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幻】棕榈叶》 祷告 玛索亚大教堂的内殿里传来一阵吟诵声,越过耳堂侧面刻有玫瑰形状的钟楼拱门,那圣洁纯真的声音愈加清澈。 “愿圣主光辉永存。” 唱诗班孩子们齐声念到。富丽堂皇的金色灯盏从大理石天花板垂吊下来,照亮了殿内十二雕塑冰冷的石脸。 “愿圣主光辉永存。”黛利娜颤抖着唇瓣,纤细十指在胸口交叉攥紧,白得透亮的骨节终于恢复些血色。 她念得很小声,如果在平时被神职人员注意到的话,一定会斥责她的不敬,可现在没人还有心思挂念这些。 黛利娜装作还在祈祷的样子,大殿里的其他人都狂热地看着神像旁的男人,她不知道自己这样低着头是不是显得格格不入——或者说,她不愿再想,把头埋得更低。 一层层石阶交迭旋转,在洁白无瑕的玉柱后,是一尊偌大的直嵌式神像。精美的浅浮雕镌刻在高耸墙壁上,两旁手持竖琴的天使神灯被教堂里的彩色玻璃窗镀上金辉。 没人会拒绝玛索亚教堂,就像没人会拒绝来自光明圣殿的祷告。黛利娜只觉苦涩,她瑟缩了下身子,心中再次升起那不合时宜、却又如嫩芽般的期冀。 台上男人披着一身白色圣袍,绣有金边的拖尾轻轻摇曳。他戴着兜帽,只在脖颈露出几缕淡金发丝,苍白皮肤透着病态的孱弱。那片红润薄唇不需开口,哪怕只露出下半张脸就足以让人痴迷。 游吟诗人歌赞圣子悲悯世人的善心,歌赞他无与伦比的美貌,黛利娜冷眼看着光洁地面上倒映出的石面雕塑,耳边响起那道她听过无数次、甚至恨透了的声音。 她也曾痛苦地乞求主的福音,黛利娜听见人群里脚步攒动的摩擦声,那通常意味着祷告就要结束了,今天结束得异常的早,这是否意味着——她漂亮灵动的黑眸亮了亮。 也许是主听见了她的祈祷,她迅速转身涌入人潮,几乎是第一个踏出玛索亚教堂的人。 “黛利娜小姐。”一直守在门外的女仆堵住她的步伐,“请跟我来。” 她双手交迭在围裙前,头微微低着,虽然是谦卑的姿态可健硕的手臂隐隐透露出不容抗拒。 他总爱耍这些把戏——既然她毫无拒绝的权利,又何必装模作样。黛利娜捏紧身上白裙,浓密睫羽颤了颤。 她佯装无事跟了上去,在走过一段大理石地面后,灵活地脱下鞋——那细高跟发出的哒哒声几乎算是向女仆主动汇报敌情。 脚下碎石子磨破了皮渗出血迹,黛利娜恍若无知,她趁女仆不注意从小门溜了出来。 这条路她走过很多次,黛利娜努力平复心跳期冀自己跑得快点,她飘逸的白裙在风中翻出浪花。 尤瑞尔不在意她有时突然发作的小脾气,他看着她在庭院中的蹁跹身影,莹白肌肤被花刺破开几道红痕。 黛利娜是不同的,她的不同如此隐秘又如此大胆,任谁知道了他们之间的关系,都会毫不犹豫地认为是她引诱了圣子,是她那柔软淫荡的身躯恬不知耻。 她裙子下的丰盈胸脯和纤细腰肢让一切辩解失去效应。 脚底细碎的伤口让黛利娜不得不踮起足尖,她宁愿忍受痛苦也不愿放慢步伐,当她越过花丛踏上台阶时——她突然感到腰上多了只冰冷修长的手,指尖熟悉地抵着腰窝。 他将她压在石柱上,缓缓摘下兜帽,淡金色长发从肩膀倾泻下来,犹如晃动的月光。 它让她感到不适,黛利娜抿紧嘴移开视线。她还记得尤瑞尔纤细发丝落在自己身上的感觉,似水般冰凉顺滑,却让她升起一股莫名的战栗。 她不知道那颤抖从何而来,也许是因为他那对冷冷的冰蓝色眼眸,亦或是腰肢被掐紧后的狠干肏弄。他是个虚伪至极的男人,黛利娜微微侧过身,石柱上的浅浮雕摩擦得让她后背有些痛。 白裙在被汗水浸湿后紧紧贴着她的身躯,尤瑞尔仿若看不见怀中玲珑有致的曲线,他目光淡淡地睨视她,脸上带着些疏离的圣洁神态。 黛利娜几乎是厌恶地皱起眉想后退,他这副样子像一切都是她逼迫的那样,她心中升起一阵嘲讽,胸乳随着呼吸颤动。 尤瑞尔平静地等她激烈情绪安定下来,他垂下眼,无法做到将目光从她身上移开,她对他有种奇异的吸引,无论是当初还是现在。他想起和黛利娜的第一次见面,那是在两周前的玛索亚教堂。 圣子作为拥有最高纯度光魔法的禁咒法师,理应不会轻易离开圣迦那城,可这次是圣殿十二神使接到了神的旨意,尤瑞尔必须亲自来一趟伯亚兰。 黛利娜还记得当她看到尤瑞尔时,他漂亮的淡金长发在光下流淌,苍白皮肤让他有种病态的脆弱感,这种脆弱迷惑了她,而那张美若天神的脸庞上透露出的温柔则让她失去戒心。 没人会对拥有高纯度光魔法的圣子提起戒备,他对一切生物的亲和力几乎赶得上精灵,黛利娜同样难以幸免。她之前认为这是种与生俱来的魅力,可现在她只恨他能颠倒是非的本领。 黛利娜只是想不懂,她眼前一暗,被迫昂着头接受亲吻,鼻息间交错的呼吸恍若升腾缠绵错觉。 为什么…尤瑞尔轻轻摩挲着唇瓣,将她的黑色碎发捋到耳后,黛利娜在他冰冷的深蓝眼睛里看到了自己,为什么会是她。 她足尖死死抵住地面不让身体滑下来,后腰某处逐渐升温,湿热唇舌勾起汹涌情潮。他啄了啄她唇角,将裙子从肩头褪下,白皙肌肤裸露在外。 尤瑞尔低下头吻了吻她的肩膀,伸出手抚上她浑圆的胸乳,他炽热手掌用力揉捏着丰盈两团,饱满乳肉从指间缝隙拥挤溢出,黛利娜咬紧下唇,她想夹紧腿心却被他不由分说地掰开双腿。 他温热身躯和此时异乎寻常的强硬态度让她感到害怕,黛利娜忍不住从嘴里溢出几声喘息,她漂亮的黑色眼眸盈上层泪,娇艳脸蛋泫然欲泣。 可她不明白,尤瑞尔垂下的淡金发丝凌乱地披散在他们之间,他想告诉他的好女孩,她这样只会让他欲望高涨,硬得发烫。 他从不标榜自己是正人君子,圣子并非圣人,他从见到她的那一刻才清醒认识到。 黛利娜哭泣着想推开他,她的腿弯被高高抬起,下身泥泞不堪,光滑裸背由于长时间的挤压印出红痕。他粗壮的性器在她花穴里撑开操弄,金发随着插入动作晃荡在红肿乳尖上,让她几欲尖叫出声。 他苍白削瘦的手臂锢住她的细腰,整根抽出没入,在窄紧温暖的甬道里大力抽插,黛利娜双手被他钳制在身后,她全身重量几乎都压在身下,臀肉翻浪汁液横飞,胸乳因交合上下摇晃。 “……尤、尤瑞尔……”她压抑着的呻吟听上去像呜咽,“停下……拜、拜托…啊——” 黛利娜感到身下硬物又涨大了些,她腰腹被迫躬曲着承受顶弄,纤瘦小腿搭在他宽阔肩膀上,足弓因高潮绷紧。 她感到乳头被人含入口中吸吮,黛利娜放弃抵抗闭上眼不再看这淫乱一幕,她攥紧尤瑞尔顺滑长发,恍惚中有双冰蓝色眼睛在她面前一闪而过。 他们身躯亲密热烈地交缠在一起,可他眼底依旧冰冷,一派无关己事的圣洁姿态,他确是虚伪至极。 -- 二. 伯亚兰是西塞罗亚大陆上的一座人类城市,坐落于赫比斯海域的西海岸线上,不少贸易商品会经此送往各地。 由于西塞罗亚大陆并非一片完整陆地,河流峡谷与海湾大洋将其分为不同领域并以此建立出各种族的都城地盘,因此伯亚兰不仅联通着赫比斯海域与内陆,还同样联通着人族与其他种族。 这使伯亚兰成为仅次圣迦那城的人族第二大城市。它较其他人族聚集地而言门禁规矩更少,交易来往也更繁茂,抛去它不那么安全的缺点,伯亚兰称得上是理想的花园城市。 统领此地的公爵拥有大把钱财和土地来供养一支骑士军,他们维护亚伯兰城的稳定与公爵大人的安全,对前来的异族登记信息镇压冲突。 自大战后延今已有数百年,西塞罗亚大陆也从以往无休止的战争逐渐转向平静,伴随着这一变化的,则是光明圣殿的崛起。 黛利娜深吸口气,腹部缩紧了些,她极力忽略下身的不适感,湿润粘稠液体顺着腿缝流出。 她只想洗个澡然后换下这身裙子——如果现在可以走的话。尤瑞尔正伏在颈间,他眼睫毛微微颤动,呼吸带着空气中的潮湿,在碰触她皮肤的瞬间化作雨珠,紧紧粘附着两人。 先前激烈的汗水此刻顺着白皙肌理一点点滑没衣中,变成最亲密无间的见证。闷热流汗,沉默喘息,这是他们交合时尤瑞尔带给黛利娜的感觉。 他在床上截然不同的一面让她心惊害怕,黛利娜半垂下眼,双手抵住他肩膀挪远了些。 她动作虚弱无力比不上先前抵抗的十分之一,却轻松地推动了他——他在这时总是好商量的。 随着一阵衣物摩挲的窸窣声,尤瑞尔揽过黛利娜将长袍笼在她身上,覆住雪白身躯间隐约错乱的吻痕。在随即响起的低吟念咒声后,他们回到了房间。 白色帷幔从床顶层层迭迭垂至地面,黛利娜忍不住蜷缩了下脚心,天鹅绒拥满她的莹白裸体让她有些不自在。 尤瑞尔依旧一言不发只是偶尔贴上来吻她的脖颈,他话少了很多,又或许这才是他真实模样。 黛利娜闭上眼不愿再看,她只是希望这一切能过得快点,无论是和圣子上床还是像现在这样,带给她的都无外乎痛苦。 她鼻尖有些酸酸的,这本该习惯可黛利娜想起当她难过的时候,有人会在旁边默默陪着她,但现在她失去了这个权利。 她该怎么和他说她经历的一切,她如何开得了口。 “黛利娜。” 冰冷低沉的声音从耳畔响起,她感到耳垂被人含入口中,脖颈像缠上铁锁般禁锢着。 黛利娜猛地颤抖着睁开眼,那双冰蓝色眼眸从未离得这么近,尖峭竖立的瞳孔直直对着她。 尤瑞尔俯下身亲了亲她的唇瓣,指尖摩挲着脖颈娇嫩肌肤,这是满意的信号,他像得到喜欢的玩具般爱不释手,不过…… “黛利娜——”他轻柔呼喊着名字,金发淹没脸颊让她看不清他此刻神色。 “你在想谁。” 在伯亚兰城的居民最近都听说了一个大新闻,那就是光明圣殿的人将要来伯亚兰城待上一段时间。 这传闻像插了翅般从民众中传播,还不到下午,几乎所有人都知道了这事。 大家都为光明圣殿而欢呼,黛利娜也不例外。她当时正走在十字街刚铺成的鹅卵石路上,送报童拽着小挎包远远地挥动着手中报纸,高声喊叫着先生女士,快来份报纸看看这消息吧。 玛索亚教堂前的天使喷泉旁围满了人,有穿着亚麻布衫的平民,衣着褴褛的乞丐,也有平时不大见得到的矮人从墙角冒出来。 总之,游吟诗人在那天因为歌颂光明圣殿而唱哑了嗓子,待在橱窗里的商贩纷纷走上了大街,不过对黛利娜而言最好的还是——约翰叔叔多给她塞了个面包,为了伟大的光明圣殿。 ' 她边提着竹篮边回到修道院,正要越过白色篱笆,走向那扇雕有棕榈树图案的雪松板门时,她停下了脚步。 黛利娜睁圆眼一动不动地盯着前方那个高大身影,有些不可置信,粉嫩脸颊瞬间涨得红扑扑的,下意识喊了出来:“加文!” 他听到声音转过身冲她笑了笑,亚麻短发由于汗湿一缕缕贴着前额,“黛利娜!” 加文在回伯亚兰城后第一时间赶到了修道院,他从港口跑过来流了一身汗,可他还是难以抑制激动的心情。 “你、你什么时候回来的?”黛利娜将竹篮放好又盖了层手帕防尘,她望着他窜高了些的个头磕磕巴巴地问道,热气仿若从脸颊一股脑汇到头顶。 加文是她从小玩到大的朋友,他对她就像哥哥一样体贴照顾。在十字街,是加文替她教训了那些欺负她的坏蛋,也是加文教会了她识字读书。 “当然是刚才,你不知道,我有个天大的好消息要告诉你。” 他微屈着膝盖,抬起手像以前一样揉了揉黛利娜头发,褐色眼睛在光下亮闪闪的,几颗雀斑点缀在热情洋溢的笑脸上。 “那么——”她故意张圆嘴拖着长长音调,少女灵动的双眸弯成月牙,像小时候似的提起裙摆行了个礼:“恳请加文骑士告诉我是什么消息呢?” 黛利娜收缩着腹部努力忍住笑,可随后—— “哇——嘿!等等——”她突然被他强壮有力的手臂抱住腰,紧接着一个托身原地旋转了一圈。 加文昂着那张帅气脸庞,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亚麻碎发在光下扬起自然率性的弧度,“公爵大人要封我作骑士啦!” 他们抱在一起欢呼雀跃着,清脆笑声一串串从院子里响起。加文一直梦想着当骑士,他天生的正义感让他对弱小无助的人伸出援手,保护修道院里的孤儿不受欺凌,在黛利娜心里,他早就是十字街当之无愧的骑士。 加文开始滔滔不绝地对她说起这段时间的安排。公爵大人会在叁天后前往玛索亚教堂进行骑士受封仪式,届时佩剑将放在圣坛上由光明圣殿的人吟唱施咒,再由公爵赐予他们,完成受封仪式后,他就可以带着长剑去行善除恶伸张正义。 听起来不错,黛利娜捧着脸陶醉在她和加文幻想的以后,他会成为骑士而她也会从修道院里离开,她攒了一笔钱可以去西塞罗亚大陆上的其他地方看看,或者在十字街上开一家花店,就在约翰叔叔的店旁边。 他们默契地相视一笑,在那个午后黛利娜可以肆意畅想未来,她只是一个普通的人类少女,空有一副漂亮皮囊却没什么大志向,她不知道自己将会遇到什么,可在和加文坐在台阶上一起沐浴阳光数着白色篱笆时,在由汗水热浪喷泉组成的夏天里,黛利娜拥有一切可能。 起码在那时,她还有加文。 -- 三. ρó18ɡó.cóм 尤瑞尔不算是个温柔床伴,哪怕他现在放慢了语调,声音听上去优雅磁性。 “为什么不说话,黛利娜。”他抬起下巴亲昵地蹭了蹭她脸颊,薄唇在她耳边一开一合。 玻璃花窗上雕刻的纹路在房间里投下跳跃的光斑,星点状的影子逐渐扩大、靠近,直至融合为一。光辉透过帷幔洒满床榻,在两具赤身裸体间游移。 黛利娜紧咬贝齿,她还没学会怎么和男人讨价还价就先犯了错,让那对清澈的黑眸泄密。 日光照亮了他苍白皮肤,尤瑞尔将长发顺到身后,居高临下瞥了她一眼,“你不该在这时分心,对吗。” 他口吻平淡似乎只是在教育她,可指腹却滑落至前胸。 烈火干柴燃后的余烬在光下重新点起火星,他抬起她的腿挺进抽插,半晌后又锢紧腰肢让她跪趴着操弄。 黛利娜感到大腿内侧被撞得发痛,她有些难堪地将脸埋入臂间,挺翘臀肉随着插入一点点摩擦着尤瑞尔的下腹。 浑圆胸乳被他报复性地掐紧,尤瑞尔目光从光滑裸背上紧绷的蝴蝶骨落到细窄后腰,他垂下眼抚摸着一块红色印记,本就苍白的指尖因按压而泛青。ⓟó⑱н.Ⅵⓟ(po18h.vip) 窗外镌刻着环形浮雕的钟楼拱门横跨在塔楼之间,在满布雕花的螺旋柱上,是玛索亚教堂标志性的棕榈纹章。 两扇对称精巧的棕榈叶托着镂空冠顶,黛利娜侧过脸压着身下柔软的天鹅绒面料,她抬眼望着最上边的窗沿,细长睫毛被日光渡上层金辉。 棕榈枝宽大的茎杆在底部紧密贴合缠绕,它们在西塞罗亚大陆上的每一个教堂与修道院里都密不可分,叁角楣上处处都是它的身影。 她双手被压制在腰后,上半身以一个屈辱的姿势匍匐倾入床榻。黛利娜看着那一角小小的棕榈枝,细白手指渐渐弯曲握成拳。 玛索亚教堂将会永远庇佑伯亚兰城,保护她的子民宽恕他的罪过。 棕榈沐浴辉光之下,虔诚的信徒啊,圣主已为你降下约柜,圣主已为你降下约柜。 完成骑士受封礼的一周后,加文终于抽得出时间去修道院找黛利娜。 他换下那身银白盔甲,黑色西服背心上别着一枚鸢尾徽章,棉布衬衫整齐熨帖地塞进半截裤里,腰间挎着把亮晃晃的佩剑。 骑士的着装代表着公爵大人的脸面,加文第一次进城堡时,应该最先扔掉的就是脚下那双有点汲水的白杨木鞋。 它厚重防潮的鞋底能在淤泥地里轻巧行动,可踩上大理石时却发出与周围不符的笨重沉闷的踢踏声,引得不少女仆佣人四下惊诧。 “那是农民才会穿的穷酸东西,小子,你现在可是骑士。”领头的骑士长嬉笑着朝他肩上捶了一拳,他粗砺大手握着剑鞘,暗示性地往腰上提了提。 如果加文是个成熟男人,他会意识到骑士身份下暧昧隐晦的附加条件若想兑现,势必会以割裂的姿态与过去告别。 可他现在只是个年轻小伙子,木鞋里久经汗湿压碾的稻草头一次让他感到干瘪枯燥,它舒适耐磨的好处也被涌上脸的羞赧忘得一干二净,他只想快点换双鞋好撇清几秒前的自己。 天色渐渐从桔红变暗,云层掩住最后一抹夕阳,十字街上的小贩开始陆续收拾摊位。 在修道院外一排排白色篱笆的尽头转角,加文终于等来了一道白裙身影。 黛利娜瞧见加文踮起脚冲她挥动手臂,风吹起那头熟悉的亚麻碎发,他咧开嘴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嘿,黛利娜,你去哪儿了?我、呃…我很抱歉——”他有点语无伦次,鼻尖紧张地拧成一团冒汗,蜂蜜般醇厚的褐色眼眸左右张望着不敢看她。 他担心自己明明就在伯亚兰城却一直没找她会让她生气,“我是说,我…” “没事加文,你换了新衣服吗?看起来很适合你。”黛利娜垂下眼将手放到锁骨处拢了拢衣领,风有些大,她推开篱笆走进修道院门前的草坪。 加文还在窘迫地低头看鹅卵石小路数上面突起的石子,他听见黛利娜的称赞终于开心了点,腰间的骑士佩剑仿佛也高兴起来,晃荡着皮质腰带发出有节奏的拍打。 他们久违地坐在了修道院的台阶前,加文谈起公爵大人富丽堂皇的府邸,在城堡里工作的琐事,骑士长会每天吩咐他们接班交换,还摘下了那枚鸢尾徽章——它是身份的象征,同样也是进入城堡的通行证。 圆形徽章的边缘镀了层薄金,盛开的紫色鸢尾花下由两条丝绒缎带点缀簇拥让它不至于太单调,虽然那已经够华丽精美了。 黛利娜没说话只是双手抱膝环住小腿,她弯下腰将脸贴着膝盖,安静地看着加文。 这动作做起来并不舒服,尤瑞尔对她刑罚般的性爱让黛利娜不得不咬紧唇瓣,默默忍耐私处红肿疼痛。 她想起一周前他们在台阶上还畅想着未来,加文已经如愿以偿地当上了骑士,那么她呢?失去处女之身沦为禁脔后她还能回到伯亚兰城,站在加文身边吗? 她低垂着眼眉目间萦绕股忧愁,娇艳脸庞似半开未开的玫瑰泣露。 “……抱歉黛利娜,这是公爵大人下发的指令圣子也会一同前往,可能……要过段时间我才会回到伯亚兰……”加文有些为难地皱起眉毛,吞吞吐吐道。 “但别担心,我会尽快赶回来见你的!我保证。”他信誓旦旦地扬起脸,嘴里叽里咕噜说着话。 黛利娜全部注意都集中在圣子也会离开伯亚兰,她蹭的亮起眼,压根没听清后面说了什么。 或许……她望着庭院中的草屑随风打旋,在月光中飘向十字街东面的方向。 -- 半兽人 ρó18ɡó.Ⅽóм 黎明从雾霭天空冒出一小撮白尖,透过一扇方形窗照进修道院最上层的阁楼间里,黛利娜悄悄睁开眼坐起身,仔细听了会儿门外传来的起此彼伏的鼾声。 她踮起脚尝试性地踩了踩地板,偏着身子抻长手臂去够圆头挂架上的亚麻衬衫。pó⑱н.Ⅵp(po18h.vip) 阁楼间原先只是用来收纳杂物文件的储物室,在教堂修缮后充当黛利娜的房间,里面放着一张木制桌子两把板凳,铺有稻草的床和落地衣架。 她今天有件要紧事,一件很重要的事。黛利娜半低着头挽起黑发,匆忙套上件棉布罩裙,又从抽屉里翻出两只白色袖套,将起絮的花边褶皱碾干净了才戴上。 几束亮光投在横纹木板一圈圈积灰的年轮刻痕里,尖顶房梁下连着四面光秃墙壁,被雾气渗成蒙蒙的灰白颜色。 她望着四壁冷不丁打了个寒颤,小声地捂住嘴呵两口气。 黛利娜将钥匙仔细掖入罩裙侧边的口袋,在圆头挂架最上面的分叉口取了顶结实的黄褐草帽,两条编织带牢牢系紧以便帽檐能掩住上半张脸。 如果出门时遇到罗斯女士,黛利娜也想好了借口。尽管她不想欺骗罗斯修女,她是修道院里对黛利娜最好的人,可正因此有些事她不得不这么做。 雪松板门轻轻推开道狭窄缝隙,十字街的路牌在缝隙里只瞧得见小小一角,白色身影从中一闪而过。 天使雕像静谧地矗立在玛索亚教堂前,巨大双翼从脊背骨凸出弯折有力的弧度,两侧低垂的羽翼拢住怀中那把十四弦竖琴。 伯亚兰城居民坚信天使喷泉会带来好运,只要抚摸一下琴身,圣主就会听到你的祈祷。黛利娜望着身前这座石像,失去了水幕遮挡琴柱泛着光滑锃亮的色泽,她犹豫探出手停在半空,抬头看着那对空荡荡的眼眶,仿佛感受到石像冰冷凛然的视线。她没由来的忽然想收回手了。 这种古怪感觉直到她离开十字街,踏上去往城门口的小路后才消失。取而代之的则是难言的忐忑心情,黛利娜有些紧张地捏紧帽檐,往下压了压。 吊闸门前的守卫正在排查出城人员,她挤在农妇商旅以及手艺人之间,山羊粪便和牛奶腥味、人群中泥土般的汗味混合成一股难闻气体,不过这些和即将出城的激动失措比都不算什么。 她心惊胆战地跟着一位农妇,在回答了几个问题后顺利通过吊闸门。街道上摩肩擦踵的人群挤满了泥泞小路,黛利娜偷偷掀起眼皮飞快瞥了眼四周,路旁多数是行脚商但她也看到几个围坐在小型圆形桌的矮人,一身及地长袍只露出头顶尖尖两角的黑袍人——当然那也算不上是人类,还有锁在铁笼里赤裸身体的半兽人—— 黛利娜步伐停了一瞬,她以前和加文一起偷偷看过马戏团表演,那里面多数是被赏金者和商队抓来哗众取宠的半兽人。它们像动物一样伸出挂满倒刺的舌头哈喇口水,用四肢在地上爬行,形状怪异的身躯在驯兽师的命令下互相撕扯噬咬,这场畸形秀在它们类人外表下充满禁忌背德的原始快乐。 那是黛利娜第一次见到半兽人,在观众血脉偾张、青筋爆起的辱骂叫吼中,她并没有看见想象中瑰丽奇妙的画面,只有以痛苦为基石搭建起的非人乐园。 而现在,她抿紧嘴透过草帽边缘看着铁笼里伤痕累累的半兽人,它们瑟缩在角落舔舐毛发,细长吻部埋入对方的肚子取暖。 笼外的商队还在依次卸货,黛利娜接着迈开步子往前走。她垂下眼在余光里匆匆窥见一角红幕布,覆盖着一个半人高的封闭木箱,只在侧面凿了个圆形小口。 它看着不重,却由四个赤膊壮汉分担着各自抬起一角。黛利娜经过时隐约听到里面哼哧哼哧喘粗气的呼吸,还有左右闹腾拍打木板的沉闷声音。 听上去那或许是另一个被抓走的可怜的半兽人,只是被装进了木箱而不是关进笼子。她忍不住回头草草瞄了下圆形小口,木屑因剧烈动作从粗糙隔板的缝隙向外扑开,沙沙碎屑挡住了她的视线,她只看到了漆黑幽深的洞口—— 蓦地贴上一只人类手掌,手指格外修长纤瘦,从小口的边缘向里探去,依稀能瞧见手臂上狰狞杂乱的鲜红鞭痕 她仿佛被刺到了双眼,神色躲闪,不敢再探寻它的惨状。直到身后有人撞了下她的肩膀,黛利娜寻声抬头。 它不知什么时候发现了她,幽蓝竖瞳透过指间肉缝直直注视着人类女孩。 光线照在她的后背,散发出融融热意,黛利娜四下巡视,没找到刚刚撞她的那个人。几乎是在目光相触的瞬间,她从心底涌起股莫名的、毛骨悚然的不安。 箱子很快被壮汉抬入旅馆。 无论那是什么东西,她要做的是继续走下台阶,然后到她该去的地方——赫比斯海域最大的海港,波多耶湾。 那儿停留了数以千计的帆船水手,航海运线从伯亚兰城为起点呈放射状布满西塞罗亚大陆,而现在,她该走了。 黛利娜强迫自己抬起腿忽略掉古怪视线,管它是不是半兽人,她心里默念道,那都和她没关系。 她扭过头跑得飞快,腰腹发力紧绷着两步并作叁步走,几乎算得上落荒而逃。 这是种很奇怪的感觉,黛利娜压下舌根抑住快要跳出嗓子的心跳。 她深深吸口气,直到湿润海风灌满她的喉腔,舌苔尝到的腥咸味道唤醒了她对波多耶湾的久远记忆,看着眼前这片一望无际的海岸,黛利娜跳动的心脏仿佛平静了些。 港口船坞处停了几艘正要出海的帆船,水手用力拉动绳索在桅杆上扬起两张横帆,杆子顶端绑着一面印有伯亚兰棕榈图案的旗帜,白色边角正在风中翻卷。 黛利娜盯着那面旗帜转了转草帽,她看了好一会儿才走过沙滩来到忙碌拥挤的港口。 船外的搬运工正忙着将几大箱货物送到甲板,商贩游客聚成一团几乎占满了码头所有落脚的地方,在四周嘈杂喧哗的吵闹声中,黛利娜立起耳敏锐地捕捉到几句话。 她最先注意到的是船队下次出海的时间,而后她听到最多的一个词是维拉,她是休丹尼号的船长,黛利娜从名字推测她应该是位女士或小姐。 船只很快装满货拉起帆,从码头远去了。白天里闪闪发光的波多耶湾也渐渐安静下来,只有海浪一阵阵冲刷着礁石。 她重新系上草帽编织带将罩裙上沾的沙子拍干净,在海边待了半天,海风险些让帽子从她脑袋上飘出去。她得收拾干净早点回到修道院,免得罗斯修女担心。 这件事进行得很顺利,除了……她拍打裙角的动作顿了顿,黑眸怔怔地望着涌进沙滩的潮水。 除了那个木箱里的生物,她该忘记它的。黛利娜有些懊恼地小声嘟哝一句,她收起裙摆裹住腿,然后脱下鞋抖了抖木鞋里进的沙子,准备返城去约翰叔叔那儿买点面包。 当她一路顺利地回到修道院时,起码是在进门前,黛利娜都认为她的计划做得天衣无缝,直到她推开门打算溜进阁楼间却被罗斯修女叫住。 “黛利娜——”头戴高顶白帽身穿黑白罩裙的罗斯修女高声念着她名字,“你去哪儿了?” 虽然罗斯修女的声音听起来有点生气,可黛利娜看见她那双温和的棕色眼睛因笑容而格外明亮。 她正想向她解释,下一秒就听见——“亲爱的快来,我要告诉你个好消息!” 罗斯修女边念叨边弯下腰替黛利娜整理衣领袖口,“我真为你感到高兴黛利娜,他们告诉我光明圣殿将为伯亚兰城居民开放祷告,就在玛索亚教堂,我早就知道你会被选上,你那么乖巧懂事……” “……这是圣主的恩赐——”罗斯修女牵着她的手放到胸前,脸庞因喜悦而泛红,她这才注意到黛利娜的手心冰凉,脸色逐渐变得苍白。 “亲爱的,你怎么了?” 黛利娜很少见到罗斯修女这么高兴的时候,她僵硬地缩回手按着帽檐,勉强笑了笑不愿让她担心:“没事,我、我去换身衣服。” 她几下解开了帽带匆匆将草帽挂好,接着回到阁楼间准备收拾些东西。 黛利娜隐隐有种焦急预感,胸腔中急速跳动的心脏加快了脚下步伐,木制楼梯也因哒哒的踩踏发出有力回声。 蓦地,这急促回声停住了。四下瞬间静得出奇,墙体攀升错节的管道仿若一座内嵌迷宫,只有水流涌动的暗波在其中摇晃。 阁楼间的木门大敞开着,风从那扇方形窗一路吹到空荡荡的楼梯口。 黛利娜使劲摇摇头试图清醒过来,她隐约听到了周围喧嚣吵嚷的杂音,鼻尖嗅到香水汗味和酒气掺杂的反胃气味,而她的左手也有点不对劲——湿答答的水渍几乎沾满她整条胳膊。 这是……黛利娜努力睁开眼望着眼前足有两人高的铁笼,她头还有些晕,可注意力却被笼中膝卧在地的人吸引。 他赤裸着精壮身体,好在有着一头银白长发足以盖住隐私部位。当她的目光顺着他形状优美的下巴、两片玫瑰花色泽的唇瓣向上看时,黛利娜猝不及防地停住了,她看着那双熟悉的深蓝竖瞳,脑海中一片空白。 -- 人鱼 她大概遇到了空间法阵。 呼呼作响的通风管道不断运输着酒气和食物香味,黛利娜蹲下身抱紧双腿,盯着地下室栅栏外的那盏油灯开始思索起来。 只有空间魔法才具备瞬移功效,可她是个普通人,谁会为了一个普通女孩画空间法阵呢? 黛利娜对面前的棘手问题隐隐感到头痛,可更让她不安的是这个地下室…… 空气中散发的葡萄酒味很快溢满整间屋子,掺杂着肉豆蔻和胡椒粉的浓烈香气以及——只有波多耶湾沿岸才会有的沥青气味,那通常是附近渔民用来刷房子以防腐蚀的树脂。 黛利娜将视线从油灯里燃烧的灯芯上移开,她已经适应了地下室的昏暗环境,现在,她可以和站在这里的另一个半兽人问问到底发生了什么。 “你好,”她谨慎询问道:“你听得懂通用语吗?” 话音落下,房间里安静了好一会儿,只有通风管道的轰鸣和头顶天花板传来的噔噔脚踏声。 黛利娜拧着眉头,心中升起个荒唐猜想,即使不愿承认,可看起来所罗门盛宴就是答案。 被关在笼子里的美貌半兽人、波多耶湾附近的地下室、高级香料的烹饪味道和随处四溢的葡萄酒香气…… 可她怎么会出现在这儿呢?除非——和它有关,黛利娜头更痛了。 所罗门盛宴是伯亚兰对地下交易所心照不宣的尊称,它可以是拍卖会、斗兽场、失落的巴别塔、骄奢淫逸的天堂。她原先还不确定,可在嗅到香料燃烧气息与沥青气味后,没有什么比这更能证明的了。 这里似乎是拍卖会的地下储存间,光线昏暗,墙边堆了好几个大纸箱和铁笼刑具。 不过,储存间里只有一个商品。 黛利娜不太敢靠近它,她直觉般感受到一股危险,即使它蜷缩着身子,看起来虚弱无力。 可这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它并不会通用语,或者是——它没法开口? 她似乎找到了新的解决办法,黛利娜磨磨蹭蹭挪到离笼子大约两步远的距离,观察它的身体。 如果它没办法说话,可能是声带受到损坏,或者收到长时间的虐待,她打了个冷颤,想起它手臂上的鞭痕。 这是——她睁大眼屏住呼吸,黑眸怔怔地望着面前生物——它脖颈间似乎刻着一圈指甲盖大小、隐隐泛蓝的古文。 那阵蓝光很快就宛若鬼魅的影子转瞬即逝,地下室又回到油灯所散发出的昏暗光线中。 在昏暗里她仿佛又看见了沙砾般闪闪发光的海湾,风中是潮湿厚重的空气,海水从指缝溜走,她回到了波多耶湾。 没有忙碌拥挤的港口,只有浓稠晦涩的黑色海水漫上来倒灌沙滩渔村和田野。她眼前开始变得模糊湿润,舌头回缩着梗塞,鼻腔像被什么堵住无法呼吸。 她难受得说不出话,在脑海的意识深处出现无数变幻形状的深蓝色块,它让她想到了那双在光下恍若钴蓝色的虹膜。 黛利娜猛地从某种梦幻迷离的状态中惊醒过来,她颤抖着身体手指死死捏紧栅栏,发根溢出冷汗浸湿了额角。 掌心传来的低温让意识逐渐回拢,黛利娜很快发现了这低温从何而来——她握的并不是栅栏,而是一双骨节分明、和人类如出一辙的手。 它和她近得只隔了几个呼吸,指缝紧密贴合在一起。黛利娜看着眼前近在咫尺的俊美脸庞,它低垂着雪白睫羽饶有兴致地打量她,伸出红舌舔了舔唇瓣,竖瞳像野兽般警觉地眯成直缝。 那对深蓝瞳孔萦绕着股神秘魔力,她恍惚以为自己被拽入波多耶湾深处的幽蓝海域,手下的滑腻触感让黛利娜惊出一身冷汗。 她被吓一跳,试图抽开手,可那样只会让她更清晰地感受到它黏腻掌心。 “老天它是在这儿吗?这次可别让它跑了,要知道上次瑞恩几乎赔了一条船的人命——” “好了你别再说了!”地下通道口迎来了两个一高一矮的人影,马修甩着钥匙串粗暴打断同伴的话,他本就不愿意做这苦差事。 “好吧——呃马修?我是说——你有听到什么声音吗?” 马修翻了个白眼懒得搭理,他接着甩转钥匙串,啪嗒啪嗒的声音穿过走道传到地下室。 没一会儿他就轻松自如地选出钥匙打开门,周围一切如旧,铁笼里的东西也安分地躺卧在地。 “卡洛斯,如果你脖子上的东西不是摆设你就该知道——”他拉长语调显得有些得意洋洋,“它现在任人宰割,虚弱得和老鼠没什么两样。” 同伴闻言放心下来,可仍小声道:“说真的马修,我们应该小心点,想想克瓦的惨状……” 那个倒霉的船员因为押运途中出现意外,魔法压制突然失效导致它恢复一部分力气,现在尸体早就被扔进大海里喂鱼了。 马修皱皱眉毛没有反驳他,过了会儿似乎想到了什么又发出声冷笑,“放心卡洛斯,这儿是所罗门,没人能逃出去。况且今天来了好几位大人物……” 钥匙拍撞的响声蓦地停止了,黛利娜眼前一黑,等那阵熟悉的头晕过后才回过神,就像她莫名其妙出现在地下室一样,她现在又莫名其妙地回到修道院阁楼了。 可她并没有感觉到身体上有什么异常,如果是传送法阵它为什么还要留在那里?如果不是法阵……黛利娜旋开门把手,突然想起她可以去图书馆找找线索。 她迅速踏过楼梯木板找罗斯修女,修道院内有藏书,在图书馆查阅更高等级的书籍需要负责人的签字。 不过好在罗斯修女只是佯装生气的样子念叨了几句,她差点担心坏了。 城外,波多耶湾的地下。 “先生女士们,接下来参与拍卖的是——”血红幕布缓缓向两侧拉开,半月型镀金舞台下环绕着一圈精美的丘比特雕像,乐队随着主持人脱帽敬礼的动作开始奏起激昂前调。 “一条拥有魔法力量的——深海人鱼!” “一百万金币起拍!” 黛利娜仔细将签字的纸张迭好收进口袋,忍不住打了个呵欠,经过一天的疲惫,她现在只想好好睡一觉。 席坐上几乎在拍卖师落声的瞬间就亮起好几个出价。 没到半小时,价格就越攀越高,几乎到了令人膛目结舌的程度。 她轻叹口气,入睡前,黛利娜遥遥望着辉煌高耸的玛索亚教堂,玻璃花窗在夜晚似乎失去了它流光溢彩的魔法。 而在几公里外,拍卖会里出现了有史以来的最高价。笼中那条深海人鱼依旧躺卧在地,它的身体微弱起伏着,看起来就像睡着了一样。 几乎所有人都对它的状态满意至极,直到响亮的定锤音宣布一切落下帷幕。 “成交!” 一阵洪亮的欢呼从观众席中响起,间杂着激烈的鼓掌,乐队奏起更高昂壮阔的曲调,天文数字般的成交价让在场的人们与有荣焉,赞叹不已。 -- 加文 即使在礼拜天的图书馆,读经台前依旧围了不少人。这里存放的书大多是关于宗教神学方面的典籍,少数涉及到几何算术诗歌。 如果她以后有去萨匹安学院进修的打算,这些书能帮到不少忙,起码能让她掌握基本文法通过入学考试。 黛利娜不得不合上书顺着锁链将它放回原位,根据编号接着找下一本。修道院图书馆经过公爵大人出资翻新后,一些珍贵的藏书终于得以见天日,它们通常缠上了铁锁和读经台连接起来,以免遭到盗窃或损坏。 “黛利娜!那可是一百万金币的起拍价!”加文涨红着脸小声囔囔,他四处探头左顾右看,确保没什么人后才凑到黛利娜身边。 这是自所罗门盛宴举办以来的最高拍卖价,尽管负责人一直压消息可还是走漏些风声。 “你知道那是什么吗?”她翻开下一本书,对他卖弄玄关的小把戏丝毫不感兴趣。 她已经在图书馆待了叁天,任何有关传送魔法的书籍都被翻了个遍。 加文有些不满地将手摁在书页上,“我不得不说——”他上身前倾仔细打量黛利娜,棕色眼睛挤成眯缝,狐疑猜忌道:“你现在很不对劲。” “你什么时候开始对它们感兴趣了?” 锁链因拉拽发出窸窣响声,加文很少这样目光如炬地看着她,他比她高太多,哪怕他现在颇为体贴地低下头处于同一水平线,依旧让黛利娜有种紧张感。 她当然没办法告诉他,告诉他什么?告诉他自己疑似受到魔法生物的诅咒?还是告诉他一切——包括尤瑞尔? “......” “嗯......你知道......”黛利娜故作轻松地耸耸肩,悄悄移开他的手掌,“罗斯修女一直很喜欢我......” 她趁机将书本合上放回了原位,“她想让我以后留在修道院,成为一名修女或者学徒什么的......” “关于基础魔法知识当然也需要掌握,圣殿会派人定期抽查——前提是我能当上。” 做好这一切,她终于有底气抬眼对上加文的视线。他这时才意识到他们靠得太近,他甚至能闻到她身上甜蜜的馥郁花香,郁金或鸢尾,他以前从未发现。 “噢抱歉、我......“ 他慌忙后撤,腰间的骑士佩剑险些撞倒书架,黛利娜急忙伸出手再拉回他。“我、我们不谈这个......” 加文借力站直身,热气涌上脸颊,他试图缓解气氛:“魔法——啊对,说回魔法——黛利娜!” 他猛地想到了什么,上下摸索口袋翻出件东西硬塞入她掌心,“如果你需要更多藏书,或许教堂里会有答案。” “这是公爵大人赐予骑士的特权——之一。”他扬起脸得意洋洋地补充了一句,对骑士身份的自豪溢于言表。 并不是每个人都拥有随意进入教堂藏书阁的资格。 “等等——”加文突然闭上嘴,转过头盯着黛利娜,半张俊脸隐在阴影中。 “我们现在就可以去!”他用一种毋庸置疑的语气道,原本覆在她手背上的五指猛地收紧,攥得她几乎挣脱不开。 她甚至感到手骨被捏得有些痛了,“加文!这、这太——” * 这太疯狂了。 黛利娜转着手腕闷闷想到。她现在对加文有些生气,她不知道他到底是哪儿不对劲。 “这不合规矩。”伯比卡多瘦小身躯挡在木门前,从鼻腔里重重哼出一声鸣音。 他做这个动作像极了正吊在壁炉里的烧水壶,看着仆人进进出出,时刻准备着用壶嘴喷出白烟好让他们警醒点。 伯比卡多确实有朝他们喷气的底气,他是教堂的看门人,虽然只拿了把镀金钥匙每天负责开锁,但那也足够让他高昂着脸,翘起白胡子了。 黛利娜躲在加文身后,打算拽下他的衣摆以示放弃,她敢肯定那句不合规矩指的是自己。平民只有在祷告日才有机会进入教堂,聆听圣音。 “嘿你这家伙——”加文向前大跨一步,怒气冲冲地准备找他理论。“黛利娜小姐!” 突然出现的惊呼让他动作停了下来,他收回手向后看,一位陌生仆妇站在走廊转角。她穿着宽大的黑布罩裙,臂间挎着装满面包乳酪的竹篮,看上去刚从早市采集回来。 她们认识? 他又望向黛利娜,她微张着嘴呆愣愣地站在一旁,而后飞快地回过头,两人视线撞在一起。 “——加文!我、我得先去见见我、我的朋友——”她猛吓一跳,语无伦次地对他解释。 “待会儿见!”抛下这句话后,黛利娜立马跑到女仆身边,一把揽过她的小臂将她拽远了些。 她比绝大多数仆人还要结实的身体让黛利娜很是费了点力气,但好在她这次并没有采取上次的强硬态度——“黛利娜小姐,”她反手擒住她来不及松开的手,蜡黄脸颊因法令纹而向下耷拉着,显出严肃神态,“我不得不提醒你,他很不高兴——” 她一板一眼道:“你最好尽早去见他,不然后果会更严重。” 她们都知道他是谁。 黛利娜惨白着脸混身冰冷,心脏跳动的脉搏变得迟钝缓慢,血色从那张漂亮脸蛋上消失无踪。 她盯着面前的可怜女孩停顿了下,难得说了句长话,声音干巴巴的,“这是圣主的赦免,黛利娜小姐。你不该总设法规避祷告,玛索亚教堂为伯亚兰带来曙光,她的子民也应当听从圣殿的传召。” “这是一脉相承的血缘,自西塞罗亚大陆战争结束后出生的伯亚兰人,都应当铭记光明圣殿。” 她放开黛利娜,不再多说一句话,自顾自地离开了。 直到她重新回到加文身边,黛利娜始终在脑海里盘旋着那句话。 一脉相承的血缘……她指的是什么是一脉相承的血缘? “黛利娜,你怎么了?”加文的声音猛地将她拉回现实,她低着头随口应付了过去:“嗯……没什么,我很好。” 他想到了先前的那个仆妇,黛利娜说她们是朋友——她说起谎来一点也不像。 她在瞒着他一些事,她很不对劲。 这是加文第二次下了这个论调。他眯起眼嘴巴抿成直线,为朋友的不坦诚感到冒犯,还有点不开心。 他不喜欢秘密,那只会让关系亲密的两人变得越来越远。 -- 酒馆 ρó18ɡó.cóм 当她回到阁楼时,天色已暗了下来,只有远处还浮着 鱼肚白。云层从方形窗外飘过,在透明玻璃上折射出教堂的高耸塔尖。 直至夜幕低垂,天际最后一点亮白消融在云层里,她才拿出火柴,划过擦条燃起蜡烛。 窗格被拉长的影子静静躺在横纹木板上,黛利娜借着那点微光,掀开席被,在床铺下的干草堆里摸索着爬行。 没一会儿,一只老旧布包放到了书桌上。 粗布打成的结被她轻松解开,她盘点着剩下的钱财,开始想买了船票后该怎么生活。 她原打算在外面避阵风头,躲过某位大人物一时兴起的捉弄。他总要回圣迦那城,只要这段日子过去,一切都重回正轨。 她会点基本文法,部分福音书和祷告礼仪,还会些农活缝补活计。如果没有这场意外,她理应在明年春季前往萨匹安学院进修神学。 罗斯修女很看好她,也一直向教区引荐。如果被人知道她和尤瑞尔的事情……不,黛利娜呼吸一顿,下意识张开嘴想替自己辩解。 可当证词涌入喉间,人们会相信她吗?还是像女仆那样,即使知道真相依旧选择沉默,告诫她这是赦免更应当感激圣殿? 黛利娜保持先前的僵硬坐姿,一言不发。她缓慢合上嘴,将秘密藏在肚中。ⓟó⑱н.Ⅵⓟ(po18h.vip) 这更坚定了她要避风头的想法,计划或许要加快进度。她不再想那些,倾过身吹灭烛光。蜡油很快滴满烛芯凹槽,溢出一滩倒影,像湖面般颤动。 她知道是时候再去趟波多耶湾了。换上仅有的一件棉衣,用草绳扎好长发,再带些钱藏在围裙下的衣兜里。 这次黛利娜不再胡乱望向商队集市,而是心无旁骛地穿过小路走下台阶。 港口在夜晚格外沉寂。四周传来海水流动的节律性声音,沿岸浮标上下飘动,几乎在暗合这种拍打的节奏。 帆船熄灭了桅灯,只有礁岸旁巍然矗立的白色灯塔发出一束光亮,在乌云下似天梯般延展伸长。 岸上房屋几乎分辨不出轮廓,只有一扇扇透着桔黄色光芒的窗户,零星地点缀在夜里。那些微光看起来暖和极了,让她想到油灯被点亮后,灯芯嘶嘶燃烧发出的火焰,一团炽热温暖的火焰。 她开始感到有些冷。尽管已经穿上最厚的衣服,但海风刮过脸庞,颊上泛起的刺刺微痛还是敦促她早点找个避风地。 黛利娜裹紧棉衣,继续向码头前进,直到一间酒馆出现在眼前。她凑近看门前挂着的招牌,努力辨认上面的字迹——享誉百年……赫比斯海域最好的……欢迎进入…… 中间用油漆刷上的字磨损得认不出笔画,她站在门外听不到里面声音,可她急需点东西暖暖身。黛利娜咬紧后牙,回头瞥了眼几乎望不到边际的海岸,深吸口气推开木门走了进去。 门后铃铛发出一道清脆的叮叮声。 酒馆比她想的还要亮堂温暖些。这是间两层木屋,第一层中间放着桌椅板凳,船员搬运工正坐着喝酒;左侧是一排吧台,只有一个侍者模样的年轻人在擦拭玻璃杯;右侧靠墙堆满了酒桶,几个矮人坐在桶盖上围聚一团。 在吧台栏门旁连着通往二楼的木质楼梯,尽头挂着帘旧红幕,叁四个人站在楼梯上喝酒。他们看上去不大像本地人,穿着少见的皮袄,戴着几顶毛毡帽,身材魁梧。其中一个背靠扶手用全身斗篷遮住自己,另一个侧着身子,从腰带摸出匕首,锋利的刀光上下甩着。 屋子里飘满酒味、腌鱼和肉类的炙烤味,还有香辛料加热后的诱人气息。这看起来确实是个酒馆,除了——过于安静以外。 黛利娜粗略扫一眼大堂,快速关上门,径直奔向吧台前的高脚椅。她挑了个最靠里的位置等使者过来,努力不让自己表现出一点异色,尽管她现在觉得这儿古怪极了。 “你好,一份啤酒和烤面包片。”那个一直用干毛巾擦酒杯的侍者问她要来点什么,黛利娜看见他抽开堵在门轴处的木条,走到楼梯口,让楼梯上的几个人帮忙传话。 她在这个位置比在大门那儿瞧得更开阔点,这时她才发现,那群人中还有位红发碧眼的高挑女士。她双手抱肩倚着墙壁,穿着马甲背心和长筒靴,头发扎成高马尾直直垂在身后。 像是感知到她的视线,那位女士朝黛利娜的方向探头;她身边的人也挪开步子,让出空隙,形成道缺了口的圆圈站在阴影里。在她即将望过来时—— “您的餐到了。”侍者端着热气腾腾的烤面包片站在黛利娜身前,高瘦身材恰好挡住那位女士的目光。 鉴于不想被人发现的心态,她顺势拿起餐盘上的汤匙,想办法叫住他:“呃……你好,我想再要勺糖——兑在酒里,还有……” 黛利娜没忘记今晚的计划,请教道:“你知道哪儿能买到船票吗?” “当然,”男侍者耸耸肩,从吧台下掏出一个银制罐子,“你想去哪儿?”他边问边旋开罐顶小孔。 “帕克劳顿或费瑞亚索……这不重要,重要的是能离开这儿。”她颤了颤眼,挖了一小勺糖放进啤酒杯里,轻轻搅拌。 “好吧小姐,”侍者又开始擦那只玻璃杯,“如果你还没定好地点,我建议你先去找靠谱的船和船长,比如——” 他拖长最后一个音调,迟迟不肯说出下面的话,直到黛利娜赏给他两枚铜币。 他咧开嘴露出笑容,右手快速利落地往桌上一抹,将小费纳入掌中。 “如果您需要,我还可以帮您联系。科维尔、多蒙、莱克瑟斯、维拉……噢正好,她就在这儿。”男侍者想到了什么,转头朝身后招招手。 黛利娜正觉得他列出的一传人名里有个名字格外耳熟,她之前在哪儿听过……好像是上次来码头搬运工频频提到的,拥有一艘名叫休丹尼号船的船长……她叫…… “维拉。” 黛利娜看着出现在眼前的人向自己伸出右手,作出礼貌示好的动作,目光再向上……是刚刚那位红发碧眼的高挑女士。 她就是那位女船长。 “你需要船票?”维拉一个人拉了把椅子坐下来,当她漂亮的绿眼睛望向她时,黛利娜没由来的有点紧张。 但她的声音却出乎意外得柔和,“看起来你遇到点麻烦——”她要了两杯啤酒,将其中一杯递到她面前。奶油泡沫贴着杯壁打了个旋,一点点往下陷,相反地,麦子捣碎碾磨后的气息渐渐升腾。 她们借机聊会儿天,黛利娜从她那儿得到一张纸条,上面写了联络地址和编号。如果她想买票,记得在期限内提前一天来波多耶湾找她,她会尽力给她一个答复。 “目的地是?” “坎加茨岛。但我们会路过帕克劳顿,还有其他地方,你可以挑个喜欢的待下来。” 这听上去完美符合需求,而休丹尼号恰巧在近期有一趟出海计划,黛利娜折好纸条,联想到没有尤瑞尔的生活,清澈黑眸愉悦地弯成月牙状。 只需要再向加文打听那道指令,就能成功脱身。她真想看看尤瑞尔执行任务回来后的神情,他自以为拿捏住她,可那又怎样,到时候她早已离开伯亚兰,销声匿迹了。 -- 项链 也许是那张纸条,又或许是即将启程的船票——黛利娜从加文那儿回来后就联系了安娜,约定下周叁在码头见面,这让她并没有那么排斥例行祷告。尽管更深层次的原因是她必须如女仆所言——去见尤瑞尔。 穿过被绿叶遮盖的圆形拱门,踏上螺旋石阶,越往上走空间就越狭窄,直到两座姿态各异的神使雕像出现在眼前。 一尊羊首人身,一尊人首蛇尾,她不敢细看,连忙低下头走了进去。 雕像后是一条铺有镶嵌画的幽静廊道,黑色蛇纹石装满穹顶,拱脚用雪花石拼出白色枝叶,如植物根系般生长,围成六边形图案;镀金壁灯由近及远依次排开,哪怕在白天也点亮了烛芯,散发出微微光芒。 她边走边看着脚下的镶嵌画,随即认出来这幅长画卷讲的是《高塔》。当她看到高塔越建越高时,画像戛然而止,黛利娜才发现她已经站在一扇木门前。 她犹豫了好一会儿还是伸出手,沉甸甸的黄铜扣环在雪松木门上敲了两下。黛利娜没敢用太大力气,因此只感受到金属抨击的震鸣,连带着声音也短小急促,让她有点担心尤瑞尔能不能听到。 她心虚地缩下肩膀,暗想如果没有人开门,她就可以光明正大地告诉女仆:她可是来找过他的,是圣子不在—— “吱呀——”,那扇门在她面前打开了。 她看到他的墨黑色丝质晨衣,淡金长发,还有沐浴完略显红润的苍白皮肤。目光停在领口处,没敢再往上看,但头顶总有股视线难以忽视。这让她不得不顶着压力快速瞄一眼。 “……” 沉默在他们之间弥漫,空气失去了流动性变得黏稠凝滞,谁也没开口说第一句话。 门扉半开的阴影遮住他上半张脸,她只看得清他淡色薄唇微微抿着,显出不太愉悦的情绪。她将手垂在两侧,拇指不安地蹭着裙面来回摩挲。 抚摸亚麻布上细小的菱格毛料能让她平定下来,可她的平定没能维持多久就被打破。 “砰!”——伴随着关门的一声巨响,房间里随即响起少女的轻呼,“等、等等……”她感到小臂被人蓦地握紧,往前拉扯着走了几步,还没走多远就被踉跄地推到墙壁上。 后背肩胛骨传来一阵酸痛,打断了她溢出唇齿的声音。她咬紧唇瓣开始有点害怕了,在此之前她还从未受过这样粗暴的对待。 室内充斥着香薰散发的清冽气息,垂地帘将两面巨大的玻璃花窗遮得严严实实,滤去大部分日光。墙壁冰冷温度激得她下意识打了个寒战,她被迫放慢了呼吸,脖颈感受到发丝未干的湿气。 那一点也不舒服,黛利娜尝试扭身将手挣脱出来,他的力气让她不自觉蹙紧眉心——他在发什么疯!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停止一切,直到手腕被钳在腰后,衬裙从小腿处一点点往上移。 他的手指不知什么时候撩起裙摆,在宽大的麻布面料下沿着腿侧摸索,冰凉触感一路滑到大腿内缝。 丝质长袖随着他的动作逐渐没入裙底,她大腿微微发热,靠近私处的部位脉搏因他的抚摸突突跳动着。 身体的真实反应让她涨红了脸,黛利娜既羞愤又恼怒,不再看他如何解开腰封、将衬裙越推越高,露出浑圆饱满的乳房。她大力转过头,目光宁愿盯着床边的那把皮质背靠椅,它漂亮顺滑的料子比人好看多了! 少女光洁细腻的胴体随着衣物掉落渐渐裸露出来,尤瑞尔低垂着眼,指腹轻轻擦过肩头,顺着颈窝落入左右锁骨连接线的中点——那通常是盛放项链吊坠的位置,可现在只剩下空落落的凹陷;他带着惩罚性意味按压那片肌肤,感知指尖传递的心跳,她的生命力以一种被胁迫的姿势掌握在他手间。 这让他冷淡的脸色稍微缓和了一些,他放开钳制住她的左手——黛利娜悄悄松口气,可下一秒她的黑发就被他拽在身后,头皮被拉扯的痛感让她不得不昂起脸。 沐浴后的红润逐渐褪去,尤瑞尔的皮肤依旧苍白得有些病态,薄唇呈现出淡淡的粉白色,比之前见到的颜色更淡一点。 他的体温也比她的更低一些,黛利娜将手抵在他肩旁,他冰冷的蓝色眼眸自上而下地俯视她,一部分淡金长发从肩膀滑落下来,可睡衣仍整齐地披在身上。 她安静地和他亲吻,胸前两团丰盈乳肉隔着丝质面料挤压他的胸膛,他的手向身下探去,拨开腿间毛丛揉弄花心,冰凉手指在突起的肉核处反复滑过,摸得她腿脚发软,足尖在情潮中紧紧绷直。 太强烈的快感让她想推开尤瑞尔,她下意识想夹紧双腿,却被他不容分说地掰开,两根手指探入穴中按压软肉,摸索着扩张。她感到臀间贴着他勃起性器,身下手指渐渐加到第四根,潮软的穴口深处涌出淫液,他的掌心一片润湿。 黛利娜咬紧唇,可还是有些呻吟从嘴里泄出,她的小手环住尤瑞尔脖颈,白皙肌肤带着少女独有的芳香萦绕在身前。 圣子俯身又吻住她,抽出手指埋腰挺了进去,他的淡色唇瓣在亲吻吮吸中变成玫瑰般红润色泽,阴茎被软肉包裹的快感让他抬起她的腿弯,呼吸逐渐急促。 她的大腿内侧和臀部因撞击而弥漫着淡淡的粉色,整根抽出又没入的刺激令她呜咽着想后退,却被尤瑞尔困在墙壁上继续操弄。她不知道过了多久,从墙壁到床上再到那把背靠椅上,她敢肯定他确实在生气——尽管他面上什么都没表现出来。 黛利娜将脸埋在枕头上,她累得什么都不想思考,直到尤瑞尔移开紧握着她腰身的手,一串清脆冰冷的东西围在她脖子上。 她本不愿睁开眼,对那串东西也毫无兴趣,可尤瑞尔的话惊得她险些从床上坐起来。 黛利娜还未动作就先看到了脖子上的物件—— 一条精美夺目的绿宝石项链。 珍珠串起的银链泛着莹白光泽,最中间那枚祖母绿吊坠不偏不倚,恰好落在她锁骨连线处的凹陷。 他摸着她柔顺黑发,声音冷淡却含着些命令语气。 他要带她去圣迦那城。 -- 气息 城堡巍峨矗立的轮廓在夜晚下如同一团巨人的影子,笼罩住后院的半个草地和部分护城河;在巨人的耳尖处,一扇玻璃窗亮了起来,烛火晃动的身姿在河面上摇曳。 科拉克将手背在燕尾服后,时不时从羊毛马甲里摸出怀表。他看了眼时针,脚下皮鞋焦躁地踩着地板,发出不耐烦的蹬蹬声。 走廊尽头还是空无一人。科拉克站在一楼大厅的木门前,等着骑士长出现在楼梯口。 他是城堡的老管家,今夜他必须带着骑士长来到堡场——骑士军团集合的地方,他们即将在公爵大人的带领下进行一次出征。 此次出征并未向外界宣告。公爵大人特意选在夜晚出发,他不愿太多人知道这一决定,即使科拉克是城堡里最受信任的管家也无法获得更多消息。 墙壁上的烛台燃烧出一团火焰,头顶不停歇散发的光热让科拉克更加焦灼。他约莫有四十岁,身材臃肿,脸蛋光滑,下巴唇周没一点儿胡须,鼻梁上架着一副镶金的夹鼻眼镜,细长的金链子绕过耳朵垂在西服左上角的口袋里。 科拉克不仅为骑士长的出现而感到急躁,他还在想莱加格洛森林。 驻扎森林的看守——也就是布西姆先生,在两周前奉公爵的命令从莱加格洛赶到伯亚兰。 这可不是个好消息。莱加格洛严格意义上并不是人类的辖区,如果布西姆参见公爵,那只能是发生了什么突发事件。科拉克又想到圣殿的随行人员,他不安地来回踱步,小眼睛频频望向走廊。 “科拉克!” 谢天谢地,骑士长终于出现在楼梯口。 他带着他快速穿过廊道推开小门,来到空旷的堡场。至于公爵大人,他现在还在城堡四楼的收藏室——那儿只有经过传召才能进入。 收藏室里陈列了公爵获得的大部分珍宝财物,没人见过里面具体的样子。有人说收藏室的城墙是由最坚固的金子铸造而成,也有人认为那儿布满了卷轴法阵,即使外界众说纷纭,但有件事是可以肯定的——收藏室里确实有一条人鱼。 至于它是哪儿来的,这就要问亲爱的瑞恩船长了。深海人鱼可没那么容易捕获,科拉克猜测他是用了些罕见手段。 那条人鱼正被关在加固后的玻璃器皿内。即使深海人鱼有很大杀伤力,可它现在浑身上下软塌塌的,离开了水环境就像胎儿离开了母体,连睁眼的力气都提不起来。 公爵临走前又绕着它来回打量,他只看到了想见到的情形,对它虚弱无力毫无攻击性的状态十分满意。接着便放心大胆地离开收藏室,下到堡场集合骑士准备出发。 空旷的森林深处发出一团光亮,传送法阵引起的波动虽然隔了段距离,却还是被它细微地捕捉到了。 它趴坐着挺起上半身,伸出手将掌心印上玻璃器皿的内壁,几乎是毫不费力——“哗啦” 房间里爆出巨大声响,玻璃器皿在它面前碎开个大口。它将手撑在身前,仿若感受不到掌肉内嵌的残渣,腰部发力向上拱,直到两腿能勉强地站起来。 地面铺满碎玻璃渣,有些滚到了地毯边缘,在毛绒丛里亮晶晶的。它抬起腿,对脚下尖锐的碎玻璃视若无睹,踉跄地走到门口。 学会开门让它很是废了番力气。它还不会熟练使用人类五指,只会用掌心磨蹭光滑的门把手,最后还是选择把门撞开更符合它的作风。 “砰!” 一面书墙随着它撞击的动作猛地倒了大半,书籍纷纷从架子上掉下来,乱七八糟地砸向地面。 它行走的速度加快了些——这动静可能会引来管家或佣人,它敏锐的耳朵已经听到了科拉克叫喊的声音。 它走到一扇关着的玻璃窗前,打碎窗子后向下望,护城河平静的水面就在那儿流淌着。 月光下一切都是静悄悄的。它先用手将身体撑起来爬上窗台,银白长发杂乱地散在背后,它的脚底掌根几乎要被涌出的鲜血浸红了。 远处郁郁苍苍的森林遮满了山丘,在山的背面,大大小小的房子堆积着海湾沿岸。它不急不慢地站起来,目光眺望波多耶湾里最高最亮的建筑——白色灯塔。 科拉克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在他抵达书房之前,它得先记住那道气息的方位。 它闭上眼,感受着身体带给它的指引,随后奋力一跃,没入了护城河。 城堡在夜晚变得更安静了,码头却是截然不同的景象。 黛利娜握紧腰包的皮质带子,辨认着船身上的红色油漆,她正在找哪艘是休丹尼号。距离启航时间已经很近了,她收拾完行李,留下了两封信就匆匆赶来。 一封是给罗斯修女,称述她暂时会离开一段时间,但请她别伤心她会再回来看望她的;一封是给加文,她拜托约翰叔叔在加文回来后交给他。 她不想让他担心,如果能不告诉他就最好了,可要真的这样做,回来后他一定会生气的。 黛利娜踢着路上的石子,心情低落。她喜欢十字街,修道院就像她的家,罗斯修女虽然总说她不让她放心,可从来没打骂苛待她。 想到罗斯修女,黛利娜又开始担心她会不会对自己失望,她这次的麻烦惹得太大了,可她不想被尤瑞尔带去圣迦那城。 码头人来人往,黛利娜挤不进人群里,只好站在边缘。她努力踮起脚张望,冷不丁和一个男人对上视线。 他穿着灰白色粗布上衣,绑腿半截裤,身材瘦小,周围还有叁四个和他穿着打扮一样的人。 黛利娜心中警铃大作,对方似乎发现了她是一个人,手肘朝他的同伴抵着示意,她迅速蹲下身朝船队的方向奔跑。 这里人多眼杂,很有可能会被他们暗算,只要上了船,上了船他们就没办法了。 黛利娜努力稳住心神,可没过多久,他们似乎找到了她的踪迹。她对这片不熟,可他们常年混迹海岸,没一会儿就追上了她。 她有些跑不动了,胸肺大幅度起伏着,逼迫她不得不停下。 四人中相对健硕的首领扭动着脖子,停下来道:“嘿小姐,我们没有恶意,你也看到了,我们构不成什么威胁。” 他向旁边的人使了个眼色,另外两人从侧边走渐渐围住了她,“我们只是想让你帮帮忙,去酒馆里聊聊怎么样?”他一把按住她的手臂,目光淫邪,剩下叁人发出刺耳的哄笑声,好似觉得对付她只需要一个人就够了。 黛利娜忍住喉间冒出的恶心干呕,她的腿在打颤,心底燃起团愤怒的火焰,这似乎给了她莫大的力量将手臂从他手中挣脱开,“滚!你们这群恶心的杂碎!” 她奋力抬腿蹬了他一脚下体,趁他痛苦蜷缩时迅速钻出去,几乎使上全部逃命的力气向前冲刺。 沙子灰尘扑满她的下巴衣襟,即使知道跑不过他们,黛利娜还是抓了把沙准备扔到他们眼里。 她做好挨一顿打的准备,可还没等她反击她却先听到了身后那群男人痛苦的呻吟——他们倒在地上来回打滚,双手紧紧掐着脖子,鲜血止不住地从指缝涌出来,随着动作拖出道长长血迹。 嗬哧闷哼没叫多久就消失了,变成四具冰冷尸体。 空气里四溢的血腥味几乎浓重到化为实体,海风卷着腥甜气息扑打着裙摆,她从脚底漫上一阵冰凉。 他们……他们死了?就在刚才……黛利娜僵直着身躯眼前发黑,她的四肢似乎失去了知觉,恍惚中她感到有人握住她的手。 冰冷、黏稠、湿漉漉的触感。她不知道那是谁的手,她只是太害怕了,下意识想挣脱开。 她以为这又是哪个流氓地痞,直到眼前蓦地落下一片阴影,她的脸被轻轻抬起。 指引气息在他们接触的瞬间就消散了,它低垂眼眸凝视着她,月光下,那张俊美无暇的面庞犹如精灵般摄人心魄。 【找到你了。】 半兽人无声做出口型。仿佛知道她能看懂,它有些愉悦地眯起眼,舔了舔红艳嘴唇,尖尖嘴角向两旁绽开露出一个类人微笑。 -- 矮人 ρó18ɡó.cóм 她隐隐知道是谁出手帮她解决了那群无赖。 但这不合常理,它怎么会…… 月光几乎被它高大身躯挡去大半,触及它近在眼前的精壮身体,黛利娜这才发现它没穿衣物。 “等……等等!”她涨红了脸,艰难地从嗓子里挤出句话,她还没恢复力气,听上去微若蚊讷。 可半兽人居然真的停下了动作。它似乎有些疲惫,膝卧在沙地上,雪白睫羽低垂着安静注视着她。 它在听她的话……错觉吧,黛利娜皱眉下意识略过这个想法,她将手撑在身后,悄悄挪远了点儿。 她有些惧怕它,尤其在见识过它巨大的杀人威力之后。 “你……”她翕动唇瓣犹豫开口,太多疑问向她涌来,她反而不知道该先说哪一句了。 “……谢谢你。” 她看向它的眼睛,轻声说道。 她应该为它给予的莫大帮助道谢,无论如何它确实帮了她天大的忙,如果没有它,她现在连是否活着都不清楚。 可这并不代表她想和它产生纠葛。 黛利娜一点也不希望有人知道她的行踪,她是去躲风头的,如果它真的能找到她,无疑会带来许多不确定因素。 更何况……她想到了地下室的那道蓝光和空间魔法。 它是怎么来到波多耶湾,来到——她的身边? 黛利娜的困惑在触及那双脚掌时停住了。 上帝!那是——她微微张开口抑下惊呼,它的双腿摆出略微怪异的姿态垂陷沙地,在脚底,一道大概六英寸长的裂口缓缓淌着血,表皮向两侧翻卷,内里的红肉沾满沙尘,嵌着几颗泛闪光的细玻璃碎片。 它还在流血,她飞速抬头望向它的脸,那种沾有箔金的细玻璃她见过。 她怎么会不熟悉呢——她见过太多次了。 可从另一方面,她似乎找到了它的把柄。 “你想……做个交易吗?” 她忽然问道。pó⑱н.Ⅵp(po18h.vip) 黛利娜知道它能听懂。她屈臂拍了拍手肘上沾的沙子,声音放得很轻:“你是偷跑出来的。” 她扬起脸,似乎笑了笑,又像是为自己打气。黑眸一闪一闪,仿佛有了什么新主意,“我可以帮你隐瞒半兽人身份,带你离开这儿——” 她眼底清澈透亮,一副值得信赖的模样。如果它想完好无损地离开这儿,躲过卫兵骑士的盘问,在码头辖区里畅行无阻——它少不了一个身份。 一张可靠、有迹可循、能混过去的通行证。她可以是它的朋友、伙伴、亲戚……总之,一切能用得上且令人信服的关系,都可以成为她的筹码。 “条件是……你得保护我,但、但你放心,我不会惹麻烦的……” 黛利娜环着腿弯有些紧张地看着它,她结结巴巴开口,乌黑发亮的鬈发从肩膀垂落下来,漂亮面庞在月光下格外苍白怯弱。 她需要一个同伴。最起码,在她走上休丹尼号的甲板前,她不能再遇到像今晚一样的危险。 【……】 它维持着刚才低头的动作,视线凝在她脸上没有立即做出回应,这让她的心跳得更快了。 她默默咬住唇,垂下眼盯住沙滩细密的砂子,目光心虚般朝下移。她知道这算另一种胁迫,可她没有更好的办法了,“骑士护卫队来得比你想象中快,贵族老爷们从不缺人手。” “而且……”她小声道,“你的伤……我可以替你简单包扎一下,等我们离开这儿,船上有随行医师帮你治疗。” 黛利娜自认为她没有什么可以再摆出来的条件了,她坐直身体,拘谨地等着答复。 直到她身上笼罩的阴影逐渐逼近,半兽人俯下身,双腿盘曲着卧倒在地,身体似蛇迹蜿蜒而下,那张美丽的脸瞬间贴向她。 【弋里狄塞…】 她好像听见了有人在说话,一道遥远低沉男声仿佛在她耳边回荡。 【我的名字,弋里狄塞。】 它安静地盯着黛利娜,蓝瞳像一汪平静深潭,吸引人们跌入它未知的国度。 它的名字对她没有效力。 弋里狄塞眼底起了一丝波澜,实际上不止名字,它甚至无法再对她使用任何天赋魔法。 有人在保护她。 它垂着眼,下颌微含,高挺鼻梁下那张玫瑰色泽的唇瓣似乎勾起笑的弧度。 * 休丹尼号。 这是艘远比她想象中还要庞大的叁桅帆船,船上用铰链连接着一道踏板停在码头,好在还没开始起锚。 他们排在队尾,黛利娜从附近的走商人手上买了件巨大的黑斗篷,主要是为弋里狄塞准备的,它太显眼了。 她边等边捏了捏腰包,为该怎么赚钱犯愁。 正常情况下,在修道院里的生活能够自给自足,可出来后她一时有些拿不定主意。 首先她还没获得教区引荐,况且为了规避尤瑞尔,她暂时还不想在一个新的修道院继续工作。其次,她是要去一个全新的地方,这让她有些不安。 好消息是,她的积蓄还足够她撑一段时间,只要这阵风头过去,她依旧可以联系罗斯修女前往萨匹安学院。 她低头想着要去那儿落脚,帕克劳顿的确偏僻,但气候寒冷人烟稀少,那儿的人好像不太爱说话…… “嘿!黛利娜——”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喊着她的名字。 她下意识望向四周,没有人,随后循着声音抬头。 维拉正靠在阀门旁冲她挥手,她脱下圆猎帽以便让她看得更清,在望见那头熟悉的火红长发后,黛利娜忍不住露出笑回应她。 一个……猎魔师。 弋里狄塞站在人群里远远打量船上的人,它蹙紧眉头,鼻尖嗅到一股细微的难闻味道。 猎魔师对大多数阴暗生物都具有压制作用,不过女猎魔师很少见。 普通人和猎魔师相处并不会发现到什么,除了猎魔世家,不少人也会选择投身猎魔行业。 它不感兴趣地耷下眼,她的力量过于弱小,它并不担心这会对它有什么影响。 黛利娜对此毫无察觉,在维拉的邀请下登上甲板。 也许是即将起航的缘故,红发船长穿着抗风的皮质马甲,踏着那双熟悉的绑腿长靴,手上还戴有一副做工精致的龙皮手套。 维拉告诉她这是在矮人那儿买的。 “所以这是真的龙皮吗?”她小心翼翼探出手指,虚虚朝空中点了点,按捺不住心底的好奇。 “嗤——” 有人在黑暗中发出道不屑的嗤鼻声,“没见过世面的——疼疼疼——维拉!!” “哐当——”有什么东西从阴影里掉了出来。 红发船长利落地从身后揪出个黑影,黛利娜先瞧了眼它掉在地上的两根木板,再望着面前鼓成一团的黑袍。 “啊——我的脚——” 袍子里传来持续不断的哀嚎,“噢别怕黛利娜,这是格列汀,”维拉顺势用靴子踢了他一脚,“船队的见习法师,”她在“见习”一字上加重了读音。 “别装了格列汀,你的大脚板比我船上的桅杆还坚硬!” 很快,他的脑袋就挣扎着从黑袍里钻出来,乱蓬蓬的胡子随着脑袋转向维拉,发出一阵阵尖叫:“你就这么对待伟大的芬蒂里宾斯——” 他的嗓音细得像小孩子,实际上他的身高也仿佛一个四五岁的幼童。毫无疑问,格列汀是个矮人。 似乎感受到她的视线,他扭过头瞪了她一眼。 黛利娜忍不住后退半步,她第一次和矮人离得这么近,通常情况下,他们是不喜欢和人类打交道的。“呃——你好?” 她慌慌张张地求助维拉。 格列汀探出头正要吵嚷时,他警觉的红鼻子率先嗅到股危险气息。 “现在人到齐我们该开船了,格列汀,去通知他们。” 维拉递眼神安抚黛利娜,用食指转着帽檐催促道。 直觉告诉他,有什么东西不太对劲。格列汀狐疑地抬高眉毛,黑甲虫般圆溜溜的小眼睛越过人类女孩,探向她的身后—— 实际上她身后的“人”比她高多了。 -- 上船 ρó18ɡó.cóм 那是个被斗篷罩住的高大人影,头颅微垂看不清五官,只有丝袍下隐约可见几缕银发,在黑暗中如透亮白刃,刺眼醒目。 格列汀抻长脖子想凑近点,他圆鼻头下的姜黄胡须一抖一抖,像在嗅什么东西。 没有。好吧,什么都没有。 这不对劲,他明明——“你在等什么?格列汀!”维拉失去耐心催促道。 噢!她这个臭脾气真该改改了。矮人受不了般呲牙咧嘴,暂时放下疑心,将两块木板缩小塞进黑袍。 他动作很快,边塞边嘟囔着什么,稻草般枯黄头发蓬蓬散在脑后,两簇淡黄眉毛密密匝匝向前拱。 他说的不是通用语,但并不妨碍维拉猜出这不是什么好话: “格——列——汀——”她故意拉长语调,重新戴上圆猎帽,腰胯层层迭迭的链环发出丁当声,那双翠绿眼睛就藏在帽檐下,她又微笑道:“我现在得去趟船舱,这是你的……” 她指了指黛利娜身后,和她寸步不移的神秘人影。 “嗯…远房亲戚……”黛利娜随便编了个借口,“他得了皮肤病必须静养,所以披着斗篷。我们打算离开伯亚兰,去去费瑞亚索,找莎莉亚姑妈。”ⓟó⑱н.Ⅵⓟ(po18h.vip) “费瑞亚索……” 红发船长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们一眼,目光掠过她单薄的罩裙寻向身后,“那儿的确适合患者休养,不过码头离镇子很远,你大概还需要雇辆马车。” 马车……她默念着维拉的话,心头一跳,冷不丁想起在修道院见过的那张图纸。 她当时正在搜集所有和传送魔法相关的书籍,在一摞摞堆积的旧稿纸中夹杂着几张标注地名的羊皮纸。 那是老公爵还未被册封时的旧区域地图,费瑞亚索只是辖区内一个毫不起眼的小镇,可听起来维拉似乎对那里很熟悉。 “别担心。”仿佛察觉到面前女孩的紧张情绪,维拉摊手一笑道:“我只是建议你这么做……” 她眨眨眼,视线又移到黛利娜脸上,“考虑到病人身体,那段路可不好走。” “原来是这样……谢谢你的提醒。”黛利娜红着脸小声道,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抿唇笑了笑。 “维拉——维拉————” 船舷上传来熟悉的尖细声音,格列汀正在呼唤维拉的名字。 红发船长挠头咕哝了几句,又解释道她得先离开了,如果有时间她会向黛利娜介绍其他船员。 “其他船员?” 黛利娜想起在酒馆时站在维拉旁边的人,那群穿皮袄戴毛毡帽的外地旅客。 伯亚兰很少见到这种打扮。 维拉显然也想到了那晚,她摇着食指连声否认:“不不不,不是他们。” 她小小地卖了个关子,“明天你就知道了,现在快去休息吧。一会儿我们就要走啦!” 黛利娜目送着维拉的背影越来越远,他们没认出半兽人的身份,这让她轻松许多。 她侧过脸看向弋里狄塞,试探性小声问道:“……需要我帮忙吗?” 她刚才并不知道它就在自己身后,也跟上了甲板。格列汀望过来时差点把她吓一跳。 它的伤还没好,大幅度走动只会更撕扯伤口,他们现在算同伴,黛利娜好心伸出手摆在它面前。 她不觉得这是件丢人难为情的事,谁都有需要帮助的那天。考虑到弋里狄塞似乎不太方便说话,她大着胆子掀开斗篷,主动握住它的手,“走吧。” 它的手指有点凉,比常人更硬,不过很好牵动。她向前走时它就乖乖跟着她。 半兽人似乎也没有她想象的那么可怕。黛利娜寻找着船舱,心底忽然冒出这个想法。 弋里狄塞低着睫羽没有说话,它跟随着她的动作,视线却一直凝聚在她的手上。 源源不断的热度从他们相握的部位传来,她干燥柔软的掌心像一团火,人类恒温的身体带给它一种鲜少体验。它望着黛利娜,以往平静无波的蓝瞳似乎泛起涟漪。 码头一片沉寂,桅杆起伏的缩影静静躺在甲板上排列,直到帆面缓缓升起,海浪的声音更大了。 没过多久周围开始摇晃,休丹尼号启程出发。走过接通地下的木质楼梯,沥青和灰尘混合的难闻气味几乎将人淹没,五六个大木桶堵在船舱入口,她的房间就在靠近水线的第叁层船舱里。 大多数旅客已经躺在床上歇脚休息,过道里空无一人,不过还是能听见几句交谈和鼻鼾,间杂着老鼠爬过地板的窸窣响动。 关好门,黛利娜终于能将弋里狄塞的斗篷取下。 她踮起脚捏着帽子边沿,即使半兽人异常柔顺地低下头,她也只能依稀看到藏匿在阴影外的下半张脸和脖颈裸露的细白皮肤。 遮住了眼睛,黛利娜难得直视打量它。 它的下颌角不似普通男人一样粗犷,而是略显柔美的轮廓,高鼻菱唇,银发披散,她一点也不怀疑它为什么会被大贵族捉走。 -- 维克多 她眨了眨眼没有说话,而是将斗篷拽下迭起来,搭在胳膊上环顾四周。这儿没有落衣架,房间狭窄破旧,只有一张简陋的内置床、一把被抠出坐垫棉花的凳子、一个供以写字的床头柜,舷窗上还钉着一幅壁画,黛利娜推测它可以在白天拉下来遮光。 墙体在夜晚看起来灰蒙蒙的,她试着旋松窗子暗扣,好让月光照进来点。床头柜有四层抽屉,黛利娜在里面发现了两盏油灯和火柴,还有上任旅客没燃完的半根蜡烛。 床垫摸起来有点潮湿但和干稻草相比柔软多了,床下就是搁架和储物柜,她可以把鞋子和行李放在那儿。 安置好后,黛利娜想起她原先答应半兽人的事——她得去找医疗师。 一路走来叁层似乎都是客舱,船队的医疗师并不在这儿,可半兽人还需要伤药。 黛利娜让弋里狄塞躺在床上休息,她先去拿药,考虑到进出船舱的问题,临走时又带了油灯和火柴。 屋子内舷窗还开着,月光照亮了大半个床铺,走廊却比之前更暗了。 黛利娜关紧门闩,船队在刚开始行驶时还有些摇晃,她只能扶着墙,提稳油灯控制重心向前走。 大概在木梯玄关的位置,她听到楼下一阵吵嚷嬉戏的声音,大木桶挡住视线,可楼梯口隐隐散发着明亮的暖光。 黛利娜摸了摸自己光裸冰凉的小臂,夜晚气温低,她有些冷。那儿看起来很热闹,她断断续续摸索着前进,空气里还有杜松子酒和烤面包的醇香。 她嗅到食物香气,脑海里不由浮现出面包松软绵密的口感。 楼下有谁说了什么,引起一大串笑声。 听起来那儿似乎有不少人,男人激烈高昂的讨论和女人叽叽喳喳的说笑间杂,难道他们是在参加聚会吗? 这也许是为什么叁层船舱这么冷清的原因,她走过来时没见到一个人影,黛利娜加快步伐靠近了点。 灯芯还在燃烧,海浪拍打船身的轻震丝毫不影响楼下的聚会。他们还在喝酒,几句模糊的话语传入黛利娜耳畔。 “胜利!胜利!” “……庆祝胜利!” 一个粗犷男声似乎在高喊着。 “胜利!……” “伟大的胜利!……” 人群爆发出一阵欢笑,碰杯的清脆声此起彼伏,随后传来口琴和人们拍手的旋律。 他们在歌唱着什么。黛利娜竖起耳朵仔细聆听。 奇怪的是,歌颂的声音越来越小,直到歌声中被淹没的对话变得越来越清晰。 “……感谢卡朗库拉伯爵,没有他的帮助我们赢不了这场战争。” “当然,更重要的是……噢该死!你这杂种干了什么?!” “快点!弗兰德把他扔出去!这下贱的杂种是怎么混进来的……” 欢唱在对话结束后重新响起,女士们嬉笑着跳起踢踏舞,酒香和烤面包香继续蔓延着 楼下温暖的光芒从未间断过。 油灯摇晃的火光在墙壁上投出奇异黑影,黛利娜浑身僵硬,他刚才说了什么?卡朗库拉伯爵和战争…… 没等她做出反应,那欢乐的歌声似乎察觉到什么开始移动起来,或者说……那群人发现了一个藏在暗处的不速之客…… 他们齐声唱着,“胜利!” “胜利!” “……” 她额头溢出冷汗,几乎是在瞬间弹起身,不顾一切朝后跑。 卡朗库拉伯爵!他最为着称的是魔法远征,在攻占大陆东部时联合光明圣殿请派大批魔法师奔赴战场,也正是因为魔法远征,人族才获得大批土地,其中还包括伯亚兰的前身。 可是卡朗库拉伯爵已经死了几千年了,楼下的聚会到底是什么? “胜利!” “胜利!” ……… 她咬紧牙想迅速离开这儿,但刚才维持偷听的动作太久,一时腿脚酸麻,连站都站不起来。 歌声还在跟着她,黛利娜能感觉到“他们”离得越来越近了,她心一横撑着手肘向前爬去。那声音穿过木门踏上台阶,就在即将来到楼梯口时,歌声戛然而止,化作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黛利娜,你怎么了?老天,你这是……” 维拉没想到会看到这幅场景,她快步上前搀着黛利娜,“你是不是受伤了?发生了什么?” “我没事,维拉!这儿……”这儿不对劲。黛利娜急忙握住维拉手臂,迫不及待想告诉她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的话还没说完,一道优雅男声打断了她。 他就在维拉身后,站在楼梯口的位置,不过由于光线太昏暗,黛利娜一时没发现他的存在,“需要帮助吗?这位小姐。” “维克多!你来得正好,快看看黛利娜怎么了,她看起来像吓坏了…” 维拉向她介绍维克多,原来他就是船队的医疗师。 一双整洁干净的黑皮鞋步入她的视线,“似乎是心悸,也许是黛利娜小姐遇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 他蹲下身朝她笑了笑,维克多看起来斯文俊秀,比起医疗师,他更像一位在学院读书的学生,黑发服帖地顺在耳后,只是那双和黛利娜如出一辙的黑眼睛正幽幽注视着她。 -- 倒钩 “亲爱的你在发抖……” 维拉拾起地上倾覆的灯盏,在放置稳妥后凑近女孩洁白面庞,翠绿眸子闪了闪:“来搭把手维克多,她现在需要休息。” “当然。”他朗声应道,目光仍停在她身上,两瓣红润的唇向上翘了翘,“我们走吧黛利娜小姐,你的房间是?” 他维持着半蹲下身的动作,黑眸平静地看着她,似乎在等她接下来的回复。 同样的黑发黑眼,却并没有带给她任何亲近之感。黛利娜对上他的视线心里突突地跳,她应该为他们拥有相同的发色瞳孔感到欣悦,可是……她下意识绷紧肌肉朝后挪,还未开口拒绝就听见隔壁房间里有人抱怨着,让他们动静小点。 她觉得现在不是说话的好时候,维克多却已倾身贴近过来。他不像粗鲁的人,可他捏着她手臂的力气很重,如果她是条鱼那他就是勾破鱼嘴口腔的倒钩,容不得她半点挣扎——偏偏他做起来风度翩翩,“嘶——停下,等等——” 黛利娜被他从地上提了起来,他戴着副黑丝绒手套,手掌紧握的力道压得绒料严密地贴合那片皮肤,她很快意识到维克多不会轻易改变想法。 她有些生气了,小脸被涌上来的情绪憋得泛红,自顾自地抬头怒视他——她不需要这样自以为是的帮助。 “太疼了吗?”维克多貌似好心侧过脸问道,在触及少女喷火的眼眸后眉毛一挑,似乎有些讶异,“噢抱歉——是我太着急了。” 他道歉的话语自然而然地从口中说了出来,神色平静,让黛利娜没法再质问他什么。 她沉下气试图将手抽出来,上身小幅度扭动着,没有成功。“……没事,”她声音闷闷的,从喉咙里挤出句话,“我可以自己走。” 他若无其事的态度让黛利娜感到不适,她不愿再多计较,更重要的是……她原先以为船舱游客去了聚会或是还在睡觉,所以不管那声音有多大廊道里都没有人,可刚刚分明有旅客能听见走廊的交谈,现在看恐怕只有她听到了楼下异常的欢声。 无论因为什么原因,黛利娜都只能先装作起夜的普通人,对聚会歌声一概不知,她只想能快点回到房间。 维克多沉默了会儿,良久后才应道:“……当然,我尊重您的选择。”他徐徐松开手,整理了下弄皱的丝绒手套,笑容温和姿态谦逊。 黛利娜默不作声离远了点,在勉强站起来后向维拉诉说需求,她需要一点绷带和伤药来处理伤口。 “原来是这样,刚刚特薇切来找我时我还以为——” 维拉松口气,在听到她只是起夜时因天太黑而不小心摔一跤后明显放心了许多,她说到一半想起黛利娜还不知道特薇切是谁,“哦——总之这不是什么大事。” 她拜托维克多去趟二楼拿医疗箱,自己陪着黛利娜,坐在船舱前段的一张大木桌上,她告诉她这是船客第二天吃早饭的桌子。 “你喜欢腌鲑鱼配豌豆泥吗?我曾经连续一星期都在吃这东西,直到我们捕到一条更大的黑加吉鱼,它的背鳍像荆棘一样冒着尖刺……” 她聊到航海就滔滔不绝起来,黛利娜注意到维拉还穿着白天的那身马甲长靴,“这么晚了你还没有睡吗?”她指了指她的衣服示意。 “啊这是因为——嗯,你知道,船队在夜晚最容易出事故。”维拉耸耸肩,“是因为天太暗看不见路线吗?” “有一部分原因,不过最主要的是我们会遇到……遇到一些……唔……” “……嗯……” 她支支吾吾起来,在观察四周扫视一圈后,才凑近黛利娜耳边小声嘀咕:“一些不可控因素。” 黛利娜眨了眨眼,一副对她的话半点不信的模样,不过想到刚刚发生的事情,她还是有点犹豫要不要告诉维拉。 毕竟可能楼下的异常就是不可控因素呢?但想到连维拉都没发现这一切,隐隐地,这件事变得更棘手了。 * 在经过最初的颠簸后,休丹尼号逐渐平稳向前行驶。黑色海浪如柔波般冲刷船身,海水气息越来越浓厚,在舱房的一侧,舷窗被一双黑丝绒手套从内推开了。 那副手套由上等的天鹅绒剪裁而成,袖口用金线织着细长的繁琐花纹,外圈嵌着几颗圆润光滑的血红宝石,软缎点缀其间。 任何一个大法术师见了都要钦佩它巧夺天工的精妙手艺,它的主人却匆匆将它从手上摘了下来。 维克多翻出医疗箱,在第二个夹层里找到了一个装有透明液体的细口玻璃瓶,他旋开木塞,轻轻晃了晃瓶身,将液体倒在伤处——那只褪去手套后,被魔法灼烧掌心指根的右手。 指腹已被烧得血肉模糊,他知道会受伤只是没想到伤得这么重,连维拉都能闻见他身上的血味。 维克多面无表情地等着伤口愈合,他张着五指虚握成拳,连他都会伤成这样,他大概知道为什么法阵对她不起效果了。 -- 紊乱 ρǒ18cǒ.cǒм “没想到原来你也会受伤。”红发船长倚着栏杆双手抱肩,慢悠悠叹道。 维克多将伤药交给黛利娜,她婉拒他提出协助的建议,一个人握紧药膏飞速逃离走廊,直到那抹裙影消失在房门外,他们不约而同来到甲板。 夜幕笼罩远方无边海际,望不见尽头的海岸线上泛着粼粼光斑。他循声掠过维拉一瞥,知道她正借此打探自己。 “……” “哦?怎么不说话了?”见他没回应,她颇为惊诧,继而大胆地嗤笑出声:“看来你那手套也没好到哪儿去——” “她身上有圣殿法咒的保护。” 维克多声线凝重,言简意赅道,“十分强大的光魔法术,纯度很高。” “她是圣殿的人?!”维拉好整以暇的悠闲状态被打破,她冷下脸,猛地挺直腰板,“这怎么可能……”她嘴上虽这么说,右手却迅速熟稔地摸向腰间系带,交迭的双腿也绷紧站直,下意识作出戒备姿态,只是那双绿眸却不住巡视他,“或许是你判断失误呢?” “她身上没有一丝魔力波动,特薇切不会看错。”她沉声喝道,目光带有审视意味,警惕地盯着面前年轻俊秀的黑发少年,维拉并不十分相信这个处处可疑的家伙。 维克多是在叁个月前找上她们船队,他宣称自己是一名流落荒岛的医疗师,并展示了他高超的治疗手段。尽管当时她对他尚有疑心——他看起来还像个学生,那套含糊说辞无法回避他的不明来历——可船队实在太缺乏一位懂得如何治疗法术创伤的医疗师。 休丹尼号的航海路线有时会跨越赫比斯海和达勏里海,两片大洋的潮水在失落之城的海域涌到一起,季风让波涛骇浪翻涌着相撞,这比任何时候都更考验船长的航海技巧。ωōō⒔čō⒨(woo13.com) 基于行船安全,船队往往会绕过失落之城的边界,实际上失落之城更像一个地标性的模糊概念而非实体——毕竟没人知道真正的失落之城在哪儿,据说那里是深海人鱼贮藏宝物的禁地——不过就在上次出海时,维拉敢肯定她们遭到了人鱼的袭击。 很多船员身患怪病,皮肤泡肿般高高鼓起,胀痛不止。就连特薇切也拿这病毫无办法,直到维克多出现,他告诉她们这是诅咒的一种,并彻底根治了病源。 尽管维克多说的绝大部分可信度很高,可这次她心里期冀他出现差错,她不能允许任何人干扰她的计划,即使是圣殿也不行。 “她确实是个普通人——”维克多嘴角牵出一抹微笑,状似无意地开口:“实际上那道法咒的纯粹性少有人可比拟——” “猜猜看,圣殿里有谁能做到这样高纯度的光魔法术。” * “咔咔。” 一道刺耳声音在寂静舱房里响起,旧经海风侵蚀的木门浸了水汽,转轴似乎也生了铁锈让她推起来很费劲。 进去后黛利娜才发现她推门那么吃力的原因——房间舷窗还大开着,海风正对着吹向木门,带来股强大推力。 她心底还庆幸着廊道外的脚步声逐渐远去,探头向里望,弋里狄塞似乎半躺着,头靠着墙壁假寐,腿上铺有一层亚麻薄被。 黛利娜先将手上抱了一路的伤药散放床头柜上,关紧门窗,再从抽屉里摸出另一盏油灯点亮;借着灯芯燃烧的微弱火光,她睁圆眼搜寻四周,自角落里搬出那张坏坐垫凳子挪到床边。 “弋里狄塞……弋里狄塞……”她小声唤它。 “弋里狄塞……” 见没什么动静,黛利娜有些犹豫要不要上手推醒它,伤口不处理只会感染得更严重,而且……她还想问问它有没有听到些不对劲的声音。 想到白天她握着半兽人的手臂,它当时并没有展现出嫌恶情绪,大概是不抗拒和人类的接触吧。 她在心里这样宽慰自己动作却仍踌躇不前,想到它轻而易举杀人的样子,半抬高的手指僵硬落在床被边缘,迟疑地向里推了一下,“弋里狄塞,你……” 银白长发隐约动了动,黛利娜眼前一亮,继续小声念叨,“该上药了,快醒醒,弋里狄塞——” 还是没有回应,半兽人似乎有些不太对劲。 她慌忙将手伸入薄被,还未碰触就感受到被子里格外高的温度,它身上热得发烫,掌心干燥粗躁,和以往截然不同。黛利娜急急站起身,提起柜上的油灯凑近床铺,她还不想难得找到的同伴出什么差错,“你还好吗?弋——” “哐当——” 油灯倒地的脆响盖过了她的惊呼,灯芯被吹灭了,房间里一片昏暗,她感到自己被抓上床铺紧贴着发热源。 胸脯前赤裸滚烫的躯体压得她喘不过气,黛利娜抵住半兽人宽阔肩膀,试图推开它,“冷静点,弋里狄塞!” 她不住呼唤它的名字,在床铺上动来动去,直至被一双劲瘦有力臂膀环住后背,仿佛被八爪鱼缠绕一样受制于人。 身上裙摆由于挣扎动作卷到腿弯,它过长的银白发丝有几缕落在她大腿上,黛利娜像被烫到一样收回腿。 它这副样子倒像陷入精神紊乱中,双眸紧闭,高挺鼻梁下的唇瓣愈发鲜红,秀丽的眉紧拧着仿佛在忍耐什么。 她止住声,在看到弋里狄塞痛苦的模样后不再试图唤醒它,好在半兽人并没有乱动,只是将身体完全靠着她,就像靠一块降温的冰块。 黛利娜仰起头观察弋里狄塞此时的异样,它漂亮面孔和往常一样,依旧展露出过人美貌,只不过身体摸起来更热。她发现它的脸虽然看起来如美少年般纤细美丽,可臂膀腰腹却附着薄薄一层坚韧肌肉,丝毫不逊色一些强壮的赏金猎人。 弋里狄塞的不对劲还不知道要持续到什么时候,黛利娜想侧一下身却被压得只能作罢,她还从未想过这张窄小的内置床能容下两个人。 她感受着船只无声晃动,白天里的劳累在此刻仿佛都加倍还了回来,四肢格外酸麻,脑袋渐渐沉了下去,睡前只模糊想到明天她要好好找半兽人算账。 对于空间法阵和契约魔法,格列汀掌握的并不是很全面,不过在黛利娜,一个人类女孩面前,他还是可以作为吹嘘的资本。 “你问这个干什么?噢好奇,啊哈我明白,普通人是没办法体验任何关于魔力的美妙——那是世界上最玄妙、最完美的东西——不过,既然你来向我请教——” 他故意拉长音调,小脑袋得意地朝后昂,乱蓬蓬头发像一把干枯的椰棕丝,“我可以考虑告诉你一点儿。任何空间法阵都牵扯到时空变幻,不过大范围的传送需要消耗施咒方大量魔力,所以会有卷轴的出现。至于契约魔法,那需要视情况而定。” 她又问了些其他问题,在得到答案后黛利娜道声谢,捏紧帽檐调整角度,心里却不断思考着当初地下室的异样。 听起来那道蓝光并不是契约魔法,格列汀说契约魔法的步骤极为严苛,可看起来又不像是空间法阵,她并没有感觉到扭曲时空带来的不适。 思前想后,她决定不如直接去问弋里狄塞。 不过在这之前,维拉叫住了她,她要向她介绍特薇切,船队真正的法师。 -- 引阵 白日行船的暴晒让很多人只愿待在叁层船舱里,甲板上零星地站着几位出来透风的旅客,他们中多数是运货商人,在大陆各地倒手奇珍异宝。 当维拉将她带去船艉时,黛利娜对这条路线还一无所知,直到她发现那里有间维拉自己的舱房,任何人没有允许都不能随意进入她的房间。 打开被铁链缠绕的银锁推门而入,这儿比普通舱房要更宽阔些,在船长室的中央摆着张供两人谈话的小圆桌,她进去后发现已经有一个女人站在红垫高凳旁。 特薇切是位很美丽的金发法师。 她的脸颊有些削瘦,长发被挽在脑后像修女那样扎起来,高高弯眉下是一双褐色玛瑙般迷人的大眼睛;她穿着普通人样式的黑色细麻衬裙,袖口微窄得收紧,显出长臂优美曲线,当她望过来时,那双深褐眼珠就像会说话一样。 陌生人光看外表,会以为特薇切是那种高傲不好相处的人,实际上她颇为安静沉稳,绝大多数时候是维拉在替她说话。 “特薇切,这位就是黛利娜。”红发船长简单的向她们两人互相介绍了下,黛利娜看见面前的大法师微微点了点头,目光注视着自己,面容坦然道:“你好,我是特薇切,船队的法师之一。很高兴见到你,维拉提到过你很多次。” 她的态度很谦和,与格列汀初次见面时给人的不适截然不同,她不歧视任何一位不会魔法的普通人,而是以平常心对待,法师在她的话里更像职业而非一种炫耀手段。 黛利娜在她的视线下略微涨红了脸,有点紧张应道:“你、你好……” 她给她的感觉有点像罗斯修女,让她不自觉地就想在特薇切面前表现得更好。 维拉在进房间后就关上了门,“好啦——现在你们可以敞开胸怀地说说话,我要先去为这次小聚准备点好东西——”她边说边走到写字台旁,上面有一组红木储物柜,她从柜子里翻出来两瓶葡萄酒。 柔软透亮的酒液在瓶身中晃荡,一杯上好的白葡萄酒在船上比金子还珍贵。 她们简单地喝了点酒后,维拉突然一本正经地问道:“黛利娜,你还记得我上次和你说的吧。” 她的表情严肃起来,余光扫过特薇切。黛利娜发现她看起来很信任大法师,碧绿眼眸会时不时飘向她,探寻她的反应。 她们已经认识很多年了,早在维拉还不是休丹尼号的船长之前,黛利娜看得出来她们之间有种隐约难言的默契,维拉说话时,特薇切会微微侧头以示注意,就像现在。 她闻声望向红发船长,眼里流露出不解,犹豫开口:“抱歉……我可能忘记了……” 维拉把手掌举到嘴边微屈,做了个小声说话的举动,特薇切则站在旁边默默看着。 “啊!——” “是那个……不可控因素?”黛利娜恍然大悟。 她奇怪维拉怎么现在提到了这个,她昨晚看起来并不想细说,不过她接下来的话让她的心忐忑不安起来。 她提到了维克多。 “你的意思是……”黛利娜屏住呼吸,竭力让声线平稳冷静。 “抱歉亲爱的,维克多有点不太对劲,这话我只敢在他不在场的时候说。” 维拉抿了一小口葡萄酒,揉了揉太阳穴,“实际上我对他并没有那么知根知底,他大概是在叁个月前才找上我们船队。维克多的治疗手段超乎寻常,船队在当时不得不接纳他。” “不过,我们很快意识到事情开始超脱控制。”她的声音陡然冷下去,带有一种近乎薄情寡义的锋利,“他在暗地里谋划些什么,特薇切和我正在调查这件事,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 “为了你的安全,”维拉放下酒杯,抬头认真看着她的眼睛,“虽然我们不知道为什么他盯上了你,但请一定小心离他远点。” “他盯上了我?” 黛利娜竖起耳敏锐抓住重点,她惊讶地微启唇瓣,这太荒谬了,她身上并没有什么可值得别人费尽心思夺取的东西,“这、这怎么可能呢?在昨天之前我并不认识他,甚至都没见过面……” 这实在令人难以置信。 “别担心亲爱的,”维拉大概意识到她被吓到了,尽可能的缓和声音,“他也许近期会来找你,但特薇切一直在船上,如果有任何问题就来找特薇切,她很乐意保护你。” 黛利娜几乎是在下意识就想到了昨天夜里的古怪动静,她心里乱糟糟的,原本以为这只是一趟简单的旅程,可自从她踏上这条船,一切都驶向未知的道路。 她抬眸想探视维拉的表情,她看起来和平常一样,可冥冥中的,她的脸落入她眼中恍若失真的幻视,波漾之下,纳喀索斯难辨真假。 “我会注意的,谢谢你维拉。”黛利娜低声道谢,她看起来有点心事重重,心里几次打着退堂鼓,无论如何维拉和特薇切都为她提供了保障,这样想,她又轻松了些。 在离开前黛利娜还是努力提起精神,她很开心能认识新朋友。特薇切很友善耐心,回答了她之前的疑问,她告诉她那个空间法阵有可能是天赋魔法,不会造成任何后遗症,让她不必担心。 她还提到了弋里狄塞昏迷发烧的情况,不过她用的说辞照旧是她的远房亲戚,特薇切为她拿了一小瓶魔药,这是船员发烧生病时常喝的治愈剂。 小聚后,维拉正堵着木塞封好葡萄酒,免得格列汀寻过来,她望了眼黛利娜的背影消失在船舱外,直至隐去拐角尽头,“你太着急了。”特薇切在身后幽幽叹道,话语里满是不赞成。 “她迟早会察觉出不对劲,让她离维克多远点的办法还有很多——” “是啊……”红发船长的回答听起来漫不经心,她不住地抚摸瓶身,又倒晃酒瓶以确保酒液不会随意漏出。她虽然这么说,但特薇切能清楚地看到面前紧绷的肩部线条骤然耸了下去。 “可是特薇切,我们都知道,抓到维克多的一个把柄有多难。” 她的声线依然平静,只是忽地昂起脸,眺望方形舷窗外一片明亮静谧的深蓝。圣殿法咒能轻易灼烧到他,这远出乎她的预料,“如果我要做坏人,从她出现的那刻一切都已成定局。” 她双腿蹬着地板站起身,将高嘴酒瓶放回储物架,似乎做出了决定,掀起眼郑重看向特薇切,“说回之前的吧,你探出来了对吗?她确实能做引阵,起码在这点上维克多没有骗我们。” * 特薇切给的治愈剂适用于多数船员,黛利娜不太清楚半兽人能不能用,不过弋里狄塞身上应该也有一半人类血脉,基于这样的猜测,她现在正在想怎么将药灌进去。 它身上不间断的发热持续了一整晚,她只好简单包扎了下它脚底的伤口;在她涂药膏时,她注意到它的自愈能力超乎常人,伤口已经不再流血了,裂口两端开始缓慢愈合结痂。 基于此发现,她决定把治愈剂给半兽人试试,即使出现点意料之外的差错也远比现在昏迷不醒好。从船长室回来后,黛利娜心底便若有若无地想起维拉的话,她站在舱房里环顾四周,忽然意识到船上空间有多么狭小,小到如果维克多真的谋划什么,她完全没有抵抗的机会。 危机感迫使她不得不把弋里狄塞弄醒,她有点心虚,不过想到约定又大胆了些。 这是从上船前就说好了的,她带它离开伯亚兰,而它则负责保护她——现在该是弋里狄塞实现承诺的时候了。 她匍下身靠在折迭床旁,手中握着那只矮胖玻璃瓶,特薇切交给她时她还以为是什么玩具,因为它看起来太圆润小巧了。 打开瓶塞,圆口瓶颈处弥漫出略苦的气味,里面盛着一小滩透明药水。黛利娜开始感到犯难,思忖片刻,她还是探身伸出手,拇指摁在半兽人两颊用力迫使它张开嘴。 这动作有些难做,她手肘抵着枕头屈腿半跪在榻边,费力将治愈剂全倒进去,行船途中的颠簸让她险些控制不住力道,但好在效果是明显的。 大概过了半小时,弋里狄塞似乎恢复了神志。 “感觉怎么样?”黛利娜双手合十捧在胸前,睁圆眼饱含期待地看着半兽人,脸蛋紧张地泛起微红。 上帝保佑,她的同伴无论如何也要清醒过来,起码在这段时间内,她不想自己一个人面对未知危险。 弋里狄塞醒来后嘴巴里还残余着治愈剂的苦味,它脸颊两侧有点酸痛,精神恹恹,身上干燥缺水,这是反应被强行中断的迹象。 “你怎么了弋里狄塞?难道是我喂药的动作太重了吗?”黑发少女不安地搅动身上裙摆,声音越来越小,“……要么,我帮你倒点水吧。” 她清澈生动的黑眸小心翼翼地觑看它,半兽人还没有照镜子,它自然不知道自己脸上平白多了两道指痕,实际上在灌药的时候她的手肘还不小心扯下好几根银白发丝。 黛利娜后知后觉她方才有些着急,下手粗暴,只能期冀它现在不提这个话题。不过就算它作出什么相关的口型,她也不会轻易承认的。 【……我没事。】 半晌后,弋里狄塞缓慢吐出一句话,它依旧发不出声音,黛利娜努力辨析嘴形才能理解半兽人的原意。它似乎心情不太好,深蓝瞳孔无目的地投向墙壁,下颌小幅度微抬,唇线紧闭,俊美脸庞压抑着一股从心底燃起的郁躁。 -- 捕获 ℗ò⑱щu.∁òм 她很敏锐地察觉到它的不快,没有继续追问,目光先一步顺着被角落到自己手背,捏着衬裙粗糙单薄的布料,犹豫再叁还是没有开口。她不知道原因,也帮不上什么忙,就这样安静了好一会儿,直到黛利娜蹲下身,将箱子从折迭床底的搁架上腾起来,找出唯一一件厚外套披在身上,她尽可能的将自己裹得严实。 “先睡觉吧。” 这件外套比她的身形还要大上许多,肩缝耷拉在大臂两侧,颈部细碎的毛料拥簇着那张小脸。她蜷起身子,只露出毛茸茸的脑袋,在床边寻到一处还未被半兽人银白长发覆盖的位置,闷声靠上去。 她现在只希望休丹尼号能驶得更快些,早点到费瑞亚索,这里太古怪了。黛利娜很想和半兽人讨论之前都发生了什么,在它昏迷的这段时间里,她见到了维克多见到了特薇切,可他们都不是她的同伴。 她没办法翻来覆去,只挤着床板一角,身体随着船身的潮涌微晃,她听不见弋里狄塞的动静,或许半兽人早已睡着了。 船只在一个平静无波的夜晚缓缓向前驶进,船员们坐在刚擦拭过的甲板上和大副奥古斯汀一起休息,他负责处理甲板和停泊的工作,大约中等身材皮肤黝黑,留着一圈白色短胡须,嘴里叼着一柄铜制古董烟斗。 大副对船长瑞恩出海的目的并不十分清楚,他约莫知道他想干什么,以前也不是没有过拥有他这种想法的人,可他们都失望而归得不到半点消息。 瑞恩却对此行信心十足,他透露过自己请教了一位大法师,从对方手里买下一道卷轴,花了他不少家当,又招了一大帮水手浩浩荡荡地出发,其中就有克瓦。po⒅.āsiā(po18.asia) 克瓦是所有船员里年纪最小的那个。他身材短短体格瘦小,顶着一头稻草般枯燥黄毛,让人怀疑瑞恩为什么招他,也因此不被人待见。其他船员都在甲板上闲聊,他知道自己融不进去,只好趴在栏杆旁,一如既往地盯着船体下方的海面。黑夜中一束醒目白光在船灯旁转瞬即逝,克瓦最先注意到海水里漂浮的白光。 起先他以为那是条普通的达勏里白鱼,它们鳞片细小紧密,在月光照耀下反射出银刃般烁烁的亮白色,但当他定睛望去,晦暗中闪过一道莫名的影子,微弱而死寂,一张人脸倏地躲在黑色海浪起伏的呼吸之下。 他闭着眼,头发不似普通人般浮于水面,一绺绺地向下坠,只露出光洁的脸淌在海里。 “瑞恩!瑞恩!!” 克瓦大叫一声,脚止不住地向后退,险些跌一跤,发育期的嗓子扯出刺耳尖叫。卡洛斯被这股锯木般要命的声音吵得愈发烦躁,他起身大步迈进,恨不得揪住这小子的衣领来上一拳,“你这蠢货搞什么鬼!” 卡洛斯是个体格健壮的成年男人,小山般壮实身躯停在克瓦面前,宽大手掌带着股赫赫威风即将抓住他的脖子,“有人……有人在下面!” 浪头猛地打在船身,所有人的身体微微一震。克瓦大口喘气,梗着红脖子将话说完,“有一个男人躲在海里,我看见了……我看见他了……” 瑞恩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卡洛斯背后,“真的吗,孩子。”他忽然开口道。 他看起来是位中年人,身材魁梧目光炯炯,腰间露出只红橡木刀柄,脚下踩着双巨大的黑皮靴子。他让克瓦感到安心,“是的……是的,就在那里。”他将那片海面指给瑞恩看,奥古斯汀及时递上舱房里的望远镜和船灯,那比普通的油灯亮的多,瑞恩借助微弱的光瞥见人脸的一角。 “哈……我看见他了,没错就是他。你做得很好,克瓦。” 他迅速下令用最大最结实的渔网将人捞上来。水手们攥着网眼费力拖动,冷浸浸月光下,一条安静沉闷的蓝黑色鱼尾汲出水面。 它的上身和人类极为相似,臂膀健硕上腹肌群突出有力,皮肤是一种僵白的灰调,鱼尾连接着腹股沟,尾鳍分出两支带有深蓝腺毛的鳍条。 他不是人类,克瓦看着眼前那条鱼尾呆愣几秒,网兜在甲板上留下一串湿漉漉痕迹,它浑身高热,趴在中间的那滩水渍里毫无反应。 瑞恩用鞋尖踢它的左脸,派人将它关进笼子里。人鱼在潜伏期内杀伤力骤减,卷轴上镌刻的法阵诱使它们提前进入潜伏期并始终朝着信息源前进,这种诱捕手段很少见,不过他还是成功了。 海面忽得起了一阵大风,主桅的叁角帆很快像吹满气的气球向四周膨胀,天际聚起一片黑墨般浓郁积云。黛利娜是被船身震荡惊醒的,外面好像下雨了,她听见啪嗒啪嗒的水滴声,眼睛困得睁不开。 漆黑迷蒙中,她调转了个身体,回头时发现半兽人在看着她。 “……弋里狄塞?” 黛利娜不确定地小声问道,它幽蓝瞳孔回应似得骤缩两下,银发细微浮动,鬼魅般的身姿悄然竖立。 天赋力量的回归不会欺骗它,而这阵熟悉的高热,比起潜伏期的再度来临倒更像是…… 弋里狄塞俯下身,缓缓凑近面前人类少女。它的脊背逐渐高耸,从正面一眼望去仿若见不到尾,一种冰凉坚硬的锐利像刺刀般向她袭去。 它的脸也渐渐僵直怪异,皮肤显得过于平滑紧密,黛利娜现在完全清醒了,她被它明显富于攻击性的样子吓得想往后撤,可身体仍钉在床边试图冷静下来。 “弋里狄塞,你看起来心情不太好——”她在说些什么废话,黛利娜紧张到咋舌,“别这样,你可以告诉我发生了什么,冷静一会儿弋里狄塞。” 【离开这艘船,现在。】 半兽人熟悉的声音从她脑海里出现,平缓低沉,却带有警告意味。她早就发现它其实会说话了,黛利娜小心翼翼坐直身,迎着它的目光犯难,“现在?可我们还在海上,离费瑞亚索还要好几站呢……” “是、是有什么危险吗?” 她期期艾艾开口,它却又沉默下来,银白睫毛在脸颊投下一片阴翳。 她想知道或许他们都遇到了那些古怪的事,可半兽人紧闭嘴唇拒不沟通的样子却让她隐隐失望,它不信任她。黛利娜想了个折中的办法,“下一站可以吗?等船一靠岸我们就离开这儿。” 她的手顺势从外套袖管里抻出来,做出握手的姿势,上身微微前倾,期待它能做出回应。 半兽人却仍然静默地盯着她的脸庞,突然掀开薄被,它的脚底恢复的很好,就这样步履异常轻盈地走到方形舷窗前。接下来,仿佛一场马戏团表演,它合腿一跃从窗边跳了下去。微不可闻的扑通声淹没在狂风骤雨里,它的身体发生了不可思议的异变,弋里狄塞的腿消失了,一条披着蓝黑鳞片曲线优美的鱼尾在海中游动。 被瑞恩捕获时,它正处于潜伏期的第叁阶段,而在拍卖会之后,这段突发的潜伏期伴随着法阵效力的逝去彻底消失。 天赋魔法的力量逐渐回归原位,弋里狄塞迄今依旧可以使用任何天赋魔法,而那阵看似潜伏期来临时的高热则意味着——它又一次遇到了那道法阵,就在这艘船上。 弋里狄塞完成了身体的转变,逐渐高昂起头向上游动,它的脸在深黑海面上缓缓浮现,直至露出一段僵白的颀长颈项。 船舱里寂静无声,黛利娜抛下外套慌张站起来,她趴在窗前却隐约感到一股难以忽视的目光停在她身上。她探出头,浪潮涌至的细白泡沫形成蜂窝状贴着弋里狄塞光裸的脊背臂膀,那对深蓝竖瞳随之闪过一抹幽暗的光,它在看着她。 一阵寒噤突然袭过后背,黛利娜浑身僵直,她莫名地有些害怕这张比任何生物都要魅惑人心的熟悉面孔,它猩红的唇缓缓向两侧延展,就像她最开始遇见它时的样子,它缓慢地对着她露出微笑。 -- 笛茵塔之心 ℗ò⑱щu.∁òм 从那天后弋里狄塞就消失在赫比斯海域里了。黛利娜起先担心它的踪迹,之后更多涌现的是对它不守承诺的愤慨。 它完全没有任何契约精神,也不愿接受她的折中妥协,甚至不屑告诉她它非要离开休丹尼号的原因。 她闷闷不乐了几天,连格列汀都能发现她的心情不快,在今天他邀请她前往甲板上晒晒太阳——他们躺在藤椅上,格列汀以一副老大哥口吻教育她该如何消遣漫长的航海生活,矮人看来深谙此道。 他向她炫耀各地交易市场上的奇珍异宝、只允许魔法师进入的地下酒馆、传说中的亡灵法师和死灵精怪,这是久在伯亚兰中的她从未接触过的新奇事物。格列汀只是需要一个乖乖听他夸耀的合格观众,黛利娜显然足够捧场,她确实对这些一窍不通。 那听起来像是另一个世界,黛利娜对他充满神秘梦幻的描述产生了好奇,“死灵?”她兴致勃勃问道,“我在教会书里见过!驱魔人常和它们打交道,如果驱魔人没办法克制它们则会请求圣殿支援。” “啊哈……”格列汀卡壳般停顿了一会儿,“你说的也没错……”他含糊其辞地嘀咕几句,却不再和她讲任何关于死灵的事。他的态度让黛利娜感到奇怪,但明明书上是这样记载的。 “死灵和恶灵可不一样呢,黛利娜小姐。” 维克多站在看台上忽然轻笑着回答了她的疑惑,他笑眯眯走下站台来到她身侧,黑发下那张斯文白皙面庞显得温和无害,“恶灵只是邪祟偶然作怪,死灵嘛……” 他微微低头看着她,黑珍珠般润泽柔和的眼睛透出几分愉悦,“死灵可要小心了呢,它们是第叁世界生物,游离于大陆之外的废土。如果不注意遇上了它们——” 他低下身,俯在她耳朵尖上,用一种轻柔的、舒缓的美妙声音戏谑道:“你的灵魂将被它们收割,永久困在无休止的遗忘之地。” “怎、怎么会!”po⒅.āsiā(po18.asia) 黛利娜被吓到连忙捂住耳朵从藤椅上跳起来,她大声反驳,脸涨得通红,“哪里会有什么第叁世界,格列汀,他在骗人对不对?” 她闪身躲在矮人身后,只谨慎地冒出头,神情警觉地提防着医疗师,仿佛他下一秒就要将她拉入遗忘之地。维克多扑哧笑起来,嘴角无奈地上扬,“当然,当然。” 他好整以暇地坐在她的藤椅上,左臂支起下巴,黑眸荡漾出波光柔情,他似乎天生就拥有令人亲和的能力,“一个小小的玩笑。不过,教会书里倒很喜欢将它们混为一谈呢。” 他冲她眨眨眼,黛利娜可不吃他这一套,恶狠狠地瞪了回去。见他抢了她的椅子,她干脆也不想在甲板待着了,和格列汀告别后一步一步挪到舱门旁,开门前还留意了下维克多的动向。 她得离他远点,黛利娜时刻想起维拉警告过的话,在接下来的半个月里几乎都在躲着维克多走。 船队已经驶过了两站,第叁层船舱里的旅客也几乎走了大半。这些天里,黛利娜除了看舷窗外的海景就是看站台外的海面,她在夜晚再也没听到过楼下的声响,特薇切会定期来拜访她询问有无异常,一切都安全平稳地向前走。 她有时也会想起弋里狄塞,不过随着费瑞亚索的接近,她更多的是担忧未来生活。 这天,特薇切一如往常地敲开了她的舱房,她带着自己做的点心和一瓶葡萄酒,“船上的日子很无聊吧。”她的金发依旧盘在脑后,亲切和蔼地说道。 黛利娜为她搬来一把坐垫椅子,自己则靠着写字台,她和特薇切已经熟络了很多,“一开始会有些无聊,”她点头应道,“不过后来我可以去找格列汀玩。” 矮人很乐意有人听他的吹嘘,他可以喋喋不休地讲一整晚,黛利娜从格列汀那里知道了许多魔法常识。 “他确实很缺一个倾听者,”特薇切淡雅地笑了笑,“要他一天不说话他得难受坏了。” 黛利娜这里没有酒杯,不过好在特薇切带了,“对了,维拉呢?”她随口问道,“我最近都没有见到她。” “她在忙着准备航海路线,马上就要到达勏里海了。”特薇切倒了一小杯葡萄酒,端到黛利娜面前,“那片海域比普通的海还要凶险,如果遇上了季风,翻船也是常有的事。” “这么危险!”黛利娜惊讶不已,顺手尝了点特薇切带来的酒,“原来是因为这样……” 她放下酒杯,感到嘴里有股涩涩的口感,眼前晕眩,意识却逐渐变得模糊,最后记得的只有特薇切那双充满歉意的褐色眼睛。 …… 她好像睡了很久。 黛利娜想清醒过来,眼皮却好似铅重,沉沉无力。等她能掀开眼时,已经是夜晚了。 她躺倒在地,似乎不在自己的舱房里,周围黑漆漆的,隐约有海浪静谧的流水声。发觉她醒过来后,有人逐渐走到她面前,将她扶了起来。 适应了会儿黑暗和虚弱,黛利娜认出这里是甲板,面前的人是维克多。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他少见地穿着一身像魔法袍一样的衣物,不过是鸦黑色,几乎融进昏暗里。 “对啊,我怎么会在这里呢?不如问问你旁边的人吧。”他故作讶异地张开嘴,随后抿唇浅笑,俊秀脸庞闪过一抹促狭。 黛利娜跟着他的提示转过头,扶着她的人居然是维拉。 “够了,维克多。” 红发船长从喉咙里压出声音,“尽快启动法阵,别废话了。” “抱歉黛利娜小姐,看来你信任的船长不肯告诉你呢。” 维克多笑得更大声了,他从怀里取出一把镶有红宝石的匕首交给维拉,“用这个放血,毕竟我们的客人珍贵到需要一些特殊手段。” 放血? 黛利娜完全不懂他们在说些什么,她浑身松弛无力压根反抗不了,很快,她的右手腕上一阵刺痛,刀刃划过她的皮肤割开一道血痕。 “维拉?!”她不敢置信,可红发船长沉默着没有回应她。 鲜血落地的瞬间,她脚下亮起数束光芒,黛利娜感到有什么东西在她的身体深处,在意识深处呼唤着。她的身体更虚弱了,右手腕上的伤口汩汩流淌着血液,仿佛没有尽头般向外争涌而出。 黛利娜眼前一片模糊几乎陷入昏睡,可异常的痛苦鞭笞着她不断清醒。 “还要多久?” 她恍惚听见有人问道。 “很快。她身上天赋魔法的痕迹很重,即使诱使不到其他人鱼,留下天赋魔法的那条也一定会出现的。” 特薇切在一旁冷静分析,她已经打开了止链器抛锚,迫使船停了下来。无论如何他们都需要捕获一条深海人鱼。 法阵依旧在不断汲取血引,黛利娜渐渐感知不到疼痛,她眼前的一切都仿佛变轻了,在无数变幻着的脑海深处,深蓝色块又一次出现在她眼前。 “它来了……”特薇切神情凝重地看着面前海域,“或者应该说,它们。” 平静海洋突然卷起偌大漩涡,牛乳状乌云由四周逐渐向船只压迫,在浪潮的激涌中,数只人鱼浮出海面。 它们无一例外昏迷着,死尸般在海水里挺立。法阵的运行也随之暂停,维拉将她放在地面由特薇切低声施咒,她手腕的伤缓缓凝血。 船队雇佣的水手一一拉开渔网,他们此行目的得到前所未有的成功。 “什么时候取核心鳞片?”格列汀指挥着水手将人鱼送进笼子里,他累得大汗淋漓,迫不及待地问维拉,毕竟这才是他们的最终目标——核心鳞片,也叫笛茵塔之心。 “等回到荒野叁角,见到族长他们。”维拉派水手将已经昏迷的黛利娜送回舱房,她吁口气,感到前所未有的放松。“维克多呢?”她扫视一圈,没找到医疗师的人影。 在将一只银发人鱼运到笼子里时,水手感到有些怪异,它似乎不像其他人鱼一样散发着高热,他还没琢磨出哪里不对,下一刻,他的喉咙就被什么尖锐的东西刺穿,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惨叫。 特薇切在帮忙拉转桁索控制纵帆倾斜,主桅的叁角帆猛地张开,一场异常的暴风雨忽然出现在海面。大浪拍打着休丹尼号,船身止不住左右摇晃,一阵比一阵激烈的漩涡像狂风怒号着颠荡船只。云层里爆发出一声剧烈雷鸣,闪电随即出现在上空。 她似乎听见一道狞笑,维拉迅速登上指挥台,心底却忽得不安起来。 ———————— 尒説+影視:PO1⑧KK.てOM(po18kk.com) -- 约定 在瞬息万变的海洋里什么都有可能发生,维拉已经是经验极为丰富的船长了,她操纵着船舵,用力将平衡向右转。 浪潮来得异常凶猛,甲板上的每个人都湿漉漉的,“见鬼!”维拉暗骂一声,朝前方喊道:“特薇切,收紧帆脚索,将帆张开!” 风力呼啸着刮过海面,桅杆上的叁面船帆猛地膨胀,船只却像陷入沼地寸步难行。维拉将全身力量都集中在船舵上,这样下去可不行,她心里想着。 “格列汀,去找维克多!”她大声和矮人说道,“让他打开传送法阵,我们先离开这儿。” 窗外电闪雷鸣,黛利娜被人随意地丢在一间老式舱房里。她浑身没有力气,靠在一个装满水的大木桶后,当船板左右摇荡时,水从桶边晃出来,她就像只躲雨的仓鼠被迫在地板上打滚。 黑暗里溢出几道笑声,黛利娜没心思去理会,她身上全部被打湿了,风一吹从头到脚都是阴冷冷的。 维克多看了会儿她可怜兮兮的样子,双手抱肩摸了摸下巴,充满惋惜地慨叹,“哎呀,怎么这么倒霉碰上维拉了呢。” 他踱步到大木桶前,毫不嫌弃地拉过一把旧椅子坐上,周围地板聚满大大小小的水洼,他却保持着出奇的干燥。 “不过就算是聪明人也很难察觉到吧,毕竟她好不容易找到血引,从上船前就盘算着该怎么带走你呢。”维克多拖着长长的音调,故意在最后一句话上加重读音,似乎嫌她还不够窘迫,他弯下腰,深亮黑眸看戏般打量她的脸。 “……” 没有回应。 医疗师嘟哝了句没意思,他将胳膊搭在扶手上,掌心微抬了一下,仿佛拨开什么东西。黛利娜意识深处的疲软就这么被驱逐了,她慢慢恢复精力,眼睫不由自主地颤动,最先见到的是一小节掩藏于绣金法袍下的前臂。 它落在她身前,盘踞在扶手末端静静蛰伏着,削瘦苍白。再往下是医疗师低垂的右手,根根纤长匀称,比女人的手还要细腻柔美。 她摇摇晃晃地从地板上坐起来,衬裙布料已经完全湿透了,黏在皮肤上像履了层薄冰。黛利娜不觉得维克多有好心到帮助一个血引。“现在可以说话了吧。” 一贯的柔和声音轻缓泻出,维克多目光含笑,仿佛之前那段挖苦讽刺的话非他所说。 “难道你不生气吗?如果不是维拉骗了你,你应该早就到费瑞亚索了。”他慢悠悠揭她的痛处,“能吸引人鱼的血引,在荒野叁角里可是很难寻到的呢。他们要调转方向,趁季风来临前赶到西大陆,说不定——” 他定定看着黛利娜,忽然掩唇笑道,“你就被困在荒野叁角里,再也回不去了。” 黛利娜果然抬头望向他,漂亮脸蛋一片惨白。“不过,我可以帮你呢。”维克多微微一笑,“只需要一点应得的报酬。”他慢条斯理地整理了下法袍,耐心等着她的答复。 “……” “叩叩。” 突然急促的敲门声打断了房间里的寂静,门外响起矮人一连串的质问,“谁在里面?维克多?是你吗?” 黛利娜像被惊醒一样从漩涡里抽身,她一下子躲到大木桶旁,心里止不住后怕。刚刚她差点就要答应维克多的阴谋了。 医疗师见她格外警惕的样子,知道没办法再诓骗她,他从椅子上站起来,漫步到门前,“有什么事吗?格列汀。” “维拉托我告诉你启动法阵,海上暴风雨太大了,我们得先离开赫比斯海!”格列汀吼着嗓子大声说着,维克多侧脸瞥了黛利娜一眼 ,他的面容依旧温和,声线轻柔。 “好啊,我会打开的。在这之前——” 他弯起眉,嘴角微翘,“我有个条件。”维克多盯着她的眼睛,学生般清俊秀气的脸渐渐扩出笑容,“告诉维拉,杀了那个人我就打开传送法阵。她会理解我的。” 医疗师的话说得莫名其妙,矮人骂骂咧咧地捶了下门板然后才离开,他虽然只负责带话但并不想应付维拉的坏脾气。 黛利娜敢肯定他说的那个人是她自己,既然维克多这么想杀她,为什么还要胁迫维拉呢。 她缩在不起眼的角落回想起从一开始的见面到现在,取血时他委托给维拉的匕首、进房间以来不断迂回的讲话,以及无论如何都站在离她很远的位置。 “你很怕我吗?”黛利娜双手抱膝,突发奇想道。维克多僵了一瞬,很快眨了眨眼,隐约轻笑了下,“当然不是。” 维拉已经赶到了门外,她推不开门,意识到是维克多动了手脚,“维克多!”她大喊一声。 医疗师将门上的小把戏解开,“你不要太过分了!”她劈头盖脸甩过一句话,“约定里从没提过会害人性命,你已经得到了休丹尼号还想要什么?” 维克多轻飘飘拍了拍自己的袍子,“别那么生气,”他目光扫过她和黛利娜,忽得露出怪异神色,像是嘲笑又充斥着一丝滑稽,“这可是你恳求的合作,能找到天赋魔法痕迹的残存,你应该比谁都高兴吧。” “以往法阵无一例外都需要灌满泉眼,上一次画阵可是大费周折,耗尽十几条血料还险些作废。 他颔首看向黑发少女,意有所指,“不过,你想用圣殿法咒来桎梏我,怎么不事先告知她一声呢?” 圣殿……黛利娜先是一惊,随后脸色猛地刷白,她扶着木桶边悄悄站起身,双腿发颤。他们和圣殿有关? 维拉先是迅速转过头望了眼黛利娜,她握紧手中的刀,面不改色地反驳道:“在谈交易时,你确保过不会危及生命。等到了荒野叁角办完这件事,我会带她去一个威胁不到你的地方……” 她的话还没说完,门外忽然传来一声惨烈尖叫,出乎寻常的颠簸震得整艘船发出老旧的吱呀声。 海浪一次比一次猛烈地抨击着船身,黛利娜很快站不稳了,房间里的所有物品都随着大幅度的摇晃而东倒西歪。 维克多微微皱眉,这已经不是自然现象所能带来的颠簸程度,如果按这样下去,休丹尼号离翻船不远了。 他察觉出一点异样,先行离开了舱房,维拉紧随其后。黛利娜被他们落在后面,船只晃得越来越夸张,她眼前一片眩晕,强撑着跌跌撞撞趴在门框处。 维拉来到甲板时率先嗅到浓重的血腥气,地面散落着无数成滩的鲜血,水手们几乎都倒在血泊中,喉咙无一例外空荡荡的。 她捏紧船舷控制平衡,呼喊着矮人和特薇切,没有人回应。 一道银色身影在海水里漂浮着,它的鱼尾不断游动,怀中抱着一位黑发女孩,她没办法在海里呼吸,弋里狄塞只能控制着将上身露出海面。 它找到她时,黛利娜已经倚着门框陷入昏迷。它低下柔美的脸缓缓抵着她的额头,蓝瞳闪烁出诡谲色彩,鲜红舌尖探出微微舔过唇瓣。 ————————— 尒説+影視:PO1⑧KK.てOM(po18kk.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