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王从不追妻火葬场(穿书)》 -山青花欲烧 李潇潇穿成了书中的炮灰反派赵清姿。原书中的赵清姿因为谋害祁瓒的白月光,被拉出去杖毙,抛尸乱葬岗。 赵清姿在心里发誓,不作死就不会死。她选择立地出家,保住小命。系统却温馨提示:亲,不可以逃避哦,完不成任务,你可能会死。 为了完成任务,她抱紧祁瓒大腿,做小伏低,受尽欺凌,活成了忍者神龟。她替祁瓒消灾解难、挺身挡刀,差点丢了小命。反被他当作交换筹码的工具,转手卖给了死变态赵寒声,他对赵寒声说:一个家奴罢了,你放心,本王不会挂心。 后来兵荒马乱,男主落难,赵清姿从尸山血海中拖出了只剩半口气的祁瓒,开启了山林种田的任务线。 村妇们问起祁瓒,赵清姿说是我家的赘婿,姓李,单字一个石。 男主虐她千百遍,她要男主冠她姓,利用他折辱他。 从前的赵清姿,祁瓒爱理不理,现在的赵清姿,他高攀不起。 风水轮流转,给她狠狠地转起来。 文案二: 从前,祁瓒只当赵清姿是他的狗。 即便赵清姿为救他不顾性命,在他看来,她也只是一条好狗,可以多赏些骨头。 后来,当他成了李石头,却甘愿做赵清姿的恶犬。谁惹她,他便咬谁,还不需要她给骨头。 恶趣味版文案 (以赘婿文的方式打开本文) 这侍妾不当也罢,三年之期已满,恭迎女皇归位。 排雷: (1)文风古早,女主金手指多 (2)男主油腻普信男、暴力狂、内心阴暗残酷 (3)男二是变态(字面意思上),不存在男二上位可能 (4)结局be,女主独美 封面是碧水咕咕id不爱说话的果酒赠送的封面,是我想象中的赵清姿,太好看了,感恩。 内容标签: 虐恋情深 穿越时空 系统 复仇虐渣 搜索关键字:主角:赵清姿 ┃ 配角:祁瓒赵寒声余信 ┃ 其它: 一句话简介:穿书文,追妻火葬场,狗血大乱炖 立意:缺爱有救,缺德没救 第1章 穿成炮灰反派 李潇潇没有想到自己上一秒还在前往公司的路上,下一秒就穿越了。 昨天晚上,她熬夜看了一本长篇狗血文,看到第402章,等到男女主撒糖时,已经凌晨三点了,她只好意犹未尽地关机,草草睡了一觉。 早上八点五十五分,为了200元的全勤,她使出吃奶的劲,往单位狂奔而去,没有想到,一辆逆行的车让她的生命终结在了23岁。 苍天哪,她还年轻,冰箱里还有两大盒冰淇淋,她不想死! 或许是上天听到了她的呼声,她李潇潇穿越了,准确来说,是穿书了。 当李潇潇再次睁开双眼,映入眼帘是一张,放大了的怒气冲冲的脸。 死丫头可算醒了,再睡下去,误了时辰怎么得了?一位穿着华贵服饰的老妇人,正恶狠狠地盯着她。 什么意思?李潇潇一脸懵。 她悄悄打量周围的环境,怎么不是在医院?而是完全陌生的场景。 她躺在一张咯吱作响的木板床上,身上盖的被子明显很陈旧,虽然没有什么霉味,却单薄得很,摸起来布料也很粗糙。 整个房间不大,但是空旷得很,除了一张破板床,便是一张缺了半条腿的木桌。 屋子里倒是很干净,没见着什么污秽之物,连蜘蛛网也没有,也可能是蜘蛛都不愿在这儿结网。 这也太磕碜了。 刚醒过来,李潇潇脑子还处于短路状态,还没反应过来,就感觉胳膊有点疼,那妇人竟然死命拧了她好几下。 好疼,大妈,你干嘛呢?她使劲扒拉开了妇人的手 。 死丫头不会以为你真成主子了?敢扒拉我,我告诉你,你去燕王府,只是做个没名份的侍妾,按燕王的性子,你能活多久还另说。跟你那贱胚子娘一样,许是个短命鬼。妇人面带嫌色,眼里满是鄙夷。 燕王?怎么听着有点熟悉,懵圈状态的李潇潇还来不及思考。 碧荷,你过来,带她上轿。妇人支使门口的小丫鬟过来。小丫鬟生得水灵,看上去不过是十四、五岁的样子。 三小姐,我扶你去上轿,李潇潇这下子终于回过神来了。上什么轿?等等,三小姐、碧荷、燕王? 好熟悉的称呼,这不就是自己昨晚看的《燕王的独宠王妃》里的人物? 李潇潇一口狗血堵在心头,好死不死,三小姐?自己难道穿成炮灰女反派赵清姿了? 《燕王的独宠王妃》这本小说古早又狗血,作者凭借着追妻火葬场、白月光女主开挂金手指、心机女配下场凄惨、霸道王爷狂宠妻等老套情节疯狂灌水。 由于从不断更的优良作风,以及为了酸爽无下限的无脑剧情,收割了不少忠实粉丝,李潇潇就是其中之一。 毕竟每天工作那么累,就该看点轻松的,偶尔还会熬夜追文。 熬夜看文伤身,但也没人关心她的健康状况。她刚出生不久,父母就双双车祸去世,外公外婆重男轻女,说她是野孙,舅舅的儿子才是家孙。 入职一年,黑眼圈一天比一天浓厚,不是为了工作,只因爱好是看各大网文。 《燕王的独宠王妃》这本小说,李潇潇已经追了一年了,边吐槽边追,欲罢不能。 小说还在连载中,作者可谓是勤勤恳恳注水。 简单来说,小说主要剧情是:男主燕王祁瓒自小不得皇帝喜爱,不得宠的母妃也早早薨逝,他自小便养成了冷酷狂狷的性格。而女主赵清漪人见人爱,花见花开,贵为当朝长公主唯一的嫡女,是祁瓒一生的白月光。 两人一路克服种种困难、剔除了诸多作妖男炮灰、女炮灰,情感益发深厚。 虽然小说还在连载,但李潇潇用脚趾头想也知道,两人肯定会幸福地生活在一起,就像所有的甜宠文一样。 她厌倦现实生活的七零八落,就在小说的幻想世界中找些慰籍,这也是她追文的动力。 至于赵清姿,在小说当中着墨并不多。没有活过一百章就领便当下线了,存在的目的就是给男女主的爱情制造一点小小的波折,是个妥妥的工具人。 李潇潇之所以对她还有些印象的主要原因是:在为数不多的描写中,一个蠢字贯穿了赵清姿的一生。 例如说她最后一次作大死,是堂而皇之地端了一杯毒酒给女主赵清漪,然后就被男主下令杖毙了,被打得稀巴烂,拖去乱葬岗扔了 回顾起剧情的李潇潇无语问苍天,她不要上花轿,因为从被抬进燕王府的那天起,炮灰的命轮齿轮就要开始运转了。 我不去!这三个字还没喊出口,时间仿佛静止了。 一个冷冰冰的系统提示音在李潇潇脑海中响起。剧情加载完毕,进入《燕王的独宠王妃》,当前绑定角色赵清姿,恭喜玩家激活成功。 恭喜个大头鬼,感情这还自带系统。 可以不激活吗?放我回去,我要回去。李潇潇这辈子都没这么无语过。 你好,由于李潇潇的尸体已火化,亲,现在不能回去哦。 这就是说回去就是一把灰了,留在这儿也许还有一线生机。 李潇潇决定,她要改变赵清姿的命运,就像所有的穿书小说一样。不求逆袭女主,但求保住小命。 你这样想就对了,赶紧进行第一个任务:嫁入燕王府。 系统还能读取她的想法,见鬼了。 我跟着你完成任务,有什么好处? 炮灰女反派卑微请求。 亲,如果能够使《燕王的独宠王妃》剧情得到圆满,你也许就能回到原来的世界,回到车祸之前。当然只是可能哦。 这就是说有重生的可能?等等,什么叫剧情得到圆满? 剧情圆满的定义暂不可泄露,别问那么多,按照我的指令进行就是了。 卑微,无法反驳的系统提示音结束之后,时间又开始正常流动。 三小姐,你得走快些,等会儿惹恼了张嬷嬷碧荷小声在她耳边提醒。 李潇潇心下了然,原来那妇人就是张嬷嬷,怪不得。在小说中,张嬷嬷是赵府的管事嬷嬷,自小陪在长公主身边,深受公主信任,比许多官宦人家的主子都要气派。 李潇潇无奈,坑爹的系统没有给她赵清姿的记忆,她只能努力回忆书中的情节。 赵清姿是赵太傅赵洵和丫环生的,小说对炮灰角色的身世描写并不多。 大约就是赵清姿她娘是长公主的贴身丫鬟,趁赵太傅酒醉勾引他,尔后珠胎暗结,瞒着所有人将她生了下来。 东窗事发之后,她娘便被处死了,姓甚名谁,作者也未提及,是炮灰中的炮灰。李潇潇总觉得事有蹊跷,一个丫环哪有那么大本事?又是勾引主子又是暗中生娃的 。 赵清姿原来也不叫赵清姿,府上的人都叫她死丫头、小贱人。 赵洵厌恶她,连名字也没给她起,认为她是一次酒后乱性的产物,是低贱的婢女妄图攀龙附凤的阴谋。 最主要的是,因为她的诞生,让他与长公主之间有了嫌隙。因此她在赵府上没过过一天好日子,一直做着粗使丫头的活。 她活到及笄之年,才有了名字。 倒不是赵洵大发善心要给她起名,而是为了让她替自己的掌上明珠赵清漪挡灾,倒成了永徽朝有史以来第一位由皇帝指给亲王的侍妾,历来圣上指婚都是从侧妃起的。 其中原委,书中的赵清姿起先并不知晓,她稀里糊涂地有了名字,又被指给燕王做侍妾。 她早听府中的人议论,燕王残暴,性格乖戾,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阎王。她尝试过逃跑,可惜被赵府家丁打晕了抓回来。 李潇潇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原本的赵清姿就是在知道自己入燕王府的前因后果时疯魔的,从此走上了作妖的不归路。 李潇潇的目光被屋外的场景所吸引,长廊左右各立着家丁几十人,各个腰间都配着长刀,赵府没有一丝张灯结彩的样子,亭台楼阁、水榭池苑,依旧是清幽雅致。 从赵清姿住的西院下人房一路走来,处处都有家丁防守,她只觉得自己不像是要去做侍妾,而是要上囚车赴死。 赵洵赵太傅,可真是小题大做,赵清姿一个弱女子,哪里需要这么多人看着 ?即使给她双翅膀也飞不出去。李潇潇在心里默默吐槽。 她几乎是被押着走到了赵府西院侧门,只见一顶寒酸的二人抬小轿停在门口,空落落的,没有任何陪嫁,就像赵清姿的房间一样。 再想想自己身上水红的衣衫,屈指可数的廉价首饰,平民小户嫁女也比这阔绰上多倍。 啧,这赵清姿混得也太差了。李潇潇皱了皱眉头。算了,时刻提醒自己,认清现实,放弃幻想,目前的首要任务是保住小命。 系统又在她脑海里念叨:亲,记住,你就是赵清姿,不再是李潇潇。 成,我就是赵清姿,认命了。识时务者为俊杰,她像个木偶一样,任由碧荷扶着上了轿子。 她一上轿,就听见碧荷喊了声:起轿,这个寒酸的队伍便启程了。除了两个轿夫和碧荷,还跟着几十名赵府家丁。 这些家丁接了赵太傅的命令。不论如何,务必将活的赵清姿送到燕王府。 她坐在轿子上,百无聊赖,想看看沿途的景象,却碍于碧荷在一旁坐着,这轿子本就小,两人不得已挨得很近,她便不敢轻举妄动。 碧荷是赵清姿唯一的侍女,原书中,在原主给女主赵清漪送毒酒时,碧荷指证了她。 追文看到这一情节,作为读者自然是暗爽,反派女炮灰的弱智伎俩被拆穿,连丫鬟都弃暗投明。 但如今她成了赵清姿,不免后怕,身边一个可信的人都没有。把这贱人拖下去杖毙,燕王的话好像具象化在她耳边。 更惨的是过不了多久,就要看到那个可怕的燕王了 第2章 人人喊打的炮灰生涯 从太傅府到燕王府邸,不过半个时辰的路程。李潇潇,不,赵清姿心下却很忐忑。 杖毙这两个字在她脑海里挥之不去。眼看着就要到燕王府了,她额头上渗出了冷汗,脸色变得煞白。 一旁的碧荷看出了她脸色不对劲。三小姐,可是有哪里不舒服? 没有,只是今日有些闷热罢了。她自是不会如实相告。 只是在心里默念,不去作死就不会死,别做什么作妖反派。在万不得已的情况下,立地出家,可保性命。 系统却温馨提示:亲,不可以逃避哦,完不成任务,你可能会死。 赵清姿再次无语问苍天。 等一群人终于抵达燕王府侧门时,几十余家丁总算松了口气了。 把活的赵清姿送到王府了,她接下来是死是活,就与他们无关了。 燕王府的侧门瞧着比太傅府还要更富丽堂皇些,再如何不得圣上宠爱,燕王毕竟是握有军权,立下赫赫战功的亲王。 侧门有个年迈的老嬷嬷在等着她,嬷嬷身后跟着几个年轻的丫鬟。做侍妾没有什么仪式,一顶小轿子打包送到门口,连盖头都不用盖,还真是省心。 她活着到了燕王府,这下赵太傅放心了,抗旨不遵这项罪名无论如何落不到他头上了。 赵孺人,下轿吧,老嬷嬷扯着嗓子喊道。碧荷扶着她下了轿。 她甫一下轿子,倒是让李嬷嬷吃了一惊。李嬷嬷定睛一瞧,觉得这赵娘子生得倒是好看,只是瘦弱了些。 说到底,这赵孺人也是身不由己,非是她存心辱没殿下。 看她今日的光景,如此寒酸,想来果真如传闻中所说,在赵府跟粗使丫环无两样。李嬷嬷仁厚,待她也就存了几分怜恤。 你们主仆二人往后便住在汀兰苑,若非燕王殿下传唤,不必到殿下跟前侍奉。 为了避免赵清姿遗漏剧情,系统特意带她回顾了李嬷嬷的相关描写。 她是燕王的奶娘,自从燕王的生母张贵妃薨逝后,便成了他身边唯一的亲人,他十七岁那年立下战功,给李嬷嬷请了诰授。 是她万万得罪不起的人,赵清姿朝李嬷嬷行了一礼,方才跟着进了燕王府。 府外看着富丽堂皇,府内倒是雅致,亭台楼阁、落木扶疏。 来来往往的仆役丫鬟,各有各的事情忙,瞧着都是规规矩矩,似是没有人注意她,足见李嬷嬷治家有方。 到了汀兰苑,李嬷嬷便走了。赵孺人,好生休整,记得老身的话,莫要随意走动。 她自是连声答应,想来燕王不愿见她,嬷嬷才会连番叮嘱。这样正好,自己也不想见燕王。 书中的燕王活脱脱一个杀神,征战沙场多年,杀敌无数,性格阴晴难定,喜怒无常。 他一心爱慕赵清漪,及冠之后也没有立王妃,府中也只有几位侍妾,最不喜女人勾心斗角使得后宅不宁,一旦叫他发现,一律严惩不贷。 她宁愿从此闭门不出,也不敢去招惹燕王。 汀兰苑离燕王住的景阳院很远,要想偶遇那是不可能的。 倘若能偏安一隅,对赵清姿来说就是最好的结局。 稍微叫人宽慰的是,汀兰苑的光景比她想象中要好上许多。 虽是偏僻的所在,却收拾得干干净净。别院旁边就是池塘,池中的小荷已露尖尖角,岸边种满了香草,可谓是岸芷汀兰。 她信步在池边,觉得微风中也有淡淡的荷香,紧绷了一天的神经略有放松。 系统却突然出现,恭喜解锁场景汀兰苑。 随即她脑海里闪过一个模糊的画面。有人在屋中悬挂白绫,最后又将白绫收了起来,看不清那人的脸。 恋耽美 -山青花欲烧(2) 她不由一愣,这大约是赵清姿的记忆,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几步,也没了欣赏美景的想法,赶紧回了房间,想要盘问系统,弄清楚原委。 系统说能透露给她的情报,都是小说中写到了的,没写的部分,还需要靠她自己去捕捉。 只能告诉她,每到一个相关场景,她的脑海中会闪现原主的记忆碎片。 坑爹的是,作为一个作者着墨不过几百字的炮灰反派,赵清姿此人就成了个谜,她的成长过程、心情想法、作妖动机,通通都没有描写。 眼下她能问的也就只有碧荷一人。没抱多大希望,毕竟碧荷直接指正了原主。 碧荷,如今这燕王府上,你我相依为命,我问你一个问题,还望你如实相告。 两人正同桌吃着晚膳,没有主仆之拘。这汀兰苑位置偏,鲜少有人过来,统共就她和碧荷二人,再搞什么主仆之分,不是很好笑吗? 再说她赵清姿,算哪门子主子? 奴婢自然知无不言。 好,你觉得我是怎样的人?上次逃跑,被打晕了抓回来后,我把许多事情都忘记了,想听听你说。 碧荷看上去有些为难,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说道:奴婢原不是伺候小姐的,对小姐的事情知之甚少。知道点微末消息,还是道听途说的。 这也对,书里用一句话交代了,赵清姿在赵府做粗使丫头,哪里会有人伺候。 没事,你便拣你知道的说。 听旁人说小姐性子喜静,平素不怎么说话,手脚麻利,从不偷懒,还有就是 碧荷有些欲言又止,看了看赵清姿,似乎是想得到她的首肯再往下说。赵清姿点头示意她继续讲。 定远侯不大喜欢小姐。 虽然作者没有写,但以赵清姿的身世,必定整个太傅府的人都厌恶她,碧荷说定远候不喜欢她,想来是尤为厌恶。 定远侯赵寒声,书中的痴情男二号,让赵清姿给燕王做侍妾的始作俑者之一。 赵寒声本是赵太傅堂兄定远候之子,定远侯戎马一生,立下汗马功劳,最终在平定鲜卑之乱时,被万箭穿心,死在了沙场上。 定远侯夫妇情深意笃,其夫人郁结于心,不久也病逝了。 赵寒声时年七岁,双亲亡故后,皇帝念他父亲的赤胆忠心,下旨让他承袭了定远侯的爵位。又怜他幼年失祜,茕茕独立,遂命其宗亲赵太傅亲自教导,务必视为己出。 其实皇帝这么做,也有长公主在背后推波助澜的原因。 长公主在生赵清漪的时候难产血崩,御医国手们使尽浑身解数,方才保下母女的命,但长公主也因此失去了生育能力。 赵太傅只有长公主一妻,并无妾室,膝下只有赵清漪一女。 赵太傅许诺长公主,得女清漪,此生无憾。 但长公主心下却是有愧,于是旁敲侧击,找她的兄长,也就是当朝皇帝说了点什么,赵太傅于是有了香火。 赵寒声入府那年,赵清姿才四岁,被丫环婆子唤作小贱人、死丫头,无姓无名。 她与定远侯的尊卑之别,犹如云泥。这样的两个人本不该有交集,又哪里来的仇怨? 书中赵寒声的故事都是跟赵清漪有关的,他们从小一起长大,感情很好。 赵寒声对赵清漪的感情,逾越了兄妹之情,一直默默守护着她。 难道说,赵清姿一个粗使丫头,暗中使坏害过赵清漪,这才令定远候格外厌恶她? 但这不科学啊,粗使丫头都没有机会见到府里的主子,她怎么能害人。 算了,不想了,这些事情疑点太多,也不是她能想明白的。 碧荷见赵清姿眉头微蹙,似乎在思考什么,过了一会儿,听她又问:你是如何知道定远侯厌恶我的? 碧荷略一思忖,答道:太傅府中的下人,大抵都知道 碧荷拣了自己目睹的事情说,五年前的除夕,她因为失手摔碎了盘子,被罚去厨房做烧火丫头,给嬷嬷们熬补药。 倘若不是犯了错,她不会见到赵清姿,太傅府很大,仆役丫环众多,能碰到的机会很少。 赵清姿素来是做粗活的,穿着破旧漏絮的棉袄,熟练地将残羹冷炙倒进潲水桶里,再将这些丫环婆子们的碗洗刷干净,主子们的杯盘还轮不到她来洗。 有时遇到剩饭中,勉强可果腹的,例如一块冷硬的莲子糕、沾了油污的桃酥,她都拣起来,放到随身携带的破布口袋里。 碧荷见她那双手红肿生疮,血肉外翻,两人年龄又相仿,不免动了恻隐之心。 要不我们换一下,你来烧火,这样也暖和一些。赵清姿听了她的话,抬头看了她一眼,眼中似有流光倾泻,一瞬间的明亮。 谢谢你,不用了,冬至的井水很冷,用来洗碗寒心彻骨,她怎能连累别人替她受罪? 她叹了口气,继续烧火。这间狭小的厨房里只有她们两人,赵清姿不爱说话,气氛很快也便冷却下来,幸好都有活要忙,倒不觉得尴尬。 是定远侯的出现打破了暂时的寂静,碧荷没有想到侯爷会来下人的厨房。 天黑得早,酉时府里便掌了灯。借着明角灯的光,碧荷悄悄地打量着眼前的长身玉立的少年侯爷。 他身边竟然没有随从,穿一件墨色乌云豹的氅衣,束发玉冠,孔子云十五立志,赵寒声也到了束发的年龄。 府中人人都说定远侯样貌生得好,身长八尺,剑眉星目,比起潘安仁只怕也不输的。 碧荷只觉得侯爷裹挟着屋外的漫天飞雪而来,一双眼睛如幽深的北溟,望不见底,见之便生寒意。 第3章 阎王饶命,我有你把柄 然后呢?赵清姿很好奇赵寒声找她的原由。 侯爷拿走了三小姐的布口袋,扔在地上,用脚踩着,他说罚你这两日不许进食,不要想着耍心眼。 碧荷自然没有讲其实赵寒声的原话是:我说了你这两日都得饿着,贱骨头就是喜欢偷鸡摸狗,本性难移。 碧荷在一旁看得胆颤心惊,赵寒声这位主子最是不好相与。举手投足之间的气势仿佛是在战场上力压千军,而非践踏一个十岁女孩的破布袋。 可是有什么法子呢?主子们发脾气,为奴为婢的人也只能受着。 赵清姿的表情却没有什么变化,继续洗着碗,想来这样的事情,她早就习惯了。 碧荷还记得侯爷带着怒气离开的背影,以及赵清姿俯身捡起破布袋时平静的表情。 她拍了拍袋子上的灰,又小心翼翼地放进怀里。 碧荷从回忆中抽离,看了看眼前的赵清姿,却觉得她跟自己记忆中的人不大一样。 倒不是说她有了姓名,有了三小姐和燕王侍妾的身份,而是整个人的眼神变得清明,性子也开朗了些。 大约是真的被家丁们打坏了脑子,有时遗忘未免不是一件好事。 到了该就寝的时间,赵清姿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系统察觉到她的心思,陪着她唠嗑起来。 这个赵寒声目前是在戍边,对吗? 她记得在原文中,自赵太傅与赵寒声合谋将她送到燕王府做侍妾以后,赵寒声就去镇压北羌之祸了。 平定动乱后就一直待在边关,下一次出现在长安,应当是三年后 亲,是这样没错哦。 那就好,这个人对她是敌非友,不在长安就好。 她稍微放心了一些,累了一天,终于还是迷糊中闭上了眼。不成想,做了一个梦。 在她的梦里,是阳春三月,暖风里,满天飘落着桃花,像天上落了香的雪。 太阳正被薄云缠绕着,放出淡淡的耀眼的白光,太傅府中的绿杨柳一期一会自在地招展。 原主穿着灰旧的麻布衣裳,拿着竹扫帚打扫院落中枯萎的落花。 阳光被层层叠叠的树叶过滤,漏到她身上变成了淡淡的圆圆的轻轻摇曳的光晕。 墙头上有位衣着不凡的男人定定地看着她,他手中把玩着一片柳叶,像女子的眉,他饶有兴致地用手指勾勒叶片的脉络。 你以后就叫赵清姿。 好,听不出什么波澜的语气,飘渺如游丝。 叶子摇摇晃晃从他指尖坠落,在春风里打了个旋儿,落在了她跟前。 那男人是谁?看得清穿着,却看不清脸,赵清姿要哭了。 太坑爹了,这满是留白的小说,全是坑的坑货系统,就连赵清姿的记忆也不靠谱,做梦还要打马赛克。 这不是侦探小说,只是一本狗血甜宠文,怎会如此? 算了,算了,天大的事情也比不过袭来的困意,先睡觉,想不明白的事情明天再说吧,她这样安慰自己。 亲,早上好,恭喜你完成了第一个任务进燕王府,目前剧情完整度+1。 一大早起来,赵清姿得到了系统传来的好消息,呵呵,百分之一,进度感人,这任务条估计比《燕王的独宠王妃》还要长。 别担心,马上就将进入第二项支线任务了,只要任务圆满成功,剧情完整度还会提升哦。 废话少说,赶紧给我派任务。 当前任务,拯救燕王侍妾柳莺莺。 柳莺莺?这个名字在小说当中出现过吗?赵清姿一点印象都没有。 系统又带她回顾了一下剧情,原来这个柳莺莺在书中只有一句话描述,燕王的侍妾柳莺莺背后议论赵清漪,惹怒了燕王,被拉出去杖毙了。 赵清姿这下明白了,好家伙,原来是个比自己还要炮灰的角色。 原来连议论赵清漪都会被阎王下令杖毙,这不是什么甜宠文,而是弱智恐怖故事,除了女主以外,其他女性角色都命如蝼蚁。 可我在燕王心里估计就是个贱婢,我该怎么救人? 想到柳莺莺跟自己一样都是死于杖毙,不免有些兔死狐悲。赵清姿还是想救人的,然而担心有心杀贼,无力回天。 亲,这个你放心,我会提供帮助,相信我的专业程度。 好,那我信你一次,任务我接了。 虽然心中十分忐忑,但人命关天,赵清姿还是决定拼尽全力营救柳莺莺,这个狗屁时空的底层女性太惨了。 见她起身要离开汀兰苑,碧荷有些不解。 三小姐,李嬷嬷交代了,让我们不要随意走动,我担心你出去,会有什么岔子。 碧荷,我只是出去散散心,不会走远,你不用跟着我。 她想虽然有系统的保证,但这个系统如此坑爹,指不定会出什么问题,还是不要把碧荷牵扯进来,再说,她也不敢信任碧荷。 沿着系统开的导航,她一路小跑,终于到达清秋苑。 没错,这个坑爹系统给她的第一个挂竟然是导航,目的地是清秋苑。 在《燕王的狂宠王妃》一书的设定中,所有侍妾住的地方叫xx苑。这是典型的起名无能啊。 清秋苑周围都是些枫树,眼下还是绿叶的,看着分外青葱,偶尔一阵风吹过,树叶发出沙沙的声响,如碧海翻腾,煞是好看。 眼下赵清姿可没有心情看风景,她给自己打了打气,努力爬枫树翻墙吧。清秋苑门口有不少侍卫把守,看来燕王在里面。 你为什么不让侍卫帮忙通传呢?系统问。 你觉得他们会帮我通传吗?我是燕王妃还是赵清漪啊? 认清现实,放弃幻想,她就是可以买卖、送人的妾。赵太傅是真的恨她,按理说他的女儿,即使是庶女,挣个侧妃还是有希望的。可他宁愿不顾赵府的脸面,也要她做侍妾。 好在她自小跟着外公外婆在乡下生活,爬树翻墙还算熟练。 好不容易进了秋兰苑。终于内室没有侍卫把守,柳莺莺毕竟是燕王的妾,其他男子入内不合规矩。 但眼下无墙可翻,门口又有丫鬟守着。在系统的怂恿下,长舒一口气后,她终于上前请求门口的丫鬟,求求两位姐姐,放我进去吧。 殿下在内,没有他的口谕,谁也不能进去。 另一个丫鬟狐疑地说:你瞧着面生,在哪个苑当差?是怎么进来的? 两位姐姐,别管我是谁了,放我进去,我有事要见燕王殿下。 两个丫鬟却不为所动,她们是在燕王跟前伺候的,身份自然比一般的丫鬟高。见眼前的女子虽是姿容秀丽,美貌非常,但穿着打扮就是寻常丫鬟。 再说这燕王府里,只有几个侍妾,除了燕王以外,哪里有正经主子。她也不是几个侍妾之一,面生得很,可能是新买进府的丫鬟。 你是哪个嬷嬷管的,没有半点礼数,殿下的命令是你能违抗的吗? 还不离开,等会儿叫苑外的侍卫将你驱出府去。 眼见两人都没有要放她进去的意思,她想,只有一个办法了。 燕王殿下,我是赵清漪,我有要事要向你禀告。 好像有哪里不对。 不对,我是赵清漪赵小姐的妹妹,有要事要向你禀报。 她扯开了嗓子喊,既然这阎王最在乎的人就是赵清漪,那也只有利用赵清漪来引起他的注意。 对不住了赵小姐,不要脸地当一回你的妹妹,见谅,见谅。 两个丫鬟怔了一会儿,这女子说她是赵小姐的妹妹,赵小姐有妹妹吗?赵太傅只有一个嫡女 ,赵小姐哪来的妹妹? 不对,最近好像真有了,那就是说,这个女子就是昨日刚入府的侍妾赵清姿。 你是赵孺人? 休要在此大吼大叫,担心 丫鬟的话还没有说完,门便打开了。 这是赵清姿第一次见到燕王。真不愧是男主角,长得就是好看,是她搜刮不出什么词汇来形容的好看。 好看就好看,就是看着很凶 她从未见过有人可以生得艳如桃李,气质却比数九寒风更凛冽。 他穿一袭黑色袍服,袍服上用金线绣着盘龙,透露出皇室的威严。个子很高,站在她面前,身姿如翠柏般挺拔。 你就是赵清姿?语气中带有上位者的居高临下,她听着很不舒服。 回殿下的话,妾就是赵清姿。她很厌恶妾这个自称,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你说的是何要事?语气中全然是狐疑与不以为意。 燕王殿下,我说的要事,事关殿下隐私,不方便让旁人知道,可否进入阁内说话。 你是在戏弄本王,还是故弄玄虚? 还没有等赵清姿反应过来,她只觉得自己脖子上一紧,燕王的手已经扣住了她的咽喉。 修长白皙又骨节分明的手,像文质彬彬的儒士的手,但她知道这是刽子手的手。 果然是性格暴戾,赵清姿心道不好,呼叫系统,赶紧来救命。时间终于又暂停了,还好,关键时刻不掉链子。 亲,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把燕王的把柄告诉我,搞快点,我怕等会儿就被掐死了。 书里写了很多燕王的事情,可以带你回顾一下。 燕王的前尘往事如走马灯一样在她眼前闪过,她睁大双眼,生怕错过一个细节,性命攸关的时刻,也许能激发潜能,上高中时背《琵琶行》都吃力的人,眼下却能过目不忘。 仔细看了书,发现《燕王的狂宠王妃》的文笔真不好,还有很多错别字。 真正威胁到自己的性命时,才发现书中写的什么霸道腹黑,视其他人的性命如草芥,爱女主如生命的男人到底有多可怕。 恋耽美 -山青花欲烧(3) 她只觉得不寒而栗,当初怎么会觉得这是甜甜的爱情? 上帝视角让人暗爽,赵清姿觉得自己和柳莺莺大概有救了。 好了,我知道怎么做了。 窒息感再次清晰起来,赵清姿挣扎着,费力从唇齿间挤出来几个字。 阿瑜,杨柳儿活。 话音一落,系统提示音接连响起。 恭喜解锁绑定口令,人物配对成功。 祁瓒,当前怒气值60。 什么绑定口令 ?什么怒气值? 脖子上的手终于松开了,燕王的面色却愈发阴沉。 你们都下去,这话是对两个丫鬟说的,两人行了礼便退下了。 等二人走后,燕王拽着赵清姿往阁中走。 殿下可以松开手,妾自己能走。燕王把她拽疼了,这人力气实在是大。 燕王没放手,而是更用力地拽着赵清姿,几乎是把她扔进了阁中。 她被燕王这么一扔,感觉自个儿骨头架都要散了,太残暴了,换在现代,她早报警了,万恶的封建社会。 一进来就听女子的啜泣声,只见那女子跪在地上,杏目粉腮,一双眼哭得红肿,小脸儿煞白,真是我见犹怜。 想必这就是炮灰中的炮灰柳莺莺了,赵清姿忍不住向她投去了同情的目光。 这美人梨花带雨的模样,赵清姿看了都不免怜惜,但燕王却呵斥她滚出去。 好歹没有说拖出去杖毙,赵清姿松了口气,看来眼下这阎王的注意力都在自个儿这里了,先关心自己的死活吧。 说,你是从哪里知道那句话的?熟悉的窒息感再次袭来,动不动就掐人脖子是毛病,得治。 第4章 瓒是质地不纯的玉,心比石头硬 永徽王朝到了显庆皇帝这一代,已经子脉凋零,国运衰颓。显庆帝膝下只有四位皇子,两位公主。 大皇子祁暄是皇后所出,作为嫡长子,顺理成章地被立为太子,二皇子祁昭乃承乾宫舒贵妃所出,三皇子祁瓒的生母是长宁宫张贵妃。 显庆帝最宠爱的淑妃生下了四皇子祁熹。两位公主的生母是贵妃王氏。 在祁瓒的记忆中,长安和江南一样,有很长的梅雨季节,那时候天空是湿漉漉的。母妃总是落落寡欢,她很少走出长宁宫的宫门。 她不受宠,也无心争宠,整日伴着青灯古佛,像个出家人一样活着。 四岁的祁瓒还很不懂,不是所有的嫔妃都渴慕皇恩,正如不是所有的女人都离不开男人。 他每日很用功地跟着赵洵赵太傅学习,希望能够在几位皇子中脱颖而出。 瓒儿,太傅说你已能将《千字文》倒背如流,想要父皇奖励什么? 儿臣希望父皇今日能去看看母妃 那时候,祁瓒的眼神里满是期待,他以为父皇去看母妃,她就能高兴起来。 瓒儿,你母妃不需要我陪。显庆帝眼中闪过一丝怒意,张贵妃向来拒他于千里之外,见了面也是相看两生厌。 一次次的拒绝,又一次次地恳求,直到后来,显庆帝再不过问他的功课。 祁瓒幼时最羡慕刚会牙牙学语的四皇子,显庆帝很疼爱自己最小的儿子,在他出生那年,不顾祖宗立下的礼法,大赦天下,虽然他向来是个荒唐的皇帝。 显庆帝去的最多的是淑妃的含光宫,一年中,大半时间都在陪着淑妃母子。 一年之中,父皇陪自己的日子却屈指可数,在一起的时光,也没有什么父子温情可言。 有一次,祁瓒跟着赵太傅读到《诗经》大雅篇中的《早麓》一诗:瑟彼玉瓒,黄流在中。其弟君子、福禄攸降。 他看见瓒便问太傅,太傅,瓒字是什么意思? 这个赞在古代祭祀时用于灌酒的一种玉器。 赵太傅对他的问题向来是对答如流,竟然少见的迟疑了一会儿,方才回答。 后来,祁瓒在《说文》中看到了另一种解释,关于瓒的本义:瓒,三玉、二石也。瓒是一种质地不纯的玉,五分玉之中二分是石。他这时才明白了赵太傅迟疑的原因。 但到底还是小孩子,如何能接受父皇起的名字里不是期颐与祝福,而是贬低与失望。 他开始恨起自己的名字。 祁瓒跑到长宁宫去找母亲,张贵妃任由他抱着,却像个僵硬的木偶,不给任何安慰。哭到颤抖的小小稚子,啜泣着问母亲。 瓒是质地不纯的玉,父皇不喜欢我吗?我在他心里难道就是石头? 张贵妃幽幽地开口:石头有什么不好的,你父皇谁都不爱。她双目如古井一样,看不出任何波澜。 其他的皇子,都有小名,唤起来甚是亲切,只他没有,他不喜欢自己的名,便缠着母妃给他起小名。 直到母妃病重,昏迷前的一天,才给他取了小名阿瑜,美玉之意祁瓒不知道,张贵妃对他没什么舐犊之情。临终给他小名,是希冀他不要像显庆帝一般,铁石心肠。 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给他唱了首民间哄孩子的歌谣,杨柳儿青,放空钟;杨柳儿活,抽陀螺 十三岁的祁瓒守在母妃的床前,他不知道该跟这位至亲的人说些什么,随着年岁的增长,他似乎不像过去那样在感情依赖着母妃。 求而不得到最后,变成了无甚可求。 现如今,他二十岁了,站在他面前的女人,已不再平静淡漠的母妃,而是赵清姿。 赵清姿觉得燕王是个很奇怪的人,她想过阿瑜,杨柳儿活这几个字对他而言意义非凡。但是让一个残酷的人,露出怅然若失的表情,还是让她意外。 回燕王殿下的话,妾对殿下的事情了如指掌。倘若殿下放过柳嬬人,妾可以帮殿下消灾解难。 说这话的时候,赵清姿的手心全是汗,怎么替这个阎王消灾解难?就像过去所有穿书的前辈那样,凭借着对剧情的了解,来改变故事的进程? 燕王的灾都是小灾,她遇见他才是随时小命不保,这人也许就是自己的灭顶之灾。 哦?对我的事了无指掌,替本王消灾解难,说来听听。 幸好没又被这男人掐脖子,但听得出,他的语气里都是嘲讽与不屑,让她说下去,大约是想看看,这女人能胡编乱造到什么程度。 燕王殿下今日可是去见了赵小姐?听她说想要寻一张好琴,殿下便想差人下扬州去寻名琴鹤唳清宵。但这张琴会牵扯出许多事,对殿下实属不利。 祁瓒起先以为这女子是从清漪那里套来了什么消息,但寻鹤唳清宵一事,只是他心里的念头,还未差人去办,这女人是怎么知道的行巫蛊厌胜之术,把你挫骨扬灰都不为过。 已经被挫骨扬灰过了这人还真是残暴。 妾绝不敢行禁术,再说历来的巫蛊之术,要真是有什么用,行禁术的人也就不会死了。 燕王觉得事情越来越有意思了,这婢子也许能给他解解闷。 他一心求娶清漪,太傅却用一个低贱的婢子李代桃僵。他恨显庆帝,也恨赵太傅,但却不怨赵清姿。今日之前,他连这婢子的名字都未曾记住,如此微末的人,不配让他恨。 不是巫蛊之术,那是什么? 他起了好奇心,语气也比刚才好了一些。 第5章 狡兔死,走狗烹 赵清姿快速组织语言,五天前,妾为了不辱没殿下的名声,决定逃离赵府,只是势单力薄,被家丁打晕了又带回去。之后昏迷了三天。在昏迷期间,我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很长的梦?燕王似乎有些感兴趣。 她点了点头,继续编下去,在那个梦中,我看到了自己、赵小姐、燕王殿下乃至整个永徽王朝的命运。 祁瓒来了点兴致,这女子即便是胡诌,他也想听下去,倒比柳莺莺的琵琶曲解闷。 那你倒说说,本王日后会如何? 赵清姿只想抱住作者大大的腿,《燕王的独宠王妃》两百多章也没有完结,看作者的架势,估计才写了一半。她也只能说现有剧情,外加自己的推测。 两个月后,突厥会来犯,圣上会派殿下去镇压。殿下大获全胜,圣上有意将镇国公的四小姐赐婚给殿下。 祁瓒一心想娶赵清漪,自然是不肯,显庆帝也只好作罢。 两个月后你若是胡言乱语,当下也不能验证。 祁瓒或许是觉得她为了拖延时间,编个故事来诓他。 那妾就说近一点的,今夜殿下会梦到贵妃娘娘给你唱儿歌,梦到和赵小姐一起在长宁宫堆雪人。 祁瓒听她说完,心神一凜,赵清姿这女人确实是有点邪门。子不语怪力乱神,然而他的梦境从未对人提及,包括清漪。她是如何知道的? 难道真的是能知过去与未来? 被人看穿的滋味始终不好受,尤其是让一个低贱的女人说出自己内心的隐秘。 这样说来,本王更应该将你挫骨扬灰。这话听着不是在开玩笑,语气比方才又冷了几分。 赵清姿察觉了对方话中的杀意,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殿下,妾只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身份低微,殿下要是想杀我,随时都可以。赵府的家丁都可以把我打晕,殿下的侍卫一刀可以杀十个我。她比了个咔嚓的手势。 祁瓒瞧着这女子说话实在是很不着调,但她说得确实没错。赵太傅曾经跟他说过,那婢子随你处置,不必顾虑我。 他现在还记得,赵太傅说起她时的表情,满是嫌恶。他五岁时便知道血脉至亲并不代表情深挚爱。他突然不想杀这个女人了。 你的目的就只是救柳莺莺? 你和她是什么关系? 他不相信赵清姿冒死前来,就只是为了救一个不相干的人。 妾和柳嬬人并不相识,救她只是物伤其类。妾也没有无私到如此地步,泥菩萨过江,妾也要自保。妾在赵府其实是个粗使丫鬟,命比草贱。攀了殿下的高枝,才有了个所谓的身份。我是想求殿下庇护。 本王为何要如你所愿?祁瓒的眼神中多了几分探究意味。 妾方才说过,愿替殿下消灾解难,万死不辞。 赵清姿她尽力了,硬生生凹出了一种荆轲刺秦王前的悲壮感。 准了,你以后就做本王的走狗。他本就不需要什么侍妾,一只能预知未来的狗,可比侍妾有用。 走狗是贬义词,贬低我没问题,但殿下英明,怎会豢养走狗做作恶呢?而且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这听着也太惨了。 本王说你是走狗,你便是,你现在下去,等本王有事传召再来。 祁瓒不想再跟这女人多费口舌,身边多个异人,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日后有用得上的地方。 妾这就退下,那柳嬬人的命是否可以保住? 废话那么多干嘛,让你退下就退下。 谢殿下宽宥柳嬬人。虽然燕王明显很不耐烦的样子,但她的目的应该是达到了。 她行了一礼后,便快步走出清秋苑后,这地方她是一秒钟都不想待了。紧绷的神经终于可以松懈一会儿。系统提示音又在响个不停。 恭喜完成任务,剧情完整度+2 救人一命,福报+10 攻略对象好感度+1 福报值,这个听上去还不错,希望她赵清姿真能好人有好报吧。话说回来,燕王也太难攻略了,自己都要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了,好感度就+1。麻了,麻了。 赵清姿不知道,燕王正若有所思地望着她的背影。 夏域,你去查查赵清姿的底细,事无巨细地向我禀报。 属下遵命 等回到汀兰苑,碧荷早已在门口等着她,满脸焦急。 三小姐,你没事吧? 赵清姿分不清是碧荷的伪装还是真心,但不免心肠又软了几分。 你放心,我没事,我们这院子虽然冷清,好在离外边的纷扰也远些,我会尽力让我们俩都能过得舒坦一些。 碧荷不懂赵清姿为什么要这些,但三小姐既然这样说,便是把她当成了自己人。 三小姐,奴婢在赵府是低等丫鬟,燕王府的日子还不知会怎样,因着小姐的话,奴婢也就安心多了。 她们主仆二人一起将汀兰苑收拾了一番,总算暂时有了个安身立命之所。 第二天一大早,赵清姿就打上了池中莲叶的主意。打算摘些莲叶做叫花鸡吃。李嬷嬷治家有方,她这样没有靠山没有恩宠的侍妾,吃穿用度都是按常例发放,因此吃得也比平民百姓要好上许多。 可能也是因为自个儿满心钻研吃食,她的脑海里偶尔会闪过一些原主跟食物有关的记忆片段。 她看到不知几岁的原主,手里端着个破碗吃面,那面清汤寡水,上面飘着几片菜叶子。记忆中原主脸上有清浅的笑意,仿佛她端着的是什么山珍海味。 然后她又看见了那个看不清正脸的少年,他一脚踹飞了她手中的碗。 贱骨头也配过生辰,为着你那贱胚子娘,白白惹得清漪伤心。 那样恶狠狠的语气,叫人觉得不寒而栗。 这让赵清姿在初夏的朝阳映照下,不禁打了个寒颤。 到底是谁这么恨赵清姿? 恨她又给她起名字?怪哉。 想想原主的经历,她如今就盼望着安生日子多一点,吃饱穿暖,平安是福。 没成想,她就是个逆言灵,这毒奶体质绝了。 眼见着碧荷急冲冲地向她走来,若不是顾忌着规矩,她怕不是要跑过来。 三小姐,李嬷嬷过来了,还带了好些东西,你赶紧回来。 李嬷嬷是府中的管事,想来事务繁多,要来找她,估计就是跟燕王有关的事。不是吧,他这么快就想让她这条走狗死而后已了? 第6章 抱紧男主的大腿 李嬷嬷这次来,身后跟了几个丫鬟,赵清姿觉得有些面熟,这不就是上次在清秋苑见过的那几个? 李嬷嬷见她悄悄打量丫鬟们,咳了几声,赵清姿马上立正站好。 赵嬬人这几日瞧着气色好了不少,想来已是住惯了汀兰苑。 这是自然,赵清姿在赵府饭都吃不饱,天天做粗活,气色能好才怪。 汀兰苑样样都好,谢嬷嬷关怀,不知嬷嬷今日前来,是有什么事要交待。 赵清姿表现得十分恭敬。 恭喜赵嬬人,殿下差我来给赵嬬人送些东西,三日之后,赵小姐芳辰,殿下令赵嬬人随侍左右。 赵清姿一头雾水,燕王怎么会让她随侍左右?虽燕王并没有王妃,但让侍妾随侍始终是不合规矩,也不体面。 再说,她若是去了,赵太傅一家估计都不会高兴,哪有在别人过生日时恶心人的,多大的仇啊,赵清漪可是燕王心坎上的人,她实在想不明白燕王的意图。 妾遵命,谢殿下恩典,劳烦嬷嬷跑一趟。 不管燕王有何意图,她赵清姿还能说半个不字不成?在没攒够本钱之前,她没有选择的权利。 送走了李嬷嬷后,她开始收拾燕王送过来的东西,都是衣裳首饰、胭脂水粉。 她当然不懂什么材质,什么布料之类的,只觉得首饰看着精致,衣裙摸起来手感很好。看来是想让她稍微打扮一下,免得带出去太过寒酸,丢了燕王府的脸面。 恋耽美 -山青花欲烧(4) 她让碧荷也过来挑挑,有喜欢的,尽管拿,跟着我实在辛苦,这是你应得的奖赏。 小姐,你待我真好。 碧荷这丫鬟感动得一塌糊涂,双眼噙泪地看着赵清姿,就差抱住她痛哭一场。 还没有来得及给碧荷擦眼泪,门外又响起了脚步声。碧荷和赵清姿,你看我,我看你,两脸懵。还是碧荷反应快,赶忙迎了出去,汀兰苑今天咋就这么热闹? 来人竟是柳莺莺。 柳莺莺真正配得上淡白梨花面,轻盈杨柳腰,一袭淡青色的裙衬得整个人更加清新。眼下却有淡淡的乌青,看来昨夜休息得不是很好。 赵清姿心中叹道,都说女儿痴,但为了燕王这种人不值得啊。 柳莺莺是来向她道谢的,她说自己明日便要被撵出燕王府了,燕王开恩,给了她时间收拾行李。 我这样的人,出身微寒,在府上也没有可以信靠的人,本是贱命一条,赵嬬人与我素不相识,却能够出手相救,我实在是无以为报。 赵清姿觉得眼睛有些发酸,柳莺莺也是个可怜人,她们这种炮灰角色的命,没有人会在意。底层女性在这个世界,活得更加艰辛。 柳小姐,不必言谢,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帮你就是帮我自己,你的命不是贱命,宝贵得很。 柳莺莺说自己不是长安人,原是住在边塞居延一带,家乡时时受到羌人侵扰,燕王在塞外不闻丝竹之声,招揽女子弹曲解闷,又因为她琵琶弹得卓绝,才带回了府中。 燕王府上虽然有几名侍妾,但殿下为了赵小姐,从不近女色,似乎还有些抗拒女人的接触。府上但凡有人非议赵小姐,殿下都以雷霆手段处置。 赵清姿自然是知道的,在《燕王的独宠王妃》中,作者交代了男女主是双c,大家放心食用。燕王那些侍妾不过是用来装装样子的。 恕我冒昧,柳小姐既然知道燕王对赵小姐情有独钟,又怎么会在背后议论她? 我一时糊涂,也是奸人害我,诱使我说了句殿下虽对赵小姐情根深种,但只怕是襄王有意,神女无心。我无争宠之心,就盼着王爷哪天娶了赵小姐,遣散侍妾,我早日攒够钱离开王府。 柳莺莺自言在王府的这两年,虽是衣来张口,饭来伸手,不用种田耕织。但心里总不踏实,何况燕王喜怒无常,没人能摸得准他的脾气,她常日噩梦连连。 柳莺莺原来是打工人心态,只想早日攒够钱退休。 奸人害你是怎么一回事? 春兰苑的姜婉,平素与我交好,没有想到她两面三刀,想要害我。她将话茬往赵小姐身上引,我与她平素爱说些体己话,并未防备,却不知王爷那日在她苑子里,听得一清二楚。 还是熟悉的《燕王的独宠王妃》画风,宫斗、宅斗、权谋就像小学生过家家。但是最无语的是,就这样都能害人,她还得提防这种低幼的宅斗。 燕王如果不是智障,心里大概也知道姜婉是故意的,只是柳莺莺这话触到了他的逆鳞。 加之姜婉的爹,乃是祁瓒麾下的参军,随他出生入死多年,自然对姜婉高看几眼。 说什么一律严惩,也不过是看碟下菜。 姜婉也只是原书中一笔带过的角色,没想到戏这么多,以后还是要小心这个人。 防人之心不可无,需知人心险恶,柳小姐性子率真,以后要多加小心。 柳莺莺点点头,说道:现在想来,也觉得我是太傻了,我们村的人都很善良淳朴,不会有这样的心眼子。殿下将我逐出王府,倒让我安心了不少,我收拾了细软,准备回去,现在边塞也算暂时安宁。 她顿了顿,又补充说,赵姑娘,你要小心姜婉,此人包藏祸心,燕王多看谁一眼,她便记恨,不敢在殿下面前造次,总爱使些阴招。 只可惜书中对姜婉的描写太少了,她对这个人知之甚少。 好,谢谢你的提醒,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不知道我能在这王府中活多久。也不知道后会有期还是无期,萍水相逢也是缘分,柳姑娘,往后的路,必定福顺安康。 这是对柳莺莺的祝愿,也是她自个儿的期盼。柳莺莺能离开燕王府,未尝不是一件天大的好事,从此以后的日子也许清苦,但不用担忧随时会小命不保。 赵姑娘你好人有好报,一定会长命百岁。大恩不言谢,赵姑娘日后若是来居延,我一定会报你的大恩大德。 赵清姿看她郑重其事地向自己拱手作揖,柳莺莺看着身形瘦削,倒有几分江湖儿女的感觉。 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王维去过的居延,她未尝不心动,也许有一天真会去那里看看。 第7章 被迫卷入王府宅斗 柳莺莺走后,赵清姿心里五味杂陈,寥寥几笔的背后是活生生的人。她突然觉得从前看过的小说索然无味。 人人想当女主角,可女主角只有一个。 碧荷见她惆怅,不明所以,拿着荷叶往厨房厨房去了,也许吃到心心念念的叫花鸡,小姐会开心些。 滴滴,三日后即将进入主线任务,与赵清漪照面。 系统提示音又响了起来。 好了,知道了,让我准备准备。她逐步进入状态,习惯了系统的存在。 既然是主线任务,就说明这次去赵府会跟剧情完整度关系很大啊。 她有什么要准备的呢? 想不出来。 还是跟着系统回顾了相关剧情,赵清漪是有名的才女,不免要吟诗作对,其他宾客也要附庸风雅一番,一场生日宴会,宾主尽欢。但她实质上就是燕王的随侍丫鬟,估计不用去抄袭《唐诗三百首》了。 那就按燕王的意思稍作打扮,其他就随机应变好了。 心里还是不踏实,赵清姿决定找系统唠嗑一下。 我想问问,原主有什么技能点吗? 系统迅速搜索原书,亲,还真有,她绣工了得。 刺绣? 一个粗使丫头跟谁学刺绣? 原主真是一个谜一样的女人。 我没有继承她的记忆,那能继承她的绣工吗? 亲,这个嘛,需要你自己试试了。 一如既往地坑爹,算了,等碧荷回来,自己找些针线试试,让她看看怎么样。 有一技傍身总是好的,她眼下像个神棍,还是得有点真材实料。 碧荷回来的时候,手里提着个食盒,像献宝一样小心翼翼地揭开,放在桌上,霎时间,土鸡肉的香味夹杂着荷叶的清香,扑面而来。 碧荷,我们一人一半,赵清姿招呼着碧荷跟她一起吃。碧荷与她相处了几日,越发熟稔起来,也不再顾着主仆的界限,干脆坐下来跟她一同吃。碧荷和原主都不过是十五岁的孩子。 她也无心再防范碧荷,没有人可以信任的日子太过难熬。 叫花鸡或许登不得大雅之堂,但她很喜欢。童年时看电视上放《射雕英雄传》,翁美玲饰演的黄蓉捧出香喷喷的叫花鸡,轻松征服了洪七公,使得他肯教郭靖降龙十八掌。于是叫花鸡在她的脑海中盘旋了好多年。 我做的叫花鸡可比这香,赶明儿给你露一手。 碧荷自是一脸期待。 她就是这么一个人,没有什么高雅的喜好,平时很爱钻研美食,还是李潇潇时,恩格尔系数就很高。 吃完叫花鸡,赵清姿觉得自个儿有些撑着了,原主这副身体,胃口真小。 想来也是,一个常年徘徊在温饱边缘的人,一下子吃多了,胃确实会承受不了。 碧荷,咱们汀兰苑可有针、线、绢、绸?我方才找了,好像没有看到。 小姐可是想做女红了,苑中没有,我现在去找李嬷嬷求一些来。 她们刚住进来,虽然李嬷嬷吩咐过,吃穿用度按例发放,不许克扣,但难免有疏漏的,也有可能就是见她身份低微,不够留心罢了。不管是哪一种,赵清姿也不是很在意。 我跟你一同去,出去走走消消食也好。也不知是不是燕王有吩咐,她如今出门自在了些,只要不在燕王跟前晃悠,李嬷嬷也不会约束她。 燕王府的月例银子的发放、吃穿用度一律是李嬷嬷拿主意,另有些管事婆子在旁协助,说是去找李嬷嬷求,估计还是得从管事婆子那里拿。 出了汀兰苑,赵清姿跟着碧荷走了两刻钟,方才到了留芳院,也就是燕王府的内事院,说是内库,算是缩小了的内务府。放的多是些日常用品,供府里的人支使。燕王的私藏不在其中。 正经的主子不必像她这样来要,自然是有人送来的。 穿过雕花回廊,就听见喧哗声,赵清姿有些惊诧,怎么敢在李嬷嬷主事的地方吵闹? 云锦也是你配穿的,瞧你那轻狂样,真把自己当个人物。略带嘲讽的声音听着格外刺耳。 殿下赏了我,那我便穿着,冯姐姐何必大动肝火,如果喜欢,也求殿下赏你几匹做衣服便是了。说话的女子身上的对襟长衫色泽光丽灿烂,美如天上云霞,绣有云纹缠枝海棠,精美非凡。 怎么瞧着跟自己身上这身襦裙有些许相似。 赵清姿心想这两位大概就是燕王的侍妾之二吧。还是赶紧拿了东西走人,她现在还不熟悉府里的人,要真卷进去,很不利啊,再说她也不想玩小学生过家家式宅斗。 都是炮灰,何苦彼此为难呢? 但树欲静而风不止,她小心翼翼地放轻脚步,想绕过争吵的核心,去找管事婆子。 这位妹妹好面生,可是刚入府的赵嬬人? 着云锦的女子用一个问句,就把赵清姿引入了战线。 啊这,看来真的是人靠衣装,现在她都不会被人认成小丫鬟了耶。 啊是我,刚进王府,还未熟悉府内的规矩,也就没敢去叨扰两位嬬人。 什么姐姐妹妹的,本是亲厚的话,但如果有了恶意,听着就让人起鸡皮疙瘩。 妹妹身上穿的是云锦吧,看来殿下对妹妹很是上心,一进府就赏了云锦。 赵清姿还不知如何开口,另一位侍妾抢先说道:有的人费进心机好不容易得了一匹,赶忙裁了衣服,恨不得昭告天下,哪成想,人家得来全不费工夫,真是笑掉大牙咯。 怎么能叫得来全不费工夫?她赵清姿都要为燕王死而后已了,早知道身上穿的是云锦,今天就不该穿出门。 冯姐姐说得有理,我看赵妹妹生得花容月貌,殿下喜欢再正常不过,赏几身衣裳也是自然,不像有的人,虽然入府最久,可殿下连云锦都没有赏过,少不得要眼红别人。 合着她是给人当枪使了。 赵妹妹是清漪小姐的妹妹,虽是庶出的婢生子,殿下难免爱屋及乌。听闻妹妹在赵府是做粗使丫鬟,哪里懂这王府内宅的阴谋算计,可要小心提防。姜妹妹,你看我说得对吗? 这下赵清姿搞清楚状况了,穿云锦的是姜婉,跟她争执的是冯薇。 冯薇的话听上去是在为她好,劝她要有防人之心,实际上是为了针对姜婉,顺便再嘲讽她一番。她只想说,婢生子吃你家大米了? 她虽不是原主,但听人拿出身讽刺,心里多少有些生气。 我先告辞,不打扰两位了。 速速远离是非之地为上,争一时口舌之快没有意义,被社会毒打过的人总是很能忍。 虽然没有回头看,但她直觉自己的背后有两道不善的目光投来。 管事的婆子听她说明来意,颇为不耐烦地差小丫鬟去取了针、线、绸、绢。 赵清姿道谢之后便起身要离开,却突然听见外间传来一声呵斥。 两位嬬人未免太不守规矩,使小性斗气失乃至大声喧哗,倘若传出去,失了燕王府的体面,如何是好? 看样子,李嬷嬷回来了。 真是及时雨,趁着李嬷嬷训责二人,赵清姿脚底抹油似地往汀兰苑走。 小姐,你的脾气还是跟从前一样好。碧荷觉得冯薇的话太过分了。自个儿听了都觉得愤懑,可小姐还是面不改色,一如从前。 第8章 是时候展现真正的演技了 不必挂怀这些,言语是软刀子,只要自个儿不在意,那些话就伤害不了你。 才怪咧,她心里其实也气。不过是给碧荷这小丫头喂喂鸡汤,这个万恶的世界,她们这种身份的人,没有变强之前,就得做忍者神龟才能生存。 碧荷却用崇拜的眼光看了看自家小姐,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 赵清姿觉得比起原主,自己目前的处境算是很好了,至少不会被赵寒声这样的暴力狂打。原主过去才真的是把忍字发挥到了极致。 回了汀兰苑,她赶忙试了试刺绣,说也奇怪,一拿起针线,似乎是肢体的自动反应,很顺畅地便绣出了一朵梅花,看着很像姜婉云锦上的图案。 原主这个技能点太牛了,这么厉害的人,最后沦落到那种地步,她觉得好惋惜,为什么要去毒杀女主呢?卿本佳人,奈何杀人 碧荷凑过来看她绣的海棠花,也不免赞叹说小姐绣工了得,王府的织造丫鬟也比不上她的手巧。 我先前还不知道,小姐的绣工竟然如此之好,小姐真是深藏不露。 碧荷之前说过她跟原主接触不多,不知道也是正常。 她来了兴致,花了一晚上的时间,将今日见到的云纹缠枝海棠完整地绣了下来,做成了一方手帕,越瞧越喜欢。 明天再去找些时下流行的花样,绣一方手帕送给碧荷。 赵清姿打了个哈切,没忍住困意,稍作洗漱就睡下了。 睡得迷迷糊糊,又梦见大约十岁的赵清姿。 简陋的房间,熟悉的破床,她在昏黄的煤油灯下刺绣,绣的是边塞的孤城落日,手上的冻疮看着触目惊心。 但她的表情与先前的平静不同,是极为柔和的。手里拿的也不像是针线,而是桃花或者月光。 醒来时,赵清姿心中有股莫明的怅惘。 呼叫系统,原本的赵清姿去哪里了,她还存在吗? 她的灵魂未灭,以后你会见到她。 那就是说她还在,赵清姿稍微放下心来。也许她也穿书了,也许另有一番奇遇。离开这本书的世界,对她来说未尝不是解脱,过去的日子太苦了。 后来的两天,赵清姿对刺绣到了痴迷的程度。碧荷告诉她汀兰苑旁的竹林里有许多鲜嫩的苦笋,也不能再吸引她分毫。 宁可食无笋,不可手中无针线。 这些刺绣,就好像是原主曾经存在于这个世界的证明。 小姐,你又绣了一下午了,歇会儿吧,明日要随侍燕王殿下左右,可得养好精神。 赵清姿听了这话,才想起来自己还有任务在身,意犹未尽地将东西收纳起来。 短短两天时间,她绣出了五方帕子,真就高产似xx。送碧荷一方,自己留一方,剩下的都收起来,没事干的时候,拿出来看也觉得舒坦。 这么好用的技能点,也许可以有重大的用途,她要好好思考怎么将其发扬光大了。 赵清漪过生日,她也沾了点光。一大早,她还在睡梦中,就被焦急的碧荷喊醒了。 小姐,快醒醒,李嬷嬷带着几个丫鬟婆子过来了。 她一个激灵,鲤鱼打挺式地下了床,赶忙收拾好了出去见李嬷嬷。 李嬷嬷带了几个丫鬟过来给她梳妆,顺便教了她规矩。 恋耽美 -山青花欲烧(5) 赵嬬人,随侍殿下左右,切记谨言慎行,殿下让你开口之前,不要多言 仪态举止要大方得体,不可随意打量他人 赵清姿只能点点头,嬷嬷说什么,她照做就是了。 梳洗打扮好后,她就顺从地跟着李嬷嬷出门了。 坐上王府门口的马车,赵清姿掀开马车的帘子,才发现内中已经坐了一个人。 这人面如冠玉,气宇轩昂。不是燕王又是谁呢?好奇怪啊,让她随侍都很不可思议了,还要坐同一辆马车。 看他今天明显是精心打扮过了,似乎比上次更好看了一些,赵清姿想到了曾经见过的孔雀开屏动图。 她当然不会描述这个人有多好看,说出来就是东宫娘娘烙大饼,西宫娘娘卷大葱。这个世界奢华的一面对她是来说是全然陌生的。 她就是第一次进大观园的刘姥姥。 你盯着本王看够了吗?那人悠悠地开口。 妾不是有意的,马车里没有什么可看的,所以就只有看殿下。赵清姿一本正经地说。 祁瓒觉得这女人脸皮太厚,如此轻薄无礼的话也能说得出来。今日也是他头一次拿正眼打量赵清姿,觉得她其实长得也不差,稍微打扮一下,也说得上明艳动人。只是那张嘴着实让人厌烦。 他让夏域去查赵清姿的过往,也没有什么异常之处,寻常的粗使丫鬟罢了。看她那双手,生得倒是十指纤纤,只是细看便会发现粗糙得很,生了许多老茧。 你既然说可以预知未来,那本王问你,今日清漪生辰,可有什么事发生?也正是想听这女人又能胡诌些什么?才让她与自己同乘的。 自然是无大事发生,《燕王的独宠王妃》中,今天有几个嫉恨赵清漪的炮灰,想要在才艺这一块压她一头,结果反遭无情碾压。赵清漪就是作者的亲女儿无误。 今日镇国公家的四小姐也在,她一心倾慕殿下,所以想跟赵小姐比诗才争个高下,当然殿下放心,她只能铩羽而归。 祁瓒点了点头,清漪从小便是聪慧过人,赵太傅弱冠之年就中了状元,她很好地继承了父亲的天资,京城的闺秀无人能及。 你就在马车里等着,没有本王的命令不许下来。 什么意思? 就是说她不必跟着燕王进赵府。 她就说嘛,燕王怎么会去惹心上人不快。 妾遵命。 等燕王走后,她觉得整个人放松下来,这么大的马车,还是头一次坐,真宽敞,都够她横躺下来睡觉了。 她悄悄掀起马车左侧的车帘,看了一眼外边的场景。赵府门口可以说是个大型停车场,今天一定来了很多权贵。赵清漪果然是赵太傅和长公主的掌上明珠。 他们这些权贵的宴饮,想必会持续很久。那不如就睡一觉吧早上还在睡梦中就被碧荷叫来起来,她还真有点困。 滴滴,主线任务辅助任务:入赵府找回原主的存钱罐。 不是说好了,这次的任务是与赵清漪会面吗? 救命,她要怎么下马车?李嬷嬷就在后一辆马车上盯着,她这辆马车周围也有燕王府的侍卫和丫鬟守着,她悄悄看一眼外面的场景,都跟做贼一样心虚。 你别忙着给我派任务,我就问你,我要怎么样才能进赵府? 亲,这个我无能为力哦,要靠自己的力量,加油。 那我可以不去吗? 不去的话,会影响剧情完整度,那你可能就没有办法重生回你的世界了。 手动再见。 哎呦,哎呦,两位姐姐,可否替我通传李嬷嬷,我怕是要不行了,赵清姿嘴上哀嚎个不停,硬是嚎出了命不久矣的架势。 两个小丫鬟面面相觑,看赵清姿叫得如此凄惨,大约真有什么急病,便去替她通传。 不一会儿,车帘便被掀开,李嬷嬷立在马车旁,问道:赵嬬人,方才还是好端端的,这是怎么了? 嬷嬷,妾来了葵水,脏污了衣裙,怕是不能随侍殿下了,这可如何是好? 李嬷嬷听了她的话,面色一沉,赵嬬人连自己的小日子都记不清? 赵清姿感觉到李嬷嬷眼光中的怀疑,立马换上一副楚楚可怜的面孔,妾从前在赵府,饥一顿饱一顿,小日子向来是不准的,有时甚至不会来葵水。 李嬷嬷的闺女跟赵清姿年龄相仿,见她面色煞白,不像是装的。赵嬬人出身低微,在赵府吃了不少苦,也真是可怜。 李嬷嬷心软归心软,殿下交代过的事她也马虎不得,还是要亲自查验才妥当。 葵水在本朝人看来是不吉之物,但她老人家没这些避讳,于是上了马车。 赵嬬人,你这衣裙哪里脏污了 赵清姿面露为难之色,似乎是挣扎了一番,才起身让李嬷嬷看了身后的血污。 这种事情总归是有些不合礼仪。 李嬷嬷一看,那血渍好大一块,看来得带赵清姿去换一身衣服,以免冲撞了殿下,也丢了燕王府的脸面。 嬷嬷,妾该死,一直拿不准自己的小日子,污了殿下赏的衣裙,所幸还未殃及殿下的马车,这可如何是好,叫殿下发现了,可是要将我杖毙,妾还不想死。呜呜呜呜 赵清姿哭得梨花带雨,哭到整个人微微颤抖起来。 赵嬬人,莫哭了,殿下不是残暴之人,定会体谅你的难处。 李嬷嬷你是不是对燕王滤镜太厚了,他还不残暴,赵清姿心想。 谢嬷嬷宽慰,妾现在真的很怕。 殿下最厌恶内宅的争风吃醋,未免使些雷霆手段。内宅其余事务,殿下还是宽以待人。 嬷嬷如此说,妾便放心了。说着拿手绢不住地擦眼泪。 李嬷嬷让丫鬟拿了件披风来给赵清姿穿上,扶她下了马车。 燕王府与赵府隔得不远,殿下吩咐说让她们在门口等府中的宴饮结束,想来一个时辰内是不会结束的。 李嬷嬷心想,不如先带赵嬬人回去换一身衣衫,看她这副虚弱的样子,需要再取些月事带。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每个点击的小天使,360度旋转比心。 第9章 男主的白月光 赵清姿不想欺骗李嬷嬷,更不想利用嬷嬷的善念。 但她在情急之中,想不出更好的办法了。 隐在袖中的左手握着发钗,狠狠地往大腿上戳了几下,疼得她几乎站不稳。 好在是金钗不是生锈的铁钗,不然会有破伤风的可能。 她疼得脸色更加苍白,额头也渗出冷汗。 李嬷嬷看地上也有血迹,一会儿功夫,连披风上都被沁了血。估摸着赵嬬人是寒气入体。看她面如纸色,恐怕经不起回王府的颠簸。 嬷嬷,求你差人通禀殿下,可否准我进赵府,我想去先前的住所换衣裳,再找些月事带。 李嬷嬷思忖了片刻,亲自拿了燕王的令牌进赵府去通禀。 赵清姿心中十分感念,书中写到李嬷嬷为人外冷内热,原主被杖毙,拖去乱葬岗时,是李嬷嬷命人找了床草席裹着尸体,算是给死者最后一点体面。 赵清姿忍痛等赵嬷嬷,心中狠狠吐槽了系统一番,赶着去投胎一样,一直在提示时间。 滴滴,距离任务报废还有40分钟 滴滴,距离任务报废还有35分钟 距离赵清姿暗杀系统还有0分钟,闭嘴吧你。 不一会儿,李嬷嬷便回来了,身后除了燕王府的丫鬟,还跟着个陌生的婆子。 赵嬬人,殿下与清漪小姐同意你进赵府休息,但得从西院的侧门进去,需要避人耳目。 西院侧门是赵府最偏僻的门,赵清姿就是从那个门被抬进燕王府的。 谢嬷嬷相助,妾感念于心,她这话说得真心实意。 嬬人不必挂怀,是殿下的恩典。远芳、春苔你们扶赵嬬人进府,好生照料。说着李嬷嬷又找了件披风给赵清姿裹上。 初夏的天气已经很热了,赵清姿感觉自己不是被疼死,就要热死。但总归是李嬷嬷的好意,她心里还是很感动的。 两个丫鬟扶着赵清姿,婆子在前方引路,往西院侧门走去。 从侧门进去,再往前走到下人房,一路上只遇到了零散几个丫鬟、仆役,看来府中的人在忙着赵清漪的芳辰。 赵清姿在这个过程当中体会到了小美人鱼的痛苦,每走一步,犹如刀割。 在旁人看来,她确实是虚弱万分,真有点弱柳扶风,西子捧心的病态美。 好不容易熬到了她住的屋子,丫鬟把她扶到咯吱作响的木板床上,便起身出去了。虽都是女儿家,但月事血终归是不样,也没有替人绑月事带的说法。 婆子是赵府的人,也一起在门口守着。 这下她有机会了,先从内襟上撕下绸带,强忍着剧烈的疼痛将伤口包扎了匆匆忙忙换上了原主从前的衣服,虽是旧了一些,但破了的地方都补好了,补得极为巧妙,看着倒像是衣服上原有的花样。 换好之后,赵清姿便开始搜寻每个角落,看看哪里有储钱罐。 但她几乎要把整个屋子翻过来了,也没有找到储钱罐的影子。 给点提示,等会儿外面的人该发现异常了。 亲,面对熟悉的场景,你可能会激活原主的记忆哦。 她努力瞪大眼睛看这间屋子的每个角落。果然在脑海中闪过一些模糊的影像,原主手中攥着几枚碎银子,小心翼翼地移开缺了条腿的桌子。 手里拿着跟木柴使劲地在地上刨着 ,得亏粗使丫鬟住的房都是黄泥砌的地。 原来原主是这样藏东西的,好生麻烦,要刨坑挖土,埋好之后还要用旧土盖一层,免得叫人发现。 原主真是个人才,赵清姿佩服。 赵清姿只好用方才扎过腿的金钗疯狂刨地,只感觉又疼又累,但是她连大气也不敢喘,生怕外面守着的人发现了什么异常。 好不容易挖到了原主的储蓄罐,小小的一个土陶罐,里面装满了碎银子。 好家伙,合着原主没那么穷酸,一个粗使丫鬟,这些钱又是从哪里来的? 正在她努力想要再看到一些原主的记忆时,系统提示音又响起来了。 恭喜完成主线辅助任务,剧情完整度+1 废了这么多功夫,不惜对自己下狠手,剧情完整度才增加1,赵清姿哭了。 太坑了,你那么死命地催我,好像是什么至关重要的任务一样,结果只有1,我感觉受到了欺骗。 亲,这个储钱罐日后会派上用场哦,你今日不来,说不定就被别人挖走了,以后就会错失重要剧情哦。 一个储钱罐能有啥重要剧情? 她迷惑了,但还没来得及清理好思绪,系统又开始了提醒。 滴滴,请进入主线任务与赵清漪聊天,并获取关键信息。 还让不让人踹口气了? 没有办法,她将储钱罐揣进怀里,好在罐子不是很大,再拿披风一裹,也就不大看得出来。 赵嬬人,更好衣了吗? 门外那婆子不耐烦地问到。 赵清姿只好推开门,重新装作一副恹恹的模样。 婆子在前头带路,两个丫鬟扶着她跟着,看来是真不想她在赵府多做停留。 那我怎么才能接近赵清漪? 系统提示音响起:亲,这个不需要你操心哦,安心等待。 成,这还比较友好,至少不需要她再拿自己开刀。 好不容易回到了马车旁,迎来的是李嬷嬷关怀的眼神。 赵嬬人真是个可怜人,李嬷嬷心里想。身上穿一件又旧又粗糙的衣服,连燕王府的丫鬟都比不上,在赵府果然过得很凄惨。 赵清姿重新坐回马车后,强忍腿上的疼痛,会好起来,会过去,她不断安慰自己。 赵府的宴饮持续了两个多时辰才结束。燕王下令让李嬷嬷带赵清姿进赵府,依然是从西院侧门进去。 明明可以让她待在原主住过的下人房里等,非要这样连环折腾她,就因为不想让她在赵府多停留片刻。 她今日出现是会惹赵太傅和长公主不快,但他们怎会纡尊降贵去西院下人房? 还是觉得她只要待在赵府,就是辱没门楣了,即使是如此,她也辱没十五年了。 实际上,只是祁瓒轻飘飘的一句话,让那女人换好衣服就回去,不要在赵府停留。 他之所以会这么说,也只是因为赵清漪曾经说过,赵清姿入燕王府后,最好避免出现在长公主、赵太傅面前。 连番折腾下来,赵清姿觉得腿上的疼痛早已麻木,她整个人好像在汗水里浸润了一番。当赵清漪向她走近时,她觉得自己更加狼狈了。 赵清漪这样的女人,大概就是山中高士晶莹雪的具象化。 赵清漪梳着朝云髻,很是秀丽却不露锋芒。融融的阳光扑簌簌地跌落在她身上,步摇摇曳,衣钗华明,她莲步款款,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 赵清姿想这人生得像牡丹花一样华贵,但气质却比雪莲还要清冷。她虽在笑,却未必是高兴。 她在赵清漪面前有些局促不安,不是自惭形秽,而是不知如何面对,也许是因为原主曾经对人家动过杀心。 你身子可好些了?这是她第一次听到赵清漪的声音。温柔又语带生疏。 眼下屋子里,只剩下她和赵清漪俩人,燕王和丫鬟婆子都在门口守着。 赵清姿想,这是今天第二次沾她的光,还能让燕王守门。 我没事,谢赵小姐关心。 我们不如坐下说话,这样站着,不一会儿便累了,赵清漪笑笑,率先坐在了她咯吱作响的床上。 这举动显然是不合礼仪了。 赵清姿讶然,书里的赵清姿端庄大方,言行举止都是大家闺秀的楷模。 这是ooc了吧。 她略有些拘谨地坐在了床的另一头,想尽量离赵清漪远一些。 那个,赵小姐,你今日找我,可是有什么事?她终究忍不住,开口问了。 我很早之前便想见你了,听兄长说起过你。但终究还是不敢见你。她想赵清漪口中的兄长应该是指赵寒声。 侯爷他是怎么说我的 ?还有,赵小姐为什么会不敢见我呢? 赵清漪叹了口气,沉默了一会儿才说,兄长如何说你的,还是不告诉你的好。我不敢见你,一是觉得你无辜,二是见了你,万一心存怜惜,便是往我娘亲身上插刀子。 赵清漪过去一直当她不存在,原来是这个原因。 既然是不敢见我,那今天为什么又要见呢? 今日不见你,日后可能便没有机会了。而且不光是怜你,我也欠了你的债。 她很想说,不需要赵清漪的怜悯,但毕竟这不知存在与否的怜惜,是给原主的,她没有资格去回绝。 至于欠了什么债,不用赵清漪说,她心里也清楚。 一个月前,皇室家宴,显庆帝醉酒,突然说:瓒儿,你不是几次三番求娶赵太傅的掌上明珠吗?父皇准了,现在就替你赐婚。 君无戏言,一旁的长公主听了这话,却气得浑身发抖。她的糊涂兄长又犯病了,醉酒就胡言乱语的毛病改不了。 但不管显庆帝如何昏庸,终究是君无戏言,皇帝的话就是圣旨,殿内的皇亲国戚可听得清清楚楚。 恋耽美 -山青花欲烧(6) 燕王跪下谢了恩,这是他的一点私心,不够光明磊落,但能迎娶意中人,也就顺水推舟了。 赵寒声却是摆了他一道。赵太傅的掌上明珠,可不是专指赵清漪。 于是,贱丫头有了名字,成了赵太傅的掌上明珠。 第10章 得知男主的秘密 我还好奇一件事,赵小姐对燕王是怎样的感情? 她很久之前便想问了,男女主如果是相爱,那赵清漪为什么不阻止赵寒声和赵太傅?而且燕王下令要杖毙柳莺莺,多半就是她的话,戳了他的痛点,伤害了他可怜的尊严。 赵太傅爱女如命,又怎么会违背她的意愿? 人人都说他倾慕于我,也许真是如此,我待他,只是寻常友人。 虽早有心理准备,但听到这个答案,赵清姿内心还是极为震动。 怎么会这样,说好的甜宠文呢? 原来只是燕王的单相思。 那燕王知道赵小姐的想法吗?难道燕王就是个舔狗? 追了这么久的小说,竟然是单向甜宠 我从来没有隐瞒过,同他说过很多次了,但他觉得能日久生情,希望我嫁给他做王妃。 她说完后,燕王在赵清姿心里的高贵冷艳形象荡然无存。 原来如此,世间多的是求不得,也不奇怪。 求不得才是人间常态,王侯将相也是如此。 她所求的只是活着回到自己生活的时代,爱情是稀罕物,她没有想过要拥有。 祁瓒其实根本不懂什么是爱,只是我幼时给过他一些关心,他便念着不放了。 在赵清漪的记忆中,认识祁瓒是在十一年前的冬天,那个时候自己不过七岁,跟随母亲进宫去陪太后,也就是她的外祖母。 仪宁宫中,母亲同太后说些体己话,说到了爹娘近日的争吵,仍然是为了那一场荒唐的醉后风流。 哀家先前想将那孽种和贱婢一起处死,免得你介怀至今。你就是心软,说什么毋造杀孽。 我自然恨那贱婢,倒不是信什么稚子无辜,叫我如何不怨,留一条命就算是替清漪行善积德了。长公主生赵清漪时难产,差点母女俱亡,因此母女平安后,长公主供了佛牌,信了因果。 许是觉得小孩子不宜听到这些话,太后让身边的女官们带着赵清漪在御花园里转转。 她就是在御花园碰到祁瓒的。 正值隆冬,百花凋零,梅花却开得正欢,缀满枝头的花朵似桃艳丽,灼灼其华。绿叶在雪色的掩盖下不怎么分明,花在雪光映照下却多了几分清丽,风一吹,叶子簌簌作响,花香若隐若现。 祁瓒就站在梅花树下。 赵清漪从没见过这样的场景,会有人一边哭一边堆雪人。 她问,你为什么哭? 时年十岁的祁瓒,看着面前如粉雕玉琢般好看的小姑娘,终于忍不住,从小声呜咽到放声大哭。 父皇和母后都不喜欢我 我的名是质地不纯的玉,是石头 他抽噎着说完,对面却传来嗤笑声。 我还当是什么天大的事,石头有什么不好的,玉本身也是石头的一种,因其珍稀所以才珍贵,尊卑都是人定的,你大可认为自己就是最好的。 书里说了,则天下何物不足以贵人,特人自贱之耳。 那小女孩一本正经地说。 当真是这样吗?祁瓒抹了抹眼泪,目光灼灼地望着赵清漪,似乎在期待着什么答案。 那是当然,母亲生我那日下了场春雨,父亲觉得池中点点涟漪雅致,便给我起名叫清漪。也是寻常事物,我只当是大巧若拙。 再有,你没有听民间的说法吗?贱名好养活,说不定能替你积福,又何必难过呢? 祁瓒从没见过如此巧舌如簧的人,但也被这小姑娘说服了,不再哭了。 那天,赵清漪陪祁瓒堆了许久的雪人,俩人都冻得小手通红,但心里很是畅快。 她捡起雪地上的梅花瓣做雪人的嘴唇。 这一画面在祁瓒心中定格了许多年。 祁瓒那时问她:我以后还可以找你玩吗? 当然可以,我不时会陪母亲进宫给太后解闷,那时候,你尽管来找我便是。 但后来,赵清漪却很少会陪祁瓒玩。她在太后处,见到两位公主的时候更多些,皇后和长公主也更愿意让她和公主们一处玩,不愿让她日后被困深宫或王府。 我是不愿意卷入宫廷的波诡云谲。过了今年中秋,便要随双亲去苏州了。 这么说来,赵太傅要辞官归隐? 赵清漪说的和《燕王的独宠王妃》有很大的出入,难道是系统在搞什么鬼? 赵清漪却道赵太傅早有退隐之意,朝政看似平稳,实则党派林立,暗潮汹涌,永徽朝确是到了内忧外患的地步。长公主和赵太傅早有思退之意。 也是成全他们年少时许下的岁晚青山路,白首期同归之约。 燕王知道你的打算吗? 我与京中好友一一说过,自然是告诉他了。 赵清姿想燕王最近心情应该挺不好的,自己还是少出门为妙,免得白白触了霉头。 希望燕王殿下能想开点,人生何处不相逢。 我同燕王说了,请他好生照料你,他应允了。我欠你的,也算是还了。 赵清姿不知道如何回应她的好意。 赵清漪或许有居高临下的同情,但在这样的时代,身份低微的人在权贵眼中命如蝼蚁,连这点同情都实属难得。 我就不道谢了,赵小姐,到了苏州也好生珍重。 赵清漪笑了笑,她说,这是我欠你的,我这么做,不是为了你,是要让自己的良心过得去。日后恐怕再难相见,还望多多保重。 在赵太傅和赵寒声提出要李代桃僵之后,赵清漪选择了沉默。 那时候她就找好了借口。以赵清姿的身份,能够在燕王府做侍妾已是最好的结局。她知道祁瓒对自己的心思,她让他待赵清姿好些,他必定不会拒绝。 赵清漪不惮于承认自己可耻的一面,人总是要为自己打算。在独善其身的基础上,她愿意力所能及地帮助别人。 她转身想要离开这狭窄简陋的房间,却又听见身后的女子在问:那个,我突然想起一件事,燕王他今日送了你什么生辰贺礼? 赵清漪略感讶异,像是猜不透这问句背后的意图,但终归是无关紧要的问题,回答她也罢了。 燕王送了我一张琴。 是不是鹤唳清宵? 你怎么知道?赵清漪不免有些讶异。 看来燕王根本没有把她的话放在心上,也是,他这样的人,素来高高在上,哪里会在意一个身份低微的侍妾说了什么。 当时放过她和柳莺莺,也许是为了赵清漪,倒是她自以为聪明,还以为单凭自己几句话,就能救人一命。 她盯着赵清漪,郑重其事地说你这几日多加小心,倘若出门,身边多带些人为妙。 至于燕王,自作孽不可活,他招来的天打雷劈,千万不要殃及她赵清姿。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工作有点忙,但是会抽时间更新,不会坑,这本书一定会写完,谢谢点击的每个小天使,也欢迎大家捉虫,感恩。 第11章 男主的报应来了 赵清漪觉得她的提醒没有恶意,点了点头,便转身走出了屋子。 她不懂这个便宜妹妹为何突然提醒她,但并不想问。 赵清姿终于松了口气,她现在很不好受,只觉得伤口闷久了很疼。 滴滴,恭喜完成主线任务:与赵清漪交谈,剧情完整度+2 等等,主线任务也只是+2,心累了。 滴滴,即将进入主线任务:拯救祁瓒。 要命的系统提示音又响了起来,她赵清姿做人做到这地步,比牛马还累。 祁瓒 ?赵清姿恍惚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说的是燕王。 你在开什么玩笑 ,我救他?他一句话可以要我的命。 亲,确实是需要你拯救男主,如果不救,会影响剧情完整度,你就没有重生的机会了哦。 他哪里需要我救 ?告诉我怎么救 ?我谢谢您嘞。赵清姿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每次都是重生的机会威胁她,原主做工具人,她也逃不开这样的命运。 亲,跟着我的导航走哦,我带你完成任务。 这才有点像样,赵清姿忍着疼痛,再次体验小美人鱼的痛苦,跟着系统的导航走。 门外的婆子和丫鬟都不见了,估计是跟着赵清漪和祁瓒走了。 他们似乎默契地遗忘了屋里还有个人。不是很介意她待在赵府吗?也不来个人把她领出去。 赵府穿花回廊,祁瓒和赵清漪站在夹竹桃花前说话,丫鬟婆子隔了十来米远候着。 等我忙完了西北军务,就去江南看你。 王爷当以大局为重,边关安宁,我在江南也更安心,不必相见。 赵清漪说话的时候,不管说什么,始终是给人一种如沐春风之感。 你倒不必如此防着我,我说过绝不勉强你。祁瓒眼底的落寞,赵清姿看得一清二楚。俩人只顾说话,估计没有发现蔷薇花架后的她。 我防着你作甚 ?只是觉得你不必跋涉一场,先前我们出门,似乎忘了你的侍妾,差个人把她送出府去。 终于想起她了 祁瓒只觉得赵清漪又在转移话题,但她的语气始终柔和,他纵使发怒,也不过是重拳砸在棉花上。 不用管她,我只想知道,这么多年的情谊,你当真一点不在乎? 赵清姿觉得燕王此刻真有点像讨要棒棒糖的小孩,但姿态并不可爱。 她也没有傻到要去同情一个上位者。正乐得吃瓜看戏。 滴滴,请准备就绪,任务倒计时10、9、8、 夭寿了,只见燕王左侧的丫鬟手里拿着匕首刺向了燕王。 赵清姿被系统推着,几乎是飞刀了燕王身前,替他挡下了那一刀。 谈恋爱果然会影响人的判断力,按理说燕王的反应该更快一些,只是心思都在赵清漪身上了。 赵清姿如果还有力气,一定会把系统并不存在的十八代祖宗问候一遍,锥心刺骨的疼痛来袭,她感觉心脏都在分崩离析。 如果要反复遭受这样的痛苦,不如死了的好。 她完全失去了意识,魂魄好像脱离了身体。 不是梦,而是记忆的深渊,她看见了同样满身是血的原主。 依旧是破旧的衣衫,但这次已经看不出麻衣的灰褐色,全是猩红的血。 贱丫头敢偷我闺女的糕点吃,打不死你。 巴掌噼里啪啦的落下来,谁说一个巴掌拍不响 ?不但拍得响,而且带来的疼痛难以忍受。 她被一个婆子死死地扣住双手,只能被动挨打,脸已经被扇得红肿,口、鼻中血流如注,一股铁锈味伴随着剧烈的疼痛,充盈在她仅有的知觉中。 后来婆子大约是觉得她脸上的血太过粘腻,沾污了自个儿的手。便拿了柴房的木棍往她身上打。 在她快要意识涣散的时候,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谁让你们打她的?是不是活腻了? 侯爷,这贱丫头手脚不干净,我教训教训她。 滚出去 那人身后的侍卫立刻架着俩婆子,扔出了赵府。 她躺在地上,比战场上的死尸好不到哪儿去。模糊中看到的是一双绣金纹的墨色鞋履。 那人说:我会找大夫给你看病,你不能死得这么轻易。 再然后,一切又复归于黑暗,赵清姿又什么都看不见了。 原主的回忆让她觉得窒息,这样的日子,赵清姿想这世上唯一能和她感同身受的人,就是原主。 难以承受的痛苦,命如草芥般的存在,原主忍受了十五年。她不知道自己还要忍多久,但在混沌的黑暗中,她努力想睁开眼睛。 不要再过这样的人生,一个声音在心底响起。 张太医,她的伤势如何? 回殿下的话,那匕首上淬了毒,解毒的药已经在熬了,给赵嬬人喝下后,能不能醒来就看她的造化了。 祁瓒没有想到赵清姿会替他挡刀。将那刺客抓起来严刑拷打后,硬是不肯招供,非要他亲自去审问,他派了夏域去调查,才知道祸端是鹤唳清宵。 他差人去扬州寻鹤唳清宵,备了千金以酬。熟料底下人办事不力,任务层层派发下去,竟将这差使交给了扬州一个唯利是图的县丞。 那县丞威逼扬州城的李家,交出传家宝鹤唳清宵。 李家乃腐书网,虽然没落了,但到底有几分文人的风骨,任那县丞如何欺压,也不肯交出先祖留下来的琴。 那县丞便使了阴招,以莫须有的罪名抓了李家的独女李晚情,李老爷为救爱女,不得不含泪交出了鹤唳清宵。终是郁结于心,交琴的当天便怒血攻心去世了。李夫人为夫伸冤未果,反遭残害。 第12章 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 李家的女儿不是软骨头,倒是个女中豪杰,李晚情为报父仇,两日前乔装打扮杀了那县丞。 一路逃到长安,又费了番功夫混进了赵府做丫鬟,贿赂了赵府一个管事嬷嬷,才有机会趁着赵清漪生辰,府内人员调动之际,在她身边伺候。 燕王认为一个弱女子能刺杀他,背后必定还有什么同谋。 目前的线索却是断了,那管事嬷嬷也已经上吊自尽。事出蹊跷,幕后主使像是铁了心要他的命,不然那匕首上就不会淬剧毒了。 祁瓒下令让夏域彻查此事,目前也只查出了李晚情的动机。 祁瓒想起赵清姿曾经警告说,殿下想差人下扬州去寻鹤唳清宵。但这把琴会牵扯出许多事。 还真让赵清姿说中了,她知道那刺客的刀上淬了剧毒吗? 祁瓒心里有所震动,原来这世上还有女人会为了他,连性命都不顾。这在祁瓒的人生中,还是头一次军中不乏死士,肯为他出生入死,但他们为的是忠义,赵清姿却是为着倾慕他。 为什么偏偏是如此卑贱的女人爱慕他? 祁瓒下意识希望替他挡刀的人是赵清漪。那个曾经给过他温暖,却不无视他的女人。 张太医,你医术最是高明,她的病还请你多费心。 祁瓒看着面无血色的赵清姿,他想她若是能醒过来,以后对她好点也未尝不可。 好的走狗,主人可以多赏些骨头。 滴滴,恭喜完成主线任务拯救祁瓒,剧情完整度+2,攻略对象好感度+10。 赵清姿觉得原主的记忆太过沉重,她像是被囚禁在深暗的水潭中,周遭一片死寂,连系统提示音都让人觉得亲切,她拼命往上挣扎。 她想醒过来。此后她愿意背负着原主的过往,替她讨一个公道。人不是生来就该被如此作贱的。 滴滴,已激活回归任务完成原主的心愿。 回归任务又是什么鬼东西?随着系统提示音的响起,赵清姿的意识也逐渐恢复。 恋耽美 -山青花欲烧(7) 亲,就是为你回归原本的世界服务哦。这是一个长线任务,可以慢慢来,不急的。 不管什么任务,都在决定她能不能回去。 总之要离开这个地方,她不想让自己的性命由别人的一句话决定。 这任务我接了,赶紧让我醒过来,有些记忆太折磨人。 等她睁开眼时,看到的一张熟悉又焦急的面孔。 小姐,你终于醒了,可吓死我了,她让碧荷不要自称奴婢,也不要叫她小姐,这姑娘听了前半句,后半句却是怎么也不肯改。 她见碧荷哭得双眼红肿,不免有些心疼,心里又觉得暖暖的,总归还是有人记挂她,担心她。 你可快别哭了,等会儿泪珠子可把我给淹了,我可不会凫水。她强撑着精神说了句玩笑话。 碧荷见她还有力气说笑,一颗悬着的心方才放下几分来。她万万没有想到,原来小姐竟对燕王情根深种,不惜以命相救。 小姐这是何苦呢?燕王心里倾慕的是清漪小姐,这是人尽皆知的事情。她只盼着燕王能念着小姐的情,往后待她好些。 小姐的出身虽然低微了些,但看此次燕王也算对小姐上了心,差了宫里的太医来,倘若能凭这次机遇得几分宠爱,将来生下个一儿半女,得个侧福晋的身份也未可知。 赵清姿不知道这碧荷心里早已在替她盘算了一番。 碧荷,我躺了多久了? 小姐,你可昏睡了十日有余,多亏殿下进宫请了太医来瞧,方才逐渐好转过来 看来真是在鬼门关走了一趟,燕王的举动倒是有些出乎她的预料,视人命为草芥的人,竟然会给她请太医。 大约还是沾了赵清漪的光。 她正想着,门外便传来了不小的动静。 醒了? 是祁瓒的声音,赵清姿还是头一次听到他较为温和的语气,还以为这人只在赵清漪面前说人话。 回殿下,妾刚醒过来。她一副恭顺至极的模样。 你们都退下,祁瓒下令让房间里的人都下去,碧荷走出房门时,颇为担心地回头看了她一眼,赵清姿眨了眨眼睛,让这小丫头放心。 等到房间里就剩下他们二人之时,祁瓒问她,你可是心悦于本王? 赵清姿幸好是没喝水,不然该呛着了。 这男人为何如此自信?但她又能说什么呢,解释说是系统的任务罢了,估计会被视作中邪了,胡言乱语。于是她默不作声。 祁瓒心中了然,他本是以为这女人言辞大胆,所以才直截了当地问,没想到原来涉及到情之一字,倒还有几分羞怯,看来也不是无可救药。 好了,你不必回答这个问题,本王再问你,可是知道清漪生辰那天会有刺客? 赵清姿听出了他语气中的探询意味,果然还是会疑心她。 妾不知,妾只是在梦中见过相似的场景,却不知刺客会在哪一日行凶。当日殿下和清漪小姐走后,妾不知怎的,心中十分惶恐,担心殿下的安危,才四下寻找,在回廊处见到的场景和梦中重叠了 而且妾先前以为,以为殿下打消了寻鹤唳青宵的念头。 赵清姿本没有说谎,现在的剧情,她也不大拿得准,按照原小说的进度,这次刺杀应该发生在几个月后,而且祁瓒本来不会受伤,只是在赵清漪面前演了一场苦肉计,俩人的感情也因此升温。 祁瓒被她这一番说辞堵得无话可说,的确是自己没把她的话放在心上。 但他为何要听一条狗的话? 这么一想,他又理直气壮起来了。 本王一向恩怨分明,你说说,想要什么赏赐? 要什么赏赐呢?她最想要的,祁瓒给不了。 妾求殿下饶了那刺客一命,在妾的梦中,她是为了报家仇才如此行事,因为一张琴,她家破人亡了,望殿下恕罪。况且,她也没对你造成什么实质性伤害 从她穿到这个世界以来,越发同情书中的女炮灰们。赵清漪随口提了一句鹤唳青宵,祁瓒便记住了,他们这情谊固然是感人。 她也曾喊过呜呜呜,好甜。 但这时她明白了什么叫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 她不是吃荔枝的妃子,是大热天送荔枝的马。 那女人死了。 赵清姿觉得眼前的人就像地狱的恶鬼一般,她不是在与虎谋皮,而是在恶魔的手下求生。她刚才怎么会有一瞬间的错觉,觉得这人也拿她当人看了。 那求殿下给她一张席子裹身,送回她本家安葬。 本王说了要许你一个恩典,你就求这个? 祁瓒仍然有些不信,这女人叫他捉摸不透,两次都是为了些不相干的人求他。 回殿下的话,这就是妾所求之事。祁瓒没有注意到,赵清姿依旧是恭顺的模样,但眼神却是愈发冷了下去。 好,准了,你好好养病。 祁瓒自然没有告诉她,李晚情是自裁的,他还没来得及处死她。不管如何严刑拷打,她俱是不肯认罪,倒是个烈女子。 李晚情说倘若祁瓒肯亲自提审,她便招了。 祁瓒隐隐有几分佩服这女子的秉性,于是亲自去审问,夏域也传来消息,才知道底下的人阳奉阴违,害了李家夫妇。 他处置了一干人等,打算继续提审幕后主使。熟料那李晚情得知大仇已报,便在狱中自尽了。 即使祁瓒命人严加看管,也没有料到李晚情在刺杀他以前,便在自己的衣领上抹了鹤顶红。 看来李晚情是一枚死士的棋,谁在背后下棋? 他想起那李晚情跟他说:这世间早不值得我留念,我只想讨一个公道。你这样的人,永远不会懂。我死了也要咒你,总有一天,也要尝尝被践踏的滋味。 祁瓒自然不会把这种诅咒放在心上,践踏?能够践踏他的人绝不会活在这世上。 谢殿下的恩典,妾可否再求殿下一事? 人果然都是贪心的,这女人也不例外。 哦?你且说来听听 殿下可否给妾寻个夫子,我想学些诗书。 赵清姿觉得身在这个世界,她必须得有足以傍身的东西,现下虽然不知该如何,学点东西总是好的。 原主没有念过书,大概是个文盲,也许也很想有吟诗作赋的机会。 赵太傅是状元郎,他的女儿却不识字,也是讽刺。 祁瓒笑了笑,他想这女人还真是对自己一往情深,估摸着是想学诗书投他所好。 可放眼这长安城,有哪个女子的才华,能盖过清漪呢?不过是痴心妄想罢了,答应她也无妨。 准了,等你养好了病,李嬷嬷自会去请学识渊博的女夫子。语气也温和了几分。 赵清姿放下心来,这人说话倒还算数。 谢殿下 ,妾现下觉得头有些晕,想再小憩片刻。她巴不得这人赶紧走。 祁瓒会错了意,以为她是女儿家的羞怯,毕竟眼下是孤男寡女共处一室。 本王还有公务要处理,你若是缺了什么,吩咐手下人去取就是了。 祁瓒走后,碧荷赶紧进来瞧她家小姐,她有一肚子的话要跟她讲。 赵清姿想还是碧荷贴心,知道她刚醒过来一定很饿,毕竟昏迷的时候,就靠些药吊着命,什么都没吃。 赵清姿又是个嘴馋的,哪里忍得了? 但刚从生死关头走了一遭的人,不宜吃大鱼大肉,碧荷端了碗雪蛤人参粥给她喝。 赵清姿自知山猪儿吃不来细糠,认得人参,却不认得雪蛤,只觉得这粥很鲜美,喝了两碗肚子也好受了些。 碧荷,你有没有见过一个陶罐?吃饱了之后,她才想起原主的储钱罐,那可是她不惜扎自己大腿,才拿到的东西啊。 李嬷嬷带小姐回来后,奴婢替小姐更衣,确实见到了个陶罐,我将它收在柜子里了。碧荷想既然是小姐揣在怀里的,想必是重要的物件,便妥善放好了。 赵清姿这才放下心来,这陶罐可能会与原主的心愿,有莫大的干系,等会儿得好好盘问一下系统。 第13章 一次成功的抱大腿经历 赵清姿不懂银子的计量,就请碧荷替她数了数陶罐里的碎银子,估摸着有二十两银子。 二十两银子什么概念呢?大概就是《红楼梦》中大观园一顿螃蟹宴的钱。她对这一点印象深刻。 刘姥姥说:阿弥陀佛!这一顿的钱够我们庄家人过一年。 以前读到这一章时,她特意去查了二十两银子是多少人民币。网上说大约是两万八左右。 原主一个粗使丫鬟能够存两万八也是很不容易。一两银子等于十钱,她一个月才二钱银子,不吃不喝也要存八年多。 赵府是真的很不待见原主,拿的是最低工资,其他粗使丫鬟也有四钱银子一个月。 现如今,赵清姿在燕王府做侍妾,一个月也有十两银子的月例。她还不知道自己方才喝的那碗粥,就价值三两银。 只是在古代没有劳动法,原主没处讨说法去,干的是最脏最累的粗活,还要忍受赵寒声和那些婆子的折磨。 真是最惨打工人了,赵清姿突发奇想,也许原主的愿望就是自己当老板? 随即又被自己这个脑洞无语到了。 但不管怎么样,她需要钱。在这个时代,钱和权她都要拥有,如此才可以傍身。 权从哪里来,她想不到正当途径。这个世界的女子不能参加科举走仕途。家族和嫁的夫婿就是她们权力的来源。赵家绝不是她的倚仗,燕王也不能依靠。 她赵清姿根本就是无依无靠。 我问你,原主的愿望是不是想要做富婆? 亲,这个我也不知道,全世界只有你能知道原主的秘密哦。 那我要怎么才能知道她的愿望? 亲,等时机到了,你自然会知道哦。 那也没有关系,总之原主的确是想多攒钱,不然不会有存钱的陶罐,她赵清姿也想赚钱,一拍即合。从此刻开始,她要为了她们共同的目标努力。 怎么赚钱呢?那当然要是从自己最擅长的领域做起,原主的那些钱,估计就是靠刺绣攒下来的。 赵清姿觉得自个儿又来劲了,但很快发现心有余而力不足,她不要说刺绣,双手无力,碗都端不稳,还要靠碧荷喂饭。 得嘞,还是先好好养病吧。 树欲静而风不止,她打算闭门不出,却有人找上门来了。 听说妹妹醒了,我特意做了些点心给你尝尝。 姜婉穿着她心爱的云锦,身后跟着几个丫鬟笑语盈盈地过来了。 赵清姿心道不妙,估计要整什么幺蛾子了,可不可以不要搞雌竞? 碧荷落落大方地接过了姜婉手中的食盒,道了谢。 姜嬬人,小姐才醒过来,喝了碗粥,身子又乏了,方才睡下了。 小丫头很机灵,知道赵清姿不愿意卷入王府的宅斗。 不打紧,我就跟妹妹说两句贴心话。姜婉语罢,便提着食盒往赵清姿房里走去。 你不打紧,可是我打紧啊,赵清姿无语。 她火速躺下,佯装睡着了,但姜婉却似乎打定了主意要跟她说几句贴心话。 赵妹妹,可还醒着?姜婉刻意提高了声调,生怕她听不见。 赵清姿继续装睡,只希望这人赶紧离开。 姜婉见赵清姿没有要醒的样子,竟自顾自地说起话来。 妹妹对殿下一片痴心,不顾自己的生死,真是叫我刮目相看。 妹妹这回可是因祸得福了,你昏迷的这十余日,殿下可是常来汀兰苑,这样的恩宠,真是羡煞旁人。 赵清姿明白了,她要是不醒过来,估计这人就要赖在这不走了。 于是她假装皱了皱眉,伸手揉了揉太阳穴,缓缓睁开了双眼,看上去就是刚醒过来的样子。 姜嬬人,我实在是有些乏了,不知道你是什么时候到的 ,有失远迎。在表演欲强的人面前,她赵清姿也是影后。 她勉力支撑坐起来,靠在枕头上,一副恹恹的模样。 姜婉秀眉微蹙,露出一副担忧的表情。 妹妹可要好生将养,来尝尝我做的枣泥桂花糕,滋补养颜。姜婉热络的像是景区推销花茶的小贩。 赵清姿不认为姜婉会像原主一样实名制下毒,但她送来的东西还是不吃为好,免得惹出什么麻烦来。 谢姜嬬人的一片心意,只是我才喝过两碗粥,等消消食之后再尝点心。她刻意跟姜婉保持距离,就差把不熟两个字写在脸上了。 妹妹可是担心我会下毒?妹妹初来乍到,自是不知道我的为人,我向来最是不争。 姜婉的语气中多了几分嗔怒,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 只见她拿起一块糕点吃了起来。 这下妹妹总该打消顾虑了。 赵清姿有些无语,话都让姜婉一个人说完了。 对待这种人,她也只有无赖起来。 适才殿下来看我,嘱咐我要好生休养,我若是勉强进食,怕是殿下要怪我不听他的话。 赵清姿感觉自己要起鸡皮疙瘩了,茶到了一种境界,茶出了一种水平,茶到自个儿受不了。 姜婉听了她这话,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好不容易才勉强维持住了笑容。 妹妹不愿意尝,我也不勉强。我原是想着妹妹从前做粗使丫鬟,大约没吃过精细的点心,这才眼巴巴做了送来。 又来了,阴阳怪气,能不能好好说话。 姐姐说笑了,我从前是没有尝过,如今入了燕王府,自然是衣食无忧,殿下方才说了,我若是缺什么,叫人去取便是。 赵清姿努力演出一副恩宠在身的模样。 姜婉脸上的笑意挂不住了,悻悻然道:说得也是,妹妹出身虽低贱了些,但毕竟是赵小姐的妹妹,殿下自然上心些。 低贱二字几乎说得咬牙切齿。 赵清姿强忍着笑意,很好,看来自己的话真有些效果,那就再接再励。 家姐芳辰那日,殿下召我随侍左右,有幸同乘一车,想来也是沾了家姐的光。 对不起了,清漪小姐,抱抱你的大腿,见谅啊,赵清姿在心中给赵清漪道了歉。 姜婉自然是知道赵清姿曾随侍殿下去赵府赴宴,府里的侍妾从未有过这样的荣宠。心中不免疑惑,赵小姐难道对这婢生子真有几分姐妹情谊?不然殿下怎会对她另眼相看。 但无论如何,她心中都有了几分忌惮,惹赵小姐不快,以殿下的性子,恐怕她也没什么好果子吃。 妹妹有赵小姐这样的倚仗,只怕我日后还得求妹妹提携。姜婉努力挤出了一个笑容。 赵清姿很想说,靠山山要倒,靠人人要跑,不如自力更生,争做封建社会的独立女性。 但在这里,她也只有先靠抱大腿生存,然后再想办法自立自强。 姜嬬人说笑了,我身体实在不济,现下又乏了,自然是要遵殿下的嘱咐,想休息片刻,就不送客了。 赵清姿下了逐客令,姜婉这会儿也有了顾虑,摸不清她的底牌,也就憋着气离开了。 第14章 富婆养成计划 自姜婉走后,赵清姿过了几天太平日子,也渐渐能使出些力气,便张罗着要刺绣。 恋耽美 -山青花欲烧(8) 碧荷很担心她的身体,但拗不过赵清姿坚决,也就陪着她绣。 小姐,你为什么一定要做女红呢? 碧荷原本心里有点苗头,听府里其他丫鬟说,七日之后就是燕王的生辰,小姐当真是个痴心人,大约是想给殿下准备贺礼。 然而见她绣了不少手帕,俱是闺阁女子喜欢的样式,碧荷便有些疑惑不解。 这个嘛,我自有打算,你日后就知道了。 赵清姿想先绣一些手帕,等发了月例银子,就买通一个负责采办的嬷嬷,替她将手帕拿出去卖,先看看销路怎么样,有没有市场。 倘若有市场,那她就去求李嬷嬷给她派几个丫鬟过来,她教她们刺绣,大家一起赚钱多好。 人一有盼头,那就浑身都是劲。 燕王既然说她缺什么,让人去取便是,那自然要多取针线,还有就是时下流行的花样,甚至还要了永徽朝名家画集。 山形针、斜平针、戗针、眉睫针一应俱全,错针绣、满地绣、纳丝、纳锦、平金、戳纱、挑花针法亦没有她不精的。 手起手落之间,近乎炫技的针法,看得碧荷眼花缭乱,小姐将古画复刻在手帕、香囊上,当真雅致。 翻到画集中一幅名叫《灵台探梅图》的画时,碧荷注意到小姐停顿了片刻。 赵清姿心道晦气,怎么会是燕王的画?系统贴心地提示她,亲,原文中写过哦,燕王是文武双全,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 也是,这年头没有几把刷子,怎么能当玛丽苏小说男主角?总之 ,燕王除了生孩子,无所不能。 他画的是梅花,看来真是对赵清漪爱得深沉。 赵清姿对画不是很精通,凭她的审美来看,燕王画得很好。 冷月如霜华,瘦梅在竹叶的掩映下,用干湿浓淡的水墨画出,墨色的深浅变化成就了画卷的氤氲之气,竹叶在云翳中飞扬,以有形之叶绘无形之风。 梅的枝条横斜交错,别有韵致,修竹瘦梅,纵横宕逸。 握刀的手,也能如此笔墨恣肆,可惜这幅画并未题诗。 赵清姿看这幅图的第一眼却是想到了林逋的《山园小梅。其一》,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在她生活的世界里,这是广为传诵的咏梅名句。 她往后又翻了几页,都是燕王的画,画的俱是姿态各异的梅花。 他画的哪里是梅花,分明是赵清漪。是要用隐晦的方法,把爱意昭告天下。 赵清姿将燕王的画都略过,往下翻,瞧见了更不想看到的名字赵洵。 赵洵的画苍劲圆秀,逸气横生,章法不求完整而得完整。多画山水虫鱼,也是别有意趣。 不用想,这本画集既是永徽朝名画合集,那自然会有大才女赵清漪的。 赵清姿绕过了他们三人的画,寻了些喜欢的来绣。 她来了兴致,便给这些画配上几句诗。 若是海棠,便绣苏轼的《海棠》东风袅袅泛崇光,香雾空蒙月转廊。只恐夜深花睡去,故烧高烛照红妆。 若是仕女画,便绣李义山的云屏不动掩孤嚬,西楼一夜风筝急。 倒也得了些乐趣,碧荷不懂文墨,自然不知道她家小姐绣的是什么字。心中也纳罕,小姐从前在赵府是做粗使丫鬟,怎会识字呢? 小姐,你可是通诗书的?碧荷倒也不藏着掖着,直接问。 赵清姿摇了摇头,我只是依葫芦画瓢罢了。过些时候,咱们苑里会来一位女夫子。你和我一起跟着夫子学些文墨,可好? 还有这等好事,小姐待我真好。 碧荷自然是一万个愿意,她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心里还是想识得几个字。 世道不太平,内有饥荒,边关时有烽烟,平民百姓的日子不好过,她的父母为了生计,收了七两银子便把她卖到了赵府做下等丫鬟。 主仆二人不时说笑两句,赵清姿教碧荷针法,两人忙了一天,也做出来不少绣品。 到了掌灯时分,李嬷嬷来了。 李嬷嬷身上还跟着三个小丫鬟,看着水灵灵的,年纪不大,身量和赵清姿差不多。 赵嬬人,身子可好些呢? 谢嬷嬷关心,已无大碍了。 赵清姿行了一礼,向李嬷嬷道了谢。 按例,王府的侍妾身边都有四个丫鬟伺候,应当也给赵嬬人添上。 原来李嬷嬷这一趟过来,是给她拨了三个丫鬟,赵清姿心里乐开了花,这下子她那刺绣大业又多了助力。 三个丫鬟看着都很面善,分别叫文杏、南竹、莲月,在旁人看来,她们是婢女,赵清姿却拿她们当了生意伙伴。 李嬷嬷见这赵嬬人笑盈盈的模样,十分招人喜欢,也不免多提点她两句。 赵嬬人,七日后便是殿下生辰,可以着手准备贺礼了。 赵清姿自然是应承了,她想随便寻个物件搪塞过去就是了。听闻李晚情的死讯后,她对燕王有些抵触心理。 理智却告诉她,抱紧男主大腿,才能在这样的世界里生存下去。 送走李嬷嬷后,赵清姿又和三个丫鬟聊了会儿家常,把她们安置在汀兰苑中。等过些日子熟悉起来,汀兰苑刺绣小作坊就可以开办起来了。 入夜,系统提示音又滴滴响了起来,亲,即将进入主线任务准备祁瓒生辰贺礼。 赵清姿疑惑了,为什么准备生辰贺礼,也能算是主线任务? 她还没有问,系统就回答了,因为有附加条件哦,需要增加好感度。 呵呵,这就说明还是要她挖空心思准备。 准备什么呢?不如就把方才见到的《灵台探梅图》绣下来,男子不用手帕,做汗巾又过于暧昧,那就精心缝制个香囊。 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念头一跳出来,她心里就惴惴不安,一颗心七上八下的跳。 眼前闪过原主刺绣的场景,她在梦中见过的片段,绣的是边塞的孤城落日! 她想那一定不是无关的场景,既是原主记忆中少有的亮色,那定是有什么线索。 我想问问,原主过去绣过一幅图,看图样不像是拿出去卖的,你知道是绣给谁的吗? 作者有话要说: 有小天使猜一猜,原主的香囊是绣给谁的吗?嘿嘿(?﹃? ) 第15章 终于解开谜团 亲,这个书里没有写,下次不要问我哦,跟你讲过,原主的记忆只有你知道。 电子人就是这么不靠谱。 求人不如求己,那就只有一个办法,入梦去找真相,今天的刺绣也许就是记忆激活条件。 等她闭上眼睛,迷迷糊糊睡着后,果然又看到了原主。她手里拿着个香囊,上面绣的就是孤城落日图。 原主用自己生满老茧的手细细摩挲着香囊,看了又看,好似这是什么奇珍异宝。 在冬日阳光的映衬下,她显得更白了,眼睑微敛,脸上却有一种不健康的潮红。赵清姿隐约在她脸上看到期待与羞涩。 再后来的事情她看不到,只能瞧见香囊被人踩在脚底。 依旧看不清那人的长相,她的视角只能看到那人穿着绣金纹的墨色鞋履,好熟悉的样式,似乎在哪里见过。是了,由碧荷触发的记忆中,这双鞋子的主人是赵寒声! 贱骨头,想讨好我?我让人留着你的贱命,只是不想你死得太轻易。你的粗劣玩意儿,外边的乞丐都嫌恶心,滚远点。 原主没有说话,脸上那一抹潮红却不见了,恢复到平日里的苍白,她缓缓转过身,消失在赵清姿的视线范围内。转身那一瞬的僵硬,落在了赵清姿的眼里。 她不知怎么的,胸口隐隐作痛,眼眶也微微发酸,就好像被作贱的是她自己。 从梦中醒过来时,早已出了一身的冷汗。她总算搞清楚了一件事,原来频繁出现在原主记忆中的男人,一直以来都是赵寒声。 赵寒声对原主有着强烈的恨意,不停地折辱她,原因何在? 她不相信会有无缘无故的恨。 随着原主记忆的解锁,她越来越能体会到赵寒声的可怕,她断定他是个精神变态,心理扭曲到以折磨弱小者为乐。 原书中,赵寒声还在边关,她可以放心,但如今的剧情,已经让她琢磨不透了,难保他不会提前回来。为了保住自己的小命,抱男主大腿势在必行。 古有头悬梁锥刺股,囊萤映雪夜读书,今有赵清姿深夜刺绣。她睡不着,需要找点事来稳住心神。 不能再等了,明天天一亮,她就要想办法去见燕王,不要中间商赚差价,要获得出去卖绣品的许可。 她几乎是一夜没睡,到了早上实在累极了,才能勉强小憩一会儿。碧荷轻轻地把针线从她手里抽走,生怕惊醒了她。 碧荷不懂赵清姿内心的惴惴不安,她觉得小姐的前途看上去很光明,已经是燕王的救命恩人了。 赵清姿睡到巳时才醒,洗漱收拾一番便想着要去找燕王。令她没有想到的是,燕王先找上门来了。 祁瓒这几日都在处理军务,西北战事告一段落后,他回长安过了一段太平日子。眼下突厥那边却有所动作,看来将有一场战争。这让他想到了赵清姿的话。 两个月后,突厥会来犯,圣上会派殿下去镇压。殿下大获全胜,圣上有意将镇国公嫡出的四小姐赐婚给殿下。 也许真给赵清姿说中了,看来她的话有几分可信。 赵清姿努力笑脸相迎,请燕王在汀兰苑正厅落座。正愁不知道怎么跟此人交流时,祁瓒先开口了,今日我在你这里用膳,也不必传膳,你这苑里有厨房,随意备些吃食便是了。 祁瓒想自己这样说,那女人心里一定极为高兴吧,给她一个亲手为自己备膳的机会。 那便委屈殿下稍等片刻,妾即刻便去准备。 赵清姿心里翻了无数个白眼,燕王这是要存心为难她,等会儿做出来的饭食要是不合他口味,是不是又要发怒掐她脖子? 为了不惹燕王生气,赵清姿又用起了系统的查阅功能,查询他平素爱吃的菜。 亲,这边从原文中查询到燕王喜欢的菜有:芙蓉燕菜、红梅珠香、松鹤延年、杏仁佛手、 凤尾鱼翅、绣球乾贝 停停停,别报菜名了,我一个都没有听过,更不知道怎么做。 罢了,那些精细复杂的菜,不是她们能在短时间内备好的,不如做些自个儿拿手的家常菜。 赵清姿给碧荷、南竹、文杏、莲月分派好了工作,自己则去汀兰苑旁的竹林里挖苦笋。 祁瓒坐了一会儿,见苑中的人都在忙,自觉无趣,难得打量了这偏僻的院落。汀兰苑闲置多年,倒被赵清姿主仆收拾得井井有条,案架上摆放的茉莉散发着幽芳,香味时隐时现,不张扬,不甜腻。 她也不是俗不可耐。 祁瓒来了兴致,有意在苑中闲逛,翠林修竹、岸芷汀兰、初发芙蓉,也有可观之处。 但他很快就看到煞风景的一幕,翠竹依依,阳光透过竹叶,地上洒落点点光斑,而赵清姿正拿着花锄在挖苦笋。 细碎的阳光照在她脸上,整个人显得分外明艳,然而这人干起来活来,却毫无美感,动作大开大合,跟农妇无甚分别。 许是时近晌午,天气已有些炎热,挖完苦笋后,她拿出手帕擦擦汉,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鲜嫩的笋子上,没有留心到祁瓒的靠近。 是该让李嬷嬷教教你规矩,一举一动都粗鲁不堪。 赵清姿看了看站在眼前的人,只觉得他高高在上太久了,或者说太过肤浅。吟诗作赋就是优雅,辛勤挖地就是粗俗?她赵清姿挖个苦笋,还得跟黛玉葬花一样有美感,不可能。 谢殿下的恩典,那便有劳李嬷嬷了,妾听说腹有诗书气自华,倘若尽早跟着夫子学诗书,妾便不会给燕王府丢脸了。 倒是有自知之明,你还不快点回去备膳,本王有些饿了。 没有台阶下,那便给自己造台阶。她这么一说,燕王反倒无话可说了,只觉得这女子表面上顺从,实质上是个刺头。 燕王走在前头,赵清姿肩上扛着花锄,手里拿着带泥的苦笋跟在他身后。 竹影婆娑,初夏的风拂过竹叶,叶片沙沙作响,静的只有两人的脚步声。 殿下,你知道王维吗? 赵清姿率先打破了宁静,自打来了这个世界,她翻看了一些书,发现诗词文赋都有,但没有她生活时代的痕迹,没有楚辞汉赋唐诗宋词元曲明清小说。 王维是何人?祁瓒有些意外,没有想到她会这样问自己。 是一个诗人,妾看到这丛幽竹,便想到了他的诗。 这赵清姿应是个大字不识的丫头,还能记得诗? 什么诗? 他有一首诗叫《竹里馆》,独坐幽篁里,弹琴复长啸。深林人不知,明月来相照。这是人教版小学教材中选了的诗,赵清姿自然烂熟于心。 祁瓒听后却在心中确赞叹不已,这诗无警策之语,用字造语皆是平淡无奇,却有清幽绝俗的意境,从朴质中见高韵。 那王维是何许人,你又是从哪里听到他的诗? 赵清姿心下了然,看来燕王的好奇心终于被她勾起了,很好,计划的第一步成功了。 第16章 计划顺利进行中 殿下还记得妾说过,自己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我除了看到本朝的命运之外,还看到了另一个世界,王维便是那个世界的诗人。 赵清姿在很努力地编下去,不过燕王信不信都不是那么重要了,只要他愿意听下去。 你越说越玄乎,叫本王如何相信? 祁瓒倒也不恼,对赵清姿有了点好奇心,好奇心往往又能提升容忍度。 这个妾先去做饭,等殿下用过午膳后,再细细与殿下道来。就是要先吊足燕王胃口。 祁瓒越发觉得这女人实则一身反骨。 汀兰苑的小厨房里,五个年轻女子挤在一起,碧荷主动请缨,肩负起了烧火的重任。 她觉得自己是姐姐了,要照顾新来的三个妹妹。赵清姿莞尔一笑,想起碧荷好意让原主烧火,自己去洗碗的往事。 碧荷心眼不坏,相处下来,赵清姿觉得她秉性纯良。也就不再去介怀碧荷告发原主投毒的事。 也许背后估计还有诸多隐情,等待她去发掘。 赵清姿担当了主厨,挖空心思想怎么做好这顿饭。 她先做了一道苦笋酸菜鱼片汤,先将苦笋切丁,鲈鱼切片用盐和少许花雕酒腌制片刻。 冷锅热油,下干辣椒、花椒爆香,再用老坛腌的酸菜和老姜炒香,加入一大碗清水熬开。 没有天然气或者电,只能通过木柴数量控制火候,炉灶中两根燃烧的木柴即可,三分钟后起锅,放入碧绿的葱花。夏天喝此汤最是开胃。 叫花鸡选用碧荷去取的是三黄鸡,鸡已经被处理干净,先用细盐给鸡做个全身Spa,再淋上适量花雕酒。 鸡肚内塞入茴香、八角、香叶、姜片,最重要的要放少量晒干了的木姜子。 赵清姿觉得有些遗憾,倘若有新鲜木姜子可能风味更佳。再给三黄鸡裹上荷叶,外层涂一成黄泥,放入柴火堆中煨熟。 取出后轻轻敲开黄泥,便是香味扑鼻。鸡肉的香味配合着荷叶、木姜子的清香,叫人垂涎三尺。 除此以外,赵清姿还就地取材,做了素莲小炒、桂花糯米莲藕、苏式绿豆汤。绿豆汤用来解暑正好。 时间紧迫,端上桌也不过四个菜加绿豆汤 ,看上去略显寒酸,她真的尽力了。 祁瓒看着桌上摆放的菜,剑眉微蹙,他自然是没有尝过这样的家常菜,而且平素午膳也是十个菜往上,哪有今日这般粗简的。 恋耽美 -山青花欲烧(9) 但不知怎的,见赵清姿那副志得意满的模样,还是将信将疑地下了筷子。 他先夹了一块叫花鸡,只觉得鸡肉鲜嫩多汁,表皮酥脆,配合着荷叶的清香,唇齿留香,风味尚佳。 又尝了块鲈鱼,鲜香软滑,鱼肉有嚼劲,酸菜增添了鱼的鲜味,花雕酒则给鱼片增了几分香醇。 赵清姿松了口气,脸上的笑意更浓。祁瓒觉得她笑起来,有几分好看。 赵清姿是标准的丹凤眼,内眼角微微向下勾,眼睛上扬,笑起来是横斜的月牙。 祁瓒觉得赵清姿这女人也不是一无是处,至少她有点厨艺,转念一想,君子远庖厨,也不过是雕虫小技。 但这雕虫小技却让他下了多次筷子,比平时还要吃得多些,饭后还夹了两块桂花糯米莲藕,甜而不腻,绿豆汤喝着也很清爽。 等祁瓒吃完,赵清姿和碧荷她们才能上桌吃饭,万恶的封建社会,好在她做的菜份量足,不至于不够吃。 几个小丫头倒是很兴奋,连连夸赞小姐厨艺好。祁瓒吃完饭,便径直去了汀兰苑的最大最好的房间赵清姿闺房。 去之前,还故意伸了伸懒腰,对赵清姿说:等会儿,到你闺房来找本王,有事要同你交代。 怎么可以随便去女孩子的房间,真当是自个儿家? 罢了,罢了,还真是他的家,自己也是他的侍妾,无法指摘。 赵清姿吃完午饭后,不敢停留,回房间去听燕王的交代。 三个丫鬟却显得很兴奋,叽叽喳喳聊起了八卦,空气中弥漫着暧昧的气息。 小姐这是要被殿下宠幸了? 哦,原来你还懂什么叫宠幸? 宠幸就是那个,那个嘛 到底还是年龄小,说着不免羞红了脸,其余人一看也就不再拿她取笑,但终于忍不住,噗呲笑出声来。 你们说话可小声点,虽说苑里没有旁的人,但也要谨言慎行。 碧荷看她们说话,越发没了规矩,只得扶额,小姐待她们太好了。 然而,小丫头们不知道的是,赵清姿和燕王之间没有半点暧昧。 祁瓒看着眼前的女子,心里有不少疑问,但又觉得未免抬举这女人了,为何要在意一个微不足道的女人身上的谜团? 你对本王说一些故弄玄虚的话,目的何在? 我说那些,是想求殿下给我一个契机,成全我之余,也许能助殿下成就一番大业。 祁瓒眼睛里的探寻意味更浓了。这女人先前说要替他消灾解难,如今又要助他成就大业。 当真是夜郎自大,蒲柳之质,也敢口出狂言,实在是认不清自己的身份地位。 第17章 男主入股不亏 既然如此,你且说说助如何让本王成就大业? 虽然心里觉得这赵清姿越发恣肆了,但听听又何妨,自从清漪说要去苏州以后,祁瓒觉得一切都全无生趣。 我想做点生意,先从小本买卖做起,也许有一天会富可敌国,那时自然可以助殿下成就大业。 赵清姿有些底气不足,她知道自己这话,放在她的世界就是画大饼,还是打工人给资本家画匪夷所思的大饼。 祁瓒却是轻笑一声,有点意思,看来她是个不错的解闷工具。 什么小本买卖? 赵清姿眼里闪过一丝狡黠的光,看来有戏,妾略通刺绣女红,机缘巧合之下,又得了些诗书,打算赶制一批手帕、香囊、团扇去卖。 祁瓒闻言,只觉得这女子太异想天开了些。 现如今的闺秀谁不会女红,又为何要来买你的? 赵清姿早知道他会这样问,在这本书的世界里,不缺成衣铺,却少有卖手帕、团扇、香囊的铺子,那不正是有市场吗? 虽然会刺绣的闺秀很多,但像她这样知道唐诗三百首的确是没有呀,长安城中附庸风雅的人又多如牛毛。 妾做的女红与京城闺秀们的都不一样,讲究私人订制,每件产品题诗,实属才女必备佳品,高端市场和大众路线可以两手抓,先小规模试水,看看市场反应 赵清姿滔滔不绝地讲了自己的创业规划,其间夹杂着一些祁瓒没听过的词汇。他听得云里雾里。但迫于颜面,也就不追问,这世间还有他祁瓒不懂的? 他倒是找到了些乐子,且看她如何折腾。 你同本王说这些,有何居心?他说这话时,带着些玩味的神情,脸上没有愠色。 赵清姿一本正经地说:殿下若是感兴趣,可以取些银钱与妾合作,若是不放心,那妾求殿下准许我自由出入王府。 倘若不是燕王府守卫森严,翻墙难度太高,她哪里会出此下策。 你若在外滋事,败坏的可是我燕王府的名声。 妾不会自称是王府的人,可以乔装改扮,也不会横生事端,会小心行事,殿下意下如何? 赵清姿恨不得拍胸脯给他保证了。 好,本王答应你,不过有一个条件。 赵清姿心道果然事情不会那么容易,还是要她付出代价。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她点了点头,敢问殿下的条件是? 以后变着法的给本王做菜,我若是想吃,你便随叫随到。祁瓒觉得赵清姿很适合做厨娘,兴许去开食肆,会有意想不到的成就。 赵清姿松了口气,这样的要求对她来说不算困难。 好,妾会多多钻研厨艺。赵清姿应承下来后,燕王却没有要走的意思。他气定神闲地躺下了,还嫌弃了一通,什么她的床不够软,被子的材质也不是顶好的。 这是在干嘛?午睡也不该在她这儿吧。 转念一想,男主反正为女主守身如玉这么多年了,肯定不会对她一个炮灰反派怎么样。自己在瞎担心什么? 祁瓒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举动,也许他只是有点累了。繁重的军务、赵清漪几次三番的拒绝,让他近日变得有些奇怪躺在赵清姿的床上,并没有想象中的恶心感,甚至有些安心,床的主人是一个可以为他舍命的人,有什么不放心的? 她的床褥上有淡淡的香味,若有若无的茉莉清香,他不知不觉渐渐地睡着了。 滴滴,恭喜,攻略对象好感度+1,系统提示音又不合时宜地响起来了。 这个好感度有什么用,除了让我不被他掐死以外。 亲,当然是有用的,只是现在不能告诉你哦。 好吧,早就料到会是这样的回答,她无力吐槽,眼下闹心的是:燕王竟然在她的床上睡着了。 她自然是不敢喊醒他,也不能待在房间里,她蹑手蹑脚地关好房门,想去碧荷的屋子待会儿。 只是几个小丫头方才聊了会儿天,也觉得乏了,都回房间休息去了。她溜达了一圈,也就不好再去打搅碧荷休息。 赵清姿一个人取了针线,去了空荡荡的书房,继续搞她的刺绣大业。她绣的是《灵台探梅图》,给燕王的贺礼,因此绣得格外细致一些。 祁瓒醒过来时,已是黄昏,他没有想到自己会睡这么久,想来真是累极了,身心俱疲。夕阳的余晖透过雕花的窗杦斜射入户,金辉洒在被褥上,有一朦胧的暖意。 他没有看到赵清姿,既然说了随叫随到,此刻他想让她备晚膳,却找不到人。 祁瓒心中有莫名的恼怒 ,她还有几分自之明,知道不能同他共眠于一室,只是这自知之明未免过了些,变成了不识抬举。 等他收拾好衣冠,出了房门,撞见的是赵清姿身边的丫鬟,那丫鬟行了礼,似是有些怕他的模样。 赵清姿在哪里?依然是他一贯冷冰冰的语气。 回殿下的话,小姐在书房。 丫鬟不敢抬头看他,声音带着几分努力压制的颤抖,这使得祁瓒疑心,自己当真那么可怕? 第18章 燕王太普信,会错意 祁瓒走到书房时,赵清姿正趴在书案上小憩,手中还拿着针线,想来一定是累极了。 斜晖洒在她脸上,祁瓒甚至能看到她脸上浅浅的绒毛,她皮肤很白,不是苍白病态,脸上有淡淡的红晕,看着气色不错。 他再如何轻视这女人,也不得不承认她的样貌极好。虽与赵清漪同父,但却是两种不同的美。 赵清姿同赵洵一样,是艳若桃李的长相,她那双丹凤眼,同赵太傅宛若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赵清漪则肖似长公主,一样的皎如秋月,又冷若冰霜。 祁瓒努力将视线从她身上移开,也因此观察起了书案上未完成的刺绣,他很快认出那是自己三年前的画作《灵台探梅图》。 他在一次噩梦惊醒后,执笔画下了记忆中的梅花,当时脑海中想的,是多年前御花园梅花树下的赵清漪。 刺绣极为精致,虽未完工,但得了他墨梅的神韵,莫说燕王府,就连宫里最好的绣女也未必比得上。 他注意到刺绣上的题诗:疏影横斜水清浅,暗显然是还未来得及绣完,暗什么呢?单看疏影横斜水清浅,已是极好的梅花诗,于意境上已是压尽千古无诗才。 他有些好奇下半句是什么,只得问这女人了。看来她并没有说谎,这样的诗并非是她可以写出来的,放眼天下,能有如此诗才的屈指可数,才华怕是在清漪之上。 祁瓒细细看这绣品,想到这是赵清姿一针一线的心血,为了替他赶制贺礼,这女人竟然特意找出了他三年前的画作,极致还原画中的韵致,以至于把自己劳累到如此地步。 她倾慕我到如此地步。祁瓒得出了这样一个结论。他身边不乏谄媚讨好的女子,她们费尽心机讨他喜欢,却让他觉得厌烦。 那些女人哪里是倾慕他,哪里有一分真心,不过是贪图他的权势,以及权势带给她们的名利罢了。 只有这个女人不同,她不争不抢,挺身而出替他自己挡了致命一击,又为了得到自己的垂怜,想要学习诗书。 这又是何苦呢? 他是何等身份,绝不会喜欢一个低贱的女人。以后总要对这赵清姿好些,忠心的狗,也该多赏点骨头。 这么一想,祁瓒收敛了心神,望了望窗外的天空,快到掌灯时分了,不宜留在此处,他离开时脚步声,比平时轻了一些,或许他自个儿都没有注意到这一点。 赵清姿醒来时,已是掌灯时分,难得没有梦到赵寒声,极为安稳的梦境,她尚有几分迷糊,伸了伸懒腰。 起身时发现书案上多了个东西,不知是什么材质的宝石,如她手掌般大小,摸起来坚致温润,漆黑如墨色,纹理极为细致,石头上篆刻了燕字。 看这外观,似乎跟李嬷嬷上次去通禀燕王时所持的令牌很像。 这难道是燕王的令牌?赵清姿喜出望外,以后做起来事来,想必会顺利许多。 对了,燕王在哪?她是不是该备晚膳了?糟糕,还没有高兴多久,怎么能一不小心睡过头,她不能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 碧荷,你可知燕王在哪?赵清姿慌慌忙忙跑去找碧荷,满脸焦急的神色。 碧荷见小姐慌张的模样,心里又开始怀疑小姐对燕王情根深种,不然何以如此患得患失? 殿下半个时辰前便离开了,走之前还去书房看了你,殿下问我小姐在哪里时,可把我吓了一跳,殿下他实在很有气势。碧荷其实想说的是杀气。 他离开的时候,可有异样? 殿下离开时神色如常。 赵清姿略微放下心来,也对,大约是自己太过杯弓蛇影,倘若因为睡过头,忘了备膳就得罪了燕王,他怎么会把令牌给自己。 眼下要紧的还是赶紧把手里的绣品拿出去卖,看看市场如何,还有就是把贺礼赶制出来。 永远不要小瞧一个急于赚钱的女人的行动力,第二天一早,赵清姿便去找李嬷嬷,将燕王应允她自由出入王府的事由相告。 李嬷嬷毫不意外,看来已经听燕王说过了。李嬷嬷到底谨慎,内宅女子抛头露面,总归是有伤风化,给了赵清姿几身男装 ,叫她出入时务必谨慎。 到了府外,不要说是燕王府的人,也不必刻意隐瞒,顺其自然便好 ,行事不要太过张扬。 李嬷嬷自然知道,坐王府的马车出去,外边的人但凡有眼,都知道赵清姿是府内人。但只要她不提,将来若生了什么事端,还可寻些由头与她撇清关系。 不叫她刻意遮掩,是让旁人觉得她不是好欺负的,有燕王府做倚仗。 赵清姿不笨,自然是懂了李嬷嬷的意思,心中又多了几分感激。 黄昏时分,赵清姿和碧荷换上男装,带着她精心准备的绣品坐上了马车,出了王府,一路驶向了长安西市,本朝不宵禁,有夜市,赵清姿想去探探市场,顺道看看夜晚的长安市集,她太久没有出门了。 第19章 杀气三时作阵云 长安的夜市灯火通明,这让她想到了辛弃疾的词,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 人在很多时候,是找不到言辞形容眼前之景,却能从古诗□□情。 下了马车,两个车夫跟在她身后 ,李嬷嬷特意指派了略通武艺的家丁,来做车夫。 赵清姿和碧荷都换上了男装,按照古装剧的定律,只要换上男装,就一定不会被认出来。 赵清姿此行是为了考察商机,看看有没有可以盘下的铺子,选址、客流量这些都很重要,她要考虑的因素很多。 至关重要的是要考虑价格问题,她眼下手里最值钱的东西就是燕王的令牌,然而给她一百个胆子,她也并不敢变卖。 夜市也有女子在逛,永徽朝的风气其实还算开明,女子也可以逛夜市。即使是大家闺秀,也会在三五丫鬟的簇拥下,家仆护卫下来夜市。 李嬷嬷实在谨慎些,总是将燕王的名声放在首位,对王府女眷严加约束,才会担心女子外出有伤风化。这大约就是时代给女人的思想烙印,实在根深蒂固。 街上人很多,瞧着人流量是够的。西市街道两侧都是商铺,成衣铺、邸店、塌坊、瓦舍、妓馆、珠翠坊、酒楼,热闹非凡 卖些糕点的小贩,只得在小小一隅之地,支起摊子叫卖着,卖桂花方糕、枣泥茯苓糕、松黄糕、滴酥糕点甜又甜咯。 亦有卖花的女子喊茉莉、莲花、白兰花、一串红 花香盈袖,一室芳香咯。 这样的叫喊声让赵清姿觉得分外亲切,她从花贩手中买了一篮子茉莉花,提在手上,暗香浮动,觉得周身畅快。 她看什么都是新奇的,恨不得每个摊子都看一通,因此走得也格外慢,逛了不久,双手便不空了,又多了几盒糕点。 差点就要忘记此行的目的,还是碧荷提醒她,小姐,你快看,前方有个闲置的铺子。 赵清姿这才收了心,前方确实有个铺子,与周遭的环境显得格格不入,门前分外冷清。瞧着里间并无商品陈列,只有一位老伯坐在门口。 老人家,请问你是这铺子的主人吗?赵清姿满怀期待地问。 那老伯打量了一下赵清姿,只觉得这后生倒是眉清目秀,俊俏非凡,单从样貌来看,是个面善之人,也就愿意同她说说话。 没错 ,这铺子本是做香料营生,现如今,我们一家要离开长安,往临安去了,正要变卖这铺子。 赵清姿环顾周围的环境,觉得这铺子位置不错,处于西市的中心,正是繁华地带,周围又都是珠翠坊、胭脂铺一类女子喜欢光顾的店。 恋耽美 -山青花欲烧(10) 当下便动了心,想将这铺子盘下来,只是担心要价太高,她无处筹钱。 敢问老人家,这铺子需多少银钱才能割爱?她心里知道这地段的铺子不会便宜,不免有几分忐忑,生怕听到一个超出预算太多的数字。 二百两银子,分文不少。老伯今日决意出售铺子,来看的人不少,讨价还价的多,她早已厌烦。 我今日出门匆忙,只带了五十两银子,可否先做定金,待我取返家取一百五十两银子,到时再来与老人家置换地契,您意下如何? 老伯见她一脸真诚,不像是在说假话,也便答应下来。赵清姿松了一口气,这么好地段的铺子,只怕再晚一步,就要被他人买走了。 她身上的五十两银子,还是求李嬷嬷预支的五个月月钱。看来她未来两年的月例银子都要搭进去了。 唉,生活不易,清姿叹气。但总算是迈出了第一步,她想后边的事情应该就简单多了,再雇一个可靠的掌柜,她这小本买卖也就做起来了 。 汀兰苑小作坊已经攒了一批绣品,再多丰富一下品类,备齐衣裳、鞋履、香囊、团扇、手帕这样只逛她这一家铺子,便可以满足女子的爱美之心。 甚至还可以做整套搭配,一次性买齐。 可以先拿来卖卖看看市场反应怎么样,刚开业时,还可以雇一些托儿来排队购买,营造出店铺很受欢迎的样子。 总之,在她的世界存在的营销手段,都可以拿来一试。 她小脑瓜子盘算得飞快,回府之后便直接去找了李嬷嬷。李嬷嬷倒也是好说话,自打她救了燕王以后,李嬷嬷便有些爱屋及乌,对她另眼相待。 嬷嬷,妾想预支三年的月例银子。赵清姿表现得极为乖顺。 三年月例,就是三百六十两银子,盘下铺子后,还够她雇人、重新装潢店面、营销经费也是有余。 李嬷嬷无奈地笑了笑,还是答应了她的请求,殿下说过,对赵清姿可以多照抚些,也便同意了她的要求,让人去库房替她支了三年月例。 谢嬷嬷,妾若是能挣钱,必定来孝敬嬷嬷。她拿着沉甸甸的银子,谢过了李嬷嬷,心里乐开了花。 拿了钱,再次出府,顺利盘下铺子,又雇了掌柜和两个伙计,张罗着店面装潢,赵清姿觉得一切终于步入了正轨。 但这还只是一个开始,她的野心可不小,她要做富可敌国的女人。 打那以后,赵清姿便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是搞事业,汀兰苑内的几个小丫头也没有闲着,跟着小姐学起来女红。赵清姿许诺她们技术入股,她们不单是员工,是她的股东,将来若是赚了钱就给分红。 小丫头们虽不能完全懂小姐在说什么,但大约知道跟着小姐,以后便是有福同享了。 汀兰苑上下一心,做出的绣品质量上乘,又以赵清姿的为最。 她想来想去,铺子需更名,盈香坊是原本的铺名,现下不卖香料了,自然该更名,叫什么好呢? 第20章 赵清姿的金手指充值到位 她想这铺子能开起来都要靠原主的手艺,自个儿现在接过了她的名字和身份,不如取赵清姿的清和李潇潇的潇,铺子就叫清宵。 清宵二字意为清静的夜晚,她和原主都在盼望一个可以安枕的夜晚。 为了附庸风雅,她请人将李商隐的《无题重帏深下莫愁堂》一诗用瘦金体镌刻在了清宵绣铺的门上。 重帏深下莫愁堂,卧后清宵细细长。 神女生涯原是梦,小姑居处本无郎。 风波不信菱枝弱,月露谁教桂叶香。 直道相思了无益,未妨惆怅是清狂。 这样一来甚好,闺怨诗倒也符合她铺子的定位,只要能拿下闺阁女子这块市场,她不愁没有生意做。 让赵清姿没有想到的是,不过几日,在长安城的闺秀中,清宵绣铺便有了名气。 竟然连京城高官家中的女眷,也在谈论去买绣品时,又得了什么诗。 李尚书的千金说,那绣铺的绣品自是上乘,我最看重的还是铺主举世无双的才华。最为人所称道的是,人人买到的诗都不一样,足见诚意。 她买的手帕上,绣的是李白的《菩萨蛮平林漠漠烟如织 》。 李千金倾慕赵寒声多年,却是神女有意,襄王无情。所以第一次去绣铺便挑中了平林漠漠烟如织,寒山一带伤心碧。 这团扇极为精巧,上绣秋林楼阁眺望图,青山中深碧的树林烟雾漾潆,暮色入户,照进闺楼,锦衣女子立在玉石的台阶上眺望远方,似乎在等待某个归人。 这不就是李千金的写照?自从赵寒声戍边以后,她没有哪一天不是如此,只恨自己不能随他去边关。 我瞧那绣铺中的绣品,样样都是顶好的,可惜铺主是个怪人,有生意也不做,一人一月只能挑一件。说话的人是徐太尉的女儿徐小姐。 徐小姐不像李千金一样精通诗文,但平日里交好的千金都是才女,不免也要跟着一起买些时下流行的笔墨玩意儿。她选了一条手帕,绣的是海棠花,题的是陈与义的《海棠》 不算是赵清姿的得意之作,但花样也算得娇憨可爱。 一旁镇国公家的四小姐微微蹙了眉头,此言差矣,我最看重的就是清宵绣铺这一点,倘若人人都买得,又都是一样的诗,岂不是无趣。 四小姐心道若是同那赵清漪买到一样的,岂不是晦气? 她买的团扇上绣的是杜甫的《秋兴八首其八》,与其他闺阁女子的闺怨思春诗不同。 她尤其喜欢香稻啄馀鹦鹉粒,碧梧栖老凤凰枝,此句最为新颖别致,句式错落变化,有参差之美感,诗中蕴含的身世之感,也叫四小姐垂泪。 不知这杜甫是何许人也,七律写得如此好,当世无出其二。四小姐听说也有人猜测,这杜甫、李白、苏轼等人俱是那清宵绣铺主人的化名。 赵清姿倘若知道这种说法,恐怕会担心自己被天打雷劈,她何德何能,能够集古今名家之大成。 汀兰苑的几个小丫头,也没有想到小姐的生意能做得如此之好。 先前文杏还担心小姐的绣品卖不出去,如今却是十两银子的团扇都抢售一空,都盼着小姐再赶制些出来得好。 小姐也不是铁打的,没日没夜的绣,还要教我们几个,大家也都加紧学,才能替小姐分担。 碧荷很担心赵清姿的身子吃不消,连日来,她闭门不出,专心赶制绣品。她虽是想帮忙,但绣工一般,与小姐差得不是一星半点。更不要说文杏她们了,也只能劝勉大家勤加练习。 无论如何,今日赵清姿得把手头的事情放一放了,要给燕王送生辰礼了。她昨夜几乎是熬了个通宵,才将给燕王的贺礼绣完。真的心累,何况还要忍受姜婉的搅扰。 昨日晚膳后,姜婉带着丫鬟来了一趟,说是要来看看赵清姿给燕王备了什么贺礼。 赵清姿留意到,姜婉今日拿的手帕有些眼熟。 啊这我准备了一个香囊。赵清姿被她问的不耐烦了,只想赶紧打发她走,姜婉此人最擅长的就是刨根问底。 姜婉听了赵清姿的答案后,面露鄙夷之色,这赵清姿一个粗使婢子,做出来的香囊,怕是不能见人,丢了殿下的脸面,可就有好戏看了。 说到刺绣啊,我昨日倒是得了个极好的,非是名门闺秀可买不着。 姜婉时刻留心着府外的流行风向,听说近日来,赵清漪手中拿了把团扇,无论是刺绣还是题诗都精妙绝伦。 旁人以为是她又写了什么佳作,赵清漪却说:我怎会有如此才华,这首《春江花月夜》,可压本朝所有诗作。此团扇乃是我在清宵绣铺所得之雅物。 赵小姐此言一出,整个京城闺秀圈便掀起了清宵绣铺风潮,毕竟她向来是绣户候门女子的风向标。无论是模仿她的、崇拜她的,亦或是嫉恨她的,一时之间争相抢购清宵绣铺的绣品。 赵清姿赶制的绣品已被售空,她吩咐掌柜定下一人一月限购一件的规矩,算是饥饿营销的一种,也是无奈之举。 眼下汀兰苑小作坊的小股东们都还未能出师 ,她一个人实在忙不过来。 看来要把近日赚的几百两银子拿出来 ,聘请一些技艺高超的绣娘,自己再提供诗词和绣样。要做生意,就得把目光放得长远一些,该花的就得花。 姜婉刻意将手中的手帕扬了扬,生怕赵清姿看不见似的。幸好她托人买得早,不然可就没机会拥有,时下才女们爱不释手的绣品了。 这下赵清姿看清了花样,是她绣《竹石图》没错。郑板桥的画,题的亦是郑板桥的诗。 郑板桥的秀竹总是挺立孤直的、给人瘦劲孤高、豪气凌云的感觉,他下笔讲究既有节又有品。 希望姜婉得了她这幅绣品,也能学学竹石的精神。不要再来和她菜鸡互啄了,清醒一点,燕王只把她们当成解闷的玩物。 赵清姿全程流露出一副你好厉害你最牛,燕王殿下一定喜欢你的表情,姜婉觉得无趣,这才离开了。心中不免有些纳罕,这赵清姿怎么一点都不好奇,就不想知道她给殿下备了什么贺礼? 实际上赵清姿从来不关心这些事情。眼下她最在意的,便是主线任务给燕王送贺礼,还要增加好感度。 她费尽心思,想了双面绣的法子,香囊的外面绣的是《灵台探梅图》,内中绣了明代画家陈录的名画《万玉图》,此画极状倒垂梅的繁盛,讲究千条万玉、花团锦簇的视觉效果。 外绣孤高的疏梅,内绣繁盛的倒垂梅。一疏一密,也算是颇有新意了。 她梳洗打扮一番,找了个精致的盒子将香囊装好,便带着碧荷去了燕王府正院景阳院。今日燕王府很是热闹,长安城中位高权重的人都来了,毕竟谁也不敢怠慢一位战功赫赫的亲王。 以赵清姿的身份,只能坐在很靠后的席位上,跟她同坐一桌的是燕王府其他的侍妾,姜婉自然也在。 终归是王府的宴席,她们桌上的菜品也都品相尚佳,燕窝福字什锦鸡丝、寿意苜蓿糕、桂花鱼翅、挂炉烤鸭等等。 这一顿饭不知道又够刘姥姥一家吃多久? 赵清姿这几日专心刺绣,在吃食上也就很粗简,不免多夹了几筷子。姜婉她们几个却是一个菜尝一筷子便停下。 今日姜婉不再炫耀她的云锦,一个劲的挥手帕,生怕别人不知道,她有时下流行的限量款。 冯薇的消息要滞后些,还不知道京中贵女们的新风向,但方才偷偷打量那些千金们,发现她们在交换团扇、手帕看,也就有些会意。 姜婉见冯薇面带疑惑,便开始得瑟起来。 我今日瞧许多有脸面的小姐,手里都拿着清宵绣铺的绣品,与我的是同出一家,铺主非贵女不卖,有的人想都不要想。 两人又开始你来我往,互相伤害。反正她们坐得远,前头那些贵人也听不见。 不过,她什么时候说过非贵女不卖,真就是离谱,为了抬高自己的身份,这不是说瞎话吗? 赵妹妹慢点吃,这里可没人跟你抢,到底是过过苦日子的,见了珍馐美馔,也就顾不得仪态。冯薇还是如此高情商,总要祸水东引到她身上。 赵清姿却懒得理会,吃饭才是第一要义。 主桌上落座的是太二皇子祁昭、四皇子祁熹,镇国公、赵太傅,背地里如何刀光剑影,但在今日也是宾主尽欢,至少是表面上。 次一桌便是诸位千金,赵清漪也在,她手里还拿着清宵绣铺的团扇。虽然赵清姿和她隔得很远,但还是一眼就在众多闺秀中看到了赵清姿,不管在哪里,她都是众星拱月般的存在。 吃饭讲究个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一顿饭下来,除了冯薇、姜婉俩人时不时揶揄她两句,倒还算平静。 吃完饭,按规矩,她们这些侍妾就该各回各苑了,接下来都是达官显贵们的宴饮。 姜婉她们有些失落的离了席,往燕王的方向投去了略显幽怨的眼神,很不想离开的样子。 赵清姿倒是很干脆,既然已经将礼物转交给了李嬷嬷,她的任务就只需要等待结果了。早点回自己苑里,还能多赶制一些绣品。 她正想走,却见李嬷嬷朝她们这桌走来,赵嬬人且慢,殿下让你去他跟前伺候。 第21章 男主竟然帮她说话? 赵清姿跟在李嬷嬷身后,心里很是忐忑不安,越往前走,她的心跳得越快,一种说不出的恐惧由心脏蔓延到四肢百骸。 她在面对燕王掐脖子时,都没有这样的感觉,这种恐惧像是肢体反应,难道跟原主有关?她只能勉力维持表面的镇静,是因为怕吗? 不知道燕王叫她前去有何意图。更不要说那些权贵们,她一个也得罪不起,说错一句话 ,她可能就小命不保了。 到了景阳院正厅,赵太傅和镇国公他们都不在,看来用过午膳,他们便走了,有意把场子留给了年轻人。 正厅里留下了二十余贵族青年男女,似乎正在玩诗词游戏。若是放到她生活的世界,看上去倒有点像是相亲现场。 他们聚到一起会做什么呢? 在《燕王的独宠王妃》一书中,这些权贵们最喜欢做的就是诗酒唱和,各种才艺表演。她追连载的时候,就吐槽说像是小型春节联欢晚会现场。 毫无疑问的是,作者大大的亲女儿赵清漪每次都能拔得头筹 ,看来今天也是如此。 李嬷嬷向他们行了礼 ,便将赵清姿送到了燕王身边。 殿下,赵嬬人来了,老奴先告退。李嬷嬷走后,赵清姿觉得自己最后的安全感也消失了。 赶紧在心里呼唤系统,反正系统小黑屋里的时间跟现实的时间不一样。 亲,好惊喜,终于找我了,你最近几日都没有联系我哦。 废话,她忙着创业,哪里有时间理坑爹系统,系统没有滴滴她,就已经是谢天谢地了,每次都是给她派发一些高难度任务。 我问你,我今天会不会有什么危险,怎么有种不祥的预感。 我不知道哦,不过这里正好有任务要派发给你。 好了,现在赵清姿确定不祥的预感来自哪里了。 我哪天要是因为做任务死了,做鬼都不会放过你的。 亲,不要这样嘛,这次的任务很轻松。进入主线线任务再逢赵寒声。 轻松?赵寒声?救命,她确定肢体的恐惧来自于哪里了。 我不干,这次的任务比替燕王挡刀更吓人。 她没有在景阳院里看到赵寒声 ,难道他待会儿会来?她只想赶紧逃命。 亲,你放心,我肯定不会让你死的,关键时刻会给你提供帮助,不要轻言放弃,难道你不想回自己的世界了吗? 永远只会这样拿捏她,唉,偏偏她拒绝不了。 那我接了,不过我警告你,要是有危险,一定要想办法救我。 亲,你先别忙着走,这里封存了原主的一段记忆哦,你已经触发了熟悉场景,可以解锁了,剧情完整度会上升的哦。 今天怎么这么好心提醒她,原主的记忆?可以预想到,应该不会是什么好的经历。 为了剧情完整度,赵清姿不得不尝试激活,闭上眼睛去体会,很快看到了原主。 她站在景阳院中,衣着打扮较从前的粗布麻衣要体面一些,脸色却是一如既往地苍白。她和周围那群着绮罗锦绣的人,显得格格不入。 这就是父皇下旨赏给三哥的妾。四皇子祁熹指着她向众人介绍道,他语带揶揄,面露嘲讽之色。 恋耽美 -山青花欲烧(11) 亏了四殿下,今日才有机会一见清漪的妹妹,虽模样与清漪不像,但看神韵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镇国公家的四小姐,不会放弃任何一个贬低情敌的机会。 四小姐说笑了,这贱皮子和舍妹全然不同。一个声音传来。 那人说着,朝众人走来,笑了笑,略一拱手作揖,快马加鞭回来,风尘仆仆,诸位见谅。却是皮笑肉不笑。 这声音如此熟悉,熟悉到让赵清姿毛骨悚然,。 是赵寒声!他怎么会回来? 小侯爷,此言差矣,按理说来,这赵嬬人也是令妹,既是清漪血亲的妹妹,怎会全然不同?镇国公有三个儿子,老来才得一女,宠得不得了,四小姐说话从来也没个顾忌。 你再胡说一句,就不要怪我不顾镇国公的脸面,杀女人也未尝不可。 赵寒声的语气凛冽,面带杀意。 四小姐被他身上浓烈的杀意震慑到了,不由往后退了几步。 所有人都知道他不是在开玩笑,赵寒声此人性格阴鸷,极为古怪,干出什么事都实属正常。 四小姐将明珠与鱼目放到一起比较,当真眼瞎心盲,回国公府将养去吧,免得在此惹人厌烦。 言辞之间充满火药味,倘若不是顾及镇国公的脸面,恐怕祁瓒已经差人将四小姐撵出去了。祁瓒不动声色地挡在了赵寒声面前,担心他真做出什么事来,就不好收场了。 四小姐当即红了眼眶,眼泪在眼眶中打转,她深吸一口气,努力扬起下巴,像一只斗败的孔雀,勉力保持着骄傲。 每次她嘲讽赵清漪几句,祁瓒总是袒护赵清漪,那语气似要把她生吞活剥了。然而她若不与赵清漪作对,祁瓒连看都不会看她一眼。 她其实也没有害赵清漪的歹毒心肠,只是言辞刻薄了些燕王殿下何尝不是眼瞎心盲,也不看人家怎么拿鱼目欺哄你,白白成了笑柄,你护着人家,她也不一定领情。 说完这话,四小姐便带着丫鬟走了,转身的那一瞬间,终于忍不住,落下泪来。 祁瓒铁青着脸,望着四小姐的背影,握紧了拳头。 原主冷眼看着眼前的一切,表情依然没有什么变化。她已经很习惯这样的挖苦讽刺了,与其这样活着,不如早点死了,赵清姿发现自己竟然能够听到她的心声了。 如果这不是回忆中的片段,她能见到原主的话,真想给原主一个拥抱,告诉她活下去,你也是明珠。 在场的人都是身份贵重,没有人在意原主的感受。赵寒声的视线却一直在她身上,又是那副什么都不在意的表情,像个木偶一样,让他厌烦。 谁让这个贱皮子过来的,扫兴。他说话的时候重音放在了贱字上。 四皇子开口道是我跟三哥说想见见她,大家平日里没见过这样的人,难免稀奇,图个乐子。 赵寒声冷笑一声,这样低贱的婢子,在这惹人厌烦,还不滚出去,他一脚踹在她身上,同过去在赵府时一样,这贱皮子命硬。 她站不稳,跌坐到了地上,感觉疼痛从心口蔓散播至四肢百骸,嘴里有一股铁锈味。她想站起来,终究还是昏了过去 原主的记忆到这里就断了,赵清姿觉得那一脚好像也踹到了自己的灵魂,她在心里发誓:赵寒声,总有一天,我TMD要把你挫骨扬灰。 滴滴,恭喜解锁原主记忆片段,剧情完整度+1。 从系统的小黑屋出来,时间也才流逝一秒,自然没有人看得出端倪。 诸位贵人吉祥,她向众人行了礼,目前的设定里,她还没有见过这些人,自然只能这样称呼。 没有什么人理会这个面生的女子,她的声音本就不大,轻易就被他们的吟诗、喝彩的声音掩盖过去。 他们正在玩藏头拆字体,其实就是半字不回环顶真诗 。每句的首字是前句尾字的一部分,但最后一句的尾字与首句的首字不发生关系。 注意到她的,大概只有赵清漪和镇国公家的四小姐,前者与她有血缘关系,后者是燕王的狂热追求者。 她敏锐地察觉到有两道不同的目光投注到她身上。 殿下,她行了礼,恭顺地站在燕王身侧。 四皇子祁熹随之注意到赵清姿,脸上露出玩味的笑。 她对接下来的剧情走向有心理准备了,果然四皇子要开始了。 这就是父皇下旨赏给三哥的妾。 她只好露出一个尴尬的微笑,总不能要她点头示意说大家好吧。 下一个要来表演的就是镇国公府的四小姐了,她继续忍。 亏了四殿下,今日才有机会一见清漪的妹妹,虽模样与清漪不像,但神韵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果然不出她所料,那么倒计时五、四、三、二、一,接下来是赵寒 我这侍妾与清漪不同,你莫要取笑她。 不是吧?不是赵寒声,燕王在帮她说话?这剧情她又不懂了。 听了祁瓒这话,四小姐的脸色很不好看。 赵清漪倒也罢了,现在祁瓒竟爱屋及乌到如此地步,为了一个婢生子对她发怒。 我哪里取笑她了,说她像清漪,不是在抬举她?她的语气中有怨,也有委屈。 她不需要你抬举。他说这话时,面色更阴沉了。 四小姐忍不了了,别人李代桃僵戏弄他,祁瓒反而护着?祁瓒越要护,她越要呈口舌之快。 只怕殿下的侍妾,连抬举两字都不会写吧。人在愤怒的情况下,说出来的话往往是最有杀伤力的。 本在玩藏头拆字体联诗的人,早就被他们的争执吸引了,此话一出,在场的人都笑了。是呀,听说这女子大字不识几个,也许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 她略通文墨,没有你说得如此不堪。祁瓒当然知道,京中不少权贵都在借赐婚一事背地里取笑他,他起初也觉得耻辱,但如今想法却有些变了 再说,打狗还要看主人,他的狗不能叫人随意欺负。 四小姐觉得有些不可置信,祁瓒他竟也学会信口雌黄了?那赵清姿从前分明就是赵府的粗使丫鬟,怎么可能略通文墨,今日偏要叫她丑态百出不可。 殿下既如此说,那我便要见识一下,我新得了一把团扇,上有绝妙好诗,让她读来听听。 第22章 金手指加载完毕 赵清姿愣住了,啊这,这题她会,那诗还是她绣上去的。 她看向祁瓒,自己的身份是他的妾,不得不看他怎么吩咐。 她发现祁瓒嘴角竟然微微上扬,点了点头。 好,你过来,念给她听。 祁瓒心里颇为恼火,赵清姿怎么傻傻地盯着自己看,这诗她明明会念,赶紧去啊,不要丢他燕王府的脸。 赵清姿得了他的首肯,开始念《秋兴八首。其八》昆吾御宿自逶迤,紫阁峰阴入渼陂。 香稻啄馀鹦鹉粒,碧梧栖老凤凰枝。 佳人拾翠春相问,仙侣同舟晚更移。 彩笔昔游干气象,白头吟望苦低垂。 在场的人都惊呆了,谁说这赵清姿大字不识,粗俗不堪,这不是还会念诗? 我的侍妾非是粗鄙之人,四小姐以后还是放尊重些。 四小姐也颇感意外,觉得自己有点下不来台,但骄傲如她,怎会轻易认栽。祁瓒让她尊重一个出身低微的侍妾,她偏要同他唱反调。 会念几句诗怎算得略通文墨,总要会作诗才行。不如做一首七律。倘若能做到合辙押韵,不以词害意,我日后自不会小瞧她。 众人知道这四小姐是要刻意为难赵清姿,律诗的平仄、声律的要求极为严苛,又要做到新巧有意趣,并非易事。 在场的人或可一试,但他们都是自小便有学识渊博的太傅、夫子教的。这赵清姿即使识得几个字,也定是做不出来。 祁瓒却不改脸上的笑意,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他知道这个问题难不倒赵清姿。 给你一刻钟的时间,够吗? 妾勉力一试。 一刻钟的时间?怎么可能够,旁观的人来了兴致,这可比藏头拆字体有意思多了,就等着看燕王和他侍妾的笑话。 赵清姿心想,不会写诗,难道还不会背诗吗?七律最好的当推老杜,但她要是用杜少陵的诗,不就是杀鸡用牛刀,而且到时候也不好编理由,来解释自己为何如此有才。 那选什么诗好呢?不能太过出众,但也不能是打油诗。想了一会儿,她有了主意。 不如选《红楼梦》中史湘云的咏菊花的七律,既是对仗工整,合辙押韵,又不至于到冠绝古今的地步,应付这些人,用中游水准的律诗最适合不过。 没有想到她也要靠背古人诗词来蒙混过关了,看来穿到古早风的小说里,注定逃不过这一遭。 等她回到自己的世界,一定要多买几本《杜少陵集详注》、《红楼梦》,焚香沐浴之后再虔诚拜读。 各位伟大的文学家,对不住了,莫要怪她,她是迫不得已。 赵清姿生平第一次在万众期待中念诗,清清了嗓子,字正腔圆地念了出来,感谢作者大大,好在这本书中大家都说普通话。 对菊 别圃移来贵比金,一丛浅淡一丛深。 萧疏篱畔科头坐,清冷香中抱膝吟。 数去更无君傲世,看来惟有我知音! 秋光荏苒休辜负,相对原宜惜寸阴 她边背诗边观察其他人的反应,发现他们的笑容渐渐凝固了。 权贵们没有想到这样一个卑贱的女子,竟然真能在短短一刻钟内,写出一首不错的律诗。 好一个看来惟有我知音,是有几分傲骨与气节,此诗既写菊之形,亦写出了神韵,当真不错。第一个开口的竟然是赵清漪。 赵清姿看着她手里的团扇,心中百感交集,她对赵清漪的情感有些复杂,一时之间理不清,但此刻,她无疑是感谢她的。 清漪说得有理,七律也写了,总该知道本王绝无虚言,我的侍妾绝不是粗鄙之人。祁瓒眼底竟有几分得意之色,当真是条好狗。 四小姐觉得不可置信,怎会如此?那样的诗应当是她们这般簪缨世家的女子才能作的,区区一个粗使丫头,她多半是在哪里抄来的诗。 殿下的妾莫非是在哪里窃来的诗?从前听说她并不识字,怎得突然会作诗了,难不成赵太傅会教府上的丫鬟作诗? 祁瓒觉得这四小姐是要存心跟自己作对,他越是生气,她便越起劲,非要折腾到底。 她的诗书是本王亲自教的,有什么问题吗? 此言一出,四小姐几乎要哭了,赵清姿入燕王府一月余,祁瓒竟对他上心到如此地步,竟亲自教她诗书。 祁瓒心里只有赵清漪也就罢了,她再不情愿,也得承认赵清漪才貌无双,自己难以比肩。凭什么一个如此粗鄙的女人,也能得到祁瓒的欢心?当真是爱屋及乌吗? 她费尽心思,宁可叫祁瓒恨她,也不过是希望他能多跟自己说说话,哪怕是骂她。 四小姐忙着伤心,四皇子却听出来了端倪,三哥比赵太傅更厉害?短短一个月时间,便能教出一个才女,当真了不得。 她是赵太傅的女儿,自是天资聪颖,比旁人学得快,也是情理之中。幸好赵洵不在,他要是听见祁瓒这番话,估计得气晕过去。 赵太傅如何天纵英才,在场的人自是一清二楚。他的长女赵清漪如此才华盖世,次女有几分天赋也实属正常。 四小姐沉默了片刻,她觉得自己的骄傲在分崩离析,几乎是要站不稳了。 这些年来,她一直在跟赵清漪较劲,她性子争强好胜,不肯落于人后。她出身将门,天姿都点在武学上,费尽心思学诗书,却总是被赵清漪很轻易地比下去。天赋?这二字实在太戳人心肝。 就连自己一心倾慕的人,他的目光从来只停留在赵清漪身上。 她可以忍受赵清漪,纵使百般不愿,也不得不承认,她是长安城最耀眼的明珠。但她无法忍受祁瓒维护赵清姿,一个样样不如她的人。 她已经不在意赵清姿会不会写诗了,她只想赶紧离开,不想让祁瓒看到她脆弱的样子。 她走后,其余人就没有再去查证的想法,即使赵清姿会写诗,对他们来说,也过不是一个略通文墨的路人甲,还是出身很低的那种。 方才那局还未结束,我们继续。祁熹见负责挑事的主力已不再了,便打了个圆场,他们继续玩起了藏头拆字体。 赵清漪却觉得兴致缺缺,不再同他们一道玩,反而和赵清漪说起话来。 我有些话想问问你,这儿人多眼杂,不如找个清净的所在。 赵清姿点了点头,她也有些事想要问问赵清漪。祁瓒让李嬷嬷引着她二人,去了景阳院的别院。 等到四下无旁人了,赵清漪才开口,你那些诗文究竟是从何得来的?我瞧这《春江花月夜》,本朝可无人能写出这样的诗。她手中拿着的正是绣了春江花月夜的团扇。 我说是从梦中得来的诗,你可会信?我也想问清漪小姐,是如何知道清宵绣铺的? 遇到无法回答的问题时,最好的办法就是换一个问题抛给对方。 祁瓒告诉我的。 燕王知道清宵绣铺实属预料之中,毕竟王府的车夫可是全程跟在她身后。然而祁瓒为什么要跟赵清漪说绣铺的事情?他们这些人按理说没时间理会她才对。 清漪小姐,很感谢你替我招揽生意,但还是想知道你为何会帮我? 现在她可以确定清宵绣铺短短几日便名声大作的原因了,原是仰仗赵清漪。 赵清漪要是生活在她的世界,估计就是带货主播里面的top了。 赵清漪笑了笑,这对她而言不过是举手之劳。 我生辰那日,你不是也帮了我?我赵清漪向来有恩报恩,有仇报仇 ,不喜欢欠别人的,也不要别人欠我。 大约是说她那日提醒赵清漪,身边需多带几个人防身的事。 赵清漪自认为不是什么活菩萨,要帮这个没什么感情的便宜妹妹,但为了赵清姿对自个儿那一点善意,拉她一把也是应该。 她因此嘱咐了祁瓒,倘若赵清姿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一定要告知她。 那那个,还是很感谢你。她没有非要靠自己不可的志气,能有贵人相助就是幸运。 你那绣品能风靡,最大的功臣还是你自己,绣工精湛,题的诗也都是极好的,属实叫我刮目相看。 赵清漪这话不假,她自从拿到团扇后,便爱不释手。 你若是不嫌弃,日后便到绣铺去挑些看得过眼的绣品。她想借此来表达感激之情,赵清漪什么都不缺,她能给的却很少很少。 不必了,有这一把团扇足够了,再过两日,我便要启程去苏州了。她们的感情,倒也没有深厚到依依惜别的地步,话说到这儿,也该说尽了。 沉默了一会儿后,她才说,谢谢你,往后多保重。 赵清漪点了头,带着候在门口的丫鬟离开了燕王府赵清姿望着她的背影,呆呆站了很久,心想无意之中抱到女主大腿,原来这么有效。 她实在不想再和那些权贵接触 ,她不喜欢那种上位者凝视的眼光,仿佛她是一只滑稽的用来取笑的鹦鹉。 从别院出来后,她当即回了正院请示燕王,便回汀兰苑了。众人玩得起劲,没人留意她,果然是炮灰角色属性,没有发生什么改变。 恋耽美 -山青花欲烧(12) 回去之后,她始终觉得自己忘记了什么事情,思来想去,终于找到了答案,不是接了任务,要见赵寒声吗? 连赵寒声的一根头发都没见着,系统约莫是故障了。 亲,我没有故障哦,由于剧情的修缮,赵寒声出现的时间也发生了变化,不过时间也就在这几日了。 你知道等待死亡,原比死亡本身更可怕吗?有确切时间没有,让我做做心理准备。 亲,这个不能告诉你哦。 再见了您嘞。 无数个白眼送给系统,算了,在暴风雨没有来临之前,还是继续搞事业,这才是硬道理。 她乐此不疲地绣下去,觉得自己的希望就寄托于此。 又到掌灯时分,她终于又完成了一幅绣品,绣的是客路行舟、江枫渔火、月落乌啼,题的是《夜泊枫桥》。 和赵清漪聊了几句,她脑海里便有了这幅画面,大约赵清漪会有机会去瞧瞧姑苏城外的寒山寺。 正当她搁下针线,准备去张罗些吃食垫垫肚子时,系统提示音突然响了起来。 滴滴,恭喜完成主线任务准备祁瓒生辰贺礼,人物好感度+10,可解锁关键道具。 完成任务了? 是什么关键道具? 第23章 再见赵寒声 是的哦,恭喜亲,祁瓒对你的礼物很满意,好感度提升了,获得关键道具瞬间移动卡 瞬间移动卡?怎么有种卡片游戏的感觉。 亲,你小时候不是很喜欢看《百变小樱魔术卡》吗?帮你实现下心愿。 系统的这句话让她想起幼时,放学之后最爱守着大脑壳电视,看星空卫视播放的动画片,那时候很神往小樱和知世的友谊。 魔法少女赵清姿,中二之魂熊熊燃烧。 这个道具很重要哦,可以让你在这个时空内瞬间移动,去任何地方。一张卡片只能使用一次,所以要谨慎使用。 天助她也,系统终于干了件好事,这瞬间移动卡,不就是居家旅行,逃跑保命必备良品吗?她一定得好好收着。 那我以后完成任务,还会有其他道具掉落吗?搓搓小手期待,她终于有挂了。 亲,会随机有道具掉落哦,你好好努力完成任务。 成,有了保命卡,她以后睡觉都能安稳些,遇到赵寒声也没有那么怕了。 宾客欢,宴席散,祁瓒却觉得生辰无甚可喜。幼时生辰,母妃也没有几分喜悦。在未崭露头角前,他的生辰相比其他皇子也是冷清的。 今日收到的贺礼,他并未细看,一并让李嬷嬷放入他的私库,左不过是一些名贵但冷冰冰的东西。只留了赵清漪的贺礼。 过去收到她的贺礼,没有那一次不是满怀期翼。 等他打开黄花梨木匣子时,看到的是一轴山水画,落款署名赵洵。连亲手画一幅搪塞他都不肯。 去将赵清姿的贺礼取来,他吩咐夏域。 这会儿,赵清姿正在汀兰苑的小厨房煮面,等吃完了面,她要继续绣,趁热打铁,不能懈怠。 前一日钓的草鱼,眼看就要不行了,为了让鱼生得安祥,死得光荣,她决定今晚煮爆鱼面。 小姐,今日殿下生辰,我们的晚饭也格外丰盛些,你在殿下身边,怎会不用晚膳呢? 快别提了,她心累。 几个小丫头晚间吃了饭,叽叽喳喳聚在一起玩去了,都是孩子心性。 留她一个人在厨房,先将草鱼洗净、去除腹部的黑膜,切成厚薄适中的鱼片,再用花雕酒、姜片、少许盐、葱段腌制一刻钟。调配好酱汁,将腌制好的鱼下锅炸到金黄焦脆。 再将炸好的鱼捞出放入酱汁中,浸透了汁水的爆鱼,外皮酥脆,鱼肉还很鲜,淡淡的甜酸味,微微的咸香,配上劲道的面条,再撒上葱花,好吃得停不下来。 她做了两大碗面,心想吃完之后,还能再绣两个时辰。勇敢姿姿,不怕困难。 赵清姿欢天喜地地将爆鱼面端上了小桌子,却被厨房门口传来的声音吓了一跳。 赵清姿,你在捣鼓什么? 这声音她当然熟悉,除了祁瓒还能是谁。 妾刚煮了面,殿下要不要尝尝。要命了,好不容易有点放飞自我的时间,他怎么来了。 祁瓒看了桌上的两碗面,心头一时百感交集。他没有说过自己会到汀兰苑来,赵清姿还是给他煮了长寿面,不免心头一暖。 赵清姿对自己的感情一直都是默默无声,缝制的香囊是双面三异绣,这对绣工要求极高,当是废了一番苦功。 内绣花团锦簇的倒垂梅,似乎也是寄托着对他的祝愿。 题的诗也雅致,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总让他想到梦中峻洁清高的赵清漪。 他爱的人待他与旁人无异,他看不上的人却是真心相许。 倘若那香囊是清漪做的,他一定会日夜不离身,可惜,可惜。 夜深人静的时候,他觉得前所未有的孤独。浮世三千,他想要的就那么一个人,倾慕他的倒是很多,然而真心的就那么一个。 于是他屏退了手下人,独自去了汀兰苑。 那那个,殿下过来,可是有什么事?赵清姿赶紧站起来,行了礼。 无事就不能过来了吗?本王说过你要随叫随到。 但这是他第二次纡尊降贵过来了,不是传她过去,赵清姿有点不懂了。 她这面再不吃要黏成一团了,还有站着挺累的,她就想好好坐下来吃两碗面。 殿下说得是,妾失言了。赵清姿略显局促不安,跟这个人相处,总要担心说错话。 她在自己面前还真是小心翼翼,祁瓒想赵清姿的胆子真小,大约还是因为太过思慕自己。 还是第一次有人给他做长寿面,祁瓒坐在了低矮的小桌上吃起了面。 他此前从未吃过这样的面,味道竟然很不错,尤其是爆鱼炸得恰到好处。 这是什么鱼,味道很鲜美。 回殿下的话,是草鱼。 苏式爆鱼面,多选用草鱼,一则草鱼价格不高,民间百姓也能买得起,二则肉质更鲜嫩的鱼,倘若熏制后再炸,反倒失了鲜味。 如此鲜美的鱼,本王竟没有尝过,你也坐下来吃。 赵清姿得了他的准许,也坐下来吃面。好奇怪的感觉,这间狭小的厨房里,如今就他二人面对着面吃面。 祁瓒倒觉得很自在,虽然不是什么名贵的食材,但这面让他感受到了久违的温暖。 他盯着灯光下吃面的赵清姿,在暖融融的灯光下看她,疏韵的柳叶眉衬得本来很明艳的人,多了些清丽,眉眼柔和。 这个女人身上,有种很柔和的力量,让他觉得很安心。 同时,他又在内心抗拒这样的心情,他怎么沦落到从卑贱的人身上寻找些许慰籍? 她不知道祁瓒心中复杂的感情,她猜测估计是因为赵清漪要离开了,他才会这么反常。 造孽啊,不知道在这样的剧情走向下,男女主还有没有he的可能性。 祁瓒这样的人,要是没有女主救赎,不知道会整出什么样的幺蛾子,赵清姿属实有点担心。 你明日到景阳院来,本王想吃些家常菜。把这女人当成是得力的家奴,平日里多些赏赐也不是不可以,这样一想,祁瓒心里好受了些 。 赵清姿还不知道,她的地位已经从狗升到家奴了,至少算个人。 妾领命,只是明日绣铺中还有些事情需要处理,妾早上得出去一趟,也许只赶得及回来给殿下备晚膳。 好,那就备晚膳,你那绣铺倒是做得不错。 今天的祁瓒这么好说话?让赵清姿有些意外。 吃完面后,祁瓒同上次一样,并未在汀兰苑留宿,乘着月色回去了。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觉得祁瓒的背影有些许落寞。 她凭借着顽强的意志力,绣了一个时辰,实在撑不住了才睡下 。第二天一大早,便坐着燕王府的马车出门了,去了趟清宵绣铺。 这次她连碧荷也没有带,几个丫鬟玩闹归玩闹,还是很用功地跟着她学刺绣,舟车劳顿,还是叫她们多歇会儿。 绣铺中还有不少人在询问,何时才能买绣品?、铺中可还有绣品? 为避人耳目,她只得从后门进去,吩咐掌柜请一些技艺精湛的绣娘。为了吸引人才,给出每月十两银子的价格,抵得上一个王府侍妾的月例银子。 除此之外,为了激励铺中伙计的积极性,她提出将每月收益的百分之五做为员工福利,自然得到了一致好评。 她赚的钱,还没有捂热,就花出去了。 回燕王府的路上,她却是高兴的,铺子就要走上正轨了,不愁没有小钱钱。 然而这份欢乐没有持续多久,行经一条偏僻的巷道时,外头有不小的声响传来。她正想去查看,马车一个急刹车,她来不及,差点就要撞到车架上。 发生什么事了?她掀开车帘,眼前的场景,差点没把她吓死。 马车外头,约有十几余侍卫打扮的人,将整个巷道围住了,她的两个身手不错的车夫已经被制服,终归是寡不敌众。 最可怕的是等她哆嗦着放下车帘时,有人登上了马车。 那个她在梦中见过的,叫她不寒而栗的人赵寒声。这个人对原主有着不同寻常的恶意,肆意践踏过她的尊严。 他一席黑衣,用金线在衣摆处绣了牡丹,却毫无流俗之气,反显得冷峻卓然,一派盛气凌人之感。他直勾勾地着她,一双下斜眼里有明显的红血丝。 要不是心里素质过硬,赵清姿估计就被吓晕过去了。 呼叫系统,赶紧救我,我可以用瞬间移动卡吗? 不可以哦,必须在特定情况下才能使用卡片。 现在不能用,我要是死了,就没有地方用了。 亲,你不会死哦,恭喜你进入主线任务再逢赵寒声。 他带那么多人,是想群殴我吗?这是什么死变态,我在他手里不死也得残。虽然这种可能性不大,赵寒声要打残她,用一只手就行了。 亲,不要怕,赶紧去完成任务哦。狡猾的系统又躲起来了,她只得被迫面对现实。 赵清姿觉得自己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像是膝跳反应一样,她在这个人面前会不受控制的感到恐惧。 她下意识地想要站起来,即使腿软了,她爬也要爬出去,这具身体记得,记得赵寒声带来的痛楚与屈辱。 她挣扎着想要起身时,却不料落入一个怀抱,她被赵寒声死死地抱在怀里,他力气好大,她觉得那双手好像是枷锁,压得她踹不过气来。 她不能思考,赵寒声为什么会有这样奇怪的举动,只觉得自己要窒息了。 赵清姿,我很想你。 第24章 男主救命 什么?她还处于极度震惊的状态中,赵寒声是不是糊涂了?是不是把赵清姿,我很想打你,说漏了一个字。 赵寒声?你放开我。 不放,赵寒声将侧脸埋在她的秀发中,他呼吸着她发间淡淡的茉莉香味,近乎贪婪。 怎么还耍起无赖来了,遇到变态只能自认倒霉吗?赵寒声到底想要干嘛?救命啊。 赵寒声,我怎么说也是燕王的人,你放开我。 赵清姿勉力冷静下来,既然不会死,那就要想办法逃离。 祁瓒哪里可能会在意她的生死?这一点她心知肚明。但她眼下除了搬出他以外,还能怎么办呢?不知道第几次,在这个让人无语的世界,感受到无依无靠。 不准提别的男人。赵寒声说这话的时候,声音有些颤抖,他将她抱得更紧。 赵寒声箍得她疼,毕竟是久经沙场的人,手臂上的力气比常人大很多。 你是想活活箍死我吗?未免太过歹毒。她不明白赵寒声为什么这么恨原主。 她说完这话以后,身上的束缚却应声解开了,那人竟有些惊慌失措,捧着她的脸,继而用手指描摹她的眉眼。 我不会让你死。赵寒声望着她,非常郑重其事地说,近乎承诺。她觉得他那双的眼睛就像初融的冰水,要将她吞没。 她打了个寒颤。 赵寒声五官生得极好,眉骨上扬因而平添英气,颧骨宽而柔和,鼻梁高挺,棱角分明,一双下垂眼,低下头看她时,眼部线条尤其好看。 偏偏是生得如此好看的人,却如地狱的恶鬼一样可怕。 赵寒声,你到底为什么这么恨我?这个问题她藏在心里很久了。 他眼中闪过一丝失落,我从未恨过你。 她无法相信他的话,不恨的话,那为什么要折磨原主,是精神分裂吗? 既是没有仇怨,那今天就放了我。 不会放开你,再也不会了。他说这话时,犹如呓语。 赵清姿几乎崩溃了,她确信眼前的人是个疯子。 你要带我去哪? 赵寒声拉着她下了燕王府的马车,上了巷口的另一辆马车。 去一个安全的地方,没有人可以伤害你。他再次抱住了她,只是这次的动作十分轻柔,格外小心翼翼,好像在对待什么易碎品。 这是在说什么鬼话,伤害原主最多的人不就是你赵寒声吗?在面对祁瓒时,她的身体都没有出现创伤后应激发应,一直颤抖个不停。 景阳院中,祁瓒已经处理完了所有的军务,申时的太阳依旧分外炙热,院中已经放上了冰块,远芳给他端了冰镇绿豆汤来。 他尝了一口,还是觉得不够清爽。想起了在汀兰苑喝到的苏式绿豆汤,赵清姿最好快点回来,他等着她备膳。 察觉到自己似乎在期待着她回来,祁瓒有点恼怒,最近想到她的次数似乎有点多,不应当 定是因为那香囊还放在他的书案上,一定是这样,眼不见,心就不念。 把书案上的香囊收起来,找个金丝楠木盒子装好,放到本王的书柜上。 奴婢遵命。 远芳近来有点搞不懂燕王殿下的心思,一会儿让她把香囊找出来,一会儿又让她收起来。 远芳将香囊放好后,便要开始张罗着晚膳。殿下,奴婢现下就去厨房吩咐备膳。 不必了,你去汀兰苑看看,赵清姿回来没有? 不一会儿,远芳回来禀告他,回殿下,赵嬬人还未回来,苑中只有几名丫鬟。 那你去汀兰苑守着,她要是回来了,立刻带来见本王。 赵清姿胆子肥了,连他的命令也不放在心上了吗?眼看申时就要过去了,好个赵清姿,他今天必须要吃到她做的饭菜,必须。 然而祁瓒不知道的是,赵清姿现在即使想快点回来,也没有办法做到。 她不知道自己身处何方,但马车行驶了一个时辰左右就停了下来,定是没有离开长安城,离燕王府也不会太远。 赵寒声用绸带遮住了她的眼睛,看不见以后,她心里更加害怕,却也只能强装镇定。 赵寒声这一系列的举动,让她觉得十分迷惑。她猜不透他的动机和目的。 堂堂定远侯,绑架她一个燕王的小小侍妾做什么?他要想继续折磨她,直接找燕王要人就是了,反正侍妾是可以送人、交换、卖卖的。 恋耽美 -山青花欲烧(13) 按《燕王的独宠王妃》中的设定,除了赵清漪以外,赵寒声谁也不在乎。难道是因为赵清漪?不大可能,她没得罪赵清漪,俩人的关系还算得上融洽。 赵寒声在书中的人设是爱妹成狂,然而他的爱意却不为世俗所容,礼法所许,只能痴情守护。 她想也许赵寒声是在默默隐忍中走向了扭曲。不在沉默中灭亡,就在沉默中变态。 可她是无辜的,凭什么要承受变态的折磨?她问天问大地,再试着问问无情的系统。 这是为什么? 亲,原书当中没有写的内容,都需要你自己去解密哦。 她就知道会是这样的回答,果然不该抱有侥幸心理。 那就只有问赵寒声了,虽然她心里怕得要死,但即便是死,她也要死个明白。 我们到家了,你放心,这里很安全。他拉着她下了马车。 你放我下来,救命啊,她感觉自己腰上一紧,双脚悬空,被人抱了起来。 不放。赵寒声想,他再也不会放开赵清姿了。 祁瓒,不对,燕王殿下,只要你肯救我,我给你做一辈子饭,求求了。赵清姿在心里祈求。 然而此时,祁瓒正在生气中。酉时快要过了,府中已经掌灯了,丫鬟婆子都吃完饭了,他还饿着。 李嬷嬷担心他饿着了,赶紧让厨房备膳,却被祁瓒阻止了,嬷嬷,不必了,赵清姿今日必须给本王做饭。 燕王殿下的性子就是这样,脾气一上来,他决定了的事情,谁劝都不管用。 殿下,赵嬬人向来外出都会按时回来,从不敢超过一个时辰。此刻还未回来,要不要派人去找? 祁瓒闻言心里也有几分焦急,赵清姿不会真遇到了什么危险? 李嬷嬷看着殿下眉头紧锁,赶紧道:殿下也莫要担心,赵嬬人也许是有什么要紧的事耽搁了,贼人见了燕王府的马车,也不敢造次。 本王怎么会担心她,不过若是有人敢对燕王府的人下手,本王绝不会轻饶。祁瓒觉得自己只是信守对清漪的承诺,对赵清姿照拂一二,况且事关他燕王府的名声。 祁瓒曾让车夫回禀赵清姿的行踪。他二人说赵清姿乘燕王府的马车去绣铺时,总是格外小心,选行人少的巷道走,让车夫将马车停的离绣铺远一些,自己再下车从后门进去。 会不会是在巷道中出了什么意外,倘若她离了马车,有贼人不知她是燕王府的人,生了歹心 夏域,你带本王的亲卫,去找赵清姿的下落。 第25章 这是七形的爱 夏域带人沿着从燕王府到西市的路,遍寻赵清姿的踪迹,不久便在一处偏僻的巷道中发现了燕王府的马车。 禀殿下。马车周围有打斗过的痕迹,赵嬬人应该是在马车上被人劫持了。 真有人敢在太岁头上动土,虽然永徽王朝这几年,年生不太平,灾民做了流寇的不少,但是一般的贼人,给他们十个胆子,也不敢劫持燕王府的马车,看来那贼人自然来头不小。 你继续说,还有什么别的线索。夏域向来办事得力,定能发现什么线索。 属下探听到,今日有人在清宵绣铺周围见过定远侯府的马车。 赵寒声回来了?祁瓒并未听到风声,不是他消息不灵通,赵寒声身边有他的人。这就说明赵寒声回来得很急,内应甚至来不及传递消息。 北疆战事平息,赵寒声自是可以请旨回京稍作歇息,只是他去清宵绣铺做什么,赵清姿的失踪又与他有什么关系? 无论如何,祁瓒认定赵寒声的嫌疑很大,他并没有隐藏行踪,看来并不怕让自己察觉蛛丝马迹。 夏域,备车,本王要去定远侯府。赵寒声自从去年加冠之后,便住回了定远侯府。 此时的定远侯府内,赵清姿的面前摆了几十碗面,无论是汤头,还是面中的佐料,只有两种,一种是她见过的山珍海味,一种是她没见过的山珍海味。 她眼上的绸带终于被取了下来,她想赵寒声此前遮住她的双眼,大约是怕她识记路线,趁机逃跑。 她暗自苦笑一声,赵寒声何必多此一举。她不知道自己身处何方,但眼瞧着这里三层外三层的守卫,纵使插翅也难逃。 我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记着今日是你生辰,合该吃长寿面。昔年打翻你的面,是我不对,我给你赔罪,原谅我,好不好? 你看 ,家里的厨子做了好多种面,也许有你喜欢的,你尝尝,好不好? 赵清姿当然记得打翻你的面,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她在原主的记忆片段中见过的。 赵寒声,你从前打翻的那碗面,是赵府厨房剩下的青菜汤面,跟眼前这些完全不一样。 赵清姿没有资格替原主原谅,那是她的十三岁生辰,好不容易从剩菜中找到一碗素面 她不知道,其实原主的生辰是哪一天,早已无人记得,无人在意。原主自己选了个日子,当做生辰。 她暗自骂他几声,既然不懂这个男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那就一律当疯子处理,还是个伤害过原主的疯子,不必给好脸色。 对不起。赵寒声说这话的时候,眼眶是红的,他在沙场上没流过一滴泪,受了再重的伤也没哭过,却在此刻极力忍住泪水。 你不想吃面的话,我让厨房做些别的,不要饿坏了身子。 这唱的又是哪出戏?她向来是个贪吃的人,但眼下却没有半点胃口,再怎么心大,跟前坐个疯子,也是食欲全无。 不劳侯爷费心,侯府的东西,我这样的人,哪里配得上? 这儿以后就是你的家,你不是一直很想有自己的家吗?这儿就是,你是女主人,自然配。 看来真的病得不清,赵清姿决定放弃交流,她不再开口说一个字。 赵寒声见她沉默不语,却没有要住嘴的意思,他有好多话要跟她说。 在过去的三十五天里,我有很多话想跟你说,想得发疯。 看出来了,是挺疯的。系统说了她死不了,那也不必再做小伏低,在这个人面前忍气吞声,比在燕王面前让她难以忍耐百倍。 她不再掩饰自己内心的厌恶与鄙视,用充满鄙夷的眼光看着赵寒声。如果眼神可以伤人,她希望自己能对赵寒声造成实质性的伤害。 她注意到他的失落与惊惶,仿佛离群的孤雁中了一箭,从空中坠落下来,仍要挣扎着往前飞。 心里竟然有一丝复仇的快意,她不知道赵寒声的情绪变化是否只是一种伪装,但在这种人脸上看到失意、落魄,本身就是很爽的事情。 你不要恨我。他说这话时,竟然带了几分祈求的意味。 恨不恨他,根本就不是她的事,她不是原来的赵清姿,但似乎恨他是源自骨血的反应。 赵寒声苦笑一声,再一次抱住了她,只有这样,他才能感觉到赵清姿还在,她还有温度。 赵清姿现在却只想报警,放到她生活的世界,这是遇到变态x骚扰了。 她努力挣扎着,但越挣扎,赵寒声抱得越紧,又是那令人窒息的感觉。最后她放弃了,想象自己是一尊没有感情的雕像。 直到门外传来了动静,候府的管家急冲冲地跟守在在门外的侍卫说,还请通传侯爷,燕王殿下现下正在府中,说要见侯爷。 燕王?他是来救她的?算了,不要有这样的希冀,祁瓒和赵寒声一样,都是人渣。 赵寒声是赵清漪的哥哥,两人感情甚笃,祁瓒哪里会为了她得罪未来的大舅子,这不大可能。 突然想到,自己现在不也是赵寒声名义上的妹妹?赵寒声的心理疾病该不会就是 你等着我,我一会儿就回来,是该有个了断了,赵寒声话音一落,便松开了她。 什么了断?她不懂的事情又增加了,逃不出去,没有依靠,难道就只能被这变态囚禁起来? 祁瓒在定远侯府正厅等了足足一刻钟,略有些不耐烦了,赵寒声才姗姗来迟。 燕王大驾光临,是为何事?赵寒声不仅不行礼,在祁瓒面前,又恢复了素来的阴阳怪气。 第26章 他是来卖她的。 赵清姿是被你劫持的?祁瓒开门见山,没跟赵寒声废话,心下却已经有了答案。 不是劫持,是带她回家。赵寒声似乎早就预料到了祁瓒会来,他面色很平静,说出来的话却让祁瓒觉得讶异。 本王的侍妾,怎么会是你府中的人?将赵清姿带上来,我要领她回府。 祁瓒自然是理直气壮,赵清姿是显庆帝下旨赐给他做侍妾的,他们赵府李代桃僵,上赶着送上门来的,不管怎么论起来,都是他燕王府的人。 赵寒声却是不肯让步,你不是视她为耻辱,觉得赵府欺骗了你吗?我现下帮你处理掉一个累赘,你不是应该谢我? 祁瓒莫明地不爽,从前是这样没错,但现在赵清姿是他得力的家奴,他名义上的侍妾,叫人劫持了,不就是打他的脸吗? 本王没有说过她是累赘,她对我来说有些用处。即便她对我无用,那也是燕王府的废物,只能由本王来处置,不需要你越俎代庖。 赵寒声心中也有些惊诧,燕王不应该是很讨厌赵清姿吗?怎么会为了她,来自己府上讨要人。 但略一思索,也不是无迹可寻,赵清姿能坐燕王府的马车出门,足见一些端倪。 我若要留住她,你又能怎样呢?燕王殿下。 赵寒声与祁瓒都手握重兵,是永徽王朝最关键的两道屏障。俩人关系虽谈不上亲厚,隐隐互相防备,但也不至于针锋相对,总归维持着表面的平和。 先前为着李代桃僵,将赵清姿送进燕王府一事,俩人的关系降到了冰点,还是赵清漪出面调和,才有所缓和。 赵寒声不认为祁瓒会为了赵清姿跟他撕破脸。他想全天下只有他会在意赵清姿的死活。 你问本王能怎么样?能把定远侯府夷为平地,算吗?话中的火药味很浓,但也只是说说狠话,维护他的面子罢了。 祁瓒心中自有计量,区区一个赵清姿,他肯亲自上门找人,肯为她说几句话,已是仁至义尽了。 祁瓒心中有股无名怒火,平生最恨旁人轻慢,即便不为了赵清姿,也要为了自己的威严。 我竟不知,赵清姿在燕王殿下心里,竟有如此重的份量? 祁瓒听出了他话中的戏谑,更为恼怒,赵寒声说话总是这般叫人厌烦。 本王方才说过,她即便不值一毛,也该由我来处置,你若是不交出她来,顷刻间,你这侯府就是废墟一片。 祁瓒自然不是在开玩笑,真要动起手来,府外有他的亲卫,远郊还有他带回来的心腹驻扎。 虽打定了主意不会跟赵寒声动干戈,但总得有几分威慑。 燕王殿下倒也不必大动肝火,我们可以坐下来谈谈条件。燕王舍弃一个废物,就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不是很合算吗? 赵寒声有理由相信,祁瓒会喜欢他开出来的条件,没有一个男人不会对权势心动。 哦?我想要的?你是说清漪?除了赵清漪以外,祁瓒并不觉得,有什么是自己求而不得的。 果然祁瓒心心念念的还是清漪,放眼长安,世家子弟中,有谁会不倾慕她呢? 舍妹向来是有主见的人,她的终身大事谁也不能替她做主。他金尊玉贵的妹妹,谁也不能左右。 那还有什么好谈的,你手中没有本王需要的筹码,放人吧。祁瓒心里也清楚,清漪不会像赵清姿一样,无法主宰自己的命运她是翱翔九天的凤,会自己选择栖息的梧桐。 赵寒声大笑一声,随即让身边的近卫退下。 现下左右无人,再与燕王殿下说说我的筹码,你来日若是要夺嫡,我可助一臂之力。 祁瓒目光微动,自然明白赵寒声不是在夸夸其谈,他的确有助自己夺嫡的能力。 祁瓒曾经多次向显庆帝请旨赐婚,求娶赵清漪,但从未得到应允,最大的原因就是担心他动摇太子的地位,致使储位不稳。 赵家真正的势力不在长公主和赵太傅身上,而在定远侯一脉。赵家军威名赫赫,不容小觑。 见祁瓒沉默,赵寒声了然,他已经做出了决定。 燕王殿下可知,我堂伯一家为何要急着去姑苏? 对于赵寒声来说,赵太傅虽有养育之恩,但他却不能称呼他为父亲,从前是为了赵清漪,现在却不一样了。 赵太傅一片爱女之心,本王自是了然于心。 祁瓒起初不理解清漪的做法,后来才明白,她是急于从权力的倾轧中脱身。赵太傅显然是察觉出显庆帝想将清漪指婚给二皇子祁昭。 显庆帝此人在治理朝政上,可以说是昏庸无能,致使永徽王朝内忧外患,但在算计自己的子女方面,却是颇有政绩。 太子祁暄乃中宫皇后所出,身份最为贵重,朝中老臣自然是拥护他。祁瓒又手握重兵,战功赫赫,近年来益发有盖过太子的声势。 四子祁熹年纪尚小,不足以制衡二人。二皇子祁昭才略尚可,母家却早已败落,手中没有实权,若是能够娶到赵清漪 ,得到赵寒声的支持,那么显庆帝的三个儿子就能形成制约,他的皇位才能固若金汤。 因此无论是太子还是祁瓒,谁也不可能娶到赵清漪。 谢太傅不愿让爱女卷入皇权的波诡云谲中,选择了辞官归隐。他曾经为了长公主,放弃了官居宰相的机会,如今也可为了掌上明珠,隐居姑苏。 燕王殿下想必清楚其中的原委,也该知道,我这筹码有千钧之重,你意下如何? 本王允了,不过属实出人意料,你肯为了赵清姿做到这种地步?祁瓒觉得有些疑惑。 太子一党和二皇子,甚至连四皇子的生母淑妃,都有意拉拢过赵寒声。 赵寒声看似恣意妄为,在朝局上却是小心谨慎,始终不偏不倚,避免陷入党派之争。 如今却为了赵清姿,肯站到他这边。 只不过祁瓒不知道,赵寒声答应替他夺嫡,将来做起来,却换了一种方式。 我原本也没有想过,要付出这样的代价。还以为燕王只当丢了猫儿狗儿,不会过问。赵清姿在他看不到的地方,慢慢变得讨人喜欢了。 赵寒声想起小时候的赵清姿,谁都嫌恶她,谁都可以欺负她,没有人会保护她,践踏她最厉害的也许是自己。 你把她劫持入府,究竟是有何目的?本王想不出她能有什么利用价值?倘若换成是为了赵清漪,祁瓒不会多此一问。 这是我和她的事,不需要向殿下禀告。从此以后,他和赵清姿的事,不允许任何人来过问。 祁瓒沉默了片刻,也就应允了。用一个家奴换来了至关重要的筹码,如此轻易地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他无疑是该高兴的。 你要恪守自己的承诺,否则本王照样会定远侯府夷为平地。 我赵寒声不是出尔反尔的人,反倒是燕王殿下,要记住已经将赵清姿送给我了,她是定远侯府的人。 赵寒声背过身去,一副送客的姿态。 一个家奴罢了,你放心,本王不会挂心。 此时,赵清姿仍被困在赵寒声的房间里,只觉得这屋子像一间豪华的牢笼。她还不知道,自己已经从燕王府的侍妾变成了定远侯府的人。 恋耽美 -山青花欲烧(14) 她又饿又怕,刚才鄙视赵寒声已是克服了很大的恐惧。好死不死,系统又在这个时候冒了出来。 滴滴,恭喜完成主线任务再逢赵寒声,剧情完整度+1 谢谢啊谢谢,还能再抠门一点吗? 赵清姿希望:所有生活在她所在世界里的人们,能够好好珍惜生活。 如果觉得生活不够快乐,就看看她,为了回来耗尽心力,进度条才拉这么一点点。 我就问你,好不容易有了点金手指,是不是要一朝回到解放前了? 亲,你等我说完嘛,随机掉落道具大富翁卡。 大富翁卡?这个有什么用? 亲,可以让你的生意顺顺利利哦,我好不容易给你争取到金手指。 你展开讲讲。 具体情况,要在实际使用中才知道哦。 那有什么限制条件吗?她想起了瞬间移动卡,她需要的时候不却能使用,坑爹。 这个没有哦,百无禁忌。 赵清姿觉得自己又行了,她的眼里又有光了,天可怜见,金手指多多益善。 只是现在要怎么继续做生意?她都失去人身自由了。 什么时候给她来个言听计从卡,让赵寒声放过她。 门外传来了脚步声,能够顺利进这房间的,那必然就是赵寒声了。来得正好,她要努力获得自由,就得从赵寒声这里找突破口。 赵寒声推开门,看到赵清姿还在,这才放心来 ,他再也不会失去她了。 燕王不要你了,从此你就是定远侯府的女主人,只有我最需要你,永远不会舍弃你。 赵寒声将她的秀发缠绕在指尖,乐此不疲,定定地望着她,眼角眉梢都是笑意,但那笑容,却让赵清姿不寒而栗。 什么叫燕王不要她了?她从来就不是燕王的所有物。在他们这些权贵的眼里,她就是一件物品,可以随意地转让。 越是这样,她越要想尽一切办法回到自己生活的世界。在离开之前,她要富可敌国,要权势滔天,要摆脱这些男人的控制,实现原主的愿望。 敢问侯爷,你对我到底是怎样的感情? 赵清姿眼睑低垂,脸色阴沉,语气虽是恭敬,却有说不出的寒意,不似她一贯的温和灵动。 第27章 黑化模式已开启 怎么样的感情?许多事情对赵寒声而言,记得与遗忘之间和纸一样的薄,但关于赵清姿,他却记得异常清晰。 他第一次见到赵清姿,是在十二年前的冬天,那时候他七岁,赵清姿四岁。对他来说是很糟糕的一年,他在那年秋天失去了父母。 赵清姿那时候还不叫赵清姿,只是个没有名字的野丫头。 他们的人生本该是没有交集的,他走他的阳关道,赵清姿过她的独木桥。 倘若不是因为清漪的纸鸢飞到了下西苑,他说要亲自去替她捡。 纸鸢挂在下人房的桃树上,冬天的桃树本该是光秃秃的,但长安下了一场大雪,纷纷扬扬的雪花点缀在枝头,倒有几分晶莹玲珑的美感。 赵寒声觉得这雪带有几分诗意,他的父母在墓室中,也许能并肩看一场雪。 赵清姿却在盼望着雪赶紧停下来,她身上的衣服太过单薄,没法抵御袭来的严寒。 雪花落在她身上,融化之后,打湿了单衣,身上会长又痛又痒的冻疮。 她甚至不能找个温暖的地方躲避这场雪,主子们都用银霜炭,下人们也要用普通木炭取暖,她却没有分到木炭。 下人房里的婆子们烧起来炭火,烟味很呛人,即便是这样,她也想待在屋子里取暖,却被撵了出去。 赵寒声看到的就在呆呆站在下人房门口的赵清姿,她瘦弱,头发枯黄,在寒风中身形似要摇摇欲坠。 他却始终记得她那双眼睛,清澈得像兰溪初融的雪水,又分外凛冽,不像是孩子的眼睛。 我一直都爱你,在长久的沉默之后,赵寒声终于回答了她。 真的吗?她不信,如果赵寒声对原主也能算是爱,那这个世界就没有恨了。 你这玩笑一点都不好笑,赵寒声,我不知道你在耍什么把戏,但我现在一点都不想忍了,你最好放我走。 他要是说恨她,她还能畅快一点。 赵清姿她决定不忍了,做小伏低,抱燕王大腿并没有什么好结果,反而转手就被他卖了,像一件货物一样。 面对更变态的赵寒声,忍者神龟都能被逼的咬人。 你跟从前不一样,看来在燕王府过得不错。在赵寒声的记忆中,无论怎样欺负赵清姿,她总是一声不吭,低眉垂眼,从不反抗。 过去的赵清姿已经死了。她在陈述事实,现在这具身体里的灵魂不是钮祜禄赵清姿,而是李潇潇,潇洒的潇,两个潇就是潇洒加倍。 赵寒声却会错了意,听到这句话,一瞬间身体似乎僵硬了 ,他慌忙地捂住她的嘴,不要胡说,你不会死的,再也不会了 这手劲大的,让她怀疑自己下一秒就要被捂死了。 赵清姿卯足劲准备一脚向赵寒声的要命位置,据说这样对男人的杀伤力最强,但要命的,她踢错了位置。 赵寒声觉得自己大腿上传来轻微的疼痛感。 你生气的话,就多踢我几脚,好不好?他终于松开了手。 伤害不大,但侮辱性极强。 但赵寒声的表情,却很真诚的样子。 你要是肯放过我,让我踢死你都可以。他难道是个抖M? 我会对你好,只要你肯留在我身边,你想要什么都可以。 闻言,赵清姿快速盘算着,跟赵寒声死扛到底,要不是他死,就是她死,显然第二种可能性大一点。 倘若赵寒声说的是真的,那就好好利用他这种狗男人,发家致富、掌权后,再把他一脚踢开,替原主报仇。 倘若他说的是假的,那就死扛到底,反正活着也是受罪 我想要的东西很多,你当真都能答应?她狐疑地看着赵寒声。 只要你想要,天上的星辰我也给你摘。他说这话的时候,表情近乎虔诚。 你先离我远点,我不太喜欢跟你靠得太近。我不要天上的星星,那对我没什么用。我需要你帮我做以下这几件事,你要是能办到,我就不走。这话说得好像她能走一样。 好,我都答应你。 赵寒声闻言,坐到了离她稍远一些的凳子上,目光却依然灼灼地停留在她身上。 第一件事,去燕王府把我的几个丫鬟赎出来,我要她们不再是奴籍,给她们足够过好余生的银子,这笔钱我算我借的,日后会还你。第二件事,你不准对我动手动脚,跟我保持安全距离。第三件事,我要继续开绣铺做生意,随时可以出去。 好,都答应你。只是你若出行,我必得加派人手护你周全,现在世道很乱。 到底是护她周全,还是要监视她?赵清姿不想去探究,总归要让事情回到她的轨道上来。 你现在出去,我不想看到你,还有把那些长寿面也撤下去,拿出去分给丫鬟仆役。随意给我留两碗便是。以后不许给我送这么多吃食,我不是猪。 老杜的诗写得太好了,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富贵人家一顿的钱,是庄稼人一年的收入,太过奢靡铺张。 赵寒声一一照做,一步三回头地走出了房门。关上门的那瞬间,他想幸好来得及,一切都还来得及 好饿,先吃饱了再说吧。她边吃面边思索,倘若赵寒声真能给碧荷她们自由,也算她为她们做了点事,不枉相处一场。 吃完了两碗面,浑身又有劲了,准备开始搞事业。她才想起忘了跟赵寒声说要做女红的工具,这可怎么办? 不如出去看看?赵寒声既然说她是定远侯府的女主人 ,那要些工具不过分吧? 她一推开门,门口守着的几个侍卫齐刷刷行礼:赵小姐,有什么吩咐吗? 我想取些女红工具。 赵小姐可以吩咐人去拿,不必亲自跑一趟。属下这就去取。 合着还是不要她出门,不必劳烦你,赵寒声方才答应了,我随时可以出去。我现在就要自己去取女红工具。 那属下陪赵小姐去取。这算什么回事?她赵清姿走到哪,都得有这些侍卫跟着,做囚犯都比她自由。 我是内宅女子,男女有别,你们跟着不是会败坏我的清誉吗? 这属下去叫府中的管事嬷嬷来陪着小姐。 管事嬷嬷是不是又名狱管?这些侍卫也是不得不遵赵寒声的命令,她不想为难他们,看来只得等着管事嬷嬷过来。 见到定远侯府的管事嬷嬷时,赵清姿就知道事情不会简单。管事嬷嬷过来,先恭敬地向她行了礼。 赵小姐,殿下叫老奴挑了婢女供你差遣。那嬷嬷身后跟了不下三十个婢女,幸好这院子够宽敞,还能站得下。 我用不着这么多人伺候。 管事嬷嬷指了两个生得极为强壮的年轻女子,赵小姐既不喜欢人多,那就用着这两个最得力的丫鬟,舞刀、弄枪,过来拜见赵小姐。 这名字起得还真是清新脱俗,这侯府挺有江湖气息。 这两个丫鬟看着就安全感爆棚。转念一想,说不定是来监视她的,要是敢跑,直接撂倒那种。 赵清姿的心情有些复杂,她开始想念汀兰苑那群小姑娘了。 嬷嬷,我想取些做女红的工具。 舞刀,你去替赵小姐取来。 赵小姐,你若需要什么,只管差人去取。侯爷吩咐了,府中的人都听你差遣,视小姐为侯爷夫人。 赵寒声这是在干嘛?侯爷夫人,呵,他有本事八抬大轿将她娶进来,昭告天下,赵寒声娶了燕王从前的侍妾。 赵寒声还真有这样的想法。祁瓒盯着眼前的男人,觉得甚是疑惑,他怎么肯为了一个身份低微的女人做到如此地步? 燕王殿下继承大统后,可不要忘记了对我的承诺。 祁瓒答应了赵寒声,他若是能顺利登基,就下旨赐婚,将赵清姿指给他做正室,给她封诰。 而赵寒声需要付出的代价是交出兵权,在朝中挂闲职 ,远离政治权力核心。 本王向来信守承诺,你自是不必担心。 你派个人带我去清姿住的院子,我替她收拾行李。赵寒声亲自过来一趟,除了和祁瓒谈条件以外,还想看看赵清姿生活过的地方。 本王准了。 赵寒声让燕王府管事婆子带路,径直去了汀兰苑。苑中几个小丫鬟已恢复自由身,颇为好奇地打量着他。只有碧荷认得赵寒声。 把这些银子分给她们,他对身旁的随从说到。 随从捧着沉甸甸的银子分给了几个丫鬟,谢过恩后,南竹和莲月双眼噙泪,不知是喜悦还是不舍,终究走出了燕王府大门,准备走向新的生活。 赵清姿若是能亲眼目睹,大约会很为她们高兴。 碧荷和文杏却始终不肯走。 侯爷可知我家小姐的下落?奴婢惟愿跟随小姐,还请侯爷成全。碧荷不笨,定远侯既然亲自来替小姐收拾行李,那必定知道小姐下落。 虽想不明白其中的关窍,但赵清姿待她极好,她不能在情况不明的时候,选择独善其身。 你倒是个忠心的,她想必也愿意身边有熟悉的人伺候。 一旁的文杏见状,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她哽咽着说道:侯爷,奴婢跟随小姐的时日虽不多,但小姐待奴婢亲厚,已是奴婢毕生不可得的温暖。求侯爷准许,让奴婢继续伺候小姐 文杏自幼双亲亡故,她觉得自个儿早已无家可归,只想追随小姐。 起来吧,也是个忠仆,准了你的一片忠心 赵寒声想赵清姿见到这两个丫鬟 ,应当会开心一些。他此刻的心情却有些微妙,她愈来愈讨人喜欢了 带着赵清姿为数不多的行李出了燕王府的门,他看着镂金镌刻的燕王府三个字,表情晦暗不明。 燕王,好戏还在后头。 第28章 重来也无用 赵寒声走后,祁瓒在原地站了很久。 他忽然觉得有些遗憾,到底没有吃到赵清姿的那顿晚膳。以后大抵也是没有机会了。 赵清姿这个女人,来的时候给他带来了不少疑团,离开了,也照样留给他重重迷雾。 不论她如何扑朔迷离,有一件事却是毋庸置疑的她是世间最爱慕自己的人。 他拿赵清姿做交换,换取了极其重要的筹码。她倘若知道,应该也是愿意的,毕竟她愿意为了他去死。 妾愿意题殿下消灾解难,万死不辞,赵清姿这样对他说过,她也确实做到了。 赵清姿从始至终都是一厢情愿,祁瓒觉得自己不必心存愧疚。 况且他会补偿她的,来日继承大统,便以救驾有功为由,封她做一品诰命夫人,给她一个显赫的身份,便是她无上的荣光。 做了皇帝以后,这世间才真正没有他求而不得的东西,包括清漪。 黄昏西斜的日光洒在他侧脸上,他不耐烦地关上了窗。 夏域,把书架上的金丝楠木盒子,放到本王私库里,以后不要再取出来了。 此时的定远侯府,赵清姿伸了伸懒腰,绣了两个时辰,实在有些累了,她决定活动活动关节。 系统提示音很不识趣地响了起来,滴,亲,好消息,新任务来了。 你直说,又要我怎么样? 进入主线任务帮助原主分配遗产给陈嬷嬷和碧荷。 这个任务可以有!不过原主的遗产,指的该不会是储钱罐里的碎银子吧?还有陈嬷嬷又是谁? 亲,这次好积极啊,恭喜你答对了,没有骗你吧,储钱罐很重要的。至于陈嬷嬷,需要你触发熟悉场景,解锁原主记忆哦。 迄今为止,她仍然没有拼凑完整原主的故事,熟悉的场景也不知什么时候会出现。 至于储钱罐,都怪她,刚才忘了跟赵寒声说把储钱罐带过来,怎么就忘了这茬呢? 正在她思索着再去找赵寒声,支使他拿储钱罐的时候,房门再次被推开了。 落日的余晖是公平的,既洒在她讨厌的人身上,也洒在她喜欢的人身上。 小姐!碧荷和文杏异口同声地喊到。两个小丫头立时发现自家小姐跟着多了两个丫鬟,生得极为壮硕,一左一右立在小姐身侧。 门口有那么多侍卫,屋内又有两个厉害的丫鬟,碧荷心想,定远侯估计是将小姐囚禁起来了,她家小姐真是命苦。 碧荷、文杏,你们怎么没有走?赵清姿见到她们自然是很开心,但她的前途如何尚未可知。 她既决定了要斗争,倘若失败了,肯定会连累她们。 你的丫鬟很忠心,不愿意离开,我就将她们带回来了,也好陪着你解闷。赵寒声抢先回答了,他察觉到赵清姿的目光一直没有停留在自己身上,总想引她注意。 小姐在哪,我就在哪。两个小丫头眼泪止不住地流。 快别哭了,好端端的,怎就落泪了?赵清姿掏出手帕给二人擦眼泪,全然忽视了一旁的赵寒声。 恋耽美 -山青花欲烧(15) 你们都下去。赵寒声面色一沉,他不喜欢赵清姿的视线停留在别人身上。 你们先好生歇着,记得将晚膳用了,我等会儿便去找你们。赵寒声的眼神像是要吃人,还是先确保她们的安全为上。 碧荷忧心忡忡地望了望小姐,见她点了点头,方才带着文杏退下了。 房间里只剩下赵清姿和赵寒声,她觉得空气似乎都凝固了,和这个人相处的每分每秒,都是莫大的煎熬。 你有话快说,我等会儿要出去一趟。她要忙着去绣铺看看,大富翁卡眼下该派上用场了。 纵使她满脸写着不耐烦,赵寒声依旧目光灼灼地看着她,只觉得眼前人是如此好看,葳蕤春兰,初绽的桃花都不及她分毫。 他小心翼翼地会从怀里拿出个香囊,献宝一样给她看。赵清姿当然认得香囊上的花样,绣的是孤城落日图。 她猛地想起见过的记忆碎片,原主在绣这幅图时,那若有似无的欢喜,再然后是香囊被赵寒声踩在脚下的场景他说:从前弄丢了,如今不会重蹈覆辙,香囊是这样,人亦如此。 赵清姿依旧神色淡淡地应了声:香囊可以捡回来,但人却不一样了。 她不知道原主见到此情此景会想些什么,斯人已逝。但她们在梦境中心灵相通过,赵清姿明白,原主对赵寒声只剩下恐惧和憎恨。 赵寒声听到她的话,不免神色黯然,他垂眸不语,竟有几分落寞。 未回长安的前一个月,他在战场上,日夜靠着赵清姿还活着这个念头,挺过了无数次的生死难关。日日夜夜,他带着曾经弃之如敝屣的香囊。 久而久之,香囊上沾惹了他的血迹,不管怎么洗,终究也有淡淡的印记。他想这样未尝不好。沁过他的血,那才真是他的东西。 只要她还活着,噩梦总有消散的一天。他曾做过许多梦。 梦里有滚滚的黄沙,黄沙遮挡不住摇摇欲坠的夕阳,它拼命散发出最后的热,将北疆的天空烧得通红。 马蹄声被淹没在黄沙之中,马冒着风沙疾驰,马背上的人穿着血迹斑斑的铠甲,目眦尽裂,形容枯槁。他不疲倦地骑马跨越沙漠。尽管在大漠的尽头,早已没有了他想见的人。 上天既给了我重来的机会,我必不会辜负不能负之人。 我要出去了,劳驾让一让。可惜赵清姿不想再听赵寒声这些奇怪的话,她早已将他视作了疯子。 赵寒声顿了顿,吩咐舞刀、弄枪,保护好你们小姐,不许出一丝差错。面对下属,他又恢复了一惯居高临下的淡漠神情。 属下奴婢遵命。两人颇为懊恼地轻轻拍了拍自己的嘴巴,怎么又说错话了。舞刀和弄枪本是赵家军中骁勇善战的女将,不说以一敌百,以一当十绝无问题。 赵清姿对舞刀、弄枪笑了笑。她觉得她们方才的举动有些说不出的憨态可掬,一时多了分亲切。 赵寒声的脸色又难看了几分,她肯对两个丫鬟笑,也不愿对他露个好脸色。 她径直走出了房门,竟没有看他一眼。 舞刀、弄枪紧跟在她身后,门口的侍卫行了礼,说是要做她的车夫,她无心为难,也就答应了。 坐在马车上,她觉得呼吸都要畅快一些,至少暂时离开了定远侯府。 系统,快点出来,告诉我怎么使用大富翁卡?我迫不及待要看到效果。 第29章 商业版图建立中 亲,操作很简单的哦,跟我念赵清姿确定要激活大富翁卡就可以了。 她尴尬到双脚抠出一座城堡,救命,可以换一种激活方式吗? 不行哦,你小学时不是想当魔法少女吗?我这是在替你圆梦呀。 哼,那我小时候看《武则天》,还想当女皇帝,是不是也能给我圆梦。 也不是不可以(系统音量5) 你说什么,我听不见? 亲,我说你赶紧念吧。 赵清姿只能咬牙喊出咒语。 幸好是在系统的小黑屋里,没有人会听到,不然估计得把她当成疯子了。 呃,激活之后,好像没有什么奇特的事情发生,她好像还是毫无变化。 亲,不会天上下金雨、大金链子加身的,具体效果你可以去清宵绣铺看看。 糟糕,忘了系统能感应她的心理反应,有点丢脸,赵清姿决定火速退出小黑屋。 一路怀着期待又忐忑的心情。上一次怀抱这样的心情,还是在等待高考成绩时,以为自己能够掌握接下来的人生。 在此后的人生中,她才明白人的际遇有时是不可控的。就像她不会预料到自个儿会穿书。 但倘若活着,就该做好和命运斗到底的准备,即使有时候是徒劳无功。 马车外有嘈杂的声响,她掀开帘子,看到巷道两旁有不少饥民在乞讨。他们无一例外都是衣衫褴褛,脸上和手上脏兮兮的,空气中一股混杂着汗酸味和腥臭味,很难想象这是在长安。 竟连长安街头都有如此多的饥民,你们可知缘故?她满脸疑惑地看着舞刀、弄枪。 回小姐的话,奴婢和弄枪都是行伍出身,边塞不平已十余年了,年年战乱,虽有侯爷和燕王殿下镇守,但百姓的日子总归是不太平,很多人流离失所。 看来无论如何,只有战事彻底平息,才有与民休养生息的机会,大家的日子才会好过。赵清姿心中叹息不已,想着等会儿从铺中支些银子,救济一下灾民。 她没有老杜穷年忧黎元,叹息肠内热那种忧国忧民的情怀,但眼看着饿殍离自己不过一帘之隔,也不免动了恻隐之心。 听你二人的谈吐,想来你们是文武双全,我好生敬佩,千万不要自称奴婢了,可好?赵清姿心中对她们肃然起敬,她对保家卫国的人有天然的好感(除了赵寒声和祁瓒)。 舞刀和弄枪本该在沙场上驰骋,当她的丫鬟实在是屈才了。 谢小姐,我们也只是略识得几个字,侯爷最厌白丁,驭下有术,麾下所有将领都要研习兵书。 她想起在祁瓒生辰宴上,原主被权贵们羞辱,也有部分原因是目不识丁。自己也要靠附庸风雅才做得成他们的生意。 但如原主这样的底层女人,哪里有机会学习诗书?她们的血泪成了权贵讪笑的谈资。 说起来,祁瓒答应替她请女夫子,也不了而之了。她眼下有些担心,中华千年文化,锦绣诗篇虽多,可自己的知识储备却有限。掌柜请的绣娘,也不知绣出来的成品如何? 等到了离绣铺不远的地方,赵清姿发现绣铺门口排起了长队,没了先前的混乱,秩序井然。 这让她有些恍惚,想起了自己生活的时代,网红奶茶开业找托排队的场景。 她的绣铺应该还没有请银子请托,所以是真的很火爆! 赵清姿觉得自己的脚步都更轻盈了,带着舞刀、弄枪从后门进去了,掌柜的见她来,颇为激动。 小姐,今日绣铺生意很好,请了十余名绣娘也忙不过来,亏了你送来的诗集,长安城有些脸面的小姐、夫人都爱来光顾。言辞之间,难掩激动之情。 全是仰仗铺中诸人,李姐姐这个掌柜做得极好,我方才瞧外面排了很长的队。 说来也奇怪,绣铺生意虽好,但一个时辰内,排这么长的队,也是稀奇,多半是小姐过来,带来了福气。掌柜与她是跨越时空的本家,都姓李。性格极为爽利、颇有做生意的经验,是个好女子,相处下来,也爱与她玩笑几句。 赵清姿想这大概就是大富翁卡生效了,便趁热打铁交代了些事情。 掌柜,我看账上有结余一千两银子,可以再盘间铺子,多请些绣娘。 都听小姐的,铺中的大事还得小姐拿主意。掌柜点了点头。 一个新的计划在她脑海中盘旋,绣铺要做成连锁,等银子积累到一定程度,要开酒肆、铁匠铺、米铺、笔庄、药号、饭庄、茶肆要覆盖永徽王朝商业版图的方方面面。 其中她最想做的是米铺和铁匠铺,倒不是要趁着年生不太平,哄抬物价。士农工商,商人地位最低,而民以食为天,军士们打仗,粮草要足。 永徽王朝还未实施盐铁官营,但亦有所管控,铁匠铺不能批量生产兵器,多是生产日用铁具。但她想有了铁具储量,何愁没有兵器?来日兴许会派上用场。 她甚至想好了要在江南开米铺,江南地区自古以来就是渔米之乡,适合种粮食,粮食要多囤一些。 劳烦再给我包几两银子,待会儿有些用处。等会儿回去,可以拿来分给饥民。 一个强盛王朝应该做到藏富于民,但她瞧着,现如今,银钱都握在权贵们手中。 她不打寻常老百姓的主意,要赚就赚权贵们的钱。她赵清姿不仅要做长安地区的富婆,甚至要做显庆朝的首富。 心中盘算一番,抑制不住激奋的心情,大富翁卡的事情又不能与旁人说,只得找系统唠嗑。 我以后是不是做生意,不管干什么都能顺风顺水? 第30章 人面不知何处去 亲,都说了人家不知道嘛,大概有那样的效果啦。 赵清姿起了一地的鸡皮疙瘩,这年头,连系统都会撒娇了。 好吧,那你给我提示一下下嘛,怎么才能触发原主的记忆,我要完成任务呀。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她也会撒娇。 亲,在赵府可以找到答案哦。 又要去赵府,麻了,不过总归有了点线索。接下来要想的,就是怎么去赵府? 出了小黑屋,她拿着掌柜给的银子,先去糕饼铺买了一麻袋点心。掌柜见她一次性买这么多糕点,不免有些好奇。 小姐家中可是有什么宴席? 我是见巷道中有不少饥民,打算给他们拿些吃食。赵清姿回答到。 谁知那铺主却摇了摇头,对赵清姿说,这可使不得,小姐一片善心,但那些灾民非赖上你不可。前些日子,国公府的四小姐来西市买绣品,也到我这铺子买糕点赈济灾民。可他们一哄而上去抢,生怕自己拿少了。虽有侍卫护着,但混乱中,四小姐还是被抓伤了。四小姐心善,没让底下人追究,他们这才苟活着。 看来四小姐秉性不坏,先前对她的恶意,不过是过于痴恋燕王。听铺主说起那日的情醒,赵清姿可以想象,这对大家闺秀来说是怎么样惊吓。 怎么会如此?我见他们不像是穷凶极恶之徒。 世道坏了,人也跟着坏,他们都是被逼急了,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他们反正不被打死,也会饿死。换成普通老百姓,哪里敢这样对国公府的小姐? 仓禀足才知荣辱,王朝末期,劫掠、屠城、乃至吃人的事都发生过。 赵清姿沉默了,人性当中都有见不得人的一面。被逼到绝境时,有的人极善,成了割肉的佛陀。但更多的人,会被逼上梁山,甚至露出野兽的獠牙。 谢谢铺主提醒,我想了个法子给他们,倒不必被伤着。 上了马车后,赵清姿将装着点心的麻布口袋递给了车夫,让他等马车快要驶离饥民时,再把口袋扔出去。 这或许不够尊重他们,但眼下她要为自己和身边人的安全着想。舞刀、弄枪和车夫都身手不凡,但万一被抓伤了也是会疼的。 回到房间后,发现屋子里已有人在等她。 赵寒声正在看她留在案几上的绣样,看得极为专注,见她回来,方才移开视线。 这诗写得极好。 她绣的是崔护那首鼎鼎有名的《题都城南庄》。 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世上许多人,原来没有机会见最后一面。赵寒声的声音有些沙哑。 赵清姿觉得他情绪不太对劲,这才把目光移到了他身上。才发现他眼眶红着。 见到赵寒声难过,她的第一反应不是他为什么会难过,而是他竟然也会难过。 赵清姿并不打算理会,又不是她欺负他了,自也不该去哄。 赵寒声却走过来,拉了拉她的衣袖,见她侧过脸去,不肯看自己,又颇为委屈地撩过她的头发,用来擦擦眼泪。 她终于肯正脸看他,目的是为了解救自己的头发,那缕头发湿答答的,沾了他的泪水,她有些嫌弃。 放开我的头发,你找抹布去。她仍旧神色淡淡然,赵寒声红着眼睛看着她,委屈极了。 我从前也见过和桃花一样灼灼的女人,与诗人不同,经年之后,我还能再看到她。 赵清姿不语,她当初在《太平广记》中,读到崔护这首诗背后的故事时,也不是没有过感动。 但转念一想,倘若诗人真心倾慕那女子,又怎会时隔一年才去寻她?以专心科举为由,也未免有些牵强。 正如赵寒声说爱原主,但不会有人傻到相信打是亲骂是爱,除非是斯德哥摩患者。 加害者怎么可能爱被侮辱与损害者? 在故事中,崔护与桃花一样的女人最后成婚了,算是个美满的收尾。但赵寒声和真正的赵清姿,却绝无可能有好的结局。 好,知道了,你可以走了。她不想和他说话,太耗费心神。 赵寒声却是铁了心要和她说下去,哪怕是自个儿唱独角戏。 你是不识字的,如今怎会知道这样好的诗? 是在明知故问,燕王生辰宴上发生的事情他了如指掌。 她的变化,其他人或许看不出来,因为本就不了解她,但赵寒声怎么可能不知道。 我做了一个很长的梦,在梦中看到了另一个世界,诗都不是我作的,俱是从梦里看来的。同一个谎话,拿来搪塞两个人。 她一副爱信不信,不信滚的表情。 嗯,我知道了。赵寒声却并未追问。 你带我去赵府一趟。她想起自己还有任务在身,既然说了要利用这个人,那就不用客气了。 好,天色已晚,我明日带你去,只是为何想去赵府? 除了放她走这件事以外,赵寒声总是毫无犹豫地答应她所有条件。 想去找回一些记忆,在被卖进燕王府之前,我被赵府家丁打晕了,忘记了很多事情。她的重音落在卖字上,近乎咬牙切齿。 他脸色更晦暗了,这些遭际都是拜他所赐。 我那时不知道原来一直,倾慕你,他没有说下去。 你走吧,我有点累,要歇息一会儿。 赵寒声又盯着她看了很久,像是确定这个人不会突然消失,这才离开了。他心中有掩饰不住的失意,她对自己只有恨意。 燕王府中,祁瓒也同样失意,他的失意却与赵清姿无甚关联。 两个月后,突厥会来犯,圣上会派殿下去镇压。殿下大获全胜,圣上有意将镇国公嫡出的四小姐赐婚给殿下。那女人曾经这样对他说。 离她说这番话,恰好两个月。 突厥大军突然来犯,玉门关的将士们没来得防备,让敌人抢占了先机。 现下战事紧急,朝中不少大臣进谏派燕王或者定远侯前去平定战事,显庆帝却未纳谏。反而指派久不在行伍的镇国公前去。 显庆帝早不愿燕王和定远侯二人分立边塞,总怕他们拥兵自重。这两人可以做永徽王朝的盾牌,也可能成为刺向他的长矛。 恋耽美 -山青花欲烧(16) 帝王忌讳的从不是会不会,而是能不能。 显庆帝尤其是忌惮燕王,赵寒声再如何,终究不是皇室血脉。可燕王如今到了封无可封的地步,若是再平定突厥,便真成了功高盖主。 祁瓒心里自然明白显庆帝的猜忌。他担忧的却是镇国公此次出师,恐怕凶多吉少。 定国公年轻时自是一员猛将,战功赫赫,然现已年逾古稀,久不在边塞,贸然领兵,既不知己亦不知彼。 殿下,今日可是要听醉渔唱晚?姜婉见祁瓒眉头紧皱,颇为忐忑地问了一句,她拿不准这位主的脾性。 下去吧,不必弹了。你那团扇,今后不要拿到本王跟前来。 第31章 我刀我自己 姜婉近来本是有些得意的,赵清姿那贱婢,不知道去哪了,汀兰苑的丫鬟也都不见了,她派人去打听,却是杳无音讯。 她心里料定赵清姿得罪了殿下,殿下顾及清漪小姐的脸面,已将她秘密处置了。 本以为那贱婢走了,殿下会多看自己几眼,但近日来,殿下也只叫她过去弹过一次曲子。 往日里殿下喜欢听《醉渔唱晚》,今日竟也不耐烦,她才抱琴来,又要抱琴走。 一定是赵清姿这贱婢惹殿下生气,殿下还没有消气,这才如此对她。姜婉啐了几口,方才消气。 赵清姿定是想不到自己都离开燕王府了,还有人这么挂念她,而且那人还是姜婉。 一大早,她便收拾好了准备去赵府。赵寒声早已等在门外。她不愿意与他共乘一辆马车,他只得安排了两辆车。 你们照顾好小姐,不得有失。从定远侯府到赵府,路程不过半个时辰,赵寒声还是调了百余亲卫护送。 舞刀、弄枪想不明白,在沙场上所向披靡,万军阵前镇定自若的侯爷,怎么会如此小心翼翼? 赵清姿怀里抱着原主的储钱罐 ,舞刀和弄枪一左一右坐在她身旁,碧荷和文杏不在她身边。 她让碧荷和文杏跟着绣铺掌柜学做生意,将来等她生意做大了,要分铺子给她们。这样即使她回到了自己生活的世界,或者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她们都能生活得很好,不必再过为奴为婢,担惊受怕的日子。 我听外面好像有些声响,发生什么事了?她坐在中间,连掀开车帘看看都做不到。 舞刀掀开车帘看了片刻,她也跟着瞧,只见官兵押着不少饥民,外头吵吵嚷嚷的。 不给人活路,这样的王朝迟早要亡。 我死了都不能合眼,永徽朝没有一个当官是无辜的。 烂命一条,大家一起死也有个伴。 看着情形,是要将饥民抓起来亦或是驱逐出长安?赵清姿心情有些复杂,乱世当中,人命比蓬草还贱。 这次去赵府,与上次不同,赵寒声领着她从正门进去了。幸好赵太傅一家已经去了姑苏,府中只留了些管事和看家的家仆,否则见了她,非得给气出病来。 从赵府正门走到原主住过的下人房,她无意欣赏一路上的堂楼亭轩,崇楼幽洞、名葩奇木,只想着原主那间破屋子。 你从前很喜欢门前的桃树。到了原主的屋前,赵寒声望着眼前郁郁葱葱的树木。 时值七月,桃树上挂满了桃子,桃子青色褪去,白中透粉,空气中似乎也有桃子的清甜。 很喜欢这两棵树吗?她只见过原主在这树下挨打、挨骂。 我想一个人待会儿,你先回避。 赵寒声点了点头,退到了离她十米的地方。 赵清姿一手抱着储钱罐,另一只手按在桃树上。闭上眼睛,果然又看到了那张熟悉的面孔。 桃花早已落尽,不见满目灼灼的红,枝头挂着桃子,水灵灵的,在阳光下,连桃子上的绒毛都要可爱上几分。 立在桃树下的原主看着像是十岁左右的样子,但她偏瘦弱些,长年饥一顿饱一顿,也许已有十二三岁了。 她熟练地爬上桃树,看那麻利的架势,原来她和自己一样擅长爬树。 她摘了枝头上最大的一个桃子,才心满意足地从树上爬了下来。 她用满是补丁的袖子擦了擦桃子,朝着下人房走去。 贱骨头,又偷东西了?赵寒声冷笑着拦在她跟前。 那桃子平素没有人吃的,掉地上坏了很可惜。她没有说谎,赵府这样的钟鸣鼎食之家,园子里的果树,本不是为着吃,而是做摆设、装饰的。 掉地上不可惜,给你这种贱骨头才可惜。依旧是嘲讽的语气。 她不再说话。自打记事起,她就明白打要不还手,骂要不还口,否则只会遭来更多的打骂。 把桃子给我。赵寒声威胁到。 她顺从地递了过去,目光一直没舍得从桃子上移开。 只看见空中划过一道弧线,桃子狠狠地砸在了墙壁上,汁水横流,果肉破碎。 以后再让我看见你偷东西,砸墙上的就不是桃子了。 之后的画面又是一片迷糊,再次清晰起来时,是在一间屋子里,摆设并不华丽,很简朴,却是要比原主住的地方体面很多。 她小心翼翼地把一个桃子递给眼前的人一个看上去五十余岁的老妇人。 陈嬷嬷,这个桃子看着很甜,你尝尝。她略有些忐忑地说。 你去爬树摘桃子?以后可万万不敢去爬树 ,摔下来可怎么好?你的心意,老身都领了。很慈祥的声音,原来这老妇人就是陈嬷嬷。 嬷嬷待我很好,我却没有什么可报答的。她不禁眼眶微红。 可怜的孩子,我哪里要你报答?你娘亲的刺绣便是我教的,她断不是狐媚性子,做不出那等腌臜事,唉,可怜她落得如此下场。你比你娘还要灵秀些,学门手艺,将来若是有机会出去,也可以过活。 话音一落,两人双双垂泪,陈嬷嬷替她擦了眼泪,又开始教她针法。 回忆到这里就结束了,赵清姿再怎么努力,闭上眼睛看到的画面都是一片空白。 她抬头看了看枝头上的桃子,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点点光晕落在她脸上,好一会儿,才从共情中敛了心绪。 要去办正事,只有完成任务才可能有金手指,才能报仇,才能回家,她提醒自己。 赵寒声却悄无声息地回到了她跟前,你想起什么没有? 没什么,只是一些琐碎的事。依旧是那副云淡风轻的表情。 你等我片刻。 以赵寒声的身手,爬树自然不是什么难事,他很快便摘到了最大最水灵的桃子,阳光照在他衣袍上,有些许晃眼。 你以前似乎很喜欢桃子。等他小心翼翼地将桃子捧到赵清姿眼前时,赵清姿只觉得讽刺。 她扫了一眼他手中的桃子,并没有去接。我不想落个偷窃的污名。 赵寒声身形僵住了,心口像是被谁刺了一刀,捅刀的人是过去的自己。 以后只要是你想要的,我全都会给。 那你现在让人去查,府中是否有位陈嬷嬷?我想见她。 她知道赵寒声的话是对原主说的。但她既是在完成原主的遗物分配,那自然也可以使唤他。 好,我即刻便让管事去查。现下日头大,你先去东院的厢房歇息,可好? 不必了,我回原来的屋子就好,你快点去办。 说完话,她便径直走进了原主的小破屋子,再一次坐到了她咯吱作响的床上。 这屋子还是原先的样子,现下并没有新人搬进来,大概是其他丫鬟、婆子俱不用住这么破的房间。 物是人非事事休,赵清很少流泪,却也有几分伤感。 回想起原主的记忆碎片,虽还不足以拼凑出她的一生。但现在越发笃定的是:原主不会毒害赵清漪,其中必有什么隐情。碧荷也没有背主,否则原主不会挂念着要将遗产分她一半。 屋外传来了脚步声,赵寒声领着个鹤发老妇人进来。那妇人一见赵清姿,眼泪便落了下来。 姑娘,你这些日子,可还过得好?陈嬷嬷拉起赵清姿的手,好生端详起来。 嬷嬷,我过得很好,你在赵府过得可好?陈嬷嬷看着她似乎比以前更秀丽了,脸色也红润些,这才收了眼泪。 自然是好,见你过得好,那便是好上加好。老身乞了恩典,过些日子便要回陈仓含饴弄孙了。 嬷嬷是有福气的人,来日一定阖家团圆,事事顺遂。我今日来是有东西想给嬷嬷,望嬷嬷不要嫌弃。 赵清姿说了些祝福话,也是她的真心话,或许也是原主想说,却再也没有机会说的话。 她将储钱罐递给了陈嬷嬷,先前已给过碧荷 ,所以罐中只剩下十余两碎银子,她又添了十两银子进去,算是聊表她的一点心意。 在原主的人生中,陈嬷嬷是难得的温暖与亮色,她也连带着感激嬷嬷。 更何况,正是陈嬷嬷教了原主刺绣,她才点亮了一个技能点,才有现在的清宵绣铺。 你是个好孩子,但这些银子,老身不能收,姑娘家需要使银钱的地方,比我老太婆多,你留着防身。陈嬷嬷拍了拍她的肩膀。 嬷嬷,你大可收下,我定不会叫她吃一分苦。赵寒声见此情状,不合时宜地插了一句话。 他不能忍受赵清姿的视线,一直停留在不相干的人身上,她怎么又不看他? 陈嬷嬷不太懂现下的状况,今日侯爷来找她,她便分外讶异,更没有想到侯爷是要带她来见清姿丫头。再听侯爷这么一说,陈嬷嬷万全是一头雾水。 清姿丫头从前只敢夜间来找她学刺绣,常常是带着伤过来,问她是怎么回事,也不肯讲。后来从丫鬟、婆子们茶余饭后的闲谈中得知,侯爷也不知怎的,总爱欺负她。 现下看来,侯爷倒是很护着这个没有血亲关系,名声不好的妹妹。 嬷嬷,你收下吧,我眼下有法子维生,日日都有进账,将来还要好好孝顺你。她直接漠视了赵寒声的话。 听她这么说 ,陈嬷嬷方才收下了储钱罐。 赵清姿还打听了嬷嬷在陈仓的住址,想着将来若是真成了大富婆,每年再多给嬷嬷送些银钱去,好叫她老人家安度晚年。 滴滴,恭喜亲完成主线任务分配赵清姿的遗产,剧情完成度+2,这次系统反应够快,把她拉进了小黑屋。 你赶紧告诉我,这次又掉落了什么道具?她满怀期待地问到。 第32章 他心有所属 亲,道具都是随机掉落的哦,这次没有的。 赵清姿心塞,没有道具掉落,同志还需努力。 再见吧你,下次派任务,给我选一个有道具的。 在这个令人无语的世界,只有金手指可以给她一丝爽意。 退出小黑屋之后,她还是有点沮丧,人就是这样,以前不知道会有道具掉落的时候,她还能心平气和,现在呢?就开始计较得失了。 她和陈嬷嬷又说了些话,方才依依不舍地离开。陈嬷嬷心里其实有些奇怪,清姿丫头的性子跟从前不大一样了。 从前的她性子静些,低眉顺眼,现在说起话来眉飞色舞,大约是真的过得不错,她也放下心来。 回去的路上,赵清姿还在给自己做思想工作,劳动人民最光荣,不要老想着一步登天,你已经有金手指了,知足吧,勤勤恳恳才是硬道理。 这次任务完成后,她终于过了一个多月的安生日子。赵清姿分外珍惜这段时间。 一定是大富翁卡起了作用,绣铺生意更好了。账簿上记录的收益也随之越来越多,她便雇人往苏杭地区开了分店。其他类型的店铺也在稳步开业中。 这样看来,也许不出三年,她就能实现自己的商业版图规划,下一站,女首富。 她原本担心自己的古诗词储备快要用完了。幸好发现大富翁卡有帮忙扫除商业障碍的功能,是以系统做了一回古今诗文大全。 她只管抄诗稿送去给掌柜,大学选修的书法课还有点用,一手的簪花小楷倒也不算辱没锦绣诗篇。 生意做得风生水起,系统也没给她派任务,生活得还算惬意,如果没有赵寒声的骚扰就更好了。 实则赵寒声回来也只能待一个多月,便要继续去戍边了。他没有去姑苏看赵太傅一家子,却日日黏在赵清姿身边。索性把军务拿到她屋子里来处理。 赵清姿并不理他,每每发现他在看自己时,便会报以嫌恶的表情。他只会满脸无辜地看着她,然后冲她露出一个无比灿烂的笑容。 后来赵清姿干脆背对着他,连个眼神也不愿再给。 碧荷和文杏觉得奇怪,男女授受不亲,哪有日日共处一室的道理?更何况,侯爷和小姐是名义上的兄妹,侯爷看小姐的眼神,却不是兄长该有的。 这日赵清姿早起查了账簿,趁赵寒声还未过来,跟碧荷、文杏聊了聊铺子的事,一旁的舞刀、弄枪虽不大懂,倒也听得有些趣味。 两个小丫鬟跟着李掌柜学了一月,对做生意已有了些体会。 小姐,我有一事不解,为何要将铺子开到江南去,眼下在长安不是更好吗?碧荷不解地问,她想铺子既在长安有了根基,在东市再开一间不是更好? 赵清姿自然不会说因为自古以来,王朝衰落时期都要到江南地区苟延残喘。南唐、南宋、南明,不就是如此? 更何况我们的太太,《燕王的独宠妻王妃》的作者硬是在小甜文中设置了天下大乱,比五胡乱华更厉害的六胡乱华,突厥只是其中一胡。六胡,你比五胡多一胡。 对此,太太曾经在作话中解释:乱世当中的爱情会更动人。 很简单的道理,江南自古以来都是富庶之地,铺子开过去,不是更好进些银钱?赵清姿自然不会说开到江南是为了避来日之祸。 两个小丫头点了点头,用崇拜的目光看着自家小姐。 正在她们谈笑间,一个婆子进屋来通禀,小姐,侯爷请你去正院一趟。 你回去跟他说,我不过去。 哎约喂,小姐若是不去,侯爷可要把气撒在老婆子身上,小姐行行好,就当行善积德了。 在过去的一个月中,定远侯府的丫鬟仆役都看明白了,这清姿小姐才是侯爷最疼爱的妹妹,完全开罪不起。 侯爷身边伺候的人却明白,是要将清姿小姐当作夫人来侍奉。 赵清姿无意为难这婆子,遂跟着她去了正院。赵寒声口口声声说倾慕她,她想要什么都肯给,可实际上他连最基本的尊重都不会,只会阴恻恻地拿底下人来要挟她。 那婆子小声说道:小姐等会儿进去,脚步轻慢些,侯爷交代让小姐坐在屏风后,莫要出声。见她点了点头,那婆子才放心离去。 她立在屏风后,除了赵寒声以外,还看见了几个人,隔得有些远,隐隐约约,看得不大清楚,丫鬟仆役俱不在场。 赵清姿赶紧呼叫系统,跟我说一下,这是要干嘛?这些都是谁? 亲,年轻的那位小姐就是李尚书的千金李昭韫,在原书中,她一直痴恋赵寒声,站着的婆子是官媒婆,年纪大一点的妇人是李尚书的夫人,端坐着的中年男士就是李尚书。他们这是来给李小姐说亲的。 赵清姿迷惑了,世家大族的小姐,怎么会亲自出来相亲?简直是匪夷所思,按理说,应该是在家中等着未来的夫家上门提亲才是。 恋耽美 -山青花欲烧(17) 她打算听听看其中是否有什么隐情,听这几人你来我往,她听出了些眉目。 昨日早朝传来噩耗,镇国公战败,玉门关已陷落。突厥不乘胜追击,却在此时提出要与永徽朝联姻,求娶镇国公家的四小姐,并且要求永徽朝年年纳贡白银五十万两,显庆帝有意封四小姐为公主,送去和亲。 眼下朝中分成两派,有气节的臣子都主张派燕王和定远侯前去平乱。主和派却觉得牺牲一个女子和些岁银,便可换取天下太平,实在是可取。 正所谓遣妾一身安社稷,不知何处用将军。 赵寒声和李尚书都认为其中有诈,突厥此举,很可能是粮草不足,故意以求和为由,补充军饷。 为什么指定要娶镇国公家的四小姐?她接着听下去,方才明白。 镇国公以身殉国,与突厥死战到底,老将宝刀未老,决不投降,壮烈牺牲前拼死杀了两员突厥悍将,其中一员是突厥王的长子。 如此忠烈,自然会招来突厥王的仇恨,他失了儿子,便要报复镇国公的女儿? 可怜镇国公一心为国,戎马一生,如今尸骨未寒,他效忠的君王便要牺牲他的掌上明珠,来换取并不可能存在的和平。 年年战骨埋荒外,千千万万的士兵,不知道又是谁的儿子?谁的丈夫?谁的父亲? 一个昏庸的帝王却不会在意,人命对他而言只是数字。 赵清姿感慨片刻,不免悲从中来。 实则李千金此次会不顾礼仪过来,也与这件事有关。 她与四小姐是闺中好友,自然兔死狐悲,好好的高门世家女子,要去蛮夷之地,且隔着深仇大恨,必定是要受尽折磨的。 李小姐昨日跟李尚书和李夫人坦陈心志,若是赵寒声不愿娶她,她便要出家做姑子去。 程姐姐又哪里错了,世道如此,怎知下次便不会轮到女儿?倘若不能和倾慕的人一道,倒不如绞了头发,去做姑子,也可保全自身,免受那胡人的侮辱。 她硬是不吃不喝,像是受了刺激,要拿剪子断青丝,李尚书夫妇心急如焚,这才来了定远侯府。 李尚书不止一次拉下老脸,逾礼他也认了,礼仪哪能和他的宝贝女儿相比?只求能替爱女谋得好姻缘,可谓是爱女心切。但赵寒声俱是不允。 小女心悦侯爷久矣,侯爷龙章凤姿,小女万不能匹,还望侯爷怜小女一片痴心。 李尚书统领六部,按永徽朝的品例,官居正二品,此刻却低声下气,求赵寒声给他女儿一个归宿。 可怜天下父母心,只是所托非人,为何要在垃圾桶里找女婿?赵寒声配不上李千金,他心理扭曲,是个暴力狂、疯子啊。 倘若不是自个儿身份尴尬,人微言轻,她真想推了这屏风 ,将赵寒声的真面目告诉李千金。 谢过令爱的一片情义,只是我早已心有所属,容不下他人,娶了李小姐,才是害她,尚书大人还是请回吧。他说话间,望向了赵清姿的方向。 这下赵清姿总算明白他目的何在了,怪不得要叫她过来,原是要让她来听这一番话。 他日日说倾慕于她,赵清姿俱是不信,所以他要在旁人面前宣告自己的爱意。 赵清姿却无动于衷,她笑了笑,带有些嘲讽意味。这话不管真心与否,原主都听不到了。人活着时百般折磨,等到人死了,却摆出一副贞洁烈男的架势,给谁看呢? 原主若还在,听了这番话,不知又会作何感想? 赵寒声即便是真心爱着原主,他爱的方式也比恨还要可恶。时至今日,他依然没有学会如何去爱。 李尚书虽然料到可能会被拒绝,但没有想到侯爷竟然心有所属 ,一时语塞,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在气氛陷入僵局之际 ,由母亲安抚着的李昭韫却突然开口了。 敢问侯爷中意的是哪家小姐? 赵清姿这下有点慌了,等会儿要是赵寒声口不择言,说了她的名字,那她恐怕要跟从前在赵府的原主一样,白白受人唾骂了。 她都能想象那些流言蜚语会怎么说:燕王的侍妾勾引兄长,与兄长有不伦之恋,母亲又是个身份低贱的狐媚子,上梁不正下梁歪,两个贱婢。 要多难听,就有多难听。 她破天荒地将视线投注在赵寒声身上,等待他的回答,千钧一发之际,系统提示音却响了起来。 滴,恭喜进入主线任务拯救四小姐。 第33章 她绝不是二流货色 拯救四小姐?她当然是很愿意接这个任务的。 你好像并不记恨四小姐,不怪她嘲讽你吗?系统端的是明知故问。 我为何恨她她不过讽刺我几句罢了。 你看过张爱玲的《倾城之恋》吗? 一个女人,再好些,得不着异性的爱,也就得不着同性的尊重。 我反而觉得她有些可怜,高门贵户的女人,也得把荣辱系在男人身上。 为什么?在封建男权体制下,女性的地位,只能通过男性的认可来确立。 镇国公为国捐躯,忠肝义胆,她很是佩服。四小姐对底层百姓有怜恤之心,她也就不再记仇了,问题是要怎么救? 她眼下无权无势,没有足以左右皇帝意志的力量。 绑个炸药包去皇宫威胁狗皇帝?显然不大行。 你跟我展开讲讲,要怎么救四小姐,只要不会死,我都愿意去救。 亲,这个我无能为力哦,我只能在你想办法的时候,提供帮助。 什么办法才行呢?不能着急,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系统这个坑爹货又趁着她思考的空隙,将她踢出了小黑屋了。 既来之则安之,虽然很不想面对,但她还是屏息凝神听赵寒声的回答。 她的名姓,我不便告知,请李小姐见谅。 李昭韫看着他,整个人像失去了支撑,只觉得浑身无力。这个人待她一如从前,有礼有节的另一个意思,是冷漠生疏。 侯爷,我到底是哪里不如你的心上人?她不明白,什么样的人才能叫这颗顽石动心。她精诚所至,金石却未曾为她开。 李小姐样样都比她好,但我倾心于她,却是自己不能掌控的。 赵清姿闻言,只觉得气愤,这不就是沃尔特那种,我知道你是二流货色,但是我爱你的翻版? 李昭韫却沉默了。赵寒声倘若说那女子是举世无双,无人能及,她亦要拼命与她一争高下。可他却说那女子样样不如她。 李昭韫没落泪,她转身看向李尚书夫妻,身姿袅袅婷婷,似初春在风中摇曳的海棠花。爹、娘,我们回去吧。 李夫人上前扶住爱女,不由落下泪来。 侯爷既已有中意的女子,我们李家自不会胡搅蛮缠,老夫只有一事相求,还望侯爷能请旨平定突厥之乱,还天下一个太平。 李尚书此刻只恨自己是科举出身,不能驱除胡人,反倒让妻女担惊受怕。 他虽是一介书生,却是主张要与突厥血战到底的。既为兼济天下,也为独善其身。 若今日求和,苟且投安,来日胡人大军攻陷了长安,只怕自己也是天街踏尽公卿骨中的一具枯骨,他妻女的结局恐怕也难逃红粉香脂刀下死。 我的父亲就死在玉门关,被鲜卑人万箭穿心,我十七岁那年带着赵家军,将鲜卑人打败,收复了玉门关。那是我父亲的埋骨地。 李尚书听懂了赵寒声话外的意思,站直了身板,拱手向他作揖告辞,带着夫人、女儿离开了定远侯府。 等到只剩下他们二人,赵寒声隔着屏风望着她,这是他要保护的人。 明日早朝我会去请旨领兵抗击突厥,倘若皇上应允,恐怕要在玉门关领军一年半载,你在家中要好生保重,等我回来。 她想对赵寒声来说,玉门关失陷,既是国仇,又是家恨,他没有不去请旨的原由。 若是显庆帝答应了赵寒声,她的任务自然就完成了,不费吹灰之力,但恐怕事情不会那么简单。 在显庆帝看来,赵寒声和燕王在边塞的声势太盛,此刻假使受命于败军之际,力挽狂澜,将来地位会更加牢不可破。 所以眼下并不是缺乏良将,抛开她与燕王、赵寒声的私人恩怨来看,他二人俱是可用的将才。问题的关键在于显庆帝的态度。 她需要做的,就是要显庆帝同意赵寒声带军出征。 明日早朝回来后,还请告诉我结果。她的语气客套却又疏离。 好,我明日下朝后便来找你。 显庆帝一年之中,上朝的次数屈指可数,眼下突厥入侵,停了许久的早朝,才恢复过来。 她不再同他说话,转身从屏风后离开了。赵寒声觉得她像是仕女画上的人,慢慢走入画中,眼瞧着要消失在他眼前,不由心口一颤,追了出去。 他默默跟在她身后,直到看见她进了房间,方才放下心来,回书房写起了明日的奏折。 碧荷觉得小姐方才回来后,就不大对劲,脸上的笑意消失了,眉头紧皱着将她自己关在屋子里,也不同她们说话。 她有些担心,敲了房门,小姐,你这是怎么了? 我没事,只是有些事情需要静想,你们莫要担心。 碧荷叹了口气,小姐的事情,她们即使想替她分担,也力不从心。 我自己想办法,但是需要先带我回顾与显庆帝有关的剧情,系统,赶紧出来。 亲,好的呀,不过显庆帝的剧情不怎么好看哦。 这是当然,赵清姿当初看到显庆帝的剧情都是直接跳过去的,他很明显只是作者太太用来凑字数的工具人。 原作者不会写权谋、不会写战争,也不会写后宫争斗,是以显庆帝只是一个符号,一个形象单薄的昏君。 她仔细看与这位帝王相关的每一个字,生怕错过有效信息。 显庆帝不理朝政,却想牢牢握紧权力。他除了与最为宠爱的淑妃、年轻貌美的童女寻欢作乐外,另一大爱好是修道求长生。 他不仅下令在全国广建道观,致使永徽王朝不是四百八十寺,而是四百八十观,还在宫中修斋建醮,炼制丹药,追求长生不老,与道士同吃同住。 赵清姿觉得突破口或许找到了,但是想到原书的剧情已经发生了变化,为了以防万一,她还是问了系统,显庆帝的人设有发生改变吗? 亲,没有发生改变哦, 好,这样就有救四小姐的希望了。 显庆帝最为倚重的道士是张天师张元成,此人生得童颜鹤发,一派仙风道骨,据说颇有些异能。显庆帝派他总领道教,统辖显灵观,专司祷祀,占卜凶吉。 此人常伴圣驾,显庆帝在处理政事时,总要先听张天师卜算的结果,几乎到了言听计从的地步。 如果她可以搞定张天师,那么兴许就能成事。 第34章 男主不是她的福报 她不是聪明人,并无锦囊妙计,只能硬着头皮想办法,在屋子里来回踱步。 手上的倒刺,都被她用蛮力活生生地拽下来,疼痛感可以让人保持清醒。 亲,那个你不要急,急死了就没人做任务了,你要不要用福气值兑换小道具?系统估计自个儿要是再不说话,赵清姿要开始拽头发了。 什么福报值? 完成拯救柳莺莺任务之后,你得到了10福报值哦。 好像确实是有这么一回事,只是她一直也没放在心上。 那可以兑换什么道具? 系统在她面前铺排了一系列的卡片,她满怀期待,定睛一看,瞬间被浇了盆冷水。这跟绿色网站的兑换活动一样坑爹。 蟑螂克星卡、蚊子杀手卡、清凉降温卡、保暖升温卡、西瓜变甜卡、草莓去籽卡 她无力吐槽,这是什么废物道具大赏?罢了,聊胜于无,只能努力地挑选稍微有用的卡片,看到梦境制造卡时,她眼前一亮。 这个梦境制造卡可以对指定对象使用吗,比如说显庆帝? 可以哦,只是必须和使用对象保持三米以内的距离,而且使用一次,卡片就作废了。 那要怎么办?以她的身份,没有资格面见天子,皇宫也不是她翻墙就能进去的地方。 可以让赵寒声拿着卡片去使用吗?反正他明天要去上早朝,不要放过任何可以利用他的机会。 不行哦,卡片只有你和你的绑定对象可以使用。 绑定对象?这意味着她要把已经埋了的燕王 再给挖出来。 如果交给燕王使用,有哪些注意事项? 必须是你亲手把卡片交给他哦,等他站在目标对象三米以内,念出:祁瓒确定使用梦境制造卡,那么卡片就可以生效了。 想想象祁瓒念咒语的画面,不要太美。得嘞,倘若真能成功,就有人陪她脚趾抠出另一座城堡。 等等,我有点害怕。如果说祁瓒也可以使用卡片,那以后要是用权势强迫她,那她辛辛苦苦做任务,不就是为他人作嫁裳? 亲,放心哦,你要转让卡片使用权,只有在非强迫,自愿的情况下才可以。而且只有你可以见到我哦。 不会损不足以奉有余,她稍微放下心来,一定要把金手指牢牢攥在手里。 还有最后一个问题,为什么我救了燕王,却没有福报值? 亲,因为这个人不是你的福报哦。 赵清姿悟了,燕王是她的报应,只是她一生行善积德,何以摊上这么个人? 出了小黑屋,她不不禁腹诽,臭系统,不早点说,等她想了半天,怎么从张天师身上找突破口,白费了功夫。 眼下天色已晚,但是玉门关的事不能再拖,耽搁片刻便多了几分变数,显庆帝一旦下旨让四小姐去和亲,那便无力回天了。 就像原主,因为显庆帝醉后的一句话,便被送去了燕王府,从此走向了炮灰的命运。 主战派必须赢,她决定连夜去燕王府一趟。翻箱倒柜找出了燕王给的令牌,便急冲冲地往门外走去。 门口的守卫听她说要备车去燕王府,便赶忙去禀报赵寒声。 侯爷,小姐方才说要去燕王府一趟,属下护送小姐过去? 赵寒声握紧了手中的笔,手腕急剧地颤抖起来,笔尖的墨水溅落在摊开的奏折上,那股无名的怒火又蹿上心头。才写好的折子,怕是要重新写了。 她为什么要去燕王府?赵寒声面色一沉。守卫觉得侯爷语气中的火药味太浓,不禁有些发怵。 回侯爷,属下不知,小姐只说是有急事。 赵清姿等了一刻钟,早已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那守卫方才回来,赵寒声自然也过来了。 他一张阴沉到极点的脸,在见到她的那瞬间,又瞬间明朗起来。 已是掌灯时分,出府不安全,你去燕王府有什么要事?我替你去办。笑得分外灿烂,隐在衣袖中的手却仍然紧握着这件事只能我去办,你让他们备车。依旧是很冷淡的语气。 好,那我陪你去。 他吩咐下人备了一辆车,若是平日里,赵清姿定然不肯与他同乘,但眼下,她不想再多费口舌,是以二人同乘去了燕王府。 一路上,赵清姿都在看车帘外的夜景,并没有看赵寒声一眼,也许是注意到了他湿漉漉的眼睛,一直盯着她看。 他没有想到赵清姿身上竟然有燕王的令牌,于是又死死盯着那令牌,似乎要用眼神把它摧毁。 恋耽美 -山青花欲烧(18) 夜色深重,祁瓒还没有就寝,这几日他思虑太多,难以入眠,丫鬟已替他添了第五盏茶。 夏域却来禀报,殿下,赵嬬人和定远侯来了,赵嬬人身上有你的令牌,守门的亲卫不敢拦着,属下来请殿下拿个主意。 哦?无妨,让他们进来便是,安排到本王的议事厅。 祁瓒觉得有些许疑惑,这二人为何要深夜前来访他? 等夏域将他们引到议事厅门口时,赵寒声欲推门而入,她却拦住了他。 你候在门口。 我担心你会有危险,我陪着你为好。在角灯的映照下,赵寒声的眼睛像是秋雨过后的池塘,湿润又带有几分肃杀之气。 若是真的倾慕我,那就该听我的话。她斜着眼看他,尔后推开了门进去。 赵寒声却像是被人点了穴道一样,定在门口,一动不动。 祁瓒负着手,转过身来打量眼前的女人,她似乎一点没变,又似乎有哪里不同的人。 深夜来访,是为何事?他神色如常,看不出半点心虚。 我有一事要燕王殿下帮忙。 祁瓒注意到,这女人在他跟前,不再自称妾了,态度也更不卑不亢了。 什么事?说来听听。 我要将梦境制造卡的使用权转给殿下,殿下明日早朝结束后,和皇上保持九尺以内的距离,说一句祁瓒确定使用梦境制造卡。 赵清姿一股脑地说了出来,才意识到燕王可能当她是在发疯。 祁瓒满头雾水,更加疑惑了。他自诩天资过人,博闻广识,可这女人说的话,他怎么一个字都听不懂? 什么梦境制造卡? 该编什么瞎话来跟他解释?她快速转动小脑瓜,谎话自是信手捏来。 我昨日因缘巧合之下救了一位跛足道人,他赠我一宝物,便是梦境制造卡,他说此物可解殿下之急,我便连夜送来给殿下。 此物有何用?本王眼下又在为何事焦急?祁瓒觉得赵清姿若是去酒肆说书,兴许有一番作为。 此宝物可以造梦,殿下想让谁做怎么样的梦,九尺以内,都能做到。可解殿下不能带兵收复玉门关之急。 如何做到?你细细说来。他彻底被她的疯话引发了好奇心,长夜寂寂,有个人讲讲故事解闷也不错。 殿下想想,皇上若是梦到此次求和,致使突厥粮草充裕,发展壮大,尔后联合五胡,攻入长安,生灵涂炭,恢宏的宫殿化为焦土,天阶上尽是公侯的尸骨,陛下的宝库烧成灰烬,长安成了血海,陛下自己也 殿下,如此一来,陛下还会求和吗? 你说的宝物在哪,拿出来给本王看看,是否真有此功效? 她当真是神志不清,连天子也敢编排了?若是他与显庆帝父子情深,只怕早把她拖出去杖毙了。 第35章 她的心还在自己身上 卡片本是没有实体的,但为了让燕王信服,系统大发好心给了实物。 只是实物看上去略有些草率,还不如她小时候吃干脆面,集的《水浒传》一百零单八将人物卡。 那卡黑底白字,上书梦境制造卡,系统说卡只有她和燕王可以看到。 就是这件宝物,其他人看不到,只有我和殿下看得见。她从袖中取出了卡片递给他。 当真只有我们看得见?祁瓒觉得她越编越荒唐。 殿下一试便知。 自然是要试。他拿着卡,狐疑地推开了房门。 夏域觉得今天真是非同寻常的一天,先是定远侯和自己一起守门,再然后殿下推门出来,问他:本王手里可拿着什么东西? 殿下手中空无一物。夏域如实回禀。 祁瓒不信这个邪了,他又问了其他的亲卫,得到的答案都一样。 当真看不到?他连赵寒声都问了。 燕王是害了失心疯? 祁瓒听出了赵寒声话中的讥笑之意,不免有些讪讪然。 看来他们是真的看不到,赵清姿没有说谎。 旁人看不见这东西是真,但你说它能制梦魇,未免太过荒唐不羁。 殿下明日一试便知,我所言非虚。她伸手揉了揉太阳穴。 本王问你,这东西对他可有妨害? 自然是没有,不过是让圣上做一个梦罢了。我还没有大胆到做出诛连九族的事。她很快反应出他指的是谁,祁瓒对显庆帝也并非完全冷了心。 那这东西就先留在本王这儿。 看来他是答应了,赵清姿松了一口气。 殿下记住,要跟圣上保持九尺以内的距离,然后默念祁瓒决定使用梦境制造卡。 事关重大,她又再重复了一遍咒语,仍然是尴尬到头皮发麻。 祁瓒已知会了张天师,让他在显庆帝跟前,借天象做些文章。 显庆帝在其余事务上昏聩无能,防备几个儿子,却是精明得很。宁肯失去边塞大片土地,也不愿让他再建丰功。故此,张天师也没有几分把握。 若赵清姿所言非虚,倒是可以助他一臂之力。即便她说了谎,于他而言,也没有什么损失,不妨一试。 为达目的,他也不惮于用些厌胜之术。只是这咒语,让他有几分迷惑,些许窘迫。 你为何不找赵寒声商议?为何只有本王和你,可以看到此物? 见赵清姿转身欲走 ,他拦住了她,非听到答案才放她走不可。 因为只有殿下适合办此事,天色已晚,我先告辞了。她颇为不耐烦地说,径直走出了房间。 房间里和房间外都是她不想见的人。 赵寒声见她出来,面色好看了些,事情办完了吗?我们回家。 赵清姿没有回答他,继续往府外走去,交流有时候是在耗费生命力。 夏日的月光似乎也不够清凉,照在地上如天河倾泻,树影婆娑,就映在天河里,她踏在这条无水的河中,与他侧身而过。 赵寒声追上去,不再与她并肩,提着盏灯,落在她三步之后。 祁瓒打开窗户,看到的就是一前一后两道人影。 他看着他们,理清了思绪。 赵清姿单单倾慕他一人,她既能从梦境中窥视未来的事,想必是知道了他近日的烦愁,不知从哪得来了这宝物,连夜来献给他。 纵使将她卖给了赵寒声,她的心还在自己身上。 风声穿花而来,在夜色中缭绕不绝,他蓦然抬头,看见了窗外寥落的月光。 赵清姿却知道,她的心明明还在自个儿胸膛里,只是累到不想跳动。 午饭和晚饭还未曾吃,她倒是不饿,只是很疲倦,一沾枕头便睡着了她自然不知道,赵寒声在她房间门口待了很久,直至丑时才回书房,提笔重新誊写了奏折。 他一夜未眠,便带着奏折上朝去了。 踏着天阶,走过太和门,便到了奉天殿,一路上,大臣们三两成群,议论着什么,手中的笏板似乎也要连成一片。 一连几天,虚设多时的御门听政又重新启用,不仅显庆帝不习惯,不少大臣也还有些许不适应,打着哈切,对同僚说到:还是莫要打仗了,过些安生日子,议和为上策。 赵寒声默不作声,冷眼看着他们,握紧了手中的奏折。 今日早朝,主和派和主战派吵得不可开交,暗流涌动之中,显庆帝却哈切不停。 这几日对他而言实在是辛苦,卯时便要醒转过来,自然是困顿非常。 两派你来我往,显庆帝俱是没放在心上,眼皮又更沉重了几分,直到听到丞相的谏言,才有了一二分精神。 将若恃兵权之重,而轻视朝廷,有命不即禀,贻害无穷。今日宜休兵息民,确守无变。太子一党自是附议赞许。 卿言甚是,固守利于宗社。这一番话也说在了显庆帝心坎上。 陛下三思,若为宗社,自当涤除贼寇,保国泰民安。 胡人诡诈,切不可与之谋,陛下圣明,固当以战止战。 伏惟陛绳愆纠谬下而垂察焉,则天下幸甚! 若非主战派极力劝谏,显庆帝只怕就要下议和的圣旨了。眼瞧着今日还要未议出个结果,燕王、定远侯等人实是灵顽不灵,显庆帝伸了伸懒腰,尔后起身离开龙椅。 朕今日身体抱恙,尚未服仙丹,丞相代朕与诸位爱卿再议。丞相的议论向来是迂回曲折、蓄谋存势,长于雄辩,有他主持大局,显庆帝自然是一万个放心。 显庆帝由总管太监扶着,离开了奉天殿,往平日里修斋建醮的显灵观去了。 早朝散后,主和派自然是占了上风,天阶上,时有几声激愤的话传来,夷狄强占疆土,你我皆为败家之犬。 苟且偷安一时,他日又当如何? 小人巧与迎合,其患岂可言胜哉 祁瓒并未回燕王府,而是往显灵观的方向走去。 劳烦公公通传,本王有要事,要面见父皇。 作者有话要说: 朝臣的辩论参考了南宋时主和派的一些言论,还有孙嘉淦的《三习一弊疏》。 第36章 她并非倾慕燕王 显灵观中,香雾缭绕,观中建了藏书阁,存放卷帙浩繁的道家经籍书文。 显庆帝换上了道袍,盘腿坐在清修台上,张天师侍立在他身旁讲论经义。 清修台上挂满了经幡,上书救一切罪,度一切厄。 十方诸天尊,其数如沙尘,化形十方界,普济度天人。 祁瓒自然知道,这是《太上洞玄灵宝救苦妙经》的经文,显庆帝曾让所有皇子、公主抄写过。他行了礼,请了安,显庆帝依然阖目听张天师讲经,只抬手示意他在旁候着。 显庆帝原是不想让他进来搅扰灵修,但张天师却说今日宜见子嗣,利于修行,他才准了。 祁瓒站在灵台下,估摸着离显庆帝不过七尺。他握紧了手中的卡片,皱着眉头,小声念出了:祁瓒确定使用梦境制造卡。 话音一落,手中的卡片便凭空消失了。 他一边纳罕自己竟会做如此荒唐的事,一边在心中替显庆帝编织了一个梦境 所幸张天师在一旁声如洪钟,显庆帝并没有察觉异状。 半个时辰后,显庆帝睁开眼,问到:你说有要事禀报,所为何事? 祁瓒便找了些军中琐事搪塞一通,不再提要领兵去平定突厥一事。 他离开时,察觉到张天师的视线落在他身上,二人的眼神短暂交汇,自是心领神会。 回了燕王府,他觉得自己也愈发不可理喻了,竟然会寄希望于怪力乱神之事。也许在绝对的权力面前,连他也是软弱的,只有走到了顶峰,才能随心而动。 第二天早朝散后,大臣们在天阶上议论纷纷。 陛下怎会突然决定收复玉门关了? 进退之机,本握于人主之一心 圣旨已下,派燕王和定远侯前去,可见陛下此战的决心。 战才是良策,陛下圣明。 陛下这几日为国事操劳,龙体抱恙,气色不佳,早朝恐怕又停许久了。 一早,祁瓒在奉天殿见到显庆帝时,心中便有一二把握了。 显庆帝脸色煞白,眼下有浓重的乌青,走路时颤颤巍巍,由总管太监扶着坐上了龙椅,一夜之间,竟苍老了不少,抬手让众卿平身时,手都是颤抖的。 在总管太监用尖细的嗓音宣读圣旨时,祁瓒面上虽还很平静,心中却有几分快意,多日的隐忍终于要结束了,他要率领永徽朝的铁骑,将突厥人驱逐出境。 看来他编织的梦境确实足够可怕,熊熊的战火吞没掉宫殿,长安成了尸山血海,显庆帝的头颅挂在突厥王的战马上,身子被胡将挂在长安的城墙上,用作射箭的靶子,成了筛子,满身的血窟窿。 死亡才是历代君王最畏惧的。 显庆帝求仙问道,修斋建醮,日日服食丹药,都是为了求长生不老。 他从梦中惊醒,必定要传唤张天师解梦,如此一来,一切便水到渠成了,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圣旨一下,自是不容缓。他和赵寒声整顿片刻,晚间便要奔赴沙场,他为主将,赵寒声为副将,太子一党的武将做监军,还是显庆帝一贯作风。 他没有什么需要整顿的,诸事已由李嬷嬷和亲卫们安排妥当了,遂提笔给赵清漪写了封信,这是他多年来的习惯。 赵寒声需要处理的事便要多些,他先跟下人们交代了,府中大小事务交由赵清姿做主,又吩咐了亲卫看紧她,莫要让她离开侯府。 他回来,便把早朝发生的事,细细说给赵清姿听,她似乎毫不意外,气定神闲地听他说完。 你还不走?见他没有要走的意思,赵清姿下了逐客令。 我想再多陪你待会儿。他自然看得出她不加掩饰的嫌恶,却依然是带着笑意看她。 他想起今日下朝经过天阶时,燕王突然跟他说,劳烦你替本王向赵清姿道谢,就说本王明白她的心意。他觉得燕王的话带有挑衅意味。 她的心意?赵寒声面色一沉,并没有理他,加快了脚步往宫门走去。 回去的途中,看着身旁的官员各自坐上了马车、轿子,一时车流四散,各自归家。赵寒声想她还在家就好,即使不是在等他。 他心里难免有几分苦涩,不是没有怀疑过赵清姿倾慕燕王。她说自己是燕王府的人,遇到事情,她宁肯连夜去找燕王,也不愿意同自己商议。 燕王今日请我代他向你道谢。他试探性地说。 她只淡淡地应了声哦,随即像是回过神来了一般,嘴角勾起一抹轻蔑的笑。 她曾经替燕王挡过刀,在鬼门关走了一遭,也未见他道过谢。 如今她给了他一件宝物,他倒谢她了。 由此可见,对于燕王这样的当权者来说,身份卑贱的人,即便是为他死了,也是应该的,他身边不缺受忠字洗脑,愿意为之死而后已的人。 当她不再是燕王的侍妾,成了可以在大业上帮助他的人,她才能得到一声谢谢。 这个时候,赵清姿觉得过去看过的甜宠文失去了吸引力。 亲身经历过,她才发现,原来权贵不会为了救命之恩就爱上身份低微的人,他只会觉得理所当然。 只有势均力敌,甚至是凌驾于对方之上,才有被权贵们爱的可能。 她不屑于那种爱。 赵寒声的视线没从她身上移开过,自然捕捉到了她脸上一闪而过的轻蔑,他放下心来,看来她并非倾慕燕王。 赵清姿受不了他的眼神,灼热又带有些许疯狂,仿佛要把她穿透。 她有意回避,决定去清宵绣铺看看,再同掌柜继续谈谈,询问江南那边铺子的情况。 就在她欲叫人备车之际,赵寒声的亲卫前来通禀,侯爷,镇国公府的四小姐来了,说是有要事要同侯爷商量。 将四小姐请去议事厅。赵寒声与满朝文武无甚交情,甚至时有交恶,但对镇国公却是敬重有加 。镇国公与他生父曾经并肩作战,生死相托。 恋耽美 -山青花欲烧(19) 与我同去议事厅,可好?再过几个时辰,他便要离开长安,又有好长时间见不到她,总想抓紧现下的每一刻。 走吧。赵清姿没有拒绝,不是因为他,而是为着四小姐。 四小姐热孝在身,按理不应该外出。退一万步讲,即便要出门,也应该是去燕王府,来寻赵寒声是为何事?她心生疑惑,决定暂缓去清宵绣铺的事情。 第37章 宁为百夫长,胜作一书生 议事厅内,赵寒声屏退左右伺候的人,是以只有他们三人在场。 四小姐一身缟素,面色苍白,却无半点孱弱的样子,反而给人一种肃穆之感,与先前的褊急大相径庭。 见到赵清姿时,她眼中有过一丝讶异,但俶尔消逝。 你有何要事?赵寒声开门见山直接问到。 我想从军,随赵家军上阵杀敌。四小姐的回答没有半分迟疑。 她目光坚毅,身量不高,却自有一种顶天立地的气魄,让人不敢逼视。 此言一出,不仅赵清姿讶异,也出乎了赵寒声的意料。 从军不是儿戏,刀枪不长眼,更何况你是女子,又是热孝在身。镇国公新丧,故而赵寒声难得讲了回道理。 换成平日里,他才懒得管别人的心情,对四小姐,他也是素来没有好脸色的。 女子照样能上阵杀敌。我的三位兄长还在败军之中,苦苦支撑,我父的灵柩还在玉门关。多杀几名贼寇,才算是为先父守孝。 她说话时,语气微颤,却是掷地有声,犹如千钧之重。 你在战场上只会添乱,谈什么杀敌?赵寒声不耐烦地说。 程家的女儿并非手无缚鸡之力,我程苏园自小习武,若是上了战场,不会比男子差。 她没有说大话,镇国公将一身的好武艺与兵法谋略,倾囊相授教给了几个子女。 她小时总不爱习武,觉得那是男子的事,爱在诗文上与赵清漪一争高下,。 父亲却说现在是乱世,贼人的刀可不分男女。不求她上阵杀敌,但她要有自保的能力。没有人可以护她一生无虞,父兄亦是不行,唯有自强不息。 父亲在时,事事都由着她,可唯独练武这件事,非逼着她。三位兄长,虽是疼小妹,但也听父亲的话,监督着她学武。 一招一式 ,舞刀弄枪,哪有诗文唱和来得雅致?偏偏她拼命学诗书,也不能压赵清漪一头,倒是在武艺上有所成。 你去找燕王,我军中不收女人。 武艺尚可又如何?老将尚且九死一生,更不要说一个没上过战场的女人。 燕王?再听到这二字时,程苏园只觉得恍若隔世。父亲出征时还对她说,园儿,在家不可懈怠,每日要抽时间练武。以后成了家,夫婿也不敢欺负你。待我凯旋,再去找燕王商议你的婚事。 大梦一场,该醒了。若有重来的机会,她定不会痴恋燕王,她要同父兄一起征战沙场,多一份力量,兴许父亲便不会战死 老侯爷在时,赵家军中便有一支娘子军 ,立下过汗马功劳,我愿意从士兵做起,只求侯爷给我一个上阵杀敌的机会。她虽是在求人,但却不卑不亢。 赵家军不需要你,请回吧。 我父尸骨未寒。兄长危在旦夕,我若不能同兄长们并肩作战,活着也无生趣,还请侯爷成全。 参军可以,不要连累别人,没有人会来救你。 赵寒声不想再拦她了,他父亲战死的那年,他就立下誓言要复仇,足足等了十年,才驱除了鲜卑。 什么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多等一天,都是晚,他的十年完全就是煎熬。 谢过侯爷,程苏园转身,慢慢淡出他们的视野,今日黄昏,她便要同赵家军一起赶赴沙场。 赵清姿望着她离去的背影,逆着光,太阳刺眼的光线落在她素白的衣衫上,让她整个人看起来模糊,像是打上了一层光晕。 宁为百夫长,胜作一书生。程小姐曾为了燕王对她恶语相向,她也没有怨过她。这个世界本就是男尊女卑,女人何苦为难女人。 后来见程小姐心存善意、接济灾民,便知这个人心地不坏。如今得知她本是会武艺的,一人打十个又饿又疲的难民,估计都不在话下,被抓伤了却没有打回去,想来心胸气度本不小。 又见她为父报仇的决心,心里又不免佩服几声。今日才知她叫程苏园,原书中很多角色都没有名字,炮灰角色真的没人权。 滴滴,恭喜完成主线任务拯救四小姐,剧情完整度+2,福气值+10,恭喜获得道具勇冠三军卡。 提示音响起,她突然被拉进了系统小黑屋里。 你为啥现在才出来,任务都完成很久了。 亲,那个有延迟是正常的嘛,虽迟但到,你就不好奇这个勇冠三军卡,有啥作用吗? 有什么作用?别卖关子啊 顾名思义,这个卡可以提升你的武力值,用完以后,那叫一个所向披靡。 听上去倒是不错,将来要是六胡杀进长安城来,她还能带着碧荷她们,杀出一条血路,不至于毫无还手之力。 你先告诉我,有没有什么限制条件?她学聪明了,知道没那么简单。 限制条件就是,只有等剧情进入到某一关键点时,这张卡片才能生效哦。 那什么又叫某一关键点啊? 不能告诉你哦,等到了那段剧情,自然而然就可以使用道具了。 这次赵清姿没有和系统杠下去,方才见了程苏园,她突然觉得有些自卑。 除开系统给的金手指,她本人似乎并没有什么闪光点,唯一的技能也是原主留给她的。 站在风口上,猪都会飞,集齐富甲天下和勇冠三军双重buff,她要是干不出什么事业,才真是白走一遭了。 在她生活的世界里,她就是条咸鱼,连翻身的志向都没有,每天没心没肺地活着,浑浑噩噩地度日。 到了书里的世界,如果没有金手指,估计早在燕王府,就被拖出去杖毙了。 亲,你不要这么想哦,你有一颗坚强又善良的心,这就很了不起了。经过科学评估,你的意志力很强大,这也是会被我选中的原因之一。 谢谢你哦,我根本不想被你选中。手动拉黑,再见。 当你不知道怎么夸奖一个人,说她坚强、善良准没错。 但面对赵寒声灼灼的目光时,她觉得自己确实是有着非凡的意志力。 很难想象,一个人怎么会有两副面孔,原主记忆中的赵寒声,和站在她面前的赵寒声,一个凶狠残暴,一个曲意示好。 不是人格分裂,就是被夺舍了,想想都毛骨悚然。 你起先是要出门吗?我陪你出去走走,离启程还有一些时候。 不需要。 她转身要走,却被一双强有力的手拉进了怀里。 等我回来,一定要等我回来,不许走。他低头将下巴搁在她的肩上,双手牢牢环住她的腰。 赵清姿一阵反胃,条件反射性地作呕,在熟悉的窒息感中,她又看见了原主 第38章 勇冠三军 恍惚间看到原主,不是在赵府的下人房,而是在汀兰苑。 池塘中的荷花似乎还开着,袅袅婷婷。这样好的池塘荷景,她也曾见过。 荷花年年都会开,池塘畔的人,却已不在了。 等我回来,你才知道什么叫地狱。 熟悉的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冷酷又阴狠,站在原主面前的人,不是赵寒声,又是谁呢? 去他大爷的,他怎么在汀兰苑。 哪里需要知道什么叫地狱,原主一直都活在无间中。 最后一个画面定格在原主脸上,不再是低眉顺眼,赵清姿从她眼中看到了火焰,原主似乎说了些什么,却听不清。 再然后,一切归于空白。 这次的记忆片段很短,就像是一幅画一样,但她内心的悲伤却,比以往更强烈,像是这具身体的自然反应。 松开,我当然要等你回来,活着感受什么是地狱。她说得很平静,却比任何时候都坚定。 她要勇冠三军,所向披靡,把狗东西赵寒声打到跪地求饶 、痛不欲生。 赵清姿感觉抱住她的手僵硬了,尔后,赵寒声终于松开她,恶心感稍微缓解过来。 她最后看他一眼,用无比怨毒的眼神,只恨自己现在做不到,只恨金手指它有限制。 我会活着回来,如果是你给的地狱,我自然是愿意的。 那句话仿佛咒语一样,跟在她身后,直到她离开了定远侯府。 在喧哗的人声中逐渐摆脱了他的声音,故作深情最令人窒息。 今日的长安西市,依然是繁华热闹,灯火如昼,没有人会问西湖歌舞几时休,好像玉门关已成了很遥远的记忆。 清宵绣铺外,依然排着很长的队。绣铺如今不再是小小一间,规模翻了十倍,铺中增加了成衣、靴袜、头冠等等,顾客一来,便可以选择搭配好的一套,也就无须再去别家购置。 听李掌柜说,现下绣铺声名大盛,长安城中已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虽有心理准备,但她看到账本上的数字时,还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她曾经可是为了200元全勤,死在上班路上的底层打工人,如今却坐拥巨额财富,天差地别,穷人乍富。 李掌柜,先拿些银钱出来犒劳伙计们。剩下的钱,她要全投到江南去。 碧荷和文杏跟着李掌柜也学了些时日,眼瞧着可以出师了。她决定将她二人送到江南去打理铺子。 一来可以护她们周全,免受将来北方沦丧之苦。二来熟悉她们的秉性,她放心将身家交给她们。 小姐,姑苏那边的账簿也送来了,生意做得很是顺畅,倒也不费力 ,便有进账。 那是当然,这是她被燕王卖了,好不容易才得到的金手指。 米铺可以不盈利,她要大量囤粮,将来六胡乱华,她若是激活了勇冠三军卡,自然会需要军粮。 中原沦丧,她何苦指望燕王和赵寒声,程小姐没有金手指,尚且能上阵杀敌,为父报仇。 她赵清姿有金手指,若是苟且偷安,任由燕王、赵寒声玩弄 ,算是什么好女子?终有一日,她要统领三军,收复失地。 李掌柜,眼下还有些安生日子,铺子的生意必定会顺风顺水,你多招揽可用的人才,我们将来还要开许多分铺。 李掌柜听完,喜上眉梢,这赵小姐是个极有抱负的人,跟着她,将来必定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小姐,你待伙计们极好,从不苛刻,报酬丰厚,绣铺不用招工,人才自己就上门了。 眼下在清宵绣铺做工,对伙计们来说可是个好营生,想来铺子里找活做的人,都要把门槛踏破了。 那就好,辛苦李掌柜了。能找到李掌柜管铺子,真是她的幸运。 永徽朝依旧是遵循士农工商的惯例,商人社会地位低下,兼之男尊女卑的传统,女子经商困难重重。 赵清姿却有意雇佣女子做掌柜,绣娘都是女子不消说,铺中伙计也多是女子。 小姐出来一趟不容易,铺中的事我会多留心。李掌柜寡居多年,对男女之事心灰意冷,眼下只想着将生意做得越红火越好。 赵清姿点了点头,两人又再聊了些铺子中的事,直到舞刀提醒,小姐,该回府了。 舞刀其实也喜欢跟着小姐出来,铺子中有不少略小她几岁的伙计,她喜欢与她们待在一处,帮着她们做些活计。 听她们叽叽喳喳讲生活琐事、话本小说、绯闻轶事。她久在行伍之中,她们口中的一切,对她而言,新鲜又有趣。 你们保护好她,她若要出去,酉时便提醒她该回家了。 然而侯爷交代了,她跟弄枪必须得寸步不离地跟着小姐,军令如山,她们不得不从。 赵清姿自然知道舞刀、弄枪的难处,只好依依不舍地和伙计们道了别,上了马车回定远侯府。 马车行至东门朱雀大道时,车外人声鼎沸,好不热闹,弄枪掀开车帘看了一阵,竟呆呆的没有回过神来。 外边可有什么事?她坐在二人中间,看不见外间的情景。 听了她发问,弄枪才转过头来,脸上有一瞬的失落闪过。 小姐,侯爷和燕王他们启程了。 赵清姿明白弄枪的失落来自哪里了,她本是骁勇善战的女将,在沙场上肆意展现自己的锋芒。 如今跟在她身边做丫鬟,实在是明珠蒙尘。赵寒声这段时日对她言听计从,但在这件事情上却是不肯让步。 赵寒声说舞刀、弄枪是女子,武艺又高强,守在她身边,他才放心。 莫要难过了,日后我带着你们上阵杀敌。她不是同她们开玩笑,是真有此打算。 舞刀、弄枪却当是小姐在调笑,小姐这样的身板,如何能从军?虽觉得她是在逗她们开心,却也不愿拂了她的好意。 好,我们俩可就等着小姐当大将军。俩人终于展眉,露出了笑颜,笑起来也是英姿飒爽。 听见舞刀、弄枪的笑声,赵清姿稍稍有些宽慰,算起来,还是她连累了她们。 在马车上也看不清楚,我们不如下去,站在道旁看。见舞刀、弄枪方才的神情,想必是极想看行军的队伍,她们的袍泽兄弟想来也在其中。 自然是使得,侯爷今日一直盼着小姐能来送他。 第39章 祁瓒:她爱惨了我 赵清姿听了舞刀的话,笑容一瞬间凝滞了。 她就算要去送行,也是看看程四小姐,两人虽没有什么交情,甚至有过节,她也是由衷佩服她的。 朱雀大道两旁,挤满了人,摩肩接踵,人人都想看看这次的王师出征,七嘴八舌交谈间,争相指点天下大事。 她觉得这里和繁华的西市,好像是两个世界。 夕阳环拥城墙,日暮的风有些许温柔,卖花女手中拿着今日最后一束茉莉,挤在人群当中。人潮涌动,那点若有若无的清香,匍匐在她眼前。 心下又释然了,无论战争多么残酷,眼下的生活,也要过得有声有色。 市井小民抓住一日的安稳也是好的。买一把团扇,香囊中放几朵茉莉,何尝不是一种恬淡处之的从容。 无论是西市还是东市,都是这座古老王城的魂魄。 看着行军的队伍,有人喜,也有人忧。 燕王和定远侯一起赴前线,必定将突厥人驱除出去,玉门关定能收复。 又要打仗了,怕是又要征收赋税,市税与关税一涨,生意就要做不下去了,日子可怎么过。 她听着他们的话,一时也百感交集,步子也不由放缓了。 小姐,人太多了,我们拉着你的手,可好?虽然有亲卫在身后护着,舞刀、弄枪还是担心小姐被人群冲撞。 赵清姿自个儿不觉得,她相信自己即将力能扛鼎。但在她们的眼中,她像是琉璃盏一样脆弱,似乎风一吹,就倒了。 好呀,那就劳烦两位将军拉着我。她俏皮一笑,主动握住了舞刀、弄枪的手。 挤在人群中,看着前方长龙一样的军队,听着耳边传来的嘈杂声响,百姓们的声音在她耳边盘旋。越往前走,她心中越矛盾。 也许她讨厌的,却是众望所归的。 恋耽美 -山青花欲烧(20) 她们终于走到了人群的前排,她还陷在矛盾的思绪中,舞刀、弄枪的心情也很快从兴奋转为沮丧 ,怎么没有看见我们赵家军? 侯爷这次回来,只带了几百轻骑驻扎在城外,几百人的队伍过得很快,我们大概是错过了。眼下是燕王的队伍,你看那旗帜。 唉,还是晚了一步,也不知道还要等多久,才能回边塞和大家并肩 舞刀赶紧给弄枪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别口无遮拦说下去,小姐眼下已经很愧疚了。 她们的去处,本就不是小姐能左右的,也不敢怪到侯爷身上去。 侯爷应该也很遗憾,没能见到小姐。见赵清姿脸色不是很好,舞刀也没把这句话说出口,她还没想明白侯爷和小姐的关系,但是能感觉到,小姐似乎并不喜欢侯爷。 燕王殿下来了! 不知是谁率先喊出生来,人群一阵骚动,伸长了脖子 ,踮起脚,抢着要一睹燕王的风采。 祁瓒今日一身戎装,坐在战马上,检阅着三军,亦睥睨围观的人群。 听听他们欢呼燕王殿下旗开得胜、燕王殿下旗开得胜、燕王殿下旗开得胜,一声高过一声,百姓的呼声如浪潮一般向他席卷而来。 他不免露出志得意满的笑容,昔日的意气风发又回来了。 他如一柄久未出鞘的宝剑,如今得见天日,准备好了要沙场喋血。 在人群的前排,他一眼便看到了赵清姿,她身边立着两个身量高的女子,因而叫人容易注意到她。 他想即便是将赵清姿扔在人群中,他也能精准地找到她。 夕照的余晖落在她身上,给她的身影染上一层浅淡的红晕,步摇的影子扑梭梭落在睫毛上,映出点点光晕,她浑然不觉,只是怔怔地望着眼前的队伍。 她性子不算张扬,从前在燕王府中还算得上温良,去了定远侯府,变得放肆了些,说话做事有了棱角,但总归不是跋扈之人。 但他觉得赵清姿的美是飞扬跋扈的,不容人拒绝,硬生生闯入他的眼帘。加之她身上的谜团,让她多了几分未知的吸引力,是以他会不自觉多看她几眼。 他虽然仍是不屑,却有几分理解赵寒声的疯魔了。可惜她身为下贱,终究不是良配,至多为人妾室。 赵寒声再怎么折腾又有何用呢?不过是竹篮打水一场空,赵清姿爱惨了他,也只来给他送行。 骑马从她面前经过的时候,他刻意拉紧了疆绳,马蹄扬起一阵尘灰,他短暂地在她跟前停留,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赵清姿也终于留意到眼前高大的身影,对上了他的视线。 她起初是有些茫然的,在周遭燕王殿下旗开得胜的声音中,有些不知所措。 被马蹄声惊起的尘土扑了一脸后,她看见燕王的笑,是肆意张狂的,比夕阳还要刺眼。 赵清姿想他若不会说话,没有表情,不会做事,单单只是一尊雕像的话,应该是极好看的,可惜了一副好皮囊。 她不喜欢燕王看自己的眼神,那种眼神带着打量和凝视,仿佛她是个有趣的玩意儿。 于是她恶狠狠地瞪他一眼,转过身去,对舞刀、弄枪说:可是看够了?我们该回去吃晚膳了。对着她们,赵清姿又变成了巧笑倩兮、笑语盈盈的样子。 没有看到我们的袍泽兄弟,但从军的都是好汉,上天保佑,他们都能平安归来。弄枪最后看了一眼行进中的队伍,一眼望不到边际。 赶紧回府吧,这几日驻军一走,少不得又有饥民要趁机作乱,小姐的安全最要紧。舞刀拍了拍弄枪的肩膀。 一场战争,士兵的伤亡似乎就只是数字,许多人都忘记了数字背后,曾经有一个个鲜活的人。弄枪本是淌过尸山血海的人,却晓得人命可贵,赵清姿心里又敬她们几分。 这个世界上,多的是视人命为草芥的人,一将功成万骨枯,燕王有将才,是永徽朝至关重要的屏障,他必将站在累累白骨上,建立他的功勋。 他春风得意,像是期待这场战争久矣,破军照命的人,不死不休,对生命毫无敬畏。 他若是当了皇帝,也许国家会变成战争机器。 杜少陵的君不见青海头,古来白骨无人收,讽刺唐玄宗穷兵黩武,玄宗是开元盛世的缔造者,亦是终结者。 祁瓒,他也是永徽王朝的双刃剑。 她瞪祁瓒的那一眼,用尽了所有怨恨的情绪。落他在眼里,却有些嗔怒、撒娇的意味。是在气自己将她送给了赵寒声?还是气他故意勒马,戳穿了她的心思? 赵清姿的情绪总是轻易就被自己牵动,爱得着实卑微。 他挑了挑眉,策马而去。 第40章 真相序章 赵清姿换到了马车边上,掀帘看着车外的人群。 华灯初上,光线让夜晚有了几分俗世烟火气息,让她找到了些许慰籍。 巷道外卖馄饨的老夫妻趁着夜市开始,也支起了摊子,端出来一碗碗热气腾腾的芥菜馄饨,葱花热汤面皮的香味四散开来。 这样的市井生活,再如何琐碎也是可贵的,它比金戈铁马更接近生命本身。 她不想有朝一日看见红粉哭随回鹘马、道旁僵卧满累囚,此战必须要胜利。 大概还是能赢的,千千万万百姓的期待,整个永徽朝最精锐的队伍。在她生活的世界,突厥败于大唐盛世,如今的永徽朝也是以长安为都城,既然这么巧合,那肯定能赢,一定。 系统总是一百种方式打断她的思绪,亲,你是不是很想激活勇冠三军卡呀? 废话,当然很想激活。 那我给你一点提示哦,等原主的记忆完整了,找到她下毒的真相,那么你的武力值就可以加满了。 你今天为什么这么好心? 我一直以来都很关心你,最近你情绪有些低落诶。 系统没有骗她,它一直以来,最关心她,只是无人知道罢了。 你说,这次平定突厥,能赢吗? 两个月后就知道结果了,耐心等哦。 你刚才转移话题,是不想解锁原主的记忆吗? 她怔了一瞬,系统知道她所有的情绪变化,心中所思瞒不过它。 赵清姿叹了口气,我有点害怕。类似于近乡情更怯,她想知道,但又怕真相不是自己想要的。 你既想知道真相,又担心原主是真的想害赵清漪。 一语中的,被它说中了心事。 随着记忆碎片的解锁,她下意识觉得原主下毒一事必有隐情,但害怕自己想错了,原主若真的做了伤天害理的事,又当如何 刚来到这个世界时,她觉得只是将灵魂寄居在原主的身体里,原主的一切与她无关。 然而她用着原主的心脏,感知着原主的痛苦,她们在无形中成了命运共同体。 这是世上唯一存在的感同身受,她是她灵魂的倒影。 真正的勇士敢于面对惨淡的人生,要勇冠三军的人,不可以害怕哦。 嗯,平日里她还能同系统贫几句,如今却没有唠嗑的想法。 在舞刀弄枪看来,小姐今日有些异样,太过娴静了些。平日里出来总爱和她们闲谈,尤其爱听边塞行军的故事。 马车慢悠悠地往回走,行至熟悉的巷道时,她让车夫赶紧停下来,她看见在距离马车十米左右的地方,站着一个人。 借着昏黄的街灯,依稀可以看出那是一个瘦骨嶙峋的男人,一身看不出原本颜色的麻衣,破成了碎布条子,长发纠缠在一起,毛燥得像是加入了烫头失败小组。 少年慢慢地向着马车的方向过来,车夫拨出佩刀示警,他便很识趣地停下脚步,隔着十余尺,对着赵清姿请求到:请给我一些食物。 赵清姿明白了,他应该是灾民。 长安的灾民,清了一波,还会有新人涌进来,好像永远无法驱逐干净。 宁为太平狗,莫作离乱人。 但这人为何会拦住自己的马车,难不成是路过的马车都拦,广撒网? 一打量,又觉得眼前的人身姿挺拔,即便是行乞,也不叫人觉得卑微,倒有几分骨气的样子。 并未随身携带吃食,我给你些银子,巷口便有馄饨卖,可好? 好,多谢小姐。少年拱手作揖,漆黑的眸子中闪过一抹亮色。 车夫接过赵清姿给的三两银子,递给了少年,他却定定地站着,没有要走的样子。 你可还有旁的事?今日拦我马车,单单是为了吃食?她略有些好奇地问。 小姐可能不记得我,有一日,小姐从这巷道中经过,曾经赠过点心给我们,同伴们都被官兵抓走了,我侥幸逃脱,明日也要离开长安了,想同小姐道别。 原来是如此,那日急急忙忙,她倒没留意巷中还有这样一位少年。 一路保重。 赵清姿动了恻隐之心,又取了几两银子给他,虽不知他要往哪里去,身上有些盘缠总要好过活一些。 小姐再会,来日我若是有所成就,必定报答恩情。 他跪下来,人生中第二次,也是最后一次磕了头,第一次还是拜观音。 他起身,拍了拍衣服上的尘土,便朝着相反的方向走去,一如当日离开家乡。 赵清姿还未来得及反应,突然受了如此大礼,有些茫然,马车继续朝着侯府的方向行驶,她还保持着一副怔怔的表情。 这人在原书中出现过吗? 出现过,也是一笔带过的角色。 怪不得我没什么印象,他后来怎么样了? 造反了。 啊?这人是农民起义军?她知道封建王朝末期,往往会频发农民起义。 然后呢? 然后就没有了。 赵清姿自觉扫兴,强压下心中的好奇,又把注意力放到了原主下毒一事上。 触发记忆的突破口在哪里呢?她思来想去,觉得关窍在于碧荷,是她指证原主下毒。 碧荷也是她不敢去触及真相的原因之一,她初来这个世界时,只有碧荷陪着她。 回了定远侯府,草草用过晚膳,她便拉着碧荷说起来话,俱是些琐碎小事,倒也说得有声有色。 再过些时日,你便去姑苏,替我经营米铺,可好?米铺开张有些时日了,还缺一个正儿八经的掌柜。 我不想离开小姐,若去了姑苏,山水迢迢,一年之中,也见不上几次。碧荷还从未拒绝过自家小姐,听她这么一说,眼下却是急了,泪珠儿在眼眶中打转。 好端端的,怎么哭起来了?若去了姑苏,日子才安稳些,也是替我守住了命脉。赵清姿赶忙拿手绢替她擦眼泪。 我自打来侯府,便打定主意了,要与小姐一道,我哪里也不去。碧荷的语气,前所未有的强硬。 赵清姿却觉得这话好生熟悉,似乎在哪里听过。 随之,她觉得眼前的一切都失了真,渐渐沉浸到记忆的深潭中去。 只听见另一个声音说,我还有一件事要做,碧荷,你走吧。 她和那声音的主人对视,她直视着再熟悉不过的眼睛,像是上古鸿蒙时代,初生的月亮照在荒芜的大地上,依然是混沌,但有了光。 第41章 被变态毁掉的一生 还是第一次,原主也能看见她,她们的对视,好像是一个漫长故事的开端。 原主一生的片段纷至沓来,像潮水一样,似乎要将赵清姿淹没。 赵寒声写满了原主记忆的每一页,书写的每一个字,都蘸着她的血。从原主六岁起,他就是她如影随形的噩梦。 没有确切年月的记忆片段中,汀兰苑的荷塘畔,赵寒声看着她,像是盯着一只唾手可得的猎物,只等待她告饶。 他说:我方才用一幅《梅花山禽图》跟燕王换了你,这是你人生最值钱的时候。等北疆的战事平息,我便来讨要你。 等我回来,你才能知道什么叫地狱 只是赵寒声一人的独角戏,原主依然不说话,在他面前,总是沉默得像个哑巴。 她曾经是一条湖泊,他往下扔石子时,还会泛起阵阵痛苦的涟漪。如今是死水,经年累月,被一块块石头,堵塞了活水的源头,早已学会无动于衷。 赵寒声像是在山谷里大声嘶吼的人,执着于听到回音,他初见原主时,她还是会说会笑的。 你不向我道谢?这世上除了我,谁还愿意拿名画换不值一文的贱骨头。他双手捏住她的肩膀,她几乎能听见自己骨头的声响,踉跄着站稳了身形。 在过去十几年的岁月里,拜赵寒声所赐,她对痛苦的忍耐程度超乎常人。 从前还想着生存与自由,如今想的却是体面的消亡。 她看着赵寒声野兽一样失控的表情,终于笑出声来,从始至终,这个疯子没来由地恨她、折磨她。 她不懂,这世上怎么会有如此怪异的人?将生命耗费在厌恶的人、事上。 她想不明白,并未做过伤天害理之事,为什么偏偏会招惹到这样的疯子,赵寒声像是一个诅咒符号,烙印在她的骨血中,或许非死不得解脱。 她轻轻一笑,赵寒声变得更癫狂,这样的笑,他见过不止一次,她在嘲笑他。 跪下来谢我,谢我抬举你,他双手按住她摇摇晃晃的肩膀,一脚踹向她的膝盖,她再也支撑不住。 纵使她的心志如磐石,但膝盖到底只是肉身。 几乎是无意识地,硬生生地跪在了他跟前。 意识飘忽,目光是涣散的,低下头颅,眼前只有池中的荷花,花也模糊,水也朦胧,只有痛感是清晰的。 浅粉色的花和碧绿的荷叶强烈的色彩对比并不刺目,落在水面的花瓣和水荇交横,一切都很和谐。 大约要开败了的花不是记忆里的粉,那种紫红渐白倒是好看。 荷花真好看,她也不知怎会说出这样的话,思绪早不受她控制。极力克制住想与花共眠水中的欲望,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她觉得死亡并不是一件难以忍受的事情。 这样的荷花,与赵清姿初入汀兰苑时,所见并无不同。恍然惊觉,那日在荷塘畔,见到的幻影是原主,白绫从挂到梁上,再到取下来,其间变幻了一番心绪。 像是镜头转换,亦或是记忆本身的支离破碎。赵清姿再看到原主时,她在同碧荷说话。 碧荷,你走吧,槐花快要开了。碧荷对父母无甚挂念,他们待她不好,不是打便是骂,为了蝇头小利将她卖到了赵府。 但碧荷曾说:从前我家的院子里有一棵槐树,八月,米粒一样大小槐花挂满枝头,花香清淡,好闻得很。等我们离开燕王府,一定要在屋前种上槐花。 我自打来侯府,便打定主意了,要与小姐一道,我哪里也不去。 若真的挂念我,就走吧,留在这里,只会让我痛苦。碧荷与她,不该走在同一条道上。 她收好三尺白绫,真遗憾,不能死得体面一些。到燕王府的一年,她见过好几次惨烈的死亡,看来自己也逃不过那样的结局。 那些女子和她一样年轻。 笑靥如花,宛转蛾眉,转眼之间,在杖刑之下,皮开肉绽,成了一滩烂肉。 燕王总叫所有侍妾去看这些女人的死状,看看勾心斗角的下场,以儆效尤。 柳莺莺死的那天,嘴里还在不断地告饶,妾糊涂,无意冒犯赵小姐,求殿下饶我一命。 恋耽美 -山青花欲烧(21) 再到后来,柳莺莺不求饶了,喊着给我一刀,让我痛快去死。 柳莺莺死后半年,冯薇也死了。曾经尖酸刻薄的嘴,再也说不出半句嘲讽她的话,只能发出痛苦的喊叫。 殿下,我入府最久,侍奉多年,求殿下恕我之罪。 殿下饶我,殿下 侍妾们站在一旁看着,小声啜泣,不住地用手绢擦着额角的冷汗,胆小一些的,吓到晕厥,时时谵妄。 冯薇逐渐发不出声响,但刑杖落在她身上,却能发出一声声闷响。 看着冯薇凝固的鲜血变成暗红色,看到暴露在空气中的血肉,闻到铁锈一样的血腥味。她们不住地干呕,胃液止不住地上涌。 她的梦魇从赵寒声变成了燕王,梦见自己死在杖下。久而久之,像是在无数次排演死亡。 她见燕王的次数寥寥无几,那日却破天荒地叫她过去。倒是稀奇,还见到了同样难得一见的姐姐赵清漪。 燕王说赵寒声来了书信,特意请燕王替他告知行程,还有三日便要将她接走。燕王开恩,还给了她时间收拾行李。 就是在那一刻,她再也抑制不住对死的渴望,毒药和白绫一样,本是为自己准备的,她想如果能拉燕王垫背,兴许在黄泉路上碰到冯薇,再也不会说她卑贱。 妾三日后离府,愿以酒辞别。 祁瓒并未接过她端来的酒,只是鄙夷地扫了她一眼,阿猫阿狗斟的酒,他为何要饮? 她低眉颔首,端着酒盏托的手有些僵硬。笑自己真是痴人说梦,竟妄想以如此笨拙的方式谋杀。 这一生都是愚人,下辈子可要变得聪慧一些,再不要做他们的玩物。 她握紧了袖中的匕首,若是搏命,大约也只是白白断送了性命,但那又如何呢?若是连一点无谓的挣扎都不作,这一趟人间算是白走了。 总归这一生已是徒劳,那便徒劳到底吧,能伤这人一根毫毛,也算是她的胜利。 只有些遗憾,燕王府的杖刑不会至她结束,不知还要多少女人死在杖下。 这酒合该我喝,兄长做这等荒唐事,我该向你赔罪,等他回来,我再劝他,你莫要担心,赵清漪展眉一笑,端过酒,似要化解眼前的僵局面。 别喝。 第42章 赵清姿拳打镇关西 蚍蜉撼树 ,螳臂挡车。原主和碧荷都是如此。 你说原主去求赵清漪,结局会不会不一样? 世间难买早知道,她对赵清漪知之甚少。 我口鼻间都是血腥味,不是幻觉,是感同身受。 夜风呼啸从窗外着碾过地面,发出沙沙的声响,咸腥的味道长了触角,它们的阴影长长得拖向远方,像涨潮时奔涌而来的暗红色水花,呼号着。 所以我没让你看见原主被杖毙的场景 。系统察觉到,赵清姿的情绪已经接近临界点了。 她只听到原主和碧荷同时说别喝,但为时已晚,从赵清漪喝下那杯毒酒开始,就没有回头路可走了。 赵清漪会不会有事? 不会哦,她只喝了一点,而且有女主光环,会被救回来的。 碧荷呢? 她当然会有事 所以不是碧荷揭穿原主毒杀赵清漪,她是要陪她一起死。 原主想杀的,从来就不是赵清漪。 她从前说一个蠢字贯穿了原主的一生,现在却想收回这句话。一个处在精神崩溃边缘的人,抱着必死的决心,妄想毒杀权势滔天的亲王,自然是傻,无谓的挣扎却也是挣扎。 身在地狱,她曾经妄想讨好恶鬼,才是真正的蠢货。 你为什么不选一个狠角色过来?赵清姿咬牙切齿地恨,在过去的岁月中,她安于做咸鱼,从未像现在这样痛恨自己的无能。 命运是很随机的。一切的开始,也不过是天道的游戏。 我要怎么做,才可以拯救原主?既然没有遥远的救世主,原主和碧荷能蚍蜉撼树,她也愿螳臂挡车。 遗憾的是,她尚有护住碧荷的机会,原主却不知道去了哪里。 亲,这个世界的剧情得到圆满,她就会在另一个时空幸福哦。 那个时空可以是我生活的世界吗?赵清姿觉得原主的精神状态很不好,思维迟钝、情绪低落、没有求生欲。很像是抑郁症。 古人没有完善的心理治疗体系,况且,她生活的世界,自然要比封建社会强上许多,女子也可以自由选择自己的人生。 也许会,但命运是不定的。 原主曾经很笨拙而努力地活着,努力攒钱,想要赎回卖身契离开赵府,虽总有倾泻而来的风霜雨雪,但到底有点微弱的希望。 后来发现,原来权贵们的一句话,便可抹杀她所有的努力,将她打入万劫不复的地狱。 人间好物不坚牢,希望亦是如此。 我还是不理解,什么叫做剧情得到圆满,好累,好累。赵清姿缓缓闭上眼睛,好像已经受过一次杖刑,她的灵魂,也的确跟着原主一起被打到稀烂。 在梦中一切都是虚灵宁静,她听见那条死去的河流,结冰的表层下有水流缓缓流动,夹带着碎冰,依旧是冷冽,但不是静滞,它自深渊中流向她。 碧荷有些疑惑,方才小姐还在与自己说话,怎么一眨眼功夫就睡着了。平素小姐性子活泼些,这几日有些不对劲,她不免有几分惴惴不安,小姐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所以才要叫她去姑苏。 她拿了件披风给赵清姿盖上,暗自下了决定,若是小姐有难关要过,自己断断不能独善其身。 等赵清姿醒过来时,已经是子时,自然不知是舞刀、弄枪将她抱到床上的。 半夜三更,反而格外清醒了,不能溺毙于那些记忆。 勇冠三军激活成功了吗? 亲,你可以试试哦。 如果此刻赵寒声在府内,她就可以拿他练手。 赵清姿活了二十三年,从来没对谁动过杀念,霸凌她的初中同学、克扣工资的私企老板、地铁上性骚扰的男人她恨过,却没有杀之而后快的想法。 但她心中的野兽闻着血腥味苏醒了,若是淌过杀戮的海,就能帮她们走出地狱,那她不惮于双手染血。 即使你不杀他,他将来也会惨死。 人都会死,只是他必须死在我手里。 从长安到玉门关,1140里路,日夜兼程,也需行军半月。 才离开长安半日,驻扎在陈仓。月挂中天,一夜征人尽望乡,赵寒声想起她。 子时的月光洒在陈仓城门上,夜晚的光线是朦胧的 ,像是遥远的亘古,天裂开一道缝来,从那里倾泻而来的光,带点怜惜。 时间与空间错杂,这样的夜晚,是赵寒声可以藏身的水潭,没有人愿意将一条毒蛇供养在心头。 赵寒声觉得死并非可怕的事情。他曾在濒死的时候,回望过自己的一生,都是极为荒芜的岁月。 幼年失去双亲,长公主和赵洵虽是以礼相待,却始终对他亲厚不起来,清漪是高悬在天上的明月,她待谁都温柔,却始终是遥不可及,未曾与谁真正交心。 不管愿不愿意承认,他的少年时代,实则是和赵清姿一起度过的。 除了沙场上的尸山血海,大漠的万里黄沙,燕山如钩的冷月,他见过最多的是赵清姿的脸。他熟悉边塞每一粒沙,也熟悉她的一切。 他们之前还来不及有故事,便画上了句点。 从始至终,都只有单方面的凌虐。他低头摩挲着手中的香囊,再熟悉不过了,闭上眼,仍然记得每一针的落点。孤城落日,这是她唯一给过的柔情。 一条毒蛇餍足于早已消亡的柔情,等待着天光破晓。 卯时,朝日冉冉东升,赵清姿自醒转过来,便再未入睡,她一根根攥紧了手指,胸口处堵着一口气,犹如巨石压着,不得发泄。 一大早便在院子里踱步,有几棵垂柳,长势喜人,让她想起来鲁达以武力震慑一众泼皮,倒拔垂杨柳的情节。她若是拔了这柳树,可证实武力不在花和尚之下。但柳树何辜,不至于遭她毒手,拿柳树撒气,又算什么呢? 她觉得自己像个莽子,只想不管不顾发泄一通,实在是面目可憎。 滴,新的任务要来了。 什么任务? 主线任务组建军团之拯救余信。 这次的任务好像跟往常有些不一样,组建军团? 不用怀疑,这段时间是你组建团队最好的时机。 我的商业小分队稳步壮大中,还需要什么团队? 亲,你不是想要统领三军吗?跟着我的指令走,指日可待哦。 我问你,原书中六胡乱华这一剧情,可以更改吗? 不会,扶大厦之将倾,这是你需要承担的使命,勇冠三军,不只是金手指,也是责任哦。 只有站在比祁瓒和赵寒声更高的位置,只有她可以取代他二人,统领三军,她的复仇才不会殃及天下。想到这里,她胸中那口气又顺畅了。 好,你先跟我说说,这个余信是什么人?。 既然是叫余信,肯定是韩信和庾信的结合体,文武双全 ,智囊团必备人员。余信跟韩信一样,即将要被恶霸欺凌,你去救他,赏识他,他必定奉你为主。 好家伙,这不就是镇关西欺压金氏妇女,鲁提辖行侠仗义,惩治郑屠的故事。今日不拔垂杨柳,却是要拳打镇关西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827 00:38:00~20210827 23:59:5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绝色西子 1个;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吃桃子吗 5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3章 余信平生最萧瑟 余信是原书中有的人物?现在何处?又有怎样的困境?她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做的大多是拯救某某的任务,已经驾轻就熟了。 当然是原书中有的人物。紧接着,系统带她回顾了剧情 ,作者太太只写了一句话概括此男的一生余信乃燕王帐下不世出的谋士,文能算不遗策,武能安行疾斗。怪不得她没有什么印象,看来是个聪明人,准确说来,一个聪明的炮灰。 虽然原书还未写完,但是用手指头想都知道 ,作者是要让燕王当皇帝的,那自然要给他配备能臣谋士。 目前看来,燕王还未得到余信这样的肱骨之臣,她若是能抢占先机,不就多了分胜算。 我好像有点懂你的意图了,是觉得我不够聪明,所以现下当务之急,是去找个智囊? 亲,猜对了哦,金手指会有的,但它们的效用有多大,关键因素还在于你。你以后就会明白我的苦心了。 跟我讲讲,余信身在何方? 等会儿跟着我的导航走就可以了,你多带点人手哦。 带多少人合适? 十人足矣 赵清姿意识到,自己除了不知道激活成功没有的莽子之力,还有定远侯府的一干人等。 舞刀弄枪跟她说过小姐,莫要担心,侯爷虽率军出征,但在府内留了百余亲卫 ,都是以一顶十的高手,定能保护小姐平安无虞。 赵寒声不是什么好东西,但定远侯府,却是有很多人才。舞刀弄枪不必说了,府内的亲卫、驾车的马夫、厨房的伙夫,个个都是赵家军中退下来的高手。 若是有心过平淡日子还好,像舞刀、弄枪这样,渴望建功立业的,那便是明珠蒙尘了。 赵寒声走之前,既然吩咐了,人手可供她调遣,那她救余信自然不会缺人手。 舞刀、弄枪,我有一事相请,劳烦你们挑十余个高手,随我出去一趟。 遵令,只是小姐所为何事呀?侯爷既说了府中的事 ,一律听小姐的,自然当做军令来行,只要小姐能按着时辰回府便可。但二人心中不免好奇,小姐此举的目的。 行侠仗义,除暴安良,总之不会做坏事,你们放心去办。 舞动弄枪更疑惑了,她们时时跟着小姐,近日没有见过作恶的歹人,除什么暴呢?小姐晨起便脸色不大好,似乎在生什么闷气,只见她围着院子里的柳树转了几遭,一边摸摸柳树,用双手丈量柳树,一边哀声叹气,真叫人琢磨不透。 小姐稍等片刻,我们这就去办,虽然心中有诸多疑惑,但舞刀弄枪还是按着赵清姿的要求去办了。即便赵清姿是要做坏事,她们也得做帮凶,更何况是要除暴安良。 坐着马车出了侯府,系统铺开了长安的地形图,目标地点是一处青楼楚馆,看来还是古早穿越女的套路,不可避免要去逛一次青楼。 赵清姿实在不想去青楼,她总觉得那里是男子的温柔乡,却是无数女子的血泪地。她设想的商业版图,要覆盖百姓生活的方方面面,独独没有青楼。不是看不起青楼女子,她们实在是身不由己,若是有路可选,何苦流落风尘。 诗人王建说什么当窗却羡青楼倡,十指不动衣盈箱。哪里是十指不动,她们是身心都遭践踏,做点皮肉生意,才能活下去的苦命人。 况且风尘女子中不乏有气节的才女,血染桃花扇的李香君,意欲投江殉国的柳如是,都是好女子,都叫她倾佩不已。 等她的商铺开遍大江南北,定要多雇女子,如此一来,有了可以谋生的活计,被迫卖身青楼的女子大约会少些。 只是这余信去青楼做什么?他若是去狎妓,那自己救他,不是助纣为虐? 亲,你放心,余信不是去狎妓哦。他是被狎的那一个。 她稍稍放下心来,上大学时,讲古代文学的老教授曾经提问。唐宋大家多好狎妓、蓄妓、已成一时风雅。只有一个人,可以肯定是不去狎妓的,你们猜猜是谁? 学生在台下一时七嘴八舌,也没讨论出结果,老教授笑言:当然是李清照。 文人雅士尚且如此,更不要说长安城中的纨绔子弟。诗人王冕有诗云,如何五陵年少郎,卖田去买青楼娼。青楼女子历来被视作可以卖卖的商品,谈什么人权,她在心里辱骂这个万恶的封建社会一百遍。 哀其不幸之余,发现自己虽不是娼籍,但也没好到哪里去,从赵府卖到燕王府,又被燕王卖给了赵寒声。 偌大的长安城,车水马龙,长安的青楼楚馆,也是日日笙歌不断,边关的烽火尚未烧过来,纵情声色自然不会停。 眼瞧着马车离翠红楼越来越近,赵清姿突然想到一个问题。 等等,按古早穿书逛青楼的惯例,我是不是要换上男装? 不用哦,你仔细看导航,我们不需要进楼。 仔细一看,系统上的红色箭头,指向青楼旁的一处偏僻巷道。怎么又是巷道?真是杀人放火、绑架抢劫的好地方。 往翠红楼后方的巷道走,诸位莫要出声。一行十余人虽拿不准这位小姐的主意,也只得照办。 马车停在巷道外,赵清姿听着巷道内似乎有不小的响动传来,轻声嘱咐到,等会儿,诸位莫要轻举妄动,听我指令。她打定了主意,正愁没地方试试身手,等会儿遇到恶徒,自己先上,打不过,再请求支援。 恋耽美 -山青花欲烧(22) 一行人放低了脚步,缓缓进了巷道内,只见其间也有十余人,为首的是一位身着锦绣华服,戴朱璎宝饰的男子。看着倒是衣冠楚楚,只是表情狰狞,锦绣绮罗也难掩猥琐下流之气。 这人正揪着一瘦弱男子的衣领。瘦弱男子发冠落在地上,长发散乱,看不清长相 。 好生劝你不听,非要本公子来硬的,也不打听我张公子是什么人,跟着我吃香喝辣的,不比给娼妓写曲快活? 张公子?这又是长安哪号人物? 他是张侍郎的次子,表面上温良恭俭让,背地里欺男霸女,张侍郎官居三品,是李尚书的下属,原书中这人还是李昭韫小姐未来的夫婿。 赵清姿两眼一黑,那李小姐她是见过的,虽然隔着屏风,遥遥一见,已是天仙一样的人物,这个两副面孔、强抢民男的猥琐男怎么配得上她? 这门婚事,她不答应。赵清姿一时怒火攻心,双手攥拳头,朝着那男子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 余信平生最萧瑟,是改了杜甫《咏怀古迹五首其一》,原句为庾信平生最萧瑟,暮年诗赋动江关。感谢在20210827 23:59:54~20210828 11:58:3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花青素 1个;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4章 勇气可嘉,恕不奉陪 诸位先在墙头观察动静,听我指令行事。 舞刀和弄枪得令后,卧在墙头,很是担忧,小姐这个身板,冒然上前,若是有个闪失 ,她们该如何向侯爷交代。 她握拳走过去,张公子听见巷道中传来脚步声,将视线移到了赵清姿身上,用阴恻恻的目光扫视她。 张公子见她生得明艳照人,这离翠红楼又近,估摸着是楼里的娼妓,看这样貌,不知什么时候来了个新头牌? 竟还有他没见过的美人 ,等会儿绑了和余信一道送回府中,岂不是坐享齐人之福。 翠红楼的饭可不好吃,小美人是来自荐枕席,想入我张府?张公子语露轻佻,一脸□□盯着赵清姿上下打量。 我来揍你。 你说什么?张公子乐了,这蹄子吸引他的方式还真特别我是来揍你的。 你们听见没有?这蹄子性子还野,有情趣,本公子喜欢,张公子捧腹大笑,周围的属下们附和着,也一起笑了起来。 赵清姿眉头一皱,并没有像武侠小说里那般气沉丹田,她是个毫无章法的野路子,自然是采用最简单粗暴的方式,狗东西吃她一拳。 只见她手肘一弯,握紧拳头,用三成力气展臂打向了张公子。 打人专打脸,张公子还未来得及反应,就被她一拳打到四仰八叉,口鼻处不停涌出鲜血。 张公子手下的人方才都没注意到发生了何事,电光火石之间,他家公子便倒地不起了。 公子 ,公子 ,公子 一群复读机喊个不停,连忙将他扶了起来,张公子双腿打颤,废了好大劲也站不稳,只能由属下架着,半倚着身子,靠在一个家丁的肩头你们还愣着干什么把她给我杀了,养了一群废物,气得他牙痒痒。这女人力气大得惊人,他担心自己的鼻梁骨断开了,疼得他龇牙咧嘴。 十人齐刷刷地拔出佩刀,赵清姿好不容易体验了一下爽文女主的感觉,还没来得及回味,现在心头却有点慌,双拳难敌四手,何况是有武器的四手。 方才一试,她没有下狠手,只用了三成力气便把一个成年男子打到吐血,看着是真的激活成功了。 然而她脑海中并没有一招半式,就是说眼下武力值确实是满点了,但不能发挥全力,只能靠蛮力输出。 说好的勇冠三军,所向披靡呢? 亲,童叟无欺,武力值的确给你加满了哦,你再去学些功夫,就能所向披靡了,自己还是要做一些努力哦。 这就好比天上掉了馅饼下来,也得找个微波炉加热,合情合理,呵呵。 那她眼下的状况,不就是类似于《隋唐演义》中的李元霸,力能扛鼎,但不太聪明的样子 ,抡两个流星锤,风风火火,空有一副能把天砸出个窟窿的架势。 功夫再高,也怕菜刀。既然已经试过了激活情况,也就不必硬扛,现下还是交给专业团队。 赵清姿气定神闲地拍了拍手,舞刀弄枪一行人得令,火速从墙上一跃而下,母鸡护崽子似的护在赵清姿身前。 两拨人表面上是对峙状态,但张府的家丁到底只会些三脚猫的功夫,平日里欺负平民百姓倒是威风,现下却有些胆怯了。而舞刀弄枪一行人却是身经百战,光瞧着气势,已是赢了一大截。 张公子心道这女人来头恐怕不小,一般的人家,哪里有这样的侍卫?心里虽有几分畏缩,但面上依旧强撑着不露怯色,他啐了一口和着血的唾沫。横行霸道多年,他不信自己会折在一个女人手里。 况且看她面生,不像是被他欺凌过的女人,无冤无仇,这是碰到疯婆子了?他白白挨了一拳,绝不可能善罢甘休。 你究竟是什么人? 你管我是什么人,把余信放了,我就饶你一命。 我不放,你能奈我何?奇了怪了,余信这种破落户,也能找到靠山了。 赵清姿给舞刀使了个眼色,她心领神会,不用多费口舌了,直接打便是。 小姐交代了,擒恶首张公子,不去取他手下的性命,是以两拨人打了起来。 刀光剑影,双方只有你来,没有我往,这是一场单方面的虐战五渣,战斗时间短的可以忽略不计 ,张公子的手下都被拿下,横七竖八,躺了一地。 舞刀弄枪将瘫倒在地的余信扶了起来,看他这样子大约是被人下药了。 你究竟是什么人?张公子被舞刀扣住双手,趴在地上,终于是绷不住了,满眼的惊惧。 上天派来惩治你的人,日后再做欺男霸女的事,我见一次揍一次。她当然不会傻到自报家门,本想警告他不要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觊觎李小姐,但如今不是时机,不要将她牵扯进来才好。设法请人将张公子背地里的恶行告知李尚书,也许可解。 赵清姿思忖过后,带着舞刀弄枪等人急流勇退,只留给张公子一个潇洒的背影。全然不知一道怨毒的目光投射在自己身上。 将柔若无骨的余信安置在马车上,这才有时间好好端详他,乱发之下,此人五官出众,面若好女,眼睑下一颗小小的痣,又添了几分秀气。 这让赵清姿有些怀疑,系统说的能文能武,庾信加韩信的结合体 ,是不是在诓她? 按理说,应该是个杀伐果断的人,怎么瞧着竟有些弱如扶病。 淮阴侯韩信,后人口中的军神兵仙、萧何称之为国士无双,陈仓之战、井陉之战、潍水之战、垓下之战,战无不胜,韩信点兵,多多益善,曾以三万士兵胜过赵国二十万大军。 罢了,韩信也有过□□之辱的岁月,兴许这余信也是一样,蛰伏着等待一鸣惊人的时机。 不管是否与现实有些出入,既然救了人,那还是要管到底。一回府,赵清姿马上给余信请了大夫,听说他无虞之后,方才放下心来。 灌了药下去,见效到快,半个时辰后余信就醒了过来。 他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抬眼看了赵清姿,说的第一句话是劳烦给我拿身干净衣服过来,再拿点吃食。 赵清姿无奈,还是照办了。又在门口等着余信吃饱喝足、更好了衣,再进了屋内。 一大桌子菜被他吃得干干净净,杯盘狼藉 ,看着很瘦弱的人,竟然这么能吃。 舞刀弄枪自然不敢让赵清姿与陌生男子同处一室,始终跟在她身边。 救命之恩,余某就不言谢了,眼下还有些事未处理,先告辞了。余信拱手作揖,迈开步子想要走,他约好了今日午时要去翠红楼交词稿,现在看来,已经误了时辰。 先生有何要事,我可请人替你去办,我现下有迷津,还望先生指点。赵清姿拦在了余信身前。 帮我把这东西送到翠红楼去,收二钱银子。他从怀里掏出词稿交给舞刀 ,然后气定神闲地坐下来,看着赵清姿,好了,有什么事,你直言便是。 赵清姿屏退了舞刀弄枪,你们若是放心不下,我不关窗,站在屋外也可以瞧见屋内的一举一动。 拗不过赵清姿坚决,舞刀将词稿的事吩咐给一个侍卫后,便跟着弄枪侍立在窗前 。 今日的事情,实在是让她们头大,小姐真是个谜一样的女子,怪不得侯爷这么痴迷她。 我愿以千金聘先生做军师。 做军师?你有多少人马?余信慢悠悠地呷了一口茶。 没有人马,但有商铺百间,粮草丰沛,囤铁千钧。 你意欲何为?看她一脸认真,还真不像是在说笑。 平定天下乱局。 勇气可嘉,恕不奉陪 先生且慢,听我慢慢道来,赵清姿花了一盏茶的功夫,将自己的经历、现有的家底全盘托出,包括自己多加历练,便可勇冠三军,恨不能当场给他表演个徒手劈砖。 即便你所言非虚,当真神力盖世,也不值余某追随。 先生可否告知原因?赵清姿心里苦 ,眼下的剧情应该是刘邦、韩信明君逢良将,一拍即合,共谋大业。 可她忘了,自己离刘邦差了十万八千里,对方也未必肯当韩信。 匹夫之勇,不足与谋。既有救命之恩,余某自当把话说清楚,兴许还来得及救姑娘一命。 先生直言。 接下来,余信的话像连珠炮弹一般,向赵清姿砸来。 你以为打仗就是打人,谁拳头硬谁就赢?你这身武艺,做个砍柴人,十个冬天都不用愁;做个夜香郎,都城包圆不成问题;再不济,街头卖艺,虽则花样不多,但也有人钟情胸口碎大石一类;再再不济,不若老老实实做个后宅女子,定远侯的本事,在那一亩三分地,护着你还是绰绰有余的。 至于战场,您还是行行好,不可怜这些餐风露宿的小将士,也怜惜一下他们的父老,至少别绝了他们再相见的念想。纵是来日将士多如牛羊,也经不得有您这么一个领头人物,哪里坑多就把他们往哪里带。 难为您,脑子虽是钢铁熔的,心偏偏是血肉长的,知他们同袍情深,倒是一个也不曾落下,天为被地为床,二十载后,又可做亲如兄弟的好儿郎。 就是可惜了,没选个山清水秀的好地方。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828 11:58:33~20210829 13:02:1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吃一颗橙吱 1个;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池吹吹 10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5章 祁瓒深夜强制爱 说完了吗?她将余信说的每一个字都记在了心里,他说完这番话,她才真正信服了他。 先生以为我视人命为儿戏?不,正是我把人命看得太重,才想要平息战乱,来日天下大乱,群雄逐鹿,苦的是天下百姓,燕王残暴,定远侯阴毒,人命于他们又是个什么?是难比草芥,不如猪狗!先生可想过,若这天下,生杀予夺掌于斯人之手,这天下,可是你所愿见的天下么? 先生若为我智囊,我奉先生为上宾 ,一起将这天地改换新篇 。 倘若把系统视作天道,那她自然是天选,理不直气也不壮。 远求而近遗,如目不见睫,状你倒是极为传神? 那自当拭目而待,我愿以千金聘先生,但先生是自由人,可择良木而栖,来日先生即便要投燕王,我也不会阻拦。 何以觉得我价值千金呢?初次见面,余某似乎并无过人之处。 自然是上天告诉我的,至如先生者,国士无双。 倘若舞刀弄枪能听见屋内的对话,必然会觉得小姐疯了,又倘若她们能懂中二病一词,大概会觉得用来形容赵清姿很合适。 赵清姿心里也门清,前燕王侍妾和一介布衣谈平定天下,传出去怕是要贻笑大方,被视为痴人说梦。不过她才不怕旁人笑话。 你倒是有几分慧眼,人人都说我是个废物。 是他们有眼无珠,从前有位军神兵仙,微末之时,也是为人所恶。 先生与我,都在微时,若我们能立一番事业,才真是叫人刮目相看。 你身为后宅女子,倒有一番志向,所求为何? 不知先生梦里可曾有过这样的场景:耕者有其田,居者有其屋,老者衣帛食肉,幼者平安喜乐,人人各得其所,各有所安。不瞒先生,我闭上眼,眼前全是这样的景象。 分不清梦境与现实,姑娘今年几岁? 我从前生活的地方,比这还好千倍万倍,我不必担心流离失所,不必忧愁炮火兵戈,我只需学好我的语数外政史地,哪管他是谁掌州府又是谁坐天下?将相策、帝王谋,得之何用? 我想让垂髫稚子有朝一日也能过上我曾经拥有过,如今却常常在我梦里的日子,先生愿与我同做一场海晏河清的大梦么?这就是我所求。 她许久没有像现在这般,一口气说这么多话,这些话却是在她心头盘旋了千百遍。 赵清姿是死过两次的人,一次是死于上班路上,另一次是跟着原主一起被杖毙。倘若再像过去一般活得稀里糊涂,那才真是白来这世间两趟。 滴水之恩,涌泉相报;救命之恩,以身相许。但想来你也不是挟恩图报之人,余某虽一介白衣,许国许家不许人。虽则如此,与你做一场梦,也未尝不可。 早就注定了,他要与她共梦一场。 他先前假寐,见赵清姿凶悍的一面,粉面含威,杀气腾腾,现下她说壮志抱负,却天真得宛若稚子。 先生既如此说,那便是答应我了。 你先备好千金,再者,定远侯府上给我寻一处安静的居所,记着不要有柳树。 为什么不能有柳树? 柳絮乱飞,很烦人,我不喜欢。 好,都依你。先生稍事歇息,待会儿便谈谈我们平定天下的第一步让张公子身败名裂。说这话时,她开怀一笑。 以国士待之,望以国士报之。 赵清姿眼睛细长,笑起来,内眼角微微往下勾,眼角眉梢微微上扬,如烈火烹清茶,又如繁星丽天。 罢了,余信想留在她这条贼船上,在风雨飘摇中,做一场千秋家国梦,也是好的。 谁叫她救了自己,谁叫她和自己有同样的愿景,谁叫她笑得这般好看,谁叫她 半月之后,王师与突阙人初次交锋大胜,捷报快马加鞭送至长安城。一时之间,举国欢庆。 赵寒声等待了许久,终于收到了舞刀弄枪传来的信,多是赵清姿的日常起居。 离开长安前,他嘱咐到:她的事,无论大小,一一写信告知,若她提及我,复写三遍。 恋耽美 -山青花欲烧(23) 赵清姿绝不可能给他写家信,他也只能从旁人那里得知她的音信。 执戟郎中将书信从驿站取来,送至军帐中,赵寒声拿到信,便急忙拆开,借着油灯读信,生怕错过只言片语。 读到小姐率府众,于烟柳巷救一布衣男子,待之甚厚,赠千金,留于府中,朝夕相对,未有逾礼之举。 赵寒声的笑容凝固了,他将这寥寥数语,翻来覆去地看,像是要从这白纸黑字背后,看到赵清姿的脸,她怎么敢? 每一个字都像一根刺扎在他眼中,赵寒声不觉已双目通红,用衣袖擦拭眼睛,忍不住又落泪。他不住擦拭,喉头哽咽,不禁啜泣起来。 他摸了摸放在胸口的香囊,索性用它擦去了眼泪。深邃如渊的眼里多了几分晦暗,他将信伸到油灯里,发出滋滋啦啦的声响,火花一路烧下来,蔓延到他的指尖,他似浑然不觉一般。 至少这一次,他从边关回去,赵清姿会在家中等他,活着等他。 明日的战场,他将更加锐不可挡,所向披靡,只盼了却一场战事,早一点见到她。 燕王若是见到赵寒声这副模样,定要不耻,他未曾盼望过家信,也从未有人给他写过。自然那些侍妾们的信不配送到他手里。 赵清漪不爱写信,搪塞他说提笔写信,山长水遥,寄到手中,快也要半月,慢则要月余,写信时的心情兴许早已变了,又有什么意思? 祁瓒却是将在边塞见到的事,事无巨细,悉数写下来寄给她。 塞外的七月末,已是北风卷地,日光照在大漠上,沙海如匍匐的水银。让他想起渭水,今年夏末,兴许还来得及见渭水日暮云。 赵清漪在姑苏,不比塞外的粗犷,江南的景致总是要秀气些,池塘春草,园柳鸣禽。 赵清漪生于锦绣,长于锦绣,祁瓒想日后若有机会,一定要带清漪赏万里江山,自然也要看看大漠的雄奇壮观。 眼下首战告捷,明日他将号令三军,一往无前,用铁骑踏破突厥人的军队。等到战事结束,他将封无可封。 届时,再去请显庆帝赐婚,即便赵清漪不愿意,他也不会再给她拒绝的机会。 夜深了,他仍然站在沙盘推演前,对照着地形图,不允许出一丝纰漏。 某种意义上,祁瓒喜欢战争,只有在边塞的夜晚,他不会梦见母妃。数月以前,他从梦魇中惊醒,茫茫夜色里,冷冷清清一点光落在窗外的梅花树上。 祁瓒恍然想起,与赵清漪相识后,这梅花开了又谢,已是第十二个冬天。 不愿再等了,他要梅花只为他一人开放。 作者有话要说: 赵清漪,人如天上的明月,是不可拥有。 第46章 原书大结局 窗外烈日灼热,推开窗,入目是郁郁葱葱的梧桐,热浪夹杂着蝉鸣扑面而来,触之如火炙烤。 赵清姿赶忙将窗关上,所幸屋内盛放着碎冰,倒也算凉快。 又分心,朽木不可雕。余信数了数,赵清姿今日将这扇窗开合了十二次。 先生,水沸了,茶叶烫伤了,会影响口感。几案上的小火炉,正烹着一壶君山银针,噗噗冒着气泡,眼瞧着就要溢出来。 《茶经》中说了,过于武则火性烈,烈则茶为水制。皆不足于中和,非茶家要旨也。 请说人话。 我把火灭了,过来喝茶吧。 余信将烹好的茶倒入杯中,又夹了两块冰块,等到茶水中沸腾的热气消散了,触之,指尖微温,才递给赵清姿。 赵清姿接过茶,一饮而尽。她越来越信赖余信,自他惩治张公子起。 余信略施小计,让长安所有青楼楚馆,唱起了影射张公子的艳曲,将他的烟花债、风流怨藏在词曲中,隐刺他欺男霸女,暗讽他苗而不秀,银样镴枪头。 传唱之广,狎妓的风流名士自然人人皆知这位张公子,其中又不乏朝廷命官。李尚书为人清正,眷念老妻,从未去过声色场所,但也从同僚那里听了些传言,遂回绝了张侍郎的攀附之心,不愿将女儿下嫁给张公子。 赵清姿担忧,余信此举,会连累无辜的青楼女子,派了侯府亲卫去监视张公子的一举一动,若他敢妄动,便取他性命。 余信说她仁慈太过,做后宅女子尚且要遭人算计,若是谋取天下,指不定要挨刀子。起初神不知鬼不觉地杀了张公子,也毋须多费后面的功夫。 先生说的是,我也知道,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只是我眼下还做不到杀人,请给我点时间。在她过去的二十三年生命中,逮捕恶徒是警察的责任,枪毙罪犯由刑法决定。 她不需要手染鲜血,也能活下去。 然而在这个世界,既然决定了要报仇,要平定天下,她不免要从地狱的血泊中淌过,才能走向人间的江河 。 余信无奈地叹了口气,罢了,她连鸡都未杀过,要她去杀人,实是一步登天,欲速则不达,他先教她怎么杀鸡为上。 他带着赵清姿学了月余的武、兼之兵法谋略。虽然嘴上说她孺子不可教、教头牛都开窍了,但心里觉得她很有韧性,也有几分悟性。 不管他怎么打击,都只是笑笑,又捡起剑来 ,一招一式,接着跟他比试下去,不知疲倦。 如今看来,勤能补拙,赵清姿已有不小的长进,不至于要学李元霸抡两个流星锤。 等她练好了武,加之一身蛮力,也许真能做到所向披靡。余信暗中着手招兵买马,事情做得缜密,过不了多久,她就能有自己的人马。 实是可喜可贺,这条贼船上,终于不只他二人了。 赵清姿摆弄着茶盏,一会儿拿起,一会儿又放下,余信见状,问到:你是在为明日的事烦忧? 赵寒声寄了信回来,计算日程,大军明日就该到长安了。 先生果然睿智,我想什么都瞒不过你。 但凡有点脑子,都能想到。你也莫要思虑太过。今日就到此为止,切不可急于求成。回去稍作歇息,明日恐怕才要你殚精竭虑。 赵清姿点了点头,起身走向守在门口的舞刀弄枪,三人一起回了她住的院子。 一路热浪翻滚,院内的柳树也被晒得恹恹,叶片上蒸腾着暑气。赵清姿心里本就有憋着一把火,即便进了屋子也觉得燥热难安。 亲,明天见了讨厌的人,勿动肝火,好好养生为妙哦。久违地系统提示音响起。 稀奇啊,这一个月内,找你聊天,都不怎么理我。 我不能打扰你学习哦,而且有人陪着你,今天找你,是有新的任务。 什么任务?自从救了余信以后,她还没接过任务。 在接任务之前,我们先来看《燕王的独宠王妃》结局。 什么?大结局?再长的书总有完结的一天,故事早已被改写,但赵清姿还是想要知道结局,书中的人物对她而言,不再只是纸片人。 系统铺排开的屏幕上,她看到了熟悉的绿色网站,熟悉的ID潇潇暮雨子规啼,却恍如隔世。 加载完毕,《燕王的独宠王妃》评论页源源不断地涌现出负分。 文案欺诈,说好的甜文呢? 感觉像是被喂屎了,解v退钱。 避雷了,以后不会再看你的文 心碎了,为什么不在文案里标be 小学生文笔我忍了,又臭又长也忍了,这个鬼结局不能忍,不是屎里找糖,根本就是一坨屎,解v!退钱! 作者太太到底写了什么?才会引起公愤,赵清姿又好奇了几分,直到点开最后一章,太太这样写道:永徽王朝的最后一位皇帝颓然坐在龙椅上。这江山很快便要易主了,下一任皇帝是农民起义军,或是匈奴人,或是定远侯? 祁瓒无法得知,他从未像现在这般累,传国玉玺落在脚边,他也懒得捡起。 在生命的最后一日,祁瓒终于明白了母妃死前的平静,她那双如古井一般幽深的眸子里,没有生的渴望。 像是逃不开血脉的诅咒,他重蹈覆辙,在权力的顶峰处,感受到了最极致的孤寂,妄想着从死亡中得到解脱。 他日史书工笔,他必将是历史的罪人,被冠上厉、幽、炀、愍之类的谥号,成为受后人唾骂的一个符号。 永徽王朝的基业没有葬送在显庆帝手里,他才是王朝的掘墓人。 他的皇后此刻站在城门口,不知是否还活着?叛军的箭矢不断地射向城头,守城的卫兵被万箭穿心,依旧站立着,以一座雕像的姿势向王朝尽着最后的忠心。 攻城槌、冲车、撞木不断地撞击着古老的城门,大门发出沉重的声响,这是王朝的丧钟。 他未曾想过,会有这样的结局。这些年来,他将永徽王朝的版图不断扩张,从战争中得到餍足,得到暂时的安枕,却怎么也填不满心中的黑洞。 他饲养了一只贪婪的怪物,它吞噬他所有的感知能力,人性乃至兽性。 穷兵黩武,天怒人怨,农民揭竿而起,胡人铁骑乱华,定远侯谋反,战争机器终将死于战争。 陛下,匈奴人攻破城门了,他的皇后褪去了繁琐、华丽的袍服,穿着她未出阁时的衣衫,举着未燃的火把站在他面前,平静地像是在叙述一件微末小事。 从昨日开始,宫里的人,死的死,剩下的在慌忙逃命,宛若秋后的蝉,挣扎着爬向高一点的枝干,以为这样便有生的希望。 偌大的宫殿中,层台累榭,斗拱飞檐,处处染血。到生命的尽头,这个遥不可及的女人,依然是高悬于空中的明月。 赵清漪,他的皇后 。 明月本无心,月光却不拘,好人坏人怪物,它都照。 我疏散了宫中的人,活着的都从密道中走了,眼下这宫中只有你和我,是时候做个了断。赵清漪轻轻一笑,那笑容像是纸糊的,挂在脸上,并不真切。 你想要什么样的了断?,末代帝王从龙椅上起身,看着殿外熊熊燃烧的烈火,它如一条火蛇吞噬一切,红墙琉璃瓦,宫室殿宇,一切都在火焰中变形,化为灰烬,湮灭在历史的烟云中。 他似乎听见了匈奴人的惨叫声,空气中传来生肉烧焦后的气味。他们还未擒王,便死在了异国的宫殿。 我想要陛下的命。 你恨我? 不恨你,只是单纯想要你死。 为什么? 我从未有过遗憾事,唯有一桩,悔到如今。二十年前的冬日,本不该遇见你。如今,我要来弥补遗憾,陛下。 我知道,你从未倾慕过我,一丝一毫也没有。 陛下也从未思慕过我,一丝一毫也没有。 帝后相视一笑,在生命的最后,他们终于达成了理解。 早在昨日晚上,她下达了最后的谕令,将油脂铺满宫殿的每个角落。待众人逃散后,她卸去了沉重的凤冠,终于又做回了赵清漪。 站在城墙上,空气中的血腥味灌入脾肺。她觉得宏伟的宫殿是吃人的怪物,百年来多少勾心斗角的龌龊事在这里发生,多少红颜玉碎美人老死其中,她所见不过冰山一角。 而今又有多少士兵、宫人以它作为坟墓,就连她自己也要躺在这黄金铸成的棺材里。 她举起火把,往勤政殿走去,在永徽朝最后一位皇后离去后。宫门发出了最后一声哀鸣,轰然倒塌。 匈奴人举刀欢呼,奔向宫室楼宇。永徽朝百年基业,累积下的珍宝财富、玉玺皇权、江山社稷,终于要落到他们手中。 宫墙殿宇留存下的卫兵,是永徽王朝最后的勇士,他们用火把,为王朝送殡,以最无畏最炽烈的方式。 最后一把火,是皇后放的,火光照亮了她的脸,那一刻,她是烈风赤红的月亮。 作者有话要说: 骑士之歌 作者:洛尔迦(西班牙) 科尔多瓦,孤悬在天涯。 漆黑的小马,圆大的月亮, 橄榄满袋在鞍边悬挂。 这条路我虽然早认识, 今生已到不了科尔多瓦。 穿过原野,穿过烈风,赤红的月亮, 漆黑的马。 死亡正在俯视着我, 在戍楼上,在科尔多瓦。 唉,何其漫长的路途! 唉,何其英勇的小马! 唉,死亡已经在等待我, 等我赶路去科尔多瓦! 科尔多瓦,孤悬在天涯。 译者:余光中 读到洛尔迦的《骑士之歌》,想到的是赵清漪,因此将烈风和赤红月亮放在一起。 第47章 暴打赵寒声 看着全文终三个字,赵清姿沉默了很久。 跟刷负分的读者一样,她也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结局。倘若她并未来到书里的世界,大约也会刷负分滚粗,甜文最要紧的,不就是治愈风的甜甜爱情? 太太是受了什么刺激?才产出这种致郁结局。 当她成了故事里的人,却觉得和祁瓒一生一世,才是真正的悲剧。 假如她是赵清漪,也许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我可以打分吗?她指着不断刷新的评论区问。 可以哦。 潇潇暮雨子规啼向作者赠送火箭炮, 潇潇暮雨子规啼(2分):be是必然的结局,如果女主能活下来就好了,狗男人应该独自去死。 原书的结局是可以改变的,对吗?自从她来到这个世界,许多事情已经偏离了原来的剧情轨道,那么结局也不该是必然的。 当然可以,决定权在你手里。 得到了想要的答案,赵清姿笑了笑,方才烦躁的心情得到了平复。 你说的任务,是不是阻止祁瓒娶赵清漪? 是这样没错。燕王凯旋而归,便会在庆功的国宴上,再次请旨赐婚求娶赵清漪。 我会竭尽所能。 长安城今日热闹非凡,朱雀大道两侧,挤满了百姓,人人争相目睹王师凯旋而归的英姿。 人群攒动,赵清姿看着军队的队列从眼前走过,眼神晦暗不明。 余信对王师并无兴趣,他的目光在赵清姿身上逡巡。 在赵清姿眼中,看到的景象与旁人不一样。 阴云晕气遮蔽了天空,铁骑驰突,到处是逃散的人群,古树倾倒,仅馀残蘖,地上散落城门稀疏的碎末,斑驳的城墙逐渐被风化,甚至有流沙倾泻在她身上。 一会儿只见火焰从地下涌出来,她在宫殿中,想要下来,但楼梯已被烧毁。长安城内,饿殍遍地,他们一批批死去,尸骨埋葬在沟壑里。 向东方遥望霸陵,再无活人的踪迹,骊山上奢华的宫殿倒塌了 ,过去的车马大道只余平林漠漠,荆棘丛生,乌鸦尚在不知疲倦地鸣叫,只有食腐鸟有了吃不完的食物。 赵清姿不由地打了个寒颤,余信捕捉到了她微妙的变化,又不愿唐突了她,于是对舞刀说到:劳烦扶住小姐 。 舞刀这才回过神来,将视线从队伍中收了回来,扶住了她,赵清姿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无碍。 弄枪激动地指着队伍说道,小姐,快看,是侯爷!周围人声鼎沸,燕王殿下神勇、燕王殿下战无不胜 定远侯国之栋梁 赵清姿循声望去,恰好与两道视线交汇。她个子不高,但舞刀弄枪却有顶天立地的架势,她们一行人走到哪里,都是格外惹眼。 恋耽美 -山青花欲烧(24) 燕王骑马在前,赵寒声紧随其后,他着一身银色的铠甲,刻意擦拭得如新,涤去了陈年血迹,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烁着银光,倒有几分鲜衣怒马少年郎的模样。 赵清姿眼中有恨有怨,在看见俩人身后的程苏园时,又稍稍平歇。程小姐在铠甲外套了一身缟素,面色更苍白了些,眼神却依然坚毅。 程小姐不知道赵清姿在看她,她目光似在空灵处,不再分给旁人,也不会再如从前一般灼灼地望着燕王,更莫要说赵清姿。 玉门关一役,终究是迟了一遭,她的两位兄长困守多日,誓死不降,等到王师收复失地时,已成了腐烂的尸身。 程家满门忠烈,再无儿郎。从此以后,她要独立支撑家族门楣,在山河将倾时,与她的袍泽兄弟一道挺身而出,如同程家的祖辈一样,将目光投注于社稷与黎民。 周围的群众呼喊着燕王,其间夹杂着定远侯,没有人提到程小姐。 赵清姿放声喊到:程将军巾帼英豪,盖世无双。 她不知道程小姐有没有当上将军,但她就是想这么喊。 程苏园并没有听见赵清姿的声音,那声音很快被人潮湮灭。 我们回去吧,亲眼看着程小姐无虞,赵清姿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今日,她还有事情要做。 舞刀弄枪恍惚了一会儿,才明白小姐喊的程将军是谁,小姐主动提出要来看王师凯旋,她们还以为是为了看侯爷。 赵寒声没有想过,赵清姿真的会来,他寄回家信,提到了归期,就是盼着她来,即便她依然用充满怨恨的目光看着自己,也是好的。 这不是赵清姿第一次替他接风,不管她愿意与否,只要她来了,赵寒声便当她是来接自己。 十七岁那年,赵寒声报了父仇,凯旋而归那日,是春光正好的四月。打马自朱雀大道经过,周围亦是围满了人群,他们高声议论,毫不吝惜赞美之词,都说将门无犬子,小侯爷骁勇善战,老侯爷后继有人。 赵清姿也挤在人群中,手里举着一串糖葫芦,身边跟着个慈祥的老嬷嬷。 她并未看得胜而归的军队,好像周围的人事在她眼中,比不过一串糖葫芦要紧。 借着天光,她细细地看手中裹着糖衣的山楂,分外晶莹剔透,展眉一笑,像是拨云见日,雨霁天晴,四月里满树烂漫的桃花,万枝丹华灼春的艳丽,不及她。 那时,清姿浮现在他脑海中,后来,赵寒声将这二字用作她的名。 很奇怪,无论有多少人,赵寒声总能一眼看到她,那张再熟悉不过的脸。赵府的人都认为小侯爷恨这贱骨头,三天两头欺辱她。 赵寒声也以为自己恨她。 他生于簪缨世家,长于钟鸣鼎食之家。他喜欢的只能是清漪那样的女人,对阿猫阿狗动心,令累世功勋的家族蒙羞,最要紧的,是叫他自己不耻。 清姿,他笑自己,她哪里会写这两个字,本就是不配。 赵寒声那时想,回了赵府,一定要将那贱骨头打一顿,这几日总梦见她,不好。 时至今日,赵寒声的心境却和从前不一样了,他只想赶紧回家,只想只想对她好显庆帝在安定门亲迎王师,进行献俘仪式,犒赏三军。等仪式结束,赵寒声便纵马回了定远侯府。 日暮,宫中还会有国宴,在那之前,他要先见到赵清姿。 她在哪里?赵寒声还未来得及卸甲,进了府头一件事,是追问舞刀弄枪。 侯爷,小姐自回来后,便在屋内闭门不出。 他一路奔向她,扑通扑通,心脏在胸膛中有力地跳动着,活着的感觉才异常明晰。 等他推开赵清姿的房门时,她似乎早有准备,转过身来,冲他一笑,只是那笑容比胡天八月的飞雪,还要更凛冽。 赵寒声装作对情绪毫无感知能力,他顺从本能,走向她,伸出紧实的双臂抱住她。 他长身玉立,轻而易举地将她罩在怀中,双手轻轻搁在她背上,眉目间,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餍足,一条毒蛇终于找到了它栖息的水潭 。 但接下来,出乎意料地疼痛袭来,赵清姿膝盖用力一顶,硬生生地将赵寒声撞开。 她的拳头如雨点般落下,砸在赵寒声的铠甲上。他习武多年,不似张公子那般草包,但也招架不住这样的攻势,呕出几口鲜血,再也站不稳,跌坐在地。 银色铠甲出现了几处裂痕,穿心蚀骨的疼痛传来。倘若不是铠甲护着,他此刻应该昏死过去了。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赵清姿,眼中有惊诧,更多的是化不开的悲伤。 我把铠甲脱了,你再打,担心手疼 赵寒声踉跄着,脱掉了铠甲,将军卸甲,只余一身淡青色袍服,站在她跟前。 赵清姿红着眼,一脚踹向他的膝盖。 赵寒声,跪下来谢我抬举你。 第48章 祁瓒痛失所爱 赵寒声仿佛听到,膝盖碎裂的声音,顺从地跪了下来。 他想眼前的人,什么都记起来了,前生若噩梦,他终究欠了她。 清姿,你想杀我吗? 赵清姿也曾在梦境的深渊里问过原主,想不想杀掉燕王和赵寒声。 她回答说:你的意志便是我的意志。 我的意志?其实她也不知道不懂所求为何,又要如何报复,但总归不能放过,绝不原谅。 你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我愿意死在你手里。 早就不是你愿不愿意的问题。 赵寒声擦掉嘴角的血 ,勉力支撑着身子,隐忍着四肢百骸传来的剧烈疼痛,直挺挺地跪在她脚下。 这人即便跪着,也没有一点受了折辱的样子,反而对她粲然一笑,眼泪止不住地落下来。 赵寒声看她时,眼神是前所未有的炙热,仿佛火焰在蒸腾海水。 日暮的微光照在他侧脸上,空气中匍匐的微末尘埃落在他发间,他似赎罪的宗教徒,甘愿虔诚跪拜她。 且哭且笑,赵清姿不懂眼前的疯子,他的爱恨都太极端,她有一瞬的挫败感,似是想不明白要如何才能真正伤害到眼前的人。 我今日不杀你,等你养好了伤,也毋须让着我,拼个你死我活,才算了断。她转身欲走,不想再重复这种无意义的复仇。 倘若不能从心理上击溃他,那她选择从肉身上折磨他,也总要堂堂正正地好。 我宁愿死,也不会对你动手,这天下欺负过你的人,我会让他们十倍偿还,赵府的那些贱人、赵洵、燕王、显庆帝包括我自己。 这一次,他自愿走入无间,要她平安无虞。 前生是一场醒不来的梦,从她死后,一条毒蛇蛰伏着,靠恨意维生,它蓄谋已久,等待时机,露出了带有毒液的獠牙。 群胡乱华,永徽王朝四面楚歌,最后一位皇帝疲于应付之际,定远侯谋反了 赵清姿厌恶他的眼神,他看她时,没有藏匿的余地 ,炽盛的不是□□,是比□□更可怕的东西。 她心中升腾起一股恨意,她想看他跪地求饶,痛哭流涕,誓要将他的尊严踩在脚底,也让他尝尝被人践踏的滋味。 可赵寒声对着她笑。 她不管不顾,由着戾气作祟,颇为狠厉地给了他两巴掌,啪、啪,极为清脆的两耳光。 赵寒声饶是铁打的,也受不住她用尽全力的两巴掌,口鼻间鲜血不断涌出,再也支撑不住,由跪立的姿势往前一栽,头磕在她脚上,彻底昏死过去。 赵清姿怔怔地站着,她不知道赵寒声是不是已经死了,原来杀人之后,头脑会是一片空白? 她不知道自己站了多久,双目所及,唯有窗外的光线,正在不可挽回地消逝。 直到余信推门进来,赵清姿的神智才回转过来几分。 余信皱着眉头,进门后便将门关死,径直走到她跟前,蹲下身来,探了探赵寒声的鼻息。 下次不要这么冲动,谋杀侯爵 ,你我有十个脑袋都不够砍。 他似乎是有备而来,从怀里掏出个瓷白色小瓶子,倒了一粒黑色的药丸出来,急急给赵寒声喂了下去。 赵寒声活着,对你有利无弊,我自会教你怎么报复他,先不要急着取他性命。余信将赵寒声拖到床上,打了盆清水,将他脸上的血迹擦拭干净。 眼下就盼他赶紧醒过来,不然就有得麻烦了,我替他更衣,你先回避。 赵寒声的衣袍上沾染了血迹,赵清姿魂不守舍地站着,压根没注意到余信是带着衣物进来的,他似乎早有预料。 去门口守着,不要让人进来。 赵清姿像失去了牵引线的提线木偶,木然地往门口走去,她杀人了,亦或是没有? 也毋须担心,有我在。余信又补了一句。 赵寒声好像遁入了无边的黑暗,他又在重复从前那个梦,世界是一片漆黑,黑色浓稠得让人忘记自身的存在,好像与暗融为一体。 他自混沌醒来,又好似在沉眠。 一次又一次,黑暗缝隙中,有人提一盏灯,从他面前经过,只见灯,却看不清那人的脸。 他习惯那人那灯的存在,像是古早的魇,那是他世界的一隅。 他知道提灯的人,长着一张极为熟悉的脸。 再然后,黑暗褪去,正午的太阳晒着,院子里的桃花将谢未谢,衬着背后辽阔的天,天的颜色恰如北溟,是澄静的鸭蛋青。 他迈着沉重的脚步,去追逐赵清姿的背影,想要握住她的手,却眼瞧着她在阳光下变得透明,尔后一点点消失 ,他撕心裂肺地哭喊着,也无能无力。 当他想要赎罪时,亏欠的人已经不在了。 贪猥无厌的毒蛇,在浑然不觉中,渴望变成人类。 吃了我的药,活的可以死,死的可以活,就算是在鬼门关也能给拉回来,你赶紧醒醒,别给赵清姿惹麻烦,听见没?余信拍了拍赵寒声红肿的脸。 一张极为俊俏的脸,硬是叫赵清姿扇成了这副惨不忍睹的面目,余信略感欣慰,他这半个徒弟半个主公,勘破了色相,画皮亦能画心,孺子可教也。 赵寒声睁开眼睛时,映入眼帘的,是一双狭长的丹凤眼,眼睛的主人正含笑看着他,赵寒声隐约觉得,那是不怀好意的笑,就连他眼睑下的痣,也透着一股奸猾之气。 此人想必就是舞刀信中所说,清姿从烟柳巷中救回来的男人余信。今日她来接自己,余信也在身旁,果然一脸狐媚相。 她在哪里?赵寒声在旁人面前时,又换回来平日里阴恻恻的表情。 她不想见你,你先试试还能不能下地,倘若不能,叫个亲卫搀扶着,等会儿,宫里怕是会来人请你赴宴。 我看你这脸,估摸着还需要擦些粉遮遮。 赵寒声不喜欢余信的眼神,他看人时,仿佛是仵作在看尸体。 你算什么东西,也配对我指手画脚?身份低贱的布衣,靠着给娼妓写淫词艳曲谋生的人,倘若不是顾念清姿,他早将这余信千刀万剐了余信闻言不怒反笑,余某虽身份低微,有幸得赵小姐与我同命,侯爷高高在上,自然是不懂我们庶民的生死与共。小人万不敢对侯爷指手画脚,那就只好去劝赵小姐,总归 ,她是听我的 生死与共、她是听我的,这几个字眼,落在赵寒声耳中格外清晰,每一个都像一把刀,刺得他千疮百孔。 闭嘴,你胡说胡说 他强撑着身子下了床,踉踉跄跄地往屋外走去,他要找到赵清姿,听她亲口说,余信是在胡说八道。 还未等他走到门口,赵清姿先推开了门,她面色如常,想来已是恢复了平静。 你方才说,我叫你做什么,你都愿意。既是如此,你就该听余信的话。她不曾看他一眼,视线停留在余信身上。 好。这一字,仿佛千钧重。 赵寒声身形一僵,身心都疼,叫他生不如死。 方才跪在赵清姿脚下,他也未觉得屈辱,只要她想,他愿意三跪九叩,四季晨昏跪她、拜她。 但眼下他心中有说不出的屈辱与挫败。 赵寒声的自尊在说出好字的一瞬间,碎成了粉末。 所幸,不止他一人觉得挫败,宫宴开始后,祁瓒还未来得及向显庆帝请旨赐婚,便从长公主处,得知了一个噩耗,宛若晴天霹雳。 赵清漪,死了。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可以猜猜余信的真实身份 感谢在20210902 22:12:01~20210903 23:07:4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故事分你一半 1个;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故事分你一半 5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9章 斜月沉沉藏海雾 王师回朝的前一日,赵清姿和余信商量过赵清漪的事。 你的意思是,燕王明晚会在宫宴上请旨求娶赵清漪,而我们要想办法阻止他,对吗? 是这样没错,先生总结得很好。赵清姿有些心虚地看着余信,目光有些躲闪。 时间紧,任务重,余信上了她这条贼船,就没闲过。 你若一个月前有此打算,余某还有计可施,事到如今,也只能劝你打消念头。 不行,事关大业,先生不能不管。 逆风执炬,余某佩服,就先告辞了。余信理了理衣服上的褶皱,起身欲走。 先生莫走,我是有些神通在身上的,办法嘛,总归会有,只是有些关窍,需要先生指点。 你且说来听听。 刺杀燕王,亦或绑架燕王,也不能说绝无希望。 余信闻言一笑,似是拿不准赵清姿是在说笑,还是在说笑。笑若春风,过处不留情。 好了,说说你真正的谋划吧。这样的戏,他们一日要演上几出,乐此不疲。 余信曾对她说,精神在极度紧绷时,往往最容易出错,是以他们总是心照不宣地配合对方,演些小把戏。 我想显庆帝断不会将一个死人,指婚给燕王。 我倒是有假死药,服之,可保月余与死人无异。不过眼下,有两件难事,一则从长安到姑苏,快马加鞭也至少要七日,等药送到,已于事无补。二则,赵清漪会听你的话,乖乖吃药? 我也许有法子,让假死药瞬间出现在赵清漪面前。她愿不愿信我,也只能一试。 至于这法子是什么,遇事不决找系统,兴许能抢到点什么道具。 我先休憩片刻,等你想到了法子再来寻我。说罢,余信摆了摆手,又要送客。 赵清姿眼瞧着那抹天水碧消失在眼前,才迈开步子回去了。一路上,心里猛然想到一个无关的问题,余信穿的衣衫颜色很不吉利,下次她若还记得,一定要提醒他。 等得秋凉新露满,忙收天水染罗衣,天水碧是亡国之兆。 我记得还有张瞬间移动卡,现在可以用吗?若是能用,那她就能赶得及去苏州送假死药药。 不行哦,不符合激活条件,瞬间移动卡在将来会派上用场。 不能用,是吧?那我明日去朱雀大道上与燕王搏命,引刀成一快,不负少年头。 亲,也不行哦,你和男主现在都不能死,否则剧情会崩塌,你也就回不去了,原主也无法得到幸福。 恋耽美 -山青花欲烧(25) 好啊,威胁她的筹码又增加了,无论如何,她不能不顾及原主,也不能不回去。 你说余信可靠,智计无双,可办法还得我自己动脑筋,我想了办法,你又不提供帮助,任务难度系数又这么高,就是故意欺负我。 不要急嘛,你还有10福报值可以兑换道具。 完成拯救程小姐的任务后,的确攒下来10福报值。赵清姿想起了不太愉快的兑换体验,沙里淘金,犹如在绿色网站用阳光值兑换看书币,凭的是运气。 我之前就想问了,为什么不能兑换厉害一点的道具。例如说控制燕王的心神,直接让他放弃请旨赐婚,那她就不用费这么大力气了。 不要想着一步到位哦,也不要想着事事倚靠余信。以后的试炼 ,余信不在,还需她一个人挺过。 花了半个时辰,才从系统道具库挑出来一张千里传音卡,看介绍,这张卡就相当于一次性微信? 在卡片正面写下字,将药绑在卡片上,就能嗖的一下,送到赵清漪面前,有点意思,在架空时代玩一回微信。 赵清漪若是愿意,可以在卡片背面写上回信,卡片又会嗖的一下飞回来,完成任务后,卡片会自动消失,好简单粗暴的阅后即焚。 赵清姿将事情的前因后果写在了卡片上,紧紧攥在手中,去找了余信,等她一股脑地将卡片使用方法讲给余信后,才想起卡片只有她和燕王看得到,不由尴尬了一会儿。 余信听得饶有趣味,勉强挤出了一个惊讶的表情。 不管你信不信,眼下可以将信瞬间送到赵清漪手里。至于她信不信,也只能是尽人事,听天命,姑且算作依计进行,她吃下了假死药。只是讣告从姑苏发到长安,最快也要七日,这又是一道难题 。 假使赵清漪今日就服药假死,明日宫宴便知她的死讯,显然会漏洞百出。 赵清漪可以是七日前便病卒,讣告也未必非要从姑苏发到长安,你的信需要润色,我来告诉你怎么写。 赵寒声固执,不愿叫人搀扶,步履蹒跚地跟着宫里来的内监去赴宴。 可放心了几分?我的药对身体无甚伤害,赵清漪若是服下,不过是长眠一月。你看赵寒声不就还活着吗?余信知道她心中有几分担忧药效,冷不丁说了句。 先生文武双全,又有如此神药,为什么要靠狎风月的词曲谋生呢? 谋生?若是我喜欢,封侯拜相使得,青楼卖艺也使得。 余信懂她,她有时却不懂余信,单知道这人是可以信赖的。 把手给我。 赵清姿一怔,似是没听懂他的话。 若是怕我唐突你,我去请碧荷姑娘过来,替你上药,怎么样? 赵清姿遂将手伸过去,方才暴打赵寒声,不小心将手打在了盔甲的甲钉上,手背上有了一道小小的划痕,流了点血,现下已经凝血了。 余信复从怀中取出碧色小瓶,倒了些灰褐色粉末到她手上,垂眸替她包扎,睫毛的阴影扫在下眼睑上,眉目渐渐舒展开来,余信不说话的时候,也称得上谦谦居子。 他手指修长,洁白如玉,和燕王的手一样好看。前者是为她包扎的手,后者则是掐在她脖子上的手。 单眼皮原也是好看的。赵清姿没心没肺地眯起眼睛,粲然一笑。 余信听了这话,手中的动作停滞了一瞬,很想伸手刮一刮被碎发挠痒的脸颊,才发现他的双手还在为她包扎,只能暗道不好。 还有,他其实是内双。 余信平日自诩宁鸣而死,不默而生,眼下却说不出话来。 还忘了告诉你,赵清漪给我回信了,卡片上绑了赵太傅手书的讣告。你猜她写了什么? 赵清姿不习惯余信的沉默,总要找些话与他说。 写了什么?余信今日不知怎么的,倒也愿意做捧哏 是一句诗,斜月沉沉藏海雾,碣石潇湘无限路,《春江花月夜》的倒数第二句,看来赵清漪的确挺喜欢她绣的团扇。 你懂她的意思了? 懂了。 斜月慢慢下沉,藏在海雾里,碣石与潇湘之间是无尽的距离,也许再无相见之日。 第50章 荧惑守心 几日后,长安城的大街小巷,人们茶余饭后的绯闻变成了一桩白事。 听说了吗?赵小姐香消玉殒了 消息可属实? 自然不会有假,据说已过世了一段时日了,前几日讣告才发到长安来。 你们是从哪里听来的? 我的表叔父的侄女的表妹就在赵府做丫鬟,赵太傅虽然举家搬去了姑苏,可长安的府邸还是有人守着的,你们不信,就去赵府门前看看,几日前就挂丧幡、灵旗了。一人好不容易抢得了话头,不禁卖弄到。 红颜薄命,可惜了赵小姐天仙一样的人物。 可惜了燕王殿下和赵小姐一对璧人,而今阴阳相隔,做不成鸳鸯了。 我听说燕王悲痛欲绝,不肯相信赵小姐的死讯,已动身去姑苏了。 你这又是从哪里听来的? 我姑婆的外甥的侄子的舅姥爷的儿子在燕王府做杂役,他说亲眼看到的,还能有假? 燕王殿下府中姬妾也不少,王侯将相哪有几个长情的?将来还是会儿孙满堂。倒是可怜了赵太傅和长公主,千娇百宠的掌上明珠就这么没了,白发人送黑发人。听说皇上怜恤长公主,下旨加了尊号,赐了好多东西。 你们还真是闲出病来了,吃咸菜的操心锦衣玉食的权贵,我看还是先可怜可怜自个儿吧,玉门关一役,国库空虚,据说因为这几日天象大凶,皇帝陛下又要建道观祈福,商税和农税又多了些新名目,诸位看看荷包里还有几个子,够不够交税吧? 可别再说了,再说下去 ,就是妄议皇室,担心脑袋不保。 天下的事,就是在人们七嘴八舌的议论中,才生动起来。 平日里喜欢刨根问底,怎么不问赵小姐是如何提前七天逝世的?余信压低了声音同她说话,等了几天,也不见赵清姿问他。 舞刀弄枪还有侯府的亲卫始终守在门口,赵寒声提防着余信。 派人去查了他的底细,却没查出个所以然来,此人的过去恰如一张白纸,家世、生平不详,无亲眷故交,数月前才至长安,靠给娼妓写词曲维生。 我知道原因呀,你都让我写切记府上不要派人往京中发讣告,送讣告的人我自有安排,倘若还不知你意图,我可是真笨死了。 送讣告的使者必定是余信安排的,谎称从姑苏一路赶来 ,历经七日才将噩耗传至京中。讣告又是赵太傅手书,断不会有假,显庆帝一看便知,燕王也不会认错自己太傅的字迹。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会被赵太傅写的讣告吸引,即使要查那使者,长公主和赵太傅,必定会按女儿的意思,承认是赵府的人。 不过,既然是提前了七日,我想知道苏州会不会有人在赵清漪死后,还见过她呢?燕王带着张太医去,恐出纰漏。 她学着余信,将声音放到最低。 听闻燕王请旨带了张太医前去,赵清姿记得自己替燕王挡刀,性命垂危之际,就是这位张太医救回来的,不愧是堪称国手的名医。 不会,赵小姐去了姑苏以后,就甚少出门,那七日都在府中,长公主使了雷霆手段,府内的人身家性命都攥在主子手里,口风自然紧。再者,我的药,自然是肉眼凡胎看不出问题的,十个张太医也不顶用。 你怎么知道赵清漪很少出门? 夜观天象,掐指一算。 这都能算出来,乖乖嘞,余信是什么全能型人才,有了一个余信,等于同时拥有大将军、谋士、神医、国师,她赚翻了,系统终于做了一件靠谱事。 看着赵清姿一脸崇拜的样子,余信目光微动,呷了一口茶水。 赵清姿还是很好糊弄啊,他说什么都信。 说来,我最近有些惴惴不安,总觉得会有什么事发生。这几日,她总是重复着可怕的梦境,梦中情景与韦庄《秦妇吟》所描述无异,是一片人间地狱。 你倒真有点像是天选之人,能感应到灾殃。近来天象异动,前太白守天关,与荧惑会;金火交会,荧惑守心,大凶之兆。 荧惑守心?赵清姿不懂天象,但她记得这是代表皇帝驾崩的凶兆。 《史记。秦始皇本纪》中记载,公元前211年,即秦始皇36年,始皇帝最后一次东巡时,出现了荧惑守心,此天象被认为是不吉,次年,秦始皇驾崩。 历史上关于荧惑守心的记载不少,她印象很深的还有汉成帝绥和二年,星象异变,天现荧惑守心,灾祸频出,汉成帝恐惧,担心殃及己身,遂听取了占星术士的话,可移于相,成帝于是下诏书要与丞相共同承担灾异的责任,丞相即日自杀殉罪。 好一个死道友不死贫道。 如此看来,显庆帝危矣,或者说丞相大人危矣,最关键的是,恐怕要祸及苍生。 既说到大凶之兆,倒提醒我了,先生身上的衣服,颜色有些许特别,有一种说法,天水碧,乃是亡国之兆。 还有此一说? 兴许是我记错了。想来也是,这个世界没有南唐,也许天水碧只是一种好看的颜色罢了。 虽则这是个架空的时代,没有秦始皇,也没有李后主,但上至天子公卿,下至庶民百姓,都对天象分外敏感,不免又要人心惶惶了。 怪力乱神之事,她原是不信的,但如今自己的存在,本就是超自然现象。 况且,她信不信天象不重要,显庆帝修道,自然是信的,昏君无治国之能,却有祸世的权柄,指不定天下要乱了。 你急着去哪? 大祸临头之前,先转移珍重的人 赵清姿急急忙忙往外走,她要去找碧荷,看来长安是不能久留了。 小姐,当真要我和文杏去苏州吗? 碧荷心情不是很好,一则清漪小姐这般的人物早逝,不免有些戚戚然,二则小姐执意要她去苏州。 可是舍不得我? 小姐就是我的家,我不想离家。碧荷重重地点了点头。 小姐今日与她说话很是严肃,旧事重提,郑重地像是在交代 碧荷,如果我遇到困境,你愿意拉我一把吗? 自然愿意,如果是为了小姐,我万死不辞。 好,我将全部身家托付给你,你在苏州立一番事业,既是为了自己,也是为了我 。来日,兴许要靠你救我于水火,愿意去吗? 我答应小姐,一定竭尽全力做好小姐托付的事。 碧荷再次点了点头,不单是为了她自己。 文杏胆子小些,你是个有主意的,多护着她。明日就启程去苏州,不能再等了。 作者有话要说: 前太白守天关,与荧惑会;金火交会,革命之象也。汉祚终矣,晋、魏必有兴者。陈寿《三国志》据载乃是东汉末年太史令王立占星后所说, 预言汉室大势已去。 第51章 最毒祁瓒心 赵清姿站在定远侯府门口送两个小丫头离开,见她们一步三回头,心中也有说不出的酸楚,不免也红了眼眶。 再过两日,她要安排绣铺中的伙计一起去苏州。 乱世当头,她的羽翼还未丰满,能庇护的人不多,然而能多护住一个也是好的。 滴滴,亲,恭喜完成任务阻止祁瓒强娶赵清漪。福报值+10,随机掉落限定福袋一个。 离别时响起的不是笙箫,而是系统提示音。 你最近消极怠工,几日前就完成任务了,现在才通知我。还有,限定福袋是什么? 不能告诉你,限定福袋到了关键时刻,才可以打开哦。 赵清姿撇了撇嘴,现在还不是关键时刻?都要天下大乱了。 亲,别生气,找你是有新的任务拯救燕王府一干人等。 难道是燕王在线发疯,要杀光燕王府所有的人,给赵清漪陪葬?赵清姿迷惑了,她想不到别的可能,燕王府用得着她来拯救? 不是哦,你跟祁瓒是绑定在一起的,你可以看到他的行程轨迹,一看便知。 好家伙,有点类似于疫情其间的出行码? 接着,系统在屏幕上展开了一幅地图,可以看见一个红色箭头在移动。 这箭头代表着燕王? 对 赵清姿仔细看了一番,很快发现不对劲。燕王从长安前往姑苏,到了商洛之后 ,不再南行,反而往西朝着汉中方向进发。 也就是说,他在往苏州相反的方向赶路! 她思索一番,发现了端倪,汉中此地,古有天汉之称,秦岭和大巴山脉山脉东西横亘,再往西北走 ,就到了燕王的大本营西北连片的城邑,那里有十几万重兵。 赵清姿心中一时有多种猜测。 燕王此行有带着李嬷嬷吗? 箭头旁边有批注哦。 燕王带了亲卫和张太医,就是说根本没有带李嬷嬷。 她忍不住冷笑一声,燕王当真是心比石头硬。李嬷嬷视他如己出,多年来细心照料,他也能撇下不管。 燕王这么做的目的,我心里有些猜测,他假意去看赵清漪,实则是借机回边塞,准备谋反,对吗? 这个我不能透露哦 算了,任务我接了。不指望你,我先和余信商量一番。 赵清姿去寻余信时,他正在屋内给一盆高山虎头茉莉浇水。茉莉花瓣重重叠叠,像是缩小版的白色牡丹,一花五十六片花瓣,每片珠圆玉润,煞是可爱。 洁白无瑕的虎头茉莉在绿叶的映衬下,更有一番玲珑典雅的风韵。 宋人有诗云:荔枝乡里玲珑雪,来助长安一夏凉,大抵如是。 赵清姿最喜欢茉莉,自然知道虎头茉莉最是娇贵 ,不好养活,她曾经在阳台上养过一盆,日日精心照料,施肥浇水,从不懈怠,花却是不可挽回地枯萎了。 入秋了,还能开放的茉莉,实属少见,余信这盆看上去不是凡品,有花团锦簇之致。 这花开得很好,先生从哪得来的? 赵清姿对花微微一笑,这几日来,还未有过如此放松的时候,幽芳最能抚慰人心。 昨日去山中,恰逢此花,与我有些缘分。 原来是这样,差点忘了,我有事要同先生商量。 赵清姿依依不舍地将目光从虎头茉莉上移开,同余信说明了事情的前因后果。 余信听她说着,低眉侍弄着花,如玉的手指剪裁着花叶。虎头茉莉,虎是至刚,茉莉则是至柔,此花是刚与柔的结合,恰如眼前人。 燕王兴许是在宫宴上发现了什么端倪。 端倪?燕王功高震主,察觉到了显庆帝的猜忌,或者说显庆帝想收回兵权,他是个有野心的人,定然不肯。恰巧此时,赵清漪的死讯传来,他佯装疯狂,借此时机,请旨去苏州,拿到通关御令,实则改道去了西北边塞。 恋耽美 -山青花欲烧(26) 赵清姿情绪有些激动,但瞥了一眼屋外的舞刀弄枪,不由放低了声音。 古代消息闭塞,山长水远,燕王带着通关御令,一路畅通无阻,没有人能实时监测燕王的行程轨迹。恐怕等他到了西北大本营,长安这边才能回过味来,放虎归山,到时候也没法拿捏他。 你说对了一半,显庆帝收回兵权是势在必行,但这不足以让燕王如此行事。荧惑守心,帝星将陨,可懂了? 赵清姿点了点头,立即反应过来。 燕王是看出了显庆帝命不久矣,他于储位无望,而且太子登基后,岂会容得下手握重兵的亲王? 显庆帝的身体看来出了什么问题。 他若留在长安,手中兵力不及太子一党,羽林军也还握在显庆帝手中,只有回到边塞,方是如鱼得水。 谋反毕竟是大罪,即便燕王能夺得天下,将来也是名不正言不顺,兵行险招,宁可背上乱臣贼子的名声,看来是到了不得不赌的地步。 余信将茉莉放置到了案几之上,屋内匍匐着茉莉的幽香,他一身天水碧倒和茉莉白极为相衬,人与花相得益彰。 这里头也许还有些内情,要过几日再见分晓了。届时,我们也该离开定远侯府了。 这几日,赵寒声得了闲便来监视他,甚少言语,只是阴恻恻地看着他,余信不惧,依然从容地读书、写字,只觉得此人多半有病。 离开?先生不是说赵寒声还有利用价值吗?倒不是想留在定远侯府,她只是不想轻易放过赵寒声,这个人以极其残忍的方式碾碎了原主的希望。 天下大乱,恐怕还需定远侯出一份力,他最好的结局,是为了天下百姓而死。这才是赵寒声存在的价值。 这样也好,我也许知道,怎样才能让他带着悔恨去死。赵清姿眸色一沉,似乎是想到了什么。 还有一事,恐怕要劳烦先生。燕王的事将来败露,免不了要被抄家。燕王在边塞拥兵自重,有了谋夺天下的资本,皇权也奈何不了他。可怜燕王府的丫鬟仆役,恐怕是死路一条。 一将功成万骨枯,枯的永远是最底层的人。 喝口茶,润润嗓子再说。 余信用指尖轻触碰碧瓷盏,觉得不烫手,才将一盏夏至茶递给她。余信对赵清姿的一切习性,熟稔于心。知她最爱的不是明前茶,而是夏至茶。 小时候在乡下,村子里也种茶,到了收茶的季节,她放学回家看不成动画片,也得去茶田里采茶。春季茶卖价高些,只采一粒米嫩芽,到了夏天,连着嫩叶一起采,茶价低。她就是喝夏至茶长大的,早已喝惯了。 人人都知清明前的茶叶最好,她却不以为然。 夏至的日头炽盛,茶树叶片肥硕,碧色加深,茶性十足,茶香馥郁,入口微涩,反水为甜。 茶如人生,她要做炙热的太阳,绝不肯孤星伴月。 燕王府的人,想来是难逃一劫,我必须救她们。先生,可有什么法子? 李嬷嬷对她和原主都有恩,滴水之恩,涌泉相报,她自然不能置身事外。 想到姜婉、冯薇,又不免有些头疼。实在是可悲,她们和女性同胞争来斗去,都只是为了讨男人的欢心,燕王却将她们弃之如敝屣,白白搭上一条性命,燕王恐怕连一丝内疚都不会有。 最毒石头心,不要靠近燕王,会变得不幸。 眼下燕王府看起来风平浪静,赵清姿要是跑过去嚷嚷:燕王要谋反了,燕王府大难临头,你们赶紧逃命吧,先不说诋毁皇室的罪名,恐怕也没有人会信她,甚至都能想象到冯薇和姜婉会怎样尖酸刻薄。 余信看着她微微蹙着眉头,忽地一笑,那笑容若青霄中高悬的日轮,只觉得案上的茉莉也随他的笑幽幽一明。 赵清姿连忙喝了几口茶水,涩味才将她心头不知来由的悸动压了下去。 法子倒是有,再等这天下局势乱几分,你种的善因,也该结果了。毋须烦心,都交给我吧,你专心饮茶。 我种的善因?到底是什么? 佛曰不可说。 不说就不说,那我就安心等着善果。余信这人就是固执,他不愿说的,天王老子来了都没用。 屋外有轻柔的风吹来,晚霞已经悄悄爬上了天幕,八月初秋的长安,在山雨欲来之前,毫无保留地展现着它安然温柔的一面。 余信依旧是笑着,端的是温润如玉。一起去逛夜市吧,日后的长安不是长安。 秋风灌入他襕袍广阔的袖口,广袖飘举如碧色的浮云,似乎下一秒就要登仙而去。她想天水碧原只是好看的颜色罢了。 作者有话要说: 赵清姿和余信,大概是人间菩萨和电子和尚。 第52章 赵寒声动了杀心 好啊,我恰巧要去绣铺一趟。赵清姿心想,余信大约也是留念长安的。 她不止一次逛过长安夜市,只是每一次都带着目的,为着绣铺的生意。心里想的是利益,空对着烟火人间,夜景再美,也未看到眼里去。 赵清姿走在前,余信跟在她身后,这是他二人的默契,保持最有安全感的距离。 走到侯府大门时,赵寒声已候在那里。 他说要跟着赵清姿一起出去,这几日来,他隐隐约约觉得,她要离开自己。 长安近日也不太平,若是要出去,我在身后护着你。 赵寒声处理完公务后,总爱缠着她,将日常琐事,掰着指头一件件说给她听。 今日难得上早朝了,陛下听了张天师的话,要征税,兴建道观四百九十座,祈福长生。 我不懂陛下对长生的渴望,我只想在有生之年,陪着你,清姿,死亡并不是一件可怕的事。 妹妹逝世,我有些难过,但这好像是她的宿命,她迟早会被祁瓒害死。你不一样,我不会害死你。 赵寒声絮絮叨叨说下去,不厌其烦,他想把日常所思所想都讲给赵清姿听,她不愿与他同行,那他就要以一种徒劳的方式将自己灌输给他。赵寒声渴望着她能理解自己,就像他曾经懂得她的每一个表情。 赵清姿看了眼窗外的天光,午后的微风从窗杦中灌进来,吹向她,有几分说不清的温柔,这样好的时光,她不想陪着一个神经病到天色昏黄。他的情绪像是肥皂泡,饱满又易碎。 通常情况下,赵清姿沉默寡言,自顾自做事,不给赵寒声任何回应。她要出去,赵寒声紧也要紧跟在身后,他要以肉身做她的囚笼。 她日益明白,赵寒声根本不懂怎么去爱一个人,笨拙又专横。 闭嘴、让开,她对赵寒声说过最多的话。有时候心里窝着一股气,会给他几拳。 这个人曾经毫无缘由地在弱女子身上,发泄自己扭曲的爱意,她只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在意识到自己的力量有多可怖后,她有所收敛,只有三分力气打他。赵寒声要活着,来日天下之乱,还需要他出一份力。 赵寒声从不还手,她总不能真的打死他。 挨了打之后,赵寒声会消停一些,看着她又哭又笑。 尽管恨我吧,如果说我对你的伤害微不足道那我在你眼里又算什么呢? 只有你恨我,我才觉得你依然是过去的你。赵寒声并未将这句话说出口,潜意识里,他在害怕。 有时候,他宁愿相信,是因为余信改变了赵清姿。她从前不爱笑,总是习惯性地低眉垂眼,一副很温良的样子,只有自己知道,若是扼住她的咽喉,她会露出类似小兽的锐利眼神,如同一只即将踏过冰河的驯鹿,知晓前方是怎样的深渊。 赵寒声喜欢她与平日里不同的一面,好像只有在他跟前,她才变得生动。 只有折辱赵清姿时,他在她眼里才是与众不同的。 但现在的赵清姿,眼神坚定又从容,看向他时,如冰冷利刃,斜斜切割进身体的每一寸肌肤。 这样的她,在余信面前,却是言笑晏晏,笑得比春风中的桃花还要招摇。 她会和这人品茶、下棋、写诗、练刀、赏花舞刀时,绯红的广袖襕袍在风中猎猎飘扬。一个鲜活的、生动的赵清姿,他却像个小偷一样,躲在暗处窥视她,像是在觊觎别人的珍宝。 就像一个三岁的孩子,渴望占有一颗星辰,这样的企图又有什么错呢?他要她只属于自己。只爱他,或者只恨她,她的喜怒哀乐只能由他一人牵动。 于是他也时时去看余信,眸子幽暗一片,如同掩埋了枯草的沼泽,再也看不出其下隐藏着怎么样阴毒的念头。 赵寒声如一条毒蛇吐着信子,观察着猎物,随时准备用装有毒液的尖牙咬死对方。 余某不才,自诩能护住赵小姐,就不劳侯爷了,这样好的月色,若是要与厌恶的人同赏,未免得不偿失。 余信笑起来,眼睑略微上扬,连眼角那颗小小的痣亦是飞扬的。 你不配与她同赏月色。 说得好像只有他配。 赵寒声不看他,只直勾勾地盯着赵清姿,似乎是在等她的回答。 是我不配,不劳侯爷了。她原本有更恶劣的话要说,但是舞刀弄枪在场,她总要顾及她们的感受。 除了你,没有人配。 好,我不去,多派武艺高强的府兵护着你。 不用了,我们是出去逛夜市,兴师动众不好,侯爷既然派了舞刀弄枪她们,便足够了。她强压着心中的怒火,攥紧了拳头。 都听你的,你记得早些回家,外面不安全。 赵清姿尝试着深呼吸,长舒了一口气,接着毫无留念地走出了定远侯府。她本身不是脾气暴躁的人,在赵寒声面前,却隐隐有控制不住情绪的态势。 等赵清姿和余信一前一后消失在他的视线中时,赵寒声依然站在侯府门口,望着他二人得背影,笑得极为灿烂,如冬日的暖阳一样和煦。 但这笑容却叫一旁的亲卫,不寒而栗,熟悉定远侯的人都知道,只有在战场上,他才会露出这样的笑容。 找些机灵的府兵,装作暴徒,把余信千刀万剐,不要露出马脚,听明白了吗? 不许伤小姐分毫,违者军法论处。 余信死了,她会伤心吗?也许会吧,但没有关系,他会陪着她,永永远远陪着她,总有一日,她会忘记所有人,只记得赵寒声三个字。 赵清姿恨他也好,总归是心里有他,他们的纠葛不是由骨血连在一起的,却是比骨血更深刻的羁绊,谁也无法斩断它。 夜色越来越浓,千灯如昼,辉映着天色,是淡淡的红色琉璃。 西市街上,人头攒动,吆喝声不绝于耳。赵清姿却一眼在人群中认出了卖花的小姑娘,只因先前从她手中买过一捧茉莉。 赵清姿带着余信,越过人群,挤到她跟前。小姑娘身材瘦小,双肩如削,面有菜色,头发如凛冬枯黄的草,稀稀疏疏,一身粗布麻衣打了好几个补丁,但还算干净。 今日她挑的花担里,装的确是应季的桂花,金桂银桂皆有之。 小妹妹,劳烦给我一把金桂,不用找了,我日后恐怕还要多多找你讨花。赵清姿从荷包里拿出一锭银子递给她。 小姑娘眼睛一亮,这一锭银子足够治她阿娘的病了,今年的生计也有了着落。 谢谢姐姐,好人有好报,姐姐一定花好月圆人常在。 赵清姿笑了笑,花好月圆人常在,大约是临近中秋,所以才说这样的吉祥话,但愿真能如此。她从小姑娘手中接过花,便塞到了余信手中。金色的桂花,由于淬了阳光一般,在他手中熠熠生辉。 怎么给我? 既然是先生提出要逛夜市,那便合该出苦力。 也罢,这桂花可做桂花酥,赶明儿,做给你尝尝。话是这么说着,他的耳根却是红了。 圣人说君子远庖厨,先生还会做吃食? 我非君子,自然可近庖厨。 两人一时极有默契地缄默了,只听得远处人声鼎沸,好不热闹。问了过路人,才知是中元地官圣诞吉祥道场祭祀法会。 永徽朝尊道教为国教,显庆帝对道教到了近乎痴狂的地步,举国兴修道观。时人甚至有言,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王土之上,必有道观。 就连寸土寸金的都城,也是修建了不少道观。 法会持续了好几日,说是要为皇帝陛下祈福。 唉,好好办法会就成了,何苦再增修道观呢?又加赋税,日子没法过了。 神案上的供奉着三官大帝神像,似乎悲悯地看着跪在地上的人群。烟熏雾绕,许多年光阴摧残下,那彩也有点褪色了,露出了些斑驳的铜色。 余信站在人群之外的桂花树下,月光被层层叠叠的树叶过滤,漏到他身上变成了淡淡的圆圆的轻轻摇曳的光晕 。一阵风吹过,桂花香雨落在他发髻上,好似画中谪仙人。 相处一段时段后,赵清姿发现余信本不是刻薄之人,虽偶有惊人之语,处事离经叛道,为人却是温润仁厚,她不免又生出几分好奇和好感。 你在此处,莫要走动,等我片刻,我有些事要处理。 他察觉到危险正在靠近。 第53章 千古苍凉天水碧 赵清姿站在原地等他,等到道场祭祀法会结束,道士们打着哈切回了观中,围观的群众也意兴阑珊,逐渐散去。 夜色更加深重,街上的行人渐少,有人各自还家,有人涌入茶楼酒肆,继续聊些俗世奇事。 等到灯火阑珊,那身熟悉的天水碧,才出现在她眼前。 可是饿了,我们去吃点东西。余信笑言,仿佛他方才只是踏着月色,去哪处赏了桂花。 好,就吃桂花酒酿圆子。 至于余信方才去了哪里,做了什么事,他不说,她也就不问。 人生在世,谁还没点自己的秘密呢?她就有许多事,并未告诉余信,也没见他问过自己。 赵清姿走在前,余信跟在她身后,遥遥看见前方尚未关门的食肆,点点灯火,微微泛黄,店内还有零散几名食客。 一行人进了店,狭小的铺子里,赵清姿与余信坐一小桌,其余人坐一圆桌,店内瞬间有了些许热闹的意味。 她给舞刀弄枪、侯府的亲卫们也都安排了热腾腾的桂花酒酿圆子和赤豆小圆子。 他们虽然是赵寒声派来监视她的人,但实际上从未害过她,反而保护着她,说来都是身不由己,在恶鬼手下讨口饭吃。 兴许等不到中秋月圆,她和余信就要离开长安了,今日就当作和大家一起祈愿过圆满团圆吧。 见有新客来,本在打瞌睡的店小二,强撑着精神将吃食一碗碗端上桌来,青釉花瓣口碗里盛着小圆子,青碧配洁白,倒有几分相宜。 这样的糯米小甜点,她过去也尝过,除了甜和软糯以外,没有别的风味。这季节,东吴面馆的三虾面和蟹黄面,快要上市了,螃蟹正在进入养肥冲刺期,她开始怀念起自己生活的时代。 酒酿味浓甜润,圆子较糯,馅甜香,撒上金灿灿的干桂花,桂花的香味中和了赤豆的酸涩 ,赵清姿尝了一口,不由感叹这家店铺的厨子倒有几分本事。 甜而不腻,这桂花酒酿圆子做得很好。 我其实品不出滋味。余信的神色略有些黯然。 先生是丧失了味觉吗?真可惜。怎会如此,赵清姿不免有些讶异,余信品茶时说的头头是道,品茶鉴水之精到,有几分陆羽在世的样子。没成想,他竟然尝不出个中滋味。 恋耽美 -山青花欲烧(27) 他那些药如此神奇,竟也有束手无策的时候,怪不得人们常说医者难自医。 她尽量避免用带有怜悯色彩的眼光看余信,虽然有时候嘴巴毒了一点,但他始终是如霁月光风一般,这样的人,只需要敬仰,不需要同情。 口腹之欲,何穷之,浅尝辄止为好。他本该对世间的一切都浅尝辄止,作壁上观,而今却是做不到了。 赵清姿不懂余信为何会突然说这些,他很少对她提及自身,以至于她对余信的过往知之甚少。但不知怎的,听着莫名有些伤感。 我兴许有法子给先生治好,这话在赵清姿心里打了好几个转,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 她确实是身怀外挂,但系统是个坑爹货,也不知道有没有治味觉的道具,倘若给了余信希望,又让他失望,岂不是戏弄他吗? 暗自下定决心,要好好做任务,多攒福报值,将来兑换好的道具,给自己的国士治病。 无论如何,要吃饱饭,我原也不喜欢小圆子,但为着讨个好彩头,先生与我,都要花好月圆人常在。 说着小心翼翼地将一只调羹递到他嘴边,盛着的圆子白糯,纯洁无暇,甚是可爱。 落在余信眼中,比它更可爱的是赵清姿。 余信募地红了耳根,少有的呆滞了片刻,才从她手中接过调羹,慢条斯理地吃起了小圆子,方才的黯然之色,一扫而空,清亮的眸子中泛起点点涟漪。 赵清姿察言观色,余信这般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人,竟也有错愕的时候,想来还是自己唐突了,逾越了界限。 本想安慰他,竟有些弄巧成拙,看来,她在人情世故方面还需要历练呀。 想到此处,不由有些怪自己,跟自个儿生起闷气来,胡乱舀了一大勺圆子往嘴里送,两颊塞得鼓鼓的,像是一只正在进食的小仓鼠。 余信想,圆满大概就在她此时圆鼓鼓的脸上。 小姐,到时辰了,我们该回去了,侯爷恐怕要担心你。 赵清姿方才的举动自然落在了舞刀眼里,她本该要如实禀告侯爷。侯爷宝贵着小姐,自然是要把气撒在这余信头上。依着侯爷的性格,他怕是要有性命之忧。 舞刀不免有些为难,长叹了一口气,即便她不说,其他人亦是要回禀的。一定要找个时机,劝劝小姐,莫要因好意反而害人性命。 回定远侯府的路上,掀开车帘,长安的夜景在赵清姿面前一一闪过,尔后又缓慢的往后退去,像是一出戏的落幕。 她的视线落在余信身上时,总觉得有些不真切。他骑着马,跟在马车右侧,夜风中,衣袂飘飘,松柏一般的脊背挺正板直,给人不容侵犯的感觉,发丝拂过侧脸时,又平添了几分温润。 夜雨染成天水碧,朝阳借出胭脂色,她募地想起了李义山的诗,在日渐深浓的夜色中,心跳乱了几拍。 马车停在定远侯府门口时,已是亥时,赵寒声听着马蹄声,一双幽深的眸子又暗淡了几分。他在门口等了足足两个时辰三刻,她才肯回来。 派出三十余人,个个都是府兵中的佼佼者,回来时却神色慌张,说不记得发生了什么事,只嚷嚷着鬼有鬼。是以见到余信时,赵寒声并未有讶异之色。 看来是他小觑了余信,虽知此人会些功夫,却不想厉害到如此地步。兴许会点装神弄鬼的小伎俩,但那又如何呢?再怎么厉害,也只是□□凡胎,任余信武功再高,也不过是一介布衣,怎敌他千军万马? 赵寒声眼中闪过一道寒芒,左不过今日叫此人侥幸逃脱,接下来,他要亲手将余信千刀万剐,方泻心头之恨。 在赵清姿面前,他又换上了一副笑容,略带点落寞的意味,像是人造的烛火之光,总不比真正的暖阳。 下次若要出去,记得早些回家,总归会有人一直等着你。 没有人会想着回囹圄。她狠狠剜了赵寒声一眼,所有的惬意,在见到他的一瞬间,灰飞烟灭。 在这定远侯府,她是个锦衣玉食的囚犯。 倘若说方才她还有几分留念长安,此刻,却恨不得立即离开,远走高飞。 她还不知道,再过半月,长安乱起,她便要踏上一条看不见尽头的长路,雨打浮萍,山河陷落,前方是充满荆棘与枯骨的征途。 作者有话要说: 晚清陈曾寿的也有一首《浣溪沙》,提到了天水碧。 修到南屏数晚钟,目成朝暮一雷锋。纁黄深浅画难工。千古苍凉天水碧,一生缱绻夕阳红。为谁粉碎到虚空。 千古苍凉天水碧,为谁粉碎到虚空。摘句出来,取字面意思,恰好可以形容余信。 第54章 赵寒声带兵讨伐祁瓒 一场淅淅沥沥的秋雨过后,长安澄碧的天空像是鸭蛋壳的颜色,一派宁静祥和的样子,乱世的序幕却依然拉开。 纵然这天下有数不清的道观,一场场的法会,也延续不了皇帝的生命。天道无情,在死亡一事上,却分外公平。显庆帝驾崩了,太子祁暄于大行皇帝灵前即位。 显庆帝的死似乎早有征兆,民间传言皇帝陛下大兴道观,是已知晓天年,想做最后的挣扎。 修这么多道观,劳民伤财,该死还得死,可怜俺爹俺娘,就是叫狗皇帝加税给逼死的。 死得好,昏君无道,民不聊生,老天终于开眼了。 我们拿下了洛阳,接下来直取长安,扶义王做皇帝,到时候当个王侯,也算光宗耀祖,告慰双亲了。 今夜到了长安城,先把那些权贵都杀了,当初把俺们撵出来,把俺们当猪狗,现在俺们也不给他们活路 起义军已经打到了临潼,打出了饥者有其食,耕者有其田的口号,因而触动了饥民的神经,一路上队伍不断壮大,日下,已有十万众。 皇城中的权贵们,眼下最忧心的却不是农民起义军。甚至心中不屑,一群饥民,没有什么作战经验,哪里抵得过羽林军? 他们曾经沉湎于,定远侯与燕王大胜突厥的喜悦中时,却不知那是王朝的回光返照。 氐人入侵巴蜀,鲜卑进攻辽东,羯族南下占据冀州、幽州,羌人朝着湘闽粤地区进军,突厥卷土重来,意欲抢占玉门关,匈奴图谋河套平原。 为了控制了主要产粮区,掠夺财富,最重要的是谁先占领永徽王朝的都城,那么就离皇权更近,六胡隐隐有合围关中平原,直逼长安之势。 中原大地烽烟四起,先皇驾崩 ,太子本应守二十七日孝期,灵前即位实属无奈之举。甫一登基,摆在新皇面前的,便是一大难题,关乎着天下的存亡。 年轻的帝王,面对的不是锦绣山河,而是先皇撂下的烂摊子。 燕王已控制西北,坐拥十数万强兵,割据一方,俨然是西北的皇帝。 眼下六胡来势汹汹,社稷已到了风雨飘摇的地步。新皇与肱骨之臣于御书房议事。 陛下,老臣以为燕王弑君篡位昭然若揭,此时应昭告天下,讨伐乱臣贼子,以告先帝在天之灵。 祁暄眉头紧皱,双手攥紧又放开,似乎在思考此提议可行与否。 显庆帝的死,眼下已经扣在张天师头上,他正是在服用了张天师炼制的丹药后,口吐鲜血,暴毙身亡。 在张天师府邸中,又搜查出了燕王的亲笔密信,二人原来早有勾结。即便信中并未提及弑君图谋,只要新帝想,事情可以变成燕王指使张天师,谋害大行皇帝。 陛下,眼下正是危急存亡之秋,臣以为应当先下旨安抚燕王,派燕王驱逐夷狄,待平定战事之后,再来秋后算账。 祁暄一党手中虽握有十几万人马,但眼下内忧外患,要靠这些兵力荡灭敌寇,显然是办不到的。倘若要倚靠燕王,祁瓒恐怕就不只是功高盖主了,那么他这个天子,又该以何自持? 陛下,臣斗胆谏言,天下百姓只知有燕王,不知有陛下。倘若燕王再平定胡人之乱,届时,即便他要谋权篡位,天下人也未必会唾弃。 祁暄点了点头,冷笑一声,他当然记得祁瓒凯旋时,长安百姓高呼燕王殿下神勇、燕王殿下战无不胜 他虽为嫡子,自小体格便弱,自然不能像祁瓒一样立下军功,统领三军,显庆帝生前好权力制衡,他做太子时,没有一日不胆战心惊,如履薄冰。 祁瓒,他的三皇弟,为人最是冷酷阴鸷,是从尸山血海中淌过的魔罗,他时常梦见自己死在祁瓒的剑下,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更不要说那人是祁瓒。 陛下,眼下是扳倒燕王最好的时机,西北的军粮要靠长安调度,缺少军饷,他定然撑不了多久,陛下明日早朝,即可将燕王谋害先皇之事告知朝臣,臣以为可派定远侯前去讨伐逆臣。 臣附议,定远侯可担重任,赵家满门忠烈,老侯爷精忠报国,虎父无犬子。 定远侯不失为好的人选,一则定远侯并非皇室血脉,没有夺权的资格,派他前去讨伐燕王,想来合适。二则赵寒声为人虽然桀骜,却未见不臣之心。 陛下,派定远侯前去平燕王之乱,羽林军在长安抵御起义军与进犯的胡人,如此可得两全。定远侯若胜,班师回朝还可驱除胡蛮。 祁暄继位后,接管了羽林军,羽林军只受天子指挥,自然是放心。 爱卿所言极是,陈翰林,你来起草诏书,朕要将燕王弑君谋反的罪行昭告天下。 一切都按照赵寒声所预想的进行,他曾答应过要助祁瓒夺嫡。 明日早朝,新帝要派他去讨伐燕王,这可不就是给他们兄弟之争,添了一把干柴,他也就不算食言了。 想到此处,赵寒声颇为愉悦,终于有机会手刃祁瓒,替她报仇了。 他从清宵绣铺回来,昔日客如潮水的铺子如今已关了门,赵清姿把铺中的人都送去了苏州,他知道,也是默许。 最好所有人都走掉,她身边只要有自己就够了。 回来的路上,赵寒声掀开车帘,瞧见一个官差正在殴打一个饥民,那饥民蓬头垢面,脸歪眼斜,背上一个驼峰甚是显眼。官差恶狠狠地踢着驼峰 ,饥民发出痛苦的哀嚎赵寒声让属下停了车,饶有趣味的看着这一幕,兴许过不了多久,这二人的位置就要置换了。 他又露出来素来阴恻恻的笑容,拍手笑道:真有趣。 去找赵清姿时,他依然是笑着的,只是少了几分阴森寒气,笑容也有了温度。 明日早朝,新帝就要让我去讨伐燕王了。我等这一日很久了。这一次,他必定会死在我手里,你开心吗? 他满脸期盼地看着赵清姿,双手不安地攥着衣袖。 从赵清姿的私心来说,赵寒声若是和祁瓒同归于尽,她定是要拍手叫好。但她知道,这不是两个人的生死,而是千千万万条人命。 此二人共同御敌,兴许还可为天下百姓,杀出一条生路。 她不是什么记性奇好的人,却也记得五胡乱华的三十七年,汉人被屠戮殆尽,人口锐减千万。 天文数字背后,是活生生的人。 脑子虽是钢铁熔的,心偏偏是血肉长的。 余信的话,又回荡在她耳边,偏偏没有一颗石头做的心,做不到眼睁睁看着神州陆沉,白骨如山。 我开心什么?开心看着血染天下,尸横遍野?赵寒声,你口口声声说倾慕我,若当真念及我,便绝了讨伐燕王之念,护住长安,再不济,退守江南,能护一方百姓,也还算有个人样。 作者有话要说: 五胡乱华的五胡指的是匈奴、鲜卑、羯、羌、氐五个胡人大部落,我加上了突厥。行军路线有参考史书,但是不严谨,毕竟是架空,穿的也不是啥正经书。看了一些关于五胡乱华的科普视频,真的胆战心惊,战争是非常可怕的灾难,珍爱和平。 赵清姿要努力,在接下来的故事中,实现领军作战、还山河无恙的愿望吧。 第55章 这个清姿不太冷 我不能答应,祁瓒会害死你,你得好好活着。喃喃自语,似乎在说梦话。 赵清姿抬手打了他一巴掌,心中暗自恼自己几分,她怎么会天真到与赵寒声商议,他若是能讲理,那就真的世界和平了。 我不想见到你,太恶心了。她夺门而出,忍住想要呕吐的欲望。 他抚摸着红肿的脸,感受她手心余留下的温度。 赵寒声自以为是的深情,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气息。 原主曾经该有多绝望?一无所有的弱女子,独自面对着赵寒声,没有人拉她一把,身在苦海,连舟楫都无,又如何自渡彼岸? 等她回到院子里时,余信已经温好了一壶茶等她,他递给她的茶永远是温热的,恰到好处。 倘若赵清姿细心几分,大约会想到,一个失去味觉的人,只有通过指尖触碰茶盏,来感知茶水的温度。 只是他秘而不宣,她又不擅长体察入微。 赵清姿猛地喝了一口茶,唇齿间充斥着夏至茶的涩味,心里方才好受了些。 喝完茶,我们就该去办正事了。 什么正事?我们终于可以离开定远侯府了?她真的受够了,和赵寒声同处屋檐下,不是人过的日子。 今夜是你救燕王府众人最好的时机,我们也可借机离开这里。 余信的话点醒了赵清姿,倘若赵寒声所言非虚,明日早朝,新帝会派他去讨伐燕王,那么定会昭告天下燕王谋逆,自然就有了抄家的由头,燕王府的人必定难逃一劫。 假使不救她们,恐怕就没有机会了。 只是眼下,我们要怎么出去? 她无奈地笑了笑,赵寒声这几日加派了府兵,将侯府围得里三层外三层。 有了,我想到法子了,先生跟我来。她瞬间展露笑颜,轻轻拍了拍手掌,仿佛想到了什么绝妙的好方法,一脸得意的样子有几分可爱。 你且说来听听,余信也跟着她笑了笑,如春日暖阳般和煦。自己这谋士,怕是要失业了。 我若是要出府,赵寒声虽会派人跟着,限制时间,但也不至于不放行。他总不会派几百府兵跟着,出了府,以你我二人的身手,想要逃脱,也不是难事。我们在动手时,别伤着舞刀弄枪,她们是好女子。 她的办法,虽然简单粗暴,但到底是经过思考,余信颇为欣慰地点了点头,尔后又摇了摇头。 你的法子可行,不过余某有更好的办法,还记得我说过,要帮你真正地报复赵寒声吗?你不想看到赵寒声讨伐燕王,兴许也能做到。 他们早该离开,在定远侯府延宕多日,就是为了今天。 赵清姿点了点头,她当然记得,就目前看来,她只给赵寒声带来了□□上的伤害。 赵寒声的七寸在哪里? 她曾经想过,告诉赵寒声,原主已经不在了,自己只是暂居这具身体的游魂。赵寒声既沉湎于深情的戏中,以他极端的性格,也许真能伤到他。 但转念一想,这样一来,会存在两个问题。 一种可能,赵寒声早已察觉她与原主的不同,信了她的话,在线发疯,保不齐干出什么丧心病狂的事。 另一种可能,赵寒声即便察觉到了什么,也装作不知道,不肯信她的话,或者再烂俗一点,拿她当替身,那就白搭了。 先生,更好的法子是指? 佛曰不可说,你收拾好包袱等我便是 。 赵寒声性子阴狠,先生独自前去 ,恐怕会有危险,我若同去,关键时刻,兴许还能搭把手。 恋耽美 -山青花欲烧(28) 危险?余信自然不会告诉她,这段时日来,赵寒声屡次想置他于死地。 放心,余某定能全身而退,安心等我。 莫要跟来,兴许会坏了余某的计策。他补充到,语气略有迟疑。 好,她点了点头,继而呷了一口茶,才发现茶已经凉了,涩味也带着几分凉意。 看着余信的背影,她心中隐隐有几分担忧。系统说余信是个厉害人物,但再如何厉害,终究是人,不是神,初遇时,他不就被张公子下药迷晕了? 而且他没有味觉,岂不是更容易遭人下毒算计 系统,你在吗?陪我说说话,我有点害怕。并未听见回音,坑爹系统果然不靠谱。 心中虽是不安,但贸然跟去,又担心会坏了余信的计策,她只好心不在焉地收拾起了行李。 赵寒声给她的一切,她都不稀罕,只带上自己的绣品以及一些金银细软。 等待是这世上最难熬的事,她将包袱整理好后,在屋内不安地踱步,继而强行镇定心绪,告诫自己要相信余信。 等到余信回来时,赵清姿觉得呼吸都畅快了几分。 她想,余信就是大写的靠谱。 他手中捧着那盆虎头茉莉,站在她跟前。碧色与白色,一起映入她眼中,仿佛天地间只剩下这两种颜色。 我们走吧,再也不会有人阻拦。 先生,你不用收拾包袱吗?她怔了怔,问了一个似乎不太重要的问题。至于余信是如何报复赵寒声的,她不想再问,等他想说了,再给自己一个答案已收拾好了。余信垂眸看了看手中的茉莉,足矣。 赵清姿点了点头,一步步走向余信,从此以后,漫漫长路,她身边只有他了。 余信依旧让她走在前头,赵清姿看不见身后的人,但能闻见茉莉的幽芳,一卉能薰一径香,心里有了几分平静。 一路畅通无阻,府兵们站成了雕塑,好似不认识赵清姿一般。 到了侯府大门,舞刀弄枪守在那里,看着赵清姿,似有千言万语,但最终还是缄默了,只说了句小姐,珍重。 赵清姿对定远侯府的一切无甚留念,唯独对舞刀弄枪,有敬意亦有不舍。 你们也珍重。山长水阔,也许再无相见之日。 出了门,傍晚昏暗的天色从四周笼罩过来,南飞的雁阵划过长空,在残阳的辉映中,发出几声悲鸣。 秋风扬起赵清姿的头发,衣衫之间,亦有丝丝凉意,广阔无垠的天地,哪条路才是归途? 先生听说过吗?有折叫《这个杀手不太冷》的戏,讲的是一个杀手和少女的故事。有一幕是杀手提着包袱,少女手中抱着一盆万年青,俩人并肩走在街头。 未曾听过,还有这样的戏?倒与我们有几分相似,只是境况换过来了,杀手捧着茉莉,女子拎着包袱。 相依为命,赵清姿脑海中浮现出这四个字,从此以后,她要做里昂,护住余信,纵使这个马婷达,比她强悍多了。 我们现在去哪? 去燕王府救人。余信加快了脚步,头一次与赵清姿肩并着肩。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余信:余某不仅看过《这个杀手不太冷》,还很喜欢它的词曲。 赵清姿:先生果然博闻广识,最喜欢那句词? 余信:如果我说爱你,你会略感诧异,我并非千面之人,面具始终如一 第56章 遇到起义军 在定远侯府关了段时日,如今走在街上,觉得长安萧条了几分,不少店铺都关门了,不仅秋风萧瑟,看来世情亦是如此。 我们得去找辆马车,光靠脚程,走到燕王府,恐怕来不及了,走了一会儿后,余信提醒到。 以前出门都是坐燕王府或者定远侯府的马车,现在要靠自己了。幸好她现今也是坐拥巨额财富的大富婆,去买辆马车还是不难。 不过这个世界没有4s店,那该去哪里买车呢? 先生所言极是,可知哪处有售卖马车的铺子?她拍了拍沉甸甸的包袱,向余信示意,眼角眉梢透出一股得意劲,仿佛在说,嘿嘿,咱有的是钱。 再往前走走,就能见到了,即便是皇城脚下,车铺也极少,富商巨贾身怀千金,也买不到好的马车。 幸好还真有可以买马车的地方,她来这个世界这么久,还未见过车铺。 听余信一说,心下明白了几分,不是她孤陋寡闻,而是车铺本就少见,达官显贵有专司替他们造车,平民百姓又买不起马车。 市场需求太小,自然店铺也就很少。 车铺的主顾多是商贾,马的价格比人贵。 《水浒传》中写到,西门庆骑的高头点子青马,就价值七十两银子。好家伙,碧荷的爹娘为了七两银子就将她卖了,一匹马的身价大约能买十个碧荷。 万恶的社会,人不如牛马。 看来日后她的商业版图还要再纳入车铺,方才齐全,日后大多数人买得起马车,才算圆满。 虽然是架空时代,但儒家礼法依然深入士大夫之心。虽没有唐诗宋词,却有四书五经,虽风气开明些,也讲究士农工商。 她赵清姿虽为巨富,眼下的社会地位却很低,估计买不到什么好的马车。转念一想,汉朝还规定商人不得衣丝乘车,比较之下,她的处境还算好,永徽王朝还没规定商人不能穿绫罗绸缎,不得骑马驱车,至少能有个代步工具。 《王度记》记载:天子驾六,诸侯驾五,卿驾四,大夫三,士二,庶人一。 罢了,自由的庶民赵清姿即便坐驴车,都比坐燕王府的五乘马车好。 可谓是,宁愿坐在驴车上笑,也不愿在豪华马车上哭。 包袱给我背吧。 先生,不用了 ,我力能扛鼎,这包袱也不重,小菜一碟。 余信笑了笑,不再勉强,不会有人比他更清楚,赵清姿的力气有多大。 甫一进入车铺,掌柜的扫了俩人一眼,连忙换上一副笑脸相迎的嘴脸。女子身着绯红衣衫,男子一身碧色,他见的富商多了,自然看得出是名贵布料。 长安贵人多,但是会来车铺的一般是商贾,不会是贵人。 掌柜的,给我们来一辆马车。 一辆马车就想搬家,恐怕不够吧。掌柜的眼中闪过一丝疑惑,笑容黯淡了几分。 啊?搬什么家? 这几日来置办马车的,都是京中富商,但凡和官员有点关系的,都求了通关文书,往南方避祸去了。大行皇帝驾崩,起义军与胡人来势汹汹,早已是人心惶惶。你二位这通身的气派,想来家底颇厚,何不多购几辆马车? 掌柜的心里打着如意算盘,马车平日里卖五十两银子,也没多少人问津。 这几日,他手中的马车价格涨了一倍,却生意兴隆,眼瞧着就要售空了,他还想趁着今日把手中挑剩下的几匹最劣的马出售,再赚上一笔,连夜带着小妾往南方逃。 不用了,掌柜的,我们俩没有家底,一辆马车足矣。 本以为来了个大主顾,原来是打肿脸充胖子,掌柜的笑容瞬间凝固了,黑着一张脸看着他们,一百六十两银子,分文不少。 赵清姿不知道马车的行情,不由感叹一下,比西门大官人的好马还要贵两倍,原主要辛辛苦苦攒了多年,也才二十两银子。 该花的还得花,咬咬牙买了,她正忙着掏银票,却听见余信说:先让我们看看马车,总要先验了,再给银子。 马车就在院子里,爱买不买,别怪我没提醒你们,晚了,可就买不到了。 俩人去院子里看了马,只见那几匹马瘦骨嶙峋,额头狭窄,后腿生得特别低短,要说这些是驴子,恐怕都是辱驴了。 这是最劣等的马,连马带车,至多不过五十两银子。 好家伙,掌柜的含泪赚她一百一十两银子,恶意哄抬物价,纯属发国难财啊,是可忍孰不可忍,不能惯着奸商。 不能打12315热线投诉,那就用自己的方式维权。 赵清姿在院子中捡了块巴掌大的石头,气势汹汹地往掌柜跟前走,五十两,不能再多了。 穿得倒是人模人样,出手比叫花子寒酸,遇到两个穷鬼,出门左拐不送,我呸。 掌柜的啐了她一口,幸好躲得快,不然就沾染了臭男人的唾沫。 余信攥紧了拳头,似乎要有所动作,赵清姿挡在了他身前,轻轻扯了一下他的衣袖,示意他交给自己。余信瞥见她眼神坚定,遂安心站在她身后。 赵清姿不怒反笑,将石头握在手中,单手发力,顷刻之间,石头碎成了粉末。 她将石头灰往掌柜的脸上一扬,石头灰入了眼,激得掌柜的双眼通红,腿都给吓软了,当即跪下来求她。这女子恐怖如斯,怎生的一身怪力? 女侠饶命,小的有眼不识泰山,我送您一匹马,权当赔罪,妻女还在等着小人回家,女侠高抬贵手,放过我吧。 赵清姿不再理他,掏出五十两银子扔在柜台上,牵着马往铺子外走去。她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坐在简陋狭窄的马车上,余信在前驾车,一路摇摇晃晃往燕王府的方向驶去。 她像往常一样,掀开车帘看车外的情况,夜色更加深浓,却并不静谧,依稀看到前方有人潮涌动,比白日里喧哗数倍,仔细一听,又有马蹄声阵阵,甚者还有兵器撞击的声音。 余信,前方恐怕很危险,我们要戒备起来。 莫要慌,船到桥头自然直。 看着余信挺拔如松柏的背影,赵清姿紧绷的神经,又舒缓了下来,不管前方有怎样的危险,有这个人在,她的心总能安定下来。 燕王府门口,只有几名侍卫守着,偶尔打几个哈切,不像定远侯府戒备森严。 我们现在要怎么做? 再等一会儿 赵清姿和余信下了马车,躲在巷道之中。 喧哗的人声不断传来,有嘶吼声、求救声、咒骂声、马蹄声,听上去声势浩大。 燕王府也渐渐有了响动,灯火又明亮起来。 终于到了燕王府,里面肯定有很多宝贝,咱们的军饷不消愁了。 说得对,趁燕王去了苏州,赶紧多拿些宝贝 义王还在与羽林军作战,我们得快些。 不消片刻,燕王府前乌泱泱一群人,虽有人举着火把,但隔得远也看不清长相,黑夜中有寒光闪过,可见是拿着刀的。 我们出去吧,时机已到,余信气定神闲地说到,等会儿还是把主场交给赵清姿,他信她能做好。 赵清姿搞不清眼下的形势,但也看得出对方人多势众,不是他二人赤手空拳可以抵挡的,犹豫片刻,还是应了声好。 赵清姿走在前头,将余信护在身后,她不停给自己壮胆,心里默念勇冠三军,所向披靡,老娘就是天下第一。 等她二人走到那伙人跟前时,赵清姿觉得领头的男子瞧着有些眼熟。 那人身形瘦削,身长八尺,穿着一身铠甲,骑在高头骏马上,看起来威风凛凛。一头毛燥的卷发,用红丝带束起来,偶尔有几缕旁斜逸出。其余起义军皆是用红丝带束发。 赵清姿心中有不详的预感。她隐隐记得,当年黄巢军中亦有束红丝带的。 小姐,可还记得我?还未等她反应过来,领头的人便翻身下来,对她拱手作揖到。 她一脸茫然,虽是面熟,却想不起这人是谁。 小姐赠过点心给我们,还曾请我吃过热腾腾的馄饨。 馄饨?她脑海中浮现出了关键词烫头失败小组,瞬间想起这人是谁了,可不就是那日在巷道中拦她马车的男子。 原来是你,可否告知,现今是什么情况? 那人只简单地说了几句,告诉她眼下农民起义军已攻破延秋门,也就是长安禁苑西门,正打算将欺压百姓的权贵豪强惩治一番,筹集军饷,然后再离去。 赵清姿觉得更疑惑了,黄巢和王仙芝攻入长安时,可没有退心,直取长安后,黄巢登基称帝,要做大齐开国皇帝。这起义军好不容易攻入长安,怎么会萌生退意? 小姐,眼下义王还在与羽林军激战,我实在没有时间与小姐解释过多,且涉及军情,实在不宜告知,还望谅解。 赵清姿便识趣的不再多问,看来眼下的情况还没有糟糕到与黄巢起义一样。不过赵寒声又去哪里了?怎么只有羽林军与起义军作战?还有这羽林军的作战能力堪忧啊。 赵清姿悄悄观察起义军,发现他们很多人手中多拿着金银宝饰,猜测这便是惩治权贵豪强们的成果。 她心中一时有多重情绪翻涌,但也只能强压下来,眼下的情况,虽救不了天下人,但她能救一个算一个。 我可否求你一事。 小姐 ,请讲,滴水之恩,涌泉相报,我定当竭尽全力。说话时,看表情倒极为诚恳。 我想请诸位饶过燕王府的一干人等,燕王不在府中,她们都不是权贵豪强,还请留她们一命。 第57章 我要开挂 那人点了点头,答应了,复又开口说到,在下王全忠,宿州下邑人,敢问姑娘芳名? 赵清姿,她不是什么鼎鼎有名的人物,无名小卒,即便说了名姓,大约也无人知晓。 才松了一口气,又被全忠二字惊了全忠?这名字怎么有点耳熟,唐朝历史上也有个著名又致命的全忠朱全忠,也就是朱温。 朱温原为黄巢手下的大将,随黄巢攻入长安,后来却归附唐军王重荣部,参与平定黄巢的战役,因此被唐僖宗赐名全忠。 但愿这位王全忠不要与朱全忠一样,来日成为王朝末年最大的割据势力,军队屠城吃人,天怒人怨。 她不愿看到这样的局面,也不允许它发生。 府里的人,都不许杀,让她们走。他对着手下人下令到,语气相比跟赵清姿说话时,多了几分威严,俨然一副上位者的姿态。 从前都是饥民,如今也有了阶级之分。 赵清姿心中虽是忐忑不安,但面子上还是向王全忠道了谢。 只见起义军举着火把,手中执刀冲进了燕王府。门口的侍卫毫无抵抗之力,终究是寡不敌众,弃刀而逃,万幸并没有人拦着他们。 王全忠悄然站到了赵清姿身侧,观察起她的神色来。 她听见府内传来不小的动静,女子的呼喊求救声,心里很是焦急,猜测着起义军约莫是在翻箱倒柜。府中的珠宝钱财,恐怕要被扫荡一空了。 习惯性地看了余信一眼,他正低头看着手中的虎头茉莉,神情极为平和,月的清辉洒在洁白的花瓣上,人和花都蒙上了一丝圣洁的色彩,与当下所处的环境,有些格格不入。 似是察觉到她的视线,他抬头看赵清姿,只是淡然一笑,并未发一言。 不要担心,承诺姑娘的事,在下必定做到。义师所过之处,不伤平民百姓,只是向权贵豪强报血海深仇罢了。 在王全忠看来,燕王府里的人,都是燕王的走狗,仗势欺人的强奴,比达官显贵更可恶。 他们先前去的府邸,都不留一个活口,宁可错杀,也绝不放过,这才是彻底的复仇,为他那悲苦一生的爹娘。 恋耽美 -山青花欲烧(29) 但眼前人却是他在跌入尘埃,活得像一滩烂泥时,唯一愿意给他温暖的人。听说也有个镇国公家的四小姐,但他毕竟没有见过,单知道眼前这位女菩萨。 王全忠还记得赵清姿坐着马车从他跟前驶过,车夫将一麻袋点心扔在他们跟前。她掀开车帘,双手合十,满脸歉意地看着他们,朱唇微启,似乎在说失礼了。 低眉颔首,落在他眼中,便是周身散发着一种慈悲的光芒,他呆呆地望着她,直到马车消失在巷道中,才回过神来。 他想起小时候,家门上贴的菩萨画像,据说并无男女相之分。若要他来说,菩萨就该是赵清姿这样的。 后来他怀中揣着父亲留下的柴刀,决定离开长安 ,去参加义王起义军,凭自己的本事挣个前途。在赵清姿曾经路过的巷道中,蹲守了许久,才又和她见了一面。 过路的贵人不少,也只有赵清姿给了他三两银子,请他吃了一碗热腾腾的荠菜馄饨。 在接受她的馈赠后,王全忠向她磕了一个头。 既无男女相,王全忠想,如果有机会,一定要和赵清姿结拜为异性兄弟。 他对菩萨绝无男女之情,只觉得不可亵渎。 相比义王这样阴险狡诈之辈,赵姑娘才是真正值得交心的好兄弟,将来才是能过命的交情。 敢问,她们往哪边逃可以保命? 延秋门,让为首的拿着我的手书,即可顺利过去。 劳烦你等会儿派人拦住她们,将情况告知。 燕王府的人争先恐后地往外逃,惊慌失措,虽是一群人,却犹如落单了的孤雁,跑得急,跌倒了,也没时间喊疼,只能咬咬牙赶紧爬起来,接着往外逃。 她们赤条条来到这世界,进了锦门绣户,却始终是过客,是繁华烟云的旁观者。 到了门口,王全忠按赵清姿说的,下令拦住了逃亡的众人,一一交代清楚了。正欲放行时,赵清姿示意稍等一会儿,她看到了一个老熟人姜婉。 姜婉身上依旧穿着燕王赏的那身云锦,在人群中格外显眼,正仓皇地看着赵清姿。 赵清姿想倘若不给姜婉一个教训,她活着出了长安城,指不定又想着暗害哪位可怜女子。 她阻止了姜婉害柳莺莺,姜婉也还未来得及对冯薇下手,所有的罪孽,都还未成定数,姜婉罪不至死。 赵清姿从人群中一把将姜婉拎出来,收着力气,使了一成的劲,照着脸给了她两个火辣辣的巴掌。 饶是没用什么劲,也足够将姜婉打懵了,她还未反应过来,赵清姿已左手穿过胁下将她提起。 赵清姿右手扼住姜婉的咽喉,附在她耳边,沉声道:你听着,以后这天下,悉将掌于女人之手。你那后宅阴私手段,趁早收敛,无怪不得我瞧你不上,这等上不得台面的腌臜算计,用来对付燕王,我敬你几分,如若再被我撞见暗害其他女子,定要你项上人头。我救你不费吹灰之力,我要杀你,也不过反掌之易。 赵清姿的声音极小,只有姜婉听得到,却是用尽了她所有的震慑力,真真假假,她也要把狠话说到头。 姜婉觉得呼吸一窒,花容失色 ,一时之间涕泗横流,求你饶了我,我日后再不敢不敢有害人之心。 赵清姿心想着这番教训也足够了,便松开了手 ,将姜婉放了。 燕王府顷刻灰飞烟灭,你们出了长安城便不准回来 ,回来一个杀一个,听明白了吗? 她从一个起义军手中接过火把,站在燕王府众人跟前。面色阴沉倒极点,人虽瘦削,却声如洪钟,势如玉面阎罗。 燕王的事,如今只有新帝及要臣知晓,起义军以为燕王尚在苏州,燕王府众人恐怕也只有到了明日,才会相信燕王谋反了。 恐吓逼迫有时候比苦口婆心,来得更有效果赵清姿要做的,就是让她们离开长安。届时,天下已乱,新帝心力交瘁,应付不及,再盯着燕王府的丫鬟婆子做什么?即便他再恨燕王,也当知道,就算将燕王府上下株连十族,也伤不到燕王分毫。祁瓒,心比石头硬。 更何况,普天之下,已非王土,自有她们安身之所。 让她们走吧。赵清姿转身对王全忠说到。 王全忠点了点头,下令到放行,我军将士悉知,这些人若敢回长安,刀下不留人,听明白了吗? 燕王府众人惶恐地点头,尔后似潮水一般往延秋门的方向涌去。 等一干人等消失在眼前时,赵清姿面色又恢复如常,对王全忠说到,倘若真的回来,也请莫取她们性命。等圣旨一下,恐怕也无人再敢回长安了,但事关人命,她总要小心一些。 王全忠会意,他想赵姑娘方才金刚怒目的背后,还是菩萨低眉,心中不免又多了几分敬意,自然是连声答应了她的请求。 赵姑娘,我们还有要事要做,事关筹集军饷,不能在此停留过久。我见你行事颇有几分豪侠之气,可愿与我结为异性兄弟,加入起义军,并肩立一番事业? 菩萨无男女相,自然是可以做兄弟的。 赵清姿摇了摇头,对着王全忠拱手作揖到在此谢过好意,我文不成,武不就,加入你们 ,恐怕只会是拖累,我眼下也有要事要做。不如我们就此别过,有缘再见。 赵清姿这么一说,王全忠便明白了,她不是在说客套话,也就不再勉强。 他自然不会强迫菩萨。 只是不免叹息,怎就与赵姑娘做不成兄弟?她看不起自己?想到此处,脸上浮现一抹阴鸷之色,随即以笑容掩盖。 赵姑娘对我有恩,没齿难忘,还请带上我的令牌,遇到义军,定不会为难姑娘,山水有相逢,咱们来日再会。 我有一言,算作临别赠言,即便是仗势欺人的权贵,府上也有些可怜人,饶她们一命,既是得民心,也是积福报。 姑娘珍重。 王全忠对着赵清姿还了一礼,便带着手下往下一个目标走去。长安城中逃了不少富商,真正的衣冠却未来得及南渡。 什么可怜人?都是些该杀的人,他一个都不会放过,血海翻涌,方洗他心头之恨。 匈奴已至三秦,跟着显庆帝享乐多年的羽林军,恐怕抵挡不住,以起义军现在的实力,也不宜与匈奴铁骑交锋。 眼下最好的办法,是在匈奴人攻陷都城之前,收敛权贵们的余庆,退出长安,割据一方,静候来日方长。 赵清姿望着起义军离去,神色有几分黯然。她不知道,王全忠肯不肯听自己的话 即便他不听,屠尽沦陷区的权贵,她又有什么办法呢?昔日黄巢起义,长安城中,又有谁抵挡住了呢? 一种无力感油然而生,她比过去强了,可是还远远不够。 方才对姜婉放狠话,说以后这天下,悉将掌于女人之手,义愤之间,她似乎是说了大话。 她赵清姿赤手空拳,无兵无卒 ,要怎么才能执掌天下? 余某说过,你已有一支军队,虽是弱了些,将士们也在翘首盼望着统帅。 余信的话,又将她恍惚的情绪拉回了现实,对啊,本文第四十六章交代了,余信暗中招兵买马,她不日就要有自己的人马了。 等等,先生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我的军队又在何处? 这个嘛,余某也说过,掐指一算,天下诸事皆知。你的军队在彭城。 彭城?为什么在彭城?彭城和长安相距800多里,余信又是怎么做到的? 彭城沃野千里,难守易攻,拿下此地不是难事 余信,我悟了。赵清姿目光灼灼地看着他,眼中似有奇异的光芒。 你悟了什么? 你就是我的最强外挂,是天助我也 我要开挂,我要当女帝。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916 01:34:42~20210918 02:19:5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声声入泪 4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8章 石头是这样炼成的 等等,不对劲,少了一人。赵清姿发了一番豪言壮语后,迎接她的只有秋夜的冷风,风中凌乱后又冷静下来,发现方才没有见到李嬷嬷。不管怎么样,李嬷嬷给过她和原主温暖,她不能不管。 兴许是你看走了眼。 不会错的,我自然认得李嬷嬷。 赵清姿不管不顾,往空荡荡的燕王府走去,余信跟在她身后。 夜半的秋风更添了几分萧瑟,月光照在庭院中,却再不见如积水空明,藻荇交横的景致。偌大的燕王府,已是一片狼藉,四散着人们逃命时留下的丝绢、信件、乃至不值钱的钗环 还有一些大约是起义军丢掉的东西,多是一些看上去无甚价值的玩意儿,书籍、文书、盛珠宝的匣子,倒不学买椟还珠。 她几乎是一路小跑,往留芳院奔去,片刻后,在地上瞧见了熟悉的物件,停住了脚步。 余信看着赵清姿身形一顿,蹲下身子,捡起了一个精致的香囊。 这香囊是她绣得最用心的一个 。一针一线 ,挖空心思想着怎么将疏梅的孤高,倒垂梅的繁盛结合在一起,取最好的寓意。 现在她才明白,原来,孤高与繁盛从来是不能相融的。 燕王不曾真正灵台探梅,赵清漪不是梅花,孤月永远高悬于空中。 就如同她曾经想过做一株菟丝花,攀着大树,倒后来才知道她攀的是一棵马疯大戟木,全身都是剧毒。 这香囊很精致,给我瞧瞧。余信笑着,向她伸出手,像是要看香囊,又是像要拉她起身。 赵清姿敛了神色 ,站起身来,将香囊递给余信,沉默着往前走。 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 。诗是好诗,可这画却不大对。 两道人影又是一前一后,赵清姿发髻上的珠钗摇曳,余信手中的虎头茉莉在夜风中轻晃着叶片,花影与钗影恰好重叠在一起。 先生为何如此说?她也觉得那画不对,臆想中的梅花,才不是高悬九天的孤月,但还是想知道余信的想法。 灵台即心,心中的梅花是绘不出形状的。 赵清姿点了点头,却不知该何如回答。 也许燕王不爱月亮,也不爱梅花,这世上终究也只有林逋是梅妻鹤子。 她加快脚程,到了留芳园,越发觉得燕王府像座荒宅,树影婆娑,却无人烟。 走近院子,才见月下有蹒跚的身影,一步步在院中逡巡,伸出满是皱纹的手抚摸院中的一草一木。 李嬷嬷 那苍老的身形一滞,转过身来,再不复昔日的华贵雍容,原来人真的会快速苍老。 赵嬬人,你怎会在府中,叛军打进来了,速速离去吧。 许久没有人这样称呼她了。 我是来接嬷嬷走的,眼下干戈四起,燕王府已成众矢之的,若要保全性命,需得南渡,嬷嬷待我有恩,请跟我离开吧。 李嬷嬷摇了摇头,从燕王离开王府那日起,她心头便萦绕着一种不安感,人老了,活了六十多年,身在内宅,不懂天下大事,但却是懂人性的。 一把老骨头,还是不要给小辈添乱,我在燕王府待了大半辈子,便留在这罢了。 听闻李嬷嬷的幺女跟我一般年纪,嬷嬷怎忍心叫她担心你? 人活在这世上,又有几人能一无挂碍呢?最不能挣脱的,恐怕还是情之一字,剪不断的血脉至亲。赵清姿的血亲不提也罢 ,可李嬷嬷不同,想必是极为挂念女儿的,只是一时思绪滞塞罢了。 世事纷扰,人心凉薄,到底还是有子女承欢膝下。李嬷嬷跟在燕王母子身边侍奉了大半辈子,丈夫亡故,她将两个女儿拉扯大,她们出嫁后,她早已将燕王府当成家,她的岁月都消融在府中的一砖一瓦中,慢慢将青丝熬成了白发。 见李嬷嬷神情有些动容,赵清姿决定趁热打铁,在天明之前,得带着嬷嬷走得越远越好。 嬷嬷,走吧,你的幺女一定牵挂着你,王府是死的,但人得活着。 她蹲下身来 ,嬷嬷,我背你走吧。 李嬷嬷摇了摇头,赵嬬人身子本就不好,怎能背她?她还记得赵清姿小日子时的惨状,那触目惊心的血浸透了衣裙。 不碍事,我这老骨头虽不中用,但还能走出去。 赵清姿不再勉强,她愿意离开便是好事。扶着李嬷嬷一步步离开燕王府。离开时,心中并无留恋,只回望了一眼汀兰苑所在的方向,不管如何 ,她曾在那里住过一段时日,也有些微末细碎的快乐。 出了府,余信驾驴车,车倒行得安稳。李嬷嬷和赵清姿坐在一起说话。李嬷嬷沉默了片刻,方才问起她离府后的事情。 赵清姿将离开燕王府后的经历,捡了些无关紧要的说,也算拜燕王所赐,才有了后来的种种遭际。 李嬷嬷听完,察觉到了赵清姿话中的愠意。叹了口气,不知为何,竟跟她说起了祁瓒的一些事,许多是原书中没有写到的。 李嬷嬷原是张贵妃身边的人,张家乃是世家大族,显庆帝还是皇子时,便求娶张氏女,也只是为了大业,没有私情。 显庆帝对张贵妃没有半分真心,张贵妃对显庆帝也无半分爱意。日久并未生情,反而一步步走向了互相厌弃。 贵妃娘娘原是性情中人,率真明朗,入了宫后 ,像是变了一个人,沉默内敛,再无往日的神采。 张贵妃未入宫时,其实已有心仪之人,乃是与赵太傅同榜的探花郎。她踏入深宫内院后,曾经海誓山盟的探花郎,毫无犹疑就另娶她人。 张贵妃不谙后宫争斗,屡次遭人暗害,若非母家得势,身份贵重,恐怕难以保命。她渐渐在尔虞我诈中灰了心,长伴青灯古佛,不再走出长宁宫。 殿下早慧,目睹后宫争斗的心机手段,见过贵妃娘娘如何遭人暗害,由此最恶内宅争宠,以至于用雷霆手段处置府内人。 张家最得势那几年,显庆帝不是没有宠爱过张贵妃,赏赐如流水一样往长宁宫送,在修道炼丹之余,不去看最宠爱的舒贵妃,反而去瞧总是冷脸看他的张贵妃。 恩宠常常和嫉恨相伴相随,张贵妃无意于君王的宠爱,却不得不为了家族门楣,处处提防着阴谋算计,直到厌倦一切,性子益发冷淡 祁瓒很少见到母妃笑,总疑心是后宫中的那些女人欺负她。年仅五岁的孩子,曾经拍着胸脯对母妃说,来日要比父皇更厉害,这样谁都不能欺负母妃。 张贵妃闻言,并未有半分欣慰之色,依旧是面色平静,眸子如幽深的井水,她伸手捂住祁瓒的嘴。告诉他往后不许在人前说这样的妄言,以免招惹祸端。 贵妃娘娘对她唯一的子嗣,并没有什么感情,两个彼此厌恶的人,对他们的结晶能有什么温情? 有一日,贵妃娘娘突然问老身,殿下是不是与大行皇帝越来越像了。殿下年岁越长,娘娘待他就越冷淡。 赵清姿没见过显庆帝,自然不知道燕王与他像不像。同为女子,她隐约可以体会到张贵妃的心情。 殿下幼时与如今相比,当真是判若两人。 是什么时候性格大变的?在李嬷嬷的记忆中,其实并没有明确的转折点,兴许本不是惊涛拍岸,而是滴水穿石,日复一日的磋磨,被迫面对不被双亲所爱的事实,将他锻造成了如今的模样。 恋耽美 -山青花欲烧(30) 老身眼瞧着殿下越来越不近人情,走到今天这一步,却是无能为力。 李嬷嬷叹了一口气,这么多年,她能维护好燕王府的面子,碍于尊卑身份之别,却始终无法给祁瓒安慰。 她是贵妃身边的人,祁瓒自然敬重几分,也赏了不少恩典,但总归只是个下人,不是亲人。 嬷嬷,不必自责,个人有个人的缘法,燕王的事,兴许是业报也未可知,真要怪起来,罪魁祸首是已宾天那位。 李嬷嬷本是极为持重的人,听了她这话,也不免露出讶异之色,赵嬬人在旁人跟前,还需谨言慎语,担心因言获罪。 赵清姿摇了摇头,她知道自己说了句大不敬的话,也无甚在意了。从前不敢说的,不能说的,她如今要说个够。 嬷嬷以后还是莫要称我为赵嬬人了,我跟燕王府早无干系。说句僭越的话,我打心底里希望,嬷嬷也能远离燕王府,过上安稳日子。 这倒是肺腑之言,她下意识觉得,但凡和燕王牵扯上,都不会有好结果,倒不是说燕王有天煞孤星的命格。只是燕王和赵寒声一样,似乎缺失了一些正常人该有的情感。 三小姐,可知老身今日与你说此番话的目的? 三小姐当真是恍若隔世,赵清姿初来这个世界时,碧荷就是这样唤她的。李嬷嬷想必称赵清漪为赵小姐,是以只能称她三小姐。 众所周知,赵洵只有一个女儿,太傅府也只有一位赵小姐。 我不知道。她很坦诚,燕王这些事,李嬷嬷本不该和她说。 殿下离开长安前,回了府中一趟,私库中的奇珍异宝,俱未带走,只拿走一个拨浪鼓,那是殿下周岁时,贵妃娘娘所赠。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918 02:19:55~20210921 23:56:3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Yoga 1个;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9章 为天下披麻戴孝 殿下并非铁石心肠,只是从来没人教过他 李嬷嬷虽没有往下说,但赵清姿还是懂她的意思了,用现代的话说 ,那就是没有人教过燕王怎么去爱,他无法与人建立亲密关系。 嬷嬷,即便燕王内心深处渴望着母子之情,那又如何呢?除了贵妃娘娘以外,他根本不把其余人当人看,只是视为猪狗、草芥罢了。 更何况,故作情深是燕王的惯用伎俩,人人都以为他待赵清漪情深义重,到最后,也不过是利用一场,骗过了天下人,当真高明得很。 唱戏唱得年深日久,连自个儿也当真了。 真要比惨的话,原主比燕王惨多了 ,但她到生命的最后,还想着豁出性命让其他女子免受杖毙之苦,进了小黑屋还心心念念着要把遗产分给碧荷和陈嬷嬷。也没人教原主如何去爱,她却好像拥有爱的本能。 至于燕王,除了长得好看以外,一无是处。 老身觉得,能够改变殿下的人,是你。沧桑的声音中透露出几分笃定。 她不懂李嬷嬷为何会说这样的话,连赵清漪都不能改变燕王,她又如何能做到?她不是什么真菩萨,即便有能力,她想救赎的也是原主罢了。若有余力,还要叫天下太平。 嬷嬷 ,此言差矣,我志不在此,改变不了燕王,也不想跟他再有纠葛。 缺爱的人有救,缺德的人没有。 她要真有的选,也不会想做燕王生命中的一道光。 要做就做一道天雷,不劈死他,也要劈服他。 李嬷嬷也无心再说下去,又叹了口气,事情本不该这样,赵嬬人在时,她隐隐察觉殿下有细微的不同,只是人的际遇难以预料,以后会怎样,谁也不能分明。 她也是老糊涂了,赵嬬人与殿下能否有重逢之日,还未可知。 嬷嬷往后也多为自个儿打算,有女承欢膝下,多享清福,有些人不值得挂心 。 李嬷嬷沉默了片刻,似是不知该如何回答。 赵清姿察觉到气氛有些许尴尬,她与嬷嬷本不算亲厚,一时也找不到话头,便掀开车帘,看车外的景况,再说与李嬷嬷听。 延秋门已被起义军控制,沿途有起义军把守。烽烟过后,地上和壕沟里处处堆积着尸体 ,有羽林军的,也有起义军的,断肢残腿、尸体上的刀叉剑戢构成人间地狱,宽大的驰道上弥漫着浓厚的血腥味,挥之不去。 赵清姿眸子一沉,心里有说不清的滋味,想起余信说,权力掌握在庸人手中,将是一场灾难。 路上奔逃的多是平民百姓,权贵豪强恐怕少有逃出来的机会。 可怜见的,有马车、牛车、驴车算是好的,许多人全靠两条腿,破布包装得鼓鼓的,露出铁锅的半个手柄,拖着身家性命往前走。 男子背着年迈的父母,女子则用一块缝着系带的粗布背起孩子,稚子啼哭,也不能停下脚步去哄。 逃难初期,还能有余粮糊口,到了后期,这些人恐怕要沦落到啃草根树皮的地步。 不知道长安这场战役要持续多久,不幸中的万幸,倘若王全忠所言非虚,还不至于要重现黄巢占领长安的惨状。 李嬷嬷听她描述,好意提醒到,三小姐还是将身上的首饰摘下来,换身破衣裳。 他们这马车虽寒碜,但穿着打扮实在有些显眼,人心难测,尤其是乱世中的人心,还是要小心为上。 赵清姿点了点头,取下钗环首饰,装进包裹里。挪到马车边上,小声跟余信说话,先生,恐怕过些时候,需换下天水碧的衣衫,出了长安,渡渭水,寻一个尚未起烽烟的所在,替先生买身粗布麻衣。 余信左手抱着那盆虎头茉莉,右手驾车,不见疲态,依旧是神色自若,对着她淡然一笑。 好,听你的。余信近来事事顺着她,自然不会拒绝 ,声音也更柔和一些。 同余信一说,赵清姿忽然意识到,他们今日离开长安的路线 ,竟与唐玄宗逃蜀一致。老杜的《哀王孙》里写长安城头头白乌,夜飞延秋门上呼。 她抬头看夜空,想看看有没有乌鸦飞过。只见皓月临空,却是只有孤星相伴,显得有些许凄凉。低头时,见月光照在余信身上,染上了碧色,似乎才有了几分温度。 赵清姿环顾四周,低声叹了口气,微不可闻。 到时候,你我换身白衣,也算为天下披麻戴孝。 马车驶到延秋门,余信将王全忠给的令牌递给了守门的兵卫,便免了搜查,一路畅通无阻,往城外驶去。 夜色深浓,赵清姿和李嬷嬷说了会儿话,两人的声音渐渐小了下来。 沁人心脾的幽香借着夜风传来,暂时掩盖了沿途的血腥味。虎头茉莉的香味果然要馥郁一些,倒有几分安神的作用,她不由犯起困来。 赵清姿拍了拍脸,试图让自己清醒过来,等会儿她还想和余信换班,让他也歇息歇息,毕竟不是铁打的人,也会累。 放开我,你这个畜牲畜牲 不得好死 睡意朦胧间,女子凄惨的呼喊声传来,即使混杂着马蹄声、脚步声、婴孩的啼哭声,那声音落在赵清姿耳中,也格外清晰。 她心中一惊,揉了揉双眼,顿时睡意全无,掀开车帘,寻找声音的来源,月光笼罩下,左侧的草丛中似乎有人,声响便是从那里传来的。 先生,将马车靠道停一下。 余信将马车平稳地停了下来,见她满脸焦急地下了马车,欲往草丛中去,伸手拦住了她。 他星眸轻阖,声音低沉而有磁性,缓缓道,我陪你去。 赵清姿摇了摇头,指着马车示意,余信自然知道,她是想让自己留下来,以免李嬷嬷有什么不测。 你留在这里,我替你去。 先生守在此处,放心,我力能扛鼎。 赵清姿依然摇了摇头,倘若她没有猜错 ,那女子可能衣不蔽体,不为男女大防,但为了女子的尊严,余信也不适合在场。 你带上这个,他似乎懂了她的意思,不再勉强,垂眸从怀中掏出一把匕首,颇为郑重地递给她。 赵清姿接过匕首,便往草丛中飞奔而去。光线有些黯淡,不大看得清匕首上的图案,只觉形制古朴,难辨材质,触之生凉。 草叶从她耳边倏忽划过,因着夜深霜重,草色不再是深碧,而像是山水画宕开的一笔墨色,又沾染了几分湿气。 草叶上的寒露沾湿了衣裳,凉飕飕的秋风灌进来 ,更添了几分寒意,但到底是能遮掩身体。草丛中的女子却近乎赤着身子,被人压在身下,苦苦挣扎着,两条腿在空中无力地蹬着,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嗓子也哑了,发出小声的呜咽,如同濒死的小兽。 赵清姿握紧了匕首,飞起一脚踹在那男人□□的背脊上,咔嚓,似乎听到了断裂的声音。 她那一脚着实用了力,男人惨叫一声,倒地不起,只觉骨节粉碎,难以忍受的痛楚从背脊心肺处传来,这样可怖的力量,竟有些熟悉。 赵清姿解下外袍将女子罩住,又俯下身子,掏出绣帕替她擦眼泪 ,女子瞧着身量与她相当,年纪估摸着也差不多,头发披散着被泪水濡湿,发丝沾在了脸上。 她轻轻擦拭掉女子脸上尚未干涸的眼泪,将黏住的发丝拂开,隐约可见一张煞白的秀丽的脸,脸上还带有伤痕,双目红肿如桃核,有些害怕又茫然地看着她。 赵清姿一时无措,千种情绪梗塞在心头,只得小声安抚到 ,莫怕,他再也伤害不了你 她意识到原主不过十五,这女子想来亦是,意欲侵害未成年人,天杀的畜牲,赵清姿眸中闪过一丝狠厉的光,已起了杀心。 小心! 只觉背后有一股凌厉剑气袭来,赵清姿拦腰抱起女子,身形灵敏一闪,避开了来自后方的攻击。 来人扑空倒地,又是一口鲜血呕出 ,方才站起来似乎已经用尽了他全部的力气,勉力想爬起来,却是再起不能。 贱人,我要杀了你,杀了你看清赵清姿长相后,男人嘴里反复重复着这句怨毒的话纵使不断有鲜血从喉咙中涌出,发声已经成了极大的折磨。 赵清姿居高临下地审视男人,觉得有些许熟悉,似乎在哪里见过。她脑海中浮现出了一张脸,逐渐与脚下的面孔重叠,是那日在巷道中强抢余信的恶徒! 定远侯的姘头 ,我死了化作恶鬼,也要生吞活剥了你们,方解我心头之恨。 如果不是这个贱人,如果不是定远侯,他们张家怎会一夕沦落。 他与这贱人素日无怨仇,在翠红楼的巷道中白白挨了打。本想伺机报仇,跟踪了她几日,发现她竟是定远侯的姘头,想要暂且按捺住仇恨,毕竟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但他没想到,定远侯心狠手辣,为了一个姘头,使阴谋诡计害他爹丢了侍郎的乌纱帽,从此门庭冷落,昔日的亲朋故交也一哄而散,甚至反过头来欺辱他。 更折辱他的是是定远侯让人断了他的命根子 ,叫他再不能人道,与女人行房时,只能借助物什泄火。 贼人攻城,他跟着家人逃离长安,犹如丧家之犬,好不容易从逃难的人群中,寻到了略有些姿色的女子,正欲将满心的愤恨发泄一通,又遇到了这贱人,叫他如何能不恨? 种种屈辱,皆是拜她所赐! 他恨不得剥皮削骨,生吞活剥了这贱人,恨不得立刻将她挫骨扬灰。 第60章 以杀止杀 饶你多活了几月,是我的错。倘若当日在烟柳巷中杀了这个孽畜,兴许就不会有如今的祸事。今日再放过他,指不定会有更多人遭他残害。 想到这一层,赵清姿紧紧攥住了余信给的匕首,眸色一敛,变得狠厉起来,似乎是下定了决心,再无半分迟疑,她拔出匕首,朝着男人胸口刺去。 那匕首扎入血肉,如若无阻,好像捅破一层纸,倒是把杀人的好利器。 鲜血喷涌而出的时候,她意识到自己杀人了,却表现出超乎寻常的冷静,避开了自心脏三大血管溅出的血液。身上没有沾染半点秽血,只可惜脏了匕首,这人死有余辜,她想。 余信等了半个时辰,赵清姿才回来,毫发无损,与去时无异 ,护着一名身量相当的少女。 她说先生,对不住 ,脏了你的匕首。 余信见她面色平静,与平日里王异,却在将匕首递给他时,双手不受控制,微微颤抖。 他接过匕首,在触碰到赵清姿指尖的那瞬间,微滞了片刻,最终还是将手收了回来。 无碍,我擦净之后再还你。 余信并未告诉她,乌金玄铁锻造的匕首,是削铁如泥,吹毛断发的神兵,整个天下,也只此一把。他还为她备了把弯刀,是对付胡人的利器,不过那都是后话了。 谢女侠救命之恩,若不是女侠相救,妾恐怕难逃贼人欺辱。女子已然整理好了衣物,说话时声线仍有几分颤抖,神色却已恢复了镇静,想来还是有几分胆色。 举手之劳 ,不必挂怀,你我皆是女子,本应互相扶持。 那女子稍稍平息心情之后,将她的经历简单说给赵清姿听。 她原是商人妾,那商人在城中开了一家铺子,乱兵进城,他二人逃跑,却不料遇到了恶徒将商人打死,强抢了她,带到草丛中,欲行苟且之事。 赵清姿边听她说,边思索如何安置这女子。美貌无罪,怀璧其罪,乱世之中,生得好看似乎成了一件坏事,遭人觊觎,前路恐怕更难行。 姑娘要往何处去?倘若不嫌弃,我们捎你到渭水,也好坐渡船。 那女子望了一眼寒碜的马车,注意到到还有老嬷嬷掀帘而望,心知这样的马车载三人已属勉强,便摇头拒绝了赵清姿。 她突然蹲下身,从地上抹了些泥土,胡乱往脸上糊,有将头发抓得更乱,俨然一副疯婆子的模样。 大恩大德,无以为报,就此别过,女侠多保重。 她的报恩,就是不拖累恩人。向来乱世人,都是各顾各的,出手相救,已是难得。 你一人上路,恐怕有危险 这天下处处都是危险,哪里又是太平地?但总归能找到活路。还未等赵清姿说完,女子抢过了话头,转身消失在苍茫夜色中。 赵清姿拔腿欲追,却被余信伸手拦住了。 由她去吧,放心。 如何放心?兵荒马乱,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怎么生存。 命数已定,不该绝。该绝的,谁也救不了,止步吧。 风声停下来,松涛也跟着停下来,只有难民像河流一样涌向前方,明明人群有不小的声响,赵清姿却觉得异样的寂静。 她看着那女子如一滴水般,汇入人潮,淹没在人群中,天下不知有多少这样的人,如雨点一般,溅落在烂泥上。她又何尝不是难民潮中的一员?倘若没有系统的外挂,此刻恐怕死了不知多少回,彼苍者天,眷顾她还是捉弄她? 寅时,天色依然黑的像化不开的墨,余信驱着马车,赵清姿坐在他身侧,俩人都未开口说话,像是修了闭口禅,等到天机出现一丝孤白色时,赵清姿突然开口。 先生,天要亮了 嗯,你歇会儿。 睡不着,我杀人了。 恋耽美 -山青花欲烧(31) 是怕亦或悔? 都不是,日后我的双手上恐怕还要沾染更多的血,所求唯有一事,愿死在我手上的,都是该死之人。 你我的路,必将是枯骨为阶。我知你不忍,知你犹疑,是人都会有胆怯,你护的了一人,护不住天下。唯有握住权力,才能护住更多的人。 先生曾言我是匹夫之勇,倘若没了这点勇气,吾身早已不存。能做到什么地步,能否还天下一个海晏河清的盛世,我不知道,但也许真正的勇敢,就是去做不可能的事。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她只有一条命,格外珍惜,总要耗费在最想做的事情上。 余信知道她并未说谎,当赵清姿还是李潇潇时,点个外卖都要在备注上写:可以提前点确认收货,骑行注意安全 ,非常感谢。 没有人比他更熟悉赵清姿的过去与未来。 总有一日,你会站得很高很高,你所愿,终得偿。余某愿为此粉身碎骨。最后一句话,他并未说出口。 在那一日来到之前,你得歇息,余某不和短命鬼谋事。 她终于点了点头,斜倚在马车粗糙的木架上,阖目小憩。 离余信越近,茉莉花的香味越浓,不觉得腻,反而在风中更显清幽,她忘记了血腥味,只觉得心神安宁,渐渐的,卸去了一身的疲倦 ,得了片刻的安眠。 等到天明,先生就叫醒我 好 木架总归粗糙了些,担心在她额头上留下红印,硌到了总归不舒服。人群依旧传来响动,但天地间似乎安静的只余他二人。余信轻轻揽过赵清姿的头,让她枕靠在自己的肩上。 人人都在挣扎求生,无人会注意,有个女子睡在男子的肩头。也不会有人知道,在晨光熹微之前,他嘴角餍足的微笑,比秋夜晚的月光更柔和。 余信的周围放佛只剩下赵清姿清浅的呼吸声,还有匍匐蔓延的茉莉香味,可惜他快要闻不到了。 天光破晓的那一刻,她会醒来,不会知道曾经倚在他的肩头安眠。 第61章 怒王演义 当夕阳的光辉,冲破层层叠叠的云层,照在大地上的时候,天下已然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此后的半月之内,起义军过后,岌岌可危的政权遭遇匈奴的洗劫,长安城破,天子在位仅月余便山陵崩。 定远侯拥立年仅六岁的少帝,领兵杀出一条血路,往江南而去,衣冠南渡,迁都建业。 至此,永徽王朝一统之势瓦解,天下分裂割据,胡人、起义军、江南的王师,西北的燕王成四分天下之势。 灾荒遍地,兵燹四起,民不聊生,百姓卖儿鬻女,易子而食,灾殃之下,希望渺远,但并非绝望 。 在华北大地上,一股势力如星星之火,却有燎原之势怒王之师,从前闻所未闻,而今名震天下。 时至冬至,一场纷纷扬扬的雪落在彭城大地上,地上堆了厚厚的白雪,树梢的雪未沾淤泥,白得像春日初绽的梨花,不在塞外,也能赏千树万树梨花开之景。 酒肆外挂着的酒旗,也在雪光的映照下黯淡了几分,屋檐上倒垂着冰棱,今年的冬天格外寒冷。 酒肆的牌匾上书清宵二字,店内与店外俨然两个世界,炉子上煮着酒水,正噗噗冒着热气。 铺中伙计穿梭在桌椅板凳之间,替食客送来饭菜,忙得脚不沾地。食客们亦不是闲着,一边将酒菜往嘴边送,一边聚精会神地听说书先生,讲时下流行的本子。 有时听得太过认真,夹了一筷子菜,停滞在空中,等到菜冷了,方才反应过来,又赶紧往嘴里送。 酒肆茶台上,说书先生拍着惊堂木,讲起了食客们最爱听的《怒王演义》。 且说怒王此人,四月之前,寂寂无名,而今却是名噪天下。无人知晓怒王名姓,她于彭城率几千余流民起兵,不过月余,华北大地云集响应,驱除羯人,收复冀州,已成一方霸主。 说到此处,店内的人连连大喝一声好,毕竟是怒王治下的百姓,换了别处,例如说姑苏的酒肆 同一出怒王演义,恐怕有人质疑。 长江以南还是永徽王朝的领土 ,长江以北的彭城,竖起了怒王的旗帜。 怒王是个娘们?不是说凶悍无匹,力能扛鼎,怎会是个娘们。 这你就不懂了,我倒听说怒王乃九天玄女娘娘的亲传弟子,行事才如此玄乎,冀州之战以少胜多,将羯人打得节节败退,万军之中取贼首,收复冀州,赤手空拳打死吃人的恶虎,是凡人能做到的? 九天玄女乃是道教信仰的女神,深谙军事韬略,据传她恭行天律,部领雷兵,传授世人兵法,永徽王朝以道教为尊,天下人对九天玄女的故事耳熟能详 ,不知是谁起的头,将她与怒王联系在一起。 怎不说是妖邪夜叉转世 ,女人打打杀杀,不安于室,成何体统,朝廷倒不如下令禁了《怒王演义》,搞得人心不古,牝鸡司晨。一人义愤不已 ,家中的妻妾若是听了怒王事迹,受了不好的教化,如何是好? 禁什么禁?不是风闻前几日定远侯才传了说书人,去讲《怒王演义》。 而今,兵权在握的定远侯,俨然已是南方朝廷真正的当权者,他不禁《怒王演义》。这书在民间也就流传开来,明眼人看得出还有人使了金银在推波助澜。但凡书说人讲怒王的事迹,总会收到额外的打赏,建业城中所有的清宵书肆,最显眼的地方摆的就是《怒王演义》。 这越说越离谱,我怎不记得还有引天雷降世,劈死羯人将领,徒手撕吃人的鳄鱼?再说鳄鱼大约是不吃人的,何苦取它性命。着红衣的女子,坐在楼上的厢房中,饶有兴致的听书。 有些地方已传主上乃九天玄女之徒,越是诡谲传奇,流传愈广,主上的目的不就达到了?红衣女子身旁的碧衣男子笑道。 天上立现七彩祥云,云层深处有芷珠宫阙,楚殿烟岚,殿上雕梁画栋,彩都门一开,点着龙灯凤烛,殿中女仙乃九天玄女,青衣女童侍立左右,凤鸣麟出,玄女娘娘点化怒王,虽为五尺女儿,却有移山撼海、天人之神通 不知那一版的《怒王演义》中有此记载。在女子生活的年代,民间传说中,九天玄女曾赠黄帝、鬼谷子、宋江、刘伯温、唐赛儿等人兵书,她借玄女娘娘之名,也算是有此渊源。 食客们定然料想不到,大名鼎鼎的怒王与余将军,与他们同处一店。 自然是要将名头打响才好,只要能招到兵马,走到怪力乱神这一步,也未尝不可。 新来听书的食客大约是从外地流亡来的,头一回详细听怒王的事,不由发问。 义王、忠王听着都是雄主,何以怒王取怒字,寓意不好。 接着往下听,那说书人讲到了怒王称号的来由。 怒王言:布衣之怒,誓要海晏河清,天下承平。是以发三大怒,一怒胡蛮乱华,神州陆沉;二怒昏君无道,民不聊生;三怒地方割据,内斗不止。她要以怒火,焚尽世间不平。 这段倒是不假,总算讲了我亲自写的。赵清姿写《怒王演义》,原是打着宣传自己的目的,她眼下的兵马并不占优势。与羯人开战,靠的是身先士卒,奋勇杀敌的一股劲儿,靠的是余信的料事如神的谋略,还有兵士们心中的那股士气。 然而总归是兵行险招,不能次次破釜沉舟,她需要更多有识之士加入。 初见成效,小说与杂剧流传起来,老妪稚子都能解,这几日我军帐下又多了不少人 可是笑我写得浅白了,一则能力有限,二则通俗易懂才是推广之道,我可在演义中,将先生讲成了算无遗策的大将军,先生不谢我? 主上的演义,有一句至关重要。余信斟了杯茶,用手背贴在瓷盏上 ,试了温度,方才递给赵清姿。 一人参加怒王军,全家管饱不挨饿 ,先生可是说这句?她喝了一口水温恰到好处的夏至茶,茶香氤氲,觉得心坎里都暖和了几分,不由嘴角上扬,久违地笑了。 相处的时日越久,他二人便越默契,还未说出口,便能猜到对方心中所想。 这话浅显,做口号最好不过,行兵打仗,最要紧的便是钱和粮,食不饱,即便是义师,也无人跟随。 赵清姿相信自己是得天运的人,才占了钱和粮。说来也是钻了大富翁卡的空子 ,既然她做生意畅通无阻,那便以粮食生意为主 ,粮食作物总是要比寻常收获得快,产量要高。 她要养冀州和彭城的百姓,压力也不小。 南方的局势尚不明朗,余信说赵寒声可信,能固守南方,羌人对南方虎视眈眈 ,她鞭长莫及。 下一场恐怕也是苦战,幽州地势险要,易守难攻,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不能一鼓作气,就会给羯人喘气之机。 她心中怎能不焦急,从羯人手中收复冀州时,冀州人口仅剩下原来的四成,外族入侵,屠戮平民百姓,历朝历代都有此惨状。 来参军的大多是流民,怎敢上战场?属下定当连日操练,不敢懈怠,再过些时日,方能征战幽州。 赵清姿点了点头,眼下也只能再等等,羯人的主力在幽州 ,不能贸然行动,不能拿将士们的性命当草芥。 先生说的是,不仅要操练兵士,还得想办法准备弓箭、刀枪剑戟、锁子甲。她说得极为郑重,要将伤亡降到最低。 臣下定当竭尽全力。 自从她扯大旗,自立为王 ,余信就称她主上 ,自称臣下。 她明白余信是要替她在军中立威,初来乍到时,就连几千余流民组成的军队,也只认余信,并不服她 。 赵清姿打小营养不良,看上去并非舞刀弄枪那般身强体壮,反而略显瘦弱了些,外表不具威仪,她便想着气势上要拿捏好。永远站得比松柏挺拔,不苟言笑,说话铿锵有力,还是收效甚微。 直到她效仿武松,打死了吃人的恶虎,才算是立了威。后来在与羯人的战役中,她更是一马当先,悍勇无匹,乌金玄铁打造的弯刀,近战用的匕首上都沾满了敌人的血。 凭着不顾一切的狠劲,横扫敌军的气势,她在战场上,宛如不要命一般无止境地杀敌,杀敌不知道取了多少颗人头,多得足够让她的将士们热血沸腾,让羯人闻风丧胆。 她终于做到了勇冠三军,所向披靡。 白骨为阶,赵清姿不知道自己杀了多少人,从长安逃亡的那一夜,她杀了第一个人开始,以后的路注定只能以杀止杀。 自此军中无人不服,赵清姿堂堂五尺女儿,终于成了将士们心中,顶天立地的存在。 余信始终跟在赵清姿身后,替她清扫敌人,替她挡明枪暗箭。在将士们看来,余将军忠心护主,在赵清姿看来,余信是以国士报之。 她逐渐分不清与余信的关系,她的文韬武略是余信教的,他该是她的师父;她从烟柳巷中救了他,他该是她的国士;他们数度生死与共,该是知己。 甚至有些时刻,赵清姿觉得,还存在一种不可名状的感情,她说不清楚。 余信却分得很明晰一般,赵清姿是他的主上,似乎仅此而已。这让她隐约觉得有些沮丧,又暗自恼怒,不知道这份沮丧因何而来。 从长安逃到彭城,一路上互相扶持,生死与共,到了渭水,将李嬷嬷送上渡船后,只余他二人相依为命,走完剩下的几百里。 余信与她以命相交,彼此信任,却犹如隔着远山,望不真切。过命的交情,似乎并没有让他们有更为亲密的关系,余信始终刻意保持着距离。 天地之间,成千上万的将士、百姓依赖着她,她不是没有想过依靠余信,但终于还是放弃了这样的念头 。 先生,我们回去吧,军中还有许多要务,偷得浮生半日闲,足矣。 他们离开时,茶盏留有余温,清宵酒肆内的惊堂木还在拍,说书人仍在唾沫横飞地讲着冀州之战。 两军对峙之际,胡贼见怒王乃女儿身,哄堂大笑,一时轻敌,怎料死期就在眼前,怒王骑着汗血宝马,冲在前头,弯刀所过之处 ,贼军人头落地 余信跟在她身后,望着身前瘦削却坚毅的背影,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只有他知道,战场上的玉面阎罗女煞星,在夜深人静时,会从噩梦中惊醒,絮叨她杀了很多敌人,臭系统,我快要麻木了,你说要杀到什么时候,才能换天下太平? 作者有话要说: 怒王这个名号,我是从《唐雎不辱使命》中想到的,若士必怒,伏尸二人,流血五步,天下缟素,今日是也。 九天玄女是道教神话中很重要的一位女神,据说她恭行天律,部领雷兵,希腊神话中的战争女神是雅典娜,那么我国的战争女神就是九天玄女。 关于身高,历朝历代不一样,按宋元来算。宋元时,一尺合今31.68cm ;那么五尺就是158.4,可知赵清姿大概1米6左右。 我的中二期好像很漫长,捂脸。 再成长一段时间,赵清姿就可以从身心都碾压祁瓒了,赵女士,加油鸭。 小剧场 余信:有人说你是九天玄女的弟子。 赵清姿:嘻嘻,破案了,余信的真实身份是九天玄女。 余信: 第62章 她命中的那个人是祁瓒 漫天白雪席卷而来,彭城大地堆积着皑皑白雪,练完兵后,又到了晌午,赵清姿和将士们同吃同住,记挂着幽州的事,日日忙于军务。 冬日的早晨也是晦暗不明的,只能遥遥得见远处的雪光,赵清姿皱着眉头,保持双手握拳状从睡梦中惊醒,很长一段时间,她都在各样的梦魇中,梦到自己上阵杀敌,冰天雪地,血溅在脸上始终是温暖的,却让她有点反胃。 睡相不好,醒过来时,被子依然严严实实地盖在她身上,她自然不会知道,余信夜间总操心她受凉,一晚上总要神不知鬼不觉为她掖好被角。 赵清姿战无不胜,却不是百毒不侵 ,也会受凉。 一早醒过来,赵清姿便换上戎装去了军营,腰间别着黑金玄铁打造的匕首。所谓的军营其实是道观改的,占据彭城后,她发现城内除了官府外,最豪华的莫过于几十所道观,于是将道观改造一番,也算物尽其用。 都下道观寺五百余所,穷极宏丽。道士十余万,资产丰沃,彭城虽不能与长安比,但道观修得也是壮丽,民脂民膏都除了在贪官的私囊里,就在道士们的袍袖中。 余信早已在军营等她,案上搁着两碗热气腾腾的酒酿圆子,两碟桂花酥。 赵清姿有些纳罕,说好了与将士们同吃同住,她在衣食住行上不搞特殊化。 今儿是什么好日子,先生亲手做的? 余信淡然一笑,冀州首站初捷,合该庆祝,臣下曾经答应要给主上做桂花酥,诸多磋磨,是该履诺了。 闻言,赵清姿有点恍惚,的确是有这么一回事,她记得那天,自己还在一棵桂花树下等了余信半个时辰。 又恍惚想起,从前余信不叫她主上,偶尔还很毒舌,现在却是有礼有节,从不逾矩,是全天下最好的臣下。但她却有些怅然若失,不知所以然。 其实今日还是自己生辰,李潇潇的生日,腊月十七。 不日定能拿下冀州,届时,先生可还要做近庖厨一次? 主上若喜欢,臣下自当洗手作羹汤。 恋耽美 -山青花欲烧(32) 她说不清心里的滋味,李潇潇这个人早已被遗忘,甚至连她也偶尔才会想起,自己曾是李潇潇。余信自然不会知道李潇潇,更逞论她的生辰。姑且将这酒酿圆子和桂花糕当做生辰礼,如此想来,也算是慰籍。 碧色的瓷碗中白糯的圆子看着煞是可爱,她咬了一口,只觉得糯米的清香,芝麻的醇厚,再加上桂花的馥郁充斥唇齿之间。 余信却只是看着她吃,他现下尝不出吃食的滋味,竟连桂花的香味也闻不到了,也许以后也看不见眼前这张熟悉的脸,总想多瞧瞧她。日子再往后走,也听不见她的声音了,听不见她唤他先生。与命运做交易,总要付出代价。 借着暖黄色的灯光看她,不能明目张胆,又装作一凝神静思的模样。 她低声说了句,明年这个时候,先生再下一次厨可好? 军帐外是凛冽的寒风,漫天的白雪,帐内是另一个世界,暖黄的灯光下,她笑得灿如朝阳。 将来的事,臣下说不准,还是先谈谈眼下的局势。余信并未直接回答她,反而另起话头,说燕王在边关恐怕支撑不了多久,粮路已断,边塞苦寒,土地贫瘠,沙漠广阔无垠,不是产粮区。 赵清姿叹了口气,她并不关心燕王的生死,但数十万的将士却要牺牲在与突厥的战斗当中,更何况是在饥饿中战死,真落得个白骨如山忘姓氏。 但她无能为力,彭城与燕王所在的甘肃,相去甚远,即便她匀出军粮,送过去,快也要半月,更不要说眼下割据分裂,还没送到,恐怕军粮就被劫了。 不是没有问过系统,但仍是无计可施。眼下,她唯有争分夺秒,壮大势力,结束眼前的乱局,那么死的人才会尽可能的少一些。 赵清姿难得慢条斯理吃了回饭,又跟着余信往习武场走去,一路上,正在训练的军士们见她二人,纷纷停下手中挥舞的长矛,驻足,行军礼,参见怒王,余将军。 她抬了抬手,示意军士们继续训练,即便是下着雪,也不敢懈怠,新加入的流民,倘若不加紧训练,接下来的幽州之战,只会是去送死。 赵清姿在战场上,总是冲锋陷阵,冲在第一,日下也是勤奋练武,又要与余信沙盘推演,丝毫不敢掉以轻心。 冬天的日暮,总是来得很早,她站在道观宝楼的顶层,看着楼下乌泱泱的士兵,渺小如一个个黑点,却密密麻麻,扎扎实实压在她心头。 先生,你那盆茉莉还好吗?赵清姿束发戎装,定定眺望远方西沉的太阳,看着光线不可挽回地消逝。朔风吹得她发丝有些凌乱,鼻尖微红。她想到了余信那盆花,茉莉最是脆弱,不知道能不能熬过这个寒冬。 主上放心,臣下的茉莉并非凡品,坚毅果敢,胜过世界所有的花。他说得斩钉截铁,分外肯定。 他以心血沃灌,虎头茉莉何惧刀剑风霜严相逼。 希望幽州之战,也能如先生的花一样。 她余光瞥见余信的侧脸,少时读书,说谢安指挥淝水之战,胜利后面无异色,她只当是世人虚构,妄图造神。但见了余信,她才明白,原来真有人淡定从容到如此地步。 她从未见余信恼怒亦或是焦急,泰山崩于前,他或许也只是闲庭胜步,谈笑自若。 先生不会明日的战事担心吗?如何能像先生一样成竹在胸,她赵清姿扪心自问,还做不到。 主上看那棵树。 赵清姿循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那是蹿出院墙的两棵松树,挺拔苍翠,直指苍天,在远方天幕的映衬下,仿佛还在不停地生长,树皮坚硬虬结,雪落在松枝上,在傍晚的点点光线中泛着几缕银光。 赵清姿想自己明白了余信的意思,他们要像这两棵树,四时长青,不惧风霜,才能定住军心。 她恐惧的不是在战争中受伤,甚至是死在沙场上,而是托举不起士兵的性命,这么多人将性命托付给她。 君指南山松柏枝,喃喃自语散在风中,没人听得见,听见了又如何,都是些无人识得,不属于这个世界的诗,还有些连她自己也不懂的情愫 十日之后,两军对垒 ,攻城的槌车不停撞击城门,幽州城门口,尸横遍野。 赵清姿挺直脊背,屏息凝神搭了几只羽箭,箭无虚发,精准地击中了城楼上的羯人弓箭手。她又搭弓射箭,接连射中敌人,使军士在攻城时,减少损伤。 这一场战,打得着实辛苦,战旗在风雪中褪色,又被染上血色,最后僵直地挂在冀州城墙上,怒王军九万余众,击退了羯人十四万大军。来日史书工笔,定会说这是扭转北方战局的关键战役,是以少胜多的典范。 赵清姿骑着战马,挥舞着手中的玄铁宝刀,刀口滴血,落在雪地上恰如一朵朵梅花,她扛着战旗,踏着倒塌的城门冲进了幽州城。银色的盔甲在漫天白雪中是最亮眼的颜色,盔甲上的血,有她自己的,更多的是敌人的。 在她身后,是响彻云霄的呐喊声,战无不胜、战无不胜 打了胜仗,赵清姿脸上依旧没有什么波澜,落在将士们眼中,却更使他们振奋。怒王所向披靡,却又沉着冷静,即便取得如此大的胜利,依然面不改色。五尺女儿,有五丈的气势。 她身上有伤,但不足以致命,连月征战下来,浑身上下几乎没一块好皮肤,大大小小的伤痕,好在无一处致命,余信总策马在后护着她,赵清姿也说是些皮肉伤,不打紧,她皮糙肉厚。 入夜,赵清姿和余信还在忙着处理夺城之后的事,战场的清理,将士们的安置,城内的排兵布阵,都需亲力亲为。 他们一起收埋战死的怒王军将士 ,说是收埋,也只是挖些大土坑,将人草草埋了,尸骨如山,能埋多少是多少。战时也顾不得许多,生时体面,死去也全一点尊严,省得被猎食的野狗、狼豹蚕食,赵清姿挥着铁锹 ,不知疲倦一样,双手冻得通红,今年免不了要生冻疮。 方才打了胜仗的喜悦,在掩埋同袍残破的尸体时消失殆尽。除了叹息声,小声的啜泣声,只剩下铁锹铲雪的沙沙声。此时若站在高处看,乌压压的士兵,密布在雪地上,似乎在做什么大工程,也确实是大工程,掘的是同袍的墓。 赵清姿站在将士们中,立下誓言来日我若战死沙场,不必替我买棺收敛,我与袍泽生则并肩作战,死则同眠黄泉! 一时之间,军心大振,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将士们齐呼,这是怒王每次行军前,必会吟诵的诗篇。 她并非只是为了壮军心,而是让深思熟虑之后做出的决定,战死沙场,与袍泽兄弟同埋泉下,不是最坏的结果。 折腾到半夜,事情方才安排妥当,赵清姿给自己上完药,打算休息片刻,合衣躺卧着。她本是极怕冷的人,余信方才替她批了虎皮披风。 她平素跟将士一样,穿的是粗布纳的棉袄,不肯搞特殊化,只有这身虎皮,余信说这是她为百姓除恶所得,合该是要穿在身上,何况可以壮军心,让将士们一见虎皮,便再次明晰主上是能赤手杀恶虎的英豪。说这话时,余信笑着,望向她时,眼底有几分赵清姿看不懂的情绪。她便点了点头,任由他替自己披上了虎皮。 主上,入夜天寒,穿暖和些,莫要着凉。 很少有这样亲近的时候,余信站在赵清姿身后,伸手将披风的锦带从她脖子后,轻轻绕到她颈窝前,修长的手指将锦带打了个结,他停顿了片刻,又打了个结,似乎生怕披风会掉下来,温暖的呼吸喷洒在她耳后,她耳根募地变红,挨得这么近,他衣衫上茉莉的幽香向她袭来。 余信替她整理好披风后便离开了,那抹天水碧消失在她的视线,点点清香也随之散去,她想此刻若出去,雪地上的脚印应该还没有被风雪掩映。 她忽然意识到,披着虎皮,威风是威风了,只是她身量不高,披风齐到脚踝,刚好将她裹住,又不会有拖地的尴尬,余信替她想得周到。 只是虎皮披风多少有点山大王气质,不免自嘲,又用孙大圣的虎皮裙安慰,可威风着咧。 她就着披风睡下,睡意朦胧间,看到了原主,多是一些片段,迷糊不清,闪现的男人是赵寒声,一身黑衣不知道在说着什么,脸上是戏谑与嘲讽。她着急,双手往虚空打去,似乎是想替原主打这畜牲几拳。 滴滴,进入主线任务,拯救祁瓒,紧急呼叫。 刺耳的系统提示音响起,扰人清梦,好几个月没有劳什子任务,她差点以为命运快要放过她了。 作者有话要说: 文中引用 都下佛寺五百余所,穷极宏丽;僧尼十余万,资产丰沃。《南史。郭祖深传》白骨如山忘姓氏,无非公子与红妆。 曹雪芹《嘲顽石幻相》 知君断肠共君语,君指南山松柏树。 感君松柏化为心,暗合双鬟逐君去。 白居易《井底引银瓶》 这个月一个人干两个人的活,感觉身体被掏空。在默默存稿中,每天码一些,现在存了几章,打算继续存,到完结那天都不会入v。会给这本画上一个句点,不会弃坑。实在是对不起所有读过或者期待过这本书的读者,鸽子精捂脸。 第63章 不得不救他 什么任务?祁瓒,这个名字也很久远,不过几个月,却像是上一世听闻。 今日日暮,燕王败军于居延,夏域换了燕王衣裳,刺破面目代他赴死,燕王侥幸逃脱,但身负重伤,现下昏迷在死人堆里,撑不了多久了。 居延,内蒙古与甘肃的交界处,她从未去过,只听过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已然能想象那是何等奇丽苍茫之地。 为何要救他?我不想去。才拿下幽州,她离平定胡乱,问鼎天下又近一步,此时要去救燕王,她断然不肯。 救祁瓒是你避不开的天命,他是你命里那个人,你们的线从来没有断过。 又是这一套,他是我命里的煞星,他要是死了,不正好断得干净吗? 你如果完不成这个任务,将会前功尽弃,眼下所拥有的一切都会失去,原主的灵魂也会永远被困在小黑屋里。 你是在威胁我吗? 不,我并不想你承受天命,但这是避无可避。 她竟然从系统的机械音中听出了一丝无奈。 如果今天晚上救他,明天能回幽州,那我接受。自认为和系统算是熟识了,夜夜聊天唠嗑,也许有几分交情,赵清姿尝试着谈条件。 不行哦,任务要求你舍掉所有外挂,孤身和祁瓒在边塞荒远地相处一年,他从身体到灵魂都需要被你改造。实际上,天道需要的是她用一生来拯救,有人篡改了一切,一年换她一生自由。 凭什么?他是死是活与我何干她不理解,莫不是她欠了祁瓒十八辈子,害了他八辈祖宗,非要她前功尽弃,功亏一篑。这一年时间用来行军打仗,可以夺下不少城池营垒。 赵清姿忍不住哭了起来,战场上受伤她没哭 ,看着尸山血海她强忍眼泪,她要做将士们心中的定海神针。 可眼下她再也控制不住情绪 ,命运是什么,天道是什么,将她视作手中的提线木偶? 她所做的种种努力又算什么? 然而她能做什么 ,她眼下的一切,虽是自己拼杀来的,但基础是命运的馈赠。只是在一切开始之前,天道没有问过她愿不愿意,愿不愿意陪它玩一场真实残酷的游戏。 一年之后,你若能完成任务,届时天下太平,天运站在你这边,自然可君临天下。 一年之后,也许是我的祭日呢?她带着哭腔,几乎是颤抖着问系统。 你不会死,我保证。依然是冰冷的机械音。 怎么保证?我舍掉所有外挂,独身去救燕王,入冬的居延恐怕比幽州还要寒冷,再说已是突厥人的地盘,我能带什么去?金银钱财亦或是长刀短剑? 都不能,你现在身上有什么,就带什么,旁的都不行。我替你争取了,勇冠三军还在,苦练的一身武力,原主的刺绣技艺,这些都会跟着你。 就是说勇冠三军,三军不在,但勇还在?赵清姿镇定了几分,至少有了自保之力,还不算太糟糕。 是这样,系统答道。以一换一的交易,赵清姿保留一身武力,有人丧失触觉。 况且冷静下来,即便她这趟有去无回,刀山火海也得去,为了原主,为了天下承平,也为了她自己。 你告诉我,我军将士怎么办?我突然消失,军心动荡怎么办? 亲,你还有余信,他会替你处理好一切。 对,余信,她还有余信,他那么聪明一定会处理好一切。她转念一想,不知道自己突然消失了,余信会怎么样?会不会想办法找她的下落,会不会有几分慌张和担忧? 她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觉得自己有些不可理喻了。以余信的性子,大约会面无异色,冷静地处理好一切。这才是正确的做法,她也该盼着余信冷静理智才对。 我想跟余信告别,同他交代几句。赵清姿转身欲去寻余信,她总归是想交代几句,纵使解释不清楚,也好过未留下只言片语就突然消失。 你现在就得走,不能再去见任何人,启程吧。 一瞬间,赵清姿很又想到了那个跟淘宝客服一样的系统,总是亲啊亲的,貌似给你选择,其实没有商量的余地。系统从没有变过,从来都是冰冰冷冷的电子人罢了 。 怎么启程,走过去吗?她语带怒意。 你有张瞬间移动卡,现在可以起作用了。 刚得到这张卡片时,她心中暗喜,以为是用来逃跑的救命宝贝,曾经多次想要使用它,但系统都说不能用。 不成想她用这张卡片会是为了救燕王,命运弄人大抵如此。 燕王最好多受点苦,他此前的岁月,过着人上人的生活,以后的岁月不多点磨难,不做人下人,怎消她心中不平。 她和余信来不及道别,也不知何时有重逢的日子,再见熟悉的天水碧。启动卡片的时候,她这般想,自己也觉得奇怪,什么时候了 ,怎么还想这样的问题。 她握紧别在腰间的匕首,那是余信赠她的,她用这把匕首杀了一个人渣,那是她第一次杀人。乌金玄铁,杀人利器,她从未离身。 她早就不怕杀人了,羯人凶悍,她比他们更凶悍。实在不行,倘若哪天她坚持不住了,就用这把刀了结了燕王。 去他爹的天命之人。 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清楚,她自己的命运是一回事,原主、碧荷、文杏、怒王军、天下百姓,都是牵挂,许多事早就不是她能做主的。 不能杀他,就过过嘴瘾吧,赵清姿啊赵清姿,怎么还是落到这种境地。 等等,你说的是改造,不是拯救? 是拯救也是改造。 尝尽世间苦,受尽底层的折磨,将他曾经施加给别人的折辱,还到他身上,这才是改造。 卡片启动,几乎就是一瞬间,她不再身处军帐 ,而是来了一个全然陌生的地方。 居延城一片狼藉的战场,夜色苍茫,不辨时辰,几乎是伸手不见五指,黑暗浓重的像一滩墨水。 此时雪停了,凛冽的寒风从她耳边刮过,比幽州的还要刺骨,她抬了抬脚,踩到了什么东西,触感是钝重的,似乎是死物。 恋耽美 -山青花欲烧(33) 想到自己应该身在战场,这里除了雪,就剩死人了。 她不害怕,早已麻木了,换成是一年之前,她可能早被吓晕了。积雪成冰,空气中有股刺鼻的血腥味,却还没有尸体腐烂的味道。 你确定燕王还活着,他在哪?虽然连眼下几尺的事物她都看不清,但突厥与燕王之战,规模不小,死伤以万为单位,方圆几里定然有许多伏尸,在死人堆里翻出燕王,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体感气温低于零下十度,燕王受了伤躺雪地里,活着的概率并不高。 祁瓒在离你不远的地方,一息尚存,只是昏迷了,你得找到他。 在死人堆里,系统提示音是除了风声,她的呼吸声以外,仅有的声音。 等天亮吧,眼下乌漆麻黑的,我不介意翻尸体,但不是夜视眼,怎么找人? 她说这话是激将法,心知以燕王的状态定然是等不得了,总要逼着系统给她点道具。 不能再等了,我替你照明,你快找人吧。 继导航地图之后,赵清姿又挖掘到了系统的照明功能。说是照明,其实就跟宿舍小台灯最低档的光差不多,足够她找人。 有了光线,她看到满地的残破的尸体,四肢百骸,断手断腿,一个个血窟窿和凝结的黯淡的血,雪落在尸体上,算是仁慈的掩埋,太冷了,也许日出时会有狼群来觅食。 赵清姿蹲下身来,从那些狰狞的残破的面孔中找燕王,有些尸体面目朝下,她不得不用手将其翻转过来。 没有惧怕,翻到身着永徽朝军服的将士时,却多了几分敬畏与怜悯,彼苍者天,若是有灵,就让战死的将士们安息。 她不知疲倦,一一翻找,系统还是不靠谱,不能精准定位。双手冻得快要失去知觉时,她哈了口气,搓搓手继续翻,一个时辰后,她没抱希望地翻过一具身着藤甲的尸体,用麻木的手拂开冰冷的乱发时,她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 说熟悉也不算熟悉 ,高挺的鼻梁,英气又戾气的断眉,清晰锋利的下颌线,好俊的一张脸,好狠的一颗心。这不是燕王又是谁呢?曾经意气风发,高高在上的人,如今如同一滩烂泥,躺在尸山血海中。 赵清姿没好气地探了探燕王的鼻息,得嘞,男主光环普照,人还活着。 人虽然没死,但也去了半条命,燕王腿上几个血窟窿,半截羽箭扎在背上,离胸口只差半寸,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不计其数。 赵清姿替他解了藤甲,检查伤势。 背上的伤口还在缓缓流血,看来先得把箭□□,没有金疮药,只有简单包扎一下,止住血再说。赵清姿的伤口都是自己包扎的,还算是熟练,撕了衣袖当做绷带,仔细看了背上的伤不及血管,才将断箭拔出。 有没有金疮药,止不住血,他就要死翘翘。 我目前只有导航和照明功能,其他只有你自己想办法。 可惜血依然在流,燕王不能死,她一咬牙,将自己左臂上包扎好的绷带撤了下来,将抹好的止血药涂在燕王的伤口上。 第64章 李石头,贱名好养活 折腾一番下来,祁瓒没有要醒转的样子,好在血算是止住了。 赵清姿心里清楚,不能再耽搁了,她得找到有人烟的地方。不然不仅祁瓒会死,她自己也得冻死饿死。 怎么办呢?最省力的做法当然是将祁瓒拖着走,但以他的伤势 ,恐怕拖几步,伤口就裂开了,白费了她的包扎 。 没有别的法子,好在她依然力能扛鼎,背个燕王自然不在话下。 赵清姿摸了摸披风,冻僵了的手在解开余信打的结时,有些许恍惚,余信方才就不该系得这么牢。 害她解起来有几分费力,几分酸楚 赵清姿将虎皮披风盖在燕王身上,再将他背起,扯下锦带将他捆在自己身上。 一米六背一米八几,属实是为难她。 身高的劣势使得她不得不佝偻着腰,以免祁瓒双脚在地上拖行,阻挡她前行,她想自己现在这姿势肯定很荒唐可笑。 既然还可以导航,给我找一个有人烟的地方,距离最近的那种。 地图上显示不过四十余里有个布多村,这么近的地方还有村庄,也许已被突厥人扫荡过了。说是近,以她的脚程,还有积雪天气判断,至少也要走五个时辰。 积雪早沁湿了她的鞋袜,双脚刺痛如受刀割,不仅手要生冻疮,脚也逃不过了。 赵清姿背着祁瓒,避开路上的尸首,逝者已矣,已搅扰他们安息,她有些愧疚。 等等,这是山路,赵清姿仔细看了地图,这布多村是在悬崖之上,四面都是峭壁。 赵清姿心头悲喜交集,喜的是看布多村这地形,兴许还没被突厥人发现,悲的是背着祁瓒爬山,倘若道路狭窄,一脚踩空可就一命呜呼了。 眼下也没有别的法子,塞外人烟稀少,加之战乱频繁,布多已是她最好的选择了。 寒风呼啸,背上的人正好可以替她挡挡风,祁瓒披着虎皮披风,想必是不冷,她造的什么孽啊,带着个死累赘。 她这回也要爬积雪的山,但红军过雪山是为了革命,她却是放下了战事,来救一个人渣,越想越憋屈。 背着他,血腥味直往她五脏六腑蹿,她一步步走得极稳当,只是脸被寒风刮得生疼。 眉毛、睫毛上结了一层浅浅的霜,她隔一会儿就得揉揉眼睛,以免看不清前方的路。 到了山脚下,才发觉这路不是一般的艰险,眼前绝壁耸立,高几十丈,上山的路极为狭窄,不足一尺。 赵清姿觉得口感舌燥,想待会儿得爬几个时辰的山,得喝些水,便将祁瓒解下来,捧了一捧干净的雪往嘴里塞。 雪在口腔里融化了,冻得她牙齿生疼,硬逼着下咽,只觉心肺如针扎,好在是解了渴。 正准备继续将人背走,听到祁瓒小声呢喃水水,如同是梦呓一般含糊不清生命力真顽强,虽还在昏迷,看来是渐渐在恢复知觉。 赵清姿团了一个雪球,扳开祁瓒的嘴,恶狠狠地往里扔,再将用双手夹住他的嘴唇,以免等会儿雪水流出来。 由于她用双手夹住了祁瓒的嘴唇,这样的祁瓒看起来有些滑稽。 让她想到了可达鸭、唐老鸭、小黄鸭、所有的鸭。 呸,他还不如鸭,白马会所的鸭还知道讨人欢心,他比臭大粪还不如。 如果此时她手边有相机,真该将这一幕记录下来,等祁瓒醒转过来,再肆意嘲笑。 喝了几口雪水,赵清姿继续背着祁瓒赶路,等爬上了悬崖,更是提心吊胆。 宽不盈迟的路,积雪之后更为湿滑,狭窄的通道上布满雪苔,往上延伸的崎岖山坡,蜿蜒曲折,瞧着断断续续,她要是有恐高症,恐怕魂都吓丢了。 最要紧的是,她得一万个小心,提防着积雪成冰,一脚踩空便死无全尸。 经历了这么多,是生是死都是造化,然而跟祁瓒死在一起,她不会瞑目。 赵清姿扶着山壁,小心翼翼地先伸脚试探,确定不会踏空方才往前走。 她不敢懈怠,爬到稍微宽一点的平台,才敢休息片刻,甫又接着往前爬。 她有些庆幸数月来高强度的训练,若换成刚穿来那时的自己,早死了一千次一万次了。 等到天光破晓时,赵清姿终于爬到山顶,费了好大劲,真想就地坐一会儿。即便是地上都是积雪她也顾不得了,却不曾料到眼前竟有两个人,隔着约莫十来米。 对方停下了脚步 ,似乎正在打量她。 相公,是不是有人上来了,我们去知会乡亲们,女人附在男人耳边低语,扯了扯男人的衣袖,欲拉着他往后退。男人下意识挡在了女人身前。 她很快镇静下来,借着天光打量,看穿着打扮,这两人应当是布多村民,不是什么危险人物。 即便有敌意,也打不过她。 借着朦胧的天光,她打量起两人,觉得有几分熟悉,这里是居延,应当不会有熟人才对。 还是得主动出击,看这两人有点警惕的模样。她略微直起腰,抱拳,清了清嗓子喊到,莫要误会,我没有恶意,只想求二位搭救。 这情形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合适的理由,怎么说得清呢? 可是赵清姿,赵小姐?声音有些犹疑,更多的是惊喜。那女人试探着往赵清姿所在方向走来,男子见状也跟在她身旁相护。 这回轮到赵清姿疑惑了,还真有熟人。 是我,敢问姑娘如何识得我? 赵小姐,我是柳莺莺,你还记得吗? 柳莺莺?她当然记得,她来到这个世界,救的第一个人就是就是柳莺莺。虽未求报偿,到底是上天垂怜。 赵清姿松了口气,这才是真的福报。 她突然想起柳莺莺与自己告别时曾经说过家在居延。当日还说想至塞外,不想一语成谶,她以后有机会看大漠孤烟,长河落日了。 能与柳姑娘重逢,当真是谢天谢地。她几乎快要落泪了,此时才明白他乡逢故知,为何是人生三大喜事之一。 赵清姿花了些时间向柳莺莺夫妇解释眼下的情况,当然省略了不少内容,也编造了一些谎言。 系统她自是不提,只说自己随燕王行军,燕王兵败于突厥。燕王死士拼死护送他二人至此,眼下救出燕王,是因彭城尚有燕王部下,待他日东山再起,再抗外族。 她并非有意要以谎言欺骗,只是许多事一说,反而解释不清。 在下有一事相问,赵姑娘背着燕王上山?一直旁听的柳莺莺夫君有些疑惑。他和柳莺莺为情私奔,俩人都身体安康,在夏日抱着殉情的决心爬上了山崖。 赵清姿在严寒冬日,背着一个重伤的男子上山,这听来多少有些匪夷所思。 实不相瞒,我天生神力,武艺非凡,也正是此缘故,才能随燕王出征。她恨不能当场表演胸口碎大石,来证实自己所言非虚。 眼下情势危急,我担心他性命不保。可否求二位替我寻一个落脚点,到时我再细细相告。 柳莺莺心中虽有不少疑点,但念及赵清姿救过她性命,虽对燕王还有诸多不满,也不只得按捺不发。 柳莺莺夫妇将他二人安置在自家屋中,一番交谈后,得知柳莺莺丈夫名叫汪铎,俩人私奔至此。 见祁瓒面色煞白,未及细谈,又商量着请布多村里的孙郎中替祁瓒看诊。 布多虽是与世隔绝,但也绝非世外桃源,燕王与赵姑娘的身份恐怕不便暴露,以免横生枝节。你二人不如用化名,装作私奔的夫妇,这样的事在布多也非罕见。 想到要与祁瓒装成夫妻,赵清姿觉得比吃了一只苍蝇还叫人反胃,但眼下也不得不如此了。 多谢提醒,那以后便唤我李潇潇,称他为李石头,说他是我家赘婿。 她存了私心,祁瓒最恨怨瓒字,半石半玉,李石头对他而言是明晃晃地羞辱。再说,贱名好养活,祁瓒现在还不能死 。 见柳莺莺嘱咐汪铎带三斤麦粉去请郎中,赵清姿有些纳罕。 在布多,村里人都是以物易物,金银哪比得上麦粉能解人饥肠。倒也不拘是麦粉,只要你有,只要人家要,啥都能换。鸡仔、兔仔、布匹、药材 以物易物?感觉像是回到了远古时代。她眼下能换的,恐怕只有腰间的玄铁匕首和虎皮披风。 但这两样,她万分不舍,也不知还没有与余信重逢之日。 等了没多久,汪铎带着王郎中回来了。 王郎中年龄不大,约莫三十岁出头,诊断一番之后,开了方子,自古以来,郎中的字迹都不大好辨认。赵清姿仔细看了药方,认出了白及、川芎、当归这些熟识的止血药。 王郎中驾轻就熟地自药箱中挑挑拣拣,抓了十几味药,递给了赵清姿。 李姑娘,还差最关键的一味药,恐怕得你自个儿想想办法。 哪味药? 郎中皱了皱眉头,迟疑了片刻才告诉她,经雪的铁皮石斛。 布多山的崖壁上生有铁皮石斛,只是只有不要命的采药人敢去一试。 布多在冬日几乎与世隔绝,即便到了冬雪融化的时候,也少有人下山,路实在是险恶,非到万不得已,不下山。 布多的村民守着绿洲,过着自给自足的生活,郎中的药材,都是自己种的、在山林间采的,或者是病人以药材换他出诊。 王郎中没骗赵清姿,他的确没有铁皮石斛。 铁皮石斛本就生长在崖壁上,喜阴却不耐寒,冬天估计早寻不见了。 若是能经霜雪,那必定是铁皮石斛中的最顶级的,药效也最好。 郎中自也是听闻了赵清姿背祁瓒上山这回事,心下不免佩服几分,觉得她兴许有办法。 赵清姿心道不好,就知道这任务没这么简单。 李姑娘若能采得铁皮石斛,就不必以物易诊,我反该来酬谢。 大夫,敢问他可否有性命之忧? 暂无性命之虞 既然如此,待我修整几日,便去取铁皮石斛 既然死不了,那便先不去替他取药,只要人还活着,就影响不了她的任务。 第65章 阴阳路 柳莺莺告诉她,居延百姓大多听说过布多,说它是悬崖峭壁上的绿洲。然而能找到布多的人,却是寥寥。 布多的历史无从考证,据说先民为避战乱,来到此地,建立了村寨。他们立下约定,但凡是走过悬崖峭壁,来到布多的人,都是村里的一份子。 群峰奔来如浪涌,深壑急下似刀侵,一脚踏空,阴阳两隔,上山的路也就被称为阴阳路。 赵小姐既到了布多,便是村里人,可去找村长,他自会给你分屋分地。 听起来挺好的,还包分配,赵清姿安心了几分。翌日一早,柳莺莺便陪她去找了村长。 给她的屋子着实有点破,但也是村子里仅存无主的屋子了,没有给她挑的份。 有个落脚地,她就谢天谢地了。 等修整几天,她决定将屋子修葺一番。 现在还是先将祁瓒救活,他死了不打紧,她任务失败就出大问题了。 她还有许多未遂的心愿,除了天下太平,还有些私事,例如让原主幸福,治好余信的病 赵清姿向柳莺莺夫妇借了十斤麦粉,柳莺莺倒是爽快,没有半分犹疑。 家中有余粮,算是我赠给你的,莫要再说什么还不还的。 祁瓒醒来时,全身仍是僵劲无力,堪堪睁开眼,意识还是模糊的,窗外的风呼呼往屋子里灌。 赵清姿正拿着榔头,努力固定摇摇欲坠的窗杦,东一榔头,西一榔头的敲。 屋子里弥漫着一股中药的苦涩味,炉子里的火星被风吹得摇曳,她不时看一眼炉子的方向,担心火星沫子将屋子点着了。 虎皮披风盖在祁瓒身上,她身上穿的是柳莺莺的棉袄,半旧不新,浆洗得干干干净,一股皂角的清香味。 赵清姿心里很是感激,柳莺莺帮了她大忙,屋子里的东西几乎都是她送来的,本来小两口日子也不算富裕,对她也算得上倾囊相助。 只是汪铎与她说了,等那燕王好起来,我定是打他一顿,以泄我心头之恨 赵清姿连连点头。 汪铎昨日听柳莺莺说起往事,听到燕王下令杖毙她时,立时怒不可遏,拿了菜刀就要剁了祁瓒。 柳莺莺从前对燕王府讳莫如深,是不想惹他心疼。若不是赵清姿上山,恐怕会瞒他一辈子。 一贯理智的人,听了有人欺负他发妻,立时冲冠一怒为红颜。 恋耽美 -山青花欲烧(34) 柳莺莺拉住他,莫要冲动,燕王眼下半死不活,你杀了他,也是胜之不武。山下百姓还指着他御外族,赵小姐深明大义,不要让她心血付诸东流。再说,我还好端端站在你跟前。 赵清姿一时有些惭愧,到底是她扯了谎,将家国大义与祁瓒搁在一起。 又佩服起柳莺莺,她有海纳百川的胸襟。 等祁瓒身子好些,汪铎若来揍他,她乐得拍手叫好。 房梁看着还算坚实,与柳莺莺夫妇交好的村妇,捐了些茅草给她,还不至于要茅屋为秋风所破。 柳莺莺送来了些食物,多是萝卜青菜,擀面皮,这地方水土好,南方的作物也能种,萝卜青菜耐寒。 俗语说冬吃萝卜夏吃姜,不用医生开药芳,她深以为然。 屋檐上挂着腊鸡、腊鸭,没错,就是腊鸡,在这个架空时代,猪肉还不是主流肉食,养猪的人很少,很显然布多也不养猪,鸡鸭鹅兔子还是养。 鸡洗干净之后,肚子里塞了木姜子,挂在灶台上经过柴火熏制,闻着还挺香。 柳莺莺说:眼瞅着要到除夕,妹妹煮饭搁点肉,穷乡僻壤,都是些粗食,万莫嫌弃。 赵清姿借了菜苗,花了一上午的时间挖开屋前的积雪,将萝卜苗、青菜苗种下去了,还是得自立更生,不能万事都依靠柳莺莺。 将来这些恩情,她都要一一报答。 柳莺莺本想让汪铎来帮忙,赵清姿推辞了,这点小事自个儿还是能做好,也不费力气,哪里好意思再麻烦他们。 敲敲打打,好不容易将窗杦补好了,木窗一封,屋里要暖和上几分,她望了一眼火炉上煨的药,正咕噜咕噜冒着气泡 ,估摸着是熬好了。 拿着抹布将药罐从火上移开,将药倒入碗中,放凉了再端给祁瓒。 她像陀螺一样忙来忙去,眼下肚子饿了,该张罗点饭食。 今时不比往日,一切从简,青菜和面片一起煮,再搁几片鸡肉,吃起来也能很香。 她去檐角拿了木柴 ,寻思着锅里少放点水,赶紧煮开了,不要浪费柴火,还指着过冬。 就在这时,听到卧房传来声响,杀千刀的祁瓒! 水 水水祁瓒觉得口渴,五脏六腑像是有一团火焰在燃烧,这是他醒来时的第一个感受。 他模糊记得自己在昏迷时,曾经有人给他喂过水,那水寒彻心扉,那人的手也一样,但却叫他觉得安全,觉得熟悉,又觉得一切只是幻觉。 等他睁开眼,眼前的一切都很陌生,他躺在一间简陋的屋子里,身上盖着棉被和虎皮披风? 把药喝了 赵清姿? 他迟钝了片刻,才从脑海中搜索出这个名字。 她端着热气腾腾的药,面带着几分不耐烦,站在祁瓒跟前,刻意保持着距离,像是怕接近什么脏东西。 把药喝了她又重复了一遍 祁瓒伸手想去接碗,但手却使不上劲,他现在连抬胳膊都做不到,思维也比从前慢了好几拍,全然不明白眼下的状况。 赵清姿见他茫然失措的狼狈样,不由皱了眉头,叹了口气,眼下想揍他一顿怕是不现实。 她不情愿得离他近了一些,将药递给祁瓒,他勉力伸手去接。 隔着中药散发的匍匐热气,祁瓒觉得这一切更像梦境。 只有当味蕾品尝到苦涩的药味时,他才确信自己还活着。 是你救了本王我? 嗯 赵清姿看着祁瓒憔悴不堪的面容,眉骨上长长的伤疤,干裂的嘴角,嘴边的药渍,突然觉得有些许快意,高高在上的人,也终于要尝尝世间百般苦楚。 你怎么救我的他觉得一切都难以想象。 这不干你的事,只管活下去就是了。 祁瓒不问赵清姿为什么救他,他想自己知道答案:赵清姿一直无可救药地倾慕着他,从前就不顾性命为他挡刀。 但他想不明白,她这样的弱质女流,是怎么从尸山血海中救了他。 我这是在哪里? 布多 我们怎么上来的 我背着你 他在边塞多年,自然也从听过布多的传说,悬崖上的绿洲,yin奔的圣地。 只有攀上千仞绝壁,走过阴阳路,才能找的地方布多。 他觉得脑袋里嗡嗡作响,像是混沌初开,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算是在鬼门关走了一遭,捡回来一条残命。他向来是惜命的,但苟延残喘也算是活着吗?他生来是天潢贵胄,从未想过有今日的结局。 赵清姿看他的手在抖,抖得跟筛子一样,不知道是被冻的,还是病理性的痉挛。 见状,她赶紧从祁瓒手里把碗抢了回来,眼下她统共就只有四只碗,碎一个少一个,心疼死她了。 祁瓒从她眼中看出了一抹担忧之色,他想无论如何,这世上还有人愿意为了他,舍生忘死。 她小心翼翼地拿着碗,又去狭小的厨房张罗着晚饭。风仍在呼呼地吹着,她紧了紧身上的棉袄,思索着怎么度过这个寒冬。 天黑了,窗外寥落的雪光,暗暗闪烁,赵清姿点了油灯。萝卜味道很清甜,汤中还有鸡肉的咸香,味道比预想的好。 吃饱之后,用方才的药碗舀了剩下的萝卜汤给祁瓒。那是一碗纯粹的萝卜汤,仅有的几片肉被她吃掉了。 她举着煤油灯进屋时,祁瓒侧卧着睁着眼睛看她,她没注意看他,只喊他起来吃点东西。 煤油灯映照下的是一张极为熟悉的脸,不施脂粉,头发用木钗简单盘起来,穿着臃肿的棉袄,仍是艳丽,叫人挪不开眼。 曾几何时,她也曾为他做过菜,现在想起来恍若隔世。 祁瓒一直承认赵清姿是好好看的,相比过去,多了几分锐气,添了些气势。 岁月却只会消磨他的锐气,将他变成废人 缄默无言,祁瓒没再问起前因后果,屋外风雪交加,夜色深沉,他喝着萝卜汤,能看得见的只有眼前的人。 布多的夜晚很冷,只有一张床,御寒的两床被子,一件虎皮披风,和祁瓒同衾让她觉得恶心,她在床前搭了床板,穿着棉袄,靠着披风堪堪入睡。 在修缮好堂屋的破床前,她只得让步。在与生存有关的事情上,赵清姿总不惮于让步。 系统掉线二十四小时了,以往的夜里,还能陪着她说说话。 她的睡眠都得益于白日的疲倦,迷迷糊糊合上眼,梦到的却是战场上的尸体,有敌人的,也有袍泽的。 交杂着原主的往事,梦境总像幽深的沼泽,一步步让她陷落其中。 过去的日夜里,在她无知无觉的情况下,余信总会陪着她,替她掖掖被角,驱散那些可怖的怪物,让梦境变得安宁,只剩下一片天水碧,一阵茉莉香。 可眼下这间破屋里只有两个被梦魇缠身的人,祁瓒的情况要糟糕些,他的意识在混沌与清醒之间。 赵清姿夜里醒了好几次,醒来时披风被踹翻在地,她的第一个念头是:幸好只有手脚会生冻疮。 祁瓒睡得不安生,嘴里断断续续在喊什么,她没有听清楚,也懒得搭理,只要不打呼噜就行。 再次被冷醒时,已快至天明,系统这才上线。 赵清姿搓了搓冻得红肿的手,觉得有一腔怒火无处发泄。 给我说清楚,怎么样才算完成任务? 亲,治好祁瓒的伤,陪他在布多待满一年,就圆满完成任务了。 现在是腊月二十八,也就是说,待到明年今日,三百六十五天,太难熬了。 第66章 欲盖弥章扮鸳鸯 除夕那天,雪下得很大,迷漫一色,平铺直下,抬头看天,有几分目眩神迷。 赵清姿瞅着天上飞过的秃鹫,突然想起了《连城诀》中,狄云困在雪谷,以绝顶内力击落老鹰吃。 但转念一想,且不说晋江不允许,自己也该保护野生动物。 她摸了摸了肚子,打算今晚煮饭多放几片肉。 安慰自己说,萝卜肉汤还是很养人的,这不祁瓒这几日身体好了些,高热褪了下来,意识也愈发清明。 除夕夜本该有丰盛的一餐,本该和将士们和余信把酒言欢。只得叹一口气,她照例把萝卜汤里的肉吃完了,将剩下的萝卜汤和着面疙瘩端给祁瓒。 祁瓒小心翼翼地看着她,小声说了句新岁安康,微不可闻,以至于她压根没听清楚。 初一这天布多村民,按例是要去祠堂中祭拜先民。 柳莺莺特地来屋前等着她,二人结伴去了祠堂。 怎么不见柳姐姐夫君一同前去? 相公事事都听我的,当家人去就行了,倘若村里人都去,祠堂可站不了这么多人。柳莺莺爽朗一笑。 女子也可当家,赵清姿颇受慰藉。 祠堂也许是布多最大的建筑,也是村里唯一的石头房,想来是历代布多村民修缮的结果。 祠堂内的神龛上,摆了初代先民的牌位,赵清姿悄悄数了数,二十余牌位。 灵牌旁边立着一个大石板,石板上镌刻的文字,她不大看得懂,依稀觉得像是在历史教科书上见过的小篆。 祠堂内乌压压挤满了人,赵清姿暗自观察,发现这些人无论男女,身量较高,体格颇为健壮,精气神也很好。 柳莺莺似乎怕她在陌生环境中会萌生怯意,便一直握着她的手,像是一种无声的支持。 村长约摸五十多岁,身子骨瞧着很是硬朗,赵清姿来到布多的第二日,便跟着柳莺莺去拜访过他,将姓名登记在了布多的村谱里。 这才给她分了屋子和一亩三分地。村长说祁瓒还不能入村谱,如何处置他,还需村里人共同商量。 举行完祭拜先民的仪式后,便是议事,布多村与世隔绝,非到万不得已不下山。村人对外界的认知大多来源于新来的人,柳莺莺夫妇上山时,显庆帝还未驾崩,胡人还未大举入侵。 故此,村长请赵清姿讲了山下的事,她选择性捡了些来讲,略过了自己在局势中的作用,未提怒王军片言只语。 只说自己与祁瓒为情私奔,不料突厥人占领了居延,祁瓒为护她被突厥人所伤。 他二人历经千难万险,寄希望于布多的传说,遂视死如归,舍命登山。 说到动情处,眼眶都红了,听客们也不免唏嘘。 村长夫人脑海里,却浮现出了铁汉柔情四个字。 她还记得赵清姿来家中拜访那日,她家相公不相信,眼前的女子能在寒冬腊月走完阴阳路,更不信她能背着重伤的情郎上山。 赵清姿为证所言非虚,单手举起了村长家的石头水缸。亲娘嘞,那水缸重百斤,她举起来却是不费吹灰之力 ,惊呆了村长全家。 李姑娘身怀神勇,寒冬腊月登上山崖,以后便是布多人,她初来乍到,乡亲们应该多加照扶。村长颇具威严的声音落在村民的耳中,又让赵清姿站在石板前,聆听祖训。 村长念起祖训,中气十足,声音在祠堂中回荡。 一诫同室相助,勿戕同乡 二诫急公守法,勿奸勿淫 三诫劝课农桑,勿偷勿抢 三诫敦宗睦族,捍忠御灾 布多村人恪守祖训,最要紧的乃一诫,若有违者,人人得而诛之。 共有十诫,赵清姿觉得祖训说得在理,不与她的原则相悖,便允诺将恪守祖训。 今日还有件要紧事,需与诸位商议。布多先民立下的规矩,凡走过阴阳路者,及其后世子孙便是布多人,李姑娘已入村谱。但其夫李石头是由李姑娘背上山的,实乃布多千年未有之事,诸位有何高见? 村长,这事这好办,先民的规矩不能违背,将那个什么石头丢下山去。嘿嘿 ,二狗不才,但照顾李姑娘还是不在话下的。 说话的人叫孙二狗,本是个穷凶极恶的悍匪,杀人如麻,五年前惹上了不该惹的人,走投无路才逃到了布多。 纵使百般不愿,因着祖训的缘故,村里人不得不接纳了孙二狗。此人见村中人人尚武,又都恪守祖训,便再不敢以武犯禁,以免激起众怒。 他样貌丑陋,言行举止极为猥琐,没有哪户的女子肯拿正眼瞧他。今日在祠堂中与赵清姿遥遥一见,垂涎她的美貌,动了歪心思。 孙二狗话音落下,一时哗然,赵清姿强敛了怒气。倘若不是初来乍到,她真想给这登徒子一拳。柳莺莺轻轻拍了拍赵清姿的手背安抚她,俩人眼神交汇,她有所会意。 村长,依我看来,不如给李石头一个机会,待他痊愈后,倘若能独自登崖,便可入村谱。如此一来,既不滥杀无辜,也不违背祖训,岂不是两全其美?柳莺莺说话时不急不徐,叫人觉得如沐春风。 赵清姿不由感叹柳莺莺的成长,从前在她身上那股江湖儿女气未磨灭,又添了几分果敢与智慧。 众人纷纷一番交头接耳,对柳莺莺的提议倒是较为赞同。 只是孙二狗又开口说道:倘若那石头摔死,或是认怂不敢登山,又该怎么办?再说,鬼知道他什么时候好,死皮赖脸待在村里,死了还嫌晦气。 王郎中已瞧过了,我相公并非无药可医,便以五月为期,届时他不能登山,我也绝不忝居布多,必随他而去。 赵清姿此言一出,又赚得不少同情,村里那些私奔来的夫妇,推及己身,更是被她生死相随的情谊感动。 村长见状,清了清嗓子,宣布道:布多的事一向少数服从多者,既有两种相左的看法,便照例抉择。 所谓照例抉择,说来也简单,今日来祠堂的都是各户的当家人。赞同谁的看法,就站到谁身后,以人数多的一方为准。这做法倒有些雅典民主的影子。 村长的话说完,村民便开始自发站队。片刻之后,结果便已见分晓。站在柳莺莺身后的人占多数,孙二狗身后的人少。 既然如此,就让李石头好生将养,五月若能登山,便可入村谱,留在布多。 赵清姿看着这压倒性的胜利,总算是松了口气,落脚点保住了。 即便五月一到,祁瓒那厮贪生怕死不敢登山,大不了强行绑了他,下山再过半年。等到一年期满,到时他的死活就与自己无关了。 从祠堂出来,不少村妇颇为热心地与赵清姿拉家常 ,带着善意宽慰她。莫要太过忧思,你家相公吉人自有天相。 是呀,你二人情深义重,必得上天垂怜。 妹子不要担心,布多还是好人多,若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尽管开口 她一一谢过,见过了乱世中人心的可怕,战争的残酷,这些善意弥足珍贵。 她与祁瓒的情义是假的,但这些关心却是真的。 等到只有她和柳莺莺时,俩人又说了些体己话,她们投缘,不过几日便把彼此当成了交好的姐妹。 孙二狗不是好相与之人,是村里人尽兼知的泼皮无赖。他恐怕打上了妹妹的主意,你现下是村里人,他不敢造次。燕李公子未入村谱,谋害他,也就不算触犯祖训。 反过来,我若是打了孙二狗,反而是触犯祖训,人人得而诛之? 祖训单说了勿戕同乡,可并未说不能打他?村里寻衅滋事的,多是关去祠堂,静思己过。 赵清姿心里也明白,接下来的日子,祁瓒估摸着不会好受。但她彼时未曾预料,他会被践踏进泥泞里。 在迈进家门的前一刻,系统终于上线了。 亲,你好像心情不好? 我只是搞不明白,这一切的意义何在?费尽心思救一个人渣,让我觉得很挫败。 恋耽美 -山青花欲烧(35) 从前接了不少救人的任务,从未有过这样的倦怠,救人一命,即便没有福报 ,那也是值得的。 一切早就脱离了原书的轨迹。你想想,从前你做的事,是不是一步步阻止祁瓒变成人渣。 他本要虐杀侍妾,你救了柳莺莺,后来救了燕王府所有人;他本要强娶赵清漪,你设计让他计划落空;他本要成亡国之君,穷兵黩武,困死赵清漪;因为你的出现,一切都将改写 等等,所以你们把我传送到这里,目的就是要洗白一个人渣? 非也,等一切尘埃落定后,你自然会知道真相。 又是这套故弄玄虚,许多谜团她已经懒得去思考了。 可有些事改变不了,李晚情全家惨死,原主曾受尽折辱,光凭这些,他就是钉在耻辱柱上的人渣。 她在那些幽暗的记忆中,感受过原主的痛苦,没齿难忘。 我说这些,只是希望你心里好受些。救他只是为了达成一个美好目的。如果还能让一个原本十恶不赦的人,变成一个正常人,甚至能做些好事,不也是积德行善吗? 去他鸭的 ,我还是那句话。缺爱的人有救,缺德的人没救。 第67章 原是他不配 初一那日的祠堂会议后,过了十几日的安生日子,赵清姿每日仍旧忙得不行,总有干不完的活。 布多以物换物,她一无所有,得想法子赚些物资囤着,这儿的冬天太难熬了,寒风刮得脸生疼。 照料完地里的萝卜青菜之余,赵清姿还跟柳莺莺学着编竹篓,学会了便教祁瓒,腿不能动,手也不能闲着。 祁瓒能做些手工后,赵清姿的负担减轻了。她双手生了冻疮,又红又肿,皲裂开的口子可以看到血肉。 在原主的记忆中,这双手生了冻疮后,要洗碗洗衣,在寒冷刺骨又肮脏的水中长时间浸泡。 她更能体会到原主的痛苦,有人生来便被困在漫漫寒夜。 鸡笼、背篓、药篓,赶紧编 布多村的张婶子家有喜事,姑娘尚武,不通女红。赵清姿小露了一手绣技,揽下了绣嫁衣的活,换了不少面粉和柴火,心里才有些底气。幸好布多此地倒没有,婚服必须由新娘子绣的规矩,各尽其力,各得其所。 潇潇啥都会,石头是积了什么福,才有你这么好的娘子。张大婶看了赵清姿绣的花样,不由喜笑颜开,交口称赞。 女子不必学女红,舞刀弄枪也不会引人非议,她挺喜欢布多这一风俗。 男子也不必远庖厨,祁瓒这种人,就该劳动改造,过去奢靡铺张,哪里知道一饭一蔬来之不易? 等他跛着腿能动了,就让他下地干活,一日二餐也都交给他 。 祁瓒意识清明以后,他的第一个念头就是去死。与突厥血战,他重伤昏死,哪知还会有醒来的时候。 他是惜命的人,但无法忍受以一个废物的姿态活着,一无所有、噩梦缠身。 活着亦如行尸走肉,他下定决心,等到赵清姿哪日不在家,他便是爬,也要爬到布多的崖边,了断残生,也免得她费心收尸。 可赵清姿却变着法地找事情给他做,让他无暇思考怎么去死。 一会儿让他编竹篓,一会儿让他净手,再递来一个面粉盆。 水和面我都调好了,你腿不能动,但手能动,把面揉好。 择菜 捣药 搓汤圆 当日常被这些琐事事务填满时,他突然没那么想死了。 这段时日,住得稍近些的大叔大婶,陆续来看过。赵清姿笑语盈盈,将她们迎进来,假意推脱再三后收下了慰问礼,心里早乐开了花。 祁瓒喜欢她这样的笑容,眼角眉梢都是笑意。让他想到阳春三月,想到枝头上亭亭玉立的花骨朵,渭水河畔嫩绿的新柳。 她的笑带着一种生机,让他产生了一种错觉,春天似乎真的会来。 叔婶们翻来覆去就是那些词,他倒也不反感。就连他们叫他石头,他也未介怀。 李石头,李潇潇,听上去就像一家子。 其实按山下的礼法,同姓不得嫁娶。同宗共姓,皆不得为婚,违者各徒二年。因此村里也有人猜测,他二人是为此私奔。 真是一对苦命鸳鸯,石头要好好将养,你娘子待你情深义重,莫要辜负她。 安心养伤,王郎中医术高明,你这腿肯定治得好。 等春来冰雪消融,腿估计也好了,再走一遭上山的路,以后就是村里人了,任谁也不能欺负你们夫妇。 祁瓒记得王郎中说过,他的腿可以治好,至于怎么治,却是三缄其口。 王郎中和村里其他人一样,以为赵清姿夫妇伉俪情深,自然不肯将采铁皮石斛一事,如实相告。赵清姿既打定主意要为夫郎寻药,刀山火海在所不辞,定然会怕相公担忧。他自认为有几分医者仁心,还是不说为好。 一场戏,似乎骗过了村里所有人,赵清姿却似个看客一般,瞧得分明,情义都是假的,两两相对,相看两厌罢了。 眼瞅着就到元宵了,雪已停了几日,天好不容易放了晴。等到冰雪消融再去摘铁皮石斛会安全些,但那时这一茬经雪的,恐怕要败了,命运弄人,非要搏命才能取药。 她决定趁着难得的好天气行动,天光破晓便出发了。 根据王郎中的指点,来到了布多北面的崖壁,上山的路宽不盈尺,而此处根本无路可走。她虽是勇冠三军,却没有飞天遁地的神通,也是会痛会死的□□凡胎。 赵清姿来踩点多次,虽早熟悉了地形,仍旧是胆战心惊。 若我不幸丧生,想个法子将我的遗愿转告余信。就说我不能允诺,嘱托他驱除六胡,还天下百姓一个太平盛世,当个好皇帝。兴办女子私塾,让女子也能参加科举考试、入朝为官,提升女子地位。善待碧荷、文杏她们,记得每年给陈嬷嬷、李嬷嬷送些金银财物。还有替我酬谢柳莺莺夫妇。查明赵府那些往事,还原主娘亲一个清白,还要封她做太后,给她一份死后哀荣 还有,我很想念他烹的夏至茶 亲,太多了,记不住,你好好活着,以后自个儿跟他讲吧 罢了 ,前面的都得记住,最后一句可以忘了 她抬头看了天,云蒸霞蔚,万象排空,远方的山峦在晨曦中若隐如现。绚烂的霞光晕染开来,为她镀了层柔和的光。她眼中亮晶晶的,眼神坚定,采药去了。 赵清姿出门后,祁瓒在窗棂下编竹篓,阳光斜射进屋内,生了冻疮的手略些笨拙了些,他编得很慢,慢慢回忆赵清姿教他时的场景她板着一张脸,教得极为认真,双眸盯着手上的竹篾,偶尔骂他几句。睫毛扑闪闪,如灵蝶振翅。 她本是聪明灵秀,学什么都能很快上手。祁瓒觉得,她也是位好夫子,教得很好。 横八条,竖十四条,先用两片竹篾叠成十字形 压一挑一,将竹片穿插过去 平铺编好的竹篾,然后往上抬 看着她眉眼,生动灵秀,一时走了神,手上的动作又慢了几分了。 张大婶家的阿黄都比你聪明,他知道阿黄是只能准时打鸣的鸡。卯正一刻,赵清姿总会在阿文的打鸣声中起床,偶尔会打着哈欠嘟囔几句:阿黄,你迟些叫吧。 她刻意编得慢一些,让祁瓒能看清手上的动作。双手灵巧,宛如游龙,皲裂的伤口瞧着却是触目惊心,他的手也好不到哪去。 别偷懒,赶紧编 祁瓒沉浸在这样的回忆中,平凡甚至有些枯燥,他却生怕它褪色,消散。 某天一起编竹篓时,赵清姿坦然地告诉他:之所以救你,是因为你对我有用,除此以外,别无其他。为了在布多活下去,只得唱出戏。 日日在外人跟前扮鸳鸯,总得一语惊醒梦中人。 换在从前,祁瓒定然会觉得她是欲拒还迎,欲盖弥彰,明明就是爱惨了他,偏要口是心非。 他早起洗脸时,透过木盆中的水,看到了眉骨上蜿蜒的疤,不免自惭形秽。眼下他是一个丑陋的残废,从前过剩的自傲一一消散。 她真的不是有意于自己,大概只是利用,那便利用吧。 祁瓒不想追究她究竟是什么人,为何有着近乎妖鬼的能力。他人生中缺失的部分都在她身上,只是他从前并未在意过。 房门被粗暴推开时,他才从回忆中抽离出来。孙二狗盯梢了许久,才找到赵清姿出门的机会。 他早想将这劳什子石头杀了,丢下山去。倒不全是想娶佳人,他前半生杀人如麻,上山难免手痒,好不容易逮着个不在村谱的可杀之人。 死瘸子还在编竹篓,半截身子都废了,棺材备好没有?爷爷我今天发善心,送鳖孙子上路。 孙二狗手里拿着一把砍柴刀,烦躁地掂了掂,总觉得不趁手,他更想念从前杀人时用的七尺横刀。 真糟糕,一旦她不在,一旦停下手中的活,想死的念头就像一条黑狗,咻咻地嗅着他身上的血腥味,又要找到他这儿来。 祁瓒放下竹篾,定定地看着孙二狗狰狞丑陋的脸,眼中并无半分怯意。 杀了我吧 他这样的姿态反而激怒了孙二狗,他一脚踹翻了木凳,祁瓒双腿无力,倒在了地上,如一滩烂泥。 孙二狗按着他的头,往泥泞的地上磕。呸,鳖孙子,跪下来给爷爷磕头。 一口腥臭黏糊糊的痰钉在他脸上,被按着磕头的瞬间,顺着下颌线往下滑,却始终不肯落到地上,他忍不住反胃干呕 。 真倒霉,从前身居桂殿兰宫,死时却是满身肮脏。 额头磕在泥地上,也会发出砰砰的声响,孙二狗扼住了他的双手,他也许有力气挣开,但最终没这么做。 不知道磕了多少头,他感觉头颅就要碎裂了,血顺着眉骨逐渐往下流。 孙二狗享受虐杀的乐趣,单单是磕头还不能满足他。就连杀鸡的时候,他喜欢一根根拔掉活鸡身上的毛,然后满慢条斯理地跺掉它的爪子。活物挣扎痛苦的模样,会让他感到很兴奋。 他将祁瓒的头抬起来,对方满脸的鲜血,让他血脉喷张,久违的快意回来了 杀人终究比杀鸡让他愉悦。 所有的一切是祁瓒不曾设想的,他于锦绣,长于锦绣,何曾受过半分欺辱? 孙二狗细细打量起那双皲裂肿胀的手,鳖孙,你说先从左手剁起,还是从右手剁起? 昨天夜里他便磨好了刀,想象着手起刀落,断指横飞,将猎物的手指一根根剁掉,让其在恐惧中无望死去。 祁瓒意识模糊,耳鸣头晕,他甚至听不清孙二狗在说什么。在屈辱中死去,或许是上天给他的报应。 他突然想起李晚情的诅咒,一语成谶。 他不配在布多苟且偷生,不配守着赵清姿 不说话?那就从右手大拇指剁起。 孙二狗满脸横笑,使得脸上的肉挤在一起,柴刀立时就要落下。 第68章 是不是累赘? 赵清姿跛着一条腿,小腿上有一道伤口,沙砾嵌在了血肉中,裤管上洇着血,她暗骂一声崖壁上的碎石。 回想起方才采药的经历,她又有些庆幸,算是渡过一劫,多活一天。 采药时,她唯一能仰仗的只有腰间的麻绳,绳子的一端缠绕在崖上的大石头上。 她将玄铁匕首插到石缝中,以此为着力点移动身体,绳子勒得她腰腹刺痛,身上的衣衫被雪水沁湿,实在难挨得很,崖边寒风凛冽,寒意却能让她时刻保持清醒。 摘了满满一竹篓铁皮石斛后,她靠着玄铁匕首往崖上爬,没成想踩踏的石块碎裂,身子极速往下坠,腿被锋利的石棱刺伤。 怎么形容这种痛楚?她想这比让口腔溃疡的人,喝辣椒水还要疼十倍! 沙场征战让她习惯了受伤,很快镇定下来,努力爬上了崖顶。 竹篓挂在腰间,药草的重量很轻,经雪仍是青翠蓊绿,小小一株,很难想象它们有接续筋骨的奇效。 往回走的路上,简单包扎过的伤口又渗出了血珠,滴在雪地上如朵朵梅花,触目惊心。她只得加快步伐,家中还有些王郎中给的止血药草。 推开房门时,眼前的场景让她倒吸一口凉气。祁瓒额头血肉模糊,鲜血横流,孙二狗举着砍柴刀 她来不及思考,便飞起一脚,重重踹在孙二狗身上。 别晕过去,我马上带你去找郎中。赵清姿扶起祁瓒,见他满脸是血,吓得她丢了三魂,丧了七魄。 他死了,她的一切努力就会付诸东流。 你回来了,祁瓒脑子里嗡嗡的,听不清她在说什么,但她身上熟悉的皂角味,让他觉得莫名安心,能死在她怀中,也是不错的结局。 她想将祁瓒背起来,然后夺门而出,孙二狗却从那一脚缓过劲来,他吐了几口带血的痰,颤颤巍巍站了起来。这女人踢得他肝胆俱颤,幸亏穿得厚实,不然估计得疼晕过去。 他握紧了砍柴刀,看来下次动手得干净利落些,还没剁下李石头的手指,自己反倒挨了一脚。 你这婆娘劲好大,在x上也这么烈?这鳖孙就是你搞废的?孙二狗眼露yin光,他喜欢会反抗的女人,就如同喜欢烈马。 赵清姿先解下腰间竹篓,将玄铁匕首拿在手中,看来先得解决了孙二狗这个麻烦,不能杀他,那就打个半死。 废话少说,我让你爬着出门。 孙二狗被她激怒,持刀砍来,赵清姿右手用玄铁匕首格挡他的攻势,左掌拍在他太阳穴上,趁孙二狗头晕目眩之际,回身扫堂腿将其绊倒在地。 孙二狗挨了她一掌,仰面倒在了地上,再起不能。 方才虽是右腿使劲,但也扯动了左腿的伤口,她只能强忍着,也无暇给自己上止血药。马不停蹄地拎着药篓,背着祁瓒去寻王郎中。 王郎中晌午刚吃了元宵,正躺在摇椅上晒冬阳。 小火炉中煨着酒,咕噜噜正在冒泡泡,嘴里不由得哼起了《折杨柳》,好不惬意。 赵清姿的出现,打破了他宁静的时光。 她衣衫上沾满了血,背上背着个人,头发乱糟糟的,满脸焦急地站在他面前。 王郎中,求你救救他。 王郎中看着架势,便知道自己有的忙了。 一番诊治后,他慢悠悠地开口:李娘子莫要忧思过度,你家相公这次未伤及筋骨,血已经止住了,暂无性命之虞。 赵清姿紧紧拧在一起的眉毛,这才舒展开来。她给自己包扎了伤口,将碎石沙砾清理干净。她迟疑片刻,故意多在腿上缠了几圈麻布,让伤势看上去严重些许。 她将药篓递给王郎中,他见了两眼直放光,满满一竹篓的宝贝。 这竹篓铁皮石斛归我,你相公的伤就包在我身上,不出两个月,准叫他活蹦乱跳的。 赵清姿点了点头,祁瓒这档子事解决了,她该思忖怎么对付孙二狗了。她方才那一掌没敢用全力,倘若打死了孙二狗,全村人人得而诛之。 她决定先发制人,一瘸一拐去找村长负荆请罪 ,免得孙二狗恶人先告状。 几日后,村民们口口相传的版本变成了孙二狗色胆包天,违背祖训,意欲jian yin李娘子,李娘子恪守祖训不与他动武,在反抗中被砍伤了腿。 李石头护妻心切,反被孙二狗羞辱打成重伤。李娘子为救夫郎,打晕了孙二狗。 恋耽美 -山青花欲烧(36) 村长在祠堂邀村民抉择,孙二狗平日里做了不少恶,早已惹了众怒,多数人认为应按村规处置孙二狗,将他关在祠堂,双脚戴上镣铐,三年内不得取下,如有再犯便要逐出布多。 贱婆娘,臭破鞋,老子迟早要杀了你,先x后杀,碎尸万段。 赵清姿面上仍是一副惊惧万分的样子,心中却早下了决定,等一年之期满,她便要离开布多,届时就是孙二狗的死期,也算为村民做一件好事。 祁瓒在受辱后的第二日,便醒了过来。身心都痛,他越发沉默,赵清姿瞧他一副半死不活的模样,也觉得心力交瘁 。 她这几日都不怎么出门,几乎时刻守着祁瓒,担心他一时想不开寻短见。这人呐,高高在上时,你觉得他无坚不摧,跌倒谷底了,才知道原来不仅琉璃易碎,沙石也是脆弱得很。 她忙着手中的针线活,有时偶尔同祁瓒说上几句,语气也柔和了几分,说的话却是在以毒攻毒。 你不如想开点,就当是遇上报应了,偿还从前的孽债。按照原定的命运轨迹,他逞凶残暴,孙二狗欺辱他,也算是业报。 她开口,他还是要回应的。我恶稔祸盈,本是死不足惜,这话说得几分苦涩。 知耻而后勇,日后若还有机会身居高位,也得谨记莫要仗势欺人 说教的话本可以省去,但他若能能听进去,兴许也是好事。 你说得对,只有刀子扎在我身上,方知什么是痛彻心扉。太傅也曾讲过这些道理,但那时这些话于他而言不过是空话。唯有被人踩到泥土里,才有切肤体会。 屈辱如附骨之疽,忘不了。他握紧了拳头,几乎要将指节捏碎。 她沉默了片刻,想到了受尽屈辱却拼命想活下去的原主。 尊严这东西,从来就不值得用命去换,活下去,杀了孙二狗,你就解脱了。 想想战死的同袍,活着才有替他们报仇的可能。而今六胡肆虐,民不聊生。一年后是我的天运,我必还天下百姓一个太平盛世。你也可以参军,保护流民,洗刷罪孽。 祁瓒有时听不懂她的话,什么一年之期,什么天运、什么军队的。听她的语气,仿佛是位手握重兵,能平息战乱的一方雄主。 倘若她不是在这间茅草屋中说这些话,倒像那么一回事,但他就是想信她。 你的天运,又是怎么一回事? 简而言之,我不属于这个世界,而你现在活着就要赎罪。怎么说呢?她自己都还搞不明白这一切。 祁瓒想起与赵清姿有关的种种异象,心里已经信了,或许她真的不属于这个世界。 对你而言,我是不是累赘?被她救了,与她相依为命,这个问题便日日盘旋在他心上。 不是,对我而言,没有什么事是比你活着更要紧的了,一年为期。 命运嘲弄,她的天命之人偏偏是祁瓒。一年之后,尘埃落定那日,她就摆脱这一切乱局。 好,这一年,我一定好好活着。他不懂为何是一年,但如今又有什么资格贪求,还能肖想一辈子?一年已是命运格外开恩。 即便她只是个异想天开的女疯子,他也愿意信她,陪着她疯癫。 赵清姿得到了满意的答案,便不再同他说话。她在琢磨另一件事,人在生死一刻,或许才会知道自己在意谁。 在崖壁上采药,她觉得坠着她不往下掉的,除了绳子,还有余信。 她坐在窗边绣着张大婶女儿的嫁衣,一针一线,密密匝匝,祈愿上天庇佑,让穿它的女子所得皆所愿,这世间已有太多的不圆满了。 王郎中自从得了铁皮石斛,再没收过麦粉,每隔三日替祁瓒换一回药。 他嘱咐说按时喝药,瞧着病恹恹的,天气好的时候出去晒晒太阳,你这腿马上就要有知觉了。 赵清姿在一旁听着,也觉得晒晒太阳,兴许能让人有点朝气。天气好的时候,就将祁瓒挪到院子里,阳光对每个人都是慷慨的。 她也喜欢晒太阳,初春的阳光恰到好处。她请村里的木匠做了躺椅摆在院子中,代价是祁瓒教木匠的孩子阿毛读书识字。 读书识字原不是必须的,布多人尚武,但木匠说,有一日他家孩子问他爹,我们每天抬头都能看到日与月,这字该怎么写? 山川河海、日月星辰,总该让孩子知道怎么下笔。 布多没有笔墨纸砚,祁瓒便拿木柴做笔,以大地为纸,从日月开始教起。 她得空时,也在一旁教那孩子几句,讲《千字文》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 ,辰宿列张 祁瓒五岁那年,将《千字文》倒背如流,只求父皇可以去瞧母妃,但最终还是希望落空。张贵妃与显庆帝,没有哪一次见面,不是争吵怨怼。与父母有关的梦,都是噩梦。 赵清姿念书时笑盈盈的,摇头晃脑,像初开蒙的孩子。将祁瓒从回忆中拉回来,目光又落在她身上。 祁瓒想起曾经答应过赵清姿,要请女夫子教她念书。只不过他食言了,还将她卖给了赵寒声。 她写得一手好字,即便是写在雪地上,也是铁画银钩,遒劲有力。也许是赵寒声替她请了夫子,想到这层,心中却又些帐然若失、酸胀苦涩。 只有赵清姿知道,她这手字是余信教的,她自个儿的字秀气些。 以后当了女帝,是要披折子的,字总要有几分王霸之气,震慑文武百官。 余信歪头看了看她,提笔写下王霸二字,打趣她说:何须费这些功夫,来日御笔朱批,末尾加上王霸二字即可。 可他到底还是教她了,闭上眼,仿佛还能看到他行笔时的场景。 气和暖起来,雪渐渐消融,她换了些菜籽,种了茄子、蚕豆,菜苗也慢慢冒出头来,嫩嫩的绿芽看着煞是可爱,它们点缀着春天,有了生机,就有了期待。 春日就要来了,长安的柳树也会抽出新枝。她想起余信不喜欢柳絮,柳絮乱飞,很烦人,我不喜欢。 她突然也不喜欢柳树了,留谐音柳,霸陵折柳送别,又留住了什么? 第69章 石头与精神胜利法 布多到底是在边塞,春天来得比长安慢一些。三月虽不下雪了,仍是春寒料峭,村里人依旧穿着厚厚的棉袄。 祁瓒的腿渐渐好了起来,能跛着脚走几步了,王郎中嘱咐她每日扶着他走几步,活络筋骨。 天气好的时候,她搀扶着祁瓒出门,去看看布多迟缓的春天,路上遇到村里人,很熟稔地打着招呼。 石头的腿瞧着好多了,你们夫妇总算要熬出头了。 我今天多摘了苜蓿,头茬的嫩芽最香,潇潇带回去煮点菜汤喝。 这世上终归是好人多,她手里拿着苜蓿叶子,想着回家让祁瓒煮苜蓿蛋花汤,家里还有两个鸡蛋。 为了不扶祁瓒出门,赵清姿请木匠做了扶杖给他。 有日,他自个儿拄着扶杖出门,去摘些苜蓿,却惹出一场小小的风波。 路上遇到两个布多的原住民,张二麻和钱狗蛋。他们是先民的后代,因为祖先建了村寨,平素就自视甚高,瞧不起后来者,加之祁瓒还不算布多人,对他更是鄙夷,总不免奚落几句。 当日祠堂表决时,他们就是那少部分站到孙二狗身后的人。 丑石头来了,今儿没娘子扶着,也能走了。 什么丑石头,我看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 丑和臭是肯定的,就是不知道还硬不硬得起来? 哈哈哈哈哈,你说得对,怕是个蜡枪头,可惜他那如花似玉的娘子,守活寡了。 两人一唱一和,祁瓒知道自己在村里的处境,他怎么样无所谓,只是不能给赵清姿惹麻烦,也就咬咬牙忍下来了。 别人言辞辱没你,倘使一时不能骂回去,就在心里反驳对方,免得把自个儿气出病来。 赵清姿为了防止祁瓒想不开自戕,把她打小就擅长的精神胜利法悉数传授给他。 祁瓒想自己即便眉骨处留了疤,也比这张麻子、钱狗蛋要好看,因此他们不配说他丑;他一贯注重清洁,衣服虽破旧,却是浆洗得干干净净,有皂角、无患子的清香,定然是不臭的;至于那方面,他虽未实践过,但肯定也是好使的。 如此一想,心里果真好受了几分。 这二人见他无动于衷,有些扫兴,他们到底不是孙二狗那种悍匪,也做不出啥杀人越货的事。 只是抢了祁瓒的扶杖,两人争相模仿他,跛着脚走路,嬉笑着打算走了。 赵清姿见祁瓒久不回来,只好出去寻人,摘个苜蓿,难不成跑长安去了? 其实方才祁瓒被他们嘲笑时,赵清姿就已经到了,只是藏在暗处看着,恶人自有恶人磨,只要他们不动手,她就懒得管。 可他们抢了扶杖,她就躲不住了,好不容易请木匠做的,拿三斤麦粉换的。 赵清姿拦住张二麻、钱狗蛋,让他们把扶杖还回来。 李娘子,叫声好哥哥,我就把扶杖还给你,笑得一脸猥琐,脸上的带毛的黑痣也跟着上扬。 张二麻本有意调笑她几句,死死攥着扶杖不放,却没想到她力气如此之大,抢过扶杖,连带着将他掀翻在地。 哎呦,摔个屁股墩,他这才想起村里人说的,这李娘子天生神力,武艺高强。虽自恃原住民的身份,也不敢将她惹急了,毕竟连孙二狗都打不过她。 下次再让我瞧见,你们欺辱我相公,可别怪我下狠手,让你们真做一回残废,大不了鱼死网破。 苦命鸳鸯,恩爱夫妻,如假包换。 这是祁瓒第一次受人保护,他从没像现在这般弱小过,可这滋味似乎也不错,没觉得身为男人的自尊心受挫。反而生出了一股前所未有的勇气,他也想保护赵清姿,死而后已。 风波过后,日子安生了许多。 偶尔走到村里分给她的荒田上,也会在田地里剜苜蓿或是其他野菜,绿油油的,触目是鲜嫩的绿。 祁瓒看到田埂上的小树苗,问她是何物?她正在剜野菜,顺着他的方向看去,小小的树苗在春风中轻轻舒展着枝叶,叶片是红色泛着点新绿,瞧着便是春意盎然。 那是香椿,你摘一些放竹篓里,回家蒸鸡蛋羹吃,鲜香可口。 祁瓒对这些野菜知之甚少,他本不必在意,不足一年的时间,记住了又有什么用? 但他就是想知道,跟赵清姿一起见过的一草一木,可有名字?有何功用? 他伸手去摘嫩生生的香椿芽,凑近了才发现,叶片上有小小的绒毛,有馥郁的清香。阳光穿透叶片,泛着晶莹的光。他小心翼翼地将它们放到竹篓里。 来布多不过两个月,他却慢慢习惯了这里的生活。他腿疾未愈,因而地里的活都是赵清姿在做,他负责家里的内务,扫地、砍柴、喂鸡、兔、编竹篓、一日二餐 偶有闲暇要教阿毛识字,摘了香椿回家,傍晚时分,阿毛会过来 ,今天便可以教他香椿和苜蓿。 赵清姿则拿了针线箩,在夕阳下做些针线活,阿毛练字的时候,他会借着余光看她。这时的她很温柔,眉目舒展,偶尔会望着远方的天空发怔。 这一切都是他未曾想过的生活。 过去他的生命被一些东西填满例如说权利,名声、臆想的梅花、杀戮、野心 当这些东西全部消失后,他愈发害怕内心的空虚,它们像幽深的沼泽,准备随时将他吞没。 但是和赵清姿一起时,他奇异地觉得安宁,他将心思花在一些琐碎乏味的事情上,忙碌又充实。 祁瓒觉得自己心中缺失的那一块,在慢慢弥合,正如他的腿也在渐渐好起来。 这是杂草,这是麦苗,看清楚了吗?锄草的时候,别把麦苗锄掉了。 四月里,他的腿利索了些,开始去地里干活。和煦的阳光照在身上暖融融的,他拿着镰刀,弯着腰锄草,顺手将割下来的草,扔进竹编的小背篓里。 赵清姿嘱咐了青草要带回家喂兔子,她养了一窝兔子,打算拿给村里人换一些布料。 她蹲着身子,小心翼翼地拔出一根野草,在他眼前晃了晃。 隔壁地的张大婶爽朗地笑了笑,打趣说:石头你好好跟着学,潇潇每天忙得不行,多替媳妇分担。 祁瓒嘴角上扬,笑起来时眉骨上的疤也柔和了几分。 婶子说的是,我自当勤勉些。 她决定把所有的活丢给祁瓒,不解气似地低声骂他这么简单的事情,要是办砸了,连畜牲都不如,不配吃饭,活着也是浪费粮食。 她骂他时沉着脸,眼底眉梢都是怒意,好像他们之间有什么深仇大恨。 祁瓒习惯了她骂他,一天挨三次骂,一次不多,一次不少。从前还会懊丧、 愤怒,后来慢慢成了习惯。 他见过显庆帝斋戒沐浴礼忏,跪诵《玉皇忏》,愿真宗不失,愿灵根不败。愿不堕凡流,愿不入俗网。 祁瓒觉得那样的忏悔无用,不然显庆帝也不会死。或是死于疾病,死于丹药,谁知道呢,总之他并未对父皇下杀手,即便没人相信。 他却愿堕凡流,愿入俗网,只要她还在,他就要忏悔,不用对着天地神明,单单对着她。赵清姿日日辱骂,他却暗自庆幸,她哪一日不理会他,那才是万劫不复。 赵清姿却觉得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就像从前面对赵寒声时一般,任她打骂,眼前的人都像是没了脾气一样。 除了教祁瓒干农活,还有例行辱骂以外,她很少和他交谈。 系统在线时间越来越少,只留下一个任务,每日辱骂祁瓒三次。赵清姿乐得接了这个任务,她一腔怒火正无处发泄。 她费尽心机给他治好了腿,在布多村民看来,她对祁瓒情比金坚,不离不弃地照顾瘸腿的夫君。 张大婶和她住得近些,比村里其他人看到得多一些。农闲时一起唠嗑,她会磕着瓜子讲所见所闻,见到赵清姿跛着脚,背着全身是血的李石头去找王郎中。 石头很勤快,腿还没好两天,就下地里干活了,是个疼媳妇的汉子,脏活累活都舍不得让潇潇干。 原是应该的,潇潇天寒地冻去崖壁上采铁皮石斛,就为了给石头治腿。 要不是潇潇不离不弃,石头的腿哪能好,指不定一辈子做个废人。 石头也是个知恩图报的,瞧着手脚勤快,潇潇指哪打哪。 咱们这儿不少恩爱的夫妻,但这般死心塌地的,我还是头一次见 这些尚武的女人们也忍不住动容,对赵清姿多了几分怜惜。需要做什么针线活也乐得找她,赵清姿则乐呵呵地换了小鸡仔、小兔崽回来,指使祁瓒养。 春日的日头即便到了正午,也生不出毒辣的气焰,祁瓒锄完草,蹲下身子背起竹篓准备回家,犹豫了片刻,终究还是伸手捡起来方才割下的野花。 他知道这种花,赵清姿叫它堇菜花。不是什么稀罕物,花的生命力很强,沾土就能活,是以草丛里、地头旁、路两边、山坳上都能找到它。 纤细的枝梗上面一簇簇的紫色小花,像布多夜晚的繁星。花瓣带着淡淡的香气,散入春风中,在暖阳的照耀下,煞是好看。 大约是半个月前,他腿上还有小块恶疮,流出腥臭的脓水,赵清姿在地里忙活完,会拿野堇菜回来,让他碾碎了敷腿上,没过几天恶疮便痊愈了。 恋耽美 -山青花欲烧(37) 布多的郎中说过,野堇菜捣碎外敷,可清热解毒,治疖疮。 自他稍微好转后,赵清姿便不愿给他敷药,骂咧咧地把草药泥递给他,还没死就自己敷,养个废物真是晦气。 他默默地接过药泥,目光瞥见她那双略显沧桑的手,他记得那双手的触感,温厚粗糙,有陈年的茧。 除了对他时的横眉冷面,她在大婶们面前总是言笑晏晏,和柔明净,比布多的春阳暖上几分。祁瓒在旁见她笑,会觉得心窝处一暖,多年郁结的阴寒,也在一点点散开。 他手里拿着野堇菜,不是为了敷药,也不是为了换什么,这样的野花处处都有,换不来什么。他只是想着带几朵花回去,她也许会开心些。 他觉得赵清姿是爱花的,他听过她和柳莺莺闲聊,布多这地方得天独厚,庄稼作物都能长,却种不出茉莉。 柳莺莺闻言,莞尔一笑,茉莉娇贵,哪里是布多能种的?左不过种些麦子,已是谢天谢地了。 赵清姿神情几分落寞,我有位知交,他种的茉莉在寒冬腊月也能盛放。 犹记当日还在燕王府时,她屋内便摆着茉莉。她曾经给自己绣过一个香囊,精巧无双,绣的却是梅花,疏梅的孤高与倒垂梅的繁盛,应当是极好的寓意。那香囊他很喜欢,但也是只是当个精巧的玩物。 从燕王府逃离那日,他什么都没带,只带了母妃留下的拨浪鼓,那是他唯一在意的物什。他曾经拥有一切,坐拥权势名利,人命在他看来压根不算什么。多的是忠心耿耿愿意为他抛头颅洒热血的死士。因此赵清姿愿为他挡刀愿为他去死,也只是几分感动。 她和那些死士又有什么区别?厚待几分罢了。 他曾以为自己爱赵清漪,可听闻她的死讯时,并没有臆想中强烈的悲伤。山雨欲来之时,他想的只是如何保全自身。 与突厥人一战,他丢了半条命,怀中揣着的拨浪鼓,也在战火中遗失,胸口处自此空落落的。 然而现在很多情感在无声无息中改变了,她用琐碎平凡的事情,填补了他心中的空缺。 祁瓒回家先将野堇菜搁在破瓷碗中,方才拿背篓里的青草去喂兔子。 赵清姿不在屋中,祁瓒猜测她应该是在崖边,偶有闲暇,她便会待在那里,观察下山的道路,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他曾躲在暗处,看着她,看风吹过她鬓边的碎发,看她缄默着望向远方。 凉风有信,君无信,余信,此刻局势如何,你又如何? 后来赵清姿发现了他,骂了他几句,勒令他不许再跟来。 他始终没有听清,她在呢喃什么,只有风知道。 第70章 无地自容的石头 布多的日子让祁瓒磨平了从前的暴戾。人言温润如玉,他是做了石头后,才有了温润的样子。 石头也没什么不好,过去是陷入了我执。他现在想开了,与其做质地不纯的玉,倒不如做纯粹的石头。 家里养的母鸡下了蛋,赵清姿心情颇好,让他捡了鸡蛋攒起来,以后给柳莺莺送去。 柳姐姐待我好,从前家里的鸡蛋都是她送的,母鸡下了第一轮蛋,也该给她送去。 祁瓒前两日才挨了柳莺莺夫君的一顿好打,脸上和身上都有大块的淤青。 汪铎提出要与他比试时,祁瓒早已决定绝不还手,这是该有的报应。只是提出了一个请求:不要在赵清姿跟前比试。 他在赵清姿面前,早无面子可言,最卑微丑陋的一面,都让她瞧见了。可他还是在意,不想再让她看见自己被人暴打的场面,狼狈不堪,丑态百出。 汪铎答应了,但他没想到祁瓒只是挨打,并未还手,挨了他结结实实的几拳。他下了狠手,祁瓒只觉得天旋地转,鼻子里有猩红湿热的血液流出,脸也肿得不成样子。 汪铎心中又气又恼,他不是趁人之危的小人,等到祁瓒身子好了,才来报仇,可眼下算怎么一回事? 你是看不起我,才故意不还手的? 祁瓒勉力站着,努力咽下咽喉中上涌的血水,口鼻之间都是血腥味,他摇了摇头,我是看不起自己,从前的事,是我对不住你夫人,也不敢觍着脸求你二人原谅。 汪铎一时不知怎么回应,倒是柳莺莺跑来找他,只说了句:相公,该举炊了,可等着你做椿芽儿炖鸡。 汪铎与她相视一笑,明白了彼此的意思,两人相携离开。 只剩祁瓒望着他二人的背影,耳鬓厮磨,大抵如是。 该举炊了,不一会儿,村里炊烟袅袅,当是春山好处,空翠烟霏。他强忍着疼痛,该回家了。 祁瓒挨打那日,赵清姿一切如常,村里其他人打骂祁瓒,她必得维护一二,毕竟是恩爱夫妻。 在柳莺莺夫妇面前,确是不必再演。再者,这是他三人的纠葛,她不该插手。 祁瓒回来时,鼻血还没止住,衣衫上沾了大片血迹。 赵清姿在院子里摘了艾蒿递给他,青青翠翠的一捧。把叶子搓成小团,堵鼻子里,等会儿就能止血了。 她幼时在乡下生活,村里的小孩流鼻血,大都是拿艾蒿止血。 祁瓒照着她说的做了,草药馥郁的香味冲散了血腥味,清清凉凉。还是在她面前出丑了,让她看见这滑稽样,他有些无地自容,与此同时,心里又是暖暖的。 他没敢休息,这两日仍然是卖力干活,生怕赵清姿嫌弃自己。 换在以前,祁瓒不觉得鸡蛋是什么稀罕物,即便是金樽玉醅,在他看来也不过寻常之物。但真正开始养鸡仔后,他才晓得鸡蛋有多来之不易。 单说这喂鸡的麸皮,还是他编鸡笼换来的。天气冷的时候,手冻得又红又肿,像个裂开的馒头。即便再疼,也不能停下手中的活计,他少编一个鸡笼,赵清姿便要多受累。 他和赵清姿一日吃两餐,但一天要喂鸡三次。 鸡笼和兔笼也是要经常打扫,否则便是污秽难闻。还得注意着,不能让鸡去啄兔仔,先前一只兔仔被啄瞎了眼睛,赵清姿心疼坏了。 最让他头疼的,是到了日暮抓鸡入笼时,总有两只不让人省心的。扑棱着翅膀到处飞,散落几根鸡毛,他气急也不能动粗,只得拿着麦麸粉喊来哩来哩。 每当这时,赵清姿总忍不住扑哧笑出声来,那表情仿佛在说祁瓒 ,你也有今天。 这是她少有的,因为他而展露的笑颜。 祁瓒因此也不讨厌那些鸡仔、兔仔。 他渐渐也体会到赵清姿说的收获的喜悦,当母鸡下了第一个鸡蛋时,他兴冲冲地捧给赵清姿看,以后我们能吃自家的鸡蛋了,倒是少有的没被她骂。 好不容易攒了十余个鸡蛋,他小心翼翼地装在竹篮里,赵清姿去找了些野菜,她说这野菜最适合煎鸡蛋了。 祁瓒已能认不少野菜,眼前的野菜枝叶细长近一尺,叶子尖细,他还不认识。好奇地问:这又是什么野菜?先前未曾见过。 这是莪蒿,生长在山坡上,抱根丛生,天然一股清香。 她最初知道这莪蒿,还是因为《诗经》。 菁菁者莪,在彼中阿。 既见君子,乐且有仪。 祁瓒接过莪蒿,又仔细瞧了瞧,清洗干净后放入竹篮里,拎着竹篮跟在她身后,一起去寻柳莺莺夫妇。 柳莺莺从前有些怕祁瓒,在祁瓒还是燕王时,不近女色,她几乎没见过他笑。她总是战战兢兢,生怕说错话做错事。 人人都说赵清漪小姐是例外,恐怕只有她见过燕王温文尔雅的样子。 但如今的祁瓒却跟换了一个人似的,整个人温润了许多,还满脸诚挚地向她道歉,他说从前是我专横暴虐,对不住你。 柳莺莺没接受祁瓒的道歉,事关生死,哪里是一两句话就可以揭过的? 她只觉得世事苍茫,换在从前,哪里想象得到,祁瓒会跟她道歉。不免有些讶异,却没有风水轮流转的窃喜,说不清心里的感受。 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怎就不能反过来?人的际遇到底是难料,柳姐姐心善,怕是有此感慨。 倒是赵清姿懂她,一语中的,说透了她心中所想。赵清姿记得曹公曾言陋室空堂,当年笏满床;衰草枯杨,曾为歌舞场,当真是极有道理,有时候,繁华如过眼云烟,不过大梦一场。 眼瞅着快要日暮,柳莺莺夫妇留了赵清姿飧。 祁瓒在灶下烧柴,汪铎则要下厨露几手,一时气氛有些尴尬。 赵清姿和柳莺莺独处又说了些体己话,这几个月相处下来,彼此都觉得相见恨晚,很是投机,聚在一起总有说不完的话。 她思忖片刻,还是开口问道:好妹妹,你给我透个底,我眼瞅着他像是脱胎换骨一般,对你很是殷勤。你对他可也有情?说句掏心窝子的话,我觉得他配不上你,妹子得寻个良配。 柳莺莺不明白,赵清姿为祁瓒,可以说是刀山火海在所不辞。在村里人面前,他二人亦是一副如胶似漆的模样。可只有他们几人时,赵清姿待他却是分外冷淡,祁瓒笑脸相迎,她横眉冷对。 对祁瓒有情?赵清姿摇了摇头,自从她有了原主的记忆后,就注定不会对他生出半分情愫。 柳姐姐,有些事不是我要瞒你,只是说不清道不明,总归是命运弄人,我不得不替他两肋插刀。若说男女之情,我心里的人,尚在千里之外。 她念的想的,是一席天水碧。 至于说祁瓒待她一片真心,她自个儿也搞不明白。他确实有些古怪,累活粗活都抢着做,任她怎么辱骂绝不还口。每天都寻各种机会,想同她说上几句话。 一草一木都要问她名字与功用,锄草时发现野堇菜,带回来摆在破瓷碗中,问她能不能闻到香味。山林中碰到雉鸡,献宝一样抓回来给她看,张大婶说此物鲜美,今夜举炊给你补补身子。 可把赵清姿吓着了,当真是天字第一号糊涂蛋,这雉鸡指不定染着病,存心想害死我,赶紧去放生了。借机又完成了每日辱骂他的目标。 他哪里知道野物身上容易携带病毒,吃不得碰不得。但她说了,他便相信。 甚歉,我记着了,以后绝不带野物回来,你莫要生气,他一脸焦急,赶忙将那雉鸡放归山林,生怕真让她染了病。 怎会有人倾慕天天辱骂自己的人呢?那这人估计是有病,还得是斯德哥尔摩症。罢了,想来他也不过是一时意乱情迷。 天气越发和暖了,祁瓒近来早起,在院子里以木枝为剑,活络筋骨。他决定要早日下山,然后重新走上来,从此以后挺起胸膛来做人。 赵清姿对他说,倘若要是害怕,或者没有把握,可以不走那条路,保住性命最要紧,她能背他上山,照样能将他背下山,连夜逃了就是。 他一说要走阴阳路,她便提心吊胆起来。倘若不小心失足死了,那一切全完了。 祁瓒见她焦急万分,以为她是担心他的安危,心头一暖,劝慰说:你放心,我定能平安回来。 祁瓒去看过那条路,虽然是陡峭险峻,但他自信能安然无恙地回来。 她还是不放心,担心村里有人暗害他,万一再冒出个孙二狗这样的人。 四月十五的夜晚,布多的夜空繁星丽天,没有一丝云翳,星与月静静地照耀着,光辉散落在她的云鬟间。她目光幽幽,不知在想些什么,应是如骄阳般耀眼的人,此刻看着却有几分寥落。 本来是她独自赏夜色,祁瓒也许不该搅扰,但还是忍不住搬了椅子坐在她身旁。夜间连草虫鸣叫的声音都听得清,安静得很,他能清楚感知到心脏的跃动,感受自己真的还活着。 赵清姿难得没有撵他走,也许是因为,明日他就要去走阴阳路了。 静静地坐着,谁也没说话,祁瓒希望时光能停在此刻。他眼中的清寒散去,黯沉的鸦青色天幕上,月华如练,落在身上有些许清凉,他却早已被日光笼罩着,心头有驱不散的暖。 次日清晨,祁瓒下山重走阴阳路,村里不少人前来,崖边许久不曾如此热闹了。有人为他捏把汗,有人纯粹是好奇心作祟。 赵清姿席地而坐,一言不发,目光却未曾从崖边移开分毫。若有人耍阴招,她腰间的玄铁匕首也不是吃素的。落在村民眼中,却是一副随时准备殉情的架势。 山下是无垠的戈壁荒漠,她想象着以后下山,如何走过荒漠,越过突厥人的防线,回到幽州。 然而这一切竟要系在祁瓒身上。 不免自我排解,孙二狗这样的人都能走过,说明上天也不会对人渣区别对待,不为尧存不为桀亡。既然如此,祁瓒大约也能走过 时间一久,崖边的人逐渐散去,各有各的缘法,总有地里的活要忙,总有炊烟在家的方向冉冉升起。 只有她等在崖边,入定老僧一般守着,守到亥时才回去。祁瓒即便是片刻不停,下山也要六个时辰,一来一回,非十二个时辰不可,何况还得稍作休息。 赵清姿回家后,夜不能寐,在院子里数起了星星。系统深夜上线 ,陪她聊了几句。 你说祁瓒能成功吗? 你好像不是担心他,而是不放心。 如果是余信,那我自然一百个放心。将天命系在祁瓒身上,实是命运弄人。 他不会死的,你忘了,男主光环还是在的。 对哦,他还有男主光环,我都快忘记自己是在一本小说中了。总觉得这不仅是一本小说,这是个平行世界,都是些活生生的人。 赵清姿记得那些战死的兵士,他们的血也是红色的。无论这个世界多荒唐,都不能再将他们视作纸片,视作草芥。 所以你肯安心歇息了吗? 那你先告诉我,怒王军那边军情如何? 连连大捷 ,闻言,她略微放下心来。 余信近况如何?昔年,她为附庸风雅,在绣铺大门上镌刻了李义山的直道相思了无益,未妨惆怅是清狂,而今才懂了几分诗中情。 余信很想你 第71章 观石头刈麦 昨夜和系统聊着聊着便睡着了,赵清姿醒来时像是失忆一般,怎么也不想起他们说了些什么。 只是莫明觉得很安心,心中郁结的焦躁消散殆尽。她早起喂了兔子和鸡,才出门去崖边守着。 赵清姿永远不知道,有些话注定被时光掩埋,到最后无人知晓。 她来时,天空是微微泛粉的淡青色,像是露水淌过的柳叶,和风惠畅,流云容容。 等着等着,看天上云卷云舒,天青色逐渐变得黯淡,时近黄昏时,并没有晚霞绚烂,天边只有淡淡的金色,隐隐在层层云翳中闪现。 祁瓒爬上山崖时,她听到动静,目光也随之落在他身上,一时四目相对。他未曾想过,她会守在崖边。 劳你久等了,我们回家。目光在她姣美的脸上绕了一圈,他说不清心中的感受。 从前凯旋,自承天门打马而过,那时觉得天下都匍匐在他脚下。受万人景仰,无上荣光,长安无数的人都在庆贺他的大胜。 而今只有她在等他,赵清姿一言不发,单只是冷冷看他一眼,他便觉满心欢愉,胜过从前最得意时。 你先回去喂鸡喂兔子,也该举炊了 至于她,还得去瞧瞧麦田。 祁瓒很听话,想起爬山时一路的艰辛,即便在军营中历练多年,也不敢掉以轻心,好几次险象环生。 恋耽美 -山青花欲烧(38) 积雪成冰时,阴阳路更像一条黄泉路,她却能背着他寻得生机。 他愈发觉得赵清姿或许是上天派来渡他的,将他从无间地狱引入凡尘。 祁瓒回来的消息,如和风一般散落到村子的每一个角落。张大婶她们特意送了些吃食过来,说是庆贺他二人苦尽甘来。 什么天不负有情人、天可怜见,自此白头偕老 似乎将他们视做了活生生的话本小说。 虽是欲盖弥章扮鸳鸯,倒也不必挂怀,现下只要在村子里平静地过日子,等到除夕岁末便能离开了。 祁瓒却是宛若新生一般,他几乎沉浸在对赵清姿异常炽热的感情中。每次在地里干活,见叶萎,见麦荣,他总想告诉她。 流光一速如此,他在浮云与和风中,摘下野堇菜、小苦荬、山刺玫日日辛苦劳作,本只是为了生存,但在此之外,还有别的东西。 倘若祁瓒还是权势滔天的亲王,他可以将世间珍宝堆在她眼前。但他现下只是乡野村夫,他能做的只有在日日劳碌中,小心翼翼递上不被接纳的心意,任她蔑视鄙薄。 赵清姿不懂他的心思,也不愿费心去探究,她不在意,只当这是一场可笑的自我感动。 她正愁找不到骂他的词了,借题发挥,讥讽他燕王殿下还画梅花吗? 他眸色一黯,却未开口回击。没一会儿子,去给麦子浇了水,回来时不知道从哪采了些酸枣,洗得干干净净,放在粗陶碗中递给她。 我方才尝了一个,不酸,你试试看。他眼里亮晶晶的,似乎在期待着什么。 小小的果实,青黄的表皮很光滑,瞧着圆圆的。 赵清姿尝了一口,柔软滑腻,酸甜恰到好处,回味却有几分涩,她接连吃了几颗。 祁瓒便直勾勾地瞧着她吃酸枣,不想错过她任何一个细微的表情,似是想将眼前人的每个瞬间刻进心底。 他过去爱着的是臆想与幻影,而赵清姿是个具象化的人。她的喜怒哀乐、甚至是独供他的那份刻薄,他也觉得生动可爱。 到了夏日,祁瓒将地里的活一起揽到肩上,晒黑了几分,他似乎习惯了这样早出晚归的农耕生活。 布多的白昼漫长而燥热,好不容易捱到了收工回家,一路上望着袅袅升起的炊烟,也就不觉得疲累。 傍晚教阿毛识字,赵清姿在院子中编晒谷垫,她说要赶在麦子成熟之前,将垫子编好。 爱其子,择师而教之。 阿毛指着地上歪歪扭扭的字愛,学了多日,他的字也未见长进。夫子,我老听爹娘说爱我,这个字到底是什么意思? 祁瓒沉默了片刻,世间男女多含蓄,布多此地倒不避讳说愛。一时之间,倒有点不知该如何开口。 余光瞥见赵清姿,一双手正灵巧的上下翩飞,专注地编着竹垫,神态安然自若。 他终于开口说:爱就是你只想对一个人好,舍不得伤害她。 阿毛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甫又开口道:就像夫子对师娘这般,不舍得让她被日头灼晒。所以夫子爱师娘。 到底是童言无忌,祁瓒一时语塞,脸却如傍晚时天边的晚霞一样红了。 赵清姿闻言,却摇了摇头,放下了手上的活。她看着阿毛清澈的眼睛,拍了拍孩子的肩膀,告诉他:爹娘疼你,为你奔波劳碌,这便是爱。爱与被爱,都是上天眷顾。 《说文解字》中说:爱,行皃,即行走的样子。她这番解释也不算错。但如何给爱注解,恐怕许慎、段玉裁都觉得是件难事。 天黑的时候,阿毛的娘来接他,摸了摸孩子的头,问他累不累,孩子叽叽喳喳向母亲讲着今日所学。母与子,两道身影一起走进夕阳笼罩的暮色中。 祁瓒看着他们的背影,觉得有些许刺眼,回忆中是张贵妃那双无波无澜的脸,一时心中五味杂陈。 赵清姿收了竹篾,喊他过来生火,要举炊了,她今日做黄芪蒸鸡。祁瓒心神一宁,快步走到她身边,心中还在思索她方才的话。 眼瞧着麦子从分蘖、拔节、抽穗、开花一步步到成熟,期间付出多少辛劳,只有农人知道。 初秋收春小麦,麦子呈深浅不同的橘黄色。赵清姿学着柳莺莺,用手指甲轻轻一掐麦粒,会留下轻微的印痕,搓开麦子的表皮,可见颗粒饱满 。 这样一试,便知道麦子成熟了。 祁瓒冒着日头割麦子,放眼望去,布多的平野上,多的是弯腰刈麦的人。他与大家一样穿着短褐、草鞋,头上戴着竹笠,汗水浸湿了衣衫。 他们的地和张大婶夫妇的地挨得近,张大婶常夸祁瓒。说他干活勤快利索,是个会疼人的汉子。初秋日头虽不如夏日那般毒辣,晴日割麦也热得大汗淋漓。 人人都说正午是庄稼人最难熬得时候,祁瓒却盼望着正午,因为这时赵清姿会提着竹篮,给他送饭菜。在旁人跟前,她总是一位好媳妇儿。 张大婶总会打趣说:潇潇,给你家石头做了什么好吃的? 赵清姿瞧着有几分羞赧,今儿做的草蘑炖鸡烙饼,婶子可要尝尝哩?布多这地方,夏秋季节草蘑甚是鲜美,村民们惯常采了炖着吃。 张大婶爽朗一笑,摆了摆手,我闺女等会儿送饭来,石头可得对多吃点,都是卖力气的活。 庄稼人吃饭也不拘什么礼节,席地而坐,端起碗便吃,祁瓒还保留了些从前的斯文气,吃饭总是要细嚼慢咽。赵清姿借故骂他:装什么穷斯文 ,不吃快点,待会儿可收不完这片麦子。 他点了点头,决定听她的,大口吃起烙饼,两个腮帮子鼓鼓的。 这时候回想起在燕王府时,赵清姿也曾替他烹调。从前只觉得饭食可口,不过是后宅女子谄媚他,心境自然与现在不同,正如张大婶说媳妇儿烙的饼最香,即便是他自作多情。 她身上有股淡淡的草木香,祁瓒坐在她身旁有些自惭形秽,担心身上的汗味熏着她 。 赵清姿却并未在意他,她捡了根麦穗拿在手中把玩,怔怔地望着远方,视线并未在他身上停留。 日日盼着时光快一些,一年之期未满,她壮志未酬,哪里又分得出心思。 他却在布多的生活中,找到了一直想要的东西。盼望着流光再慢些。和她在一起,家宅大吉,五谷丰登便是好年生。 时序更替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转眼又是一年寒冬。与去年不同,今时喜获丰收,他二人不用担心饿肚子。 祁瓒砍的柴堆在院子里,烧过的木柴变成了木炭,一一拾捡起来,放火盆里取暖。冬日围着火盆,她串了些肉串烤着吃,虽没有琉璃世界白雪红梅的景致,严冬烤肉赏雪也算是农家难得的闲情。 好了,可以了,翻面。 祁瓒负责烤肉,赵清姿指挥着他给烤肉翻面,撒木姜子粉。 他俩独处时,她很少说话。赵清姿有晨起练武的习惯,越靠近冬日,越是不肯懈怠 。他抓住机会,我陪你过几招,兴许能更有进益,于是他二人便比划起来。 祁瓒没想过,会一次次输给她。最初想的是让她几分,可到头来,拼尽全力也败在她手下。看着娇小的女子,却似乎有使不完的劲。 看着他被打倒在地,赵清姿总是笑得格外快意。 她说:不是你弱,是我太强了,眼角眉梢尽是得意,祁瓒顶喜欢看她神采飞扬的样子。 他逐渐明白,也许真的心悦一个人时,即使她比自己强,也还是会生出可怕的保护欲。 死无关乎数,他此刻,只为生命的短暂相逢,而兴高采烈。 作者有话要说: 点一炷清香在我居室 / 我才能说到家园 / 以青山为背景,白鹭从东方飞来 / 缓缓鼓动的翅膀稍一倾斜 / 雨水就从天上落下,使河流xx/ 大地膨胀着xx,它以花朵 / 暗示xx和繁衍。小草,顶翻腐叶 / 从冬的暖床探出头来 / 在平原,在每一个未被打开的角落疯长 / 众水之上,一声鸟叫的距离/ 我们与冬衣一起晾晒前人的梦想/ 邻居们一边拍打,一边互相问候/ 谈论天气,物价,儿女婚姻/ 为生命的短暂相逢兴高采烈 节选自 沈泽宜《倾诉:献给我两重世界的家园》 第72章 他只有一根浮木 腊月二十八这天,大雪纷纷。 赵清姿觉得如获新生,一大早醒来时,收到系统消息:亲,恭喜完成主线任务拯救祁瓒,获得君临天下天运加持。 她还没来得及高兴,又一道提示音响起:攻略对象好感度+1000000好感条已拉满,附加任务辱骂祁瓒,也圆满结束。 攻略对象?好像她最初确实和祁瓒绑定了什么攻略指数,但那玩意儿下线很久了。 不用辱骂祁瓒也好,她本就不擅长骂人,这一年,已榨干了她所有骂人的词汇,耗尽了所有刻薄。 攻略对象好感度?这个有什么用吗? 说明祁瓒已经不可救药地爱上了你。 还有别的吗? 他肯为你上刀山下火海,两肋插刀,在所不辞。 哦,那就是没什么用。她觉得有些许扫兴,祁瓒爱不爱她,都不重要。 一想到有天运加持,赵清姿又乐呵呵地收拾起行李。她早做了不少便于保存的囊,存好干粮,准备离开布多。 咳咳,我现在有天运加持,那你告诉我,怒王军现在驻扎在何处? 仍然驻扎在幽州,目前已控制齐鲁、燕赵之地。 她盘算好路线,以路途远近来看,宜从阿拉善取道赶往幽州,不可避免会途径突厥人的地盘,定是险恶万分,但已是眼下最好的方法了。 祁瓒知道赵清姿如此兴奋的原因后,却有些失落。如果可以,他希望这样的日子一直延续下去,和她终老布多。 有些想望,好比说白头偕老,琴瑟在御,终究是大梦一场。 即便对祁瓒不上心,赵清姿也察觉到了他的沮丧。 你可以留在这儿度过余生,我不想带你走。祁瓒习惯了庄稼人的生活,已入布多的村谱,腿也好了,想来能在村子里活下去。再说,他现在要死要活都跟她没关系了。 他二人从今日起再无瓜葛,桥归桥路归路。 祁瓒却一脸坚定地看着她,说道:你走到哪,我都跟着你。赵清姿在的地方,才是他的家。 灼灼目光落在她身上,她倒有点不知所措。 可是我不想你跟着,我们不是一路人。 你曾经说过,我可以去参军,入你麾下。 祁瓒立时露出一副受伤的表情,眼巴巴地望着她,像一条流浪狗,抑或是丧家犬。 我那样说,只是不想你寻短见,利用你罢了。 你可以继续利用我,我不在意的 随你吧,她转过头去,不再与他说话。 赵清姿拾缀好了行囊,打算去跟柳莺莺夫妇告别,祁瓒狗皮膏药一般,跟着她同去。 他们决定把家里的粮食、兔子、鸭子、晒谷垫、竹篓赠给柳莺莺,算是酬谢。 柳莺莺舍不得她,不住地拿手帕擦眼泪,早知天下无不散之宴席,可没成想,时间过得如此快,好妹妹多保重。 赵清姿心中亦有几分不舍,雪中送炭的情谊到底难得,短短一年时间,已结下不浅的交情。 不由也红了眼眶,柳姐姐,他日若是离开布多,不知该往何处去,可来幽州寻妹子。这一别,不知道有无重逢之日,姐姐珍重。 柳莺莺执她的手,久久不愿放开,叮嘱道好妹子,我替你守着那屋子,若是厌倦了世俗纷争,回来还有个寄身之所。 纵使从此不复相见,但只要想到柳莺莺在与世隔绝的地方,过着幸福的日子,于她而言,亦是一种安慰。 依依不舍道了别,情绪不免有些低落。赵清姿独自去找了王郎中,问他讨了一张药方,她抱着一丝希望,想治好余信的味觉 。 王郎中说:我不过一介江湖郎中,称不上妙手回春,药方虽给了你,效果如何,我可不敢保证。 赵清姿自是万分感谢,即便有一丝可能,也要去尝试。 祁瓒则趁此时间,潜入村里的祠堂,悄无声息地杀了孙二狗,将尸体扔下了山崖。孙二狗咽气的那瞬间,昔日的屈辱随之洗刷。 他不想让赵清姿杀这种畜牲,免得脏了她的手。 了结了一切之后,回头再看看雪中的茅草屋,门窗是赵清姿补好的,篱笆是他修缮的,还有他们养的兔子和鸡、编的竹篓和谷垫,屋前还有摆放齐整的木柴 到了该启程的时候,雪花徐徐落下,与白茫茫的大地融为一体,积雪之下是枯黄败草。抬头望天,已成阴沉之色,霭霭重云直压到了远处的山峦上,一时烟岚云岫。 赵清姿有些怀疑,是不是自己太心急,应该等雪停了再下山。转念又想到系统说,自从以后她是天命庇护的人,以后的路顺风顺水。一时之间又自信起来。 祁瓒虽是担忧雪天路滑,下山的艰险胜过从前,见赵清姿坚决,便也横了心,要舍命陪她。 前路苍茫,谁能乘槎遨游天际,苦海沉浮,他只有一根浮木 三月的幽州,仍是春寒料峭,城外的春柳堪堪抽出了嫩芽,鹅黄与新碧夹杂。夜色渐浓,城墙内的垂柳借着几盏宫灯,泛着幽幽微光。而余信的屋外,照例是没有杨花的。 养精蓄锐了一段时日,眼下匈奴蠢蠢欲动,合该主动出击。赵清姿呷了口旧年的夏至茶,拿着地形图反复看。 主上才回来两日,不多做休息? 余信含笑看她,眼若一汪平静的秋水,表面上无波无澜。 天运荫庇,当乘胜追击,中原百姓日日如处棰楚之下,本王不能安眠。她侧着脸看向窗外,从居延一路逃到幽州,路上看过太多饿死的黎民,流离失所的百姓。比她和余信离开长安时所见,还要惨烈。 匈奴屠戮渭南庶民、士大夫十余万人,本王不能无动于衷。 耳畔始终回响着金戈铁马、呼救哀号的声音。 侧颜在灯光辉应下,蒙上一层温润的光,她的眼睛始终是亮晶晶的。 臣下遵命,全军枕戈以待,只等主上一声令下。 她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他们终究只有君臣的缘分。 七日后,你为主帅,率军攻渭南。 臣领命,定当不辱使命。 余信低眉颔首,只有余光瞥见她,明艳的脸上神情寥落沉滞。他略觉怔忡,她从不是娴静的花朵,有着最坚韧的刺,有时却会将自己刺伤。 有些话一旦说出口,便是覆水难收,他们之间又越不过的天堑。但他从来就没有的选择。 两日前,赵清姿与祁瓒终于到了幽州,她请门口守卫代为通传,想见余信。 守城的士兵并未见过怒王,见她蓬头垢面,是以只当他二人是逃难的失智夫妇。 纵使她拿出玄铁匕首请求代为转交,那守卫也是一脸不屑,人人皆知,怒王挥的乃是乌金玄铁打造的四尺弯刀,她防身的匕首却无人知晓,自然不认得这把削铁如泥的神兵。 大将军岂是能随便见的?我军不刁难流民,你们赶紧离开。 祁瓒也以为她的行为有些怪异,但始终是陪着她,他二人一路筚路蓝缕到此处,她要是个疯子,他也绝不清醒。 恋耽美 -山青花欲烧(39) 赵清姿守在城门外的大道上等余信,好在天运庇佑,不过一个时辰,大将军的车驾便从城门出来。 余信虽已贵为大将军,仍是轻车简从,车驾前不过二十余骑。 赵清姿追在马车后面,被扬起的路尘扑了一脸的灰,她顾不得此时的狼狈,大声喊他余信 余信我回来了 随侍见她突然发疯,只得停马警告:市井疯妇,倘若惊了大将军,你担待不起,还不赶紧滚。 耕者有其田,居者有其屋,老者衣帛食肉,垂髫平安喜乐,人人各得其所,各有所安。余信,你还记得这场海晏河清的大梦吗? 她不管不顾,仍是大声喊叫,那随侍准备下马,将这疯妇撵走。祁瓒站在她身前护着,就像他们在布多养的老母鸡一般,护着鸡崽。纵然这一路上,他早已见识到,赵清姿一拳能打四个这样的随侍。 车驾在这时停住了,他又怎会听不出赵清姿的声音呢?余信这些日子间或失聪,在她喊出海晏河清的大梦之前,竟一句都未听到。心中了然,是大限将至。 随侍们眼瞧着大将军下了马车,快步朝着那疯妇走去,一时都怔住了。 当那席天水碧再度出现在她面前时。赵清姿再也抑制不住多日来的思念,四肢百骸皆不受她控制,她推开挡在身前的祁瓒,走到余信跟前。 她看着余信,一时哽咽,万千情绪涌上心头,有千言无语却不知从何说起。鼻尖充盈的味道,是她熟悉的茉莉幽香。 余信 ,我很想你声音很低,她只是喊他的名字,不再唤他先生。这句话在她心头重复了千百次,几乎是脱口而出。 祁瓒看着这一幕,五指紧握,攥得骨节咯咯作响,脸色煞白得如居延血战醒来时一般,一双眼中写满了嫉恨。 余信想伸手抱抱她,终究没有这样做,他何尝不是有百般思念不得言说,恐怕这辈子也注定说不出口。他只是沉默着,一如往昔。 让随侍们更为震惊的是接下来的一幕,大将军竟然给那疯妇下跪了。 臣余信恭迎主上,他低眉颔首,说得掷地有声。 主上?机灵一点的随侍马上反应过来,翻身下马,跪在地上。众人回过神来,也一齐跪在地上。心里却怕了起来,方才冲撞了主上。谁能想到这衣衫褴褛的女人,会是失踪了一年的怒王。 她看着跪了一地的人,心中却有几分凄恻,脱下戎装,一身破烂,狼狈不堪,恐怕不是他们心中那个神勇无匹的怒王。 都起来吧 本王回来了,日后若有流民经过,不得出言相辱,违者军法处置。她在布多时,收敛了锋芒,如今回来,自然该丢了温良恭俭让,要亮出尖锐的爪牙。为王者,恩威并施。 这时,众人突然惊觉,方才怎未发现眼前的女子身量不高,却有千钧气势?不是怒王,又是谁呢。 市井疯妇与一方诸侯,有时只是一念之间? 第73章 朝沧海而暮碧梧 怒王回来的消息在军中传播开来。她在军中本就威望极高,加之这一年之间,余信便刻意地引导,《怒王演义》又衍生出了一段传奇。 人人都说,怒王消失的这一年是受命于天,跟着九天玄女娘娘苦修去了。六胡多罪,天命殛之,此番归来,定能一统天下。 怒王归来的第二日,永定河中突现巨大瑞石,上书应天承运,永昌帝业,幽州城内的百姓争抢着去瞧,场景蔚为大观。 那石碑硕大无比,上面的字不像是人为刻上去的,倒像是石头上长出来的字,实是奇观,百姓们啧啧称奇。怒王军驻扎幽州城,军纪严明,不伤百姓,护一方太平,他们心中本就很感念,如今天降祥瑞,自然认定怒王就是天命所归。 赵清姿回来次日便束发戎装,昭告全军她乃天命之人,一时之间,军心大振。 余信与她谈起天命时,赵清姿却闭口不谈这一年的经历。 只当是一场荒唐的梦,天意弄人罢了。 只问了余信如何在她失踪后稳定军心,攻克齐鲁、荆楚之地。 下了一场夜雨后,窗外幽深的竹林漂浮着湿气,室内的竹薰笼散发着幽幽清香,这香是余信调的,闻着心神安定,他自个儿却闻不到了。他们在灯下对弈,她有些心不在焉,此刻才明白为何诗人相逢之后,会觉得恍然如梦。 主上,如何处置祁瓒?还请定夺。 祁瓒无论如何不肯离开,软硬不吃,声称赵清姿在哪,他便在哪。说是想要从军,愿为怒王效犬马之劳。 他既要从军,就从士卒做起。祁瓒和赵寒声一样,最好的结局是死在沙场上。 余信点了点头,决定将祁瓒编入精锐卫队,以他现在的身体状况,得找个得力的人为她提防暗算。 主上,该落子了 她的目光落在余信身上,心思未放在棋局上。 余信,我这条路走到最后,必定是无边的孤寂。你能一直陪着我吗?她目光灼灼地望着他,似在期冀着什么。 他执棋子的手一滞,嘴角的笑意凝固了。过了半晌才开口,臣下定然是陪着主上,直到主上荣登大宝。 她眸色一暗,决定把话进一步挑明,她讨厌自己举棋不定的模样。 余信,我倾心于你 缄默的时候,时间流逝得很慢,漫长到让她觉得有些许窒息。 余信眼中似乎闪过一丝亮光,瞬间又消失不见。摇了摇头,起身拱手作揖。 谢主上抬爱,臣本一介白衣,主上以国士待之,忝居高位,恐有失托付。待承践前诺,驽马自当归隐山林。 一字一句如同针扎一般,落在她心中,只觉胸口钝疼,手足冰凉。 眼前人近在咫尺,却无比的疏离。 余信以前从不跟她说这样的官样文章,昔日的谈笑风声、甚至是刻薄,仿佛已隔得很遥远。 你不要对我说这些,我只问你一句,从前为我出生入死,挡冷枪暗箭,可有几分男女之情? 主上,士为知己者死,臣下亦如是。 先生如此说,本王便明白了,从此只有君臣之谊,你退下吧。 臣告退。余信对她的一些小习惯熟稔至极,她说谎时,右眼总要无意识地眨两下。 她背过身去,只觉得从五脏六腑到寸寸骨节,都在隐隐作痛。早该知道的,他待她,最亲昵的举动也不过是系了次披风。主上多么恭敬又生疏的称呼。 过往的一幕幕如走马灯在她眼前闪过,等余信走远后。终于忍不住,眼泪如泉涌一般,她极力克制着,不能在这寂静长夜中哭出声来。 从李潇潇到赵清姿,二十多年的岁月里,她第一次滋生出的爱慕之情,就这样湮灭,无灰无烬。过去的一年,每一日淤积的思念,生死之间才明晰的情愫,都变成了淬毒的刀,扎在她心口。 她就那样坐着,等到竹熏笼的香料燃烧殆尽。 她注定要走一条充满血腥与孤寂的路。只有系统还陪着她,亲,不要难过了,振作起来,你还有许多未竟之志。 我已得天运庇佑,为何得不到余信的真心?她说话时,有几分哽咽。 他不是你命里的那个人,更何况,天运从来都不能左右人心。原书中余信的结局也是归隐山林,人各有志,你看开些。 你说得对,情意本就勉强不得,我不该因爱生怨。 她用衣袖擦了擦眼泪,从来没有想过要止步不前,她的夙愿还未实现。天明之后,她又是无坚不摧的一方雄主。 翌日,余信依然跟在身后,夜雨过后,城池内的海棠桃李落了一地,红色夹杂着白色的落英,满地碧绿的苍苔,仲春的景色有总比居延多了几分生机。 先生,我不后悔向你袒露心意,人应该忠于自己。大丈夫朝沧海而暮碧梧,你生来是翱翔九天的凤。无论去往何方,先生永远是我的国士。 未凋零的花枝在和风中沙沙作响,吹落的花瓣落在檐角,落在她的束起的发间,他想起她可爱的发旋,萌生了想要触摸的渴望,却始终什么也没做。 无论身往何处,主上永远是臣的主上。 走到校场时,仿佛盔甲上也沾了几分氤氲的雾气,平添些许清寒。她既回来了,便该如同从前一般,和余信训练新兵,总要亲力亲为。 赵清姿神色平静,依旧是英姿勃发,除了眼睛有轻微红肿外,看不出有什么异样。 祁瓒淹没在兵卒中,隔得太远,他只能看到赵清姿的一抹剪影。周围的士兵都在欢呼,手中的长茅捣地,庆贺怒王归来。 她在万人之上,享无上荣光。他一无所有,卑贱低微。 征战多年,在战场上死过一次后,祁瓒便厌倦了战争。而今无父无母,无国无君,无权无势,蜉蝣于天地。活着的意义只剩下了赵清姿,他要为她而战,他要到她身边去。 已经两日没待在她身边了,思念像杂草一样蔓延,在他心上盘踞穿透,每时每刻都是煎熬。 祁瓒看向她身边的另一道剪影,凭什么余信可以陪着她?他嫉妒得发狂,恨不能取而代之。他始终忘不了赵清姿看余信的眼神,如淬了金的阳光,那般赤诚炽热。 从前祁瓒还能欺骗自己,赵清姿对他是爱恨交织,可现在 将士们,匈奴正在屠戮渭南的子民,苟且偷安,终有一日,他们的弯刀将架在你们的脖颈之下。你们的儿女、妻子又将至于何种境地?一切的决定权握在你们手里,去战,斩获敌人首级,你们的军功都将得到尊荣,策勋十二转,为武骑尉、为飞骑尉、为轻车都尉,甚至为上柱国。天运在我,与子同袍! 王于兴师,修我矛戟 王于兴师,修我甲兵 当真是响彻云霄,出征那日,赵清姿的一番慷慨陈词说得全军士气大振。祁瓒暗自发誓要奋勇杀敌,寻常兵卒立军功是为了策勋,他享过泼天的权势,自然是不甚在意。他要一步步往上爬,直到站在她身后,日日陪着她,就如在布多时一样。 渭南一战,赵清姿照例是冲在最前头,匈奴已在三秦盘踞了一段时间,劫掠了不少粮食,眼下马肥人壮,实在是一场恶战。城墙高四丈多高,攻城车不住地撞击城门,匈奴人的箭矢如漫天飞雨。力气雄壮的兵推着投石车,巨石接连落下,城墙上的匈奴守卫应声倒地,然则总有人补上。 祁瓒立功心切,不惧飞箭,与一些勇猛的士兵攀着云梯而上。纵然不断有人被箭矢击中,仍是前仆后继,一番血战之下,渭南城门终于倒下了。 怒王军群情激昂杀入城中,赵清姿不敢掉以轻心,匈奴的铁骑素有威名,此战宜速战速决,等驻扎在长安的匈奴援军赶来,恐怕形势会急转直下。当即下令兵分三路控制三道城门,南门却不加控制,她知晓围城必阙的道理,以免匈奴守军背水死战。而逃溃的散兵,士气一泄,也就成不了气候。 余信依然她左右,替她挡着冷枪暗箭,让她分心,只管神勇无匹。 祁瓒此前从未见过她杀敌,对付胡人,她用的也是弯刀,乌金玄铁铸成的弯刀比寻常弯刀重四五倍,她却挥得得心应手。像是用镰刀收割麦子一般轻松,弯刀过处,人头落地,匈奴的刀砍来,都被她格档回去。即便是匈奴左贤王弯刀快攻而来,她也能应对自如,俩人战作一团。 她一往无前,弯刀染血,非人的神勇,是最可怖的修罗。 却不知身后有人将箭矢瞄准了余信。方才匈奴温禺鞮王射向赵清姿的箭,一一被余信斩落。他自诩神射手,自然咽不下这口气。左贤王显然要挡不住赵清姿的攻势,眼瞧着就要落败。有余信在旁护着,想偷袭她就绝无可能。 他拉满了弓,用的乃是能破甲的鸣镝,一击即可毙命。 余信并未察觉到危险的迫近,换在平日,他能凭借敏锐的听力,察觉四面八方的攻击。但他方才又陷入了短暂性的失聪,将全部心力放在了为赵清姿防护上。 一切都是干涉天道运行的代价,余信逃脱不得。 当那支利箭穿云而来时,赵清姿正专心致志对付左贤王,只有也是守在他左右的祁瓒看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朝碧海而暮苍梧,睹青天而攀白日,据传是出自《徐霞客游记》,最近正在看这本书,暂时没有读到此句。《西游记》当中倒是有朝游北海暮苍梧之句。 第74章 驭士必驭情 赵清姿弯刀向前劈出,左贤王避无可壁,只得用刀格挡,但对手实在勇力惊人,刀尖已然靠近胸口,他无法撼动,几乎已经认命。死在一个汉人娘们手上,实乃奇耻大辱。 然而预料中的痛楚并未来袭,只见赵清姿迅疾抽刀回身,想拦下鸣镝,几乎是撕心裂肺地大喊一声余信 ,快避开! 祁瓒见状,没有犹豫,几乎是身体的本能反应,抡起长矛向那支鸣镝横扫而去。 他救了余信,救了自己嫉恨的人,本不该是这样。但他受不了赵清姿悲痛欲绝的模样,那比让他去死还难受。 在布多时,她因为兔子被鸡啄瞎了眼而抱怨了两句,他都恨不得立刻宰了鸡,但宰了鸡,她也会心疼,一时进退两难,万分焦急。更莫要说,余信如果死了,她会有多难过,他甚至不敢想。 见余信没事,赵清姿放下心来,专心对付起左贤王,心中怒气更盛,刀刀毒辣,直取对方要害。左贤王的首级终究被玄铁弯刀收割,她将这颗面容狰狞的头颅高高举起,怒王军大受激励,更加认定了怒王绝非凡人,杀敌作战也勇猛几分。 坐镇渭南的最高首领一死,匈奴人士气一泄,温禺鞮王心知大势已去。调转马头,决定火烧辎重营,将粮草军备付之一炬,免得为怒王军做嫁裳。赵清姿看破了这一点,当即率一支先头部队往匈奴的粮仓赶去。鏖战两个时辰后,将敌军打得溃不成军,保住了辎重营,生擒温禺鞮王。 接下来几天,战役打得比赵清姿想象中顺利,渭南一战大获全胜,眼下便该筹谋着乘胜追击,率军收复长安。 清理完战场后,照例尽力掩埋了战死的怒王军士卒,虽是大捷,但也有不小的伤亡。一将功成万骨枯,她恨不得真能一人便是一支军队,可谁又能凭一己之力,还百姓太平盛世? 赵清姿祭拜了被屠戮的百姓,看着战后满目疮痍的渭南城,想起了她曾经在梦中见过的场景。长安此刻恐怕也是人间地狱 她厌恶战争,却不得不战。 入夜,渭南城中的将士们正在庆贺此次大胜,祁瓒经此一役,立下汗马功劳,以军功论,当封为昭武校尉。 等到更深露重时,不知是谁吹起来羌笛,一首《折杨柳》吹得如怨如诉,士卒们流离在外,不免思念家乡。笛音在盘旋在渭南城,平添了几分凄凉。 赵清姿难安寝,余信亦未眠,二人又一起对弈,谈论军情。仿佛与从前并无二致,但赵清姿心中却明了,早已回不去了。 人的情感不像棋局一般,黑白分明。还是忍不住问他:这几日,医官熬的药,先生可有按时服用? 臣下已服了些日子。余信微微颔首,赵清姿从布多带回来的药方,让医官瞧了,说是良方,亲自熬了药给余信送来。 他心知自己的病药石无医,五感渐失,都是违背天道的代价 ,但不想拂了她的好意,按时喝药,所幸没有味觉,也就不觉得苦涩。 恋耽美 -山青花欲烧(40) 赵清姿心想余信本身也是医者,但医者难自医,或许别人的药方,有些疗效。王郎中既能医治祁瓒的废腿,说不定也能治好余信。她曾私下问过医官,余信并无大恙,味觉失调的病因,却是瞧不出来。 大将军日理万机,兴许是忧思操劳过度。医官的话,言犹在耳。 她有些愧疚,失踪一年,留余信收拾烂摊子,想到他在战场上差点被箭矢击中,是不是与她那番坦陈心志的告白有关? 在野可闲云散鹤,自在随性,陪在他身边,注定陷在波诡云谲中,兴许隐居山林更适合余信。 她不能为一己之私,紧攥着他不放手。 赵清姿拼命压下心中丛生的念头,她不能将他囚在身边。原书中,祁瓒和赵清漪的结局,便是血淋淋的前车之鉴。她怎么能重蹈覆辙? 她不敢再让余信置于险境,宁肯他归隐山林,宁肯再也见不到他。 立夏的渭南城中,柳树正翠,鸣蝉喧嚣不停,池苑中的芙蕖初绽,莲叶深碧似与天接,湖水在阳光的照射下熠熠生辉。一切看起来从满了生机,倘若忘记城中曾经有十余万冤魂,忘记曾经堆叠如山的白骨 一日黄昏,余信处理完军务后,传唤了刚刚擢升为昭武校尉的祁瓒。 祁瓒打量着眼前的男人,衣衫的浅碧色,从前并未见过相似的,身量与他相当,瞧着却要单薄几分。面若好女,眼睑下有颗小小的痣,却无半分弱态,瞧着倒是一副霁月光风的样子,身姿挺拔如泰山之巅的松柏。 天杀的,他竟有些自惭形秽,从前有副好皮囊,而今一道自眉骨蜿蜒而下的疤,丑陋不堪。 他想起在军营当中,士卒们对余信的推崇。一群大老粗聚在一起,夜间休息时,十几人挤在一起,汗臭味熏天。一起聊女人,言辞间颇有些粗鄙之言,有几分不堪听。 也就私底下说说,城中那些妇孺,想都别想,小心怒王军法处置 但说起赵清姿时,却是分外敬重,什么怒王神勇、体恤下士,一套一套的。 欸,石头,你说怒王这般的英雄人物,什么样的豪杰才配得上?王栓子用胳膊肘撞了撞祁瓒。 他一下子愣住了,谁都配不上她,他现在有了自知之明,即便还是从前那个风光无限的亲王,他也觉得自己配不上她。 王栓子点了点头,很是认同他的答案,那得是谪仙人才配得上怒王,凡人都不配。 一旁的李阿牛来了兴致,非要选一个的话,我看余大将军就很好。 大将军对怒王忠心耿耿,俩人一同起兵,感情深厚,我可是在彭城就参军的,当然比你们看得明白。 怒王和大将军是我们能议论的?赶紧歇了,明儿个还有操练嘞 到底是军纪严明,不敢再说下去了,一时安静下来。只有祁瓒在一片鼾声中久不成眠,翻来覆去,脑海里都是他们那些话,驱之不散。 余大将军,找我何事?是以余信站在他跟前时,他心里酸溜溜的。 余信同样打量着眼前的人,他们互相凝视着对方的双眼。 余某先谢过阁下的救命之恩,他拱手作揖,倒无半分上位者的倨傲。 侍从给祁瓒斟了茶,他从前喝惯了珍品贡茶,一尝便知余信烹的君山银针不是明前茶,入口略显粗涩滞钝。 君山银针的采摘期为清明前后七天到十天,到谷雨时都嫌晚了些。不是预想中的色翠香幽,味醇形美,他下意识地皱了皱眉头。 余信见他神色,心中了然,缓缓开口说:这是去年采的夏至茶,主上素来好这一口涩味。 祁瓒心中的酸意又盛了几分,总觉得余信的话中有几分炫耀的意味。他们在布多哪里来的茶喝?他自然不知赵清姿的癖好。 环视余信的官舍,墙上的书法引起了他的注意,字写得铁画银钩,遒劲有力。祁瓒想起赵清姿写在雪地上的那些字,心下了然,原来她的字是余信教的,化雪无痕,但那些印记却烙在心头,无法消除。 又见案几上的放着一盆茉莉,枝繁叶茂,花瓣重叠交错,比寻常茉莉大些。三叶轮生,碧绿欲滴。团团花骨朵如上好的羊脂玉,当真是欹烟裛露暗香浓。 这茉莉开得极好,她应该很喜欢。祁瓒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冒出这一句,似乎是想向余信证明,自己对她的喜好也是熟悉的。 此花乃虎头茉莉,主上爱其馥郁。虎与茉莉,至刚至柔,恰如主上的秉性。余信此刻说起她,眼神中有藏不住的温柔祁瓒能感受倒眼前的男人和自己一样,对赵清姿抱有同样不可言说的情愫,人总是对同类有敏锐的感知。 这花与她相称。祁瓒眼前浮现出两幅截然不同的场景,她在战场上斩杀左贤王时的勇猛,黄昏倚着门编晒谷垫时的娴静。 他细细看那虎头茉莉,因着对赵清姿的联想,越瞧越觉得这花可爱,眼神也柔和了几分。 敢问阁下为何愿搭手相救?余信明知故问,他早知祁瓒的心思,却总要亲耳听到答案。 你死了,她会伤心。我舍不得她难过。那日教阿毛识字,他头一遭悟了爱的意涵,自此以后,便成了他的紧箍咒。 他说话时,表情近乎虔诚,眼神中又有几分落寞,眼眶微涩,视线仍牢牢地粘在花上。 阁下和定远侯一样,说不清是痴情还是无情。余信想起赵寒声与天道做的交易,一时百感交集。 大将军有话直说,无需嘲讽我。将他和赵寒声这条疯狗相提并论,很难说不是一种侮辱。想起他曾将她卖给疯狗,又厌恶起了自己。 我想调你去禁卫军,战场上贴身护卫主上,就像我过去所做的一般。无数双眼睛盯着主上,她必须无坚不摧,不能受一点伤。赵清姿身上的担子太重了,他不能让她一力承担。 祁瓒不明就里,他自是一万个愿意,能离她近一些,即便是刀山火海,他也愿自带干粮奔赴。 你怎么舍得把这等好差事给我? 你既认为这是好差事,可见我找对了人。做赵清姿的亲卫,可以说是九死一生。他这具残躯,恐怕力不从心,他要替她寻一个忠心耿耿的死侍。 我即便是不要这条命,也会护着她的无上荣光。祁瓒看上去像是在向神明祝祷,比他的父亲更虔敬,更无可救药。 一字一句,如磐石般坚固。 余信还要他替赵清姿做一些脏活,做那些赵清姿不能做、不忍做的事。无论她成或败,祁瓒注定要受人唾弃,活在暗处。 余信自知不够磊落,赵寒声也好,祁瓒也好,在他看来,都不过是给她铺路的棋子。 驭人必驭士也,驭士必驭情。情之一字,最脆弱也最坚贞。 第75章 不能感化 时间轮转三载,长安灞陵的柳叶无人堪折,蔚然成阴,在春风中招展。和风穿花拂叶而过,渭河水波涟漪,湖面上漂浮着点点落花。 桃李依旧笑春风,春光无限明媚。赵清姿想起两年前,也是这样一个春日,她领军攻入长安。阔别多日,长安已非昔年繁华的帝都。 当年起义军退出长安,临行前将皇城宫阙、亭台楼阁、满城屋室焚烧一空。匈奴占据长安时,已是街市荒芜,浮尸遍野,活着的人也难逃屠戮,长安人口锐减,十去七八。 人事两非,大抵如此。她带着袍甲整齐、装备精良的的军队,打下长安城,将匈奴单于斩于刀下。打马而过,只觉得满目疮痍,寸寸山河尽染血。 攻占长安后,即便她得天运,也只是让这座古老的帝都缓了口气,要恢复昔时的繁盛,还有很长的路要走。至少眼下粮食丰收,军粮补给充沛,越来越多的百姓、士卒深信怒王就是匡救世弊之人。 三年多的时间,怒王军一统北方,六胡之乱,已平定五胡。最残暴无道的匈奴、羯族已败,眼下只剩南方的三股势力羌人、起义军和由赵寒声把持的永徽王朝小朝廷。 眼下,起义军内讧不息,王全忠与义王反目成仇,自相残杀。王全忠大败义王,自立为帝,义王旧部宗权亦自立为帝,双方斗个不休。 余信回禀军情时,赵清姿有几分感慨,叹道:先生你瞧,这不就是忠义两难全? 当年浩浩荡荡的起义军进攻长安,士卒们还怀抱耕者有其田的美好愿景,而今却因统治者的利欲熏心,走向了破灭。 她见过真正耕者有其田的时代,也明白要实现这一点,还有多远的路要走。道阻且长,也得迎难而上,即使终其一生,她都只能依依东望。 主上,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起义军或将亡于内乱。吃人的队伍,天地不容。 地狱中的恶鬼,也不过如此。先生多留意南边的局势,必要时,可添一把火,烧得越旺,这乱局越早结束,她目光幽幽,望着长岸上的燃着的香炉,定要做阎罗,诛恶鬼。 祁瓒恭恭敬敬地朝她一拜,定不辱命。不管见多少次这样的场景,赵清姿总是不习惯 在类似的历史情境下,朱温最终击败黄巢,拥兵自重,后又与杀吃人狂魔秦宗权起了争端。乱世之中,兵燹不断,有了吃人这般骇人之事。 她想起自己曾对王全忠的那几分善意,顿觉恶心反胃。看来对缺德的人,不能感化,只能火化。 羌人意欲攻打禹杭、吴地,主上有何看法? 赵寒声手里还有十数万的精兵,想来是能守城。赵家军骁勇善战,江浙自古又是富庶之地,羌人不足为惧。 但赵清姿没料想到,会有探子来报,定远侯送来密信,信中说他身染时疫,病入膏肓,请怒王入主江南,他愿交出军符 祁瓒站在燕王府废墟前,再也寻不见从前的庭院笙歌,满门锦绣。 他走过只剩下断瓦残垣的汀兰苑,想起赵清姿曾短暂地住在这儿。想起她做的那些家常菜肴,他们曾走过竹林,在风吹竹叶声中,听她说起一个叫王维的诗人。 当时以为的寻常时光,而今变得弥足珍贵。无论如何在废墟中翻找,也寻不见她绣的香囊。 这几年下来,他逐渐相信也许她真的不属于这个时代,从前她说自己做过一场梦,或许梦中的世界是真实存在的。 李将军,大将军急令。有士卒几来传余信的口令,他如今已升为云麾将军,军中人人皆知大将军倚重他。 士卒们总说,李将军是个不要命的疯子,在战场上九死一生地挣军功。 今日巡视长街,故地重游一遭,心中多少有几分怅惘。他挽起衣袖,涉水而过,从池塘中折了支半开不开的荷花,想着等会儿请余信给赵清姿送去。 就像在布多时一样,他看着美好的自然风物,总想让她也瞧瞧。 祁瓒的故居是燕王府,李石头的家高坐在王庭之上。 这几年除了在战场上,他没有什么机会待在赵清姿身边,只有余信可以每日在她左右。 兴庆宫在战火中得以保存部分楼台宫殿,赵清姿不愿大兴土木劳民伤财,就在勤政务本楼中暂且住下。 组建的朝廷班子,自然是以余信为首,朝臣们近来正在拟奏折,恭请怒王顺应天命,登基称帝。 赵清姿却言:天下未承平,本王怎敢称帝? 他驾轻熟路地穿过转马曲廊,走到大同轩。余信早已摒退群臣,静候他一会儿了。 鼻翼翕动,室内的香味扑面而来。案上熏着香,是清幽的茉莉味,余信早已闻不到香味,却是日日焚香,小心谨慎,不想让赵清姿看出端倪,免得她担心。医官熬的药吃了许久,他便借坡下驴,谎称味觉已然恢复,她倒开心得很 。 他一眼瞥见祁瓒手中的荷花,心中了然,涉江采芙蕖,自然是赠给思慕的人。 大将军传召,所谓何事? 定远侯时日无多,你跟着主上去一趟建业,助主上执掌江南。祁瓒对永徽朝那些事知道得多一些,是此次南行的最佳人选。 祁瓒领了令,却有些错愕,赵寒声快死了,他记得这人看他时,眼底暗涌的恨意。 祁瓒隐隐觉得,昔年太子突然对他发难,背后有赵寒声的推波助澜,他那兄长一向软弱。也许此次可以问个清楚。 劳大将军将这支芙蕖带给她。 不必了,主上看到芙蕖,恐怕会想起些不好的回忆。 荷花不堪看,赵清姿在原主的记忆中,见过一池亭亭玉立的荷花,那时原主正被赵寒声强逼着磕头谢恩。 祁瓒不明就里,但在心中默默记下来。他有时候很嫉妒,嫉妒余信最懂她,嫉妒他们之间的默契与信任。 余信见他神色有异,心中了然,开口说道:昨夜紫微星有变,主上此次去江南,恐生变故,她命中有一劫,小暑那日的酉时一刻,打开香囊,可救她一命。 那香囊是赵清姿亲手绣的,原就是给祁瓒的贺礼,如今也算是物归原主。余信日日带在身上,如今离了身,倒觉得空落落的。 祁瓒将香囊握在手中摩挲,失而复得的喜悦,一时充溢他整颗心。 赵寒声要死了,从原主六岁时就开始的噩梦,终于要画上句号了。只可惜,这噩梦不是由她亲手终结。 定远侯摄政以来,勤民听政,颇得民心。他一死,江南必乱,届时羌人恐怕会趁虚而入。 赵寒声和勤民听政,本该是八竿子打不着,实是出人意料。眼下的局势,也只得铤而走险。我去一趟江南,先生坐镇北方,多派些守军驻扎彭城,一旦局势有变,随运河而下,也好应变。 只有余信知道,在离开定远侯府的那一天,他给赵寒声看了被困在黑暗中的原主。道破他的重生,不过是天道嘲弄,只有赵清姿可以救原主。 不可兴兵讨伐燕王,宜退守江南,护一方百姓,勤政爱民。你本就是向天借寿,死前记得将军符交给她。她一统天下之时,你心心念念的人就能解脱,在另一个时空和乐安康。 在某种程度上,余信和赵寒声有相同的利益,都在逆天道而行。 镜花水月一般,他们的过去像一幅褪色画卷在他眼前展开,赵寒声不得不信。也许重生一遭,就是要拿命赎罪,让她得以解脱。 赵寒声从前自我欺骗,可等余信让他瞧见灵魂被囚在黑暗深渊的原主时,终究是防线崩塌。 赵清姿写好了遗诏交给余信,以防她有什么不测,那些未遂的心愿早已刻在她骨血上,即便是死,她也念着。余信只是笑了笑,主上已得天运,吉人自有天相。此行可带上祁瓒,他还有些用处。 不必了,我自个儿能应付,她自是不肯,江南已有一个她厌恶的男人,再带一个祁瓒,恐怕更烦心。 主上要想将江南收入囊中,不免得使些雷霆手段,有些脏活儿,只得假手于人。祁瓒对小朝廷的事知道得多些,他是不二之选。更何况,祁瓒对她绝对忠诚,他愿意做她的酷吏,她的恶犬。 慈不掌兵,道理我都懂,先生的意思我也明白。无非是让祁瓒唱白脸,我唱红脸,但这种假仁假义,我做不来。她有几分愠意,她也可以使些雷霆手段对付反对她的人 ,何必虚情假意。 主上,为人君者,需站在光明之处,有些事你能做到,却不能做。所有人都知是做戏,那也得唱下去,如此才可使天下归心。你便当祁瓒是只恶犬,看他们狗咬狗便罢了。 先生又怎知,这恶犬不会反过来噬主? 恋耽美 -山青花欲烧(41) 我不知,但我相信主上有一百种手段除恶犬,杀他易如反掌他没告诉赵清姿,恶犬最终会为她而死。 赵清姿还是被余信说服了,这几年来,他总是料事如神,算无遗策。她想起初识余信时,他说话总带些锐气,她竟有些怀念。 翌日,她找出了当年赵寒声给的令牌,带上亲信去建业,快马加鞭也得半个月,好在一切顺遂。 此行,除了公事以外,她还有些私事要处理,原主母亲的事,到底有没有隐情?她得派人查个水落石出。 到了建业城,一派江南好风光,殊不知两月前鼠疫横行,一时人心惶惶,官员为保项乌纱帽,瞒报疫情,直至感染人数越来越多,终究纸包不住火。 赵寒声盛怒之下,提剑砍了这些官员,亲自赈灾,隔离得疫症的百姓,派军队扑杀老鼠,焚烧死尸 ,封城禁行,才扼制了疫症。 赵清姿想起明末时鼠疫肆虐,崇祯十三年时已是瘟疫传染,人死□□ 。鼠疫致死率极高,传染性很强,这个世界没有抗生素,想来是药石无医了。 一场无妄之灾,她担心起苏州城的碧荷文杏,祈愿鼠疫不要波及她们 。 瘟疫与战争往往如影随形 ,她得想办法接过赵家军,以免内乱。 赵寒声早有准备,一路上她们经过的城池营垒都是由他的人看守,见了令牌便放行。 到了定远侯府时,赵清姿一眼看到守在门口的舞刀弄枪。两人身着戎装,佩刀而立,眼睛都有些红肿,面色沉重。见了她时才有了喜色,连忙迎来。 赵清姿握住她二人的手道:一别数年,你们可还安好? 我们一切都好,就是侯爷舞刀压低了声音,才继续说侯爷挂念小姐,这些日子呈稽留热,意识不清,醒了便说要见小姐。 弄枪一时凄恻神伤,轻轻拉了拉舞刀的衣袖,眼下不是叙旧的时候,侯爷撑不了多久了。小姐,我带你去见侯爷,诸位将领也在候着,他等你很久了。 祁瓒却攥紧了拳头,恭敬地朝她一拜,主上,这疫症凶险,臣愿代主上前往。 小姐放心,侯爷的屋子已经封死,此病隔上十数尺便不会传染。 赵清姿摇了摇头,示意祁瓒退下,事关军权,她得亲往。他只得作罢,一时又释然,倘若她染病,自己也随她去。 第76章 赵寒声结局 一干人等来到内院,不似长安时的奢靡,府中一切从简,屋外种了许多桃花。 桃花已谢,枝头缀满了青涩的果实,隐在碧绿的桃叶中不甚分明。曾几何时,赵太傅府上,灼灼桃花树下,有一位瘦骨伶仃的女子,在繁重的苦活之外,总会悄悄瞧满树繁华,期冀着结了桃子给教她女红的嬷嬷送去 屋子的房门都已封住了,只留了扇小窗掩着。屋外站着的六人身穿明光铠,是赵家军的主要将领,也是赵寒声的亲信。他们面色面色肃穆悲恻,如同松柏一般直挺挺地站着。见她进来微微颔首,目光中颇多敬重之意。 六人之中,有一熟面孔镇国公府的四小姐程苏园,眼下已是程小将军。她较从前身量壮硕了些,眼神更为坚毅,瞧见赵清姿时,目光微滞,一丝讶异闪过,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时过境迁,赵清姿与四小姐都不似从前。 程小将军巾帼不让须眉,几年时间,凭着军功在赵家军中站稳了脚跟。 赵清姿的视线,不由在她身上停留了片刻。直至舞刀作揖,朝着屋内人一拜,哽咽着说道:侯爷,赵小姐来了。 病榻上的人听到后,努力挣扎着想要爬起来,终究是做不到。感染瘟疫月余,靠着一向体格健壮,堪堪撑到了如今。这几日病情加重,眼结膜充血,高热不退,时时谵妄,已开始呕血。 把兵符给赵清姿,他竭力说得大声一些,确保在场的将领都能听到。 舞刀闻言,双眼噙泪,从怀中掏出兵符,双手奉给她,小姐,侯爷吩咐过,已将兵符在沸水中煮过,不会沾染病气。 赵清姿接过兵符,玉质的伏虎符,虎背金错,镌刻着赵字。这是完整的兵符,天子手中并无另一半,得之即可号令全军。 兵符一出,方才还直挺挺的将领们一起跪下。 赵家军历来只效忠于定远侯一脉,显庆帝当年下旨将赵寒声过继给赵太傅,也有收拢军权之心,不料老侯爷在军中的影响根深蒂固,又不得不用赵寒声牵制祁瓒,最终也没能撼动赵家军。 诸位将领,我死之后,赵家军就由舍妹赵清姿承袭,她有大才,已是一方雄主,必能定祸乱而偃兵,成就大业,诸位当尽心辅佐。说完又咳起来,他今日精神好些,怕也是回光返照。 属下领命,定不负侯爷所托,殚精竭虑辅佐怒王。 这几年时间,怒王清扫五胡,名声大噪。赵寒声摄政以来,推波助澜,为今时铺路。建业城中,《怒王演义》这折戏总能赢得满堂彩。 能在此等英豪麾下,干一番大事业,远胜在江南小朝廷苟且偷安。更何况,怒王也是赵家血脉,定远侯选择的继位者,他们自然心悦诚服。 诸位将军起身,赵家军骁勇善战,护住了江南百姓,她对他们存了几分敬意。 几声咳嗽之后,赵寒声缓了口气,接着说:我还一桩未了的夙愿,托付给诸位。我死后立刻焚尸,来日将骨灰埋在玉门关,不要陪葬品,只将我随身携带的香囊一并埋了。 玉门关是他爹娘的埋骨地,香囊是她唯一留给他的东西。 重活一世,赵寒声才发现香囊里侧绣着四个字望君凯旋。歪歪扭扭,大约是她那时唯一学会的字,她最先学会的字不是赵清姿,而是赵寒声。 属下遵命,齐声声地回答,带着些许颤音,平添悲凉。 赵寒声还有些话想同她说,摒退了身边人,祁瓒不放心。开口说道:赵寒声,我也有些话想单独同你说。 你留下 赵寒声听出了祁瓒的声音,一时情绪激荡,剧烈咳嗽起来。 李晚情能在赵府刺杀我,祁暄敢构陷我,恐怕都与你脱不了干系? 那又如何?我恨不得手刃了你。赵寒声语带怒意,倘若不是想起余信的嘱托,祁瓒踏进建业城的那刻,就该被万箭穿心了。 你我之间,究竟有何怨仇,才让你恨我入骨? 你杀了我最倾慕的人上一世,祁瓒与赵清漪自焚于宫中,他没能亲手替她报仇。重生以后,纵然祁瓒并未对赵清姿下手,但那滔天的恨意,他永志不忘。 为了她的魂魄,他不得不咽下恨意。 祁瓒一头雾水,赵寒声最爱的人?如果是赵清姿,自己怎么会舍得伤害她 他想问个明白,但赵寒声却没给他这个机会。 怒王殿下,将赵家军给你,我只有一事相求,只求你早日一统天下,登基为帝 声音戛然而止,一时寂静,树上的蝉鸣显得更聒噪了。 再等上一个月,也许满树的桃子便成熟了。赵寒声记忆中那个穿着粗布麻衣的女子,不过十二三岁,一双眼睛清澈极了,抬头望着水灵灵的桃子,点点光晕落在她眼眸中,如同淬金一般。这一次,他要剔除身上的反骨与毒刺,爬上桃树,替她摘最大最甜的桃子。 赵寒声,你为什么愿意把兵符叫给我 ?她试探性地问了一声,久久没有回音,一时愣住了。他那般称呼她,想来终于肯承认她并非原主了,死前倒清醒了一回。 赵寒声说祁瓒杀了他最倾慕的人。 赵寒声肯放她离开定远侯府是因为余信。 她在众多线索中似乎快要找到真相,却在此时思绪一空,太阳穴有些许刺痛,无法再思考下去。 一时说不清心里的滋味,赵清姿想起原主那些冗长痛苦的记忆,陷入梦境时,感知到她对赵寒声刻骨的恨意。 也未尝没有萌发过点点情愫,在赵寒声救了她的那一刻,是以怀着少女青涩的情意绣了孤城日落的香囊给他。 然而那一点微末的情窦初开,在接连不断地羞辱中,彻底磨灭了。 没有人会下贱到喜欢折磨自己的人。 人死如灯灭,过去种种如烟云消散,只有尘埃落定时,才会留下轻微的钝重感。 不一会儿,院子里的哭声此起彼伏,其中舞刀弄枪哭得最为伤心。赵寒声不是个好人,但也许是个好的将军,饶是见惯了死亡的将士,也不免凄恻起来。只有她没有什么悲伤的情绪,今日的桃树,勾起了她不少灰暗的回忆,只愿原主真能得到解脱。 烧了吧,一把火烧得干干净净。 赵清姿看着哭作一团的人,头也没回地下了命令。 她牢牢握着兵符,还有更要紧的事要做。 一夜之间,建业城发生宫变,赵家军控制了所有的宫门,祁瓒熟悉南方小朝廷的皇室,知道他们的软弱无能。 他逼着小皇帝写下诏书,封赵清姿为摄政王,许她入朝不趋、赞拜不名和剑履上朝。将反对赵清姿的文武官员一并罢官。 按着他的性子,杀了这些人也不为过。他不在意自己的名声,戕害手足,天理不容又如何?更何况,他是李石头,哪里来得手足? 只是不得不在乎赵清姿的想法,她杀入侵的胡人时,可以刀不留情,却不愿将刀口对准手无缚鸡之力的言官。他可以做佞臣贼子,但她必须站在光明中。 祁瓒愿意做脏活,谋反篡位的梦他不是没有做过,野心消失殆尽后,他就剩这么一颗不受她待见的真心。 皇室的人都认出了他,却只有祁熹敢大声诘问他,祁瓒,你枉为皇室血脉,竟以虺蜴为心,残害忠良,沦为外姓家奴,做了伪临朝赵氏贱婢的走狗,实是令宗庙蒙羞,祁氏之耻。 他冷笑一声,祁熹不愧为显庆帝最宠爱的小儿子,自小骄纵横行惯了,不需要审时度势。 他提剑架在祁熹脖子上,吓得对方瑟瑟发抖,我姓李,与你祁氏并无干系。污蔑主上,你这舌头也不必要了。 祁熹本是逞一时口舌之快,见祁瓒这般说,立时害怕起来,向坐在龙椅上瑟瑟发抖的侄子投去求救的目光。陛下,求你下旨诛了这逆臣,以正社稷。 小皇帝身边的近侍都已被祁瓒关到天牢去了,身边早已换上赵清姿的人,已是自身难保,他只能惶惑不安地看着祁瓒,不敢发一言。 只有祁熹的母妃淑妃在人群中哭号哀求,熹儿还只是个孩子,少不更事,不是有意出言顶撞,还请燕王念着手足之情,饶了他这一回。 还是个孩子,便能淫□□女,太妃娘娘说笑了。 接着,祁熹发出杀猪般的惨叫声,而后变成含糊不清的呜咽声。 他用剑挑着祁熹血淋淋的半截舌头,扔到了噤若寒蝉的皇室面前。祁氏一族,这些年做了多少恶,不用我再赘述了。主上开恩,饶你们暂且苟活,以后合该感恩戴德。若是让我听见谁冒犯主上,可就不止割舌头这么简单了。祁瓒命人将祁熹关到推事院,也该清君侧了,所有反对她的人,都该吃点苦头,生不如死。一时之间,皇室噤若寒蝉,酷吏的用处大抵如此。 天下如今乱成这样,祁氏的男人都该死,包括他自己。 等一统天下后,她要好好清算这些皇室,先前做过的孽,不能一笔勾销。 赵清姿在稳定朝局的同时,还在忧愁建业的民生,鼠疫肆虐那段时日,城中死了不少百姓,人人自危,老鼠祸害过的粮仓也只能烧了。 她听官员们说起当时的惨状,一些贫苦百姓,米缸中有老鼠,烧了老鼠,不舍得焚烧稻米,仍是做成稀粥分食,致使全家都染上疫症。她想日日与病源待一处,高温杀毒怕也是于事无补。 侯爷亲自带人去焚毁毒粮,百姓们却是拼死阻拦,哀声遍野,侯爷允诺开仓赈济灾民,仍是杯水车薪, 饥饿比瘟疫更叫人恐惧 建业城中的清宵米铺倒是没趁机涨价,然则仍是缺粮。她即刻修书一封送到姑苏,当年嘱咐碧荷、文杏囤积的粮食,想必能派上用场。 她怕碧荷疑心有人伪造书信,在信的末尾写道:碧荷、文杏,久别重逢那日,香喷喷的叫花鸡奉上,肯定让你们垂涎三尺,嘿嘿。 这样的话,也只有她会写。 除此以外,她派了几个亲信同去查原主母亲一事,长安和姑苏的线索也该合拢了。 再等上两个月,便是秋收时节,只要苏州运过来的粮食能支撑到那时,百姓们就不用挨饿了。何况她的外挂回来了,今年必定是个丰收的好年成。 她盼着秋收,羌人与起义军也一样。赵寒声一死,赵清姿摄政,以军权暂时稳住了政局。羌人与起义军听闻定远侯死讯,打算趁火打劫,况且他们军粮不足,打着主意要在秋收之前,拿下江浙鱼米之乡。 作者有话要说: 推事院是武皇统治时设置的皇家监狱,本章也参考了《为徐敬业讨武曌檄》 第77章 共赴黄泉 羌人、起义军行军赴江浙的同时,驻扎在彭城的怒王军也顺着京杭大运河而下,大战蓄势待发。 赵清姿忧心忡忡等着军队护送粮食归来。不仅穷苦百姓等着粮食下锅,开仓赈济之后,军粮也所剩无几。打仗最要紧的就是辎重,食不饱力不足,拿什么作战? 等了足足七日,传来了好消息,运粮的部队满载而归,算是解了眼下的危局。 随粮食回来的还有碧荷的亲笔信,洋洋洒洒十多页,信中详细说了她们这几年的经历,生意做得顺风顺水,照着赵清姿的意思,收养了不少孤女,铺子中雇佣的也是女子。 言辞间洋溢着对她的思念,信的末尾写道:我与文杏、李掌柜日日盼着与小姐重逢。茶不思、饭不想,就念着小姐做的香喷喷的叫花鸡。这丫头还学会打趣她了,从前大字不识一个,如今写一手娟秀的簪花小楷,想来也是请了夫子研习文墨,她颇觉欣慰。 再次坚定了她的决心,将来要兴办女子私塾,让女子也能接受教育,必不能选什么《女诫》、《女训》这类专教导女人做奴隶的书。 她捧着信读了好几遍,脸上的笑意就没消散过,直到祁瓒进来汇报军情。听到门外的脚步声,她习惯性地说道:先生,可是有何军情? 祁瓒许久没见她笑过了,可她的笑如昙花一现,在见到他时,立刻消失了。她以为是余信来了,所以才笑的? 祁瓒只觉得心口处像是被剜了块肉一般,绵绵密密的疼痛感袭来。 跟着她一道来了江南,但接近她的时间仍是不多。赵清姿说不喜欢让人跟着,可在长安时,余信却能日日跟在她左右。 回禀主上,已派人将粮食分给饥民,辎重也在清点中,城防准备妥当。 我知道了,你可以退下了。 他顿了顿,手里竹编的凤凰,终究是没有机会送出去。这些年养成的习惯,他觉得压抑时,总会编点小玩意,一遍遍回忆她教他编织时的场景,心神便能得到安宁。 他心里不是滋味,但还是听话地离开了,甚至怀念起曾经一日挨三顿骂的时候。 祁瓒走后不久,探子来报,原主母亲的事情有了些眉目,一干人等已交由大理寺审问。 让大理寺卿亲审此案,你们全程盯着,务必查明真相。 属下遵令 赵清姿叹了口气,将碧荷的信妥帖存放起来,提着弯刀去了校场,这几日得加紧操练,不可掉以轻心。 恋耽美 -山青花欲烧(42) 况且她得在将士们眼前露几手,鼓舞守城的士气,不能只做一个话本上中的人物。 赵清姿深知士气的重要,前秦号称百万大军攻打东晋,前锋后撤时,阳平公苻融被诛,东晋宿将朱序趁此时间大喝一声:秦军败了 。前秦军队即刻溃散,风声鹤唳,至此前秦一败涂地。 校场之上,她举起淳化大鼎誓师,此鼎三足粗大,孔武有力,双耳厚重且大,有几分王者之气。大鼎重极,三五壮汉合举都都很吃力。 她举着鼎,仍是游刃有余,大声宣告:将士们,我军势如破竹,一统北境。而今羌人与逆贼兴兵来犯。所过之处,家家流血如泉涌,处处冤声声动地。贼寇意欲想屠城夺粮,想想家中的稚子、老母,我们这一战,是为他们而战。今日举鼎立誓,与诸位戮力同心,必诛贼寇,卫我子民。 护住万千生灵,问鼎天下。 声如洪钟,掷地有声,话音一落,她将大鼎放下,直砸得地砖碎裂。一时军心大振,齐呼怒王,响彻云霄。 三日后,羌人与起义军合力,号称五十万大军自滁州攻来,赵清姿下令守城。 建业城中的守军不到二十万,人数上虽显劣势,却是装备精良、训练有素,多是身经百战的老兵。况且建业内城十三门,俱是城池营垒坚牢。尤其是仪凤门,依山而建,城门建在两山凹之间,占尽地利。 多年前,她与舞刀、弄枪许下并肩作战的心愿,而今也得以实现。 箫韶九成,凤皇来仪,天佑建业。 赵清姿虽不信敌军有五十万之众,却也不敢轻敌,从不敢松懈半分防备。 不过两日,攻守之势易转,彭城的援军也赶到,遂成前后夹击贼寇之势。赵清姿不指望毕其功于一役,但此战若能大胜,敌军溃散,一统南方也是指日可待。 不过半月,兵败如山倒,王全忠率残部退守临淮关。溃散之后,他便晓得此生王图霸业已到穷途末路。千里淮河第一关,恐怕也挡不住怒王的铁骑。 残阳如血,马蹄声断,耳边不绝的是呼啸而过的风声。 太阳终究是要西沉的,成王败寇,愿赌服输,他只是心有不甘罢了。 他想起死于苦役的爹,病死时瘦得皮包骨头的母亲。 村头坟茔里,多少人是饿死的,多少人是患病无钱可医的,他数不清。 他不明白,为什么村里人吃不上饭了,官府还有征不完的苛捐杂税,做不完的苦役。 他离家那日,盯着破木门上斑驳的观音像看了很久,跪下磕了头,他说:菩萨若真有灵,就保佑我杀了天下当官的,杀了狗皇帝,给我爹娘报仇。站起身来,揣着一把他爹留下砍柴的刀,走上了一条不归路。 命比草贱,天道不公,负了他,又怎能叫他乖乖做个顺民?他要立于万人之上,纵然丢了良知。起初只杀官兵富户,后来粮草不够,他们屠城搜刮粮食,甚至到了以人肉做军粮。 一步步泯灭人性,成了地狱里爬出的恶鬼。但他不后悔,这个世界就是吃人的世界,只有恶鬼才能生存。 王全忠觉得死不是最可怕的事,如他父母那般死去,才是可怖。无声无息,无足轻重,到最后也无人记得。 他不要同那些士卒一样,成为一抔无名的黄土,被人践踏。前半生都是无名小卒,到了人生的尽头,想来不会流芳百世,遗臭万年也是好的。 他要死得轰轰烈烈,要有人替他陪葬,黄泉路也不孤单。 谁配与他同赴黄泉?他满身脏污,偏要拉着菩萨共堕黄泉。 王全忠在夕阳中肆意狂笑,他想起战场上那柄滴血的弯刀,她银甲黑发,有着一双杀气腾腾的眼睛,似乎要扫除一切罪恶的。 菩萨不肯渡他,到了地府,他再与她做兄弟。 赵清姿记着伟人的教诲,宜将剩勇追穷寇,不可沽名学霸王,兵分两路,带兵追击贼寇。 在王全忠到达临淮关的第二日,也就是小暑那天,追到了城下。 祁瓒策马跟在她身后,一路上望着她的背影,心事重重。在敌人的刀离他只隔一寸时,他尚能镇定自若,可一想到余信的预言,便心头发颤。 可是他能拿她怎么办呢?祁瓒想过将她囚禁起来,可他打不过她;给她下安神香,她小心谨慎,吃食用具都要验过,除了余信斟的茶。 余信说这是不可避免的一劫,也是他二人孽缘的起始。他束手无策,只能时时做好为她去死的准备。 申时,乌鸦从雾蒙蒙的天空掠过枯槐树梢,几声鸦啼被阵阵马蹄声淹没。临淮关城门之下,站着一个男人,他蓬头垢面,卷曲的头发油腻不堪,纠缠在一起,恰如他与赵清姿初见。 赵小姐,我恭候你多时了。王全忠赤手空拳站着,拦在大军面前。 赵清姿觉得事有蹊跷,王全忠溃逃时,残部也有几千人,何以只有他一人?几千人守城门死战,说不定还能撑上几日。 你是要归降?她试探性地问道。 王全忠大笑一声,摇了摇头,我宁肯死,也不会降。 长安巷道中一面之缘,没瞧出这人是个疯子,是她眼拙。她握紧了弯刀,那你唱这出戏,有何目的? 我今日站在这儿,是想邀赵小姐,一起共赴黄泉 此言一出,全军哗然,一时摩拳擦掌,都想将王全忠碎尸万段,她身后的将领们请命要杀了他。祁瓒反应最激,立时就要策马提剑将他了结。 无论是谁威胁到她,他这条凶狠的恶犬,总要冲在最前面。 赵清姿却抬手拦住了祁瓒。就在此刻,城墙上有异动传来。一名兵卒拎着小女孩的胳膊,将她倒悬在城墙上,小女孩啼哭声不止。他躲在垛口下,即便是神箭手,也没法将其击中。 赵小姐,让你手下的人,不要轻举妄动。临淮关没什么人了,我煞费苦心才找到百余人,多是些妇孺。眼下就绑在城中,每人脖子上都驾着刀,你若是不愿跟我一起死,那我只好退而求其次,让她们给我陪葬了。 从赵清姿请他放过燕王府诸人开始,他便看穿了她的软肋。菩萨一样的人,怎么会眼睁睁看着无辜的人去死? 王全忠昨日解散了几千残部,让他们各自逃命去了,剩下的几十人都承了他的恩情,无牵无挂,愿意与他黄泉作伴。他们抓了手无缚鸡之力的妇孺,反正早已泯灭了人性,杀人与杀猪杀鸡并无两样。 本想屠城,最后再饱餐一顿,等到下手那一刻,王全忠突然改变了主意,有个更有意思的死法。他准备了满屋的柴火和油,只待一把火。 永徽王朝遵奉道教,他娘在世时却是念佛。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色身皮囊,俱烧已毁。和当世最有权势的人一起化为灰烬,定然会痛快无比。 先送赵小姐一份见面礼,松手吧。 作者有话要说: 《资治通鉴》载:凤翔守军、百姓饿死不计其数,市中卖人肉,斤直钱百,犬肉直五百。 王全忠这个人参考了朱温,是个纯纯变态。 第78章 男主结局 酉时将至,天空逐渐晦暗起来,天际只余几缕霞光,风声呜咽着从城墙上掠过。 城墙之上,哭声不绝,士卒得令松了手,赵清姿心头一紧,打马追去,终究是晚了一步。眼睁睁看着女孩小小的身子委顿于地,宛如一只坠地的纸鸢。 小女孩仰面朝上,嘴角抽搐着,血如泉涌,一双清澈的大眼睛直视着天空,木偶一般,只有身体不住地打着摆子。 赵清姿几乎看不清眼前的事物,只余一片刺目的红,她想起那些被杖毙的女人,身下也是这样多的血,仿佛整个人都浸在血水中。 快,让医官救人,快啊! 赵清姿驰骋沙场多年,弯刀淌过血海。可还是见不得无辜稚子惨死在她跟前,她弯腰抱起女童瘦弱的身躯,只觉手掌一片湿滑,力能扛鼎又如何,怀中的人比淳化大鼎还重。 她将孩子交给随军的郎中,银甲上沾了鲜血,浓厚的腥味充斥鼻间,她想擦掉手上的血,却无法做到。天可怜见,她恨不得立刻斩杀王全忠。 赵小姐,喜欢我送的这份礼吗?一刻为限,你要是不愿意,我就送下一份大礼。 王全忠故技重施,城墙上又挂了一个女童。本就是赌一场,倘若赵清姿不追来,这些妇孺为他陪葬,赵清姿来了,说明天意如此,她注定和自己一起死。 吊在城墙上的女童默不出声,一双幽深的眼睛,直直望着城下的一切。她不指望会有人来救她,逃难的时候,亲生父亲都会嫌她。 人人传颂怒王是仁主,可她晓得天下乌鸦一般黑。所谓仁主,不过是个收揽人心的幌子,怎么会管她们的死活? 临淮关为何只剩下妇孺?她们都是被抛下的累赘。死亡对她而言,不过是早一日,或者晚一日罢了。 赵清姿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畜牲,你当真无半点良心,我怎知这是不是诱敌之计?倘若我赴死,你仍是戕害城中百姓,又当如何? 我恶贯满盈,一无是处,但不是轻诺的人。你若是不信,我也没有办法,只能接着给你送礼,我是早将生死置之度外,也不怕赵小姐发怒。 王全忠说罢,转身看着城墙上的兵卒,你们听着,倘若赵小姐应允,等我和赵小姐都化成灰了,就放百姓们一条生路,这是最后一道军令。 他抬头看了看天,一副山雨欲来之势赵小姐,时间不多了,你考虑清楚没有? 她很久不用寻求系统的帮助了,真到用时,系统却不在线。 赵清姿明白,倘若她真想无坚不摧,就该断绝怜悯之心,踏平临淮关,她离问鼎天下只有一步之遥。 圣人忘情,最下不及情。 她想起余信,他曾说她仁慈太过,谋取天下,指不定要挨刀子。士为知己者死,到头来,他却替她挨了不少刀子,余信不能忘情。 想起赵清漪,原书大结局中,身处囚笼的她给宫人一线生机,还她们自由,自己却葬身火海。赵清漪不能忘情。 想起原主,弱质纤纤,受尽折辱,死前刺杀燕王,想为后宅女子除害,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死于杖毙。原主不能忘情。 以情为生为死为爱为一切之众生,她不能免俗,亦在其中。 时间就要到了,可以准备松手了。赵小姐,这可是活生生的人命。你若真想救她们,就卸甲解刀,到我身边来。 今日如果不救她们,赵清姿即便活着,也如身处无间。她怕疼,更怕无休无止的愧疚与梦魇。她几乎就要答应了,话到嘴边又打了个旋儿,咽了回去。 王全忠此言一出,身后的将领亲卫刀出鞘箭上弦,□□林立。 他们跪地谏言:主上万万不可出此下策,妇孺倘若无辜遭难,我们就将贼军千刀万剐,替她们报仇。 舞刀、弄枪更是悲戚:赵家军已失了侯爷,不能再没了主上。 就连程苏园也瞧着她,面色凝重,主上莫要与虎谋皮,奸贼的话不能信。 只有祁瓒像是被定住了一般,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若是平日,他保不齐会做出些丧心病狂的事,即便拉弓射杀城墙上的女童,泯灭人性他也愿意,只要能阻止她去赴死。 可如今,他只是抬头看了看天,此刻没有日晷没有滴漏,时间的流逝,在他眼中却变得再清晰不过,只等酉时一刻。 赵清姿看着跪在地上的人,一时两难,她不知道自己死后,她的军队会怎么样?会不会四分五裂,内斗不休,又成割据之势。倘若真成了这样的局势,会死更多人。 余信此刻若在此处,她可以放心将军队交给他,可是他驻守北方,不在此处。 她此刻只觉得头痛欲裂,不管走哪条路,似乎都是无尽深渊。 救了眼前的妇孺,也许会让更多人丧命。眼睁睁看着她们死去,自然可以说情有可原,今日忍得下心来,来日牺牲其他人,也能找到借口,总归是情有可原。 年深日久,枯骨为阶,可不就是王图霸业,无坚不摧,一副铁打的心肠。 不,她不要成为这样的帝王,她竭尽心力想要至高无上的权力,并不是为了情有可原,并不是为了牺牲他人,并不是为了让皇权侵蚀人性底线。 把赵家军的军符托付给舞刀、弄枪,彭城来的军队由她的亲信带领,一起去长安找余信? 就在她痛苦至极,矛盾至极时,久违的系统提升音,终于响起。 你刚才做了正确的决定,大胆去吧,不用考虑后事,你会平安归来,我保证。 在她怀有牺牲的决心前,系统只能保持沉默。赵清姿不知道,自己方才迈过了天道的考验。 见天地众生,见道路的分岔。救城中的妇孺,意味着未来潜在的危机。救与不救,都会问心有愧。 天道将她置于极端的境况下,但有人不想让她承受这份无尽的痛苦,以极大的代价,让她自此再不受天道束缚。 仍旧是与过去并无二致的机械音,但她却觉得系统从没这么郑重其事过。 她敛了心神,很快镇静下来,叫他们都起来,诸位将士,我承天运,不是这等宵小之辈能左右的,你们在外城守着,等会儿接应那些妇孺,倘若贼军毁约,那就杀进城来,一个不留,这是军令。 遵令 多年来,系统从未骗过她。她知道不会死,却不知会以何种方式活。无论如何,只能一往无前。 卸甲解刀,身上穿着的红衣,还是和余信离开长安时的故衣。红衣猎猎,在黑云压城时,仿佛成了天地间唯一的亮色,她一步步跟着王全忠走向内城。 内城中的一处破败庭院,堆满了柴草和油,屋外守着王全忠几十余亲信,他们的刀都驾在女童或者妇人身上,最边上的几人手中拿着火把。 赵清姿想起,长安城破的那晚,也是这样的火把,只是昔时的起义军,还不至于是穷凶极恶之辈,战争将人变成了豺狼。 妇孺啼哭,哀声不绝,在火光映照下,是一张张凄惶的脸。 她们抱着孩子,除了流泪以外,无能为力,空气中似乎也充盈着泪水湿咸的味道。 赵清姿冷笑一声,王全忠倒是想的周到,这么一来,她便没有以武力强攻救人的机会。 等业火把我们烧死,就把这些人轰出去,我不需要人哭丧。王全忠笑着,吩咐身边的兵卒。 赵小姐请,我们到了地狱,再做兄弟。他弯腰,做出一个请的手势,仿佛二人是要去赴什么宴饮。 赵清姿拒绝过王全忠结义的请求,郁结于心多年。王全忠那时觉得是赵清姿轻视他,瞧不起他,如今却能和她死在一起,岂不快哉。 二人一起走入屋内,执火把的士卒将门封住,点燃了柴草,火舌沾了油,一路摧拉枯朽烧了起来。 王全忠从怀中掏出那张破旧的观音像,破旧染血、褪色,从他离家那日起,便跟着他一道,淌过人间炼狱。 观音娘娘不愿渡我,只好烧了你,那轻飘飘的观音像,很快被火舌吞没。 他看着赵清姿,狂笑不止,说出了此生最后一句话。 真好,天还没有黑,就已经亮了。 不一会儿,火越烧越旺,眼瞧着就要将周围的建筑连成火海,屋外的人看着摇摇欲坠的屋舍,屋内的人必定是死了。 他们遵循最后一道军令,将那些妇孺尽数驱出城去,尔后拔刀自尽殉主。 早知生路已断,不如自寻了结。 酉时一刻,祁瓒打开了香囊 ,前尘往事如潮水般涌现。 恋耽美 -山青花欲烧(43) 他看见下半| 身血肉模糊的赵清姿,惨白如死尸的一张脸,双眼充满怨恨地盯着他:我死后长睁眼,定要看你这恶鬼不得好死。 这声音凄厉至极,与另一道声音交织在一起,向他袭来。 一切的悲剧由你开启,也该由你结束。上一世,你杀了赵清姿,这一世以命偿她。 情之一动,烈火焚身,他来替她受此一劫。 作者有话要说: 圣人忘情,最下不及情;情之所钟,正在我辈。 《《世说新语伤逝》 第79章 正文完结 史书记载:元年闰五月始,神凰来仪 ,紫微星见,或竟天。王师拔镇南关,破邕州,执番禺,取潭州,克豫章,降矩州。王升辇,诣奉天殿即皇帝位,尊生母为皇太后。冬十月戊午,帝大祀天地于南郊,国号承平,景初治平。 史书只用神凰来仪一笔带过,民间传说倒更详实。 景初二年的小满,天下百姓不仅祭蚕神,也祭神凰。女帝登基后,民间风俗也随之发生变化。民间传说中,又多了让人津津乐道的故事。 《怒王演义》记载:景初元年小满,在临淮关,发生了异事。女帝为救一城的妇孺,受火焚之苦。熊熊大火焚烧屋宇,在此危机关头,天上立现七彩祥云,云层深处有芷珠宫阙,楚殿烟岚,殿上雕梁画栋,彩都门一开,点着龙灯凤烛,殿中女仙乃九天玄女,青衣女童侍立左右,凤鸣麟出,玄女持圭 ,女帝自火中乘凰腾空,立于三军之前。 至于真相如何,只有临淮关战场的人知道。在将士们的记忆中,怒王入城之后,酉时一刻,李将军拔剑自刎,手中握着一枚空香囊。 酉时二刻,城门打开,城中妇孺逃出。 酉时三刻,天上出现七彩祥云,怒王乘着凤凰出现,万军齐跪。 至于祁瓒为何而死,无人得知,故事与演义中对他的描述,不过寥寥几笔。军中将士倒有些猜测,他们说李将军心悦怒王 ,以为怒王已死,遂拔剑自刎。 个中真相,赵清姿也不得而知。 她只记得,烈火烧死了王全忠,却近不了她的身,浓烟也未使她难受。火舌吞没一切,彷佛天地间只余下燃烧的声音。就在这时,她觉得轻飘飘的,再睁开眼时,浓烟散去,人已在云霄之上,脚下是一只七彩鸾凤。 她想起先前假托九天玄女娘娘之名,招兵买马,民间传说当中玄女的坐骑就是凤凰。难道这个世界真有神仙? 许多事情,眼瞧着就要拼凑在一起,可她的记忆似乎丢失了一部分,遗漏了些关窍。 兴许又是系统使的什么把戏,她一时迷惑至极,凤鸟长鸣一声,响遏行云,将她送到地面,又飞升而去。 赵清姿看到妇孺站在军队前,放下心来,等会儿杀入城区,她要手刃贼军。 军队却沸腾起来,如见神迹,欢呼起来,纷纷跪地,顶礼膜拜。 临淮关一役,不战而胜,而后怒王军所向披靡,同年十月,天下重得一统,小皇帝写下禅让诏书,群臣恭请怒王登基称帝。 登基那日,女帝衮冕袍,禁卫诸班直、亲从仪仗等迎驾。 行祭天大典之时,系统提示音响起:剧情完成度100% ,恭喜完成所有任务,自此以后,你超脱天道之外。可以自由选择命运,你想留在这里做女帝,还是想回到自己的时代? 赵清姿自然选择留下做女帝,还有许多未竟之志,况且她在现代早已没有牵挂。 原主可以得到幸福了吗?她问了横亘于心头之事,自从查清赵府往事,还原主娘亲清白之后,她再未梦见过原主。 当你完成所有任务后,她就得到解脱了,心愿已了,会在你生活过的时代,过上幸福的生活。 时至今日,赵清姿才知道,原主的愿望不过是还她娘亲一个清白。 在那些记忆片段中,从未出现过原主娘亲的画面,只因她甫一落地,就失去了娘亲。她不知道 ,娘亲长什么样,是个怎样的人。但她坚定地相信,她是很好的母亲,很好的人。 血脉亲缘,真是顶奇怪的东西。有时脆弱无比,有时又坚若磐石。 此前探子押了接生婆、赵府庄子上的仆役、还有张嬷嬷到长安,由大理寺卿亲审。 临淮关一役后,她凯旋建业城,几日后大理寺卿便查明了真相。 主上,大理寺审查过后,一干人等俱已招供。 大理寺卿恭敬地将供状呈上,昔年往事就摆在她跟前,字字染血。 二十余年前的赵府,长公主生下赵清漪后,丧失生育能力。赵太傅爱妻心切,许下诺言,绝不纳妾,不养外室,独独守着妻女。 树欲静而风不止,太夫人却是心有不甘,赵家满门显赫,她亡夫辅国公只有赵洵一个儿子,赵洵膝下无子,他们这一房便后嗣无人了,爵位也无人承袭。 可无论太夫人如何劝,明里暗里送了多少人,赵洵皆是油盐不进,她甚至于提出去母留子。让赵洵找个外室生下孩子,神不知鬼不觉处理生母,孩子交给长公主扶养。 赵洵却说:只有蕴禾生的孩子,才是儿子的血脉。儿子既答应了蕴禾,就绝无背信弃义的可能,母亲,您还是绝了这条心吧。 太夫人知道她这儿子的秉性,认定一件事,便是无转圜之望。 她无颜面对先人,日后黄泉之下,见了赵家列祖列宗,又该如何自处? 太夫人一筹莫展之际,想起了长公主身边的张嬷嬷。张嬷嬷本指望长公主念着多年主仆情谊,替她那不争气的赌鬼儿子指门好亲事,却被严辞拒绝,遂怀恨在心,太夫人趁机将其收买。 等到瓜熟蒂落,只说是外室难产,留下一子,交由长公主扶养。老奴侍奉多年,早将长公主的性子摸清了,她瞧着强势,对老爷却是隆情厚谊,断不会加害老爷的骨血。 找个瞧着好生养的,能不能一举得男,也只好看天意了。 太夫人给张嬷嬷不成器的儿子,指了门亲。二人合谋,趁着长公主带赵清漪进宫见太后,赵洵那日赴宴回来,喝了不少酒,醒酒汤被人换成了迷情汤,床上躺着一个只穿着亵衣的女子,那女子昏迷不醒,赵洵一时意乱情迷,神志不清,自此水到渠成 等二人春宵一度,太夫人趁长公主还未回府,赵洵昏睡时,派人将那女子送到庄子严加看管。 两个月后,让郎中一瞧,那女子已有身孕。因此一事,在赵府闹出了不小的风波,赵洵与长公主夫妻有了嫌隙。 赵洵,你当晚究竟是是神志不清,还是见色起意?有了疑心便生出嫌隙,再不复往日的恩爱两不疑。 长公主深受委屈,想请太后懿旨彻查此事,却被太夫人拦下。太夫人先是哭诉赵家无后,又提出生下来若是男丁,去母留子,公主也能有子承欢膝下,赵家列祖列宗也得宽慰。若是女孩,就当是母女俱亡,此事也就揭过去。婆母也断了念想,身后到黄泉向先祖请罪。 太夫人声泪俱下,以死相逼,长公主虽贵为金枝玉叶,也难逃情之一字,顾念着赵洵,硬生生咽下了这口气。 瓜熟蒂落,生下个女娃,女娃的生母也就成了替罪羊,罪责一律推到她身上。她什么都不知道,什么也没有做,枉担了狐媚子、攀高枝的名,被绞死扔到乱葬岗去了。 临了,她姓甚名谁,也没人知道,只晓得府里人都叫她春桃。此后二十多年,春桃成了赵府讳莫如深的名字。 不中用,贱婢所出的女娃,留着也没用。太夫人皱着眉头,天意如此,她该至诚修蘸,嘴里不住念叨着西王母娘娘功德无量,甘露法食,施无畏力 由婆子扶着,打坐去了。 春桃生的女婴,本该一起绞死,可慈航寺的大师却对长公主说:清漪施主命中有一劫,此女可替她消灾解厄,养在宅中,亦是善缘。 故此,那女娃才保住了性命。 赵清姿看着供状,一时激愤不已。平复下心情后,方才开口说道:严查此事,凡是谋害过她的人,即便是皇亲国戚,也该按律处置。 锦衣卫去赵府捉拿要犯那日,太夫人身着封秦国夫人时的命服,她声称:赵家四世三公,我是先皇亲封的一品诰命,不过打死个丫鬟,何罪之有? 永徽王朝末期,朝纲败坏,律法名存实亡,世家贵族打死丫环仆役,已成常态。 何罪之有?谋害当朝太后,太夫人,你说该当何罪? 锦衣卫指挥使冷眼瞧着眼前衣着华贵的妇人,前朝遗老还抱着往日的荣华,殊不知早已变了天,前朝的诰命,还有什么要紧的?左不过是一朝天子一朝臣。 太夫人听闻此言,几乎站不稳,威仪气度一时无力支撑。就算天上下红雨,她也不会料到,当年本该绞死的女婴,来日会成为女帝。 赵太傅与张嬷嬷也难逃干系,一律按罪论处。所有欺辱过原主娘亲的人,她都不会饶过。 黄土白骨,含冤泉下,赵清姿不能替原主尽孝。能做的只有将昔年真相大白于天下,将罪魁祸首绳之以法。 死后哀荣,不知能否慰藉亡魂? 可叹太夫人,出身高门,行事却如此荒唐,做了伥鬼,早忘了自己也是女儿身 。 赵家自此落败,直至赵清漪重振楣庭。景初四年,她连中三元,成了本朝第一位女状元,第一位女丞相。赵清姿倒是感慨,武皇杀了上官仪,上官婉儿做了巾帼宰相;她处死了秦国夫人,赵清漪做了女相。 其中恩怨纠葛如何能说清?不过那都是后话了,只待留给后人评说。 景初元年,女帝失去了她的宰相。 在21世纪,做个普通女人,也比在这儿做绣户侯门女强 ,天下太平了,可百姓的生活依然很苦,尤其是女子,她将耗尽此生,一步步现实昔时许下的誓言,要耕者有其田、藏富于民。 年年战乱,胡人血洗门阀士族,礼教的约束进一步减弱。眼下百废俱兴,她要让更多的女人走出闺门,读书识字,科考、经商。 女人的诰命不必依靠男人,谁说女人不能做万户侯?她既做了女帝,就该率先垂范,这个时代需要更多的秦良玉、上官婉儿、花木兰,甚至是武则天 赵清姿陷美好愿景时,系统提示音又响起。 亲,你还有个福袋没有打开,现在任务都已完成,要开启吗? 开吧,我都快忘记这件事了。 开启福袋,恭喜获得治国系统 不是吧?不是说都超脱天道之外了,怎么还有系统? 亲,这个系统听命于你,只能建言献策,帮你做出更好的决策,至于听不听,取决于你。 不能左右她的意志,听上去还行,算是解了眼下相位空悬的困境。 余信递了辞官的奏折,要辞去相位,无论她如何挽留,终究到了分别之时。 可是我已经有你了,怎么绑定别的系统? 亲,你的全部任务完成了,就意味着不需要我了,我们要分别了。从系统的机械提示音中,竟然听出了几分悲伤与落寞,一定是她幻听了。 赵清姿愣住了,觉得很失落,从她来到这个世界开始,系统就一直陪着她。 虽然她总抱怨它坑爹,老是不在线,但心里知道它还是很有用的,数次救她于水火 。况且被梦魇缠住的夜晚,只有它陪着自己说说话。 我觉得你也不是很傻很废,不能由你替代治国系统吗? 它只能算是个超级计算机,我可比它智能多了。我很忙的,马上要去找下一个宿主了。它没有告诉赵清姿,所谓的治国系统,是它能为她做的最后一件事。 好好珍重,以后要做个好系统,不要老是掉线,宿主会很慌的。如果可以,不要把与我有关的记忆清零,我也会一直记着你的。 仿生人也许不会梦见电子羊,但赵清姿会梦见系统。 你也好好保重,以后做个好皇帝,心肠硬一些,别把自己置于危险的境地。如果下一个宿主很无聊的话,我偶尔会想你。 我会的,她想嘱咐系统珍重,但它应该不会生老病死,也就没什么好说的。 亲,只剩最后一点时间了,在我们告别之前,让你看看原主的结局吧。 眼前浮现的画面,让她觉得很熟悉。 欢迎乘坐轨道交通一号线,本次列车的终点站是木渎,她每天上班都会坐的地铁,地铁上小小的显示屏,正在播放苏绣传承人的采访。 李女士,能谈一谈《凤凰涅槃》这件作品的创作灵感吗? 这是一幅双面绣,反面绣的是凤凰集香木自焚,正面绣的是凤凰于火焰中重生。一切事物都有正反两面。在动手绣这幅作品之前,我做了一个梦,在梦中,我灵魂的另一面,浴火重生。 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人对着镜头一笑,隔着时间与空间,赵清姿也是粲然一笑。 久违了,李潇潇与赵清姿。 画面消散,系统提示音响起《燕王的独宠王妃》绑定已解除,去书写女帝的故事吧 她是它最后一个宿主,在粉碎之前的那一秒,系统想。 赵清姿呼喊了系统许多次,再无回音。片刻过后,机械音再度响起叮,您的治国系统已上线,竭诚为您服务。 赵清姿知道,系统是离开了,以后也没有重逢的机会。 她从幼时就明白,人的一生就是一个不断告别的过程,她记不得父母是怎样的人,他们连告别都没来得及,就永远离开了她。 女帝突然觉得很疲倦,御案上还有未批的奏折。压在最底下的那本,是余信呈递的。一字一句,她倒背如流。 余信呈递奏折时,赵清姿问他:真的决定要走?丞相的位置,我可不会给先生留着。 在余信面前,称本王或者朕都很不自在。 余信略一低头,睫毛扫过下眼睑,不敢看她,只怕看一眼,他便有所动摇。 陛下,人各有志,以后不能同路而行了。 天下栋梁之材何其多,她是帝王,秀林之木,可以一棵棵挑,可余信只有这么一个。 赵清姿缄默着如同石化一般,久久不能言,她知道此生注定被困皇权。 这是她的选择,怨不得谁。何况她还有碧荷、文杏,还有在临淮关收养的女孩,那是个极为早慧的孩子,兴许来日会成为比她伟大许多的帝王。羁魂有伴,她并不孤寂。 不是没有想过,将余信锁在身边。 她早习惯了凡事与他商议,喝他烹的茶,与他对弈,熏他调的香 朝苍梧夕碧海,这是余信的选择。他不欠她的,她怎能恩将仇报,困住他? 余信想也许不该在她继位初始辞官,免得有人议论她鸟兽尽,良弓藏。又自我排解,朝臣若能这么想,倒也会树立新帝的权威,叫有功之臣不敢居功自傲。 不是不想多陪辅佐她几年,只是他的命数已尽。 千古苍凉天水碧,为谁粉碎到虚空?一语成谶。 早就预料到会有这一日,他连继任者都已安排好了,到了不得不放手的时候。他做的最后一件事,是抹去一些事情之间的重要关窍,让赵清姿无法将他与系统联系在一起。 抹去与余信有关的所有记忆,或许是最好的方法,但他无法罔顾她的意志。 恋耽美 -山青花欲烧(44) 犹记一次对弈,赵清姿曾说:我失踪的那一年,被迫和厌恶的人朝夕相对。时时想起与先生吃茶弈棋的时光,那些回忆,是莫大的慰藉。 对他而言,又何尝不是如此? 在他漫长而又枯槁的岁月中,她是唯一的慰籍。 我知道,梦总是要醒的 翌日早朝之前,女帝提笔在奏折上落下朱批,准了丞相的辞呈。 余信离开长安那日,赵清姿摒退了宫人,只身站在兴庆宫的城墙上。长安下了第一场雪,碧瓦红墙上积雪盈尺。雪下得很急,兼之雾浓,咫尺不辨,雪色掩盖一切,望不见那一身天水碧。 她怀中抱着的那盆茉莉,倒是青翠欲滴,四季不改。 赵清姿只是站着,安静极了,似乎只是想听听雪滑落的声音。 余信在奏折中写:而今天下承平,臣下也该身退了。大好河山,俱是王土。江南琪花玉树,塞北荒草靡靡,江东石梁卧虹,冀北铁马秋风,西南溪回山合。臣下自当揉木缘崖、或莲舟从之,恐不能穷尽美景。 女帝朱批:大好河山,虽不能至,心神往之,望君珍重。素履所至,万象升平。 山川河海无转移,君不失期。这一句,她并未落笔。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到此结束,还有一些番外的存稿,我再整理一下,如果有人想看,会慢慢放上来。 可能最大的疑问就是余信的身份,这一部分很多没有交代,我贴一段最初的设定,大家可以看看。 关于系统 李潇潇不知道,一切的缘起,其实只不过是天道的游戏。将一些意外死亡的人扔到平行世界,设置地狱级的难度,一旦完成任务,便能超脱天道的束缚,把握自身的命运。 而她恰好就是这么一个天选倒霉道。绑定系统后,需要完成两个任务:男主心甘情愿为她而死;当上女帝。没有任何外挂,只能靠她个人奋斗。 系统并不是电子人,本是天道的一部分,后来有了自己的意识,不可名状。 系统有了意识后,又存在了几千年,如无意外,它还有无尽的岁月。 岁月漫长而无趣,系统决定闹独立,天道应允了,只是凡事都有条件。独立的条件是:堪破凡人的一生,学会天道的无情,不要干涉天道运行,让倒霉蛋们走向她们既定的命运。 倘若系统做不到,就该愿赌服输,粉碎到虚空,失去意识,重新回到天道之中。 系统欣然接受了条件,它不懂情,看惯了尘世中的生老病死,只作壁上观,它想自己定然能通过天道的的赌局。 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它遇见了李潇潇。 几千年的岁月里,它看着各个时空的人,不染凡尘,也就不动念。 可天道却让它跟着李潇潇,后来的后来,系统觉察觉一切都是天道的阴谋。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它会被她的一举一动牵扯,开始懂得何为情,何为爱。 系统化而为人,也就成了余信。原书中其实并没有余信这个人,是他杜撰出来诓她的。 余信无数次探知赵清姿的命运,无一例外,都是悲剧收场。 他不愿她走向既定的宿命,不能再做壁上观,不惜以粉碎到虚空为代价,替她改命。 第一本小说到此画上句号,有许多不足之处,但对我来说仍是意义非凡,感谢所有阅读的人,谢谢你们。 写最后一章时,在单曲循环福禄寿乐队的《我用什么把你留住》,对于女主来说,生命就是享受灿烂与忍受腐烂的过程,留不住的人始终留不住。 又由歌联想到博尔赫斯的《我用什么把你留住》:I offer you the loyalty of a man who has never been loyal. 我给你一个从未有过信仰人的忠诚。 余信对赵清姿的情感大抵就是这样。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