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结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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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现代情感] 《小结巴》作者：公子如【完结】
    文案
    【偏执高冷弟弟vs 纯欲撩心姐姐】
    1.姜柠年少时，在巷子里救过一个小结巴，后来小结巴变成了她身后的小尾巴。
    小尾巴乖巧懂事，温顺内敛，他生得极为好看，乌黑的眼睛扑闪扑闪，好像会说话。
    姜柠最后把他弄丢了。
    再次重逢，他成了商界新宠，是华尔街之狼。而姜柠却是事业平平，还有过一段合约婚姻。
    他们看上去是那样不般配。
    2.别人眼中的周向东:太沉默！高冷！真可怕！
    姜柠眼中的周向东:他说话的声音真好听！笑起来好温柔！身材好棒！
    周向东一把将她困在墙角。
    “姜柠，你、你这次又想……想要什么？”
    “我想要你。”
    话落，吻至。
    她主动仰头，狠狠亲他。
    她找回了她的小结巴。人人都嫌弃他，但姜柠不嫌弃。
    姜柠爱他。
    第1章重逢
    周一上午九点，民政局门口。
    此时天空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姜柠撑着一把明黄色的折叠伞站在民政局的门口，等着因为迟到还没出现的陈扬。
    她身上穿着厚厚的白色羽绒服，脚上踏着雪地靴，一条灰色的围巾被她紧紧地挂在脖子上，一副怕冷的模样。因为气温低的缘故，姜柠虽看上去很平静，呼出的白气一深一浅却出卖了她。
    要说心里一点波澜没有都是骗人的，离婚对于姜柠而言，是一种解脱，也是对年少轻狂时所干的错事，一个最根本的修正。
    可对于陈扬而言，似乎并不如此。
    “咳，到得这么早啊？”
    眼前这个理着短寸头，带着一副黑框眼镜姗姗来迟的男子，正是姜柠在等的人：陈扬。
    陈扬为了打破尴尬，特意强颜欢笑着挤出一句问早。姜柠不想和他争论迟到这件事，她平静地点了点头，将脖子上深灰色的围巾拉开了一些，开口说：“不早了，进去办手续吧，我只向公司请了两个小时的假。”
    姜柠低头回着，声音听上去有些嚷，她这几天感冒了。
    陈扬却并没听出异常来，他的心思在另外的事情上。
    又只请了两个小时，又是两个小时！
    陈扬脸上强挤出的笑容变得更加僵硬了，他记得两年前和姜柠结婚的时候，也是在这个民政局，也是这样的一个阴雨天，姜柠也是只请了两个小时的假。
    只不过两年之前，他们是来结婚的，今天却是离婚，缘起缘灭，有时候真是快得让人唏嘘。
    姜柠没有管后面陷入回忆的陈扬，兀自一个人先踏进了楼里。这个民政局的地理位置很隐蔽，坐落在一个社区医院的后面，如果不是靠着导航，姜柠是断然找不到这里的。
    民政局只占了那栋楼的一层，一楼是社区医院的门诊办公室，二楼和三楼是医院的档案室，四楼用来做婚前检查，五楼才是真正办理结婚和离婚手续的公证厅。
    姜柠一时也陷入了回忆。她还记得当初和陈扬来这里登记结婚的时候，还相互调侃过要不要先去四楼做个婚前检查，不过都被彼此一笑置之了。
    那时候的她可真天真啊，才从学校出入社会不久，有一次和陈扬聚会闲聊，提到当时水涨船高的房价，陈扬突然对当时还只是同学关系的姜柠提了结婚这个方法。
    他给姜柠分析利弊，说这样他们就有足够的首付，也能贷到足够的款。他还说，他们只是假结婚，如果她不放心，他们可以事先签一份协议……
    最后，姜柠同意了。她和陈扬是同学，清楚他的人品，她一开始毫不怀疑，现在回头想想，才觉得当时的自己真是疯了。
    “我们真的没有其他办法了吗？真的不能……再试试了吗？”
    电梯口，陈扬沙哑着口音问道，他的眼里布满了血丝，下巴点缀着些许青渣，看上去略显疲惫。
    姜柠抬头看向他，然后认真地说：“不能。”
    姜柠并不心冷，甚至可以说她是个热情的人，只是她再也没有办法和陈扬走下去了。
    她和身旁的男人已经以夫妻的名字在一起两年了，在这两年的时间里，她渐渐地发现了他的真实目的，她一开始无比恼怒，后来骑虎难下，她试图说服自己，试图跟他试试，但无数次的结果都是同一个——
    不行。
    她并不爱他，这种感觉在与陈扬的朝夕相处中越来越强烈，越来越沉重，以至于如今她不得不正视自己的内心，不得不走向离婚这一步。
    错了就是错了，越是掩盖越是错，在鱼死网破、彻底爆发的那一天到来之前，她想及时止损。
    她已经三十岁了，她不想再试下去了。
    电梯很快到了，伴随着“叮”的一声响起，电梯门打开，姜柠撇开视线，沉默地走了进去。
    “上去吧。”姜柠轻声说了句，陈扬眼眶有些发红，知道无力回天，后一步跟进了电梯。
    他们开始彼此沉默着，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两人当着婚姻登记员的面签署离婚协议书的时候。
    “你们真的考虑清楚离婚了吗？协议里面的条款都认同吗？”婚姻登记员是个二十多岁的女孩子，她正视着坐在对面的陈扬和姜柠问道。
    “嗯，考虑清楚了。”姜柠的声音很轻，却很坚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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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请问先生呢？”婚姻登记员又转头看向陈扬。
    陈扬脸色沉重，最终却还是点了点头。
    “那好，请在这边签字，总共一式三份，婚姻登记中心存留一份，当事人各一份。”
    婚姻登记员公事公办地提示着，姜柠按照流程，果断地签了字。签完之后，将笔递向了陈扬。
    “该你了。”
    她漠然地看着他，两人走到最后关头，她不想给他留下什么念想。
    这是她能够为他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陈扬右手紧握着笔，因为用力，指节泛着淡淡的白，却迟迟不肯落下。他处事一贯如此犹豫，姜柠看着他，半晌，叹息了一声，提醒说：“这是第三次了，陈扬。我们好聚好散，我不会来第四次的。”
    陈扬没有抬头，只是兀自转了转笔，咬咬牙，最终还是签了。
    她说的，不会来第四次。
    陈扬心里清楚，这次没办成，以姜柠的急性子，估计是要走离婚诉讼了。他不想和她闹到那一步。
    之后的流程很顺利，办完所有手续走出大楼，时间只过去一个小时。
    姜柠脸上自始至终没有什么表情，她真的很怕冷，出去以后，她将围巾重新围上，陈扬看着她，终于打破沉默说:“需要我送你么？”
    姜柠摇了摇头，说：“不用了，我还是叫滴滴吧。”
    “好，那……再见。”
    “嗯，再见。”
    姜柠看着面前有些精瘦的男人，终于释怀地露出了一点笑容。
    他曾处心积虑，步步为营。她也曾利欲熏心，将计就计。他们各有所图，在一起磕磕绊绊地走了两年，谁都没有想到，在尘埃落定的那一刻，连告别都能生疏客套到近乎残忍。
    像是赌气一般，陈扬这次没再回头。他很快开车离开，姜柠在大楼的门口站了站，等到眼底的雾气彻底散去，才转身走进了身后的社区医院。
    她这几天咽喉痛得有些厉害，趁着还有点时间，她打算去拿些药。
    姜柠挂的是内科。内科诊室常年繁忙，为了不影响其他诊室的就诊患者，这个诊室被安排在了走廊的最尽头。
    姜柠手里拿着社保卡和挂号单，安静地站在队伍中排着队。她的身形消瘦又高挑，眼睛微微泛着红，脸上却一点血色都没有，这让她在人群中更显扎眼，总有人频频回过头来偷看她。
    姜柠却仿佛没瞧见，或者说习惯了，在那些若有若无的打量眼光里，她低头看了眼手机。
    时间刚好上午十点，还有一个小时的假，按照目前的排队进度，她拿完药再回公司，应该刚好来得及。
    她没想过会发生什么意外。
    在排了十分钟左右的队之后，叫号器终于叫到姜柠的名字。姜柠提了提右肩快要滑落的黑色单肩包，快速进到了诊室。就在她想要在医生对面坐下的时候，身后突然飞快地窜出一个黑色的身影，插队到了她的前面。
    姜柠瞬间皱起了眉头。
    也许是想要找个人泄气，也许是担心自己快要迟到。姜柠也说不清自己是个什么情绪，她只知道此时的自己非常愤怒，非常需要找个人大吵一架。而这个人出现了，正是前面贸然插队的无素质狗男人！
    “狗”男人的身高目测在一米八以上，黑色大衣，黑色西裤，黑色皮鞋。他从头到脚一身黑色，背对着姜柠站着，从姜柠的角度看过去，除了他黑漆漆的背影，只能看到他一点淡淡的耳廓。
    “你等等——！”姜柠提高音调大喊了一声，嗓音有些嚷，却并不妨碍女性该有的尖锐。
    面前的男人动作顿住了，同时正在对着电脑处理工作的医生也从衣末的叫喊声中抬起了头来。
    衣末蹙着眉头说：“你为什么不排队？”
    她说话的声音并不小，确信男人听见了。可他并没有回头，不仅没有，还不紧不慢地继续将自己手中的B超报告递了出去。
    姜柠被他目中无人的态度彻底激怒了，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勇气，抬手扯了一把他的胳膊，气急地说道：“我问你，你为什么不排队？！”
    姜柠的这一扯用了蛮力，男人没有防备，黑色大衣被扯向一边，露出一截里面的深灰色毛衣。他整个人跟着朝姜柠的方向倾斜过来，猝不及防的，半张线条分明的侧脸映入了她的眼帘。
    姜柠愣了愣。
    世界仿佛突然变得安静了。
    男人本来黑到了极点的脸在回头的那一瞬便滞住了，姜柠手拽着他的袖子一时之间也忘了收回，依旧保持着拉扯的姿势，长久都没动一下。
    是他，周向东。
    姜柠应激性地眨了眨眼。
    这是怎样的一种缘分，让明明已经没有交集的两个人，于茫茫人海中再次相遇。之后的很多日子里，姜柠常常会想，若是她不是选择在那天跟陈扬离婚，或者那天她没有感冒，没有打算去看医生，那么她和周向东是否就不会再有瓜葛。
    只是这个世界没有如果，偏偏，他们又遇见了。
    是的，又。
    内科医生是个五十岁左右的中年男人，带着一副厚厚的无边框眼镜，额角的发丝已经开始泛白。他见惯了各种医闹，看眼前两个年轻人的架势，以为他们马上就要打起来了，赶紧放下鼠标，推开椅凳，忧心忡忡地站起身。
    “哎呀，你们这是要做什么？年轻人别动不动就起冲突，有话好好说，这里是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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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况且姑娘，这位先生之前就排队排过了，是我跟他说的，报告出了可以直接拿给我，他没插队，你别误会，别误会。”
    医生一边说一边横亘在了姜柠和周向东的中间，顺势将姜柠扯在周向东袖子上的手给掰了下去。
    姜柠因为医生的这一举动，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已经盯着周向东看了许久了。她没有想到会在这么一个不恰当的日子，这么一个不恰当的场地，以这样的一种方式和周向东相遇。愣怔之后，她飞快地低下了头，左手将社保卡和挂号单拽得死紧，轻如蚊蝇地说：“抱、抱歉。”
    姜柠快速道了歉，余光偷偷瞟了一眼周向东，下一秒，她又飞快地低下头，医生也不看了，直接跑出了就诊室。
    女人跑开后，周向东无声张了张唇，他不自觉侧过头，眼睛一眨不眨地追随着姜柠跑远的方向看。
    医生一脸茫然地瞅了眼飞奔而去的女人，又回头看了看早已魂不守舍的男人，疑惑地问道：“搞了半天，原来你们……认识啊？”
    周向东没有回答，望着女人离开的方向，嘴角扯出了一个自嘲的弧度。
    空气里似乎还残留着些许她的气息，却早已不见她的踪影。
    这么多年过去了，她原来还是如此避讳他，一看见他就跑，就像躲瘟神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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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章初见
    姜柠回到公司后，一整个上午都有些心神不定。
    她想着和陈扬离婚这件事，除了他们两个当事人，双方家长都不知晓。
    姜柠不知道自己在陈扬家里人心目中分量到底有多重，但她却能真真切切地感受到，自己的爸妈以及亲人对陈扬都是非常喜欢的。马上就要临近年底，到了春节，他们离婚这件事是该坦白，还是选择继续瞒下去？
    姜柠心里一时拿不定主意。她越想越乱，余光不经意瞥到桌角的医院挂号单，脑中又不自觉地跳出之前在内科就诊室里，周向东看到她之后，充满震惊却又夹杂着些许淡漠的脸。
    她的思绪瞬间转移到了周向东身上。
    多年不见，周向东已然不是当初那个小屁孩了，现在的他，脸上褪去了年少的稚嫩而变得棱角分明，唯一不变的仍是他的那份年轻。姜柠很纳闷，为何在那么充满青春气息的一个人身上，会出现一股与他年纪完全不符的深沉？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都经历了些什么？
    其实姜柠和周向东的生活并无多少交集，但这十几年间，却与他意外相遇过三次。
    第一次发生在一个炙热的暑假，那一年姜柠十四岁，周向东只有九岁。
    他们那时候都还只是半大的孩子，年少的姜柠嘴馋，那一天，正巧是姜山镇赶集，姜柠骑着家里那把早已破旧不堪的自行车，花了一个多小时的时间，特意从农村的老家赶到镇上去买吃的。
    那时的姜柠家里很穷，她家祖宗八代都是地地道道的农民，靠种植水稻为生，父母能够养活他们姐弟俩就已经很不错了，实在没办法给予太多。偶尔给个一两块零花钱，都能够他们姐弟两高兴好一阵。
    那一天的太阳特别大，因为在烈日下蹬自行车的缘故，姜柠头上出满了汗，她头上的小碎发湿乎乎地黏着她的额头，这让她很不舒服。
    可她不在乎。看着往来的车辆和拥挤的人群，姜柠心里激动又好奇，同时又有点担心。
    她的自行车没有锁，如果贸然放在路边，镇上人多手杂，估计一不小心就会被偷走。
    姜柠左看看右瞧瞧，很快想出一个好主意。
    一公里外就是她的学校，只要再骑一公里，把自行车停放到学校里面，那绝对安全。
    姜柠嘿嘿笑了起来，当机立断跳上自行车，又开始吭哧吭哧地踏着朝她就读的中学行去。
    姜柠初中就读的学校名叫姜山中学，建校有一百多年的历史，里面的树都长得很大，葱葱郁郁的，在炎热的夏天，能够足足把校园里的气温拉低一两度。
    姜柠轻车熟路地将自行车安放在了学校一个隐蔽的角落，抹了把额头的汗，又徒步朝着赶集的镇中心走。
    姜柠心里美得冒泡泡，她的兜里有五块钱，她要去到最最镇中心的地方把它花掉！
    姜山中学旁边有一个大型粮仓，穿过它没几步路便能到市集。粮仓本来不在交公粮的时节便静得吓人，再加上这几年，国家取消了农民上缴公粮的政策，粮仓常年失修，水泥路面上长出了青苔，哪怕是大白天，那个地方都能让人慎得慌。
    可那条路却最凉快……
    这天实在太热了，姜柠左右衡量一番，最后把心一横，决定就走会经过粮仓的那条路。她的脚步飞快，路上只有不断的蝉鸣以及自己砰砰的心跳与她作伴。
    她想用最快的速度穿过去，走着走着，不远处某个僻静的巷子角落里却传来了一阵十五六岁的男孩子才有的鸭嗓，姜柠皱了皱眉，心想又是那伙高年级的学生在收取低年级学生的保护费了。
    “小鬼，新来的吧？不想挨打的话，就把你身上的钱都交出来，当作保护费，以后我们老大罩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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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种场景，在姜山中学附近几乎每个礼拜都会上演，美其名曰保护费，实际上就是□□裸的威胁和打劫。
    姜柠不爱管闲事，也没有胆量站出来和那些街头小混混对立，她装作没听见，加快步伐往前走，希望能够悄无声息地以最快的速度远离这一场校园欺凌。
    “说话啊！是不是哑巴了？！”
    见对方没有说话，一个混混模样的男生猛的推了一把面前小小的身影。小男孩看上去只有几岁，因为被推，往后一个打了好大一个趔趄。
    “我、我没……没有钱！”
    随着他的开口，周围有那么一瞬的安静。而后，小混混们不约而同地大笑出声。
    “啊哈哈哈！原来不是哑巴，是个大结巴，笑死爷了，哈哈哈哈哈！”
    “啪——”
    一个大大的巴掌的声音响彻周围，落在了小男孩的脸上。小男孩当即被打退了几步，这次终于没再站稳，一屁股蹲坐在了地上。他随即爆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声，许是因为结巴的原因，他的哭声与一般的小孩不同，不尖锐，也不连续，倒更像是从喉头迸发出的一种哽咽。
    这时混混头终于发话了，他从嘴里夹出烟，不耐烦地说：“老子没这耐性，快把钱交出来！”
    ……
    他们那么多人，竟然……竟然在欺负一个小他们那么多的结巴！
    姜柠本来已经越过了那个巷口，可就是这个时候，小男孩的哭声再次传了过来。
    姜柠心脏莫名其妙地狠狠一颤，像是被人用力地揪着，几乎是在瞬间停了步。
    她忽然想起了自己的弟弟姜蒙。其实在村子里，一伙小孩在一起玩耍的时候，也很容易打架，她是姜蒙的姐姐，小时候因为胆小，有很多次看到他被别人欺负，都不敢上前去保护他。
    而如今她长大了，一个和姜蒙差不多大小的小男孩出现在她面前，他正在受欺负，她……是要装聋作哑，当作什么都不知道，继续选择懦弱下去吗？
    不，她不要。
    姜柠握紧双手，利落转身，朝身后的小巷走了过去。她看见其中几个人还穿着姜山中学的校服，她过去的时候，他们把小男孩压在地上，正在对他进行搜身。
    姜柠心里顿生一计。
    “你手里捏着的是什么？把手掌打开！”
    其中一个混混很快发现小男孩紧紧握着的右手，像是发现了重大线索，当即用手使命地掰扯着小男孩的手指。小男孩惊恐地风瞪着双眼，他看上去无比惧怕他们，却又无比执拗，纵使手指被抠出血来，都不愿意把手松开。
    姜柠用尽所有勇气，对着面前的四个混混喊了声：“住手！”
    正在抠小男孩手的小混混闻言抬头看向姜柠，直起身后，他自认为酷酷地耸了耸身上的校服，然后转头看向了他们的老大。
    “哟，小妹妹，见义勇为啊？我劝你别多管闲事，赶紧滚！”
    小混混压根不把姜柠放在眼里，说完之后，弯腰一把扯过小男孩，打算继续用暴力逼他就范。
    姜柠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一时心急，三两步上前将那个小混混一推，顺势将小男孩护在了自己的身后。
    “他是我弟弟，你们几个是姜山中学的吧？我告诉你们，我叔叔是姜山中学的教导主任，你们的长相我都记住了，如果你们今天敢再欺负我姐弟俩一下，我敢保证，等到开学，就算是一个班一个班地找，我也会把你们找出来！”
    姜柠心里怕极了，心脏跳得极快，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稳，咬牙切齿，威胁着眼前比她高出很多的混混们。
    她其实是在赌。她赌他们会怕，好在最后，她赌赢了。
    姜柠搬出教导主任之后，穿着校服的两个混混很快面面相觑地对视了一眼。其中一个可能觉得就这么被个女生唬住了很没面子，顶了顶牙槽，二话不说上前一步拉住了姜柠的衣服，举起一个拳头准备打下去。
    “啊！”
    姜柠吓得惊叫一声，双手本能地挡在头部准备硬扛。
    这时，身旁一直在抽烟的混混老大出手制止了那个人。他微眯着眼睛，盯了姜柠半天，最后才慢悠悠地说：“我们不打女人，不过不代表我们没办法对付你。这次放过你，如果下次再多管闲事，不要怪我们不客气。”
    他们到底还是信了姜柠的话，混混老大给自己寻了个台阶，不再为难姜柠和小男孩，大摇大摆地带着他的几个小弟离开了。
    直到那伙混混的身影彻底消失不见，姜柠紧绷的神经才敢放松下来。她泄气一般地垂下头，深深地换了好几口气，等到情绪调整好，她才转身过去，弯腰看向依旧瘫坐在地上的小男孩，轻声问他说：“你还好么？”
    小男孩因为之前的胖揍，左半边脸已经肿了起来，明显比右边的脸大了一圈。他的手也被扣得血迹斑斑，小小的身子因为之前的大哭还在抽搐，眼眶红红的，却依旧倔强地抿着嘴角，朝姜柠摇了摇头。
    呵，还真是个执拗的家伙！
    姜柠弯眼笑了起来，担心之前远去的混混们反应过来被骗之后去而复返，她连忙拉起小男孩说：“你快回家去吧，以后不要往这么偏僻的地方走了，很危险的。”
    小男孩看着她，怯怯地点了点头。
    姜柠笑着和小男孩挥手说再见。插曲过后，她又兴奋起来，朝着市集的方向继续赶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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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时时间已经快要临近中午，树上的知了愈发聒噪地叫个不停。姜柠走得很快，心脏砰砰直跳，因此并没发觉，其实在她的身后，小男孩并没有回家，而是拢拉着个脑袋，一直亦步亦趋、小心翼翼地跟着她。
    第3章少时
    “嗯？小弟弟，你为什么一直跟着我呀？还有事吗？”
    姜柠买完菠萝后，一转身便看到小男孩顶着两张红扑扑的娃娃脸，站在她的身后不远处，正怯怯地望着她。
    触及到姜柠的目光后之后，周向东慌忙低下了头，连看一眼姜柠的勇气都没有了。
    他紧紧抿着唇，隐忍的模样却让姜柠看了忍不住想笑。
    他没有离开的打算，也不说自己为什么跟着她。姜柠狐疑打量着他，看见他脏兮兮的衣服，突然顿悟，问道：“你是怕自己爸爸妈妈看到你这个样子责怪你吗？”
    周向东依旧没答话，只是轻轻冲姜柠摇了摇头。
    姜柠猜不出来了，摊摊手说：“那你快回家吧，不要跟着我了，我也要回家了。”
    姜柠觉得小男孩可爱极了，他的眼睛很大，睫毛也很长，乍看上去像个洋娃娃。跟他再次道别完之后，她忍不住抬手轻轻捏了捏他另外一边完好的脸颊，然后才转身离开，准备回学校，取自行车。
    她这回是再也不敢走粮仓那条路了，只得老老实实沿着大路走，虽然远，但至少安全。
    姜柠这次走得很慢，因为暴汗的缘故，额头两旁的小碎发又粘结在了她的脸颊两侧，这让她看上去更加瘦弱了。
    姜柠知道小男孩一直在她身后跟着，不过他不开口，她也就不再问。
    走道两边全是青葱的大树，姜柠在前面一步一步走着，背影看上去虽然瘦弱，脚步却很轻快。
    周向东一路都跟着她，她的一举一动都落进了他的眼里，不知不觉地刻进了他的心里，他觉得她美得像是一只蝴蝶。
    而且还是一只勇敢的蝴蝶。
    最后还是姜柠先沉不住气了。
    姜柠刚开始还觉得这个小男孩有趣，可当她拿到自行车后，他依旧没有离开的意思，她瞬间又觉得有些烦了。
    “你到底有什么事？再不说话的话，我可要走了，这次我骑车，你追不上的。”
    姜柠急得有些跺脚，周向东听完却再次将头垂下，双手紧紧抠着衣角，全身僵直地杵在原地，仿佛她在欺负他一样。
    姜柠看着他的神情愣了愣。
    是……不好意思开口说话吗？
    姜柠心想着，突然有点心疼他，但最后还是决定不再管他，一脚踩上了自行车的脚踏板。
    小男孩会不会挨家长的骂姜柠不知道，但是再过不久就要到中午了，要是中午还不到家，她可就要被爸妈骂了！
    眼见姜柠真的要走，周向东终于有所动作。他突然跑到自行车的前面拦住了她，舔了舔唇，说：“今、今天，谢……谢谢你。”
    常人一两秒能够说完的话，周向东用了数十秒才艰难地说完。姜柠听得有些吃力，却一点都没有嘲笑的意思，反而忍不住又开始心疼了。
    他的口吃，原来比她之前想的还要严重，想必从小到大，受过不少别家小孩子的嘲讽和欺负吧？
    “不谢，我也只是顺路，看到了，就帮了。”
    “我我我、我叫周……周向……”
    姜柠侧起头，耐心地等着他说完。不知道是因为心急的缘故，还是憋气的缘故，这次周向东的脸被涨得很红很红，他废了好大功夫，才说出最后一个“东”字。
    “周向东？”姜柠试探问，他说得太哽断了，声音也很小，因此她没听太清。
    周向东点了点头，对着姜柠咧开了嘴角。
    他的笑容不掺半丝杂质，姜柠看到那个笑，立马想到了冬日里面，安静地绽放在玻璃窗上的冰霜花。
    姜柠跟着一起笑了起来。
    周向东问她：“姐姐，你叫、叫什……什么名字？”
    姜柠笑着说：“姜柠，姜片的姜，柠檬的柠。”
    周向东安静地点了点头，浓密纤长的眼睫下，嘴唇无声地嗫嚅了几番，像是在记着什么。
    姜柠以为他没什么话要说了，正想要说自己要回去了的时候，突然又听见他问：“你、你家在哪里？我以后、可以去、去找你玩吗？”
    姜柠诧异了下，说：“可以是可以，只不过我家离这里有十几里路呢，你估计走不了那么远。”
    周向东却说：“没……没关系。”
    姜柠瞪大眼睛说：“这还没关系？！”她被逗乐了，“那小东东你说说，你觉得什么有关系啊？”
    周向东：“……”
    她竟然叫他小东东了……
    就这么一来一往，不知不觉间，姜柠被周向东缠着问了半个多小时的问题，事后回忆一下，单凭她家在哪里这一个问题，她都跟他描述了不下二十分钟。
    姜柠并不知道周向东那个时候是在偷偷记她家的方位，她其实是个急性子，可是那天却很反常。
    她对周向东很有耐心，有时候怕自己描述地不清楚，她还会特意蹲下/身，用小石子在水泥地板上将她家的方位画下来。
    “都是你在问我，现在轮到我问你了。”
    姜柠拍了拍手中因握石子而沾上的灰尘，从地上站起来，瞬间比周向东高了大半个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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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向东仰头望着她，而后再次安静地点了点头。
    他似乎很喜欢这样，用一些简单的肢体动作，代替可以代替的一切话语。
    姜柠说：“你今年几岁啦？”
    周向东如实说：“九……九岁。”
    姜柠：“九岁啊！那我可比你大了五岁哟，以后见到我可要叫姐姐。”
    周向东：：“……”
    周向东又把头低下去了，双脸无缘无故地红了起来，好像是在害羞。
    “我看你不像本地人，你老家哪里的呀？”
    周向东抬头看着姜柠，眼里露出崇拜的目光。他说：“浙……浙江。”
    他的表达越来越顺畅，姜柠想到什么，突然弯腰将头凑到周向东的脸庞，睁大眼睛看着他，神秘兮兮地说：“刚刚那伙混混在欺负你的时候，我看到你的右手紧握不放，你揣着的是什么宝贝啊？”
    因为离得近，姜柠的气息打在周向东的脸上，让他脸色愈发通红了。
    “咦？你脸红什么呀？”见周向东僵直了身子一动不动的，姜柠眨了眨眼，说：“怎么？宝贝不愿意给姐姐看啊？”
    “没、没有不愿意……”周向东慌了神，飞快将手打开，摆在姜柠面前，视线看着别处说：“是、是这……这个。”
    躺在他手心的，是一个金属发夹，银灰色，末端镶着一颗玻璃钻，因为沾着汗渍，从姜柠的角度看过去，此时那颗小钻正在泛着细碎的光。
    姜柠：“……”
    姜柠怎么也没想到，周向东之前连命都不要，竟然只是为了这样一个小小的发夹？
    “就这？”姜柠指着发夹，不敢置信地问了一句。
    周向东点头，将发夹小心翼翼地在自己身上擦了擦，重新放好，腼腆一笑，解释说：“马、马上妈妈就、就要过生日了，我想送……送她一份礼物。”
    说完，他又抬头看向姜柠，见她眉头皱起，他不确信地问：“这礼物，是不是太太太、太小了？”
    姜柠无声地叹息了一下，没想到周向东小小的年纪，倒是挺有孝心，不像自己的弟弟，平时不给爸妈和她添堵就好了。
    就是好像有点轴。
    回过神来，姜柠斩钉截铁地说：“不小！这个发夹很漂亮，你妈妈肯定会喜欢的！”
    说完，她夸奖地摸了摸周向东的头。
    她的手心触上了他的头顶。那一刻，姜柠明显感受到周向东小小的身子震了震，然后他的脸又红起来了，他习惯性地又将头低了下去，却不再退缩，他在她的面前，乖巧又温顺。
    姜柠最后好心情地载着周向东，送他回了家。
    他们那天聊了一路，从周向东断断续续的话语中，姜柠得知他是跟着爸爸一起来到姜山镇这边的。周向东并不知道自己的爸爸是做什么的，只知道爸爸平时很忙。姜柠当时心想，他的爸爸应该跟村里很多人一样，是外出打工的。
    临走的时候，周向东对姜柠说，他过两天会去找她玩。姜柠当时只是笑笑，顺带附和着点了点头，心里却没把这番小孩子的话当回事。结果两天之后，当姜柠正在家里酣酣地睡着午觉的时候，忽然听到门口有小伙伴冲她大喊：“姜柠！姜柠！村口有人来找你！”
    姜柠当时还没睡醒，她揉了揉了眼睛，问：“谁啊？”
    小伙伴却摇了摇头，说：“我也不认识，不过穿得很好，看起来像是从城里来的。”
    城里来的……亲戚？
    姜柠迷迷糊糊爬起身，蔫蔫地跟着小伙伴出了门。当她见到正站在村口朝她腼腆笑着的周向东的时候，眼珠子都差点瞪掉了。
    她没想到周向东真的会过来找她。
    而且还穿得如此人模狗样，跟他们村子里的小伙伴一点都不像！
    在众人好奇的目光下，姜柠把周向东快速地领回了家。她还没从震惊中缓过神来，看着小小的周向东，她觉得有些尴尬，同时又隐隐有些心疼。
    因为她发现周向东脚上的鞋子沾满了灰尘，姜柠猜测，他应该是按照她之前告诉他的地址，自己徒步走过来的。
    十几里的路，那么小的一个人，竟然真的一步一步走过来了……
    家里并没有什么像样的东西，环顾一圈四周，姜柠最后搬了一张长木凳给周向东坐，还给他倒了一杯水。周向东那年才九岁，身高并不高，一坐上长木凳，双脚立马悬空了。
    不过他一动也不动，连晃腿都没有，身上穿着的小衬衫整整齐齐，真的一点都不像村子里的其他孩子。
    姜柠眼神又落在了周向东身上。她将屋里这不请自来的小客人打量了半晌，最后才突然想起什么，问他说：“你吃饭了吗？”
    周向东礼貌地将水杯还回，冲姜柠点了点头。
    他很礼貌，还水杯的时候，都是用双手捧着。姜柠轻轻哦了一声，接过杯子之后，她便开始沉默下来，因为她不知道说什么。
    这次是周向东率先打破了沉默。他从口袋掏出一个白色的小盒子递给姜柠，说：“这、这个，送……送给你。”
    他的脸又莫名其妙地又红了，姜柠狐疑地将盒子接过，说：“里面是什么呀？”
    她没想到有天自己的声音也可以这么小，当发现盒子里面装着的竟是当日他拼死护住的发夹的时候，姜柠有些吃惊，几乎是在瞬间便侧过头，看着周向东说：“你不是说，这发夹是送给你妈妈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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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向东抬头看了一眼姜柠，然后又飞快地低下头，结巴地说：“你说、好……好看的，于是我又、又买……买了一个。”
    姜柠：“又买了一个？”
    周向东低嗯了一声。
    姜柠一时之间竟不知道如何接话，总觉得哪里有点不对。最后她悟了，又气又急地说：“那你当时被小混混欺负的时候，就应该把发夹给他们呀！反正发夹没了可以再买，你那天干嘛死不松手？”
    周向东也后知后觉地跟着悟了，结结巴巴说：“我、我当时没、没想到……”
    姜柠朝天翻了个白眼。其实她也是刚刚才想到的。但这并不妨碍她认为，眼前的这个小家伙，好像也没有看上去的那么聪明。
    而就在她暗自胡思乱想的时候，那不太聪明的小家伙又发话了，他说：“我即使想、想到了，也……也不会给他们的。”
    姜柠震惊地张了张嘴，说：“为啥？”
    周向东舔唇，说：“因为他、他们是、是坏人。”
    姜柠闭眼扶额：“……那你就不怕被打死吗？”她欲哭无泪，心想周向东的这小鬼，脑子究竟是什么做的啊？
    周向东又不说话了，两手撑在长木凳上，低垂着脑袋，任由屋外的光线投射过来，在他的眼睑之下扫出老长一段睫影。
    这皮相，这表情……姜柠看得一怔，总觉得似曾相识。
    她很快想了起来。
    好家伙，她算是发现了，每回他说不赢人的时候，就惯爱用这委屈巴巴的小表情！
    搞得又像她欺负他了一样……
    要不是看在他今天走那么多路来看她，还给她带了礼物，她真的想揍他。
    姜柠想着想着就想笑，不过她强忍着，拍了拍周向东的肩膀，装着大人的模样，对他说：“记住，以后再遇到这种事情，保命要紧，什么都没有自己的命重要，听到没？”
    屋子里很安静，一点其他的声音也没有，只有姜柠的话语萦绕在耳侧。
    “嗯……”周向东从鼻头出气，轻轻应了一声。他本来还想再说些什么，这时，姜柠突然抓起他的手，轻快地说：“好啦，不干坐着了，小东东大老远走过来，姐姐带你去玩啊！”
    周向东猛然低头，看向那只手。
    她突然与他拉进距离，几乎是在瞬间。周向东心脏狂跳起来，唰地一下，这下连耳根都红透了。
    他从没跟其他小朋友如此亲密接触过，踉踉跄跄地滑下长条凳，手被姜柠牵着，他没有反抗，任由她将他带出门，带到了小河边。
    他们开始玩水。姜柠手把手教他游泳，还教他如何到草丛里摸鱼。周向东感到快乐极了。
    那种快乐仿佛会上瘾，自那之后，周向东隔三差五地就会去找姜柠玩，他越来越喜欢黏着姜柠，直到暑假过后，爸爸将他带回了浙江。
    其实姜柠的弟弟姜蒙跟周向东年纪更相仿，但他不愿意跟周向东玩。于是姜柠只能自己带着周向东玩，她是周向东在三江镇唯一的一个朋友，她自始至终都没有像其他人那样嘲笑和欺负他，整个暑假期间，她带着周向东玩遍了整个村子里她觉得好玩的地方，带他下河摸鱼，上山抓知了，去地里挖地瓜……周向东好像很高兴，有时候他会玩得把时间都忘了，姜柠便会让他住在自己家。
    而周爸爸好像对此并不关心，姜柠替他关心。她把周向东当成了自己的另外一个弟弟，她很喜欢他，并且心疼他。
    周向东也很喜欢姜柠，只不过这份喜欢，多多少少与姜柠的有些不同。
    他不喜欢喊姜柠姐姐，见到她总是容易脸红，容易心跳加速。那时他还太小，并不知道这代表着什么，直到很久很久之后他才弄清楚，原来她是他的救赎，是他暗淡生命里唯一的一束光。
    他卑微却又贪婪地爱慕着那束光，他把她奉作神明，终其一生追随着，思念着，念念不忘，最终却求而不得。
    第4章电话
    姜柠一整天都心绪不宁，头晕极了，下班后一回到家倒头就睡，连鞋都没来得及脱下。
    因为之前和陈扬协议离婚的关系，姜柠半年前就主动搬离了那个所谓的家，找了公司附近的一个房子租下来。
    这是个老式的住宅型单身公寓，小得可怜，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除了没有一个像样的客厅，该有的电器倒是一样不差。
    姜柠闭着眼睛平躺在床上，不时咳嗽几声，与周围的静谧格格不入。
    一个多小时过去，还是没能睡着。
    她清楚地知道原因。不是因为陈扬，而是周向东。
    他们多少年没见了？六年，八年，还是九年？
    姜柠不记得了。
    她只记得白天在社区卫生院里头，看见过的周向东的脸。
    时间将他打磨得无可挑剔，不论外表还是气质，都完全不一样了。
    姜柠扯过被子，紧紧捂住了自己的头。直到闷死的边缘，才将自己放出来换口气。
    她试图用这样的方式打断自己的胡思乱想，效果还没体会出来，手机铃声先响了。
    姜柠只得暂时放过自己，拿起手机，习惯性地先看了一眼屏幕右上角的时间。
    23:30。
    都晚上十一点多了，谁会在这么晚的时间打电话过来？
    几乎是在下一秒，姜柠想到了公司里的那伙值班憨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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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没有立马按下接听键，而是先吐纳呼吸了几下。直到将心中的火气消减大半，她才接起电话，说：“喂，你好。”
    声音官方又礼貌，但嗓音里混含着的嚷声还是没有办法全部掩藏。
    电话那端并没立马回应，姜柠也不急，等了一阵，才将手机移到眼前看了看，确定接通之后，又对着手机说了声：“喂，听得到吗？请问您是哪位？”
    对方还是没有应声。
    姜柠蹙起了眉头。
    好气……快压不住了……
    “如果你再不说话，那我可要挂了。”
    话说完，姜柠又等了大概两秒，直接挂断了电话。
    而电话那头，男人举着手机，正安静地站在房内诺大的落地窗旁，俯瞰着身下一大片波光粼粼的江景出神。
    那是一栋豪华的江景公寓，与姜柠的老式小区完全不同。房间里只开了一盏昏黄的床头灯，他穿着和白天一样的黑色大衣，就那样一动不动地举着手机站在那里，身影被光影勾勒得伟岸又颀长，同时又有种说不出来的落寞。
    耳边是电话挂断之后的嘟嘟声响，其实周向东在听到姜柠说要挂断电话的时候，已经忍不住想要说话了，只是他的语速远远没有她挂电话的速度快。
    她好像还和以前一样性急。
    周向东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笑着笑着，表情又渐渐变得有些苦涩，像是想起了什么不好的回忆。
    他终究还是忘不了她。
    可她到底有哪里好啊，这么多年过去了，他竟然还是想要回到她身边，恨不得把自己所有的东西都捧到她面前。
    ***
    挂断电话之后，姜柠躺回床上，更加睡不着了。
    刚刚打电话的，到底是谁？
    她的脑海中突然闪过周向东的脸。当时他勘勘站在她的正前方，背影宽阔，几乎挡住了她所有的视线。
    是她将他扯回头的，他当时好像有些生气，也有些不耐烦。他厌恶的将她看了一眼，就那一眼，便惹得她的内心掀起一番惊涛骇浪，到现在都难以平静。
    那个眼神太深沉了，不论神情仪态，都散发着和他的年纪非常不匹配的成熟。
    会是他打过来的电话吗？
    姜柠又忍不住胡思乱想了起来，最后却猛地翻了个身，晃了晃头。
    他们早已失去联系多年，又没有共同的朋友，她现在用的手机号，周向东是不可能知道的，况且……
    姜柠窝在被子里，默默地转头看向黑漆漆的窗外，眼睛开始变得失去焦点。
    况且当年她伤他那么深，如今再次遇见，恐怕也是老死不相往来吧？
    就像白天在医院时碰见的那样，纵使他们隔得再近，纵使她就站在他的眼前，他也不再会向从前那般，迫不及待地朝她伸出手了。
    一夜无眠。
    第二天，姜柠的感冒意料之中地加重了，不得不再次请假前往医院看医生。
    为了防止再次偶遇不该偶遇的人，姜柠这次特意没去昨天的那个社区医院，转而选了个偏远一点的综合性医院。
    大城市就医很麻烦，一个小小的感冒和发烧，姜柠就在医院耽误了一整天，直到傍晚，才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了公寓。
    见姜柠一整天都没来公司上班，同事刘小蛋特意打了个电话给她。
    姜柠本以为刘小蛋会关心自己一下的，哪怕是一下下。不曾料，刘小蛋一开口便是工作。
    “呜呜呜，柠柠，我想你了。你快回来吧，公司没你不行，都快乱套了。”
    姜柠撑着眼皮，苦中作乐，打趣说：“说清楚，是公司没我不行，还是你没我不行？”
    刘小蛋立马改口，说：“呜呜呜，是我，我没你不行……”
    刘小蛋之后把姜柠缺勤的这一天的所有落下的事情都说了一个遍，姜柠捋了捋，最后挑了两件的确不能拖再拖下去的事情，对刘小蛋说：“开电脑，上线。”
    姜柠在金融公司上班，IT工种，刘小蛋是她的徒弟。因为工种关系，她们部门并没有多少女性，整个IT团队，仅有她和刘小蛋两朵小金花。
    不过最后这仅存的两朵小金花也都变成霸王花了，像他们这种职业，一年365天，天天都得盯系统，不论吃饭睡觉，只要系统出了问题，那么他们必然就得保证没有问题。
    姜柠带病也得和刘小蛋一起把活干完。白天的时候，她在医院排了一上午的队，然后接着挂了一整个下午的盐水和葡萄糖，此刻的她还有些发烧，整张脸都红了。
    刘小蛋终于于心不忍了起来，她对着视频说：“柠柠，反正剩下来的工作不多了，要不你先去休息吧？”
    姜柠笑了笑，她没有去看刘小蛋，指尖快速敲打着键盘，说：“别废话，干活。”
    “哦……”刘小蛋重新聚精会神了起来。
    等到事情干完，屋外的天色彻底黑了。姜柠盖上电脑，脑子已经晕到不行，澡都没冲，直接将自己陷进了床里。
    她不知道自己这次睡了多久，等到再次睁眼，时间又到了晚上十一点。
    姜柠是被饿醒的，她摸索着起了床，走到狭小的厨房，翻箱倒柜找了很久，才发现家里连包方便面都没有。
    她只得悻悻然地返回房间，从一大堆乱七八糟的杂物中找出仅剩的一点麦片，然后又折回厨房，准备用电热壶烧点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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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日子过的，还是兵荒马乱啊……
    姜柠裹了一件大衣，一边暗暗自嘲，一边站在厨房里头等着水烧开。
    手机正在轻声放着音乐，忽然歌曲戛然而止，手机铃声响了起来，尤为刺耳。
    好巧不巧，厨房的热水也在这时烧开了。姜柠没仔细看便将电话接起，盖在耳边，另一只手去提热水壶。
    “喂，你好。”
    电话那头很安静，姜柠甚至能听到话筒里传来的微弱的电流“滋滋”声。像是有着种某种感应，她一下子就屏住了呼吸，将手机拿到眼前看了看，果然不出所料，是昨晚打来的那个电话号码。
    “你是谁？”她的声音也跟着轻了下去，就像害怕打扰到什么一样。
    回答姜柠的依旧是沉默，姜柠一手捏着手机，另一手搭在电热壶的塑料柄上，安静地等着对方开口说话。
    她的直觉一向很准，虽然非常不可思议，但她就是觉得，电话那头，是她心中所想的那个人。
    只是，该怎么求证？
    姜柠紧捏着手机，一动不动站在原地，快速思考着。
    她很快想出一个主意，换了一种语气，对着电话说：“如果你再不说话，那么请你以后也不要再白费心思打过来了，我会把这个号码拉入黑名单。”
    她说完就干，故意按开手机的免提，将声音调到了最大。
    电话那头终于传来轻微的呼吸紊乱的声音，这次只顿了两秒，对方终于开口，说：“姜柠，是……是我。”
    熟悉的腔调，不熟悉的嗓音。虽然多年未见，但她一下就听出来了。
    是周向东。
    听到对方哽断的声音后，姜柠没有预想的那般平静，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感觉全身都被抽去了精气神般的无力。
    她右手还端着电热水壶，一时没拿稳，壶口倾斜下来，里面的沸水顺势涌出，流到了一旁的大理石案板上。
    姜柠开始慌神，想也没想，放下电热壶，直接伸手去挡，想要用这样的方式，防止热水继续往下/流。
    “嘶！”一股火辣辣的灼伤感从掌间开始蔓延，碰到沸水的地方肿起水泡，姜柠应激性地撤回手，无比吃痛地哼了一声。
    周向东听到姜柠的那声痛哼，本来看向窗外的面容忽然不再淡定，他不再有所顾及，再次开口，说：“怎、怎么了？”
    言语之间含着挡也挡不住的关切，姜柠一时竟有些不知所措，连忙说：“啊？没、没什么，没什么……”
    她重复说了两遍“没什么”，看着自己早已红肿的右手，睁着眼睛说瞎话。
    接来下，又是好一阵的沉默。已经快十年不见了，他们早已没了任何交集，此刻又要说些什么，又能说些什么。
    姜柠不合时宜地咳嗽了起来。厨房里太冷了，她吸了吸鼻子想要止住，结果咳得更厉害了。
    怎么就变得这么娇气了！
    姜柠暗自懊恼着，并不知道因为这声咳嗽，电话那头的人心里早已狂潮汹涌，恨不得立马出现在她的面前，看看她到底怎么了。
    姜柠觉得有些尴尬，两人长久通着电话却不出声也不是一个办法，于是她主动问道：“那个，你找我什么事啊？”
    对方又没音了，周向东的思绪还沉浸在她的那阵咳嗽里，姜柠并不知晓，这让她彻底尴尬了。
    “要是没什么事的话，那……我挂了？”姜柠试探问着，声音很低很低，有些底气不足。她心想，毕竟以前那会儿，是她伤的他，现在感到愧疚，也是正常的。
    她觉得周向东不会再回话了，不死心地又等了几秒，终于打算把电话挂断，这时周向东却开口了。
    他说：“明、明天，我们见、见……见一面吧。”
    姜柠：“……”
    轮到姜柠沉默了。
    要见面啊……
    姜柠低下了头，沉默片刻之后决定拒绝，周向东却仿佛看穿了她，抢先说：“明、明天九点，我去你家……接……接你。”
    姜柠本能摆手，说：“不用不用，其实我明天有……”
    “嘟嘟……嘟……”
    姜柠话还没有说完，手机里便传来一阵忙音，是周向东先把电话挂了。她愣愣地看着黑下去的手机屏幕，心想他何时也变得如此心急，就不能等她把最后一个“事”字说完吗？
    而且，就算要来接她，也得问清楚她住在哪里，说清楚是上午九点还是晚上九点再挂掉电话也不迟啊！
    姜柠觉得简直了，不自觉地打开手机，想着再给周向东发条短信过去问问。结果等到将所有的内容来来回回输入完，她又犹豫了。
    要和他见面……
    到时候两个人见着了，却都不知道要聊些什么，今天打电话的场面已经够尴尬了，何况是明天面对面？
    再说了，她现在是在干什么啊？明明不想去的，结果倒好，现在却像赶鸭子上架一般，恨不得贴到他的身上去……
    她到底在干什么啊！
    姜柠越想越讨厌这样的自己，最后手机一扔，被子一扯，彻底盖过头。
    *
    这一夜没有月光，江边是无尽的黑色，偶尔可以听见几声孤寡的鸟鸣。
    周向东匆忙挂断了电话，在神秘的黑色笼罩下，他没再掩饰，近乎张狂地将自己从不袒露的心事掀开，向这个世界无声地展示着，狠狠地叫嚣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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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盯着窗外的夜色看了良久，良久，才轻轻嗫嚅了一下唇，低低唤了声：“妈……”
    语气多有颤抖，昭示着主人此刻的不平静。
    你说我们不合适，要我用十年的时间去成长，不要去找她。
    如今我通通都做到了，所以……
    “我明天要……要去见她。”
    我想，我还爱她。
    窗外静悄悄的，没人听见周向东的话，只有夜色回答他。
    第5章回忆
    姜柠那晚睡得很不好，她断断续续地做了一个梦，在梦里，她好像回到了十年前。
    十年前，姜柠二十一岁，周向东十六。那一年姜柠大三，周向东才刚上高二。
    受气流的影响，那一年杭州的春天来得特别晚，直到五月份，太子湾公园的郁金香才开始盛放。
    姜柠和她的一个室友在一个艳阳高照的午后，相约着来到了太子湾。面对姹紫嫣红的花海，室友陈小美一把就将自己手中的相机塞到了姜柠的手里，双手合十地对着她，祈求说：“姜柠姜柠，请帮我拍张照，尽量拍美一点，我有急用，拜托拜托！”
    陈小美长着一张标志性的娃娃脸，出来之前，特意化了个把小时的妆。姜柠知道她口中说的“有急用”是什么意思，颠了颠手里被塞过来的沉重的单反，当场就答应了，笑着说：“好，站好了。”
    她一惯不会拒绝人，并且对朋友极度包容。她很快帮陈小美拍了数张照，却觉得不满意，为了达到更好的构景效果，她让陈小美站着别动，自己则连连后退，尝试找到合适的拍摄角度。
    镜头中的陈小美正做着飞吻的动作，姜柠“卡擦”快门一按，第一张还算满意的照片已经拍下了。
    “很好，你再换一个动作，我多给你拍几张啊。”她透过单反的镜片看着室友陈小美，一边捕捉，一边指挥。
    “好哒！”
    陈小美又做了一个双手捧脸的动作，姜柠看着她那张娃娃脸，抿嘴偷笑了下，打算再退后一些，调整一下角度。
    她没发现自己的身后是一滩浅水，往后退步的过程中，突然脚底一滑。
    姜柠大惊失色，单反不能落水，她下意识用双手护住它，自己却没时间顾及，闭上眼睛，做好了准备掉进水潭里。
    这时，身旁一个穿着校服的高中生刚好从路旁经过，瞥见有人即将落水，他想也没想，一把将手伸了过去。
    姜柠也是想也没想就伸手抓住了他，待到重新站定，她才敢睁开眼睛，带着一丝歉意，看向了刚刚出手相救的少年。
    她没有将“谢”字说出口，四目相对的下一秒，少年的眼眸突然泛起亮色，脱口而出喊了她一声：“姜柠？”
    姜柠听得一愣，看向少年的眼神开始变得好奇。
    “你、你是……”她并不太认识眼前的人。
    少年却越来越肯定，他惊喜的神色藏无可藏，没等姜柠思索完，他指着自己，结结巴巴地说：“我、我是周……周向……”
    少年真的太激动了，最后一个字怎么也吐不清楚。姜柠听着听着，认真地皱起了眉头，沉思三秒，恍然大悟地叫道：“啊！我想起来了！周向东，你是周向东！”
    周向东定定冲她点头，随即咧嘴笑了。
    那是一个只有少年才会露出的笑，他的牙齿在阳光的照射下显得白净透亮，双眼不含一丝杂质，纯澈的犹如天山上的白雪。
    姜柠大喜过望，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说什么，直接敞开双臂，上前一把拥住了他。
    “真的是你吗？小东东，我好想你啊！”
    “嗯，是、是我，我也很……很想你。”
    少年的身子僵直着，脸颊全红了。姜柠并没发现他的异常，只觉得那哽断低沉的声音重新响在她的耳边，让她安心又留恋。
    他们自从那个暑假之后便没再见过面，期间姜柠也不是没有想过去找周向东，可现实却是，她好像一直没什么闲钱。
    到后面时间拖得久了，那些小时候的事情慢慢地也被蒙上了一层灰，姜柠偶尔忆起，也只是悠悠地叹口气，转身就把那种缅怀的情绪给忘了。
    姜柠没想到两个人还会有重逢的那一天。
    这个拥抱并没持续多久，不远处站着的一个女生急匆匆朝他们的方向跑了过来，姜柠主动松开臂弯。
    “姜柠你没事吧？有没有摔着啊？”陈小美拉着姜柠的胳膊左瞧右看，做够样子，视线便黏在了一旁的周向东身上，问：“这位小帅哥是？”
    陈小美的目光露骨得像是要吃人，姜柠见状，连忙将周向东护在自己身后，严肃摇头，说：“这个不行，他是我弟弟。”
    “弟弟？”陈小美不信，“你还有弟弟？”
    “当然有。”姜柠信誓旦旦。
    陈小美：“你弟不是叫姜蒙么？”
    姜柠：“……”
    姜柠一时堵住了，想了想，指着周向东，说：“这是我另外一个弟弟！”
    “你竟然有两个弟弟？！”独生女的陈小美当场惊掉了下巴。
    陈小美的表情让姜柠很受用，她颇为得意地抱着胸，说：“那可不是。你也知道我家在农村，我爸妈很能生的，所以……”
    她还想继续扯谎下去，一点也不想陈小美对周向东动机不纯。正说得起兴，身旁一直沉默不语的周向东突然开口，说：“我、我不是她、她弟弟。”
    --

 第11页

    姜柠：“……”
    好一出吃里扒外，现场打假。
    姜柠神色复杂地抬眼看向周向东，周向东同样垂眸望向姜柠。两人对视一秒，周向东匆匆别脸望向了别处。
    陈小美不明所以地看着这两个人，如狼似虎的眼神骤然转向八卦。
    “额，所以你们到底是不是姐弟啊？”陈小美推了推姜柠的胳膊，明知故问，两只眼睛泛着光。
    姜柠嘴角一怵，缩着脖子说：“好吧，我错了，不是……”
    姜柠说完就跑，附带拉上周向东。她跑得很快，陈小美跳脚指责的声音很快听不见了。
    他们并肩站到了水潭边的一处草坪上。沉默一瞬之后，周向东主动跟姜柠道歉，说：“对、对不起，刚刚是我不、不好……”
    面对突如其来的道歉，姜柠诧异了下，看着周向东说：“嗯？怎么不好了？”
    周向东懊恼地说：“我、我不应该，揭……揭穿你。”
    姜柠：“……”
    原来是因为这个。
    姜柠挑了挑眉，故意调侃说：“你揭穿我什么了？”
    周向东意味深长看她一眼，舔舔唇，艰难地说：“揭穿你撒、撒谎。”
    姜柠噗的一声笑了，抬手够上周向东的肩膀，说：“所以你看，撒谎的是我啊，该道歉的也是我，你为什么要说对不起？”
    “我、我……”周向东不知道该说什么。
    姜柠叹了口气，解释说：“你不知道，我那室友特别喜欢搞姐弟恋，我怕她带坏你，所以才撒谎的。”
    周向东诧异抬眸：“啊、啊？”
    “真的！你别不信。”姜柠说得郑重其事，“等你哪天栽在她手里，你就知道了。”
    “哦……”周向东笑着挠了挠头，心里想着他才不会栽跟头呢，纵使要栽，那他也得选个自己喜欢的人。
    周向东偷偷看了姜柠一眼，随后，脸又红了。
    姜柠不明所以地看着他，见他还穿着校服，不免又好奇起来，说：“你今天怎么在这里？不需要上课吗？”
    周向东红着脸解释说：“学校春、春游。”
    姜柠轻轻唔了一声，又说：“以前只知道你家在浙江，原来是杭州啊？”
    周向东听完一愣，而后轻轻嗯了一声。其实他以前说过自己家在杭州的，只不过她好像忘了。
    姜柠开始感叹他们缘分不薄。想着想着，她又弯眼笑了起来，说：“我都在这里读了快三年的大学了，要是知道你家就在这里，我肯定来到这座城市的第一件事就是找你。”
    周向东没回话，只是垂下眉眼，定定地看着姜柠。
    她说她也想找他，只因“找他”二字，便惹得他的心绪又开始乱飘了起来。他再也无法与她直视了，没过多久，蓦地又低下了头。
    他真的很懊恼，为什么每次见到姜柠，都那么容易脸红。
    姜柠却依旧在那傻呵呵地笑着。她不知道，其实自那个暑假之后，周向东又回姜山镇找过她两次。
    六年前，他们都没有手机，也没有社交账号，他能做的只有去当地找她。
    第一次是在第二年的暑假，周向东十岁，他跟着自己的爸爸又去到了姜山镇，而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徒步走了十几里的路，去到姜柠的村子里找她。
    可村子里的人却告诉他，姜柠全家都出去打工去了，要年底才回来。
    第二次是在周向东十三岁的时候，他存了整整两年的零花钱，记着上次扑空的教训，特意买了年底的车票，瞒着父母，又只身一人去到姜山镇找姜柠。
    只不过那一次也不凑巧，刚好碰上姜柠全家在外过年。
    姜柠并不知道这些，周向东也没打算告诉她。他们又聊了很长一段时间，直到有同学喊周向东归队，陈小美也想回去了，两人才互相留下联系方式，依依不舍道了别。
    之后的日子，周向东觉得自己的魂好像丢了。
    他仿佛又回到了那一年的夏天，只要得空，他就会去姜柠的学校找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像块牛皮糖一样，黏得吓人。
    周向东每次找姜柠的借口也是千奇百怪，有时候是数学不好需要姜柠帮他补习，有时候又会是心情不好需要姜柠陪他散心。
    他们两个人的学校离得并不近，一开始姜柠还有点担心，周向东这样来来回回会不会耽误学习，可到后面发现他的成绩稳如泰山，她便也放下了顾虑，只要周向东过来学校找她，她必会放下自己所有的事情，和他一起温习一些易错的题目，陪他聊些漫无边际的天。
    那些都发生在十年前。
    十年前，他们一起度过了一段快乐的时光。当两个人都以为，这样的岁月会一直持续下去的时候，他们的事情被周向东妈妈发现了。
    故事似乎戛然而止。
    梦境开始急转直下，睡梦中，周妈妈的面容开始变得扭曲，姜柠双手紧紧揪起被子，耳畔明明那样安静，却听见周妈妈撕心裂肺地对她说——
    “我只有阿东这么一个孩子，我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他身上，他才十六岁，你怎么可以……怎么可以和他在一起？”
    “我不听你解释！你赶紧离开他，我给你三天的时间，要是你不离开他，我就去你的学校举报你！”
    “我要举报你，是你勾引我的儿子，是你让他不务正业！让他跟别人打架！让他受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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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永远都不可能同意你们在一起！”
    ……
    姜柠猛地一下就醒了。睁开眼睛之后，她才发现自己额头出满了汗，浑身也是黏腻腻的，就像刚从火炉里走过一回一样，这让她很不舒服。
    可她的感冒却好像好了，她终于不再发烧，除了嗓子疼点，身子还有点犯困，其他不好的症状似乎全没了。
    她很快忘记了那个悠长的梦。起床之后，她披着外套先去冲了个澡，等重新回到卧室，才想着拿起手机，看一看时间。
    手机屏幕上显示上午九点半，并不算太晚，却刚好过了昨晚他约的那个时间。
    姜柠一动不动地盯着那个时间看着，良久，她才轻吸了口气，面无表情地点开了屏幕正中的短信提示。
    是一串陌生的手机号码，发送时间是半个小时之前，内容也很简明，写道：【我在你楼下了。】
    我在你楼下了。
    姜柠指尖没来由的一颤。几乎是在下一秒，她将手机屏幕切到了通话记录，来来回回确认二者的电话号码一致之后，她瞪大了双眼，神情万般不可置信。
    是他，周向东。
    她明明没有告诉他地址的，他怎么找来了？！
    第6章见面
    几个小时前，临江府。
    偌大的江景公寓内，周向东看着镜子里衣冠楚楚的自己，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自那次在杭州和姜柠分开之后，他已经整整十年没有和对方见过面了。此次自己特地从国外回来，本就是打算找到姜柠，让她看一看当初被她嫌弃的人，如今是如何的成功和出人头地。
    只不过命运似乎比他还要心急，他才来到有她的城市不久便遇见了她，还是在内科诊室那么不浪漫的一个地方。
    镜子里的人略显疲惫，周向东昨晚一整夜都没有睡着，天才微微亮便起了身，洗漱完之后，又花了很长的时间，给自己挑了一身得体的休闲西装。
    周向东是矛盾的，他极力掩盖自己对姜柠的感情，却又用最实际的行动证明着他还爱她的事实。
    他对着镜子，再次整理起了自己的衬衫领口，确认一切都完好无暇之后，他才走出卧室，来到客厅，戴上腕表出了门。
    他并没有提前知会姜柠，等车到了她的公寓楼下，时间终于走到约定的时间点，他才拿起手机，颤着指尖给她发了一条信息。
    他厌烦这样的自己。万幸的是，这次老天给了他足够的时间让自己变得平静，短信发出去足足一个小时，姜柠才跑下楼，神情迷糊又焦急，以一种他完全没有想到的姿态，慌慌张张地撞进了他的视野。
    周向东坐在车里，不由自主地咧嘴轻笑了起来。他按下了前座的车窗，见姜柠还没发现他，又默默开了下车子的双闪。
    姜柠终于注意到了周向东。当看清他停在路边的车之后，她的表情闪过一丝意外，随后很快，她提了提肩上的包，快步朝他的方向走了过来。
    她直接绕到了后面，伸手拉了拉门把手，见没打开，才发现后座的车门被锁了……
    她终于将眼神望了过来，不解地看向周向东。后者坐在驾驶座上，背脊挺直，一动也不动，故作镇地提议说：“坐前、前面吧。”
    姜柠：“……”
    姜柠默了默，打量周向东黑漆漆的后脑勺半晌，最后硬着头皮，近乎龟速地绕到了副驾驶位置。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现在的自己竟然有点害怕见到周向东。他变得完全不一样了，年少时的稚嫩和青涩早就不见了，眼睛也微微拉长了些，这让他的眸色不再清澈透亮，很深沉，有点让人不敢直视。
    而且，他的穿着从头到脚都透露着高贵，还开了一辆那么拉风的车……
    姜柠觉得，她和周向东，好像已经不是同一个阶级的人了。
    一路上，姜柠和周向东都没有说半句话，车里安静极了，他们就这样尴尬地坐着，谁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打破沉默。
    姜柠一直记得当时对周向东说过的话有多伤人，她是真的很害怕见到他，连一句“我们现在是去哪儿”都不敢问出口，任凭周向东沉默地开着车，将她带向了一个陌生的方向。
    他今天好像还喷了香水，那种味道很好闻，前调是若有若无的苦橙味，尾调又变成了檀香木，将她整个人都包裹了进去。
    姜柠越发紧张了起来，她开始坐立难安，一会趴在窗口看着窗外，一会又觉得别扭将手抽回紧拽着胸前的安全带。
    一路上都是如此难言的折磨，将近中午十二点，周向东终于将车开停。
    他将车停在了一家中式餐厅门口，位于一片玫瑰花园正中。车停下之后，立马有个泊车的小哥上前给他们开门。
    说出来多么搞笑，姜柠在这个城市已经工作了三年，整整三年，她愣是不知道还有这么一个世外桃源般的就餐地方。
    姜柠很快发现这里的服务员都是统一的制服，他们戴着白色手套，穿着定制西装，就连脚上的鞋子，都是统一的样式。
    她觉得自己与这里格格不入。
    “女士您好，下车请注意不要碰到头。”
    一阵温柔的男声传了过来，将姜柠的注意力拉回现实。她抬头望了望，发现周向东早已等在餐厅门口，泊车小哥则帮她拉开车门，一手扶着车门顶部，另一手做出一个“请”的姿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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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吃饭就吃饭，干嘛还要摆出一副这样夸张的架势……
    生怕她看不出来，他已经飞黄腾达了吗？
    姜柠暗自肺腑着，尴尬地垂下眉眼，轻声说了句“谢谢”，然后别扭地下了车。
    周向东自始至终没有什么表情，除了耳朵一贯红红的。他率先一步走进餐厅，姜柠则跟在他的身后不远处，两人全程没有半句交流。
    他们由服务员引导至一个僻静的靠窗餐桌旁，刚坐定没多久，服务员适时地提供了一份菜单让周向东点菜。
    一旁坐着的姜柠：“……”
    原来在这种高档的地方，就连服务员都看得出来，周向东才是那个有钱人！
    姜柠彻底自闭了。
    周向东开始认真地看菜单，手里的铅笔不时地在纸上圈圈点点。没过两分钟，他便将菜单递回给了服务员，自始至终都没有开口说一句话，也没有问姜柠想吃什么。
    姜柠：“……”
    他变了，他真的变了。
    变得更加不爱说话，更加不爱笑，甚至有点……猖狂。
    姜柠整个人都不好了，万分后悔自己今天出来跟周向东见面。
    如此低迷的心情一直持续到饭菜上桌，当服务员将一个咖啡色的小瓦罐轻轻放到姜柠面前的时候，她才飞快望了一眼对面的周向东，又转过头来，不确定地对服务员说：“是不是放错了？我没点这个。”
    她的眼神不言而喻，想要服务员把东西端过去。服务员却笑着说：“您好女士，这是银耳莲子汤，对面这位先生给您点的，请慢用。”
    服务员说完就离开了，姜柠低眉看看那碗羹汤，又抬眼看看对面耳根已经绯红望着别处的周向东，突然福至心灵，好像什么都懂了。
    银耳莲子汤，她最喜欢吃的饭前小点，周向东特意给她点的。原来他并没有变，只不过他的自尊让他放不下，一直在她面前演戏罢了。
    一切了然之后，姜柠无声笑了笑，心口却隐隐泛着疼。她没有揭破周向东，眼底的水汽腾起之前，拿起勺子，低头开始一口一口喝着那碗汤。
    餐厅里有人正在弹奏着轻快的钢琴曲，陆陆续续所有的菜都被端上桌，气氛终于有所缓和。
    姜柠很快发现，大多都是她爱吃的，这更加印证了她之前的想法。
    她紧了紧手中的筷子，终于鼓起勇气，看向周向东，说：“其实，我一直有个疑问想问你。”
    周向东放下筷子，安静地看着姜柠。触及他沉寂的眸色，姜柠忍不住干咳了几声，说：“那个……你是怎么知道我的住址和手机号码的？”
    一语，便将对面的人问得不知作何回答。
    周向东明显愣住了。他不可能告诉姜柠，自己一回国便偷偷查了她的信息，可他又不想骗她，思索好一阵，才佯装出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说：“打……打听的。”
    姜柠轻轻“喔”了一声。她其实并不在乎答案，她想要的，不过是让他开口说话罢了。
    她有太多的问题想问周向东了。在她心里，周向东依旧是那个她所牵挂的人，更是她所亏欠的人。她真的很想知道，这么多年，他过得到底好不好。
    于是她很快又问：“这些年，你都在哪里生活啊？”
    周向东这次很快答了，他说：“国、国外。”
    姜柠试探问：“在国外学习？”
    周向东点了点头。
    周向东没有骗姜柠，这么多年他的确是在国外，只不过姜柠只猜对了一半，他不仅在国外读书，毕业之后，还留在了那边工作。因为他不敢回来。
    自那次被姜柠中伤自尊之后，周向东请假在家宅了整整半个月，整日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日日夜夜地发着呆。半个月之后，他开始变得更加沉默，也开始拼了命地学习，结果还算不错，他在高考的时候正常发挥，考上了全国最好的财经大学。
    他去到了上海。大一期间，别人都忙着社团和恋爱，周向东却在准备出国。他让自己一直很忙很忙，因为只有在忙的时候，他才没有时间去想姜柠，也只有出国，离开有她的国度，他才有可能把她忘记。
    周向东成功做到了前一半。不得不说，他是一个天才，他在大二第一学期便以多门专业课满绩的强劲优势，申请到了金融学院唯一的一个公派留学美利坚的机会。
    从此他如愿和姜柠隔了一整个太平洋的距离，可是他却没有做到把姜柠忘记，不仅没忘记，那段被他小心翼翼埋藏在心底最深处的感情，随着时间的发酵，变得愈发浓郁了起来。
    十年间，周向东也曾尝试过跟其他的女孩子谈恋爱，尝试过重新开始。只是每一次，他都失败了。
    他总会不自觉地想起姜柠，夜深人静的时候，他会在那些旖旎的梦里，一遍又一遍唤她的名字，想到最后，他甚至为她开脱，心里迫切地希冀着自己强大起来，希冀这十年赶紧过去，他要回去找她。
    当然也不是没有遇上难缠的人，有个女人叫莫莉，一个明明知道周向东心里有人，却依旧留在他身边的女人。她比周向东大了两岁，笑起来和姜柠一样，眼睛弯得像弦月。周向东和她在一场酒会上相识，她曾以合作伙伴的名义，帮助过他很多次，周向东领她的情，因此当他选择回国创业，莫莉提出要以合伙人的身份入股的时候，他同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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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些经历，周向东是不会讲给姜柠听的。他看着坐在对面终于不再拘谨的姜柠，冰冷的眸子不自觉地染上了些暖意，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
    饭到半晌，周向东注意到了姜柠红肿的右手，一时之间又有些晃神。
    她……受伤了？
    兴许是他的眼神太过炙热，姜柠很快感觉到了。她吃着吃着就抬起头来，有些不自然的缩回搭在餐桌上的手，说：“怎么了？”
    她试图捕捉他的视线，但在那之前，周向东先一步移开双眼，无声摇了摇头，举起筷子夹了片菜。
    之后两人不痛不痒地又聊了几句，大多都是姜柠在问，周向东在答。
    他们这一顿饭吃得很慢很慢，可是再慢，都有结束的时候。
    最后一曲钢琴演奏结束，周向东慢慢放下筷子，看着对面同样已经吃好的姜柠，说：“我送……送你回去。”
    姜柠点头说好。
    他们一起走出餐厅，来到门口，才发现原来好好的天气竟然下雨了。
    姜柠几乎是在瞬间就缩起了脖子。她真是怕冷极了，被外面的北风一吹，瞬间就觉得自己又要感冒了。
    周向东很快注意到她的这一举动，他将自己的外套脱了下来，自然而然便披到了姜柠身上，说：“你你、你站……站在这里……等……等我，我去去去……开……开车。”
    他的耳根又红了，也不知道是被北风吹的，还是被这阴冷的空气给冻的。
    姜柠想把外套还给他，周向东却没给她机会，话刚说完，他便兀自跑进雨中，朝自己停车的地方跑了过去。
    他长得很高，大步奔跑的姿势显得很有力，只留给姜柠一个健硕的背影。姜柠站在门口看着他，突然变得有些感慨，这还是她认识的周向东么？
    像，又不像。
    进到车里之后，姜柠明显感到暖和了不少。她将外套脱下来，还给了周向东，周向东顿了顿，而后随手一接，扔到了车后座上。
    因为感冒刚好的缘故，姜柠自吃饱后便觉得头晕脑胀，不时还会忍不住咳嗽几声。很快她便在车里睡着了，她这次睡得很熟，并不知道车开到了哪里，开了多久，等到再次醒来，发现时间已经过了下午四点，而车却还在行驶中。
    “还没到么？”姜柠迷迷糊糊地问了句，嗓子比前两天更嚷了。
    周向东本来在安静地开车，听到姜柠的问话后，他唰地一下从脸红到了耳根，结结巴巴地说：“快、快了，堵堵、堵……”
    最后一个字不论如何都说不出来，每逢紧张，必是这样。
    还是姜柠帮他补了一个字，她不明所以看着他，说：“堵车？”
    周向东红着耳根，双手紧握着方向盘，看着前方点了点头。
    姜柠觉得好奇怪。
    这个时间段会堵车？
    他怎么又脸红了？
    姜柠看得莫名其妙，到底没有刨根问底，只是轻轻地“哦”了一声。
    外面的景象越来越熟悉，车子很快到达目的地。
    姜柠礼貌地跟周向东说再见，还说下次有机会的话，她再请他吃饭。
    周向东点头应了，他并没马上离开，而是坐在车里，安静地看着姜柠走进了自己的单元楼。
    他默默记下了她的楼房号，而后又缓慢抬手，低头给自己点了一根烟。
    就在刚刚，为了不打断姜柠的睡梦，他硬是在这个小区附近开车绕了两个小时。
    这是一栋老式的住宅型公寓，没有中庭花园，也没有什么植被景致，就连个最基本的门禁都没有。这里住的大多都是流动量极大的租户，电动车到处停，毫无秩序可言。
    周向东不禁皱起了眉头，心想姜柠这个女人是有多心大，才会选择这么个小区生活。
    不过他又感到无比庆幸。他想起半个月前莫莉交给他的一份资料：关于姜柠的个人资料。
    其中有一栏是婚姻状况，周向东看都没敢看一眼便将那张纸撕下扔进了垃圾桶，如今接触下来，他并没发现她身边还有别的什么人。
    她还是一个人。
    他也是一个人。
    他们终于在合适的时间重逢了，历经多年，他终于成为了她会喜欢上的那类人，他们之间将不再会有任何阻碍，那么他们是不是……
    周向东前所未有地紧张了起来，抬头看了姜柠消失的方向最后一眼，他将烟头抿灭，而后方向盘一转，重新发动了车子。
    第7章坦白
    姜柠回到家后，第一件事便是烧水吃药。在等待水开的间隙，她难得好心情地将整个屋子都收拾了一遍。至于为什么会心情好，姜柠说不上来，她只觉得这几日一直压在心间的那块石头终于被拨开，整个人都轻松了起来。
    姜柠喝完感冒冲剂，手机便响了。她迫不及待地拿起去看，果然，是周向东发来的一条短信。
    里面言简意赅地写着：【你的小区不太安全，换一个吧。】
    姜柠：“……”
    姜柠看着他发的那句话，一时之间竟有些无言。
    说得谁想住到这个破小区一样……姜柠也想换一个小区啊！可他一个刚回国的海龟想必对国内的楼市不太清楚，且不说这住宅型的单身公寓有多难租到，就单论价格，像姜柠租的这个只有三十多平米的小房子，加上水电费的话，一个月的租金都得两千多，这是姜柠基本工资的三分之一，换一个小区，谈何容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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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姜柠盯着短信，思绪云游了好半天，最后鬼使神差地打开微信，向周向东发送了好友申请。
    也不知道他会不会同意……
    姜柠开始紧张地等着。她这回现实报地等了足足半个多小时，在她都要以为周向东可能并不太想加她为好友的时候，手机“叮”的一声响起，周向东同意了。
    “竟然同意得这么慢……”
    姜柠忍不住抱怨了一句，嘴角却止不住地往上扬。
    她又有了新的烦恼，开始思索应该跟周向东聊些什么。
    问他有没有到家？或者他现在在哪里上班？又或者他明天有什么打算，要不要再一起聚一聚？
    这些问题刚冒出脑海，立马便被姜柠否定了。她觉得实在是太过刻意，她比他大五岁，整整五岁啊！即使再想跟他聊天，姜柠心想，那至少也得保持一点年长者该有的矜持。
    结果姜柠盯着聊天框，将字打了又删，删了又打，半天过去，手滑发出一句——
    【你在干嘛？】
    发完之后，她又开始后悔起来，人倒在床上，脸朝下，简直恨不得用被子闷死自己。
    而另外一边，收到这条消息的周向东却不自觉地勾起了唇。
    他本来正站在厨房切着一盘雪梨，看完姜柠的消息之后，他放下菜刀，侧头看了一眼窗外。
    外面的天色已经黑了，时间过得很快，已经到达晚饭的时间点。她这个时候联系他，是饿了吗？
    周向东最后并没有回答姜柠的那个问题，他并不知道“你在干嘛”这句话背后的含义其实是“想你”，他比姜柠还要紧张，一点都不想她知道自己此刻在做什么，斟酌半晌，才在聊天框里干巴巴地回了句——
    【没，没干嘛。】
    他不擅长撒谎，哪怕不是和姜柠面对面，依旧止不住地心跳加速。
    好在姜柠并没过多纠缠那个问题，她安静了一瞬，而后回了一个：“哦”。
    是一个表情。屏幕上面，粉红色的小猪张着嘴，轻轻将那个“哦”字吐在他的眼前。
    周向东呆愣了一瞬，看着那个小猪表情，指腹不自觉地触了触它的鼻子，心里有一股暖流轻轻涌过。
    她似乎总能给他晦暗的生命带来亮色，说出来多么荒唐，昨晚他还在想着如何让姜柠感到后悔和惭愧，现在却满门心思地想要和她在一起，照顾她，给她所有他能给的最好的。她也许在别人眼里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女人，可在他的眼里，却是独一无二，无可替代，即使……即使她曾经伤害过他，看不起他，但他仍旧爱她。
    是的，爱她。
    简短的对话过后，聊天框重新归于沉寂。周向东看着姜柠的名字，忽然又想起了她在他车里的轻咳。他犹豫了片刻，最终放下手机，端起那盘已经切好的雪梨，慢慢划入了一旁的炖锅里。
    晚上八点多，姜柠终于感觉到了一丝饿意，纠结片刻之后，她决定给自己煮碗面条。
    姜柠只会煮面条，她很少做饭，倒不是觉得做饭有多麻烦，而是她的厨艺一直都不太好，只要经她手做出来的东西，不论是荤是素，味道总是一言难尽。
    砂锅里的水很快冒泡，咕噜咕噜响了一阵之后，姜柠抓了一把面条放进去。
    与此同时，外面响起了敲门声。
    姜柠下意识地觉得是快递。这么晚的时间，唯有快递，才会光顾她这等“空穴老人”。
    “来了。”姜柠朝门外喊了一声，放下筷子小跑了出去。
    此时姜柠身上穿着的是一套厚厚的家居服，她并不介意快递小哥看到这一点，打开门的瞬间，习惯性地朝来人伸出右手，附带说了一声“谢谢”。
    门外的人却一动不动，姜柠困惑抬头，下一秒，震惊地瞪大了双眼。
    周周周、周向东！
    来人是周向东，他的右手提着一个不锈钢的保温盒，还有一袋药。他本来一直安静地站在门口等着，门开之后，他整个人都怔住了，而后迅速地低下头去，再也不敢多看姜柠一眼，耳朵通红通红的，盯着自己脚下试图说些什么打破尴尬。
    “抱歉，我、我其实没……没……”
    他想说他其实没看见什么，可姜柠却没给他解释的机会。
    短暂的震惊过后，姜柠终于缓过神来，砰的一声，她重新把门关上，直到再也看不见周向东，才有勇气开口说：“等一下，我先收拾一下！”
    姜柠说完就急匆匆地换衣服去了，周向东在门外条件反射性地点了点头，任由心脏跳得越来越快。
    如此大约过了十分钟，姜柠才重新开了门，将周向东引进了屋。与之前相比，这一次她重新换上了白天穿的那条裙子，似乎还补了一个清淡的妆。
    除去小时候，这是周向东第一次踏进姜柠的房间。这个房子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小，卧室和客厅只隔着一道玻璃门，不消两眼，便能让人看到头。
    周向东觉得有些尴尬，同时也觉得不太礼貌。他很快收回视线，拎着药袋和保温盒就那样一动不动地站着，直到姜柠搬了张椅子过来让他坐，他才敢有一丝反应，抬手接过她手中的凳子，红着耳根说了一声“谢谢”。
    姜柠坐在他的对面。经过之前那么一出小插曲，姜柠也感到有些难为情。房子真的太小了，她并不想周向东待在这里，于是她说：“你这么晚过来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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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想把事说清楚了送客，周向东却在这时紧张起来，清了清喉咙，将手中的保温盒和药袋一并放到跟前的小桌上，然后推到了她跟前。
    “这、这些，给给给……给你。”
    姜柠疑惑地挑了挑眉。她当着周向东的面将药袋和保温盒一一打开，发现里面装着的是一支药膏和一碗冰糖雪梨后，心脏忍不住颤了颤。
    她抬起头来，开始认真地看着周向东。
    她试图发现一些蛛丝马迹。
    “你做的？”姜柠指着冰糖雪梨问。
    周向东低磁地嗯了一声。他惯爱言简意赅地表达自己的意思，见姜柠不动，他推了推她手边的勺子，结结巴巴地说：“快、快凉……凉了，你趁……趁……热吃。”
    越是紧张，周向东口吃就越严重，这种情况他自小便知道，可他仍旧想要开口说话，只因为对面听的那个人是姜柠。
    姜柠也知道周向东的这种情况，她听着他吃力地将整句话说完，不禁又想起曾经对他说的那些恶毒话语，想起曾经那个被她伤害过的单薄少年。
    可他好像轻轻易易就原谅了她。
    姜柠本以为他会恨她，可他没有。不但没有，周向东反而给她一种感觉：他还爱她。
    只有爱，才会如此小心翼翼，如此细致入微，记得她饭菜的喜好，留意着她的咳嗽，甚至是小区的安全问题。
    姜柠沉默了。她再次垂下了头，冰糖雪梨的热气腾然而上，有那么一刻，她觉得自己快要哭了。
    “周向东。”她突然叫了一声他的名字。
    周向东将眼神望了过来。视线触及的那一刻，姜柠郑重地对他说：“对不起。”
    她终于对他说了一声对不起。可有一句话怎么说来着，迟来的道歉比草践。已经过去十年了，他早已不是曾经的那个少年，纵使她现在对他说上一万遍的对不起，都是毫无意义的。
    她只是图自己的一刻心安罢了。
    姜柠彻底泄了气，黑长的发丝垂落下来，挡住了她的脸，让人并看不到她的神情，只余一截细长的脖颈露在外面。
    周向东安静地看着这样的姜柠，很快意会过来她说的那声“对不起”代表的是什么意思。有那么一个瞬间，他似乎也被拉回那段痛苦的回忆里，但是很快，他又自行跳了出来。
    他不想回忆。他和姜柠已经错过太久太久了，往后的每一分每一秒，他想和她一起往前看。
    周向东试图把这件事情翻篇，看到那碗冰糖雪梨，他想到一个主意，转移话题说：“快、快吃吧，凉了就没……没效果了。”
    可姜柠却没理会他，她依旧沉浸在懊悔和自责中难以自拔，不仅如此，她还想起了另外一件糟糕的事情——
    她结过婚了。
    像是害怕自己日后会反悔一般，姜柠几乎是在想起的瞬间就决定把这个事实告诉周向东。
    她终于抬起脸来，沮丧地看着他，然后说：“周向东，我结婚过了。”
    声音很轻很轻，却很坚定。
    周向东不说话了。整个屋子彻底安静下来，一点声音都没有，就连两个人的呼吸声都隐约可闻。
    周向东的表情不自觉地抽动了下，他就那么一句话不说地看着姜柠，似乎要把她看穿。
    他很快从椅子上起身走向了别处，背对姜柠站着。失控的前一秒，他的双手开始急躁地在衣服口袋里摸来摸去，像是在找烟。
    “什、什么……时……时候……的事啊？”他的声音也跟着颤抖了起来。
    “两年前。”
    姜柠一直维持着低头的动作，因为这样就可以避免看见周向东的背影。她连他的背影都不敢看。
    现在的周向东完全不同了，他拥有绝大多数女人趋之若鹜的经济、能力和外表，如果没有口吃，他甚至可以称得上完美。姜柠觉得他应该知道所有的事情，更应该有选择的权利，而不是……一直被她蒙在鼓里。
    她已经做不到骗他了，连隐瞒都觉得愧疚。她要让他知道所有的事情，让他明白：姜柠，从来都没有他心里想象中的那么美好。
    从来没有。
    周向东最后并没有将烟点燃，害怕她不喜欢。他迫使自己迅速冷静下来，重新打量一遍房间，他很快发现这里的东西没有一样是男人用的。
    周向东微微眯了眯眼，心里有一丝诡异的希望渐渐燃起，他强忍着，再次开口说：“你们，没、没有……住……住一起么？”
    姜柠抿了抿唇，难以启齿地说：“我们离婚了，就在不久之前。”在遇见你的那一天。
    周向东再次沉默下来，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他开始看向窗外，外面的天色黑极了，像一张巨网笼罩下来，有些压得他喘不过气。
    过了好一阵，周向东才回过头，对姜柠说：“不早了，你好、好好休息，我先……先……先回去了。”
    姜柠没有回话，只是轻轻点了点头。直到房门打开又被合上，她才有勇气抬起头来，看向刚刚周向东离开的方向。
    她看着那扇微微有些掉漆的防盗门，心想周向东走得这么匆忙，应该是嫌弃她了吧？
    她已经三十一岁了。一个三十一岁的离异妇女，说什么也会被周向东这样年轻有为的男人嫌弃吧？
    第8章心事
    周向东车速出奇的快，本来半个小时的车程，硬是被他开成了十五分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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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屋子里黑漆漆的，一点声音也没有。与姜柠所住的单身公寓不同，这套房子又空又大，周向东刚回国就买下了，他已经住了一段时间，却依旧觉得陌生至极。
    回到家后，周向东没有在客厅停留，而是径直去到了卧室。他也没有开灯，人坐到床头，点燃了一根烟。
    他的视线自始至终落在床头柜上，上面摆放着一副简笔画，是他九岁的时候画的，触笔看上去很稚嫩，纸张也早已泛黄，却被他小心翼翼地裱在相框里，一直留到了今天。
    他无可回避地想起姜柠刚刚说过的话。
    【我结过婚了。】
    倒也不是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他原以为自己已经做足了心理准备，可事实却是，就在刚刚，在姜柠面前，他差点就控制不住自己了。
    他在乎关于她的一切，只要想到这十年之间，还有另外一个男人在她的生命里出现过，只要想想，就足够让他嫉妒到发狂。
    他终究错过了她最美好的十年。
    人这一生，又有多少个十年。
    尤其是他周向东。
    周向东看着画面中少女的背影，忽地嘲笑起了自己。他想起了一些往事。当年的他一无所有，有时候连自己都瞧不起自己，却控制不住对姜柠的感情，依旧选择小心翼翼地追随着她。
    可是最后她却告诉他，她不喜欢他。她会喜欢上的人，要有能力，有财富，有地位，而不是一个一直只知道跟在她的屁股后面转，连话都说不清楚的结巴。
    周向东锁紧了眉头，回忆汹涌而至的那一刻，痛苦地闭上了双眼。
    他的口吃是天生的，现在的医学水平还没办法治好他。
    但是现在，他不需要再跟在姜柠屁股后面转了，他拥有了她向往的财富、能力和地位，他可以和她齐头并进，甚至是引领她，帮助她，那她是不是……
    那她是不是，就愿意给他一次机会？
    不需要施舍，更不需要怜悯，只是让他站在她的身边，她愿意走，他就陪她一起走，如果她累了，想要停下来，他便给她肩膀依靠。
    没有人回答他。
    夜色中，烟头的火光闪了几下，最后一根烟，燃尽了。
    周向东的眼神终于坚定下来，他从床头站起身，再次去到厨房，卷起衬衫袖口，又一次聚精会神地切起了雪梨。
    他的所求一直没有变过。
    这一次，他不要再坐以待毙下去了。
    周一，姜柠公司。
    姜柠的工位和刘小蛋相临，她走过去的时候，刘小蛋正坐在座位上啃着手抓饼。
    “哎哟我去！柠柠姐，你今天怎么了，瞧这熊猫眼，够吓人的。病还没好？”
    刘小蛋倒是不吝惜自己的关怀，说完之后，甚至想要上手来探姜柠的额头。
    姜柠忙勾着腰躲过，她冲刘小蛋笑了笑，摆摆手说没事，而后打开电脑，开始处理这几天积攒下来的工作。
    这一屁股坐下，就是整整一个上午。中午十二点，姜柠接到公司一楼前台的电话，说让她下去一趟，有人带了东西给她。
    姜柠没精打采地去了，起初还在想这又是哪家供应商寄来的文件，却在看到不锈钢饭盒的时候，蓦地呆愣在了原地。
    是……周向东。
    里面装着的依旧是冰糖雪梨，还热着。姜柠慌张地左顾右盼，却没有发现周向东的身影。她稍稍有些放宽了心，却又莫名地感到失落，她犹豫了一阵，最后还是询问前台，说：“你好，送这个来的人呢？”
    前台看着姜柠，说：“他把东西放下就走了。”
    姜柠说：“他什么时候走的？”
    前台看了一眼现在的时间，想了想，然后说：“大概十分钟之前。”
    姜柠安静下来，轻轻“喔”了一声。
    十分钟前，刚好是她下班的时间点。他知道她的住址，知道她的公司，甚至知道她的排班。
    他说他打听过她的一些事情，现代的信息科技那么发达，那么她的婚姻状况……姜柠心想，只要周向东想要打听，应该早就可以知道的吧？
    他在怕什么呢？
    应该感到害怕的，其实是她才对啊。
    姜柠垂下了头。静默半晌，她拉扯着嘴角笑了下，跟前台说了一声谢谢，提着保温饭盒上了楼。
    以后的每天，姜柠都会收到周向东准时送来的冰糖雪梨，却每次都见不到他的身影。她将吃完的饭盒并排摆在自己出租房的桌子上，每回看到它们，都会不自觉地想象起周向东站在厨房里面忙碌的身影。
    应该是手忙脚乱的吧。
    应该还是穿着正式的西服衬衫，然后会在洗菜切菜的时候，将衬衫袖口挽起，露出一半紧实的小臂……
    姜柠渐渐发现，她想周向东的次数，一天比一天多了。
    有时候是一个表情，有时候又会是一个动作，但想起最多的，是他的声音。
    姜柠自己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开始很渴望听到周向东说话的声音。
    那种断断续续的，偶尔从喉咙里挤出的嗓音，总是能够刺激到她，让她身体所有的感官都被调动起来，跟着他的气息和节奏一起，感受到不一样的世界。
    姜柠想过很多次，到底应该用一个什么词来形容现在的周向东。
    帅气，内敛，沉静，专注，自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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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这些都还不够准确。
    连番否定之后，姜柠最后想到了性感。
    现在的周向东，有着一双深邃的眼睛，里面总是透着沉静的光，每次他开口说话的时候，先天的缺陷和他俊挺的外形便会形成剧烈的反差，姜柠觉得这样的他总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性感！
    周向东已经给她送了五天的冰糖雪梨了，整整五天，他都不曾出现，姜柠真的好想见到他，真的好想再听他说说话，甚至是触触他的脸。
    欲望来得那样强烈，姜柠再也难装镇定下去了。她拿起手机，迟疑了片刻，还是按下了周向东的电话。
    她这次只等了三秒。
    三秒过后，电话就被接通，那头没有说话，只是传来微弱的呼吸声响。
    姜柠手抖了一下，这是她第一次主动打电话给周向东，她紧张到头脑一片空白，顿了良久，才对着话筒，轻轻叫了声：“周向东？”
    电话那头沉静了一瞬，静谧过后，周向东低低地“嗯”了一声。
    接下来，姜柠再也不知道说什么了。周向东握着手机，安静地等了一会，见姜柠不再开口，他轻声说：“你下……下班了？”
    姜柠的心脏因为这句哽断的话语而加速跳动了起来。她点了点头，很快回话说：“嗯，我在家里。你呢？你下班了么？”
    周向东说：“我也下……下了。怎么了？”
    姜柠开始思考起来，余光划过桌上的那些不锈钢饭盒，她几乎脱口而出，说：“周向东，你吃饭了么？”
    电话那头，周向东安静了一阵，随后握紧了手机，说：“还没……没，怎么了？”
    他又问了一遍“怎么了”，周向东迫切地想要知道，这样的聊天，姜柠还能坚持多久。
    他将欲擒故纵演得很好，他已经整整一个礼拜忍着没和姜柠见面了，等的就是这一刻，让她主动想起他，然后联系他。
    期间也出现过一点意外，这一个礼拜间，有那么两个晚上，他忍不住想要见到姜柠，人都走到她楼下了，却在临门一脚，生生止了步。
    他在赌一件事。
    在所有浓雾剥开之前，纵使思念成海，他都不敢妄动一分。
    姜柠并不知道周向东在想什么，她已经掉进了他的圈套里。听见他说没吃饭，她搭在桌上的手掌松了又紧，最后她下定决心，对着电话说：“我也还没吃。周向东，今天周五，你有空么？我们一起吃顿饭，这次我请你。”
    周向东终于轻轻勾起唇角。
    他已经预料到，他快要赌赢了。
    “好。”他对着电话说好，嗓音低沉又磁性，“我去、去接你。”
    姜柠却下意识摇头，说：“周向东，那样太麻烦了。我们各自去吧，地点就在城西……”
    没等姜柠报完地址，周向东却说：“我顺……顺路。”
    姜柠没话说了，半晌，她轻轻笑了起来，弯着眉眼，说：“好，那我在家里等你。”
    他们挂断了电话。
    因为上一次吃饭的经历，姜柠这一次特地画了一个淡妆，还给自己挑了一条黑色的吊带连衣裙。等到一切都做完，她又开始对着镜子，看着自己的脸发起了呆。
    她已经整整三十一岁了，平时再怎么注意保养，也抹不平岁月的痕迹。她眼角的皱纹不知何时起，已经再也消不下去，以前她不在乎，可现在看到充满力量感和朝气感的周向东后，她觉得自己老极了。
    周五街道堵车，周向东这次花了整整四十分钟的时间才赶到姜柠的小区。
    此时天色已经全黑了下来，万家灯火亮起，每一幢房子的阳台上，都在往外透着昏黄的光。
    周向东将车停在了姜柠的楼下，他没有立马打电话联系她，而是走出车门，人倚在车上，默默地看着从姜柠窗户里透出来的那抹橘黄出神。
    那是家的颜色，那一刻，他觉得内心某个一直空着的角落被填满了。
    挂断电话之后，姜柠没再收到周向东的信息。估摸着时间差不多，她开始走向阳台，准备再给周向东打个电话，问问他到哪了。
    她将手机盖在了耳边，与此同时，人倚在阳台的栏杆上，朝小区路口方向望了过去。
    她很快注意到了楼下那抹黑色的车影，有一个男人倚在车身上，她望过去的时候，他似乎早已抬头，正一动不动地看着她的方向出神。
    电话接通了。姜柠眨了眨眼，像是有着某种心灵感应一般，她看向那个男人，对着电话叫了声：“周向东？”
    她又叫了一遍他的名字，一秒过后，倚在车身上的男人冲她轻轻笑了起来。
    “嗯。”他低声回应，半晌，他朝她挥了挥手，说：“是、是我。”
    姜柠怔了怔，而后飞快进屋，拎包下楼。
    周向东看着姜柠朝他奔来，他替她打开副驾驶的车门，等到女人坐定之后，他才绕到另外一边，坐到她的身旁发动了车子。
    姜柠伸手系好了安全带，她侧头看向周向东，说：“等了很久？到了怎么不打电话给我？”
    话语乍听上去有些责备，周向东没有回答，只是笑了笑。他的眼睛生得极深邃，笑起来的时候，明眸皓齿，狭长的眼尾还微微往上翘，姜柠很快被他这个笑容弄得恍惚了。
    “你笑什么？”姜柠忍不住问他。
    周向东耳朵地偷偷红了，不敢看她，低声说：“没、没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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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内敛惯了，并不知道如何恰当地表达自己的情意，他怕吓着姜柠。
    姜柠见他不想说，也没再问。她是紧张的，视线在车内车外来来回回地扫，最后指着车正中的操作台，说：“你这个车可以放音乐吗？”
    她其实是在没话找话，试问这天下的小轿车，又有哪辆不可以放音乐。
    可是周向东却一点都不觉得这个问题有什么不对劲，他的眼睛一直目不斜视地盯着前方，听到姜柠的话后，才微微侧头，看了她一眼，不确定地说：“应、应该……有……有吧。”
    “应该？”姜柠诧异地和他对视了一眼。
    就那一眼，周向东耳朵更加红了。他很快别开视线，结巴着解释说：“我……我不常……听……听歌，你如果、如果想、想听，可以试试连……连手机蓝牙。”
    “可以吗？”姜柠问。
    周向喉头蠕动，认真地点头，说：“嗯，可……可以。”
    他一边开车，一边身体力行地帮她调好了音量。姜柠则低下头，一边摆弄手机，一边得逞似地偷偷轻笑。
    醉翁之意不在酒，她哪里是想听歌，车里这样安静，她真正想听的，其实是他的声音。
    她打开手机蓝牙，随意选了最常听的一首轻音乐，点了播放。
    那种感觉很好，他开车，她逗他说话，他们一起被音乐包围，车子缓缓前行，将他们送到终点。
    一开始，谁都没有在意车里播放的是什么，直到几个吉他的转折旋律近乎破音那般爆出，姜柠和周向东才同时静下心来，不由自主沉浸在了那段旋律里。
    “这、这是……什……什么歌？”轻音乐快要结束的时候，一向寡言的周向东终于主动开了口。
    姜柠没有立马回答他，她看着前方的车水马龙，再一次弯起了眉眼，说：“好听吗？”
    周向东点了点头，姜柠朝他转过脸来，她看着他，安静半晌，突然说：“23.30，我想你的时间。”
    周向东几乎是在同一时刻点了刹车，猛地将头转向姜柠。
    “你……”他满脸的不确信，嘴唇张了又合，最终，却是导航先他一步，提示说：“前方左拐，到达目的地”。
    姜柠重新转头看向车外，她紧张到连笑容都僵硬住了，快速说：“进去再说吧。”
    周向东没说出口的话就那样被迫停了，他执着地看着姜柠，确认她真的不想再说下去的时候，才最终点了下头，而后方向盘一转，将车驶入了银泰的地下停车场。
    作者有话说：
    收藏有点惨淡，还请各位走过路过的小天使动动手指，帮忙收藏一下哈。
    第9章臆吻
    姜柠走在前头，带着周向东来到了银泰城五楼的一家餐厅。这个餐厅她以前吃过，杭帮菜做得很地道，周向东是杭州人，姜柠心想，他应该会喜欢。
    只是现场与她想象的有点不同，这天是周五，银泰城的客流量很大，取完号之后姜柠才发现，排在他们前面的竟然有八桌！
    因为口吃的缘故，周向东从小便喜欢独处，每次在人多的地方，他都会变得异常沉默。姜柠知道这种情况，她回头看向周向东，很歉疚地说：“抱歉，是我没考虑好。要不我们换一家？”
    周向东无意识地扫了眼周围的人，又看了看姜柠，最后笑着摇了摇头，说：“没、没关系。”
    服务员将纸质菜单递了过来，周向东礼貌地接过，开始由他带着姜柠往餐厅外面的等候区走。
    他走在前面，步伐很沉稳，姜柠看着他的背影，突然觉得，周向东和她想象中的样子，好像有哪里不一样了。
    到底是哪里不一样呢……
    姜柠一时没有想出来。
    来到等候区，周向东没有立马落座，他看了眼周围跟他们一样正在排队等候的人群，估算了一下时间，提议说：“要、要不要先……先到商场里转……转转？”
    他太闷了，害怕姜柠等得无聊。纯然没有料到，刚刚他的那句话，就像一颗投进深谭的石子，“咚”的一声，在安静的人群里，瞬间激起一片涟漪。
    很多双异样的目光纷纷投射过来。那些目光中包含太多的信息，有探究，有惊诧，亦有同情和鄙夷。
    姜柠被激得脸都红了，慌忙看向周向东，生怕他会因此感到不适，可他却像没有看到一般，脸上的表情没变，依旧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又问了一遍：“想……想去吗？”
    他的眼里似乎只有自己。意识到这个层面之后，姜柠的心跳没来由地漏跳了一拍，红着脸摇了摇头，突然说：“周向东，我饿了。”
    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顺势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周向东看到她的动作，跟着轻笑起来，说：“那你先……先坐这里等等，我去、去给你买个甜……甜点。”
    姜柠笑着说好。
    周向东提步离去，再次看到他宽阔的背影，姜柠终于知道他是哪里不一样了。
    他在试图融入她的生活。
    或者更确切点说，他想走到她的前面。
    姜柠乖巧地坐在椅凳上没乱动，直到周向东的身影彻底消失在眼前，她才不慌不忙起身，走到之前那些肆意看着周向东交头接耳的人群面前，脸上的笑意没了，而是板着张脸，指着其中两个最猖狂的人，说——
    “从小到大，没有人教过你们‘尊重’两个字怎么写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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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没有，我不介意出钱，让你们重新去小学再学一遍。”
    她说话的声音并不大，用词却很犀利，被指的的两个男人听了，立马羞愤地窜起身来，龇牙咧嘴地抡起胳膊，看起来像是要动手。
    姜柠却不怕他们，一点也没退步。她依旧直挺挺地站在他们面前，表情冷冰冰的，眸色更冷，大有一副鱼死网破的态势。
    最后是那群人中的两个女同伴拉住了那两个男人，他们闹闹哄哄地给自己找了一个台阶下，饭也没吃，直接走了。姜柠看着他们，骂了一句“怂货”，随后又收回视线，扫了一圈在坐的其他人。
    “还有谁不知道‘尊重’二字怎么写吗？”她睥睨着众人，“站出来，我手把手教你们。”
    所有看热闹的人瞬间低头玩起了手机，确定他们真的不会再敢乱笑乱看，姜柠才重新坐回椅凳，也跟着拿起手机，开始查找这附近有没有人少点的餐厅。
    她没查出一个所以然来，因为很快，周向东就回来了。
    他的手里提着一个袋子，还有一杯果汁。姜柠看到他之后，立马将手机放下了。
    “这么快！”姜柠惊呼了下，周向东笑笑没回话，只是将袋子里的东西拿出来，一一递给了姜柠。
    是一块蛋糕，草莓味，很甜，但不腻。
    两人开始坐在长排凳上等，大约又过了二十分钟，才轮上姜柠和周向东。
    餐厅里面，更是人头攒动，跟大食堂一样。
    “真的没关系么？”姜柠忍不住又问。
    周向东依旧笑着冲她摇头，说：“真没、没关系。”
    他的额角一直渗着细密的汗，姜柠注意到了，不过最后却没多说什么，而是说：“好，那我们进去。”
    她乖巧地跟在周向东的身后走进了餐厅，落座的时候，她又注意到，周向东的表情有些轻微的不自然。
    他并不适应这样的环境，姜柠心知肚明，于是在他给自己倒水的时候，她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笑脸。
    她笑得眉眼都弯了起来，好看得就像天上挂着的弦月。
    这么多天过去了，这是她第一次这样对着周向东笑。周向东看得有些愣神，喉头无意识浮动的瞬间，他慌忙端起桌上的水一饮而尽，将心底腾然而起的旖念咽了下去。
    他知道姜柠这是在安慰他，却依旧很想伸手去触摸她的眉眼。
    整个吃饭期间，姜柠和周向东都没有再讲半句话。与其他桌相比，他们看上去很沉默，却又于细枝末节处，两人不自觉地表露出对彼此的在乎，有时候是一个动作，有时候是一个眼神。
    回去的路上，姜柠才开始和周向东聊起了天，这次也不例外，大多都是姜柠在问，周向东在答。
    姜柠问的都是一些像“回国后住在哪”，“有没有找到工作”等不痛不痒的问题，周向东都一一答了。虽然有些无聊，倒也让姜柠对周向东的近况了解了不少。
    姜柠最后问周向东现在在做什么工作，周向东回答说：“投资顾问。”
    姜柠听不太懂，只能记在心里，打算等到分开之后，她再上网去查。
    她还想问周向东，周妈妈最近怎么样了，是不是还住在杭州，身体好不好。可直到周向东将她送回小区，她都没能把这个问题问出口。
    她不得不承认，时至今日，周妈妈依旧是横亘在他们之间的一座大山，她没办法视而不见，要想跨过也绝非易事。
    车子慢慢驶停，周向东这回将姜柠送到楼梯口才停住脚步。
    此时已经夜间十点多了，路上看不见人影，周向东很想跟着姜柠一起上楼，却又觉得，这样提议好像有点太过唐突。
    姜柠值得最好的。他们现在还没有确定关系，那些恋爱中的循序渐进，他一样都不想缺了姜柠。
    姜柠却只觉得冷，她一向畏寒，现在是冬天的夜里，她已经跟周向东在楼道口站了足足五分钟了，再干站下去的话，她保不齐自己又会被冻出什么毛病。
    姜柠忍着没有打喷嚏，忍到不能再忍，她咬了咬唇，抬头对周向东说：“我到了。”
    意思不言而喻，纵使他再帅，她也得走了。
    周向东低低“嗯”了一声，人却木头桩一样，定在原地没有动。
    姜柠吸着鼻子眨眼，拢起衣领，挥手和周向东道别。
    “那……再见？”
    这回，周向东终于有了一丝反应。他定定地看着近在咫尺的姜柠，也不知道被哪句话刺激到了，眼神越来越热，最后猛地伸手，将她拽进了自己的怀里。
    他不想和她说再见。
    “姜柠，姜柠……”周向东一遍又一遍轻声唤着姜柠，他呼吸加重，抱着她的手臂很用力，但与此同时，还有些轻微的发抖。
    姜柠整个人都被周向东圈住了，她完全没有料到周向东会有这样的举动，一开始感到无所适从，可当惊慌过后，却又觉得那个怀抱温暖无比。
    周围太静了，静到姜柠能够真切地感受到自己狂乱的心跳，以及耳边传来的、周向东越来越急促的呼吸声响。
    一切，似乎都开始变得不同。在这静谧的夜里，有什么东西正在悄悄变质，就像雨后的春笋，破土之势，锐不可当。
    姜柠抬头仰望着夜空，腰间的手掌越来越烫，一颗星星闪烁的间隙，她轻吸了口气，终于给出了自己的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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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1页

    她慢慢抬手，盖上周向东宽厚的背，紧紧地回拥住了他。
    周向东的身子微震，姜柠看不到他的表情，却知道他感受到了。
    “姜柠……”
    夜色中，周向东用他那低沉有力的声音，再一次哽断地唤了一声她名字——
    姜柠。
    姜柠，姜柠，姜柠……
    一声又一声，用他那独特的嗓音，彻底闯进了她的心里。
    姜柠的灵魂都为之震颤，她挣脱了一些他的臂弯，缓慢抬眼，深深地看向了他的唇。
    她想吻他。
    里面到底是什么样的结构，才会让他的声音这样低沉哽断？
    她很想触碰他的舌头，突然很想试一试，是不是跟他接吻，也会跟听到他说话的声音一样，带给她无尽的颤栗，让她的灵魂也为之共鸣？
    姜柠开始不安分了起来，她的手慢慢顺着周向东健硕的背脊一路往上，划过他瘦削的下颌，拇指指腹轻轻挑起，最后盖在了他薄利的唇上。
    周向东整个身体都紧绷了起来，姜柠感受到了他的变化。她急促地呼吸着，呼出的白气打在他的脸上，挑红他双眼的同时，她朝他踮起脚尖，慢慢仰头向前。
    近一点，再近一点……
    只要再近一寸，她就可以触碰到他的“罪魁祸首”了。
    内心有股说不清楚的躁动在蔓延，姜柠的心情难再平静，打算不顾一切地吻上去。
    就在这时，周向东口袋里的手机却突兀地响了，铃声刺耳地划破夜空，将沉沦在欲念漩涡当中的姜柠一把拉回了现实。
    姜柠倒吸了一口冷气，慌忙推开周向东，看也没敢看对方一眼，快速转身跑上了楼。
    转变发生得如此之快，怀抱一空，寒意立马席卷而来。
    周向东依旧是愣怔着的，他站在原地没动，呆滞地看向姜柠跑远的方向，任凭口袋里的手机响了又停，停了又响，良久，才轻轻抬手，学着之前姜柠的样子，盖到了自己的唇上。
    刚刚，她是想吻我吗？
    没人回答这个问题。周向东看着重新归于平静的走廊，猩红了双眼，突然轻轻地笑了。
    他心里知道了答案。
    这场赌局，他赌赢了。
    第10章诱惑
    电话是莫莉打来的。
    周向东回到家的时候，莫莉正站在门口等他。她疲惫的神色终于放松下来，周向东刚出电梯门，她下一秒就抬脚朝他走了过来。
    这么晚了，她怎么会出现在自己家门口？
    周向东眼中闪过一丝疑惑，她朝他靠近，他微微退后些许，说：“你怎、怎么来了？”
    莫莉这天也巧合地穿了一身黑色连体裙，她头上的长发被高高地束起，挽在脑后，看上去干练又优雅，像只高傲的孔雀。
    她的手里还捧着一个文件袋和一叠白色的A4纸，表情看上去很着急，周向东一问，她立马说：“我有急事找你，美国公司出事了。你之前在干嘛？我打了很多个电话给你，你都没有接。”
    莫莉言简意赅说明了来意，周向东瞥了一眼她手中的资料，然后转身，从大衣口袋掏出门卡，一边开门，一边说：“进、进来吧。”
    莫莉跟着周向东进了屋，她自然而然地脱掉外套，挂在了门口不远处的挂钩上。
    她下意识打量这间屋子。客厅的空间很大很大，家具却没有几样，周向东在正中的位置，放了一张会议桌。
    莫莉走过去，将手里的文件放到会议桌上，低头的时候，忍不住轻轻笑了下。
    周向东就是这样，生活作风简约到了极致，好像在他的生命中，除了工作以外，便再也没有其他的需求。
    包括男女感情，包括性。
    怪不得他总是那样冷淡，将她拒之千里之外。
    周向东给莫莉倒了一杯水，他坐到她的对面，拿起资料，说：“慢……慢慢说。”
    之后，他没再抬头。他翻看着手中的资料，神色看上去很认真。
    杯子里的水还是温的，莫莉心间划过一针暖流，按耐下去之后，才把这两天发生的事情跟周向东汇报了一遍。
    “股权转让一事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顺利，公司的其他几个合伙人知道你要套现自己的股份，反应都很大。就在不久前，他们瞒着你开了一个表决会，一致不同意你的决定。”
    “这个消息还是Jason私下告诉我的。你走之后，公司很多高层都不满意，他们并不希望你单干，最近还通过我爸爸联系到我，让我劝说你，说……”
    莫莉欲言又止。
    “说什么。”周向东接了一句话，他的头微微低着，一直在看那些资料，脸上自始至终没有什么表情。
    莫莉蹙起了眉头，说：“他们说，公司不能没有你。但同时，你也不能没有他们。”
    这句话一出，周向东慢慢将手中的资料放了下来。
    这些都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他之前因为急着回国，并没有花过多时间去处理公司股权转让的事情，以至于给现在埋下了这么多的麻烦。
    周向东之前并不愿意全盘撤手，那是他千辛万苦打下来的天下，他不可能说放就放，纵使要走，那他也得带走属于自己的那一份。
    可是现在……
    周向东无可避免地想起了姜柠。
    他现在有了姜柠，一切都开始变得不一样了。
    --

 第22页

    他想立马脱手，想以最快的速度，从那趟浑水里抽身出去。
    周向东长久的沉默让莫莉也跟着停了下来，她看得出他在出神，却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她准备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活跃一下气氛，话到嘴边，却听到周向东说：“继……继续吧。”
    他重新变得聚精会神起来，莫莉点了点头，从椅凳上站起，微微倾身，一手撑在会议桌上，另一手指尖伸出，准确无误地在资料上的某家公司名称上点了点。
    她把查到的所有信息都说了出来。
    “现在我们公司正在跟凯克公司在做市场竞争，董事会觉得这个时候出现较大的股权更替，会给公司带来不利的影响。而且你是我们公司的招牌，拥有最多的私家客源，不论如何，他们现在都是不会轻易让你走的，所以我想……”
    莫莉清楚周向东的脾性，他做决定的时候，一贯不喜欢被人干扰。但这次事关重大，莫莉并不想周向东惹上什么麻烦，于是明知道他会反感，她还是选择把剩下的话说完。
    “所以我想，以现在的局势，其实不太适合转让股份，倒不如你再等等，等到竞争过去，美国的事情都处理完，到时候再提离开也不迟。”
    莫莉话落，周向东将手中的资料也看得差不多了。他抬头沉静地看了眼面前的女人，她现在是他的助理，是他的左膀右臂，他们已经认识三年，可纵使相处再久，她依旧看不透他真正忧心的很多事。
    没有所谓的“到时候”，生意场上，永恒东西只有一个——利益。
    他有自己不为人知的把柄，那些狡猾的狐狸们是不可能放过他的。要想全身而退，为今之计，恐怕只剩一个了。
    周向东自顾自地点了一根烟，透过飘渺的烟雾，他再次看向莫莉，开口提了一个人。
    “你可还、还记得布鲁斯？”
    被周向东这么轻描淡写的一说，茉莉反应了一阵，而后当场惊讶地捂住了嘴。
    她没想到周向东会提这个人。布鲁斯以前也在他们公司任职，他的野心很大，并不甘心屈居周向东之下，早在一年之前，就离开公司单干了。
    “你，你的意思是？”莫莉看着周向东，不太确信地问。
    周向东吐了口烟，淡淡地说：“将、将我的股份，折价转……转给他。”
    “折价多少？”
    “你定。”
    莫莉蓦地怔住了，她震惊地望向对面的周向东，却发现他的表情依旧平平，仿佛刚刚在说的，是一件小得不能再小的事情。
    要知道，“折价”二字的背后，可是数以亿计的损失！
    “周向东，恕我直言，按照目前公司的发展，其实你没必要这么急……”
    “这是……是我……我的决定。”
    “……”
    莫莉没话说了。
    她很清楚，一旦周向东决定的事，是不会轻易改变的。
    沉默片刻之后，莫莉败下阵来，问道：“底价是多少？”
    周向东还是那两个字：“你定。”
    莫莉轻轻吸了口气。这是需要多大的信任，才能说出“你定”二字？如果说莫莉之前内心还在嗔怪周向东的执拗，那么现在的她则完全被周向东的魄力折服了。
    他向来冷静果敢，用人不疑。在周向东的身上，莫莉总能感受到一种魅力，她心甘情愿地跟着他，哪怕……哪怕他一向都不爱她。
    一根烟，燃尽了。该谈的都已经谈完，周向东从椅子上站起身，想要开门送客。
    他看到莫莉面色潮红，表情呆滞，以为她是哪里不舒服，于是问：“你怎、怎么了？”
    声音低低徐徐，像春日里的一阵暖风。
    莫莉应激性地眨了眨眼，她慌张低头，看着桌面说：“没，没事，我没事……”
    客厅里正开着中央空调，整个房内的温度刚刚好。空气中若隐若现的香味是檀香木，那是周向东一贯爱用的香水，这让莫莉的心绪更加不稳了。
    她留恋有周向东在的地方，可当她还沉静在自己感情世界的时候，周向东却下了逐客令。
    “不早了，你早些回、回去休息吧。”
    莫莉的脸颊更加红了。听到周向东的话后，她并没有起身，而是抬起脸来，将灼热的目光望向了他。
    她忽然想要试一试。
    她想试一试，如果她把自己的骄傲放下来，在他面前任性一次，软弱一次，那么是不是……就可以换来一次他的怜悯？
    “我可以在这里住一晚吗？”莫莉开口说，话语柔得像水，“现在太晚了，我一个女孩子，怕路上不安全。”
    她面带歉疚，开始对着他笑。他们已经认识三年了，在或多或少的接触当中，莫莉很确定，周向东喜欢看她的笑颜。
    周向东没有想到一向利落强势的莫莉会突然提出这样一个突兀的要求，他停下了送客的步伐，转过身来，看着她一时不知道说什么。
    莫莉脸上带着淡妆，黑色连衣裙将她玲珑有致的身材勾勒得近乎完美，她此刻笑得很灿烂，眉眼却像极了姜柠。
    他听出了她的言外之意，只是……那都过去了，他们从没开始过，早在三年以前，当莫莉说出喜欢自己的时候，他就明确表示过，他心里已经有其他的人了，他们不可能。
    可莫莉却不以为意，她说没关系，做不成恋人的话，做朋友也可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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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莫莉一开始张扬且自信。
    她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在家被奉为掌上明珠，从小到大都是她在选择别人，而不是别人选择她，因此当周向东拒绝她的时候，她不但没有感到生气，反而觉得新鲜又刺激。
    莫莉还记得第一次遇见周向东的场景。
    是一场圈内的交谊酒会。
    那天，周向东西装笔挺，从头到脚一身黑。
    他很少跟人搭话，在喧闹人群里显得尤为安静，别人给他打招呼，他也只是礼貌地笑笑，剑眉星目，身姿挺拔，就连举着酒杯的样子，都是那样的与众不同。
    周向东当时已经在美国金融圈子里出名了，莫莉在很多场合、听很多人提起过他，大家都说他是当今时代最年轻有为的投资家，是二十一世纪的华尔街之狼。
    如今，她终于见到了传说中的本人，莫莉惊喜地发现，他看上去竟比照片中的模样还要俊朗！
    第11章回避
    莫莉在弧光交错的酒会上，慢慢朝周向东靠近。她在他的身侧站定，主动朝他伸手，笑着说：“你好，我叫莫莉。可以认识一下吗？”
    她特意说了国语，听到乡音之后，果真，周向东转过身来，视线落在了她的身上。
    莫莉永远都忘不了周向东的那个眼神。先是诧异，而后是惊喜，最终，却化为了沉寂。
    他的双眸太深了，她当时并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却清晰地知道，自己那一刻的心跳是有多快。
    她并不是情场上的新手，却在周向东身上，犯了一个新手才会犯的错。
    她直接向他表明了自己的心意。那些她以前所谓的矜持、骄傲、自信通通没了，她仿佛变成了一个小女生，遇到心仪的人之后，会脸红心跳，会茶饭不思，日日夜夜，迫切地想要和他在一起。
    她开始疯狂地追求周向东，甚至不惜祈求自己的爸爸调用人际关系，让她去到周向东的公司，成为他的私人助理。
    可周向东却拒绝了她。他很直白，说自己心里已经有人了，他有喜欢的姑娘，她想要的东西，他一样都给不了她。
    莫莉却并不相信。她觉得人的眼神不会骗人。如果周向东不喜欢她，为什么会在每次看到她笑的时候，眼神会那样深刻动情？
    当时莫莉在想，她还有希望，只要自己愿意等，愿意付出，总有一天，周向东会对她敞开心扉。
    她一等就是三年，直到最近她才发现，那个藏在周向东心里的人，是姜柠。
    跟她有着相似眉眼、气质却完全不同的女人——姜柠。
    她一下子想通了所有事情。
    曾经的一切感知，最终都成虚妄，自始至终，她都是那个女人的替代品而已。
    忆起往事，莫莉的神色开始变得嫉妒和抓狂，可是很快她就意识到自己这是在临江府，而周向东正站在不远处看着她，她一点都不想让他看见她阴暗的模样。
    她只得将所有的心事都往肚子里咽，沉默一瞬之后，她换上另外一种神色，放低姿态，楚楚可怜地看着周向东，说：“我就在这里住一晚，可以吗？”
    莫莉的语气近乎祈求，她的眼神此刻真的跟姜柠太像了，周向东默了默，最后，轻轻点了下头。
    “那我去……去外面住。”他将玄关处的门卡递给莫莉，随后又走回门边，拿起衣架上的大衣准备出门。
    莫莉整个人都怔住了，见周向东真的要走，她连忙跑过去拦下，说：“哎，别！你别走……”
    她强撑着笑意，自己找台阶下，说：“我刚刚开玩笑的，你还当真？”
    周向东转过头来，随后视线下移，不动声色地将她拉在自己胳膊上的手拂开。
    “真、真开玩笑？”周向东问。
    莫莉艰难地拉扯了下嘴角，说：“嗯，当然是真的，你哪个时候见我这么矫情过啊？”
    “那我、我送……送你。”
    “不用了，今天外面冷，你身体刚康复不久，还是不要出去的好，我走了。”
    莫莉说完，朝周向东摆了摆手，飞快地拿起外套出门。
    她不知道自己是以一种怎样的姿态跑出去的，在电梯门关上之后，她蓦地冷了脸，通红的眸色里，怨念陡然升起。
    现在的周向东，就连和她在一个屋檐下都不愿意了。而这一切，都是拜姜柠所赐！
    一个三十一岁的离异老女人，究竟有哪里好？
    不论外貌、家事和地位，姜柠哪样比得过她？
    凭什么只有姜柠，才配得到周向东的爱？
    她莫莉又算什么？！
    她不甘心，非常！不甘心！！
    *
    莫莉走后，周向东默默将手盖在自己的胸肋处，开始陷入了回忆。
    他那个地方受过伤，只要下雨便会胀痛入骨，除了忍耐，没有其他办法。而这些周向东早就强迫自己习惯了，就像从小到大逼着自己去习惯别人异样的眼光一样。
    其实周向东在国外的那段岁月，并没有姜柠想象的那么美好。他是公派留学，学校只给了他全额奖学金，剩下的生活费却需要由他自己想办法。
    他只得一边学习一边做兼职。
    他的外语其实很好，却因为口吃的关系，无法做家教，于是他去到学校外面，给餐厅刷盘子，帮超市上货……
    他几乎什么都干，为的就是让自己能够在美国生存下来，并且时刻保持忙碌，逼迫自己忘掉姜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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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样的生活一过就是三年。大学毕业之后，周向东凭借着自身优异的专业能力，很快找到一份工作，只又用四年的时间，便成为了那家公司的持股人。
    他被圈内众人夸张地谬赞成了华尔街之狼，他的名气很大，因此影响了很多人的利益，那些人最终狗急跳墙，不惜铤而走险，雇佣打手试图报复他。
    那人手上有枪，意识到这点之后，周向东一下都没反抗了。黑人拿着枪逼迫他走到了一个僻静无人的小巷，很快对他一顿拳打脚踢，直到快要打出人命，才停下手来，将他踢进了一旁的臭水沟里。
    周向东那晚生死一线，最绝望的时候，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一副画面。
    一个无人经过的粮仓，有一个扎着马尾的少女冲他回头，她停下脚步，一双眼睛弯成弦月，堪堪站在了他的面前。
    【小弟弟，你为什么一直跟着我呀？】
    少女的声音空灵又缥缈，像是从云端传来的一阵佛音。周向东溺在水里，忽地呛出一口气。
    她再一次救了他，以另外一种方式。
    那晚周向东凭着过人的意志力，硬是拖着满身的伤，爬出水沟，爬到一个适合求助的路口。万幸的是，他很快被路人发现，及时送去了医院。据当时诊治他的医生说，他的左胸肋骨第二根已经被折断，碎骨穿破血肉刺入了肝脏，只要再晚来半个小时，后果将不堪设想。
    周向东在医院躺了整整三个月才能下床行走，三个月间，莫莉经常过来看望他。周向东也是在那个时候开始觉得欠了莫莉的情，他终于不再像往常那般冷淡对她，但在男女之事上，态度却一向鲜明，不管莫莉的追势有多猛烈，他的回答都只有两个字：抱歉。
    没人能再踏进他的心里了，除了姜柠。
    那个与他隔了一整个太平洋，时差相差整整十三个小时，却离他灵魂最近的——姜柠。
    出院之后，周向东又花了大半年的时间去做复健和处理工作上遗留的事情，他一刻都不愿再等，十年时间一到，便刻不容缓地回了国。
    他想立马见到姜柠，趁还来得及，他想告诉她：他还爱她，一直以来都没变过。
    万幸的是，上天让他顺利地找到了她。
    他们现在都还单身，他也成为了她心中所喜的那类人。
    如今再也没有什么可以阻挡住他的步伐，只要他再努力一点，主动一点，他就可以拥有姜柠，顺理成章地和她在一起，组建一个美好的家。
    周向东的眼神开始缱绻起来，看着偌大的房子，突然很想打电话给姜柠，听一听她的声音。
    可他又怕打扰到她，指腹来回划过她的电话号码，迟迟没有按下，却在准备退出界面之时，拇指不小心刮蹭到了拨号键。
    屏幕上的时间，刚好显示23:30。
    【23:30，我想你的时间。】
    刹那间，周向东突然想起姜柠对他说过的情话，一阵激流窜进心口，连脖子都红了。
    他忐忑地等着姜柠。
    这一晚，因为心里有事，姜柠本就没有多少睡意，看到手机中周向东打来的电话之后，不禁人更清醒了。
    她几乎是立马按下的接听键，对于这个动作，她足足愣怔了五秒，然后才对着电话说：“周向东？”
    “嗯。”周向东轻声回应，低磁的嗓音很动听。
    他其实也不知道要跟姜柠聊些什么，可又怕对方挂掉电话，只能以不变应万变，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嗯”字，属实无趣得很。
    “有事吗？”姜柠主动问他。
    周向东吞咽了下喉，忍不住将手机握紧，说：“没、没事，我我我、我只是……”
    只是想听听你的声音。
    周向东没敢把这句话说出口，他觉得太过矫情，同时又有些黏人，他怕姜柠不喜欢。
    可姜柠却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她等了一阵，见他不再说下去，又问他说：“你只是什么？”
    周向东额角开始淌汗，骑虎难下，硬着头皮说：“只……只是……想……想……问你……睡……睡了没？”
    他不擅长撒谎，哪怕无关痛痒的谎言也不行。只要一撒谎，口吃便会更加严重。
    对面的姜柠不再搭话了，周向东一向猜不透她在想什么，更看不见她此刻的神色，他感到有些紧张，跟着沉默下来，明明都不知道要说什么了，却依旧不想结束通话。
    姜柠却是完全另外一种心境。其实回到家之后，她就冷静下来了。她今天说的那些话，做的那些举动都很出格，她觉得自己像是在勾引未成年人犯罪，哪怕如今周向东都已经二十六岁了，但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她在面对他的时候仍旧会有这种罪恶感。
    她的心情很复杂，本来还在为自己最近的言行懊恼和忏悔，却不曾想周向东一通电话打来，她立马就接通了……
    姜柠痛苦地闭上了双眼。
    “我没睡，但我有点困了。”姜柠倒在床上，闭着眼睛好说瞎话。
    电话那边，传来了周向东轻轻的一声“哦”。尾音有些拉长，像是有点意犹未尽。
    姜柠没心思揣测他的意犹未尽，她可不想再犯错了，在想通某件事情之前，她觉得两个人最好还是不要见面。
    电话也是如此，能不打就不打，她怕自己控制不住。
    于是她很快说：“现在不早了，要不我们挂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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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到这句话，周向东似乎有些急了，赶忙说：“那我、我明天再……再来找你。”
    姜柠抱紧被子捂住脸，闷声说：“明天我公司有事，要加班，可能没空……”
    周向东：“……”
    这样的对话似曾相识，周向东能够感受到，姜柠是在刻意躲他。
    他想不通为什么。明明不久之前，他们还那样亲密过，怎么才过去两个多小时，就变成这样了？
    他疲惫地坐到了床沿，沉寂数秒，终是选择妥协，温顺地说：“好，那我改天……再……再来……找你。”
    姜柠：“嗯。”
    周向东：“晚……晚安。”
    “嘟嘟嘟……”
    手机里传来了忙音，是姜柠挂断的电话。周向东坐在床上一动不动，又开始看着床头柜上的那副画像出神。
    一直以来，他都不曾摸透过姜柠的心思，十年前如此，十年后亦是如此。这让他感到无比挫败，但越是这样，便越放不下。
    想要彻底占有她，撕碎她。
    恨不得踏遍她心里的每个角落，在她身体的每一处位置，都留下专属于他的、一辈子都磨灭不了的印记。
    第12章往事1
    挂断周向东的电话之后，姜柠彻底没了睡意。她看着屏幕上的通话记录发了会呆，不自觉打开app，放起了之前在周向东车里播放过的那首轻音乐。
    23:30。
    一首吉他独奏，低音和转折处理得非常好，娓娓道来，循序渐进，像是在讲一个故事。
    它的名字很特别。
    【23:30，我想你的时间。】
    姜柠还记得当时在车里的时候，自己鬼使神差说出口的情话。
    她无可回避，现在的周向东已经勾起了她的渴望。她比任何时候都要动心，但却一再犹豫不决，不敢踏出最后一步。
    为什么会这样呢？
    姜柠没有找到答案。她就那样重复循环着同一首歌，直到手机没电，才慢慢地进到了梦里。
    她梦到了周向东。
    在梦里，她终于撬开了周向东的唇，触碰到了他嘴里的那段“罪魁祸首”。
    姜柠吻得很动情，她将自己的舌头颤抖着伸入周向东的口中，然后轻柔地和他交缠在一起，越抱越紧，越吻越深，恨不得将对方嵌进自己的身体里。
    那个梦太真了，姜柠梦醒时，眼神依旧是涣散的。她在床上躺了许久许久，直到最后一丝潮热消散下去，她才爬起床，快速收拾一番之后，拎着背包出了门。
    她决计把这件事情彻底想清楚，于是决定去找一个人，她最好的朋友：温婷。
    温婷是姜柠的高中同学，恋爱经验丰富，对男女之事看得分外透彻。姜柠想也许她能够开导自己，于是买了一张去往温婷工作城市的高铁票，直接杀了过去。
    下午两点，姜柠才和温婷碰上面。温婷给了姜柠一个大大的拥抱，也不墨迹，直接将她领进了一家方便聊天的咖啡馆。
    简单寒暄之后，她们很快切入主题。姜柠把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大致说了一遍，温婷听完之后，眼神突然变得明亮起来，求证说：“周向东？那个帅帅的小结巴周向东？！”
    姜柠其实心里乱乱的，却也用上了温婷惊讶的语气，说：“是啊！结巴怎么了？”
    “哦，天哪！”温婷双手夸张地捂住胸口，知道周向东刚刚从美国留学回来，她又换了一种美式腔调，说：“美丽的姜柠小姐，请您如实告诉我，那个依然爱您的海归，他现在长得怎么样？还和以前一样帅吗？”
    这回，姜柠终于被逗笑了，弯着嘴角，说：“是的，我同样美丽的温婷小姐。他现在不仅帅气英俊，还很多金，是万千单身女性追逐的理想型。”
    温婷很快追问：“可否具体？”
    姜柠不甘示弱：“身形挺拔，背影宽阔，身高目测185以上，体重……额，大概70？”
    温婷诱敌深入：“可否再具体？”
    姜柠口不择言：“长度18……”
    刚说完，姜柠瞬间感到不对劲，最后关头捂住了嘴。她不可思议地看向温婷，后者则意味深长地在那笑，笑完之后，又变得认真起来，盖棺定论说：“女人，你动情了。”
    姜柠低下了头，脸上臊得慌，小声解释说：“我们其实……咳，我们还没有到那一步呢。”
    温婷开始抱胸看着她，明知故问说：“还没到哪一步啊女人？”
    姜柠答得有些难以启齿，磕磕绊绊说：“就那……那个什么……”
    温婷说：“性？”
    姜柠悠长地吐了一口气，随后端起桌上的咖啡，默不作声地抿了一口，以作回应。
    温婷了然了一切，她不再开玩笑，看着眼前的姜柠说：“女人，你动情了。”
    她又将这句话强调了一遍。直到姜柠抬起头来，温婷才又说：“动性可以，但动情不行。你们之间的阻碍太多了。”
    “会有什么阻碍啊？”姜柠几乎是立马反问的，她脸上的笑意早就没了，只剩下还没来得及褪下的红晕，一点一点开始变白。
    温婷却比姜柠冷静许多，她不像姜柠，对待感情容易钻牛角尖，觉得喜欢就是爱，觉得相爱就必须在一起。姜柠跟陈扬的事情，温婷也知道，其实在她看来，陈扬才是跟姜柠最配的那一个，奈何姜柠不喜欢，都隔了那么久了，非又在同一棵树上栽了跟头，碰上了周向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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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6页

    往事历历在目，作为多年老友，温婷可不想姜柠在男女感情方面再经历什么波折了，于是当着姜柠的面，把她和周向东在一起后会面临的阻碍，一条又一条地分析了给她听。
    “其一，你跟陈扬离婚的事情，家里人还不知道吧？你在这个时候选择和周向东在一起，虽然你不在意他的缺陷，但你家里人会怎么想？他们会接受吗？”
    “其二，你比周向东大了整整五岁，也许现在，他觉得你成熟，觉得你有魅力，可是以后呢？女人的青春就这几年，你敢保证十年、二十年之后，他还会这样喜欢你吗？”
    “其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我想你忘了一个人。”
    温婷顿了顿，她看着姜柠，有些于心不忍，却还是提了一个人的名字：“周妈妈。”
    温婷不再多言了，她留下一大段空白的时间，让姜柠陷入回忆。
    姜柠再次回到十年前。
    十年前，姜柠大三，周向东才高一。
    周向东父母离异，跟着母亲一起生活。从小到大，他都听话懂事，可有关姜柠的事情，却从没说给周妈妈听。
    只是天底下又有哪个孩子的心思能够瞒得过自己亲妈的，看到周向东每个周末都要出门，周妈妈就开始怀疑他是不是在外面谈朋友了。
    某个周日，周向东又拎着一大袋零食准备出去。看着自己儿子神采奕奕，难得脸上挂着笑，周妈妈试探问他，说：“阿东收拾得这么干净，出去找同学啊？”
    一句话，就将周向东问闷了气，老半天过去，他才红着脸，支支吾吾点了点头。
    周妈妈看在眼里，见他马上要走，连忙又叫住他，说：“等等。阿东，你先等等。”
    周妈妈一边说，一边快速走进自己的卧室。她从狭小的床头柜里掏出一个墨绿色的礼盒，回到客厅之后，将它递给周向东，说：“你那个同学对你来说很特别吧？不要每次都是送吃的，久了对方也会腻的。”
    她注意着儿子的反应。周向东大惊失措，慌忙摆手，说：“妈，不、不是你想……想……的那样！”
    周向东只要一紧张，说话就会更结巴。周妈妈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却不急于一时，她放缓语气，说：“妈妈也没说你们怎么样了，妈妈相信你。”
    她将小礼盒塞进了周向东的手里，感知到自己儿子浑身僵硬，不免有些失笑，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快去吧，别让你的朋友等久了，记得早去早回。”
    周向东整张脸都赤红开来，像被火烧了。他终是没再说些什么，闷闷嗯了一声，捏着周妈妈塞到他手里的小礼盒疾步跑出了门。
    等人一走，房间立马空了。周妈妈看着他远去的背影，自言自语说：“儿子长大了……”
    她扶着椅凳缓缓坐了下来，抬眼默默看着自己住的老房子，目光最后停留在了桌旁的药罐上。
    她已经守着这个房子过了整整十八个年头了，前些年头还有一个男人在这里陪着她，后面离了婚，这幢小小的房子里，就剩下她和阿东相依为命了。
    她把所有的心血都倾注在了周向东身上，她盼望着他长大，盼望着他成才，她想要在有生之年，不遗余力地把他所有的人生道路都铺平……只是自己这幅身子，又能坚持多久呢？
    小礼盒里装的是一对纯银耳钉，周向东犹豫许久之后，还是决定将它送给姜柠。
    他太闷了，并不懂得如何讨女孩子欢心。他怕久而久之，姜柠真的会觉得腻。
    姜柠并不曾发现周向东的这些小心思，她打开盒子的时候，完全惊讶住了，不可思议地说：“你买的？送我的？”
    当时他们正并肩坐在梧桐树下的长条椅凳上，姜柠那天穿了一条白裙子，斑驳的树影落照在她身上，让她整个人都透明起来，美得就像一只误闯人间的精灵。
    周向东出神地看着她，他不动声色地红起脸，支支吾吾半天之后，摇了摇头。
    他并不想骗她。
    结果姜柠很快又问了：“那是谁？”
    周向东回得更加艰难，小声说：“是我、我……我妈……”
    姜柠瞪大双眼：“阿姨？！”
    周向东点点头，侧头瞥她一眼，心虚地不敢看她。
    姜柠瞬间变得面红耳赤。
    阿姨怎么知道她的存在的？
    还主动送她礼物……
    想着想着，姜柠也心虚了起来，抬眸瞥了眼身旁坐着的周向东，见他也正红着脸，心跳跌宕得更加厉害了。
    不可回避的一件事，周向东太小了。虽然每次过来找她的时候，他都特意不穿校服，并且因为身高的关系，看上去跟这里的大学生并无什么不同，可姜柠很清楚，他现在还是一个高中生。
    还是一个课业繁重，一切都要以学习为主，一点都不能出差错的——高中生。
    姜柠最终也没收下那对耳钉，两人分开的时候，她又委婉地跟周向东说了一遍，让他好好学习，关键时刻，不要浪费时间去做那些不必要的事情。
    周向东心思敏锐，他听得明白，却还是问：“什、什么样的事，才、才是不必要的事情？”
    姜柠叹了口气，指了指自己，说：“比如来学校找我，就是一件不必要的事情。”
    周向东眼神忽地暗淡了下来，他盯着姜柠，认真地说：“并……并不是。”
    --

 第27页

    他否定了姜柠的话，却在姜柠抬眸的那一瞬间，快速移开了眼。
    在姜柠面前，周向东是自卑的。他试图挣扎，很快转移话题说：“那如果我、我有不会的题目怎……怎么办？”
    姜柠说：“你可以找老师，或者找同学教你。”
    周向东沉默了。半晌，他才控制好自己的情绪，低沉地说：“所以，你不、不愿意教我了，是……是么？”
    他看向她的眼神很执着，神情却无比凝重，像是在确定一件生死大事。姜柠一开始没答，周向东又问了一遍，最后被逼得急了，姜柠大声说：“哎呀，不是！你一下子问这么多问题，烦不烦啊！”
    她没想到自己会突然冲周向东发脾气，等话说完，两个人都沉默下来，垂着头，坐在长条椅上不再说话。
    那是他们第一次聊得不欢而散，周向东回到家之后，立马就将自己锁进了房间里，直到周妈妈叫他吃晚饭，他才不得不出来。
    饭桌上，周妈妈给周向东夹了一块红烧肉。她看着他的表情，斟酌着问：“怎么了？那个礼物，你同学不喜欢？”
    周向东低头吃饭，听到问话，他动作明显一顿，而后沉闷地点了一下头。
    “那，那她喜欢什么……妈妈再去买……”
    “妈，她……她是姜柠。”周向东开口打断了周妈妈，声音低低的，带着少年变声时期特有的烟嗓。
    周妈妈愣怔住了，好久才回忆起来，她儿子口中的姜柠，是他儿时在姜山镇结识的一个玩伴。
    她不禁更忧虑了。
    周向东这天的心情糟透了，周妈妈这一天的举动很反常，其实在她早上给他耳钉的时候，他便知道再也瞒不下去了，于是主动说：“她、她只是把我当……当弟弟，是我……我……”
    “是你喜欢她？”周妈妈接了儿子的话，她认真地看着他，说：“阿东，你喜欢姜柠，对不对？”
    周向东长吸一气，放下碗筷，第一次没有回避，郑重地说：“是。我喜……喜欢她。不过她……她不喜欢我，一切都……都是我单方面的暗恋而……而已。”
    他想也没想，就把所有的事情都揽在了自己身上。
    周妈妈听着听着，忍不住蹙起了眉头。她不可能宽容到让周向东在课业最繁忙的时候早恋的，她陪不了他多久了，在离开之前，她必须想办法，让他的儿子重回正轨。
    周妈妈低头吃着饭，她把自己的情绪掩藏得很好，直到晚饭结束，开始收拾桌子，她才再次开口，说：“既然是好朋友，那就让她来家里坐坐吧，也好尝尝妈妈的手艺。”
    她并没立马得到回应，半晌过去，才听到周向东说：“妈，我、我和姜柠的事情，我、我自己会处理的，不、不需要……”
    “你自己要怎么处理啊？”周妈妈快速打断了他，“像今天那样，人家女孩子不高兴，你哄都不哄一下就回来了，你就这样处理？”
    “我、我没……”周向东腾的一下，脸和脖子都红了。他试图解释，声音却又低又轻，最后都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周妈妈听见他儿子最后叹了口气，她知道，他开始动摇了。
    于是她趁热打铁，说：“听妈妈的话，把她叫来家里做做客。人家那么照顾你，我做妈妈的早该感谢了。”
    周向东很信任自己的母亲，但想了想，还是拒绝说：“不……不了吧，她可能不……不想来。”
    他打心眼里为那个女孩子考虑，周妈妈心里很不是滋味，快刀斩乱麻，笃定地说：“她会想来的。怎么，你想把她一直藏着掖着，连妈妈也不让看啊？”
    周向东这下连耳尖也红了，他慌张摆手，说：“没、没！我没想藏藏藏、藏着她，我其实……我……”
    他语无伦次了起来，周妈妈端着碗筷起身，没再给周向东拒绝的机会，盖棺定论说：“那就这么定了，你不试试怎么知道人家不想来？”
    第13章往事2 初吻
    周向东最终并没有把周妈妈想要邀请姜柠到家做客这件事告诉她，巧合的是，姜柠自己提出来了。
    姜柠觉得上次冲周向东发脾气不对，贸然拒绝周妈妈的礼物也不对，这不明摆着她心里有鬼吗？
    于是她挑了一个天气好点的周末，买了两大袋水果，直接就登门拜访了。周向东执意过来接她，他带着姜柠一起乘坐公交车到达小区门口，快上楼时，才突然将她拦下，紧张地说：“姜柠，有件事我……我没……没跟你说。”
    这一拦，姜柠差点撞进了他的怀里。她及时杀停脚步，不明所以地抬起头来，等了好一阵，才又听见他说：“我家，不……不太好。”
    周向东说这句话的时候，脸色有点泛白，声音很轻，姜柠听着不由自主地屏住了气。
    结果又过了半天，周向东深吸了一口气，故作轻松地耸耸肩，告诉她说：“我爸妈，离、离婚了，家里只有我、我和我妈两两两、两个人，你别……别嫌弃。”
    姜柠对此反应有些怔然，然后劫后余生一般，拍着胸脯笑了。
    “吓死我了，原来是爸妈离婚，我还以为你要说什么大事！”姜柠见怪不怪，这年头父母离婚的家庭多了去了，她的父母倒是没离婚，可却天天吵架打架，于她而言，那样还不如分开过呢。
    姜柠是个急性子，见周向东不动，她便绕到他的背后开始推他，一边推还不忘一边开导：“父母感情上的事情，我们小孩子怎么管呢？我们能够管好自己，做好自己的事情，不重蹈覆辙就不错了，你说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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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被姜柠这么一推，周向东的紧张不见了，却开始变得心猿意马。他愣怔地点头回应，心里却在想，他一定能管好自己的，只要对方是姜柠。
    他红着耳根带姜柠上了楼。周妈妈正站在门口等他们，见到两人上来，她接过周向东手里的东西，笑着说：“来了？赶路辛苦吧？快进来。”
    姜柠忙说不辛苦。她买的两大袋水果都是周向东帮忙提过来的，自己只背了一个随身小包，也不用查路看路，真的一点也不辛苦。
    周妈妈热情地招呼姜柠进了屋，姜柠自我介绍完之后，周妈妈又拉着她家长里短地说了好久的话。直到后面厨房里的水烧开，周妈妈才意犹未尽地放下姜柠的手，去到厨房准备饭菜。
    姜柠没有想到周妈妈会这么热情，她无比的紧张，等周妈妈一走，她瞬间松了口气，然后才有心思注意别的。
    她开始打量这间屋子。
    这是一套只有七十多平的老房子，两室一厅，装修很旧，墙上贴着的壁纸已经开始泛黄，客厅也没有吊顶，正上方装着一台老式风叶扇。
    可这房子却很干净，所有的家具和物件都被收拾得整整齐齐、一尘不染，姜柠看得出来，这里的主人把这个家照料得很好。
    周向东从早上去学校接姜柠的时候开始，整个人便感觉坠进了一个轻飘飘的美梦里，幸福得有些不真实。
    他也没有想到自己的母亲会这么快接受姜柠，他小心翼翼地注意着姜柠的反应，看见她的视线一直在这间房子里打转，他舔了舔唇，开口说：“我带、带你参……参观一下吧。”
    周向东想要带姜柠到处走走，希望她能够放松一些。姜柠点了点头，拘谨地跟在周向东的身后，先是去阳台看了看他养的花草，然后又去到他的房间，看他收集的一些画本。
    周向东体贴地把椅子搬过来让姜柠坐，姜柠坐在上面，手里捧着画本，视线却依旧在转，环顾一周，最后定格在了床头的一个摆台上。
    那是一副简笔画，画面中只有一个少女的背影，她扎着马尾，身旁是一排葱葱郁郁的大树，脚下的道路被一道粗过一道的线条拉向远处，深得好似看不到尽头。
    姜柠盯着那幅画看了很久，最后整个人都因此莫名地安静下来，指着那副画说：“这是？”
    她缓缓回头，看向身后的周向东。
    周向东扶在椅凳上的双手忍不住握紧了。
    他从没在姜柠面前袒露过自己的心迹，因为在他心里，姜柠值得最好的。
    她美得就像晨曦里的一束光，可遇而不可求，而他却是一个连话都说不清楚的结巴。
    可是现在她好像发现了什么。她正抬着头，认真地和他对视，在她清澈的眼眸里，他第一次清晰地看见了自己的倒影。
    没有什么是能永远埋在地底的，少年的情意来得悄无声息，就在姜柠望向他的那一秒，周向东不自觉地吞咽了下喉，第一次没有闪躲她的目光，脱口而出说：“是……是你。”
    是你。
    初见时是你，此后多年，纵星河荡漾，海角成川，那个藏在我心深处的，依旧是你。
    他的视线无比炙热，像是被烫伤了那般，姜柠蓦地眨了眨眼。
    她轻轻“喔”了一声，重新转过回去，视线再次黏在了那副简笔画上。
    之后很长一段时间，两个人都没再说话，房间里开始变得死一样的沉寂。
    周向东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他定定地看着姜柠，等着即将到来的判刑。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着，周围的一切，全都静极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姜柠忽然轻轻笑出了声。周向东的眼神骤然转向困惑，正想问她在笑什么的时候，坐在椅子上的姜柠突然倾转过身，人趴在椅子上，整张脸都凑到了他的面前。
    周向东的呼吸霎时停了，他心脏狂跳，一动不动地盯着眼前的姜柠，没过多久，便听见她说：“怪不得我们的小东东双手长得这样修长好看，原来竟是个会执笔的大画家。”
    周向东：“啊……啊？”
    周向东紧张得快要死了，听到姜柠突然戏谑地夸赞自己的手之后，一时竟没有反应过来，红着脸说：“我只、只是……随便画……画画的。”
    “哦？原来不是认真画的啊……”姜柠悠悠地叹了口气，看上去有些失落。周向东再次紧张起来，立马张口想要解释，姜柠却没给他机会，抢先一步说：“既然不是认真画的，那就把它扔了吧！反正也已经旧了，不如你重新再画一幅，肯定比这个好。”
    她装模作样，演的很好，说着就起身过去，拿起摆台，看上去真的想要把它扔了。
    周向东并不知道这是姜柠在故意逗他，他不再淡定，连忙追到她的身后，慌张地说：“姜柠，你别……别！”
    姜柠飞快跑到窗口，推开窗户，明知顾问说：“别什么？”
    周向东真的急了，他紧紧盯着她手里的那副画，抿唇说：“你别、别扔，还……还给我！”
    姜柠哈哈大笑，说：“那好啊，你叫我一声‘姐姐’，听舒服了我就还给你，怎么样？”
    周向东：“……”
    叫姐姐，不可能。
    他打死也不愿意叫姜柠姐姐，见姜柠执意不还，他索性上手，疾步往前就想将那副画给抢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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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姜柠护着画框，东躲西藏地又跑了起来。周向东开始在后面追她，他手长脚长，没几个来回就将姜柠彻底堵住，困在了逼仄的房间角落里动弹不得。
    “还、还不还？”周向东低低地问，因为之前的追逐打闹，此刻他的头发已经有些凌乱，发丝遮住双眼，让人看不出他的情绪。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姜柠这天誓死都想听他叫一声姐姐，她跟着杠上了，梗着脖子说：“不还！”
    不但不还，还理直气壮。少年周向东长垂着眉眼，定定地看着她，一阵微风吹过，他突然低头，重重吻向了她的唇。
    没有厮磨，没有探入，他只是将唇狠厉地盖在她的唇上，任由心脏猛烈狂跳，砰砰之声不绝于耳。
    一切都来得那样意外。
    窗外真的起风了，风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响，最后吹起窗帘，盖到了紧紧相贴的两人头上。
    眼前的视线一下子黑了下来，黑暗当中，姜柠终于做出反应，她偏头躲开，手撑着周向东的胸膛，开始大口换气。
    周向东也没好到哪里去，他的呼吸同样急促不匀，抵着姜柠调整半天，他才放开她，人退到一边，万分无措地说：“对、对不起。”
    他为他的冲动说抱歉。姜柠不知道如何回应，她还靠在墙上，眼睛嘴巴都是湿漉漉的，过了许久，她才彻底回过神来，扔下画框，快速跑出了卧室。
    她没想到这只是开始。
    两个人一前一后慌张地走出卧室，周妈妈很快看出了他们的不对劲。她叫来站在远处一直心神不宁的周向东，说：“阿东，正好你闲着，我今天忘记买饮料了，你去小区旁边的超市帮妈妈买一下吧。”
    那个年头手机支付还没盛行，周妈妈递给周向东一张纸钞，周向东最后看了一眼姜柠，心事重重地出了门。
    自打从周向东的房间出来后，姜柠便一直待在厨房给周妈妈打下手，等人一走，周妈妈立马将话题切向了周向东。
    周妈妈给姜柠讲了一件她不知道的事情。
    周妈妈说：“三年前，我和阿东爸爸在闹离婚，那孩子一声不吭就离家出走了，最后你猜我们是在哪里找到他的？”
    姜柠抬头看向周妈妈，她猜不出来，如实摇了摇头。
    周妈妈自问自答，说：“是在几百里之外的姜山镇。我当时就在想，为什么这孩子哪里也不去，偏偏就跑去他只待了一个暑假的姜山镇呢？”
    周妈妈话语顿了顿，然后才说：“直到我看到他画的那副画。”
    姜柠洗菜的动作停住了。
    周妈妈：“十六七岁的年纪，正是情窦初开的时候。这个年龄段的人容易冲动，喜欢一个人便会认为是爱，爱上后就觉得一定要和对方一辈子。阿姨我也年轻过，经历过，现在回头去看，当真觉得那时候的想法很荒唐。所以小柠，你懂阿姨的意思吧？”
    姜柠的脸瞬间红了。周妈妈的话说得很委婉，但她听得懂。她原本坦坦荡荡，原本有很多话可以说出来打消周妈妈的顾虑，但现在，她一句话都说不出口了。
    她很清楚这是为什么，因为就在不久之前，在周向东的房间，当他的吻压下来的那一刻，她所有的理智都土崩瓦解，心也跟着动摇了。
    她现在说什么都是多余的。
    “阿姨，你想让我做什么？”她最后轻声问出了这样一句话。
    周妈妈会心笑了，拍了拍姜柠的肩膀，说：“阿东这个孩子性子随我，有时候容易钻牛角尖，所以小柠，阿姨想请你帮个忙。”
    “你帮我开导一下他，如果他不听，你最好……最好是能做些什么，让他彻底收心，把心思放回学业上。”
    姜柠双手都不知道如何摆放了，双脸赤红，轻轻点了点头。
    第14章往事3
    周向东只出去十五分钟，便提着几瓶饮料回来了。他的头上全是汗，纵使什么也没说，周妈妈也知道他这么急赶着回来，是为了姜柠。
    姜柠那天将情绪掩藏得很好，吃完午饭，周妈妈客气地留她再到家里坐坐，姜柠随便找了一个借口，说学校还有些事，礼貌道别之后，一个人离开了。
    周向东反应了一下，没听清身后的周妈妈对他说了什么，坚持出去送姜柠。
    他跟着姜柠一前一后走到小区楼下的公交站，等车的间隙，忍不住频频看向她，最后说出口的三个字，却还是：“对不起。”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周向东那一天似乎总在说对不起。
    那是他的初吻，不知道姜柠是不是。
    他恐慌极了，害怕姜柠因此不理他。
    他的担心很快应验。长久的沉默之后，姜柠终于朝他回过头，轻轻叫了一声他的名字。
    “周向东。”
    周向东屏住呼吸，静静地看着她。
    姜柠纤长的睫毛扑闪了下，她仰头和他对视，淡淡地说：“我马上就要准备保研了，接下来的时间会很忙，可能没时间陪你了。”
    周向东一动不动，依旧保持那个姿势，偏头静静地看着她。
    他心头涌上一股莫大的悲凉，半晌，才想起来自己应该给出反应，机械般地点了点头，乖巧地说：“好。”
    他知道姜柠生气了，或者比生气更可怖。
    他一点都不敢冒进了，主动退让一步，即使心里难过，却还是懂事地说：“那我平时不……不去找你了，我们周末再……再一起自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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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姜柠却摇了摇头，说：“我可能要和保研的人一起复习，带着你……不方便。”
    不方便……
    周向东的眼眶霎时红了。
    这是姜柠第一次对他说不方便，她以前从没拒绝过他，不论他的难缠也好，他的任性也罢。她一直在用自己的善意迁就他，包容他，可是现在她说，带着他不方便。
    周向东最后将姜柠的这句话归结到了那个冲动的吻上，他深深地看着姜柠，良久，才轻颤着唇，说：“你是……是不是因为之前那……那个……”
    那个吻。
    他变得异常结巴起来，并没有把那句话说完。
    他的眼里尽是寻求确认的执着，眼眶深邃，眼瞳黑漆漆的，一时之间，姜柠竟不敢与他对视。
    她知道他误会了，一个常年被嘲笑和欺凌的人，心思最为敏感，她的失落表现得那样明显，周向东又怎么可能不误会。
    可姜柠没有解释。她比周向东大，比周向东成熟，有些事情，错了就是错了，她愿意把所有的错误都包揽下来，在一切还来得及修正之前，她想把他们的关系拉回正轨。
    公交车很快来了。上车之前，姜柠才再次开口，对身后还想送她的周向东说：“就送到这吧，我想一个人回去。”
    姜柠头也不回地上了车，在后视镜里，她下意识地抬眼去看公交站台的少年。
    他果然还站在那里，身影一动不动，看上去孤零零的，仿佛被全世界都抛弃了。
    自那之后，姜柠刻意不和周向东见面。
    他们偶尔会通过电话联系，但每次都是周向东主动打过来，而聊得最多的话题，都是关于学习。
    时间很快到了年末，放寒假的前一天，周向东第一次没有征得姜柠的同意，去到她的学校找她。
    他们已经快要三个月没见面了，周向东很紧张，他那天特意去理发店剪了一个头发，还给自己换了一身全新的衣服，一下晚自习，便飞奔出校门，往大学城的方向赶了过去。
    到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点零五分。这个时候，学生们都已经下了晚自习，女生宿舍门口站了很多对热恋中的情侣，有的在聊天，有的在拥抱，有的甚至……在旁若无人地接吻。
    周向东没看几眼就红着脸低下了头去，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地面，手里还提着一个白色袋子，里面装着的，是他给姜柠准备的明天在火车上可以吃的零食。
    周围行人络绎不绝，很快有个女生发现了周向东，她惊讶地“咦”了一声，说：“这不是姜柠的帅哥弟弟么？好久不见，你怎么来啦？”
    周向东应声抬头，看了一眼那个女生，觉得有些眼熟，却想不起来在哪见过，于是礼貌地说：“你、你好。”
    他为自己的口吃感到难为情，这栋女生宿舍楼下的人太多了，这让他很不适应。
    好在身旁的人对他的口吃并无过多探究，女生顶着一张娃娃脸，礼尚往来地回了一句“你好”，紧接着又说：“你在等姜柠？”
    周向东点了点头。
    女生说：“那你联系她了吗？”
    周向东闷了会，说：“我发、发过短信了。”
    他不动声色，又看了眼这个一直问他问题的女生，这回终于记起了女生的名字，是姜柠的娃娃脸室友：陈小美。
    陈小美生平只有两大爱好，一个是帅哥，一个是八卦，偏偏眼前的周向东全占了。
    她自然不会轻易放过周向东，见他老老实实的，于是继续套话说：“这么晚了还发什么短信，你干嘛不打电话？”
    被问到这里，周向东是真的有些不耐烦了。不过他的教养很好，并没有当场对陈小美发难，只是略低了些嗓音，低沉地说：“我、我怕……怕打扰她……学……学习。”
    陈小美诧异地眨了眨眼，心直口快地说：“学习？姜柠哪里在学习呀，刚刚我们还在那边的小树林里，看到她跟一个男生在一起亲亲我我呢！”
    她一边说，一边抬手指向身后树林的方向。周向东蓦然蹙起眉头，盯着陈小美，义正言辞地说：“请你别、别乱说。”
    他本能地开始维护姜柠，面目彻底冷沉下来，气场极低。陈小美一时竟有些被吓住了，立马改口，小声说：“你别生气啊，我也只是随口说说的……哎对了，你这手里提着的零食是送给姜柠的吧，我帮你带给她！”
    陈小美讨好般地接过周向东手中的袋子，见势不妙，及时止损，一溜烟跑进了宿舍。周向东并不知道自己这时候是有多么恐怖，他的整张脸都阴郁了下去，等陈小美一走，他转头也跟着走了。
    他去了陈小美刚刚指过的那片小树林，刚到没多久，立马听见了一阵熟悉的嗓音。
    “哈哈哈，陈扬，你这不行……哈哈哈！”
    姜柠笑得前倒后仰，被叫做陈扬的男人脸上带着一块猪刚鬣面具，见姜柠被逗笑，他故意又凑近几分，两个人的身子最后几乎都要挨到一块去了。
    “为什么不行？你明明笑得这么开心。”
    “是很开心，但这是表白。表白你懂不懂啊，陈扬。”
    “那我不管，反正你笑了。”
    ……
    两个人的对话断断续续地传过来，犹如疾风箭雨，分毫不差地全部刺入了周向东的心脏。
    周向东渐渐停了步，他站在远处，视线落定，自虐一般地看着面前的男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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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从没见过这样的姜柠。她今天穿了一件好看的蓬蓬裙，长发披散，一颦一笑都透着少女特有的甜美和性感。
    她正在跟另外一个男生嬉笑打闹，他们越靠越近，并且她的笑声，听上去是那样开怀。
    可逗笑她的那个人，并不是他周向东。
    不是周向东。
    不是他……
    周向东的脸色一点一点迅速苍白了下去，在两个人的身影彻底交叠在一起的前一秒，他自嘲地拉扯了下嘴角，然后默然转身，拖着沉重的步伐，悄然离开，就像不曾来过一样。
    为了陈扬明天的表白大计，姜柠这次可算是仁至义尽了，不但打扮成他表白对象的样子，还在这么晚的大冬天，足足跟他排练了两个小时！
    陈扬最后满意了，他慷慨地表示，事成之后，会请她们全宿舍喝一个月的奶茶以示感谢。
    姜柠听到这句话后也满意了，寒冬天气，哆哆嗦嗦地搓了搓手，拒绝了陈扬请吃夜宵的提议，直接奔回宿舍，把即将有一个月奶茶喝的好消息告诉了寝室里的室友。
    这下，大家全都满意了。室友们喜大普奔，纷纷开始祈祷明天陈扬的表白大计一定要成功，唯独晚归的陈小美一脸生无可恋，在被姜柠发现之前，决定不打自招，嘴角努了努，示意姜柠看书桌。
    姜柠困惑地看向了自己的书桌，这才注意到桌上多出来的那袋零食。她走过去仔细瞧了瞧，里面装得满满当当的，而且全部都是她爱吃的。
    “这是你买的？你良心发现了？”姜柠诧异问。陈小美这人哪里都好，就是有时候爱坑人，作为室友的姜柠可没少受她迫害。
    陈小美有些心虚，讪讪一笑，轻声说：“哪能啊？这是你的帅弟弟送的。”
    “帅弟弟？我有什么帅……”说着说着，姜柠突然意会过来，震惊地瞪大了双眼，“什么时候的事？！”
    陈小美都不敢看姜柠了，人趴在桌子上，伸手挡着脸，小声说：“嘤，就在不久之前。”
    “不久前是多久？！”
    陈小美哭着说：“大概二十分钟之前。”
    姜柠：“二十分钟之前，那岂不是……”
    那岂不就是刚刚在小树林里，她跟陈扬排练最后一场的时间。
    姜柠被堵得话都说不下去了。情绪起起伏伏，她无法理智思考，掏出手机，想要给周向东打一个电话。
    她想跟他好好解释一下，打开手机，这才发现屏幕正中显示一条未读短信，是周向东发来的。
    【明天你就要回家了，我来给你送些吃的。你还在自习吗？】
    发送时间是十点零五分，距离现在，已经过了将近一个小时。
    姜柠心脏突突猛跳了几下，而后又开始沉闷下去，像被巨石压着，又像被一只偌大的手揪扯着。
    她并不是明天回去，学校里还有些事情要处理，真正回家的时间其实是一个礼拜后。
    他以为她还在自习，可她的保研考试早在上一个月就结束了。
    她故意没把这些事情告诉他，为的就是让他专心学习，而不是总想着找她。
    可他还是来了，她的努力不但收效甚微，甚至还在周向东面前一而再、再而三地撒谎，什么时候回去她瞒着他，保完研了她也瞒着他。
    现在，叫她如何面对他？
    第15章往事4
    姜柠最后也没有打出那个电话，没跟周向东解释。她觉得自己之前已经撒过太多的谎了，现在再多一道误会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只要能让两个人的关系重回正轨。
    一个礼拜之后，姜柠回了老家，拎着周向东买的零食。
    整个寒假期间，周向东就像人间蒸发了一般，不再像之前那般黏着她。他只在年三十那天晚上给她发了一个“新年快乐”的祝福短信，姜柠并没回复，周向东之后便没再发其他的信息过来。
    她以为他真的收心了，以为自己终于将他拉回正轨。
    时光稍纵即逝。陈扬终于在寒假的最后几天传来好消息，他打电话告诉姜柠，他表白成功，跟卢梦在一起了。
    姜柠当时正歪在客厅的沙发上享受着最后的假期，听到陈扬的好消息，她一边嗑瓜子，一边笑着说：“恭喜恭喜，别忘了奶茶呀。”
    那头的陈扬不搭话，像是想要赖账。静了一会，他突然说：“姜柠，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姜柠吐了一口瓜子皮，说：“不赖账就行，问吧。”
    电话里，听到嗑瓜子的声音，陈扬好像有些生气，蹙眉说：“你能不能认真点听？”
    姜柠撇了撇嘴，被迫将手中的那把瓜子放回盘子里，从沙发上挺直背脊，说：“好了，陈大人，您问吧！”
    陈扬安静了一瞬，然后才说：“姜柠，我问你，那晚跟我排练的时候，你除了觉得好笑，还有其他的什么感受吗？”
    他的语气听上去有点正式，害得姜柠也开始认真起来，仔细想了想，说：“有。”
    陈扬：“是什么？”
    姜柠：“我还觉得冷。”
    陈扬：“……”
    陈扬不说话了，像是被气到了。半晌，他又好像有些不死心，再问：“除了冷，还有呢？你就没有别的什么感觉吗？你听到我跟卢梦在一起，你……”
    姜柠被他彻底弄糊涂了，打断说：“哎不是，陈扬你到底想问什么啊？是不是卢梦对你那个表白不太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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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然不是！”没等姜柠把话说完，电话那头的陈扬烦躁地抢了话，说：“算了，我不和你说了，我还有事要忙，挂了。”
    他的语气听上去好像真的生气了，姜柠感到莫名奇妙，挂断电话的前一秒，陈扬诈尸般地来了最后一句：“姜柠，你活该单身一辈子。”
    姜柠眼皮猛地一跳，反应一秒，对着手机大骂了句：“陈扬，我艹你大爷！”
    被陈扬这么一搅，最后一点假期的沫子也过去了。
    好在天地好轮回，苍天饶过谁。开学的第一个礼拜，姜柠就听说陈扬被人打了。
    据说对方并不是本校的学生，下手极狠，当时陈扬正领着自己的女朋友去食堂吃饭，他完全没有料到，会有一个人疯子青天白日不分青红皂白地朝他抡拳过来。
    陈扬一开始被打得有些懵，反应过来之后，气血上头，直接反击。
    年轻人的脾性总是出奇的大，两人谁也不服谁，拳打脚踢，最后相互掣肘地倒在了地上。
    周围瞬间围满了看热闹的人，有个老师从旁经过，制止了他们当众斗殴的恶劣行径，看见两人头上有血，连忙打了个电话，一口气叫来两辆救护车，将他们分开拖去了医院。
    怎么听，都是一场闹剧，并且相当血腥。纠结一番之后，姜柠最后还是决定去医院看看陈扬。
    她其实相当记仇，但分得清轻重缓急，出校园的路上，看见水果摊，还大发善心地给陈扬挑了串他最爱吃的香蕉。
    她没想到这天会遇见周妈妈。周妈妈看上去憔悴无比，她的头发被风吹得很凌乱，姜柠看见她的时候，她正站在学校门口，急切地询问进进出出的学生，像是在找什么人。
    姜柠脚步略作停顿，然后朝周妈妈走了过去。
    她拍了拍周妈妈瘦削的肩膀，在她回头之前，脸上礼貌地带上一丝笑。
    “阿姨您……”
    她想说声“您好”，打算问问周妈妈，她在找什么人，需不需要帮忙。
    她没将后面的话说出口，因为周妈妈看见她，立马就像变了一个人，风烛残年的脸色迅速狰狞，看她的眼神仿佛要吃人。
    姜柠被吓住了，恍神的下一秒，周妈妈飞快地拽住了她的胳膊，就像害怕她会跑了一样。
    周妈妈狠狠瞪着姜柠，咬牙切齿，恨不得将姜柠撕碎。
    “我终于找到你了！姜柠，你说话不算话，你个骗子！”
    “我只有阿东这么一个孩子，我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他身上，他才十六岁，你怎么可以……怎么可以和他在一起！”
    周妈妈撕心裂肺地吼叫着，这样的吼叫声瞬间引来了很多人。一切都来得太过突然，姜柠被拽得生疼，心脏砰砰直跳，面红耳赤想要解释。
    “阿姨你先冷静一下，先告诉我发生了什么，其实我和周向东没……”
    她试图解释。
    “我不听你解释！你赶紧离开我儿子，我给你三天的时间，要是你不离开他，我就去找你的辅导员举报你！”
    “我要举报你，是你勾引阿东，是你让他不务正业！让他跟别人打架！让他受伤！”
    周妈妈歇斯底里地叫嚣着，因为动气，她的脸色一阵白一阵红，紧接着，是一声又一声的咳嗽。
    “我永远都不可能同意你们在一起，永远都不……”
    周妈妈再也不能说出一句连贯的话，她在姜柠面前佝偻了下去，快要站不稳时，姜柠抿着唇角，默默扶住了她。
    “他现在在哪里？”她最后问出口的，是这样的一句话。她将头垂得很下，头发倾泄下来，挡住她的脸，只露出一截细长的脖颈。
    周妈妈依旧瞪眼瞧她，冷笑了一下，恶狠狠地说：“你凭什么认为，我会告诉你？你个狐狸精。”她觉得姜柠是狐狸精，和那个狐狸精一样，都爱抢走她身边最亲近的人。
    姜柠的脸，更加热了。她没有抬头，也没再试图解释。她深深地疲惫下来，吸了口气，低声说：“我想去见他。你不是希望我离开你的儿子么？你告诉我，他现在在哪里，我去跟他说清楚。”
    “我凭什么信你？”
    “你爱信不信。”
    这回，因为姜柠的强势，周妈妈反倒安静了。她审视地看着姜柠，像是在揣测她最后那句话的真假。
    周妈妈知道，自己没有多少时间可以耗下去了。她的身体每况愈下，在所有都还来得及之前，她想以自己的人生经验，替周向东做最后一个决定。
    “哼，我最后信你一次。你要再敢骗我，你知道后果的。”
    周妈妈最后做了那个决定，她高傲地走在前头，带着姜柠一起，去到了周向东住院的地方。
    竟是和陈扬在同一家医院。联想到之前听到的那些事情，以及寒假前的那个误会，姜柠当即就串明白了。
    那个傻子。
    姜柠苦中作乐地拉扯了下嘴角，在周妈妈的注视之下，她推开病房的门，慢步走了进去。
    她很快看到了周向东。
    他的头被纱布包了一圈，右眼淤肿，她进去的时候，他正半倚在床头闭目养神。
    “妈，我还不……不想吃东西。”此时刚好是吃午饭的时间，听见有人进来，周向东没有睁眼，直接有气无力地说了句。
    姜柠没有出声，她安静地走到他的床前，坐到了他的手边。
    --

 第33页

    “周向东。”
    她叫了一声他的名字，她深深地看着他，却在他睁眼之前，悄悄地移开了自己的视线。
    周向东诧异地看着床边的人影，嘴唇张了又合，合了又张，惊喜的神色藏无可藏，最后却转成了莫大的忧虑。
    “姜柠，你你你、你怎么来……来了？”周向东很不确定，却又有种不好的预感，“是不是我、我妈？我妈她……”
    他的话语哽断不堪，姜柠知道他在紧张。她打断了他的话，摇了摇头，轻声说：“周向东，我今天会过来，跟阿姨没关系。”
    或者说有那么点关系，只不过那过程太不愉快了，她并不想说给周向东听。
    她想跟他说点别的，想用自己的方式，彻底将他拉回正轨。
    这是一间独立的病房，床头柜上的吃食被堆得满满当当，看得出来，周妈妈深爱她的这个儿子，并不曾因家境贫寒而委屈过周向东。
    姜柠一直盯着头顶的吊瓶看，没人知道她在想什么。周向东就那样依恋地看着她，他很安静，但视线却是那样火热，姜柠觉得自己快要狠不下心了。
    她干脆偏过头去，完美地避开他的视线，轻声说：“周向东，什么时候的事啊？”
    周向东并不理解，看向姜柠的眼神有些困惑。他们的双手离得很近，周向东甚至能感受到从她手掌方向传过来的温度，很淡，却足以让他安心。
    他以为她是在兴师问罪。
    他以为只要自己好好道歉、好好解释，就能像以前无数次对她撒娇任性那般，最终获得原谅。
    他艰难地坐起身，挺直了背脊，没顾身上的伤，忍不住朝姜柠靠近，再靠近……
    直到两个人的手都快挨在一起了，周向东才停顿下来，低垂着眉眼看向姜柠，轻轻地说：“姜柠，对不起……”
    他又说了一遍对不起，又在为自己数月前的唐突向她道歉。
    可是他没有错啊。
    她也没错。
    真正错的，似乎只有时间。
    姜柠吸了吸鼻子，忍不住回头看他，勾起嘴角，试图朝他笑，却比哭还要难看。
    她说：“周向东，我问的不是你打架的那件事。”
    周向东斜了斜头，他重新紧张起来，漆黑的双瞳一眨不眨，就那样坐在她的身边，静静地等着她。
    姜柠这次没有回避，她淡漠地和他对视，终于将那句话问出了口。
    “我问的是，你喜欢我这件事，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她问完就低下了头，没看周向东的反应。她的情绪极度低迷，为了让自己振作，她开始看向一旁新鲜的果篮，开始看向雪白的床单，可视线最后，却定格在了他搭在床沿的手上。
    指节分明，修长直挺。他的手是那样好看，像是天生就会执笔的大画家。
    她好像知道了答案。
    周向东的嘴唇动了动，像是要说些什么，不过最终，却没发出一言。少年的心事被戳破，他本该脸红心跳的，只是在看到姜柠的神情之后，却又觉得那么苦涩。
    他的预感很不好，非常不好。他好似变成了一个溺水的孤童，急需自救，于是慌张伸手，匆匆盖到了姜柠的手背上。
    姜柠感受到了他的颤抖，她没有立马将手抽开，只是慢慢抬起头来，对他说：“周向东，这跟我想的不一样。”
    周向东哽断地说：“你想……想的是……是什么？”
    姜柠轻轻笑了下，说：“我在想，我会喜欢上的人，应该是个什么样子。”
    周向东紧紧地盯着她。
    姜柠这次没再停下来，她看着他的眼睛，残忍地说——
    “周向东，我并不喜欢你。”假的。
    “我会喜欢上的人，应该要有无尽的能力、财富和地位，他应该强大又自信，应该独当一面，而不是……而不是一个只知道动手打架，连话都说不清楚的结巴。”不是真的。
    姜柠终于把早就想好的话全都说出来了。自私也好，怯懦也罢。在这个羽翼未满的年纪，他们谁都无法为对方的未来负责。
    但得为自己的行为负责。
    周围安静得可怕，周向东自始至终没有插一句话，只是怔怔地看着姜柠，一开始是搭在她手背上的那只手在发抖，很快演变成了全身的轻颤。
    “你在……撒撒撒、撒……谎……”
    他的掌心突然收紧，几乎用了全力。姜柠的手开始疼了起来，她淡漠地看着他额头上的纱布，看着他被淤青遮住的、黑漆漆的双眼。
    她淡淡地说：“周向东，别再幼稚下去了。我并不喜欢你，从一开始，就只是怜悯你。如果你不想再被人糊弄，被人瞧不起，就好好读书，出人头地。”
    “我不……不信！”
    “信不信随你。我们不要再见了。”
    姜柠自始至终都是淡漠的，淡漠的表情，淡漠的语气。这比她刚刚说的那些话还要伤人，效果直接体现在周向东的手上，她只轻轻一甩，便挣脱了他的束缚，然后她起身离开房间，走得头也不回。
    周向东没再留她，他长久地沉默下了去，直到她的身影彻底消失不见，他才“砰”的一声倒回床上，眼角红起的瞬间，抬手挡住了脸。
    说出来多么可悲，就连这个时候，他都还记得很多年前，姜柠对他说过的那句话——男子汉不要随便流眼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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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是他做到了，她却不要他了。
    他又变回了那个孤零零的人。他的世界不再有光，纵使日后出人头地，又有什么意义。
    没有意义了。
    作者有话说：
    回忆结束，有点小虐，下章就甜回来啦～
    第16章醉酒
    他们谁都没有想到，这一别，竟是十年。
    回忆完之后，姜柠心里已经有了主意。她红着双眼，突然对温婷说：“我想回去了。”
    温婷：“？”
    姜柠抬眼看着她，认真地说：“我想去见他。”
    温婷：“哈？！”
    温婷觉得简直神奇，她明明是打算让姜柠就着回忆悔悟的，万万没有料到，姜柠竟从那段回忆之中，品出了一丝变态的情意。
    姜柠归心似箭，再也听不进温婷其他的劝阻。她那晚便匆匆动身返程，心里想着，也许家里，还有一个人在等着她。
    她迫切想要见到周向东，但是到达自己小区的时候，时间已经到了凌晨一点。
    这时间真的太晚了，无奈之下，姜柠只得按耐住联系周向东的冲动，提着自己的行李上楼，想着先休息一晚，等天一亮，她就去找他。
    姜柠住在五楼，这个小区的公寓并没有配备电梯，等爬到自己房间门口的时候，她早已累出了满身大汗。
    周围很黑，同时也很冷。姜柠呼着白气，气喘吁吁地在走道里跺了跺脚，等了几秒，头顶的声控灯依旧？没亮，她这才记起这层的走道灯早就坏了。
    姜柠又无法控制地思念起了周向东。
    他之前说这个小区不安全，她没太在意，但是现在，似乎开始变得不一样了起来。
    她现在有了想要珍惜的人，一点也不希望发生什么意外，要是现在有个歹徒从某个不知名的角落里蹦出来劫财劫色，那她岂不是……
    姜柠想着想着便憷了，忍不住打了个冷颤，然后紧缩着脖子，在黑暗中将有点冻麻了的手探入包内，笨拙又快速地掏出了钥匙。
    姜柠在黑暗中摸索着准备开门，就在这时，走道尽头走来一个高大的身影，不分青红皂白就扑上前来，将她猛地禁锢在了怀里。
    姜柠：“！”
    真的是……想什么不好的就来什么！
    姜柠受惊不小，黑漆漆的身影扑过来的时候，她下意识就往身后的防盗门角落里面缩。
    一切都来得太过突然，她真的太害怕了，手不安地乱抓了起来，混乱之间，钥匙掉落在地，发出一声金属碰撞的脆鸣。
    姜柠脑海里开始不受控制地闪过很多种不好的画面，她开始发抖，想要喊救命，嗓子却因为心悸而堵住，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而这时，对方终于开口，控诉说：“姜柠，你耍我！”
    语气低沉又狠厉，似乎还含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哭腔。
    空气中很快弥漫起了一股浓浓的酒气，几乎是在男人发出声音的那一瞬间，姜柠便震惊地发现，对方竟是周向东！
    周向东一手撑着房门，另一手将姜柠紧紧地扣着。他似乎醉得不轻，恶狠狠地将她堵在门角，滚烫的身体压着她，极度痛苦地说：“姜柠，别耍我，求你别耍我。我什么都可以给你，别再让我空等下去了……”
    他说得万分委屈，像是被人欺负狠了。姜柠迷糊了一阵，也觉得很委屈，明明现在被欺负的人是她啊！
    还有，他刚刚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你耍我”？她什么时候耍他了？
    还有还有，他怎么突然不结巴了！都凌晨一点多了，他怎么会喝得烂醉如泥地出现在她家门口，还这般怒气冲冲地对她耍酒疯？
    是失恋了吗？！
    他难道已经有对象了吗？！！
    姜柠有太多的不解想问周向东，她生气地推了推他的头，又晃了晃他的肩膀，试图让他变得清醒。
    “周向东，你先……先起来……唔！”
    姜柠整个人都被定住不动了。
    周向东好像感知到了危险，在被推开的那一瞬间，他疾步朝她逼近，薄唇强势地压了下来。
    他吻得很用力，嘴巴一张一合地吸吮着。姜柠整个人霎时呆住了，她被周向东宽厚的手掌紧紧钳制住，完全挣脱不开，被被迫仰头，承受着他一轮又一轮霸道的拥吻。
    他用了不小的臂力，仿佛要将她嵌进自己的肉里。没几个来回，姜柠便被搅得脸颊发烫，换气不匀，身子也跟着开始不舒服地扭来扭去。
    周向东感受到了，哪怕醉酒，他的动作也因此慢慢轻柔下来，原始的躁动却在不断蔓延，到达顶点的时刻，他鬼使神差伸手，粗鲁地扯向姜柠的领口。
    作者有话说：
    下本写《强制心动》，病娇黑化，强制爱，请大家点击作者专栏收藏一下哈。
    文案：
    女主版：
    在被死对头摁在墙角逼问为什么要一直耍他的时候，你因为前面已经撒过太多谎言而难以自圆其说，情急之下，你冲他吼了一声:“因为我喜欢你！”
    并且趁他愣住的间隙强行把他拉下，对着他的嘴猛亲了一口。
    你知道死对头是个严重逻辑控且具有强烈的精神洁癖，他必会因此深深厌恶你，并且被这场莫名其妙的表白和强吻扰得不得安宁。
    你心情美妙地逃之夭夭，但你没想到死对头第二天直接拎着大大小小的礼包来到了你家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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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现在你已经在父母目光灼灼的眼神下跟死对头对坐了两个小时，你还没为昨晚的所作所为想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男主版：
    我晦暗的生命里，曾经照进过一束光。
    我曾把她高举过顶，奉做圣洁的神明。
    也曾将她亲手拉下，染上肮脏的泥泞。
    ***男主病娇疯批，初期奶狗（装的），后期咬人（真的）。
    ? 第17章动心
    一切都似乎超出了预料, 姜柠彻底被吓到了，理智瞬间回笼，她死死扯住自己的衣领不放, 开始手脚并用地反抗周向东。
    “周向东，你别闹了……你再这样我……唔！”
    “……我生气了！”
    可却毫无用处, 不论姜柠如何闹腾, 周向东就像巨石一般地抵在她的身上，不但纹丝不动, 反而轻而易举便重新撬开她的唇齿，继续疯狂地吻着她。
    他的吻一点也不温柔，反抗一阵之后，姜柠认命了。
    她破罐子破摔地闭紧双眼，任由周向东在她身上撒气。
    他一直吻她，不断深入, 狠狠汲取……
    窒息的感觉再次来临, 就在姜柠感觉自己快要被闷死的时候, 周向东终于停了下来, 将头埋在她的肩上, 大口喘着粗气, 过了好半晌, 彻底没了动静。
    这是怎么了？
    姜柠一边深深换气，一边扪心自问。
    自从重逢之后, 她并没有哪里惹到周向东。
    没有欺负过他。
    更没再骗过他。
    他深更半夜跑来这里质问，究竟发生什么了？
    姜柠吃力地将周向东的身子往外推开, 侧头一看, 发现周向东竟然枕着她的肩膀睡着了。
    姜柠看着醉得不省人事的周向东, 在暗黑的走廊里凌乱了片刻, 最后无奈地摇了摇头。
    他早就不是小孩子了，现在的周向东，姜柠很难猜到他的心思。
    姜柠最后小心翼翼地将周向东放到地上靠墙坐稳，自己又摸索着捡起钥匙开了门。
    她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把周向东架进屋，整套动作做下来，她直接累得瘫坐到了床沿上，缓了好久，才喘回一口气。
    床上，周向东正皱着眉头沉睡着，他看上去像是在做一个不好的梦，身上的酒气非常浓，不多时便散满了姜柠的整个房间。
    “也不知道喝了多少酒，现在的生活不好么？你这是作什么妖？”姜柠小声嘟囔了一句。
    可说归说，身体却很实诚，看到周向东睡得并不舒服，姜柠起身帮他脱了外套和鞋子，然后又默默去到卫生间，打回一盆热水，开始给他擦拭脖子和脸。
    她全程都没太敢看周向东，等到一切都忙完之后，姜柠开始不知道要做什么了。
    她心猿意马地搓了搓自己略微有点冻僵的手，放在嘴旁哈着气，眼睛欲盖弥彰地在整个房间里转了一整圈，最后还是不受控制地落在了周向东身上。
    此时的周向东已经进入了熟睡状态，他就在她的身旁，平躺在她床上，双手搁在被子外面，离她搭在床沿的手只有一掌的距离。
    外面的夜色黑极了，屋外更深露重，整座单身公寓，只剩下他们房间的一盏灯光还在亮着。
    看着看着，姜柠变得大胆起来，视线慢慢上移，开始毫无忌惮地打量起了周向东的脸。
    他的眉骨长得很高，鼻梁也很高，眼型狭长，眼窝深邃，不论睁眼还是睡着，五官看上去都是无与伦比的立体。她觉得他不像一个南方人，反倒更像是游牧民族的，亦或是说从漫画里走出来的人物一样。
    最后，姜柠的视线停留在了周向东紧抿的薄唇上。刚刚，他就是用它疯狂地吻着自己，控诉一般地说她耍了他，又那么不自信地哀求说，要把所有的东西都给她，只要她别不要他。
    周围安安静静，异样的情愫就此悄悄蔓延在心头，姜柠忍不住为之一颤，而后情不自禁俯身，将脸慢慢凑近周向东。
    她靠在周向东一侧，一手撑着床，另一只手抬起，指腹触向了他的唇。
    “周向东，你刚刚说什么都愿意给我，你要给我什么？”
    周向东没有回答。姜柠的眼神开始变得涣散，她的视线一直停留在他的唇上，她轻轻用力，指腹往下一按，在周向东蹙起眉头的那一秒，她轻声说：“你要给我什么。”
    姜柠又把这个问题问了一遍。连她自己都没发觉，她的语气含着轻微的颤抖。
    “既然不告诉我，那我就自己来拿了。”
    姜柠彻底柔和了下来，说完之后，果断地将自己的唇吻了下去。
    她先是在周向东嘴唇外沿周旋了片刻，她足够耐心，做足前戏，最后才哼吟一声，舌头微微用力，撬开了他的唇齿。
    她终于将舌头探了进去，她没想到自己魂牵梦绕的“罪魁祸首”会那般柔软，触及到的那一秒，她应激性地颤了颤长睫，而后紧紧地闭上了双眼。
    夜色彻底变得旖旎了。
    姜柠压在周向东的身上，一遍遍地将彼此的舌头交缠在一起，又一遍遍分开，孜孜不倦，反复许久。直到感觉到自己嘴巴开始火辣辣地泛着疼，她才依依不舍地和他分开，从周向东的身上翻倒在侧，躺在他的旁边，面红耳赤，开始急促换气。
    她的视线一直停留在周向东身上。都说男人会酒后乱性，看样子这些话都是男人为自己犯错找的借口。她刚刚挑逗周向东这么久，对方依旧睡得像头死猪，唯一变化了的，可能就是他的眉头终于舒坦开来，不再拧巴着皱在一起了。
    --

 第36页

    姜柠最后将自己微汗的手掌盖在了周向东的手背上，她就这样和他同床共枕地睡了一整个夜晚，直到外面的天色彻底亮起，她才不舍地起身，匆匆忙忙出门，上班去了。
    周向东这一觉睡得很沉，他又做了那个旖旎的梦，梦里的主角，依旧是他和姜柠。
    他直到上午十点才醒，一点也不记得昨晚醉酒之后发生的事情，以至于发现自己正躺在姜柠床上的时候，他惊得差点摔到了地上。
    周向东这下彻底清醒了，他急切地左顾右盼，甚至脱口而出喊了一声：“姜柠？”
    可是没有人回答他，屋子里安静得落针可闻，他甚至能听见自己不稳的呼吸声。
    到底发生什么了？
    他怎么……他怎么会无缘无故的，就睡到了姜柠的床上？
    周向东觉得头疼了起来，他坐在床边，一手拽紧身下的粉色床单，另一手撑着头，努力让自己陷入回忆。
    昨天，周向东犹豫了很久，最后决定找姜柠问清楚，她对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于是他去了姜柠的公司。到的时候，前台接待的工作人员正在玩手机，她像是看到了很有趣的东西，丝毫没有注意到走到跟前的人影。
    周向东也没恼，只是安静地等在一旁，直到对方抬头，他才冲她礼貌地笑了下，说：“请、请问……”
    还没等周向东说完，前台便插话了，说：“你是来找24楼的姜老师吗？”
    周向东顿了顿，轻轻点头，而后不解地看着她。
    前台笑着解释说：“我认识你，你前不久不是天天给姜老师送盒饭么。”
    因为姜柠公司每一层的前台人员是轮岗制的，周向东并不记得眼前的这个女子，但她却认得周向东。这几天，她们接待团的姐妹们吃饭期间八卦最多的，就是眼前的这个男人和24楼的姜柠。
    他实在太特别了，看上去又高又帅，却是个口吃，他身上的这些特质冲突极大，真的很难让人忘记。
    前台忍不住抬头打量着周向东，周向东在她的注视下，默默看了眼一旁边紧闭着的闸机门。
    这栋楼有门禁，他进不去。
    他只得再次将视线望向前台，她的视线已经让他不适，但良好的教养让他没有办法发火，于是他点了点头，说：“请问姜柠今天有、有没有来……来上班？”
    他的声音很低，同时眼尾下耷着，很能给人压迫力。前台这才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忙不迭地移开视线，清了清嗓子说：“好的，先生稍等，我帮你看一下……”
    她在电脑前，按着鼠标点了点，不到一分钟，就对周向东说：“没有呢。姜老师今天并没有刷卡记录。”
    “……”
    周向东的眸色暗淡了下去，他知道姜柠不想见他，却没想到姜柠会为了不见他而再次撒谎。
    为什么？
    他想不通为什么，明明他们前一晚还那样亲密过，现在她却翻脸不认人，又像十年前那样躲着他了。
    周向东很想打电话过去，问问姜柠这是为什么，手机都拿出来了，却又改变了主意。
    他不想再捏着个手机等来等去了，他想亲眼看看，她这次到底要干嘛。
    周向东面无表情地开车去到了姜柠的单身公寓，发现她并不在家，他便挑了一家能够看到小区唯一入口的餐馆坐下来，点了几碟小菜和一瓶白酒，闷不作声地看着外面进进出出的人群。
    他知道自己这样的行径很恶劣，他此刻像极了一个猥琐的跟踪狂，可他控制不住自己。
    他一直从白天等到黑夜，直到餐馆打烊，依旧没有等到姜柠回来。
    她去哪了？
    是撩了一次之后，觉得无趣，所以就不要他了吗？
    周向东想不出答案，眼神彻底暗淡下去，心情跌进了谷底。
    他沉默地带上只喝了半瓶的白酒，跟老板结完账之后，他进了小区，然后走进了姜柠所住的单元大楼。
    接下来发生了什么？
    周向东拍了拍头，尽量使自己想的再多一些。
    到底发生什么了？
    他见到姜柠了吗？
    是她把他领进家门，帮他脱掉的衣服和鞋子，并且让他睡在她的床上吗？
    那她昨晚又睡在哪里？是和他……一起睡的吗？
    无数的疑问冲进脑海，周向东的记忆却依旧停留在自己蹲坐在昏暗角落里喝酒的画面。
    他飞快瞄了眼凌乱的床面，突然觉得有些口渴，环顾四周，很快发现床旁摆着一张椅子，椅子之上，是姜柠特意给他倒的一杯水。
    她似乎料定了他会想喝水。
    周向东的心头猝不及防地划过一阵暖流，他盯着那杯水看了良久，最后才伸手将水杯拿起，慢慢靠向了自己的唇。
    他很快感觉到了一阵轻微的疼意，火辣辣的，摸上去似乎还有些肿。
    周向东疑惑地走去了洗手间，当看到镜子里的自己衣衫不整，并且双唇不仅肿而且红的时候，他再也淡定不得，直接掏出手机，拨通了姜柠的电话。
    他的心脏“砰砰”直跳，坐立难安地等着。他比以往任何时刻都想听到她的声音，想听她亲口告诉他，其实她也喜欢他，并且昨晚他们还——
    周向东面红耳赤，屏住呼吸，焦灼地等待着。
    电话响了三秒却被挂断，听筒里面，开始传来“嘟嘟”的忙音。
    --

 第37页

    周向东不可思议地看向被拒绝的通话，整个人就像在坐过山车，刚刚才冲入云霄，瞬间又在极速下坠。
    他开始对自己之前所有美好的推测都产生了怀疑，就在这时，紧捏着的手机突然“叮”地响了一声。
    周向东赶忙将手机拿到眼前，拇指颤抖地按下解锁键，很快看到了姜柠发给他的一条微信。
    【我在开会。你醒了？】
    因为这样一句平常的问话，周向东再次变得坐立难安起来。他捏着手机的手在颤抖，还没回复，又看见姜柠发来一条信息，说：【你睡得还好吗？】
    周向东彻底不淡定了，稳住心神，给姜柠回了四个字：【我想见你。】
    他一秒也不想再等，迫不及待，想要立马和她见面。
    此时，姜柠正在公司开会。看到周向东发来的信息后，她的脸也跟着红了，过了好久，才回复说：【我下班后就去找你。】
    发完这条信息，姜柠直接将手机屏幕盖在桌上，重新抬头，看向了同事正在讲述的PPT。
    她的眼底渐渐漾起笑意，周围的人声渐渐听不见了，脑海中开始浮现出周向东的身影。
    说话的周向东，熟睡的周向东，醉酒之后狠狠拥吻她的周向东……
    那一刻，姜柠清晰地感受到，自己正在沦陷，一点又一点，一点又一点……
    心甘情愿，甘之如饴。
    作者有话说：
    各位宝，我的文案换过啦！是比以前那版好，还是差呀？求各位宝宝留言给个反馈～嗯，刚需，挺急……
    ? 第18章强占
    姜柠整个上班期间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她坐在自己的卡座上支着个头，时不时地对着空气傻笑出声。
    刘小蛋从没见过这样的姜柠，有些害怕地看着她问：“姜老师, 你是担心今天会上提的那些工作考核吗？”
    马上就要临近年关，对于姜柠和刘小蛋她们这种技术工种来说, 最重要的事情, 就是排查系统能够排查的一切风险，不放过一丝漏洞, 确保系统稳定，为新一年的业务开展保驾护航。
    姜柠怎么可能会被这种事情吓傻，她已经社畜三年，早就对此见怪不怪，因此她老神在在地望了眼还是新员工的刘小蛋，恐吓说：“是啊, 怎么不担心？要知道, 去年年底我没完成工作考核, 年底奖金直接少了一半！”
    刘小蛋霎然“嗬”了一声, 倒吸一口冷气, 当即从姜柠的卡座上背转身去, 重新投入工作, 苦大仇深地敲起了键盘。
    姜柠看着她的反应，在后面捂着嘴角闷声偷笑, 自己也收拾好心思，打开了一份文档重新投入工作。
    时间很快过去, 五点半一到, 姜柠就像脚底抹了油一般, 眨眼工夫便不见了踪影, 留下一脸懵逼的刘小蛋还站在工位上，硬生生地将那句“一起吃饭么”咽回了肚子里。
    姜柠也没想到自己会如此迫不及待地想要见到周向东。她已经31岁了，不再是小姑娘，这种浮躁不像她，却难以控制，恨不得下一秒就能飞奔到周向东的身边，告诉他，她此刻是有多么想他。
    她用最快的速度下了楼，走出旋转门的时候，手机响了一下，屏幕上有一条未读信息，来自一串陌生的号码。
    姜柠一边焦急地往前走，一边点开信息框，看清楚的下一秒，渐渐放缓了步伐。
    信息里面，只有一张照片。女人举着酒杯，正对着镜头笑得高兴，在她身后，是同样浅笑着的周向东。
    那张照片好像会说话。它长了无数张嘴，一下子将姜柠从高空中拽落下来，继而毫不留情的，将她推向了万丈深渊。
    她在公司门口彻底止住了脚步，余光扫过楼外，看见不远处的路旁停着一辆黑色的保时捷，是周向东在等她。
    他安安静静地等着。他的身旁恰好是一株腊梅，花瓣是淡黄色，开得隐忍又含蓄，安静又张扬，一时之间，姜柠竟分不清自己到底是在看花，还是在看花下站着的周向东。
    周向东很快注意到了姜柠，见她止步不前，他沉稳抬脚，主动朝她靠近。
    他很快来到她的面前，低头看着她。他的耳廓有些通红，对于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解释说：“我、我估摸着你快……快下班了，所以来……来接你。”
    触碰上周向东炙热的目光的下一秒，姜柠长睫闪了闪，而后移开视线。她眯眼看着远处，轻声说：“是么。等了多久？”
    周向东结结巴巴地说：“没、没……没……没多久。”
    他其实在说谎。这一整天过去，周向东都没心思做别的事情。他整个下午都等在这里，为的就是等到姜柠下班，然后自己能够以最快的速度见到她。
    好在姜柠没有继续刨根究底问下去，周向东轻轻吐了口气，说：“我送……送你回家。”
    他说完就快速折返车边，殷勤地为姜柠打开了车门。姜柠站在原地没动，她看上去有些犹豫，但最后还是走上前去，躬身坐进了车内。
    车子很快发动，周向东开车的时候，姜柠一直偏头看着他，眼神一点也不避讳，好像要将他看穿，又或许还带点别的。
    “你剪头发了？”姜柠突然问。
    周向东盯着前方一动不动，一眼也不敢和身旁的姜柠对视。他这车本就开得心猿意马，姜柠一出声，他更紧绷了，扶着方向盘的双手不自觉地收紧，好半天过去，才低低地从喉头挤出一个字：“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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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向东觉得莫名紧张，有时候他很瞧不起这样的自己，可面对姜柠，这些反应却像是自己的本能，与生俱来，他没有办法控制。
    他们之后便没再搭话。周向东将姜柠送回小区，自己也跟着上了楼。
    一回到家，姜柠便开始自顾自地忙碌了起来，先是去厨房烧水，然后又绕到客厅打开空调，洗衣服，拖地……
    她故意忽略周向东，但是房子太小，小到多了一个人就会转不开身，想要视而不见就更难。没过多久，她便被迎面而来的周向东拉住了手腕，对她说：“你先、先休息一下，剩下的我……我来。”
    他想替她把剩下的家务做完，这是一件多么体贴的事情，姜柠却因此忍无可忍，终于爆发了。
    她再也没法强装淡定下去了，大力将手中的拖把甩向一边，撒泼似的，指着周向东说：“周向东，你别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
    周向东一脸茫然地看着生气的姜柠，觉得此刻她像一头被激怒的小兽，虽然张牙舞爪，却比之前的阴沉好上很多，至少她愿意在他面前展露自己的情绪，而不是一直藏着掖着了。
    “我、我听……听不太懂。”周向东如实回答，他一直不懂姜柠的心思，此刻他只知道她很生气，却不知道她为什么会生气。
    姜柠都快被心间的那股怒火给淹没了，她最烦脚踏两只船的渣人，偏偏那个人还是周向东。她觉得自己之前的心动简直愚蠢，自嘲般地冷笑了下，随即偏头看向别处，不让自己的情绪继续在周向东的面前失控，那会让她觉得丢脸。
    可这些细微动作并逃过周向东的眼睛，他的心思一向机敏，能够感受到姜柠情绪上的波动，在她眼眶红起的瞬间，他忍不住伸手搭向她的肩膀，轻声说：“你怎……怎么了？”
    他并没做什么多余的动作，手只是轻轻搭着，姜柠却因此彻底炸了毛。
    竟然上手？！竟然还敢上手？！！
    姜柠几乎是立马就拍掉了自己肩头的那只脏手，她转过身来，仰头正视着周向东，愤愤地说：“你自己做过的好事，竟然还问我怎么了？”
    周向东蹙起眉头，却还是那句话，说：“我、我不太懂。”
    姜柠很快让他懂了，她不再卖关子，直截了当说：“好，既然你不懂，那我就通俗一点告诉你。我结过婚了，你也已经有女朋友了，你现在这样做，会让我更加瞧不起你。”
    周向东凝眉成川。他一动不动地看着姜柠，静了一瞬，抓住重点，认真地说：“我没……没有女朋友。”
    姜柠愣了下，随即很快又想起那张照片，彻底暗了神，说：“周向东，我凭什么信你啊？所有意志不坚的男人，在这种情况下，都会这样狡辩的。”
    周向东说：“可我没狡辩。姜柠，我真的没……没有女朋友。”
    姜柠却淡淡地笑了，看向他的眼神变得疏远。她最后选择把自己保护起来，于是说：“周向东，我并不喜欢你。之前的种种，我都是见色起意，只是想上你而已。”
    她以同样的语气，同样的神色，又说了和以前一样的话。她说她瞧不起他，说不喜欢他，而周向东就在一旁定定地将她看着，数度张嘴，却再也说不出一句多余的话来。
    她肯定是遇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所以才会误会他，并且想要推开他。
    他心里有些焦急，但感受更多的，却是溺水那般的窒闷和难过。
    他想到了他们错开的这十年。在这十年间，她有她的成长，因此变得谨慎又防备。她在自己的感情世界里竖起了一道厚厚的保护墙，他再一次，被她毫不留情地拦在了外面。
    姜柠看着这样的周向东，渐渐有些于心不忍起来。她其实知道，现在是自己的心理阴影在作祟，但她控制不住自己。
    她再也提不起任何精神，垂下头去，打开防盗门，无力地说：“我不想看到你了，你走吧。”
    她想让他立马走，一张照片就已经让她开始不自信了，这让她感觉非常糟糕，随时都有可能再次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可是周向东却一动未动。他仿佛没有听见那道逐客令，侧头静静地看着姜柠，眸色沉静。
    姜柠再也沉不住气了，拉扯着周向东，想要将他推出去。
    周向东紧抿着唇角，任由姜柠推他扯他。直到半只脚被推出房门，他才有了一丝反应，精瘦的手臂往回一拉，另一只手再一扣，她便被他紧紧地摁在了怀里，丝毫都挣脱不得。
    他心底的窒闷越来越重，此刻已经达到顶峰。他再也不想被动下去，迫切地渴望突破，渴望由自己占据主导。
    “你、你说不……不信我，还想……想上我？”
    周向东低头对着臂弯里的姜柠说话，他的嗓音微哑，浑厚的气息打在她的脸上，让她感觉到害怕的同时，又有一种说不出来的轻痒。
    她瞪大眼睛，怒目和周向东对视，说：“是啊，你想怎么样？”
    周向东却依旧是那副寡言冷肃的样子，他几乎以下达命令的语气，告诉她说：“好，我成……成全你。”
    姜柠一时没能明白这句话的含义，直到周向东手臂一挥，“砰”地一声将门关上，她才意识到，他真的没有开玩笑，是真的想要“成全”她。
    姜柠看着一脸阴沉的周向东，之前发飙的气势去了大半，却还是硬撑着说：“来、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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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向东眼睫垂落，没再说多余的废话。他闷不作声地将姜柠一把横抱起来，大步流星地走去了卧室。
    他知道如何证明自己。
    “呃……”姜柠被周向东粗鲁地扔在了床上，胳膊肘不小心碰到床沿，发出了短促的一声闷哼。
    周向东却全然没有注意到这个细节，他此刻已经被姜柠挑起的愤怒和欲望填满了脑海，粗鲁地将她挡在身前的双手分开，紧接着，人便压了下来，炙热的气息打在她的脸上，在她试图躲避的瞬间，又半强制性地捏住了她的下颌。
    姜柠只得用那种被迫的姿势，强行望向周向东。她看到他今天剪了个很短的头发，发型说不上来，却让人感觉很舒服。
    他紧紧地困着她，他让她不能随心所欲动弹，嘴角紧紧抿着，看上去很生气，但漆黑的眸子里燃着的巨火，是欲。
    姜柠因那个眼神也跟着烧了起来，她很快变得浑身发烫，嘴唇忍不住张了张，周向东的吻在那一秒落了下来。
    他的动作并不熟练，却霸道强势，先是嘴唇对着嘴唇厮磨了一阵，然后像是做了很大的决定那般，猛地将自己的舌头颤抖地探进了她的口中。
    他紧紧地拥着姜柠，内心愈发激荡，两人舌尖触碰上的那一秒，像是受到了不小的刺激，全身都僵住了。
    姜柠感到很意外，蹙着眉头想要推开周向东，却被他更加苛刻地桎梏住手脚，一丝一毫都动弹不得。
    “你现在，明……明白了吗？”他沙哑着嗓音，从唇角挤出一句。
    身体的反应却不会骗人，姜柠渐渐有些明白了。她感受着周向东因为动情而产生的剧烈变化，赤红着双脸，轻如蚊蝇地嗯了一声。
    他没有过其他女人。但那张照片……
    周向东强势的亲吻很快打断了姜柠的思绪，她整个人都不对劲了，明显感觉到，自己心头的那层壁垒正在快速地土崩瓦解。
    她的呼吸逐渐紊乱，双颊滚烫，理智彻底被侵蚀，开始慢慢回应。
    空气开始变得越来越燥热，周向东很快感受到了姜柠的变化。他微微抽离些许，一动不动看着姜柠，眼中布满血丝，像一头饿急了的野兽，恨不得下一秒便将猎物吞进肚子里。
    他隐忍地握住了姜柠的手腕，怔怔地看着她，半晌才沙哑着嗓音开口，说：“你……想……想好了？”
    本来已经混沌不堪的姜柠被周向东这样一句话问得一愣，而后直接笑出了声，嗤声道：“不是你说要成全我的么？”
    她的话语直白，眼神也直白。周向东看着这样的姜柠，情不自禁地吻了一下她的眉心，下一秒又忽地低头，抬起她的左手，惩罚性地在她无名指处轻咬了一口。
    “唔……”
    随着周向东的动作，姜柠直接锁紧了眉头。她的指节处立马浮现一圈淡淡的齿痕，简直又羞又气，想骂周向东是不是狗，怎么还咬人。
    可周向东却没给她这个机会，他重新扣起她的脸，在她张嘴的瞬间，人便迎了过去，吻由浅至深，渐渐变得猛烈……
    ……
    那一夜，窗外的风声渐急。满室的旖旎之下，周向东紧拥着姜柠，在心里悄悄做了一个决定。
    往后余生，他要用自己的全力去爱她，呵护她，珍惜她。
    哪怕她依旧不想要他，他也不会再放手了。
    ? 第19章失去
    窗外不知何时起开始下起了大雨, 洋洋洒洒的声音传进来，姜柠立马就醒了。
    他们这一晚总共做了三次，周向东无师自通、突飞猛进, 直到天色渐亮，姜柠彻底缴械投降, 他才从背后紧抱着她, 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他们这一晚迷迷糊糊地调整了很多个睡姿，大抵是双方都不习惯的原因。
    外面的雨声真的太大了, 姜柠缓缓睁开双眼，下一秒，周向东宽厚的背部映入了她的眼帘。
    周向东并没有醒，他最后果真是背对着她睡的，一动不动，突出的两块肩胛骨看上去好像蝴蝶振翅的羽翼, 蓬勃又具有力量感。
    姜柠看得有些出神, 伸手想要去触一触他的那两块骨头, 手悬在空中良久, 最后却无力地垂了下去。
    骄傲如她, 从小到大, 她从未做过什么出格的事情。可是昨晚, 她在不确定周向东到底有没有女朋友的情况下，就和他发生了关系, 一定程度上，她可能……做了别人的第三者。
    错过了就是错过了, 纵使再心有不甘, 她和周向东或许注定了没有办法在一起。姜柠觉得对不起那个从未谋面的女孩子, 礼义廉耻四个字, 她还是懂得的。
    姜柠悄悄地爬起床，捡起地上被扔得到处都是的衣服穿在身上，然后以最快的速度，逃离了这个让她羞愧难当的“作案现场”。
    她自始至终都没敢再多看床上的人影一眼，而直到开门和关门声音依次传来，周向东才终于卸下防备，手捂着腹部，难以忍受地闷哼了一声。
    他的老毛病又犯了。他的胸肋受过重伤，每逢气候湿寒便会疼得厉害，之前为了不让姜柠察觉出异样，他硬是强忍着冲动将她松开，兀自转过身去背对着她睡。
    他从凌晨四点一直忍到了现在，此时的他虚弱极了，浑身冒汗，牙关紧咬，他蜷缩成了一团，双手用力地按着胸肋处，缓了好久，才终于有力气爬起床，整理好房间之后，匆匆赶回了临江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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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阴雨天气持续了整整一周，整整一周过去，周向东都没来找过姜柠，仿佛自始至终都没出现过一样。姜柠也没有主动联系过周向东，一次都没有，纵使多少个夜晚辗转难眠，只要到了白天，她都会跟没事人一样，照常上班下班，偶尔得闲了，还会钻研一下厨艺。
    他想瞒着她。
    而她，则想忘了他。
    周末，姜柠约了陈扬在星巴克咖啡厅见面。这是自他们离婚后的第一次见面，陈扬看上去有点不自然，他一手放在桌上，另一手捧着杯咖啡喝个不停，全程都没怎么开口说话。
    眼见对方咖啡就要见底，姜柠从包里掏出一张中国银行的储蓄卡递了过去。
    “你给我卡做什么？”陈扬疑惑地问，他终于有话题可以聊了。
    姜柠轻抿了口杯中的红茶拿铁，平静地说：“我把那套房子卖了，这里有一半的钱。”
    “你把房子卖了？！为什么？”
    陈扬觉得不可置信，当初买这栋房子的时候，过程并不顺利，姜柠不惜和他协议结婚，两人一起向亲朋好友借钱，一起办理贷款，最终才顺利拿到了房产证。可如今姜柠却淡定地告诉他说，她把千辛万苦才得来的房子卖了，陈扬想不通她为何要如此做。
    姜柠很快给出了答案，她说：“因为这房子有你的一半，而我不想欠你。”
    “……”
    陈扬不知道如何接话，他终于意识到，姜柠这次约他出来，是要和他划清界限，以后井水不犯河水了。
    “我不用，这些钱你拿着，你一个女人，多点钱傍身，以后的日子也好过一点。”陈扬把卡递回给了姜柠，他有点底气不足，同时又有些置气。他已经为自己之前的骗婚行为付出代价了，她之前闹着要跟他离婚，他答应了她，但现在她又想跟他彻底一刀两断……陈扬觉得，姜柠做得有点过了，他并不想这么快就跟她一点纠葛都没有。
    然而姜柠却对陈扬使出了杀手锏，她似乎知道他的软肋在哪里，再次执拗地将卡推到他的手边，说：“别闹脾气了，我们都冷静点。”姜柠看着陈扬，说：“我们的事情，家里人从始至终都不知道。再过半个月就是春节了，你拿着这张卡的话，也好向你爸妈摊牌。”
    她说这些的时候语气堪称平静，陈扬被将一军，一时闷得无法回话，趁着这个间隙，姜柠冲他轻松地笑了笑，然后从椅座上起身，先一步离开了咖啡厅。
    外面的空气很新鲜极，一走出去，姜柠便深深吸了几口气，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放松和安宁。
    她终于把所有的事情都处理完了，从此以后，她再也不欠谁。
    姜柠打车回去了，她无债一身轻，可快到家时才发现，自己刚刚走得急，搁在咖啡桌上的手机忘记拿了。
    姜柠几乎是立马就紧张了起来，手机里面还存着周向东的电话号码，她下意识地在脑海中默记，废了半天功夫，却发现自己根本记不起。
    她和周向东没有共同的朋友，她甚至不知道他住在哪里。如果这个手机被弄丢了，如果周向东不再来找她，这就意味着，她和周向东会像十年前一样，明明什么都还没来得及开始，恍然就散了。
    不，不能这样。
    她好不容易才遇见周向东，在所有事情都还没有搞明白之前，她不想这么快就放手。
    姜柠越想越慌神，她连忙跑到路边，招手拦了辆出租车，再次往刚刚和陈扬见面的咖啡厅赶。
    周末的下午，咖啡厅很忙，里面的人很多，每个员工都在低头忙活，还有三四个顾客正站在柜台前排队。
    谁也没有注意到神色匆匆的姜柠，她推门进去的时候，工作员工异口同声地喊了声“欢迎光临”，紧接着又低下头去，依旧收银的收银，兑咖啡的兑咖啡，有条不紊地进行着他们的工作。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可可粉的独特焦香味，本来恬静惬意的午后，姜柠却急出一身大汗，她在店内找了一圈都没找到自己的手机，无奈之下，只得向店内的员工求助，指着靠窗的一个位子说：“你好，我是不久之前坐在那里的顾客，和我一起的还有一个高高瘦瘦、戴着一副黑框眼镜的男子。我手机好像落在桌子上了，请问你们有谁看到了吗？”
    姜柠尽可能地把当时的情况描述清楚，店员听到有人丢失手机，将最后一张咖啡订单下完，这才有空抬头看了一眼姜柠。
    “女士您好，我们刚刚一直站在柜台里忙，没有出去过，所以不太清楚您说的事情，也没看到您的手机，抱歉女士。”
    店员用一套标准话术回复了姜柠，在这个咖啡厅内，每天都有那么几个粗心的顾客丢三落四，如果个个都帮忙去找，那他们活不要干了。
    可是姜柠却不肯就此罢手，她偏头看了眼门口的摄像头，强调说：“那手机对我来说很重要，如果你们没有看见，能否帮忙调一下监控？”
    她提的要求并不过分，店员沉默了一瞬，似乎没有找到拒绝的理由。
    “额，这个我做不了主，女士你稍等，我去叫我们店长来。”
    店员不情不愿地去了，没过多久，店长走了过来，问清来龙去脉之后，他想了想，说：“这位女士您先别急，也许您的那个手机并没有丢，而是您的朋友帮忙带走了也说不定。”
    姜柠搭在柜台的手倏地握紧了，她知道他们是在踢皮球，静了半晌，才抬脸看向他们，说：“好，我先去找我朋友。如果我朋友那里没有，我还是会回来的，到时候如果还看不到监控，我不介意报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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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说完，又开始用那种认真的眼神看向店长。店长从没见过这样执拗难缠的顾客，为了维护店里的秩序，他点点头，承诺说：“好，到时候您来找我，我配合您。”
    “谢谢。”
    “不用谢，女士慢走。”
    姜柠转身走了，又开始快速赶往陈扬的小区。
    六个月前，姜柠决定和陈扬离婚，也就是那时，他们先后搬离那套两人共同的房子，各自在外面租房住。
    姜柠从不轻易去陈扬住的地方找他，如果不是因为之前办理离婚手续的事情，她想自己估计都不知道陈扬住在哪里。
    陈扬住的小区并不大，却比姜柠租住的地方新上不少。姜柠到达的时候，太阳已经冲出重云开始放晴，她看到小区里有不少的老人带着小孩从楼道里走出来，有说有笑，经过她身边的时候，那些老人还会热情地让小孩叫她阿姨好。
    姜柠礼貌地笑着说好，可她一点都不好，等到和小孩们分开，她立马上楼，来到了陈扬的家门口。
    一个小时前，她还在想，两个人以后估计不会再见面了，没想到现实这么快就让她打脸。
    姜柠的心情有些复杂，迟疑了一阵，抬手想要敲门，却意外听到从里面传来一阵女声。
    姜柠感到意外，眉毛轻轻挑了一下。
    陈扬这是……有女朋友了？
    姜柠这下更加犹豫了，抬起的手敲也不是，不敲也不是，就在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候，门从里面打开了。
    前来开门的是陈扬，他像是料定了姜柠会来找他，看到她之后，眼中并没有多少惊讶，平淡地说：“来啦？”
    姜柠点了点头，忍不住好奇地往屋内瞟了眼，说：“你这屋里……有朋友在？”
    陈扬也跟着往屋内看了看，而后又回过头来，奇怪地看着她，说：“没有啊。”
    姜柠一时不免咂舌，尴尬了一阵，她低头看向自己的鞋尖，说：“额，那个……我的手机不见了，不知道你看见了没有，我之前在咖啡厅的时候，不小心……”
    陈扬没承认，也没否认。他很快打断她，说：“进来再说吧。”
    ? 第20章真相
    “进来再说吧。”陈扬淡淡地说, 说完，侧身给姜柠让出一条道。
    姜柠抬头看着陈扬这个动作，过了好半晌, 才闷声点了点头。
    陈扬转身走回客厅，姜柠跟着走了进去。
    一进门, 刚刚听到的女声更加清晰了。姜柠寻着声源望过去, 这才发现，那个声音是从茶几上的笔记本电脑里传出来的。
    之前隔着一扇门听不太真切, 此刻姜柠听清了，只觉得那声音和语调都异常熟悉，她慢慢地走到笔记本电脑旁，将目光看向了电脑屏幕，然后很快发现，那个声音的主人并不是别人, 而是两年前的自己。
    电脑里正在播放他们结婚时, 新娘子被迎进门的场景。画面中, 姜柠穿着一身大红色的秀和服站在新房里, 面色红润, 嘴角带着浅浅的笑。她的头上簪着长垂的金黄色步摇, 随着她的动作轻轻地晃着, 乍看过去俨然一副新妇的娇羞模样。
    姜柠还记得因为当地风俗的缘故，她被背进陈扬家门的时候, 七大姑八大姨一拥而上，猛地在她脖子里塞了几把红枣、花生和柏树籽, 那些东西顺着她的背脊滑落到腰上, 让她觉得很不舒服。
    此时电脑中正在播放这段场景, 姜柠一时思绪万千, 她默默地坐在沙发上，看着画面中陈扬弯着腰，正在帮她将红枣花生从衣服里一颗一颗地掏出来，而她则满面赤红，眉头想蹙不敢蹙，生怕旁人看出什么异样。
    姜柠看着看着，没由来地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而此时，陈扬刚从厨房倒了杯热水出来，他看到姜柠坐在电脑前，伸手将正在播放的画面按了暂停键。
    他握住杯子的手用力紧了紧。
    这些美好的曾经，现在当真只剩下他独自一人缅怀了。姜柠看到这些，会不会也有那么一瞬间的留恋和怀念？如果有，那么为什么，她刚刚连多看一眼都不愿意呢？
    他连自欺欺人都没机会了。
    姜柠看着慢吞吞走过来的陈扬，又一次开口说：“我的手机之前落在咖啡店了，你有帮我拿走吗？”
    陈扬将热水放到茶几上，脸色有些苍白，却还是说：“嗯，手机没电了，我正在帮你充呢。”
    “你放在哪了？”姜柠很快问。
    陈扬指了指房间。姜柠连水杯都没碰一下，便迫不及待地起身走了过去，留下陈扬一个人，低垂着眉眼，看着被按停的电脑画面出神。
    姜柠很快在床头柜上看到了自己的手机。拿到手机后，她立马按了开机键，却失落地发现，在这一个多小时的时间里，并没有什么人联系过她。
    她的眼神微微暗了暗，而后沉默地打开手机通讯录，又下意识的，在心里默记了一遍周向东的电话号码。
    她惯爱丢三落四。姜柠心想，只要把周向东的电话号码记住，那么以后再发生类似的事情，她也就不至于这么心慌了。
    临走的时候，姜柠在门口停下了脚步。她回头看向陈扬，顿了顿，终是说：“我们的故事已经翻篇了，生活还很长，你要往前看，以后……”她瞥了眼茶几方向，“以后那些没有意义的东西，还是不要再看了。”
    陈扬苦涩地笑了笑，极力掩盖自己的情绪，说：“我也只是无聊，随便翻出来看看，没有其他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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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2页

    姜柠不再说话，她看着眼前这个陪她走过一段的男人，突然觉得自己有点残忍。只是不离婚，对他们而言又何尝不是另外一种残忍？
    陈扬送姜柠下了楼，他和她保持着几步距离，不远也不近。直到小区门口，姜柠才叹了口气，轻声说：“我走了，就送到这里吧。”
    陈扬摇了摇头，说：“还是我开车送你回去吧。”
    姜柠坚定地说：“我想一个人。”
    她再次拒绝了他，抬脚就走，没再回头。陈扬这次没再坚持，只是站在原地，透过来来往往的人群，看着姜柠离他越来越远。
    陈扬的眼眶渐渐红了。
    是该释怀了。
    未来的路还很长，他也应该去感受一下，什么是被爱了。
    从陈扬的小区出来后，姜柠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先去了一趟超市。她想买点菜回家做，想要给自己找点事情，让自己充实起来，因为只有这样，她才可能暂时忘记周向东。
    她没想到这天会直接见到周向东。上天很爱开玩笑，就在她提着大袋小袋的东西回到自己小区的时候，她迎头就撞上了他。
    路太窄，姜柠很难不注意到周向东，才一周不见，他看上去好像清瘦了不少，下巴的胡渣也有些明显，这让姜柠很快联想到“沧桑”一词，跟他的年龄实在不符。
    一时之间，姜柠心情大起大落，再也难以平静。她很想走上前去摸摸他的脸，甚至是拥抱他，亲吻他。可理智却告诉她，自己不能这么任性，他也许属于另外一个人。
    她还记得那张照片。她打算装作没有看见他，从他身旁绕过去。
    “姜柠，等……等等！”
    周向东没有如她的愿。在和她错身而过的时候，他率先沉不住气，伸手拉住了她。
    周向东看着姜柠倔强不肯回头的背影，眼眸里的光不禁又深了几分。他也很想干脆地放开她，可却做不到。他不得不承认，他对姜柠的爱可以卑微到尘埃里，纵使对方只是把他当成泄欲的工具，他依旧愿意放低姿态，不惜出卖色相，去靠近她，拥有她，并以此换取片刻的欢喜。
    他觉得自己病了。
    唯一可以疏解的良药，只有姜柠。
    周围人来人往，两个年轻的男女站在小路边上拉扯，很快引来一大片侧目。
    周向东并不适应这样的场合，他吞咽了下喉，手却没有松开，依旧紧紧握着姜柠，结巴地说：“我、我要……出……出国了。”
    姜柠：“……”
    听到“出国”二字，姜柠觉得自己快要死了。她觉得好闷好闷，慢慢转身回头，脸抬起的瞬间，刚好对上周向东那对深邃的双眼。
    她已经看不懂他的眼神了，那里面含着太多复杂和隐忍的东西，再也不像十年前那般纯粹，这让他整个人都因此神秘了起来，像毒，又像药。
    他又要出国了。那他们下次再见，又是什么时候？
    五年？十年？还是更久？
    姜柠蓦地眨了眨眼。手中的购物袋不知何时已经被周向东夺去，她看着里面的菜，突然问：“周向东，你吃饭了么？”
    话一出口，两个人都怔住了。周向东眼里的光终于温柔下来，而后轻轻一笑，安静地冲姜柠摇了摇头。
    周围突然就变得安静了，姜柠开始听不见任何声音，触及到他嘴角的笑意，她魔症了一般，指着那两袋子菜，说：“我今天买了很多菜，一个人吃不完，你要不要一起吃？”
    姜柠控制不住自己，说出这番话后，觉得自己像极了一个不要脸的□□。她没等到周向东的回复就快步走了，周向东不懂姜柠的心思，心情却异常明快起来，脚步沉稳地跟着姜柠上了楼。
    回到家后，姜柠直接猫进厨房，开始低头忙碌饭菜。她太久没下厨了，心里又有事，没过多久，案台上的东西便被她捣腾得一团乱。
    而这一切，都被周向东一一看在眼里。他就站在她的身后，倚靠在厨房的推拉门上，摇头叹息的同时，嘴角又不自觉地往上扬。
    他竟然觉得这时候的姜柠会有点可爱。
    他果真没救了。
    最后，还是周向东接过了整个烂摊子。他看姜柠心不在焉地切菜看得实在心惊肉跳，连忙接过她手中的菜刀，将她拉到一边，不容置喙地说：“剩、剩下的……我……我来。”
    姜柠轻轻“喔”了一声，顺着他的力道往后退了退。
    厨房太小了，一次只能容纳一个人。现在，轮到姜柠站在后面看周向东忙活了。
    厨房的西面有一扇小窗，此时刚好是太阳下山时分。昏黄的余晖透过窗户挤照进来，不偏不倚落在周向东的身上，这让他整个人都柔和起来，看上去就像是温柔可驯的邻家少年。
    姜柠从没想过周向东会做饭，她看得近乎有些入神，甚至有一刻她觉得，他高高在上，而她低入尘埃，她与他靠得这么近，一定程度上是在亵渎神明。
    时间悄悄流逝着，窗外的天色渐渐暗去，饭菜终于在周向东的忙活下，有条不紊地出了锅。
    桌子也是小小的，放下四五盘菜之后，连放个饭碗的位置都没有了。
    周向东和姜柠只得束手束脚地挤在角落里，捧着碗开始吃饭。
    他们同侧而坐。姜柠的手臂夹得很紧，刻意给手长脚长的周向东让出尽可能多的施展空间。后者则捧着饭碗，低头吃了没几下，筷子便停了。
    --

 第43页

    姜柠狐疑地瞥了他一眼。就那一眼，周向东迎上了她的视线，突然提议说：“要不还、还是换……换一个……小区住吧？”
    这下姜柠扒拉着的筷子也跟着停了。她意味深长地看着周向东，欲言又止，好一阵才低下头去，一边干饭，一边含糊地说：“我没那么多预算。”
    “住、住我……我那。”周向东想也没想就把心里话说出了口。
    “……”
    姜柠再次没法专注吃饭了。忍不住清了清嗓子，她开始直视周向东，直到看到他脸和耳廓都红了，她才轻笑了一下，说：“住你那？可以啊！”
    周向东喜出望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扬起嘴角。他没想到她会这么快就答应，正想再问问她什么时候方便搬过去的时候，姜柠突然又说：“你女朋友同意么？”
    姜柠是故意这么说的，她并没有让自己内心的惊涛骇浪表现出来，看上去很平静。
    周向东脸上的笑意渐渐僵住了。他安安静静，一手端着米饭，另一手执着筷子，看姜柠良久，才说：“我没、没有女朋友。那晚我……我明明……”
    “你明明什么啊？”
    周向东彻底哽住了。他不知何时眼尾也红了，和姜柠对视一阵之后，很快败下阵来，抿紧唇角，偏头看向了别处。
    姜柠的心脏狠狠抽痛了下。她其实听懂了，于是没再多说什么，直接打开手机，把那张照片翻了出来，递给了周向东。
    “看看吧。”姜柠轻声说道。也许看完了，他们的故事就结束了。
    周向东顺着姜柠的视线微微颔首。
    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是他和另一个女人的合影。
    这张照片看上去像是在美国的某场酒会上所拍，女人的脸部被打了马赛克，但周向东一眼就认了出来，那个人是莫莉。
    原来是她在搞鬼。
    周向东心间猛地涌上一股怒火，屏幕上的照片一眼也不想多看，直接抬起头来，解释说：“她叫莫、莫莉，是我同事，不……不是我女朋友。”
    结果姜柠却不买账，她甚至懒得看他，直接低下头，重新拿起碗筷，准备再吃点东西。
    没人会信男人的这种鬼话，从小姜柠的家里人就教育她，吃饱了就什么都不愁了，现在的她，真的非常需要吃点东西来给自己打打气。
    她开始胡塞海吃了起来，周向东看着这样的姜柠，越看越不对劲，最后匆匆伸手，将她夹菜的手握住，刚刚舒展开的眉头，又一次拧巴在了一起。
    “怎样你才……才会相信？”他认真地问。
    他握着她的手腕，用了不小的力道，姜柠晃了晃没挣脱开，索性迎上他的目光，说：“要想证明还不简单，你把你手机给我就行。”
    周向东没有立马动作，静了两秒，他说：“好。但你得先答……答应我一件事。”
    姜柠抬头看着他。
    周向东舔了舔唇，而后看了一眼饭桌，说：“不能再……再吃了。”
    姜柠：“……”
    这算什么要求？
    她只想了一下，就点头答应了。
    周向东这才敢松开手，紧接着毫不犹豫地从兜里掏出手机，递给了姜柠。
    “密码？”姜柠问。
    “你……你生……生日。”
    ? 第21章信任
    “……”
    姜柠愣了一下, 输入自己生日的后四位，手机果真被解锁了。
    她的思绪有片刻的游移，不过很快收回, 低头开始查看手机。
    通话、短信、微信、推特……
    周向东的交际圈并不广泛，甚至可以称得上寡淡, 他强迫症似的把所有联系人都分类得规规整整, 没过多久，姜柠便将手机查完了。
    没什么可疑之处, 那个叫莫莉的女人在各个通讯软件里都被划分在“同事”一栏，唯一意外突出的，是她自己。
    周向东将她一人单独分了类，备注是“柠”，并且明目张胆地置了顶……
    姜柠的脸偷偷地红了，她没再查下去, 心安的同时, 又为自己查手机的这一幼稚行径感到深深的鄙夷和唾弃。
    周向东一直安静地看着姜柠, 直到她尴尬地将手机还回, 他才轻声开口, 说：“姜柠, 你信……信我。”
    他洞察人心的本事一向厉害, 他知道此刻的姜柠已经开始在相信他了，才有底气将“信我”二字说出口。
    姜柠不知作何回答, 沉默片刻后，恍然又想起他之前说要出国一事, 不免心事重重, 问他说：“你什么时候走？”
    周向东舔了舔唇, 说：“后……后天。”
    “这么快？”姜柠诧异了下, 随即眸色转暗，轻喃了句：“还回来么？”
    周向东点点头，看上去很温顺，说：“嗯，回……回来的，大概要去、去一个礼拜。”
    姜柠轻轻松了口气。她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也会如此提心吊胆地留恋一个人，这种感觉让她觉得新鲜又意外。
    周向东不善言辞，姜柠不再问话，他立马就安静了。
    他开始看向小小的桌子，那些饭菜他们没吃几口，此刻都已经有些冷了。于是他站起身，将饭菜端回厨房，打算再热一热。
    周向东总是安静着的，整个人看上去有些沉着。锅里的番茄炒蛋很快沸腾，咕噜咕噜往上冒着雾气，这让他的背影更加缥缈了。
    姜柠慢慢朝他走了过去，异样的暖流划过心底的那一秒，她鬼使神差伸手，从背后轻轻抱住了他。
    --

 第44页

    周向东挥着锅铲的动作立马停了，感受到姜柠呼在他背上的温热气息，他僵直了背脊，好半晌才“嘎吱嘎吱”地转过头，结结巴巴地吐出一个字：“脏……”
    “没关系。”姜柠闭着眼睛，用头蹭了蹭周向东宽阔的背，双手环紧他的同时，深深吸了口气，说：“周向东，没关系的……”
    她像是宽慰他。又像是宽慰自己。她很快又闻到了他身上的体香，前调似乎是淡淡的苦橘，细细品味，尾调又变成了冷冽的檀香木。
    姜柠其实并不太懂香水，却觉得这个味道很好闻，跟周向东出奇的配。她贪恋地抱着他，过了好一会，双手才微微松开，从他的衬衫下摆轻轻伸了进去。
    周向东整个人都滞住了，他被姜柠一套又一套的小动作蹭得全身燥热，在她冰凉的指尖划过他小腹的时候，他猛地抬手将她握住。
    “姜柠，别……别闹……”
    他用最后一丝理智低沉地警告她，姜柠听到之后，噗的一声笑了，打趣说：“怎么？原来你有洁癖啊？”
    周向东抿着唇角没有回话，他转身深深地看着姜柠，视线触及到她弯起的眉眼的下一秒，他头突然一低，对准她的唇瓣吻了下去。
    姜柠很快回应了那个吻。她将双手勾在他的脖子上，适时地闭上眼睛。她的嘴巴一张一合，尽情地将自己的气息和他融合在一起。
    他们的呼吸很快乱了，姜柠亲着亲着，忍不住再次上手，摸向了周向东充血的耳根。
    一股磨人的痒意瞬间窜进心头，周向东差点就受不住了。他也很想这样做，甚至想更近一步，但是他的手脏。无奈之下，他只得一直反手撑在灶台上，纵使再冲动，都克制着不去碰姜柠一丝一毫。
    他只能把所有的冲动都化在了那个吻里，由轻及重，由浅至深，愈发变得猛烈。
    最后还是姜柠先缴械投降，周向东的亲吻比上一次还要强势霸道，她很快就不行了，偏头埋进周向东的胸膛，长长换着气，过了许久，才将心头的那股躁动暂时压制下去。
    她开始抬头望向他深邃的双眼，见他又想吻下来，她及时推开他，说：“我先去洗个澡，你……”
    话语停顿，姜柠又注意到他一直撑在灶台上的，指节都开始泛白的手。
    她不禁起了一丝恶趣味，故意朝周向东靠近，咬了咬他的耳朵，轻声说：“你也简单收拾一下，收拾好了，就去床上等我。”
    她撩完人就跑，留下周向东一个人待在小小的厨房里，兀自张着唇，脸和脖子全都红了。
    他觉得姜柠是个妖精，她刚刚那一下，差点把他的魂都勾走了。
    他去到池边开始洗手，无不懊恼地心想，他是一个男生，那种事情应该由他主动，等待会到了床上，他定要为自己掰回一局，好好“惩罚”她。
    ? 第22章病发
    这是姜柠有史以来洗得最难熬的一个澡, 她只简单地冲了一下，不过十五分钟，便穿着一件性感的真丝睡裙走出了浴室。
    她的欲望来得很强烈, 打开房门，见周向东正在床上躺着, 她下一秒就踢掉了脚上的拖鞋, 跟着躺了上去。
    周向东背对着她睡，她开始亲吻他汗湿的头发, 亲吻他的宽阔的背脊，最后，她温柔地抚向他的肩膀，想要和他面对面温存。
    “周向东……”她轻声呢喃了句，试图叫他转过身来，话到一半, 忽地又停下了。
    她终于发现不对劲。他身上的汗太多了, 也太过安静, 她趴到他的正对面, 这才注意到, 他的脸色全白了, 双眼紧闭, 看上去很痛苦。
    “周向东，你怎么了？”
    姜柠的声音不再旖旎, 以最快的速度镇定了下去。周向东没有出声，她又拍了拍他的脸, 加大声音喊他。
    “周向东！”
    这一次, 周向东终于听见了。他疲惫地睁开眼睛, 看清是姜柠之后, 紧拧的眉头松了松，强撑着精神，说：“我没……没事。”
    他试图爬起来，姜柠又不瞎，怎么可能相信他没事。她立马按住他，人从床上爬起身，随便找了一身衣服，一边往身上套，一边对着周向东说：“你先躺着别动，我送你去医院。”
    她很快收拾完毕，然后朝周向东伸出手臂，想要扶他起身。
    可她的力道实在是太小了，周向东看上去精瘦，体重却不轻，姜柠试了好几次，都没能成功把他从床上扶起来。
    她最后都不敢碰他了，生怕伤着他。她想打电话叫救护车，周向东却冲她摇头，执拗地说：“我没事，我回……回去就可以。”
    他指的是回临江府，因为那里有药。自己这样的情况他已经见怪不怪了，可现在身边站着姜柠，他很担心她会多想。
    “可你现在坐都坐不起来。”姜柠直白地拆穿他。
    周向东却说：“我可……可以。”
    他一向如此，不撞南墙不回头，有时候倔劲犯了，天皇老子来劝都没用。
    姜柠没有选择在这个时候跟周向东置气，而是看了一瞬他的脸色，认真地说：“周向东，现在不是逞强的时候。”
    周向东紧咬着牙，说：“我知……知道。”
    姜柠闷了一口气。
    他果真不撞南墙不回头，手臂开始用力，试图自己爬起来。
    他的额头不断冒出冷汗，汗液顺着瘦削的脸颊滴落下来，一颗又一颗，珍珠样大，不多时便将身下的床单全部浸湿。
    --

 第45页

    姜柠忍不住上前扶住他，给他借力。她一直注意他的反应，见他终于从床上坐起，眼皮却再次疲乏地耷拉了下去，她二话不说，蹲到了他的身前。
    “上来，我背你。”
    她并没有怪他，语气很温柔，甚至带着若有若无的宠溺。周向东看着姜柠瘦弱的背影，因为这样一个动作，这样一句话，眼眶骤然湿了。
    应该是喜欢他的吧？不然为什么不冲他发火，为什么不嘲笑他无能，明明她都那样瘦了，却想也不想就蹲下/身来，试图背起比自己大了将近一倍的他自己。
    身后的人久久不动，姜柠忍不住回头，却发现周向东正在看着她笑。
    他连笑都是那样安静，同时也很好看。他黑曜石般的眼睛明亮亮的，像是天上的星星，姜柠只看他一眼，就忍不住走了神。
    “你笑什么？”她问。
    “笑你。”周向东回得言简意赅，眉眼间的笑意更深一分。
    “我有什么好笑的……你不许再笑了！”姜柠指着他道。她的内心有些抓狂，现在他的身体这样不好，她没心思跟他打情骂俏。
    周向东终于在她张牙舞爪的恐吓下变乖下来，他点点头，说：“好，我不……不笑了。”
    他言出必行，果真压下了唇角。在姜柠开口催促之前，他说：“那你也得答……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
    “别逞强。”
    “……”
    姜柠一时有些噎住了，愣怔片刻，也不知道是因为担心，还是想要证明自己，她直接拽起周向东的胳膊，搭在自己肩上，然后双手拖住他的大腿，下腹猛一用力……
    周向东：“……”
    姜柠：“……”
    姜柠感到十分意外。她没想到自己臂力不行，腰力却很可以，仅一次尝试，竟真的将周向东背了起来！
    周向东同样感到十分意外，他开始极度不自然地抗拒起来，但身体虚弱，没过多久，便被姜柠一鼓作气地背着走出了门口，接着拐了个弯，开始背他下楼。
    只下一层，姜柠就开始有些承受不住了。她的脚步缓慢下来，身形还有点打虚。
    周向东心脏抽紧了下，连忙说：“姜柠，放……放我下来。”
    他的语气很沉，却不敢用蛮力。没等他说完，姜柠便喝止了他，说：“我不放。你别说话，保存体力！”
    她这句话说得很急，声音还有点大，背后的周向东紧抿着唇角，骑虎难下，终于老实了。
    姜柠住的小区很老，楼栋上下没有电梯，她只能背着周向东一层一层顺着楼梯往下走，脚步很慢，也很小心。
    可身后的人真的太重了，有那么几次，姜柠险些踉跄着就要跌倒，所幸都被周向东眼疾手快地拉住了一旁的扶栏，才不至于两个人都顺着楼梯滚下去。
    她在路口拦下一辆出租车，小心翼翼地将周向东扶了进去，报上最近的医院的名字之后，才暂时性地松了口气。
    她要带周向东去医院，给他好好检查，好好治疗。才不是听他的鬼话回临江府，随便吃点药了事。
    此时，姜柠已经累得满头大汗。她坐在周向东的身旁，离他很近很近，双手用力地支撑他的身子，不让他倒下来。
    周向东看到姜柠鼻尖细密的汗珠，喉结滚了几下。他很想抱紧她，可却连坐着的力气都没有，只能心疼地一直看着她，一分一秒都舍不得闭眼休息。
    他觉得心下一直空着的某个角落彻底被填满了。这一刻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姜柠并非只是喜欢他的□□，而是喜欢他的整个人。
    到达医院后，出租车司机看姜柠一个女人不容易，主动帮忙，将周向东背到了导医台才离开。
    他们走的是急诊流程，姜柠按照医生和护士的指示，跑上跑下地挂号、交钱、检查、等报告……折腾了半宿，最后终于成功地将周向东安排进了一个病房。
    周向东很快睡着了，眉头却一直皱着。姜柠没有叫醒他，趁他睡熟，拿起身边那一大叠报告单，再次去了一趟急诊室。
    她想知道周向东的实际病情。周向东不想告诉她，那她便另辟蹊径。
    姜柠这次很幸运，急诊室里值班的医生刚刚对口周向东的病症，他看着报告单，眉头越来越皱，良久才抬头看了姜柠一眼，问：“你是病人的家属吗？”
    姜柠犹豫一会儿，昧着良心点了点头。
    医生这才愿意把周向东的病情说出来。他拿起一支笔，点了点B超报告上的一处亮影，说：“患者现在胸肋的第二根软骨处，也就是这儿，曾经受过重创，你作为家属，应该知道他这个伤是什么原因导致的吧？”
    第一个问题，姜柠便被问住了。她张了张唇，一时没能发出声音，医生等了很久，才听见她说：“抱歉。”
    医生叹了口气，叮嘱说：“这个伤，平时要注意防湿防寒，它虽然看不见，但发作起来很厉害。你先好好照顾他，等他醒了，一定要提醒他以后多注意，别好了伤疤忘了疼。”
    医生医生仁心，言之切切。姜柠这才将头抬起，突然说：“那他现在的情况还好吗？我以后应该怎么注意？要吃药吗？会不会复发？”
    她这次问得很细，紧紧盯着医生，生怕自己会漏掉什么。
    医生抬头看她一眼，说：“现在一般吧，伤口有点发炎，出不了人命。最近梅雨季节，可能发作的次数会有点多，我先给他开点消炎的吊瓶打打，然后再开些止痛药，如果以后实在是痛得受不住了，可以先吃一些止痛药缓缓，严重的话要立马来医院。”
    --

 第46页

    姜柠轻轻“喔”了一声，把这些话都一一记进了心里。
    医生很快把药开好了，单子交给姜柠，说：“出门右转，收费处先缴费，再领药。”
    姜柠却坐在原处没动，她看着医生，静了两秒，才说：“他之前发作的时候，出了很多汗，一点力气也没有，看上去很疼。”
    “所以？”医生推了推眼镜。
    姜柠双手紧紧地拧在了一起，说：“医生，我想知道，像他这样的伤，发作起来有多疼？”
    医生忍不住又看了姜柠一眼，他本来不想回答这类没什么营养的问题的，但见她表情认真又凝重，多嘴提了一句：“万蚁钻心，不过如此。”
    就这一句，便让身旁的女人彻底沉默了。她搭在桌上的双手无力地垂落下来，整个人都泄了气，看起来像个纸片人，一点精神也没有。
    医生开始有些于心不忍，他终于放下鼠标，安慰说：“你是他姐姐吧？哎，平时你弟弟的生活起居还是要多照顾些，像他现在这样的身体状况，完全是因为之前没有好好护理伤口造成的，你日后到家里好好给他养养，兴许能痊愈也不一定。”
    医生误解了他们的关系，边说边摇头叹息。
    姜柠头低得很下很下，脸一阵红一阵白地交替变换着。她最终也没解释什么，只是拿了取药单，对医生说了句谢谢之后，默默走出了门。
    ? 第23章回家
    姜柠回到病房的时候, 周向东还在沉睡。他安静地躺在床上，脸上一点血色也没有，额上上的碎发被汗浸湿, 粘连在一起，让他的轮廓更加深邃了。
    姜柠朝他走了过去, 她默默坐到他的床边, 想着医生之前说的那些话，一时之间心里百味杂陈。
    “周向东。”静默良久, 姜柠突然叫了一声他的名字。她一手靠在床沿，另一手轻轻抚上他的脸，温声说：“这十年来，你都经历了一些什么？”
    没有人回答她。
    病房里静悄悄的，总共只有三个床位，彼此用帘子完全隔开, 一定程度上, 它们互不干扰。
    姜柠并没有将床头的灯打开, 她坐在暗处, 认真抚摸着他的脸颊, 他的眉眼, 最后是他干燥的唇。
    有的人长得帅, 是外在的，轻浮的, 看得久了便会无感。而有的人，却是那种深沉的, 内敛的, 像是一座大山, 时间过得越久, 越能给人带来震撼。
    姜柠觉得，周向东的长相属于后者，她百看不厌，甚至看着看着，又有点想要吻他。
    可她却不忍心打扰他，她很快将自己的视线移开，开始替他守着头顶的吊瓶。
    姜柠不知不觉睡着了，不知过了多久，她感觉到有只温热的手掌在她的头上摩挲着，动作很轻，也很慢。
    姜柠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她顺着那只手掌的方向看过去，很快发现，手掌的主人是周向东。
    姜柠猛的一下就醒了，一阵心悸地看向头顶，发现吊瓶早已打完被撤走，这才稍稍安心。
    “你醒了？”她揉了揉眼睛，开始打量周向东的脸色，一骨碌问下很多问题，“你什么时候醒的？还疼不疼？感觉好点了么？”
    周向东摇头又点头，他看上去还有些虚弱，脸上却带着淡淡的笑，挑了其中一个问题，回答说：“不、不疼。”
    姜柠起身给他倒了一杯水，直到递到他的掌心边上，才将自己的手收回。
    周向东恍然接过，抿了一小口，突然想起什么，认真地看着姜柠，说：“你一直在、在这里陪……陪着我的么？”
    姜柠失声笑了笑，说：“不然呢。”
    周向东说：“现在几……几点了？”
    姜柠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说：“凌晨四点。”
    周向东不说话了，安静两秒，他抬手捏了捏眉心，没看姜柠，直接说：“你回去吧，我没……没事了。”
    姜柠也跟着安静了，她看向周向东认真的眉眼，良久，才说：“周向东，你别逞强。”
    周向东的耳朵红了起来，像是被人发现了小秘密。他这一天总共逞强了两次，一次是在身体还没恢复的情况下就来找了姜柠，另外一次是前不久在姜柠住的公寓，他想自己从床上爬起身。
    他感到很羞愧，这两次逞强都给姜柠造成了很大的麻烦，她虽然都没怪他，但这并不代表她会一直由着他。
    姜柠的确不打算继续由着周向东了，她说完那句话就走出了病房，回来的时候，手里捧着一盆热水。
    “洗一下再睡吧，你之前出了很多汗。”姜柠轻声说着，她蹲在周向东的病床一侧，体贴地给他捏了一条毛巾，像是没有听见他之前的那道逐客令。
    周向东抿着唇角不出一言，他并不想让姜柠看见他这幅虚弱的样子，更不想让她因此受累。但他一点办法都没有，在姜柠犹豫着是否要亲自帮他擦洗的时候，他快速接过毛巾，展开盖在了脸上。
    姜柠照顾着周向东洗漱完毕，他的视线开始黏在她的身上，她出去，他看着，她回来，他还看着。
    姜柠再次无奈地轻笑出声，摊摊手，说：“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我又不会跑掉。”
    周向东也跟着轻轻笑了，用只有自己的声音，嘀咕说：“我倒情愿你跑掉。”
    窗外的天色渐渐亮了。
    周向东终于恢复了些许力气，但脸色依旧苍白。姜柠看到后，对他说：“再睡一下吧，我守着你。”
    --

 第47页

    周向东没有应，他舔了舔唇，而后耳廓再次红起，吃力地撑起身子，朝边上挪了挪。
    姜柠莫名其妙地看着他。
    周向东拍了拍被空出来的半边床，迎上她不解的视线，说：“既然你不回去，就和我一……一起睡。”
    姜柠反应了片刻，一开始并没多想，但看到他掀起的那半张雪花花的被子，突然脑袋一热，想起了他们第一次在一起时，很多少儿不宜的画面。
    她的脸和脖子都涨红了，心想周向东怎么这样，人都快要不行了，竟然还想着那些黄黄的事情。
    果然，男人都是好色的。
    姜柠快速思索应对之计，她不忍心直接拒绝他，但也绝不可能如他的意，于是很快指着病房的门口，说：“我差点忘了，刚刚医生说，还有一个报告没有拿，我去看看有没有出来，你先睡吧！”
    她快速跑了出去，头也不回。周向东半躺在床上，手里还捏着被子一角，他在她看不到的身后，轻轻地笑出了声。
    屋外寒冬凛冽，但他分明感受到，春天已然到来。
    第二天，姜柠又向公司请了假。她一直在医院陪着周向东，直到下午，等所有的检查报告都显示正常之后，才给周向东办理了出院手续。
    关于这次生病，周向东一直没有向姜柠解释什么，不过他不说，姜柠也就不问，两人依旧该怎么相处就怎么相处，看上去很融洽。
    回去的路上，周向东和姜柠并肩坐在出租车的后座上。他偷偷看了一眼姜柠，右手悄无声息地伸出，将姜柠搭在腿上的左手悄悄握住，默默地藏在了自己的掌心。
    姜柠低头看了眼被周向东紧握的手，她并没有反抗，只是在错开视线的瞬间，悄悄红了脸。
    ? 第24章克制
    这是姜柠第一次去到周向东住的地方：临江府。
    临江府是一个豪华小区, 住宅都是大户型，小区里面的绿植覆盖率很高，从外面看过去, 像是一座城市森林。
    因为门禁的关系，出租车并开不进去, 周向东和姜柠在门口下了车。
    这时候姜柠才终于明白过来, 为什么周向东会一遍又一遍地在她耳边提起自己住的小区不安全了。
    临江府的每一个出入口都配备两个执勤的保安，一天二十四小时地轮岗守护, 不要说是出租车，恐怕连送外卖的小电驴都很难闯进……
    姜柠已经习惯了小街小巷的自由懒散，有些不太适应这里的森严。她很快变得拘谨起来，跟在周向东的身后，异常沉默。
    周向东感应到了，他一直牵着姜柠的手, 直到走进单元楼, 又出了电梯, 他温热的手掌才暂时松开, 拿出电子门卡, “滋”地一声刷开门。
    周向东侧开身子, 脸上带着温暖的笑意, 他无声做了一个“请”的姿势，郑重地邀请姜柠进屋。
    姜柠清了清嗓子, 慢步走进屋内。
    宽敞的客厅第一时间映入眼帘，大到令人吃惊, 姜柠忍不住回头, 问他说：“这房子面积多大啊？”
    这套房子, 当时周向东只看过一次就买下了。他记不太清具体有大多, 估摸着说：“大概两……两百多平？”
    他说得很不确定，姜柠听到后，直接惊掉了下巴，说：“这么大！你一个人住么？”
    周向东点点头，想起什么，特意强调说：“嗯，一直是……是我一个人。”
    姜柠：“买的？”
    周向东：“嗯。”
    两人没聊几句就结束了对话。姜柠无话可说，她知道周向东现在很有钱，可没想到会有钱到这种地步。这套房子靠着姚江，地段又位于市中心，且面积两百多平……周向东当初买下它，究竟花了多少钱？！
    姜柠长久的沉默让周向东也开始变得拘谨起来，其实自从刚刚姜柠第一步踏进这套房子开始，他比她还要紧张，这是她第一次来这里，他希望她会喜欢，毕竟……
    毕竟这里，现在还是他一个人住着。这套房子太空旷了，它缺少很多东西，但最缺的，是一个女主人。
    周向东希望姜柠能成为这里的女主人，可如果她真的不喜欢的话……那也没关系，他可以再买一套。
    想着想着，周向东的耳根渐渐热了。他不安地看向姜柠，没话找话，突然问她说：“你饿……饿了吗？”
    姜柠的注意力却还在这个大到可以打羽毛球的客厅上，她无意识地点了点头，朝落地窗的方向走了过去。
    她好像看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走过去一瞧，果然没有看走眼，是一张长条形的会议桌。
    她忍不住说：“周向东，你在客厅里放会议桌？”
    “你现在的工作，经常需要在家里开会吗？”
    她连问了两遍，语气带着不可思议，似乎还有一点点生气。
    周向东完全没有想到姜柠会这么快就不满这一点，心下渐慌，磕磕绊绊地解释说：“也……也没，我只是不……不知道……放什……什么好。”
    姜柠是真的怕了周向东，医生说他的身体不好，要好好调养，可是现在，她却在他家里看到了一张会议桌。
    谁会在自己家里放会议桌？
    除了那些通宵达旦、废寝忘食的工作狂，姜柠实在想不到别的物种。
    她可得赶紧想办法让这张会议桌从这个房子里消失了，既然周向东自己都说不知道放什么好，那她就顺水推舟替他好好想想吧。
    --

 第48页

    她摸了摸下巴，故意停顿一阵，才建设性地提议说：“要不，放一张沙发？”
    客厅配沙发，地球人都知道。这等常识问题，姜柠心想，周向东应该不好拒绝吧。
    果不其然，周向东很快答应了，他乖巧点头，说：“好，马……马上买。”
    他说完就拿出手机，想要给家具公司打电话。姜柠震惊于他的执行速度，才不想他大病初愈就又要跑里跑外地忙活，于是她很快窜到他的面前，摆了摆手，说：“今天这么晚了，就先算了吧。哎对了，你刚刚问我什么来着？”
    她与他靠得极近，说话的时候，眼睫上下扫动着，像个调皮的精灵。周向东很快便被她转移了注意力，楞然哦了一声，又将之前的问话说了一遍。
    “你饿……饿了么？”
    姜柠点头如捣蒜，说：“嗯，我饿了，很饿，现在就想吃。”
    周向东舔舔唇，终于放松下来，笑着说：“好，那我给……给你做。”
    姜柠也笑了，弯着眉眼，不客气地说：“好啊。”
    周向东去到了厨房。姜柠最后看了眼那张会议桌，得逞似地抿嘴偷笑，紧接着朝周向东小跑过去，想要给他帮忙。
    他们这一晚做的是番茄鸡蛋面，吃面期间，周向东又强调了那件事。
    他说：“这房子很、很大……”
    姜柠吸溜了口面，感到有些奇怪，但还是点点头，说：“嗯。”
    周向东接着说：“总共四、四个卧室，两个洗……洗手间。”
    姜柠转头看了眼身后，打量完这套房子的构造，依旧点点头，说：“嗯。”
    周向东继续说：“这里可以住很……很多人。”
    姜柠：“嗯……”
    到这里，姜柠好像知道周向东要说什么了。她不禁挑了挑眉，好笑地看着周向东，说：“我知道这套房子很大，卧室很多，能住很多人，所以呢？”
    周向东直直地看着她，喉结滚了又滚，终于说：“你、你愿意搬……搬过来吗？”
    他很紧张，话语刚落，又怕姜柠有所顾虑，很快保证说：“你可……可以随意……挑一间……住，我不……不会打……打扰你的。”
    “可是我怕打扰你啊。”姜柠脱口而出说。
    “啊……啊？”
    周向东整个人都愣住了，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他红起脸，视线看着别处，结结巴巴地说：“住一……一起……一起的话，其实也也也、也不是不可以……”
    他的口吃又加重了，说完之后，眼神才敢移回，双手搭在桌子上，握得很紧，一动不动地看着姜柠。
    姜柠没有说什么，低头默默地吃着面。她知道周向东还在等她，不过她没抬头，直到汤碗见底，才说：“我现在住的地方挺好的，离上班的地方近。”
    周向东双手垂落了下去，他没再强求，心想，可能是自己太过心急了。
    他们各安心事地吃完了晚饭。确认周向东没有大碍之后，姜柠起身准备离开。
    “你好好休息，我先走了。”
    姜柠随手拎起了自己的包，周向东起身送她。两人走到门口，姜柠停下脚步，笑着跟周向东挥手告别。
    “就送到这吧，外面很冷。”
    她说着扣上了自己的衣服帽子，转身拉开门把手，准备离开。
    周向东一直看着她，忽然大步往前一迈，手臂一推，门“砰”的一声又被关上了。
    姜柠被周向东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以为发生了什么事，眼神中夹杂着一丝惶恐，轻声说：“怎么了？”
    周向东不知作何回答。他一把将她拉进怀里，发狠似地紧扣着。
    他害怕这一切都是虚幻的，觉得姜柠这一走，所有的美梦就要醒了。
    “姜柠……”他将她抱得很紧很紧，以近乎哀求的语气，在她耳边说：“你能不能别……别走？”
    他的声音沙哑不堪，已然动了情。姜柠并不知道他在害怕什么，只得转过头去，试图看清他的脸。
    她只看到周向东一个黑漆漆的头顶，他将头低得很下很下，埋在她的颈窝，没过多久，呼吸开始急促了起来。
    他好像想要吻她。在那之前，姜柠转身扶住他的肩膀，用力将他推开。
    “不行……”她明确拒绝了他，“周向东，今天不行。”
    周向东额头抵着她，反复吞咽着，不解地说：“为……为什么？”
    他还想倾压过来，姜柠将他强抵着，耐着心思和他解释：“今天太晚了，明天我还要上班呢。而且你身体还没恢复好，现在我们不能……不能做剧烈运动。”
    周向东听懂了她的意思，身体却开始发烫，贴在她腰窝处的双手忍不住收得紧了。
    他还没放弃，额头抵着她，忍不住再次确认：“真的不……不可以？”
    “嗯，不可以。”
    “谁……谁说的。”
    “当然是医生！”
    周向东无话可说，整个人都抑郁了。
    如此大概又过了四五分钟，急性子的姜柠终于催促起来，说：“好了，真的要走了。我明天再来看你，你乖啊。”
    她说完踮起脚尖，“啾”的一下，嘴对嘴，快速亲了周向东一口。
    周向东霎时头脑充血，全身的筋肉都紧绷了。他沉溺在这个突如其来的吻里，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手臂稍松，姜柠趁机挣脱他的束缚，逃也似的转身跑开。
    --

 第49页

    “姜柠，你——！”
    周向东伸手想要拉她，但一切都已来不及，房门打开又被阖上，很快不见姜柠的身影。
    周向东眼尾彻底红了，良久，才将内心翻腾的旖念压制下去，看着房门的方向，勾起唇角，轻声说：“好，明……明天见。”
    ? 第25章放纵
    第二天, 姜柠假期结束，去到公司开始上班。
    整个上午，姜柠心情好的不得了, 既不跟刘小蛋拌嘴，也不和其他同事闹腾, 就连平时最烦人的业务老师来电话, 她都能笑着应对。
    同事们都觉得，姜柠魔障了。他们相互交换着眼神, 时不时聚在一起窃窃私语几番，一时之间都不知道怎么面对变化如此之大的姜柠。
    他们最后派出了离姜柠工位最近的刘小蛋前去打探。刘小蛋走到姜柠的身边，伸出一根手指，暗搓搓地戳了戳姜柠的胳膊，说：“姜老师，你平时不这样的啊, 这是遇见什么好事了？”
    姜柠开始揶揄地笑, 说：“嘿嘿, 自然是天大的好事。你想知道？”
    刘小蛋不假思索地说：“想, 当然想！”
    姜柠神秘兮兮地冲她招了招手, 示意她耳朵靠过来。天真的刘小蛋照做了, 静了两秒, 她听见姜柠说：“这是我的秘密，如果你想知道的话, 先帮我做件事，怎么样？”
    刘小蛋侧过头, 有些防备地说：“什么事？”
    姜柠指了指电脑屏幕上的PPT, 不客气地说：“嘿嘿, 帮我把系统的年终总结写了呗。”
    刘小蛋：“！”
    她没见过这么厚脸皮的姜柠, 主动举旗投降，灰溜溜地回到自己的工位上去了。
    姜柠差点笑岔，支走刘小蛋，继续敲打起了键盘。
    时间飞速地流逝着，很快就到了下班的时间。姜柠答应过周向东今天下班后会去找他，因此白天的时候，她都上赶着忙工作，等到这个点，终于算是把前一天落下的活都干完了。
    她收拾包包准备走，还没起身，一个工作电话打了进来。
    姜柠皱了皱眉，平复一下心绪，才接起电话，说：“喂，您好。”
    “请问是姜柠老师吗？”
    “嗯，对。请问您是？”
    对方语速飞快地说：“姜老师，您负责的xx系统目前正在告警，请立马到六楼机房来一下！”
    电话那头的老师语气听上去非常着急，话一说完就“啪”地一声挂断了电话。姜柠脸色开始变得凝重，放下刚提在手中的包，拿起笔记本就往机房的方向赶了过去。
    系统告警，对于负责人姜柠来说，是她工作的失职。
    姜柠到达机房不久，公司的各大领导和专家也都陆陆续续到位了。他们每一个人脸上的表情都很严肃，聚精会神地盯着电脑屏幕上的数据讨论着，姜柠则站在他们身边，等到他们的讨论告一段落，她才默默坐到一个搞网络的工程师身边，问了一下目前的情况。
    所有人的注意力又开始集中放在姜柠身上。
    “姜柠，快看一下系统还能不能正常登陆？”
    “姜柠，这台服务器密码多少？”
    “姜柠，恢复务必要快！”
    “姜柠……”
    姜柠被淹没在了各种指示、询问和指责当中，这是她第一次经历这样的场面，握鼠标的手都忍不住抖了起来。
    她无比庆幸自己平常工作的时候没有过多注水，几通专业的操作执行下来，系统告警终于得以恢复，领导们松了口气，说了句再接再厉，先一步离开了机房。
    姜柠也跟着松了口气，领导一走，她疲惫地闭目养神了一阵，然后又马不停蹄地跟着其他同事一起，继续排查问题。
    她那天一直忙到凌晨两点，走出机房的时候，姜柠觉得命都快没了，却在呼吸到新鲜空气的那一秒，立马想起了周向东。
    她答应过他一下班就去找他，现在却……
    她又食言了，连忙掏出手机，想要给周向东打个电话。
    然后她便看到了他的信息。
    【我在你公司楼下。】
    发送时间显示下午五点半，刚好是她下班的时间点，离现在已经过了整整九个小时！
    姜柠心脏猛地抽痛了下，不敢多想，匆匆跑下了楼。
    周向东果然还在老地方等她。夜色之下，他倚在车头，时不时会望一眼公司旋转门的方向，头顶的腊梅已经谢了，只有一盏昏黄的路灯陪着他。
    姜柠快速朝他奔了过去，走近才发现，他的手里还提着个不锈钢饭盒。
    “周向东，抱歉，今天公司出了点事情，你的短信我刚刚才看到。”
    姜柠急匆匆地解释，周向东等了这么久，她以为他会生气，却没想到，她刚靠近，他便笑着给她拉开了副驾驶的门，温柔地说：“没关系，先……先进去，外面凉……”
    他说着将手抚向了她的肩，直到她乖巧坐好，他才绕回车身另一边，跟着钻了车内。
    “你一直在这里等吗？”姜柠忍不住问。外面的天气很冷，她真的很害怕，他的身体会扛不住。
    周向东笑笑没回话，只是将一旁的饭盒提起，轻柔地放到了她的手边。
    “事……事情……都处……处理好了吗？”周向东问。
    他一直在笑，姜柠感到有些恍惚，连忙垂下视线，看着手里的饭盒说：“嗯，差不多都弄完了。这里面是什么？你做的？”
    --

 第50页

    周向东点了点头，搭在腿上的右手握紧，看上去有些紧张。
    他说：“是肉汤，我第……第一次做，你……你尝尝。”
    “喔，好。”
    姜柠听话地打开了保温饭盒，很快，排骨汤的肉香味就从里面飘了出来。
    外面的气温低得很，车里没开空调，汤的热气一遇到冷空气便结成了细密的水雾，直接将姜柠的眼睛给熏湿了。
    她吸了吸鼻子，轻声说：“原来，我们的大画家的厨艺也这么好……”
    周向东听罢，眼神明显愣了一下。他轻咳几声，欲盖弥彰地按了按车里全黑的操控台，想要以这种方式掩盖好自己的情绪。
    那么多年过去了，原来她也还记得那幅画。他突然觉得自己不那么孤独了。
    车里慢慢暖和了起来，把汤喝完后，姜柠主动将饭盒收好，偏头说：“走吧。”
    周向东低低地嗯了一声，发动车子，说：“去、去哪？”
    他把选择权主动让给了姜柠，姜柠笑了起来，看着前方说：“这次去你家。”
    周向东的耳根红了起来，他点了点头，踏了一脚油门，直接往临江府的方向开。
    他们很快到达目的地。从车里走出来的时候，周向东想把自己的外套脱给姜柠穿，却被对方制止了。他也不强求，而是慢慢朝姜柠越靠越近，最后又悄无声息地搂着她的肩膀，往自己身边带近。
    一进屋子，周向东立马打开空调 ，然后又提着饭盒去到了厨房。姜柠看着手忙脚乱的周向东不由得失笑出声，想要过去帮忙，余光却瞥到了客厅正中心的墨蓝色沙发。
    会议桌果真被换了，只用一天的时间。他的执行力果真够强。
    姜柠得意地挑了挑眉，走进厨房之后，看到正在烧水的周向东，一股异样的暖流腾然而起。
    她开始毫无避讳地盯着周向东看，从他绯红的耳廓，到他宽硕的背，最后视线下移，定格在了他劲瘦的腰上。
    她的目光赤/裸又炙热，周向东感应到了，缓缓回头，下一秒，他迎来了一个深长的吻。
    “姜柠……”周向东从唇齿间发出声音，支支吾吾地唤着她。
    姜柠浑身打了个颤栗，忍不住勾下周向东的脖子，唇齿相贴，将他吻得更深。
    她很留恋周向东断断续续的声音，那种天生的矛盾感就像一剂催情药，挑拨着她身体里的每一处神经，让她欲罢不能。
    他们在厨房里亲吻了很久很久，久到水烧开，又渐渐冷去，姜柠才按耐着冲动低下头，软绵绵地趴在周向东的怀里，轻声说：“你真的，都好了？”
    她不忘担心他的身体，周向东低低地嗯了一声，说：“真、真好了，不信你摸……摸摸看。”
    话毕，他主动撩起压在皮带下面的衬衫衣角，握着姜柠的手，摸向了自己的肋骨处。
    那处滚烫至极，姜柠的脸全红了。她感到有些晕头转向，不知不觉便被周向东牵着鼻子走，当真上手摸了摸，见他神色不变，毫无大碍，最后的一点顾虑也没了。
    他们开始激烈地亲吻了起来，没过多久，姜柠站不住了，周向东索性将她抱到案台上。
    两人胡乱来了一阵，最后姜柠彻底败下阵来，在周向东还想进一步之前，她用最后一丝理智，提醒说：“周向东，我还没洗澡……”
    她的声音很小，也很软。周向东霸道地吻着她，换气的间隙，从唇缝挤出几个字，说：“不用洗，直……直接来。”
    姜柠却说：“不行，要洗的……”
    她一直记着他有洁癖。
    周向东生生忍住了。两人额头抵着额头，好一阵，他才无奈一笑，放开她，视线紧随她身后，看着她走进了浴室。
    屋里总共有两个卫生间，姜柠去的是客厅旁边的那个。她对这里不熟悉，这次洗了足足半个小时，才从浴室里面走出来。
    姜柠没有穿鞋，她赤着双脚走到周向东身前站定，身上只围了一条白色浴巾。
    周向东直直地看着她，他的喉头不由自主地吞咽了起来，停顿三秒，忽地伸出手臂，打横将她抱了起来。
    姜柠小声惊呼了下，而后头埋进他的胸膛，温顺地环住了他的脖颈。
    他们去到了卧室，周向东把姜柠轻柔地放到了床上，深吻再次落了下来。
    ……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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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第26章思念
    这一晚, 他们通宵达旦。一开始是周向东和姜柠两个人，慢慢的，便只剩下了周向东。
    姜柠最后累得睡着了。她的呼吸很轻, 嘴唇微微张着，看上去睡得很熟。
    空气中激烈的气息还未消散, 周向东双手撑在两侧, 看着熟睡的姜柠，终是不忍心再将她弄醒, 按耐住所有未尽的欲念，轻轻睡到了她的身后。
    他和她紧紧地挨在一起，贪恋地闻着她鬓间的发香，却不再动她分毫。
    他想，她的体力真的太弱了，等从美国回来, 一定要拉上她一起好好锻炼。
    *
    姜柠这一晚睡得很沉, 她难得起晚, 醒来的时候, 周向东已经走了。
    他在床头柜上贴了一张明黄色的便签, 上面言简意赅地写道：“我出国了, 早餐放在厨房的保温锅里, 记得吃。”
    --

 第51页

    另外一张便签，就比较可怜了。它又被主人揉碎扔在角落里, 姜柠眼睛尖才发现，拿到眼前, 展开一看, 上面只有四个字：“等我回来。”
    写完, 又被无情划掉。
    姜柠不自觉地勾起唇角, 心道周向东果然够能忍，明明自己的欲望和心事都要溢出来了，却还是习惯咬碎了牙往肚子里咽。
    可是怎么办呢，现在她都已经发现了，那她便勉为其难答应他，等他回来吧。
    姜柠如此心想，躲在被窝里伸了最后一个懒腰，然后拖着疲惫的身子起了床。
    房间并没想象中的那么乱，看上去像是被周向东收拾过了。他体贴地帮她把所有的衣服都搁在了床头，只需稍稍倾身就能够到。
    然而她高估了自己的能力，因为前一晚纵情过度，她此时身体的各个部位都还隐隐痛着，手刚摸到衣服，弯下的腰立马就不行了。
    姜柠吃痛地吸了口气，心想以后和周向东还是一天一次吧，她没有没有那个金刚钻，纵使艳福再深，也得有命消受才行。
    飞机上，西装革履的周向东莫名打了个喷嚏，不知道是为什么。
    他正凝神对着电脑查阅文件，此行去往美国，他想把股权转让的事情彻底弄好，等一切尘埃落定之后，他还是不创业了，想着在中国找一个安稳的工作，好好地把和姜柠缺失的那十年都弥补回来。
    周向东的座位靠窗，他身旁坐着一个妆容精致干练的女子，是他的助理莫莉。
    莫莉并不知道周向东的打算，只是静静地看着身旁认真工作的他，就像在看一件绝世宝物，一刻都舍不得移开眼。
    周向东知道莫莉的眼神一直在自己身上，等到文件全部看完，他合上了电脑，淡淡地转头过去，打算让她看个够。
    刚触碰到周向东深沉的视线，莫莉立马低头，悄悄地红了脸。她想跟他说些什么聊聊天，还没开口，却听到周向东说：“以后不要再……再去打扰她。”
    莫莉：？
    他口中的“她”，是谁？
    莫莉听得糊涂，忍不住抬头看向周向东，却发现对方正一动不动地盯着自己，目光冷沉，不怒自威。
    “你在说什么？我不要去打扰谁？”她如实相告。话一出口，周向东却皱起了眉头，直视着她说：“那张照片，我看……看过了。”
    周向东点到即止，并没特别为难她。但他说话的语气很沉，听上去明显动了气。
    莫莉震惊地张了张嘴，然后别过头，脸色开始变得难看起来，没有底气地狡辩说：“我没有……”
    此时飞机正在平流层，脚下是连绵不绝的白云，阳光毫无障碍地直射过来，打在周向东的脸上，稍稍除去了他脸上的几分郁色。
    周向东开始看向窗外，沉默良久，才缓缓开口，说：“莫莉，我把、把你当……当朋友，所以之前才……才信你。”
    周向东一直用一种冰冷疏离的语气和她说话，明明没有一句责备，却让莫莉感受到了奇耻大辱。
    她明白周向东的言下之意，他是在警告她，若是再对他胡搅蛮缠、执迷不悟，就将失去他的信任。没了信任，他和她之间便再也没了瓜葛。而这一切，都只是因为那个一无是处的女人——姜柠。
    莫莉眉间的怨愤不由得更深了。没错，是她暗地里给姜柠使的绊子，不仅发照片让她误会，还花高价请黑客去搅黄她的工作。她没想到姜柠会把那张照片给周向东看，她很不甘心，不甘心就此罢手，输给一个不论哪一方面都不如自己的二手货！
    他们的交谈不欢而散，周向东态度明确，下了飞机之后，他并没跟莫莉同行，而是直接打了一辆车去到公司，继续处理股权转让相关的事情。
    而姜柠那边，同样忙得如火如荼。
    周向东出国的那个礼拜，姜柠的日子过得很艰难。她负责的系统出了问题后，每天都有不同领导找她谈话，并且有一大堆的后督流程和相关人员盯着她更新整改进度。
    她花了整整一周的时间才查出导致系统瘫痪的源头，那个源头是网吧的一个电脑，没有攻击过其他任何系统，像是特意为了攻击她的系统而申请的，且根本定位不到始作俑者是谁。
    无奈，姜柠只得又花一周的时间加强了自身系统的防护，以免再次发生类似的事情。直到春节放假，黑客攻击一事才算告一段落。
    自周向东出国后，姜柠和他偶尔会通过微信联系，只是每次聊天的内容都屈指可数。姜柠给这种现象找了很多个理由，比如他很忙、有时差……最后，这些理由都被“话题少”这一条打败了。
    在一番纠结后，姜柠还是买了一张回家的火车票。她想，纸是包不住火的，迟早有一天，家里人会知道她和陈扬离婚这件事情，与其让他们发现，倒不如自己直接交代，这样死也能死得体面一点。况且……
    况且，她现在有了周向东。她想和他堂堂正正地走在一起，得到家里人的祝福，而不是把他藏在晦涩的黑暗里，一直见不得光。
    回家前一天，姜柠特意去了一趟临江府。因为门禁的关系，姜柠进不去，她只能站在小区外面的走道上，远远地看上几眼周向东家所在的楼层。
    她觉得自己变傻了，明明知道周向东不在家，却还是过来找他，看了几眼他住过的地方，竟也觉得满足。
    --

 第52页

    一晃眼，年三十到了。
    姜柠回了老家，家庭聚餐完毕之后，她被姜蒙拉了出去，开车跑到了镇上玩。
    一并同行的，还有姜蒙的很多狐朋狗友，他们准备到KTV唱歌跨年，姜柠不喜欢这样的场面，于是找了个借口，兀自一人在街上胡乱转悠，看着万家灯火通明。
    姜柠不知不觉溜达到了河边，夜里的河水看上去黑漆漆的，偶尔泛着几缕水波，姜柠看了看，觉得有些无聊，转身又准备去其他地方逛逛。
    这时，包里的手机响了。
    来电的是周向东，这是他这么多天第一次打电话过来，姜柠连手都是颤抖的，差点没拿稳手机，她按耐着激动，将手机轻轻地盖到了自己的耳边。
    她连呼吸都变得微弱了起来，顿了一瞬，她对着手机，唤了一声他的名字。
    “周向东？”
    电话那端是熟悉的沉默，姜柠也不急，只是安静地等着，两秒过后，听到了周向东低磁的一声：“嗯。”
    他接着说：“姜柠，新……新年快乐。”
    周向东低低的声音从电话那端传过来，漫进了姜柠的耳朵里。
    姜柠没来由地震颤了下长睫，忍住内心喷涌而出的思念，踢了一块脚下的石子，轻笑回道：“嗯，新年快乐，周向东。”
    打这通电话的时候，周向东正坐在车里。姜柠跟他说完‘新年快乐’后，刚好有一户人家开始放鞭炮。
    他微勾了勾嘴角，特意选择这个时间，轻声说：“我在……在……在……姜山镇。”
    姜柠：“嗯？”
    不远处突然响起的鞭炮声很大，姜柠有点听不太清电话里周向东的声音，只隐约听到“姜山镇”几个字。
    她动作微顿，不禁情急地说：“你在哪？”
    周向东清了清嗓子，夜色中，他的脸色赤红开来，说：“我在粮……粮仓……这边。”
    粮仓，当年姜柠和周向东第一次相遇的地方。
    原来他在那里……
    不对，他怎么会在那里？！
    姜柠一边举着电话，一边忍不住往粮仓方向走，说：“周向东，你在那不要动，我来找你。”
    “嗯。”
    电话里开始传来姜柠急促的呼吸声和脚步声，周向东眼神闪了闪，忍不住开口说：“不……不急，慢……慢慢来。”
    姜柠没有回答，笑着挂断了电话。
    怎么可能不急。他之前说好只出国一个礼拜的，却走了大半个月。
    他们已经很久很久没见过面了，姜柠恨不得下一秒就见到周向东，把自己所有的思念都发泄出来，让他知道，她这些日子，是有多想他。
    姜柠脚步不由地加快了，由最初的疾走转成小跑，朝粮仓的方向奔了过去。
    她很快找到了周向东，到达的时候，他正靠在车窗上抽烟，烟头明黄的火光随着他吸烟的动作一亮一暗地交错着，像极了夏夜里的萤火虫，点缀着周围的夜色，让天地因此不再沉重。
    周向东抽着抽着就不动了，像是有着某种感应一般，他怔怔侧头，朝她的方向望了过来。
    他们的视线在夜色中撞在了一起。
    姜柠心脏没来由地猛跳了几下，脚步停顿数秒，继而狂奔过去，张开手臂，扑了周向东一个满怀。
    周向东轻轻地笑出了声，他眼疾手快地将烟头移开，另一手搂住姜柠的腰，打趣说：“也……也不怕……烫……烫着。”
    姜柠爱极了周向东这种哽断的声音，低低磁磁的，耳朵听了会怀孕。
    她不安分地在周向东的怀里蹭了蹭，贪恋地嗅着他的体香，良久，才低喃了一句：“周向东……”
    语气很熟悉，依旧轻轻的，软软的，像猫爪子挠在心口一样。
    因为姜柠的这一声叫唤，周向东的耳根彻底红了。他扔掉了手中的烟头，开始双手抱着她，明知故问说：“嗯，怎……怎么了？”
    姜柠没有再说话，只是将双手伸进周向东的大衣里。
    她先是抱着他的腰，再然后慢慢往下，落在他的身后，用力捏了一下。
    周向东怔住了，深吸了口气，说：“姜柠，你——”
    “嗯？”姜柠狡黠地冲着他笑，“我怎么了？”
    周向东整张脸都红了，他不甘示弱，抬手捏起她的下巴，往上一提，低头重重吻了下去。
    他忘情地拥吻着她，像忍了很久一般，舌头不断地扫荡着她口中的每一处，最后才落回中间，开始和她疯狂地纠缠在一起。
    姜柠从未和刚抽过烟的男子接过吻，这是第一次。她很快尝到了一股烟草的味道，有些呛，还有些苦，但她意外发现，自己并不排斥。
    她被迫仰起头来，承受着周向东一轮又一轮激烈的狂吻，身体也因此变得越来越燥热。
    ? 第27章相见
    周围是黑漆漆的一片, 只有车内的一点灯光投射出来，让姜柠能够依稀看清周向东的身影。
    他一贯强势，很快将她抵在了车身上, 手掌穿过她的长发，拖在她的脑后, 长驱直入, 深深地吻着她。
    姜柠又不行了，她的呼吸逐渐不平, tui根也有点发颤，在即将站不稳之前，她紧紧抓住周向东胸前的衬衫，对他说：“去……去车里。”
    周向东低低地“嗯”了一声，一手揽着姜柠给她承力，另一手拉开后座车门, 俯身将她压了进去。
    --

 第53页

    两人就着微弱的车灯胡乱来了一阵, 车内的温度比外面还高, 姜柠觉得更加燥热难耐, 忍不住起身脱掉了外套。
    周向东又吞咽了起来, 重新将她拽回怀里, 轻咬她的耳尖, 顺着她的脖颈一路往下。
    “嗯……”
    姜柠忍不住从鼻腔发出一点声音，突然想起什么, 又忽地闭了嘴。
    现在是在外面，她从未在这种环境下和人发生过关系！
    周向东看出了姜柠的顾忌, 情动的眉眼之间, 不禁又添了抹戏谑的笑意。
    他当然知道他们现在在外面, 但更让他在意的是, 这里是姜山镇，是粮仓，是他们初遇的地方。
    多年的风吹雨打，让本就无人打理的粮仓变得更加破败，周向东来的时候天光还有些亮，他看到曾经自己被一伙小混混拦截的那道巷口长满了青苔，看上去已经很久都无人涉步了。
    可曾经在这里发生的一幕幕却还清晰地存留在脑海，像是命运使然一般，他又回到了这里，而且身边还有姜柠。
    他很想在这里和姜柠一起做点什么，自私也好，任性也罢，他必须做点什么，加深姜柠对这个地方的印记。
    四周空无一人，只有两个人急促的喘息回荡着。
    周向东的动作渐渐失控，姜柠感觉自己也跟着瘫软酥麻了起来，在他还想进一步之前，她慌忙握住他不安分的手腕，娇嗔地说：“周向东，别，你别这样……”
    周向东像个捣乱得逞的小孩子，嘴角的笑意更深了。姜柠眼神涣散地看着周向东，发现他的眼睛已经布上了血丝，脸上的神情每一丝每一毫，都无不在彰显着他此刻滔天的欲望。
    她知道，自己已经引火上身了。
    “背……背……背过去。”周向东低声说道，像是轻哄，又像是引诱。
    姜柠一时恍惚了，她无意识地咬了咬唇，脑子混沌不堪，最后竟真的听了他的话，撑着皮质座椅，默默调转了个方向，开始背对着他。
    ……
    这是一场别样的交融，最后姜柠的声音出现微弱的哭腔，从周向东的耳朵涌入，漫进他的身躯，仅一瞬之间，便填满了他的整个灵魂。
    周向东第一次感受到，姜柠是真真切切地属于他。不再虚妄，不再幻想，而是那种实实在在的，有血有肉的存在着，离他的身心很近很近，甚至融为一体。
    完事之后，姜柠无力地瘫软在了周向东身上。周向东同样没有好到哪里去，他额上挂满了汗，细碎的头发粘连在一起，乍看过去，像是一只刺猬。
    可他无暇顾及自己，冬夜天凉，现在又在外面，他快速扯过一旁的大衣，紧紧地盖在了姜柠的身上。
    周向东有着无可挑剔的身材，他起身探衣服的时候，姜柠刚好瞥见他紧实的胸肌从自己眼前一晃而过。
    好想摸……
    刚刚冒出这个念头，姜柠立马就打住了。
    她深知自己这一手下去，会引发什么“后果”。说实话她是想的，但以她现在的体力……嗯，想也白想。
    这边，姜柠思绪发散，神游九天。另外一边，周向东却看得云里雾里，忍不住隔着一层大衣将她环紧，问：“你在想……想什么？嗯？”
    最后一个“嗯”字，尾音微微上扬，带着一丝藏也藏不住的宠溺。他的气息就打在耳侧，姜柠觉得好痒，伸手挠了挠，然后顺势搂住他的脖子，仰头看他，说：“周向东，你平时都锻炼吗？”
    周向东同样看着她，他低垂下来的眉眼很黑，听到姜柠的问话，轻轻点了点头。
    姜柠微微抽离，忍不住又打量了他一眼。见他胸肌腹肌马甲线人鱼线一应俱全，她啧啧两声，由衷地感叹说：“你的身材很好，都怎么锻炼的？”
    周向东被姜柠肆无忌惮的眼神看得又有些热了，他伸手将她的头揽靠在自己的胸膛上，不让她再看他。直到将心底刚刚腾起的旖念藏好，他才慵懒地闭上双眼，吻了吻她的头发，轻声回道：“散……散打。”
    “散打？”姜柠听着周向东沉稳的心跳声，被“散打”二字彻底勾起了兴趣。她拿掉他的手掌，趴到他的胸前，说：“为什么选这个？”
    周向东轻轻地笑着，说：“喜……喜欢。”
    姜柠：“练了多久啊？”
    “……”
    周向东不知作何回答。
    他不想告诉姜柠，自己从十年前便开始学了散打，更不想让她知道，这一切都是源于那场和陈扬打架的失利。
    他恨自己当时并不能保护好她。
    姜柠见周向东没有作声，以为他觉得这个问题太聒噪。于是她换了一个问题，继续说：“那你散打厉害吗？”
    周向东听到之后，毫不设防的，再次轻笑出声。他微微侧了侧身，开始和姜柠面对面，紧贴着她的唇瓣，低声说：“你觉……觉得我厉……厉害吗？”
    “唔……当然！”感知到危险的气息后，姜柠识相的没再问下去了。
    周向东的薄唇越贴越紧，大有一发不可收拾之势。姜柠适时抵住他的胸膛，与此同时，再次望向他已经有些泛红的双眼，轻柔地说：“你累了吧？累了就先睡一会，我陪着你。”
    周向东却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没关系。瞧见姜柠的手臂露在外面，他快速伸手将大衣拉紧，让其更好地包裹在姜柠身上，一丝一寸都舍不得冻着她。
    --

 第54页

    其实他是真的有些累了，但他舍不得睡。
    因为想要快点见到姜柠，他一下飞机便开车去到姜柠的小区找她，发现她不在家之后，才想起来她已经回老家过年了。
    然后他又开着车穿越四百多公里的距离，赶到了姜山镇。到现在为止，他已经整整十六个小时没有闭眼了。
    姜柠还想说些什么，这时她的手机响了起来。
    是姜蒙。
    姜柠下意识停下动作，看了一眼周向东，周向东示意她接，她才将手机拿起放到耳边，说了声：“喂。”
    电话那端很快传来一阵粗犷的男音，姜蒙扯着嗓子说：“喂，姐，你在哪儿啊？我们要回去了，今天每个KTV都爆满，没位子，妈的。”
    姜蒙最后骂了一句国粹，趁着这个间隙，姜柠捂着手机，跟周向东做了个口型，说：“我弟弟。”
    周向东眼神微暗，但仅一瞬之间，他便脸带笑意，在黑暗中，安静地冲姜柠点了点头。
    姜柠垂下了眉眼，对着电话说：“你们现在在哪？”
    姜蒙说：“河边。姐，你在哪？”
    姜蒙又问了一遍。姜柠顿了顿，说：“我离你们有些远，你们先等等，我过会就过去。”
    “那你快点，外面好冷。”姜蒙忍不住对着电话打了个喷嚏。
    “嗯。”
    挂断电话后，姜柠从周向东身上爬了起来，开始给自己穿衣服。周向东见状，也跟着开始收拾，不过他的速度比姜柠快很多，自己穿好之后，人往边侧挪了挪，给姜柠腾出了更大的施展空间。
    等到收拾妥当之后，姜柠并没有立马下车，而是再次将视线望向一旁的周向东。
    她叫了一声他的名字。
    “周向东。”
    “嗯。”
    他们的眼神不知不觉交织在了一起，所有没说出口的话，在那一刻，似乎又有些不重要了。
    这一次，周向东开口打破沉默。他轻轻笑着，说：“快……快去吧，你家人还在等……等你。”
    姜柠点了点头，伸手准备拉开车门。
    门将开未开之际，她又折返过身，将头凑到周向东面前，看着他的眼眸，认真地说：“你今天先休息一晚再回去，过完年我就回去找你。”
    姜柠说罢，又朝周向东的唇吻了一下才推门出去。周向东没有下车，兀自一人坐在车后座里，安静地目送着姜柠走远。
    他点了一根烟，开始想着美国公司的那些事。
    股权转让一事并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顺利。目前公司的经营出了点状况，布鲁斯是个深谋远虑的人，他并不想在这个关卡上冒险收购周向东的股份，因此这件事极其有可能会被无限拖延下去。
    周向东不由得皱起眉头，猛地吸了一口指间的烟，又将目光投向了姜柠消失的方向。
    他等得已经太久，这一次，他已经失去耐心，不想再等了。
    姜柠走到河边的时候，姜蒙正原地踱着脚蹦跳着。看到姜柠出现后，他连忙跑了过来，说：“姐，冷死我了。你到底去哪儿了，这么久才回来。”
    姜柠下意识地拂了拂头发，眼神闪躲着瞟向姜蒙的车，轻咳了一声，说：“没去哪儿，乱走而已。”
    她因撒谎而脸红，和姜蒙没有多说什么，进车之后，偏头就选择了闭目养神。
    ? 第28章摊牌
    初二刚吃完早餐不久, 姜柠全家便浩浩荡荡地准备出发去外公外婆家拜年。
    在姜柠家，每年春节都很忙，年三十在爷爷奶奶家聚, 初一在自己家聚，初二又要去到外公外婆家聚。这些年姜柠这一辈陆陆续续地都结婚生子了, 四代同堂, 拜年时原来的一桌早已坐不下，于是姜柠的外公外婆又买了一张大圆桌, 专门用来逢年过节聚餐用。
    姜柠和姜蒙两姐弟自小便和妈妈那一边的亲戚亲近些，为了以后不一个一个地解释，姜柠决定借着这次聚餐的机会，在所有在乎自己的亲人面前宣布：她和陈扬离婚了。
    因为堵车的缘故，姜柠一家到外公外婆家里时，已经到了上午十一点。这时舅舅和姨妈一家早就到了, 他们正围着一张圆桌打牌, 有些没参与场子的, 则坐在一旁闹磕。
    姜柠和外公外婆拜完年后, 就走到圆桌旁边坐下, 捧着一杯热茶也不说话, 表面上在看大家打牌, 心里却在思索待会该如何把离婚这件事说出口。
    一旁的姨妈似乎看出了她有心事，却以为是陈扬今年没有陪她回来过年的缘故, 不禁调侃说：“哟，我们家柠柠想老公啦？”
    姜柠尴尬地笑了笑, 低头抿了口茶, 说：“姨妈, 看桌面, 对方出了一对A，该你了。”
    姨妈正在和另外两个人打斗地主，经姜柠提醒后看向牌局，然后打出一对二，爽朗地笑着说：
    “哈哈，正好吃你，我跑完了！”
    姨妈一边笑一边将往姜柠的身上靠，姜柠看着其乐融融的一大家子，捧着杯子的手忍不住握得更紧了。
    这个大家庭从未有人离过婚，她是第一个。她是孙字辈的老大，从小优秀，是一众表弟表妹们的好榜样，但如今，她却要带一个不好的头。
    姜柠想，这场灾难是没办法避免了。
    时间在姜柠的自我思索中飞速地流逝着，午饭开始，大家都吃得很尽兴，外公外婆更是忙前忙后地张罗，乐得合不拢嘴，只有姜柠异常沉默，自始至终都没有说一句话，也没能笑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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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5页

    饭后，大家都不约而同地又坐到了屋外的小平台上，懒洋洋地晒太阳，姜柠觉得时机到了，她缓缓坐到妈妈的旁边，终于鼓足勇气，说：“妈，我离婚了。”
    她的声音很小，却很坚定。她的话语有如平地一声雷，将在场所有的人都震撼住了。
    在长辈心里，姜柠从小到大都是个上进自强的乖孩子，可今天那个乖孩子跟他们说，她离婚了，而且离婚的对象竟然还是他们一直夸赞不断的陈扬！
    说这句话的时候，姜柠妈妈正在剥着一个橘子，听到自己的女儿说离婚，她当即止住动作，双手捏着个橘子搭在腿上，愣了好半晌，才蹙眉对着姜柠说：“什么时候的事？柠柠，这么大的事情，你你你、你怎么也不跟家里先商量商量？！”
    姜柠低着头，良久，对着地面苦笑了一下。
    商量……
    要怎么跟家里商量？
    不管是读大学、工作还是买房，都是她一个人在做决定，她早就已经习惯了自己一个人去面对所有事情，如今她离婚了，家里人却质问她，为什么不和他们先商量？
    他们连她为什么结婚都不知道，在她的脑海里，自己早就没有跟家人商量这个意识了。
    姜柠并不怪自己的父母，只是心里有说不出来的压抑，这种感觉就像一只无形的手，将她的心脏紧紧地捏着，一刻都容不得她喘息。
    “我们离婚有一段时间了。”姜柠眼眶突然红了，轻声说：“妈，我跟陈扬没有感情，我并不爱他。”
    “可是当初结婚也是你决定的呀，现在怎么又说不爱他？”姜妈妈心急道。
    姜柠不知作何回答，这时，坐在不远处的舅妈忍不住压低声音问：“柠柠，是不是陈扬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情啊？”
    姜柠惊愕地抬头看向舅妈，忙摆手说：“不是！舅妈你不要乱猜，我们是单纯的因为感情破裂才离婚的。”
    舅妈小小地瘪了瘪嘴，嘀咕说：“怪不得陈扬今年没来过年，原来你们早就离了。”
    姜柠的舅妈是那种典型的“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她的话刚说完，一直阴着脸的姜爸爸终于坐不住了，站起身来，没好气地指着姜柠说：“你跟我进屋里来！”
    姜柠心底咯噔一下，跟在爸爸的身后进了屋，姜柠妈妈见状，“哎哟”一声拍了拍腿，赶忙放下橘子跟过去。
    剩下的人接着炸开了锅。
    到了房间后，姜妈妈反手将门关上，姜爸爸则点了根烟，挺直腰板坐在凳子上，“吧嗒吧嗒”地抽着，脸色异常难看。
    最终还是姜妈妈先开的口，她说：“陈扬这孩子不错，性格也跟你合得来，你怎么一声不吭就把婚给离了？你跟妈妈说说，到底是因为什么原因？”
    姜妈妈的话让姜柠微微有些出神，她当初也觉得天底下的男人都差不多，结婚找个合得来的就好了。只是嫁给陈扬，初衷本就不太单纯，婚后他越步步紧逼，她就越觉得不对，到后面都不知道该如何一起生活下去了。那时候她才开始觉得，婚姻除了合得来，其实还应该有些别的。
    姜爸爸见姜柠一直坐在床边低头不语，忍不住龇着一张嘴，恨铁不成钢地指着她，说：“我们家从来没有出过离婚的人，你现在这样做，让我和你妈的老脸往哪搁！”
    姜柠紧抿着唇角，一点一点把泪咽下，倔强地抬头和他对视，说：“爸，我也是没有办法才离的婚，在你心里，难道女儿的幸福都抵不上一块老脸吗？”
    姜爸爸完全没有想到一向孝顺懂事的女儿会跟他犟嘴，他气得不行，哆嗦着手指着姜柠说：“你，你……”
    姜妈妈害怕老头子会忍不住怒气动手打人，连忙上前拉住他的胳膊，说：“柠柠还是孩子，你先消消气，消消气。”
    “可不是个孩子，三十岁了，还这么任性胡闹！”姜爸爸气不顺，发泄般地拍了几下自己的脸，然后以命令式的语气，对姜柠说：“你赶紧打电话给陈扬，就说要跟他复婚！”
    姜柠脸色白了下去，最后一点希望也破灭了。她能感觉到自己父亲一直在强忍着怒气，但她同样坚定，说：“爸，我已经31岁了，知道什么样的决定是对的，我死也不会复……”
    “啪——”
    清脆的一声巨响，姜爸爸直接给了姜柠一个耳光，打断了她没说完的话。
    一旁的姜妈妈直接被吓愣住了，姜柠没有看她，只是捂着脸，一直盯着她的父亲。
    这是她有记忆以来，他第一次打她。她觉得自己脸上火辣辣的，像被油浇了一样。
    她的眼神彻底转寒，忍不住冷笑一声，然后转身开门，挺直背脊走了出去。
    姜柠当天下午就回了自己工作的城市。
    这天是大年初二，火车站人少得可怜，她轻而易举地买到一张高铁坐票，提着行李上了车。
    车上的人同样很少，看上去空荡荡的。直到火车开动，姜柠才掏出手机，拨通了周向东的电话。
    对方很快接起，静默一秒，姜柠就对着手机，习惯性地唤了声：“周向东。”
    此时周向东正在书房处理美国那边的事情，看清是姜柠来电之后，他默默合上桌前的笔记本电脑，神色变得比之前还要专注，低低地说：“嗯。”
    姜柠当即就笑了。她早就猜到，他会这样如此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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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6页

    周向东握着手机，安静地等着姜柠继续说话。过了好久，电话依旧没有传来声音，他微微有点担心，终于主动说：“你怎……怎么了？”
    姜柠眯眼看着火车窗外呼啸而过的树木花景，说：“没什么，只是想你了。”
    是的，她只是想周向东了而已。在这个荒唐无趣的世界里，她好像找到了与自己灵魂契合的那个人。
    周向东愣了愣，脸又开始红了，心跳得很厉害。这并不是他第一次听姜柠说想他，但他依旧会因此而浑身发烫，甚至喉咙都感觉被堵住了，酝酿了好半天，才将一个“嗯”字挤出口。
    姜柠没有想到周向东竟然沉闷到听完情话，都只会回一个“嗯”，她有一点点失落，同时还有些生气，暂时不太想理他。
    通话因此而再次沉默下去，这时，周向东意外从电话里听到了火车开动时才有的“哐当哐当”的声音。
    她这时候不是在家过年么，怎么会出现在火车上？
    周向东觉得奇怪，他敛了心神，认真问：“你现……现在在哪？”
    姜柠哼了一声，说：“不太想告诉你。”
    周向东被梗住了，但还是问：“到……到底在……在哪儿？”
    他的语气听上去有些焦急，还有点担心。姜柠本想继续逗下去，可又觉得这样做很幼稚，于是她如实说：“我在回来的火车上。”
    “回来？”
    “嗯。”姜柠开始伸手抠着车窗玻璃，抠着抠着，手顿住不动，她以同样认真的语气，轻声说：“周向东，我回来找你了。”
    “什么时……时候到？”
    “晚上六点多吧。”姜柠估摸了下。
    周向东顿了一瞬，而后轻轻地笑了。
    六点多，正是吃晚餐的时间，今天是大年初二，他没想到可以这么快就见到姜柠。
    周向东并没将自己早就雀跃起来的心情表露出来，也没问她为什么这么早就会回来，他不动声色地说：“好，我到时候……去火车站接……接你。”
    姜柠想说“好”，却突然想起之前医生跟她嘱咐过的话，于是她摇了摇头，拒绝说：“不用，今天外面太冷了，我直接去找你就好。”
    周向东却已经决定去接她，为了不再被姜柠拒绝，他主动岔开话题，说：“晚上……想……想吃……吃什么？”
    姜柠说：“你擅长做什么呀？”
    周向东思索了片刻，说：“面。”
    又是面。他还真喜欢吃面。
    姜柠嬉笑开来，点点头，说： “好，那就吃面。”
    “嗯。”
    他们挂断了电话。整通电话打完，姜柠心情终于顺畅了。
    之前她在想什么来着……
    在这个荒唐无趣的世界里，她好像找到了与自己灵魂契合的那个人。
    她这回确信了。
    他的名字，叫周向东。
    ? 第29章秘密
    知道姜柠今天回来, 周向东直接推掉了晚上的远程会议，换好衣服准备出门。
    他前一秒刚踏出卧室，后一秒, 客厅的门铃便响了。
    来人是莫莉，她来给周向东送一些新的资料, 看到周向东穿戴整齐的样子, 她好奇问道：“要出门？”
    周向东点了点头，他其实不太想回答, 却还是礼貌地说：“嗯，随……随便逛……逛逛。”
    莫莉高兴起来，说：“正好我也没事，一起去吧。”
    周向东不说话了，开始防备地看向莫莉。
    莫莉见怪不怪，耸耸肩, 说：“拜托, 我早就不追你了。一起逛逛而已, 又不会吃了你。”
    她说完就将资料放下, 走到了前面, 周向东在后面望着她, 半晌, 想到什么，在她身后关了门。
    因为过年的关系, 很多店铺都没开，商场看上去有点冷清。两人在银泰百货里面逛了一阵, 最后, 周向东停在了在一家卖护肤品的专柜面前, 开始认真地打量着里面的商品。
    莫莉顺着他的视线望了过去, 试探说：“想买？”
    周向东看了一眼莫莉，点头说：“嗯，你可……可以帮我挑……挑一套吗？”
    莫莉顿了顿，似乎觉得周向东的脸好像红了。他难得请她帮忙，她有些不确定地说：“是送女朋友吗？”
    这一次，莫莉确定周向东的脸是真的红了。他没有回答，脸上却浮现了温柔的笑意，这种笑容她从没见过，因此她万分确信，周向东的这个笑容，并不是因为她。
    “是姜柠吗？”莫莉不甘心地又问，像是一个受虐狂。
    这回，周向东没再回避，轻轻“嗯”了一声，脸上的笑意藏无可藏，视线直接略过她，再次望向了展柜。
    他的笑容生生恍疼了莫莉的眼，得到确认的那一刻，她好像被人无情地推进了万丈深渊，再也没了翻盘的机会。
    她真的很不甘心，但与此同时，还有着强烈的怨愤。
    她恨死了姜柠！恨死了周向东！她要让这对狗男女永远都没有办法在一起！！！
    莫莉不知道自己是以怎么的神态帮周向东挑好护肤品的，跟他分开后，她直接回了家，把自己锁在昏暗的书房里，魔怔一般地翻查起了资料。
    她很快找出了那份文件，拿出手机，拨通了布鲁斯的电话。
    “Hi，Bruce，最近有时间见个面吗？”
    莫莉强装镇定，电话那头听出她的声音，很快用蹩脚的中文给出回应：“当然，美人相约，任何时候都有空。”
    --

 第57页

    莫莉的嘴角，终于漾起了一个弧度，美丽又危险。
    ……
    从商场回来后，周向东又去了一趟超市。他这次买了两大袋东西，里面装着梳子，毛巾，牙刷，女性沐浴露……
    他把所有姜柠过来之后可能会用到的东西都买了一个遍，等到回家整理完，看了眼空荡荡的客厅，总觉得还缺点什么，最后又去到楼下的花店，买回一束花。
    他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盼望姜柠的到来。
    这次终于不是他在朝对方奔赴。姜柠说要过来找他，他快要有自己的家了。
    他觉得他的人生就要重新开始了。
    夜晚悄悄降临。
    晚上六点半，火车准时到站。姜柠身上穿着一件红色的大衣，很醒目，她刚一出站周向东便看到了她，他掐灭夹在指间的烟，穿过人群，快步朝她走近。
    姜柠是在十分钟前才知道周向东来接她了，她本想数落他几句，却在看到他后，什么也说不出口，只知道对着他傻笑。
    周向东也跟着傻笑，他伸手接过姜柠手中的行李箱，自然而然地牵着她的手往停车场的方向走。
    姜柠觉得暖暖的，掌心很暖，心里更暖。
    她不知不觉就被带到了车里，人刚坐定，除夕那晚他们在粮仓上演的激情画面便铺天盖地地充斥进她的脑海，以致于周向东倾身靠过来时，她本能地将双手横档在自己胸前，蹙着眉头，认真说：“周向东，不行……这里是火车站！”
    周向东被姜柠这突如其来的一下弄得愣住了，他半晌都没反应过来，有些委屈地收回手，指了指副驾驶的椅侧，说：“安……安全带。”
    他只想给她系安全带，没想做别的。
    姜柠彻底尴尬了，趁着周向东还没弄明白，她快速系好安全带，故意挺直了背脊，目不斜视地地看着前方，说：“系好了，开车吧。”
    周向东摸不清姜柠的心思，却觉得她异常可爱。他笑着点了点头，然后油门一踩，车子平稳地开了出去。
    路上不堵，周向东车开得很快，不多时便到了临江府。他比姜柠先一步下车，先从车后座拿出一大堆从商场买好的东西，然后又绕到后备箱，将姜柠的行李抬了出来。
    姜柠在旁看着他，他一点也不给她插手的机会，额头很快渗出细密的汗，混合着他身上淡淡的香味，若有若无地一并传来，传进她的鼻息里，让她心安的同时，止不住地脸红心跳。
    他们很快回了家，周向东给姜柠倒了一杯热水，然后人便去到厨房，还特意把门关上，摆明了意思，不想让姜柠帮忙。
    姜柠一时之间成了一个废人，抗议无效之后，只得没事找事，走到沙发跟前，打开了电视。
    她平时不怎么看电视，注意力又都在周向东身上，因此换频道的速度很快。
    最后，姜柠将电视停在了音乐频道，里面正播放着各大明星的演唱会歌曲。她心想，这样一来，纵使待会自己和周向东没有什么话题聊，气氛也不会太过冷清。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着。
    周向东动作麻利，他很快把面煮好，端到了客厅的餐桌上。
    他有些拘谨地冲姜柠招手，声音和他的神色一样温柔，说：“过……过来。”
    “噢。”姜柠走了过去，她很快发现自己的那碗面有些小小的不同，除了肉骨头比周向东那碗多点，还有红枣和枸杞，看样子也是他特意给她加的。
    她猝不及防又被暖了一下，低头尝了一小口，觉得味道很赞，忍不住冲周向东竖起一个大拇指，笑着说：“真好吃。”
    周向东一直对姜柠的笑容没有抵抗力，他吞咽了几下，说：“那我以后多……多给你做。”
    “好呀。”
    姜柠继续低头吃面，周向东在旁看着她，过了一阵，也跟着低下头，和姜柠一起吃了起来。
    这是他过得最好的一个年，他总觉得这样的场景太美好，让人感到有点不真实。
    饭后，周向东打了个哈欠。姜柠看着他略微有些发红的眼睛，说：“周向东，你这几天没有休息好吗？”
    周向东低“嗯”了声，说：“最近在忙美……美国那……那边的事。”
    姜柠轻“喔”了一声，她其实并不懂周向东工作上的事情，也无法替他分担，于是她主动接过他手中的盘子，说：“再忙也要注意休息的，剩下的事情我来吧，你先去洗澡。”
    周向东宠溺地看着姜柠笑，抬手过去，说：“你休……休息，碗我洗。”
    姜柠却不让，直接生气，凶巴巴地瞪了他一眼，说：“说了我来就我来，你别和我抢。”
    周向东只得作罢，瘪了瘪嘴，听话地进了卧房。
    姜柠洗完碗后，周向东还没有出来。这时他放在桌上的手机响了，姜柠一开始没理会，可当她瞄到手机屏幕上“莫莉”这个名字的时候，鬼使神差拿到了手边。
    “Jack，你睡了吗？”
    电话那头传来一阵清脆的女声，叫的应该是周向东的英文名。
    姜柠低头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是晚上九点。
    逢年过节，孤男寡女的，这么晚了还打电话过来。
    不知道他有女朋友吗？
    周向东没跟她说吗？
    姜柠心里有些不舒服，直接对着电话说：“你好，你找周向东什么事？”
    --

 第58页

    电话那头，莫莉沉默了一瞬，语调都变了，说：“工作上的事。他在吗？”
    姜柠也顿了顿，说：“在的。他现在在洗澡，你稍等，我去看他洗好了没。”
    莫莉赶忙说：“不用了！我稍后再打给他。”
    莫莉率先挂断了电话。
    姜柠听着电话中传来的忙音，过了很久才无力地垂下手，眼睛一眨不眨，开始盯着手机出神。
    她很讨厌自己浑身是刺又患得患失的样子，这样一点都不可爱，甚至她自己都觉得恶心。
    不多久，周向东出来了，穿着一件深蓝色的睡衣，头发没吹过，看上去有些湿。
    他很快发现姜柠的不对劲，他不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只得坐到她的身边，忍不住抬手，轻轻摸了摸她的头，说：“怎……怎么了？在想……想什么？”
    姜柠没有立马出声，她将脸慢慢抬起来，突然叫了声：“Jack。”
    周向东摸头的动作停下了，眸光有一瞬的暗转，开始一动不动地望向姜柠。
    “嗯？”他不想提起美国的那些事情，试图装傻掩盖过去。
    姜柠吸了口气，直接说：“有个叫Kate的女人，刚刚打电话过来找你，说是工作上的事。”
    周向东：“哦。”
    他接下来便没再说话，也没有解释。这让姜柠更难受了，她有一种直觉，周向东跟那个女人的关系，绝对没有之前他说过的那么简单。
    “周向东，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啊？”她轻声问，尽力控制自己，不让低迷的情绪显露出来。
    她想，她应该给周向东一个解释的机会。
    周向东垂在两侧的手不自觉握紧，唇间苦涩，让他无法发出半点声音。
    他不想让姜柠知道他的过去，一点也不想。她值得最好的，那些晦暗的过往，让他一个人去承受，去解决就好了，到时候他还是现在她所喜欢的样子，他能给她一切，也愿意给她一切！
    周向东的慌张表现得很明显，他不擅长在姜柠面前撒谎，更不擅长对她隐瞒。
    可姜柠依旧拿这样的周向东一点办法也没有，她也哽咽着再也说不出话来，于是从椅子上站起身，拖着自己沉重的身子往门口走，想要暂时离开这个让她感到窒息的地方。
    然后，腰被人紧紧环住了。
    周向东的脑海一片空白，姜柠转身离去的瞬间，他大跨一步，从背后紧紧地抱住了她，手冷成一片，像是害怕到了极点，大口喘着粗气。
    “她……她以前，追追追……追过我，但我没……没答应。”周向东的秘密很多，他很聪明，避重就轻地答着。
    ? 第30章渴求
    周向东本就结巴, 此刻因为紧张而变得愈发的语不成章。姜柠听完后，内心的压抑开始慢慢消散开来，却又凝结成了另外一种苦涩。
    周向东的那十年, 她终究是错过了。他有他的故事，而在那一段不可复制的岁月里, 她永远都是缺席的。
    姜柠自我疏导着, 因此渐渐平静下来。腰间的手臂将她缠得很紧，她能感觉到, 周向东此刻的心情也没好到哪里去。
    姜柠不想再误会下去了，她想把这件事情彻底翻篇，于是主动说：“你真没答应？”
    周向东很快说：“真……真没。”
    姜柠说：“也没动过心？”
    周向东认真地说：“没。”
    姜柠：“一次都没？”
    周向东：“嗯。”
    姜柠戳中要害：“可我看那照片，觉得你们很亲密。”
    周向东被梗住了，闷了一会，说：“她是……是我助……助理, 公司安……安排的。”
    姜柠扬了下声调, 说：“哦, 原来是助理……怪不得这么晚了, 还会给你打电话。”
    周向东：“……”
    周向东听出了姜柠语气里的醋意, 紧绷的神经微微放松了些, 但还是紧抱着姜柠, 说：“对不起，我错……错了。”
    他认错倒认得干脆, 姜柠感觉周向东将头埋在了她的脖颈里，他的头发很硬, 有些许扎人。
    她叹了口气, 微微侧头, 轻声说：“那你先把手放开。”
    周向东愣住了, 以为姜柠还是要离开。他的眼尾很快泛红，抱着她的手臂跟着开始颤抖。
    “姜柠，你别别别……别走……”
    这是一种乞求的语气，从周向东喉咙间发出来，低沉而又厚重。姜柠无奈地发现，就算心有不爽，她也舍不得就此和周向东一别两宽，甚至连短暂的赌气和闹别扭都不愿意。
    她和周向东已经错过得太多了，以后的每一分每一秒，她都不想和他再次岔开。
    周向东的手臂越收越紧，牢牢地将姜柠拴在自己怀里。姜柠很快感到呼吸有点不顺，她不禁觉得有些好笑，看着他紧缠在自己腰身上的手掌，打趣说：“周向东，你确定今晚我们就一直抱在这里么？”
    “……”
    她言下之意，是答应不走了？
    周向东迟疑地松开手，然后将姜柠的身子掰转过来正对着自己，眼神里充满了寻求确认的执着。
    客厅里的光很亮，周向东看到自己的影子倒映在了姜柠的眼眸里。慢慢的，他的眼神开始变得柔软起来，划过她细长的脖颈，丰满的唇，最后定格在了那双让他魂牵梦绕的眉眼上面。
    这就是住在他心尖上的女人，她完美得不似人间之物，纵使他现在有能力了，但他仍旧会觉得，要想跟她相配，好像还是差了那么一点点。
    --

 第59页

    但他并不想要放手将这份美好交给别人，他愿意一再地努力，让自己终有一天，能够和这个女人并肩站在一起。
    又或者是高出她那么一点点，让她有所倚靠，可以无忧无虑地去做任何自己想做的事情，不管她身在何处，只要回头，她就能看得到他。
    周向东忍不住低下头，喉头哽动着，颤抖地将自己的唇覆盖下去，吻在了姜柠的眉心处。
    姜柠愣愣地忘记闭眼，在周向东倾身吻下来的时候，她感到自己的额头点上了一抹湿热，温柔得一塌糊涂。
    她感受到了他的宠溺。
    只有绝对的宠溺，才会像周向东这般，即使早已欲火焚身，却依旧能够隐忍下来，不急不燥地将她整个灵魂都包裹进他的爱意里，让她可以在那里面，肆意张狂地宣誓绝对的主权。
    姜柠的身子不自觉放软了下来，脸颊开始发烫。她微微抬头看了一眼周向东，低喃地说：“我先去洗个澡。”
    她不想让他忍，想把身心都给他。
    周向东脸也跟着红了，确定姜柠真的不再因为上件事生气，他点了点头，然后将姜柠的手掌揣进自己手心里，轻柔地说：“去……卧……卧室洗，我把……把东西准……准备好了。”
    “嗯。”姜柠乖巧应下。
    她任凭周向东牵着手，直到走进浴室，看到整齐摆放在洗漱池旁的大瓶小瓶的护肤品，她才幡然醒悟过来，刚刚他说的那些“东西”，指的是什么。
    姜柠心头触动了一下，伸手拨开淋浴花洒之后，她缓缓回过头，透过浴室半透明的玻璃看向卧房。
    周向东并没有跟进来，给她留下足够的私人空间。隐约间，姜柠看到周向东端正地坐在玻璃墙的另一面，正一动不动望着自己的方向。
    姜柠扬起嘴角，缓缓褪去一身衣物，走进了雾色的朦胧里。
    浴室里的浴霸光线很强，打在姜柠的身上，将她玲珑的身段勾勒出来，映照在半透明的玻璃墙上。
    周向东呆滞地坐在床边，定定地看着浴室的里面。朦胧中，他看到姜柠优雅地踏进了淋浴喷头下，她就着洒下来的水，一遍又一遍地冲洗着。
    从脸到脖子。
    到凹凸的身体。
    到细滑的手臂。
    再到纤长的腿……
    周向东面红耳赤地盯着浴室里的人影画面，连眨眼都舍不得，试图将她消融在自己的视线里。
    他觉得很口渴，身子像是发烧了一般，燥热得一塌糊涂。他无意识地抬起手，将身上的浴袍胡乱地扯开，感受到空气的凉意，狂跳的心脏才被暂时按捺下去，终于不再像刚刚那样憋得喘不过气了。
    可这样的时间并没有持续多久，周向东很快再次躁动了起来，忍无可忍的时候，姜柠全身赤luo地从浴室走出来，将自己毫无保留地展示在了他的面前。
    卧房的吊灯被调成了昏暗的黄，那温暖的颜色倾洒下来，散落在墙上、地上、床上、姜柠的身上，以一种疾风暴雨之势，蛮横地占满了周向东的整颗心脏。
    他直直地看着姜柠，瞳孔微张，喉头不断地上下蠕动，直到姜柠坐在了他的身上，他才后知后觉地有所反应，轻轻抚上了她的腰。
    姜柠双手捧着周向东的头，毛孔中散发出来的，是淋浴过后的余热。她的脸离周向东很近，此刻正媚眼如丝地看着他，轻声说：“周向东，你在想什么？”
    周向东下意识地吞咽了一下，腰间的掌心用力往前一按，姜柠便犹若无骨地瘫软在了他的身上。
    “我在想……想你，姜柠。”
    最后两个字咬得极重，他很喜欢唤她的名字？
    姜柠，姜柠……
    这个名字，从九岁开始便刻在了他的心里，到如今，已经过了将近十八年。那时候他还太小，不明白男女感情是为何物，等到懂时，才发现他和姜柠之间竟横亘着那么多的鸿沟。
    早恋、偏见、误会……
    周向东觉得，在他的前二十六年里，他好像是专门为了体味人间疾苦而来的。
    他曾不止一次埋怨过天地的不公。
    为什么要将他生成一个结巴，让他一生下来就注定要受尽嘲讽？
    为什么他的爸妈要离婚？
    为什么他妈妈不能懂他对姜柠的感情？
    为什么明明他那么努力，那么优秀，却依旧会在公司里受到歧视和排挤？
    但如今，他看着眼前的姜柠，似乎一切都明白了。
    天地是公平的，之前发生在他身上的种种不幸，都是因为上苍早就把最好的礼物留给他了。
    她的名字，叫姜柠。
    周向东愣神的间隙，不经意间，姜柠注意到了他胸肋处的那一条手术刀疤。
    两指多长，触角密密麻麻的，看上去像是缝了很多针。
    被剖开这么大一道口子，当初做手术的时候，应该很疼吧？
    姜柠一边心想，一边情不自禁地俯身/下去，微微张唇，朝伤疤那处舔了舔。
    她并没怎么用力，但当她的舌头触碰到他刀口的时候，周向东立马闷哼了一声，然后飞快抬手，紧紧地将那蜈蚣似的伤疤捂住了。
    周向东再次变得紧张起来，那是代表他阴暗岁月的印记，他不想让姜柠去碰它。
    他忽地觉得自己很脏。
    姜柠抬头看了眼慌乱的周向东，心里也跟着非常不是滋味。她不知道他到底经历了什么，却隐约能够猜到，那段他不想多说一句的过往，对他来说是有多么地晦涩。
    --

 第60页

    姜柠没再乱动了，也没有去问周向东任何有关伤疤的问题。她只是轻轻将手覆盖在周向东宽厚的手掌上，低声安慰着他：“别怕，没事的。周向东，没事……”
    姜柠尽量轻柔地宽解着周向东，她在他紧捂着的手掌四周不断舔/舐周旋，直到他意识彻底松懈下来，她才缓缓挪开他的手掌，再一次吻向了那段伤痕。
    周向东一直极力忍耐着，他半靠在床头，浑身是汗，看上去无比狼狈。
    “姜柠，姜柠……”
    他开始沙哑地唤着她的名字，他被逼得有些狠了，终是绝地反击，一手握紧她的肩头，另一手探向她的后颈，以一种绝对主导的姿势，狠狠吻了下去。
    姜柠长睫猛然颤了颤，随着他的重吻，一阵酥麻的感觉从她心头扩散开来，顺着筋脉和血液，很快充斥满了她的整个身子。
    这一刻姜柠再也无法回避自己的内心，她对周向东的身体含着一种近乎是病态的留恋和渴望。
    不仅是对他的声音。
    还有他的手指，他的吻。
    甚至是他眼神中不经意流露出来的、异常隐忍的光。
    都能让她的灵魂为之震颤。
    周向东像一块沼泽，她知道自己早就沦陷下去了，只不过她没想到，自己下陷的速度会这么快。
    他明明什么都还没做，却已经填满了她整颗心脏，让她重新开始觉得，人活一世，好像也没有那么无聊，好像也有那么点意思和期盼。
    姜柠第一次意识到，她需要周向东。
    除了生理上的慰藉，还有那一直被她否认的，精神上的渴求。
    它们无法分割，同样重要，就像一株并蒂莲，在她内心深处那方贫瘠的土壤里生根发芽，静悄悄地开花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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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第31章同居
    姜柠仰头承受着周向东一轮又一轮炽烈的热吻, 良久她才找到一丝机会，微微推开他，小声地问道：“那个东西, 你买了吗？”
    周向东用行动替代了回答，他爬起身来, 颀长的手臂略过姜柠, 伸向了她旁边的床头柜。
    他重新欺身过来，带着万分珍重, 吻过她的眉心，十指紧紧地和她扣在了一起……
    ……
    屋内气息愈渐激烈滚烫。
    四十分钟之后，周向东眼尾挑红，低低叫了一声她的名字：“姜柠……”
    姜柠窝在他的怀里，筋疲力尽地轻“嗯”了一声，说：“累了吧？累了的话我们就……”
    话没说完, 唇再次被封住。周向东如实摇了摇头, 开始定定地看着她, 目光冲动又隐忍。
    姜柠怔了怔, 静默数秒, 突然福至心灵, 知道他想做什么了。
    这个傻子……
    她的眼底不自觉流露情意, 搭在周向东胸前的手掌慢慢移开，然后撑着枕头, 温顺地背转过身。
    她将主动权彻底交给了周向东。
    周向东垂眸看着姜柠，眼眶发热, 终于不再有所克制, 强行拉着她, 将她带进自己的节奏, 一起向深海更深处探索沉沦。
    ……
    周向东的精力很是惊人，不知道又纠缠了多久，他才终于倒向一边，沉沉地睡了过去。
    不过他一刻都没有松开过姜柠，哪怕是在梦里，他的手依旧将她牵得很紧很紧，好像只要将她放开，她就会消失不见一样。
    姜柠也跟着睡了过去。她实在疲惫，因此睡得很沉，但好像没过多久，身边的人又开始不安分，生生把她又弄醒了。
    姜柠心惊了一下。他不要睡的吗？
    他的体力……真的这么好吗？
    姜柠忍不住蹙起了眉头，神乏体软，应得越发力不从心。眼看形势又要往不可描述的方向发展下去，她彻底惧了，迷迷糊糊地喊了一声：“周向东……”
    一开口，才发现声音也是又软又弱，黏腻不堪，不但一点杀伤力也没有，听上去甚至还有点欲拒还迎……
    姜柠当即就抬手捂住了嘴，觉得不对，又赶忙抵住了周向东的胸膛。
    “嗯？”周向东低眉看着姜柠，她一套又一套的小动作做下来，在他怀中蹭得厉害，长发披散开来，有几缕落到额前，他忍不住抬手，轻柔地替她夹至耳边。
    姜柠从未发现自己的脑瓜竟也能转得如此灵活，她抓紧时机，很快想到一件事，问他说：“周向东，除了那个莫莉，你是不是还有其他什么事瞒着我啊？”
    一问，周向东忽地顿住了。他的额头抵在姜柠的头上，过了很久，才说：“没……没了。”
    “以后的事也不准瞒着我知道吗？”
    周向东吞咽了下喉，点点头，说：“好，我以后所……所有的事，都……都不会瞒着你。”
    他心想，他终归是要对她坦白所有的事情的，但不是现在。
    等他妥善地处理好美国那件事，他就干净了。到那时，他想向姜柠求婚。
    周向东闭上了眼睛，想着想着，突然慵懒地笑了一下，轻拍着姜柠的背，说：“睡吧，我不……不动你了。”
    他早就看穿了她的意图。这哪里是在兴师问罪，她真正想要的，可能只是让他饶了她。
    --

 第61页

    姜柠窝在周向东怀里，调皮地吐了吐舌头。她才不管他有没有看穿，反正自己转移注意力成功，终于能够睡上一个好觉了。
    “我……我抱着你。”
    “嗯。”
    他们相拥而眠。
    这一觉睡得格外香甜，直到第二天上午十一点，两人才纷纷转醒，对望一眼，相视而笑，也不知道谁先起的头，直接钻进被窝，又闹了好一阵，最后实在是饿的不行，才依依不舍地起了床。
    周向东去到厨房，开始准备午餐。姜柠则去到洗漱间，开始洗漱。
    周向东的动作很快，等姜柠出来的时候，他已将午餐做好，是两碗热情腾腾的海鲜面。
    他笑着朝姜柠招手，让她过来吃。
    姜柠乖巧地走了过去，在他身旁落了座。看到面碗里浮着的一层葱花，她想起什么，忍不住轻轻笑出了声。
    周向东就坐在她的手边，看她笑得欢快，好奇问：“你笑……笑什么？”
    姜柠老神在在地看着他，筷子在碗里点了点，说：“想起了一件往事。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以前不吃葱，看样子你口味变了嘛。”
    周向东垂眸看向面汤里漂浮着的细碎小葱，愣怔几秒，突然也想起了十年前的那件往事。
    他看过午餐过后大学食堂的样子。
    空旷，安静。
    还隐约弥漫着一股肥皂水的味道。
    那时候姜柠在杭州读大学，有一次周向东去看她，她擅作主张地帮他点了一碗葱油拌面，还特别兴奋地告诉他，这家食堂的葱油拌面最好吃。
    这可愁坏了周向东，他并不喜欢吃葱，看着那碗葱油拌面，他像是得了强迫症，硬是一颗一颗地将葱花从面碗中挑出来，结果等到他们这桌吃完，四周早就没了其他的同学，食堂的叔叔阿姨们也都等不及了，没管他们，直接开始打扫卫生。
    这是一件小的不能再小的事情，可就像有着魔力一样，被他们彼此都记在了心里。
    只是，姜柠刚刚的话只说对了一半。
    他的确不喜欢吃葱，可他的口味却从没变过。
    他只是记得她的喜好，并且愿意改变自己，让他们的生活越来越近。
    吃完午饭，周向东因为工作上的事情，不得不进书房开始处理。姜柠则闲来无聊，躺在书房的单人床上玩手机。
    他们互不干扰，有时候周向东累了，会起身走到姜柠身边，将她搂进怀里欺负片刻，姜柠有时候觉得太无聊了，也会在起身走到周向东身后，故意做些小动作吓他一跳，没等他反应过来，又飞快跑到客厅，去给两人切些水果吃。
    他们无比默契，白天相互陪伴，互不干扰，等到了晚上，则紧紧地相拥在一起，做尽这世间最为亲密的事情。
    这样的日子一直从初二持续到初六，周向东始终觉得，这是他十年来过得最快乐的一个年。
    他开始有一个愿望，以后的每年、每月、每日，他都想这么过，和姜柠一起吃饭，一起睡觉……等到她做不动了，他也愿意停下来，就待在她的身边，哪里也不去，和她一起慢慢变老。
    周向东开始变得无比期待，他觉得只要将美国的事情处理完毕，自己就可以接住这份幸福。
    可是他错了。
    一步错，步步错。股权转让一事就像被拉开了潘多拉魔盒的一道缝，里面纠缠着太多人的欲望和利益，很多事情其实都已经脱离了他的掌控，开始恶劣地发酵了起来。
    初七就要上班，到了初六下午，姜柠无论如何都要回去了。临出门前，她回头看了眼依依不舍的周向东，终是不忍心地吻了吻他，宽慰说：“别这样，有空我会来找你。”
    周向东看着姜柠，像是不死心，又重复问了一遍：“真的不……不住这么？”
    姜柠笑着对周向东摇了摇头，然后走出门去。周向东本想开车去送她，也被她拒绝了。
    姜柠有自己的顾虑。她爱周向东，也想天天都和他在一起，但另一方面，又想多给彼此一点了解的时间。
    她也不喜欢他的那辆车。在她心里，周向东并不是一个高调的人，甚至有点内敛，她想不通他为何会花大几百万去买一辆保时捷，每次开车出去，都那样招摇，这让她很不习惯，需要时间去适应。
    就在周向东和姜柠浓情蜜意的时候，莫莉开始了自己的计划。她单独将布鲁斯约来了中国，想和他当面谈谈周向东股权转让一事。
    为了不横生枝节，莫莉直接把布鲁斯约到了自己家中，她很清楚只有这个地方，周向东决不会来。
    “Hi，美丽的Kate，好久不见。”
    布鲁斯一进门便展开了双臂，莫莉笑了笑，和他拥抱了一下之后，将他引进屋。
    他们简单地寒暄了几句，莫莉给他倒了一杯酒，恰到好处地切入主题。
    “Jack的股份转让，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布鲁斯手里拿着红酒杯，悠然地摇了两下，说：“说实话，半价收购这个条件真的太诱人，不过目前公司经营状况不稳定，我还在考虑当中。”
    莫莉眼里闪过一丝惊讶，倒不是因为布鲁斯，而是因为周向东。
    他决定以低于市场价一半的价格将股份转让，这是他最近做的决定？
    没有告知她，而是选择直接跟布鲁斯谈？
    莫莉脸色渐渐冷了下去，她低头抿了口酒，不动声色地说：“我有一份重要的文件，可以让你再低两成的价格收购周向东的股份。”
    --

 第62页

    “哦？”布鲁斯开始激动起来，他湛蓝的眼眸里闪过一丝精光，看着莫莉，老谋深算地说：“那真是太棒了！不过我很好奇，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如果没记错的话，你跟Jack可是感情好得很呢。”
    当年莫莉追求周向东的风流韵事，在华人街的金融圈里传得沸沸扬扬，布鲁斯想不知道都难，他实在很难想通她为什么要帮他，而不是周向东。
    “我跟他感情好？”莫莉脸部表情不自觉地僵硬了下，她默默走到窗边，眼神掠过栏杆看向了深夜，以一种近乎疯狂的语气说：“是啊，的确是好得不得了。可正是因为感情好，才想把他彻底拴起来！”
    最好只能留在她身边，依赖她，祈求她。
    而不是甘愿放弃一切，不管不顾的去成全另外一个女人！
    “那要看你今天给我的文件，到底是什么了。”布鲁斯说。
    “那是自然。”莫莉直接笑出了声，转身之后，双手交叉在胸前，慢悠悠地说：“你可还记得三年前，周向东一举成名的那笔投资？”
    布鲁斯点了点头。
    他怎么可能不记得，三年前，周向东只用一亿的资本，花了半年的时间就给公司创造了近百亿的净利润。消息一出，华盛顿的整个金融圈都认识了这个才二十四岁不到的年轻人——周向东。
    他们都称他为投资天才！
    一夜之间，周向东成了人人趋之若鹜的摇钱树，很多猎头都纷纷找上门，想以重金挖走他。而公司则为了留住他，特意召开了一次董事会，会上一致决议，破格晋升他为执行CEO，并给他分配了可观的公司股份。
    拥有这一切，布鲁斯花了整整七年的时间。而周向东，那个乳臭未干的家伙，只用了半年。
    布鲁斯打心底里嫉恨这样的事情，因此当周向东想要转让股权给他的时候，他除了利益的考量之外，还有些别的打算。
    他尽可能地拖延时间，他想要看看，周向东究竟是为了什么，才会如此迫不及待地想要出手自己的股份。
    布鲁斯在回忆的时候，莫莉递给他一个文件袋。袋子是黄棕色的，看上去很厚，也很沉。
    “这里是周向东三年前的那笔投资有关的所有明细数据和资料，请原谅我的才疏学浅，我并未从中发现什么，但是我觉得，你可以。”
    布鲁斯结果文件袋，并没急着将它打开，而是问她说：“美丽的Kate小姐，我想知道，你这么做究竟是为了什么？”
    莫莉冷声一笑，然后俯身趴在布鲁斯的桌前，直勾勾地看着他，说：“我在电话里就说过了，我想让你把周向东，彻底留在美国。”
    她一字一句说得很慢，眼神都不动一下。
    布鲁斯看着这样的女人，不自觉地倒吸了口气。他中文不是很好，此刻却真切地体会到“蛇蝎美人”这一词，大概就是形容莫莉的。
    莫莉今天穿着一袭黑色的长裙，脸上还带着精致的妆。布鲁斯看着她，说：“你就这么肯定，我会帮你？”
    莫莉低声一笑，直起身板，说：“是啊，我确定，因为我了解你。”
    布鲁斯耸了耸肩，然后打开文件袋，开始看起了袋里的资料。
    老奸巨猾如他，布鲁斯此刻还没有完全相信莫莉。他盯着各种交易数据看了大概十几分钟，最后忍不住揉了揉眉心，说：“这些数据很细，乍一看的确看不出什么端倪，我需要回去好好研究一下。”
    “需要多久？”莫莉问。
    “最快一个月。”
    莫莉疯狂地笑了，举起酒杯，和他碰了碰，说：“好，那我就等你好消息了。”
    ? 第32章相处
    布鲁斯回到华盛顿之后, 便马不停蹄地开始研究起了莫莉给他的资料。里面大多数都是三年前周向东投资的项目明细和金额，布鲁斯越看到后面就越是震惊，因为他发现周向东当年竟然用了一比一百的融资杠杆！
    没有玩过外汇和大宗交易的人可能不太清楚, 这种杠杆情况下，爆仓是分分钟的事情。可是周向东却做到了, 他完美地将各种领域的投资融合在一起, 并有条不紊地设置了看似错综复杂，实际却乱中有序的止损线。仅仅为期半年, 他便创下了近百分之一万的利润比传奇，从此一举震惊整个华盛顿的金融圈。
    整份资料看下来，布鲁斯花了整整两个礼拜的时间。他没有任何头绪，整个人都感觉心烦意乱。
    私募的职业习惯是看新闻。一日，布鲁斯坐在办公室内看完有关周向东的投资数据后，习惯性地打开新闻频道, 然后摘下眼镜, 仰头靠在自己的办公椅上, 抬手不断地揉着自己的眉心。
    新闻里传来的是各式各样的关于财经类的报道, 就在布鲁斯一筹莫展的时候, 他不经意间听到了新闻里提到的“贵金属”一词。
    几乎是条件反射一般, 布鲁斯立马联想到了周向东那笔投资中的一份数据资料。他猛地坐起身来, 连忙将放在办公桌上的眼镜戴上，然后关掉新闻, 严肃认真地将周向东的投资数据统筹分析了一遍。
    他意外地发现，周向东的投资比例中军工产品占了很大一部分比重, 尤其是西亚的贵金属交易！
    布鲁斯后背直冒冷汗, 又仔细核对了一遍数据, 生怕中间有分毫的差池。
    在一番谨慎的对照和验证之后, 布鲁斯像是发现新大陆一般，狂喜地从座椅上跳了起来。
    --

 第63页

    “YES！”
    他激动地掏出手机，然后拨通了怀特的电话。
    怀特是布鲁斯的私人助理，和他一样，也是个野心勃勃的男人。布鲁斯知道怀特那颗不安分的心，一直将他留在自己的身边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怀特特别擅长数据处理和统计分析，以及懂得一些法律方面的知识。
    布鲁斯心下是设防的，他没有告诉怀特所有的事情，只是给了怀特一份自己汇总好的数据，让怀特帮忙分析，这样的投资是否会触碰到相关法律的规定。
    怀特看了看布鲁斯提供的数据，当下便敏锐的觉出有哪里不对劲。不过要他立马说出是哪里不对劲，他又说不出个所以然。
    他看着坐在自己对面一脸深不可测的布鲁斯，心想这个老狐狸到底在卖什么关子，怎么突然有空关心起这些没来由的东西了。
    “这些数据是来自于哪儿的？”怀特问。
    布鲁斯没有如实回答他，而是说：“只是模拟投资罢了，你只管帮忙分析，这些数据到底有没有问题，比如……政治敏感？”
    布鲁斯特意强调“政治敏感”，怀特又低头看了眼桌上的数据，然后说：“我现在不能下定论，需要花点时间查些资料。”
    布鲁斯点了点头。等到怀特一走，他也跟着走了出去。
    布鲁斯的办公室在三楼走道的尽头，离楼梯处还有一小段距离。他手里握着杯咖啡，和怀特一前一后地走着，快到楼梯口时，才用一种闲话家常的口吻对怀特说：“听我太太说，你和你夫人最近在忙着帮大女儿联系学校的事情。那么聪明的一个小姑娘，应该值得去一所最好的中学进修才是。”
    怀特听罢顿了顿足，回头看着布鲁斯，不确定地说：“的确有这么回事，恕我冒昧，您今天问这个是？”
    布鲁斯笑了笑，眼里闪现出一抹精明的光，稍纵即逝。他低头抿了口杯中的咖啡，说：“我也是有小孩的人，自然能够体会为人父母的心情，天底下又有哪个爸妈不希望自己的小孩能受到好的教育呢？”
    布鲁拍了拍怀特的肩膀，继续说：“我有个朋友，是斯蒂乐中学的校长，只要他的一封推荐信，我想你女儿去哪所中学都不成问题。我们同事这么多年，这次也许我可以帮到你。”
    “真的？！那太好了！”怀特脸上的喜悦之情溢于言表，不过很快他便平定下来，疑惑地看着布鲁斯，说：“明人不说暗话，我想知道你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布鲁斯开始老神在在地笑，指了指怀特手中的数据资料，说：“这份数据，多久才能出结果？”
    怀特愣了愣，然后顺着布鲁斯的眼神，也看向了自己握在手中的二十多页数据，略作思忖，地说：“数据我没细看，快的话半个月，慢的话，一两个月也有可能。”
    布鲁斯笑着说：“那这个时间，倒是跟我帮你女儿牵线搭桥的时间差不多啊，哈哈哈。”
    怀特微微张了张嘴，当下心里便跟明镜似的，了然了一切。布鲁斯之所以想要帮他，完全是为了让他帮忙分析这份数据！由此可见，他手中的数据，对于布鲁斯来说，是有多么重要。
    怀特略微思索了片刻，心想不管布鲁斯的目的是什么，对他而言只是举手之劳。况且，如此双赢的事情，顺水推舟，他何乐而不为？
    想至此处，怀特也跟着哈哈大笑起来，说：“我尽力，那我要提前谢谢你，帮我女儿解决了学校的事情了。”
    至此，布鲁斯知道事情已经差不多成了一半，他挥了挥手，说：“好说，去忙吧。”
    送走完怀特，布鲁斯一个人重新回到办公室内，开始在想下一步应该做些什么。
    他的唇角微勾，配合着一双不算大但一直精光闪闪的眼睛，看上去显得特别的老奸巨猾。
    布鲁斯想，这个天，是时候要变一变了。
    因为布鲁斯在背地里搞了很多诡招，年后，周向东开始频繁地来往于美国和中国之间。姜柠以为他是在忙着处理美国那边公司的事情，因此也没太在意。
    这样的忙碌持续了整整一个月，直到有一天，周向东半夜来到她的门口，跟她说，他想休息了，姜柠这时候才意识到，周向东可能遇到了事。
    周向东站在门口的时候，手里还提着个20寸的黑色行李箱，他满身风尘，很容易看出来，他一下飞机便直接朝她这边赶过来了。
    明明离上一次分别才一个礼拜不见，姜柠却觉得过了好久。她仰头将周向东静静地看着，最后抚上他瘦削的脸颊，轻声问：“周向东，你看上去很累，是想睡觉了吗？”
    周向东冲姜柠摇了摇头，喉头浮动两下，忽地伸手将她搂入怀里，抱得很紧很紧。
    姜柠的双手顺势抚上他的背，她看不清他的神情，却觉得他的心事很重，于是笑着说：“哈哈，看样子是有人工作不顺心了。”
    周向东闷闷地嗯了一声，头往她的脖颈蹭了蹭，她竟觉得有些疼。
    她蹙着眉头推开他，打量一眼，说：“周向东，你该刮胡子了。”
    周向东笑了笑没有回答，然后随手关上门，一手提着行李，另一手拉着姜柠进到屋内。
    他此刻什么都不愿动，什么也不愿想，他只想和姜柠好好的睡上一觉，也许等到梦醒，那些烦心的事情就不复存在了。
    --

 第64页

    姜柠看出了周向东眼里跳动着的欲望，不过还是说：“周向东，你吃晚饭了吗？”
    周向东还是摇了摇头，今晚异常沉默。
    “那我先去给你煮碗面填肚子，你先坐这里等一下。”
    周向东见姜柠想要抽出被自己握在掌心的手，不由得慌了一下。他忍不住用力一拽，姜柠便失去重心，趔趄着倒进了他的怀内。
    姜柠敏锐地察觉到了周向东的反常，她半撑在他的怀里，正色说：“你怎么了？”
    周向东没有回答，而是喊了一声她的名字——“姜柠。”
    他看上去真的累了，头耷拉着，眼皮也耷拉着，紧紧抱着她不愿放手。
    姜柠抬手摸向了周向东的侧脸，她捧着他的头，柔声说：“累了就先去床上躺一会儿，等面好了我叫你。”
    周向东低垂着眉眼，朝她越靠越近，直到两人的唇角都要碰上了，才出声说：“我不……不饿……”
    姜柠又看了周向东一眼，确认他真的没有胃口之后，说：“那我给你泡一杯燕麦暖暖胃，这次你不可以再拒绝。”
    周向东抬头看着她。
    姜柠：“再拒绝我会生气。”
    周向东这一次终于松开了手。
    他看着姜柠在小小房间里忙碌起来的背影，脸上终于绽放一丝笑容，然后打开行李箱，将印有“Cartier”的项链盒子拿出来，紧张地握在手心里。
    这条项链是他独自一人走在华盛顿街边散心的时候遇到的。那一天的午后，阳光很强，它被放在靠窗的一个独立展柜里，透明无暇，安静地闪着光。
    项链非常简约大气，只一根细长的银色链条，末端坠着一颗棱角分明的长菱形透明宝石，没做半点旁的装饰。
    周向东第一眼就相中了它，他觉得橱窗里面的那条项链像极了姜柠，简单干脆，捎带着些棱角，明明就那样安静地摆放在橱窗里，却总能吸引人的目光，让人忍不住想要靠近和占有。
    他不懂珠宝，但那次却几乎没有半分犹豫便进店买下了它。
    ? 第33章心疼
    周向东不是一个善于表达的人, 眼见着姜柠将泡好的燕麦放到他身边，又准备起身去做其他的事情，他才鼓起勇气说：“这……这个……送……送你。”
    他将项链推了过去, 姜柠狐疑地坐回凳子上，一眼便扫到了墨绿色盒子上印着的金色英文字体——Cartier。
    姜柠也不懂珠宝, 却听朋友说起过这个品牌。好像是个奢侈品, 不过这个牌子的东西具体多贵她没了解过，平时对这方面也没多少兴趣。
    她脸红地搓了搓手, 当着周向东的面，缓缓将盒子打开。
    里面装着的，是一条裸钻项链，在灯光的映照下，一闪一闪的，美得让人有些移不开眼。
    姜柠一时不知作何反应, 周向东见她久久没有说话, 垂在桌下的手忍不住地握紧, 试探说：“不……不喜欢吗？”
    姜柠缓缓抬头, 慢半拍地看向周向东, 见他神情紧张, 忙摆手说：“没有没有, 我很喜欢……只是这得多少钱啊？”
    姜柠刚问出口就后悔了，她觉得这样扫兴透顶, 不过好在周向东并不介意，他终于轻松地笑了起来, 说：“不……不用……多……多少钱, 你喜欢就……就好。”
    他又结巴了, 偷偷看姜柠一眼, 快速走开了。
    姜柠心里更不信了，等到周向东去洗手间洗澡，她立马好奇地上网查了一下，然后便心梗了。
    就这么简单的一条项链，竟然要一百多万！
    这可是她整整五年不吃不喝辛勤工作才能存下来的钱啊！
    周向东并没有发现姜柠的转变，他洗完澡后便走到姜柠身边，拉起她的手准备往床上带。
    他是真的有些累了，他想休息，但更多的，是和姜柠一起睡觉。
    姜柠坐在椅凳上没有动，她看着一脸疑惑的周向东，咬了咬唇，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才说：“周向东，要不你还是把这条项链退了吧？”
    周向东更困惑了，说：“为……为什么？你不是喜……喜欢吗？”
    姜柠垂头看了一眼项链，又抬眼看向周向东，瞥见他眉眼间依旧没有散开的疲惫，她说：“赚钱不容易。周向东，我不需要你送什么礼物给我，你陪在我身边就好了。”
    周向东没有说话，灯光下面，安静地看向姜柠。
    从来没有人心疼过他赚钱不容易，只有他的姜柠会心疼。
    周向东眼尾渐渐红了，内心的情欲漫天翻涌，他将她打横抱起，大步往卧室的方向走去。
    他想好好地爱她，想把她彻底揉进自己的骨血里，再也不和她分离。
    姜柠的脸也红了，秒懂周向东接下来想要做什么。现在说退项链的事情太扫兴，于是她忍下了，温顺地依偎在他怀里，任由他将她抱到床上，看着他压身/下来，修长的手指穿过她的长发，拖起她的后颈，以绝对主导的姿势，长驱直入，疯了一般地吻着她。
    一番云雨之后，周向东直接将那条项链戴在了她的脖子上。他不断地在她的锁骨处周旋着，亲吻着，不出多时，又开始兴起，无赖似的抓着她再来了一次。
    姜柠最后被折腾得没脾气了，她彻底坠入了周向东的那片深海，退项链那件事情，彻底说不出口了。
    屋外更深露重，屋内却气氛浓烈，久久不见消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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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5页

    完事之后，周向东习惯性地从背后将姜柠搂紧。他的气息还有些不匀，搭在她后脑的手有一下没一下轻抚着，突然在她的耳边提议说：“姜柠，我们去……去旅行吧。”
    姜柠此时已经困得不行了，她闭着眼睛依偎他的怀里，听见他的声音，猫样地蹭了蹭，笑着说：“好、好啊，你想去哪？”
    周向东亲吻了一下姜柠的额发，说：“去杭……杭州吧。”
    姜柠身形一顿：“杭州？”
    她感到差异，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什么。
    在她心里，旅行都是要去比较远或者比较陌生的地方的，他们两个都在杭州生活过很长一段时间，与其说是去杭州旅行，倒不如说……
    “周向东，你是想回家吗？”姜柠困意全无，突然倾转过身，胳膊撑在周向东紧实的胸膛上，开始认真地看向他。
    周向东轻轻嗯了一句。姜柠搭在他胸前的手滞住了。
    “你是……想带我去见阿姨？”姜柠问得很不确定。
    周向东脸部肌肉不由自主抽搐了下，过了很久，他才重新将姜柠搂回怀里，紧紧扣着她，低声说：“没，我妈她……她早不在了。”
    “……”
    姜柠屏住了呼吸，这一回，彻底失了声。
    屋内的光线很暗，姜柠躺在周向东的胸口，听着他的心跳，忽地觉得很闷很闷。
    周妈妈是周向东最亲最敬的人，姜柠从没料想过，她也扔下他不管了。
    姜柠坐了起来，她看着周向东，轻声问：“周向东，阿姨是什么时候走的？”
    周向东没有立马回话，他的神色平平，并没表现多少波动，但姜柠就是知道，其实他在难过。
    他知道姜柠在等，强撑着精神，回答说：“十……十年前。”
    一切都发生在十年前。
    十年前，周向东才十七岁。他迷茫又坚定，只身一人奔赴上海读大学。
    周妈妈知道自己的身体时日无多，一方面不想成为儿子的负担，另一方面也不再想受病痛的折磨，于是等周向东一走，她便挑了一个风和日丽的早晨，在柴棚间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她将门反锁了起来，吃了大把的安眠药，人躺在逼仄的小床上，走得相当决绝。
    那时候，杭州的天气已经开始转凉，直到周妈妈死后第三天，遗体才开始腐烂发臭，被周围的邻居发现。
    现场太过惨不忍睹，为了不让周向东看到，周妈妈的娘家人在他赶回家之前，便将她的遗体拖去火葬场火化了，等周向东回来的时候，只看到了他母亲的一个骨灰盒。
    整个葬礼上，周向东都没有掉一滴眼泪。不是因为心冷，而是他觉得很恍惚，仿佛一切都不是真的，也跟他无关。
    周向东那次向学校请了一个礼拜的长假，忙完母亲的葬礼，又马不停蹄地开始收拾遗物。
    他在母亲的房间抽屉里，发现了一封信。
    信是用一张老旧的单位条线纸写的，里面除了交代各种银行卡密码之外，还有几行小字——
    儿子，对不起，妈妈不能再陪你了。
    妈妈最放不下的就是你，怕你和我一样，最终得不到幸福。
    姜柠跟你不合适，我在生命弥留之际恳请你忘了她。如果做不到，十年为期，期间你要将自己的重心放在自己的学业上，放在以后的事业上。不要想她，不要见她。如果十年之后，你还是觉得爱她，那妈妈便在天上保佑你，保佑你功成名就，幸福美满。
    不知怎的，看完那封信后，周向东突然就落了泪。他一直跟他母亲相依为命，他能体会到，在这个世间，只有他的妈妈，一直在无条件地爱着他。
    可他却没来得及见她最后一面，甚至自从和姜柠分开之后，他一次都没有和她好好聊过。
    一定程度上，这成了周向东一辈子的遗憾和伤痛。往后十年，每当夜深人静想起姜柠的时候，他都会条件反射性地想起那封信，想起他的母亲，纵有无尽思念，都再难有所起意，一次又一次，生生忍下了。
    周向东陷入了回忆，彻底沉默了。直到姜柠懊恼地垂下头，轻声说着“对不起”，他才从痛苦的漩涡当中清醒过来，揉揉她的头，宽慰说：“姜柠，那不是你……你的错，你不用道……道歉的。”
    他在这个时候，都本能地对她温柔相待。姜柠不愿他再沉浸在那段不好的回忆里了，于是问他：“你想什么时候去杭州？”
    周向东眼神黑漆漆的，这回他没再走神，说：“我都……都可以，看你方……方便。”
    姜柠想了想，说：我今年还有三天年假，明天早上我跟领导请个假，我们下午就出发，你觉得怎么样？”
    周向东这次睁眼看了看姜柠，本想告诉她不用这么急，迟疑片刻后，却是点了点头，说：“嗯，都听……听你的。”
    姜柠笑了起来，捧起周向东的脸，吧唧一下，亲了一口，说：“周向东，以后多说说话，我喜欢听你的声音。”
    周向东搭在她颈后的手，抚着抚着，突然就不动了。
    夜色里，他的眼波静静流转，触碰到她认真的眉眼，他猛地伸出手臂，紧紧将她抱住了。
    耳边一直回荡着她刚刚的那句话。
    她说，她喜欢听他的声音。
    这句话像是拥有魔力，将他所有的烦恼都给赶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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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姜柠比周向东先一步转醒。她睁开眼睛的时候，外面的阳光已经很强了，周向东还在睡觉。她想起身却又怕吵醒他，只得跟他一起窝在被窝里，百无聊赖，开始伸手描绘他的眉眼。
    周向东这时睡得很沉，呼吸一下一下的，有股独特的力量。他的唇上还残留着昨夜激吻留下的痕迹，殷红，微肿，看得姜柠又有点想心痒。
    他们已经在一起两个多月了，可因为周向东经常出差的缘故，其实他们真正相处在一起的时间并不多，此行去杭州旅行，倒是个不错的主意。
    姜柠越来越想亲他，脖子伸到一半，却又停了，最后也没舍得碰他一下。
    她不想打扰他，想让他睡个够。而她就睡在他的身边，和阳光一起，安静地等着他醒过来。
    这样的画面光想想就很美好，姜柠忍不住弯眼笑了。没过多久，周向东仿佛感知到了一般，朝姜柠的方向转了个身，然后慢慢睁开了眼睛。
    “醒了？”姜柠轻声问他。
    他们之间隔着一点距离，周向东看见了，忍不住伸手将她往自己的怀里搂近，低哑地从喉头挤出一个“嗯”字。
    姜柠觉得周向东看上去还有点蔫，于是说：“你再躺会儿，我做好早餐再来叫你。”
    姜柠想要爬起床，可周向东并没有松开她的打算，依旧搂着她不放。姜柠回头不解地看向他，只见他抬手掐了掐眉心，沙哑着嗓子说：“天太……太冷了，我……我去做。”
    周向东说罢，利落地从床上支起身。这时清晨的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刚好打照在他的侧脸上，让他整个人的轮廓都变得柔和起来，分外养眼。
    姜柠忍不住朝他扑了过去。
    ? 第34章出发
    两人相拥着倒在了一起, 床上的被子软绵绵的，周向东最后扬臂将其一掀，被子落下来的时候, 一切旖旎的景象便都被阻绝了。
    他们在黑暗里继续抵死拥吻，从开始到结束, 又蹉跎了一个多小时, 等到再次起床，又可以直接做午饭了。
    姜柠精疲力竭, 半倚在床头看着厨房里忙碌的周向东，觉得醉生梦死大抵也不过如此。
    她不自觉地笑出了声，清脆的嗓音散在本就不大的屋子里，让这个清晨更加美妙。
    周向东缓缓回头看向她，他同样眉眼带笑，望着她说：“你又在笑……笑什么？”
    姜柠却摇了摇头, 才不想告诉他。手指悠然地卷着胸前的一缕头发, 她说：“我在想我们怎么去杭州。”
    周向东舔了舔唇, 然后将头转了回去, 将手中的一把宽面放进沸腾的水里, 不假思索地说：“开……开车去吧。”
    不说车还好, 一说车, 姜柠立马又想到了他的那辆崭新的黑色保时捷。
    她看了眼周向东健硕的背影，终于忍不住说：“周向东, 我觉得你有时候很奇怪。”
    “嗯？”周向东拿锅的手微微停顿，安静地等着姜柠继续说下去。
    姜柠：“你怎么会买一辆那么高调的车？这不像你。”
    这一次, 周向东整个人都滞住了, 他静了好一阵, 才说：“……因为……跑……跑得快。”
    说完, 他重新开始挥舞锅铲，动作却异常僵硬，耳朵也跟着红了起来。
    那是他撒谎的征兆，姜柠一眼就识破了。她在他身后，悠长地“喔”了一声，然后说：“原来是因为跑得快，不过在拥堵的城市市区，车能跑多快？”
    她这句话说得很轻，像是自言自语。周向东没再回话，姜柠也没再问，她起身披了一件衣服，慢步走去了浴室。
    周向东在后一秒回过头来，静默一瞬，利落关火跟了过去。
    浴室里很快传出水声，渐渐的，声音里开始夹在着女人的低泣和求饶。
    车的事情因此翻篇。姜柠那顿饭是在床上吃的，临近出发的时候，才不得不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开始收拾行李。
    周向东没事人一样，靠在窗旁，一边抽烟，一边看着姜柠一件一件地将东西塞进行李箱。
    衣服、裙子、睡衣、围巾、护肤品……
    最后，周向东看到姜柠把一个白色的小盒子也塞了进去。他觉得好奇，抿了口烟，指着小盒子说：“这……这是什……什么？”
    姜柠看了眼懒散地倚靠在窗台的周向东，晃了晃手中的东西，说：“这个么？小音箱。”
    周向东狭长的眼睛眯了眯，看了眼被姜柠塞得满满当当的行李箱，然后又看了一下那个音箱，说：“你确……确定要……要用？”
    姜柠斩钉截铁地点着头，说：“当然要用！我每天睡前都要用它听歌的。”
    对上姜柠认真的神情，周向东舔唇，突然笑了，说：“我觉得……用……用不上。”
    姜柠回头，正对上周向东似笑非笑的神情，不解地说：“你为什么会觉得用不上？”
    周向东没回答，嘴角的笑意更加明显了起来。姜柠一脸疑惑地盯了他老半天，他都没有支声。她只能作罢，然后思索了片刻，起身又将自己放在墙角的一双单鞋拎起，自己的箱子实在放不下了，只能塞到周向东一旁空荡荡的行李箱里去。
    天知道她这次是带了多少东西。
    出发前，姜柠带着周向东，特意去了一趟超市买些旅行中的零食。周向东没有吃零食的习惯，整个过程中都是姜柠在挑，他则推着一辆小推车，默默地跟在她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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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姜柠挑得很认真，也很纠结，一趟超市逛下来，又花了两个小时。周向东也不急，他一次也没催她，直到排队结账的时候，他才很自然地在收银台旁的架子上，拿了两盒计生用品。
    姜柠看到的时候，双脸直接充血，飞快低头，跟个小新妇似的，任由周向东含笑将她牵开，挡在她的前头结了账。
    一通又一通的事情耽搁下来，他们到达杭州的时候，已经下午四点了。
    周向东把车停在西湖附近的一家酒店旁的空位上，然后又走到后备箱位置，取出两个行李箱。
    姜柠想要上前帮忙，周向东不让，她只得到处乱望，视线很快定格在了酒店的名字上。
    周向东牵着姜柠的手走了进去，登记完毕，有专门的服务员领着他们到达订下的房间，负责运送行李的工作人员也有。
    直到所有人都离开，房间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姜柠犹豫良久，终是对正在整理行李的周向东说：“其实……我们没有必要住这么贵的地方的。”
    姜柠的声音很轻，她觉得自己大多时候都很不识趣，但是忍不住。
    周向东知道姜柠又在心疼他的钱了，心里一阵暖流划过，他笑着起身，摸了摸她的头，宽慰说：“没事，也没……没多贵。”
    姜柠环顾了房间一周，觉得这间房至少有八十多平方米的实用面积。一进门是客厅，客厅中间摆着一张沙发和一个茶几，酒店服务人员还根据她的喜好，提前在茶几上插了一束新鲜的桔梗。
    右手边是卧室，卧室里有一张两米余宽的大床，以及一台大尺寸的液晶电视机，还有一个红木衣柜。
    姜柠坐在卧室的床上，又往里看了眼浴室的方向，很快瞥见一个白瓷浴缸。
    这是在西湖边上。这样的位置，这样的设施，周向东却说没多贵。
    她真的对周向东了解太少了。
    姜柠不免想得有些出神，连周向东什么时候走过来了都不知道。
    周向东看她神情呆愣，忍不住抬手，轻轻抚向她的脸，说：“累……累了？”
    他坐到了她的身边，抬起的手缓缓落下，最后盖在了她的手背上。
    姜柠顺势将头靠在了他的肩膀上，她贪恋地嗅着他身上的檀香木味道，半晌，才从鼻息发出一点声音，说：“嗯，是有点累了。”
    周向东拉开了被子：“那躺……躺一会儿，吃……吃晚饭的时候，我再……再叫你。”
    姜柠点了点头，温顺地猫进了被窝。周向东走到窗边，拉上窗帘，也跟着一起躺了下来，微屈着四肢，和每一次睡觉的时候一样，将她整个人都拥进了自己怀内。
    作者有话说：
    好家伙，一锁直接就可以祝大家新年快乐了宝子们～
    ? 第35章酒店
    姜柠感受着周向东身上的气息, 慢慢陷入了沉睡。也不知道睡了多久，迷迷糊糊间，她闻到了一股烟草味儿。
    姜柠缓缓睁眼, 视线落定的那一秒，她看到周向东靠坐在床头, 头半仰着, 正盯着面前的天花板出神。
    “在看什么呢？”姜柠问，她刚睡醒, 声音听上去有些嚷。
    周向东顷刻回过神来，他没夹烟的手耷拉下来，盖在姜柠的头上，轻声说：“没……没看什么，你醒……醒了？”
    姜柠轻轻点头，附带打了个哈欠。她伸展了一下四肢, 复又窝回周向东的怀里, 说：“现在几点了？我睡了多久啊？”
    她没意识到自己已经越来越依赖周向东, 在他身边的时候, 她总能彻底放松下来。
    周向东偏头看了眼床头柜上搁着的腕表, 指针刚好指向五点, 他说：“没多久, 就……就一个多小时。”
    两人对话的时候，他手中的烟未尽, 依旧在有一口没一口地抽着。姜柠此时正躺在他的怀里，他们隔得很近, 却因为烟雾缭绕, 她并看不清他的神情。
    烟就这么好抽么？
    难道比她还有吸引力？
    姜柠没意识到自己正在吃一根烟的醋, 她一时兴起, 突然也很想抽一口试试。
    于是她趁周向东不备，快速抬手将烟抢了过来，没等周向东反应，便将烟蒂含入自己的口中，匆忙一吸……
    当下，姜柠直接被呛得眼泪都流了出来，手捂着胸口，前翻后仰地开始咳个不停。
    一旁的周向东愣了一下，而后赶忙倾身过来，一边帮她顺背，一边又忍不住低声笑了，说：“你逞……逞什么强？”
    姜柠忍着眼泪，将烟扔进了垃圾桶。
    她举起小小的拳头，垂在周向东胸口上，凶巴巴地说：“你、你不准笑！”
    她叫他不要笑，自己却躲在他的怀里憋笑憋得难受，身子一颤一颤的，眼睛弯得像月牙。
    周向东不动声色地看着她，眼波流转的下一秒，他突然捏起她的下巴，低头重重吻了下去。
    “唔！”姜柠霎时止住笑意，不再乱动了。
    苍天作证，她没想怎么样的。但周向东霸道又热烈，没过多久，她脑子里仅存的那点理智就全被吻没了。
    曾经姜柠以为，自己喜欢的会是那种干净纯澈、不掺一丝杂质的吻。直到遇到了周向东，她才发现，自己也会如此贪恋这种浓烈。
    这有点不像她，但却是她，真真切切、有血有肉的她。
    姜柠的唇齿很快被周向东撬开，他的舌头探了进来，姜柠轻哼一声，双手紧紧地勾着他的脖子往下拉，希望他能靠自己再近一点。
    --

 第68页

    干柴烈火，一触即燃。
    就在两个人都打算不管不顾来一次的时候，门铃响了，是周向东叫的晚餐服务。
    周向东的脸色涨得通红，人趴在姜柠身上，良久才缓过神。
    “来……来了。”他朝门外平静应道，回头复又看向姜柠。
    她没出声，一双眼睛明亮亮的，正饶有意味地对着他笑。
    他也跟着一起笑，最后拉过一旁的被子，仔细将她盖好，直到一丝缝隙也无，才安心走出门去，签收了服务员送来的晚餐。
    他直接将餐车推进了卧室。
    “吃……吃饭了。”周向东嘴角带笑，对着床上的人轻声唤了句。
    “嗯。”姜柠随之起身，随意扯了件大衣裹在身上，莹白的小脚伸出，乖巧套上了酒店的拖鞋。
    周向东从推车的隔层里取出一副碗筷，他并没打算让姜柠动手，直接帮她盛好了饭菜。
    他甚至想要亲自喂她吃，中午的情景还历历在目，姜柠心间猛地犯怵，本能地摇头摆手，一路小跑，最后端正地坐到了客厅的沙发上。
    她才不想周向东喂她吃，她想自己吃！
    周向东在姜柠身后轻轻笑出了声，他知道她在怕什么，追随着她的脚步，好脾气地又将晚餐推到客厅。
    “饿……饿了吧？”周年向东一边整理饭菜，一边保证说，“你安心吃，我这次不……不会打扰你。”
    他说得相当平静，搞得好像只有她想歪了一样。可他中午才做那样的事！
    也是喂饭，也是如此体贴入微。但喂着喂着，却又……
    想起中午那一遭遭的事情，姜柠整张脸都红透了，她接过周向东递过来的盘子，半信半疑瞅着他，见他眼神纯澈，真没什么不正经的坏心思，心才落到实处，一边吃一边说：“你也别光看着我了，一起吃。”
    “嗯。”周向东宠溺一应，往姜柠碗里夹了一块红烧肉，然后才开始吃起来。
    他吃饭的时候很专注，速度也比姜柠快很多，三两下便将自己餐盘中的食物一扫而空。
    姜柠见周向东吃完了，自己也没了食欲，没过多久就搁了筷子，说：“我吃饱了。”
    周向东一直轻轻地笑着。他哪儿也没去，就坐在她的身旁守着，等她吃完，他搭在沙发上的手掌动了动，身体在下一秒靠了过来。
    “真吃饱了？接下来，要不要干……干点别的？嗯？”他低声问，声音夹带着热气，扫在她的耳廓，让她的心脏也跟着漏跳一拍。
    姜柠怵得立马缩起了脖子，眼神四处乱瞟，生硬地转移话题，说：“咳……那个，我的小音箱，你之前整理的时候放在哪儿了？”
    她没等周向东回答，就起身跑进了卧室。门快要关上的那一刹那，周向东喉头一动，然后也跟着起身，快速追至她的身后，将她从背后一把横抱了起来。
    姜柠应激性地惊呼了一声，转头不安地看向周向东，却看见他的唇角一直轻轻勾着，眼神深邃又笃定。
    周向东将姜柠抱进了浴室，他拨开花洒，热气腾腾的水喷出来的时候，他轻轻伸手，将她肩头的大衣扯落。
    她在他的面前无处遁形，她慌张四起，而他则慢慢倾身，温柔地吻上了她的唇。
    他的双手搭在她的腰上，然后往上，捧起她的脸颊。
    他的动作很慢，看到有几缕碎发粘在她的额角，他轻轻伸手，替她拂到耳后。
    姜柠渐渐放下了戒备，周向东身上的烟味、汗味和淡淡的檀香木味一起充斥进她的脑海，她觉得自己已然陶醉。
    她主动朝他迈进一步，在雨雾下睁开双眼，长仰着脖颈看向他。
    周向东同样深深地看着她，他吞咽的速度渐渐变快，最后胡乱扯开衬衫领口，露出了自己紧实的胸肌，以及胸肌之下，那道长长的疤痕。
    他们在雾气朦胧里相望、对视，然后紧紧地相拥在了一起。
    *
    事后，姜柠彻底失了意识，死鱼一般地瘫软在周向东的怀里，不知今夕是何日。
    她累得睁不开眼睛，迷迷糊糊间，只感觉有人将她抱进了屋，屋里很暖很暖，那人一直蹲在她的身旁，修长的手掌捏着毛巾，一下又一下地帮她擦拭着头发，轻柔又细致。
    ? 第36章祈愿
    酒店的外面有几棵大樟树, 到了冬天，它们也没有落下叶子，依旧葱葱郁郁地好似胜春。
    夜里, 起风了。周向东心里有事，本就没有什么困意, 被外面“沙沙”的树叶声响一惊扰, 就更难入眠了。
    房间里很黑，他看不清姜柠的样子, 却在静谧中，听到了她平稳的呼吸。
    其实周向东骗了姜柠，他还有秘密瞒着她，这次来杭州，除了想多些时间跟她在一起，他还有另外一件事。
    他的母亲生前笃信佛教, 时常在他耳边念起一些佛家的思想。他本不信佛, 可听得多了, 也就自然而然地记住了一些话。
    佛说众生皆平等, 不论善恶, 只要自知悔改, 佛祖便会保佑你。
    周向东此番来杭州, 便是想要去寺庙里看看，他母亲信了一辈子的佛, 是否真的可以庇护他。
    第二天，因为前一晚睡得踏实, 姜柠早早地就醒了。
    周向东也醒了, 他倚靠在床头, 见她睁开眼睛, 第一句话就问她：“想去、去灵隐寺，还是法……法喜寺？”
    --

 第69页

    姜柠迷糊了片刻，想了想，选择了后者。
    周向东低眉看着她。
    姜柠冲他笑了起来，说：“当然是去法喜寺啦，灵隐寺人太多，我不喜欢。”
    周向东眼神柔和下来，知道她真实所想，却并没有戳破她，而是跟着她一起，轻轻地开始笑。
    “好。那我们就……就去法喜寺。”
    说完，周向东便起身开始准备出去的零食和水。姜柠因为动作慢，率先去到洗漱间开始洗漱。
    他们看上去无比默契。
    上午十点多，周向东便载着姜柠来到了法喜寺。果真如姜柠所料，因为是工作日的缘故，又是上午，这里来往的游客并不多。
    法喜寺是杭州天竺三寺中的上天竺，远远没有灵隐寺香火旺盛，大多数过来的都是杭州本地人。这里安静、柔和，空气很好，是个修身养性的好地方。
    姜柠心想，周向东在这里应该会比在灵隐寺更自在，这样，她就可以多听听他说话的声音。
    她真的很喜欢他的声音。
    因为是三月天的缘故，法喜寺的院子里开了两树桃花，给本来素净的寺庙添上了一抹春意和灵动。大殿里有和尚正在做法事，姜柠就站在树下等，偶尔无聊了，会抬头去数一数那桃树上的花骨朵。
    她并不知道周向东跑去了哪里，他们从来到法喜寺后不久就不知不觉走开了，等她发现时，周围只剩下了她一个人。
    周向东去了偏殿，那处供奉着一座观音，他给观音烧了一炷香，又磕了三个头，最后什么也没说，直接离开了。
    走出去的时候，一眼就瞥见了姜柠。她站在一株桃树下，树上的花苞开得很盛，但在周向东的眼里，她远比那些桃花灿烂。
    周向东没有立马走过去，他看着眼前的人影，脑海中的记忆开始慢慢交叠。
    【哈哈哈，陈扬，你这不行……哈哈哈！】
    【为什么不行？我看你笑得挺开心啊。】
    【是很开心，但这是表白。表白你懂不懂啊，陈扬。】
    【那我不管，反正你笑了。】
    曾经，姜柠也是站在一株桃花树下，跟另外一个男人谈笑风生，开怀大笑。
    而今，那个男人不见了。现在终于轮到他站在她的面前，不仅拥有她的全部，而且可以极尽所欲地占有她，欺负她。让她只为他哭，只为他笑，一丝一毫的情意都难再施与他人。
    周向东忽地感到了一股莫大的幸福，他恍然又开始觉得，一定程度上，三年前的那次铤而走险，其实也并不是全无所获。
    他因此变成了她会喜欢上的那类人，如果时光能够倒回，他心想，自己依旧会选择那样做。
    他并不后悔。
    法事终于做完了，和尚们相继走了出去，大殿重新空了。
    姜柠拍了拍手想要进去，却在抬脚之前，抬头望了远处一眼。
    她看到了周向东。他站在阶梯高处，发现她也在看他之后，他笑着颔首，快步朝她走了过来。
    “去哪了？我找你很久。”姜柠边往里走边问。
    周向东低头看着脚下的路，说：“随便逛……逛了逛。”
    他们一起进到了大殿。
    大殿中间是一尊佛祖的雕像，姜柠叫不上名字。雕像前面摆着一张看上去很有岁月痕迹的实木桌子，桌子上摆着一个香炉，里面插满了长短不一的香。
    姜柠看到地上摆了很多个黄色的蒲团，她拉起周向东的手走上前，再一起跪下，仰头敬畏地看了眼正上方的佛祖雕像。
    殿内只有周向东和姜柠两人，很安静。调整好跪拜的姿势之后，姜柠朝周向东笑了笑，然后双手合十，对着正前的佛祖闭上眼睛，头微微低着开始祈福。
    鼻息间是浓厚的香火气息，姜柠觉得，这是神明的味道。大家都说心诚则灵，那她今天就好好地求一求，神明定会听到她的声音。
    做这一切的时候，周向东就在姜柠身旁，和她一样笔直地跪在蒲团上。只不过他并没有像她那般虔诚祈愿，而是一直侧着头，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他自私地认为，姜柠嘴角的笑是因为他，在她祈求的愿望里，也必有他。
    有那么一瞬，周向东看着眼前的这个女人，竟然有种想要哭的冲动。他没有许愿，此刻却能真切地感受到，自己被佛祖保佑了。
    他努力把眼前的一切都刻进脑海——姜柠、佛像、桌子、香炉、蒲团，甚至头顶的悬梁，甚至地上的石板。
    祈福完后，姜柠缓缓睁开眼睛，这才发现周向东一直在盯着她看，神色似乎有些动容。
    “你看我做什么？你也许个愿呀！”
    她催促着他，还用胳膊轻轻撞了撞。
    周向东没有作声，情动的那一刻，直接把姜柠拉进了怀里，头深深地掩埋下来，贪恋地嗅着她颈间的体香。
    “呃……周向东，你别这样，这里是佛堂呢。”她小声提醒着。他呼出的气息很烫，她真的好怕他会不顾场地乱来。
    周向东开始轻轻地笑，好半晌才放开姜柠，看见她的头发都挣扎得乱了，宠溺地帮她别到耳后。
    他最终也并没有祈求什么，将姜柠拉起身后，就往外面走了，一边走一边问：“你刚刚在……在许什……什么愿？”
    姜柠神秘兮兮地卖着关子，说：“你刚刚许的又是什么愿？”
    --

 第70页

    周向东闷了一瞬，姜柠看他神情，忍不住问：“你该不会刚刚没有许愿吧？”
    周向东如实摇了摇头。
    姜柠：“……”
    姜柠被周向东牵着走出大殿，小声嘀咕说：“都来寺庙了，也不知道求一求……真是个傻子。”
    周向东但笑不语，他心情看上去不错，但却紧紧握着姜柠的手，一刻也不曾松开。
    拜完佛后，周向东和姜柠刚好赶上法喜寺的斋饭时间。他们到食堂固定的位置取了碗筷，然后便开始站在队伍里头，跟着庙里的和尚和香客们一起排队打饭。
    轮到姜柠的时候，打饭的师傅热情地说：“施主不够再来添，饭菜都可以，只是不可以浪费哦！”
    姜柠听罢，朝着师傅笑弯了眼，周向东听到她向对方连说了五遍“谢谢”才端着饭菜离开。
    许是饿了的缘故，姜柠不多时便将盘子里的饭菜吃了个底朝天，连一旁的紫菜汤都喝得不剩一口。
    周向东很有眼力见地放下碗筷，说：“我再……再帮你……去……去打点。”
    他说着就要来拿盘子，姜柠赶忙护住，说：“我自己去，我喜欢那个打饭师傅。”
    “……”
    吃饭期间，周向东觉得口中无味，随手掏出一支烟准备点燃。姜柠却冲他蹙眉又摇头，指着斋堂墙上的标语，说：“看到了没？斋堂清净地，禁止吃烟酒。”
    周向东舔了舔唇，看了眼一脸认真的姜柠后，将夹在指间的烟放回了烟盒。
    姜柠满足地笑了，她觉得周向东难得会听自己一次，这种感觉好极了。
    法喜寺的周围被群山包围，下午，姜柠把寺庙逛的差不多了，便扯上周向东爬起了庙后面的一座山。不过她的体力真的弱爆了，山才爬到一半，她整个人就气喘吁吁累到不行，又扯着他直嚷嚷说要回去。
    周向东在一旁低低地偷笑，他一边抽烟，一边脱下外套，垫在了路旁的石头上。
    “先休……休息一下。”周向东牵着姜柠，往那块石头上带。
    姜柠小小地吸了吸鼻子，人没坐下，直接拿起外套，披回了周向东身上。
    “天这么冷，还可劲地脱衣服。到时候冻坏了，我可背不动你！”
    她又凶巴巴了起来，周向东咬了咬烟想说些什么，可他一时词穷，憋了老半天都不知道如何接话，只能闷声闷气地任由姜柠把外套又重新给他穿上了。
    姜柠是个闲不住的人，她刚给周向东穿完衣服，便蹦哒上了那块石头，朝着两山交叠的沟谷处俯瞰过去。
    她看到了一大片的竹林，即使是冬天，那竹林依旧翠翠绿绿的，笼罩在飘渺的白雾里，有如人间仙境。
    “好美啊。”姜柠情不自禁地感叹了一句，然后回头，看向了身后的周向东。
    周向东抽了口烟，顺着姜柠指着的方向看了看，最后轻轻“嗯”了一声。
    姜柠悻悻然地瘪了瘪嘴。
    又只有一个字……
    本来来这个地方的目的，就是想多听他说说话的，结果倒好……
    姜柠有些不服气，思索一会过后，颤颤巍巍地朝周向东转过身，开始和他面对面。
    “周向东。”她喊了一声他的名字。
    周向东本就扶着她，在他抬头的瞬间，姜柠倾身吻住了他。
    周向东护着姜柠的手臂忍不住收紧了下，等到她站稳，他配合地张开了唇。
    “周向东……”姜柠又念了一声那三个字，她在唇齿间挤出声音，细细碎碎的，听上去很磨人。
    周向东隐忍的“嗯”了一下，他抱住姜柠的腰，手臂用力，直接一举将她从石头上抱回了平地。
    他可不是只想吻她而已，等到她站稳，他附在她腰上的手轻轻一挑，直接伸进了她的羽绒服内。
    ? 第37章野外
    姜柠没有想到一向内敛的周向东会比她还放得开, 她很快败下阵来，最是情忍难耐的时候，不远处突然传来一阵欢声笑语, 直接将她的魂都给吓没了。
    她慌慌张张地推开周向东，后退一步, 面红耳赤地将身上的衣服扯平。
    周向东却依旧是那副雷打不动的样子, 被推开之后，他又想黏上来, 姜柠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然后做贼心虚般的寻着声源方向看了过去。
    原来是毅行的一群学生。
    读书的时候，姜柠也参加过毅行活动，她背着一个书包，跟着一群人，一边爬山一边谈天说地。
    她从未和周向东一起畅谈过, 可能是周向东性格原因, 姜柠觉得和他在一起之后, 自己也变得不爱说话了。
    可纵使这样, 她依旧能够从周向东那里轻易地得到慰藉和力量。她觉得他像极了一片深湖, 只有深入其中, 才能真正体会到那份被掩盖得很好的磅礴。
    山间的气候有些湿, 路上虽然铺了石板，却还是有点滑。下山的时候, 姜柠因为想事想得出神，一不小心脚底一滑, 差点摔了个大跟头。
    意外来的太快, 本来周向东站在姜柠身后两步路, 看到姜柠趔趄地往下跌倒时, 他应激性地往前跨了一大步，拽着她的胳膊往后一拉。
    姜柠这才站稳，惊魂未定地用右手拍着胸脯，口里直念着“好险好险”，这时周向东眼尖地发现，她的手掌通红通红的，还有几道刮痕正隐隐渗出血来。
    周向东瞬间心脏揪疼了下，他快速从背包中掏出一瓶矿泉水，拉着姜柠的手，二话不说就开始给她冲洗。
    --

 第71页

    “嘶～疼疼疼！”
    姜柠疼得咬牙切齿，止不住地想要抽出手。周向东却摁着她不放，但动作却越来越轻，越来越慢，直到一整瓶矿泉水见底，她手上的伤口冲洗干净了，他才轻轻吐了口气，抹了把额头的汗，劫后余生般地抬眼看向姜柠。
    他刚刚竟然不敢看她，生怕自己会因她喊疼而心软，不能照料好她。
    姜柠可谓是疼坏了，她的疼痛感比一般人敏锐，刚刚周向东那一瓶矿泉水淋下去，差点让她疼晕了。
    “现在还疼……疼吗？”周向东紧紧看着她的脸色，问话的声音很轻。
    当然疼了！
    姜柠差点就说出口了，但触及到周向东担心的眼神时，却又变成了摇头，一边龇牙咧嘴，一边又忍不住想笑。
    周向东看了她好一阵，然后垂眸，轻轻地用纸巾将她的手擦干，说：“摔……摔傻了。”
    “……”
    姜柠没有反驳，这是她第一次听到周向东开玩笑，她觉得与前几个月第一次遇见他时相比，他好像也变了。
    变得更加开朗，终于染上了几分年轻人的朝气。
    “上……上来。”
    周向东在姜柠面前蹲了下来，他背对着她，手掌托在身后，乍看上去有点像护犊的老母鸡。
    “做什么？”姜柠好奇问。
    “我……我背……背你下……下山。”周向东回道，他害怕她再摔着。
    “不用背，我又没有扭着脚，你起来。”
    姜柠伸手想要拉周向东起来，可他就像长在了地上，纹丝不动。
    “上……上来。”周向东又说了一次。
    姜柠：“……”
    姜柠抬眼看了看已经走远的那群学生，又低眉看了看周向东，忸怩片刻之后，她倾身下去，软软地靠在了他的背上。
    周向东的背部其实很宽，也很紧实，因为隔着好多层衣服的缘故，姜柠趴在他的背上，并不觉得有多膈人。
    她环着周向东的脖颈，将脸埋进他的颈窝，下意识地闻着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淡淡的檀香木。
    她觉得自己一辈子都忘不了那个味道了。
    下山的路，周向东走得很小心。他觉得背上的姜柠有些沉默，于是主动开口，说：“在想……想什么？”
    姜柠闷了一阵，而后轻轻一笑，突然咬了一口他的脖子，说：“在想你。”
    周向东脸红了，良久，才说：“我不……就……就在这……这么？”
    姜柠开始哈哈大笑，说：“周向东，你真是一个矛盾的人！”
    周向东微微回头，说：“嗯？”
    姜柠摸了摸他通红的脸，说：“有时候我觉得你脸皮很薄，有时候又觉得你刀枪不入。”
    “那你喜……喜欢哪……哪一个？”周向东笑问。
    “我是成年人，我才不要选择，两个我都喜欢。”
    “这……这么贪心？”
    “不然呢？”姜柠不假思索，“周向东，难道你要我丢掉半个你吗？”
    周向东没再搭话了。姜柠看到他的脖子上隐隐约约暴露着几根青筋，虽然看不真切，但她却能感受到脉搏里面跳动得很沉稳，同时也很有力量感。
    姜柠忍不住凑上前去，又在原来咬过的地方，重重亲了一口。周向东觉得痒，他舔了舔唇，双手稳当地拖着姜柠的大腿，一时兴起，将她往上一颠。
    姜柠觉得自己的胃都快要被颠出来了，她愤愤地握起拳头，朝周向东的宽阔的背上一锤……
    顿时，姜柠整个人都吃痛地在周向东的背上扭成了一团，痛叫了一声：“嗷——！”
    人在放松的时候就容易健忘，她刚刚竟然就忘了，自己的右手还挂着彩呢。这一下锤得虽不用力，但手掌上刚刚结好的血痂，又裂开了。
    周向东的脚步彻底顿住了，侧头问：“没……没事吧？”
    “怎么会没事，你看！”姜柠语带娇嗔，故意将手掌摊开，伸到周向东的眼前，“都怨你，我伤口又流血了！”
    她本以为周向东会像之前一样，小小地心疼一番，不料他只看了一眼，确认伤口并无大碍之后，便重新提步，继续背着她往前。
    姜柠：“……”
    好吧，是她太幼稚了。
    一点小伤而已，要是刚刚伸手伸得晚，估计连血痂都看不见了。
    姜柠重新趴回周向东的背上，开始有一下没一下地随着周向东沉稳的步伐晃起了腿。
    手其实还有些疼，为了转移注意力，她很快又问周向东：“可以给我讲讲你在美国的事吗？”
    周向东的脚步再次僵住了，他侧头看了一眼姜柠，以为她知道了些什么。
    他连声音都低了下去，斟酌着说：“你想知……知道什……什么？”
    姜柠想了想，说：“从你刚出国的时候说起吧。”
    “刚出国？”周向东问，他不动声色吐了口气，紧绷的神经开始放松下来，说：“那要讲……讲好……好久。”
    姜柠的双手撑在周向东肩上，立马说：“没关系，多久我都愿意听。”
    周向东感觉身后的姜柠背脊都挺直了，活脱的像个乖巧听课的小学生。他舔了舔唇，终是败下阵来，说：“那我给你挑……挑一段？”
    “嗯，好呀。”
    他们说这些的时候，太阳刚好冲出重云，本来一直阴沉的天气霎时变晴了。
    --

 第72页

    周向东开始讲自己刚去美国的时候，经历的一些事情。
    姜柠第一次知道，周向东出去留学的生活费并不是家里所出，而是靠自己课余时间连打几份工赚来的。
    洗盘子、扛运、搬家公司……周向东几乎什么都干，哪个来钱最快，哪个愿意要他，他就去做哪个。
    她突然想起了周向东曾无数次抚过她身体时的手掌——
    粗糙、厚重，细看过去，还有些许陈年的老茧。
    那不是一个坐办公室的人该有的手掌，倒像是一个经常干粗活的人的。她每次都觉得奇怪，现在一切都明白了。
    姜柠心里有些闷，她心疼地亲了亲周向东的侧脸，轻声说：“还有呢？”
    周向东也觉得自己说的那些事情有些沉重，他想了想，之后便特意挑了几件他在美国求学时遇到的趣事讲给姜柠听。
    听到搞笑的地方，姜柠也会配合着笑出声音，不过只有她自己知道，其实她心里还是疼着的，她觉得周向东不该经历他前面说的那些事情。
    下山的路并不长，他们很快到达平地，周向东蹲身将姜柠从背上放了下来。
    姜柠看到周向东的额头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她伸手帮他擦了擦，意犹未尽地说：“再给我讲讲你工作上的事情吧。”
    这次，周向东并没有依她。他的神情呆滞了片刻，意识到自己不该这般不淡定，他眯了眯眼，极不自然地瞥向远处停车场的方向。说：“时间不……不早了，下下下、下次再……再讲给你听。”
    姜柠温顺地点了点头。她觉得今天周向东说得已经够多了，她满足了。
    可姜柠没想到，周向东没有说出口的事，会是那么的沉重。他口中所说的“下次”，其实只是他的托词。
    周向东根本没有办法将那些事情心平气和地告诉姜柠，他怕她会对他失望，更怕她会因此而看不起他。
    全世界都可以看不起他，但唯独姜柠，不行。
    她是他的命。
    晚上，姜柠和周向东去了读书时他们常去的餐馆。
    老板早就换了人，装修也和以前大不相同，可餐馆的名字没有变，还是叫“老朱家常菜”。
    老朱家常菜是一家离姜柠大学不远的一家大排档，夏天主要卖烧烤和啤酒，淡季则转为家常小菜。店内的排面并不大，里面拥挤地摆了八张小方桌，墙上则贴着各种菜品和酒水的价格。
    姜柠和周向东进去的时候，里面已经有几桌客人在了。许是喝了酒的缘故，有一桌兴致看上去很高，说话的声音很大，大到旁人想不听他们谈话的内容都不行。
    他们选了最靠里的一个桌子坐定，瞥见摆放在柜台旁边的几箱空酒瓶，姜柠忽地想起那日，周向东蹲在她家门口喝醉酒时的情景。
    姜柠还记得，那是周向东第一次不结巴，他从黑暗中冲出来，不分青红皂白就将她堵在门角，满含戾气地对她吼了句：“姜柠，你耍我！”
    她很想再看看周向东醉酒时的样子，更想听听他不结巴时说话的声音。
    她想问问他，时至今日，他是否还觉得她是在耍他。
    作者有话说：
    最近一直在走亲戚，可能更新不稳定，抱歉哈～
    ? 第38章冲突
    姜柠长久的发走神很快吸引了周向东的注意力, 他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说：“在看什……什么呢？”
    姜柠脱口而出一个字：“酒。”
    她回过头来，突然嬉笑着说：“周向东, 我们今晚喝点酒好不好？”
    周向东小小地诧异了一下，但还是依了姜柠。他安静地望了姜柠片刻, 确定她真的想要喝酒之后, 便叫来服务员，先是点了一扎啤酒, 又根据姜柠的喜好，点了一个火锅和几碟小菜。
    整个吃饭过程中，姜柠都有意无意地在那劝酒。
    “来，周向东，为我们的第一次旅行干一杯！”
    姜柠煞有其事地举起杯子，周向东和她碰了碰, 然后轻轻一笑, 饶有兴致地看着她到底想做什么。
    连续干了三杯后, 姜柠又给周向东满上了, 再次想要和他一饮而尽。周向东这回不应了, 拉住她上举的胳膊, 眼睛黑漆漆的, 说：“哪……哪有这……这么喝酒的，先吃……吃点菜。”
    他说罢, 往姜柠的碗里夹了几片牛肚，以及很多颗鹌鹑蛋。姜柠不依地摇头, 正准备再劝, 这时, 大排档里兴致最高的那桌人突然爆发出了一阵大笑。
    他们纷纷朝那桌看了过去。
    其中一个虎背熊腰的中年男人, 脸色通红，看上去喝了不少酒，搂着他旁边的一个染着棕色头发的女人，说：“你刚刚说那个男人长得很俊，没想到吧？你看上的人，是个大结巴，哈哈哈！”
    中年男子毫不避讳地指着周向东，一边取笑，一边开始学周向东说话。桌上其他人听了，也跟着附和说：“是啊是啊，绣花枕头一个，中看不中用啊！还是威哥实在，哈哈哈。”
    周向东搭在姜柠胳膊上的手僵硬住了，虽然他没说什么，甚至没再多看那桌一眼，但姜柠能够感受到，他的情绪已经发生了变化。
    周向东是个自尊心很强的男人，因为自小口吃的关系，他的心思一向比别人敏感。以前他总是小心翼翼地把自己保护起来，不爱和别人说话，也不去人多的地方，和姜柠在一起后，他刻意地想要融入到她的生活当中，去她喜欢的场所，陪她做她喜欢的事情，无声地迁就她，不想让她因为跟他在一起而改变自己原本的生活方式。
    --

 第73页

    只是有些事情太过现实，不是他们能够掌控的，就像现在，不管是姜柠和周向东，都无法阻止其他人戴着有色眼镜去看他身上的缺陷。
    姜柠突然觉得很沮丧，那种低落感在酒精的催化之下，很快变成一团怒火。
    她放下酒杯，回头看着被大家叫做“威哥”的男人，说：“这位先生，能不能请你注意点文明，不要当众对一个陌生人评头论足？”
    话一出口，餐馆里所有的人都齐刷刷地看向了他们。一股浓重的火药味在空气中蔓延，围观的群众都在等着看一出好戏。
    威哥似乎没有想到姜柠出声会反抗，混迹社会多年，他还从来没被一个女人埋汰过。
    他一下子便觉得丢了面子，猛地一拍桌子，起身气势汹汹地走到姜柠和周向东的桌前，双手撑在桌面上，将头分别凑近姜柠和周向东，挑衅地说道：“我就说了，你们能拿我怎么样？”
    姜柠的脸阴沉得可怕，放在桌下的手早已握成了拳头。她不想惹事，可对方实在欺人太甚，她咽不下这口气。
    威哥看着憋屈的姜柠轻蔑地哼笑了一声，他伸手一扫，故意将她放在桌子上的手机打落在地，学着文明人的口气，说：“哎呀！不小心碰到了，抱歉。”
    “你——！”
    “你能拿我怎样？”
    威哥耍完威风，两手插兜，说走就走。姜柠彻底怒了，想要起身跟他继续理论，这时一旁的周向东却先她一步，直接出手，一把拽住了威哥的胳膊。
    “道歉。”
    周向东的声音很沉，他坐在座位上没动，但钳制在威哥胳膊上的力道却直接逼停了他的脚步。
    威哥回头瞅了眼自己胳膊上的手，又抬眼不屑地看向周向东，说：“怎么，你想打架啊？就凭你？”
    周向东拽着威哥的胳膊不放，也不说话，只是沉着地盯着他。这耗尽了威哥最后一丝耐心，他骂骂咧咧地朝旁啐了一口，抡锤便朝周向东砸了过来。
    当下，姜柠的心脏跳到了嗓子里，她一直紧紧地看着周向东，甚至朝前跨了一大步，生怕他有半点闪失。
    周向东在拳头砸过来的时候并没有闪躲，而是伸出手掌硬接住了。他怕伤到旁边的姜柠，顺势将对方猛地往自己身边一带，然后另一手握拳，狠狠地朝威哥肚子处一砸……
    霎时间，威哥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弯腰弓背，捂着肚子开始吸气。
    姜柠本想上前帮周向东一把，可当她触及到他狠戾的神色后，整个人都呆滞在了原地，久久动弹不得。
    威哥没想到自己这么快就落了下风，他急躁地扑上去想要继续抡胳膊，却又被周向东眼疾手快地噙住了手腕。
    两个大男人较量，血气方刚，谁都不愿意轻而易举被打败。威哥虽然身手不及周向东，可他高大的身板在那，想要一举击败他，实在很难。
    他们扭打在了一起，最后周向东似乎失去了耐心，紧咬着牙关，用力把威哥的胳膊转到身后，然后抬脚狠狠地踢向他的膝盖后侧，威哥立马朝着姜柠的方向跪了下去。
    姜柠彻底吓傻了。
    此时，威哥那一桌的两个男人坐不住了，他们气势忡忡地涌了上来，将周向东堵得无处可逃之后，直接抡胳膊上阵，一并加入了打斗。
    餐馆里头，彻底乱了。餐馆老板见状，连忙跑去隔壁的餐馆，叫了几个熟人过来拉架。
    姜柠被挤出了桌子，她慌张地站在人群外面，脑子一片空白，不知道应该怎么办。
    “这么多人打一个，要死人了，赶紧报警啊！”
    人群中，突然有人大叫了一句。姜柠听到之后，这才回过神来，她慌慌张张地爬到桌子底下捡起手机，举起来大喊道：“都住手！我已经报警了，警察马上过来！”
    听见“警察”二字，原来厮斗在一起的几个人隐忍着收手，谁都不服谁地往后退开了几步。
    姜柠终于透过人群看到了周向东，他的衣服沾上了血迹，额角青筋突突地跳着，眼神极度冷沉，一直盯着前面的几个人。
    威哥那一桌却没这么淡定，捂脸的捂脸，捂肚子的捂肚子。
    “还……还要打吗？！”
    周向东狠戾地扫了眼站在他对面的三个人，余光却瞥见了站在他们身后的姜柠。他忽地滞住了，之前的狠劲犹如灯芯上的火苗，剪刀一剪，“啪”的一下，彻底消散不见了。
    他看到她在害怕。他刚刚那个样子，她应该……都看见了。
    这时，餐馆的老板刚好把救兵都搬过来了，他们纷纷上阵，趁机将斗殴的几个人彻底拉开。
    老板是个年纪约莫四十岁的中年男子，光头，一直笑嘻嘻的，很随和。他溜到斗殴的两伙人之间，看了看周向东，又看了看威哥那一桌，脸上陪着笑意，息事宁人地说：“都是文明城市的人，有什么话好好说，好好说。这顿饭我请了！还请各位大哥不要动气，伤坏了身子可不值当。”
    周向东并没有说些什么，黑漆漆的眼睛，终于在威哥他们身上移开了。威哥也见势退让一步，他终于找到了一个台阶下，连忙避开周向东的视线，专挑软柿子捏，狂拽地对餐馆老板说：“老子差这几个饭钱吗？！”
    餐馆老板连连点头称是，说：“威哥说的对，我这嘴笨，是我刚刚说岔了。这样，威哥以后来，为了表示您对小店的照顾，一律七折！今日实在是招待不周，您看……”
    --

 第74页

    餐馆老板看着威哥的脸色，抬手指了指周向东的方向。威哥掀了掀自己的皮质外套，故作镇定地说：“今天看在你的面子上，我饶了他。走了！”
    一伙人大摇大摆地走出了餐馆，等到他们的身影彻底不见，餐馆老板才收回视线，歉疚地走到周向东的身边，说：“今天实在招待不周啊！”
    周向东摇头说没有，老板走后，他点了一根烟，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抽着。
    姜柠还站在远处不敢过来，周向东静了静，然后走上前去，牵着她的手坐回了自己身边。
    “继续吃……吃饭。”他换上了平常的语气，表情重新归于平静，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姜柠透过烟雾看向周向东，她还没从刚才的震惊中缓过来，只知道唯唯诺诺地坐回餐桌，表情有些木讷，像个没有灵魂的布偶。
    周向东又给姜柠夹了一个火锅丸子，然后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姜柠没有动筷子，周向东朝她笑了笑，主动缓和气氛，说：“吓……吓到了？”
    姜柠慢半拍地点了点头，看了眼他身上的血渍，轻声说：“你受伤了。”
    “嗯？”周向东不解挑眉，见姜柠皱眉指着他的衬衫袖口，他这才低头笑了笑，说：“别……别人的。”
    姜柠松了口气，过了很久，她才动了动筷子，一边吃一边说：“你刚刚下手挺狠的。”
    周向东低头抿了口酒，说：“是……是么？”
    姜柠抬眼盯着周向东，顿了顿，终是开口说：“周向东，你胸肋处的伤，也是打架造成的么？”
    周向东举杯的动作也跟着顿住了，想起那场差点丧命的报复，他黑漆漆的眼眸暗淡了一瞬，点点头，说：“算……算是……是吧。”
    姜柠轻轻“哦”了一声，然后也给自己倒了杯酒，一口喝了下去。
    他有很多晦涩的秘密，但他不愿意对她坦白。她其实早就知道了。
    整场火锅吃下来，被灌的人没有醉，姜柠却先倒下了。
    周向东看着双手撑着头傻笑的姜柠，又看了看桌上还剩着的大半瓶啤酒，不禁摇头轻笑，最后举起酒瓶，将剩余的一点酒全部喝光。
    回到酒店的时候，已经夜里十点多了。
    周向东之前一路背着姜柠，她一直胡乱地在他背上说话，他听不太真切，却感觉背上的人越来越沉，压得他有点喘不过气来。
    他终究没有办法将自己的那些事情告诉姜柠，他觉得自己是个自私的骗子。
    周向东将姜柠轻轻地放到了床上，他没有开卧室的灯，只就着客厅投射过来的一点光线，低头细细地看着她。
    他看到姜柠因为醉酒而红透的面孔，忍不住在她的脸颊上吻了吻。姜柠被弄醒了，她缓缓睁开眼睛，看清身边的人是周向东之后，她便安心地再次阖上了双眼。
    周向东想到了白日里姜柠低头祈福的那副画面，他一边吻她，一边低声问：“你白天在庙里，求……求的是什么？”
    他的体温渐热，最后烫得吓人。姜柠脑子很是混沌，她嘤咛了两声，最后答非所问，骂了句：“周向东，你王八蛋，你欺负我……”
    周向东轻轻笑出声来。他真的开始欺负她，趁她一时不备，他直接将她翻转过身，嘴唇吻上了她凸起的背脊……
    颈间的裸钻项链越晃越快，姜柠抑制不住，咬着唇角沉吟出声。
    “告……告诉我。”周向东又问了一次，声音哽断又低沉。
    姜柠整个人都烧起来了，最后一刻，她强撑着枕头，狠狠地哭了。
    “周向东，你王八蛋……”
    她自始至终说的，还是这句话。
    她终究没有把她所求的愿望告诉周向东。大家都说，说出来的愿望就会不灵。她才不要那个愿望不灵，她要周向东如她所求那样，一直都好好的。
    周向东没再问下去了，黑暗中，他停下了所有动作，紧紧将姜柠搂入了怀里。
    “对……对不起。”
    他突然道了歉，他的怀抱有些轻微的颤抖，抱得姜柠有些喘不过气，不过她却觉得，这样的感觉很好。
    是的，有周向东的感觉，真的很好，很好。
    ? 第39章温柔
    旅行的第三天, 天刚微微亮，周向东便起了。他没有叫醒姜柠，而是独自开车去了一趟安贤园公墓。
    安贤园位于杭州半山水洪庙, 三面环山，是一座典型的园林型墓园。周向东过去的时候, 太阳还没升起来, 整个墓园看上去很冷清，只有偶尔的几声鸟鸣和嫩黄的树叶在无力地证明着, 现在已是初春时节。
    周向东的母亲，就葬在这里。
    上一次来还是五年前，那一年周向东回国办理好签证的事情之后，特意来到这里，给他的母亲扫墓。当时墓碑上的照片还是彩色的，又这么多年过去之后, 相框已经泛黄, 底片也早已被时光褪成了黑白色。
    周向东看到墓碑周围长出了几丛茅草, 因为刚开春不久的缘故, 去年枯黄的茎叶还在, 现在又从中间窜出了几缕绿色, 它们错综复杂地交错着, 看上去又糟又乱。
    茅草长得很紧实，周向东撸起袖子, 在不远处的大树底下寻了一根干枯的木枝，然后走到他母亲的墓碑前, 弯下腰身, 闷不吭声地用树枝将野草的根部挑起, 再用力地将其往上一拔, 晃掉根部粘住的土壤扔向了一边。
    --

 第75页

    明明气温低得很，周向东的身体却因为使劲出了一层薄汗，衬衣黏在他的肌肤上，让他觉得有种说不出来的难受。
    等到所有的杂草都被除尽之后，周向东没有马上离开，而是点了根烟，开始有一下没一下地抽着，脸上自始至终都没有过多表情。
    烟，很快燃尽了。
    墓园里是死一样的沉寂，周向东终于抬手，触了触墓碑上泛黄的照片，轻声说：“妈，儿子来看……看你了。”
    他的声音在空旷的墓园里四散开去，惊飞了三两只春鸟，然后便又归于长久的沉寂。
    沧海桑田，不过如此。
    他又点了一根烟，一手搭在大理石墓碑上，似是想起了什么，在烟雾缭绕中微微动了容。
    他想起了母亲临终时留下的那封信，想起了昨天跪在佛堂里，认真许愿的姜柠。
    他觉得，自己同时被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女人庇佑了。
    他觉得，自己这一趟，一定能安然地从美国回来。
    周向东想得出神，此时东边的太阳已经升起，晨曦的第一缕太阳打照在他身上，让他好像披上了一层佛光。
    是莫莉的电话将周向东从冥想中拉回了现实。他看着手机屏幕上的电话号码，半晌之后，按下了挂断键。
    他猛地将烟抽了最后一口，而后掷于脚下摁灭，走得头也不回。
    因为前一晚上喝醉的关系，姜柠这一天醒得很晚。她觉得头疼，全身都疼，下意识地去探身旁的周向东，半天都没碰到，这才发现，周向东已经不在了。
    姜柠只得慢吞吞地爬起床，先是找了洗手间，然后是客厅、阳台……
    人走到门边的时候，房门刚好被打开，周向东从外面回来了。
    他手里还提着两个袋子，里面装着早餐，袋子上挂着几丝水汽，看上去里面的东西还热着。
    姜柠吸了吸鼻子，然后低头，一把拥住了周向东。
    周向东开始轻轻地笑，他微张着臂膀，看着怀里的人说：“怎么了？这……这么快就想……想我了？”
    姜柠红了红脸没有答话，只是微微离开他的怀抱，没好气地抬手锤了一下他的胸口。
    这一回，周向东直接爽朗地笑了。他空出一只手，拥着姜柠走进屋。
    房间里很温暖，周向东的身上却很寒，姜柠感受着他的体温，觉得自己抱着的是个雪人。
    酒店楼下哪会有这么低的温度……
    她疑惑地抬头看向周向东，说：“你刚刚去哪了？”
    姜柠还穿着那身吊带睡衣，周向东一低头，立马便瞥见了内里的光景。
    他的眼波不自觉地闪了闪，如实说：“我刚去……去了一趟……墓……墓园。”
    “墓园？”
    “嗯。”
    “好端端的，去那里做什……”
    话没说完，姜柠终于反应过来，他去墓园是做什么了。
    这几天太过快活，她竟然一时忘记，周向东的母亲已经不在了。
    她突然就感到了深深的愧疚，静默几秒，她低下头去，轻声说：“我应该和你一起去的。”
    周向东在原地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说些什么。他闷声将早餐放到茶几上，又脱掉外套，然后才走回姜柠的身边，紧紧地将她抱住了。
    “好，下……下次我……我们一……一起去。”
    姜柠感受到了周向东情绪上的波动，他的语气比任何时候都更轻，更沉。
    她想宽慰他几句，可还没有等她开口，他的唇便压了下来。
    周向东这次吻得很重，每一下吸吮都用了不小的力道。姜柠的嘴唇很快开始泛起一片火辣辣的疼，她想推开周向东，却被对方抱得更紧了。
    他仿佛要将她吃了一样。
    姜柠忍不住抓住了周向东的衣领，等到他的嘴唇移开，滑到了脖子上，她才终于得到片刻的纾解，快速说：“周向东，疼……”
    她极少喊疼，因为这样一句话，周向东的动作下意识地停下了。
    周向东抬头，看到了姜柠被磨得通红的脖子和嘴巴。他伸手在姜柠的唇边碰了碰，见她畏怯后退，他心疼了起来，低声说：“抱……抱歉，我其实……我……”
    姜柠缓了两口气，等到最疼的那阵过去之后，她捧起他低下去的脸，说：“周向东，你心里有事么？”
    周向东说不出口，他其实有很多事情想要嘱咐姜柠，但是最终，却选择了沉默。
    姜柠主动吻了过去。她的嘴唇其实还在疼着，但在疼痛和安慰周向东两者之间选择一样，她毫不犹豫选择了后者。
    她一点也不想看到周向东低沉的样子，一点也不想。
    “做吗？”姜柠轻声问，她主动扯开他的衣领，吻慢慢开始下移。
    周向东从喉头发出一声喟叹，他搭在姜柠肩头的手掌骤然握紧，微微用力往下一按。
    姜柠拥着他跪了下去，她知道他想玩什么，于是赤红着双脸，温顺地张开了唇。
    周向东一直把握着分寸，他没有让姜柠做多久便将她抱回了卧室，两人先是抵着房门胡乱来了一阵，最后他又将她抱到了床上。
    周向东亲吻的动作比之前温柔许多，他一遍又一遍地反复纠缠，只是一个吻，便让姜柠觉得有些飘了。
    她睁开眼睛，迷离地望向周向东，却只看到他一个黑漆漆的头顶。
    --

 第76页

    “周向东……”
    她轻声唤着他，用尽温柔，双手轻轻覆盖在了他的头上。
    她不知道他到底遇到了什么事情，但不管是困境还是逆境，她都愿意和他一起面对。
    只要他打开心扉。
    只要他愿意回头。
    ? 第40章决定
    四十分钟之后, 姜柠忍不住抱紧了周向东。等到最后一阵过去，她将自己的头枕在周向东强劲有力的臂膀上，耳鬓厮磨, 贪恋地温存着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体香。
    他总能轻而易举满足她，哪怕只是将他抱紧, 她都感觉自己拥有了全世界。
    周向东的肩膀下意识地向姜柠这边倾斜着, 试图让她靠得更舒服一些。他的眼睛盯着天花板，在姜柠轻柔的呼吸中, 开始思索接下来的事情。
    他必须为身旁的这个女人做好打算，他可以一无所有，但她不行。因此，他需要尽快想出一个办法，即使事败，美国那边也不至于可以追索到他所有的财产。
    只是, 究竟要怎么做, 才能绕开那么多双眼睛和线索呢？
    没有任何头绪让周向东很是懊恼, 良久, 他默默轻叹一声, 在暗黑中叫着身边人的名字：“姜柠。”
    姜柠在他的臂膀上挪动了一下, 表示自己有在听。
    “我可……可能要……要出……出一趟国。”
    姜柠舒适地闭着眼睛, 将手搭上周向东紧实的胸膛，慵懒地说：“嗯, 这次又要去多久啊？”
    周向东愣住没有回答。
    他一如既往这般安静，但偏偏, 这一次, 姜柠察觉到了不对劲。
    她慢慢地爬起身, 双手撑在床上, 看向周向东，才发现他的眼睛深得望不见底。
    “一个月？”姜柠试探问。
    周向东紧抿着唇没有作声，姜柠又说：“半年？一年？”
    回答她的，是一如既往的沉默。
    姜柠有些慌了，她看着身旁这个高大的男人，忽然感觉到了深深的无力。
    “周向东，你真的什么都不愿和我说么？”
    姜柠的眼中忍不住开始泛起星星点点，仿佛下一秒就要哭出来。
    “姜柠，别……别这样……”
    “那你要我怎么样？”
    周向东看不得这样的场景，他的身体有一丝轻微的颤抖，捧起姜柠的脸，紧紧地看着她，说：“顺……顺利的话，只要三……三个月。”
    “如果不顺利呢？”姜柠几乎是立马反问出口，不过一说完，她又紧紧地将嘴巴抿起，生怕自己会一语成谶。
    周向东更看不得这样的姜柠，他跟着坐起身，宽厚的手掌抚向姜柠的肩膀，轻轻用力，让她正面面对他。
    “你信……信我。”
    这是一家隔音性特别好的酒店，房间里很安静，姜柠甚至能够听到周向东的心跳声。
    砰砰，砰砰。
    一下又一下跳动着，狂乱而又沉重。
    “要我信你可以，但是至少你要告诉我，你去美国，究竟是为了什么？是为了工作，还是……”
    他们两人此时都没穿衣服，相互赤/裸地对视着。触及到周向东胸口上的伤疤的时候，姜柠说到一半的话莫名地哽咽住了，眉头猛然拧成了结。
    “周向东，你是不是在美国犯过事？”她突然发问。她的语气低了下去，定定地看着周向东，试图从他的神情中发现一丝蛛丝马迹。
    可是没有，什么也没有。
    周向东只是无声地张了张唇，最后，又重新归于沉寂。
    死一样的沉寂。
    姜柠感觉自己的心脏疼得好像要溢出血来，她是多么希望此刻周向东能反驳说些什么，哪怕是开口骗她，也好于现在的沉默。
    如此对质了将近两分钟，姜柠还是没有等来周向东的回答。她无助地圈住自己的双腿，将头埋在自己的手臂里，小声地哽咽着，说：“周向东，你王八蛋……”
    她又骂了他一句。她惯不会骂人，左右不过，都是这样的一句。
    周向东看着姜柠，就像心间压了一块巨石，沉重得让他有点喘不过气。他伸出双臂将姜柠整个人都环抱起来，低头一遍又一遍亲吻她的头发，一遍又一遍地在她耳边说：“对……对不起。”
    姜柠用力打开了周向东的手臂，她头一直埋在自己的臂弯里，赌气地不愿意再看他一眼。
    周向东脸色苍白，手悬在空中呆愣了许久，最后无力地垂落下来，眼神一直紧紧地盯着姜柠。
    他觉得此刻的姜柠看起来像个受伤的刺猬，她惶恐地把自己蜷缩成了一团，利刺对向了外面的一切。
    过了很久很久，姜柠才平静下来，抬起脸，红着眼睛看着周向东，突然说：“周向东，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在那边杀过人？”
    周向东震惊了，他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吼了一声：“我没……没有！”
    姜柠被周向东激烈的反应吓了一跳，她这下连蹙眉都不会了，只是无力地将被子扯过来，横挡在她和周向东的中间，害怕地看着他不再言语。
    周向东感觉到了姜柠的防备，她在无形地推开他，这让他无法忍受。
    他同样紧抿着唇角，眼尾不知何时也跟着红了，轻声说：“我曾……曾做过一……一些非……非法的投资。”
    他终于把他最晦涩的事情说了出来，姜柠却在思量他是不是在撒谎。她看着他的眼睛，看着他的面容，甚至看着他的耳朵和脖子，见都没什么异常反应，才沉下声线，轻问：“什么时候的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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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向东同样盯着她看，低低地说：“三……三年前。”
    姜柠说：“为什么要那样做啊？”
    周向东又不愿继续说下去了，姜柠加大声音，又问了一遍：“我问你，你为什么要那样做？！”
    周向东被姜柠逼得走投无路，情绪也跟着激动起来，说：“富贵险中求！姜柠，那……那时候我没……没办法。”
    他是真的没办法。
    周向东在美国参加工作的时候，因为口吃的关系，处处碰壁，周围的同事和领导甚至对他带有种族歧视，什么好的工作都不愿意分配给他，还经常因为他出色的表现打压他。那时候离十年之期已经不远了，那十年间，周向东其实偶然见过一次姜柠，他很清楚他们的处境，如果自己再不想办法做些什么，那么他将永远无法出人头地，永远无法体面地站到姜柠面前。
    所以他选择了铤而走险。
    他投资了有色金属，用极大的投资杠杆，获得了空前的收益，并因此一举成名，轰动了整个华盛顿。
    时至今日，他并不后悔。他会为自己的选择和行为负责，但前提是，得在他安排好一切之后。
    姜柠凌厉的眼神涣散了，她想起了周向东临江府的房子，以及那辆黑色的保时捷。
    她瞬间感觉整个人的精气神都被抽走了。
    为什么会这样？
    姜柠了解周向东，并不相信他会为了钱干这样的事情。可他却偏偏做了，她想不通为什么。
    就在姜柠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她微微抬头，意外撞见了周向东黑漆漆的瞳孔。
    一瞬之间，十年前分别的画面开始涌入她的脑海，所有的记忆都变得清晰了。
    【我在想，我会喜欢上的人，应该是个什么样子。】
    【周向东，我并不喜欢你。】
    【我会喜欢上的人，应该要有无尽的能力、财富和地位，他应该强大又自信，应该独当一面，而不是……而不是一个只知道动手打架，连话都说不清楚的结巴。】
    这些伤人的话语，曾不止一次出现在姜柠的梦魇里，混乱的记忆每在她脑海里面翻转一回，她的心脏便会揪痛一次。
    她的内心深处，终究是觉得欠了周向东。如果周向东做的那些事是因为她的那些话，那么她的罪过，又岂是歉疚二字能够洗脱的？
    姜柠的气息开始有些不匀，她神色痛苦地撑着自己的脑袋，仿佛这样就可以将这些可怕的想法给甩出来。
    周向东看出了姜柠的痛苦，他抿着唇角，不顾姜柠的反抗，再次紧紧地抱住了她。
    “姜柠，对……对不起……”
    他的身体在颤抖，声音浑厚，又透露着不易察觉的委屈。
    姜柠感觉到了，伸手将他回抱住了。她的脸埋在他炽热的颈间，身子跟着一抽一抽的。
    “你哭……哭了？”周向东拥着她问，他的头微微斜向怀内，试图看清姜柠的脸。
    如果说之前姜柠还有所隐忍，那么这一下，她是真的哭了。
    她的眼泪决堤一般地开始流了下来，周向东听不到声音，却感觉自己的肩膀湿热了一大片。他缓缓地抬手抚向姜柠的背，万般自责开来，觉得是自己没有保护好她。
    姜柠无声地哭了很久，最后哭累了，才离开周向东的肩膀，红肿着眼睛问他：“你这一次去美国是要打官司么，胜算有多少？”
    她的脸哭成了花猫，周向东忍不住一一替她吻去，最后额头抵着她，如实说：“四……四成。”他似乎觉得有些残忍，顿了顿，又匆忙地补了一句：“我会……会尽量让……让自己……全身而退的，你别……别担心。”
    卧室里静悄悄的，因为拉上了窗帘，卧室里的光线还很暗。
    黑暗中，姜柠将手掌盖在周向东手背上，轻轻握住了他。
    窗外，起风了。树叶开始沙沙作响，而就在这个瞬间，姜柠做了一个决定。
    她说——
    “好，我不担心。”
    “我陪你一起去。”
    ? 第41章衷肠
    周向东看着姜柠的眼睛, 他深深地看着她，最后，坚定地摇了摇头。
    如果事败, 他不想让姜柠看到自己锒铛入狱的样子，那是他最后的尊严。
    姜柠皱紧了眉头, 说：“你什么都不和我说, 只知道让我信你，可你让我怎么信你？我是你女朋友, 有权利知道所有的事情，也有义务和你一起面对，所以，我一定要去。”
    周向东依旧不同意，他咬死不放，执拗地说：“姜柠, 你别……别闹……”
    这怎么是闹？
    这一刻, 姜柠差点又被周向东气哭了, 她快速仰头, 倔强地把即将夺眶而出的眼泪憋了回去。
    她从未像现在这般讨厌周向东的性格, 正是因了这种性格, 她知道, 自己不管如何说如何劝，他都不会带她一起去的。
    他自认为这是对她好, 可他连问都没有问，这是不是她想要的。
    姜柠这次决定逼他。
    她稳了稳心神, 说：“周向东, 你都决定好了, 对么？”
    周向东没有答话。他默认了。
    姜柠一直看着他, 继续说：“那好，既然如此，那我就当这几个月是做了一场梦。”
    “你走了，梦就醒了。我再花几个月的时间，把你忘记就好。”
    黑暗里，姜柠的神情很平静，同时，语气也有点冰冷。周向东搭在姜柠肩头的手忍不住抖了一下，然后像是被彻底击垮了一般，头长垂着，连呼吸都开始变得仓促。
    --

 第78页

    姜柠以为他会妥协。她以为，他终究会舍不下她。
    可是他没有。他就那样安静地坐在她的身边，良久，他突然笑了一下，说：“这……这样也……也好。”
    他缓缓起身，穿好衣服准备离去。姜柠一直死死硬撑着自己的面子，直到他就要拉开房间的门，她的眼泪终于决堤，光着脚丫飞奔过去，从背后牢牢抱住了他。
    “别走。周向东，你别走……”
    她哭得连声音都哽咽住了，所有的眼泪、清涕全都蹭在他的背上，再也没有办法顾念他的洁癖症了。
    周向东顿住了，沉默一瞬之后，他转身过来，紧紧地回拥住了她。
    “姜柠，如果我、我这次能安……安然回来，我就就就……”
    他梗住了话语，每逢紧张动情，都是如此。
    “你就什么呀？你个王八蛋……”姜柠抽噎着接了话。
    而后，在静谧的黑暗里，她听到周向东说：“我娶你。”
    所有的声音，都听不见了。周向东的呼吸很重，心跳也很重，但那一刻，姜柠又似乎什么都听不见了。
    她的耳畔，只有那一句话——
    我娶你。
    姜柠的眼眶，又湿了。她用尽全身的力气忍着不让自己颤抖，手撑着他的胸膛，通红的眼睛仰视着他，等到所有悸动过去，才轻声说：“周向东，你这次得说话算话。”
    周向东点头，认真地吻了一下姜柠的眉心，说：“嗯，我用我的生……生命起誓，如果我……”
    “不说这个！”姜柠突然打断了他，双手交叠而上，快速捂住他的嘴，说：“我相信你就是了，我们不要说不吉利的话。”
    她将他捂得很紧，掌心贴在他的薄唇上。周向东眼神因此彻底柔和下来，他轻笑着点头，戏谑心起，突然低头舔了姜柠一下。
    “呀！”姜柠触电一般，猛地将手收回，背到身后，像看鬼一样地看着周向东，说：“你、你竟然舔我？你不是有洁癖的吗？！”
    周向东眼神含笑，抿抿唇角，承认得坦坦荡荡，说：“嗯，有。但对你没……没有。”
    “这还会分人？！”
    她凶巴巴地瞪着他，他却一直对着她笑，这让她很难继续发难他。于是她直接将这出插曲翻篇，重新窝回他的怀里，说：“周向东，你去了美国，我可以随时联系你么？”
    “当然可……可以。”
    周向东调整了一下手臂的姿势，忍不住将姜柠搂得更紧了。他余光瞥见姜柠还光着的脚丫，心抽痛了一下，于是又立马抱着她回到床上，掀开被子，将她放进去之后，自己也跟着一起窝了进去。
    他觉得，姜柠是喜欢他的身子的。既然喜欢，那他便尽最大的可能，抓紧一切机会都给她。
    姜柠最后被折腾得得彻底没了力气，死鱼一般地被周向东拥在怀里闭目休息。
    她的确喜欢他的身子，但也的确，有点纵欲过度……
    姜柠慵懒地将自己的头搭在了周向东的胸膛上，随着他的呼吸上下起伏着。周向东则一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摸着她的头，另一手拿起遥控器，打开了卧室里的液晶电视。
    他习惯性地将电视调到了财经新闻频道，姜柠闭眼听着里面枯燥无味的“翘尾”、“贴现”、“占款”等专业名词，没来由地张嘴打了个哈欠。
    周向东察觉到了，他的视线从电视上移开，看向怀里的姜柠，伸手刮了刮她的鼻子，说：“想睡就睡……睡吧，待会吃饭的时候，我再……再叫你。”
    姜柠怕痒，她眦了眦鼻子，摇头说：“我才不困。周向东，电视里讲的都是什么啊，你都听得懂么？”
    她其实不是不困，她只是舍不得睡，想跟周向东多说说话。
    周向东轻轻地“嗯”了一声，说：“都是些简……简单的行业案例。”
    “简单吗？”姜柠在他怀里转了个身，仰起头来，开始看向电视，“真厉害，我一点都听不懂，你可以解释给我听吗？”
    “想……想听？”
    “嗯。”
    姜柠随口的夸赞让周向东一时不好意思了起来，他的耳根不自觉地染上一抹淡红，抬手轻轻地揉了揉她的头发，说：“好……好啊，你想……想听什么？”
    姜柠看着电视，想了片刻，说：“给我讲讲什么是‘翘尾’吧。”
    翘尾……
    周向东在心里组织了一下语言，然后说：“翘是上……上升的意思，尾是指……指年末，用在股……股市的意思是指……上年年末经济指数上……上涨。”
    他一下子说这么长的一段话，声音听上去更加哽断了。
    等他说完，姜柠轻轻“喔”了一声，很快又问：“那准备金又是什么意思啊？”
    周向东舔了舔唇，又开始断断续续地跟姜柠讲解什么是准备金。
    整个上午，姜柠几乎将刚刚财经新闻里面出现的专业名词都问了一个遍。周向东也不戳破，每回她问，他都会先思考一下，然后再尽可能详尽生动地讲给她听。
    最后是姜柠饿得实在不行了才放过周向东。他们用酒店里的微波炉热了一下早餐，先简单对付了几口，然后才下楼准备找家店吃午饭。
    途经大堂的时候，姜柠看到了一家开在酒店里面的男士服装店。她二话不说便拉着周向东的手往店内走，取下模特脖子上的一条蓝灰色的围巾，围在了他的脖子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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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气凉，你穿得那么少，小心伤口又疼了。”
    姜柠说话的声音很淡，手却一个劲地帮周向东整理着刚围上去的围巾。周向东咧嘴轻笑，他弓背低头，配合地站在姜柠面前，任由她摆弄自己。
    这时导购员走了过来，打量了一眼周向东，非常热情地夸赞说：“这款围巾是今年春季的新款，简约舒适，最适合商业人士了，您男朋友围着看起来很帅。”
    听到“男朋友”三个字，姜柠眼波闪了闪，转头问导购员，说：“这个多少钱？”
    “您好小姐，这款围巾298元。现在我们店里在搞活动，如果购买衣物价值超过五千元的话，围巾可以送您。”
    姜柠觉得很划算，她抬头望了眼周向东，突然笑了起来，说：“给你买一身衣服，怎么样？”
    周向东笑着说：“好、好啊。”
    然后从怀里掏出一张黑卡，递到了姜柠的手边。
    姜柠却没有伸手去接，她依旧在笑，说：“不刷这个，我给你买吧。”
    周向东看着姜柠的神情，悬在空中的手微微一顿，然后点了点头，默默将黑卡收回。
    这一挑，又是一个小时。周向东真的很配合，他任凭姜柠使唤，说给他试哪件就试哪件，偶尔姜柠问他意见，他也会跟她讨论一两句。
    最后，姜柠给周向东挑了一件偏休闲的深蓝色羊绒大衣和一条修身版型的黑色长裤。周向东开心得像个孩子，从店里出来后，一直拎着购物袋不放，直到进了餐厅吃饭，他才不得不松手，将装有衣服的购物袋放到了一边。
    姜柠捧着水杯，有一下没一下地抿着水，等着饭菜上桌。
    上午被周向东折腾那么久，然后又是情绪上的极度波动，现在姜柠是真的饿了。第一道菜刚上桌，姜柠便暂时将所有的心事都抛诸到了脑后，给周向东盛了一碗汤之后，自己就开始吃了起来。
    周向东看着狼吞虎咽的姜柠，一直压抑着的情绪也得到了片刻的纾解，他怕姜柠噎着，忍不住说：“慢……慢点吃。”
    姜柠支支吾吾地说“好”，却连头都没抬一下，继续狼吞虎咽。周向东后面也被感染了，捏起勺子，低头专注地吃起了面前的那碗汤。
    他觉得，吃饭的时候，姜柠很可爱。
    睡觉的时候，也很可爱。
    甚至是她生气的时候，周向东都觉得，她都美好得无可替代。
    而她现在就在他的身边，如果他一辈子都能这样守着她，那该有多好。
    这天天气不错，饭后，周向东牵着姜柠的手在街头散步。
    周围都是来来往往的游客和街头小贩，周向东给姜柠买了一串糖人，姜柠有点不好意思，轻声说：“你买这个给我做什么，我又不是小孩子。”
    周向东咧嘴轻笑，同样贴着她的耳朵，小声宽慰说：“没关系，这东西，女孩子也……也可以吃。”
    姜柠喜欢吃甜食，周向东比谁都清楚。以前小时候在姜山镇，她大多数零花钱，都会用去买糖吃。
    他将糖人放进了姜柠的掌心，拍了拍她的手背，又揉了揉她的头，目光比动作还要温柔。
    姜柠红着脸低头，舔了舔糖人，觉得很甜很好吃，想要周向东也尝一口。
    “周向东，你……”
    她兴冲冲地将糖人举在了他的面前，话没说完，他兜里的手机突然响了。
    周向东却像是没有听见，他侧头看向她，轻声说：“嗯？”
    姜柠能够感觉到，自己的手被周向东握得更紧了。
    可她却只得装糊涂，举着糖人的手垂下之后，她指了指他的裤兜，提醒说：“周向东，你电话响了。”
    周向东轻轻地哦了一声，没有拿出手机，继续牵着她的手往前。
    “接吧，也许是美国那边的事情。”姜柠再次提醒，脚步不自觉地放缓了。
    周向东沉默着没有回话。
    “接吧。”这次，姜柠停下了脚步，他们的手一直牵着，这让周向东也不得不跟着一起停步。
    周向东整个人都冷沉了下去，他低眉看了一眼姜柠，喉头吞咽几下，终是掏出手机，盖在了自己耳边。
    “喂。”他哑声说了句。
    电话那头是莫莉，她告诉周向东，法院已经下达了通知单，他需要立马回美国准备官司的事情。
    “好，知……知道了。”
    通话很快结束，周向东将手机塞回兜里，再次握紧姜柠的手，一步一步慢慢往前走。
    姜柠站在他的身旁，一直抬头看着他。她看到他的眼眸中的亮光不再，忍不住在午后的阳光里打了个冷颤。
    “我得回……回去了。”
    他终于将别离的话说出了口，姜柠比自己预想中来得冷静，点点头，说：“嗯，去吧。记得和我联系。”
    周向东再次沉默了下去，人来人往中，他猛然拉住姜柠的胳膊，将她拥入了自己的怀里。
    “我一定……会……会回来，所以能不能请……请……”
    他比任何时刻都要动容，他费了好大的劲，都没能把最后“你等我”三个字说出口。
    他没有资格要求姜柠，但他更做不到放弃。
    姜柠抬头看着天空，这一天的天气很好，阳光明媚，天空很蓝很蓝，一朵云也没有，鸟也没有，分外清明纯净。
    她的心也跟着静了下来，耳畔不再听得到人声，她默默伸手，缓缓地回抱住了周向东宽硕的背。
    --

 第80页

    她从来没有料到，自己和周向东之间，会随着时间不断的推进，演变成如今的难舍难分。
    她是家中的长女，从小优秀，一直以来，都是别人依靠她，仰望她，却从不会有人问她累不累。
    所以，姜柠是排斥姐弟恋的。她原本以为，自己最后会爱上的，绝对是一个比自己年长成熟的男人，从没来有想过，会是比自己小五岁的周向东。
    她不可否认，她爱任何一个周向东。
    沉默的周向东。
    执拗的周向东。
    一直试图将她撑起，试图给她依靠，明明连“我娶你”都说了，却说不出“你等我”三个字，还想继续瞒着她的——周向东。
    姜柠搭在周向东背上的双手，忍不住抓紧了。
    她克制着不让自己哭出声音，泪水浸湿他衣角的时候，她主动说——
    “好，我等你。”
    ? 第42章立场
    从杭州回去的当晚, 周向东便急匆匆飞回了美国。他一下飞机就看到了莫莉，她站在接机的人群中，脸上妆容依旧精致, 手里还捧着一束嫣红色的新鲜玫瑰。
    周向东沉默地走了过去，莫莉开始对着他笑。他看着那熟悉的眉眼, 和姜柠的有六七分相似, 却又如此不一样。
    姜柠的眼神永远明净纯澈，而眼前的这双, 却包含了太多的凌厉，一不小心，伤人伤己。
    三年前，他刚成名不久就遇见了莫莉，深深地惊诧于这世间竟然能有一双能和姜柠如此相像的眼睛。
    可她终究不是姜柠。他做不到欺骗自己，因此在知道莫莉对自己有意思的时候, 他想也没想便拒绝了她, 很明确地表示, 自己心里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不管是她还是别人, 都不可能。
    他经历过千千万万不如意的事情, 但在感情这件事上, 他从不违心。
    “周向东，还没吃饭吧？我在华人街那边订了一桌菜, 要不我们……”莫莉将花递了过来，始终笑意盈盈地看着周向东。
    周向东还没等她说完就打断了她, 说：“直接回……回公司, 我有事问……问你。”
    周向东穿着一身笔挺的西装, 目不斜视地从莫莉身旁绕了过去, 仿佛她身上带刺一样。
    莫莉尴尬地将花收回，然后快步跟上周向东，眼神狐疑地瞄向他的背影，心想，该来的终于还是要来了。
    周向东是个极致简约的男人，他是公司的执行CEO，是高层管理者，可办公室除了一张办公桌、一台电脑和一个双人座的黑色会客沙发，其他什么也没有。
    没有绿植，没有咖啡机，更没有像某些领导一样，在办公室安置按摩沙发和跑步机。
    莫莉跟着周向东进到了他的办公室，她看到周向东将行李放到墙边，又洗了手才坐回办公桌前，一丝不苟的样子有种说不来的魅力。
    莫莉又看呆了，就连到了这个时候，她仍旧会因眼前这个男人的一举一动而动心。
    “你电……电话里说，十……十日后开庭？”
    周向东双手交叉搁置在白色的办公桌上，眼神沉着地看着莫莉。他的语气很平静，像是在跟她谈论一件平常的公事。
    莫莉抿唇看向周向东，点头说：“对，这是法院的传票。”
    周向东接过莫莉手中的信封，看定之后，嘴角朝旁扯了扯。他的身后是木质书架，书架一旁是窗户。他整个人都逆着光，英俊的脸庞上荡漾着一丝笑意，不知道的人还会以为，他刚刚是看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
    可莫莉了解周向东，他表现得越平静，就说明心里越在乎。
    她想到了自己前段时间交给布鲁斯的那些资料，一定程度上，今日的局面，是她一手造成的。只是为什么，她现在又开始感到有些后悔了呢？
    她并不是想要报复周向东什么，她只是想用这样的方式留住他，并且让他明白——
    在这个世界上，只有她莫莉，能够给他所要的一切，在他最需要帮助的时候，伸手扶他一把。
    而不是那个一直被他藏着护着的，一无是处的姜柠！
    周向东是个很聪明的人，其实早在一个礼拜前，他就对莫莉的行为有所怀疑，只是他一直猜不透莫莉做这些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他这天一直用一种审视的目光看着莫莉，良久，才说：“为……为什么是……是你？”
    莫莉愣了一下，周向东没有来由的一句话，她竟然听懂了。
    她很清楚周向东已经开始怀疑她了，明人不说暗话，她低头笑了笑，然后又忽地顿住，迎上周向东的视线，一字一句地说——
    “因为我爱你。”
    “你没发现吗？这么多年，我一直都爱你。”
    周向东没想到莫莉会如此直白地回答，他替她想过很多个理由，比如不甘，比如报复。可现在那些理由看起来都黯淡极了，远没有她刚刚的回答来得贴切和直接。
    一时之间，周向东也跟着愣住了神。他想起了那段被重伤之后躺在医院里的岁月，不可否认的是，那段时间，在这个冰冷的国度里，眼前这个女人曾给过他很多帮助。
    她给他找了最好的医院，最好的主治医生。哪怕他并不承她的情，她依旧每天都会前来医院看他。
    这是他唯一对她的亏欠。
    莫莉含情脉脉地看着周向东，更确切的说，她的眼中还带着一点疯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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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前的这个男人，能够满足她对异性的全部幻想。他俊逸、优秀、沉稳，就是这样的一个男人，她从未真正地得到过，越是得不到，她的内心就越蠢蠢欲动，越发不能平静。
    周向东开始长久地沉默了起来，莫莉终于按耐不住了，她站起身来，突然拉住周向东的手，将他的手心紧紧攥住，急切地说：“周向东，我这么做也是迫不得已。你不要担心，哪怕你这次官司失败了，我也会保释你的，你不是喜欢投资吗？等你出来以后，我可以叫我爸爸开一家私募公司，到时候由你来管理，我依旧做你的助理，好不好？”
    莫莉已经开始乱了心神，她一直紧紧地盯着周向东的眼睛，希望从他那处看到哪怕是一丁点她所希冀的妥协和犹豫。
    然而什么也没有。周向东又一次让她失望了，他的眸色依旧沉静如水，面对她抛出去的橄榄枝，没有表现出半丝动摇和波澜。
    他毫不拖泥带水地抽回了自己的手，紧接着从座椅上猛然起身，犹避洪水猛兽一般地连退数步，看着她说：“之前……是……是我欠……欠你的，这一次，我……还……还你。”
    莫莉的手心空了，黯淡的神色渐渐变得凌厉。
    她皱着眉头，言辞犀利地对周向东说：“周向东，你知不知道你在拒绝什么？你的投资涉及到了政治敏感区域！这种事情说大可大，说小可小，如果你今天拒绝我，等着你的，将会是长则数十载，短也要好几年的牢狱之灾！”
    面对莫莉的威逼利诱，周向东嗤声笑了，低沉地说：“那……那又如何？这些本就是我应该承……承受的，你尽管放……放马过来。”
    莫莉彻底抓狂了，她快步绕过办公桌，走到了周向东的身前，高跟鞋打在办公室的木板上，“踢踢踏踏”的声响和此刻的主人一样，显得急躁而又不安。
    她不顾一切自尊，再次胡搅蛮缠地拉上了周向东的胳膊。她的身子紧紧贴向他，颤抖着嗓音说：“周向东，你、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她的突然靠近，让周向东本就冷峻的脸上开始显现出不耐烦。她今天一次又一次挑战他的底线，他再也无法顾念他情，直接将她强拽着的胳膊扬起一晃，愤怒地说：“请……请自重！”
    这一晃，周向东用了不小的力道。莫莉瞬间被晃得倒退了两步，扶着办公桌才不至于跌倒。
    她非常不甘心地着看向周向东，凄厉地说：“难道你为了那个该死的老女人，真的什么都不要了？你的事业，你的财产，甚至你的自由，都不要了？！”
    莫莉撕心裂肺地吼叫着，周向东本就心生恼意，听见她又这般口无遮拦地骂姜柠，不禁热血窜头，彻底被激怒了。
    他没等莫莉的反应，大跨一步走到办公桌前，而后倾身而下，一把抓住她的衣领，低沉地警告说：“骂我可以，别……别提她。”
    这是周向东在莫莉面前第一次动这么大的怒火，她没想到，那个女人，竟然在他心里有如此高的地位，连旁人的一句置喙他都不允许。
    “我凭什么没资格说她？！你不要忘了，当初你差点被打死的时候，在你旁边照顾的人不是她，是我！是我！！！”
    莫莉又抓又咬，撒泼似的想要甩开周向东的手。她额角的青筋暴起，情绪极度波动，一边哭一边说：“我到底哪里比不上她？论家世，论能力，论外貌，我……”
    “你跟她没法比！”周向东打断了莫莉的疯言疯语，给了她当头一击，说：“莫莉，你记住，我会……会承担自己犯……犯下的错，也不……不会怨你，只是从今往后，我……我不再欠你什……什么了。”
    他最终如她的愿，撤回右手，挺直了背脊，扔她就像扔一头待宰的羔羊。
    莫莉瞬间被抽去了全部的力气，瘫坐到了木质地板上。她哭得像个泪人，可周向东却没再看她一眼，径直掠过她，快速走出了办公室。
    “周向东！！！”
    莫莉看着周向东离开的背影，歇斯底里喊了一句。周向东没再回头，他也用实际行动告诉莫莉，他已经做出的决定。
    莫莉坐在地上哭了好一阵，直到眼泪哭干，眼眶发涩，她才站起身来，看着办公室门口的方向，轻声说：“既然你不见棺材不落泪，那好……周向东，我成全你。”
    她说得咬牙切齿，抹干脸上的泪水，扬长脖颈，强撑着骄傲离开了。
    作者有话说：
    情人节快乐～小仙女们都去约会了没？
    ? 第43章官司
    周向东回去美国后, 姜柠的生活彻底地恢复到了原来的样子。因为怕有所打扰，每天她都会提前计算好时差，等到周向东忙完, 才会用手机给他发几条微信。
    【周向东，今天忙吗？】
    【官司进展怎么样了？】
    【你吃饭了吗？】
    信息来来回回, 不过这么几句。有时候姜柠也会恍惚, 没了□□上的碰撞和交融，她和周向东在一起能做的事情, 能聊的话题，真的太少太少了。
    收到姜柠信息的时候，华盛顿的时间已经到了晚上九点，周向东还在跟他的律师讨论几天后开庭的事情。
    律师名叫李世杰，是个三十多岁的美籍华人。论关系，李世杰也是华盛顿大学毕业的, 只不过年长周向东几届, 算得上是他的师兄。
    --

 第82页

    李世杰也是个难能多得的青年才俊, 年纪轻轻就在华盛顿最有名的律师事务所上班, 这些年越发崭露锋芒, 经过他手上的官司, 很少有过败例。
    可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现在面对周向东这个案子，面色却犯起了难。
    他所做的投资案例, 涉及到了政治敏感。这种案子的不确定性太高，胜算完全没有办法预估, 在他们高层律师的圈子里, 很少会有人愿意接这样的活计。
    可李世杰却接了下来, 这次无关乎名利, 而是因为案件的当事人周向东，勾起了他很大的兴趣。
    周向东在华盛顿的华人圈名气很大，又因为同校校友的关系，李世杰早早就听说了他的传奇故事。
    一个先天口齿不清的黄种人，能在毕业三年就获得行业登顶的成就，除了能力之外，身上必然还会有常人所不能企及的勇气和魄力。
    周向东身上有太多吸引李世杰注意力的标签，能者大抵容易惺惺相惜，因此当周向东找到他，让他帮忙打官司的时候，他毫不犹豫地就答应了。
    如今想来，倒是他之前冲动了。
    李世杰长久地盯着投影屏幕，然后揉了揉眉心，转身面向安静地坐在椅子上的周向东，说：“周先生，你这次真的给我出了一道难题。”
    此刻的周向东就坐在李世杰身旁，他同样咧嘴笑了笑，说：“不管多难，尽……尽力而为就行，我……我信你。”
    李世杰哭笑不得，他耸耸肩，重新振作精神，继续看起了屏幕上周向东的财产分布数据。
    现在离开庭只剩下六天的时间，周向东最关心的并不是去搜寻更多有利于案件的证据。相反，他竟选择在这个紧要关头铤而走险，想要在这段时间内，悄无声息地将一些他的私人财产保护起来，防止受到官司的波及。
    把身外之物看得比自由还重，对于周向东这种反常的操作，李世杰不得不承认，以他现在的阅历，并不能理解他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
    “周先生，可能作为一个专业的律师，接下来的问题我不应该问。但我真的很好奇，你为什么要这么做？要知道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你在这个时候对自己的财产进行转移和清理，很容易让起诉你的那方抓到把柄的，我必须提醒你，这对你的官司很不利。”
    周向东没有立马搭话，只是淡淡地笑着。他的正前方放了一杯刚泡好不久的咖啡，此刻正往外冒着热气，李世杰并不看分明他的神情，但却无比确定，他真的是在笑，仿佛想起了什么美好的事情，连并眸色也染上了一抹若有若无的暖意。
    周向东并没有伸手去握那杯咖啡，人安静地靠在椅背上。他有听进李世杰的忠告，但他的决定不会改变。
    他不能让姜柠一无所有。哪怕只是冒险，都不能。
    周向东修长的指节有节奏地敲打在办公桌上，沉思一瞬之后，他抬起头来，说：“你只……只需要将我合法所……所得的那些财……财产划分出去就行，其……其他的我……我不要。”
    李世杰看着执迷不悟的周向东，开始有些急了。他怒其不争，却也无可奈何，于是指着屏幕上左上角的一块区域，说：“这些都是你这一年内在中国购置的不动产和汽车，还有这个。”
    激光笔划了划，李世杰又指着另一条数据，说：“这套房子是你两年前在美国购置的，如果立马折价全款卖出，换算成现金的话，应该也值五百多万。”
    李世杰又全览了一遍投影屏幕上的数据，总结说：“其他的真的不能再动了，只要一动，这场官司打都不要打了，你等着蹲坑吧。”
    李世杰的话说得无比直白，大抵是顾念和周向东校友的关系，没打算和他虚与客套。
    周向东顺着李世杰的节奏，也跟着过了一遍自己的财物明细数据，原本沉静的神色，终于显得有些不悦。
    表面上看过去，他的身家早已过亿，但是真正算下来，完全干净的资产，最高不过两千万左右。
    两千万，在这个物欲横流的社会，要想护她一生无忧，简直是痴人说梦。
    周向东心神渐乱，一边思索，一边端起桌上的拿铁咖啡，蹙着眉头抿了一口。
    这时，手边的手机“叮”的响了一声，他随意一瞥，是姜柠发来的两条微信——
    【现在是华盛顿晚上九点。周向东，你忙完了吗？】
    【今天有按时吃饭吗？】
    周向东的心情，因此一点一点慢慢平复下去。
    钱护不了她什么，但也许……他可以。
    周向东忍不住拿起手机，用指腹轻轻触摸着屏幕上姜柠的头像。停顿三秒，他突然站起身来，对李世杰说：“那就按你说……说的办吧，我先……先走了。”
    李世杰怔了怔。
    好好的讨论，怎么突然就要走了？
    还有，他前一刻不是还在想着怎么转移财产么？怎么看了一眼手机，就想通了？
    这简直太神奇了！
    李世杰看着周向东起身离开的身影，忍不住叫住他，说：“哎！这才刚过完你的财产部分，后面还有其他的材料要一起过一遍呢！”
    周向东走得头也不回，说：“很晚了，我先……先去吃饭，给你也带带带……带一份回来。”
    “……”
    李世杰下意识地看了眼屏幕右下方上的电脑时间，刚好是晚上九点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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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真准时，每天这个时候，一个必然会发信息过来，另一个又必然会不管不顾地按时吃饭。”李世杰轻声嘟囔了一句，他看着周向东渐行渐远的背影，忽地明白过来，然后轻轻地笑出了声。
    他刚刚还在想，之前发信息给周向东的会是何方神圣呢。现在看来，还是前几天的那个女人。
    不知道他们之间的爱情故事又是什么，如果以后有机会，他真的很想听一听。
    周向东走后，李世杰又将屏幕上的资料翻到了下一页，继续认真地看了起来。
    说实话，这场官司他真的没有胜算，他能做的，只能尽量帮周向东多争取一点，让他的牢狱生活可以缩短一点。其他的，就只能看上帝怎么安排了。
    时间一天一天的过去，姜柠已经形成了习惯，一到华盛顿晚上九点，便会准时通过微信问周向东，他有没有按时吃饭。
    姜柠知道，他一定很忙，可她依旧坚持每天发几条微信给他，好像只有这样，她才能感受到，周向东一直都在。
    一日下午，当姜柠如往常一般坐在电脑旁处理一个紧急服务的时候，周向东的电话打了过来。姜柠看着手机屏幕上来电名字，握着鼠标的右手没来由地抖了一下。
    “柠柠姐，你怎么了？”最近的刘小蛋发现了她的异常。
    “没、没事，没事……”
    姜柠心神不宁地回了句，她慌忙从座位上站起身，走到最近的茶水间，才将电话接起，屏着呼吸唤了声：“周向东？”
    她的话语含了很多的不确定，直到周向东低沉的“嗯”了一句，她才确定，这通电话真的是周向东打过来的。
    周向东很快说：“我在……在你公……公司楼下。”
    “楼下？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姜柠诧异了下，她几乎是瞬间问出口的。
    她下意识地看向窗外，视线来来回回搜寻着，却没有看到周向东的身影。
    她很快听到听筒里传来的公交车经过的声音，在那一秒，周向东又开口了，说：“姜柠，你下……下来我们再说。”
    他难得焦急，这一点也不像他的个性。
    姜柠忍不住蹙起了眉头，按照目前美国那边官司的进度，周向东此刻不应该出现在这里。她有一种很强的预感，他那边定是出了什么事情，才会一反往常的镇定，从那么远的美国特地赶回来。
    “好，我马上下来，你等等我。”
    她回完这句就挂断了电话，人离开茶水间，快步走去了走廊电梯的方向。
    她想立马见到他，摸到他，抱紧他。
    如果可以，她想把他好好的藏起来。
    哪里也不让他去，谁也不让见。
    就让他留在自己身边，日日夜夜，月月年年，同衾而寝，共守白头。
    ? 第44章承担
    姜柠奔跑着下了楼, 一出旋转电梯，她便看见周向东站在一辆蓝色的出租车旁，手里提着一个黑色公文包, 身影伟岸又颀长，面容却笼罩着一层说不上来的疲惫。
    “周向东。”她远远叫了他一句, 然后快步朝他走了过去, “你怎么突然回来了？美国的事情都处理好了吗？怎么坐出租车了，你的车呢？”
    姜柠跑到周向东的身边, 一骨碌问了他很多问题。
    周向东却只是对着她笑，她刚站定，他便一把将她搂进了自己的怀里，毫不避讳他人的目光，一路亲吻着她的长发和额头，过了好一阵, 才将薄唇覆盖在她耳边, 低语说：“姜柠, 我想……想你了。”
    他的心脏砰砰地跳着, 像是要从胸腔跳出来一样。姜柠羞臊地听着受着,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 周向东突然又松开了臂膀, 将黑包递给她，说：“姜柠, 我有件重要的事，想请……请你帮忙。”
    姜柠双颊全红了, 听到有事, 她才迫使自己平静下来, 不明所以地接过周向东递过来的黑包, 说：“这是什么呀？你需要我帮什么？”
    周向东一直看着她笑，轻声说：“重……重要的东西，你帮我保……保管一下，里……里面还有给……给你的礼……礼物。”
    “礼物？”
    “嗯。”
    姜柠觉得周向东此刻笑得有点赖皮，她微微挑眉，想往包里偷看，周向东却抬手挡下了她的目光，说：“晚……晚上再看。”
    “怎么神神秘秘的？”姜柠被人发现了自己的小动作，不好意思地吸了吸鼻子，小声抱怨说：“没见过你这样的，送个礼物还要卖关子……到底是什么呀？”
    周向东正准备再说些什么，这时，他身后等着的出租车司机不耐烦地探出头来，冲周向东喊了一嗓子，说：“喂，你还去不去机场撒？不去把账结咯！”
    这样一句突兀的话，生生把两个人都震住了。
    周向东下意识看了姜柠一眼，然后回头，对出租车司机说：“去的，麻烦你再……再等一下。”
    姜柠的笑容霎时僵硬住了，她忍不住握住了周向东的手掌，皱眉说：“为什么要去机场？周向东，你刚回来就要走吗？”
    周向东无法回避，沉闷地“嗯”了一声。
    又是这样，又是只有一声“嗯”！
    姜柠眼眶霎时红了，她也不知道自己今天是怎么了，一点也不想周向东走。她下意识看了眼他身后的出租车，总觉得很不对劲，于是又问了一遍：“周向东，你自己的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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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向东沉默了，姜柠还在等着他的答案，她一动不动地盯着他看，仿佛要将他看穿。
    周向东静了一会，而后微微抬头，迎上了姜柠的视线，说：“卖……卖了。”
    “……”
    他们再不曾发出只言片语，只是双双通红了双眼，无声地对视着。
    身后的出租车司机在旁等了一阵，看到僵持着不说话的两人不知道要耗到猴年马月，他又不耐烦地喊道：“你们小两口到底在闹啥子别扭哦，到底走不走，俺还要做生意嘞！”
    姜柠只觉得非常烦躁，她也不知道哪来的怒气，转头便冲出租车司机戾声吼了一句：“又不是没在打表，你给我安静地等着！”
    这一吼，出租车司机终于吃瘪地被震慑住了，大抵觉得很没面子，直接大刀阔斧地摇上了玻璃车窗，不再看他们。
    姜柠巴不得他不看他们。周围终于只剩下她和周向东两个人，她深吸了口气，调整好自己的情绪，又问周向东：“周向东，你老实告诉我，是不是美国那边出了什么事？”
    周向东却没有作声，他默默地从口袋里掏出一盒烟，点燃一根开始抽了起来。
    他有他的打算，但却无法亲口告诉姜柠，只觉得心里很闷很闷。
    姜柠看着一言不发的周向东，内心就像千万只蚂蚁在爬。两人就那样僵持了两三分钟，周向东依旧没有开口，姜柠气极地跺了跺脚，最后直接转身，头也不回地走进了公司大楼。
    她很生气，同时也在赌周向东会跑过来将她拦下，像以往那般拖鞋下来，把一切事实的真相都告诉她。
    可他这次没有。
    在姜柠转身离开的那一刻，周向东疲惫的脸上终于浮现出一抹笑容，却比哭还要难看。他看着姜柠的背影，轻轻叫了声她的名字，然后便回转过身，坐进了身后的出租车内。
    他已经为她做好了打算。现在他要回去，为自己曾经做下的错事买单。
    到了晚上，姜柠的怒火才渐渐消散。她看着桌上周向东交给她的黑包发了会呆，然后毫不争气地掏出手机，拨下了周向东的电话号码。
    她恼他，气他，却终不敌思念他和担心他。
    电话没有打通，姜柠悻悻然地挂断了电话，这才想起来，此刻周向东应该还在回美国的飞机上。
    她的目光又落回身前的黑色公文包上。白天的见面很匆忙，她来不及多想，可当一切都静下来之后，仔细回忆，才发现周向东之前跟她说的话简直是漏洞百出。
    他说包里面有重要的东西，让她帮他保管。可到底是什么重要的东西，能够“重要”到他只字不提？
    他还说里面装着他送她的礼物，让她晚上再看。他早已因为官司的事情忙得焦头烂额，会有什么闲情逸致去准备礼物啊？
    又是什么礼物，非得等到晚上再看？
    姜柠觉得很不对劲，想至此处，她再也坐不住了，拉开黑包内侧的隐藏式拉链，将里面的东西尽数倒了出来。
    然后，姜柠的动作便顿住了。
    散落在桌子上的，是一本红色的不动产证，一串钥匙，一张银行卡和几份房产转让所需的必备材料。
    他甚至把他的腕表留了下来。把这些都交给她保管，那他……
    他到底是要做什么啊？
    姜柠脸皮都被激得涨起了，胡乱地在那一堆东西里翻来翻去，最后果真被她找到了周向东写下的一张字条。
    她颤抖着手将字条打开，上面只苍劲有力地写了五个字：密码，你生日。
    他到底是要做什么啊！
    姜柠彻底瘫坐在了凳子上，她此刻已经确定，周向东出事了。
    那一晚，姜柠睡得很迟。她做了一晚上稀奇古怪的梦，梦里面尽是各种妖魔鬼怪，它们前仆后继地追赶着周向东，而她却只能焦急的干站在一旁，一点忙都帮不上。
    姜柠又请假了，用刘小蛋的话来说，这次她真的是在拿自己的职业生涯开玩笑。
    姜柠估摸着周向东下飞机的时间，固执地给他打了一遍又一遍的电话。可他一个没接，彻底地失联了。
    姜柠体会到了比在梦中还要深沉的无力感，有那么一刻，她甚至觉得自己连呼吸都不会了。
    就在姜柠急得一团乱，甚至想要飞去美国找周向东的时候，她接到了一个陌生的来电。
    电话那边，传来一阵陌生的男音：“喂，您好，请问是姜柠小姐吗？”
    下一秒，姜柠红着眼睛挂断了电话。
    她刚刚还天真地以为，这是周向东的新号码，之前之所以联系不上他，是因为他的手机掉了，或者被偷了……
    多么可笑的自欺欺人。
    电话被挂断不久又响了起来，铃声就像着了魔一般，开始响个不停。姜柠觉得很烦，她猛地起身接起电话，大声说：“你这骗子不要再打电话过来了！”
    丢下电话，姜柠崩溃地抱成了一团。夜色很深，黑暗中，她最终蜷缩在了床上一角，一遍又一遍地摸着周向东曾经躺过的地方，眼泪开始不争气地扑簌而下。
    她开始无比恨他，所以她一定要找到他，不管他变成什么样子，都要将他带回自己身边，狠狠地折磨他。
    *
    该来的终于还是来了。
    两天之后，周向东的“取巧投资”案在华盛顿正式开庭。案件前前后后查了大半个月，因为涉案内容敏感特殊，前面几次审理都没有公开化，只有最后一场，才允许大众旁听。
    --

 第85页

    那一天，法院的旁听席上坐满了采访的记者，他们都希望能够在第一时间报道出当年轰动整个华盛顿金融圈的投资“鬼才”的案件详情。
    莫莉坐在旁听席的第一排，她一身庄重的黑色大衣，眉目看上去相当憔悴。
    周向东被执法人员带到了被告席上，他默默地看了眼自己的律师李世杰，然后站在被告席的不到一平米的位置里，脸上没有所谓的惶恐和忧虑，淡定得好像自己这一回只不过是走个过场而已。
    莫莉的眼神一直紧紧地黏在在周向东的身上，当主告和被告律师在激烈地辩论之时，她发现周向东的思绪好像在游离。
    都到这个时候了，他脑子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整个开庭期间，周向东 依譁 都没有开口说一句话。法庭位于整栋楼层的二楼，房间有三四米那么高，场子的格局有点像电影院，前排的座椅偏低，越往后越高。
    耳边不时地会传来法官敲锤的警告声和律师的陈辞声，周向东不痛不痒地听着，脑海里回荡着的，却都是姜柠的身影。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么一个关键而又紧张的时刻，他会如此不受控制地想念姜柠。
    他想念她灿烂的笑。姜柠笑起来的时候，双眼会弯成一道月牙，每次看到她笑，他总能感受到一股莫大的力量在他的心间四散开来，温暖着他，包裹着他。
    他还想念她的身体。这世间，怕是再也没有一样东西能够像姜柠的身子那样柔软了吧？他曾无数次地幻想过，渴望过，可能是他念得太多次，上天听到了，于是成全了他，让他得偿所愿。姜柠的身体有种魔力，他不是个好色的男人，可是每次见到姜柠，他都无可抑制地想要拥有她。
    他甚至开始怀念姜柠生气时候的样子。她发脾气的时候，或者受委屈的时候，总是喜欢皱着眉头，看上去有一点点凶，却又是那么的楚楚可怜。每次看到她皱眉，他都会手足无措，总是想说些什么去安慰她，可越是这样，便越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活脱脱地像个哑巴。
    嗒……嗒……嗒……
    法庭的左侧墙上，挂着一面乳白色的机械时钟。当戴着白色卷发的法官宣判最终的裁判结果的时候，周向东抬头看了眼那面钟。
    它刚好指在了下午四点半的方向。也就是说，从一点半开庭到现在，时间刚好过了三个小时。
    短短的三个小时，决定了他之后三年的光阴。这样的结局，是他应该承受的。只是为什么，他的心会这样疼？
    他答应了姜柠，会尽力让自己全身而退，并让她等他，可这么快他就要食言了。
    姜柠骂得没错，他还真是一个十恶不赦的王八蛋！
    李世杰坐在律师席位上，沉默地合上了自己正前的资料夹，然后抬头看了眼被告席的周向东。
    刚刚法官当庭宣判，周向东被判三年有期徒刑。这是李世杰预期的结局，他已然尽力了。
    周向东对着李世杰微微笑了一下，然后随着工作人员的指引准备离席。
    记者开始疯狂地拥堵了过来，周向东被五六个警察圈围着，可纵使这样，他仍旧被一架摄影机不小心磕到了头。
    周向东的额角立马青了一块，不过也没见他恼怒，他只是习惯性地舔了舔唇，淡漠地扫视一圈跟前如狼似虎猛扑过来的记者。
    他意外撞见了莫莉的身影。他的身形为之一顿，却没再顿足，直接略过她，走向了法庭出口的方向。
    莫莉无助地踮起脚尖，试图穿过一大群黑压压的记者去跟随周向东的背影。她微张着唇，眼角擒满了眼泪，最后硬是强忍着，一颗也没有滴落下来。
    莫莉觉得，现在还不是她哭的时候。等周向东体会过监狱里的生活，等他气消了，她再去找他，然后保释他。到那时候，他应该就会明白过来，这个世间只有她，才有能力和资本去爱他。
    而不是姜柠。
    而不是那个如寄生虫一般存在着的，只知道拖累、依赖，并且一无是处的女人——
    姜柠！
    ? 第45章还债
    周向东联系不上的第二天, 姜柠便不再拘泥于等待，而是主动去找有关于周向东的消息。
    可悲的是，姜柠翻遍了自己所有的通讯录和聊天软件, 都没有找到一个他们共同的好友。直到这时她才发现，他们除了彼此, 生活都不曾有过其他任何交集。
    无奈之下, 姜柠只能只身一人，再次去了一次杭州。
    她去到了周向东年少时的家——位于杭城西侧, 一个有着二十几年房龄的老小区。
    姜柠到达小区的时候刚好是正午时分。这一天太阳很大，姜柠木然地走在路上，恍然觉得有些刺眼。她一手挡在眼前，头微微抬了抬，目光所到之处，正是周向东年少时期住过的那幢房子。
    她的心跳开始加速起来, 爬上楼的时候, 她止不住地想, 这是她唯一的一个机会, 如果这次她还是一无所获, 那么她就真的再也无法找到周向东了。
    走道里弥漫着一股阴湿的粉尘和霉菌混合在一起的怪味, 那是老小区特有的气息。姜柠一口气爬上五楼, 回忆一阵之后，在右侧的房门口停了脚步。
    这是一扇老式的木质门, 姜柠看到距离地面一米多高地方，悬挂着一把铁锁, 锁身上已经生满了红褐色的铁锈, 整扇门也被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灰尘, 无不昭示着这里已经很久没人入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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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6页

    姜柠无助地在门口蹲了下来, 她将双手搁在膝盖上，整个头都埋进了自己的臂弯。
    真的找不到了么？
    内心有个声音一直在她耳边回答——
    真的找不到了。
    姜柠的身子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慢慢从地面站起身，顶着一双通红的眼睛，又飞速下了楼。
    这次，她来到了小区附近的一个房产中介店里。
    “欢迎光临女士，请问想要了解什么？您是想要租房还是买房？”
    姜柠前刚拉开“鼎云地产”的玻璃门，一个穿着黑色西装的青年男子便从电脑跟前起身，走到她的身边，开始热情地招呼她。
    姜柠看了眼面前的西装男子，鼻子不太自然龇了龇。她想以最快的速度达到目的，于是昧着良心点头，撒谎说：“嗯，我刚到这附近上班，想要了解一下这个小区的租房情况。”
    西装男子一听姜柠的来意，眼神泛光，更加热情了。他连忙介绍说：“这个小区的房源我们店里有很多，请问您想要租什么样的呢？比如想要多大？心里有预算价位吗？”
    姜柠一时愣住了，她没想到对方会问得这么细，双手暗暗地扣着衣角，想了好一阵，才红着脸说：“我以前在这边住过，就住在3单元501那套房子里。我很喜欢那套房子，所以希望这次也能租到那套。”
    “啊，原来是这样。”西装男子并无任何怀疑，他思索了一阵，然后说：“那行，女士您先这边坐坐，我帮您查一下。”
    姜柠轻声说了句“谢谢”，顺着西装男子的招呼，坐到了他的对面。她不断地扣着自己的手指，眼神直直地盯着他敲打电脑键盘。
    周围很安静，姜柠只觉得那键盘的“嗒嗒”声很是刺耳，一下又一下挑拨着她脆弱不堪的神经。
    她焦灼地等待着，过了大概两分钟，西装男子终于抬起头来，对她说：“很抱歉女士，我在系统里并没有查到那套房子的出租信息，不过我们店有很多套类似的房源，要不要我带您去看一下？”
    没有……
    姜柠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头伸了过去，看向电脑屏幕说：“怎么可能？会不会查漏了？你再帮我仔细查一下！”
    西装小哥被姜柠突如其来的反应和语气吓了一大跳，她的目光执着得让人不敢直视，他不由自主地听了她的话，又仔细看了一遍房源信息，确认无误后，才说：“女士抱歉，真的没有。”
    姜柠却还是不死心，质疑地说：“你们店里这些数据会不会不全？”
    这回，西装小哥自信地摇了摇头，大拇指指着背后的小区方向，说：“别的小区不敢说，但是这个小区，只要是房东在出租的房子，我们店都有房源信息。”
    姜柠挺直的背脊僵住了，没人知道她在想什么。过了半晌，西装小哥才听见她说：“是么。”
    然后她便站起身来，木讷地走出了鼎云地产。
    西装小哥看着姜柠离去的背影，小声地“嘁”了一声，说：“神经病。”
    太平洋的另一岸，同样是在一个艳阳高照的午后，莫莉去到华盛顿联邦监狱探视周向东，打算和他聊聊保释的事情。
    “周向东，有人找！”一个穿着狱警服装的金发碧眼中年男子手里拿着一把枪站在高处，对着厂房里正在劳改的几十个囚犯大声喊道。
    周向东被剃了一个毫米头，身上穿着统一的淡蓝色条纹囚服，站在人群中，乍一眼望过去压根分不清谁是谁。狱警叫他的时候，他刚准备弯下腰，将脚下的一包物料搬到集中储物中心。
    他不紧不慢地直起身子，然后举手示意了一下，朝狱警的方向走了过去。
    华盛顿联邦监狱里被关押了很多国际刑犯，在他这个狱区，主要以中国人和美国人居多。这里的狱警或多或少都会一些中文，每次他们看到黄种皮肤人的时候，便会自动把话语切换到蹩脚的普通话模式。
    周向东微低着头，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的双手被铐上手铐，然后跟在狱警身后，往探监室的方向走。
    他一点也不期待被探视，因为他很清楚，姜柠不可能来这里。
    她甚至不知道他已经被判了刑。
    莫莉看到周向东的时候，他的双手被一副银白色的手铐铐在一起，脸上没有过多的表情，依旧是一副淡淡的样子，可她忽地感到有些心疼。
    周向东很快也看到了莫莉，他忍不住凝眉，走到隔音玻璃板前坐定，沉默地拿起了墙上的挂座电话。
    莫莉激动地笑了起来，周向东看着她的眉眼，喉头上下蠕动了几下，双眼有那么一瞬间的失神。
    他好像透过那双眉眼看到了另一个女人。已经二十六天了，也不知道她一个人在国内过得好不好，有没有听他的话，按照他所计划的那样去做。
    “周向东，你在里面……还好吗？”
    莫莉的话语将周向东一时的恍惚彻底打散，他回过神来，安静地看着她，久久未出一言。
    莫莉激动的脸色慢慢垮了下来，却还是拉扯着嘴角，笑着说：“周向东，你别这样。我这次来，是要和你讨论一下保释的事情的。”
    “保释金和材料我都准备好了，加上我有美国公民的身份，到时候你只需要签个字就可以出来了。”
    保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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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向东的脸微微抽动了下，纵使镣铐加身，他的长相和身材都是无与伦比的出众和挺拔。
    “不……不必了，出去和不出去，没什么分……分别。”
    在外面又能怎样，他还是会被限制自由，三年之内必须待在华盛顿州。回不了国，也就见不了心心念念的人，那么在哪里对他来说，都是一样。
    更何况，他好不容易还清的债，不论如何，他都不会再添一笔。
    莫莉愣住了，她终于再也笑不出来，尖锐着嗓音说：“周向东，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怎么会没有分别，难道你真的要在这暗无天日的监狱里待上三年吗？！”
    周向东平静地看着她，说：“这是我、我的事，你以后不要再来了，我不……不再欠你什么，也不会再再再……再见你。”
    莫莉的眼泪很快出来了，哽咽着说：“周向东，你是不是还恨我？所以故意说这些气我？”
    周向东淡漠地摇了摇头，女人落泪的那一秒，他忽地释怀一笑，说：“莫莉，我从……从没有恨过你，也不可能爱……爱你。”
    他说完便挂断了电话，默默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探监室。
    “周向东！”
    莫莉猛烈地拍打着横档在他们面前的隔音玻璃，看着他的背影，朝探监室里撕心裂肺地喊着他的名字。
    刹那间，所有的委屈都涌出来了。她真的，好不甘心……
    莫莉一边拍着玻璃，一边眼泪决堤，彻底哭成了一个泪人。她的动静太大，一旁执勤的警察走了过来，将手拦在莫莉的面前，说：“Please be quiet ！”（请保持安静！）
    莫莉却仿若未闻，依旧哭得那般撕心裂肺。警察最后直接把她脱了出去。
    莫莉失魂落魄地回到了自己的住所：Lily公寓。那是一栋现代化很强的公寓楼，是曾经周向东租住过的地方。她最终将它买了下来，然后从家里的别墅搬出来，一个人住到了这个地方。
    房子还是以前的房子，人，却只剩下了一个。她瘫坐在地上，头枕在床头，手一遍又一遍地抚摸着床单，想象着曾经那些快乐的时刻。
    她也曾和周向东朝夕相处过，那段时间，他受了重伤，是她衣不解带地照料在他身边，将他从死神的手里给抢了回来。
    可他从未爱过她，纵使有那么几次，他看她都看得出神了，他依旧可以做到克己复礼，等到一切冲动平息下去，便会匆匆背转过身，万般伤神地对她说：“抱歉。”
    抱歉，抱歉，抱歉！
    他总是对她说抱歉，可她想要的并不是他的道歉，她真正想要的，是他啊！
    可他什么都给不了她。她只得步步紧逼，仗着对他的那点恩情，一而再再而三地逼他妥协，逼他就范。
    她总觉得自己了解周向东，却怎么也没有料到，他会为了不再欠她，甘愿连自由都不要。
    这一次，她终是引火烧身，伤人伤己，彻底和他玩完了。
    *
    半个月后，中国。
    周向东依旧杳无音讯，期间，他委托的房产代理打了无数个电话给姜柠，让她配合办理一下房产转让相关的手续。
    一开始姜柠听到对方的身份和意图后，便会挂断电话，她不想触碰任何周向东铤而走险得来的东西，一点也不想。在她内心深处，她一直固执地认为，只要她不去碰那些东西，周向东就不会有危险，就会安然无恙地从美国回来。
    但现实由不得她这般执拗。
    房产代理告诉姜柠，如果这两天再不去办理过户手续，那么房产便会被充公，这也是房主当初跟他们签订的协议内容之一。
    姜柠是复杂的，她也不想临江府的房子被充公，那是周向东唯一留在国内的东西，她不想等他回来时一无所有。
    她最后妥协了。
    她去办理了转让手续，过程中，她甚至有一种直觉，周向东是不是早就料到她会不肯配合，所以才出此下策的？
    他，就这么了解她吗？既然了解，又为什么会那么狠心，连一声告别的话都没有留下，就那样悄无声息地走了。
    她忽地对周向东产生了深深的怨念，可纵使这样，她依旧会经常不由自主地去到临江府，看一看周向东曾停留过的痕迹。
    她有时候会打开房间的柜子，看着周向东一排整齐的西装和衬衫发呆。有时候她也会去书房，安静地坐在电脑面前，回忆着周向东当初工作的时候，聚精会神的样子。
    还有厨房，周向东曾经在这里，给她炖了整整一个礼拜的冰糖雪梨。
    还有卧室，曾经那么多个夜晚，他们在这里恩爱缠绵……
    姜柠最后直接搬了过去，守着一幢空荡荡的房子，默默地等着周向东回来。
    他是住在她心里的一个魔障，而她坚信，他一定会回来。
    ? 第46章音信
    在和周向东失去联系的第一百一十二天, 姜柠终于学会了喝酒。她一直记得跟周向东在一起的那些日子，一百一十二是她和周向东在一起过的天数，过了这天, 她失去他的时间就要比拥有他的时间长了。
    白酒又浓又烈，喝到喉咙里还非常苦, 非常呛。她一点也不喜欢这个味道, 但它却是一个好东西，能麻痹她的神经, 让她暂时忘记一切不快的事情，于晕晕沉沉中进入到梦里。
    没人知道姜柠是有多么留恋做梦，因为在梦里，她总能见到周向东。
    --

 第88页

    梦中，他一直对着她笑，略带着一丝痞性, 和他俊俏的面容混合在一起, 无限地拉着她往泥潭深处沦陷。
    公司的人都觉得姜柠变了。她不再爱笑, 也不再如以前那般, 饭后休息时和他们聚在一起互相调侃。
    她变成了一个工作狂, 一周六天上班, 每天不管多晚, 加班的人总能在她工位上看到她埋头苦干的身影。久而久之，同事们给姜柠取了一个外号, 叫：拼命三娘。
    在公司，不管是同事还是领导, 大家都一致以为, 姜柠的这些变化是由于和陈扬离婚导致的。对此姜柠也没有解释, 她还在等周向东回来, 等他回来了，她一定要把他拉到同事面前，跟他们说：“呐，这才是我朝思暮想的人，他是我的男朋友，周向东。”
    日子倏忽而逝，一眨眼的时间，半年过去了。
    姜柠的生活似乎定了格，白天她按部就班地上班，晚上加班到很晚回家，睡前再倒满一杯烈酒，一个人，在夜色里面无表情地一饮而尽。
    她的酒量一直都很浅薄，一杯烈酒下肚，不到十分钟，酒意就会上头。不过这正中了她的意，飘飘悠悠的时候，也是最适合入眠的时候。
    这样的生活一直持续，持续……直到有一天，姜柠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客厅的地板上，她才开始意识到自己需要改变些什么了。
    她答应过周向东要等他的，再这样下去，恐怕没有等到他回来，她的身子就先垮下去了。
    于是她去到宠物店，买回一条小奶狗。
    小奶狗是一只黄色的金毛，姜柠给它取了一个名字，叫做泡泡。
    泡泡很黏人，活动量也很大，每天下班回到家，姜柠都要花好长一段时间去照料它。
    给它洗澡，带它出去溜，每半个月还要雷打不动地带它去宠物店驱虫。
    就这样，姜柠一人一狗，在临江府待过了姹紫嫣红的春，又迎来了酷热难当的夏。
    小区的旁边有一条很宽的河，河岸两边的公园被种满了白杨树，一到秋天，它们的叶子便开始洋洋洒洒地往下掉，“沙沙”的声响传过来，总是能干扰到姜柠，让她辗转反侧，再也无法入眠。
    日子，一天一天的过去了。
    小金毛长成猥琐憨大叔时候，姜柠终于等来了周向东的消息。
    那是一个冬日的午后，姜柠正在阳台上缕着泡泡的毛发晒太阳，她的眼神很空洞，明显是在发呆。
    这时，她放在客厅沙发上的手机响了。姜柠过了很久才愣过神来，拿起一看，是一个从杭州打来的陌生号码。
    对方是个中年男人，电话接通之后，他第一句话便是：“喂，你好。请问是姜柠吗？”
    声音听起来很低沉，虽然客气，但姜柠却能感受到，对方语气里含着的那份拘谨和焦急。
    “你好，我是，我在听。”姜柠下意识说了最后三个字，这电话是从杭州打过来的，但凡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性，她都会不自觉地和周向东联系在一起。
    她太想听到周向东的消息了，做梦都想。
    中年男子尴尬地咳嗽了一下，话语稍顿，他言简意赅地自我介绍说：“我是周向东的爸爸。”
    只这一句，搭在泡泡背上的手，倏地就不动了。
    姜柠她僵硬地挺直了背脊，坐在阳台椅子上，整个身子都被包裹在午后的艳阳里，脸庞逆着光，看上去显得无比的木然和愣怔。
    她没有任由自已呆滞下去，她很快抹了把脸，打起精神，对着电话说：“叔叔，您好。您找我是？”
    姜柠直接把心间的疑虑问出了口。她不知道周向东的爸爸是怎么打听到她的电话号码的，但却有种直觉，他突然的联系必然跟周向东有关，而且非常有可能……是不好的消息。
    果然，周向东爸爸也没有再客套和绕弯子，直接在电话里说：“阿东有点不太好。”
    然后，在暖晴的艳阳里，姜柠抿着的嘴角，细微地抽动了下。
    她颤巍巍地眨了眨眼，喉头不知何时也哽咽了起来，轻声问：“他怎、怎么了？”
    电话那头，周向东爸爸听出了那份哽咽，他迟疑了一瞬，然后才说：“嗨，说来话长。他好像在监狱里打架闹事了，那边的人之前联系过我，他现在在医院里躺着。”
    医院……姜柠咬住了下唇，很快说：“您有去看过他吗？”
    周向东爸爸点点头，说：“看过，之前去过一趟。”
    “那他……”姜柠想问周向东伤得怎么样，为什么会去医院。话到嘴边，却又咽下了，她转而沉静下来，说：“叔叔，你可以告诉我他的地址吗？如果可以，我……我也想去看看他。”
    她想去看他。
    不管是好是坏，她都想亲眼看到。
    姜柠尽可能地压制住内心的思念和激动，不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显得太过毛躁。
    “我今天打电话过来，也正是为了这件事的。我刚从美国回来，阿东他……他情况有点不太好。”
    周向东爸爸又重复了一遍“他不太好”，姜柠明明坐在大太阳底下，却忽地觉得手脚冰凉。
    她沉默了片刻，说：“我什么时候可以去看他？”
    周向东爸爸说：“你来杭州，我给你预约加急签证，最快明天就可以出发了。”
    “好。”姜柠嗯了一声，“那我现在马上出发，大概三小时后到杭州。”
    --

 第89页

    她简要明了地挂了电话，然后起身，去到卧室开始整理行李。她的手一直在轻微的颤抖着，泡泡似乎感应到了主人情绪的变化，一个劲地凑上前来求摸求抱，姜柠都置无暇顾及，默不作声地快速收拾着。
    她把泡泡寄养到了附近的宠物店，然后用最快的速度赶到火车站，并在高铁上查好了所有有关签证时需要注意的事项，以及约好了和周向东爸爸的碰面地点。
    三个小时后，他们顺利地碰上了头。周向东爸爸同样雷厉风行，他甚至没有浪费时间去嘘寒问暖，一接到姜柠，便直接开车，载她去了加急签证的代理机构。
    下午，姜柠跟着签证机构的工作人员一起去了一趟上海领事馆。在这之前，她从没出过国，因此整个等待签证的过程中，她都紧张得不行。
    她一遍又一遍在心里给自己打气，试图让自己变得冷静。至少，要看上去很冷静。
    她必须一次性通过这次面签，因为只有这样，她才能在最短的时间内见到周向东。
    姜柠排的那一队，面签官是个黑色皮肤的中年女人。她的头发被织成了很多条黑色的小辫子，然后统一地高挽在脑后，配上一身黑色的职业正装，看上去显得非常干练。
    姜柠更加紧张了，她总觉得面签官的那双眼睛太过明亮，仿佛只需要一眼，就能看破她接下来要编的谎言。
    果真，轮到姜柠面签的时候，面签官问她：“你为什么要去美国？”
    姜柠没有想到面签官的中文会如此流利，她略微诧异了一下，然后按照原先想好的措辞，平静地说：“旅游。”
    面签官扶了扶眼镜，审视地盯了姜柠一眼。姜柠觉得自己的手心都出汗了。
    “哇噢，旅游。想去美国哪里玩呢？”
    姜柠不动声色，继续答道：“我是一个历史爱好者，想去华盛顿看看白宫和林肯纪念堂。”
    面签官微微一笑，说：“嗯，华盛顿的确是美国的近代历史文化比较浓郁的地方。”
    这回，姜柠轻轻舒了口气，跟着拉扯了下嘴角。不久她便听到面签官说：“恭喜你，祝你玩得愉快。”
    面签官在姜柠的签证上，“啪”地一声盖上了通过的签章。姜柠紧绷的情绪得到了彻底的放松，她说了声“谢谢”，然后从座位上起身，快步走出了签证厅。
    她从未如此匆忙过。从未如此，担忧过一个人。
    飞机上，姜柠第一次从周爸爸口中得知周向东的情况。
    因为涉及到政治敏感的投资，周向东的官司输了，他被判刑三年，且终身不得从事有关的投资工作。
    他被关进了华盛顿联邦监狱，一个礼拜前，他在宿舍和一伙人发生冲突，伤得很重，当时便被紧急保外治疗，送进了医院的重症监护室，至今都没能出来。
    听着听着，姜柠的目光变得茫然了。
    她不信周向东会做什么不好的事情，他那样谦卑温驯，她不信他会主动跟别人打架。
    她想起了和周向东的最后一次见面，如果……姜柠在想，如果那时候，她就知道周向东是在和她道别，那她还会不会对他生气，只留下一个背影给他？
    姜柠自己也不知道答案。
    如果可以，这次她再也不想闹脾气了。
    她想抱一抱他。
    ? 第47章相见
    周向东爸爸在当地请了一个精通英文和汉语两种语言的临时翻译, 他带着姜柠先和翻译碰了面，然后一行三人又开始往周向东所在的医院赶。
    因为时差的关系，中国本来已经到了晚上, 可华盛顿却是阳光明媚的清晨。
    姜柠他们已经将近二十个小时没睡了，之前姜柠以为, 她会恨不得在下一秒就能见到周向东, 可当她离医院越来越近时，脚步又不自觉地放慢了。
    她突然很害怕知道他的伤势。
    到了医院, 一股浓烈的消毒水和各种药水混杂的味道从四面八方充斥而来。姜柠不喜欢这种味道，她忍不住皱起眉头，疲惫的脸上此刻看上去非常凝重。
    他们乘坐电梯到达住院大楼的顶层，才走出电梯门，姜柠就看到有两个穿着警服的男人守在角落的一个病房门口。
    她知道，周向东就躺在里面。
    姜柠走得越来越慢, 她脚步沉重, 像是注了铅。周向东爸爸带着翻译走在前头, 刚刚到达病房门口, 姜柠便看到他们被守卫的警察拦了下来。
    周向东爸爸和气地和警察打招呼, 他不会外语, 一旁的翻译看了, 专业地开始进行翻译。
    姜柠快步走了过去，站到了周向东爸爸的手边。一伙人你来我往地交流了大概四五分钟, 警察终于确认了他们的身份，打开了面前的那扇门。
    周向东的性质特殊, 可能是怕影响到病人的病情, 又或是担心家属会动什么手脚, 姜柠他们只允许隔着一层厚重的探视玻璃看望里面的人。
    姜柠的心脏强烈地跳动着, 她走进去的时候，周向东正躺在病床上昏睡。
    她看到周向东穿着一件蓝色条纹病号服，脸上缠着一圈厚厚的白色纱布。他双手无力地搭在白色被子外面，一手正在挂点滴，另一手却被铐在了病床的金属横杆上。
    她还看到了他低垂的睫毛，浓密又纤长，在清晨的阳光之下，根根分明地附着在眼睑，偶尔会随着眼球的转动微微震颤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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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看上去像一个破碎了的瓷娃娃。他此刻安静地躺在病床上，仿佛这个世界的任何人，任何事，都不再与他有关了。
    姜柠凝重的脸色，渐渐又变成了另外一副模样。她张了张唇，想要叫一声周向东的名字，话到嘴边，硬生生又忍下了。
    她转头看向了周向东爸爸，她的嗓音有些轻微的颤抖，但她未曾发觉：“周叔叔，医生怎么说啊？周向东他……他伤得重吗？”
    打从来到这里，姜柠的眼神便一直放在周向东身上，只在问这句话的时候，缓缓回过了头。
    周向东爸爸欲言又止，她问话的声音很轻很轻，他要不是站得近，恐怕很难听清楚她在说什么。
    他觉得眼前的这个女人，或许真是他儿子的一线生机。
    “听医生说，外伤还好，就左脸被划了一道口子，只是……”
    “只是什么？”
    姜柠紧紧盯着周向东爸爸，她的眼神很执着，语气却听上去让人感觉很淡，和她的人一样。
    周向东爸爸一时又动摇了，他犹豫了一会儿，却还是如实说：“阿东以前受过内伤，这一次斗殴好像被打到了原来的伤口上，以后恐怕……”
    周向东爸爸有点说不下去了，他抬头看了眼姜柠，却发现对方的神色并没有多大的改变。
    她只是将头重新转了回去，睫毛闪了闪，隔着一层玻璃，继续安静地看着另一侧的周向东。
    周向东爸爸心凉了一下。他又觉得可能自己刚刚会错了意，也许身边的这个女人，并没有那么地爱他儿子。
    他以为姜柠不会再问他什么了，他准备离开，转身的时候，却又听到她说：“还有呢？”
    周向东爸爸止住了脚步，视线不由自主跟着姜柠一起，落在了玻璃另一侧的周向东身上。
    他长叹了口气，说：“不管你怎么想，我实话告诉你吧。我问过医生了，其实阿东现在最严重的问题不在于这些内伤外伤，他好像受到过精神上的刺激，现在求生意识不是很强，医生说这才是最致命的。”
    姜柠垂在两侧的手，无力地握紧了。周围很安静，她仿佛透过眼前的那道玻璃，听见了周向东的呼吸声。
    清浅的，灼热的……他一如既往的矛盾，而她也一如既往，深深地爱着这份矛盾。
    “能治好么？”
    “能，一定能。只是阿东可能……他可能需要你。”
    周向东爸爸对这个儿子一直是愧疚的，如今周向东变成这个样子，要不是一个叫莫莉的女人要他联系姜柠，说姜柠可能有办法激起他的求生意识，他根本不知道应该怎么办。
    “我问过主治医生，她说像阿东这样的情况，重新燃起他的求生意识最为关键。我知道你跟阿东处过朋友，他最在乎的人估计也只有你了。所以叔叔恳请你，这次一定要帮帮他！”
    周向东爸爸情绪越说越激动，他一手搭在玻璃墙的横沿上，在那一瞬间，整个人看上去非常的苍老和憔悴。
    他其实也是一位父亲。
    天底下的父亲，大抵都见不得自己的孩子受罪。哪怕他曾经干过抛妻弃子的混账事，但如今看到周向东生命垂危，他依旧会被召起那股与生俱来的护犊本能，无法对他置之不理。
    “我可以单独和他呆会么？”姜柠并没有给出周向东爸爸想要的答案，她甚至没有将脸转过来，目光一直停留在远处的周向东身上。
    她看到他似乎睡得并不舒坦，他的眉头轻轻皱着，这让他的眉眼轮廓看上去更加深邃了。
    周向东爸爸看了眼姜柠的淡漠神色，静了一阵之后，终是点了点头。
    他已年过半百，此刻却一点都摸不透姜柠的心思，完全无法确定姜柠会不会竭尽全力地去帮他的儿子。
    周向东现在再也不是从前的那个青年才俊了，任何一个有着大好年华的姑娘，或多或少都会嫌弃一个有过前科，并且身心俱损的男人吧？
    可现在这是唯一能试的办法了，不管怎么样，他都必须选择相信姜柠。
    周向东爸爸心事重重地走了出去，他出去之后，房间里只剩下姜柠和周向东两个人。
    可他们却无法触碰彼此。他们被一道厚重的玻璃墙面阻隔着，只能通过视线进行交融。
    姜柠深深地看着周向东，她注意到他的头发被剃得很短，比他以前的发型还要短。原来健康的小麦色肌肤变成了蜡黄，让他看起来脸色很差，非常差。
    她的视线因此凝滞下来，而后慢慢伸出右手，隔着玻璃，开始一点一点地勾勒着他的轮廓。
    额头，眉眼，鼻尖，脸颊……
    她的指尖，最后停留在了他干裂的唇上。
    已经一年不见了。
    走的时候还好好的，可你为何会变成现在这样？
    说好的要我信你，说好的要我等你，如今都不算数了是么？
    泪水开始在姜柠的眼眶里打转，可她却没有哭，只是一直静静地守在玻璃墙旁，盯着另一侧的周向东看。
    周向东还在沉睡，他的眼睛紧闭，双唇紧抿，看上去像是在做一个不好的梦。
    “周向东，你这些天……都经历了些什么？”姜柠轻声问。到底在监狱里经历了什么，才会让一直无坚不摧的一个人彻底崩溃瓦解，就连活着都不愿意了？
    没人给出答案。姜柠紧紧地盯着周向东看，就在她觉得自己快要哭了的时候，周向东的嘴唇突然张了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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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姜柠一下子就紧张了起来，她以为他要醒了。后来才知道，这只是他的梦呓。
    她没听清他在说什么，却下意识觉得，他是在叫她的名字：姜柠。
    姜柠，姜柠……
    他一贯喜欢如此叫她，连名带姓。
    过了大概十分钟，门开了。姜柠木讷地回过头，是警察进来了。
    其中一个长得胖一些的警察走到她的身旁，说：“Time&#039;s up，please get out.”（时间到了，请出去。）
    姜柠没有反抗，她点了点头，跟着警察一起走出了病房，刚到走廊上，便对翻译说：“你帮我问一下他们，周向东在监狱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翻译听罢，转头去问执勤的警察。警察耸了耸肩，然后回了一大串的英文，姜柠听不太懂，于是又看向翻译。
    “警察说，周向东在监狱里参与了斗殴，而且好像是他主动挑衅的。”
    “主动挑衅？”姜柠反问。
    她不由得讥讽地笑了下，以周向东平日里内敛安静的性格，就算是打死她，她也不会相信周向东会主动去寻衅滋事的。
    这里面肯定是有什么隐情。
    姜柠不想再做无谓的猜测，她皱眉看向那两个警察，加大了些声音对翻译说：“你再问一下他们，周向东为什么要挑衅别人？家属有权利知道真相，如果他们刻意隐瞒，我将会提起法律诉讼！”
    翻译如是传达着意思，却把姜柠的语气给善意地更改了。一路上姜柠的话虽不多，但是翻译感觉得出来，躺在里面的那个男人，对她来说很重要。
    警察听完，掂量了一瞬，终于说：“Well，he seemed to be insulted.”
    警察说得有些含糊，翻译这次也迟疑了，顿了几秒，她抱歉地看向姜柠，说：“警察说，他好像在监狱里被人……”
    “我知道了。”姜柠突然将翻译的话打断，最后一个单词，她听懂了。
    她没再问下去，也没再看身后的房间一眼，转身快步离开了。
    ? 第48章希望
    按照当地法律的规定, 正在服刑的犯人，没有亲属关系的人一般不得探监。
    姜柠只跟着周向东爸爸见到过周向东两次，不过很不巧, 每次她去的时候，周向东都在昏睡。
    去到华盛顿的第三天, 周向东爸爸因为国内生意上的事情, 不得不提前回国，只剩姜柠一人留在国外。
    姜柠是自己想要留下来的, 她没法再去医院探望，没法将她想好的那些话亲自告诉周向东，于是她另辟蹊径，去找了他的心理主治医生。
    是一个黄种人。可能因为周向东是中国人的缘故，监狱特地给他找了个美籍华人作为他的主治大夫。
    心理科诊室位于医院的东南一侧，姜柠刚进门, 一股茉莉花的香味便迎面扑来, 让人感到很舒适。
    卫医生热情地迎接了姜柠, 她起身从座位上站起, 来到门边, 笑着说：“你好, 欢迎光临。”
    卫医生用的是国语, 姜柠微微笑了笑，顺着她的招呼, 坐到了会客沙发上。
    姜柠来之前，特意在网上查过卫医生的相关资料, 名叫卫华, 四十二岁, 毕业于哈佛大学心理学, 已经从事心理诊疗十五年。
    卫医生给姜柠倒了杯水，喝水的间隙，姜柠忍不住偷偷多看了卫医生几眼。
    她们的年龄相差十岁，但气色看上去却差不多，甚至可以说，卫医生更甚一筹。
    可姜柠却看不出卫医生的性格和能力。此次前来，她是有求于卫医生的，只不过她还没有想好，该如何劝服这位素昧平生的医生来帮她。
    “你看上去有点紧张，不要紧的，先放松。或许你可以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卫医生的语气很温柔，房间里的空气也很好，还放着令人舒缓的轻音乐。姜柠也感受到了自己的紧张，她清了清嗓子，主动伸手，说：“卫医生你好，我叫姜柠。”
    卫医生伸手和她握了握，听到“姜柠”二字后，她微微一愣，而后笑着说：“你就是姜柠？我有一个病人昏迷的时候，一直叫着这个名字。”
    “医生，我今天来正是为了他，我听说……”姜柠没有想到这么快就可以切入主题，她的情绪开始变得激动，手搭在座位前的桌子上，说话的时候，身子不由自主地往卫医生那边靠近。
    卫医生一直面带微笑，她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很清楚姜柠的这些肢体动作代表着什么。
    “嗯？”卫医生接了姜柠的话，“你听说什么了？”
    姜柠忽地哽咽住了，停顿数秒，才把接下来的半句话说出口。
    “我听说，他的求生意识不是很强……”
    卫医生看着姜柠的眉眼，忽地想起了之前找过她的另外一个女人，莫莉。
    不得不说，这两个人的相貌很是相似，尤其是她们的眼睛。要不是因为姓氏不同，卫医生真的会以为她们是嫡亲的姐妹。
    卫医生并不认识眼前的姜柠，作为一个拥有职业道德的医生，她不能轻易地和一个陌生人谈论患者的病情。
    可是她心里实在太好奇了，究竟是怎么样的一段故事，才会将她的患者和如此相像的两个女人纠缠在一起？
    兴许解开这个迷题，会对她接下来要做的治疗方案有帮助。
    “你口中的‘他’，指的是？”卫医生问，在聊到患者的病情之前，她必需完全确认对方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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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快，姜柠便给出了答案。她说：“他叫周向东。卫医生，他叫周向东……”
    姜柠一连说了两遍，卫医生嘴边做了一个“哦”的表情，了然说：“我有一个患者的确叫周向东，我们正在想办法医治他，你是他的女朋友吗？”
    姜柠看着医生的眼睛，脸上闪现些许疑惑。她不知道眼前的人是如何确认她和周向东的关系的，但她还是认真地点了点头。
    事情开始变得有趣了。有两个女人，都说是周向东的女朋友。
    卫医生笑了笑，说：“周向东意识没有苏醒的时候，叫了很多次你的名字，我想他现在应该很需要你。”
    “我可以用有利于病人恢复和改进的名义让你去探视周向东，这样你也可以开导一下他。”
    卫医生一直观察着姜柠的反应，她说这些话的时候，对方的眼睛一下子亮了，不过慢慢的，那些灵动又消散开去，变成了另外一种她若看不懂的神色。
    姜柠失落地低下了头去，半晌，她用几乎只有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说：“他现在这个样子，是不会想让我看到的。”
    “嗯？”卫医生没有听清，“抱歉，你刚刚在说什么？”
    “没什么。”姜柠摇了摇头，像是费了很大的力气，才挤出一个笑容，说：“见面就算了，不过，我想请你帮我给他带一样东西。”
    姜柠郑重地抬起双手，将写好的一张字条递到卫医生跟前，恳求说：“请务必让他看到，拜托了！”
    她甚至给她鞠了一个躬。
    卫医生接过字条，字条看上去是从笔记本上扯下来的一张纸，边角还微微皱着，像是曾被水渍浸湿过。
    “我可以看看吗？”卫医生礼貌问。
    “嗯。”
    卫医生慢慢将字条打开，发现里面只有一行字，一笔一画都写得极重。
    明明只有屈指可数的几个字，卫医生却看了很久。这是用年轮许下的承诺，字里行间透出来的爱意和执着，让她一个旁观者都忍不住为之动容。
    这个快餐式的时代，像他们这样的人，真的太少太少了。
    至少她从未遇见过。
    看完纸条，卫医生停下了观察和试探。她以一种和姜柠同样认真的神色，许诺说：“好，我答应你。我一定会让他看到这张字条，但我有必要提醒你，以周向东目前的情况来看，他应该承受不住善意的谎言。”
    “我知道，谢谢了。”姜柠轻声回道。
    她最后对卫医生鞠了一个九十度的躬，然后离开了心理咨询室。等人一走，卫医生又看了眼字条上的那一行小字，忍不住喃喃说：“还真是一个有趣的故事。”
    卫医生想起了最近关于她患者的一些小事。
    周向东住院期间，总共有三个人来找过她。一个是周向东的父亲，一个是姜柠，但最先来的，是莫莉。
    莫莉跟姜柠长得很像，可给人的感觉却完全不同。姜柠给人的感觉是那种淡淡的，隐忍的，像雏菊一样。而莫莉却是一株紫杉，她是那种精致聪明的女人，看上去美丽又高傲。
    莫莉是为了周向东的病情来找她的，在得知周向东没有求生意识的时候，她足足在她的办公室里站了老半天，烟一根接着一根抽，抽的很凶，从头到尾都没停下。
    卫医生并没有提醒莫莉医院不能吸烟，只是在闲聊的间隙，问了她一个和姜柠一样的问题——
    “你是他女朋友吗？”
    卫医生忘不了当时莫莉的眼神，有自嘲，有回忆，也有悔恨。
    莫莉指间的烟，终于停了。过了好半晌，她回道：“算是吧。周向东他……能治好吗？”
    卫医生无奈地说：“说实话，我并没有多大把握。在我们心理学上，依周向东目前的状况来看，首要之急是有个人能唤醒他的求生意识，而那个人最好是他生平最珍视、最在乎的人。”
    莫莉回头看她。卫医生顿了顿，但为了周向东的病情，还是实事求是地说：“患者在昏迷的时候，经常会无意识地叫‘姜柠’这个名字，你认识吗？”
    莫莉夹烟的手微微抖了抖，她胳膊交握在胸前，看了很久很久墙上的宣传画册，才说：“是吗？我知道了。”
    她之后便走了。
    卫医生晃了晃头，将这些横七竖八的回忆都抛却在脑后。她又看了眼姜柠交给她的那张字条，不自觉在嘴角勾勒了一个弧度。
    她觉得自己已经知道了答案。
    能够开启周向东心门的那串钥匙，不是高耸入云的紫杉，而是那朵淡淡的雏菊。
    当日下午，卫医生便将姜柠的字条夹在病理报告内带进了周向东的病房。她这次去得很巧，推开门的时候，周向东刚好醒了。
    不过却和睡着没什么分别，他一动不动地平躺在床上，眼睛一直空洞地盯着头顶的天花板看，良久都不曾转动一下。
    卫医生见怪不怪。这样的眼神从周向东醒来的第一天到现在，已经持续整整七天了。再过两天他就要被送回联邦监狱，卫医生知道那意味着什么。
    一个自我放弃的人，是没有机会活着走出那座囚笼的。
    “Hi，Jack，我又来看你了，今天感觉还好吗？”
    卫医生叫的是周向东的英文名，她热情地跟他打招呼，但回答她的，依旧是死一样的沉寂。
    卫医生看着眼前这个才28岁的男人，忽地感到有些心闷，忍不住蹙了蹙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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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看过他的病史。
    先天性口吃、左侧胸肋粉碎性骨伤、痛风后遗症……
    作为一名医生，卫医生再清楚不过，以上的每一条加在一个普通人身上，都是个不可小觑的大问题，会给平日里的生活带来无尽的痛苦和烦恼，而周向东却集于一身……
    不仅如此，现在除了这些，他原本俊俏的脸上又被划上了一道狰狞的伤疤，更为严重的是，他的心理也出现了很大的问题。
    卫医生不知道周向东经历过什么，却非常的确定，他现在的状况很不好。
    是的，很不好。
    ? 第49章救赎
    卫医生走到周向东的病床边, 低头例行检查他的伤口。在查看周向东脸上刀疤愈合情况的时候，她将嘴巴靠近他的耳边，用只有他们两个才能听到的声音, 对他说：“今天上午，有个叫姜柠的女士来找过我, 她让我给你看一样东西。”
    听到“姜柠”二字, 周向东脸部不自觉地抽搐了一下，然后涣散的瞳孔骤然紧缩, 慢慢开始聚焦。
    他全身霎然紧绷开来，头卡擦卡擦转过来，一言不发地盯着卫医生，震惊的模样看上去甚是让人心疼。
    门外有两个执勤的警察在蹲守，病房内也有安装监控。像周向东这样高智商的犯罪分子，按照法律来说, 不管是医生还是家属, 都不允许悄悄给他传递东西, 一经发现, 轻则警告处分, 严重的话还会因此被拘留。
    可卫医生却是个特立独行的人, 她的主攻方向是研究人心理的, 越研究到后面她越发现，有时候自己都有点搞不懂自己的行为了。
    就像现在。
    卫医生并确定这样做是对还是错, 她明明可以先请示警察，得到允许之后再将字条光明正大地拿给周向东看, 可她偏偏不想如此做。
    她敏锐地觉得, 周向东和姜柠之间的感情是神秘的, 她并不想任何外界的规则去干扰它、破坏它, 并且她乐意为此去做些事情。
    做些力所能力的事情。
    卫医生是个聪明的人，她特意将自己的背部对着病房的门，找了个恰巧可以遮挡监控却又不挡住周向东视线的角度，将手中的病理报告翻到了夹有字条的那一页。
    周向东看着那张字条，先是嘴唇无意识地张了张，然后长睫轻闪，淡漠的眸色开始渐渐变得柔情。
    他看到了字条上的那行字，上面只简单地写了一句——
    我会一直在临江府等你。
    没有署名，没有叮嘱。
    她一划一笔写得那样凝重，只一眼他便知道，她是真的来过了。
    她来看他了。
    并用最简单的方式告诉他，她在履行当初和他的约定。
    周向东的眼眶，渐渐地红了。他微张着嘴，忍不住伸手，万分留恋的，指腹轻轻地触在了那行小字上。
    卫医生会心地笑了，她能感受得到，周向东变得和之前不一样了。
    过了大概一分钟，卫医生才慢慢地将病理报告合上，对周向东说：“你看，这个世界上还有在意你的人，所以你要尽早振作起来，不要让她们担心你。”
    卫医生说的是“她们”，她没有提莫莉，因为她有一种直觉，在这三人的关系里面，周向东只在乎姜柠。
    周向东虚弱地收回还被插着吊针的手，他吞咽了几下喉咙，终于开口说：“她还……还好吗？”
    音色低沉而又沙哑。这是这么多天以来，周向东第一次开口说话。
    卫医生脸上的笑意更深了些，她没有直接回答周向东的问题，而是说：“如果你真的挂念她，那就努力活着，等出去以后，自己回去看她。”
    周向东无声嗫嚅了下唇，终究没有再说什么。
    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卫医生也不再逼迫他。答应的事情已经做到，她高兴地将病例报告抱在胸前，对周向东说：“我还要去看其他的病人，就先走了，你好好休息。哦，对了，听说今晚食堂会有粥食，我到时候让人给你送些过来。”
    她说罢，也没等周向东回应，直接笑着走了出去。
    病房里又只剩下了周向东一人。
    病床旁的柜子上面摆放着一个电子台历，周向东侧过头，视线定格在了那个台历上。
    三月十七日。离他们上次分别，已经380天过去了。
    他还有两年才能出狱，可姜柠却说，她会一直在临江府等他。
    一直。
    周向东默默地闭上了眼睛，想起姜柠的性子，想到以前他承诺过的那些话，他忍不住抽动了一下/身子，眼尾泛红的瞬间，快速抬手挡住了脸。
    不配了。他又活回了那片肮脏的泥泞里，这次比往日更甚，他再也无法爬起来了。
    *
    姜柠在美国待了五天才回国，下了飞机，她没有直接回工作的城市，而是又去了一趟杭州。
    她又去了一趟法喜寺。
    又是一年三月天，她一个人来到曾经和周向东一起逛过的寺庙，刚走进院子，就看到了门前的两株桃树。
    今年的春天，来得比去年早，姜柠看到桃树上的花已经有些开败了，白色花瓣变成了黄，粉色花瓣褪成了棕。
    她一时竟有些失神。当初和周向东一起过来的时候，她怎么就没注意到，其实树枝上除了争相斗艳的花骨朵，还会有那些凋残的花瓣？
    踏过木质门槛，便是法喜寺的大殿。佛堂依旧沉淀着一股长年累月的佛香，佛祖高高在上，位于大殿正中，不管哪个香客过来，它都慈眉善目，笑看众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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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姜柠想起了一年前。那时候，她虔诚地跪在这里，对佛祖求了一个心愿。
    她愿周向东能够否极泰来，平安喜乐。
    可如今，又是什么样子？
    姜柠凝视着佛像，突然觉得很不公平。
    她曾听不止一个老人说起过，人活一世，不可能事事顺心，总会遇到一些有的没的挫折和烦心事。可上天又是公平的，它不可能一直让一个人走厄运，混头的事情经历得多了，往后的路自然而然会变得顺畅起来。
    这是老人家用一辈子悟出来的道理，以前姜柠还觉得有点道理，可是现在，她开始不信了。
    不信命运，更不信所谓的神佛。
    因为它们都把周向东遗忘了。
    没有保佑好他，更没有公平对待他。
    在他二十八年的生命里，他几乎没有尝到一点甜。
    姜柠一脸凝重地望着佛像，眉头皱成了结。就在她眼神开始变得凌厉的时候，一个穿着黄色袈裟的小僧人从大殿里侧的暗间走了出来，和她打了个照面。
    他手里还拿着一个鸡毛掸子，是一个负责打扫佛堂的小僧人。他自小便在法喜寺长大，常年接触拜佛之人，却从未在佛堂这种神圣的地方，见到像姜柠这般凶神恶煞的人。
    小僧人一手放在胸前作着揖，对姜柠拜了拜，忍不住劝导说：“阿弥陀佛，施主看上去有心事，可否说给和尚我听听？”
    姜柠的思绪被打乱，看了眼跟前的小僧人。
    她的眉头忍不住皱得更深了，心想这是哪里来的小和尚，平白无故，她为什么要将心事说给他听？
    说出来有用吗？！
    姜柠并不想跟小僧人浪费口舌，又看了眼高高在上的佛祖，转身就想走了。
    谁料那个小僧人是个死脑筋，看见姜柠要走，他立马跑了过来，拦在她身前，说：“施主，心事宜解不宜结。既然来了，就对佛祖再许个愿吧，这次佛祖会保佑你的。”
    姜柠这回有些生气了，她依旧想走，小僧人却拦着不让，两相僵持之下，姜柠赤红着双眼，突然指着身后的佛像，说：“保佑？小和尚你告诉我，什么才叫保佑？让一个心地善良的人，从小受尽欺凌算保佑吗？爹不管娘不要算保佑吗？锒铛入狱算保佑吗？算吗？！”
    姜柠这几句话几乎是吼出来的，她全身充满了戾气，吼完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咬着唇角，匆匆说了句抱歉，逃也似的离开了正殿。
    小僧人这次没再拦她，他一人呆愣在原处，看着姜柠快步离开的背影，开始若有所思。
    小僧人并不明白姜柠口中那个心地善良的人是谁，但却能真切地感受到，她字里行间那一抹浓重的恨意和情意。
    “阿弥陀佛。”小僧人哀哀叹了口气，弹了弹鸡毛掸子，对着姜柠离开的方向做了个佛揖，轻声说：“都说信则有不信则无，施主既然来了，那便让小僧替你们许个愿吧。”
    小僧人转身面对佛像，垂首低眉，默默颂起了佛经。
    他坚信，这次佛祖会保佑他们的。
    ? 第50章涅槃
    几天前, 华盛顿联邦监狱。
    春寒到来，几日连续的降雨给本来就阴森压抑的监狱又徒添了一抹潮湿。在这样的环境下，周向东的老毛病又犯了。
    监狱每天会给囚犯一个小时自由活动的时间, 一到这个时间，监狱里的人都异常激动, 会各自出去做自己的事情。
    牢房外有一个很大的操场, 被高高的围墙围着，为了以防万一, 围墙上还被网了一圈厚重的铁丝网，里面的人出不去，外面的人进不来。
    操场上是黑压压的犯人，高处还站着值卫的狱警。他们手里握着机关枪，来回地在望台上踱着步，警惕地盯着里面的每一个犯人, 生怕他们会有越狱或是其他的过激行为。
    这一天周向东没有出去, 他待在牢房里, 一动不动地蜷缩在自己的铁床上, 汗水浸湿了他稍显破旧的囚服。
    外面的天色阴沉得厉害, 周向东在黑暗中紧咬着牙关, 试图让自己保持清醒, 想要硬撑过去。他努力计算着天数，但因为疼痛的原因, 他已经记不清自己入狱多久了。
    刚进来的时候，联邦监狱会根据囚犯的犯罪性质, 给每个犯人安排宿舍。周向东是非法投资, 他的另外几个室友犯的事和他差不多, 大概是因为惺惺相惜的缘故, 周向东的宿舍氛围并不算太糟。
    可其他宿舍却并不一样，他们拉帮结派，周向东沉默内敛的个性在他们看来就是一种挑衅，只是平时碍于周向东的身手和他宿舍其他的舍友，他们一直没有机会动手。
    现在机会来了。对门宿舍一个新进来不久的白人小伙子发现了周向东的不对劲，他太渴望能够在帮派老大的面前展示自己的“价值”了，以至于发现周向东的不对劲时，他几乎是以一种欢欣雀跃的姿态跑出去的。
    周向东在铁板床上挪了挪身子，试图让自己坐起身来，可很快便失败了，他现在痛得连走路的力气都没有了。
    不久后，周向东的床前出现了三四个白人。他们一脸戏谑地看着周向东，交谈的过程中，时不时会爆出几声狰狞的大笑。
    周向东听不太清他们在说些什么，但他知道这些人一直看他不顺眼，想把他这根刺给拔掉。他强忍着疼痛爬起来，然后坐在床上，双手撑着床板，目光冷沉地盯着领头的那个人。
    --

 第95页

    领头收起了之前戏谑的神情，然后抬手捏住周向东的脖子，后者偏头抵抗，他便用力往上掐起，看着周向东满是汗液的面孔说：“I really hate your eyes .”（我真的很厌恶你的眼神。）
    此时的周向东已经病发，他有如万蚁钻心般的难受，根本没有半分力气还手，只能像刀板上的鱼肉一样，任人宰割。
    他很快被领头的那个白人捏得面色赤红，青筋暴露，可他依旧紧抿着唇角，自始至终都没有半句求饶的话语，眼神深邃又锐利，锋芒难掩。
    “Oh，shit.”这彻底激怒了领头的那个白人，他在周向东快要窒息的时候放开了他，恶狠狠地朝身后挥了挥手，说：“Beat him！”
    得令之后，站在身后的几个人对视了一眼，纷纷涌上前来，二话不说扯过周向东的衣领，开始对他拳脚相加。
    周向东本来瘫坐在床上，不多时便被扯落到了宿舍的水泥地面上。他很快采取了防备措施，一直紧紧地护着胸口，加在他身上的拳脚很重，他硬是一声没吭，不呼救，也不叫唤。
    如此大概过了四五分钟，领头终于喊停。周向东趴在地上，颤抖着抬起头，却发现对方正在烦躁地解着腰间的皮带。
    周向东瞳孔霎然睁大，他终于不再淡定，脚蹬着地板连退数步，面色越来越惨白。
    他的脑海中飞速地闪过很多个画面，有他曾经听说过的，也有他在监狱里亲眼看到过的。
    他现在心里只有一个想法：跑！
    周向东用尽身体的最后一丝力气，强撑着从地上站起身。他试图跑出宿舍，也这么干了，快到门口时，那些人眼疾手快地将他拦下，三两下便将他制服，一边猥琐奸笑，一边反手将他按在了墙上。
    “艹你妈！”
    周向东浑身筋骨暴起，第一次恶狠狠地骂了脏话。他的两只手都被人紧紧地钳制住了，越是用力反抗，便被压得越狠，让他丝都毫动弹不得。
    身后的人笑得更猖狂了，周向东快速思索着应对之策。他觉得自己很快就要想到了，电光火石之间，忽然有只手掌摁向他的后脑，扯住他的头皮，猛地将他往前一撞……
    周向东整张脸都贴在了墙壁上，他彻底滞住了，一股前所未有的、凶猛的凉意从他的心间扩散开来，然后暴风闪电一般，席卷他的全身。
    他开始不受控制地抖动了起来，额角不断地往外冒汗，不过多时，整个人都湿透了，被摁着的手脚渐渐放弃挣扎，眼神中充满了绝望。
    身后的人不断地叫骂着，嘶吼着。可周向东却听不到，他木然地瞪着眼睛，嘴唇一张一合地呼吸着，仿佛这一切都跟他无关了。
    他脑海中所有的景象都开始混乱开来，它们就像一帧又一帧黑白的电影画像，在刹那间扭曲在了一起，然后倒退，倒退，最后停在了一幅静止的画面上。
    他看到了姜柠。
    她扎着黑色的马尾，背脊挺直地走在他的前头。在她的身旁，是一整排青葱的大树。
    神明，渐行渐远。
    *
    那一天，周向东被发现得并不及时。他最终被送去了监狱的医务室，等到醒来时，周围已经围了一圈关心他的室友。
    他们的眼神中包含了太多的东西，周向东在里面看到了怜悯和同情。他缓缓收回目光，然后将视线便定格在了天花板上，一动不动，像个活死人。
    周向东的性格本就内敛低沉，他常年累月生活在异样眼神的压迫下，内心看上去虽然强大，但在最深处其实早已脆弱不堪。
    他敏感于一切摧毁他自尊的事情，这次的遭遇，一定程度上说，成了压垮他生命的最后一根稻草。
    三天后天气开始放晴，周向东的体力刚恢复不久便独自一人走到隔壁宿舍，找到了那个施暴的领头者。
    牢房里的床铺都是上下两层的结构，周向东进去的时候，领头正站在一张上铺上面和另外一个狱友打闹嬉戏。
    “你，下来。”
    周向东指着领头，面色低沉得有如一滩死水。霎时间，整个宿舍的人都安静了下来，他们开始直勾勾地盯着周向东看，仿佛在看这世间的一个怪物。
    在这座监狱里，从来没有一个人敢形单影只地到另外一个宿舍闹事。他们非常想要看看，眼前这个看上去精瘦的黄皮肤小子，究竟是想干嘛。
    领头一脸轻蔑地看着周向东，依了他的话，长腿长脚地从床上蹲跳了下来。
    他的身高并不比周向东低，体格看上去却比周向东强壮许多。
    “怎么？是为报仇而来吗？”领头用蹩脚的中文对着周向东说道。
    周向东不出一言，眼神倏地一凝，握拳便朝着对方的脸部挥了过去。
    领头被他的力量打得后退了几步，鼻间瞬时流出很多鲜血。宿舍其他的人见势就要朝周向东扑过来帮领头，领头抬手制止，往前吐了一口血沫子，摆出了一副接招的样子。
    他早就想跟周向东过招了，传说中的散打八段，偏又长得这般俊秀，这让他很难看出他的身手究竟如何。
    其他人明白领头的意思，不约而同地后退了几步，在宿舍的正中央位置，留下了一个足够开阔的搏斗空间。
    周向东看着对面摇头晃足的领头，眼底狠戾神色尽显。他伸直十指，继而猛握成拳，没等领头的动作，直接主动扑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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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领头也不是吃素的，他矫健地往旁一闪，躲过了周向东正面而来的攻击。
    周向东并没给领头多少调整的时间和机会，一击未中，他又抡起另外一只胳膊，从侧后方砸向领头的脑门。
    这次，领头连退数步避才堪堪避开周向东的拳脚，抬头望去，却发现周向东正对着他笑。
    那种笑容没有声音，也没有表情，只是纯粹的皮肉在拉扯着。
    领头看得心里一阵发毛，张口大骂了声：“Shit！”
    领头开始反击，烦躁地朝周向东抡拳过去。周向东并没躲避，他闷声一哼，硬扛着接下领头朝他腹部砸来的一拳，然后双手使劲钳住他的手臂，再反向一扭……
    咔嚓！
    那一瞬，整个宿舍的人都听到了骨头断裂的、清晰的一声脆响。
    领头痛苦的嘶吼随之而来，众人都震惊了，他们完全没有想到，自己的老大会如此轻而易举地被一个黄种人打败，一时之间都愣在了原地，不知道是该上前帮老大一把，还是等老大自己挣脱束缚，重振雄风。
    周向东一直无声地盯着领头笑，废了对方一条胳膊之后，他并未就此停下，直接一个回旋踢，将领头踢趴在地，然后不断地挥拳，朝对方的胸口狠狠地砸了下去。
    一下，两下，三下……
    周向东下手极狠，他彻底红了眼，额头上的青筋毕露，杀意渐显。
    “I lost，I lost……please don&#039;t beat me，please……”
    当有血渍从口腔溢出来的时候，领头终于怕了，开始出声求饶。宿舍的其他人这才意识到情况不对劲，他们蜂拥而上，立马便将周向东围了个水泄不通，开始混乱地厮打在了一起。
    周向东全力应战，他身手了得，并没立马落于下风，但在不断的推搡与拳脚当中，他忽然感觉左下眼睑的地方，传来一阵火辣刺激的温热。
    周向东应激性地后退了几步，眼神震慑众人的同时，快速伸手一摸。
    全是血。
    此时大家暂时停止了打斗，周向东看向包围着他的众人，发现其中一个手里正握着一根生锈的铁钉。
    监狱里禁止囚犯携带或使用锐器，这根铁钉和铁网防护栏上的材质很像，很明显，是他们平日里趁狱警不备，偷偷摸摸私藏起来的。
    伤口被划得很深，周向东脸上咧开一道厚厚的口子，但他却感觉不到半分疼。
    血液不断汹涌而下，顺着周向东剑削的脸颊流淌下来，很快将他的脸上、脖子上、囚服上都染成了暗红。
    空气中开始弥漫起了一股浓重的血腥味，这直接激发了众人的暴虐性，众人你看我我看你，相互交换了下眼神，索性一不做二不休，齐齐地朝周向东扑了过来，想要置他于死地。
    周向东毫无惧色，他敢来，就没有想着活命出去。他的双手重新紧握成拳，正面抵挡着众人的夹击。
    时间一分一秒，缓慢地流逝着。他开始渐渐体力不支，众人瞬时围殴过来，将他撂倒在地。
    呼，吸，呼，吸……
    周向东张着嘴巴，粗重地换着气。他的视线彻底变成了一片血红色，混合着监狱里淡白的日光灯，开始扩散成了无数个重影。
    他突然就疲惫了下去，在眼睑快要合上的前一瞬，耳畔传来狱警的口哨声，而他则仿佛又看到了年少时的姜柠。
    这一次，她终于没再背对着他。
    她欢快地朝他奔了过来，将脸凑到他的跟前，灵动的双眼好像会说话，里面倒映着的，是他小小的身影。
    她温柔地喊了他一声：“周向东。”
    声音越来越缥缈，最后化成一道烟，消散在了他支离破碎的世界里面。
    自此之后，他真的，再也配不上她了。
    ? 第51章麻烦
    姜柠自从美国回来后, 便一直梦到周向东。
    他的每次出现，都轻得像一阵风，姜柠抓不住, 留不住，每次梦醒, 她都会感受到一股莫大的空虚和疲惫, 它们就像黑洞，无尽地吞噬着她的每一寸肌肤和灵魂, 让她再也无法重新入眠。
    在以前很长一段时间里，姜柠都从未想过能和周向东有什么结局，可他就像一个小偷，悄无声息地潜进了她的心扉，然后在她的内心深处种下了一颗种子。
    她把那颗种子唤做执念，它在她的心里生根发芽, 到如今已经长成了一株攀天的蔓藤, 它将她的心脏给紧紧地包裹着、蹂/躏着, 她无处可逃, 也无法可解。
    姜柠慢慢开始觉得, 她不再亏欠周向东什么了, 相反, 她觉得是周向东亏欠了她。她要等他出来，好好和他算一下这笔帐。
    姜柠待在临江府, 一个人度过了百花齐放的盛春，又等过了萤闪蝉鸣的炽夏。秋天整个小区的银杏树叶金黄金黄的, 等到了冬天, 全部只剩下光秃秃的树干立在那里, 像极了忠诚的士兵, 等着他们出征未归的将军。
    又是一年过去了。
    小金毛彻底长成了一个胖坨坨，体重都快要超过姜柠了。不过多亏了它，多少个无聊的日子里，是它一直陪在姜柠身边，一人一狗，安静地呆在临江府偌大的房子里，等待着那个未归的人。
    姜柠以为，她可以就这么平平淡淡地等着周向东从狱中出来，等他回来找她，可现实生活又给了她当头一棒。
    姜蒙出事了。
    他慌张失措地跑到临江府，看到姜柠的第一句话就是：“姐，救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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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姜柠开门的手还搭在门把手上，姜蒙便火急火燎地抢先一步挤进了屋。像是怕被人发现一般，他“砰”的一声快速把门关上，紧接着，又惶恐不安地给门落了锁。
    他看上去很害怕，同时也很焦急。姜柠定定地站在原地看着他，半晌，才低沉着嗓音，说：“发生什么事了？”
    她的镇定与姜蒙形成了极大的对比，姜蒙额头上全是汗，因为紧张的原因，他满脸涨红，直到门外真的听不见任何动静，他才无助地看向姜柠，说：“姐，我、我……”
    姜蒙语气中多有哽咽和哭腔，姜柠皱眉看着眼前这个已经吃了三十年饭菜，却依旧让家人不省心的家伙，深深吸了口气。
    她知道，姜蒙又惹事了。
    果然，姜蒙很快拉起姜柠的胳膊，焦急地说：“姐，我借了几十万的高利贷，现在利滚利已经还不起了，那些催债的人……那些狗人扬言说要杀我！他们的手段我见识过，肯定会找过来的，姐我不想死，不想死……你救救我！”
    姜蒙一边说一边激动地拉扯着姜柠的袖子，许是因为害怕的缘故，他的手在不断地颤抖。
    姜柠听完后，心情就像赤脚不小心踩到了一坨翔。不但惹了一身臭，而且还得忍住所有的嫌弃和脾气，去把翔给擦去和洗干净，因为那是她的手足。
    她痛恨一直惹事的姜蒙，前些年她还有心思去教导他，到了这个年纪，多多少少都已经成型了，纵使她将嘴皮子说破，只要姜蒙自己不下定决心学好，那么谁也帮不了他。
    可她同时也没法真正将姜蒙置之不理，他要是出事了，那么他们的年过半百的父母，多半也完了。
    “你为什么要借高利贷？”姜柠深吸了口气，试图让自己保持冷静。
    姜蒙眼神多有闪躲，吞吞吐吐地说：“前不久那个……想要做点生意，于是找那些人借了点本金。”
    姜柠拧起了眉头，脸上没有半丝笑容。她顿了顿，才再次开口，说：“你在撒谎。我再给你一次机会，这次再说不好，我不会帮你。”
    她了解姜蒙，自小便爱说大话。投资做生意这么大的事情，他恐怕还没开始干，就会吹得家里人尽皆知，又岂会一个人闷头闷脑地去做？是以姜柠确定，他在撒谎。
    姜蒙开始慌了，他双手抱在头上，龇牙咧嘴地扯着自己的头发，最后像是下定决心一般，又走过来拉住了姜柠的胳膊，说：“姐，好，我告诉你，但你绝对不能告诉爸妈。几个月前我和王志峰他们去赌场玩，不小心输光了好几年的积蓄，我想翻本，所以才……”
    姜蒙欲言又止，姜柠面无表情地接了他的话，说：“所以你就借了高利贷？”
    姜蒙不敢看姜柠，木然地点着头。看到他这般没出息的样子，姜柠恨铁不成钢。
    王志峰她认识，是跟他们同镇的老乡。从小她便觉得王志峰那个人不怎么样，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游手好闲，相当不务实业。
    姜柠不止一次劝过姜蒙，让他离王志峰那伙人远点，可姜蒙每次都是阳奉阴违，说得多了还会不耐烦。后面姜柠懒得再管，心想姜蒙总有一天会长大，本性也不坏，他终究不会做出那些太出格的事情来。
    结果却是，姜蒙竟会跟着他那一帮所谓的“朋友”参与赌博，而且还碰了高利贷！
    见姜柠长时间的不说话，姜蒙彻底慌了。他又一次含着哭腔，叫了声：“姐……”
    姜柠被这声“姐”叫得心烦意乱，一时之间，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问他：“高利贷现在欠到多少了？”
    姜蒙支支吾吾说：“上次追债的人告诉我，连本带利，已经一百多万了……”
    “上次是什么时候？”
    “一个月前。”
    一个月前……
    姜柠脸也跟着白了，高利贷她听说过，利滚利，现在那么久过去，估计早就翻到两百多万了吧。
    一时之间，姜柠怒火攻心，连杀了姜蒙的心都有了。她言辞犀利地训斥了姜蒙好一顿，直到所有的力气都用没了，嗓子也哑了，她才堪堪平静下来，端正地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盘问了姜蒙好些他借高利贷前后发生的事情。
    她很快便知道，姜蒙是被人给诓了，但事情已经发生，再分析也无计可施，为今之计，只能想办法化解。
    姜柠感受到了深深的疲惫，最后指着客房的方向，低声警告姜蒙，说：“在想出对策之前，你哪里都别去，这几天就老实待在这里，别再给我惹麻烦。”
    姜柠对姜蒙说完这句话，便转身朝自己的卧室走去。姜蒙看着姜柠瘦削和沉重的背影，忍不住拍着胸脯，保证说：“姐，你信我，我以后再也不会碰那些东西了。”
    姜柠微微停下脚步，终是没有回头，开门走进了卧室。他保证过太多次，她早就不信了。
    那一晚，姜柠彻夜未睡。回到自己的房间之后，她便打开了电脑，查了许久高利贷的相关案例。
    越看到后面，姜柠背脊越是发凉。姜蒙这次惹上的事情，报警也没用，高利贷是民间借贷的一种，属于灰色地带，不管是借方还是贷方，均不受法律保护。
    有钱还钱，没钱还命，这是那帮人所尊崇的江湖规矩。姜柠联想到姜蒙刚过来时，神色慌张的样子，很轻易地得出结论，他在来她这里之前，被那帮人给警告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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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至于用了什么手段，姜柠不敢往下想。
    她只得把自己所有的存款和资产都统计出来，可不论她如何凑，钱款都离两百万相差甚远。
    这一回，姜柠彻底慌了，她无助地在电脑桌前踱着步，快要被逼疯的前一秒，余光不经意瞥到了床头摆着的那副画像。
    她的脚步，慢慢地停下了。
    她想起了周向东。两年前，在他临走的时候，他给了她一张银行卡。
    姜柠从未碰过那张卡，也不知道卡里到底有多少钱，但直觉告诉她，里面远不止两百万，远能够解决她此刻遇到的一切麻烦。
    可她不想动那笔钱。
    一点，都不想。
    第二天，姜柠起了一个大早，只身去了一趟银行。她把自己所有的积蓄都转到了同一张卡上，总共一百六十万。她没有让高利贷这件事情继续拖下去，回到家就问姜蒙：“给你借钱的那个人，叫什么名字？”
    姜蒙当时正在喝水，看见姜柠面色沉重，他微微呛了呛喉，缕着胸口说：“叫赵洪辉，姐，你怎么了？”
    姜柠并没有理会姜蒙的这个问题，知道对方名字之后，她说：“你有他电话吗？”
    “有。”
    “好，那你现在打电话给他。明天下午三点，约他到文莱小区南门的猫屎咖啡店见面，就说还钱，让他把借据带上，其他多余的话，一句都不要讲。”
    姜蒙吃惊地看着姜柠，说：“姐，你钱凑齐了？”
    姜柠摇了摇头，如实说：“还差一点。”
    姜蒙听罢，焦急地说：“那你要我约他？姐，你不知道，辉哥那人什么事都干得出来，万一……”
    姜柠冷脸看着姜蒙，打断了他的话，说：“没有万一，我都计划好了，你只管打电话就是。”
    姜蒙瘪了瘪嘴，没吱声了。在他心中，姜柠从来不做没把握的事情，再加上她此刻如此笃定的眼神，姜蒙原本惊恐的情绪也得到了平复。
    他掏出手机，拨通了赵洪辉的电话。
    “喂，哎！辉哥，我是姜蒙。”
    电话那头，辉哥正在和一伙弟兄喝酒，接到姜蒙的电话后，立马放下酒杯，骂骂咧咧地说：“好你个龟孙，竟敢给老子打电话。你欠的那些钱再不还，别让我逮到你！”
    姜蒙捏着手机，嬉皮笑脸地连连点头称是，姜柠在一旁看着，觉得他此刻真的窝囊到了极致。
    “是，辉哥说得对。所以小弟我今天打电话给你，是想问你明天下午有没有空，我最近借了点钱……明天给先还上一点。”
    一听姜蒙要还钱，赵洪辉立马乐了，说：“臭小子终于想通了，哈哈，有长进！”
    姜蒙也跟着陪笑了起来，说：“谢谢辉哥，那明天下午三点，文莱小区南门的猫屎咖啡店门口，您带好我之前立下的借据，我备好钱在那等您。”
    姜蒙点头哈腰，挂断电话后，才发现自己的后背湿了。他看向一旁的姜柠，还是不放心地问道：“姐，你到底准备了多少钱？”
    姜柠看都不想看姜蒙了，抿了口桌上的白开水，说：“一百六十万。”
    姜蒙瞠目结舌：“这这这……这么多钱！姐，这些钱……都是哪儿来的？”
    姜柠放下水杯，又用一种看傻子一样的眼神看向姜蒙，顿了顿，才说：“我把当初和陈扬一起买的房子卖了，加上这几年的积蓄，差不多只有这么多了。”
    “……”
    姜蒙不再说话，这一刻，他终于良心发现，觉得自己非常对不起姐姐。
    姜蒙觉得，好像一直以来，他都是姜柠身边的一个累赘。
    工作不好找，找她帮忙。
    家里盖房子，找她经济支援。
    现在自己摊上这么大的事，不敢和家里人说，他第一个想到的还是姜柠。
    也只有姜柠，不管他做了什么，不管惹得她多生气、多失望，她最后都不会抛弃他。
    而他这一次，却要把她彻底掏空了。
    姜蒙一时有些情绪上头，他红着眼睛，再次信誓旦旦地保证说：“姐，我以后一定踏踏实实工作，踏踏实实做人，我绝不再碰赌博和高利贷了！”
    姜柠抬头看了姜蒙一眼，嘴角微微拉扯了一下，轻声说：“但愿吧。”
    但愿他能真正成长起来吧。她整日整夜地失眠，现在自顾不暇，已经快要没有力气去管他的那些破事了。
    姜柠拎起了茶几上的包，想要出门一趟。姜蒙很快跟了过去，说：“姐，你去哪？”
    姜柠疲惫地往玄关处走，她没回头，说：“我还有事情要出去一趟，你在家自己点外卖吃吧。”
    姜蒙站在她的身后，说：“我陪你一起去。”
    他说走就走，姜柠在他面前停了下来，回头盯他一眼，恐吓说：“你就不怕出门会遇到那伙要杀了你的人？”
    姜蒙被吓愣住了，趁着这个间隙，姜柠开门出去，进了电梯。
    姜柠想要一个人，并不想带着姜蒙让她分神。
    她去了一趟文莱小区，提前到明天的约谈地方踩点，避免发生不必要的意外。
    文莱小区离临江府只有一两公里，姜柠遛狗时经常会经过那儿。在文莱小区南门的拐角处，有一家派出所，那家派出所刚从其他地方搬迁过来，地理位置有些隐蔽，很多人都不知道。
    姜柠也是拖了泡泡的福，才发现那个派出所的，猫屎咖啡店只离那里只不过百余米的距离，一拐弯就到了，姜柠觉得明天纵使他们和赵洪辉谈不拢，发生什么冲突，她和姜蒙也好求救，不至于有生命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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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姜柠独自一人，在猫屎咖啡店周圈来回巡视了大半天才离开。之后她又去了一趟城南的贸易市场，买了好些个趁手的防身物件。
    她直到很晚才回到家，一推门进去，立马发现姜蒙做了一大桌子的菜，而他则坐在桌边，一手撑着头在那打盹，看上去像是在等她回来。
    姜柠心里愣了一下，随后走了过去，轻轻拍醒了他。
    他们姐弟难得坐在一起吃一顿晚餐，因为心里有事，那天他们两个人都没什么胃口，随便吃了几口，就草草地收拾碗筷，各自回了各自的房间。
    当晚，姜柠用了点自己的关系，将赵洪辉这个人的所有底细都查了一个遍。等到第二天，她又早早地起床开始筹备和演练，势必不想横生枝节。
    她感到无比紧张，却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下午三点，她和姜蒙准时出现在了猫屎咖啡店门口，赵洪辉却没有立马出现。等待的过程中，姜蒙一直急躁地跺着脚，这让姜柠也跟着心跳加快。
    三点一刻左右，赵洪辉终于出现了。他随行带了两个人过来，看到姜蒙身边只跟着一个女的，赵洪辉才放下一丝戒备，加快脚步朝他们走了过来。
    “来迟了。”赵洪辉摸了摸头，痞里痞气地说了句，眼睛却一直盯着姜蒙身旁的姜柠看。
    姜蒙看了眼赵洪辉的神情，心下立马会意过来，嬉皮笑脸地说：“辉哥好，这是我姐，已婚，已婚。”
    姜蒙特意强调已婚，却并不妨碍赵洪辉打量姜柠。他上上下下将姜柠来回看了很多遍，大概真的觉得没什么威胁，才拍了拍姜蒙的肩，说：“没想到你这臭小子，竟有个长得这么标志的姐姐，真是不打不相识，以后有空出去喝一杯啊。”
    赵洪辉的眼神再次黏在了姜柠身上，如果不是有要事要谈，他恨不得当场便走过去跟姜柠调情。
    姜蒙嘿嘿地陪着笑，一旁的姜柠却被那露骨的眼神盯得有些不耐烦了，低沉说：“赵先生，我们到里面谈吧。”
    姜柠率先开门，走进了咖啡店。姜蒙紧随其后，赵洪辉等人见状，又视察了一圈店外的情形，后一步跟了进去。
    猫屎咖啡店最有特色的地方，是这家店里养了很多的猫，各式各样的品种都有。里面很安静，只有三四桌人，等到一行人坐定，姜柠也没绕弯子，直接开门见山，说：“辉哥，我弟弟姜蒙总共借了你们八十万，到现在为止，连本带利总共欠了多少？”
    赵洪辉没有想到姜柠会这么快切入主题，他换了一种坐姿，大大咧咧往椅背上一靠，伸手比划了下，说：“到目前为止，他已经拖欠了3个月，连本带利，总共两百三十万。”
    姜柠低头抿了口咖啡没再说话，看上去像是在沉思。过了好一阵，她才从包里掏出一张银行卡，“啪”的一声放到了咖啡桌上。
    “这里是我们姜家所有的积蓄，总共一百六十万。辉哥如果觉得行，今天拿走，把姜蒙给你的那张欠条留下。”
    姜柠不卑不亢，掷地有声。赵洪辉听罢却嗤笑了一声，他随行的两个小弟也跟着嗤之以鼻地笑了出来。
    姜蒙开始有点坐不住了，却在触碰到姜柠镇定的眼神后，强迫自己忍了下来。
    ? 第52章求救
    “妹妹, 姜蒙欠我们的总共是两百三十万，你就还一百六十万，这剩下的七十万, 总得给我一个说法吧？”赵洪辉耐着心思道，他不是一个好脾气的人, 要不是看眼前的妮子长得漂亮, 他早就动手了。
    姜柠盯着赵洪辉，沉思了片刻之后, 她垂下眸子，利落地将银行卡放回包里，说：“我男人是派出所的刑警，平时或多或少听他说过一些民间借贷的事情，你们的规矩我也懂，要么给人, 要么给钱。辉哥, 你说我说得对吧？”
    赵洪辉听到“刑警”二字脸色变得凝重了, 低沉地说：“你到底想说什么？”
    姜柠微微笑了笑, 说：“没什么, 我只是想让辉哥知道, 我们真的只有这么点钱。辉哥你就退让一步, 通融一下，拿着这一百六十万, 我们的债务一笔勾销，不然……”顿了顿, 姜柠伸手, 突然把姜蒙往前一推, 说：“不然的话, 我也只能将姜蒙交给你了。”
    姜蒙被推了个猝不及防，人还没碰到赵洪辉，就立马缩了回来，躲在姜柠身后，小声说：“姐，你在说什么呢？”
    他的手又惶恐地抓在了姜柠胳膊上，姜柠直到这时候不能心软，干脆利落地抽回自己的胳膊，说：“姐姐也没办法，家里只有这么有一点钱，人家辉哥看不上，你只能拿自己去抵债了。”
    姜蒙彻底慌了神，凄厉地又喊了一声“姐”，恐惧地看向了赵洪辉等人。
    赵洪辉愣了片刻，然后像看了一出好戏一般，拍掌大笑，说：“好，演得好！哈哈哈！”
    话语刚落，赵洪辉忽地双掌撑桌，从椅子上腾然起身，将头凑到了姜柠面前。
    他一脸凶神恶煞，说：“小妹妹，两百三十万，一分都不能少。们的戏还是回家再去演吧，老子没空看。”
    因为凑得近，姜柠甚至能闻到赵洪辉口中喷出的烟味。那种气息与周向东干爽恬静的感觉纯然不同，赵洪辉嘴里呼出的气息非常刺鼻，这让姜柠觉得异常恶心。
    她不由自主地皱起了眉头，同样挺直了身板，直视着赵洪辉说：“赵洪辉，贵州绥阳县人，四十岁。二十三岁时，因打架斗殴被判刑两年，出来后开始去往宁波发展。三十四岁，跟三位老乡一起合伙开了一家催债公司，主要活动在江浙沪地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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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姜柠的声音很稳重，她越是不慌不急，赵洪辉听来便越是按耐不住。
    他脑子里还在想着她说的上一件事，她说她的男人是一名刑警。现在听她报出自己这些年的发展轨迹，甚至报出了他的老家地址，他再也沉不住气，愤怒地说：“你是怎么知道的？你他妈的敢查老子？”
    姜柠淡然一笑，说：“我说过，我男人是一名刑警。一个挂羊头卖狗肉的催债公司，应该或多或少都有些见不得光的交易吧？现在我弟弟栽到你们手上了，他是我男人的小舅子，辉哥你说，要是姜蒙出了事，我男人是置之不理呢，还是会想法子‘关照’你们？”
    姜柠故意将“关照”二字咬得很重，赵洪辉当场脸色难看了起来。不过愣是如此，姜柠并此刻也并看不出赵洪辉内心的真实想法。
    她与赵洪辉对峙良久，久到心理防线临近崩溃边缘，才终于看见赵洪辉缓和了神色，打着哈哈说：“大妹子，都是误会，咱们不打不相识！”
    赵洪辉变脸极快，他主动握手言和，姜柠眼睫闪了闪，知道他是妥协了，于是又拿出包里的银行卡，一把拍到了他的手边。
    陈洪辉接过银行卡，也爽快地掏出当日姜蒙签字的欠款合同递给了姜柠。姜柠看了眼又谨慎地交给姜蒙，直到姜蒙确认点头后，她才笑着伸手和赵洪辉握了握，说：“银行卡密码，六个八。我弟弟之前不懂事，有得罪的地方，还请辉哥多多海涵。”
    陈洪辉笑着说：“好说，我们还有事，就先走了。”
    他们走得大刀阔斧，直到看不见他们的身影，姜柠才深深换了口气，然后像深秋的落叶一般，瘫坐回了椅子上。
    猫屎咖啡店依旧一派恬静，可刚刚在这里发生的事对姜柠来说，却好似是在鬼门关走了一回。
    她的背上全湿了，所谓的镇定和勇敢，都是装给那些人看的，只有她自己知道，其实她比谁都要怕，怕被识破谎言，更怕对方会怒不可遏地直接动手。
    好在一切，都过去了。
    姜蒙没有料到事情会如此顺利，看到赵洪辉离去之后，他仿佛新生了一般雀跃不已。
    他并没有注意到姜柠因为害怕而苍白下去的脸色，劫后余生般地笑了开来，冲姜柠竖起大拇指，说：“姐，你真牛！哎，我怎么没听说，你找了个做刑警的男朋友啊？啥时候的事？”
    姜柠此刻已经没有了任何力气，甚至连抬一抬眼皮的力气都没有。她小声地说：“刚刚是我编的。”
    “……”
    姜蒙一时震惊在原处，过了好半晌，才拍着胸口说：“幸亏没被发现，菩萨保佑，菩萨保佑～”
    人说“菩萨保佑”的时候，并不代表他真的相信鬼神，而是这么说了，可以给自己的内心带去平静。
    不知不觉间，姜柠也跟着默念了一遍“菩萨保佑”，她知道现在并不是放松的时候，刚刚恢复一点力气，就马上拿起了桌上的包，说：“我们赶紧走吧，要提防他们反悔回来找麻烦。”
    姜蒙一听马上闭了嘴，唯唯诺诺点头，跟着姜柠走出了咖啡屋。
    姜柠所料没错，赵洪辉果然对她之前说的话没有全信，留了一个小弟跟着他们。
    姜柠和姜蒙不过多时便发现被人跟踪了，眼见暗处的人影怎么也甩不开，姜柠急中生智，拍了拍姜蒙的肩膀，故意抬高声调说：“这里离你姐夫工作的地方很近，走，我们顺道去看看他！”
    姜蒙一脸茫然地看着姜柠，姜柠朝他眨了眨眼，姜蒙当即意会过来，僵直着背脊说：“哦！好……好的。”
    他们当真开始调转路线，往最近的首南派出所走。直到进了派出所大门，姜柠仍然可以感觉到背后那个人还在盯着他们看。她刻意地扫视了一眼贴在宣传栏上各个警员的照片，然后用最快的速度，记住了一个稍微好记一点的姓名，走到服务台的地方说：“你好，我找秦明。”
    服务台的志愿者看了眼眼生的姜柠和姜蒙，好奇地说：“你们是？”
    “秦明的表弟妹。”姜柠随口编了句。
    志愿者半信半疑地又看了姜柠和姜蒙一遍，拿起电话准备打给秦明。姜柠心都快跳到了嗓子里，脑海里忍不住地想着，要是待会他们吃了闭门羹，她和姜蒙必是会被赵洪辉那伙人给整死的！
    不过好在志愿者并未拨通秦明的电话，她拿出一本登记册，叫姜柠和姜蒙登记好以后，指了指右手边的走廊，说：“从这上去，秦警官的办公室就在二楼走廊斜对面。”
    姜柠一颗悬着的心落下了，她抹了把额头的冷汗，领着因为不安而一直左看右看的姜蒙上了楼。
    姜蒙的胆子是真的小，他很害怕来警局这种地方，从进门到现在，一直紧紧地跟在姜柠身后。
    “姐，我们真要找那个不认识的秦明么？万一他待会给咱姐俩安一个妨碍公务的罪责，我们岂不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姜柠诧异于姜蒙竟然知道“偷鸡不成蚀把米”这个词，她抬头看了眼姜蒙，一边爬楼梯一边说：“那也比被派出所外面的那伙人把我们打死来得好。”
    姜蒙觉得姜柠说得有道理，连连点头称是。不多时他们便走到了秦明的办公室门口，姜柠一不做二不休，咬了咬唇，伸手敲响了办公室的门。
    此时除了秦明，办公室里还坐着四五个其他派出所的同事。可能是快要下班的缘故，办公室里的氛围很活跃，大家都在闲话家常，只有坐在最角落的秦明，一直在低头看着一份案件材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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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姜柠敲门的时候，正赶上聊天结束，指节和木质门板碰撞的“咚咚”声一时之间显得尤为突兀，办公室几乎所有的人都抬头看向了她。
    姜柠苍白的脸上默默染上一层红晕，她暗暗地握紧了双手，迟疑好一阵，才鼓起勇气说：“你们好，我、我找秦明……”
    她的声音小得出奇，穿着一件修身长大衣，显得身材无比高挑，脸却是小小的。
    大家一时看愣了。秦明是所里出了名的黄金单身汉，此刻有个大美女说要找他，他们瞬间变得八卦起来，眼神开始反反复复地在秦明和姜柠两人身上打转。
    终于，一个约莫二十六七岁的男同事忍不住笑了，走过去杵了杵秦明的肩膀，说：“明哥，这时候还看什么资料，有人找！”
    男同事的语气里尽是调侃的意味，秦明放下手中的案卷，瞪了他一眼，终于抬眼看向了门外的女人。
    长得挺好看的。但，并不认识。
    这年头，碰瓷的人都碰到派出所来了，胆子还挺大。
    秦明朝门外的两人走了过去，身后瞬间探出几个脑袋，秦明宽阔的背影挡住了他们，随后利落地关上了门。
    顿时，整个世界都清净了不少。秦明轻轻舒了口气，这才将视线望向门口站着的姜柠，说：“找我什么事？你们是……”
    仅仅一问，姜柠的头就垂下了。
    姜柠开始抠起了自己的手指，她从小便是如此，一紧张便会忍不住地瞎掰弄自己的指头，秦明等了一阵，都没等来她的一个字。
    秦明渐渐蹙起了眉头。他今天很忙，心思还在案卷上，要不是刚刚同事们起哄厉害，他不会出来。
    他只能又看向一旁的姜蒙，脸刚转过去，姜蒙立马拉上了他的胳膊，带着哭腔说：“警察同志！有人在跟踪我们！我们有生命危险！求你救救我们吧！”
    “……”
    姜柠哑然地看向了姜蒙。这小子，求起人来还真是……不分里外亲疏，动作整齐划一，通通都是拉人胳膊。
    万一把人惹急了怎么办？！
    这一想法刚落，姜柠果真看见秦明皱起了眉头。他拂去姜蒙的手，努力压制着心头不悦，低沉说：“这里是警局，什么都讲究证据，不是随随便便管鸡毛蒜皮的事情的街道办，你们……”
    秦明本想义正言辞地教导他们一番，但当他的视线和一旁的姜柠意外撞上的时候，语气又忍不住缓和了下去，说：“你们在没妨碍公务之前，还是走吧，我可以不追究你们的责任。”
    秦明说完，转身想走。这时，他感觉自己的袖子被人拉住了，力道不大，却很执拗。
    秦明以为这次又是姜蒙无赖地缠住了他，他不禁再次拧眉，回过头去，刚想说话，却发现紧紧拉着他衣角的，是一直站在旁边沉默不语，却一直在盯着他看的姜柠。
    他们的目光避无可避，再次对上了。此时姜柠的脸上刚好映照着夕阳的余晖，这让她的五官看上去无比柔和，同时也无比脆弱。
    “请你……帮帮我们。”姜柠嗫嚅着唇角，她抬着娇小的脸和他对视，声音很轻很轻。
    秦明哑然地张了张嘴，并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亦或是说，刚刚张嘴的动作，只是出于他无意识的本能。他很快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随后匆忙垂首，视线却又瞥见姜柠搭在自己衣袖上的手。
    苍白，纤细。她将他扯得很紧，看上去像是真的走投无路了。
    秦明心脏猛跳了一下。
    ? 第53章请客
    秦明那天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他最后在同事们的起哄声中，竟然真的开车送姜柠和姜蒙出了派出所。
    赵洪辉是个心思深沉的人，他不完全相信姜柠的话, 却又心有顾虑，于是他安排了自己得力的一个手下一直盯着姜柠和姜蒙的动向。
    秦明开车足足饶了繁华街道好几圈, 费了好大的力气, 才将身后的跟屁虫给甩掉。姜柠和姜蒙坐在车后座上，自始至终都没有开口说一句话。
    做警察这一行的时间长了, 职业习惯自然而然就影响了秦明的性格。保守机密是他们这一行最基本的职业素养，每个人或多或少都有一些隐私不想告诉他人，因此他也没问姜柠和姜蒙为什么会被人跟踪。
    当车停在临江府的门禁口时，姜蒙一股脑便打开车门，走下车透风去了。姜柠也顺势解开了安全带，不过她没有立马下车, 而是掏出手机, 侧头对秦明说：“秦警官, 你手机号多少？今天真的谢谢你, 改天我们请你吃饭。”
    她说得很客气, 似乎真的只是想请一个帮助过自己的人吃饭。车里只剩下秦明和姜柠两人, 一时之间, 他突然感到有些拘谨，有些不自然地报了一遍手机号码。
    姜柠将它存下了, 顺手打了一个过去。听见对方的铃声响起，她笑着将手机扬了扬, 说：“秦警官, 那改天见。”
    秦明本来想要拒绝的, 却在触碰在姜柠笑意的那一刻, 鬼使神差点了点头。他目送姜柠渐行渐远，最后消失在了楼栋拐角处。
    秦明自己都感受到了自己这一天的反常。
    他开车回了首南派出所，打算继续看完下午没看完的案卷。
    时间不知不觉到了晚上九点半，身边的同事早已下班回家，所内开始只剩下他一个人。
    这种静谧的环境秦明早就适应了，他疲惫地捏了捏自己的眉心，然后仰靠在座椅上，掏出手机，不自觉地翻到了姜柠的电话号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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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姜柠这个名字，还是他特意去前台查来的。秦明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或许真如大家平时调侃所言，他真的是单身太久了，所以才会有今日种种奇怪的举动和心思。
    秦明的指腹不断在姜柠的电话号码和名字上来回磨搓着，他犹豫了很久，才决定加她微信。
    他坐在办公室等了很久，对方依旧没有同意他的好友申请。最后，秦明在空荡的办公室里自嘲出声，心想人家可能只是随口说说要请吃饭，而他却赶鸭子上架似的，恨不得立马贴过去。
    他最后将手机放到一边，收拾东西准备回去。但当他起身准备离开的时候，桌上的手机突然震了一下。
    秦明眼神瞥了过去，看清发信人的下一秒，迅速抓起了手机。
    是姜柠同意了他的好友申请，聊天框上只打了两个字：【秦明？】
    这位新好友申请的时候什么都没备注，姜柠不确定是不是秦明，只能大着胆子猜测。
    而秦明则看着那寥寥两个字，忍不住地扬起唇角，回道：【嗯，是我。】
    姜柠很快解释：【不好意思现在才回你，我刚刚在洗漱，没看手机。】
    洗漱……
    秦明忽地就想到了平日里大家闲来无事的时候，最爱聊的话题。他们说，一个女孩子如果很晚才回你的消息，那说明她们压根不想理你，可为了礼貌，她们一般都会找一个“在洗澡”这类的借口。
    以前秦明以为大家说的都只是网络上的段子，没想到今天，他竟然活久见地切身经历了一次。
    他的面容不由僵硬了一下，好面子地回了句：【没关系，我也就随意加了一下。】
    很长一段时间，姜柠那边没再回复。
    秦明懊恼地坐回了座椅。不得不说，他真的是一个很不会聊天的男人。
    以前他也不是没有谈过恋爱，只不过每次要么处了一段时间就黄了，要么就是对方最终受不了他的繁忙而提出分手。
    曾经也有一个女人真心实意爱过他，愿意嫁给他，却因为他一次执行任务得罪了人，那人将仇恨报复在了他女朋友的家人身上，这段还没开始的婚姻也算是彻底黄了。
    这件事给秦明的打击很大，他本来是公安局的一名刑警，自此之后，他主动申请调动，来到了首南派出所，负责一些片区的基层治安工作，只偶尔才会帮忙分析原来局里较为棘手的案件问题。
    这几年下来，秦明都无心于男女之事，把所有的心思都投入到了自己的岗位上。不知不觉，他已经三十六岁了，成了所里众所周知的单身大龄男青年，大家还给他取了一个很应景的外号，叫做：“万年单身狗”。
    他今天第一次动了把那个外号给推翻的心思。
    如此焦灼地又等了大概五分钟，秦明终于等来姜柠发过来的一个新消息。她说：【秦警官，这周六有空吗？我和我弟想请你吃饭，感谢你今天的帮忙。】
    明明是一条再过正常不过的信息，秦明看到后却欣喜地笑了，回道：【嗯，有空。】
    时间很快过去。
    为了周六的聚餐，秦明特意请了办公室的一位女员工做参考，从头到脚都置换了一遍。
    为此，整个办公室都炸了锅，他们认定秦明有情况，而且极有可能是和前几天来找过他的女人！
    不过大家也就仅限于此，不管如何旁敲侧击，秦明通通但笑不语。
    姜柠最终选了银泰城的一家杭帮菜餐厅请秦明吃饭，等待上菜的过程中，她一直左顾右盼，时不时还掏出手机，看上去像是在给人发送信息。
    秦明察觉出了她的焦虑，他问：“怎么了？”他以为是她这边又出了什么事。
    姜柠尴尬地放下手机，顿了一阵，才轻声说：“我弟弟还没来。”
    秦明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想起了之前姜柠发给他的信息中，有一处细节他忽略了。
    是“我们请你”，而不是“我请你”。
    当时因为高兴，秦明并没太在意，现在想起来，他还真是自作多情过了头。
    在姜柠连环夺命催的信息轰炸下，姜蒙终于给她回了一个电话。
    “姐，啥事呀？”姜蒙明知故问。
    姜柠忍着脾气，碍于秦明在场，她忍着一肚子的气，压低声音，说：“你在哪里？”
    姜蒙打着哈哈，说：“姐，我突然肚子有点疼，你们两个吃吧，我就不过去了，你替我跟秦警官说一声谢谢。哎哟妈的，我不行了，姐我先挂了啊！”
    “你、你等等……”
    话没说完，电话那头便传来了“嘟嘟嘟”的忙音，姜蒙直接挂断了电话。
    姜柠快要被气晕了，换气良久，才把心里的怒火压制下去，有些窘迫地对秦明说：“那个……秦警官，抱歉。我弟弟好像有点不舒服，他说不来了，要我替他对你说声谢谢。”
    秦明连忙摆手说没关系，这时第一道菜上桌了，是东坡肉。
    “你也喜欢吃杭帮菜？”秦明问道，他们很自然地就转移了话题。
    姜柠笑了笑没有说话，她先给两人的水杯满上，然后便低下头去，开始吃起了饭。
    她避无可避地想起了周向东。
    很多个思念的时候，无助的时候，她都会一个人去他们之前一起去过的地方看看。如今他已离开两年，久而久之，这些都已成为她的习惯，深入骨血，这一辈子都忘不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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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第54章心动
    整个吃饭期间, 姜柠和秦明之间都没有什么可聊的。虽然以前跟周向东来这儿的时候话也不多，姜柠却并不觉得有什么，可换了个人后, 就变得特别诡异和尴尬了。
    好不容易熬到晚餐结束，秦明先发制人, 主动提出送姜柠回临江府。姜柠本要推脱, 但想起自己今天过来的目的，生生忍下了。
    车上, 姜柠终于把心间的疑虑问了出来，她说：“秦警官，你真的一点都不想知道，前几天我们为什么会被人跟踪？”
    开车的秦明偏头看了眼姜柠，他笑了一下，说：“你想说的时候, 自然会说。”
    姜柠看着眼前穿着便服的秦明, 想到了第一次见面时他一身警服的样子, 看上去恍若两个人, 可散发出来的气质却又那样相同。
    正直, 稳重。是个值得信赖的人。
    姜柠顿了顿, 说：“我弟弟姜蒙借了别人一点钱, 催债公司过来催着还钱了，其实也不是多大的事, 只是我们谈钱的时候没有谈拢，产生了一点分歧。”
    秦明敏锐地察觉到姜柠的言外之意, 思索了一会, 问道：“你弟弟借的, 是高利贷？”
    姜柠看着前方点了点头, 她觉得秦明很聪明。
    “我骗他们说，我有一个男朋友是刑警。所以那天发现有人跟踪后，我们就跑去了派出所求救。”
    秦明听罢慢慢地将车速减了下来，说：“然后呢？他们信了？”
    姜柠摇了摇头，如实说：“不知道，可能半信半疑吧，不然他们也不会跟踪我们。”
    秦明说：“那你们这几天要小心了，他们那些人，惹上了很麻烦。”
    姜柠听完轻轻地“哦”了一声，在秦明沉思之际，她下意识地偏头看了他一眼。
    到了临江府后，秦明跟着姜柠一起下车，直到将她送到小区楼下，才止步不再往前。
    “谢谢你送我回来。”姜柠淡淡地笑了下，朝秦明挥手告别。
    临江府的绿植覆盖率很高，这一天刚好是十五，天上的月亮很圆，皎洁的月光洒落下来，打照在姜柠的身上，显得她的脸色尤其苍白。
    同时，她的眉眼又是黑漆漆的。秦明恍惚了下，觉得姜柠此刻看上去像极了一个瓷器娃娃，而且还是个精致的瓷器娃娃。
    他忽地闪了闪眼，而后默默地移开目光看向远处，稍微分散了下自己的注意力。
    “如果他们找你们麻烦，记得打我电话。”秦明不自觉就说了句，他心里有一种直觉，他们的故事不会止步于此。
    姜柠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她深深地唾弃这样的自己，忍不住蹙起眉头，转身走进了身后的夜色里。
    回到家后，姜柠第一件事便是找姜蒙“兴师问罪”。她想都不用想，此刻姜蒙必然是在书房电脑前玩游戏。
    她径直朝书房走了过去，开门一看，姜蒙果然坐在电脑跟前，头上还戴着个耳机，她进去的时候，他嘴里正兴奋地喊着：“傻逼啊！去上路，上路！”
    “卧槽！一群小学生，老子晋级赛懂不懂？晋级！”
    姜柠听着听着，彻底皱起了眉头。她弯下腰去，毫不客气地关了电脑主机。
    “哎，谁他妈在老子关键时刻……”
    姜蒙骂骂咧咧的话还没说完，抬头就瞥见了姜柠气到扭曲的面容。他慌了一下，然后愣头愣脑地站起身来，说：“姐，你怎么……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姜柠一直看着姜蒙，她直勾勾地看着他，说：“你希望我什么时候回来？”
    姜蒙被姜柠这样的眼神吓住了，他离开座椅，身子微微侧着，准备趁机开溜。
    姜柠怎么可能就这么轻易地放过他，她故意堵在书房门口，让姜蒙没办法绕过她。
    姜蒙很快就受不了了，他抓了把头发，说： “哎哟，姐你有话就直说，你这……这很幼稚你知道不？”
    姜柠愣了一下，她没想到姜蒙这小子竟然还倒打一耙，挑起她的刺了。
    “你跟我到客厅来。”姜柠忍着一肚子气，转身朝客厅的方向走，姜蒙不情不愿地跟在她的身后。
    “姐，有什么你就问吧，总被你这么盯着，说实话我瘆得慌！”姜蒙被姜柠盯了老半天，终于沉不住气，率先开口打破沉默。
    姜柠依旧无声地盯着他，半晌之后，才冷冷地说：“你今天为什么不来？”
    姜蒙被姜柠问了个哑口无言，支支吾吾地说：“我闹肚子呢……”
    姜柠加重语气，又问了一遍：“你今天为什么不来？！”
    这一吼，直接把姜蒙最后一点胆量也吼没了，他无法回避，只得如实说：“姐，你看你跟姐夫……啊不，你跟陈扬离婚好几年了，也是时候找个对象了。我看秦警官就不错，他是个警察，又帮了我们，关键我看他还对你感兴趣，所以……”
    打开了话匣子，姜蒙便开始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姜柠在一旁听着，眼神渐渐从盛怒转成了冷肃。
    找对象……
    是啊，这么多年过去了，她都还没跟家里人提起过周向东。
    他那么好，为什么要一直将他藏着呢？
    姜蒙看着姜柠，说话声音慢慢变小，最后全然成了打哑语。他自小就怕他姐的这种眼神，在他心目中，那是极寒之地。
    “姐，你怎么了？”姜蒙轻轻扯了扯她的衣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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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有男朋友了。”姜柠突然说。
    “啊？”反应了一阵，姜蒙震惊地张大了嘴巴，大嗓门地吼道：“卧槽，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是哪个王八羔子？！”
    话语一出，姜蒙自己都觉得自己反应过激、用词不当，还没等姜柠跟他红脸，便立马改口说：“哎不是，我的意思是……姐，你男朋友是哪路英雄豪杰啊，我怎么没见过他？”
    姜柠安安静静，她看着姜蒙，第一次向家里人说出了那个人的名字——
    “他叫周向东。”她的声音很轻，却很坚定。
    周向东……姜蒙白眼看着天花板回想了好一阵，最后才恍然大悟，一拍大腿说：“我想起来了！他是不是那个小时候经常来我家里蹭吃蹭喝，并且还粘着你不放的结巴男？！”
    姜柠猛然凝眉，又强调了一遍，说：“他叫周向东。”
    她还是这句话。在她这片荒凉的世界里，周向东的名字就像一块烙印，独一无二，她无法向任何人传达他的重要性。
    姜蒙也跟着皱起了眉头，一副跟姜柠杠上了的架势，扯着脖子说：“姐，那个结巴比我还小，而且口吃很严重，你怎么就……怎么就跟他在一起了？”
    姜蒙的眼里满是嫌弃，姜柠又体会到了心脏仿佛被人拽紧的那种感觉，沉闷、钝痛，让她透不过气。
    她看着姜蒙，颤巍巍地眨了眨眼，倔强地纠正说：“我最后再说一遍，他叫周向东。这套房子也是周向东的，你要再叫他结巴，就从这房子里走出去吧。”
    “什、什么？这房子竟然……”姜蒙梗住了，觉得太过不可思议。在他潜意识里，周向东永远都是那个可以任人欺负的小结巴，绝对不可能有能力在这么好的地段，买下这么大一套房子。
    他开始觉得自己的脑子都嗡嗡作响了，他最后叹息一声，说：“姐，不管这房子是不是周向东的，但你为了一个外人，你……”
    “他不是外人。”姜柠突然打断姜蒙，她抬起脸来，眼眶不知道何时红了。
    姜蒙再也说不出半句话来。两人最终不欢而散，谁也没有理谁，转身各自回了卧房。
    窗外的月色很亮，姜柠独自一人待在房内，也没有开灯，只是就着投射进来的月光，一遍又一遍地看着床头的那副画像。
    她安静地坐在床上，头微微垂着，因为坐的时间太久，她仿佛和月光融为一体了。
    她通红的眼睛渐渐变得缱绻，往近看才会发现，她的嘴角还微微向上翘着，像是在笑，又像是在轻轻抿唇。
    “周向东。”夜色中，她终于唤了一声周向东的名字。她的嘴唇张了又张，最后才将剩下的几个字说出口，“我想你了……”
    姜柠的鼻头，忽地就酸了。霎然之间，她的眼眶含满了泪水，却忍着一滴都没落下来，轻声说：“我真的想你了，所以你能不能……早点回来啊？”
    没人回答她，周围安静得出奇，像无数个她想他的夜晚，空荡又沉寂。
    ? 第55章遇袭
    自上次吃完饭之后, 姜柠便再也没有主动联系过秦明，好像一直以来，他们都不曾相遇过一样。
    可秦明却再也忘不了姜柠, 她的出现是那样意外，总能在很多个不经意的瞬间, 让他想起和怀念。
    秦明看过姜柠的全部朋友圈, 她并没有设置访问权限，但最近的一条动态还停留在两年前, 她只发了一张雾色朦胧的山景图，而文案却一个字都没写。
    他觉得姜柠很神秘，也许就是因为这份神秘，才会让他想要深入去了解她。
    单方面思念一个人的滋味爱你不好受，每天下班，秦明都会不自觉地将车开到姜柠的小区门口, 一待就是好几个小时。
    他发现, 不管周一还是周五, 只要是工作时间, 姜柠就会回得很晚, 但却很准时。
    她几乎每天都是晚上九点半左右到达小区门口, 然后大概十几分钟后的样子, 又会牵着一条大金毛从楼道里走出来。周末会有所不同，她遛狗的时间, 会提前到下午五点。
    这一天是周六，傍晚时分, 秦明又一次不知不觉地开车来到了临江府。
    这一天的夕阳和他们相遇的那天一样美, 秦明刚刚将车停好, 抬眼便瞧见姜柠牵着金毛从小区的门口走了出来。
    她的影子被夕阳拉得很长, 及腰的长发服帖地垂落在背后，安静且张扬，美好得好似不是人间之物。
    她并没有往他的方向走过来，而是眼睛认真地直视着前方。已经很多天了，姜柠都未曾发现秦明在远处注意着她。
    这个傻女人……
    秦明坐在车里，不自觉笑出了声。他看到姜柠略显单薄的身子反被大金毛拽着走，突然很想上前去帮帮她。
    他打开了车门，朝姜柠的方向走了过去。
    而就在这时，意外发生了。
    一个染着黄发的青年男子从马路对面的超市门口急匆匆走了过来，和姜柠发生了肢体碰撞。
    一切都来得太快，姜柠只看到一个穿着黑色风衣的男子猛地撞了她一下，他看上去很生气，抡拳就要向她打过来。
    姜柠条件反射性地举起手臂挡在跟前，下一秒，那人将拳头挥下，一股刺骨的胀痛从她的小臂开始蔓延。
    姜柠痛哼了一声，她完全不认识这个男人，一边防备，一边皱眉道：“你干什么，我不认识你！”
    --

 第105页

    黄毛男子冷笑一声并没有作答，他又扬起拳头，试图狠狠砸向姜柠。
    “啊——！”姜柠恐惧地叫了句，这时，不远处传来一阵刚强的男生，他大声喝道：“住手，警察！”
    所来之人正是秦明，黄毛男子一听“警察”两字，终于有所收敛，慌忙拉上连衣帽遮住面容，快速地逃离了现场。
    金毛在旁呜呜地叫个不停，姜柠脸色惨白地紧握着右臂疼痛处，额头不知是因为心悸还是疼痛，早已渗出一层细密的薄汗。
    秦明追了几步黄毛男子，见对方已然逃出掌控，他又匆忙折返到姜柠身边，拖起她的手臂，紧张地说：“感觉怎么样？痛不痛？”
    姜柠惊魂未定，她戒备抬头，煞白的面容和唇色毫无保留地落入了秦明的眼底。
    秦明心下猛然一滞，仅仅一眼，便生出了满腔无法消散的疼惜。
    他深吸了口气，而后利落地缕起姜柠的袖口，下一秒，一大片淤青暴露在他的眼前。
    因为工作性质的缘故，秦明也经常受伤。他很有经验，触了触姜柠的手臂，确认并未伤到筋骨，才松了口气，放下她的袖口，说：“走，我带你去上点药。”
    姜柠大脑一片空白，六神无主，她楞然看着秦明，半晌，终是跟在了他的身后。
    秦明发动了车子，窗外的风声渐大，姜柠才回过一丝神来，侧头说：“秦警官，刚刚谢谢你。”
    她说得很郑重，秦明车开得很快，他偏头快速看了姜柠一眼，说：“没事，你不用道谢，我也只是举手之劳而已。”
    “你今天怎么在这里？”
    她问得很自然，只是觉得好奇。这一问，直接将秦明呛到了，他干咳了一下，说：“嗐，今天刚好出勤经过罢了，你……你手臂还痛不痛？”
    他不动声色转移了话题，耳朵有些发红。姜柠轻轻地“喔”了一声，然后摇了摇头，说：“还好，没之前那么痛了。”
    “那就好。马上就到了，你再忍忍。”秦明说。
    “要去哪里？”姜柠不解问。
    “到了你就知道了。”
    不久后，秦明将车来到了首南派出所。他把姜柠带到了所里的医务室，可能是饭点的缘故，医务室里并没有人在。
    这是一间非常简单的小房间，姜柠找了靠近桌子旁的一张凳子坐下，秦明则轻车熟路的从柜子里翻出一个医务箱。
    他从中掏出一瓶专治跌打损伤的红花油，端正地坐在姜柠的正对面，说：“把衣服脱了。”
    “……”
    姜柠诧异地抬起头看向秦明，看到对方并没有什么反应后，才发现是自己想歪了。
    她闷不作声地将上衣脱了下来，秦明麻利地将她衬里的袖子往上缕起，然后倒了一些红花油在自己的掌心上，开始一下一下地帮姜柠揉着手臂。
    女人的身体与男人完全不同，秦明触碰上姜柠皮肤的时候，只感觉掌间是一阵柔软。他开始轻轻用力揉了起来，没几下，她的手臂便被他弄得通红不堪，就像被红酒浸泡过了一样。
    秦明这下脸也跟着红了，他低着头，一言不发地帮姜柠揉着，眼睛完全不敢瞥向其他的地方。
    姜柠觉得很疼，她的头始终别向一边，但从始至终，都咬着牙没有喊半句疼。
    秦明意外地挑了挑眉。以前他只觉得，姜柠会是那种柔弱的、需要人保护的女子，可今天看来，并非如此。
    她其实很坚韧。
    上完药油之后，姜柠自己缕下袖子，她穿好外套，轻声说：“今天又麻烦你了。”
    秦明轻轻一下，说：“为人民服务，算不上麻烦。”
    姜柠也跟着微微笑了笑，许是觉得气氛太过沉闷，她指着桌上的红花油和医务箱，说：“你们派出所还有这种东西？”
    秦明顺着姜柠的视线望过去，说：“嗯，我们这种执行机构，平时跌打损伤跟家常便饭样的。”
    他又想到什么，说：“对了，今天袭击你的人，你认识么？”
    姜柠无奈摇了摇头，说：“不认识。”
    秦明说：“那你看清他长什么样了吗？”
    姜柠一时哑然，那时候她都吓傻了，只顾着自我防卫，很难记住对方的长相。
    秦明看着姜柠的反应，已然知道了答案。他笑着挠了挠头，说：“抱歉，我糊涂了，把你当成我们警察了。”
    姜柠好奇地说：“你们警察，在那种突发和危险的情形下，可以记住对方的长相？”
    秦明点点头，说：“嗯，我们受过特殊训练。”
    他的话语间没有半分逞强和吹牛，而是像是在回答“你吃饭了么”这类问题这般自然。因此姜柠并不反感，她很快接了句：“那你刚刚记住那个人的长相了吗？”
    这一下，直接把秦明搞愣住了。
    他当时隔得远，心里又担心姜柠的安危，因此他并未看清。
    可看着姜柠崇拜期待的表情，又觉得很难把这个不争的事实说出口。
    姜柠也已然知道了答案，她觉得自己把天聊死了，于是不再说话，默默地帮忙把桌上的红花油搁进了医药箱。
    “今天真的谢谢你。”姜柠又认真地说了一遍，她站起身来，觉得自己应该走了。
    秦明笑了笑没有说话，安静地看着她。
    姜柠觉得，秦明长得非常周正，除了有时候说话有些轴，他应该属于很讨女孩子喜欢的那一类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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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朝他挥了挥手，转身走到门边。这时，身后的秦明突然说：“我送你回去吧。”
    姜柠顿了顿步，回头说：“不麻烦你了，这里离临江府不远，我走回去就好。”
    她伸手拉开了门把手，人正要走出去，秦明又说：“还是我送你回去吧，你一个人不安全，刚刚那个袭击你的人，很有可能是之前惹上的高利贷那伙人。”
    就这样，姜柠拉门的动作停下了。她后怕地眨了眨眼，最终在秦明的坚持下，默认了让他送回家。
    整个车上，姜柠都没有再说一句话，她和金毛坐在后座上，眼睛一直看向窗外。
    秦明时不时会透过后视镜去观察姜柠，他觉得她在走神，又或许在想什么人或事。
    天色渐渐暗了下去，姜柠一回到家，姜蒙就担心地跑上前来，问她说：“姐，你咋溜个狗遛这么久啊？”
    姜柠并没有把她下午遇袭的事情告诉姜蒙，而是径直走向阳台，给狗喂了一点水。
    姜蒙拖着拖鞋，踢踢踏踏跟在她身后，嬉皮笑脸地说：“姐，最近我看赵洪辉那伙人也消停了，嘿嘿，我想媳妇了，明天想回老家去了。”
    姜柠又给金毛喂了一点狗粮，她头也不抬，说：“先别回，再等几天看看情况。”
    姜蒙一听急了，说：“为啥要再等几天？姐，我已经呆在这里大半个月了，实在憋屈。不行，我要走了！”
    姜柠了解姜蒙，从小到大便不爱被管束，但凡决定的东西轻易也不会改变。这点倔强，跟她倒是很像，就是永远没用对地方。
    她直起身板，抬头静静地看着他。为了打消他立马想回老家的念头，她突然改变主意，决定将自己下午遇到的事情告诉他。
    “我刚刚遛狗的时候，碰上之前那伙人了，他们好像想要报复。”
    她说得尽量平静，纵使如此，却也把姜蒙吓得平地一惊跳。
    “不、不会吧姐？那他们有没有为难你，你……你受伤了没？”
    姜蒙虽然闯祸不断，还很胆小，却也实打实地担心姜柠。他说着就要过来扒拉姜柠的衣服，姜柠巧妙一躲，不让自己受伤的手臂挨近他，说：“我没事，我刚刚运气好，正好遇上了执行任务的秦警官。”
    姜柠顿了顿，看着姜蒙，正色补充说：“不过，并不是每一次都有这么好的运气，我们这几天小心点，你最好不要随意出门。”
    “……”
    被姜柠这么一说，姜蒙似箭的归心被打消了大半，他一下子垮了脸，愁云惨淡地瘫坐到了客厅沙发上，时不时还会望着头顶的水晶灯叹息出神。
    不过这种情况并没有持续多久，姜蒙想到什么，突然从沙发上跳坐起来，说：“姐，你刚刚说，是谁救了你？”
    此时姜柠正在阳台上收衣服，见姜蒙这么一问，警惕地看了他一眼，没有接话。
    “是秦警官！”姜蒙自问自答，他不依不饶地小跑了过来，说：“姐，秦警官已经出手救过我们两次了，我们得好好感谢人家！”
    姜柠知道姜蒙心里打着什么算盘，没好气地说：“我已经道过谢了。”
    姜蒙怔了怔，说：“已经谢过了？你怎么谢的？”
    姜柠一字一顿，说：“谢、谢。”
    姜蒙被这一句突如其来的谢谢搞愣了一下，他哎呀一声，说：“嘴上说一句谢谢顶个屁用啊，姐，咱真要谢人家，得拿出诚意来！”
    姜柠忍无可忍了，说：“一切都是因你而起的，要怎么谢都随你，不关我的事。”
    姜蒙乐了，说：“这可是你说的啊！那你把他手机号码给我。”
    姜柠不耐烦地皱了皱眉，说：“你自己拿我手机看，密码你知道。”
    她的手机就搁在客厅的茶几上，姜蒙一边按着解锁密码，一边小声嘀咕说：“0926，什么破数字。手机锁也是这个，门锁也是这个……”
    姜柠没有解释，她只是微微低了低头，完美地将自己的思绪掩藏在垂下的长发里，继续叠着手里的衣服。
    0926，是周向东的生日。
    没人记得他的生日，但姜柠记得。
    ? 第56章欲念
    秦明送姜柠回家后, 又在她的小区周围巡视了一圈才开车离开。他刚把车停在自家小区楼下，手机便响了起来。
    来电的是姜柠。她几乎不联系他，此刻却主动打来电话, 这很奇怪。
    秦明喜忧参半，慌忙接起放到耳边, 沉声问：“怎么了？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
    电话那头听得云里雾里, 粗着脖子喊了一声：“明哥，是我！”
    竟是个男人……
    秦明面容僵硬了下, 还没等他舒展开，对方便自报家门，说：“明哥，我是姜蒙。”
    姜蒙讲电话的声音很大，姜柠虽然远在阳台上，但仍旧可以清晰地听到他和秦明聊天的话语。
    “也没什么事, 明哥, 你明天有空吗？我和我姐想请你吃饭, 感谢你今天的帮忙。”
    “哎哎, 明哥, 那我们约好了, 明天傍晚六点, 咱们临江府聚。”
    “我姐？哦，她在收拾衣服呢。哎哎, 好，那明哥, 我们明天见！”
    一通电话下来, 姜蒙明显心情舒爽了很多, 他笑嘻嘻地挂了电话, 抬头却发现姜柠不知何时出现在他的身边，正冷沉地盯着他看。
    “哎哟姐，你吓死我了！”姜蒙忍不住拍了拍胸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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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姜柠目不转睛地盯着他，说：“你为什么要把秦明约来家里？”
    “哪有啥为什么……”姜蒙察觉出了姜柠的不快，斟酌着说：“姐，我这样做也是为了感谢明哥啊，你看，人家一而再再而三地帮咱们，请他到家里坐坐，吃顿饭，应该不过分吧？”
    姜柠握紧了拳头，正要开口，姜蒙抢先又说：“而且，我都快要走了，总得当面谢谢人家，姐你说是吧？”
    姜蒙的嘴，骗人的鬼。姜柠心里跟明镜似的，她知道姜蒙这么做是为了撮合她跟秦明。
    “姜蒙，我记得我跟你说过，我有男朋友了。”她神色认真，再次将事实强调了一遍。
    姜蒙无奈摊手，说：“姐，别撒谎了。你说周向东是你男朋友，我都在这住了大半个月了，也没见到你和他有什么联系，他也从来没有来找过你啊！”
    这样无心一语，便将姜柠的心脏骤然戳成了筛子。自己从不愿面对的事实，此刻却被至亲的人一句话摆上台面，她无法避免地觉得心痛，却仍旧倔强地说：“那是我的事。”
    又来了……
    姜蒙更无奈了。他这个姐，每次不愿多说什么，借口都是这句话，还能不能有点新意？
    姜蒙也跟着杠上了，他同样倔强，眼睛一眨不眨，说：“那请秦明过来，是我的事。”
    “你！”姜柠有被气到，她无话可接，再也不想多费唇舌，气鼓鼓地抱着一大叠折好的衣服，直接回了卧室。
    第二天，姜蒙为了在家里款待秦明，头一遭没有玩游戏。
    虽然姜柠非常不乐意姜蒙叫秦明过来做客，但当她看到姜蒙在厨房里手忙脚乱，忙得不可开交的时候，还是忍不住走上前去，想要搭一把手。
    “姐，你帮我把这个骨头给炖了先。”姜蒙一边切菜一边对姜柠说。
    “喔。”姜柠轻声应了句，视线很快移到了了水池里还沾着血丝的筒子骨上。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姜柠杵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洗菜她擅长，但是洗肉骨头……
    她不自觉地蹙起了眉头。
    身后半天没动静，姜蒙感觉有点不对劲。他回头看了眼，发现姜柠正一动不动地盯着水池出神。
    “姐，你愣着干嘛呢？”
    “啊、啊？”姜柠缓过神来，她舔了舔唇，难以启齿地说：“我、我好像不会弄这个……”
    姜蒙愣了一下，看着自家姐姐站在水池边上，手将伸不敢伸的样子，不禁回忆上头，这才发现——几十年来，他还真的没见过姜柠下厨！
    在他的记忆里，姜柠永远都是屁股坐在小板凳上，身子趴在课桌上，他在忙里忙外做家务活的时候，她却在安安静静地做作业……
    “姐，你还是出去扫扫地吧啊，厨房太小，我一个人就可以，听话，啊~”
    姜蒙最后一个“啊”字，语调像是在哄小孩子。姜柠羞赧地低下头去，轻嗯一声，走出厨房，拿起拖把开始拖地。
    傍晚六点，秦明准时过来了。
    姜蒙一开门，秦明便看见姜柠正猫着腰蹲在客厅的落地柜前，认真地摆放着鞋子。
    他忍不住放柔了眉眼，礼貌地将自己提来的东西交给姜蒙，和他闲聊了两句，人便不自觉地朝姜柠的方向走了过去。
    也许是职业病缘故，每到一个新的地方，秦明都会有意无意地观察周围的环境。
    这是一幢装修得很大方的房子，灰黑色格调，看得出来被主人特意收拾过，只是效果好像并不那么明显。
    沙发上还有一件大衣和一条围巾耷拉着，阳台看上去很宽敞，最上的金属横梁上空空荡荡，只余一身淡色的女士内衣裤在随风飘荡。
    秦明很快收回视线，他清了清嗓子，脸颊不受控制地微微热了热。
    秦明默默走到了姜柠身边，他在她的手边站定，轻声说：“在做什么呢？要帮忙吗？”
    姜柠整理完鞋子，才发现秦明过来了。因为是在家，她此时上身只穿了一件紧身的黑色毛衣。
    她下意识挡住了自己的胸口，指了指沙发的方向，招呼说：“都弄好了，秦警官你先坐，。”
    秦明也有些不自然，他哦了一声，坐到了沙发边上。
    姜柠快速走回卧室，换了一身衣服出来。见秦明有些拘束，她拿起茶几上的遥控器，打开了电视，然后又倒了一杯水给他。
    秦明开始目不斜视地看着电视，他坐得笔直端正，两手搭在大腿上，像是在被重要领导训话。
    姜柠心想秦明可能在紧张，她尽可能热情地说：“遥控给你吧，你想看其他频道的话，随便换就行。”
    秦明看了眼眼前的遥控器，接过之后，他说：“真的可以随便换？”
    姜柠说：“嗯。”
    “好。”秦明点了点头，他没再客气，打开电视播放记录开始浏览起来。
    他只是希望能够再多了解姜柠一点，他们之间没有交集，通过影视喜好也许是个不错的途径。
    他很快发现姜柠的播放记录里全是监狱片和警匪片，他惊讶不已，回头看着姜柠说：“你喜欢看这个？”
    姜柠轻轻咬了下唇，随后她摇了摇头，否认说：“也没有，我随便看看的。”
    秦明的视线，在姜柠的脸上停留了两秒。就那两秒，姜柠移开目光，低头坐到了沙发的另一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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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明低低咳嗽了下，他打开其中一部电影，两人没再交谈，一起盯着影片画面看。
    没多久，姜蒙捧着最后一碗菜从厨房里走了出来，热情地喊道：“秦警官，姐，开饭啦！”
    姜柠如获救星，她飞快起身，对秦明说：“秦警官，先吃饭去吧。”
    她连声音都是跳脱的，秦明愣了愣，而后说：“哦，好。谢谢。”
    他将遥控放到了面前的茶几上，等他走开后，姜柠将遥控拿起，快速按灭了电视。
    餐桌上，秦明坐在一边，姜柠和姜蒙坐在另外一边。三人对立而坐，桌上的饭菜热气腾腾的，却谁都没有先动筷子，硬生生的冷场了。
    尴尬一触即发。眼见气氛越来越不对劲，姜蒙轻轻咳嗽一声，借口说：“忘记拿酒水了，姐，快去储藏室搬一些过来。”
    秦明连忙摆手，说：“不用麻烦了，我开车过来的，酒就算了。”
    姜蒙一听急了，说：“请明哥吃饭，怎么能没有酒呢？车不打紧，明天再来挪走也不迟，反正临江府离你们派出所很近。”
    “这……”秦明一时语塞，忍不住抬眼看向姜柠。姜柠吸了吸鼻子，忍着火气没有发难姜蒙，起身去储藏室拿酒。
    不多时，姜柠便拿着两瓶红酒回到了餐桌上。她把两瓶都打开了，一瓶倒在了旁边的玻璃容器内醒酒，另一瓶直接给三人面前的杯子满上了。
    秦明看着姜柠的动作，心想他果真又看错了，她总是能够轻而易举地刷新自己对她的认识，不仅爱看监狱片，而且还爱喝酒？
    他对她越来越有兴趣了。
    “来，明哥！我和姐敬你一杯，感谢你多次出手相救。我们姐弟在这里没什么依靠，以后如果还有其他什么需要帮助的地方，还请明哥不要嫌麻烦。”
    姜柠嘴角憷了憷，万般觉得自己这张脸也被姜蒙丢尽了。
    “秦警官，别听他瞎说，我，我们……”姜柠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秦明笑着说没事，客套几句之后，他站起身来，一手扶着衣襟，另一手举着酒杯和姜柠姐弟分别碰了碰。
    第一杯酒，三人一饮而尽。随后，在姜蒙热情的张罗下，几个人又吃了几口菜，喝了不少凉酒。
    慢慢的，酒意上头，饭桌上的话终于多了起来，姜柠不再沉着脸，大家聊到搞笑的事情，她也会跟着一起笑，眉眼弯得像一道好看的弧度，像极了天上的弦月。
    秦明第一次看到姜柠笑得这么开怀，他看着她的眉眼，足足愣了好半晌，最后稀里糊涂的，仰头便将自己杯中的酒全部喝光。
    他清晰地感受到了内心的欲念在蹿腾，第一次，他开始不再满足于和姜柠现在的关系，想要和她再进一步。
    他想拥有她。如果有机会，他甚至想要娶她。
    饭到尾声，酒性最差的姜蒙已经醉得不省人事，姜柠也双手撑着脑袋，人靠在桌子上，眼睛已经有些睁不开了。
    秦明稍微好点，他闲散地点了根烟，一口一口地吞吐着，然后于烟色朦胧中，目光毫不掩饰地落在了姜柠身上。
    姜柠的身材很好，她在中途脱了外套，紧身的毛衣勾勒得她的身材愈发凹凸玲珑，再配上绯红的双颊和唇色，有种难以言说的韵味。
    秦明想到了性感，又联想到前几日碰到她肌肤时掌心那种柔软的触感，他的心脏“突突”几下，一连漏跳了数拍。
    “你的酒量真好啊……”姜柠轻飘飘来了句。她嘟囔的嗓音传来，漫进他的耳朵里，听得他更加心猿意马了起来。
    秦明费了好大的功夫才压下自己刚刚滋生出来的那些龌龊心思，他猛吸了口烟，说：“是你酒量不行，在外面不要喝这么多，很危险。”
    秦明不由自主就叮嘱了起来，姜柠闭着眼睛笑了，口齿不清地说：“啰……啰嗦。”
    “……”
    秦明一时哑然，他又看了姜柠一阵，最后跟着笑开，决定在自己意识还算清醒时离开。
    “今天谢谢款待。我走了，你……你好好休息。”
    “嗯？”姜柠迷蒙地抬起头来，和秦明的眼神对视上之后，她又晃了晃头，说：“好，我送你。”
    她说罢便慵懒无力地从座椅上起了身，她想送秦明出门，可还没走出两步，就踉跄着脚步差点摔倒，秦明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她。
    “都醉成这样了，还送？”秦明轻笑着道。
    姜柠头越来越沉，只感觉自己的身体都开始飘起来了，垂下头去没有回应。
    秦明怔怔地看着这样的姜柠，他犹豫了一瞬，在姜柠的身子又往下坠的同时，他宽厚的手掌轻轻揽上了她的腰。
    他笑着说：“我还是先扶你躺下吧，你房间……哪个？”
    姜柠依旧没有回应。
    秦明抬头将偌大的房子扫视了一眼，最后凭着之前姜柠换衣服的时候留下的记忆，扶着她走进了最里侧的那间卧室。
    他把姜柠妥帖地放到了床上，又弯腰帮她脱掉脚上的鞋。
    他想再替她盖好被子，倾身/下去的时候，床上的姜柠忽然轻哼了一声，人不舒服地动了动，伸手环住了他的脖子。
    一切都来得太过意外，秦明全身都僵硬住了，心狂躁地乱跳着，趴在上面一动也不敢动。
    “姜柠，你……”
    “周向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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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9页

    身/下的人，轻轻唤了一个人的名字。
    秦明愣了愣神，他看到姜柠此刻已经睁开眼睛，眼眶红得像只兔子，里面攒动着的，是他从未见过的柔情。
    可她刚刚唤的名字不是他，他听得很清楚，她刚刚说的那三个字，是：周向东。
    这个名字，秦明之前从未听姜柠提起过。他又盯着姜柠看了良久，最后忍下一切不甘和愤怒，准备起身离开。
    “别、别走……周向东，你别走……”
    姜柠又喊了一声“周向东”，她像是怕极了那般，环在秦明脖子上的双手力度陡然增大，秦明一个不留神，身板反被扯了下去。
    秦明连呼吸滞住了，他愣愣垂眸，一股异样的电流瞬间从心头炸裂开来，砰砰几声巨响，几乎将他所有的理智都燃烧殆尽了。
    他想狠狠吻她。
    作者有话说：
    明天，男主回来～
    ? 第57章冲动
    秦明大口喘着粗气, 他定定地看着已经醉得不省人事的姜柠，良久，却卸了一口气, 开始笑得万分无奈。
    原来身份和职业真的可以限制住一个人的行为，在最容易擦枪走火的时刻, 秦明没有忘记, 他是一名军人。
    “嗯，我不走, 你睡吧。”他无比耐心，哄着姜柠重新入睡。等她手上的力道不再那么重了，他才慢慢爬起身来，仔细地帮她捏好被子，轻步走出了房间。
    他把尊重和温柔，全都留给了姜柠。除了秦明自己, 没人知道他们之间那晚发生的插曲。
    一个礼拜之后, 姜蒙离开了临江府。临走的时候, 他特意叫上秦明送他去火车站, 找的借口是为了安全考虑。
    这是继上次聚餐之后, 姜柠和秦明的第一次见面。一个礼拜间, 秦明忍不住给姜柠打过五次电话, 只是每次都避免不了尴尬和冷场。
    他觉得姜柠在有意地推开他，可就算如此, 他依旧想打电话给她，哪怕是听听她的声音, 他那颗躁动不安的心都会因此平复下来, 得到一丝慰藉。
    这样的自己, 秦明也不怎么懂, 兴许是对姜柠感到很好奇，又或许是因为别的一些什么。
    他们一行三人到了火车站的候车室门口，姜蒙摸索了一阵背包之后，对姜柠说：“姐，你帮我去买瓶水吧，我忘带了。”
    “嗯。”姜柠点点头，没作他想，“那你先在这里别动，我马上回来。”
    她快步朝远处的自动售卖机走去，等人一走，姜蒙便搭上了秦明的肩膀，神秘兮兮地笑着说：“嘿嘿，明哥，你觉得我姐怎么样啊？”
    秦明本在看姜柠离去的背影，听姜蒙这么一问，他蓦地收回目光，耳根有些发红，说：“你姐很好。”
    姜蒙一听开心极了，他猛地拍了一下秦明的肩膀，说：“哈哈，明哥有眼光！不是我吹牛，就我姐，那可是我们姜山镇的才女，长得也是这个。”
    姜蒙在秦明面前厚脸皮地竖了个大拇指。秦明看着他逗趣的表情忍不住跟着笑了，点头表示同意。
    “明哥，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做？追我姐的人那可是一抓一大把，趁她现在单身，你可不要错过了！”
    “哦？她现在还……单身？”
    “可不是！我姐眼光很高。”
    秦明心里微微异样了一下。那晚，他明明听到姜柠在唤一个男人的名字，如果那人并不是姜柠的男朋友，那又会是谁？
    没等到秦明想明白，姜柠已经捧着三瓶水小跑着回来了。她的头发很长，随着奔跑的动作波浪似地飞舞着，像极了深海里随意飘荡的墨黑色的水藻。
    “给你水，快点进去吧，别误点了。”
    姜柠很守时，她往姜蒙怀里塞了一瓶水，忍不住地催促他。姜蒙贱笑着接过水，故作酷拽地转身进站，在闸机口时，还不忘回头朝他们的方向挤眉弄眼。
    姜柠看不懂姜蒙眨眼的意味，也无心去探究这没有营养的事情。可秦明却看懂了，姜蒙是叫他把握机会。
    秦明轻笑着颔首，耳根依旧有些热。等彻底看不见姜蒙的身影之后，他才敢收回视线，紧接着不由自主地望向了姜柠。
    他看到她还捧着两瓶水，站在人群中，显得尤为安静。他不动声色地将那两瓶水接了过来，拧开其中的一瓶递了回去，说：“接下来想去哪里，我送你回家？”
    他的声音很轻，是连自己都意想不到的温柔。姜柠看着自己手中已经被拧好瓶盖的那瓶水，犹豫一阵之后，终是点了点头。
    她想，秦警官是个好人，她不能再利用他了，她得找个机会，跟秦警官把话说明白。
    秦明并不擅长来事儿，整个开车过程中，他都找不出任何理由能够和姜柠呆在一起久一点。
    他故意将车开得很慢，可纵使再慢，一个小时之后，车还是行驶到了临江府。
    姜柠说了句谢谢，推开车门下了车。秦明跟着走了出去。
    因为天气渐热的缘故，姜柠这天上身只穿了一件敞领的白色衬衫，这显得她的脖颈又细又长。
    秦明注意到了她颈间的项链，它在太阳的照射下，安静地闪着白光，和她的人一样，静默又优雅。
    他随口夸了一句：“项链很漂亮。”
    姜柠怔了怔，听罢伸手握紧了锁骨窝处的吊坠，好像生怕有人会抢走它。
    她后知后觉地发现那个机会来了，于是她微微低头，似是想起什么一般，缱绻地笑了笑，说：“这是我男朋友送我的，他马上就要回来了。”顿了顿，她侧头看向秦明，认真地说：“秦警官，这段时间谢谢你。你是一个很好的朋友，我先上去了。”
    --

 第110页

    她说完便走了，没有给他一点留恋，一点机会。
    没有希望便不会失望，秦明脸上的笑意，彻底僵硬住了。他凝视着姜柠渐行渐远的背影，觉得心头就像压着一块巨石。
    她和姜蒙说的不一样。但稍微用点理智便能分辨出，他应该相信谁。
    他还没来得及开始，就结束了。明明那么美好的一个人，却注定不属于他。
    那个周向东，究竟是何方神圣？！
    *
    姜蒙一走，临江府的房子又变得冷清了起来。姜柠坐在阳台上，眼睛空洞地看着客厅的沙发出神。
    已经两年多过去了，那个曾经因为她一句话就将会议桌换成沙发的男人，现在过得还好吗？
    两年半内，姜柠只去看过他一次。她比任何人都要想他，却又不敢轻易去见他。
    她真的很怕，怕知道他过得不好。
    按照法律规定，只有直系亲属才能去监狱探视。有那么一两次，姜柠实在抑制不住想要见到周向东，就给周向东爸爸打了电话。
    她的运气很背。第一次对方没接，第二次接起来的，却是一个中年女人。
    当得知姜柠的意图后，女人明显不高兴了，当场就把姜柠大骂了一顿，说：“我们这个家，早就因为周向东闹得鸡飞狗跳了，你们难道还要闹到妻离子散才肯罢手吗？以后请你不要再打电话过来了！”
    姜柠并不知道周向东爸爸为了替周向东减轻刑罚的事情已经奔波了好几个月，投入了大量的人力和财力。她也不知道为了这件事，周向东爸爸差点和后娶的那个“娇妻”离了婚。
    她虽然并不知道这些事情，却能真切地感受到女人对她有多厌恶，更能猜到，对方绝对不会帮她。
    姜柠觉得，这也许是天意。在她最情忍难耐的时候，上天给了她当头一棒，让她因此变得清醒。
    她的确，不应该去见他。他那么好强的一个人，现在最不想见的，应该就是她了吧。
    自此之后，姜柠再也没有联系过周向东爸爸，她只是安静地呆在临江府，按照自己承诺的那般，一直等着周向东回来。
    小区楼下种了几株红枫，姜柠看着它们从墨绿变成血红，又从血红染回嫩黄，一直周而复始地重复和循环着。姜柠觉得，它们有着和周向东一样的执拗。
    秦明因为心情烦闷的缘故，独自一人去到曾经姜柠请他吃饭的杭帮菜餐厅。他也不顾服务员奇怪的眼神，愣是什么菜都没叫，只点了一瓶红酒。
    一人一桌一酒，秦明在热闹的人群中显得很是孤独。他模仿着当日姜柠倒酒的习惯，一杯又一杯倒满，然后抬头一饮而尽。
    慢慢的，酒意有些上了头，秦明觉得整个人都轻快了不少。他是一个糙汉子，醉醺醺地走进商场的停车场，打算就在车上睡一觉。
    他打开后车座，弯腰躺了进去。迷迷糊糊间，他的手抓到了一条素色的真丝围巾。
    秦明将它从自己的身板下抽出放在跟前，一股女人特有的清香隐约地扑鼻而来。
    他瞳孔微微张了张，将围巾凑近自己的鼻息深深一嗅……
    是姜柠的味道。
    内心的冲动再也回避不了，他突然很想见她，于是直接打了一辆车，酩酊大醉地赶到临江府，按响了801室的门。
    此时姜柠刚好洗完澡，她穿着一身藕粉色的睡裙，正擦着头发走到客厅。
    听见门铃后，姜柠警惕地看了眼防盗门旁边的摄像监控。
    竟是秦明。
    姜柠觉得有些诧异，心里却放下了戒备。她转身将沙发上的风衣披在身上，确认包裹严实之后，才打开房门。
    秦明身上有很强的一股酒气，姜柠皱了皱眉，但还是礼貌性地问道：“秦警官，这么晚了，你找我是？”
    秦明真的喝醉了，他整张脸都红了，微睁着眼睛，将握在手中的围巾递到姜柠面前，说：“你的。”
    “这是？”姜柠意思不言而喻，她不知道自己的围巾为什么会在他的手里。
    醉虽醉，但秦明很快看出了她的困惑，他言简意赅说：“落我车里了。”
    姜柠的脸色，一点一点红了。缕了缕自己耳后的长发，她说：“喔，害你特地跑一趟，谢谢。”
    她轻声道谢，还带着一点歉意。她伸出手去拿，手刚触碰到围巾，秦明突然抓着她的手腕，本能一般，一把将她扯进了自己怀内。
    一切发生的那样意外，姜柠一不留神跌在了秦明的胸腔上，还没等她意会过来，秦明顺势翻身，直接将她抵在了墙上。
    他的双手紧紧地扣住姜柠的手腕，酒气随着呼吸一阵一阵地拍打过来。
    姜柠觉得这种场景似曾相识，可又如此不同，她蹙着眉头，震惊地喊道：“秦明，你这是要做什么？！”
    秦明没有说话，眸子里满是欲望在纵横。他这次没再忍耐，直接对准姜柠的粉唇，狠狠地吻了过去。
    他很快伸出舌头，触碰上了姜柠口中那一段湿滑的柔软。
    一切都发生的那样意外。
    秦明舌头探入的时候，姜柠就像一头受惊的小鹿，只一碰便慌张地将舌头缩了回去，然后硬生生地被逼出一身冷汗，脸色开始变得煞白。
    她觉得很痛苦。
    姜柠猛力地挣脱着，可秦明就像一块抵在她身上的石柱子，越是挣扎便压得越厉害。
    --

 第111页

    “秦明，你……唔！”
    秦明近乎疯狂地吻着她，他觉得，早在那一晚，他就应该如此。
    慢慢的，姜柠脱了力，挣扎的力气变得越来越小，秦明的吻也越来越下。
    “秦明，你停手……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秦明换气的间隙，姜柠逮着机会就对他质问。秦明身形微微一顿，而后站直身子，将额头靠在姜柠的头上，粗重着呼吸，说：“你相信我，我会给你幸福的，我会……会做得比他好。”
    话音刚落，他松开了她的手腕，然后沿着她的肩膀和手臂，一把将她身上的风衣和睡衣猛地扯落下来。
    姜柠整个人都顿住了，一瞬之间，愤怒、窘迫和恐慌等等各种情愫，全部充斥在她的整个心间。
    她一直撑在秦明胸膛上的双手收回来了，她紧紧捂着自己，颤抖地大叫了一声：“秦明！”
    欲望已经上头，秦明看着反抗的姜柠，呼吸越来越不顺畅。
    他又将姜柠的手腕狠狠扣回了墙上，他把自己的整个人都压了过来，忘情地蹭着、亲吻着。
    他觉得自己已经疯了。
    “秦明，你别这样，别这样……我求你了……”
    姜柠的语气出现了哭腔，她仍不断地反抗，不断地挣扎，甚至试图用脚将他踢开。
    可却毫无用处，在绝对力量的压制之下，一切都是徒劳。
    姜柠将头歪向了一侧，她紧紧地抿着唇角，越是绝望，眼泪便越是汹涌，从她的眼眶中溢出来，不断地砸落在秦明的脸上、衣服上、手上……
    秦明慢慢停下了动作，他睁开眼睛，眼底终于恢复一丝清明，愣怔过后，注意到了姜柠因为害怕而在颤抖的身子。
    “姜柠，我、我……”
    秦明猛然后退了一步，过了很久，才无力地蹲下身，捡起地上的风衣，盖在了姜柠身上。
    他扶着姜柠的肩膀，头低得很下很下，终于羞愧难当地说出了“对不起”三个字。
    姜柠没有回应。她依旧紧闭双眼，偏着头，一动不动地靠在墙上，看上去像个失去了魂魄的行尸走肉。
    秦明无颜再呆下去了，他最后深深看了姜柠一眼，转身快步走了出去。
    ? 第58章归来
    自那晚之后, 秦明再也没脸去见姜柠。他是一名警察，却借着酒意蛮横无理地对她做那种下作的事情……
    在他心里，自己早已成了十恶不赦的混蛋。他想, 也许姜柠一辈子也不会再想见到他了。
    又是一年盛夏。
    秦明依旧会在每个外出巡视的时候，不知不觉地走到临江府, 一待就是一两个时辰。
    他看着姜柠牵着大金毛从小区走出来, 先是到垃圾桶前扔掉手中的垃圾，然后又使命地拽着绳子, 开始带着金毛到其他的地方遛圈。
    大概三十分钟的时间，姜柠会返回小区大楼，直到彻底看不见她的身影，秦明才舍得开车离开。
    一日，秦明巡视回到所里，刚好碰见一楼窗台的小王正在给民众办理业务。
    小王是派出所招进来才一年的大学生, 长得一张标准的瓜子脸, 平时喜欢打扮, 性格也很开朗。
    她刚来上班的时候, 所里几乎全部的单身男同事都对她趋之若鹜, 可人家却吃了秤砣铁了心, 只对一直对她爱理不理、岁数还还大她好几圈的秦明有好感。
    小王觉得秦明身上有种成熟男人的魅力, 每回只要见到秦明，她不管在干什么, 都会放下手中的工作，眉开眼笑地和秦明搭讪几句。
    这次也不例外, 她本在给一男子办理身份证补办业务, 看到秦明之后, 她赶忙站起身, 热情地叫了声：“明哥，出勤回来啦？”
    秦明朝小王点了点头，他本打算和往常一样打过招呼就离开，余光却瞥见坐在小王对面的陌生男子。
    那男子的背影有种说不出来的深沉，他的头发只有几毫米长，秦明只一眼就看出来，他之前进去过，而且才刚放出来不久。
    秦明脚步停顿，而后默默朝窗口方向走了过去。
    陌生男子正坐在窗台旁填写补办身份证所需的申请材料，他瘦削的脸颊逆着光，睫毛根根分明地附着在眼睑上，与世无争的感觉似乎浑然天成。
    秦明觉得很熟悉，曾经和姜柠在一起的时候，他也会有这种感觉。
    他站在旁边，而后盯着身旁这个独特的男人，开始打量了起来。
    陌生男子很快感受到了不一样的目光，他缓慢抬头和那抹目光对视上，眼神里含着警惕，更包裹着一股强烈的漠然。
    秦明呼吸停滞了一瞬，他注意到了男子左脸上深褐色的长疤，和原本俊逸的面容格格不入，看上去很突兀。
    秦明佯装轻咳了下，为了避免尴尬，他看了眼小王，问：“小王，今天有没有我的快件？”
    这是秦明第一次主动跟小王搭讪，坐在窗台里面的小王明显诧异了会儿，她挺直了身板，欣喜地说：“明哥，今天没有呢，不过我会帮你注意的，等到了我亲自给你送过去吧。”
    “那多麻烦你。”
    “没事，举举手之劳。”
    客套的间隙，秦明将身旁的男子也观察的差不多了。确认没有危险之后，他朝小王点了点头，转身准备离开。刚走到一楼走廊的拐角处，却听到小王问向那名男子，说：“你叫周向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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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12页

    秦明没有听见那男子的回话，但“周向东”三个字，就足以让他彻底乱了心智，瞳孔微张地站在原地，脑子里开始嗡嗡作响。
    他就是周向东？
    那个藏在姜柠内心深处的男人，竟是一个不知道犯过什么事的劳改犯？！
    秦明暗暗地握紧了拳头，他知道自己已然血液上头，为了不横生枝节，他站在走廊拐角，特意等那男子离开之后，才步回到小王身边，说：“刚刚那个人……叫周向东？”
    小王点了点头，说：“是啊，明哥认识？”
    秦明脸色白了下去，他看着小王，慢半拍地摇了摇头。
    “可以给我看看他刚填过的资料吗？”
    “呃……明哥想看的话，当然可以。”小王将周向东之前填写过的单子递给了秦明。
    秦明快速地扫了一遍，将周向东的住址和联系方式等信息记在脑海之后，便把单子还给小王，说：“刚刚那个人，刚从里面放出来的。以后遇到类似的人和事，要长个心眼，多审查几遍对方的信息。这些资料我帮你看了，没什么问题。”
    小王唯唯诺诺地点着头，心中疑惑被扫去，对秦明的崇拜又增加了不少。她眨了眨眼，抓住机会说：“谢谢明哥，明哥你教我这么多，我改天请你吃饭吧？”
    秦明挤出一丝笑容，摆了摆手婉拒，转身又离开了。他没有立马将自己的喜怒挂在脸上，只在空无一人的地方，脸色悄悄地阴沉了下来。
    刚刚，他看到周向东填下的的常住地址——东门新村，那是一个已经有二十几年建龄的拆迁房小区，里面住的人鱼龙混杂，在首南派出所的管辖区域里是出了名的混乱。
    秦明又想起了刚刚周向东看他的眼神，明明是酷热的盛夏，他一个糙老爷们却感受到了一阵寒意。
    那是亡命之徒才会有的眼神！
    秦明有一种直觉，周向东此时出现在这里，是为了姜柠。可他觉得不管从哪一方面来看，周向东都配不上姜柠，她那样好，明明应该……应该……
    她应该值得更好的归宿，哪怕她拒绝了他。
    秦明终究是放心不下姜柠，他对姜柠有愧，是以他决定暗中观察，看看周向东到底想搞什么鬼。
    秦明开始有意地跟踪周向东。
    东门新村离临江府不远，秦明盯了周向东整整三天，三天的时间，周向东一次都没有去找过姜柠。就在秦明开始质疑自己猜测的时候，周向东终于有所行动。
    他终于去了临江府，但他没有进去，只是站在小区的外围，远远地看着姜柠所在的楼层，烟抽了一根又一根。
    第二天如是，第三天亦如是……
    明明看上去才三十岁左右的男人，却带着一股暮鼓晨钟的沧桑感。
    秦明能够感受到周向东的隐忍，只是越是这样，他便越是心头窒闷，害怕一切能够证明周向东和姜柠两人之间的感情的事情。
    秦明坐在车内，跟着抽起了烟。他没有坐以待毙下去，于是拨通了姜蒙的电话，想知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电话被接通后，秦明低声报上家门：“喂，你好。我是秦明。”
    姜蒙一听是秦明，立马热情回应，说：“哎！明哥，好久不见！你最近过得好吗？这次打电话来是？”
    秦明没有任何心思拖泥带水，开门见山地说：“我想问你一件事。”
    “明哥你尽管说，只要小弟我知道的，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姜蒙在电话那头拍着胸脯。
    秦明说：“你认不认识周向东？”
    电话那端，前一秒还在信誓旦旦保证的人突然没了音。秦明眼神暗了下去，他等了数秒，才听到姜蒙回道：“认识是认识，他是我们小时候的一个普通朋友。明哥，你怎么突然问起他了？”
    秦明没有回答，他一直看着远处黑色的人影，哑声问：“你姐和他……”
    话说到一半，秦明感觉喉咙被卡住了一样，突然发不出半丝声音。
    姜蒙感觉到了气氛的微妙，他掂量了一下，觉得自己这点分量还不至于能在警察面前圆慌，于是他组织了一下语言，说：“明哥，我姐那是想不开，只有你和我姐才是最般配的，周向东那个结巴的条件差远了。你相信我，过不久他们就会拜拜。”
    “结巴？”秦明抓住了关键词。
    “是啊！明哥你还不知道？周向东天生口吃，也不知道是不是遗传的。”姜蒙嫌弃地说道。
    “好，知道了。”秦明猛吸了一口指间的烟，然后随便和姜蒙闲聊几句，挂断了电话。
    姜柠没有骗他，她有男朋友了。
    只是她没有告诉他，她口中的男朋友，不仅犯过事，而且还是个口吃。
    姜柠不应该和这样的男人在一起。
    可世上情爱之事，又岂是应不应该、般不般配能够左右的。姜柠爱上的，就是这么一个人——不完美，甚至残缺。
    冥冥之中，姜柠似乎也感知到周向东回来了。
    这几天她一点胃口都没有，心脏经常间歇性的突突猛跳，莫名其妙感到很慌。
    一天夜里，姜柠惯常失眠。她心烦意乱，睡是再也睡不着了，于是干脆爬起床，走到了卧房的阳台边。
    她半倚在栏杆上，漫无目的地眺望着远处的江景，眼波流转之际，一道人影突然闯入了她的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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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13页

    临江府是个高级小区，为了不影响居民的睡眠环境，小区外围的路灯被架得很低，它们挨着草丛和树木而立，那一抹抹昏黄打照在青葱的灌木和大红的蔷薇上，幽暗而又迷离，它们在夜色里，共同构成一幅浓墨重彩的画卷。
    姜柠的心脏猛地揪紧了，其实她并看不太清那人的面容，却头一次没来由的觉得，那一道孤寂的身影，像极了她魂牵梦绕的周向东。
    她隔着一大段的空间距离，在夜色中慢慢抬手，触向了那人唯一敞露在光线下的、薄利的唇。
    她此刻已然分不清，眼前这温暖到近乎让她想要落泪的画面，到底是虚妄还是现实了。
    夜色静悄悄的，风，也同样染上了无尽的缱绻眷恋。
    像是有着某种感应那般，那人抽烟的动作停了。他夹烟的手顿在半空，然后极度缓慢的，朝姜柠的方向抬起头来。
    两人的视线，隔着无尽的夜色，相撞在了一起。
    那一刻，姜柠连呼吸都忘了。她快速离开阳台，离开卧室，看见电梯停在一楼，直接跑向安全出口，顺着楼梯，一层又一层地跑了下去。
    她的心脏以不可思议的速度狂躁地跳动着，她从未感到如此紧张，甚至在下楼的过程中，想好了待会第一句要跟周向东说的话。
    可周向东却没给她这个机会。
    当她赶到的时候，原先的人影早就没了。只剩下一盏孤零零的路灯立在那里，光线昏黄昏黄，照得周围的树叶也变黄了。
    周围太安静了。没有虫鸣，没有鸟叫，真的……太安静了。
    姜柠的脸色，一点一点白了下去。她在原地无助地转着圈，无助地左顾右盼，泪水决堤之际，余光瞥见地上凌乱散落着的、还在隐隐闪烁着红光的一个烟头。
    她就那样定定地看着那个烟头，顿了数秒，她突然弯腰，想也没想就朝那个烟头伸出手去。
    “姜柠，别碰，危险！”
    身后，突然响起一阵焦急的男声。
    姜柠怔怔回头，发现来者并不是周向东，而是数月不见的秦明。她欣喜的脸霎那间垮了下来，眼神灰蒙蒙的，只觉得全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连站都站不住，颓靡地蹲身/下去，用手环住了自己的肩。
    秦明快步朝姜柠走了过去，他蹲到姜柠的身旁，万般怜惜地伸出双臂，将她整个人都抱紧了。
    姜柠全身都开始剧烈地抖动了起来，她的神智已然混沌，却还是本能地产生了抗拒，一边推他，一边喃喃：“别碰我……别碰我！”
    然后，肩膀上那双宽厚的手掌，渐渐僵硬住了。秦明失落地将手收回，看着自己心心念念的女人此刻却因为另外一个男人眼红落泪，他窒闷难言，恨不能将这个世界都拉着一起毁灭。
    为什么，就他永远是多余的那个？
    秦明突然嫉妒起姜柠身边所有的人和物来，甚至是那条肥胖的金毛。他们总是能够轻而易举地见到姜柠，和她相处，理所当然地享受她的关心和爱，为什么只有他一个人，被她打入了无边地狱，不管他如何努力，都无法将结局逆转？
    秦明感到了深深的疲惫，他想过放手，但在那之前，他想再做最后一次努力。
    “你找的那个人，叫周向东，对吗？”他冷沉地问出了口。他的手臂重新搭回姜柠的肩上，这一次她没再反抗，而是缓慢的、缓慢的转过头来，一动不动盯着他。
    秦明低下了头，他知道自己这样做很下作，却还是说：“我可以帮你查到他在哪里，但是你需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给我一个机会，公平和他竞争的机会。”
    秦明自己都没发觉，他的声音全哑了。姜柠深深地看着他，半晌，他听见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她低声说：“好，一言为定。”
    秦明拉扯了一下嘴角，却一点都没有感到应有的开心，他苦涩地笑了下，说：“一言为定。”
    第一次是因为姜蒙。
    第二次是因为周向东。
    原来爱情真的可以卑微到尘埃里，不管她的利用有多明显，他最后都会答应，只要她愿意理他，愿意让他靠近就行。
    ? 第59章回家
    周四下午, 姜柠公司。
    姜柠端坐在工位上，对着电脑屏幕发呆。自从那晚看到窗外酷似周向东的人影后，她再也无法专注于工作了。
    这几日, 姜柠主动和秦明联系得很频繁，他答应了帮她在公安系统里查周向东这个人到底有没有来过这座城市, 进展却缓慢得像蜗牛。
    姜柠止不住地心想, 也许，在警察局里, 这种因私调查一个人的行为，是违纪的吧？
    她的唇角不由得抿紧了，然后便开始觉得，这整件事情错的其不是秦明，而是她。毕竟一切都始于她，现在……又在麻烦着他。
    她还真是一个煞神, 谁遇见谁倒霉。
    就在姜柠想得出神的时候, 手机叮的一声响了, 姜柠飞快拿起一看, 是秦明的一条消息。
    他说：“我查到周向东的消息了。”
    姜柠几乎从座位上弹跳而起, 她的这一突如其来的动作, 直接将旁边的几个同事吓了一跳。大家纷纷朝姜柠的工位方向侧目过来, 而后便见她潮红着一张脸，匆忙地跑去茶水间打电话, 回来时脸上的表情很复杂，像是想哭, 又看起来在笑。
    --

 第114页

    姜柠无暇顾及他人异样的眼色。因为就在刚刚, 秦明告诉她说, 周向东来过这座城市。
    他说还没有查到周向东的具体联系方式和住址, 甚至不确定周向东现在有没有离开。可这对于姜柠而言已经够了，她觉得，周向东一定会再来。
    姜柠那天早早地就回了家，她哪里都没去，就那样一直站在落地窗前，站在厚重的隔光窗帘后面，守株待兔般执着地等着，从天亮等到天黑。
    她坚信周向东一定会再来。今天不来还有明天，明天不来还有后天……
    姜柠故意只开了次卧的一盏灯，她人站在主卧的黑暗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楼下的某个方向，一直等到了晚上十点。
    周向东还是没有出现。屋外静得出奇，也闷得出奇，突然一声闷雷响起，姜柠闻到了空气中泥土的气息。
    夏日多阵雨，之前还好好的天，是要下雨了吗？
    那他今晚……会来吗？
    姜柠盯着远处的眼神开始变得空洞了起来。她想起了一件事，只要遇到湿雨天气，周向东胸肋处的旧伤就会发作，钻心蚀骨那样疼。
    她的心底突然闪过一种可能……明明周向东提前出狱，却没有通知她，甚至回来了都没有选择和她见面，而是偷偷地在旁看着她……
    她的内心此刻有两个小人在吵架。一个声音对她说，周向东一定会来，可另外一个声音却在说，他不会再来了，他那样好强，现在却变成这幅样子，他这一辈子，都不会再出现了。
    姜柠眼眶酸涩，狠狠吸了下鼻子。说好的要她等他回来，说好的要她信他，这些他都不记得了，所以才会舍得，回来后却不见她。
    窗外，又是一声闷雷响起，大雨将至。
    姜柠松开紧握在栏杆上的双手，落寞地转身准备回房。在她视线移开的那一秒，意外撞见一抹黑色的人影出现在了路灯下面。
    她猛地回头，手重新抓回栏杆上，身子不由自主地往前倾移，试图将那人看得更清楚些。
    人影和那晚一样，他沉静地靠在路灯旁的一颗树干上，有一下没一下抽着烟，神态沉着又宁静。
    他仿佛和周围的景物融为了一体。他不出一言，只是微抬着头，视线落在了她的窗边。
    姜柠的心脏砰砰巨跳了起来，匆匆跑出房间，再次没有耐心等待电梯，直接从八楼沿着楼梯跑了下去。
    走出小区门口，天空又闪了一道雷电，然后便开始下起了大雨。姜柠为了跑得快些，不惜踢掉了脚上的拖鞋，光着脚丫子在大雨中朝周向东的方向飞奔过去。
    她很害怕，这次会和上次一样扑空。
    她更害怕，这么大的雨淋在他的身上，会让他旧伤发作。
    她忘不了他。一切有关他的事情，她通通都忘不了。
    从楼上到小区门口，姜柠只花了三分钟的时间。这一次，也许是因为大雨的缘故，她终于对方离开之前，赶到了他的身边。
    他上身穿着一件黑色T恤，下身是一条被洗得有点发白的牛仔裤。姜柠赶到的时候，他正蹙眉捂着胸口，悄然转身，准备离开。
    “周向东！”姜柠颤声叫了句，她透过细密的雨线看着他的背影，声音止不住在发颤。
    雨声，淅淅沥沥。黑色的上衣很快被大雨淋湿，粘在周向东身上，愈发显得他的身影高大颀长，同时脸色苍白无比。
    他应声顿住了脚步，背对着姜柠，执拗地不肯回头。
    他的旧伤又犯了，再在暴雨中待下去只会越来越严重，因此他必须尽快离开这里，回他该回的地方去。
    可他的腿却不听使唤，它们就像生根般地扎在地上，一分一毫都挪动不开。
    情到深处，原来真的会身不由己。
    想见她如是。
    不敢见她，亦如是。
    姜柠朝他跑了过去，她顿步在他身前，迫使跟他面对面。
    她隔着雨丝定定地看着周向东，周向东也在看着她，直到彼此眼眶彻底猩红开来，姜柠才猛地扑进在周向东的怀里，颤抖着双手将他牢牢抱紧。
    明明有很多质问的话语，此刻姜柠却一句都说不出，只知道一个劲地唤着他的名字。
    周向东，周向东，周向东……
    她连声唤着他，语气一次比一次哽咽。
    周向东整个人都僵住了，胸肋的地方很疼，却不敌他的心口半分。他终是伸出双手，盖在姜柠的腰窝上，力道由浅至深，将她抱得越来越紧，和所有动情的时候一样，恨不得将她揉碎，狠狠地嵌进自己的身体里。
    “嗯，我……我在。”
    时隔近三年，那种从喉头哽咽而出的、低沉的话语，又一次回荡在姜柠的耳边。
    姜柠眼眶彻底红了，她屏住呼吸，又尝试唤了一遍：“周向东。”
    回答她的，依旧是那声沉稳有力的“嗯”，姜柠终于相信，这一次再也不是她的幻觉，周向东是真的回来了。
    大雨将姜柠的长发全部打湿，它们贴合在姜柠的头上，搭在她的肩上，让她本就瘦弱的身子看上去更小只了。
    周向东眼底闪过一丝犹豫，最后弥漫开来的，却是深深的心疼。他将宽厚的手掌覆盖在姜柠的头上，而后往自己的方向缓缓用力，将她摁向了自己的胸口。
    姜柠听到了周向东狂躁的心跳，咚咚、咚咚……一声盖过一声，有点紊乱，却不失力量。她在他的怀里摩挲着脸，贪恋地闻着他身体的味道，感觉熟悉中带有一点陌生。
    --

 第115页

    这一刻真的太美好了，姜柠咧着嘴角，无声地哭了。
    也不知道拥抱了多久，周向东终于注意到了姜柠光着的双脚。
    他轻轻推开她，长睫闪了闪，说：“冷……冷吗？”
    姜柠吸吸鼻子，不在意地摇了摇头。她看向周向东长垂着的、黑漆漆的眉眼，像是怕惊扰什么一般，轻声说：“周向东，我们回家吧。”
    她没给他拒绝的机会，开始牵着他的手朝小区里走。周向东跟在她的身后，表情有点呆滞，止不住地去回忆，以前姜柠的手也这么小吗，为什么他明明都拽在手心里了，却总觉得握不到实处。
    直到进了门，周向东才清醒过来，并且开始后悔，自己不应该动摇，更不应该跟过来。
    他早已不是三年前的那个周向东了，他是这世界最脏的东西，根本不配拥有姜柠。
    姜柠把门关上之后，又匆匆地走去浴室拿浴巾。等她出来的时候，周向东依旧站在门口，紧抿着唇角，一步也不敢妄进。
    “嗯？怎么了？”她跟着他一起望向前方的地面。
    周向东抬了抬头，反应有些茫然。
    “周向东，你不进来吗？”姜柠又问他。
    “不……不了，家里还有其……其他的……事，我要回……”
    “可这里就是你的家。”姜柠很快打断了他。
    周向东愣住了，他不再言语，舔了舔唇，重新将视线望向了地面。
    他像是要将地面给看出花来。
    姜柠朝他走了过去，将浴巾披在了他的身上，触及他眼下那道褐色的疤痕，忍不住抬手想要摸他的脸。
    周向东下意识地偏头躲避着。
    姜柠的手顿住了，半晌，她才尴尬地将悬在半空中的手收回，又在他身边站了会儿，才说：“先去洗澡吧，别受寒，有什么话我们待会再说。”
    周向东沉默着，他一时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又能做什么反应。他不敢去看姜柠的眼睛，却一直记挂着，她的身上也还湿着，再这样耗下去，会着凉。
    “你……”周向东终是主动开了口。
    “嗯？”姜柠又朝他迈近一步，她探过头来，睁着一双无辜困惑的大眼看着他，连呼吸都带着一丝水汽。
    周向东抑无可抑地快速扫了姜柠一眼，视线划过之后，心间的记挂更强烈了。
    他微不可察地叹息一声，终是妥协下来，后退一步，把自己身上的浴巾裹回她的身上，一边裹一边说：“你先……先去吧，我待……待会再洗。”
    姜柠没多久便被包成了一个白花花的“粽子”，她不动声色地看着周向东，见他没再说要走，终于放松下来，忍不住轻轻笑了，说：“傻瓜，你忘了吗，家里有两个浴室，我们可以一起洗。”
    她特意强调“一起”，见周向东神色有些不自然，也没再逗他，直接绕到他身后，双手推着他的背往浴室方向走。
    周向东的余光中一直都有姜柠，看到她笑，他突然毫无征兆地又卸下了全部顾虑，内心得到了一瞬间的清明。
    他像是被蛊惑住了，听话地任由她摆布。直到浴室的门被关上，看清里面的陈设，他如被雷劈中一般，心下陡然升起一片寒凉，开始定定地盯着洗漱池上一个男士剃须刀看。
    姜柠，姜柠她……
    周向东全身都颤抖开来，痛苦闭上眼睛，阻止自己继续往下想。
    原先的周向东，才是姜柠会喜欢上的人，可那个周向东早就死了，现在站在这里的，不过是一具沉默、迟钝、面目狰狞的躯壳，他早已没有任何资本能够和她并肩站在一起，除了拖累她，给她的生活带去无尽的麻烦以外，他几乎毫无用处。
    门外，姜柠姜柠早已洗漱完毕，再次蹲守在了浴室的门前。
    她心里又惊又怕，生怕周向东会像两年多以前那般，趁她不备，偷偷地又消失不见了。
    她的头倚靠在暗红色的实木门上，试图听听里面的动静，可临江府的房子隔音性实在太好了，愣是她耳朵紧贴得不留一丝缝隙，她也听不到里面的任何声音，连应该出现的水花声都没有。
    一切都太过安静，姜柠以为周向东发生了什么事。于是她担忧地推开门，正欲出声相唤，一抬眼，却看到周向东一动不动地站在洗漱台前，面如死灰，正盯着一把用过的男士剃须刀出神。
    姜柠心颤了一下，渐渐的，嘴角又开始扬起来。
    他这应该……是在吃醋？
    姜柠悄悄走了过去，她轻轻从身后抱住周向东，将脸贴向他宽阔的背。
    周向东的长睫抖动了一下，身子不由自主开始僵直，一动不动让姜柠抱着。
    姜柠觉得自己抱着的是一截陈年的老木，厚重又沉实。她很快感应到了周向东在颤抖。
    “在看什么呢？”姜柠明知故问，她用鼻子顶了顶他的背脊，再次贪恋地闻着他的味道。
    她喜欢他的味道。
    周向东吞咽了一下喉，没有应声。姜柠的手臂将他缠得更紧了，沉沦的间隙，她挑眉看了眼他一直盯着的那把剃须刀，轻声说：“姜蒙前阵子来这住过一段时间，剃须刀是他的。”
    “……”
    周向东依旧没有出声，他只是沉默地张了张嘴，而后将自己的手掌覆盖在姜柠的手背上，轻轻地拉开了她的手臂。
    他什么都没有了，只剩下满身的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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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早就不配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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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第60章魔障
    姜柠看着自己被拉开的手臂, 面容只是僵硬了一瞬，虽然便再次弯起眉眼，牵起他的手, 慢步将他带进了卧室。
    他们肩并肩躺着，谁也没有做进一步的动作。
    慢慢地, 夜深了。床头昏暗的灯依旧亮着, 昏黄的光线映照在床上，气氛暧昧又温暖。
    周向东艰难且缓慢地转了个身, 开始背对着姜柠睡。他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他明明应该走的，却一而再再而三地掉链子，现在竟然还……还跟她躺到一起了……
    姜柠同样也好不到哪里去，她很紧张，同时也很激动。她眼睛雾蒙蒙的, 默默看了周向东的背影良久, 最后实在忍不住了, 于是默默往前挪了挪, 将自己的身子贴了上去。
    她的手轻轻地绕过周向东的臂弯, 游蛇似的, 抚上了周向东紧实的胸膛。
    周向东应激性地动了一下, 姜柠的声音随之响起，轻声细语问他：“周向东, 你也没睡着么？”
    周向东沙哑着声音，迟钝地“嗯”了一句以作回应。他的额头开始冒汗, 被子里暖烘烘的, 那双手更热, 这让他很快心猿意马起来。
    姜柠忍不住将头埋在周向东后背上的颈窝处, 一股温热的气息瞬间席卷而来，占据了她的整个鼻翼。
    他身上散发着淡淡的体香，除了沐浴液的味道，还有那熟悉的檀香木。
    “周向东……”
    姜柠的手开始变得不老实，在周向东身上游移着，越来越下。
    她划过周向东的胸肌，触碰到了他坚实的腹部。她发现了他的身躯略显僵硬，却不懂他的心思，依旧试图往下探索。
    “姜柠，别……别……”他突然伸手，猛地抓住了她的手腕。
    姜柠吃痛，被迫停下了动作。她看着眼前蜷缩得愈发厉害的周向东，缱绻的眼神开始溢出一股淡淡的苦涩。
    没人能够体会她是有多渴求这个人。
    三年间，有多少个辗转难眠的夜晚，姜柠都只能在心里回忆着和周向东的点点滴滴，然后自我慰藉。
    好不容易，他回来了，却不敢和她靠近，甚至排斥和她靠近……
    姜柠望着周向东宽厚的背，静默几秒，慢慢收回了手。
    她的手掌轻而易举便挣脱了的禁锢，周向东的手掌突然一空，心也跟着空落了起来。
    就在他不知道姜柠是要干嘛的时候，忽然听到了背后撩被子时才会响起的窸窸窣窣的声音。
    她这是……生气要走了吗？
    周向东紧抿着唇角，他的头深陷在被子里，忍不住蜷缩得更厉害了些。
    姜柠哪里舍得走，她收回手后，微微推开了盖在身上的薄被，然后双手交叉，将睡衣从头上脱了下来……
    她重新躺回周向东的身边，想象着那身蓝色浴袍下面是怎样的一段身躯，可以老态龙钟至此。
    姜柠缓缓地起身，一个翻转跨在周向东的身上。
    她红着脸，倾身握住周向东的双肩，将他掰向自己，让他再也无法回避。
    周向东震惊地微张着嘴，身体一动也不能动了。他看到姜柠魅惑的眉眼，再往下是纤长的脖颈，丰满的……
    那是一种与男人身体完全不一样的柔嫩和雪白，因为重力的缘故，微微向下垂着。
    周向东无意识地蠕动了一下喉咙，最后视线落在了姜柠的颈间。
    那是一条项链，在微弱的灯光下，幽幽地闪烁着光芒，纯净无暇。
    她还戴着它……
    心间好像有一股暖流轻轻划过，又是一下吞咽，周向东的眼尾红了起来。
    就在周向东意识涣散的时候，姜柠的声音轻轻响起了。她说：“这么热的天，你穿着浴袍睡觉多不舒服啊，我帮你脱了吧。”
    姜柠伸手探上了周向东腰间的浴带，只稍稍一扯，法兰绒材质的浴袍便滑落开来，悄无声息地溜到了两边。
    周向东的身体袒露无余。相比三年前，他的肌肉轮廓不再那么明显，却依旧紧实，肤色也变得黝黑了些。
    姜柠抬眸，又看向了周向东的脸。
    现在，这张俊逸无比的脸上添了一道疤痕，恰恰落在笑肌上，微微往上翘着，可能因为之前淋过雨的缘故，那道伤疤的针脚有些发胀，看上去像条毛毛虫。
    姜柠情不自禁地伸手摸向那道疤痕，周向东几乎立马抬手试图阻挡，却终究晚了一步，他宽厚的手掌盖在姜柠的手背上，再一次颤抖了起来。
    他的眉眼很黑，此刻痛苦地拧巴在一起，定定地看着姜柠。
    “没关系的，周向东，没关系……”
    姜柠柔声哄着，然后将自己贴了下来，脸庞越逼越近，直到彼此的鼻尖就要触碰在一起。
    周向东一时间呆愣住了。
    “你知不知道，这些年我有多想你？”
    姜柠在周向东的耳边呢喃着，然后将嘴对上周向东的唇，颤抖地吻了下去。
    四片唇瓣轻轻贴了贴，就那一秒，周向东猛地别过了头，将有伤疤的一面靠着枕头，以此躲避姜柠的亲密。
    “脏、脏……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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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向东的声音嘶哑而沉重，他脸上全然是隐忍的神色，生生被自己逼出了一身细密的汗。
    他一直重复着“脏”字，这个字就像一把锐利的小刀，一下又一下地剜着姜柠的心，让她也跟着无处遁形。
    姜柠看着这样的周向东，心痛到了嗓子里。她也跟着忍不住颤抖开来，也不知道哪里来的怒气，突然对着周向东吼了句：“我都说过了，没关系！”
    周向东彻底不动了，双手紧紧地拽着被子，看上去狼狈又无措。
    姜柠红着眼睛趴在周向东的身上，嘴唇微张，胸口上下起伏着，呼吸越发急促。
    窗外的阳台上，姜柠挂了一串长长的风铃。深夜起风了，风铃摇摆了起来，它们相互碰撞着，发出声声脆响，愈发衬得房内安静又诡谲。
    姜柠捧起周向东的脸，让他面对自己，然后又一次将脸凑近，吻上了周向东紧抿的唇。
    她不断流连在周向东的唇齿之间，趁他一时微怔，霸道地将自己的舌头探入……
    一股久违的、略带着苦涩的滋味从周向东的口中传来，让姜柠忍不住闷哼了一声。
    她一下又一下亲吻着周向东的脸，周向东的脖子，周向东的胸膛……
    忍无可忍之际，周向东沉沉地哼了一声，整个人抖得更厉害了。
    姜柠见状停了下来，她抵着他的额头，指腹摩挲着他凹凸不平的伤疤，又说了一遍：“真的没关系，周向东，我真的不在乎……”
    姜柠的眼眶红得厉害，身上的体香从四面八方而来，扰乱着周向东的心神。他觉得姜柠的舌头是那么的湿滑，指尖很凉，却是那么柔软……
    他已然动情，脑子都烧坏了，终是再也忍受不住，抱着姜柠翻了个身，狠狠将她抵着，主动抢占主导地位，双唇一压而下，疯狂地探索和汲取。
    姜柠轻轻笑了起来。她紧紧抱着周向东的头，闭着眼睛，任凭周向东越吻越深。
    他的头发只有几毫米长，姜柠微微觉得有些扎人，但更多的却是一种直入心田的刺激感。她忍不住又叫了声他的名字：“周向东……”
    姜柠的呼唤声断断续续的，散落在房间的每一处角落，挑拨着周向东的每一根心弦。
    周向东抬起头看向姜柠，眼中的情欲跳动得厉害。
    “姜柠，总共八……八百八十九天，我……我无时无刻，不在想你……”
    周向东喉头不断哽咽，触及到姜柠温柔的笑意，他赤红了双眼，扶着姜柠，直接将她背转过身。
    姜柠屏起呼吸等待着。
    一秒，两秒，三秒……
    身后的人，忽然没了动静。
    姜柠疑惑地回过头，却看到周向东的脸不知何时变得惨白，搭在她身上的手再次开始颤抖。
    “周向东，你……怎么了？”
    她问得小心翼翼。对视上姜柠困惑的目光后，周向东彻底卸下了气，他直直地倒向一边，羞愧地将手捂在自己的脸上，不敢再看姜柠一眼。
    就在刚刚，他的脑海中竟然浮现了当年在监狱受辱的画面。那些画面不断地涌出来，一幕幕地充斥在他的脑海里，像从地狱里伸出的无数只手，无情地将他扯向万丈深渊。
    那是他心底深处的魔障，来的那样悄无声息，没有给他一点招架的余地。
    姜柠愣愣地眨了眨眼，而后想起什么，瞬间倒吸了一口冷气，整个人像被抽干一般，无力地瘫坐在了床上。
    她想起了这几年，自己看过的那些狱警片，又联想到一年多以前，在美国医院里大家对她说过的那些话。
    【周向东很不好。】
    【Well，he seemed to be insulted.】
    为什么他回来之后，迟迟不愿见她？为什么他刚刚，会一直抗拒她的亲密？
    现在，她一切都明白了。
    房间里安安静静。
    姜柠心间开始弥漫起一阵酸涩，就像针刺一般，开始只是一点尖锐的疼，最后竟然慢慢扩散开来，溢满了她的整个心头。
    这种时候，她的难受，相比于眼前的人，应该只能算得上冰山一角吧？
    姜柠慢慢将视线移到周向东的脸上，然后便看到，他搭在脸上的手又开始在颤抖了。
    他这一夜，似乎一直在颤抖。
    他其实，一直在害怕。
    怕他生命里最后的那束光，也会开始嫌弃他，不要他，最后抛弃他。
    姜柠看不想去了，她起身关掉了房间里的那盏灯，在黑暗中，给他留下了最后的尊严。
    她伸手将周向东搭在脸上的手拿下来，紧紧地握着，最后放在了自己的心口。
    她还想再说一些宽慰的话，她想告诉他，这些其实都不要紧，她会陪他慢慢调节，直到他彻底好起来。
    可周向东却没给她开口的机会，他忽然转身，将她紧紧抱住了。
    他没有触摸她，没有亲吻她，连同她的手臂一并圈在怀里，抱得很紧很紧。
    他的身体还在颤抖，汗津津的，像只受伤了的小动物。
    “对……对不起，姜柠，对不起……”
    姜柠疼得什么话也说不出口了，她同样紧紧地回抱住了周向东，手绕到他的身后，轻轻安抚着他的背。
    她打算用行动告诉他——没关系。
    她一定，会让他好起来。
    也一定，会永远跟他在一起，在往后的岁月里，再也不会让他孤零零的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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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第61章归途
    第二天, 姜柠比周向东先一步醒过来。她安静地躺在床上，侧头看着周向东，连眨一下眼睛都舍不得。
    窗外早已不是昨晚的狂风暴雨, 这天天气很好，太阳高高挂起, 一缕朝阳透过窗帘的缝隙照射进来, 恰恰打在周向东的身上，让他整个人都因此变得柔和。
    他的眼睛闭得很紧, 脸部肌肉因为沉睡的原因松弛开来，将他左脸的疤痕拉扯得很长。
    姜柠一点也不觉得这道疤痕有什么，一定程度上，她甚至觉得正是因为这道疤，周向东才会看上去如此成熟。
    不仅是成熟，如今的周向东, 身上仿佛沾染上了一丝痞气, 她病态地留恋着, 并且欲罢不能。
    姜柠缓缓伸出手, 像是害怕惊醒周向东一般, 只用指尖触碰了一下他脸上的那道长疤。
    疤上凸起的小点摸上去很柔软, 这让姜柠想到了小时候养过的春蚕, 她莞尔一笑，清浅的声音很小, 却犹如银铃一般飘渺开来，充斥满了整个房间。
    周向东感觉脸上痒痒的, 他慵懒地睁开眼睛, 刚好瞧见姜柠正半趴在他的身前, 弯眼对着他笑。
    她的眼睛一笑, 就会弯成月牙，眼角的皱纹好像比两年半以前深了很多，一道道地交织在一起，一时之间，竟让他看得有些出神。
    “醒了？”姜柠问他，嗓音和刚刚的笑声一样清浅。
    周向东移开视线，撑着床沿坐起身，红着耳尖点了点头。
    姜柠又问：“睡得还好吗？”
    周向东一时咂舌。
    到底该说好，还是不好。
    因为心里有事，他一整夜都难以入眠，直到天微微亮才开始犯起困意，可这时姜柠却进入了熟睡，她的睡相很不老实，时而翻身抱着他，时而又将腿搭到他的身上……
    他体会到了久违的悸动和温暖。
    他真的不知道，这是好，还是不好。
    姜柠见周向东不答话，便伸长了脖子，笑着吻了下他的额头。
    她跳下床去，一把将窗帘拉开，让阳光彻底照射进来，跟她的笑容一起，充满整个房间。
    周向东一时有些不适应，忍不住伸手挡在额前。
    姜柠再次轻笑出声，她打趣说：“周向东，你现在看起来真像个老头。”
    这回，周向东也跟着笑了，左脸的疤痕随之抽动了一下。
    “你今天不……不要上班么？”
    这还是他第一次主动说些什么，声音低沉又哽断。姜柠觉得舒爽极了，她眯着眼睛现站在太阳底下，随意地说：“没事，我请好假了。”
    “哦……”
    周向东再次沉闷下来，姜柠知道他的个性，她没再缠着他，而是搬了一张椅子过来，放在卧房的阳台上，赤脚踩上去，准备将挂在角落的风铃取下来。
    这串风铃是姜柠在搬到临江府一个月后买来的，她那时觉得这个房子实在是太过安静冷清，很有必要装点什么会响的东西，来缓解一下压抑。
    如今，周向东回来了，这座房子里终于不再是她一个人，昨夜的失眠，姜柠也理所当然地把缘由推给了这串风铃。
    只是……
    姜柠站在椅子上，仰头望着那串风铃，脸色有些为难。
    奇了怪了，当初她到底是怎么把风铃挂上去的，现在哪怕是踩在在板凳上，她踮脚去够，指尖竟然也无法触碰到它。
    周向东看到姜柠趔趔趄趄地站在凳子上的时候，终于看懂了她想做什么。他没再顾及心底的那点忧虑，掀开薄被，飞快起身走了过去。
    他三两步就走到了姜柠的身旁，伸手扶住她的腰，手臂只微微用力，便将她从凳子上抱了下来。
    姜柠轻轻惊呼了一声，随后不动声色地勾起了唇角。站定之后，她看到周向东踏上凳子，伸手轻而易举地就将头上的那串风铃取下来了。
    周向东拿着那串风铃，低头想问姜柠放哪里。发现她正仰着一张脸，又在看着他笑，他的耳尖忍不住又红了起来，轻咳一声，说：“以后不……不要做这……这么……危险的动作。”
    姜柠一直在笑，伸手接过周向东取下来的风铃，她不客气地说：“好啊，那以后这些危险的事情，你来做。”
    周向东怔怔看着她，垂落的眼睫轻闪，没有接话。他心里还没想好一些事情，在那之前，他给不了姜柠任何回应。
    姜柠把风铃放到了角落里，她背对着他，佯装随意地说：“待会我们去一趟超市吧，买些你用的东西。”
    周向东心里一惊，连忙摆手，说：“不……不用，我已经找……找好住的地方了。”
    姜柠挑了挑眉，回转过身，眼神开始定格在周向东的身上。她思忖了片刻，说：“也行，那待会我们一起去你住的地方，把东西都搬过来。”
    她仿佛听不懂他的意思，周向东有些急了，他并不擅长辩论，只得无奈地叹了口气，说：“姜柠，你……”
    “我什么？”
    周向东欲言又止，昨晚已经足够难熬，如果以后每天都是如此，他怕总有一天姜柠会因此心生厌弃，这比杀了他还要难受，倒不如从一开始就给她留下一个好印象，而他也能守着两人的那份美好回忆，静悄悄地过一辈子。
    姜柠知道周向东心底的犹豫和顾虑，从昨晚开始就知道了。事关他的自尊心，姜柠不敢冒进，只得故意曲解他的意思，胡搅蛮缠地说：“我怎么了？周向东，你现在是要做渣男吗，我们昨晚睡都睡了，你提起裤子就想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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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姜柠不常在周向东的面前撒娇示弱，此刻却眨巴着大眼睛，瘪着嘴角，故意作出一副受了莫大委屈的模样，仿佛下一秒就要哭出来，看上去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周向东哪里见过姜柠这个样子，他以为她真是因为自己之前的坚持伤了心，一时之间心里更乱了。
    他直愣愣地杵在板凳上，干站着不是，下来也不是，一只手欲伸不伸，压根就不知道下一步要做什么，只知道紧紧看着姜柠，磕磕绊绊地说：“你别……别哭……”
    “好，我不哭。”姜柠立马接话，抹了把无泪的眼角，说：“既然你不忍心看我哭，那我们吃完早餐就去你住的地方，把东西都搬过来。”
    她没等周向东的回应，说完这句话，便转身离开卧室，去厨房准备吃的东西去了。
    周向东站在凳子上没动，紧紧盯着逐步走远的姜柠。见她双手负在身后，脚步也轻快，他心头紧绷着的一根弦才敢松懈下来，轻轻吐了口气。
    他真的没有想好。他愿意照顾姜柠，为她杀人放火都愿意，但是和她同居……
    周向东深深叹了口气，最终也没有想出一个像样的理由回绝姜柠，反倒因为闻到外面一股烧焦的糊味，又忍不住担忧地走了出去。
    他们一起吃了一顿不错的早餐，在姜柠的软磨硬泡下，周向东好像也没有别的选择，只能默默地答应下来，往后的日子走一步看一步。
    姜柠是个急性子的人，上午她就跟着周向东去到了他租住的小区：东门新村。
    还没进小区大门，姜柠便看到里面的每一栋每一户的窗户都装着防盗窗，从外面看过去，像极了一座座牢不可破的囚笼。
    东门新村是个拆迁安置的老小区，里面大多都是租户和老人，因为年代久远的原因，小区里并没有地下停车场，因此车辆只能停在道路两边，只留了中间两米宽左右的空间，让路人通行。
    周向东租的房子在中庭边上，靠近一个凉亭，他们走过去的时候，正好有一伙老年人围成一圈在那里练广场舞。
    他们前后脚走了过去。
    两个人的形象差别太大了，一时之间，所有大妈大爷的动作都停了下来，探究的目光投射过来，一点都不避讳地黏在了周向东和姜柠身上。
    周向东像没有看到一般，目不斜视地经过凉亭，转了个弯，身影消失在了楼道拐角里。姜柠跟在他的身后，微微侧目，扫了那些人一眼。
    她的眼神很冷，同时也带着强烈的斥责。在触碰到姜柠冰冷的眼神警告后，那伙老头老太太们慌忙地又将自己的视线移开，等到姜柠和周向东走不见了身影，才敢七嘴八舌地在小声议论说：“啧啧啧，如今这是什么世道，美女开始喜欢劳改犯了？”
    一个老妇人听了，附和着接过话，说：“哎，可不是！也不知道那些女的怎么想的，放着好好的青年才俊不要，非要往这些妖魔鬼怪上扑。”
    这时，另一个老妇人故意酸了一把，说：“是是是，所以你家那儿子感情是看破了红尘，三十好几了都不见谈个对象，是吧？”
    其他人听了哄堂大笑，那个被酸的老妇人愤愤地用方言低声骂了几句，气呼呼的拍屁股走了。
    闲得发慌的人，总是喜欢抓住一切噱头，然后好好地嚼一场舌根，他们也不为别的，只为在无聊的日子里打发一下时间。
    可是他们从没有一个人转换位置想一想，若是哪天，他们也被别人在背地里说三道四，其中滋味又是如何。
    他们说的话姜柠隐隐约约听到了几句，她心里有些难受，可是没有表现出来，依旧跟在周向东的身后，默默地爬着楼梯。
    楼道栏杆的扶手是铁做的，姜柠隐约可以看到上面的绿漆，不过更多的是铁锈和灰尘，其实从踏进这个小区开始，她便想到了自己之前租住过的那栋老公寓。
    是周向东给了她现在的一切。他一直在用自己的方式好好爱她，如今时运倒转，轮到她来撑起他了。
    周向东在前面开了门，然后摸了摸口袋，忍不住给自己点了一根烟。
    他的烟瘾很重，或者是说，刚刚楼下老人们说的那些话，其实他也听到了。
    姜柠站在门口往里看了一眼，她觉得这个房子比自己当初租的地方还要小，没有卫生间，也没有厨房，一米三的小床紧紧挨着北面的墙壁，南面是一扇窗，一张木板搭成的小桌摆在窗下，上面摆放着一个黑色背包，就构成了这房子的全部。
    这是一个人住都觉得拥挤的房子，姜柠走进去之后，周向东便再也转不过身出来。
    他将背包提在了手里，看着依旧左瞧右望的姜柠，轻声说：“走……走吧。”
    姜柠看了眼周向东手中的包，挑了挑眉，说：“你就这么点东西？”
    周向东点了点头，说：“嗯，没……没住多久”。
    姜柠轻轻地“哦”了一声，转身之前，忍不住又说了一句：“周向东，刚刚那些人的话，你不要往心里去。”
    周向东是个心思敏感的人，越是装作漫不经心，其实内心越是在乎。姜柠害怕周向东会想太多。
    周向东吸了口指间的烟，没来由就轻轻笑了，笑容中带着一丝痞气。
    “没事，还不……不至于。走吧，这里太……太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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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20页

    周向东是真的担心姜柠在这里待久了会不舒服，催着她赶快离开。
    姜柠看了眼脚下有点泛潮的地板，嘴角弯了弯，轻声抱怨：“傻瓜，知道这里潮还租……”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特意用了三江镇的方言，周向东没有听懂，却听出了其中一点调侃的意味，他的嘴角终于彻底咧起，站在姜柠身后，脸上漾着散也散不开的笑意。
    楼道太窄，下楼的时候，周向东和姜柠依旧一前一后走着。当他们快到楼下出口的时候，姜柠突然拉起周向东的手，刻意和他十指相扣。
    周向东顿住了脚步，回头不解地看向姜柠。
    姜柠什么也没解释，只是在他回头的瞬间，眨眼冲着他笑，明眸皓齿的，灿烂得好像夏日里的向日葵。
    周向东吞咽了下喉，下意识地握紧姜柠的小手，同样咧嘴轻笑，也不多问，脚步沉缓，牵着她继续往前。
    “当……当心脚下。”
    “嗯，好呀。”
    他们眼里只有彼此，这一次，流言也好，是非也罢，再也无法伤到他们。
    正文完。
    作者有话说：
    各位小可爱，正文完了哈。接下来会有番外，前面做的一些人物铺垫，全部会在番外里面用到，周向东和姜柠的结局，也会在番外里呈现给大家。
    嗯……怎么说呢，我写了几本小说了，周向东是我目前心目中的no.1 ，我比任何人都心疼他，所以他和姜柠相处的过程中，我会觉得很甜很甜，甜完之后，又觉得更心疼他了……我大概是疯了。
    其他的不说了，大家看文吧～哦哦，预收《强制心动》帮忙收藏一下啦，谢谢小可爱们～
    ? 第62章相处
    临江府的房子, 姜柠刻意保留着周向东停留过的足迹，装修依旧是原来的样子，但又于细枝末节中, 增添了不少物件和家具。它们随意地被姜柠摆放在各个角落，使得原本空荡的房子, 看上去终于有了家的感觉。
    回到临江府后, 姜柠一开门，周向东就看到从房间里闷声闷气走出来的一条大金毛, 目估足足有□□十斤，走起路来屁股一扭一扭的，甚是憨厚可爱。
    金毛不怕生，待谁都像自家主人般热情，此刻正在周向东的脚下撒着欢。周向东伸手摸了摸它的头，视线不自觉又落在了姜柠身上, 说：“你……养……养的？”
    姜柠走到沙发前, 放下手中的包包。她看了眼金毛, 点头说：“嗯, 它叫泡泡, 有时候我也会叫它死肥泡。”
    泡泡似乎听懂了, 不满地冲着姜柠叫了一声。
    周向东背上还背着自己的行李背包, 他站在餐厅的实木桌旁，看着脚边蹲着的金毛, 思绪有那么一刻抽离。
    这几年，就是它陪着姜柠么？
    想至此处, 周向东忍不住伸出手, 又想摸一摸它。可金毛听到厨房塑料袋的声响后, 再也不想理他, 而是立马调转过身，扭着屁股快步朝厨房走去了。
    姜柠的眼前很快挤入一个硕大的狗头，她佯装嫌弃地往外推了推泡泡，嘟囔说：“一听到翻袋子的声音就跑过来，你这脑袋除了想吃的，还能不能有点别的出息啊？”
    姜柠一边数落，一边用手指轻轻戳着金毛的头。金毛一脸委屈地缩着个脑袋，默默地承受着姜柠的“厌恶”，鼻子和嘴巴却依旧试探着往袋子方向拱来拱去。
    姜柠有点气炸了，没等到她发脾气，一阵轻轻的笑声从客厅的方向传来，断断续续的，将她的整个人都怔在了原地。
    姜柠一时呆愣住了，缓慢抬头，看向客厅的周向东。
    他的头发很短，眉眼深邃，一手搭在餐椅上，嘴微微咧开，露出了几颗洁白的牙齿。
    他笑了……
    姜柠突然感受到了一股莫大的力量，填满她的整个心间，让她变得更加勇敢，敢于面对所有和周向东在一起后要面临的事情。
    关乎父母的态度，关乎朋友的看法，关乎众人的眼色，甚至关乎性。
    她觉得自己好像什么都不怕了，因为她拥有了自己最渴望的东西。
    姜柠和周向东就这样开始了同居生活，白天姜柠去上班，周向东则尝试着找一份固定的工作。可现实就是这么残酷，一个档案上有过黑点的人，不管如何优秀和努力，求职道路都会比常人难走许多。
    周向东一点也不想吃软饭，找了一段时间工作，发现并没有多少进展之后，他在在二手车市场买了一辆大众捷达，开始做起了网约车司机。他的工作时间很弹性，因此只要是上班日，他都会按时接送姜柠上下班，有时候碰上姜柠加班，他便会在姜柠公司附近接几个单，等到姜柠干完了手中的工作，再接她一起回去，一天又一天，风雨无阻。
    他们默契又恩爱，就像一对相处了多年的患难夫妻。只有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一天中最难熬的时间才会到来。
    周向东摆脱不了自己的心理阴影，为此姜柠尝试了很多办法。她特地买过几件情趣内衣，会踩着满室的月色，于朦胧间在周向东的眼前徘徊，试图以此唤起他的生理欲。她甚至尝试过和他一起看片……
    周向东也想拥有她，恨不得和她融为一体，可是每一次情动，在最关键的时候，他都会想起那段不堪的过往，生生地折磨着他，摧毁着他，让他再也无法起意。
    他觉得自己没有救了，慢慢的，他开始变得抗拒性。姜柠也不再逼迫他，只是每回睡前，看着他微勾的背影，发呆的时间变得越来越长。
    --

 第121页

    她想带周向东去看心理医生，可她了解他，若是去了，那他最后的尊严……也就彻底没了。
    最后，姜柠选择独自一人前往。医生告诉她，这种生理现象叫再生性的功能障碍，需要病人放松心态，更需要伴侣的理解，好好疏导和沟通，不能给病人太大压力，越是心急越容易坏事。
    姜柠听得云里雾里，她并没有从这一段话中得到问题的解决办法，只得硬着头皮问：“医生，我具体应该怎么做？”
    医生说：“放松心态的方法有很多种，比如按摩、旅行、阅读等等，都可以试试。”
    姜柠轻轻应了一声，将医生的话牢牢记在心里，觉得自己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从医院走出来时才下午四点多，离下班还有一个小时。姜柠本来向公司请了假，可她并不想让周向东知道这件事，于是特地打车回到公司，再等周向东下班的时候接她回家。
    周向东果真没有发现任何异常，当晚，姜柠便迫不及待地对他说：“我想出去走走。”她其他几种方式都试过了，旅行是目前来说，最具希望的办法。
    此时，周向东正在厨房炖一碗排骨汤，汤已经沸腾了，正咕噜咕噜地往上冒着泡。他手里拿着锅铲，一下一下将锅沿的沫子打捞出来，听到姜柠的话后，他笑了笑，说：“好……好啊，吃……吃完晚饭，我陪……陪你到楼下走走。”
    姜柠上前一步，站在周向东的身旁，摇头说：“不是，我不是想去散步，而是想去更远的地方走走。”
    这一回，周向东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他回头望了姜柠一眼，突然明白过来，确认说：你想去旅……旅行？”
    姜柠点头说：“对，就是旅行。周向东，我们一起去好不好？”
    周向东看了姜柠足足三秒，三秒之后，他才回转过身，拿起勺子，往锅里加了点盐，垂眸看着锅里的骨头汤，轻笑着说：“好、好啊，你想……想去哪？”
    姜柠愣了一下，手撑着操作台，如实说：“不知道。”
    周向东微微侧目，又说：“想什……什么时……时候走？”
    姜柠很快说：“如果可以的话，明天吧。”
    周向东：“……”
    周向东没再问了，他将锅盖盖上，转身面向姜柠。
    姜柠被他盯得有些心虚，不自然地吸了吸鼻子，眼睛看着别处说：“你这样看着我做什么呀？”
    周向东后知后觉地收回审视的目光，然后摆了摆手。他试图穿过姜柠去拿搁在架子上的碗，姜柠抢先一步转身，将碗放到他的手里，然后又开始认真地看着他，等着他的答复。
    周向东倏地就笑了，隐藏好所有情绪，他的嘴角再次带上笑意，说：“明天就出发的话。今晚要好……好好想想去……去哪儿了。”
    本来姜柠还在担心周向东是不是看出了她的意图，听到他这么一说后，她整个人都轻快了起来。她雀跃地点了点头，然后便忍耐不住，一路从厨房蹦向客厅，又跑进了书房。
    这趟旅行至关重要，周向东说得对，她一定要好好查查，明天的旅行，他们去哪儿比较好。
    厨房里面，锅里的汤已经沸腾，蒸汽顶着锅盖，发出“噌噌”的响声。可周向东却未发觉，他呆愣地站在厨房，看着姜柠开心的背影，脸上的笑意渐渐凝住。
    他大概猜出了姜柠为什么突然想去旅行，他没揭穿她，甚至和她一样，也期待和她出去走一走。
    可他的手头并不宽裕，他开网约车已经一个多月了，除去平时两人的开销用度，兜里只剩下四千多块钱。如果姜柠想去远一些的地方，这些钱估计连两人往返的机票都买不到，更别提吃饭和住宿了。
    周向东不想让姜柠跟着他受苦，不想用姜柠的钱，可又更不想扫她的兴……
    他想着想着，眉头不由皱得更深了。
    作者有话说：
    这章有点短哈，下章长点补上～
    ? 第63章扬州
    当天晚上熄了灯, 周向东依旧背对着姜柠躺着，却久久都不能入睡。
    他查过几个旅行的地方，却觉得应该以姜柠为主, 于是在黑夜中，他偷偷侧身看了姜柠一眼, 又立马回过头去, 轻轻地说：“想……想好去哪玩了吗？”
    姜柠因为激动，这天也没怎么睡着, 周向东哽断的声音轻飘飘地传来，瞬间就挥走了她酝酿了半天的睡意。
    她睁开眼睛，看到的依旧是周向东那个黑漆漆的背影。她心头涌上一股难言的热流，忍不住伸手从背后抱住周向东，将脸贴在他的背上，轻声说：“嗯, 想好了, 我们去扬州吧。”
    扬州……
    周向东微微放心了些, 扬州离这不远, 只有三百多公里的距离, 到时候开自己的车过去就好, 可以节省一部分钱。
    “为……为什么想去那儿？”周向东好奇问, 时至今日，他仍旧有很多地方看不透姜柠。
    姜柠在被窝里调整了一个睡姿, 说：“我晚上查旅游景点的时候，听歌刚好听到了一句‘烟花三月下扬州’, 然后就搜了搜。”
    “扬州的……的确不错。”周向东僵硬地接了一句, 他觉得自己很有必要管一管明天的行程了。
    他说：“明天想……什……什么时候走啊？”
    姜柠想了想, 说：“八点吧, 我们早点出发，那时候天气还不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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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22页

    黑暗中，周向东同意地点了点头，又担心地问道：“那你的行……行李……都准备好……好了吗？”
    姜柠：“额……”
    姜柠本来一只手正在扣着周向东身上睡衣的褶皱，听他这么一问，心虚地顿住了。
    之前太过激动，只顾着想去哪里玩，完全忘了收拾行李这件事。
    她窘迫地伸手打开床头灯，人从被窝里钻出来，然后走到卧室边上，拉开了一旁的衣柜木门。
    周向东跟着坐了起来，不过他并没起身，只是慵懒地靠在床头，贪恋地看着姜柠在他跟前走来走去的身影。
    他觉得这样的时光很幸福。
    姜柠将几条裙子和换洗的内衣裤依次收进了行李箱，然后又去到外面，拿回了两双鞋子。
    过了大概十五分钟，姜柠终于直起身板，得意地看着自己的行李箱，拍了拍手说：“好啦，都收拾好了！”
    她并不是家务小能手，平时打扫卫生都觉得要命，现在能把所有旅行要用的东西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收拾完毕，可把她能耐坏了。
    周向东坐在床上，安静地扫了眼姜柠被塞得满满当当的行李箱，沉思了一会，说：“我们去……去几天？”
    姜柠随性地说：“暂且先去个三四天看看吧！”
    周向东抬起漆黑的双眼看向姜柠，心里想着自从他回来，姜柠前后已经请了十几天的假，再这么下去，估计公司真要把她劝退了。
    “你有……有这么多……假……假期么？”他忍不住又问。
    这一次，姜柠狡黠地笑了笑没有回答，转身又把几双丝袜硬塞进行李箱里，然后艰难地拉上了拉链。
    周向东随口提醒一句：“身……身份证。”
    “……”
    姜柠僵了一瞬，又开始满屋子地找身份证。
    周向东无奈地摇了摇头，他坐不住了，也跟着爬起身来，只花了一分钟的时间，将两套换洗的衣物放进了自己的小黑包里，然后又花了几分钟，将姜柠弄乱的东西规整到位。
    过了好一阵，姜柠才拿着一张身份证从客厅走回房间，却看到周向东依旧维持着她出去时的姿势。
    她挑了挑眉，扬长声调说：“哦豁，周向东，要不要这么懒啊？你不要收拾东西的么？”
    周向东无辜地吸吸鼻子，指了指行李箱旁的黑色背包。姜柠顺着他的指尖望过去，不可思议说：“就、就收拾好了？”
    “嗯。”周向东低磁地应了句，“男人的东西不……不多。”
    姜柠轻轻“喔”了一声，然后跳到床上，扯开被子窝了进去。周向东顺势将她搂进怀里，冲动来得悄无声息，他抑无可抑地颤了颤长睫，嘴唇贴向她的额头，最后缓缓地、缓缓地下移，盖在了她温软的唇上。
    他贪恋有姜柠在他身边的每一分每一秒，她时而迷糊，时而灵动，他好像总也看不透、抓不住，这让他欣喜又害怕。
    姜柠和周向东都是时间观念很强的人，第二天早上八点，他们准时从临江府出发，开车前往扬州旅行。
    车在高速路上行驶的时候，坐在副驾驶上的姜柠睡着了。车里的空调打得很低，她身上只穿了一件白色的吊带连衣裙，周向东怕她冻着，不动声色地将温度提高了一些，经过一个服务区的时候，又从背包里取出一件外套，盖到了她的身上。
    姜柠醒来的时候，车子已经行驶到了高速站出口，闸机处的电子语音响了起来，提醒说：“你好，请缴费210元。”
    姜柠下意识地拿出手机准备付款，可还没等她调出扫码界面，周向东便将现金递了出去。
    这次如此，等去到酒店办理入住的时候，周向东亦是如此。姜柠觉得，在关于谁付钱的问题上，周向东非常偏执。她觉得他有点大男子主义，她并不反感，但她很担心他的钱会不够。
    其实在周向东刚回来的时候，姜柠便将他托她保管的那些东西都还回去了。周向东当时接下了，可让姜柠没有想到的是，他转身就把那些东西全部折算成钱，捐给了市区的福利院。
    他是打算彻底与过去告别，当时姜柠支持他，但现在看来，又有点于心不忍，并且后悔了。
    没有人会跟钱过不去。没了钱，周向东的内心，想必会更加脆弱吧。
    周向东已经将酒店的房门打开，拎着行李箱走了进去，姜柠却依旧站在走廊里愣神。
    周向东回头看着她，轻轻喊了一句她的名字。
    姜柠瞬间就清醒了过来，她应了一声，快步踏进了房内。
    这是一间连锁酒店，房子并不大，但胜在整洁干净。进门左手边是卫生间和浴室，里面则是一张一米五宽的双人床，靠近最里侧，还有一个突出去的小阳台。
    人的命运总是起起伏伏的，跟上次他们杭州一行的落脚处相比，这里小的可怜，可姜柠却觉得住在这里更让她觉得自在。
    姜柠走到房间的最里侧，伸手拉开了窗帘，这才发现阳台的方向正对着一条宽大的河，河岸两边种满了柳树，风轻轻一吹，柳树树枝便开始荡来荡去，看着自在又快活。
    “委……委屈你了。”周向东不知何时站到了姜柠的身后，他一手搭在她的肩上，眼里含着她看不懂的深沉。
    “才不委屈呢，周向东，我觉得这里很好。”姜柠转身回望着周向东，笑着说：“我喜欢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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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23页

    她的目光很真诚，周向东咽了咽喉，最后跟着宠溺一笑，摸了摸姜柠的头，轻声说：“饿......饿了吧？我带……带你去……吃……好吃的。”
    “好呀，那我们赶紧走。”姜柠迫不及待，她一边笑，一边自然而然地挽上了周向东的胳膊。
    他们住的地方离扬州著名的东关街不远，走路过去才花了十几分钟。
    东关街是扬州城里最具有代表性的一条历史老街，全长一千多米，里面有很多老店，著名的个园和荷园就在这里面。
    周向东带着姜柠去到了东关街一家百年的面店解决了午饭，正式开始了他们这一天的旅程。
    他们沿着东关街，从街头一路漫无目的地走着逛着，仿佛害怕走失一般，彼此将手牵得很紧很紧。
    姜柠看到街头有人在卖小糖人，味道香香甜甜的，在炎热的天气里四散开来，无比诱惑，让她这么大的人了，都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周向东看到了，温柔地说：“想吃吗？我给……给你买。”
    姜柠脸色羞红，本能地摆了摆手说不用。
    “我想给……给你买。”
    “那……那好吧……”犹豫一瞬，姜柠勉为其难答应了，她的身体比言语实诚，立马拉着周向东的手跑到了街边，指着那桶褐红色的糖浆，说：“老板，这个多少钱？”
    卖麦芽糖的老板是个带着草帽的老人，肩上还搭着一条白色的毛巾。他见有客人来问，热情的笑容洋溢在脸上，说：“小姑娘，十块钱一个，来个尝尝？”
    姜柠不由自主地舔了舔唇，回头冲身后的周向东甜甜一笑，说：“要不来两个？我们一起吃。”
    周向东却拒绝了，摇头说：“我不喜欢吃甜……甜的。”
    姜柠失落地瘪了瘪嘴，转过头，对着老人说：“那来一个吧。”
    老人说了句“好嘞”，麻利地从桌子旁的塑料袋里抽出两根细长的木棍，然后勺了一勺温热的麦芽糖浆，一手边倒，另一手边不停地转动木棍，一分钟的时间，一根手工麦芽糖就做好了。
    姜柠重新眉开眼笑起来，接过老人手中的糖棍，周向东随后利落地付了钱。
    “要不要尝一口？这个我以前吃过，真的很好吃。”姜柠不死心地又将麦芽糖递到周向东跟前，献宝似的。
    周向东看着她这个样子，轻轻地笑出了声，说：“我真的不……不喜欢甜……甜的，你……你吃。”
    “那你喜欢什么？”
    “苦的。”周向东在旁憋着笑。
    姜柠愣了一下，意识到自己被耍之后，她锤了周向东一拳头，心里虽然有点失落，但并不会跟美食过不去，气呼呼地将糖棍含进了嘴里。
    简直太好吃了啊……
    周向东竟然不吃，真是好可惜。
    姜柠和周向东继续沿着东关街往前走，边走边逛，边逛边瞧。街边有很多很多的老店，但是因为气温高的缘故，往来的旅客并不太多。
    夏天的确不是一个适合到扬州旅游的季节，这天虽然没有太阳，但空气依旧闷热，不过多时，姜柠和周向东两个人便走出了满身大汗，黏腻腻的很不舒服。
    周向东一直注意着姜柠的反应，看到她的额头和脸颊都在淌汗了，他特意牵着她走到在一个甜品店门口，提议说：“我们先……先去里面坐坐。”
    姜柠羞愧地点了点头，跟着周向东一起走进了甜品店。因为一句“烟花三月下扬州”的歌词，她硬是在这样一个炎热的天气，带着周向东千里迢迢跑到了这里，现在想来，当真是昨晚脑子被驴踢了。
    可周向东却没怪她，他一句怨言都没有，一直以她为先，处处照顾着她。
    甜品店很小，只有四五张桌子，里面没有一个客人，老板人正靠在柜台上打盹儿。
    周向东让姜柠先在一台转头电风扇下坐下，自己则走到柜台处，礼貌地敲了敲桌子，等到老板醒来，才开始点单。
    “来两……两杯冰镇西……西瓜汁。”
    老板是个才二十多岁的年轻人，他对周向东的口吃并没多大反应，迷糊着点了点头，转身开始忙碌了起来。
    周向东看了眼墙壁上标着的饮品价格，把三十块钱放在柜台上，然后转身，走到姜柠所在的桌子旁坐定。
    他又看了姜柠一眼，见她的双颊还是通红通红的，他又起身，将隔壁的一台转头电风扇也打开了。
    姜柠双手支着头，一动不动冲周向东傻笑。
    “这附近有……有个叫……叫个园的地方，里面应该很凉快，我们……”
    周向东难得在外面说这么多话，还没等他说完，姜柠就猜到了他接下来要说的话。可她没有打断他，只是笑眯眯地看着他，神情痴迷又陶醉。
    周向东顿了一下，然后才接着把话说完。
    “我们待……待会去……去那里。”
    “好啊。”
    周向东舔了舔唇，耳朵有些红了。姜柠一直在笑，这让他有点无法集中自己的注意力，他的手一下又一下轻敲着木质桌面，安静地等着果饮快点送来。
    他没想到，时至今日，自己还会在姜柠面前脸红。
    个园里有很多叠石和竹林，果真如周向东所想，里面比外面的街道凉快很多。
    不知是因为天气太过闷热的缘故，还是其他的什么原因，周向东看上去兴致不是很高，姜柠不多时便把他甩在了后头，独自一人探奇去了。
    --

 第124页

    周向东坐在一块大岩石上看着姜柠，姜柠则充满活力地在假山里钻来钻去，她时不时会回头望周向东一眼，确定他还在之后，又继续一个人东瞧西看。
    东关街的尽头有个酒铺，临近傍晚的时候，周向东打了瓶青梅酒带回了酒店。
    夜里，姜柠和周向东并肩坐在酒店的床上，他们你一口我一口，才几分钟的时间，酒瓶就见了底。
    姜柠觉得有些头晕，和周向东打闹了一会，很快进入了梦乡。
    她好像梦到了小时候，她扎着一条大马尾，轻快地走在学校里的青葱小道上，周围的知了声很大，可她依旧能够感知到身后有个小小的人影，一直在跟着她。她故意不回头，想要看看他到底还要跟多久，才会愿意开口和她说话。
    梦境越来越真，姜柠陷入了熟睡。
    曾经的小小少年，早在不经意间，长成了一个男人。
    周向东看着双颊绯红的姜柠，想起杭州那次的醉酒。像是被她平时的性格感染了那般，他忍不住埋汰起来，轻声说：“酒量还……还是这么差。”
    他将姜柠抱回床上躺好，然后捏起原本被她压在身下的被子，俯身轻柔地帮她盖上。
    姜柠沉浸在了那个梦里，梦境中，她终于回头，看清小男孩的脸之后，她喃喃道：“周向东，原来是你……”
    她的声音飘渺又含糊，周向东却为此深深一顿，腹下滑过一阵热流，狠狠动了一下。
    ? 第64章佛堂
    不过很快又疲软了下去。
    周向东眼尾红起, 他狼狈地翻转过身，平躺在姜柠的身旁，开始盯着天花板出神。
    他现在真的一无所有了, 没有钱，没有工作, 甚至不能满足姜柠正常的男女需求……
    像他这样的人, 本就该孤独终老，现在却自私地拖着姜柠, 一天又一天，让她也和自己一样痛苦。他觉得自己应该下地狱。
    第二天，姜柠早早地就醒了，周向东却依旧紧闭着双眼熟睡。
    他的睡相很好，身子躺得笔直，双手搭在被子外面, 修长的手指骨节分明, 手型相当好看。
    姜柠视线往上, 又注视着他的脸。他明明是在熟睡, 却依旧紧抿着唇角, 五官拧巴在一起, 连脸上的疤痕都得不到舒展, 沧桑感很重，和他身体给人的年轻感觉完全搭不上边。
    他一如既往地能够给人冲突和矛盾, 姜柠乐呵地笑了声，忍不住俯身低头, 轻轻吻在了他紧抿的薄唇上。
    睡梦里, 周向东感受到了一股湿滑的触感在他的嘴巴上流连了一瞬, 可当他睁开眼睛的时候, 却发现姜柠正在一旁的卫生间里换衣服。
    他一时竟分不清刚刚的感受是真还是梦。
    周向东伸手搓了搓疲惫的脸，然后猛地撑起身子靠坐在床头，打起精神，微笑着问：“几......几点了？”
    他连声音听上去都有点蔫，姜柠回头看着他，隔着卧房和卫生间的那层半透明玻璃，她并看不清他的神色。
    “八点多了，周向东，你又睡懒觉了，我以后是不是得给你改个名呀？”
    “改……改成什么？”
    “小懒猪。”
    “……”
    周向东的脸全红了。姜柠适度的调侃来得那样及时，他心底的阴翳得到疏解，忍不住起身朝她走近，从身后紧紧地抱住了她。
    他将整个头都埋进了姜柠的肩窝，往她的发间拱来拱去，直到姜柠受不住痒意想要逃走，他才按耐着停了下来，轻声说：“姜柠，谢谢你。”
    他果真是个自私至极的人，眼前的人能给他太多温暖了，现在的他一无所有，却根本没有办法强迫自己离开她，依旧想要待在她的身边，甚至想要霸占她的一切。
    此时姜柠已经换好了今天出行的衣裳，是昨天在东关街买的，上身是一件仿民国时期的白色七分袖的衬衣，下身搭配一条齐地的淡蓝色百褶布裙，脚上则穿着一双刺绣的老北京布鞋。
    为了跟这身衣服搭配，姜柠今天还特地用发簪将自己及腰的长发盘在了脑后，还画了一个复古的淡妆。
    她乍看上去就像一个穿越过来的人，不过倒是和老街的韵味如出一辙，非常相配。
    “我们之间，不说那个字。”
    “嗯，好。”
    周向东稍稍松开了她，却没完全放开，姜柠还有一对耳环没戴，于是在她怀里转了个身，又开始对着墙上的镜子戴耳环。
    周向东一直盯着镜子里眉目如画的姜柠看，看着看着，又忍不住将人环紧了，打趣说：“打扮得这......这么好看，做......做什么？”
    姜柠开始狡黠地笑，转身环上周向东的脖子，说：“还能做什么，当然是给情哥哥看的。”
    气氛就此变得暧昧，周向东喉头浮动，搭在姜柠腰上的手掌忍不住收紧，眸光中的隐忍一闪而过。
    姜柠注意到了，她红了红脸，神色微微暗淡了下去，然后撒手放开周向东，率先一步走出洗漱间，给周向东腾出了足够的洗漱空间。
    姜柠出去后，周向东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咬了咬牙，在所有暴戾涌出之前，快速打开水龙头，不断地用冷水冲洗着自己的脸。
    他们这天去了扬州的大明寺。
    天底下的庙宇大同小异，有庙的地方，必有佛祖和菩萨。当他们走到寺内最里间的一座佛堂的时候，周向东一眼就看到了位于正中位置的如来。
    --

 第125页

    他忽地想到三年前，姜柠在法喜寺祈福的那些画面。
    当年，她就是跪在这样一尊佛像面前，颔首低眉，双手合十地祈求着一个愿望。她并没有将那个愿望告诉他，但周向东知道，那里面必然有他。
    如今他们又来到了佛祖面前，他很好奇，姜柠这次又想求些什么。
    周向东出神地看着不远处走来走去、东瞧西望的姜柠，却发现她在佛堂里转了一圈，并没有上前参拜的打算。
    姜柠觉得这个佛堂并没有什么好看的，待了没几分钟，就朝门外走，打算再去其他地方逛逛。
    她一脚踏出了门槛，周向东在她后面，伸手拉住了她。
    姜柠被迫停步，她回头看着周向东，不解地说：“嗯？怎么了？”
    语气多有娇嗔，周向东舔了舔唇，声音极轻地说：“姜柠，你不……不打算……拜拜么？”
    姜柠身形为之一顿，她顺着周向东的话，抬头看了眼高高在上的佛像，而后摇了摇头，说：“不拜，我不信这个了。”
    “……”
    周向东惊诧地看着身前比他低了大半个头、身子瘦小柔弱的姜柠，不知道再说些什么。
    姜柠说她不信这个了，那当年她所求的那个愿望，如今在她心里，是不是就……不作数了？
    周向东跟着姜柠一起望向了身后的如来佛像，他说不清楚自己此刻到底是什么心情，只觉得心头又沉又涩，满腔的绝望一阵一阵地汹涌而来，容不得他有半点喘息，直直就要将他彻底淹没。
    是姜柠的声音将周向东从无边的绝望里拉了出来。她说：“人定胜天，我们的未来，只要相信自己就行。”
    姜柠说完，低眉握起周向东的手，而后又坚定地抬头看着他，说：“所以周向东，不管现在还是以后，不管遇到什么困难，我希望你都不要退缩，你只需要……”
    姜柠哽咽了一下，眼中开始弥漫起了一阵若有若无的雾气。佛堂里安静极了，时不时会传来几缕香火的气息，她微微眨了眨眼，才得以把剩下的话说完。
    “你只需要一直站在我身边，让我回头能够看见你就好。”
    看到了，内心就充盈了，就有了力量和勇气，去走人生那一条看不到尽头的路。
    姜柠说话的声音很轻很轻，可一字一句都刻进了周向东的心里。他的脸部因为动容，不自觉地抽动了一下，然后像是忍无可忍般，一把搂过姜柠的腰，将她紧紧地拥进自己的怀里。
    “姜柠啊……”
    因为很用力，周向东的怀抱一直在颤抖。姜柠被他的力度抱得踮起了脚尖，她索性将头靠在周向东的肩上，双手回拥着他，眼眶里一直隐忍的泪水，悄无声息地落了下来。
    “嗯，我在。”
    我一直在。
    纵使你已千疮百孔、身心俱疲，但我依然愿意站在你的身边，陪着你，守着你，直到你彻底好起来。
    “姜柠，你愿……愿不愿意嫁……”
    情意来得悄无声息，那般猛烈。周向东差点说出了自己的心事，可不凑巧的是，此时刚好到了大明寺的礼乐时间，刹那之间，佛经的颂唱声从音响里四散开来，生生将他没有说完的话语淹没了。
    姜柠没有听清，她挣开些许周向东的怀抱，疑惑地抬头看着他，说：“我愿意什么？”
    周向东如梦初醒，突然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什么也说不出口了。他抿唇不语，厚重的情意无可发泄，只得低头，将姜柠脸上的眼泪吻去之后，又对准她的唇瓣，发狠似地吸吮舔舐。
    他刚刚定是疯了，一时之间竟然想问姜柠，问她愿不愿意嫁给他。
    他根本不配将那个问题问出口，连短暂的在一起都觉得万分歉疚，夜不能眠，更何况是让她委身嫁给他？
    他定是疯了。
    因为心里有事，周向东彻底没了旅行的兴致。姜柠看出来了，只好将下午的行程作罢，带着周向东一起回了酒店。
    回去的路上，姜柠小心翼翼地问周向东：“你是不是觉得扬州不好玩啊？”
    周向东没有出声，他只是摇了摇头，一边往前走，一边默默地将姜柠的手牵得更紧了一些。
    傍晚的时候，天空难得地出现了火烧云，将西边的大半边天都染得姹紫嫣红。
    姜柠和周向东并肩站在酒店房间的小小阳台上，一起远眺着天际。在火烧云最盛的时候，姜柠将自己的头斜靠在了周向东肩上。
    周向东微微侧目，他看了姜柠一眼，然后安静地伸出手臂，手掌包裹住了她瘦弱的肩头。
    那一天，他们肩并肩，静默地站在一起，很久很久。
    慢慢的，天边暗红色的云肚彻底沉下了地平线，夜又来了。
    姜柠发现周向东的嘴角有一下没一下地抿着，她知道他想抽烟，却又怕熏着她，于是微微一笑，体贴地走进房间，将整个阳台都留给了周向东。
    六月的天的确是太热了，姜柠浑身都觉得汗腻的慌，进到房间之后，便收拾好衣服去到浴室，准备洗个澡。
    卫生间和房间是由一面半透明玻璃隔起来的，里面的马桶和淋浴设计成了干湿分离的模式，因此浴室只有两个平方左右大的一长条，洗澡的时候想要转个身都会觉得拥挤。
    姜柠先在外面将衣服都脱了，然后才踏脚走进淋浴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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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打开花洒，细密的水珠喷了出来，淋在她的头发上、身上、脚上，一开始流出来的水还有些凉，她站在小小的淋浴间里，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她无法自控地想起了自己和周向东这段时间的相处。说实话，很难熬。她是一个正常的女人，有正常的生理需求，尤其是周向东回来之后，夜晚对她而言，简直就是噩梦。
    没有什么可以比心心念念的人就躺在自己身边却不能碰更让人糟心的了，周向东虽然存在那方面的障碍，但也会冲动，也会渴望，而每每那个时候，那份难言的糟心，就会变成两个人的。
    姜柠真的希望周向东能够尽快好起来，可不管要多久，她都愿意等他。
    她深深地爱着他，她并不能用任何一种语言描述出他们之间的感情，但她无比清楚，要是周向东哪天再次离她而去，那会要了她的命。
    ? 第65章求婚
    热水一直从喷头里不断地涌出, 浇在姜柠的身上，慢慢的，她白皙的皮肤变得一片通红, 连并眼睛都跟着红了。
    外面响起了细碎的脚步声，几乎没有半分预兆的, 周向东从外面走了进来。
    他默默拉开了浴室的玻璃门, 闷声走到淋浴下面，和姜柠面对面站着。不过多时, 他身上的衣服便被热水淋湿，紧紧地贴着他的胸膛，让他的身材轮廓一览无余。
    姜柠伸手抹了把脸，抬头看向眼前这个略显沉默的男人。
    周向东的身材偏瘦，同时又高挑出尘，此时浴室的灯光正好从他的头顶打照下来, 透过他黑密的短发倾泻而下, 因为逆着光, 姜柠并看不太清他的神情, 只觉得他的眉眼愈发暗沉深邃。
    姜柠站在周向东面前, 完全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周向东也不说话, 只是微低着头, 一直定定地看着她，眼神深不见底, 像极了浩瀚森林里的一匹孤狼，盯着她的样子, 就像在盯自己的猎物。
    姜柠心下微微一震, 她低下头去, 竟有些不敢再看他的眼睛。
    “周向东, 你、你是想要一起洗吗？”她轻声问了一句，试图打破眼前的尴尬。她体贴地朝他伸手，想要帮他把湿衣服脱下来，防止他着凉。
    周向东一直闷声不言，姜柠伸手过来的时候，他听话地张开了手臂，配合着她的动作，脱掉了上身的衬衫。
    姜柠觉得，此刻的周向东沉闷地有点过头了，她微微撇了撇嘴，指尖停顿一瞬，才开始不紧不慢地逐步下移……
    她完全不知道周向东今天这一系列的反常是因为什么，她并不觉得跟周向东在一起会有什么危险，但眼下潜意识里，她一点也不敢惹恼他，只希望这个澡能够快点洗完，他们快点出去。
    然而她并没有如愿，就在她犹豫着要不自己还是先出去的时候，周向东突然猛地将她往前一扯，宽厚的手掌顺势绕到身后，紧紧地覆盖上了她的后bei。
    姜柠慌张地轻啊了一声，她好像顶到了什么东西，炙热滚烫，伴随着金属的清凉之感一并传进她的脑海，有如烟花一般，“砰”的一声巨响，在她心头炸裂开来。
    她诧异地望向周向东，试图从他的眼神里求证一些什么。可还没等她看清楚，周向东便再次吻住了她的唇。
    他吻得相当热烈，纤长的睫毛一下又一下不可自抑地颤动着。他像是一株渴望春雨的幼苗，不断地从姜柠这片大地中汲取着养分，贪恋地想要霸占所有，恨不能在他所有能够企及的地方，都打上一个独属的标记——“我的。”
    一切都来得太突然了，姜柠大脑出现了短暂的空白，她激动又害怕，试图推开周向东，却反被他箍得越来越紧。
    “周向东，你等等，先等等……”
    姜柠被吻得差点脱了力，快要窒息的时候，周向东才稍稍松开她，让她有刹那的机会和他对视。
    她看到周向东的嘴角抿得很紧，高挺的鼻梁精雕玉琢，眉眼黑漆漆的，头上的发丝很短，此刻被水打湿，粘结在一起，一撮又一撮地竖着，像个受了伤的小刺猬。
    她静静地看了他好一阵，然后又缓缓的、缓缓的低头，看向了自己最期待、同时也最害怕确认的地方……
    她愣怔了一瞬，下一秒，不可置信地捂住了嘴。
    原来，真正的满心欢喜，竟是这般让人热泪盈眶。
    “姜柠，别……别哭。”
    周向东的眼尾也跟着红了，他轻轻唤着镌刻在他心头的那个名字，没再给她开口的机会，拉开她的手掌，与她十指紧扣，强势的吻再次落了下来。
    姜柠渐渐被热水冲得睁不开眼了，周向东让她毫无招架的余地，她紧蹙着眉头，索性破罐子破摔，伸出双臂，紧紧缠上了他的脖颈。
    浴室很小，此刻站了两个人，再也没有转身的空隙。周向东急于证明自己，他唇齿间的吻越来越重，慢慢竟变成了轻咬。
    “啊……周向东，你是狗吗，你怎么又咬人……”一个“又”字，诉说着无尽的情意，姜柠推开周向东，小声嗔怪地朝他胸口锤了一拳。
    周向东动作停滞了片刻，他歉疚地舔了舔唇，人却纹丝未动，依旧像狗皮膏药一般紧紧地贴着她。
    他的指腹轻抚上姜柠的脖子，那处有一圈通红的齿印，是他刚刚咬的。
    他又吻向她的脸侧，一边亲吻，一边将薄唇凑近到她的耳边，轻声说：“抱……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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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嘴里虽在道歉，却一点也听不出诚意。姜柠从鼻头出气，轻轻“哼”了一声，动作倒也相当实诚，指了指浴室外面，小声说：“这里太小了，要不我们还是去房里吧？”
    意思不言而喻，刚说完，姜柠便羞得将脸埋进周向东的胸膛，一眼都不敢再看他。
    周向东强劲地吞咽了几下喉，点了点头，弯腰一把将姜柠抱起，转身走出了浴室。
    因为浴室太窄，周向东抱得非常小心翼翼，他明明那样急切，却在每一次转弯的时候，都特意放慢了脚步。
    姜柠的耳朵刚好贴在周向东的胸口，可以清楚地听到他的心跳声。
    砰砰，砰砰。
    他的心脏跳得极快，每一下都很沉稳，姜柠听得快要陶醉了。
    “你瘦……瘦了。”周向东抱着怀里的人，突然说了句，眸色里泛着点点心疼。
    姜柠闭着眼睛轻轻地笑，她乖巧地窝在周向东的怀里，耳朵依旧紧贴着他的胸口，认真听着他的心跳。
    “那你以后把我喂胖点。”
    “好。”
    周向东将姜柠抱到了床上，他的双手撑在姜柠的肩头两边，注视半晌之后，俯身给了她深深一吻……
    这一夜过得很快，又似乎格外漫长。
    过程中，周向东清晰地体会到自己的理智正在快速地被妄念所侵蚀，他定是又疯了，不然怎么又会生出幻觉，觉得姜柠想要的，也许他也有那个能力给她。
    姜柠很快感受到了周向东的刻意停顿，她困惑地睁开双眼，两人对视上的那一秒，就那一秒，周向东颤抖着双唇，突然对她说：“姜柠，你愿意嫁嫁嫁……嫁给我吗？”
    他终是把白天没有问完的那句话问出了口。他心里有很多的不确定，但是这一刻，他真的很想彻底将她留住，将她变成自己的人。
    受法律保护的、唯一的那个人。
    姜柠震惊得瞪大了双眼，她微张着唇，脑子突然停止转动了一般，一时之间竟忘记给出答案。
    她想过无数次，也期待过无数次周向东向她求婚的场景，可怎么都不曾想到，他会在这样的情形之下，把那句话说出口。
    周向东没有给姜柠太多缓冲的时间，他强行捏住她的下巴，让她转过脸来，和她鼻子贴着鼻子，又开口说：“姜柠，嫁……嫁给我！”
    没再问她，而是肯定。姜柠沉闷地闭紧双眼，双手抓上周向东的头发，愈发急不可耐。
    “周向东，别……别这样……”她也跟着语不成章了起来，脸和脖子都被逼红了。
    周向却是那般执拗，没有得到回应，他便孜孜不倦地磨着她，一遍又一遍，在她耳边说——
    嫁给我。
    嫁给我。
    嫁给我……
    他原本坚定的语气，不知何时开始染上一丝微弱的哭腔。他或许在害怕什么，或许在求证什么，但他真真切切，用尽了自己全部的勇气，向她走出了最重要的那一步。
    姜柠也跟着哽咽了，眼角蕴湿，长睫轻闪，她伸手抚上周向东脸上的疤痕，又宠溺地吻了吻他的额头，等到这些动作全部做完，她才勾起唇角，含情脉脉地看着他，用一种异常温柔、却又异常坚定的口吻，对他说：“好，我嫁给你。”
    周向东猛烈地吞咽了下喉，眼眶酸涩开来，蓦地模糊了视线。
    好，我嫁给你。
    他听到了自己最想听到的答案。那个他肖想了近二十年的神明，刚刚终于亲口告诉他说，她愿意。
    他的整个身子都因此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慢了许多拍，才想起来回应，头埋进姜柠的颈窝里，情不自禁地许下了一个承诺。
    “从今往后，我……会尽我所能，把所有最……最好的东西，都给你。”
    “好，我相信你，但别犯法。”姜柠温柔地叮嘱了一句。
    “嗯。”
    窗外的天色，不知不觉彻底黑了。一阵晚风吹来，掀起大半块的窗帘，将外面的清凉扫了进来，缱绻地落在了周向东和姜柠的身上。
    姜柠突然觉得有点冷，她像只小猫一样，笑着往周向东的怀里钻，感受着从他身体里传来的温热。
    他们再次紧紧地相拥在了一起，往后的时光能够见证，他们再也不会分离。
    ? 第66章甜蜜
    第二天, 姜柠又是先醒来的那个。周向东还在沉睡，胸膛伴着呼吸微微上下起伏，看上去很有力度。
    她一时竟有些看痴了, 忍不住将自己的耳朵凑近周向东的胸膛，想要再听一听像昨晚那样, 一声盖过一声的心跳。
    周向东感觉胸前有些痒, 他无意识地抬手轻挠，却在触碰上的时候顿住了动作。
    指尖触碰上的, 是如丝绸一般顺滑的质感，他安静地睁开双眼，下一秒，一头如瀑的长发映入他的眼帘。
    姜柠窝在被子里，眨着眼睛和周向东对视。她狡黠地冲着他笑，眼睛弯出了一道好看的弧度, 看上去像天上挂着的月牙。
    她的笑容依旧那么动人, 眼角却留有些许岁月的痕迹, 细纹一道一道的, 看上去有点像皮包上的纹理。
    周向东目光柔和了起来, 他躺在床上, 缓缓抬手, 指腹在她眼角的皱纹上来回轻触。姜柠慢半拍的意识到了，偏头躲了一下, 不免有些气气的，鼓着腮帮子说：“你干什么呀？这么快就嫌弃我老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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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向东轻轻勾唇, 笑着说：“不……不敢。”
    不仅不敢, 也不可能。不管姜柠变成什么样子, 他都会一如既往, 深深地、深深地爱着她。
    姜柠满意地看了眼周向东，然后掀开床上雪白的被子，起了床。
    她的设想很美好，想要先起床洗漱一下，再就近买个早饭回来，然后再拉上周向东一起，抓紧时间去扬州城的其他地方逛逛。
    可事实却是，就在她刚刚直起身板的时候，身后一只大手突然环了过来，周向东紧紧缠着她的腰窝不放，往回一拉，她一个不留神，立马就倒了回去，并且不偏不倚，正正栽进了他早已大敞着的臂弯里。
    周向东明显有备而来，他的身子侧躺着，一手环住姜柠的腰，另一手撑着头，目光一点都不避讳，从上而下肆意地看着她。
    他看到她的嘴唇泛着红，还微微肿着，脖颈上的吻痕更是明显得一塌糊涂，它们无不在昭示着，昨晚的他们是有多么不知节制和疯狂。
    他眼底漾起了满足的笑意，看着看着，突然朝她凑近，想要再把昨晚那些旖旎的事情重温一遍。
    “不行，我肚子饿了，要去吃早餐。”姜柠推开周向东拱过来的头，手脚并用地拒绝着。
    周向东脸上的笑意更深了，说：“我待会给你去……去买，你先让我吃饱了。”
    “你想吃什么呀？”姜柠嘴快问了句，刚问出口，立马就后悔了。
    他的嘴角已经快要勾出天际了，手脚都不老实，傻子都知道他现在想吃什么。
    真是一点都喂不饱啊。
    姜柠迷迷糊糊就被按着亲了好一阵，眼见事态越发不可收拾，真的要往那方面去了，她才害怕地弓起了身子，紧捂着被子，支支吾吾地说：“那、那个，你让我先休息一下……”
    “嗯？”周向东停下了手指，神情看上去真的困惑。
    姜柠“唰”的一下脸就红了，她窝进他的怀里，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咬唇说：“昨晚你求婚之后，你、我们……”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是真的没脸再说下去了。昨晚的那些画面还历历在目，每一帧每一秒都足够让人脸-红-心-跳，热血沸腾，她现在其实也是想的，但她真的没有那个金刚钻。
    周向东愣怔了一瞬，听到姜柠说起求婚，忽的整个人都僵硬住了。
    他才想起来，昨晚，他向姜柠求婚了。
    这是他一直以来埋藏在心底最深处的渴望和秘密，他之前一直控制得很好，昨晚怎么……怎么就说出口了呢？
    “姜柠，我昨晚，我、我……”周向东头疼了起来，因为太过紧张和焦虑，他怎么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事实上，他也不知道现在应该再说些什么，还能说些什么。
    他是个果断的人，可在姜柠这里，一切都变得如此不同。
    不自信、犹豫、瞻前顾后、心事重重……
    他还没有钱、没有房子，甚至没有一个像样的工作……
    治好了隐疾又怎么样，以上的每一条，都会让他反反复复地厌恶自己，否定自己，觉得这样的自己根本配不上姜柠。
    最后，周向东生生憋出了满头大汗，他无力地将头垂下，抵在姜柠的额间，连呼吸都开始微弱了下去。
    他突然有点明白过来，这一切的反应，都是因为，他在害怕。
    他很害怕，怕拖累她，更怕自己倾其所有，最后都护不了她。
    姜柠似乎看出了周向东内心的挣扎，她抬起头来，原来打趣的心情早已不再，开始一眨不眨地看着周向东，然后以一种平铺直叙的口吻，把他刚刚没说完的那句话说完。
    “你昨晚向我求婚，我答应了。”
    她的话语很轻，很慢，却很坚定。她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给人的感觉却像是在给这件事板上定钉。
    周向东看着姜柠认真的眼神，下意识地将身下的床单拽紧了。他一手撑在床上，大半个身子靠在床头，整张脸虽然都沐浴在阳光里，神情看上去却是那么的疲惫。
    他又开始一言不发了起来。他再次把自己封锁回那个冷冰冰的世界里，拒绝和人沟通，同时也拒绝任何一个人踏近窥视。
    姜柠看着这般模样的周向东，沉静的眸子开始变得尖锐。她伸手捧起周向东的脸，直直盯着他的眼睛，郑重其事，一字一句说：“周向东，我已经答应了。”
    周向东似乎想要说些什么，没有等他将话说出口，姜柠的唇便盖了上来，开始反复地和他交缠了在一起。
    现在没有什么能比来一场更能挑起一个男人的斗志了，姜柠心里无比清楚，她想要的是什么，同时也无比清楚，周向东最想要的是什么。
    他只是在害怕。他习惯把自己关起来，但是这一次，她要和他一起。
    她那天缠着周向东吻了很久很久，最后实在是太累了，连自己何时晕过去的都不知道，只知道自己睁开眼睛的时候，外面的阳光似乎更烈了。
    她一动不动地看着窗外没有出声，周向东就躺在她的身后，但她并不想要惊扰他。
    其实她心里也没底。
    她答应了嫁给他，可恋爱是两个人的事情，婚姻却从来不是。在中国的传统思想里，只有门当户对的两家人，才最合适姻亲往来。两家人有共同的价值观，有差不多的社会地位，这样一来，不管在沟通上还是相处上，都能够走到一起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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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姜柠和周向东明显不是门当户对的那一类，她的家境虽然算不上富裕，但通过这几年的积攒，在村子里混得倒也不算太差。更为难得的是，姜柠本身是名牌大学毕业的高材生，虽然年纪大了点，却有个体面的工作，人也长得水灵，在她父母心里，完全属于不可多得的人中龙凤。
    而现在的周向东却不同，他进过监狱，没有固定的工作，没有温馨的家庭，甚至连说话都……
    他们要在一起，要想过她父母那一关，恐怕不会太容易。
    姜柠一时竟想得有些头疼，她揉了揉太阳穴，打算再好好地躺一会儿，心想着也许休息好了，便不会觉得这么累了。
    周向东的手机在这个时候响了起来，铃声在静谧的空间里显得相当突兀，周向东睡得不沉，他一下子就睁开了眼睛。
    姜柠看着周向东强劲的臂膀从她身前越过，伸到她旁边的床头柜拿起手机。他的余光只瞥了屏幕一眼，就匆匆按下了挂断键。
    他从没如此急躁过，姜柠觉得好奇，忍不住凑过头去，看着手机屏幕说：“谁的电话啊，干嘛不接？”
    周向东顿了顿，慢半拍地将手臂收回，重新将姜柠揽进怀里，一边和她温存，一边耍赖说：“没……没谁。”
    他的头又开始钻进她的脖子里拱来拱去，事情哪有这么容易就被蒙混过关，周向东刚刚挂电话的时候，不自然的神色都写在了脸上，姜柠要信了他才怪。
    她一把抓起了他的头发，又开始那样看着他，没有刨根究底，只是窝在他的怀里，用一双明亮的眸子，静静地看着他。
    对视片刻之后，周向东败下阵来，轻轻叹了口气，一手捂住她的眼睛，无可奈何地说：“姜柠，你别……别这样看我。”
    “不看你可以，那你告诉我，刚刚那通电话是谁打来的。”姜柠掰开他的手掌，好整以暇地继续盯着他，想要看看他还能坚持多久。
    周向东无计可施，他心里有点泛堵，只得将怀里的人紧紧抱着，头埋进她倾泻而下的长发里，坦白说：“是周……周青鸿。”
    周青鸿……
    姜柠记得这个名字，是周向东的父亲。
    周向东没有称呼周青鸿为爸爸，而是直呼其名，可见在他的心里，周青鸿只是一个跟他有着同样姓氏，甚至流着相同血液的、连提起都要耗费巨大心力的、不相干的人而已。
    毕竟那人曾经抛妻弃子。那么沉重的四个字，绝大多数人只在故事和新闻里看到过，可周青鸿却将它变成了现实，无情地加在了年少的周向东和他母亲身上。
    周向东那一年应该很难过吧？所以才会攒下足够的零花钱，只身一人，不远千里地跑去姜山镇找她，试图从她那里寻求慰藉。
    可她当时又在哪里？
    姜柠心脏抽痛了一下。
    要是那年，她知道周向东会来找她，她一定会选择留下来，和小时候一样，带他上山打兔子，下河摸鱼。只要他愿意，那她就是最好的听众，他可以把自己所有的害怕和彷徨都说出来，她绝对不会笑话他。
    可是那年，姜柠并不知道周向东会来。她寒假一到就去了父母打工的城市，连过年都没回去。
    姜柠忽地感受到了一股莫大的心疼，一开始是尖锐的一小点，然后慢慢弥散开来，最后形成一张巨网，彻底将她困住了。
    她知道周青鸿是周向东的一个心结，她并不希望周向东能够原谅自己的父亲，但她希望他能解开这个心结，然后好好的，和过去所有不开心的事情说再见。
    姜柠想那天想了很久、很久，她觉得上天对她不赖，最后果真让她抓住了一线生机。
    她问周向东说：“其实我一直有件事情想不明白，你能告诉我吗？”
    周向东调整了一下姿势，让姜柠可以躺得更舒服一些。他吻了吻她的侧脸，无不宠溺地说：“嗯，你……你问。”
    姜柠一骨碌爬起来，看着周向东，认真地说：“不是要三年么？为什么两年半就出来了？”
    这是一个敏感的话题，姜柠从没提起过。周向东的表情又僵硬住了，他抬眼看着姜柠，说：“怎……怎么突然……想……想起问……问这个了？”
    “没什么，就问问。”姜柠手指搅弄着头发，说：“是不是周青鸿暗中帮的忙啊？”
    周向东蹙起了眉头，他嗫嚅了下唇，过了好半晌，才低沉地嗯了一句，紧接着一个翻身，直接将她按在了chuang上。
    姜柠整个人都被抵住了，她不再能够看到周向东的神色，却能想象出此时的周向东，应该会做出什么样的表情。
    必是薄唇紧抿，不发一言，什么心事都往肚子里咽。
    姜柠轻轻叹了口气，尝试推了推周向东的胸膛，见推不开，干脆拉长脖子，吻着他的鬓角，用尽了温柔，在他耳边低语说：“一年多以前，是周叔叔带我去美国看你的。周向东，如果没有他，我不知道还能不能像现在这样见到你，拥抱你，亲吻你。”
    姜柠点到即止，她知道周向东一直无法原谅自己的父亲，可她却有一种直觉，那就是在周向东内心深处，一直深深地爱着他的父亲。
    没有人不会爱自己的父亲，哪怕有些父亲是混蛋，但那血浓于水的亲情，从他们出生的那一刻起，便注定了是一辈子的羁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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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解不开，摆脱不掉，倔强地装作若无其事，只会伤害自己，倒不如打开心扉，完全地接受这个存在。
    她希望周向东可以活得不那么累。她希望，往后有她陪伴的日子，他能够潇洒又快活。
    周向东自然知道姜柠的意图，平复好心绪之后，他终于松开她的双手，轻声说：“你想让……让我做……做什么？”
    姜柠亲了亲他的唇角，说：“周向东，我们彻底忘掉那些痛苦的事情吧，以后我们只需要记住，你的爸爸，一直都是那个为了让你高兴，会骑着摩托车载你来找我玩的人。”
    姜柠说的是“我们”。她的这句话将周向东拉入了回忆，他仿佛听到了年少时，摩托车发动机发出的轰鸣的声音。
    那时候他是那么小，周青鸿一手便直接将他整个人都从地上拎起，放到摩托车的前座上，自己则坐在他的身后，一脚站稳，另一脚用力地踩着油门，等到发动机彻底点燃，摩托车便“嗖”的一下，带着他们往前冲出老远。
    这是属于他和周青鸿之间，仅存不多的美好回忆。能够如此懂他的人，周向东万分确定，这世间只有姜柠。
    周向东没来由的就释怀了，他轻声一笑，故意只用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低低地说：“好，我答……答应你。但你……也得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啊？”
    “今晚，三次。”
    姜柠：“……”
    她到现在还没吃上早餐，气得脸都绿了，直接掀开被子，下床走人。
    之后的两天，周向东和姜柠大多数时间都腻歪在酒店里。周向东兴致高涨，精力惊人，他不分昼夜地兴起，仿佛要将这三年所有欠下的亲密，都在短期内给补回来。
    姜柠算是真正体会了一把什么叫做“下不了chuang”，她没想到，平时看起来嗜睡慵懒的周向东，会在chuang事上那么孜孜不倦，好几次都是她哭着求饶，他才肯恋恋不舍地罢手，暂时放过她。
    这真的旱的时候旱死，涝的时候涝死。
    姜柠觉得，以后的日子，怕是没她想象的那样好过了。
    因为工作的关系，他们旅行的第四天就回去了。
    周向东先开车去宠物店将泡泡给接回了家，然后又和姜柠一起出门，去到社区旁的超市采购。
    就在他们手牵着手回到小区门口时，姜柠不经意地看到了陈扬。
    他们已经有将近一年的时间没有见面了。陈扬还是那样瘦，手里提着一个深蓝色的塑料筐子，她发现他的时候，他正看着身旁的那株大樟树的树干出神。
    姜柠慢慢停下了脚步，站在原地开始不知道是往前还是后退。
    周向东很快注意到了姜柠的反常，然后顺着她的视线，看向了不远处站着的男人。
    他的神情也跟着滞住了。并且只用一眼，就认出了那个人。
    陈扬慢半拍地发现了他们，他的表情闪过一丝错愕，而后又苦涩地笑起，眼神有些闪躲，却一刻也舍不得从姜柠的身上挪开。
    作为一个男人，周向东再清楚不过那样的眼神意味着什么。他心里有点不太舒服，想要带着姜柠立马离开，可又在看到她的神色也有些恍惚之后，生生地把自己所有的妒念都强压了下去。
    “认……认识？”他明知故问，陈扬化成灰他都认识，他们还打过一架，但这件事情，也许姜柠并不记得了。
    姜柠慢半拍地收回视线，抬头不解地看向周向东，她以为他忘了，于是言简意赅地介绍说：“嗯，认识。他是我前任。”
    周向东偏过头去，不再看她。
    他把所有的不安和烦躁都忍住了，过了足足三秒，才再次回过头来，笑着对姜柠说：“那你们聚聚，我先回……回家做饭。”
    周向东说完，就欲转身先一步回去。姜柠一把拉住了他，也不说话，只是用一种担忧的眼神看着他。
    周向东知道姜柠是怕他介意和误会，他笑着拍了拍姜柠的手背，轻声说：“没……没事，我相信你。”
    周向东提着购物袋，一个人先一步走进了临江府。姜柠看着他的背影，一个人又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才慢慢往陈扬方向走过去。
    在距离一米的地方，姜柠便停下脚步，她尴尬地清了清嗓子，低声说：“你怎么来了？”
    因为之前的恍惚，陈扬竟一时忘记了自己的来意。他不好意思地低了低头，看到自己手中的那筐橘子，才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说：“我来送这个给你的，前几我天回了趟老家，摘了不少，拿几个给你尝尝。”
    姜柠低头看向陈扬递过来的那筐橘子，因为时节还没到，橘子并没有完全变黄，皮色微微泛着些青，看上去感觉有点酸。
    姜柠下意识地咽了下口水，陈扬见状，立马解释说：“这个我吃过，不酸的，你放心。”
    “啊，这样。”姜柠伸手接过那一筐橘子，无意识地缕了缕头发拢在耳后，“那谢谢你了。”
    陈扬笑着摆手说没关系，他看了一眼姜柠，又将视线转移到了周向东消失的方向，有些不确定地说：“姜柠，那个，刚刚那个人是……”
    姜柠同样看向周向东离开的方向，眼神都不自觉地柔和了起来，微笑着说：“你猜的没错，他是我男朋友。”顿了顿，她加了一句：“而且你们应该认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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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扬不解地说：“认识？”
    姜柠点点头，说：“他叫周向东。”
    陈扬愣了愣，脸上的笑容看上去有点僵硬，不过很快，他的面容又变成了另一副神色——那种仿佛悬着的担忧终于彻底放了下来，心说“哦，果然如此”的神色。
    “其实我今天过来，还有一件事。那个……咳，我要结婚了。”
    陈扬吞吞吐吐才将“结婚”两个字说出口，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封红色的请柬，递到了姜柠的面前。
    姜柠诧异了下，抬头看着不敢和她对视的陈扬，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连忙接过请柬，笑着说：“嗐，那恭喜你啊！都快37岁了，是该结婚了。”
    陈扬不好意思地抬手挠了挠头，他想再和姜柠说几句话，余光却瞥见不知何时飘落在她肩头上的一片树叶。
    他几乎是下意识就想帮她拂去，却终究隐忍着没有抬手。
    他知道，他早就没这种机会了。
    下午六点半，正好是回家吃饭的时间，周围的行人开始变得多了，天色也逐渐暗淡了下来。
    “那我先走了，婚礼定在十月份，到时候我再提醒你。”陈扬没有忘记姜柠健忘的性子，走之前还不忘提醒她。
    姜柠低头看了眼手中的大红色请柬，过了一会儿，才说：“我还是不去了，怪尴尬的。”
    陈扬看着姜柠不再说话，最后点了点头，说：“那也好，那我们……再见。”
    姜柠微微笑了下，轻声回道：“嗯，再见。”
    这一次，是陈扬最先转身离开了。姜柠看着他的背影慢慢消失在了夜色和人流里，也跟着转身往小区里面走去。
    说一点感觉也没有都是骗人的，她感觉心里有点空落落的，脑海中甚至开始浮现出很多年前自己和陈扬结婚时的场景。
    那时，姜柠按部就班地做着每一步事情，仿佛是在走一道必须要走的程序一样，内心自始至终都没有太大的波澜。
    她还记得在那场婚礼上，主持人调侃地问她：“美丽的新娘子，请问你是因为什么才愿意嫁给新郎的？”
    那时，聚光灯打在她的身上，全部的亲朋好友都在看着她，一旁的陈扬更是紧张地捧着手花，握得指节都泛了白。
    还能为了什么，当然是为了房子。但这句话她不能说，因为一旦把真相说出口，在场的所有人都会感到难堪。
    她的大脑一片空白，最后竟然生出了一种闯入了别人婚礼的错觉。
    不过好在主持人是机灵的，他感受到了气氛的微妙，非常适时地将话题接了过去，说：“我可不想听什么因为爱情这样套路的话，我主持了那么多的婚礼，这些情话都听腻了！所以我要给今天的新娘子出个难题，你可以多想想，怎样才能回答得让我满意，让新郎满意，让广大的来宾满意，大家说对不对？”
    舞台下面的观众应声开始起哄，姜柠收了收心神，略微思忖片刻，然后看着眼前紧张到额角流汗的陈扬，轻轻一笑，对着麦克风说：“因为我觉得他会是一个好丈夫，我相信他。”
    陈扬听罢哽咽了下，眼里开始泛起星星点点的泪意，他情不自禁地上前一步走来，握住了姜柠的双手，甚至想要亲吻她。
    姜柠呼吸一滞，主持人连忙伸手拍开了陈扬的手，调侃说：“哎哎哎，新郎官咋这么猴急呢？我这还没主持完节目呢，你们两小手就牵上了？”
    台下的宾客哄堂大笑了起来，陈扬尴尬地挠了挠头，看着站在对面囧红了脸的姜柠，开始一个劲地傻笑。
    那时候应该是幸福的吧？只不过这样的幸福，全都搭建在一个谎言之上。没有爱情的婚姻，最终都逃不过离婚的结局，她和陈扬算是好的，不闹不吵，也没有撕破脸皮，分开了之后还能成为朋友，可以礼尚往来。
    只是从今往后，怕是不能了。
    以前，她和陈扬说过很多次再见，却没有一次像今日这般，好像一声再见，以后便再也不能相见了。
    她和陈扬，算是真的各自错开了。不过好在上天怜悯，她遇上了自己心爱的那个人，他也一样。
    ? 第67章恩爱
    和陈扬告别之后, 姜柠快速回到了家，开门进去的第一眼，便看到周向东坐在餐桌旁的椅凳上, 正垂眸看着面前的两碗面出神。
    “我回来啦。”姜柠轻快地说道，她在门口弯腰换了双拖鞋, 朝周向东的方向走了过去, 坐在了他的右手边。
    她也没有多说其他的什么，端起碗筷就开始干饭。
    周向东看了姜柠一眼, 慢半拍也跟着拾起筷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扒拉着面碗，整个人看上去情绪有点低沉，蔫蔫的，好像被谁欺负了一样。
    竟有点可爱。
    姜柠无声一笑，逗趣心起, 她故意指着一旁的橘子, 说：“要不要吃一个？”
    周向东果然顿住了, 他脸上的神色有那么一瞬间的不自然, 不过转瞬即逝, 摇了摇头, 说：“我不爱吃酸……酸的。”
    “哦～”姜柠扬长了声调, 她单手支着脑袋看向周向东，意味深长地说：“也对, 你喜欢吃苦的。”
    周向东不说话了。他垂着头，睫毛在他眼睑下面扫出老长一段阴影, 让人再也看不出他的情绪。
    等到姜柠全部吃完, 周向东碗里的面还剩下一大半。姜柠看看他剩下来的那些面, 又看看他无波无浪的表情, 故意倾身向前，揶揄他说：“今天怎么就吃这一点啊，胃口怎么比女人还小，吃饱了吗？”
    --

 第132页

    周向东点头说：“嗯，饱……饱了。”
    他起身准备收拾碗筷，姜柠拦住了他，说：“你今天吃得很少，真的吃饱了吗？”
    周向东反应有些迟钝，眸色深不见底。他刚刚其实有点吃醋，但又觉得没有任何道理吃醋，姜柠没做错什么，他不想让姜柠觉得自己是个小心眼的人。
    他木讷地回了一句：“我今天……有……有点没……没胃口。”
    “为什么没胃口？”
    周向东没再接话，表情平平。姜柠定定地看着他，数秒过后，握着他手腕的手掌松开，将他手里的剩面端了过来，说：“正好我还有点没吃饱，不要浪费。”
    他剩下的大半碗面就那样到了姜柠的手里，周向东呆愣了片刻，也没说什么，重新坐回椅子上，开始看着狼吞虎咽的姜柠继续吃味。
    平时都是他吃她剩下的东西，这一次她明明吃了那么多，却还说自己没饱，抢过他碗里的剩面继续吃。
    是因为见了陈扬心情不好，所以才会这样的吧？她一贯喜欢化悲痛为食欲。
    周向东越想越酸，觉得自己都快控制不住了。看到姜柠鼓囊囊的两个腮帮子，他才转回一些心绪，怕她呛着，忍不住说：“你慢……慢点吃。”
    姜柠“嘿嘿”地笑了下，然后双手捧起面碗，又吸了几口面汤，才心满意足地搁下碗筷，靠坐在椅子上打了个饱嗝。
    周向东无奈叹了口气，再次起身开始收拾桌子。
    趁着他忙活的间隙，姜柠不紧不慢地将口袋里的请柬掏了出来，摊开放在餐桌上，说：“陈扬要结婚了。”
    周向东抬眸看了眼那封请柬，停顿片刻之后，他再次点了点头，然后端着碗筷去到厨房，脚步明显轻快，连背脊好像都挺直了。
    姜柠偷声笑了起来。她就知道，他刚刚在吃醋，只不过那表现方式太过“周向东”，他还是习惯什么苦都往肚子里咽，还是习惯，一忍再忍。
    她跟着一起走进了厨房，人站在周向东身后，打量了一瞬他宽厚的背影，忍不住从身后轻轻抱住了他。
    她心疼这样的周向东，头往他的背上蹭了又蹭，突然说：“周向东，我想带你去见一下我的家人。”
    周向东洗碗的动作顿住了，任由水龙头的水不断地往外流着。他那一瞬间思考了很多很多的事情，过了很久，才出声回道：“好……好啊。”
    姜柠忍不住将他抱得更紧了，挑了个最近的日子，说：“那周六怎么样？”
    这么快？
    周向东愣了下，随后转过身来，看着姜柠的眼睛，认真地摇了摇头。
    “现在还……还不行。”
    姜柠几乎立马就问了：“为什么现在不行？”
    周向东舔了舔唇，说：“我要先准……准备一下，等准备好了，我们再……再去。”
    姜柠提着的一口气放松下来，她兴奋地眨了眨眼，点头说：“行，那我们先准备起来。要准备什么？我和你一起。”
    她不太清楚其中的流程，虽然自己结过一次婚，但那时候该从简的全部从简了，因此现在面临见家长要带什么礼物的难题，她是真的没经验。
    在触及到姜柠认真又迫不及待的神情之后，周向东终于也跟着笑了。他无奈地摇了摇头，伸手想要摸一摸姜柠的脸颊，等手都抬起来了，才又蓦地想起，自己刚刚才洗过碗，现在手上很脏。
    于是他将手收了回去，一边冲手，一边耐心地解释说：“哪……哪有未来女婿，去……去丈人家不带礼物的。倒不需要多贵重，但必……必须要有诚意。”
    姜柠连连点头：“你说得对，那我跟你一起准备。”
    她再次强调一起准备，周向东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眼神暗了暗，笑着不再答话。
    夜里，姜柠躺在床上，倚靠在周向东怀里看电视。
    电视里播放的依旧是周向东喜欢看的财经频道，这么多年过去了，里面的专业术语听上去依旧拗口，姜柠一句都听不懂。
    可她却贪恋这种安宁，她半眯着眼睛，有一下没一下地瞄着电视屏幕，权当是在进行睡前的催眠。
    周向东一直盯着电视屏幕看，很有兴趣的样子。可能是觉得口中无味，他拿起床头的一包烟，无意识地就点燃了一根。
    姜柠觉得有点刺鼻，皱了皱眉说：“周向东，抽烟对身体不好的，你以后少抽点可以吗？”
    周向东夹烟的手悬在半空，于烟雾缭绕中低眉看了眼怀中的姜柠，学着她之前的语气，说：“哦？这么快就……就开始……嫌……嫌弃我了？”
    他自然是开玩笑的，但不妨碍姜柠动气。她愤愤地朝他胸口捶了一下，说：“我哪有嫌弃你啊？我这是在关心你！”
    “说不赢……还动……动手了。”周向东忍不住笑出了声来，他口嫌体正直，直接伸长手臂，将一口都没抽的烟直接摁灭。
    “你——！”姜柠一时气结，说了一个“你”字之后，便再也说不出其他的话来，只得故意背转过身，离周向东远远的，缩在角落里默默生闷气。
    她觉得周向东好像变得越来越赖皮了，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平时惯出来的。
    周向东依旧低低地笑着，她生气了，他也不恼，直接掀开被子，整个人都凑了过去。
    “怎……怎么了？离我这么远，不……不想理我了？”
    --

 第133页

    他开始手脚并用地缠着她，姜柠暗道一声不妙，没过多久，整个人就被周向东死死地制住了。
    人的体力是有限的，这几天姜柠是真的怕了，她很快败下阵来，一遍又一遍，软声软气地对着周向东求饶：“好了好了，不闹了，周向东你别……”
    “别什么？”周向东沙哑着嗓子问她，纯然已经动情。
    姜柠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她虽然喊累，却也实打实的觉得爽。挣扎了一会之后，她便没再坚持了，紧紧抱着周向东的头，听着专属于他们的声响，渐渐地在整个房间蔓延开来。
    她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踏实。过去的三年，因为周向东的原因，这个房子给她的感觉是无尽的沉重，可如今她却想和周向东一起，在这里度过余生。
    “姜柠，我想跟你商……商量一件事。”黑暗中，周向东轻轻唤着她的名字，声音是再熟悉不过的哽断和低沉。
    “嗯，什么事呀？”姜柠疲惫地睁开双眼，她半仰着头，额上汗津津的，在黑暗中试图看清周向东的脸。
    周向东抚着她长发的手，慢慢停了。他沉默了几秒，终是开口说：“我、我明天不……不去开车了。”
    姜柠小小的惊讶了一下，静下心来想了想，她点点头，说：“不去也好，反正一开始也没打算长做，那你之后有什么其他的计划吗？”
    “我想试……试试外汇和……股……股票投资。”
    “投资？！”
    强调完最后两个字，姜柠彻底没了音，她面目瞬间变得凝重起来，啪的一下按开卧房的灯，开始用一种审视的眼神看着周向东。
    周向东知道姜柠误会了，他几乎跟她同时起身，双手握住她的肩膀，认真地说：“我不……不会再做违法的事……事情，你信……信我。”
    你信我。
    上次不告而别前，他说的也是这三个字。那次她信了，而他却食言了。
    姜柠没再开口说一个字，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周向东心底空落落的，忍不住又坐得离她更近了一些，扶着她肩膀的双手紧了又紧，不安地说：“姜柠，你在……在想什么？”
    他再次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其实姜柠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她看着周向东，又侧头看了看电视里的财经频道，心里在那一刻无比纠结和混乱。
    她抗拒周向东重操旧业，抗拒他再接触以前的一切事情。但他的专长和兴趣都摆在那里，如果她不同意，那跟亲手把他逼入绝境有何区别？
    她不想再看到周向东继续卑微下去了。
    姜柠那天沉默了很久，也思考了很久，最后她用尽勇气，红着眼睛对周向东点了点头。
    周向东动容地拥住了姜柠，怀抱温热，将她抱得很紧很紧。
    姜柠没想到自己也会因此流泪，她最近好像特别爱哭，而且总是在床上，这让她真的一点面子都没有。她一边哭一边强调说：“绝对要守法！”
    周向东定定点头，说：“嗯，我会让你过上好……好日子的。”
    “你觉得什么是好日子？”姜柠哭着打他，“其实只要你在我身边，我就觉得是好日子，可你就是不安分。”
    周向东红着眼尾在那笑，他捧起她的脸颊，吻了又吻，低声喃喃：“好，那我答应你，以后都不……不再离开你。”
    “一言为定！”
    “一……一言为定。”
    他们用吻做了印章，把灯一关，两人相拥着倒回了床上，之后又贴着耳朵说了许多许多的情话，直到困意彻底来袭，才迷迷糊糊坠入了梦乡。
    他们雷厉风行，说干就干。第二天一大早，周向东便起了床，给姜柠做好早餐之后，直接一头栽进书房，开始忙起了投资前的准备工作。
    因为周向东之前的污点，他的征信记录很差，几乎每家银行都不愿意给他开通外汇账号。最后是姜柠帮的他，她用自己的身份信息开通了账号，表面上是以她的名义在炒外汇，背地里真正的操控者却是周向东。
    他们还将临江府的房子做了抵押，从银行贷出了一百万现金，做为股票和外汇的投资资本。
    不得不说，周向东真的是个天才，他对时事动向的把握非常准确，对数据的敏感度更是不在话下，这很快体现在了投资回报上面。
    这一回，因为心里有所牵挂，周向东不再像以前那般狂冒进，一开始只投了十万块钱进去试水，采用的是1:2的投资杠杆。一个月之后，十万成本变成了十五万，周向东那时才觉得，自己已经找回感觉了。
    由于外汇市场是二十四小时交易的，每天，周向东都睡得很晚。他一直坐在书房的电脑面前，盯着屏幕上实时波动的数据，设置各种各样的止损线，不断地买进、卖出，有时候连口水都没空喝。
    姜柠又开始为周向东的身体感到担忧，每回下班，她都会切些水果作为夜宵，端到周向东的面前，并且根本控制不住脾气，一遍又一遍地凶他、叮嘱他。
    “先休息一下，别看电脑了。”
    “该吃饭了！”
    “你到底还来不来睡？！”
    每次姜柠过来，周向东都会停下工作，放开鼠标和键盘，不管姜柠怎么凶怎么闹，他都会使出必杀技，直接将人抱着坐在大腿上，再然后又于推搡打闹间，彻底把她揉进怀里，可了劲地亲吻着。
    --

 第134页

    这一招极其奏效，姜柠经常闹着闹着，就被带着往有颜色的方向发展了，等到意识过来，再去生气又会显得太过幼稚。
    她只能由着周向东发泄，等他亲够了，她便涨红着双脸，跟他一起看向桌前的电脑屏幕。
    那上面全是密密麻麻的英文和专业术语，还有红红绿绿的一些走线，姜柠看了几分钟就晕了，每次都只能悻悻然地收回目光，坐在周向东的大腿上，又开始看着他的侧脸想入非非。
    她不得不承认，其实认真工作起来的周向东，才是最帅的。他无可挑剔的骨相，修长的手指，以及专注的神色，无不在散发着强烈的荷尔蒙，若不是身体条件不允许，姜柠真的很想，直接在书房就扑倒他……
    作者有话说：
    零点还有一章哈。周四要上夹子，所以周三早点更。留言有红包，爱你们哦～
    ? 第68章戒指
    外汇交易二十四小时都可以进行, 周向东为了赚钱，不分昼夜地工作着，看着各种消息新闻, 然后做出判断，严谨地买入卖出。
    周向东的坐姿很端正, 姜柠过去喊他休息的时候, 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样子——身板挺直，一手随性地落在键盘上, 另一手握着鼠标，手指骨节相当分明。
    她不自觉地勾起嘴角，人过去之后，又蓦地冷下脸来，忍不住抬手触了触他略带疲惫的眉眼，心疼地说：“又弄到这么晚, 累不累？”
    周向东轻轻地开始笑, 他松开鼠标和键盘, 长腿一蹬, 办公座椅便直直朝后退去, 双手自然而然地搂向她的腰间, 紧接着将她抱起, 一把放到了自己腿上。
    他无比满足地嗅着她鬓间的发香，良久, 才低喃了一声：“不……不累。”
    真是睁眼说瞎话。姜柠一副不相信地撇了撇嘴，看到他的眼眶因为熬夜也红了, 直接拆穿他, 轻声说：“小东东又在撒谎。”
    周向东一下子脸就红了, 因为那个称唤。他咧开嘴角, 一手放开姜柠，重新拿起鼠标，把电脑上的外汇交易设置成了自动控制。
    姜柠看着他这一系列操作，困惑地斜了斜头。直到周向东的双手重新移回她的身上，她才终于意会过来，紧紧拽住自己的衣角，蹙着眉头说：“不可以，小东东你要干嘛？”
    周向东低头含笑，意味深长地看着姜柠，言简意赅地说：“干……干/你。”
    他近阵子越发的没脸没皮，连荤话都信手拈来了。姜柠直接羞红了脸，眼睛瞥向别处，不服输地顶了一句：“那也不用强抱呀，我又不是不愿意，我自己可以走。”
    周向东依旧那样笑着，黑色的眸子在灯光下闪着光芒，直接一个挺身将姜柠抱离地面，轻轻放到了卧室的床上，紧接着又折返门边，欲盖弥彰地关了门……
    一个小时后，姜柠再也没有力气顶撞周向东了，她连澡都不想洗，猫着身子就陷入了沉睡。
    周向东一直在旁安静地陪着她，见她呼吸平稳下来，才敢起身出去，接了盆温水回来，开始轻柔地替她擦拭着身子。
    他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留恋姜柠。他依旧会时不时地担惊受怕，害怕这一切的幸福都是虚妄，害怕竹篮打水一场空，害怕梦醒，又会变成他一个人。
    可他这次没再踌躇，没再停步。他现在一无所有，但他的初心没变，依旧想把这世上所有最好的东西，都捧到这个女人面前。
    黑暗中，周向东轻轻地帮姜柠捏好被子，然后捡起地上散落的衣服，随意往身上一套，又一次走出卧室，进了书房。
    他不想让姜柠等他太久，或者更确切地说，是他自己迫不及待地想要彻底拥有姜柠，让她成为自己名正言顺的妻子。
    这是他怀揣了将近二十年的梦，如今越来越真切了，他真的不想发生任何意外让这个美梦破碎掉。因此，他必须拥有足够的能力和资本，扫清一切可能存在的障碍，支撑起未来那个的家——由他和姜柠组成的家。
    日子很快过去，三个月后，周向东的努力终于得到了阶段性的回报，最初投下的一百万资本，直接翻了两番。
    他把一部分钱汇进了姜柠的账号，又留了一部分钱作为继续投资的成本，剩下的，作为他和姜柠的生活费。
    看清短信里的入账金额后，姜柠直接惊呆了，她激动得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来回数了七遍那数字后的零，才敢相信自己没有看错，强忍着将心头的那点燥意压了下去。
    她去到茶水间，拨通了周向东的电话，第一句话便是：“周向东，你真的太厉害了。”
    她的夸赞直接溢于言表，周向东很受用，他爽朗地笑出了声音，说：“钱收……收到了？”
    姜柠狠狠点头：“嗯，收到了。这些钱足够用了，你以后不要那么辛苦了。”
    周向东没有答话，依旧轻声笑着。
    一百万而已，在这个物欲横流的社会，连郊区一套房子的首付都付不起，怎么可能够啊。
    她是姜柠，是他放在心尖上的女人。他想让她过上的生活，绝不仅于此。
    他们又聊了几句，约好晚上一起庆祝。挂完电话后，周向东只身一人，去了一趟和义大厦。
    那是这座城市最繁华的地方，各种奢侈品大楼一幢接着一幢矗立在道路的两边，里面的装修很新，灯光亮得甚至有点刺眼，高档的装潢华丽的让一般的行人连进都不敢进。
    --

 第135页

    周向东将车停进了地下停车库，他沿着和义大厦逛了逛，最后走进了一栋卖钻戒的奢侈品大楼。
    进门的时候，有一个带着黑色娟绒手套的迎宾帮他开了门，温柔地说：“你好先生，欢迎光临。”
    周向东微微点了点头，目不斜视地继续往店内走。
    店里只有三两个客人，周向东走到柜台边的时候，应激性地眯了眯眼，他觉得里面的白光太亮了。
    一个店员走了过来，站到他的身边，问他说：“先生，请问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请问您是想买结婚钻戒，还是情侣对戒？”
    这话先入为主，问得很有水平。周向东抬头看了眼店员，然后又低头看向展柜里被灯光打照得熠熠生辉的戒指，他觉得里面的每一款戒指都长得差不多，却又于细枝末节处存在一些细微的不同。最后他放弃挣扎，点了点头，说：“我想找一款钻……钻戒，劳烦你帮我介……介绍一下。”
    他一开口，店员眼里立马闪过一抹诧异，心想之前还以为这位顾客只是脸上有道疤而已，竟不料还是个口吃。她又好奇地打量了眼周向东，从穿着上面并看不出到底有没有钱，但礼貌疏离的气质摆在那里，丝毫不逊色于走近这店内的任何一位这更让她捉摸不透他的脾性到底如何了。
    他说他想买钻戒，究竟是怎么样的一个女子，才敢嫁给这样的一个人？
    女店员想入非非，周向东见她没有反应，再次抬头，淡淡地看了她一眼。
    女店员眼皮狂跳了一下，立马收回目光，心有余悸地指着柜台里的几款戒指，介绍说：“这几款都是我们店内当季的爆款，分数、纯度都还行，切割工艺也很不错，性价比很高。”
    周向东始顺着店员指着的几款钻戒看了过去，他一枚一枚地扫视着，看得相当认真，过了半晌，才直起身板，失望地冲店员摇了摇头。
    不行。
    这几款戒指都太普通了，并没有给他特别的感觉，有一两款他甚至觉得上面的镶钻太过华丽繁复，一点都不配姜柠的气质。
    他想要送给姜柠的戒指，必须是那种最纯粹的。就像三年前送给她的那条项链一样，能够让他一眼看见，就非它莫属的那种感觉。
    店员看着周向东，内心掂量了一下，最后做了一个“请”的姿势，客气地说：“先生，请随我来。”
    周向东跟着店员走到了店内的里侧柜台附近，他脚刚站定，店员便从柜台正中的位置，取出一款被锁得很好的戒指，笑着说：“这枚戒指是近期出来的最新款，由意大利著名设计师“保罗”亲手打造设计，钻石分数在两百分以上，采用目前世界上最精密的切割工艺切割而成，且光泽度非常高，是我们店内的镇店之宝。”
    店员洋洋洒洒一大通介绍下来，周向东其实听不太懂。他并不懂什么钻石分数，也不懂什么光泽度，他低眉看向放在自己跟前的戒指，发现它终于没有过多的装饰和点缀，只是正中镶了一颗裸露的锥形钻石，正安静地闪着白光，终于能够配上一点点姜柠了。
    他来了一丝兴致，指着那枚戒指，说：“这……这款……多少钱？”
    店员微微笑了一下，说：“先生，这枚戒指六十八万八，因为是最新款，所以不打折。”
    周向东愣了一下，有点面露难色，扶在展柜上的手指开始向掌心弯曲抓紧。
    店员见状，见效果达到，又适时地拿出另外两款戒指，说：“这两款戒指也是今年的新款，除去分数和光泽度，款式和大小都跟刚刚那一枚差不多，价格却便宜了很多，先生您要不要考虑一下这……”
    “不了。”周向东出声打断了她，指着最开始的那枚戒指，轻声说：“就它吧，请帮我包……包起来。”
    店员一时震惊得忘了动作，她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这一个月的业绩指标，是眼前这个男人帮她完成的！
    “好的，先生！”店员满面容光，激动地朝周向东鞠了一个躬，“先生，请随我这边来！”
    店员将剩下的两个戒指放回了柜子里，然后拿着周向东看上的那一枚，包好之后，欢快地引导着他前往收银台买单。
    周向东从店里出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变了，乌压压的一片，看上去很阴沉。
    是要下雨了么？
    周向东皱着眉头看了看天，他下意识地将手中的戒指揣进兜里，快步走去了地下停车室。
    回到家的时候，姜柠还没有下班。趁着最后一点时间，周向东准备了几道小菜，还去楼下买回一瓶红酒和一束鲜花，心想等姜柠回来之后，他再正式地跟她求一次婚。
    慢慢的，窗外的天色彻底暗了，一场暴雨飘然而至。
    姜柠很爱吃鲫鱼豆腐汤，自然而然，周向东最拿手的一道菜，也是鲫鱼豆腐汤。
    周向东一个人站在厨房里面，切菜的动作开始变得越来越慢。当锅内咕噜咕噜的泡泡声响起的时候，他终于承受不住，快速把火调到最低，捂着胸口去到了书房。
    书房的抽屉最里侧藏有镇痛药，最近胸肋处的旧伤发作得越来越频繁了，上一次是一个星期之前，为了不让姜柠担心，周向东一个人去了一趟三年前和姜柠偶遇的社区医院。
    同样的地点，同样的医生，不同的是，他的身体早已大不如前了。
    是的，大不如前。
    --

 第136页

    表面看不出什么，内在却已经烂透了。医生当时一边看着周向东的B超报告，一边不停地摇头，但也没有跟他说具体的病情，只是开了一罐镇痛药给他，并且叮嘱他，务必要去大医院检查一下。
    周向东是知道自己身体的，从最近的越来越体力不济，越来越嗜睡，发作次数越来越频繁，他就隐隐有些预感。
    可他怎么敢去大医院啊，他心爱的女人就在身边，并且即将成为自己的妻子，现在这样的生活，以前连想都不敢想，他真的不愿意就这么快地醒来，再重新回到以前那个冰寒彻骨的世界里去了。
    周向东颤抖着双手，从一罐白色的药瓶中倒了一粒药片放在手心，也没有倒水，直接扔入口中吞咽而下。
    缓了好一阵，他胸前的刺痛才有所减轻。他无力地握着手中的药罐，双眼出神地盯着电脑桌背后的那面白色墙面看，连自己都分不清是在发呆还是冥想了。
    他只觉得，现在的自己心闷极了。
    当初在联邦监狱的时候，他是那么的自暴自弃，直到看到姜柠留下的那张字条，才稍稍燃起一丝活下去的希冀。
    为什么不早些意识到呢？如果早就知道自己哪怕千疮百孔还是放不下姜柠，那他绝对不会那么视死如归地闯进别人的宿舍，为了争一口气，生生将自己的身体置于那般可怖的境地。
    可这个世界没有如果。一步错，步步错，不管他愿不愿意去面对，时至今日，已经容不得他去否认，自己能够拥有姜柠的日子，真的已经越来越少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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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路安夹紧尾巴做人20年，终于等到了从古代穿回来的机会。
    回来的那一刻，她觉得汽车尾气都是香的。
    去他娘的男权主义，去他娘的封建社会。
    露脐装，小短裙，夜店风，disco，嗨起来。
    但这份快乐截止在她开门的那一刻。
    外面站的笔直，穿着古装的那个人，视线停在身上一秒后，便飞快挪开:“伤风败俗。”
    路安:？？？
    谁能一耳光抽醒她，外面站着的是谁？
    她古代伺候的主子？
    “王爷，你怎么来了？？”
    2
    路安鞠躬尽瘁的鞍前马后了几天，终于在某人吹毛求疵的挑剔中彻底爆发。
    “吃我的，用我的，还挑三拣四，给老子搬砖去。”
    沙发上坐的端端正正的人站起来，路安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两步。
    他弯腰，在她耳边轻语:“好的，老婆。”
    路安:？？？老婆？？？
    这特么的又搁哪学的？？
    [+小剧场+]
    某日，路安将新收到的兔女郎衣服往男人身上一摔:“你不是说伤风败俗吗？”
    男人搂住她，轻笑道:“我这叫，入乡随俗。”
    ? 第69章家人
    周向东走神的时候, 客厅响起了电子锁“滋滋”的开门声，应该是姜柠下班回来了。
    周向东连忙将止痛药放回抽屉最里侧，抬手将额上的冷汗擦干, 又酝酿了一番情绪，才咧着嘴角走了出去。
    屋外的雨声越来越大, 门开了, 走进来的却不是姜柠，而是另外两个陌生人。他们一男一女, 男的拖着一个行李箱，女的则背着一个玫红色的书包，手里还提了几袋水果。
    三个人面面相觑地站着，周向东的眼神陡然转冷，可还没等到他开口发问，站在玄关处的男子便粗着脖子, 率先一步说道：“喂, 你谁啊？你怎么在我姐家？快说清楚, 不然我可就要报警了！”
    姐……
    周向东微微诧异了下, 然后抬头, 开始仔细地打量起了站在门口的两个人。
    说话的男人看上去年纪和他差不多, 脸有点圆, 眉毛很黑，眼睛和姜柠长得很像, 圆溜溜的，棕黑色的瞳孔又大又亮。
    周向东只用几秒的时间, 心下就会意过来, 这男人是姜柠的弟弟姜蒙。
    他防备的表情松懈, 脸上带了点笑意, 想要和姜蒙打招呼。他上前一步，微微朝两人的方向伸了伸手，这时，姜蒙身边的女人突然开始紧张起来，连忙抓着姜蒙的胳膊后退了一步，小声问：“哎，会不会是我们走错屋了？”
    姜蒙愣青地看了眼自己的媳妇王娟，然后同样以一种很小的声音，嘀咕着说：“怎么可能，这门是密码锁，我按错了密码怎么进得来？”
    王娟想了想，点了点头，然后又抬眼，害怕地看着正前的周向东。
    她总觉得，周向东周身的气场有点可怖，他浑身都散发着危险的气息，看起来就是个惹不起的主。
    三人大眼瞪小眼沉默地对视了数十秒，周向东已经十分确定，门口站着另外一个人，是姜蒙的老婆，也就是姜柠的小嫂子。
    他们都是姜柠的亲人，周向东并不想怠慢他们。为了表示友好，他特意又放低了姿态，脸色柔和，再一步微微向前。
    这下可把姜蒙吓得够呛，他可没认出眼前这人就是小时候的结巴周向东，看到对方脸上狰狞的伤疤，他先入为主认定，这人不好惹！
    “你你你、你别过来啊！我警告你，我明哥可是这附近的警察，惹我你小子到时候就完蛋了！”
    姜蒙一边说，一边拉着王娟往门外后退。周向东觉得有些尴尬，心想自己什么也没做，怎么就把他们两个吓成这个样子了。
    --

 第137页

    待会等姜柠回来，看到眼前这幅画面，他还怎么解释？
    说曹操曹操到，就在周向东不知道该如何缓解气氛的时候，门外又响起了脚步声，这一回，姜柠是真的回来了。
    与此同时，姜蒙和王娟犹如惊弓之鸟一般，听到背后门被打开的声音，不约而同地吓了一大跳。
    姜柠也同样被吓了一大跳，看清眼前站着的两人是姜蒙和王娟之后，她的眼睛瞪得比嘴巴还大，不可置信地说：“你们……你们怎么来了？”
    姜蒙一看来人是姜柠，悬着的心立马放下了，他赶忙走到她的身边，指着身后的周向东说：“姐，你可回来了，你是不是今天去上班又忘记锁门了啊？你看你家都进来了陌生人！”
    姜柠顺着姜蒙手指的方向，看向周向东，周向东无奈地笑着摊手，意思不言而喻，他什么都没做过。
    姜柠蓦地红了脸，拍掉姜蒙扯在自己胳膊上的手，低声说：“胡说什么呢，他不是陌生人，他是周向东。”
    周向东……谁啊？
    姜蒙听得莫名其妙的，想了半晌，才终于想起来，身后那人，是小时候的结巴周向东，他姐之前跟他提过一次。
    他的姐姐竟然真的跟一个结巴在一起了！
    姜蒙一时难以消化这个事实，他站在原地没动，看看姜柠，又回头看看周向东，最后和王娟对视了一眼，仿佛自己是听到了什么荒唐的事情，现在只想有个人对他说，这些都不是真的，不是真的……
    可却没有这样一个人出现。相反，周向东就像看不见他脸上的嫌弃一样，他依旧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笑着朝他走来，最后站定在姜柠身边，和她肩并肩站着，率先一步伸出右手，对他说：“你好，我……我是周向东。”
    姜蒙看着伸在自己跟前的那只手掌，指节修长，说实话并不难看，但他却嗤之以鼻地冷笑一声，随后板着一张脸，直接从周向东的身边绕过，选择了无视。
    “姜蒙，你——！”姜柠气不打一处来，忍不住就想要追过去。
    周向东伸手拦住了她，冲着她摇了摇头，轻声说：“没……没事，你到外面，陪陪他们，我去做……做饭。”
    他兀自一人去到厨房，开始张罗着晚上四个人要吃的饭菜。他自始至终没有流露出半分愠色，但越是这样，姜柠就越心疼。
    她见不得周向东受气，等到他离开之后，她调整了一下呼吸，立马便朝坐在沙发上的姜蒙和王娟走了过去。
    “你们这次过来，是因为什么事？”她沉着耐心问。
    姜蒙本就在气头上，听姜柠这么一问，忍不住呛道：“来姐姐家里，还一定需要有什么事才能来？”
    姜柠被怼得一时无言，从小到大，她的嘴皮子都耍不过姜蒙，只得抿紧唇角，愈发阴沉着脸看向他们。
    王娟坐在一边，看着姜柠的脸色，从中调和说：“哎哎，姐你别生气，姜蒙不说我说。我们这次来，其实是想到这边找份工作做做的，你看我跟姜蒙今年大半年都宅在家里，再不出来，过年都没钱用了。”
    姜蒙听到王娟好声好气地讨好姜柠，心下更气了。他伸手拂了一把王娟，没好气地说：“现在不是说这事的时候，你先坐一边去，我有话要和姐单独说！”
    这一弄，王娟也被憋了一肚子的闷气，但看到姜蒙不耐烦的脸色，又不好发作，只得股着腮帮子，愤愤地坐到了沙发的另一边。
    王娟一走，姜蒙终于把脾气忍住了，他看着姜柠，小声说：“姐，你跟我说实话，你跟那个结巴……”
    姜柠皱着眉头瞪了姜蒙一眼，以示警告。
    姜蒙猛不迭被噎了下，被迫改口，说：“你跟那个……额，周向东，你跟周向东，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说过了，他是我的男朋友。”
    “你懂不懂什么是男朋友？！”姜蒙都要气哭了，他瞄了厨房的方向一眼，故意压低声音，不死心地说：“姐，你实话实说，你对那个人，到底是认真的，还是只是玩玩？”
    他心里还存着一丝侥幸，并不相信自己的姐姐眼光会这么差劲。可姜柠却眉头紧锁，义正言辞告诉他说：“姜蒙，我最后再说一遍，周向东是我男朋友。我对待这段感情很认真。而且，我已经答应他的求婚了，过几天我就打算带他回老家，和爸妈正式见面。”
    听到此处，姜蒙再也淡定不了，“唰”的一下从沙发上弹跳起来，反手指着厨房的方向，大发雷霆地说：“姐！你他妈是不是脑子进水了？！你可想好了，他可是个口吃！而且你有没有搞清楚，他妈的那个东西，会不会遗传？！”
    姜柠没想到姜蒙会起这么大的反应，她跟着站起身，眉头彻底拧成结，大声吼了回去：“姜蒙我告诉你，不管我脑子有没有进水，我都会跟周向东在一起！这是我的私事，犯不着你管！”
    “我他妈不管谁管？！”
    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火药味，远处的王娟也坐不住了，连忙小跑过来拉住姜蒙的胳膊，对着他狂使眼色，示意他不要再说下去了。
    姜柠一下子情绪变得相当差，甚至越来越心酸，忍不住就想掉眼泪。她慌忙将脸转向别处，强忍着汹涌而来的泪意，沉默良久，突然说：“我不在乎。”
    不但不在乎，甚至在内心深处，她好像还有点喜欢周向东说话时的哽断。那是周向东独有的魅力，只有真正静下心来才会发现，那种哽断有多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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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38页

    大家似乎都不喜欢口吃，不喜欢缺陷。但没关系，她喜欢就好。
    她喜欢周向东就好。
    厨房内，鲫鱼已经被炖出了白色的汤汁，周向东正拿着一碗刚划好的豆腐，准备倒入锅内。他听到了姜蒙和姜柠争执的最后几句话，本来已经倾斜的碗碟硬是被悬在空中，里面的豆腐块摇摇欲坠，将倾不倾。
    窗外的雨停了又下，下了又停，周向东看着锅内的翻滚沸腾的鱼肉，一时之间，竟觉得眼眶有些泛涩。
    他试图将那抹苦涩压制下去，嘴唇无声地张了又合，直到锅里的汤汁都快熬尽，他才回过一丝意识，慢半拍地将豆腐倒入了锅内，又往里添了点热水。
    他一直以为自己可以百毒不侵，可时至今日他才发现，在那内心最深处，他还是那个敏感脆弱的少年。
    话不投机半句多，姜柠一点也不想再跟姜蒙白费口舌下去了，她起身走去厨房，打算给周向东打下手。
    客厅和厨房只隔着一扇透明的推拉门，姜柠过去的时候，门并没有像往常那样被合严实。
    姜柠慢慢顿住了脚步。
    厨房内，周向东背对客厅站着，他双手撑在乳白色的操作台上，似乎浑身都在细微地颤抖着。
    姜柠静静地看着他，过了一会儿，她听到一声短促的哽咽，周向东慌张地将锅里的汤菜铲起锅，下一秒又没了动作，呆滞得好像一个没有灵魂的木偶人。
    刚刚的话，他都听到了。
    姜柠转身走回了客厅，闷声朝姜蒙和王娟的方向走了过去。
    她想让他们马上离开。
    当姜柠凝重着一张脸走到姜蒙身边的时候，姜蒙站了起来，拉着她胳膊，委屈地叫了声：“姐……”
    那一声“姐”被姜蒙拉得很长，而就这么一个瞬间，姜柠赶人的话语竟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知道楞然地看着姜蒙，想起了很多很多的往事。
    她想到了小时候，当他们姐弟两个被年长一些的小孩欺负的时候，姜蒙也是这般地叫着她，躲在她的身后，小小的身躯瑟瑟发抖。
    她又想到了第一次在姜山镇的粮仓，对周向东的出手相救。那时候，她也是因为想到了姜蒙，才会多管了一桩闲事。
    而这桩子闲事，一管就是这么多年。谁都没有想到，他们的缘分会这样深。
    是命，又偏不信命。
    ? 第70章期待
    客厅顶端的水晶吊灯幽幽地闪着黄光, 电视正在播放着某部当下最热的仙侠电视剧，可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没有闲情去看。
    饭桌上，气氛更加沉默诡谲。
    因为各自心里有事, 姜蒙和周向东都吃得很少，王娟也小心翼翼地扒拉着米饭, 时不时地还要瞄上几眼姜蒙, 生怕她这个老公突然哪根筋不对，又发起脾气来。
    四个人中, 只有姜柠自始至终都埋头吃得很多。不知道的人看来，还以为是她胃口很好，可其他三个都是她至亲的人，大家心里都很清楚，她吃得多，是因为心里有事。
    周向东与姜柠坐在同侧, 他手中的筷子没动, 一直侧头默默地看着不断胡吃海喝的姜柠。
    这已经是第三碗米饭了, 她本就瘦弱, 再这样吃下去, 胃会受不了。
    姜蒙一直盯着周向东, 最后没有沉住气, 蓦地放下碗筷，风风火火拉着王娟进了客房。
    他们不欢而散, 瞬间，整个客厅里, 又只剩下了周向东和姜柠两个人。
    周向东将姜柠继续夹菜的动作拦了下来, 他把她的手轻柔地握在掌心里, 笑着说：“再吃下去, 就要变……变胖了。”
    他的语气很轻松，姜柠知道周向东这是在故意逗她，她顺着他的力道与他回握，同样笑着说：“不管我变得多胖，你依旧会爱我，我又怕什么。”
    她因为他浑厚的感情，根本不需要怕什么。姜柠说完之后，真的发自内心的笑了，心里想着，这大概就是所谓的有恃无恐吧。
    夜幕里，周向东的神色微微有些动容，脸上的疤痕因此细微地扯动了下。
    不要说长胖，就算她变得面目全非，他也依旧爱她。他对她的感情，从来都不是因为外貌，从来不是。
    周向东看着姜柠微笑的眉眼，突然又想起了之前自己在卧房里准备的求婚场景：满屋的玫瑰花瓣和一瓶红酒。他求婚的戒指还揣在兜里，忍不住握紧，又悄悄松开，最后装作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对姜柠说：“我吃……吃饱了。”
    窗外还在下着大雨，姜柠看着他剩下的大半碗饭，也没有逼他吃完，点点头，说：“嗯，你先去房里休息吧，今天下雨了，注意不要受潮，剩下的我来处理。”
    她起身开始收拾，周向东第一次没有坚持，听话地回了房间。
    他用最快的速度把床上和地上撒着的花瓣尽数捡了起来，连并红酒和玫瑰一起，藏进了姜柠永远都不会去看的床底。
    等到姜柠走进房间，他已经安静地躺在床上，闭着眼睛假寐。
    姜柠知道周向东没有睡着，她关了卧房为她留着的灯，踩着窗外漏进来的一点光亮，掀开被子，轻轻躺到周向东身后，手臂从背后将他环住，于黑夜之中，慢慢地和他十指相扣。
    “周向东，你还记得在扬州跟我说过的话吧？”她轻声问他，吻顺着他的后颈一路往下，最后贴向了他微凸的背脊。
    卧房里静悄悄的。夜色中，周向东张了张唇，最后却没能发出一丝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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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39页

    他又怎么会不记得。他做梦都想娶她，但相比之下，他更想去实现自己的承诺，把所有好的东西都给她。
    他好像没有多长时间能去实现那个承诺了。
    长久的沉默让本就不安的姜柠变得更加烦闷起来，她在夜色里睁眼，看着周向东宽阔的背影轮廓，慢慢地想要将手抽回。
    周向东感应到了，在她指尖快要滑离他手掌的时候，忍不住用力回握住了她。
    “姜柠，我记……记得。”
    他一直都记得，只是面对那个事实，他还需要一点时间。
    周向东轻轻叹了口气。他拿姜柠没有办法，哪怕未来有万般不测，他依旧不忍就此放手，依旧想要竭尽所能，抓住和她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
    身后，姜柠感受到了周向东的紧张，终于不再妄动了。她的手臂重新环住他的腰，腿也搭在他身上，轻声在他耳边说：“你记得就好，下次不可以再这样了。”
    周向东：“嗯。”
    周向东的背部很宽，姜柠抱着他，总能感受到踏实和宁静。她在他的背上蹭了蹭，又说：“还有，以后不管遇到什么事，我都会在你身边的，所以你不要害怕，更不要退缩，你只需要一直陪着我，知道吗？”
    姜柠的声音轻飘飘的，夹杂着些许热气，传到周向东的耳朵里，让他全身都因此烫了起来。
    她总能如此轻易地挑起他的yu望，他压抑不住，猛地转身，将姜柠紧紧地扣在怀里，沙哑着嗓音，说：“好。”
    他怀揣着无尽的不舍，无尽的渴望，对她说了一声“好”。话音刚落，深吻随之而至，他捏起她的下巴，狠狠亲她。
    *
    因为心里赌气，姜蒙只在临江府住了一晚，第二天一大早就带着王娟离开了。
    他打心底里不同意自己的姐姐和周向东在一起，因此宁愿住宾馆，都不肯和周向东待在同一个屋檐下。
    姜蒙走的时候，姜柠还是去送他了。她默默转了五千块钱到姜蒙的卡里，开车将姜蒙和王娟送到了落脚的旅舍。
    当将行李都放妥之后，姜蒙一反常态，收拾以往的嬉皮笑脸，极其认真地对姜柠说：“姐，你真的要考虑好了，和那个人在一起，你一辈子都要活在别人异样的眼光里。”
    旅舍总共有六层，姜蒙和王娟的房间在五楼，姜蒙说这句话的时候，姜柠准备回去，正在往走道扶梯口的方向走。
    她应声停下脚步，回头突然冲他笑了笑，以同样认真的口吻，对他说：“小蒙，其实早在三年前，我就考虑好了。”
    姜蒙没再相劝，他停在原地，看着姜柠的背影一点一点地越走越远，最后在楼道处拐了个弯，再也看不到了。
    他知道自己的姐姐正在走一条注定坎坷的道路，可他一点办法都没有，这让他感到特别沮丧。
    他到底还能做些什么？
    姜蒙独自站在悠长的旅舍走道上，抓耳挠腮地思索着，最后果真被他想出一个人来——秦明。
    是个人都看得出来，秦明对他姐有感情，而且人家有头有脸，比那结巴强多了。只要秦明出马，跟周向东站在一处对比对比，他不信他姐真的眼瞎，看不出两人的差距来。
    姜蒙愤愤咬了咬牙，拿起手机，立马给秦明发了一条信息。
    走出旅舍的时候，太阳已经很大了，姜柠伸手挡了挡眼，迟疑片刻之后，给家里打了一通电话。
    成年人之间闹起别扭不像小孩那样，没个几年是和解不了的。自从上回因为陈扬的事情跟爸爸闹僵之后，姜柠已经有两年的时间没有回家过年了。
    姜柠也会关心家里人，也会关心她的爸爸。只不过每次打电话，她都是旁敲侧击地问妈妈，爸爸最近过得怎么样。
    过了几秒，电话终于被接通，姜柠听到浑厚的一声“喂”，震得她的耳朵点嗡嗡作响。
    这就是她的爸爸，一个非常大男子主义的中老年男人。姜柠感到有些难为情，顿了一阵，才对着手机，说：“爸，是我。”
    电话那头，有几秒没有半分声音，紧接着男人清嗓子的声音响起，姜爸爸没好气地说：“你终于知道打个电话给我了？你个没良心的，老子把你养大，供你读书，就是为了让你跟我怄气？”
    骂归骂，但言语多有停顿，姜柠听得出来，姜爸爸其实很高兴。
    姜柠靠在车身上，羞愧地低下了头，轻轻说了声：“爸，对不起……”
    姜爸爸那边又长久地沉默了起来，其实当日那巴掌刚一打下去他就后悔了，可是碍于面子，这几年来他也从没主动联系过姜柠。
    今天突然接到姜柠打来的电话，姜柠爸爸心里真是百感交集，他又乐又气，激动得连话都不知道怎么说了。
    “闺女，你今天打电话回来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情？前两天小蒙那臭小子带着王娟去你那了，你们碰着了没？”
    “嗯，碰着了。他们很好，你别担心。”
    “我担心他们个屁的担心。”姜爸爸骂了一句，过了一小会儿，他又说：“那个什么，你一个人在外面这么久，钱还够用么？不够的话我和你妈……”
    “爸，我这好着呢，钱够用的。”姜柠飞快抢了话，她听不得这些，眼眶酸涩，忍了良久，才把心头的泪意忍下，跟姜爸爸聊到了正题。
    她说：“爸，其实我今天打电话过来，是有一件正事想说。”
    --

 第140页

    姜爸爸正色说：“什么正事？”
    姜柠深吸了口气，说：“我交男朋友了，谈了一段时间，他是一个很好的人，过些天我想把他带回来见见你和妈，你们到时候……有空吗？”
    电话那头，又出现了短暂的沉默。姜爸爸大气都不敢出一下，生怕自己听错了，激动地又问了一遍：“闺女，你刚刚说啥？”
    姜柠握紧了手机，只得又将刚刚的话重复了一遍：“爸，我交男朋友了，想带他回来见见你们。”
    这回，姜爸爸终于确定自己没听错，拍着大腿大笑道：“这种大事，还问什么有没有空，赶紧把人带回来，让我和你妈看看！”
    姜柠也跟着笑了，她含着泪意点头，说：“他人很好的，对我也好，希望你们会喜欢他。”
    “会的，只要闺女喜欢，我们就喜欢。”
    “谢谢爸……”
    又聊了一阵，姜柠挂断了电话。她自始至终都没告诉姜爸爸，她喜欢的那个人是周向东。
    她想带他直接回去，因为只有那样，才能板上钉钉，所有的人才不会有退路可逃。
    姜柠发动了车子，她的心脏狂跳不止，迫不及待地想要把这个决定告诉周向东。
    她想跟他说，其实他们的未来远没有想象中那般曲折，至少现在她觉得，她的爸妈会理解她，并且支持她。
    她以最快的速度回了临江府，等回到家后才发现，周向东并不在家。她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心想周向东应该是外出买菜去了。
    餐桌上不知何时插了一瓶玫瑰花，屋内花香四溢，阳台上的太阳很大，泡泡正冲着她欢快地摇尾巴。
    一切都是那样明亮，那样鲜活。
    姜柠弯眼笑了起来，她去到阳台，和泡泡坐在一起，安静地等着周向东回来。
    ? 第71章争取
    周向东在阳台上种了几株绿箩, 姜柠难得好心情地给它们浇了水。
    姜柠满心欢喜地等着周向东回来，就在这时，茶几上的手机又响了, 姜柠拿在手上一看，是她爸爸。
    不是才通过电话么, 怎么又打来了？
    姜柠心间困惑, 然后按下接听键，盖在耳边。
    “爸, 你怎么……”
    “小柠！”姜爸爸纯然没了之前的慈爱，截然两种不同的语气，对着电话大吼，“我刚刚跟姜蒙那兔崽子通过电话了，你跟我说清楚！你处的那个对象，是不是个结巴！”
    姜柠爸爸嗓门本来就大, 此刻因为脾气上来了, 纵使隔着手机, 都能感受到他深深的怒气。
    姜柠深吸了一口气, 脸色霎然变白。她本想着将周向东带回家后, 自己的父母自然而然就知道周向东的情况了, 她没想到事情会传得这么快。
    “爸, 他有自己的名字，他叫周向东。”她一如既往, 固执地纠正着，像是要以此证明什么。
    姜柠爸爸早就不记得周向东这号人物了, 他郁结于心, 恨铁不成钢地说：“我管他是姓周还是姓王！姜蒙可是把什么都告诉我了, 那人比你小那么多, 还是个口吃，你……你就不会好好想想，跟着他在一起后，你得吃多少苦？你还是以前情窦初开的小姑娘吗？是吗？！”
    “我不是，但是……”
    “没有什么但是！人你不要带回家了，我跟你妈不会见的，再见！”
    姜爸爸啪的一声挂断了电话，手机听筒里，开始传来“嘟嘟嘟”的忙音。
    姜柠整个人都僵硬在了原地，她依旧将手机覆盖在耳侧，良久，才把刚刚那句没有来得及说出口的话说完。
    “但是我爱他。”
    但是我爱他。虽然无人在意，也无人祝福，但是我深深地爱着他，胜过自己的命。
    姜柠最后将手垂了下去，突然觉得很冷很冷，整个人都疲惫地蹲下/身来，双手环抱着自己的膝盖，将自己的脸埋得很紧很紧。
    一旁的泡泡呜呜地叫唤着，它趴在姜柠的身边，头枕着地，圆溜溜的眼睛时不时瞄几眼自己的主人。
    也许在泡泡的眼里，人类都很莫名其妙吧？
    莫名其妙地爱上，莫名其妙地无法自拔，喜怒哀乐，转瞬之间便能轮回颠倒，何其荒唐。
    周向东回来了，手里还提着刚出去买回来的菜。他看到姜柠一个人坐在阳台上发呆，于是将菜放到餐厅的桌子上，走到姜柠的身边，伸手温柔地摸了摸她的头。
    “怎……怎么了？”他轻声问，“是累了么，累了的话我……”
    姜柠没有抬头，她伸出手臂，忽地一把抱住了他。
    周向东摸头的动作顿住了，眉头骤然紧蹙，再问：“是谁欺……欺负你了？”
    “你要帮我报仇吗？”
    “好。是……是谁？”
    姜柠就那样轻轻地笑了。她将他抱得很紧很紧，直到眼底的血丝彻底褪去，她才抬起脸来，认真地看着他说：“周向东，我们去领证吧。”
    周向东呆愣住了，他没想到姜柠会突然提起领证的事情，这让他更加肯定，姜柠是遇到了什么不好的事。
    “到……到底怎么了？”
    姜柠依旧摇头不语。两人僵持不下，最后可能意识到自己这样的行为相当幼稚，姜柠松开手臂，牵强地拉扯了下嘴角，说：“我饿了，还是先做饭吧。”
    周向东依旧定定地看着她，沉默数秒，见她真的不愿多说，他没再问下去，点点头说：“好，我……我去做。”
    --

 第141页

    他转身去到了厨房，默默开始捯饬着饭菜。他的动作很快，短短半个小时，就端着两菜一汤走了出来。
    姜柠坐在周向东的正对面，看着他将菜都放到她的面前，又往她的碗里夹了一筷子菜，自己才端起碗筷吃了起来。
    他的吃相也是那样好看，就是这么一个低沉内敛的男人，一直小心翼翼地照顾着她，爱她所爱，想她所想。姜柠难以想象，如果哪天再让她失去他一次，她又会变成什么样子。
    周向东知道姜柠这天一直心神不宁，却一次也没有戳破，依旧像往常一样，神色自若地和她相处着。
    吃完午饭，周向东开始收拾桌子，在这期间，姜柠对他说：“我待会还得出去一趟。”
    周向东停下动作看了她一眼，然后点了点头。
    他从不多问她为什么，却仿佛知道她心里所有的事情。
    “晚……晚饭会回……回来吃吗？”
    他连问话都那样小心翼翼，姜柠忽然觉得有点心酸，她低下头去，轻声说：“会的。”
    说完，她就离开了，开车朝姜蒙落脚的旅舍方向赶去。
    她想再争取一次。这一次，她想将姜蒙拉到自己的阵营，至少要让他不再从中作梗。
    她一路都在想着待会要说的话，要做的事，等到了旅舍门口，她又停顿了一阵，等到心情彻底恢复平静，才轻轻敲响了房门。
    是王娟来开的门，姜柠进去的时候，她正蹲在卫生间里洗衣服。
    “姜蒙呢？”姜柠问她。
    王娟说：“哦，你一走他就出去了，也没有告诉我去哪儿，可能乱逛去了吧。”
    姜柠没再出声，王娟又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说：“姐，你别怪阿蒙哈，他说的那些话不中听，但他是真的关心你。”
    姜柠头低了低，看着房间里劣质的木地板，轻声说：“我知道。”
    旅舍的隔音性不是很好，因为靠着马路，外面的汽车鸣笛声断断续续传来，打破了姜柠原有的平静。
    她突然问王娟：“小娟，你觉得姜蒙是个什么样的人？”
    王娟被姜柠这样一句没来由的话问得一愣，恍惚了片刻，才有些害羞地说道：“嗐，他这个人你还不清楚，平日里爱吹牛爱装酷，整天不知道在瞎掰弄什么，也没见他赚到什么钱，他还能是什么人，搭伙过日子的人呗。”
    王娟话里行间尽是对姜蒙的抱怨，可姜柠听得出来，在这些乍听上去并不怎么好听的话语里，包含着王娟对姜蒙的情意。
    “姐姐也有想要搭伙过日子的人了。”
    姜柠轻飘飘地又来了句，王娟没太听清，困惑抬头，却发现姜柠的眼眶不知何时变红了。
    王娟慌了一下，她第一次看见这样的姜柠，连忙站起身来，就着衣角抹了抹手，小心翼翼问：“姐，你还好吧？”
    她跟姜蒙一样，也对姜柠有点莫名的崇拜，此刻偶像在自己面前整得跟只红兔子似的，说实话，她感到很不习惯，也感到相当震惊。
    姜柠很快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她也不知道最近怎么了，总是那么容易哭。
    她吸了吸鼻子，调整好情绪，嗫嚅着唇笑了起来，说：“我没事，小娟，我能拜托你一件事吗？”
    “啥事？”
    “帮我劝劝姜蒙。”
    王娟点头如捣蒜，说：“姐，你放心，我会的。”
    姜柠最后以周向东的名义，在旅馆的床头柜上又留了一沓钱才转身离开。回临江府的途中，会经过一段老街，姜柠开车经过的时候，正好看见一家卖烤鸭的店铺。
    她走神了一瞬，而后将车临时开停，摇下车窗，对着店面里的老板说：“老板，烤鸭怎么卖？”
    “五十块钱一只，不还价。”
    姜柠点了点头，扫码付了钱，说：“帮我装一只，不用剁了。”
    老板是本地人，他用白色透明塑料袋给姜柠装了一只烤鸭，操着一口流利的方言，好心提醒道：“回去剁好之后，记得用微波炉热一下，味道更香。”
    “嗯，好。”姜柠接过烤鸭，笑意重新回到了脸上。
    她想起了很多年前的一件小事，那时候周向东还在读高中，请她吃的第一顿饭，就点了一只烤鸭，而为了买那只烤鸭，他硬生生饿了一个礼拜的肚子，没有吃早餐。
    他的爱意，从来都是那样内敛。所不同的是，这次有她作陪。
    “喂，前面的车子咋回事？还走不走啊？”
    身后，一辆本田凌渡的小车车主一边叫喊，一边狂按喇叭，姜柠回过神来，这才发现，自己的车因为停太久，已经造成了大半段路面的堵截。
    “走，这就走。”
    她收拾好思绪，一脚油门踩到底，车子朝着家的方向，疾驰而去。
    到达临江府，差不多刚好是开始做晚饭的时间，姜柠开了门，第一眼就是朝厨房的方向看过去，不过并没找到周向东的身影。
    她觉得有些好奇，站在门口叫了一声周向东，没有任何回应，于是她又去到书房，想看看他是不是又因为工作而废寝忘食了。
    “周向东，你……”她如往常一般蹙着眉头调侃，在打开房门的下一秒，硬生生地梗住了喉咙。
    她看到周向东背部朝天地扑倒在了书房门口，手里拿着一个塑料罐子，白色的药片撒落了一地。
    --

 第142页

    她忽地感到一阵头晕目眩，手里提着的烤鸭沉重地掉到地上，她歇斯底里地喊了一声：“周向东！”
    周向东躺在地上已经失去了意识，姜柠手足无措地跑了过去，将他整个人翻转过来，才发现他的整张脸都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全身汗津津的。
    “周向东，周向东，你怎么了？怎么了啊……”
    姜柠一声一声地唤着周向东的名字，她的语气充满了哭腔，可他就像睡死了一般，没有半点回应。
    泡泡本在沙发上打着盹儿，听到主人焦虑的声音后，开始狂吠了起来。
    姜柠又惊又怕，一时之间失去了全部的理智和思考，只知道抱着周向东的头，不住地问他怎么了。她的泪水止不住地溢出眼眶，打在周向东的脸上，然后又顺着他的脸颊慢慢流下来，浸湿了她的衣襟一角。
    她花了很长一段时间才镇定下来，然后人半跪在地面上，一手抱着周向东，另一手哆嗦着掏出手机，嘴里呢喃着：“医院，医院，对，我需要去医院，去医院……”
    她拨通了120急救电话，等待接通的间隙，一个劲地试图和周向东说话，试图唤醒他的意识。
    “周向东，你坚持一会儿，救护车马上就来了，你别害怕，你坚持一会儿……”
    她叫他不要害怕，叫他坚持下去。她的泪水已经打湿了脸，连腿麻了都不知道，只知道用尽全力地拥着周向东，就像拥着她的全世界。
    ? 第72章相守
    一个小时后, 周向东被送进了市第一医院。等待抢救的过程中，姜柠一直盯着抢救室上方那跳动的红色字体和时间看，心脏一直砰砰跳着, 克制不住地在脑海里把最近发生的所有事情都回忆了一遍。
    她想到了周向东的嗜睡，想到了他眼底的愈渐深厚的疲惫, 想到了好几个夜深人静的夜晚, 他趁她睡熟，自己蹑手蹑脚起床的模糊身影。
    她以为他是在忙工作, 他也说自己是在忙工作。但事实证明，她想错了，而他撒谎了。
    他用糖和蜜，亲手给她织造了一座梦幻的城堡，如今梦醒了，轰的一声巨响, 炸得她措手不及。
    她不知道该怎么对他了。她能预见到, 今天发生的这件事情, 其实只是刚刚拉开序幕而已。
    等待的时间煎熬又缓慢, 四个小时之后, 终于有医生从手术室里走了出来。
    他走得很焦急, 姜柠在看见他的下一秒便起身追了过去, 拦在他的跟前，深吸了一口气, 说：“医生，周向东怎么样了？”
    医生的脚步被迫逼停, 他抬头看了姜柠一眼, 冷漠着一张脸, 说：“你是病人家属吗？”
    姜柠点了点头。
    “有你们这么做家属的吗？病人病得这么重都不知道来医院治疗, 非得拖到病发才肯送来？”
    姜柠眼睫闪了闪，她没有解释，只是定定地看着医生，又问了一遍：“他怎么样了？”
    “手术已经做完了，检验结果还要再等会儿，人马上就推出来了，你自己去看吧。”
    医生说罢，脚底带风地走不见了踪影。如他所言，周向东不过多时便被几个护士推了出来，姜柠看到他的身上被插满了各种管子，嘴唇苍白的厉害，脸上也一丝血色都没有，双眼紧闭，好像这整个世界都跟他无关了。
    姜柠被迫弓起了腰，心底猛烈的剧痛蔓延开来的时候，她需要张嘴喘气才能缓解，前后不过数秒，她却有如过了一个世纪那般漫长。
    她跟着那些护士，一起将周向东推进了病房，看着她们给他安上监测仪器，挂好吊瓶。当一切都安定下来后，外面的夜已经很深了，病床周围，终于只剩下她和周向东两个人。
    姜柠坐在周向东的病床边，她看了他一阵，而后轻轻伸手，抚上了他瘦削苍白的脸颊。
    “周向东。”她如平常那般唤着他的名字，声音却又低又沉，还含着一丝哭腔，“你真的什么都不愿意和我说么？周向东你看，大家都批评我，说我没有照顾好你……所以你能不能醒过来，再给我一次机会，让我来照顾你，好吗？”
    周向东没有回应，他依旧紧紧阖着双眼，脸部的肌肉松弛开来，将颧骨下面的那道伤疤拉得很长很长。
    姜柠痴痴地看着他，她看到他的嘴唇因为缺水微微裂开几道褶缝，忍不住颤抖着肩膀，俯身轻轻吻了下去。
    如果能够和时光对话。
    如果能够和时光对话，她希望它能走慢一点，再慢一点，让她能够好好体会，有周向东在的每一天。
    周向东醒来的时候，已是第二天的清晨。姜柠趴在床边睡着了，她的眉头微微蹙着，上身只穿了一件白色短袖。
    她很喜欢白色，那是一种纯洁的颜色，将她衬得像一个天使。
    周向东轻轻地笑了，他宽厚的手掌慢慢伸出，覆盖在姜柠的头上，开始一下又一下宠溺地轻抚起来。
    他的力度并不大，可当手掌触碰上头顶时，姜柠就感应到了。
    她慢慢地睁开了眼睛，目光还没变得清晰，就看到了周向东脸上的笑意。
    那种苍白无力、流水无痕的浅笑，一下子就扎进了姜柠的心里，她甚至觉得，他右脸上的疤痕也跟着鲜活了起来。
    她一时之间竟然看愣了。
    因为前一天手术麻醉还没彻底醒过来，周向东只觉得飘飘然的，他的神识显然还没彻底归位，却忍不住舔唇，打趣说：“你一直盯……盯着我看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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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姜柠说：“你不喜欢我看你么？”
    周向东笑得更深了，他的余光突然瞥到了姜柠胳膊上的鸡皮疙瘩，这才感应到现在是清晨，她穿得太少了。
    他颤巍巍地想要坐起来，但是没有成功，他突感浑身无力，胸口因为起身的动作扯动了一下，紧接着一股刺痛传递开来，生生逼出了他一头大汗。
    姜柠几乎是立马站起身扶住了周向东，紧张地提醒他说：“小心伤口，你昨天开刀了，不要乱动。”
    周向东懵了一瞬，他看了眼姜柠，而后才缓缓低头，看向了自己的胸肋处。
    记忆开始混沌起来，周向东只记得昨天姜柠走后，他的伤口又疼了，于是他去书房拿药……接下来发生什么了？
    周向东的眼眸黯淡了下去，他默默扫视了一圈四周，看到床头柜上放着一个心电监测仪，仪器末端的夹子夹在他的左手中指上，头顶挂着吊瓶，而他则穿着病号服躺在床上，胸腔的地方围了一圈厚厚的白纱。
    这哪里是家，他分明就躺在医院的病床上！
    而对于自己并发这件事，他竟然一点印象都没有……
    周向东忽地又响起之前医生看着他B超报告时摇头晃脑的神情，如今他最不愿意面对的事情，是发生了么？
    周向东像是不死心一般，又抬头望向姜柠，眼里满是寻求确认的执着。姜柠以为他是吓到了，心疼地摸了一下他的脸，安慰说：“没事的，医生说，只是以前的旧伤发作了而已，没什么大碍。”
    周向东深深地看着她，没有说话。
    真的只是这样而已么？
    最近，他感觉自己发作的频率越来越高了，如果真的没什么大碍，那为什么……
    周向东看到了姜柠红肿的眼睛，里面布满了血丝，像是一夜都没有好好睡过。他再也躺不下去了，又挣扎着想要起身，姜柠看到了，立马坐到床头，扶着他的肩膀，让他半靠在了她的身上。
    姜柠永远忘不了周向东那一刻的表情，像是认命般地妥协开来，又夹杂着隐忍和不甘，每一毫每一寸，都被深刻进了她的心里，让她再也无法神情自若地欺人欺己下去。
    周向东就那样安静地看着她，一直看着她。他过了很久才咧开嘴角笑了笑，整个人好像换了一种神色，轻声说：“是不是吓……吓坏了？”
    姜柠吸了吸鼻子，忍着心间的酸涩，说：“可不是，你昨天吓死我了，不过好在……好在也没啥事……”
    有没有事，两个人都心知肚明。他们谁都没有戳破谁，那个清晨，出奇的宁静。
    “你饿不饿？想吃点什么，我去给你买。”姜柠指尖轻点了下周向东□□的鼻梁，温柔地说道。
    周向东沉默地摇了摇头，他时不时会嗫嚅下唇，然后便是几声闷咳。
    “姜柠，我想……回……回家了。”
    姜柠将周向东抱得更紧了些，脸靠在他的额头上，笑着哄道：“医生说，至少得在医院呆上一个礼拜呢，你乖啊。”
    周向东不再说话，姜柠感觉到他身子正在慢慢往下滑，连坐都坐不住了。
    她缓慢地支起身，手扶在周向东背上，然后用自己的体重将他一点一点地压下，一直到他的背部躺回床上。
    她还是想要去买点粥食回来，而就在她要起身的时候，周向东忽地伸出双臂，牢牢地抱住了她。他的怀抱很颤抖，像是在害怕什么。
    姜柠伸手回抱住了周向东，手一遍又一遍轻抚着他的背，像极了在哄小孩睡觉。
    不知道是不是一夜没睡的缘故，她甚至觉得，周向东的背脊是那么的尖锐，就着他身体的重量，生生膈疼了她的手。
    “姜柠……”周向东将脸埋在姜柠的颈间，然后以一种微不可查的声音，说了那三个，“对不起。”
    姜柠眼眶瞬时红了，她一点一点爬起身来，挺直了背脊看着他，说：“为什么要道歉？我不需要你道歉。”
    周向东闭紧了眉眼，又不说话了。
    姜柠看了他好一阵，最后才说：“不要想太多，好好休息。”
    周向东点了点头，然后想起了什么一般，担忧地说：“你不……不要上……上班么？”
    姜柠说：“我自然是请了假的，你不用担心我。”
    周向东还想说些什么，这时，门开了，姜柠看过去，进来的是昨晚的那个医生。
    他低头拉开周向东的病服，仔细检查着周向东的伤口，一边检查一边说：“感觉怎么样，今天有没有感觉好点？”
    周向东闷声点了点头，轻轻说了声谢谢。
    医生脸上没有过多的神情，嘱咐说：“这几天最好不要让伤口沾到水，还有饮食最好也清淡点，注意休息，也要适当的走动走动，有利于排气。”
    姜柠知道这是说给她听的，她点了点头，直到医生检查完出去了，她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
    其实，在周向东醒来的前半个小时，检查结果就出来了。医生跟她说，周向东的伤势很严重，如今整个肝脏都发炎感染了，其他器官也衰竭得比较严重，活长活短，全看造化了。
    医生说这些话的时候，姜柠一直认真地看着他，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她只感觉身体疲惫的很，她很想好好睡上一觉，等到梦醒之后，有人会来告诉她，这些都只是一场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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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场滑稽的梦而已。
    医生走后，姜柠低头去看病床上的周向东，才发现他又睡着了。
    她觉得他又变回了那个破碎的瓷器娃娃，如今只是用胶水勉强黏在了一起，一不小心，就会碎成渣，再也复原不回来了。
    等到药水挂完，姜柠还是离开病房，出了一趟门。
    她去了一趟公司，在地下停车场里，遇到了自己的领导柳华。
    柳华是一个四十岁出头的中年男子，为人性格虽然有时候比较急，但很随和，没有什么领导架子。在姜柠眼里，他是一个很不错的领导。
    就在昨晚，柳华才收到姜柠的请假消息，如今在停车库见到姜柠，不禁好奇地说：“诶？你不是请假了吗？怎么又来公司了？”
    姜柠牵强地拉扯了下嘴角，说：“想和你说点事。”
    柳华更好奇了：“跟我说事？什么事，你说吧。”
    “还是上去说吧。”
    柳华狐疑地看了姜柠一眼，然后点了点头，按亮了一辆电梯。
    等到到达公司办公室的时候，姜柠没有回自己的工位，而是跟着柳华一起，走到了他的工位上。
    “什么事，现在可以说了吧？”
    姜柠低下了头，当真说了。
    “我家里发生了点事，可能……可能近几个月都不能来上班了。”
    “什么？你要连请几个月的假？”柳华愣了一下，蹙眉说道：“这个怎么行，现在公司人员紧张，我还想着过两天再让你带个大中型项目呢。”
    坐在柳华工位后面的是刘小蛋，她听到姜柠要一口气就要连请几个月的假，忍不住在柳华背后悄悄对姜柠竖了个大拇指。
    “不，我的意思是，我想……辞职。”
    她最后两个字说得很小声，可柳华和刘小蛋都听到了。刘小蛋和姜柠的关系很不错，还没等柳华开口，她就插话说：“小柠姐，你要辞职？！”
    这一嗓子，直接让整个办公室的人都知道了姜柠要辞职的消息，柳华这才意识到姜柠是要干什么，他面色一沉，低声说：“你跟我到会议室来。”
    姜柠看了震惊的刘小蛋一眼，随后跟着柳华去到了会议室，进去时还不忘把门关上了。
    “你好好跟我说说，怎么突然就要辞职了？家里真有难事，可以请假的嘛，我又不是真的不批准。”
    姜柠惭愧地低下了头，说：“嗯，我知道。谢谢领导，但我心意已决。”
    柳华哀叹一声，继续劝：“人生哪有什么事都顺风顺水的，你跟我说说，你家里遇到了什么事，我们大家一起帮你想想办法。”
    姜柠感激地看了柳华一眼，随后通红着眼睛，倔强地摇了摇头。
    见姜柠不说话，柳华急了，说：“你们年轻人，动不动就爱冲动，辞职是件大事，你可想清楚了？”
    “嗯，昨天想了一夜，想清楚了。”
    “你……”现在正是公司用人的时候，柳华并不想错失这样一个得力干将，他犹豫了下，终于使出杀手锏，说：“有件事本来我是不方便说的，不过我想你知道之后再做决定会比较好。前几天我听公司的人说，我们部门会挑选一位经理，你在我手下也已经四五年了，我本就打算举荐你上的。这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现在你知道了，你再好好想想，确定要在这个节骨眼上辞职么？”
    姜柠震惊地抬头望着柳华，眼里闪过一丝亮光，不过很快就黯淡下去，轻声说：“我想好了。”
    是的，想好了。如果没了周向东，这些功名利禄于她而言，没有任何用处。
    柳华捶桌长叹了口气，他摇着头，以过来人的身份说：“你们终归还是太年轻，都不知道这种机会，是有多难得。”
    姜柠笑笑没再接话。柳华是个不错的领导，但他同样不知道，和周向东在一起的日子，是有多难得。
    她主意已定，不会再变了。柳华又劝了一阵，见毫无效果，最后索性放弃。
    姜柠走出了会议室，她忽地觉得一身轻松，恨不得马上就能飞回到周向东的身边去。
    她实在是太想念他了。
    ? 第73章托付
    烧烤摊就摆在马路旁边, 凌晨的路面已经没有车了，周向东和秦明面对面坐着，桌上摆满了啤酒和烤串, 可谁都没有动一下。
    周向东又往兜里掏起烟来，当他拨开打火机的那一刻, 秦明终于咳嗽一声, 说：“找我什么事啊？”
    周向东吸了口烟，然后拿起一瓶啤酒将秦明身前的一次性杯子倒满, 低沉地说着另外一个话题。
    “这个摊子，我以前和姜柠常……常来，味道不……不错，你尝尝。”
    周向东往秦明的碟子里放一根烤串，秦明定定地看着周向东，直到对方举起酒杯想要和他对饮, 他才慢半拍地端起了面前的那杯酒。
    说实话, 他现在一点都看不出来, 周向东此次来找他到底是出于什么目的。这让他有点焦虑, 但是更多的, 是好奇。
    两人客套地碰了一下酒杯, 当一杯饮尽的时候, 周向东终于笑了笑，说：“你看上去黑……黑了好多。”
    秦明眼皮猛跳了一下。
    几个月前, 他的确私自调查和跟踪过周向东，但他自认为保密工作做得好, 周向东是不可能发现和查到他什么的。可周向东刚刚话里行间的意思听上去就感觉跟他很熟一样, 他不得不怀疑, 是不是哪里出了差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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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向东又给秦明和自己的酒杯满上了, 手里夹着一根烟，有一下没一下地抽着。他是趁着姜柠睡着时偷偷溜出来的，因此并不想在外面呆太久。见秦明心有疑惑，他直接说：“我前……前几个月在派出所见……见过你一面。”
    秦明忽地就想到了第一次和周向东见面的场景，那一天周向东来首南派出所补办身份证，他刚好从外面执勤回来，只因和姜柠一种相似的气质，他便多留意了周向东一眼。未曾想，周向东有这么好的记性，匆匆一面，竟将他记得如此牢靠。若是干了他们这一行，想必会比他还要出色。
    只可惜这个世间没有如果，现实生活中，他是一名警察，而周向东却是一个有过前科的人。
    秦明生平最看不起的，就是这类知法犯法的高知识分子，想至此处，他稍带鄙夷地哼了声：“是么？”
    周向东也不恼，不再绕弯，开始直入主题：“你爱……爱姜柠么？”
    秦明霎时瞪大了双眼望向周向东，伸出拿酒杯的手也顿住了。他仿佛不再有耐心，压低了声音说：“你到底想说什么？”
    周向东苦涩地笑了下，然后将手中还没抽完的烟掐灭了，脸上开始显现出一抹与之前的慵懒完全不同的神色——那种正襟危坐，严肃认真，不容任何人置喙的神色。
    “如果你爱……爱她，就好好珍惜，她真的很……很好。”
    “既然很好，你为什么不珍惜？再说了，你现在不是和她在一起么？”
    秦明觉得，从他和周向东见面到现在为止，周向东说的每一句话都让人费解，而且句句都是语不惊人死不休。
    周向东整张脸都耷拉了下来，眼睛低垂着望向桌面。停顿几秒，他再次扯动嘴角笑了一下，轻声说：“我快没……没那个服气了。”
    周向东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的这句话，说完之后，是一阵压抑着的，却依旧猛烈的咳嗽。
    秦明虽然不知道他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却仿佛被一股莫大的悲伤感染了一般，整个人都沉闷了起来。
    周向东只说对了一半，他爱姜柠没错，而且是爱到奋不顾身的那种。为了不困扰她，同时也为了防止自己一时冲动跑去找她，他宁愿调去中国与越南的边境处扫雷。要不是因为他的父母极力反对，并多方拉关系将他调回来，恐怕现在他还在山区的某个小角落里待着。
    可这些都没用，姜柠中意的人不是他，是周向东。前提条件都不具备了，又何谈后面的珍惜与不珍惜。
    虽然不愿意承认，但秦明还是在又一杯啤酒入肚之后，看着周向东说：“她爱的人是你。”
    周向东也跟着干了一杯酒，神色自若，可不知是因为喝了酒，还是没有睡好的缘故，他的眼睛看上去布满了血丝。
    “一个将……将走之人，爱与不……不爱，没什么区别的。”
    秦明愣了一下，问：“你要去哪儿，姜柠知道么？”
    周向东笑着摇了摇头，脸上的疤痕随着笑容向上弯曲着，看上去有些狰狞，同时又带着些许轻柔。
    一向镇定的秦明也被周向东逼急了，他一拍桌子，声音越发低沉：“你什么都不说，把我约出来做什么？姜柠会不会接受我另说，往后如果她问起来，急起来，你要我怎么回答她？你一走了之，我看着她干着急吗？！”
    旁边还坐着几桌其他吃烧烤的客人，烧烤店老板也正站在不远处哼哧哼哧地烤着肉串。秦明这一声猛拍桌子，将在场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来，盯了好一会儿，见没后续的动静了，大家才又接着撸串的撸串，斗酒的斗酒。
    周向东沉默地从裤袋里掏出一本小本子，拿出来的时候，他的手轻微地颤抖着，但还是在递出之前，不忘将封面上的褶皱抹平。
    “这里面有我平时列的一……一些姜柠的生活习……习惯和爱好，我想说的话也都……都在里面了，以后你……你拿着它。”
    秦明没有动，他低眉看着眼前的墨蓝色小本子，半晌，抿唇不语。
    周向东苍白地笑了笑，仿佛看穿了秦明的心思，继续说：“时间会抚平一切的，她性……性子倔，你多……多等等。”
    周向东越是波澜不惊，秦明心下就越汹涌得厉害。他的脑海里闪现出很多个画面，有姜柠搂着他的脖子把他当成了周向东的，有她找不到周向东在原地不断打转急得像只无头苍蝇的，也有她无数次哭泣的……
    他觉得一切都很乱，好像回到了这座有她的城市，他便不再是他。
    “你又等了她多久？”秦明突然开口问，他问出口就后悔了，因为他能预感到，那个答案并不会是他想听到的。
    这一回，周向东愣住了。他思索了良久，才轻声说：“我啊，好……好久了，十年？二……二十年？我记不清了。”
    如果有一种声音，有一句话能够沧桑无奈到让一个铁血男子都控制不住地动容，那么非周向东这句不可。明明什么都没做，就那么淡淡地叙述了一个事实，却生生将秦明的手心逼出了一层细汗。
    他好像开始有点明白，为什么姜柠会爱上眼前的这个男人了。
    “既然等了这么久，为什么又要走？你舍得吗？”
    周向东的眼眶，渐渐红了，他伸手指了指天，苍白着脸说：“舍不得，但它……它不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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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46页

    秦明再也说不出半句话来，他盯着周向东看，良久，仿佛一切都明白了。
    “你什么时候走，要去哪里？”
    周向东没有说自己要去哪里，却回答了秦明前半个问题：“还有……有些事没……没处理完，不过快……快了。”
    秦明点了点头，然后又看到周向东要往两人的酒杯里倒酒。
    他伸手拦下了，说：“你脸色不是很好，还是不喝了。”
    周向东咧嘴笑了笑，举着酒瓶的右手偏了一下，躲开秦明的阻拦，一边倒酒，一边说：“没关系，来，喝……喝个痛快。”
    他们一饮而尽。
    一场路边的烧烤，两个因为同一个女人而坐在一桌的男人，在这个夏末时分清凉的夜里，好似达成了一个默契的协议。
    没有风花雪月，也没有豪言壮志，却在两个人的心里，共同许下了各自的承诺。
    这是一场盛大的托付，又有多少人能够懂得那只言片语中的沉重和心酸。
    饮尽了最后一杯酒，周向东叫来老板结了账。他从小桌椅上站起了身，摇晃了一下，朝秦明摆了摆手，说：“不……不早了，我要回……回家了。”
    说到“回家”二字，他的眼里难得地闪过一抹暖意。秦明看着脸色越发苍白的周向东，心下有一点不放心，忍不住上前搭了一把手，说：“你确定没事吗？要不还是我送你回去吧？”
    “不……不用。”周向东坚定地拂开了秦明的手，他慢慢地拖动着脚步，一步一步踏进远处无尽的夜色里，走得头也不回。
    秦明站在原地没有动，直到彻底看不见周向东的身影，他才跟着转身，往周向东完全相反的方向快步离开了。
    周向东到家的时候，已经凌晨两点多了，他轻手轻脚开了门，忍着体内像沸水般滚烫的痛意，去到了书房。
    他吃力地打开了抽屉，拿起那罐止痛药，胡乱地朝手里倒了几颗，看也没看便扔向了嘴里。
    就在他打算像往常一样干咽下去的时候，舌尖好像尝到了不一样的味道。
    那是一种与苦楚完全相反的味道，甜甜的，略带一丝果酸，此刻混合着药片的涩味，悄悄化散在他的口腔之中。
    周向东怔了怔，他的眸色在夜色中溢着光，几乎是机械般的低头，看向了手中的白色药罐。
    药是，甜的……
    周向东心中一痛，他将罐子里的药丸倾数倒在掌心，果然发现，在那些白色的药丸里，竟参杂着些许五颜六色的糖。
    糖果大小和豌豆一般，质地柔软，此刻明明安静地躺在自己宽厚的手掌中，周向东却觉得它们像是被赋予了魔力，每一颗都将他的心搅得越来越乱。
    他暗自将糖果狠狠拽紧，努力咬着牙，看向主卧方向的眼睛，不受控制地猩红开来。
    她竟然，往药里掺了糖。那她……
    像是想到什么，周向东慌张地弯下腰，拉开了办公桌最底层的抽屉。
    看到戒指盒子的时候，周向东稍稍松了口气，可是很快，当盒子被打开后，他的脸又一下惨白了下去。
    戒指不见了！
    周向东不再淡定，跌跌撞撞奔回主卧，却看到姜柠正安详地闭着眼睛，躺在床上陷入了熟睡。
    他微微瞥了眼放在床头柜上的一杯白开水和安眠药，愣在房门边良久，最后才像个傻子那般，木讷地走了过去。
    他看她看得入迷。她的睡相是那样可爱，呼吸清浅，长睫微颤，就连小小的鼻尖，此刻在昏黄的夜色里，仿佛都泛着一层淡粉。
    没人能体会他是有多留恋眼前的这个人，就像没人能成全他和她的长相厮守一样。
    这个世间已经糟透了，每活一日，都是赴汤蹈火般地难捱。可他还是万般难以割舍，只因为在这个世界上，还有姜柠——
    一个他从初见到现在，已经爱了二十余年的女人。
    一个他一直想要呵护，到头来却要被自己掏空的女人。
    姜蒙的话虽然很不中听，可却一点也没错，他真的是个倒霉鬼，除了拖累以外，给不了姜柠任何东西。
    周向东没有任由自己长久地失神下去，他轻轻从空调被里捏起姜柠的左手，果真在她的无名指上，看到了那枚戒指。
    卧房的灯是昏暗的钠黄色，透明的裸钻幽幽闪着光，一时之间，周向东竟觉得那般刺眼。
    他握着姜柠的那只手毫无征兆的抖动了一下，然后两颗豆大的泪水，直接从他眼眶里打落了下来。
    男子汉不能总是哭鼻子，他还记得好久以前姜柠对他说过的话，但是这一回，他做不到了。
    他颤抖着倾身，略微有些干燥的薄唇，轻轻地触在了姜柠的额头上。
    无比温柔，无比眷恋。
    一吻之间，像是在无声地道别。
    作者有话说：
    来，一起哭T﹏T
    ? 第74章挽回
    睡梦中, 姜柠可能是觉得被干扰了，习惯性地皱了皱眉，然后抽走被周向东握在掌心的左手, 无意识地搭在耳侧，继续做着未尽的梦。
    周向东以为她要醒了, 心下迅速做好了被盘问的打算, 却发现原来她只是换了种睡觉的姿势而已。
    他失声笑了出来，连笑声也是断断续续的。他帮姜柠捏好被子, 然后转身走出了卧室。
    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如果还有什么事非做不可，也就只剩下外汇和股票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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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真的不愿看到，在他离去之后，姜柠会变得一无所有。若是那样，他这一辈子就太失败了。
    其实从出院到现在, 只要姜柠在家, 周向东从不去操作外汇和股票。不过好在白天她要上班, 深夜她又睡得熟, 周向东有足够的时间进行操控。
    他已经以姜柠的名义, 给她买了一只分红可观的基金。但那还不够, 现实生活中多得是意外和冲突, 在他走之前，他还想给她留一笔应急现金。
    姜柠同样如此, 明明已经辞职了，却依旧每天按时出门。不过她去的不是公司, 而是各大城市的跑, 通过各种关系介绍, 在各种大型医院去挂专家号, 去咨询。
    皇天不负苦心人，最后，果真被姜柠在上海第一医院碰上了一点希望。医生告诉她，像周向东这种情况，如果非治不可，可以尝试更换肝脏。只要找到一个合适的□□，再配合目前的移植技术，成功率可以达到百分之八十。至于其他的器官衰竭，就只能好好养着了。
    姜柠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内心抑制不住的激动，因为至少有一个医生终于告诉她，周向东的病可以治。
    能不能找到适合的□□另说，若是最终动起手术来，单论费用就得上百万，这些钱还不算后期的保养费。
    姜柠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就跟医院签了合同，并交下了一笔不菲的□□预定金。等到一切都搞定之后，姜柠内心一直以来的紧张与郁结，终于散开了。
    这不是一段好熬的时光，从周向东第一次晕倒到如今，整整过了两个月。
    前一个月姜蒙来找过姜柠很多次，不过每一次都是劝她早点离开周向东。后面可能是他自己都觉得烦了，或是说姜柠的态度太过明显，姜蒙便不再劝了，也不来看她。用他的话说，那叫眼不见为净，对此姜柠反倒松了口气。
    这段时间，周向东的脸色越来越差，昏迷的次数也越来越频繁。有几次姜柠甚至觉得，他那么一睡，就再也不会睁开眼睛了。
    她就这么担惊受怕地过了一天又一天，全国各地奔波了一天又一天，今时今日，终于让她看到希望了。
    她那天早早地回了家，进门之后，却没有看到周向东的身影。
    她慌张地找遍了屋内的每一个角落，确定周向东不是和第一次一般晕倒在地后，才稍稍放下心来。
    她走去厨房，学着平时周向东做饭的样子，开始摆弄起了各种厨房用具。
    等到张罗完了一大桌子菜，姜柠叉腰看着自己的“战利品”，才轻轻笑了起来，随后坐在餐桌固定的座位上，等着周向东回来。
    她安静地等着周向东回来。
    一刻钟过后，天色开始暗淡了，晚霞的红光升腾而起，门外却依旧没有传来半分动静。
    姜柠看了看手机，没有发现周向东发过什么消息给她。
    应该是出去散心去了吧？姜柠如是心想，他最近也难熬，有她在的时候，他一直克制着，隐忍着，很多次明明都痛得头冒冷汗了，他仍旧会冲她笑，然后半开玩笑地说话安慰她。
    她撑着客厅的皮质座椅，看着满桌丰盛的饭菜，继续等着周向东回来。
    又过了半小时，外面的天色彻底黑了，姜柠还是没有等到周向东的消息，也没看见他的身影。
    姜柠有点紧张了起来，她伸手摸了摸桌上的几盘菜碟，发现余温已经快要散尽。
    她不常做饭，和周向东在一起后，厨艺简直是被吊打，压根没有什么表现的机会，做得最多的莫过于鸡蛋炒饭和面条。
    好不容易做了这么一顿大餐，周向东却迟迟不回，真是好可惜。
    姜柠赌气地心想，再等半小时，如果周向东还没回来，她就不客气先吃了，以后也别想她再做饭了。
    可是她还没有等到半小时，人就再也坐不住了，掏出手机拨通了周向东的电话。
    好巧不巧，这时候，门外终于响起了开门声。姜柠连忙挂断了电话，朝着门口奔了过去。
    “你怎么这么晚回来啊，你知不知道……”
    在门开的那一刹那，姜柠的笑容僵住了，话语也僵住了。
    回来的不是周向东，而是秦明。
    “你怎么来了。”她的语气沉了下去。
    秦明尴尬地清了清嗓子，握紧了手中的东西，说：“我回来有一段时间了，今天来看看你，你……最近过得怎么样？”
    姜柠依旧将手扶在门把手上，身子也不退让，她。看了秦明一会儿，说：“还行，就那样。你变黑了。”
    秦明愣了愣，不曾想姜柠竟和周向东说了同样的一句话。
    “不打算请我进去坐坐么？你看我还给你带了礼物。”
    秦明将手中的一箱巨峰葡萄往上提了提，姜柠顺势望了一眼，沉默片刻后，终是碍于面子，松开了门把手。
    秦明进了屋，看着满桌一口未动的饭菜，不禁问道：“还没吃饭呢？”
    姜柠点了点头，在厨房一边倒水，一边说：“嗯，他还没回来。”
    秦明眼神暗了暗，随即笑开，转移话题说：“这个葡萄是我今天去郊区的果园摘的，很新鲜，听说你喜欢吃，要不要洗串尝尝。”
    话说着，他打开了纸箱，从里面挑了一串最大的葡萄，捧去了厨房。
    姜柠看了眼秦明手中的葡萄，又不解地看看他，她对秦明今天的言行举止感到很意外，于是说：“你听谁说的我喜欢吃葡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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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明愣了愣，不知作何回答。
    还是姜柠自问自答说：“姜蒙告诉你的吧？他那个人喜欢乱说话，十句有九句当不得真，你最好不要信。”
    秦明立马反问道：“那你喜欢吃葡萄，还是不喜欢？”
    姜柠被问得哑口无言，憋了半天，才回道：“这是他十句里面，唯一一句对的。”
    秦明爽朗地笑了起来，姜柠将倒好的水杯递给他，没再理他，直接离开了厨房。
    她觉得很奇怪，秦明为什么会突然过来。但她无暇思索更多，去到客厅的阳台之后，又一次拨通了周向东的电话。
    还是没有人接。
    姜柠挂断后又打了一个，结果依旧如此。在三次拨通却没人接听之后，她开始变得不淡定了，按手机的拇指都仿佛不听她使唤，开始有些轻微的颤抖。
    秦明洗好葡萄以后，慢慢朝阳台走了过去。他看到姜柠不断地拨着同一个电话号码，神色紧张又焦虑，反反复复地将手机拿起放下，拿起放下，执着得像个被格式化的机器人。
    “怎么了？”秦明轻声问。
    姜柠紧皱着眉头没有理他，依旧倔强地拨打着周向东的手机号码。
    在打了二十多个电话都还是没被接通之后，姜柠彻底慌了。她的脑海一片空白，看见秦明就像看见了救命的稻草，双手紧紧扯着他的衣角，急病乱投医，焦急地说：“周向东联系不上了，他肯定出事了，你和我一起出去找他吧，他身上有伤，你说他万一……”
    话没说完，姜柠生生止住了，又自己补充说道：“不不，你和我两个人还不够，首南派出所就在这附近，可不可以让你的同事也赶紧过来，我们一起去找，一起……对，一起去，人多了肯定找得快些！”
    姜柠嘴里开始碎碎念了起来，甚至没来得及等秦明的同意，就拉着秦明出了门。
    秦明从未看到过如此大失分寸的姜柠，哪怕是当初面对高利贷那伙人的报复，她也没有如此失态过。
    他第一次意识到，周向东在她心里的位置。也许倾己一生，他也到不了。
    秦明任由姜柠拉着下了楼，姜柠在临江府附近的每一条街道、每一个角落都几近疯狂地找着周向东，而他则在后面默默地跟着。
    他又看到了姜柠那副慌张无措、急得原地转圈的无助模样，她的双眼越来越红，只不过自始至终都没有掉下一滴眼泪，依旧执着地走遍每一条街道、每一个角落，一声又一声的，叫着那个名字。
    周向东，周向东，周向东！
    秦明觉得自己也跟着快要疯了，他一点也不希望姜柠能够找到周向东，但在她的声音都开始出现哭腔的时候，他还是于心不忍，上前一把拉住了她的胳膊，低沉地说：“别找了，他不在这里。”
    姜柠哪里听得进去，努力地想要挣开秦明的手继续去找。刚走了几步路，她又定住了脚步，回头质疑地盯着秦明。
    “你怎么知道他不在这里？”姜柠的话语很是幽长清冷，她眉眼深锁，仿佛要将秦明看个透彻，“你说话，你怎么知道他不在这里！”
    秦明同样严肃地和姜柠对视，他几乎以命令式的口吻，哑声说：“回临江府，我告诉你。”
    姜柠将信将疑地盯着秦明看了好一会儿，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最后没有其他的办法，只能跟着秦明打道回府。
    门被关上后，姜柠迫不及待地又问了：“现在可以说了吗？你一直知道他在哪里，对吗？”
    秦明在姜柠炙热得近乎苛刻的目光下，不紧不慢走进厨房，然后盛了一碗米饭出来，放到了餐桌上：“先吃饭，吃完我就告诉你。”
    他还在试图拖延时间，姜柠愤愤地凝起了眉头：“你是在挑战我的极限吗？还是说，你觉得这样很好玩是吧？”
    姜柠的声音低沉得吓人，放下碗筷之后，秦明直起了身，他一动不动看着姜柠，紧抿着薄唇不再说话。
    最后，姜柠忍无可忍，也不想再跟秦明耗下去了，又打算出门去找周向东。
    秦明彻底输了，他快步走到门口拦住了即将开门出去的姜柠，因为走得急，竟大口喘起了粗气，“你冷静点。”
    “你让开！”
    秦明依旧不动弹。
    姜柠开始抓狂，她用尽全力试图晃开秦明拽着她的手，却不料被他牢牢地锁入了怀里，完全动弹不得。
    “你放开我！”
    因为太过亲密的接触，姜柠紧绷的神经彻底炸了。她在秦明的怀里不断扑腾，无计可施之下，猛地张嘴，朝他的肩头狠狠咬了一口。
    秦明吃痛地闷哼了一声，趁着他注意力松散之际，姜柠终于挣脱了出来。
    她这一口咬下去，用了全部的力气，以至于松口之后，嘴里还残留着一丝铁锈般的血腥味。
    姜柠愣住了，慢半拍地伸手擦了擦嘴角，定睛看了自己嫣红的指尖好半晌，才开始慌张起来，低声喃喃：“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
    她没想过伤害任何人，尤其是秦明。她烦他，恼他，但更多的，却是愧疚。
    她很愧疚，这一辈子太短了，除了周向东以外，她无法把自己的感情分给任何人。
    姜柠还想往外走，不管是为了逃避，还是为了找周向东。秦明的头深深地垂了下去，他咬着牙槽将她拽紧，沉默半晌，终是像认命一般地妥协开来，苦笑着说：“你别去找了，我知道他在哪里。今天太晚了，你好好睡一觉，明天一早，我带你去找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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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完之后，秦明不再看姜柠一眼，默默转身走出了房门。
    门很快被阖上了，走廊的脚步声渐渐消失，一切又重新归于寂静。
    姜柠没有再得寸进尺，因为她发现，秦明离开的背影竟也变得那么沉重，一瞬之间，仿佛被人掏空了全部的力气。
    他本就不欠她什么，她早就不该仗着他的爱，一次又一次地利用他，伤害他。
    感情世界里，真的没有所谓的公平可言，更多的只有愿不愿意，甘不甘心。
    而又有多少人会甘心？
    姜柠没有再想下去了，她痛苦地闭上眼睛，整个人沿着房门蹲了下去，默默抱紧了自己的膝盖。
    秦明没有食言，第二天一大早，他便开了自己的车过来，接上姜柠一起去找周向东。
    当车行驶在去往杭州的高速公路上的时候，姜柠心下就大概猜到了周向东到底在哪里了。
    可是，她完全想不通，为何秦明会知道周向东去了杭州？
    秦明是不会无聊到平日里冒着风险去查公安系统的监控视频的，而且昨天晚上他明显有备而来，这些巧合让姜柠觉得，好像整件事情，都是周向东提前计划好的一样。
    可周向东并不认识秦明，他们是八竿子都打不着一处的两个男人，姜柠很难想象，他们两个会私下碰面。
    姜柠想得头疼，索性不再纠结这个问题，转而心想，等待会找到周向东，她必定要骂他个狗血淋头。
    她最恨的就是无缘无故玩消失，而周向东好像每次遇到什么大事，最爱做的都是这个。他以为这么做是对她好，殊不知在她心里，这远比凌迟了她还要难受。
    快要下高速的时候，姜柠终于和秦明说了第一句话：“他现在在哪？”
    秦明默了默，说：“不知道。”
    姜柠侧头看着他。
    秦明怕被误会，无奈地说：“是真的不知道，他只告诉我要去杭州，没有说其他的。”
    姜柠定定地看着秦明。
    果真被她猜到了，原来私下里，周向东真的找过秦明。至于为什么要去找他，不必多问，姜柠心下已然明了。
    “他真的，没有跟你说过其他的什么吗？”姜柠又问了一句，她想到了昨夜秦明提到临江府的那箱巨峰葡萄。
    秦明沉闷地抽着烟，轻轻摇了摇头：“没有了。”
    有时候，男人之间的事，没有必要告诉女人。
    姜柠没再追问下去了，车子驶出高速的时候，她说了声：“往城西开。”
    ? 第75章忍爱
    杭州对姜柠来说, 是再熟悉不过的一座城市，可姜柠现在却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该喜欢这里, 还是讨厌这里。
    这是一座美丽的旅游城市，文明度极高, 她在杭州读的大学, 也曾和周向东一起在这里留下了很多珍贵的回忆，按道理来说, 她应该热爱这座城市。
    只是，好像每一次她来，都是要发生或者已经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情，这又叫她如何爱得起来。
    上一次来，是什么时候？
    姜柠看着窗外的车水马龙，思绪开始乱飞了起来。
    上一次来, 是她刚刚从美国回来, 因为周向东。她为他再次去了一趟法喜寺, 她说她不会再信所谓的神佛, 这一次再来, 自己的心境却又发生了变化, 心里想着, 如果这世间真的有神佛庇佑，那该有多好啊。
    秦明将车开到了小区门口, 杭州城很堵，尽管他们出发得早, 路上也没有任何的耽搁, 但到达的时候, 太阳已经挂得老高, 时间到了一天中最热的晌午。
    秦明和姜柠坐在车内，一时之间，谁都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打破沉默。
    秦明觉得，好像一直以来，他和姜柠的相处，都会落得这么一个不尴不尬的下场。
    可是他爱她啊，没有任何道理可言，也不曾给自己留下任何余地，他就是爱她，一开始是心甘情愿被她利用，到如今，甚至心甘情愿地带着她，来找另外一个男人。
    姜柠终于侧头看向秦明，眼里却是他最不愿看到的感激和歉疚。
    “今天谢谢你了。”她轻声对他说了句。
    秦明闷声点了根烟，看着窗外不说话。过了一会，他按开了车门，说：“快去吧，如果没找到他，就给我打电话。”
    “那你呢？”
    秦明低低笑了两下，神情比哭还要难看：“我一个大老爷们，有什么好担心的。”
    姜柠眨了眨眼，迅速将视线移向了另一侧。沉默几秒，她低下了头，轻轻地说：“对不起。”
    又是一句“对不起”。
    她对他说的最多的两句话，就是“谢谢”和“对不起”。
    而他最不想听到的，也正是“谢谢”和“对不起”。
    他们似乎注定了，这辈子会有缘无分。而究其根本，就是因为他比周向东晚出现那么几年。
    秦明握方向盘的手忍不住地紧了下，眼睛空洞地直视着前方，像是被姜柠的倔强传染了那般，就是不肯看向有她的方向。
    他很快听到副驾驶车座开门的声音，姜柠从车里走了出去，单薄的身影渐行渐远。
    【时间会抚平一切的，她性子倔，你多等等。】
    他的耳畔突然响起周向东临行前叮嘱的话，明明他听进去了，可为什么，他此刻还是那么希望，姜柠能够回头看看呢？
    只要她愿意回头看一眼，哪怕只是一眼，她就会发现，他对她的爱，绝不比周向东的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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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50页

    可偏偏，姜柠没有。她不曾回头，就像曾经无数个他朝她靠近的时候，那般冷酷无情。
    姜柠下了车后，一刻也没停留，直接朝着记忆中的那一幢楼房走去。她一边走一边想，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和周向东的角色开始对调了？
    从前都是她在前面走，周向东在后面追，而今却是周向东一直在逃，她则一直心急如焚地在后面找。
    姜柠闷声闷气地爬上了楼，待到五楼门口的时候，她看到旧时的那把生满铁锈的挂锁已经被人换成了一把新的。
    姜柠又抬眼看了看走道一边的白色泥灰墙壁，因为夏天反潮的缘故，墙壁上挂着密密麻麻的小水珠，这让整个楼层都变得更加潮湿阴暗了起来。
    距上次来到此处，眨眼之间，原来又过了三年。
    姜柠眼底忽地腾起了一层浓厚的雾意，她强行将它压下，然后抬手敲响了门。
    等了将近一分钟，门内终于传来了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姜柠的心因此都提到了嗓子里。
    门终于被打开了，她看到周向东站在屋内，身上穿着的，还是当日他刚回临江府的时候，那一套早已被洗得发白的长裤和短袖。
    这一次离开，周向东没有带走任何东西，甚至是那辆二手的捷达车，他都留给了姜柠。
    他的眼角此刻正疲惫地耷拉着，让整个人看上去都显得越发慵懒和沧桑了起来，但面容却极度震惊。
    姜柠压着泪意再次汹涌了起来，她的视线早已模糊，却倔强地挺直着背脊，高抬着头，一动不动地站在门外和周向东对视。
    “姜柠，你、你怎么……”周向东瞪大了眼睛，一副不可思议的样子。
    还没等他说完，姜柠打断了他：“我怎么了？你是想问我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吗？周向东，如果我不来找你，你这次又要逃到什么时候啊？”
    姜柠脸上流满了泪水，周向东眼中不经意闪过一丝心慌，搭在门把上的手也跟着紧握了起来。
    到底哪里出错了，明明一切他都安排好了，只要再过几个小时，姜柠就能收到一笔不菲的钱，秦明也答应了会替他守着她。
    到底是哪里出错了……
    周向东偏过头去，不愿再看姜柠一眼。过了好久，他才低哑地说：“你不……不该来的。”
    周向东的语气里是少有的坚决和冷峻，姜柠愤怒了，想也没想，抬手朝着他的脸颊拍了过去。
    “啪。”
    因为楼道里回声的原因，这一巴掌很是响脆，周向东没有闪躲，生生受住了。
    他的脸被打得别向了一边，却依旧紧抿着唇角，不发一言，也不看她一眼。
    姜柠的眼泪彻底决堤了，她颤抖着嗓音，对着身前这个比她高了大半个头的男人，用仅存的最后一丝骄傲，咬牙切齿说：“周向东，这辈子你就算是死，那也必须是在我身边，这是你欠我的。”
    这是他们之间，唯一一次提到“死”字。周向东人站在屋内，一半身子逆着光，他在那晦涩的阴影里，微微嗫嚅了下唇，忽地嗤笑一声，说：“凭什么。”
    是的，凭什么。
    凭什么这一辈子，他就得经历这么多次坎坷，凭什么老天要让他遇上姜柠，凭什么遇上了，又要这般无情地去剥夺他们厮守在一起的权利。
    这些他都认了，怪命不好便是。只是如今他一个将死之人，凭什么还不让他自己决定一次，非得步步紧逼，事事都由不得己？！
    周向东从未用这样的神色和语调跟姜柠说过话，姜柠听完彻底愣了，也慌了。
    她忘记了哭泣，也忘了之前想的要骂周向东一个狗血淋头，甚至连最后仅存的骄傲也没了，她只知道一动不动地站在门口，脸上血色一点一点褪了下去，最终白成了一张纸。
    周向东的脸色也跟着白了下去，亦或是说，他的脸色一直是那样煞白的颜色。他无法直视这样的姜柠，他的心底传来剧烈的钝痛，表面却只能装作云淡风轻的样子，冷漠地看了姜柠最后一眼，开始轻阂上那扇早已破旧得看不出原色的木门。
    姜柠心脏骤然缩紧了一下，在视线仅剩下周向东半张带有伤疤的脸庞的时候，她疯了一般地伸出手臂将门推开，用尽全部的力气挤了进去，狠狠扑到了周向东的怀里。
    “周向东，你王八蛋，王八蛋……你别离开我，你不能离开我……”她锤着他的肩膀，一声又一声地骂着他。骄傲是什么，矜持是什么，她通通都不要了，她选择向他妥协，因为在她可以预知的未来里，如果没了周向东，就等于要了她的命。
    她紧紧地、紧紧地抱着周向东，好似一松手，那根最后的救命稻草就要被漂走了一样。
    周向东的手心暗握成拳，身体僵直，头微微侧着，紧咬着牙梆子隐忍看向了窗外。
    窗外种着一颗巨大的老樟树，风一吹起，茂密的树叶相互碰撞，开始沙沙作响。
    他已经记不清了，好像在很多年前，他们也曾有过这么一段时光，一个年少懵懂，一个青春正盛，在风吹起的时候，少年低头吻了那个他藏在心尖上的姑娘。
    眼眶泛起一阵酸涩，周向东皱眉仰起了脖颈，他大睁着眼睛，试图将正欲倾眶而出的眼泪重新咽回肚子里。
    就在这时，怀中的女人突然传来一声低促的哽咽，仅仅停顿一秒，他便听见，姜柠含着哭腔，对他说了那三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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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51页

    “我爱你。”
    周向东浑身都僵住了，他蓦地低头，终于看向了泣不成声的姜柠。
    这三个字，她从未对他说过，他等了好多年，而今听到，才知道竟是这样的一种感觉。
    赴汤蹈火，死而无憾。
    他好像一点遗憾也没有了，他得到了最大程度的满足。
    他无声勾了下唇角，双手搭在姜柠的肩头上，轻轻推着她往外。
    姜柠感觉到了，在一点一点被抽离的间隙里，她忽地踮起脚尖，仰头吻住了周向东的唇。
    这是一个别样的吻，落嘴之处，全是泪水的咸和湿。
    可是姜柠没有在意，周向东还想抗拒，她发狠般地环着他的脖颈，执拗地撬开了他的唇齿。
    她吻得很颤抖，也很投入。不久，她的腿开始无力了起来，手虽然绕在周向东的脖子上，整个身体却忍不住地往下滑。
    她觉得他们两个人都快要摔倒了，可是她没放手。就在千钧一发之际，周向东终是伸手托住了她，像是对快要溺亡的人投去了一根救命的绳索。
    姜柠抓住了，得寸进尺般的，加深了这个吻。
    渐渐的，周向东开始松动了。他闷哼一声开始回应，直接将姜柠抵上墙头，眸子里充满了血色，一边亲吻，一边开始撕扯着她的衣领。
    “这真是你……你想要的？”
    “对。”
    “不论生死，不计后果，都……都是你想要的？”
    “对。”
    她言简意赅，连回了两个“对”字。周向东深吸了一口气，最后一点理智崩塌，捏起她的后颈，以一种绝对主导的力量，重重吻了下去。
    他们满脑子只剩下了最原始的欲望，仿佛未来的一切，身外的一切都不再重要了，他们满心眼里，只有现在，只有彼此两人。
    “好，我跟……跟你回去。”
    他给出了自己的决定，吻到快要窒息的时候，他才将唇移开，然后急促地将姜柠打横抱起，大步走进了卧室。
    他早就明白了她的心意，却是第一次意识到，原来爱比死亡还要强大。
    他无法与既定的命运抗衡，但在那屈指可数的未来时光里，他会如姜柠所愿，和她一起走下去。
    ? 第76章结局（上）
    周向东跟姜柠回了临江府, 他的病情开始越来越重，吃不下饭，也睡不着觉, 有那么几个夜里，甚至连动一下手指都做不到了。
    姜柠把这些都看在眼里, 上海的医院还没有找到合适移植的□□, 于是她又托了朋友，甚至联系了卫医生, 开始打听国外的情况。
    姜蒙那边，也出现了缓和的迹象，他没有像之前说的那般对姜柠不管不顾，到了关键的时刻，他竟主动要求去医院检验自己的肝脏是否合适。
    同样这么做的还有秦明，姜柠没有想到, 他竟可以做到如此, 会为了不愿看到她心力交瘁, 甘愿为自己的情敌献出一个肝脏。
    可他们的都不适配, 和她的肝脏一样, 都不适配。
    无计可施之下, 姜柠只得选择保守治疗, 趁着一次吃饭的时机，她尽量轻松地对周向东说：“要不, 我们还是去住院观察吧。”
    周向东夹菜的手一顿，然后想也没想, 就回绝了, 说：“不……不去。”
    国内的大医院跟菜市场一个样, 里面人挤人, 动个手术都得排一两个月的队，里面的床位，压根轮不到像他这样的病人。
    更何况，住院得花多少钱啊，他给姜柠留下的那点钱，是给她以后应急用的，并不是让她用回自己身上。
    姜柠并不懂周向东的这些考虑和心思，听到周向东拒绝，她连忙解释说：“你放心，没你想的那么严重的，事情我都安排好了，我们只需要……”
    还没等到姜柠说完，周向东突然将饭碗往桌上一砸，低沉吼了声：“我不去！”
    话一出口，他们两个人都愣住了。
    姜柠握着筷子的手忍不住地拽紧，她顿了半晌，慢慢地凝眉成川。
    周向东双手疲惫地覆盖在了脸上，不愿意再去看姜柠。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只觉得日子一天比一天难熬，他心下愈发郁结，再也难以纾解。
    每次病痛发作，他感觉自己的体内正在烧着一锅沸水，有肠穿肚烂之势，恨不得将他的整个五脏六腑都煮熟了去。
    但这些都只是折磨他的身体而已，更让他觉得难捱的是，姜柠已经为了他的病，奔波得脱了相。一个将近一米七的人，体重竟在短短几个月间，折腾得只剩下了不到九十斤。
    他知道背地里姜蒙和秦明都去医院做了肝/脏匹配的检查，不过后面没有动静，不用想也知道，必是不合适的。
    他心知肚明，他们愿意那么做，都只为了让姜柠不再这么费心费力地耗下去。
    他更不愿意再耗下去。
    不过，应该没有多久了。
    想到此处，周向东竟也能够浅笑出声，竟也能在最深处的绝望里，体会到一丝解脱。
    姜柠看着他笑，眉头皱得更深了，她严肃地说：“周向东，这不是开玩笑的事。”
    周向东抹了把脸，看向姜柠，眸色镇定地说：“我没……没开玩笑，不……不去。”
    “你——！”
    姜柠遇上了执拗的周向东，气得再次说不出话。过了好一会，她又卸了口气，轻声细雨语地哄着说：“好，不去就不去。但你可以跟我说说吗，你为什么不想去啊？”
    --

 第152页

    为什么不想去。
    周向东也在想这个问题，是害怕将自己千方百计留给姜柠的钱被自己掏空？还是说，他害怕自己去了，便再也回不来了？
    他仿佛陷入了深思，不过不论哪一条，不去，都是对的那个决定。
    昏暗的灯光下，看着出神的周向东，再一次感觉到了惶恐和害怕。她忍不住将自己的手伸出，轻轻地放入了他的掌心。
    周向东垂下眸去，慢半拍地看向掌心那只不盈一握的手。那一刻他突然想通了，也许自己真正不想去住院的原因，是因为他想待在临江府，待在这个由他和姜柠共同组成的家。
    他想从一而终，想给他生命中这段最为珍视的风景，在他最喜欢的地方，画上一个圆满的句点。
    “姜柠，我真的不……不想去住院，求……求你了。”他的语气多有撒娇的成分，求起人来的时候，也是那般眉眼深沉。
    姜柠伸入周向东掌心的手不由得握成了拳头，她开始觉得眼眶发酸，内心某种倔强的坚持，渐渐开始土崩瓦解。
    她不再逼迫他，也不再说话，而是绕过桌，牵起周向东的手，带着他往阳台的方向走。
    她想和他再一起并肩看看，临江府的黄昏，是有多美。
    可周向东却没起身，他抬眼看着瘦骨嶙峋的姜柠，轻声说：“再……再吃点。”
    “不吃了，我们先去看……”
    “再吃点。”语气低沉，已是不容拒绝的意味。
    姜柠闻言挑眉，确认周向东是认真的之后，她瞥了瞥嘴，重新坐回了餐椅上。
    她一边吃，一边还不忘碎碎念地抱怨道：“你真的是，管得比我妈还宽……”
    周向东双手交握在胸前，整个人靠在椅背上，就那样静静地看着姜柠，一直浅浅地笑着。
    “你也多吃点，不要干看着我呀。”姜柠往周向东的汤碗里盛了一勺排骨汤。
    周向东嘴角微微上翘，轻声说：“好。”
    然后便是斯斯文文地吃饭，斯斯文文地抿汤，他看上去分外乖巧，时不时的会停下勺子，给姜柠碗里夹上不少好菜。
    姜柠吃着吃着，忽地想起了一件很久以前的事，忍不住笑出了声来。
    周向东抬起头，看了姜柠一眼，宠溺地说：“又……又傻了。”
    姜柠也不和他贫嘴，眼里闪烁着亮光，神秘地说：“哎周向东，我知道你的一个秘密，一个你自己都可能不知道的秘密，你想不想知道啊？”
    周向东好奇地愣了一下，他放下了碗筷，如实说：“想。”
    当然想，不管姜柠说什么，他都想听。
    姜柠往前倾了倾身，将脸凑到周向东耳边，老神在在地说：“你知不知道，自己喝醉酒的时候，是什么样子啊？”
    周向东神色变幻莫测，他循着姜柠的引导，立马想起了很久以前的某一天，自己醒来的时候，发现躺在姜柠的床上。
    那是他第一次和姜柠同床共枕，他没想到过了这么久，再次想起来，还是会如此让他紧张和心动。
    他直接从脸红到了耳根，故作镇定地轻咳一声，不自在的说：“什……什么样啊？”
    “还能怎么样？当然是睡得跟死猪一个样，不过……”姜柠笑了起来，轻轻易易，就把周向东逗成这幅样子，她看着他通红的脸颊，忍不住亲了一口，继续说：“不过醉酒后的你，说话竟然一点也不卡顿，而且还相当顺畅呢。”
    周向东震惊住了，喉头梗动，装作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
    过了好一阵，他才说：“还……还有呢？”
    “还有……”姜柠果真仔细回忆了一下，想起什么，慌忙摆手说：“嗨呀，还能有啥呀，没了没了。”
    她逗完人就想溜，角色好不容易对调，周向东哪里肯放过她，他眼疾手快伸手，将她后脑固定住，又将自己的脸往前凑近几分，以一种极其暧昧的姿势，在她耳边似笑非笑地说：“但我怎么记得，你当时好像还强……强吻过我？”
    “哪有？！”
    姜柠慌忙试图往后撤，不料周向东不但不放人，反而将脑后的手掌下移一寸，轻巧地按住了她的后颈。
    他不废吹灰之力，便将他们的距离拉扯到零，他们额头抵着额头，鼻尖贴着鼻尖，气氛到达最热的时候，周向东止住了笑意，他含着万般珍重，对准她的唇瓣吻了下来。
    “就像……像这样……”
    作者有话说：
    明天最后一章，大结局。
    ? 第77章结局（下）
    一眨眼, 已经到了冬季，临江府内，大片的草木开始凋零, 树干子光秃秃的，看上去甚是萧条。
    临江府大门外, 秦明闷声坐在车里。他时不时地会抬头看一眼801室的阳台方向, 然后就着那点溢出来的暖黄色的光，烟一根接着一根地抽。
    他有一次跟家里的老太太打电话说漏了嘴, 说自己已经有喜欢的人了。老太太知道后，电话都要打疯了，一个劲地问他，到底有没有将那姑娘追到手。
    每一次被问，秦明都会忍不住想起姜柠的模样。她越来越瘦了，为了另外一个男人变成了纸片人, 仿佛只要风轻轻一吹, 就能将她吹不见踪影。
    他很害怕, 他怕自己还没有等到, 姜柠就会像这冬天凋零的落叶那般, 跟着那个人一起远去。
    因此他也没有多想, 毅然决然和姜蒙一起去了一趟医院, 不为别的，只为了那个女人。
    --

 第153页

    但他没帮上忙, 他们都没帮上忙。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看着姜柠离他越来越远, 就像曾经她无数次毫不留情地离他远去一样。
    黑夜中, 秦明紧紧拽着手中的墨绿色笔记本, 又一次拨通了姜蒙的电话。
    “喂, 明哥！”
    电话那头是一阵熟悉的鸭嗓，秦明一听微微笑了笑，说道：“也没什么，就是想找个人出来坐坐。”就是想找一个，和姜柠眉眼有几分相似的人出来坐坐。
    姜蒙当然不知道秦明的这番心思，全当是在他姐那边黯然伤了神，需要找个人喝喝酒。事实也差不多，秦明的确是伤了神，伤了心。
    “可以啊，你派出所附近的兄弟龙虾店，不见不散，我马上来！”
    不愧是亲姐弟，连口味都差不多。挑选派出所附近的位置好停车，姜蒙大概是听出他想喝酒的意思了。
    秦明“嗯”了一声挂断电话，然后放下本子，启动了车子，朝兄弟龙虾的店面位置开了过去。
    另外一边，在漫长的迷茫等待中，姜柠开始悄悄着手另外一件事情。
    她偷偷订了一身洁白的婚纱，并给周向东从头到脚买了一身崭新的西服。为了这件事，周向东还数落了姜柠几句，第一次说她乱花钱。
    老街的附近有个教堂，因为正好有个朋友是信基督教的，姜柠通过他的介绍和帮助，成功地预订到了一天的教堂婚礼和牧师。
    她悄悄的，把一切都准备好了。那天到来的时候，她又故意扯了个谎，要求周向东务必穿上那套衣服去那个教堂接她。
    教堂是前苏联时期所建，乳白色的外墙经过几十年的风雨历程，已然变成了灰黑色。但姜柠第一眼看见这座教堂，就认定了是它，就像当初自己认定了周向东一样。
    她心想，周向东在美国待过了漫长的十年，他最期待的婚礼，应该就是教堂式的婚礼吧？
    当然，最渴望的那个新娘，必然是她。
    她忐忑地站在教堂前面，和牧师一起，安静地等着新郎的到来。
    教堂里的灯光是柔和的暖色调，门被打开的那一刻，一道强劲的白光射了过来。
    姜柠的心脏砰砰无可抑制地猛跳了几下，待到睁眼，便看到周向东穿着一身笔挺的深灰色礼服西装，踏着满地的白银碎光信步朝她走来。
    俊眉朗目，气宇轩昂。
    那一刻的时间仿佛都停滞了。
    原来嫁给自己心爱的人，是这样一种感觉。
    紧张、无措，连手都不知道如何摆放，双眼只知道紧紧看着对方，也只容得下对方。
    周向东似乎不是太敢相信眼前见到的这一切。
    道路的尽头，站着一位身穿雪白婚纱的女子，她眉目精致，手里捧着一束代表幸福的铃兰，正巧笑嫣然地望着他朝她走来。
    周向东的步伐越来越轻，越来越缓，好似一不小心，就会惊醒眼前的这个梦。直到姜柠的手指划过他脸上的疤痕，那种熟悉的、微微有些痒意的触碰感传入心头，他才敢相信，这些都是真的。
    他迟钝地将手覆盖上去，头微微往姜柠的手边那一侧倾斜，眷恋地蹭了蹭。
    牧师和修女们开始唱起了颂歌，犹如天籁之音，洗礼着教堂里的这一对新人。
    周向东是个无神论者，此刻他却无比地渴望，万能的耶稣也能够庇佑一下他们，让他能多在这世间活得久一点，能在他走后……让姜柠能够一生无忧。
    这是一场特别的婚礼，整个教堂没有一个宾客，唱完圣歌后，修女们开始有序地点起蜡烛。
    牧师是个金发碧眼的外国人，看上去五十多岁，可能是长期待在中国宣教的缘故，他说着一口流利的普通话，开始问新郎：“周向东，你确信这个婚姻是上帝所配合，愿意承认接纳姜柠为你的妻子吗？”
    周向东看着姜柠，动了动了容，他脸上扬起了温暖的笑意，轻声说：“我愿意。”
    牧师继续问道：“上帝使你活在世上，你当以温柔耐心来照顾你的妻子，敬爱她，唯独与她居住，建设基督化的家庭。要尊重她的家庭为你的家族，尽你做丈夫的本份到终身。你在上帝面前宣誓，愿意这样做吗?”
    周向东眼眶开始发红，他含着无边的情意看着姜柠，哑声说：“我愿意。”
    牧师微笑着点头，然后又转过身，问了姜柠同样的两个问题。
    “我愿意，我都愿意。”
    姜柠一直眉眼含笑地看着周向东，甚至舍不得分一眼给其他的人和物。
    她已然拥有了全世界，在这一分一秒的幸福里，她愿意就此死去。
    点燃蜡烛的程序分成两部分，第一部份是点燃家庭之烛，第二部份点燃教堂正中的婚姻之烛。
    在牧师和修女的指导下，周向东和姜柠共同执着烛柄，开始点着正中那根代表着婚姻的蜡烛。
    像是命中注定一般，白色的火烛亮了一会儿，突然被一阵过堂风给无情地吹灭了。
    修女们赶紧手忙脚乱地跑去关窗，周向东和姜柠却同时微张着唇，愣神看着那只被吹灭的火烛，良久都不曾抬眼。
    这不是一个好的征兆。
    愣怔过后，姜柠再也控制不住了，捂着嘴角将脸别向一边。周向东却依旧温柔地在旁笑着，抬手轻轻抚了抚她的头。
    “别……别怕，我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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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54页

    牧师重新点燃了火烛，在一阵颂歌声中，周向东朝姜柠倾身颔首，缱绻地吻住了她的唇。
    *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周向东连最爱的烟都没力气抽了，他昏睡的时间越来越长，清醒的时间越来越短。
    周向东不想去医院，姜柠最后也没有逼他，只是开始寸步不离地守在他的身边，不动声色地看着他慢慢衰弱下去。
    一日，可能是因为天气好的缘故，周向东第一次变得气色好了些。他在姜柠的帮助下，终于坐起了床，他那天拉着姜柠的手，说了好多好多的话。
    这是姜柠记忆以来，和周向东的第三次长谈，第一次是在法喜寺的后山，第二次是在杭州的酒店。
    在将近两个小时的时间里，他们从各自的小时候，回忆到了青春，然后又点点滴滴的讲到了现在。
    姜柠笑着对周向东说：“其实我很想知道一件事。”
    周向东目光期盼地看着她，他真的好想，一直就这样看下去。
    姜柠将头凑近周向东苍白的脸，眼睛直直地望着他，像是八卦别人一般，轻声问道：“你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又是因为什么喜欢我的？”
    因为凑得太近，周向东甚至感觉到姜柠眨眼时睫毛有划过他的脸颊。那是一种痒痒的触感，顺着肌肉的纹理和神经，一寸又一寸，溢满了他的整个心头。
    他微微勾唇，眼神轻闪，回了两个字：“你猜。”
    姜柠一愣，而后佯装生气地轻拍了他一下。
    “我也……也有一……一个问题想……想问你。”
    “嗯？什么呀？”
    “你又是什……什么时候，喜欢上我的？”
    姜柠挑了挑眉，报仇的机会来得太快，她用他刚刚的回答呛了回去：“你猜。”
    周向东爽朗地笑出了声音。笑着笑着，两人的唇便碰到了一起，亲吻良久，姜柠突然在周向东的耳边，呢喃着说：“和你上/床的时候。”
    “嗯……”周向东僵直了身子，不知不觉间，耳根又红透了。
    姜柠看到了，她舔了舔他的耳垂，继续开着黄/腔，语气更加暧昧了：“你都不知道，你那方面，是有多厉害。”
    姜柠边说边将自己的手伸了进去，直到周向东整张脸都变成了红柿子，她才收住手哈哈大笑了起来。
    “你欺……欺负我。”
    周向东低垂着眉眼，笑得有些无奈，也有些纵容。
    姜柠半趴在他身上，抬眸望着他，轻声说：“就是应该这样，你现在的脸色可比之前好看多了。”
    周向东看了姜柠一眼，嘴唇动了动，像是要反驳什么，可是最终，也没见他发出什么声音。
    他的目光里有千言万语，追逐着姜柠的每一寸表情，可是最终，却归为了平静。
    姜柠以为他是累了，连忙起身托着他的背让他躺下。
    周向东也没有挣扎，任由姜柠摆布着。
    “睡会吧，今天讲的太多了，明天我们再继续。”姜柠温柔地摸了摸周向东的脸，她看着他深邃的眉眼，忍不住在心里临摹了一遍又一遍。
    周向东没有闭眼，他嗫嚅了一下唇，难得一次对姜柠说：“我想吃老街的烤……烤鸭了。”
    这是周向东第一次主动开口，跟姜柠要求什么。姜柠一开始还有些发愣地看着他，反应过来之后，忍不住笑了，宠溺地摸了摸他瘦削的侧脸，说：“这可怎么办，医生说你的饮食要清淡，烤鸭太油了，你好像不能吃。”
    周向东眸色暗淡了下去，他舔了舔唇，不死心地说：“都喝……喝了几个月的汤和粥，我快……快吐了。”
    “那也不能……”姜柠还想拒绝，可在触及到周向东亮晶晶的眼神之后，又再次软下心来，叹了口气，说：“那好吧，不过就这一次，下不为例好吗？”
    “好，都听……听你的。”
    周向东咧嘴浅笑，露出了一整排洁白的贝齿。他看着姜柠，瞳孔深沉得厉害，姜柠一时间竟有点看不透，那里面含着的星星点点代表着什么。
    她将手机铃声调到最大，还特意把页面调到她的手机号码的那一页，才安心将它放到周向东的手边。
    她低头亲吻了一下他的额头，轻声叮嘱说：“周向东，不舒服就给我打电话。”
    因为靠得太近，姜柠看不清周向东的神色。
    周向东不动声色地皱了皱眉，不过却很快舒展开来，乖巧地说：“好。”
    姜柠起身走了出去。
    就像是有心灵感应一般，姜柠在玄关处停下了脚步，又有些不放心地大步走回卧房。
    她停在了卧房门口，她深深地看着周向东，到最后也不明白自己心间的那股悸动到底是因为什么，只得又叮嘱了一遍：“记得一定要给我打电话。”
    周向东依旧那样轻轻地笑着，像是平日里的老夫老妻一般，他抱怨说：“好……好啰嗦。”
    姜柠感受到了那字里行间的情意，她白了一眼周向东，也没有跟他斗嘴，却是再也挪不开步子。
    周向东艰难地侧了侧身，他面对着姜柠的方向，哑声问：“怎……怎么了？”
    姜柠一直望着周向东，目光里夹杂着一丝不确定。最后她走过去握住了周向东的手，将自己内心一直最想问，也最不敢问的一个问题问出了口。
    “周向东，这一辈子……你遇见我，可有觉得累过啊？”
    --

 第155页

    周向东看了姜柠半晌，然后视线慢慢下移，最终定格在了他们紧握的手上。
    他觉得姜柠的手瘦得只剩下了皮包骨，好像只要他稍稍一用力，就可以轻松捏碎。
    他突然就不想再伪装下去了，喉头吞咽了几番，闭上眼睛，缓缓开口，说：“累。”
    姜柠的手颤抖了一下，却没有将他松开。她静了一会儿，才说：“既然觉得累，这么多年了，就没想过放弃么？”
    “没……没有。”
    “为什么？”
    “因为……舍不得。”
    姜柠哽咽住了。她看着周向东嘴角的笑容，看着周向东脸上那道拉长的疤痕，一瞬之间，好似过了千万年那般长久。
    周向东慢慢睁开了眼睛，他同样深深地、深深地看着姜柠，最后却抿着唇角，催促说：“真的饿……饿了。”
    “嗯？”
    “想……想吃烤鸭。”
    姜柠愣了一下，而后笑着说：“知道啦小馋虫，我马上就去买。”
    她抽出被周向东握紧的那只手，再一次转身离开了房间。
    这次她没再回头，周向东嗫嚅了下唇，最后也没出声叫住她。
    当电子门的关门声响起的时候，周向东彻底卸下气来，整个身子都陷进了绵软的被子里。
    他缓缓打开一直紧握成拳的右手，掌心正中间，是一颗果色的糖。
    因为出汗的缘故，糖果的表面已经被化开了，几缕清液扩散在掌间，看上去有种说不出来的黏腻。
    窗外又起风了，不过此刻周向东已经再也听不到白杨树叶沙沙作响的声音，就像他已经感觉不到手掌中因为化糖而产生的黏渍一样。
    一切都安静极了，那是死神来临的前兆。
    周向东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拿起手机给秦明发了一条早已编辑好的短信，然后疲惫地倒在床上，将糖含进嘴里，微笑着闭上了眼睛。
    佛说微尘众，既非微尘众，是名微尘众。
    这一世虽苦，却也无憾了。
    因为他遇见了姜柠。
    *
    因了天气转凉的缘故，老街的烤鸭店生意相比夏天好了很多，姜柠过去的时候，已经有三四个人站在摊位前面排队了。
    她将车停在不远处的路旁，安静地站在队伍里排着队。
    不知是怎么了，这一整天姜柠都浑浑噩噩的，头晕目眩，闻着烤鸭的味道，甚至觉得有些犯恶心。
    她皱着鼻子，思绪涣散着，整个人一看就在状况之外。
    “喂，这位女士，烤鸭买还是不买？”老板依旧围着个亚麻色的围裙，握着把砍肉的刀站在摊位里面，不耐烦地对发愣的姜柠喊了句。
    姜柠这才回过神来，和第一次一样，指着烤架上的烤鸭问：“烤鸭怎么卖？”
    老板傲气地回了句：“四十五块一只，不还价。”
    姜柠没多说什么，直接掏出一百块钱递给老板，说：“来两只，不用剁了。”
    老板接过钱，麻利地扯了个大号塑料袋给姜柠装烤鸭，待到他转过身要给姜柠找钱的时候，姜柠早已愣愣地提着一大袋子烤鸭走远了。
    “喂，找钱，找钱啊！”不管老板叫得多大声，都不见姜柠有任何反应，老板低声骂了句：“这愣头青……”
    回到临江府的时候，姜柠一进门，便发现客厅的灯又忘记关了。
    主卧的房门也没有关，还和她离开时一样大敞着，仿佛一个拥抱，期待着有人靠近。
    姜柠笑意盈盈地走了进去。
    “懒猪起床了，我烤鸭买回来了，还热着呢，再不起来就……”
    姜柠一边走，一边说，在视线触碰到周向东的时候，话语却哽咽住了。
    她看到周向东闭着眼睛躺在床上，他修长的双手搁在被子外面，眼窝深深地陷着，看上去很乖巧，但同时，也太过安静。
    可那是一种与睡着完全不同的神态，他整张脸的肌肉都僵硬着，胸膛也不再起伏，已经完全没有了生命的迹象。
    “周向东。”
    姜柠轻轻唤了一声他的名字，她和所有时候一样，连名带姓地唤着他。
    回答她的，是死一样的沉寂。
    姜柠睫毛颤了颤，她慢慢靠近床边，垂眸看了周向东半晌，最后才伸出手去，轻轻触上了他惨白的脸颊。
    她的指尖再也感受不到任何熟悉的温度，当冰凉的触感传递过来的时候，她就像触电那般，猛地将手抽回。
    之后便是长久的静默。
    没人知道姜柠在想些什么。
    不知道过了多久，姜柠轻轻地笑了起来，她摸了摸周向东浓密的短发，宠溺地说：“周向东，别再睡了，你不是说你想吃烤鸭吗？我现在把烤鸭买回来了，我们一起吃饭，好不好？”
    没人回答她。
    姜柠长睫轻轻地闪着，继续说：“周向东，再不起来的话，我可要生气了，你忍心看我生气吗？嗯？”
    回答她的，只有从窗户里透进来的风，一阵一阵，拍打着咖啡色的镂花窗帘，哗哗作响。
    姜柠地笑容，慢慢顿住了。她眉头紧锁地垂着头，突然尖锐着嗓音，吼了声：“周向东，你他妈的给我起来！”
    依旧是无边的沉寂。
    这一次，再也不像之前周向东昏睡那般，只是虚惊一场而已。
    他死了，没有温度，没有呼吸，没有任何活人的气息。
    --

 第156页

    姜柠再也没有办法自欺欺人下去了，她一直佯装的坚强，在这一刻，彻底被抽走了。
    她安静地坐在周向东身旁，看了他良久，也没有哭出声音，只是一个劲地低头抹着眼泪。
    她那天看了他很久，很久。久到所有的眼泪都已流干，她才俯身下去，颤抖地亲吻他的额头，亲吻他早已凹陷下去的眼睛，亲吻那张颜色慢慢变成了灰青色的、疤痕长拉着的脸颊。
    她的吻，最后移到了他的唇上。
    当四片唇瓣紧紧相贴的时候，姜柠整个人都顿住了。
    像是为了求证什么一般，她伸出舌头，在周向东唇边轻轻舔了一下，最后果然，被她品出了一丝淡淡的甜意。
    她又盯着身下的周向东看了好久好久，不再哭泣，不再颤抖，平静得都有点不像自己。
    “周向东，我还记得在扬州的时候，你跟我说，你不爱吃甜的，现在看来，你又骗我了是不是？”
    “你一直都在骗我，是不是？”
    这次依旧没人回答姜柠，但她不在乎了。她的指腹来回轻抚着周向东的唇，心想是不是因为太苦了，所以才会爱上吃糖的？
    可是现在，连一个骗一骗她的人都没有了。
    姜柠无声地笑了。她看着周向东灰青色的眉眼，轻声说：“你真不乖啊。不过没关系，因为我也不怎么乖。”
    说完这句话，姜柠拉开了床旁的抽屉，将一瓶还未开封的安眠药拿了出来。
    她将药片全数倒在了手里，学着周向东平时吃药的样子，也不倒水，直接咽下了喉。
    她呛得差点想要干呕出来，但到底忍住了。
    她人走到床边，将被子轻轻掀起，自己跟着躺了进去，躺到了周向东的身侧。
    她将头枕进周向东的臂弯，双手抱着他冰冷的躯干，在他耳边轻语说——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自己要走了，所以故意找了个借口支开我？”
    “你总是这样，天塌下来了，都想着一个人去顶。”
    “这一次，让我陪你一起吧。那条路那么暗，我和你一起走。”
    姜柠慢慢闭上了眼睛，她将周向东抱得很紧很紧，眼角带着泪意，唇角却一直往上扬。
    她的思绪渐渐混沌开来，她好像看到年少的周向东正站在一条望不到头的青葱小道上，白衣青裤，翘首以望，似乎在寻什么人。
    “周向东！”她慌张地喊了他一声。
    话语落下，面前的少年转过了头来，下一秒，笑得明眸璀璨。
    他朝她张开怀抱。
    “姜柠，过……过来。”
    作者有话说：
    大家不要哭，en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