 太虚剑宗是天下英才的聚集地,教课的也是天才中的天才,天才们从来没见过基础这么差的弟子,十分恼怒。 腰背挺直,剑势要快要准,你这是什么捏剑姿势!我是这样教你拿剑的么!教课的长老黑着一张脸疾步而来。 咆哮声从背后传来,明心忍着手腕的酸痛,重新端正了身形,她才勉强引气入体,复活后体力不支的后遗症还没褪去,剑宗里加了秘银玄铁练就的新手剑对她来说重得不行。 明心左前方的小姐妹们露出焦急的神色,她们跟明心走得近,知道明心也没偷懒,只是底子差,跟不上进度。 明心知道自己被点名,在一脸怒火的教课长老走到她面前之前,尽力复刻前排小同学的姿势。 玉芝芝赶忙卖乖道:玉衡长老,这事儿不怪明心,她修炼可努力了,我们都可以作证。 明心虽然在年纪上跟同班小同学们有代沟,但因为平易近人,还给抄作业,很得小萝卜头们的关心,玉芝芝话一落,很多同是后排的小同学们都不约而同的点头称是。 玉衡长老脸色没有丝毫反转,他黑沉沉地盯着明心。 他是一个严格的锻体老师,不参与早晨的论道课,也并不知道明心在早晨论道文化课上滔滔不绝,名列前茅,而他看重的锻体弟子们被明心点拨得醍醐灌顶,茅塞顿开。 初夏的太阳越渐灼烈,小少年们舞着剑已经流了不少汗,明心尤其,她微微喘着气,勉力维持提剑的姿势。 时间一点点流逝,就在明心要撑不住之时,一道明黄的剑光横贯而出,剑光也不管明心是否力竭,以最标准的剑姿为模板遏制她的塌颓之势。 明心一惊,挺腰抬头躲过擦着皮肤划过的剑光,可手却再也控制不住。 新手剑跌落,不再符合标准的纤细手臂被明黄的剑光划破,鲜血洒出,滴答一声,砸到问道场的青石板地砖上。 周遭一片惊呼,疼痛让明心倒抽一口凉气。 对于一言不合就拔剑的剑修来说,这道伤口不大,甚至可以说很普通。这位老师是个严格的老师,不是草菅人命的老师,但明心实在太累了,支撑不住,脚一脱力,又被划了两道。 玉芝芝想要顶着玉衡长老恨铁不成钢的怒目,上前保护自己来之不易的小伙伴时,忽然晴空风云变幻,万道长剑轰鸣而起,就连问道场上的新手剑都发出低低地嘶鸣声。 带着邪性杀意的青峰长剑如玉虹贯日,剑宗护山大阵登时亮起,一道身影逐风而至。 那一刹那间,脱力的明心跌进宽厚的怀抱,与此同时一柄泛着青光的剑如同疯魔了一般肆虐而起,练道场里连人带地砖都被掀翻出去。 玉衡长老是这里唯一有足够道行的人,在栽倒吐出一口血后,顶着狂风暴雨般的威压起身将一众弟子护持在身后。他艰难地控制几乎要脱手而出的本命剑,这才看到来者不是什么疯魔的邪修,那是他们的大乘剑君――燕纵。 不远处,名响修真界的剑君才病醒,长发未梳,白色中衣外,空青长袍披肩而下。 他坐在问道场中,珍而重之地抱着怀中弟子,带着病态的眼睛因为充血而猩红,怔怔地看着明心被血浸透的弟子袍。 他看起来焦躁极了,仿佛是被什么囚困的凶兽,满身蛮力,却不得法门。 整个太虚剑宗内,所有弟子佩剑,金丹期的,元婴期的,问道期的,乃至化神期的,所有的有主的无主的剑都在这一刻脱手而出。半空狂乱嘶鸣的长剑召应着剑君之心,剑尖倒转,直指问道场中央。 玉衡长老对上那双猩红的眼睛,凝成实意的剑势蜂拥而来,刹那间凐灭他的所有抵抗,他就如同一个渺小的尘埃,能被顷刻覆灭。 可他又仿佛看到万物凋零,孤独的大雪滂沱而下,又像是尸山血海里,万鬼号哭。 惊恐印进灵魂里,玉衡长老发现这万剑不止对着他们,甚至对着明心,以及抱着明心的大乘剑君。 他不是想为受伤的弟子报仇,而是而是想要抹杀掉一切,包括他自己。 整个修真界都知道,太虚剑宗的燕纵剑君在大乘飞升之时,跌落境界,道心受损,会时不时陷入疯魔,攻击性极强,典型的疯起来连自己都杀,弄得一身伤。 剑尖轰鸣着要落下之时,忽地颤了颤,几道白衣身影疾驰而来,最快的是西北方星辰峰秦符。他是归寂后期的大剑仙,半个君王,正奋力与场中的燕纵争夺着万剑归属权。 然而同为无情道剑修,燕纵的剑势太蛮横太霸道,此时又跌进疯魔之中,秦符皱紧眉头,大声喝道:燕纵,停手。 崇明真君想要上前,却被横来飞剑挡住前路。 站住。燕纵的声音喑哑极了。 他像守卫珍宝的凶兽一样护持着怀里累到晕厥的弟子,哪怕世界末日,日月倒悬,也不许任何人靠近。 阿纵,我是大师兄,我不会伤害她的。崇明真君温声哄劝,师兄都知道,你花了好多的心血才把她救起来的,还要按照约定陪她很久,你不能现在把她杀死。 也不知是那句话,燕纵身形晃了晃,一口血又吐了出来。 反正,都是要死的,他焦躁地束紧双手,疯魔的眼底被恐惧占据。她死了,她要死了,那不如一起死。 他们是要一起的,一起埋葬,一起沉进虚无里。 这一次再没有人能分开他们。风声鹤唳的万剑也跟着战栗逼近。 崇明真君后退一步,道:她只是晕过去了,还活着,不会死的,你看师兄带来了药,要涂到伤口上,她是女孩儿,留下疤多不好看啊。 燕纵抬起头,怀抱无意识拢紧,猩红的眼底有一瞬的清明:她活着吗? 崇明真君愣了愣:活着活着,你抱着她是温热的,对不对,还有心跳声呢。 话一出,燕纵果然颤着手笨拙地去试明心的心跳。 那过度运动后狂跳不止的心脏,一下一下的取代轰鸣的剑,缓缓平定苦痛与折磨。 崇明真君已经越过剑阵,走到近前,又听到燕纵因恐惧沙哑到极致的嗓音。 她怎,怎么又受伤了。 我保护不了她。 我我感受到她受伤了,我想去的,我 崇明真君一下红了眼眶:不是这样的,你做得很好,只是你也受伤了,你才醒过来。你听师兄的话,先放开她,好不好? 燕纵想说好,但手指痉挛,他松不开。 旁人靠不近,崇明真君也不敢去掰他的手,进一步刺激他。 就在这时,缓过劲儿的明心悠悠醒来,迷迷蒙蒙醒来第一眼看到了早也请安晚也请安的师尊,她愣了一下:你醒了? 一瞬静寂,锋芒毕露的万剑失去控制跌落,各色的光明明灭灭如同长夜流星。 濒临失控的万剑之君垂低着头,那些触目惊心的猩红退去,所有的苦痛都消散,他想说点什么,然后听到明心的下一句。 嘶,兄弟,你特么压到我伤口了。 好疼。 在社会红旗下生长的花骨朵,被庇佑的不出世的仙二代,还从来没有受过这样的伤。 * 重新回到雾外峰壕破天际的山门,坐到堆满极品法器的室内,明心抬眼就能看到架子上的九盏续命灯,还有点着香的她的牌位,牌位后面摆着的是那副七宝棺材。 七宝棺材棺底檀木夯实,表面的描血金法阵依旧鲜明。 室内莫名的腥气若隐若现,明心莫名心虚地看着随着而来的几个师伯,燕纵从不许人靠近他的地盘,但这样不合理的摆设没能引起几位修真界大佬的意见。 白虹真君仔仔细细地给明心微不足道的小伤上药后,才得到燕纵的许可替他把脉验伤。 明心想给白虹真君让位置,但燕纵仍死死十指紧扣着她的手,不肯松开。 时至今日,他像长梦惊醒,终于确定珍宝失而复得,不肯让明心离开他的视线一步。 明心握着弟子牌,在几个小伙伴的胡言乱语里搞清楚了始末,更心虚地看了几位师伯一眼,她受请而来保护燕纵,却三番两次让燕纵更疯,实在很惭愧。 燕纵的脸色比以往更苍白衰败。白虹真君端来药,让明心喂下,又等了一会儿,等到燕纵睡沉,明心才跟着把几位师伯送到门外。 崇明真君越过窗台看了一眼燕纵,如同慈父一样叹息,温声让明心停步:照顾好你家师尊,明日我们再来。 明心惭愧道:对不起,我没做好。 崇明真君微笑:这不是你的问题,你不在前他隔三岔五也要去剑宗外闹几次,如今还好,只是在宗门里发疯。 他叹了一口气,又高兴起来,道:你醒来时他亲眼得见却不肯信,怕是梦,如今信了,以后就会好起来了。你好好的,他就会好好的。 送别师伯们,明心又回到房间内,一直待到日暮西沉。 她其实不住这儿,住的是主峰的弟子居。因为入门第一天燕纵病倒,她不知道燕纵的圈地盘行为攻击性强不强,生怕燕纵醒来发现鸠占鹊巢不高兴,所以搬到主峰内门弟子居。 恋耽美 免费阅读-陈免免陈免免(6) 弟子居离问道场近,上课可以踩点进教室,她觉得很满意。 天黑下来,明心怀着愧疚之心,准备守在床边没打算离开。 烛火点起,有火光映照下,四周的法器各自散着柔和的光。明心就着各种柔光对着燕纵惊艳的五官发呆,呆了一会儿又觉得这样的场景很熟悉,熟悉地仿佛下一刻燕纵就会睁开眼笑她。 他的笑容会很浅很淡,但印在眼底,将无情道的冷心气质散得一干二净,他会从储物袋里翻出一本狗都不看的话本,一字一句,义正言辞地念给她听。 无情剑君读书机,明心被自己的想法逗笑,她不认识他,这是在修真界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可笑着笑着笑不出来了。 也许,燕纵真的会给她读话本。 他应该给她读话本。 这个念头一旦产生,便如同荒原野草,不受控制漫无边际地生长。 她突然难受极了。 她什么都不知道。 朝阳如期而至,照进房间内,每一粒尘土都一清二楚。 燕纵睁开眼,入目是伏在床沿边睡得不太安稳的明心,两人交握着双手,他动了动,想起身把明心抱到床上来,可才动,明心就惊醒了。 她揉着眼睛,看见他时眼底盛满了光,比朝阳还亮。 你醒了。 第9章 009 一片弟子孝心喂了狗 【第九章:一片弟子孝心喂了狗】 明心请了几天假,专门照顾自己不胜伤病的师尊。 碍于燕纵的两次无妄之灾都跟她有关,她夹起尾巴,安安静静地做起人来。 当一个徒弟,最重要的是孝顺,于是她除了每天早晚请安之外,还包揽了燕纵生活的方方面面,每天精准踩点送汤药。 这么养了三天,燕纵能离床后,开始热衷再午后暖阳里歇午。夏日的午后容易热,明心又开始奔波劳累地准备消暑糖水,为此还专门跑到花渺峰里咨询燕纵能不能吃点心。 燕纵起初盯她盯得紧,一旦离开视线就要挣扎爬起来跟着一起去,明心只能等他睡熟。慢慢地好一些后,明心走远他不会挣扎了,但总一直要留在原地等明心回来,偏执霸道的谁来劝都不听。 明心没法去问道场,落下许多课程都通过玉芝芝传递,玉芝芝不敢在燕纵眼皮子底下蹦迪,只每天傍晚下课时间在铁索桥上告诉明心今天有什么作业。 这一天,玉芝芝带来了一个重磅消息。 全班都筑基了,除了你。玉芝芝老态地叹起气来。 明心沉默了一瞬:没筑基会怎么样? 玉芝芝道:也不怎么样,就是咱们剑宗开明,对于天赋不好的弟子会依照平日勤奋程度添上平时分,一年为期结课后,能成功结丹者毕业,能筑基且平时分满分者毕业。 明心: 以她的天赋来看,结丹很悬;以她的请假时长来看,满分很悬。 几乎已经留级的明心满脸愁苦地回到雾外峰,霞光铺陈,燕纵在躺椅里看着明心生无可恋游魂一样荡到屋内,留下一声接一声的叹息。 燕纵跟在身后将房门掩上,门板嗑在一起发出闷响,如同嗑在明心心坎上,她生无可恋地发表疑惑:为什么要这么早关门? 按照平常,她需要照顾病弱师尊休息,然后关门离开。 为了能更好照顾燕纵,又不挑战他的地盘意识,她在燕纵昏迷之时,请隔壁师兄们在院子隔壁起了一座小竹屋。燕纵醒来后除了脸色有点沉之外,没发表什么意见。 燕纵沉默了一瞬,道:有点冷。 明心: 自从他好起来,不疯了,渐渐又有无情道剑君的样子,一剑定山河方寸,目下万物皆蜉蝣尘埃。玉芝芝几人都怕他,就连几个师伯们也渐渐不踏足雾外峰境内,能自由出入的人,只有明心一个。 明心倒不怕他,甚至觉得相处自然,虽然没有什么记忆,但各个方面的生活习惯都契合,过日子甚至过出岁月安详的味道。燕纵对此很满意,明心对此也很满意。 燕纵在床边贵妃椅上躺好晒月光:出了什么事? 明心丧着脸,道:我要留级了。 为什么要留级? 因为我不能结丹。 为什么不能结丹? 明心:因为结丹之前要筑基,而我才引气入体。 燕纵: 场面寂静。 燕纵的神情有一丝震惊,有一丝不可置信。他一改闲适直起身,直勾勾地看着明心,剑眉微微拧在一起,好像没有办法理解学渣的世界。 我给你的功法你没有看嘛? 看了。 燕纵更疑惑:那你为何还没有问心? 明心木着一张脸,心想,还好他没问为什么不结丹。修真界从引气入体开始,要筑基,筑基完是问心,度过问心劫才能结丹,金丹之上就能涉足秘境,才算真正踏进修真一道。 师徒二人面面相觑。 明心是真的不会,这是她第一次检出灵根,以前她一直是脚踏实地的凡人。 还在衍天宗的时候,她没有出众的天赋,但胜在身份出奇得高,宗门藏书楼每一层都对她开放,所有书放在哪儿,什么内容,什么禁忌,她一清二楚,可真刀实枪的去练却是头一次,她没点这方面的天赋。 空气寂静,燕纵站起身,带上功法拉着明心出门,踏过铁索桥,进入花渺峰。 天还不算太晚,沿途的花渺峰弟子看着燕纵将明心拉进药园。 花渺峰峰主白虹真君,春生剑主,于万物复苏时感召剑意,乃是杀之剑化万物之生主修剑道,辅修医道第一人。花渺峰也就是太虚剑宗内部医院,除了不能生死人肉白骨,普通的吐血晕倒都能治。 花渺峰由连成一脉的三座小峰组成,围成的山谷聚天地灵气,被改成药园,药园比不上东祁连山的药宗,但能用得上的珍贵药材都能找到一两株。 药园结界之下,万倾的药田里绿油油连成一片,明心往前两步差点被绊倒,绊倒她的是紫灵芝和风血草炼丹师重金也要拍的老婆们。 一般的来说,越是高级的丹药越难成丹,如果要保证出产率,就要加上些属性契合的基础材料,辅助成丹。 紫灵芝和风血草分属土、木属性,都是炼丹的基础材料,自身没有特殊功效,但加上指甲盖大小的一点儿就能加持丹药上限,直接影响炼丹成品率。 药材刚种下,吸纳天地灵气,正茁壮成长。 明心看着一眼望不尽的紫灵芝,不明白为什么一个连睡觉都要抱着剑老婆的门派会有这么多外界人垂涎的宝贝,也不明白为什么他们有这么多宝贝却连一个碎成渣了的影壁还要贫穷地拼接使用? 他们这到底是算有钱,还是算没钱? 燕纵没察觉出她眼底的困惑,将她拉到药田中间,指着一望无际的丹草:这一片归你。 复活之后变得很贫穷的明心倒抽一口凉气。 燕纵又道:一天之内,让它们成熟起来,满品最好,最低不能低于八品。 明心继续倒抽一口凉气。 明心蹲到地上,破罐子破摔:你不如杀了我吧。 燕纵:? 明心自暴自弃地抬起手,向燕纵展示指尖流淌的微不可查的一点绿光:我这才引气入体,你就让我反哺这么大一片药田,一般人干不出这种事。 燕纵: 他看着明心手里那一簇几乎没有的绿焰,瞬间沉下了脸:你练的不是六道轮回长生诀,是《枯木逢春》。 大乘期修士的威压仿佛一瞬间遏住她,那一瞬间燕纵的神情冷得可怕。 明心还没反应过来,已经在灵气威压里被迫盘起双腿,结成莲花坐,剑修霸道的灵气从燕纵的手掌一路透过背脊传入丹田,刚刚练气入体小溪一样的经脉,被大江大浪猛地冲刷着。 明心只觉得丹田一热,胸口仿佛压了一万斤的重量,血液逆流,她一口气喘不上来,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像溺水的人忽然得到空气一般,与燕纵一齐,同步呕出一口血来。 两口血滴到一处,融成一片。 好不容易炼化的一点灵气空空如也,明心顿时火冒三丈,一转头却看到燕纵捂着胸口,他仿佛是吊着一口气的人,嘴角的血迹还没擦干净,苍白的神色与死人无异。 明心的愤怒被卡住。 燕纵咳了两声,换上气来,脸色好上一些。你别生气。 明心在这一束眸光里看见自己的倒影。她想,怎么能不生气,她是普通人,又不是天才,修炼很难的,哪有人招呼也不打直接给人摁回原地的? 她忍了忍,没忍住,闷声闷气地道:你能不能别乱动用灵力,话也不说一声,我阻止不了你。 哪怕她练错功法,说一声,她有心理准备,也有别人能帮她拨乱反正,不是非得他亲自耗命动手,说来说去这个人不太惜命。 燕纵默了一瞬,又咳了两声,仍旧像吊着一口命的人微微笑了起来:别人不行。他连让她受点皮肉伤都不肯,重塑经脉这样的大事,他不可能假托他人之手。 我有好好吃药,最近灵脉修复得好,运气已经不那么疼了,何况你才引气入体,花不了我多少灵气。 明心: 一片弟子孝心喂了狗。 我看不懂六道轮回长生诀,我问过师伯们,他们也都没有修炼过这门功法,我也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能醒万一他一病病了七八年的,她总不能也停个七八年,明心理亏中找回一点自信。我知道功法间互有驳斥,所以选的是最为中庸的枯木逢春,而且只练心法,不学招式,木系灵气同根同源,这就好比打基础,我只吸纳不转换,等你再教我长生诀时,我能灵气直接化成长生诀的根基。 明心理论基础十分扎实,指责的话滔滔不绝。 不远一阵疾风,吹动不知名的野花,纷纷扬扬如同下雪,明心刚刚起身得急,半边都压在燕纵身上,两人歪靠在一起,燕纵只听她说着,他一手撑后,另一手像做过千百遍娴熟地拂过她毛躁的发尾,半阖的眼帘下,目光比月光还柔和。 明心撇了撇嘴总结,表达自己的不满:所以,你直接化解我的灵气属实很过分。 你的体质除了长生诀什么都练不了,我肃清了你体内的枯木灵气,也拓宽了你的经脉根骨。燕纵沉吟了片刻,欲言又止。 明心话听到一半,下意识感应了一下,一刹那,药田里充裕的木属性灵气,调皮的往她的丹田里冲去,不过几息时间便将丹田充满,筑基在即。 修炼讲究天时地利,如非必要,是不需要压制进阶的。 明心头一次练气入体就直接筑基,根基不稳,灵气悬浮外溢,燕纵见状,索性盘坐下来,为她护法,并按着六道轮回的功法运转,将灵气吸入体内,过滤杂质,凝实,再以自己的经脉为核,一遍遍指导她凝结灵气。 五行灵气盘桓而起,在两人中间形成闭环。如果有认识的修士在,一定会惊叹天下竟然还有这等契合的双修,就好像两人一体,同血共肉一般,被吸纳的两种截然不同的灵气互相交.融,已经分不出彼此。 六道轮回长生诀,本就是一体双修的绝世功法。 明心对此一无所知。 药田灵气浓郁,成功筑基后,明心修练越渐熟练。为了让明心更好的修炼,燕纵以权谋私直接将灵气最浓郁的一块药田挪到雾外峰上,专门给明心修炼。 药田长着天材地宝的灵药,木属性灵气用之不尽取之不竭,明心就如同水中咸鱼修为稳步上升,虽然毕业还是遥遥无期,但总算跟上了班级进度。 整个大虚剑宗对药田事件毫无意见,谁让她是雾外峰唯一弟子呢,为了修真界安全,白虹真君甚至想再多送几块药田。 第10章 010 修真第一步 【第十章:修真第一步】 修真第一步:筑基。 所以,筑基是个值得庆祝的事。 这天正好燕纵没空盯着她修炼,明心闲下小半天,跟咸鱼小姐妹们一聚头,就决定要到山脚外的小镇逛一天。 到山下时,正好是日落暮归,小镇正热闹。 几人走走逛逛,小姐妹里云文箬道:最近飞仙阁出了一批新衣裳,我们去看看。 几人到了镇上飞仙阁分阁,迎面而来的掌柜的恭恭敬敬地对着云文箬喊:大小姐。然后一件件介绍衣裳阵法。 云文箬正是庚辰大陆仙衣防护法器最大的连锁店飞仙阁的少阁主,别的没有,大写的富裕。 作为一名合格的衍天宗弟子,明心了解各种符箓法阵的功能与价值,比如面前这件水蓝纱衣衣摆上篆刻的法阵叫天罡阵,阵法一笔勾勒成型,可以抵御金丹后期三次攻击,也算一件小极品,按照市场行情,这起码得八百上品灵石是目前身无分文的她买不起的。 但云文箬大手笔一挥,给每个人都置办了一件。 挑完衣裳,又继续往街上逛。 玉芝芝几人都是话本发烧友,还以明心开过读盘,赚了个盆满钵满。每每一到街上必要去小书局找最新的话本,明心曾经也是。 修真界虽然听着翻云覆雨十分高大上,但没有网线没快乐水,大千世界,就她一条格格不入的咸鱼,连翻身都翻不利索,她能做的就只有读书。她从会爬开始读书,父辈们对她没这方面的期望,也不管她读什么书,一开始她翻山野杂记,翻狗都不看的话本,翻到最后再把衍天宗图书馆从上到下翻上一遍。 需求决定市场,修真界恩怨相消鸡飞狗跳,是个人都闲不下来,读书的人少,话本行业十分拉跨,偶尔有一两本,那真是狗都不看的内容;那时她困在院子里恨得不行,就差自己立笔杆子去写,她平生无大志,觉得修不了道,以笔杆子立身也不错,只是后来没写成。 为什么没写成。 明心沉思许久:忘了。 她脑海里没有这段记忆,想不起来,连贯的记忆像是被人横剑劈断,戛然而止。明心也不是纠结的人,觉得不急于一时,想不清就丢开不想。 她跟着玉芝芝几个进到小书局,最新的本子在书柜左右摆得满满当当,想不到两三百年过去,这个行业倒是突然欣欣向荣起来了。 明心兜里宝贝虽多,但是正经交易货币灵石却没几块,她自觉年纪上来了,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对着狗血话本抓耳挠腮的小屁孩了,所以也不打算买,只随便看看。这不看还好,一看,面前的书柜上下几层摆着的全是师徒恋文,什么《师徒虐恋之我的师尊是反派》、《甜宠师尊的小宝贝儿》等等。 新晋徒弟的明心: 看着这些名字,再想想新晋师尊的燕纵,明心想法一岔忍不住抖了抖,抱着剑的手都不利落了。 几个小姐妹已经在摆满的书柜间没了踪影,不知为何,明心突然失去了逛街的兴趣,她兴致缺缺地走到书局门口,站定,打算在这儿等小姐妹。 薄薄的夕阳下,街道渐渐热闹起来,熙熙攘攘的吆喝声层层不绝,忽地,明心却被一声吆喝声吸引。 街尾对面,一个买馄饨的小摊子旁,一个老乞丐儿似的的中年人正跟一个束着冠的年轻修士对峙,两人跟前隔着一个小地摊,好似因为价格起了冲突。 我说你这小子,给钱给少了还想要宝贝儿?一千上品灵石,少一个都不卖。 恋耽美 免费阅读-陈免免陈免免(7) 束冠的修士看着十分年轻,清澈的眼底稚嫩地朴实无华,浑然一副刚出门跑江湖,从没有见过黑店的模样。他手里拿着一个物什,一下涨红了脸,辩解道:刚刚不是说五百灵石吗,你、你怎么不讲道义! 老乞儿腆着脸,大声吆喝道:这是我的东西,就是这个价格,你爱要不要。 吃瓜不分年纪不分阶层,周边环聚的都是看热闹的街坊邻居,年轻修士从没有被这么多人以这样的目光围观过,一下脸更红了。 明心远远看了两眼,觉得有些意思,也跟着凑上去后,总算看清了起争执的物件长什么样。 那是一个水葱绿的手镯,做功很精致,细细小小的,镯内还有一个细微的图纹标记,看模样像是一个储物镯。 年轻的修士紧紧攥着镯子,十分犹豫,不肯就这样错过。 明心笑道:这位修士不买的话,那我买吧。 小乞儿本就老神在在的,打眼一看明心,见她穿着剑宗亲传弟子装,神情立刻恭敬起来:小仙人,买东西呢,可看上了什么? 这是剑宗山脚下的小镇,仰赖剑宗过活,对剑宗弟子很尊重。 明心点点头,指着已经上头了的年轻修士:就要他手上的镯子,我出一个上品灵石。 周围哄笑出声,不怕事的还高喊起来:老拐六翻车了吧,我早跟你说过不能漫天要价,不能杀生客。 老乞儿脸一下就绿了,好半晌才在笑闹声里干干地说道:小仙人,这不合适 怎么不合适?这储物镯认主,你既不能开,那就也不是你的东西。诸位如果不信还请细看,这镯内有标记,那是衍天宗的标记,而这位修士身上穿的正是衍天宗的弟子装。明心拿出一个中品灵石放到老乞儿手里,权当你路边捡到了一个镯子,这一颗灵石是辛苦你把镯子带回来的跑腿费。 明心又对着周围人道:人家这是回收自己宗门的物什,有什么好看的,都散去吧。 人群熙熙攘攘,渐渐散去。 年轻的衍天宗修士楼卓之看着手里的镯子目光尴尬起来。 自三百年前重铸封魔界以来,修真界天下太平,各大宗门朝气蓬勃,底下弟子元气满满时不时就要结伴出门历练,三五成群抓抓小贼,证证人心,很少有什么解决不了的大事,偶尔有也能在宗门庇佑里全身而退。 不过游历在外,总免不了事故,偶尔也会因为一些缘故导致贴身物品失落,因此养出许多拾荒者。拾荒者大多是一些不入道的旁门散修,没有师承修为不高,在各大修炼场所以及洞府秘境里都是拿不到宝贝,只能跟在天才的身后捡捡漏,偶尔捡到修士的贴身物品带回也能换笔小钱。 储物袋人手一个,又以主人的精神力做锁,寻常人拿到手上也没有用,一般都会物归原主,修士作为同门见到物品理应收回,但他身上带着的灵石已经花了大半,剩下的不足以支付老乞儿的漫天要价。 明心给的一颗上品灵石已经远高于市价,两方都不吃亏。 事情到这儿已经平了,楼卓之只要落落大方地对着帮助他的修士作揖道谢,然后还钱两清,就江湖不见本该是这样的,然而,艰难的是,他是一个衍天宗弟子,而帮助他却是剑宗弟子。 他们是世仇。 三百年前新添的衍天宗祖训,刻在宗门戒律石上,任凭风吹雨打越发狰狞:凡我门内弟子,誓与太虚剑宗不两立。 楼卓之艰难地注视着手中的镯子,一狠心就想把镯子还给明心,然而转头一看到清明,绿的一张脸霎时发白起来。 小 小师叔! 这怎么长得这么像他家小师叔不敢说一模一样,只能说是画像本人。 可是他家小师叔三百年前就不在人世了。 明心并不认得这位衍天宗新弟子,只是本着日行一善的原则,恰好玉芝芝几人已经挑好了本子从书局里出来,远远地招呼她,顾不上修士想说什么,明心简单地挥手,江湖气补了一句举手之劳何足挂齿,溜之大吉。 楼卓之懵逼中回过神,踉跄两步要往前追,步子才踩出去,一道剑气弹指而至,径直将他脚下的青砖炸碎。 这道剑气轻而微,炸起的青砖无声无息的化作烟尘,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唯一注意到的只有瞬间被死亡扼制住的楼卓之。 他缓缓抬起头,看到街尾尽头,一道空青背影驻足而立,正仰着头望向酒楼一角,那里几个年轻的小姑娘围坐一团吵吵囔囔的闹着,也不知道是什么开心成这个样子。 楼上的明心几人无知无觉,笑闹着,等到酒足饭饱时,已经月上中天。 明心从前身体不好不被允许喝酒,也不怎么会喝酒,今日一高兴,三杯下肚,再回到雾外峰时人已经不太清醒了。 天色不早,玉芝芝等人明早还要上早课,将她安顿好,便各自散去。 明心囫囵睡了一觉,也不知睡了多久,半途被一阵悠扬的笛音吵醒。 房间纱窗不知什么时候被风吹开,院子里朦胧的月光倾洒,熟悉的笛声悠悠扬扬一路飘散入耳。 她恍惚了好一会儿,才从婉转的曲调中认出曲子的曲名,《仰慕》,她写的。 第11章 011 如果我做得不好,我先跟你道歉 【第十一章:如果我做得不好,我先跟你道歉】 今晚月色很好,窗外青山如故,凉白的月光如同纱帛,将世界笼进怀中。 夜风将笛声送远,那婉转轻快的声音,带着点忽隐忽现的调笑意味,就像古调里加上rap腔,这是明心一听就觉得是自己手笔的原因。 明心很少追忆往昔,一是觉得往事不可追,追也追不到;二是复活后的脑子不太够用;她复活的次数太多,除了衍天宗仙二世的记忆外,其他的记忆都被切成碎片的四散飘零,难以捕抓,是雾中之花。 她恍恍惚惚欣赏了片刻,突然分不清是不是在梦里,她依稀记得这首曲子是轻快而明亮的,但此刻传到耳中却有化不开的恩怨情仇。 她一下不那么肯定起来。 酒气未消,明心迷迷糊糊地披衣起身,推门而出。小竹屋的院子围着一棵高耸的无忧树,树边围着竹栏,树上吊着秋千,月河畔独有的鹅卵石铺成小路,蜿蜿蜒蜒一直通向隔壁院门口,颇有些大雅之境,吹笛人坐在围墙上,与月与树影连成一片,仿佛一探手就能抓住。 夜风扬起那人的衣袍,看起来像是要乘风归去的仙人一般,明心怔怔地看着。 也许是她的动静惊扰到了吹笛人,他停下了笛声,从高处低头看她。 一冷一暖两道视线,撞在空中。 是燕纵。 明心顿住脚步,忽然想起三百年前的一桩往事来。 * 三百年前的修真界远不如现在太平。 当时恰逢万年一度的逢魔时刻,西南两界交界处的封魔界界碑松动,有魔修先锋潜入修真界内大肆烧杀,为了防止魔界进一步入侵,修真界大能倾巢而出,预备重启封灵聚阵。各宗门大家长齐出,剩下的后辈门生半大不大没人照看,修真界内又有魔修先锋作乱虽然也不是打不过,但敌暗我明,大家都不敢拿宗门未来赌魔修的下限。 于是一合计,家长们编撰了一个读书的名头,把自家不让人省心的兔崽子们集中看管,看管地选的是有万堑山险之称的衍天宗。 衍天宗是隐世大宗,能打程度排不上修真界前十,但胜在有一位德高望重的老长老,老长老修为不高,致力于做学问,有修真界移动书库之称,世人敬畏他称天下没有他辩不赢的道,没有他说服不了的人,能在他堂上读过一两年书的,即便是进去的时候再不是东西,出来后也能仪表堂堂。 大家都希望自己的后人在天才且能打的基础上仪表堂堂,于是趁此机会卯足劲把后生力量塞进去。 最后,来衍天宗读书的个个力拔山兮,或大或小都是个天才。衍天宗立在高山之上,只有一条上山下山的路,阵法大门一关,这里就是世外桃源。 德高望重的老长老把他广收的门徒分成小中大三班,排出课表,一切闲杂事化整归零,步入正轨。作为老长老的毕业生,那年明心十二岁,对液化灵气有了一点抵抗性,不再三步一喘五步一歇。她的同龄人不多,除了一个东祁连山的病弱药宗弟子,几乎再没有跟她合拍的。 衍天宗很少有这样热闹的时候,人多时的吵闹喧嚣让她每天跟着晨钟起,跟着暮鼓歇。她不在小中大班里,但这不妨碍她每天守在教室外,等着她有且仅有一个小伙伴放学,然后上山抓鸟,下河摸鱼。 众天才们知道她年纪小,师从老长老,都戏称她一声小师姐,偶尔还会嬉闹着找她论论道法通明,但都不太放在心上她说的再头头是道,也依旧不能修道,她的人生至多百年,而天才们的岁数却百年起步。 精力旺盛的天才们缺乏拯救世界的机会,于是一边头悬梁读书应付师尊检查,一边风风火火自发举办擂台赛。 擂台上,自命不凡的都自荐擂台主,自命清高的就出淤泥而不染,不与傻子同流合污,轰轰烈烈打了半个月,排出一个红名榜。 这天明心穿过人群,听到两个下早课的天才在红名榜前论道不成反倒吵起来,吵得面红耳赤,互相不服。天才们都有病,十五六七八岁的年纪,谁都不服谁,作势就要拔剑开打,明心一看不好,搬着小板凳蹿上桌子,大马金刀地坐下,大声喝道: 衍天宗戒律:不可私自斗殴。 天才的同伙们赶紧各自拉住,好心劝服。 明心看大家都平下气,细问缘由,才知道这两人只是为了红名榜排名互有看法,一个符修觉得榜单是打出来的,能者居之;另一个剑修觉得剑修天下无敌,榜首不是剑修就不合理;明心抬头一看榜单,立刻歪屁股,榜首是一个阵符双修她亲哥,明雩。 她来者不善地瞪着剑修,问他:所有的结果都以事实为依据,你说剑修天下无敌,哪个剑修天下无敌,你且让他出来跟我哥比划比划! 她哥是出生就被贴标签的天才,宗门大能为他占卜,说他是救世双星之一,未来有谁能跟他匹敌者,就是另一个救世天才,两人将同心协力重铸修真界荣光。 明心爹娘忙,她从小就是哥哥带大的孩子,护哥护得十分严于待人。剑修一时接不上话,明心立刻哼了一声:想不出来吧。 剑修立刻驳斥:怎么没有,太虚剑宗第六弟子秦符,那可是天才剑修,三十年结婴。 修真界内,包括现在在读天才,能有几个能三十年结婴的?但明心哪肯低头,她吵架还没有输过:三十年结婴也叫天才嘛?我哥弱冠之时就已经是元婴初期了。 剑修心想一个二十岁的元婴符修怎么可能打得过一个三十岁的剑修,而且明显剑修修炼更难,他刚要举例,明心立刻截断:如果你非要说他很厉害,那你喊他出来打一架不就分明了。 剑修脸都绿了,太虚剑宗秦符刚刚脱离小学鸡行列,人已经在战斗前线,他蔫了一半,忽然眸光一闪,看到不远处一个身影:虽然秦符不在,还有他师弟燕纵呢!他是结丹后期的剑修。 羞不羞,一个金丹期也拿出来说,这里遍地都是金丹,明心满大嘲讽还没开出来,忽然被人一个暴栗打断,耳边是压低的威胁声。 明心你又在搞什么鬼? 天地倒转,明心还没反应过来已经被她哥扛到肩上,朗朗清风,明雩如同初雕成型的宝玉,不输分毫,他对着长街尽头笑道:舍妹顽劣,请莫计较。 明心抱着头在衣裳错落,骄阳映照里,看到一个长身玉立的少年,他束着长发,端立的身姿像一柄出鞘的剑。他长得好看极了,俊秀清雅,周身却淡漠疏离,如同冰霜覆盖冷得让人发寒。 * 明心酒醉的脑子,迟钝地回想起那惊鸿一瞥,少年的身影,穿过时空,与面前人重叠。 这三百年的时光似乎并没有在他身上留下太多痕迹,他依旧疏离淡漠之至,只是那双能一眼望尽的少年眼眸,在时光磨炼里已经深如静海;明心看着他手里的玉笛,目光游离间也不知道想了什么。 酒气蒸晕了脑子,她听到自己怔怔地发问:你,怎么不吹了? 朦胧的月光倾洒,燕纵久病轻咳,嗓音微微沙哑:吵到你了? 没有。明心恍惚地笑起来:我只是想到说你的坏话被你发现的时候,你看起来像是要冲过来打我。 燕纵没有说话,明心自言自语起来:你跟那时不太像,不过都一样不太好相与。我以前没跟你说过话,不知道怎么跟你相处,但如果我做得不好,我先跟你道歉,你不要生气。 也不要用灵力。 她说得很庄重。她的年少轻狂都在兄长的庇佑里,她的兄长是世界上最厉害的人,所以她没捅破过天幕,也没有考虑过自己会给别人带来麻烦和不幸。 复活的这一个多月以来,她一直小心翼翼;她不记得自己跟燕纵有什么过往,却会担心因为自己而让这个天子骄子坠落云端。 这种担心出自一个不愿意沾弄因果的正常人,也出自潜藏在心口疼痛里的那一点,连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不舍。 她把不自在藏进声音里:你有什么需求也提前跟我说,能做到的,我会 剩下半句话被堵进一个吻里,触碰的唇角如同他的人一样,淡而冷,一触即分。 他好像说了什么,半声呢喃低语散进夜风里。 酒气蒸进脑子,明心分不清自己是谁自己在哪儿,她只觉得月光很凉,抱着自己的人用力地快要把自己嵌进他的灵魂里,而她自己的灵魂被分成两半:一半清醒地告知她抱着她的人名叫燕纵,是师尊,但不太熟;另一半却不停地提醒她,他在为了她玩命 天边明明如月,温暖的怀抱让她忽视了背后画阵的手,一停一点,脚下萦绕微光,未名的阵法转瞬即逝。 明心彻底昏过去。 第12章 012 她在害怕我 【第十二章:她在害怕我】 万籁寂静,夜沉如水。 雾外峰前,竹影婆娑,无人的中庭下,无忧树树叶沙沙作响。彻底昏厥的明心轻松地被抱起,在夜风中无意识靠近唯一的温暖之源。 燕纵看着清瘦,长袍下却筋骨分明,两相比较,明心简直是小小一团。月光萤火微薄,燕纵一步一步往他的院子里走。 没走出两步,又停住。 中庭大门前的阴影下,不知何时站着一个人,抱着剑,无声无息,他顺着光与影走到燕纵面前,露出与燕纵别无二致的淡漠面容,秦符垂眸看着燕纵怀中的明心,眼里罕见地露出犹疑:不能放下吗? 不能。 他重新迈开脚步,在擦肩而过之时,秦符低声喝道:阿纵! 这么多年都过去了,物是人非,她也不记得你不记得那些事情,你你又何必还要再折磨自己。 燕纵脚步一顿,身后的影子孑孑而立,在月光下孤寒得紧。 天上已接近沉月,黎明在即,昏睡的明心脖颈后,稳定神魂的阵法明明灭灭。 这不是折磨,这是我欠她的,是我该做的事情 他一边说一边往前走。他的脚步困顿,却坚定不退却。 恋耽美 免费阅读-陈免免陈免免(8) 燕纵!随着秦符的喝止,三尺长剑叮地一声扎进燕纵身前一寸土地,剑势如虚如实映出燕纵的倒影。 秦符忽然感到几分窒息:今天山下来了个衍天宗的弟子,大师兄把人拦下了,大家商量过,不如直接去衍天宗提亲,你把人复活了,明雩不好拦着你,我跟师兄们一起去,咱们把事情定下来,你也不闹了,好不好? 燕纵他低头看着怀里沉睡的人,她睡着了,没有以前的嚣张跋扈,狭长的眼睫阖在一起,好似多温柔似的,可他知道她是多灵动的性格,这个明明是一个能道论三千不输半阙的骄傲之至的姑娘。 他顺着他能窥见的那些骄傲风骨,对着他的师兄摇头。 秦符不明白:为什么? 她还不认得我。燕纵小心翼翼地拢紧怀抱。是我前两次受伤,吓到了她。 他曾经比任何人都靠近明心,知道她藏在狡黠下的温柔,他之前不敢相信,像在过去三百年的无数次梦境中放纵自己拔剑,因此受了很多伤,这些伤口如今摆到台上,摆到明心面前,血淋淋的短暂压制她的乖觉。 很多事情不是拨正重启就行的;像他,他有百年记忆,他经历过他们的生死与共,经历过他们的百折不挠,他知道他们相知相爱相惜,所以他会因为那一点小小的拒绝重临深渊濒临崩溃;但她不一样,她什么都不知道。 她是刚化茧的蝴蝶,正等着他带她去见那些风景,等她看见了,听到了,选择过了,才算是他们的终点。 秦符哑了声音。他说不出指责的话,他那个意气风发,谁来都会称赞一声年少有为的小师弟,曾经一剑定山河的端方少年,如今什么都还没做,就已经在诘问自身了。 可,燕纵又何辜? 师兄,道法万千,唯一心而已。燕纵的眸光停在脚下青锋长剑上。 秦符行云流水的动作出现了一瞬停滞,他像是被这句话定住,再没有了动作,眼睁睁地看着燕纵回到屋子,关上房门。 窗台映耀,猩红的锢魂阵骤然大盛,直到天边晨光乍现,才又一寸寸消退。 东方日出的万倾光线,彻夜的露水凝结,秦符收回长剑,他沉默地望着陷入沉寂的院子。 * 明心是在燕纵屋里醒来的,醒时看着头顶花纹繁复布料华美的八宝拔步床帐顶,愣了两秒,差点从床上滚到床底。 她先是惊恐地查看自己堪称整洁的衣裳,再查看堪称整洁的床被,最后摸摸身侧的床铺,没有温度没人睡过,她心下稍稍安定。 然而一转头,乍一眼看到贵妃榻上,已经悠哉地在翻书册的,不知道坐了多久的燕纵时,蚱蜢一样跳起来。 昨天的记忆在脑海重现,她首先想到的不是三杯酒,也不是日行一善,而是在书局里骤然入目的狗血话本。 师徒关系,高危! 明心刚平静的小心脏又狂跳起来,她指着自己又指着床铺,精神崩溃地好半晌才憋出一句话来:我、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她捏着脖子上挂着的混元天珠,十分谨慎地后退小半步。 她可能已经死了,正在贷款呼吸。 她断片儿,记忆里只留存了自己跟小姐妹们喝酒的场面,然后她就做了一个美梦。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燕纵面前。 燕纵手上的书册缓缓一合,清冽的声音给出解释:你昨晚梦游了。 为什么我会梦游,明心心态大崩。不是,你为什么不关门 崩溃到一半,忽地,明心回想起自己昨夜的半片梦境,悠扬的笛声仿佛催命符一般让她警惕心神:那那我做什么奇怪的事了? 比如占便宜。 燕纵没说话,两人就这么瞪着眼看着。 清晨阳光从窗台洒进来,空青色的宽袍迤逦几乎盖住锦绣堆砌的贵妃榻,薄光照出燕纵眼下的青乌,他看起来很疲惫,长年的气血亏损让他看起来像是要化在光里。 明心默默地爬起来,转头目光在室内转了一圈,也没有找到可以替换的床单被套,只能从自己的储物袋里拿出一套全新的,略显熟练地换上,才道:这是新的,我没用过,你休息一会儿吧。 毕竟贵妃榻再怎么舒服,躺了一晚上还是会累的。 明心有些忐忑,心下觉得燕纵会拒绝。 在她的记忆里燕纵这个人天生就是为了剑存在的,他是剑修的巅峰,自然也有剑修应有的一切坏毛病,首当其冲是洁癖。 这厮在衍天宗就学时,一天要换两次被套! 明心丝毫不觉得自己窥见别人一天换两次被套是什么奇怪的事情,十分理直气壮地跟她哥告状,然后被打了一顿,附加一条明令禁止:不许跟燕纵说话。 她一梦梦见了小时候的记忆,就像打开了某个奇怪的开关,许多细枝末节都渐渐清晰起来。尘封的记忆如云烟,就在她觉得燕纵绝不会上她铺的床歇会儿的时候,燕纵动了。 他举止闲适地把手里的书册搁在小茶桌上,整个人慢悠悠地爬起来,又慢悠悠地躺进明心刚铺好的床铺里,再慢悠悠地嘱咐道:那你要帮我守好那几盏灯。 明心往他示意的方向看,正堂上,那副七宝棺材又摆到了正中央,只是脚下不再是逆行生死阵,九盏续命灯还点着,灯烛火焰在晨曦中轻微跳动。 燕纵又指着左右两边的书柜:若是不想修炼,边上有书册,你可以随便看,但是不能弄乱顺序。 明心目光还停在长寿灯上,见燕纵竟意外地好说话,随口就问:为什么不能弄乱? 床上沉寂了片刻,明心转过头,看见燕纵微微皱着眉,有些不高兴,又有些高兴。 因为会找不到你想看的下一册,不过你想弄乱的话,也可以。 明心又吃了一惊。 她觉得有些奇怪,但又说不上哪里奇怪,只觉得三百年过去了,燕纵变得格外好说话了一些,但这又说不准,因为细一看,他还是那副无情道的神情。 又过了一会儿,就在她觉得燕纵睡着了,无聊地走到书柜前,正准备找点话本看时,层层纱幔围困的床榻边传来燕纵的声音。 我仔细想过,你说的很对。 明心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燕纵又道:是住的有些远了,既然如此,那你就搬到院子里来吧。 明心梗了一瞬,她什么时候说过远的话? 我平常懒得收拾,你来了正好收拾收拾院子,可以种点花,但是不要太艳的,燕纵顿了顿,像是想到了什么,又改口道:算了,艳的也行,只要是你喜欢什么都可以。 明心脑海嗡地一声响,整个人僵在原地,变得好说话的燕纵如同天外来物一般,说的什么念的什么全都听不见。 她瞪着眼睛看面前的书柜,只见偌大的紫檀香木柜上,书册一本叠着一本,分门别类,再细一看,全是她昨日在书局看到的最新话本,什么《师徒虐恋之我的师尊是反派》、《甜宠师尊的小宝贝儿》等等,应有尽有。 明心: 第13章 013 她进阶了 【第十三章:她进阶了】 明心觉得,燕纵他可能被夺舍了。 不然没有办法解释他为什么这么好说话,也没办法解释为什么他一个看起来很敬业的剑修,会在自己的书柜里堆满师徒恋小话本? 难道不应该是满柜子的修真秘籍,又或是不外传的阵法符箓吗? 明心瞪着眼睛想了一夜。 第二天是每月一次的宗门小比,明心带着两黑眼圈回到天才幼儿园。 宗门小比两人一组,按抽签匹配对手,不计胜负,旨在总结所学,以便更好悟道。天才幼儿园基础水平筑基,刚发芽的小苗,什么剑气,剑势,剑意统统没掌握,最厉害也只是拿着小木剑互相比划。 明心抽到的号数比较前,等她比完下来,玉芝芝几人还在排号,她在台下看了一会儿,觉得没意思四下逛起来。初夏的花都谢干净了,古木郁郁葱葱,明心逛着不知不觉逛到山下小镇,等她回过神,已经穿过长街,站在小镇书局的书柜前。 入目是那排师徒恋话本前。 明心: 小镇不如暮归时候热闹,书局掌柜端着壶茶在店门口安逸地歇晌。 四周静悄悄地,明心心虚的蹑手蹑脚离开书局,路过街头茶摊旁,看到一个拾荒者正摆摊,摊子里一色水葱绿手镯,镯子内圈还都是衍天宗的图纹标记,再看摊主,赫然就是那天的老拐六。 明心一下就乐了,她蹲到摊前问:你这镯子批发的嘛? 老拐六一身洗发白的散修道袍,端端正正,不像那天的老乞儿模样,看到明心脸色发苦:小仙人,又买镯子啊? 不买,这又不是我的镯子。 老拐六大喜,明心问:衍天宗的东西为什么摆到剑宗山门口来,难道不应该到衍天宗山脚下去? 老拐六:不用这么麻烦,衍天宗每月都会上门踢馆,这些镯子都是在那时候捡到的,等下次他们再来便有人来回收了。 明心稀奇:难道衍天宗每月都来? 每月都来。 回回都是衍天宗打上门来吗? 这你就问对人了,我在这小镇安家多年,敢说这镇上没人比我更清楚。老拐六摸着胡子:这衍天宗与太虚剑宗的恩怨不是三言两语能说清,大多时间是衍天宗打上门来,也有剑宗打上天山的时候,只是不多。 明心唏嘘起来,心里想着,下回剑宗打上门时,她是不是可以跟着回家去,于是更仔细地问:一个月前是衍天宗打来,那剑宗一般什么时候打回去? 衍天宗在北天山,剑宗却在南边,隔着半个大陆,艰难险阻,她才筑基,一个人基本上回家无望。 这就要看行慈真君什么时候闭关醒来了,这三百年来只有他闭关醒来才会一人一剑杀上北天山。 明心: 行吧,搭便车回家是不靠谱的。 夕阳慢慢坠入西边,暮归的小镇渐渐热闹起来,明心没有心思逛街,又踩着山门的台阶,一边郁卒一边往回走。 回到问道场,宗门小比刚刚结束,玉芝芝几人在台上冲她挥手。 小比的结果不错,天才幼儿园进步巨大,天才中的天才经此点拨,当场打坐进阶的也有,如今问道场上五彩虹光此起彼伏,各峰长老清出场地,在周边护法。 明心跟着咸鱼小分队往后山饭堂走去。 剑宗的修士在辟谷前都吃后山食堂,这里大多数食物都是为刚入门的弟子准备,多以清淡长身体的灵米灵肉为多。明心几人都没辟谷,每天按时饭堂报道。 吃过饭,临分别时,玉芝芝一拍脑袋:差点忘记通知你,过几天的荒泽秘境就要开启了,你要不要去? 明心一怔:秘境不是只有金丹期的修士才能进吗? 修真界大能修士飞升失败,寿元耗尽时,会在埋骨之地留下秘境,秘境内涵盖大能生前法宝,静待有缘人。这样的秘境灵气浓郁,法宝与危机并存,只有境界在金丹以上,化神以下的修士才能进入。 玉芝芝道:这荒泽秘境其实不算是秘境,它是我们剑宗先祖在后山开辟的界,用来给筑基弟子修心锻体的,因为跟秘境差不多作用,所以我们也叫它秘境。 云文箬道:荒泽里还有各峰峰主、长老们放进去的法宝,若是有缘也能取出来,不过咱们是剑宗,里头多是剑,也有一些阵法、防具,对了,我听说小师叔三百年前就在荒泽里放了一根白玉簪,到现在都没人能取出来。 玉芝芝又道:法宝倒是其次,主要是秘境里灵气更纯粹,修炼起来事半功倍,有些筑基的进去,一年半载出来,人就金丹了,直接毕业。 在留级边缘试探的明心:还能这样的吗? 那当然了,不然你以为像小师叔这样的天才是怎么做到百年飞升的?那都是秘境里闯出来的。 修真界小萌新明心: * 明心回到雾外峰小竹楼时,天边弥漫着浓烈的火烧云,静寂的雾外峰上只有风声和虫鸣声。 明心铺了一个毯子席地而坐开始修炼。 六道轮回的灵气运转方式奇特,分大小周天两重,明心照着功法修炼,却总觉得经脉中灵气运行阻滞,很难将外界灵气纳入丹田。 燕纵拓宽过她的经脉根骨,按道理并不应该如此,明心重新回忆六道轮回长生诀。这本功法她倒背如流,只是每句话她都懂,组合起来却觉得哪里都很怪。 比如这句,气清而沉,运半阙,谁运功只运半边身体? 明心一字一句背,一边在心里吐槽,一边想她从前背过的功法;长生诀就像一本晦涩难懂的古文,从前背过的功法反倒像词典。 明心顺着翻译,一点点运转灵气,忽地,漆黑的内视境界里,一条奇异的路线被点亮,明心心有所感,下意识跟着运转灵气。 这段时间,她从未懈怠修炼,白虹真君送上来的药田就落在她的小竹楼后,才种上的一片的风血草已经开起了花。 风血草的花期在夏末。木灵根吸纳木灵气时会反哺,这一片风血草给予她木系灵气,而她每日勤修,才让这片草药提前开花。 体内的灵气运行两周后,渐渐汇集到丹田,与筑基的灵气混为一体。 夜风骤起,木灵气不减反增,运转汇聚的灵气越来越多,丹田的灵气越加浓郁,最后凝实。明心从入定中醒来,再抬手,掌中一道明亮的筑基中期的绿光。 进阶了。 她看着手掌,突然悟了。 什么话本,什么燕纵的,不重要,重要的是进阶,是毕业,是回家。 第14章 014 他看着她,千山万水哪里他都会 【第十四章:他看着她】 所以,半个月,你就从筑基初期到筑基中期?饭堂角落里,玉芝芝捧着筷子,一脸哭丧地看着明心:我筑基一年才晋升中期,难道你也是个天才嘛? 明心笑嘻嘻地安抚她:虽然我不是什么天才,但是天道酬勤嘛,我这一个多月可没偷过懒。 云文箬也笑:正好,我们都是筑基中期了,荒泽秘境可以组队一起去。 三人吃过饭,到主峰登记报名。 荒泽秘境开放时间在两天后,负责登记的长老忙得不可开交,只能叮嘱三人去门下大弟子处领弟子令。明心几人又转去内门弟子院。 剑宗的乾元主峰很大,山头相连,弟子院在最后一峰,明心在这儿住了半个月,熟门熟路赶在人多前排队。 长老的大弟子是内门弟子宋清,二十岁的金丹中期的修为,在天才中小有闻名,又因为性格不错,所以在一众弟子中算个小头目。 排队很快,几分钟后明心踏进院门,小院子里一张长桌,宋清手持纸笔,旁边是进入秘境要配备的弟子令和一些换洗的弟子袍。宋清一看是明心,没说话就笑起来:听说你进阶了,什么时候的事? 明心搬去雾外峰前,一直住在宋清隔壁,她喊了一声师兄,才答:昨天晚上,还不太稳固,想去荒泽秘境里看看。 宋清在名单里记上她的名字,又把弟子令递给她:正好要找你,负责住宿的长老拖我问问你,你隔壁的院子还要不要?最近弟子多,有些住不开,还得往山腰扩,太麻烦,你要是不到这边住了,我就拨去给别的弟子。 恋耽美 免费阅读-陈免免陈免免(9) 明心应了一声。她现在是燕纵的亲传弟子,不好再占着内门弟子的资源,让他拨给别的弟子,宋清就让她去收拾自己的东西。 几人出来,玉芝芝吵着要跟去收拾,云文箬却说有事,要先走。 看着云文箬的御剑冲上云霄,不见踪影,玉芝芝才叹着气嘟囔道:又去碧波潭练剑了,她也太刻苦了,每天卯时起,亥时歇,除了吃饭上课,所有的时间都用来练剑,却怎么也练不好,偏偏她家里还一味苛责。 明心加入咸鱼小分队时间不长,听到这话一时怔住好半天才道:她家里 玉芝芝道:可不是嘛。我跟你一样也是半路入得剑宗,但是阿箬不是,她很小的时候在她母亲的授意下拜进池月峰,她母亲对她要求高,指望着她能学有所成,好为飞仙阁鼎立门户。只是听说近来很失望,这才又派了她堂弟过来,喏,就是那个。 玉芝芝示意了前方,竹林尽头不远处,同是幼儿园小班同学的云文星跟着同伴嘻嘻哈哈的走过,他十岁不到的年纪,还不懂寄予厚望是什么意思。 飞仙阁是近百年才有的小门派,靠着一手符箓阵法的巧思兴起,如今也算小有名声,只是树大招风,生意做大,门内却没有可以镇守的大能,飞仙阁主才把女儿送进剑宗内,剑宗名声赫赫,云文箬拜入池月峰当亲传弟子,一定程度上恫吓住惦记她家的人。 只是阿箬并不喜欢练剑,她天资好,单土属性的天灵根,无论是拜进东祁连山药宗,还是以去中州当个炼器师、符箓师都很合适的,可惜了 云文箬虽然有剑意,但土属性温和,没有攻击性,很难与剑意融合,修为自然也很难精进。 明心一边听着玉芝芝惋惜的话,一边打开院门。她住在这里的时间不长,东西不多,只剩下几件换洗的衣裳,很快收拾好,还捏了一个避尘诀将里里外外都打扫干净。 两天转眼过去,明心几人在问道场混合后,跟着幼儿园同学们一起往后山去。大部分拜了师的弟子都有师尊给的几样法宝,没能拜师的内门弟子们也都自掏腰包在宋清师兄处买下几件防身,半大的孩子有一个算一个,叽叽喳喳的跟同伴介绍自己的法器。 玉芝芝也探过头来,问她:小师叔有没有给你带什么东西? 明心一顿,这才想起,她已经很久没有见到燕纵了。筑基中期后,她每天吃完饭回到雾外峰都要去后山的药田修炼,回来的时间不定,有时早有时晚,还有入定了就坐一晚上的经历。 这个修真界跟明心穿前看的各种牛逼哄哄,动不动就跨级升阶的修仙小说不同,这里开头筑基难,结尾飞升难,倒是中间的金丹、元婴、问道简单一些,但也只是一些些;大概是因为能去秘境混机缘的原因,大部分修士需要花十几二十年勤学苦修,度过问心劫,然后去秘境出生入死闯荡一番,能成,那就问道进阶,踏过问道劫就是化神修士,可以坐镇一方的大能。 化神之上还有归寂、大乘两阶,能迈入其中者万里挑一。 总结来说,修真是真的难,半路夭折的修士能绕大陆几大圈,也只有明心自己真真正正地修炼,那些穿越的虚无缥缈漂浮感才算远离她。 也没什么,明心顿了一下,就普通的防御法器,大家都是一样的。 都是亲传弟子,带着的法器自然都是一样。 云文箬道:嘘,排好队,掌门和几个师伯师叔到了。 后山广场,荒泽秘境前,掌门崇明真君代表讲话,他之后几个峰的峰主都到了,燕纵也在,只是他身后空荡荡的,不像别的真君都有亲传大弟子站在身后侍奉。 明心抬头看燕纵,燕纵也低下头,四目相对,一晃而过的笑意。明心愣了愣,正要认真去看,燕纵旁边的秦符恰好说话,一眨眼的功夫,燕纵又是万众眼中不可亵渎的模样。 幼儿园带队长老按队清点弟子,叫到名号的排队入秘境,明心一晃神的功夫,玉芝芝已经在招呼她入境了。 秘境外,等待的少年们渐渐欢快起来,说话声朦朦胧胧,满是蓬勃的朝气,御座上,几个峰主也开始闲聊起来。 秦符看向秘境入口,对着燕纵道:我还以为你会不许她去。 荒泽秘境虽然是宗门秘境,但危机也是机缘,许多人都依赖危机激发潜能,靠度过危机来攀升境界,秦符话外所指是燕纵看不得明心受伤的意思。 燕纵手指把玩着一样法器,也跟着望向秘境入口,入口处正好是明心入境。 他没回答。 秦符诧异地看着燕纵,冷不丁看清他手里把玩的东西,那是一盏灯,弟子灯。这盏灯跟普通的弟子灯一模一样,只是因为篆刻的阵法不同而熠熠生辉。 燕纵攥紧手里的灯,灯火火苗舔舐着他的手掌,如同火烧白玉一样。 他道:不会的。 不是笃定她不会受伤,而是笃定他不会让她受伤。 他看着她,千山万水哪里他都会赶得到。 第15章 015 巨型尖吻凤 【第十五章:巨型尖吻凤】 荒泽秘境很大,山川万物,四时风景应有尽有。 进入秘境后,面前是跟剑宗山峰截然不同的密林,重重叠叠的参天古木遮天蔽日,明心观察一周,发现,周围只有她和玉芝芝、云文箬三人。 入境队伍按照修为不同,投放点的危机不同,落地全靠自身,很少有能碰到其他队伍的机会。三人落地先整休,因为明心入门不久,玉芝芝担忧她,像老妈子一样将入境前长老说的注意事项从头到尾再念一遍。 她从前在衍天宗出门,大哥明雩和其他师兄弟也是这样不厌其烦一遍遍叮嘱,大家习惯照顾弱小的她,她也自觉不给人添麻烦,现在再听着也不反感,十分配合。 她身上带着的东西不多,腰间一个储物袋,背上一把新手剑,剩下的就只有几枚爻卦用的铜钱。修真界硬通货是灵石,寻常修士不认得铜钱,玉芝芝看了一眼,没放在心上。 云文箬忧心忡忡地问:你怎么没穿上回买的那件飞仙裙?那件在飞仙阁定制的裙子符箓天罡阵,能防御金丹期的攻击,在荒泽秘境中兴许能救命。 明心翻了翻储物袋:忘带了。 她的储物袋东西很多,吃的用的玩的,堆满了大半空间,剩下一点放着秦符和白虹真人送的法器,这些法器都是极品,明心很少拿出来。 云文箬见状要把身上的防御法器脱下来给她,明心赶忙摇头,示意着脖子上挂着的混元天珠:我有防御法器,能挡致命攻击。 休整好,三人才往外走。脚下踩着的林地是以她们的修为为基础缔造而出,按照惯例,这其中的危机会把控在她们全力以赴的边缘,借此激发潜能,云文箬自觉入门最久,提剑开路,往灵气最盛的地方走。 云文箬是单土灵根,玉芝芝是木灵根,她是水木双灵根,都是柔和的灵根,偏向辅助,在输出方面十分欠缺。三人都知道自身短板,不再嬉闹,严谨以待,在绕过一条小溪,一片湖泊后,才走到密林尽头。 密林的尽头是一片草地,不知名的小花夹杂在茂盛的草叶中,空气流淌着奇异地腥香,这味道并不好闻,明心下意识皱起眉,提醒道:不太对。 云文箬的剑意已经横亘在前,土属性灵气萦绕四周,正如玉芝芝提到的那样,杀气四溢的剑意和温厚的土灵气并不适应。 太安静了。 四周很静,没有虫鸣鸟叫,静得让人警惕。 明心示意队伍停下,凝神细听,没了脚步踩过草地的悉索声,安静的空间里,另一种细微的声音,由远及近,被无限放大。 小心明心话才刚出口,云文箬已经挥剑出手。 剑气令三人脱离原地,在空中后跃而出。草叶与黑土横飞,静谧的草地突兀地被一道巨大的虚影覆盖,那是一株高大的大型食肉植株,庞大的根茎上,猩红的花瓣如同凤尾一样展开,包围着森白的尖齿。 是尖吻凤!快退。云文箬才出声,头顶的巨型尖吻凤已经暴起,一排毒刺爆.射而出,截断后路。 明心不得不半空中一扭腰,慎之又慎地改变落地点,再看玉芝芝二人,也成功落地。 就这么一刹那的功夫,以尖吻凤为中心,四周荆棘围成圈,堵住了所有的退路。 明心三人背靠着背,警惕地对着巨型尖吻凤。这个世界没有妖修一说,植物再有灵也只有本能的捕猎和攻击意识,可惜的是,明心三个都欠缺攻击力,防御力也一般,这还不如玩脑子拼智力呢。 云文箬压低声音:荆棘圈是捕猎手段,正在缩小,只能拼了,你们二人保护好自己。 话一落音,她便凌风冲上去。 明心来不及阻止她,只能帮她挡下四周袭来的荆棘刺。这一切都太快太急,巨型尖吻凤的藤蔓更急,一下就将横剑格挡的云文箬扫开。云文箬自小就学太虚剑宗的剑招,虽然剑意跟不上,但剑法却卓绝,一挡不下,整个人借力一跃,腾空的身体擦着边躲开藤蔓。 她的动作险之又险,看得玉芝芝满心着急,想过去帮忙却又被周边的荆棘缠住。 这株尖吻凤在这样的风水宝地生长多年,本身巨大,应该不缺食物和水源,捕猎意识不应该如此急躁才对,明心劈开一条藤蔓,看着四周收缩迅速的荆棘,当即喊道:要找弱点。 既然不可能是天生的捕猎意识,那就只能是被外物强化。 云文箬也瞬间明白过来,一招一式不再拼命,反而借着灵活的身形穿梭跳跃,寻找可能强化尖吻凤的法器。她跳得很高,没一会儿便在尖吻凤的尖齿中看到一抹不同寻常的白色。 在牙齿里。 云文箬说完便往猩红的花盘砍去,还没靠近就被更迅捷的藤蔓拍落地上。 尖吻凤也意识到自己暴露,捕猎的动作越来越快,藤蔓扑来,每一下都杀机四伏。 能活动的空间已经很小了,明心一把把云文箬塞进玉芝芝怀里,提着剑一跃而起,和她一起跳起的,是横七竖八近十条藤蔓,铺天盖地,如同网一样盖下来。明心也不退,咬着牙穿梭其中,手指翻飞挥洒,一枚枚铜钱,闪电般打出。 天地五行,阴阳相生 巨型尖吻凤长唳而起,一条藤蔓带着浓浓杀机,当头而下。 秘境外,乾元后山水镜前。 几位峰主吓得人都站起来了,秦符面色凝重,下意识去看燕纵,生怕下一瞬他会挥剑将整个荒泽秘境劈碎,满山的弟子一半在秘境里,要是强行破镜,修为不济的只怕会当场横死。 然而燕纵没动,他望着水镜,如同神铸的面庞上没有一丝情绪,手指指尖不急不缓地摩梭着那盏灼灼耀耀,生机盎然的弟子灯。 四周剑气、灵气都平静祥和,旁的真君长老毫无觉察,只有坐的近的秦符不适地松动指尖。 明心自然也感受到了那浓烈的杀机,可起阵在即,手上动作飞快,残影绕着指尖,赶在藤蔓砸下来的刹那,以铜钱为阵,耀眼的光拔地而起定住了凶狠异常的尖吻凤,与此同时,以明心脖颈为中心,另一个杀气四溢的法阵骤然展开,藤蔓与法阵碰撞反弹。 猩红的光包裹着坠落的明心,一点点将她送到地面上。 明心摸着温热的后脖颈,那里有股灼烫的感觉,这是阵眼灵气流动产生的,只是她身上怎么会有法阵? 玉芝芝赶过来:怎么样,你没事吧! 明心摇头。 云文箬啃过两颗回复灵丹,人已经好多了。尖吻凤静止不动,四周阵法华光闪烁,云文箬震惊地细看,好一会儿才确定这是束缚的停风阵。她喜欢专研阵法,曾在一本阵法古书上见过停风阵,这阵一笔勾勒,阵法复杂,一旦成型,便是风也能停住。 她震惊地地看向明心,千般言语梗在口里。愣了好一会儿,她才提剑上去收尾,不一会儿,她带着一枚红玉玉佩和几枚铜钱回来。 明心接过铜钱,玉芝芝惊奇想问,明心道:出去再说。 两人扶持着往前走,云文箬失魂落魄的跟在后边,好几次想开口,却又停住。 第16章 016 平平无奇护山大阵 【第十六章:平平无奇护山大阵】 云文箬和玉芝芝都有不同程度的受伤,天色也不早了,明心跟两人一商量,在荒原上找了一个被背风的山坡驻扎,准备过夜。 天外三两点疏星,明心篝火点起,又在篝火四周用铜钱摆阵,阵法一成将落脚地护卫其中。明心拍去手里的尘土,从储物袋里翻出水和食物。 玉芝芝手里抛着打尖吻凤取出的红玉佩,来回仔细看了好几遍:这法宝是什么来头,居然能将一株尖吻凤强化至此。 明心一边将灵泉放进篝火里煮沸,一边科普道:西南方神魔界碑前有一座天堑之峰,山峰内有一个守卫界碑的隐居族群,叫月隐族,这一族崇尚明月天生擅弄蛊毒。 玉芝芝:这个我知道。说道课上有介绍,神魔界碑是万年前一力分神魔的大能曦日真君所立,在她立碑力竭而亡后,她的亲传弟子遵从师命守卫界碑上万年,繁育后辈便是月隐族;只不过三百年前的逢魔时刻,这一族已经覆灭了。 明心愣了一瞬,后知后觉地恍悟,自己死在月隐族覆灭前。 明心唏嘘道:月隐族大部分族人都是水灵根,极擅长引血养蛊,这枚红玉就是诛杀被血蛊蛊虫侵蚀的人后,以周身的蛊血养出来的,有些邪气,但可以用来铸剑,是很不错的铸剑材料。 玉芝芝: 云文箬: 太虚剑宗雾外峰主燕纵收徒收得轰轰烈烈,可除了几位主峰峰主,谁都不知道明心是从棺材立爬出来的、披马甲衍天宗的弟子;再加上她年纪看着又不大,跟同行弟子没有隔阂芥蒂,门内弟子统一默认她是燕纵从山下捡回来的。 玉芝芝惊为天人:明心你知道的好多。 一旁的云文箬附和点头:白天的停风阵,还有现在这个,我看了几遍都没看出来是什么。她伸手感受着阵中灵气流动,只从心底觉得安静平和。 这是很不合理的,修真弟子五感比普通人通透,也只有在绝对熟悉和安全的地方才会觉得平静祥和。 云文箬抿了抿唇,望着立阵的那几枚铜钱,还是开口问道:这个是什么阵? 玉芝芝连忙举手,也跟着问道:我白天的时候就想说了,你用铜钱摆的阵好厉害,那么大一株尖吻凤一下就不动了!当时阿箬被拍下来,我都打算捏碎弟子令了。 她们太欠缺攻击手段,只有一个云文箬可以提剑能扛,遇到扛不住的坎儿,除了捏碎弟子令场外求助也没有别的办法。 明心在衍天宗时,是一个不入道门的非主流咸鱼,除了书读得多点,阵法看得多一点,也没有别的本事,她一向把自己定位在虚怀若谷的人设里,一朝复活,她依然很谦虚,端着灵泉泡枸杞道:就是一个平平无奇的护山大阵,每个宗门都有,我去几笔改的小一点,在外能图个方便。 云文箬: 玉芝芝: 难怪会觉得安静祥和。 秘境内机缘法宝难求,但灵气浓郁,许多内门弟子都是奔着打坐进阶而来,明心几人也不例外,吃过东西,三人如归故里打坐修炼。 一修到了第三天,云文箬晋升筑基后期。 云文箬本就刻苦,在筑基中期盘桓许久,丹田灵气早就积攒够了,晋升只差契机;明心和玉芝芝守在一旁,还趁白天打了一只野兔回来,围在篝火边烤着吃。 恋耽美 免费阅读-陈免免陈免免(10) 明心从小就不是战斗系,储物袋里除了父母兄长加持的防御法器之外,一大半的空间都是吃的喝的玩的,现在也一样。玉芝芝刚把兔子毛拔干净,明心就已经将各种各样的调料摆了一地。 玉芝芝:也不用这么多。 明心左手一瓶辣椒,右手一瓶孜然:要的要的,要有仪式感。 兔子烤好,云文箬进阶醒来,吃了一条兔腿,到了第三天才启程继续走。她们都自觉不是什么天才,幸运值也不高捡不到什么天材地宝,这次来秘境也就见见世面,看看别人怎么修心锻体,所以也没打算走多远。 几人背着手选中一个方向,春游似的往前走,走了小半天,在荒原尽头看到一座小村子。 明心几人走过去,还没走近就听到几声呜呜呜哭声。 那是一个小女孩,十二三岁的年纪,蹲在村口杏花树下,哭得正伤心。乍一眼看见明心几个陌生人,小女孩手忙脚乱地把眼泪一擦,站起身桀骜地问:你们是谁,来我们杏花村做什么? 明心几个对视几眼,互相都明白这是遇到机缘了,赶忙上前解释道:我们师姐妹几人是修道之人,路过宝地,想借此休整,不知可方便? 小女孩看到云文箬手里的剑和身上简洁的道袍,愣了愣,眼里绽出欣喜的光,问:你们你们是仙人? 玉芝芝挠了挠头,笑道:也不算吧,我们是求仙问道之人,还在修炼。 小女孩更高兴了:那,你们是仙人的弟子嘛? 确定了身份,小女孩兴奋地拽着玉芝芝的手往村子里跑:娘!娘,是小仙人! 云文箬赶忙追过去,明心坠在后头,在所有人都踏进村子的那一刻,村口杏花树外一道无形之界拔地而起,氤氲而过,冰凉的月光恍如轻纱,荒凉原野上哪还有村子,空荡荡的四周只剩下风声。 乾元主峰。 数方水镜闪烁,镜内有时是弟子正感悟练剑,有时是弟子拔剑与魔修厮杀,形形色色,各不相同显示在众人面前,只有一方小镜在台上御座,画面稳定地显示出杏花村内。长风吹起那逶迤的道袍长摆,手里的弟子灯璀璨如初,燕纵目不转睛地看着明心一脚踏入阵中。 日落将近,围观的弟子都已散去,只剩下几个轮值的长老守候在旁,等待遇到危险的弟子捏碎弟子令。 上位御座空了六个,只剩燕纵还在。 负责后勤的宋清小心翼翼地问同样轮值的师父:离荒泽秘境洞开还要许久,要不要先请小师叔回去休息? 轮值的长老名云霞子,修为化神,却已经是暮年白发,他活得很久了。他少年踏进大道拜入剑宗,论排行要称老宗主一声师伯,那时老宗主正鼎盛,他几乎是看着宗主师伯这几个弟子入门、问道、潜修的。 他抬头看着台上无情无碍的燕纵,对着自己的得意弟子微微地摇头。 第17章 017 途遇杏花村 【第十七章:途遇杏花村】 踏进村子,一阵微风拂面而来,明心定睛先看的是四周环境。 与世隔绝的村子不大,十几户人家错落分布,此时正是暮归时分,炊烟袅袅升起,几个农夫扛着锄头各自往家赶,不远处还有扎着围兜的农妇问话不知从哪里弄来一身泥的小儿,到处都是温馨淳朴的气息。 明心多看了两眼,觉得有些不对,却又说不上来。 衍天宗擅长符箓和阵法,她从小沉浸在内,对这此十分敏锐,可四周的房屋虽然错乱,却没有形成任何阵法轨迹,好像真的只是随便建建的房子。 小女孩一路叽叽喳喳,还没到家门口,就听到一声呼唤:小苗回家吃饭啦。 欸,在这儿。小女孩应了一声,带着明心几人冲进家门:娘,我又遇到了几个仙人! 这个又字十分精髓,明心一进小苗家院子就感受到了排斥,她与云文箬、玉芝芝对视一眼,三人都感受到了不被欢迎的排斥感。 跟同村人一样,小苗娘长得不出挑,用扎着围兜擦过手,上前搂过女儿护在身后,脸上挤出几分不自在的笑意,问道:几位小仙人从哪儿来,要做什么去? 云文箬随便编了一个出处,小苗娘也不怀疑,请三人就坐一同吃晚饭。家里也没什么好招待的,请不要见怪。 吃过晚饭,小苗娘又给明心三人安排了住所,忙里忙完还要帮着烧水,明心不想她劳累,当着面掐了诀煮水示意她们自己能行。小苗娘看着灵气化焰,看着清水沸腾,脸色更加低沉了。 天黑的快,小村子没有什么娱乐,睡得都早,明心在住房门前摆下防护的隔绝阵,才回到房间。 云文箬也不是粗心之人:虽然能感受到小苗娘亲的不喜,但周围一应吃喝用都检查过,不像有问题。 明心也把自己的感受说出来,表示四周没有阵法。 明心道:先休息吧,明天再去看看。 第二天一大早,早起的村民们已经赶田去了,村子里只剩些老人和孩子,明心几人分别去东西南北查看。 明心去的是东边村口,大杏花树随风摇曳,粉色的花瓣散了一地,树下是几个老人和年幼的孩子,明心蹭过去攀谈。 村民们都很和蔼,并不因生面孔而排斥明心,叨叨絮絮说起村子里的家常,明心听着,时不时插嘴引导话题。 咱们村子位置好,时常有仙人经过,两个月前还有一个穿白道袍的仙人到来,就住在小苗娘的家里,隔天还帮着把山里的大白虎打了,如今上山打柴可安全了。 可不是,我见过的仙人可多了,少时还问过仙人我有没有根骨,能不能拜师修炼来着,说话的人哈哈乐笑起来,那仙人和蔼,真替我摸骨测灵根,然后跟我说我没法修炼,咱们村子世代都是普通人,可不是没灵根嘛! 明心灵台一明,追问道:每一位仙人路过都会给村民们测验灵根嘛? 老人摇头:也不常,但是仙人和蔼,有孩子心向往之去问,他们就会帮着测验。喏,他指着在身边玩耍的小儿,我家这个顽童就测过,只是没什么天赋。 这时,几个孩童风一阵似的跑过,嬉笑声在晴空下扬扬传出好远。 明心心下一松,觉得村子里没遭受过什么仙人屠戮,甚至村民和修士之间交流还十分友好,可,这就更难解释小苗娘的态度了,何况她们来时,小苗还顿在村子口哭得稀里哗啦的。 这时老人像是突然想起什么来:说起灵根,倒是两个月前仙人来时,村子的孩子都去测过,我记得是小苗这孩子测出了一个什么三灵根还是四灵根的,仙人还问小苗要不要跟着去修仙问道来的。 对对对,是有这么一回事,当时小苗娘可高兴了,追着仙人问了许多,只是不知道怎么地,后来仙人走时,小苗却没跟着去。 村民们知道的也不多,日渐正午,聊不出什么的明心回到小苗家,云文箬两人也已经回来了。本来以为是村子受过修士迫害,致使小苗娘的不喜,但今天一问,发现完全不是。 玉芝芝给自己倒了杯水解渴:我问了一圈,村子没出过什么奇怪的大小事,又问了小苗家,也很正常,就是小苗爹在小苗小时候砍柴摔坏了,如今就只剩她们娘俩相依为命。 云文箬也道:虽然只是母女两个,但村子里淳朴,时常帮衬,日子过得也不差,而且村里都知道小苗娘爱女如命,勤勤恳恳劳作,就为了能让女儿有副好嫁妆。 找不出要点,只好先按下不提。 中午小苗娘从田间回来,但却因为家里没有存粮,到隔壁邻居借了两斤米用作招待。如果谈小苗娘脸上掩盖不住的排斥感,单从招待上看,小苗家十分热情好客,符合村子里崇尚修士的作风。 饭后,小苗娘仍旧奔波农作,小苗眼巴巴地蹲在家门口忧愁。 明心望向不远处的小山,对小苗笑道:天气这么好,不如你带我们去山里走走?遇到猎物还能抓回来给你娘一个惊喜。 杏花村小山不高,平日里村民们打柴捕猎都在这里,前段时间偶尔出现的老虎也被除去,十分安全。小苗挎着篮子领着明心几人上山,除了在看到明心捏诀轻松捕猎时流露欣羡之外,其余时间都心不在焉地采蘑菇。 明心玉芝芝分别抓了一只野猪和一窝山鸡,准备带回去给小苗娘当做借住盘缠。 太阳西沉,回程路上,郁闷了一路的小苗走在前头,一边叹气,一边揪旁边的茅草,明明才十二三的年纪,却像有数不清的烦恼。 明心乐了,问道:有什么烦心的事可以告诉我们,就当作是借住你家的盘缠。 小苗看着明心,目光落到她的衣袍和背后的新手剑上,满满都是羡慕。我也有灵根,但是我不能像你们一样去拜仙门。 小苗低下头,眼泪积在眼眶里。 玉芝芝:你想去修道? 眼泪从眼眶里跌出来,小苗点点头:我娘不让我去。 玉芝芝诧异极了:为什么你娘不让你去? 小苗! 小苗还想再说什么,忽地,山路尽头,小苗娘黑沉着脸怒喝。 傍晚一样的招待,明心将野猪和山鸡送进小苗家畜棚里,仅能得到小苗娘干干地一笑。明心几人只能无奈叹息。 入夜,想着小苗跌出眼眶的眼泪,明心难以入定修炼,开门到院子里散步。 天色将黑,远近人家还有几盏烛火,晚归的人们都还没入睡。明心排遣干净心里那点抑郁,才要回房间,忽然听到院子的另一头,小苗母女住的房间里传来争吵声。 娘! 别叫我,我说不许就不许,娘辛辛苦苦拉扯你长大,你就这么不听娘的话吗! 我没有! 那就按我说的做!你听娘说,那人娘相看过,会是个好丈夫,娘这么些年娘攒下的东西都给你带着,都当成你的嫁妆,你好好的,过两年嫁人,好好生活,娘那么爱你,难道还会害你吗! 一股令人窒息的沉默后,压制到极致的恸哭爆发开来,紧接着,就看到小苗擦着眼泪奔出家门,消失在夜色里。 第18章 018 人道渺渺,仙道茫茫 【第十八章:人道渺渺,仙道茫茫】 天色已经完全黑了,初月悬挂天际,照下的光都看不清几步外。 小苗一个女孩子,一眨眼就不见了踪迹。 小苗娘痛哭着挨家挨户求人帮忙找孩子,不一会儿,满村子的庄稼汉都打着火把,漫山遍野去找人。 明心也分到一个火把,挑一个没人去的方向,一起找人。 半大不大的孩子决心要跑,要藏起来,找她的人路过也很难能发现。时间一点点流逝,每一个摇头的庄稼汉都让小苗娘的崩溃浓重上几分。 夜风里传来的呼唤声渐渐低下去,找不到孩子的人都已经回程,明心顺着山路走,一直来到午后捕猎的地方。 半天之前,她曾在这里捏出一个诀,轻松抓住一头十分凶猛的野山猪。 明心提着火把抬头,然后在旁边的大树树枝间看到抱膝蹲坐的小苗。 明心一跃跳上树,坐到小苗旁边。她熄灭火把,以灵力重新点灯,温润的灵气闪烁如同流萤,将四周的叶子照清楚。 你叫小苗,其实我娘也叫我小苗。明心轻笑出声。 那是三百年前的事。那时她刚穿进这个世界,因为没有灵根,受不了修真界的灵气四溢,衍天宗上下养她就像养一株病秧苗,她爹娘心疼她,满修真界找天材地宝给她续命,后来不知道是在哪一处凡尘听说贱名好养活,回来就给她按了一个小苗的小名。 在她十岁前,宗门上下亲近的师兄师姐长老们都叫她小苗;后来病好了,才改成明心。 我看得出来,你娘很爱你。她所有的东西都留给自己的孩子,所有的打算也都围绕着自己的孩子,唯一的奢求就是自己的孩子能平安喜乐一生顺遂。 小苗的声音闷在嗓子里:我知道。但是我真的想去拜仙门,我想修道,等我学成归来,我就能庇佑村民,就能给我娘更好的生活,有我在,村子里就不会有危险,她们都会很安全。 拜仙门登大道,凡人孜孜以求,她也想走这样的路。 那你娘为什么不让你去拜仙门? 小苗把头埋进手背,她抱着膝,像一只受伤的小兽一样蜷缩起来,压抑的哭腔从嗓子里漫出来:因为我只是一个四灵根。那天的仙人给我测过灵根,她很高兴,追着仙人问我要怎么入道怎么修行,仙人告诉她我虽然有灵根,灵根却不好,终其一生也难成,然后我娘就反悔了,不许我跟仙人入道,把我关在家里,让我去嫁人。 她呜呜地哭出声来。 我不想嫁人,我一直都不想嫁人,我想去修道,我从小就想成为一个锄强扶弱的仙人,哪怕很难,哪怕我修不成大道,我也想成为这样的人。 这是我的梦想,难道因为很难就放弃吗? 她觉得很难,不想我吃苦头,就要替我做下所有的抉择,自以为是为我好,替我着想,却从不问问我想怎么样,从不问问我开不开心。大滴大滴的眼泪砸下来,砸到树干上,沾湿一片。我不明白,如果这是母亲的爱,为什么我会这么难过,为什么我会这么不开心。 灵力化灯微微颤动,散落一地的萤光,无声安抚着痛哭之人。 明心无声地叹出一口气,问:人道渺渺,仙道茫茫,你想清楚了吗? 人生的每一个结果都设想过了吗?每一个结果都决定咬牙承担了吗? 如果想清楚了,就回去,去跟你的母亲说清楚你的想法。 去告诉她你的梦想和决心,还有担当。 回到村子时,天将将明朗,东方朝霞云蔚,漂亮得出奇。小苗娘抱着失而复得的女儿失声痛苦,娘儿俩互相坦诚,互相倾诉,互相告诉对方自己不会再以爱行凶。云文箬站在一旁,神色悲戚。 手里铜钱一上一下地颠着,明心也不知是感慨还是叹息:这世上,无分对错,所有人都以爱为刀剑。 话刚一落,周遭如同水波荡开,所以人事物都变成山水墨画般消退不见,四周只剩黑暗,一道光以不可挡之势破天而下。 那是一根簪子,白玉一体,浑然天成。 * 乾元主峰水镜前,燕纵猛地站起身。 夜凉如水,四周没有人,朦胧的水镜定格在明心生涩无奈的笑里,他伸手想去触摸,可遥望的水镜哪里碰得到他想见的人。 这是你的选择? 水镜波纹散去,在镜前的燕纵忽然低低地笑出声来,笑里有些无奈,无奈里又满是浓烈的嫉妒。 荒泽秘境。 白玉簪一现世,所有的虚无都褪去,只剩下明心三人,同时四周阵光大亮,与阵同生的是幻境。 这是一个强制幻境阵,明心倒下前只来得及在己方三人脚下丢出铜钱,画出一个简单的防护阵。 不知过了多久,意识归来,明心揉着混沌的脑袋艰难清醒。醒来发现她身下躺的是一方凉石,凉石安置在一片竹海入口。 明心盯着这方眼熟之至的凉石,猛地抬头看清竹海入口的石碑虚怀谷。 衍天宗虚怀谷! 她,到家了? 明心愣在原地,恍惚里发现已经记不清自己怎么来的,何时来的,她脑子里一片空白,直到被一个爆栗砸醒。 恋耽美 免费阅读-陈免免陈免免(11) 明心!! 我说过多少次了,不许贪凉跑到虚怀谷晃荡,你又当我的话是耳旁风吗? 熟悉的声音,明心扭过头,看到她哥明雩气急败坏的神色。 欸,欸!你哭什么,我打的又没有很用力!而且是你先闹的事,现在贪凉,回头生了病还不是自己受罪喂,你有没有听我说话好了好了,我知道你说过很多次不能打头,我忘了嘛,别哭了,那哥哥给你道歉哥哥给你买好吃的!你上回说喜欢的那个话本先生,我帮你绑回来?啊,好妹妹,我错了,你别哭别哭,小心受风 第19章 019 旧年风筝 【第十九章:旧年风筝】 对于明心来说,她觉得自己手变短了,脚也变短了。 她把这个想法告诉明雩,明雩抬起头嘲笑她:你才十三岁,还指望你手有多长脚有多长? 明心: 明心觉得自己应该不止十三岁,但是她找不到自己不是十三岁的证明。她的脑子里,十三年幼崽生涯的记忆连贯透彻,她甚至清楚地记得自己半个月前刚向她哥举报死对头燕纵一天洗两次被子! 然后被罚抄了半个月的书。 抄书的内容她都还记得,甚至记得自己哪页哪个字写错了,但是不想重写,于是将错就错糊弄过去了。 此时是逢魔时刻的第二年,也是修真界一众天才被迫入学衍天宗的第二年。 擂台红榜还立在上学必过的道场上,明雩依旧高立榜首,他之下是以金丹之力力挫群雄的十八岁天才剑修燕纵。 明心蹲在榜下,她的病弱药宗弟子朋友卫煦也跟着蹲,蹲了半天后,问她:你看出什么苗头了嘛? 明心语气十分深沉:我觉得我跟燕纵应该不是什么死对头。 卫煦咬了一口的苹果因惊恐跌到地上。 明心: 卫煦: 卫煦心疼地看着自己的苹果,惋惜道:你要是没有睡醒的话,可以再去睡一觉,反正你不用上课,也不必每天起这么早。 明心:难道我跟燕纵很熟吗? 卫煦:不熟啊。 明心:那就是了,不熟怎么能成为死对头呢? 卫煦又从储物袋里掏出一个橘子,拨开皮:这也是我时常感到困惑的地方。 你看啊,那个剑修只出现在大班论道课和问鸟林的剑道崖这两个地方,两点一线,从不在别处停留;而你,论道课毕业,剑都拔不出来,这两个地方你到现在都不知道门朝哪儿开,所以,我想,你甚至都没跟燕纵说过话。 明心: 卫煦:那么,你到底为什么这么讨厌他呢? 明心: 明心挠挠头,也完全搞不懂从前的自己在搞什么东西。 她想了很久,都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只能颓丧地回到自己的院子。院子里的老桃树依旧,暮春的桃花瓣洋洋洒洒,风一来就像下雨一样。 今天天气好,侍女忙着晒书,不知从哪个角落里翻出一个断了线的旧年风筝凑到她面前来笑闹。 明心一看,脑海里骤然闪过那年那个暮春,不耐烦磊石翻墙的少年。 她抓着风筝,猛地往外跑。 她本想往问鸟林的剑道崖跑,跑到一半又想起来,今天早上是大班的论道课。等她跑到大班门前,上课钟声已经敲过了。 惊扰课堂的她堵在门口大口喘气,讲堂之上,年迈的老长老停下来。满场都安静了,每个学子都知道,老长老最讨厌别人打断他讲课,哪怕是他的亲传弟子也不行。 教室里坐着的明雩脸色一绿,给明心打眼色得眼都要抽筋了。他尴尬又不失礼数地笑道:抱歉抱歉,舍妹顽劣,我这就去教训教训她。 可他刚站起身,老长老手一压,问明心:人道渺渺,仙道茫茫!当贵明。何解?(注释1) 这一题正是今天这一课的内容。 明心缓过气,在离门口最远的靠窗的角落看到了燕纵。他端坐地很直,哪怕一室喧闹,他都没抬过头。 明心站到台上,背着手开始背书:句出《道经》,是玄阳子问太元子何为众生道,太元子答此句,意为:道法万千虚渺无边无法看清,修仙路途也迷茫遥远难以把握,但,这都没有关系,因为人应该知道自己想要做什么。 老长老又问:有何悟? 她才要回答,低头着发现自己还抓着那只风筝。 世事浩渺无常,有蜉蝣朝生夕死,亦书背到一半,她又去看了一眼燕纵,见他仍旧垂眸静坐,气得突然不想背了。亦,亦想找燕纵放风筝。 满室哗然。 明雩目瞪口呆。 老长老经书一摔,燕纵背起飞天而来的黑锅,跟着明心一道在门口罚站。 明心不在意自己被罚,幸灾乐祸地看着燕纵,道:下课了去放风筝怎么样?放完风筝咱们一笑泯恩仇。 燕纵罚站也站的很直,居高临下,冷冷地看了她一眼。 那一眼很冷,但没有什么情绪,也对,他修得是无情道,虽然才金丹期,道法不够通明,但已经有点模样了。 明心也不怂他,觉得风大,从兜里掏出铜钱摆了个停风阵挡风,又从储物袋里翻出一个苹果,一场罚站站得像春游似的。 好不容易站到下课,明心还没来得及招呼燕纵去放风筝,明雩已经铁青着脸大步走来,一把挡在明心面前,然后道歉。 小苗她喜好玩闹,并非有心陷害,我改日再替她向你赔罪。 哥 明雩没理她,燕纵看了明雩一眼,不置可否掉头就走。 明心撒丫子想跑,一张定身明符已经贴到身后。 明雩语气森森:爹娘外出前给过我家法棍,你想试试看它好不好使吗? 明心又被罚了道经,虽然她解释了自己真的只是想找燕纵放个风筝,并不是去捣乱的,捣乱也是因为被燕纵气到了,然而,并没有人相信。 卫煦奉旨前来探监时,慎而又慎地绕过那些被随手丢开的道经,穿过博古架凑到明心跟前,竖起两根手指笑她:两次。你生平两次吃亏,这两次都是因为燕纵。 明心扭开头不理他。 卫煦也不放在心上,手里一柄公子扇,晃晃荡荡绕到博古架前,成排的博古架上摆得满满当当,小到一本随笔手札,大到灵丹秘宝应有尽有,卫煦点着其中一个灵石雕成的盆栽:这株鬼草是去年你哥托了我师兄千里送来,途中跑死了两只飞仙鹤才在你生辰之日赶到。 鬼草其叶如葵而赤茎,其秀如禾,服之不忧,只在风雷刀镜内生长。风雷刀镜一个上古秘境,入境十死无生,上百人入境也就出来了两个,命都快玩完儿的秘境里你哥都不忘给你准备生辰。卫煦像个地里小白菜,酸酸地补充道:真是人比人气死人,我怎么就没有这么好的哥哥姐姐弟弟妹妹呢。 明心翻了个白眼,就看他装,现在的衍天宗没点背景的小天才根本进不来。 还有这个,平平无奇一小话本,我记得是前两年,你入了这话本坑,但不巧写书人写到一半出秘境去了,你忧心的食不下咽睡不安寝,你哥不远万里跑到秘境门口把人逮回衍天宗,又花了半个月给你写完本,这在修真界可是独一份,如今都还在街头巷尾说书人口里传唱。 明心顺着他的话看那本狗血话本,社会主义勤俭持家的心一哽。 卫煦又笑:你哥哥还道了两次歉,还两次都是同一个人。 其实这是她第一次捣乱。 第一回长街下刚见到燕纵时不算,之后告状也是私底下,只有这次众目睽睽。她脑子一热,没了把控她真的只是想去放个风筝而已。 在十二岁前,满宗门的人都爱惜她,她知道别人让着她,她也礼尚往来让着别人;十二岁之后,宗门里来了外人,外人不让着她,可她伶牙俐齿也从没吃什么亏。 唯一让她吃亏的,只有这个妄图和她哥哥比肩的臭屁剑修。 明心幽幽地回头,道:我好像知道我为什么这么讨厌燕纵了。 第20章 020 紫薇星明卦 【第二十章:紫薇星明卦】 这一切都要从一个卦象说起。 衍天宗是占天命之宗,宗门世代隐于世外,逢乱而出,乱止归隐,以断红尘洗铅华虔诚问因果。 她哥明雩从小就是个天才中的天才,学阵法学符箓永远一马当先;在他十岁之时,宗门例行占卜,结果占出了个紫薇星明的卦象。 当时例行占卜的是宗内最老的大能长老,按辈分门下所有弟子都得叫他一声祖爷爷,他历经千年,于杀伐中一卦救世,老来因果缠身,病体缠绵,只能在门内逗弄小辈。 隐世之门人的卦象一般也隐世,没什么因果,祖爷爷一边占卜一边教小辈们看卦象,然而占到她哥之时,落地的铜钱才显出卦象,祖爷爷就仰面吐出一口血,血沫滴到铜钱上,一下就隐没了。 缓过好一会儿,祖爷爷才有力气挥退上来扶他的人,叹息道:命到了,命该如此。 后来,他哥哥就成了救世双星之一。之所以称双星,是因为当年那道紫薇星明卦,显出的是两个人,一明一暗,遥遥相对。 她哥是明星,另一个是暗星,两人协力方可救世。 明心了解到这些的时候,人还没从科学的时代彻底切换到修真时代,对此嗤之以鼻不是嗤这中二病的设定,而是打心底里不服气,这世上难道还有能跟她哥比肩的人? 开什么玩笑,明雩是世界上最牛逼的人! 明雩十六岁出世,由北到南不到一年就名扬天下,修真五十大宗宗门大阵,形形色色全都出自他之手,就这么他还不忘给家里蹲的明心带礼物! 明心比明雩小十岁,明雩名扬天下的时候,她还像一条没鳃的鱼一样在修真界艰难求生,而那一年,恰好是燕纵问心劫求卦求到衍天宗的那年。 燕纵的那副卦象不为外人道,但明心却知道卦的内容,她知道燕纵就是双星卦里的那颗暗星。那卦卜完,她爹病了三个月,醒来第一件事就是抱着她,神情悲戚地说一定会治好她的病,让她好好的长命百岁。 在修真界,长命百岁不是什么好词儿。 但这词却很合适明心,因为,她最长也就一百来岁。 后来呢? 后来我就把这个事忘了。 卫煦: 明心丢开手里抄经的笔,恶狠狠地继续道:长大了我再一看燕纵,这才想起来有这么些事,可叫我气到了。 卫煦:但是,他可是你哥哥要并肩作战的手足,你这一闹,他倒低了那燕纵一头,亏大发了。 明心: * 明心,一个哥哥人养大的病秧苗。 在她病得要死到病得不那么想死的里程碑式人生里,明雩可谓是呕心沥血,就差把她装进口袋里,到哪儿都细心养着了。 就这谁能让明雩受委屈,明心头一个就不答应,哪怕是她自己也不行。 于是抄完经的第二天,她带着自己可可爱爱没有脑袋的笔书,跳进她哥的寝屋。来就学的外门弟子众多,衍天宗宗内专门辟了一块地建房舍,单人单间,明雩以身表率,也住在里头。 那日没有早课,大班学子练剑的练剑,比武的比武,闹得比菜市场还喧嚣。明心进屋的时候,明雩正忧卒地喝养生茶,一眼看见明心,头又疼起来,手里的茶都不香了。 你又怎么了? 明心蹭到桌前,也给自己倒茶。哥,你没给那谁道歉吧。 什么哪个谁,好好说话。 就是那燕纵。 明雩白眼一翻:没呢。 他正头疼这个事,昨日放课,他想约燕纵,可燕纵以要练剑辞了。他也不好强逼,只好等他空闲再做打算。 明雩和燕纵的关系不差,应该这样说,明雩和所有人的关系都不差。 他就如同朗朗清风皎皎明月,亲和有礼,和谁都有点交情,谁都卖他三分薄面,燕纵拒绝也不是拿乔,因为他一个无情道,就是这么个样子,换谁来都是这个样子;彼此双方都知道,并宽容对方的生活习惯,甚至还比别人多出那么一点惺惺相惜的味道。 明雩从未因为少年时的紫薇明星卦劳累,对他来说,有燕纵这颗暗星和没他这颗暗星是一样的,都不妨碍他实现理想他的理想是立一太平盛世,供他弱到出奇的妹妹百岁无忧。 明心一杯茶灌下去,扯着她哥的袖子:你别给他低头! 明雩额角暴走,拽着妹妹就揉: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不许到大班来,你又不听话。 我听话,我都没有背着你来! 你还想背着我过来? 明心抱着头,怒其不争:这都不重要!哥,我跟你说,不许你跟他道歉,你以后还要跟他共事,断不能为了这些小事矮人一头!我不许!我自己做的事,我自己解决。 话音才落,明雩的神色已经淡了,这是他生气的征兆。 明心,我说过,不许你跟燕纵玩。 我没有跟他玩,我就是道个歉,我自己惹的祸,我自己解决。 明雩怒极反倒安静了,一模一样的两双眼睛,里头对峙着的都是认真。 明雩道:不许去。 明心对视三秒钟,败下阵来,还能怎么办呢,她又不能打她哥。我不去,你也不许去。你要是去了,那我也去。 明雩:你还跟我耍这赖! 明心捂着头,死猪不怕开水烫:我不管,都是误会,要不这样,我写一封道歉信,你誊一遍夹在风筝里,然后带给他,他比我大五岁呢好吧,我再画几张保命的符箓送给他赔礼,这样他总不会跟我计较了吧。 隔天,燕纵在寝屋里收到一个不知哪里来的破旧风筝,很丑,还夹着一瓣干透的桃花。风筝下还有几个符箓,这几个符箓罕见,一笔合成,笔锋飘逸卓绝,气势滂沱犹带天威。 他拆开仔细看了一遍,正巧手中有笔,便临摹起来。 这一画画到天将明,晨钟敲响,他才惊觉,自己入道十多年,头一次错过练剑的时间。 第21章 021 你哥让你别跟我玩 【第二十一章:你哥让你别跟我玩】 黎明转瞬及至,空旷的剑宗后山,渐渐热闹起来,三俩成群的剑修们结伴穿过问道场,只有荒泽秘境前依旧安静。 又一天过去,秘境洞开的时间在即。 不少弟子提前破镜而出,长老云霞子井然有序地给受伤弟子安排疗养,给看破心境的弟子安排闭关,一个接一个,不见一点嘈杂,所有人都自觉地为御座之上大乘剑君保持安静。 入境至今,他一直从水镜中看着自己唯一的弟子,从未离开。 恋耽美 免费阅读-陈免免陈免免(12) 宋清送完一个受伤弟子匆匆赶回秘境前:师父,东祁连山的卫真君来了。 不稍时,远道而来的卫煦颤颤巍巍地从一个剑宗弟子的剑上跳下来,真心实意地感谢道:谢谢小兄弟送某一程,不是我不说,你们这剑宗对外真是太不友好了,满山的剑气,飞仙鹤都不愿意来。 卫煦一边摇扇一边叹气。 被迫日行一善的剑宗弟子: 卫煦整了整衣裳,落座到燕纵身旁,水镜内是衍天宗景色,幼年的明心一闪而过。他扇子一收,眉头皱起:幻境? 燕纵不答。 卫煦:楼卓之被你师兄扣押之前将消息传回衍天宗,现在整个衍天宗都知道明心复活,明雩出关在即,等他杀上来,衍天宗跟太虚剑宗就当真不死不休了。 燕纵嗤笑:我还没出去找他。 卫煦头疼:人怎么说是兄妹,你横插一脚实在不合适,要说婚约,当年毕竟没礼成,你这一上来就带着满身天雷去抢棺要是我我也得炸。 燕纵:你是来说教的? 卫煦:不,我是来看病的。你师兄说你这次闭关出来后,经脉断裂更为严重,让我来起死回生一下,烦请伸手,我切个脉。 燕纵伸出手。 片刻后,卫煦面无表情地站起身,对着台下远处作一揖,然后扁鹊三连:救不了了,等死吧,告辞。 远处站着的秦符: 卫煦:我十年前就跟你说过,你本身就有飞升劫留下的神魂暗伤,又费心用精血构养逆阵,再频繁使用灵气必定经脉崩坏,你是人,还是人,两个月就驱动两次万剑阵,你是怕死的不够快?那你复活她做什么,觉得她不够难? 卫煦焦躁的火气、怨气、怒气几乎要从眼底喷薄出来。 我以为又失败了她醒来时,不记得我。 我剑都拔.出.来了,就像之前无数次失败一样,一剑杀死她,然后重新起阵。晨风呼啸而过,燕纵停了好一会儿。 只有一个人记得的感觉比死掉更绝望,他何止起过一次杀心。 * 幻境内外,时间流速不一。 明心总觉得有什么不太对,有种奇怪的荒诞感萦绕在她周身。 就比如,她觉得自己应该高一点;比如,她明明记得昨天还是骄阳似火的夏天,可一觉起来她却已经穿着狐裘在隆冬里瑟瑟发抖;比如,她明明记得她在院子里晒太阳小憩,可一睁眼就在树上。 这棵树还尤其的高。 树是无忧树,还结着果,明心随手摘下一颗,仔细回想自己到底是怎么上树的,但是脑子里一片空白。断层的记忆里她明明在跟明雩探讨要不要给讨厌鬼燕纵道歉,一眨眼,人就在树上了。 此时四周看去,除了一条已经腐败的麻绳,再无一物。 她不能理解。 日出朝霞刚穿透云层,万束光铺陈而下,将天堑之上的衍天宗照亮。 明心忧愁地想去翻储物袋找弟子牌联系明雩救驾,手伸到一半,突然意识到她是没有灵根的,没有灵根怎么会有储物袋? 明心:? 就在这时,两个持剑少年远远走来,还没靠近就拔剑,大声高喝:燕纵,你可敢跟我们比一场? 衍天宗学府元年,热血沸腾的天才们摆擂台刷红榜,敢不敢比一场就像您吃了嘛一样平凡且随处可见。不过衍天宗禁止私斗,上擂台必要掌事长老见证,擂台之下一旦私斗,那是要受罚的。 明心一低头,赫然对上抬头的燕纵。 四目相对。 不能理解的事情增加了。 持剑少年显然也看到了明心,四人都愣了愣。 明心摸出铜钱,道:虽然感觉已经说过很多次了,但,不妨再多说一次,衍天宗禁止私斗,当然如果你们非要打的话,我可以替你们卜上一卦,沾沾凶吉。 摇动的铜钱当啷一声摔到地上,明心呀了一声:无妄卦,下下卦,无妄为不测之意,看来,你们运气不太好。 两持剑少年: 持剑少年哪里还站得住,相互扶持,飞快跑了。 喂,你们还没给钱呢。你呢,你不跑? 燕纵没理会。 明心笑了一声:看来天才也是分门别类的,也分信邪和不信邪嘛。 这是一道很轻快的声音,带着点稚气和张扬。 燕纵仰头看到,高高的无忧树上,明媚的女孩咬着手里的无忧果,一腿支起,一腿晃荡,眼眸里衬着晨曦的光,一看就桀骜难驯。 看在我救了你的份上,帮我,我想下去。 性别不方便。 树上的明心愣了一下。 明心: 燕纵又道:你哥让你别跟我玩。 明心: 燕纵:上次的符箓是你画的? 明心沿着无忧树树干一点点退回去,退到安全距离道:我不能告诉你。 燕纵:为什么? 明心正色:因为我哥不让我跟你玩。 燕纵:你这么听话? 明心才十三岁,又因为从小养病,乍一看去就像个没长大的孩子,此时却老神在在的拢起眉头,像模像样的叹气:不然还能怎么样呢,我又不能打我哥。 燕纵: 燕纵没说话。 明心等得不耐烦,探手又摘了一颗无忧果远远掷到燕纵怀里。 收了我的贿赂就得干活。我难道很老了,什么就性别不方便,明心说着莫名在心口里涌上一种情绪,她脱口恼道,我还没让背我呢,明雩都是背我回去 话一落,明心停在原地,她怎么会用如此熟稔的口气? 不真实的荒谬感充斥五感。 失落的记忆一点点回笼,她终于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想着去摸储物袋了,因为她还在太虚剑宗里过幻境。 明心再也管不了,从高高的树端一跃而下,有风来扬起她的裙摆,四周想失真的水墨画,眨眼消失。 第22章 022 卦起 【第二十二章:卦起】 明心是在一张拔步床里醒来的,床边还摆着让人熟悉的九盏续命灯。 这是燕纵的房产。她脱离了幻境回到现实。 记忆纷至沓来,如同拼图一样回到自己的位置。明心恍惚片刻,第一个上头想法是,燕纵确实认识她。 她是燕纵复活的。 燕纵对她心怀念想,所以复活了她。 但,更多的无法理解的问题又涌上来。 她和燕纵也没有风花雪月,怎么就到了玩命相赔的地步? 难道还有什么是她没记起来的? 明心满脑子不理解,直接掀被子起床,打算去问。她一向坦荡不忸怩,与其藏着装不知道,还不如问个明白再做决定,疾步绕到室外,没走两步又停下。 外厅,燕纵在窗边贵妃榻上,手里握着一卷书,午后薄光映衬,看得出他神色倦怠,却依旧还守在这里。 燕纵闻声抬头,四目相对。 刚想找你。明心难得迟疑了一下。 何事? 明心坐到燕纵桌前,鼓起勇气开口:你以前是不是喜欢我? 虽然还是没有想起来,但是真的没办法解释为什么一个大乘剑君非要搞逆阵复活。 话一出口,明心又有点后悔。 她漫无边际地想,她一个天才世界里的平平无奇路人甲,对面坐着的却是天不生斯,无情道万古如长夜的天选之人,她问这话委实托大,要是燕纵反驳,岂不是丢人?但,燕纵点了头。 明心心头有种巨石落地的切确感,这种切确囊括了她复活以来面对的诸多荒诞和莫名而来的熟悉感,最终变成果然如此的安心。 她顿了顿,又问:那,我们是什么关系? 这问题比刚刚那句还要尴尬,两相对视,握卷的手一动,燕纵唇边浮起一点笑意,无情无碍的冷冽气质飞快从他身上褪去,他眼底坠着光,微沉的嗓音说出的话却惊天动地。 我们是道侣。 一口口水呛进嗓子里,明心惊恐地大咳起来。 咳了半天,她直起身,脸上写不完的纠结:我那时才十三岁啊。 这得三年起步。 惊恐稍停,明心又觉得不太对,再一琢磨,依然痛心谴责:就算不是十三岁结道侣,但我死的时候十六岁,也没成年,你怎么下得去手。还是得先判为敬。 幻境戛然而止,她醒来后没再会想起有用的信息。 虽然她没机会拒绝,但燕纵费心复活她,还因她两次召应万剑弄得一身伤病,是个深情不寿的人设,她之前不记得,对事不对人,偶尔还会觉得尴尬,但是现在弄清楚两人从前的关系,那些涌上心头的熟识感铺陈,尴尬是没有了,但又心虚起来。 她只想起来两人的相识,却没想起来两人的相知相恋。 这也是她对他的一种辜负。 更重要的是,现在还要不要维持这种关系。 毕竟她不记得,总不能骗人吧。 你过世时不是十六岁,你只是现在十六岁。 明心更心虚了:那,就算是现在十六岁,你、你也不能下手吧。她才筑基,这里又是剑修大本营,她即打不过,也跑不了。 只有光尘浮动的室内太安静,每一秒都分外难熬,她也不敢去看燕纵,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听到一声微叹,这一声叹简直叹进她的心里。 对座的无情道剑君很君子,也很守礼:在你没想起来之前,我不会对你做什么。 明心有点说不上来的感觉,觉得分外对不起他,但对不起中又微妙地松一口气。她轻咳了一声:哪个是,是在那棵无忧树上,我让你接住我的时候开始的? 英雄救美是贯穿宇宙恋爱的套路。 燕纵:不是。 明心大吃了一惊,不可置信:你就让我从树上摔下来了? 燕纵:你要跳的时候,警示钟响了。封魔界碑破阵,警示钟长鸣修真界,魔尊带兵压境,修真界大能尽数自爆封道,你的父母也失踪了。 修真界有三劫,一是问心劫,度过问心劫才能结丹;二是问道劫,问道劫于元婴期满,渡劫晋升化神,步入化神期才称得上修真界大能;最后是问我劫,天地大道归于一身,是大乘飞升时才有的劫数。 修道艰难,修真界五十宗门,化神以上的修士不过百数,有一个算一个都是修真界的顶梁支柱,怎么可能为一个封魔界碑尽数自爆。 明心惊得合不拢嘴,游魂半晌才找回声音:后来呢? 大能们自爆封道,能将魔修拦在界外,却挡不住封魔界碑大开。封魔界碑立在西南天堑之峰,峰下聚魔林,林内是隐月氏族,这一族人传承上古,每一辈都会出一个精通阵法的守界人,每万年一度逢魔时刻,修真界大能齐聚封灵聚阵,却从没有出过这么大的事。事情传到衍天宗,课上不了了,每天都有人闹着要下山。你哥拦不住,便振臂一呼,点算数百金丹以上的修士,开启衍天宗宗门大阵,赶往西南境内。 在衍天宗念书的都是各大宗门,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天才后辈,这些天才被父辈们庇佑还未踏足俗世,一朝听到父辈们倒下,怎么能不闻不问。 那时的明雩是年轻一代的魁首,少年修士都愿意听他指挥。 明心凝神细想了片刻,依然没有什么记忆片花,但她知道这是她哥会做的事。 紫薇星明卦,卦起。日落月升,一颗明亮璀璨的新星遥遥升起。 那是写进修真纪年里的除魔卫道的年岁,父辈们埋进土里,曾被关怀爱护的新星升起又落下,直到封魔界碑再度立起,他们的名字刻在碑上,供人传诵。两百年后的今天,海清河晏,每个宗门的每节论道课,都由一个名字起承。 明心的心思已经不在燕纵身上,这段漫长的岁月靠说太慢,不如去藏书阁翻书。她顾不得道别,飞快往外走,走到一半又想起来:那,你跟我哥 话在唇边打了个圈,她本想问为什么翻脸打起来了;又或者是有没有像卦象里那样携手立碑,携手又为什么不死不休,但到最后她又都咽下去。 她扭头要走。 她本能地觉得这和她有关,但她什么都不知道。潜藏在灵魂里,有道奇异的声音催促着让她快走,快一点去找回那些失落的记忆。 燕纵没有拦她,只在她将将出门的最后一刻,回答了她的问题。 等你想起你爱我的时候,我再告诉你。 第23章 023 旧友 【第二十三章:旧友】 太虚剑宗的藏书馆落成于花渺峰,七层高,没有衍天宗大,藏书多数是剑招、心法,还有一些必要的道经和历史传记。 明心花了两天时间把缺失的三百年历史进程补完。 三百年前,封魔界碑禁阵松动,修真界大能齐出,欲封灵聚阵;两年后,月隐灭族,禁阵破碎,界碑洞开,太虚剑宗、药宗、器明宗、衍天宗等五十宗大能自爆封道,随后明雩带人千里支援,一微薄之力抗衡封魔阵破碎后,从界碑另一端蜂拥而来的魔修。 自界碑立起,修真界对界碑另一端的了解变得匮乏,明心找了好久,才从记忆里翻出几卷关于界碑另一端的记载。 在天地蒙昧初分之时,各族开始悟道修炼,因为所悟成道间互有背斥,种族彼此开始有争端且随着时间流逝越演越烈,生灵涂炭。 修真与修魔两道背行,千百年斗争互有胜负,直到一名叫曦和的修真天才异军突起;这位天才以慈悲入道,挽大厦于将倾,最终一力分神魔,又以道身为阵,立下封魔界碑以此分割仙魔,座下一百零八位亲传弟子皆效仿以身殉道,仅剩一小弟子作为守界人,常年驻守西南天堑之林。 在修真界里,修士感应天地道法,以灵气为引,锻造此身,这是顺道法而逆行的道路,;而以身殉道确是顺道发而顺行的道路,以己身化道,将所有融入道法之中,百死无生。 传说里那些留一缕神魂、一缕生机然后转世重生什么的,不存在的,说殉道就是殉道,有所保留的都不是殉道。 天道岂是好骗的。 曦和真君以及座下一百零八位弟子肯定是死透了,而他们化成的界碑下的封魔阵却是活阵,守卫修真界万余年,只在每千年阵眼浮面时略有躁动,修真界将这一成为逢魔时刻。每次逢魔时刻,修真界大能皆齐聚西南,一同封灵聚阵。 明心熟悉阵法,知道yi封阵是将五行灵气注入阵中,以灵气加速活阵运转,将浮起的阵眼下沉达到隐藏阵眼的目的,这是一件非常简单的事情,唯一需要担心的只是注入的五行灵气够不够。 就算灵气不够也只是延缓阵眼下沉的速度而已。 这怎么会就逼得大家长们一起自爆呢? 明心想不通。 循着封魔界碑的线索探寻,明心又在藏书馆里蹲了两天,可惜毫无进展,倒是驱魔记载看得挺多,三百年前明雩带着的天才队伍以顶天立地之资为修真界重新拉起抵御防线。 恋耽美 免费阅读-陈免免陈免免(13) 那一届的天才有点多,彼此之间都有点不服输,大家长逝去的buff一加成,瞬间集体长成。明心随手翻过一页,翻开的传记讲诉了一名叫周弃的炼器师,一道观夜驱百魔,为临近的凡人城池挣得一线生机。 这样的故事有很多,魔修显然不差脑子,不会干举百万雄师只打一波的脑残事,大家像模像样的搞阴谋阳谋;修士与魔修的战线拉得很长,每一道突破口的驰援占守,每一个关隘的进退反攻,都是修士血肉堆成。 无数修士陨落,又无数修士崛起,短短几句篆书,薄薄几页白纸,记录了驱魔二十年。 明心不知道自己历经几何,看过几次这样的画面。一本书翻尽,卫煦翻上房檐,踱步到她旁边蹲下,把手里的纸扇别到腰后,又从储物袋里翻出两个苹果,一个递给明心,叹道:那么久过去,没想到还能再见到你。 明心扭头看着旧年好友,眼睛里充斥不解。很久了吗,对我来说,上一次见面还是上次, 她沉思片刻,补充道:就去年。 她的记忆截止在警世钟敲响之前,她仔细算过时间,她上一次见卫煦确实是去年,她记忆的去年虽然她的记忆空了很多年。 卫煦一噎,一腔伤感戛然而止。 他奋奋地咬开苹果,道:不愧是你。 明心坐在藏书馆顶层正脊,掂了掂手里的苹果: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怎么死的?我哥怎么样了?还有我父母亲,燕纵说他们失踪了,其他大能都是自爆,只有我父母是失踪。 卫煦沉默了一瞬,怒道:你不是才醒,怎么这么多问题?难道燕纵就没有把事情都告诉你? 明心:没。 卫煦更怒了:那你不去问他,跑来问我一介废材? 这不是不太敢,我才醒过来,他一把剑就架在我脖子上,我差点就没挺到现在来见你。明心幽幽叹了一口气,当然,这些都过去了,现在,他说我跟他是道侣,我我居然能出这么有牌面的事儿,啧,以前真是小看自己了。 回想从前现在,稳不过三秒,明心一失声先笑了出来。 燕纵,一个高岭之花,出生就站在冰山上的人,谁曾想,一转眼,我变成了他求之不得的白月光了,真是莫名其妙。 卫煦默了一会儿:也不见得是什么好事。 沉默的卫煦忧心忡忡。 衍天宗和药宗关系好,就像卫煦师兄和明雩至交一样,她从小就认识卫煦,两人一道上山抓鸟下河摸鱼,亲得就像穿一条裤子的亲姐妹,她还没见过这么悲天悯人的卫煦。 明心唏嘘起来:怎么了? 卫煦撇开头,不答反问:既然已经醒过来了,就不能普普通通的活下去,一定要去查从前的事情吗? 明心停了停,抬起头看风卷残云。 我遗失了很多记忆。我醒过来的时候,第一个看见的是燕纵,他看起来离走火入魔就差一点点,后来我想起来了一些,但还是不记得他。她笑着指自己空荡荡的脑袋,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看着他总觉得亏欠他很多,搞得我都不敢问他我是怎么死的。 卫煦压着嗓音,神色肃穆近哀:是他欠你。 逝者已逝,那都是三百年前的事了,明心满不在乎地摆手:谁欠谁其实不重要,重要的是在我这里,我跟他不够熟,很多事情我没法向他求证欸,说起来,你能联系到我哥吗,通传一声,让他来接我,隔得太远,我自己找不到回衍天宗的路。 卫煦道:你现在回衍天宗,燕纵能把北天山都劈平了。 明心: 卫煦:你真的想弄清楚当年的事情? 明心应了一声。 卫煦道:我帮你。 话一落,卫煦召出飞仙鹤,转身就要走,明心一时没反应过来,伸手抓他差点被风带得滚下去。 等等,你去哪儿? 卫煦:西南。 明心顿了顿:你当年也在西南? 在。 明心咯噔了一下,又指了指自己:我当年也在西南? 这回卫煦沉默了很久,最后,答道: 在。 一个简单的气音,明心心如擂鼓,她恍然想起,燕纵说过,明雩带去的人都是金丹以上的天才。 那,她和卫煦两条咸鱼,怎么会出现在西南前线? 第24章 024 是非在己 【第二十四章:是非在己】 卫煦来得快,走得也很快,快得明心都没来得及找他要一只飞仙鹤! 她一介废材,没有剑意,在天才遍地走的太虚剑宗,实在很想念代步飞行的御宠,起飞不消耗灵气,还可以吸。 日子又变得普通起来,明心依旧上课,燕纵则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地窝在雾外峰养病。明心观察过,燕纵褪去疯魔,虽然还是看谁都像看万物刍狗的无情剑尊模样,但人格外好说话,每晚都会指点她修炼。 她也不笨,水木双灵根,修炼进度不可谓不快。 荒泽秘境里误打误撞开启的白玉簪幻境,三人小队都有了不同的开悟,云文箬和玉芝芝两人筑基圆满,一出秘境就闭关步入问心期,明心也从筑基中期一跃到了大圆满。 问心期跟筑基期、金丹期都不太一样,筑基金丹都有初中后期的分法,旨在炼化积累灵气,以达到化为己用,问心期则不同;问心期更像是期末考试,是考核阶段,问心问心,问得是道心,道心通明,一念金丹者大有人在。 七八天后,玉芝芝云文箬分别出关,留级三人组成功在食堂角落会晤。明心点上一桌子菜,半壶灵茶,一筐灵果,然后用击败荒泽秘境中的巨型尖吻凤产出的血玉玉佩兑换的灵石付款。 那块血玉是锻剑的材料,云文箬玉芝芝两人都有趁手剑,便一致同意将血玉分给出力较多的明心。明心没有剑意,对剑的需求度不高,便挂到剑宗内堂卖给有需要的人,换了一大笔灵石均分。 玉芝芝举着食堂统一配给的灵茶,十分感慨:我们已经是成熟的修士了。 半个月前还在担心能不能毕业,半个月后已经半步问心结丹在即,结丹之后就能离开宗门,闯荡秘境。 留级三人组就着灵茶庆贺过后,临别玉芝芝突然想起来:在荒泽秘境里突破到问心劫的弟子不少,算算时间马上就要出宗门了。 明心不解:出宗? 玉芝芝应了一声:问心劫不难,一半修士只要潜心向着自己的道,一年半载的,总能成功破劫,以前掌门长老们不太管这个,但三百年前小师叔因晋升太快卡在问心劫不得不外出游历,自那以后,为了防止进修过快,每年都会有宗门长老带队出宗,见万象行万道,以便破劫的同时,也让结丹在即的弟子们适应结丹之后你死活我的秘境生涯,我跟阿箬都在此列。 懂了,拓展野外生存技以及团队协作,就是夏令营。 明心了悟,却看到云文箬猝然停下脚步:芝芝,我不能陪你一起出宗了。我得回家一趟。 云文箬走得很急,第二天一大早便已不在宗门内,玉芝芝惋惜之余,也得投入到出宗准备当中,于是日常上课就只剩明心一人。 太虚剑宗的课程简单,上午论道课,下午剑招实训。明心论道课打遍天下无敌手,剑招实训被天下无敌手打遍,她一寻思,两者都已经没有进步空间,不如在家自学。 自学有好处也有不好,不好在于剑宗算平时分,自学没有平时分。 她虽然已经是筑基后期,但她第一次入道,道法万千她还没选出一条,没有把握在半年时间里踏过问心劫一举结丹不能结丹,又没有平时分就意味着要留级。 放课后,明心一路纠结回到雾外峰,把这想法跟燕纵一说,燕纵当即掏出峰主令为她传讯免课,看明心还不走,又问:还有什么事吗? 明心: 明心复活后人佛系很多,轻易不招惹是非,对于动不动就拔剑的剑修们表现出极大程度的尊重,就连山门前整整两面墙的,也不知道有没有人看过的,不许无故逃课的门规戒令,她都抽空背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可现在,燕纵用实力告诉她,有师尊撑腰就是比较牛逼。 * 不用上课后,明心空出的大部分时间都在雾外峰后山的药田里修炼。 自从燕纵为她引气成功后,她发现,虽然她只是水木双灵根,但却十分契合六道轮回长生诀。甚至有些时候,她会觉得,她是专为这门功法存在的。 木属性灵气飞快地涌入体内,盘桓凝结丹田后,又反哺而出,刚长出嫩芽的风血草飞快地绽出第三片叶子。 烈日西沉,晚霞转瞬即逝,天色暗下来。 她踩着月色竹影散着步,远远看到漆黑的竹楼点亮烛火。 烛火点在院子里,一道身影孑然而立。 是燕纵。 他提着灯笼等候在篱笆围成的院子里,隔着不远竹林的另一边,明心停下脚步。 月影摇动,微弱的灯火下,他仿佛变得更孤冷,那不是无情道加身带来的冷情冷感,而是另一种入世的,凌驾剑道之上的孤独清冷,他好像在等着谁,可不知道等不等得下去,也不知道等的人会不会来。 明心能感受得到,自从他答应在她想起来之前不会做别的事情,他变得克制内敛,偶尔三五天都见不到他一次,如果不是她摆在院子的铜钱阵有触动的痕迹,她甚至都察觉不到他来过。 他来也只是克制地守在院外。 她曾经认识的燕纵,是最得无情道真传的剑修,世间万物无一能入他眼眸,除了修炼他不曾对什么感兴趣,却没想到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明心唏嘘起来,心中无限感慨,也算因祸得福吧,是非在己,入得红尘万丈也不是什么坏事。 她重新踏出脚步,推开院门。 燕纵闻声回头,明心这才看到他手里还端着一碗药,碗也不知道是什么法器,不见灵气运转,但他站了这么久,药碗却仍然冒着热气。 养魂的,喝完我们去一趟东祁连山。 第25章 025 一个很好说话的剑修 【第二十五章:一个很好说话的剑修】 药下嘴之时,明心后悔不迭,直冲脑门的苦涩直到踏上去东祁连山的飞舟都没能缓下来。 虽然从小跟卫煦相熟,但是她对药理半点不熟,分不出有几种药材,也分不出对神魂有什么巩固作用。燕纵被禁止使用灵力,只能用灵石运转飞舟,飞舟不如御剑快,途中闲暇时间便跟明心一样样介绍。 明心发现燕纵对别的药材了解都有限,唯独对与神魂相关的药材极为熟悉。 太虚剑宗在大陆南端,药宗所在的东祁连山则在东方,与北天山的衍天宗形成三角之势,所隔距离都很远,飞舟飞行大约需要五天才能抵达。 燕纵一个食物链顶端的剑修,唯一一座飞行法器,虽然不算大,但却十分精致,两件堪比雾外峰大本营的房间,一个画着聚灵阵的大厅,除此之外的空间顶天立地大书柜摆得满满当当。 这些书柜以时间为序,起于三百年前,最近的一本出版日是昨天。 明心从中抽出一本,笔墨香散逸而出,光看扉页就知道,这里的藏书还没被阅读过,再往下翻第三页序章,狗血话本味扑面而来。 明心: 明心一脸纠结地看着跟在身后的燕纵:想不到你也是话本发烧友。 燕纵:全系列完结的我排在这边,你手里的是才出的新本,可以再等等。你以前追的那本《废材剑修逆袭成王》的结局在第三柜第八排第二本,需要的话,我可以给你剧透。 光是名字就彰显狗血与套路的话本。 明心: 她小时候追本子追得凶,看到未完结总恨不得追到别人家里去,身边人都在为她追未完待续,她还记得有一回,明雩在决斗场遇到本子作者竟不管不顾跳台去追,百战百胜毫无败绩的天才人生因此沾上污点。 后来,她略长大一些,慢慢地戒掉寻觅狗血话本的习惯。 你都看过? 燕纵点头,明心大为震惊。都记得嘛? 燕纵:嗯,书太多看得累,如果你想的话,我可以念给你听。 燕纵一边说着一边去取《废材剑修逆袭成王》的结局。 明心瞳孔地震,飞快按住他的手。 也不必如此。 虽然她已经不记得这本本子讲的是什么内容,但潜意识告诉她,最好彼此放过。 燕纵垂眸不着痕迹看着被按住的手,听话地将本子放回书柜。 飞船上的时间分外悠闲,这里木系灵气不多,明心白天修炼晚上睡觉,燕纵大部分时间都在大厅,临近饭点会提着灵餐送到明心房间,两人一起吃点。 这些灵餐跟剑宗食堂不太一样,明心真心实意赞道:好吃,是食堂里哪位长老做的,以后我要守着他的窗口打餐。 燕纵没答。 明心灵光一伍:你做的? 嗯,你喜欢的话,那回去后选个地方建个厨房。 敲定厨房建址,偶尔也会闲聊几句别的。 一开始明心问的是一些修炼上的疑难点,后来也会交流一些山川杂记,明心看的书多游历却少,燕纵不看杂书,但胜在足迹遍布四方。漫长时间带来的隔离感在逐渐和谐的沟通中,一点点被消磨。 明心觉得燕纵这人虽然看着冷,但不会端着,虽然笑点和梗总是接不住,但也开得起玩笑,是能交的朋友,是一个很好说话的剑修。于是慢慢地,两人相处变成她在修炼,燕纵则在窗沿下看书,顺便投喂。 行途到一半的夜里,明心修炼结束,刚准备回房休息,燕纵停下飞舟。 等等,我们去个地方。 飞舟停靠在一处山崖之上,离落地还有点距离,明心只好御剑带着燕纵向地面飞去。 高空的冷风扑到脸上,第一次实操御剑的明心冷得缩起肩膀,身后的燕纵长手一张将她虚揽在怀中,凉风被灵气破开。 你站稳点,别乱晃。我剑术课堪堪毕业,早知道有今天,我一定先抢一只卫煦的飞仙鹤。明心一边说一边稳稳驾驭飞剑降落,你不知道他就喜欢飞仙鹤毛茸茸的小时候,可飞仙鹤一旦长成,褪去绒毛,他就失恋,然后把飞仙鹤送人,从小到大不知送出去多少只。 要知道东祁连山药宗,除了医修之外,最出名的就是居家旅行必备的飞仙鹤了。 燕纵随话漫不经心点头,目光却牢牢停在身前娇小的身影上。 两人一前一后站在飞剑上,四起的薄风将她的头发散到两边,露出脖颈上一个鲜活的花苞,花苞如同有生命一般,从血肉中长出,颤颤巍巍地舒展着。 如果这是能有人拨开大乘剑修的长发,露出藏着的脖颈,就会发现,同样的印记,出现在两个不同的人身上。 燕纵垂下眼眸,想触摸的指尖悬在一指之外,突兀地停着。按照他对她的了解,如果这时候他的手抚摸着她的脖颈,她一定会跳起来,瞪大了眼睛看他,然后用莫名其妙的角度强行理解一波,但无论如何都是外强中干的模样。 她还是像个炸毛的兔子一般,不能吓跑了她,燕纵无声地笑了笑,最终收回手。 恋耽美 免费阅读-陈免免陈免免(14) 飞剑转瞬而至,重新踏足地面。 明心这才发现,她面前是一片望不到尽头的草地,月光洒下,在幽幽绿草里躲躲藏藏的银红色小花铺了一地,几块乖张的巨石大开大合形似随意地摆放着,树后点缀着一棵叫不上名字的珍奇古木,还有萤火虫在其间忽上忽下盘旋飞舞。 燕纵率先一步往前走去,所到之处惊起长片星浪追逐,躲在绿草里的不止是叫不上名字的银红色小花,还有成百上千只萤火虫,这简直是萤火虫的老巢,萤光合在一起比烛火还亮。 清凉的亘古月色笼在燕纵身上,束高的长发随意地随风飘散,冰冻所有的风流俊逸,一身简单的衣袍竟分外地仙风道骨,却又莫名柔和出几分冰冷隽秀来。 他在几百米外的巨石边缘,停下脚步。 过来。 被惊扰的萤火虫还没停歇,风又不知从哪儿吹来了粉色的花瓣,洋洋洒洒揉碎了夜色寒凉。明心定了定神,月光、草地、花瓣雨、还有蹁跹飞舞的萤火虫,这一幕像是曾经印刻到灵魂中。 不用记忆,不用回想,一切都那么熟悉,她甚至知道山石背后,是一方温泉。 第26章 026 过界者,死。(错字修) 【第二十六章:过界者,死。】 越过巨石,看见了一棵茂盛异常的小粉樱树,树下是氤氲水汽确实是一方温泉。 泉水热气缭绕,泉底隐隐约约散布这几棵方便泡澡的笋石,看得出有使用过的痕迹。 又一阵凉风吹来,不知从而来的小粉花花瓣悠悠然地飘到滚烫的热泉上,竟没有丝毫褪色,反而更娇嫩欲滴。 燕纵立在池边:我开的池,你立阵引的泉,养神魂的。 明心磨磨蹭蹭,燕纵也不催促,耐心等候。 大部分时候他不会给明心带来压迫感,他看她的眼神没有黏人的缱绻依恋,就像藏在匣里的宝剑,克制守礼,只有偶尔游离在灯火阑珊之外的驻足回眸会让她记起,哦,这个人爱慕她。 这样的爱慕似乎不浓烈,担不起耗费心力复活这样的理由,但却能不经意间被明心接受。 水雾将仅有的月光隔开,泡过温泉,明心绕回到巨石前见到等候着的燕纵,飞舞的萤火虫明明灭灭落在草地之中。回程的飞剑上,依旧是一前一后,只是相比来时沉默得多。 燕纵顺着风不着痕迹地拨开明心飞舞的发丝,清楚地看到那株从血肉里生长出来的花苞的最外层花瓣,正凝珠带露颤颤巍巍地打开一条小缝隙。 明心忽地问:我的神魂很不稳吗?为什么我一点感觉都没有。 神魂不稳是有许多的后遗症,昏睡,痴迷,严重还会妨碍寿数。 身后她看不见的地方,克制守礼的燕纵微微垂眸,将漆黑如海的眼眸淌过的未名之欲掩盖,他轻轻松开挽发的手。 你和别的不一样,这具身体是你原本的身体,契合你的神魂。两百年前,你的神魂被打碎,是以我为基,经逆阵强行铸成,你想起一点记忆,身体就会成长一些,直到你都想起,就会变回你原本的样子。 * 回到飞舟上,燕纵依旧。 明心却在当夜做了很长一个梦。 梦里是她的母亲。 她是胎穿,有出生的记忆。她的母亲是一个很温婉的修士,一支小银簪,一身月牙白裳,爱笑爱游历,与她父亲站在一起就像一幅画一样;她的父母恩爱,两人陪伴着她度过昏昏睡睡的婴幼儿时期,直到某一天,总是笑着的母亲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闯进门抱起她嚎啕大哭。 自那以后,她不再被许可离开院子。如水的天材地宝送到她面前,却很少有人能进来,就连她的父亲都不能轻易见她,哭泣的母亲就像一个守卫宝藏的恶龙,恐惧地杜绝任何失去宝藏的危险,却又不知在为已经失去的什么而日夜悲鸣。 偶尔也有能见到父亲的时候,也很爱她的父亲在难得一见的会面时,总会抱着她不松手。 后来,她跌跌撞撞地活过三岁,自责的父母亲离开宗门,抚养她的人变成了哥哥明雩。 她因病长得慢,三岁才会走路,明雩每日课前课后都要守在她身边一遍遍告诉她,爹和娘亲很爱她,离开只是为了寻找能救活她的办法,不是故意不陪她长大。 他们都很爱她,会一直爱她。 在防止幼崽因为缺失父母陪伴而走入歧途的成长生涯上,明雩一个半大少年使下浑身解数。这些事情明心都没忘,只是记不太清。 梦里重新回忆,父母清晰可见,再看当年那个励志当英雄的少年明雩慌慌张张地列阵化画哄她,她觉得好笑,同时决定,下次见到她哥得对他再好一点。 谁让她就这么一个哥哥呢。 白云苍狗转瞬即逝,梦境一路蔓延到她的十四岁,衍天宗一如既往,明心知道自己在做梦,但心里却不排斥这样的梦,谁知道悠然如故的梦骤然惊变。 刺耳的警示钟闷雷一样敲响,倦鸟惊飞,从古至今的山峦高峰仿佛都被钟声撼动。 明心赶到宗门问道场时,已经明明如玉的青年明雩将西南封魔道传来的消息广而告之,随之表示要带人前往西南,修真界五十宗门弟子皆有应召。 问道场上挤满了人,应召的天才青年们声如雷霆,但明雩只选了金丹后期以上的成年修士。 此行前途未知,我等定会尽心竭力,未被选上的诸位都是各自宗门的希望,肩负着师门未来传承,便留在此处,保护好自己。 此话一出,也闹着要去的少年天才们红了眼眶。 明雩披剑戴甲走到明心面前蹲下,总是明快爽朗的眼眸里堆满担忧。 明心问:我不能去是么? 明雩点头:你就在家等哥哥,就像以前约定好的一样,哥哥回来还给你带礼物,好么? 明心应了一声,然后目送她哥哥离开。 她不能去,阵画的再好也不能去。她没有灵力,战场流矢,一点物理攻击,一点魔法攻击都能轻松带走她,她出现只会让别人分心。 被同样留下的还有卫煦,以及修为达标年纪不达标的燕纵。 明雩强行留下燕纵的理由是西南界碑松动,魔修潜入境内,衍天宗虽有天险,但也不是绝对安全,仍需要有人镇守保护。 这满宗门的修真界未来还需要庇护。 明雩带走大部分的人,也带走大部分活力,忧心忡忡的少年没有了玩乐的心,乌云压在每一个人心头。 论道大班除了燕纵,都上前线去了,教课的老长老一寻思,便把剩下的学生都安排到一个班上课,然而这也不能让少年们重新开心起来。 一开始,明雩按照约定每日传讯,按时抵达的前线讯息压制着人心蹿动的衍天宗,可半个月后,一直稳定的讯息却在某一天断了。 失去信息的衍天宗内就如同沸腾的锅,一下炸开了。 越来越多的人挤在衍天宗宗门大阵前声讨,要衍天宗开阵放他们去前线。 衍天宗的护山大阵是复合型活阵,仅对恶意攻击生效,留下的都是天才,又有衍天宗行令,会阵法的便齐心协力要破阵而出,一时间人心浮动,竟没人能拦下。 明心人微言轻,几番尝试都没有取得压制性话语权,她不是明雩,危机时刻不会有人因为她是明雩的妹妹而对她马首是瞻。 吵闹中加入解阵的人越来越多,护山大阵就像被蚕食的大鱼,没几天就摇摇欲坠。明心无法,只能在座各位破多少阵,她补多少阵,她眼疾手快,却没有灵力,卫煦跟在她身边一口一颗给她补药,但最后还是后继不足。 她有些恼怒,立在阵眼之上扬声便骂:修道之人都知道世界是有道的,道理也是道的一种,那么我们现在来讲讲道理。 急眼了的少年们哪里肯听,一把把她掀开:修真界数百大能在西南自爆,我师父如今生死不知,你还要跟我论什么道理! 他气急败坏,却忘了衍天宗也在这天失去近十位大能,其中就包括明心父母二人,也忘了明心一个小小废物根本撑不住他这一掀。 明心像一个破布袋一样被扬出去,她瞪大眼睛,倒飞的时间都便缓慢,她清楚地听到胸腔肋骨破碎的声音。 这样摔下去一定很疼,恐怕要凉。 明心下意识闭上眼,却没等到预料之中的疼痛。 静止的空气里,一柄长剑破空而来,以力破万钧之势插进急眼少年的脚下,刮过的剑势差点把他鼻子削下来。 明心猛地睁开眼,发现自己被一道灵力悬浮在空中,在她之下,少年燕纵缓步而来,简练的本命宝剑闻风而动,被重新握进他手中,他抬手剑气划出一条界线。 过界者,死。 燕纵他不是这群人里最年长的,但此刻谁都没法在他面前抬起头,唯一一个因为悬浮半空而有幸俯瞰全场的明心心里想得却不是这个逼好帅。 而是,剑修果然凭实力单身。 哪有人救人是靠灵力悬浮的!就算洁癖不想近距离接触,那也当个人别倒置悬浮,拜托。 第27章 027 他入的是无情道 【第二十七章:他入的是无情道】 明心一边吐槽,一边努力游着,企图把倒转的自己摆正。 可惜的是燕纵没听到她的心声,依旧一人一剑,一夫当关。 在场的人都被过于强盛的剑势吓退,燕纵虽然只是金丹后期,但天生剑骨,无情道加持,筑基便凝成的浑然剑势,最后还是一个能越级打怪的剑修,总结来说,就是在座各位都是垃圾。 没一个能打的。 人群神色愤愤。 这时,有人喊了一声:你一个要挑战我们这群人吗? 明心循着声音看去,一个长相稍逊一筹的青年正努力把自己藏到阴影里去。明心认得这人,这是奉火宗掌门座下弟子,张烽。 奉火宗,一个玩火的宗门。宗如其名,这个宗门只收有火灵根的弟子,且不管是几灵根入宗弟子都只能练火灵根。明心对这人的印象一般,只记得是单火灵根,一个喜欢出头的小有天赋但十分骄傲的天才。 单灵根也许在奉火宗内可以稳坐钓鱼台,但在现在的衍天宗里,在座各位哪个不是倾宗门之力培养出来的,声名在外的不世天才。 大家都是天才,肯定不会让着你。这位喜欢出头的玩火少年首次跌出舞台中央,入学一年多都愤愤不平,找到机会就挑衅比他更有名的人。 明雩就是他挑衅的人之一,明心之所以认得他,就是因为这个人三天两头去找她哥。 明心当即跳出来:谁说他是一个人,还有我。 卫煦也跟着跳出来:还有我。 没人理他们。 燕纵往前踏出一步,闹事的人退后几步,瞬间空出一个半场。 玩火的张烽很快就被暴露在外,他看躲不过索性也不躲了,半点目光都没给两个废材,冲着燕纵就喊:难道你要杀了我们不成? 燕纵冷笑一声。 这一声笑比北天山的雪还要冷,明心咯噔一下,绕到前面:杀你就杀你,人家一个剑修,入的是无情道,怎么,还得对你们慈悲为怀吗? 闹事人: 燕纵: 明心语重心长:想明白了就赶紧回去上课,迟到了要受罚,更重要的是我还得跟着你们受罚。 众人踟蹰不肯退,其中一个穿着白色飞仙裙的少女红着眼眶看燕纵。我师妹留在这儿,宗门还有传承,我不怕死,你让我出去吧,少女声音里都是哭腔,我是孤儿从小被我师尊养大,我我想去见她最后一面。 这是幻音宗,一个全是女修的宗门。 梨花带雨的少女哭得断人心肠。一年之前,他们是被师门爱护送来避祸的少年人,他们张扬,骄傲,甚至骄纵,而一年之后的现在,他们只剩下惊慌失措;不是人人都入无情道,虽说天衍其道,要顺势而为,但毕竟大家都还没道法有成,谁能就此看透生死? 前方生死未卜的是他们的父辈,一直为他们遮蔽风雨的父辈。 所有人都看着燕纵。 但所有人都知道,他们必不可能打动燕纵。 这是无情道的剑修。无情道不是谁都能修的,有些人生来天性淡漠,七情六欲如同凉风流水过而无痕,甚至生与死都不值一提,这样的人才能走上无情道燕纵是无情道最有天赋的选手。 我们是自愿出去的,这也不行吗? 燕纵半步不退,一个人便像一座冰山驻足而立,能当千军万马。 白衣少女白梨哭得哽咽,连声诘问:难道你就不想出去吗?你不想去看看你师兄师姐,看看你的师尊?你也是孤儿,那是将你养大的师尊,你小的时候他一口一口喂你吃饭,你长大一点他便一招一式带你练剑,而你甚至不想着去将他的骨灰带回来 看向燕纵的目光带上了谴责。 明心在旁只觉得压力倍增。 卫煦凑到她面前小声逼逼:你们论道的人不是有很多道理吗,你快把他们说服,说到他们五体投地乖乖回去上课啊。 明心对他翻了个白眼,咬牙切齿道:道理是说给有耳朵的人听的,你看这群人像是有耳朵吗? 卫煦很失望:那你们论道一脉岂不是很没用?毕竟打上头了,大家都不带耳朵。 明心听不得他说这种话,当即为自己和独苗苗师尊(老长老)正名:谁说的,我们这一道一向只忽悠最顶头boss。 不知不觉白梨身前已经汇聚了一众护花使者,甚至有人拔.出武器对着燕纵。 燕纵忽地冷笑一声,松开手,本命长剑飞身而起,化成七八道剑光立在身后:都死了就能去西南了,谁先来? 他留在这里是为了保护这群彩笔,只要彩笔都死了不需要保护了,那他可不就能去西南了。 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的明心: 众人愣住,半天都回不过神。就在这时,趁乱避倒阵眼中心的张烽从怀里掏出一个不知名的东西,飞快地往阵眼一按,顿时地动山摇。 阻挡众人已久的大阵骤然打开,可没等惊诧的少年们出去,一个个身披黑袍的魔修带着满身血气杀了进来。 燕纵是最快反应过来的人,青锋长剑眨眼便至,张烽甚至还没张手召出自己的小火苗就已经一剑封喉,温热的尸体倒下,落到阵法之上,化成一道黑烟。 这他、他是魔修! 明心是第二个反应过来的人,手里的铜钱丢出的瞬间将卫煦与哭闹不止的少年人一齐往后推。 铜钱落地,她翻手凝诀并往后一移,只在刹那间将洞开的护山大阵重启。新的大阵小了一圈,却依然笼罩着衍天宗,也保护着这群修真界未来。 耀光四起的护山大阵转换攻击形态,将想要强行闯阵的魔修碾成粉尘。大阵之外,只剩下大杀四方的燕纵以及瑟瑟发抖的明心。 卫煦第一时间扑到阵边,对着明心大喊:你开阵!你进来! 明心玄之又玄地避开凶神恶煞地魔修屠刀:不行,不能开。 屠刀没砍到她身上,却在手臂上划了一道。列阵的铜钱已经用来起阵,现在的她身无一物,形同裸.奔。 杀上山的魔修来势汹汹,屠刀之上不止是血气,还有浓浓的煞气,最少都是元婴的修为,一看就不是金丹修士能对付的。 卫煦急红了眼:那你放我出去,我跟你一起。 不行。明心刚拒绝又被划了一刀,那头杀疯了的燕纵根本不管她,大哥你别跟我说话,我还多活两分钟。 恋耽美 免费阅读-陈免免陈免免(15) 卫煦哪里能听进去,回头冲着闹事的少年男女怒吼:你们不是能破阵吗,破啊!救她,她是明雩的妹妹! 有个少年不忍心,但才走迈开脚就被同伴拉住。 不能去,那些魔修是冲着我们来的 都是元婴的修为,破阵出去定要全军覆没 燕纵还在外面 阵外明心青衫已经被血液浸透,脸色苍白,摇摇欲坠。卫煦锤着阵壁,眼红如血,他看着一刀接一刀砍在明心身上,修长的手指抓出深坑,泥泞污染他的衣裳,摆谱的君子扇早不知道遗落到那里去了。 他疯了一样想破阵出去,但是铜墙铁壁他撼动不了分毫。 难道就要这样看着明心去死吗? 她才多大,她还没下过北天山。 她还没去看过外面的世界。 明雩回来见不到明心会怎么样? 修真界少了明心也不会怎么样 卫煦无能地锤着地,眼眶里跌出红色的泪滴,忽然间,听到一阵惊呼,然后是一声起阵。 是明心的声音。 他仓皇抬头,只见满山尸体间,一个屠魔阵亮了起来。满山的尸体死于剑伤,一剑封喉,显然是杀疯了的燕纵的产物明心躲闪之间竟以魔修尸体为点摆起了屠魔阵。 最近一个倒下的魔修补上阵眼,屠魔阵成,明心一手成诀,喝道:五行摄魔,亡身灭形,起阵 肃杀之阵拔地而起。 起初阵很小,只护佑明心一人,但明心立在阵眼之上,手中不停,屠魔阵竟然一点点缓缓扩大。屠魔阵是凶阵,以天地灵气封魂杀魔,躲闪不及的魔修一碰就溶解,地上的魔修尸体更是骨头碴都没剩下。 杀疯的燕纵总算纡尊降贵回头看了明心一眼。 满身伤痕的明心脚下已经聚起一汪猩红水泊,那是她流下的血。 死伤过半,被阵逼退的魔修们退到一边,为首的苍白青年收起手里的弯刀,似笑非笑的目光从未离开明心身上。 燕纵一掠停在中间,剑光隔断青年魔修的目光,那青年魔修笑容更胜:真是有趣,那就先到此为止吧。 说罢一阵黑雾泛起,不知从何而来的魔修潮水退去。 离开之前,青年魔修的最后一道目光牢牢落到明心身上,无声口型述说着: 终于找到你了。 【大过年的,让我们倒霉又顽强的心宝秀一把没点正的战力。 (真正秀了战力的燕纵:)】 第28章 028 我保密能力其实还行 【第二十八章:我保密能力其实还行】 明心醒来时,发现自己被绑成了木乃伊,而且躺在一个奇奇怪怪的地方。 她企图蹦跶,然后发现不行,不止不行,这层木乃伊还只绑在表面,她被划成五颜六色的伤口还黏着已经破破烂烂的衣服,甚至伤口上的魔气都没处理。 明心: 她本想斥责惨无人道的卫煦,觉得哪怕他再不想入医道,也不能这么敷衍她!这朋友怕是要被她掀起头盖骨了。 然而,一扭头看到的却是抱剑闭目养神的燕纵。 受惊的明心:要不是嘴巴上也被木乃伊封印,她就惊叫出来了。 燕纵睁开眼:醒了。 明心:嗯。 燕纵:那走吧。 明心惊了个呆:走去哪儿? 她还受着伤,还被木乃伊封印着,身上的魔气没驱散她疼得要死,一动都不!能!动! 燕纵理所当然:去追魔修。 明心: 明心头一次触及到自己知识面的盲区。她艰难地让这位天选之子明白她是个会死的凡人,她没有灵气,没有药物辅助,她做不到瞬间凝结伤口,然后活蹦乱跳。 燕纵听完没有一点羞赧,惭愧,或者恍然大悟,他纹丝不动,连哦一声都没有:那要怎么样? 明心: 她哪敢指挥无情道啊,她只能弱弱小小地问:我怎么会在这里,卫煦呢?快叫这个逼出来给她缝伤口。 燕纵:卫煦? 他皱着眉思考了一会儿,没想起来这个人是谁。 明心提点:就是每天跟我在一起的那个小白脸,个子不高,跟我差不多大。 这下燕纵想起来了:他?还在衍天宗。 明心:意思是她不在衍天宗了。 燕纵没有丝毫愧疚:魔修退得快,我想追,但是你的铜钱阵我开不了。开不了就不能把她丢回阵里,但她当时失血得快要凉透了,也不能把她留在那儿,于是只能带上。 作为第一个被无情道修士好心关照的明心:你怎么带的? 燕纵没说话,紧皱眉无声无息地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臂以及肩膀。明心顺着他的视线往下,发现他已经换了一身衣服,好了,别说了,她知道她是被扛过来的了。 明心声泪俱下自己给自己上药缝伤口,然后问燕纵接下来的计划。 燕纵困惑于她的多此一问:去找魔修。 明心:那你能先送呃,你要是忙的话,我也可以自己回家。 她哥要她待在宗门里,万一不小心出点什么事,她哥要跟她闹的。 燕纵:不行,那魔修像是对你有所企图。 明心心下一喜:那你送我回衍天宗,我不就安全了? 燕纵回头看她:我把魔修找出来杀光,你不就安全了。 明心: 十分有道理且无法反驳。 头一次下山并找不到回家的路的明心,被迫加入寻找魔修的阵营,这个阵营里只有她和燕纵两个人。 魔修们来的离奇,散也如同游鱼入海,瞬间不见了踪迹,燕纵追赶至这个小镇丢失目标,只能先给明心包扎,明心醒来问清地址,发现自己已经离衍天宗很远了,起码已经不是她一个凡人能翻过的五六七八座山头了。 燕纵作为当代修真界劳模,十八年人生根本没有休息这个概念,更不用说合理且礼貌地与人交流他根本没有一点生活常识,明心领着他就像励志女孩领着身残志坚的哥哥在艰苦讨生活。 比如,他找不到魔修,只能靠明心画阵寻魔指定方位。 明心画的阵都是改良版,不需要沐浴焚香感召天时,甚至不用落地,在御剑上随手就能画。 两人合作无间奔波山野里,明心画阵,燕纵御剑,燕纵杀魔,明心就捣鼓吃喝燕纵辟谷可以不吃不喝,但明心不行;直到半个月后,一次追踪追到一座小酒馆发现目标,明心还没来得及说话,那代表着剑修的那柄长剑一如既往,刷地一声,百步之外豪取敌将首级。 真取首级,大动脉爆开把路边摆摊的凡人们溅了一身血。 虽然在山沟沟里见惯这一幕,明心: 虽然倒下的敌将在伏魔阵里被烧焦成黑烟,但是这也没有办法抚慰受到过度惊吓的人们,很快地,他们就被抓进监狱。 首提铁窗泪,明心十分泪目。 她按住准备提剑掀门的无情道剑修,委婉地开口:不然,咱们先商量商量? 是这样的,我也是个凡人,咱们生活在修真界的凡人的接受能力其实挺高的,真的,不信你看我,但是吧,他接受能力再好他也有限度,咱们在凡人的城池里得守凡人的规矩,就像,就像你在衍天宗你就得守衍天宗的规矩对吧。 燕纵看她像看个傻.子。 明心在这看傻子的眼神里诡异地读懂了他的内心:他在凡人小镇杀魔修是因为他能打,他不掀衍天宗是因为他只是一个剑修,只是一个他总不能一挑一个宗门吧。 明心: 很难解释,大佬的脑回路有异于常人。明心总算明白为什么同为擂台榜一二名,一样的大好青年,她哥明雩招蜂引蝶,燕纵却总是无人问津了,这谁遭得住啊。 总之,你要我给你画阵寻找魔修,你得听我的,不然我不画了,明白吗? 燕纵停了两秒,深海无波的目光转向明心,问得却很无厘头:那几张符箓是你画的? 明心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问得是明雩随风筝送去的那几张符箓,那时她才得罪他,但道歉又不那么真心实意,用于道歉的礼也就不那么贴心,她仔细回想了一下,她送出的那几张符箓好像是随笔练手的聚魂阵。 燕纵:我比对过笔迹,明雩笔法沉厚,但符箓上却是飘逸如风,如果你教我画阵,这一路驱魔我就听你的。 他还真敢想,这可是衍天宗内门弟子的课程,虽然衍天宗也从没有什么功法不外传的规定。 明心:道理我都懂,但你一个剑修,学阵法做什么? 燕纵:不用别的,就这个聚魂阵就行。 明心摸摸头:可以是可以,但是这个聚魂阵不在阵法书里,它是拘魂阵改过来的,拘魂阵太凶,不适合玩,你看啊,这个是拘魂阵,你在这里改两笔,先下后上,拐个弯儿 明心蹲在地上随手抽了一根稻杆儿画给燕纵看,又示意他也跟着画,真心实意教起来。 十分钟后。 明心抽了抽嘴角,看着聚魂阵边上的鬼画符,陷入沉思:不然,这样吧,我保密能力其实还可以,你想用阵做什么你直接带我去,我绝对不会把你想做的事情往外传。 燕纵: 她深沉地叹气,觉得教燕纵画阵这件事实在没前途,两人相顾无言,直到小镇县主疾步赶来。 人到中年的县主热情地将他们请出监狱,没等他们解释,就自圆其说:事情已经查明,仙长们都是为了降妖除魔,都是误会都是误会,谁能想到我们小小荷花镇居然也有魔修,倒让仙长们受委屈了。 作为修真界内凡人城市的县主,他其实也修过道,只是道法不精,又有几分管理才能,于是成了荷花镇县主。 明心生怕剑修再一言不合就拔剑,当即按住他的手,笑呵呵对着县主道:都是误会都是误会,我兄长他性子急,这才下手重了点。 县主一看危机解除,恨不得当场跟明心拜把子,引着她往外走,边走边感慨:近来各大宗门都有不好的消息传来,听说前两天西边的炼金宗差点就被灭门了,咱们这儿都是没有道法的凡人,人一害怕精神绷得紧就见不得什么刀啊血啊的哦,说起这个,刚刚有几位穿道袍的仙长正在寻你们二位,我这就引你们去见。 明心重见天日也十分感慨,还没来得及松开燕纵的手,一道身影飞扑而来,明心躲闪不及,只见身侧的燕纵侧身一带,连带着她踉跄两步,那道身影错身而过差点砸进墙里。 明心,你怕不是想死! 卫煦阴恻恻的声音响起,明心一咯噔赶紧上前把人挖出来。 你没事吧,兄弟。 你看我像是没事吗? 明心: 第29章 029 您还收徒弟吗?盗版也行 【第二十九章:您还收徒弟吗?盗版也行。】 与卫煦成功会师后,明心才发现,跟卫煦一起来找她的还有两个人,一个是幻音宗白梨,另一个是炼器宗弟子。 这位炼器宗弟子便是当日衍天宗大阵重启之时想帮忙却又被拉回去的少年周弃。 周弃对着明心惭愧作揖:那日在大阵前受阁下救命之恩,却没施以援手,实在惭愧,今负荆而来,不敢请求原谅,只希望有用得到周弃的地方,阁下尽管提。 明心当时忙着保命,对阵里得是印象不深,云里雾里有些懵。 最后,幻音宗白梨也递上请罪的荆棘后,才解释道:当日,明雩师兄的传讯一断,弟子居内便流言四起,大家被蛊惑心里着急聚到阵前。 战退魔修后,你们二人带伤去追,阵内众人这才知道中了魔修的圈套,周弃师兄等诸位师兄协商后将诸位弟子都检测一遍,把潜藏在内的魔修一一驱除,这才开阵追来。愿意一起出来驱魔的弟子有十几人,分出几队往不同的方向找你们,我们这队路上遇到了几个魔修,耽误了一点时间,到现在才赶到,呢,小明师妹,这是你的法器。 白梨歉疚地将铜钱递到明心手里。 明心一听他们是破阵而出,追问了几句。 周弃不好意思道:我们炼器宗有时需要将阵法附于法器之上,所以也学过许多阵法,不过小明师妹你重启的阵简练却难以破除,我与师兄们合力两日,利用衍天宗出入行令才勉强开出一道小门,不过你放心,阵法依旧运转,魔修攻不进去。 明心这才放心。 各大宗门内如今都是老弱病残,如果护山大阵再出差错,那便是灭顶之灾。 别过荷花县县主,明心一行人继续画阵追魔修。 一路上探听许多消息,这才知道突如其来的魔修并不止针对衍天宗,别的宗门也有魔修入侵,只是不如衍天宗多,大约是魔修内部消息知道少年弟子都在衍天宗的缘故。 以他们这群人的能为,其实不适合追踪魔修,这群魔修虽然被重创,各个都带伤,但修为都在元婴之上,一旦遇上很难保证安全,明心有心要带他们回去。 白梨道:我们出来之时想过这个问题,并非再次莽撞行事,出来的道友修为都在金丹中期,身上带着保命法宝,而且彼此知道危险定会小心行事。 几人执意要追魔修,明心也不好再劝,只能继续画阵追。 追魔修之路从衍天宗往一路往南。因为有燕纵坐镇,受伤的元婴魔修们毫无抵抗之力,一旦追到便能击杀,但也因为有燕纵在,卫煦三人都不敢高声语,感染地明心也开始收敛并且敬畏武力值。 燕纵仍旧是冷心冷情的模样,只在每天跟明心画阵时才显得他们是一起,而非半路路过搭伙的陌生人。 教燕纵画阵是一个很折磨的事情,大约无情道剑修么得感情,所以哪怕他一笔不差地跟着画,最后都合不成阵。 明心想不通问题出在哪里,一死磕进去就决定要从头开始教燕纵阵法精髓。 一旁的周弃看着她路过一个平平无奇的村子,向一个平平无奇的二大爷买下一本平平无奇的盗版阵法图,然后平平无奇地开始向燕纵讲课时,几番欲言又止,却不敢说一句话。 他们一个教的一个学的看起来都太认真,并不觉得这里头有什么问题。 就这么一路结伴驱魔而行,时间飞快流逝,就在燕纵终于能画出最简单的五行阵之时,他们来到了一个村子。 这个村子在一处深山村坳的竹林里,只有遗世而居的几户人家。 正当正午,村子十分静谧,还没靠近村口就看到一户茅草屋前倒着一位白发老大爷,村子房屋不多,不知经历了什么事情,锅碗瓢盆撒了一地,凌乱不成样子,白梨见状想上去查看白发老大爷,被周弃拉住。 周弃先是警惕观察四周,没发现危机,才对着明心几人点头。 白梨放下心,疾步上去,恰逢一阵风吹来,扬起一张落到地上的白布落到坎位,明心眉头一跳,急忙想去拉搀扶老人的白梨,几乎是同一时间,燕纵的长剑出鞘,但都已经来不及。 恋耽美 免费阅读-陈免免陈免免(16) 白梨扶起老人的瞬间,白发老人化作一道黑烟,四周是诡秘的寂静,正午的太阳变得十分寒凉。 明心铜钱往脚下一定,防御阵壁才升起,便听到一声刺啦声。 是指甲挠到墙壁的声音。 明心的阵不大,五人紧靠背勉强站住。四周的景象还是荒芜凌乱的村子,正午逆转成午夜,没有光,也没有人迹,虚空而来的刺啦声像是挠在心坎里,让人毛骨悚然。 周弃沉下脸色:是行魔一脉的困杀阵,方才四周并没有成阵的迹象,怎么这么突然。 行魔一脉是古书记载的魔修阵法道,在封魔界碑矗立前,靠着阵法在修真界杀出赫赫威名,其中最让人瞩目的便是困杀阵。 困杀阵主杀主幻,以复刻阵中人恐惧之物做杀招,克服一物再生一物,生生不绝,直到将人困死。 周弃在炼器宗一众师兄弟里也算小有天赋,自身也足够刻苦,否则也不会进学衍天宗,他自认阵法天赋不俗,但如此杀招,他竟一点都没能察觉。 刺啦 周弃有些懊恼,惭愧于自己的自负,明心才想宽慰他几句,边上御剑而立的燕纵已经开口:本来不成阵,但风起坎位,是大凶。你不是阵法天才,怎么这也不知道? 明心: 周弃一愣,张了张嘴,好半天都没能接话。 刺啦 卫煦抱着肩膀瑟瑟发抖,唏嘘道:难道燕纵你也是个阵法天才?可是我记得明心买给你的那本基础教学书是盗版的啊,嘶,这么说来,周弃你得努力一下,隔壁剑修他看不起你。 刺啦 周弃: 想起那手鬼画符的明心: 周弃面无表情转身对着明心:您还收徒弟吗?盗版也行。 明心: 刺啦 相顾无言,五双眼睛互相瞪了很久,最后白梨遭不住揉着鸡皮疙瘩吐槽:到底是谁怕这挠墙声啊,要来也来点实际的,光挠墙有什么用? 又是一阵尴尬的死寂。 卫煦憋得满脸通红:干什么干什么,挠墙很可怕的好嘛!!我就怕挠墙怎么了! 明心: 燕纵: 周弃: 白梨: 第30章 030 随便摆着玩的 【第三十章:随便摆着玩的】 沉默的尴尬中,只有坚持不懈的挠墙声声声不绝。 刺啦 刺啦 明心堵上耳朵,但这挠墙声像是挠进心里。 明心转头沉重地问卫煦:要不,你克服一下? 卫煦心态大崩:我克服了有什么用,克服一物还会再生一物,难缠得很。 白梨道:也不能这么说,别人的恐惧之物,或许比较容易接受。 周弃举手:附议。 明心举手:我也附议。 燕纵没说话,只是目光更冷峻。 卫煦就差把自己蜷缩成团了:我我怎么克服啊,我不懂,你们太残忍了。 身后传来燕纵拔剑的声音,明心赶紧一把捂着他的嘴巴:废话这么多,赶紧吧你。 说完转头装模做样地拉住燕纵开始讨论:虽然卫煦不怎么顶用,但是挠墙声最多扰民,也算给我们争取了一点时间,不如我们讨论一下接下来怎么办吧。 燕纵不知可否,周弃倒是先皱起眉:困杀阵之所以能名震内外,其中一点就是无解性,五行之阵有死门有生门,但困杀阵的生门是假的,一旦踏入便会顷刻间逆转。 周弃后来也想明白了,原本村子就在山坳,风起坎位将风水倒转,这才有了困杀阵。村子内外摆设都成了困杀阵立阵根本,大到一房一屋,小到他们不曾看见的屋内摆设,原本村子村民恐怕都祭了阵,沾染了血气,这便更难上一层。 刺啦声还在持续。 明心沉思了片刻,指着脚下的铜钱,这是她才察觉到不对劲之前下意识丢出去的一个防御阵。 困杀阵威名在外,这点挠墙声实在有些太小儿科了。这是明心第一次从衍天宗下山,十四五岁的年纪,声音里都是幼稚的清脆。我想了很久,也许挠墙声并不只是声,之所以只有声是因为我们脚下有个防御阵。 你的意思是周弃瞬间明白过来。 声音是有形之物挠在墙上发出,防御阵有阵壁,但阵是能量形成,如果防御阵是困杀阵生成后,依靠困杀阵的能量洗牌重塑后形成的阵,那么两阵同源,防御阵即便能防御阵外的怪物,也不应该产生实体对撞的刺耳声音;而现在,刺耳的挠墙声存在,这就意味着铜钱防御阵并不是以困杀阵能量铸成。 困杀阵和铜钱防御阵是同时同步形成的嵌阵,而非阵中阵。 周弃倒吸一口凉气:您真的不收徒弟了吗? 明心头疼:不了,我还是个弟弟。 周弃不信:你这个铜钱摆的是什么阵,我竟从没见过。 明心:随便摆着玩的。随手丢下时以铜钱落地时的五行方位查缺补漏出来的防御阵。 真随便摆的。 周弃: 明心不忍再打击他的世界观,道:这都是我的猜测,万一,这个困杀阵就是这么简朴的声音扰民也说不定。 周弃抽了抽嘴角,听了全程的燕纵道:试试便知。 话音才起,一道剑光便已经横亘而出。 燕纵的剑外观简朴,没有什么特殊造型,没有剑穗宝石装饰,甚至没有剑鞘,普普通通,却周身空青色光华。长剑从内而外,再虚无的黑暗中带起一点光晕,照出阵外森森白骨。 白骨与剑刃对撞,发出刺耳的长鸣声。 卫煦几乎是惊叫着跟身侧的白梨抱成一团,一步之外,无形的阵壁后,简直是尸山血海。燕纵毫不客气,一剑分镜,明心与周弃同步而起。 周弃道:嵌阵落成,这个困杀阵是不完整的。 明心也低声喝道:周弃你顶替一下,我找生门。 发烫的铜钱在周弃出手那刻偏离原位,重新回到明心手上,她抬脚踢卫煦,别嚎了,起来帮我。 卫煦翻身而起,以掌为桥给她渡灵力。 明心自身没有修为,凡人一个,做不到夜视,也没有百步穿杨,抬手一丢就能将铜钱丢到想要丢的位置上,她只能闭上眼,在脑海中复盘踏进村子中的一幕又一幕,五行八卦印入脑海,同时亮起的还有阵中能量涌动。 这些能量如同暗黑的风,在封闭之阵中顺着某一个方向运转。 困杀阵的生门虽假,但顶着个生的名号,就意味着能把假的改成真的,明心顺着风动的方向方向将铜钱掷出去。卫煦的灵力和缓,好友两人合作无间。 铜钱落地成阵,耀目光华如同烈日东升,将所有黑暗驱策。 卫煦抬眼就是一柄青光长剑以不可挡之势将堆积成山的骨骸化成湮无,他惊骇地张了张嘴,最终面无表情地对明心道:我确定了,从现在开始,我最怕的是剑修。 明心: 她还没来得及说话,絮絮叨叨的卫煦连同成山白骨一起消失在面前,阵中只剩下四人。 挠墙声没了,卫煦已经出阵。 明心朝着几人点头,与此同时,一条繁花春盛的小路在眼前铺开,几人不明所以,倒是白梨红了脸,她指着小路,略有些不好意思,道:这里是幻音宗。 几人表示明白,明心问:你有什么特别害怕的东西吗? 这里春光明媚,繁花盛开,四处生机勃勃,并没有什么看起来危险的东西。 白梨沉思片刻,摇头:我才至金丹初期,还没入过秘境,从小到大并没有什么十分恐惧的东西。 大家都是金陵少年,天赋卓绝,父辈疼惜,没有什么血海深仇,也没有什么苦大仇深,日子晃晃悠悠地过,仿佛没有惆怅。 几人找不到破这幻境之法,决定先入境一会。 幻境内仿佛真至春盛,鸟语花香,引人瞩目。白梨如同游子归乡,欢乐溢于言表,一边走一边跟明心几人介绍幻音宗内名胜,直到一脚踏进山门,看见一方巨石琵琶雕像出现春日鸟语花香骤然蜕变,变成电闪雷鸣,大雨冰雹暴雪,有什么来什么。 周弃艰难支起阵,然后看到白梨抹掉一脸雨水,道:我明白了,我最怕的是我师尊喊我练功。 明心: 周弃: 白梨哭笑不得:我小时候喜欢花草这些看起来就很漂亮的东西,一度想转投医道,变成穿着漂亮裙子、背着药篓子行医救世的盛名医仙,但是我师尊不让,还每天都逼着我练琵琶 明心:幻音宗也有医道,为什么你师尊不让? 白梨顿了顿,道:因为我是金灵根。 明心、周弃: 打扰了,告辞。 金灵根,天才的灵根,攻击性仅比火灵根、雷灵根这些主杀伐道的灵根低上一些,但是论辅助防御属性,那,基本等于零。 换句话说,以白梨金灵根的天赋,修琵琶她能入学衍天宗当个小天才,修医道她连幻音宗外门弟子都混不上。 周弃尴尬地咳了一声,劝慰道:你师尊都是为了你好。 白梨笑了笑,没说话,翻手召出一柄琵琶,弄弦三两声,再次回到困杀阵之时,阵内只剩下三个人。 明心觑了燕纵一眼,最后选择周弃:这困杀阵比万年前行魔一脉的阵法差得多,但也要多问几句,你有什么害怕的东西? 第31章 031 天山遁卦 【第三十一章:天山遁卦】 你害怕什么呢? 在不识愁的十五六岁,在平静祥和的宗门里,没有勾心斗角,没有尔虞我诈,每天睁开眼都是同门张扬明媚的笑脸,未来的人生画卷还没有铺开。 他们有值得信任的父辈,父辈之下又有能独当一面的师兄师姐们,属于他们的少年人的凌云壮志像刚发芽的小树,还未曾被风雨摧残。 这样的他们怎么会有害怕的东西? 像卫煦这样怕挠墙,像白梨这样怕练功,这才是他们的常态。 而现在,他们所能感受到的,最恐惧之事,就是西南封魔界碑的前线在那里,他们的父辈生死未卜,他们的师兄力挽狂澜,他们或许害怕,但却不畏惧,他们想的是赶上去,以微薄之力雪中送炭。 明心三人沉默,困杀阵也在沉寂中重新变回一望无际的黑暗。 周弃不可避免地焦躁起来。 明心探出手,细弱的指尖穿过防御阵,触碰到一望无垠地暗:太安静了,行魔一脉以阵法卓绝为当世畏惧,经过一万年传到现在,哪怕再差也不应该如果过家家一样,除非,这个阵并不是最后的杀招。 抱剑而立的燕纵抬眸看她。 魔修一路都在我们前面,这个村子显然已经陷落,他们以白发老人为诱饵引我们入阵,却又不以阵为杀招,那么卫煦!卫煦他们有危险。 周弃不解:可是他们何必这么麻烦呢?他们人多势众,如果想要做点什么,直接在村子里埋伏,杀我们一个措手不及,何必还要摆这么麻烦一个阵? 明心合手一击,猜测道:也许他们想得到什么,又或是忌惮着什么? 明心周弃对视一眼,齐刷刷看向不言语的燕纵。 燕纵依旧无情道剑修老狗模样,这前途不明的、像来开玩笑似的阵法半点也没给他带来压力。 魔修们是为了把我们一个个从燕道友身边隔开,好逐个击破,周弃大悟,但沉思了片刻又觉得不对,可燕道友是无情道,一看就不是会为了别人放下屠刀的人,而且我们,包括留在衍天宗的道友修为都一般,算不得精锐,魔修大军在封魔界碑前集结,又何必为了我们浪费这么多力气? 周弃:为了什么?难道是为了把我们抓到前线去胁迫师兄他们? 这手段不光明磊落,但魔修本身也不怎么光明磊落,战前阴谋阳谋应有尽有。 燕纵忽然道:也不一定,也许还有别的目的。 明心与燕纵对视一眼,互相看到对方眼里的沉意。他们都想起衍天宗护山大阵前,那个奇怪的魔修青年和他最后说出的话。 明心:困在这里不是办法,不管怎么说,我们得先出去。 明心取出铜钱,开始爻卦。 她盘腿而坐,双手合掌握钱,铜钱六次落地,组成卦象。 天山遁卦,大凶。 不宜动,动则有险。 周弃: 燕纵: 明心沉默片刻,站起身,拍拍裙子上莫须有的土,指了艮、离、巽三个方位:既然大家都不知道怕什么,那不如各选一个方位走出去。以战力来分,燕纵的方向必定困难重重,剩下两个却简单的多,先出去的人先去探探外头的情况。 周弃有些迟疑,燕纵却直接了当:不行。你跟我一起走。 明心摇头:时间不够,卫煦白梨还不知道是什么情况,而且我也不见得那么倒霉抽中你的心魔,就算真抽中了。她微微抬起下巴,眉目都是属于她这个年纪的张扬,我也不见得没有自保的手段。 燕纵蹙着眉,明心却已经选了离位走进去。 黑幕一晃而过,一阵炫光之后,入目已经是青山绿水的开阔小路。 明心定了定神,发现这条青石板小路蜿蜿蜒蜒盘桓至一处小院,这个院子落在山之巅,院子不大,大开大合,颇有意境,更重要的是 这不是衍天宗。 衍天宗没有这样的院子,所以,这不是她的恐惧之境。明心顿了顿,走进院子,边走边许愿能在院子里看到一个平平无奇的周弃,然后大失所望。 院子里只有一间房,房间里只有一个人,六七岁大,板着脸,一身小道袍,手里握着一柄剑,怎么看都不会是周弃的模样。 明心: 这是幼年燕纵。 果然,黑鬼不配进入抽奖界。 明心想到自己抽出来的天山遁卦,又想到生死未卜的卫煦,有些认命的丧意,甚至想直接上去问小朋友你怕什么,然而,镜中人看不到她。 她就像个过客,日复一日地在小院子里看着小燕纵,而小燕纵仿佛一个孤独的苦行僧,晨起练剑,上午练剑,中午练剑,下午练剑,晚上练剑 他不笑,也不闹,明心就没见过他放下过手中剑,这天地万物仿佛只剩下他一个人,偶尔剑宗集课,他也是一个人独行,旁边同岁的孩子追逐嬉笑打打闹闹,他立在中间,像来自另一个世界,孤独得不像话。 恋耽美 免费阅读-陈免免陈免免(17) 怎么会有一个孩子能孤独成这个样子。 明心找不到任何破镜点,时光飞逝,一转眼,六七岁的孩子晃晃悠悠长大,直到十岁,小院来了别人。 那是一个入慈悲道的青年,白衣负剑,明心听到燕纵喊他大师兄。 是太虚剑宗掌教座下大弟子,崇明真君。 青年朗声而笑,把小小燕纵夹在臂下逗弄:我们阿纵又长高了,啧,怎么一直板着张脸,看到师兄不高兴吗?小没良心的师兄还给你带了礼物。 小燕纵神色不变,挣扎片刻,挣扎不动,声音更冷了:我要自己走。 崇明真君不理他,一路疾驰,转瞬就到了太虚剑宗主殿。 主殿延承剑宗一脉风格,飞檐走壁间都是凌然剑意,明心在殿上看到白须白发的剑宗掌门,还有几个同样上了年纪的长老。 燕纵落地先拜,给掌门师尊请安。 随后便有堂上长老开口:燕纵入道五年,一月筑基,六月问心,却卡在问心劫四年,寸步不得进,这在我剑宗是前所未有之事。 这话换来许多叹息,好似已经目睹一场伤仲永似的。剑宗掌门慈目下望,目光带着父辈天然的爱护和忧虑。 阿纵,你可知你修的是什么道? 无情道。 你想成为什么样的人? 成为救世扶危之人,以我所行之剑道证我身,以我之身证世道万物。 以无情之道证无情之身,以无情之身证世道万物。 空气中沉默了片刻,剑宗掌门长叹一声,从高高的御座上走下,他蹲下身,与燕纵目光平齐:这些都是书上写着的,是别人的。你想不想去看看别的小朋友,看看他们是怎么练功的? * 话分两头。 明心背影消失,防御阵内气息骤然沉下来,周弃抱着无端发冷的手臂,刚想选位置,却见燕纵抱剑一言不发径直走入巽位。 镜像一晃,眼前之景已经是衍天宗。初春时节,山上还有皑皑白雪,夜间下下来,白日晴光一照,亮的晃人眼睛。 燕纵几乎是一落地就知道这是衍天宗,他绕着矮墙走过,转进一个小院子,院子里一棵开满花苞的老桃树,一个小姑娘在厚重的狐裘里裹的像个球,她手里抓着风筝线,如洗碧空中,一只小雀风筝正迎风飞舞。 燕纵走进去,七八岁大的小姑娘抬头静静地看他,半晌后,费力地挪了挪身体,给他让出一个位置。 燕纵入座,也不知是怎么的,两人趁着春风放同一只风筝,燕纵没做过这样的事,但胜在人聪明,很快就将摇摆的小雀风筝放高。 剑还放在廊下,燕纵心里想着破镜而出,刚要问,狐裘裹着的小明心已经脸色发白,呼吸沉重。春光一瞬,近晚的天气冷下来,灵气就像露水似的,也有凝聚之象,沉重的窒息感如影随形,小明心不得不猫起来。 其实这院子里画有隔离灵气的阵法,贴着去灵气的符箓,甚至还摆着剥离灵气的宝物,但哪怕这样,渗出的那一星半点依旧让她难受。 小明心问:你是从外面来的?我之前没见过你。 燕纵微微点头。 小明心又问:你是因为风筝放的好才被我哥哥选来陪我的?可是我其实一点都不喜欢放风筝。 燕纵看着自己手里的线,以及他扯线放了一下午风筝的事实,十分赞同她的话,但是她这么说着,目光却依旧停在那只顺风而飞的小雀上。 小雀风筝是她哥哥明雩亲手做的,造型华美,随风自由飞起之时,长长的尾翼逶迤而下,夺人心目。 燕纵顺着她的目光,不合时宜地想,她怕什么? 怕放风筝? 第32章 032 无情之道 【第三十二章:无情之道】 已经道法有成的剑宗掌门,力排众议,亲自带着最年幼的徒弟踏上寻道之途。他变作一个年迈的老人,牵着孩子一样的燕纵,一步一个脚印的走下山去。明心也一路跟着。 她心里担心卫煦,惦记着破阵而出,却不得其法,一转眼几年过去。虽然知道幻境中的时间流速比境外快,但呆的时间越长,拖延的时间就越久,时间越久就越危险。 太虚剑宗在山之南端,奇山怪石遍地,山水险处才有小道陡峭而下,山下已经是秋末冬初,下山没多久,迎面碰见一位打柴人。 打柴人十分瘦弱,穿的少,两步一咳,蹒跚行步间一双手却无论如何都紧紧护着肩上那担子薪柴,结果一不小心踩空,连人带柴往下摔。 剑宗掌门变作的老人搭了把手,将人拉住,而后老态龙钟地上去搭话,聊的都是家长里短,问的都是年岁收成。 打柴人死里逃生,感激的话说了一箩筐,才叹息道:今年天时不利,村子里收成不好,我便想着打点柴换米粮,好过日子。 辞别了打柴人,剑宗掌门问:如何? 身后背剑的燕纵抬起不为所动的黑色眼眸:不如何。 他站的挺拔,心无旁骛,还没长成的身体不够高,长剑在背,尖端却几乎与膝盖平齐,却已经有剑修的影子。 剑宗掌门叹息起来:天生万物,万物有序,各行其道。你的道在你,你见万物,万物亦是见你。 师徒二人从南到北,一路走一路看,见一朵花见一棵树,明心一路跟着,也看见万物如是,直到走到衍天宗山脚下。 看到熟悉的山门,明心愣了一下,她常年不着家的父亲亲自在山门迎接,两宗之主平平无奇会晤密谈,密谈内容问苍生,问道法,问世道万物,然后沐浴占卜。 占卜出卦象,卦象窥天道,天道带因果。 这本应该是燕纵去揭开的卦象,本应该是燕纵承受的因果,在为师者的悠长爱惜中被担下,燕纵被摒弃在殿外,面无表情地按照自己师尊的话切身力行帮扶弱小。 可惜衍天宗并没有什么弱小,有的只是花开花谢。 这样的景色他一路看过很多,各种各样,日升月换,四时代序,所有一切都在他眼中又都不在他眼中,那些可堪之道,没有一条是属于他的。 明心跟着他一路,看他绕过长廊,游荡到一处矮墙。矮墙内是一颗开着花苞的老桃树,一只断了线的风筝悠悠出墙来,燕纵抬头看了一眼,开始搬起边上的石块,垒到墙边,要爬上去。 矮墙内有人正说话,两道说话声远远传来,朦胧不清。明心听着有点耳熟,正想仔细听,结果,眼一花人一晃,已经出现在矮墙内。 入目所见的景象是她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住了十多年的房间和院子。 她抬起手,震惊地发现手掌变小,小手里还拽着一根断掉的风筝线。旧年记忆涌上来,她猛地抬头,已经跳上墙头的背剑小孩也晃了晃,整个人停住。 电光火石间,一个念头冲上来,明心裹着狐裘迈着小短腿笨拙地跳下地,来到墙边:燕纵? 墙头的燕纵显然也发现自己矮了小了,一张脸冷峻之至。 他点了点头。 明心倒抽一口凉气。 那,你现在是问心劫? 燕纵一张脸更冷了。 十分钟后,两人坐在廊下发愁。 明心道:现在已经确认,你的修为被压到了问心期。 燕纵一个人就像一座冰山杵在原地,凉飕飕的,明心拉紧自己的小狐裘,有点麻木道:我跟了你一路,没发现什么破绽点,要不你再仔细想想你怕什么? 再找不到突破点,两人怕是要在幻境里待到成年了。 燕纵没理她。 明心自顾自地接叹气:你的童年过的简直比我还简陋,一天到晚就是练剑练剑,我好歹还能放放风,对了,你问心劫真的一卡就是四年? 燕纵抿了抿唇,更正:五年。 明心:那,你是怎么破劫的? 燕纵一顿,指着还挂在老桃花树上那只风筝,道:给你捡完风筝,下山就破劫了。 明心震惊且狐疑地看他,心想,难道她莫名其妙成了救赎者白月光 燕纵冷着一张脸,打断她飘飞的思绪:因为卡境界太久,丹田灵气过于浓郁,一破劫就晋升金丹中期。并没有你想的那些乱七八糟的话本故事。 明心摸了摸鼻子:我也没想什么,咳,那你找到你的道了? 燕纵又是一顿,这次他沉默很久,才回答:没有。到现在也没有。 世人皆知,大道无情指的是至上之道没有偏爱,没有偏爱才能守万物生长之道,故而也有一种说法称无情之道也是旁观守序之道,但不管是那种,都得在心里找到一条路。 明心枕着手躺在廊下,春风吹落桃花瓣散了一地,她小小一团,蜷缩起来比旁边花丛盛开的花都要小似的。 说来也不该啊,你这一路来看尽人世百态、因果道法,难道就没有什么特别想成为的人,特别想要达成的事?比如我哥,他也是旁人眼中的绝世天才,他才五六岁大的时候就已经坚定地叉着腰表示要挽大厦于将倾了,你呢,你想不想拯救世界? 燕纵看她又像在看傻逼了。我守万物道序,世若倾颓,我必扶之,也定能扶之。这就如同饿了吃饭,渴了喝水,水到渠成的事情,为什么要特别去达成? 就像人不会励志吃饭一样,他认为守道序是他该做的、要做的、且能做成的事情,那这件事情就不会成为目标。 明心吐槽起来:你这不是挺能叨叨的嘛,想这么清楚怎么会没有自己的道? 燕纵也知道自己麻烦,转而问道:你呢? 他停了一下,想起自己这段时间的经历,透出一点崩溃的迹象:你成天就在这间廊下放风筝,风筝都断了上百只。 那段时间,他守在小明心身侧,明心不动,他也走不远,根本没有办法探查她畏惧的东西,唯一有疑的就是这只风筝。 他起初也以为是风筝,变着法子弄坏了几个风筝之后,也不见一点破除幻境的迹象,时间越久越难,空闲的时间,他甚至已经开始想办法随着晨起暮歇练剑了。 所以,你到底怕你怎么了。 燕纵一低头,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起,裹着狐裘的小版明心已经痛苦地蜷缩成团。她看着比他认知中还要小,衬着狐裘,像只发抖的兔子,燕纵反应过来时,他已经将人搂进怀里。 他也是小小一个,比剑高不了多少,修为被压制,此刻叫他去降妖除魔他能拔剑去拼命,但拔剑救不了怀里这个脆弱的人啊。 明心疼的咬牙切齿,那股熟悉的疼痛从血脉里蔓延出来,锥心刺骨。 无情道的气息从周身散逸而逃,燕纵慌了神:我要怎么做? 第33章 033 双卦、死卦、合卦 【第三十三章:双卦、死卦、合卦】 很久不曾出现过的疼痛再次袭来,猝不及防把明心打趴在地,她竭尽所能地蜷缩起来,但没有任何用,本能咬紧的牙关发出瘆人的咯吱声,燕纵不得不捏住她的下巴防止她把牙根咬断。 这个时候明心根本听不到他在说什么,他只能更近地贴到她耳边。 明心,看着我。我要怎么做? 熟悉的声音透过灵魂,从遥远的地方传来,明心恍惚了很久才在这句话里听出他问的时什么。她颤着手摸出几枚铜钱:逆逆向聚灵、阵。 一句话花光明心所有力气。 燕纵飞快摆出一个逆向运转的聚灵阵,以阵眼为圆心,稀薄的灵气一点点被清除,明心获得一点喘息的机会,但也仅此而已。在修真界,灵气相当于空气,无处不在,明心不能不呼吸,那么她身边的灵气久很难清除干净,冷汗大滴大滴地浸湿额发,明心依然颤抖着。 她微弱地睁开眼,示意自己需要一点时间恢复。 燕纵沉默地将明心抱进阵眼,他没有把明心放到冰冷的廊下地板,而是抱在怀里盘腿打坐修炼。与以往不同的是,这一次他不仅吸纳契合自己的雷属性灵气,而是来者不拒,将所有属性灵气都纳入丹田。 丹田之内,一片冷调的紫色电闪雷鸣之中,多出的其他属性的灵气就像突然燃起的星火,激起本体不自主反抗。 燕纵不自觉皱起眉,剑势运转,硬生生扛着躁动的灵根消化多出来的其他灵气。 * 一山之隔是山之巅的衍天宗大殿。 大殿巍峨壮丽,屋梁房檐上装点日月,开阔的殿中央紫纱帛顺风飞舞,露出周天星辰闪闪烁烁,不时还有陨星一闪而过。 四周肃穆,空旷的大殿如棋的星盘下,只跪坐着三个人。三人中的两位上位者相对而坐,摆在他们中间的是两幅命盘以及十几副爻卦卦象。 这两幅命盘如出一辙,十几副爻卦走向运势也大体相同,只在细微之处千差万别。 客座之上的剑宗宗主脸色出奇难看。从入道手握三尺长剑至今,八百多年的时光,他还从未有如此失态的时候。 他定定看着命盘,声音一下苍老起来:可还有什么办法? 他对面坐着的是衍天宗的宗主,明心的父亲明沉荆。二者生自同一时代,有少年交情,虽中年分别,经历争执和奔波,但此刻都尽数不提。 没有人说话。 剑宗宗主谢舟往下看左手边的命盘,盘中星罗棋布却死局已定;右边同样的命盘,只是摆在其下的爻卦多出一缕生机。 十一年前燕兮陨落,我从中州赴约过,恰逢大水,有一木盆从江中来,顺水撞到我脚边,那便是燕纵。我不知道他父母是谁,却觉得他与我有缘,便以燕兮之姓为他冠名。 我本不图他有多大出息,却在他得知他剑意卓绝之时老来欣慰,想来天下所有父辈养育幼儿都是这样的心情,你常年为女儿奔波,定当了解我的心情。我们少年持剑一同闯荡,如今还历历在目,我不求你做什么,谢舟点着右手边的命盘,只想问清,燕纵是否如同明心一样,还有一线生机? 明沉荆抬眸对上老友沉甸甸的目光。 面前两幅命盘,显然一副是明心的,一副是燕纵的。 那年你传喜讯告知我将要再添麟儿,却不想老宗主、你父亲感天命一卦断言是胎死腹中的命数,为了来之不易的孩子,是你夫妻二人往西南奔波数月,临产期回到宗门喜得一女;这些年来,你二人每年为女儿卜卦,卦象从死寂沉沉到窥得一点生机,谢舟指着明心命盘下的七八副爻卦,继续道,我不知你们做出多大努力,但如果可以,我也愿意为我那小徒弟挣得一点天命。 拳拳爱子之心,明沉荆终是流露出不忍,他长叹一声。 不是我不愿帮你,你徒儿与我家小苗虽都是死命,但也略有不同,小苗的死相环生却都是周遭境遇所致;你徒儿的死命却是从根本而起,明沉荆又指着命盘下得紫薇星明卦,我卜三卦皆是死寂,唯有这一卦道出他救世之才。 话音才落,谢舟却已经将目光定在老友明沉荆身后。他常年修剑道,老来剑意内敛,这一目望去却像宝剑出匣。 目光落处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明明如玉,比周天星辰也不逊色半分。上一回见他还是明心满月之时,那时他还是个孩子,一眨眼却已经长成。 紫薇星明卦本是生死双卦。当年出卦之时我也在,卦有双星,一直指明雩,当时满场沉寂,老前辈叹息之余又为明心卜卦,却不想一卦生谶语,口吐鲜血,再卜,还是紫薇星明卦,却已经是双活卦 恋耽美 免费阅读-陈免免陈免免(18) 谢舟还想再说些什么,但跪坐的明雩却猛地站起身。 明雩的脸色难看极了,他先是对着谢舟作揖,才怒声开口:谢伯此言差矣,这跟我妹妹并无关系。 阿雩明沉荆起身想拦。 谢舟却已经起身对着明雩作揖,他是长者,却作揖到底,态度诚挚。 明雩侧步让开,不肯受这礼数:紫薇死生双卦,却不知谁生谁死,如果走到那一步,我便把这生机让给燕纵又如何? 谢舟哀叹:何至于此。 明雩瞪着两个命盘中间的那副爻卦,怒气不减反增:那我妹妹又何至于此。她没有灵根,连院子都出不去,好不容易从死局里博得一点生机,你却要拿她的这点生机去赌,今天便是我父亲答应我也不能答应。 明心燕纵两副死命命盘中间,一副险象环生的爻卦在众多十死无生之卦里仿佛一颗微弱至极的星星,在漆黑的夜空里要灭不灭的闪着。 这是合卦,以明心燕纵两人为基占卜出的卦象,卦象结果不算好,但在两个命盘衍生的卦象里,已经是难得的生机。 明雩生来骄傲,信命不认命。他不觉得自己比谁差,也不觉得自己会有做不到的事情,他相信能从这些死局里妥善照顾妹妹,也必能在未来某时某刻保燕纵一命。 他能做的事情,有何必劳累妹妹? 话至此,谢舟只得离去。 沉重的大殿门开启,沾弄天命因果的白须白发的剑之宗主已显疲态,他步履蹒跚,不复来时矫健。 明沉荆长叹一声,又止不住咳起来,咳着咳着,身体一晃呕出一口鲜血来。 明雩赶忙扶住:父亲! 明沉荆脸色呈出一种病态的红,他叹息着拍拍儿子的手,满腹言语却说不出一句来。 父子二人对视一眼,彼此都做下决定。 * 明心裹着小狐裘睁开眼之时,日渐西沉,她算了算时间,差不多是四点钟。 按照记忆,这个时间点,前殿占卜已经结束,再过一会儿,燕纵就要跟着他师父下山。下山之后两人天各一方,再想帮助彼此破镜几乎不可能了。 想到这里,她一骨碌爬起来,对上燕纵结束修炼睁开的眼睛。 明心问道:你有想到什么没有? 燕纵摇头。 明心蹙起来:我的恐惧是你的镜,你的恐惧是我的镜,再不济先把你送出去吧,卫煦几人总要人救。 燕纵不赞同的皱眉。 明心不理他,仔细回想自己的记忆,又看树下挂着的风筝。我小的时候常年在廊下放风筝,有时候天气好,风筝飞得高就会断线,断了线的风筝有时会挂在桃树上,有时却会飞好远。 明心跳下长廊,一手拽着燕纵往外跑。之前你不能离开我身侧,一定也没去看看飞走的风筝飞到了哪里。 明心边跑边喘,燕纵却游刃有余。 所以,你知道那些风筝到了哪里? 我不知道啊。 明心应答得理所当然。她怎么会知道,她又不能出门。 那时,她要是像现在这样跑,太阳落山之后可以预备棺材,第二天就能吃席,但现在管不了那么多了。 那只挂在老桃花树上的风筝被一阵风刮起,飞远,两人顺着风一路飞奔出去。 孩子一样的两人,跨过一道一道的长廊,亭台,山水,西沉的阳光落在脚下,风徜过耳边,墙外是春起漫山的花草,山那边还有暮归下学的莘莘学子,明心觉得自己跑得快极了,快到几乎和风一样,她带着燕纵一步迈过青石台阶,纵身一跳。 终于,抓住了那只自由的风筝。 长风刮过,细幼的黑发被扬起,随后坠石一样往下跌。 啊啊 明心吓得下意识大叫,却又莫名地畅快地笑起来。 问心劫的燕纵转瞬及至。 此时的他不比剑高多少,却因从会跑开始练剑,御剑带人已经很稳了。 日落地平线,橘黄的光与雾笼成一片,掩映山水。崇山峻岭间,一柄长剑安静地停在空中,一大一小两人在剑上静坐,明心手里还拽着线,风筝顺风飞在空中。 明心眯着眼睛笑起来:你看,真好看,我在衍天宗这么多年都没见过这样的景色。 燕纵回头去看她,他赞同明心的话,却不知为何觉得坐在他剑上的明心比景色更夺人心目。他想要说话,但是空气中氤氲出一丝波动,久攻不下的幻境开始松动。 燕纵张了张嘴,手比脑子更快地握住明心。 明心也不挣扎,六岁大的身体,手软绵绵的,一握就握满了。 她依旧笑着:你出去要先确认卫煦白梨的安全,埋伏的人不会少,能打就打,打不了就跑,他们人多势众,你别硬刚。 燕纵只觉得嗓音有千斤重:你得出去,我会带你出去。 我当然会出去,我可不打算死在这里。明心歪头看他,眼里都是戏谑:不过你也真是麻烦,从小就知道一个人练剑,也不懂去找别人玩玩给我留点线索,总是一个人沉浸在孤独里,你看啊,像现在这样跑跑跳跳 燕纵像是被道出心思,下意识想反驳,但是他说不出话来,只剩一个虚影的他好像跟明心隔着一个虚实世界,他只能更用力去握明心的手。 然后,就在此时,又是一个虚空震颤,挂在剑上的两人愣住。 明心吐槽的半句话还剩在嘴里,惯性脱口而出:其实也挺开心的,嘛? 意外突起,两人几乎同时意识到:破镜了 就,就这样?破了? 燕纵: 明心: 两人都抽了抽嘴角,对视一眼,彼此眼中都是震惊和不可置信,还有数不清的槽点。 一时间,山风吹过,辽阔天地里,哪还有人,仅剩的一只断线风筝扬了起来。 第34章 034 破阵晋升 【第三十四章:破阵晋升】 山坳竹林的小村子重新出现在面前时,燕纵明心两人眼底的震惊都没来得及抹去。 两人松开牵着手,脚边的困杀阵已经碎去,正午的阳光倾泄在身上,把他们抽搐的嘴角照的一清二楚,两人对视一眼,都决定善良地选择忘记这件事。 还能怎么样,总不能互相伤害吧。这可是杀敌一千自损一万的事情。 明心一边去收摆阵的铜钱一边嘘唏:想不到啊,真是想不到。 燕纵: 明心看着他完全没有了入阵前的对武力巅峰人的最高尊敬,甚至还带着点难能可贵的人性光辉:你要是实在觉得那什么,你可以跟我们一起玩,虽然这样会降低你的酷炫值,但小孩子嘛,跟我和卫煦一起你收获的将是三份的沙雕快乐。 明心善良地把孤独两个字吞进肚子里。 燕纵抽了抽嘴角:我比你年长五岁。 明心:五岁怎么了,五岁也可以有朋友啊。何况你都没及冠,人家奔赴前线你还需要被留守,嘶,这样一说起来,从小到大没什么朋友的孤独留守儿童人设,确实太可怜了。你放心,卫煦人很好相处,何况你是来加入我们,又不是拆散我们,他一定不会拒绝的。 燕纵又抽了抽嘴角。 他不说话了,他选择拔剑。 那柄杀魔修无数的长剑蜂鸣而起,明心立刻收整所有戏谑表情,变得严肃,同时在在唇边做了个拉链的姿势,表示自己已经闭嘴。 防御阵的铜钱一收,阻塞空间里,四面而来的空气交融在一起,同时带动山水灵气,明心十岁以来,身体好转,已经不再谈灵气色变,此时只觉得一阵凉风拂面,但燕纵却不同,他竟以剑驻地闷哼出声。 明心赶忙扶住他:怎么了? 燕纵看着她神情有些诡谲,他压低了声音:进阶了。 明心倒抽一口凉气,看他像看着一个怪物,怎么可能这么快的。 燕纵一看就知道她在想什么,竟有些不高兴:我十一岁给你摘风筝后破劫晋升金丹中期,花了三年到金丹后期,如今已经是金丹后期的第四年,进阶不是很正常吗? 明心对他的不高兴很不理解,人更震惊:你怎么会这么理所当然,那是金丹,别的天才进阶都是十年打底的。 引气、筑基、问心三阶合为小境界,金丹、元婴、问道三阶是中境界。修真顺道逆行,寸步难为,修真界近九成都是小境界修士,金丹作为分水岭其难度不用多说,比如白梨周弃两人,一个金丹初期,一个金丹中期,表面看着都是二十出头青春正盛的样子,但其实已经修道七八十年了,真正因为年纪不够而滞留的人真的只有燕纵一个。 也不知道是明心的哪句话,燕纵的情绪一瞬间倒转变得高兴起来。也就那样吧。 明心:? 你们剑修怎么这么难理解的。 明心又低声问: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压得住吗?压着会不会有什么伤害啊? 燕纵摇了摇头,正午的灵气至刚至阳,冰凉凉的,甚至有点舒服,竹林风吹,迎面扑来,燕纵又闷哼出声,眉头皱成山峦,他松开手中剑,凝气成诀,顿时剑光四散,形成护体剑阵盘绕四周。 你就在这里别走动,我会尽快。说完,他像是忍受不住,只能盘腿打坐,开始冲阶。 开始晋升的他就如同一个平地而起的风卷,搅动四周灵气形成旋风,将其中的雷灵气纳入体内,同时,入定前他竟还一心两用地将明心周身的灵气驱策干净。 明心有所感知,顿时五味杂陈。现在的她虽已经不会因为灵气影响呼吸,但是处在灵气过剩的地方时,仍然会难受,就像高原反应。她从小到大,除了她哥,还没人会时时关注她周身的灵气。 可能是在幻境里发病的时候吓到他了? 明心越想越觉得就是这样了,没想到燕纵这厮还是个走细节的人,果然能交,想到这里,明心拿着铜钱以燕纵为中心开始摆阵。 这地方不安全,不知道魔修在哪里虎视眈眈,也不知道卫煦几人在哪里。燕纵应是一出镜就已经有晋升迹象,本还想勉力压制,但顺道修行的事情,压制下去太伤根本,而且也基本压不住,能在最后立个剑阵已经是他能做到的极限了。 摆阵摆到一半,忽地,空气一阵涟漪,黑色的雾气破空而来,如同水雾一样,正午的阳光都被染凉了。 明心心道不好,立刻将阵摆好,手势刚摆成诀,一阵阴风席卷了她。那是一种毛骨悚然的瘆人感,冰冷的杀气裹挟着她的喉管,逼迫她把唇边的阵诀吞下。 阵中入定的燕纵显然有了一点感知,平静的眉目一点点拢起,剑阵也躁动起来。 明心的决定是一刹那的事情,她略过喉管的凉意,低声成诀,防御阵拔地而起的瞬间同时翻身一滚,带着满身黑雾滚出剑阵和防御阵。 威胁消逝,剑阵平息下来,入定感道的燕纵却依旧皱着眉,但明心此刻已经照顾不到更多,裹挟着她的黑雾一刹聚拢,朝着她身后飞去,明心回头,只来得及看这阵雾气化成一条黑蛇盘桓在一只苍白的手腕上。 明心抬起眸,先看到被绑成麻花的卫煦白梨周弃三人,然后才是围满圈的魔修,那条黑雾化作的蛇的主人正是这群魔修的主人,也是在衍天宗护山大阵前见过的青年魔修。 魔修对上明心的视线,犹带笑意的眼睛一台,手下一队魔修出列对着防御阵轰击。防御阵纹丝不动,甚至一点声音都没传进去。 明心也不管这个,对着卫煦疯狂眨眼,被绑成麻花的卫煦也对着她疯狂眨眼。电光火石间,谁也没看懂谁的示意。 明心: 倒是周弃摆出一副不屑的表情,道:别浪费力气了,这阵虽看着平平无奇,但走势依照的是各大宗门护山大阵的方位,除了内部开启,根本没有别的办法解开。 青年魔修蹙起眉,目光转向明心。 明心背脊一凉,立刻摆手:他说得对,我也没有办法。 青年魔修显然对阵法不了解,手边一位阴仄仄的手下附上耳边悉悉索索交谈一番后,空气又静下来。 四周魔修虎视眈眈,但为首的没有发火的迹象,明心清了清嗓子壮了壮胆:其实吧,破不开也挺好的,这一路上都是他把你们赶得鸡飞狗跳,你看你们画了一个困杀阵就是为了抓人,总不好白费心思。 青年魔修哦了一声,背手踱步到近前,颇感兴趣似的:你展开说说。 魔修一身阴冷魔气,明心硬着头皮继续分析:他是一个剑修,就算你现在破阵把他绑出来,那一路上他肯定会逃,也肯定能逃掉,等逃掉了,翻身拿把剑又会把你们撵得鸡飞狗跳,何必呢,对吧。 魔修挑眉:可我手里还绑着你们。 明心痛心疾首:没用的,他是个无情道,哪怕你把我们几个剁成肉酱他都不会皱一下眉,在衍天宗护山大阵上你也看到了,如果还不信,那你问问他们。 明心示意被绑成麻花的同伴。 周弃、白梨、卫煦: 在护山大阵前亲眼目睹一切的魔修们: 青年魔修朗声大笑起来,刺耳的笑声穿过竹林,惊起群鸟。 修真界真是一如既往的无情,既然如此,那你也别跟他玩了,不如跟我们去魔界吧? 明心心底一沉,面上却不显,也压根没有反抗的空间,几个黑袍魔修就上前把她也绑成了麻花。 四个人挤在一个木笼车里,摇摇摆摆被押着往前走。 卫煦看着停在原地的燕纵,很会苦中取乐地低声唠嗑起来。十八岁的元婴啊,修真界独一份,就连你哥明雩都不及。 护哥人明心基因启动:十九!我今年十四了,他大我五岁! 卫煦顺势改口:十九岁的元婴啊,修真界独一份,就连你哥明雩都不及。 明心大怒:我哥二十岁及冠的时候就是元婴,而且晋升的事情怎么说得准,万一他一个境界要破一年呢! 老好人周弃赶忙暗地画出一个避音阵,两边哄劝:都挺好都挺好,都是牛逼的人物,白吵架浪费力气,咱们现在不如想想该怎么办。 白梨环顾四周,脸色却不太好。 这个方向,去的是西南前线。 第35章 035 不是让你等我嘛? 【第三十五章:不是让你等我嘛?】 卫煦周弃白梨被抓时,身上的法器储物袋都被搜刮,如今四个人锁在一辆木笼车里,连一件趁手的武器都没有,幸好大家都不是太依赖外物的俗人。周弃以血为引隐秘地画下避音阵。 明心不着痕迹观察许久,发现没有引起魔修的注意,才问道:你们出来之后发生了什么? 卫煦是第一个出来的人,他一脸菜色,不情不愿解释:阵里的时间流逝比阵外快,我出来的时候那群魔修就守在阵边,我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抓住了。 他一个东祁连山药宗出身的病弱弟子,修为不高,武力值差强人意,逮他的魔修围了整整一圈,他又不是剑修没有越挫越勇的心法,他打不过一群就只能认栽。 白梨的情况跟卫煦差不多,都是被抓了个正着。 周弃却道:我入的是艮位,进去之后发现是自己的心境,花了一点时间破镜出来,出来之后发现周围没有人,当时的困杀阵并没有破,我被传出来发现已经是晚上。 恋耽美 免费阅读-陈免免陈免免(19) 荒村野外,夜寂无月,邪魔入侵。 也许是出来触动信号,那群魔修闻讯而来,我反抗了一下,但魔修人太多,最后被为首的魔修抓住了。我听他属下叫他苍蒙大人,我看他出手不算凌冽,但威望却极高,不知是否有留手。 四人对望一眼都有些无奈。 他们的才能阅历都不是修真界最拔尖的那拨人,最顶尖的那拨是他们的父辈,是他们的兄长,而他们是才舒展的小树苗,正往他们心中强大的目标奋勇直追。 他们之所以能追魔修追到这里,很大程度上依仗剑修燕纵。 燕纵跟他们不一样,他天生剑骨,自带剑意,才金丹就已经剑势有成,再加上剑道一脉大多以杀立道,越战越勇,魔修们不敢直面锋芒,才有现在的局面。 木笼车在魔修们的押解下,一路朝着西南而去。 卫煦受困局势,看明心越发恨铁不成钢:燕纵突然进阶是大家始料未及,但你当时在他的剑阵里,剑修的剑阵不同于阵法,它主杀伐,防御虽不好,但攻击性却极其强大,以攻代守魔修肯定抓不着你,你何必出来白白送菜。 这下倒好,四个人一起被送到西南封魔界碑前,被当成交易砝码,这不是平白增加我方修士游戏难度吗。 明心皱起眉:我在剑阵内就有股杀气盘桓在我身上,我担心惊起入定的燕纵,这才出来;说来也奇怪,那时苍蒙离我甚远,是什么法器能这么远作用到我身上。 如果有这么强的法器,能千里取敌将首级,那又怎么会被燕纵撵得鸡飞狗跳。 明心不解地摸了摸脖子,那股裹挟在喉管上的杀意仿佛还在,吾命休矣的念头盘桓在脑海里,那种像是死过一次的感觉并不好受。 几人都没有线索,木笼车外加固着压制阵法,他们手无寸铁,只能干看着。 魔修一行又走了几天。西南封魔道越来越近,空气中的肃杀之气愈渐浓郁,长道边都是荒芜的田地,烧毁的村子里都是灵气对战后留下的痕迹,明明还是绵长夏日,周边花草鸟树却都尽数凋零。 明心几人太久没有收到来自封魔道的消息,此时不知道前方是什么情况,对于自己被押解在魔修手里的后果越发难估量,所以这几天一直想尽办法逃脱,却苦于没有机会。 到底还在修真界境内,魔修们挑挑拣拣走的都是小路。小路难走,行进速度变慢下来,到了夜晚,苍蒙大手一挥决定原地休整。 休整的地方是一处荒废古庙,魔修们在庙庭点起篝火,明心几人的木笼车则被推到庙内,仅留下两个守卫看守。 这是这几天以来看守他们的人最少的一次。 明心抬起眼看其他三人,避音阵还在,几人掩盖了自己的唇动,尽量低的交流着。 他们手里没有法器攻击手段匮乏,能依赖的只有明心周弃两人的阵法,但要如何画阵却很难。 你随身带的铜钱是你宗门专门为你炼制的法器,可以不需要灵气驱动,可你把铜钱留在燕纵身边,这时候根本没有立阵的东西。卫煦很是担忧。 周弃不用说,他是一个炼器师,阵法只是他炼器之外的附加课,只比普通人强一点,并不是十分精通。 明心没有多考虑,只压低声音对着他们嘱咐了一声。 时间一点点过,夜已深,篝火边的魔修们大多都已经休息,守着他们的魔修也透出一点疲惫。就在这时,白梨拔出头上的白玉簪,猛地往木笼车外一掷,玉簪穿过破庙,砸在殿门口,砰地一声炸开。 这玉簪并不是法器,也不是灵气附加而成,它仅仅只是一个内藏爆破符的普通的发簪,所以并没有被魔修搜刮走。 爆炸声惊起闭目休憩的魔修们,就连看守他们的两个魔修也下意识抬手遮挡,就着一两秒的空当里,明心飞快割破手腕,猩红的血液冒出来,她以指为笔,天地五行做幕,飞快律动。 随着后一声急喝,小小庙宇内,明黄的阵光拔地而起。与此同时,闻声而来的苍蒙雷霆一击,刚好砸在成形的阵壁上。 刺耳的当啷声,是苍蒙黑雾化成的黑蛇型腕镯。 明黄的阵光耀眼,照亮苍蒙眯起的目光,还有他过分精致的黑色衣袍。这个一路来都不走心的魔修头目,有了点不高兴。 有属下上前耳语,苍蒙踱步如春游般闲适,上下打量着阵眼上的明心。 他指着对他耳语的属下,说道:我这位属下乃是行魔一脉的后人,虽身体羸弱,却靠着困杀阵在魔界杀出一条血路。当日你能在困杀阵内嵌防御阵时,本座便知道你不是等闲人,如今看来,这个防御阵只怕比你立给那位剑修的还要强。 猩红的血从手腕滴落,激起更耀眼的阵光,明心对上他的视线,却没接话。不知为何,她总觉得面前这个气度不凡的头目并不是普通的卧底送菜小前锋。 临危不乱,倒是很和我心意。你没有灵根,修真界不适合你,本座原想着能在碑前保你一命,收做弟子,如今你若肯出来,我便还一样收你。 卫煦在苍蒙点出灵根之时脸色就不太好,他下意识去看明心,只见明心捂着手腕伤口却不是止血,倒更像是按压伤口让更多的血流出来。 明心下巴一抬,也笑起来:想当我师父的人有很多,你破个阵,让我看看你的本事。 她的笑不似魔修阴凉仄逼,却带着点傲气。她平素并不这样,很多时候她的笑闹都带着孩子气的疏朗,能让她计较的事情不多,阵法是其中一样,不是她狂傲,除了她哥哥明雩,整个衍天宗内没有谁敢说自己的阵法造诣能绝对胜过她。 越来越多的血滴到阵中,明黄的光亮几乎点着整个破庙。 魔修头目终于收敛了懒散,他望着明心:难不成你要在这个破庙里把血流干不成? 两方胶着,流血过多,明心脸色已经开始苍白。 有何不可。她就不是能被胁迫的人,想拿她去威胁她哥,下辈子吧。 苍蒙一瞬不瞬地看着明心,气上头又有点想发笑,他一张手,黑雾凭空骤显,在他身后凝成王座,他闲靠着:有趣,也好,反正尸体也能破碑,那本座便在这里好好的等你流干血液。 最后的字还没说出口。 一道苍青剑光以雷霆万钧一击必杀之势破空袭来,沿途魔修躲闪不及,被裹挟而至的雷霆剑势扯碎。长剑一路,杀气不减,直破黑雾凝成格格不入的王座。 庙庭之外,破败的大门前,一道身影踏足而来。 清月驱散云层,凉薄的月光照出燕纵的身体。他的表情很轻很淡,可上挑的眉眼,淡漠之中却是怎么都驱散不掉的冷峻,他张手召回剑,不掷一词,身形如风直奔而来。 黑雾王座被击碎,可碎掉的王座里并没有跌出受伤的头目。 燕纵的剑已经到了,只听到空气中一声铿鸣,黑雾再次笼聚,首领苍蒙手握蛇刃出现在庙庭,魔修护卫拥簇在旁。 燕纵也不追,一击退走,人已经立在阵前,将所有的魔修隔绝在外。 两方对峙,蓄势待发,燕纵却像没看见似的,红线穿着的铜钱挂在左手手腕上,他伸出左手如若无物一样径直伸进明黄阵光中,一把把明心拉出来。 明心本是以血筑阵,人在阵眼上,是阵的根本。她想说话,想把燕纵拉入阵,但根本没有机会,燕纵的力道不容抗拒,电光火石间,她还没反应就已经跌进燕纵怀中。 高亮的阵光一瞬消散,取而代之是躁动的雷霆剑势。 剑修不同于其他修士,它除了灵根之外,还要以剑意为根基,有剑意才能修成剑势,而剑势是剑意的实相化。剑势是剑修以剑逆改环境,营造合适自身的灵气场,在契合的剑势中,剑修的实力翻倍增强。 失掉阵法保护的卫煦周弃白梨三人差点被着雷霆剑势干翻,人将将站稳,再抬头,震惊地发现燕纵那柄苍青长剑已化成千万道剑锋,剑锋凝成剑阵擦着命脉呼啸而过,将明心之外的所有人都掀了出去。 摇摇欲坠的破庙屋顶塌下来,掠起灰尘弥漫。强硬至极的剑阵成型是一刹那,明心甚至还没止住踉跄的身体,而燕纵已经顺着她的力道,抱着她半坐在地。 属于明心的血腥气如鲠在喉,燕纵周身冷峻更甚。 明心捂着伤口,也不知怎么心念一动,干巴巴地解释:不流血了,我割的不深,很快就会好的。 燕纵没接话,明心却觉出不对来:你怎么这么快出镜?你你晋升失败了? 明心吃了一惊,伤口也不悟了,以额贴额去探燕纵的境界。 燕纵没有抵抗,甚至配合地低下头,不让还娇小的小姑娘太费劲。 他接替明心去按住还渗血的腕伤,语气寒冷凉薄,话里却有怨怪:不是让你在原地等我吗。 疑问的句式,说出来却是平铺直叙的简述。明心越发觉得事情大条了。 我们又不会出事,你这么着急做什么!修士进阶这么重要的事情,也是能马虎的? 燕纵没说话,抓着她的手,眉目里都是被违背后的不高兴。这不高兴凝在眉目间,因不愿意对着娇小的姑娘发作,而使他变得更咄咄逼人。 破庙里,卫煦几人已经在逼人的剑阵中忍不住瑟瑟发抖起来,明心终于确定,这家伙怕是着急,晋升时出了意外,产生了心魔。 两人还额头贴着额头争执,燕纵周身气息除了凝练的无情道的凉彻外,又多了一些不属于正经剑修的邪性张狂,明心一时还没有想清楚要怎么力挽狂澜,那厢魔修蠢蠢欲动。 卫煦察觉刚要出声提醒,剑阵内的漫天剑锋骤然调转向外,带着抹去一切的杀意,不分敌我,铺天盖地笼罩下来。 就在这时,四方天地几束强烈的阵光冲天而起。阵光与剑光交相辉映,苍蒙神色一动,带着手下转瞬消失在原地,留下的只有躲闪不及的卫煦三人 刹那,阵光肆成,疯狂的剑锋被拦截在阵内,更汹涌的躁动起来。 卫煦周弃白梨本就是艰难抵抗,这一下,更躲闪不及了。就在卫煦躲过一剑又来一剑,马上就得交代在这里时,破空而来两柄月刃刀,以极快的速度、极其刁钻的角度将困杀三人的剑锋打偏。 一道剑锋,两柄月刃,彼此交锋带起一阵火花后,一齐跌落在地。 黑夜之中,一黑一白两个青年分花穿叶而来。走在前面的是穿黑衣的青年,他穿着一身圆领劲装,手握百草卷,未语先笑起来:这不是我们家不喜欢练功的小师弟嘛,怎么搞得这么狼狈呀? 卫煦猛地抬头,又转头去看白衣青年:师兄,明雩哥,怎么是你们。 第36章 036 放开我妹妹。 【第三十六章:放开我妹妹。】 深夜,荒村夜庙,微薄的月光隐进云层中。 地面上,法阵的暖光与剑阵的冷调针锋相对,互不让步。 一白一黑两位青年站在一处,把卫煦三人护在身后。黑衣的青年药宗大师兄封听身形纤长,一张天生的笑脸哪怕说着不着调的话也很难让人生起气来。 明心还坐在地上,闻声回头先是看到一双雕篆四方星宿一尘不染的白靴,往上是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朗朗如风的端方面孔。 这和封听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气质,如果说封听是骤雨急停的舒朗,那明雩就是明月清风拂面自来的疏朗,两者同调相承,明眼人一看就能看出两人协调亲厚。 骤然见到亲人,欢喜委屈一齐涌上心头。 哥! 明心下意识爬起身要跑过去,谁曾想,刚转身就被身后的燕纵探臂拦住双肩。他一手还捂着明心的伤口,另一手牢牢定住她,完美如同神造的下巴靠在明心的头顶上,两人一前一后,很是亲密的姿态。 如果燕纵没有眼带凉意挑衅地看着明雩的话。 燕纵他很不高兴,他不认得来者,却对明心毫不犹豫地向对方走去而感到本能的愤怒。这种愤怒直白凌厉,一瞬间传达出去。 明雩也知道来者不善,他眯起眼眸,五行灵气涌动,立阵的符箓在风下猎猎作响,那是剑阵带起的风卷。 相比于安静对峙的两人,阵法符箓与万道剑锋更能体现主人躁动的心绪。 明雩只一眼,三个月未见,面前的妹妹长高了一些,但脸色很苍白,衣服脏了,虽然眼神更明亮,但头发乱了,还流着血,一看就知道这一路没有得到特别的关照,一定很辛苦,这个念头刚一成型,暖和的法阵就像被倒进水的油锅,沸腾的杀气急掠而起。 封听把自己不省心的小师弟卫煦,以及卫煦的小朋友们一起护在身后,同时笑着眯起眼:呀,生气了生气了。 卫煦急了:师兄,这时候别添乱了,快去帮忙! 封听低头看他,他虽然没有明雩高,但比小师弟还是高上一截的。封听依旧眯着眼,像没有骨头似的,欺身靠到卫煦肩上:急什么,这回咱们家小苗可吃了一波大苦头。这小子又是剑宗秦符那厮的师弟,等明雩跟他清完帐,转头要跟你算的时候,我再出手,保管让你还全须全尾的,残疾不了。 这意思是其他人就照顾不到了。 周弃、白梨: 卫煦心态大崩,火气直窜天灵盖:跟我算什么帐!又不是我把明心带出来的不是,不对,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吗,燕纵他晋升出了点问题,你去给他看看,别死了。 师兄弟两一个发火一个求饶,还没闹停,这边的明雩已经急掠过去,他只比燕纵年长五岁,却已经是元婴中期的修为,比刚进元婴、还多个心魔的燕纵强上不少,只是投鼠忌器,担心伤到明心,这一击虽气贯长虹却还有留手。 燕纵这边也不逞多让。他虽心魔顿生,谁都不认得,但他本质上是个越战越勇的剑修,只要手里还有剑就不存在退字。 燕纵反手把明心护到身后,再抬手剑出鞘。修真界千万年来最具天赋的两个少年人,在此刻,都面色不虞,他们的手中剑发出碰撞的轰鸣声,那一刹那竟比法阵剑阵的光亮还要刺目。 明雩不是剑修,但也用剑,他是阵法双修,剑只是近战防身之物,用来拖延时间的,杀招都在画下的符箓和立起的阵法上。 一眨眼,两人已经过了几十招,剑招符箓各有所长,一时间两人都带上一点伤。 身为凡人,明心甚至看不清对阵招数。她有些着急,一边担心她哥受伤,一边也担心被心魔控制的燕纵会被她哥打伤。 正急得热火上头,她突然觉得被人晃了一下,这一晃让整个世界都晃了起来 * 明心猛地一睁眼,看见明亮的房间,窗边朝阳正缓缓升起。 就像经历一个很长远很长远的梦境,截然不同的景象让她分不清自己在哪儿,她缓了好一会儿才彻底清醒过来。 她想起来入睡前的事情,是燕纵带她去夜月温泉稳固神魂,回来后她睡着了,还做了一个长梦,梦里是小时候的故事。 梦里的人事物清晰可见,明心知道这是她的记忆,燕纵帮她找回来的记忆。她回顾着醒来前的最后一幕,她哥和燕纵正打的不可开交,也不知道后面会怎么样。 她想不起来。 她有些着急,一转头,看见将她推醒的燕纵。 此时的燕纵比梦里高很多,褪去少年的模样,眉眼却不变,完全没有沉坠心魔是的乖戾张狂。 不待他开口,明心已经一把领着他的衣领,声音里都是怒气:心魔还在不在? 燕纵愣了一下。 温暖的光照进来,驱策散尽所有寒凉,他望向明心,没有表情,却莫让人觉得他很开心,就像一个被悬在蜘蛛丝上的罪人,在绝望中被人选中,救赎。 恋耽美 免费阅读-陈免免陈免免(20) 初见时那一袭空青长袍还在身上,衬着朝阳明光,燕纵不笑却比笑了还好看,明心一时看得愣住,梦里少年燕纵的不假辞色仿佛还在眼前,却怎么都没有办法跟现在的燕纵合在一起。 一个少年,一个青年,明明是同一个人,但此时却那么不同。 有有什么值得高兴的事吗? 燕纵没说话,却拿出一面镜子。镜子里,明心看到自己倒影,她愣了愣,这个倒影很美,是她但又不太像她。 这个倒影眉眼和她如出一辙,却精致得多,仿佛少年长成,褪去孩子的天真稚气,剩下的都是张扬明媚。 她长大了一些,看起来已是十七八岁,快要成年了的样子。 在修真界,大部分修士都是这个年纪,一个可以谈婚论嫁的年纪。 明心不知怎么地冒出这个念头。 燕纵道:你想起来一些,这便是值得开心的事。 梦里的画面再一次铺展开,明心不知燕纵指的是什么,一时冒出刚刚的念头还没来得及按下去,又听燕纵道:我可以亲你么? 明心:??! 燕纵道:我开玩笑的。 明心: 好吧,其实是真的想亲你,不止想亲。他抿起嘴角,强调,我们是道侣。 听出几分委屈的明心面无表情:你真的是燕纵? 说好的无情道剑修呢?这么大一个无情道剑修呢? 燕纵不答,将飞舟朝北的窗户彻底推开。晨起的小鸟停在窗沿吱吱的叫,房间里静了一会儿,燕纵忽然问:你想见明雩吗? 明心愣住,再抬头,那个高兴的燕纵就仿佛顺着晨风一起散去了,他转头看她的目光带上一点悲戚后的决绝。他一个人站在那里就像一场铺天盖地的大雪。 他望向北方,道:我们该回去了。 明心皱起眉:不去东祁连山了嘛? 燕纵道:不去了。 回程的飞舟比来时快了几倍不止,第二天清晨便到了。明心在问道场下飞舟时,剑宗弟子刚刚要开始练剑。 人来人往的问道场,三五结伴的人笑闹而过,不远处还有弟子对练剑招,燕纵就在她身后,明心回过头看他。 燕纵没有什么神情,错开的眉眼她看不出什么。记忆回笼她自觉跟燕纵已经是熟人是好友,但面前的燕纵却依旧满身迷雾,他的记忆,他的经历,他的爱慕都等着她去拨开。 她想说点什么缓解一下,刚要开口,就在此时,一个外门守山弟子就像一道破布一样被人丢到场中央。 那弟子撑着最后一口气,挪了挪,晕过去了。 紧接着,三千阶青玉石板铸成的登仙阶下,脚步声纷至沓来,一股陌生的大能修士威压迎面而来,瞬间惊动六大峰主并十大长老。 这股突如其来的威压就像霜雪突降,至冷至寒,问道场上的学生,元婴以下的中低阶修士几乎直不起身。 只见三千青玉阶前,一个白衣玉冠的鹤毡青年握着一柄长剑,眨眼便登上最后一阶登仙阶,明心一眼就认出这个与她有几分相识面容的青年。 三百年的时光仿佛在天选之子身上停住,明雩与记忆中一样,她几乎是下意识想要向哥哥走去,却被燕纵拉住,她抬头对上燕纵漆黑的双眸,登时被他眼底翻涌上来的绝望,悲戚,疯狂淹没。 她从没有见过这样脆弱的燕纵,在她的记忆里,燕纵是哪怕心魔顿生也乖戾张狂的少年,他骄傲、凌厉又无畏,握着剑时像能把世界都踩在脚下。她赫然想起两个月前,万剑应召下的无情道剑尊,那时的他也像现在这样被绝望淹没,他的剑指着所有人,也指着他自己。 明雩看到明心,翻手以剑直指燕纵,俊朗的面庞上都是沸腾的怒气: 放开我妹妹。 第37章 037 三更合一 【第三十七章:三更合一】 太虚剑宗三千登仙阶上, 数千的衍天宗弟子列阵于前。衍天宗擅占卜推算,门下弟子所持法器各不相同,面对剑宗上下却是一致的怒不可遏。 气氛一触即发。 两大宗门积怨已久, 互有说法, 为首的燕纵、明雩二人, 谁先从闭关里醒来都会自觉杀上门去,门下弟子对彼此的争端流程可谓十分熟悉。故而剑宗弟子也纷纷运动灵气, 上千把宝剑携着剑光具现在诸弟子手中。 明心被燕纵护到身后, 在场所有人都手持武器,只有她双手空空, 特别格格不入。 百米之隔, 那是她多年未见的兄长;护在她身前的,是以一己之力为她逆改天命的燕纵,他们都不是她记忆里的模样。三百年悠悠时光,其实还是在这群天之骄子身上留下印刻,燕纵不复当年凌厉无畏,她哥哥明雩也变了。 他变得沉着冷清,周身上下弥漫的是上位者的气质,当年那个给她做风筝的, 逗着她笑的, 会在长街尽头抱拳说舍妹莽撞的少年早已被时间河流淹没。 只有她被留在原地, 还是原来的模样。 她忽然有种奇异的被落下的孤独感,这样陌生的感觉让她觉得自己与世界格格不入, 她突然不敢上前去相认。时间流逝,他们变了心态变了气质,但那是成长,他们终是他们自己, 可她呢? 她好像什么都没变,但身体不是印象中的身体,记忆也不是原来的记忆,她还是她吗? 两股截然不同,却又同样凌冽的威压笼罩而下,半空中连飞鸟都不敢掠过,这是三百年来第一次两宗闹事头领同时出关。 以往的踢馆的时间里,要么是燕纵闭关醒来一人一剑杀到衍天宗去,要么是明雩闭关有成,带着一众弟子脚踩剑宗坊门,但这两人闭关时间不定,还从没有一同出现过。 燕纵是大乘剑修,毫不留手之下,威压不可谓不强盛,而明雩竟也能分庭抗礼。 被惊动的太虚剑宗六大峰主相继赶来,崇明真君身上白色道袍被强袭的劲风向后猎去:明雩,你不是在极北之地,怎么 明雩眼坠寒芒,直定在燕纵身后:拜贵宗上下所赐,这百十来年里,某未敢有一日懈怠。 太虚剑宗六大峰主都非俗人,春生之剑被激起,白虹真君竭力破开重重威压:你,你也晋升大乘了? 燕纵是大乘,明雩不输他分毫甚至还有欺压之势,可见修为之深。 衍天宗大弟子楼卓之冷哼了一声,道:怎么,就许你们剑宗有天才不成?真君莫不是忘了,当年要不是我师尊为兼济天下苍生,勉力强行封印阳关道十万冤魂,这修真界第一人是谁还说不准呢,焉能有你剑宗欺我衍天宗至此? 这话一出,除了不明所以的明心,在座见证那段历史的人都沉下了心。 明心没去细想被提及的历史,只是看着楼卓之觉得十分眼熟。 她记得他,当初在剑宗山脚小镇时,她帮他买下一个衍天宗的储物手镯,但是她多看了两眼,觉得心底涌上来的熟悉不仅仅如此。 她仔细想了想,终于在记忆的犄角旮旯里翻出与之相关的记忆。那是在西南界碑前,封魔界碑突然破开,魔修从另一端倾巢杀出,当时西南深林内生活的凡人来不及撤出,几乎全数覆灭,楼卓之就是一个深山老村里唯一的存活者。随后她哥哥带人救援,才将他带回修士驻地养伤。 楼卓之伤好之后便一直留在她哥哥身边做事,她哥哥明雩太忙,没空照顾孩子,很多时间都派给他一些远离战场的小事,这些小事大多是给她送送东西难怪当初在小镇口,她会觉得这么熟悉。 三百年前的西南封魔道不如现在太平。 当时魔修入侵劫掠,守卫界碑的月隐氏族动乱,各大宗门大能不知为何尽数自爆封道,修真界群龙无首,所有的事都压在刚刚长成的新一辈青年身上,同时还爆出同行修士内有魔修耳目。 被抓住的魔修耳目自爆前扬言,魔界十大魔尊尽数出世,修真界将无人能与之抗衡。人心惶惶之际,北天山衍天宗隐世教书的老长老乘风而来,带着紫薇星明卦出世,道天下纷乱久矣,唯二者可救世,一是剑宗传人无情道的修士燕纵;二是衍天的公子明雩。 彼时燕纵身陷心魔,世人将所有希望寄托在明雩身上。 封魔二十年,前半场全靠明雩一力支撑。直到燕纵剑道有成,二人在内忧外患中因溯本正源之志成为至交好友,攻守兼备如一矛一盾斩下赫赫威名。 本以为能就此还修真界一个太平盛世,却不料阳关道前正邪最后一役才刚刚落幕,两大宗门突然决裂,随后剑宗第一人燕纵大乘飞升失败这些是写进修真史书的内容。 山头外鸟雀沉寂,明雩以手拔剑,无形之势寸土不让。 崇明真君朝前挡在中间,叹息道:大公子请听我一言,你与我小师弟燕纵本为同道好友,有什么事说不开?何况现在已有扭转的时机,何不彼此退一步,化干戈为玉帛,结两姓同好? 明雩神情一瞬冷冽下来:两姓同好?他这么跟你们说的? 崇明真君言外所指是当年燕纵带着一身飞升雷劫直闯衍天宗抢了人家妹妹棺材的事情,但实际是不是,也只有当事两人知道。 明雩被气的冷笑。真君不如问问他,此事能不能化干戈为玉帛? 众人一瞬转向燕纵。 燕纵还站在问道场上,闻言勾出一分冷笑。 如果衍天宗宗主愿意给我亡妻叩三个响头,说一声对不起,我自当化干戈为玉帛。 这一席话如同星火燎原点燃了衍天弟子的怒火,一时间五光十色的灵宝法阵几乎与天地同辉。 燕纵亡妻明心尴尬地抽了抽嘴角,这两人脾气已经冲得又要打起来了。 她想说点和解的话,让两人停个手,先给她解释解释这是什么情况,但高能威压下,她还没开口,那厢就已经刀剑齐鸣。 果然,又!又!又!打!起!来!了 明心看了一眼,突然进入贤者的时间。 算了,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 那就,先打吧。 嬴者才配跟她说话。 她在分界线上盘腿坐下来,一手支着下巴,励志成为一个好的裁判。 大乘期的威压便如同山崩海啸,在剑拔弩张中,大乘之下的归寂期第一人秦符动了。 自燕纵在飞升问我劫上败退,三百年来伤一日重过一日,如今虽然还是大乘境界,但实际并不如脚踏实地晋升的明雩。六位峰主都担忧燕纵,却被大乘威压压制,只有归寂后期的秦符能勉力一动。 然而属于秦符的剑光才起就被挡下,只见燕纵朝前一步,空青长袍自下而上浮动,沉寂百年的名剑横空而出。 名剑绽出耀眼的光华,它没有剑鞘,没有宝石装饰,没有红穗招扬,在很久以前它甚至没有名字,后来是小姑娘谈笑一言,才被冠之以雪名。 天地灵气如同漩涡一样盘旋在山头之上,燕纵经脉寸断,雪名一握,先是呕出一口鲜血。艳红的颜色将空青洗去,然而下一刻,燕纵持剑一挥,灵气运转,身剑合一,寒凉彻骨。 下一刻,明雩已经消失在原地,虚影凭空消失又凭空出现,带起几重残影,铺天盖地的威压由上而下,涵盖灵气奔涌而出,仿佛要将燕纵吞噬一般。 大乘期剑修的反应何其之快,闪瞬而至的攻势被格开,交错的威压凶如猛兽彼此撕咬着。 明雩年少行走修真界时,素有温润如玉的美称,如今神思内敛早已不是当时,不过衍天宗到底不比剑修一脉,他们不擅长攻势,哪怕是修到至臻杀机尽露,也得缓缓而行,直到图穷匕见。 燕纵手上动作飞快,剑锋碰撞出火光,挡开几道欺近的灵气,余下的几道不近不远地爆破开,尘埃弥漫,阻隔视野。他深知自己因伤不能久战,而明雩却越战越勇,只有尽快解决战局,一力破十会才能不落下乘。 汹涌的威压逼迫场中,修为低微的修士们不堪忍受,早已口鼻流血晕厥过去,明心也是两耳轰鸣。 就这么一眨眼的功夫,两个大乘修士已经过了十几招,各有胜负,明心有心去拦,但是修为太低,拦不住。 这两人一见面就像杀父仇人突然现世,剑拔弩张的,容不得旁人说一句话。 阵光齐耀,符箓炸起,剑锋铿鸣,颤动山水的杀意凌然不绝,山上两宗弟子乱斗一团,偶尔还有被高空大乘修士的流矢打中,当场身负重伤的,明心只得立阵先把闹事源头框起来。 如果是在以前,没有灵根的情况下,她是没有办法画出隔绝大乘修士的法阵的,但现在不一样,她有了灵根,可以使用灵气,手里用的还是当年趁手的铜钱法器。 这法器是她父亲求上炼器宗宗主专门为她炼制的法器,不需要灵气驱动,却可以成百上千的发挥阵主的阵法。 她也知道自己留在场内不安全,场中乱窜的灵力那么多,随便那道都能把她劈成渣渣,实在不适合留下,只能守在阵外。 钉地一声爆鸣声。 银色长剑与雪名青锋交叠发出清澈的铿锵声,人比剑冷,一挡一格,燕纵倒退而出。 其余六峰峰主,皆露出担忧神色。 秦符更是大喝一声,纵身而下。 燕纵 然而明雩飞身落地,紧接着脚底一错,一方五行八卦阵冲天而起,秦符被阵光挡在外。这一刻,万籁俱静,天光,风声,叶声,人声,通通都不见了。 明心以铜钱筑下的隔绝阵被无情加固。 八卦阵还闪烁着光辉,这是明氏的阵术,以日月星辰之运行、风云变化之规则映照卦象,更改或创造一切想要的事与物,即为阵内阵主主掌万物。 这是明雩在她的阵上加附的阵,此时在阵中,他是阵主,阵外的明心主掌不了生死大权。 断开阵权的瞬间,明心就知道自己暴露了,她本想以阵掌权,这样无论他们两方谁胜谁败,她都能救一命明心心虚地觑了一眼自家大哥,见他沉心战斗,暂时顾不到她后,一点点地不着痕迹地辨清方位,一点点不着痕迹地开始破阵。 这阵其实不是非破不可,她是相信她哥的,但是燕纵不一样,他身上带着伤,她哥又这么生气,一不小心就容易领便当。 总不好让她哥哥背给残杀大乘剑修的名声。 隔绝阵里,雪名长剑驻地,此时的燕纵鲜血染没,耀眼的剑阵在他周身环绕,却也没有办法挡住盘桓在外的符箓。 以符筑阵是明雩的拿手戏。阵符双修之下,无论是以符助阵还是以阵助符,都能成百上千的发挥二者效益;就比如现在,燕纵强弩之末,盘桓在外的符箓却已落成阵法,一个新的阵生成,正一点点虎视眈眈地觊觎被护在剑阵之内的燕纵。 同样一身战损的明雩缓步而来,他手中还夹着一张明黄的符箓,这一纸落下,燕纵就算不死也得脱层皮。 明心看到这儿突然有些唏嘘,她哥从小是个开朗的少年,凡事留三分,很少赶尽杀绝,否则也不会被修真界通称一声年少有为。那时的他对胜负其实不太在意,还干过为了帮她追一本话本从比斗擂台跳下来的事。 那年封魔道还没出事,修真界内和风晴暖,负剑而游的少年弟子比比皆是,她哥哥是这群人里最耀眼的一个。 时光真是一把杀猪刀,当所有的父辈埋进坟墓里,当所有的少年一夜长成,那些稚嫩就如同砂堆的城堡,顷刻消散。 剑修一脉,剑就如同自己的命一样,提剑运气就像呼吸,人总不能不呼吸,但燕纵的身体状况是只要不运行灵气就不算得太坏,这就有些为难人了。何况如今身在阵中,明雩为主位,他为客位,收剑是不可能收剑。 恋耽美 免费阅读-陈免免陈免免(21) 明雩的攻势比想象中凶猛,图穷匕见,招招直冲命门。 燕纵因飞升败退经脉逆行,过去三百年又以血魄强行供养生死逆行阵,明心复活后,又召应万剑,如今已是强弩之末,灵气在破碎的丹田中乱窜,明雩的符箓转瞬而至,他以剑去挡,却徒然发现符箓只是障眼法,真正的杀招都在隐匿的剑内。 银剑已至,燕纵躲闪不及,竟慌不择路的后退,堪堪躲开致命一剑,只被划了一道。 他撑着剑,忍不住又吐了一口血。 明雩还想再去,脚步却猛地一顿,目光落到阵外的明心身上,却见不同的身体,同样的地方,明心的右臂上赫然也出现了一道剑伤。 心中惊骇四起,再也管不得燕纵,明雩迈开脚步朝着明心走去,才走两步,带着雷霆之势的雪名剑一把撩开他。 明雩脸色沉凝如深海,毫无留情面把燕纵甩出去,紧接着人一闪,颀长的身形出现在燕纵之上,燕纵被摔得目眩,一时没反应,已经被明雩以膝扣在地上。 冰凉的银剑至上而下的拨开燕纵的束发,露出脖颈之上,一朵从血肉里生长出来的花,那朵花已颤颤巍巍开出一瓣。 明雩脸色大变。 结魂环草? 燕纵咳出呛在喉咙里的鲜血,暗中蓄力:既然看得出来,何必再问? 明雩的脸色不算太好,暴风雨来临的前夕也不为过。 我知道你素来冷心冷情,但我妹妹因你之事,生生死死,如今好不容易解脱,你 明雩话说到一半已是双目赤红,手中的剑对着恨不得千刀万剐生啖血肉的猛地扎下 银剑扎进旁边的碎石中。 燕纵也沉下脸色,雪名剑锋犹如寒夜,只有明心一脸的迷茫。 什么? 什么生生死死? 她不是只死了一次吗? 一剑穿胸,当场毙命。 难道她回笼的记忆还没有完结,她跟燕纵还有更深的纠葛? 她心思才一岔开,隔绝阵里就爆出一阵轰鸣。 以剑驻地的燕纵勉力站起身,周身的剑阵爆杀绽开,下一瞬,盘桓着他的每一张符箓前都被一柄剑气阻断。 明心她教过燕纵学阵,燕纵这人在剑之一道天赋卓绝,可在阵法上却一般,他画阵如同鬼画符,但破阵的能力却比画阵高上许多,虽然大多时候都是靠剑道的蛮横强行破阵,但回回都能精准爆破阵眼。 也算另一种天赋卓绝了。 明雩沉下脸色:你竟以我衍天宗的阵术破我衍天宗的阵术。 燕纵重新站起身,雪名剑挽出一道剑花:我妻之所长。 你还敢提!明雩怒极,数十张符纸自前排开,燕纵身法卓绝,几番跳跃,人转瞬提剑杀到,两柄名剑对撞。 害死妹妹的你都还有颜面活着,我为何不敢? 闭嘴!明雩下意识避开明心的目光,一把劈开近身的燕纵,你以什么姿态说这种话你也不无辜,燕纵,你也有份! 燕纵脸色也阴沉下来,黑眸中跳动着疯狂和着魔。一时间,阵光和剑光又闪了起来,这已经不是在比斗,这是在搏命,剑锋之所向,都奔着取对方首级而去。 明心刷地站起身,朝前走了两步,突然想起什么,在储物袋里翻翻找找,掏出三根白色令羽。 这令羽看着平平无奇,却透着摄人的锋芒,赫然是明心入剑宗时,大剑仙秦符所赠。 明心捏着令羽疾破阵而入,踩过一处凸起,凭空而跃。令羽被掷下,所过之处扭曲空间,平山定海般把缠斗的两位大乘修士掀出去,那一刹那,脱离掌控的阵术、剑招一齐反噬,带着抹灭一切的姿态朝着明心袭来。 倒飞出去的燕纵目眦欲裂,以剑势扭转,竟比反噬先一步护住明心倒下。 阵术炸开,一道灼眼的白光兴起,又落下。急忙赶来的六峰峰主霎时停住,是她脖子上挂着的混元天珠。 当初她答应崇明真君要保燕纵不疯时,崇明真君给她的太虚剑宗传世的极品防护法器混元天珠,这是大乘期修士都无法顷刻破开的防御法器。 明心毫发无损,可怀里的燕纵却重伤晕厥。 明雩被反噬惊扰心神,慌了手脚勉力撑着剑过来,在看到全须全尾的明心时,眼眶一瞬而红,上位者的威严冰消雪融,那位疏朗少年在这一眼里复苏。 只一眼,记忆中的面容,一颦一笑都沉寂在三百年前,是他的妹妹,他花了很大力气都没能守护好的亲妹妹。 他看着明心,嗓音喑哑: 小苗,到哥哥这儿来。 与燕纵同款伤的手臂还在流血,看不见的脖颈后,发出陌生的烫意,明心眼里都是迷茫。从复活起,便有无数多的未知围绕着她,好不容易找到一点记忆,却发现,这只是冰山一角。 她在意的哥哥,还有无论如何都要复活她的燕纵。这两个原本应该是死生之交的好友,却在这一刻拔剑相向。 他们的怒火让她迷茫。 三百年前,她为什么而死? 封魔道前,她的哥哥,她的道侣,为什么反目成仇? 她有太多太多想问出口,明雩踉跄着向她走来:哥、哥哥接你回家 明心垂头看了一眼怀里血人一样的燕纵,叫来旁边的秦符。 他伤的很重,需要找药宗好好看一看,师伯,你能把他送回雾外峰吗? 秦符接过坠入昏迷的燕纵,看着明心:你要走? 燕纵的情况危急,药宗不止一次下过病危通知,此时生死未卜,他并不愿意让明心离开,他觉得明心应该守在雾外峰等着燕纵再一次醒来。 他皱着眉,却没将挽留的话说出口,那边的明雩以及衍天宗数千弟子等候在侧。 明心拍拍裙子站起来,扬开一抹惨淡的笑,朝着明雩走去。若是燕纵提前醒来,烦请师伯传讯告知我一声。在此之前,我得回家一趟,我还有一些事必须要弄清楚。 * 北天山,衍天宗。 衍天宗立于高山之上,后山几乎囊括了整座天山,明心十岁之后就漫山遍野地跑,这里的一草一木,她闭着眼都能找到路。 衍天明氏,血脉延传自上古风后,修习奇门遁甲,擅长占卜之术,以推算天机闻名天下。北天后山鬼斧神凿天然雕饰,但是细微之处都是不易察觉的人工改造痕迹,明心熟知阵法,明白其中涵盖了多少要人命的阵法杀器。 衍天宗的阵术之强她是知道的,单凭面前的这道坎卦莲生花阵,就是问道期大能都要褪下一层皮,更不用说问道之下的修士,稍有不慎直接命殒当场。 明心略过这道阵,一脚踏进宗门大殿,殿门高耸,一如梦中。紫色纱帛顺风散漫露出周天星辰星罗棋布。 这座大殿的主人,曾经是她白发皑皑的爷爷,曾经是她怜爱孩子的父亲,如今,是她疲惫不堪的哥哥。 明心于心不忍,给明雩倒了一杯热茶。他们就如同少年玩耍时,偷偷挤做一团蹲在小小的殿内角落,偷听父辈们说话。 明雩以神识为妹妹探查神魂,又疗养伤口,直到周身上下没有一点伤才沙哑着声音道:回来了便好,回来了便好 喑哑的声音散尽空气里,也不知是在宽慰明心,还是在宽慰他自己。 时光消减,衍天宗却还一如当年,清净竹海,虚怀谷,飞鸟林,剑道崖,就连她常年摘的无忧果,她院子里的老桃花树都一如当年。只是年幼时照顾她的侍女早已因为修为不济垂垂老去,新来的侍女谨慎地为这无人的院子扫去尘土,将一切保存完好。 明心也一如当年,成为家里唯一一个光吃饭的蛀米虫。 失而复得的妹妹让早已冷清的衍天宗重新热闹起来,在明雩的放纵下,或陌生或熟悉的衍天宗弟子们每天天不亮就来爬她的院墙,给她送各种好吃的好玩的,明心不理他们,闹得烦了就在院子里画阵。 起初能破阵的人不多,安静了两天,也不知是谁带头,竟把她的阵法给破了,闹闹嚷嚷的,就连老桃花树都不得安宁。 明心只好不宅了,每天天不亮就到她哥院里躲清静。她哥现在已经是衍天宗宗主,宗内等闲不会来烦扰他。 明雩可高兴妹妹来找,当即放下手头所有的事情,陪着妹妹闲逛去。 明心: 他们去的地方都是小时候常去的。明心能出门的时间不多,出来的时间里,不是在找哥哥就是在找哥哥的路上,所以他们玩闹的地方也多是明雩小时练功的地方。 两人就一边逛一边聊小时候的事,逛着逛着,穿过清净竹海,又拐过竹林和梅园,一处依托天地的花田映入眼帘,花中一座小竹苑静谧又孤独地立在中央。 还没踏入此地,明心就觉得有点不对劲,正午骄阳,万籁俱静不见一点虫鸣。入目各色繁花姹紫嫣红地按照五行八卦排列,形成迎合之势,像百鸟朝凤一样供养着最中央的逐渐盛开的花骨朵儿。 明心一怔,心跳漏了一拍。 一种莫名的万般情感,孤独的,冷漠的,热烈的,拥促着无奈涌上心头,像是有什么冥冥之中等着她到来。 但她从来没有来过这儿,甚至不知道衍天宗居然还有这样的地方。 她待在原地,还没来得及梳理整顿内心突起的情绪,便被明雩拉着往前一踏。 空气像是被撕裂了一般,眼前万花筒般一阵水波氤氲开来,皮肤上传微妙的触感,她好似来到了一个全新的地方,这里微光环绕,繁花从外向内一点点被辉光点亮,各种说得上名字的说不上名字的名贵草木在一颗颗的夜明珠中无风自动,隐隐拥护着最中央的花王。 那是一朵正在盛开的花朵儿,通体发着火红灵光,璀璨夺目,欲语还休地舒展着娇嫩的花瓣,说是天地仅有的极品仙草也不为过。 明心看入了神,想走进去,靠近些,亲眼见证这花开花合。 这样想着,她就这样做了。 火红的花瓣映进眼底,她指着,转过头对明雩道:这朵花 明雩笑道:这是母亲为你种的。 她的母亲,明心一下回想起那个如水温柔爱笑的女子。她原本是药宗弟子,也曾是天赋卓绝的单木灵根,栽花种草是本性喜爱。 明雩示意她往前走。 明心一脚踏入以花为基的阵中。这个阵是活阵,明心只觉得微风迎面抚来,脚下一空,下一瞬就已经停在花圃后的小竹苑前,那株通体火红的完全舒展的花朵就自断根基,悠悠向她飞来。 此花名为明心赤焰花。 明雩的声音才落,明心赤焰花就像有所探知一样,一下撞进明心怀里,融入血肉。 明心捂着花撞的地方,只觉得周身暖洋洋的,闭上眼,只觉得空气中的木灵根躁动不已,不自主地往她身上涌来。为了不被灵气爆.体,明心不得不盘腿坐下,顺心法运行灵气。 刹那间,风起云涌,漫天的木灵气如同斗转漩涡般,朝着明心盘桓而去。同时小竹苑门前红色的微光一闪,整座芍药圃下,一个巨大的法阵闪耀着光辉直冲天门。 再醒来已经是金丹后期的修为。 明心: 就挺离谱的,连问心劫都没有,说好的修真难呢? 明雩守在旁边,见她醒来,难的露出一个温馨的笑: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明心摇头,顺势倒在绿草如茵的山地上。原本的竹苑不见了,以花为阵的阵法也不见了,明心信念才起,赫然发现,这些都在她的识海中。 明雩道:这花其实也不是花,是一件法器,是怀你那年,母亲从西南带回来的,才种下,你便出生了。母亲爱护这花便如同爱护你一样。 这些明心也有记忆,她出生的头五个月,对灵气还不敏锐,天气和爽的时候她母亲就会抱她出门踏青。 明心拨弄了草地里冒出的小白花,问道:我之前听燕纵说,西南封魔道,各宗门大能尽数自爆,只有爹爹和娘亲是失踪的,哥,你找到他们了吗? 回答她的是一阵悠长的沉默,明雩抬手像过往一样揉她的头,脸上却没带从前的笑意。 我和爹娘对你唯一的期望便是你能好好的活着,纵使人生只有百年,也能平安喜乐,为此我们做过许多努力,终为你求来一线生机。你没有灵根,修真界内的危急存亡便跟你没有关系;以前哥哥没有能照顾好你,让你受了很大的委屈和苦楚,哥哥知道错了,现在好不容易你回来了,你便答应哥哥,不要再去参和了,好嘛? 记不起来的记忆就放过吧,别再去探寻,就这样好好的朝前看,往前走,去过新的生活。旧的记忆再记起来又有什么用呢? 除了再次带来伤悲和伤害,一无用处。 明心没有办法说出拒绝的话,她张了张口,绝望望向她的燕纵的面庞一闪而过。 她忽然想起很久很久之前,久到她还被关在院子里和哥哥相依为命时,那时,明雩课上课下将一切闲暇时间陪她玩耍,却也每天耳提面命地告诉她,别跟燕纵玩。 彼时她甚至不知道燕纵是谁。 她不是叛逆中二病少年,没有别人指东她往西的可笑念头,她哥哥一个半大少年,自己的事情都没理清楚,带着她其实很辛苦,她很体谅哥哥,也深记不跟燕纵玩的她的唯一家规。 只是,她从没去探究为什么。 也没去想怎么就到现在这个地步。 她望着明雩:可是,我现在有灵根了。我可以修炼,你看,我还是越级晋升的天才。 明雩不说话。 明心停了一会儿,无声地叹出一口气:哥哥,我记不起来。对于现在的我来说,我死的糊里糊涂,但,总不能以后活得也糊里糊涂。 哥哥,无论发生么,你是我哥哥,她扬起笑来,这是哪怕三百年前,你拿着银剑给我贯胸一剑,也不能更改的事实。 我不因死亡怨怪任何人,但我得知道为什么,也得知道怎么样才不重蹈覆辙。 明心低下头,曾受伤的右手捂着胸口,这里曾经被剑意湮灭,满身生机就此流逝,她清楚地从生到死,很痛,但那些痛里不曾带一点怨怪。 明雩瞪着眼睛看着不着调的妹妹半天,就好像从前普通的一天,兄妹二人普通的闲聊,他终于还是松下肩:乱说什么呢,哥哥怎么会对你用剑。 他停了一会儿,不知道想起了什么,脸色沉下来:哥哥不会再让谁对你用剑。 * 两人就从前谈妥之后,彼此都松下心神。 主要是明雩松下心神,他花了两天,终于从普天之下皆要害我妹妹和我的妹妹弱小无助不能自理的紧绷状态逐渐变得正常。 消除了哥哥的负面buff,明心找到空闲的时间便会去找明雩问三百年前的旧事。明雩也将自己知道的事情一一说出,只不过他说的是他知道的那部分,三百年前的事情盘根错节,很难洞悉明察。 这部分和明心梦中回忆起的记忆一模一样,只是多出一点细节。 明心顺着这些细节开始从头梳理目前所知道的所有事情,譬如当年燕纵的心魔。 燕纵是剑宗传人,哪怕心魔顿生,只要不是不能治,明雩都得看在全修真界的份上给剑宗一个薄面。 明心沉思片刻,突然注重细节。那,哥,那回燕纵心魔,也是你打赢了? 明雩瞬间仰起头:那自然。我比他年长,打赢也是胜之不武,不值一提。 明心感慨,又问:原来是这样,那当年抢棺材的时候,你一定不在家吧?在家的话燕纵必然不可能把她的棺材抢走,棺材没抢走,肯定也就没有复活这件事了。 恋耽美 免费阅读-陈免免陈免免(22) 明雩一顿,脸色猛地沉下来,那模样看起来像是被人欠了百八十万灵石一样。 当年燕纵才晋升元婴,在破庙被明雩围住,又有封听在旁辅助,耗到天明终于将燕纵耗到力竭,带回西南封魔道。 驰援西南封魔碑的修士都驻扎在封魔道前。封魔道本只是一处小村庄,因被魔修覆灭,明雩带队支援后,选定在此落脚,后来驻扎的修士越来越多,驻地越来越大,便成了封魔道。 后来的封魔道更像一座以防御为主的边陲小城。修士们有灵力有修为,板砖砌墙都是心念一动的事情。 燕纵被带到封魔道后,有封听帮助,又花了一点时间才将心魔消去。这时战火已起,作为元婴修士,燕纵抗战在前,明心和卫煦周弃白梨留守后方,一边干后勤,一边在有需要的时候着手安排被殃及池鱼的凡人城池撤退。 作为一宗之主,明雩偶尔也忙,从前旧事说的慢,明心闲暇时便在宗门逗小孩玩儿。衍天宗这么大,玩的东西只有一样,那就是阵法,但阵法有千万种变化,明心最喜欢的就是在课堂门前画禁止通行阵。 能解阵的便过,不能的就加课时。 这可是当年她的老师对她的手段呢。 她自觉自己已经是三百年前的老人,看谁都慈爱的像在看孙子,特别是楼卓之这小子。 楼卓之人心大,虽然也是三百岁高龄,但是并不觉得被明心当成小孩对待有什么不对,毕竟当年他就是明雩派给明心跑腿用的。 逗孩子逗多,再闲下来,明心不免又想起燕纵。回来的这段时间,她每天清晨傍晚都会给燕纵传讯,但从来没有回音,明心猜他还没醒。 猜归猜,还是需要证实一下,明心转手把对话转到玉芝芝的弟子牌里。 同是幼儿园留级生,上个月玉芝芝因问心劫随长老外出游历,如今已经回到太虚剑宗内。 很快的,玉芝芝的声音从弟子牌里传出来。 小师叔还没醒,不过六师叔专程请来了药宗宗主,再修养一阵就会好的。 明心放下心来,药宗宗主应该是卫煦的大师兄封听吧,毕竟她哥都当宗主了,作为她哥的发小,封哥也不会差,明心对着玉芝芝一阵感慨。 玉芝芝却满脸疑惑:封听是谁呀?药宗宗主是贺颂之贺师伯呀。 明心一咯噔,猛地站起身,桌上的果盘摔到地上,碎成一地。 你,不知道封听? 玉芝芝的声音犹在耳边。 没听过呀。道史上也没出现过,是很重要的人吗? 第38章 038 我回家了嘛 【第三十八章我回家了嘛】 封听凭空消失了。 历史层面以及记忆层面, 双重意义的,消失了。 不止玉芝芝,新一代的修真界完全不知道曾经还有这样一个人存在。明心花了几天时间将三百年前的道史, 连同野史全都逐一翻遍, 却找不到封听这个名字。 这很不正常。 封听是东祁连山大师兄, 在三百年前也是远近闻名的天才,如果活着不可能岌岌无名, 连个知道他名字的人都没有;可如果死了, 那为修真界献身,也该留名青史才对。 明心想去找她哥问, 但明雩太忙。 如今的修真界在三百年前历经断层式衔接, 大能毫无征兆的自爆,让各大宗门断去支撑,后辈鼎立门户,许多宗门大事都摸着石头过河,衍天宗也一样。如今的大事小事,明雩基本都要过目。 明心踩进大殿门,看见连轴转的明雩正闭目养神。 他看起来清冷消减了很多,缀满星辰的繁复白袍逶迤而下, 将他眉目上的冷峻妆点, 乍一眼看去是无人敢近的疏冷, 就像一个已经习惯孤寂的独行人。 这样的孤冷,她只在刚复活之时, 在无情道的燕纵身上看到过。 怎么会如此呢? 衍天宗虽是出世之宗,但并不杜绝人世尘烟,而她哥哥不是无情道修士,也孤僻清绝的人, 在少年长成的漫长道路上,能和他把臂同游的人有那么多,还有一个至交好友。 因为宗主夫人出身药宗的关系,衍天宗与药宗的关系一向很好,宗下弟子同出同入一同训练一同长大,明心卫煦如此,明雩和封听也是一样。 封听虽比明雩年长几岁,但两人志趣爱好相同,小时一起喝酒打鸟,长大了一起出入秘境,虽然总是斗嘴,闹出烂摊子还会互相顶包,他们总比别人多出许多说不完的话,在明心还是小丫头片子的时候,还会一同带着零食甜点逗她玩儿。 记忆还那么鲜活,明心忽然不知道该怎么开口问。 假如封听是在封魔中殒身,那这对她哥哥来说定是不小的打击。 如果不是明心心头一闪念,想起当年衍天宗护山大阵前连通魔修打开大阵的奉火宗张烽。 这念头一闪而过,还没细想,明心就自顾自摇头,不可能,是谁都不可能是封听,封听怎么可能是魔修。 明雩早就感知到了明心的到来,等了许久,睁开眼睛:怎么不进来? 明心闻声把所有念头压下,笑嘻嘻地陪哥哥喝了个下午茶,直到宗门掌事找来,才退出来。明心心疼忙上头的哥哥,还想留下来搭把手,但是无论是她哥哥还是信任的掌事们看她都还跟看孩子似的,忙不迭让她去玩。 明心留步看了半天,发现需要把控的事情都有章程,并不是她现在能帮上忙的,对她哥报以保重的目光后,才带着半包点心晃悠出门。 闲逛了一会儿,在道场边,忽然看见正在散队的楼卓之。 楼卓之是明雩的大弟子,天赋还算不错,如今三百岁高龄,问道后期的修士,已经是衍天宗的栋梁修士之一。等度过问道劫,晋升化神期就是一届大能,按道理,他本应领一座山头放下俗事好好修炼的,但他闲不下来。 这位出身凡世的少年,感恩明雩,竭尽所能的燃烧自我,只为帮着师尊点亮衍天宗。 楼卓之也看见了明心,提着剑便赶来。他和明雩一样也是阵符双修,近身靠用剑,所以也有一柄趁手的银剑。 小师叔。楼卓之从储物玉佩里翻出两包甜点,递给明心。在山下买的,还是你以前喜欢的那家店,虽然当时给你做点心的老板已经老去,但他重孙的手艺也不错,你尝尝。 他弯眸笑起来,两颗小小的酒窝透出一点不属于他的稚气。唯独在他身上,还有一点没完全长大的少年气息,明心感慨着接过来,尝了尝,果然是她喜欢的口味。 楼卓之早年跟着明雩,在明雩的极度关照下,对照顾明心一事可谓信手拈来。 明心也把自己从明雩手里顺来的点心分给他,两人找了一处阴凉地,一边聊天一边开始第二顿下午茶。明心还记挂着消失的封听,聊着聊着,话题拐到上面。 楼卓之也是从封魔一战回来的人,当年又在明雩身边,不可能不知道封听,明心原本想仔细查问。 谁知道楼卓之却沉寂下来,他往四周探看,没发现人,才忧心忡忡地对着明心道:小师叔,现在在衍天宗不能提这个名字。 明心愣了一下:为什么? 楼卓之顿了一下,望向明心:您不记得了? 明心费解:记得什么?封听还跟我有关? 楼卓之:不能说,会被师尊逐出师门的。 楼卓之说完这句话后,无论明心再怎么问都没再出声。 第二顿下午茶散场时,已经是暮归时间,宗内还没辟谷的小学鸡们开始结伴往食堂走去,成片的衍天宗白袍如云一般,其上点缀的星辰随着活泼的弟子跳动明明灭灭。 明心顺着长街回院子,路过的弟子在身边跑过,有认出她的还停下作揖打招呼,等明心回到院子时,晚霞已经铺满天际。 明心不喜欢有人凑到跟前,留给她的侍女也只是跑跑腿打扫灰尘而已。 关上院门,院子的老桃花树花苞尽开,随着晚风拂过,粉色的桃花就如同雾一般,明心朝着长廊走去,才走两步忽然觉察出不对来。 满院沉寂,繁花如织,甚至摆在墙下防弟子的阵都一如往常,可,就是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奇异感。修真界嘛,明心自觉第六感还不错,当即往后退,才退出一步,忽然撞到一堵温热的墙。 直到被抱了个满怀,熟悉的气息蹿上鼻尖,眼角闪过一抹空青色,明心才意识到来者是谁。 她欣喜地想转身说话,想问一句你醒啦为什么没有回传讯云云,但没问出口就被抢白。 燕纵以一种极尽占有之姿从身后揽住她,止住她回身的同时,将下巴搁到她犹显娇小的肩膀上,将她禁锢地动弹不得。 你又没有等我。话音里有点冷,冷里又藏满了不知道该如何形容的东西。 他的这句话显得有些无理头,明心却下意识明白了他的意思。当年他晋升元婴时,就曾因为她没有留在原地而心魔顿生。 明心一时间不知道该先说什么时,又听到燕纵冷哼一声,金丹后期了。他倒是会抢占先机。但有什么用,就算她每回都要跟哥哥走又怎样,现在的他们同命共生,谁都分不开他们的。 说着,他漫不经心似的拨开她脖颈的发,顺着发丝层层叠叠印下一个浅薄的吻。 明心明心当场愣住。 脑海诸多回忆闪烁,最后停在复活那天,她从棺材里探头出来看到的复魂至宝结魂环草。 复活一个人岂是那么容易的? 那方棺材下,那个以血描成的生死逆行阵,那盘桓在侧的复活法宝生死逆行是以生换死,结魂环草是以一魂养一魂,这都是以燕纵的命数换来的。 她和燕纵,与其说同命共生,不如说是她在借燕纵的命数;现在的她,是在燕纵的血肉神魂里重新出生的。 明心忽然莫名的心疼,满溢的情绪将心口涨满,她抬手搭在燕纵的手背上,下意识摩梭着。 肌肤触碰,冰凉的感受顺着脊梁直冲而上,燕纵顿在原地。 你什么时候醒的? 怎么不回我传讯? 伤都好了嘛? 燕纵没回答,明心便一个个问,问到最后,晚霞散尽,枕在她肩上的青年剑尊才哑着声音:我醒来没有看到你。 明心笑了一下:我回家了嘛。 燕纵抿起唇:雾外峰就是你的家。 明心一噎,半天没想出反驳的话来。 她尴尬地咳了一声,正想摆事实讲道理,可抬眼一看,夜幕下,长袍曳地的青年剑尊眉目乖戾张狂,手里握着剑,上看下看都是一副要找人拼命的样子。 明心:你,这是? 燕纵顺着她的目光,垂头看了一眼手里的雪名剑:我本来是要找明雩的。可正准备掀山门的时候,忽然就绕到这里来了。 明心:还打?不必了吧。 燕纵没答话,可抿起的唇角,每一根头发丝都写着不高兴。 他怎么说也是我哥哥,这么做不太好。这可是你未来的大舅哥,打坏了就不是两三句话能解释的事情了。 明心自觉已经暗示很到位了,可,也不知道是哪个字戳中了逆鳞,燕纵再抬眸,黑目里情绪翻涌,明心还没分清怎么回事,人就被一把捞起,抱上飞剑,等回过神,脚下已经踏进荒原草丛了。 眼前是半个月前才来过的奇山怪石,满丛的萤火虫随着步伐盈盈飞起,山石后面是燕纵开山,她立阵引来的温泉。 燕纵长身立在池边,斜斜地看了她一眼,眼底多了很多她分不清的东西。 进池。 明心:? 第39章 039 你还是跟我回雾外峰吧。 【第三十九章:你还是跟我回雾外峰吧。】 进池。 明心:? 也许是水雾氤氲, 迷惑了明心,让她觉得好像问题也不太大的时候,身后的燕纵缓步上前, 拽着她, 扑通一声一起跳进泉水里。 水流的沉坠感让明心扑腾了两下, 水温碰触,紧接着高浓度的灵气扑面而来, 侵袭了她浅薄的神识。 识海里一闪而过是明心赤焰花寄生的八卦阵花圃, 灼烧感从奇经八脉的末端开始,一路进入五脏六腑, 越变越浓烈, 丹田深处传来难以言喻的疼痛,疼得她忍不住蜷缩起来。 不受控制的身体才往下沉,疼痛比窒息更让她难以忍受,就在她觉得吾命休矣的时候,一只宽厚的手掌将她托出水面。紧接而来的怀抱比泉水更炙热,燕纵从身后抱紧了她,腰身被禁锢,来自背后紧贴的炙热胸膛让她的挣扎显得十分无力。 满溢的灵气从经脉末端涌来, 仿佛有意识一样顺着周天运转, 而后转进身后的躯体中, 几番凝练,最终归入她的丹田中。 灵气运行流畅几个循环后, 前几天才晋升的金丹后期修为,隐隐松动,那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就像醍醐灌顶一样, 但这些明心此时都没有办法感受,她就像一只翻转的小舟,熟悉的神识侵入,像海浪一样将她牢牢裹挟,她甚至没有办法呼吸。 耳边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 放松,打开神识,别抗拒我。 下一瞬仿佛有什么被强制破开,来者温柔又强硬地闯了进来,正贴靠着她颤抖的灵魂,一遍遍招安抚顺,直至水到成渠,彻底交融不分彼此。 明心很难去形容这样的感觉,她好像漂浮在云端,四周触碰的都是绵软的云;但又像是被柔和的水包裹着,然后她也同化成瘫软的水,就这么舒适的徜徉着,直到天人来袭做了这么多世的人,她还从没有过这样的感觉。 灭顶的感觉让明心本能昂起头,露出脆弱的脖颈,无声的喘息从唇边散溢出来,腰腹被紧紧地禁锢着,身后的胸膛烫得吓人,那一瞬她仿佛听到了笑声。 笑声就贴靠在耳边,熟悉的低沉喑哑,色气满满。 燕纵? 是燕纵吗? 可是燕纵怎么会这样笑? 水雾将仅有的光线隔开,散开的黑发像伞一样遮住湿透的身躯。燕纵一手牢牢地将明心抱紧,另一只手拨开她脖颈发丝,从血肉里生长出来的花苞已经开了一半。 缓过那一阵,他低声问:还疼吗? 寂静的深夜里没有回答。 他又低头看着已经失神的明心,眼神里堆满眷恋。他松开挽发的手,就着缱绻依靠的姿势,手在水中轻点,一个聚灵法阵在水面生成。 温泉之上翻涌的木灵气顺着法阵指引进入燕纵体内,又以燕纵起始经过运转渡进她身体里,完成大小周天一个循环,如此反复,才金丹后期的丹田越渐凝练,隐隐又突破元婴的趋势。 短短两炷香的时间,成功结婴。 终于缓过神的明心抹了一把脸,神情已经木然了。再迟钝也是修真界人士,双修的意识还是有的,然后她感受到了丹田内新生的元婴。 明心: 无数多的话涌上嘴边又被吞下,最后融成一句话。 这么升级不牢靠的吧? 话里有多少学术,眼里就有多少指控,怨念几乎要从明心眼里流溢出来。 很牢靠,按照理论,你醒来那一刻,修为应该跟我一样是大乘后期。燕纵一挑眉,带上一点笑意,你是经生死阵逆转而来,相当于是我的血肉神魂重铸,你理当跟我一样,从今往后,你生我生,你死我死。 燕纵收紧双手,将明心束紧在怀里,交颈相拥,缱绻依存。 这一刻的他褪去所有冷峻乖戾,长发浮动水中,清冷的月光下竟透出许多乖顺和脆弱,就像当初,在太虚剑宗内,明心的一点微弱拒绝都能使他疯魔。 恋耽美 免费阅读-陈免免陈免免(23) 明心所有指责的话都吞进肚子里,她松下肩膀,温泉水汽上浮,迷蒙眼睛,缓缓的,她抬手环住靠在她身上的青年。 像倦归的飞鸟,迟到三百年的相拥,比温泉还暖的体温在彼此间流转。明心愤愤地鼓起双颊,半嗔半怪:那你也不能,不问过我就啊。 关键的两个字被嘟囔淹没,燕纵没听清。 什么? 明心: 明心熏红了脸,猛地抬头瞪他。 燕纵黑眸含笑,神情意外的无辜。 我说,那你也不能,不问过我就双!修!啊 燕纵终于还是笑了出来,他伸手戳了戳明心红透的脸颊:害羞?为什么?以前也做过 明心飞一般捂住他的嘴,否认三连X2:胡说,我不是,我没有,我不记得了,肯定是假的,你骗我 在她的记忆里,这起码得是成年后的事情! 那是她还没想起来的事情! * 明心是在朝阳里醒过来的,醒来时温泉的小樱花树正随风而落,原野上是满山遍野的白色小花。 睁开眼的第一感受是沉重,就好像躺在床上睡了很久很久重新苏醒过来一样。 隔世的沉重感消退后,她发现她的丹田不再是萦绕的一层薄雾的金丹,而是凝实的小婴孩,正发着微光,浓郁的木属性灵气就像溪流潺潺汇聚到中央,好似只要她愿意,随时都可以迸发出力量。 明心惊了一下,头顶便传来燕纵的声音。醒了? 明心才发现自己竟然躺着燕纵怀里睡了一夜。她爬起来,一不小心碰到他腰间的传讯玉牌,被玉牌散发的热意烫了一下。 你有传讯。 燕纵像是不愿意松开,仍双手拢着她,顺着话不甚在意地唔了一声。 明心稀奇:你不接嘛? 不接。 明心更稀奇了:你知道是谁? 燕纵顿了顿,哼了一声。 明心又问:我能看看嘛? 传讯玉牌上覆神识,一般只能修士本身去看,明心撺掇他点开玉牌,燕纵却直接将玉牌放进她手里,又翻出所有的储物袋、镯、佩,一股脑摆在她手边。 我们神识相通,你可以打开我所有的神识覆锁。 明心小脑袋瓜轰了一下,后面半句几乎要没听清。她点开传讯玉牌,然后又被轰了一下。 这一次是物理轰击。 明雩愤怒的咬牙切齿的声音从玉牌里传出来。 燕纵我杀了你!!!! 明心: 燕纵: 燕纵皱眉:他这次闭关晋升以来,脾气真的变得很糟糕,你还是跟我回雾外峰吧。 明心: 回雾外峰是不可能回雾外峰的,她怕她哥会杀人。 明心手忙脚乱的翻自己的传讯玉牌,她的玉牌比燕纵的还要烫,明心背过身去听,里头几乎都是明雩的传讯,一开始是明雩问她有没有吃晚饭。 她没回。 半个小时后,明雩又问她吃不吃点心。 她也没回。 明雩觉得不太对了,到她住的院子一看,除了一颗老桃花树什么都没有。再然后传讯变得焦急许多,问得都是她在哪,身边有什么人之类的话。 那是她正在温泉里也没回。 然后,明雩炸了。 在明心的传讯玉牌里,倒是不怎么明显,除了格外着急一些,并不冲着她生气,倒是燕纵的玉牌里,明雩的杀气都要化成实质了。 明心心如死灰地抹了一把脸,看向燕纵的眼神里都是谴责:你出来的时候就没给我哥留点信息? 燕纵眨了眨眼睛:留了还能出来嘛? 明心倒抽一口气,倒,也,不必,搞得,像偷.情一样啊啊啊啊啊 明心几乎要扯着头发崩溃了,可燕纵正支着下巴懒懒地看她,还冲她笑了笑,那笑容很好很温和缱绻,就是不太无情,不太像他。 明心: 说好的无情道剑修呢? 都说无情道守无情道序,看天下万物如看浮游刍狗的呢? 怎么她一觉醒来,世界好像哪里都不太一样了啊! 这时手里的传讯符又一热,明心刚拿出来,玉芝芝的声音就传了出来。 明心你醒了没? 醒了醒了。 传讯玉牌那边的玉芝芝一下爆出哭腔:明心,我联系不到阿箬了。 她回家后一直跟我联系的,还跟我说马上就要回来重新上学了。可从那以后,我就再也没能联系到她,到今天已经是第五天了,按时间算,她从西南到宗门也就四天,可我今天都还没见到她。 玉芝芝的声音里都是仓惶的哭腔。在明心来之前,她一向和云文箬交好,对彼此家里都熟悉。 明心乍一听,忽而捕捉到关键。 阿箬家在西南?封魔道? 玉芝芝哽着声音:西南适合养蚕,封魔道盛产一种织丝天蚕,其丝冰凉坚韧,十分契合附阵,阿箬家的飞仙阁是附阵法衣发家,故而她们一家都住在封魔道,怎么了么?封魔道有什么不对么? 明心没回,她下意识去看燕纵,发现他靠在树下收敛神思,一双手却牢牢将她按进怀中。 走吧,我们去西南。 第40章 040 这个剑修他不讲武德。 【第四十章:这个剑修他不讲武德。】 跟玉芝芝商定好去封魔道后, 明心又给哥哥明雩传讯。 她本想亲自回家一趟的,但燕纵以明雩现在脾气很大为由一定要跟着她回家。 明心很心塞,为什么脾气上头你不知道嘛? 鉴于明雩正在气头上, 明心也不敢带着燕纵去拔老虎胡须, 只能千里传讯。兄妹两在角落掰扯了一个白天后, 做出决定。 明雩原本也要来,但突然被宗门大事绊住了脚, 只派自己的首席大弟子楼卓之先一步赶来。 和玉芝芝、楼卓之商定好汇合地点后, 明心和燕纵乘舟出发。 经过药宗宗主用天材地宝一炖后,燕纵的情况好了很多, 虽然还是不能过度运行灵气, 但大小外伤都好了,明心知道他一醒来就御剑从南到北赶来,心态十分复杂并约法三章,让他以后出行只能乘坐法器飞舟。 飞舟走得不算慢,五六天的时间就到了西南封魔道的一处客栈,这是约定好的汇合点。 下飞舟入城门,一条街正对着就是一家大客栈,客栈匾额阔笔草书大写着店名:何足道。 燕纵入店办住宿, 明心在门前等候, 此时正是暮春午后, 温暖的阳光从街头糖水摊子一路晒到街尾晚樱树,微风带着樱花瓣纷纷扬扬, 不远处熙熙攘攘的街道后,壮阔的城门高耸,其上还有阵法闪烁。 这是衍天宗的阵法,从阵内阵眼笔锋走向, 明心一眼就看出这是她哥哥明雩的手笔。 奇门之术以日月星辰为轨,映照的是人心鬼蜮,衍天宗以窥算天机为道,阵门所立对应心之所求,但大多人都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奇门之术生死相对,既能蕴藏生门,也能暗藏杀机。 道生道死,一念而已。 面前这道防护阵阵法竟不是以守为主,相反它走峰凌冽,暗藏杀伐,令人触目惊心,这跟她哥哥从前所立阵法大有不同。 明心也不记得是衍天宗藏书阁里哪本书曾记载过,道法于心,阵法源于道,道心既是阵心。 阵心和阵眼是两码事,阵眼是一个阵法的着力点,无论是起阵还是破阵都要从阵眼入手;而阵心却是阵法的本源,比如各大宗门的护山大阵,这类阵是以守护为存在根基,虽然也会因地制宜增加攻击性,但给人的感觉却是平静祥和的;但有些阵法,比如困杀阵,起阵是为了杀戮,给人的感觉便是阴凉恐惧,这便是阵心不同带来的不同感受。 可封魔道城门这个防护阵,给明心带来的感受却不是平静祥和,相反,她抬眸一眼,心口就被悲戚堵满。 她哥哥在画这道阵时,满心悲凉凄怆。 怎么会这样? 衍天奇门之术大而广泛,术士越强,能做到的越多。明心不着痕迹地观摩周围,光与风都祥和,在废墟上重建故土的人们安居乐业,贩夫走卒的吆喝声叫卖声带着一股子熟悉的口音,清灵绵长。 明心听到耳朵里很熟悉,但又想不起来在哪儿听过,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声吆喝。 挡在路中间做什么?快让开让开 明心下意识挪了两步,一不小心撞到旁边的摊子前,繁杂的街道中央,一位赶着牛车的大汉十分赶时间,见明心没摔到,下车道歉后又急匆匆走了。 摊子是个茶摊,老板娘看着明心先是愣了一愣,好半晌才回过神一脸和气地扶起被她撞翻在地的座椅,温声问道:小姑娘是打哪儿来的,看着不像本地人,要不要坐下来喝杯茶? 天气还不算热,茶汤人不多,茶点很快地端了上来,老板娘在摊门前搭话:出门在外的,晚娘我少不得说些不中听的话,小姑娘家家玩归玩,但可不能站在路中央,人来人往的一不小心磕着碰着多不好的 老板娘是个好人,叨叨絮絮地地说些家常话,明心囫囵听了一遍。 初夏的阳光铺洒,街道行人匆匆,老板娘面容和煦,眼底是众生一色的良善,手中燃碳的蒲扇时不时摇一摇;树底风携着几瓣晚樱,坠落到茶碗里,粉红的花瓣衬着绿色的汤底,带起涟漪,仿佛时光一下就悠闲了。 明心端起半盏闲茶一饮而尽,笑着问道:好姐姐,我没事儿了,你这茶煮的真好,在封魔道营生多少年了? 茶好姑娘你便多喝两碗,我们家几辈子都在这里营生,差不多有三百五十年,别的不敢说,茶那是乡里乡亲一致认同的好。老板娘听得人夸茶好很是高兴,不免又唠嗑起来。看姑娘的模样想来是个修士,这年头行走在外多有不便,可找到落户的地方了? 修真界凡人对修士一向推崇,明心也不掩藏,指了前面的客栈。 老板娘便笑起来:好好,何足道客栈一向做修士的营生,饭菜也好,还有灵水灵米。 这时还有别的客人喝茶,老板娘给明心多倒了一壶后便去忙。明心偷得浮生半日闲,也不赶了,抬眸对着城外层峦叠嶂的宛如天堑的高山,一口接一口地喝着闲茶。 等一壶茶再见底,准备回客栈的明心才摸出钱袋子,老板娘摆着手道:那边的公子已经付过钱了。 明心转头一看,身后的桌上赫然坐着一个燕纵。 明心: 明心:什么时候来的? 燕纵起身走来,握住明心的手时像握住幻梦的泡沫一般:在客栈收拾好就过来了,看你到你在喝茶便不想打扰你。 长街人来人往,明心笑了笑:回去吧。 * 近晚暮归,天外轰隆一声惊雷,春末最后一场雨说来就来。 茶摊布篷被雨滴砸的砰砰作响,隔了一条街的酒楼客栈内,两间上等客房门前,僵持住了。 明心有点崩溃,崩溃对象燕纵,她堵在门口:这是我的房间,你得回你自己的房间。 燕纵没说话,但黑眸里意思很明显:你的房间理当也是我的房间。 明心木着崩溃的脸,心想,放过她吧,她真的不想被哥哥砍死。 最后,在沉浸的对视里,燕纵做出让步,退到旁边的客房内。 明心关上房门,觉得,世道变了,谁能想到这曾经是个无情道? 想当年他还是一个积极的上进的,以飞升为最终目的的修真者;而如今他不修炼了,他不仅在房间里堆满了腐蚀剑心的奇珍异宝,书柜上放的都是师徒恋.小.黄.文,他还夜半闯女修的房间! 太让人痛心疾首了。 可他对着她时,眉眼之间没有一刻不是缱绻笑意。 扛又扛不住。 门内的摆设不是普通客栈摆设,白天燕纵定好房间,便着人把东西清空,然后铺上自己带来的蝉纱帐、纳狐毯、九盏续命灯等等他是不可能让明心将就客栈的物品的。 以前明心是衍天宗千娇百宠养出来的。明雩出门在外,什么好东西都要往明心手里送,这也是当年在封魔道时,明雩封听觉得明心吃了大苦头的原因;如今,他心心念念才找回的心上人,他怎么可能不捧进手里? 燕纵没进门,但是床是铺好的,香也是熏好的,明心顿了顿,又想到明雩 为了她已经高血压的哥哥,算了算了,心软要不得。 一房之隔,烛火昏暗,映的燕纵眼睛黑沉沉的。 虽然不满,虽然贪婪着想得到,想更多靠她更近,但对比从前,能在一个屋子里,能不让明心离开视线已经很好了,路得一步一步走 知道明心顾忌的燕纵守住了底线,他独自躺倒床上,闭上眼睛前,一闪而过的念头是:还是得刀了明雩那傻逼。 明心头天茶喝得多,加上心里想法纷杂,辗转反侧一晚上都没睡好,天蒙蒙亮才疲惫的闭上眼沉沉睡过去。 一觉醒来已经是中午了,勉强恢复一点元气,人还没完全醒神儿,寂静的房间里突然响起一道细微的火炭炸开的噼啪声。明心转头一看,临窗的小几上坐着一个整齐的燕纵。 明心: 她机械地把头转回来,低头看了看睡皱了的小衣,拢了拢有些低了的开口,自我催眠似得闭上眼。烧着小炉烹茶的燕纵把看到一半的书卷放下来,书卷下放发出一点声音,明心仿佛找到了发泄的口子,倏地转头,凶道:你吵死了。 燕纵将茶水沏到碗里:我没有说话。 明心心更累了:你的呼吸声吵到我了! 燕纵低笑起来:好好好,要喝茶吗?我放凉了。 明心她不想喝茶,她只想崩溃。 她真的尽力了,尽力想保住哥哥的血压了,但是这个剑修他不讲武德。 算了,救不了了,等死吧。 就在这时,明心摆在梳妆台边的传讯玉牌传出一声咔嚓声,是杯子被捏碎的声音,明雩的低气压几乎压不住。 燕纵,你很好 如果两人在当场,肯定要打起来了。 明心心如死灰地躺回床上,逃避事实地把薄被盖住脑袋,就自己没醒过吧。 第41章 041 你高兴。她让你很高兴。 【第四十一章:你高兴。她让你很高兴。】 传讯玉牌上附着的是以明心苏醒为起点的实时传讯阵, 这是明心昨晚和哥哥明雩拉扯一宿,商量不出结论,只能互相让步的结果。 拉扯的原因是明雩对燕纵的究极不信任, 明心还能怎么办, 为了她哥的血压, 她只能好好好,是是是, 明天就跟燕纵分道扬镳, 可一说到分道扬镳,她哥又不乐意起来。 封魔道不安全, 你不许一个人出行, 燕纵此人虽是一条疯狗,但你还是能利用一下的,但是你不能在让他出现在你身边!不,不行,你不能让他看见你疯狗的事谁能估量得准,万一你不动他都冲上来咬你怎么办? 恋耽美 免费阅读-陈免免陈免免(24) 明心: 倒也不必。 最后拉扯一宿,在明心用茶养出来的那点精力耗尽前,兄妹俩终于合力钻研出这个实时通讯的附着型小阵。 这种阵法亘古未有, 所以燕纵毫不设防, 等明雩的声音传出来后, 窗边闲情逸致煮水烹茶的燕纵也咔嚓一声捏碎杯子。 燕纵指着那块传讯玉佩,所有的神情都敛去:他就在那边, 这样听着你入睡? 明心:??? 不是,明雩是她哥!阵法是她醒来才启动的,而且,她睡觉没有声音好嘛! 为什么你们说话都这么奇怪! 才三百年不见, 而已! * 一觉起来,甚是心累。 等明心爬起床时,已经是午后了。 何足道客栈临近歇晌,吃饭的人不多,挑一张桌子坐下,小二上来点菜。 明心晚上没睡好,补了觉也没什么精神,饭菜上来她吃了两口,差不多就放筷了。按照修为来说,她现在已经是元婴修士,但是她的心态还没有摆正,仍然如同在剑宗上课一样,觉得吃饭是一天中最头等的大事。 昨夜一场骤雨,今日放晴,午后的天气正好,碧空如洗,一眼就能望尽城外漫山遍野的晚樱。闹市人来人往,吆喝声、叫卖声层出不绝,很是适合走街串巷招猫逗狗品玩一番。明心复活至今,终于在今日暴露出少年玩心。 除去被埋进棺材里的那三百年光阴,虽然不知道卒年,但满打满算她应该也不老。何况她跟玉芝芝、楼卓之约定在此处汇合,如今他们都还没到,忙里偷闲,其实也是能玩一玩的。 那么,玩什么呢? 明心又沉思起来。其实从小到大,她也不是太乖巧的孩子,少年时和卫煦扎堆的春夏秋冬里,能玩的都玩过一遍了,现在再看这些,一时间从内到外都透着千帆过尽的惆怅。 这时,边上递过来一杯茶,燕纵顺着她的目光往外看,边看边道:天气不错,要不要去玩玩? 明心破罐子破摔的心态还没得到治愈,闻言登时警惕起来:干什么? 燕纵随手支着下巴,心情比在房间时好上很多,大概是因为距离优势,短暂性击败明雩。 这两人三百年前是交付后背的至交好友本来嘛,大家都是天之骄子,虽然性格不同,但目标一致,一矛一盾攻守兼备,共同扶起坍塌的修真界,然而,一朝翻脸,心里想的都是要怎么刀了这个傻逼。 明雩不用说,生性皎皎如月,以星辰映照万物,统筹全局,他能力在线,智商达标,能和他交付后背的人有很多;燕纵虽然相反,但,他走无情道孤寂路线无情道不需要朋友,他一人就是最无敌的矛。 明心思及此,忽然觉得,这两人的革.命友情是如此的脆弱。 这一感慨,就随着燕纵的带领,来到晴湖小舟上。 明心原本也打算去玩,又想不出玩什么,便随便燕纵安排。 封魔道依山而建,山泉水在城中汇聚成湖,便是晴湖,也算封魔道城内有名的景点。因为是山泉水汇聚而成,湖水清澈见底,晴光正好,微风拂面,粉红的晚樱顺着水流盘桓在船边,明心探手去捞。 水流和花瓣顺着明心手边流过,燕纵支着下巴,对她投喂一口糕点。小舟没有摆桨,也没有用灵力调整方向,顺着水流悠闲地流淌,明心抬头去看,对上燕纵称得上平静的眸光,就在这一刹那,她忽然感觉圆满。 就像是潜藏在心底里很久很久的一个愿望,在这一刻得到实现。 游完湖,又往街上逛,走了两步明心又觉得少了些什么,便无师自通地,也不知道从哪儿掏出一只鸟笼子,悠悠哉哉的模样,跟一旁吃祖宗的人间小纨绔没什么两样。 燕纵坠在后头,看着明心走到一个卖小玩样儿的摊子上。 那走货郎一边看着面前的小贵人儿,一边听她叮嘱,什么糖捏的小人儿要精致些,裙摆要长一些,笑容要甜一些最后,小贵人接过糖人便示意身后的白衣青年掏钱。 走货郎从别地来,在封魔道干了十多年,还没见过这样精致的人,忍不住多看了几眼,看她一路上买糖人、买甜点、买小钗子,甚至连买胭脂的铺子都一一看过。而那位如同仙人一般的白衣青年,长得也极好看,走着走着还会帮着拎东西,糖葫芦、泥人儿捏在手里分明不搭,但那眼神柔和的仿佛晴湖的水。 明心逛了半天,重新回到客栈前。客栈前是茶摊,茶摊老板娘正在起碳烹茶。 时间还不算晚,明心与燕纵落座在茶摊桌子上。 老板娘依旧健谈,热火朝天地将茶叶茶碗端上前,红泥小火炉里水正沸腾着,不知是谁吆喝了一声,晚娘抬起眼眸对上明心,顿时笑起来。 小姑娘可是喜欢上我的茶了? 明心也笑起来,嘴巴很甜:姐姐茶煮的好,不止是我,我朋友也喜欢喝。 老板娘梳着妇人髻,却是二十出头的模样,听得一声姐姐就乐了,对着旁边的老顾客笑道:昨日我便觉得这小姑娘面善,就像我家画里走出来的人一样,不想嘴巴还这么甜,也罢也罢,那今日这茶,姐姐请你喝,不收钱。 满堂客也跟着笑起来,明心看着茶端上来,真不收钱后,也不白吃,偷偷掏出一颗上品灵石投进茶摊钱匣里,这才又跟老板娘搭起话来。 聊着聊着,明心不经意觑了燕纵一眼,发现他正拿着一袋上品灵石,一颗接一颗地投进茶摊钱匣里,他修为高,出手没人能发现,没一会儿功夫,钱匣子几乎要被灵石堆满。 再细看,燕纵丢完上品灵石,已经开始丢天材地宝了。 明心吃了一惊,慌忙按住燕纵的手,压低声音。你干嘛。 燕纵眸藏深海,情深如卷。 你高兴。她让你很高兴。 明心一时愣住。 一壶茶尽,已经暮色四合,辞别茶摊老板娘回到客栈。 燕纵叫来店小二点了好大一份饭菜,不消一会儿,饭菜就送到了天字一号房。饭和菜都没用客栈的材料,都是燕纵从储物玉佩里拿出来让人加工的。 燕纵已经辟谷,自己不吃,却把汤亲手送到明心面前。 桌子上全是她喜欢吃的菜。明心忽然想起,三百年前,她还是一个凡人的时候,没有灵根,需要进食维持生存,那时每到一个地方,她最喜欢的便是先尝尝当地美食,挑自己喜欢的吃。 她哥知道她的毛病,到哪儿都会给她带上一些,后来她哥忙,给她带东西的人就变成楼卓之,后来大家都很忙,她吃的就不怎么挑剔了。 现在不只是菜,她喜欢的点心,喜欢的茶水,甚至是喜欢的话本子,香料,首饰盒,燕纵都不动声色地一一将它放在她能享受到的地方,让她仔细一想就惊诧,他怎么这么了解她。 当年那个无情道剑修,大概只会觉得逛街耽误练剑。 她趴在小几上,一动不动地看着燕纵,好似端汤递茶这样代表亲近喜欢的小事他已经做了不下百次。 燕纵,我很久都没再梦见之前的事情了。 燕纵的手顿了一下。 无妨,现在这样就很好。 这样就很好了。 燕纵说着,出奇地绽出一抹笑来。他不常笑,哪怕眼底藏进万丈缱绻,无情道依然吝啬微末笑意,所以偶尔露出一点就像人间春暖,冰消雪融。 燕纵手在桌上微微一扣,一道灵力屏障迅速将热腾腾的饭菜封起,又从储物袋里翻出几本书。书的扉页上画着一幅画,画面很是眼熟,明心被引去注意力,没一会儿就认出《废材剑修逆袭成王》。 光是名字就彰显狗血与套路的话本,三百年前她死之前看的话本。 她虽然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为什么死的,但是该死的读书人根本忘不掉没读完的话本。 燕纵翻开,书的墨香还没有散尽,从第一页到最后一页,每一页书页都是瘦金手书字体,和书局统一印刷的藏本不同。 明心愣在原地。 燕纵道:来的仓促,许多书还在雾外峰。 明心看着还透着墨香的字迹:你都没带原书,难不成这是默写的? 燕纵当真点头:看过,默写不难。晚上看书伤眼睛,我念给你听。 明明他是人间妄想,却为这些平凡小事甘之如饴。 明心突然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才能掩盖心口涌上来的心酸,窗外夜阑人静,倦鸟归巢,点起的烛火因风恍惚起来。 再醒来已经是第二天,明心才下楼就看到已经赶到的玉芝芝和楼卓之。 第42章 042 双更合一 【第四十二章:双更合一】 明心下楼的时候, 朝阳刚起,玉芝芝和楼卓之等在客栈大厅。 他们二人在半途遇见,赶来的封魔道的路上彼此交换信息, 楼卓之知道了明心复活之后的生活, 玉芝芝也知道了明心的真实身份。 在此之前, 太虚剑宗除了六大峰主,其余的弟子都只知道明心是燕纵名下唯一的弟子, 却不知道明心出自衍天宗。 难怪!你拜入宗门那时, 恰好是小师叔闭关醒来的时间,当时宗内的师兄师姐们还开盘赌小师叔会什么时候打到衍天宗去玉芝芝意识到这赌盘对面前两个衍天宗不太友好, 尴尬地笑了一声, 附加解释,主要是,在以前小师叔每逢出关,第一件事就是去衍天宗。 玉芝芝的小师叔指的是燕纵。 关于太虚剑宗与衍天宗相爱相杀的三百年,明心从棺材醒来就有所耳闻;当时不明白,只觉得讹传误人子弟,毕竟她们衍天宗隐居在北天山上,基本靠种地生活。 寒暄几句, 剑宗幼儿园留级小分队因为身份带来的生疏迅速溶解。明心在大厅望了一圈, 却没看到燕纵。 你们来得早, 进来的时候有看到燕纵去哪里了么?明心问。 她是在自己客房的床上醒来的,醒来没在房间里看到燕纵, 隔壁的房间也没人。 玉芝芝和楼卓之都表示自己没有见过燕纵。 明心心里忽觉不太对,才想出门去找,就看到燕纵从长街尽头走来,他换回那身空青长袍, 手里握着雪名剑,无情道的气质也仿佛一起披到身上,行道过处无人敢近。 穿过长街,他将一串嫩黄的花穗簪到明心的鬓发上。 那花有些陌生,明心没看清,抬手去摸:这是什么? 是鬼草花穗,楼卓之多看了两眼,解释道:其秀如禾,服之不忧,宗内的古书上有记载。可鬼草只生长在风雷刀镜,封魔道里风雷刀镜十万八千里远,你从哪儿弄来的? 楼卓之最后一句话透着惊诧,问的是燕纵。 燕纵除了面对明心,看向别人时都高高在上,拒人千里之外。修真界实力为尊,他如今是唯二大乘修士之一,哪怕目中无人也没人觉得不对。 居高临下看了楼卓之一眼,燕纵没答话。带着明心坐下,叫来店小二点菜。 吃过早点,明心决定先去一趟飞仙阁云家。 这一趟西南之旅起于联系不到的好友云文箬,所以当务之急是先找到云文箬的消息,楼卓之和玉芝芝都没有意见。楼卓之也是受师尊指派来保护自家小师叔的,自然是明心去哪儿他就去哪儿;玉芝芝忧心好友也表示赞同,一行人便直奔云家去。 飞仙阁是这三百年才兴起的小宗门,扎根于封魔道,以织衣附阵为业,因衣着新颖美丽很受修士欢迎,很容易就找到门前。 一行四人,有三个是三百年前的老古董,玉芝芝很自觉地上前接洽。 守门的小厮一层层上报,最后出来了一位老管家。因为玉芝芝亮的是太虚剑宗亲传弟子的身份,云管家尊敬惶恐,带路走得都是宽敞的正门和笔直的正道。 历经三百年,封魔道已经是西南一座有名的大城,城内地广人多,光是宗门就有三个,其中一个便是飞仙阁。 飞仙阁云家在城西,占一坊之地,入门一道汉白玉浮雕影壁后,便是笔直的青砖主道,主道两边是宽广的金碧辉煌的沿廊,廊后一墙之隔是粉墙黛瓦,朱罗锦翠从内到外透着有钱的格调。家大业大,十分有钱,却宗门根基不深,没有高阶修士坐镇这就如同孩童抱珠,也不知道吸引了多少虎视眈眈的宵小之人。 明心心道,难怪云家家主一定要云文箬拜入剑宗求学。剑道凌冽,一旦学有所成会比其他道法更有威慑力,只是云文箬虽然有极高的单天灵根的天赋,却是单土灵根,在杀伐剑道上,很难展现凌冽攻势。 天赋的事情,不是依靠勤勉就能弥补的。 明心忍不住叹息,又想到荒泽秘境里,那披剑试图挡在最前面的温温柔柔小荷尖儿一样的云文箬,心想不如回头画个阵出来,虽然保不了生意场上的阴谋诡计,但是出入平安的宅子还是能守一守的。 别的不说,阵法来自衍天宗,衍天宗虽不出世,但威慑力还是有一些的。 穿过主道进主厅,见到早早等候在旁的云家家主。 云家近来事多,织衣附阵的业务出了差错,宗门长老闹起事来,偏偏归家的女儿不听安排闹起失踪,焦头烂额的,云家家主好长一段时间都没能好好休息。 为了失踪的女儿,带着一身疲惫的云家家主并没有盛装打扮,只一身家居闲服。她原本以为只是见一见女儿的同窗好友,方便问问情况,谁知一抬眼一看却看见了一剑定山河的剑宗剑尊不会错的,那织衣附阵的空青道袍世间没有第二件。 何况那面容姿态,修真界内何人不知何人不晓? 真的是太虚剑宗剑尊燕纵。 云家主倒抽了一口凉气,再一看剑尊身边的人,差点没站稳。 愣了好一会儿,云家主眼眶微红,嗫喏出声:先先生 燕纵一脚踏入主厅,白玉石地砖啪嗒一声,惊醒失态的云家主,也让她捂去到嘴边的话。 来自高阶修士的目光似有若无,云家家主如芒刺在背,近乎慌张的让出主座,燕纵带着明心坐到主座上。 明心记忆里没有云家主,也不疑有他,只是初次到访,脸皮不够厚,主座坐不下去。燕纵指着惶恐的云家主:三百年前,她不到你膝盖高,还在玩烂泥巴。 云家主: 明心: 明心带着一脸幻灭坐下来。随后云家家主阐明情况。 明心猜得不错,云家没有高阶修士坐镇,支撑至今已经内忧外患。 三百年时间足够繁衍一个盛大的家族,云家在兴起之前曾经是西南一座凡人小村子里养蚕人。 那时,正逢封魔界碑洞开,封魔界碑立在西南天堑山下,山下聚魔林,魔修倾巢而时,首当其冲是时代生活在林中的凡人村子,云家村就是其中之一。因魔修作乱家毁人亡只活下来姐弟二人,其中姐姐便是如今的云家家主。 后来姐弟二人被赶来的修士救入封魔道,得以保全性命,可留下命后,问题又接踵而来。封魔道是抗魔前线,后路被断,支援不及,修士们勉力维持,根本没有办法养活残存的凡人,山穷水尽之下,没有修为的凡人们只能靠自己,可云家姐弟二人太年幼,根本养不活自己。 那时的封魔道太乱,元婴之上的青年修士支撑在最前线;修为不够的枕戈待旦以便替换受伤的师兄师姐;能力再差一点的就给药宗弟子打下手救治伤员,冒着生命危险出城寻药,以及寻找能饱腹的食物来到这里的修士大多辟谷,食物是为没有修为的凡人找的。 可战火袭扰,能填饱肚子的东西太少。饿极了的凡人劣根凸显,时不时便会闯进修士后勤驻地伤人闹事,逼得修士们不得不画下迷幻阵防卫。 恋耽美 免费阅读-陈免免陈免免(25) 在饿了几天,勉力躲开易子而食、虎视眈眈的人贩子后,云家的姐姐抱着弟弟跌跌撞撞通过迷幻阵,闯进修士后勤驻地。 饿极了的人什么都不怕,我闯过迷幻阵遇到一位女修便骗她,说我有灵根,曾受仙人点播可以入道修行,那女修笑了笑,也不知道信没信,便把属于自己的那份食物分给我,还让我跟在她边上帮忙,后来,还教我画阵织衣 她本就擅长养蚕,养蚕织衣不失为一门生计。 悠长的岁月在言谈中轰隆而过,无声无息,仅留下一声喟叹。 云家主不着痕迹望了一眼明心,又低下头:只不过我愚笨,阵法一道只学了个皮毛。后来魔修被压回封魔碑,我竟然真的测出个三灵根,再往后便是靠着织衣和阵法,勉强挣出云家这份家业,勉强生存下来。 说到这里,云家家主又哽咽起来。 我们姐弟二人幼年相依为命,我检出灵根,我弟弟却没有,我原本想着这样也好,反正我也能让他衣食富足、无忧无虑,谁知七八十年倥偬而过,因病临去前他竟话里话外都是怪我。 怪她们明明是姐弟,却从此不同;怪她寿数绵延,他却老态龙钟病来缠身 七八十年那么长的一辈子,他都要死了,他的姐姐却还是二十来岁青春永驻,肉.体凡胎怎么能不心生怨恨? 我弟弟去后,留下的后辈都是没有天赋的凡胎,仅有一个孙字辈天赋不错,我抱养过来,取名文星。我这些侄儿都跟我弟弟一个性子,眼大手空没什么能力,却总想在家业里插手,还搭上想分一杯羹的奉火宗,企图谋害自家人。 奉火宗是封魔道城内三宗之一。这个宗门和飞仙阁不同,它是封魔之战前就有的宗门,只是被魔修渗透因战凋零,后来几个内门弟子在封魔道重组宗门,这才有了封魔道三宗的说法。 都是家教不严出的丑事,让剑尊和先生笑话了。云家主收整心绪继续往下说。我少年偏重事业,老来才有了个女儿,我原想把家业传给她,才令她拜入剑宗学艺 阿箬跟我一样,看着柔柔弱弱,但性格里极要强,虽不喜欢剑道,但为了帮衬家里,还是咬牙去了剑宗。我知她多少有些怨怼,她是我的孩子,我还能不心疼她嘛? 我想着如果阿箬不能剑术有成,那托付一位良人,再有她弟弟文星支撑,飞仙阁也能再支撑几百年,我不求她能宏图霸业,只守成就好。所以,这次叫她回来便是想让她订亲,谁知她一听便和我大闹了一场,甩袖出走,至今没有消息。 失去女儿的踪迹,云家主也曾派人去找,封魔道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要寻找一个人的踪迹太过艰难。 云家主道:我与阿箬大吵一架后,我便觉得不好,急忙派人在城门镇守,至今没有听到她离开封魔道的消息。 人还在城内,安全有所保障。云家主觉得女儿是一气上头,过几天便会回家,故而也没有声张,谁知一拖到现在都没有消息。 厅上沉默下来,明心道:您为阿箬定亲选的是哪户人家? 云家主:是炼器宗。炼器宗嫡系亲传之一的周洛夜。 炼器宗如今是修真界十大宗门之一,宗门落户于封魔道。 阿夜那孩子也算是我看着长大的,阿箬小时还时常受他照顾,我本以为两人有情意 云家主叹起气来,这段时间内忧外患,她三灵根金丹后期的修为,寿元将近,独木难支。很难力挽狂澜。今日剑宗的弟子来访,其实给了她一点喘息空间,那些虎视眈眈的人看在剑宗的面子上也不敢张扬太过。 修真界五十宗们,炼器宗能排进前十,周洛夜是嫡系亲传可见天赋不差,就算他本身愿意,这门亲事也不是简单能定下来的,你们飞仙阁许了什么东西给炼器宗么? 倒不是说炼器宗趁人之危,只是凡有所求,都要付出点代价。 云家主张了张口,意外地沉默下来,过了好一会儿,才苦笑道:瞒不过先生,奉火宗近几十年不知从哪里收了一个天赋不错的弟子,对飞仙阁竭力打压,如今飞仙阁已经是强弩之末 明心道:所以就答应炼器宗,让飞仙阁加入炼器宗,以求庇护? 玉芝芝闻言,惊地站起身:这 这何止是庇护,这是丧失主权,难怪阿箬会大吵一架离家出走。 明心道:到嘴边的肉奉火宗一定不会轻易放过,阿箬失踪半个多月,我担心是落进他们手里。 停留半日,没有别的线索,明心四人起身告辞。走到门前,忽然想起不对,明心转过头,对上云家主的目光。 一阵云风过,拨开遮挡太阳的云层,光落下,明心像披着一层光晕。在光与阴影隔在中间,云家主停在过去悠悠岁月里,她看着还那么年轻,但内里却已经老去。 对了,刚刚我就想问,云家主,你为什么叫我先生? * 回到客栈,刚好是午间。 这个时间点客栈吃饭的人很多,有路过的修士,也有攒钱携家带口进来吃一回灵米灵肉长见识的普通人,剩下的位置不多,明心几人坐在窗口边,点了一桌菜。 堂内喧嚣,明心拨着鬓边的鬼草花看着燕纵发呆。 自从她在七宝棺材里爬起来,燕纵为了稳固她的神魂,恨不得她一夜想起所有记忆,可来到封魔道,她没再回想起更多的记忆,燕纵却一点也不着急了。 为什么? 难道是她的记忆已经完全契合了身体? 可燕纵跟她说过,只有等她想起所有的记忆,神魂才算完全融合。 小二很快上完菜,知道了解事情的玉芝芝有些闷闷不乐,拨着半碗灵米饭也发呆。她还没结丹辟谷,还需要进食畜养精力,可一想到好友还不知道在哪里受苦,她就一口也吃不下。 她和云文箬不一样,她是崇明真君捡回剑宗的孤儿,乾元峰就是她家,她自入学便跟着云文箬一起玩。因为年纪小,阿箬总让着她,她原本以为她和阿箬会是最好的朋友,可到现在她才知道,她最好的朋友身上居然背负着怎么多东西。 还在宗门的时候,我总觉得是阿箬的母亲太苛刻,总逼着阿箬学她不喜欢的东西,不然以阿箬的天赋怕是早闻名天下了。 玉芝芝奋奋地戳着碗里的米,问明心:你说为什么非要学剑,炼器不行吗?去药宗不行吗? 楼卓之好脾气的为她解惑:剑道,炼器,术法,又或者医道,这些都看重天赋,比如药宗偏重水木灵根,炼器只要土火灵根;相比之下,剑道反倒是最不苛求灵根属性的一脉了。剑之一脉更讲究的是剑意,在中低阶修士里,剑修野比别的更能打一些,你那位朋友虽然是土灵根,却有剑意,被云家主送进剑宗也情有可原。 什么情有可原啊,都是藉口。一边说为了阿箬好,一边却又罔顾阿箬的意愿,如果真的心疼她,送她去炼器岂不是更好?退一步讲,云家主想要阿箬继承家业,那不是应该把她留在身边教她织衣画阵吗?她嘟囔起来,真是想不通 楼卓之没接话,反倒下意识看了一眼明心。 这一眼不止看到明心,还看到了燕纵。燕纵在明心边上,两人挤在一张长板凳里低声说话虽然他不明白且愤怒于燕纵有另外的凳子不坐,非要跟他家小师叔挤在一起,但看到小师叔怏怏不乐,他下意识略过这些不重要的事,要从储物玉佩里掏好吃的。 这是跟他师尊学的,从前小师叔不高兴,他师尊便是掏空储物玉佩来哄的。他虽然在年纪上比明心小七八岁,但在哄师叔这一事上,自认十分得心应手。 就在这时,从天而降两个战斗修士,在长街外,一言不合就动起手来。 霎时间,器法、灵光四下而起,把客栈门窗掀了个底朝天。吃饭的低阶修士、凡人能躲的不能躲的都十分熟练地躲了起来。 一时间,门墙倒下,只剩下明心几人坐着的桌子还完好无损。 明心拍了拍楼卓之,让他撤下竖起的阵法。在刚刚门墙掀起的那一刻,当代天才之一的楼卓之顷刻便竖起防御阵法。 明心指着打斗的两个修士中的一个,问道:那人是谁? 楼卓之顺着明心的示意去看,看到了一位穿着黑衣的炼器修士之所以判断是炼器修士,是因为他不停的从身上摸出法器对战。 整个修真界,入道的修士一般只有一把契合自己的武器,除了炼器宗。炼器宗弟子的武器贵多不贵精,打起架来,拿到什么就用什么。 楼卓之:那位就是炼器宗的周洛夜。 明心唔了一声,又指着和周洛夜打起来的拿鞭子的红衣少女,那她又是谁? 玉芝芝凑上前来:我知道,这是赵天心,奉火宗的。 长街杂乱,张扬的红衣少女赵天心一击后退站定,长鞭过处带起星火。她高傲地抬着下巴,娇声叱问:那姓云的都拒绝你逃婚去了,你难道还要等她? 周洛夜揉着额角,忍着不耐:这是我跟阿箬的事情,不劳赵姑娘费心。 是我先让我师父去找你提亲的,那姓云的明明是插队。 赵姑娘慎言。我与阿箬青梅竹马 大了快两百岁也能叫青梅竹马吗?赵天心脚一跺,眼圈就红了。如果你们是青梅竹马,那我是什么?我们一同跌进秘境,是我背着你出来,不过一百年,你就喜欢上别人了? 救命之恩周某不敢忘,只是这是你跟我之间的事,不必牵连旁人,还请赵姑娘收手,放了阿箬。 赵天心一下瞪大了眼睛:你怀疑是我绑了你的心上人? 周洛夜不说话了。 赵天心哪能不懂他的意思,被误会的心又急又怒,当即倔强地昂起头咬着牙不肯让眼泪跌出眼眶:我赵天心敢作敢当,没绑你的心上人! 修真界没有不好看的,赵姑娘生性张扬,红衣迎风的倔强模样,任是最无情的剑修都不能轻易略过。 周洛夜沉默了一瞬,终究有些不忍的撇开头:阿箬没有离开封魔道。奉火宗手段一向不好,你不知也不能否认这点。 两人僵持不下,赵天心有心证明自己,撂下狠话,红着眼眶转身就走。 明心和玉芝芝靠在近前看了一波热闹。两人都是话本发烧友,闻一知十,一看就能猜个大概。 楼卓秉承学究精神,插进一句:赵天心说云家小姑娘不在她们手上,小师叔你觉得呢? 明心沉默了一瞬,看向带着苦笑走过来的周洛夜,哭笑不得道:先听听当事人的看法,也许有别的线索也说不定。 周洛夜上前对着燕纵楼卓之作揖,又对着玉芝芝道了一声问候。他出生的晚,不常离开封魔道,并不认得燕纵和楼卓之,但他和云文箬相交,认识玉芝芝,又见燕纵、楼卓之都神息内敛,气度不凡,便道: 是小子无状,惊扰了前辈,便让小子略尽东道主之宜,请前辈们一叙。 第43章 043 三百年虚空一掷 【第四十三章:三百年虚空一掷】 在明心封魔道围观三角恋时, 衍天宗内,劳模衍天宗宗主明雩用几天时间处理完小半年的大小事项后,招来二弟子嘱咐自己要外出的事情。 劳模的弟子自然也是劳模, 二弟子范空迅速帮师尊收整好出门要携带的东西本来是可以什么都不带的, 但是宗门上下都知道师尊要找小师叔汇合, 便央求帮忙带点好吃好玩的给小师叔。 一个弟子求来,另一个弟子也求来, 一不小心就收上来十七八个储物袋、储物镯, 范空要做的就是将储物镯一一检查过,排除不合理物品比如会污染小师叔纯洁心灵的三流小话本, 再然后就是将同类物品合到一起, 方便小师叔取用。 衍天宗不比其他宗门,大家玩闹都在一起,隔阂很少,明雩乐于看到大家对明心好,对自己要带着十七八个储物袋出门的事情也就不在意起来,反正他出门坐的是飞舟,东西都放在飞舟上,不需要挂满在他的腰带。 范空很快处理好出行事宜, 并汇报最后一个消息。 师尊, 剑宗大剑仙秦符求见。 秦符来的很是时候, 早点晚点明雩都没空见他,就算见了, 心情也不算太好。 大家的宗门都闹翻了,维持表面平和罢了。 秦符一人单枪匹马而来。他也知道明雩看见他心情不会太美丽,但有求于人,他把自己的姿态放得略低, 具体表现在,他没亮剑。 遣散左右,明雩在上座,秦符开门见山:这次是炼器宗掌事长老江云,满身剑伤,毁骨断经,一身修为尽散。他原本想自爆,但被强行中断了。 这是第二十九位,秦符停了一下,强调一句:炼器宗在封魔道。 明雩哼笑了一声:如果我没记错,这三百年来,燕纵那疯狗出关的次数也就二十九次。世人都说他大乘飞升时难渡问我劫,以至于经脉逆行;药宗上到掌门,下到十峰长老,竭尽全力为他续命,然而每回刚有起色,便会再一次加重伤势,不得不闭关疗养这总不会是凑巧吧? 秦符沉默许久:阿纵他 明雩猛地起身,神情阴仄仄。 秦符,不是我不给你面子。从你师尊开始,我们衍天宗平生最讨厌的就是你们剑修谈交情。我妹妹我自己会照顾,至于你的疯狗师弟要如何我管不着,他要在修真界里杀谁都与我无关。 你们剑宗要保他那就保,当然,就算不保,他一个大乘剑修,谁又能拿他怎么样? * 西南封魔道。客栈。 你的意思是,周弃是你爹?亲爹? 家父确实姓周名弃。 一道观扬名的周弃。 是。 明心震惊,目光在周洛夜身上顿了一下,飞快转头对着燕纵低声耳语:是我们认识的那个周弃吗? 燕纵:我们还认识别的周弃? 明心倒抽一口凉气:这周弃他怎么就有孩子了?也不像啊。 当年那个为了阵法,盗版也学的周弃,孩子都比她大了有些友谊的小船还没延续就宣布崩塌了。 燕纵:也许是长得更像母亲。 明心:那他娘亲是谁? 燕纵:白梨。 明心: 明心:也就是说,我们五个,只有卫煦是个单身狗了 周洛夜苦笑道:其实我不曾见过我父亲,我的身世还是我师尊跟我说的。也许是受过伤,我对小时候的记忆并不深刻,只记得是在一处秘境醒来,当时年纪不大,恰好遇到闯镜的赵姑娘。赵姑娘那时候年纪也不大,还是个散修,是她把我从秘境里带出来。 我不记事,她对我照顾良多,只是她独自闯荡,手段难免偏激,时常杀人夺宝,我苦劝不得,后来走失,我遇到了师尊,这才重回宗门,再见到赵姑娘已经是一百年后周洛夜说到这儿,诡异地沉默了一瞬。她变化极大,性格更执拗,一上来就要向我师尊提亲,我师尊自然不同意,便搁置下了。 恋耽美 免费阅读-陈免免陈免免(26) 这一百年,我在宗门潜心苦修,很少有出来的时候,偶尔一次拍卖会认识了阿箬,久而久之成了朋友,有些不开心的闲事也能彼此谈谈。是我没处理好这才惹出这么多事端。 周洛夜再三致歉后,在离去前约好要和明心几人一同前去探查奉火宗。 入夜,繁忙的城池再一次迎来暮归,嬉闹的孩童从街头巷尾一窜而过。 明心靠在窗边把玩鬼草花穗,这是燕纵白天送她的那株,也不知用了什么方法,细碎的花穗还如同挂在枝头一样鲜活。 晚饭散去,各自回房休息后,明心就没再见到燕纵,她尝试着用神识感知,但隔壁房间没有人。 燕纵又不知道去哪里了。 早上那股不对劲的感觉再次盘桓而起,明心有点烦躁,拿出通讯玉佩想传讯,动作到一半又停下来。不知什么时候起,脖颈后传来炙热感,体内的灵气无声运转,好似盘活了一样。 夜色渐浓,玩闹的孩子都回了家,喧嚣的街道空寂无人。 飞仙阁,主院。 偌大的宅院没有点上一盏灯,轻薄的月光找到白玉石砖上,反射出瘆人的凉意。寂静无人的堂殿,白日的云家家主不知被什么一把掀到地上,顿时气血上涌,吐出一口鲜血。 肆虐的剑光薄寒,照到脸上,清脆脚踩地砖声,正一步步沉稳走来,云家家主忍不住咳了一声,再抬头,看到一柄青锋长剑无风自鸣。 白靴之上,是那袭空青道袍,万剑之尊的雪名剑主居高临下,黑眸沉寂无波。 翻涌的雷霆剑势里,云家家主只有恐惧和惊骇,她甚至抬不起一点点反抗心思。 雪名剑一闪而过,须臾停下时,离眼珠子不过一寸,嘴角的鲜血还没擦去,扑面而来的杀意让云家主惊恐地仰起头,屏止呼吸。 阵眼在哪里? 云家家主:我我不知道。 杀意翻涌,云家主只觉得一阵头皮发麻,求生欲迫使她继续解释:我真的不知道,明师伯当年也未曾告诉我阵眼在哪里,气血上涌,她被迫咳了一声,如今先生就在何足道客栈,剑尊你又何必再生事端 燕纵垂眸,漆黑的眼眸不带一点情绪,云家家主甚至觉得,自己在他眼里比沧海蜉蝣都不如。 你威胁我? 不是,我 当年重铸封魔阵,埋进去的有谁,你不会忘了吧?怎么,想给明雩当狗腿?他要保封听你就背弃明心替他隐藏阵眼? 云家主浑身一颤,血色退去,面色苍白,她咬着牙支起上半身:我没有背弃先生。 燕纵没接话,汹涌的剑势震荡寰宇更强势地要将她压服。 云家主却宁肯七窍出血,也要继续说:明师伯也没有背弃先生,他和你一样,并不知晓全部的经过 燕纵冷漠打断:告诉我,阵眼在哪里? 体内的金丹在凶悍的剑势里,已经有溶解的迹象,耳朵里都是嗡鸣声,云家主甚至听不清燕纵在说什么,一股气支撑着她勉力解释:我不知道阵眼在哪里。三百年过去,封先生肯定已经不在了,哪怕您进得去,又能做什么呢? 无论多少年,所有伤害她的,背弃她的,在我这里,都逃不过,你一样,明雩也一样。 不管封听是死是活,这个阵他要进,如果封听还活着,那便杀了;如果他死了,那就挫骨扬灰再杀一次。 那样漆黑偏执的愿望,再一次从这个无情无欲的身体里流溢出来,微末的一点,却已经比汹涌而来的潮水更让人窒息绝望。 云家主一片苦涩,只觉得吾命休矣。三百年时光在脑海里走马灯闪过,在幻阵里笑着递给她食物的女修就像神仙一样,再往后多少记忆都暗淡在她的光辉之下,可她没能再见一见她;没能告诉她,她做到了她嘱咐的事情;也没能再见一见她的女儿。 她悲哀地闭上眼,等待死亡降临,然而,却在一瞬间,降维压制的凌冽剑势悄然退去,无声无息。 凉薄的月光倾洒,财富堆出来的院落里,哪里还有什么大乘剑尊。 同一片月夜下,明心捂着快要涌出体内的木灵气,对着传讯玉佩道:燕纵你什么时候回来? 传讯的消息在另一端瞬间被接起。 过了一会儿,燕纵的声音如泉水激石:低头。 倚在二楼高台窗前的明心下意识往下看,长街月光依旧,晚樱飞舞,青衣的剑尊手里拎着点心,正微笑着抬头望向她。 那一刻,风过茶幡,万物褪去颜色。三百年虚空一掷,两个人都如同当年似的,明心冥冥之中像是被蛊惑到,歪头回应那难得一见的笑,纵身就往下跳。 裙袂飞扬,顺着晚风清月,她看起来明媚张扬地如同展翅高飞的凤凰。 第44章 044 双更合一 【第四十四章:我以前一定很喜欢你】 啊, 有人跳下去了 不知是哪间客房里的住户目睹全程惊叫出声,引来更多的人推开窗户围观,还有的要报官, 但这些明心都顾不上。 失重下落的时间仿佛变得无比漫长, 记忆如走马灯在脑海里闪过, 那是三百年前的某年某月某个夏夜,在这条长街上, 她也像乳燕投怀一样奔向燕纵。 隐秘的高兴席卷而来, 在她面前的燕纵微微的怔愣后,毫不犹豫地接住她。 青衫白裙扬起又落下, 一墙之隔的客栈爆出哄堂喝彩。 小子身手不错啊! 大半夜的, 这俩不会是私奔的吧 小年轻还挺会玩儿 悉悉索索的声音传进耳朵里,那是一群没有修为的凡人,人到中年,一身风霜,却改不了看热闹的毛病,明心也傻乐,心想,这位燕小哥儿哪里是小年轻, 他比你们祖宗都大。 明心揶揄地看燕纵, 却突然听到两声惊呼。 楼卓之:小、小师叔! 玉芝芝:小、小师叔!! 明心: 燕纵: 明心从燕纵怀中一窜落地, 反身就跑,跑了两步又回头拉燕纵:快走啊。 衣袍裙角一闪而过, 明心慌不择路一时间都忘了自己是修士,可以飞。等到停下来,已经是月上中天,周边是浓厚的森林, 月光斑驳地落到两人相握的手上,一丝血腥气从燕纵身上散逸出来,明心抬头看燕纵,看着看着,忽地笑出来。 笑声在幽静的森林里,被夜风带远。 其实也不用跑的,就是下意识。明心解释道,可能是以前我总被我哥哥教训,我做了什么不对的事情,他就会拿着这么长的棍子来追我,还会罚我抄经书,什么道经,世界经,哪本厚就让我抄哪本,实在很过分。 明心比划了一下棍子的长度。那是他们家的家法棍,她爹娘每回出门都会把棍子郑重地交到明雩手上。 我不会打你,也不会让你抄书,燕纵唇角一抿,我可以帮你抄。 燕纵眼底有光,为心上人无底线让步。 诧异一闪而过,明心弯眸笑道:好啊,那下回你帮我抄,不过你的字要跟我像一点,小时候卫煦也帮我抄书,但我哥看一眼就能发现,也不知是怎么发现的。 两人挑了一棵高挑的树枝,坐在树干上晒月亮。 燕纵身上那点血腥气已经散干净了,明心心下那点烦躁被掩盖,她拨弄着手里的鬼草花穗。 《山海经.中山经》记载,牛首之山,有草焉,名曰鬼草,其叶如葵而赤茎,其秀如禾,服之不忧。我曾经也种了一株鬼草,在我房间的博古架上,你在幻境守着我放风筝的时候有没有看到?那株鬼草我种了两年,却从没见过它开花,我还以为它不会开花呢。 燕纵接过鬼草花穗,重新簪到明心的鬓发上。 明心没忍住又抬手去摸。 传闻鬼草只长在风雷刀镜,受雷霆灌溉得以生长,但风雷刀镜本质上是秘境,秘境是高阶大能身死道消是留存于世间的洞府,明心望向西边,道史记载,三百年前,封魔界碑松动,数百大能为救修真界自爆封道,那里现在还留存着许多的秘境吧? 封魔道以西三十里,深山密林隔绝,无人能进,无人敢进之处,就是封魔界碑所在之地,无数威名赫赫的修士埋骨于此,留下一道又一道的秘境洞府。 如果说封魔界碑是魔界和修真界的分割线,封魔碑下立起的活阵就是门,门外的秘境洞府就是第一条栅栏。千万年来,洞府秘境的本意是传承和机缘,它留存世间是为了让后人继承先辈遗志,所以能入境的修为都不会太高。 按照修真界来算,一个修士从筑基开始苦修,等度过问心劫,晋升金丹便有资格闯荡秘境,直到晋升化神期;化神期的修士已经算一方大能,不再能感知秘境存在;而魔修也是道法修士,只是所行之道和修士相悖,所以他们也会被吸入秘境。 一环套一环的秘境之下,危机比机缘更多更杂,那些早已经消逝的先辈,以这样的方式牢牢的守卫在界碑之外的第一线。 魔修蛰伏多年,一朝举兵,做足万全准备。所以,除了十大魔尊,还有魔尊麾下数十万的中低阶魔修,封道秘境就像一条栅栏将足以毁灭修真界的大批魔修困杀在秘境内,能成功入境的除了魔尊,只有化神期之上的副手,已经一些侥幸闯过秘境的中低阶修士。 这时的魔修数量不多,却都是精锐之士。 所以,这株鬼草花穗也是在那些秘境里摘的? 燕纵低低地应了一声,嗯。 明心没再说话,气氛骤然沉凝下来。燕纵不自觉握紧明心的手,沉重的力道像要把明明在眼前,却倏忽变得遥远的灵魂拉回身边,拉进血肉神魂里。 慌张占据了他的心绪,虽然没有言明,但彼此心知肚明。他的明心何其聪慧,靠着月隐族覆灭后的蛛丝马迹都能重铸封魔阵,她怎么会不知道他做了什么。 她会阻拦他吗? 她会离开他吗? 她没有记忆,她不记得所有的欢欣喜悦,自然也不记得所有的背弃和苦痛,可他记得啊 阿纵。因用力而泛白的手被猝然握紧,明心挪近前。我刚醒来的时候,你问了我三次想不想活,我一直都没能回答你。 我想的。明心微笑着,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去做,我养的鬼草还没开花,我还没说服我哥哥,我还没去见过更好的风景,也还没有向别人介绍我的心上人,他虽然不爱说话,脾气不太好,为人还孤僻,总是拔剑凶别人,但,他是这个世界上最厉害的剑修喂你怎么了?怎么不说话? 明心对着大悲大喜的剑修摆手,却猝然被抱进怀里。剑修的声音哽在喉咙里,低沉喑哑:我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要说什么才能把满腔的眷恋一一道尽?要用什么言语才能表达失而复得的喜悦?要说的多用力相拥才能向世人证明他的此生爱长? 他曾经是一个薄情寡欲的人,那些波涛汹涌的情绪总来的比别人迟比别人慢,他的师尊嗟叹之下,最终还是让他入了无情道。 那时他觉得很好,入道,证道,他生来就是为了无情道。所以他一个人练剑,不需要陪伴,也从不觉得会孤独,那些密密麻麻的情绪都和他无关。 他沉浸在孤单里,他不怕孤单,只是在认识明心的那一刻,忽然觉得如果有一个人一同成长,其实也不错。 如果有一个明心从小就在他身边玩闹,其实也很好。 明心反手抱住他,用力相拥。 月影西移,等到汹涌而来的情绪平复,恰逢一阵风来,萤火虫翩跹起舞,扬起的衣角发丝交融在一起。 我们刚到封魔道那会儿,你真的被我哥逮回去了?那你的心魔是怎么平复的? 燕纵依然牢牢握住明心的手,他抿了抿唇,露出一点鲜活的不高兴:虽然被逮回去了,但那不是我全部的实力。 当时明心就在他身后,出剑有了顾忌,自然不能越战越勇。 明心憋着笑,也不拆穿:啊,知道知道,那,心魔呢? 回到封魔道之后就被关起来了,大师兄找了很多人来帮忙,但是都没什么办法,心魔又不是用药医的,后来实在没什么办法,后来弄清来龙去脉,师兄们就想让你想想办法,但是明雩不同意。 燕纵停了一会儿,继续道:其实我也不同意,我那会儿没有理智,很容易伤到你。 那时明雩的不高兴都写在脸上,封魔道太乱,明心没有灵根,有时一点小伤都能要命;但他们已经没有能力再送明心回衍天宗,何况因为魔修渗透,各大宗门都算不上绝对安全。 事情僵持住,你那时候又不忍心给明雩添麻烦,就自己偷偷的研究出一个幻阵,把我跟你框进去了。 明心沉思了片刻,点头赞同。这确实是她会做的事。那,后来呢?我怎么帮你的? 燕纵一顿,别扭的别开脸。你跟我说你会一直陪着我,然后就好了。 明心:? 明心:就这样? 燕纵羞恼:心魔本就是因为你离开剑阵而起,被你消除不是应该的? 明心嘘唏不已:不,我的意思是,你也太好哄了,就一句话就把你的心魔哄散了? 明心说着又眯着眼睛笑起来,燕纵也跟着笑。 也可能是你们论道一脉太能说了。 明心眉头一皱,你嫌弃我话多? 没有。 燕纵停了停,垂眸望向两人叠在一起的衣角,忽然道:好哄一些也很好,不会让你太累。 一股心疼弥漫上心头,不重,却细碎如针扎一般。在很多事情里,死亡不是最痛苦的,最痛苦的是被留下,燕纵就是那个曾经被留下的人。他的切肤刻骨之痛,渡过岁月长河,历久弥新。 明心望向他,望着他漆黑的眼眸,忽然道:虽然我还没想起来,也不知道我们经历了什么,但是你一定很喜欢我,你看我的眼睛里都是光。 我以前一定很喜欢你,因为,你就这样陪着我我都觉得特别高兴。月光下,两双眼眸安静对视,明心又道:对不起,让你等了我这么久。 * 早晨的何足道客栈熙熙攘攘。 明心被堵在角落的客座上,尴尬又不失礼数地微笑,同时还踮起脚尖,企图挡住身后的燕纵,可惜的是,燕纵比她高太多,根本挡不住。 一脸怒火的楼卓之狠狠地瞪了燕纵一眼,苦口婆心地开口劝说:小师叔,你还小,不知道外面的人心险恶,大晚上的,尤其不能跟剑修待在一起。 明心还没说话,旁边的玉芝芝就揭竿起义。 不是,话不能这么说,楼前辈,剑修还是有好人的,比如说,我,我师兄,我师尊,还有我的师叔们。她强调。 楼卓之没眼看,一边从储物袋里掏出预备的点心,一边继续劝说大业,却没发现,桌子底下,两人紧握的双手。 等到楼卓之念叨完剑修的几百罪状,客栈已经开始午餐营业了。 恋耽美 免费阅读-陈免免陈免免(27) 明心被念的头皮发麻,还反驳不得,只能是是是,我错了,下次还敢,好不容易吃完饭,得到一点喘息时间,她赶忙爬回自己的房间里准备补补眠。 周洛夜和他们约定夜探奉火宗的时间就在今晚,她得养足精神。 也许是受到了小师叔在眼皮底下夜不归宿的刺激,楼卓之如临大敌,一眼不错地跟在明心身边盯防,不让燕纵再有可趁之机,就连明心补觉,他都扛着银剑守在门口。 作为以论道毕业修真界的凡人,明心一时间竟不知道自己能说点什么缓解尴尬,她只能默默祈祷燕纵心态平和,不会跟小辈一般见识,然而在掀开床帘,瞥见那道熟悉的身影时,她就知道,她草率了。 被一把拉进床帏,小小的惊呼从明心口中散逸而出,差点惊动门外的楼卓之。 明心看着躺在床内稳如老狗的燕纵,问号写在脸上,她压低声音问道:你怎么在这里?不是应该在隔壁房间好好休息的吗? 燕纵撇了一眼门。他拦不住我? 明心张了张口,在把他赶出去以及躺下好好休息之间来回犹豫。 她清楚燕纵不会做什么,她只是担心她哥的高血压。 算了,赶出去会惊动楼卓之,楼卓之知道了也就相当于她哥哥知道了;躺下假装无事发生,瞒天过海,反倒保住了她哥哥的血压有时候世界就是这么令人生草的。 午后静谧,暗香缭绕,明心酣然而眠,无梦无惊,等到醒来,已经是太阳西斜。 明心半寐半醒睁开眼时,看到燕纵在旁支着头把玩她垂在枕上的发丝,两人靠的近,盖着同一张被子,乌黑的头发几乎融成一片。 最后睡意散去,明心懵懵懂懂地爬起来,又去推燕纵。她不知道楼卓之还在不在门外,只能压低声音:赶紧回你的房间洗漱,一会儿吃完晚饭就要出发了。 燕纵不肯,明心只好又哄又劝,把他哄到窗边,利落地推出去,然后阖上窗,画下锁阵。 等洗漱好下楼时,楼卓之三人已经点好菜了。从宗门赶来的周洛夜也准备好,一同入桌。 明心打了声招呼,来到桌前才发现不太妙,燕纵臭着一张脸,周围两侧都没人敢入坐。明心睡得好,精神好,心情也好,心情好的她根本不明白为什么同样睡得很好的燕纵心情会不好。 她不明理就地在他旁边坐下,然后问:你怎么了? 燕纵的不高兴几乎浮在脸上:你刚刚把我推出窗外。 电光火石间,在引起楼卓之的注意前,元婴修士的灵力一拥而上,明心几乎是刹那捂住口出狂言的剑修。 楼卓之一脸不解:什么? 玉芝芝周洛夜一脸迷茫。 明心:没什么,都是小问题。赶紧吃饭,吃完饭我们再商量商量。 桌子下,明心捏住燕纵的手,就像捏住剑修的咽喉。 地下恋情什么的,真的是太累了。 饭后,一行人回到楼卓之的房间内。 周洛夜翻出一张奉火宗的地图,点着几处关口道:奉火宗占两坊之地,内里防山水建设,有法阵、防护阵,也有轮守的修士日夜巡逻,但是到夜间,这里,这里,还有这里,这三处地方会有短暂的人员更换,我们可以在那时通过,直达奉火宗内门,以上,还有什么问题吗? 地图很详细,标注的内容也很完善,可见周洛夜做出的努力,他一一看向玉芝芝,楼卓之,明心,最后被参与感不太强的燕纵举手提问。 剑尊大人,请问还有什么问题吗? 周洛夜问的颤颤巍巍,自从加入这个队伍,知道燕纵的身份后,他很自觉将自己沦落队伍底层,和玉芝芝一起打杂。 燕纵拢着双手,神色怏怏地靠在明心旁边,道:为什么这么麻烦,直接杀进去不就可以了? 剑修嘛,能动手就不动脑子,要动脑子的时候就说明事情很严重了。平常的时候,只要拔剑就够了,反正又不是打不过。 明心: 楼卓之: 周洛夜、玉芝芝: * 傍晚转阴,入了夜也浓云笼罩,不见星月,正是夜潜入宅的好时候。 明心换上夜行装,牵着燕纵,狗狗祟祟地翻进奉火宗围墙。在否定了燕纵武力解决一切问题的提议后,她曾建议燕纵在家等她回来,但燕纵不愿意,明心只好跟他约法三章:不到逼不得已,不许拔剑暴露身份。 燕纵一个赫赫有名的剑修,一拔剑相当于明牌告诉别人他们是谁了。虽然燕纵不在意自己的名声,但明心不能不在意啊。 她只是想找找失踪的小伙伴,并不想制造宗门对立事件。 奉火宗,一个玩火的宗门,门下弟子都是火灵根,也都只练火灵根。 和飞仙阁的小桥流水不同,奉火宗走的是恢宏大气的建筑风格,笔直的长道,空旷的道场,雕饰的石刻比比皆是,围帘窗幔一律是描着火纹的火红色,明心一行人穿着夜行衣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 悄无声息的躲过巡查人员,穿过廊柱,到达第一个关口。果然,正是人员轮换的空白时间。 第二个关口也如此。一路走到第三个关口,穿过这道关口便是奉火宗内门后山。奉火宗虽是在城内,但因占地宽广,便大撒钱财,从城外搬回一座灵山立在内门,奉火宗宗主以及门下长老和亲传弟子便是住在这里。 在周洛夜也曾夜探奉火宗的其他地方,但都没能找到云文箬,只剩下最后这座灵山没查。 高墙筑起,轮换的弟子交代完毕,正要离去,忽然停下脚步。 明心等人也只能跟着停下脚步。 不远处,微弱的灯火下,轮换弟子齐齐朝着一个方向作揖。 赵师姐好。 一身火红的赵天心从背光的阴暗处走出来,灯火散出的光照在她火红的裙裾上,烈火鞭收缠在腰侧,她侧过头对着弟子们点头,叮嘱两句便让他们离去。 与普通弟子不同,赵天心前些日子刚刚突破到元婴前期,她天赋不差,晋升不可谓不快。明心几人不掉以轻心,只能屏住呼吸,等待她离去。 赵天心目送着那几个普通弟子离去,抬头望向关口后影影绰绰的内门山水怪石,自己却仍在驻足原地不动了。 明心等人不知她想做什么,但眼看轮守的弟子就要回来了,再等下去势必打草惊蛇,周洛夜有点着急。对着明心几人暗自传音,我去引开她,你们伺机过关。 说罢一个鹞子翻身,远离大团,潜伏着从一处阴影蹿进另一处阴影中,这动作不大,却顷刻引气赵天心的注意。 明心趁着赵天心追去,赶忙要过第三处关口,谁知,机警的赵天心追到一半竟回来了。 何人? 赵天心一声低叱,同时烈火鞭出手。 鞭尾如同闪电般奇袭而来,分毫不给明心说话的机会。 明心急忙拽着燕纵后撤,同时还按住了他拔剑的手,暗示还不到他出手的机会。 鞭尾落地没打中明心,却打碎一块青砖,赵天心不击不中,再次挥鞭而来。 明心逃跑功力还不错,没入道前就因闯祸被明雩从宗门前院追到后山,练就一身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逃跑心得,入了道更是跑得越发得心应手。 被打斗声惊动奉火宗弟子举着火把,远远奔来,就在这时,赵天心舞动的烈火鞭一扫,将高墙灯柱打落,火烛落地,砸在被打碎的地砖里,啪嗒一声,居然触发漫天阵光。 是埋在地砖之前的隐藏阵法,阵光一起,明心就知道这是什么阵。 可阵太大,又已经起阵,再出去已经来不及。远奔而来的奉火宗弟子还没近前,就见阵光一闪,被阵笼罩住明心一行,还有赵天心,同时消失在原地。 第45章 045 共生魂花 【第四十五章:共生魂花】 阵光拔地而起, 温和的灵力骤然顺着轨迹急速运行。躁动的灵力将众人的衣角发丝高高扬起,明心躲过一袭尾鞭,远远站稳。 她和赵天心都是元婴初期的修为, 实力差距不大, 但她是水木双灵根, 只淬炼单修一个木灵根,虽然从灵根纯度上比不过单火灵根的赵天心, 但她还有一手铜钱法器;在灵力运用自如的情况下, 她可以画的阵比三百年前多得多,也强得多, 防守进攻都不在话下, 可她不意和赵天心纠缠,抓着燕纵就往后掠去。 筑阵的灵气一刹那到了极致,几乎是一眨眼的时间。 在筑阵灵气一动,明心就知道,脚下这方土地里埋着一个古老的繁复的阵术,这个阵不同于她学过的衍天宗派系阵法。衍天宗的阵法来自星辰日月,是光明之映照,走的是化繁为简的路数, 而是脚下这个阵不同于现有的修真界阵法, 自成一派, 有点邪性,笔锋走势繁杂无比, 倒像是和行魔一脉的困杀阵一笔同源。 楼卓之显然也觉得不对,也同时拽着玉芝芝后撤。 但都来不及了。 这个阵画的太大,运转的灵气躁动,一瞬间逆转了五行八卦, 生死门倒置,明心只来得及拽紧燕纵,下一瞬所有人都消失不见了。 * 明心是在一水中醒来的。 醒来时只有她一个人,入阵前拽紧的燕纵,入阵后不知道被传送到了那里。 她躺在一个石棺中央,四周什么都没有,睁开眼是一片水底望不尽的黑色,只有头顶透出一点光。 费力游出水面,这才发现,自己沉在一片深山老林的幽静水泉里,泉水幽深,岸边远远近近种满了红枫,风一过,便火一般四散飘飞,有的落到水里,漂到她身边。她抬手抓起一片红叶,叶脉纹路清晰,煞是好看。 从水里爬起来,往外走,走出这片静湖,便是盘根错节的深山老林。 山很静,人迹罕至,明心走了很久都没有看到人影。她试了试,体内有灵气,元婴期的修为,身上挂着自己随身携带的储物袋,里头放着她积攒的所有东西。 她检查了一下,虽然不知道被传送到了那里,但,她所在的这具身体是她自己的身体;会疼,不是做梦,应该也不是回忆,面前的场景很陌生,应该从没来过。 天快要黑了,山中危险,不好多留,明心从储物袋里掏出一柄镶着宝石的剑,挥刀在枝繁叶茂的丛林里砍出一条路来,再顺着小路往前走。 这柄剑是明雩送给她的十岁生日礼物,那年她刚从困居的小院落里放出来,明雩送给她防身,但她没下过山,这柄异常华丽的剑毫无用武之地。这次楼卓之从衍天宗赶来时,也帮她把剑带来了。 她走了很久,因为不知道是什么地方,有什么危机暗藏,所以她也没有翻出代步飞舟,更没有御剑起飞,而是谨慎的匀速往日落的反方向走。 走了小半天,太阳落山,晚霞也散去,森林里透不进月光,她找了一个高树,检查安全后打算将就一晚。这一路上,她走了很远,走过山川溪流,却没找到一片相同的叶子。 明心的脸色难看起来。 一个阵,哪怕画的再大,运转耗能再多,都是没有办法完整创造一个世界的,除非她脚下站着的不是阵法构造出来的幻境,而是一个真实的世界。 所以,奉火宗地下繁杂复古的巨阵将她传送到了一个遥远的不知名的地方。 明心想明白后,也不急了,在树干上坐下,从储物袋掏出聚灵丹和掩盖气息的丹药,才再度向森林里试探着往前走。丛林里大部分的野兽都有按气味捕猎的习惯,所以这一路走来,明心都没在任何一个地方停留太久。 林间枝干仍然茂盛,明心将恢复的灵气贯入五官,敏锐感知,一边及时避开捕猎的野兽。 * 同一时间,奉火宗内门灵山。 燕纵一落地就发现周边没有明心的气息。 燕纵愣了一下,脚下有阵,隔绝内外一切神识感知,也切断了法器感应,他一帧帧回顾四周,发现真的没有明心的身影 急跳的心脏骤然停了一瞬,就像失而复得,才高兴没有两天又再度失去的孩子,焦虑、不安、恐惧,以及偏执的暴怒一瞬间从身体的每一个细胞,每一处微末之地涌上来,一瞬间将他覆盖 这种感觉纠缠了他三百年,只在明心从长眠中苏醒,睁开眼拥抱他的那一刻得到短暂喘息。在这漫长的灰色时光下,会笑会闹,会牵着他的手说我的心上人是个剑修的明心简直像一道绮丽的梦境 奇经八脉,剑气暴起。 同落到一处的赵天心才刚爬起来就被滔天的杀意压下,她惊恐地抬头,只看见一柄青锋剑裹挟着雷霆劈山镇海而来。 * 天才蒙蒙亮,明心穿梭在林间,忽然被脖颈后绽放一半的花骨朵传来炙热。 她和燕纵两人因为结魂环草,脖颈的血肉里长出一朵共生魂花骨朵,这朵含苞的魂花一向平和,只有双方中的一方大量运行灵气的时候,会骤然绽开并放出热度;她曾感受过很多次,却没有一次像现在这样,那热度像是能把她灼伤。 明心焦急起来,她不知道燕纵遇到了什么,但他经脉不好,强行运转灵气会让伤势变重。她有心加快速度,然而,此时林间不远处传来悉悉索索的动静,让她不得不停下脚步,灵敏地爬上一旁的大树冠内,尽可能的把自己藏起来。 站得高,远远地明心看清了林间传来骚动的地方,是两只野兽。 两只野兽不知道什么缘故打了起来,双方互相亮出獠牙撕咬着,弱势一方从脊梁往下到肚子边上拉出长长一条伤痕,正冒着滚热的鲜血。两方势均力敌,一时也分不出胜负,明心没有兴趣看两只野兽打架,又不能下地徒步穿行,好在树够高,树与树间的枝干相交,明心能很轻易地从一棵树挪到另一棵树上。 就在这时,忽地身后一凉,天地一黑,只是一瞬之间。明心只来得及丢出一枚铜钱,铜钱在黑暗中发出一声闷响,就像打进血肉一样。 一股令人作呕的血腥的气息瞬息将她吞噬,与此同时是一阵剧烈的倒转碰撞,凉得刺骨的皮肉将她团团包裹挤压,空气阻断,窒息感袭来的电光火石间,明心仿佛明白了什么。 她被吃了,而将她吞噬的是个妖兽。 修真界没有妖修,却有妖兽。妖兽比普通的野兽活得长,自带天赋,攻击性强,却没有思维意识,只会本能捕猎,大多时候,喜欢妖兽的修士们会将妖兽驯化成坐骑,当然,也会有驯兽宗的修士将驯化的妖兽当成伙伴,那比较少。 毕竟,驯兽宗和衍天宗一样,是修真界数一数二的佛系宗门。 吞噬她的这只妖兽很强,只把她当成一个清晨小点心随意吞下,而不是谨慎的绞杀后食用。 慌乱只有一瞬,明心沉静了下来。被裹挟在妖物的肚子里,黑暗以及缺氧让她的思绪变得无比专一:那枚脱手的铜钱打进妖兽血肉里发出一声闷响;被打伤的妖兽因疼痛翻滚起来,东碰西撞,也挤压了她原本就不多的生存空间;她被吞进肚子却没有感受到血肉带来的温热,这说明,吞了她的是个冷血动物。 明心思及此,掌中凝出灵力,握着削铁如泥的宝剑,刺向裹着她的胃。 任何物种皮肉都是柔软的,尤其是从内部爆开的疼痛,就算是登峰造极大乘境下的修士,不能免俗。 柔软的胃袋被割开,疼痛刺激了将她吞噬的妖物,它剧烈的扭动起来,翻山倒海的动静把肚子里的明心砸得头晕目眩,但她始终没有松开握着宝剑的手,甚至家中手中的力气。 她更多地凝聚灵气,仅仅是撑出一片能够活动的空间就停下,保存实力。握着剑的手再度用力。 妖兽受了疼,猛地窜出好远,随后用肚子猛地撞击石块。凸起的石头毫不留情地给肚子里的明心带去颠簸。 利刃一点点破开皮肉,黑暗之中,翻倒的动静一次比一次大。 恋耽美 免费阅读-陈免免陈免免(28) 妖兽感受到疼痛,想将胃部的明心吐出来,但是进食的本能阻碍了它的动作,随后它只能一遍一遍地将传来疼痛的地方撞向树桩、坚石,猛烈的撞击有时能减缓疼痛,有时则加剧疼痛。 明心被撞的头晕脑胀,疼痛与窒息支撑着她,直到微弱的光线在黑暗之中透出,空气随之而来。猛烈地撞击慢慢减缓,哀鸣的嘶吼一点点变衰弱。 斑驳的阳光将眩晕的明心激醒,她一睁开眼就看到,一只巨大的蛇头睁着灯笼似的黄金竖瞳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手中的铜钱一瞬甩出,带着元婴木灵气打在地上像小炮弹一样炸出半个坑,防御阵一瞬结成。 然而一阵缓暖和风,防御阵外毫无动静。 明心:? 第46章 046 双更合一 【第四十六章:双更合一】 昨夜阵光华耀, 几乎点亮半座城池。 整个封魔道的修士、凡人都探出窗外查看,却看不出什么,只知道奉火宗内门灵山都被阵光笼罩。 出什么事了? 奉火宗?难道是欺压飞仙阁是事情败露, 飞仙阁主打上门来了? 这又关飞仙阁什么事?奉火宗掌门是化神中期的大能, 为何要跟小小飞仙阁过不去?难道是为了飞仙阁内的灵山? 这你就不懂了, 织衣附阵的技巧可比灵山秘宝来的重要。 好事者就飞仙阁和奉火宗之间的拉扯恩怨一一扒来,忽然又有一知半解的人奇道: 这个阵, 它看起来不太对啊? 有点修为的修士们聚集到一起, 七嘴八舌的讨论起来。 清晨的太阳还没升起,朝霞朦胧, 脚下土地还有一半笼在黑暗里。 被阵光点亮的奉火宗内, 血腥气息一点点散漫开,奉火宗长老们和掌门几人就像是看见尸山血海的阿鼻地狱一样,惊恐凝聚在脸上,倒在地上整个人不停的往后瑟缩。 一射之地,一个披着黑衣的身影拖着长剑缓步而来,长靴叩击脚下砖石,发出啪嗒声,就像死神来信。 不知从那里沾染到的血迹还在他脸侧, 他一身长衣, 冠发如是, 却不见一丝一毫修道之士遥遥渺渺的仙气,有的只是看不见却如剑在喉的威慑。 燕纵面色好似一个雕篆而成的神像, 淡漠,没有神情,握着的雪名剑冰冷地坠着血滴。 奉火宗宗主在位三百年,从一个小小内门弟子, 混到如今化神后期的修士,他太久没被剑架在脖子上,久到都已经忘记命被别人捏在手上的感觉。 浓烈的剑气掀起阵中人的衣服头发,乌云垂挂天际,竟隐隐约约有惊雷降落,奉火宗宗主恍惚间终于想起来者是谁。 三百年前,他曾见过这幅撼动神魂的景象。 那时候他还是一个不能靠近主战场的小宗门弟子,只能举着兵刃机械地砍着周围密密麻麻的魔修。他已经战斗了一夜了,晨起的露水将他的衣袍打湿,鲜血从他的伤口流溢,黏黏腻腻捂在身上不舒服极了,但是他顾不上,因为稍稍一错神,蜂拥而来的魔修就会把他撕碎。 但,他所在的战场后方,其实还算好的了,在他之前,封魔道前方,那才是真正的尸山血海。比他厉害勇武的天才们在那里,不停的拔剑,不停的坠落,和他们一起倒下的是数不清的魔修。 就在战胜无望,全员都准备自爆收场的时候,也是天降明朗,朝霞刚刚升起微弱的光辉,乌云低压,战场的正中心,有两人背靠而向,一人做防一人为引,硬是靠着肉'体凡胎之身引下万顷雷霆,奠定胜局。 喉咙的腥甜几乎要掩盖不住,奉火宗掌门终于回过神来,他压不住恐惧地往后瑟缩,一边退一边道:我、与我无关!你要寻仇自去找那些胁迫她的人! 然而,燕纵的脚步并未停下。 奉火宗掌门已经退无可退,往事云烟一幕幕闪过,三百年来,身受报复的二十九位修真界大能皆是不得好死。燕纵没有夺人性命,但他毁人根基,他剑术卓绝将人打成重伤,再用雷霆剑势一点点一寸寸瓦解修为根基,哪怕是半步大乘的归寂后期修士都没能逃过燕纵狙.杀。 那些被狙.击的大能修士,无一不是修为耗尽,连自爆都做不到。几百年努力毁于一旦,就像凡人被剥夺生机,一朝垂垂老矣,没几天好活的人生都笼罩在死亡的阴影里。 他做的这些事并不隐秘,但被伤的几大宗门却无一人声张奉火宗掌门知道,这是声张也没办法的事,纵使他身负重伤,可只要有一柄剑,就没人能战胜他,何况太虚剑宗以及各大宗门宗主还时时包庇,百般放纵。 然而,这些都跟他没有关系啊。 他是如此的普通,当年甚至都没能进入主战商议圈,行事完全都靠上头带动。 所以,他是怎么惹到了这位尊神? 奉火宗宗主只剩下茫然,但,茫然也没用,那头的燕纵人已经到面前 就在这时,几张符箓奇袭而至,一瞬间摆成方阵,同时一道红影急窜而过,再细看,奉火宗宗主已经被赵天心掠到阵外。 楼卓之面露狰狞,一手持剑,一手起阵,白色的阵光在符箓的加持下前所未有的强盛。 燕纵面无表情地歪头去看他。他方才走得很慢,满身灵力就像停滞了一般。 燕纵如同一个凡人一样一步一步的走,骤然被框进阵中。他轻呵了一声,楼卓之还没反应过来,一眨眼的功夫,那柄雪名长剑已经劈在阵眼上。 楼卓之作为衍天宗当代第一人,三百年问道后期的修为,修真界年轻一辈几乎找不出能跟他一战的人。他年幼还没入道时,就在封魔一战中奋战,自身能力只比修为更难以预测,然而,燕纵只一剑就破开了他的阵。 这不只是修为的压制,还有燕纵对阵法的了解。 他虽然画阵如同鬼画符,但暴.力破阵的能力当世第一。 这一阵爆开,楼卓之当即吐出一口血,旋即感觉一阵微风拂面,毛骨悚然间,手比脑子更快地抬起剑。 铿锵一声 银剑在左后方和雪名剑撞到了一起。 这个角度极其刁钻,杀气扑面而来的一瞬间,楼卓之就明白了燕纵是真的想杀了他。 或者说,他真的想杀了这里的所有人。 浓厚的气息萦绕在他身侧,不是剑气,不是杀气,也不是魔气,而是另一种说不上来的东西。 楼卓之不得不急忙借势后退,一边退一边爆喝出声:燕前辈,醒醒! 燕纵不理他,剑光耀眼,两剑相撞的声音密密麻麻让人惊骇。 * 半城之隔,炼器宗,百锻峰。 一栋坐落山顶的仙气缭绕的简陋竹屋中,传来浓重的苦涩药味,时不时还有一声老迈的重咳声,一声接一声,像是要咳断气一样。 百锻峰亲传弟子红着眼睛焦急地进出,为躺在床上的师尊,百锻峰峰主,传递要用的药和法器。不少时,重咳声终于停顿下来,重重帷幔中伸出一只枯树枝般的手,对着满室弟子挥了挥。 蹲在床前的大弟子江声哽着声音:师尊,我不走,我就留在这里。 这时一声叹息从旁传来,一只手按在江声肩上。罢了,就让他留下来吧。 江声红着眼睛扭头对身旁的炼器宗掌门道一谢。 炼器宗掌门陆斐在床边坐下,还没开口就是一声叹息。 倒是躺在床上的百锻峰峰主江云微声一笑,道:师兄,我死得其所,何必愁苦叹息,只是没能自爆毁灭,他还活着,便不知道还有谁会像我这样。 陆斐蹙着眉,长叹一声:终究是我们欠他们二人的,若是当年迟一些,晚半日也不至于走到今日这步田地。 江云停了一下,笑意终是消失了,已经老迈无光的眼眸浑浊不堪,却仿佛还能窥见当年骁勇似的。 我何尝不知,故而我并未怨怼于他,只是封魔阵是活阵,如没有守阵人,也不知何时还会重启。我已经不能做到更多,本想自爆将他拦杀,哪怕背着最后的罪名去殉这道义,也算死得其所若还留他在修真界,只怕他会杀尽当年参与之人,到那时,又还有谁能庇佑这垂危之至的修真界,谁又来庇佑那些手无寸铁的无辜凡人呢? 便是他们还能如同当年一样,战勇无双,以二者之力,斩杀十大魔尊,只怕他也不会出手相救。 陆斐终是没再说什么,只叹息道:我再去寻明雩谈谈,现在也只有他能阻止燕纵了。师弟你好好休息,别再想下去了。 喧闹了一阵的百锻峰终于还是安静了下来,幽幽檀香自香炉而起,渐渐将满室药腥气掩盖。江声无声地守候在旁,就在他以为躺在床上的师尊已经熟睡之时,他听惯了的声音却突兀响起。 阿声 江声撩开床幔,把自己展露在病床前。师尊,我在。 江云眼底毫无睡意,他抬手握着弟子的手,又像忆起过往:仿佛昨日还是豆丁一样的孩子,一转眼就长这么大了 江声一瞬红了眼眶。 江云拍了拍他的手:师尊没有妻儿,自捡到你便当自己的孩子一样养大,你是大师兄,以后要照顾好底下的师弟师妹,行事要稳重些,不可莽撞,问道之前,不可擅自离开中门。 大滴大滴的眼泪从眼眶垂坠下来,江声抬手胡乱一抹,叠声就道:师尊放心,我等必勤学苦修,等来日一定为师尊报 不可江云忽地厉声截断。 他本病重,这一声下来,喘息就如同破败的风箱。 你你听师尊说,师尊年少自负,曾救修真界于危难,一身功绩道史记载,我自认问心无愧,但平生只有一事,悔恨至今,这一错不能改,只能一错再错。 斯人已逝,不足为道,只是你要明白,这件事是师尊做错了,做错了就会被怪罪,被责罚 可是师尊你救了修真界! 那又如何?牺牲一人而救万人?修道之人,一人与万人有什么差别?躺在床上的江云终于缓过了那口气,声音慢慢又沉了下来。功绩不能掩盖错误,不能因为你做了对的事情就抵消做错的事情,师尊要你牢记,此后必定三思后行,切不可再如同为师一般若是他日有机会见到燕纵,也、也要替为师道一声过错 说话声越说越轻,渐渐的,已经是听不见的耳语。江声愣了一下,哭声震高:师尊 * 死一般的沉寂和尴尬流淌,明心谨慎地挪到阵边,发现黄金巨蛇蛇头一动不动的,显然已经死了。 明心稍稍安心,一屁股坐到层层叠叠的落叶上,闻着浓烈的血腥气环视四周,这才看清将她吞噬的是什么东西。 那是一条巨大的金蛇,蛇身麟甲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巨蛇的蛇身足足有两人环抱大,柔软的肚子内外全是伤口,有猛烈挣扎下表皮的於伤,还有这宝剑划破的痕迹。最严重处,宝剑划开的肠子和鲜血淌了一地的。 明心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上脚上全是血腥臭气,衣物被蛇血染成猩红色,露在衣服外的皮肤青紫一片。那是巨蛇在挣扎碰撞时,撞到石块上,透过蛇皮,蛇肉,还有灵气罩后,传到她身上的一点点伤势。 这是生死关头走一圈回来的明心受得最重的伤。 忍着浑身上下的酸痛,她匍匐在地上把自己剩下的半边身体挪出蛇肚,就近靠在巨大的蛇身上,先是用储物袋里掏出一顿药瓶,将里头解毒的药丸服下,又拿出小半瓶灵泉清洗干净。 不知道这蛇的血液里有没有毒,明心运转灵气,没察觉到不对后,仿佛失了所有力气,仰躺在地上,沾在身上的灵泉一点点蒸干。她举起手臂掩住双眼,温暖的光亮随着动作消失,明心闭着眼睛,说不清是怎样的心情。 要是在三百年前,她肯定是吃不来这种苦。 她是从小被明雩娇养大的,因为身体不好,她几乎没有下过山。那时候她没有灵根,宗门里的所有人都关照她,所有的好东西都是她先挑,所有的危险都是别人先趟过儿 她虽然跳脱,却不曾吃过苦头,放在那时,她霍出一道小口、一个血瘀,她哥和明雩都要用最好的灵草丹药给她抹上的所以,她阵画的再好,再机灵,都改变不了她实战能力匮乏的事实。 也许是以前大家都不那么想要我的命,所以一旦要命的来了,带来的落差就会比较明显 明心呢喃着。 过了许久,缓过躁动的心绪,等到剧烈的疼痛消散,她才摇摇晃晃地重新站起来,挪到蛇头边上。地上的蛇血几乎干透了,阳光下一些细小的昆虫被血腥气吸引,盘桓在周侧。 明心想了想,举起宝剑想将蛇头斩下,却不料一刀下去,铿锵的一声,蛇头非但没斩下,剑先撅了个口。 明心: 虽然她还不是很适应什么都附加灵力的修士生活,但是,能活着真是太他妈难了 所以,刚刚她是怎么把蛇肚子剖开的? 蛇就这么放着肯定不行,妖物嗜血,把尸体留在这,她还没跑出二里地就能引来一大群别的妖魔鬼怪,只能把先收起来,但,也不知道这是什么蛇,鳞片这么硬,削铁如泥的宝剑都能砍撅了口。 不得已只能把蛇整个收进储物袋里,好在她出身衍天宗,能给她用的都是顶好的,储物袋也是最大的。收拾好后,又换了身衣裳,洗去一身血腥气,明心才拄着撅口的铁剑赶忙离开案发现场。 因为有了一遭,明心更警惕起来,移动速度比先前慢上很多。又走了小半天,丛林慢慢开阔了起来,渐渐有了人迹。 面前是几处台阶,因为久无人迹,布满翠绿的青苔,明心顺台阶而上,又走过一条小路,在路的尽头发现破败的村子,村子门前立着一块破碎的石碑,碑上斑驳不堪,字迹也十分模糊,明心没看清,超前挪了两步,忽然脚底一空,层层叠叠的落叶带着她一起扑簌往下落。 这是一个平平无奇的陷阱,没有阵法,没有灵力,只是年岁久远铺着厚厚的落叶,让人防不胜防,明心这回记得用灵力了,但是凝气的诀掐出来却没有任何反应。 借着天际投下的一点微光,她才看清,这个陷阱内壁上,密密麻麻地刻着逆向聚灵阵。 明心: 要是她小的时候修真界有效果这么好的逆向聚灵阵,她也不至于在院子里关到十岁才能出门啊。 * 明心是被一股扑面而来的温热气息弄醒的,意识苏醒的片刻,渗人的冷几乎冷进骨头缝里,疼痛感细细密密地席卷而来。 睁开眼,入目是一块垂坠着腥臭唾液的舌头,舌头的上端是一个巨大的狗头。只消一眼,明心身上的每一颗细胞都猛然转醒了因为面前这只狗它不止大,它还长着两颗头!每颗头都像一盏灯笼这么大。 这是一个溶蚀洞穴,她半边身体泡着水里,巨大的双头犬还探着脑袋拱在她面前。明心僵持在原地,一时间不知道该上手摸还是继续装死。只不过这水实在冷,冷得彻骨,明心忍不住抖了抖。 这一抖,双头犬终于发现明心还活着的事实,它上前一步,一颗巨大的脑袋又拱了拱,明心冷不防被拱出一小段距离,拱出水面。 她原本泡在水里,身上衣服还没干透,被一推就拉出好大一片水渍。这时她才发现,双头犬浑身上下也都湿透了,背脊的毛发还滴滴答答地掉着水珠。 恋耽美 免费阅读-陈免免陈免免(29) 难道是这狗把她救起来的? 人类的好朋友? 她费尽心思翻山越岭,在途中那么多的危险结果一睁眼,却看到这样一幕。双头犬又拱了拱她,血槽加满,明心以平生仅见的和蔼语气:唔,你是让我帮你顺顺毛吗? 明心说着,试探性地把手伸到它面前,轻轻地顺了顺它头顶上湿透的绒毛,双头犬警惕地退后一步,灯泡大的眼睛里还透着一丝迷茫的诡异的光。 它有智慧,却不高。这三百年来,森林人迹罕至,它已经读不懂人类复杂的语言神态了。 明心:? 双头犬:? 它没懂,但在空气里嗅了嗅,没有感受到恶意杀意,它又歪头观察了片刻,最终评估明心为无害,回头轻轻吼了一声。 随后,明心便看见,远远的石头夹缝里,探头探脑躲着的三四头小双头犬嗷呜一声,晃着脑袋一蹦一摔的直冲自己而来。 嗯? 就到介绍家属环节了吗?可是她家剑修不在旁边呀 这三四头小双头犬个头还不大,身上毛茸茸的,看起来像刚出笼。明心看了看毛茸茸的的小狗,又看了看将她救起来的大双头犬,大双头犬不理会独自踱步到水塘边,趴下休憩。 明心没懂这是什么意思,恰好几只小双头犬已经扑腾到她面前,围着她前后转悠,一双狗鼻子蹭来蹭去。明心心想着燕纵,一边拎起一下扑到她怀里的小狗子。 虽然长着两颗头有点渗人,但攻击性不高嘛,不知道这是什么妖兽。 手里小奶犬滴嗷呜了一声,细细幼幼的声音,明心听得有些好笑,嘴角刚勾起,蓦地,大腿边缘一疼,疼痛透过冷僵了的神经末梢,钝钝地反馈到脑子里。 明心低头一看,腿边的脏裙子被撕扯掉一小片,新鲜的血液透过脏兮兮的裙边刺痛双眼。一只小双头犬的小奶牙咬破了她的小腿肚,温热的血留下来,刺激了那只双头犬,它激动的对着自己的同胞们哇哇一通叫。 明心虽不懂双头犬语,但隐约地从那奔腾的身影里感受到了它的开心兴奋。 明心:? 旁边,另一只小双头犬受到刺激,循着肉香一步一步走了上来,明心又垂头看了一眼自己手中的小双头犬,小狗脑袋伸着舌头想舔她,哈喇子都快掉下来了。 不远处,大双头犬,她的人类伙伴正趴在水边,灯泡大的眼睛半眯着,对这个车祸现场并不为所动。 明心: 明心把怀里的小双头犬一撂,猛地一站起来,速度平生仅见地飞快地往洞穴四周黑漆漆的出口里窜去。小双头犬跌得疼了,呜嗷呜嗷地叫了两声,回头看了看双头犬妈妈,又飞快地朝明心追去。 大双头犬抬起头瞥了一眼,它的宝宝八个月了,今天出笼,碰巧就遇到了一个活物能给孩子们练一练捕猎技巧,它瞥眼看着几只双头犬往前追,又惬意地眯上了眼睛。 它换了一个姿势重新趴回水边,只竖起一只耳朵,抖了抖。 幸而追来的只有小奶犬,明心受伤跑不快,刚出笼的小奶犬也跑不快,两方势力在漆黑的隧道里展开追逐拉锯战。 四周的墙壁还是密密麻麻的逆向聚灵阵。回不上灵气,明心只有存在丹田里的一点点灵气,根本不敢乱用,只能靠腿狂奔。 仅能供一个成年人穿行的隧道横七竖八地延展着,漆黑的地下像一个巨大的迷宫一样。明心慌不择路,一不小心,前脚踏了个空,顺着斜坡径直撞了下去。 幸而她已经是修士,身体锤锻坚韧,耐摔耐打。 摸爬滚打一路,明心瘫软在地上,觉得自己的心已经死了。 受不了了,毁灭吧,回去就叫燕纵和她哥一起刀了这个不学好乱画阵的狗屁宗门! 画不好就别画!这也是能乱画的!!? 第47章 047 大意失荆州的双头犬 【第四十七章:大意失荆州的双头犬】 明心是真的生气了。 怒火冲上来, 脑子里只剩下嗡嗡的声音。她气也不是气这几只双头犬搞事拿她联系捕猎,而是整个乌龙,要是平时也就算了, 现在她赶时间。 脖颈后的印记还在发烫, 这证明燕纵已经连续用了很久的灵气。她昨夜赶路时给燕纵传讯, 但通讯玉佩还没有回音,传讯不知为何没有传到。 也就是说, 她没法让燕纵知道她的所在和安全性。 这点认知让明心变得更焦躁起来, 她得赶紧出去,然后回去找燕纵。 要出去就得先解决洞里的妖兽。 她和哥哥明雩一样都是越生气越冷静的性格, 用铜钱结下一个防御阵后, 她开始面无表情的把手上身上的储物镯、储物玉佩摘下来,一样样拆开。 她从复活检测灵根到现在,满打满算还不到一年时间,这一年时间里她只有一半时间在剑宗内勤勤勉勉苦修,修的还是练气到筑基阶段,就相当于只经历了学前教育,刚学会了凝气练气,至于怎么运用和怎么攻击都还没学, 就被明雩和燕纵两人一下拉拔到元婴期。 没有经验, 以前又是凡人, 加上曾经当了很多年后勤,能不打架就不打架, 努力逃命不让魔修绑去做人质是刻进潜意识里的本能,明心深谙自己战五渣不能逞强的事实虽然很多事情她都不记得,可她一向很注意自己的安全。 不是她不做防备,实际上, 她身上时时刻刻挂着混元天珠,这是被动防御的顶级法器,所有致命攻击都能挡下。问题是,在遇到黄金巨蛇时,那蛇不绞杀她,也不咬她,而是选择了最简单朴素的直接吞这甚至连挂在她脖子上保命的混元天珠都没能触发! 后来的双头犬也是,二者都没破她的防,却让她的处境一落千丈。 她本就不是空手来的,除了混元天珠外,她还有她哥哥在衍天宗给她配备的顶级法宝外,楼卓之也给她带了一整套,还有在剑宗时六大峰主给她的东西,这些东西放到拍卖行能把半个修真界的上品灵石卷过来。 修真至宝被放出储物镯后虚虚漂浮在半空中,明心先是把脏兮兮的裙子换掉,换成燕纵师姐白虹真人给的极致防御的法器纱裙,又用灵丹研磨成粉处理伤口,最后还吃了许多放在储物镯里的糕点。 把自己打理好了,才一件件挑选浮在半空中的法器:主动攻击的,被动攻击的,防御的,防御反击的,加感知的,补气血的,能用的,不能用的,都挂满在身上,她得赶紧出去。 地下溶蚀洞很大,到处都是滴水,能通行的小路错综复杂,一点点声音都会成倍放大。明心各种法器都有,唯独因为逆向聚灵阵,体内的灵气没有办法自然恢复,用一点少一点。 她身上带着的聚灵丹因为先前赶路已经吃了一大半,剩下的小半瓶,她放在最顺手的地方,以便补充。从地上捡起布阵的铜钱,明心重新挑了一条路继续往前走,走前她顺了顺毛躁的头发,意外地碰到了燕纵簪到她鬓发的鬼草花穗。 其叶如葵而赤茎,其秀如禾,服之不忧明心把花穗摘下,一把丢进嘴里。 嫩黄的花穗一入口就化成清流滑进食管,五脏六腑温出一股暖意,明心焦躁的心情渐渐平复,五感明通,同时也变得更专注。 令人毛骨悚然的小奶犬的声音已经听不到了,明心开始学着操纵神识往前探查。溶洞滴水啪嗒地滴到地上,四周的双头犬活动的痕迹尤其明显,还有一丝微不可察的属于双头犬的妖兽气息,以此为信,明心翻手画出一个追踪阵。 从刚刚的情况看,那头大双头犬是刚成为母亲,从水池中发现了她,又因为她身上灵气稀薄判定她的威胁性低,这才让它的孩子以她为目标练习捕猎技巧,这是很多野兽都有的本能习惯。 很快的,在一片水滴声中,明心听到了双头犬哼哧哼哧跑动的声音,而后又有沉闷的踱步声,这是大双头犬和几只小双头犬同时出动。也许是她跑掉之后,小双头犬找不到她回家告状去了。 明心不意绕开它们,反而是从周身挂着的法宝里选出一柄小弓,搭着箭就射过去,随后接连几只箭矢又射出。 箭矢化成流光,在黑暗中一闪而逝,按照一定次序,落到前方洞口。这一点微弱的动静激起了大型双头犬的注意,沉闷的踱步猛烈跑动起来,几乎是眨眼就出现在路口。 与此同时,箭矢爆开。 灵力冲击掀起石笋,拖出几秒钟。明心一手结阵,一手搭弓,双头犬染着熊熊火焰转瞬即到。 道史界的《万物经》里有记载,西之端有聚魔林,林中森远,有犬,九阶,双头,天生善火,速度迅捷,攻击性强,食肉,皮甲坚韧,唯有腹下肚脐一弱点,称之为双头犬。 防御阵在周身爆开,明心急身一退,退出仅能通过一人的小小道口,到地一滚避开双头犬喷出的火焰,同时滚进一个较为宽广的水塘边,她手中弓箭不停的搭箭,越加激怒大型双头犬。 果然双头犬追来了。 品阶一般,剩在距离远小巧便捷的灵力弓箭偶尔在双头犬身上炸开,却一点痕迹都没留下。 明心翻手将弓掷出去,她身上爆发灵力,乍一看像凡人一样,双头犬本不将她放在眼里,这会儿有看她把手里的武器丢出来,登时飞身扑来。 明心等的就是这个时候,她不退反进,矮身一个滑步窜进双头犬身下。浓烈的木系灵气在她手中凝聚,她手里是一柄匕首,匕首目之所见处刻满阵纹,灵气一贯而入,同时匕首扎加双头犬腹部的肚脐。 一股光在眼前炸开,匕首的阵纹在灵力运转下仿佛活过来一样,顷刻就爬满了双头犬周身,双头犬满身的火焰,在幽幽绿光中一点点熄灭。 双头犬被禁锢,倒在地上不停的挣扎,然而越挣扎,阵纹束缚越紧,很快就没有动静了。明心走过去,手中的匕首才碰到双头犬,双头犬就像一个年久失修的雕刻,龟裂开,碎成渣渣。 重重喘息片刻,借着幽幽的光线,明心把匕首收回去重新摸出一柄剑,拄着剑站起身。她打的讨巧,手里的匕首是炼器宗成名法器,加上双头犬智商不高,十分轻敌,这才实现一击必杀。要是正常情况,明心怕是连它的身影都看不清。 几只小双头犬也嗷嗷地扑上来,明心没留情面,一并送走。 激活匕首几乎耗尽了所有的灵气,明心不得不停下歇会,吃几颗聚灵丹补充空虚的丹田。 休息好后,才又顺着选好的路继续走。 虽然到现在依然很糟糕,但起码已经知道她在聚魔林了。聚魔林在封魔道以西,也就是说,她出了溶洞一直往东走就能回到封魔道。 循着双头犬的踪迹,明心拐过弯,狭小的隧道骤然开阔起来,面前是一个小坡,破的那边,微弱的光自上而下将一整片空间点亮。 明心拄着剑爬上坡,才发现,她所在是的出头在悬崖中间,往下五六百尺的地方是一个山谷。五颜六色的小花遍布山谷四周,璀璨的阳光从陡峭的悬崖峭壁上端仿佛彩虹一样漫射下来,远远地有一个冒着腾腾蒸汽的水池,水池中央种着一棵一半开着花一半结着果的巨树,巨树繁盛,粗大的枝干延伸垂下,翠绿的枝叶在空中绽开,一半浸在滚烫的池水里,另一半则是半掩半映地遮盖住一个蜿蜒的小路。 水汽蒸腾而起,氤氲着散光,眼前的一幕仿佛仙境一样。 出了洞口,逆向聚灵阵的压制没有了,明心借助法器,飞身而下,走到池边才看清,小路的那边居然是一个村子。村口竖着碑,碑上赫然写着:月隐村。 这就是传闻中守卫封魔界碑的月隐氏族隐居的地方。 云霞缭绕的花飘荡而下,明心拨开掩映在路边的垂枝与落花,才要走上去,忽然发现不远处草坪上居然躺着两个人。 这两个人还格外眼熟,明心飞快赶过去,扶起人,一看,竟然是卫煦和失踪多时的云文箬。 在初到西南,明心就尝试过联系比她早来的卫煦,起初卫煦还会给她回应,说说自己的发现,虽然这些发现都是摆在史书上的,但是不知道为何,几天前突然断了音讯。 明心一开始以为卫煦忙得没空,他小时候也常这样,玩着玩着,找了沉迷的事情就会突然消失。明心不以为意,却不想会在这里见到他。 这是发生了什么,他怎么会出现在月隐族的隐居地,云文箬又是怎么出现在这里的?明心把两人扶到一边,仔细检查后,发现两人都没受伤,只是简单的晕了过去。 卫煦?阿箬?都醒醒 第48章 048 月隐氏遗迹 【第四十八章:月隐氏遗迹】 卫煦迷迷糊糊睁开眼, 先是被山谷飞瀑散射出的光线晃了一下眼,然后看见明心,又晃了一下, 整个人只剩下错愕了。 明心!你怎么会在这里? 明心好没气道:我还没问你, 你怎么会在这里? 卫煦:我之前不是说了, 我会帮你查清楚之前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明心调侃他:我竟不知道你还这么听我的话,以前让你上树帮我摘个无忧果你都推三阻四的。 卫煦直接从地上跳起来:这能一样吗! 明心乐得笑出来:所以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 你查什么把自己弄成这样? 卫煦只好把自己的行迹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他从太虚剑宗见过明心出来便直奔西南封魔道而来, 因为药宗济世功绩,封魔道三宗门对他很是礼遇, 但是每每问道三百年前, 大家都摇头不语,他只好从长计议,好不容易找到一点线索,追着线索过来,却在此处见到了晕倒的云文箬。 她当时昏迷不醒,形似中蛊,我只好再去找药,谁知去采药的途中被一头双头犬追逐, 它警惕性强, 我左逃有闪, 好不容易回到这里,匆忙炼药给你同学腹下, 这才累的晕过去。 卫煦和他大师兄封听不一样,从小不喜欢济世救人的医道,却因为身体病弱不得不入道,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 三百年前还和明心并列修真界唯二纨绔,所以,他和明心一样,跑路技能点满,进攻性几乎为零。 他这一路也算艰难险阻,明心沉思了片刻,问道:你是查到了什么线索追踪到这里? 卫煦顿了一下,再抬头看向明心:这里是月隐氏族的遗迹。 明心心道一声,果然。 * 奉火宗内,刀剑撞鸣声震耳欲聋。 繁复的阵光已经不似初现时明亮,楼卓之抬手一挡,倒退而出,无力避让地撞倒一旁的柱石。他驻着剑想强撑着站起来,却又因脱力猛地栽下去。 他周身上下已经伤痕累累,鲜红的血迹几乎将衍天宗的星辰袍染成红色,而另一端的燕纵,随手挽出一道剑花,一身长袍还和先前别无二致。 然而此刻的燕纵却仍未停下,越战越勇的剑意让染血的雪名剑更快更锋利。 楼卓之抬起未被血液染红的一只眼睛,一咬牙,早已抬不起的左手手指微微一动,一张明黄的符箓猝然握紧,随随即流出的鲜血就像火光一样燃起 雪名剑转瞬及至,却在即将碰到楼卓之的刹那,从天而降一柄宝剑,铿锵一声将来势汹汹的雪名剑挡下。四方之内星辰倒转,日月齐辉,楼卓之立下的阵光、奉火宗藏在地底的阵光都被压下,就如同萤火与皓月一样。 燕纵看了插在地上的剑。 洞玄剑。 他抬起眼眸,猩红如血的瞳仁倒映里,一身道袍的大剑仙秦符捏着诀从天而降,同时喝道: 阿纵,收剑!清心静气,明望独神。 燕纵晃了晃,抬手捂住骤然烈痛的额头。 就在此时,一道雪白的身影提剑杀到,雪名剑骤然抬起,却被雕篆日月星辰的银剑逼退,明雩直起身,他身后,衍天宗弟子口呼大师兄,一拥而上去扶重伤不支的楼卓之。 恋耽美 免费阅读-陈免免陈免免(30) 明雩只回头看了一眼,再抬头,面无表情的面容里,一双眼眸盛满怒意。 我妹妹呢? 燕纵又晃了一下,他有些茫然,好像正要去找很重要的东西,但面前的人都在阻拦他,他越发焦急,疼痛使得他狰狞不已,他只能更紧地握剑。 秦符大惊:明雩,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燕纵正逢心魔崩溃大开杀戒,这时候再提明心无异于火上浇油。 明雩冷眼看向这两师兄弟,哼笑出声:拐走我妹妹,重伤我徒弟,现在又告诉我不是时候,那什么时候是时候? * 卫煦知道的也不多,明心只好先搭手救治昏迷的云文箬。 幸而云文箬吃过卫煦的药,没一会儿就醒了。 明心把手里有的要都翻出来,让卫煦挑着给她补补,等恢复好,才细问她知道的情况。 云文箬昏迷的时间太久,仔细想了好一会儿,摇摇头:我只记得那天和母亲吵了一架,然后出门散心,刚走到坊门前遇到一个怪人,冷不防打晕了我,再醒来,就看到你们了。 一筹莫展,只好再做打算。 明心望着山谷小路尽头的村子,想了想,翻出储物玉佩给燕纵传讯,然后站起身,道:好不容易找到这里,我们去探探这遗迹吧。 史经记载:万年之前,大能曦日真君闭关时感知修道劫数,以一力再西南辟出方外之界,从此分神魔,又以己身殉道立下封魔界碑。她座下一百零八位弟子,有一百零七位皆殉此道,以身化阵,仅留最小的一位弟子守在封魔阵阵眼之上。 这位弟子便是月隐氏的先祖。 修道之人,哪怕寿数延绵,也绝活不到一万岁,所以月隐氏延传至今,直到三百年前因乱灭族。 明心一心两用,一边想着史经上关于月隐族的一切记载,一边沿着小路踏进月隐村曾经的村落。经过村口的石碑明心打眼细看,这里曾经种着一棵老树,此时树已经死去,只剩枯败腐朽的枝干,石碑风化斑驳,隐隐约约还有血液沾染浸透后留下的黑色印记。 走进村子,入目都是断壁残垣。也许是因为年代久远,村子远离人迹,这里的房屋的样式,锅碗瓢盆等日常生活用品一切都显得古朴而沉厚,都不是这个时代的产物。 房子不多,一眼能望尽。粗略一数,大概几十户,呈众星拱卫之势盘绕在一个静止的湖泊。湖泊很大,中心一座岛,岛上有座小竹屋,虎没有出入的流水口,却如天镜一样,数百年没人打理也澄净分明。 云文箬也发现了湖心岛的屋子,道:这湖虽然大,但此时没有雾,为何看不清那房子? 因为,这里有个阵,明心解释,或者说,这个村子就是一个阵。 明心指着四周的村舍,又指着湖心岛,道:这些房子都落在五行八卦里,拱卫着的那个湖心岛应该就是阵眼,走,我们上去看看。 明心刚要动,就被卫煦拉住。 不用去了吧卫煦顿了顿,在明心的注视中,眼神闪烁了一瞬,我的意思是,你看周围的房子遍布青苔,三百年能化作尘土的都化作尘土了,没必要再去看湖心岛了。 云文箬唔了一声,也道:卫前辈说的也有道理,这里终年不见人,草木兴盛,恐怕出意外,而且一路来并没有找到什么有用的讯息,因该是已经有人来找过了。 明心看了看云文箬,又看向卫煦,停下脚步:阿煦,你找了这么久的线索,千辛万苦来这里,难道只是想在村口看一看? 卫煦张了张口,没说出话来。 明心又指着湖心岛的屋子:这里几十户人家的屋子都废弃倒塌,只有湖心岛的房子是好的,这显然不对,如果一个村子因为动.乱灭族,湖心岛作为天然优势地,住的必然是关键人物,收藏的必定是关键东西;来者既然让他们灭族,要么是为了湖心岛的人,要么是为了湖心岛上放着的东西,这样一来,湖心岛不可能还保存完好,这是我想上去看看的原因。 卫煦别过眼,却依然抓着明心不让她去。 明心叹了一口气,转过身正对着卫煦:我记得我们十岁那年,偷偷跑去衍天宗后山玩却遇到一头冰虎,那虎头比我们两的头加起来都大,你却掏出百草卷兴匆匆扑上去,反倒叫我去找人我知道你不是因为危险就驻足不前,你说说理由,说得好我就不去了。 卫煦看着她,昔日少年早已长成,喜型不在于色,却依旧为明心的话动容。他知道明心醒来忘记了很多东西,那些少年倥偬,白驹过隙一样不足介怀的往事,那些孩童才会铭记的东西,不是只有他一个人还记得。 阿煦,你知道什么,是当年月隐族灭族的事情吗? 月隐氏族的动.乱并不在史经记录范围内,这个守卫修真界安稳的村子仿佛被浓雾笼罩,没有人知道它的存在地,存在方式,灭亡原因。 卫煦张了张口,苦涩的声音散布在空气里。 我不知道月隐族灭族的原因,没有人知道月隐族灭族的原因。当年月隐族守卫界碑,却逢魔修作乱,没有人知道原因,你哥哥他们守在前线没法探查,只派了我他停了一下,面色不太好看,派了封听去探查,我不知道为什么你也在探查行列里,之后,重新回到封魔道,大家才知道封魔界碑下的阵已经残破不堪。 这个消息让封魔道乱作一团,有人主张重新补阵,有人主张杀尽魔修,总之,各有各的一套说法,彼此都互不服气,吵吵嚷嚷的,直到能做主的明雩回来才彼此罢休。 第49章 049 明心赤焰花 【第四十九章:明心赤焰花】 卫煦的话说完, 在场三人都沉默了。 云文箬是年纪小没经历过,卫煦则是心有戚戚然,剩一个明心却什么都不记得了。 按照你说的, 我以前来过这里, 并且将月隐族的事情探查清楚了。 卫煦摇头:不知道, 那时候无论是封听还是你,对月隐族的事情都不曾多言, 大家听到封魔阵破损, 心神大乱,都没再去探究别的。 明心惊住了:什么, 我一句都没提么?书呢?信呢?一句留下的话都没有? 没有。 这是很不合理的, 明心蹙起眉。 眼前的月隐村的地形地势和湖中岛的房子都明显透露着不对,这里曾是封魔之战的最前线,她手无缚鸡之力,是不可能瞒着她哥哥跟着封听来这里探查的,如果她哥哥知道且许可,那么她无论查到什么都应该留下只言片语。 明心又看向卫煦:你为什么不愿意我再去湖心岛探查? 卫煦抗拒地别开头不说话。 明心摸了摸下巴,沉思许久:能让你这么抗拒该不会是,我从这里回去就死了吧? 卫煦: 明心唏嘘:真死啦? 卫煦暴走:住嘴, 你以后不许再说这个字! 明心战术后仰, 努力拔出耳朵, 企图逃过震耳欲聋的怒吼。她摆摆手,好脾气地哄:好好好, 不说不说,可我现在还是想去查一查。 卫煦怒视。 你听我说,现在跟当年不同,当年是危难之际, 现在天下太平,不会有什么危险,而起我只看看别的都不做。 卫煦连考虑一下都没有,直接否定。不行。 小苗,燕纵为了你,几乎耗尽全部心力。最初那十年,他拖着飞升失败经脉逆行的身体听到明雩哥要将你安葬,不管不顾冲上北天山打了将近十天才抢回你的棺木,而后又奔走海内外秘境,寻到天材地宝才换来你的一线生机。若那些往事你记得,肯定舍不得他吃这么多苦头,现在能好好在一起,就不要折腾了吧。 明心与卫煦对视。 卫煦没有退让,好一会儿她松下肩,叹息:你是对的,凡事是该往前看,执拗于过去的事确实不必要,可我哥哥和燕纵两个却闹的不死不休他们都是我心底最重要的人,我不能不管。 所以,他们本该是至交好友的两人,到底为什么闹成这样?只是因为我?可,我哥哥肯定不会杀我,燕纵也是如此,失手?也不可能 这个不可能指的是不可能让两人闹成这样。她曾经和明雩说过,她许多事都不记得,却深刻记得自己在死之时没有一丝一毫怨怼,若是他们两人中因为某某些事错手杀了她,伤她的人必定自责不已,哪里会彼此大打出手。 他们大打出手必定都认为她的死因在对方身上,这些是她所不记得的,也是现在卫煦想阻挠她寻找的答案。 卫煦和明心相识多年,明心一开口分析,他便知道明心是在劝说他,他在替她着想,她想的却依旧是明雩燕纵,和三百年前一模一样。 他张了张口想要阻断明心的分析,可又不知道自己该怎么样才能让明心放弃,突然间,安静守在一边的云文箬一个暴起,褐黄的剑光迅雷不及掩耳地劈到明心身上,与此同时,挂在明心脖子上的混元天珠光辉四起。 耀眼的光阻断云文箬的剑意,将她逼退。 明心几乎是下意识将卫煦护到身后。 只见云文箬四肢垂落,脊梁微微拱起,太虚剑宗弟子剑握在手里,这是一个非常奇怪的姿势,毫无剑修气度。她细眉聚成小山,双眸红光微闪,清醒混沌间时不时晃晃脑袋,看起来像是在与什么挣扎搏斗一样。 清明稍纵即逝,不过一眨眼的时间,云文箬眼底已经被耀眼的红光占据,她变了一个人一样提剑来势汹汹。 明心在剑宗幼儿园修道半年,同出同入,知道云文箬至多不过金丹,可面前这个却比已经元婴的她只高不低。 明心来不及多想,云文箬的剑已经近前,她才带着卫煦一跃避开,那边的云文箬转瞬又追来。明心躲闪不及,只能从储物袋中翻出匕首格挡。 这一击,几乎把虎口震碎。 明心喝道:阿箬?! 云文箬置之不理,毫无章法的提剑劈砍,一点点将明心卫煦逼近月隐村的湖泊。 云文箬没有意识,招招直冲命门,明心却不能如此,只能边守边退,防止云文箬再度受伤。 没有逆向聚灵阵的封锁,明心的灵气早已恢复,此时带着卫煦踏风而起,细密的灵气萦绕而上,盘踞五感。她本应服食鬼草花穗而变得敏锐的五感,再度强化,风声,虫声,剑气流动声,所有的声音都在脑中放大,牢牢将越战越勇的云文箬盯防。 卫煦也不曾拖后腿,努力闪躲间,催促道:她中蛊了,你立个阵将她框起来。 明心摇头:不行,这村里的阵年代久远,我一个铜板丢下去,这阵就要毁了。 借地形之势,以村为阵的古阵,起立阵所用灵气极其精密,稍有不慎便会毁于一旦。 再一次被剑意逼退,卫煦急得上头:快想点办法。 明心提着匕首:没办法,她现在明显也不带耳朵!一个元婴期剑修,不是我们能打得过的。 卫煦更急了,百草卷腾飞,百草丹药齐出,两人合力也只勉强抵挡住发疯的云文箬。 明心当即道:进湖心岛。 说着,明心一边抬手用匕首挡下云文箬的攻势,另一边则借势飞退,等到一脚踩进湖心岛范围,明心才发现,云文箬没有追来,她持剑落在湖边上,目视着她们脚踩实地后,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 明心与卫煦对视一眼,彼此都有些无奈。她们两个战五渣确实打不过剑修,更不用说活抓,只能眼睁睁看着她转身离去。 她这是什么蛊,这么厉害,还能拔高修为。 卫煦顿了顿,低声道:是不情蛊。 明心思考了一下,记忆里没有这个名字。她对蛊毒不太了解,只能先记在心上。 从她们踩进湖心岛起,这静止的清明湖泊竟在大中午一瞬起了雾,雾气缭绕,不一会儿就已经看不见远处荒村的断壁残垣。 卫煦的脸色尤其难看,咬牙切齿道:早知道就不救她了。 明心倒没有那么悲观,她本就想上来看看,又看到青梅竹马的朋友忿忿不平,一时忍不住像小时候一样幸灾乐祸起来。 卫煦忍不住也像小时候一样瞪她。还笑。 明心更乐了。你还记得我们在衍天宗遇到冰虎那回,我竟不知道宗门里还养着老虎。 那不是养的,野生的。宗门划地这么大,有一两只老虎怎么了,我们东祁连山也有啊。 明心喜滋滋地点头,一边沿着湖心岛探路,一边说笑:那只老虎比两个你都大,你还拦在我前面,说要保护我哈哈哈哈 恨不得掐死她的卫煦翻了个白眼,却依旧没有停下试图挡在她面前的动作。 你那时候画阵的铜钱都丢不准,还得我借你灵力,还好意思说看什么看,我那时候好歹是筑基大圆满,现在是问道前期,怎么也比你这个被人拉拔上来的元婴强一点,挡在你前面怎么了?不服气吗? 明心哪敢不服气,退一步让开:你是大哥,你请你请。 两人说着话,却始终没有放松警惕,周遭安静地瘆人。穿花分柳,走到小路尽头,一座保存完好的小竹屋停在眼前。 竹屋没有禁制,屋后是一大片竹林,屋前一小片篱笆围成的院子里种满了鲜红的花,明心一眼扫过,觉得花无比眼熟她愣了一下,仔细辨认,确实是在衍天宗见过的明心赤焰花。 这花其实也不是花,是一件法器,是怀你那年,母亲从西南带回来的,才种下,你便出生了。母亲爱护这花便如同爱护你一样 明雩的话犹在耳边。 昔年她还没出世的时候,她父母因为她有早夭的卦象奔波西南,为她带回来的花种。 西南,封魔道,一模一样的花她父母曾经来过这里? 这一个念头兴起,明心毫不犹豫踏进竹屋。 没有防卫的禁制,四周依然安静,屋内陈设极简单明了,一厅一桌,内间一张床,一个梳妆台,一眼就能看尽。卫煦谨慎仔细地查看,角角落落都看过一遍,却没有什么发现,刚想说话,却发现,明心在梳妆台前停了很久。 明心转过头,指着梳妆台上的一支珠花,对卫煦道:这是我母亲的首饰,我认得。 我母亲曾经住在这里,她望向四周企图找到别的关于父母的痕迹,可惜四周如雪洞一样,年岁久远不可见,只有窗沿外艳红如血的明心赤焰花随风摇摆。 第50章 050 双更合一 【第五十章:双更合一】 风动竹林, 传来飒飒竹叶声。 我哥哥跟我说过,我母亲刚怀我的时候,宗门长老为我卜了一卦, 说我会胎死腹中, 明心捏起梳妆台上的珠花, 背对着卫煦。你知道的,在修真界诞生子嗣是一件很艰难的事情, 绝大多数宗门都是以师门的方式传承, 就像你和药宗,燕纵和太虚剑宗 高阶修士结合, 能有一个孩子就已经是天之大幸, 更不用说是我衍天宗这样沾弄因果的宗门。我的宗门隐居在北天山上,不轻易入世,哪怕是这样也依旧代代单传。到我这代,我哥哥才出生就被委以大任,这是天降宿命,他也一直以此为志向,孜孜以求,我父母爱惜孩子从不要求他什么, 偶尔还会藏起他学阵法符箓的书, 要求他趁着春日晴好到外面好好玩耍, 明心顿了一顿,声音褪去明快, 陷进记忆里,他们得知我的存在时应该是很高兴的,知道我的命数时又是何等难过? 恋耽美 免费阅读-陈免免陈免免(31) 湖心岛内浓雾四起,浓重的雾气盘桓在竹门之外, 不湖心岛外的景象都藏进雾里消失不见。 明心胎穿,最早的记忆是诞生时,能感受能看见万物开始,在此之前,那对响名修真界高阶修士夫妻,为了她能安稳降世而付出多大努力? 而后,出世的第五个月,她被诊断无灵根,会受修真界灵气压迫,生下来也会早夭。 所以在十岁之前,我从没有离开过我住的那个院子,我这个人很务实,不会因为活着很难就想死,但要是活不下去了,死了也不怪谁。其实那时候我也很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花也好,树也罢,随便看,遇到什么就看什么,是好人也好,是坏人也不差但我知道我的父亲、母亲和哥哥,他们为了我耗费许多努力,所以我也一直待在院子里好好的活着。 她受尽众人怜惜宠爱,她看见爱之下,那些爱她的人付出的艰苦与努力,还有努力之下的彷徨和痛苦,所以她不曾骄纵,不曾觉得理所当然。 她踏踏实实地在修真界当个凡人,努力伸展枝叶,摄取阳光,变得平常而又普通的样子。在她的想象里,她会就这样安安稳稳地活上一百年,慢慢梳起头发,慢慢长大,慢慢到中年变得不漂亮不好看,再慢慢长满皱纹一点点老去到那时候,宠爱她的人们依旧年少,他们意气风发,他们张扬明媚,他们是她到达不了的另一副样子。 其实这样也不错,这是旁人为她挣来的百年时光,她不曾付出什么,能活着已经很好了,她很知足。 能有什么不知足呢? 难道要像飞仙阁云阁主的弟弟一样,老来病床高卧,对最亲近爱护自己的人却只剩下怨怼吗? 她做不到的。 在她五岁还裹着白狐裘百无聊赖放风筝,十五岁一放学就飞奔着要来陪她的明雩穿过院门的那一刻,她就决定,她会永远爱护哥哥,就像她哥哥会永远爱护她一样。 我长到五个月的时候,你师尊曾今给我诊脉时说我很难成活,我才高兴了几个月的父母为了我,又匆匆离开宗门奔波在外,我很少能见到他们,也不曾在父母的家书里看到月隐族相关的事情 药宗与衍天宗交好,关于明心的事,卫煦都知道,但知道和感同身受是截然不同的事情。 他是师尊在山下捡起来的幼孩,虽然有灵根,但体虚病弱,明心是他从小到大最好的好朋友;在他们二人霸榜修真界废材榜,一起躺在廊下放风筝时,因为谁的风筝放得更高而争执闹脾气。 那时候明心小小一团,好像永远也不会长大似的。她吵了架会先低头,会藏好的各种各样的玩具,好吃的糕点会收着等他来一起玩的时候拿出来平分,若是你生气了她就扯着袖子对着你笑,傻兮兮的好像永远不会烦恼一样。 小苗 明心攥紧手里的珠花,缓缓转过头,无声地笑了笑。看完了,这里确实没有什么痕迹,先回去吧。 明心率先走出竹门,廊下的明心赤焰花依旧摇曳,屋后的竹林随风而动,而篱笆外却是一片朦胧,被花草掩映的小路消失在雾中。卫煦一惊,转头去看明心。 明心摇了摇头:不是阵法启动。 脚下的阵法安静如初,筑阵的灵气也没有丝毫变动,浓重雾气不是阵法启动带来的变化。 卫煦:这也太奇怪了。 明心道:这阵以地形为势,画的精妙卓绝,所以雾气应该是阵法本身的效果。但是,我记得道史记载,月隐一族都是水灵根,他们崇尚明月天生擅弄蛊毒,却不擅长阵法,所以这个阵应该不是他们画的。不是出自他们,他们却还住在这里,甚至以自己为基础稳定阵法 卫煦倒抽一口冷气:你的意思是,这就是万年前羲和真君画下的封魔阵? 明心:你想什么呢,封魔阵在百镜林。 百镜林是当年修真界大能自爆封道的林子,那里本是一座高山,因大能自爆被炸成低谷,谷中都是自爆后留下的秘境,所以取名百镜林,离月隐村不远,却也有两座山头的距离。 卫煦回过神,憨憨地笑了。 明心:这都是我的猜测,月隐族隐居聚魔林,以守碑为职责,但长久以来我们都忽略了一件事,那就是,守碑的人是月隐族一族人,还是这一族人里的特定一个? 卫煦不明所以。 明心一边往外走一边道:还要验证一下,我记得出去的路,你跟着我,一步都别错。 出去的时间显然比进来更长,兜兜转转,终于重新来到湖心岛岸边。湖中水依然澄净明澈,湖的对岸却十分渺远,依稀只有一个轮廓。明心翻出一条灵舟,慢慢划出。 很快地重新登岸,明心回头看湖心岛,只见浓雾散去,又是最初看到湖心岛的样子。 卫煦看到这一幕,目瞪口呆地看向明心。 明心指着四周和湖心岛的竹屋,解释道:你看,这个村子显然是一个阵,分隔内外,阵眼落在湖心岛上,人在湖心岛里被浓雾笼罩甚至看不见四周,而住在湖边房子里的人却能很轻松地观察到竹屋里的人,这像什么? 卫煦想了想,嘴巴惊得张大:像牢笼?! 对,像牢笼。明心往外走,四周断壁残垣,没什么讯息,她显然也不打算多做停留,所以,我猜测,月隐族守碑人应该只是一个人,剩下的都是守牢人,他们以阵法为牢笼囚困一个一个合适的族人,令他在湖心岛守碑。 你再看四周,所有的房屋都被损毁,只有湖心岛是完好无损的,我先前跟你说过,如果你有一件很重要的东西,那必定要放在最安全的地方。那么当动.乱来临,别人来抢来偷肯定也是往安全的地方去,这个村子里最安全的地方显然就是湖心岛,那为什么月隐族灭族事周围被毁坏,而湖心岛却没事呢? 卫煦愣了愣。 这时的明心已经走到村子口了,她抬眸往向已经被茂盛的草木遮蔽的荒村,断言:那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当年月隐族灭族之祸,就是湖心岛里住着的人做的。 卫煦显然已经惊撼住了,他恍惚间,好像就在三百年前探寻月隐族灭族之祸的人群里,面前的姑娘,她那时更小一些,却为所谓观众多和少,侃侃而言,凭借蛛丝马迹复述当年的动.乱。 现在,只剩下一个问题,我当年为什么没有留下只言片语,还有我的母亲,她当年在这里经历了什么。走吧,这些要回到封魔道,去问问那些知情人。 卫煦还没从惊撼中回神,一脚踏出村口,突然挂在腰间的传讯玉佩嘀嘀作响,他下意识点开,只听到秦符的声音伴随着不知哪里来的风呼声传来,还有阵阵刀剑撞击声。 阿纵心魔复发,速回。 明心一听,骤然回头。 * 正午的阳光比任何时候都耀眼,照在残破的奉火宗内山上,昔日被弟子悉心呵护的奇珍草木破破烂烂地随着损毁的碎石瓦砾倒在路边,还有歪七扭八的树木,一切都像台风过境一般。 不、还没过境。 奉火宗宗主带着嫡传弟子赵天心缩在一块怪石下,心痛地看着在他的道场上打得死去活来的三人,他们就像一台龙卷风一样,肆无忌惮地刮着。 这三个人正是燕纵,明雩,以及拔剑四顾心茫然的大剑仙秦符。 赵天心看见着燕纵一件掀翻宗门大殿,急忙拉住快要晕厥过去的自家师尊,安慰道:算了算了,他们会赔钱的。 奉火宗宗主喘过一口大气,怒从心中气,悲从四面八方来:那是钱的问题吗!那是为师几百年的心血啊! 赵天心:可是有钱咱们能重建的更漂亮啊,师尊你处处挤兑飞仙阁不就想多挣点钱吗? 奉火宗宗主一噎,恨铁不成钢地瞪着自家徒弟,还想再说点什么,赵天心却飞快按着他的头往下一压,须臾之间,他们藏身的怪石被平地削去一半。 赵天心: 奉火宗宗主: 燕纵的剑势已经升到极致,如果不是有明雩的阵法阻挡在外,整座封魔道城池都会被毁成废墟,然后明雩也仅仅是在奉火宗境内画出隔绝的阵。 他的怒火加持下,锋利的剑并不比燕纵慢多少,何况燕纵本就重伤不愈,秦符显然比明雩更清楚自己师弟的状况,当即也管不了,召起洞玄剑要去挡明雩的攻势。 这在外人看来应该是二打一,两个剑修欺负一个外行的场面,但燕纵被心魔所控,眼中根本没有敌我之分,谁挡在他面前他看谁,谁拦着他去找人他便要取谁的性命于是,就变成了,三个人各打各的,毫无章法。 从清晨探知奉火宗变故的封魔道修士们,他们不清楚发生了什么,有飞舟的架飞舟,没飞舟的就御剑,都悬在奉火宗阵法外看热闹,甚至按需分配轮流上厕所吃饭。也有认识燕纵明雩的,看见打起来,忙不迭去炼器宗请宗主陆斐。 秦符当头劈开明雩的剑,还没歇口气,又闪身避开燕纵的剑,匆忙间还要劝说明雩。别打了,你不是要找妹妹,这样打下去耽误的是明心的时间! 三人都有一定程度的负伤,燕纵尤其。他本就伤重,跟楼卓之打过一轮,再碰上明雩,也亏得是被心魔所控,不知道疼痛,只凭借本能要突围出去。 明雩那肯让他出去,他恨不得当场就把燕纵这个祸害斩于剑下,但他理智还在,知道现在要做的是先找到明心,狠狠地看了燕纵一眼,抬手起诀开始布阵。 登时,比晴空之上的太阳还要耀眼的一轮圆月,伴七煞星辰,从半空急落。燕纵心有所感,提着剑闪瞬及至,眼看就要突出阵法重围,秦符运剑去挡。 当啷一声,秦符被雷霆裹挟的剑势震开,气血上涌,他倒退几步,闷哼一声,嘴角渗出血流,然而就是这么一会儿功夫,明雩的困阵已经大成。 他不是第一次面对心魔燕纵,尽管现在燕纵已经是大乘剑修,但他也已经是大乘阵修。 困阵一落成,骤然收缩。燕纵在内剧烈地挣扎起来,猩红可怖的眼眸流露出骇人的暴怒,周遭的灵气在这一刻汹涌起来。 无中生有的紫色的细小的雷电盘桓在燕纵周身,随着他不知疲惫的挣扎,越变越强盛,脚下一方困阵也摇摇欲坠起来。 明雩面色沉凝,指上翻飞,十多种符箓顺势飞出,就在这时,半空中又落下一人,正是炼器宗宗主陆斐。 他一落地便抛出两枚黑白棋子,棋子落在困阵旁,原本已经撑着剑挣扎起身的燕纵,当啷一声,被万重压跪在地,手里紧握的雪名剑,半数没入地下。 陆斐转过身,无声叹了一口气,才道:秦符,明雩,好久不见。 明雩冷哼一声,拔剑相向:确实是好久不见,我说过的吧,再见面必定是生死之争。 陆斐:白云苍狗转瞬即逝,难道你们争出一个长短就是明心想看到的 住口!不许你叫我妹妹的名字!明雩骤然喝断,再抬头眼眶犯红,昔年我以你们为好友,明心还都当你们是哥哥,可你们做了什么,你们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看着她死! 陆斐张了张嘴,愧疚翻涌而上,他闭上眼眸,再睁开道:她不过百年光阴,焉知道殉道不是她的本意?也许她并不想就这么垂垂老去,也许她也想为修真界做点什么 这就是你们逼迫她的理由?我们一家捧在手里养大的妹妹明雩的声音哽咽起来,我花了这么久养大的妹妹,她想做什么我都由着惯着养大的妹妹,她从没有做错什么,她既不骄纵也不胡闹,她她这么好,她才二十岁,你们凭什么替她选! 他怎么会不知道他的妹妹 他那无论怎么样都努力活着的妹妹,是什么才能让她头也不回地踏进封魔阵?是什么让她义无反顾地选择殉阵,选择殉这个苍生,选择死? 谁杀了她? 她杀了她自己。 但是,在座的所有替她选的,怂恿的,看见的,沉默的,哪怕和他一样什么都不知道的燕纵,都是凶手。 选?选哈哈哈哈刺耳的讽笑声从加持法器的困阵中传出来,燕纵捂着难得有一瞬清明的眼眸,无情地露出嘲笑。你怎么敢对着天道万物说选这个字,你给过她选择吗? 燕纵的声音,一字比一字凄厉,明雩脸色变得苍白。 住口!抬手一剑,星辰化作剑气狠狠地砸在困阵阵壁上,复又被反弹开,明雩眼底盛满阴霾,都是你的错,要不是你带着她下山,引她生情,触动不情蛊,后面所有的事情都不会发生,燕纵,这是你的错,这是你的死罪 伴着压不住的怒火,毫无章法的灵气化作剑气,一道接一道,宣泄似的劈在困阵上。剑气撼不动困阵阵壁分毫,反弹瞬间散做尘烟。 明雩的怒声几乎响彻封魔道城内外,燕纵被引怒,他瞪着明雩,难得一瞬的清明在藏不住的怒火中又沉寂下去,猩红从眼底泛起,他猛烈地挣扎起来,剑气躁动,困阵和黑白双棋都几乎困不住他。 明心卫煦两人就是在这时赶到。 半空中灵舟飞驰而来,卫煦驾着转盘,还没降落,明心就已经焦急地从半空中一跃而落。木灵气拂过发丝,轻盈身形,她还没落到地面,就听到了明雩的话。 哥,你你刚刚说,我身上有不情蛊? 第51章 051 三更合一 【第五十一章:三更合一】 明心的出现就像放了一个群体读条打断技能, 所有人都沉默下来。 场上的局势太过惨烈,奉火宗内门后山被削平,等明心把重伤在地的燕纵和楼卓之带回客栈, 又将奉火宗的事情安顿好, 再停下休息时已经是月上中天。 嘈杂了一天的封魔道重新安静下来, 明心一行人,以及莫名被拆家了的奉火宗内门弟子, 好几百人将何足道客栈房间挤得满满当当当然这是明雩付钱。 衍天宗虽然是隐世宗门, 但有钱是真的有钱。在不信奉科学的修真界里,搞占卜测命数的职业就是容易暴富的。 起初难民一样的奉火宗弟子进入何足道客栈, 明雩还不想给钱, 他觉得破坏人家宗门的是燕纵,他最多是在倒下的断壁残垣上补了一脚,所以,虽然他有钱,可他为什么要给燕纵补烂摊子? 他宁愿把钱丢进水里,把北天山雪融成的贯穿北方的北川河填平,都不会替燕纵出一毛钱。 要给也应该是燕纵他师兄秦符给。 秦符,堂堂一届剑修, 举世闻名的穷苦门派出身, 从会跑开始练剑, 一生积蓄都用来养剑老婆,他哪来的钱供一整个门派的吃喝住行? 他跟他师弟不一样。他师弟燕纵拿着新手剑都能砍爆的剑修, 还没及冠就用一个风筝骗到修真界有名富户,问心劫锻造的平平无奇却能升级的雪名剑不是他老婆,富户明心才是大家都是为了养老婆,只是他的剑老婆比较花钱, 而明心她自己花自己的钱。 也正是因为如此,燕纵的雾外峰里才会堆满腐蚀剑心的东西。 天知道,他们师兄弟几个每回进雾外峰都要积攒多大的勇气。 秦符无声地转头去看明心,师弟,师兄支持不了你的奢靡,但是你媳妇儿可以。 明心一噎,生怕两人再打起来,就想翻储物袋。其实她也不是很有钱,有钱的是她扬名万里的哥哥,毕竟她一届废材,虽然有实力,但是来找她算命的大能实在没几个,剩下的小虾米们找不起她哥才来找她,给的款项自然也就扣扣嗖嗖。 恋耽美 免费阅读-陈免免陈免免(32) 不过她花费不多,养活自己外加一个总是莫名其妙没钱的发小卫煦还是绰绰有余的。 明心在储物袋里翻翻捡捡,算了上品灵石,不够,又忍着心痛翻出两件法宝,才要问店家能不能用法宝付款时,她哥哥明雩臭着一张脸先她一步把装满上品灵石的储物袋丢到掌柜面前,然后痛心疾首的把明心扯到一边,揪着耳朵骂。 出来前给你装零花的储物袋你怎么又不带? 疼――,哥,你松手,你往那袋子里装了差不多十万上品灵石,那么重谁带啊!! 而且谁动不动带十万上品灵石的零花? 十万上品灵石,都能建十个奉火宗了。 明雩被噎了一下,回想起从小到大,每个月给她的零花储物袋都堆在她院子里,十个房间都装不下了。 那你也不能一点都不带,出门在外,没钱怎么行,碰到喜欢的好玩的东西都买不下来,退一步讲,钱带的多,万一被人打劫你还能靠钱续命等我来! 明心只好翻出自己口袋里的十个上品灵石,也十分痛心疾首:带了的带了的,我又不是纨绔,也没人会打劫我而且,本来是够的,但是你们太能花了! 明雩又是一噎,怒从心中暴起:不是我,是燕纵! 明心对自己哥哥推卸责任的行为表示十分痛心:那你出手没出手? 明雩: 明心:退一步讲,你来之前,咱们家小卓也拔了剑,那奉火宗一地碎片是不是也有他的份,你是小卓师尊,养不教,父之过,你总得替小卓收拾收拾残局吧。 难道还要叫重病在床的楼卓之来付钱? 明雩: 有卫煦这个药宗嫡系亲传弟子在,明雩又舍得花灵丹妙药,楼卓之很快活蹦乱跳起来,倒是燕纵,因为心魔沉积,经脉逆行,又过度使用灵力,吊命似的躺在床上,昏迷几天几夜。 明心守在床前,掏空自己的储物袋,明雩的储物袋,还有燕纵自己的储物袋,把能用的天材地宝都堆在卫煦面前,才在第五天清晨宣布脱离险境。 人虽然没有危险了,但还是昏迷着。明心不眠不休地守了五天,被明雩赶着去休息。 回到房间,灵气锻造过的修士身体坚韧,明心没什么睡意,短暂收拾一下,直奔飞仙阁去。 因为奉火宗天降横祸,飞仙阁也得到了一线喘息,被挤兑的云家主不愧为女中豪杰,忙不迭整顿家事。她正忙的脚不沾地,明心到访。 同样的客厅里,云家主一身广袖香衣,云鬓高挽,匆匆而来,对着明心一拜,羞愧道歉:本应重新梳妆再来见先生的,却因不想让先生久等 客气一番后,明心说起云文箬的事情。 他们本就为了找云文箬而来,本以为云文箬是因为飞仙阁和奉火宗的宗门事务失踪,但事实上,云文箬并不是被奉火宗绑去,反而是在聚魔林中出现。 明心讲自己一路碰到云文箬的事情仔细地说了一遍,说到她们一起去到月隐族时,云家主脸色骤然变得苍白,等到说起云文箬因为不情蛊拔剑攻击她和卫煦时,云家主眼泪已经下来了。 沉寂的大厅,云家主咬着牙,掌心不自觉掐出血迹。明心心知云家主爱子之心,宽慰许久,又道她还会再去一趟聚魔林,将好友云文箬带回来。 云家主眼眶泛红,复杂的眼光望向明心,又过了一会儿,像是泄了气,整个人一下又衰老了许多。 不情蛊云家主呢喃着,不,不先生你不能再去聚魔林了!我我不找了 告别飞仙阁,明心漫无目的地在长街上踱步。不情蛊三个字盘桓在心口上,她忽地在意起明雩说的话,她曾经也中过不情蛊,可不情蛊是什么? 听明雩的说法,她应该很早之前就身中蛊毒,而燕纵的到来触发了她的蛊毒。 那她什么时候中的蛊? 她认识燕纵前,明明都没下过山。 如今的修真界并没有玩蛊的□□,蛊毒蛊虫这一类功法,应该是封魔碑另一端的魔修们的手段 不,不对,还有月隐族。 道史曾记:西南封魔碑下前有一座天堑之峰,山峰内有一个守卫界碑的隐居族群,叫月隐族,这一族崇尚明月天生,大部分族人都是水灵根,极擅长引血养蛊。 她的父母曾经去过月隐族隐居地。 还有明心赤焰花。 明心骤然转头回何足道,走到客栈门口是正午。 骄阳如火,路上行人三俩,街头摆摊的摊贩都少了许多。 晚樱谢尽,娇艳的嫣粉被绿叶取代,浓郁的颜色仿佛一晚上占领街头巷尾。 风扬起茶幡,红泥小火炉点着黑炭,壶中的泉水正沸腾,空无一人的茶桌上坐着三个人,炼器宗宗主陆斐,太虚剑宗秦符,还有她哥哥衍天宗宗主明雩。 三人对峙而坐,面前一盏茶,从热放到凉都没人说一句话。 陆斐看见明心,抬手笑着招她:明妹妹,过来喝杯茶? 明心还没回答,明雩就拔剑掀桌。 陆斐: 明心: 自她复活再见到她哥明雩,明雩不是在暴走就是在暴走的路上到底是什么让她原本谦和温煦,疏朗如月的哥哥变成了人间杀器之一? 陆斐叹了一口气,罢了,我这就回去了。刚刚说的话,望你能好好考虑。 明雩嗤笑了一声,抬起下巴示意面无表情的秦符:你就这么当着人家师兄的面讨论,要为了大义,要怎么怎么把人家师弟囚禁起来? 陆斐又叹道:我等学道就是为了天下苍生,当年山河飘摇之际诸位能同心协力并肩作战,为何现在天下太平却要互相残杀? 陆斐说得慈悲,明雩却不给一点好脸色:别把我跟你们混为一谈,我的苍生道是我以血鏖战拼出来的,跟你们哄骗别人殉道可不同。陆斐你别总把别人当傻子,我再说一次,你们想要做什么我不管,再让我看到你们靠近我妹妹,可就别怪我了。 明雩带着明心离去,陆斐只好去看秦符。 秦符和燕纵师出同门,同修无情道,曾经还与燕纵统称为剑宗双子。如果说明心是明雩一手带大的,那燕纵就是秦符一手教导的燕纵问心劫前的所学剑法都是他教的,他是燕纵的师兄,更是燕纵的兄长。 只是无情道不重情.欲,轻易不显。 秦符搁下茶盏,抬手召出洞玄剑,道:阿纵心魔不愈,我还得回去看看,陆宗主自便。 空荡荡的长街,转眼只剩下陆斐一人,他手里还握着凉透的茶盏,正中的太阳渐渐西移,一天中最炎热的时辰过去,午晌过后,偷得浮生半日闲的凡人们又喧闹起来。 游历归来的炼器宗的亲传弟子从城门外远远而来,一眼看见茶摊里的陆斐,上前作揖。 师尊。 陆斐回过头,对他笑了笑。也许是年轻的弟子们正意气风发,他垂眸一眼竟看得有些感慨。 陆斐招来手下大弟子,坐到另一张完好的茶桌上,又重新叫了一炉茶,满是怀念道:师尊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也喜欢和师兄弟们结伴游历,去的地方很多,遇到的朋友也很多,有一回路过一座小村,村子里遭妖兽倾袭,死伤惨重。我跟师弟们探查许久,才知道原来是村子周边的一个秘境失去镇境之宝而碎裂,养在秘境妖兽破境而出 那时他也不大,堪堪金丹可以去游历的修为,哪里见过成千上万的兽潮?但是少年意气,他们师兄弟也不害怕,正准备死磕,远远又来了一行人,白衣的列阵画符,黑衣的握卷布医,穿道袍的就拔剑越战越勇那时的他们比潮水一样涌来的妖兽更豪气干云。 后来,他们成了好朋友,在重建的凡人村镇里把盏言欢,畅谈志向。 炼器宗大师兄将茶盏重新放到师尊面前,换下那盏已经凉透的茶水,才问道:师尊,可是有哪里不舒服? 陆斐从回忆惊醒,落寞地笑了笑。想起一些往事 也许明雩说得对,他们比他们终究是有些不如的。 当年的封魔道,所有人都立志以身守道,只是明雩燕纵秦符几人始终朝着前方,而他们呢?他们虽不惧死,却也不觉得能凭借自己的微末之身扫清寰宇,荡平魔修,所以他们选择了重铸封魔阵的捷径。 身前是密密麻麻杀不尽的魔修,身后是仰仗他们庇佑的手无寸铁的凡人。大道一念,他们失去了勇气,而明雩燕纵失去的却是至亲至爱之人,又如何能责备呢? 有错的是他们自己啊。 就如他的师弟所言,大错已成,纵使明心复活,也不能弥补当年一二。 他也知道自己以大义迫人是不公正,可,难道就纵容燕纵杀尽修真界吗?若是封魔阵再起,又该是谁来扶大厦将倾呢? 陆斐长叹一声,对着弟子道:你师叔素来疼你们,如今他重病,你们去看看他吧,为师再坐一坐 * 明雩心情不好,明心跟着哥哥散着步走到晴湖边。 晴湖依旧清澈,小鱼儿灵动的摆尾游过,偶尔蹿出湖面又扑通落回水中,三三两两游人躲在树荫下,担商摇着手里的货物远远走来,又慢慢远去。 明心在湖边凉亭坐下,手里抓着刚从担商手里买的鱼食一点点喂鱼,喂空手里一把鱼食才转头去看她哥哥明雩。 明雩将手里的鱼食递给她,也在栏杆边坐下,道:我知道你想问什么,让我想想该要怎么说。 明心一把把鱼食都丢进水里:不如先说说不情蛊吧。 不情蛊三个字一出,明雩脸色就不好看。 你从哪里知道不情蛊的? 明心将自己去找云文箬的事情仔细说了一遍,不情蛊这个名字她是在卫煦口中听到的,当时她还仔细想了想确定自己没有听过这个名字。 明雩原本以为明心只是偶然听到这个名字,心里好奇,结果却不想是不情蛊现世,还种在云家小辈身上,他猛地站起身,拽着明心就要回家。 明心被拉得一趔趄,差点摔跤。 哥? 明雩面沉如水,垂眸片刻,忽的灵台一闪,好似醍醐灌顶,他骤然停下,垂眸看着明心:你刚刚说,是卫煦告诉你的? 明心点头。 因恐惧而生的紧张在明雩周身弥漫,那是一种投鼠忌器的无能为力。 明雩声音都提高:他给你吃过什么东西没有? 东西?明心回忆了一下,没有,我这一路没受重伤。 明雩安心了一瞬,下一秒又想到蛊虫一脉手段诡谲,明心不防备难保不再有差错,顿时又焦躁起来,道:你以后不许靠近卫煦,不许接触他给的任何东西不,我们现在回家,以后都不许你跟他们玩了。 说完,明雩召出灵舟,明心紧忙拉住他,千言万语化成一句不理解:我不明白? 为什么莫名其妙要防备卫煦? 他们从小一起长大的。 为什么要回宗门再也不出来了? 这跟不情蛊有什么关系? 哥,我有很多事没弄明白。在我还不知道谁是燕纵的时候,你就告诉我不能跟燕纵一起玩,我以前不明白,是因为不情蛊吗?可,为什么是燕纵? 卜卦卜到的是燕纵你还记得你六岁那年,燕纵和他师尊到家里卜卦,后来父亲缠绵病榻三个月的事情吗? 明心当然记得,那时她因病宅家,一听只能放半个时辰风筝。燕纵来的那天,她在廊下,手里的风筝断了线,他在墙外按师嘱脚踏实地搬石头,搬了两块不耐烦了,直接跳到院墙上替她取风筝,那是她第一次见燕纵。 明雩道:那日,父亲为燕纵卜卦,点了一个命盘和十七副爻卦,都是十死无生的绝卦。他的师尊爱惜弟子,又卜了第十八卦,寻觅得一线生机,再细探,发现和你有关。 父亲母亲和燕纵师尊谢舟谢伯伯是好友,早年外出游历还受过谢伯的恩惠,故而父亲并不推脱,又替你起星盘卜命卦。 从刚知道有你开始家里就为你起星盘,点长命灯,你的命盘和卦象我们都清楚,再起只是为了让谢伯安心。明雩又道,我与父亲从未瞒你,你从小看着自己的星盘长大,也知道自己的命数 她的星盘,是十死无生的命数。她从小看到大的命数。 明雩道:我与父母亲一直想为你逆天改命,辗转多年,终为你求得一线生机。后来,你慢慢好转,如果没有差错,应当是平安顺遂的一生;所以在父亲为燕纵起星盘卦象说与你有关时,我便不太高兴,再比对你和燕纵的命盘卦象,才知道他的那点生机是以你为媒介转圜而成,也就是说,他有你才能活,而你平安顺遂的生活却因他突生变故。 明心惊愣住,她只知道那年的卦象卜出燕纵是救世双星之一,却不知道还有这些。 明雩道:爱子之心人皆有之,谢伯不肯放弃,但是我们家我也就你一个妹妹,我又怎么肯? 父亲虽不愿意,但因为恩情不好开口,我便坦言拒绝,我那时想着世人对紫薇星明卦寄予厚望,若是有那一天,我舍命救燕纵何妨,就当全了父亲的恩义以及我和他师兄秦符的兄弟之情,于是才会叮嘱你不要跟燕纵玩。 我自知命数如此难以违抗,免不了你要出世遇他一遭,但你素来听话,不会做出格的事,哪怕有一日要选,也肯定选家里,不会为了他一人玩命去,可明雩猝然握紧双拳,声音喑哑,你身上有不情蛊。早知道这样,我就是死也不会让燕纵踏进衍天宗一步 他也有错,他太自负,自认能力挽狂澜,可有些事情算不尽。 若是他足够警惕,他不会让妹妹认识燕纵,哪怕是要将妹妹关在宗门里;若是他足够警惕,就不会让人知道不情蛊在他妹妹身上,也就没有人会用天下大道逼她去殉阵殉道 明心抬手捂住哥哥的双耳,连同那些沉浸在回忆里的悔恨抗拒也一并捂住。 哥,你听我说。 我没事,明心对视着明雩,一字一句道:不是你的错,也不是燕纵的错。我不伟大,我一个凡人,苍生大道对我没有那么重要,如果我要去殉阵,我为的肯定不是大道 明雩何尝不知道:可我能够将魔修扫除干净,我我跟燕纵都能做到。 他们都不需要明心为他们重铸封魔阵。 明心是他们最重要的人,他们明明是为了保护明心,为了让她能好好的,安全的,开心的活着,才拿起剑守卫这个世道的啊。 明心张了张口,语言那么苍白,她不记得当时发生了什么,无从得知当时的变故,她只能一遍一遍安慰彷徨的兄长。 她不在的这些年,锥心泣血的何止是燕纵。 那不情蛊是月隐族守卫封魔阵的圣蛊。万年前神魔初分,曦和真君与座下一百零七位弟子殉道筑阵,仅留最小的弟子守卫界碑,这便是第一代守碑人。从第二代起,封魔碑守碑人便选自月隐族中最有天赋之人,从小种下不情蛊养在湖心岛。 不情蛊确实能助长修为,像云文箬这样的金丹,种一蛊便立刻晋升元婴,但更多的是落在不情二字上。 恋耽美 免费阅读-陈免免陈免免(33) 守碑常年独坐湖心岛,清苦孤寂。不情蛊是聚魔林万种毒物,辅以血液为引练成的蛊虫,一旦种下,就会集聚心脉之上,顺血流而活,能使人薄七情淡六欲。 月隐族本就隐居在聚魔林中,为了更好地守碑,不叫守碑人留恋红尘万物,才以守碑人的身体为引练出不情蛊。 不情,不使生情,蛊虫种下便盘踞在心脉,一旦留恋尘世,不情蛊毒就会顺着血液流遍全身,引发撕心裂肺的痛。也不是人人都能养不情蛊,只有被选中的守碑人才能种下不情蛊 明雩的声音落下,晴湖边上安静下来,谁都没再说话。 落日的余晖洒在晴湖水面,风一来,波光粼粼,远处是暮归的人们,耄耋老人坐着摇椅在屋前屋后歇息,放课下学的垂髫小儿趁着春末东风正放纸鸢。 城外山峦高耸,白云飘忽而过。 这,便是尘世。 * 明雩不知道卫煦身上有没有不情蛊,也不知道卫煦有没有在明心身上种不情蛊,更不知道不情蛊跟卫煦有没有关系。 但,这些都不妨碍他一听不情蛊就炸毛的反应。 明心不知道这跟卫煦有什么关系,但她觉得卫煦总不会骗她。 他能骗她什么?总不能是为了她口袋里的十块上品灵石? 再说了,就算是十块上品灵石,他卫煦想要,她明心还能不给?下蛊虫,多浪费时间。 无论是从哪个角度讲,卫煦都不可能有害她的嫌疑,明心将所有的不可能一一陈列,以不可击破的逻辑,说服了明雩,暂时打消了他要连夜收拾东西回家的念头。 明雩过激的反应只是一瞬间,他不是燕纵,虽然心疼妹妹,但是保有理智,重新沉静下来想的已经是为何不情蛊重新问世这类大宗门需要思考的问题了。 等到太阳西沉,晚霞散布天际,兄妹俩踩着灯光烛影走在回客栈的路上。夜市开在长街两边,都是些不起眼的小点心,明心看着热闹,忍不住凑上去一路看一路吃,吃到好吃的就再买一份给明雩。 明雩虽然大乘了,虽然三百多岁了,但很少拿捏花架子,还跟从前兄妹俩逛街一样。有些点心明心吃着好吃,却很不合他口味的,他就会皱起眉,但再不好吃也会一点点吃完,实在难以接受的,就给楼卓之捎回去。 反正楼卓之年纪小,他什么都吃。 逛着逛着,走到何足道客栈时,夜市都要散了。 衍天宗的弟子们抱着公文守在客栈门口,明雩才到就被拱去处理宗门积攒的大小事。 明心抱着一堆点心,给弟子们分了一些,又拎着几盒糕点上楼,再一一分给玉芝芝,楼卓之,秦符,以及救死扶伤的卫煦,最后才去到燕纵的房间。 燕纵还没醒,还是她早上出门前的睡姿。 明心先是探了探他的病情,见到伤势减轻,才回到隔壁房间收拾自己。今天天气热,她在外跑了一天,出了一身薄汗,得好好泡泡。 春末夏初的夜还有些凉,明心泡了一会儿,水温转凉。燕纵给她收拾的房间堆满了他三百年收集来的各色宝贝,别的不提就地上铺满纳狐狐毛,明心觉得哪怕洗澡水凉了,她也不会着凉。 月上中天,虫鸣响起,喧闹的城池再次陷入梦中。 润湿的头发铺在水里,散成云烟似的,花瓣浮在水中,透出一点淡淡的香,明心坐在浴桶里,撩起一拨凉透的洗澡水打湿肩膀,忽地,一息微弱的声响从隔壁传来。 明心一瞬而起,凉水泼在纳狐地毯上,一眨眼的功夫,已经披好衣裳,拉开房门。 隔壁燕纵的房间里,搁在床前小几上的雪名剑呜呜低鸣,明心一拉开门,冷冽的剑势瞬间扬起她的湿发,她看到燕纵了。 燕纵坐在床边,一手抵着额头,一条腿搁在脚踏上一条腿支起,散落的黑发披落,一副很懒散的模样,可垂低的猩红眼眸,泛着冷青光华的雪名剑,还有满屋子躁动的剑气,都是他心魔躁动的证明。 明心心道一声不好,才想去摸铜钱,却发现她刚完洗澡,身上什么都没带。 身后的门,轰地阖上。 燕纵抬起眼眸望向门口,那张受天道眷顾的面容一瞬褪去冰雪色,露出极其温和缱绻的笑意,他道:来。 明心觉得她可能受到了蛊惑,残存的理智敲响警钟,告诫她前方危险速速远离,但感性却又从心底不知名的地方冒出来一遍一遍诉说着:那是燕纵,她的燕纵怎么会伤害她呢? 明心停在原地,才举起脚步,身后的门骤然倒塌,门板砸下来,明心只觉得天地倒转,再定睛,已经在燕纵怀里了,而燕纵还在床上,还是刚刚那副模样,只是怀里多了一个她。 燕纵亲密地搂着她,下巴摩挲着她的发顶,她甚至能感受到她刚洗过的发尾正浸湿他单薄的寝衣。 明心: 明雩秦符闯进来,狭小的房间顷刻被割据成两半,躁动的威压如同盘踞的猛兽,互相撕扯起来。 明雩一眼看到明心,心火顿起,几张列阵的符箓横飞而来。几乎是瞬间,燕纵一抬手,雪名剑入掌一挥。 刺耳的比斗声惊起睡梦中的人,寂静的客栈顿生有了声响。 明雩理智还在,知道打下去也不是什么好事,更不用说明心还在燕纵怀里,只能黑沉着脸,再下一次困阵,这一次燕纵没有理他,好似这个困阵下不下,困得人是不是他都无所谓,他只一手握着雪名剑,一手抱着明心,黑鸦一般的眼睫垂盖而下,掩去猩红眼眸里的偏执与杀意。 没有阻挠,困阵落成,缩小,最后和压缩的躁动的剑气达成平衡。 燕纵的威胁性已经降到最低,秦符还没松下一口气,就看到明雩一脚踏入阵中,他一手强制缩小困阵,一手提剑运符,身影快出残影似的,一剑就劈塌了床。 燕纵抱着明心落到桌上。 明雩不肯罢休,符箓,阵中阵,还有无孔不入的星辰银剑,一道接一道的将燕纵逼入死角。燕纵手握雪名剑在挡,他伤重出招却不慢,只是顾忌怀里的明心,只能一退再退,冷不防被银剑刺来。 他此时已经在阵中死角,若要退只能往右,可往右就会将明心暴露在剑气之中,除非他松手。 怒气一瞬间在猩红的眼眸里窜起,蛰伏的剑气露出爪牙,如果是旁人,可能直接气血逆行倒吐几百血,但明雩却不怕他,甚至落成剑气的杀意更浓烈。 燕纵哪肯伤明心,不退半步硬抗,可谁知明雩一剑刺来,竟然直接冲着明心而来。 一瞬间,燕纵瞠目欲裂,手一松,那头的明雩已经一把拽走明心。 一击得手,明雩毫不恋战,飞身离开困阵,同时凝神收缩阵型,很快困阵就变成一张桌子的大小。 明心在战场中被两个大乘修士拽地头晕眼花,出阵才落地,定睛一看,阵中的燕纵愣愣地看着空了的手,微薄的温度一寸寸流逝,猩红的瞳孔一瞬失神,随即爆出一声怒吼。 雪名剑当啷一声扎入地面,如同疯魔一般,燕纵双手捂着额头,纷涌的思绪伴随着记忆几乎要把他撕碎。他看起来焦躁极了,沉重的怒火,难以克制的恐惧,贪起的偏执,所有的所有,合在一起,仿佛也疯狂了的剑气剑势疯狂地冲击着困阵的四周。 原本拉扯的两股旗鼓相当的灵气,因为燕纵的怒气而失衡。 困阵的阵壁顿时摇摇欲坠。 这仿佛是她一定睛的事情,明心才站稳,看到燕纵下意识想要扑过去,但是明雩拽紧了她。 哥 小苗,危险,退后。 明心还要挣扎:哥你松手,你相信他。 明雩一手起符箓助阵,一时不查让明心挣脱开。 此时明雩的符箓已经附在阵上,隐隐压过疯狂的剑气剑势。 燕纵猛烈地挣扎起来,他一手驻剑,踉跄着要站起来,鲜血从他的唇角流下来,明心一下扑到困阵阵壁上。 困阵困住了燕纵,也挡住了明心。 明心此时也不敢解阵,生怕燕纵失了控制的剑气剑势伤到旁人,她只能用别的方法将困阵同化取得阵权,只有这样才能安然无恙的进入阵中。 她一边奋力融阵,一边将用额头靠在阵壁上,用尽一切努力看着燕纵跟他说话。 别用灵气,你答应过我的。 我在这里,我没走,真的没走。 一遍接一遍的安抚,疯魔的剑气一点点平息,猩红的眼眸一瞬不瞬地注视着明心,剧烈挣扎着的燕纵缓缓停下来,他眷恋地慢慢靠到阵壁上,额头隔着一道阵贴靠在明心额上。 满室沉寂,只有明心低低的说话声。 她说很多,都是些散乱的话,比如今天吃什么了,街头有什么新的点心,晴湖的花都谢了,最近还有人在放风筝之类的闲话,描绘不出什么,却能让所有人都安静下来似的。 终于,明心在明雩手中抢到了阵权,困阵的隔阂瞬间在她身上消去,她踉跄了一下,扑进阵中,被燕纵抱了满怀。 没事了没事了。明心拍着燕纵的后背。 疯魔的剑势就像烈日下的冰块,溶解的无声无息,取而代之是更紧密的拥抱。 又过了好久,才听到燕纵低低的嗯了一声,算作应答。 第52章 052 没有人说话 【第五十二章:没有人说话】 山外寒星, 长街街头的客栈一如既往。 喧嚣的打斗沉寂,被剑气掀开的雕花木窗外,月光混着烛光一起照进来。 也许是威胁降低, 困阵刺目的光华减弱, 如今只在地面浮出几寸的光, 阵中是相拥的两个人。 燕纵蛰伏一身刺骨,浑身像没骨头一样靠在明心身上, 身上新添的剑伤渗出鲜血没一会儿就将白色的寝衣染透, 连同明心的衣裙也沾上血迹,偏偏明心还拍着他的背小心安抚。 这样的场景明雩真的是一眼都看不下去。 他提着剑刚迈出一步, 困阵中雪名剑已经起势。 冲天的杀意, 明心怎么可能感觉不到,她只能飞快地按住燕纵的手同时扭头去看明雩。 哥,你要不先回去吧,这里也没什么事了! 明雩瞪她:这么大一个心魔能叫没事吗? 明心噎了一口,试图讲道理:有的心魔它对别人来说是心魔,但是对有的人来说它就不是心魔,我这么说你能明白吗? 明雩按住暴跳的额角,咬牙切齿道:我不明白。我只知道你再不出来, 我就要打你了。 这种家长式威胁在明心六岁的时候就不管用了, 但说者无心听着有意, 依旧困顿在心魔里的燕纵抬起猩红的眼眸,望向明雩的刹那杀气必漏。 明雩指着那一眼, 对着明心恨铁不成钢地强调:你看他还瞪我,你出不出来,你不出来我进去了。 明心抬头去看,哪有什么杀气必漏, 她只看到一双泛着红,满眼都是被诬陷的可怜的眼睛。明心无语地看着明雩:你今年三百岁,不是三岁。 明雩: 明心按住燕纵的手,也按住手里的雪名剑:哥,真的,你先出去,我不会有事的。 明雩道:不行,我一走出这个门,你必定要替他解阵,到时没人限制他,你得第一个遭殃。 明心确实想为燕纵解阵。困阵是衍天宗成名阵法,以日月星河落成阵法,因为取星不同,形成的阵也各不相同,明雩列出的阵取了廉贞,廉贞星在五行属阴火,在天属北斗星群,化为囚对燕纵的压制力很大。 她心知明雩的担心不无道理。她心里相信燕纵,可现在的燕纵受执念所困谁都不认得,明雩因为她担不起一点风险,肯定不愿意走开,但这样一直压制着燕纵也不是办法,总得想点办法让他好起来。 明心左右四周看了一圈,径直从头发上拔下一根速发的丝带。她原本在洗澡,匆匆忙忙过来,头发都没用灵力烘干,只用一根丝带松松的束着,这一晚上闹下来,头发已经干了。明心掐诀起阵,也取来廉贞星起阵,新成的困阵落成在丝带上,绣着粉樱的月白丝带像缀满星星。 丝带拿在手里,明心低声对燕纵说,我带你出去,但是出去要绑着,可以吗? 燕纵抬眼看她。 四目相对,明心清亮的眼底倒映出猩红的瞳孔,燕纵没有说话,他松开雪名剑,抬起手放到明心的丝带上,安静顺从地被缠绕束缚。 明心心底乍然涌上一点心疼,手下敷衍地打了一个卷,然后道:好了,困住了,哥你快走吧,秦师兄快把他拉走! 明雩目瞪口呆,一时不知道该先指责妹妹一个丝带的困阵怎么可能困住一个大乘剑修,还是先指责妹妹都这么水的困阵了都还不好好打结。 秦符拉着他出门,顺手把门关上,还十分心领神会地封上一道剑气。 明雩: 秦符道:俩孩子呢,做什么这么计较! 明雩指着他气得手都发抖:三百岁的孩子? 秦符:咳,主要是大家都是自愿的,而且我们再留下也无济于事,还不如出来谈谈他们的婚事,明宗主以为如何? 屋外如何,明心并不知。她在门关上的一刹那就已经沉心解阵,等结完阵再看燕纵侧耳的模样,问道:在听什么?一边说一边狐疑地去看被剑气封锁的门。 燕纵摇了摇头,任凭明心将他扶回床上。 明心让他躺下,翻出治外伤的丹药,又从储物袋里翻出灵泉手帕,这才小心翼翼地解开被血染透的寝衣。 窗外的月光被乌云遮去,仅剩烛火透亮,明心用干净的白布将剑伤伤口包裹,打下最后一个结后,才安下心说话。还疼吗? 燕纵将头抵在明心肩上。疼。 明心更心疼了,但一细想又觉得不太对。 知道疼还三番两次的乱用灵气,来之前不是答应我不对,你还记得我是谁吗? 燕纵歪头看了她一眼,疑惑她的疑惑发言,猩红的眼眸透出一点熟悉是的,他看她又像在看傻子了。 明心: 燕纵道:记得,道侣。 明心: 明心木着脸,指自己:我,明心,你,燕纵。 燕纵点着头,绑着丝带的手百无聊赖地摆弄明心披在肩上的头发,对被强调的名字态度冷漠。 明心原本还有丝带束发,现在丝带也没有了。她本就因为病长得小巧玲珑,如今长发直披,一半落在被子上,一半落到床榻下,半遮半掩露出不盈一握的腰肢,更显得羸弱可欺,和面前以剑锻体的剑修相比,就像魔王和小兔一样。 剑修抬手抚过她小巧白皙的面庞,忽然道:我想亲你。 他这样说就这样做了。 在明心睁大瞳孔的瞬间,燕纵倾身掠夺,透着凉意的唇触碰里封住一切惊呼。 燕纵叩开她的齿列,滑进她的口中。唇濡交融,燕纵每一步都温柔,手里的力道却是沉坠心魔带来的偏执和强制,他不许她退后一步。 明心尝试挣扎,但是双手被牢牢困住,沉坠的感官就在经历一场大雾弥漫。 她觉得有点发昏。 一点点加重的温度,不知道从哪里散布出来的沉重呼吸。双手被松开,她能感觉到燕纵的手扶着她,为了让她靠他更近,为了让他吻得更深 深夜骤风袭扰,没关好的窗户被吹动得当啷了一声,惊醒了犹如沉坠梦中的明心。 明心这才发现,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躺到床上,燕纵就在她面前,黑发因为动作从肩头滑下来,叠在她的三千烦恼丝,一时分不清哪束是谁的。 恋耽美 免费阅读-陈免免陈免免(34) 明心忽然心头一悸,奇怪的热窜上脸颊,她急忙撇开头去推他:你得要好好休息。 昏暗的床帘中,燕纵的眼睛像是蛊动人心的妖怪。 还不可以吗? 当、当然不可以!明心急了,明雩还在门外不说,更重要的是燕纵他现在什么都不记得,什么都不知道。 为什么?我们不是道侣吗? 燕纵皱起眉,十分想不开模样像是,只要明心一否认他就会直接万剑归宗。 明心: 明心黑着脸:因为你打架了,就今天,就刚刚,打架是不对的,所以今天不可以。说完,又加上一句,明天也不可以,后天也不可以,别问,问就是你打架了,我很不开心。 * 这一夜,很多人都没能睡好。 除了明心燕纵,明雩也睡不着,他翻来覆去熬了一夜,实在放心不下妹妹,一大早天还没亮就重新回到燕纵房门前,遇到同样赶来的秦符,明雩哼了一声,并不理会他。 秦符倒是不担心明心,他知道燕纵哪怕下一秒就疯魔得杀尽修真界也不会动明心一下,但他担心别人,比如面前的明雩,会因为暴怒再次拔剑。 他家小师弟已经快重伤至残了,不能再打了。 殊途同归,两人带着同样的忧心忡忡来到燕纵房门前,昨夜秦符留下的剑气已经消散了,被踹翻过的木门摇摇欲坠。明雩秦符才走到近前,形同虚设的木门当啷一声从内拉开,一柄朴实无华的长剑被人毫不留恋地丢出来。 门外的两人一愣,然后发现被丢出来的居然是雪名剑。 秦符: 明雩:? 两人都抬起头,看到燕纵站在门边,正一瞬不瞬地看着明雩。和昨夜的战损不同,此时的燕纵虽然也是一身纯白寝衣,但长发未束,双手拢在衣袖里,猩红的眼睛神色莫测,隐隐约约还藏满挑衅。 明雩血性一瞬间激起,下意识就要摸剑。 然而燕纵根本不理他,转头啪地关门。就在门关上的瞬间,门缝里看见,重重叠叠的床帏里,一道熟悉的身影揉着眼睛爬起来。 明雩一瞬间被震惊了,他呆住,他不敢相信! 星辰银剑唰地出鞘 燕纵,我他妈杀了你!! 秦符飞快地按住明雩,手脚与灵气并用地将他拖走。 明心是将近清晨才把燕纵哄顺,让他知道什么可以做什么不能做,约法很多很多章后,才迷迷糊糊地睡下,此时脑子混沌,听到奇怪的声音,问:谁在说话? 一夜未睡的燕纵将她重新按回床上,盖好被子,才回答:你听错了,没有人说话。 第53章 053 山水画扇 【第五十三章:山水画扇】 明心再醒来已经是天光大亮。 吃过早饭, 明心顶着哥哥幽怨的目光找来卫煦,让卫煦给燕纵治伤。 东祁连山药宗建宗上万年,以慈悲救人传承至今, 但再厉害的医生也救不了心病。 卫煦收拾着自己的百草卷, 在医好燕纵的外伤以及经脉逆行造成的内伤后, 很诚实地对明心摇头。 明心把卫煦拉到角落: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心病还得心药医。卫煦示意着燕纵手腕上的丝带,又道:就算我现在知道你就是他的心药, 但我也不知道他的病因啊, 退一步讲,就算都知道, 我也治不了啊。 要想拔除心魔, 得先知道心魔从何而起。明心叹了一口气。 卫煦克制不住八卦之魂,推了推她:我听说他是自愿把困阵绑在手上的,还因为你说你不高兴,他转头把雪名剑都丢了,是真的假的? 明心又叹了一口气:什么真的假的,这都不重要了。 卫煦道:什么不重要,这很重要。设想一下,一个大乘剑修的心魔, 如果没有限制, 最多半个月, 他可以把整个修真界翻过来,到那时上到五十宗门大小长老, 下到才入道门垂髫小童,有一个算一个都得提起剑,再来一次修真界保卫战。 明心: 卫煦强调:我说真的,你都不知道现在的修真界危机意识有多强。你没醒来之前, 每十年这些大宗宗门都要靠着弟子会聚众讨论,讨论的命题就是:下一个十年如果燕纵闭关出来该如何应对以及如何避难。 明心抽了抽嘴角:哪有这么夸张? 要真是这样,太虚剑宗上下还能不管? 卫煦从储物袋里翻出两个苹果,一个递给明心,另一个随便在衣角擦擦,咬一口,叹息道:管不了,你别看药宗年年给他吊命,但他这个命还能再吊几百年。大乘级别的修士,也就你哥哥全胜时能打一打,但打又打不死,拼起命来肯定两败俱伤,不然你以为你早上从燕纵的床爬起来时,燕纵为什么还活着。 明心脸上一讪,尴尬地揉了揉鼻子:我们是清白的! 卫煦目光顿时幽深起来:清不清白的其实也不是这么重要,我其实也挺怕死的,我就想问问你,燕纵手里绑的困阵牢不牢靠? 明心咬了一口苹果,狠狠道:你要不要来试试? 卫煦久违地晒着太阳跟发小吃完水果,转头收拾东西要回屋,明心忽然叫住他。 早晨的阳光并不浓烈,明心蹲在地上仰着头看卫煦:你最近有什么烦心事吗? 卫煦脚步一顿。 明心示意着他眼下的乌青,道:你看起来像是很长时间没睡过一个好觉了。她停了停,又道,抱歉,虽然我不记得了,但是总觉得有点后悔,如果我知道你们因为我三百年都食不下咽睡不安寝的话 长街外,有孩子结伴一拥而过,吵吵嚷嚷的,好像没有烦恼似的。 卫煦也望着那群远去的孩子,他接着明心停下的话,追根究底地问:如果再给你一次机会的话,你还会这样做吗? 明心思考了许久,失笑:我不知道。 不是当时的场景,她没有记忆,无从得知自己会不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她不是燕纵也不是明雩,她不是天生的大英雄。 她重新转过身安静地晒太阳。 身后很安静,没有脚步离去声,明心也没有再回头看。 终于随着太阳升起,温暖的光从卫煦的衣角褪去,他完全藏进阴影里。 其实你不用觉得压抑,也不必为这三百年的空缺觉得焦急,更不必因为他们浓重的患得患失而自己不能赋予相同的感情而感到愧疚。 卫煦说完头也不回地离去。 明心顿了顿,扯开嘴角,苦笑。 正午,作为封魔道城内最大的修真客栈,何足道依旧热闹非凡。被一波端了家的奉火宗弟子也一扫愁苦,开开心心地抱团吃饭。 因为赔款到位,他们的宗门已经开始重建了。不是在原址上重建,一是工程大,二是明雩不让。 因为奉火宗地下有一个繁杂的阵法。 如果非要排资论辈,那么在阵法一道的精通上,没有哪个宗门能比得上衍天宗,衍天宗里没有谁能比得上明雩明心俩。他们兄妹二人从小到大能玩的游戏除了放风似的午后放风筝之外,就只有每天明雩下学带着阵法书到明心的院子里,两人一起切磋,画阵解阵,偶尔还搞搞创新搞搞精简。 比如当初在荒泽秘境里,明心摆出来的停风阵,小型护山大阵,这些都是小时候和明雩一起精简出来的。 然而,他们俩都不认得奉火宗地下的阵法。 奉火宗上下对这个阵法显然不知情,他们是玩火的宗门,对阵法的了解还不如街头摆地摊的十八流散修来的多。 按照经历,这个阵没有什么攻击性,只有传送功能,入阵的人都被传到不同的地方。明心将所有的落点记下,却发现,除了她一个人外,其余的人的落点都在奉火宗内这也就是她辛辛苦苦赶路,而燕纵他们却打成一团的原因。 明雩一大早带着一身怨念去探查,可惜没有带回任何有用的消息。那个传送阵是单向一次性的,再加上燕纵暴力损坏,现在已经看不出原貌了。 午饭时间,明心几个聚在一起吃饭。 因为明雩怨念未除,四周除了他们一桌,老远才敢坐人,愣是给空出一片安全地带。 他黑着脸狠狠地看靠着明心身侧的燕纵,燕纵却不理他,满心满眼都只有一旁吃饭的明心,偶尔还抬起筷子给明心夹菜,露出手腕上绑着的发带,明晃晃,亮晶晶的,让明雩又气又恨,只想拔剑炸符。 楼卓之苦哈哈地缩小自己的存在感,夹菜都只敢夹面前这盘。 一餐饭吃到一半,大门突然来了一行人,为首的正是一起同行过的周洛夜。 周洛夜身披白麻,额上还绑着丧带,几步走上来,对着明心满桌作揖,双手捧上一封讣文,才道:前辈 过世的是炼器宗十峰长老之一的江云。 死因是老死。 如果他没有入过道,那近四百岁的年纪已经算是重量级老寿星了,只是他入过道,满身道行都被打得细碎,那就另一种说法英年早逝了。 明心独自一人去吊唁,上了香。 江云的亲传弟子江声谨遵师嘱对明心叩了三个响头,送她到炼器宗大门前,哑声道:我师尊说他生平无愧事,只对不起你一个人,临去病床前,只一直想着您曾经宽慰他的话,心中悲恫。他老人家还让我转告您,让您不要心存芥蒂,燕前辈没做错,他也死的其所我们门下一众师兄弟也不会十年图一剑地去寻仇,请放心。 江声说完遗言,转身走回。 一门之隔,炼器宗亭台楼阁烟雾缭绕,明心望着他进门,只觉得心里闷闷的,连日来积压下的情绪,在这一刻积累到一个高峰,她转头往客栈走。 一个人一生能承担多大的责任,积攒多大的期待,又又能回馈多少的深爱? 惶恐不安的哥哥,自愿受缚的燕纵,蹒跚前行的卫煦,江云江长老,飞仙阁云家主,楼卓之,云文箬 还有,封听 明心脚下一顿,抬起头,四周不是封魔道的长街,或者说不是现在的封魔道长街。 暮色晚归的行旅过客都停住,虫鸣鸟叫瞬间消无,整个世界都停下来,明心在这个明显简陋的街道尽头,茶幡扬起之处,看到了举着茶邀她的封听。 四目相对,她尝试着运转灵气,但动不了,不止灵气动不了,她人也动不了。 圆领箭袖的黑衣青年,朗笑着朝她看来。 小苗妹妹~好久不见了。 封听缓缓起身,走到明心身后,山水画扇锋利的扇顶拨开盖在脖颈后的乌发。一朵半开的共生魂花具现在纤白的脖子上,看颜色,好像是从皮.肉血管之中渗透出来的一般。 又等了一会儿,画扇顶离开脖子,刷地一声打开,封听摇了摇扇子又老神在在地回到茶摊上,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明心座下才看到这柄山水扇上居然还落着她的名字。 她小时候跟卫煦玩,彼时卫煦学画,画下人生的第一幅画,明心觉得很不错央求着一起落名,后来卫煦长大了一些,懂得摆风流,就把这画拓到扇面上。 他拓画时本来不想把她的名字拓上去,觉得丑,明心用两道大符外加十个上品灵石才保住这个留名青史的机会。 这个扇子怎么会在封听手里? 夜色暧昧,街道两旁烛火飘忽不定,再往外黑漆漆一片,什么都没有。 是幻境。 明心定下心来,才想问,忽然景象一晃,整个世界都晃动起来。 桌前端茶的封听啧了一声,神色居然透出几分无奈来。 也太警觉了,都还没来得及多说两句话。 时间匆忙,明心望向封听,问了自己最想问的一句话:当年我和你一起殉阵,但是我的印象里,我是被剑贯穿心口死的,这事你知道吗? 封听一下笑出声来:当然。 他抬手指着自己。 因为,就是我干的。 明心愣了一下,还想再说什么,可脚下一晃,幻境骤然碎裂,面前哪里还有什么茶摊,她分明还站在炼器宗大门前。 燕纵站在面前,绑着困阵丝带的手牢牢地拽住她。 第54章 054 我的喜欢比你少很多也无所谓吗 【第五十四章:我的喜欢比你少很多也无所谓吗?】 意识到封听没死的时候, 明心下意识选择了隐瞒。 不管是出于心底哪种隐秘的原因,正如她所坦白的一样,虽然她的记忆不多, 但是死之时她心里并没有负面情绪。 回到何足道时, 客栈很安静。 封魔道的修士大多都去参加炼器宗的葬仪, 明雩也去了,不过不是参加葬礼, 而是去商讨不情蛊现世的问题。卫煦说的对, 现在的修真界防gank意识真的很强,风吹草动都要开个会, 纠集人手去调查。 明心没参与宗门宗主长老会议, 也不急着回客栈,反倒在茶摊上点了炉茶。 此时人不多,老板娘亲自帮手点起红泥炉。 明心道过谢,拉来燕纵一起坐下:之前你给我沏过茶,我今天也给你沏一回茶。 修真界没有九年义务教育,明心又自带穿前记忆,不用修炼,开慧又早, 空间的时间就显得尤其多。她一向自认为一个自己是合格的修真界凡人, 还是比较有钱的凡人, 所以能铺张的地方并不节俭,比如在喝茶这一项上。 北天山是个好地方, 虽然冷一点,高一点,少人一点,除此之外物种很是丰富, 比如她和卫煦日常探险会遇到的各种奇奇怪怪的妖兽,还有许多灵植,其中就包括星罗茶。 星罗茶只在北天山十方冰渊下生长,分芽尖,三叶,次叶几等,因长得慢产量少,虽然没有什么别致的用处,但胜在清香回甜,明雩很喜欢喝,但凡他有,明心也必定有。 她喝茶也喜欢这茶,她不如明雩挑剔,茶能喝就行,但有得选肯定选好的。她在储物袋里翻了半天,在衍天宗弟子新带给她的礼物中找到小半包星罗茶。 明心倒水沏茶。 星罗茶这种茶不同于其它,须得用灵力小火慢烹细煮才煮的出独有的清香,且这种清香只在趁茶热才有,一旦茶凉,香也就都散尽了。所以保持合适的温度很重要。 明心以前喜欢这茶,但是没有灵力,回回想喝都只能蹭明雩泡茶的时间,看得多了,自己泡也十分得心应手。她将茶盏洗净,倒进清茶,木系灵气在盏底刻出一方维持温度的小阵后,才把茶放到燕纵眼前。 试试看,我以前有没有给你泡过茶? 燕纵摇头,他从落座开始,他的目光就没有离开过明心身上。 明心想了想:当时何足道多乱,你那么忙,没泡过茶也很正常。 明心的本意是宽慰他一下,谁知道燕纵却道:我不记得了。 明心:? 燕纵一言不发地指着他猩红的眼睛。 明心一愣,明白过来,然后被他绑在手上的发带下坠着的廉贞星晃了一下眼睛。 一桌之隔的青年剑修正专注地看着她。四目对视,明心觉得心头紧绷着的某一处忽然松了一块。 一直以来她都不缺旁人给她的爱护,她心里知道,也一直努力地回应那些落到身上的关注,她做的很好,半点都没长歪,但是一朝复活,空白的三百年过去,她身边的人因她变成得压制,痛苦,不安她没说过,但在她心里她一直不知道自己要怎么样才能回馈以同样的爱护。 恋耽美 免费阅读-陈免免陈免免(35) 她不知道该怎么样才能将一切拨回正轨。 这些事变成压在她心头的大山。 明雩劝她,卫煦也劝她,他们都让她不要再执拗那些,让她朝前看,她曾经也尝试过说服自己,她给过自己有过很多理由去找回遗失的记忆,也给过自己很多理由去放弃,但那些在这一刻都淡去。 她不是万众瞩目的英雄,她可以辜负期待,只要求自己做好自己能做的事情,但,她不能辜负那些她爱的人倾注在她身上的浓烈的爱护。 这样的念头日复一日盘桓在她心头,让她不得片刻放松。 对比于哥哥明雩,发小卫煦,更让她觉得亏欠的是燕纵。她失去的记忆,对于历尽千辛万苦把她复活的燕纵来说,何其是辜负? 她看不清她对此刻站在她面前的燕纵,是贪慕的眷恋更多还是不明的愧疚更多,所以当燕纵指着眼睛告诉她,他也不记得的时候,她可耻的放松了一些。 深爱沉溺之下,她得到了一点喘息。 燕纵显然也知道她一直以来的想法,他那么惶恐不安,在她仅仅离开一天不到,就把自己逼进心魔里。 所以,你现在维持在心魔的状态里,并不是因为你没有别的办法,而是为了要跟我在公平的起跑线上再来一次吗? 燕纵没有否认,反而拽紧了她的手。 明心失笑,抬起指尖戳他:有点傻。就像他曾经坐在这个位置上,千金万金地砸出去,就为买她一时一刻的高兴。 不傻。燕纵抓住面前作乱的葱白指端,珍而重之握进手里。别的都忘了,但是记得你答应了要做我的道侣,只这一条,做什么都不傻。 这话说的太多,明心都提不起害羞的情绪了,她挑眉看着燕纵,调侃道:哦?可是我不记得了,不记得了的事情怎么算得了数? 燕纵果然一顿,唇角抿直,好一会儿才道:我记得,所以你不记得也没有关系,我一直提醒你。 说的好听,那你之前怎么天天盼望着我能想起来更多? 那时候带不远万里带她去东祁连山温泉。 燕纵:那时候你不喜欢我。 明心:那来到封魔道怎么又不愿意我去想了?总不会是因为你觉得我开始喜欢你了,所以剩下的想不想起来也无所谓了吧? 燕纵垂下眼眸,把玩着明心搁在他掌心的指尖,黑鸦一样的眼睫掩去猩红瞳孔里瘆人的光。 他没回答,却比回答了更让人心酸。 明心一把扣住他的手,十指交迭,亲密无间。 她像老母亲看不成器的儿子一样:你的要求怎么这么低呢?就算我的喜欢比你少很多很多很多,你也无所谓吗?那,你就不担心我又喜欢上别人? 燕纵一瞬不瞬低看着紧扣的十指,不会的。 明心不解。 你不会喜欢别人的,燕纵笃定道,我比所有人都厉害,而我不会让他们靠近你,这样你只会看得到我。 明心张了张嘴,一时间不知道先表达作为当事人震惊,还是该先老母亲欣慰。 就在这时,寂静的长街忽地跑来几群人,为首的是衍天宗的弟子,他带来了楼卓之的口信: 大师兄说玉芝芝玉姑娘才出炼器宗就失踪了,大师兄开阵去追,叫我先回来告知小师叔一声。 衍天宗弟子之后还有奉火宗弟子,因为一起住在客栈,彼此都混了个脸熟。 一个心宽体胖的奉火宗长老挥着虚汗小跑上前就道:大人,早上天心去看新宗门在那儿发现看一个阵,结果她人不见了,从那阵里不见了 后头的飞仙阁也上前:先生,我们家主不见了 丢了人的急成一团,明心心头一嗡,想起早晨离开炼器宗时,在幻境中看到的封听。 第55章 055 封魔道护城阵 【第五十五章:封魔道护城阵】 炼器宗。 肃穆开阔的主殿内, 坐满从各地赶来的修真界宗门掌事人,他们有的面色沉凝,有的流露焦惧, 还有的怒气横冲, 三三两两坐在一起, 对着首座上的炼器宗宗主陆斐表达不满。 封魔阵的情况到底如何,还请陆宗主给个准话。 修真界风波再起,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衍天宗,药宗, 剑宗, 还有其他几个宗门的人怎么不见? 城内的阵大家都看过,只是阵法多变,这个阵还是不是当年哪个?衍天宗不管,难道你们炼器宗也不管? 好了。陆斐被吵得头疼,抬手下压,归寂期修士的威压滚滚而下,成功让主殿变得安静。当年的事情在座各位都清楚,月隐氏族隐居地得知封魔阵损毁, 各位一致认同重铸封魔阵。新阵立在封魔道之上, 我们炼器宗也一如约定, 将宗门搬到封魔道,以此守阵, 但,我相信诸位都没忘,炼器宗并不是真正的守阵人。 封魔阵是万年前羲和真君一力分神魔时留下的活阵,它是两界之门, 故而才需要守阵人。因为月隐氏族动.乱,封魔阵被毁,魔修入侵,而后才是浩浩荡荡二十年封魔史。说道这儿,陆斐目光扫过殿门,封魔一途中,修真界损失惨重,大家的师尊师兄师姐师弟师妹大多埋葬于此,悲痛之余才决意重铸封魔阵。 但封魔阵是途经岁月遗留的古阵,和现在的阵法早已经不同,如何重铸?怎么重铸?他们这群门外汉没有一点头绪,他们只能求助同样是上古传承的宗门衍天宗。 但当时的衍天宗,上到宗主,下到长老,但凡修为高深的,都在最初的封道自爆中身陨,仅剩一个亲传的后起之秀明雩。 他们本想依靠明雩筑阵,但是才把计划说出来,但遭到强烈的拒绝。 封魔阵守阵人与其说是月隐氏族,倒不如说是不情蛊,明雩不同意铸阵,能铸阵的人就只剩下身带不情蛊的明心。陆斐叹了一口气,至于衍天宗、剑宗今日不到之事,不管如何,当大家将手无缚鸡之力的明心推到阵前令她铸阵之时,便都该到预知今日。 主殿一阵沉寂。 又过了一会儿,不知道是谁,从哪里,传来一阵小声抱怨。 可这是修真界的大事,他们身为大宗门,难道就真的不管了吗? 是啊,明雩他妹妹是惨死,可大家的师门死的人也不少 驯兽宗长老是个急脾气,眼见听不下去,一拍桌站起来。 当初重铸封魔阵并不是唯一的办法。紫薇双星力挽狂澜一边清剿潜入境内的魔修,一边将十大魔尊拦在西南,只要再多一点时日何愁不能将魔修都打回去?何必铸什么狗屁阵,铸阵也就罢了,还得选人守阵,闹到今天反倒更麻烦。 又有人不服气,反驳道:你说的倒是轻松,当年能将魔修拦在西南,我们修真界也已经是强弩之末元气大伤,魔修源源不断,谁知道阵的另一边还有多少?再打下去只会损失更严重! 就是,何况当初你们驯兽宗不也同意重新铸阵,现在衍天宗、剑宗撂手不管,你反倒是怪起我们的不是了 远风带来一阵呜鸣声,陆斐只觉得一阵有心无力,他抬头再看向殿门,阳光照下,那里依旧无人。 现在不是追究过错的时候!当时铸阵的人都已殉阵,留下的图纸只是明心最初的设想图,但实际如何铸阵我们都不知道,或许还得 话还未落音,一阵狂风袭来,将满殿的人吹得东倒西歪,再睁眼,殿门处一群白衣星辰袍的衍天宗弟子驻足而立,他们中间站着的,赫然是衍天宗宗主明雩。 陆斐猛地站起身。 明雩睨了他一眼:这殿我就不站了,脏了我的鞋,我此番来是要拿我妹妹的铸阵图。 陆斐口里一阵干涩:明兄 明雩冷笑道:担不起陆宗主这一声兄弟之称,只是提醒一句,他冷冷地环视殿内一众人,别打我妹妹的主意,否则,何妨再乱一场。 * 失踪的人毫无关联,明心一时联想不到任何线索。 就在这时,喧嚣的城池各处惊起尖叫声,同时奉火宗旧址,晴湖,飞仙阁,还有更远的地方,黑色煞气冲天而起。 普通的凡人们被起浪掀翻,惊恐地四处逃窜。茶摊里,众人同时站起身,逆着人群飞快地朝着煞气兴起的地方赶去。 明心回头看了一眼长街尽头的城门,巨石铸成的城门高耸,封魔道三个大字赫然在上,阳光散出彩光,护城大阵没有丝毫启动的迹象。 明心心道一声不好,飞身而上掠过封魔道三个大字。 她刚来到封魔道时着重关注过封魔道的护城阵,并从其上的阵眼笔锋走向看出是衍天宗的手笔,阵法同源,她甚至能在其中感受到阵心传来的哀恸。 她不记得自己在封魔道立过护城阵;三百年前,她失去的那段记忆里,她是没有灵力的,而这个护城阵却依托灵力,这是三百年前她做不到的,因此,她理所当然的认为阵是的哥哥明雩下的在今天之前,她一直都这样认为的。 但,她忽略了一件事。 不情蛊。 不情蛊能助长修为,她虽然没有灵力,却能耗费寿元借用灵力。这是她依托阵法弄出来的小手段,因为代价大,她从没告诉过别人,也仅在危急时刻,借用过卫煦的一点半点灵力,比如在当年的困杀阵里。 原因无他,卫煦好糊弄。 那么,有没有一种可能,封魔道这座城池的护城阵,其实是她下的? 明心带着这个疑惑,掠过封魔道城门,然后得到答案。 是她立的阵。 这座城池内,护城阵,还有潜藏在脚下繁复的阵法都是出自她的手笔。 明心: 也就是说她当时是自己把自己搞得这么狼狈? 那,为什么只有她一个人被传到封魔林外! 自己坑自己,她当年到底怎么想? 不过,她应该也没有想到自己能复活就是了 繁杂的念头一闪而过,不等她探查完落地,燕纵就已经到她身边。绑着困阵丝带的手牢牢扼住明心,不让她起阵。 明心抬头看他。电光火石间,早不知道被丢到哪里去的雪名剑横空而来,化成剑阵围在明心周身。 早已平复的燕纵此时眼底再度横生波澜,邪性的猩红一点点浓郁。 阿纵。明心定定地看着他,你知道得,这个防护阵是我立的,但是它现在坏了。我得把它修好,不让这些煞气冲出去。 燕纵脸色有些不好。 我教过你阵法的,你看阵眼就在这里,我就补一下。明心的声音更柔更轻:晴湖那边的煞气太过浓郁了,我有些担心,你帮我过去看一下,在你回来之前,我哪里也不去,好不好? 燕纵的声音沙哑干涩极了,他只能定定看着面前的心上人。 随着记忆一点点复苏,现实和记忆重叠到一起,那些不属于她的忧虑也一点点重新回到她身上。 明明,在最初的时候,她那么鲜活。 好你在这里等我回来 明心看着燕纵离去,她身边还盘绕着雪名剑剑阵,属于剑修的杀意低低嘶鸣着。燕纵担心她,不肯带走雪名剑,明心只能从自己的储物袋里翻出一柄剑换到他手上。 她给出的是一柄星辰银剑,虽然比不上雪名剑,但勉强能用。 等看不到燕纵的身影之后,明心开始补阵。 浓郁的木系灵气随着呼吸迭起,注入阵眼中,很快地,在脑海里整个城池的阵法就像灯火一样被点亮。 尽管过去很多年,重新再看这个阵,明心依旧能瞬间发现被损坏的地方。这些都是现在煞气冲起的地方,也亏得是明心现在是元婴期的修为,神识足够,储存的灵气也充足,足够她将破损的护城阵补齐。 又过了一会儿,损坏的阵法暂时被补上,煞气的源头被截断,封魔道的护城阵重新亮起,明心揩了一把汗,再远望城内煞气冲起之时,便有魔修杀入,此时阵被修补,城内的魔修便陷入进退两难的境地。 燕纵此时应该在晴湖拦截作乱的魔修,明心不擅战,把自己缩在城墙上,想等安静下来燕纵接她时再下去。 城墙下,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凡人,闹做一团挤在城门处想出去。护城阵是不防无攻击性的凡人的,但是闹哄哄也容易出事,明心才刚想利用高地安抚,却忽然间看见何足道客栈二楼,几个黑衣魔修正拖着挣扎的卫煦不知要去哪里! 明心心下一惊,立刻冲过去。周身的剑阵随之而动,在魔修防不胜防之际,明心飞快地将卫煦也纳入剑阵中。 剑修的剑阵主杀,盎然杀意里,几个魔修毫无办法。 你没事吧。明心把卫煦护到身后,低声问。 身后的卫煦摇了摇头,目光落到明心身上,带着浓浓的化不开歉疚。 小苗。 明心下意识应了一声。 对不起 明心一愣,脑后一痛,意识抽离,整个人倒下去。卫煦扶住了她倒下的身体,一手按在地上,一方小阵亮起,两人突兀地消失不见了。 几个魔修对视一眼,各自转身消失不见。 就在明心消失的顷刻,雪名剑阵嘶鸣,晴湖上的燕纵剑势一顿,黑衣的魔修老对手魔尊苍蒙已经带着属下,借势反退,飞快地扎进晴湖内,消失不见。 燕纵甚至没看他们一眼,身形一晃,已经出现在城墙上,再循着雪名剑来到何足道客栈。 他没有看到明心。 四周都没有明心 燕纵静静地立在客栈内,大乘修士的威压一瞬间席卷,而后被此起彼伏的邪气代替,蓝紫的雷电盘踞在他的周身,剑气剑意剑势,一瞬间将整座客栈搅成粉碎。 每次 每次回来他都看不到说要等他的人 第56章 056 那你现在想知道什么? 【第五十六章:那你现在想知道什么?】 明心是在一间竹屋里苏醒的。 潮湿的气息顺着风吹来, 还带来了清晰的叶笛声。 踏出竹屋,熟悉的景象在面前铺开,是月隐氏族湖心岛的竹屋, 明心在篱笆院子的树下看到一个黑衣高挑的身影。 果然是你。 那道身影把手里的叶子丢掉, 转过身, 赫然是幻境里见过的封听。 封听弯起眼眸:小苗妹妹,好久不见~ 明心踏出竹楼, 才发现这里跟她见过的月隐氏族又不太一样, 这里是同样的竹林,同样的竹屋, 但屋子前种的并不是明心赤焰花, 院子外仍然是浓雾笼罩,什么都看不清楚。 封听道:看到我你好像一点都不意外。 明心瞥了他一眼:你看到我不也很淡定吗? 封听哈哈哈大笑起来,他天□□笑,无论是怎么样的笑都不会让人觉得不适,明心在竹楼台阶上坐下来。安静的风从四面八方浓墨重彩的雾里吹来,带着浓重的水汽,让人不适。 所以说,我最喜欢跟聪明人交流了, 别的, 比如我家小师弟, 总笨的让我想打他。封听抬起下巴示意。 明心才发现,院子里的另一边, 一株凤尾树下,被五花大绑的卫煦快要把自己挣扎扭成蛆了。 恋耽美 免费阅读-陈免免陈免免(36) 可能是察觉到自家小师弟有话要说,封听十分好脾气地将封在卫煦口中的布条拆下。 卫煦立刻不扭了,瞪着封听, 心态在崩溃边缘,大喊:你答应我的!! 封听还是笑着,耍赖似的掏耳朵:什么,我不记得我答应你什么了? 卫煦一愣,眼睛不知是气的,还是怒的,一瞬间通红,两排牙咬的咯咯作响,听得让人心惊:你骗我你不就是想要一个人帮你守碑吗!你选我,我什么都不怕,你要选就选我好了!! 卫煦剧烈地挣扎起来,身上的绳子越绑越紧,几乎勒出血印。挣扎越加剧烈,封听怕他把自己的脖子扭断,不得不先把他弄晕。 明心看完一场闹剧,半点情绪都没变。 封听不知从哪里掏出一壶茶,自顾自倒了一杯:见笑了,你看这么多年过去了,谁都长大了,就我们家这个死小子还是一根死脑筋,无论谁来,三句话都能骗走。 明心唏嘘起来,但不得不说,封听说的半点没错。 明心道:所以你把我绑过来想做什么?总不会是让我总裁一下你们师兄弟的深厚感情? 正如你知道的信息,这里是界分神魔的封魔阵,当然,阵是重铸的,铸阵人是你,守阵人是我。封听耸耸肩,浑然不在意的模样。 明心道:守阵的人得是身种不情蛊的修士,所以,你抓我来是想让我替你的班,帮你守阵? 封听吃了一惊:你怎么会这么想?虽然守阵的人需要种上不情蛊等等,你不会不记得了吧? 明心抿了抿唇,看向封听:你不知道?这么多事不是你设计的吗? 封听: 封听:虽然听出你有夸奖我的意味,但,事实上,主谋并不是我。 明心: 封听:应该说主谋并不只有我。 明心:不可能,我肯定不会坑我自己的。就算我坑我自己,我也必不可能坑我哥,还有燕纵。 封听的脸色不可控的诡谲了一下,好吧好吧,欺诈部分是我干的,你真的都不记得了?这就很糟糕了,他指了指脚下,阵坏了,你不记得了的话,那就没人修补了,苍蒙从界碑另一端过来我都没有办法阻挡。 明心顿了顿,脸色也有点难看:不是你把人放过来的吗? 怎么会!我们不是最亲密的合作伙伴吗?才三百年你就把我忘了不说,还把我忠诚正义的秉性也剥夺了? 明心木着张脸,无情指责:我不可能让你往我心口上捅一剑。何况,现在在修真界你已经被除名了,你的名字,连教科书都不允许记录。 封听:这一定是记仇的明雩干的。 封听抹了一把脸,心有戚戚然。 好吧,事情是这样。我跟你一起探查月隐族秘闻,想找出封魔阵崩溃的本因和补救办法,结果还真找到了,然后你画了阵,我们俩殉阵,按照你当时的想法,你身带不情蛊,只能由你守阵,你会代替月隐族守卫这里百年,直到找到彻底解决的办法。但是,我觉得一百年不够,于是杀了你,剥夺了你的不情蛊替你守在这里,本来是要长长久久守下去的,可惜的是阵出了问题。 也许是守阵人出了问题,也许是铸阵的时候就有问题;总之,替代品只稳定了三百年,魔修就已经可以穿行阵法。 明心:我看起来很像傻子吗? 这种话谁信?也就糊弄一下卫煦罢了。 封听: 明心: 封听不满地嘟囔起来:你就不能傻一点嘛,真烦,好吧,那你现在想知道什么? 明心摊开手掌,一个接一个的数:失踪的云文箬、玉芝芝、赵天心在哪里?阿箬身上的不情蛊是不是真的?你抓她们是为了什么?封魔阵出了什么问题?你跟魔修有什么关系?我复活跟你有没有关系?我怎么样才能找回记忆?还有现在外面怎么样了? 封听端坐起来,一个接一个的答:她们在湖心岛外,我出不去,但是明雩燕纵一来就能发现;云文箬身上的不情蛊,唔,姑且算是真的吧;封魔阵出了什么问题,这个得你去看才能明白;我跟魔修之间,切确讲,有仇;你的复活,说实在话,我设想过,但我只提过几句,没想到燕纵这厮居然真能做到,不愧是被紫薇星明卦选中的人,这倒省了我很多麻烦;你的记忆,你找对人了,我能帮你;至于外面你自己看吧。 封听说完,挥了挥手,篱笆外薄雾聚成一团,显现出封魔道的景象。 她离开时勉强还算整洁的封魔道乱成一团,断壁残垣,尸首横躺,四处都是烈火灼烧后留下的痕迹,魔尊苍蒙在废墟中上下腾飞,身后紧跟着的是手握雪名剑的燕纵明心握紧拳头。 景象里的燕纵带着一身浓重邪气,几乎要滴血的猩红的眼睛里都是冷漠、阴鸷,嚣张又凌冽地释放凌冽剑意,只一眼,明心觉得自己心脏像被一只手攥紧了。 别担心,你哥哥应该也知道了。封听道,大概再过半个时辰,他们就能杀到这里,所以我们动作得快一点。 明心猛地回头看他,清灵得眼眸乌沉沉一片:你刚刚还有一个问题没有回答,你抓我朋友来是为了什么? 她的声音很沉,越疯狂越理性,又透着点孤注一掷的决绝。封听知道,他不说明心也肯定能自己找到答案,只不过多花一点时间,但现在他很缺时间。 我确实需要人帮我守阵。最开始时,我不知道你复活的消息,只能从月隐族遗民里找,但是你知道的,守阵需要种植不情蛊,而不情蛊要靠着守阵人的血脉供养才能延传,这也是为什么会有月隐族都是水灵根擅弄蛊的传言。 云家虽然没什么根基,但是云文箬的父亲是月隐族的遗民,不让,你那三灵根的弟子也生不出单天灵根这么好天赋的女儿,只可惜是但土灵根,养不出不情蛊;至于赵天心,她是月隐族动.乱里出生的孩子,可惜也不是水灵根,但是时间紧迫我也没有别的办法了,只能去尝试,这是我知道你复活之前的计划。 封听看着明心,笑了一声。 但是,我那傻师弟因为你的一句话不远千里来找真相。他本就因为三百年前的事情耿耿于怀,你给了他一个理由,他屁颠儿就找来了,给我带来了你还活着的消息,这不我一看有正品了,立刻就放弃替代品,让他把你抓来了。 明心:你怕不是被关三百年,自己把自己关糊涂了?你既然想出去,三百年前何必杀我取蛊封听,封大哥,你到底想做什么? 空气里一阵诡谲的沉默,封听无声地笑了,他靠在院子树上,老神在在地想睡个午觉。 这得等你自己去看了。你准备好了么?再不快点,可就来不及找你的记忆了。 * 燕纵赶到湖心岛时,篱笆铸成的小院子里,厚重的阵光几乎将黄昏的聚魔林点亮。 四周的浓雾被搅成飓风状盘桓在竹屋之上,风把吹得竹林飒飒作响,被阵法护持的竹屋内,满院子的明心赤焰花此起彼伏地开放着,一支接一支拱卫着正中心。 那里,是一个结界,心心念念说着会等他的人,正沉睡其中。她看起来安静极了,比过去三百年躺在棺材里还要安静,如果不是胸腔起伏传来微末的呼吸,燕纵觉得自己顷刻就会疯掉。. 第57章 057 双更合一 【第五十七章:双更合一】 一阵长风急袭而过。 聚魔林一棵老树下, 石碑上月隐村三个大字清晰可见,明心抬头扫了一眼,虽然灵台不甚清明, 但她知道自己在做梦。 石碑旁的树还活着, 老树杏黄色的花瓣正顺春末微风飘落, 石碑后草木盎然,高低不同的房子, 竹扎的篱笆, 还有院子里种着的菜,穿着古朴的村民们踩着朝阳打招呼, 然后炊烟升起。 平静祥和是明心唯一的感受。她从没见过这样的月隐村。 在她的记忆里, 月隐村覆灭在她踏出北天山之前,她不可能见过这样宁静的月隐村庄。 明心想上前询问,但扛着锄头的月隐村民们却像是没有看见她一样走过去。不止是农户,浆洗的夫人,种菜的老人,还有放牛的孩子,所有人都看不见她。 梦境里没人看见她,她也离不开村子, 只能在村子里晃。就这样一连过了几天, 除了湖心岛没法去之外, 每一个村民的家里明心都逛了一个遍,每个村民叫什么名字喜欢什么小习惯她都摸得一清二楚, 甚至每天清晨醒来时,她还会跟村民们打个招呼。 当然,没人给她回应就是了。 梦境一晃又是一天晨曦,明心在村口老树下醒来, 却没能看到早起务农的月隐村人。 东方的乌云遮住兴起的朝霞,刚冒出头的太阳就像橘黄的鸭蛋似的,春天过去,夏日的风吹来,明心在空气中闻到一丝诡异的血腥气。 浓重的不安从心头浮上来,明心撒丫子往村里跑。 刚跑了两步,猝然停下。 晨曦下,安详的村庄像是被战乱席卷过,精心修整的小屋乱七八糟,按季节莳种的农蔬蔫蔫地,矮墙下散乱着痕迹,土地上、篱笆上到处都是血迹,偶尔还倒着几个重伤不知道生死的村民,更远的地方,还有大火烧起又被浇灭的痕迹明心顺着痕迹来到湖边。 月隐村所有活着的村民都聚集在这里,第一次明心在他们手中看到的不是农器,而是古朴的长剑、长幡,以及别的法器。湖心岛平静如镜的水沸腾起来,岸边的渡口被水浪掀翻过去,暗蓝的光辉从四周的屋舍里亮起。 手持兵器的村民们各个神色凝重,他们不计后果地朝湖内送入灵力,淡蓝的水灵力汇成一片将滔天巨浪下压,这时一道刺耳的尖叫声从湖心岛传来。 明心仰头去看,越过村民和散落的水珠,看到了一个披头散发的年轻姑娘。这姑娘二十岁出头,一身红衣,面容精致,淡蓝的水灵力在她手间盘绕,她看起来不高兴极了,张扬的眉目里都是横冲的怒气和灼热的不甘,明心没见过她,却觉得十分眼熟。 两方对法,不稍时,红衣姑娘终究不能以一敌十,败下阵来。汹涌的波涛被压制下去,湖面重新平静下来,红衣姑娘跌在地上,脸上都是阴霾,月隐村的村长站了出来,开始长篇大论的劝说。 他说了很多话,起初的意思是让红衣姑娘别闹了,这十年来已经无数次浪费大家许多精力,接着又说只要红衣姑娘愿意呆在湖心岛里,有什么要求可以说出来,不过分的话,大家都是一个村子的人,都是可以答应的村长的话越说越快,快得明心已经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了。 在这些一叠声的交涉中,明心只听清了红衣姑娘的名字:肖焰。 肖传闻记载,羲和真君座下一百零八弟子种,留下守碑的那位弟子就姓肖。 肖焰,是这一代的守碑人。 村子里重新安静下来,平静的湖水下,连飞鸟都飞不进的湖心岛再度被浓雾笼罩着,在沉闷的夏日里月隐村开始重建,等到秋天到来之时,村子才重新回到原来的样子。这段时间明心一直都在月隐村里,等到秋风吹落村口老树的第一片落叶时,村子里迎来了两个陌生的客人。 来者白袍星宿,长身静立,堪称修真界楷模。明心一眼看去,眼泪差点跌出眼眶来的两个人,正是她的父母亲,明沉荆和封幼。 明心随着父母跟进村子里,到了村长家,村长家就在渡口边。冗长的介绍过后,父亲明沉荆说出来自己远道而来的缘由。 实不相瞒,我们夫妇二人乃是衍天宗一脉修士,因腹中胎儿命途多舛,多方爻卦寻索,卦象显示我那孩儿的生机在此,故才不远千里求药而来,还望村长赐药,若能保住我孩儿的性命我二人愿付出任何代价。 明心看着边上的母亲随着丈夫的话诚挚点头,柔弱无骨的手怜爱抚摸着还不曾显怀的肚子肚子里是还是胚胎的她。 西南封魔道聚魔林下的月隐村,这里离北天山有万里远,他们一路占天命而来,只为了给她求一线生机刚刚没跌出眼眶的眼泪顺着眼睫留下来。 明心在母亲封幼的椅边靠着,这个久远的梦境中,没人能看见她。 月隐村的村长是个耄耋老人,白胡子比头发还长,他拄着拐杖,遗憾地告知他们一族并没有什么神奇的药,然后叹息着把远道而来的客人留下休息。 暮色已近,被婉拒的明沉荆带着怀孕劳累的妻子留下,他们这一路走得太远太久,疲惫和绝望困扰使他们不得安睡,早早醒过来。 此时东方微微亮起,星星还没落下,明沉荆陪着妻子沿着湖边散步,湖边薄雾随着时间一点点散去,露出湖心的岛屿以及在岛内正要撑船出逃的红衣姑娘,三人一照面都愣住了。 明沉荆不知来者是谁,谨慎的他下意识将妻子护在身后。 就这么一怔愣的功夫,朝阳如期而至,村子醒来,肖焰花了一晚上闯过的湖心岛内岛阵的出逃计划再次搁浅,但她这一次没有生气的念头,一双眼睛落在突然出现在村子里的两个陌生人身上再没离开过。 因为两个远道而来的陌生人,向来不服管教的肖焰变得温顺平和,村长不得不代表全村人将明沉荆夫妇二人留下。 慢慢地交流下,明沉荆夫妇和村子交好。 因为肖焰,他们暂住的是湖心岛,村民们为他们重新加筑了一栋房子。明沉荆感激之余会给村子说一些修真界的消息,会教导村子一些用得到的占卜天气的小知识,偶尔也会教一些修阵补阵等更晦涩难懂的东西,封幼则教会他们怎么分辨药材药理 这里面学得最好的是被困在湖心岛里的肖焰,她从没有离开过湖心岛的,对村子外的世界充满了好奇心。 肖焰总缠着明沉荆夫妇问外面的世界,但随着时间流逝,和善的夫妇二人却逐渐焦躁起来他们西行的目的还没有结果。 腹中的孩子日渐衰弱,很长的时间里,封幼甚至感受不到腹中孩子的气息,崩溃一瞬间席卷了她。明沉荆心疼之余,不得不收拾心绪安慰妻子。 肖焰蹦蹦跳跳推开竹门看到的是夫妇二人互相依偎的一幕:朗朗如仙人一样的修士抱着娇弱的妻子,他低头抚去她眼泪的那一幕里,盛满的爱意像璀璨的星光。 肖焰一时愣在原地。 有一种奇怪的东西将她裹挟,将她带入尘世的万丈深渊。 她从没有离开过湖心岛,不理解什么是天下苍生,也不懂得为什么她们一族的命运是永不能踏出这个岛屿半步,她只觉得不甘不能接受,觉得定下这个规矩的祖先是个老古董,所以她此前最想做的事情就是去外面的世界看看,但是她现在不想去了。 外面的世界或许真的很精彩,但是面前的两个人却在某一刻胜过万千。本就躁动的内心,在这一刻升起隐秘的心思: 她喜欢他们的爱情。 要是她也有这么好的爱就好了。 压在心底的祈愿如野火燎原,肖焰走上前,表示自己有办法。明沉荆夫妇绝望中得到一线生机,欣喜之余也失去了判断。 察觉到不对的明心看着母亲踏进肖焰的竹楼,想追上去,却被挡在门外 下一瞬,眼前景象骤变,艳阳高照的秋日突然变成冬天,鹅毛一样的大雪扑簌落下,明心站在村口,看着已经父亲扶着已经显怀的母亲与村民道别离去,与来时不同,这时的他们脸上都是欣慰的笑意。 恋耽美 免费阅读-陈免免陈免免(37) 明心想追上去,却在村口小路被拦住,她还是离不开这个村子。春去秋来又是一年,明心再度见到了自己的父母亲。 这一次他们是带着怒气而来。明心想过很多,她从小在衍天宗成长,到十四岁下山,中途从没离开过,不情蛊种在她身上的唯一机会,只能是她没出生前。 争执爆发。 肖焰从小种下不情蛊,实力不可谓不强盛,而后骗得封幼信任的情况下把不情蛊移植到明心身上,便再没有顾虑可以自由出入湖心岛阵法范围,明沉荆二人不做防备,被擒住并关押在湖心岛。此时月隐村已经落进肖焰手中,年迈的村长死去,青壮年在动乱中被肖焰杀害,只剩下一些孩童和妇女。 肖焰并没有离开村子,而是守在湖心岛上,一为镇压夫妇二人,二是为心底那点隐晦的祈愿,不停尝试引诱那份让她感受深刻的爱意。 明沉荆二人也不肯束手就缚,落入湖心岛后,立即在竹屋内布下阵法,肖焰进不去,他们出不来。 明心亲眼目睹村子里发生的一切,却没办法干预,甚至进不去竹楼,只能日夜不离地守在门外。一转眼,春秋代换,十多年过去,虚弱的封幼含恨离世,仅剩明沉荆守在湖心岛上。 梦中的时间流速越来越快,明心已经不知道自己守了多久,等再停下已是下一个春天。 初春浓雾笼罩,人迹罕至的深山,偶尔有一两只漫无目的的鸟雀从一枝树桠飞到另一枝树桠。原本热闹的世外之地变得沉闷,了悟生机。 缭绕的灵气悠悠荡荡从日出之地弥漫,湖心岛内第一朵春花盛开,竹楼内袅袅檀香起,窗前的两三根青竹好似无风自动,两片苍翠竹叶悠悠跌落。 果然,明大哥,我来看你了。红衣如旧的肖焰言笑宴宴地挎着竹篮子远远走来,然后被挡在竹屋篱笆前。 竹楼内没有回应,有瑶琴声响起,直至一曲罢,才有疏远的声音,道:不知远道而来,有何指教? 肖焰一笑,提着篮子的手试探过界,划进到篱笆墙内一点,顿时,一道阵光突起瞬间将她连人带篮子弹出界内。肖焰脸色沉下来,两人都没有意外之色,仿佛这样的场景已经发生过不少次。 这么多年过去了,你的妻子早已化成尘土散去,你还不肯答应吗? 明沉荆脸上神色不变,眼底都是厌烦的排斥:愧对族长抬爱,明某与夫人青梅竹马情投意合,哪怕阴阳两隔也无意他娶,还请不要再苦苦相逼了。 明大哥又何必把话说得这么绝?十四年前你跋山涉水来到我们村子求药时,可不是这么铁石心肠的人。 明沉荆背过身不再说话。 肖焰恨恨道:你当年求药时不是说,无论什么条件你都能答应,如今女儿生下来反悔地倒是很快。 提到病弱的女儿,明沉荆猛地看她:肖村长好算计,我明某人自认算尽天下,不想在这里翻进臭水沟,真是愧对先人教导。 明沉荆夫妇二人曾教导肖焰门派功法,如今这话说出口,刺得肖焰满脸通红,最终狰狞出一丝疯狂来: 你当真厌烦我至此?我做了这么多,甚至为了你几乎杀空了村子我想着,要是这些人都死了,全都死了,你是不是就能看到我了? 罢,也罢,事到如今我也不妨告诉你,近日我有所感,当年我种在你女儿体内的不情蛊已经活过来了。肖焰癫狂大笑起来,不情蛊你应当知道,以心头血抚养,植根心头,一旦发作便至死方休。我知道你素来疼她,其实我也很疼她,这么一个至情至性的好孩子,跟明大哥你一样,可惜了 蛊虫复活,那人应该也快死了,不过不要紧,死了说不定更好呢,起码不受苦,哈哈哈哈哈 刺耳的大笑声惊起林鸟,明沉荆踉踉跄跄地站起身,直奔后院。篱笆围住的院子里,竹林内一方青冢,碑铭上刻着爱妻明封氏。 明心从没见过这样慌张的父亲,她跌跌撞撞地想闯进去,想告诉爹娘自己没事,但是梦境里的阵法是那样稳固,她越是不停地撞,竹楼的阵法就越是耀眼。 院子外的浓雾越来越重,越来越重,明心恍惚听到了父亲压抑的哽咽声,扎在她心头,一下接一下 不,爹,我在这里,我没事我还活着 * 爹 明心猛烈地挣扎着,强烈的情绪翻涌,她拼命地想睁开眼,但是眼皮像是千斤重,沉得她无论怎么样都睁不开。 忽然,一个爆栗砸在脑门上 明心猛地睁开了眼睛,她从一场久远的梦境里醒来,蒙了半天都没分清自己在那里。 明亮的光有些刺目,她低头看到身下简陋的小床和帐篷,还有满脸写着不高兴的哥哥明雩。 醒了? 明心捂着头,蒙蒙地点头。 明雩点着下巴示意她:收拾东西,我让人送你回衍天宗。 明心愣了一下,潜意识更快地辩驳道:我不回去!何况这时候,前线这么忙,谁有空能送我 明雩脑门亮起一个十字,明心越说越小声,最后不甘心地嘟囔起来。 再说了,哥,你不是都知道了吗,现在修真界里魔修横行,衍天宗里并不比封魔道好多少,我要是回去,没两天肯定会在被抓回来的,被抓回来,立在城门前叫门还算好的,万一人不认识我,直接就杀了,哥,你可就再也见不到我了 嘟囔到最后,明心看着哥哥完全变黑的脸色,已经不敢再往下叨叨,更不敢哭诉自己这段时间长途跋涉的辛苦了。 明雩转身就走,走到门口又回头,瞪着她恶声恶气道:我都听卫煦说了,是燕纵那小子把你绑过来的,我这就找他去 明心原本鹌鹑一样缩着,乍一听,急了,跳起来。哥,不关他的事啊!! 明心追到帐篷门口,赫然发现门外是一个简陋的聚集地,高高的城墙围上是灼目的阵法,封魔道三个大字在空中犹如等她,城墙下是一片烈火燃烧后的空地,空地上无数的帐篷林立,明心才踏出来又被哥哥拎回去。 要留下就得听话,除非跟着我,否则一步都不许离开帐篷,也不许去找那个燕纵,再让我看到你跟他玩,我就把你腿打断。 明心哽了一下,狡辩:为什么不能找燕纵玩? 明雩哼道:心魔未除,你还敢找他玩?觉得自己命长死的不够快? 明心恍惚了一下,忽然想起入睡前的事情,她和燕纵卫煦几个千里跋涉追着魔尊苍蒙来到封魔道,然后燕纵晋升元婴却不慎堕入心魔,正不分敌我绞杀时,她哥哥和封听封大哥一起到来,救了她们。 后来她们回到修士驻扎地,西南前线封魔道。 第58章 058 我明天再来啊 【第五十八章:我明天再来啊】 明心不是爱胡闹的人, 看哥哥忙得不可开交确实没空管理她后,就自己乖巧安静地所在帐篷里待着。也许是千里迢迢一路,她累得厉害, 几天都迷迷蒙蒙地沉在梦中。 光怪陆离的梦境一幕幕闪过, 明心越想去探究什么就越是看不清什么, 兜兜转转到最后连自己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都忘了,只站在无垠地黑暗里不知道要何去何从。 慌乱从心头蔓延, 明心挣扎着想醒过来, 但困倦如同海浪将她淹没 小苗?小苗 明心坐起身,正午耀眼的阳光倾洒而下, 散射的光晕让她一时不知道自己是在梦里, 还是已经清醒过来。 床前的哥哥声音很轻柔。做噩梦了? 明心缩在哥哥怀里,一低头看到自己小小的一只手,一片空白的脑子意识到她现在只有十四岁,第一次离开家门。她低声应道:嗯。 明雩拉开妹妹的肩膀,蹲在窗边与她平视:哥哥没有时间陪你,你一个人会害怕吗? 明心愣了愣,然后摇头。虽然她没有灵根和灵力,但她就在营地里, 害怕却说不上。 你刚刚在梦里喊爹和娘亲, 还哭了, 梦到他们了吗? 明心咬了咬唇,说出那个已经模糊了的梦境。 然后, 我就看到爹和娘被关在那个很奇怪的地方,他们很难过,我想进去找他们,但是我进不去 明心抱着脑袋停下来, 想更认真地去回忆梦境,但是脑海传来的痛感让她寸步难行。 明雩阻止明心回想,认真地看着明心:一个梦而已,并不是真的,只是这一路来受惊了,你相信哥哥,哥哥会保护好你的。 兄妹俩一起吃了个午饭,外面又有人来催。 明雩临走前取出半个储物袋的防御法器挂到明心身上,道:卫煦也在这里,哥哥没空,你就趁天气好去找他玩,只是不许离开营地。 明心送走明雩,又休息了一会儿。这几天睡得有点多,并不困,关于梦境确实想不起更多,只能出门散散步。 修士的营地修在一个烧毁的村子里,这里原本是一片开阔平原,明雩待人从衍天宗赶来后令修士用灵力筑起城墙,画下阵法,收容整个西南地界内受魔修侵害的凡人。明心顺着小道一路走,四周同是修士住的帐篷,再往外走两条小道是凡人的帐篷。 凡人住的帐篷散乱无序,起初还有草棚遮阳避雨,往后的连草棚子都没有,脏兮兮地挤在一起。明心还没走到就碰到了熟人。 卫煦拎着百草卷看到明心的第一刻先是吃了一惊,然后左右一看飞快拽着明心走到拐角。你哥肯让你出来了? 明心本就因为做梦而心情低落,听到卫煦调侃,不满地展示着挂满身的法宝。 极品防御法器,看来明雩哥大赦天下了。卫煦松下一口气,然后喜笑颜开,那接下来你就跟我们一起吧。 卫煦指着不远处的周弃白梨两人,解释:我们三个现在是后勤队的,要维护治安,保证城内人的安全,防止意外。因为不需要出城,只要避开南边那块,总得来说是安全的,你回头跟明雩哥说一声,我明早先给你占个位子。 明心听着卫煦叨叨絮絮地说注意事项,除了合理调度城内现有的粮食,已经三天一次的外出救援之外,他说的最多的就是不能靠近南边那个角落。明心奇道:为什么不能靠近南边那个角落? 卫煦一瞬禁言,他挠挠头,不知道要怎么解释,忽而,身后传来一道声音。 明姑娘。 明心转身,看到了负剑在身的秦符。 秦符对着明心作揖见礼后,才道:不知可否借一步说话? 明心还没答,卫煦便挡在前面,为难道:秦师兄,这事跟小苗没什么关系,她没有灵根实在帮不上燕纵什么忙。 秦符沉默了一会儿,看向明心:我知道,只是阿纵现在心魔不除,只能被锁在南边角落。阿纵现在谁都不认得,我们师兄弟几个也不是要明姑娘以身犯险,只是想知道这一路来发生了什么,找一个能帮到阿纵的方向罢了。 明心这时才知道,她因梦陷入沉睡,基本没有清醒的时候,而沉堕心魔的燕纵也就此被关了几天。 众人不知道前因后果,自然不知道燕纵的心魔何来,想帮忙也搭不上手,好几次顶着明雩的不高兴找来,却总碰不到明心清醒的时间。 听完秦符的话,明心心一下提起来了。穿过纵横错杂的小道,明心一路朝着南边跑去,跑到高耸的城墙脚下,才看见一个孤零零的帐篷。 这个帐篷被孤立在聚集区外,四周是堆高的木箱子,禁锢的阵法深陷在焦黑的土地下,一路直冲云霄。明心跑得急,一停下气息不稳,只能撑着膝盖不停地调整呼吸。 因普通凡人根本不敢走到这边,这里的安静地出奇,明心一边喘气一边抬头,然后看到一手揽剑,支着腿高坐在木箱子上的燕纵,他睨着猩红的眸子居高临下地看着远道而来的明心。 瘆人的寒意随着目光落到身上,如附骨之蛆,明心抖了抖,扯出一个干巴的笑意。 嗨,你还记得我吗? 燕纵不答,支着下巴邪气地哼笑了一声。 明心不气馁,又走近两步,靠到阵边:不认得也没有关系,再认识一遍吧,我叫明心,是你的朋友。可能你不记得,但是我们之前说好要做好朋友,还说了如果以后你觉得孤单你就跟我们玩 明心用小半个下午讲完这一路的惊心动魄,才小心翼翼地去看燕纵。 我说的这些你有想起来什么么? 木箱子上的燕纵无声无息地看着她,落日余晖停在他肩上,带起两届光影,除了那双猩红的眼睛,明心甚至看不清他的神情。 想不起来也没有关系,我跟你说明心还想再往下叨叨,谁知禁锢阵里的燕纵反身跳到地面,头也不回地进了帐篷。 明心□□肩,趴在阵壁上道:那我明天再来啊,我还有很多话要跟你说。 帐篷里没有回应,明心落寞地回家,小道尽头,明雩在路口等着她。 第59章 059 是你被抓走了 【第五十九章:是你被抓走了】 第二天明心起了一个大早, 吃过早饭,艰难地挨到明雩出门,又装模作样地等了一会儿, 才飞快蹿出帐篷取找她陷入困境的朋友燕纵。 修士的聚集地离南边的城墙并不远, 明心绕着小路避开可能遇到的哥哥, 然后在转角碰到了等候的卫煦。 发小两人互相瞪着眼,好一会儿明心才憋出一句话。 你不是干后勤吗?怎么在这里? 卫煦也翻了个白眼:本来要去的, 但是我师兄嫌我菜帮不上忙, 然后明雩哥就让我到这里等你来了。卫煦幽幽叹了口气,又继续说, 他还说如果我等不到你, 证明你很听话,晚上有你喜欢的点心,但是如果我等到了你,就证明你又不要命乱来了,那晚上就有家法棍 明心愣住,欲言又止半晌,塌下肩膀,算了, 打就打吧, 他想打我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明心越过卫煦, 垂头丧气继续往城墙边走,走了一会儿发现卫煦还跟在身后。消息我收到了, 你别跟着我,快走,我很忙的。 卫煦一脸公事公办:那不行,明雩哥还说了, 如果确定你要吃家法棍的话,我就得寸步不离地跟着你。 原本离南城墙就近,几句话的功夫就到了。燕纵的情况微妙,凶残又不认人,明心担心他,还偷偷问过封听情况。封听是药宗这一代最出色的弟子,药宗宗主预备役,可他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告诉她燕纵需要静养。 燕纵是晋升遭遇突变才产生心魔,具体原因,诱因,人为因素,除了他本人谁都不清楚,只能寄希望于多花一点时间,心魔也许自然而然消下去了。毕竟,修真界大部分有心魔的修士都是这样的。 只有秦符始终坚定地认为他们无情道修士别致一些一个无情道修士怎么可能会因为错失救同伴的良机而产生心魔? 但,不信也没有办法,总不能是燕纵对明心产生了同伴以外的感情,这比燕纵莫名其妙产生心魔更不合理! 明心牢记封听的告诫,本想把卫煦赶回去,可才靠近南城墙,一道剑意横空而至,差点把卫煦的狗头给砍下来。 恋耽美 免费阅读-陈免免陈免免(38) 卫煦被迫在生死一线上溜了一圈,整个人都不好了,要不是空中没有警报声响彻,城墙边的阵法也依然运转,他都要以为是魔修奇袭了。 带着浓烈杀意的剑意一闪而过,只把卫煦打了个人仰马翻后又很快地消融在空气中,明心抬头就看到,不远的禁锢阵里,堆高的木箱子上,燕纵如同昨天一眼百无聊赖地闲坐着。 太阳才刚升起没多久,空气中雾汽浓重,明心打量着他的衣袍忽然奇异地产生燕纵已经等了她很久的错觉。她几步上前,掩盖不住眸底的欢喜:你在等我? 燕纵没说话,猩红的眼睛一闪,转头居高临下地看向磨磨蹭蹭靠近的卫煦。 一道剑意隐隐约约在凝聚。 卫煦莫名觉得空气肃杀起来,求生欲使他凑到明心边上,小声叨叨:咱们走吧,你也没办法的,不然为什么前几天明雩哥都不让秦符吵醒你呢?燕纵他现在谁都不认得,见一个杀一个,我都跑不掉,别说你了。 明心无语地转头瞪他,与此同时,凝聚在燕纵指尖的剑意已经摧山填海一样杀来。明心都要绝望了,这是个元婴修士的心魔,小小声说话他也听得见,卫煦这哪是求生欲,分明是怕自己死得不够快! 等一下! 明心只来得及把靠在耳边的卫煦推开,自己再要躲就来不及了,只能闭着眼等死。剑意带动风势,明心只觉得一阵头皮发麻,然后是刺耳的当啷声。 凉意顺着凉意顺着背脊下潜。 没死。 明心小心翼翼地睁开眼,瞥见脚下的禁锢阵多了一道剑意袭击的痕迹,再抬眸对上站在木箱子上愤怒又受伤地看她的燕纵。 燕纵不高兴,对卫煦的杀意只增不减。明心看得出燕纵只针对卫煦,不同于无情道情绪的浅淡,此时的他对卫煦恨不得杀之而后快。 早知道的话,她一定坚定地在靠近前把卫煦赶走。 明心颓丧地耷拉着肩膀,又不死心,挣扎起来问:你是看到卫煦觉得不高兴吗?为什么? 卫煦一脉相承的不着调虽然让人头大,但也不至于让人一看就起杀心的地步。 燕纵跳下木箱子王座,几步走到明心面前,隔着一道禁锢阵壁,让他走。 明心眼睛都亮起来了,不管不顾飞快把卫煦推走,又噔噔跑回来:你肯跟我说话了! 燕纵顿了顿,抱着剑盘腿坐下来。明心也学着他,盘腿坐下。 说嘛,你还没回答我呢。 燕纵扬起下巴,声音淡淡的,散尽风里有点说不出来的委屈意味:你前几天没来看我。他又道:你跟他们待在一起,今天还带着他过来。 明心:你,不喜欢他们? 燕纵又不说话了。 他本身就不擅长言谈,堕入心魔就跟社恐自闭一样。明心见他不说话,就自己猜:因为,他们把你关起来了,是么? 你是因为他们把你关起来,你不高兴,所以才动手打的卫煦,就是,刚刚那个人。 燕纵下巴抬的飞起,语气凉飕飕的:你被抓住了。 明心一愣,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是,如果不是她倒向哥哥明雩,他才不会这么轻易地被抓住。 明心倒吸一口凉气:那,你的意思是你可以随时破开这个禁锢阵?不能吧。这阵可是她哥哥的手笔,取北斗七星落成的禁锢阵,怎么可能被一个外行说破就破了。 果不其然,燕纵皱起眉。 明心又道:我,不对,是我们跟他们是一起。这里的所有人都是我们的同伴,我的意思是,他们不会伤害你的,他们和我都是想帮你。 燕纵不认同,看明心的眼神就像在控诉一个被洗脑倒向敌方的傻二楞。 明心一顿。 燕纵的眼神回温了稍许,眼底的意思变成:就算你倒向敌方,我也不会放弃你的。 明心: 明心忍着满身槽点,决定用逻辑解决这个问题: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做个论道题。 我们从头开始推论,在破庙里,我哥明雩抓住了你 燕纵骤然打断,义正言辞强调道:是他们抓住了你。 明心改口:我哥明雩抓住了我,然后又抓住了你,你因此觉得他们是坏人,拒绝同流合污对吗? 燕纵矜持点头。 明心又道:但是你看,我现在出现在你面前,我很好,他们没有控制并加害我,对不对? 燕纵谨慎点头。 明心继续道:所以我跟他们是一伙的,你跟我是一伙的,所以我们是一伙的。 明心:我这么说你能明白的吧。 燕纵: * 明雩解决完手头的事情,来南城墙见到丧成团的妹妹。 没有进展? 明心点点头,又摇摇头:也不能说没有进展。起码燕纵愿意开口说话。 明雩低头扫了一眼明心周身,见防御法器都在,又问:没想着进阵? 明心不说话了,眼神有点飘忽。 明雩蓦地严肃起来:燕纵心魔不定,危险性太高,我可以让你取见他,但无论如何,你不能破阵进去。明雩蹲下身,平视明心,父母亲至今毫无消息,我只有你一个妹妹,你答应我,无论如何都不能尝试破阵进阵。 四目对视了几秒钟,明心更丧气地垂下头:我只是想帮帮他。当初我下山的时候是他一路保护我过来的。 如果没有燕纵以一己之力挡下并反杀苍蒙一行魔修,现在是什么情况很难预估。 明雩:我知道,但是你的安全对哥哥来说更重要,你答应哥哥。 明心撇了撇嘴:我知道了。你铸阵是还加了灵气,我没有灵根解不开的。 明雩低笑:要是真解不开就好了。虽然我不知道你用了什么方法,但你借卫煦之手破阵的事,是打量我不知道? 明心一肃,生怕自己用寿数向卫煦借灵力的暗法被发现,飞快转移话题。唉呀,我都答应你了,我保证,我们快回去吧,我饿了,很饿,非常非常饿,我得吃很多东西!明心推着拉着哥哥往前走。 落日余晖洒下来,温暖的光仿佛有生命似的将环绕这座凋敝城池的惶恐驱散,夜色一点点到来,走到拐角,明心顺着交错纵横地小道往南望去,无数林立的帐篷,她分不清哪个是燕纵的,也不知道燕纵是不是也在看着她。 哥,我明天还能去看燕纵吗?我答应了他师兄要帮他的。 明雩没答话。 明心又保证道:我一定不会有事的,我身上都是防御法器,而且我也不破阵进去,就在阵外想办法。他是因为我才强行掐断晋升,不然的话肯定不会长出一个心魔的嘛,如果我不帮他 明雩抽了抽嘴角。知道了。记得你的保证。 哥哥最好了~明心欢呼起来,跑跑跳跳地转进帐篷里。 第60章 060 双更合一 【第六十章:双更合一】 得到哥哥的允许, 明心正大光明往南城墙跑,偶尔也到封听主理的后勤报道,做点力所能及的事情, 换点关于燕纵的情报。 随着时间流逝, 从封魔阵里涌出来的魔修越来越多, 他们占据聚魔林为营形成天谴屏障,徐徐向外入侵。明雩秦符等主战的修士越来越忙, 通宵达旦夜不归宿变成常态, 慢慢地,主理后勤, 负责治伤吊命的封听也加入战场, 卫煦周弃几个还不够格的则留下接替后勤工作。 明心能做得不多,帮着打下手也忙到脚不沾地,留着见燕纵的时间一挤再挤。 这夜,封魔道一片沉寂,巡逻的修士点起篝火,光辉照不到的黑暗像潜伏的野兽。 忙到虚脱的明心躺到床上,没一会儿就沉坠梦中。 梦里有悉悉索索的声音,吵得头疼, 明心不得不凝神在那道声音上, 听到声音朦朦胧胧, 由远及近 是成百上千人的低泣呼鸣。 在哪儿?你在哪儿 找到你了 恼人的呼喊声如影随形。 印刻在灵魂里的记忆如潮水退却,沉凝的黑暗, 骇人的窒息中,明心猛地一睁,睁开了双眼。 湖水,绿叶, 浓雾,竹林微风构成,映照在地上斑驳的光影明明灭灭,四周仿佛桃源仙境一般,明心还没来得及探查这是什么地方,突然心口一窒,一股奇异的疼痛感从心口涌上来。 灵魂与身体,诡异的疼痛从周身上下四肢百骸,密密麻麻地传来,一点挣扎的几乎都没有,明心抓着心口蜷缩在地上,冷汗冒出来,连呼吸都疼进灵魂的不相容感,一时让明心分不清现实还是梦境。 疼痛对她来说其实不陌生,在十岁之前这样的痛隔三岔五就有一遭,她也不是一点疼都受不了的人,但这一刻,心口传出的痛却仿佛贯彻灵魂,她只能用力把自己团在一起,迷蒙中睁开眼,在泪水侵染中看到一棵的老树,树下一方石碑,碑上刻着三个字 明心努力地想去看清碑上的字。 忽地,一阵如惊雷的刺耳擂鼓声从半空传来。 明心猛地睁开眼,梦中遗留的五感让她捂紧心口,刮骨的疼痛如潮水一点点退去,好一会儿,明心才缓过气来,抹了一把额头,发现自己出了一身汗,正想去换衣服,帐篷外远远而来的嘈杂声。 明心掀开帐篷的帘毡这才发现,擂鼓声不是梦,是复刻在城墙上的防御法阵的警示声。 半空中镌刻的封魔道三个字随着阵法晃动明明灭灭,更远的凡人聚集地里磷火若隐若现,痛苦地哀嚎声穿刺人群中,好不容易恢复一点的生机在绝望里湮灭,明心瞠目结舌地看着穿着修士道袍的,或是脸熟,或是听过名字的修士提着刀剑在人群中无情猎杀。 电光火石间明心想到了衍天宗护山大阵前,为魔修开阵的奉火宗弟子张烽。 这些人,也是魔修。 明心脑子转地飞快,这几天封魔阵有异动,明雩和包括秦符在内的几个剑宗大弟子前去查看,恰好聚魔林里有魔修聚集,剩下的修士不得不前去拦截,剩下留在封魔道里的要么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要么是低阶没晋级的修士潜伏在修士中的魔修在此刻大肆暴露,为的就是趁虚而入,意图一击毁灭明雩一等呕心沥血建立起的防线。 不能让他们得逞。 明心打定主意,逆着人群往城墙处跑,路过路口见到卫煦,顺手一把拽过来给自己打下手。 衍天宗的护城阵之所以闻名于世,可不是只有简单的绝对防御这么简单,必要时刻逆转,还有绞杀效果虽然不如驱魔阵,但对付城内的魔修也算一道杀招。 明心飞快地跑上城墙。快,借灵力给我。 两人跑得太快,卫煦来不及问,一手搭在明心手上,奔腾的水系灵力由交叠的手传到明心体内。 灵力从奇经八脉趟过,明心脸色瞬间变得苍白,疼痛从骨头缝里蔓延出来,但她管不了太多,双手掐诀凝阵,阵在手中一闪,顷刻化成流萤,明心一踉跄呕出一口血来。 不行,灵气不够。 明心急得跺脚,空气中的血腥气越来越浓,嘶鸣哀嚎声此起彼伏,以周弃为首的低阶修士挡在最前,竭力挽救,却又无可奈何。 魔修太多,有一部分,甚至已经开始解阵了。 脑中的念头一个接一个闪过,无数的想法兴起又被否决,就在明心要绝望之际,一低头,自城墙往下,明心看到了一双猩红的眼眸。 燕纵坐在木箱子上仰着头与她四目相对,嗡鸣的雪名剑在他手中蠢蠢欲动。 边上的卫煦顷刻明白了她的想法。你不会 没有别的办法了。明心截然打断,凝聚手中仅剩的一点灵力,纵身往下跳,阵光在她手中溶解,她就像扑火的飞蛾落进禁锢阵阵中,然后被燕纵拦腰接住。 夜风刮过旷野,周围明明这么嘈杂,明心却灵敏地捕抓到一丝满足的轻笑。 看在你自己进阵的份上,虽然晚了那么多,我也勉强不生气了吧。 低沉的男声融进风里,明心根本听不清他说了什么,她只看着夜色掩盖里苦苦挣扎的凡人,不停地催促他。 快点! 燕纵,你快点! 雪名剑在她的催促声中化成剑光,与此同时,满城刀剑,有主的,无主的都在应召悬在半空中,低低嗡鸣。 打魔修就可以了,别杀凡人。明心顾不上自己,也没发现自己还在燕纵怀里,焦急地扭来扭去,想将周围的情况看得更清楚一些,偶尔她扭动的动作太多,燕纵险些箍不住她,只能一把把她扛在肩上,一踏停在半空中。 万剑同杀,嚣张的魔修没能多挣扎几秒就倒下了。 还在城墙上的卫煦抱头鼠窜,看到城墙下,又冒死大喊:小苗,城门!城门被打开了 明心一惊,忽然间,燕纵身形一晃,明心就已经被一道黑雾裹挟着跌下去了。 真是,好久不见了~ 略熟悉的声音,明心一看,果不其然,是燕纵追着砍了一路的魔修苍蒙。 那厢还停在空中的燕纵皱着眉看着自己的手,又不高兴地看着挟持明心的苍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苍蒙掩藏了他的修为,被燕纵从衍天宗撵到封魔道的这一路他都是装的,现在,摊牌了,他不装了,他周身凝聚的魔气,少说是个魔尊。 明心对比敌我双方的实力,沉默了。 打是打不过的,苍蒙的冰刃抵在她的脖子上,她就是想立阵也肯定快不过刀子;等驰援,她哥一行人,起码要明天早上才能到,那时她都凉透了,就算没凉,她也不能让别人拿她威胁好不容易建起来的前线阵营。 低头看了一眼脖子前的冰刃,明心选择躺下,反正早躺晚躺都是躺,她过一百年也是要躺下的。 苍蒙大笑起来:真有意思,吾此前说想收你做徒弟的话亦还做数,你不妨再考虑一下。 说完也不管燕纵,化成一阵黑雾裹着明心就走。 哀鸿遍野的封魔道有一瞬沉寂,燕纵眼底的猩红比流水浓重,御剑疾驰,顺着苍蒙消失的方向追去。 被抓的明心再落地已经是天色将明,四周有花香环绕,明心小心观察,忽而发现,四周的景色正是她梦里见过的脚下小路尽头,那一棵老树,树下一方石碑,碑上刻着月隐族三个大字。 明心鹌鹑一样被拎着朝村子里走,走到村口又见一个红衣的女子迎出来。明心觉得有点眼熟,但再细看,心口又突兀地疼起来,疼得受不住,倒在地上打滚。 迎出来的红衣女子带着诡谲的笑意,蹲下身凝视着明心。 苍蒙抱胸靠在破败的村子矮墙边,是她么? 红衣女子笑了:嗯,她不轻不重地拍着明心的脸颊,半是感叹半是嘲讽,不情蛊啊,疼么?好久没感受到,还真是有些怀念,可惜你爹娘看不到了,真是可惜,哈哈哈 明心没精力理这个疯子,费力地想蜷缩起来,好像这样能抵消一些疼痛似的。 肖焰抓着明心的头发,不费吹灰之力拎起来,眼底的疯癫藏都藏不住:你生来就是要死的,不情蛊给你续命,你那贪心的娘亲却不知足,以阵辅药强行压制了十年,如何了,还真当能让不情蛊永远冬眠下去?我真想看看啊,真想看看是谁让你动了尘世贪念疼么,疼就对了,我曾经也是这么疼的! 恋耽美 免费阅读-陈免免陈免免(39) 她痴狂地按着明心的头要往坚硬的青石板砖上磕,明心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 明心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血从额头流下来,脑子里都是钝痛,嗡嗡地好像被电钻搅碎了一样。 肖焰又大笑起来,疯疯癫癫地对着明心的耳朵嘶吼:想去看看你爹娘嘛?隔得不远,他们可到死都念着你呢。 声音像从虚空传来的,躺在血泊里的明心忽地一颤,四肢百骸猛地抽搐起来,然后手脚并用地挣扎起来。她十指紧扣在地,砾石卡进甲缝,鲜血流出来,她死死地注视着肖焰。 你认识我爹娘? 何止是认识 矮墙下的苍蒙眉间一跳,忽然凌空往后一跳,狂风乱舞的剑势几乎将四周刮成平地! 气氛突然有些焦灼。雪名剑下,踏足而来的少年气势变得凛冽杂乱,跟昨夜截然不同,仿佛变了一个人! 空气里血腥味有些重,升起的朝阳将月隐村点亮,燕纵猩红的眼睛看苍蒙如同看死人一样。 苍蒙摆弄着手里的冰刃:追得倒是很快。 肖焰才被剑势逼退,狼狈落停,就看到燕纵珍之重之地将满身是血的明心抱起来,这一幕刺痛她的眼,她登时怒火中烧起来。 她垂眸看着明心:这就是激起你不情蛊的人? 明心不知道她说的是什么,剩的最后一点力气,拽着燕纵的衣角:别别杀她,她知道我娘在哪 一句话还没说完,明心已经痛晕过去,倒下前一刻最后一幕是燕纵垂眸一眼。 一道罡风呼过。 燕纵抱着明心像座经年不化的冰雕像,肖焰一抖,不知为何,忽地,咔嚓一声 伴随着一声轻响,肖焰只觉得灵魂中一阵寒凉肃杀,飘飞的裙角猛然炸裂,丝帛被剑气撕碎,消散在空气中。就连苍蒙都倒退三步,猛地喷出一口鲜血,惊疑不定地看向血泊中的燕纵。 你 面前的燕纵像是消逝了所有的生机,他仍在原地不动,漆黑空洞的眼眸里,无形又恐怖之至的杀念铺天盖地而来,黑苍蒙吓了一跳,道心之上,吾命休矣的念头如跗骨之蛆,几百年的修行根本从内底里崩毁动摇起来。 剑势逆解苍蒙大吃了一惊,你想死吗! 这根本不是一个元婴期的修士能拥有的实力。 刹那间,面前燕纵像变了一个人,眼底猩红流动,他抱着昏迷过去的少女走来,气息沉凝于身畔,无时无刻不有,无时无刻不动的灵气霎时湮灭虚无,狂妄了半世的魔尊竟意外地后知后觉地感到害怕起来。 他好不容易穿过界碑来到修真界,还没有在这样简单的人物手里搏命的觉悟。 他看了看昏过去的明心,道了一句来日方长,化成黑雾消散。肖焰本也想逃,但风不动了,顺风飞舞的花停了,莫大的势场中央,燕纵没有说话,目光停在肖焰身上。 过于剧烈的疼痛让明心昏迷都不得安宁,她睁开眼,意识迷蒙,刺骨的疼像个debuff,炎夏酷暑里她忍不住发起抖来,恍惚间她好似听到一句: 小苗 这话来得太突然,太熟稔,以至于她一时间没能反应过来谁在呼唤她。 她紧紧抱着双臂,努力想要蜷缩卡里,奈何疼痛从内向外避无可避,已经异常迟缓的她反应过来,勉力摇了摇头。 她本不想应答,但俯仰间,恍惚中,下意识就给出了回应。 第61章 061 她真的是太难了。 【第六十一章:她真的是太难了】 聚魔林深渊。 浓重的深林内, 黑影重新凝聚。 苍蒙靠着树干,身后的下属面面相觑,彼此眼里都是困惑不解, 最终斗胆发问:尊上, 我们为什么要走?那不过是个元婴期的剑修 魔修和修真界的晋升不同, 可一个元婴修士怎么都不会是他们魔尊的对手。 苍蒙百无聊赖地摆弄着手里的冰刃:这么努力做什么,本座是来搅浑水的, 又不是来拼命的。 那剑修虽说只有元婴修为, 但沉坠心魔像条疯狗毫无理智可言,花点力气本座是能打赢他, 但是本座为什么要替那群被放逐者扫清障碍?要记住, 本座只是答应了送他们过来,可没说要帮他们占领修真界苍蒙堪称和煦地拍着手掌,好了,现在来想想怎么把场面弄大一些。 困惑的属下一扫迷茫,诚挚拜服。 苍蒙眯眼笑起来,过于苍白的手指点着下巴:肖焰的不情蛊种了上百年时间,在蛊毒滋养下她的修为不算太低,与燕纵相比差了对战和豁出命的拔剑经验, 不过, 拖上一点时间还是没问题的。他点着身边比较机灵的几个, 不情蛊的事想必修真界都还不知道,你们几个去把刺头明雩引过来, 你们去魔修大本营,把情况原原本本透露给阎罗殿的那几位,就说封魔阵破阵的关键已经找到,让他们速速过来。 黑袍的魔修鱼贯而出, 苍蒙站在树干上,懒洋洋地靠着。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凌虐的剑势势场消散过后,火星燃尽之处,桃花烟霞又纷纷扬扬起来。 缓过心口传来的痛觉,明心勉力睁开眼,细碎的雨从半空落下,村口的老树被斩断,泥泞的鲜血流了一地,低下头身上披着燕纵的外衫,整个人缩在燕纵怀里,而燕纵闭着眼眸小憩。 明心: 明心跳起来:那个人呢? 不会打死了吧。 闭着眼小憩的燕纵皱了皱眉,不协调地挪动着身体,强制地将明心拽进怀里,连眼睛都没有睁开地示意着旁边。 那边雪名剑化作的剑阵收拢成牢笼,一身狼狈的肖焰正在其中不甘地挣扎着。明心有些震惊,撑着燕纵的胸膛要起来,你打赢了? 燕纵仍然搂着她,下巴靠在她头上,不明意味地哼了一声,又不满地道:别推,我头晕。 推在燕纵胸口的手感觉道粘腻的湿意,明心凝神一看,满手鲜血,连带着她身上的衣裳都染红了,一句话几乎是从牙齿了蹦出来:流这么多血不晕才怪!你怎么不包扎一下? 燕纵没回答,声音更虚弱:你没醒。 明心倒抽一口气,她现在不止心口疼,头也疼:我没醒你也可以自己包扎。 燕纵不在意道:刚刚不晕的,是你按了一下才晕的。 明心:那我可真是太对不起你了。 燕纵低声,带着点笑:没关系,我总是会原谅你的。 明心一顿,觉得心口钝痛尤甚,咬牙切齿道:坐起来,我帮你包扎。 安顿好重伤的燕纵,明心躁动的心火也散得差不多了。她愤怒只是因为燕纵对自己的不在意,这其实很奇怪,按交情说他们甚至算不上至交好友,但是燕纵对她的纵容说过分都不为过,而她一路来对燕纵的信任也比常人来的深厚且坚韧。 她不是感受不到燕纵在她心里的特别,只是从前她没有往那儿想。她这具身体才十四岁,但灵魂不是啊,如果按照灵魂年龄,她才是老牛吃嫩草的那个 她从前没想谈恋爱是因为修真界里年龄失真太过,几百岁的修士相貌基本维持在盛年,你根本没办法确定你面前站着的心动少年是不是比你爹还大,何况她没有修为,何必还去霍霍别人。 想到这里,躁动的心缓和下来,连带着影影约约的痛都散去了一些。 也不一定就是她想的这样,也许燕纵只是因为沉坠心魔。他是个无情道,感情淡薄,所以沉坠心魔时才会显得那么外露,等他心魔消下去了,说不定就能回到朋友距离。 月隐村已经变得荒凉,断壁残垣下,杂草横生,朝雨过后,明亮的阳光驱散乌云,燕纵的脸色依然苍白,身上被肖焰戳出来的窟窿被安稳的包扎好,明心蹲到雪名剑阵前,对上肖焰恨毒了的目光。 你说你见过我娘,她在哪里? 肖焰瞪了明心一眼。 明心又问:你刚刚说不情蛊,是什么东西? 肖焰讽笑出声:你不知道?想要知道也不难,你朝着这条路往前走,走进湖心岛你就什么都知道了。 肖焰一边说一边疯癫的笑,那笑里带着怨恨,怜悯,还有浓浓的嘲弄,燕纵皱着眉,雪名剑倒转,剑锋向内,下一刻,笑声变成哀嚎,肖焰一身红衣再度被血染湿。 燕纵不高兴地扯过明心,不让她靠近雪名剑阵。 明心顾忌他的伤,只得顺着他的力道起身,小小声道:我想去看看。我爹娘失踪至今,一直都没有消息 最终,燕纵以雪名剑驱策肖焰往湖心岛走,明心跟着身后。肖焰并没有不愿意,相反扭曲的内心让她很愿意带着明心去看真相。 三人安静地往村子里走,走到一半,明心又觉得这样的安静让她难受,于是没话找话说:你还在生气嘛? 燕纵没答。 明心又道:上回你不是说你晋升出关没能看到我才生了心魔,那要怎么样才能解开你的心魔,你又不能再重新晋升一次,难道要等到你下次晋升,然后我就守在你边上让你晋升出关第一眼看到我?可是,你这样还能修炼嘛?不修炼怎么晋升啊 燕纵停下脚步:你觉得我是因为晋升出关没看到你才生了心魔? 明心困惑:不是嘛? 燕纵:也,没有错。 明心:那你还能修炼嘛? 燕纵:为什么要修炼? 明心感到几分窒息:不修炼怎么解开心魔? 燕纵看她就像看一个傻子:不用这么麻烦,你亲我一下就行了。 明心一个踉跄差点扑到地上: 燕纵神色不改:害羞的话,牵手也可以。 明心只觉得心不痛了,头痛! 燕纵弯腰平视她,一字一顿道:你在装傻嘛?看不出来我很喜欢你? 头不止痛,头已经要炸开了。明心低头看着脚尖,干巴巴道:我我还很小,对,我才十四岁。而且我没有灵根,你不是无情道,你知道个屁的喜欢! 燕纵直起身,继续往前走。慢慢长,等到能嫁人了我就娶你,要是你哥哥不愿意我就到衍天宗入赘。没有灵根也没关系,我修炼快,能通过双修为你延长寿数,我死之前你死不了。至于喜欢,燕纵低声笑了一下,我看你的第一眼我就知道,你会是我的。 旧年长街,她坐在擂台榜下张牙舞爪地说着燕纵算什么东西的模样,春末的微风扬起她的发丝,那是比太阳还要耀眼的一幕。 明心愣在原地吃了一大惊:你你!!你怎么连孩子都不放过啊! 燕纵:? 明心痛心疾首:我们第一次见面,不是我六岁那年,你爬墙给我捡风筝的那次? 燕纵愣在原地,闷了好一会儿,义正言辞:那个不算,那时候我根本都没看你。 怎么没看,你明明看了! 住口。 明心摇头否决:就算没看,你来衍天宗那年,我也才十三岁!也还是个孩子啊,孩 雷灵气涌动,禁言诀脱手而出,燕纵箍住明心的肩膀:好吧,我可能是个变态,但是严格来讲,我跟你同龄同辈,最多算早恋。 修真界的年龄就是这么操蛋。 而且你现在想跑也来不及了,除了我,没人敢娶你的。但凡敢起这样念头的人,都会被他咬杀。 明心欲言又止,止言又欲,终于憋出一句话:你确定你不是心魔作祟吗? 这厮没心魔的时候冷情冷感半点看不出来喜欢! 她真的是太难了。 第62章 062 双更合一 【第六十二章:双更合一】 封魔道。 化成废墟的城池在晨曦中被休整, 新的营帐挪到没有被烧毁的另一边城墙,在瓦砾中哀鸣的凡人一个接一个地被挪到木板白布搭建的简陋通铺里,药宗弟子, 还有一些别的宗门弟子, 能帮得上忙的都忙碌地穿梭其中。 封听才带队从聚魔林回来, 又马不停蹄地为留守重伤的修士诊断,精神绷紧到极致, 陆斐也如是。 城里用作生存的物资本就不多, 被魔修一把火烧下去就更短缺,接下去半个月, 可能养不活这么多人了。 陆斐颓丧地揉着太阳穴, 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对坐的封听比他还憔悴。 留在封魔道的是各宗门年轻的低阶弟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有近五分之一被魔修策反渗透,剩下的被打了个猝不及防,靠着死战才将这场由内而外的混乱掐灭,同时也付出惨痛的代价。 封听按着眉眼,也说清自己这边的情况。囤积的药物基本耗尽, 重伤的弟子需要修养, 需要一个好的环境。对了, 被策反的弟子有多少是活抓的? 陆斐道:近十个,已经关起来叫人看住了。 封听眸低闪过一点尖锐的戾气, 不等陆斐看清就消逝了。杀了吧。 陆斐愣了愣,不可置信地反问:杀了? 封听语气淡淡地:城内损失惨重,不杀不足以平民愤。 可是不等明雩回来吗 明雩才是他们的主心骨,陆斐还想说话, 就见卫煦疾步跑进来:师兄,明雩哥赶回来了。 明雩昨夜收到传讯连夜赶回,到了城内了解战况、损失、伤亡,听到活抓的魔修后又马不停蹄找到陆斐。 带路。明雩道。 魔修狡猾,近三年来势汹汹,明雩正需要途径了解敌情。他大步走过,又倒退回来,拧眉看着卫煦。你怎么在这里,小苗呢? 卫煦张了张口,艰涩道:有立在城墙的法阵防护,本应该是安全的,但是当时魔修手段太凶残,乱作一团负责守城的修士暂离,没人守门,魔修趁乱把城门打开,魔尊苍蒙带着人进来把小苗抓走了 卫煦还没说完,空气一窒,脚下的青石砖炸裂,明雩猛地转头看封听。 封听沉默了一会儿。昨日正午,聚魔林里聚集了一队魔修,正绕道朝太虚剑宗去,情况危急,我带人去截杀 我不是说了无论如何你都得守在这里!谁允许你私自带人出去?明雩怒声道。 明雩!一旦魔修绕道而过,以封魔道为首的防线将背腹受敌。 南边剑宗山势险峻,是天险。 封听本就疲累,一下也被激起火气:是,山高魔修过不去,那山下的人呢,不管了吗?那些人跟城里的这些人有什么分别?城里还有法阵庇佑,他们什么都没有!你想守封魔道,只是因为小苗在这里,但是小苗的命难道就比别人高贵吗? 他少年拜入药宗,以医为道,立救众生疾厄之志,不问富贵贫贱,长幼妍蚩,普同一等,不顾自身吉凶,不避艰难险阻,人人生来一命,一命相等。 恋耽美 免费阅读-陈免免陈免免(40) 明雩,你要做的事是保护的这个世道,不是只是保护小苗一个人。 明雩脸色铁青,不发一言掉头就走。 卫煦追了两步,又停下去看封听。大师兄,小苗她 封听闭上眼睛,好一会儿再睁开,才勉强带上一点笑意:你做的很好了。不必担心,燕纵已经追过去了,再不济也能把小苗带回来。他顿了顿,你去看着你明雩哥,出了什么事再来找我。 卫煦只好又去追明雩。 魔修被关押的地方并不难找,由炼器宗看守,明雩才到,听到叫嚣。 我劝你们快快束手就缚,我界十大魔尊尽出,如今已经占领了月隐氏族隐居地,只等找到钥匙,将封魔阵损毁,便再没有什么能阻拦我们,若你们现在束手就缚,到时还能保住一条性命 明雩乌云密布,一探手隔着牢栏抓住魔修领口,惯性使口出狂言的魔修痛苦地号叫出声。 你刚刚说什么?十大魔尊? 魔修在冷压下不住发抖。 明雩甩出一道真言符箓,定在魔修身上:那你们仔细说说,你们那什么魔尊都是什么来头。 几个魔修不堪重负,吞吞吐吐说出魔尊名号,他们能知道的不多,对于崇敬恐惧的魔尊至多知道名号,至于招式手段,那是一点儿都不了解的。 煞源、宗廉、桀途、弥俑魔尊的名号各个响亮,或大或小都能在修真道史上找到名号,典型的在修真界活不下去,被放逐到界碑另一端臭名昭著的人物。遗臭万年修士被放逐到魔界都不安分,组了一个阎罗殿,积聚手下,直到破阵攻出。 明雩又问:魔修占领月隐氏族想找的是什么钥匙? 魔修身上贴着真言符,一张口吐出一口血,话还没说出来,人就倒下去了。 空气中灵力波动,明雩皱着眉,血咒。魔修的手段。 这几个魔修修为本就低下,真言符与禁言血咒相冲,没有抵御,直接死了。 * 月隐村。 荒废的小道尽头,静如镜的湖泊出现在明心眼前,熟悉的景象将脑海迷雾拨散,她想起了一些东西,但又很不真切。 明心顾不上癫狂发笑的肖焰,撑着船渡过湖泊,跌跌撞撞穿过小道来到竹楼前。 荒凉的风带动竹林树梢,竹楼的禁制还在,燕纵把肖焰推过去,又被阵壁反弹。 肖焰感觉自己像是撞了一堵墙,磕得头破血流也止不住讽笑:没有用的,这些年我何止一次尝试破阵,他们宁愿死在阵里都不肯出来哈哈哈 不属于记忆的景象在脑海划过,明心颤着手去解阵。她父亲在铸阵时下了功夫,明心一时解不开,让燕纵搭着手借灵力。 不比卫煦的温和的水灵气,爆裂的雷灵气才穿过掌心在经脉里穿行,明心就忍不住疼得发抖,燕纵翻手握住,截断溢出灵气传出。 很疼吗?让我来吧。 明心苍白这脸摇头。现在的她身上没一处不疼,雷灵气带来的爆裂刺痛反倒是最小的。 燕纵只好将自身暴躁的灵气压制下,缓和成溪流再传给明心,让她解阵。 也许是同源相近,竹楼的禁制对明心的排斥性很小,仿佛带着深厚的爱。明心花了一点时间,终于解开了阵,走进院门。 院子里是久无人居的荒凉,连空气都是沉寂的气息,光穿过此间,折射出影,将这里曾发生过的一切映射出来 父母亲的面容浮现,一开始那样美好,却随着时间慢慢变得阴郁和悲伤。大滴大滴的眼泪从眼眶跌出来,熟悉的场景仿佛从脑海里重现。 这些都曾出现在她的梦里,在梦中,她亲眼看到父母亲在这里走过的痕迹,他们在这里求药,在这里居住,在这里被哄骗,被种上不情蛊,然后陨落 这些,都是因为她。 明心无意识跌坐到地上,耳边是肖焰疯癫的笑声,身上无一处不难受的疼痛像是能把她的五感都剥夺掉。 明心! 她愣愣地转头看护住她的燕纵,眼泪里迷蒙着的是他的焦急,她捂着心口,嗫嗫道:这里种着的,是不情蛊 凉风平地起,扫起落了一层的竹叶,也扫过竹林中央一座孤坟。 竹楼外,杂草遮挡的尽头,微弱的灵气一闪而过,黑衣长袍的苍蒙掂着手里的留影石,一边往外走一边道:修真界的后起之秀们也真是沉得住气,看来他们是不会冒失前来了。 跟在他身后的属下,沉默的像道影子。 苍蒙也不恼,现今跟着他的都是魔界纯正魔修,跟之前那些半路出家的不同,这些都是他的死士。 也无妨,既然他们不来,那本座送去就是了。苍蒙将手里的留影石往后递。你速将这个送进封魔道,记住,一定要让所有修士都看到。 身后的影子接过石头迅速消失不见。 苍蒙从阴影下走出来,抬手遮着阳光,自言自语道:算算时间,阎罗殿那群废物也快到了,留给本座那未来的小徒弟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 一道真言符,活抓的十个魔修无一活口。 离开地牢,正午的天又阴沉下来。明雩走到路口,看到了抱剑等候的秦符。 昨夜大火将原本的营地烧得一干二净,灰黑的焦土踩在脚下,像是还能感受到那场大火的温度一样,。 明雩立在其上:来找我要师弟的?你也看到了,弄丢了。 身后的秦符静默了一会儿。我们师兄弟几个比你们先到封魔道。 他们见过那场修真界大能自爆封道的场面。 当时我师尊带人探查封魔阵,还没回来就在阵前自爆封道。他临去前,最放心不下的是燕纵。 燕纵自小七情淡漠,人人都道他适合无情道,后来他剑法练会了,修为提上来,人却卡在问心劫里。他不是不清楚自己想要什么,他的淡漠只是没找到想要的。秦符看向明雩,我与你是同道好友,却有一句话瞒你至今,当年燕纵从衍天宗下山,当夜渡过问心劫他恋慕明心,起于心随意动,起于道法根源。 也许时间会变,爱恋会变,但道法不会。一个修士的道,那是比命还要重要的东西。 回应他的是明雩的沉默。 秦符明白他的沉默是不否认,尽管现在情况悲怆,但他还是打心底里为小师弟感到高兴,起码障碍少了一点。 情况胶着,魔修在暗处蠢蠢欲动,你坐镇城内不能轻易出动。我们师兄弟几个徒有修为,却不能纵横捭阖与魔修周旋,不如就由我去找他们俩吧。 明雩下意识皱眉想反对。 秦符又笑道:也不全是为了明心,我家小师弟也不见了,我这个做师兄的,总得把人找回来。我方才说这么多,其实也是想宽慰宽慰你,燕纵或许别的会做不到,但是只要他还有一口气,粉身碎骨也不会让明心有事,你且安心。 明雩设想了一下燕纵冷着脸粉身碎骨的场景,一时不妨差点被逗乐了。 就在这时,陆斐神色慌张匆匆赶来,走到跟前,看着明雩又踟蹰起来。 明雩心生一点不安:出什么事了? 陆斐展开手掌,露出手里的留影石:是明心 * 不情蛊像一道烟花,将封魔道炸得沸反盈天,月隐村里,明心匐倒在母亲的墓前沉默不语。燕纵陪在她身边,陪她一起叩拜。 身后不远处的肖焰已经被雪名剑阵搅得满身鲜血,只剩一双狠毒的眼睛牢牢盯着墓碑前的两个人。 明心的脸色苍白得可怕,唇上没有一点血色。燕纵扶起她,低声问:还是很疼吗? 明心摇了摇头,又觉得摇头表达不出心里所想,虚弱道:也不是很疼。小时候疼习惯了。小孩子感觉敏锐,现在长大了疼习惯了,虽然还是疼得难受,却没到动弹不得的情况。 她本意是想让燕纵放轻松些,然而她说完,燕纵眉峰皱的更紧了。自从知道她身上的不情蛊效果,他的精神绷得比她还要紧,如果不是不情蛊无解,肖焰此时被拷问地还有没有命在两说。 我母亲在此病故,父亲停留几年就不知去向,如今也不知道如何了,我们得赶紧回封魔道通知我哥 一阵刺耳的桀桀笑声由远传来。 回封魔道?远来是客,两位不如就留下吧。 明心一肃,燕纵飞快召起雪名剑,将明心护到身后。 黑雾在眼前凝聚,拢现出密密麻麻的魔修身影将他们包围住。 魔修中间为首的是一个尖瘦的阴郁中年,因被穿透琵琶骨而佝偻着背脊,阴森森得眼睛注视着明心。 琵琶骨电光火石里,明心记起曾经读过的道史里的一则,说是两百年前有意魔修因妒恨同门,痛杀师门一百二十八口,最终被大宗门下令捕抓,穿刺琵琶骨的记载。 魔修宗廉? 阴郁中年又笑了一声,嗓子像是被磨砂磨过:哦?小女娃儿是认得老夫? 午后,浓厚的乌云遮天蔽日,疾风吹动竹林,四处都是魔修阴森的笑声。明心搀着燕纵穿梭其中,沿途丢下的碎石子布成阵型,阻隔视线隐匿踪迹。 明心手里是有铜钱的,但她只有一副,一旦用在沿途上,那之后的路她就在没有趁手的武器。布在沿途的石子是普通的石子,立阵的效果只有一点,他们必须更快地撤离。 燕纵神色灰败,浑身都是血迹。燕纵只是一个元婴修士,带着伤,根本不是魔尊宗廉的对手,早前对战肖焰留下的伤口再度撕裂,还有更多的,被新割裂的伤,那是魔尊宗廉以琵琶刺做武器留下的伤口,深可见骨。 明心一边拖着燕纵往前挪,一边捂着他渗血的伤口,在她察觉不到的地方,那双猩红的眼眸已经如残灯将灭。 你撑住,你不能。明心声音里都是哭腔。 湖心岛不算大,但明心却觉得路那么长。挫败从心底涌上来,她也清楚其实宗廉能很轻易追上她,之所以没追只是想拿他们逗趣儿。 灵气化作的箭矢时不时从背后冒出来,明心不作他想用身体去挡,致命的伤会被她身上亮起的一道道防御法器的光芒挡下,然后更锋利的箭矢再度从身后冒出来。 明雩留在她身上的防御法器一件件碎裂,最终变成没有灵气的烂石头。当最后一件蝉织珠链也黯淡下来,他们终于来到了湖边。 宗廉在身后慢慢地踱着步子。 小女娃儿不跑了吗? 明心满身狼狈,手上身上都是血迹,有她的,更多的是燕纵的。 既然死心了,不想跑了,那就乖乖给老夫留下吧。 明心撑着燕纵一步步后退,水渍浸湿鞋底,淹没脚跟。你想活抓我,是想要不情蛊? 宗廉佝偻着背脊,笑意瘆人:老夫倒是愿意跟你多聊几句,这几百年时间,能跟老夫说几句话的人实在没几个。不过,多说两句话也不能给你拖多少时间。 这话里都是戏弄,明心一步步后退,湖水已经漫过膝盖。 宗廉也不拦着她:我劝你别往后退了。这湖里并没有什么地下暗道可以供你逃生。 月隐氏族的湖底看着澄澈,但其中隐匿的封魔阵却是他们魔修的梦魇。他们就是从湖底爬出来的,没有人比他们更清楚湖底是什么样子。 明心并没有因为他的话停下脚步。燕纵还在她肩上,残留的意识挣扎着想要醒来,但到达极限的身体,他甚至睁不开眼睛。 你想活抓我,是想要不情蛊?明心重复问。 她知道不情蛊是镇守封魔道的关键,魔修大概是真的想抓她。谁知宗廉笑起来,阴鸷的眼睛眯在一起:我们确实想抓你,但活不活无所谓。 不情蛊是守阵的钥匙,但他们魔修只想破除这道门,他们想要明心是想用她的血肉溶解这道矗立两届的门,所以,她活着还是死去并不重要。 话音落,干枯的五爪凌空朝明心抓来。 这一击速度极快,明心根本来不及闪躲,她只能仰头往水下倒,倒下去前,手里的铜钱飞快甩出。与此同时,湖泊底下,阵法齐耀。 她虽然初次来,但她在梦中已经在这个隐居之地逗留多年,她太清楚这里的布置,否则她又何必千辛万苦背着燕纵跑过来。 铜钱摔进水里,利用破碎的封魔阵流动的灵气,一瞬间结成另一道阵,宗廉只来得及看到狡猾的小女娃儿咧出笑意,带着重伤昏迷的同伴沉进水里,消失不见。 该死! 沉寂的湖水爆开,脸色阴沉的魔修反手暴躁地撕裂追上来的手下,血腥气一瞬间充斥空气里,久久不散。 第63章 063 燕纵得跟我一起。 【第六十三章:燕纵得跟我一起。】 第一个感觉是窒息。 水压从四面八方涌来, 水流的咕咚声被放得无限大,头顶的阵法光线变得昏黄暧昧,明心抓着燕纵, 利用水压一蹿挡在他身上, 挡去宗廉打入水下的暗器, 手腕上的蝉织珠链咔嚓一声碎裂。 陌生的感觉让燕纵十分不安,沉重地意识崩到极致, 只要一个契机就能睁开眼。他不该晕倒, 不该在这里倒下,这里这么危险, 剩下明心一人, 她会多害怕。 不安的内心驱使他想睁开眼,就在他要睁开眼的瞬间,一双手将他环住,扑面而来是熟悉的气息,紧接着双唇渡上一片冰凉的柔软,有什么强硬的撬开他的唇,五感顷刻被凝聚,清甜湿润的空气度过来的同时, 还有什么更柔软的东西被感觉捕抓。 窒息和疼痛袭来, 明心什么都看不清, 被调动的阵法光辉已经堪比日月,光辉把四周虚化, 在传送阵生效的顷刻,她也晕了过去。 意识到事情不对头的一瞬间,明心是拒绝的。 带着燕纵沉湖的顷刻,时间太急, 她只来得及画出一个落点不定的传送阵。 黑漆漆地四周,鬼哭狼嚎的夜风惊起在小破村庄里栖息的三两只寒鸦。悉悉索索的动静伴随着房屋倒塌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山头那边还若有若无的传来令人毛骨悚然的野兽嘶吼声这是什么鬼才地方? 陌生的环境顷刻间调动了明心所有的戒备。 她发现自己正歪坐在地面上,寒湿的地底涌起的冷气渗进身体里,侵蚀着四肢的知觉,燕纵躺在手边,手腕上是她系上的防止被湖水冲分开的纱帛。不远处的断壁残垣挂满染着阴沉血色的招魂幡,幡下还点着的三炷香,烟气袅袅升起,一位背手而立的黑袍青年正笑意盈盈地看她。 青年有些懒散,黑眸笑意闪动,长眉斜飞入鬓,即便是高兴的神态都让人不敢轻慢正是魔尊苍蒙。 运气很糟。 明心心下一咯噔,猛地坐起来,可才一动,空旷的地面四周立刻无中生有地窜起几股电流。绛紫的电流以明心为中心汇成陌生的阵法图样的,疼痛突如其来,她一时没忍住,呜咽出声。 最好别动,行魔一脉的阵法虽然不如你们衍天宗简便,但杀伤力冠绝一时,而且你身边的剑修可撑不住几下了。 明心冷静下来。她手边已经什么都没有,所有的防御法器都碎在月隐村湖心岛上,能用的铜钱也落在湖水里,燕纵昏迷不醒,两个人手里就只有一把雪名剑,而且雪名剑还只有燕纵能用。 恋耽美 免费阅读-陈免免陈免免(41) 你也是来抓我去开阵的? 苍蒙竖起食指否认:本来是,但现在本座是来收你这个徒弟的。 明心木着脸,探手去摸搁置在一旁的剑,入手的刹那,冷兵器渗人的杀气穿透毛孔涌入神经。 苍蒙看出她的想法,眯眼笑道:劝你不要,这里是聚魔林深处,再往外就是魔修十阎罗殿。正如你知道的那样,魔修只想毁阵,你是死是活对他们来说没有区别。 你不也是魔修?明心比苍蒙想象中要冷静。 苍蒙越看越觉得满意:本座与那群放逐者可不同,他们是倾家荡产来收复失地,而本座最多是旅个游。 修真界风景好,他就多逛两天,界碑另一端才是他的天下。 明心: 苍蒙道:给本座当徒弟可不亏。 明心看了看苍蒙身后像道影子一样的属下,这位就是行魔一脉后人,地上的阵法就是他的手笔。 挨过最初的电击的疼痛,明心破罐子破摔地瘫坐在地上,道:好吧,反正也走不了了,但是我有个条件,燕纵得跟我一起。 她是能赖着谈条件,但是重伤的燕纵却没有那么多时间,他需要丹药吊命。何况现在这个情况拖下去也走不了,只有燕纵恢复了,他们才有出逃的可能。 苍蒙长眉一挑,十分爽快地接受了这个条件。影子一样的行魔后人上前解阵将明心接起,又拎破布一样拎起燕纵。 嘶,你换个方式,你压到他伤口了 明心也不让别人扶,只让行魔后人专心地公主抱燕纵,尽可能不再造成二次创伤。苍蒙踱步走在最前面,跟初见时被燕纵撵得鸡飞狗跳的模样全然不同都是戏精,装的也太像了。 苍蒙摇着手里的折扇:心情好,小徒儿有什么想问的,本座有问必答。 明心也不跟他客气:饿了,你们包吃住吗?她可是个没灵根的凡人,一直没东西吃可是会死的。 苍蒙笑起来,道:自然有。 明心:衣服呢?我不要你们这样黑漆漆的,太单薄也不要。 有。 明心:还有药。 当然。 * 封魔道。 这就是魔修出现的原因吗? 月隐族覆灭,封魔阵只能由被种下不情蛊的人去守。 不管如何,现在当务之急是要把失踪的明心找回来,不能让她被魔修抓住。 留影石散发出幽光,显示在半空中的最后一幕是湖心岛阵法湮灭时遗留的景象,不情蛊现世,明心咳血倒下,不远处密密麻麻的魔修渐渐包围而来。 明雩身下的座椅扶手被重轧出五道指痕,他盯着明心最后的影像,霍地起身:封听陆斐带着炼器宗药宗等宗门留守,其余人跟我围攻聚魔林十阎罗殿。 被点名的顷刻起身,紧跟而上。封听也站起来:阿雩。 明雩脚步顿住,声音冷如寒冰。 我会把不情蛊带回来。 * 聚魔林里,浓密的枝叶延绵不绝的阻挡着面前的路。明心握着雪名剑一边跟着苍蒙的路走,一边谨慎地探着四周。 聚魔林太大太大,苍蒙又绕路,走到现在她已经不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了。她顾不上跟多,在苍蒙手里拿过疗伤的丹药,给燕纵治伤。 燕纵的情况很不好。他虽然是越级输出的剑修,但从封魔道一路打过来,先是群战,然后是越级抓住肖焰,还没休息多久,又碰到心狠手辣的魔尊宗廉,打到最后浑身是伤,支撑不住才倒下。 明心喂完药,靠到燕纵身边,感觉到不同寻常的热。燕纵有些低烧,明心焦急起来。 还有多远才能到? 苍蒙散步一样的步子不受明心催促影响,淡淡觑了一眼燕纵,笑道:快了,你看,这不就到了。 明心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密林深处的半山腰上,一座阴森可怖的大殿在阴影中若隐若现。 第64章 064 等回去了,我们成亲吧。 【第六十四章:等回去了, 我们成亲吧。】 苍蒙的宫殿在十阎罗殿的高山深处,人迹罕至,能出入其中的只有苍蒙信任的魔界原著属下。 明心被安排在内殿, 她能去的地方也不多, 仅有一个山头, 山下必经之路有魔修驻守,当然明心也没有时间下山, 到这里的半个月来她一直守在燕纵身侧, 就连熬药都没走远。 苍蒙没有敷衍她,给的伤药都是最好的, 起初重伤的燕纵连药都喝不进去, 明心没办法,只能一口一口渡,值得庆幸的是,在她的不懈努力下,燕纵的情况在好转,烧退了,半个月后,伤口也逐渐愈合。 一天深夜, 明心照例给燕纵喂过药, 又检查过燕纵的恢复情况, 才疲惫地靠在床榻上睡着过去。她睡着也不安稳,不情蛊种在心口上, 疼痛密密麻麻,安静下来时最是难受,本来应该是睡不着的,但是这段时间太劳累, 眯着眼半梦半醒,忽然听到一声剑鸣声。 明心惊醒的瞬间,骤然被人拉起,再定神发现自己已经在床榻里,压在燕纵身上。她抬头对上一双猩红的眼睛。 明心惊喜道:你醒来!快松手,别压到了你的伤! 燕纵松开手,却不让她下床,张口沙哑之至的嗓音问的第一句话就是:还疼吗? 明心知道他问的是什么,摸着心口笑道:也不是很疼,你呢,你的伤口还疼吗? 燕纵抿着唇,定定地看了她一眼,揽手将她抱进怀里。 骗人。 明心被抱了个措手不及,微弱的烛火里,燕纵棱角分明,属于他的少年的气息不知什么时候悄然褪去,明心恍然惊觉一年过去了,他成年了。 如果这是和平年代,燕纵会如约加冠,他会是修真界最杰出的那批人,后人需要瞻仰着他,以他为山巅高峰里程碑,她也会慢慢长大不对,如果这是和平年代,那她应该在出生那年就死去,世界不会有她,她也不会见得到燕纵。 一股难以言喻的感觉萦绕在心头,明心没有任何抵抗,一头扎进燕纵怀里,她像小兽一样蜷缩着,忽然无比地委屈,那些她原本能承受的苦楚,能接受的命运,在这一个仿佛有千斤重,压着她,让她难受的想哭。 安静的烛火跳动,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明心缓过涌上心头的那阵感觉,揉着有点泛红的眼睛,低声嗔怪:本来也不是很疼的,不知道为什么你一醒来就尤其疼。 话一脱口,明心就后悔了。她心口疼是因为不情蛊,而不情蛊之所以发作是因为她动了念,眷恋着燕纵。 我不是那个意思,不是怪你 燕纵打断她的话:等回去了,我们成亲吧。 啊?明心呆愣住。 你也喜欢我。燕纵比以往任何时候都严肃。 疼痛是最好的证明。这一路重伤,他虽然一直醒不过来,但是危机感迫使,他仍留有一缕神识在外,一旦明心遭遇不测,神识烧尽他也会挣扎起来的。他做好了准备,尽可能休息以备最后一搏,但明心做的很好,敏锐避开了会面临的危机。 但是 不情蛊的事情交给我。燕纵道,不情蛊经过万年传承,到现在仅剩蛊主血液存养这一种办法。但不情蛊出自羲和真君座下弟子,其守阵多年,陨落之后,一定在世界的某处留有秘境未被发现。 他只要找到秘境,就一定有解决不情蛊的办法。 因为落入敌后,暂时也没有离开的办法,只能继续苟着,继续为燕纵疗伤。苍蒙得知燕纵醒来的消息并不加以干扰,只是着属下在上午下午这样大段的时间请她去上课。 苍蒙的课实战大于口述,他做的最多的事是让人把她丢进深山老林里,一边让她在荒原求生,一边让行魔后人布阵追杀她,好在阵法主打阵地战,在追杀上实在独木难支,没有灵力做后继的明心靠着以阵解阵,次次死里逃生,渐渐摸出一点门道来。 与此同时,行魔后人的阵法造诣也稳步拔高,速度仅比明心差上一点儿。在界分神魔之前,行魔一脉就是大陆有名的阵法世家,只因为阵法狠绝才被隔绝到界碑另一端,与衍天宗走上两个极端;到如今,邯既,这一代的行魔后人,在界碑另一端,也有着不俗的天赋。 三天玩命一小考,五天搏命一大考的日常里,明心忽然觉得周围气氛徒然压抑起来,具体体现在:苍蒙寂静的宫殿多了许多频繁来往的下属,各个都神色难看,偶尔见到她还有些戒备。 一连过了两天,燕纵的伤基本大好。 这天丛林生存日常结束,明心大汗淋漓地瘫在地上,恍惚地夕阳混杂着汗水让她睁不开眼睛。苍蒙在她跟前蹲下来,伸出手还没碰到她,一柄剑光直冲而来,他侧头,百丈之外的树干上看到了持剑而立的燕纵。 苍蒙拢着袖子站起身,目光看着燕纵,话却对着身后的邯既:去杀了他,解决你师妹的心痛病,算做你给你师妹的入门见礼。 邯既目光一凌,拔出武器就要上,燕纵也根本不虚,他伤势全好,越战越勇之下,安全离开聚魔林都不成问题,问题是他要怎么把明心带走。 气氛一触即发,明心顾不上累,连忙爬起来,挡在燕纵面前。住手!我们不是说好的,你要是欺负他,我就不学了。 这么长时间,她早就看清事情的本质,或许苍蒙看她天赋不错,有收她做弟子的心,但更多的是他为了邯既。邯既作为行魔一脉的后人,修炼到了瓶颈,苍蒙名义上在训练她,实际上也靠着她画阵解阵训练邯既。 苍蒙对弟子一向宽容,摆着手里的折扇:之前是这么说的没错,但如今不同了。他笑眯眯地看着明心,你哥哥带着几百剑修绕过聚魔林打到十阎罗殿里,把驻守在此的两位魔尊打了个措手不及,还抓了那两位的座下首徒囔囔着要把你换回去,闹得鸡飞狗跳。 按本座说,你哥哥着实太年轻,几个首徒哪里比得上你,要是你在那几位手里,这时候骨头都不剩了。苍蒙哼笑了一声,目光落到燕纵身上,你和你的小白脸之所以还能活着,只不过是本座拦着,没人知道你在此处罢了。 明心被小白脸三个字刺激得晃了下神,一言难尽地看着苍蒙,又偷偷瞥见燕纵毫无接受不良得神情,诡谲的沉默下来。 让本座想想,不省心的小徒儿莫不是还想着偷偷回家找哥哥吧?苍蒙踱步到明心身侧,说笑似的继续道:你们修真界不是一向讲究一日为师终身为父?那群道貌岸然的修士看不到你的天赋,但本座可以,何况你身上带着不情蛊,回到那边会是什么模样你不会没有想过吧? 明心知道这是攻心计,垂下眼眸,虚假地恭敬道:魔尊大人说笑了。 可不是说笑,虽然不情蛊在她身上,但她又没有灵根,就算修复了封魔阵,她守阵最多只能守一百年,百年一过,阵门重开,还是要打起来,她哥哥必定会有别的办法。 家还是要回的,家再危险也比魔界来得安全。 除了下山,苍蒙并不限制明心走动,明心借此隐蔽探查消息。修真界的消息如同苍蒙所说,真假暂时不提,但十阎罗殿确实只有两个魔尊镇守,其余七个有五个还在界碑另一端,另外两个分别在西边阳关道、南边沧鸢城,和十阎罗殿形成战线。 明心将探知的消息带回,和燕纵商讨。为了防止意外,燕纵跟她还是住在一个房间,一个内间一个外间,除此之外,燕纵在苍蒙的地盘十分受限,出入都有盯防。 明心将消息说完,又道:今夜是我哥和你师兄在十阎罗殿外的迷踪渊与魔尊交涉的时间,按照苍蒙的设想我们会在今夜出逃,若我们出去必定中计,不如先缓下等后天,逃出去再往西追半夜应该就能追上我哥他们了。 山脚下立了禁制,这道禁制和阵法类似,我估计是邯既的手笔,这段时间邯既靠着我突破瓶颈我亦从他的阵里学到不上,倒是破阵,你千万不能出剑。明心叮嘱。燕纵破阵的暴.力手段简直人神共愤。 燕纵以一点头应下,好不容易吹灯休息。合衣躺在外间的燕纵又等了一会儿,等到里间的明心传来平稳的呼吸声,才起身将雪名化成剑阵,守在明心床边后,轻声开门外出。 夜风带露,山腰凉亭里,苍蒙迎风而立,淡然对着身后道:来了。 身后沉寂,不一会儿,燕纵踩着落叶步入。两人隔着十尺对峙。 燕纵猩红的眼眸倒映着苍蒙的影子。魔界有解不情蛊的办法? 苍蒙摇着折扇,苍蒙依旧悠然自得。本座骗你能有什么好处?不情蛊本是血蛊的一种,而血蛊一脉在万年前就被你们正道人士打入邪魔外道。哦,对了,可巧的是当年负责守阵的第一位守碑人,羲和真君座下小弟子就是血蛊传人。 本座虽不是血蛊传人,但与血蛊一脉颇有渊源,你若愿意,倒是能指点你一番,不过嘛 燕纵抬眸看向他。 第65章 065 双更合一 【第六十五章:双更合一】 午后一场大雨下, 初冬的温度骤然转冷,深山尤甚。 明心没有灵气护体,在深山被邯既追了一圈, 傍晚回到院子差点当场去世, 靠着燕纵渡灵气驱寒勉强苟住小命。 傍晚吃过饭, 太阳还没落山,山里却分外沉寂。燕纵远眺着一只飞鸟都没有的林外, 沉寂着为明心按压过劳的小腿肌肉。 啊, 轻轻轻轻点!! 明心痛得直抽气,跑了几天小腿僵硬地连蹬脚都做不到。 已经很轻了。燕纵膝上摆着明心的腿, 脚边是明心的鞋袜, 嫩黄的罗裙铺在膝盖上,将简洁的道袍盖住。 明心泪目:还可以更轻一点! 燕纵短促地笑了一声:再轻就没有作用了。说着手里凝出一点纯粹的灵气敷在掌心的腿上。 在此之前,虽然因为局势两人得住在一个屋子隔着一道薄墙,但燕纵很注意防范,连稍微亲昵的动作都没有,甚至每晚自觉给明心温好洗澡水后还会躲出去,直到做出约定。 这个约定就像一个开关,明心神奇发现, 燕纵这种目中无人的剑修居然意外地点亮了□□人设:每天早上天还没亮, 卡着她被苍蒙修炼折磨的时间给她准备好早饭, 汗巾等用得上的补给,晚上她踩着夕阳回家必定有准备好的饭菜和消除疲惫的药汤浴。 这大概是她能在苍蒙高强度的修炼里活下来的原因了。 明心趴在桌上, 眯眼看着燕纵细心地为她调理。心口从未断绝得细密疼痛里泛起一点点难以形容的甜,就像沙漠囚徒饮下的最后一口水,沿着喉咙流进四肢百骸,她不曾拒绝燕纵提出的约定, 尽管从那以后心口时不时犯上来的疼痛一天比一天剧烈。 那是不情蛊带来的痛楚,也是她喜欢燕纵的铁证。 燕纵说得对,说不清是什么时候开始,她是喜欢他的。 从前她做过很多考虑,她和燕纵就像隔着一道天堑,无论从哪个角度讲都不合适,性格不合适,喜好不合适,天赋不合适,就连命数不合适,但,这些都比不上他喜欢,她也喜欢。 她的人生那么短,如昙花一瞬,又有什么好顾忌,不敢正视自己内心的呢? 恋耽美 免费阅读-陈免免陈免免(42) 脸色有些苍白,还是很疼嘛? 明心从深思回过神,面前的燕纵已经为她整理好裙角。她飞快地摇头,笑着跳下凳子:不疼,和邯既下手太狠了,我去洗澡了,不然水要凉了。 按照计划,今夜是下山的日子。 明心不敢耽搁,在药汤浴里泡了一会儿,缓过上头的那阵疼痛后就飞快地起身,穿上夜行衣。燕纵已经准备好,两人熄灭灯烛,绕进阴影里。 明心燕纵从后殿翻出,绕着悬崖峭壁躲避巡逻的魔修。苍蒙为人警惕,宫殿巡逻几乎没有破绽,幸而燕纵早已恢复,带着明心从山后悬崖绕行,险而又限抵达半山腰,这里两条路,一条是明心每日训练的森林更深处,另一条则是下山的路。 这时,沉寂的森林传来一阵脚步,燕纵抱着明心蹿进旁边的阴影里。火把光由远及近,一队魔修小队穿甲戴戈匆匆跑过。 深夜的森林很寂静,直到魔修小队跑远,明心才放下提起的心。 燕纵担忧她,问道:还好嘛? 明心摇摇头,指着魔修远去的方向问:有情况。他们站在高高的树端,远眺能看见一山之隔的阴森宫殿点满了火把。 那边是十阎罗殿,苍蒙自诩和其他魔尊不同,连宫殿都是脱离在外的。燕纵也看向那座山头,耀眼的火光几乎把半座山点亮。应该是我们的人,过去看看。 * 十阎罗殿中,正邪两派面对而立,浓郁的灵气和邪气也相互对峙。 疾风猎起衣袍,明雩一手星辰银剑,身后的符箓将衣袍篆画的星辰都点亮。 昨天才双方谈判,才十二时辰不到,明雩就带着人绕背杀来。驻守十阎罗殿的两位魔尊手持武器狠狠地看着面前的明雩,其中的宗廉望向明雩背后持剑而立着的剑宗六子,更远处修士和魔修战成一团。 尔等怎敢! 宗廉脸色阴沉沉的,直击要点:你是怎么知道此处只有我们两个魔尊? 明雩深知话多误事,也不答,扬起剑,如同闪电一般弹射而去,他一动,身后的秦符师兄弟也动了起来。 魔修怎么将封魔道搅乱的,我就是怎么知道这里有多少人的。 明雩声音才落,刀剑碰撞擦出火花,阵光、符箓如同天女散花一样,周边的魔修冷不防被卷入,痛苦地倒在地上。 宗廉扬刀对撞,强大的反作用力推斥,他倒退了两步稳住身形,眼里闪过一丝惊诧:你怎么是化神期! 这人不过二十五岁! 宗廉皱起眉,掩盖不住的妒意。既然如此,不让你在此陨落了倒显得本座心地良善,这可不好。 明雩目光如坠冰雪,再度提起攻势! * 漆黑的森林,燕纵背着明心绕路奔驰,夜风传来刀剑声,还有倒地哀嚎声。 还有一座山,从这里过去。 燕纵顺着明心的指路飞快前进。 明心画下一个停风阵,隔去风带来的阻力,同时观察周围。十阎罗殿的位置离月隐氏的湖心阵不远,仅仅隔了两座山。 越靠近魔修营地,出没的魔修越多,几乎到了避无可避,燕纵索性不避了,将一袋上品灵石递到明心手里。灵石有灵气,布阵效果会比普通石头要好,你用这个。 说完提着雪名剑杀出去。 明心也不慌乱,在脚下布出一个小型护山大阵保护自己后,开始尝试给燕纵补刀。燕纵的剑势凶悍,剑之过处倒下一排,偶尔有几个避开致命要害倒在地上侥幸留口气的,几乎都被明心用灵石砸死了。 明心灵石砸的方位很讲究,没一会儿就以尸体为基准立起一方屠魔阵。 明心砸着砸着,瞥见一旁凶悍的魔修,想起去年衍天宗山门前,那时燕纵和她被关在护山大阵外,身边是密密麻麻的魔修,她除了几枚铜钱,近身作战能力为零,那时她遇到的魔修表现出的实力并不如现在这里的,她还疑惑自己实力飙升,现在看来,她当时打的,都是被燕纵削过一轮的老弱病残。 难怪那时燕纵一点都没有要担心她的意思。 很快,场面重新安静下来,燕纵收起寒光依旧的雪名剑,重新背起明心往山顶赶。 山顶的占据近乎白热化。魔界崇尚武力,能当上魔尊的修为都不低,等同于修真界的归寂;而修真界这边,修为最高的是化神前期明雩,明雩之下,是问道期的秦符。 修道修到最后,修为的差距越大,一阶带来的差异比想象中要大,也就是占尽天时地利,以法器、阵法和符箓偷袭削弱魔修兵力,此时魔修小兵被普通修士拖住,才有明雩带着秦符师兄弟六人对战以宗廉为首的魔尊二人。 但哪怕是这样也才堪堪打了个平手。 宗廉乃是相当于归寂期修士的魔尊,在空中一边对抗明雩的星辰银剑,一边还要盯防冷不丁杀出来的剑修,两厢掣肘,又刻意掩饰下,表现出的并不是巅峰实力。另一边,秦符也一样。 与秦符对战的是魔尊弥俑,是个诡秘的人偶师,行踪诡谲。秦符不过是问道期,对上归寂期,哪怕有越战越勇的剑势加持,也难掩颓势。 燕纵到时,入眼所见正是这样焦灼的场面。一整座阎罗殿都被明雩的阵法覆盖,燕纵将明心安放在隐蔽处,让她布好阵,嘱咐你在这里,保护好自己。才提剑杀入内,及时雨一般提剑为秦符挡下血偶的一击。 伤痕累累的秦符惊喜回头,对上燕纵猩红的眸子。阿纵! 不远处,明雩骤然回头,目光从燕纵身上一扫而过,落到不远处的明心身上,然后看到明心瞪大眼睛。 哥,小心背后。 明雩还没来得及回头就吃了宗廉一斧,倒栽入地,扬起一片尘土。 尘烟一点点消散,明雩撑着银剑踉跄起身,星辰白袍沾染尘土血迹,变得一片狼藉。 宗廉反手斧头劈开背后偷袭的崇明真君,也落到地上,桀桀笑道:倒是兄妹情深。 星辰银剑挽出剑花,明雩就像明月骤现,冷漠的眼睛一扫阴霾,带上重逢的喜意。他不在意宗廉的恶意调侃,现在他妹妹找到了,只要把这个老不死的打败就能回家了。 刀光剑鸣,再度将阵中的尘土扬起。 燕纵到底才元婴,他的加入对战局的影响只在于从旁加持的剑势太凶悍,魔尊宗廉、弥俑不再留手。 明心在旁看着,心里着急,但是她也知道自己正面打谁都打不过,为了不添乱只能打辅助,于是开始用手里剩下的上品灵石布阵。 以星辰为佐,布的是屠魔阵,上品灵石围绕着明雩的防护阵一整圈后,明心双手起诀,正要起阵,忽地耳边传来一声笑。 这么大的阵,不用灵力也能起,倒是比之前还厉害了。 明心转头,发现苍蒙摇着折扇,言笑宴宴地看着她,道:大晚上的,小徒儿要去夜游,不想告诉师尊也应该告诉师兄一声,否则,遇到危险怎么办呐。 明心一咯噔,赫然发现,脚下的小型护山大阵已经被邯既暴力破开。 这段时间,邯既从她手里融会贯通了很多的东西,这些东西虽不是衍天宗正统,但多少也涵盖了她本人起阵画阵的思想和习惯。就像她能轻而易举破掉山脚下邯既的禁制一样,邯既知道她的习惯,要破她从前改造的护山大阵也不会太难。 明心本来也不是阵心拜苍蒙为师,她甚至从没有叫过师尊,师父徒弟都是苍蒙口头说的,在苍蒙玩命的训练里,她竭尽所能地避开使用衍天宗正统阵法。在训练的最初那几天,她被邯既打得甚至都爬不起来。 苍蒙的声音才落,惊恐从明心眼底一闪而过,刹那间,明心起阵的手飞快,同时整个人往后一退。屠魔阵阵光亮起,与此同时,邯既掐着明心的脖颈将她提起来。 疼痛并着窒息感冲上脑海,明心下意识去掰邯既的手。 就在这时,阵内爆出一阵痛苦的嚎叫。 啊这是什么! 屠魔阵的阵光比火光更盛。 明心艰难地呼吸,看着面无表情地邯既低头检查脚下的阵法,不多时低声向苍蒙汇报,说这不是他在明心身上学到的阵法。 苍蒙折扇一手,看向明心的眼底笑里带着一点意味难明的欣赏。 看来是师尊小看你了。苍蒙的折扇在掌心轻巧,谁能想到,死亡近前,一点灵力都没有娇气如你,竟然还能克制自己不用宗门阵法这么说来,你此前画下的阵都是你自创的,有趣,真是有趣。 喉咙被掐着,明心艰难地喘气,根本答不上话。 而阵内,阵光才起,明雩燕纵比阵中受到影响的宗廉、弥俑更快发现明心的手笔,同时也看到了明心被掐住命脉。 燕纵一剑劈开弥俑的人偶飞身而来。 苍蒙折扇一横,与雪名剑相撞,燕纵倒退几步。 现在的你,不是我的对手。苍蒙摆着手里的折扇。之前在修真界,他有意掩盖身份,假意打不过燕纵,才将人从衍天宗一路引到封魔道,如今不用留手,才元婴期的燕纵怎么可能是他的对手。 燕纵的神色沉下来,雪名剑在手,猩红的眼睛如同血液流淌。 屠魔阵内邪气被灼烧到极致,被压制宗廉、弥俑已经不能在群战中取得上风。他们也发现了苍蒙,齐声喊:快,破阵 你别忘了我们的计划!! 苍蒙就像没听到似的,目光从四周聚到燕纵身上:好强的剑势,只怕你几个师兄都比不上。 明心用尽全力去掰脖子上的手,却撼动不了分毫。 这时,一声轰鸣,半空星辰华耀,落入四方。须臾间,夜色里几柄剑修的剑同时杀到。 屠魔阵里的只剩燕纵的两个师兄在与宗廉、弥俑对战,剩下的围着苍蒙。剑光与阵法同时落地,脚边巨石顷刻破碎。 几丈外,苍蒙轻巧落地。 还不是时候。苍蒙轻巧扫了一眼燕纵,手里的折扇扼在明心脖子大动脉上,笑道:那两个蠢货就送你们吧,就当作见面礼,下回见。 随着他的话落音,空气里邪气一涨,一方繁复的阵法骤然浮现,明雩抬头,在他的阵法之外,一方以血为引的阵已然形成,邯既立在阵眼内,血气盘桓在他身侧。 苍蒙已经在阵边,只要一步就能入内,而明心正在他手里。 !明雩心神大撼,忽地,一道身影比他更快。 雪名剑快出残影,苍蒙来不及反应,燕纵已经杀到跟前。浓重的杀气让他瞬间汗毛倒竖,抬手去挡,就在抬手的瞬间,雪名剑脱手,须臾到了燕纵右手一挥,苍蒙猝不及防,手里的明心从半空跌下去,被紧随而来的明雩接住。 死里逃生,明心忍不住重重地咳着,又抬头去看半空,苍蒙在阵中,与他缠斗的燕纵半个人也在阵中。那是传送阵,连通着月隐村的湖泊,而湖泊底下是界碑的另一端,明心心一下提到嗓子眼。 燕纵,回来 随着惊恐的情绪剧烈的疼痛在心□□开,明心顿时脸色发白,再也忍不住倒在地上蜷缩起来。 太疼了,疼到灵魂里,心脏仿佛被撵成碎片,和残存的血液混杂在一起,又沿着血管奔流,流到那里疼到那里。 一句话都说不上来,明心只能用最后的力气昂起头去看半空的燕纵。 也许是被她影响,燕纵才往后退了一步,苍蒙的折扇顷刻在他身上撕出一道深可见骨的伤。 血从半空洒下来,明心捂着心,唇角流出血,她扯明雩的手:哥,救救、他 明雩慌了手脚,一手抱明心,一手企图去捂不停从她口里流出来的血。小苗,你怎么了,哪里疼,告诉哥哥。 明心眼底都是绝望,电光火石里,她已然明白。为什么从一开始苍蒙就不拦着燕纵,他见猎心喜,可看中的根本不止是她,同样天才艳绝的燕纵也是他的目标,他要把燕纵带到魔界去。 去,去、救他 明雩被明心推了个趔趄,重新握起剑。秦符几人早已经在,只是被阵法拦住,只能眼睁睁看着。 邯既烧血筑起的阵,阵壁已经如同实质般厚重,纵使是明雩,短时间也没有什么办法。明心已经被自己吐出的血浸透,她竭尽全力地,艰难地,一点点朝燕纵挪去。 燕纵被从半空打落,当啷一声,雪名剑跌到地上。 苍蒙落下,提着重伤的燕纵看向明心,眼神有点遗憾。 那就先在此别过吧。 血阵启动,阵中的燕纵被人破布一样拎着,猩红的目光落到明心身上。四目对视,明心晕过去前,瞳孔倒映的是燕纵留下最后的一点微不可闻的笑容。 第66章 066 我好像忘了什么东西 【第六十六章:我好像忘了什么东西】 耀眼的阵光将半壁天际点亮 一片荒芜里, 不知从何而来的冰霜雨雪打在身上,楠木幡旗腐朽风化,杂草从祭台石缝里生长, 野蛮地与散落的皑皑白骨混成一色。 燕纵落地一瞬间握紧雪名剑。 脚下腐化成泥土, 远远近近的鬼火被风一朵朵吹散, 荒原的浮草在猩红晦暗的天幕尽头摇摆。周围很冷,冷得像是能把身体血液都冻结, 伤口传来迟到的痛, 燕纵却毫不在意,定定看着不远处的苍蒙和邯既。 苍蒙看了一眼燕纵胸前深可见骨的刀伤, 又低头看了一眼手, 就在刚刚穿过封魔阵时,原本毫无抵抗之力的燕纵猛然爆发,须臾挣开他的禁制。 原来如此,你是故意要跟到魔界来的。想通这点,苍蒙又笑起来:真是悍然的气势,剑修越战越勇之名果然名不虚传。 燕纵不答。 苍蒙自顾自地娱乐:是为了不情蛊吧,你对我那白眼狼小徒弟倒是一往情深。 燕纵横剑而立,朴实无华的雪名剑在晦暗的空间里闪过一道青色光华。血蛊传人遗留的上古秘境在哪里。 谁知道呢。苍蒙摊开手, 不情蛊埋葬尘世七情六欲, 但贪念一起是克制不住的, 密密麻麻的情绪就像针一样时刻压制着她。何况你穿过阵前,她克制不住爆发出的惊恐和愤怒情绪已经使得不情蛊在她身上撕开了口子, 接踵而来的已经不是能靠毅力压制的痛苦了。 身染鲜血倒在地上的明心在脑海中一闪而过,燕纵呼吸一滞,更重地握紧雪名剑。 风从平地四起,吹起层层叠叠的蒲公英, 潜藏在昏黄野草下不知名的花在延绵不绝的黑色里绽出萤火微光,将沿途点亮,苍蒙手中的折扇完全展开,浓郁的魔气渲染里,从他身上散出的威压越发浓重。 不过嘛,相比于担忧回归兄长庇护的明心,你倒是更应该担忧自己。 幽寂的荒原里,激烈的火花闪耀而出。 刀剑嗡鸣响彻了一夜,在第二天天降明之时停下来。沉寂的荒原损毁过半,只剩封魔阵那一片还完好。 喧嚣尘烟一点点落下,满目疮痍里,一个深邃的大坑中央,狼狈不堪的燕纵倒在中心,雪名剑落到不远处。鲜血浸染的胸腔仅剩一点起伏,又不知过了多久,猩红的眼睛一点点睁开。 颤抖的手擦过腰间的储物袋,一条缀满繁星的白色发带将周遭点亮。 * 初冬第一场雪,在这个深夜降下。 细密的雪花还没落到掌心就化成水滴,湿润粘腻的触感带着瘆人的凉,混杂在剧烈的疼痛里,明心疲惫地连眼睛都睁不开。 耳边沉寂了一瞬,紧接着是嘈杂的争执。 恋耽美 免费阅读-陈免免陈免免(43) 明心没心力分辨,只隐隐约约听到了哥哥明雩的声音。 太疼了,她太疼了。 封听你救她,无论怎样,救救她。 我只有这一个亲人了她是我妹妹就算她以后要怪我也无所谓 * 五年后。 五月,暮春时节,繁花如雨,衍天宗外霞光如盛。 喧嚣的问道场,莘莘学子齐聚,让仙山宗门一改冷清,宗门弟子大比正要开始。 带着阵法的号角吹响,明心才悠悠地睁开眼,残存的梦境在脑海中被遗忘,一种难以言喻的哀和愁取代困倦。明心有些在意,想重新回忆起昨夜的梦,却一无所获。 她什么都没能回忆起来。 慢吞吞梳洗过踩着点赶到问道场,场上初级班武试已经进行大半了,台上四个她眼熟的师兄们正打的你来我往,还没轮到的则在围观席上冲明心招手。 小师妹,这里视野好,到这儿来。 明心走进去,才坐好,身边师姐们便拥上来。 小师妹,过两天就是你二十岁的生辰,有什么想要的? 师姐给你带了一套漂亮的裙子。 师兄在炼器宗给你练了一件上好的法器,你看看喜不喜欢? 还有这个这个 明心撑着下巴,对堆满眼前的奇珍异宝毫无兴趣,坦言道:不要。今年的生日礼物还是想要下山,哪怕只是在山脚下走走! 场面寂静了一息,一个长老名下的师兄摸着头尴尬地哈哈了两声:师妹怎么又想着下山,现在山下危险,到处都是魔修作乱,就连师兄师姐都不能轻易出去的。 明心皱了皱眉,虽然她从没有下过山,但在她的记忆里,修真界虽然算不上多安全,却也没有他们口中恫吓地这么危险。 她知道这些师兄师姐只是受了哥哥明雩所托,也不多怪,转问道:那哥哥今年回来嘛? 师兄更尴尬了。 那个,宗主还在封魔道,前两个月还听说魔修卷土重来呃,虽然已经算不清是第几次交锋了,但,总之就是又打起来了,宗主约莫是走不开的,不过小师妹你放心,宗主这么疼你,肯定不会忘了你的礼物的。 对呀对呀。 就是,师妹你安心等等 师姐到你上台了大比了,你快去,玩点再跟小师妹聊,快呀。 道场内各色阵光闪耀,明心百无聊赖看了一会儿,直到午后,春末的太阳已经有些浓烈了,照在身上不一会儿就能出一身汗,明心没有灵力降温,待了一会儿待不住就先走了。 回到自己的院子,明心躺在廊下,院子里的老桃树上粉嫩的桃花夹在嫩绿的叶子里,一阵清风都能洒下一地。明心漫无目的地想起自己很久没有放风筝了,虽然她不爱放风筝,但风筝挂在枝头上,趁着繁花应当是很好看的。 可惜她没有可以挂在枝头上的风筝了,明心怔了怔,忽然发现老树新发的一枝嫩芽悠悠探过矮墙,结出的一个小桃子搭在墙脊上,静默无声地宣告自己的存在。 这里不应该是桃子。 这里没有结过桃子。明心坐起来。 她的矮墙上不应该是一个青涩的桃子,可,不是桃子又该是什么? 明心又愣住。 小苗。一道声音从旁插入。 明心回过头,赫然发现,站在院子月门前,脱离年少稚气长成俊秀青年的卫煦。许久不见,少年眼里万丈的光变得灰霾黯淡,不知从何而来的惆怅压在他心里,让他飞速成长。 一身仆仆风尘的卫煦手里提着几个储物袋,坐到廊下,递给明心。不远万里给你送来的生辰礼物。 明心逐一看过,最丰厚的那个刻着万里星辰的储物袋是他哥哥明雩给的,还有封听封师兄的,卫煦的,封魔道没什么好东西,能用来做礼物的都是几人压箱底存起来的宝贝。 道过谢,明心把东西收好。 卫煦微微一笑,下意识想像从前一样揉明心的脑袋,手伸到一半又停下来。 怎么收到礼物也不开心? 明心摇摇头,犹豫了片刻,道:也不是不开心。你们不是说我因病睡了几年嘛,去年冬天醒来后我就一直在做梦,可是梦到什么,又都不记得了。我总觉得那是些很重要的东西。 早晨散去的异样情绪又从心头涌上来,酸酸的,涩涩的,胀得让人难受。 阿煦,我好像忘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 第67章 067 过度一下 【第六十七章:过度一下】 魔界。 天上烈日昏黄, 十里黄沙狂乱,肆虐的风宛若刀子吹起茫茫黄沙扑到脸上,带起刺一般的痒疼。 一座边境小镇上, 行路人都慌慌忙忙的赶到能躲避风沙的客栈旅店。 你说, 这风沙来得可真巧, 过两日可就是虚谷秘境洞开的时间,不知有多少魔修还在赶来的路上。 可不是, 也不知这沙尘何时能停, 可别错过了开境的时间才好! 虽然我们这些小喽啰没什么手段,只能跟着大哥后面蹭点垃圾, 但总好过没有。一个中年魔修对同伴说道。 说起秘境, 你们听说没,前几年修真界那边来了一个堕修,才元婴,背着一柄剑四处单挑秘境,很是厉害。 这人我遇见过,哪里是元婴,分明是问道期!单披风,一双红眼, 从不跟人交流, 手里一柄剑, 剑势比魔尊座下首徒都高!旁桌一个邋遢的血偶师插了一句。 说起这个,最新消息, 中年修士没理他,撇过身神神秘秘靠到同伴耳侧,西荒五城魔尊策划穿过荒原进攻修真界,因此派出许多先遣队, 但都在路途中被截杀,无一生还,后来查证,凶手是个剑修,约莫就是那个人 中年修士没敢说名字,沾了一点茶水,在木桌前隐晦写下两个字燕纵。 同伴大吃一惊:不能吧,先遣队的每一位可都相当于元婴修士,怎么可能都死在一个问道期手里。 中年修士夹了一口菜,对自己的爆料新鲜度十分有信心:怎么不能,那可是个剑修,而且他如今可不是问道期。我上个月在终寿山侥幸逃脱那回,就是碰到了这个他压低了声音,小心翼翼说出口,这个燕纵,我亲眼看见的,他一个人从秘境出来,顶了一身晋升天雷,才二十五岁,听说他来我们魔界之时不过元婴初期。 这等天赋,难怪那几位魔尊大人都对他下过招安令,他不应,招安令就变成了截杀令。 可不是 窗外,狂风作乱,黄沙掩住边境沙漠里的烈日骄阳,却挡不住整个客栈里活泛的市井气,谁都没发现,小破客栈二楼,临窗破旧的桌子前,一个身披长披风,看不见面容的青年正无声静坐,身边是一柄布帛包裹的没有剑鞘的朴实无华的剑。 与披风同色的破布兜帽盖住,青年只露出尖瘦的下巴,闲搁在桌沿的手露出半截缀满星辰的鲛纱织成的发带。 楼下的魔修喽啰们点完菜,又继续叨即将在这个沙漠开启的秘境。 蓦地,也不知是谁突然地开口说道:沙漠里有一骑华盖是、是玄春城城主,魔尊苍蒙大人。 开口之人满脸的震惊。 窗外,漫漫黄沙里,远远看去就像蚂蚁一样大小的威仪车架,眨眼间就在客栈门口停下。 没一会儿,一个人在众星拱卫中举步进入客栈,那动作安然适宜。那人解下了斗篷露,露出真面目,那个精雕细刻的俊逸面容带着漫不经心的笑,跟在他身后的邯既却没有什么表情。 客栈老板忙不迭招待,等苍蒙落座,客栈里已经静可闻针落了。 这漫天的黄沙,这几乎分不清天地的地方。邯既在桌上铺上精致的布帛,又从储物袋里取出一应用具,倒上一杯灵酒,才低声报告。 尊上,按照您的吩咐,其他地方的眼线都撤回来了。 苍蒙摆着手里的折扇,微微笑道:五年前被他摆了一道,如今也差不多是时候找回来了。 邯既更恭敬地半跪在地,手握成拳抵在胸口。虽然不清楚他是否回来这里,但请让弟子出手。 他会来的,毕竟他为的就是这个。苍蒙点了点下巴,又笑起来:你那叛逆的师妹还没到家,这是你师妹的心上人,可别下手太重,打坏了,回头本座可不知道要找什么还给你师妹。 邯既意会,安然低下头。 近晚,狂暴的风沙渐渐沉寂。月光如水泄为这一望无垠的苍之原黄沙渡上银白的光辉,四周沉寂。 客栈的屋顶,微风里衣袍缱绻,似有似无的铃声消散在风里。 直到天将明,明媚的朝霞点亮蔚蓝的东方地平线,早期的店小二揉着从相好的床上爬起来,困顿地揉着肾虚的眼睛,穿过客栈大门,忽然觉得远处沙丘甚是明亮,定睛一看 五彩的光华流转,扭曲成一道门,突兀地立在眼前。 是、是秘境! 虚谷秘境开了! 第68章 068 我怎么从没见过你? 【第六十八章:我怎么从没见过你?】 晨曦冲破云层, 虚谷秘境前一改沉寂,为秘境而来的魔修们挤在秘境门口,为入镜顺序大打出手。 人去楼空的客栈大堂内, 桌椅翻到, 碗筷破碎, 只剩燕纵坐着那张桌子还完好,他对座的是锦衣华服的苍蒙, 腰间别着一折扇, 看燕纵的笑里是说不尽的意味深长。 战战兢兢的店小二端上酒菜后,立刻遁逃到后厨。 清晨的沙漠还凉, 苍蒙给自己暖了一壶酒, 一手按在桌上,留下一份招安令。 不知你改变主意没有。 燕纵不答,埋在披风里,透露着生人勿近地气息。 没有得到回应,苍蒙指尖敲着木桌:封魔阵破损,堕入心魔的你来到魔界的这几年,整个西荒都在追杀你,如果我没记错, 好几次差点就魂归西天, 而你心心念念的心上人, 我的小徒弟竟一次都没回复你的传讯。 空气一肃,未名的剑意露出一星半点, 躲在后院的店小二莫名一抖。 说不定她都把你忘了,而你却还玩命给她找生机,苍蒙大笑起来:何苦,修真界忌惮你容不下你, 不如来我麾下,让你一身天赋得以施展,日后扬名立 雪名剑出鞘,千锤百炼的剑意,让苍蒙顷刻间产生了一丝怯意。 意识到这点,就像被人踩了痛脚,苍蒙脸上的笑意一凝,纯粹的魔气炸开。五年前,在荒野之渊上,他也曾在这不要命一般凌厉的剑意,心生胆怯,而后重伤惜败,也让燕纵侥幸逃脱。 那是他五年来最失策的一件事。 苍蒙敛起笑意:别敬酒不吃吃罚酒,当日你能伤本座不过是本座让你 雪名剑铛地一声,被折扇挡下,燕纵不欲听下去,而苍蒙暗沉沉地压着极大的怒气,刚要反手,燕纵借势往后一跃,从窗口飞身而出,虚谷秘境咫尺之遥。 正当燕纵要进入秘境之时,一道阵光拔地而起,邯既提刀杀出。雪名剑一挡,接连几剑,邯既立在阵前只守不攻。 雪名剑越攻越急,秘境轮回开启的时间有限,邯既领苍蒙之意,本意只想拦住燕纵,燕纵本不想多耽搁,但阵法难缠,若要留手,一时就很难攻下。 身后苍蒙已经追出来了。 苍蒙孤高,喜好抓弄人心,见邯既动手应当不会轻易参与,燕纵拿定主意,眸底寒光一闪,雪名剑顺势一压,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挑开邯既,阵眼暴露在外,紧接着剑光划过,固守在脚下的阵化成萤光碎了一地。燕纵一闪入境。 邯既面色一白,跪倒苍蒙脚下:弟子无能,请命入境追捕燕纵。 苍蒙阴沉着脸,挥手否决。 罢了,让他去也无妨。这里确实是血蛊传人遗留的上古秘境,但苍蒙阴沉沉地笑出来,本座可不曾说过不情蛊有完美解法。 * 衍天宗 阿煦,你什么时候去封魔道吗? 等你过完生辰,卫煦给明心添茶,风吹过廊下,桃花瓣扬起,几瓣落进茶盏里,那边还有许多事要忙。 明心不高兴嘟囔:既然这么忙,为什么还在山门前留了这么多人看守我,我在这儿就像坐牢一样。 自她醒来,谁都不许她下山,甚至不许她探听外边的事,但凡起心动念,就会有一群人围在她耳边劝说她,什么天下大乱,外边危险;什么自身安全重要云云,她也不明白,她就是一个普通人,什么时候她的安全能值得这么多人守着不让她出事了。 卫煦沉默下来。 天色渐晚,宗门问道场又喧闹起来,明心无处可去,懒懒地在院子老桃树下放风筝。此时春末,山风凌乱,风筝飞地乱七八糟,有时候没飞起来就落下了,明心也懒得跑动,就在风筝上画了阵,没一会儿,风筝就飞起来了。 晚餐时间,卫煦又来作陪,一直到明心生辰结束,才告别下山。临行前,明心送他到衍天宗护山大阵前,阵外的山林沉寂,哪怕是朝阳挥洒,也有一种衰败的没落感,明心在衍天宗生活这么多年,从没有觉得衍天宗这么安静过。 小苗,有些事不能告诉你。等到有一天两界安定,封魔道重归平静,到那时你想去哪儿,我都陪你去,但,在那之前,你好好留在这儿,好好活下去。卫煦召出飞鹤。 飞鹤的身影消失在云端,明心在阵内重新抬起垂下的眼眸,安定是必定的事,只是修士寿岁绵长,她一个普通人能不能等得到还两说。 就算已经名义上被困在衍天宗境内,就算她真的很想下山,明心也没有要叛逆一回的意思,明雩在西南累死累活,艰难抗衡的情况下,还要将宗门直系的中坚力量留在宗门守着她,若是这样她还想着给大家添麻烦,那她也太不是东西了。 可衍天宗内已经没有能供她日常消遣的东西,她每天百无聊赖地起床,百无聊赖地躺下,活得像条咸鱼,闲着闲着,想起小时候想著书立传的宏伟愿望,一头扎进藏书阁里,将自己对论道的看法钻研都写下来。 这一写一个夏天悄悄逝去,秋雁随着落叶南飞,明心把自己辛苦写下的秘籍编入宗门基础教育课程内,自此,每天清晨傍晚都有被课业压垮的弟子堵在她的院门内哭诉。 面对小弟子们的哭唧唧,明心久违地得到了成年人的快乐。 为了不被受苦受难地弟子们逮住,明心除了在院内画下护山大阵,还秉承能不走门就不走门的端正态度,开始学着翻墙出入。 墙是老桃花树下的墙,不太高,但那是对于别人来说的,对于她来讲,还是得搭个梯子。于是,等梯子搭好时,隆冬将至,她又裹上了她的小狐裘。 山顶的风已经比门外弟子们的哀嚎还要大声了,明心恨不得自己长在火炉边,出门是不可能出门的,只能继续在房内编写阵法创新教学。 冬去春来,距离她从长睡中苏醒已经过去一年时间,除了时不时萦绕心头的酸涩情绪之外,她活蹦乱跳没有一点不适,起初明雩还会没三五天的请药宗弟子给她把脉,直到确认她无事之后,才慢慢放下心来。 恋耽美 免费阅读-陈免免陈免免(44) 才过完年,惊觉又多了一门课业的衍天宗弟子仿佛天塌了下来,这已经不是小事了。起初的论道课还好说,论道论道,相当于天衍其道的总结概括,修道之人要找到自己的道就得对天下之道有所了解,大家当课外阅读,看看也就过了,可阵法创新不同。 阵法本就难学,前人的知识都还学不会,基础都没有怎么创新? 这可比天塌了还难受。 于是,满宗门被迫加负的弟子们成群结队地堵在明心院门前,哭得老桃花树都抖了起来。明心只好翻出她去年做好的梯子,翻上矮墙。 早春还冷,明心还没脱下狐裘。细细绵绵的春雨随着风飘落,结满了花骨朵儿的老桃花树上恰好有几朵半开半合的早花,春风才醒,吹得花朵颤颤巍巍,好看极了,明心坐在矮墙上,就想探手去摘。 花枝离得不远,轻易就能摘到手上。细嫩的花瓣,沉了一冬的积郁心思顷刻散尽,她低头清嗅,忽然发现,矮墙外不远处,一个负剑青年静静地正看着她。 春山复苏,一阵疾风吹动,路边枝桠摇摆,雨滴砸下,滴到青年的道袍上,露出绑在他手腕上的缀满星辰的白色发带,那一刹那,明心也像被雨滴滴到心坎里。她看着青年,只觉得心跳都变快了。 明心把手里的桃花枝远远掷到青年身上,从墙头往下笑眯眯地问:你是谁,我怎么从来没见过你? 第69章 069 他接住了,这就可以了 【第六十九章:他接住了, 这就可以了】 桃花枝在笑里轻飘飘地落向青年身上,把青年砸得脚步虚浮,踉跄跌到地上。明心吓了一跳, 跳下矮墙扶起人, 才惊觉他脚下那片草坪已经被他的血浸透了。 你 话被猩红眼眸里的惊诧哀恸淹没, 桃花枝跌在地上,粉嫩的花瓣被血迹沾染, 明心只觉得手足无措。 一个不认识的人, 突然出现在她的墙外,对着她露出难过的神情, 她甚至不知道为什么, 梦中的困扰了她整整一年的酸涩情绪从心底不知名的角落一拥而上,顷刻将她淹没。 她突然难受极了。 你不记得我了? 是不是我去得太久让你不高兴了。 我知道错了,你别生气,别春草萌芽的血泊里,燕纵挣扎想站起来,又脱力跌进明心怀里,握剑的手颤抖着,哽在嗓子里的沙哑声音甚至带着乞求。别说不认识我这样的话。 他的伤太重, 每脱口一句话, 身上的血迹就浓郁一分。 你先别说话了, 你的伤口还在流血! 明心手忙脚乱地去捂他的伤口,但他身上的伤太多, 两只手根本捂不过来。明心急得要把人架在肩上去找医修,燕纵不肯,被星辰发带禁锢的手用力地抓着明心。 你不要生我的气好嘛,我以后都听你的话。燕纵的声音变得很虚弱。 明心几乎被他眼底的爱意和话里的哀求击溃, 眼泪积在眼眶里,有未知的情绪在心口闪过,带来一丝奇异的痛感,但脑海里一片空白,她不记得自己在何时何地见过面前这个人。 好好好我不生气,你先别说话了,我带你去治伤,你的血快要流完了。 明心费力地站起身,背后的燕纵高她太多。清幽的小道,几乎没有行人,明心拖着半死不活的燕纵挪了好一会儿才瞥见一个人,登时顾不得太多高声求救。 风驰电掣赶回来的明雩成了明心的救命稻草。 满身是伤的燕纵,在医修查看之时都牢牢握着明心的手。明雩紧皱的眉头就没有松开过,好几次借口让明心出去都没成功。 明心临阵倒戈,背过身劝哥哥:他一个重伤的人,你跟他计较什么。 明雩不满地瞪了她一眼,强制让医修也给她诊脉,又问她,头疼不疼,难不难受,哪里不舒服之类的话。 这样的排查式体检,苏醒的这一年来,明心每三五天就有一次,当即也不疑有他,问什么答什么,丝毫没发现哥哥的目光定在床上躺着的燕纵身上。 四目对视,千言万语尽在眸中,刚安静片刻的燕纵又挣扎起来。明心还握着他的手,下意识把他按住。才包扎好。 你受伤了?燕纵问。 明心才要否决,明雩却把她拉开。 小苗,你先出去,哥哥有话跟他说。 明心诧异地看了两人一眼,最终,燕纵松开手。明心在客院外徘徊了大半个时辰,明雩才从院内出来,叮嘱明心:你不认识他,他是哥哥的朋友,受了伤又产生了心魔,说话当不得真。 明心愣了愣,忽然想起燕纵的猩红眼睛。 明雩又道:虽然你救了他,他不喜欢接近陌生人,往后你不要来这个院子,等他好了就会自己离去的。 明心又愣了愣,反驳的话到了唇边又咽下去,无可辩驳,她的记忆确实不认得这个人。他明心干巴巴地问,他为什么产生了心魔? 这一句让明雩沉默了许久,半晌微风拂面,树梢昨夜旧雨滴了一地。 * 明雩才待了不到半天,又有快马飞报催他,他甚至没来得及跟明心道别。 这个春天,北天山的雨下的特别多,随着雨传来的,还有魔修穿过西南封魔阵大肆入侵修真界的噩耗。自此,界碑另一端的魔界进入修士视线。 以封魔阵为界,界碑的另一端是西荒魔界,魔界分为五城,以闻意城城主苍蒙为首,座下七大魔尊,首徒无数,还有数十万低阶魔修,穿过封魔阵,修真界西南方向大片凡人聚集地毁于一旦。 随着城池陷落,修真界也风声鹤唳起来,就连遥在北地的衍天宗都带着莫名的紧张气息。 明雩留下保护她的是他们父亲的亲传弟子,算是明雩的师弟,名李克,阵修,不到五十岁,元婴后期的修为,相当于魔尊座下首徒的修为。明心时常觉得,这么大一个战力闲置在她身边,实在是浪费战力,很多次写信劝明雩把人领回去,但无果。 李克虽想奔赴西南,但为了明心也只字不提,寸步不离地保护。 闲来无事时明心也会跟李克师兄探讨一下前线战报,研究研究那位传说中的魔尊苍蒙有多少高阶小弟,为什么要花这么大价钱攻打修真界。李克性格沉稳静默,很多时候都是明心一个人叨叨,就这么过了两天,明心终于又想起自己多了个重伤卧床的邻居。 虽然哥哥明雩强调此人不喜欢见生人,但,作为东道主,还是应当尽地主之宜的。 明心以这个理由说服了师兄李克,然后端着一盒点心到了燕纵住的客居。春日接连下了几天雨后,这天放了晴,午后晴光洒在窗沿,明心踏进屋内,一眼看见躺在床上的燕纵,他睁着眼睛,猩红的眸子里一片死寂,隔着厚厚的墙,那天落雨下的卑微祈求好像是另一个人似的。 难过和失措几乎是一瞬间涌上心头,带起心口一点点酸痛,不难受,却忽视不了。 你没事吧? 燕纵沉默地闭上眼睛,这样浓墨重彩生人勿近的死寂,难受地让人不敢靠近。 此后,李克拦不住,明心每天下午都带着自己的小玩样儿挤到燕纵的客房,她也不吵闹妨碍燕纵养伤,大部分是默默地待着,写自己的书,偶尔天气好燕纵也高兴的时候就聊聊天说说笑话。 虽然燕纵都是一副无情道么得感情的剑修,大部分时候明心都在碰壁。 李克不知道事情始末,并不能理解明心的执着,但只要明心不出山门,没有危险,他就愿意给小师妹最大的自由,只是对明心的碰壁感到委屈。 明心笑道:其实他不讨厌我,我感觉得到。 李克静默了一会儿,问出心底苦恼许久的问题:无情道修士都是那个神情,你怎么知道他高不高兴,万一他不高兴也是这个表情,正觉得你很烦也说不定呢,小师妹你总不能靠着感觉判定一个陌生人的情绪,这于道法有碍。 明纯凡人心张张口,无法反驳。 她又不修道!这么高深的事,除了靠第六感还能怎么办。 李克还在叨叨天衍其道,循环相生的道理,念得明心头晕眼花,忽然握拳击掌,恍然大悟。 我明白了,也不全是靠感觉,你们修士修道修得不都将就命数嘛,诚然我确实不认识他,但是我看见他的第一眼就觉得春雨下的他长得特别好看,好看到我沉寂了多年的小鹿都乱跳起来了! 李克啊了一声,满头雾水。 什、什么小鹿?乱跳? 明心挥手: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看到了他,那一刹那我看到了他,我的桃花丢在他手里。 他接住了,这就可以了。 修真界生途漫漫,她所求又不多,恰好春天到了,她遇到喜欢的人,年少慕艾多正常。而且无情道不走心,她没有修为老的快,都不耽误。 那么现在就只有一个问题,怎么委婉地告诉她哥哥,她看上了他的朋友 第70章 070 她决定不要你了的 【第七十章:她决定不要你了的】 入目一片浓雾, 燕纵站在中间,一时想不清自己是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 迷茫了一会儿,顺着小路走出去, 视野变得开阔, 路边茂盛的林地显现出来, 嘈杂的声音顺着风传进耳朵里,眼前突兀一边, 血腥味刺激着脑海每一个细胞。 燕纵, 救救我 熟悉的声音,燕纵猛地转头, 是十阎罗殿, 满身是血的明心蜷缩在地上,痛苦地抓着心脏,鲜血不停地从她口里溢出来,惊恐害怕堆在她眼睛里,而这双眼睛正奢求一般看着他。 她在向他求救。 足够淹没众生的绝望冲刷,他捂着头,克制着抱住她的冲动,踉跄往后退了一步。 身后场景又是一变, 变成衍天宗内门客居, 春雨梭梭, 明雩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你失败了,西荒魔界根本没有不情蛊的解法, 血蛊失传,上古秘境里唯一杀死不情蛊的办法就是杀死寄主。 你看到了嘛,她很疼,是你让她很疼。 你保护不了她, 你只会让她更疼 身后的明雩一变二,二变四,密密麻麻将他围成一团,耳边都是指责声。 她很疼,他保护不了她,半个月前被苍蒙狙击的虚谷秘境里根本没有不情蛊的解决办法。燕纵痛苦地弓起身,痛苦爬入眼眸,猩红的眸子一瞬狰狞起来。从秘境出来,不计生死从西南赶回来的这一路,向来情绪淡漠的他心里只有恐惧,他找不到无伤消除不情蛊的办法,再往前走,他深爱着的明心将永受痛苦折磨,可往后要怎么退? 情不知何起,该怎么消亡? 他要怎么去接受消亡? 这是他这一生里唯一一个想要。 当明雩告诉他,明心没有了记忆时,暴怒的杀意后,他恍惚了一瞬,明雩没有细说,他却明白了他想要的结果。 不情蛊克制七情六欲,只要明心不动妄念,不情蛊就会在她心脏内沉眠,直到随着明心一起死去,这是最好的结果。 燕纵无法克制颤抖的手,脑里一片空白,躁动的情绪反复倾轧着他,他听到自己的声音。是她决定的嘛? 是她决定抽取记忆,永远地忘记他。 明雩沉默了一瞬。 五年前,明心因伤昏厥了半个月后,情况越来越严重,到后面甚至会痛得晕过去,又痛得醒过来,在封听动手为她抽去记忆时还挣扎着要拒绝。她不愿意忘记,但是不忘记她会把自己疼死。 哥哥,住手。 哥哥你不能这样。 明雩睁开眼,神色变得极其冷漠,他道:是,她决定不要你了的。也请你以后离她远一点,不要再激起她身上的不情蛊。 说完转身离去。 窗外的雨突然大起来,令人窒息的死寂肆无忌惮地蔓延,屋内的燕纵靠在床沿上,身上刚扎好的白布渗出血迹,淅淅沥沥可怖极了,一半被黑暗淹没的苍白面容上,一点奇异的血珠子从眼角跌下来。 她选的啊 燕纵猛地睁开眼睛,廊外鸟雀呼晴,清透的阳光却怎么也找不到室内。 是梦。燕纵睁着眼无声静躺。 又梦到和明雩的交涉了。 为了明心,这是最好的结果。 只牺牲他一个,就能让明心重新变得鲜活,有何不可? 有何不可 被沉寂、空茫倾轧后变得迟钝的脑袋,燕纵后知后觉地捂着心脏的位置。 是不舒服吗? 一道声音插进来。 燕纵侧过头,发现明心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推门进来了。 明心皱着眉,凑上前,重复了一遍:心脏不舒服么?我去喊医修。 她匆匆而来,又匆匆跑出去,重伤在床死寂地仿佛尸体的燕纵沉默而眷恋地望着那道远去的身影。 医修来得很快,为燕纵检查了身体后,又重新开了药。 可能是受魔气影响,他的伤口愈合的很慢,还容易崩裂,平时要特别注意养护,能不动就不动 医修叨叨絮絮说了很多养护重病的注意事项,明心听得认真,还翻出笔纸一条条记下来,遇到不懂的还虚心请教,交流了小半个时辰,医修满意地背着医箱离去。 明心看着床上失神的燕纵,不满地埋怨:喂,这是你的身体,怎么你一点都不关心? 燕纵没说话。 明心仿佛也习惯了燕纵当她是陌生人的态度,反正除了她院外矮墙下的那一面外,燕纵对她一直是视而不见的态度,她哥哥说他不喜欢生人,想必是这个缘故,不过她也不是容易放弃的人。 难得有一个无情道长在她的审美上。 而且,他冷淡点也没什么不好,相反这很好,因为她注定活不了修士这么长的情况下,一个人的恋爱才是王道! 啧你这几年在魔界当卧底的时间里到底做了什么事情,怎么身上全是伤口。明心一边换药布一边吐槽。 卧底的说法是哥哥明雩告诉她的,解释为这是她长这么大却没有听过燕纵名字的原因。 这个伤口数量不像是当卧底,倒像是去大开杀戒了,我听说你们剑修都很强,是这样么?能越级打怪?明心说着说着自己又乐起来,从腰间取出铜钱,修真界的大英雄,我知道你不想说话,你不用说,我来帮你卜算。 作为衍天宗新一代神算子,明心志得意满,然而无论她怎么算,身侧重伤躺着的燕纵都没给一个回应。 春天就这样匆匆过去。已经是春末了,山上的桃花谢了一半,这天午后,明心照例闯进客居,乍一眼看见挣扎起床的燕纵正自己拆绷带,绷带拆到一半,露出半片刀伤狰狞的胸膛。 四目相对,一种名为尴尬的情绪流淌。 明心摸了摸鼻子,别扭地别开眼睛。需不需要我啊地叫一声,让后跑出去。 燕纵: 热意已经冲上耳尖,明心倔强开口:要不还是不要了吧,叫起来好丢人,而且我每天帮你换药看过很多次了。 燕纵: 拆了一半的绷带暴躁地绑回去,燕纵声音绷紧。何事? 今天天气好,我来问问你去不去晒太阳,李医修说你要好得快的话的等等,你刚刚!你说话了!明心跳起来。 恋耽美 免费阅读-陈免免陈免免(45) 她一靠近,燕纵立即绷紧,浑身上下没有一块肌肉放松,旁人看去,只会觉得这个剑修已经不忿忍耐到极限,下一秒就拔剑也说不定。 然而明心丝毫不觉得被排斥了,她抓起燕纵的手往外拖。 快点,我已经让人准备好茶水点心了,就在虚怀谷边上,那里风景好,这个时节还有小弟子放风筝,去晚了就没有好位置了。 因为燕纵磨磨蹭蹭一路低压,等到了虚怀谷,果然已经没有位置了。明心只得败兴而归,带着燕纵去另一个偏僻的山坡,这里也有桃花飘落,只是不热闹,没有风筝能看。 春天就这样沉默地溜走,再回神已经是夏天了,燕纵的伤,已经快要好了。 李克看着在自己小金库前挑挑拣拣的明心小师妹,脑袋里都是困惑。 我不明白,那个剑修分明就不喜欢小师妹你,你上回给他送去的点心他看都没看一眼,第二天轮值弟子去打扫,端着一模一样的点心出来,那可是你最喜欢的点心!李克忿忿不平,现在你还要给他挑礼物! 这个小金库里的东西都是他们师门上下给小师妹找来的,上天下海的宝贝都堆在这里,随随便便一件都能拍出好价格的东西,小师妹却都不满意! 明心挑着东西,分心回答:他的伤势快好了,我作为东道主肯定要挑点礼物去祝贺的嘛。 李克更怨念了:要是宗主知道了,肯定会不高兴的。他又傲又狂,旁人说话一句都不应,一看就不是好人。 宗主指的是明雩。 李克负责明心的人身安全,虽然不是事事禀报,但关于明心的日常还是会汇总到明雩手里,明雩给他的回信里很多都在问那个燕纵的反应,在得知燕纵对明心的抗拒后,明雩沉默了很久,回信道尽可能在不引起明心反感的同时,让她离燕纵远一点。 所以,此刻,李克费劲心思挑刺。小学鸡时代的他都没有这么努力过。 这样的话明心听过很多,下意识皱眉。 话不能这么说,天才嘛,都有病。你看我哥,小时候还不是鼻孔朝天看,还能怎么办还不是只能像爸爸一样把他原谅,明心略去李克师兄跌脱眼眶的震惊,继续道:而且人家好说歹说卧底多年,要宽容。 她把小金库里最后一样藏品丢出,陷入沉默。没有一个能送出去当祝贺礼的,她果然还是太穷了。 怎么办。 完全想不到要送什么。 明心苦恼地趴在桌上,写了一半的阵法晋级录被胡乱地丢到一旁,看得李克心疼不已。 这些可都是衍天宗的宝贝啊!不点创新,人均啃老的修真界里,一本好的秘籍可是传世的宝贝,搞不好能养活一脉又一脉的人。 当然,这些都建立在他已经毕业的基础上。 对于还在小学堂挣扎的低阶弟子们过着怎么样水深火热的世界,就不归他关注了。 第71章 071 承蒙关照,感激不尽。 【第七十一章:承蒙关照, 感激不尽。】 该送什么庆贺礼物呢? 李克看着被丢出来的堆满地面的各种宝贝,忍着心疼,继续下绊子:其实也不需要什么贵重的东西, 无情道剑修嘛, 目中无人的他们看不上剑以外的东西的。 他的本意是让明心死心, 别再忙里忙完了,消耗热情, 谁知道明心一合掌, 兴奋地拍着李克的肩膀。 你说得太对了!剑修眼里只有剑,那就送他一把剑好了。 可是燕纵手里已经有剑了, 我看过, 还是一把很好的剑。明心又沉思起来。 李克受了一惊,尝试力挽狂澜:对啊对啊,他已经有剑了,小师妹你千万别想不开把材料都拿出铸剑。你要知道,剑可是剑修的老婆,你这相当于叫人家出轨。 明心: 李克:真的,你不出入修真界,你不懂。 明心沉默:其实还是懂一点的, 但是我也没说送剑啊。 李克安心:那就好那就好。 明心从自己的珍奇宝物堆里捡出七八块, 能铸出两把绝世宝剑的材料, 道:既然他已经有剑了,那就给他铸一个剑鞘和剑匣吧!他的剑好像没有剑鞘呢。 明心说着, 立刻行动起来,抱着一大堆材料往外跑。 才缓过一口气又受了更大惊吓的李克倒抽一口冷气,捂着心脏,心疼地几乎哭出声。 明心没有什么铸造天赋, 但胜在材料多,随便造。衍天宗一代宗门,虽然没有炼器的天赋,但专门的铸造间还是有的,明心花了两天,从设计到打磨,将一柄简朴中带着低调奢华的剑鞘做了出来。 当然,她走的是和炼器宗完全不同的熔铸的路子,先将模具准备好,再将炼化的材料浇筑,省去了反复捶打,得出来的剑鞘和剑匣除了好看一无是处。 不过无所谓,剑鞘和剑匣本来就一无是处。不然燕纵在给自己铸剑时就不会只铸造剑了。 她完全没有想过贫困线下的剑修们会出现材料只够铸造剑身的情况。 第三天,明心将熔铸出的剑鞘剑匣重新打磨,篆刻阵法,然后庄重地包好。 剑鞘走的是古朴低调风,和燕纵手中的剑一样,乍一眼平平无奇,一旦挥起便有冷青光华流转,细看还有蕴紫的雷霆流窜,而剑鞘是古银色,点缀星辰为阵,也有雷霆纹路,剑匣也一样。 等明心停下手,已经是月上中天。 如无意外,明天就是燕纵拆绷带的日子。她没沉浸铸造室前,李医修已经为燕纵做过最后的诊断,这几日她没空去看燕纵,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听话养伤。 要知道在最初他刚到的时候,那一身伤,可是被断言救不活了的。 也不知道是谁打的他,刀刀要命。 想到这儿,明心忽然有点睡不着。月光轻柔,仿佛带着无限诗意一般,明心一下想到了那个春天里,婆娑烟云下,他望向她的那个眼神。 明心愣了一下,回过神,只觉得眼睛酸酸的,伸手一摸,摸到了一手湿润。 诶,眼泪? 奇怪,她怎么哭了。 * 第二天一大早,明心丧着爬起来。 送早点的李克乍一眼看见她,吓了一跳。怎么回事,你的眼睛,怎么这么重的黑眼圈,又睡不着么? 明心在沉睡醒来的那段时间,也许是因为睡得太久,又或是别的原因,经常性失眠,成天成天睡不着觉,要是修士还好,可她一个普通人,没有睡眠,会整个垮掉。 那一阵子,整个衍天宗都在愁怎么让她睡个好觉,甚至安眠的药丹都已经从东祁连山药宗求来了,但都没什么用,只有等她熬到精疲力竭才会痛苦地晕厥过去。 就这么一直过了三个多月,失眠的状况才慢慢好转,如今李克一见明心的黑眼圈如临大敌。 明心颓丧地打着哈欠,摆摆手。 没事,就是昨晚没睡而已。然后从药柜翻出一枚丹药磕下,整个人又容光焕发起来。 明心抱起昨天准备好的庆贺礼物,又在李克带来的早点里挑出两样,一起带上,准备去燕纵的客居。 李克任劳任怨地跟在明心身后,心如滴血地看着天材地宝打造的剑鞘和剑匣,又看她手里还握着一直玉笛,颇有些好奇:怎么还带着笛子? 难道改变主意,要送笛子,不送剑鞘了? 那他得想想,改天要去炼器宗问问有没有办法把剑鞘里的材料重新分出来。 看着喜上眉梢的师兄,明心哪敢说实话啊,眼骨碌一转,道:师兄,你怎么还跟着我啊?今天不是轮到你上论道课了吗? 李克愣了愣,义正言辞:昨天我已经上过论道课了。休想骗他离开。 明心漫不经心地踢着脚下的石子,语气惊讶:是嘛?昨天?今天?师兄你再确认一遍吧。 脚下的石子咕噜地滚了一圈,落进五行八卦里,在温润的阳光下闪出一道光泽,李克脚步一顿,眼神忽地迷茫了一瞬。 确实是昨天。 明心摇头:我记得是今天,这样好了,我们去看看记录吧。 然后率先拐道往议事堂走,李克不疑有他举步跟上去。 微风一摆,空旷的岔路口上,抱着贺礼的明心继续往前走,身后跟着的李克却突兀拐道离开。脚下的石子阵仿佛受不了力似的,炸碎开来。 * 夏日清晨,温暖的阳光洒进门廊,带出暧昧的光影。 客居里静悄悄的,明心从门边探头进来,精准对上燕纵的眼眸。那一双猩红色的眸子很黯,眸中幽深却仿佛能把人吞没,明心冷不丁被吓了一跳。 燕纵淡漠地别开眼。 那一刹那,明心第一次在燕纵身上感受到排斥。 此前哪怕旁人看着觉得燕纵多冷漠,但明心从没有感受到冰冷的排斥,唯有现在,带着剑意,她竟有点不敢靠近。 她抱着贺礼挪了两步挪进门内,瞥见他身上已经穿好道袍。应该是早晨李医修来过,为他拆除绷带。 明心干笑了两声:几天没见,你看起来好多了。 燕纵霍地站起身:承蒙关照,感激不尽。某今天就走。 明心这才发现,他居然已经打包好了行礼。其实他并没有什么行李,他身无长物带一身伤来,走时能打包的只有他的剑。 明心一下急了。才好,要多休息才能全部恢复的。 燕纵没接话,举步往外走。 一身冰冷的剑意和排斥扑面而来,明心忽然觉得面前的人像是经历难过迷茫后,终于下定决心了一样,在她没来的几天里,他终于逼迫自己做下某种决定,然后准备离开。 久违的情绪涌上心头,酸酸的,胀胀的,明心还没反应过来伸手去抓燕纵,却扑了一个空。 她突然意识到,他是一个修士,哪怕身受重伤,也不是她一个凡人想抓就能抓住的,之前她能抓住,只是因为他像被抓住罢了。 明心瞪着他:你之前不是这样的。你生气我这几天没来?可是我在给你准备贺礼啊,你看。明心将装着剑匣和剑鞘推进他手里,神色莫名地委屈,你以前不这样的,我照顾了你这么久,虽说我也不是协恩图报的人,但你居然一句谢谢都不说。 燕纵定定地看着怀里的剑鞘,整个人愣在原地。他觉得他跌进了深渊里,潜藏在内心深处的爱.欲,妄念,偏执和挣扎,都像恶鬼一样将他拖进更深的沼泽里。 别人不知道,认为他们彼此放过是双赢,明心不会死,他一个无情道也能更专注道法本身;可不是这样的,明心是他的起心动念,是他的情之所钟,是他的道法本身,他们要他舍弃不是一段不合时宜的错误,而是他的全部。 以爱为名,剥夺掉他所有的生机,才能给明心一线生机。 梦里一身血迹的明心痛苦挣扎的身影闪现在脑海里,好似她濒死的最后挣扎,他怎么舍得 怎么舍得呀。 他可以不管旁人,但她是他以道心起誓要保护好的人啊。 明心看燕纵一动不动地望着剑鞘和剑匣,以为自己感动了这个木头人,有些小得意,我可是花费了好几天时间呢,上面还镌刻了阵法,你看看你认不认得,不认得也没关系,就像开盲盒,等以后你用到了就会感觉到惊喜,怎么样,我对你不错吧。 燕纵顺着她的话去看上面的阵法。明心不记得从前,自然也不记得她曾经教过他阵法的事情,燕纵一看就知道上面附着了几种阵法大多是防御阵,从低到高排了好几种,最后是一个小型的护山大阵看来她很清楚修真界是怎么样一种危险的存在。 除此之外,还有两个纯粹为了漂亮的阵法,是衍天宗特有的手笔,取星辰为篆,注入灵气,古银的剑鞘就会被星辰点亮。 好看么,我做的。明心声音轻快,庆贺你终于好起来啦。 第72章 072 向往自由之人与沉浸孤独之人 【第七十二章:向往自由之人与沉浸孤独之人】 精心包装的礼物被拆下, 漂亮的古银色暴露在空中,雪名剑发出一道光,自顾自闪入鞘内。 很合衬, 仿佛天生的一般。剑柄握在手里, 燕纵甚至能感受到剑内油然而生的欣喜。 悲劣的欣喜。 燕纵猩红的眸光一闪, 那种令人畏惧的颜色,如果场中有一个修士, 哪怕是才引气入体的最低阶的修士, 他也一定会感觉的到,沉堕心魔者那令众生忌惮的疯狂已经化成粘稠浓郁的黑雾, 仿佛牢笼一般将笑意明媚的少女包裹。 怎么样, 很好看吧。我设计的。明心下巴微微抬起透着光的眼眸比初升起的太阳还让人眷恋。 还有个剑匣,里面还有个小秘密,不过,要一会儿才能看。明心扬了扬手里的玉笛,提前说明,我不擅长乐器,你一会儿不能笑!因为不能离开宗门,这一两年有些沉迷创作, 涌上脑海的灵感超多的, 而且而且, 这是我为第一次见得见你创作的,虽然我不擅长乐理, 但是做这首曲子的时候也算超用心的,用尽我毕生所学。所以我给它取了个名字,就叫做 《仰慕》。明心歪头狡黠的笑起来,那样灼烈的, 毫不掩饰的表达着。 虽然我认识你的时间并不长,在我已经度过的人生里,就只有这么一小段。明心比着一小节手指,但是,我从看见你的脸的第一眼,突然就明白了一件事情:这个世界也许真的有宿命。 那是一种很奇异的感觉,世间千万人,总有一个,不需要言语交流,不需要坦诚剖白,只要一个眼神,你就会知道他之于你,与众生不同。那天,就连春雨和桃花枝都远比往昔明艳。 如同她对李克说的那样,她丢出去的桃花,在他手里被接住就可以了,其他的都不重要。 这也许是她重生在此的原因。 不管是不是,反正,她现在觉得是。 明心示意着手里的玉笛,眼里暗藏着天真少年才有的狡黠的,让人有点头疼却不太烦恼的作弄:所以,要不要听一听我的成名之作,你肯定会喜欢的! 燕纵居高临下地垂眸,鲜活明媚的女孩倒映在瞳孔里。 爱与恨在眼前铺卷,他的声音像穿过时空,穿过那些刀光剑影的岁月,喑哑而嘲弄。仰慕,你是在说,你仰慕我? 是呀!话才落音,平地一阵风,明心眼眸瞪大了一瞬,人已经被按到门边,双手被禁锢在头顶。 他们靠得那么近,交颈相拥也不过如此,面前人的红瞳妖异,就在明心觉得自己可能会被强吻时,他忽然嘲弄地笑了一声。 骗子。 大骗子。 你知道的吧,我是个无情道。 别再往前试探。 你是觉得无情道专注于大道看不见蝼蚁,所以你做什么都可以,怎么投入怎么收回都随意,所以你可以在短暂的一生里完成所有的妄想和追逐,是么? 也别再诱惑他了。 果然是没有出过宗门,所有的心思都写在脸上了。燕纵细长的指尖抚过明心震惊的面庞,眼底一片寒凉。 明心有一瞬被看透心思的尴尬,很快又像个河豚一样鼓起气。 虽然也没有错,但是我超级认真的!我是成年人了!成年人要有成年人的样子,成年人的感情都是衡量过才投入的;就比如你,你是我仔细对比之后选择的对象,我追逐你,对你忠诚,对你付出我所有,不拈花惹草不脚踏两船,不对你抱有期待,当然也不奢求你给予回应。 恋耽美 免费阅读-陈免免陈免免(46) 你看,这些都是我的事情,就像水过鸭背燕过无痕,你就当我是你的一个劫数,用来淬炼道心。她会把握好度,不会过火。 回应她的,是一道不在意的笑。就为了和修士全然不同的往后余生不那么空白吗?真自私啊。 明心垂低头,刘海盖住双眸,光与影交织,将她身上那些天真、明媚和张扬都褪去,取而代之的是静默和一点点挥之不去的哀戚。 你懂什么呀从小到大,希望她活着,好好活着的人那么多,每一个看向她的眼神都饱含期待,都在告诉她,她与旁人不同。 他们都是深切关爱她的人,在她不能呼吸到灵气的小时候,在那些能让她痛死过去的时间里,是堆砌在她身上的这些关爱让她撑着,不肯死去她还没回应这些投注在她身上的爱啊。 她真的有很努力地在回应,她竭尽全力在这危险的世界以平凡人的心态存活,竭尽全力保有向上的心态,面对别人的压倒性的力量而自己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拥有时,不悲戚,不绝望,不艳羡。 可她真的很累了。 我其实只是一个普通人,会向往美好的东西,会想要保护亲近的人,但是不行,我只能被框在保护罩里。你看,如果我从苏醒发现曾经祥和的修真界变得危险刺激时,任性地跑出去,她摊开掌心,古朴的铜钱在阳光下折射出光晕。也许竭尽全力,用我掌握的东西我可以保住我自己的命,但是我肯定会受伤,会一次又一次的受伤,而身在前线的我的哥哥一旦得到我受伤的消息必定有所影响,不是他不相信我,而是关心则乱。 因为他爱护我,他知道我与这个世界的不和谐,所以,无论我走到哪里他都牵挂我不放心我,所以我待在这里不离开。这是我能为他做的最有益的事情,也是他投注在我身上的关爱的回应。 而现在,她做出这个选择,只是想向爱她的人证明她还很努力地生存着。很努力地向往人生百态,像一个初长成的少女一样。 烈日攀升,灼人的光线只照出门前一小片,两个人一左一右分别站在阴影里。 燕纵看向明心,这样的心里话从没人知道,哪怕是最爱护她的明雩也不会看起来无忧无虑的妹妹会是怀抱着这样的心情在努力生存着。可,他知道。 他从一开始就知道。他们曾经穿过彼此的心境,在那里明心轻易将他点破,他又何尝不是? 明心虽然总是调侃他孤独,但其实不是,他并不向往那些人群拥挤的欢闹,相反他享受自己的孤独,他是沉浸孤独的人,举目天下他只愿意为了明心不再沉浸孤独罢了;而明心,她一点也不乖巧,她自愿被关爱束缚,明明是仰望天际,向往自由的人,却只追逐一只风筝就能满足。 这是明雩带给她的束缚。 所以,他是真的,真的,这么嫉妒着明雩啊。每一次明心走向明雩,都像是名为嫉妒的毒液,疯狂而残忍地在他血液里上下流窜,以至于每次见面都拔刀相向。 哪怕被抽去记忆,明心还是那个明心。 绝望的笑声从唇齿里泄露出来,在空洞的空间里回荡。明心无厘头地看着这个突然变得疯狂的人。喂,你没事吧? 李克带着人闯进客居时,面对地就是这样的景象:沉堕心魔的剑修捂着猩红的眼眶,笑声几乎掀翻屋顶,柔弱且无助的小师妹在桌前支着下巴发呆,浓重的气势充斥在房间的每一处,牢牢地裹挟着小师妹,像是要把她拉进深渊里去。 燕纵!你做什么!李克惊地大骇,顾不得局势,飞快地冲进去将明心护到身后。笑声戛然而止,燕纵面无表情地看着李克。 这一刻,李克觉得自己就像是砧板任人宰割的鱼肉,竭尽全力都拔不出挂在腰间的星辰银剑。 该死,这个人,甚至比他们宗主还要年轻,怎么会有这么强的气势。这样的修为,只怕已经时化神往上了,他在西荒魔界经历了什么,是怎么做到五年时间从元婴晋升化神的? 只一瞬,燕纵挪开目光重新望向明心。 仰慕。他勾起唇,有一点你说的很对,我是个无情道剑修。 话音一落,雪名剑脱鞘飞起,在燕纵手中一划而过,点缀星辰的漂亮的剑鞘瞬间碎成两半。 明心瞬间睁大眼睛。 李克震惊之余,满腔的愤怒涌上心头。这是他们家小师妹费了好几天,耗费了无数珍宝做出来的贺礼,这人居然一刀劈碎了!他们家小师妹得多难过啊。 星辰银剑随着主人的情绪剧烈地跳动起来,燕纵却看都没看一眼,握着雪名,踏空而去。蜇人的气势终于从这片空间散去。李克忿忿地回头安慰道:没事没事,这个剑修不识货,师兄帮你去把它收回来。 良久,明心唔了一声,垂下眸才道:算了,丢了吧。说完又扬起笑来,想吃点心,桃花馅儿的。 普通的一天,又悄悄远去。傍晚凉风吹灭晚霞,还没点起灯烛的院子里,只有夜明珠柔和的光辉闪烁,明心靠在老桃花树的枝桠上,玉笛声散出很远。 那是一道很轻快的乐声,古调里加上rap腔,带着点忽隐忽现的调笑意味,就像一个初出茅庐的纨绔子弟正调戏一个冰山大美人,虽然出格的一样都不敢做,却流里流气地让人忍不住想笑。 这是她写给他的曲子,虽然已经一点都合不上她此时的心态了。 矮墙外竹林隐蔽处,一道身影几乎融进夜色里。只有半山腰外,苦逼的李克打着灯笼四处翻找。 奇怪,就是丢到这边了啊,怎么不见了。那可是纯粹用珍品堆出来的剑鞘啊!!李克心痛地抽着凉气,我一定要写信跟宗主告状才行!这厮才来几天就教坏了小师妹!所以到底在哪里,是被谁捡走了么,怎么不见了 第73章 073 战信 【第七十三章:战信】 西荒, 虚谷秘境前,十里黄沙狂乱。 肆虐的风宛若刀子吹起茫茫黄沙扑倒人脸上,带起刺般的生疼。天上烈日, 死气沉沉的照耀着沙尘暴席卷后的客栈。 曾经还算活跃的破败客栈小楼变成一片废墟, 只有立在沙丘之上的秘境入口一如既往。不, 这时候应该叫出口了。 五彩霞光折出的空间裂缝外,除了恭敬等在一旁的邯既外, 还有七个形态各异的魔修, 都身穿黑袍,神态傲慢。 时间到了吧, 稍远处, 一把金灿灿的王座内,穿着黑袍的魔尊仰头看了看天际,傲慢的神色里都是不耐烦。她看起来只有十二三岁大,脖颈挂着一个灿金色的项圈,除了身后的黑袍和苍白的肌肤,整个人几乎穿满金子。怎么还没出来,该不会被那个剑修杀掉了吧。 嘻嘻嘻就算是小魔女,这么说也是会被杀掉的哦。小魔女话才落音, 一个阴鸷鸷地, 仿佛在耳边的身影蓦然接上。 小魔女露出嫌弃的表情, 也不知道怎么倒转,小腿又快又狠地擦着王座靠背扫过, 一个仿佛藏在阴霾里的身影倒退而出。渣滓,离我远一点。 啊,还是一样不可爱,果然还是做成人偶的小魔女最动人了阴霾的影子桀桀地笑出声来。 一黑一红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在客栈废墟上, 穿红衣的蹲着,百无聊赖地扫过又打起来的同伴,唠叨地叹了一口:老大什么时候出来,快要忍不住想把这两个吵吵闹闹的废物宰掉了,喂,羌典,我可以动手吧。 穿黑衣的羌典冷漠开口:不可以。 欸,不可以吗?我还想把老大也杀了,这样,整个西荒就是我说了算,领着大军把封魔道那群蚂蚁踩成泡沫啊,我真的不懂,为什么要让那三个从修真界叛逃过来的废物领军驻守,之前还要伪装独自前去修真界。羌识摆弄着自己的黑袍,被太阳晒得有点蔫儿似的,语气都不耐烦起来。 就在此时,狂风作乱,黄沙弥漫,掩住了边境沙漠里的烈日骄阳,五彩流溢的秘境出口突然变得暗沉,像是被什么从内到外污染浸透,最后变成浓稠的血色。蓦地,这团血雾落到滚烫的沙子上,扭动起来,渐渐拉长,变成一副血筑棺椁。 封闭紧密的棺椁忽然一颤,厚重的棺盖化成一滩,蠕动着落进棺椁里消失不见。一个惨白的身影从中坐起,就像久睡初醒,苍蒙撑着额角,细碎的头发从指缝漏出,随后,他一跃而出,血筑的棺椁随着他的动作飞速化作黑红的浓血,融进他的身体里。 邯既恭敬地奉上折扇,苍蒙扫过四个下属,沉声道:如何了? 邯既当即跪下:属下无能,让他跑了。 早有所感,苍蒙笑了一声:受了这么重的伤还能跑这么远,可见剑修实力之强悍,假以时日必定难逢敌手。 邯既更深地低下头:属下这就越境取他首级。 苍蒙摆摆手:你可不是他的对手。算了,让他去吧,虽然虚谷秘境没有不情蛊的解法,不过血蛊传承在本座手里,何愁他不投靠本座。对了,修真界如何了? 苍蒙望向不远处,黑压压的魔君像是凭空出现,从中分开,一匹骆驼在风沙里走出来,它的背上坐着一个披着斗篷的人。骆驼停下,那人解下了斗篷露,露出真面目,二十多岁的面容,一席青衣一身的书生卷气,背上背着一个书袋子,手中还抓着一方罗盘,平添了少许脱尘气息,一看就和魔界格格不入。 咳,恭喜尊上,咳咳,得偿所愿。青衣书生一句话咳了两声。 小魔女不耐烦地哼了一声。装模做样。 青衣书生没说话,好脾气地笑了一声,才答道:正如尊上所预料的那样,修真界内草包居多,唯有阵符双修的明雩可堪一战。如今,飞夜剑魔驻守十阎罗殿,火凤凰领兵绕背清理修真界宗门,明雩一个人必定救援不及,等到后院起火,取修真界便如探囊取物。 苍蒙敲了敲手里的折扇,思绪飞快。你们漏算了一个人。 * 封魔道。 自从昨夜奇袭不成,飞夜剑魔一直在十阎罗殿内休整,至今没有异动。 明雩一边撑着额角听探子回报,一边任封听取刀割去臂膀上被异火烧坏的肉,甲胄脱在一边,星辰白袍半褪到腰际,肩胛以下裹着厚厚的白布,血腥气夹杂着药腥气,浮动在空中,让人作呕。 短暂地汇报被终止,封听包扎好,退出帐篷。 狼烟四处,微弱的痛苦的哭声萦绕不绝,封听沿着道路往前走,走到拐角忽地一停。 道路正中,好友陆斐凝望着他。 封魔阵损毁越来越严重,越来越多的魔修从阵的另一端涌出来,守在阵边的弟子几乎都陨落了,阿听,我们快守不住了。 封听没有说话。 陆斐形同困兽般,焦躁地往前踏了两步。就算是为了那些弟子,那些弟子里有我们炼器宗的,有衍天宗的,也有药宗的,就算是为了他们,你再去劝劝他吧 封听抬起眼眸,四目对视:那是他妹妹。 那也是他的师兄弟! 人固有一死,他要是舍不得,那你告诉我明心在哪里,我亲自去请她她,她一直是个很好的姑娘,她会愿意消弭这场不必要的销烟。 封听张了张嘴,彻底沉默下来。 * 衍天宗。 夏日悠长,明心躺在廊下吹着凉风,乱糟糟的小库房里,李克任劳任怨地将满地的天材地宝拾掇好,摆上架子。半个月前被练成的剑鞘没能找回来,库房空了一部分,李克看着总觉得不顺眼,泪流满面地从自己的私库里拨出囤了几十年舍不得用的好东西,总算把空缺地补回来了。 明心给他递了一片凉西瓜,犒劳他从早晨忙到午后。 李克吃了一片瓜,拔凉的心总算不那么痛了。小师妹,你答应师兄,下次,你要练什么法器前一定要跟师兄说,千万千万不能看见什么好就堆什么东西进去,那样是不可能练出好东西的! 看着痛心疾首的师兄,明心被迫点头。我知道了。 李克刚打算进一步多谈条件,一个师弟疾步走了进来。师兄,有信。是驯兽宗那边传来的。 李克才接过,又一个弟子疾步而来:师兄,药宗、炼器宗的急信。 第74章 074 晋江首发 【第七十四章:晋江首发】 除去药宗、炼器宗、驯兽宗三大宗门外, 更多的宗门的急信赶到。修真界五十宗,中州以北的宗门接连而来的急信递到李克手中,不消一会儿, 李克脸色大变。 盛夏里如坠冰窟, 李克刷地一声站起来, 急声道:速将门内所有弟子集合。 明心也站起身:怎么了? 李克抓着明心的手:小师妹快跟我走。 来不及多问,明心被拽的出住所, 连飞带跑地落到山门前, 踉跄两步还没站稳,就看到一个浑身是血的守山弟子被人从山脚下扔上来。 夏日炎炎, 无数的蝉栖在树桠上, 发出刺耳的鸣叫声,绿叶在阳光的照射下闪着微光,远远望去所有的景物都亮的有点不太真实。 此时,静谧的树林里传来一点悉悉索索的声音,是一个锦服红裳打扮的贵妇人不请自来缓步走上问仙阶,隔着半个问道场,看向被护在身后的明心。总算找到你了。 李克脸色沉下来:魔尊火凤凰。 到这时,哪怕没有看信, 明心也大概猜到发生了什么。那些寄到宗门的急信是传讯, 各大宗门恐怕都遭遇不测, 如今到了衍天宗。 魔尊,堪比修真界归寂期大能的存在, 而衍天宗内修为最高的,不过元婴后期的李克,根本不是对手。果然,不到半个时辰, 血与火瞬间席卷,从小看到大的秀水灵山损毁殆尽。 李克倒在明心身前,撑着最后一口气:你是如何闯进我护山大阵的! 依旧优雅如同贵妇人一样的火凤凰娇笑出声,瞧你说的,我们又不是来过家家的,这近十年来,除了找钥匙,我们也很努力地攻克修真界哦,能用十年解一个护山阵,已经是很给面子了。 说罢,火凤凰像想到了什么,又补充了一句:当然,这些都是托你身后小师妹的福,衍天宗不愧是大宗传承,阵法实在厉害,要不是得了她的指导,也许我们还要多花几年时间。 笑声传来,明心惊愣住,消失记忆的脑子一片空白。 李克身下凝出血泊,妄图推走明心,最后不甘心地倒下。 * 聚魔林,月隐氏族。 昏黑的天际,魔气涌动,曾经祥和的村庄变得如同炼狱般,湖心岛的水沸腾而其,猩红的阵法自睡眠而起。 离月隐村五百米外的驻守地内,场面凝重,争执一触即发。 为首的是一个身穿青白长袍的冠发青年,怀里抱着一副七弦琴,琴身勾玉,弦线流光,在光照之下璀璨夺目,他面容焦躁,沉声说道:按照规律,下一波魔修传送过来的时间是三天后,而我们如今的人手,别说阻挠,只怕是有去无回。 这人名叫杨从恩,师从幻音宗。一番话,固守在此的近百人没一个人接话。 该如何,你们倒是说句话。杨从恩也是怒急,因为封魔阵损毁越来越严重,由阵传入修真界的魔修越来越多,已经到了难以阻拦拖延的境地,虽说我们领命在此,本就没想过回去,但该如何,总要商量出个说法。 恋耽美 免费阅读-陈免免陈免免(47) 就在这时,一个人站了起来,如果明心在此,她会惊奇地发现,这人竟是当年一起从衍天宗逃到西南封魔道的好友周弃。 几年磨练,周弃晋升飞速,从当年的元婴到现在已经是问道期,只是代价也很大,当年弱小可怜无助的炼器宗弟子,如今已经是落拓青年的模样,一身混杂血与汗的灰袍子,头发凌乱,目光凝练,一道刀疤从左眼拉到眼角,狰狞出另一种粗狂味道。 诸位师兄,周弃点着身前的地图的某一处,如果相信周某,不如将敌人引到这里 * 夏日黄昏,空气里都是血腥气。 冷青光华流转,剑意肆虐,燕纵踏过青石阶,周身除了倒下的十多个魔修,更多的魔修手持刀剑,看着他惊恐后退,退过牌坊外,早几日前刚被鲜血沾染的石头散发着腐败的气息,一阵风影摇过,露出其上的名字,子谷居。 炼器宗,子谷居。 燕纵手握雪名逼近,直指领头的魔修。魔修为何会在这里? 魔修小领头早被滂沱剑势吓破了胆子,他在西荒本也不是多上层的人物,何况大肆入侵修真界时,真正的魔界之主苍蒙大人将魔修所有的大军整合到一起,他只是恰巧被分到随着魔尊火凤凰奇袭到炼器宗,又因为人手不够,他刚好被留下驻守罢了。 想到这里,他迟疑了一下,然而燕纵根本没耐心,雪名剑一台,魔修小领头根本没看清剑身,身边的属下都尽数倒下。 魔修小头领脚一软,摔倒在地,我我说,别杀我 * 夜色一点点沉寂,深山密林里,明心被人推了个踉跄差点摔在地上。 别想着耍花样,你应该知道,我们只是要钥匙,至于钥匙是死是活根本无所谓的。推人的火凤凰怒气攒在脸上,对龟速行程十分不耐烦。 明心捂着被擦破的手掌,心道我不知道啊,我甚至不知道什么钥匙,但口里却十分上道:没耍花样,只是我没灵根,也没有修为,耽搁你的时间,真是不好意思,不然,等下一个小阵,咱们停一停,买个飞舟什么的? 火凤凰咬碎一口银牙:你当我傻么?飞到天上不就被发现了?他们是奇袭而来,意在找钥匙,同时袭击各大宗门留守的后备军,又不是明目张胆来的。 修真界还是修士的天下,各城镇都有传讯处,且不说宗门弟子,还有流落各处的散修,而且一旦被发现,西南防线的明雩反应过来,调转兵力向内,就能将他们一网打尽。 明心无辜地眨了眨眼,很遗憾地表示:在普通人里,我已经走得很快了。虽然不是健步如飞,但为了小命真的是一步都没有拖延。 只能说她真的是一个普通人,跟修士比不了,虽然根本没有人信,还挨了几顿打的事情就不说了,说多都是泪。 第75章 075 你在这里等我。 【第七十五章:你在这里等我。】 昨夜刚下过雨, 太阳一出,林间蒸腾,又闷又热, 自觉身陷敌营, 明心裹好自己的小衣袍, 尽可能把手脚每一寸皮肤包住,防止蚊虫叮咬。 此时, 天刚亮, 火凤凰带来的人马还在休息,巡防魔修来到火凤凰身侧附耳说了几句话, 又退去, 传讯接二连三,明心不知道火凤凰的消息从哪里来,但目前修真界大乱,还不知道有多少宗门被魔修偷袭,她也不敢轻举妄动。 还有就是关于护山大阵的问题,明心心突地一沉。修真界护山大阵都出自衍天宗,是正统的阵法体系,也是衍天宗一脉最难的阵法之一, 很多宗门弟子终其一生都学不会这个阵法, 更不用说解, 可在火凤凰的言语里,他们只花了五年就将护山大阵的破阵方法研究出来了。 这显然不可能, 就算是她哥哥明雩,在完全没有接触过衍天宗阵法的情况下,要想彻底解开护山大阵,也得研究上几年时间。 那么明心忽地想起在宗门前, 火凤凰说过的话,托她的福才能这么快解阵,可,她不记得自己出过宗门,也不记得见过这些人。 守在她身边的李克师兄显然也不知情,还受了重伤。她知道李克虽不是火凤凰的对手,为了防止火凤凰补刀,用幻阵营造出他的死相,应该已经被救下了,现在她得尽可能去想脱身的办法。 火凤凰此行是为了抓她,虽然她不知道目的,但看守她的人实在严,她手里只有不离身的铜钱一副,要走脱很难,还得再看看;要是实在走不了就跟着去,她倒是想看看那个人才五年就破了她们衍天宗的护山大阵。 打定主意,明心收敛了思绪,尽可能保持低调,但抬头瞥了一眼,却看到远在篝火堆另一头的看火凤凰的脸色骤变,原本的阴沉骤然变成愠怒,大步走来就是一巴掌,明心被巨大的力掀翻出去。 手腕间的玉坠子微光一闪,卸去大部分的力,留到明心身上只剩一点点,但脆弱的凡人之躯,伤口出现在脸颊上。 明心嘶了一声,只觉得唇角又麻又疼,铁锈味在口中散开,唇角流出血。火凤凰拽着她的衣领将她扯起来:你传了讯? 明心愣了一下。她本来是想传讯的,但火凤凰守她守得严,她还没找到几乎,看她的神色,她们暴露了。 看到明心的神色,火凤凰也知道不可能,她耐着最后的性子,丢下明心,暴躁起身,抬脚要踹。 从衍天宗下山的这一段路,在命都保不住的情况下,挨打是时常有的事。火凤凰为人善妒,最讨厌比她长得年轻好看的人,稍有不顺心就要拿明心出气,要不是会阵法,还能以身为纸,以血为笔写一点不依托灵力的符,她很可能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当然,她还是让自己受了一点伤,避祸也不能太明显,会让火凤凰更生气。为了拖延行程,她还悄悄写了寸地符,只是她没有灵力,符咒和阵法对于魔尊这个段位的效果实在不够看。 当即明心也意识到火凤凰心情又不好了,飞快地蜷缩起来,心里苦中作乐地嘀咕,要不是护山大阵被破,她手里几枚铜钱就能跟这群人耗个十天半个月。 明心手掐卸力符,准备着在火凤凰踢下来就用,然而等了好一会儿都不见动静,抬头一看,只见一道冷青剑光带着莫大剑势穿林打叶而来。 那剑势带着电闪雷鸣,将所过之处碗口大的树干都被打成碎末,火凤凰一凛,倒退而出,同时从腰间抽出鞭子,灵力横出,火势将鞭子裹起,击在剑光上,爆出一阵轰鸣。 这一切都太快,明心甚至来不及躲起来,就被一只手拉进怀里。 尘烟散去,明心先是看到了一柄剑,剑身简朴毫无装饰,然后是空青色的道袍,是燕纵。不知为何,明心吊在心眼里的那口气忽地就卸下来了。 你怎么来了! 燕纵没答话,抬手抚去明心唇角的血迹,眼眸里混杂着心疼和暴怒。疼吗? 明心赶忙摇头。不疼。 她说的是实话,她已经卸了打在她身上的很大一部分力量,落到身上的只能称为毛毛雨。 看燕纵不信,明心还打算再多说两句,谁知燕纵手腕一拽,猛然将她按进怀中。宿夜的凝露被体温蒸腾,在一身行色匆匆下,明心忽然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她原本不觉得如何,修真界对于她来讲本就是一个没有律法的危险世界,从她有意识开始,她就做好了有一天会被仇家拖出家门的准备,所以在面对火凤凰时,哪怕挨着毒打,朝不保夕她也不慌张。 但是在此刻,缩在燕纵怀里,被温热的怀抱笼罩,她忽然就感受到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委屈,留在身上的伤口在这一刻都显得那么疼,疼得让人忍不住掉眼泪。 燕纵将明心带到一株大树后,望着她湿漉漉的眼睛,沉着嗓音:你在这里等我。 明心点头应了一声,然后看着燕纵提剑,以一人之力直面火凤凰及座下十几个元婴魔修。 火凤凰不是正统魔修,她本是修士,几百年前因性子狂躁屠城而被驱逐,到了西荒魔界拜在魔尊苍蒙座下,当了魔尊。她奉魔尊苍蒙之命,潜入修真界意图夺取钥匙不情蛊,同时重创修真宗门,不想才要回程,却收到消息。他们暴露了,原本打下的西北二十四宗,因为一个剑修,一大半又落回修真修士手里,甚至那个剑修已经朝他们追来。 到此时,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火凤凰凶狠地看着面前持剑而立的青年。她才立下的大功,因为这人,折去一大半,剩下的,基本也保不住,如今只有在他手里夺回钥匙不情蛊,才能重回十阎罗殿,保下一条小命。 燕纵以剑立身,猩红的瞳孔泛着血腥之色,不等火凤凰多说就动了手,他出剑极快,剑势喷薄而出,裹挟的雷霆比任何时候都猛烈。火凤凰的火鞭子抽出,还没碰到一起就被剑势撕得粉碎。 剑修,本就是越战越勇的存在,燕纵在西荒独自奋战五年,好几次与苍蒙交手,虽然每次都是重伤,但从实战里晋升飞快,这是在修真界里稳步求上所达不到的绝对实力,何况已经是化神期的他也只比火凤凰低了一阶而已。 火凤凰起初还能压制,但越到后面越是力不从心。这个级别的对战,以明心的肉眼根本看不清半空中发生了什么。 刺耳的雷霆轰鸣声,明心下意识闭上眼,等再睁开,以燕纵为中心,四周的一切,树木,草地,魔修,都化成了尘土,只剩脚下泥黄的土地,和吐血倒地生死不明的十大魔尊之一的火凤凰。 燕纵收了剑,走到明心身边,蹲下,目光交接。对不起,我来晚了。 明心猛然摇头。她摸摸头,扯出一个笑来:谢谢你来救我。 在燕纵的不妥协里,明心花了一点时间处理伤势,然后抽空看了火凤凰一眼,燕纵下手很戾,招招致命,她几乎全身都是伤痕,最严重的就是脖颈上的致命伤。在确认火凤凰不是诈死后,明心找燕纵火化了尸体,然后被带回了衍天宗。 躺在病床上的李克见到她时,泪眼汪汪地要挣扎着爬起来,怎么按都按不住。 在她失踪的这四五天里,衍天宗休整了被魔修损坏的门内设施,明心也帮着将护山大阵重启,修补漏洞,才完善,就看到一个师姐跟她说燕纵要走了。 明心提着裙角赶到时,燕纵已经准备下山了,浑身缠着绷带的李克拄着拐杖相送。明心追上去:等等,我跟你一起去! 第76章 076 总该有别的路。 【第七十六章:总该有别的路】 等等!我跟你一起去! 师妹! 师兄, 我得走。他们是冲我来的,我留在宗门只会更危险,而且还会害了其他人。明心坚决要走, 李克拦不住。燕纵只深深看了她一眼, 同意了。 这一路走的很快, 燕纵没有交谈的意愿,除了每到一个城镇会停下给明心吃东西的时间, 其余时刻全程赶路。 从北天山到西南封魔道这么长的路程, 御剑直行居然几天就到了。燕纵将人送到明雩手上也懒得寒暄,明心才想道谢, 他人已经走得看不见了。明雩瞥了燕纵一眼, 仔细向明心问了事情经过。 远在衍天宗的李克在明心出发的那一刻已经给明雩传过讯,明雩原本不想让燕纵护送,但留在衍天宗危险,他也实在走不开,现在看来,燕纵倒是没做什么过激的事情。 他为了不让妹妹难受主张抽去记忆之时,燕纵身在西荒魔界,他甚至没有机会跟燕纵商量, 虽然不管燕纵同不同意, 他都会这么做。在得知燕纵从西荒回来的那一刻, 他就已经做好了燕纵会大闹一场的准备。 结果出乎意料,燕纵非但没有在明心面前做出过激的行为, 甚至配合主动远离。 明雩忍下心里涌上来的愧疚感。 战后的封魔道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重建,以城墙为阵,拓宽了城的面积,也建起屋舍, 还有简单的交易区。明心颓丧地跟着哥哥回家,路上欲言又止,忍了半天还是忍不住问:哥哥,我是不是很讨人厌啊? 明雩不明所以地看着她。 明心闷声闷气地开始告状:我总觉得燕纵很讨厌我。 这一路上,他连一句话都没跟我说。总觉得怪怪的,我觉得他也不是讨厌我,但就是不跟我说话,也不理我,我跟他说话,他也想没听见似的,虽说也规定一定要理我,唉,我也说不上来欸,哥你怎么停下了? 明雩沉默了片刻,道:他就是这样的人,你别在意他。 明心道:我也就是随便说说。在意他的明明是哥你才对,开春的时候他不远万里从西荒赶到我们衍天宗,你为了见他还回了宗门,你们是好朋友吗?他不理我就算了,为什么也不理你啊?他还是紫薇星明卦里的暗星,这样可不 明雩忽然厉声打断:你怎么会知道紫薇星明,你想起来了? 不是,我自己卜出来了,年前在宗门太闲了明心怔了怔,望向明雩。想起?我我是不是忘了什么东西? 关于失去的记忆,明雩没有给出任何解释。明心就这样在封魔道定居下来,明雩没有限制她的行动,相反为了不让她闲着,让她如愿加入了后勤部,同在后勤的还有卫煦和白梨。 说来也很奇怪,也不知道为什么,除了这些熟人,她没再见过其他的修士。 随着十大魔尊之一的火凤凰陨落的消息传遍,魔尊苍蒙传承血蛊、赶往前线的消息也传进封魔道。战况接近白热化,每天都有伤员不停地送进封魔道后勤,同时以西南为主的前线开始向西转移。 魔修手段过激,每到一处就烧杀掠夺,被救下的凡人们被送往各个据守点,明心忙得不可开交,还捡了个孩子搭手。 除了在后勤处理伤员,明心花费更多时间是在想办法帮城内聚集的伤民种植粮食果腹,为此她还以聚灵阵为基础研究改进,想办法让灵力促进农作物增长。就在这忙得天翻地覆的时间里,她见到了许久未见的封听。 封听是躺在担架上被送进的,因伤过重危在旦夕,药宗弟子耗尽心机为他捡回一条小命。随后,明心帮忙看护,虚弱的封听在两天后睁开眼睛。 确认封听真的捡回一条小命后,紧绷了许久的大伙儿终于迎来了晚到的欢呼。明心也高兴,给封听送药时还说了很多城内近况。 还好卫煦随着剑宗的秦符师兄去了西边的阳关道,不然,你可能没现在这么亲近。 封听靠着靠枕,闻言笑起来。他天生一张笑脸,笑起来眉眼眯到一起,从前站在她哥哥明雩身边也毫不逊色,但现在却总好像被化不开的愁绪笼罩着一样。 我以为你会问我关于你记忆的事情。封听沉默了片刻道。凭空抽取他人记忆,在药宗也是禁术。 虽然所有人都瞒着她,但明心已经知道自己沉睡的五年里,确实忘记了一些东西。 明心顿了顿,勾起一点浅笑:是我哥哥让你这么做的吧?那样的话,我就算问,封大哥你肯定也不会告诉我的。 她跟卫煦一起长大,也因为哥哥明雩的关系跟封听时常见面,如果说她跟卫煦是吃喝玩乐的狐朋狗友,那她哥哥和封听那就是真正的至交,君子之交他们是靠着相同的志向和包袱成为好友,相互扶持走到今天。 封听比任何人都明白明雩是怎么想的,他立志挽大厦于将倾,却又心疼妹妹,他把妹妹藏起来,把所有的压力担在身上,哪怕受了重伤都不肯停下但,他太累了。 纵使是天纵之才,也需要成长的空间,而像他这样极端压迫自己的成长空间,最终只能是过刚易折。 恋耽美 免费阅读-陈免免陈免免(48) 封听苦笑了一声:我的伤是在魔尊苍蒙手里受的,他穿过封魔阵,如今在十阎罗殿内,封听停了一会儿,看着明心忽然转了话题,你能陪我去个地方吗? 封魔道筑起的高墙上,旷野的风席卷而来。 封听披着长衫,在明心的搀扶下眺望远方,残阳如血,天地寂寥,他指着远山的聚魔林,说道:那是从前的封魔碑,碑下一侧是月隐氏族的居所,另一侧现在是一道深渊,你知道那道深渊是怎么来的吗? 明心顺着他的指引看去,她不是修士,只能看到雾蒙蒙一片。 十年前封魔阵损坏,各界大能在聚灵封阵时自爆封道,那道深渊就是先辈们的殒身之地。如今那里是禁区,里面全是大能陨落后遗留下的秘境,秘境一个叠着一个,各种灵力扭做一团,如今没人能安全通过那里你们衍天宗的大能,还有我师尊都在里面。封听松开手里的长衫,衣衫被吹进风力,血染似的晚霞只剩一点,封听微微侧过头,城墙之下的阴霾里,剑光一闪而过。 一丝苦笑在封听唇角滑落,在这么大一个封魔道城池里,要护住一个不情蛊的明心,靠一个明雩是不够的。 他们苦心孤诣,妄图一个人撑起局面,不让明心被推到众人面前或许他们做得到,他们是自紫薇星明卦出世起便是肩负苍生希望的不二人选,但那太难了。 满目疮痍的修真界总该有别的路。 第77章 077 晋江首发 【第七十七章:晋江首发】 天地孤寂, 冷风在旷野里席卷,浓郁的林间木骤然匐倒。封听倚在城楼上,遥望北斗, 任风卷起衣袖, 黑袍之下的他看起来十分单薄。 脚步声在耳边响起, 封听淡然道:没对她做什么,倒是你不去送她?这一道城墙隔出来的城池里可不安全, 前一段时间不还有因为粮食不够闹事的, 哦,对了, 她还跟我那傻白甜师弟一起, 白捡了一个白白净净的小姑娘当徒弟。 封听说着又笑起来,然后侧过头,看着静默而立的燕纵。 燕纵没有搭理这话的意思,封听对上他猩红的瞳孔,笑意一点点敛去。 明明你和你师兄都是无情道,但你没有你师兄有意思,当年你刚来封魔道的时候,你师兄还天天堵我让我帮你看心魔。封听顿了一下, 透出一点无奈来, 可心魔怎么看, 医修医得是病又不是心,医修能医的也只有病, 打来打去的,实在不怎么擅长。 其实当年的秦符也明白这个道理,他来求他只是尽己所能。那时大家都明白燕纵的心魔症结在明心身上,但具体是什么, 怎么解,除了燕纵本人,谁都不知道。 医书上说走火入魔者识海倒翻,气血逆流,记忆错乱,还易偏执易暴怒,一般没几天好活,没想到这么几年过去,你心魔没退,修为却涨上来了;欸,不如你写篇心得出来,日后有不小心沉堕心魔的,也能有个方向保命。 封听存着开玩笑的心思,他是医者,这是遇到疑难杂症的本能反应,但没想到燕纵却认真地点头。 可以,但是要交换。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封听沉默了片刻,初听到你从封魔阵回来又马不停蹄去衍天宗找明心的时候,明雩匆匆赶回去,原本是打算跟你拼个你死我活的,毕竟你因心魔沉堕,本身又是执着的性格,他怕你看到什么都不记得的明心会不管不顾地刺激她,让她想起一切。 在别人自己都照顾不好自己的时候,他就已经在照顾妹妹了。他只有明心这一个妹妹,什么好的都要堆到明心面前,你能谅解他,我其实挺高兴的。他从小跟明雩一起长大,关于兄妹俩的事,远比当事人看得清楚。 因为父母聚少离多,他从觉得妹妹就是他的责任,无论想什么做什么第一个考虑的永远事明心,明心不止是他妹妹,更像是比理想更重要的他的支柱,是不能退让的立足之地。 燕纵沉默了一瞬:我不是因为他。 他为的是明心。 也算殊途同归吧。封听又道:不情蛊在她身上,本应要淡薄情绪,她不应该有爱,也不能有恨,所有浓烈的情绪她都要剥离。你不希望明心想起,她不能爱你,但你妨碍你爱明心,你是这个打算是吧。所以你找我,除了告诫我不要做多余的事情之外,还想问问有没有剥离不情蛊的办法? 空气里一声苦笑。 或许,还真有。 * 灯火初上,明心从城楼下来,走上笔直的长街。 微弱的灯火一路点起,和曾经简陋的帐篷相比,街道两边是低矮的草棚子,面黄肌瘦衣衫褴褛的凡人背靠背蜷缩着,明心一步一步走过,冷风不知从哪里吹来,耳边是她一个人的脚步声。 长街尽头,卫煦点着一盏灯等她。 怎么了? 卫煦目光落到明心身后的长街,灯火隐没出,寂静无人,被阵法筑起的城墙像一尊沉默的巨兽。 明心抬头看,看到了他忧心忡忡的脸。明心笑了一声:太久没散步,多走了一会儿,你怎么是这个表情。 卫煦收回目光,笑着埋怨了一句:还不是担心你,你哥让我来接你。 两人就这灯笼往回走,路上谁都没说话。卫煦将明心送到家门口,才开口道:我明天得去一趟阳关道,周弃那边缺人手。不等明心开口,卫煦又强调道:魔尊苍蒙出境,外面魔修屯兵,只怕马上就要打起来了,你没事千万别出去,也别什么人的话都行,除了我,别的男人都靠不住的,你要记住别相信他们的蠢话。 卫煦说的很认真,眉目里化不开的担忧,藏在漆黑深夜里让人看不清。 明心原本想笑他槽点太多,但此刻却一句话都说不上来。忘却过去的她如同站在荒原之上,被浓雾笼罩,目之所见都是迷惘。 忽地,脑海闪过封听的话。 关于你失去的记忆,我带你去一个地方,等到那时如果你还想找回记忆,我就告诉你所有的事情,如果你不想,那就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 假装什么都没发生,继续安分地待在哥哥的羽翼下,被庇佑着安然度过百年 明雩出来刚好瞥见离去的卫煦。 在发什么呆? 明心抬起头。哥。 夜风浸凉,兄妹两往内走,明雩挥袖张开一个停风阵。在想什么? 明心摇摇头:没,可能是有点累了。对了,哥,明天你也要去阳关道? 明雩道:嗯,秦符几个在南边拦住隘口,西边的战力不够,我得过去一趟,你好好待在这里,累的话,就多休息,那些事本就不是你需要做的事情。 才不要,我也想帮一点忙。 前一段时间你和卫煦还收留了一个孩子?是姓云的?要不要让人带回北天山或者东祁连山? 才不要,她不适合学这些,我要教一点别的。对了,说起这个,哥,我想在城里建一个孤儿院,平时帮我干点活换吃的,我用聚灵阵画出来的农田已经快要丰收了,就是不知道产量怎么样 第78章 078 晋江首发 【第七十八章:晋江首发】 南城墙上, 明月高悬。 封魔道三个大字鼎立在阵眼之上,明心闭上眼,从无声的风息里感受到熟悉的, 衍天宗阵法流转的灵气动向。这个阵起于她哥哥之手, 抵制和防御能力都很强。 午后的暖阳洒在她指尖, 衬着冷青的玉笛,阵阵笛声散逸到很远是修真界陌生的音调, 仰慕。 一曲尽, 明心侧过头问道:还可以么?去年春末想吹给你听,但你当时走得快, 错失了机会。 回应她的是一阵沉默, 而后,一道身影从背光的阴影里走出来。还是那身空青道袍,长剑背在身后,明心的目光从布帛包裹,没有剑鞘的雪名剑划过,笑问:还听么? 燕纵没说话,明心自顾自又吹了一遍。这一遍,笛音扬扬, 少了一些活泼, 却又比上一边更深邃远阔。 最后一个音调落幕, 燕纵道:在衍天宗上,那么多人, 为什么选我?因为我是你看到的第一个外人?因为不是从小一起长大的熟悉的人,没有深厚的感情,所以内心的愧疚不会深刻。 她不想辜负别人的关怀,于是竭尽全力想证明自己在努力生存, 她在心里估量着寻常女孩子会经历的人生路线像她这个年纪的女孩儿会做什么?谈一场不投入的感情,开启下一个人生阶段? 他是她当时选定的那个人。 其实这话不当问,他却依然忍不住问出口。他走的是无情道,本应摒弃七情,但沉堕心魔的他却固执地想得到答案。 当然不是,我还见过卫煦。明心顿了顿,又道:对不起。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当时见你第一眼,就觉得我应当见过你。 那种突然冒出来的感觉,突破近两千个日夜,顷刻将她淹没,无尽的想念驱使着她向他靠近,明明她还什么都不记得,却在那一刻感受到了痛彻心扉。 所以,她朝着他靠近,她开始照顾他的伤,凑到他跟前去,给他铸剑鞘,给他写曲谱 你、你的眼睛明心还想再说点什么,忽然瞥见身旁那双猩红的眼眸骤然变淡了,只是一瞬间,又变成了猩红色,与此同时,一股掩盖不住的威压骤然爆发出来,燕纵止不住后退了两步。 你没事吧!明心急忙上前扶住燕纵,下一刻,让她喘息不过的威压悄然散去。 燕纵摇了摇头。 你这是破了心境,是快进阶了么? 燕纵退一步,从明心的搀扶里脱身出来,隔着很远站定。还有一点时间,我得外出一趟,你在城里等我回来。这一次,一定要等我回来。 燕纵离开的悄无声息,封魔道一如既往,高立的衍天宗阵法防卫下,城里虽然缺吃少穿,却勉强算得上是安全的。 * 第二天,是个初春的艳阳天。 送别哥哥明雩和发小卫煦,明心照常到画着聚灵阵的田边,一个七八岁的小孩已经等在田埂间。这是云小夕,她本是聚魔林内得以幸存的普通村民,前一段时间偶然的机会闯进全是医修的后勤,恰好被明心撞见,给了她两块饼,换得她在身边打下手。 因为封魔阵损毁,魔修倾轧,整个西南,乃至南边、西边,大半个修真界的凡人城镇村庄接连损毁,居无定所的凡人朝不保夕,不能耕种,没有粮食,饥荒随灾难而来。明心到封魔道之后便一直在想办法饥饿问题,云小夕给她打下手,所以偶尔闲暇,明心还会教她一点能用得到的修真界小知识,这小姑娘也很上道,立刻改口喊她先生。 明心在田边看了一圈,种着的作物已经在成熟期,而距离这批作物种下去的时间,也才过了十天。 再观察一天,如果没问题就可以收成,这个变阵聚灵阵的画法我已经教会你了,以后推广开来,就由你去教会更多的人。明心交待亦步亦趋跟在她身后的云小夕,又说了几遍注意事项,让她记牢。 看过田野,明心才准备走,忽地被拉住。云小夕捏着她的裙角,微微发着抖:先生 明心察觉不对,蹲下身安抚道: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云小夕抹了眼泪,哽着声音:先生,弟弟病了,可以跟我一起去看看弟弟么? 明心愣了愣:病了,怎么不到医馆里找李姐姐看病? 云小夕张了张嘴才想说话,视线落到不远处,才平稳的身体又抖起来。明心骤然回头,看到了许久不见的江云? 面前的陆江云与记忆中不太一样,俊朗的面容多了一道细长的疤痕,原本的少年气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挥不散的阴霾和沉重。他身后是他的师兄,炼器宗大弟子陆斐。 陆斐手里牵着云小夕的弟弟,望着明心,道:好久不见了。 云小夕更重地抖起来,明心心觉来者不善。 江云向云小夕招手,道:封听都跟你说了吧,我们找你好多年了。明心没接话,手边的云小夕沉默了片刻,颤抖地挣开明心的手,噙着泪往陆斐身边走去。 明心看了一眼惊恐的两个孩子:你想做什么? 江云身后一个炼器宗弟子上前把云家姐弟带走后,陆斐才道:我不如师兄和封听一般心软,局势焦灼,一秒都等不得,你跟我们走一趟吧。 话音落,一群炼器宗弟子从明心身后围上来,胁迫着明心往城门的方向去。 路过陆斐身侧,明心停住脚步:西边阳关道,关于周弃陷落的消息是假的,你们想把我哥调开好带我去你们要去的地方? 江云沉默了片刻,点头。 明心松了口气,又看陆斐:她们还是孩子,别为难她们。其实你们不来,我也要去找封听的。 因为不知一去什么时候回,她估计着时间,原本还打算给燕纵留封信再走。他昨夜离开前还叮嘱让她等他她自觉没辜负过谁的期许,除了燕纵。 一直以来,他的期望都只有收剑归来时能看到她;而她,不管是自愿的非自愿的,一次都没有等他回来。 * 城墙前,只有封听一人。 听到声音,封听转过头看到江云的那刻蹙起眉。他对着明心道:若你不想去,也来得及。 江云立刻急了,才要说话,却被身侧的师兄陆斐拉住。 明心摇头:不必。你们想复刻封魔阵,但除了我哥哥,也就我能帮得上忙了。 他们之所以要出此下策,就是因为明雩不愿意重启封魔阵。 明心沉默了片刻:我哥哥已经在封魔道驻守了十多年了,虽然他瞒着我,但我也知道他周身上下大小伤不断,有时候伤的重血腥味都掩不住,他不想我知道,还会特意避开我;还有卫煦,他倒是长大许多,从前总叫嚣着绝对不入医道,现在却埋头在伤患里,日夜不眠,总觉得自己能做到更多,比我有出息 封听心间松动,一时不知道该说。你哥哥会不高兴的。 像是想到之后会面临的局面,明心轻笑起来:他或许会打你一顿吧。 场中沉闷,没有人说话。 明心道:我知道你们要这么做的理由,这世间的许多事并不都是清楚分明的,就像现在你们和我哥都各有坚持,没人知道你们选择的路后面到底是什么,是被期许的和平?还是更多的牺牲和更多的鲜血?谁都不知道。选一人还是选万人在你们心里已经有决断,那么接下来是什么样都可以去接受。 封听长叹了一口气,不再多说。 不少时,几只不起眼的飞仙鹤从城墙飞出,直奔聚魔林月隐氏族隐居地。 入目是一片废墟,只能勉强看出原型的房基围成阵法图形,明心被压入界内的那一刻,熟悉的景象在眼前铺开,就像连续播放的影片,许多不该属于她的记忆伴随着隐隐作痛在脑海浮现。 明心!封听察觉不对,再看时,明心已经颤抖着抱着头跪在地上。 鲜红的血珠滴下,啪嗒一声,随后是明心的声音。 不情蛊。 恋耽美 免费阅读-陈免免陈免免(49) 第79章 079 晋江首发 【第七十九章:晋江首发】 断壁残垣下, 曾经的桃源消失不见,澄清如镜的湖泊染满鲜血,在阵光涌动中, 就像沸腾的岩浆。 就像是被感召, 忽然有什么东西在心脏里苏醒, 挣扎,然后融进血液之中, 明心甚至不用去深想, 一样的湖泊,一样的竹屋, 不同的是住在屋子里的人, 那些不属于她的记忆和密密麻麻的情绪如同烙印一样刻进她的脑海里。 从万年前开始的世代传承,不知经历了多少人,起初他们是心甘情愿,他们知道自己肩负着什么,以一人之力扛起重任;可慢慢地,随着时间流逝,凝聚在不情蛊里的情绪变成了迷惘,然后是痛苦, 是不甘 不情蛊以情绪为食, 越是翻涌的情绪带来的痛苦越是汹涌。明心才将繁杂的记忆理顺, 因情绪带来的疼痛感又将她击垮,她捂着心口, 越来越多的血从七窍流出来,滴到地上。 明心?明心!你没事吧? 封听察觉到不对,飞快扼住明心想要掐自己的手,同时喝道:克制住, 那些不是你的情绪,别沉浸进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沉寂的意识回笼,心口锐痛离去,被死死扣住的明心猛地咳了一声,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似的。 我没事了。明心撑着坐起来,看向封听。我都想起来了,现在,你打算怎么做? 封听沉默了许久,没有回答,反而问道:你怎么样,会比九年前更疼么? 明心笑了笑:情绪不激动就不会太疼,我从小对疼的耐受力就很高。 自从她在这个世界睁开眼,疼痛就如影随形;那时她不明白,她只是一个很普通的人,对死亡感到恐惧,于是对生有着本能的挣扎,她于光有所求,于世界有所期盼,这些情绪刺激着埋藏在心脏的不情蛊,使得她越害怕就越疼,越疼就越害怕,所有人都断言她活不过十岁,后来是她父母想尽办法封印不情蛊,换来四年的和平时间,直到她遇到燕纵。 从根源上讲,不情蛊其实并不能封印。当年你父母能将你生下来,依托了不情蛊本身的传承性,是肖焰隐瞒了不情蛊的副作用,强行将蛊移到你母亲身上,不情蛊是上古血蛊一脉为了镇守封魔阵炼制而成的,每当一只母蛊成活,就会在血脉里诞出子蛊传给后代。封听道,你母亲成为不情蛊宿主后,被迫留在湖心岛上,你父亲为了保护她不被肖焰折磨,也陪同隐居在湖心岛上,很少再出世,这也是这么多年你一直由你哥哥抚养的原因。 后来,你母亲在日夜不断的痛苦中因病逝去,没有了守阵人,封魔阵承受不住灵力冲击而破碎,魔修穿过阵法,你父亲也在此中战死。这些事你哥哥一直瞒着你,一是不想你因为此事内疚自责,二是不愿你步入母亲后尘成为守阵人。 明心没说话。 真是的,这么说起来,明雩其实挺自私的,封听扯开嘴角,露出一丝讽笑。血蛊一脉守阵这么多年,他们都行,但你不行,因为你是他唯一的妹妹,他照顾你已经趋近于本能,为此他甚至打算杀尽所有闯阵而来的魔修。 杀尽魔修听起来如同天方夜谭,但明雩确实这么做着,不止是他,还有燕纵。 万年之前修真界内道法混乱,征战不休,慈悲入道的羲和真君在飞升之际以身殉道,划出的不是一方小世界,而是一方囚牢,据说她殉道之时,九天玄雷都发出悲鸣,普天之内的修士都受功德丈量,十恶不赦者囚入西荒。从这种角度看,明雩主张杀尽魔修其实也算有理,否则也不会有这么多愿意追随他的人,更不会以他为划出的封魔道为中心建立防线。 当年紫薇星明卦成,他作为救世之明星出现在众人视野里,人们对他抱有期待和希翼,他成长的也很好,正直,仁慈,心怀天下他不想面对选一人还是选天下的境地,所以只能更用力地压榨自己。可,他也累了。 而燕纵,他是暗星,是杀伐证道的剑修,不管是不是为了明心,他的本质就不存在和解妥协。 这些封听没有说出口的话,明心顷刻领悟。修真界内两个天赋选手都主战之下,随之而来的就是苦厄和灾难,是封魔道城池内的面黄肌瘦的凡人,是一墙之隔的狼烟不休。 明雩燕纵成长得太快,十五年不到,一个问道期的阵符双修,现在已经是归寂中期,另一个元婴期剑修,现在已经半只脚踏进归寂期;所有人都能预见,所有人都不可否认的是,这场驱魔之战修真界不会败,但胜利之下要付出的东西何其惨重。 明心抬起眼眸,看到封听孤立在身前,眼眸里是被囚禁的挣扎和化不开的悲悯。 在印象里,虽然他总是笑着的,一副放荡不羁的模样,他最喜欢的是时不时就作弄一下师弟卫煦,然后又花费巨大的力气去哄,还总是乐此不疲的可,他学的是救人的医道啊,见死不救,这是在毁他的道。 所以,你们希望我怎么做? 明心对上封听的眼睛。 日渐西沉,荒凉的废墟渡上一层金色。咳出的血迹早已经干透,明心站在湖心岛前,猩红的阵光从湖底翻涌上来。 这个阵很大,湖泊只是冰山一角。明心闭着眼感受阵里灵气流动,想要重新勾勒出阵法的原型,忽地,一道刺耳的笑声从半空传来。 看来,你是已经传承不情蛊了? 明心猛地抬头,看到湖水中一叶小舟,一身红衣的肖焰站在上面。 是你。明心皱起眉。 肖焰目露恶意:看你这么悠闲春游的模样,恐怕还不知道苍蒙已经带着大部人马进攻封魔道的消息吧? 封听脸色骤变,现在的封魔道可没有几个高阶修士。 明心也变了神色,她想到的是邯既。邯既是行魔一脉的后人,在阵法上的造诣不低,只怕封魔道的阵法拦不住他太久。 第80章 080 晋江首发 【第八十章:晋江首发】 苍蒙手下十大魔尊, 除了当年败在燕纵明雩手里而陨落的宗廉、弥俑,还有另外八位堪比化神期大能的魔尊;而修真界大能为封道陨落后,年轻一辈迅速崛起, 半步飞升的燕纵明雩, 他们之下还有剑宗六子, 药宗封听和其余宗门新秀。 单论个人实力,除了燕纵封听, 或许其余人都不是八大魔尊的对手, 但互相协作的能力却高出一截,当初还是化神期的明雩拦杀宗廉、弥俑就是靠了人多的力量。 你别太着急, 封听一边驱使着飞仙鹤, 一边对身后的明心说道。当年封魔阵初动,先辈们以灵气趋阵,耗尽灵力也不能重封封魔阵,后来自爆封道,将蚂蚁一样的魔军拦在阵外,如今过来的,虽然修为都不低,但数量远比不上修真界的修士。 这也是火凤凰能越过防守线攻入各大宗门, 却不敢暴露身份的原因。封魔道和月隐族隐居地之间不算近, 还隔着成片的秘境, 封听的飞仙鹤得饶上一大圈,才能全速返回。 以肖焰透露消息的时间, 你哥哥会更早的得到消息,他会比我们更早赶到。 明心点了点头,又道:还有燕纵,你说他去追肖焰, 但是刚刚肖焰身边并没有燕纵出现,我担心他。 * 封魔道前。 天地晦暗,隔着很远的距离,刀剑碰撞声,振臂呼喝声。春末夏初,晚来的雨将荒原都洗净,丛林荒野,楠木幡旗腐朽风化,明心探头往去看,在一片混乱的人山人海中看到了被几个黑袍魔尊包围着的哥哥。 星辰银剑已经染上血迹,明雩身上的白袍凌乱,血迹由内到外像红梅一样绽开。封听没有急着降落,反而拔高了一些,没看到魔尊苍蒙,还需要小心,你当真能还原出封魔阵? 雏形已经还原得差不多了。明心道。 只是雏形? 对,这个阵法太古老了,笔法繁复多变,又因为破损,灵气流动变得异常紊乱,我只能理出一个雏形,维持不了多久。明心道,最多十年,十年的时间,应该够你们缓解眼前的危机压力。 身后的江云闻言皱眉:为什么是十年,重启封魔阵后,不是只要有守阵人在就能一直维持下去吗? 如若不然,他们又何必费尽苦心做到这种地步。 明心顿了顿,还是解释道:不是我不愿意继续守,而是因为我不是修士,不情蛊在我身上是激活状态,它以我的血肉为食,不管守不守阵,我都只能再活十年。 这是她踏进月隐族之时,从不情蛊身上得到的讯息。 江云封听一行人带着明心到此地,一是是寄希望于能重新复刻封魔阵;二是是理清苍蒙率军入侵的根本目的。 从最初之时,明心还没离开北天山,苍蒙就已经隐瞒身份深入修真界寻找她,而后又非要收她为徒,虽然也存了要透过她让邯既学习衍天宗阵法的意思,然而在得知她并未透露衍天宗本源阵法时,甚至没有生气没有杀她,甚至还想将她带回魔界。 明心可不会相信他当真是因为看中她的天赋,如果看重天赋,他的第一目标应该是燕纵才对。 找一个隐蔽的角落将我放下来,然后你们去帮我哥,我去摆阵。明心扫清局势,斩钉截铁道。 封听几乎下意识蹙眉反对,不行,你一个人不安全。 明心摇头:认识我的人不多,但认识你的魔修非常多,何况我哥那边有四个魔尊围着,他一个人,你帮他我放心一些。苍蒙还没出现,要更警惕。 说完也不等封听再反对,明心飞身跳下。封听没拉住她,只能看着她从半空落下,将近地面,身上的法宝泛出光晕。 不远处已经有魔修发现他,封听只能召出百草卷,反身迎敌,尽可能地在可以支援到众人,又不会离明心特别远的位置。 * 明心下落的地点很隐蔽,距离围墙也不远,只要越过中间拼得你死我活的战场,就能回到封魔道内,将脑海中复刻的阵法雏形刻画出来。 没引起任何人的注意,明心轻而易举地爬上城墙。铜钱在手中跳动,她闭着眼,专注脑海里的阵法走势,周边翻涌的灵力仿佛受到什么牵引,开始剧烈涌动起来。 伴随着潺潺血线,耀眼的光芒在手中升起,原本明雩立在封魔道的防御阵法对明心没有丝毫排斥,明心能很轻易将手里的铜钱嵌进防御阵里。 她没有灵力,就算能画出完美补出封魔阵,在没有灵力运转之下,阵法效用也维持不了多久,如果是在防御阵的基础上,有明雩的灵力作为支柱,维持十年绰绰有余。 这是一开始就有的计划,计划的第一步也是至关重要的一步,是她能不能复刻出封魔阵,复刻之后怎么放在哪里,怎么守阵,是接下来的难题。 封听不懂阵法,只觉得那一片都是的血雾,雾中的明心脸色尤其苍白。嵌在防御阵内的封魔阵已经初具雏形,封听心知已经到了关键地步,也顾不得其他,当即靠近城边为明心护法。 隔着很远的距离,明雩第一时间发现了城内异动,他的阵是最正统的衍天宗阵法,虽不会抵制同门,但能提笔改写的人,除了明心没有其他人。 明雩昨天一早赶往西阳关道,才到就发觉事情不对,阳关道并未失守,未失守的原因是炼器宗周弃于阳关道前的道观成功抵挡住了魔修夜袭。在他连夜赶回时,又收到苍蒙进攻的消息参战至今,他甚至没时间确定他的妹妹明心是不是一直在城内,直到感觉到阵法异动。 不安的感觉涌上心头,明雩想即刻赶回城内,可分心一眼,看到了不远处的同门师弟,更远的地面还有他刚收的弟子楼卓之。 就是这分心的一瞬间,缠战身侧的黑袍双生子,还有远程伏击的鬼魅一样的魔尊,即刻将明雩击落,灵气和魔气撞击,发出轰鸣声。 师兄 师尊 明心受到影响,整个人晃了晃,手里绽出的血迹变得更浓郁。就在这时,一股奇异的牵引力猛然一拉,明心就像被抽线的玩偶似的,整个被扯得踉跄跌倒在地。 气血翻涌,明心张口哇地吐出一口血,艰难抬头,看到悬浮于城墙之外静静看着她的魔尊苍蒙。 伴随着巨大的威压,明心注意到苍蒙状态并不好,身上带着伤,居高临下看她的目光里没有了那种游刃有余的姿态,反而是压抑地怒气。 是封魔阵啊,小徒儿真是会给师尊找麻烦。 接近于喟叹的语气,明心只觉得彻骨寒凉,缺血的身体忍不住瑟缩着,巨大的痛疼在心口蔓延,那种感觉就像是心脏里有什么东西被撕扯剥离着 苍蒙一手悬空高握,散布在明心身侧的血雾重新汇聚成血流,朝着苍蒙牵引而去,引到城墙分界,忽然一顿,停住了。 是城门的防御阵,在明心嵌入封魔阵时,更改走向,固如城墙。 明心揪着心口勉力坐起来,重新着力于被打断的阵法,道:我也不是什么都没准备。 苍蒙脸色更沉。你觉得这能拦得住我? 拦不住,明心道,她手中动作不停。只是刚刚我明白了一件事,你一路来煞费苦心,除了想搅乱世道,让魔界和修真界再起波澜外,更想要的是我体内的不情蛊?你是血蛊传人?可我记得血蛊一脉早已断绝传承。 苍蒙大笑起来。你都猜到这里了,难道猜不出来血蛊是靠蛊传承的?至于本座是谁 话未完,只见黑雾大盛,漆黑如墨几乎要将周围的一切都吞噬。城墙边的阵光已经微弱不堪,几缕黑雾已经渗进阵中,远处的明雩心下撼恸,骤然甩开受伤不计的双子魔尊,星辰银剑疾速而来,在靠近苍蒙的那一刻,一个青衣书生凭空出现将明雩拦住,明雩一时不妨,青衣书生的剑已经挡不住了。 就在这时,一道青影从天而降,同时冷青光华的剑锋突然乍现,是燕纵,青衣书生只能暂退。 几乎是刹那,黑雾凝实成苍蒙的样子,燕纵撇开同样伤痕累累的青衣书生,想去破阵。但青衣书生挡在前面,刀光剑影里,青衣书生咬牙切齿道:你修为本就不及尊上,又追了我们一路,现在怕也是强弩之末了吧。 不等燕纵说话,他又大笑起来:邯既的阵困不住你也没关系,哪怕是用命,你今天也别想再往前一步,尊上想做的事情,就没有不成的。 回应他的是燕纵狂风暴雨一样的剑意。 城墙之上,明心结阵已经是最后关头,见苍蒙大步而来,刚要反抗,伤口渗出的血却像被鼓动,一股将明心的双手紧紧吊起,另一股化成箭矛朝着明心的心脏扎去。 当啷一声,最后一枚铜钱落地。 猩红的血光将铜钱连在一起,封魔阵阵光亮起,与黑雾冲撞,整座封魔道就像空中楼阁一样被血雾笼罩。 同一时刻,一柄被牵引的月刃刀在血矛相反的方向里,以更快的速度朝着明心的心口扎去。 不两种截然不同的剑光以势不可挡之势将青衣书生撕碎。 雷霆从天而降,明心只觉得心口泛起冷意,挥之不去的疼痛一瞬消逝,明心甚至没来得及看清向她奔来的燕纵。 * 三百年后。 湖心岛竹屋前。 后来? 恋耽美 免费阅读-陈免免陈免免(50) 按照我们在湖心岛前商定的计划,封魔阵重铸,封听支着下巴,指着自己道:但是后来你被苍蒙的血蛊牵引,你死了就没人守阵,那重铸封魔阵的意义就没有了,所以为了防止功亏一篑,我先一步用月刃刀将你的血换到我身上。 明心沉默了片刻,揉了揉额头,又问:那魔修呢?苍蒙呢? 阵外的魔修都被燕纵和明雩杀光了,阵内的在起阵那一刻被送回魔界。再后来,你哥哥用了一点时间开阵把你尸体带出去,然后被正经历飞升劫的燕纵杀上山门。封听顿了顿,当然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抬起下巴努了努,示意身前的水镜外满脸煞气的燕纵。重要的是,这个杀神杀上门来了,怎么办? 明心:你把我带到这里的时候,就没想过这个问题?! 第81章 081 晋江首发 【第八十一章:晋江首发】 湖心岛竹屋。 令人窒息的沉默里, 完全没有久别重逢的战友情,当年那个犹疑不决的医修仿佛在三百年时间里变质了。 明心的话还在耳边,封听听了沉默半晌, 眯着眼带着笑, 发出灵魂疑问:为什么我要去想这个问题? 明心: 明心好像忽然就懂得了当年发小卫煦的崩溃点。 封听一边叹息一边抱怨:怎么说都是他们太不理智了, 都这个时候了,还内乱肯定是不行的嘛。 明心只觉得心态都崩了。 按照我们的计划, 我, 明心指着自己,怒道:把封魔阵复刻出来, 将两界通道切断, 让流窜在修真界内的魔修失去魔气供给,从而让这一场打不完的动.乱得到停歇,然后以沉睡为代价,让你有时间研究不情蛊的解决办法我们当初是这么商定的吧! 是吧,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毕竟我跟你都不是战斗组,他们在空中飞来飞去,我们可能都看不清打了几个回合。封听唔了一声, 笑眯了眼点头。 另外, 根据燕纵在西荒魔界打了几年游击, 带回来的消息,不情蛊的解法确实是不存在的, 但我们已经得知不情蛊是依托在血脉,寄存在心脏里,那么从坏了的脏器就替换掉的医学角度上讲,其实也还是有可以攻克的方向的。说起专业, 封听一改颓唐,精气神都支棱起来了。 其实在修真界动.乱之前,我就一直有进行着这方面的研究,真的,你哥哥还看过我的研究结果。三百年前我们商定计划之前,我留有一封信给你哥,告知整件事的经过啊,说起来,你哥都没来,但燕纵追过来了,果然是你根本没通知到位,这件事变成这样果然是小苗你的问题! 明心勉力克制着暴跳如雷的额角。 我刚要去找你,江云就找来了,看我跟看犯人一样,我哪有空!后来想着阵画出来了,在沉睡给你争取时间之前说清楚就好了,结果你冷不丁给了我一刀明心长出一口气,让自己冷静点。而且,现在也不是说这个的时候,现在的问题是,阵我复刻出来了,但,它现在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你们这些年都没有续灵补修吗? 说起这个,封听幽怨地叹了一口气:这个说起来话就很长了。 当时情况危急,苍蒙传承血蛊,已经拿到了你一半的血,我给你一刀意在不能让苍蒙拿到不情蛊,当然结果是好的,血顺着手掌的伤流得果然不如直接在心口开刀快。 明心沉默着,一手按住另一只想去摸铜钱的手。封听表情惋惜:但,问题就在于,你不是修士,在心口开刀会死。 明心没忍住:就算是修士,在心口开刀也是会死的好嘛! 封听摆摆手,继续道:不情蛊本身是维系你生存的根源,它一顺着血液流到我身上,你就丧失了生机,一秒倒救都救不回来,然后不是被你哥和燕纵看到了,然后他们就当场暴走了。 接下来的事显而易见,明雩对身边同伴的心思十分清楚,他知道陆斐几人的计划,也知道一直站在他身边的封听一直犹豫的心态;道有不同,救人救世的本质下,他无法训斥别人的道是错的,道没有错,错的是办法,他能做的是用他所学肩负起一条走得通的路,也尽所有保护好自己的妹妹,然而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他被封听背刺了一刀。 当看到明心了无生机的尸体以及落到封听身上的不情蛊,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情,就像一柄破甲刀,明雩一秒就破防了。 然后他和燕纵兵分两路,不要命一样狙杀被封锁在修真界的魔修,直到肃清寰宇,入阵取出明心的尸身,当着天下众人的面,宣布衍天宗从此隐于世间,当起了甩手掌柜。 如果说这世间有谁最了解明心的阵法,那非明雩莫属。从万年前封魔阵立下开始,每一代都要人维护,而封魔阵本身又精妙卓绝,明雩一甩手,修真界内就只剩下炼器宗稍微懂点阵法。 所以说,这个以封魔道城池为落点的阵法能撑三百年,那是明心天纵奇才! 明心:不可能,我哥绝对不是在这种时候撂担子的人! 封听啧了一声:这又是另一件事了。得从明雩入阵取你的尸体开始,啊,顺便一提,封魔阵从你倒下那一刻起效,阵内的魔修被驱逐到了西荒,而握跟你的尸体则是在这个岛,也就是阵眼上,当时没人能进来,我可是耗费了许多力气才把你的尸体完好保存下来了。明雩入阵是七年后,据说是刚取出你的尸体回到衍天宗,就被破劫飞升的燕纵杀了个措手不及 封听嗟叹不已,明心忍不住吐槽:喂,别对着我一直说尸体尸体的吧! 别在意那些细枝末节。说回正题,燕纵这厮虽然是个剑修,但在修为上总落后了一些,但这七年里,也不知道遇到了什么,一下越过归寂期,直接要大乘飞升了。你的尸体被抢走后,明雩受的刺激更大了,三天两头闭关苦修,啊,对了,其实出关的时候他也来过,他看过封魔阵,也尝试补修,只不过,封听露出一点微妙的尴尬,他好像察觉到我还在的阵眼里,补了一会儿撂手走了 最后一个问题,明心好没气道,我为什么会复活? 这个啊,好像是当年燕纵心魔时,我某一次跟他聊天说起过吧。 明心: * 一湖之隔,昏昧的空间里,诡异的暗红遍布四周,唯一的亮光是湖中散逸出的阵光。 刺耳的摩擦声,是宝剑在地上拖曳的声音,剑柄握在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上,手边是空青道袍。 月隐氏族破败的遗迹就在眼前,燕纵顺着奇异的路线一步一步踏过,脚下每踏出一步就有阵光闪过,如果有人在这里,就会惊奇的发现,他踏出的每一步偷贴合封魔阵的轨迹,那个当年以暴力破阵闻名的人,在这一刻连踏出的步子都尽心竭力地闪避阵内灵气异动。 只有这样才能最大程度维护这个已经脆弱地不行的阵。 明心一出来,就看到这一幕。 第82章 082 晋江首发 【第八十二章:晋江首发】 以湖心岛的阵眼为中心, 湖水四周昏红的阵光交杂魔气,破败的废墟倒映出大大小小令人惊恐的阴影。 踏阵而来的青年长袍迤逦,一手是冷清光华的宝剑, 另一手是烛火长明的弟子灯, 明心记得这盏灯, 这是她从棺材里醒来,什么都不知道的时候, 被记名到雾外峰燕纵名下当弟子时, 燕纵亲自替她点上的灯,如今这盏灯正因为靠近她发出耀眼的光芒。 一抬头, 四目相对, 明心看到了那双漆黑的、疯狂又绝望的眼睛。 这是她从没有见过的燕纵,那个曾经站在高岭上扬名天下的剑修,在那么多她未能翻阅的表象里,藏着所有的痛苦、不甘和害怕,这些难堪的情绪在他心里日复一日煎熬,不可说不可放,最终变成抹不去的刻痕。 三百年的记忆在脑海里交叠,泪意涌上心头的瞬间, 明心的动作竟比燕纵还快。她做了很长一个恍如隔世的有关于三百年前记忆的梦境, 而实际上, 她被卫煦从封魔道带到湖心岛不过一夜的时间。 燕纵没接话,指尖轻柔地抹去明心眼角的湿意, 然后堪称凶狠地将她勒进怀里,那力道像是要把她勒进骨血里。明心没有挣扎,反手用力地抱住燕纵。 总觉得,好像很久很久没有见到你了。 燕纵有一瞬间的僵持。你都想起来了 明心有所察觉, 想到了什么,半是开玩笑地眨眼。嗯,都想起来了,包括这三百年你以血为引复活了我近十次的事。 猩红的瞳孔带出一抹自虐的沉痛,燕纵顿了顿,更紧地抱住明心。 虽然每次都很快被终结,但比起只有一点意识却怎么也苏醒不来的感觉,好的不是一星半点。 对不起,是不是很疼? 明心摇头。 和你明明已经来找我,却假装不认识我比起来,一点都不疼。真是的,我哥哥跟你说了什么你就听他的话,你走的时候我可是真的认为你讨厌我了!明心支起腰,仿佛越说越气。你们明明就知道,不情蛊以七情六欲为食,只要对人世有期望,必然会激活它,又不单单是因为你喜欢我我才变成这样的,等回头见到我哥,我得先把他骂一顿才行!我骂人可是很凶的,到时候他要是被骂生气了那家法棍,你可得帮我。 燕纵先是愣了愣,旋即明白过来,他把头埋进明心肩上,哽着低哑的声音:嗯,我们一起。如果他要是打你,我就把他杀了。 明心: 明心倒抽一口气,疯狂摇燕纵的肩膀:也不要这么激进啊,那个怎么说也是你大舅哥! 明心下手的力道并不重,然而燕纵却像跟面条似的让她摆,摆着摆着,也不知道是谁先笑起来的,笑声渐渐的从克制压抑变得清晰透彻,那些一直阴郁在燕纵周身的晦涩的阴暗,就如同水墨一样慢慢褪去,忽然间,燕纵手一抬,雪名剑脱手而出,径直想着明心身后飞去。 明心吃了一惊,回头一看,湖边一株垂柳旁,封听耿直地站着,雪名剑擦着他的脖颈没入树干,只差一点点,封听就命丧当场。 笑意在燕纵脸上掩没,他一抬手,雪名剑从新回到他手上,目光寒浸如月。等我一下,我去帮你报个仇。 燕纵的话轻描淡写,明心一时没反应过来,封听却心头一跳。 离开月隐氏族隐居地,明心和燕纵带着浑身是伤的封听赶往一堑之隔的十阎罗殿。 封听疼得哼哼直抽,一边抽一边自己治,一边还不满地跟明心吐槽,我不明白,明明这是我跟你一起策划的事情,为什么只有我挨了打? 明心偷偷看了看燕纵一眼,摸摸鼻子,义正言辞给自己辩解:你胡说,我可没有策划让你杀了我!在她的打算里,最坏的情况也就是她沉睡个几年,给大家争取一点时间。 封听大声:我解释过了,那是不得已。 明心飞快地按住燕纵拔剑的手,瞪封听:住口吧,再说下去就不是打一顿能解决的事情了。而且,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燕纵虽然从大乘的巅峰状态落下来,但御剑这件小事不在话下,没一会儿就到了十阎罗殿的天堑之峰。震耳的刀剑震击声响彻云霄,远远看去,都是熟人和她哥打在一起的是西荒十大魔尊里的双生子,而大剑仙秦符面前的是苍蒙座下第一人青衣书生桀途,除此之外,还有楼卓之、陆斐、江声等人。 明心四处找着,在十阎罗殿靠近内殿的地方找到了失踪的云文箬和赵天心两人,只不过二者手里的剑对着的是修士。 燕纵的剑一掠,停在内殿。明心和封听几乎是同时翻身而下,一人一个同时控制住被不情蛊控制的两人。封听抽出百草卷,准备在不情蛊的感应牵引下动刀,就在这时,已经昏过去的两人剧烈的抽搐着,在毫无意识地情况下,以剑挥开封听的手,飞速后退。 四周忽然安静下来,明心抬头,看到无意识的云文箬赵天心拱卫在侧,苍蒙从内殿踏出来,他身后跟着的是面色苍白行动僵硬的邯既? 明心转头看燕纵,燕纵对她点了点头。 三百年前,燕纵从封听口中得知不情蛊的另一种解法,不远万里追杀罪魁祸首肖焰,而肖焰自毁灭月隐氏族后便一直躲在苍蒙身边。彼时苍蒙正忙着取明心身上最后的血蛊,无暇搭理肖焰,只派了座下第一弟子邯既出手,邯既是行魔一脉的阵法传人,虽然不是当年化神期燕纵的对手,但依靠阵法稍加阻拦不成问题,可谁知燕纵一个剑修居然对阵法颇为了解,无论什么阵都能暴.力突破阵眼,邯既不防,命丧雪名剑下。 明心对这件事知道的不多,乍一眼看见邯既愣了一下。 封听压低声音:是血蛊。他身上有苍蒙的血蛊,所以才能死而不腐,他没有意识,只能靠血蛊被操纵,不过布阵能力应当还在,要小心。 苍蒙立在殿前,身后是面无表情的邯既、云文箬、赵天心,他的目光落到燕纵身上,扫过明心,最后定在封听身上,面色沉凝不悦。 不情蛊的母蛊 苍蒙的声音不高,却仿佛带着某种奇怪的旋律,明心愣了一下,心口没来由地一缩,不疼,却有种血液倒流的感觉。燕纵扶住她,她才发现,封听已经抓着心口倒在地上,刺目的鲜血从他的七窍溢出,很快将衣袍染成一片。 你以为淡薄七情六欲就能让母蛊彻底沉眠?太天真了,苍蒙嘲讽地勾起一抹笑,你以为不情蛊为什么会被选为镇守封魔阵的关键? 第83章 083 晋江首发 【第八十三章:晋江首发】 带着煞意的无形黑雾从苍蒙扩散, 将整个十阎罗殿笼罩在一片昏天暗地里,身处其中抬头眺望,天空仿佛就已经被雾切割成了两半, 他们能接触到的只有一片寒浸浸的冷。 苍蒙目下睥睨, 神色冷峻, 全然不复初时潜入修真界的闲游姿态,冷讽的话音才落, 手中的血刺鞭猝然朝着明心面门袭来。 血刺鞭的速度太快, 漆黑的闪电裹挟着巨大的威压,黑雾笼罩的空间都被撕裂开, 明心有所察觉, 却像被锁定了一样根本躲不开,想探手取铜钱都做不到,毫无挣扎之力。明心顷刻明白过来,传承血蛊之后,苍蒙的实力比三百年前更强,只怕也是半步飞升。 难怪他这么执拗于得到不情蛊,当初不情蛊在她身上,他就千里迢迢乔装越过中州到北天山堵她, 后来不情蛊到了封听身上锁进封魔阵, 他又勤勤恳恳在西荒筹谋三百年, 就为了今天。 诸多念头一闪而过,几乎是眨眼间, 血刺鞭已经到了眼前,明心下意识闭上眼,只觉得周身一轻,再是在燕纵怀里, 雪名剑盘桓在侧,他一手抱着她,一手提着已经不省人事的封听退到安全距离。 没事吧? 粘稠漆黑的威压消失,明心缓过一大口气,摇头说没事,又低头看封听。拉开距离,苍蒙的引动不情蛊的效力褪去一些,意识恢复,虽然还是面色如纸,但已经不再吐血了。 恋耽美 免费阅读-陈免免陈免免(51) 苍蒙的攻击一直没停,确认明心没事,燕纵拔剑直冲而去挡下纷杂如雨的鞭子。远在山头的明雩也看到了这一幕,心中一惊,正想赶来,却又被挡一个黑雾缭绕的影子挡下,挡在明雩面前的是西荒十大魔尊里的双生子和黑影魔尊煞源,另一边楼卓之则是苦苦支撑着半人高的小魔女。 分心可不好,桀桀。 煞源才退,双生子里的红衣羌识突兀地出现在明雩身后,三棱匕首扎下来,明雩才捏出一道黄符想立阵格挡,另一个双生子羌典已然从半空掠下,杀意扑面而来,明雩不得不以星辰银剑格挡,明黄的阵光高耸。 谁都脱不开身过来,明心小心地避到角落,翻出丹药给半昏半醒的封听续命,周围魔修都没注意到她们,但明心还是不放心,又叠了几个防御阵才堪堪安心下来。 好点了吗? 封听咳出两口血,勉强回上一点气血。我没事,看到我这样,你该知道你哥为什么要抽你记忆了,实在是太疼了,你当时吐血吐地满身都是,几乎都把身上的血都 好了,封哥,我没介怀这个,你歇一歇吧,我哥你们从小一起长大,他什么想法你想必比我更清楚。现在也不是说这些的时候,有什么误会等到解决这件事再说。明心打断道。 封听愣了愣,低声笑了一下。只怕没机会了,唉,我只是个医修,搞不好就要折在这里了,苍蒙传承血蛊之术,对不情蛊势在必得。 明心:这个血蛊之术和苍蒙到底有什么关系,我记得道史上记载,血蛊之术在万年前羲和真君殉道之前就因为手段过于凶残而失传。 血蛊之术确实在万年前就已经失传。当时围剿血蛊一脉是整个修真界一同做下的决定,血蛊一脉被尽数斩断,之后的修真界曾太平过一段时间,那时的修真界就像三百年前,天才辈出,其中以羲和真君座下弟子最为出众,但后来某一日,也不知是因为什么事,突然爆出羲和真君座下小弟子竟然会血蛊之术。 明心顿了顿。 封听又道:你该知道,万年前道不分对错,有慈悲道的曦和真君,自然也多的是以杀证道邪修,邪修一般以利益结盟,心狠手辣。兴许是修真界消除异己的举动太多,一盘散沙一样的邪修也凝聚成团抵制修士,彼此争端不断,越发打得厉害,这才有了后来的羲和真君殉道筑阵。 羲和真君殉阵后,座下一百零八弟子,除了因为血蛊之术被清理门户的小师弟外,其余的一百零七子皆一起殉了阵。 你的意思是,苍蒙是曦和真君小弟子的传人不,不对,那都是万年前的事了,曦和真君的小弟子在月隐村守阵时并不曾繁衍后嗣,何况在封魔阵破阵之前,苍蒙一直在西荒魔界。明心沉思起来。 封听忍不住又咳了两声:大约是有点血缘关系。那位小弟子本就只是当时血蛊一脉少主的私生子,那位素来品行不端,私生子多几个也有可能。所以,苍蒙执拗于收集天下蛊虫驯养之法,不情蛊是最后一蛊,而这一蛊他也只差我身上母蛊这一半。 天下蛊虫,多分为子母蛊。三百年前,苍蒙以明心半身血为引夺去子蛊,而封听正中心口那刀带走了母蛊。 血蛊之术是以血炼蛊,又以蛊锻体之术,如果让苍蒙得到不情蛊的母蛊,只怕是要当场飞升。你在这里别出来,保护好自己,燕纵还不知道这些,也不知道该怎么对付血蛊,我得去帮帮他。明心叮嘱道。 说着就要走,封听急忙拉住她:你半身血都被苍蒙提炼,他对你就像对云文箬和赵天心一样,你会被控制的。 明心好没气道:那可不一定,我那一身血不都被你们瓜分干净了么,她停了一会儿,又笑了笑,我现在这身血,是燕纵以己身渡给生死逆阵换来的。 苍蒙或许对她有所感应,但却不能操纵她的血液,否则也不至于等到这时。血蛊之术与蛊同生,只有立阵将他一身血液焚烧殆尽才能彻底战胜他,这也是苍蒙收行魔一脉的邯既为弟子,又抓自己淬炼邯既的阵术的原因。 值得庆幸的是,三百年前,她那时虽不知道苍蒙的心思,却没将衍天宗一脉的阵法精髓暴露出去,邯既所学不过是她自研自究的阵法,虽然是以衍天宗阵术为起源,却是两种完全不同的阵法。 半空之中,以苍蒙为首的魔修将盘桓剑势的燕纵围在中间,魔修不讲武德,燕纵也是大开大合的剑道,两方打起来都不要命似的,不消一会儿便各有损伤。 第84章 [最新] 084 全文完!(接下来是番外) 【第八十四章:全文完】 半空之中, 灵力威压笼罩,蓝紫和黑红两色雷电各自盘踞一方,天际仿佛只剩下两种颜色。 战场上随处可见的鲜血被不知名的力量蒸腾成血雾, 就像厚重的雾气, 连带着身处在内的人的动作都变得沉重起来, 越靠近苍蒙,这样的感觉就越深, 受影响最深的人就是燕纵。 纵使有剑意凝成的剑势阻隔, 但无孔不入的血雾随着每一次交手侵蚀而上,疯狂缠绕拖慢雪名剑, 而动作一旦跟不上, 稍有差池,苍蒙手里的血刺鞭就会以极度刁钻的角度袭来。 半空中一阵雷霆爆鸣轰响,雪名剑与血刺鞭碰撞,紫色的电光火花四散纷飞,燕纵知道心知越拖越糟糕的局势,当机立断,以退为进,雪名剑散发清光, 化成剑阵悍然而动。 铛地一声。 刹那间, 漫天的血雾被荡开, 明心只来得及看到雪名清光里一道血色闪电疾驰而至,紧接着一道身影从半空中被打落, 林间尘土高扬,明心眼眶一震,心都停了一拍,半空中只剩下一个苍蒙居高临下睥睨林中。 燕纵! 捏着铜钱的手微微颤抖着, 明心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调动体内的灵力,躲避魔修的间隙里,将铜钱布下。 尘土一点点散去,嗜血的血刺鞭因为沾染高阶修士的血变得更加艳红,笼在一片血雾里,苍蒙居高临下地看着浑身是血迹的燕纵。落于下风的燕纵以剑柱地,道袍半身都被血染红了,这些血大部分是他的,少部分是近战雪名剑刺伤对方留下的如果仔细看,就会发现,这些附着在道袍上的血迹,像是活的虫子一样,扭曲着被蓝紫的灵力灼烧成雾。 张手收拢血刺鞭,苍蒙勾唇讽笑:倘若你不曾因飞升劫落败而经脉逆行,又耗费三百年以气血供养生死逆行阵,或许本座是该头疼一阵子,只可惜当年本座不曾得到血蛊传承不欲和你多交手,如今天壤之别,你拿什么和本座对抗? 燕纵气息不匀咳了一声,抬手抹掉唇边的血迹,再抬眸猩红的瞳孔里没有苍蒙期待中的恐惧,甚至连多一丝的惊诧都没有。 三百年过去,他的心魔未除,猩红的眼眸不带一丝情绪地看向苍蒙时,竟比所有的魔修都像魔修。而他心有执念,竟以心魔之躯从元婴一路修到大乘这根本就不是讲究心境澄明的正道修士能做到。 苍蒙嗤笑一声,眼里半是怜悯半是赞赏,带着血蛊特质的哄劝嗓音仿佛来自虚空:当然,本座是惜才之人,你的剑道当世之绝,若你诚心归顺,待到本座取得不情蛊飞升之际,你想要什么自然就有什么。 没有多言,燕纵扶着剑柄重新站起身,微风扬起,雪名剑重新绽放光华,相较之下比之前更纯粹。几乎是一刹那,刀剑齐鸣声越演越烈,刺耳的声音随着爆发开的恐怖气息,将大半个三头移成平地。 燕纵是剑修,长剑在手,哪怕身上的伤口频增,他仍然比手中剑更锋利,而且越战越勇。苍蒙沉下脸色,随着血刺鞭舞动,不悦浮在面上,下手也越来越狠。 以他们为圆心形成一条巨大的隔离带,中间除了明心已经没有任何人胆敢滞留,明心也走得艰险,两枚铜钱放置之间,她需要提起万分小心躲避随时可能袭来的爆开的灵力剑气和血蛊魔气,直到最后一枚铜钱安置好。 就在她要掐诀起阵之时,半空中一声巨响,燕纵和苍蒙骤然相撞又分开,带着浓烈杀气的血刺鞭和雪名剑同时刺向彼此的心口这本是致命一击,但双方都预见且往一旁稍避。 两口鲜血同时喷了出来,苍蒙只是咳了,擦着心脏的洞穿伤口在血雾笼罩下,一点点开始愈合,而燕纵却面色苍白倒飞而出。 明心心脏都停了。 燕纵 一个身影从天而降,将燕纵接下的同时将一枚绽着七彩光华的丹药塞进他口中,是明雩。 怎么样?没死吧?明雩道。 丹药入口的瞬间化成灵液融入经脉,干涸的内府重新充盈,原本因逆行而破碎的灵脉得到暂时喘息,疼痛稍减,没一会儿燕纵挣扎着站起来。 明雩松了一口气,解释了一声:是你师姐带来的丹药,得知封魔阵破碎的消息,他们已经从剑宗赶到,如今正收拾外面那些小喽啰。 剑宗六子支援的十分及时,明雩也终于能从其余魔尊的缠斗中脱身出来。原先跟他交手的那几个魔尊互相配合,目的不是狙.杀他,只是将他拖住,好让苍蒙逐个击破。 西荒魔界道法贫瘠,封魔阵从新立阵三百年,魔修里值得称道的天才虽然有提升,却远不如燕纵和明雩两人,只有一个苍蒙,为了近在眼前的不情蛊,彻底暴露实力。 如果说三百年前,明雩燕纵能和苍蒙打个平手,一是因为苍蒙不曾将修真界放在眼里;二是因为无心恋战,苍蒙只想取得不情蛊,却一不小心着了明心和封听的道,被封魔道重新压制回西荒。 如今他只差一个不情蛊母蛊,半步飞升,实力不可同日而语,明雩加上燕纵两人也只是堪堪和苍蒙对峙。 两人面色都有些沉重,彼此心下计较都没有压制性全胜的把握。背靠一株参天大树,努力调动灵气屏息身形的明心也有所察觉,当即也不管会不会暴露,自己掐诀起阵,阵光亮起的刹那,在场的三人侧头看来。 几乎是瞬间,裹挟着杀意的血刺鞭直冲命门,明心爆出周身灵气,堪堪避开致命伤,紧接着被紧随而来的燕纵接住。 蓝紫的雷霆剑势爆发开,伤痕累累的剩下半座山也化成湮无。明心咳出一口血,飞快从怀里掏出一个白瓷净瓶,倒出两颗药,一个塞进自己嘴里,一颗塞进燕纵嘴里,然后飞快按住快要控制不住自己的燕纵,逼迫他和自己对视,急声道:我没事!你看,鞭子没有扎得很重,你快把伤药吃了,这是我从封听手里带来的,他这三百年什么事没干,救命的药倒是炼了很多。 话进耳里,迟钝地反馈到脑海中,燕纵愣了愣,随着明心捂着他唇齿的动作将丹药吞下。灵力化解丹药,送到周身各处,那被血雾盘桓狰狞的伤开始慢慢愈合。 停滞的心重新跳动,燕纵几乎耗尽所有力气将祈盼依旧的人按进怀里,然后声音喑哑地说了第一句话。你为什么要进来。 燕纵抱她的力气很大,大的甚至很疼,可明心只觉得很难过,她轻轻地拍着燕纵的背,重复地强调:我没事,我现在不是凡人,可以保护自己,而且我想帮你,我总是让你受伤,我不想让你受伤了。 轻的近乎耳语的声音,燕纵的手却徒然一颤,一股奇异的湿润感在明心肩头悄然隐没。明心感觉道了,豆大的眼泪掉下来,刚刚目睹燕纵被伤的惊吓在此刻爆发出来,她明白这不是说话的时刻,只能竭力哽着声音说道:我能帮忙,你答应我! 燕纵还没来得及答话,半空一阵拉力,脚下待得那块地已经被悄然而至的血刺鞭击得粉碎,明雩踩着星辰银剑,一手拎着燕纵,一手拎着妹妹明心,咬牙切齿道:有什么情话等事情结束了再说行吗? 说话之间,又几下躲开苍蒙的血刺鞭,燕纵召出雪名剑重新端立半空,与明雩相辅相成地隐隐护住身后的明心。 明心又掏出药丢给她哥,同时驱动立好的阵,大声喊道:哥,用阵!她指着脚下的囊括整个十阎罗殿的冲天阵光。 这个阵是活阵,五光十色的阵光缓缓流转,周天星辰在列,四季浩然,潜藏在内的阵眼就像顽皮的妖兽飞速跳动着,明雩愣了一下,这不是他认知中的任何一个阵,不知不是衍天宗的阵,甚至都不是西荒魔界行魔一脉的阵术。 血蛊传人以血练蛊,只要还有血就不会死!这是我新创的阵,哪怕邯既要解也需要一点时间,这段时间里我会分割血雾,你们狙杀苍蒙,务必小心。说完,也不等两人回复,明心已经一头扎进地面的阵眼里。 从起阵起,苍蒙杀气浓烈的血刺鞭打空之后,被苍蒙血蛊控制的邯既就已经在解阵了。明心身为阵主,自然能察觉道,如今燕纵明雩的对手是苍蒙,她的对手是邯既,她要做的不止是防止邯既解阵,同时还要一点点将苍蒙散逸到血雾里的血蛊剥离开。 当血雾不再能给苍蒙回复时,燕纵明雩才有获胜之机。 随着明心的一动,苍蒙、燕纵、明雩都动了,苍蒙是追杀,燕纵明雩是阻止,三人在半道相遇,剑鞭缴击,刺耳的声音不断炸开,直到明心完全隐匿阵中。 苍蒙的神识铺开,发现再也捕捉不到明心时,眼底闪过一丝狠戾。 * 落到阵中的那一刻,明心已经和阵化成一体,阵中灵气流动就好像她的血脉流动,每一刻每一处的异动都能清清楚楚地反馈到她的脑海里。 她仔细地探查着,十阎罗殿几乎占据整个山脉,布阵时为了不然苍蒙注意,她的阵也几乎囊括整个山脉,混乱的局势里,她还不确定邯既身在何处,终于,地毯式搜寻后,在一处隐蔽的角落里,没有自主意识的邯既行动机械的正试图破解阵法。 邯既是苍蒙座下唯一的弟子,虽然他也曾执着于让明心也拜在他门下,但他的本意是为了衍天宗的阵法,而明心也没有真的要改弦易辙的打算,她从没有叫过苍蒙师父,也没从苍蒙手里学到什么东西,反倒是在与邯既切磋时,在邯既身上学到了许多行魔一脉阵法的精髓。 这些都被她融合到阵里,作为必不可少的一部分,同时也起到了误导蒙蔽的效用。 若是三百年前邯既没死,或是他现在有意识,他或许能很快察觉出不对,但现在不行,纵使他能融汇他所学,但被血蛊操纵的他已经不具备任何成长性了。 明心叹了一口气,很快重新起了阵中迷阵,不打草惊蛇地将邯既封闭起来,同时开始利用阵法抹杀半空浮动的血雾。 血雾笼罩下,一片狼藉的地面晦暗不明,哀嚎声遍地不绝,半空中,苍蒙再无留手,无名之风周转,血刺鞭变成另一种形态,像一柄长镰,身后的黑袍披风里鼓动的黑红色仿佛藏着什么可怕的怪物,令人惊恐。 燕纵明雩一左一右,雪名剑,星辰银剑光芒大盛,一声接一声的龙吟虎啸响起,血雾、剑势、阵光都燃烧起来,朝着彼此冲撞而去。 无论是阵法双修的明雩,还是受伤败退的燕纵,苍蒙全力之下,都很难以一己之力在无处不在的血雾下击溃苍蒙,更不用说苍蒙还能再血雾中休养恢复,也就是说,只要不能一击击溃,苍蒙拖都能将他们拖死。 燕纵明雩心知如此,彼此配合下,攻势越来越凌厉,再加上明雩的困阵辅助阻碍行动,招招贯藏雷霆之势,一招接一招,慢慢地,某一刻起,苍蒙的回复开始跟不上受伤的速度,直到这一刻,苍蒙才惊觉,他身后的血雾已经像清晨阳光升起,变得很稀薄。 惊骇一瞬升起,苍蒙心念一动,在感受到邯既体内血蛊回应的那一刻,明白了过来。懊恼的怒意升起,他切断了与邯既的血蛊连接,血色的长镰挥舞起来,鬼哭狼嚎般的厉啸充斥耳边。 恋耽美 免费阅读-陈免免陈免免(52) 明雩反应迅捷,明黄的符箓闪电般弹出,端立空中连成一脉,从上到下,形成绝对防御的姿态,另一边雪名剑高举,锋鸣响彻寰宇,万剑应召,比剑站得更直的燕纵凭空而立,雷霆从晴空裹挟而下,那一直盘桓在他身侧的剑势在这一刻得到具现 那是万物凋零的孤寂,大雪滂沱而下,又像是尸山血海里,万鬼号哭,那是想要抹杀掉一切的得到又失去后的最痛苦的挣扎化生的偏执,所有的所有,在万剑之君的号召里,化成最锋利的刃,在半空与破开氟氯的血色长镰相撞。 毁天灭地的灵气、魔气,骤然炸开,那一刻三个人都以不可遏制之势坠落。伤得最轻的明雩在半空中重新恢复意识,星辰银剑重回手中,紧接着赶到苍蒙身侧利落补刀。 另一边,在苍蒙切断连接,发动攻势的那一刻,困住邯既的困阵骤然爆开,紧接着不知为何,本专注于消弭血雾的明心胸口忽然一阵血气上涌,喷出一口血沫,血沫滴到阵中发出一道微光。 微光消失,明心现身那一刻,就看到惊骇的一幕。 燕纵!! 失去意识的燕纵从半空坠落,明心踉跄着想要奔跑起来,但脖颈后传来的炙热,像是剥夺了她所有的生命力,她动不了。在她看不见的地方,那朵连接着她和燕纵,同生共死的明心赤焰花绽放到极致,而后一点点,慢慢凋零。 在朦胧的视线里,在无人之处,燕纵落下,激起大片大片的尘土,明心不可遏制地吐起血来,大口大口地,仿佛要把身体里所有的血都吐干净一样。 意识和听觉一点点退去,视野里好像有什么在晃动,可惜,她已经什么都看不清了。 * 三个月后。 明心从无垠的黑暗中睁开眼,刺眼的光是廊外骄阳,窗边竹影晃动,未名的花香扑进心坎里,迟钝的意识回笼,明心愣了很久才回想起躺下前的事。 还有生死不知的燕纵。 她咯噔一声坐起身,掀开被子下床,然而才刚下来,虚弱的身体就给了她一个大耳刮,她扑棱一下摔到地板上,带累着周围的桌椅板凳都摔了,发出一阵巨响。 响声惊动了人,凌乱的脚步声从门外传来,紧接着一个温暖的怀抱将她环住。 明心还没分辨出抱着自己的是谁,一滴炽热的泪滴到肩上,耳边喑哑的嗓音。 你终于醒了。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