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德里安》 分卷阅读1 艾德里安 作者:叶江曲 分卷阅读1 《艾德里安》作者:叶江曲 简介 二战文,犹太攻x纳粹受 男人握上安德烈的手,握上了枪。 枪口的暗影印在了白亮的眉心。 “一起下地狱吧,安德烈。” 犹太攻x纳粹受 写在战争结束之后,犹太人囚禁纳粹军官balabala……的故事,happy end~~ 有身虐,有监禁,有qj……也有甜、撒狗粮…… 然鹅,这是一篇严肃的反战文(认真脸)。 第1章 雨与雪(一) 这是坦卡特最为寒冷的一个月份,硝烟的余霾久眷不散,雨雪不期而遇。 绒绒的细碎冰晶夹裹着雨点坠落,没来得及触吻大地,便被风吹得纷乱。 位于坦卡特西北侧的一座灰暗色建筑群里,一小撮人正围绕一盆火炉或坐或立,像是在举行某种仪式,在场的每个人都缄默不语,眸子里烧灼着炙烈的火舌。 直至,某人似乎是做了决定,从墙脚的阴翳里站了起来。 他走近火盆,同时褪却了身上仅有的一层单薄的遮蔽物,裸露出历经饥馁、劳苦与鞭挞的肉体。 这样一副躯体,丧失了青年人本应有的紧致与健腴,脯前一排鱼骨式的肋骨,愈加突兀出积水的腹腔。独独男子澈澄的双眸与炭黑色的卷发,尚且看得出,他只不过是一个二十岁出头的青年人。 将脱下的衣物卷成一团握在手里,像是与其诀别般,男子又多看了一眼。 衣服早已破皱泛白了,但隐藏不住其上粉白相间的条状纹路。四年前的那个夜晚,当他与同乡人一起做餐前祷告时,亲德份子破门而入,依循武装党卫队的命令,犹太人被像牲畜般成簇成群地驱赶到篷车上。 然而,最后分配给他的,却是这样一件粉红色的囚服。 他被人指控与另一名男学生发生了性关系,犹太人的血统之外,他还是个同性恋。 大卫王之星臂章配上粉红色的囚衣,他被嘲弄为女人。 将囚服丢掷进火堆中,火势瞬时窜高了几分,男子下意识躲退,然后转身,退回到了墙根处,重新坐在层叠的麻袋上,搂紧了双臂。 在场又有两三个人靠近了火盆,他们干净利索地脱掉了囚衣,丢去了火里。 刷白的墙壁一次又一次被映得亮红。 没有人忘却,这是坦卡特最为寒冷的二月,他们跺脚揉搓皮肤,借着盆火取暖,或是干脆裹起了麻袋。 “安德烈,安德烈……”身后,一男子小跑跟了上来。 安德烈停下了脚步。 “今后有什么打算?”男子问,又进一步说:“不跟我们一起吗?” “打算?唔,‘努力活下去’之类的吧?” 安德烈笑了笑。 “跟大家在一起比较好,可以互相照应。” “不了。”安德烈摆了摆手,转身向大门口走出去,继而像是想起了什么,回头说:“你身上的军装最好翻过来穿。拜,再会。” 男子不由低头看了看身上的德式军外套。 当德军败局已定,看守官们踉跄逃跑,他们遗留下了来几栋宅邸、食物以及一些私人用品,寒冷侵袭,乃至坦卡特迎来了久违的降雪,这些尚搞不清状况,找不到方向的前犯人们大多选择了继续在集中营留守。 他们穿起了看守官的衣裤抵御奇寒,占据了暖和、装潢精致温馨的楼屋,他们将壁炉烧灼得一如既往地通红,手握热乎乎的热巧克,向同伴讲述过往的旧事,一并,憧憬着未来。 食物总有耗尽的那一日,但愿尔时,春暖花开了。 第2章 雨与雪(二) 走走停停,沿铁轨徒步约三个小时,安德烈到达了坦卡特市区。 一周前,盟军与德军曾于此发生猛烈的交锋。这里是德军占领的最后一片法国土地,此地失守,德军不仅退回到了1940年以前的状态,也使得盟军无限地逼近了德国领土。 殊死一战,当硝烟弥散,坦卡特亦袒露出了断壁残垣。 安德烈站在东街第38号铺址前,两侧的建筑物有些崩塌的痕迹,而此处,近乎被夷为了平地。 早在三十年前,该店铺便一直在经营餐馆生意。从残留的破碎物里尚可以一窥其貌,安德烈过来时,一个佝偻的老太太正弯腰在废墟里挑选她中意的玻璃杯。 安德烈在市区晃荡了几天,饿了便排队领取救济食品。 直至一日,他走向了城郊。 坦卡特郊野划垦有成片的麦田,虽说沿铁轨一路走来,安德烈看见了不少田地被人为的放火烧为了灰烬,他还是愿意碰碰运气。 一日一餐实在是难以果腹。 途中黑云遮压,很快,天际便淅淅沥沥下起了雨。 梧桐树枝叶稀零,雨水顺着脖颈滑入,浸湿了内衬,这雨连绵多时也不见停。 安德烈一遍遍抹抓湿发,他决心折回去。 但不是原路返回,在毗邻坦卡特市区的某处,有一栋坐落在缓坡上的淡蓝色房屋,安德烈抄小路走了过去。 记忆没有差错,那栋屋宅依然在梧桐树和灌木丛的簇拥之间,显得无比恬静。 这么多年了,它显然没有被遗弃,除去屋顶上自然爬满的青苔,墙身像是重新粉刷了一般,颜色比印象中的要鲜亮。 屋外圈围的栅栏上寻不见一株爬山虎,被冬寒裹挟的庭院亦修整地井然有序,窗台间,淡粉色的山茶花被雨水打湿了身。 翻过栅栏,安德烈走了进去。 待近了,安德烈注意到入户的廊道外面摆放有一排铁制的锅盆,雨水滴沥落进皿内,满溢了出来。 安德烈几乎可以确定,这栋房屋确实有人居住。 迈上石阶,安德烈走到了门前。门锁已被暴力撬开,畸形的铁闩连并锁头松松地耷挂在门扣上,安德烈摸了摸锁身,四下张望了一番。 轻轻施予一个助力,屋门便敞开了。 屋内光线黯淡,坦卡特市区失去供电多日,这里也不例外。窗户紧掩,蒙上了一层帘纱,使得日光更难进入。 安德烈刻意放缓了脚步,不过在这般寂静的屋内,再细微的声音也遮掩不住。 半晌,没有人跳出来阻止他。 安德烈猜想,或许临时占据这栋房屋的“主人”出门了,像他一样,那人也需要一处庇护所。这里有沙发、壁炉,盥洗间里有浴缸、洗脸盆,二楼的起居室里,兴许还有结实的弹簧床。 这里的一切能够助人熬过这段艰难的时期。 安德烈脱下大衣,搭在椅背上,然后褪下衬衫,拧干。 这时,安德烈注意到了摆置在桌面上的餐具。 单人份的一套盘子刀叉。 底层讲究地铺上了亚麻餐巾。 瓷白的盘子配以洁亮的高脚杯,柔 分卷阅读1 欲望文 分卷阅读2 艾德里安 作者:叶江曲 分卷阅读2 和地点亮了这方暗色调的画面。 安德烈可以想象,有这么一个人,他(她)或许是一个男人,也兴许是个女人,在断绝水电的情况下,于昏暗寥寞的屋内,认真地料理仅有的食材,他(她)虔诚地将食物切成碎块,再慢慢地咀嚼咽入肚中。 同时祈祷着,这样的日子不会太久。 第3章 艾德里安(一) 依次抽开炉灶旁的壁柜,最终,安德烈在挂壁式橱柜里找到了半袋面粉。 乳白色的生面粉, 抓了一把放在鼻下闻了闻,送入了口中。 吃了第一口,接连又吃下了第二、第三口。安德烈已记不清,上一次如此尽情地吃东西,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 吃着,安德烈掀开了纱帘一角,玻璃窗上凝结了一层水雾,抹开,便见暗蓝色的幕景之下,雨下得加稠密了。 很快,他感到了噎喉,捶捶胸,想起了门口接雨的皿器。 屋外的雨势依然不减,灶台已被粉渣弄脏了,雨水也滴沥了一地。 将半袋面粉吃得一干二净之后,安德烈开始思考是否该离去了。假使“主人”回屋,见他唐突闯入,且一并窃食了食物,或许会产生争执。 虽说,安德烈有八成的把握能够制服对方。又或者,他们可以谈谈? 他并不介意与一个懂得生活的人合作共度这一时期。 重新裹上大衣,安德烈来到了楼梯口,彼处,似乎比客厅还要昏暗。 安德烈走上了阶台。 略略观察了一下,二楼有四、五间房间,门窗均紧掩着。 挑选了其中一间,拧开了把手。 是二楼的盥洗间,走到洗手盆前,安德烈照了照墙壁上的方镜。昨天,安德烈找人借了一块钝挫的刀片,简单刮过胡子。不过修刮的结果并不理想,胡渣长短不一,让他看起来有些邋遢。 顺势打开了壁柜,从一堆瓶瓶罐罐里,安德烈找到了剃须膏。 拧开看看,满意地放了回去。 最终,安德烈来到了主卧室,里侧的衣帽间里,几件夏裙连并衣架卧躺在沙发椅上,安德烈忽略过它们,径直拉开了衣橱。 翻了翻,里面除去花哨的女式服饰,只悬挂有零星的几件男士衬衫,且大多是单薄的春夏短装,最后,在衣橱的底层,安德烈拾起一件白色长袖衬衫。 如他所料,短了一截。 而就在这时候,他察觉到了一些动静。 通过衣柜门内侧的一小块方镜,安德烈似乎瞥见了背后一掠而过的影子。 屋内有人。 想到,安德烈穿上外衣,朝影子消失的方向走去。 他尝试着交谈。 “嗨,伙计,你在这里对吗?我并没有恶意,只是进来避避雨。” 墙壁上的挂钟,嘀嗒、嘀嗒作响。 许久,他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再次开口时,安德烈改成了德语,他说:“你一直在躲我,是吗?别担心,我并不想惹麻烦,不过外面雨太大了,暂时还要逗留一会儿。” 依旧是沉默。 好强的警戒心,略察觉到有些不妥,安德烈仍佯作轻松,说:“你这样真让我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大白天撞见了鬼。好吧……” 一侧转,那人竟然就坐在廊道尽头的阴翳里。 没有比这再糟糕不过的藏身之所了。 只要安德烈双眼视线不是太差,他便可以睥见一轮卧坐在地上的男性身影。 对方喘着气,紊乱且微弱。 不知是因为害怕,还是病了。 “你看起来有些不妙,没事吧?” 安德烈眯小了眼。 “离开这里。” 男人开口,略带嘶哑的嗓音。 见安德烈无视劝告又移近了几步,男人提高声音,多了一层警告的意味,说:“马上离开这里!” 安德烈依然走近了。 “艾德里安……” 男人抬头,窗外稀疏的光落在了来人的面庞上。 这样一张面孔,男人有着几分印象。不,他甚至是可以叫出对方的名字,在厚厚的档案册里,有那么一串名字对应着一张半身人像照。 安德烈…… 安德烈·雷诺……德帕迪约。 安德烈显然也认出了他,薄薄的唇缘上翘,勾勒出一抹充满嘲谑意味的笑容。 “呵,艾德里安……” 这是最最恶劣的情况。 第4章 艾德里安(二) 满手的汗湿,昏暗中,艾德里安张皇摸抓墙壁,踉踉跄跄站起身,顾及不上腿部的伤势,逃奔往楼梯口…… 反射性的,安德烈追了上去,看得出,艾德里安腿部受伤了,但他爆发力惊人。 “站住!给我站住!” 安德烈狠狠攥住了他的手腕,将他强制压堵在了楼梯口。 艾德里安挣扎了一番,甩开了安德烈的桎梏。 他像是放弃了,费力地支倚在栏杆上,汗水从发间渗出,淌进了眼里,弯腰,又从鼻尖滴落到了红漆刷制的栏杆上,一滴、两滴、三滴…… 艾德里安像一只脱水的鱼,不住地喘着气。 汗如雨下。 安德烈真不知,自己的出现会让这个人如此惊慌,乃至流淌了这么多的汗水。 汗珠滑落过淡色的肌肤,留下一道道反光的水渍,继而顺沿细长的脖颈滑探进了领口深处。 胸脯前,隐约晕开了一片。 “你想要干什么?” 艾德里安偏过身体,与安德烈对话。 “唔,是啊。我是想要干什么呢?” 安德烈也稍稍换过一个舒服的姿势,抱臂斜靠在楼梯口的墙壁上,左腿刻意前伸,拦截了这唯一的甬道。 “有一段时间不见了呢,西克特中尉。你的腿……”向下瞥视了一眼,艾德里安的左腿裤缘有颜色很深的血污,安德烈继续说:“……受伤了?” 艾德里安抿紧了唇。 “让我猜猜看……”安德烈仰头望向深黑的屋梁,像是在回想什么,他说:“二月九号的夜晚,你们解开了猎犬的狗链,驱使它追咬犯人,惊慌失措的犯人跑进了西侧的橡树林,于是你们趁机向东逃亡。不过很可惜,美军最终选择了兵分两路,他们驱使山地摩托,沿着雪地里的脚搜巡……最终,你们被斗牛犬扑倒在地,它们撕咬烂了你们的手掌、三角肌、跟腱……于是你们聪明地脱下了白手套,热烈地向美军挥动。” 说完,安德烈兀自笑了。 似乎刹不住车,双肩随之抖动,末了,安德烈擦擦鼻子,说:“真有意思啊,西克特中尉。没想到你也会有这么狼狈的一天。” “我再说一遍,离开这里。” 安德烈脸上的笑凝固住了。 他怎么就疏忽了,逃亡中的前劳动营副官必定会携带武器。 漆黑的枪口瞄准了 分卷阅读2 欲望文 分卷阅读3 艾德里安 作者:叶江曲 分卷阅读3 安德烈的眉心。 警告般的,艾德里安扳下了击锤。只需食指轻轻一扣,便能瞬间爆头。 安德烈举起了双手,按照艾德里安的意思,向后退,走下了楼梯。 “我还以为,你一定会毫不犹疑地给我来一枪。” 下退到一半,安德烈忽而开口道。 “毕竟你受伤了,你无法直接逃到法德边界,你十分依赖这栋房子……如果放了我,我很有可立刻就将你的行踪透露给美军。我想,我应该能换得一些奖赏吧。” 安德烈停下了脚步。 “别停下来,继续走!” 枪口依然精准地对着安德烈的脑袋。 汗水涔淋,握枪的手却纹丝不动。 “这里边没子弹吧?”安德烈不为之所动,他抬眼试探道,额间褶皱出浅浅的纹路。 “是用完了吗?” 说道,原本后退的双脚又迈上了台阶。 “退回去!” 艾德里安终于有了一丝动容。 “不要尝试挑战我!” 食指扣紧了扳机,安德烈于是停顿了一下。 “转身,下楼梯,从门口走出去,然后就当作什么都没发生,离开这个地方。”艾德里安提了提抢柄。 安德烈笑了。 “听到没?” 安德烈点了点头。 接着,只不过是弹指的一瞬间,安德烈回头将艾德里安扑倒在地,双臂紧紧桎梏住了他的上半身。 一手制服,一手伸向枪,安德烈狠狠地掰开艾德里安的手指。 安德烈非常有力,艾德里安有种将要被碾碎的窒息感,但他仍不肯松手,直至安德烈压着他的食指,扣动了扳机。 一下,两下,三下……没有想象中的擦枪走火,枪口一片死寂。 安德烈喘气,他也流淌了一身的汗。 大概是因为疼痛,艾德里安的手指不自主痉挛。 安德烈一把夺下手枪,翻身跨骑在了艾德里安的腰间。 此前,安德烈的舅舅曾向他展示过一柄一战时期的半自动手枪,教会了他如何上膛、扳击锤以及装卸弹匣,美制的勃朗宁手枪,与眼前的这柄德式手枪有着近似的构造。 虽然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安德烈还是有一定的印象。 最后,在握把的左侧,安德烈找到了一个圈网装纹的按钮。按下后弹匣解脱,掉落在了地面上。 拾起来看看,弹匣里空空的一片。 安德烈低垂眼睑,看向身底下的艾德里安。 “你身上还有其他武器吗?匕首?手榴弹?嗯?” 说着,安德烈将枪连并弹匣揣进衣里,手在艾德里安的身体上摸索起来。 翻过外衣的口袋,又扯开衣扣,摸进了内侧的衣兜。 大衣之下是一件暗色的波浪纹格的羊毛坎肩,安德烈想了想,将它翻卷起。 艾德里安的手按了过来,用力地扳住安德烈的腕部,他像是感到尴尬和窘迫,脖颈与脸颊上方才拉锯时激起的红,此时此刻,更为惹眼。 安德烈的手伸了进去。 摸上艾德里安的胸脯,仅隔着一层单薄的衬衣。 率乱却又鲜活的心脏,在他的掌间一顿、又一顿地跳动。 起伏的热肌,卧伏在了他的五指中。 安德烈不由上移视线,艾德里安微垂的眼睑底下,浅蓝色的眸子亦回望着他。 动作变缓了,在衬衫上摩挲过一遍,又一遍…… 第5章 家 碎布条包扎的踝部渗出了深色的血污,伸手沾沾,都是鲜红的血。 受伤的那天,艾德里安用军刀剜出子弹,将食盐兑上融释的雪水清洗伤口,再翻找出针线包缝合。 他预想了多种可能,发炎、化脓、破伤风……甚至坏死,所幸随后的几天里,除去渗淌血丝,伤口有了结痂愈合的趋势。 可是现下这模样,恐怕是又裂开了。 搓搓指头上的血,艾德里安侧头,睨向不远处,站立在书柜前,捧着一本黑色封皮书籍翻阅的安德烈。 纸页摩擦的声音交织起了屋宇外细针式的落雨声。 湿透的衬衣依然斜斜的搭在餐椅背上,安德烈外裹一件深灰色的呢料大衣,里侧中空,隐约露出了麦色的胸脯,显得有些慵懒。 本以为,安德烈会顺势夺走他的衣物。 但在收了军刀,确定艾德里安不具有威胁性后,安德杰放开了他。 再往后,安德烈这般便百般聊赖得在屋子里闲晃了起来。 他拉开玄关前的鞋柜,寻找到两柄黑伞和一只掉了漆的木马玩具。 安德烈将木马放在鞋柜上,拨弄它的脑袋,小木马像钟摆般晃动了几下。 继而又对壁炉上方的家庭相片墙产生了兴趣,静视了良久。 但对于书籍,安德烈似乎没什么耐心,他快速翻过了几页,而后“呠”的一声,阖上了书。 接着,安德烈做出一个令人匪夷所思的举动,他一手攀扶住隔层,一手竭其所能伸长,在书橱积灰的顶层摸索着什么。 艾德里安蹙起了眉,此时此刻,安德烈在他眼里成为了一个不折不扣的神经质。 两米多高的书橱眼看就要被翻塌,安德烈终于找到了他想要的东西。 那是一架机身积满灰尘、缠结了蜘蛛网的飞机模型,想必,它被遗忘在房屋里一角许多年了。 看见它,安德烈露出了笑容。 将模型飞机倒转过来,用指腹抹去灰尘,露出了两串稚幼的刻字。 “安德烈”和“鲍里斯”。 俩个小少年的友谊。 自从被逮捕入狱,安德烈与鲍里就彻底断了联系。此前听鲍里斯说过,他父母有一个在美国经商的朋友一直在帮他们全家争取美国签证。 但愿鲍里斯已经顺利离开了法国。 上帝保佑他们一家人平安。 余光瞥见艾德里安正打量着这一幕,安德烈拂去机身上的灰,将它摆放在了飘窗上。 重新踱回客厅,屋外雨势减弱,有了放晴的态势。 安德烈看看窗外,转身坐在了沙发的侧座上,这时,他距离艾德里安不超过半米。 艾德里安拘谨起来,他低垂眼睑,不愿与安德烈有过多的视线交汇。 “西克特中尉。” 安德烈唤了一声。 艾德里安有些动容,他希冀安德烈的注意力能继续放在木马玩具、相片、书籍上,或者再去翻箱倒柜、摸摸柜底角落也不错,总之,不要在他身上就好。 艾德里安抬头,略略地看了安德烈一眼。 看来, 对方似乎并不乐意交谈。 安德烈抻抻胳膊,双腿翘上了茶几,鞋上的泥沙随之震落,弄脏了桌缘。 艾德里安脸上一闪而过不悦的表情。 安德烈看到了,可他笑了笑依然我行我素,双手托住脑后,舒舒坦 分卷阅读3 欲望文 分卷阅读4 艾德里安 作者:叶江曲 分卷阅读4 坦倚在了沙发上。 现在的艾德里安,简直就像是一只受惊的小兽。 不管艾德里安本人是否承认,他现在气焰全无了。 颓丧地缩在沙发角落里,同时不得不警惕着安德烈的一举一动。 “很久以前,这栋房屋属于一个法籍犹太人家庭。就在屋顶前端……”安德烈手指向上,继续说:“原本有一个大卫王之星标志。” “后来,反犹主义被你们从德意志带入了法兰西,他们被迫远走他乡,又或是,不幸被关押进了集中营。于是,这栋房子空置了。不过很快,一个德国人,一个德国瓷制品商人……”看向壁炉旁的相片墙,在那里,一个陌生面孔的德国男人曾在一瓷制品工厂里身穿不同的西装与不同的人合影。 “……相中了这栋房屋,这里环境幽僻,距离市区也不算远,最主要的是,附近有一所教会学校,可以满足他与家人团聚的愿望。不知道是否经过合法手续,德国人拥有了这栋房屋的居住权,他携带妻儿入住,将房屋粉刷装新,换上崭新的德式家具,书柜也塞满了德文书籍……就这样,他们抹掉了所有与犹太人有关的迹痕……” “别说了……” 艾德里安拧紧眉头,面露不安,他是心虚了,还是单纯的觉得这个故事过于悲伤? “唔……”手指在沙发手托间敲了敲,安德烈稍停了一会儿。“……直至坦卡特也最终失守,德国人不得不舍下这里的一切,这栋房子被再次抛荒。现在,一个前集中营囚犯在这里邂逅了他的前集中营看守官……” 长时间的沉默。 “……里是你的家吗?” 艾德里安问。 “不不不,一个熟人的。”而后,像是思考了一番,安德烈又说:“我的家在坦卡特市区,很常见的一栋二层式建筑,一楼经营餐馆生意,二楼就用来居住。盟军和德军交火后,它被夷为了平地。能告诉我吗,西克特中尉……”安德烈直视艾德里安的蓝眸,继续道:“究竟是什么样的火力,能够将一栋房屋彻底削平?” 第6章 啃噬(一) 令人晕眩的炎夏正午,烈日烘烤着裸石地,空气里充斥起腾腾的热波。 金发碧眼的纳粹军官,背手而立,站在采石场的高企处。 自下而上看去,身形挺拔而修长,让人不自主地勾勒起那掩盖在军服下的男性胴体。 胸肌、腹肌、三角肌、肱二头肌……起伏有致的每一寸肌体,多么完美的造物体。 日光透露过纱帘,灼亮了酒色地毯的边缘。 安德烈起身拉开纱帘,冬季里不带温度的日光瞬时铺落进了屋内。 这时,身后有了动静。 “你要去哪?” 安德烈质问,艾德里安停下脚步。 “卫生间。” 安德烈没有进一步阻拦,艾德里安重新握起木拐,向一楼的盥洗室走去。 拉开门,进去,合上,想了想,艾德里安扣上了门锁。 掀开马桶盖,解卸腰带,艾德里安单手扶住墙壁方便。 隔着一扇门,安德烈听见又想象了这一切。 门内侧传来提拎裤子、穿扣皮带的声音。 安德烈撤开了一步。 本以为艾德里安很快就会出来。 可半天没有有任何动静。 如果没记错的话,在一楼盥洗室里端,有一扇双扇式采光性极好的窗户。 “艾德里安?艾德里安?” 毫不客气地,安德烈重重敲门。 “喂!你在里边吗?艾德里安!” 单薄的门被捶击得瑟瑟发抖。 没有过多的犹豫,安德烈拧动把手,却发现从里侧反锁了。 他被欺骗了? “靠!艾德里安!” 愤怒之下,安德烈疯狂地晃动把手,像是要将它从门体上硬生生掰断。 门依然紧阖。 安德烈转身,想着从屋外围堵该死的艾德里安,恰时,门把手晃了晃,打开了。 艾德里安一手扶撑在门框上,一手握住木拐,抿紧了嘴。 “你这是干什么?” “我见里边没动静,所以……你怎么不出声?” “我想一个人呆一会儿,不行吗?” “……最好不要。” 艾德里安哽住了,眼前,安德烈抹了一下额发,弯腰坐到了沙发上。 “你在偷听?” 方便后,艾德里安放下马桶盖,坐在上面想暂缓一下情绪,却没想到招致了如此暴烈的反应。 他被监视着吗? 这个人一直守在门后? 他窥听了什么? 看向艾德里安,他眉头紧锁,表情竟是异常的严肃。 “偷听?”安德烈提眉,而后点了点头,又重复了一遍:“偷听……” 安德烈撑起身来,靠近了艾德里安。 “你在想象什么,西克特中尉?” 比艾德里安高近半个脑袋,逼压过来,艾德里安后悔了,他说了多余的话。 他不愿激怒安德烈,这种情形下,不该说带有质疑或挑衅意味的话语,吃亏的是他。 虽然安德烈的窥听让他确确实实感到了不快。 第7章 啃噬(二) “没什么……” 艾德里安偏开脸。 “你认得我吗?” 安德烈凑近,湿热的呼吸扑在了脸上。 躲避不开。 “认得?” “八号营房, 粉红色的八号营房。” 安德烈笑了,依然是那种略带神经质的笑。 “一群穿粉衣服的犹太臭猪。嗯?告诉我,你是更讨厌犹太人,还是更厌恶同性恋呢?” 艾德里安感到疲倦,他根本无法适应单脚站立,他快要支撑不住了。 “安德烈……我只是恪尽我的职守,负监管的职责,我从不评判……” 下一秒,安德烈扳住了艾德里安的下颚。 由此感受到了他切切实实的愤怒。 “你居然知道我的名字?真意外啊……不过很遗憾,我不喜欢这样的辩解,这个不对。” “疼,放手……” 不予理会,安德烈将他的脸颚掐捏得几近变形。 “我不相信,一点也不信。你没有与你的看守同事、朋友或者亲人讥讽过犹太人?穿着体面的服饰,坐在馔食丰盛的餐桌前,以你们引以为傲的高贵血统……” 艾德里安摇头,把扶门框的手移开,攥握住了安德烈的腕部。 “别这种时候当个伪善者,西克特中尉,这相当拙劣!” 黑色军制服衬托之下的白色手套,掩捂住了口鼻,径直穿过沙石飞砺的石场,仅露出的漂亮的浅蓝色眸子里,却流露出一股不加掩饰的鄙夷与嫌恶。 安德烈抚上那对明眸,抠开,伸进,触及到了湿润柔软的角膜。 “安德烈! 分卷阅读4 欲望文 分卷阅读5 艾德里安 作者:叶江曲 分卷阅读5 安德烈!住手!快住手!” 惊恐攥住了所有的神经。 泪涌出,顺指缝滑淌而下。 血丝张结满了眼白。 “伯努瓦……” 安德烈松开了手。 “记得吗?” “记得……我记得……” 一个疯疯癫癫的囚犯,将浓稠的精液射向了年轻副官的皮靴和裤腿上,他被鞭笞,施予吊刑,双臂严重脱臼,不日而亡。 蠢蛋招致了死亡,旁观者却得到了极大的快感。 你介意蹂躏糟践一个漂亮精致的敌人吗?以复仇之名。 艾德里安被拖曳上了二楼,曲柳木台阶间留下了凌乱的血渍。 拉扯到了二楼,艾德里安似乎失去了所有的力气,他佝偻在楼梯口,这一次,汗水混杂泪水在鄂下滴汇成一滩。 “站起来。” 安德烈催促。 “我流血了……很不妙……” “站起来!” 艾德里安遭到了踹击,内脏痉挛似的疼痛。 身下人的背脊在颤抖。 安德烈失望地摇摇头,下一刻,他攥住艾德里安的领后,将他半搀半推进了主卧室。 跌入了柔软的床褥间。 应了艾德里安的猜想。 独独这个他不愿再退让,不可能退让。 安德烈欺压了过来,跨骑在艾德里安的腰间,开始脱解皮带。 这种情形下,安德烈居然勃起了,虽说是并不完全的勃立。 “住手!安德烈,我不想……” “嗯,我知道。” 虽说,安德烈褪下了内裤,施行过割礼,带着一圈浅浅疤痕的阴茎裸露在了艾德里安的眼前。 它勃挺着,艾德里安从未如此近距离,毫不遮掩的去看另一个男人的性器。 “没跟男人做过吧?西克特中尉,毕竟,这是违法的。你是乖乖的异性恋……你最喜爱女人哪里呢?柔顺的秀发?艳丽的红唇?……”安德烈的手指,从发梢滑到了唇缘,淡淡地拨动。 “……还是乳房?阴道?” 一个力道,将他强行压制向下。 “含住。” “不可能!” 安德烈掐住了他的脸,隔着颊肉,撬开他的后齿。 艾德里安用力反抗。 他不再卑弱,不再忍抑,他使足了力气。 最起码,他不想再让安德烈认为他可以任意欺凌。 安德烈险些按持不住。 混乱时,他提腿狠狠压住艾德里安的伤处。 伤口彻底撕裂了。 安德烈依然在使力,哪怕他感受到了踝部的湿黏,哪怕看见了艾德里安痛苦扭曲的面容。 “没用的,放弃吧。” 安德烈俯下身,在艾德里安耳畔说道。 同时松开了腿。 艾德里安疲软地倒向一侧,露出细长的脖颈,安德烈埋下头舔舐。 渗汗的肌肤,甘咸的味道。 漂亮的纳粹,睡卧在了他的身下。 他可以啃噬他吗? 可以让他血迹斑斑吗? 可以把他变得千疮百孔吗? 安德烈拥住了这副身躯。 第8章 月色(一) 靠坐在躺椅上,一米之隔的双人床间,艾德里安已坐起身来,以背相对穿整衣物。 扉外的阳光,落在肩胛隐约可现的背脊上,微微发亮。 自下往上依次扣上衣扣,再束好袖口。 羊毛坎肩卷裹进了被褥中,艾德里安四下找找,在床的另一头瞥见了它。 安德烈静静地看着艾德里安,看他打斜伸长胳膊仍触及不到,只好抿紧嘴,挪动伤腿移了过去,再将毛衫一把抓下。 他就这般沉默着整装,扣好每一颗被安德烈拉扯开的纽扣,重新穿整上那一件件被安德烈扒落的衣物。 就像是一切不曾发生,屈痛也不曾存在。 刚刚结束的这场性爱,全程都没有什么快感可言,艾德里安从头至尾都在抗拒。 不是那种会招致伤害的肢体反抗,而是身体上的拒绝。 僵硬紧绷的躯体,每一寸肌肤都在戒备着安德烈。 隐忍的表情,渐渐已激不起愤怒,取代而之的是气馁。 安德烈草草了事了。 可无论如何,性在他们之间实质性发生了。 安德烈达到了他所想要的目的。 “需要我帮忙吗?我是指,你的腿伤,可能需要处理一下。” 左踝上的白袜已被浸红一半,看模样,血还在持续流出。 背脊微微颤动了一下,稍作迟疑,艾德里安淡淡应了一声:“嗯。” 安德烈遂站起了身。 “需要什么?告诉我吧。” “……一楼流理台上有几个罐装调味料,棕色的那瓶……另外,门口有接雨水的皿器,应该已经满了,一起帮忙拿上来。” “调味料?” “……是食盐,兑水清理伤口。” 安德烈皱眉,问:“没有药吗?” “没有,我都找过了。哪怕是一卷绷带……都没……” “行吧。” 安德烈点点头。 依照艾德里安的要求,安德烈将盐和水备齐,回来时,艾德里安已经下床了,拖着一条废腿,卧在衣帽间翻找着什么。 “你要的东西。” 艾德里安回望了一眼,说:“……放下吧。” 摆放在床头柜上,安德烈又踱回来,站在门口看着艾德里安。 “你在找什么?” “针、线和碎布。” 说道,艾德里安用力撕裂一件棉麻上衣。 “……幸运的是,手旁还是有可用的替代品。” 与安德烈擦肩而过,艾德里安坐回到了床上,将裤腿卷起,渗血的碎布显得既黏稠又脏秽,将它一圈圈解下。 腿部的伤口长约四五厘米,从腿肚直至踝部,此前的缝线已断裂,肉连并残留的痂皮向外翻卷。 沾湿布块,艾德里安擦拭血污。 很快,皿器里都是浑浊的血水。 艾德里安取下固针器上的银针,花费了些时间才穿引上线,继而捏紧伤口,扎进了皮肉里。 伴随一声声低沉的呻吟,穿扯而出的线丝上沾缀满了血珠。 很快,额间渗满湿汗,滑进眼里模糊了视线,艾德里安抬起胳膊抹了抹。 疼得受不了,艾德里安便抵在膝间暂缓一下,继而继续。 安德烈靠在墙壁上,不声不响地看着。 这样的艾德里安,让他有些费解。 他,艾德里安,以前就是这种性格的人吗? 分明从前身穿骷髅骨军制服的他,给人感觉是那么的顽恶寡薄。 不愤怒吗? 不抱怨吗? 也不哭泣吗? 他要忍到什么时候? 第9章 月色(二) 处理完伤口,艾德里安卷裹起被子,卧倒在了床上。 分卷阅读5 欲望文 分卷阅读6 艾德里安 作者:叶江曲 分卷阅读6 天色逐渐垂晚,偌大的房屋重新回归宁寂。 真是漫长的一日…… 将半敞开的窗户阖上,安德烈瞥了一眼躺在床间,睡相安沉的艾德里安,他转身走出卧室,下了到了一楼。 这栋屋子里应该还有些什么, 趁天还没彻底变黑,他打算再翻翻看。 据安德烈所知,有种沙发内藏隔层,用以收纳物品,于是半蹲,伸手将客厅里的沙发前后摸了个遍。 没找到想象中的开关,安德烈拍拍手灰,站起了身。 下一秒,他的视线停留在了楼梯上。 安德烈记起,鲍里斯的家中是有储物室的,就位于楼梯正下方。 那是一扇近乎与梯身融为一体不起眼的小门,不同的是,德国人在门上按加了锁。 与门体不相配,厚重的两重锁。 来到屋外,安德烈在院后找到了一把镐子。 枕在枕间,艾德里安锁紧了眉,地板下方传来的撬凿声显得格外突兀。 如果是昔时,浅睡眠的他必定会被吵醒。可是现下,他实在是太累了。 意识混沌间,梦里出现了雨雪飘刮的那夜,他在林地间逃遁,转眼,盟军便带着猎犬,从后方追赶了过来,枪声划破了寂夜,飞驰的子弹擦身而过,而他只能继续向前。 挣扎般,艾德里安翻了翻身。 假使再弄不开,安德烈就决意暴力砸门了。 将撬烂的锁头和镐子丢在一旁,走了进去。 很快,他便明晓,德国人为何会在逃离前会不忘给这扇门上一把重锁。 窄小的储物间,堆叠有大小不一数十幅油画。 其中最大的那幅,约有一米五六。涂嵌上浓郁赭红的亚麻布画间,一位披发的女人嘴角含笑,安然地端坐在昏暗的储物室一角,就像活脱脱坐在了你的眼前。 除去陶瓷商人的身份,这个德国人还是名油画收藏家。 这些画都是他掷重金买入的,来不及运输去德国,他显然希冀日后有一天,还能够回到坦卡特,将它们如数带走。 安德烈抹了一把脸,倚靠在了置物架上。 难道,就连一包烟或是一瓶酒都没有吗。 这个大胡子德国佬是个禁欲者? 正要转身离开,鞋头碰到了什物,发出金属摩擦的声音。 空荡荡的置物架底下,藏有一条蜿蜒的铁链。 安德烈蹲下,竟将它拉出五六米长。 这条铁链看起来很新,一处锈斑都没有,不知道是用来做什么的。 拿在手上掂了一会儿,安德烈像是想起了什么,将它攥握紧了。 链身散发出丝丝寒气,与这薄凉的冬夜融为一体。 他将链条逐圈卷好,摆放在了置物架上,阖上了门。 回到二楼起居室,此时,周遭完全暗了下来,玻璃窗外,皎洁的满月悬挂在料梢的枝头,散发出幽静的薄光。 艾德里安依然伏在床头,月光打在他的身侧上,面颊指间的血渍已凝结成深色。 安德烈凑近俯身。 呼吸声起伏有序,细长的睫毛在眼下打落一片碎影。 竟像一个陶瓷娃娃,与这月光十分般衬。 安德烈直起身来,四下看看,去侧卧找来了厚毯和枕头,放在躺椅间,叠腿睡了上去。 腿长出一截,宽度也不甚理想,安德烈翻了翻身体,交换了好几个姿势,才渐渐睡着。 第10章 罪(一) 锈色的房间里,换气扇在咿呀作响,被稀释了的光从其间透露下来,将周遭衬得愈发黑暗。 有个人,一个男人,坐在了墙壁的边缘,背上突兀出蛇骨般的椎骨。 稀碎的发稍带有一抹淡金色的光边。 安德烈握紧了枪,他靠近他,一并,拉上了膛。 当距离仅剩下短短一米时,抬起了右臂。 男人回过头来,淡淡地微笑着。 漆黑的枪口不偏不倚,融碎在了男人的蓝眸之中。 画面开始摇晃,耳畔出现了白噪音。 男人的嘴唇一开一合,却听不清一丝一毫。 最终,他站起身来,正面朝安德烈走去。 男人握上安德烈的手,握上了枪。 枪口的暗影印在了白亮的眉心。 “一起下地狱吧,安德烈。” 一瞬间,白噪音消失殆尽。 睁眼,月光如沐。 孤零零地回望着他。 手臂遮上了眼。 脑内滞旋的,依然是那人苍白吊诡的笑容。 后半夜的幽寒游窜进了身体,安德烈抽抽鼻子,放下手臂,看向了彼侧的双人床。 满月移动了位置,将床一分为二,一明一暗。 恍胧间,安德烈仅看见一床厚实的被褥,他眯起了眼,隐约感到了不对。 暗适应很快就有了效果,安德烈瞬时间清醒。 起身爬上床,安德烈卧伏在褥间,朝空荡荡的枕头捶了数拳。 趁熟睡之际,艾德里安逃跑了,院落前的篱笆木门开敞着,随风晃摆。 没有过多的犹豫,安德烈站在缓坡下四下看看,没进了左侧的丛林小径。 这条小径上植被有明显被踩践过的痕迹,白天降落的雨水还未完全被土壤吸收,泥泞之处,安德烈看见了因跛脚而形成的特殊鞋印。 艾德里安的逃亡之旅并不容易,想必他笃定了安德烈会一觉睡到天亮。 假使真是如此,安德烈也没有信心能将他找回。 但可惜。 小径越到前方,两侧的枯枝败叶越发莽杂。 安德烈手脚并用将它们撇开,掌心掌背因而被划出了多道血缝。 就在他怀疑是否跟错了放向,前方隐约传来牛筋鞋底踩碾树枝的声响。 安德烈屏息,静静搜罗声音的方位。 那声响如他所料般杂乱无章。 逃逸的人察觉到了他的追捕者,于是改了路。 安德烈摸出军刀,砍折右前方的枯枝,劈出一条新道走了进去。 “该死的!艾德里安!” 这四周莽生的大多是棘类丛木,即使枯萎刺依然尖锐,走出几十米远后,满手的辣痛。 “不要白费力气了,没用的,这一带我太熟悉了!” 说道,安德烈狠狠踩断一根拱木。 不远处的脚步声像是停滞了下来,然而不过两三秒,变得更为急促。 艾德里安,聪明的艾德里安,正在绕圈兜溜他呢。 忿忿骂了声,安德烈不顾一切追了过去。 越往前,就仿佛突破了重围,植被愈来愈稀疏,月光安谧地铺落了下来,照亮了前路上的物景。 那个暗寞的人影,倚在树身上。 揩拭着额汗。 “艾德里安……” 抬眼,倦倦地看过安德烈,握起木拐,继续向前…… 前侧是一片断崖,不知是因为夜太黑,还是深 分卷阅读6 欲望文 分卷阅读7 艾德里安 作者:叶江曲 分卷阅读7 不见底,艾德里安探身见崖下漆黑一片,犹豫了。 第11章 罪(二) “……最好不要。” 身后,安德烈走近了。 “很深,即使摔不死,你的腿也会完全残废。” “别过来!” 艾德里安制止。 安德烈停下了脚步。 “我不过去,你想好了,是要继续向前,还是跟我回去?” 艾德里安笑了,淡淡摇了摇头,说:“你不要逼我。” “走吧?嗯?这外面多冷。”安德烈抬起了手臂。 “我不会回去的。”顿顿,艾德里安又抬眼,直视安德烈说:“放过我吧,安德烈。” 长久的沉默。 艾德里安向旁侧挪了几步,扶住了断崖旁斜长的树身。 他已经接近极限了。 “那么,我再给你一种选择,跟我回去,或者,就在这里由我亲手结束掉你的性命。” 安德烈抽出了军刀。 他也累了,脸上的神情既非愤怒也非怨恚。 反而带有一抹哀情。 “有些罪恶是逃脱不了的,艾德里安,尤其是,当你不幸遇到了我。” 艾德里安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选吧。” “……你要杀人?” 眼眶微微发烫,氤氲起薄雾。 “……” “对,你有理由……你有足够的理由……来安慰自己。用不了几年,你便会释怀……” “……” “你只不过是在战场之外,处死了一个侵略者罢了……” “……” “这种时候,再多一具尸体也不算多……” 战争之中,命贱如狗,死若硝尘,最终的最终,你会成为统计数字上被抹掉的那个零头。 泪滴从眼角渗出、滑落,留下一道湿亮的痕迹。 “没错,艾德里安,你说的对极了。” 艾德里安的双唇微颤,他根本无动于衷吗? 眼见安德烈步步逼近,退无可退,艾德里安向后望了一眼崖渊。 “别!” 那一刻,呼吸都骤停了,安德烈误以为他就要这样跳下去。 而艾德里安只是闷哽了一声,又回过了头。 “……你要是下去了,我发誓,我绝对不会管你。” 眨眼,又是一滴泪潸落。 沉默的互视。 接着,仿佛是泄气了,艾德里安重新倚上树身,抬起胳膊抹了抹脸,问:“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跟我走。” 手伸了过来,没有握刀的那只手。 艾德里安愣住。 接着,跨近一步,安德烈死死攥住了艾德里安的手腕。 猝不及防,一个力道将艾德里安猛然拉回,俩人双双倒在了地上。 呼出的热雾,交织在了一起。 安德烈俯身,额头抵在艾德里安的肩峰。 大口大口地喘气,就像一头历经持久战后成功压制住猎物的虎狮。 然而最后,猛兽却收起了它了爪牙。 安德烈将军刀收进鞘套,抓住艾德里安的领口,边站起边往上提拎。 “起来,给我站起来!” 艾德里安脚下发软,半跪在了地面。 他把扶住安德烈的臂膀,说:“……我走不动了。” 安德烈俯看他,看他下半身痉挛似地微颤。 “不行,真的……走不动了。” ”你真该死。” 说着,安德烈将他拦腰扛起。 “等……等等……” “闭嘴!” 艾德里安表现得很是紧张,紧紧地把扶住安德烈的背部。 同时,惊异于安德烈竟然扛得住他这样的一个大男人。 “痒,手别乱摸!” “我没……” “老实点吧,你可不轻。” 艾德里安抿紧了嘴。 …… …… 倒吊的感觉很不好受。 掠影般,眼前颠晃过一片又一片杂草碎石。 蓝调的月光,时现时没。 悬空的掌间,已分不清是血或是泥污。 缺破的指甲,半脓半痂的伤口,仿若从死人堆里滚爬出来的一双手。 时间往前推一个星期,一切都不是这样的…… 第12章 禁锢(一) 顶开门,夹带一身的寒气进入屋内。 玄关处,安德烈近乎是坐倒在了地面上,艾德里安也顺势被放落下来。 闷闷的一声,额头似乎磕碰到地板,他眉头紧了紧,嘴里含糊不清地嘟囔了几句德语。 以为醒了过来,安德烈睥睨看看,却见艾德里安挣扎几下,又佝偻着在地上睡了过去。 安德烈捋抓头发,抹了抹脸。 方才发生的一切,仍历历在目。 一念之间,他可能真的会刺破这个人的胸脯。 就像宰杀一头羔羊。不带半点的惶恐,也不掺杂半点的悔愧。 夜如此地深黑,这片土地也早已陷入无序与芜杂之中。 法律也无法匡正人心的时期,将没有人会去追索、声讨。而他会用自己的方式,达成复仇。 一旁,艾德里安突然翻身,腿部打到安德烈的手臂。 愣了一、两秒,安德烈不无嫌弃地将他推开。 安德烈站起身,走向了楼梯底层的储藏间。 取下置物架上的链条,握在手里掐捏掐捏,它有些咯手,环扣状的链节也相对较粗,稍加用力,掌心出现一道明显的印痕。 究竟适不适合用于捆绑,安德烈心里也没谱。 这时,客厅里传来一些动静,安德烈探身看看。 艾德里安醒了过来,正利用肘部的力量一点点挪向沙发。 “没睡?” 安德烈说了一声。 动作停滞了,艾德里安抬头,视线落在安德烈所在的位置上。 逆光之下,看得不甚清晰。只瞥见安德烈的身侧吊悬着某物,它太长,乃至绕卷了数圈,尾端依然拖落在了地面上。 随着走近,发出一串声响。 那声响,艾德里安再熟悉不过。作为纳粹集中营的副官,类似的林林总总的刑具他了如指掌。 “……你手里?” “这个?”提提手中的链条,安德烈说:“之前还在犹豫要不要对你使用。是你逼我的。” 尚有些朦胧的意识,霎时清醒了。反射性地,艾德里安向后缩退。 “安德烈,并不需要这样……我不会再逃走了……” 但已是退无可退。 “你就稍微忍耐一下吧,猫鼠游戏我确实是玩够了。” 胳膊碰撞到茶几,瓷制茶具发出刺耳的颤音。 后脊渗出冷汗,艾德里安翻身,折向右侧逃离。 安德烈摇摇头,他快上前两步,轻而易举跨坐上了艾德里安的腰部。 “放开我!” 屈于其下的艾德里安可不安分, 分卷阅读7 欲望文 分卷阅读8 艾德里安 作者:叶江曲 分卷阅读8 他像一匹野性尚存的野马,在套缰上鞍之前,做最后的挣扎。 “你嫌吃的苦头还不够多吗?” 单手梏住艾德里安的脑后,将他狠狠压向地板。 “逃到树林我都把你逮回来了,在这栋屋子里,你又能躲到哪里去?” 胯下之人脑袋每抬一次,安德烈使用更大的劲道,将其反摁回去。 牙齿隔着唇肉磕碰到冰冷硬石的地板,一来二去,腥锈的味道溢满口舌。薄蓝的月色,瑰艳的血混杂唾液,滴沥、沾黏在地面,再一次次抹开。 “够了吧?” 安德烈看到地上的血迹。 最后一下,艾德里安彻底瘫软在地面,再无反抗。 他被成功驯服了吗? 托起艾德里安的脸,那张漂亮标致的面孔间,沾染上芜乱秽浊的鲜血,呈现出一种扭曲的美感。 安德烈用拇指指腹,将它一遍遍擦却。 抹净,他俯凑过去,含住了那对笕红色的唇。 “……你个疯子。”喑哑的声音从齿缝间迸出。 “嗯。” 第13章 禁锢(二) 翌日。 一脚踩入泞淖中,激溅起的烂泥混杂雨水黏附在了裤腿上。夸张的一片,原本抑郁的心情,又蒙上了一层灰。 弯腰看看,安德烈皱起眉头。 前方冬雨迷蒙,淡蓝色的小屋在稠倦的雨帘间若隐若显,安德烈握紧伞柄,快步迈上了缓坡。 推开栅门,屋前接水的锅碗被落雨敲得叮当作响,安德烈将它们一一端上了檐廊。 收起伞,扫扫臂膀上的雨珠,推门而入。 屋内光线一如既往得差,昏暧不清。 所幸它终归比外面暖和,摸摸红冻的鼻子,安德烈将伞插进了伞筒里。 这时,客厅的一角有了动静。 那卧坐在屋柱旁,身形瘫软,头颅低低垂下的男人甦醒了。 男人尝试仰身,僵直的脊骨每抬一寸,都仿佛迎受着无限的阻力,他呲牙,直至脑后碰触在了屋柱子上。 男人睁开了浅色的眼眸。 “……安德烈!” 安德烈叹气。 将碗端到流理台上,拨去悬浮的颗粒物,安德烈舀了一杯水,咕咚咕咚饮下。 就这么的,一杯接着一杯,碗很快就见了底。 擦擦嘴,像是想起了什么,安德烈冲着角落里的人影提提杯子,问:“你也喝点吧?嗯?” 默不作声,那人斜倚在屋柱上,散乱的额发间,目光里夹带着薄蓝的寒意。 他大概还在生气。 气安德烈用铁链,像家畜般,将他囚禁在了这栋房屋里。 不对,他连牲畜都不如,荆棘般的链条一圈又一圈绕捆住他的上半身,将他固定在一根柱子上,哪怕仅仅只是一厘米,都移动不得。 将底部的水一滴不剩倒进杯里,安德烈走近,蹲下了身。 杯缘靠近了唇。 艾德里安无视它,噙氲水雾的眸子至始至盯着安德烈的双眼。 昨天夜里,艾德里安也是这般注视着安德烈,从头到尾,从安德烈提拎起链条、绕捆到他的身后纵向穿插,末了又打上了个双套结。 “不喝?” “放开我。” 安德烈坐在了旁边。 “这屋子里还有食物吗?” “放开我!” 考虑了一下,安德烈将水杯放在地面上,他来到艾德里安身后,开始拆解铁链。 从昨天后半夜算起,它捆缚在艾德里安身上已超过十二个小时了。捆绑时,安德烈有留意松紧度,不能太松以防挣脱,当然,也不能过紧,压迫血管导致肢体坏死的悲剧,他在集中营里见过好几次了。 交叉桎梏在背后的双手有些发白了,用手背碰了碰,比安德烈的手温要低许多。 感觉到安德烈的触摸,艾德里安的手指微动了一下。 “有点紧……好,可以了。” 套结解开,绕捆的铁链随之松弛,艾德里安的身体也瞬时懈缓了下来。 他扭动手腕,安德烈看见了腕间惹眼的勒痕。 挣扎起身,艾德里安扶住手旁可用的家私,向沙发一步步挪移过去。 “今天去了郊野……“ 听到,艾德里安稍微停顿了一下。 “……来回走了大概二三十公里,你猜,我看到了什么?” 没有接话,艾德里安把住沙发扶手,坐了上去。 “成片成片的麦田都被烧毁了,无一例外。分明再过一、两个月,春来熟成便可以收割了。” 目之所及,皆是被烧烬的景象,碳化了的麦穗横七竖八地躺倒在黑灰色的土地上,再在雨水的啪砸下腐烂成泥。 “……即使在眼下这个月份里的麦子,也是能够拿来充饥的。” 顿顿,安德烈站起身,说:“你们做得真是狠绝。” 此事艾德里安知道。 历经多年拉锯战的欧洲大陆业已中空,德国也不例外。战争打到最后,有时拼的就是谁有多一发炮弹,而谁又有多一口面包。 所谓的能带走的就带走,带不走的也不能让它们落入敌军的手中。 炸毁发电站,火烧粮仓、农田,宰杀猪羊、家禽……这不是一支保有尊严的军队所应该做的,但它又的的确确是战略的一部分。 这注定是一个不愉快的话题。艾德里安不明所以,安德烈为何向他提及此事。 他想表达什么,又想得到什么样的答复呢? 眼前,安德烈走近了。 艾德里安警惕起来,他回想起冗长的昨日里所发生的一切。 那个神经质、脾性乖戾且有着绝对控制欲的安德烈。他恨恶着他,而他又根本反抗不了他。 “这屋子里还有其他食物吗?” 这时,安德烈看着他,重复了一遍他的问题。 双唇颤了颤,艾德里安回答道:“……没了,昨天那袋面粉,是最后的食物。” “是嘛。” 像是轻叹了一声,安德烈绕过了茶几,走向了洗手间。 敞开的门里,大概看得到安德烈脚踩上洗手台,取下挂钩上的毛巾,蘸水用力拭擦裤腿上的泥污。 艾德里安收回视线,偎靠在了沙发上。 他试图让自己放松下来。 第14章 食物(一) 曦阳落在眼睑,透露进暖橘色的光。 艾德里安睁开了双眼。 眼前,已不是那栋昏暗幽静的房屋,遮帘不知被谁拉到了两侧,半开的窗户间,徐风伴随山雀的啼鸣款款而入。 艾德里安低头,看向那依然绕捆缠叠在胸前的铁链。 “醒来了?” 闻声,艾德里安看向斜前方,安德烈搭腿坐在沙发上。他像是在等待他醒来,又似乎不是。 “外面天气不错,看来不会下雨了。” 安德烈目光转 分卷阅读8 欲望文 分卷阅读9 艾德里安 作者:叶江曲 分卷阅读9 向窗外,淡淡道。 “给我松绑。” 可艾德里安关心的唯有这一个。 “现在不行。” 这时,安德烈起身,以背相对,脱去了外衣,裸露出崎峋的背脊和一对下凹的腰窝。 几年的牢狱生活,反而使得安德烈的肌体更为扎实,虽说较之前,也减瘦了几十斤。 艾德里安偏移开视线。 “我准备出门了。” 拿起搭挂在椅背上的衬衫,安德烈抓了抓,终于干了,窗外的日光铺沐在它身上,此时有了阳光的触感。 安德烈将它翻转,穿上,整整衣领,再依次别上纽扣。 “……要去哪里?” “城里。” 德军溃败撤逃后,坦卡特市区大概已被盟军或法军接管了。 艾德里安看向安德烈,见他神色淡漠,穿整好衣物,又走向了流理台。 “……去做什么?” 迟疑了一下,安德烈回说:“有两天没吃东西了,找食物。” 艾德里安稍稍释然。 “安德烈……” “嗯?” “我渴了,水……也给我喝点吧。” 安德烈提眉。假使艾德里安不这个开口,他应该就会这么一走了之。毕竟,昨日他的好意都被径直忽略过了。 倒了一杯,走近蹲下身,喂艾德里安喝水。 干涸的唇,被水浸湿,恢复了它的润泽。 看向艾德里安唇缘,那里有一圈明显的淤痕,略有些红肿。昨日看它还是红紫色的,现在再看,颜色已经正常多了。 不由地,回想起那与腥锈血味混同一体柔软的触感。 “你……!” 只给予两、三口,安德烈移开了杯口。 “不能喝太多,等下我不在这屋里,你要是想方便了怎么办?” 遂将剩余的水一滴不漏喝尽。 “安德烈!” 艾德里安的表情,实在是有趣。走往市区途中,安德烈仍然在回味。 一路走来,坦卡特的郊野依旧是一派荒败的景象。 除去几只稍停在树桠上的冬鸟,安德烈就没看到除他之外的任何一个人。 拾起路旁的石块,朝光秃秃的树上掷去,落了空,仅有的鸟儿也扑棱翅膀四散。 靠近市区,两侧的物景才渐渐明亮起来,安德烈看见一对年轻的妇人,正跪在浅浅的花圃,用她们纤细的指头掰折野花。 那种即使在寒冬之际,也会破土而出的白色小野菊。妇人将它们采成一束,抖落泥土,放在铺开的方格布上。 周遭的野花就这般被薅得只剩下零零星星。 注意到安德烈,她们眯起眼,投射来不甚友好的目光。 安德烈只好匆匆离开。 绝大多数人选择在坦卡特市区过冬,街巷间的长椅上、枯竭的喷泉池边、崩塌的楼屋前的矮阶上……可见一个个颓丧而又百无聊赖的身影。 一个星期了,人们跟这座城市一样,陷入了混沌与虚无之中。 第15章 食物(二) 绕到城西的小广场上,远远便瞥见一条长蛇阵般的队伍,美国大兵正以装甲铁坦为踞高点,向饥馑的民众派发食物。 降了两天的绵绵冬雨,许多人都没讨到食物。所以这时候,排起的队伍出奇得长。 跨座在坦克前端,叫约瑟夫的美国人,嘴里叼着根卷烟,说话时,烟头随之一上一下。 他偏头,对左侧的下士说:“罐头、30克奶粉。” 铁坦底下,站着一个怯生生的女人,她不懂英语,用手指胡乱比划了一通,继而托了托怀里的婴儿。 当士兵将两种食物一并交到她手里时,女人面露惊喜,随即将袋装奶粉掖进了襁褓里。 女人离开后,安德烈顺延了上去。 “您好,长官。” 约瑟夫提了提眉,略略看了一眼。 这个人他有印象,身材高大、黑发黑眸配以高挺的鼻梁,曾声称自己是从附近集中营里逃脱出来的犹太人,因而无法提供身份证明。 他居无定所又身无分文,他亟需食物。 “叫什么来着?” “安德烈,安德烈·雷诺·德帕迪约。” 约瑟夫记下一笔,说:“罐头。” 见旁侧的士兵从堆积的罐头山里取下一个,安德烈上前一步问:“长官,能否再给多我一份罐头?” “不行。”将罐头塞给安德烈,约瑟夫头也不抬,用法语喊道:“下一个。” “等等,请等一下。” 队伍里有些骚动,后排的人迫不及待想上前。 “我有一个同伴腿部受伤了,有段时间没进食。我必须要带回他的那份……否则,他捱不过几日……” 约瑟夫皱眉,他时而会听到类似的说辞,物资稀缺的时期,你没办法期望所有人都乖乖遵守配给制,也难以区分孰真孰假。 时间过去了两三秒,约瑟夫沉默看向安德烈,像是想从他目光里寻找到破绽。 “那不会是您所想看到的。只不过是,多一份罐头……” 与下士互视了一眼。 “和你一样,从集中营里逃出来的?” “嗯,没错,是的……”美国人依然在审视着他,安德烈问:“需要我告诉您他的名字吗?” 约瑟夫的脸上一闪而过不悦,后排队伍里扰扰攘攘的,不满情绪急増。这些法国难民可不比德军俘虏好管理。 “不用,我会全部记在你的头上。” 掀开纸,多记下一笔,下士配合其又递给了安德烈一个罐头。 毕竟,他们不是行事顽劣的纳粹。 以笑答谢,安德烈说:“多谢了,长官。” 比预期的要顺利,将两份罐头揣入兜中,严严衣襟,安德烈走往人迹稀少的街巷东南侧。 绕过一处崩塌建筑,这时,他身旁随上了一名女子。 “嘿,帅哥,我看你从美国大兵那里拿了两个罐头。” 安德烈有些意外,他边走边打量女子。 这个时期的女人,无论漂亮与否,都是一副疯疯癫癫的模样,波浪状的红棕色长发凌乱地披落在肩头,外裹着一件男式大衣,衣领处隐约可见浅浅的乳沟。 “你是使用了什么法子吗?” 女人歪头,勾勒起薄薄的嘴唇,眯眼看向安德烈。 安德烈没打算搭理她。 “嗨,介意分我一份吗?” 女人快一步挡在安德烈身前,她里面果真只穿了一件内衣,手勾上安德烈的臂弯,然后轻微拉开张开衣襟,安德烈得以看见若隐若现的女性胴体。 “……作为回报,你可以使用你喜欢的任何一种方式对待我。” 安德烈别过视线,于是他看见了。 不远处,三、四名类似穿装打扮的女人斜倚在墙脚,眼神空洞地打量行人。 她们身后的昏 分卷阅读9 欲望文 分卷阅读10 艾德里安 作者:叶江曲 分卷阅读10 暗窄巷里,正进行着一场达成共识的性交易,女人开敞大衣,男人脱落了腰带,奋力抽插。很快便冲了顶,恍神时,女人蹲地翻起了男人腰包,抽出几张早已贬得不像话的钞票。 “让开。” 安德烈压低声音说。 “别担心,我此前是一名舞蹈教师,并非职业妓女。我很干净……” “不要烦我,找其他人去。” 安德烈将她推开。 下手略重,女人看看发红的小臂,有些怨恼,可仍不知趣跟上,边说:“如果想去私密的地方也可以,我知道在那头,有一间空房子……” 她扬了扬下巴。 “我让你离我远点!听不懂吗?”安德烈吼道。 “好吧……”提提滑下肩的大衣,女人佯笑说:“改变主意的话,可以随时来找我,我叫蒂安娜,每天都在这一带……那么,祝你好运吧,帅哥。” 随即送上了一个飞吻。 安德烈悻悻离去。 第16章 饥饿 门的另一侧有了动静,传来皮鞋踩过草坪细碎的声音,由远渐近。 艾德里安屏住呼吸,清数起脚步声。 门体抖了抖,一袭灰衣的安德烈推门而进。 没有想象中的美国大兵尾随在后,艾德里安放妥了心,后靠在屋柱上。 阖上门,安德烈踱到餐桌旁,艾德里安看见他从衣兜里拿出两个锡皮罐头,放在了桌面。 不禁悄咽了一下口水,他已饿得肚腹打鸣了。 绕到流理台,安德烈弯腰在储柜间翻了翻,找到了一柄尖头开罐器。回到餐桌上,沿边缘割了半圈,撬开,罐内油腻的火腿肉香瞬时四溢。 安德里拿起餐勺,旁若无人地吃了起来。 他看着他,他亦注意到了他的目光,略略瞥视一眼,又低头刮起了火腿肉。 “喂,安德烈。” 安德烈沉默看向他。 “你打算就一直这样捆绑着我吗?” 又往嘴里送了一勺。 “……给我松绑吧。” 像是考虑了一番,安德烈放下吃过一半的罐头,来到艾德里安身后,解开链条。 扭扭腕部,艾德里安见安德烈为他松绑后,又坐回到餐桌前,继续他的美餐。 别说火腿肉,哪怕里面装着豌豆丁,都让人垂涎不已。 艾德里安的视线转移到那放置在一侧,未启开的另一份罐头。他猜想,那或许是安德烈预留给他的。 移近,拉开椅子,艾德里安坐在了与之相对的座位上。 试探性伸出手,指尖触碰上罐身。 这时,安德烈忽然抬眼看了一下他。 动作迟缓了,然而,安德烈并没有并一步的举动。艾德里安抿紧嘴,将罐头连同起子一并拿了过来。 罐内的火腿肉里竟然还有颗状的肉块,抬抬罐身,艾德里安看到一串英文以及美利坚标识。 盟军、尤其是美军的军资实力由此可见一斑。在德国士兵的配给食谱上,肉类、香肠、葡萄酒逐渐被面包、奶蛋类食品取代的时候,美军竟然能为远离美洲大陆的法兰西难民们提供肉罐头。 无不令人钦羡。 安德烈看到,艾德里安拿起餐叉,使用叉侧将罐肉细切成了小份,模样就像是在切割淋汁牛排。 叉起一块,放在舌床吃下。 他和他一样饥饿,吃相却这般从容。 “……如果有条件加热,那就更好不过。”艾德里安开口说。 “这食物跟外面的天气一样冷。我是指……加热过的食物吃起来饱腹感更强,不是吗?” 吃下最后一口,安德烈抬头道:“放下。” 艾德里安迟疑。 “吃了一半了,可以了,放下吧。” “什么意思?” “你知道一个人如果不吃东西只喝水,最多能坚持多久吗?” 边问,安德烈的手伸了过来,将艾德里安桌前的那份罐头夺走。 艾德里安错愕,他放下餐叉,靠到椅背上,很是不满。 “答案是四至七个星期。有时稍微饿一饿,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安德烈就这么在他的面前,兀自吃了起来。 难道是刚才的那席话触怒了安德烈?他不该挑剔食物的冷热?还是,安德烈原本就没打算让他进食? “何况,你们一点都不懂得珍惜食物。从没挨过饿吗?嗯?” 安德烈将罐头抠刮得一干二净。 艾德里安明白了。 长时间的沉默,唯有安德烈咀嚼食物的声音。 起先这份罐头的确是留给艾德里安的,安德烈并没有在食物上刁难人的想法。 然而这些德国刽子手,真的有资格跟他们平等地享用食物吗? 大把大把的法国人,仍在历经饥馁与寒冻。为了一口食物,男人厮斗,女人则出卖肉体。 他们一把火烧烬了麦田、粮仓,拍拍屁股就走人,全然不顾别人的死活。如不是,战争结束后首迎的这个冬季,又怎会这般漫长难捱? 艾德里安伸手,捻上安德烈餐盘底下的餐巾一角。 这个动作可不优雅,他抽了又抽,双层瓷盘被扯得乱颤。 就像是在向安德烈抗议着什么。 掩掩嘴唇,艾德里安说:“谢谢你带回来的晚餐,总之,味道不错。” 安德烈愣住。 餐巾被揉抓成褶皱的一团,掷放在了餐桌上。艾德里安撑扶住桌椅站起身,挪向沙发。 跟昨天一模一样的情景,他卧躺在沙发上,不再与安德烈多说一句话。 清洗完餐具,窗外天际已披满晚霞,冬季里的白天总是稍纵即逝,很快,周遭就将会再次沉沦于黑暗之中。 掖好门,安德烈踱至围椅旁,搭腿坐下。他变换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凝看起天花板上的吊扇灯。 不知过了多久,困意浮现,客厅内传来了几声异响。 室内光线已黯淡了许多,眯眼看去,沙发间,艾德里安睡得并不安宁,他捧抱腹部来回翻转,那阵肠鸣便是从他的肚中传来的。 安德烈也没完全吃饱,听到这声音更感烦闷。 很饿吧?饿得十分难受吧? 起身靠近,见艾德里安眉间攒出几道浅浅的褶皱,他又出了汗,碎发有些湿黏地贴在脸庞。 伸手抹抹,顺便擦却了一些血渍。 面颊总算洁净了些,指尖掠抚过眉梢、眼窝、脸颊……触感湿且冰凉,他看起来,有些不妙。 想起了什么,安德烈上拉起艾德里安的左裤脚,伤口周围已经红肿,布条间渗流出凝结成块的深色血污,前天夜里那样折腾,伤口难免会被撕裂。 抬手放在艾德里安肩峰,想想,又放弃了唤醒他的想法。 拿来一床厚毛毯,摊开盖在了艾德里安的身上。 第17章 酒(一) 分卷阅读10 欲望文 分卷阅读11 艾德里安 作者:叶江曲 分卷阅读11 又是照例派发赈粮的一日。 在硬纸板上划了几笔,约瑟夫把住颈后,侧侧脑袋。 昨天夜里,手电就着蜡烛,数个美国士兵凑在一起,抽烟、喝酒、打扑克牌,还有人不知从哪带回来的法国小妞,玩了没一会儿,就脱掉衣服在一旁做了起来。 通宵到后半夜,睡的睡,吐的吐,有的人干脆就地解手,醒来后,房间里弥漫的气味简直令人作呕。 逃逸般,约瑟夫捂紧鼻子,拾起外套夺门而出。 直至现在,依然浑身僵酸。 这样的日子,逐渐磨损掉了他的耐性与心情。 他们打了胜仗,法国光复,现时,新政府也派兵入驻坦卡特,可撤军的命令却依旧迟迟未下达。 眼下,唯一站得住脚的推测是上级打算乘胜追击。届时能够联合英军、苏军等多面夹攻,长驱直达德意志腹地,将希特勒打得落花流水、彻底败服,便暂时按兵不动了。 战争可能真的快要结束了。 两年之间,轴心国分崩离析,意大利、匈牙利、保加利亚等纷纷倒戈,独独孤守在欧亚两陆的德日两国也是朝夕难保、自顾不暇。 太平洋战场上失利,日军被逼退近日本岛本岛,而他们,正驻扎在与德国接壤的法兰西边界,只等着一声令下…… “来一根吧?” 身旁,下士从烟盒里敲出一根烟,放在了约瑟夫的唇上,又护火点燃。 这时能纾解情绪的,也就唯有这产自大西洋彼岸的“lubsp;strike”香烟了,它寓意着好运头与胜利。 嘬了口烟,约瑟夫看队伍前侧随上一张熟悉的面孔。 “上午好,长官。” 朝铁坦下徐吐烟气,约瑟夫问:“你的那个伙伴还活着吗?嗯?” “当然,托您的福。他表示感谢,并称赞味道不错。”安德烈微笑。 约瑟夫提提眉,转头对身旁的下士说了句话。 下士点点头,安德烈见他弯腰从麻袋里掏出两个粘黏泥土的土豆。 递给安德烈后,打打手,拍却了掌间的泥污。 转转手中的土豆,指腹摸到凸起的短芽。 “需要救济的人远远超出预期,知道吗?”见安德烈发闷,约瑟夫随口道,又说:“何况还有些聪明人,编了一些自以为无伤大雅的谎言,就为了多混一份口粮。” 语毕,旁听的下士也附和着笑了。 不以为意,安德烈保持一贯的笑容,问道:“长官,您手头上有消炎类的药粉吗?我朋友的伤势有些不妙。” 约瑟夫与下士互看了一眼。 接着,那下士跨近一步,半蹲在坦克前端,与安德烈对视,说:“没,但这里还有昨夜喝剩下来一点朗姆酒,你要吗?” 提拎起半空的茶色酒瓶,在安德烈眼前晃了晃。 归来时,约莫是下午三点钟,室外晴好,艾德里安卧在沙发间,见安德烈绕到屋后,蹲在斑驳的树影下,于杂物堆前左右翻掀,不久,竟然拖曳出一个野炊用的炭火盆。 进屋后,他径直走入书房,抽出几本德文书,将它们逐页撕下,揉成团,堆放到火盆里。 这时,安德烈正盘腿坐在地板上,浸水后,拿小刀剜掉土豆上的芽根。 削净了,观察下,内肉是正常的浅黄色,于是将它们切成小块,用叉签串起,划了一根火柴掷进纸堆里。 很快,火势就起来了。 凝看那炙热的火舌小一会儿,安德烈撑起身,挪凑了过去。 烘烤着掌心,周身也随之变暖。 安德烈抬眼看看,见艾德里安纸白的脸颊逐渐显现出了血色。火光映上他崎峭的五官,镀出一抹黯淡的暖橘色。 不由地,回想起那无数个业已逝去的安息日夜晚,七头蜡烛旁,宁谧柔软的时光。 “需要我搭把手吗?”回过神来,艾德里安已经在注视着他了。 安德烈将铁叉交到他的手里,附道:“烤熟点,这土豆发芽了。” “嗯,知道。” 踱去灶台,往盘子里撒倒了点盐和黑胡椒。 这便是他们这一日里的唯一一餐。烤土豆蘸着盐和胡椒粉,就味道来说,也不赖。 “你不吃吗?”食物已经放到他手里,艾德里安竟然也不懂得先吃为快。 将蘸料摆在两手之间,安德烈坐了回去。 表情变得柔和起来,艾德里安说:“好。” 用餐完,艾德里安倚在一旁,蹭着余火的温度遐思什么。 安德烈拿起朗姆酒,碰了碰他的胳膊。 “原本想找些消炎药粉带给你的,可惜没有,凑合用吧。” 将酒瓶塞进艾德里安手里。 一时间,艾德里安没反应过来。 “你的脚还肿着吧?” “嗯……” 提起瓶身看看,见外包装纸上清楚写有“54%vol”的酒精度标识,这还远达不到医用酒精的标准度数。 “用酒消炎?……还不如直接喝掉算了。”艾德里安皱皱眉。 “无所谓,你自己的腿,看着办。”坐到围椅上,安德烈摩挲腮帮上的胡渣,它们略有些扎手。 晃晃酒瓶,看其内茶色的液体荡漾,艾德里安想了想,像是无奈般笑了,说:“好吧。” 第18章 酒(二) 倚在沙发间,日头稍稍偏斜,煦阳铺落到客厅地板上,驱却了几分寒意。 然而,夜晚还远远未降临。 白日里睡足了觉,虽疲乏,但并无困意,艾德里安凝视正前方的挂壁式摆钟,一看便就是二、三十分钟悄然流逝,姿势都没有变换一下。 不由地,安德烈也观摩起钟面,想看出个所以然来,可是很快,他便失去了兴趣。 瓶底还剩余一些朗姆酒,拔除木塞,安德烈喝下几口。 似乎还是第一次,俩人这般无所事事、百般聊赖地相对而坐,在这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算不小的淡蓝色屋子里,一同消磨着冗长倦怠的时光。 他看着钟,而他喝着酒,看着他。 “那些美国佬……” 闻声,艾德里安稍稍偏过头。 “……烟一根接着一个根抽,看得让人心痒痒的。”顿了顿,安德烈问:“你抽烟吗?” “抽,有点烟瘾。”继而又说:“……酒留给我一口吧。” “这个?” “嗯。” 于是起身将酒瓶递给了艾德里安。 抿了一口,艾德里安感觉精神稍稍振奋了些。 安德烈停留在了一旁,并没有离开的意思,气氛渐渐地有些微妙。 “……你不介意我喝完吧?”艾德里安抬眸看了安德烈一眼,他俯看着他,有种无形的压迫感。 “喝吧。” 佯作自若,艾德里安将剩余的一饮而下。 “要不……” 安 分卷阅读11 欲望文 分卷阅读12 艾德里安 作者:叶江曲 分卷阅读12 德烈的声音从头顶上方响起,他说:“……我们做爱吧。” “……你醉了?”艾德里安攒眉,他怎么可能接受这个提议? “没,才这么一点。”安德烈干笑,目光澄净如初。 ”不感到无聊吗?来做点有意思的事情吧。” “不,我拒绝……” 艾德里安又警惕了起来,他四肢畏缩,将沙发布弄出细浅的褶纹。 可这又有什么用? 安德烈偎近,指尖触撩过下颚、鬓发、耳廓……稍稍发痒。末了,安德烈将一把捧住他的脸,噬吻起唇和面颊。 “安德烈,住手!快住手!”攥握成拳的手,抵捶着他的胸脯。 这个蓝眼人儿的味道,实在是棒极了,适当的痛感,反而激发出了他的进攻欲,胯间的某物又硬又胀,安德烈将艾德里安翻过身,隔裤抵上臀沟。 瞬时间,艾德里安软了几分。 不由地记忆起那日的情景,他雌伏在陌生的床上,脸深埋在枕间,身后被凶蛮地插入、抽动……肉身仿佛从内部被撕裂、捣搅,不知时间过了多久,更不知道自己是如何熬过去的。 “放手,不要碰我……快放开!” 安德烈桎梏着他的左右手腕,艾德里安用力挣抗。 “够了。”使出更大的力道将他摁压住,大了一圈的身型,几近完全包裹住他的后脊,动弹不得。 俯凑过去,安德烈在艾德里安的耳畔吐气说:“我听够了你说‘不要’,你心里很清楚,抗拒是没有用的……来说点别的吧?嗯?” 双唇颤动,发出游丝般的喘息声。 紧梏的手松开,陷进指缝,十指交叠,安德烈的脸颊摩挲上他的发梢。 挣不脱,逃不开。 时间一点一滴逝去。 “快点结束……” “什么?” “我说,那就动作快一点,快点结束……” 安德烈笑了,玩赏起屈伏在他身下的纳粹,揉搓那头金发,以及顺下几寸的皙白脖颈。 将领后拉下,温湿的舌床卷裹上棘突。艾德里安咬住拳头,垂卧在了沙发间。 脱褪外衣、坎肩,撕扯开扭扣,裸露出了男性线条精细却又不失硬朗的背脊。 随着身下人的呼吸,微微伏动。 沿顺着脊骨线啃噬、舔舐…… 从没有人用舌唇碰触过他的后背,那是片未开垦过的处女地,敏感而羞赧。 慢慢地,感到了喉咙深处涌现的饥渴、干涩。 安德烈偎靠了近来,封住了他的唇,柔软湿润的舌头滑入。 第19章 酒(三) 就吻而言,男人和女人又有什么区别? 无非是女人的舌唇更为娇小,而男人,将他缠裹侵占地严严实实、毫无退路。 唾涎交织,他们啃啮又喂食着对方。 安德烈错愕,手向下,摸到了半勃的某物,艾德里安的身体起了反应,揪起他的头发,安德烈看见了那对迷离的眼眸。 彻底扒掉衬衫,指头捏住了艾德里安的乳首,拨弄。 这时,艾德里安把住了他的手臂,说:“……足够了,进入主题吧。” “你似乎很有感觉……” 安德烈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他继续咬啃艾德里安的颈肩。 艾德里安的身体比想象中的要敏感,他真的只是单纯的异性恋吗? “……白天还很长,多享受一会儿不好吗?” “求求你,不要这样了,快点结束吧。” “……你真是相当地性感……”他啜吻了他一口,无不动情地说道。 艾德里安哽住了。 随即扯开皮带,安德烈脱去裤子,男茎已完全勃立,他压低艾德里安的脑袋,说:“把它舔的湿润些。” 艾德里安躲别开来,摇头说:“不,别这样……” “不是你说要快点吗?” “我不想……” “真麻烦。” 安德烈扳住艾德里安下颚,掐开后齿,径直挺入。 龟头顶抵住他的喉咙,一阵反胃感涌现,他想呕吐,却因为口腔被填的满满当当,无法逃脱。 眼中噙起泪水,顺眼眦流淌。 “用嘴唇和舌头舔,避开牙齿,你懂的……” 安德烈抽插了起来。 闭眼,泪滴滑落。 艾德里安推阻安德烈的身体,他尝试抽离开一点空隙,舌头抖了抖,卷裹上安德烈的阴茎,他舔舐、吸啯,然后逃离,抹擦嘴缘。 干咳数声,艾德里安躺倒在沙发上。 喘着率乱的气息,双手伸向胯部,艾德里安竟然主动开解腰带,他半垂眼睑看着安德烈,说:“……来做吧。” 这是一幅没有任何挑逗意味的画面,褪下裤子,裸露出疲软的下体,阴茎缩裹在包皮里,它耷拉着脑袋,兴致全无。 安德烈伸手搓抚、套弄,它不予以任何反应,埋下头,正想帮他咬,艾德里安拒绝说:“不,不需要……” “那好,就如你所愿。” 起身,安德烈朝掌心唾了一口,抹到艾德里安的肛处。 那褶皱的蓓蕾缩了缩,接着被指头刺穿,仅仅是一根食指,艾德里安也疼得下肢微颤。 “放松些,别绷地那么紧。” 那是一片幽暗的秘境,柔软湿热,肠内蠕动舐舔着他的指肚,安德烈捧着高翘的臀部,耐心地寻找腺点。 “疼……啊……!” “这里?” 又加入一根手指,逐步加快手上的动作,持续涌现的陌生的快感令艾德里安不知所措,他咬紧下唇,拒绝不了,也不甘愿让自己沉沦于此。 “怎么样?前列腺快感很不错吧?” 安德烈揉揉艾德里安的前端,它依然是半软状态,然而龟头渗出了许多透明的黏稠状物,连涎到沙发上,形成不小的一滩。 艾德里安虽忍抑着闷不吭声,可身体给予了安德烈最为真实的反馈。 将流出的前列腺液涂抹在阴茎上,安德烈对准门,挺插进去。 后肛被狠狠撑大、刺透,疼痛和排斥感再次占了上风,艾德里安用胳膊遮住脸,祈祷这一切能尽快结束。 “艾德里安……把手臂拿开,看着我……” 那副磁性低沉的声音,亲近他的耳畔,安德烈俯凑过来,含住了他的唇,舌头搅绕起舌头。 疼痛感趋淡,逐渐麻木,安德烈摆弄他的腰肢,变换着体位。 牙齿切破了嘴唇,流下了泪,口中的呻吟声,不知是因为快感还是痛苦…… 腹部一片湿黏,他并没有射出,那只不过是龟头溢出的前列腺液,安德烈无暇于他,径直倾泄而出了。 阴茎半勃立着,艾德里安瘫软在沙发间,气如游丝,半干的汗将他的裸肤衬得光洁柔亮,安德烈不禁又低头亲了亲他的前脯,最后一吻,止于唇间。 分卷阅读12 欲望文 分卷阅读13 艾德里安 作者:叶江曲 分卷阅读13 起身,安德烈将地面的衣物一件件拾起,属于他的拿走,其余的放在艾德里安身旁。 湿润的蓝眸略看了安德烈一眼,艾德里安抹抹额发,翻过身,侧躺在沙发上。 “喂,穿好衣服再睡。” “……不要管我。” 艾德里安以背相对。 安德烈无奈。 “盖上被子。” 抓起叠放在一旁的毛毯,丢给了艾德里安,迟疑后,艾德里安将其摊开扯上身。 安德烈走向了卫生间。 艾德里安听见彼处淅沥的水声,安德烈似乎在掬水洗脸,继而推上门,塑钢门“啪嗒”阖上,门另一侧的声音变得虚远缥缈…… 埋在沙发间,手悄伸向下体,套弄撸动,很快,阴茎变得炙热硬直,他本应该去想象他曾拥抱过的女人如花苞般的身体,但是闭上眼,一切都屈从在了最本能的快感之下。 他攒着眉,身体在厚毯里、沙发上摩挲蠕动,他想象与另一个人赤裸交叠,他们拥抱、啃噬对方,性器撞碰性器…… 一声低吟过后,回归沉寂,艾德里安抹抹指间乳白色的粘液,陷入漫漫茫茫的虚空之中。 第20章 私刑(一) “艾德里安?艾德里安?……” 温热的手掌拍抚他的面颊,艾德里安从梦境中甦醒。 时间已不知流逝至何时何分,日头偏斜了角度,从屋窗里透进淡橙色的光。安德烈掐起他的下鄂,黑曜石般的眸子略略扫过他的脸庞。 清醒了吧? 绕到后侧,安德烈开始拆解铁链。 很快,艾德里安便重新获得“自由”。卧坐在地板上,微动四肢,关节处发出了清晰可闻的异响,全身肌肉、骨骼、器官……都仿佛在一日日僵化、衰竭,唯有意识,尚且还算是清醒。 视线涣散在纹路错杂的掌心,艾德里安愣坐在原地,半天没有声响。 这样的艾德里安,看起来有些异常。 想了想,安德烈没予理会,他备好烤具,蹲在炭火盆旁,将刀具和土豆没进皿器中清洗,后甩甩水,抠剜起短芽。 刀头插进土豆肉中,旋转一圈,挖出芽根后剔除,声音清脆。艾德里安抬起眼睑,看着那轮微躬的背脊,以及安德烈手上细微的动作。 “喂,过来吃。” 回过神,安德烈已经在皱着眉招唤他了。 食物散发出白雾般的热气,艾德里安从叉签上取落,带着烫热将它们送进嘴里。 身体瞬间被暖流包裹,感到了少许心安。 “你生病了?” “唔?” “是不是昨天冻着了?” 略有些动容。 “……没,我很好。” 既然当事人都这样说,安德烈也只好无所谓了。 “今日天气不错……“ 视线转到了日光懒倦,然冬景未减的屋外。 安德烈循望过去。 “我想去院子里,见见阳光。”像是征求同意般,艾德里安淡淡道。 坐在屋门口的矮阶上,渐渐偏斜的冬阳一寸寸爬上他的身体。 安德烈时而倚在屋墙上,时而漫无目的地在缓坡间踱步,他踢踢杂草,再仰首看看梧桐料峭的枝叶。 他以此监视他,片刻不离。 室外的景色,这一草一木,亮丽却也柔和,涤荡着人心。艾德里安凝看风景,凝望着囿在这片景致之中的安德烈。 感到一切既真实又虚幻,而眼前这个人,又究竟在想着些什么呢? 在这个特殊的时期里,他却在一栋小屋里豢养起了一名纳粹军官。栓绑上链条,定时投予食物与水,偶尔关切他的身体状况,偶尔,也诘难他侵犯他。 不过更多时候,俩人便像这样缄默、相顾无言,气氛微妙、尴尬还夹带有一丝窒息感。 即使是因为憎恶,即便是出于报复心理,也终究会有厌倦一日。且那一日,并不会太遥远。 最终的最终,他还是会将他交给盟军吗? 他无法深询,有时候适当的沉默,点到为止的应对方式,或许才是最好的。 第21章 私刑(二) 坦卡特狭窄的旧城区街巷间曾挖凿有数口水井,自城市搭建起自来水网,它们便被渐渐荒弃了。 人们拆掉辘轳,在井口处蒙封上纱网,十多年间,上面积攒满了落叶、生活垃圾等各式各样的杂物。 最近这几天天气晴好,没再降雨降雪,用水问题逐渐凸显,于是市民们便想起了那被遗弃在城市一隅的几个水井,他们清理井口,撬开网,并制作了一个简易的汲水桶,重新使用上了井水。 几天前储备的雨水很快见了空,剩余的也是浑浊不清,安德烈与艾德里安一人两三口,喝完后,他便提拎个空桶去市区找水了。 到达时井前已排起长队,去除辘轳,汲水变得既费时又耗力。 一对白发老人家战战兢兢地在井口前忙了半天,每次舀一小桶,来回数次也不见满,后排的人忍不住探出身来看情况,他们焦躁而又不得不耐下性子等候。 这比排队拿粮要慢得多了。 安德烈怀抱双臂,同样闷闷地排队。在与之相隔两三个人的位置上,有个男人翻翻衣兜,掏出了根烟点燃,蔓至的烟香,令安德烈喉咙发痒。 正思考用什么办法能向他要来一根,不远处出现了骚动。 昏沉的气氛一扫而空,人们的注意力转向了左侧。 几个平民模样的男女,正押送两名德国逃兵走向北角的一颗树干庞硕的橡树。 为首的是一名体态臃肿的妇人,她撸卷起袖子,狠狠地揪着穿着德军制服的男人的头发,嘴巴里含糊不清地咒骂什么,声音尖锐。 德国人不得已弯腰,低垂下脑袋,以适应这扭曲的姿势。 他无法反抗也无力抗拒,在来到这里之前,很显然便已经历经了一场残酷的殴打。脸上、身上青紫不一,浆状的半凝固的血液黏在皮肤深深的褶皱中,在煦阳的映照下,尤为灼目。 他步子蹒跚,腰部有一圈晕开的血污,可能还受到了刀伤,而头顶的那一抹惹眼的金发,令安德烈的心脏猛然颤跳。 安德烈直直地看着那个德国人,哪怕个头身型全然不符,他还是定眼看着,眼皮都没眨动一下。 随同在妇人身后的青年人押着另一名德国士兵,那士兵的模样看起来稚嫩多了,被人挟制住肩膀,他呜呜咽咽,用哭腔说着旁人根本听不懂的德语。 没有给予过多喘息,甚至是忏悔的时间,麻绳绕上橡树的枝干,一圈接而一圈,末了,打上一个环形结扣,他们重重地扯扯,试了试结实度。 士兵见状吓惨了脸,胯间尿湿一片,顺裤筒淌落,渗流进了苔藓泥土。 这时,人群里爆发出了笑声。 骚乱引起 分卷阅读13 欲望文 分卷阅读14 艾德里安 作者:叶江曲 分卷阅读14 了美军的注意,几个扛枪的美国大兵踱近,他们嘴里咬着烟,接耳说了些什么,然而看模样,他们似乎并不打算上前干涉,一个两个抱臂驻足观望。 其实事态已再清楚不过了,几个愤怒的法国平民逮住了藏匿的德国士兵,一阵殴打发泄过后,他们准备行使名为“复仇”的权力。 千千万万的法国人,死于由德国人挑起的战争之中,法兰西大陆上,历经了长达五年暗无天日的日子。 他们相信,德国人的血,即使流再多也不算多。 假若美国人放手不管,他们便是死局已定。 年轻的德国士兵终于忍不住了,他嚎啕痛哭起来,不住地求饶。然而很快,他便遭到了铁镐的攻击,半侧脑袋血肉模糊,血夹带蛋羹状的脑浆流出,他的脑骨破裂了,蜷缩在地上奄奄一息。 “迪姆!迪姆!……” 德国军官从施虐的人中间强挤进去,他跪在地上,捧起士兵的脑袋,双手捂住鲜血汩汩涌出的伤口。 白手套被浸红了。 环视簇拥着他们、面带敌意的法国人,眼里噙聚起泪,说:“不要虐待他……他还只是个孩子。” 将士兵抬到怀里,安抚式亲吻他的额头。 “别怕,迪姆,不要怕,很快……很快就能够回家了。” “他在说些什么?” 一个熟悉的女音从后方响起,安德烈下意识回头,一名偶路过的美国大兵肩搭一位高挑的女子站在彼侧,同样地袖手旁观。 蒂安娜? 这时候,蒂安娜涂抹上了口红,一头披肩的卷发也特意梳整过,短短几日,像是换了个人。 她挑起眉,漫不经心道。 美国兵不知是不懂德语,还是不懂法语,没有回应,一只手却不安分地在蒂安娜的臀部来回揉抓,这美国佬的手劲真大,掐得蒂安娜生疼,她赔着笑脸推搡,抵在胸前的手又打打他的领襟,顺势滑进衣前的口袋,捻出了烟和打火机。 点燃,浓抹的红唇重重地啜吸了几口。 抬眼,她注意到了安德烈。 那身形高峻的犹太帅哥,在人群里分外醒目。 安德烈显然还记着她,四目交接时,眉间浮现褶皱,躲闪开来。 她笑了,没衔烟的手冲安德烈招招,随即抛出个媚眼。 这一幕被美国兵发现,面露不悦。安德烈立刻摆正回头,他可不想招惹麻烦, 而此时,橡树底下,公然施刑已达到高潮,几个法国人一同拽拉绳索,两具带血的躯体被高高吊起。 四肢痉挛般动动,前后不足两、三分钟,便径直陨向了尾声。 复仇的快意似乎并没有想象中持久。 第22章 《茶花女》 “布鲁诺舅舅,你后悔过上战场吗?” “强制征兵制,抽选到我的头上的,能有什么办法?不过,如果可以选择,我真不想经历这些,虽然从战场上活着回来了,却开始止不住质疑上帝。” “质疑?” “嗯……亲眼所见战争的罪恶之处,它将普通人变成了刽子手,也将自由神圣的人,变成了羔羊。上帝怎么能够容忍这些?” 视线随艾德里安移动,看他像一只蚕虫般在地板上匍匐,靠近水桶,掬起一掌水“咕咚咕咚”喝下,发出的声音很是贪婪。 跪在水桶旁,一口接一口,饮饱了,艾德里安把住桶缘,颓坐了下去。 安德烈依然在凝视,看他稍显长的发梢折射出麦穗般的色泽,与那吊挂在橡树底下的头颅一模一样。 “怎么了?” 艾德里安察觉到这道目光,像是会在他身上灼烧出洞般,令他浑身不自在。 没有回应,安德烈转身离开。 他思考起一个问题,假使那日没有下那场雨,假使他没有进到这栋淡蓝色的屋子里避雨,假使他没有与这个人邂逅,目睹今日的这一幕,他会同样感到鼓舞吗? 施刑后,两具尸体被吊悬在枝干上示众,汲水、往来的人一波换过一波,有些人驻足议论,有的索性连眼皮都不抬一下,他们似乎对发生在这座城市里的死亡不痛不痒、见怪不怪了。 三四个闹腾的孩子出现,围绕橡树兜跑几圈,伸张几双小手扒掉尸体脚上的皮靴,继而又像个胜利者欢呼着一溜烟消失了。 安德烈听见一群老家伙的话题,他们眯眼眺望彼方的尸体,说是假如不处理掉,第二天它们准会消失不见。 据说城里有那么一撮人,会趁天黑盗窃新鲜的尸体,切成细条细块,涂抹佐料后用火烹饪,当成猪肉牛肉果腹。 凭空失踪的尸体实际上都是进了他们的肚子。 说完,他们发出“咯咯咯”的笑声,对于这个猎奇的故事,他们似乎感到十分满意。 回忆至此,阵阵恶感从喉咙深处涌现,安德烈干咳数声,用手背掩住了嘴。 书架上的书少了许多,稍作歇缓后,安德烈随手抽出几本。 盘腿坐在火盆旁,握刀剔除短芽,当安德烈拿起德语书正准备撕扯,一旁,卧坐在沙发间的艾德里安忽然发话了。 “等等,那本是……36年德文版的《茶花女》。” 艾德里安说道,水蓝色的眸子里镀有一层柔光,他似乎满怀期待。 “之前看了一半就放下了,一直惦记着这个故事的后续情节……我想,我现在有足够的时间来把它看完了……” “你要?” 艾德里安点点头。 于是将书阖上,起身,递给艾德里安。 小说篇幅似乎并不长,捻在手里仅有普通著作三、四分之一的厚度,艾德里安在斜卧沙发间,支起未受伤的右腿,书摊开放在膝上,一页翻过一页…… 收拾好烤具,清洗完签叉、盘,坐在餐椅上发愣,然后漫无目的地在屋子踱步,摸摸家具摆件,再看看照片墙。一盏三色的盒式手灯,安德烈切换黄、绿、红光投影在刷白的墙壁上,玩了好一会儿…… 末了,他索性看起了艾德里安。 看他半阖的眼睑下,漂亮的蓝眸在纸页上略略扫过。 沙发斜前方是一扇敞亮、透光性极好的方窗,日光一半一半地铺沐在艾德里安的身上。 他却像是浑然不觉般。 书越翻越薄了。 艾德里安双手的袖口处,隐隐约约露出斑驳的勒痕。 次日,安德烈站在檐下,望屋外迷蒙的细雨。 昨天后半夜便赶来的雨,同时间带来了几分寒意。 端来一个个皿器,将它们依次摆放在院里。 回到客厅,艾德里安依然坐在沙发间,他屈起膝,接微弱的晨光,翻阅那本德文版的法国文学著作。 凑到镜子前,安德烈摸摸腮帮上的胡子,它们长了许多。 雨一时半会是不会停的,而现在毋须担心用水 分卷阅读14 欲望文 分卷阅读15 艾德里安 作者:叶江曲 分卷阅读15 了。 洗完脸,搓搓剃须膏,再将薄荷味的泡沫打到腮上,安德烈顺着胡子的生长方向刮剃。 抬抬下颚,他又左右看看,取下毛巾抹了抹脸。 小说到了尾声,艾德里安阖上书凝视结了薄雾的玻璃窗户,转眼,他看见腮上伤红,但又明显年轻精神多了的安德烈。 “讲什么的?” “嗯?” “《茶花女》。” “唔,爱情小说。” “妓女和嫖客的爱情故事?” 艾德里安微微提眉,说:“你这不是很清楚吗?” “大致听别人提及过。”顿顿,安德烈又继续说:“……茶花女每晚都参加舞会、剧场,随身携带一朵茶花,一个月里大多数时间是白茶花,也有那么几日,白茶花会变成红茶花。”从艾德里安手中拿起那本著作,他道:“她是一名高级妓女,对吧?所以说,剧场和舞会是她的揽客场所,茶花是她向所有可能的金主暗示她是不是处于经期,能不能接客。” 略略翻翻,满页的德文,近一半识不出。 翻到一页有黑白两单色的插图,安德烈欣赏起画里手握茶花,端坐在剧场一角的茶花女侧影,说:“……你找到了一种不错的消磨时间的办法。” “安德烈。” “唔?” 安德烈抬眼。 略微迟疑后,艾德里安开口道:“……我想洗一下身体。” 第23章 敏感(一) 置物架间摆有香皂、洗发露、海绵……以及叠折整齐的浴巾。 坐在浴缸旁,艾德里安略略地打量这些沐浴品,安德烈单手撑住门框,放落水桶,问:“倒进去?” “没关系,就放地上吧。” “这些够吗?” “应该够。”然而,安德烈并没有离开的意思,艾德里安拘谨起来,说:“谢谢,麻烦你了……我要准备开始洗了,能顺便带上门吗?” “开着门。” 命令式的话语,一时间,身上的衣物脱也不是,不脱也不是。 似乎感知到艾德里安的窘迫,安德烈转身离去,没进暗色调的客厅中。 攥紧的手松弛开来,艾德里安以背相对,脱下了外套。 然后是毛坎肩、衬衫和鞋袜裤子。 他赤条条地坐在浴室里,敞开的门间幽风进进出出,肌肤浮起疙瘩,他告诉自己要速战速决。 浸湿毛巾,将水撩到身上,刺骨的冰冷令他呲牙。 这时,他听见后侧挪移椅凳发出的声响,安德烈将围椅转过一个角度,搭腿坐了上去。 他在做什么? 下意识想偏头看看,艾德里安又克制住收了回来。 加紧手上的动作,水顺肩膀落滑下,蔓延至胸脯、背脊……蜿蜒的几缕水流,在体肤上撩过,微微发痒。 此时此刻,后方又安静地骇人。 他在看着他吗? 又是以怎样的目光注视着他呢? 恰时,一道细流滑入股沟,身体骤然紧绷。 有那么两、三秒,手上的动作停滞了。 艾德里安觉得自己就像是一只落单的食草动物,早有猛兽潜伏在周遭的莽草间,盯梢着他伺机行动。 如果说死亡是一瞬间的事情,那这段缄寂的时间里所产生的恐惧感就好比是一刀,不深不浅地刃割着他的身体。 更加地煎熬。 宇外雨势渐大,汇成涓流的雨水贴附在玻璃窗外摇头摆尾,衬起阴霾的天,像一只只蠕动的黑蛇。 身后踱步声渐近,烫热的手触抚上他的背。 两双手沿肩和颈的曲线摩挲,按摩式的姿势,拇指在的突棘上漫不经心地打圈,再向上,拨到他颈后金色的发梢。 “安德烈……” 气息略有些凌乱。 “你看起来很冷。” “没,我快好了……” 安德烈低下头,舐吻起他的背脊。 温度逐降的雨天里,室内室外在一点点凝聚寒气,体内却腾滚起了热流。 安德烈的吻落至腰部,再也强忍不住,艾德里安弯下身呻吟。 “该死!……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会这样!……” “那……你有在期待吗?嗯?” “怎么可能!” 安德烈轻笑,偏离开,扯下浴巾,裹在艾德里安身上,拭擦起他肌肤上的水珠。 背脊、肩膀、手臂……末了,安德烈绕到面前,蹲下身,拭擦他的腿肚。 艾德里安的双臂交叉支撑在腿间,正好遮挡住那片私处,而那蔓至腹肚浅浅的耻毛却引诱着人去一探究竟。 安德烈略略看过一眼,抬头,看向艾德里安水润的蓝眸,他揉擦他的胸脯、他的脸,就像在为一个孩子擦身。 隔着乳白色的毛巾捧起艾德里安的脸庞,擦拭揉抚,安德烈低头啃噬他的双唇。 “……去床上做。” “不,不要,到此为止吧……好吗?” 气息业已乱了,口中呼出缕缕白色的雾气。 可他却仍在拒绝。 “还是,你想在这里?” 摇头,艾德里安低低俯下身,露出一截突兀的脊骨。 他捂住了脸。 安德烈梏住他的手腕,扯开,含上他的唇。 不同以往,这是一个能让人沉湎的吻,舌精心地撩拨他的唇,在他颤抖着开启时,再滑没探入。 他们靠得那么近,空气里充斥起对方的气息。 艾德里安本不愿被这样对待,会让他觉得自己是只雌性,但节奏牢牢把控在身前人的手里,他别无选择。 放开唇,安德烈咬上他的耳垂。 细致地摩挲他的耳廓,而后他毫无防备之下伸出舌,舔舐他的耳内。 艾德里安抓住了他的肩。 身体一半酥软一半紧绷,悄悄颤抖着。 像是刚刚餐完毕,安德烈舔了舔唇,他看着艾德里安的脸,看他一副被欺负了的表情。 捻住一侧乳头,掐捏拨弄。 “你勃起了。” 他道。 指头向下,划触过艾德里安腹部接连的一串浅浅的腹肌纹。 第24章 敏感(二) 下一刻,艾德里安的右腿被高高抬起,勃挺的阴茎以及连缀其下的菊穴袒露无遗。 用拇指扯扯肛缘的褶皱,它缩缩,绽现一幽秘的小孔。 “安德烈,别这样……” “嘘。” 安德烈凑近,朝它吹吹气。 拿指尖抠了抠。 蓓蕾紧了紧,它感知到了瘙痒。 安德烈埋下头,温热的舌在洞缘撩拨、舐舔。 那是一种难以言表的绵绵的快感,却让人抗拒不得。 艾德里安的身体彻底软了,安德烈所施加给他的一切超乎了以往的体验。 耳畔盘旋的,是陌生的浅浅的呻吟。 一指、两指,安德烈琢磨艾 分卷阅读15 欲望文 分卷阅读16 艾德里安 作者:叶江曲 分卷阅读16 德里安脸上隐忍的表情,又添上第三指。 艾德里安应接了下来,咬起下唇。 被极限撑开的肛口,唆啯安德烈的手指,这副身体,真不错。 安德烈勾勾腺点,有率地抽插起来。 呻吟声变大了。 艾德里安从没想过,有一日他会用这样的姿势,大大张开腿,挺起下半身,去迎接另一个男人的侵入。 手颤了颤,伸过去,艾德里安握住自己的前端撸动。 脯前艳红了一片。 安德烈有些诧异,他配合起艾德里安的动作,看他迷离湿润的双眸时闭时睁,半启的唇间,轻轻喘着、叫着。 他在他的注视下,他的抚触下冲了顶。 射精持续了几秒,乳白色的粘液缀在指间,缀在了肚腹上。 俩人的视线交汇了。 安德烈握上艾德里安指骨匀称的手,含住两指,拿舌尖舔舔,尝了尝味道。 接下来,一个猝不及防,他将他腾空抱起。 艾德里安紧张地攀附在安德烈的肩处,下意识抓紧了他的背。 鬓角厮磨鬓角,湿润的鼻息拂在的脖颈处,安德烈偏过脸,舐上怀里人的唇。 他们就这么吻着、吮吸对方,情意渐乱。 很快,艾德里安跌进柔软的双人床间,安德烈稍稍崩开一两颗纽扣,欺压了过来。 他盘踞在他的身上,啜吻舔舐起伏的一寸寸肌肤。 安德烈爱极了这样的性爱,双方都足够投入,双方都在贪婪地索取,而不是他一个人的自导自演。 方才射完精的阴茎再次勃挺,安德烈跨压了上来,他扯开腰带,抬高艾德里安的双腿,插了进去。 艾德里安把住安德烈的肩峰,将脸埋得很低很低…… 宇外的物景依然黯淡迷蒙,淅沥的雨敲打屋檐,声响清脆。 此声此景,忽让人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那究竟是几天前的事情了? 一星期、两星期……还是……? 他是何时与这个男人不期而遇,又是何时被他囚禁于此? 艾德里安似乎记不起时间了。 这令人感到恐慌,而更多的,是连绵不竭的伤感。 艾德里安侧卧在双人床上,面朝起雾的窗户,渐渐地,眼里泛起雾气。 这时身后有了一些动静,安德烈翻了翻身,正忖量他是不是入睡了,脖颈处跃现一抹暖。 安德烈揉抚他的脖和背。 “你真敏感。” 原来,他也醒着。 “……” “从没被人这样碰触过吧?” 拇指撩拨他的脊骨,艾德里安的身体紧了紧。 “如果……你以后再跟女人做爱,也让她适当多碰碰你的身体吧。这么细腻敏感的一副身体,值得被好好地疼爱。” 他依然在抚摸他。 略感粗糙的掌摩挲过他的身背,时暖时冷。 艾德里安嚼住骨指,胸脯里的心脏一顿一顿、率乱地跳动,几近跃出。 第25章 不速之客(一) 阴色的午后,艾德里安趴伏在餐桌上,伤腿被高高抬起,安德烈掀扯他的毛衣、衬衫,把住起汗的腰肢,奋力抽插。 一下又一下,他撞击他,身底下坚硬冰冷的桌面摩擦着他的骨骼,痛感与快感交织,渐渐地已分辨不出孰多孰少、孰强孰弱…… 他们竟然成为了这样一种关系。 于性,艾德里安放弃了抵抗,也不再那么畏惧另一个男人的侵入,甚至在这种扭曲的性爱方式中,他也获得到一定的快感。 至于其他,那都无所谓了,本来剩留给他艾德里安选择的就不多。 他能怎么办呢? 一道力量扳起他的下颚,艾德里安被迫偏头。 安德烈抵近他的肩,含上他的唇。 配合着绕舌、吮吸,微微睁眼,看安德烈的眼睛亦是时闭时睁,他看着他,他吻着他。 他在想些什么呢? 重新阖上眼,艾德里安迎合起这个吻。 赤裸的腰间,突现几抹暖流。 安德烈将他彻底压制在桌面上,为避免后续的麻烦,即将冲顶的时刻抽出,射在了艾德里安的腰上。 腰部湿黏的一片,稍稍发痒。 随后,安德烈放开了他,这样的性爱,事后会让人快乐,还是会陷进更深的虚无之中? 艾德里安撑起身,伸手抹抓腰后。 乳白色黏稠的精液沾到了手上。 他缓缓放落伤腿,再翻转过身来,见安德烈颓颓地坐在一旁的围椅上。 安德烈捋抓额发,视线流离在茶几上杂乱的摆物间。 这时,他又在想些什么呢? “抱歉,射在你身上了。歇一会,等下我帮你清理干净。” 目光掠过,安德烈淡淡道。 “嗯。” 艾德里安把住椅背,坐下。 餐桌间还遗留有方才“激战”的痕迹,抹开的汗渍、黏稠的体液,微光之下,折射出暗暗的亮泽。 看到这样的一幕,艾德里安感到莫名的羞赧。 两个大男人,究竟是在做些什么? 是需要宣泄吗?还只是无聊之余的消遣? 这些天里,他们从浴室做到床上,又从床上做到沙发……现在,只要安德烈兴致一起,仅仅是张餐桌他们也能完整做到最后。 太靡淫,也相当地不正常。像这样的日子,又能够持续到何时? 想到,艾德里安微抬起眼睑,看向了安德烈。 雨又淅淅沥沥地下好几天,寒冷一日胜过一日。 窗缘上凝结起冰霜,潮湿的寒流侵蚀,给人一种置身冰窖的错觉。 就餐后,俩人围坐在炭火盆旁,凝望孱弱的火,都不忍离开。 艾德里安冻红了鼻头、耳廓,他贴近火,揉搓那对略显苍白的手。 安德烈拿起一旁的签叉,挑了挑没烧干净的残烬,这时他有些后悔,应该趁天晴时收集些落叶、树枝什么的,那些书根本就不耐烧。 再看向艾德里安,他佝偻身子摩挲肩膀,一副快要被冻病了的模样。 “晚点去床上睡吧。” 安德烈注视跳跃的火苗说道。 “嗯?” “这段时间气温有些低了,你这样挨不住的吧?” 艾德里安哽住了。 “还是说,你更愿意在那根柱子旁过夜?” 安德烈就睡在双人床的另一侧,与他保持不疏不密的距离。 夜浓了,夜也十分地静谧,躺在久违的柔软的床间,艾德里安却没办法全然放松下来,身侧人细微的动作,都会令他神经骤紧。 这时,安德烈提提被子,翻转身,偎了近他的枕边。 一两秒后,艾德里安悄悄偏过脸,看近在咫尺安德烈舒展的眉宇,及那一对闭阖上了的眼脸。 他睡了吗? 就这么地睡了吗? 分卷阅读16 欲望文 分卷阅读17 艾德里安 作者:叶江曲 分卷阅读17 似有若无的鼻息轻拂在颈处,艾德里安于是也提过被子,转身,委靠在了床的边缘。 往后,便再无动静了。 第26章 不速之客(二) 次夜。 “安德烈,安德烈!” 紧了紧眉头。 “安德烈!……” 睁眼,周遭依旧沉浸在一片浓暗的月色之中,远未及天明。 身侧,艾德里安低伏在他的肩臂上,紧张地握住他的手腕,气息略有些凌乱。 “安德烈,你醒了吗?楼下……有人。” 很快地,他便察觉到了地板下层传至的脚步声,来者不加掩饰地乱走乱晃,还有絮絮碎碎的说话声。 可能不止一个人。 食指放在唇间作“嘘”状。 俩人屏息对视了约莫七八分钟,安德烈掀开被子下了床。 拉开抽屉,将空弹匣推进枪把,握了握,试试手感。 “还是等一下吧,再等几分钟……” 艾德里安试图叫住他。 恰时,楼底爆发出一连串笑声,真是猖獗的闯入者。 安德烈闷闷一叹,揣起枪和军刀,出房间前又顺手抄起手电,虚掩上门就消失了。 蹲在二楼楼梯口旁,通过栏杆间的缝隙,安德烈打量起这帮不速之客。 一个、两个……安德烈偏移一下视角,很遗憾又看到了第三个人。 “巴尔,克洛德!你们快来看,这罐里有糖。” 第三个人就站在流理台的附近,手捧一茶色的瓶罐,他拧开盖子,捻出一块方糖看了看,放进嘴里。 另外两人似乎并不买账,他们在寻找更有价值的东西。 “小点声吧,门锁是被撬开的,这里……还有一个炭火盆。” 说道,那人拿脚轻踢踢火盆,他弯腰抓抓里面的灰烬,一揉就碎。 “看吧,是新烧的。” 三人之间忽然出现短暂的沉默。 战争事起,不少房屋因前主人或逃或亡撂荒了,尤其是那些被德国佬遗弃的房子里总能淘出不少好玩意儿。 于是,这三个同样无家可归的原工友便临时组成一个团伙,白天睡大觉、领取赈济品,到了夜里就凑在一块搜罗空房子。 像他们这样做的人并不在少数,坦卡特城区、近郊已被翻盗地差不多,他们便走往了更远的这个地方。 被这么一提醒,走在最前端,摸上楼梯扶手的那个人有些心虚。 他回头说:“喂,克洛德,陪我上二楼。” “你要上去?做什么?” “没看见我身上这件大衣破了个洞吗,我要换一件,好了别废话了,快跟我上去。” 安德烈握紧了拳头。 叫克洛德的男人左思右想,拿起一旁铁锹模样的东西,抬头正要跟上,却见巴尔一步步倒退了过来。 旋即,一道刺眼的亮光突现,窄窄的绿光照在幽暗的客厅间,吓得身后的老杰瑞乱叫。 提着手电,安德烈站在梯阶中间,依次照过这些闯入者的脸庞。 被突如其来的强光直照,他们一个两个抬起胳膊遮挡,从掺白的头发和起皱的肌肤,不难看出是三个老家伙。 那么,他就还有胜算。 “离开这里。” 安德烈走下几个台阶,逼近了。 “这也不是你的房子吧,犹太猪。” 搞半天,原来只有一人,杰瑞循光源看去,打量打量安德烈,咧嘴笑了。 “是吧,这栋房屋的前主人似乎是个德国人……其实,我找到了一把德制手枪,正打算试试手。” 安德烈将手摸进了大衣内侧。 几个老家伙咽咽口水,相互对望了一下。 正挤眉弄眼,怎知,安德烈当真掏出了一柄手枪。 下意识护住了头。 领头的巴尔缓缓举起双手,说:“等等……等一下。” “真是抱歉啊,这屋子被我先占了,识相的话,就赶紧离开!” 他们交换起眼神,像握武器般握紧了手里的铁锹铁镐。 单凭这几副老骨头,莫非还想跟他硬战? “……否则,我就不客气了。”安德烈补充说,眼睛略略扫视过三人。 “喂,杰瑞,克洛德,算了吧。” 对峙片刻,巴尔首先放弃了,他拉拉老友们的臂膀劝道。 虽说只是孤身一人,但这个犹太人人高马大,即便手上没枪,也难保在不受伤的情况下制服他。 他们没必要吃这个亏。 “打扰了,我们还以为这是间空屋子……你运气不错,它看起来最起码不会漏雨。” 巴尔故作轻松道。 哪知安德烈眉头一紧,提提枪口,说:“我记住你们的长相了,再有下次就直接开枪!” 巴尔推推另外两人,小声催促说:“走吧,走吧,赶紧走吧!” 临走前,杰瑞仍不忘抄走手旁可拿的东西,后在巴尔和克洛德的扯拽下才恋恋不舍出了门。 门“啪”地一声阖上,而后又“咿呀”着开了一道缝隙。 安德烈靠在楼梯上,弯腰,看窗外那三个老家伙相互推搡下了缓坡,嘈杂声渐小渐远。 他揣好枪,走下楼梯,将门掩上,再转悠回二楼,推开卧室的门。 房间里,艾德里安静静地靠坐在床头。 仿佛刚才那场对峙他也有参与其中,他看起来,比安德烈还要清醒。 视线伴随安德烈移动,安德烈也不由看向了他。 “走远了。” “嗯。” “继续睡吧。” 抹抹脸,将揣着武器的外衣脱下,一并丢到椅榻,然后上床,安德烈卷裹起被子,兀自睡了过去。 第27章 幽闭(一) 撑扶住把手,艾德里安一步步挪移走下台阶。 一楼客厅内有明显被盗窃过的痕迹,翻倒的调料瓶,被肆意拉开的抽屉、玻璃橱窗,以及凌乱一地的水渍。 艾德里安绕开地板上的水,坐在窗旁的沙发椅上。 彼处,楼梯下方的暗房门敞开,隐约能听见安德烈在里面做着些什么。 窄小的储物间里堆叠的油画绝大部分未装裱,仅仅是绷钉在木框上,安德烈拿起来看看,将它们两三个为一垒丢到外面。 “啪啦”、“啪啦”、“啪啦”……艾德里安皱眉,他看见一幅幅色彩斑驳的油画被粗暴地抛掷在地板上,它们颤了颤,震落一些颜料渣滓。 末了,安德烈提拎几个沉重的花雕画框走出,放靠在墙壁上。 将一地狼藉的油画收拢、叠放在了一角,打打手灰,安德烈抬头,看向了他。 “去里边。” 示意那间暗房。 “什么?” 艾德里安一脸的不解。 安德烈像是叹了口气,说:“外面不安全,去里边。” 他走近,抓起艾德里安的手腕,就往 分卷阅读17 欲望文 分卷阅读18 艾德里安 作者:叶江曲 分卷阅读18 暗房的方向带。 “不!放手!” 艾德里安与他拗扭起来,手肤被拧地通红。 单出来的右手紧紧抓住椅把,安德烈扯了扯,发现竟然拽不动他。 “不要逼我动粗!” 一道蛮力,艾德里安被硬生生扯下沙发椅,双膝顿跪。 只听一声闷响,膝盖骨磕碰在坚实的地板上,不知是不是拉动了脚伤,艾德里安呲牙,他佝偻下身,看起很是痛苦。 那被安德烈攥握住的手臂也彻底软了,半悬在安德烈手中。 “那几个人折返回来怎么办?唔?看你长了一张标准的日耳曼人面孔……” 蹲下身,安德烈用拇指抚蹭艾德里安的手背,静候他疼痛散去。 稍稍歇缓后,艾德里安却试图抽离。 安德烈一把抓住。 这次,艾德里安抬起右手,用力掀扳安德烈的手指。 “你是真想要我动粗?!” 索性甩开,安德烈转到其后,将他截腰抱起。 “放开我!快放开我,安德烈!不要把我关进去!我不要!……” 混乱时,肘部撞击到安德烈腹部,安德烈痛叫一声,扳紧了他的肩膀。 忽然间的安静,让艾德里安有些恐惧。 他悄悄偏回头,看安德烈头抵在他的肩胛,背脊后粗糙的喘息声,暗示压抑的愤怒。 “够了吧……?”唇抖抖,终是开了口。 “这一段时间,你玩我应该玩够了吧?” 安德烈抬头,有些诧异地看向身前人。 “放我走吧,安德烈。又或者,就任我在这里自生自灭吧……” 半晌没有得到回应,艾德里安进一步问:“……好不好?” “少废话!” 安德烈头抵在他的肩处狠狠道,旋即揽起他的腰,双脚近乎完全脱离了地面…… 这个姿势下,艾德里安基本使不上什么力,安德烈将他半抱半推进了储物间。 待近了,艾德里安才清楚看见,暗房比他想象的还要窄小压抑,顶端打斜的一方直三角空间,除去几垒油画,还有一些看起来缺失美感、冰冷破陋的杂物器具堆放在角落里。 墙缘上,隐约可见龟裂纹和青黑色的霉斑。 更不要说,这间室里弥漫的特异气味。 艾德里安跌倒在地面上,安德烈跨坐在他的双腿间,死死压住,伸长胳膊在置物架上摸抓几下,那串铁链掉落。 “安德烈!”艾德里安抓住了他的领口。 “你好好看清楚!我是个人,不是猫狗、牲畜!这样的日子,究竟还要持续到什么时候……” 安德烈扳撬他的手指,两根、四根…… “你不能这样对待我!” 安德烈根本就不予理会。 而他直视着安德烈的双眼,越往后,却越气势不足了。 “真的……我真的不喜欢这个地方,感觉相当地不好。算我求你,无论如何,别把我关在这里……” 手掌被硬生生掰开……整个人被推到了置物架旁。 提拎起铁链,安德烈依旧沉默着绕捆。 “……我恨你!” 艾德里安咬牙切齿道,蓝色的眼眸泛起红了。 “我恨你!安德烈!” 他挣扎,哪怕深知这并无用,但他愤怒,他恐惧……他难过、绝望。 四肢用力挣了挣,垂丧地低下了头。 安德烈放开链条,转而揪起他的头发,看他抗拒、充满敌意的眼神,低下头,啃噬他的唇。 嘴上一热一疼,血腥味溢流进口中。 他啮咬了他。 第28章 幽闭(二) “如果昨晚你还在客厅过夜,知道会有什么后果吗?!” 加大手上的力度,安德烈质问道。 艾德里安含咬住下唇,唆啯血水。眼中噙聚起泪,但掩盖不住其间的敌意。 “你恨我吗?” 手松开,抚上艾德里安的脸庞,指腹轻拭唇缘的血。 那对暗色的眸子略略又详尽地看过他的脸,似乎对他失望极了。眨了眨眼,氤氲在眼眶内的泪险些守不住,艾德里安低低垂下了头。 安德烈继续起手上的动作,末了,起身,头也不回出了暗房。 门被关阖上,外面孱弱的光线,此时此刻却显得格外明亮灼目,伴随门体的移动,它由一片变为一道,再缩小到门底缘缝隙透露进来的一丝丝的光。 周遭沉陷进了混沌的黑暗之中。 四面为壁,既无窗也无透风口,这是一个近乎完全封闭的空间。 空气愈渐稀薄,艾德里安盯看着那仅有的一丝光线,暗自祷告。 他还需捱上多久? 七小时?八小时?……时间仿若胶着了。 拉上门后,安德烈站在门前,凝看耷拉脑袋的锁头,想了想,视线转到旁侧靠墙而立的斗柜。 很快,那最后的一丝光线也被硬生生切去一半,安德烈将斗柜推到门前,正好遮挡住撬烂的锁把,不仔细看,根本察觉不到这扇门。 门的另一侧一片寂静。 艾德里安没再挣扎,也没再抱怨。 将斗柜推放到正位,安德烈伏在柜身上歇缓。 不由地意起了艾德里安,怎么就这样悄无声息了? 有时候,安德烈觉得自己是清醒的,可有时候,他又…… 额头抵住柜门,安德烈微叹了口气。 他究竟是在做些什么? 看看依然云雾不开的宇外,安德烈抓起伞,出了门。 寂静与深黑之中,世界渐渐只剩下一个人。 喘息声清晰可闻,呼出又吸入。 像摆钟的声音,单一地重复着。 最初的窒息感已感知不到了,只知淌了一身的汗,流了一脸的泪。 耳内闯入一串缥缈的声响,由远至近,艾德里安抬起湿润的眼眸,门颤了颤,放进来一道光。 逆光之下,那人带着一身寒气走近,蹲下身来。 见艾德里安脸上有两道显眼的泪痕,他愣住了。 “有人来过吗?” 虽说进来前已大致观察过室内,与离去时并无二样,可他依然问道。 艾德里安像是没听见似的,倚靠在置物架旁,半垂的眼皮间,黯淡无光的眸子定向正前方。 视线涣散。 “喂?” 安德烈提起他的下颚,又捏捏他的脸。 “是我,清醒了吗?!” 双目依然是失焦的,然而唇部颤了颤,他缓声说:“放我出去。” 链子解开后,艾德里安依然是一副不搭不理的样子,他忽略过安德烈,撑住门框,费力地站起身来。 四肢的麻痹感未全然散去,尝试数次才站起,只是脚还是软的,挪不开步。 安德烈被挡在后侧出不了门,静候片刻,他索性上前揽住艾德里安的腰,将他打横抱起。 分卷阅读18 欲望文 分卷阅读19 艾德里安 作者:叶江曲 分卷阅读19 臂间的人浑身硬邦邦的,看起来很是紧张。 安德烈视线向下,艾德里安又刻意躲闪开来。 末了,安德烈只是将他放在沙发上,再踱到流理台,倒了两杯水。 一杯自己喝,一杯递给艾德里安。 艾德里安终于肯看他了,虽说还是一副被欺负惨了的可怜虫模样。 生火时,艾德里安没像往常般靠近火源取暖,他歪斜躺在沙发间,看窗外的冬树与阴色的天。 安德烈烤熟食物,切好,配上佐料摆在盘中,再放在茶几上。 “吃吧。” 放下食物,安德烈坐回到原位。 凝看片刻,艾德里安终还是支起身来,拿起餐叉,用尖头拨了拨。 “安德烈……”似有话,却没继续讲下去。 安德烈见他哽噎后,又专心致志吃了起来,也就权当没听见了。 梧桐树下,积攒了几层落叶,近两日天色虽阴,但没降一滴雨,泥土都干透了。 安德烈挑出树枝,将它们踩断,再收罗抓起枯叶,一一带进小屋。 堆摞在门口,尚且还算干净的客厅变得脏乱了。 艾德里安已无所谓了,他还能在意什么呢? “你的脚怎么样了?” 安德烈踢踢滑落的枝条,将它们收拢在墙脚。 “伤口没事吧?” 抬眼,他认真地看着他。 “没,没事……” 艾德里安依然神情躲闪,也不知是不是敷衍他,想了想,安德烈说:“好吧。” 第29章 黑夜 绕过广场中央的枯水喷泉池,走往东南方向的窄巷,这时候,一个声音从后方响起。 “喂,安德烈!” 停下脚步,安德烈循声源望去,高耸的电线柱旁站有几名美国兵,他们身穿整齐的军制服,兜里揣一、两柄手枪,有几个肩膀上还扛有冲锋长枪。 偶经的市民都自动避开绕行。 眼下,在坦卡特市区巡逻的美国兵大多都是这副模样,虽说一个个全副武装,但其行径则散漫得多了。 象征性巡视后,恰晴好、日光充沛,便找个可以歇脚的地方抽烟、聊侃,偶尔抬眼打量打量路过的男人女人,像是表示并没遗忘其本职工作。 彼处,约瑟夫单手撑在柱子上,嘴里一如既往叼着根美国牌香烟,眯起眼,透过烟雾看安德烈。 突如其来的招呼让安德烈有些意外,对于约瑟夫,安德烈是有印象的,他消失有段时间了,原来是去当了巡逻兵。 “上午好,长官。” 约瑟夫身旁其他的美国兵也一致将视线转向安德烈,脸上未淡的笑意表示他们刚刚聊得正起兴。 “怎么?你还在领取救济品?”约瑟夫看向安德烈手中起皱的纸包裹。 不明白约瑟夫为何突然跟他搭话,他们显然不是什么朋友、熟人,这些美国兵的目光夹带有审视的意味,安德烈只想尽快脱身离开。 然而约瑟夫放下手,走近,在安德烈身前踱了小半圈。 “这样是不是太浪费了?嗯?” 抬手打打安德烈的胸脯,约瑟夫又说:“那些救济食品就让女人、老人去拿好了……我给你介绍一份活儿吧?” 门底缝隙间的那一小道光线,随时间推移,一点点地变浅变淡,直至绰绰约约、似有若无。 外面已完全天黑了吗? 时睡时醒,但艾德里安也估算出这时间过分漫长了。 安德烈还没有回来。 歪歪头,蹭去脸上的湿汗,平复下的心又有些紧张。 那唯一的光线相当地浅薄,艾德里安眨眨眼,它像是消失不见了。 记忆中,安德烈从未拖到天黑才回到小屋。 该不会是……遇到了什么事吧? 也不知现在城里怎么样了?混乱、无序? 安德烈从没跟他提说过。 挣了挣身体,链条的束缚感依旧,压迫着胸腔,呼吸仓促。 莫非还在梦里? 扭动手腕,艾德里安使劲扯挣了好几下。 腕部的勒痛感一次比一次明显。 这怎么可能是梦? 泄气了般,他用力踢踹地面,背后的置物铁架也被牵扯着发出刺耳的颤音。 歇缓后,艾德里安尝试挪移,他咬紧牙,绑缚在一起的置物架竟也真的随同偏移过一小段距离。 黑暗中,摸索着向门所在的方位挪动过去,停停、移移……汗湿了全身。 鞋尖磕碰到了门,艾德里安用力踹了过去,虚掩的门体很单薄,可以感觉到压挡在外侧斗柜也随之颤动。 此时,置物架已完完全全偏移了一个角度。 狠狠地踢踹,一下接一下…… “咚”、“咚咚”、“咚”…… 进到屋内,将纸袋放落在餐桌上,安德烈踱近斗柜。 门另一侧的踢踹声越渐明显,震得门体发颤,可以感知到门里被囚禁之人的焦躁。 他难道是想这将副斗柜硬生生踹倒吗? 推开斗柜,拉开门,艾德里安瘫坐在门口,一脸的湿汗。 他抬眼,看向安德烈,俩人对视短短几秒,艾德里安缓声唤道:“安德烈……” 安德烈蹲下身,为他松绑,这时,安德烈有些诧异,置物架竟活生生被艾德里安从角落拖曳带到了门前。 他这是想要逃走? “天……黑了。” 铁链一松开,艾德里安便抬手抓住安德烈的臂膀。 偏头看看窗外,是啊,已经完全入了夜。 “嗯,我回来晚了。” 手紧了紧,艾德里安又松开放下。 从屋北踱至西侧,安德烈一一拉上窗前的帘布。 边掩实,边问:“你这是想要干什么?逃跑?” “……你迟迟不回来,我总不能把自己憋死在里头吧?” 对于这番说辞,安德烈似乎并不信服,目光里写着猜疑。 “是真的……” 艾德里安微抬睑,看向安德烈,他本想看看窗外的月景,安德烈却将它们统统遮掩上。 将枝条枯叶堆放进火盆,安德烈划开一根火柴,丢入。 周遭焕发了颜色,客厅内的物景清晰起来。 “现在坦卡特有零工可做,有时就会晚回。” “零工吗?” “每天凑合那么一、两颗土豆,反正我是不够吃。” 橙橘色的火光映照在了碎花窗帘布上,将这一方空间烘托地微微发暖。艾德里安看向墙壁上的挂钟,时针正指向八点钟。 他竟被整整关了十二个小时。 “安德烈,这几天那些人没有折返回来,明天……让我出来吧。” “不行。” “为什么?你知道在里面被捆绑着过一天有多难熬吗?!” “我知道。” “……” 短时间的缄默后,安德烈问:“艾德 分卷阅读19 欲望文 分卷阅读20 艾德里安 作者:叶江曲 分卷阅读20 里安,你也不想被抓住吧?” “状况会比现在更糟糕吗?”艾德里安笑了笑。 这样的反问可不讨喜,挑挑盆火,安德烈没再接话。 “以前在柏林第四监狱,牢房的末端就有几间暗房,即不通风也不透光,阴暗潮湿,那是用来处理最顽劣的囚犯的。呆久了,人会变乖,也会生病。我亲眼见过,好好的一个人被关成了精神病……” 艾德里安看向安德烈,看他握起短刀,蘸蘸水,开始削切食物,对于这一席话,他似乎依然无动于衷。 “安德烈……假如现在突然闯进来一帮人,我又能怎么办呢?逃得掉吗?难道要让我一直躲藏在暗处?” “不一样,最起码现在这个时候有我在。”顿顿,安德烈进一步道:“艾德里安,我会帮你的。” 艾德里安愣怔,眨眨眼,转而垂下了眼睑。 看到艾德里安半尴尬半羞畏的表情,安德烈才突然明白自己说了什么话。 俩人再度陷入沉默,火光围囿起的这圈空间显得愈发地窄狭逼仄,让人无所适从。 “总之,就这样。” 丢下短刀,安德烈起身离开。 站在流理台前,安德烈高峻的侧影半明半暗,空气中隐约传来了酌料倾撒在瓷盘间稀碎的声响。 夜晚躺在床上,艾德里安分外地清醒。 白日里被幽禁在漆黑的暗房中,身体辨别不出白昼与黑夜,生物钟也就紊乱了。 这是第四天,捆缚时他时常不知不觉入睡,再不知不觉醒来,到了夜里九、十点钟,睡卧在床上,反而会睁着一双眼睛,头脑无比地清醒。 基本上要到后半夜,才会浮起困意。 当然,这点安德烈是不知道的。 这时候,身侧的安德烈已经入睡了。 安德烈的睡相意外地十分安静,静地根本不像是他的性格。很少更换睡姿,也没有鼻鼾声,惟有身体随同呼吸微微地起伏。 艾德里安侧偏过头,暗色调的月夜里,安德烈宽厚的背脊就像堵铁石的墙,可又让人感到莫名的丝丝的慰藉。 在细数时间的漫漫长夜里,艾德里安曾无数次设想过,就这样逃走吧。 安德烈应该不会像他所说的那样,身旁一有异动就会醒来。 他可能会再次找到他,但也不一定。 假若再次被逮住,安德烈会做出什么样的抉择呢? 他不愿再看到暴怒的安德烈,不想被他背叛,他更不想……就这样被他杀死。 现在的安德烈,还会忍心杀了他吗? 第30章 亲人 货架上摆置有零零散散的几种在售食品,来自美利坚大陆的午餐肉、豌豆罐头、咖啡粉,产于法国的葡萄酒、长棍面包,一个方形的铁盒前面,挂牌上写有“苏打饼”几字。 虽说这座城市正在逐渐重建恢复中,但仍难以避免地萧条,一路打听而来,安德烈才在坦卡特西城区找到这么一家营业中的店铺。 这时候,店内也只有零星的几位顾客,他们谨慎地挑选着食品。 “麻烦包起来。” 将饼干放落在一叠牛皮纸上,安德烈不经意舔舔右手指头上的饼干渣,再将选购好的罐头、午餐肉等摆放在柜台上。 相比安德烈,食品店老板是个个头矮小的男人,安德烈靠近,他不得已仰视。 搁置下记账的笔纸,店老板紧抿嘴,表情出奇地严肃。 方才,伊始于安德烈进门,这位店老板便使用这样的目光打量他了。 安德烈敞开大衣,掀掀两侧的内兜,又转身一圈,表示他不是小偷,没有藏掖东西。 店老板这才如梦初醒,收回这唐突的视线,清点起台面上的食物。 末了,报出一个总价。 掏出纸币,翻翻,安德烈抽出几张放在柜台上,再附上两、三枚硬币。 泛旧的维希时期法郎钱。 摇摇头,店老板示意看向一旁的告示。 “对不起,这里只接受新币。” 所谓新币,指的是盟军军票的一种,流通于1944年解放后的法兰西各个地区。 实际上,考虑到战后现实情况,便于生产与恢复,新政府并没有采取一刀切的办法,旧的法郎币也可交易使用,不存在违不违法的问题。 然而最近几个月它急速贬值,在绝大部分地区已名存实亡。 对于这点,安德烈略有耳闻,他只好收起,再替换成几张崭新的军票。 老板拿起数数,又摇起了头。 “不够。” “我只有这些。” 瞄瞄台面上的罐头,店老板将它们一分为二。最终,安德烈只带回一份午餐肉、两罐青豌豆、一包梳打饼干及老板附加上的小袋咖啡粉。 将午餐肉切分成均等的两份,再浇淋上加热过的豌豆,安德烈沏了两杯咖啡,摆置在了餐桌两侧。 这无疑是“相当丰盛”的一餐,久违地在餐桌上用膳,享用荤素搭配的食物,还有醇香热腾的饮品。 拿起刀叉,艾德里安吃下一口。 烹调过的食物,入齿味醇,由此而生的扎扎实实的满实感,让人心生感喟。此前安德烈说得没错,他从未挨过饿,长时间地吃食单调的食物,仅仅是为了维持生命罢了。 “还有包苏打饼干,明早可以当早餐吃。”拿叉尖撇撇豌豆,安德烈抬眼,看艾德里安略显仓促的吃相。 “是嘛?太好了……” “另外,这些还给你,现在外面流通的是军票,旧法郎根本没人要。” 摸摸衣兜,安德烈掏出一叠起皱的纸钞,放在桌上。 逃亡之初,除随身携带武器外,艾德里安也必要地带上钱与证件,其中就有法郎币及德国马克。 马克不用说,根本派不上用场,但没想到的是,短短的几个星期,维希时期的法郎便完全被盟军军票取而代之了。 像是若有所思,艾德里安说:“……我还有块手表。” 坐在沙发上,艾德里安抽开茶几底端的窄柜,拿出一枚腕表。 看过去,它的一角有明显的磕痕,放射状的裂纹遮挡近二分之一表面,且似乎已不走针了。 “逃亡的那夜,这块表就被磕破了。不过它并没有坏,手动机芯,这段时间我没给它上弦而已。” 抬抬手,艾德里安示意安德烈拿好。 “拿它换些钱吧。” 接过捻在手里,安德烈拭拭表壳,花破的裂纹下,隐隐可见一串字母“sinn”。虽说有些破损,但安德烈多少还是能看得出它的精致与高档。 “先不用了。”安德烈准备递还给他。 “没关系。”皱皱眉,艾德里安觉得安德烈没必要回绝。 “……毕竟,我也希望每顿都能够吃上肉罐头、喝上热咖啡。” 迎客铃“ 分卷阅读20 欲望文 分卷阅读21 艾德里安 作者:叶江曲 分卷阅读21 叮叮”响起,一袭灰衣的犹太男人再次来访,进门,安德烈略略睥看过店老板,径直走向货架。 蹲下身,转转货架上的罐头,安德烈瞄见标价又涨,有些发闷。 这种时期的物价,就是这么回事吧。 “我想起来了……” 店老板搁置下笔,匆忙从柜内绕走出来。 “你是老雷诺的儿子!” 靠近安德烈,他道。 安德烈仰头看向店老板,他似乎有些激动,又有点拘窘。他端详起安德烈,像是能从那张相似的脸上看见老熟人的影子般。 “您认识我的父亲?” 店老板点点头,说:“以前每月都有那么一、两次,我会去德帕迪约餐馆叫上份牛排和杯啤酒,雷诺很热情也十分地健谈。” 安德烈站起身来。 “……你叫什么名字?” “安德烈。” “对对,安德烈。雷诺跟我提起过,他还有个女儿,名字是……” “拉莫娜。” “是的,拉莫娜,我见过那个小姑娘。跟她母亲一样,留有一头红棕色的长发。怎么样?你们都还好吗?” 很是感慨,店老板拍拍安德烈的肩背。 “说真的,我相当怀念雷诺自酿的啤酒……” 却见安德烈目光骤黯。 “……41年,差不多也是这个月份里,我被抓进集中营,再也没有见到他们。” 四年前,由德国人实际掌控的傀儡政权上台,所有对犹太人不利的消息传至了坦卡特。 尚且年轻的安德烈,被周遭弥漫颓丧悲观的氛围弄得很是烦躁,不顾阻拦跑出去喝酒,夜里回家,路上便被查夜的亲德份子逮住了。 他被质问,为什么不遵守宵禁。难道不知道吗,现在的法兰西,18点之后狗与犹太人禁止上街。 安德烈挥拳向那个法奸。 结果可想而知,他遭到一阵猛烈的围殴毒打,接着没有几日,经一名纳粹军官模样的人简单粗暴地审讯后,安德烈便被押送到现在座集中营所在的位置。 于德国人的监视与鞭挞之下,开始搭建集中营。 “几周前我去店铺前看了,完全被夷为了平地,基本上什么都不剩。我也很想知道,他们后来去了哪里。” 略略扫视过货架上零星的在售食品,顿顿,安德烈又看向店老板,注视他的双目问道:“您知道吗?” “那时……” 见店老板欲言又止,安德烈像是想起什么,点点头,说:“后来没再来光顾了吧?” 尔时,德国人侵占法兰西,对法国人自然是很不客气,而对待法籍犹太人,他们一来便搬上在德国用惯了的伎俩。 除去施行仅针对犹太人种种严苛的法规之外,还煽动仇视情绪。不少法国人加入了迫害他们曾经邻居、同学、朋友的队伍,施以打砸、抢劫虐待……甚至是杀害。 总之那段时期,人心惶惶,人们大都采取了漠然、回避的态度。仅知道犹太人一个又一个、一个家庭又一个家庭地消失不见,却不知他们究竟去往了何处。 正如人们所预料般,战争结束了,伟大的法兰西光复、重获自由。 幸存的犹太人,哪怕寥寥无几,但他们确确实实是回来了。游迹在坦卡特的街头间,寻找曾经被掠夺、占据的家园,寻找流离失所的亲人们。 人们依旧在沉默、躲避。不知道,这些回来了的犹太人会去追讨吗?会因昔日里的袖手旁观而责问他们吗? “原谅我……那时候除了犹太人,没有人再会冒险去犹太人经营的餐馆了。而在那以后,我也路经过德帕迪约,见里面都是陌生的面孔,店名也被完全替换了……我没再进去过。” 踱到路缘石旁,安德烈坐下,从纸袋里拿出一瓶暗紫色的葡萄酒,扯拆封口。 同样晃悠在街上的两、三个法国男人,百无聊赖地打量起安德烈,看他掏出柄军刀,用尖头抠挖瓶塞。 木塞被挖出一截,安德烈又将刀放在腿间,用手硬拔。 “啵”的一声,木塞被成功拔出,安德烈仰头接连喝下几口,感觉稍稍好受了些。 致别时,店老板将这瓶葡萄酒硬塞给了安德烈,说是在这个时期,也就只有葡萄酒不用吝啬,放肆地喝了,它们都是早先前的存货。 一口接一口,不多一会儿便没了半瓶。 安德烈记忆起来了,最初选择独自离开集中营,为的是寻找双亲与姐姐。怎知半途遇到艾德里安,自那以后,这个男人便完完全全占据了他的注意力。 他监禁他、诘难他,他在他身上日复一日、无止尽地宣泄,似乎这样便能寻回失去的一切。 他就像只嗜血的兽,狠狠擒咬住这仅有的猎物,不肯松口,也就一并地,也将自己困囚在了原地。 周遭人来来往往,安德烈却像是浑然不觉般,坐在路旁,手握一瓶空荡荡的酒瓶,沉浸在了深深的遐思之中。 安德烈蹲下身来,凑近,艾德里安嗅见他身上浓郁的酒香。 再看向安德烈,眼眸充红,神情却是一如既往地淡漠。 餐桌上摆放有一纸袋的食物,安德烈不像往常般去生火,准备这一日仅有的正餐,他坐到围椅上,抚揉额头,整个人看起来有气无力。 他显然是喝酒了,微醉,且心情不佳。 艾德里安挪移到沙发旁,坐下,他放轻慢动作扭动手腕,偷偷打量安德烈。 只见安德烈眼睑低垂,凝看酒红色的地毯出神。 “其实,以前的日子也不总是那么美好……”忽然间,安德烈开了口。 “……也会反反复复出现麻烦、糟糕的事情。不过,却不像现在这样令人绝望……” “你醉了?” “是吧,是有些醉了。”顿顿,安德烈又说:“食品店的老板多赠给我一瓶葡萄酒,路上喝光了。艾德里安……我有一个问题。” “什么?” “像我这样,年轻的犹太男人会被送进集中营当苦力,那么,那些体弱的老人、小孩和女人呢?你们如何处置了?” 安德烈定定地看向他,眸子里的怠倦一扫而空。 那道视线仿若能灼伤人。 “嗯?还有那些生病的犹太犯人呢?一个,一个都没再回来……” 半晌,安德烈没得到任何的回应。 “说话。” 艾德里安抿嘴,这个问题的答案,他永远不愿说出。 “怎么?你哑巴了吗?” 安德烈皱眉,他开始不耐烦了。 艾德里安却依旧怵在那儿,模样看起来愚蠢极了。 “说话啊!” 肩上一疼,艾德里安靠倒在了沙发上。 真是孱弱的一副身体啊,他攥握紧了手。 “……告诉我,犹太人到底做错了什么?!” 本 分卷阅读21 欲望文 分卷阅读22 艾德里安 作者:叶江曲 分卷阅读22 意并非动粗,已无数次伤害过这个男人了,安德烈知道,再多的虐打也换不来什么了。 温热的手抚上脖颈,似不经意地揉擦。 安德烈摇着头,抑制内心想要将其碾碎的冲动。 “安德烈……”艾德里安退缩。 “对不起,安德烈,对不起……” 脑内回旋起42年春初,关乎于“犹太人最后的处置办法”从德意志传令到了维希法国。有计划地、隐秘地将犹太人消灭。 虽非灭绝营的看守官,可依循条令,他的确亲自挑选过符合“标准”的犹太囚犯,将他们一批又一批地送往去了灭绝营。 艾德里安记得那一张张面孔,记得那一个个名字。 泪水滴滑下,忍不住颤抖。 “哭了?呵……为什么,为什么居然是你在流泪?” 他扳住他的肩膀,掐捏,摇晃。 第31章 逃 “真的……我真的相当难过……” 晕眩与困倦感袭近,安德烈抱住脑袋时不时喃喃、叹息。 他至始至终没撬开艾德里安的嘴巴,除去“对不起”就只有“对不起”。 艾德里安不敢靠近,亦不敢回应,他半倚在沙发的一侧,看安德烈捂住脸,指缝间传出断续、低沉的呜咽。 日光在地板上一寸一寸偏斜,安德烈放下了手,恍漠的目光游离在彼处,仿佛不知这是何地何时,而他又为什么置身在此。 更像是遗忘了,屋里还有一个人,一个被他囚禁、豢养着的德国军官,仍在沉默、拘谨地注视着他。 天色垂晚,光线已变得十分淡薄,安德烈终感支撑不住,卧倒在了沙发上。 七八分钟过去,他没有更换什么姿势,客厅内静的只剩下壁钟走针的声响。 艾德里安松弛,他抹抹脖颈,安德烈摁捏留下的指印还在。 喉咙像是有异物,干疼发涩,艾德里安挪移到流理台旁,咕咚咕咚喝下一整杯水,继而觉得不够,又去桶里舀了几杯,好补足这一天的量。 再看过去,沙发上,安德烈仍纹丝不动地睡着。 他不知安德烈遭遇了什么,又知道了些什么,但看样子,他大概不会再谅解他了吧。 想到此,竟感到有些伤感,小思片刻,艾德里安挣扎起身。 撑扶住餐桌,艾德里安从安德烈带回的纸袋内翻找出午餐肉、罐头和一法棍面包。 开启罐头不是个明智的做法,将它搁置在一旁,艾德里安揪下法棍的一头,放入口中咀嚼,一边又将午餐肉切成块。 他尽情、毫不客气地吃着,像是根本没打算给安德烈留剩什么。 视线向前,那扇门就近在咫尺,进来时安德烈没把它掖好,风将它推开一道浅浅的缝隙,而在门的另侧,是艾德里安期盼已久的自由。 他不想把这称之为背叛,他不愿背叛他。 他只是要活下去。 次日,艾德里安猛然醒来,背脊湿渗。 床依然是那张床,而在双人床的另一侧,被褥和枕间寻不见一丝褶痕,空空荡荡。 耳畔响起稀碎的雨声,它渐渐清晰、变大,勾勒出了记忆的原貌。 动动下肢,崩裂的伤处传来被撕扯的辣痛感,他抓紧被褥,将脸埋了进去。 昨日发生的一切似乎清晰可触,深黑的夜,不期而遇的雨,陡斜的滑坡……还有颗惶惶不安的心。 乃至延续到了梦里,就在梦境的末端,昏灰的屋内,安德烈坐在正对门口的围椅上,他候着他不言不语。只是那剪影般的身影,便足以令人战栗了。 仿佛尽在他的指掌中,而他,注定了逃脱不开。 幸好,这只是一个因恐惧而编织成的梦。 艾德里安起挪至二层的盥洗室,椅凳上的木盆里一如既往备有清水,凝看自己的倒影片刻,艾德里安掬水用力抹了抹脸。 他下去了一楼。 客厅里很安静,炭火盆里有刚刚生过火的痕迹。餐桌的正央,乳白色的瓷盘里盛放有堆叠的饼干,一小袋咖啡粉,躺放在了杯子旁。 视线再晃过去,安德烈正站在流理台旁,眺望屋外的绵绵雨景,以背相对。 这雨从昨天后半夜一直延绵到了这个时候,日光分外淡薄,从云层间、雨帘里费力地透落下,让人猜不着时间。 看向墙壁上的挂钟,时针、分针正指向十点四十六分,一个让人感到尴尬的时间点。 艾德里安怵在原地,不知是该进还是该退,他果真,还是畏惧这个人。 察觉到动静,安德烈偏转回头,目光从上至下,扫看过艾德里安的脸庞,撑扶在楼梯上的手,以及……下意识地,艾德里安将左腿缩退了半步,挡掩在右腿的后方。 安德烈将视线收回。 昨日发生的事情,谁都都没遗忘。 安德烈喝醉了酒,他质问他,险些又动了粗。 而艾德里安呢,从头到尾守口如瓶,不肯告诉安德烈真相。 “你要在那儿站到什么时候?” 抱起臂膀,安德烈后靠在流理台上。 “我有那么恐怖吗?” “昨、昨天……” 唇颤颤,发出薄弱的声音,可艾德里安却又将接下来的话语咽下,转而淡淡地摇头。 “昨天?昨天我没有做什么过分的事情吧?” 艾德里安还是摇头。 “……又下雨了呢。”安德烈说道,目光却锁死在艾德里安的身上,像是要将他穿透。 行走在坦卡特的街巷间,碎石铺成的地面湿湿漉漉,倒映出与它一样暗沉的天空。 经雨水洗沐后的城市清亮了几分,很快地,街道便再次繁忙起来,人们来回徙走、又或是相互交谈着什么。 只是过了许久,安德烈才察觉到雨停。擦肩而过的路人,困惑地打量他,再抬头望望天。 将伞收起,恰时走过一处拐角,抬眼,安德烈看见了三四名美国兵。 他们从身后的建筑中走出,像是刚刚用过午餐,嘴旁带着抹油腻,边聊侃边打打军帽戴上,似乎心情不错。 脑袋放空一两秒,脚步停了下来。 眼睁睁地,那些美国兵走远了。 安德烈攥紧了伞头。 他质问自己,还在犹豫什么? 昨天他确确实实是醉了,醉得昏睡,不省人事。 假若不是这场雨,艾德里安已逃脱成功了吧。 安德烈完全想象得出来,在那深黑的夜里究竟发生了些什么。 可恨又可怜的艾德里安,虽然竭力掩盖了,还是有疏漏的地方。 楼梯的底缘滴沥下新鲜的血斑,艾德里安抹去了台阶上拖曳伤腿留下的血与湿脏的鞋印,却没想到会溅落到栏杆外侧。 在院后的灌木丛旁,安德烈找到了沾染血污卷裹在一起的碎布,它们被雨水浸润,散落开来。 分卷阅读22 欲望文 分卷阅读23 艾德里安 作者:叶江曲 分卷阅读23 艾德里安从主卧室的窗户丢掷下,显然是希望它们可以永远地腐烂在丛草间。 逃跑失败,受了伤,又要做这些拙劣的掩饰,很累吧? 是的,他也累了。 如果说他们之间需要有个了断,这将是一个不错的时机。 他现在所要做的,就是去做最初应该做而没有做的事情,将艾德里安交给盟军,听之任之,而毋须去多想什么。 安德烈的举止吸引了美军的注意,眯小眼,看他从半暗的拐角阴翳中走出,踱近。 放弃倚墙的姿势,美国兵与同僚使使眼色,拇指似不经意触碰腰间的枪套。 “犹太人。”其中一人说。 “怎么了,犹太人?” 很接近了,安德烈神色严肃,看起来怪异且不友好。 “长官,有一个……” 三名美国兵的目光齐齐定格在他的身上,安德抿嘴。 “有?有什么?” 有一个受了伤的纳粹军官,就藏匿在坦卡特城郊的民宅中,西北方向,距这里大概八九公里…… 缄默的几秒钟过去,一个美国兵站了出来,他靠近他,问:“你是发现了什么吗?” “嗯?”美国人近一步道。 安德烈明白,他不能继续犹豫了。 “这里有一个……” 手伸进大衣兜,安德烈摸出什物,道:“长官,不知道你们是否兴趣。” 他递上了艾德里安的腕表。 “我想用它换些军票。” 为首的美国兵挑眉,另一个美国兵却似乎有些兴趣,拿过,握在手里掂量掂量。 “‘sinn’,辛恩。”破花的表壳下,美国兵瞥见了它的品牌商标,转而笑笑,又看向安德烈,问:“你捡来的?” “在哪捡的?” 安德烈即没承认也没否认,美国兵却像是一口咬定了这并非是他的所有物。 “呵,德国佬的东西。”美国兵砸砸嘴。 “从战俘那儿收缴的都是这些玩意儿,德国军表的专供品牌。” ……不过,质量确实不赖。 这句话美国兵自然没有说出,抬眼,却见安德烈一副心不在焉的表情,他提提腕表,放在安德烈眼前晃晃,问:“从哪里捡来的?” 安德烈摇头。 “那就是你偷的?” “不是捡的,更不是偷的。”安德烈说道,美国兵又笑了。 “你难道还有什么财产吗?犹太人,你身上的衣服、裤子统统不是你的吧?就包括你的命,也是我们救下来的。”一字一顿道,掩盖不住的嚣张。 安德烈攒眉,这轻蔑的话语显然触动了他。 “行了,詹姆斯。”一人见状上前劝阻,他夺下腕表,打在安德烈手里,说:“这表不走针了,看来是坏了,你拿走吧。” 摆摆手,作势要将安德烈打发走。 那个美国兵依然在喋喋不休,见安德烈渐远,他在他的身后喊道:“如果不是我们把德国人打跑了,你知道你们的下场会是什么吗?” 安德烈停下脚步,回头,看那个美国兵做了一个割喉的手势,嘴巴一张一合,隐约看得出是那几个词“毒气室、焚烧炉、万人坑……” 第32章 里昂 门把晃晃,艾德里安抬头,眯眼看向那轮黑色的人影。 停滞一、两秒,安德烈绕到身后,扯扯铁链,腕部的紧缚感一瞬间消失了。 松弛而下的链条触及石硬的地面,发出清脆的声响。 艾德里安清醒过来。 从这处看去,彼方是一方由窗框囿起来的景致,蒙灰的天,缀有新芽的枝条,在徐风中微摇,说不出的静谧。 艾德里安看向安德烈,从外归来,他的身上携有一抹幽淡的草香。这样的气味,容易让人遗忘他本是一个危险的人。 松绑完,安德烈转身走出暗房,发梢、肩臂上还缀着雨滴,用启子在罐头上划过一圈,掰开,在将青绿色的豌豆抖落在瓷盘上。 拿起勺子,兀自吃了起来。 挣扎起身,艾德里安倚在一旁的斗柜上歇缓,看向了屋门。 半开半阖间,是点染了翠色、显得有些葱莽的草坪地。 详和的春景。 踉跄走到沙发旁,艾德里安坐下,他紧了紧眉梢,又如释负重。 这是和往常一样的情景,淡蓝色的小屋里依然只有他们俩个人。 第二天,安德烈倚靠在门框上,看屋外滴沥一夜的雨。初春的雨绵绵稠稠,彼处浮起了细蒙的白雾。 桶里的雨水满溢出来,倒去一些,将它提拎到卫生间。 站在客厅中,安德烈依次褪去外套、衬衫……再将它们随手放在围椅背上。 艾德里安不可能不注意到这唐突的举动,他有些错愕。脱褪白色的衬衣,安德烈裸露出崎岖光洁的背部,下一刻,他低头扳开皮带扣,脚尖对脚跟脱掉鞋,又脱下了裤子。 艾德里安怔怔地看着,像是从未详尽地看过这副胴体。 扳扳僵酸的脖颈后,安德烈弯下腰,拇指碰触到内裤的边缘。 就这个角度下,他瞥见倒置的艾德里安,一并地,注意到了那抹目光。 没有停下手上的动作,他赤条条地站在客厅里,转过身,将脱下的最后一件蔽体物搭放围椅上,蹲下,把袜子收掖在鞋船里,又摆正鞋头。 已来不及回避,结实的肚腹下,浓密杂丛间耷拉着一个肉色的什物,随同安德烈时蹲时起的动作,让人看得不甚清楚。 赤脚走进卫生间,安德烈扯下毛巾,往背部、胸前拨水,末了,他闭上眼,扎进水中,抬起后,蜿蜒的水顺发梢流淌而下。 抓起肥皂,搓在裸肌上,很快就气泡了。 艾德里安依然看着,像忘却了什么似的看着,耳根浮红却全然不自知。 冲洗掉泡沫,安德烈卷裹上浴巾,撑扶在洗手盆上,静视镜中的自己片刻后,他拉开壁柜,刮起了腮胡。 终于,看起来没那么颓废了。用搭挂在脖子上的毛巾抹抹脸,安德烈擦起了湿发。 一边走回客厅。 安德烈靠近,眼眸遮掩在碎发间、毛巾下,他与他掠身而过,发间的水珠沥溅到艾德里安的身上,微微发凉。 安德烈拉开椅子,坐下,专心致志地擦头发。 艾德里安有些恍惚,空气里弥散起青草色、好闻的皂香,时间一秒一分地逝去,而他,还是像空气般与他共处一室。 提提袖筒,里昂摸进外衣口袋,掏出一包软盒烟,他捻捻烟盒,又晃了晃,一根卷烟抖落出半截。 埋头叼在唇上,里昂在皮鞋边缘划开火柴,点燃。 吞吐烟雾,感觉舒惬许多,他半倚在墙根上,悠悠地享受属于这一支烟的片刻的宁静。 近一个月里发生的事情与此前想象的相差甚远,这让他 分卷阅读23 欲望文 分卷阅读24 艾德里安 作者:叶江曲 分卷阅读24 感到颓丧、消沉。 第二日了,他漫无目的地在坦卡特市区晃荡,除去喝饱一肚子井水,一直没有进食。腰包里所剩下的,也只有这半包烟和受湿的火柴。 烟燃尽了,将它弹进水潭。 里昂抚摸额上的淤痕,它渗出些血,捏捏指上的点点血污,里昂嫌弃似地在衣上抹蹭干净。 捋捋头发,里昂重新戴上毡帽,挑选了一个方向继续前行。 走到城东,这里曾是盟军与德军的密集交火区,建筑物受损最为严重,如果你愿意,也可以翻找到一些值钱的小玩意儿。 里昂在一栋崩塌的楼房前驻足,它被炮火轰削掉进三分之一,扭曲的钢筋条张扬舞爪地暴露在半空中,下端是一堆灰黑色的混凝土碎石。 厨房、盥洗室、婴儿房……展露无遗,近几日雨势不断,地板、墙壁满是雨水侵袭的痕迹。视线再晃过去一些,里昂看见受损程度最小的起居室内,床上竟躺睡着好几个模样粗糙的男人。 卷裹着毛毯被,鼻鼾声悠扬。 看来这些人同样无家可归,他们并不介意挡不挡风、蔽不蔽雨,有张床可躺可睡就足够了。 里昂迈过断墙,悄声潜进,拉开橱柜,看了又看、翻了又翻,一无所获。末了,他在边角处捡拾到一个红色的弹跳球,揣进了兜里。 “走开!这里没有任何值钱的东西!” 二楼有人睡醒了,他站在残破的地板旁,向里昂激动地挥拳。 “抱歉,抱歉,我无意打扰……这就离开。” 举起双手,里昂后撤退到墙边,然后一个简明的翻越,他掩着帽一溜烟跑开了。 跑远了,步调减慢下来,里昂掏出弹跳球,拿在手里把玩,心想这么的一个小玩意儿,也就只能从小孩那里换来几颗糖果吧。 唔,他其实讨厌甜腻。 瘪瘪嘴,里昂抬头看向前方,忽然间,他愣住了。 那是个熟悉的身影,一栋正在修缮翻新中的市政建筑前,忙碌的劳工来来往往,那人搬起一块粗厚的木板,走过几步,将它重重地放落在了台面上,他打打手灰,拿起木刨,开始刨削木板。 刨机的尾处掉落下一卷又一卷花状的木屑。 安德烈? 里昂四下看看,严严帽檐,快走了几步。 待近了,里昂可以确定,他没认错人,不由得有些激动。 “诶,诶诶!”里昂压低声音喊道。 起先安德烈根本没反应。里昂看见一个留八字须大腹便便的监工,正叉着腰扫视全场,趁他训斥其他人的间隙,里昂朝安德烈热烈地挥动手臂。 “安德烈……安德烈……!” 安德烈眯起眼,不远处,有个身材矮小的男人正朝他挤眉弄眼。 里昂抬抬帽檐,于是安德烈看清了,佯作去拿别的什么东西,走到里昂身前。 “嗨,安德烈。” 里昂微笑,浅褐色的眸子掠看过安德烈的脸庞。 里昂的这身打扮,险些让安德烈认不出来。一件深棕色的毛呢大衣,像搭挂在衣帽架上般穿套在他的身上,垮垮松松。另配以一顶宽檐帽,模样看起来有几分滑稽。 这也不能怪里昂,在八号营房里,里昂是出了名的小身板。42年“初来乍到”,看守官和囚犯都认定了他将熬不过一年。难说这件大衣是从哪个看守官的遗留物里抄来的。 “安德烈,他们都说你离开坦卡特了。” ”怎么可能。”顿顿,安德烈又说:“我不会离开的,这里是我的故乡。” “那你现在……” 还想说些什么,却见安德烈侧头,看向站在企高台上的监工。 监工的目光也投射向两人所在的位置,对于这暂时的“怠工”,他保有一定的耐心。 只是表情不太好。 “如你所见,混口饭吃。我先忙了。”安德烈往回走。 “诶,安德烈!我等你。” 里昂眨眼。 安德烈点点头,回应一声:“嗯。” 穿过街道,里昂在一栋与施工场地相对的建筑物底缘,靠墙坐下。 抖落出一根烟,点燃,打发起了时间。 正午十二点,监工摇起铃钟,劳工们丢下手上的活,稀稀拉拉地排起了队,一老一小的两名妇人向他们派发干面包,再涂抹上几勺黄油。 领完,安德烈抓着面包走到里昂跟前,也倚靠着墙壁坐下。 半截烟还悬在指间,里昂的目光跑到缀着黄油的干面包上,松软的面包肉由焦化的褐色表皮包裹,麦香飘至,让人怀念起它酥黏的口感。 胃部的饥饿感突兀起来。 安德烈张嘴,瞥见里昂的目光,又放下了。 “你要?” 里昂有些不好意思,但也试探性地问:“可以吗?” 毕竟,他已经有二天多没吃东西了。 “烟。” “嗯?” “给我一支。” 安德烈提提指头。 于是他们达成了交易。 缓缓吐出烟雾,过肺的烟,让安德烈感觉精神振奋不少。 后仰,安德烈倚在墙上,看午后晕昏的日光。 “……给你留一半?”里昂腮帮子鼓鼓的,嘟囔道。 安德烈摇头,又吸了一口。 “安德烈,你现在……还是一个人吗?” “什么一个人?” “他们说你独自离开了集中营。” “是啊。” “不感到孤单吗?” 安德烈没有作答。 “要不我们一起吧?”话终于出口,里昂有些难为情,顿顿,又讪笑着说:“我会加把劲,努力不成为你的负担的。” 安德烈有些意外。 “如何?” “你不是留在集中营了吗?” “是没错,但食物有限,又没有人好好看管,不到半个月就空了。后来,我跟杰勒米、吉恩还有伊桑商量,一起到城里碰碰运气。还算幸运吧,找到一间没主人的房子,有烟有酒,阁楼里还藏有储备粮。说真的,当时高兴坏了。” 安德烈晃晃指间的烟,问:“这个?” “嗯,食物他们看得严,拿不到,就抄走了两包烟。” 瞥向里昂手中瘪塌的烟盒,安德烈不由地有些同情起他。 “这几天就光靠它充饥了。”里昂苦笑,耸了耸肩。 然而,这抹笑容转眼就变淡了,停顿片刻,像是犹豫接下来的话该不该说出口。 “那三个人对我做很过分的事情,所以……我再也不想回去了。” 安德烈隐约注意到了里昂身上的淤痕,青肿的额骨,残破的指甲……创口比较细微,在这种时期,不足以为怪。 让人疑惑的,是领口下一撮密集的吻痕啮印。 “安德烈,你现在住在哪里?我可以跟你一起吗?” 没有得到爽 分卷阅读24 欲望文 分卷阅读25 艾德里安 作者:叶江曲 分卷阅读25 快的答复,里昂近一步说:“只要有个遮风挡雨的地方就足够了,睡在地板上也没关系。” 第33章 烟香 幽寂的暗房,因安德烈的到来,多了一抹烟草的香气。 “你有烟?” 松绑后,艾德里安侧过头,忽然依近了安德烈的颈部。 阖上双眼,嗅了嗅。 粗劣,且有些受潮的烟草遗香,却令人无比地喜爱。 “是吗?” 昏暗中,艾德里安的眼眸呈现出大海深处才有的汪蓝色,深邃而又莹璀。他看着他,问道。 轻细的鼻息拂在颈肤上,微热微湿。 安德烈僵硬地偏头,费解地看向艾德里安。 这张面孔,漂亮的纳粹,近看之下更加地勾魂引魄。 皱皱眉,安德烈起身。 “没有。” 撇下这句话,他绕过艾德里安的身体,头也不回地出了暗房。 持续了三天的晴日,坦卡特街巷间的积水终于蒸发殆尽,受潮木材石料也晾晒干了。 手握扩音器,监工站在高台上不住地发声,他边指挥边催促,希望能将之前因雨停怠的工期赶回来。 接近正午,普照而下的日光竟然会让人感到有些热烫。 安德烈绑起发尾,又卷起了衣袖,可汗水依然顺鬓角流下,滴落在木料上,形成点点湿斑。 放下刨机,安德烈抬起胳膊抹抹汗,走到了水槽前。 随意挑选了一个杯子舀水喝。 “怎么又是你,安德烈?!还有十六分钟才到十二点,给我回到岗位上去!” 提起袖子,监工看着腕部的手表煞有其事道。 没予理会,安德烈又掬了点水擦洗脸。 感觉清爽多了,他抬头,视线停留在街道彼端的那堵红墙根部。 他们仿佛一个冬天,一个夏天。 里昂依然身穿那件不合体的大衣,倚靠在墙上,嘴里叼一根香烟,幽幽地飘着烟气。 那日,里昂的请求被安德烈拒绝了。 他问他,难道不担心他会以同样的方式对待他吗。 “……怎么会?” 依然笑着,只是笑容里多了几分僵硬。 俩人陷入了沉默。 “我一个人习惯了。” 吸完最后一口烟,安德烈将它拧灭,打打裤子起身。 “要继续去忙了。” “……嗯。” 眼看安德烈穿过街道,走远,里昂的心情却仿佛从云端陨入了谷底。 他没有离开,他原本就无处可去。 在红墙旁里昂或踱步或静坐,偶尔,也掏出弹跳球,百般聊赖地掷上掷下。 末了,感到倦乏,里昂拿下帽子掩住脸,准备小眯一会儿。 下午四点钟,摇铃收工,里昂惊醒,才知道自己完全睡了过去,再看看马路对面,依旧有零星的几个劳工逗留在场地旁聊侃、抽烟,但安德烈已不知所踪。 午间排队领餐,监工挤到安德烈身旁,抖着两撇胡须,扬言要扣他的工钱。 安德烈感到烦闷,没多说什么,抓起面包就走开了。 离开聒噪的人群,安德烈抬眼,又瞥见了那个靠在红墙上的人影。 里昂也看着他,侧了侧帽檐。 险些将他遗忘了。 “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安德烈靠近坐下,里昂问道。 “没,你饿了?” 安德烈提提手里的干面包,示意里昂如果需要可以拿去吃。 “不……不用。” 里昂移开视线。 安德烈于是咬下一口,咀嚼起来。 “你在这里做什么?找到住处了吗?” “姑且算是吧,只不过屋顶塌了一半。”仰头看看碧蓝的晴空,里昂继续说:“不知道过几天会不会再下雨。” 顿顿,他又看向安德烈,问:“安德烈……你今后有什么打算吗?” 安德烈回应里昂的这道视线,却始终没作答。 “我想继续留在坦卡特,虽然我在这里一无所有。” “之前好像从没见过你,不是本地人吗?” “嗯,赛莱斯塔听说过吗?莱茵河畔的一个小城镇,我是在那里出生的。”顿顿,里昂又说:“十五岁那年,我就离开赛莱斯塔了。先后去过圣迪耶、维尼奥里,当然,也去巴黎走了一趟。”里昂笑了笑,像是在怀念巴黎城醉人的都市风光。 “最后,我才来到坦卡特。” “十五岁?就你一个人?” “是啊,准确的来说,我是离家出走。” “为什么?” 犹豫片刻,里昂才缓缓开口道:“我的性取向让他们蒙羞了,再说,我从小到大都家里多余的那个人。我其实尝试过给他们邮寄明信片,等了半个月,一封回信都没有。” 安德烈不是太能理解里昂的这番话,但他的想法听起来真是消极。 “你或许应该回去。” “不,不要。”里昂有些激动。 “……我不想回去,就让他们认为,我已经被德国人处死了吧。” 帽檐矮了几分,安德烈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这不是你的心里话吧?你看起来很悲伤。” “安德烈,说真的,我从没想过我能活到现在。从那个人间炼狱里幸存下来……” 偏头,看向安德烈按在肩部的手,没有犹豫什么,因为明白像这样的时机不多,里昂抬起手,覆了上去。 手背一暖,转而被握住。 起先,安德烈根本没反应过来,只是里昂越握越紧,微凉的指尖滑进他的掌心,暧昧骤生。 里昂看着他,眸子里写有渴求。 猛地抽回,安德烈换了一个防守的姿势。 他感到尴尬。 手僵在半空中,一时间,里昂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他张张嘴,像是叹息。 “你说你从没见过我,但是不是的,我们曾见过面,就在圣波顿酒吧。以前每个星期三的晚上,我都习惯去圣波顿小酌几杯。” 圣波顿,一家位于繁华街区的边缘,由废弃地下室改建而成的不起眼的小酒吧,光临者的多是同性恋、双性恋,还有跨性别人群。 听说纳粹到来后,就将他们一锅端了。 “你也会选在周三去圣波顿,对吗?” 安德烈没有回应。 “那时,我就有在关注你了。只不过我既自卑又胆怯,一直提不起勇气和你搭话。” 安德烈明白了。 恰时,铃声响起,懒懒坐在场地边缘的劳工们戴帽、起身,簇集到施工地。 “抱歉,里昂,我不能帮到你什么。” 安德烈起身,打了打裤子。 “要去忙了。” 视线向前,看向远处盯梢着他的监工。 “嗯,好……好吧。” “那么,再会。” 又只剩下他一个人了,里昂挠 分卷阅读25 欲望文 分卷阅读26 艾德里安 作者:叶江曲 分卷阅读26 挠头,掏出烟盒。 晃晃,抖落出最后一支烟。惜重地将它衔在嘴里,点燃,里昂边抽,边搓了又搓发红的鼻头。 第34章 试探 “咳,咳,咳咳……” 半敞开的窗外,徐风拂进。 艾德里安倚在沙发间,膝上摊放的已不知是第几本小说。封面上,一抹灼炽的红划开了黑色的帘幕,五官模糊的男人女人相拥其间。 这样的装帧,安德烈有几分印象,应该是司汤达的《红与黑》。 越发能感受到春的舒和,艾德里安却像是病了,时不时轻咳。这会,咳嗽的幅度有些大,艾德里安阖上书页,掩着嘴,背脊随之轻颤。 安德烈抬眼,看过去。 放下腿,艾德里安边咳嗽,边抓过茶几上的杯把。 润过喉咙,好受多了,摸摸发红的眼,艾德里安换回原先的姿势,继续阅读那未完的故事。 安德烈将视线收回,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 “咳咳,咳咳……” 又是一阵咳嗽,安德烈皱眉,再次抬眼,却看见艾德里安卷起毛坎肩的边缘,脱了下来。 气温回暖,的确已不适宜穿着太多。但这仍不够,边看书,艾德里安边单手解开领口的纽扣,一颗、两颗……喉部的不适总算有所减轻。 这个时候,他察觉到了安德烈的目光。 无法否认,这画面具有挑逗性,白衬衫之间,依旧是那抹细腻的颈肤,两道横斜的锁骨及其下的“v”形凹窝,引诱人往下一探究竟。 手部的动作停顿,而后,艾德里安轻慢地解开了第三颗纽扣。 一条明显的阴线雕刻在胸脯的正央,勾勒出了浅伏的胸肌,艾德里安偏偏头,扯扯衣襟。 仿佛胶著的数秒钟过后,安德烈毫不留情地撇开了视线。 艾德里安瞬时间泄气了,低垂下眼睑,眨动眨动,看向窗外万物拥春的景致。 “知道吗?每天、每一次,你将我锁进暗房后,我都会想当你再次回来时,身后会不会跟随几个美国大兵?” 轻声讥笑,模样却像是醉了。 “毕竟,我在这里,已经没有意义了,对吗?” 周遭再次被黑暗裹挟,入了夜。 躺在床上,艾德里安并不安宁,时不时翻身、咳嗽。断断续续持续近半个钟头,安德烈至始至终以背相对,仿佛无知无觉。 摸摸干痒的颈部,不适感从喉咙深处涌现、袭来,艾德里安扯起被子。 又是一阵沉闷、急遽的咳嗽,床随之晃颤。 歇缓后,艾德里安捋捋湿黏的额发,看向了安德烈。 他知道,他还醒着。 是从何时开始,他对他丧失了兴趣? 不再碰触他、胁迫他,甚至连多看一眼,都觉得奢侈。 可偏偏就是这种无声的相处,瘙痒人心。 偎在床边,艾德里安隔裤摸上胯间的某物。 缓式的揉抓下,它膨胀、勃立…… 闭上眼,脑内回旋起白日里安德烈的动作、神情与目光。 他谨慎、小心翼翼地体会着他的一举一动,体会那对黑眸的掠及之处。 紧紧眉梢,扯开前侧的拉链。 勃挺的男茎落入掌中,握住,撸动,包皮在龟头、沟状处上下蹭擦,艾德里安将脸埋进了枕间。 “你在做什么?” 手上的动作戛然而止。 “自慰。” “什么?” 坐起身看去,艾德里安整个人散发热燥的气息,注意到安德烈,半阖的眼睑中,那对蓝眸侧侧,并不避讳地瞥向了他。 “有段时间没释放了。”顿顿,艾德里安问:“你介意?” “……” “你要看着我吗?安德烈。” 艾德里安的整个背脊都在发麻,快感簇集在前端,但每一寸肌肤,都在窥视身后。 安德烈的的确确清醒着,他距离他是如此地近,没参与到这场快感的盛宴之中,但也听着、想象着,感受着…… 已无心入睡,坐在床边,安德烈掐揉出一掌的湿汗。 身后,男人的呼吸声由慢转急,再渐渐,变成了喘息…… 迫促着他的神经。 一个力道,扳住艾德里安的肩膀,将他硬生生翻倒过去。 脖颈被抓捏住,下颚被迫扬起,唇上旋即被一阵湿热覆盖。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一场舌战过后,安德烈抬起头,质问他。 嘴角勾了勾,艾德里安没有发出声音。 “你自找的。” 扳住裤腰,狠狠地扒下。 紧实的臀部裸露而出,安德烈掏出阴茎,它已充血勃立,顶在一侧的臀瓣上,拨动、揉蹭。 龟头上的溢液,在臀上抹开,凉了一片。 “继续啊,一起……” 喑沉的鼻息拂在颈后、耳郭,他没有插入他,但他又掌控了他的身体。 烫热的阴茎在股沟间碰撞、摩擦,艾德里安一手握住前端的根部,一手反复套弄。 就这样,他们一前一后,深浸在肉欲的底渊。借着彼此的气息、体热,却得不到解救。 额间渗出细密的汗,安德烈攒眉、紧咬牙根。 他曾告诉过自己,不要再碰触这副身体了。他需要一段时间,一段不受干扰的时间,好下定决心,又或者是放弃。 可是为什么…… “该死!” 安德烈掐捏住艾德里安的臂膀,向后扳,好让他的身体能够最大限度地迎接他。 “快了……快来了……” 欺压过去,安德烈撕扯他的衣服,啃舐他的脖颈,一手以环抱的姿势滑没进脯前,摩挲那伏动的肌纹。 夹带体温的精液喷泄而出,握住依旧硬挺的阴茎,安德烈拍打艾德里安的臀肉,直至完全射尽。 低伏在艾德里安的肩峰,大口喘气。 “你……到底在想什么?” 快感消退,安德烈感到后悔、失望,甚至是愤怒。 明知他危险,明知道他是个同性恋,为什么还要试水? 为什么……要诱惑他? “嗯?” 视线往下,安德烈看见艾德里安萎缩的男茎前只有一小滩溢液,他并没有射出。此时此刻,艾德里安就仿佛是滩死水,对安德烈的话充耳不闻。 这让他泄气。 支起身,正要收回撑扶在床旁的手,怎知腕部一紧,艾德里安竟将他拉住了。 越攥越紧,却在掐捏到尺骨,感到疼痛的瞬间松缓。 时间过去许久,安德烈开口:“放开我,艾德里安。” 艾德里安闭眼,咬紧了嘴唇。 他哽咽、流泪,佝偻的身体因抑制不住的情感发颤。 第35章 索求 雨势渐裯渐密,拍打在房檐、玻璃窗上“呯呯”作响。 捻住针的手晃颤 分卷阅读26 欲望文 分卷阅读27 艾德里安 作者:叶江曲 分卷阅读27 ,甚至找不准绽裂的伤处。 一手的湿汗和血。 艾德里安将双手没进盆中,顿时变得污浊,他用包扎剩余的布料抹擦干净掌心掌背以及指缝。 透过发蒙的双眼,看向客厅一角的沙发。 安德烈就睡躺在沙发间,空酒瓶侧倒在地上,划过一个弧形,他依旧纹丝不动。 揉去眼里的汗雾,挣扎起身,艾德里安将水盆拖曳到门口,施予一个助力,它扣盆倒去,血水被雨水浸淡,四漫开来。 疲瘫,靠墙坐下。 最终的最终,他还是没能从安德烈的身边逃脱。 而此时此刻,他竟然会为此感到庆幸。 艾德里安痛苦地抱住了头。 推开提拉窗,夜晚薄凉的风窜进,撑扶在窗缘,安德烈感觉稍稍清醒了些。 这种时候,他特别需要一支烟,来纾解烦郁。 可惜没有。 他从艾德里安身边逃离开来了,现在的艾德里安,着实让他畏怯。 会有这么一天吗?他拉住了他,他索求他。 夜幕下的梧桐林,越发深邃、晦暗……就像这个一眼望不到边的夜晚。 小屋里一片寂静,走廊的尽头,几声咳嗽也变轻变淡,乃至消失。 安德烈抹了抹脸。 站起身,准备在次卧的儿童床上将就一晚,这时,房屋的某处发出了一声闷响。 廊道的尽头,半开的卧房门内侧,隐隐传出男人的恶吐声。 安德烈不由加快了脚步。 推开门,第一眼所见的双人床间,仅有卷裹成一团、布满褶皱的被褥,视线再晃过去,安德烈才注意到佝偻在床脚下,捏住颈部干呕的艾德里安。 身底下有滩呕吐物,里面是未消化完全尚能看得出形态的食物,青黄色的胆水顺木地板的缝隙漫流,气味刺鼻。 艾德里安的胃部已被腾空,但它仍在痉挛、翻滚。 走近,安德烈伸出手,正想拍抚艾德里安,艾德里安的背脊紧了紧,又俯下身呕吐。 手攥攥,收了回来。 最后一阵恶感消失,艾德里安倚在床旁,虚脱无力。 “感觉好受些了吗?” 安德烈就站在他身旁,逆光之下,那对黑眸不甚清楚。 “安德烈……” “去床上吧。” 安德烈托住他的臂膀,试图将他扶起。 “抱歉……我把地板弄脏了。” “不要在意这些,你病了……” 扯近被毯,盖在艾德里安的身上,安德烈说:“……好好休息。” 再次睁眼,已是正午,日光将周身裹罩地暖暖洋洋。 艾德里安是被一阵干渴感催醒,若不然,还能再睡上好几个钟头。 目光在卧房里滞缓片刻,转看向了地面。 呕吐物已被清理干净,只是床裙还沾染有一些难以拭去的秽物。看见那斑斑的秽迹,艾德里安才恍然想起昨夜的种种并非是场梦。 舌根既苦又麻,咽咽喉,艾德里安穿上鞋,下去一楼找水喝。 安德烈醒的早,准确的说,他一晚上都没怎么合眼。睡睡醒醒,等到东方破晓后,困意也就随之消失了。 “醒了?” 楼梯阶上,艾德里安的气色稍稍转好,昨夜不知是因为光线黯淡,还是确实病的厉害,肤色呈现出让人揪心的惨白。 即便很快入睡了,也是呓语不断。 蜷缩在床上,艾德里安战战兢兢地说着他的母语,很多词安德烈听不清,也听不明白。 “早,安德烈……” 艾德里安抬睑,看向安德烈,而后下了楼梯,挪到流理台前。 翻找台面上的腕盆,怎知盆里是空的,侧倒,发出一串清脆的颤音。 “你要什么?” 身后,安德烈跟了上来。 “水,安德烈,我需要水。” “等着。” 碰碰壶身,它还温热。将水杯倒满,安德烈把放置在餐桌前。 艾德里安抓起,“咕咚咕咚”喝下。 安德烈为他续满,又走向了橱柜,回来时,手里捻着盒饼干。 “能吃点东西吗?” 胃部的灼热感有所减缓,艾德里安吃着,安德烈就坐在餐桌的另一侧,沉默地看着。 昨夜发生的事情,俩人清楚记得。只是艾德里安一字不提,安德烈也就一句都没问。 那半吊子式的性爱,猝不及防的眼泪,还有就是,怎么突然间病得这么厉害…… “不用,安德烈,我饱了。” 听到,安德烈放下刚刚拿起的罐头。 “如果是你想吃的话……” “去休息吧。” “……我想在客厅里再多呆一会儿。” 偎靠在沙发上,艾德里安视线打斜,流离在敞窗之外。 身上,只有那一件单薄的白衬衣。 安德烈几步上前,关上了窗。 “不冷吗?” 他有些发愁,抓起围椅上的毯子,丢给艾德里安。 “你昨晚一直在寒颤,还有说梦话。” 艾德里安伸手碰了碰膝上的被毯。 “盖好,你难道就等着别人来照护你吗?” “现在的我,就是个负担。”勾勾嘴角,艾德里安淡淡说道。 “……我不是这个意思。”安德烈感到泄气。 “安德烈。” 忽然,艾德里安伸出手,攥住安德烈的衣角。 仰头,注视安德烈的双目。 “怎么?” 没予回应,艾德里安摸上安德烈的臂膀、肩峰……直到完全站起,额头触碰到安德烈的下颌。 所有的重心,都倾倒在安德烈的身上,踉跄,他坐到了围椅上。 “你病了,还想干什么?” 安德烈推打艾德里安的手。 一次、两次,第三次……不依不饶,艾德里安手伸向安德烈的胯间,扳开腰带扣,解下。 “喂,艾德里安!” 抬高腿,艾德里安跨骑在他的身上。 一手抵在他的胸脯,一手摸进了裤里。 毫不生涩,也没有犹豫,他摩挲他,而后将他包裹住。 安德烈嗅见身前人的气息,触手可及。 “艾德里安……” 这样的艾德里安,陌生而又让人抗拒不得。 如不是顾及这病弱的身体,他会舍弃掉最后的一丝理智。 安德烈掐捏住艾德里安的肩峰,试图阻止,但这动作却更像是拥抱。 艾德里安低下头,伏在他的脖颈,颤抖地探舌,舐吻他的领颈与喉结。 劲部一阵热麻,安德烈垂头丧气。 半勃的某物被掏出,男茎上,几条粗壮的青筋暴跳出来。 “艾德里安,你到底在想些什么?!从昨天开始,你就……” 安德烈捧起他的脸,却看到一双迷离湿润的眼眸。 不是从昨天开始的…… 分卷阅读27 欲望文 分卷阅读28 艾德里安 作者:叶江曲 分卷阅读28 完全不是…… 摇着头,艾德里安挣开,他弯下身,将安德烈的男茎吞纳进口里。 安德烈彻底缴了械,手扶在额间,没有面对艾德里安。空出的另一只手则抓住了椅把,越握越紧。 同样是男人,艾德里安知道他的所有敏感点,他舔舐他的男茎,取悦他,抬眼,看安德烈呲起的嘴角以及眉间的每一道褶纹。 埋下头,将它深深地吞进喉道中。 “我忍不住了,别怪我……” 脑后被压制住,安德烈在他口里穿插起来。 然而,艾德里安并没有接应下,即将冲顶之际,他脱离开。 嘴角垂着涎液,艾德里安喘气,没有了进一步的意思。 “就差一点,你……” 很不畅快。 阴茎依然坚挺,安德烈露着下体,可艾德里安却居然在这一步停住了。 “安德烈,我想要。”缓了缓,艾德里安道。 “给我吧……” “……” 趴伏在沙发间,艾德里安乖顺地抬高臀部,解开裤腰,然后脱下。 安德烈没有再多说一句,多问一句,他沉默地伸起手,覆上他的腰间。 摩挲、游走,掌心的一排薄茧,分外刺挠。拇指触及尾骨,而后沿股沟下滑,抠进了他的肛穴。 艾德里安低吟。 肛褶紧了紧,吮啯指腹。安德烈将它掰开、撑大,后侧的满实感充盈全身。 艾德里安扯高衬衫,配合安德烈的动作。 安德烈抬眼,看向艾德里安隐忍的表情。 他真的希望他这样对待他吗? 他在期待吗? 艾德里安攥紧身底下的毯子,安德烈又一把抓住了他的前端。 好硬好烫。 已经极限了吧。 起身,把住艾德里安的腰肢,挺进。 “啊……!啊……啊……” 艾德里安的呻吟充斥耳郭,安德烈感到振奋。 他想要更多,将他湮没进这副身躯里。 抬高身体,艾德里安手伸向后,抓住安德烈的手臂。 紧紧嵌合。 艾德里安的背部泛起红潮,汗顺颈后涔下,一片乱色。 他却像是依然不得满足,拉扯安德烈,让他侵入他、挠搅他。 前端胀疼麻热,但他不予理会,全身的兴奋点,都簇集在了身后与肠道之中。 “啊啊、啊……!” 艾德里安佝偻起身体,跨间一片湿淋。 搏动的阴茎,一下又一下,乳白色的精液喷溅在毯间。 紧绷的背脊,瞬间弛缓下来。 等艾德里安射完精后,安德烈再次抬高他的腰,抽插起来。 很快地,安德烈也倾泻而出。 俯下身,贴伏在艾德里安的背后,啜吻他的胛骨。 一遍又一遍,最后的一吻,尤为深久。 “艾德里安,你真的……真的非常地性感。” 他紧紧地抓住了他的肩膀。 第36章 病 裹住毛毯,艾德里安蜷缩在沙发上,神情惚怔。 今早清晨,天刚刚微亮,他便趴伏在床旁呕吐。前前后后好几次,折腾一上午,已不成人形。 时间逼近正午,耀阳从云层后方走出,落入室内。艾德里安像是稍稍转好了些,半个多小时了,一声不响地偎靠在那里。 本以为只是普通的胃痛,注意饮食、稍加休息就能够痊愈。可现在看来,似乎没那么简单,他的病情明显在加重。 两天过去了,食物已所剩无几,安德烈却无法走开。 “咳……咳咳……” 提眼看去,艾德里安咳嗽几声,身体前倾,提起了杯把。 还剩余半杯水,一时间没忍住,将它完全喝完了。 看到,安德烈发出烦闷的鼻息,果真,没支撑够五分钟,艾德里安又奔向了卫生间。 刚落进胃里的水,裹挟着胆汁强呕出来。 跪伏在马桶旁,艾德里安的整个身子仿佛都要倾倒进去。 恶吐声,充斥耳郭。 “你已经脱水了,不要再喝了。” 站在门槛前,安德烈无奈道,他几乎帮不上什么。 “很渴……” 用手背蹭了蹭嘴角,艾德里安瘫坐在瓷砖地上。 眼白布满血丝,眨眨眼,眦角渗出了泪水。 “你这样下去,会把身体吐伤。” 嗓音已经沙哑了,放下手臂,安德烈走近。 “怎么样?好些了吗?” “嗯。” 点点头,艾德里安试图起身,怎知眼前瞬间窜黑。 把扶在洗手盆上才免于跌倒,歇缓后,黑暗被铺满的花白取代,再渐渐地,世界恢复了原貌。 “你还好吧?” 眼前,安德烈的眉心攒得紧密。 “没事……” 双眸晃晃,定在一旁的毛巾架上,艾德里安将它扯下,抹擦身上的秽物。 很不妙,虽然竭力保持镇定,但安德烈看得出,他可能快撑不住了。 “这里。” 安德烈指指自己的颈部,提示艾德里安。 “是右侧……” 一急,艾德里安的额上浮出细密的汗。 “还是我来吧。” 抓过毛巾,蘸湿,抹过艾德里安的嘴角、脖颈……稍稍扯开衣襟,抹去锁骨处的汗污。 投进水里洗净,拧干,再擦净艾德里安的脸颊、额头。 犹豫一番,艾德里安伸出手,触碰到安德烈腰部,再抓上…… 安德烈感觉到了,但他没有拒绝。 背靠洗手池,艾德里安环着安德烈的腰肢,安德烈拭擦他的脸,在那对黑眸里,他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好了。” 过长的额发捋到耳后,病憔的面容,于阳光的照耀下,呈现出透明的白。 惆怅将他裹笼住。 安德烈发出沉浊的鼻息,弯腰,将艾德里安拦腰抱起。 艾德里安被放落在沙发上,安德烈并没有立即离开,坐在了艾德里安的身旁。 “让我看看你的身体。”他认真道。 没等艾德里安回应,安德烈扯起衣襟,将纽扣一个个解开。 汗湿的胸脯在衬衫间隐现,安德烈却像是熟视无睹。 艾德里安表现地无比紧张。 衣尾的最后一枚扣子解除,安德烈翻看起他的身体。 前脯接连锁骨、喉部有几道明显的抓痕,而在肋骨底端的位置上,有片肤色偏红。 摸过去,有些硬胀。 安德烈试图让艾德里安翻身,艾德里安笨拙地配合。 侧过身子,安德烈的手掌伸摸进腰后,他掀开他的衬衣,又扯低腰带。 稍稍放妥了心,在他所能看得到的地方,没有发现想象中的红斑、淤点或是疹子。 “你发烧了……” 安德烈为他整好衣服。 “身体有点烫。” 躺 分卷阅读28 欲望文 分卷阅读29 艾德里安 作者:叶江曲 分卷阅读29 正,艾德里安依次扣上纽扣,一脸的憋窘。 顿顿,安德烈像是想起什么,看向艾德里安的左踝。 它被长裤遮掩住,干结的血污呈现出暗沉的黑色,腐臭的气味隐隐传出。 脑内一闪而过楼梯阶下斑驳的血痕,那天夜里,他的伤口再次撕裂了。 伸手,可是在下一秒,被艾德里安制止住了。 艾德里安坐起身,把住安德烈的手腕,双目直直地看着他。 “别看了,安德烈。” “……为什么?” 低垂下眼睑,像是在诉说一件与己无关的事情,艾德里安说:“化脓、溃烂了。不要看了。” 抓起椅背上的大衣,摸出一叠军用票,安德烈将它攥成团揣进兜里。 准备出门,想想,又折返回来。 铁桶内剩余的水倒干净,安德烈把它放在了沙发旁。 “再想吐就吐到桶里。” “嗯。” “……我去去就回。” 本想责问艾德里安,为什么不早点告诉他,但话到嘴前,安德烈就放弃了。 是啊,他知道那一夜发生的事情,他看见浸透布料的红迹,看到了艾德里安病憔的面容。 是他选择了沉默,选择为艾德里安保守这个愚蠢的秘密。 艾德里安咳嗽、发烧还呕吐,他竟然乐观的以为只是一场表现有些夸张胃疾。 “哪里有医院?”赶到城区,安德烈揪住一名路过的行人,劈头便道。 据安德烈所知的两所市区医院,已被炮火炸毁,废弃掉了。 “我不清楚。”那人一脸懵状,摊了摊手。 推开,安德烈往前几步,又拦截了一名小妇人的去路。 “你知道哪里有医院吗?” 她一惊,提紧了臂弯里的篮子,左右躲闪。 安德烈没有放过她,随了上去。 “或者哪里能拿到药?” 小妇人使劲摇头,小跑着溜走了。 “该死!” “奥塞斯中学!”这时,树荫底下,一个不认识的人忽然冲他喊道。 “那里有红十字会的人。” 昔日的学校礼堂被改建成了临时医院,数十张病床,簇集在说小不小、说大不大的场地里。 安德烈赶过去时,高窗外的日光斜打进礼堂,光道里的氛埃幽幽地飘浮游走。 场地里,光线半暗半明,伤患们裹着绷带,或坐或躺在床上,也有几个人,木讷在地面来回走动。对于安德烈的突然闯入,似乎没人在意。 一位身穿白色围兜的女护士,手推换药车擦身而过,推车上摆有数种安德烈说不上名称的药品与器械。 看着那些大小不一的茶色药瓶,安德烈随了上去。 停下,护士为病人分发药片和水,叮嘱他们用药后,再推车向前。 “你好。” 尾随一段时间,安德烈决意上前。 护士转过身,仰头注视安德烈。 “你好,需要什么吗?” “是的……可否给我些消炎和退烧药?” 安德烈瞥向推车上的药瓶。 “我的朋友受伤了,还有些低烧。” “什么时候受的伤?严重吗?” 安德烈不想说太多。 “……几天前,只是用酒和食盐水简单处理过伤口。” 护士皱眉,说:“你或许应该带他过来,让医生看看。” “好,不过先给我些药和绷带应急吧……” “等一下。” 看她消失在一扇半掩的门后,安德烈抿嘴,抱起臂膀,倚靠在一旁的病床床尾。 病床上的患者,懒懒地睥睨他。 “德尼老爹,我说了几次了,你不能吐在这里!” 忽然,某处响起了一个尖锐的女声。 角落里,一位老年人正扶住墙壁呕吐。 放下病历夹,女护士皱眉走了过去,对他一阵奚落。 “如果你想吐,就举手告诉我们,这都记不住吗?!” 老人靠墙坐下,灰白的胡子上沾满秽物。 护士掩鼻,嫌弃地后退几步。 “天,这肯定是霍乱。”她小声嘀咕,又说:“我真是受够了这个地方!” “德尼,你还好吗?” 一个人影,小跑到老人身旁,摸摸他的额头,又掏出手帕为他抹擦嘴角。 “别担心,等下我会清理干净的。” 将帕巾掖回口袋,那人尝试搀起老人。 “里昂……她说的没错,这是传染病……你也离我远点吧。”老人唉声叹气道。 里昂? “这瓶是感冒药,镇痛退烧。另外这个是磺胺粉,撒在伤口上消炎。” 正诧异里昂也在这里,取药的护士回来了,她手拿两瓶药和一卷绷带,并向安德烈大致说了一下用药方法。 “试试吧,如果症状没减轻,就把病人……” 叮咛道,却见安德烈的注意力在别处。 “你有在听我说话吗?先生。” “好,我知道了,谢谢你。” “最近都是些上吐下泻的病人。” 顺安德烈的视线望去,护士叹气,她将药塞给安德烈,边说:“……但愿你朋友得的不是败血病,那就需要盘尼西林,整个北部地区连一支盘尼西林都没有了。” 老人捂住腹部,随同里昂走一拐一瘸地向了病床,他重重地躺倒在床上,如释负重。 低伏在他的耳旁,里昂又说些了安抚的话。 “……只能眼睁睁看病人死去,真是让人感到伤感。”说完,她推起换药车,继续去忙了。 安德烈握紧了手里的药物。 为德尼盖上被子,里昂抬头,注意到了安德烈。 安德烈转身,走向礼堂大门。 “安德烈!”里昂跟了上去。 那高峻的背脊迟疑后,才转回身,与他寒暄。 “里昂,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你。” “红十字会的人允许我在这里过夜,但我要帮忙看护病患。” “看来你找到了可以暂时安身的地方,祝贺你。” 笑笑,里昂看向安德烈手里,问:“‘ibuprofen’和磺胺粉?安德烈,你生病了吗?” “……嗯,施工的时候受了点轻伤,没什么事。” 随意找了个理由搪塞。 忽然,里昂靠前,伸手摸上了安德烈的前额。 略略碰触到,安德烈及时躲避开来。 “我说了没事,你继续忙吧。” 安德烈显得很烦闷,没再给里昂说话的机会,扭头走远了。 凝看那轮背影,里昂低垂眼睑,喃喃:“安德烈……” 他攥攥手,再张开,看着掌心斑驳的纹路,感受那抹余温。 第37章 败露 “珍。” 备药室里,叫珍的护士正手握注射器,用针头抽取药物。 “打扰你一下… 分卷阅读29 欲望文 分卷阅读30 艾德里安 作者:叶江曲 分卷阅读30 …刚才向你借药的那个男人,他生病了吗?” 反感被打断,珍攒攒眉头。 “不是噢,里昂。”索性放下针筒,珍回答说:“是他的朋友。” 路经西城区时,一群人正在排队汲水,他们往井里撒下粉末状的明巩,谈论最近在坦卡特爆发的疫情,忧心忡忡。 观望片刻,安德烈上前,与队伍的前侧佝偻着腰背摇晃绞轮的老妪攀谈了起来。 说着说着,老人家堆起满脸笑容,接过辘轳,安德烈将推车上的水桶灌满了。 推到一旁,安德烈俯下身,掬水饮了起来。 他像是渴坏了,水淋湿前襟。 喝得差不多了,安德烈抬胳膊擦擦嘴,与老妪道别。 看到,里昂跟随上去。 继续往北走去,末了,安德烈停在一间店铺门口。 透过橱窗,里昂看到安德烈在货架间走动,随意挑选了些食品,很快便又出来了。 就这样,他们一前一后,越走越北,日光悄悄偏斜,拖落出斜长的影子。 里昂也越想越多。 果真,他还是很在意。明明不是一个人,安德烈为什么要欺骗他呢?他又不是那种不识趣的人。 待回过神,里昂才发觉自己一路跟踪到了市郊。 路上已没有什么行人,蔽体的建筑物愈来愈少,他有些忐忑,于是放轻慢脚步,尽量拉远距离。 直至离开了城区。 看过去,那是一条一眼望不见头的泥石道,道旁栽种有魁大的法国梧桐,斑白的枝桠抽芽吐绿,满满的翠色,风来,整个树林都活动了起来。 安德烈独走在这成排的梧桐树之间,渐渐地,化成一个灰白的小点。 里昂迟疑了。 彼处披霞,色彩浓抹,周遭很快就要沦入黑夜。 他这样看起来,十分地愚蠢可笑吧?即便安德烈有意欺骗、隐瞒,他又能过问什么呢? 正犹豫,前方,安德烈忽然停住,转向了右侧。 眼看他即将消失在岔道上,里昂来不及再多想什么,咬咬牙,跟了上去。 “……安德烈。” 门被推开,又阖上。 安德烈抬眼,看见艾德里安依然清醒着。没有过多的对望,他穿过客厅,将牛皮纸袋摆放在流理台上。 焦色的法棍面包露出一小截,艾德里安却提不起一丝一毫的食欲。 “还好吧?” 走近,低睑看看桶内,里面空无一物。 将它踢到一旁,安德烈俯下身,注视着艾德里安问道。 “没喝水吗?” “没。” “我拿回两瓶药,一个消炎,一个退烧。” 摸出药瓶,一瓶摆在茶几上,一瓶安德烈拧开,取下棉塞,倒了三粒在掌心。 “来,吃下去。” 托住艾德里安的颈后,将他扶起。 捻住药片,艾德里安放在嘴里硬咽了下去。 干咽药片可不好受,反倒起了催吐的效果。 “如果吐了,就再吃。” “……” “你会好起来的。” 安德烈伸出手,抚抓艾德里安的头发、耳郭与脖颈,依然是那湿湿烫烫的触感。 光线愈加黯淡,黑暗迫近,注定了是个难熬之夜。 可怜的艾德里安。 躲在窗后,里昂屏住了呼吸。 那抹金发,惹眼又令人厌畏,是他长达数年的梦魇。 安德烈抚摸它,指缝与发丝交葛、缠绕。 艾德里安轻眯起双眼。 他难以置信、也无法理解……后退,脚跟出了矮阶,一趄趔,重重地跌倒。 “噼里啪啦”的一阵乱响,墙根的瓦盆碎了,沾上一手的黏土。 “谁?!” 闻声,安德烈警觉,几步走到门前。 挣扎站起,里昂顾及不了太多,踉跄逃跑。 翻出栅栏,踩到裸石上湿滑的地衣,近乎连滚带爬下了缓坡。 “里昂!” 窜出一身的冷汗,他知道他追赶了上来。 “我看到你了,里昂!不要跑!快给我站住!” 下到麓脚,来不及提起落肩的外套,里昂掩紧帽子,起身便跑。 此时此刻,日光已无比稀薄,安德烈看着他没入丛林里,泄气般,重重地拍了拍栅栏。 “跑远了,没追上。” 回到屋内,安德烈颓然地坐到围椅上。 他竟然毫无发现。 “……是谁?” “里昂。” 报出一个名字,安德烈顿顿,补充说:“八号营房的那小个子,有印象吗?” “他看到我了?” “是啊,否则就不会逃走了。” 艾德里安不说话了。 俩人陷入沉默,夕阳在地板上偏移过一个角度。 “处理一下伤口吧。”许久,安德烈提议道。 “好。” 划开脓疱,水状的脓液滴沥而下,安德烈甚至能看见红肉里森白的胫骨。 撒上磺胺粉、包扎,艾德里安终感不支,歪倒在了床上。 嘴里含糊不清地呜咽几声,而后,便悄无声息了。 “艾德里安……艾德里安!……” 揉揉那副肩膀,近乎贴附在耳畔,唤他的名字。 没有半点的反响。 提提手,安德烈撩开遮脸的碎发,端看那苍色的面颊半晌,再伸向鼻下…… 他哽咽了,捧住艾德里安的脑袋,低俯下身,亲吻鬓发。 坐在躺椅上,凝看双人床间的那副身躯,待到天明。 安德烈无法合眼,也不敢合眼。 他假想了许多,趁夜,里昂为美国人领路,一个、两个,又或是三四个美国兵持械闯进。深黑的夜里,他是该躲该逃,还是与之硬搏呢? 渐渐地,安德烈又忧虑起艾德里安的身体,那骇人的伤口,糟糕的病状……他回想起一个多月前,他是如何一路走到这栋淡蓝色的小屋里,与之邂逅。 天亮了,春阳一如既往耀眼。 南徙的鸟类,跨过深邃的大西洋,迁回故地。虽遭炮火轰袭,可这些小生物依然挚爱这里的草木,聒聒噪噪地在林间乱飞乱鸣。 拉开遮帘,光柔柔地透过纱布。艾德里安苏醒过来,安德烈询问他感觉如何,并建议适当吃点食物。 将法棍切碎,浸泡在热水中,端送到了二楼。 软化过的面包,特别温和,握住羹匙,艾德里安一勺勺送入口中。 没有不适的反应。 安德烈看着他,看他将满满的一碗吃见了底。 转身,走前几步,拉开了抽屉。 屉柜里,安然躺放着那柄空匣的德式手枪和军刀。 “我打算去市区,找里昂谈谈。” 拿出来,一一摆在桌面上。 “如果出了什么状况,你就用它们自保吧。” 说完,安德烈抬眼,注视艾德里安。 分卷阅读30 欲望文 分卷阅读31 艾德里安 作者:叶江曲 分卷阅读31 艾德里安回应这抹目光,但他什么都没有问,也什么都没有多说。 “还需要什么吗?壶里有刚烧开的热水,另外还剩有一些饼干和面包……” “给我一个吻吧,安德烈。” “……” “一个早安吻。” 安德烈杵在原地。 没有给他拒绝他的机会,艾德里安撑坐起身,挪到床的另一侧,与安德烈半米之隔。 屈膝,跪立在床缘,身体向前倾,攥上安德烈的衣襟。 他仰视他,蓝眸映出窗外掠动的粼光,在眉梢、唇角流连。 安德烈闭上了眼。 缱绻而又温柔的一个吻,绵长地像这个春天,似乎永远没有尽头。 第38章 忠告 院后的蓄水池旁,里昂蘸湿抹布,用力擦洗袖口。 “去换身衣服吧,这都是饮用水,要是被污染可就麻烦了。” 护工模样的小青年,正坐在水池旁,手握瓢勺帮里昂舀水,同时劝道。 里昂没予理会,埋头拭擦。 今早照料病患,一点预兆都没,那人便突然呕吐起来,秽物溅到了里昂衣服和裤子上。 现在呕吐物是抹净了,可白色的衬衣上满是青青黄黄的痕渍,怎么擦都擦不掉。 “再给我点水。” 里昂说道,却见小青年的注意在别处。 眯眼看去,瞳仁瞬间缩小了。 丢下抹布,里昂连招呼都没打,匆忙离开。 “诶?里昂?” 小青年还想叫住他,却见里昂已经走远了。 而正朝这走过来的陌生男人,也径直忽略过他,紧跟了上去。 “里昂!” “里昂,我们谈谈!” “我有话对你说!” 礼堂后方的廊道里,偶有几名患者护士擦身而过。 安德烈表现得既克制又谨慎,虽紧跟不舍,但没有强行做什么。 因而无人察觉到异常。 从走廊这头,绕到那头。 前方便是礼堂,里昂索性下到庭院,穿过花坛,抄快道走去。 “几分钟,就给我几分钟时间!” 眼看周遭嘈杂的人越来越多,安德烈一个快步,横挡在里昂的身前。 里昂试图躲闪。 “够了,听我把话说完!” 安德烈一把抓住的里昂臂膀。 “别碰我!” 里昂反射性甩开。 动作幅度有些大,气氛微妙。 “……我现在身上很脏。”末了,他又补充了一句。 ”好。那你只需听我说……” “不,不要在这里……换个地方吧。”里昂将他打断。 昔日修剪平整的坪地,杂草冒出头来,里昂沉默不语地走在前方,周遭的人愈发稀少,可他一直没有停下来。 直至将安德烈带进一处偏僻的仓库。 推开门,灰霾扑面,霉味和干燥感接踵而来。 一整个冬季,学校都处于停课状态,这里也被撂荒多时。 看模样应该是校内的体育器材室,林林种种的器械被堆放在了墙脚,空出来的地面上,有几簇小山状的衣裤、鞋靴、腰带…… 男人女人的衣物被杂堆在了一起,一件件码数大小各异、花式样式不同的服饰,勾勒出一个又一个模糊暗暧的人影。 什么也没说,里昂弯腰,将身上的衬衣脱了下来。 裸着上半身,里昂蹲在衣堆旁,翻挑起来。 摸出一件稍稍泛黄的衬衫,贴身比比。 安德烈也走近了,蹲下身,拿起一件,攥了攥衣袖。 他有些诧异,也有些好奇。 “这些……” “是遗物。” 简单明了地回答,里昂抿了抿嘴。 “撒过消毒粉,但是拿出去卖,也没什么人愿意要。” 衬衣并不合身,将它略略折叠好,摆放回一摞衣服上。 “虽然战争结束了,可是很多人还是逃脱不了死亡。饥饿、犯罪还有疾病……杀害了更多的人。” 说到这里,里昂停下手上的动作,话锋突转:“……为什么、为什么要庇护一个纳粹?” “发生了很多事情。” “因为他是西克特吗?” “……” “嗯?他恳求你了吗?” “……” “用他那双漂亮的蓝色眼睛恳求你,你便可怜他了?还是说,西克特开出了更有吸引力的条件?” 里昂没把话继续说下去,可是不说,并不代表他不明白。那暧昧的一幕,是有多少潜藏的情愫。 “事情并非像你想象中的那样。” “安德烈,你喜欢上他了?” “……” 依然是这么突兀的话语,逼迫着他,无所适从。 “确实,西克特长很好看,标致的纯血统日耳曼人。让人难以抗拒,对吗?” 微微动容,可接下来的却是一片沉默。安德烈垂下眼睑,回避视线,还有无奈的叹气。 “不,不是的。” 本以为安德烈会更坦率些,但同时,里昂也知道这样的问话没有什么意义。 安德烈可以轻易地否认。爱或不爱,说到底只有他们俩人清楚,他里昂连个旁观者都算不上。 “昨天回来后,你没有告诉其他人吧?” 里昂平淡地摇头。 安德烈仿佛这才放松下来。 “安德烈,你又不是不知道他们都做过些什么。”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我想过该怎么做,我都有想过……” “你始终无法下定决心?” “艾德里安生病了,病得很严重,也有我的一部分责任。” “……” “里昂,我不求你理解,但是请你保密。” “你还是打算继续照护他吗?” “嗯。” “你会后悔的,安德烈!” 或是因为愤慨,或是因为失望,里昂双目泛红发湿。 “我此前亲眼见过,一个法国男人为保护他的德籍妻子,被人乱棍打死。锄头劈开了半边脸,甚至没有人愿意帮他收尸。” 里昂捕抓起安德烈脸上的表情,他希望他能想明白,希望他能够清醒过来。 “巴黎光复之后,大赦持续了整整四个月。期间可以任意处死任何一个德国人、法奸,还有所谓的包庇者,当局不会管的,事后也不会追责。毕竟,德国人、纳粹也对我们做过同样的事情……不是吗?安德烈,既然我们都那个人间地狱里活了下来,那就好好活着吧,不要再冒险去做不值得的事情。” 不是不理解里昂说所的话,也非怀疑它的真实性。 疲累的眸瞳略带哀伤,而后,便没有更多的色泽了。 “谢谢你的忠告,我知道了。” 里昂感到了深深的遗憾。 “可以答应我一件事吗?” “……” “不要告诉任 分卷阅读31 欲望文 分卷阅读32 艾德里安 作者:叶江曲 分卷阅读32 何人。” “……” “里昂。” “我不会害你的,安德烈。仅仅只是因为你。” “谢谢你,还有,对不起。” 第39章 斑 睁开双眼,横梁上的光影碎碎斑斑。鸟鸣像夏蝉般,啄咬、烦扰着他的神经,拖铅重的身体坐起,艾德里安一把掀开被子。 坐在床头,热胀感散去,艾德里安稍稍清醒了些。 摸不准现在是几时几分,可能安德烈走后,他又补睡了数个钟头,再或许,只是浅眠了几十分钟而已。 确定的是,他做了一个梦,一段并不久远的记忆,却在此时化成了梦魇。 “坍塌?唔,偶尔也会发生。” 男人指骨分明的手上,佩戴有一枚德意志之鹰银戒。 摸起威士忌酒杯,晶莹的冰块“咣当”跃进,棕黄色的酒倾漫。 “起因是埋药位置不当,崖体中部截断,上部悬空,赶上下雨便坍塌了。已经……” “来一杯吗?” 没等副官汇报完毕,克莱舒曼上尉又从杯托上取落一个酒杯。 用夹子在冰桶里翻翻,衔出一颗冰块。 拒绝不得。 “谢谢。” 艾德里安恭敬地接过。 抿上一口,克莱舒曼踱到窗沿,瞰看底层成排移动的犯人,只问了他最关心的问题:“死了几个?” “死亡八人,另还有五名囚犯受伤。” “嗯,还好,损失不算严重。”点点头,像是还满意这个结果。 “还是那么办吧,西克特。” 艾德里安心里一紧。 “……送他们去纳茨韦勒。”克莱舒曼瞥瞥杯内,将剩余的一饮而尽。 巴迪斯特·格林、艾布特·亨利、亚特伍德·本·坎通纳……档案室内,艾德里安找出名册,翻到对应的档案页。 蓝眸在泛黄的纸张上轻掠。 照片一栏有时会有张半身照,而有的,仅仅只有一串名字和零碎的记载。 来自何地,法兰西?奥地利?捷克斯洛伐克?……又或是从哪个集中营转移过来,沙兰?圣迪耶?还是温特斯多夫?…… 掰开活页环,艾德里安将它们一一取下。 整齐,放入资料袋,艾德里安起身。 把名册放回原来的位置,踱到门口,按下门旁的开关,偌大的档案室,再次变得无比地漆黑,他这才拉上铁栅门离去。 “玛索医生。” 夜里,艾德里安赶到医务室。 值班的女医生肩披白卦,鼻梁上架着一副细巧的金丝眼镜,有些懒倦。 “晚上好,中尉。” 透过镜片,她眯眼看向艾德里安,掩掩衣衫。 “情况怎么样了?” 玛索摇头,说:“一直在哭叫,我实在受不了,给他打了两个剂量的镇定针。” “其他几个人呢?” “都不算是轻伤,那个十七八岁的脊椎受损,大概要瘫痪了。另外几个手骨折、腿骨折……”她抬眼,又道:“当然了,没那么容易养好。” “好,我知道了。” 每一次发生这种事,艾德里安都感到无比地厌烦,他宁愿玛索告诉他,这些人受重伤,撑不到天亮,他们无能为力。 “长官……长官!请给他截肢吧!” 进到病房里,一个原本坐在墙脚的囚犯,忽然蹿起身来。 越过他的身体,艾德里安看向病床上,那个下肢坏死的犯人。 不知神志是否还清醒,那人眼睑半垂,静静地睥视艾德里安,像是已不报希望。 艾德里安回头,看了一眼玛索医生。 她只是在摇头。 “求求你了长官,救救我的兄弟吧,他还想活下去!” 跪下,扯住艾德里安的衣服。 “听着,巴迪斯特。” 攒攒眉,艾德里安开了口。 “明天一早六点钟,会有车接送你们医院。这里救不了你们,但坦卡特的市区医院可以。” “医院……” “玛索医生已经尽力了,不要再为难她。” “医院?” “他说要送我们去医院……” 另几个坐在暗处默不作声的囚犯,忽然也有了反应。 “太好了!” “喔,是吗?上帝,我们不用死在这里了吗?呵呵……”其中一人提着条废胳膊说道,他满脸是汗,笑容狰狞。 看到,令人浑身不舒服。 巴迪斯特松开了手。 艾德里安没再多的言语,离开。 身后,负伤的犯人们仍在絮絮叨叨,艾德里安似乎听见他们在抱怨、咒骂、祈祷……又或许,那只是一些杂碎的声音,他根本什么都没有听清楚。 手插在白卦兜里,玛索医生跟他走了一路。 医务室的走廊并不长,很便到了尽头。 “明天一早,送他们上车。” “明白的,长官。” 提下挂钩上的油灯,艾德里安告辞。 出到屋外,碎石路湿湿漉漉,瞭望塔的探照灯时而会从身上掠过。 这是第三次了,已做得相当纯熟。 经他的手,也是由他签的字。 并非刽子手,但他确确实实是这现实世界里的死神,在走往彼岸的路上,提着锁链,将一个又一个活生生的人牵引走…… 艾德里安想起了纳茨韦勒高耸的烟囱筒,以及漫天蔽日的黑雾。 像个永远醒不来的噩梦。 脚踩过一片又一片水洼,手里的油灯随步伐晃荡,在地面上映照出暧暖的晕圈。 它时而清晰、时而模糊,又时远、时近。 呼气与吸气像是深夜中的呢喃,在耳畔沉沉地萦旋,细密的眼睫渐渐攒起一层水珠,滴坠在毯上,再迅速地浸润、晕开。 嘈闹的春天里,燥热感一点点地啃噬他,直至让他确信自己将挣脱不得。 艾德里安垂下头颅,呲紧牙,十指埋入发丝间,捋摩挠抓。 肢体上长时间、持续性的疼痛,最终还是改变了他的心境,让他变得纤弱敏感,苦闷又且无助。 他厌烦这副累赘的身躯,也厌烦了这三年间所亲眼目睹的生生死死。 挣扯开衣襟,艾德里安抬头,视线逐步对焦。 忽然记忆起什么,他伸手摸上柜上的药瓶。 安德烈…… 吻后,唇缘还缀着涎沫,泛微浅的光,安德烈低垂眼睑,安静地注视他。 踟蹰地抬起手,触碰他的面颊。他抚摸他,他帖近他的掌心,像只恋眷成鸟的幼雏,深湎在那抹体温与气息之中。 语言还是一如既往地贫瘠,他只是叮嘱他用药,说他去去就回。 取下棉塞,抖抖,手不稳,抖落出七八颗药片。艾德里安一慌,用手拨了拨,将多余的撇分在一旁。 捻起,再送回去。 手颤得更厉害了。终于,药 分卷阅读32 欲望文 分卷阅读33 艾德里安 作者:叶江曲 分卷阅读33 瓶倾倒,黄色的药片稀哗哗撒落,蹦乱在地面上,滚落进床底。 一串稀疏的声响。 艾德里安放弃了,许久,他再次抬起头,怅然地注视前方。 彼处,是一方窄窄的全身镜,镜子里,一个失神的男人,也正在怔怔地回望他。 忽然,男人眯小了眼,伸长脖颈,稍稍偏移过。 就在颈后的偏右侧,瞥见了一抹一节指大小的红斑。摸摸再搓搓,不痛不痒,只是微微发烫。 艾德里安起身靠近,双手抓扶在镜框上,单薄的落地镜晃了晃。 于是,他看得更加真切了,一串深不见尾的斑痕,就像是某种生物,匍匐在了他的肩背上。 挣扯开全部扣子,前胸和腹肚完好如初,然后脱下衬衣,再转过身。 镜子之中,男人的背脊,伊始于骶骨蔓长出了一束彗尾状的斑迹。它们爬上脊椎、爬上肩胛也爬上了脖颈…… 第40章 离别 步上缓坡,远远便看见栅栏门半开,几只丝雀停栖在上面。 安德烈走近,它们扑起翅膀,乱飞散去。 可能上午出门太匆忙,忘记锁了,推开栅栏,安德烈进入,再转身拴上。 撂荒整个冬季,庭院里满是莽生的杂草,安德烈踩过,迈过前阶,进到屋内。 房屋里静悄悄的,目光习惯性地掠过楼梯下方的储物间,那扇暗门敞开着,墙根处堆叠有一沓又一沓蒙灰的颜料画作。 在这里,他曾充当了施暴者。 后悔吗?或许说不上,但如果时光倒转,他只希望这一切不曾发生。 那天天空不会降雨,他不会走近这栋小屋…… 艾德里安不会与他相遇,不会激发出他体内残忍、暴戾的一部分。而他,也就不会在他的身上留情…… 坐在桌旁,安德烈稍息片刻,然后上去了二楼。 握住门把,扳开,轻推。 “艾德里安?” 视线在卧室里略略扫过,攥紧门把的手松弛,滑下。 双人床间,只有一张翻掀开的被子,左侧的枕头,留下了一圈凹陷的褶痕。 艾德里安不在了。 恍怔地走近,鞋底一“咯”,有什么东西被踩碎了。 收收鞋头,安德烈看见躺在织毯上零散的黄色药片。 “艾德里安?” 拉开洗手间门,不在。 “艾德里安?……” 次卧室,也不在。 绕回一楼,安德烈查找每一处角落,他走到屋外,看过院前与院后。 没人,依旧没有人,艾德里安完完全全地消失了。 但是,他能去哪里? 病得那么严重,腿上还有伤,他能走到哪里? 还是说……他终于逃走了?昨天带回来的药物起了效果,艾德里安退烧,伤势减轻,他预想好了要离开他? 这样的告别,可以避免尴尬和伤感,艾德里安认为这是最好的? 心里的某物,像是被轻而易举地折断了,走回屋里,安德烈颓坐在沙发上,脑里充斥起各种各样的声音。 不,不对…… 忽然,安德烈摇起了头。 艾德里安是不会这么鲁莽的,他的伤也不可能这么快转好。 除非…… 想到什么,安德烈起身,几步上到了二楼。 果真,卧房里,在靠窗的桌面上,那柄手枪和军刀依旧安然地躺放在原处,和今早离去时一模一样。 安德烈握紧了拳头,伏在桌旁,他颤抖,愤怒以及恐惧感将他湮没。 脸上、脖颈赤红一片,安德烈落下了泪水。 从卧室到廊道,再到楼梯客厅……一遍一遍地查看。 一切的一切,看起来都是那么的普通、稀松平常。 天早已经黑了,手灯的电量也耗尽,除去一些稀碎的药粉沫子,安德烈寻找不到更多的迹象。 可他还是忍不住去想象,想象那些人是如何闯进了小屋,如何发现了艾德里安,再如何将病重、奄奄一息的艾德里安掳走。 艾德里安反抗了?还是他感到悲绝,没有一丝一毫的挣扎?因而,连一点点余外的痕迹都没留给他。 深黑的夜,完全没办法阖眼,和昨晚相同的情景,安德烈坐在躺椅上,凝看彼端的睡床。 空荡的床间,软蹋的被褥,歪斜的枕头……他不忍心碰触,也不忍心移动。 仅仅只是看着,周遭惟有稀薄的月光随伴,将卧房里的物景映衬地愈发冥谧安详。 德尼老爹的病情有所好转,这时,里昂正边闲聊边为他擦身。 话讲到一半,里昂突然停住,脸上的笑容凝固了。 彼方,不远处,安德烈穿过人员嘈杂的礼堂,朝他匆匆走来。 四目交接,里昂有种不好的预感,他直起腰,将毛巾攥抓成一团,搁放在水盆旁。 气势汹汹地近来,安德烈不由分说,径直将他推到了墙壁上。背脊碰撞在铁石的墙面,一阵麻疼。 “安德烈……!” 衣领被高高攥起,里昂不得不踮起脚,他把紧安德烈的手臂,抓挠、挣扎。 可在这个姿势下,根本使不上什么力。 “艾德里安在哪?!” 语气里充满威胁的意味,黑眸中,里昂看见一团难以抑制的怒火。 他愣怔住。 “艾德里安?” “他在哪?!” 手上的力道加大了。 “我不知道,安德烈!发生了……什么事情?” “里昂?” 德尼老爹紧张地在后面看着他。 里昂朝他摇头。 但他的脸色确实不妙,脖颈被勒扯住,窒息感令他晕眩。 “你骗了我!” “安德烈,我快要……呼吸不了了。你快……放手……” 这唐突的举动引来一名护工的注意,他舍下手上的工作,困惑地接近。 待看清楚情况,便猛地一步上前。 “放手,快放开他!” 抓住安德烈的臂膀,却发觉这个人浑身肌肉紧绷,硬地硌手。 他有些吃惊,继而强行掰开。 紧攥的手瞬间松弛开来,安德烈如梦初醒。他怅然地看着里昂,看他佝偻在墙脚,摸着喉咙咳嗽、喘息。 “你是什么人?!” “本,这只是个误会。” “你确定?”叫本的男人,用拇指指指安德烈,又说:“我看他是想要杀了你。” “不,不是的。”里昂摇头,他晃晃身体,站直。 “放心吧,安德烈不是那种人……我非常地了解他。” 抬起眼眸,并不避讳地看向了安德烈。可对上那道目光,安德烈却感到了不安。 “昨天的那些话,是为了安抚我?还只是为了拖延时间,好让盟军顺利将艾德里安带走?” 礼堂附近的小花园里,安德烈保持镇定地与之谈 分卷阅读33 欲望文 分卷阅读34 艾德里安 作者:叶江曲 分卷阅读34 话。 “艾德里安不在了?” “是的,不见了。” “什么时候的事情?” 安德烈发出烦闷的鼻息,他不喜欢这种不干不脆的谈话方式。 “里昂!艾德里安病得很严重,他全身发高烧,呕吐,还有脱水……他……” “抱歉,我并不知道他在哪里。” “可是只有你!” 激动地抓上他的手臂,里昂感受到安德烈身上难以自抑的颤抖。 “我没有撒谎,更没有出卖你们,我可以发誓。”说道,里昂眯小眼,礼堂外光线充足,他这才察觉到,问:“安德烈,你一晚上没睡吗?” “叫我该如何相信你?!只有你,唯独只有你知道艾德里安藏在哪里!” “此事真的与我无关。没错,我是犹豫过,也相当恨恶纳粹。但是我怕你受牵连,我最怕你像现在这样,失掉理智。答应我,安德烈……千万不要做出格的事情。” “不,不对……你知道他在哪。” “安德烈……” “告诉我吧。” 近乎请求的姿态。 “我真羡慕他。” “……” “如果换成我,我绝对不会让你这么伤心,这么难过。” “你真的不知道?” “安德烈,你让我好心痛。” 自顾自地表白道,里昂抬手,拢上安德烈的面颊。 指尖轻触,微热微痒,令他烦躁也令他痛苦。 摇着头,躲避开来。 “别这样……” “抱歉。” 这是预想的到的情景,眨眨眼,里昂克制地收回手。 “我只是想……” “好吧。”安德烈将他打断。 “打扰了。” 他无法承受里昂的好意,也不愿展露自身的脆弱,转身离开。 “安德烈?” “安德烈!你这是要去哪里?” “先冷静一下,好不好?!” “……” 道旁,法桐树冠缀满浅紫色的花簇,偶尔零落下一两朵,躺在厚密的草甸上。 提篮的小妇人,掖好裙摆,蹲下,准备伸手捻起,正巧风来,小花调皮地“躲开”,滚向丛林深处。 她一阵惊喜,放下篮筐,垫小步随近。 越到深处,风的助力越渐减弱,小花卧在了盘缠的树根间。 小妇人弯腰,将它拾起,放在掌心。 “伊娃?” 另一名小妇人,仍在道旁等她。 伊娃回神,提裙摆,小跑出来,她将小花掷放进篮筐里,与满载的野果和其它说不上名称的野花一起。 春季在期盼中到来,仿佛一夜之间,山野里有的树开花、有的树结果。俩人互相挽住手臂,推搡着、嬉笑着,哼起了小调。 “不对,葛瑞丝,你哼的不对,听着,应该是这样……” 伊娃停住,伸长皙长的脖颈,她边哼,边用手划旋律。 葛瑞丝紧张地握住篮筐的提手,她不想小姐妹面前表现地过于笨拙。 “声音放柔放慢……对,再慢一点……” 葛瑞丝学着伊娃的模样,抬高下巴。然而,当视线稍稍偏移过,她却看见了意想不到的画面。 “伊娃……” “嗯?” “那里,好像……有人。” 彼端的树荫下,坐着一个男人。 斑驳的阳光,将他的身体打地零零碎碎。 男人的脑袋低低垂下,浑身的力气仿佛都已被抽空,他的怀中、衣褶上,粘黏有稀碎的草与细小的花瓣。 手旁,一柄黑伞,就和他的身体一样,深埋在草甸之中。 “葛瑞丝,不要……” 伊娃紧张地抓住她的胳膊,试图劝她放弃。 “我就去试一下……试试他是不是还活着。” 拍拍伊娃的手背,葛瑞丝提高裙摆,又迈近了几步。 “噢,可怜的人。” 虽不敢靠近,伊娃却觉得这画面既美丽而又伤感。此时此刻,男人仿佛只是睡着了,在树底下,做着一个酣长缱绻的梦。 “伊娃……” 待靠近,耀阳折射的光散去,葛瑞丝看清了男人与阳光近乎融为一体的金色发色。 “……他还活着。” 男人的胸脯随同呼吸微弱地起伏,手指动动,而后,喉结滑跳一下,睁开了碧蓝的眼眸。 德国人……是个德国人…… 葛瑞丝捂紧嘴,提篮坠地,野果子和花纷纷乱乱地滚落到了草里。 一瞬间,葛瑞丝记忆起了所有关乎德蛮、纳粹的暴行,有些是她亲眼所见亲身所历的,有些,是她听来的。 传闻,他们会强掳女人,奸而后杀。他们非常、非常地危险…… 几个野果子,滚到男人的身旁,停下。 他注视它们,再抬头,看葛瑞丝失色的脸。 恰好,枝叶间的碎光,投落进他单只的眼里。 微微眯起。 璀璨的阳光,与树与风与花的芬馥将他环拥住,他仿佛,已在此迟留了许久许久…… “果真,阳光是最美好的。” 男人扯扯嘴角,勾勒出一抹优柔的弧度,接着他看着她,像是期待答复般,问:“对吗?” “不……” 摇着头后退,葛瑞丝再也强忍不住,尖锐的叫声冲破了山野间的宁静。 第41章 审判 “艾德里安·冯·西克特……” 翻至有相片的一页,约瑟夫哼笑。 见美国兵到来,围观的人群自觉避让出一条道。 约瑟夫踱近,俯看他青紫不一的脸。 “艾德里安·冯·西克特。” 重复过一遍,约瑟夫弯腰,用纸夹托住他的下颚。 “啧啧啧……” 目光从纸页上略过,又瞥向眼前的这张面孔。 黑白相片中,身穿骷髅骨军服的年轻纳粹军官,摆出了标准的军照姿态手放于膝上,轻抿嘴,目光斜向前四十五度。照相的柔光打在他的半边脸上,勾勒出眼鼻分明、线条精致的侧面。 浅色的发色,浅色的瞳仁,对应上现实里的金发碧眸。 这些特征看起来,都没错。只是,在他的脸部和四肢上有数处崭新的淤伤,加之看起来过于虚弱憔悴,与照片里的简直辩若两人。 “是你吗?西克特,怎么变成了这副模样?” 约瑟夫扳过他的脸,逼迫他直视他。 “嗯?之前都躲到哪里去了?没被冻死,也没被饿死,挺有能耐的嘛。” 完全可以想象得出,在战争结束、德军败北的这近五六十天里,这个人都遭遇了些什么。越不过边界,回不去故土,像只臭鼠,东躲西藏,佝偻在恶浊、不见天日的地方,得不到最基本的水与食物。 假如再坚持过一段时间,“艾德里安·冯·西克特”这个名字便会从名单中剔除,当 分卷阅读34 欲望文 分卷阅读35 艾德里安 作者:叶江曲 分卷阅读35 局将默认他逃脱或是死亡。 “可惜,真不幸。” 他终于肯直视他,已然失去那身军装,但表情却跟相片里的一模一样,淡漠而冰冷。 扯扯嘴角,约瑟夫有种被挑衅的感觉。 小广场上,干涸的喷泉池旁,马赛克状的铺砖密麻无章,久了,令人产生晕眩感。安德烈依然没有停下来,他漫无目的地行走着,不知道该去往哪里,也不知接下来该怎么办。 身后,里昂紧步跟随,陪同他走过一条又一条相似的街道。 “安德烈,你这只是在原地兜圈!休息一下,冷静冷静,我们再一起好好想想办法,好吗?” “这事跟你没有关系了。” “不,别这样说。” 听到,里昂反之加紧了脚步。 “真的,你没有必要再跟着我了。放过我吧。” “你是在回避我吗?” “……” “……如果我走开了,你是不是就可以停下来?” 安德烈平淡地点头:“是吧。” 有那么一瞬间,里昂信以为真,他想到了放弃。 “我只是想帮你,单纯的想帮助你!” 前方,是一条断头路,安德烈驻足,转过身看向了里昂。 “请让我一个人。” “你知不知你现在是个什么样的状态?像是时随地就会……” 安德烈感到泄气,他与里昂擦肩,择向了另一条路。 这样的对话,同样磨耗着里昂的耐心,真的,真的没有比他更愚蠢的人了。 身后,脚步声由远及近,继而保持一定的距离与他趋行。安德烈知道,不愉快的对话之后,里昂还是选择跟了上来。 他也不清楚,此时此刻,里昂的存在是给予了他安慰,还只是让他更加地狼狈。 窄狭的巷路走到尽头,几乎在同时,里昂察觉到了前方的异常。 空旷的场地上,数十人围簇在一起,空气里传来稀碎芜乱的议论声,安德烈捕抓到了一些词汇…… “安德烈?!” 来不及反应,安德烈已冲进人群,里昂急忙跟住。 推挤开一个又一个重叠的臂膀,远远地,安德烈便看见场地中央负手站着一个美国兵,他低头,眯着眼,像是在与谁对话。可不知发生了什么,气氛骤转,美国兵摇摇头,挥起拳头,狠狠地砸下…… 一片嘘声。 仅仅只是一拳,便让那人伏倒在地,嘴角淌出黏稠夹带血丝的唾液。 一滴又一滴,混杂上泥沙,变得黑红。 美国兵抖抖手,睥看地上的人,问:“你是哑巴吗?” 撑扶在地面,他尝试抬起身,肋骨处一阵闷痛袭来,他呲紧牙抱住,整个人又再一次倒下。 浑身的血液涌向了脑部。 “安德烈!” 腕部一紧,里昂及时赶上,将安德烈拉住。 里昂恳求般摇头,他用眼神告诉他——“不要,安德烈,不要过去。” 人群里细微的骚动,没能逃脱约瑟夫的双眼。 “呵,真是讽刺……” 约瑟夫挑眉,他认出了安德烈。 “想象不到吧,在这里的这个时候,竟然会出现犹太人……曾被你们关押奴役过的犹太人。“ 看向艾德里安,约瑟夫无不同情道。 仿佛感知到什么,艾德里安用足最后的力气,支起身,看过去。 眼里半清晰半模糊,他看见了那轮身影。 但他和他,并不相识。 他是个罪有应得的纳粹,而他,只是个旁观者。 “安德烈。” 约瑟夫走近。 “真巧呐,竟然在这里再见了。这个人……” 手指向后指指佝偻在地面上的德国人。 “你应该不陌生吧?” 转而注视起安德烈的双眼,问:“看看,艾德里安·冯·西克特,是他吗?” 时间逝去一秒、两秒、三秒……安德烈只是怅然地看着前方,他的目光越过约瑟夫,停留在那副带血的躯体上。 里昂紧张地扯住安德烈的衣后,可他依然无动于衷。 “是我……” 就在约瑟夫感到困惑时,身后忽然传来喑哑的嗓音。 “我不逃了,我投降。” 剧情转变地有些突然,约瑟夫回头,看艾德里安举起双手,残破的指掌在半空中轻颤。 “我没有任何武器,我愿意向盟军交待罪行。” 艾德里安……你在说什么? “……1941年11月至1945年2月,我在坦卡特集中营担任副官,我知晓这期间发生的每一件事。包括被后来销毁的文件、档案,绝大部分我都记得。你们想要什么,我都可以提供……” 又到底在想些什么? “……我知道,你们在寻找一些人。” 身体上怎么又多了这么多的伤? 他们殴打你了? 你真的……真的是自愿离开的? 为什么? 眼前的一切变得远邈起来,约瑟夫与艾德里安又进行了一些对话,他却根本听不清楚。 直至,约瑟夫气愤地摇头,反问道:“艾尔维斯·史密斯上校?你是打算告诉我,他被你们严刑拷问,虐待至死?很遗憾,真的很遗憾西克特。你的这颗脑袋,并没有你想象中的有价值,你的顶头上司,弗里茨·克莱舒曼,全部都供认了!” 克莱舒曼上尉……尔时,弗里茨在第一时间得知消息后便出逃了。甚至就连他,也没能顺利逃返德国? 约瑟夫尝试平缓怒气,史密斯上校已在半年前死于纳粹集中营,诺曼底登陆战一役,上万名美兵将被俘,近多半都消失失踪了。他们的家人,最终只会收到一封几百字的阵亡通知书。 叉着腰,眼看向地面,像是在犹豫什么。 不过很快,他便想清楚了。 提手摸向腰间,约瑟夫掰开套筒,掏出手枪…… 里昂紧紧按住安德烈的手臂。 单手不行,又用上另一只手。 上帝,上帝……我乞求你。 他无声地祈祷。 “你看起来很紧张?” 同一时间,约瑟夫察觉到了安德烈身上散发出的危险气息,像是再有动作,他就将扑上来撕咬、啃啮他。 他以为这是错觉。 “你知道接下来,我想要做什么吗?” 推上膛,勾住护环,枪随即侧倒,约瑟夫将它递向了安德烈。 “拿住。” “……” “我叫你拿住,犹太人。” 约瑟夫自然知道什么是战争罪,假借犹太人之手,才是最明智,最“合乎情理”的做法。 “杀了他。” “……” “你完全有权利这么做,按动扳机,给他一个痛快。” “他已经投降。” “喂喂喂,我没听错吧,你要为纳粹求 分卷阅读35 欲望文 分卷阅读36 艾德里安 作者:叶江曲 分卷阅读36 情?” “他已经认罪、投降了。” 事情到这个地步,约瑟夫很难不起疑心。 “你怕了?” 约瑟夫眯小眼,呼出的热气拂在脸上。 “看着我的眼睛!” “安德烈……” 缩躲在安德烈的臂膀后,里昂战战兢兢,在他的脑海里,已预看到了最悲惨不幸的结局。 低声唤安德烈的名字,祈祷他能及时清醒过来。 “他是谁?你的那个……脚受伤的同伴?”约瑟夫转向了里昂。 忽然想起什么,约瑟夫尝试着为这种种的疑点整合出一个合理的起由。 “我想我应该没有记错,这个人,艾德里安,也是脚踝也受伤了。” 不是疑问句,约瑟夫直勾勾地盯住安德烈,他在质问他。 “只是个巧合!”咬咬牙,里昂抢话道。 “是我……长官,没错……是我受伤了,这段时间一直拜托安德烈照护我,我才活了下来。” 约瑟夫脸色低沉,他可以选择相信安德烈,事情便这么过去。他也可以深究到底,去搞清楚这其中究竟发生了什么。 周遭,围簇过来的人越来越多,他们知道,这里即将有一场好戏开演。见血的公然处刑,大快人心的复仇。 “好吧。” 许久,约瑟夫开口。 就像是等来了审判的结果,约瑟夫靠近安德烈,说:“看看周围,你知道你该怎么做……拿好枪,上去,给这个德国佬一个子弹,一切结束。” “拿、住!” 重申一遍,约瑟夫提提手枪。 “安德烈,求求你……”里昂头靠在他的肩膀上,紧张地发颤。 僵持中的沉默,而后,仅仅只是一瞬间的事情,安德烈身上的气焰消失殆尽。 他摸上枪,握住。 “很好……” 交出枪,约瑟夫避让了开来。 一旁,其余的美国兵也默许了这样的处置办法,他们互相递用火柴,为这冗慢的场面续上了一支烟。 “来一根?”一个美国兵凑近,扶住约瑟夫的肩膀,递来了烟盒。 正准备推拒掉,这时,一片嘘声响起。 约瑟夫看过去,转眼之间,安德烈跌进了圈内。 有一人,又或许是两人,在他身后重重地推了一把,枪也随即甩落在到地面上。 安德烈恶狠狠地望回去,继而又吞忍了下来。 “捡起来!” “你还犹豫什么?!” “杀了这个纳粹!” “……” 声音四面八方涌来,聒噪他的耳廓。 头部阵阵麻疼,安德烈单手扶住脑袋,空出来的另一只手,弯腰,抓起了枪。 为什么? 为什么……艾德里安,这就是你想要的结果吗? 既然决意离开,为何又要留下那一吻? 他可以恨他,恨他十年、二十年……都可以。但是不要让他思念一辈子,内疚一辈子……再痛苦一辈子。 伴随靠近,嗳嗳的视线里,那张面孔变得清晰起来。 是他喜欢的样子。 一如那落雨的一日,他拿枪指起了他。在他的脸上闪过惊讶、惶恐,但又很快地转为了平淡。 他质问他,逼近他,他扑向他拥住他,他夺下了他的枪,他拆穿了他所有的谎言…… 如不是遇见他,他依然无法直面自身的罪错,他还是会那么地害怕死亡…… 佝偻身躯,他卧在地上,主动垂下了头颅。 沾血的金发,迎对着漆黑的枪口。 泪砸落进泥沙里,一滴又一滴。 他告诉自己,这样,就足够了。 第42章 诀别 沿幽寂的小径往西走,走过二、三十分钟,越过一片莽茂的丛林,便可以看见缓斜的屋顶。 停在梧桐旁,静视片刻,安德烈仰起头。 彼方是白昼的天,无云也无鸟儿飞过,它白得空无一切,就像是黑夜单调的反色。而在脚下、身周,无论石路还是草木,均是浑黑的黑色,黑得噬尽了所有,只留下剪影般的轮廓。 这反常的景象,令安德烈不由加快了步伐。 最终,他如愿走出小林,矮缓的山坡间,小屋依旧安然地坐落在那儿,风起微动。 镇定下来,走近。 篱笆门从内上锁了,安德烈伸手越过,扯开栓。 忽然,他呲起了嘴,栅栏上的木刺划破了他的手指。 艳红的血,汩冒出一滴、两滴……安德烈挤挤伤处,将污血挤尽,于是,更多的红血顺着掌心指腹蜿流而下,坠在栅栏上,染红了草。 可恶,伤口分明看着不大。 左手捂住右手,压紧伤口,但只暂缓过一、两秒,指缝再次蹿红…… 就在这时,耳畔响起了陌生的声音:“该死的纳粹!你的死期到了!” “忏悔吧!可惜上帝已来不及垂听!” “……” 风越吹越烈,唾骂声不知是从何处传来。 屋前?屋后?屋内?还是屋外? “谁?!” “是谁在说话?!” 环顾四周,依然是那廖寂的郊景。 “艾德里安……” 恍然记忆起,艾德里安已不在此处。 他已经离去,离开了小屋,离开了他。 他在寻找他,但无论如何也找不到,他只好只身返回此地,一个人面对空荡荡的小屋。 “艾德里安……艾德里安……” 撞开栅栏,踩过院里莽生的杂草,安德烈快步走向小屋。 血越渗越多了,在黑白两色间添上了浓艳的第三色,它洒落在门阶上,溅落在皮靴上,汩没他的下肢…… 风里,那些声音依旧在继续:“给我老实点!” “快!拿绳子过来!” “绑紧些,否则他就要死上两回儿……” “……” “不!不要!快住手!” 恐惧瞬间掐捏住心脏。 安德烈痛恨艾德里安的愚蠢,他最害怕的便是…… “喂!听到没有?!快住手!” “不要……不要杀了他……” 没有人回应,依旧没有人回应,挫败感几近要将他击垮。 进到屋内,上到二楼,视线所及的一切都寂静如初,唯有那些声音紧缠不放。 “艾德里安?艾德里安?!你在到底哪里?!” “……我想好了,我全部都想好了,我会送你到边界,送你回去,所以……你不需要再躲,也不需要再冒险去做任何事情了。” 如果再多给他一天的时间,如果艾德里安肯再多给他一天的时间,结局是不是便不会是这个结局?假使早一天,假使他可以早一天做出抉择,事情是不是就会发生转机? “艾德里安……艾德里安……” 里昂从臂间抬起头,一旁,树翳底下,安德烈终 分卷阅读36 欲望文 分卷阅读37 艾德里安 作者:叶江曲 分卷阅读37 于有了动静。 顾及不上四肢的酸麻,他踉跄起身,靠到安德烈身旁。 “安德烈?!安德烈?!醒一醒!” 他仍在梦中迷走、挣扎,裹紧了身体。 “安德烈……” 依旧无法将他唤醒,天际已出现垂晚的迹象,道牙旁,几个稀拉不肯散去的看客,沉默不语地打量着他们。 “安德烈,求求你,快些醒来吧……” “不,不要!快松手!” 不知梦见什么,安德烈忽然喊道,里昂险些压制不住。 他紧抓他的背,偎缩在他的臂弯,里昂可以感受到他的悲绝。 “别怕!你只是在做噩梦!只是一场噩梦罢了……” 里昂看见,不远处的看客们,这时交耳议论了起来。 他只能将他拥紧。 时间不知过去多久,安德烈的低呓渐渐消失,身体也随之轻软了下来。 额头抵在里昂单薄的肩峰上,有些硌疼,他试图换过一个姿势,动了动手臂。这时,臂弯里的人一颤,突然抓上了他的肩膀。 安德烈苏醒过来,睁着湿润的眼眸,怔怔地看着他。 “安德烈?你醒了?” “上帝!你终于醒了,我还担心……” 有段记忆缺失了,一旦试图触及,脑仁便阵阵疼痛。安德烈捧住脑袋,呲紧了牙。 “安德烈?” “艾德里安……” 泪水灼烫他的眼眸,他张开手,看向自己的掌心,他将永远无法原谅自己。 “安德烈!艾德里安还活着!” “……” “应该……还活着,你没有开枪,你并没有做到那一步。” “……” “你晕倒了,随后,那几个美国兵便把艾德里安带着走了。” “晕倒?” “你病了,安德烈,发生了太多的事情……你现在还在发高烧,完全没注意到吗?我本想带你去医院,但我实在搬不动……” “他被带去了哪里?!” 安德烈独独只在意这一件事。 里昂语噎,顿顿,才回道:“我不知道……但是放弃吧,安德烈。艾德里安也已认罪投降,那是他应有的结局。” “结局?什么……结局?” 安德烈摇头,他根本无法接受。 扶住树干,摇摇晃晃站起了身。 “安德烈?你要去哪?” 他没有目标,也没完全相信里昂。 那个人是生活死,究竟是不是他扣动了扳机,他需要亲自去确认。 他不能就这样不清不楚、稀里糊涂地将这事抹去,他不想下半辈子,都活在懊恼与不明不白之中…… “安德烈!你还是要去找他吗?!” 里昂也站起,在他身后喊问道。 “我不会再跟着你了!” 脚步迟疑了下来。 “你就自己去吧……” 回过头,仅仅只是走前几步,却拉出了这么长的一段距离。 里昂真的只是站在原地,握紧拳头,诀别似的看着他。 “我没办法再继续陪着你了……我打算回赛莱斯塔,去看看我的父母,还有哥哥姐姐们。” 他累了,也厌倦了在坦卡特经历的种种的事情。 “嗯。” “……” “回去吧,你早就应该这么做了。” 里昂抿嘴,低眼看向鞋头,他本不想这么伤感。 “谢谢你,里昂,还有……对不起。” “不,不是的。”里昂摇头,是他要逃,是他无法再继续下去了。 “该说抱歉的是我。” “保重。” “安德烈,忘了他吧!” 只是稍稍停顿,他便再也没回应他。 那轮身影愈行愈远,直至完全没入了夜色之中。 里昂低下头,泪水触碰到夜的凉风,将他打地稀零。 第43章 十年 走近,画面明晰了起来。 半敞的窗畔,风将纱帘吹鼓成弧形的波浪,静悄悄地拂动。 过滤过的阳光,此时既不灼目,也不浅淡,它裹挟着树叶的碎影落入,将这一方空间,映衬地好似山林中的精灵洞穴。 安德烈眨眨眼,收回目光,将视线投向了厅室的正央。 在那里,沙发靠背的边缘,可以瞥见一抹金麦色的发。 那人稍稍换过了一个姿势,发上的浅光随之偏移。 空气里,出现了翻动书页的声音。 “安德烈。” 他捻住书签,夹放在敞开的那页,仰头,眸子里含带着笑意。 “你在看什么?” 见安德烈没有回应,眉间攒出细小的褶纹,嘴角勾翘了起来。 他歪着脑袋,注视着他。 “艾德里安。” “嗯?” 他忍不住抬手,抚触他的面颊。 他笑了,将书完完全全地阖好,覆盖上他的手背,亲吻他的掌心。 不够,仍不够。 他抓进他的指缝,十指相合。 “安德烈。” 他细喃他的名字,温软的唇,掠过他的指稍、指腹、指蹼……无所遗漏。 一身的湿汗,安德烈掀开被毯,坐起。 墙壁上的挂钟已指向下午四点半,他睡得昏昏沉沉,疲乏感却一点也没减少。 他已习以为常,他又梦见了他。 抓起床头柜上的烟盒、打火机,咬住,点燃。 盘萦的烟雾,将这一方空间映衬地更为暗沉。 斜靠在床头,慢慢地弹着烟灰。 2年多了,关乎那个人的记忆没减反增,时而,他便会做客他的梦境。 小屋依然是那个小屋,他们无数次在梦中相拥,呢喃着彼此的名字,肌肤的触感、体内的热火,比真实的还要真实。 安德烈知道,这样不正常。 多少次,他含着泪,带着懊恼醒来。 那日一别,他没能再找到他,他不知道他是死是生,他觉得自己就像是在亵渎…… 直到两日前。 烟已燃得差不多,啜掉最后一口,安德烈将它拧灭。 玻璃烟缸中栽种满烟蒂,泛白的烟灰粘黏到手上,他搓搓指头。 视线再转向了烟缸旁,在那里,躺放着一份两天前的报纸。 报纸的主页被一幅黑白相片占据,纽伦堡国际军事法庭上,一侧是来自四个不同战胜国的法官们,一侧是成排连坐的纳粹分子,他们在持械警员的看守下,戴着翻译耳机,表情犹如丧家犬般阴沉。 这可不是一战结束后,德国人自己审判自己的“莱比锡闹剧”了。1945年的5月8日,德国投降,同年9月2日,日本递交投降书,轴心国覆灭,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紧随其后的11月,二十二名纳粹军政首领,便被陆续送往了这个审判场。 历时长达一年,经216次开庭,这些人多半被送上了绞刑台 分卷阅读37 欲望文 分卷阅读38 艾德里安 作者:叶江曲 分卷阅读38 。 头号纳粹罪犯判决过后,纽约堡并未关庭,成千上万的控诉,仍呈摆在法官的案头,等待着裁决。那些战时为纳粹德国提供战争资源的工业家、军事人员、战犯、集中营看守……接二连三被追捕、坐上了被告席。 接受审讯的人数越来越多,战争结束了,伸张正义却像是刚刚开始。每一轮审判过后,报纸都会用一定篇幅进行报道,上面会清清楚楚地布示出判刑人员姓名与刑期。 报纸被重新折叠过,内页密密麻麻的名单中,有个名字正巧在列。 “艾德里安·冯·西克特”。 他终于寻找到他,但这时间,还是太晚了。 1957年,春。 银灰色的轿车,匀速行驶在成排的梧桐林间。 这是一条偏僻的道路,偶尔,前方才会出现那么一个打照面的车辆。 私家车、小皮卡……或是人力马车,司机把稳方向盘,稍稍转右,再与它们擦身而过。 “嗨,亚伯拉罕!” 半敞开的车窗外,坐在马车前端的男人,他单手拉住缰绳,朝轿车挥动鞭子。 “星期六记得来我家,我老婆做了苹果派!” 两车交会的速度很快,马蹄和发动机声几乎盖过他的声音。他笑着向老友搭话,顺势瞄了一眼轿车的后座。 在那里,坐着一位带帽的先生,他轻抿嘴,视线越过弧形的帽檐,投向正前方。 似乎感知到男人的目光,透蓝的眸子动了动,瞥向了他所在的方位。 “卡尔!” 一个缓刹,轿车停了下来,司机扯偏安全带,半个身子探出了车窗。 他吃力地看向后方,喊问道:“你说什么?!” 已驶远好长一段距离,卡尔仍在热烈地挥动马鞭,他高声回应了些什么,可根本听不清楚。 “他邀请你周六去他家做客,他的夫人准备了苹果派。” 平和的语调,略带生涩的法语。后座的男人,忽然开了口。 “抱歉,先生。” 他仍在载客、工作中,这样的举动未免过于失礼。 司机坐正,重新点火。 轿车很快再次驶动起来,婆娑的梧桐树影,一次又一次斜打上车身,又一次次掠过男人的面庞。 通过后视镜,司机不经意观察着。 男人将头埋得很低,并不宽的帽檐遮去近半张脸。他久久地保持一个姿势,不知是在思考,还是闭目歇息。 车轻微地颠簸,男人这时有了反应,他偏过头,看向窗外,玻璃上映照出他烟霭般的影子,与沿道的景致融成一体。 这正是麦子熟成的季节,成片成片的麦田,在阳光底下熠耀、微摇。 男人出神地凝望,眼前的画面渐渐发生了改变。那是十几年前的隆冬之际,卧在碎雪下青色的麦芽仍在沉睡,漫天的红火与遮日的浓烟从西北方卷来,将它们一寸寸啃噬、烧灼。激迸而出的星火,就像一簇簇烟花,散在泛白的空幕中,再迅速地消落…… 大火过后,迅速降了场雨,浇熄了火势。他撑着把伞走近,眺看去,暴露在外的土地上满是狰狞的瘢痕,一片荒芜…… “您去特里盖司,是走访亲友吗?” 恍然回神。 “如果你想参观,应该去‘纳茨韦勒’。” “纳茨韦勒……” 男人低声复念一遍,多少年了,没再提起那个地名,但是往事远未被尘埋。 “只有那里被保留了下来,几年前建成了纪念馆,纳茨韦勒纳粹集中营和灭绝营纪念馆。” 司机看向后视镜,男人一如既往地沉缄。 “周边除了纳茨韦勒,其余的劳动营、集中营都被改建成了民宅,基本上看不到什么了。” “是吗。” 轿车停靠在了石路旁。 “到了,先生。” 司机松开安全带,出了车,接着他绕到车的另一侧,拉开车门。 “我会在三个小时后,也就是下午五点钟,准时回到这里接你。” “谢谢。” 男人握起了斜躺在一侧的手杖,他挪近车门,先迈出右脚,然后放下手杖,稍显吃力地站起身。 司机下意识瞥向他的脚部,可在长裤的遮掩下,看不出什么。 “请小心。” “不,不需要,我自己可以。” 摆摆手,他回绝了司机的好意。 只是多费点时间,男人站直身体,整整衣衫,然后握紧手杖,走向了街巷的深处。 第44章 十年(三) 脱下帽捻在手中,男人边走边看向两旁错落的房屋。木制的屋墙上,约定好似的粉刷上了暖色系的涂料,浅紫、粉红、橙黄……或敞或掩的窗台前,盛满了开得乖巧、妍静的窗台花。 小镇的居民们似乎对植物有着特殊的喜好,一路走来,花簇与绿株近乎随处可见,就连空气中,也飘游有各种颜色的香气。紫色的薰衣草,白色的油橄榄,淡粉的山茶与紫红的玫瑰…… “特里盖司……” 男人嚼咬这串生疏的名字。 时间往回倒推十年,这个地名还未出现,地图上也不曾标识。 独徜其间,他寻不见一丝熟悉的痕迹,就仿佛走访在他从未达到过的地方。 直到走到岔路的尽头,彼处是一条笔直的河道,如镜的水面倒映出岸畔葱郁的植被,孤零零的小舟栓着纤绳,浮靠在岸旁。 徐风吹起一层淡蓝色的涟漪,男人靠近它,默视良久。 没错,他记得它。由人工开凿出的一条水渠,那几年却总是干涸,一干,暴露在外的河床上沉积的泥污便会散起驱不散的恶臭,更不要说汲水饮用了。 午后的阳光,稍微有些晕眩。 想想,男人摸出了怀表。表面上,时分针已指向下午两点四十三分,不知不觉中他走了近四十分钟。 揣好表,男人拄起手杖,顺着河岸往北走去。 在这个时间点上,法兰西的别处已经开始享用下午茶了。可这里的茶馆、咖啡厅却依然阖着门窗,仅有一块木刻的“欢迎光临”牌,孤零零地挂在门把上,告之过往的人它仍在营业中。 透过反光的橱窗,男人看见光线黯淡的咖啡厅内,一位白发老人正搂着猫咪打盹,小猫蜷缩在他的双膝间,老人睡得放松而不自觉。 于是放弃了小憩的想法,沿着街牌、门号,继续依次循寻过去。 末了,他停在了一个缓坡前。眼前的台阶明显修建地有些窄小,抬起手杖,又放下。接着,他看向左侧,在那里,有一排依山而建的栅栏。 扶住栏杆,一步步慢慢地拾阶而上。 上至一半,来方向突然冲出几个嬉闹的少年,给静谧的小镇添上了一抹喧嘈。 “艾伦,格吉尔!上周借的铁皮火车,该还给我了!” 分卷阅读38 欲望文 分卷阅读39 艾德里安 作者:叶江曲 分卷阅读39 紧随其后跟上一个胖胖的男孩,他刚达到坡顶,抹抹汗水,却见小伙伴们又跑远了。 “才一个星期而已!” “被哥哥发现不见了,他会揍我的!” 几个少年相视一笑,一步当三溜下了台阶。 “哎,等等我!等等我啊!” “吉格尔,快看……” 忽然脚步变慢了,一个少年用胳膊推推另一个少年,说道。 男人也在看着他们,但很快,他便收回了视线,专注于自己的步伐。 他与他们擦肩而过,听他们在身后议论:“肯定是个德国人。” “瘸腿的德国佬。” “他来这里做什么?” “该死!” “吉格尔!” 叫吉格尔的少年弯腰拾起一块石头,正要向男人掷去,被一旁的小伙伴拦了下来。 男人背脊一紧,仿佛感知到了身后险些要发生的事情。 匆匆的一瞥,男人便注意到了那个少年的长相,黑发黑眼,以及高挺的鼻梁。 是个犹太少年。 十多年过去了,他应该并没有经历过那一切,但仇恨的种子,还是被埋下了。 还是遇到了这样的事情。 稍作停顿,男人握紧手杖,继续前行。 达到坡顶,男孩看男人戴上了手里的呢子帽,他将帽檐压得很低,然后扶住崖旁的栏杆,缓缓走下。 昨日傍晚,小镇下了场雨,不急不缓,绵绵了一整夜。直到现在,泥地里都是湿漉漉的。 叫玛姬的小姑娘走出房屋,她将雨衣从单车上掀下,用抹布拭擦车身上的水珠。 捏捏座垫,挤压出了一些水,想了想,玛姬将单车拽到墙根。在那里,午后的阳光斜斜地打下,应该很快就能干了。 做完这些,玛姬走到水槽旁清洗双手,也就是在时,她注意到了一个陌生的身影。 那个人独坐在长形的石椅上,手旁躺放着一柄漆黑的手杖,他低着头,认真揉抚自己的左腿。 战争结束后,从战场上回来的男人们或多或少都负了伤。包括玛姬的父亲,他的右胸肩上中过弹伤,平常还好,但只要一拿东西手便会颤抖。对于治疗,父亲也不积极,十几年了一直都那副模样。 这个人为什么会在这里呢? 他看起来……好像需要一些帮助。 厨房的窗户敞开着,玛姬走过去,手伸进窗户拿出一个瓷杯,接满,踩着泥草走近。 “先生。” 男人抬起了头。 “喝杯水吧。” “……谢谢。”许久,男人才想起道谢。 “你的腿……还好吗?” 玛姬看向他的腿部。 “比想象中的要远,走了太多的路。” 男人微笑着回答,长时间的步行,大腿连接着脚踝隐隐作痛。 “你要去哪里呢?” 这时,男人只是微笑,没有回答。 “迷路了吗?你好像不是这里的人。” “嗯,不是的。” “我可以为你指路呀。” “你是这里的居民吗?”男人看向小姑娘。 “是啊。” 玛姬坐在了他的身旁。 “这里……跟我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又是想象中?”玛姬笑得有些调皮。 “很美,就像梵高的画。” “唔。” 玛姬不禁环视一番她居住多年,早已习惯了的环境。 他亦循着她的视线看了过去,平坦的草地上,坐落着一排又一排长方形的房屋,屋檐的曲度,门窗的大小,丝毫没有改变。 如今爬山虎爬满了灰白的墙,斑驳的青绿遮掩住了疮痍的旧痕。昔时空旷的砂石场地,蔓长出葱茏的植被,鹅卵石铺垫其间,连接了每一户人家。 本以为,这里会被荒弃,留下废墟般骇人的景象。也本以为,当再次触及这些旧景,他会想起那一个个饥瘦的人,一副又一副受难的面孔。 然而,都没有。 日光一点又一点地偏移,院落里的向日葵,随它轻轻微微变换着方向。 男人与小姑娘并肩而坐,仅仅只是静静地看着,像是遗忘了一切。 第45章 十年(四) 拉开抽屉,安德烈低头翻找。 忽然,手指触碰到某物,他停了下来。 柜中的一角,躺放着一枚手表。“sinn”的德制军表,它已沉寂十多年,时分针一直、一直地停留在三点三刻。 他为它换过表壳,也拭去过积落的灰尘。他没再为它上弦,也不曾佩戴过。 它仍一遍一遍地蒙灰,曾经银白的表面,沉积下来岁月的锈黄。皮质的表带,月复月年复年地损老变旧。 这个过程相当地缓慢,甚至是不易察觉。 默视片刻,安德烈伸手,他摸上它,将它捻在手中。 微凉的金属表座,在手掌的抚握下,渐渐有了温度。 今天是1957年4月26日,安德烈眺向窗外,天空钴蓝,浮云安详,预兆着晴朗的一日。 十年过去了,那个人应该已经出狱了。 战争结束后,经历过无序、混沌与复仇情绪高涨的一段时期,人们自然而然将心绪收回到生活之中。 时间也便越发过得匆急。 忘却了痛苦与不安,留下淡淡的思念。 他应该还在联邦德国吧,与法国接壤的西德,他们距离其实并不远,如此想来,竟感到了丝丝安慰。 不知重拾自由后,艾德里安会以怎样的心态面对接下来的生活? 他会悔恨、消沉吗?还是如他般释然? 他们可能终生无法再见,这样也好。就永远地停留在他的记忆里吧。 拭拭表面,安德烈看了看,将它放回原处。 货车停靠在餐厅的门口,驾驶座上,鲍里斯侧身看看橱窗内,按了几声喇叭。 正在与客人闲聊的安德烈,听到声音抬头,走出时,顺便嘱咐打零工的小青年从厨房里拉出推车。 “嗨,伙计!” “下午好啊!” 鲍里斯跳下车,俩人来了个“好哥们”式的撞臂拍肩。 战争结束的第二年,鲍里斯便随同父母从美国回来了,归国后他在坦卡特城郊当起了农场主,为周边地区提供新鲜的奶肉。 打开车厢门,鲍里斯踩着车尾的横杆进了去。 “唔,十排鸡蛋,五只整鸡、五只整鸭,六十斤猪里脊……” 翻开一页清单,鲍里斯边清点,边将随手可拿的食材取下。 “伙计,搭把手啊!” 抱起几排鸡蛋,鲍里斯正准备往外搬送,却发现安德烈不见了,只留下一个脸颊满是雀斑的小青年,双手拘谨地放在身前,怯生生地看着他。 “安德烈?安德烈?” 他看向车外,安德烈竟不知所踪。 “你的老板呢 分卷阅读39 欲望文 分卷阅读40 艾德里安 作者:叶江曲 分卷阅读40 ?” 年轻人使使眼色,睥向对侧的街道。 逆着人流,安德烈的身影消失在了巷口的拐角处。 一闪而过的金色发梢,微耷的肩膀,帽檐下挺俏的鼻尖…… “艾德里安。” 他终于跟近他,安德烈减缓步伐,轻唤他的名字。 “艾德里安?” 那人却完全不予理会。 “艾德里安!” 这时,前侧的男人驻足了。 安德烈也随之停步,一瞬间,周遭仿佛完全安静了下来,他听到胸膛内某物率乱地跳动。 然而下一秒,男人却背对他张开了双臂,与迎面走来的女人拥抱在了一起。 女人伏在他的肩头,表情甜蜜而动人。 俩人互相搂住对方的腰,呢喃着话语,一同走了进旁侧的咖啡馆。 身形虽相似,帽檐底下却完完全全是另一张面孔。 是啊,怎么可能…… 靠到墙根处,安德烈抹抹脸,体会自己此时此刻的狼狈。 他明白自己的可笑,但他仍会去幻想,自从日历翻过了那一页,他便忍不住去想象。 金色的发,相近的身形,不自觉,便会与现实中的人重叠。 不是说好了吗,要将他留放在记忆里。 掏掏兜,安德烈摸出烟盒,面对墙壁,抽了起来。 一根烟过后,清醒了不少,想起鲍里斯仍在等他,准备折返回去了。 丢到墙根,踩灭。 这时,他不经意抬眼,回望了一眼路的另一头。 彼处路的尽头,有个小型的广场。广场的钟楼旁,住着一户养鸽人,清早或是傍晚,出笼的鸽群都会在广场附近自由地盘翔。 安德烈瞥见广场一角的长椅上,孤身坐着一个男人。 想必是带了饲料,灰色的鸽子,飞上他的手掌、肩头,栖落在他的脚旁、身旁,像是要将他包裹住。 不自觉,眼角有些发湿。 这画面分明很美,却让人感到莫名的伤感。 没有过多的逗留,安德烈埋头继续往回走。 一步、两步……直至一声尖锐的鸽哨从身后响起,安德烈踌躇着停了下来。 养鸽人吹起了回巢的哨子,鸽群纷纷振翅飞起。 迟疑一两秒,安德烈向后侧望去,鸽群从男人的身旁飞离散去,几支羽毛遗落在了他的外衣上。 男人将它们一一打理下来,卷握在手心。 正好,可以拿回去当书签,很不错的纪念品。 男人微微莞尔,收起手旁的报纸,准备起身离开了。 他没有理由,不再去试一试。假如,他们真的就这么近了…… “艾德里安。” 男人愣怔住。 “艾德里安……是你吗?” 身前,一副高峻的身躯遮挡住了光线,一并地,将他没进了那抹暗影里。 他起抬头,看对方的面容从严肃转为惊讶,然而很快地,前方的人扯了扯嘴角,一抹浅淡笑跃现在了唇稍。 他问他:“你怎么会在这里?” 第46章 结局(一) 夜渐深,餐馆里的客人接二连三离开。 艾德里安坐在不起眼的卡座上,身前至始至终摆放有一杯咖啡。 这时,他翻开糖盅,衔两块,放入咖啡中搅了搅。 与之斜对的座位上,一个十一二岁模样的小姑娘,正握住笔,伏在桌面写家庭作业。 她似乎发现了他的特殊,把笔写了一个小时,注意力有一半都分给了他,小姑娘琥珀色的眼眸,时不时瞄向艾德里安,而当艾德里安回看她时,又迅速地收回,装作无事发生。 “艾德里安。” 小姑娘抬眼,看安德烈匆匆经过过道,走近那个男人。 “抱歉,我有点忙。” “没关系,这咖啡味道不错。” “拉莫娜亲手研磨的,你喜欢就好。” 说这话的时候,安德烈回头看了一眼水吧台,在那里,一位红发披肩的漂亮女人正在擦拭杯具,她礼貌地看向他们,双颊悬着微浅的笑。 “已经忙完了吗?” “没我什么事了,而且我也不好再继续冷落你。” 说着,安德烈坐到了卡座的另一侧。 他看向了他,看向那熟悉而又有些疏陌的面庞。 岁月只在他的脸上留下了不易察觉的痕迹,眉依然是那样的眉,瞳仁的颜色也丝毫未改,蓝中透露着薄荷色的绿。 他仍旧会让人心生喜悦。 无声的注视,艾德里安微微收起了视线。 “真没想到,还能再见到你。” 他又抬起头,似乎从不曾见过安德烈那样的笑容,平和、柔软,没有了戾气。 “我最近还在想,你应该出狱了。” “你知道?” “知道啊,十年,十年过去了……” 是吗,原来他都知道。艾德里安时常会回想起与安德烈临别那的一幕,总的来说,他是后悔的,后悔自己过于自负。 他和他一样,无法接受那样的结局。他也和他一样,曾发了疯似的搜罗对方的讯息,而后却又无能为力、无可奈何? “我一直想要回来看看,上周到的法国,前些天来的坦卡特……两天前,我还去了一趟特里盖司。” 特里盖司? “我先到的坦卡特,稍微打听了一下,那个地方如今建成了小镇。” 特里盖司,曾经建在坦卡特郊区的纳粹集中营,因有人工开凿水渠和搭建铁轨,战后被加以利用,人越聚越多,渐渐形成了一个小镇。 “嗯,不过我一直没有去过。” 不得不说,有许多伤心的记忆,安德烈不想碰触。 “现在怎么样了?” 但他愿意听这个人讲述。 艾德里安这才意识到自己开了一个不好的话题。 “很美……就像个童话小镇,一开始,我还以为我去错了地方。” 尽量地轻描淡写,他不想就这样招致厌烦。 停缓一、两秒,安德烈像是洞悉了他的想法,报以微笑,说:“看来,我也应该去看看了。” 还想要说些什么,这时,拉莫娜端着咖啡走近。 她放下咖啡、银勺,感觉得出来,拉莫娜是一个很健谈的女人,三人稍微闲聊了几句,冲淡了稍显伤感的氛围。 交谈过程中,艾德里安看到拉莫娜的手臂始终自然地搭放在安德烈的肩头,末了,她俯下身,凑在安德烈的耳旁,调侃道:“新认识的?长得不错噢。” “不,不是的。”安德烈紧忙否认。 拉莫娜可不相信,她挤挤眼,又按按安德烈的肩膀,表现地很是亲密。 虽摇头,安德烈脸上的笑却掩盖不住。 “好了,你们聊吧,不打扰了。” 拉莫娜冲艾德里安眨了眨眼。 托盘护放在胸前,她转身离 分卷阅读40 欲望文 分卷阅读41 艾德里安 作者:叶江曲 分卷阅读41 开。 艾德里安看了过去,虽身着暗色的长裙,可依稀可见她修长的双腿。不似其他女人喜爱高跟鞋,脚上一对浅色的平底鞋,却被她穿出了别样的风情。 她是个怎样的女人呢,与安德烈生活在一起,如此亲密,又如此地爱着彼此。 经过邻桌,艾德里安看见拉莫娜弯下了腰,亲吻小姑娘披散的头发。 “贝拉,是时候去睡觉了。” “作业写完了吗?” “喔,让我看看,这道数算题……” 她将贝拉环在胸前,下巴抵在她的颈窝。 只用了不到半分钟,拉莫娜用铅笔帮她填了一个数。 “好了,去睡吧。” 收起书本、作业,她将她带走了。 “她也就听拉莫娜的话。” 安德烈的目光随同她们,直到消失在楼梯口。 “你有家庭了呢。” 安德烈愣怔。 “真好。” 第47章 结局(二) 忽然,安德烈笑了,问:“你是以为我结婚了?” “她们……” “拉莫娜吗?她是我的姐姐,至于贝拉,她出生的那年战争刚刚好结束,对于贝拉的父亲,拉莫娜一直不愿多说,不过我确实是把她当成亲女儿来看待。再说了,我也不可能跟女人结婚。” “你现在……是一个人吗?” 说这个的时候,他抬起眼,看向了他。 不知不觉中,餐馆里的人都走离了,只留下他们二人座对座面对面。 独留下来的一盏桌灯,在这暗寞的夜里发出橙橘色的光,将夜越拉越长。 “呃,嗯。” 安德烈也无意隐瞒什么。 “这些年来,我一直没有遇到自己很喜欢的人,所以就这么单身过着。” 这些年?他所指的是哪段时间? 从战争结束之后到现在的十一、二年?多么漫长孤寂的一段时间。 “我以为……” “你呢?今后有什么打算?” 然而对于这样的话题,还是点到为止吧,安德烈生硬地抢话。 见他有意回避,艾德里安也不好再追问什么。 食指轻轻敲着杯把,艾德里安回答道:“走一步算一步吧……对于我来说,这十年间世界改变了太多,需要时间适应。” “嗯。” 适应吗? 重逢的喜悦,很快便被蒙上了一层灰霾。安德烈看见斜倚在长椅旁的黑色手杖,看见艾德里安撑扶住椅把,吃力站来起的模样。 一如十几年前的情景。 他仍记得那一切,那发生在淡蓝色小屋里的一切。如不是他,或许艾德里安现在…… “你的腿,怎么样了?” “还好的,我没有截肢,只是需要借助拐杖走路。大部分时间里,我是可以自己照顾自己的,所以也算不上什么问题。” “艾德里安,为什么那个时候,你要走?” 安德烈的口吻,忽然变得严肃。 “我一直都想不明白,那时你已经病得很严重了,为什么还要冒险?” “那时?” “你不记得了吗?你不辞而别。” “唔。” “你其实是主动离开的吧。” “嗯。” “为什么?” 艾德里安沉默,是的,他也不清楚,为什么那时候自己会觉得无路可走了。 “大概就是因为病得严重吧,或许还能再躲藏几日,可继续拖下去也没有什么意义了。我只是没有料想到,还会和你再见,而且是那么尴尬的一个场面。” “是啊。” “还好,现在一切都还好。” “那时我是想帮你的,我不是没有想过,带你离开法国。” “谢谢你,安德烈。” 安德烈叹气,他不需要道谢。 “你好不容易离开的集中营,我不能拖累你。安德烈,你就应该像现在这样,留在坦卡特,跟亲人团聚,继续经营你们经营了三十多年的餐馆生意……” 寂寥的夜,再轻的脚步声也将变得清晰无比。 曲柳木制的楼梯,发出“吱呀”的声响。 哄睡完贝拉,拉莫娜肩披流苏折巾走了下来,她看到他们依然坐在原处,守着一盏桌灯,陷入了微妙的沉缄之中。 在楼梯口停下,拉莫娜想想,又绕走到了水吧台。她拿起一垒玻璃杯,将它们依次摆上挂杯架,玻璃与铁艺金属相摩擦,发出细微而又清脆的声响。 “不早了。” 注意到拉摸娜,艾德里安勾勾嘴角,微笑道:“我是时候该回去了。” 手摸上杖柄。 “现在吗?多坐一会儿吧。” “已经不早了,不好再继续打扰。” 艾德里安坚持道,站起身。 “你现在住在哪里?” 安德烈也随之起身。 “卡柏丝酒店,下两个街道,距离这里并不远。我就想,我们怎么都会相遇的。” 正正衣襟,他低头戴上帽子。 “嗯。” “真好,可以再见到你。我是无论如何,都想再见你一面。” “艾德里安。” 安德烈跟上他,快走一步,站到他的身前。 “明早或者明天中午,没事的话就过来这里吃饭吧。” “好。” 艾德里安径直应诺了下来。 “我会过来的。晚安,安德烈,晚安,拉莫娜。” 他与他们道别。 拉开门,挂铃叮当作响,安德烈看着艾德里安过过一条马路,继而掩没进了沉暮的夜色之中。 第48章 结局(三) “是我的话,就追上去。” 艾德里安已消失在街角,安德烈依然伫立在门旁。 他知道是她走近了,拉莫娜揽住他的腰,偎靠在他的臂膀上。她的目光随同他,指向暗寞的路灯、街巷的尽头。 “反正,我是不放心的。都这么晚了,他的身体还那样……” 拉莫娜仰头,看向安德烈,看他脸上好懂的表情。 安德烈仍沉浸在方才话题的结尾,它戛然而止,他根本来不及反应。安德烈曾猜想过,艾德里安是为了他才选择带病离开。 他只是不愿意承认,他感到很是困惑。 他们之间,难道真的产生了爱情?在那个时候,那种状况之下…… “安德烈?” 见安德烈毫无反应,拉莫娜不由唤了一声。 “我感到害怕。” “害怕什么?” “发生了太多的事情……” 转身,安德烈背靠在墙上。 “你是在等他吗?” “什么?” “你一直一个人。” “不,我没有在等任何人。那样太愚蠢,也太过于奢侈了……” “他对于你来说很特别,不是吗?” 这点,安德烈没有否认。 分卷阅读41 欲望文 分卷阅读42 艾德里安 作者:叶江曲 分卷阅读42 “我希望你可以得到幸福,安德烈。” “……” “你是怎么想的?就像现在这样,一直跟我还有贝拉生活在一起吗?” “嗯,这样的生活,让我感到安心。” 拉摸娜笑了,说:“你看,别人都误会我们是夫妻了。” “……刚才?” “贝拉好奇他是谁,好奇他的金头发和蓝眼睛。我也好奇,于是我们俩个都安安静静的,可以大概听到你们的谈话内容。你介意吗?” “不,不会。不过都是很久以前发生的事情了。” “他是德国人吧?” “嗯。” “我似乎从来没跟你提起过,贝拉的父亲也是个德国人。” “……” “一个聪黠又英俊的德国人。” “你一直不愿意多说……” “是啊,但是我永远不会忘记。其实你也知道,42年的那个夏天局势骤转而下,我和爸爸妈妈转让餐馆后,便乔装逃往了卡昂……” “你们计划渡船去英格兰。” “嗯,千辛万苦到达那里之后,才发现所得的消息过于滞后,德军早早就把守在了卡昂的沿滩。” “你们尝试好几次,还被当地人欺骗,掏空了路费。妈妈反复唠叨过很多次了,她对那段经历充满愤怒。” “是啊,完全走投无路。但是,安德烈,你不知道这往后发生的事情……” “发生了什么?” “这就是为什么我说,我永远、永远都忘不了……” 拉莫娜向后,倚靠在了桌缘。思绪远飘,落在那苍白芜杂的年月里。不知不觉中,挂壁的钟面上,分针已走过了一刻钟。 “……最后的那段时间里,那个人以极大的毅力和勇气保护了我们。虽然他是个军火制造商,厂里生产的每一颗子弹,每一柄枪支都写满了罪恶。但他确实是以他自己的方式,拯救了许许多多的犹太人。” 故事说到了尽头,她看向他,等待他的问话。 “你跟他?” 拉莫娜勾勾嘴角,说:“那段时光,就像黑暗中的一盏明灯,压抑、不幸,却也会感到快乐。” “爸爸妈妈知道吗?” “或许吧,不过我一直在隐瞒。当我得知怀上贝拉时,那个人已经不在人世了。他和他的妻子,还有两个双胞胎男孩,死在了莱茵河畔,一个都能没存活下来……一直以来,我都不知道怎么开口讲述这段往事。它实在太复杂,而是是非非,又有谁能说得清楚呢?” “拉莫娜……” “我仍爱着他,一直爱着他。” “嗯。” “但我再也等不到他了。可你不一样,安德烈。” 春季的夜晚,依旧有些寒凉,这个时间点上,路上除去喝得不省人事的酒鬼,已经见不到什么人了。 道旁两侧的屋宅,接而两三地熄灭灯,稍稍仰头,便可见镶嵌在夜幕中的星辰。 左手藏在外衣兜,右手拄拐,走了一段时间,艾德里安停下,他将手杖换到左手,朝冰凉的右手掌心哈哈气,再收进右侧的衣兜。 这时,他眺望了一眼昏嗳的街道。 街头街尾同样地静谧,距离他最近的路灯,似乎出了些问题,它在黑夜中颤抖,时暗时明。一只落了单的飞蛾,在灯罩旁盘萦、起起落落,亮时,便可以看见一圈投落在路面上巨大的昆虫影子。 “艾德里安?” 正准备继续前行,忽然一个声音从后方传来,散落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显得分外清晰。 他又停下。 “艾德里安!” 彼侧,那人喘着气,半亮的路灯将他照得不甚清楚。 “安……德烈?” “你是迷路了吗?!” 当他确定是他,于是加紧几步,小跑到他的跟前。 “我刚才去到酒店,前台说你没回客房。我还以为……上帝……” 干燥的夜风将眼睛吹得有些涩疼,安德烈再也克制不住,上前,将艾德里安揽入怀中。 结结实实的熊抱,让他险些遗忘了语言。 “……我没有迷路,只是稍微绕远了,想再多走一走。” “多走走?” 起先愣怔,转而却又笑了。 “怎么了?” “没……只是,我想起了一些不太好的记忆。” “什么记忆?” “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是在寻找你。一遍又一遍,一次又一次……” 记不清从何时开始,他便这样,反反复复、茫然无措地寻找艾德里安。有时是现实,有时在梦中,但更多的时候,连他自己也分不清究竟是睡是醒。 结尾总是惊人地相似,他两手空空,懊悔万分。 “不过这一次,我总算是找到你了。” 安德烈再一次将他搂紧。 “艾德里安,我有话想对你说。我并非是有意……表现得不在意,我也非常地想你,想要见你一面。我只是觉得我不配,我伤害你伤害的太多了。” “……都已经过去了。” 许久,艾德里抬高手,环上安德烈的背,回应了他的拥抱。 “何况你也保护了我,直到最后一刻,你也没有把我交给盟军。当时情况很糟糕,不是吗?我看起来就像是得了传染病,但你没有抛弃我。” “那或许,是因为……” “退一步讲,哪怕你真的朝我开枪了,我也绝不会恨你。安德烈,我……” 他哽噎。 “原谅我……” 他埋近他的脖颈,呼出湿热的鼻息。 “……原谅我的不可理喻,我想在那个时候,我就已经喜欢上你了。” 终于将这话说出,胸膛内的某物乱撞乱跳,艾德里安仍克制着说完:“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时隔十多年,这份感情非但没有减淡,反而慢慢地,变得更像是一种执念。我本来已经跟自己说好,只是过来见见你,绝不打扰。可是安德烈,你跟我说,你一直一个人……” 安德烈感受到艾德里安身体上的颤栗,他小心翼翼地环住他,又悄悄紧紧地抓住他的背部。 “……我还以为,你会不愿与我再见,你会觉得尴尬。” “没有的事。” 这时,像是感知到了什么,安德烈松手,偏离开来。 昏黄的路灯下,他看见一双噙泪的眼。 “抱歉,我是开心的。” 强颜笑道,泪却不自觉滑下了腮。 “我想,我今晚真的要失眠了。” 重逢本是件欣喜的事,艾德里安不想让它蒙上其他色彩,于是主动抽离开,背向路灯。 “有些冷了。” 拂来的晚风,薄凉,也令人清醒不少。 “这个季节昼夜温差大,别把自己冻坏了。” “嗯,是啊……” 语末的微叹 分卷阅读42 欲望文 分卷阅读43 艾德里安 作者:叶江曲 分卷阅读43 ,弥散在深黑的夜幕之中,不易察觉,却让人感到悲伤。 逆着光,安德烈难以捕抓他脸上的表情。 “艾德里安。” “嗯?” 他不想让他失望,他深怕事情会重演,他会再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失去他。 伸手,安德烈覆握上艾德里安放在杖柄的手,肌肤相触,丝丝冰凉从掌心蔓升,他慢慢地握紧。 “一直以来,你都比我要真诚地多。那时候是,现在也同样。刚才在店门口,看着你离去的背影,我就知道,我根本不想让你走。可我却表现得……像个懦夫。” “……” “我本想谨慎地对待这份感情,但我不想再继续让你不安下去了。我真怕哪天你又胡乱猜想,再突然消失不见。或许以后的路也不好走,不过艾德里安,我答应你,我绝不会做首先放手的那个……” “……” “艾德里安?” 莫非,他还在流泪? 这些话,让他更加地伤感了? “嗯……” “说点什么吧。” “我感到很幸福。” 终于抬起头,安德烈看到眼前人嘴角微浅的弧度。 他笑了。 “我希求的并不多,所以……有点不敢相信,好像在做梦一样。” 安德烈如释负重。 这时,他低头,含住了艾德里安的唇。 不生涩,也算不上热情的一个吻。 却让人心生安稳。 艾德里安回想起那年,也是在这样的一个春季里,他也这般亲吻过他。 绵长,而没有尽头。 闭上眼,与之缱绻。 断了章故事,便这样,又有了新的开始…… “我送你回去吧。” “好。” 安德烈揽住艾德里安的臂膀,再实实地拢住他的肩头。 “这样,会不会感觉暖和些?” “嗯。” 他还是将他搂地更紧、更近。 俩人低喃的话语,浸没入这片宝蓝色的夜色之中,伴随脚步,越渐远陌。 再渐渐地,变得模糊、不可捉摸…… 全文完 分卷阅读43 欲望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