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离》 第1页 [仙侠魔幻] 《和离》作者:九鹭非香【完结】 每一段感情开始的时候 大家都不吝啬于用最美的词句去夸赞它 而当它结束的时候…… 冷嘲热讽已是留有余地 刀剑相向也并无不可…… 说一千道一万,这五百年仙侣和离的直接原因是—— 今天这盘菜我他妈必须放辣!!! ------------------------------------ 之前有小可爱质疑我,认为我写不了婚后的情节,我觉得我不是,我可以,我打算开始写婚后了,就从离婚开始吧! 离婚系列,现言指路——《将将好》 (PS:更得太慢不建议追,想到哪儿写到哪儿想不到就暂停更新的一篇文) 古言仙侠就是这篇了,这篇我……尽量更!! 别问我本如寄什么时候开,问就是不知道_(:з」∠)_ ? 内容标签: 强强 灵异神怪 相爱相杀 东方玄幻 搜索关键字:主角:九夏,谢玄青 ┃ 配角:渚莲,蒙蒙 ┃ 其它: 一句话简介:我自己结的姻缘,自己毁 立意:回到过去,找回当初爱上彼此的初衷 第1章 ? 第 1 章 这盘菜我一定要放辣! 我和谢濯在不周山上干了一架,打得那山又歪了三分后,西王母终于同意我与他和离了。 “我他妈实在受!不!了!了!” 当好友蒙蒙问我,我为什么和谢濯闹得这么难堪时,我终于忍无可忍,脱口而出: “那盘菜我他妈就是一定要放辣!” 蒙蒙懵圈的看着我,紧锁眉头微张唇齿,状似痴呆,仿佛听傻了。 “啊?”她半天憋出两个字,“就这?” “就这!?”我出离的愤怒着,“什么叫就这!?这五百年,只要在他谢濯的眼皮子底下,他不吃辣,我有吃过一口辣?他不喝酒,我能喝过一口酒? 这一天天的,府里的东西淡得不如去吃屎!五百年!我忍了五百年了!我就是想当着他的面吃口辣,这很过分吗!?” 蒙蒙一言难尽的看着我:“都成仙的人了,口腹之欲怎么还这么重……再有了,你要实在馋,你悄悄吃不就完了吗……” 我淡淡瞥了蒙蒙一眼:“他谢濯谢玄青是什么人你忘了?” 蒙蒙沉默了。 准确的说,这个叫姓谢名濯字玄青的男子,他不是人,他也不是仙,他是个妖。 传说中北荒海外的大妖。 他的原形,即便是成亲五百年后,我也没有摸清楚,但我清楚的是,当年我要与他成亲时,昆仑墟上的诸位仙家都是肉眼可见的不同意。 人人见我都会问上一句——“你知道他是什么人吗?” 我不知道,这昆仑墟上,也没有任何人知道,但大家都知道他很危险,他的妖力与神秘让西王母也有些忌惮。 但我现在知道了! “他是个狱卒!是个梦魇!是个傀儡大师!” “而我就是他的囚徒!他的傀儡!”我一肚子的愤怒与抱怨:“这些年,我哪怕趁他不在,悄悄喝了一口酒,隔了三五日等他回来,他从门外一过就能闻到! 那鼻子比哮天都灵!每次被他抓到,都少不了一通教训和数落。我也是堂堂一个上仙,我不要面子的吗?” 蒙蒙不敢吭声,巴巴的望着我。 “这光是吃的也就罢了,只要他在府里的日子,我寻常穿什么,去哪里,与谁见面,通通都要经过他的同意,成亲一、二百年我也都忍了,五百年了!还这样!这未来成千上万年的日子,我难道都要这么过吗!?” 蒙蒙应和:“那这确实不行……” “最过分的是我去营中巡视时,他隔三差五的便来探班查岗,就上个月,我在营中练兵,就和那新兵过了几招,就几招! 被他看到了,结果那新兵的牙差点没被他打掉,还什么美其名曰帮我练兵……搞得我在营中,被老将嘲被新兵躲的,我这怎么工作?” 我越想越气不打一处来:“他就是个控制狂!我必须得跟他和离!一定要离!” 我话音刚落,正吃着果子的蒙蒙忽然看着我身后,半张着嘴巴,任由手里的李子掉到了地上。 我顺着她的目光往身后一看。 谢濯,我话题的主人公正站在我的身后,还是穿着他一成不变的一身黑衣,用那双凌冽又慑人的冷漠目光,刀一样扎向我。 “伏九夏。”他叫我,连名带姓的。 我撑住气场,回敬他以排山倒海的冷漠。 “嗯?” “去月老殿。”他很慢的说着这两个字,“和离……” 求之不得! 我和他一路走到月老殿,谁也没多说一个字,月老躲得不见踪影,只派了个被吓得跟鹌鹑一样的小童子出来。 童子举着一个托盘,托盘上放了一把绿色的剪刀。 “这……这绿剪断姻缘,断了,就再也接不上了,二位上仙……要不要……再想想?” 我迈步到童子面前,抬手便拿起了绿色的剪刀。 我拿起剪刀的这一瞬间,系于我俩手腕上的红色姻缘线慢慢显露。 我回头看向谢濯,他也正望着我,漆黑的眼瞳平静无波,但又好似比平日里更暗了几分,在那眼瞳深处映着的我的影子似乎在微微颤动。 -- 第2页 参天的相思树被风一吹,沙沙作响,我与他腕间的红线随风摇曳。 五百年前,也是在这儿,我和他刺破了自己的掌心,令十指相扣,掌心相对,血脉相融,成姻缘之线,绕于彼此腕间,以示从此往生,长相厮守,再不分离…… 而如今…… 我仰头看着谢濯,嘴唇动了动,到底是吐出了一句话来: “那盘菜,我就是要放辣。” “放辣便不许吃。”他给的回应也很快。 我一抿嘴角,忍住这熟门熟路窜出来的心头火。 “你管不着我了。” 「咔嚓」一声,我用绿色的剪刀,不费吹灰之力,剪断了我们腕间的红线。 风一吹,绕在腕间五百年的红线,消散无形。 谢濯终于垂下眼眸,看向我的手腕。 他一张脸生得冷峻,唯独那眼上的睫毛,如羽如扇,此时被阳光一照,在他眼下投出一片三角形的阴影,竟趁得他脸色有些苍白,也烘得他的情绪有些许孤独与苍凉。 他当然该有点不开心。 成了亲五百年,我见得最多的便是他冷冷的对我说这不许那不行,他在生活的方方面面都充满了控制欲,他对自己设计的规矩与条例总是无比在意。我如此干脆的剪了姻缘线,想来又是打破了他不少规划,惹了他不悦。 不过,一如我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他管不着我了,我也管不着他了。 从此以后,一别两宽,各生欢喜,他的情绪与我无关,我更不用再受他的鸟气了。 我把绿剪刀放回童子的托盘,一拂衣摆,转身离开,不再看谢濯一眼。 我俩的府邸自会有人去收拾,谢濯离不离开昆仑与我无关,而我是打定主意了一定要搬离我俩以前住的地方。在新家安置妥当之前,我寄宿在了蒙蒙的仙府上。 夜里我想跟蒙蒙一起睡,蒙蒙还有些怕:“不不不,你忘了,以前咱们一起出去玩,你跟我睡一个帐篷,被谢濯知道后,他好好说了我一通的,让我给你单独备个帐篷……我怕……” 看看!这谢濯!都给我的朋友们留下了什么阴影!一个女孩子!何至于! “我都与他和离了,你怕什么?”我挺直腰杆,“睡!就一起睡!” “哦……”她挠挠头,“忘了。”蒙蒙撑着头在我身边躺下,她好奇问我,“九夏,你和离了会不会不习惯啊?” 我撇嘴:“自在得不习惯?” 蒙蒙打了个哈欠:“五百年前,全昆仑的仙人都反对你们,你要死要活要冒天下之大不韪的和他在一起……我还以为,这一定就是别人说的命中注定了。没想到……这世间的姻缘,竟然是会变的……” 蒙蒙说完就睡着了。 我睁着眼,躺在床上,脑袋放着空,脑袋里全是她最后一句话,在盘旋。 这世间的姻缘,是会变的。 没有大是大非,没有血海深仇,只是因为一个在相遇时,彼此都没有看得见的小毛病,被时间发酵后,膨胀成一个无法忽略的巨大矛盾。 时光杀我,杀他,也杀这世间的一切。 区区姻缘又为何能幸免? 这一夜我用了不少时间才睡着,我不想去追究原因,但我没睡多久,很快又被一阵天摇地动晃醒了过来。 有妖气,很不妙。 我惊醒了…… 旁边的蒙蒙也揉了揉眼睛:“怎么了?” 蒙蒙是个养花种草的小仙,当然不能让她出去。我安慰她:“你睡,我去看看。” 话一出口我方觉有些熟悉,细细一回味,原来是以前谢濯经常对我说的话。 没时间多想什么,我推门出去,高耸入云的昆仑之巅上,出现了一个黑色的窟窿,明月星辰似乎都被那窟窿撕扯着,仿佛要将整个天空吞噬。 那是个什么玩意儿?我正惊骇,头顶上,仙人御风而过,耳畔传来不知从哪儿飘来的惊惶呼喊: “谢玄青动了盘古斧!快去阻止他!” 我当即一个惊呆。 盘古斧蕴含开天辟地之力,镇在昆仑之巅,令天下妖邪勿进,千万年来都守护着昆仑安宁。 谢濯他疯了吗?他一个妖怪动盘古斧作甚!?他不怕被盘古斧的力量震得七窍流血而亡吗? 我心头大急,挥袖御风,急速超越空中的仙人们,飞向昆仑巅。 离山巅还有数十里,我便远远看见了被一道屏障阻拦在外的一众仙人。 大家各种仙家法器祭出,术法打在屏障上,却都如打进了棉花里,通通都被吸收了。 这是谢濯的结界,以前我见过,他人越攻结界越强。 “别打了!”我喝止众人,他们转头看见我,一愣之后,劈头盖脸的责骂质问便都冲我扑了来。 什么谢玄青是不是疯了!什么谁让你与他和离?什么早知道当初就不该让你们成亲,等等等…… 吵吵嚷嚷闹成一片,吼得我脑仁嗡嗡作响。 我来不及和众仙多解释,细细回忆过去,到底是将破解的办法想起来了几分。 我尝试着用谢濯教过我的方法去解,但我的手掌刚碰到结界,那结界便自动打开了一个口子。 我一愣,谢濯……这是让我进去? 旁边有仙家心急,想要钻进去,可他刚探了个腰进去,那结界便立即阖上,将他直接卡在了里面,进不得出不去。 -- 第3页 我又碰了碰旁边的结界,旁边果不其然又打开一个口子。 我没再犹豫,一头扎了进去。我刚踏进来,结界便立即在我身后阖上。 我抬眼望去,昆仑之巅一片乌漆嘛黑。 “谢濯!”我唤他的名字,黑暗中有个光点一闪而过,我立即寻迹而去,穿过一片黑雾,正是慌乱无序之际,忽然间我撞到了一堵无形的墙。 墙上清风一过,谢濯黑衣黑袍坐在墙后地上,他手里像拿玩具一样拿着的,正是我昆仑至宝……盘古斧…… 在我昆仑墟上,我所知道的,唯一能拿起盘古斧的仙,只有西王母…… 我当即冷汗就下来了。 谢濯力量强大,但我没想到他能强到这个地步…… 我不由想到这些年间,我几次忍无可忍之下与他动手的场景……我以为是互殴,没想到…… 是我僭越、唐突、得罪了…… 我此时后知后觉,原来,我曾在死亡边缘那么自由的来回试探,反复横跳。 “你要干什么?”我忍住后怕的情绪,呵斥他,“你快放下盘古斧,你我之间的事,我们自己解决,犯不着动它。” 这玩意儿轻轻一挥,可是能将昆仑墟劈成两半的! “伏九夏。”他把玩着盘古斧,“你管不着我了。”他说着这话,抬头看了我一眼,眼神中,一如空中黑洞般,是吞噬一切的寂静。 他挥手一劈。 我一声惊呼。只见夜空之中宛如天门洞开,将昆仑之巅的石头纷纷吸食进去。 我与谢濯身上的衣袍头发,在风中散乱狂舞。 “谢濯!你到底要做什么!” “我要去弥补我的过错。”他冷漠的说着,从地上站起身来,“等我回来,我就可以杀你了。” 我震惊!听听他说的这是什么话! 我忽然觉得这五百年,我怕不是成了个假婚!这个谢濯你谁!我好像并不认识你啊! 空中的裂缝吞噬一切的力量越来越大,谢濯的身体向空中黑色窟窿飘去,他手中还握着盘古斧。 盘古斧事关昆仑安危,我心想,无论如何,不能因为我和谢濯的恩怨而累昆仑丢失盘古斧。 我心一狠,一咬牙,直冲空中而去。 谢濯看着我,眼睛微微一眯,他一抬手,勾勾手指头,一阵强烈的风冲我袭来,裹挟这无数石块。我能感觉到,他不想杀我,他只是想拦住我。但我…… “杀不杀的以后再说,你现在先把盘古斧留下!”我压着一股怒气冒着无数乱石直冲他而去。 谢濯眉头一皱,似乎没想到我竟这般豁得出去。 待他再要抬手时,我已经扑到他的身前,探手去抢那盘古斧。 正在此时,我忽觉后背一凉。天上黑色窟窿里仿佛飘出了黑气将我缠住。 谢濯眉头紧皱:“放手……” “盘古斧放回去!” 谢濯一声低喝,“放开!”他话音未落,我只觉眼前一黑,似乎是那黑气裹住了我的脑袋,狂风骤然从我耳边消失,我陷入一片死一般的漆黑寂静当中。 谢濯不见了,昆仑之巅也不见了。 “谢……”我刚开口,紧接着,一股剧烈的疼痛从身体内部侵袭而来,我仿佛被无数只手撕扯着,拉拽着,带着我向着黑暗的深渊不停下坠。 仿佛是要将我从这昆仑巅,带入十八层地狱…… 作者有话说: 仙侠新坑—— 这篇更新不会很稳定,但会尽量更的—— 第2章 ? 第 2 章 艺高人胆大,敢想又敢干! 我猛地吸了一口气。寒冽的空气冲入胸膛,让我霎时清醒了过来,我蓦然睁开眼。 极目而去,是朗月稀星的夜空,万里正无云,夜空中也正好有三两颗流星划过。 这一片静谧悠闲,衬得我方才的混乱与痛苦,就像一场梦。 肯定是梦的,我安慰自己,谢濯一个妖怪,怎么能碰到盘古斧呢,他又怎么会说想要杀我呢,一日夫妻百日恩呢,咱们五百年了,和个离而已,哪犯得着喊打喊杀…… 我心头的话音还没消,只一转头,就看见了坐在我旁边的黑衣人。 谢濯,我的前夫,身上带着寒气,眼眸暗藏杀机,他手中还有一搭没一搭的玩着一个破斧子。宛如昆仑外传说里那些恐怖的杀人魔。 我吓得倒抽一口冷气,当即弹坐而起,屁股蹭在地上连退三米,然后戒备的看着他。 他没什么表情,打量了我半晌,微微垂头,半是呢喃的哼出一句:“我还以为,你就这样死了。” 什么意思? 是担忧我昏迷太久,还是遗憾我没死得很透? 我不敢问,这一朝和离后,谢濯的脾性让我着实看不太懂。 以前他虽性子冷了些,话少了些,规矩多了些,但我好歹是能感觉出他的情绪的,是开心是难过是不满,是要发脾气还是在闹别扭,我都能很轻易的察觉到。 而现在…… 他似乎把他与外界本就不宽敞的沟通之门给彻底关上了,还扎上么门闩,钉死了门头,外面扣上了一千把锁的那种…… 我看不透,也猜不到他的所思所想。 就像…… 才认识他那时一样…… 他也没再与我多言,拍拍衣服站了起来。 -- 第4页 我也带着疑虑跟着他站了起来。但就是行动的这一瞬间,我的脑袋忽然有些发晕,手脚酸软得仿佛没了筋骨,我一个没站稳,又坐了下去,谢濯看了我一眼,没管我。 以往我不管是自己修行摔了还是坐在地上玩,只要被谢濯看见了,他都会走到我身边,沉默不语的伸出手,等我自己乖乖的把手放到他掌心,被他拉起来后,他就会训我:“地上凉……” 如今,到底是和离了的夫妻了,也没什么好感伤抱怨的。 我撇撇嘴,任由自己在地上坐着。 “你这是带我来了什么地方?”我环顾四周,只觉得熟悉又陌生。 “昆仑之巅。”他回答我。 我更疑惑了,我们不本来就在昆仑之巅吗?那个黑窟窿呢?他的结界呢?外面那些因为他动了盘古斧而要找他拼命的仙人呢? 我不解的望着他,他对上我的目光,沉默良久,他最后还是给了我解释:“五百年前。” 五百年前是个昆仑的什么地界? 我正思索,脑袋忽然转了个弯,我反应过来了,“五百年前!?” 我震惊的看着他,随后目光僵硬的一寸一寸的往下挪,最后落到他掌中那个几乎报废了的斧头上。 我终于注意到了那斧头上的花纹,那正是昆仑墟上的仙人,从小要在学堂上学习记忆并画出来的花纹。属于镇山仙器盘古斧的纹路…… “你……你用盘古斧向天劈开的莫不是……” 他嘴角终于勾起了一丝弧度,是轻蔑,是不屑,更是讥讽:“对,是时间。” 我默了,也慌了。 我想我这五百年可能真的嫁给了寂寞,所以我才对我前夫的力量,一无所知。 谢濯他…… 他到底是个什么妖怪!? “你……你为什么能握住盘古斧?还能以妖之身使用仙器,还能劈开时空……还能带我一起回来……” 我越说声音越小,这一件件事,一层层累加,每个事情都比上个难上千倍百倍不止…… 而谢濯他好像玩一样的,就做到了。 我脑袋被震得发懵,而谢濯却眉眼淡漠的将那盘古斧一转,盘古斧登时化作一道光华,钻入了他衣袖中。 看看多么轻而易举! 他也捡了个最无足轻重的问题回答我:“我没打算带你过来。” “你到底要干什么……” 谢濯背过身,走到了昆仑山巅的边缘,他的脚下,就是千里云海,万丈悬崖。 “伏九夏。”他平静的唤我的名字,但言语中的坚定比我听过的任何时候都要坚定,“你的姻缘,你剪断了。而我的姻缘……”他微微侧过头,“我也要自己断。” 话音一落,他一步迈出,身体直接从昆仑之巅坠落。 “谢濯!”我撑着发软的身体,几乎连滚带爬的扑到悬崖边。 这小子难道是想不开要来五百年前跳崖吗! 可等我刚扑到悬崖边上,一声狂风呼啸而过,谢濯妖气裹挟着夜风自昆仑山巅下的云海中穿梭而过,他的身影在云海中划出一道清明界限,宛如天上的银河,美丽又疏离。 我想我刚才定是傻了,他一个能用盘古斧劈开时空回到五百年前的妖怪,还能被跳崖摔死…… 而此时此刻,看着那渐行渐远的光芒,我脑中回响着他留下的最后一句话,终于想明白了谢濯的目的—— 他是来改变历史的。 他想阻止当年的我与当年的他相识相爱的。 他想把我和他的姻缘,从源头斩断。 他为了以后我们不和离,干脆回到以前,让我们不成婚…… “这妖怪……”我不由感慨,“思考问题的角度,还真刁钻得有点清新脱俗……” 真是艺高人胆大,敢想又敢干啊! 但……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对,我捏着下巴咂摸了片刻…… “等等!”我回过神了,“不行!你倒是把盘古斧还回去啊!” 谢濯把五百年后的盘古斧带到了现在。也就是说,在五百年后的时空里,昆仑山巅失去了盘古斧。 没有盘古斧的庇佑,昆仑墟的结界便再难支撑,从此昆仑墟外的妖邪瘴气将无孔不入,侵蚀这难得清静的世外桃园。 无数像蒙蒙这样在昆仑养花种草的小仙,将极难生存。 谢濯爱断姻缘我可以随他去断,因为这是我俩的事,他如何处理都行。但我俩的事,再怎么折腾,也不能影响他人生活。 这是我的底线。 “谢濯!”我冲着一片苍茫的云海大喊,自然喊不回来他。 我看着他的踪影即将消失在茫茫天地中,心头一急,也不管手脚还酸软得不成模样,直接掐了个御风仙诀便要去追。 可我这刚学着他一步迈出悬崖,我这身体却像块石头入水一样,直接「咚咚咚」的撞破云层,往悬崖下坠落而去。 妈的!同样是被时空撕过的身体,凭什么他谢濯一来就能适应良好,而我却变得四肢不勤宛如残疾!? 我转头一看最后一层云层破开,下面便是昆仑常年积雪的山地,山上乱石嶙峋,有的石头被风雪洗刷得宛如石刃。 这扎扎实实的摔下去,哪怕我这上仙之体怕是也得断好几根骨头。 我稳住心神,咬破手指,想借血脉之力,尝试能不能施术成功,但我坠落的速度太快,哪还有距离让我掐诀。 -- 第5页 下面雪地白茫茫的光近在咫尺,眼看着我要来个硬碰硬,忽然间,斜里一道风,如丝如带,霎时将我包裹起来,不过在空中转了两圈,我便被稳稳的放到了雪地上。 我喘了两口气,仰头看向天空。 黑衣的谢濯正浮在空中,头上的云海挡住了月光,显得他的神情有些阴鸷。仿佛救我是一件他极其不愿的事情。 但他还是救了。 这看人,不能看他说了什么,得看他做了什么。 之前还说要杀我呢,呵,男人,口是心非。 好歹五百年的夫妻呢!这是说杀就能杀,说不管就能不管的?感情没了恩义在。 谢濯这一救,让我找回了一点底。 他还没疯…… “谢濯,我们聊聊。”我现在身体不好,走不动,索性在雪地上盘腿一坐,“你先下来。” 他落了下来,站在我面前,但脸色比之前更冷漠了。 “你如果想死……”他冷淡的开口,“就别让自己流血。” 这句话来得没头没尾,莫名其妙,我都要死了,我还能控制自己流不流血吗? 我猜,这妖怪一定是在给自己找补呢。毕竟,他前一刻才那么决绝的说要斩断我们的姻缘,还那么潇洒的离去,这后一刻扭头就回来救我了,换做谁,都会有点挂不住脸。 我选择性的将他这话抛在脑后,决定开启自己的话题。 “我知道,和离这件事对你来说……有点突然,也……不太愉快。我们这段姻缘,没有结个好果,我也很遗憾…… 但是你也不能因为这个,就私动盘古斧,致昆仑诸仙的安危于不顾啊,咱们还是先带着盘古斧回到五百年后,盘古斧坏了一点没关系,西王母能修补仙器……” “你现在。”他打断我,“凭什么求我?” 我相信,这个世界上,只有丈夫能这么熟练的用一句话,踩爆到妻子的雷点。 我深吸了一口气,安抚自己,打不过打不过,好好聊好好聊! 但哪怕这么警告自己,我开口的第一句话还是:“我没有在求你!” 我揉了揉额头,按下蹦出来的青筋,尽量让语气显得心平气和,“我在跟你讲道理。感情破裂,和离是你我的事……” 谢濯理都懒得理我,径直转身就走。 “谢濯!” 谁能叫醒装睡的人,谁又能唤不回装聋的人,看出他打定主意不理我,我心头一阵阵窝火,但形势比人强,只得大声喊住他:“你是不是一定要毁了你我的姻缘才会回去?”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在来这里之前,谢濯曾说过,等他回去,他会杀我。 杀不杀的以后再说,但他说了等他回去。也就是说,他本就打算回到五百年后,只要他办完这边的事。 “我帮你!” 我三个字一出口,谢濯脚步果然一顿。 他侧头,看向我。 我撑着自己还很酸软的腿,扶着一旁的石头站了起来。适时,夜空云海破开,月色洒在我与他之间,白茫茫一片,白光映入他漆黑的眼瞳,更让他添了几分寒气。 为了留住他,也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我再次高声道:“左右没结什么果,你我的姻缘,我帮你一起断!” 昆仑的风从他身后吹起,擦过他的身旁,卷到我的耳畔,带着雪粒,将我的脸颊打得有些针扎一样的刺痛。 我忍着痛,继续说:“断完了,你我早日回去,还了盘古斧。” 他看着我,就那么直勾勾的看着我,丝毫没有其余的动作。 在我以为他是不是被寒冷冻僵了的时候,我听到他微微启唇,用粗粝沙哑的声音说着。 “好……” “伏九夏,你很好。” 作者有话说:更新审核的时间太长了_(:з」∠)_; 11号晚上更的,但等大家看到,估计得要12号了。 叹息,且看且珍惜呀朋友们! 第3章 ? 第 3 章 干就完了。 知道我要帮他后,谢濯没再自己飞走。但他也不帮我,连扶一下都不愿意,任由我撑着酸软的身体,踉踉跄跄的跟在他身后。 我俩一路沉默的走到了昆仑之巅下面的雪竹林。 哪怕他不回头,我也从他身上的气息感受到了……他正摆着个臭脸。 我盯着他的后脑勺,思索了一路,感到十分的不解。 我刚刚说错什么话了? 那姻缘不是他说要断的吗,怎么我说了帮他,他倒还像来了点脾气一样。 “你在气什么?”都是曾经老夫老妻过的人了,我想不通就不惯着他,张口就问,“你拿了盘古斧,搞出这么大动静,这五百年后的昆仑不知道都乱成什么样了,但你说你要断了姻缘再回去,好好好……那就断,我好心帮你解决这个事,我算是对你仁至义尽了吧,你还不高兴……” 他走着,我说着,就如同我们过去无数次老夫老妻的日常,一个叨叨不停一个安静如鸡,但今天谢濯忽然就停住了脚步。 我一头撞在他后背上。 我抬头看他,他还没回头。 他今天面对我的叨叨,似乎不太愿意做一只安静的鸡。 我后退了两步,保持相对安全的距离。思及他高出我太多的实力,我看到他这沉郁的背影,还是有点怕的。 -- 第6页 我硬着头皮坚持着把刚才的话补完:“谁愿意帮我做这事,我都能偷着乐……” 他侧过头来,眼神带着一股杀气,在看向我的瞬间,气势震荡开来,令四周雪竹林一颤,雪竹坚韧,没有断,但覆在雪竹之上的皑皑白雪却窸窸窣窣的落了下来。 他怎么这么大的气…… 我与他对视片刻,又退了两步:“我说得不对?” 他还是没说话。 我习惯了他的沉默,开始猜测他沉默的意思:“还是……你是觉得这事儿就得你自己来?不想让我插手?” 猜到此处,我回味过来了,“哦,你就是觉得那姻缘线是我剪断的,你心里不平衡呗,行吧行吧,说实话,在我这里,你爱怎么都行,我没有想和你抢,我对你也没什么要求,我就希望你搞快一点。盘古斧……” 早点还回去…… 我话还没说完,谢濯忽然两步迈上前来,他动作过于凶猛,以至于他在我面前抬手的时候,我一时以为他是要动手打我! 我根本躲不开他的动作,只见他过于修长的手指停在我的脸颊边,我想,以他能握住盘古斧劈开时空的力量来说,他是可以轻易的捏碎我头骨的…… 而就在我猝不及防间,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捏住了我的脸颊。 就是那种……用弯曲的食指和大拇指,捏着我脸颊上的肉的那种……捏脸颊…… 我沉默的看着他。 他回以我阴狠又充满杀气的目光。 但……这位前夫,你认真的吗…… 我以为你要捏碎我头盖骨,你却用捏脸蛋肉这种招数来羞辱我? 他捏了我半天,甚至都没捏红我的脸颊,但他的神情,分明是动了杀心的神情。 我有点犹豫了,我觉得我之前的判断可能不对,谢濯他…… 可能真的疯了!! 要不然怎会自相矛盾到这种地步!? 不过细细一想,这五百年间,谢濯他确实没有对我动过手,甚至连我偶尔几次忍无可忍与他动手时,他从来都是躲着我的招数走。 以至于我到现在……都摸不清他是什么妖怪,也不知道他也会有那么这么厉害的时候…… “伏九夏。”他唤我,还是连名带姓,一字一句的,“这姻缘,对你来说,如此轻贱?” 我一愣…… 这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谢濯他…… 他原来是在伤心吗? 因为我毫不犹豫的对他说,我可以帮他断掉我们过去的缘分,显得没有丝毫珍惜在意,所以他感到了……伤心? “但是……”我任由他捏着我的脸颊,用相对平静的语气回答他,“我们之前不是已经和离过了吗?” 我和他打架……好,是我追着他打但并没打着他这件事发生后。 我当即就对他提出了和离,我还带着他一起去找了西王母。 因为西王母是昆仑的至尊神,当年是她同意我与谢濯在昆仑成亲,所以按照昆仑的规矩,也要西王母点头了我才能与他和离。 我现在都还记得那日在大殿上,我和谢濯以及众仙都在,西王母听着不周山又被打偏三分的禀告时,揉着蹦跳的青筋问谢濯:“你怎么想?” 谢濯看了西王母一眼,又转头看我。 我那时还在气头上,不愿意搭理他,一揣手,一扭头,眼神也懒得给他。 半晌后只听谢濯说了一个字:“好……” 殿上一片哗然。 谢濯这个妖怪,惜字如金,在外人面前,要么是“嗯。”要么是「不」,要么是「好」。 这些字解决了他与大部分人的沟通,外人很难从他嘴里听到别的什么词来。以至于在昆仑生活了这么多年,很多仙人都还以为谢濯是个哑巴。 也就对着我,他能多说几句,但也都是什么「这不行,那不好,不能做,别出去」这些命令式的否定短句…… 要说他说话最多的,可能也就是和我和离的这一天了…… 那时在殿上,有仙人惊讶于谢濯说话了,而更多的还是惊讶于我俩和离了。 我和谢濯,开始的时候是冒着天下之大不韪在一起的。 那时候,昆仑从没有哪个仙人会与妖怪成亲。所有人都在反对我,但我和谢濯还是坚定的牵了手,许是因为我们过于坚定而让很多仙人开始反思自己,慢慢的,有了不少支持我和谢濯的仙人。 后来不久,西王母就为我们开了特例。 从此,昆仑的仙人便能随自己的意愿,自由嫁娶,无论对方是何方仙妖精怪,只要昆仑诸仙的另一半愿意融入昆仑,与诸仙为善,皆可入我昆仑。 在很多小姑娘的眼睛里,我和谢濯常常被她们形容成是「这他妈是什么神仙爱情!」的爱情。 而现在,这他妈的神仙爱情,破他妈的碎了。 因为我当他妈的个上仙,真不他妈的想忍受这完全被掌控的生活了。 也是从谢濯大殿应「好」的那天开始,我与谢濯就开始准备和离的事,一步一步,按照昆仑的规矩,按部就班的来。这前前后后小半个月的时间里,谢濯对和离这件事都没有提出任何异议。 和离的这天,还是谢濯主动来蒙蒙府上,叫我去月老殿前相思树下和离的。 我一直以为,谢濯对和离这件事,哪怕觉得突然,哪怕觉得不满,他也该过渡好了。 -- 第7页 怎的在剪掉姻缘绳的这天晚上,他突然就想不开了呢。 什么动盘古斧,劈时空,回来逆天改命……这一件件的,做得让人叹为观止。 我叹息:“我们的姻缘,我从没觉得轻贱。谢濯。” 我认真的盯着他的眼睛,“我当初,是真的真的真的……很喜欢你。” 他眼中的杀气渐渐消散,也放下了捏住我脸颊的手。 我继续说着:“只是走到现在,好聚好散,是我能求到的最好的善果。” 我把心里话告诉谢濯,“所以你想把我们的姻缘从源头上截断,如果这是你的真心实愿,我当然愿意帮你。因为哪怕到现在,谢濯,我也不恨你的。” 他刚缓和下来的神情,忽然变得有些冷漠缥缈了起来。 他沉默半晌后,回了我三个字:“可我恨……” “呃……”我默了,有点慌,“你也不至于恨我吧……你要说什么不喜欢可以,无法忍受我什么小毛病我也理解,但这些生活琐事,能谈得上恨吗?” 我心里嘀咕,偷偷吃辣偷偷喝酒竟然让他无法忍受到这种地步吗? 那这样我俩更该早点分开啊!这万一他哪天也受不了了,真的在我睡觉的时候捏碎我的头盖骨我该怎么办? “我这五百年里,到底做了什么能让你恨我?” 我忍住慌乱问他。 谢濯却没再回答我,他一挥手,袖间风刃如刀,一阵霹雳啪的声音之后,四周的雪竹被斩断了不少,他一拂衣袖,断掉的雪竹在长风的包裹下,在空中转了两圈,不过片刻,一座雪竹搭建的小屋就在这竹林间建好。 谢濯不再看我,他转身向竹林小屋走去:“你若要帮我,那便来。” 他留下这句话,黑袍身影在走向小屋的时候,旁边的碎竹跟着他的脚步在小屋周围搭建起了一个围栏小院,小院竹门在他走进去后敞开着,「吱呀吱呀」的摇晃声,让那院门像一张怪物的嘴。 配着谢濯刚才的那句话,让我感觉,走进他的这个竹林小屋,就仿佛走进了他的什么圈套里面。 但…… 为了盘古斧,为了五百年后的昆仑! 我心一横,来就来! 谢濯你再恨我,你之前不依旧还救了我吗!你连打都没打过我,你还舍得真玩折我这条命? 能保住命我还怕你什么? 干就完了…… 我迈步,直接踏入了谢濯在这五百年前,昆仑之巅下,最人迹罕至的雪竹林里搭建的小屋中。 我希望在未来的几天里,我和谢濯配合着,成功的毁掉我们当初,无论如何也不愿意放手的…… 姻缘 第4章 ? 第 4 章 你他妈是真的想杀我? “首先,有个问题。” 竹屋内,所有的家具都是用雪竹做成的。我和谢濯在竹桌前相对而坐。 隔着桌上雪竹油灯跳跃的火光映在我俩脸上。我严肃的问他:“现在,到底是五百年前的什么时候?” “五月十八。”谢濯答得冷漠。 我在心里掐着手指头盘算了一下。 我和谢濯五是在五百年前的二月十二相遇的。今天五月十八,就是我们相遇后的第三个月,这个时候的谢濯应该在…… “那时候你似乎是……”我猛地转头看向外面已经又开始下起雪的雪竹林,我回忆起来了,“你不就在这片竹林里的某个地方养伤吗!” 谢濯不置可否,用雪竹做的杯子饮了一口白雪融化的水。 我看着谢濯在火光中与五百年前几乎没有变化的脸,那些被日常琐碎封存的过去记忆慢慢开启。 我和谢濯的初遇在昆仑墟的二月中。 这个月份,昆仑外的地界有的已经开始回暖,但昆仑还是被大雪包裹着。 这片雪竹林更是深处昆仑腹地,荒凉孤僻,灵力稀薄,寻常时间,修炼的昆仑诸仙几乎都不会往这里跑。而我却偏爱这里的寂静还有……雪竹林的雪笋。 二月正是雪笋萌发之时,只要刨开雪地,挖出像玉一样白的笋芽,回去拿在滚烫的水里轻轻一焯,待笋凉掉,再配上蒙蒙自己种的香料和辣椒,凉拌一下,那滋味……脆嫩鲜辣,好吃得能把舌头都吞进肚里…… 我每年都来寻笋,没想到那一年,却在这雪竹林里,寻到了一个满身是血的谢濯。 那时我还没有历飞升上仙的天劫,不过是个仙法倒高不高的寻常仙人,而谢濯这个妖怪。 虽然那时已经身受重伤奄奄一息,但他浑身散发出来的杀气还是让我不寒而栗。 我转身要跑,谢濯却径直一把拉住我的手,我当时慌得心脏都要从胸腔里跳吐出来。我几乎是下意识的掏出了袖中仙剑,转身就要跟谢濯拼个你死我活。 但我却在转身的那一瞬间,看见一道银光从我的耳畔擦过,直接擦过谢濯的脸颊,钉在了他倚靠着的雪竹上,随后将雪竹穿透,直接钻入雪地里,不知道没入多深,但那一片的白雪,却在瞬间都被融化了。 若非他拉我,我可能就被这道银光穿胸而过了…… 他……这个妖怪救了我?我意识到这件事,便在那电光火石间,将手中仙器又收回了袖中。 这些动作都发生在眨眼之间,等我完全反应过来后,我已经无法稳住自己的身体了。我一头撞进谢濯的怀里。 -- 第8页 他的怀抱湿润,血腥,充满危险又满带诱惑。 我在他怀里愣住,我是个土生土长在昆仑的女仙,我从来没有这样待在一个男子的怀里过…… 谢濯也没有其他的动作。 风雪呼啸,我等了半晌,终于在他怀里动了动身子,我仰头一看,谢濯已经偏头昏迷了过去。 我从他怀里站起身来,身上的仙袍已经染了他的血,脏的没眼看。 我打量着他,又回头看了眼那个杀招袭来的方向,我那时心想,这个来历不明的妖怪被打成这样,对方甚至不惜跟到昆仑来也要给他一击,他定是惹上了什么大麻烦…… 我或许不该多管这个闲事,我只要将昏迷的他扛起来,交给西王母,让上仙们去审他就好了。 但我看着他的手还有我手腕上残留着他拉拽我的痕迹,我犹豫半天,到底是将他给扛起来了。 但却没有送去给西王母,而是把他带到了我为了挖笋,而在雪竹林里面刨的一个山洞里。 山洞简陋,但升起火来之后,总好过他在外面挨冻。 我照顾着他,本来打算等他醒来之后,就送他离开昆仑,毕竟仙人的地方,哪能允许一个妖怪一直在这里住着。 但谢濯一睡就睡了半个月,等他醒来,已经快到三月份了,但我还是没办法把他送走。因为……他腿废了,还一副用不出功法的模样。 没办法,我又照顾了他两个多月,这前前后后三个月的时间里,谢濯都待在这雪竹林里的山洞里! 难怪他下了昆仑,头也不回的就往这里走,原来不是为了陪暂时御不了风的我,而是找到了自己的目标啊! “山洞的位置,太久没去我有些记不得了,你还记得吗?”我问谢濯。 谢濯不徐不疾的又喝了口水。 我看着着急:“你要是记得的话,我们明天就可以开始行动起来了。” 他抬眼看我,我摸了摸下巴,已经琢磨出了一个主意:“这样,我记得你在雪竹林里养伤的这段时间,我是每天都会来看你的。离我们相遇已经三个月了,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我这个时候已经淡淡的有点喜欢你了,你怎么想的我搞不太明白,但我搞得明白我自己。明天就由我去吧!” 谢濯抱着手,一副我看你还能说出什么有用的屁话的轻蔑表情。 我不与他计较他的不尊重,直接就事论事:“我相信我以前是个务实的人,我明天直接去找我自己……” 谢濯听到这几个字,神色微妙的微微一挑眉。 我领悟不了他这微表情的意思,于是接着安排:“然后我直接表明身份,告诉她你我这段姻缘的结果,让她以后不再与当年的你接触。这样,若能斩断你我姻缘,岂不方便快捷,省事简单!” 谢濯盯着我,沉默半晌,最后说了个:“好。”他看着我,“你去……” 我去就我去。 定了安排,我懒得再与谢濯多言,直接去了谢濯给我准备的一个小房间。 他人还不算差,没有在这上面虐待我。 睡觉前,我看着窗外的雪竹林夜色,美滋滋的想着,我可真是有个聪明的脑袋瓜。这么轻易的就能把这个问题解决了。 第二天一大早,我兴冲冲的就起床了,补了一晚的觉,我这被时空撕裂过的身体终于没有那么虚了,虽然还是用不了什么术法,但走路跑跳好歹是没什么问题了。 我让谢濯给我画了个当年我山洞在的大概位置,然后踌躇志满的出发了。 我想,我还能不懂我自己?我还能说服不了我自己? 我一定…… 我…… 我还没走到山洞的位置,我就捂着心口回来了。 痛,真他妈的痛,我越靠近谢濯所在的那个山洞,我的心口就越发的痛。 这个痛与昨天被时空撕裂的痛还有些不同,我会心跳加快,面色发白,手脚无力,越是向前越是发虚,就好像……我快要消失一样。 出师未捷,我直接退回雪竹林的小屋,灌了好几杯温水,我才缓了下来。 我面色青白的看着谢濯:“为什么我会这样?” 他好整以暇的坐在房间里,吐出了四个字:“王不见王。” “说人话……” “一个时空,一个地方,不会有两个你。” 我愣住,呆呆的看着谢濯:“有了会怎样?” “会消失。” “谁会消失?” “弱的那个。” 我看了看我现在的模样,我明白了,我这被时空撕过的身体,连术法都施不出来,那我当然没有我活蹦乱跳的当年强,所以如果我和当年的我出现在同一个地方,我会消失。 我拍着胸口:“还好我感觉到了不对,退回来的早……” 我安慰自己,“那等等,等我适应了这边的时空后再去说服当年的我吧……” 我说着说着,忽然意识到有什么地方不对。 我现在的身体,比较弱,我不能见以前的我,否则我会消失。 但我也能感到我的身体确实在慢慢在适应这里,总有一天,我会适应到和之前一样。 我会变成上仙,而当年的我则会变得比我弱,如果我见到当年的我,则当年的我就会消失…… 但是! 当年的我消失了,又哪来现在的我! -- 第9页 我反应过来了,不管是我消失还是当年的我消失,这都是一条死路! 我震惊的看向谢濯。 “你竟然不拦我?”我错愕,“你就这样让我去了?”我情绪复杂到难以言喻,在第一时间的震惊诧异压下去之后,我心头「蹭」的就蹿出来了那传说中的老夫老妻之妻子的暴怒之火。 我拍着桌子站起身来,手探过桌子一把揪住谢濯的衣襟,将他直接往前一拉。 他胸膛怼在竹桌上,撞得竹桌哐啷作响。 我质问他:“你他妈是真的想杀我?” 而谢濯却十分平静,他回以我老夫老妻之死猪不怕开水烫的丈夫死寂注视。 他甚至,还拉扯了一下嘴角。慢慢的吐着他想吐的字: “你要帮,便帮。你要去,就去。” 言下之意—— 你……爱死不死。 我看着他这张脸,恨得咬牙切齿,心里千言万语汇成一句话…… 谢濯,你也真是好样的! 作者有话说: 没错没错你没感觉错,这就是《师父系列》里面第二个师父短片里面的一个梗,但做了延伸和变形—— 和离夫妇作死之路下章正式开启—— 第5章 ? 第 5 章 在谢濯眼里,从来看不见其他人 我揪着谢濯的衣襟,气得想把他的头锤烂。 但我忍住了。 因谢濯现在虽然变得比之前讨厌千万倍,但他的功法也变得比之前厉害了千万倍呀! 我打得过吗?我心里没点数吗? 我在心中多反问了自己几遍,然后放开了揪住谢濯衣襟的手,甚至还帮他拍了拍被我拉皱的衣襟。 我卧薪尝胆的坐下来,忍辱负重的深呼吸,然后稳住情绪,重新开口:“那你打算怎么办呢?”我微笑着看他,相信他也一定能感受到我这僵硬假笑下的滔天不满。 他倒是没有对我揪他衣襟这件事再说什么,只坐直了身子,慢慢悠悠的喝了口雪竹叶子泡的水,然后吐了一个字出来: “打……” 我惊呆了,反应了一会儿,又拍桌子站了起来! “你敢打我!?” 不管谢濯对我态度怎么样,但他从来没有打过我,以至于我听到他这句话时,表现得有点过于震惊和愤怒了,活像他已经打了我一样…… 他盯着我,没说话。 我气呼呼的盯了他半天,然后又想通了。 也是,现在的我又不能和过去的我见面,他同样也见不了过去的自己,那就只能互相去见对方了。 怎么让已经有了感情基础的两个人迅速讨厌对方呢?那就只有其中一方做了一件让对方绝对无法原谅的事。 打人,是一件快速便捷不用投入太多成本就能得罪对方的事情。 而我……我不仅打不过现在的谢濯,我还打不过五百年前的谢濯,哪怕他现在正在养伤。 再有,谢濯打我比我打谢濯的效果要好很多。 谢濯性格阴晴不定,搞不好他挨了我的打还高兴呢。 而我,我脾气一点就炸,是昆仑诸仙里面出了名的暴躁。 谢濯要是敢打我,还是在我照顾他两三个月后,平白无故暴打我一顿,那我一定会被气死,绝对不会再爱谢濯了。 这姻缘不就「啪叽」就被打断了吗! 所以,让谢濯去打过去的我,仔细一想,真是个简单粗暴又过于有效的法子。 我盯着谢濯,他也盯着我,我在这一番自我说服中渐渐平静,变得理智。 然后我又理了理自己的衣服,再次坐了下来。 虽然我依旧心有愤愤,觉得谢濯不是个东西,竟然想出这种损招,但我还是觉得,早日回到五百年后,还回盘古斧是大。 过去的我,委屈就委屈这么一次吧。我替我原谅谢濯了! “行,你去打吧。”我开了口。 谢濯眉梢一挑。似乎万没想到我就这么答应了。 “你动作搞快一点,最好马上就去把我揍一顿,我们早点回去。”我说得毫无心理负担。 谢濯默了片刻,低头吹了吹杯中雪竹叶,淡漠道:“你倒是大方。” 我斜睨谢濯,冷笑:“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你竟然开金贵的口吐出珍惜的字来揶揄我了?我为什么大方你心里不清楚,要不是为了我昆仑墟,我才不愿意挨你的打,受这委屈呢。你赶紧的……” “我不会打你。”他吐出了五个字,漆黑的眼瞳也定定的落在我身上。 因为他的语气和眼神太过坚定,让我片刻的愣神。 我接不住他的目光,只有侧过头,看向别的地方。 然后在内心反复告诉自己:我与谢濯和离了。 清走心头情绪后,我回头,面对他,用我往常的态度,平常的语气,问他:“那你要打谁?” “蒙蒙。” 蒙…… “蒙蒙做错了什么!?”我替蒙蒙叫屈,“她要在这儿能被你吓死。这五百年前的她都还是个小朋友,你打她做什么?良心不会痛?” “还有,吴澄。” 吴澄是我五百年前在昆仑守备营中最亲近的副手。 “你……”我刚要开口,谢濯又继续报着名字—— “欢欢、李姝、顾承志。” 全是与我走得亲近的朋友们。 -- 第10页 我的脸色渐渐沉了下来。 “以及,西王母。” 我「唰」的就将仙剑祭了出来,直接将谢濯手中的竹杯子从上往下刺破,钉在了他面前的竹桌上。 雪竹泡的水从杯子里渗出来,滴在地上,「嗒嗒」作响,我面无表情的盯着谢濯:“你敢……” 他亦是不退不避的看向我:“我敢……” “谢濯,我跟你说了很多次了,和离是我们两个人的事。不要牵扯其他人。” “在我这里,从来看不见其他人。” 是的,在谢濯眼里,从来看不见其他人。 这也是五百年里,我和谢濯吵架的最根本的原因之一。他从没将昆仑的其他诸仙放在眼里,所以他为了斩断我们的姻缘可以不顾五百年后的昆仑,也可以直接对我的朋友们,甚至是西王母动手。 “谢濯,我若是没来这里,我看不见,那我确实没法阻止你。但现在,我在这里,你要动他们,我绝不让你得逞。哪怕你挥的是盘古斧,我这把舒何剑也要挡在你面前。” 他看了我半晌:“拿命挡?” “拿命挡。” 他垂下眼眸。 “好。”他短暂的思索间,不知道想了些什么,很果断的就妥协了。他说: “我不去……” 我愣了愣,因为他这干脆利落的妥协,倒显得我这拿剑插桌子这事儿有点小题大做了。 他倒是意料之外的,在乎我这条命……但之前他那些举动和言词,可又明明一副想杀了我的模样…… 搞不懂这个谢濯。 我收了仙剑,退回来坐下。 竹桌上却已经一片狼藉。 谢濯没再抬手去拿那个竹杯,我一时间也不知道在这种吵架吵一半,竟然被平息掉的气氛中怎么继续下去。 可这事情还得解决呀,拖一天五百年后的昆仑便乱一天。 “要不……”顶着尴尬开口,“你还是去打我?” 谢濯抬了眼眸:“不行……” 这个时候他倒是很坚持了! “那就再想想别的办法,别整天打打杀杀了,用点脑子!”我捏着下巴转动脑子: “不就是让过去的我对你失望透顶到不想再见你吗?那你就说一些伤人的话,什么你算什么东西啊? 什么你太丑了别脏了我的眼睛啊,什么我不喜欢你喜欢别人啊之类的,反正我当年也还是很纯情的一个小姑娘,我应当受不了这些委屈的,你就这么……” 「干」这个字还没说出来。 我忽然觉得心口一阵抽痛,熟悉的身体无力的感觉突然袭来。 “咦,这里什么时候有了这么间屋子啊?”外面传来了无比陌生又令我熟悉的声音,那是…… 我的声音…… 我猛地看向雪竹林外:“糟了糟了我来了……我来了我来了我竟然找到这里来了……” 我惨白惨白的嘴里咕咕唧唧的呢喃着不在这个情况的人里绝对听不懂的话,而我还没说两句,身体忽然就脱力的往地上摔去。 说时迟那时快,谢濯一把就抱住了我。 但又很快换了姿势,把我从抱变成了提,直接一抬手把我丢到了我的房间里。 我房间的门「哐」的甩上。 谢濯的结界在外面将我包裹起来。 一时间,我感觉这时空撕扯我的力量都小了不少,刚缓过劲来,我就拿了一面镜子,探出窗户外,我通过镜子反射过来的画面,打量着外面。 谢濯的院子搭在雪竹林里,不过一天一夜的时间,已经完全融入了周围的环境之中。 我看着当年的我拎着个竹篓子,左顾右盼的就走到了前院里,那篓子里还装了几根新挖出来的雪竹笋。找吃的能找到这么偏的地儿,是我没错了。 “这屋子搭的倒是不错,改天也可以给玄青搭一个。” 玄青…… 我默了默,原来当年我还不是连名带姓的叫他谢濯啊…… 那个「我」还在打量院子,谢濯就直接走了出去。 直接得让我有点意想不到。 他脸上连个面具都没带一个的!现在的那个「玄青」还在养伤的! 你这样走出去不怕被识破身份吗!那你之后要怎么假扮以前的你去欺骗以前的我啊! 我看得着急。 当年的我也明显愣住了,她看看面前的谢濯,又往自己身后的方向张望了一下,那边应该就是谢玄青现在养伤的地方。 我看着「我」面露呆滞,听她声音困惑的问:“谢玄青?你,你刚才不是还在……哎?你的腿……你腿好了啊!” 我看着镜子里照到的「我」开心得围着谢濯转圈圈,目光一寸也不离开他的腿,甚至还上去摸了两把,“你腿好了?术法也找回来了?” 她接受了,没有觉得丝毫不对。 我沉默…… 原来当年我对顶着谢濯这张脸的人这么信任的吗…… “你刚才还装病呢,你是不是想给我一个惊喜?”当年的我拍了谢濯的肩膀一下,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谢濯看着「我」,嘴角动了动,他憋着气,憋了半天后,终于憋出了一句话来: “你算什么东西?” 我:“……” 当年的我:“……” 谢濯目不转睛的盯着「我」,又开口了:“你太……丑。别脏了,我的眼睛。” -- 第11页 当年的我,彻底懵了,像做梦一样,也像见了鬼一样。 说真的,我觉得谢濯你这么现学现用,真是大可不必!刚才那几句我也是没有经过深思熟虑,你要不再思考思考,也不用现在就全部用完? 作者有话说: 昨天实在太累了,没办法更新,今天补上……晚上如果有时间的话,我会再更一章的—— 第6章 ? 第 6 章 看来,我当年是真的真的真的很喜欢你啊 镜子里的「我」呆滞的看了谢濯很久,然后一瞪眼,一瘪嘴,脸颊的肉气得直接嘟气,“我”跳起来就戳了谢濯的眼睛一下。 谢濯不知道在想什么,整个人也是有些呆滞的,在这样毫无章法的攻击下,竟然也没有躲避,直接被「我」戳到了眼睛。疼痛让他捂住了眼睛低下头。 “我。”对着谢濯就是一阵喷:“谁丑了!谁丑了?谁教你这么跟姑娘说话的?” 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跳起来抡着拳头对谢濯一顿锤,这心担忧的提了起来,一直不停的默念着,别打了别打了,他超凶,功法比你强千万倍,再打你会死的,你死了我也死了,都没了…… “我。”锤了几拳,骂骂咧咧的住了手:“谢玄青,你伤好了怎么说这么讨厌的话?你是腿上的伤坏到脑子里了吗?”说罢,“我”便探手去摸谢濯的脑门,“让我给你看看,你的腿我给你照顾好了,这脑子我也得给你修补修补……” 镜子里,当年的我那手就这样捧住了谢濯的脸,作势便要去贴谢濯的脑门。 我看着「我」的动作,愣住。 在我的记忆里,除了和谢濯「打架」我已经有好多年没有和谢濯有这样的肢体接触了。 最初的爱在五百年的琐碎当中被磨得黯然无光,我再难有去拥抱谢濯的心思。 谢濯也明显愣了神。 他任由自己的脸颊被「我」捧住,在短暂的停顿之后,猛地往后一退。 他站直了身体,带着疏离。 而「我」一脸不解的看着他,终于有了点认真的表情了:“谢玄青你这是怎么?刚才都好好的,你在作什么妖呢?惊喜不是你这样给的。” 谢濯沉默的盯着「我」,随即又微微侧过头来。 我在镜子里看见,谢濯转过头来的方向,竟然看向了我这边! 未免被当年的自己发现,我立即撤下了举起来的镜子。将镜子抱在怀里时,我听到了谢濯低沉的嗓音,平静的诉说着一句话: “我不喜欢你。” 按照我刚才教的那些,他是该说这句了。 但当这句话出口的时候,我心中又泛起了别样意味。 谢濯这句话,不是对我说的,似乎又是对我说的。但从某种角度来说,他这句话,又一定是对我说的。 我在听到这句话时的情绪,与谢濯这句话说出来的背景一样复杂。 外面的「我」没有声音了。 隔了半天,她才说:“我……我也不喜欢你!你今天太讨厌了,不想和你说话,我走了。” 外面传来我离开的脚步,脚步渐行渐远,连我也以为「我」就这样离开了。 我正准备从窗户边站起身来,但又听见「啪嗒啪嗒」的脚步声急匆匆的跑了回来。 我再次在窗边蹲下,过去好奇的过,冒险将把镜子又探了出去。 镜子里照出外面的。 「我」的身影由远及近,气喘吁吁的跑回来,站到谢濯面前。 谢濯沉默的看着「我」…… “我。”快速的对谢濯说着:“我刚说的不是真的,我已经喜欢上你了。你要是不喜欢我,你也不用刻意说出来,因为……我会难过。” 谢濯眸光微动。 “我。”拉住谢濯的手,将手里的竹篓子放到谢濯手里:“我觉得你今天肯定是有点心情不好才会这么聊天,我把这刚挖出来的笋全送你吧,拌辣椒很好吃,跟我之前给你吃的那些有点老的竹子不太一样,希望你吃完了这个能心情好点!” “我。”一股脑的说着:“你现在身体好了,也有小屋子了,你就自己做着吃,不是我不帮你,是我实在有点被你刚才说的话伤到了,我要回去调整一下。 希望等明天我来看你的时候,你能不要再问我算什么东西,也会说我不丑,最好还能说句喜欢我。”说完,“我。”利落的挥了挥手,“走了……” 谢濯愣住,我也愣住。 但我比谢濯更快的反应过来。 我抄起手里的铜镜,对着「我」离开的方向就扔了出去。 铜镜直接砸在当年的「我」的头上。谢濯回过神来的时候,「我」已经「扑通」一声,倒在了地上。 我连忙躲在屋里高声道:“快把我抬出去。摆个造型,让我以为我刚做了场梦。要不然今天这出事,明天没法交代了。” 谢濯在外面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我听到了一阵风声。 当我身体慢慢感觉到轻松的时候,我知道,谢濯已经将当年的我送出了院子去了。 我从窗户里探起头来,看到清净的小院,以及谢濯在小院外新布的一层结界,我松了口气,开始指责谢濯:“太不小心了,之前怎么没设结界呢?万一当年的我直勾勾的冲咱们这屋走来,直接与我来个面对面,那我岂不是凉了。” -- 第12页 我嘀嘀咕咕说了半天,却见谢濯手里还拿着方才「我」留下的雪笋。 他半晌没说话,只看着那一篓子笋,似乎在沉思着什么。终于,他抬头看我了:“你以前很爱吃这个。” “是啊……” “后来为什么不吃了。” “雪笋不放辣,吃个寂寞吗?” 谢濯又半天不说话,似乎是想到了我们和离的直接原因。 我从窗户翻出去,看了看谢濯手里的雪笋,里面全是笋芽尖尖,多年未尝美味的我,想到那个鲜辣脆爽的口感,已经有点流口水了。我咽了咽唾沫,又转头去看谢濯将「我」送走的方向。 我相信,以当年的我的脾性,醒来之后,只要在雪竹林里再找不到这个小院,“我”就一定会当刚才那一切是个梦。 搞不好还会骂骂咧咧的去找这个时空的谢玄青,大大诉苦一通,扼腕自己丢了一篓子上好的笋。 “我也失策了,没想到当年那么一个小姑娘的我,被你说了这么过分的话,还不死心,竟然还能给你这么好的笋。” 我呢喃,“看来,我当年是真的真的真的很喜欢你啊。” “后来,为什么不喜欢了?”谢濯转头看我。 我一默,大脑在瞬间的短暂空白后,迅速闪过了无数这五百年间的画面,有小小的失望,有大大的绝望,有各种生活的琐碎,也有我不愿再回忆的瞬间。而这些瞬间,都无法汇成言语说出。 从最初的深爱,走到现在的不爱,就是这些瞬间铺成了一条桥,让我从左边,走到了右边。 没有一段关系的结束,会是突如其来。 总有太多无法与外人道的细节,在命运与岁月的安排下,穿插进了关系的缝隙,最后导致这根线,彻底崩裂。 我停顿了半晌,然后望了一眼天,淡淡的说一句:“因为我更爱吃辣。” 除了这个理由以外,此时此刻,我再说不出其他的理由。 “这步没成,来商量下下步怎么走。”我唤谢濯,“早点斩了姻缘,咱们好早点回去呀。” 我故作潇洒的转身回屋,不去看谢濯微微垂下的眼眸和微妙沉默的情绪。 第7章 ? 第 7 章 斩姻缘行动 谢濯不愿意打我,而他骂我又没办法把我骂走。 我和他对烛而坐一晚上。深思熟虑后,我说:“这样不行。” 谢濯看着我,我严肃的说,“我们必须彻底「接管」五百年前的对方,才能搞砸我们的姻缘。” 谢濯抱着手看着我。我身为昆仑的守备将军,开始用军营的办法和他分析: “你看,今天,过去的我忽然找到这里来,你忽然出现,去破坏过去你我的关系,这是很直接,但用劲儿不够。 关系破坏得不彻底,只要过去的我和过去的你一见面,这阴谋就不攻自破。 而且搞不好还会暴露咱俩。好在今天的那个我是个憨的,打晕了睡一觉,糊弄过去了,但总不会次次都这么轻易。” “嗯……” “所以,这之后,还得制定个系列的方针。比如说……” 我捏碎桌上的一个竹杯,挑了四块竹片出来,两大两小。 我把两个大的拿了起来,用其中一片放到烛火上烤了烤,等到竹片外面烤的焦黑,我将它放下,说:“这两片大的,烤黑了的是你,没烤黑的,绿油油的是过去的你。” 谢濯:“……” 我把两块竹片放到桌上:“为了方便我们之后称呼区分,我管过去的你叫谢玄青,管你叫谢濯。” 然后我又把两个小的挑出来,同样烤黑了一片:“这片黑的是我,另一片是过去的我。同样,为了方便区分,你管我叫伏九夏,管过去的我叫夏夏。” 谢濯嘴唇动了动。 我盯着他:“叫不出口?” “你继续。”他不正面回答。 桌上,黑色的两块和绿色的两块分别放在左右两边:“如果按照这种布局,对方一直在一起,我们的「斩姻缘」行动很容易被识破。但是……” 我抬手,将两块大竹片的位置交换,形成一黑搭一绿的局面,我指着几块竹片道: “如果是这样,我去毁掉过去的你对我的好感。而你去毁掉我的好感,这样直接斩断过去的你我接触的机会,既可以减少我们穿帮的风险,又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将我们的姻缘扼杀在摇篮当中。” 谢濯一挑眉。 我将他的这个表情理解为对我的智谋的叹服。 我继续说着:“我们将这个竹屋作为我们在这边行动的根据点。每天晚上,我们都回到这里来,共享一下今天的信息,然后制定第二天的计划,直到咱们确定「斩姻缘」行动的成功。怎么样?” “你在此事上,倒是……”他目光淡漠的看着我,“有勇有谋。” 我欣慰的接受了他对我的赞扬:“我认为按照我现在的方法做,不出五日,五百年前的你我,绝对相看两相厌。” 他仿佛冷哼了一声,然后转开头:“好……” “但是万事也不能预估得太绝对……总得有个预备方案。”我捏着下巴,思索了一会儿,“万一当年的我就是喜欢你喜欢得无法自拔,这姻缘就是无论如何也拆不散,谢濯,你打算怎么搞?” 谢濯挑眉:“没有万一。” -- 第13页 我强调:“那万一就由呢,一条路走不通,总得有第二条路可以选吧?” 他抱起了手,盯着我。 我懂了…… 第二条路,他是没有的。他就打算这一条道走到黑。说了斩姻缘,那就得斩。 没想到谢濯竟然执着到这种地步。看来……过去这五百年,应该不只我一个人过得不开心。 我撇撇嘴:“行吧,但还有一个漏洞,我们得确定一下,拆散姻缘这件事成功的标准是什么?我实话与你说,这姻缘拆不拆对我来说都是这么回事了。 但你坚持,我配合。我的目的是赶紧带着盘古斧回到五百年后。我不能一直配合你在这儿耗着。所以你得给我一个成功的标准。” 他又从鼻子里冷哼了一声:“标准?” “对啊,咱俩现在是捣乱成功,看着过去的咱们没有成亲,那你又要怎么确定,在我们离开这里之后,过去的你我不会再成亲呢? 万一命运又给咱们续上了一波姻缘,你难道还要回来再拆一次?我可不想陪你在这儿来来回回无限循环,没有个头。” 谢濯沉默了片刻,盯着我的眼睛,语调沉稳的说着:“十天后,能见结果。” 十天后? 我掰着手指头开始数:“昨天是五月十八,今天是五月十九,十天后是五月二十九……” 五月二十九…… 我顿住了…… 五百年,是一个非常漫长的时间,漫长到人间朝代可以更迭两次,山川河流都可以小小的改变样貌,照理说,在如此漫长的时间,我的记忆理所当然的该模糊到只剩下残像。 但五百年前的五月二十九,却是一个我此生都不会忘掉的日子,因为我是在那一天,历劫飞升,成为上仙的。 昆仑的上仙就那么二十四个,每个上仙飞升成功的日子,都是每一年里昆仑的一个小庆典。年年庆祝一次,哪怕我想往也很难忘。毕竟,别人还要指着我放假呢! 而我和谢濯的亲事,挨得极近,正是在我飞升之后的第二天定下的。那时候还是我去向他求的亲…… 这两个时间哪怕是千年万年,我也不会忘记。 我记得在五月二十五的时候,谢玄青的伤确实就好得差不多了,他可以起来走动,也可以用些术法了,当年的我高兴得不行,正好那几天,昆仑新开了个小集市,许多小仙们都去凑热闹。 我心想着谢玄青待在山里那么久,定是憋坏了,于带着他去了集市,也想让他热闹热闹。 没想到那集市逛着逛着,因为四周环境气氛烘托实在到位,当年我又是生性着急,藏不住事儿,忍不住话…… 我就和谢玄青表明了心意。 当时谢玄青回了什么我记不得了,但反正应该不是什么好话,大意就是没有拒绝也没有接受。 我那时第一次喜欢上人,第一次表白,却得到了这么一个不算结果的回答,我是有点失望和伤心的,于是还没等集会办完,我就自己匆匆离开了。 结果当天晚上,我的身体就开始不对劲,过了子时,劫云就开始在我的仙府上聚集,天还没亮,那噼里啪啦的劫雷就下来了。 二十九日,劫雷劈了整整一天。 为了渡劫,我用尽了全力。 但那段时间我为了照顾谢玄青,几乎没有好好修行,因为落下了功课,所以我被雷劈得魂都要淡了。 最后我晕了过去。 晕过去前,我觉得我可能是渡不过这劫数了。我心里唯一遗憾的是,在昨晚的集市上,没有一不做二不休的把谢玄青办了。 这样,就算他没有那么喜欢我,我也算得了个实际的好处…… 但没想到,第二天我竟然奇迹般的清醒了过来,我非但没伤没死,还渡劫成功了。 虽然我的仙府被削成了平地,连平地都被劈得焦黑,但我的身体愣是一点损伤也没有。 劫后余生,我并没有为得到上仙这个身份有多高兴,反而是想通了,这不管是人是仙,还就得活在当下,想要做的事,那就得马上做,不能耽搁,万一下一刻就死了呢…… 于是,当我飞升成上仙后,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立马找到了谢玄青,然后向他求了亲。 而这一次,他没再拒绝我。 我们就这样,成就了这五百年的仙侣。 将当年的时间线在脑中拉了一遍,我盯着谢濯,不解的问:“你是不是记错了,我跟你求婚是在五月三十那天,姻缘拆没拆散,得等到三十才能看到结果。” “没错。”他还是很坚定,但终于还是补充了一句,“只要我没喂你血,姻缘就算拆散了。” 我愣住了,等反应过来,不由控制的发出了蒙圈三连问: “什么血?谁的血?为什么要喂?” 喂血是个什么事件,我怎么从来不知道,甚至丝毫印象都没有。 但谢濯并不想解释:“这次,你会知道的。” 这次会知道?是过去谢濯瞒着我做的吗?但为什么要瞒着我,还瞒了五百年? 我内心充满了好奇和疑问,但谢濯不想说的事情,哪怕打断他的脊椎骨他也不会说。 我知道问不出什么结果,心想,左右也要等到三十那天晚上去看结果,那就懒得费这些口舌了。 “行吧,那就商量商量,明天咱们怎么办吧。”我把桌上那块绿色的小竹片推到谢濯面前,然后把绿色的大竹片握在自己手里,“明天,一大早,我们各自出发,你去拦住去要山洞找谢玄青的夏夏,你带着她走,去哪儿,做什么,全看你,能把夏夏对谢玄青的爱意毁到什么地步,就凭你本事了。而我……” -- 第14页 我将大竹片颠了颠。 “我去山洞找谢玄青。酉时三刻前,回来通报情况。” 我看着手里的大竹片,不知道为什么,还有一丝丝的激动,我胸有成竹的微笑着。 “我有预感,或许,我们明天就能回去了。” 谢濯依旧一张面无表情的脸:“但愿,如你所言。” 作者有话说: 我真的没有偷懒! 我真的是卡文了! 事关后面的剧情走向,我写了八个小时!终于搞好了这三千字_(:з」∠)_ 第8章 ? 第 8 章 这他妈是一个感情骗子啊! 一大早,我和谢濯走出了雪竹小院。 我照着上次见过的自己的模样,变换出了五百年前我的穿着和打扮,谢濯也做了相应的改变。 但他这五百年变化实在太小,还是一成不变的黑衣裳,几乎没什么要改的。 “你记得啊,今天我行动的地方就在那小破山洞里面了,我保证不让谢玄青乱走。你呢,就带着夏夏,随便去哪里,就是不能来山洞,不然咱们就直接被这世界的铁则一锅端了……” 我叮嘱着谢濯,但他盯着我手里的东西,目不转睛,我怕他没记在心里,还拿手肘拐了他一下:“你听进去了吗?” 他牛头不对马嘴的指着我手里的东西,问我:“一坛酒,一坛辣子?” “对啊。”我颇为得意的晃了晃手里的两个坛子,“我连夜出去找的。” 谢濯的目光在我手中的坛子和我脸上来回瞥了两眼,他抿着唇,难得一见的,不是在正儿八经的沉默,而是在隐忍自己即将脱口而出的话语。 他在憋…… 他憋了半晌。到底是憋住了所有的言语,一转身一扭头,一言不发的走了。 看着谢濯这「敢怒不敢言」的隐忍状,我心里真是痛快得很,大有一种翻身农奴把歌唱的舒畅感。 五百年!五百年了啊!终于有一天,我可以正大光明的拿着这两样东西,挺直背板的站在谢濯面前,还不用听他逼逼赖赖! 爽! 最重要的是,还能看到他把这些废话通通给老子憋回去的模样! 真他妈的爽!! 和离造福仙生! 我喜气洋洋的冲着谢濯的背影喊:“晚上把夏夏送回去后,记得早点回来!” 谢濯背影决绝的离开,头也没回。 我心情正好,不与他计较。提溜着两个坛子,蹦蹦跳跳的就往山洞去了。 我不知道谢濯打算对夏夏做什么,我知道我要做什么就可以了—— 只要是谢濯烦的事,我今天通通给他安排一遍! 我循着记忆,找到了山洞,临到门口了,我还有点近乡情怯。做了好一会儿心理准备,抓了抓头发造型,然后走了进去。 山洞漆黑,一时间我没有找到目标人物。 “谢玄青?”我唤了一声,漆黑的山洞里,一双灰色的眼瞳睁开,在暗处反光,宛如一只野兽。 我的眼睛终于适应了黑暗,同时也看见了他。 五百年前的谢濯,果不其然的穿着一身黑袍,靠着山洞石壁,屈膝坐在角落。 只是他的表情…… 我与他四目相接,莫名感到一股森森的杀气,但我…… 我这不是才刚来吗?我应该没露什么破绽吧?难不成是我这一坛酒一坛辣椒的,一来就给他整得出离愤怒了?他内心如此讨厌这两样东西? 我站在他一丈开外,被他神情吓得有点不敢动。 这样的谢玄青,完全出乎我的意料。因为在我的记忆里,谢濯他几乎从没对我露出过这样的神情。 他戒备得像一把冰冷又锋利的剑……似乎在等待机会,一举刺入我的心脏,杀掉我…… “你……你不舒服吗?”我斗胆开口。 听到我的声音,谢玄青眉眼一动,他皱起了眉,但还是目不转睛的盯着我。 “九夏?” 我不敢不应:“嗯?” 他声音是熟悉又陌生的低沉,“过来……” 我忍住心里的害怕,一咬牙,鼓足勇气走向他,然后在他面前蹲下,放下两个坛子:“怎么了?” 谢玄青靠在石壁上的身体忽然坐起。霎时间,我与他相对疏远安全的距离被打破,他的鼻尖几乎快碰到我的颈边,那呼吸的温度,吹在了我的皮肤上。 我起了一阵鸡皮疙瘩。 但未免让自己显得有点小题大做的奇怪,我忍住了,我没动。 我听到他嗅了两下。他在我身侧停顿了一段时间,直到我再次开口提醒他:“谢玄青?” 他像被点了一下,又慢慢的靠了回去。目光再次看向我,没了杀气,少了戒备,但又多了几分困惑和不解:“你……吃过什么?” 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让我有点摸不着头脑。 或者说自打我走进山洞开始,谢玄青就有点打乱我的计划。 但现在,我看他的模样,感觉熟悉的谢濯又回来了。我稳住心态,重振旗鼓,管理着自己的表情,露出与他一样困惑和不解的模样,反问:“什么吃过什么?我就吃了一些寻常的餐食呀,你怎么这么问?” 谢玄青微微歪着头,打量了我片刻,又沉默下来。 他五百年前就是个不爱说话的性子。 我开始找回自己的节奏。我先把一坛酒提起来,放到谢玄青面前:“你看我给你带什么好东西了!我琢磨着你伤快好了,咱们可以提前庆祝一下,来畅快喝一顿吧!” -- 第15页 一大早,伤没好,强迫灌酒,处处都是谢濯讨厌的点。 我忽然觉得,我累积了五百年,就是为了在今时今日。此时此刻,做一个长在谢濯雷点上的女人。 “来!”我直接把酒怼到谢玄青面前,“干!” 谢玄青似乎有点反应不过来。他眨了两下眼睛,看着面前的酒坛,因为我怼得太用力。 所以酒坛里面的酒已经洒在了他胸口上,他一言难尽的沉默片刻,又眨了眨眼睛,看向我:“九夏。”他开了口。 我心头一阵期待,看不惯了吧,心里不痛快了吧,来吧,骂我吧。 我微笑着,听他说。 “就一坛,我喝了,你怎么办?” 我:“……” 这是还怪我准备少了? 我万万没想到会是这么一个回答。 “我……”我几乎下意识的就答出来了,“我还配喝酒?” 谢玄青一本正经的看着我:“为何不配?” 我怔愣、迷茫又不解的看着谢玄青,看了半天,我直接把酒坛子放下,又拿起了那一坛子辣子:“辣椒呢?我也能吃?” 他看着满满的一坛辣椒,默了一瞬:“辛辣祛湿,但不能当饭吃。” 我震惊了…… 我放下辣椒坛子直接用鸭子步磨蹭在地上退了三步,我像看鬼一样看着谢玄青。 奇了怪了,天是要塌了还是地是要陷了?长着这张脸这张嘴的男人竟然说出这种话来了!? “你不讨厌喝酒?也不讨厌吃辣?” 谢玄青奇怪的看着我,但还是点头回应我。 我震惊的继续问:“我还能当着你的面喝酒?吃辣?” 他又点头…… 我一屁股坐在地上。 夭寿了,我醒悟了。 我说我当年怎么会看上这么一个妖怪,爱得莫名其妙,掏心掏肺,稀里糊涂就向他求亲,痛痛快快的把自己给嫁了,原来这五百年前,没成亲时,这小子是这么诓我的吗? 这他妈是一个感情骗子啊! 谢玄青见我坐在地上,终于一皱眉,终于对我说出了一句我熟悉的话:“地上凉……” 听到这三个字,我才觉得我见到的谢玄青和我记忆里的谢濯是同一个人。 是这个味儿了。 我再次提醒自己稳住情绪。 我蹲了起来,看看谢玄青,又看看他面前的两个坛子。 一个吃辣又喝酒的谢玄青,完全打乱了我的计划。但任凭谢玄青如何装,他不吃辣喝酒是我这五百年认识到的铁律。 他现在为了骗到我的身子,让我跟他成亲,肯定是要装一装的。但这身体定还是厌恶这两样东西的,所以,他说是说…… 我捏着下巴想了一会儿,然后眼疾手快的抓了一根辣椒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接扎到谢玄青的嘴巴里面去。 “你尝尝,这好吃。” 我说着,直接把辣椒给他囫囵塞进嘴里。 谢玄青被噎到。 但在我的手离开后,他还是细嚼慢咽的将嘴里的辣椒吞了进,他摇头:“不能单独吃。” 我提了酒坛子,捏住他的下巴,不由分说的给他哐哐灌了一口酒:“配酒好吃。” 谢玄青又被酒呛到。 辣椒加酒,想想也不好受。 他捂着嘴咳嗽,仿佛为了不想让我觉得难堪,还故意压抑着咳嗽一样。 等他自己缓和了胸腔喉咙的刺痛,他抬眼,有些无奈的看着我:“你不要这么吃。” 不怪我,不骂我,只是关心我不要这么吃,怕我……像他一样难受…… 我呆呆的看着这样的谢玄青,忽然心口一动。随后,我明白了为什么当年的自己,那么的喜欢他。 如果不是他现在太会演,那一定就是他成亲后,改变得太多。 第9章 ? 第 9 章 八条街 出师未捷,我直接被谢玄青的那一波操作搞得有点失魂落魄。 以至于我在往回走的路上,懵得一时摸不到谢濯的结界入口。 我瞎眉瞎眼的在雪竹林里转悠,宛如鬼打墙,可我没想到,没转多久,我就遇到了同样失魂落魄归来的谢濯。 他看样子,似乎也在找结界的入口。 我俩在林间巧遇,我呆呆的看着他,他也沉默的看着我。 我不明白:“结界是你布的,我找不到入口便也罢了,你怎么也找不到?” 谢濯没回答我,他抬手,终于摸到了结界的入口:“先回去……” 他带着我入了结界,回到雪竹小院,我俩一屁股坐下,都不约而同的摊在了椅子上,形容全然没了今天早上离开时的信誓旦旦。 不知道谢濯今天经历了什么…… “你先说吧。”我给谢濯递了话头,“过去的我怎么你了?” 谢濯一言不发,从身上摸了个竹蜻蜓出来。 我挑眉:“哦,我送你伤愈礼物了是不是……” 我话还没说完,谢濯又紧接着掏出了波浪鼓,乾坤袋,发冠玉带……甚至还有半只没吃完的烧鸡…… 琳琅满目的东西,不片刻便摆了一桌。 我:“……” 我看着面带疲色的谢濯,忽然明白了,应该是我带他逛了一整天的街,这才能有时间买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我扒拉了一下桌上的小玩意儿,然后咂舌:“我对你挺好的。” -- 第16页 谢濯闻言,后背往竹椅上一靠,就说了三个字:“八条街……” 也就二十来里地吧…… 谢濯厉害,但和昆仑所有的夫君一样,都不太擅长逛街。八条街对他来说,确实有点太过了。但…… “那更证明我对你好啊。这些东西,乍一看是瞎买,其实可见我对你的上心。你看,拨浪鼓竹蜻蜓,你回头自己一个人呆着的时候,能玩上吧。 还有乾坤袋发冠什么的,一个给你装东西,一个给你装体面,细致,贴心,多好,怎么就没个另一个我给我这么一通买呢……” 谢濯不说话,今天应该是累的。 我把东西扒了扒,最后往他身前一推:“所以,咱们的目的呢?你达到了吗?” “呃……”他抿唇沉默了片刻,“明天继续。” 好的,我懂了。他被夏夏带节奏了。 不怪他,我知道我有多厉害,这情况其实也在我意料之中。 “那你明天就带着这些东西过去,全部在夏夏面前砸了。”我给他出主意,“越贵的越要砸得狠。” 谢濯闻言一愣,他沉默着看着面前这堆乱七八糟的玩意儿,毫无意识的拿起了拨浪鼓,在手里摇了两下,叮咚的鼓声带着童趣,在一片净的雪竹林木屋里显得有些不。 他没有答应我。 我看着他的沉默,不知道为什么,却竟起了几分异样的感觉。 “你舍不得?”我问,声音带着探究,情不自禁的有了不该有的期待。 他宛如被点醒了一下,倏地抬眼看我,微微抿起的唇角将情绪咽在嘴里,片刻后,他抬手就将手中拨浪鼓的小鼓槌拔了一个下来。 随手一扔,小鼓槌被丢在地上,他冷冰冰的看着我:“我知道怎么做。” 我看了眼地上的童趣,微微一撇嘴。心想自己真是想太多,谢濯什么样的人,我心里没点数?他会舍不得? “说你自己。”他说。 “我?”我冷笑一声,抱着手,也往竹椅上摊得更没仪态了一些,“要不是回到五百年前,我都不知道,你跟我成亲之前是这么诓我的。” 他眯起了眼:“诓你?” “什么不喝酒不吃辣。现在在山洞的那个你可没这个禁忌。为何咱们成亲之后你非得管我。” “对你不好。” 又是这四个字,老调重弹,这几百年每次都这么说。 “罢了罢了,我今天不是要与你理论这个。”我翘着二郎腿,有点焦虑的抖了抖,“吃辣喝酒刺激不到现在的你,明天我得拿个别的法子……”我看着像嘴缝了针一样的谢濯,“你倒是给点意见呀。”我敲了敲桌子,指着一堆物什,“我都知道当年的我讨厌什么。你也该知道我做什么会让你生气。” 他垂下眼眸,沉思半晌。 我等着,等到蜡烛都烧掉一截了。 我敲敲桌子:“你有在想吗?” 他憋了半天,终于说出一句:“明日早些去。” “嗯?”我把脑袋凑过去,细细听他解说。 他慢慢道来:“受伤期间,需要休息,别让他睡觉,应该……” 他没说完,我觉得我理解了,一拍桌子,认可道:“这我行。我一定闹得你没法好好休息。” 谢濯:“……” 不看谢濯那一言难尽的表情,我确定了方针,重整旗鼓,站起身来准备去睡觉,但却在起身的时候不小心撞了一下桌子。 桌上堆成小山一样的东西一下就散开了去,不少东西眨眼就要往下面滚,我还在发呆,只见谢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所有掉下去的东西都抓住了。 他抱了一堆不值钱的玩意儿,没让任何一个摔坏在地。 我看着谢濯,他似乎意识到什么,也抬头看我。 夏夏送的东西,我让他去砸掉的东西,他否认舍不得的东西,现在却都全部好好的抓在了怀里…… 说实话,这一瞬间,我的心情是有些波动的,这种波动像一种习惯,在当谢濯对我做出这种类似在意的举动后,我还是会忍不住……心动…… 但我还是忍住了,因为忍住这种心动,也是这几百年来,我学会的,最能好好保护自己的方式。 不心动,就不会心寒。 我故作无所谓,从谢濯怀里一堆东西当中挑了一个小玉佩出来。 阴阳鱼的小玉佩是昆仑的小玩意,可以掰开,让手握黑白两条鱼的人互相通信:“抓得好,这是个好东西,咱们现在正能用得上呢。” 我说着,谢濯的眸光微暗,他将手中的东西放回桌上。 而我将阴阳鱼玉佩掰开,白的揣进自己兜里,黑色的递给了他,“之后出门办事,把它带上,挂在腰间,按一下这个鱼眼睛,咱们就可以联系了。有什么突发情况,你记得随时与我联系。” 谢濯沉默了片刻,一言不发的接过。 我活动了一下身体:“睡了,你明天也自己把握分寸。” 我回屋关门,没再搭理外面的谢濯。 第二天,我起了个大早,没和谢濯打招呼,我啪嗒啪嗒就跑到了山洞里面去。 “谢玄青!”刚到洞门口,我就开始唤他。一路喊着走进去,谢玄青果然就醒了。 但他一副明显没休息够的模样,眼白混着一些血丝,神色也有些迷糊,他努力撑起身子,仰头打量我:“九夏,今天很早。” -- 第17页 “我迫不及待的想跟你分享一个喜悦!” 他好奇,歪头打量我。 “我学了一个曲子,你听听吧!” 我直接从怀里掏出一把唢呐,放到了嘴边。 谢玄青:“……” 他不爱说话,所以我干脆不给他说话的机会,一曲唢呐直接给他送上天。 但唢呐这种凡人玩的东西,我当然不太会,别说调了,我勉勉强强能吹个响,这「乐曲」回荡在山洞里,没一会儿,我先受不了了。 我停了下来,揉了揉耳朵。 我转头看谢玄青。他一脸呆滞的看着我,他被我这一声唢呐震醒了,也懵了,可能还聋了。 “好听吗?”我不要脸了,开口问他。 “好……”他声音带着些颤抖,说了一个字又闭上嘴,沉默的揉了揉自己的耳朵,我想他估计是一时间耳鸣得没听到自己的声音。等他缓了缓,他给了我评价,“响亮……” 我垂头看了看自己手中的唢呐,心想,我只是不要他睡觉就好了,犯不着这么损敌一千自伤八百的。 “这在洞里听着是有点吵。”我一边说着,一边将唢呐收了起来。 待我唢呐放到背后,我的余光扫见谢玄青默默舒了口气,想来刚才是被我吓得不轻,但他还没生气。 我还要努力:“我换一个吧。” 谢玄青:“……” 我又从兜里掏了个竹笛出来。 我竹笛刚放到嘴边,我一吹,只听「啪」的一声,竹笛裂了个缝,我吹出的气在破损的笛子里变成了一阵喑哑的「嘘」声。 哦?坏了? 我看向谢玄青。 谢玄青一脸正色的看着我:“坏了,不吹了。” 我心里一阵冷笑,你小子还想用这种手段自救?我灿烂一笑:“没事,外面就是雪竹林,我去抜一根回来,咱们一起做!” “九……” 你的阻拦我能听清楚一个字算我输! 我拔腿就往洞外跑。跑到外面,我挑了根粗细合适的雪竹,刚拔起来,忽然觉得心口一阵抽痛。 这感觉很熟悉,是夏夏在附近的感觉。 我捂住心口,直骂谢濯废物,怎么连一个我都拦不住! 这下糟了,我不能见夏夏,如果夏夏进了山洞,她和谢玄青一搭话,我们的计划就全都败露了!而且谢玄青之后还会对我起戒心,再想达成斩姻缘的目的就难了! 我目光在雪竹林里一扫,很快便看见一个穿绿色薄衫的人影蹦跶了过来。 是我…… 一无所知的,欢快的在往这边走着。 我心口抽痛得让四肢没有力气,我挪不动脚步,手中的雪竹沉得像块铁一样,直接砸到了地上。 这方闹出动静,那边的夏夏霎时便察觉了。 她目光开始在林间逡巡,眼看着就要扫到我这方,忽然间,我头上一只手掌摁过。 温热的感觉从头顶传到身体,瞬间让我僵硬无力的肢体好受了许多,我被他的温柔的力道摁到竹林一个小坡下。黑色的人影一闪而过,站在了我身前的小坡上。 我躲在他的阴影里,也躲在他的保护下。 作者有话说:发晚了抱歉抱歉,不知道待审吐出来得是几点了_(:з」∠)_另外,之前的错别字不是我不想改,是真的不能改_(:з」∠)_因为一改又要审核,审核出来,估计又不知道是几天后了_(:з」∠)_见谅见谅 第10章 ? 第 10 章 因为不忍心 “谢玄青?”夏夏叫着他的名字,蹦跶了过来。 我看着小坡上些谢濯的背影,短暂的恍惚过去后,我心里又是一阵恼怒。 什么东西!让我起个一大早来打扰谢玄青睡觉,他自己倒是慢慢悠悠的睡了个懒觉,连去阻拦夏夏的时间都错过了。 猪队友! 谢濯侧过头,瞥了我一眼。 我捂住嘴,还以为自己刚才心里的咒骂被他听见了。 谢濯转身,走向夏夏。 我蹲在坡下,祈祷着谢濯将昨天的东西都带来了,赶紧在夏夏面前,把这些乱七八糟的玩意儿摔个稀巴烂。只要他这样做,我保证夏夏一定又愤怒又委屈又难过! 有了这一茬,就算夏夏因为爱而原谅了他,但以后谢濯再对她爱答不理一些,言语中伤一些,以我对我的了解,我一定会及时停步在婚姻大门之外! 我想得很好,仿佛已经美滋滋的拿着盘古斧回到五百年后了。 但现实却是…… 谢濯走上前,什么都没来得及说,我只听一声衣袍接触的声音,然后两人的脚步声就快速的往另一个方向走了,只留下夏夏欢快的声音…… “昨天我回去想了想,我觉得还是有些别的东西想送你,今天咱们再去逛逛,然后我带你去和我的朋友们吃饭,他们可有意思了……” 夏夏带着谢濯一路走远。 我心口的疼痛与四肢的无力感霎时消失。我从坡下冒出头来,雪竹林里一片空寂。 谢濯就这样……被拉走了? 废物! 让你砸个东西,你见面砸就是了!怎么这个妖怪现在做事跟说话一样磨叽! 我看靠他是靠不住了,还得我自己努力。 我扛起地上的雪竹,雄赳赳气昂昂的走进山洞。 可当我回到山洞里,我却看见了面色苍白,捂住心口还在微微喘着粗气的谢玄青。 -- 第18页 几乎下意识的,我心口一紧。将手中雪竹扔下,我蹲坐在他身边:“你……” 话一开口,我就知道了,他这反应,定是因为刚才谢濯在外面,他感觉到不适了。 我沉默的打量他,既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担忧,又有些害怕他的疑心与猜忌。 “你怎么了?”我明知故问,把戏演下去。 谢玄青转头看了我一眼,他沉默片刻,摇摇头,“忽然有些心悸……” 我试探:“是不是伤没好全?” 他沉默了…… 我这下也沉默了,心里还有点发慌。 谢濯可以用盘古斧劈开时空,他有那么大的本事,总不能是在与我成亲的这五百年内忽然变异得来的。所以他一定是本来就如此强大,只是他在我面前掩藏了。 他很厉害,他懂的很多,所以他应该会知道他现在的忽然心悸,不会是伤没好全。 但我转念一想…… 不过是身体忽然不适,他再厉害,猜天猜地估计都猜不出来,五百年后的他会疯狂到用盘古斧劈开时空,只为来斩断我与他的姻缘吧? 毕竟…… 在现在这个时间点,这个谢玄青还是一个我表白他都会拒绝的妖怪呢。 “你定是伤得很厉害。”我故意引导他,“伤你的到底是什么人呀?” 说实话,即便是现在,我也不知道当年打伤谢濯的到底是什么人。毕竟,我以前也没有觉得谢濯有多强…… 可现在看来…… 我一愣…… 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似乎问到了一个很不得了的问题。 谢濯这么厉害,那他到底是被怎样逆天的敌人打伤的?放眼整个昆仑的仙人,怕是西王母都做不到吧…… 那么强的敌人在暗处…… 我忽然有些忐忑了。 我打量着谢玄青,果不其然的看见谢玄青沉了脸色。他按着心口,若有所思着。 但片刻后,他似乎察觉到我的目光,然后就像被我从思绪里面拉出来了一样。 他盯着担忧又不安的我,抬起了手,用指腹放在了我的唇角,然后轻轻拉了拉。我嘴角被他拨出一个弧度。他说: “别担心,笑一笑。” 笑一笑,多熟悉的三个字。 每次吵架后,谢濯都会这样和我说,一开始我会被他的举动弄得不好生气,到后来,次数多了,我便也对他这个动作和这句话冷漠以对了。 而此时,看着脸色还有点苍白的他,我到底是拉扯着嘴角,配合出了一个微笑。 他看着我的微笑,目光也微微柔和。 我定了定心神,真的放下心来。也是,我这不都和他过了五百年了吗,也没什么事,想来那个暗处的强敌应当是被谢濯给解决掉了的。 但既然有这么个人,那这次他身体的不适,我就尽情甩锅到那人身上就是。 “你的伤定还没好全。” 他再次开口安慰我:“没事,休息会儿就好。” 他以为我在担心他的身体,其实我只是在担心他会不会发现端倪。并且……我今天来的目的,就是不能让他休息…… 我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我犹豫了,却也在这一瞬间,忽然理解了…… 理解谢濯,为什么昨天会被拉着逛了八条街,理解他为什么没有当着夏夏的面直接砸东西,也理解明明一个那么厉害的妖怪,竟能那么轻易的被夏夏带节奏…… 因为就是……不忍心…… 因为没想到,阔别了这五百年的时光,我们竟能重逢当年的温柔与热情。 “九夏。”谢玄青忽然唤了声我的名字,他指了指旁边的竹子,“做竹笛吧,我们一起。” 他还在关心这个…… 我沉默了许久,到底是认命的一叹气:“不了,你先休息……” 他不想让我失落:“我休息好了。” 我心头一动,故作轻松的笑起来,不仅在意他的身体,还在在意着他的心情。我对他用了很久都没用的心。 “哎呀,其实是这根竹子不好,我今天没挑到好的,改天你陪我一起去挑竹子,咱们要做就做个吹不破的好笛子!” 谢玄青听进去了,他认真的点头,答应了我:“好……” 我…… 又一次,铩羽而归。 我耷拉着脑袋,回到雪竹林的院子,谢濯还没回来。 我一走进房间的门,就僵住了。 在桌上整整齐齐的摆着昨天夏夏送谢濯的东西。宛如排兵布阵,有一个东西不见了,就十分的醒目,我一眼扫过去,立即就看出来了,所有东西里面,除了我与谢濯分的那个阴阳鱼小玉佩,也就只有被拔掉鼓槌的小拨浪鼓不见了。 我算是知道,谢濯这一大早上为什么去晚了。 搞半天是在屋子里挑挑拣拣不知道选哪个去砸啊! 罢了…… 我摊在椅子上,等着谢濯回来。 其实也不用他通报,我算算就知道,他今天,一定又失败了…… 和我一样…… 作者有话说: 今天生日……为了感谢读者宝贝们送来的礼物努力更新了一章——虽然有点短小_(:з」∠)_ 第11章 ? 第 11 章 歪了,正轨又歪了 我和谢濯再次对烛而坐。宛如两条死鱼,瘫在椅子上。 -- 第19页 夏夏今天带谢濯去干了什么,看着他的表情我连问都懒得问了。 “这样下去没有头的。”我坐直身子,已经不知道第几次重振旗鼓了。 但谢濯没有,他靠在椅子上,神情呆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我在谢濯摆满小玩意儿的桌子上,找了个空处敲了敲,“你振作一点!你这样不行啊!这姻缘还斩不斩了!” 这句话点亮了谢濯的眼睛,他也坐直了身子,回视我,斩钉截铁的说:“斩……” 还有斗志,很好。 “明天。”破天荒的,谢濯先开口了,他给我出主意,“你缠着他讲故事……” “没用的。”我摆摆手,打断它,“他不会因为我打扰他休息而生气……”提到这个,我倒有了点火气,“你到底了解不了解你自己?你怎么会生气,你心里一点数都没有吗?你是尊佛吗?” 谢濯一如既往的忽视我的抱怨:“让他给你讲。” 多新鲜! 谢濯让过去的谢濯给我讲故事,并且认为这件事情会惹他自己生气。 “你确定吗?”我怀疑他,“你这生气的点是不是太刁钻了一些?难道你说话会痛?” 谢濯唇角微抿,他没有废话:“试试……” 我摇头,心里认定谢濯并不了解他自己,这种荒谬的办法也亏他想得出来。我直接拿出腰间的阴阳鱼:“我想到了一个靠谱的办法。” 谢濯挑眉,似乎对「靠谱」这两个字略带怀疑。 “我们改变一下策略。我估计明天谢玄青也还是站不起来的。我们可以暂时不管他,我,专心致志的陪你去搞崩我自己的心态。就用这个。”我摁了摁白鱼的眼睛。 谢濯腰间的黑鱼震了一下。 “拿出来拿出来。”我指挥他,“我给你改改。”我开始鼓捣起手里的小玩意儿,“这个呢,本来只能通话,但你是个不爱说话的,给你等于浪费,我现在调整一下它内部的阵法结构,这样呢……” 我把黑鱼递给他:“这鱼眼睛就可以帮我看到你身边的情况了,然后会实时传送到我这边来。” 我帮他点了两下黑鱼的眼睛,黑鱼眼睛一亮,我的白鱼身体上就发出了光芒,在我面前绘出了手掌大小的画面,画面里,正是黑鱼眼睛现在对着的我的模样。 “点一下就是传声音,点两下就是传画面,谁先点就传谁那边的画面,如果我俩都点了呢,就可以互相看到对方那边发生的事情了。” 我解说完毕,得意洋洋的看着谢濯。 “怎么样。有了这东西,明天我就可以坐在这屋子里,远远的运筹帷幄,与过去的我决胜于千里之外!” 我不由对自己心生敬佩,叹了口气,“我真是个小天才。” 谢濯看了我一眼,然后一声不吭的将黑鱼眼睛直接挖了出来。 我震惊:“你……” 只见谢濯也不跟我商量的,将我手中的白鱼也夺了过去,同样挖掉了眼睛,他先把黑鱼眼睛摁在他的右边耳垂上,黑鱼化作一股气消失,在他耳垂上留下了一个黑色的点,然后他又不由分说的将白鱼眼睛摁在了我左边的耳垂上。 我的耳朵上也立即多了一个白色的点。 “你做什么!?” “这样更方便。”谢濯碰了一下他右边的耳垂。霎时间,我只觉一道画面直接闯进我的脑海,正是谢濯此时看着的,那呆如木鸡的我,我脑海中甚至直接响起的他的声音,“不会有破绽。” 我甩了甩脑袋,适应了一会儿神识被直接入侵的感觉。 这妖怪…… 不动手就一点不动,一动手直接给我整个大的…… “行,这样也方便。”我对谢濯说,“明天你就把这玩意儿打开,我全程指导你,一定让你把我得罪到永生永世不想与你见面。” “希望如此。” 他这四个字,既在我耳边,又在我脑海里。 我赶紧对他挥手:“关了关了,现在赶紧关了。” 谢濯再次碰了碰他的耳朵,自己起身回了他的房间。 翌日清晨,我送谢濯出征,给他递了碗从雪竹林残雪里挖的雪水:“谢濯,成败在此一举了,你一定要好好听指挥。” 谢濯看了我的碗一眼,理也不理我,转身就走了。 意料之中的反应,我一点也没生气,我对他背影再三嘱咐,“我说什么你就做什么啊!不要有自己的想法!你做个工具人就好了!记住啊!工具人!” 我回到房间里,正襟危坐,严阵以待。 桌上的东西我让谢濯全部收到乾坤袋里带走了,这样等他见到夏夏,一路上,我有的是机会让他见缝插针的砸东西。 没一会儿,我耳朵上白点一亮,我脑中忽然出现了一幅画面,画面中没有谢濯,只有五百年前的我,从谢濯的视角看,我好像有点过于矮了…… 平时看惯了比我高一个头的谢濯,没觉得有什么,没想到从他的视角看,矮一个头竟然这么令人有保护欲…… 虽然我并不需要他保护什么…… 不对,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他们又在集市…… 又要买!? 我痛心疾首,觉得五百年前的自己真的是对谢濯过于掏心掏肺的好了。 我点了一下耳垂:“告诉她,你不要。” -- 第20页 工具人谢濯开口:“我不要……” 夏夏在谢濯面前愣住:“可……我今天不是带你来买东西的。” 尴尬了…… “快补一句,你说的是之前的东西你不要。” 有了刚才的教训,这次谢濯经过了短暂的思索,认为这是一句可以出口的话,然后他说,“之前的不要。” 夏夏眨巴着眼看着他:“之前哪个不要?” “快!”我指挥,“随便掏几个出来,往地上一砸。” 谢濯又顿了一下,我听见他呼吸微微重了一些,然后他伸手拿出乾坤袋,直接从里面拿出了个竹蜻蜓,谢濯不由分说,抬手就把竹蜻蜓扔在了地上。 竹蜻蜓「啪叽」就碎了。 摔得是那么的用力,我心情是那么的雀跃! 做到了!他做到了!他站起来了! “啊!”夏夏果然一声惊呼。 谢濯的目光从竹蜻蜓转到了夏夏脸上,夏夏的表情从呆滞,不解,然后转变成了愤怒。 是的,是这样。 我们的计谋终于走到了正轨上! 我!心!甚!慰! 只见夏夏捡起了那摔碎的竹蜻蜓,愤怒的一喘气:“好啊,我就知道西二街的鲶鱼精靠不住!竟敢拿普通的竹蜻蜓使障眼法装小仙器来糊弄老子!” 嗯!? 夏夏将竹蜻蜓握在手里,抬眼看谢濯,收敛了愤怒,安慰道:“我也是被骗的,不是故意买假货给你的。你别生气。” 歪了,正轨又歪了。 谢濯沉默着。 我也沉默着。 夏夏继续说:“走,我们去找那鲶鱼精算账去!就这还敢骗我一块灵石!老子今天不把他摊掀了!” 我看着谢濯眼中过去的我,雄赳赳气昂昂的在前面疾步而行,心里只觉得有点累了。 与天斗,与地斗,都不如此刻与自己斗的这般疲惫。 “拦住她!”我不放弃,继续出主意,“别让她走!把你乾坤袋的东西全都砸在地上。” 谢濯依言上前,拦住夏夏。 “怎么了?”夏夏问谢濯。 谢濯又沉重的吸了一口气。 他掏出乾坤袋,将袋口打开,将里面的东西通通倒了出来。 我继续指挥:“说你都不要了。” “我……都不要了。” 而夏夏此时已经陷入在被坑了一块灵石的不甘中,她蹲在了一堆东西面前,开始翻找:“对,应该都拿出来看看,还有没有假冒伪劣的东西,要有的话得赶紧去找老板换了,时间久了人家就不认账了!这坏的咱们当然都不能要啊!” 谢濯站在了一边。 我看着谢濯脑中的画面,也沉默的靠在了椅背上。 “你对着我脑门踹一脚吧。”我忍无可忍了。 “不行。”谢濯说。 夏夏抬起了头:“嗯?什么不行?” “骂她!”我捶桌子,“说她买的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便宜玩意儿,全都不行!” 夏夏蹲在地上仰头看谢濯的脸停在画面里停了很久。然后谢濯开口了。 “你买的东西不行。”他简略了我的话。 夏夏愣愣的看着谢濯。 谢濯的目光不知为何,往旁边偏了偏。 然后他就挨打了。 脑中画面一阵晃动,夏夏的拳打脚踢对着他胳膊和腿一顿捶。 “我给你买东西你还嫌弃!让你自己挑你又不挑!花的不是你的灵石你不心痛!” 全程我插不进一句话,谢濯一如往常的躲避着「我」的攻击,然后夏夏气不过的捡起地上的竹蜻蜓:“不就不小心贪便宜买了个假货吗!你何至于这般说我!气死我了!那个鲶鱼精,敢让老子丢脸!老子今天一定要掀了他的摊!” “我”也一如往常的没有给谢濯解释的机会,转身就跑了。 但我这样的生气,应该也不会是真的气到与谢濯老死不相往来,估计在鲶鱼精哪儿占了点便宜,回头还得回来感谢谢濯发现假货呢…… 我敲了三下耳垂,关掉了与谢濯之间的通话。 我拍了拍胸脯,深呼吸。 不看了,能被自己气死。 我还是去找谢玄青试试让他给我讲故事的办法吧。 作者有话说: 因为三次元还有一些事情,目前无法全身心的码字,每天也真的都是在尽力挤时间啦—— 而且本文没有大纲,只有一些简单的想法,想到哪儿就写到哪儿啦,所以有时候会卡文,会修改,不一定能保证更新。 所以这里有个关于追更的建议: ——佛系追更会比较快乐—— 如果有等更着急的宝贝,可以等全文完结再来看哦-(づ ̄3 ̄)づ╭?—— 另外,这篇文没签约,就是发上来让大家消遣看看的,营养液这些可以留给别的签了约的大大们,感谢各位宝贝们,给我评论就是最大的支持啦……么么—— 第12章 ? 第 12 章 她就是我 今天,又是没能回去的一天。 我懒懒的抬了抬眼皮:“我去找谢玄青了。” 我对着同样死气沉沉的坐在对面的谢濯说,“他讲不来故事,后来我递了本书给他,让他照着念……” 谢濯也懒眉懒眼面无表情的瞥了我一眼。 我告诉他结局:“他把我念睡着了。” -- 第21页 他闭上眼,终于叹了声气。 “要不算了吧。”在再而衰三而竭之后,我终于敲响了退堂鼓,“看来你我当年的姻缘坚不可摧,是命运的杰作,我们就不要和老天爷对着干了吧。” 谢濯听闻此言,闭上的眼睛倏尔睁开,他垂下的头微微抬起,漆黑的眼瞳映入了跳跃的火光。 他盯着我,让我不知为何,有些退缩。 我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躲避了谢濯的目光,继续道: “这……我当年确实是挺喜欢你的,你现在也对我下不了什么黑手,所以你这边这条线,难搞。我呢,打又打不过当年的你,这边当年的你对我也还不错……” 我摸了摸鼻子,有些含糊的说着,“再这么下去,我对「你」会越来越不忍心的,今日在那鱼眼睛画面中,我看你对当年的我也有点……” 我叹气,“咱们成亲这事左右发生过了,和离是不算善果,但也算是个好聚好散,这姻缘……” 没等我说完,谢濯忽然站了起来。 我被吓了一跳,呆呆的望着他。 只见谢濯面色阴沉,仿佛被我刚才的话刺激到了一样。 “我会做我该做的。”他声色低沉,仿佛回到了我们来这边前的那个晚上,他拿着盘古斧,冷冰冰的对我说,他会杀我。 “我……” 我想问,我哪句话说错了,怎么忽然惹得他发了脾气。他是不想承认他对当年的我有「不忍心」吗? 还是…… 他并没觉得我们这个和离,叫好聚好散? “明天。”他打断我,一副根本不想听我说话的模样,“你去把他项链夺走。” “项链?” 我看了眼谢濯的脖子。 谢濯的脖子上有一根黑色的绳子,我知道,在这个绳子的下方,挂着一块泛着蓝光的白色石头,只是他平时都喜欢把这石头贴身带着,所以我现在只能看见他露在衣襟外的一点点绳头。 这块石头项链从我们认识开始,他就一直带在他身上,我曾经问过他那项链是什么,谢濯只说那是对他来说很重要的东西,是他的过去和背负。 谢濯从不提他的过去,以至于我他是什么妖怪我都搞不清楚,他也就在这个石头上透露过那么一点意思,让我知道他的过去并不很美好。 他这个妖怪,从来没什么爱好,不贪财好色,不好吃懒做,甚至在和我「吵架」的时候,都基本不带生气的,唯有这个石头项链,他从来不离身。 如此珍视的东西…… 谢濯竟然让我明天去谢玄青身上夺走!? 这是下血本啊! 我摇头:“不去……” 谢濯皱眉,眼神更冷了。 我还是倔强的拒绝,“你那么重要的东西,我给你抢了,你不得杀我?命要紧。我不去……” “我不会杀你。” “你现在不杀我,不代表过去的你不杀我。” “他也不会杀你。” 我还是摇头,将这几天的认知脱口而出:“你不了解你自己。” 谢濯深吸一口气:“我笃定。” 他说,“现在,不管是哪个我,都不会伤害你。无论哪个。” 我看着谢濯,愣住了神。 他这话说得过于笃定,以至于让我片刻间,心头血又是一阵温热…… 我连忙转开目光,忍住心口情绪的波动。 直到我确定我不会流露出任何异样,我才重新把目光转到他脸上,开口:“你要是万分确定……” 我咬牙应下来,“那就最后赌一次。” 听到这个回答后,谢濯没什么表情,只淡漠的点了点头,转身回了自己房间。 我看着他紧闭起来的房门,有点不解,好好的谈着事情,这个人,怎么说闹脾气就闹起了脾气…… 就这么……不待见我提一句和离吗…… 第二天一大早,我打着哈欠出门,迎面撞上了也开门出来的谢濯。 他也不跟我打招呼,一言不发的倒了杯水,自己喝掉,然后转身就出门了。 “哎?你就去找夏夏啦?”我对着他的背影喊,“你记得先给我看看战况……” 我话都没说完,他的身影就消失在了雪竹林小院外。 我撇嘴,罢了,左右是和离了的人了,此一役后,不管这「斩姻缘」成与不成,我和他都是要分道扬镳的。 我给自己顺了顺气,拍了拍自己的脸颊。想着自己今天要去干个危险的活,于是决定筹谋一下再前去。 我这方坐下后不久,还拿着笔在绞尽脑汁的思索计策,脑海中忽然就蹿出了谢濯那边的画面。 谢濯看见的环境让我感觉很熟悉,是五百年前,我独自居住时的仙府。 他竟然直接去府上找了夏夏?这是有多么的迫不及待? 谢濯熟门熟路的找到「我」的内寝,夏夏正在屋里的餐桌边,她手里正端了一碗粥在研究,看见谢濯走进来,夏夏有点愣神:“咦,你怎么来了?” 谢濯没答话。 我想着他今日出门时那张冷脸,不自觉的撅了嘴。 臭脾气…… 夏夏也发现了谢濯的不对劲,但她没问,她一笑,打破尴尬,将手里的粥捧起来,“正好正好,昨天鲶鱼精赔了我好大一朵昆仑灵芝,我拿来熬粥了,今天也正想带过去给你喝……” -- 第22页 夏夏话没说完,这边手里捧到谢濯面前的粥被谢濯挥手打翻。 我通过谢濯的视角,清晰的看见他碰都没碰到夏夏的手,只是打在了碗沿上。但这本是奉来给他喝的粥,怎么会拿的有多稳。 只听「啪嚓」一声,碗扣在地上,碎了。粥也脏兮兮的铺了一地。 夏夏猝不及防,看着地上的粥全然愣住了。 好半天,她终于转头,看向谢濯。 “谢玄青!”我从谢濯的目光里,看到夏夏的脸从怔愕到不解,最后变成了莫名其妙的愤怒,“你干什么?” 谢濯没有第一时间回答。 夏夏神色越来越愤怒。 然后他开口了。 “味道……恶……心……” 四个字,字音分明,意味清晰。 夏夏却问:“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难能可贵的,谢濯有问有答:“知道……” 夏夏声调开始变了,愤怒的腔调破了音,变得委屈,却还强撑着面子,不肯示弱:“这是我特意给你做的!” “我不需要。” “谢玄青!” 夏夏盯着谢濯。 我们这段时间拼命作死着想在夏夏身上看到的情绪,终于看到了。 其实也没有那么难。 哪有什么思路清奇、心大如海、无法伤害的人心,只不过是因为持刀诛心者,留有余地罢了…… 而现在……持刀者,动了真格。 谢濯说:“粥和你,我都不要。” 这句话仿佛击中了夏夏,她怔怔的看着他,嘴唇颤抖,眼眶泛红,她的身体让她下意识的开始深呼吸。 她很难过,她在拼命的控制情绪,她不想在该愤怒的时候没出息的哭出来。 但她快忍不住了,她觉得太委屈了,委屈得像被人一拳打在胃上,痛得整个人都要蜷缩起来。 我能预测她的情绪,也能掐到了她掉眼泪的时间点,我太了解她了,甚至开始感同身受。 因为…… 她就是我…… 这滋味,这情形,在这五百年的婚姻生活当中,我也不是没经历过…… 果不其然的,下一刻,她就哭了。 眼泪一颗一颗顺着脸颊往下掉,可她还紧抿着唇,倔强的盯着谢濯。 那眼神,每一秒都在质问他——你为什么要伤害我? 谢濯挪开了目光。 他躲避了,然后转身离开。 在谢濯关掉与我的通讯之前,我没有听到夏夏叫他一声名字。 我知道「我」在想什么,喜欢是喜欢的,可心里的骄傲和尊严,也是要的。 我闭上眼,缓了缓,待情绪稍稍平静后,我睁开眼,看向外面的雪竹林。脑中的思路是来这边之后,从来没有过的清晰。 好,谢濯,打打闹闹结束了,是你先动真格的。 作者有话说: 本来想存稿的…… 但算了!忍不住!写好就发了! 第13章 ? 第 13 章 今天你让老子不好过,那大家都别过了! 我走到山洞外面的时候,敲了两下耳垂,只觉耳朵一热,我便再无异感。 “看到了吗?”我问那边的谢濯,我知道,他现在的脑海里一定呈现出了我眼睛所看到的画面。 那边应了一声「嗯」。 然后我冷笑着勾了下唇角:“那你就看好了。” 真论欺负人,我能比你差? 我迈出一大步,直接走入山洞,谢玄青同往日一样,靠着山壁坐着,只是他手上还拿了一根雪竹做的竹笛。见我走来,他抬头看我:“九夏,此前你放在这里的雪竹我还是……” 我一抿唇,一狠心,一把夺过谢玄青手中的半成品直接扔了出去。 雪竹砸在山洞石壁上,一如谢濯将夏夏的粥打翻在地。 谢玄青愣在当场。 我深吸一口气,不耽搁不犹豫,直接上前,往他身前一个单膝跪地,双手一抬,扒住他衣襟两侧,用力一拉,谢玄青的胸膛在我眼前展露无遗。 除了他的锁骨、胸肌、点点……还有他胸前的新伤旧疤,通通被我看了个彻底。 当然,还有他颈项上,黑绳子系着的透蓝光的石头…… 谢玄青从莫名到惊诧到愕然,最后哪怕沉闷如他,也开始不由自主的倒抽了一口冷气,几乎下意识的身体往后仰,后脑勺紧紧靠在石壁上。 而我,就着放在他衣襟上的手,直接一搂,轻轻松松握住了他的石头,然后用力一扯,黑绳断裂,我成功的夺取他重要的项链。 他惊讶,随即反应过来,探手要夺回:“九夏!” 我直接起身往后退了两步。 谢玄青下意识的想要来抓,但他身体没有恢复完全,那腿还是不听他使唤。 他坐在地上,衣衫半落,他一手抓着衣服,一手伸向我:“这不能碰。” 他看着我,眼神无奈又有些委屈可怜,“别胡闹……” 眼前的谢玄青,说来本该让我有点心疼的,但因为他现在的穿着又让我有些…… 别样的心疼。 我接着退了两步,离他更远了些。 谢玄青微微皱了眉头,看着是有点紧张了。 “谢玄青。”我握了他的石头,故作挑衅,“你有本事,就来抢回去。” 我转身跑走,只听他在身后唤我的名字,那声色是从未有过的心急。 -- 第23页 甚至让我忍不住回头看了他一眼,却见谢玄青努力撑着石壁,站了起来,他扶着石壁要来追我。 他是个素来隐忍的妖怪,但此时面上都不由露了痛色,想来这样强撑着身体行走是真的痛极了。 我差点就停下脚步了,可脑海中非常恰当的传来了谢濯的声音,没有废话,就一个字。 “走……” 谢濯不愧是谢濯,对自己都那么狠。既然他豁得出去,我又有什么舍不得的呢? 我转身就跑,奔着光明的洞口就冲了出去,我没想到的是,这刚出了洞口见到天光,外面黑袍一闪而过,在我全然没反应过来之际,一只胳膊对我拦腰一抱。 待我双脚再落地时,身后的洞口已经不见了,周遭虽然还是雪竹林,但却到了雪竹林的入口处。 我转眼一看,这黑袍人不是谢濯又能是谁。 “你来做什么?”我瞧着谢濯,有点生气,“你不知道你过来他会更难受吗!?” “关你什么事?” 他怼我…… 我哑口无言。 我深吸一口气,稳住情绪,随即敲了三下耳垂,关掉阴阳鱼。 我用冷淡的态度和语调说着:“我已经把东西拿到手了。待谢玄青追出洞口,我再羞辱他一番,丢了这项链,还不怕你我姻缘断不了?” 谢濯根本不搭理我的话,直接伸出手来:“项链给我。” 我这才挑眉看他:“你的那条,你身上不是带着吗?”我指了指他的脖子。 他依旧没有收回手,坚持要把那项链要过去。 我慢慢从袖中将项链拿出来,一边拿一边在心里琢磨,谢濯为了达到目的让我去拿项链。 可我这刚拿出来,他第一时间就来接我,还要马上要把项链掌握在自己手里……想来,这项链对他来说确实十分重要。 虽然不知为何,但……既然他与我都动了真格,那这东西,或可为我所用…… 我拿出项链,在空中虚晃一招,没让谢濯拿过去。 谢濯眼睛微微眯起,他看着我,带着审视。 我心知我与谢濯实力悬殊犹如天壤之别,他这带着威胁的一眯眼,照理说我是该害怕的,但这些天,他不是一遍又一遍的跟我强调一件事情吗…… 他不会打我。 既然如此…… 我将项链给他晃了一眼,又藏进了袖子里。然后我也对他伸出了手:“游戏我不玩了,老子要回去。项链我可以给你,但你要把盘古斧给我。否则……” 谢濯沉默又危险的盯着我。 我心里豁出去了,甚至开始歪着头挑衅他:“咱们就耗着吧,你要么打我……” 我不要命的说着,“要么打死我,不然你是不可能把这项链拿到手的。” 我与他在雪竹林边上对峙着,僵持着,他的手在身侧紧握成拳,他很生气,但他没有打我,也没有掏出盘古斧,他试图挣扎: “你拿了盘古斧也回不去。” “不劳您操心,我会去找西王母说明缘由。我挥不动盘古斧劈开时空,西王母总行。你会为难我不让我回去,西王母总不会。” 我给出切实可行的解决方案并搬出了确实有实力的靠山,谢濯脸色更难看了,可他还在挣扎。 “项链不是你该拿的东西。” “拿都拿了,你说这话说晚了。”我打定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的主意,让脸上挂出了没有感情的假笑,我对他说,“谢濯,今天你让老子不好过,那大家都别过了! 来呀!耗着呀!反正还有几天,“我”就要渡劫了!大不了等着夏夏和谢玄青再次见面,解开「误会」,重归于好,「再次」成亲!到时候咱们「同归于尽」!谁都别想达成自己的目的! 谢濯脸色铁青,而我的心情是来这边之后难得的舒畅。 果然,不管是几百年后还是几百年前的世界,大家都怕玩命的。 我,伏九夏,痛快! “噗通!” 突然之间,我的心脏猛地一阵悸痛。 我捂住心口,这熟悉的感觉让我下意识的开始扫看四周。 不会吧不会吧,五百年前的我不会现在来拆我的台吧! “谢玄青!”果不其然,远处传来「我」的呼唤。我心头更慌,下意识的要往声音传来的那方看去,可没等我转过脑袋,我肩膀忽然被谢濯一推,一阵风自我脚下而起,我身影穿过重重雪竹林就飞向了远方,在即将离去前,我还听到了夏夏质问谢濯的声音。 “刚才那个女孩子是谁……” 是我!是你!还好我没看见你,没有四目相对!你差点杀了你!你知道吗傻丫头! “谢玄青!你果然另有隐情……” 我被谢濯送飞之前,这是我听到的夏夏说的最后一句话。 很好,误会了,彻底玩完。 以我对我的了解,谢濯性情大变打翻夏夏熬的粥,夏夏当时的愤怒憋屈甚至难过哭泣之后,冷静下来,她一定会思考这个「谢玄青」为什么会突然反常。 我想,这也是夏夏跑到雪竹林来找谢玄青的理由。 但当夏夏看见了另一个女孩子和「谢玄青」在一起,似乎……谢玄青「变心」的理由就非常明了了。 之后,不用谢濯再作什么死,他在夏夏这儿就已经是个死人了。 -- 第24页 夏夏这条线,意外完成任务…… 就剩下我这边收个谢玄青的尾……既然如此,我还是按照我自己的计划,去找谢玄青,丢石头伤害他吧。 我在心里打定了主意,想要从谢濯送我的这阵风上跳下来,却没想到,我的法力竟然无法卸掉谢濯的法力。 这风带着我一路狂飞,让我直接从雪竹林里飞了个对穿,从一个入口直接飞到了另一侧的出口。 我心里琢磨,谢濯这一掌估计有点仓促,送我送得也太远了些。不过……也算是保险为上? 吵是吵闹是闹,紧要关头,谢濯保着我这条小命的。 我心里给他捡了点印象分回来。 终于,离开雪竹林没多久,风停了下来,我终于落了地,但这个地方,已经很靠近昆仑的边界了,从这里再往西走,翻过一个山头,就算是出了昆仑到了外界。 昆仑外界多邪祟,现在的昆仑虽有现在的盘古斧撑着结界庇佑,但边界还是经常有邪祟入侵,所以昆仑会时常安排守卫军士巡逻。那些巡逻的军士,谁不认识我? 未免被人看到,留下破绽,我不想在这里多呆。 我迈步要走,可膝盖刚一弯,却觉有一股大力拉扯着我的腿,让我无法抬脚。 我低头一看,登时震惊,竟是不知道在什么时候,脚下竟然起了一个黑色的阵法! 阵法闪耀着黑红色的光芒,妖异又诡谲,越是厉害的妖邪,术法阵法颜色便越是深沉。 看这阵法颜色气势我即便知晓,这不会是普通妖邪的阵法! 这还是昆仑境内,到底是什么时候…… 没给我犹豫的时间,我抬手结印,祭出法器仙剑,以仙力灌入剑中,剑上白光大作,我低喝一声,直接将剑刃刺入黑色与阵法抗衡,试图破坏这阵法。 但没想到,我剑刃插下去的瞬间,阵法中忽然起了一道风,这风抬住了我的剑刃。 我将仙力灌入,一探却知,这风与方才送我到这里来的风竟十分相似! 难道刚才将我带来这里的,并不是谢濯的法力? 我正猜着,那风中忽然钻出一个奇怪又空洞的声音:“上仙。”他如此唤我,是通过我与他的对抗,知晓了我的仙力…… 不片刻,风中,一个灰色的人影在里面若影若现,我努力的想看清他的脸,却又在看清的瞬间,呆愣当场。 这是……昆仑的仙人? 他穿着我再熟悉不过的昆仑守备军的衣裳,神色表情也一如寻常仙人军士。而他却诡异的开口说着:“吾主有请。” 我确信,他口中的这个「吾主」,总不会是我昆仑的主神,西王母…… “不去。”我落了两个字,挥剑一斩,灰衣军士侧身躲开,我脚下的阵法却是光芒大作。 黑色阵法冲天而起,将我整个人困包裹其中。或许……也并不是阵法往上飞了,而是我被拖入了阵法之中! 铺天盖地的黑色从四面八方用来,宛如隔昆仑千里之外的大海之浪,要将我卷入。 我压住恐惧,定神屏息,吟诵法诀,仙力自我周身涤荡,我欲拼尽全力摆脱困境,却在我蓄势待发的前一刻,我听到了一声轻蔑的低笑。 它若有似无的,从我的耳边轻擦而过,却激起了我心底莫名的最大的恐惧。 令我瞬间寒毛炸起,毛骨悚然! 这是我哪怕渡劫飞升也从未体验过的恐惧。 我仿佛在这寂静幽深的黑暗里看见了……看见了一双腥红的眼睛…… 他在我的身后,贴着我的后背,注视着我,那阴森潮湿的呼吸,带着不屑与轻蔑,从我的耳朵钻入我的大脑,刺激我的脊髓,令我……不寒而栗。 “何方……”我用了自己最大的控制力,压制惊惧,微微侧过头去,“妖邪?” 我轻声质问,换来了蛇一样信子的舌头,在我脸上冰冰凉凉的一舔。 他说:“吾名,渚莲。” 我唇角几次颤抖,终于控制着自己的面部肌肉,吐出了两个字—— “你谁?” 然后这个渚莲……一言不发。 作者有话说: 你以为你说出名字大家都该知道你是个什么玩意儿吗?呸!中二病! 第14章 ? 第 14 章 那我也不怕你 我没有善良到想去关心一个妖邪的情绪,我趁他沉默的这个间隙,挣脱他的控制,转身挥剑,直取他的颈项命门! 但带着仙气的剑刃却犹如砍在了一个坚不可摧的石头上,「噹」的一声,反噬过来的力量直接将我的虎口震破,血液溅出,我手上的仙剑也被振飞。 而下一瞬间,我的剑却被一股莫名的力量拉扯着,飘了回来,停在我面前。但……却是剑尖直指我的喉咙。 剑柄缠绕着一股黑气,黑气的另一头,链接的是一个在黑暗中面目模糊的黑色剪影。 我看不清他的脸,却能感觉到他那嗜血的双瞳。黑气在我周身如饥饿的毒蛇,想要将我扑食。 渚莲的控制着我的剑,让剑尖在我咽喉处画画一样转圈,带着危险的瘙痒,让我不知他下一刻是要直接刺破我的喉咙,还是继续不痛不痒的让我思绪更乱:“你有他的血,却不知道我是谁?” 血? 是了,在回到这边来之后,谢濯提过一句,只要我飞升的时候,他不给我喂血,我们的姻缘就算斩断了。 -- 第25页 看来渚莲口中的这个他,除了谢濯,别无他选。 但谢濯这些年给我的信息实在太少了!谢濯的血有什么特别,为什么特别,我有他的血又会怎样,这个渚莲和谢濯又是什么关系,为什么知道此事! 我简直对谢濯的世界一无所知! 妈的谢濯!结假婚! 我控制着情绪,看着渚莲,心知肚明,这不是一个我逞强就能打赢的妖怪,必须撤,但头顶的黑暗已经封死,这阵法已然将我完全拖入,要凭蛮力打破是不可能的…… 「咔」的一声破裂的脆响,外面的天光刺破黑暗。 我仰头一看,电光火石之间,一记长剑从天而降,直接斩断挠着我脖子的剑尖! 外界的光芒随着长剑的进入,刺退四周阴霾,我忽然觉得脚下一重,是阵法退去,我又重新踩回了昆仑的土地。 变化来得太快,我一时没站稳,踉跄了两步,一只黑袍里修长的手稳稳的将我扶住。 我抬头,不出意料的看见了谢濯的背影。 这前一刻还在用石头威胁他交出盘古斧,后面就在危机关头被他救了,我心里说不出的有些不自在。 倒是对面那个黑影渚莲,明明阵法被劈了一半,黑气只支撑得住他半个身体,让他随风飘舞,渐渐消散,但他看着还很是惬意: “谢濯,没想到,与我一战后,你今日还能来得这么快?” 嗯?与他一战? 难道,之前与谢玄青恶斗,让谢玄青重伤的人,就是这个渚莲? 我打量着他,依刚才我在阵法中感到的气息,此人定不是个善茬。 但他现在只靠一股黑气凝成人形,勉力支撑。想来,他应该也和谢玄青一样,身体受了重创。 他到底是什么妖邪,为何要与谢濯为敌,又为什么…… 我摸了摸袖中藏着的谢玄青的项链。 他在我拿到谢玄青项链之后就来找我麻烦了,他想夺这项链。 而不管是谢濯还是谢玄青,都要守这项链。原来,这项链对谢濯而言,并不是思念回忆,还更有其他重要作用…… 这么重要的东西,为了斩断我们的姻缘,他都舍得拿出来做道具? 这…… 这是有多后悔,当初与我成了亲? 我这方思绪眨眼转过,身前的谢濯提着剑就向渚莲走去,但刚迈了一步,他又停下脚步来,回头看我。 他沉稳平静一如往常的说了四个字:“站到我身……”最后一个「后」字没说出来,他目光落到了我的咽喉处,一顿。 他脸色沉了下来,眼中阴郁,周身杀气渐渐升腾,我从没见过这样的谢濯,我有些怕……比起现在的谢濯,我更庆幸刚才面对的敌人是渚莲…… 我有些不明所以的抬手摸了摸脖子,刚才被剑尖挠过的脖子在触碰下有些轻微的灼痛感…… 我迷惑,谢濯这眼神难道是在看我的伤?就这么点?皮都没破的伤? “剑尖挠的……”我解释,刚要把手放下,谢濯终于又开口了: “手怎么了?” 我又不明所以的低头看了一眼:“哦,被他把剑打飞的时候给震破了点……” 我最后的「皮」字都没吐出来,对面的渚莲直接就炸了! 是的,在谢濯一抬手,我一眨眼的瞬间,那个让我恐惧的黑影就他妈直接炸了…… 我捂住嘴,未免让自己不要显得太没见识,我选择不对谢濯的力量而惊呼。 没事没事,这种程度西王母也能做到…… 我只有搬出我昆仑的主神才能找到一点平衡了…… 然而黑气炸是炸了,那地上的阵法尚且残余零星一点,黑红相见的气息里,飘出来了一阵渚莲的冷笑:“这么着紧的人,却没告诉她,你雪狼妖族的身份吗?” 谢濯一挥衣袖,地上的阵法转眼化成齑粉,飘飘绕绕向天际消散而去,但渚莲的声音还是留在了昆仑微凉的空气之中…… 那么清晰的「雪狼妖族」四个字。 我愣愣的看着谢濯的背影,有点不敢置信。 我是昆仑的仙人,他们北海大荒外的事情我不清楚,但雪狼妖族我却是在传闻中听说过的。 传闻说,他们是邪神的族裔,从来不言不语,他们遍天下捕食各种仙妖,抽取魂力,天下仙妖,无不畏惧于他们。 但许多年前,有个雪狼妖疯了,他屠杀了全族的人,夺取了他们所有的魂力,他成了这世上唯一一个雪狼妖,他也成了这世上,最接近邪神本体的……存在…… 如果谢濯真的是雪狼妖,那难怪……他要瞒我五百年。 但是…… “你是吗?”我问他。 我看着他,他站在昆仑终年不化的皑皑白雪中。那身影的孤寂,仿佛就即将羽化而去,但他到底还是回过头来,目光沉静的回望我。 “我是……” 他真的是最后的那只雪狼妖。 我与他都在巍巍大山之间沉默。 谢濯没有给我更多的解释,他转身向我,手指在我咽喉处轻轻抚了一下,一丝凉意划过,本就不大的皮外伤一下便没了。手上虎口的伤他也用术法一划而过,帮我止了血。 我任由他动作,然后开口:“那我也不怕你。” 谢濯身体微微一顿,抬头看我。 我触到他的目光,一时间竟有些心疼起他来。 -- 第26页 谢濯是个什么样的人,我心里没数吗?说他冷漠我信,说他心狠我也信,但说他为了力量,屠杀整个族群的人,我是不信的,我和他生活了五百年,哪怕夫妻没好好做,但也是朝夕相处过的。 我看着谢濯,嘴角动了动,那句“我不信传闻,只信你。”到了嘴边,却变成了一句调侃,“别误会,我的意思是,不管你是什么样,我该找你拿盘古斧那还得找你拿。我是不会怂你的。” 此言一出,谢濯目光垂了下去。 我也转开了目光,很多话,我甚至可以对谢玄青说,但我也不能对谢濯说了。 我是亲手剪断姻缘的人,他是连那么重要的石头都可以拿出来做局毁姻缘的人。 我们之间不是初相逢,不是见故人,我们是将别离。 我们是做的一场告别的局,别说宽慰,就连所有的温柔,都要点到为止、进退有据…… 我抬头看向远方:“不用治了,我的伤都会自己好的……” 我说着,努力压下心里这一星半点的愁绪,但我这一点情绪在看到远方那个由远及近往这边慢慢靠拢的另外一个黑色身影时,我的惆怅就瞬间消退了。 谢濯正说着:“石头在你身上他还会来,给……” 我反手就将毫无防备的谢濯从山头上推了下去。 然后我立即对远方大喊:“谢玄青!你别过来!” 这句话断在这儿太奇怪了,于是我又加了一句,“等我来找你!” 说完,我迈步往谢玄青的地方走去,离开前,我扭过头,用气音对已经看不见身影的谢濯说了一句:“躲远点!” 可见,在危机关头,别说谢濯是唯一的雪狼妖了,就算他是天王老子本子,我也是真的不怕的。 作者有话说:我要去理理细纲了,我太难了,每章都卡_(:з」∠)_果然我已经成了没有大纲就难受的难受本受了…… 第15章 ? 第 15 章 如果开心,就不要知道太多 我走到谢玄青面前。 因为刚才谢濯在附近,所以谢玄青现在的脸色并不太好看。他捂着心口,一时没有说话。我虽然对谢濯能狠得下心,但对谢玄青…… 我有些心疼和愧疚…… 毕竟这个他在我们之间,从来就没做错过什么。 我扶了谢玄青一把,他反手就直接抓住了我的手腕。想来……是被我抢项链这个举动气死了,这一路追着来,不知道有多心急的想要夺回他的石头。 但他喘着气,慢慢平复着呼吸,一时间没能开口问我要东西,我就利用这个时间在心里琢磨了一下。 我现在,如果要继续与谢濯硬碰硬要回盘古斧,那我就需要这块石头作为我的筹码。 我如果要继续与谢濯配合毁姻缘。那此时,我就该直接将石头项链抛下这身旁的山崖深渊,让谢玄青对我彻底断却念想。 无论出于哪个目的,我都不该把石头项链还给谢玄青。 但我忽然间想用这个项链,去和谢玄青交换一些别的东西,比如说—— 更多关于他的秘密。 谢濯的身世,渚莲是谁,石头项链到底是什么…… 我这一瞬间,想放弃回到五百年后的机会,而去选择……更了解他一些。 我心知肚明,我们和离了,我不应该如此,但我忍不住。 我张了嘴,刚想借着项链套他一点话,没想到谢玄青稍微缓了缓后,头还没抬起来就开口问了我一句:“他是谁?” 我愣了…… “啊?谁?” “黑衣人,是谁?” 嗯?他看见谢濯掉下去了?他第一句话不问项链问谢濯? 事情有点脱离我的预设,我脑中飞快寻找合适的狡辩言词。 “那是……”我总不能实话实说的告诉他,那是我的前夫,也是五百年后的他自己吧?我结合我刚才的需求,立即开辟了一条新思路出来,“那人自称渚莲!” 谢玄青倏尔抬头看我,我努力让神色显得严肃,一本正经的回望他。 谢玄青目光带着怔愣与错愕。片刻之后,显露了一丝杀气。 眼看着他眼中杀气渐重,一副想甩开我的手拖着自己这个身体去干架的模样,我立即把他拉住:“我已经把他打走了。” 谢玄青回头打量我,从头到脚,仔仔细细。 我脖子上的红肿已经被刚才的谢濯治好了,但手上的虎口虽止住了血,却还是留了个小伤口在。 谢玄青看着我的手,我连忙解释:“就一点小伤,是我握剑太用力了,那个妖邪弱得很,他斗不过我。已经不知被我打到哪里去了,刚才你应该看见的,我那一掌,定是震得他五脏六腑全都碎了。” 谢玄青听嘞我前面三句话,就慢慢放松了紧绷的身体,随着我后面的叨叨,他身体越来越放松,我语音一落,他仿佛就如同卸了力一样,靠着山壁,缓缓坐了下去。 他手搭在膝盖上,指尖有些控制不住的在微微发颤,他轻轻叹着气: “没事……就好……” 他说着这两个字,倒好像他这一路追来,不是为了项链,而是为了……我? 我看着谢玄青,又一次回忆起来,我当年为什么会那么稀里糊涂的就和他成了亲,连他身份家世,一句都没问……因为这个妖怪的言行举止,都太迷惑人了。 -- 第27页 “项链……”他终于提到了这两个字,“你不能拿。” “为什么?” 这按照我以往的作风,我首先不会平白无故拿人东西,其次就算应急拿了,人家问我要,那我就该赶紧还给人家,断没有这么理直气壮的问为什么的道理。 但今天,我就想跟谢玄青论个为什么。 谢玄青仰头看我:“对你不好。” “哪儿不好?” 我如此刨根问题,让谢玄青愣了愣。他抿唇,沉默了片刻。 回想这五百年里,很多时候,我和谢濯的对话都停在了这沉默的间隙里。 时间越长,我越看不懂他,越不相信他,而他也离我心里的距离越来越远。 我今天不知哪来的兴致与精力,明明被谢玄青关心了一波,我却反而变得有了攻击性,我追问他:“一个项链怎么会对我不好?对我哪儿不好?你为什么这么在意这个项链?” 谢玄青嘴巴张了张,他平时话少,我知道他一时间答不了这么多问题,于是也耐心的等着。 他许是知道自己今天躲不过,只有开了口,但依旧不是正面回答我的问题,而是反问了我一句:“九夏,你在昆仑开心吗?” 我一愣,确实没想到他此时此刻会问这么一个无关紧要的问题。 “你问这个做什么?你回答我的问题就好了。” 他垂下眼眸:“如果开心,就不要知道太多。” 谢玄青这话,听着耳熟。 我犹记得,我和谢濯刚成亲不久后,谢濯也曾对我说过这个话。 那时我不顾昆仑诸多仙人的反对,毅然决然和谢濯成了亲,婚宴上,连蒙蒙都被困于其他人的压力,不敢来参加,只悄悄提前送了我礼物,其他仙人更是不见踪影,还好西王母遣人送来了一个道贺的礼物,以作昆仑接受了谢濯的表意。 我那时本以为,谢濯一开始在昆仑受到了最不好的待遇,等日后在这里与大家慢慢熟悉起来后,就好了。 但没想到,生活总是能出其不意的发起进攻,我们成亲后不久,昆仑便开始频频发生离奇的仙人失踪事件。 我作为昆仑守备军的将领之一,还没来得及过上甜甜蜜蜜的婚后生活,便开始忙得不可开交。但无论我们怎么忙,怎么查,愣是查不到仙人们失踪的头绪。 随着时间的推移,事情却越来越糟糕。 大家开始在昆仑的一些偏僻角落发现失踪仙人们残缺的躯体,他们都像是被什么可怕的东西吃掉了一样,有的在原地留下手,有的留下腿,有的只留下了头发。 最奇怪的是,除了留下的东西,现场其他一点挣扎和血迹都没有。 我们查不到真凶,昆仑的小仙们每天都开始战战兢兢,有人说那被诸天神佛困在万里深海的邪神又出来为祸人间啦,又有人说昆仑一定是被什么妖邪入侵了,还有更多的人,把矛头转到了谢濯头上。 而谢濯从来没有一句辩解。 我当年那么喜欢谢濯,当然是受不了别人对他的无端指责。 为了让谢濯洗清嫌疑,我每天都带着谢濯出门巡逻,当有人说谢濯的闲言碎语,我就挡在谢濯的面前,帮他骂回去。 我那时对谢濯说:“没事,你不喜欢说话,我帮你发声。你不喜欢辩解,我来帮你解释!” 谢濯那时又如何看我,我无从得知,但他每天都听我安排,跟着我一起出门,一起查案,一起巡逻。 可我没料到事情就是那么巧,在我开始带谢濯出门的时候,昆仑仙人消失的事情就莫名其妙的没有了。 这一下大家对谢濯的怀疑更是难以控制。 有失去了自己仙侣的仙人甚至骂到了我仙府门口。其中有一个,情绪过激,将我家仙府的门都砸了,我去阻拦的时候,碎门的木屑还砸到了我的脑袋。 谢濯那天很生气,我现在都还记得,他动手把那仙人掐着脖子就提了起来。 我那时还不知道谢濯的力量有那么强大,我劝了谢濯两句,让他把人放下来,然后我就见被放下来的仙人面色惨白的看着谢濯,再也不敢造次。 我以为他在演我,故意制造谢濯很可怕的假象,我还将他数落了一通,告诉他我理解他的悲痛,但你有气也不能上我这里来撒啊! 仙人灰溜溜的跑走了。 我又安慰了谢濯一通,我告诉他,无论别人怎么想怎么说,我都相信他。 谢濯那天难得主动开口问我:“九夏,你在昆仑开心吗?” 我不明所以,挠头回答:“虽然这段时间有点糟心,但一直都还挺开心的。玄青,没事,你放心,这些谣言,总有一天会平息的。” 我笑着抱住他,“等真相水落石出,我带你去昆仑吃很多好吃的。” 然而,我又想得太简单了。 那个被谢濯打了的仙人,第二天失踪了。很快,他就被人发现,死在了昆仑西边黑水河的河边,他只剩下了下半截脑袋和半截脖子连在一起,那张大的嘴还在诉说他的惊恐,连着半截脑袋的脖子上,还有淤青的痕迹,那正是谢濯昨天掐的印记。 事情更加说不清楚了。 我相信谢濯,但昆仑所有人几乎都不相信他了,连带着我都成了包庇凶手的罪恶上仙。 接连有人告请西王母,让人把我和谢濯抓起来,要给我们处罚。 -- 第28页 西王母一直将事情压着,但还是难平众怒,终于下了一道命令,将我和谢濯软禁在仙府内,直到真相水落石出。 我心中虽然忿忿不平,但还是听从了西王母的命令。 而谢濯…… 我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走的,在我一日醒来的时候,谢濯就已经不在我身边了。 我知道我仙府外都是看守的人,所以不敢声张。谢濯走了两天,当他回来的时候,正是昆仑一个难得的雷雨夜。 他浑身是血,脖子上的石头项链都露了出来,那石头在夜里也泛着蓝光,好像是雷雨云层外的那道月光,寂静又苍凉。 他避过了所有人的耳目,悄无声息的回来,却没办法避过一直在等他的我。 我坐在我们屋子的门槛上,终于看到他回来的时候,我当然欣喜又激动,我连忙扑上去问他:“你去哪儿了?” 看到他一身的血我又担忧,“你怎么了?你没受伤吧?你让我看看……” 谢濯推开了我。 那还是我印象中的第一次。 我被推到屋檐外的暴雨里,他进了屋,将自己关了起来。 我站在屋外,不敢使劲敲门,只有一遍又一遍的问他:“谢濯,你怎么了?你不要吓我?你去干什么了?” 我跟他说:“你发生什么事你和我说,我都愿意和你一起面对的。” 我还说:“你让我进去吧,外面好冷啊。” 雨下了一整晚,谢濯都没有让我进去。我试过想要闯进去,却被他的结界弹了回来。 到第二天,门终于开了。 谢濯站在屋里,神色已经平静如常,我看着他,我有无数的话想问他,比如——你到底去哪儿了?做了什么?之前的案件与你真的没有关系吗? 或者问他——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有什么话不能让我进去说?你在里面到底在做什么? 但临到嘴边了,我却只说出了一句话:“你受伤了吗?” 一夜受寒,问到半宿,我嗓音已经嘶哑只能发出气音。 谢濯听了,回答我说:“没事了。”他抬手,试图放到我的脸颊边。 我侧头躲开了他的手:“就这样?” 我抬眼看他,“别的,你没什么要说的?” 他沉默了很久:“我想让你开心。不知道,才能开心。” 我望着他,没说话,我不知道我那时是什么样的表情与眼神,但我看到谢濯眨了两下眼睛。 仿佛他的眼睛,被我的目光刺痛了一样。 他再次抬手,放到我的脸颊上,触碰了我的嘴角:“九夏,笑一笑。” 我垂下眼眸,没有回应他。 我想那或许是我和谢濯的婚姻里,我第一次对他失望的瞬间——我想,他把我当成了一只……无用的金丝雀。 再后来,没过几天,西王母发现闹出这一系列事件的是昆仑的一个上仙,他不知从哪儿得了这邪门歪道的法子,以吞食其他仙人,来吸取灵力,西王母发现他的时候,他已经有些神志不清,将近堕入妖邪之道,他被诛杀后,此事算是告了一个段落。 但当初误会谢濯的仙人们,却没有一个上门来与他道歉。 我与谢濯冷战了一段时间,见他并不在意这些事情,心里又开始为他感到不平,心疼起他来。 这事儿虽然在我与他之间割开了一个小裂缝,但哪有完美无瑕的夫妻,我安慰自己,那时候的谢濯一定是有自己一定要隐藏不可的事。 我们成亲了,但还是独立的个体,我不能强求他把所有都给我看…… 我原谅了他,继续和他做了夫妻。 时隔几百年,再次听到这个论调,我真的是想抬手就给谢玄青一个耳刮子。 但我忍住了,因为我知道了他有多强,我现在打不过他,可能也打不疼他,不费这手了。 但我还是忍不下这口气,我几乎是下意识的目光一冷,嘴角一勾,抱起手来,抖了一下腿,直接就是一声冷笑。 什么叫老夫老妻,老夫老妻就是,在情绪起来的时候,很难在对方面前保持一个「人样」。 于是我开口就怼他了:“什么叫「如果开心,就不要知道太多。」我需要你给我做决定吗?开不开心是我的事,你操的哪门子的心? 我觉得我知道的越多越开心,我的耳朵什么都想听,我的嘴巴听什么都能笑,像你这句话就能让我打心眼里觉得你很可笑。” 我一口气嘲讽完了,看见的是一个坐在地上,有点无措,有点意外,有点呆滞的谢玄青。 我默了一瞬。 然后我摆正了我还在嘲讽冷笑的嘴,微微站直了一下身子。 我忘了,谢濯是见过我任何一面的丈夫,而面前这个谢玄青…… 他只见过「玄青玄青,我来了」、「玄青玄青你看我给你买东西了」这样的我。 我清咳一声:“怎么样?想知道我刚才为什么变那样吗?要不要拿你的秘密来跟我交换?” 我给自己想了一个完美圆场的办法,“你回答我一个问题,我回答你一个问题,来玩嘛?” 谢玄青愣愣的看了我半晌,然后低下头:“不……不玩了……” 我有些不满:“那项链我不给你了。” 谢玄青被迫抬头看着我,他有些无奈:“九夏,这个不能玩笑。” -- 第29页 我实在忍不住了,我从袖中拿出项链放在谢玄青面前:“为什么?” 我直言,“因为它与你雪狼妖族的身份相关吗?” 此言一出,本要握住项链的谢玄青猛地抬头看向我。 他眼中写满了震惊与错愕。甚至……像是错觉一样的,我隐约察觉到了他的一点……害怕…… “谢濯。”我按耐不住心中的情绪,“你瞒住我所有的事,到底是在怕什么?” 作者有话说: 这一章!不短了吧!!我站起来了!! 第16章 ? 第 16 章 我会护住她 昆仑的高山外,夕阳渐沉,余晖拉扯着我和谢濯的影子,重叠在了一起。 我握着谢玄青的项链,放在他面前,等着他拿,也等着他回答我的问题。 但他默了半晌,眼中初始的震惊慢慢隐了下去,阴郁却开始堆积。那过长的睫毛,在夕阳余晖下的阴影几乎挡住了他的眼眸。 然后……我又在谢玄青他身上感受到了那骇人的杀气。 他一言不发的撑着身体站了起来。 他这反应又跟我想的有点不一样了,这通常情况下,按照昆仑集市里卖的那些话本的描写。 此时此刻,不应该是他剖析内心,诉说曾经苦难的大好时刻吗!他怎么…… 怎么还整出点杀气了!? 我不由后退一步:“你做什么?” 他微微吸了一口气,想来是在调理身体的气息。他嗓音压低,形容沉郁的开了口:“这是……渚莲告诉你的?” 他一身气息太骇人,让我反应了一会儿才想起来,他问的是雪狼妖族的这个身份,是不是渚莲告诉我的…… 我点了头,虽然中间隐藏了点波折……这是渚莲告诉我的,但我相信这个事,是在谢濯跟我确认完毕之后。 谢玄青抬眼看我,这位:“他还说了什么?” “他还没来得及……” 谢玄青站直了身体,他拿过了我手里的项链,我等他将项链握在手中时才反应过来:“你还没……”回答我呢。 我话没说完,谢玄青却夺走了话题的主动权:“回雪竹林等我。” 他说着,握紧手里的项链,项链发出月光一般美妙的蓝光,他的脚下倏尔起了一个法阵,然后眨眼间就消失了人影。 我眨巴着眼,看着空荡荡的山路,什么情况?这就找人去了? 他这刚能走,拖着一个残破的身躯追了我大半天后,又一副赶着去干架的模样……不嫌累吗? 那个渚莲就给我透了句他的原形,瞧给他整出了多大气性…… 不过我顺着他的态度,也忍不住开始琢磨,看来这个雪狼妖族的身份,他是不到万不得已,真的不想告诉我。 我这五百年宛如结了个假婚,一方面是我自己没太研究,另一方面是谢濯实在藏得紧实。 他与我「打架」的时候只守不攻,全然不露功法修为,生活上,本就话少,偶尔一句也是在告诫我这不行那不行,与我聊天的次数那更是少之又少,更别谈与我闲聊他的什么过去了。 要真论交流,还真是我与他初遇时和和离后的现在,算是说了最多的话。 他在与我成亲的日子里,似乎想将自己与过去彻底割裂,也很细心的没有让我知道任何信息,或者可以说…… 如果我知道了一点,搞不好就可以顺腾摸瓜发现一连串的,我前夫的秘密…… 这个想法一冒头,我立即拍了拍自己的脑袋。 我在想什么,我膨胀了,都和离了,我还想着去了解他做什么…… 五百年了! 还学不乖吗? 我原地反思了一下自己今天的行为,我不是该为了回到五百年后而行动吗? 抢项链也好,拿项链威胁谢濯也好,都是以回去为目的,但怎么走到半道偏了呢?这还想着那筹码去换谢玄青的秘密了? 不应该不应该。 是我太飘了还是谢玄青操作太骚了?我竟然开始找回「曾经的感觉」了? 这很不妙啊! 我好不容易才下定决心从婚姻这个泥潭当中挣脱出来,我不能因为时空偏差了一下,就动摇了。 回去还是得回去,谢濯不管瞒了什么,那都是他的事了,我和他已经结束,不该再去探究。 我定住心神,捋清自己的终极目的,码了下现在的情况,然后敲了敲自己的耳朵,我问阴阳鱼那边的谢濯:“在哪儿?有事聊。” 那边没有回应,没有一会儿,那边传来了谢濯的声音,但却像是隔得很远似的,带着沙哑与隐忍。 “渚莲,没有下次。” 我反应了一会儿,终于反应过来,这个声音并不是谢濯的声音,而是刚刚离开我这边的谢玄青的声音! “什么情况?”我震惊,连忙问那边的谢濯,“你和谢玄青在同一个地方吗?你们没有撞见吧?你们都没事吧?”我心急,“你快打开画面让我看看!” 那边沉默着。 我以为谢濯又要瞒我,不打算给我看,正要再叨叨两句的时候,我脑海中的画面打开了。 我看见了谢濯眼睛看着的画面,那是一片熔岩地狱般的地方,四周皆是炽热的红色,脚底宛如有岩浆在冒泡,谢濯看着前方的石壁,石壁上流淌着鲜红的熔岩,仿佛大地的血液被挤压了出来。 -- 第30页 但谢濯的视线里面没有谢玄青,想来他是找了个角落躲避了起来。 果不其然,我听到了渚莲的声音从另一边传来。 “很紧张?”渚莲在笑,“我被你封印在这个鬼地方,我能对她做什么?” 谢玄青没有说话,但我听到了渚莲压抑着痛苦的几声闷哼,但很快他又笑了起来,只是声音比刚才更虚弱了一些:“你加强封印,身体也吃不消吧?不如一劳永逸,杀了我,更痛快。” “我不会杀你。” “好啊,那你可就得小心了,谢濯,你记住……”渚莲的声音,宛如一条蛇,通过阴阳鱼传到我脑海里的时候,就已经让我浑身战栗,他像说一句诅咒一样说着,“只要有机会,我一定会用最残忍的手法,把这个昆仑的小仙子,撕碎给你看……” 我打了个寒颤。 我怎么了?我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我一脸蒙圈。 谢濯你这不动手杀他?要不要我帮你? 我忽然收到生命威胁,一时有点慌张,但想到我这不安安稳稳活了五百年吗?想来这个渚莲也没掀起什么大风波。 我稳住心态,继续专心听他们那边的声音。 但我却没有听到渚莲再多说一个字了,他的声音在一阵咳嗽中渐渐消失,仿佛陷入了沉睡。 在安静的空间里,我又听到了谢玄青咳嗽的声音。 与渚莲不一样,他连咳嗽都在隐忍,只一声,他就忍住。 谢玄青话少,但在这时,他却说了:“你得逞不了。” 我心口一动,听他说着:“我会护住她。” 刚才动了的心口位置莫名一暖,宛如被什么东西烫了一下,暖暖的,麻麻的,一股形容不上来的感受。是我多年也未曾体会到的一种情绪。 原来……在我不知道的时候,谢濯是这么说话的。 但这个谢濯……几乎不这样对我说。 接下来,那边安静了很久。久到我以为谢濯已经切断了与我的联系,他忽然开口,吓了我一跳:“他回去了。有话快说。” “哦……”我还沉浸在刚才的情绪中,有点懵,一开口,一串问题就出去了: “你怎么也在那儿?那是封印那个渚莲的地方?你脖子上的项链原来是通向封印的钥匙啊,你是什么时候去的? 刚我推你下山后你就去那儿了?你去做什么?谢玄青又去做什么? 加固封印?哦,对了,这个渚莲是个什么人啊?邪门得很,他怎么还要杀我了?你为什么又不杀他……” 我没问完,谢濯说了三个字:“你有事?” 他一个问题都没回答,但这冰冷的三个字却点醒了我。 我怎么又犯毛病了,我好奇他的事情做什么,这都是过去式了,谢玄青再好也只是好在五百年前。 当年的谢玄青,经过五百年的时光,最终也会变成谢濯。 从白月光变成饭粒子,从红玫瑰变成蚊子血。 我想,我在他眼中也该当如此。 我清了清嗓子:“我是想说,项链还回去了。” “我知道了。” “你该庆幸,我也威胁不了你了,咱们继续咱们的任务吧。”我看着远方沉下去的夕阳说着,“谢玄青这次没能生气,项链下次估计也没那么好拿了,他现在可以活动了,我们不能再用之前的方法,这么简单的去刺激他。” “嗯……” “我叫你本来是想找你商量一下的,但我刚才有了一个新思路,我明天自己去实践。你今天彻底把夏夏得罪了,做得很好。但明天我要带着谢玄青去昆仑集市,你去仙府,把夏夏盯住了,可千万别让她出门。” 谢濯沉默许久,半天憋了一句话:“你想做什么?” “你做好你的事,我会做好我的事。” 结束了与谢濯的通讯,太阳已经彻底沉下,夜幕降临,我披着星辰与月回到雪竹林的山洞里。 谢玄青已经在山洞等我了。 我路上随手扯了几根雪竹笋来打掩护:“我刚去拔了些笋,玄青你今晚将就着吃点,明天我带你去昆仑集市玩去,你现在能活动了,我带你去逛八条街!你要是走不动,我给你买个椅子,推你。” 我故作轻松,但谢玄青看着我却一直没说话。 “嗯?”我看着谢玄青,“你一直看着我做什么?” 他挪开了目光。 “我以为你不回来了。” 我一愣,山洞中升起的篝火跳跃在他脸上,将他脸上的阴影不停拉扯。 他黄昏的时候跟我说让我在山洞里等他,但我却比他晚来,所以在这段时间里…… 他以为,我走了…… 他拖着这残破的身子去找了渚莲,去加固封印,去警告坏人,说坏人的阴谋不会得逞,因为他会保护我。 但当他回来的时候,我却不在,他以为我走了,他刚才肯定……很难过…… 我看他垂着眼眸,我心口的那个感觉便又起来了。 和那时听到他会护住我的暖暖感受不一样,这一次是带着点咸咸的味道,就像是被割破皮的伤口上,被人撒上了盐。 我知道,这个感受叫做心疼。 这是我当年,最常对谢濯产生的感觉。 我心疼他的隐忍与孤独。 “我没有的。”我撒谎骗他,“我去寻笋了。我没有要走……” -- 第31页 说完这话,我就有些愧疚,因为我就是为了「走」现在才会在这里骗他。 他和渚莲说他会护住我,但他可能没想到,我现在并不需要他护,我反而是来毁掉这出姻缘的…… 我之前一直认为谢玄青就是谢濯,我骗起他来毫无负担,但今天我的良心有点痛了。 我说话的心虚或许被谢玄青感受到了,他沉默的盯着我:“我不会伤害你。” 他以为我是害怕他雪狼妖族的身份…… “我瞒着你,是因为我不想你……害怕我……” 完了…… 我更心疼了。 “我不怕你,真的!”为了展现我的真诚,我握住他的手,“关于雪狼妖族的传说我听过,无非是最后一个雪狼妖吞噬了全族的魂力这样的浑话,你不是那么嗜血残暴的妖邪,我相信你。” 谢玄青看着我,他眸光沉静,唇角微抿。 在这慢慢变得诡异的沉默中,我心里咯噔了一下。 “如果……”他问我,“传闻都是真的呢?” 我傻了…… 当场傻掉…… 第17章 ? 第 17 章 如果这美好不算错,那美好的破碎又算什么错 谢玄青这话我没法接,我下巴都被吓得一时没有力气阖上。 “你……为什么?”我问出了个是人都会问的问题,但当我看见谢玄青垂下的眼眸,眸中忽然黯淡的颜色,我忽然又觉得,我问了一个不值一提的问题。 并不是轻贱那些逝去的性命,也不是觉得谢玄青可怜了,杀人这事就变得无所谓,而是因为……如果当年的谢濯会那样做,那肯定就有非那么做的理由不可。 我和他生活了五百年,我不了解他的全部,但我相信他,真的相信他。 我知道,他并不是一个嗜血残忍的妖怪。此时此刻,我也知道,除了雪狼妖这个身份谢濯一定还有其他更多匪夷所思的事情,都在瞒着我。 想到此处,我有些难受。 “你等等……”我松开了拽着他手腕的手,先捂住脸稳了稳情绪,“你先当我没问。” 我在反思我自己。 为什么?为什么!整整五百年!我竟然对谢濯一无所知到这种地步! 难道我是个傻的吗!? 自打和离后,来到这边,我一直在思考这件事,我首先不知道他力量这么强大,其次不知道他是个什么妖怪,现在我发现,我还不知道他身上背负着这么厚重的血腥过往。 我知道什么? 我就知道他的名字、长相和性格!? 我…… 我到底是凭什么活着?人家活着成亲过日子,而我成亲过了个家家…… 我捂着脸,忍不住的长长叹息。 谢玄青本来就安静,现在更是安静得仿佛不存在。 直到我终于定下心神,再次抬头看他,打算跟他谈谈心,但没想到谢玄青现在正一手扶着墙,一手撑着腿,一副要站起来的模样。 我愣住:“你做什么?”我问他。 谢玄青转头看我,而此时,在他眼中,是一片冰封般的沉寂。 他没有透露丝毫情绪,只一如往常的冷着嗓音对我说:“昆仑很好,这些天,多谢你……” “等等等……”我下意识的就抬手拉住了他,“我没有要赶你走的意思。你先坐……” 谢玄青愣住,然后顺着我手上的力道坐了下来。 我看着他坐下,又反应过来…… 我的目的不就该是让他走吗!我拉他坐下干什么?我就该表现出恐惧害怕的模样,然后让他离开昆仑啊!这不顺势而就的事情吗? 我在干什么!? 我呆呆的看着同样呆滞的谢玄青。 然而,在对视当中,谢玄青的神情慢慢有了些变化,我看见他冰封的眼瞳里,渐渐流露出了不解与不安:“我会安静的离开。” 他说,“没人会知道我来过昆仑。” 我又完了…… 我又动了恻隐之心了。 “我……”我不知道说什么,憋了半天,短短的叹了一声气,有些无奈的看向他,“谢玄青,你都经历过什么啊?” 他愣愣的看着我,有点迷茫与忐忑,他像个无措的孩子,望着我,等着我给他宣判。 我不忍看他眼中神色,于是垂头,瞧着他那双修长却过分苍白的手,我忍不住轻轻抚摸了两下,他的手背凉凉的,我停下手捂住他的手背,希望能让他温暖一点,我情不自禁的开口: “谢玄青,你过去一定很难熬吧。” 谢玄青的手微微颤了一下。 “真希望以后……”说了这几个字,我就顿住,然后清醒过来。 谢玄青的以后就是谢濯。 想到这事,我心绪一时间极度复杂。因为我还回忆起来,这句话在我久远到模糊的记忆里,我也是曾对谢濯说过的。 或者说……就是现在的这个谢玄青,曾在我们成亲的那一天听夏夏亲口说过:“谢玄青,希望以后你不要那么孤独了!” 我还说过:“咱们以后一直在一起。我陪你说话,逗你笑,我会一直、一直都像现在一样喜欢你。” 那时候的谢濯,眼中仿佛被点了根蜡烛,慢慢亮了起来。 谢濯很少笑,但那天我看见他笑了,微微勾动了唇角,温柔了目光,他回应我说:“好……” -- 第32页 言犹在耳,五百年的时光如白马过隙,转眼即逝,不知为何,我猛地回忆起了我们和离当天,当我剪断红线的那一瞬,谢濯略显苍白的脸与那一刹空洞的目光…… 那根在他眼中燃烧的蜡烛,仿佛在那瞬间,灭掉了。 我忽然回味过来,原来那是一个那么令人难受的时刻。 那是许许多多誓言的破碎,也是对过往美好的全盘否认。 谢濯他,当时就感受到了难过吗…… 手被人一捏。 这力道让我回过神,我有些怔愣的抬头,望向面前的谢玄青。 他回握住我的手:“我……是雪狼妖族,我也如传闻所说,灭全族,杀至亲……” 他微微抿了一下唇,说这些话,让他煎熬又挣扎,“我的过去有许多不堪。但……如果你想知道,我就告诉你。” 他如此说,而我此时此刻却一个问题都问不出来。 我认为,这些事,我不应该从谢玄青这里知道,我应该从谢濯那里知道。 从那个与我成了五百年的亲,产生了故事与误会,最后又和了离的人口中知道。 因为现在的谢玄青告诉我的,只是他的过去,而谢濯才能告诉我,在我们的过去里,他瞒了我什么,藏了我什么,我们又是为什么一步一步,走到现在的。 我或许,不应该被谢濯带着节奏,一直按照他想要的结果走下去,我应该自己去发现我们之间的问题,然后找到解决这个问题的根源——谢濯为什么一定要毁掉我们的姻缘? 我应该搞清楚这件事后,再来考虑要不要帮他,怎么帮他。 我一开始就把事情搞偏了! 把路走窄了呀! 我猛地站起了身。 谢玄青愣愣的看着我。 我道:“我忽然有点急事要离开一下。” “嗯?” “我不是为了躲你,呃,我……我今天出门的时候好像还炼了丹,我现在忽然想起来了,我怕炉子炸了,得赶紧回去看看,明天我再来找你!” 我转身就跑,因为害怕他起身追来,我又转头嘱咐了一句:“你好好休息啊!别送了!早点睡!” 我疾步跑了出去,一出山洞,我直接御风起,在雪竹林间飞过,我敲了一下耳朵:“谢濯!”我喘着气喊他,“你在哪儿!?” 我话音刚落,忽然看见前面的雪竹林间站着一个黑衣黑袍的人影,不是谢濯又是谁? 我连忙落了地,两三步迈到他面前。 谢濯看了我一眼,又扫了眼我身后:“有人追你?” “没有。” “急什么?” “我想见你!” 谢濯一愣…… 我平复了一下呼吸,抬头看他,“刚才谢玄青和我承认了,他是雪狼妖族,也承认了传说中的那些灭全族,杀至亲的事情……” 谢濯瞳孔微微一缩,周围雪竹林的竹叶被昆仑山间凉风吹得簌簌作响。 “我要说的重点不是这个,我想说的是,他还告诉我,如果我想知道他过去的事情,他都可以告诉我。 说实话,我觉得我们之间的婚姻出问题,一大半都出在你什么都不告诉我这件事情上。我认为,我们之间,一直都缺少一次坦诚相待。” 谢濯眉梢微微一挑:“所以?” “所以,你愿意把过去的事情,都摆出来,讲明白,和我聊聊清楚吗?” 谢濯面对我的话,是熟悉的沉默。 我没有放弃,继续道:“我其实可以从谢玄青的口中问到一些我想知道的事情,但我觉得,你过去的事情,不应该由过去的你来告诉我,而应该由现在的你来说。因为,曾与我成亲的人……” “呵……” 一声冷笑,将我口中还没说完的「是你」二字怼了回去。 我从山洞里出来后的一腔激情被当头浇了盆冷水,灭了三分。 我仰头看谢濯。 今夜月色被黑云掩盖,所以他一双眼瞳中,没有透露丝毫光彩,晦暗犹如深渊:“伏九夏。”他声音凉凉的,“晚了……” 他这个反应,也不是很出乎意料。 毕竟当年我们成亲的事是我提的,和离的事也是我提的,是我先说喜欢他,又是我先说不喜欢他。 所以在感情的事情上,不管怎么说,我对他或多或少都有些心带亏欠。 和离这件事,谢濯的怨气一直比我大,我也是理解的。 我按捺住情绪,想想我对当年的他的感情,心平气和的再次开口: “我知道,我们和离了,红线也剪了,但我们为什么在这儿?我们为什么要回到五百年前搞出这么一摊子麻烦事?” “因为做错了事,就要改。”谢濯难得积极地回答我的问题。 但他的回答和我想要的回答简直南辕北辙…… 于是我否定了他的回答:“不!不是的!是因为我们还心不甘气不平!” 谢濯又冷笑了。 我没理他,我继续说:“改变过去不是解决这些情绪的唯一办法!谢濯,我们根本不需要回到五百年前,我们不需要斩断过去的姻缘,我们要做的是要和彼此还有内心的自己和解!” 我真诚的看着他,“谢濯,我们开诚布公的聊一次,聊清楚,让我们更明白彼此到底在想什么,让我们少一些……” -- 第33页 我「怨怼」这两个字又还没来得及说出口。谢濯再次打断我: “伏九夏,剪了红线的你,有什么资格,说这些话?” 我愣住了,愣了很久,我道:“红线是我剪的,但我们的姻缘无法延续,本质是我们两个人的问题……” “本质是你剪了红线。” 我一咬牙,嘴一抽,闭着眼,忍住情绪:“剪红线只是个动作。本质是我们过不下去了。” “是你过不下去了。” “我是过不下去了!”我心态有点崩了,“这日子你过得下去吗!” “过得下去。” “你今天非得跟我抬这杠是吧!” “我没有抬杠,伏九夏。”他盯着我,与我较真的强调,“是你做错事了。” 你妈的…… “你这是怪我咯?全都怪我咯?” 谢濯在挑动我情绪这项技能上,他他妈的!真的是满分! 我全然没了在山洞时,与谢玄青相处的那种平静、心疼、怜惜的感觉,我整个情绪直接炸掉了。 “我做错什么了?我当年喜欢你是错吗?和你成亲是错吗?这是情不自禁是自然而然这算什么错!如果这美好不算错,那美好的破碎又算什么错!?” 谢濯抿着唇,绷着情绪,他和我一样都在生气,但他和我不一样,他向来话少,在这个时候,也少。 我继续骂他:“好,我退一百步,就算我错,那你就没错?这些年你但凡信任我一点,话多说一点,不要那么闷一点,我们也不至于变成现在这样!” 谢濯气得转身就走。 我冲上前拦住他:“你又来!你每次都这样!什么都不说!这五百年从头到尾你瞒了我多少事?正常人谁受得了!你说话会疼是吗!?” “是!” 谢濯终于大声的说出了这个字。 这次,在竹林的凉风里,是我沉默了。 我看着谢濯,像在看一个傻子。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他盯着我的眼睛,说得很认真:“我说话,会疼。” 我气得拳头都捏起来了:“你……你很好,为了逃避,你都还会说这种话了。” 我点头,“行,可以,不聊了,就这样。明天该干啥干啥。” 我看了谢濯一眼,扭头离开,心想,我爱的,可能始终是当年的那个少年,不是现在这个相看两相怨的谢濯。 他说我和离是错,剪红线是错,但吵完这一架后,我打从心眼里觉得。 这婚他妈就!该!离! 老子没错! 作者有话说:这章都不说写了几个小时了_(:з」∠)_,我写了两天_(:з」∠)_ 第18章 ? 第 18 章 我正巧值三个 我对谢玄青的恻隐之心彻底被谢濯毁掉了。 一想到有朝一日那个少年会变成与我吵架的这个眼前人,我恨不得以石灰水洗眼三百遍,干脆弄瞎我这双狗眼了事。 我晚上怀着愤恨将明天要干的事琢磨了一遍,然后第二天就起了个大早,我没有跟谢濯打招呼直接出了门。 我也没有去找谢玄青,而是回了这五百年前的,我自己的仙府。 现在夏夏被谢濯伤透了心,正是伤心得闭门不出的时候,我冒大风险来这儿,只因为我今天要对谢玄青做的事情,别的不需要,但灵石可是要花不少的。 本着偷自己不算偷的理念,我熟门熟路的摸到自己仙府里藏钱的地方。 西王母在昆仑一直倡导自然节俭的修行之道,不管是小仙还是大仙,贫穷还是富有,大家仙府里都极力精简侍从人员,像蒙蒙府里就一个仙侍也没有。 而我当年贪嘴,仙府中就养了一个做厨子的小猪妖,除此之外再无他人。后来谢濯进府之后,不喜外人,便将小猪妖也遣散了。 我一路摸进来,顺利得不寻常,甚至连靠近夏夏后,那身体的疼痛也没怎么出现。 我没琢磨太多,在自己的小金库里将灵石全拿了。 不是我对自己狠,而是因为我知道我很快就要飞升上仙了。等晋升了仙位,昆仑可有一堆人要给我送礼物呢。 穷个三五天的,也死不了人。 揣着一兜的灵石,我也没急着去找谢玄青,而是直奔昆仑东市,找到了一个不正经的营业地点——翠湖台。 我很熟悉的一个地方。 昆仑是仙家之地,主神西王母,下分二十四上仙之位,到如今,昆仑立山八千年,算上我,二十四上仙共有十九位,还有五席空缺,二十四上仙分管昆仑不同职务,尚空缺的席位交由其他上仙轮流管辖。 我在飞升前,是昆仑守备军的将领之一,飞升后,昆仑守备的职责便由各上仙轮值,变成了由我统一管理。 看似是个要职,其实却是个闲差。 毕竟…… 都是修了仙的人,除了我和谢濯这样的另类,一般情况下,大多数仙人都是非常心平气和的。 投枪盗窃是几乎没有的,打架斗殴偶尔有几起,但人家也能点到为止不至于闹出人命。 防御外界的妖邪入侵有盘古斧的结界,我们只需要每日巡逻守卫好结界就可以了,而这个工作,昆仑的守备军已经干了几千年,早就有了自己成熟的运转体系,轮不到我来改变和提意见。 所以,在我上任之后,我来的最多的,就是昆仑内部的这个东市。 -- 第34页 昆仑东市是整个昆仑里最鱼龙混杂的地方。 相比于都是常驻在昆仑内的人开的西市,东市里,不仅有外面来的仙人,还有外面来的妖怪与各种奇人异士。 昆仑从来不禁止外面的仙妖人怪进入交易,但未免妖邪伥鬼等身带邪气者混入,每个月守备军都会着人来东市例行检查。 我还没飞升的时候是要亲自巡查的,而当我当了守备军主将之后,这些事自然就交给了下层的将领们。 当年,我们来这里查的最严的一个地方,就是翠湖台,因为这里是一个……美其名曰客栈的地方。 里面全是貌美的狐妖们在营业,男的女的不男不女的全部都有,他们的口号是包君满意。 因为里面的营业者太过敬业,以至于他们的名声都传到昆仑外面去了,不少外面的仙妖精怪奇人异士慕名而来。 但也正因为是这样的地方,所以人们的杂念丛生,最易让妖邪伥鬼藏匿其中。 所以我们守备军每次来查,都要让他们歇业一整天,探个彻底,这一来二去,倒是还与里面管事的掌柜熟悉了起来…… 我一走到门口,便有迎宾的男狐妖看见了我,他打扮风流,胸膛半敞,一声「仙长」还没喊出口,看见我的脸。 他愣了愣,不自觉的站直了歪靠在栏杆上的身体,将自己的衣服整了整。 “伏将军。”他笑得有点僵硬,“今天是抽查吗?” 是的,我之前来这儿从来都是做检查的,但今天…… 我绷着脸,撑住场子,拍了拍腰间鼓鼓的灵石; 男狐妖又愣了愣,然后面露难色,想来是害怕来伺候我。 我也不为难他,开口问:“老秦呢?” 老秦是他们大管家,管钱也管人,每次来检查,都是老秦陪着我们。 男狐妖弱弱应了声:“秦管家也在接客呢。” 瞧瞧,多敬业。管事的还亲自上的呢!难怪名扬天下。 “让他来见我。” 我为了检查实在来过太多次,以至于回到这五百年前,脑中的路都还记得清楚,我轻车熟路的找到老秦的房间,自己坐下来倒了杯茶,等他来。 在喝茶的这片刻时间里,我忽然觉得这感觉陌生又熟悉。 五百年前我常常与军士们饮酒切磋,偶尔相约友人去昆仑高山上赏雪煮茶,还有例行公事检查完了之后也会与这些老板伙计们闲聊八卦…… 在和谢濯成亲……或者说不是成亲,而是在认识之后,我这样独来独往的时间一下就少了很多。 一开始遇见谢濯后,是我爱缠着他,没时间搭理其他的事情,后来则是成亲了,他爱跟着我。 在别人眼里,我们出双入对,如胶似漆,但我却失去了很多独处的时间。 但这也本是成亲前该做好的心理准备,夫妻之间哪还能跟自己一个人时那样。 我拿出了我的时间,谢濯也拿出了他的时间,我们成亲了,过得就不再是一个人的生活,而是两个人的日子。 我虽然与谢濯成亲成得突然,但我心里却想的很清楚的,所以在婚后我并没有什么落差,很快就适应了两个人在一起的感觉。 谢濯在我们的婚姻当中是一个没有过去的人,所以我想尽可能的让他融入我的生活。 我也曾带着他与朋友们一起玩。 但他一张冷脸,不喜欢说话,每次出去,朋友们总觉得看着他就莫名的压力,唯独迟钝的蒙蒙还顶得住,其他友人却渐渐与我疏远了。 这随着时间推移,慢慢的,我就成了一个成了亲的昆仑上仙,守备军的主将,离这些繁琐又真实的生活也越来越远…… 「叩叩」两声,一只白皙得有些离谱的修长手指在我面前的桌上敲了敲。 我抬眼,看见了面容过于姣好的狐妖老秦。 他披着头发,一双狐狸般妩媚的眼睛似笑非笑,像含着春水一样,笑看我:“九夏将军,今日单枪匹马赴我翠湖台,是打算怎么个检查法啊?” 狐妖,媚得有些过分了,哪怕他是个男的。 除了与军营将领切磋之外,我已经太久没有离谢濯以外的男子如此近了。 我眨巴着眼看了看他半敞的胸膛,那形状近乎完美的锁骨上,垂着几缕头发,飘飘摇摇的,让人想帮他撩一撩。 我清咳一声,找回理智,喝了口茶,压了压惊,然后后退了一点,做了一番心理准备,才抬眼看他。 “今日,我是客。” 老秦挑眉。随后在我旁边缓缓坐下,用手撑着下巴,凑近我的脸打量我。 我忍不住又后退了一点。 老秦笑我:“九夏仙长,你这般生涩害羞,哪像是来做客的?” 我定了定神,心里想着,这是一只比我还要老八百岁的老狐狸,不能被他的美色乱了心。 “我确实不是你要招待的客。”我掏出身上的袋子,从里面拿了七块上好的灵石出来。 老秦眉毛又挑了挑,他是只爱财的老狐狸,此时看着我,他脸上的笑更真诚妩媚了:“这灵石好啊,九夏仙长要我帮忙招待什么贵客。” “一个不爱说话的妖怪。”我将灵石一个一个推到他面前,“把你们这儿最漂亮的七个女子都找来。” 老秦漂亮的手指便一颗一颗的从桌上拉过这些灵石:“是什么妖怪,值得九夏仙长如此大费周章的招待,真让小妖我有些羡慕了。” -- 第35页 “一个我喜欢的妖怪。”我说着。 老秦手一顿,抬眼看我。 我摆出严肃的表情,希望老秦重视我的诉求:“我今天,要把他从我身边逼走。” 我心想,我现在贸然的跟谢玄青说我不喜欢他,让他离我远点,他肯定不相信。 说不定还以为我有什么难言之隐,既然如此,我干脆将我对他的感情,误导为兄弟情,我带着我兄弟逛窑子,给他点漂亮的姑娘,这还不能说明我不喜欢他? 谢玄青领悟到了这层意思,之后也定不会想与我成亲了。 但情场老手老秦看了我一会儿,却捂着嘴笑了:“九夏,你要逼走一个人,这钱可花反了呀。” 我一愣,听他指点我:“你不如,给自己找几个人来玩玩,让他误以为你风流轻薄,这才能将人逼走不是?” 我琢磨了一会儿,深觉有理啊! 于是我将那七个灵石从中拨了三个出去,我指着左边的四个说:“给他找四个。” 然后我又指着右边的三个说,“给我来三个。” 老秦一把就将右边的三个灵石握在手里:“巧了。”他说,“我正巧值三个。” 作者有话说:伏九夏你要出事了_(:з」∠)_ 第19章 ? 第 19 章 他吻了我 我觉得老秦这个毛遂自荐得很有意思,于是用三个灵石预订了他两个时辰的时间。 但当我要离开的时候老秦才告诉我:“您要走呀,时间已经开始计算了哦。您得抓紧时间回来哦。” “你这还要计时?” “我们是付费服务,你付费了,服务自然就开始了。” “那你把钱先退我,待会儿我来了再付费。” “我们特殊服务,概不退款哦。” 我指着老秦,“你是个奸商吧?” 老秦一甩手里的折扇,挡住半张脸,只有那狐媚眼睛笑眯眯的看着我:“明码标价,童叟无欺。” 妈的…… 我骂骂咧咧的从翠湖台出来,但还是不忘对老秦叮嘱,让他务必给我准备好四个绝色狐女。 我心想,她们最好是能一举迷倒谢玄青,实在迷不倒了,再让她们带着谢玄青来看看我「放浪形骸」的模样…… 左右我还是个守备军的将领,我还是想要脸的,不到万不得已,不能出绝招。 安排好了这些事,我终于来到了雪竹林的山洞前。 在走进去之前,我把谢濯讨人厌的嘴脸在我脑海里翻滚了一百遍,直到我确定,我已经对这张脸感到极度厌烦的时候,我迈步踏入了山洞之中。 山洞里哪怕是白天也还是有点阴暗的,带着抹不去的潮气,山洞里隐隐传来了一些奇怪的声音,「嘎吱嘎吱」的,令人耳朵有些难受。 “谢玄青?”我唤他的名字,终于走到了他身前。 光影昏暗,谢玄青靠着石壁坐着,他正放在怀里的,是一根做了一大半的雪竹笛子,他还在给笛子打孔…… 我都完全忘了这茬了……他怎么还…… “九夏,你先等等,马上就做好了。” 我看着他这认真的模样,心头刚要软,我另一个名为理智的东西便狠狠揪住我的心尖。 不!硬起来!你不想软! 钱都花了!算着时间呢!赶紧带他去! 我一抿唇,从他手里夺过雪竹笛子,然后放到他身侧的地上,在谢玄青微带错愕的神情中,我一把拉住他的手,将他拽起来。 “等不及了,我带你去玩好玩的!” 我不由分说的将他从阴暗的山洞里面拖了出去。 谢玄青倒是没有反抗,一路蒙圈的被我拉到了东市。 然而到了人员混杂的东市,谢玄青的状态显然一变,他不再任由我拉着他瞎走,而是站到了我身边,亦步亦趋的跟着,神色间带着戒备与冷漠,不停的打量与我们擦肩而过的仙妖们。 他这个状态…… 忽然有点谢濯化了。 我不明所以,但迫于时间压力,我也没有多问他,直接将他带到了翠湖台大门前的廊桥外。 廊桥上已经三三两两的斜倚着一些狐妖了,有男有女,每个狐妖都衣衫半褪,香肩外露,松散扎着的头发,让这光天化日也显得有些旖旎暧昧。 我和谢玄青站在廊桥前,我打量了一眼谢玄青的脸。 他脸色宛如他的名字,黑成一片。 我没有解释,迈步往里走,谢玄青终于拉住了我,手指拽在我手腕上,我都感受到了胀痛的压力。 “你来这里做什么?” 「带你玩」这三个字在我嘴边一转,我又吞了下去。我保证,我现在敢说出这几个字,我那七块灵石一定打水漂!没得商量的那种。 我心下一转:“来办事啊。” 谢玄青皱眉,转头看我。 我张口就来:“我不是昆仑的守备军吗,我们日常要到这里来巡查的,今天我是微服私访,假装玩乐,打入内部,看看他们里面有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仙妖精怪在做什么乱七八糟的生意。” 谢玄青眼睛都没转一下:“站在外面就能看。”他冷漠的说着,“他们一定有。” 这时候他身上那股谢濯的味道又出来了。 我清咳一声,继续瞎编:“乱七八糟的生意肯定是有的,昆仑理论上也是特许狐妖做这门生意的,但我今天主要是来看看他们里面有没有藏匿妖邪伥鬼。” -- 第36页 我不打算给他继续思考的时间,反向拉了他的手就往里面拖,“走吧走吧,你陪我看看。” 谢玄青皱着眉,冷着脸被我拖上了廊桥。 许是他这身气势太过吓人,那些站在廊桥上唠嗑的狐妖们见他和我来了,都不由自主的拉了拉衣裳,摆出了点正襟危坐的姿态。 直到老秦出来相迎,千年的狐狸,丝毫不惧谢玄青的冷脸。 他笑着迎上来:“来啦?” 老秦手里拿了把折扇,微微摇着,吹着他披散的发丝,更显那一张脸妩媚至极,“九夏,这就是你的贵客?” 我转头看谢濯,和老秦的如沐春风相比,他简直是昆仑的巍巍雪山,一张脸又沉又冷,压得人喘不过气。 我打定主意视若无睹。 “是。”我点头,“去里面吧。” 老秦笑眯眯的在前面引路,我和谢玄青跟在他身后。 我现在是不敢碰谢玄青了,怕他冷得扎手…… 好在谢玄青没有扭头离开,他沉默的跟在我身后,转角时,我还能看见他在往远处眺看,不知他在戒备些什么……就像很多时候的谢濯一样…… 老秦将我们带入一个房间,一拉开木制的滑门,说实话我是愣住了的。 四只绝色女狐已经美美的待在屋内,美不足以让人惊艳,但美的各有特色却让人很是惊艳! 我们一进去,她们都带着暖暖的笑意迎上来,一个圆脸的狐女尤其可爱,肉嘟嘟的脸颊让人想捏,她见我看她,她便笑嘻嘻的走到我身边:“仙长别站着,快坐下吧。” 她身上的香味像水果,香香甜甜,她软软的手轻柔的握住了我的手腕,头发拂过我的手背…… 啊……跟云一样…… “姐妹们方才帮你们调好了仙果玉饮,要尝尝吗?”她给我奉上一杯粉粉的玉饮。 啊,花钱真快乐! 我美滋滋的接过,正要喝,旁边横来一只手,挡在我的嘴巴前。 我转头一看,谢玄青冷着脸将我面前的杯子拿了过去,他也不喝,只「笃」的一声把杯子放在了桌上。 屋内纷纷的气息瞬间被他这冷硬的一声打破。 他看了我一眼,那神色间的情绪真是说不出的怪异……有点不悦,有点懊恼,还莫名其妙的有点委屈。 我不知道他在委屈个什么,我不就跟狐女捏了捏手吗…… 谢玄青看向狐女时,情绪一收,金刀大马的坐下,来了一句:“都坐好……” 四个又萌又软又漂亮的狐女面面相觑,然后千娇百媚的坐了下去。 房间里全然没有愉快的氛围。一如我们平时带兵来检查一样,一个二个抿着唇,睁着大眼睛,无助又可怜。 谢玄青又扫了她们一眼,强调:“坐好……” 狐女们愣了愣,有的收起了自己翘起来的腿,有的拉了拉自己的裙子,有的正了正自己的衣服领子,像学生在夫子学堂上课一样,都坐直了身体。 我想了想我的四块灵石,有些看不下去了。 我凑到谢玄青耳边:“这有点不合适吧?” 谢玄青转头看我,神色更比刚才复杂,他憋了半天,憋出一句:“这里不是好地方。” “我知道。”我大脑飞速转着,“你帮我个忙,看看这几个狐女他们身上有没有邪气。听说她们是这里最好看的四个狐女,搞不好有所伪装呢。你帮我好好看看。” 谢玄青闻言,目光果然重新落到了几个狐女身上。 狐女们巴巴的看看我又看看谢玄青,最后求救一样看向老秦。 老秦面不改色的微笑着:“仙长与你们开玩笑呢。别怕。” 安抚完了,老秦看向我,“九夏,你随我去三楼吧。” 我应了一声,刚想随便扯个什么理由离开谢玄青,却觉手腕一紧,谢玄青不由分说的拉着我往他旁边一坐,替我开口了:“她哪里都不去。” 这一派强硬作风,恍然间让我以为这谢玄青瞬间变成了五百年后的谢濯。 老秦见状也是眉梢微挑,他笑眯眯的看了谢玄青半天:“哎呀,这可怎么是好,我楼上的酒宴可都为九夏准备好了。” 谢玄青眉头一皱,眉眼如刀,扫向老秦。 老秦不动声色。 我连忙安抚谢玄青:“微服私讯,暗中调查!公事公事!” 我将他手一捋,握着他的手腕,将他的手放到了桌上,给他手里塞了一个杯子。 我拍拍老秦,让他赶紧出门,然后回头对谢玄青交代:“我一会儿就回来了,真的,你先帮我忙,弄完我们赶紧走。”我向谢玄青比划了一下娇滴滴的四个狐女。 谢玄青却只紧紧握住手里的杯子,目光死死盯着我,直到我将木门拉上,与老秦走了出去。 到我们关门的那一刻,房间里的狐女与谢玄青都如死一般安静。 我揉着眉心和老秦上楼,心想那四颗灵石可能是白花了,这谢玄青怎么是这种妖怪呢? 心如玄铁啊! 老秦在旁边用扇子掩着唇,轻声笑我:“九夏,你是真的想将人赶走吗?” “不然呢?” “那你还哄他作甚?” “我哪有哄他?” “这不是哄着他来,又哄着他叫他别生气,现在与我走了,还战战兢兢宛如做错了事。”老秦笑我,“要我说,你这与其叫布局赶人走,不如叫布局试试他的真心。” -- 第37页 我一愣,停下爬楼梯的脚步,看向老秦。 老秦一双狐狸眼睛魅惑诱人,却又似看清世间所有人情那般清亮透彻。 “你还是喜欢他吧?” 我闭着嘴,不说话。 我当然喜欢他,不管是当年还是现在,我都喜欢谢玄青喜欢得不得了了,不然我和他结个哪门子婚。 “我必须赶他走。” 老秦笑我:“换做我,下定决心要赶人走了,才不费这些口舌。” 老秦靠近我,忽然伸手抓住我的手腕,在我愣住的瞬间,他抬手就将我的手摁在了身后的墙壁上,错乱间,我的大拇指隐约碰了一下我的耳朵,他没给我任何反应的时间,那嘴唇就凑到了我的耳边,轻声说了一句: “我只要叫人看到这一幕便妥了。” 狐狸魅惑的语言带着暖风吹动我的耳朵,当即将我脸闹得一片通红,我还没有反应过来之际,老秦忽然松开我,他一侧身,避开了一记斩在楼梯上的杀招。 妖气化作锋利的刀刃在楼梯上轰隆砸过,将楼梯划出了一道深坑。 我呆呆的看着面前的老秦,而老秦则转头看向楼梯下方的谢玄青。 谢玄青目光阴鸷,一言不发。 他像一匹被激怒的狼,眼睛直勾勾的盯着猎物,只待下一刻出手,就要取人性命。 我贴着楼梯,僵硬的站着,在这接二连三的冲击中还有些没缓过神来。 我看了看谢玄青,脑中第一个闪过的念头是,他生气了,我回到五百年前想做的事终于做到了。 随后我又转动眼珠看了看面前的深坑,又想,完了,他的气好像生的比我想象中大,我以前是可以不怕,但我现在能不怕吗?他可是能劈开时空的男人,我和老秦他能劈不开? 最后我看向了老秦。也得亏这是千年的狐狸了,这时候就他能笑得出来!? 他不仅笑了,他将我的手拉着,跨过楼梯上的坑,站到我的身后,贴着我的耳朵说: “你想让他滚,现在说就可以了。” 他是贴着我耳朵说的,但他声音并不小,谢玄青他只要不是个聋子他都能听得见。 于是我的目光兜兜转转一圈,终于又回到谢玄青的脸上。 谢玄青这次也看向了我。 在破损的楼梯上,我们四目相对,他的眼神从冷怒,到领悟,在受伤的情绪上停留了一瞬之后。很快,所有的情绪都在他身上湮灭。 他平静的看着我。 “你想让我走,昨天直说就行。” 他以为,我是昨天知道他身份后,今天故意布局逼他走的…… 我张了张嘴,百口莫辩。 我是一直在逼他走,但我没想到,我会在这个最不好的时机里达成目的。 但……想来也对,我和谢濯的目的,本来也是要在最刺痛人的时候,才能达成的。 这个时机分明是最好的时机。 谢玄青这样被我刺伤之后,一定会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吧,从此以后,夏夏和谢玄青也不会再有任何故事了。 于是我忍住心头所有情绪,闭上眼,想了一万遍谢濯昨天晚上和我吵架的画面,最后我睁眼,盯着谢玄青,开口: “你走吧。我害怕你。” 他像被一把利刃穿透了。 他望着楼梯上的我,他明明一步也没退,但我却觉得他眼中的神识变远了一些。 他垂下眼眸,只最后开口说了一句话:“你不用这么不爱惜自己。” 他转身离开了。 我看着他离开的地方久久没有回神。 直到身后的老秦放开我。他微笑:“你看,我没叫你的灵石白花不是。” 我看着老秦,一时间不知道该夸他还是该骂他…… 半天后我才说了一句话:“那几个狐女的伺候我还能享受不?” 老秦依旧笑眯眯的:“时间还没到呢,仙长当然自便。不过我的孩子们,可是卖艺不卖身哦。” 他走下楼梯,转过身来,抬手要扶我,我现在神魂皆乱,没想什么,直接把手放到了他的掌心。 老秦捏了捏:“这一次我没想到的事,九夏将军的身体,抱起来却如此柔软……” “你……” 我话刚开了口,忽然面前一阵风横扫而过,老秦像一道残影一样,直接从我眼前掠过,然后「咚」的一声撞在墙上。 他撞击在墙上的气都让楼梯上的残破木头翻飞而起。 黑衣谢濯掐着他的脖子,将他怼在墙上。 老秦一张绝色的脸被掐得乌青。 我倒吸一口冷气,终于反应过来,我几步迈下楼梯拉住谢濯的手:“你做什么!”我凶他。 他眉眼带着杀气,同样恶狠狠的瞪向我:“你在做什么?” 老秦一张脸憋得乌紫乌紫的,但他还在煎熬中说了一句:“这……是……做什么……” 他可能万万没想到,刚落寞离开的人,怎么换了一身衣服回来就忽然将他摁在墙上打…… 我没时间搭理老秦,只拼命拉着谢濯的手:“你先放开他!” 谢濯没说话了,他目光阴鸷的盯着我,仿佛想将我也摁在墙上一起打。 但他说他不会打我,他现在也果然没有动手打我。 我看老秦一副快被掐死了的脸,这好歹是给我办事的人,卸磨杀驴也不是这么杀的吧!我心头生气,掌中蓄力,动了功法去拉谢濯的手。 -- 第38页 “叫你放开!”我一声怒喝,拼尽全力去拉他的手。 我的功法是敌不过谢濯的,如果他此时就是要与我赌气硬碰硬,那我肯定完蛋了,弄不好就是个内伤。 索性他没有。 他松手了…… 我拽着他的手,气喘吁吁。 老秦靠着墙滑坐在地,他捂着自己的脖子,连咳嗽都几乎无力。 四周屋子里的狐女与客人们都将脑袋探了出来,在缝隙里悄悄看着热闹。 这里面有不少认识我的人。如果回头我和谢濯在翠湖台的事情闹大了,搞不好还能传到夏夏的耳朵里,那到时候又要怎么去解释。 我拉着谢濯的手:“先走。”趁看热闹的人还没那么多,到以后来个死不认账也不是不行…… 谢濯没动,他目光扫过四周,很明显他知道了这是什么地方。 他不走,我一咬牙,动用功法,冲破翠湖台的窗户,直接带着谢濯御风而去。 一路奔回雪竹林,落到院子里,我指着谢濯就开始骂: “你今天闹这出是干什么呀!我让你今天看着夏夏不让她出门!你来我这儿做什么?我昨天就跟你说了,你的事你做好,我的事我……” 谢濯一把拉过我,将我推在院子里雪竹搭的墙壁上,唇齿间一凉,我感觉到…… 他吻了我…… 是他难以言喻的愤怒,无法启齿的焦躁。还有……控制不住的在意。 第20章 ? 第 20 章 三年大旱,君王都是要祭祀求雨的 谢濯竟然……吻了我? 我呆愣当场,他离我太近,我的眼睛已经无法将他看清,我只觉在一片模糊的视线里,唇齿之间,呼吸内外,全是他的气息。 他头发的拂动,他指尖的压力,他衣袂的柔软触感,一切都带着凉意,却又莫名炙热。 然而,在短暂的错愕和怔愣之后,我的手动了。 我反手就是一耳光,直接将谢濯的头打得偏向一边。手收回来,我双手推在他胸膛上,用力将他怼开,丝毫没有吝惜着力气。 他退了两步,没有去触碰被我扇红的脸颊,他转头,看向我时,目光晦暗一片,仿佛还在酝酿一场暴风雨。 而我回报他以同样六亲不认的眼神。 “离都离了,你整这出是要做什么?” “你离了,我没有。” “你在说什么废话?” “你饮过我的血,只要契约没解除,你就永远是我的仙侣。” 他这话信息量有些大,我闭上了即将张开,想要喷他的嘴巴,我将思路捋了捋。 上次我知道了谢濯是雪狼一族,上上次我知道了五百年前,我飞升渡劫时,谢濯给我饮过他的血,现在我知道了,我饮过他的血,就是他的妻。 通过以上三个消息,我可以推断得出,雪狼一族给人喝了他们的血,那人就会成为他们的伴侣。 有此可推断出,我们缔结姻缘,不是在月老殿前的相思树下,而是在我飞升后,他给我喂血之际。 还可得出,我剪了红线,是我剪断了姻缘,而他的姻缘还跟我连着。 难怪谢濯之前说,斩断姻缘的成功标志就是不让谢玄青给夏夏喂血。 当我终于将这些信息联系起来,我那闭上的嘴又被胸口喷涌的情绪撑开了:“就这么点破事儿你瞒我这么久!” 喷完第一个层次,我第二个层次马上续上,“别说我已经把红线剪了,就算我还是你的妻,我他妈逛个翠湖台又怎么了?” 谢濯眸光阴鸷,我给自己续了一波气焰,压着他继续骂: “咱俩结婚五百年,一次都没睡过,我离了半个婚,出来亲亲别人脸蛋怎么了?我这还是被人亲的!三年大旱,君王都是要祭祀求雨的,五百年了!天王老子也拦不住我……” “伏九夏!” 他眼里面的暴风雨都被气得蒸发了,他瞪着我,一把抓住我的手,眼眶泛着怒红,指尖也在颤抖,但他却还是没有抓疼我。 我又不疼,他又不放,他就这么盯着我,仿佛想拿我的爪子将我的嘴堵上。 我笃定他是真的不会打我,于是更加有恃无恐:“别那么大声的叫我名字!我还没聋!五百年里正大光明的你不亲亲抱抱,非得等现在了我爱跟人家亲亲抱抱了,你在这儿要找补回去?晚了!” “再有了,我今天是去逼谢玄青离开的,我为什么非得逼谢玄青离开,你心里没点数吗?我们为什么回到五百年前搞这一趴破事,你也没数吗? 我不就是为了帮你斩你那一半的姻缘吗!现在眼看着事情成了一半了,你跟我在这儿闹这出!?” 我吼完他,喘了两口气,平静了些。 谢濯被我吼了一通,也平静了些。 他还握着我的手腕,只是唇角紧抿,脸色铁青。 我看着他,没那么愤怒了,倒起了点冷笑嘲讽的心思:“怎么?谢濯,你别告诉我,一路走到现在,你又醒悟过来,你是爱我的?” 我盯着他的眼睛,不放过他神情里面的丝毫变化。 这个问题,从我们成亲之前,到我们没有完成的洞房花烛,到五百年后的今天,我都在不同的时间节点,不同的情景情绪下问过他。 谢濯,你喜不喜欢我? 有满怀期待的时刻,有悲伤乞求的时刻,还有歇斯底里的时刻。 -- 第39页 但从前谢濯的回答都是一句平静的「不知道」。 今天…… 谢濯放开了我的手腕。 我垂下眼眸,懒得再去打量谢濯的神情,心里已经平静如一潭死水,我转动了一下腕关节:“该高兴了谢濯。” 我说,“谢玄青已经走了,待过了夏夏历劫当日,谢玄青没有出现,我们就可以回去了。值得庆祝吧,咱们这亲终于要和离完了。” 终于……不用再折腾了。 转身,准备回屋,我不想去追究谢濯今天的失控到底是为了什么,反正日子已经过成了这样,再说什么,都没有意义。 但我没想到,当我一只脚即将迈进大门的时候,空中一道似曾相识的惊雷骤然响起。 我错愕回头,只见昆仑上空,劫云密布,那乌央乌央的阵势,不是飞升上仙的劫云,还能是什么!? 而据我了解,现在这个时间的昆仑,除了我,伏九夏,现在的夏夏,并没有那个仙人修到了该历劫的时候。 “今天什么日子了?”看着这有点熟悉的劫云,我紧张得忘了方才还在跟谢濯吵架,直接问出了口。 谢濯也将方才的情绪全部收起,他皱眉看着天上的劫云,呢喃着回答:“五月二十四。” “劫数提前了?”我蒙圈的看着谢濯,然后陡然反应过来,“难怪我今天去偷钱的时候身体都不痛了!” 飞升上仙,劫数之所以难渡,是因为这劫云会在历劫者最弱的那天到来。 我还以为是我适应了,原来是夏夏已经到了最弱的时候,我去府里的时候,她比我弱,所以感受到那些疼痛的就是她! “不好不好不好。”我慌如热锅蚂蚁,来回踱步,口中念念有词: “五百年前我历劫难是因为我将时间都花在了照顾你身上,荒废了修行,昆仑集会我表白于你,被你含糊不清的回答刺激得伤心过度。 所以扛不住劫雷,虽然之后稀里糊涂的过了,但应该是你喂了我血的缘故,这一次……” “这一次,夏夏好像被伤得更深,身体更弱,她铁定是渡不了劫了,你又不去给她喂血,她大概要完,她完了我就完了,但我亲自去帮忙又是雪上加霜,得想个办法得想个办法……” 我这边急得要挠墙,谢濯那边脚下已经御风而起。 他飘在空中留下一句:“我去帮你。你去找到谢玄青。” “我找谢玄青做什么?” “拦住他。” “他今天都被我气死了,一定不会去帮夏夏的。” 谢濯很笃定:“生死攸关,他会去。” 我沉默片刻,一咬牙:“那我上哪儿去找谢玄青?你给我指个方向,猜猜你那时候到底会去哪儿?” “我不是那时候的我了。” 谢濯直接御风而走,我看着谢濯的背影气得想问候他全族,但想想他亲手将他全族灭掉的事…… 我抓了抓脑袋,还是一闭眼闷头就往山洞那方扎去。 我之前在翠湖台,前脚将谢玄青气走,后脚谢濯就跟来了,他离开的时间不长。 但按他的功法,如果铁了心要走,此时应该已经离昆仑几万里了。 但不知道为什么,我的直觉却告诉我,他一定没走。 他伤了心,或许还是会回到那个,我救他的的地方…… 作者有话说: 这几天开始无敌的繁忙起来,国庆节估计也消停不了; 催更的大家辛苦了TUT但我的爪子和脑子实在有点忙不过来; 因为过于愧疚,所以都不敢发微博告诉大家更新了…… 建议大家可以屯文看嗷! 第21章 ? 第 21 章 我们的关系,不能就这么断了 我火急火燎的跑到雪竹林的山洞那方。 还没到,远远的便瞅见了站在山洞门口的谢玄青。 他果然没走! 他手里拿着那根雪竹做的笛子,他是回来拿笛子的…… 我说不上此时心里是什么感觉,也没时间去理清,只见谢玄青严肃着一张脸,御风便要往劫云的地方飞,我连忙大声喊住了他:“谢玄青!” 谢玄青周身御风术散去,他转头看我,随即皱起了眉头。 我气喘吁吁的跑过去,听他问我:“你怎么在这儿?” “我……”我在脑中想狡辩的借口,“我刚才虽然赶你走,但我……我还是……” “你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 我愣住:“你问的是什么?” “那是你的劫云。”他指着天边已经开始下劫雷的云。 我矢口否认:“不,那不是我的。” 但当我否认完了,我就觉得谢玄青看我的眼神不太妙。我撑住场面,强行解释,“我现在就在这儿,那劫云怎么可能是我的。” 都没听我说完,谢玄青周身御风术再起。 我立即抬手将他的手腕一把拽住:“你等等!” 他不等…… 他反手就把我的手扣住,拉着我要往空中飞去! 我心头一慌,谢濯在那边,夏夏也在那边,谢玄青这拉着我过去,到时候别说什么喂血不喂血了,直接先死两个! 那还玩什么! 我当即一个运气,直接在脚上挂了个千斤坠的术,死死的将谢玄青拉住:“不能过去!” 谢玄青不说话,却是铁了心的要走。 -- 第40页 他拉着我的手更用力,我脚下的千斤坠眼看着就要坠不住了,危机关头,我不管不顾直接开口喊道:“劫云那边的我不会有事的,有人过去帮忙了!我会渡过劫数的!” 拉拽我的力量变轻,与此同时,我在面对谢玄青时,那一直沉甸甸的心绪也变轻了。 我一声长叹,心想,事情都走到这个地步了,实在没必要瞒他了。 我仰头望着谢玄青:“我实话告诉你吧,我不是现在的我,我是五百年后的伏九夏。我知道我的命运会变成什么样,你不用担心。” 谢玄青脚底还有御风术在旋转,他居高临下的看着我,听罢我这话之后,御风术这才算是彻底消失了,他站在地面上,与我沉默的对视着。 我有些回避他的目光。 “抱歉,之前一直想方设法折腾你的,是我。” “我早就知道了。” 他的回答我是万万没有想到的。 我呆呆的望着谢玄青,他神色间没有了方才的着急,恢复了一如既往的平静淡漠:“你身上有我的血,但我没有给过你。所以,我早就猜到,你不是现在的伏九夏了。” 我张着嘴,不知道该说什么。 细细想来,我在这边第一次见到谢玄青的时候,他确实问过我一句「吃过什么了」,但那时候我并没将这句话放在心上。 想来,他是在那时候就起疑,然后慢慢的知道了我和现在夏夏的不一样了。 “先前,我并不知道你回来做什么,但今天在翠湖台,我知道了……”他垂下了眼眸,看起来有点落寞萧索,“你之前的奇怪胡闹……都是想逼我离开。” 我嘴巴动了动,看着此时谢玄青的脸,我觉得我对不起他,但道歉的话又不知道该从什么角度切入。 此时我忽然有些理解了,谢濯为什么说一句话憋那么半天。 因为有时候,想说的话太多,反而会堵住喉咙。 我没言语,他却自嘲了一句:“看来,我未来,对你很不好。” 我捂住脸叹息了一句:“是的,我们成亲了,又和离了。” 谢玄青沉默着,他没什么表情,但我却见着他眼瞳微微颤了一下。 不像谢濯与我和离那天那么剧烈,却也真实的让我觉得,他其实有些感慨与悲伤。 “抱歉啊。”我道,“虽然现在信誓旦旦的说喜欢你,要一直陪着你。但最后,还是没办法坚持到愉快的结局。” 他闻言,轻轻闭上眼,眼睑遮住了他眸中情绪。 “我为什么……对你不好?” “你什么事都瞒着我。” 他沉默了,似乎想到了,这确实是他会做的事。 我冷静平和的告诉谢玄青:“但这一次来,我也想明白了。你瞒我所有的事,最终的症结是在于你要瞒我你雪狼妖族的身份。你不想让我知道这个身份,所以一个隐瞒,要用无数的隐瞒去填补。 那些没对谢濯说的话,我终于现在告诉了他:“我们才开始相遇的时候,无所谓的,因为我总会想,以后就知道了,以后就了解了。但成亲了,就不一样了,五百年时间,我还是对你一无所知。谢玄青,我已经耗尽了我所有的勇气了。” “所以……你回到这里,是为了改变过去,不再缔结这个血誓?” 听闻此言,我不由无奈一笑:“谢玄青,你不知道你未来隐瞒我所有事隐瞒得有多好,来这边之前,我甚至都不知道你雪狼族的身份,更别提咱们之间的这个什么血誓了。我们和离是我提出来的,只是我单纯的认为日子过不下去了。” 谢玄青微微皱起了眉头,他有些困惑。于是我好心的解答了。 “来这里,是你自己要来的。” 谢玄青微微怔愣。 但他是个聪明的妖怪,不过片刻后,他就转头看向空中的劫云。 我猜,他猜到了。 我索性将事情和盘托出:“在那边帮另一个我渡劫的人,正是五百年后的你自己。” 谢玄青望着劫云,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神情有些严肃了起来。 “谢玄青,就算我们和离了,我也从来都没想过要抹去你我的过去。因为我相信,总有一天,这些事情我可以笑着与人聊起,我所经历的,不管好坏,皆令我更完整,但你可不一样了……” 提及此事,思及过往,我话锋斗转。 “你也不知道对我哪来那么大的深仇大恨,我们刚和离,那一万,你就盗我昆仑盘古斧,劈开时空,非得回到这五百年前,斩断你我姻缘,阻止你在今天……” 我指了指天边的劫云,“喂我一口血。” 谢玄青沉默的望着那黑云汇聚的中心。 “甚至……”我想到这事,还觉得有点搞笑,“来这边之前,你还扬言要杀我……” 谢玄青身形一顿,他猛地回头看向我。 他神情严肃:“我说,我要杀你?” “对,你拿着盘古斧劈开时空,说你要回来弥补过错,还说等你回来,你就可以杀我了。”我笑他,“和个离而已,何至于喊打喊杀,未来的你,心态不好……” 谢玄青脸色更严肃了:“我真的要杀你。” 我蒙圈:“你说什么?” “我或许,是真的想杀你。” 我呆住…… 我看看谢玄青,又看看那风暴的中心,又一脸茫然困惑不敢置信的回头来把他盯着:“你为什么想杀我?” -- 第41页 “我不知道。”谢玄青说,“但借用盘古斧,劈开时空,回到过去,我如果这样做了,还这样说了。我或许,是真的想回来杀你。” 他一脸正色,说出了震得我脑仁生疼的话:“我不会平白无故,说这种话。” 谢玄青就是谢濯,他不一定完全懂谢濯,但他肯定比我更懂! 我听他这么说,有点怕了。 联系前后细细一想,谢濯似乎真的有点危险…… 但是! “为什么!?”我震惊后,心里是满满的疑惑,“为什么?谢濯为什么要杀我?他打算怎么杀我?” 谢玄青显然是觉得没时间解释了,他一把抓了我的手,御风术再起,我这次再也不扒拉他了,赶紧收了脚下的千斤坠,恨不能再给他扇点风。 劫云之中,雷电交错,紫蓝相交的雷电甚至能劈出猩红色的光,雷声在我们身边噼啪乱响。 谢玄青一边拉着我顶着雷暴急速向前,一边和我解释:“契约血誓于我族而言,是一生不可更改之誓。” “所以你只有回到过去才能改变这件事,这我明白,但我不明白,谢濯为什么要杀我?” “在契约中,我的血脉之力会让我保护你,不允许我伤害你。” 我愣了愣,这倒是我第一次听说。 所以,谢濯是雪狼一族的身份对他的限制就是,他给我喂了血,我就成了他的伴侣,一生不能更改,并且他注定要保护我,这是写在他命中的命令。 所以,谢濯一遍又一遍的和我说,他不会打我,这是真的。 所以,这五百年成亲,我每次和谢濯打架,从来都是我单方面的打,他从不还手只闪躲,直到我打得没力气了才终于消停下来。 到这边来后,谢濯气炸了也没弄疼过我,我流了血之后他也很快就能找到我所在的地方,过来帮我…… 这一切举动,都是因为他身体里的血脉之力在作祟。血誓让他不得不收敛自己,不得不保护于我。 我以为我们在月老殿剪了红线就是和离。但对他来说,我们昆仑的红线根本没有任何实质性的约束力,真正束缚他的,是他的宿命。 要彻底和离,必须回到过去,阻止喂血。 他如果真的对我动了杀心,那也必须要阻止当年的他喂我血。 这样,等回到五百年后,我身体里就没有了他的血。没了血就没有血誓,没有姻缘,没有束缚…… 他就可以杀我了。 我脑中,切切实实的回忆起了我们来五百年前的那一天。 那一天,昆仑山巅,狂风拉扯我与谢濯身上的衣袍和头发。我问他他到底要做什么。他冷漠的说: “我要去弥补我的过错。” 他还说:“等我回来,我就可以杀你了。” 你妈的,谢濯你原来不是在开玩笑,你是真的想搞死我!? 我以为是和平和离,结果你要搞个情杀!? “你到底为什么要杀我!?”我愤怒又害怕,忍不住更提高了声音质问谢玄青。 但谢玄青在沉默之后,只回答了我五个字:“我还不是他。” 我默了…… 谢玄青确实还不是谢濯,他还没有与我成亲,我们没有一起生活五百年,他也没经历过和离。所以,很正常的,他不知道谢濯在这件事情上到底是怎么想的。 一如我无法体会幼时的我摔一跤为什么会嚎得那么大声,幼时的我必定也无法理解现在的我摔一跤,为什么要尴尬的先看看周围有没有人看见…… 哪怕是同一个人,在不同的时间,因为经历的不同,也无法感同身受自己当时的情绪。 现在的他想救我,未来的他想杀我。 同一个人,在不同的时间里,对一件事竟拥有截然不同的态度,既相对,又统一。 这个世界真是充满了令人无法理喻的矛盾…… 谢濯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或许只有此时此刻的谢濯本人,才能回答出来。 “必须让你喝到我的血。”谢玄青像立誓一样说着。 我在心里权衡了一下。 谢濯想不想杀我,其实我还不能确定,现在这只是一个可能性的问题。 谢玄青可能猜错了,也可能猜对了。 我如果按照我和谢濯的计划,阻止谢玄青给夏夏喂血,我得到的是——谢濯达成了自己的目的,他心满意足。 而万一,只要有万分之一,谢濯是真的想杀我。那我帮他阻止了谢玄青,夏夏没喝到谢玄青的血,等我们回到五百年后,我们的血誓就消失了,我就等于是亲手把刀递到了谢濯的手里…… 我得到的,就是死路一条。 这两相比较…… 我当然是选择保命啊! 生死攸关!我管他谢濯能不能斩断我们过去的姻缘。 我本来就是稀里糊涂被拖过来的,为了回去,我才给他忙里忙外的瞎折腾。我哪能为了他的诉求,搭上自己的一条卿卿性命? 好在谢玄青看起来是靠谱的,他在我身边想解决办法:“我不能与他相见。你也不能见到现在的你,所以,必须把他诱出来。” 梳理关系,权衡利弊之后,我也放下心头对所有情绪,理性的想了个法子:“你先将我放下去,不要太靠近劫云中间,不然不知道会出什么事。” -- 第42页 谢玄青依言将我放到了地上。 此处离劫云中心噼里啪啦打雷的地方,也就是我的仙府,大约还有十里地的距离,不远也不近。 我掏出匕首,直接对着自己的手掌划下去,但匕首刺破我手掌之前,就被谢玄青拉住了。 果然,我身体里有他的血,保护我就是他下意识的事情。不管是哪个他。 “你做什么?”他问我。 我推开他的手:“这还不明白吗?利用你们雪狼一族的血脉之力啊!我受伤流血了,威胁他我要自尽,这还不能让谢濯赶紧滚出来。” 谢玄青沉默。 “你别管我,你先眼不见为净,赶紧去别的地方呆着,等谢濯出来了,我给你搞个大动静,你听到动静,就赶紧去劫云中心。”我用从未有过的严肃认真注视着谢玄青。 “谢玄青,你一定要给另一个我,喂上血。”我像托孤一样嘱咐他,“我们的关系,不能就这么断了。” 天上雷云翻滚作响,谢玄青看了我片刻,他不是个犹豫的人,随后便点了头。 “好……” 他许了我一诺,我知道,他一定会做到。 我目送他身影消失在我能看到的最远处。我不再犹豫,一刀划下,手掌当即鲜血直流。 不过片刻,我耳朵一热,耳坠泛光,脑海中闪出谢濯的声音:“你在做什么?” 我将两只手都举起来,我一手拿着刀,一手流着血,我把匕首放到我的手腕上:“谢濯,滚出来。” 谢濯没有说话,但下一刻,谢濯眼前的场景就出现在了我的脑海里。 他那边,天空中是漆黑的劫云,地上是昏迷的夏夏,身侧是谢濯撑出来的结界,结界将天空中的劫雷一道一道,全部吸纳进去。 “你想死吗?伏九夏?” 谢濯低沉带怒气的声音,仿佛就在我的耳边。 我心底又是一权衡,让「我」挨两道劫雷,我可能不会死。 但谢濯真的帮我渡过了劫数,谢玄青没能将血喂进夏夏嘴里,我与谢濯身上的血誓消失……那等他出来,我或许就真的会死了。 过去的我对不起了! 为了活下去你还是挨雷劈吧! 我的刀刺破手腕皮肤,我慢慢吐出两个命令的字: “出来……” 谢濯何等人也,作假戏是骗不了他的,我当即右手一用力,眼看匕首手起刀落就要将手腕上的经脉划断,天空中一阵狂风大作,脑海中谢濯那边的场景陡然一转。 我在我脑海中看到了我自己的模样——发丝乱舞,衣袂翩飞,鲜血与匕首在狂风与雷暴中,带着穷途末路的决绝。 而谢濯或许也在他脑海中,看到了他中夺下我匕首的模样——盛怒、惊诧、不敢置信与咬牙切齿。 我与他,可能从来没有在彼此的眼中那么清晰与重合。 客观来说,他眼中的我,还挺好看的。 作者有话说: 双节同庆,再忙也必须更一章! 节日快乐(づ ̄3 ̄)づ╭?—— 第22章 ? 第 22 章 谢濯,你真是个狗东西 我的匕首被谢濯夺走了,非常轻而易举的。 但谢濯明显气得够呛,他死死盯着我,唤我的名字:“伏!九!夏!” 我听着,我知道,他现在不仅不能对我动手,他还得护着我。 当我将我的性命彻底交给谢濯的时候,我发现,竟然比交给我自己还让人放心。 于是我一切动作都变得泰然自若,我不徐不疾关掉了耳朵上的耳坠,一抬着被划破的掌心,对着谢濯。 法术在我掌中聚集,我对着谢濯的脸就是一记仙术光芒杀去。 我没有控制自己的灵力,光芒汹涌又澎湃,如箭射向谢濯。 我当然知道这样面对面的攻击根本伤不了谢濯。他反应极快,只一偏头,术法直接擦过他的鬓角耳边,直冲天上劫云而去,在劫云中形成一片白色的亮光。 他皱眉盯着我:“你到底要做什么?” 这个问题终于该他来问我了。 “给谢玄青发个信号。”我说,“让他给夏夏稳稳当当的喂上一口血。” 谢濯的目光变得更加危险,他盯着我,漆黑的眼瞳中仿佛也有一场劫雷要降临。 他当然不能再回去夏夏身边。 他的动作快,谢玄青动作不快吗?都是他,谁还能比谁差一点? 谢玄青接到我的信号就出发了,铁定比他先到夏夏身边。 此时谢濯再莽撞过去,两个人一见面,他弱他死,谢玄青弱,谢濯也会死,毕竟过去的他都死了,现在的他也苟活不了。 不管谁死,谢濯都直接白给。 所以他现在就只能待在这儿,再气也只能干瞪眼。 而我刚才送上劫云的术法也出现了后续反应——天空中的劫云,本是劈「我」的,它劈了这么久,「我」不但没示弱,反而还给了它一记「重拳」,它显然被激怒了。 它翻滚,低哮,一如我与谢濯之间的关系。 劫云我不怕,因为我知道谢玄青会按照我们历史的宿命,去给我喂上一口血。至于谢濯…… 只要谢玄青喂了血,我又有何惧? 风云涌动,劫云终于积蓄好了自己的「报复」一击,白光大作,巨大的劫雷在我与他身后劈响。 -- 第43页 这是最大的一记雷,也是最后的一记雷,它将天空撕裂,让一切都埋入炽白之中,我和谢濯在我们曾经经历过的过去里,各自带着情绪,注视着彼此。 我讥讽,他愤怒,直到雷声与光芒都尽数消失。 天地宛如新生,霞光破云而出。 我和谢濯彼此都将情绪隐忍,表情控制,他垂头,闭目,深呼吸。而我则拍了拍衣服,站起身来。 “谢濯,我就问你一句话。”我盯着他,“你回到这五百年前,是不是为了杀我?” 谢濯睁开眼睛,也盯着我,没有丝毫多余的动作废话: “我一开始就告诉你了。”他说,“我要杀你。” 我点了点头,平静又坚定的对他说:“谢濯,你真是个狗东西。” 谢濯接受了我的辱骂并且面无表情。 他先前来的时候或许不知道我为什么逼他出来。但现在,这劫雷消失的时间,和我方才的问题,已经足够让他明白,谢玄青都告诉了我一些什么信息。 “你差点就让我亲手杀了我自己。”我甚至想为谢濯的战术鼓掌,“好,你真的好!” “意见都是你自己提的。” 是! 我闭目一想,脑中全是来到这边之后,我跟谢濯提议怎么拆散夏夏与谢玄青的画面,我真是蠢得可以! 不怪他谢濯!只怪我太会递刀!要不是临门这一脚我撤了!我现在人都凉了吧! 能战胜我的果然只有我自己! 递刀侠伏九夏!我甘称其名! 想到此处,我心跳都有些紊乱了,我连连吸了几口气,捂着心口,稳住自己的情绪。 稳了很久…… “罢了!我认了!我也不想追问你为什么要杀我了,你总有千万种理由,但都不重要了!”我咬牙,将愤怒不满和对谢濯的怨恨都封存心底,“所有阴谋阳谋我都认!” 打落牙齿和血吞,不认我能怎么办,我又搞不死他! 至少在这边搞不死…… 我阴恻恻的看了一眼谢濯:“现在谢玄青已经给夏夏喂血了,你我宿命终成定局,你的谋划失败了,再呆在这里,没有任何意义。” 我伸出手,“盘古斧拿出来,回去。” 谢濯保持了他不爱说话的优良传统。 挺好的,我想,现在哪怕他多废话一个字,我都要跳起来和他打到同归于尽。 他垂着眼眸,看着我向他伸出的手,我掌心匕首划出的伤已经止住了血,他不知在沉思些什么,终于抬起了眼眸,看我:“再来一次,红线还剪吗?” 此时此刻,此情此景,他竟然还有脸问这种屁话!? 我们之间,剪不剪红线还重要吗?我们昆仑的红线对他又没有任何约束力!我和他之间,是那根红线就能厘清的事情吗? 但这些话,我现在觉得就算拿来骂谢濯也是对牛弹琴。我不想和他废话,却又实在忍不住一声冷笑:“再来一次……” “我、拿、刀、剁!” 谢濯没有关掉他耳朵上的耳坠画面,所以此时我清晰的在我的脑海中看到了他眼中的我自己。 我这话说得太果断,以至于令我自己看着都认为过于决绝。 但在这边的斗智斗勇,让我对谢濯忍耐实在是到了极限,我忍无可忍了,催促他:“盘古斧拿出来!” 他低着头,没多久,他掌心一转,盘古斧出现在他手中。 看着这把让我差点为它搭上命的斧头,我心情难以言说的复杂。 我揉着眉心,催促谢濯:“回去吧,赶紧的。” 我忍不住冷漠的说道,“我不想再在你我之间多纠缠片刻。” 我看向远方劫雷消失之处,那里是我的仙府,在那边,谢玄青和夏夏的关系才开始。而在这里,我与谢濯的关系,终于要结束了。 姻缘,真是令人精疲力尽。 “伏九夏,我为什么要杀你?”谢濯开口,声音略带几分喑哑。 我心里觉得稀奇,这个人还会自己解释事情缘由了,天劫劈完,莫不是把太阳劈到西边升起了? “因为你剪掉姻缘线的那一刻……”谢濯深渊一样的眼瞳,注视着我,“我感到了无与伦比的疼痛。” 我闻言,终于再次侧目看了谢濯一眼。 他脸色不太好,一如我剪断红线的那日。 他手中盘古斧微微泛出光芒,他继续说着,“我一族,受邪神诅咒,我说话会痛。但那一刻,比说话痛一万倍。” 谢濯说话很慢,我很难得的,真的从他的言语中,听到了他诉说的情绪,仿佛他真的在痛。 但…… “你现在与我说这个做什么?我现在不仅不想你族人的事,我也不想知道你的事,你痛不痛与我无关,你的感受我也不再好奇缘由。” 我冷笑,“你莫不是,在对我下了杀手之后,还要跟我表个白?不了,别整这不值钱的一出。” 我不知道谢濯有没有将我的话听进去,他沉默片刻,自顾自的说着,“那天我回去想了很久……”他抬手,伸向我。 我皱眉,想往后退,但一股隐形的力量却怼在我的后背上,让我无法后退,我侧过头一看,是谢濯的结界已经拦在了我身后。 面前,谢濯的指腹触到我的脸颊,却划向了我的颈项,被威胁的感觉瞬间蹿上我的大脑,我的身体几乎是立即就下意识的进入戒备状态。 -- 第44页 搞什么!?谢濯不是说血脉之力在遏制他,他不是不能杀我吗!? 盘古斧的光芒越来越亮,像个小太阳,在谢濯的结界里将我与他照亮。 我惊疑不定的盯着他,谢濯的手也果真落到了我的颈项上:“如果我杀了你,这疼痛,是不是就能结束了。” 你妈的谢濯。 你是不是傻? 你这是什么清奇的思路? 他周身灵力膨胀,挤压在结界的空间里,我满肚子的牢骚挤在喉咙里,最后只拼命挤了两个字来:“当然……”我「不能」两个字实在说不出来了。 灵力挤压我的胸腔与喉咙,说完两个字就几乎令我气绝,我感受到了,原来真的有说话会痛的时候。 窒息感让我干呕一样咳了一声。 我心里痛骂谢濯不是东西!忽然,谢濯也咳嗽了一声,然后一口血就直接喷到了我的胸口上…… 我惊愕…… 周遭灵力的压力霎时变少,我抬头看他。 “原来……对你动手,会比那时,还要痛……” 听他此言,我心口一悸。 我很难言明此时听到谢濯的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感觉。 我告诉自己,要清晰的认识谢濯,他现在说的痛,并不是我想的那种痛。 他现在是单纯的,因为身体里面的血脉之力的限制,让他感受到了真实的身体的疼痛。 果不其然,谢濯下一句就说:“解除血誓,就不会痛了。” “别想了,没用的。”我冷静克制的告诉他,“你的计划已经失败了!都是成仙成妖活了大几百年的家伙了,和个离而已,不过是桥归桥路归路,何必喊打喊杀闹成如此。” 谢濯盯着我,像没有铠甲的军士,眼睁睁看看着箭射向自己。 我继续说:“你这根本就不是杀我能解决的问题。这是你的情绪,你要自己去处理。” 谢濯嘴角挂着血,他黑瞳寒光慑人,像一匹被逼到绝境的狼,像根本看不到退路一样,他凉凉的指腹在我脖子上轻轻划过。 “伏九夏,我如果没有遇见过你,就好了。” 他说着,盘古斧在他手中光芒大作。 他轻轻一挥,时空再次被他劈开,时空的光芒从我身后射来,照在他的脸颊上,他轻轻推了我的颈项一下,我往后一退,一步踩到了时空缝隙里。 外面昆仑的场景瞬间退去,四周变成了光怪陆离的线条。 比起上一次的混乱坠入,这一次我清晰的看到了被劈开的时空的模样,我的身影仿佛被无限叠加拉长,纵深向我根本看不见的深渊。 谢濯就在我的身侧,他的身影也被切成了无数个,他说:“向左走,你自己回去。” 留下这句话,他转身就像右边而去。 向左是去五百年后,向右…… 他没有放弃!?他还要再来一次!?他还想再去阻止夏夏和谢玄青!? 我看他一步迈出,抬手就想抓住他的衣袖,但谢濯显然不想让我得逞,他一把拍开我的手,他身影一晃,消失在劈开的时空中。 我虽然没拉到他,但我哪能真的就这么放任他跑了?我紧随他的身影,也从时空之中踏了出去。 一前一后,相差不过须臾,但当我出去的时候,四周已经不见了谢濯的身影。 我踩在地上,出于对昆仑的熟悉,我知道,这个地方就是我刚才与谢濯所立足之地。但此时,并不是五月底的草长莺飞,而是一片冰天雪地。 这是……冬月的昆仑。 谢濯竟然回到了五百年前的更早时间,他难道…… 想将我们的姻缘,斩断在相遇之前!? 我以为游戏结束,你竟然告诉我重新开局!?还他妈开前史故事? 谢濯算什么雪狼一族,他是条狗吧!就这么一门心思想杀我?不达目的,死不瞑目? 第23章 ? 第 23 章 他不识字吗?他写不了吗? 昆仑的冬月是冰天雪地的寒冷,没在这里看到谢濯,我猜想,他比我先从时空中出来,或许与我落到不同的时间点上了。 当务之急,我还是得搞清楚现在到底是什么时间。 我和谢濯的相遇是在冬日的二月十二,谢濯这次回来……如果我没想错,他应该是打算直接阻止过去的我和他相遇的,毕竟…… 上一次他说他要杀我,我没放在心上。果不其然我差点就把自己玩上绝路。这一次我还不得长个教训? 这次他来之前说,如果没有遇见过我就好了。所以,他一定是来阻止我们相遇的。 他要从源头上,斩断我们的联系。 只是我很奇怪,为什么先前那一次谢濯不直接让时间回到这里,他都起了杀我的心了,却难道还想保存我们相遇的记忆吗? 这记忆对他来说,很重要吗? 我搞不懂他,我也不想搞懂他了。 我只想赶紧解决了谢濯搞出来的这一趴烂摊子,妥妥的保住自己的性命,然后回到五百年后,过我逍遥自在的上仙生活。 我迈步,想去找个在这时节昆仑还有人活动的地方,我要先问问时间,只要我回来的时间是在二月十二之前,我就还有机会阻止谢濯接下来的动作。 我从半个小腿深的雪地里起御风术飞起来,刚准备走,可一个从雪地里被御风术带出来的一个黑色的小物件引起了我的注意。 -- 第45页 我将它捡起来一打量,这不正是本该戴在谢濯耳朵上的那个阴阳鱼吗! 谢濯果然是比我先到这里了! 为了甩掉我,他把联系的工具都扔了! 他是铁了心要和我对着干啊! 我气得也摸上了耳朵,想将这个别人不稀罕的东西也拆了扔掉,但是…… 当我摸到我耳朵的一瞬间,我忽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 先前那一次回到五百年前,夏夏一开始偶然闯入了谢濯的雪竹院,我用镜子的反光看到了夏夏。 后来很多次,我撞见了夏夏,而夏夏还没看见我,我俩在「王不见王」的规则里都没出事。 可见,只要我俩没有在现实里对上眼,我们就都是安全的。 那么,如果借助谢濯改动过的这个东西……我是不是能直接和夏夏取得联系!? 想干就干…… 我当即握着阴阳鱼,脚下掐了个御风诀,往我自己的仙府飞去。 第二次从劈开的时间里面走出来,我已经不像上次那样不适应。又一次熟门熟路摸进自己的仙府,我在门口瞅了到了现在的时日—— 二月十一…… 我与谢濯的相遇就在明天。 我不知道谢濯要做些什么,我只能在今天做好自己的完全准备,确保明天夏夏一定要去和谢玄青相遇。 去救他,去保护他,去治疗他! 只有这样建立基础,之后的谢玄青才会给夏夏喂上那口血。 走到我自己的院子外,我的心已经开始扑通扑通的狂跳了。 看来,目前为止,经过时光穿梭的我,还是比五百年前的我弱上了那么一点。 我趴在墙头,往里面看了一眼,窗户前,人影晃动,正是我自己在里面走动。 我将自己的衣服撕下来,将黑阴阳鱼放进去,然后在上面用术法写了六个字「不要戴上耳朵」。 以我对我自己的了解,不带我是狗。 我运气,直接将包裹着阴阳鱼的破衣服从窗户里扔了进去。 然后我就跑了,我怕夏夏好奇追出来。 直到一路跑到雪竹林里,我找了个僻静的地方坐下,静待耳朵那边传来的动静。 没过多久,风声一动,我的脑海里忽然出现了一个画面。 画面中,“我”正坐在梳妆台前,铜镜里,清晰的映着夏夏略带好奇的脸。她脑袋转来转头去的打量自己耳朵上的小黑鱼。 “这是什么啊?谁送的?搞得这么神秘。” 我一笑…… 我这么了解自己,不愧是我。 我抬手,敲了敲耳朵。 雪竹林的风吹动我的头发,我眼前的场景是静谧的竹海与白雪。 “是我……” 夏夏猛地倒抽一口冷气,从梳妆桌前弹起来。 她看着铜镜,但目光也渐渐变得有些悠远。我知道,她脑海里看见了我这边的竹林。 我也同样在脑海中看着曾经的自己。 仿佛是我与我自己,相遇在了一个奇妙的时间之海里。 我告诉她:“我是五百年后的伏九夏。” 然后我脑中画面一黑。 是夏夏将她那边的联系关掉了。但因为我没关,所以她脑海中应该还能看见我面前的画面。 我想了半天,为了让她相信我,我就地刨了个坑,将里面的雪融成了水,然后我探头到水面上,让清澈的雪水映出我的面容。 “我真的是你,你看。” 脑中黑了一阵,画面又出现了,夏夏还坐在梳妆桌前。 我脑海中是镜里的她,她脑海中是水中的我。 镜花水月般的魔幻。 只是她的神情有些沉默。 “夏夏。”我叫她,“为了区分你我,我只有这么称呼你了。”我严肃的告诉她,“你的时间不多了……” “你等等。”她打断我,“你不是五百年后的我吗?什么叫我的时间不多了?我这不是至少还有五百年?” “你别打断,听我说。” “行趴。”我沉着脸,一脸严肃的盘着腿,在雪竹林里,用手指头给她在雪地里连比划带写的,终于给她讲清楚了我与谢濯之前穿越时空来断姻缘的这些事。 然后我告诉她:“所以,明天,你必须去救那个谢玄青,不管刮风下雨,谁家出多大的事,就算是西王母来拦你,你也得给我出门,来雪竹林,救人。” 夏夏在那边捏着下巴沉思了很久:“我有个问题。” 她举手了,她说,“你,也就是我,我和明天要遇见的那个妖怪,我们成亲了五百年,我们竟然,就只拉了拉小手,亲了亲嘴巴?然后……没了?” “嗯。” “我怎么忍得了的啊!?不是,你怎么忍得了的啊?你知不知道,外面精怪传说,凡间有的地方两年不同居都算事实和离了!你五百年,够离个二百五十次了。你忍到现在?” 我沉默…… “你的生活出了什么变故。”她问我,“你告诉我,让我有个准备。这次我绝对不踏上同一条不归路。” 我又沉默了很久,然后颓然叹气:“你生活出现的唯一变故,就是喜欢上了一个妖怪。” 我当初对谢濯的喜欢,是没有遇见谢濯的自己看不懂的。 我的喜欢说不出为什么,但却说得出很多细枝末节。 -- 第46页 我喜欢谢濯给我承诺就一定兑现承诺的模样,他说了做竹笛,就一定给我做。 我喜欢练兵累坏回家时,谢濯递上的那杯水。我喜欢冬日落雪的小院里,谢濯笨拙又认真的堆的小雪人,雪人是我和牵着我的他。 还有许多莫名其妙的小细节…… 像有危险时,他总能及时握住我掌心的手,还有他听我说话时,只停在我脸上目光。还有我偶而捕捉到的,他在看我笑时,嘴角情不自禁上扬的弧度。 我喜欢的是那个谢玄青,沉静、温柔又充满力量。 可这些细节,终究磨灭在了五百年的隐瞒和不解里。 直到现在,我疲惫得已经对他的事,再无探究的欲望。 说与不说,瞒与不瞒,都没区别了。 “我还有个问题。”夏夏尽职尽责的打断我飘远的思绪,“你喜欢的这个妖怪,隐瞒所有的事情,只是因为他说话会痛?” 我沉默…… 夏夏继续问:“他不会识字吗?他写不了吗?手也痛?东市卖艺的河豚精,都学会拿自己的肚皮撞一副画出来了,手残,脚也可以写,身残,志不能不坚。” 我忍不住骂我自己了:“夏夏,动动脑子,我刚哪个字跟你说,他隐瞒我那么多事情,只是因为他说话嘴巴痛?他能给我念书念到我睡着,他要真想给我解释一件事,我怕是堵住耳朵,他也有办法撬开说给我听。他瞒我的事,任何事,只是因为他不想告诉我而已。” “那他为什么不告诉你?” “我要是知道我能走到今天这步!” 夏夏想了想,觉得也对。 但她还有问题:“那个谢濯说,他见你剪红线的时候,他感觉比说话痛一万倍,所以他想杀你?” “嗯,他说他痛,所以他认为杀了我,他或许就不痛了。” 夏夏骂人了:“他是不是有病。” “你还没听明白吗!他就是有病。” “他有病你为什么还要我与他重蹈覆辙?”夏夏有理有据的推理,“你看,我和谢玄青还没有相遇,谢濯要阻止,那就让他阻止就好啦,我和谢玄青不遇见,就不会成亲,就不会变成怨偶,就不会和离,他就不会杀你。 等你回到五百年后,你跟谢濯说不定就是完全不相识的两个陌生人,他哪还会记得杀你这件事。” “你说得对,但也有另一种可能。” “什么可能?” “可能他阻止了你们相遇,喂血,成亲,但我和他回到五百年后,他依旧记得我曾经剪过他红线这件事。唯一改变的,只有我,也就是你,这具身体里,没有他的血誓了。” 夏夏似乎被这个可能性吓到了:“不会吧,他阻止了喂血,我的身体里都没了血誓,他的身体里还能有过去的记忆?” “谁知道呢。”我撇嘴,“毕竟两次回到过去,我都还清晰的记得之前都经历过什么。若是穿梭时空,不会损坏记忆,只会改变身体状态,那伏九夏,你、我就彻底,没奔头了。” 夏夏咽了口唾沫:“这个可能性大吗?” 我反问:“你敢赌吗?” 她沉默了…… 我下了论断:“所以,让谢玄青给你喂血,才是保住你我性命的唯一办法。” 夏夏思索了一会儿,随即坚定的摇头:“要保住你我性命,这并不是唯一的办法。” 我挑眉,看着五百年前的我自己。 我不信,我多吃了五百年的饭,她还能比我聪明。 她开口了:“杀了谢濯,一劳永逸。” 是的,谢濯不能杀我,但没说我不能杀他呀。 夏夏或许没有我聪明,可在针对谢濯这件事情上,她是真的比我狠得下手。 但我也不得不提醒她一句:“你是不是忘了,故事的开始,是以一个雪狼妖,挡住所有昆仑仙人,只身抢夺盘古斧,开辟时空讲起的。” 我问夏夏,“你飞升的劫数都没渡过,你拿什么杀他?” 夏夏想了想:“来,聊聊明天我遇见谢玄青要做什么?” 感情的事,我与以前的我聊不明白,但在保命这件事情上,我们还是很容易达成一致的。 夏夏同时也和我强调:“这一次,我只保证达成结果,绝对不会让自己动心的。九夏。” 她如此称呼我,“我不会踏上和你一样的路。” 我祝福她:“但愿如此。” 作者有话说: 修改了一个细节,如下—— “你还没听明白吗!他就是有病。” “他有病你为什么还要我与他重蹈覆辙?”夏夏有理有据的推理,“你看,我和谢玄青还没有相遇,谢濯要阻止,那就让他阻止就好啦,我和谢玄青不遇见,就不会成亲,就不会变成怨偶,就不会和离,他就不会杀你。 等你回到五百年后,你跟谢濯说不定就是完全不相识的两个陌生人,他哪还会记得杀你这件事。” “你说得对,但也有另一种可能。” “什么可能?” “可能他阻止了你们相遇,喂血,成亲,但我和他回到五百年后,他依旧记得我曾经剪过他红线这件事。唯一改变的,只有我,也就是你,这具身体里,没有他的血誓了。” 夏夏似乎被这个可能性吓到了:“不会吧,他阻止了喂血,我的身体里都没了血誓,他的身体里还能有过去的记忆?” -- 第47页 “谁知道呢。”我撇嘴,“毕竟两次回到过去,我都还清晰的记得之前都经历过什么。若是穿梭时空,不会损坏记忆,只会改变身体状态,那伏九夏,你、我就彻底,没奔头了。” 夏夏咽了口唾沫:“这个可能性大吗?” 我反问:“你敢赌吗?” 她沉默了…… 我下了论断:“所以,让谢玄青给你喂血,才是保住你我性命的唯一办法。” 第24章 ? 第 24 章 谁还不能重回个青春? 与夏夏取得联系的这一天,我绞尽了自己的脑汁,尽量去还原我与谢濯当年重逢的细节。 我告诉她,明天带着竹篓去哪片林子寻笋,也告诉她,她会遇到一个满身是血的谢玄青,且之后还会有一道银光会攻击他们,谢玄青会在这个时候保护她,我让夏夏在那个时候好好配合谢玄青的演出,依偎在他怀里,等他晕过去后,再把他扛到附近的山洞里面去。 在我的记忆里,之后谢玄青会昏迷个十来天,这就留出了时间,给我与夏夏去制定下一步的计划。 明天,只要按照过去发生的事情走就好了。 但我也不得不考虑到一个变数——谢濯。 为了阻止夏夏和谢玄青相遇,他不知道会出些什么招数。 他没有阴阳鱼,应该是无法和过去的自己建立联系的,照理来说他应该来找夏夏,但我陪夏夏聊到夜深,也没看到谢濯出现…… 他恐怕另有图谋。 我出于对谢濯的戒备,让夏夏一整夜都将阴阳鱼开着。 但时间就这么平安无事的来到了第二天。 谢濯什么也没对夏夏做。 越平静,越是让人不安,我更加小心,时刻在脑海中关注着夏夏那边的动静。 一大早,我就催促夏夏出门了,谁也不告诉。 我让她在里谢玄青出现的位置二里地外的雪竹林里面猫着。只等「良辰吉时」一到,我就让她出发到谢玄青会在的位置。 偌大的雪竹林里,夏夏猫在雪竹林的一个僻静处,我狗在雪竹林的另一个僻静处,谢濯可能也在某个地方等待着,不知要捣些什么乱。 在等待的时间里,夏夏悄悄通过阴阳鱼对我说:“说真的,我觉得我渡劫也不一定非要靠谢玄青喂我一口血,只要我好好修行,靠自己的本事度过劫数,不就得了吗?” 我又忍不住骂她了:“你是不是脑子有点不太好使?你怎么还没明白,现在问题的关键,不是你能不能渡劫成功,而是你喝没喝谢玄青的血。 如果你没有喝血,你与他就没建立血誓,没有血誓,等他拿着盘古斧劈开时空拉着我回到五百年后,我与他之间的血誓也就消失了,到时候他就手起刀落要把我宰了。也就是说,你真的能看见你生命的尽头了,就是死在五百年后的谢濯手里!” “那我可以不与他建立血誓,但在未来五百年更加努力的修炼,搞不好我就能打败他了呢?” “昆仑哪个人能拿盘古斧劈开时空?” “西王母能。” “西王母多少年了?” “好几千年了呢!” “就你五百年能?” 夏夏闭嘴了。 我看了看天时:“差不多了,赶紧走吧。你记住,自然一点啊,谢玄青其实很敏锐的,你可别让他起疑心。” “知道了知道了,我怎么变得这么啰嗦……” 她话音刚落,脑海中,「咚」的一声,紧接着夏夏那边的视线忽然一黑,然后又是「噗」的一声,仿佛夏夏的身体倒在了雪地上。 我一惊:“夏夏!?” 那边没声音了。 谢狗!老贼!果然贼心不死!该来的果然还是来了! 我拔起衣袖,驾轻就熟的将匕首放到手腕上,刚要拉手腕想把谢濯引过来,就听见那边黑暗中传来的声音: “你就这样打晕她不好吧?”这声音脆生生的,竟然是五百年前的蒙蒙的声音! “这是为了她好啊。” 一个浑厚的男声传来,这声音对我来说有点久远,但听在耳朵里还是熟悉的! 这就是我曾经最得力的副将「吴澄」,这个铁憨憨,他在这么关键时候打晕我做什么!? “你接的密报说九夏在雪竹林练妖邪秘法,但你都没找到证据,也没与她对峙,你就把她打晕了……” “你没看见啊,这么冷的天,她一个人在这林子里自言自语叨叨半天,还说什么血誓西王母几千年的,怎么听都像是走火入魔了!” 吴澄仿佛发现了个大秘密,“她还自言自语说她自己啰嗦,这不是走火入魔,难道是失心疯了吗?” 我:“……” 我解释不了。 我的声音也没办法通过阴阳鱼传到吴澄和蒙蒙的脑袋里。 我只能无助的听着脑海那边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我想,应该是铁憨憨吴澄将我扛了起来,声音的位置变了,有些模糊,但大致还是能听得清楚:“先扛回去值守的上仙看看。” 蒙蒙问:“九夏要是没有走火入魔呢……” “没有不是更好?” “那她醒了不会打你吗!” “哈哈哈!我老大哪有这么小气!我都是为了她好!先回去让上仙看看,走火入魔了就治,没有了我让老大教训我两顿也没事。” -- 第48页 我气得直接把耳朵上的阴阳鱼拽了下来扔到雪地里,本还想踏上两脚,但忍了,只在心中痛骂。 你妈的谢濯!你可真是好算计啊! 他这一步,时间,人选,都挑得可谓是将!将!好! 他密报吴澄,称我要走火入魔,吴澄为人正直,脑子却是个憨的,一根筋,直肠子,他一定会来找我。 而身为我的副将,他身上的昆仑将令,可以轻而易举的让他知道夏夏的位置,我让夏夏躲到人烟稀少的雪竹林,雪竹林又大又看起来都差不多,谢濯当然找翻天都找不到,但吴澄他能啊! 只要吴澄带走了夏夏,谢玄青他今天遇个鬼啊! 而我又碍于王不见王的规则,不能亲自去将夏夏夺回来。带走夏夏的不是谢濯,我「以死相逼」让谢濯现身也是无济于事…… 我左右一盘算,又骂了一句。 狗东西! 我咬着手指头在雪地里来对踱步,雪地被我踩得吱呀吱呀直响。 忽然,一道灵光蹿入我的脑海之中。 夏夏被绑走了,但这里不是还有一个夏夏吗! 我他妈不就是夏夏吗! 我不就是老了五百年吗! 我皱纹都没多长两根呢!这五百年也没长什么肉呢! 事急从权,谁还不能装个嫩重回个青春? 我当即又刨了个坑,将雪融了,透过水面,我将头发盘成了五百年前的模样,用雪水在自己脸上拍了拍,让脸颊变得红润起来,随后一掐诀,我又穿回了当年的衣裳。 我望向记忆中谢濯回出现的地方,我深深呼吸了一口气,雄赳赳气昂昂的奔赴而去,宛如,登上了独属于我的战场。 第25章 ? 第 25 章 你怎么伤得这么重啊 我一边急匆匆的往谢玄青的地方赶,一边又带上了阴阳鱼,夏夏那边的情况我还是要时刻关注着的。 万一她醒了,我还是可以有机会与她将位置对调过来。毕竟,现在的我假扮夏夏最致命的一点就是——我身上带着谢濯的血。 谢濯的功法高出我那么多,这是我无论如何想尽办法都掩藏不了的。 上一次谢玄青就说,他在第一次见到我的时候就发现了我的异样。 只是那时候谢玄青已经认识夏夏了,所以并没有对我做什么。 但这一次,我回到了我们相遇之前,我一个陌生女子,带着他的血去找他,这势必会引起他的怀疑。 才相见,最好不能让谢玄青对我有不好的观感,但这避也无法避,我只能寄希望于谢玄青他身受重伤,意识不清,瞎眉瞎眼的辨识不出。 我只要能把今天蒙混过关,未来十几天,谢玄青陷入昏迷的日子里,我有的是办法和夏夏再想对策。 这是莽撞的一步棋,但现在情况紧急,时间不多,也没有其他更多的选择留给我,与其坐以待毙,不如赌一赌搏一搏,搞不好小米还能变大鹅! 我看着天时,一路急行,没有等到脑海中传来夏夏的声音,临到头,我到底是要踏上被赶鸭子上架的这一步了。 来到记忆中谢玄青所在之地,面前是个小坡,坡度阻挡了我的视线,记忆里,越过这个小坡,我就能看见他。他会靠着两根互相依偎的竹子坐着。 我寻笋而来,看见他,第一时间是要跑的,但谢玄青拉住了我,然后会有一记突如其来的银光杀招袭来。 但谢玄青会拉我一把,把我拉进怀里的同时,也会让我与那银光擦肩而过。 当年,我就是因为他救了我,所以我才会没将这个妖怪报给西王母与上仙们,选择私自照顾他。 算算,今天他与我初遇,也不过就眨眼的时间,而且他现在重伤,更不会有时间看清我。 现在的初遇虽然重要,但对于我和他的感情来说,他昏迷十几天后醒来,见到我照顾他更重要—— 毕竟,凡间那么多话本子里都写过了,女孩救下男孩之后,如果男孩醒来看见的是另一个女孩,那男孩就会与另一个女孩在一起。 守着他,直到他醒来,让他知道我对他的恩情!这才是最重要的! 今天只是走个相遇的过场。 要有不被谢玄青发现猫腻的自信! 我深呼吸一口气,安抚自己的情绪,随即迈步上了雪地小坡。 一如记忆之中的画面,黑衣谢玄青就在坡下,他靠着两根双生竹坐着,他身上带伤,伤口有血,洁白的雪地也被他的鲜血染红。 画面完美!绝对匹配!是谢玄青没错了! 我要赶紧下去,不然待会儿有暗器银光射来,我就赶不上了! 我从坡上急急跑了下去,来到谢玄青身边,还贴心的站到了他比较方便能拉到我手的位置,然后我等着谢玄青抬头看我,或者那银光射来。 但我站了一会儿…… 时间流淌,光影涌动,雪竹林里的风吹得我人都有点凉了。 我没等来银光,也没等到谢玄青拉我…… 但我却等到了谢玄青睁开眼睛。 他一双漆黑幽深的眼瞳,犹如深渊一般凝望着我。 我望着他,他望着我。 场面安静,又有点尴尬。 我忍不住微微侧过了头,瞥了眼太阳,心想是我来早了吗? 不应该啊,是今天啊!时辰也该是现在啊!然后我又往后面偏了一下头,如果那银光是追杀谢玄青的人发的,我都有点想催促他快些动手了。 -- 第49页 再不动手,这画面就跟我记忆不一样了! 但就是没人动手。 只有靠着竹子,仰头望着我的谢玄青。我回视他,他嘴角还带着血,不动,不说话。 我忽然想到了一个可能。 “你……” 是不是谢濯? 我心头有了这个疑问,但我又不敢问,他万一不是谢濯,他真的是谢玄青,我这话一问出口,那不就惹祸了吗! 才见面的人,怎么可能知道他的名字!只要我一问就会让自己变得可疑!那不是给夏夏和谢玄青以后的关系埋雷吗! 我咬住嘴,不敢自毁前程,只能在心里疯狂的推理,他到底是还是不是…… 憋了半天,我决定采取最保险的方式曲线救国。 我蹲了下去,让我的视线与他平行,降低我对他的威胁感,我尽量温柔自己的声音,问他:“你怎么伤得这么重啊?” 黑瞳微微波动。 他盯着我,那双漆黑的眼睛里,映着的都是我的脸。 “你痛不痛?”我继续问他。 我想,如果他是谢玄青,我这样的问,完全没有问题。甚至还可以建立他对我的好感。 虽然……不知道他盯了我这么久,有没有察觉到我身上他血的气息,但这儿都是他的血呢,回头再糊弄吧…… 如果他是谢濯,那就更没问题了。 谢濯知道自己绑走了夏夏,所以一定能推断出来这里的是我。他听我这样与他说话,肯定是要憋不住嘲讽我的。 等他开口,我就知道他是谁了。 但他不开口。 不管是谢濯还是谢玄青,都不喜欢说话。 这我认了…… 我心里琢磨,还有没有别的办法,能在不暴露自己的情况下探查到他的真实身份,还没想出对策,他动了。 他抬起了手,似乎在雪地里坐得久了,他抬手有点吃力,一个动作,便让他呼出了一口气,气息在寒冷的空气中缭绕成白雾。他终于拉住了我的手。 我愣神。随后又反应过来。 是吗?是现在了吗?银光该出现了? 在我还在等的时候,面前不知是谢濯还是谢玄青的人将我往前一拉。 我倒入了他的怀里,闻到了鲜血与风雪的味道。 但我的耳边,却没听到银光擦过的声音。 我的脸被他拉入了怀里,我看不见其他地方,我只听到了他在我头顶的呼吸,还有他胸膛的心跳,然后我感觉……他另一只手,绕到了我身后,抱住了我。 有点颤抖,有点紧。 他的怀抱是湿润而冰凉的。 我不敢吭声,不敢问,我静默许久,等他抱住我的手慢慢松开后,我才抬头看他,他果然晕了过去。 嗯? 忽然跟记忆有契合上了?但我左右找了一圈,也没看见银光杀招的痕迹啊,他拉我入怀干什么?难不成是想抱抱我? 但……无论是谢濯还是谢玄青,都不应该只会单纯的想抱抱我吧? 我想不明白。 但我更倾向于相信,他就是谢玄青。 因为,按照谢濯的目的来推断,他是来阻止夏夏与谢玄青的相遇。如果我面前的人是谢濯,那他肯定知道自己的目的达成了。 夏夏与谢玄青没有相遇,之后就更不会有喂血一说。他剩下唯一要做的事情,就是把我带回五百年后。 只要我现在与他回到五百年后,我与他的历史就算是被他成功改写了,一到五百年后,我的身体里就不会有他的血誓,他就可以达成他的最终目的——杀我了。 但只要我们在五百年前,一切事情都还有变数。我还可以找机会让夏夏遇见谢玄青,让他们建立感情,让谢玄青给她喂血。 照这个推断,面前的人如果是谢濯,那他应该很迫切的想将我带回五百年后,摘取自己的胜利果实。 而将我看也看了,抱也抱了的人,却没带我走,一定是谢玄青没错了。 我又将晕过去的谢玄青打量了一遍,然后确定——他身上的伤都是真的。 如果是谢濯为了做戏来诓我,他也大可不必做得如此认真。一个知道过去的人,怎么还会伤成这样。 所以,综上所述,这个人一定是谢玄青! 不再纠结,我扛起了他,按照记忆,将他背去了那个我又重新熟悉起来的山洞里面。 “谢玄青。”我对他说,“等你醒来前,我一定让夏夏来见你。” 我把他放在山洞里熟悉的位置,又帮他整理了一下衣服:“这姻缘,我说不会断,就一定不会断。” 忽然,我的手停在了他衣襟口。 我仿佛恍惚间……看见了什么…… 我心里忽然生出一股莫名的感觉,我顺着他的衣襟,拉开他的衣服领口。这与谢玄青一样结实的胸膛上,有一道谢玄青身体上绝对不会有的疤。 他心口上的疤我认识,那是四百年前,谢濯为了救我的命,在昆仑之外,被邪祟袭击时,留下的剑伤。 而此时此刻,他心口上明晃晃的疤提醒着我,我刚才所有的看似合理的推断都错了。 我面前这个人,真的受了这么重的伤,真的没有着急带我回到五百年后。 他设计让吴澄带走了夏夏,不知用了什么手段,搞走了本该出现在这里的谢玄青,不知又发生了什么样惨烈的事情,才把自己搞的一身是伤的来到了雪竹林里,来到了我们……初遇的地方。 -- 第50页 然后他等到了我,他刚才也是真的…… 拥抱了我…… 可他……为什么…… 我站起了身来,有点不敢置信,有点难以理解。 我后退一步,但这个本来应该在昏迷的谢濯却忽然一把拉住了我的手。 我有点被吓到:“做做做……做什么?” 我的理智瞬间被这诈尸的一下给拉回来了,来了吗,来了吗?就是现在吗,谢濯要拉着我,带我回五百年后摘取他的胜利果实了吗! 他喘了口气,有些虚弱的将头靠在石壁上。 “伏九夏。”他说,“再问一句……” “什么?” “我伤得很重,问我,痛不痛……”他拉着我的手,目光落在了我错愕的脸上,“你很久,没问过了。” 第26章 ? 第 26 章 你在报复我 我当然问不出口。 一对夫妻,能走到和离,不就是因为所有的温情与热烈都被消耗干净了吗…… 而且谢濯之前还口口声声的说着要杀我呢。 他这个要求真的是提得极其莫名其妙。 于是我沉默的看着他,一如他平时沉默的看着我那样。 他看着我,等了许久,然后开口了:“伏九夏,你是不是在玩一个游戏……如果我那么对你,到某个时刻,你也会这么对我。” “你在说什么?” “你在报复我……” 我愣住,却见谢濯慢慢闭上了眼睛。紧接着,他的手也终于失去力气,松开了我,垂了下去。他伤得太重,终于也是撑不住,真正的昏迷了过去。 我想,谢濯一定是伤得迷糊了,他这话说得……仿佛是个孩子在倾诉自己的委屈一样。 我看着昏过去的谢濯,静默的站了许久,想想这时间地点,心头更是百味杂陈。 我是来让谢玄青和夏夏相遇的,结果这个当口,夏夏不在,谢玄青也不在,只有我与谢濯这对怨偶,还奇迹般的重复了五百年的同样的事件。 命运之安排果然让我猜破脑袋也没猜透。 但我在短暂的感慨之后,我忽然脑中灵光一闪!我在哀叹什么?我在悲伤什么?现在这是什么天赐良机—— 这不趁机偷了他的盘古斧!? 虽然我现在还没来得及让夏夏和谢玄青相遇,但穿梭时空的大杀器掌握在自己手里总好过掌握在谢濯手里好啊! 从来到五百年前后到现在,我的功法一直无法与谢濯相提并论,更遑论从他身上抢东西,此时不动手,更待何时! 我立即蹲下身,先翻了他的衣袖,又顺着他的腰带摸了一圈,随即拍了拍他的裤腿和鞋子,搜身式用完,我除了摸到一手血,他身上真是什么武器都没有。 我略一沉思,索性拉着他的衣襟,直接将他上半身的衣服整个扒了…… 衣衫褪去,然后我呆住了。 谢濯身上,遍布伤疤。 除了他心口位置的伤疤,我知道怎么来的以外,其他地方,大大小小,深深浅浅,新旧交替的,全是我不知道哪来的伤痕。 而更可怕的是,这些伤疤,无一例外,都是被邪祟邪气所伤。 邪祟留下的伤口比普通仙器和武器留下的伤口会更加狰狞,除了伤口的位置,伤口旁边还会留下蜘蛛纹一样的撕裂皮肤的细纹,所以能让人一眼认出…… 我张着嘴,看着他的身体,彻底傻了。 前不久我才在这个山洞里看见过谢玄青的身体。他的身体不是这样的。他虽不是白白净净,偶尔有些地方也有伤痕,但绝不是现在这样…… 多得可怕…… 谢濯他…… 他到底都经历过什么…… 我忍不住抬起手指,避开他身上的新伤,在过去的伤口上游走着。 这一条条,一道道,若是换个人,怕是命都要没了。而谢濯却承受了这么多,还一点都没让我知道…… 这个妖怪他……他不会痛吗? 我的大脑像被撞钟的木头撞了一下,一时有些嗡嗡作响,但就在脑中嗡鸣间,我忽然想到了一些过去五百年间,我某几次与谢濯吵起来的缘由。 起因就是,谢濯莫名其妙的消失。 他不会提前告知我一声,总是日子过着过着,这人就直接没了。有好几次失踪,我甚至都以为谢濯已经丢下了我自己跑了。 但隔段时间,谢濯又会静悄悄的回来,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那样。 对于谢濯这样的行为,我当然问过也吵过,痛骂过也威胁过。 但他从来都不会正面回答我,他到底去哪儿了,做什么了,为什么要这样,下次还会不会这样…… 一次又一次,次数多了,我就疲了,累了,也变得冷淡了。 后来,我再也懒得管他的行踪,只求他不要过问我的去向。 但我的去向他又不会不管…… 这又成了我要和离的原因之一。 我与谢濯成亲,不是奔着和离来的。但婚后的各种事件导致的情绪,却推着我不得不走向这条路,这最终也成为了一条必然的路,由我与他的性格和过去堆砌而成。 这条路,只会通向唯一注定的结局…… 和离…… 所以…… 谢濯那些消失的时间,难道是都去与邪祟作战了? 但为什么不告诉我呢? -- 第51页 而且昆仑哪来那么多危险的妖邪?还是能把谢濯伤成这样的妖邪? 如果厉害的妖邪这么多,那昆仑怎么可能一无所觉,五百年间,从上到下,谁都没有一点危机感。 上仙们沉心自己的修行,小仙们种花养草寻找自己的乐趣,西王母还开了东西市……昆仑就俨然一个人间传说中的修仙桃源。 难道,我的前夫谢濯是去另一个世界斩妖除恶了吗? 想不明白…… 如果说初遇时,谢濯为了不让我害怕他,隐瞒了我他雪狼妖的身份。那这五百年间,他对他这满身伤痕的隐瞒,又是为了什么…… 我指尖没注意触碰到了谢濯的皮肤,我立即抽回手来,却又觉指尖上的凉意缠绕,让人无法忽略,他皮肤冰凉,仿佛这个躯体,已经没有力气继续维持自己的温度。 如果我能给他施个术法,护住他的心脉,他或许会好受一点…… 忽然,神识里传来一声我自己的怒骂:“你妈的!就你会莽!你把老子扛这儿来干什么!” 是夏夏醒了。 夏夏耳朵上的阴阳鱼也没关,于是我再次看见了她那边的画面。 她直接给了吴澄屁股一脚,将吴澄踹了个四仰八叉。 蒙蒙在旁边呆了,连忙插在两人中间劝架:“九夏!有人密报说你修习妖邪之术!” “还密报!还修妖邪之术?你们怎么不信我修的是驻颜之术呢!?” 夏夏直接从吴澄背上踩了过去,挥手就要掐诀御风,看来是没忘记我交代的任务。 但吴澄一把抱住她的腿:“老大!不要误入歧途!” “给老子滚!就知道耽误事!”她一脚把吴澄踹飞了。 夏夏御风而起,她想起了我的存在,连忙唤我:“你还在吗?时辰过了吗?还来得及吗?我还有救吗?” 我看了谢濯一眼,然后敲了耳朵两下,让夏夏在那边跟我同步看到画面。 然后她那边御风的速度就慢下来了,显然是松了一口气:“你代替我去了?还好……真聪明,不愧是我。” “这是谢濯。”我告诉夏夏,“谢玄青没找到。” 夏夏一惊,明显呆了一瞬,然后没有一句废话,直接问我:“你这不给他一刀!?” 我:“……” 论心狠手辣还是我心狠手辣。 夏夏见我没动手,有点愣神:“你真不杀他?上次我就说过了,杀了他才是一劳永逸的办法。不用拿什么盘古斧,也不用找什么谢玄青了。你之前跟我说这条路走不通是因为谢濯厉害,杀不了他,现在,机会不是来了?” 我深吸一口气:“我不会杀他。” “为什么?” “你看见他身上的伤了吗?” 我盯着谢濯的身体,夏夏沉默了一瞬。她现在虽然还不是上仙,没有统御昆仑守备军,但她也在军中待过了,她认识这些伤口。 “未来的五百年,他经常与邪祟作战吗?”夏夏问我,“他可是为昆仑立下了汗马功劳?” “我不知道他有没有为昆仑立下过汗马功劳,但凭他这一身的伤,我昆仑修仙者,任谁也不该杀他。” 与邪祟的战争不仅是我昆仑守备军的职责,更是整个洪荒修仙之士的使命。 为除邪祟而拼过命的人,不管我与他有什么纠葛,他都不该死于我们的私人恩怨。 “而且……”我道,“他还曾救过我的命。” “他还会救你的命?”夏夏显然有点不敢置信。 他当然会…… 我看着谢濯心口上的那道伤疤,手指抬了上去,积攒在指尖的术法,通过皮肤的触碰,传到了谢濯的身体里。 光芒闪烁,我将他的心脉护住了。 而在看过谢濯这满身伤痕后,刚喊着「这还不杀了他」的夏夏,也没有再阻止我,她只是很奇怪:“一个和离后就想杀人的妖怪,还会救人?” “四百年前……对你来说应该是一百年后。昆仑北口有邪祟异动,我飞升上仙后,负责昆仑守备军统御一职。我前去镇守北口,那时谢濯跟我一起去了……” “哈?”夏夏有些无语,“我……你都做了昆仑守备统御,竟然让丈夫与你一起上前线?这不还不被那些损人嘲笑?” 「损人」是我们守备军将领之间的「爱称」。 当年谢濯跟我一起上前线,就像夏夏脱口而出的话一样,我当然是被一群损人嘲笑的。 那时我才当昆仑守备统御一百年,昆仑未曾发生什么重大的战事,是以我一直未曾立起来威信。许多将军也是与我一同成长起来的,言语间还将我当做朋友相处。 这在平时自然没事,但在战时却很是不妥。 我的命令在前线执行的效率很低,有些将军并不将我的话听在心里。 在他们看来,我不过是个运气好,早他们一步飞升成功的一个女仙而已。这种轻蔑在谢濯跟着我来了战场之后,更加不做掩饰。 他们认为我是初出茅庐的小丫头,哪怕飞升上仙了,也没什么本事,还要靠着自己那个沉默寡言的妖怪夫君来壮胆。 我几次三番劝谢濯回去。但谢濯回应我的从来就只有一句话:“来者不善。要小心……” 那时候,我们派出去的探子都还没回来,虽然知道昆仑北口之外有邪祟蠢蠢欲动,却并不知对方是个什么级别的妖邪。 -- 第52页 谢濯说的话,不止将军们不信,连我也是不信的。但他的到来,给我治下带来的困扰却是实实在在。 我赶不走谢濯,只得常常将谢濯从我身边支开。然后独自去面对那些不服气的将军们,渐渐的,也让他们知道了,我并不需要任何人撑腰,也可以收拾他们。 然而……在我还在安内立威之时,北口外的邪祟,却忽然发起了袭击。 那一日,我要去北口阳峰巡视,那是昆仑北口上的最高处,可以俯瞰外面的情况,此处在北口关卡以内,受盘古斧结界庇佑,照理说应该是个非常安全的地方。 谢濯也是在知道我要去的地方之后,才乖乖听了我的话,去探望受伤归来的前哨们,安心被我支开。 但谁都没想到,这一次来犯的邪祟,当真如谢濯所说,极其不善,他竟然直接闯入了盘古斧的结界,直冲阳峰,丝毫不攻击其他昆仑要害,却直愣愣的抓了我,将我带出了昆仑…… 那也是我仙生第一次,离开昆仑…… 第27章 ? 第 27 章 等你伤好了,我天天对你笑 我此后数百年对昆仑外的世界充满戒备,大抵就是因为在第一次出去的时候,完全没有获得好印象的缘故。 我被邪祟带去了他的老巢——这是我们让探子出去却一直未曾找到的地方,一个离昆仑二百里地外的小山谷里。 那山谷之中寸草不生,因为盘踞在此的邪祟过多,以至于空气几乎污浊得令我窒息。 当我头晕眼花的被绑着丢到地上,我正想着我那昆仑将令能不能把我的位置传回昆仑。一只坚硬的爪子便抵上了我的下巴。 我一抬头,面前的人脸上八只眼睛配一张竖着长的嘴,獠牙呲出,泛着寒光,光这长相就看得我倒吸一口冷气。 不是没见过长得奇怪的,只是没见过长得这么奇怪的…… 他看来是蜘蛛妖成的邪祟。他嘴上的獠牙一直在「咔吱咔吱」的互相磨蹭,发出令我耳朵极度难受的声音。从竖着的嘴角里流出的液体滴落在地上,形成蛛丝一般的丝线。 他八只眼睛不停的转,每一只都盯着我的脸。 “谢濯娶的便是你?” 他嘴里发出嘶哑的声音,语调奇怪,好似并不像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话一样。 “费我这么大的功夫,可算将你带出来见了见。” 我心里奇怪,直接问他:“你是谁?与谢濯有何渊源?为何要抓我?” 我问他,“你们在昆仑外,图谋什么?” 蜘蛛妖并不回答我,却一阵怪笑,转而扭过头,看向四周:“都来看看,这就是谢濯的妻……” 蜘蛛妖喉咙里发出命令一般的声音,“记住她……” 邪祟诡异的气息在我身边涌动,我转头看向四周,黑暗里,闪烁着无数腥红的眼睛,他们都盯着我,带着嗜血的光。 我那时对我夫君谢濯的了解实在少得可怜,实在不知道他上哪儿去招惹的这么一堆邪祟,看起来一副对他血海深仇的模样。他都入我昆仑一百年了,还有这么多邪祟来找他寻仇。 虽然,如今我也依旧不知道他与邪祟到底有什么渊源…… “主人,他来了。” 大殿入口,传来一声低沉的禀报。 我不知道是谁来了,但下一刻蜘蛛妖便抬起手,粘稠的丝沾上了我的肩膀,随即蛛丝膨胀,转眼便将我浑身包裹起来。 蛛丝糊住了我的眼睛与耳朵,将我像蝉一样包裹起来,我犹如坠入了海中,眼睛是糊住的,耳朵里一片嗡鸣,隔绝了蜘蛛妖那獠牙疯狂乱磨的动静,也隔绝了一切声音。 我被倒掉起来,挂在大殿顶上。 我这才模模糊糊的看见,这是一个不小的石头大殿,入口处一扇石门半开,漏出了一点缝隙。 所有邪祟的注意力都盯着那个缝隙,他们仿佛在戒备,又在害怕,殿中气息翻滚涌动。 没人注意我了,我开始动脑子要从这蛛丝里面逃出去。 我被绑在身后的双手交握,刚想调动内息挣脱束缚,不曾想那最开始黏在我肩膀上的蛛丝却像针一样,扎进我的皮肤里。 我只觉一股寒凉的气息注入我的身体,我整个人一阵激灵,顿时起了一背的冷汗,心跳倏尔加快,我一张嘴,一口黑血便从我口中涌出。 那时我想到了,毒蜘蛛捕食的时候,是将猎物注入毒素,裹进蛛丝,等毒液将猎物五脏六腑全部融化,它再吸取汁液的…… 我,似乎成了蜘蛛妖的猎物…… 我头脑发懵,调动内息抵御毒素。 而在此时,下方大殿里,石门被一股大力震飞,力量震动包裹我的蛛丝,让我身体跟着一起震颤。 一人踏进门来,我双眼模糊,看不清他的容貌,下方喧闹在我耳边也是一片寂静,甚至连时间的流逝在我脑中变得不确定起来。 我只觉我一眨眼,下面所有的邪祟便没了动静,我一睁眼,闯入的那人便捏住了那蜘蛛妖的脑袋。 那可怕的八只眼的脑袋在他手里,像没用力一样,连着头盖骨都直接给捏炸了。 在蜘蛛妖失去脑袋的那一瞬间,捆缚住我的蛛丝瞬间松落,我从蛛丝里慢慢滑落,我终于看清了外面那人的面容…… 除了谢濯,还能是谁。 只是他脸上带着的森冷杀意,是我从未见过的,他宛如地狱修罗,一身杀气充斥整个大殿,脚下,全是鲜血。 -- 第53页 细数下来,这是我第一次看见谢玄青开杀戒。 手段残忍,利落,毫不犹豫,已然经历过千锤百炼。 我张了张嘴,想要喊他的名字,他却似与我心有灵犀一般,仰头看向了我。 而也是在这一瞬间,那一身杀气都没了,残忍也没了,利落也没了,却换了惊惧与忧怖。 拉扯着我的最后一点蛛丝断裂,我从大殿顶上坠落,谢濯接住了我,却也发现我的不对劲,我嘴里还在涌出黑血。 “九夏。”他唤我的名字,甚至有点无措。 “毒……” 我说了一个字,他立马便明白过来,很快就在我肩头找到了那被扎过的伤口。 他抬手摁在我的伤口上:“你忍忍……” 谢濯的气息顺着那道伤转入我的身体,与方才中毒时的凉意不同,他的气息一过,我感觉麻痹的四肢都慢慢开始回转。 他一点一点的帮我驱除身体里的毒,我没有觉得有多痛,但见他打量我的神情,那是眉头也皱着,嘴唇也抿着,仿佛心痛得难以忍受了一般。 我想宽慰他,而便在此时,谢濯背后那没有脑袋的蜘蛛妖倏尔站了起来。 我惊惧的瞪大双眼。 “谢濯!” 他丝毫没动,任由那蜘蛛妖的利刃从他身后穿入他的胸膛,直至从胸前穿出。 利刃停在我眼前,带着鲜血。 而我身体里驱除毒素的气息却并没有停下,直至将最后一点毒素逼出我的身体。 蜘蛛妖那么大的动作他怎么会察觉不到,他只是没有管他。 谢濯这才松了一口气,面色苍白的呛咳一声。 蜘蛛妖将利刃从谢濯身体之中抽出。 “谢濯,你真有趣。”蜘蛛妖没有要脑袋,却从胸膛里发出了这声调侃,“给自己找了个弱点。” 我看着谢濯的血滴落,心尖收紧,又痛又怒,我转头看向蜘蛛精,抬起手来,忍着身体里还残留的疼痛,吟诵法咒。 只听长天之上,轰隆雷响,顺我手指之向,霹雳而下。 那蜘蛛妖尸首承接雷刑,顿时灰飞烟灭,但飞灰之下,却还有他的声音宛如幽灵一般在飘荡。 “这只是个开始。” 我挥手击散飞灰,抱住谢濯。 他面色苍白,却不露痛色。 我知晓蜘蛛妖这一击定然带着邪祟之力,这力量会钻入他的内息之中,此后数日皆会不断撕裂他的内息,多少仙与妖都是在被邪祟所伤后,受不了内息撕裂之苦转而自尽而亡的。 “回去。”谢濯说,“这里,对你不好。” 又是对我不好。 我那时和谢濯成亲已经有一百年了,这话也听过很多次了。我开始习惯将他的话抛诸脑后,但这一次我没有。 我将他扛了起来:“我们一起回去。我带你去回昆仑治伤。” “别担心我,九夏。” 我侧头看他,他却也正看着我,温和的说着:“没危险了,笑一笑吧。” 我当然笑不出来:“等你伤好了,我天天对你笑。” 他点头:“好……” 后来,我当然食言了,我并没有天天对他笑。我们的婚姻还有四百年,那四百年里,别说天天笑了,我是对着他吼过,骂过,还动手过,到最后,甚至连不周山都打偏了几分…… 这期间,当然是为了反抗他对我诸多不合理的要求。 但之所以我们之间还有这四百年,是因为,谢濯虽然欺我,瞒我……可他也曾拿命来救我。 但到底,生死相交,抵不过时光琐碎的消磨。日复一日,足以耗尽所有激情。 我在山洞外,通过阴阳鱼,对夏夏讲完这段她还没有经历的「过去」之后,夏夏那边愣了许久,然后开口问我。 “所以,谢濯那时候就强得一塌糊涂的灭了整个山谷的邪祟,你竟然没意识到他的强大,此后几百年,还经常和他动手?”她直言不讳,“我是不是想死?” 我撇了撇嘴:“当时离开那石头大殿的时候,西王母也来了。” 那日我带着谢濯往殿外走去,破碎的石门外,日光铺洒,但映照在我眼前的,却是一片石山血海…… 所有山谷里面的邪祟,都变成了地上的血水,黏黏糊糊,淌了一地。 我一脚踏出去,都能溅起水花来。 我也短暂的震撼于谢濯的力量,但却在两三步后,我看见空中落下一个微微散发光芒的身影。正是我昆仑主神西王母。 我立即扛着谢濯向她而去。 而后西王母带着我们回了昆仑,治好了谢濯的伤,也许了我小半年的假期,倒不是因为我受伤,而是因为……困扰昆仑的邪祟之乱,已经没了。 “我那时就理所当然的认为,灭山谷邪祟之事,是谢濯和西王母联手做的。有西王母在,弄出这些动静,也很正常。” 夏夏琢磨了片刻:“这样说来,谢濯心口上的伤是那次蜘蛛妖为了救你而受的。从背后捅到胸膛前,劲儿不小啊。 但我见他身上还有比这可怕的旧伤,那些伤,说什么也得将养几个月才能好吧,你与他朝夕相处,真的就什么都不知道?” 我在回忆里思索了片刻,随后长长叹了一口气。 “你怎么知道我们是朝夕相处呢?” “你们不是成亲……”夏夏顿了顿,“罢了,五百年,睡都没睡过,还有什么想不通。” -- 第54页 我被噎住…… 谢濯在我们的婚姻里消失,在我这儿几乎变成家常便饭了,一去几个月,小半年,也不是没有的。 那时我烦他,但现在我见过他身上的伤,大概也知道他干什么去了…… 现在想想,甚至还有更多证据佐证。比如在那次蜘蛛妖事件之后,谢濯躺了三个月,那三个月里,算是我们婚姻生活中感情最好的三个月吧。 他在我的照顾下好了起来,然后立马就消失了。 隔了小半年,他才回来,我一腔柔情早就变成了一腔怒火。 我大发脾气,这感情正好的时候说走就走,谁受得了? 而他照例没有告诉我他的去向。 再然后…… 再然后我们的感情就急转直下下下了…… 但也是从那次起,昆仑之外,再也没有了邪祟侵扰,从后四百年,昆仑犹如修仙界的世外桃园,甚至开放了东市,让小妖怪与各种仙人们进入营生。 “那……”夏夏问我,“是谢濯解决了昆仑之外的所有邪祟吗?” “我不知道。”我直言,“他什么都不告诉我。” “但若是做驱除邪祟的事,为什么不告诉你?这不是好事吗?” 我转头往山洞里面看了一眼,谢濯还在里面沉睡,我护住了他的心脉,他应该不会有大碍。 我垂下眼眸。 “若是有话直说,我和他还能走到这步田地吗?” 毕竟,对于谢濯,我是真的爱过的。 作者有话说: 话不多说先跪为敬。 答应了大家在二月份更新,真的就在二月底这一天更新了…… 一章…… 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审核出来,但我是在二月的时候发的!! 住最后的骄傲! 另外,之前微博里通报了一下自己的情况,这边也在文下给大家汇报一声—— 因为我从去年十月份开始接了个工作,所以一直处于非常繁忙(脱发)的状态,这个状态或许会持续到今年五月份。 在这期间,每天也是有无数的东西要写,非常占用脑子,所以只好暂时停下了手里的更新。 我本来天真的以为二月份开始事情就会向好发展,结果我想多了……TUT; 不管怎么说,开坑填的慢是我的锅。 在这里求一个催更不骂orz 第28章 ? 第 28 章 杀了他一了百了了吧! 说完这四百年前的一段往事,我沉默的坐在雪竹林的山洞外,吹着昆仑二月的寒风,耳朵那边,夏夏也是一阵沉默。隔了好久,她才叹了一口气: “我想问问你,被以前保护着你的人喊打喊杀,是个什么感觉?” 好问题…… 我品味了一下,一时竟还觉得有点扎心。 不过我很快就平静了下来,然后告诉过去的自己:“还行,等你过了五百年婚姻生活,就会发现,亲密关系里无论发生什么,都是可以接受的。习惯了……” 因着没有了要办的事,夏夏也不着急了,她似乎也找了个路边坐着,像闲聊一样说着:“可是……任谁来想都想不到,在刚刚那个故事里,拿命救你的人,有朝一日会来杀你吧?” 我下意识的觉得夏夏说得对,但转而一想:“可能再过五百年这样的婚姻生活,我也会想杀他的……” 夏夏有些无语:“怎么……你们成了婚的仙,连人都不做了,是吗?” 我撇了下嘴,默认了一段不好的姻缘,会把仙变得不像仙,人变得不像人这件事。 夏夏似乎想起了之前,我告诉她的谢濯要杀我的原因,所以她又问我:“他身上那么多的伤,他都不喊痛,你剪红线的时候,他得有多痛,才能忽然疯成这样。” 我又往山洞里面看了一眼:“他再痛,也不能杀我。” “可是,他真的会杀你吗?” 我眉毛一挑:“那……咱们试试?” “倒也不必……”夏夏秒怂,“我也不是这个意思……” 我深呼吸一口气,将心里百味杂陈的情绪都按耐下,我站起身来,回头望着洞口。 我说:“他身上的伤虽然可怕,但现在不是对他动恻隐之心的时候,你还没喝过谢玄青的血,我不能被他带回五百年后。 若是真的如我上次推断的那样,我与他回到过去,只改变了我们的体质,却没有消掉我们记忆,那……只要回去,我就完了。我不能去赌他的良心。” 夏夏重重的「嗯」了一声,生死攸关的时候,我都是小心的。 “那现在怎么办?”夏夏问,“我和谢玄青的相遇已经被耽误了,从事实来说,这个过去,已经被改变了。” “得掰回来。”我摸着下巴思索,“谢玄青一定是在这个世界的某个地方的,只是被谢濯藏了起来,虽然我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但他一定不是自己做的,一定还有帮凶……” 我脑中不停的在搜索谢濯在昆仑认识的人,但最后发现,我对我这个枕边人果然是一无所知! 毫无头绪! 在我记忆里,除了我,谢濯在昆仑跟谁都没好脸色,谁还能帮他? 想不到,我只能告诉夏夏:“谢玄青是必须找回来的,明天,你来这个山洞,看着谢濯,他要是醒了,你就逼问他谢玄青的下落,但他多半是会装死不回答你。没关系,别生气,你只要看着他,别让他来找我就行了。” -- 第55页 “为什么要我来?” “我在他身上没搜到盘古斧。” 我一点,夏夏瞬间就与我心意相通了:“明白了,在我和谢玄青缔结血誓之前,你不能见他,万一他抓了你直接劈开时空把你带回去了,那这场拉锯战,你就是真的输了。” “嗯,所以,从明天开始,你盯着他,而我会顶了你的身份,去查谢玄青的下落。这段时间,你尽量不要出现在昆仑别的地方,以免引起他人怀疑。” 夏夏干脆利落的点头:“没问题。只是……你打算怎么找谢玄青?” 我梳理着线索,“谢濯这次回来的比我早,他藏了谢玄青,还安排了吴澄来打晕你,可谓是机关算尽,但他依旧受了这么重的伤……” 我脑中出现了那个叫做渚莲的人的脸。 我不确定这次谢濯的受伤和以前谢玄青的伤是不是都与那人有关系。 但可以推断的是,以谢濯和谢玄青这样的本事,他们能被伤成这样…… “他一定遇到了强敌,有一场大战!” 我没有说出口的话被另一个我说了出来,她直接推断,“必定有个大动静!哪怕不在昆仑,在昆仑外也一定有人知道!” “对。”我点头,“从明天开始,我会动用你身边能动用的所有关系,从昆仑守备军到翠湖台的老秦,我都去问一遍。哪怕找不到谢玄青,也能找到他们在哪里出的事……” 夏夏接话:“然后就能顺藤摸瓜,找到头绪!” 不愧是我,思路一模一样!跟自己办事,这省去了多少沟通成本!欣慰! “好!就这么定了!”夏夏站起了身,“明日辰时,我来接你的岗,盯着谢濯。” 夏夏关掉了我与她的通讯。 今天忙活一通,到现在我也有些累了,我知道,我此刻应该离开这个山洞,像上一次的谢濯一样,在雪竹林里找个地方住下,但是我却半天没有迈动脚步。 隔了很久…… “再去看看吧。”我自言自语,“万一能摸到盘古斧呢。” 我再次走进了山洞里。 山洞光线比外面幽暗许多。谢濯重伤在身,依旧还在沉睡。我刚给他留下的守护心脉的术法还在散发光芒。 只是这光芒让他身体上的伤显得更加狰狞,我看了一会儿,冷笑一声。 “我算是知道,你为什么不在我面前脱衣服了。” 一脱衣服,这么多伤,怎么解释? 谢濯一旦选择了隐瞒一件事,那势必件件事都得瞒。不能说不可说的太多,当然只有沉默。 我伸手,再次从他还有衣服遮挡的地方开始摸。 胳膊、腰腹再到腿上…… 盘古斧没摸到,却摸了一手湿哒哒的血。 没搜完身,我就在他身边停下来,看着他身上的旧伤,我问他:“你是怎么做到的?” 我目光移到他脸上。他面色惨白,虽然昏迷着,却也一直皱着眉抿着唇,满是防备与不安。 “你过的是什么日子?” “你都干了些什么?” “为什么……”我看着我手上的血,“你能沉默多年,一如一日?” 我的问题,他没有回答,或许不管他清醒与否,他都不会回答。 我看着苍白的谢濯,忽然想起来,我已经很久没有看过这样的他了。 哪怕是四百年前,他被蜘蛛妖捅穿了心口,他也没在我面前露出如此模样。 只有我们初遇之时…… 初遇之时…… 我瞥了眼四周,一时心头感慨翻涌。现在,可不就是我们的初遇之时吗…… 一样的地方,一样的场景,我却完全换了心境。 “谢濯。”我站起身,手中术法光芒注入他心脉,令他心脉上光华更甚。 “别死了,我等你起来,斗完这姻缘路上,最后一场。” 第二天,辰时。 我和夏夏换了岗,我住进了五百年前我自己的仙府,夏夏去了山洞。 在我熟门熟路找到自己藏钱的地方,拿了钱要去找人办事时,夏夏打开了她的阴阳鱼。 我眼前,出现了夏夏那边的画面。画面,是山洞的石壁。 “嗯?怎么了?”我问夏夏。 下一瞬,夏夏一转眼,目光便落在了面前那人身上——谢濯。 谢濯醒了,他正盯着夏夏的眼睛,他神色淡漠,眼中暗藏寒光,仿佛一眼就透过夏夏的眼睛,看到了这边的我。 我身形一僵,随后面色一沉,定了心神,我问夏夏:“他干什么?” 夏夏默了一瞬,然后乖乖回答:“我刚来,他就醒了,然后看到我耳朵上的阴阳鱼的小点了……” 我明白了,定是谢濯给夏夏施压,让她跟我通话的。 “伏九夏……” 谢濯唤了一声,夏夏的视线猛地高了一截,仿佛是被谢濯的这一声唤,唤得挺直了背脊。 “过来……” 他这个「过来」,总不能是叫在他面前的夏夏过去,他自然是听到了夏夏跟我说话,在叫的我过去。 那我能过去吗?我当然不去啊!我又不傻! “告诉他,做梦。我很快就能找到谢玄青,然后把一切都扳回正轨。” 说完,我还不忘给夏夏打气,“你别怕他,就跟他大声说话,他跟我还有血誓呢,他身体里的血誓知道,他打了你就是打了我,他不会打你,放心大胆的骂他!” -- 第56页 夏夏也很争气,听到我的话,视线又高了一截,仿佛提了口气一样,她说: “她是五百年后的我,她能傻吗?她当然不会过来!她说她已经开始找谢玄青了,等她找到了,我就去和谢玄青相遇,再次缔结血誓,一定不会让你的阴谋得逞!” 是!就该这么怼他!夏夏!解气! 哪想谢濯一声冷笑,满是嘲讽。 “晚了。”他说,“谢玄青,有别人去救了。” 我愣住,夏夏也愣住。 “问他什么意思!” 夏夏几乎与我异口同声:“你什么意思?” “患难相救,换个人,一样救。” 谢濯沉稳平静又冷漠的注视着夏夏的眼睛,仿佛也注视着我,“让另外的人,做同样的事情,不难。” 我当即倒抽一口冷气。 昆仑二月的空气尤其的冷,直接刺得我肺疼。 “你……你是说……你……你已经安排了一个别的女仙,去救谢玄青!?” 夏夏不敢置信。 我也不敢置信。 我盯着夏夏眼中的谢濯,恨得那叫一个咬牙切齿。 他妈的!谢濯!釜底抽薪! 我是万万没想到!他竟然还有这招!他是怎么做到的!? “别挣扎了,伏九夏,你我姻缘……”他顿了顿,“断了……” “没他妈断!” 夏夏听了我的话,立即对谢濯复述:“没他妈断!” 谢濯眸光微微一动。 “只要没有回到五百年后,这姻缘就还有救。”我气得咬着大拇指的指甲,一边开始火速转动脑子,一边安排夏夏,“抢,横刀夺爱的抢!夏夏,你今天别盯着他了,去雪竹林找人,虽然不知道他是不是把相遇的地点还安排在雪竹林,但也是个方向。我们不能耽误时间了,多拖一天对我们来说都是致命的!” “好!”夏夏立即站起了身。 “等等!”我又吩咐夏夏,“把我昨天给他下的护住心脉的术法抽了!”我骂骂咧咧,“他妈的卑鄙小人,不能让他好起来!” “好!” 夏夏狠得下心,直接反手就把我下给谢濯的术法撤掉了。 霎时,谢濯本恢复了点血色的面容变得更加苍白起来。 他咳嗽两声,方才听闻「没他妈断」时那稍缓的表情,又沉凝下来,换了一副冷嘲热讽的面孔,看着夏夏。 “没有你的术法,我也能恢复。” 我告诉夏夏:“他这伤要站起来,少说十来天,我们还有时间,夏夏,赶紧走。我这边也要抓紧。” 夏夏没有耽误,立即转身离开。 “雪竹林那么大,我怎么找?” “只能用笨办法了,一点点找,我先去找吴澄和老秦探查消息,两头行动。” 关掉和夏夏的联系,我率先奔赴翠湖台而去。 我心里又是着急又是恨,想到昨天的自己,竟然面对谢濯的伤有点心疼的时候,我真的想掐死自己。 什么斗完这姻缘路上的最后一场,斗个鬼!谢濯这个狗东西配吗!我干脆听了夏夏的建议,心一狠刀一落,杀了他一了百了了吧! 那些斩杀邪祟受的伤,我就当没看到好了! 作者有话说: 之前23章有修改更新,追更的宝贝们可以倒回去看一看—— 不过说来……这么久没更新,大家可以重头再看一遍了!四舍五入等于新入坑呢! 现在手里的事情虽然还没完,但暂时没有追得那么紧了,我可以见缝插针的开始写小说更新。 但再找回状态需要时间,这段时间更新时间也是不会很稳定的,还是推荐大家等完结再看哈—— 第29章 ? 第 29 章 别当兵了!早点回去种地吧! 但我最终还是遵守了昆仑和修仙界的规矩,不杀斩邪祟之人。 谢濯得感谢我扒了他的衣服,看到了他这一身的伤。否则,明年今日,他坟头草能长得比蒙蒙高! 我火急火燎的离开了自己的仙府,先直奔守备军营地,要去找吴澄。 可我没想到,当我走到营地外,就见几个军士仿佛见鬼一样看着我,然后转身就跑入营地里面去了。 我心中正着急找吴澄问事情,没有细想。可当我跨入营地,被一个巨大的术法金网绑住的时候,我立即反应了过来! 昨天吴澄接到密报,误以为夏夏修习邪功,夏夏急着离开,只打了吴澄一顿,就直接跑了,吴澄这个铁憨憨!定是以为夏夏真的修了什么不得了的邪祟功法,入了邪魔之道了! 他今天这是在军营布了阵,要来抓夏夏啊!只是没想到我今日正巧来着了道! “放我出去!”我在金网里面大喊,“吴澄!你个憨东西!你被骗了,我才没修什么邪祟功法!放我出去!” “老大!”吴澄从一旁跳了出来,“你别挣扎了,你就坦白吧!”他看着金网里面的我,一脸痛心疾首,“到底是为何,你走上了这条道路,你说,我们知道,修行之道艰苦难行,你一定有你的难言之隐,才会一时被邪祟迷惑了双眼!” 在吴澄身后,一众军士皆同情又戒备的看着我,也不知道这个憨憨跟他们把事情说得多严重。 我咬着牙,忍着情绪,不让额上的青筋爆炸,我深呼吸了两口气,让自己表现的平静一些:“最后说一次,我、没有、修行、邪祟功法!” -- 第57页 我道,“我身上一点邪气也没有,你看不出来吗?!” 吴澄皱着眉,上上下下打量我:“不行,有的仙人入邪道,是可以掩盖自己身上的邪祟气息的,我不能放你出来。” 他转头,对身后其他将士说,“你们去禀报上仙们去吧,让上面遣个轮值上仙过来看看。” 在我飞升上仙之前,守备军是没有上仙的,将领们轮流当值,有要事便会请其他轮值上仙过来探看。吴澄做的,也是常规操作。 只是因着我如今是被谢濯陷害的,我对吴澄的这个举动,真的是又恼又恨,恼他耽误我时间,恨……自然是恨谢濯去了! 狗濯不当人!明明人不在,却还在给我找麻烦! 我隐忍情绪,看着吴澄,暗自咬牙的骂他:“我身上要是没有邪气,你是不是要切个腹谢罪给我看看?” 吴澄拉着金网,把我与网一起在地上拖走:“要是老大你真的没入邪祟之道,那当然好了,但这件事,咱们不可掉以轻心,老大,你要理解。” 理个大爷解! 我被吴澄拖到了一个帐篷里关起来,他为防我逃走,还搬来了个小板凳,坐在了我的面前,抱着胳膊,瞪大了眼瞅着我。 一个二百来斤的壮汉坐在一个小板凳上,显得更加憨傻了一些。 我揉揉眉心,平复心情,想着,今日不让哪个上仙来给我看看,我怕是走不掉了。 呆着也是呆着…… “我问你。”我开了口,“你从哪儿接到的密报?消息可信吗?你就这么相信?万一我有秘密任务在身,那人就是要害我,要耽误我时间,怎么办? 吴澄闻言,一脸严肃的表情霎时露出了一点错愕。 他瞪圆的虎目眨巴了两下:“这……” 他挠了挠头,“不能吧,我收到信时,我也没相信的,但上面明说,第二天一大早,你会出现在雪竹林里炼邪功,我寻思着,那就来看看吧。但就是看到你了呀!你就是在那儿神神叨叨自言自语!” 我暗自咬牙。 雪竹林大得没边,但「夏夏」要去和谢玄青相遇,那就一定会在那天的那个时间段去雪竹林,吴澄身上带着腰牌,一定能感受到夏夏在的地方,这两个信息一合,按照这个铁憨憨的脾性,哪怕不打晕夏夏,也会与夏夏拉扯许久,定会耽误她的时间。 谢濯算得刚刚好。 “你要是不去雪竹林练邪功,那你去干什么呢?” “我去采笋吃不行吗?” “你篮子里的笋都不是现挖的,就是提着装装样子,我看出来了!那笋不新鲜!” 这种时候他倒是聪明了! 我气得不行,却无从辩解,只得在网中焦躁的抖起了腿,然后劝他:“别当兵了!早点回去种地吧!” 我是话出有因的,我知道,三百年后,昆仑太平得不像样,吴澄真的没有当兵了,他不算告老,却是还了乡,像我一样,找了个妖怪伴侣。 他们在昆仑北买了块地,种了一手好粮食,他隔壁当了八百年的老农民的旱龟妖也没他种地天赋好…… 当兵实在埋没他了。 我抖了会儿腿,忽然想到了新的谎言! “我告诉你,吴澄,我现在,是在执行秘密任务,你现在这个举动,是在助纣为虐你知道吗?” 多少当了五百年的上仙了,我威严起来,还是比夏夏有威严得多的。 吴澄确实有点被我唬住,他想了想,最后一咬牙,“不行,那也得等上仙过来看了再说!我不能私自放你走!老大,就耽误这么一会儿,你也不急这一时半刻吧!” “行。”我也抱起了手,“我不走,等人来看,但你得回答我几个问题。” “哦,这个可以。”他老实巴交的点头,“只要不走,就没问题。” “第一,你方才说,你收到密报,是事发的前一天,你仔细想想,那天有什么细节,比如信是从哪个方向扔来的,人影从哪个方向走的,写信的纸用的是什么材料?” 吴澄思索了片刻,连连摇头:“都不知道,信像是从天上掉下来的一样,信看完了,那纸就直接烧成灰了。” 好啊!谢濯!不愧是跟我结假婚的妖!这事办的,还真是叫一个天衣无缝啊! “第二个问题,最近昆仑境内,有无灵力异常波动?” “有啊!” 吴澄这干脆利落的回答,让我直接眼睛一亮:“在哪儿!?” “西王母功法又进了个大阶!大前日刚刚出关!整个昆仑,灵气大振,整整一天,从内到外,大家都感受到了呀!你忘了?” 我:“……” 妈的,隔了五百年,忘了这茬…… “还有前日,蒙蒙他们那个掌管昆仑花草树木的上仙飞升了,劫雷劈了一晚上,第二天日出,那草木仙者荆南首便飞升成功了,成了藤萝上仙,你也不记得了?” 是的,我不记得了…… “还有就是昨日。”吴澄接着说,“咱们昨日在雪竹林的时候,昆仑南口外面,可热闹了!有南荒和西海那边的两位大仙,巡游天下,正好在咱们昆仑外遇见了,便在门口切磋斗法呢!那灵气震荡!将咱们盘古斧的这个结界都震得晃了晃呢!” 连着三日……跟搞联欢一样,天天都有巨大的灵气波动…… -- 第58页 我扶额叹息。 我说呢,难怪呢。 同是在五百年前生活过的我,也是在守备军里呆着的,若有巨大灵气异常波动,那当年的我怎么会毫无印象? 原来是这三天,天天都有大事,异常灵力波动下,掺杂着别的异常,那谁能知道呢…… “邪气呢?”我抓住最后一点可能性问他,“有没有谁观测到什么邪祟之气?” 吴澄摇了摇头:“这个我倒是不知……” “邪祟之气?” 我背后传来一声微微低沉的嗓音,我转过头去,看着一个瘦削的人影掀开门帘,逆着光,走了进来,来人面色带着不自然的青灰色,我看着他,双目微瞠。一时间,我后脊便蹿起了一股凉气。 是他,这张脸,这个上仙,正是昆仑那唯一一个被西王母诛杀的!食人上仙! ——荆南首! 他就是前天刚刚飞升的那个掌管昆仑四季草木的上仙,是蒙蒙的顶头上司,也是那个在我与谢濯成亲之后,让谢濯蒙冤的上仙! 他可谓是昆仑立山以来,在位时间最短的上仙。 只一年多的时间,便被西王母发现他生食仙人,摄取灵气,在将堕邪魔之道时,便被西王母诛杀。 “藤萝上仙。”吴澄规规矩矩的给荆南首行了个礼,“您初初飞升,便来劳烦您了。”吴澄指了指我,“这便是我们守备军中的将领伏九夏,还请上仙帮忙探探,她身体中有无邪气。” 有没有搞错,让他来探我身体里面有没有邪气!?他才是整个昆仑修行者之中,离邪祟最近的一人吧! “嗯,不劳烦的。”荆南首客气的回答着,他声音低沉,甚至还有些有气无力。 可当他站在我面前,逆着光看着金网中的我时,我觉得他那双眼睛,毫无感情,如同在看一具死尸。 我以前与他虽无过多交集,但也见过此人两面,我那时或许是因为并不知道他以后会做的事。 所以对他并无过多感想,只觉此人有些体弱,我还以为是他飞升之时,渡得太勉强…… 现下想来,他这个状态,当是灵气与邪气相冲的症状,有此症状,足以证明,他已经…… 食过人了…… 他前天刚飞升,便已经食过人了?! 我正想着,荆南首已经俯下身来,他的头发垂在我面前,整个人带着一股湿冷潮湿的气息,他枯瘦苍白的指尖也穿过金网触碰到了我的手腕上。 我当即一个激灵,想要抽回手腕。 但就刚才那短暂的一个相触,荆南首的目光却像是被什么点亮了一样,他那双死气沉沉的眼当即一抬,如暗夜寒光慑人的盯在我脸上。 他张了张嘴。 我看到了他森白的牙齿…… 第30章 ? 第 30 章 我一定会亲手杀了你 我心中一凛,当即不愿再被摁在这个地方任人鱼肉,我手中拈诀,直接站起身来,周身灵气化为刀刃,将金网尽数切断。 金网「嘭」的一声崩开,裂得帐篷中到处都是。 吴澄像被吓到了一样,眨巴着眼睛看着我:“这是缚仙网啊……怎么……九夏,你功法何时精进了?” 我比夏夏多做了五百年的上仙,哪怕穿过时空,消耗了很多,但论短时间调动体内气息,夏夏自然比不上我。 我瞥了吴澄一眼:“邪祟之道我没入,这是我最后一次说,你不信,我也无所谓。” 吴澄愣愣的,仿佛被我的气势唬住了一般,不知该怎么与我对答。 我看向荆南首,那金网断绳自然也崩到了他的身上。 荆南首没生气,反而好整以暇的拿掉自己身上的断绳,他拍了拍衣裳,用温和公正的语调说着: “邪祟一事,事关重大,伏将军莫觉冒犯,我也只是秉公行事。若伏将军身上没有邪祟之气,我自然不会为难。” 听他跟我打这官腔,我当即一声冷笑,反唇相讥: “确实,邪祟一事,事关重大,我见藤萝上仙面色有异,似是灵气相冲之症状,多少初入邪祟之道的人,也是如此表象,既然上仙如此想论个真理,不如一同前去西王母面前评断评断?” 我把这邪祟口锅甩到他头上,吴澄没想到,荆南首也愣住了。 我抱着手看着他,心想,没想到吧,我还带预言的。 我若真是夏夏,可能就被你这上仙的身份唬住了。但……谁还不是个上仙呢。谁还不知道,在这里的三人,就你真的心里有鬼呢。 这个荆南首,未来可是会吃掉我昆仑仙者四十八名,从他方才的举动来看,他对我似乎已经有了想法,我哪还能随便让他探我内息,方便让他知道以后吃我的时候,是放盐还是放糖吗? 不如大家一起去见西王母,早点把他解决了,还能救下一下无辜性命。 “怎么?上仙不愿意?” 荆南首沉默片刻,倏尔低头一笑:“伏将军……” 我还待他言语,却不想这荆南首竟直接身形化影,转瞬便停在了我身后,我心头一凛,抬手挡住了他一只手,交手瞬间,我便知道…… 完蛋,这人虽刚飞升上仙,体质看着虚,但还是比我这刚穿过时空的人要强上许多。 打不过,得撤…… 我闪身要走,却没想荆南首另一只手也极快,抓住了我的手臂。 -- 第59页 我只听「嗤」的一声,伴随着我的衣袖被撕裂,我只觉手臂上一阵火烧的灼痛。 我退开,停在帐篷门帘前,我背对门帘,捂住手臂。 我手臂上,已经被他抓破了皮肉,留下了不浅的三道伤口,哪怕我捂住了伤口,那鲜血也依旧漫过我的指缝流了出来,滴落在地上,「哒哒」作响。 “上……上仙!”吴澄没想到他会直接动手,见我流血,登时大惊,“还未坐实,上仙不可以……” 荆南首看也没看他,直接一抬手,指尖一弹,一道光波击中吴澄,吴澄两眼一番,昏迷过去。 我眉头一皱,但见荆南首完全没有去关注吴澄,他丢了撕下来的我的衣袖,抬起沾了我鲜血的指尖,随即用舌尖舔掉指上鲜血…… 见他动作,我厌恶得后脊发凉。 “伏将军……”他似品味了一下我的鲜血,然后走向我,犹如在走向猎物:“你体内气息当真是,一尘不染。” 我厌恶得后脊一凉。 我几乎是下意识的向后微微仰了仰身体,但在此时却有一道温热的手掌抵上我的后背,安抚了我的寒意。 我心头几乎是下意识的浮现出了一个名字和身影—— 谢濯…… 我回头,却错愕愣住。 来人笑眯眯的弯着眉眼,鬓边垂下的发带着几分慵懒随意,正是那价值三块上等灵石的……老狐狸…… “老秦?”我呆呆的看着他。 他是来…… 老秦一只手抵在我后背,一只手拿着他常把玩掌心的扇子,然后用扇子撩了一下头发,一副来得有些匆忙的模样。 “九夏将军。”他笑着和我打了声招呼,随后看向我面前的人,又扫了一眼旁边昏迷的吴澄,“怎么,你们昆仑守备军内部,是允许打架斗殴的?这在我们翠湖台可都不行。” 听他这句话,我懂了,他是来帮我的。 老秦说完,反手用扇子一滑,帐篷门口的门帘便掉在了地上,外面的军士也都能看进来了,有人似乎看见吴澄晕倒在地,纷纷都围了过来,好奇张望。 有的在问“大吴怎么晕过去了?”有的在看我“九夏你手上这伤怎么回事?你们动手啦?你不会真的……” 面对众人的目光,荆南首丝毫不慌不乱:“吴澄将军是我弄晕的。” 他态度温和,要不是我知道他真的会吃人,我都要被他带偏了去。 “我要探查伏将军体内有无邪祟之气,伏将军不愿配合,我一时心急,动起了手,吴将军想拦,我便先让他睡了过去,没想到……” 荆南首目光轻浅的看着老秦:“翠湖台的……秦管事,你是经商的妖,素来不沾昆仑内事,偏巧今日来了昆仑守备军营地,是有何贵干?” 荆南首这话听着无碍,实则凶险。 老秦是翠湖台的管事,那个地方本来就易生邪祟,是我们守备军经常突击检查的地方,他平时躲守备军都来不及,今日竟然直接送上门来,实在奇怪,偏偏还干涉的是荆南首查我体内邪祟之气一事,更是奇怪。 果不其然,等荆南首话说完,外面的守备军皆纷纷看向老秦。 千年的狐狸倒是不慌,也温温和和的笑着:“探个邪祟之气而已,藤萝上仙这都将九夏将军的手都伤成这样了,还没探明白吗?” 老秦挑开我还捂住伤口的手,让众人看见这鲜血淋漓的三道伤口。 守备军众人纷纷有些不满起来。 我昆仑守备军,对邪祟毫不留情,但对内,无论兄弟姐妹都是极护短的。 “藤萝上仙第一次来轮值,便直接打晕一个,弄伤一个……”老秦在一旁唉声叹气,添油加醋,贱兮兮的挑动情绪,“这还是探个邪祟之气呢……” 我见众人起了不满,瞥了老秦一眼,也连忙往他手臂上一靠,故作无力的配合他的演出,“我好像,血流的有些多了,我好晕……” 老秦扶住我,我一手扶住额头,在指缝里探看荆南首。 他也是个稳得住神的,被我和老秦这一波配合打下来,丝毫没慌,神色间甚至还带了些懊悔似的,叹息道,“抱歉,是我初初飞升,未曾办过这些事,是心急了。” 好个食人上仙哈,难怪在昆仑吃了那么多人,还能掩藏身份如此久,凭这演技,谁能怀疑到他头上? 我手肘拐了老秦一下。 老秦心领神会:“不怪上仙,既然九夏将军身体里没有邪祟之气,那我便先带她去休息了,吴将军便由诸位照顾吧。” “秦管事……” 老秦带我撤之前,荆南首又阴阳怪气的开了口,“你还没回答我呢,你来昆仑守备军,是做什么的?” “哦?”老秦回头,用最纯情无辜的眼神看着荆南首,“藤萝上仙还没看明白吗?我是来追求九夏将军的呀。” 他说得一本正经,理所当然。 “怎么?”老秦故作惊讶,“昆仑守备军的女子,都不能被外面的人追求的吗?” 守备军其他人们听到这个话,一时也微妙的微微吸了一口气,扬起了眉毛,然后再没有人开口,只目送我与老秦走远。 我知道他是逢场作戏,于是悄悄夸他。 “你可以啊,让我都有几分信了。” 然后我立马得到了老秦的回复,“那你千万不要接受我的追求,秦某可承受不了。” -- 第60页 他这话答得奇怪,我瞥了他一眼,没有多问。 及至行至无人之处,我从老秦胳膊里挣了出来。 “千年的狐狸,多谢相救了。” 老秦摇着扇子,笑了笑:“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我一挑眉梢,盯着老秦,忽然直觉有些危险。 “受谁之托?忠谁的事?你怎么知道我遇到麻烦了?你为什么会突然来救我啊?”我越问越觉得不对劲,“我们现在,似乎还没那么熟吧? 老秦依旧笑着,但他笑着笑着,就对我弹了一下手指头,一道术法光芒直接缠住了我,将我绑了起来。 “有人推测,你今天应该会来找我。”老秦说着,我心里已经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而他的话也一字一句印证我的猜测—— “我本来在翠湖台设了局,准备等你自投罗网的。没想到,你半道发生了意外,我就被叫去救你了。” 老秦指了指他的耳朵。 他耳朵上,正有一个方块一样的白色点点,那可不正与我和夏夏耳朵上的那个阴阳鱼,是差不多的东西!? 他妈的…… “伏九夏。”老秦笑眯眯的看着我,但我此时此刻,似乎能透过老秦的脸看到背后谢濯的脸,也能将老秦的声音,转变为谢濯的声音。 老秦说:“他让你过去。” 我直接一个转身,哪怕浑身被绑住,我蹦也要往远处蹦去,但哪能让我蹦远。 我后衣领被老秦一抓,直接被提到了空中。 一阵风声之后,我被丢到了雪竹林的山洞里面。 幽暗的山洞里,靠墙壁坐着的人,不是我的前夫谢濯,还能是谁! 我恨得咬牙切齿,捶胸顿足:“你妈的谢濯!你策反我的人?” 谢濯没有任何回应。 反倒是老秦回答了我:“九夏将军,此言差矣,我何时成了你的人?” 我瞪着老秦:“你上一次是帮我的!” 老秦摸不着头脑:“何来上一次?” 一时间,我无从解释。 我只得咬牙切齿的盯着谢濯。 谢濯终于瞥了我一眼,但目光却直接落在了我的手臂上。 他盯了许久,又转过头去:“用他,是你启发的我。” 那谢濯你是不是要感谢我一下? 我盯着他,怕他现在就掏出盘古斧带我回五百年后,于是我决定虚张声势一下,吓唬他,“谢濯,哪怕你今日抓了我,你也休想就这么带我回五百年后……” 老秦打断了我的话:““他还能带你回五百年后?” 我错愕的看着老秦,什么?这老狐狸知道了五百年的事情?谢濯难道都告诉这个千年老狐狸了? 谢濯这个人…… 谢濯这个人什么时候会相信别人了?还会找帮手了? 在我再次感慨我结了个假婚的时候,老秦看着谢濯说: “他现在,可是伤重得,连御风术都使不了,还能使盘古斧?” 我闻言,心里嘈杂又浮躁的情绪稳了下来。 连御风术都使不了…… 我看向谢濯,他坐着的地方,还是昨日的地方,真的是一点地儿都没挪,但在他身侧,却有鲜血渗出,淌了一地,似乎是…… 伤口又裂开了。 “要不是他去不了,方才出现在守备军营的人,也不会是我了。” 我听着老秦的话,一时有些沉默。 我隐隐能将谢濯这边做的事情串联起来了。 想是谢濯这次过来之后,为了防止夏夏与谢玄青相遇。他除了给吴澄密报外,还找到了老秦,不知通过什么办法,让老秦答应与他合作,还给了老秦阴阳鱼,方便他们联系。 谢濯应该是预判了自己之后会受伤,有段时间动不了,所以让老秦来给他办事,比如说——抓我。 此前谢濯让夏夏与我沟通,是想探知我的行事方法,他推测出了我会再次去找老秦。 于是让老秦在翠湖台设局,等我一到翠湖台,就把我抓了,却没想到我在守备军军营里面出了事。 谢濯身上的血誓之力能感应到我出事了,本来想来救我,结果挣得身上伤口都裂了,也用不出御风术,然后才通过阴阳鱼,联系老秦找去了守备军营地…… 我这个前夫…… 似乎是嫌老秦话多,谢濯瞥了老秦一眼:“你该走了。” 老秦笑笑,摇了摇扇子:“不打扰了。” 老狐狸转身离开。 留下被绑着的我和同样不能动弹的谢濯。 他坐在山洞一侧,我坐在他的对面。 “你不是想杀我吗!借那人的嘴把我杀了,不好吗?” “这就是我为什么要解血誓的理由。你以为,我想救你吗?”他带着一身为了救我而挣扎出来的鲜血,盯着我,恶狠狠的说: “伏九夏,待回到五百年后,我一定会亲手杀了你。” 我撇嘴:“你赶紧闭嘴吧。” 第31章 ? 第 31 章 杀我是一回事,绿我是另外一回事! 我被老秦的绳子绑着,动不了,而我对面的谢濯,他被浑身的伤束缚着,也动不了。 我想,大概只有这样的状况,我才能和谢濯在一个空间里,心平气和的相处。 谢濯闭着眼睛养神,他头靠在石壁上,哪怕伤重,他也让自己显得并不疲弱,不像我……直接软成一滩肉泥,恨不能嵌在石壁里休息。 -- 第61页 我歪着脑袋,打量谢濯,对于他,我又有了许多疑问,一些是关于荆南首的,一些是关于老秦的,我在琢磨,到底要不要自讨没趣,开口问一个并不会回答我问题的人。 而就在此时…… “是谁伤的你?” 山洞里,忽然蹦出了这一句人话。 我几乎下意识的就挺直背脊,左右看了一眼,以为是鬼在说话,但当然不是鬼,是面前的谢濯,对我主动提问了。 夭寿了,稀奇了,今天的太阳怕不是从东南西北边,一边冒出来了一个来了?谢哑巴会主动问问题了? 我惊奇的盯着他。 谢濯久久没听到回答,终于睁开了眼睛,看向我。 我与他对视着。 山洞里一片沉默之后,他目光又再次落在了我的手上。 老秦的妖力绳索绑得好,避过了我手上所有的伤口,我的皮肉就这么裸露着,让谢濯一览无余。 我别的没说,先讥讽了他一句:“北荒海外的雪狼妖还会有算不到的事情呢?” 他瞥了我一眼。 我则灵机一动:“你要我回答你,可以,咱们交换,你回答我一个问题,我就回答你一个问题,谁也别藏着掖着。” 我话音还没落,谢濯抬手就碰了一下耳朵,对着空气说:“谁伤的她?” 我僵在当场。 我知道,他这是在问老秦呢。 那边应该很快给了他回答,谢濯眸色薄凉,只说了三个字:“盯住他……” 言罢,他又碰了碰耳朵,估计是结束了对话,他转过眼,看向我。 “你如果不想死在这边,接下来,就待在我身边,别乱跑。” 我眉梢一挑,觉得他这话很有意思,我道:“且不说等我身体恢复,我是不是真的打不过荆南首,便说你这句话,我不想死在这边,然后呢,跟你待在一起,等你伤好,带我回到五百年后,再……死?” 谢濯盯着我:“人固有一死。” 我笑出声来了,继续讥讽他:“和个离,还给你离出讲笑话的本事了。而且,光是我待在这里有什么用,我被盯上了,就是夏夏被盯上了,我在这里……” 我说这话,本来是想嘲讽谢濯的。 但说到一半,我愣住了。 是的,我在这里,夏夏还在外面,我还在让她帮我找谢玄青呢,回头她别谢玄青没找到,遇上了要吃她的荆南首那可怎么办!? 我是上仙,夏夏可不是,我恢复恢复说不定能和荆南首打个平手,夏夏可不行啊! 我怎么能用这件事嘲讽谢濯呢! 这可是我的命啊! 我在笑什么? 我反应过来后,连忙挣了挣身上的绳索,想要用手指碰到自己的耳朵,去联系夏夏,赶紧告诉她戒备荆南首这个人。 但我现在手脚被绑着,不管我怎么蹭,我的耳朵都碰不到我的手指。手指碰不到,我就用膝盖去顶我的耳朵,这个倒是碰到了,但完全没用。 “谢濯,快,给我松绑,得赶紧通知夏夏,别回头荆南首找上了她,她还毫无防备。” 谢濯思索了片刻。 “人命关天!”我催促他。 “你过来……” 他思索出结果了,一双眼睛在光芒微暗的山洞里盯着我,“我帮你……” 我心道谢濯在这种事情上还算有点良心,于是我蹭着石壁站了起来,双脚用力,蹦到了谢濯身边。 “坐下……” “不用,这绳子就一条,你随便找个地方弄断就行了。” “坐下……” 他很坚持…… 我觉得这个人真是麻烦又难伺候,但我还是在他身边坐下了。 但我没想到,谢濯竟然没有帮我解身上的束缚!他抬起了手,撂过我耳边的发丝,用指尖轻轻触碰了我的耳朵。 他指尖微凉,像春日的水滴,滴落在我耳垂上。 我愣神,望着谢濯,没动弹。 摸耳朵的动作,说补上浓烈,谈不上亲昵,但就是暧昧得有点撩人心弦。 “你做什么?”我问他。 “你的阴阳鱼是我做的,我帮你碰,一样能联系她。” 我反应了一会儿,然后问他:“绑我这绳子呢?” “我不会帮你解的。”他答得倒是干脆,“别打歪主意,伏九夏。” 啧…… 狗濯倒是真不好骗。 “你碰了吗?”我不满的问谢濯,“为什么没反应?” 谢濯眉头微微一皱:“没反应?” 他这样,我一下就紧张起来了。 “夏夏不会出什么事了吧?”我回忆,“上次她被人打晕了,好似也是这样,我这边什么都看不见。” 谢濯面色微微沉凝。 我慌了:“难道是荆南首?他动作这么快……” “不会。”他打断我的猜想,“我让秦舒颜盯着他,没那么快。她或许遇到别的事了。” “她能遇到什么事?我之前就让她在雪竹林里面找谢玄青,她难道是找到谢玄青了?被谢玄青打晕了?你是把谢玄青藏在雪竹林里了,是吗?” 谢濯眉眼一抬,一双没有感情的眼睛盯着我:“别打歪主意,伏九夏。” “啧……” 这样都套不到话!这狗濯!真是防我如防川! “你还活着,她就出不了大事。”谢濯平静的说着。 -- 第62页 “你这说的是人话?”我瞪他,“等她出事,就来不及了!” 谢濯一声冷笑:“这么着急,你且自己去寻她吧。” 我被他一句话噎住,我和他都心知肚明,哪怕现在没有绳子绑着我,我也没办法自己去找夏夏。 “你耳朵上的阴阳鱼,我没关。”谢濯声色冷淡,继续说着,“奉劝你,等她联系你了,让她尽早住去翠湖台,寻求秦舒颜的保护。昆仑守备军,护不住她。” 我听着谢濯的话,觉得十分奇怪:“你这话里话外,似乎是在说,老秦的那个翠湖台,比昆仑守备军,更厉害?” 好了,说到这个,谢濯又恢复了令人熟悉的沉默。 “而且,秦舒颜,秦舒颜……”我眯着眼睛打量谢濯,“老秦的真名,在昆仑,似乎并不应该被很多人知道吧?” 秦舒颜便是老秦,在昆仑,经商的妖通常是不会告诉别人他们的真名的,他们只会在进入昆仑的时候,登记时,方会写下自己的名字。 老秦名为秦舒颜,这是我在成为上仙之后,统管昆仑守备军时,才知道的事情。一般时候,老秦,秦管事,便足够称呼他了。 这个谢濯怎么叫老秦的名字叫的这么顺口? 而且,听他话里的意思,他似乎对翠湖台和老秦,十分的信任,都愿意让夏夏去投奔老秦,而不是待在守备军营地里面。 “你和老秦,似乎,并不陌生啊。”我眯着眼,打量谢濯,“这都回到五百年前,你会联系他来帮你,应该是对他的品性很是清楚信任吧。我与你成亲五百年,怎么都不知道这件事?” 我越说,越觉得不对劲,谢濯和老秦的关系,越来越可疑! “上一次,我带着谢玄青去见老秦的时候可不是这样。谢玄青对老秦可是充满了戒备。谢濯……” 我问他,“你是在与我成亲的时候,与老秦熟络起来的,可对?” 我这话一出,谢濯还没有反应,我自己先倒抽一口凉气。 我懂了!我透了!我参悟了呀! 老秦啊! 老秦是做什么生意的! 一个谢濯这个男妖,婚后!瞒着发妻!跟一个风月场所的管事很熟!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什么!? 我望着谢濯,不敢置信的摇着头。 “你是这样的谢濯。” 谢濯眉头皱在一起:“你在想什么?” 我「噌」的一下就站了起来,蹦着离开了谢濯身边,我靠着另一边石壁,看着谢濯。 “你这些年,瞒了我这么多事,是个人都该憋出病了。想来,也对,翠湖台的姑娘,不用瞒的。 这不仅话是能说的,衣裳也能脱的,说不定我想知道你的事情,拿着灵石去问翠湖台的姑娘会更快一些,哦,也不一定,说不准是公子知道更得多呢。” 我越说,神情越是讥讽,谢濯表情则越来越黑。 “伏九夏,你脑子是怎么长的?”他问我。 我冷笑:“我也好奇我怎么长的,偏偏能遇上你。五百年,五百年……终究是错付了!” 谢濯听着我的话,仿佛被什么哽住了喉咙一样,他微微张开嘴,深吸一口气,压抑着情绪:“你……” 没等谢濯再多说一个字,我脑中忽然闯进一个混乱的画面。 只见河水翻腾,几乎淹没视线,夏夏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我……咕咕咕……”翻涌的河水灌入夏夏的嘴巴里,将她带入水底。 我大惊,夏夏溺水了!? “夏夏!”我没心情再管谢濯,转头朝向一边,焦急询问夏夏,“你怎么样?你别慌!稳住,先上岸!” 听我言语,谢濯也微微皱了眉头,他关注的看着我,而我此时哪还有心思搭理他。 我定神注意脑中的画面。却见夏夏似乎屏住了呼吸,她在水下一跃,视线终于从水中跃了上来,当即用术法给自己升了一团火起来。 我通过她的视线观察到了周遭环境,她不知是在哪条冰河边,河中水流湍急,还有冰块被冲刷向前,岸边皆是嶙峋怪石,看起来毫无人烟。 “你在哪儿?怎么会掉入冰河里?” 夏夏用火将身体烤干,这才在一旁岸边坐下,她忍着痛,摸了摸自己的膝盖,我这才看见,她膝盖上应该是被河里的冰块划伤了,还在流着血。 “说来话长。你等等……”夏夏回答我,先撕了自己一块衣服,手法熟练的将自己的伤口包扎起来。 “让她去找翠湖台。”谢濯在一旁,神色沉吟的开口,“别在外面瞎晃,她不可能找到谢玄青的。” 我瞪了谢濯一眼,还没骂他…… “我找到谢玄青了。” 听到夏夏这句话,我直接一个愣住。对于谢濯的愤恨还没来得及收敛,夏夏带给我的惊喜就已经浮上嘴角。 我挑衅的看着谢濯,又问了夏夏一遍:“你找到谢玄青了?” “我找到了。” 谢濯脸色一沉。 “你在哪儿找到的?” “我本来听你的话,在雪竹林找人,正找着,我掉进了一个地缝里,顺着地缝,落到了一处冰石嶙峋的怪洞之中,然后就找到谢玄青了。” 我听着都觉得不可思议,我挑起了眉毛。 “就这?” “对,就这。” -- 第63页 我看着谢濯,嘴角的笑意藏都藏不住:“你说说你说说,走着走着,都能掉进一条地缝里,这能遇见谢玄青,这要找谁说理去。有的人哪,机关算尽,算不过命中注定的天意。” 我看着谢濯越来越黑的脸,简直觉得神清气爽极了。 “那你现在为什么会在冰河里,还受了伤?” 听我问到这个问题,夏夏很愤怒的拍了一下旁边的石头:“我被暗算了!” 我大惊,盯着谢濯:“谁暗算你?” 谢濯还有后手? 谢濯看着我,也露出不解和意外的神色。 夏夏那边也能通过我的眼睛,看到我这边的画面,她看到了我眼前的谢濯,声音大有点暴跳如雷的意思。 “就是你面前这个妖怪!他找了个翠湖台的女狐妖!我刚找到谢玄青!还没等我去把谢玄青叫醒呢!那个狐妖就把我推下了冰河!” 我震惊了…… 翠湖台的女狐妖! 这可不跟我刚才的猜想直接对上了吗! 难怪呢!之前谢濯说什么,找了另一个人去救谢玄青,谁救不是救,敢情这人选,他在与我成亲的五百年里,都挑好了! “谢濯你这个狗东西!果然!过去五百年里,你都在翠湖台里鬼混!到底是哪个女狐妖绿了我!回到这五百年前了,你都还念念不忘呢!” “什么女狐妖?” 谢濯眉头皱得极紧,看着比我还不明白状况的样子。 “他还装!”夏夏在我耳边痛骂谢濯,“他自己说找了另一个人去救谢玄青!现在在谢玄青身边的这个狐妖,定是他找的!他找了个好心狠手辣的狐妖啊!直接把我推河里!” 我气得心口疼。 杀我是一回事,绿我是另外一回事!士可杀不可辱! 我现在要是能伸出手来,我能直接把他头打下来! 我瞪着谢濯,眼里要烧出火来。 “那女狐妖是谁!说!” 谢濯被我一吼,头微微往后仰了一下,似乎被吓到了一瞬。 就在我的怒视的目光里,他沉默了片刻,随即抬起了手,飞快的敲了一下自己耳朵上的方块,沉着脸和声音,开口就问: “女狐妖,是谁?”他一脸铁青,一副比我还气的模样,“我让你去,你找了谁?” 作者有话说: 谢濯:好凶…… 第32章 ? 第 32 章 今天,能留在这个雪狼妖身边的女人,只能是我、或、你。 谢濯碰了自己的阴阳鱼,他应当是在与老秦通话。 老秦那边的回话我听不见,在外地与我连线的夏夏自然也听不见,她跳着脚骂:“这狗东西还装!他跟谁说话呢!” “你别跟我演戏!”我也骂谢濯,“你别想把锅甩到别人身上。我在问你!你看上了翠湖台的谁!绿了我五百年!” 谢濯似忍耐了极大的情绪,他深吸一口气,耳朵上的小方块上,术法的光芒一闪而过,霎时,洞中一亮,一束光芒从谢濯耳朵上的小方块上射出,在我与他之间的空间里投射出了一个微微发着光的人影——正是老秦。 老秦手中的扇子合着,轻轻放在他的嘴唇上,一脸狐狸相,还微微眯着眼笑着:“哎哟,这是怎么了?” “你把老秦的模样投出来干什么!?”我瞪着谢濯。 谢濯现在倒是乖得一匹,开口解释道:“我没与你演戏,我将阴阳鱼中此刻秦舒颜的模样幻化出来,我问什么,他答什么,你都看得见。” 我沉默片刻后决定,看在谢濯难能可贵的配合上,我可以按捺一下自己的情绪。 我问:“你让他说,女狐妖是谁?” 谢濯看着老秦,目光也是冷冷的:“说……” 老秦却没急着开口,扇子「啪」的打开,老神在在的扇了扇:“我这刚走没一会儿呢,二位这是在闹哪出?什么女狐妖,我可不知道。” 我立马瞪着谢濯。 夏夏也在我耳边骂了起来:“就是这谢狗找的女狐妖!” 谢濯微微一咬牙,脸沉得比炭黑,声音也暗含警告:“秦舒颜……” 他如此一唤,老秦仿佛有些退缩了。 “好。”他阖上了扇子,一副息事宁人的态度,“我知道,女狐妖确实是我找的。可,这不是你来找我要的吗?”老秦一脸无辜,“二月初十的时候,你带着一身风雪来寻我,进门便让我在十二的时候,去救个人。” 二月初十? 我掰着手指头算了下,我是二月十一落到这个时空的。谢濯在时空里比我早一步踏出来,他比我早到,所以二月初十,他去找老秦安排救人之事,说得通。 这样算来,他初十去找老秦,取得老秦信任,让老秦在十二日的时候去救谢玄青,而十一那天,谢濯又以密信报以吴澄,让吴澄在十二日的时候去雪竹林堵夏夏。 而十二号当天,谢玄青被「别人」救走了,夏夏也在雪竹林里面被吴澄给拖住。 只有「假冒」的夏夏和「伪劣」的谢玄青,在正确的地方,正确的时间,错误的相遇。 谢濯的计划,其实已经成功了,夏夏和谢玄青如今也还没有相遇。他若此刻有能力将我带回五百年后,说不定我们的血誓,就已经解了。 我感慨于谢濯的心思缜密,又庆幸于还好他现在受了重伤。但在多种情绪混合下,还是有一种隐隐的不安从我内心渗透出来。 -- 第64页 我不由自主的想到了一个问题——谢濯一个从未来回来的人,为何被伤成现在这个鬼样子? 照理说,我们相遇这题,还有另一个解法,那就是谢濯运筹帷幄,帮助谢玄青度过难关,谢玄青根本不会重伤,也不会停留昆仑,更不会被「我」所救。 只要谢濯帮谢玄青解决了危机,我们所有的姻缘都不会存在。 除非,只有一个可能——谢玄青的危机,根本无法可解。 哪怕加上通晓未来的谢濯,谢玄青也必须要以惨痛的代价,获得胜利。 所以,那到底是……怎样的敌人…… 我思索着,却忽然被谢濯的一声怒斥唤回了飘远的思绪。 “我让你去救人!”谢濯黑着脸,一字一顿的和老秦强调,“让、你、去。” 老秦笑了笑,他这笑容,一如上一次,我去翠湖台的时候,告诉他,我要逼走谢玄青时,一样。 老秦说:“我知道,但我不也知道你真正的诉求吗?你要斩断你们的姻缘,这断姻缘最好的办法,不是不与这个人遇见,而是与另一个更好的人遇见。” 我就知道! 这老狐狸的思路什么时候都是这么一针见血。 谢濯闻言唇角一抿:“我不需要。” 我阴阳鱼那边的夏夏听到这话,更是气得直喘:“他什么意思啊?这狐妖什么意思?啊?什么是更好的人?他妈的昆仑的生意他不想做了是不是!直接给我推冰河里,那叫什么更好的人!? 我听了夏夏的话才意识到老秦这话的不对,但我现在已经从被「绿」的激动情绪里面走了出来。 我知道,这件事大概率是个乌龙,不管谢濯是怎么取得老秦的信任,但他俩之间的交流,委实不像嫖客与老鸨的交流。 我暂且放宽了心,安慰自己不可能被绿五百年还毫无察觉。 这放宽心后,我就要开始为自己的未来谋划了。 “你先静静。” 我侧过头,用头发微微挡住自己的嘴,想趁谢濯没注意到我时,安排夏夏接下来要做的事。 我用极小的声音告诉夏夏,“你伤口绑好了,尽快往回找,这次你有了防备,那女狐妖终究只是翠湖台的女狐妖,硬斗是斗不过你的,你找到那地方,把她赶走,在谢玄青睁眼之前,你一定要做到,呆在他身边,一定,一定要让他睁眼看到的第一个人,是你!” 我交代完,夏夏当即明白了我的用意。 “我知道!这战斗还没有输,我现在就回去,把那女狐妖撕了!” 夏夏立即动身,顺着冰河开始往回找路。 而她一动,谢濯的眼睛却扫到了我身上。 老秦也笑眯眯的开口:“九夏将军,就这么大个洞,你说得再小声,我也听得到,更别说与你同在一个空间的这位了。” 谢濯收敛了方才的情绪,神色又变回了之前的模样,他将幻化出来的老秦影子收了回去。 洞中光芒消失,恢复了昏暗的模样,只有谢濯吩咐老秦的声音响起。 “秦舒颜,回去,挡住那个她。” 我也恢复了与谢濯针锋相对的模样:“谢濯原来你是会和人说话的啊,你告诉老秦的不少嘛。” 我阴阳怪气的讽刺了谢濯,转而就对阴阳鱼那头的夏夏催促:“你听到了。” 我也不再避讳谢濯,索性就大声说了出来,“情况危急,快。” 夏夏没有犹豫,立即施展功法,飞上陡峭的山石。 我对面的谢濯也在远程「操控」老秦:“秦舒颜,快些。” 我在脑中看着夏夏那边的场景变动,只恨不能自己代夏夏上场:“抱元守一,调整内息,呼吸吐纳沉于丹田。”我当着谢濯的面就开始现场教学了。 时隔五百年,我看当年的「我」,「我」调动魂力使用功法时,那些陋习缺点简直不能更明显。 我时刻提醒夏夏,让她注意自己的呼吸,夏夏也不负我所望,危机关头,妥妥的撑住了场子,她学得很快,眼瞅着御风而行的速度变快了起来。 夏夏一跃而上,从冰河跳入一个山壁上的冰窟之中。 冰窟上,覆盖着一层薄薄的粉色结界,一看就是狐妖的术法。 我透过夏夏的眼睛,看到了结界里面,面露惊诧的女狐妖和女狐妖后面,正靠着冰窟墙壁昏迷的谢玄青! 终于! 终于见到你了! 谢玄青! “夏夏。”我声色沉凝,命令“给我破了这狐妖的结界,把她踢出这个冰窟!” 我透过脑中的画面,看着冰窟里的谢玄青,也在这边阴暗的山洞里,我直接望着谢濯的眼睛。 “今天,能留在这个雪狼妖身边的女人,只能是我、或、你。” 我的猎物,谁也别想染指! 作者有话说: 中秋佳节更新一章—— 手里的工作还没有完全忙完,不过从现在开始会尽量挤时间写更新了。辛苦大家久等,跪着奉上一章_(:з」∠)_ 第33章 ? 第 33 章 把她天灵盖打飞吧。 在那女狐妖错愕的惊呼中,夏夏运足力量,直接一脚踹在粉色结界上,气势堪比捉奸在床,径直将那粉色结界踏得稀碎,变成了漫天粉末,稀稀拉拉随风散走。 女狐妖面露惊诧,后退一步,靠着石壁,不敢说话。 -- 第65页 夏夏踏入冰窟:“给我滚!” 夏夏迈到谢玄青身前,她背对谢玄青,面对已经怕得有点瑟瑟发抖的狐妖,冷眉冷眼的威胁,“再让我在这儿看见你,我把你天灵盖都打飞。” 女狐妖到底是翠湖台的女狐妖,有胆子偷袭夏夏,却没胆子与平日里巡查的军士正面硬刚。 她迫于夏夏的气势,又贴着石壁,往外退了好几步,冰窟不大,便是这几步让女狐妖已经走到了冰窟边缘,她的下面便是常年奔腾冲刷的冰河。 女狐妖有些害怕的往身后看了一眼,她瞅了瞅下方的冰河,又为难的看了眼夏夏背后的谢玄青。 我透过夏夏的眼睛,看见了女狐妖这个眼神,我读懂了,她,这个女狐妖…… 她在担忧谢玄青。 “你别……”女狐妖颤巍巍的对夏夏开口,“你别踩到他,他伤很重的……” 闻言,夏夏没有反应,我却拳心一紧:“把她天灵盖打飞吧。”我脱口而出。 夏夏几乎下意识的就应了我的话:“好。” 她说完之后,又顿了顿,侧头小声问我,“真打飞啊?” 我心中有股莫名难言的滋味,我在猜想,当年我与谢玄青相遇,可是有道银光从身后袭来,谢玄青为了救我,可是抱住了我的。 这个女狐妖呢? 她救谢玄青的时候,银光也出现了吗?谢玄青也……抱了她吗?她此刻对谢玄青的担忧,难道……也是因为那个拥抱,而动了恻隐之心吗? 一念及此,我看着夏夏眼中的那个女狐妖,心中滋味更加难言了起来。 我闭了闭眼,定了定神,心中默念,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 我告诉自己,眼前的这些都是空幻的,都是过去了,我和谢玄青注定成一对怨偶了,我们的相遇不重要。 不重要……不重要…… 我深吸一口气,睁开眼,但几乎就在这一瞬,我身体全然不受控制的,用尽力气的,用两只脚夹了一块地上的一块石头,直接冲对面坐着的谢濯甩去。 谢濯微微一偏头,丝毫没有多余的动作,精准的避开了我甩过去的石头。 他皱眉,看向我:“做什么?” 他难能可贵的向我口述了他的困惑。 我瞪着他,咬牙切齿,却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第一次,这还是第一次,我难以将心中的愤怒,对他启齿。 毕竟…… 我怎么能承认,时至今日,我对我们的相逢,仍旧怀揣美好的怀念。 我将那段心动的时间,珍于心间幽隙,藏与脑海深处,而他…… 这个狗东西! 竟然找了另一个女妖,来打破这份美好! 他妈的! 虽然女妖不是他找的,但他也是罪魁祸首,退一万步,就算按照他的计划,真是秦舒颜自己来的……那这件「患难相逢」的话本初遇就更他妈不对味了! “夏夏,赶走她。”我没有搭理谢濯,直接回避了他的问题,吩咐夏夏,“然后自己做个结界,谢玄青随时会醒,别让任何人打扰你们。” 夏夏点头:“好!” 「铮」的一声,夏夏直接把腰间的大刀抽了出来,昆仑军士配的刀,寒光凛冽,渗人得紧。 “转过去,自己跳。”夏夏对女狐妖说。 女狐妖又一脸无辜加哀愁的看了看夏夏,又看了看谢玄青,最后目光落在夏夏的刀上:“我……” 她鼓足勇气,“小将军,奴家方才是不该推你,但奴家是怕你把他带走了,此人伤得极重,你让奴家先给他看看伤吧……” 夏夏闻言目光往谢玄青身上瞥了一眼。 我随着夏夏的目光看到了谢玄青,此时的他,一如我记忆中一样,他靠坐在冰窟石壁上,无力的耷拉着脑袋,双眼紧闭,瘦削的脸上,苍白、病弱,却有种异样的脆弱美感。 “看什么看?”我不满的开口。 夏夏也在此时异口同声的说道:“不需要……” “没错。”我肯定夏夏,“让她别废话赶紧滚,谢玄青就你能治。就像我当年那样。” 我说完这话,倏觉对面的谢濯瞥了我一眼。 我又有些不满的瞪了谢濯一眼:“你又看什么看?” 谢濯与那边的谢玄青同样都是那么面色苍白要死不活的模样,他唇角一抿,没有说话。 我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心道我与他真是孽缘! 当初,我救活要死不活的他,多折腾,事到如今,五百年后的他回到这个时空,还是要死不活的坐在这儿,换了个方式折腾五百年后的我…… 我对谢濯不满,一如那边夏夏对面前的女狐妖越发不耐烦。 “再不走,我不客气了。”夏夏的大刀又往前逼了一寸。 女狐妖似乎被吓到了,瞪圆眼倒吸一口冷气,后退一脚踩在了外面裸露的石头上,石头一松,她身体也跟着往下一斜,眼瞅着要掉入下面冰河了。 此时,又是一双手,撑住了女狐妖的后背。 老狐狸的脸笑眯眯的从女狐妖背后出现。老秦从冰窟下方御风而来,悠悠闲闲的飘在冰窟外面,给女狐妖撑住了腰。 女狐妖霎时如找到了主心骨一样:“秦管事。” 她声音变得比方才还要娇柔,“我帮不了他了。” “九夏将军。”老秦笑得人畜无害,“你何以如此对我翠湖台的姑娘?这脸,都吓白了。” -- 第66页 我还没来得及说话,夏夏直接将刀一横,不负我所望的沉着脸说道:“今日我在此,谁也别想从我这里抢男人。” 不愧是我,利害关系摸得门儿清。 “秦舒颜,带走她。”我对面的谢濯也开始发号施令了。 我当即眉眼一沉:“夏夏,这狐狸不好对付,运气丹田,跟我说的做。” 我话音一落,那边的老秦直接对夏夏动手。 夏夏立马横刀接招,两人当即形成对峙之势。 我怒骂谢濯:“我以前怎么不知道你还有这么忠心相助的朋友呢!他还真听你话啊!” 谢濯没有搭理我,只吩咐老秦:“别恋战,带她走。回去之后,立即囚禁在你翠湖台密室。” 他们翠湖台还有密室? 我都不知道的事情谢濯知道!? 我没时间感慨,眼瞅着老秦要动真格,我立即告诉夏夏:“推开他,立结界。” 夏夏就是我,她或许反应没那么快,但一点就透,她当即随着我的意思,汇聚了全身力气,一击推开老秦,「哐」的竖了一道透明结界,挡在了她与老秦之间。 结界把夏夏和谢玄青划在了一头,老秦与女狐妖被隔在另一头。 “你们这样打斗,会对他伤不好的!”女狐妖在老秦背后担忧开口。 我听到这话,身侧拳心捏得更紧:“关她屁事!”我骂了一句,心头还是不解气,看了眼脚边还有石头,我又泄愤的往谢濯那边踢了一块。 谢濯偏头躲开,这次眉头皱得更紧了。 他不解的看向我,似乎不明白我为什么在这个节骨眼上,用这点不痛不痒的手段来找他麻烦。但他没有在意这些细节,只看了我一眼后,立即吩咐老秦。 “她用的是昆仑守将之术,五行为土,以木系术法,破她结界。” 狗东西! 我暗骂一句,立刻交代夏夏:“用心脉之血链接结界!” 心脉之血,链接结界,老秦再敢破阵,夏夏非死即伤。 谢濯闻言,黑眸猛地一沉,双眼一眯,状似恼怒的瞪向了我:“伏九夏!” 我梗着脖子:“你打我呀!” 谢濯咬牙,被我气得深吸了一口气,才稳住了心绪。 而另一边,夏夏虽然听了我的话立即将心脉之血抹到了结界上,但她还是在结界光芒大作之时,有些后怕的问我:“心脉之血是不是玩太大了?有些草率了!” 我听着夏夏的话,目光却盯着面前的谢濯,我有些高傲的扬起了下巴。 “不草率。”我回答夏夏,也说给谢濯听,“只有这样,他才不敢动你。” 谢濯也盯着我,脸色是更阴郁的黑。 但,果不其然,如我所料,在老秦要再次对夏夏结界出手之时,谢濯开了口—— “住手……” 老秦的手堪堪在夏夏的结界前停住。老秦神态还是悠闲的,他轻描淡写的说着:“这结界哪怕加上了她心脉之血,我也能破。” 谢濯回答:“我说,住手。” 老秦一挑眉梢,收回了手。 我就知道,我还有谢濯的血誓在身,只要伤及夏夏性命的事,这狗东西,还是不会干的。 “夏夏。”我唤她,“让结界向前。把他们赶出冰窟。” “好!”夏夏立即行动,结界光芒往冰窟前方推进。 老秦和女狐妖还站在原地,半点没有走的意思。但他们不走,有人让他们走。 “退。”谢濯开口了。 老秦带着女狐妖退了一步。 “继续。”我挑衅的看着谢濯,吩咐夏夏,“进……” 谢濯双目依旧擒着我,他没说任何废话,只继续命令:“退……” 一进一退,直到夏夏的结界完全覆盖了洞口,将老秦与那女狐妖都赶到了冰窟外面,冰河上方,自己御风飘着。 我透过夏夏的眼睛,看到了结界外的两人,稍稍松了口气,这一次的危机,算是短暂的解除了:“夏夏,守住结界,直到谢玄青醒来。” 夏夏点头答应,她退回了冰窟里。 我眨巴了一下眼睛,望着谢濯:“你费尽心思阻止他们相遇,却不曾想,这就是一场命中注定。谢濯,他们,或说我们,躲不过这场孽缘的,你别折腾了。” 谢濯沉默了许久,在我以为他不会回答时,他开口说:“他还没醒呢。” 言下之意,胜负未定。 第34章 ? 第 34 章 我不知道。我不成全。 我有些焦虑。 现在夏夏虽然暂时用涂了血脉之力的结界挡住了外面的人,但洞里的谢玄青还没醒,现在事情也变得和我记忆中不一样了,我也不确定谢玄青什么时候会醒,要是他隔个十天半月才醒过来,光是这每天往结界上抹心头血,就能活活把夏夏给熬枯了。 而且,就算谢玄青醒了,在这样被困在结界里的情况下,他还会爱上夏夏吗? 会不会直接把她当成贼人给「噗嗤」一刀杀了。 我心里还在琢磨着之后的事,便见对面的谢濯微微侧头,对耳朵上的方块说: “秦舒颜,让那只狐妖走。你留下。”他吩咐老秦,“等她心脉之力稍弱,撑不住结界时,你立即进去,带走她。” 他妈的狗东西。 我恨得咬牙。 但我立刻在我耳边听到了秦舒颜的回答——是夏夏没有关上阴阳鱼,她那边结界也没有隔音。 -- 第67页 所以虽然她现在已经守到了谢玄青身边,但还是能听见冰窟外,老秦的声音。 老秦有些不太情愿:“我如何知晓她心脉之力何时能变弱,若有个十天半月的……我翠湖台生意不做啦?” 这是个爱财的老狐狸,之前还拿过我上好的灵石的呢。 我当即就勾起了唇角,心想任你什么狼妖狐妖,到底是敌不过金钱的力量,这联盟,还是没我与夏夏的牢靠。 我知道,谢濯,或许有本事、有力量、有秘密,但他,没有钱。 我与他都是几百年的仙与妖,早便过了要吃喝拉撒的阶段,平日里,我是为我的兴趣爱好攒点灵石,什么买点吃的啦,玩点小玩意儿啦,昆仑军备处象征性的俸禄灵石,对我来说足足够用。 至于谢濯,他不花钱的。 他一不吃喝拉撒,二没兴趣爱好,养在家里比种窝草还简单,连水都不用浇的。 就是管得太多…… 我笃定一个连花钱都不会的谢濯定然挽留不住一个贪财的狐狸,脚尖刚快乐的晃悠了两下,对面谢濯开口: “昆仑北外三百里,有个灵石矿,你帮我,我之后告诉你具体位置。” 我闻言,愣了一瞬,那边的老秦倒是麻溜的回答:“嚯,大手笔,冲你这句话,我誓死等到她撑不住。” 而我则气得当即从地上蹦了起来。 “谢濯!你还藏私房钱!?” 一个灵石矿! 矿!? 他知道竟然从没告诉过我!? 虽然他很多事情都没有告诉过我…… 但那可是灵石矿! 修行之人除了靠自我修行,还可以从灵石中提取天地灵气,而后融入己身,充盈神魂,化为自己身体中的魂力。 平日里,几颗灵石,或许对修行没什么作用,但灵石矿可不一样,开采下来,既可以出灵石作为钱财货币花销,还可以让人在里面修行,事半功倍。 若找到极品灵石,更是可以炼制法器符咒,这可是天下修行者梦寐以求的东西! 有了灵石矿,四舍五入等于拥有了金矿,法器矿,外加一个取之不竭的灵力源头。 谢濯与我夫妻五百年,一直瞒着我,今天却为了对付我,把这个事情告诉了秦舒颜!? 我都不想踢石头打他了,我只想蹦到他脸上把他踩死算了。 我也确实蹦了过去,他的脸我踩不到,只得先跳到了他双腿之间,谢濯眉头一皱,自下而上的看着我。 “做什……” 我双膝一屈整个人压在他腹部上,他闷哼一声,没有说话。 我只觉他的腹部跟铁板一样,都膈得我膝盖疼。 我双手被绑在后面腾不出来,我压着他,怒视他,他也冷漠的看着我……却没有推开我。 他抬手了,只是碰了三下他耳朵上的方块,将秦舒颜那边的视角断掉了。 我盯着谢濯,心中怒火难抑:“我看咱们也别等到回到五百年后了,今天就一起死吧!” 我喊着,直接拿头去撞谢濯。 谢濯皱着眉下意识的偏头躲开。 而我却刹不住去势,他一躲,我脑袋直接往他身后的石壁上磕去…… 但却没有意料中的疼痛传来,我额头撞在了一个掌心里,这个掌心并不柔软,有些硬茧,但胜过直接磕在石头上。 我收回脑袋,谢濯的手掌还垫在石壁上,他缓缓将手放下。 他的手背因为我撞击的力量,被石头磨破了皮,但他眉眼还是冷冷的,一如什么感觉都没有似的。 “我说过,伏九夏,你要寻死……”谢濯幽暗的眼瞳盯着我,声音比冷过冬日风雪,“别让我看见。” 我冷笑:“我寻死?我不过是跟一个不爱我的人提了和离而已,这个人就疯了,想方设法的要杀我,我不过是竭力求生!我要寻什么死?” 我坐在谢濯肚子上就直视着他的眼睛骂他,“你呢?我到这边来,你先是让我直接去见夏夏,要不是我反应快,及时撤走,我坟头草都两米高了吧,而后你又利用我,要拆散我们的姻缘解除血誓,要不是我临门一脚收了手,你恐怕已经带我回五百年后把我大卸八块了吧! 现在!为了让老秦把夏夏带走,啊,什么灵石矿的位置都愿意报出来了!五百年,五百年你提都没跟我提一句,自己自私自利享用那么久……” 谢濯眉头一皱,终于开口打断我:“我没告诉你,也未曾自己用。” “这是重点吗?”我问他,“如今绞尽脑汁、费尽心机、竭尽全力、动用所有资源想杀我的人,不是你吗?谢濯。” 他唇角一抿,神色还是犹如融不化的坚冰:“伏九夏,是你提的和离。” “是我提的!” 是的,就是这么轻易,我一通发泄本已经稍稍平息的怒火,就这样被他一句话拱了上来。 “那又怎样!?这是你想杀我的理由吗?” 他嘴角一动,想要说话。 我立即喝止:“你闭嘴!你别说了!你无非又是想说,什么剪红绳的时候,你很痛是吧!我告诉你谢濯!你再痛你也没资格杀我! 你就是痛死了!你也没资格杀我!因为在这五百年的姻缘里,我没做任何对不起你的事情!我已经用尽全力去维系这段关系了!我为什么提和离……” -- 第68页 这句话,我忍不住,有些动情了。 多少年的隐忍与累积,我一直以为,我对谢濯,没期待了,不在意了,无所谓了,但当这话脱口而出的时候…… 我还是感到了自己的可悲。 “你到现在心里还没有点数是吗?”我低着头,声音小了下来,“你什么都瞒我,身世,过往,伤口……”我自嘲一笑,“还有这什么灵石矿……” “但如今,你为了达成你的目的,你都与老秦说了。” 我看着谢濯,如同看一团迷雾,经历了那么多时间岁月,始终遮掩不散的迷雾。 “你不是不能说,你只是不想对我说。”我问他,“一对夫妻……到底是为了什么,才会过成你我这样?” 我垂着眼眸,能清楚看见他染血的衣衫,衣襟里的邪祟留下的伤口。 “谢濯。”我听见我平静的声音,在我们缘起的山洞里面响起,“我累了,想开了,终于不想探究了,你为什么非要彼此纠缠,鱼死网破?” 我抬起眼,看他,想从他深渊一样的眼瞳中寻找答案。 “你不知道爱,是不是也不知道什么叫成全?” 他看着我,黑瞳里全是我。 是歇斯底里后,疲惫无力的我。 他似乎咬着牙关,似乎按捺情绪,他似乎悲伤,也似乎难过。 他说:“我不知道。” 四个字,偏执得可怕。 仿佛是深渊里拽住最后一丝希望的困兽。它咬着牙,喘着气,明明奄奄一息,明明双手已经被那名为希望的丝线割烂。 “我不成全。” 他的执拗,我不明白。 为何五百年时间,他看起来平平淡淡,冷如坚冰,不过剪了条绳子,说了句和离,他便疯成了这样。 但一如我方才所说。 我累了,想开了,不愿探究了。 我只想掰开他的指尖,把那根黏在我身上的丝线抽走,然后离开他的身边。 “那就继续吧。鱼死网破。谢濯,这是你选的路。” 我放了狠话,他沉默接受。 “嗯……那个……”我耳边阴阳鱼里,传来了夏夏有些犹豫尴尬的声音,“虽然我不是很明白你们夫妇之间的感情,也不太愿意想打断你们这对怨偶的交流,但我这里似乎有件事情更加重要……” 我微微偏过头,看向一边,脑海里夏夏那边的画面在我意识里再次清晰。 “谢玄青……好像要醒了……” 靠在石壁上的谢玄青,呼吸微微重了起来,睫毛也轻轻的在颤抖。 “不要掉以轻心,别让他帮你当坏人杀了……”我说完,立即想了了一件重要的事,“这个阴阳鱼你赶紧摘了,放远点,别让谢玄青看见了,这是谢濯做的,上面有他自己的术法。” “哦哦!好!”夏夏立即往冰窟洞口走。 “结界记得阻隔外面的声音与光线,别让谢玄青发现外面的老狐狸。” “好。”夏夏走到冰窟口,很快完成了我交代她的事,冰窟外的声音与光都被挡住了,她手中点起了一簇火光,照亮了她的周围,她开口,“最后,我只有一个问题……我要怎么才能不被他当做坏人?” 我一默,看着面前的谢濯。 谢濯通过我的话,大致知道了那边的情况,也从方才与我吵架的情绪中走了出来,皱眉不言。 我一本正经的对夏夏说,“相信命运吧,希望他对你一见钟情。” “他不会。”谢濯如是插嘴。 我瞥了谢濯一眼,没搭理他。 “夏夏,靠你了。” “好,为了五百年后能活着,我努力。” 那边画面断掉,应当是夏夏摘掉了阴阳鱼。 我的世界安静下来。我看了一眼眼前的谢濯。 我膝盖还压在他腹部上,姿势很近,心与心却隔得很远。 我现在也不想打他了,谢玄青醒了,我的命运被掌握在了另外一边。我只要在这里等着夏夏给我发来成果就好了。 我扭着身子,想站起来,退到对面石壁去,却不曾想,我刚挣扎着站起,谢濯一抬手,拽了我一把,我又「扑通」一下,膝盖跪倒了他的腹部上。 硬邦邦的,一点也不软…… “做什么?”我冷眼看他。 他这次倒是哼都没哼一声,一言不发,直接抬手,指尖再次拂过我的头发,碰到了我耳垂上的阴阳鱼,我一愣,偏头要躲,可已经来不及,谢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我的阴阳鱼摘走了! “谢濯!”我怒斥,“你做什么?” “缴械。”他如是说着,把我的阴阳鱼拿在手里。 “还给我!”我挣扎要拿嘴去拱,想用嘴把我的阴阳鱼抢回来,但他却把手伸过头顶,我一拱,重心不稳,整个人扑倒在了他怀里。 我心里那个气! 仰头看他,只看见他的硬朗的下颌线。我恨不能用嘴在他下巴上狠狠咬一口。 “你、卑、鄙!” 我盯着他的动作,见他将阴阳鱼藏在了他的左手袖子里。 我又扑腾了两下,挣扎无果后,直接被他的右手从他身上拽开了。 谢濯闭上眼,开始调息。 我见状,挣了挣身上的绳索。这是老秦留下的术法绳索,它压制了我的术法,让我挣脱不得。我只得也蹭着石壁,开始调息。 -- 第69页 只希望在谢濯抡得动盘古斧之前,我能先恢复力量,挣脱绳索,逃出生天…… 作者有话说: 国庆快乐—— 第35章 ? 第 35 章 和你之间,开心是真的,不爱了也是真的。 今夜,外面的月光格外的亮,犹如银霜,斜斜洒入山洞之中,石洞阴冷潮湿,映着月光,虽是黑夜,却有薄凉的光亮。 头顶山洞中渗出的水珠滴下,落在我的鼻尖,我想起以前,同样是在这山洞里,我照顾谢玄青的时候,洞中总是用术法烘得干燥舒适,哪像现在…… 我看了看旁边的谢濯,他依然在调息,与这洞中石头一样冰冷僵硬。 外面日夜已经轮转了七次,七天时间,我与谢濯待在这个洞里,不是在调息,就是在大眼瞪小眼。 夏夏那边有没有发来消息我不知道,因为阴阳鱼已经被谢濯藏入了袖间。 随着时间的推移,我越来越焦虑。每过一天,谢濯的伤都会肉眼可见的变好一点。 我一直知道,他是个狠人,虽然他现在还站不起来,但他站起来的时候,定是我死期来临的时候。 我总是在思考,怎么把我的阴阳鱼拿回来,重新联系上夏夏,可每次不管谢濯是闭着眼还是睁着眼,只要我开始打他左手袖子的主意,他就能及时注意到我。 但值得庆幸的是,我的功法已经恢复了个五六成,捆着我的绳子也在我日复一日的磨蹭下,断了一半,只待时机成熟…… 「沙」的一声,轻微的衣料与石壁摩擦的细响引起我的注意。 我转头,盯住谢濯,打量他。 在映着的薄凉月光石壁光芒下,我看见了谢濯稍显苍白的唇色,以及……他额头渗出的一点冷汗。 嗯? 他这……难道是在告诉我,机会…… 来了?就来了? 是不是有点突然? 我试探的起身,谢濯没有反应。 我蹭着石壁,站了起来,谢濯依旧没有反应。 但在我身体完全站直的时候,我忽然察觉到洞外似乎有些奇怪,似乎有一道气息从外面一闪而过。 但当我飞快转过头,皱眉盯着洞外仔细看的时候,我又没有发现任何动静。 今夜有点奇怪。 但…… 我看了看谢濯,又看了看外面,最后还是一咬牙,挪了两步,靠近谢濯。 而他,面对我的靠近,唯一的反应是呼吸更加急促,冷汗越流越多,面色愈发苍白…… 我看了一下他微微歇开的领口,里面似乎有黑色的邪祟之气在躁动。原来……是他身上那些邪祟留下的伤口,在撕扯他的身体…… 我曾被邪祟伤过,我知道这滋味有多难受,看见这样的谢濯,我有些迟疑。 但当我目光落到他左手袖子上的时候,我立即又攥紧了我微微软下去的心尖尖! 心软令人犹豫!犹豫就会败北! 错过今日,说不定我就再无翻身机会了!他此前掐我脖子的时候,可是半点没有吝惜着力气的! 我调动了自己对谢濯的愤怒,果断的深深呼吸了一口气,心中默念法诀,调动身体魂力,用力一挣,困在我身上的绳子……呃……没断…… 有点尴尬…… 老狐狸的绳子还挺结实…… 我左右看了一眼,找了个还算锐利的石头,把身后已经断了一半的绳子磨上去,我一边用法诀用力往两边绷着绳子,一边拼命的晃动身体,让绳子在石头上磨出难听「咯吱咯吱」的声音。 双管齐下,我干的如火如荼,但凡谢濯像之前那样醒着,我都玩不了这么花。 不过,这动静也却是有点大,我绳子还没磨开,那边的谢濯便颤动了两下睫羽,清醒过来。 他缓缓抬起头,像一个发了高烧的凡人,眼眶微微泛红,嘴唇却白得吓人。 他睁眼就看见我像个狗熊在树上蹭痒一样,姿势奇怪的在石壁上磨蹭,哪怕虚弱至此,他眼神中也透露出了几分冷漠的无语。 他在用神情告诉我——我现在看起来不太聪明。 但老天爷仿佛总是喜欢在我与谢濯之间,来回给我俩打脸,他这声叹息的风还没停,「啪」的一声,老秦绑了我七天七夜的绳子直接就断了! 谢濯目光怔住。 而双手解放的我,火速扒掉了我身上的绳子,狠狠丢在地上,我还踩了它一脚,大踏步就走到了谢濯身前。 我居高临下的看着他:“我看你今天还能怎么拦我?” 他没动,仿佛睁眼就已经是他最后的力气。 那双深渊一样的眼睛映着洞中薄凉的月光,一直凝视着我。 我直接抓起了他的左手,在他袖子里摸索一通,与那怎么也摸不着的盘古斧不一样,我很快就找到了阴阳鱼。 但我现在很理智的知道,我不能率先联系夏夏,她那边的情况我不清楚。 万一贸贸然的联系,让谢玄青察觉猫腻了怎么办。所以我只是将阴阳鱼先握在了掌心。 我丢开谢濯无力的手,瞥了他一眼,然后告诉他: “我走了,我会躲起来,直到夏夏与谢玄青建立了血誓。” 我站起身,看着洞穴前方,微微歪头,将阴阳鱼带在耳朵上,我一边带,一边说: “谢濯,我们就是相遇了,又和离了,和你之间,开心是真的,不爱了也是真的。” -- 第70页 我带好了阴阳鱼,向洞外走去,我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尽力显得平静又冷漠,“很多事就算是错的,你也不能抹去。学会接受,对你我都好。” 我没有回头,没有看他。 但在我迈出两步之后忽觉身后有一股微弱却不能忽视的拉力。 我微微侧头,是我的衣摆被谢濯拽住了。 我顺着他虚弱的手,看到了他的脸。 除了初相遇,谢濯几乎没有在我面前有过如此虚弱的时刻。 “外面……危险……” 他如是说。 我有些意外的怔住。 我以为他拉住我是要垂死挣扎、鱼死网破,再不济也该是放句「你跑不掉」之类的狠话。结果没想到,此情此景,此时刻刻,他嘴里说的竟然还是…… 外面危险? 若非这些日子,我为了活命切切实实的与他斗智斗勇过,我几乎都要以为,我们之间,没有和离,没有劈开时空,没有你死我活…… 我们仿佛还是维系着奇怪姻缘的夫妻,我的丈夫寡言、固执、不与我圆房,也从不说爱我,但他会时常提醒我笑一笑、地上凉、外面有危险。 我沉默后,掰开了谢濯的手指头。 “我会自己面对。” 本来,谁也没有义务保护谁一辈子。何况仙人的一生,那么漫长,以后没有谢濯的日子,我还得靠自己过。 我迈步离开,谢濯果然力竭,无法起身继续追我。 我顺着山洞,走到洞口,洞口月光更加明亮,这一次谢濯造成的危机,我总算是侥幸度过…… 「哐」的一声,我一头撞在了一个透明的结界上。 我一惊,立即探手去摸,结界在我手摸上去时,依旧没有形状,但却扎扎实实的将我挡在了里面,我一咬牙一发狠,集中术法往结界上一拍。 更大的声响在洞中来回回响,片刻之后,消弭无形。 结界纹丝不动,我自己退了三步。 “结……结界?”我转头,看着山洞里面,已经在阴影里有些模糊的那个影子,不敢置信的问,“你还有力气做结界!?” 那个影子转过了头,我看不清他的面容,但那双眼睛里的寒光,我却瞅得清清楚楚。 一如饿狼,幽幽发光。 他虚弱沙哑的声音也在洞中响起:“你会做结界,老秦也会做。” 我恍悟:“老秦走的那天就做了结界!?”恍悟之后,我又勃然大怒,“那你们他妈绑我这么多天又是什么意思!? 胳膊都勒肿了! 洞中他的呼吸起伏了几个来回:“难题,不能一次让你看完。” 是!早知道这里有结界,我就该多做一手准备了! 这个谢濯…… 我咬牙切齿:“你是真的狗。” 作者有话说: 国庆继续快乐—— 第36章 ? 第 36 章 我……要杀他吗? 谢濯没有回答我的话,似乎方才的对话已经耗尽了他最后的力气。 洞内月光下,我看见他侧脸的轮廓一仰头,一闭眼,靠着石壁,静默不言。 笃定我打不开结界的样子…… 我不甘心,摸着面前的结界不挪手,试图找出这结界的破绽。 忽然间,已经带上耳朵的阴阳鱼里传来一阵嘈杂的响动,我侧耳一听。不一会儿,我脑海里便传来夏夏刻意压低的气音! “我在吗?我来了吗?我还有救吗?” “夏夏!?”我惊喜得喊出了声,随即我又微微闭上了嘴,看了一眼山洞里面的谢濯。 他还是刚才那副死样子,没有动静——或许是对老秦结界的自信吧。 我在洞口结界边蹲下,想要先关心下夏夏那边的情况,可没等我问出口,那边夏夏就长出一口气:“谢天谢地……终于联系上你了。这些天你怎么一点音信都没了?我还以为你被带去五百年后宰了呢……” “他还没那本事。我只是不慎被缴械了。你那边怎么样?谢玄青呢?” 那边的夏夏似乎又碰了一下她的耳朵,这下画面也传到了我的脑海里。我从夏夏的视线里看到了她面前被她抹黑的冰窟结界。 有些好笑,同一个时空,不同的我自己,竟然有相似的处境—— 都蹲在一个洞里的结界边,偷偷摸摸的联系对方……且洞里面,躺的还是同一个男人…… 夏夏转头,看了眼她那边的谢玄青。 谢玄青的姿势与我这边的谢濯也可以说是如出一辙了。 “他昏睡过去了。”夏夏说,“放心,我确认过了,他昏迷的时候,听不到我说话……他应该是真的伤得很重。”夏夏说这话,这眼神就没再从谢玄青身上挪开:“我跟你说,没联系上你的时候,还挺惊险的。” “怎么?”我有些紧张,“谢玄青醒过了?真把你当贼人了?” “他确实醒过了。而且,早在我来之前,他就醒过了。” “什么!?那他……” “他伤重后,第一眼见到真的不是我,他就是见到了那个女狐妖!认为是那个女狐妖救了他!你那谢濯的计谋,真的成功了!” 夏夏每说一句,我的心就悬高一分,直到她说到最后一句,我的心都怼到了我的嗓子眼,堵住了喉咙,噎住了呼吸。 我心道:完了…… -- 第71页 谢濯成了,我完了,谢玄青第一眼见到的是狐妖,他在意的人变了,夏夏没血喝了,血誓立不成了…… “但是!”夏夏忽然转折。 我跟着提了口气。 “他好像,也没有对我很抗拒……” “哈?”这就让我有点意外了,“什么叫,没有对你很抗拒?” 谢玄青没有在意那个女狐妖吗? “嗯,我们失去联系的第二天,谢玄青就醒了,他一见我,确实很戒备,我也不知道怎么跟他解释,我就只能跟他说,我是来救他的。然后他说,之前救他的,不是我,是一个狐妖。” 果然,他在意的人,变了。 “然后呢?”我紧张,“他是不是对那女狐妖十分在意?” “倒是也没有。” 没有?为什么没有? 按照套路,谢玄青重伤中,被人所救,救他那个人,一定会成为他的救赎与光明,为什么,竟然没有? 难道我和谢玄青的这段孽缘,不是从这一眼万年里开始的? “他就问了一嘴,女狐妖在哪儿,我又是谁,我又不能实话实说,当即就一通硬编呀,我说之前那个狐妖在他昏迷的时候想害他,被我遇见了,已经被我赶走了。然后我设了冰窟外的结界,保护我和他。” 我听得皱眉:“你这个说法很冒险啊,他什么反应?” “他没什么反应,但还是很戒备我。直到我动用魂力帮他捂腰上的伤时,他才缓和了点态度。” “你就直接动手捂伤了?”我问,“他允许?” “他又动不了。” 也对…… “我真的给他治好了点伤,他就问我,为什么要救他。” 这个问题,在我的记忆里,谢玄青也问过我。不过,我记忆中的场景与夏夏经历的并不相同。 我是在谢玄青昏了半个月后,才见他醒来的。那时候,虽然谢玄青只在竹林见过我一面。但对我来说,我已经照顾了他很多天了,对他也算熟悉了。 所以当谢玄青问我,为什么要救他的时候,我非常熟稔的回答他: “难不成看着你冻死在冰天雪地里吗?”但与此同时,我还说出了一个非常令人信服的理由:“之前你在雪竹林也算是救了我,我不把你报上去,全当是报恩了,我照顾你到伤好,你伤好之后,就悄悄离开昆仑吧。我不告诉任何人。” 他救我,我报恩,有理有据。 可现在,这个谢玄青,根本就没救夏夏,甚至连清醒的第一眼看到的都不是她。 “你怎么说的?”我问得小心翼翼。 “我又瞎编了一个理由,我说见他长得好看,我馋他身子,实在不忍心他就这么被狐妖害了。” “呃……”短暂的沉默后,我有些头疼。 虽然……当年……救谢玄青……我也……不能说一点没有吧……但!我好歹是个正经人…… “不然我要怎么编?”夏夏说,“还有什么令人信服的理由吗?而且,你也别沉默了,我还不知道你,我笃定,你当年救人多少也有点这么想的。” 我叹息,认了。 毕竟谢濯……是挺让人馋的。 能忍他五百年,我真的仁至义尽了。 我找回主题,继续问她:“你这么说,他信了?” “信不信我不知道,但他愣了好一会儿,没说话了。大概是信了吧。而且……我的任务不就是要跟他建立一段姻缘吗?还有什么比这样的开端更好建立姻缘的。” 也……是…… “从那天之后,他每天会清醒一会儿,然后又会陷入昏迷,怎么都叫不醒的那种。他醒的时候,我就会与他说说话,然后我发现……” 夏夏的目光仿佛黏在了谢玄青身上,“他人挺好的。” 我闻言,当即一默,抿唇不言。 脑海里,夏夏的目光从谢玄青的脸上扫过,又细细的打量过他身上的伤。 “他似乎有点温柔……昨天晚上,他昏睡的时候,我见他呼吸有些急促,身上的伤口好像裂开了,我又用魂力给他捂了伤口,他正巧醒了,见我在帮他疗伤,他阻止了我。原来,他早就看出来了我在结界上用了心脉之血的力量,他让我不要太消耗自己。” 我一言不发的在脑海中看着夏夏眼中的画面,听着她的言语。 “你有没有发现……凑近了看,他的眼睛,像小动物一样,很清澈。” “而且,他受了这么重的伤,从来没喊过一声痛,他好像都习惯了,他以前都经历过什么?你知道吗?” “还有,我记得上次看见过,五百年后的他身上有好多邪祟留下的伤,但你都不知道,他是不是以一腔孤勇在没人知道的地方,战斗……” “夏夏。”我打断她,“你是不是喜欢上谢玄青了?” “哈?”她像是被吓了一跳,“我?就这么几天,怎么可能!” 我没接茬…… 她又连忙说:“我只是逢场作戏罢了。”似乎觉得自己的话说得有些快了,她顿了顿。 这次,目光终于从谢玄青身上挪开,她看向一边,目光微垂,“我知道了结局,我才不会重蹈覆辙。” “你……”我思索了一会儿,道,“你好好完成任务,不用担心我,我在寻找机会离开这里。有什么情况,你联系我就是。” -- 第72页 “好……” 夏夏应了,随即阴阳鱼里的联系断开。 我看了看自己的手腕。 此腕间,系了五百年的红线已断。 我知道结局,夏夏一定会重蹈覆辙。 喜欢上谢玄青,与我而言,避无可避。 不过,没关系,喜欢他我可以承担,不喜欢他我也可以承担,我不像谢濯,只能见美好,不能见破碎。 我站起身来,准备继续研究面前的结界。 而正在这时,结界外一道黑色雾气,犹如丝带,一晃而过。 这一次,我是真实的看到了黑色雾气的痕迹,我眉头微微皱起,我知道,那是什么——邪祟之气。 昆仑结界之中,竟然有了邪祟之气!? 昆仑里入了什么不得了的大邪祟吗?昆仑的仙人们呢?为何一点动静都没有? 我正震惊,忽然之间「嘭」的一声,一只苍白的手掌,从我耳边擦过,直接拍在了我身后透明的结界之上。 我错愕回头。 谢濯喘着粗气,站在我身前,他低着头,头发将他面容挡住,我看不见他的脸,但却可以清晰的看见他身上那些伤口上冒出的黑色气息。 邪祟之气……在他身上,肆虐起来了。 与外面的那气息有关吗? “谢濯。”我唤他的名字,尽量让自己声色近乎冷漠的平静,“这些伤你带了三四百年,别告诉我,你今日会被这些邪祟之气控制。” 我离他太近,我感受得到他粗重的呼吸,也听到了我话音刚落时,他牙关紧咬的声音。拍在我耳侧结界上的手,他紧紧的攥成了拳。 “离我远点。”他说。 这话对我而言,有点陌生。 从前他在的时候,总是说:「站我身后」、「我陪着你」、“别离开我身边。” 这还是他第一次这么要求我。 也或许,以前该这么要求我的时候,他都已经主动离我远点了。 到了这五百年前,倒是解决了我很多关于他动不动就消失的疑惑。 我让自己平静的从谢濯身边移开,在昆仑守备军干了几百年的上仙,我还是知道,像他这样,被邪祟之气入体的人,最经不起情绪的波动,我越冷静,越有利于他控制自己。 当我马上要从谢濯的压迫中挪走时,「啪」的一声,谢濯另一只手竟也撑在了我身侧。 透明的结界前,他两只手撑在我耳边两侧,桎梏了我的行动。 “谢濯。”我说,“让我离开。” 这话让他微微抬起了头。 看见他的眼睛,即便已经有了心理准备,我还是忍不住头微微往后仰了仰。 一双全黑的眼睛,被邪祟控制的象征。 寻常人到这种程度,已然是完全被邪祟掌控了,再无法挽救,按昆仑的规矩,遇此种被操控之人,杀无赦。 我身侧拳心握紧。 谢濯的一只手也慢慢向我的颈项靠近。 我只觉咽喉干渴,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外面的月光,穿过透明的结界,将我与他的影子投在山洞内的地上。我俩站在一起,犹如一人。 短短的片刻,我脑中闪过无数念头。谢濯真的完全被邪祟掌控了吗?他真的没救了?我要杀他吗? 我……要杀他吗? 他带着黑色雾气的手掌贴在了我的颈项上,我没有躲避,在这一瞬,他可以直接捏碎我脖子的一瞬,我没有任何反抗,只是仰头,静静的看着他。 看着他身上的黑色雾气缠绕翻飞,也看着他黑色的眼睛,似乎已全然没了人性。 但他的手却没有捏碎我的脖子,那危险的指尖,轻轻穿过我的头发,摁住我的后颈,他将我往前一摁。 邪祟之气四溢,杀机弥漫之际。 他将我摁入他的怀里。 他怀抱冰冷,心跳声却如此清晰。 在昆仑上学时,夫子就曾教过我,无论仙妖,只要被邪祟之气掌控,那人便会失去自我,只凭自己内心最原始的渴望行动。 谢濯从我们和离的那天开始,口口声声的说着要杀我…… 他却在今夜,抱住了我。 成亲五百年,我们之间连拥抱也屈指可数。 “离我远点。”我听到他在我耳边说,“别靠近我。” 不知是在告诉我,还是告诉他自己。 他另一只手穿过我的腰,将我身体也摁在他怀里。 冰冷又灼热。 我闭上眼,什么都没有做。 作者有话说: 2022.03.24; 剧情没有变化,改了个小bug—— 第37章 ? 第 37 章 “邪祟”身上累累伤痕,「上仙」嚼烂过他人血骨 月色薄凉,披在我身上,谢濯的手臂将我抱得很紧,我能感受到他的挣扎与颤抖。 我不知他清醒之后会如何看待这个拥抱,我也不知道要怎么去与他解释,提出和离的我,为什么没有抗拒这个拥抱——甚至,我不知道怎么给自己解释。 但我决定,此刻即此刻,若无心抗拒,便去沉浸。 在我以为,这个拥抱会持续很久,直至谢濯冷静下来的时候…… 忽然之间! 谢濯手臂猛地收紧,我一愣,只觉谢濯将我「连根拔起」! 我双脚离地,还在愣神之间,谢濯直接将我囫囵个的甩到他身后。 -- 第73页 我摔坐在地,脑子是懵的,只呆呆的仰头,看着身前的谢濯,他背对着我,以戒备姿态挡在我身前,浑身冒着丝带一般的黑气。 “你……”我还没来得及提出疑问,便见一记光芒猛地击中谢濯面前的结界!「轰」的一声巨响,方才我怎么都未曾打破的结界瞬间四分五裂。 术法激荡的余波横扫过来,令我不由侧头避过余威。一块破碎的厚重铁片跟随着余波,径直从我耳边擦过,若非我侧头,怕是耳朵都要被削了。 我心有余悸,往前看去。 熟悉的身影从洞外月光之中走来,我微微眯眼,有些不敢置信:“吴澄!?” 是这个铁憨憨?他……什么时候有了这般本事?方才那块铁片…… 我转头看了一眼,发现那竟是吴澄自己的仙器,他把这玩意儿都拿来砸这结界了?我有些奇怪,直觉这个憨憨,不像是会如此行事的人。 “九夏!”吴澄看起来却很正常。他怒气冲冲的站在洞口外,与谢濯对峙着,“我们寻了你这么多天,没想到,你真的在这雪竹林里,与邪祟勾结!” 我看看谢濯,他浑身黑气逸散,与邪祟模样无二,我不知如何辩解,只得拍拍屁股站起来,要从谢濯身后走出去:“你怎么来了?” 我边走边说,到谢濯身边,他散着黑气的手却拦住了我。 “别过去……” 我转头看向谢濯,此时我能看见他的侧颜,那双漆黑的眼睛说不出的诡异恐怖。 论外貌,谢濯是无可辩解的邪祟。但他……并没有失去理智。至少…… 我相信他没有。 “你还与那邪祟站在一起!?还不快过来!”吴澄也在那边焦急的唤我,“我带你去见西王母,西王母定能帮你驱除你身上的邪祟之气!将你引回正道!” 我这些天来,确实一直想方设法的要离开谢濯,但是…… 我打量吴澄,面前的他还是他,与平时别无二致,但总有一丝奇怪的感受在我心里萦绕。 我下意识的信任了谢濯,哪怕他如今是这般模样。 我往谢濯身后靠了一步。 这一步让谢濯似乎微微侧了侧头,他看了我一眼,我触到他黑色的眼睛,没有多言,只对着前面的吴澄道:“我没入邪祟之道,他……也还不是邪祟,我来解决他的事,你先回去。” 吴澄没有动,看着我的眼神慢慢变得阴沉:“你不想要最后的机会吗?九夏?” 我皱眉,没答话。 “九夏将军,没想到啊……”阴冷的声音从吴澄身后传来。 我心头一凛,那股森冷的感觉从胃里翻涌而起。 只见月色之下,荆南首从吴澄身后缓步而出,他微微歪着头,轻声言语:“你果真与邪祟勾结。” 他说话时微微露出的森白牙齿,仿佛又让我回到了那日他在我身边张开嘴巴的样子。 但今日却又与那日不同,荆南首看似在与我说话,但他的眼睛,却盯着谢濯,诡异得发亮。 这个食人的草木上仙与谢濯…… 我戒备起来,而面前的谢濯,在荆南首出现之后,周身的黑气越发的躁动。 而此时,夜空不远处,有越来越多的小亮点从远方而来。 我知道,那是昆仑的其他仙者御剑而来的光芒,在谢濯用盘古斧劈开时空的那天晚上,昆仑也是这样的热闹。 我瞥了谢濯一眼:“克制住。” 我小声说,“你再这样,等其他仙人过来,更说不清了。但谢濯此时却仿佛听不进我的话,他唇角颤动,遏制不住一般,从喉咙里呢喃着什么言语。 我听不清,于是凑近了他,然后我听清了,他在说:“他伤的你。” 我愣住,随即瞥了眼自己的手,好歹是个仙人,我此前被荆南首弄出的伤在早便好得差不多了,我以为……这本不是什么值得记下的事…… 我还在愣神,身侧的谢濯转眼便消失了,只留下一阵黑色的风从我耳侧飘过。 等我再看到他的身影,已经是数丈开外的山石上,伴随着轰然巨响,谢濯已经只手擒住荆南首的脖子,将他狠狠的摁在了山石上! 荆南首的后背将山石都撞凹了进去,碎石哗啦散了一地。 我错愕…… 这荆南首好歹是个上仙啊!谢濯他不是在重伤之中吗?他怎么…… 他哪来的功法?他之前难道在演我吗? 不过,也不可能吧,演我对他有什么好处?早把我带回五百年后,他的愿望不就直接达成了? 此时的谢濯当然看不到我的错愕,也听不到我的疑问,他捏着荆南首脖子的手慢慢收紧,他微微咬着牙,开口说话时,黑色的邪祟之气从他的嘴角溢出,宛如烟雾。 “你敢动她,我便再杀你一次。” 杀气弥漫…… 今日的谢濯与往日也不相同,似乎是受邪祟之气的影响,他的情绪更加外露,他说的话,也没有刻意掩藏信息。 荆南首听不懂谢濯的话,所以他在狼狈的发笑:“阁下,谈何「再」杀我一次?” 而我听懂了。 在我与谢濯生活过的那个时空里,食人上仙荆南首,是谢濯杀的。 他从未告诉我过我,也从未告诉过任何人,直到今日,他被邪祟之气,影响了。 我遥遥的看着他,抿着唇角,迟来的答案,其实已经不重要了…… -- 第74页 我正想着,面前另一道阴影笼罩了我。 “九夏。”吴澄站在我的面前,“你不见西王母,那我便送你见阎王吧。” 但闻此言,我仰头看向吴澄,却发现他嘴角带着微笑,仿佛要杀我,是一件令他很快乐的事。 我呆住,甚至都还没有侧身去躲,一块碎石径直从远处飞来,狠狠打在吴澄的脑袋上,吴澄整个人往旁边一偏,直接摔到在地,昏迷过去,只有额上的鲜血直流。 我愣愣的看了眼吴澄又看了眼远处的谢濯,他还掐着荆南首的脖子,但那双漆黑的眼睛也透过夜色看向我。 此时此刻,我仿佛看到了他的原形,真实的雪狼,野兽一样的直觉与行动力。 可是…… 我看向晕过去的吴澄。 离得近了,我竟然丝毫未察觉出吴澄身上的异样,他不是假的,没有邪祟之气,也不像被操控的模样,他就是吴澄,与我同营多年的昆仑守备军,我的好友,但他方才却说……要送我去见阎王? 哪怕我真是邪祟,正常的他要杀我,也不该如此快乐吧? 他……身上发生了什么? 天空中,御剑而来的仙人越来越多。 我心知,以谢濯现在的模样,是无论如何也说不明白的,不能让他待在这里。 我看了吴澄一眼,见昏过去的他呼吸尚稳,我奔向谢濯:“赶紧走!”我对谢濯喊,“快!” 谢濯却转过头去,看着面前的荆南首,他的手越收越紧,似要将荆南首的脖子就在此处捏碎。 但荆南首周身却亮起了护体仙法,与谢濯死命对抗着。 此时两人的功法都远在我之上,对峙的威力中,我举步维艰。 狂风中,谢濯浑身黑气,荆南首仙法灼目,二人对峙仿佛真的是邪祟作恶,上仙逢难。 而只有我知道,「邪祟」身上背负着战胜邪祟的累累伤痕,「上仙」嘴角已嚼烂过他人血骨。 “呵……”荆南首发出一阵怪笑,“你与大人想要的模样,差不了多少了。” 荆南首的话我听不懂,但谢濯周身的黑气更厉,荆南首周身护法光芒宛如琉璃,开始破碎。 此时,空中却已有数道仙术光芒凌厉而下。 “何方邪祟竟敢来我昆仑作恶!” “放开藤萝上仙!” 伴随着众仙厉喝,越来越多的仙术刺向谢濯,谢濯身后的黑气挡住数道攻击,但却仍有疏漏。眼瞅一记光芒穿过谢濯的肩膀,他身体一颤,我双目一瞠。 不管此前与谢濯闹成如何,我现在只觉自己也被打中一样疼。 我一咬牙,看向空中,运足这些日子以来积攒的所有魂力,向空中结印,造出结界,挡住数百仙人。 “是昆仑守备军的印法!” “昆仑有叛徒!” 空中有仙人似乎注意到了我,有术法向我攻来,我已没有力气再结一个结界,只得在攻击下抱头鼠窜。 在我数百年的仙生中,还是第一次这么被昆仑众仙追着打。 再打,我也要带谢濯走。 这样的谢濯要是被众仙抓住,会被当场诛杀,这是昆仑的规矩。 我无法在这样混乱的情况下阻止数百人,我也无法让这数百人,在短短几句话之间相信我。 而且,即便换做当年的我,恐怕也不敢相信,一个完全被邪祟之气掌控的妖,还能拥有自己的意识。 “谢濯!”我继续向谢濯奔赴而去,在喧闹中大喊他的名字。 我的结界在空中罩住他,结界光芒下,谢濯转头看向我。 “快与我走!” 那双黑色的眼瞳,在各种术法光芒的照耀下,映入了我的身影。 我已奔到他的面前,直接一个满怀扑向他,谢濯双目瞠大。任由我将他从荆南首身上推开。 失去谢濯的控制,荆南首也没反抗,他已然力竭,跪倒在地,捂着喉咙大口大口的喘气,只是那双阴冷的眼睛一直近乎疯狂的盯着谢濯。 我此时才意识到,荆南首那时,是碰到我的血之后,才露出了更加癫狂的眼神。 而我的血有什么特别?自然是血誓比较特别。 这个荆南首,从一开始的目标,就是谢濯! 没时间再停留。 谢濯身上的邪祟之气开始减少后,他身体便肉眼可见的虚弱下来。 我空中的结界见状也支撑不了多久,我只能扛着谢濯往雪竹林里面跑去,妄图借助茂密的竹林,把追来的仙人甩掉。 “别跑。”谢濯抓住我,他一口咬破自己的手指,在雪地上画了一个图案。 “这是什……”我话音未落,只见图案散发出一阵光芒。 光芒包裹我与谢濯,下一瞬间,我便觉周遭环境瞬间转换,漫天仙术光芒消失,四周的雪竹林也消失不见。只剩下漆黑的夜,与远处一望无际的雪原。 “传送阵?”我问谢濯,“这是哪儿?” 没人回应…… 谢濯直接从我的肩头滑落,整个人摔在雪地上,昏死过去。 他身上的邪祟之气已全不见了,裸露的皮肤上,只见得那些狰狞的伤口,正在淌出血来,让他整个人像块染料,在倒地的那一刻,就染红了周遭的白雪。 我俯下身,探着谢濯的鼻息,虽然虚弱且缓慢,但他还活着。 -- 第75页 活着,就还好。 我仰头,看着面前茫茫雪原,随即又陷入了沉默,在昆仑,无论在何处至少能看见不周山,能看见盘古斧镇住的昆仑结界,而这里…… 什么都看不见。 “不愧是你啊谢濯。”我道,“直接把我带到昆仑之外了。” 昆仑之外,邪祟横行,五百年里,昆仑教小孩的书里,一直都是这么写的。 我一时之间,竟不知道,是在昆仑挨打安全一些,还是带着一个血肉团在这茫茫雪原里,安全一些…… 第38章 ? 第 38 章 我救你,不是因为还在乎你。 我就地一坐,摸上了自己的耳朵。 那漫天的仙人,定有人看见了我的脸,我走了,夏夏还在昆仑,我必须告诉她一声现在的情况。 我点了两下阴阳鱼,让我眼睛里看见的画面直接连通了过去。 但与之前的情况不太一样,这一次我等了好久,也没得到那边的回应,我有些担心,是夏夏出事了吗?还是谢玄青醒着,她不方便? 没等我过多猜想,我脑海中响起了夏夏的声音。 “嚯……”阴阳鱼也同时传来了夏夏眼中的画面,她蹲在尚在昏迷的谢玄青身侧,似乎被我这边的画面吓了一跳,夏夏目光一转,背过身去,问我,“这才没过多会儿啊,你那边怎么了?” “我……”我刚说了一个字,脑海中,夏夏那边的画面便开始莫名的颤抖,然后时隐时现,“夏夏?” “嗯?为什么你那边……忽明忽暗……嗯?我在,你能听到我吗?” 夏夏的声音也变得断断续续的,我沉默了一会儿,瞥了一眼旁边血刺呼啦的谢濯,嘟囔:“做的什么破玩意儿,距离远了就变得这么不稳定了。” “我还在吗?” 脑中,夏夏还在坚持不懈的询问。 “我在。”我说了一句,没等夏夏回答,便继续说道,“谢濯把我带离昆仑了,距离太远,这术法维系的阴阳鱼或许变得不太稳定了。” 在我说完这句话后,夏夏至少又问了三遍你在吗,然后沉默了好半天后,才说:“啊!怎么离开昆仑了!?他为什么这么做?” 我对这阴阳鱼的传送效果感到有点心累,但如今能联系上已经很好了。 我简单把今晚发生的事告诉了夏夏,连带着把前些天发生的荆南首的事也交代了一下。 夏夏安安静静的听着,我在雪原之中也安安静静的等了一会儿,待风把我嘴唇都吹麻了的时候,夏夏那边才传来回应:“乖乖,那新晋的藤萝上仙竟然是邪祟……” “他应当是对谢濯有想法。” “什么想法?” 我摇头,还没回答,那边的夏夏便继续说着:“不管他有什么想法,我去将此事告诉西王母吧!让她来对付那个荆南首。” “你要怎么说服西王母呢?告诉她,我和谢濯是从五百年后用盘古斧劈开时空来到这里的吗? 西王母若知道此事,说不定先一斧子把谢玄青砍了以绝后患。更可能的是,她根本不会相信你,毕竟众目睽睽下,身怀邪祟之气的,是谢濯。” 夏夏挠头:“那……你联系我,是想让叮嘱我乖乖待在这里,不被昆仑的人发现了是吧……” “不是……” “我现在本来就在这里躲着,也施加了结界,不会出去的。只要外面那个翠湖台的老狐狸不卖我……嗯?不是?” 我又看了眼谢濯,思索片刻,随即对夏夏说:“我想让你现在打开结界,带着谢玄青去投靠老秦。” 那边许久没有声音,不知道是阴阳鱼延迟了回答,还是因为夏夏过于惊讶而延迟了回答。 我没等了,向她诉说我的思路:“我现在估计离昆仑很远,昆仑外危险,要回去也指不定是什么时候了。现在全昆仑的仙人都在找我和谢濯,也就是你和谢玄青,光靠你这个结界,躲不了多久,只要昆仑守备军开始查你,你的术法立马就会暴露你的位置。” 夏夏有些急:“全昆仑都在找,我就算投靠外面的老狐狸也没用啊。” “不一定。”我分析,“谢濯来到这五百年前,寻求老秦的帮助,还告诉了老秦许多「秘密」,若非对老秦十分信任,他不会这样做。” 毕竟,有些秘密,作为五百年的夫妻,我也不知道。 “而且,老秦若没有什么本事,此前也不敢独自一人寻来守备军营地找我,更别说要与一个上仙针锋相对了。 他这个翠湖台的老板想来也没有明面上那么简单。让他庇护你与谢玄青,有风险,是赌博,但好过你在这儿坐以待毙。” “外面除了老秦,还有那个女狐妖呢!”夏夏提醒我。 我一咬牙:“生死危机面前,这什么姻缘不姻缘的,就先放放吧。而且,我相信你!” 等了很久,夏夏在那边站起了身:“好!我现在就去把我的结界撤了。” 她走了两步,又停下身来,“但是,你就这么相信谢濯吗?” 这个问题问得我一愣。 “万一……谢濯真的是邪祟呢?他那一身伤口,寻常人,早该殒命了,哪怕活下来,也根本不可能与残存的邪祟之气对抗那么久的,你说他双眼已然全黑,这还能保持清明神智?这……不可能的,万一,他真的已经是邪祟了,万一……他真的就该被诛杀呢?” -- 第76页 我听着夏夏断断续续的话,看着地上还在流血的谢濯。 他的血液,渗透冰雪,已经晕染到了我的脚边。 我没有回答夏夏,而是反问了她一句:“你觉得,谢玄青会变成邪祟吗?” 我等着她的回答,我认为,夏夏已经喜欢上谢玄青了,她一定会斩钉截铁的回答我,谢玄青不会。 但她沉默之后,却回答我:“我不知道。” 这四个字,让我有点愣神。 “我……我觉得他的眼睛很清澈,但我还什么都不了解他,我认为他内心一定是个温柔的人。 但我也不那么坚定,他与邪祟战斗了那么多年,受了那么多伤,被邪祟之气侵染了那么久……我很难相信他……不会被改变。” 我…… 我当年,那么清醒的吗? 哪怕已经喜欢上了,但却并没有多信任。 “你为什么会这么相信他呢?”夏夏反问我,“明明,你都与他和离了。” 我仿佛被堵住了喉咙,我回答不上来。 原来,五百年前,哪怕我喜欢他,我也是不相信他的。 初初相逢,心生欢喜却难谈信任。 但在这五百年里,我们埋怨、争吵、对峙。及至此刻,我却对他的人格坚信不疑。 我坚信,哪怕他双眸漆黑,眼底还依然清明,我坚信,即便他身染邪祟,内心仍旧尚存温度。 我知道,或者,我美好的期许,他不会被改变。 “和离是和离。”我对夏夏说,“信任是信任。” 穿过了五百年后,我一直觉得谢濯什么都没告诉我,我被结了个假婚,但此刻我忽然明了—— 这五百年的夫妻生活,对于我而言,并没白过,他还是在我的岁月里留下了痕迹的。 按捺住心中的情绪,我看着脑海里,夏夏已经扛起了谢玄青,她动手撤下了结界。 “我相信我的判断。” 夏夏说着,结界已经消失,外面的月光铺洒入冰窟里,老秦果然还等下洞口,看着夏夏主动带着谢玄青走出,老秦还是带着一脸狐狸笑。 “怎么,你这结界造得不结实,听到了外面的动静了?” “别废话,外面都在抓我们,我就问你,帮不帮。” 老秦看了一眼昏迷的谢玄青,扇子将脸一挡:“我收钱的。” 我知道,这事成了。 “夏夏,躲起来,等我回到昆仑……” 没等我话说完,那边的画面便停在了老秦将谢玄青扛走上面。 我拍了拍阴阳鱼,又原地转了几个圈,但画面始终卡在那儿,无奈,我只得关掉了阴阳鱼。 “这到底里昆仑有多远……你不是伤重吗?怎么还这么能跑……” 我嘀咕着,看向谢濯,然后我便看见他身边的血开始变黑了。 “谢濯?” 血还没有凝住? 我心觉不对,立即蹲下身,将他翻了过来。 谢濯脖子上那块不让我碰的石头露了出来,石头染了他的血,在夜色里显得有些妖异。 我此时也没来得及管他石头不石头了,我看见他身上所有的伤口,在方才的时间里,丝毫没有凝血的迹象,血已经弄湿了他所有的衣服,我只是将他翻过来,手上便已经湿乎乎的沾上了他的血。 且此时,他的血还混着邪祟之气,不停的往外流着。 “你这不对啊。”我想捂住他的伤口,但调动身体里的魂力时,发现自己身体里力量是一滴没有,此前都拿去给他做结界挡伤害了。 我用不了术法,只得将身上的衣服撕了一块下来,我包了一块地上的雪,想去帮他止血,但这根本没作用。 我的衣服也只是很快就被他身上的血染湿。 “谢濯……” 我扒开他的衣襟,这才发现,他身上那些本来愈合的伤口全部裂开,且每道伤口都被黑色的邪祟之气撑着,那些黑色的气息,就像一只无形的手,把他伤口扒着,不让他愈合。 血没有在他身上凝结,全部往外流了,现在他的血变黑,不是因为其他,只是因为他的血几乎快流干了,最后的那些血液,混合着邪祟之气,慢慢往外淌着。 再这样下去……他会流尽鲜血而亡的! 必须把他身上的邪祟之气。 我绞尽脑汁的想着此前学过的办法,可以画阵法,用魂力催动阵法,驱逐邪祟之气,可我现在魂力枯竭,丝毫没有……我狠狠捶了一下自己的头,懊恼于自己身体在这五百年前恢复得太慢。 我又想到可用草药,但……这茫茫雪原,哪来的草药…… 还可以引渡,兔子,野鸡,鹿,任何活物都可以…… 我举目四望,四周毫无生机。 除了我…… 我怔在原地,看着地上的谢濯。 除了我,这雪原上,再无活物。 谢濯身上的血几乎不往外面流了,那邪祟之气还狰狞的扎在他的伤口上,将他每一道伤都撑得极大。谢濯面色如纸苍白,呼吸极其微弱,俨然一具尸体。 再这样下去,谢濯撑不住的,但我可以,我还是上仙之体,我可以与这邪祟之气一搏。 “谢濯……” 我深深呼吸,跪坐在他身侧,我抬手咬破自己的手腕,鲜血流出。 昏睡中的谢濯眉头皱了皱。 -- 第77页 我将手腕放到了谢濯的胸前,在他胸膛上,狰狞的伤口冒出的黑气仿佛被鲜血的气息感召,开始翻涌起来,一层一层,想要往我手腕上缠绕。 “我救你,是看在你这一身对抗邪祟的伤口上。” 我将手腕沉下。 「呼」的一下,邪祟之气轻轻一卷,宛如一个魔童的手,搭上了我流血的手腕。 谢濯眉头皱得更紧,他身侧指尖弹动了一下。 我望着他,任由邪祟之气顺着我的手腕,钻入我的皮下,钻进我的皮肤后,那黑色的气息霎时便如一枚针,从我的血管里面穿刺而过,然后顺着我的血液,游走到我四肢百骸。 我紧咬牙关,不看这邪祟之气,也不看我皮下渐渐凸起发黑的血管,我只看着他紧闭的眼和他微微颤动的睫羽。 “我救你,不是因为还在乎你。” 第39章 ? 第 39 章 你在怕什么? 空气冰冷…… 我呼出的每一口气,都在极致寒冷的空中翻腾成白雾,随后消失不见。 谢濯胸膛上,邪祟之气从我手腕的伤口里灌入,锥心的疼痛让我不由佝偻的身体,求生的本能让我一万次想要将手腕从他胸膛上撤开。 但我忍住了。 我先对抗了自己的本能,再在身体里对抗着邪祟气息。 我不知时间过了多久,或许只有一瞬,或许已是一夜…… 当我浑身经脉已透过皮肤泛出黑色,谢濯胸膛上的伤口终于不再淌血,我知道,他身体里大部分邪祟之气都被我引渡到了我浑身血脉之中,残余的这些气息,在谢濯身上已经不成气候,它们无法再继续撕裂谢濯的伤口,以谢濯的体质,他体外这些伤,很快就能自愈了。 我打算抽回手腕,但…… 事情忽然变得有些不对。 当我往后用力时,我这才发现,这些邪祟之气,并不是单纯的被我的鲜血吸引过来的,它们……缠住了我。 它们拉扯着我,不让我离开谢濯的胸膛,剩余的黑色气息继续前仆后继的往我身体里灌。 这不对…… 这些邪祟之气,仿佛有意识,它们……就是想要进入我的血脉之中! “谢濯……”我咬牙切齿,及至此刻,救完谢濯,在我浑身冰凉全然无法抵御邪祟之气时,我脑中倏尔闪过无数零星的信息。 五百年里,谢濯不离口的「对我不好」四个字。 四百年前,抓我离开昆仑的那个八只眼的的蜘蛛妖,他说谢濯给自己找了个弱点。 还有不久前,谢玄青在陪我去翠湖台时的戒备。 以及谢濯这一身邪祟之气的伤口、我身上带着的谢濯的血誓、诡异的荆南首…… 所有的信息都无一例外的指向邪祟之气。或者说,指向邪祟之气与我。 在我大脑飞速思考的时候,最后一缕邪祟之气从他的胸膛没入我的手腕。 我的心脏霎时传来爆裂一样的疼痛,一如被烈火灼烧,被烙铁炙烤。 我身体不受控制的蜷缩起来,我咬着牙,憋着最后一口气,死死拽着谢濯的衣裳:“你最好……没有瞒我什么要紧的事。你最好……别让我对自己上仙之体,白白自信……” 身体里的疼痛越来越剧烈,我甚至无法再攥紧谢濯的衣裳。 我想,我这条命,这次可能是要栽在谢濯对我的隐瞒上了。 他妈的,狗东西,有信息,不早说!! 早知道这么疼,早知道会搭上命,早知道…… 我再也撑不住自己的眼皮,任由黑暗侵蚀了我的世界。 陷入彻底的无意识之前,我只迷迷糊糊的想着。或许,哪怕我知道,知道所有谢濯隐瞒的事,知道救他很疼、会死,我也还是会咬破自己的手腕吧…… 真荒唐…… 我们可是和离的怨偶…… 世界彻底变黑了。 不知过了多久,当我再次意识的「我」的存在时,我犹如步入了一片混沌之中。 四周皆是雾霭,耳边寂静无声,我在混沌之中茫然的行走,当我越来越向前,我的身边出现了一条条黑色的线条,仿佛是邪祟之气织出来的蛛网,越往前,蛛网越密。 我心生恐惧,想要停住脚步,但双脚却完全不受我的控制。 我低头一看,却恍然惊觉,自己的脚踝和膝盖上也被缠上了黑色的蛛网,它们拉拽着我,犹如拉拽着提线木偶,带着我一步步向前。 身边的蛛网背后,倏尔有一道黑色的人影一闪而过。 我转头去看,人影却又仿佛从我身后掠过,他没有带起一丝风,却在我耳边留下了一句话:“你来了……” 他笑着…… 这声音我听着只觉莫名的耳熟。 黑影出现在我左前方的蛛网背后,我看见了,竟然是吴澄的脸! 他笑盈盈的看着我,神情却十分诡异。 我被脚下的蛛网一拉,膝盖直接硬生生的跪在了混沌里,但我双膝却没有触及地面,而仿佛是坠入了无尽的深渊。 四周蛛网都在往上升,我不停的往下坠,直到膝盖传来碎裂的剧痛,我径直跪到了混沌底部,我站不起来,只得呼吸着混沌的气息,疼得牙关紧咬。 “我等你好久了。” 声音从头顶传来,吴澄宛如一尊神像,高高在上的立在混沌上方,他俯视着我,脸上五官却慢慢在变化,不片刻,他已经变成了荆南首的模样。 -- 第78页 我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说不出话来。 “你好奇我是谁。”他却像有读心术一样,说出了我心里的话。然后,那张脸又起了变化,他变成了西王母…… “我是所有人。” 他声音很轻,下一瞬,他的脸已经出现在了我的面前。他用西王母的脸在我眼前变幻,不片刻,他变成了我的脸。 他用我的脸,露出了我从未露出过的笑容,令我看得胆寒。 他说:“现在,我还可以是你了。” 他抬起手,指尖触碰到了我的脸,但当他触碰到我时,那指尖却变成了黑色的蛛丝,他黏住了我的脸颊,拉扯起我的嘴角,让我露出与他一样的笑容。 他笑容越大,蛛丝拉扯我嘴角的力度也越大,直到我嘴唇传来撕裂的疼痛,他还在继续,仿佛就要在这里,将我的脸,就此撕开。 “学得真像。”他仿佛在鼓励我,“再努点力,便可帮我去杀谢濯了。” 「杀谢濯」三个字让我心神一颤,仿佛在与我心神呼应,四周黑色的蛛网也仿佛被一阵强风吹动,震颤起来。 面前的人目光从我脸上挪开,他看了眼四周,回过头来时,脸又发生了变化,他变成了老秦。 他问我:“你还想反抗我?” 他话音未落,我耳边若有似无的闯入了一道声音:“斩蛛丝……” 是谢濯的声音。 我转头想去寻,我没看见谢濯,却将脸上拉扯着我的蛛丝挣断。 “你想和谢濯一样?”面前的人,眼睛眯了起来。 “伏九夏!”我耳边的声音却越来越强,“斩蛛丝!” 我低头,看向自己的手。 随着我低头的动作,脸上越来越多的蛛丝被扯断。 这蛛丝,不是挣脱不了……我可以挣脱! 我抬起手,牵拉着我手肘的蛛丝被扯断,五指间,黑色的蛛丝随着手指的张开,也断落而下。 面前的人,目光阴恻恻的看着我,但在阴鸷背后,他神色却透漏着一股玩味:“还不够啊。” 他看着我越来越多的扯断蛛丝,不阻拦,不着急,只静静的看着,“我还会给你更多的。” 我扯掉捆绑在身上的蛛丝,随即仰头看他。 面前的人倏尔站起身来,他被四周的蛛丝拉拽着,往后退去,我伸手要抓,却只捞到一手的黑色蛛丝。 蛛丝在我手里,再次化作黑色的邪祟之气,我对着混沌大喊:“你是谁!” 无人回答,只有谢濯的声音犹如晨钟暮鼓在耳边敲响:“出来!” 仿佛有「轰」的一声巨响,混沌霎时消失。 我猛地睁开眼睛。 天空中,乌云浓厚,一时让我分不清此时到底是白天还是黑夜。 我张着嘴,口中呼吸卷出一层层白雾。 我缓了好一会儿,只觉四肢麻木,我想抬手,却发现手竟然有些动弹不得,我低头,这才看见,自己半个身子已经被埋在了皑皑白雪之中…… “我……我还没死呢……” 谁给我埋了? 我话没说完,已经被自己沙哑至极的嗓音吓到。 我闭上了嘴,想要挣扎着,从白雪里坐起来。 但一个冰冷的指尖却点在了我的额头上,止住了我的动作。 我一愣,直接被这指尖摁着,往雪地里躺去。 随着我视线往上,我看见了这根手指的主人——谢濯。 他单膝跪在我的头顶上,我躺在地上,视线中的他是倒转过来的。 他沉着一张脸,睫羽上凝着冰霜,唇色苍白,却抿得很紧。 与我对视,知道我醒了,他的指尖却并没有从我的额头上挪开,反而,他手指似乎更用力了。 他把我脑门摁着,让我后脑勺又往雪地里压了压。 我没说话,他也没说话。 谢濯不说话,本是正常,但此时此刻,我却觉得,沉默的他,十分的奇怪。 他看着我,似乎在调整自己的呼吸,他指尖在我眉心颤抖。 谢濯素来擅长隐藏情绪的,可这个片刻,却让初醒的我也看懂了他内心抑制不住的翻涌情绪…… “谢濯……”我问他,“你在怕什么?” 作者有话说:对不起,不是故意要让大家等的_(:з」∠)_这章开头我写了九遍,卡哭我了_(:з」∠)_ 第40章 ? 第 40 章 一日夫妻百日恩 我躺在地上,看着谢濯倒转的眉眼。我以为,凭我们现在的感情状态,他或多或少要犟上两句。 可他没有…… 他的黑瞳里映着地面白皑皑的血,还有我惨白的脸,黑瞳的边缘与他的指尖一样微微颤抖着,他将那些我不明白的情愫封存在晶石般的眼珠里。 似乎发现我在窥探他眼中的秘密,谢濯放在我眉心的手指往下一滑,直接盖住了我的眼睛。 天空与他都被他手指挡住,我只能透过他的指缝看见外面的一点光芒。 “谢濯……”我问他,“你怎么了?” 我从未见过这样的谢濯,夫妻五百年,也不是没有遇到过危机,哪怕是我被捋出昆仑的那一次,他找来时,都不曾有过这样的神情——他在害怕、恐惧、战栗。 还有……痛苦…… 我不明白…… 他为什么会露出这样的情绪,如果只是为了血誓而保护我,他不该有情绪的。 -- 第79页 他这样的情绪,在我所知的世俗意义里,通常,是被冠以爱的名义…… 可谢濯……从未对我言说过。 他将我的眼睛捂了许久,直到我麻木的四肢开始渐渐感受到冰雪的寒冷,我听到谢濯倏尔缓了一口气。 手掌撤开,谢濯也从我头顶离开,他转而走到了我身侧,我看他神色,已然恢复如常,仿佛刚才的情绪泄漏,只是我的错觉。 谢濯没对我的问题做任何回应,开口只道:“四肢,恢复知觉了吗?” 我动弹了一下自己的指尖,然后看着他,吃力的点了点头。 谢濯在我身侧蹲下,伸手从雪地里穿过我的颈项,将我扶了起来。 我方一坐起身子,就愣住了。 我触目所及,四周雪原,竟无一处平整,有的地方,连地底的土地山石都被高高翻起。 “这里……激烈打斗过吗?” 他不言不语。 我目光又落在谢濯身上,再次愣了一下:“你的伤……恢复得挺快。” 在我昏迷之前,他胸膛上还是一片血肉模糊,现在却只剩下一道疤了,“不愧是你……” “半个月了。”谢濯打断了我。 “半……”我好半天才回过神来,“我……昏了半个月?就半个月了?”我不敢置信,“你在我周围,与别人打得这么激烈,我都没醒?” “与你。” “什么?” “没有别人。”谢濯平静的望向我,“是你与我打的。” 我当即一个震惊,又将四周看了一眼,我喘了两口气:“我?我被邪祟之气,操控了,是吗?” “嗯。” “我以为我就做了个梦……” 我想到了梦里诡异的百变之人,他让我杀谢濯,似乎对谢濯怨恨很深,他们一定认识,有许多我不知道的故事,我张了张嘴想问,但最后还是闭上了。 按照谢濯的惯例,他一定不会回答我的。 “我被操控了,竟然,还能恢复清明……”我呢喃着,动了动僵硬的指尖,顺势低头一看,却见我掌心里的血脉,竟然都变成了黑色! 我陡然一惊,立即咬牙抬起另一只手,另一只手的手背上,血管的颜色果然也是黑色的,我吃力的要拉起我的衣袖,却被一只冰凉的手抓住了手腕,他也握住了我的袖口。 “别看了。”谢濯制止了我,他声音也有些喑哑。 我放下手,只是简简单单抬手的动作便已经让我累得气喘吁吁,我转过眼睛,看向谢濯:“我的眼瞳,还清明吗?” 他盯着我的眼睛,微微点头。 我相信了他。复而望向自己的手掌,目光走过黑色的经络,我在初始的惊愕之后,很快就冷静了下来; 其实,这也并不意外。 谢濯身上的邪祟之气,那么多,我在引渡的时候,便知道这是一步险招了,只是…… “为什么救我?” 耳边响起谢濯的声音。 他很少提问。 我目光只停留在掌心的纹路上,这些黑色的纹路,丑陋又可怖。 我思索了许久,终于想起了一句话:“一日夫妻百日恩。” 我道,“我救的不是你,是过往。” 我答完了,随即转头,盯住他的眼睛。 “你呢?”我问他,“我被邪祟之气控制了,与你战了一场。”我下巴点了一下面前的景象,“得有好长时间吧?几天,还是整整半月?这么长时间,你为什么不杀我?” 他唇角微微抿了起来,弧度很小,却被我察觉了。 他身上那么多对付邪祟而受的伤,他一定杀了很多邪祟,被邪祟控制的我,全然失去了自己的意识,几乎已经变成了邪祟。 彻底被邪祟之气控制的人,是不可能恢复清明的。按照常理来说,我不可能醒的过来的…… 他本该杀了我。 “你为什么没动手?” 我追问的话就像针击碎了他眼中透明的琉璃,谢濯掩盖的情绪再次泄露了出来。 那么多的后怕与纠葛。 他垂下眼眸,用睫羽的阴影挡住了眼中的情绪。 在他长久的沉默后,我替他回答了:“我知道,血誓尚未解除。” 谢濯眸光一抬,奇怪的盯着我。 我不回避,直勾勾的与他对视,然后告诉他:“但谢濯,若我下次再被邪祟之气掌控,不要犹豫,杀了我,你做不到便让别人做,别人做不到,你放干我浑身的血,也要做到。” 他眸光颤动,我继续说着:“我不想变成一个没有意识的怪物,我不想让这双手沾上无辜者的鲜血,我是昆仑的守备军,我的刀刃只能会斩杀邪祟。” 他静静的看着我,但却又像是透过我,在看向遥远的过去。 我不知道他回忆起了什么,毕竟他的过往,我到现在为止也是一无所知。 直到我感到他放在我后背的手用力,我才发现,他再次从情绪当中走了出来,只是他却径直将我打横抱起! 我双目微瞠,这个动作,不太对劲! “你……做什么?我自己走……” 他没搭理我,只自己说着:“为了活命,挣扎到现在。到现在,却敢开口,让我杀你。” 我撇嘴:“因为和离而被杀我想不通。但我若变成邪祟……你杀我,只会让我死于信仰。” -- 第80页 他抱着我,迈步向前走着,随着他的动作,我看到了越来越多的景象——翻飞的巨石,被污染的白雪,还有远处破裂的冰河…… 我与谢濯,打得动静不小…… 被邪祟操控的我,竟然……还有些厉害。 “伏九夏。”谢濯忽然开口,“如果……回到五百年后,我不杀你,你还会离开我吗?” 我在谢濯怀里愣住。 雪原的寒风撩动我俩的发丝衣袂,寒意割得皮肉生疼。 我从下方看着他的侧颜。 下颌刚硬,神色冷漠,谢濯一如这五百年间的每一个时刻,但他却在今天低头了,他看着我,虽然神色淡然平静。 我认真的思索了片刻,也平静且认真的告诉他。 “结束了就是结束了。”我说,“不管你杀不杀我。” 我们和离,看似突然,好像玩笑。但其实,早就是我辗转数万个夜晚之后,想出的最后答案了。 “呵……” 谢濯鼻腔轻轻发出了一个声音,是笑声。 好似无奈自嘲,好似解脱放下。 在我惊讶于,谢濯竟然会笑的时候,他却张开了薄唇,迎着天边缓缓升起的一抹暖色,吐出了一口白雾,夹带着一个微哑的嗓音—— “好……” 他好像做了很多决定,但我不知道。 “你引渡去的邪祟之气,我有解决之法。”他抱着我,在茫茫雪原上走着,“你不用着急,也别害怕。我会救你。” 他说:“这次,不是因为血誓。” 我不明白,谢濯总是让我不明白,明明我刚刚拒绝了他,为什么他还要说这样的话。 是因为他觉得,我将救了他,他就欠了我,要还干净了债,再把我带去五百年后宰吗? 我打量着他,他却只是目光坚毅的迈向前方,仿佛再也没有摇摆与犹豫,挣扎与彷徨。 “谢濯……”我内心隐隐升起一股莫名的不安,但我却不知道源于何处。 我一唤他,他便看向我,等待着我的话语。 “你……”我抿了抿唇,“背我吧……” 我甚至不知道该与他说什么……只得嘴笨的塞了一句这样的话。 谢濯也没有多言,停下脚步,将我背到了他背上,我勾着他的脖子,将脑袋靠在了他肩膀上。 想来,真的有点讽刺。 成亲的时候,我们这样亲密的时刻,可是屈指而数的…… 第41章 ? 第 41 章 不死城 雪原上,寒风刺骨,谢濯用一块黑色的大披风将我整个人裹住,背在他的背上,还用绳子紧紧的绑在我的腰间,让我与他捆在一起。 寒风呼啸,如刃似刀,我将脑袋紧紧埋在谢濯肩头,不曾抬起,只感受着他的脚步,一起一伏,不停向前。 “我们要去哪儿?” 及至一个风稍歇的地方,我才逆风在他耳边大喊,“为何不直接飞过去?” “灵力要用在更重要的地方。” 他回答了我,但我却有点懵。 灵力用了,再呼吸吐纳,从天地间吸取回来不就好了,他这说的,好像这里天地灵气十分有限一样…… 我默了默,随后自己呼吸吐纳,尝试吸取这狂风中的天地灵气,但我如今邪祟之气入体,刚一按照原来的方式吸纳灵气,自己先是胸口一阵剧痛,猛烈咳嗽了两声。 谢濯转头看了我一眼:“你现在不能再用以前的术法。” 我缓了缓气息,告诉他:“我知道了。” “此处天地也并无多少灵气,越往里,越少,不用费劲探查。” “越往里越少?”我奇怪,“这里到底是哪儿?” “北荒,海外。” 我一愣:“你的故乡?” 谢濯的故乡,在传说中并不是什么好地方……我可记得,谢玄青之前可是亲口跟我承认过的,他杀至亲,灭同族…… “你带我来这儿干什么……”我声音不由得变小了起来。 他瞥了我一眼:“拔除邪祟之气。” 然后我就闭嘴了。 我这一身邪祟之气,不拔迟早也是个死,上一次我怎么清醒过来的我不知道,或许是因为谢濯,或许是因为运气,但若再有下一次,运气和谢濯,不一定还能帮到我。 谢濯背着我继续向前,约莫行了数百步,四周风声骤然消失,突然得令人错愕。 我从谢濯肩膀上抬起头,看向前方,只见前方团着重重迷雾,将前行的路彻底隐没,而在我们身后…… 我转头一看,却见狂风夹杂着鹅毛大雪还在飞舞,只是它们在我们身后,被一道通天的「墙」挡住了,这道墙无形无色,宛如一个透明罩子,让风雪吹不过来,风声也透不进来。 “这……有个结界吗?” 方才我明明没有任何走入结界的感觉…… 我伸手想去摸,背着我的谢濯却继续向前行,让我离这透明的墙越来越远。 “伏九夏。”谢濯道,“你对我有许多困惑……” 我回过头来,从侧面探看谢濯的脸。 他神色严肃,唇角微微向下,就像很多次交代我「别喝酒」、「别乱走」、「夜晚不要随便与人待在一起」时一模一样。 他声音缓慢而凝重:“在这座城里,或许,你能得到你想要的所有答案。” -- 第81页 城? 我看向前面,除了迷雾,什么也不见。 “什么城?” “不死城。” 这个名字陌生的紧,我从未在昆仑的任何书籍当中阅读到。 “北荒海外,还有叫这名的城?”我刚提出疑惑,只听「嘎吱」一声,沉闷而诡异的声响从迷雾中传来,仿佛是一扇古旧的巨门被推开的声音。 迷雾之中,气息开始涌动。 谢濯将绑住我与他腰部的绳子勒得更紧了一些:“不要相信任何人。” 谢濯终于看了我一眼,“除了我……” 我一愣,正在思索他这句话的可信度,忽闻前方迷雾雪地中,传来了踉跄的脚步声。 我耳朵动了动,立即辨了出来:“两个人……” 谢濯神色凝肃:“别露出皮肤,别让他人看见你身体里的黑色脉络。” 我虽不解现在情况,但还是立即检查了一下我的衣袖,但见谢濯的黑色大披风给我裹得严严实实,我方放下一点心。 迷雾中的脚步声越来越急促,我听声辨位,发现他们不是冲我们来的,他们行径的方向应该……在左边…… 「咚」的一声,有人摔了。 我刚向左边看去,只听伴随说一声闷响,一滴污血穿越迷雾,直接溅到了我的脸上。 血还带着温热,从我脸颊上落下。 我呆怔的看着那方,只见雾影中,影影绰绰,站着一个人,身姿窈窕,当是一个女子。 只是这女子手中正拿着一把剑,剑刺在地上一个人的身上,她尚未发现我与谢濯,只利落的将剑拔出了地上那人的身体,或者说——尸体。 不死城…… 我尚未见城,便已经见死。 雾中女子横剑一甩,抹去刃间鲜血之时,地上的尸首便化作一缕黑色的邪祟之气消散无形。 她杀的是……邪祟? 迷雾涌动,谢濯背着我,身体微微向浓雾靠去,似乎并不打算惊动那人,想就此离开,但他身体刚刚一侧,还未迈步,那边迷雾中的女子便倏尔警觉。 “她看见我们了。”我在谢濯耳边低语。 没等谢濯回答,下一瞬,利刃破开迷雾,那女子竟然是询也未询一声,直接对谢濯与我动手了。 白刃逼至身前,谢濯闪身躲过,他没有用任何武器,反手一掌击在女子手腕,女子手腕仿佛瞬间僵麻,谢濯轻易的将她的剑夺了过来。 一招时间,不过瞬息,那女子回身如风,又迅速退回了迷雾之中,随后头也不回的……跑了…… “呃……”我在谢濯背上看得有些愣住,“就这?” 这么迅猛的攻击我以为至少还得过两招的…… “交手之下,她知道自己没有胜算。”谢濯将剑擦了一下递给我,“背上……” 我醒来之后,我的武器便不见了,应该是在我无意识里,与谢濯打斗的时候弄掉的。 我老老实实从他手里拿过剑,挂到了我背上。 “她此前杀了一个邪祟,想来,她做的事应该与我们昆仑守备军差不多,她为什么对我们动手?难道察觉出了我身上的邪祟之气了?” “只要没人看见你的皮下经络,便不会有人察觉出你的邪祟之气。” “那她为什么对我们动手?” “不死城,没有信任,皆是敌人。” “为什么?” 谢濯瞥了我一眼,继续向前:“因为城里任何人,都可能是邪祟。” 我一愣,尚未察觉这件事有多可怕:“邪祟……不都能认出来吗?” 这么多年里,但凡我见到的邪祟,或者被邪祟之气感染的人,他们身上都有很明显的特征,有的像我,皮下经脉皆是黑色,有的像之前的谢濯,双目全是漆黑,有的身上渗出黑色气息,神智不清,状似疯癫。 唯一难辨别的……便只有那荆南首一人,可之前昆仑所有人都认为,他是上仙之身,所以才可以将自己的身份隐藏那么久。 “这里的邪祟,死之前,皆认不出来。” 我沉默了…… 若是如此,这城里,确实不可能有信任。 没有人能确定谁是邪祟,谁不是邪祟,所有人都会互相猜疑、戒备……更甚者是各种血腥的杀戮。 邪祟会杀人,屠戮邪祟的人也会杀人,被怀疑是邪祟的人,为了自保更会杀人…… 如此一想,方才那名女子杀了一个邪祟,转头看见了我与谢濯便直接动手,显然是已经将她所有见到的人,都当做邪祟来对待…… 可我又怎么能确定,方才那个女子,便不是邪祟呢…… 思及此处,我倏尔心头一寒。 我刚来此处便已开始如此想,这城里的人,每天如此,得斗成什么样子…… 我忍不住用一只手摸了摸谢濯绑在我腰间的绳索,用力拉扯了一下,这勒肉的感觉莫名让我有了几分安全感。 “谢濯。”我告诉他,“我们千万不能走散了。” 我想到梦里那人,他说他是所有人。待走进了这座城,若我与谢濯走散,我可能也无法确定,我再次遇见的,到底还是不是谢濯。 谢濯低头看了一眼我拉拽那腰间绳索的手:“你可以一直信任我。” 他又一次强调了他之前说过的话,“不要相信任何人,除了我。” -- 第82页 什么意思?谢濯这么自信,只有他不会变成邪祟吗? 伴随着谢濯的脚步,我已经能渐渐的在迷雾中看清前面「不死城」的高大城墙的轮廓了。 数百丈高的城墙,宛如巍峨的大山,携着满满的压迫感向我袭来。 越走越近,我隐约看到了城墙上的一些小黑点,我眯眼仔细一看,竟发现那些黑点全是钉死在墙上的尸首! 百丈高墙上,有的尸首尚余鲜血,有的仅有头骨或残破衣衫…… 城墙之下,累累白骨,无人收拾,任由他们堆积,一块块,一层层,已经将城墙脚淹埋。 我心神震颤:“都是……邪祟吗?” “邪祟死后,只会化作黑色的气息消散。” 这件事,我是知道的。 我只是不愿相信,这些尸首与白骨皆是…… “这些,都是不死城里,误杀之人。” 我心胆皆寒。 “为……为什么要将他们钉在城墙之上……” 谢濯沉默下来,没有回答。 我以为他会像之前那样,不再回答我的问题。毕竟,像今天这样有问有答的时刻,在我们过去生活里,实在稀罕。 我也没有强求他,在如此惊骇的场景前,我头脑已然懵了。 我从未想过,邪神被诸神封印在深海数千年后,如今世上,竟然还有这样一个地方,竟然还在发生这样的事,我竟然,还一无所知。 “是邪祟钉的。” “什么?” 谢濯背着我,走到了城墙城门下方。迷雾与阴影让谢濯脸上的神色更加晦暗,他声色低沉,状似无波无澜:“城里,真正的邪祟,会将被误杀的人钉在城墙上。” “邪祟在羞辱他们……”我呢喃。 我看着面前巨大的城门,一扇大大开着,随着浓雾与风,在微微晃动,方才迷雾中我听到的声音,便来自这扇门。 而另一扇虽还紧闭,却已残破败,两扇门,已没有了阻拦的作用,只是门上刻着的字尚且清晰—— 「诛尽邪祟,不死不休」。 八个字,仿佛还在呐喊着这座城建立时的誓言。 城里的人,或许本与我昆仑守备军,一模一样…… 第42章 ? 第 42 章 我是一个需要弥补的错误。 谢濯带我入了城。 城中与城外一样,皆被迷雾笼罩,一片死寂。 街道上,房屋残败,道路破旧,它们存在的痕迹仿佛只是为了说明,此处曾有人正常的生活过,只是现在…… 我打量着四周,心绪难以平静,良久之后,才望向谢濯。 谢濯是在这样的地方长大的吗? 若是如此,他在昆仑时对他人的戒备,不让我去翠湖台和杂乱的地方,似乎都有了解释——他不信任人。 因为不知道谁是邪祟,所以谁也无法信任。 想通这个关节,这五百年姻缘里,他对我的掌控我霎时便想通了许多。 “为什么,不告诉我这件事?”我问谢濯,“你若告诉我,邪祟难以分辨……”我说着,声音便也小了下去,我看向四周的破败。 我知道,谢濯之前说的「为了我好」是什么意思。 若是我知晓这世上人人都可能是邪祟,那与蒙蒙单独出去玩,在守备营练兵,还有日常生活的许多时候,都会变味了。 我会戒备、怀疑、猜忌。日日生活在忐忑之中。 “不知道,才会开心……”谢濯曾说过的这句话,出现在我的脑海里。 原来,是这个意思。 我若知道,是我的灾难,昆仑所有的人知道,便是昆仑所有人的灾难,天下人知道,便是天下人的灾难,所有城都会变成不死城,所有人,都会变成城中人。 “这种事情,怎么瞒下来的?”我问谢濯,“为什么天下,谁人都不知道不死城?” “不死城,只进不出。所有进来的修行者,要么,变成邪祟,要么与邪祟,不死不休。” 我下颌抽紧,看似多么简单的一句话,但却是多少白骨累出的一句话。 “各山主神,都是知道的。” “西王母知道?” 谢濯默认…… 我抿唇不言。 谢濯背着我,一边前行,一边道,“秦舒颜也是知道的。他们是不死城放在外面的最后防线。” “什么意思?” “不死城中的邪祟,不仅难以分辨,且力量远强于外面的邪祟,不死城防止邪祟逃出。而秦舒颜他们则是不死城外的触手,将偶然知道真相的修行者,送入不死城。也会将外面的消息,传递到不死城外的雪幕结界之上。” 封锁消息…… 无情,又无奈。 “他们?”我抓住谢濯话中的一个点。 “八荒之中,修行之处,皆有类似翠湖台的地方。鱼龙混杂,消息灵通。” 于是,一张由各山主神掌控,由不知道多少老秦这样的人编织出的网,便铺洒在了八荒之中。 锁住不死城中的邪祟,也锁住不死城的存在,让天下人,都在刀刃上的和平里,醉生梦死。 所以谢濯谢濯瞒我,因为这世界的规则,让他必须瞒我,只字不得透露,为了我好,是为了不让我被送到不死城,也为了不让我活得忐忑不安。 所以谢濯愿意信任老秦,因为他们都知道世界的真相,没什么好隐瞒的。 -- 第83页 “那你呢?”我问谢濯,“你在这里面,承担什么样的角色?” 不死城只进不出,但谢濯之前却在外面,现在还能带着我进来。 他知道真相,却被西王母与秦舒颜放任。 之前,我以为是我与谢濯的感情感动了西王母,所以她允许我与谢濯成亲,现在看来,西王母不过是为谢濯开的特例罢了。 他为什么能游离在主神编织的世界规则之外? 他与邪祟之间的关系,似乎比这世上的任何一个人,都要奇怪。 “我是……”谢濯思索了许久,他走在迷雾中,我打量他的侧脸,我能看出来,他不是故意在拖延,他也并非不想回答我的问题,他只是在思考,好像…… 他也不知道,他在这个世间,到底属于什么位置。 只在很久的沉默后,他嘴角微微弯了一下。 “我是一个需要弥补的错误。” 我不解…… 谢濯侧头,看了我一眼。他喉头微微一动,似乎忍下了千言万语。 他的避而不答,我是很熟悉的,但在此时此刻,我却觉得有些陌生,一股说不出来的感觉,萦绕在我的心头,仿佛又是那天,他与我说,他会救我,不是因为血誓的时候。 谢濯,这几天,变得有些奇怪和陌生。 迷雾前方,天空之中,忽然传来一点橙色的亮光,仿佛是一道火焰被点燃了。 随着那道火焰的燃起,相邻的两边,陆陆续续有火焰点燃,火焰宛如烽火台,一个一个燃烧起来,在半空中练成一条微微带着弧度的线。 我这才看见,橙色火焰下,还有一道百丈高的城墙,离我们现在的距离,还有很远。 “前面还有一道城墙?” “嗯。”谢濯收敛了方才的情绪,说道,“不死城似城非城,它更像是一个封闭的,巨大环城。” 一个环城? 我回头看了一眼背后百丈高的巨大城墙,城墙确实微微带着些许弧度,蜿蜒出去,消失在迷雾中:“后面的是外城墙,前面点着不灭火的,是内城墙。内外两道城墙,首尾相连,形成环城。” “内外城墙,百余丈高,若只是为了囚禁邪祟,大可不必再修建一座内城墙。”我疑惑,“除非……内城墙里,还有什么?” 一座环形的城,内城墙若算是一道防线,外城墙也是便是第二道防线,方才我们走入这奇异地方的那透明的、高耸入云的无形结界,算是第三道防线,这层层封锁,处处防备,到底是在防什么? 谢濯看了我一眼,今日,他有问有答,配合得让我惊讶: “内城墙向里,五十里,中心处,是我雪狼族的故乡,明镜林。” 不死城,圈住的是谢濯的故乡? “你故乡……有什么?” “数不清的邪祟。还有能拔除你邪祟之气的一片冰湖。我们此行,要去的地方,便是那儿。” “一个有数不清的邪祟的地方,却有一片能拔除邪祟之气的冰湖?”我觉得神奇,“这冰湖怎么形成的?若它能拔除邪祟之气,那那些被感染的邪祟,是不是走上那片湖,便能好了?” “他们走上那片湖,只会灰飞烟灭。” 我默了默:“那你是要带我去那片湖上?凭什么你觉得我不会灰飞烟灭?” “有我。” 过于自信的两个字,终结了对话。 我闭上嘴,发现谢濯竟然没有继续向前行了,而是拐到了一条小巷子里面。 “不继续赶路吗?” “不死城迷雾笼罩,难分日夜,唯以不灭火定晨昏,不灭火亮,便是夜间,该休息了。” “休息?” 谢濯这话说得真是突兀,我哪还能休息?陡见这闻所未闻的不死城,令我心神皆震,这个时候谢濯让我休息?我能睡着就怪了。 “我不需要休息,可以继续赶路。” 没给我拒绝的空间,谢濯已经背着我,走到一个小巷子的最里面。 他解开腰上的绳索,将我放到地上,他单膝蹲在我身前,看着我。巷子里,三面都是坚硬得过分的石墙,唯一的出路,谢濯给我堵住了。 他正对着我,神色严肃。 我被他严肃的表情感染,辅以四周的场景,我更加紧张起来:“怎么了?是有什么变故吗?” 我压低了声音,“有人跟着我们?你故意说要休息?想引人动手?” 谢濯嘴角动了动:“不是。” 他否认之后,又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忽然抬手按住我的肩头,“别动……” 我不敢动,我觉得谢濯一定有非常重要的事情,于是我乖乖僵成一块木头。 然后我看见谢濯的脑袋凑了过来,他一口……咬住了我的脖子。 “嗯!?” 这是不是有点不合时宜了? 这个地方…… 我瞪着眼,侧目看向我颈项间的这个脑袋,愣神得一时忘了推开他:“谢濯。”我呆滞的问他,“你在做什么?” 他没有急着回答我,而是在我颈项上停留了片刻,直到面前的雾气都滚了三团过去,他才起身,他离开时,我还颈项皮肉还跟着他动了一动…… 他是真的咬得很用力了! 他直起身子,我用探究的眼神看他,却看到了他嘴边一闪而过的黑色气息—— -- 第84页 邪祟之气…… 他在帮我引渡邪祟之气? “我就说……”我下意识的嘀咕出声,“你还能突然对我动了心思不成……” 我说完这话后,我意识到了……有点不妥。 怎么搞的我好像还有点……遗憾的样子。 正用大拇指抹拭嘴角邪祟之气的谢濯,听到这话,也微微愣住。 他抬眼看我。 对视片刻…… 我率先尴尬了起来,我挪来了目光,试图解释:“我是说,我们和离了,这样做有点不合适,你看,之前成亲了五百年也没有几个时间这样……” 越说越遗憾的样子…… 我闭上了嘴。 谢濯瞅了我一会儿,然后一本正经的开口:“邪祟之气不愿从你的身体里出来,必须肌肤相触,方便引渡。” “哦……” 空气有点安静,我正试图找个话题,聊聊正事,谢濯又继续说:“五百年里,也时常这样。” “嗯?”我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什么?” 谢濯看着我:“你在昆仑,喝过酒后,去过复杂的地方后,身上都会沾染些许邪祟之气,我会找时间帮你引渡。” 他默了默,又补了一句,“我没告诉过你。” 我张了张嘴,我看着他,想说什么,但又说不出来。 哑口无言,大概是谢濯平时的感受。 “这就是你不让我喝酒和乱跑出去玩的原因?”我憋了半天,问了一句,“吃辣呢?也能让我染上邪祟之气?” “辛辣使人气燥,确实不利于你修行。”他顿了顿,“而且,吃多了,你会胃疼。” 雪笋拌辣,鲜得让人流口水,但吃多了确实胃疼。 我知道他平时为什么不告诉我,要瞒的事情太多,解释了一个,还有另外一个要解释,到最后,兜兜转转又回到了不能说明白的邪祟之气上。 索性他就什么都不说,全部瞒住。 然后他就成为了婚姻的哑巴。 我缓了缓,问他:“那你现在告诉我,你时常咬我脖子,是几个意思?” “要走到明镜林冰湖,还得过好几个夜晚。每个夜晚,邪祟之气都会比白日增多,未免你再被邪祟之气控制,我都会帮你引渡。” 他平静的说着,“下次你不用惊讶意外,此事,已经做过很多次了。” 我默了默…… “就咬脖子?还有什么别的事情,你对我做了很多次,我不知道的吗?”想着这两天谢濯的态度贼配合,我决定往他身上多挖点信息。 谢濯盯着我。看了一会儿,然后别开了目光:“没有……” 他闪躲了,他在骗人! 我看他避开的目光与侧开的脸,知道就这件事情,再追问也没什么结果了。 于是我清咳两声,转了话题:“我把你身体里面的邪祟之气引渡过来,你现在又引渡回去,这渡来渡去的,会不会我还没好,你又惨了?” 谢濯回头看我:“此前伤重,才会如此。” 他说完,嘴角动了动,“不必担心。” “我……我没有担心你。”我也别过头,“我是不想你还没有把我送去拔除邪祟的地方,自己就先出事。” “不会的。”谢濯背过身,挡在我身前,“就算出事,也能救你。” 我心口一动,望着谢濯的背影,真的觉得他好像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我还在奇怪,忽然间,我看见谢濯手中银光一闪,一把寒光四溢的剑出现在了他的掌心。 我几乎没有看见过谢濯用剑,这把剑寒气森森,刃如坚冰,像极了谢濯本人,我还在奇怪,他掏剑作甚? 便忽听小巷前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像蛇在吐着信子,蛇鳞在地上磨过的动静。 一丝黑色的气息,从前方迷雾街道飘过。 我掩住口鼻,屏住呼吸。 邪祟…… 迷雾中,小巷口,一道黑影慢慢伸长,从影子根本分辨不出来者是什么人,直到一个小女孩像跳格子一样,一下跳到了小巷口。 我才看见,这影子的主人,是个干瘦的小姑娘,头上扎着两个马尾,一如邻家小姑娘,可可爱爱,直到她转过头来。 “嘻嘻……” 她咧嘴笑开,嘴角直接列到了耳根。 “找到了……” 谢濯骗人!什么不死城里邪祟难分!这他妈谁看不出来她是邪祟!我马上倒立吃屎! 作者有话说: 说来你们可能不信,这章虽然只有四千字,但我写废了一万多!! 骗你们我倒立吃屎!! 第43章 ? 第 43 章 发了芽 小女孩站定在谢濯面前,她眼睛瞪得很大,一眨不眨,显得极其诡异。 而随着她的出现,我听见越来越多的脚步声向我们而来,窸窸窣窣,将不死城的迷雾渲染得有些嘈杂。 “起来……” 谢濯语气中带上了命令,一如他往常所言「地上凉」、「别吃辣」、「少乱跑」。 以前我是不屑的,如今我顶着身体里的不适,麻溜的站了起来,还自觉的走了两步,靠着他身后站着。 不过片刻时间,小巷口,围墙上,已经围上了一群奇奇怪怪的人,他们或从墙上探头来看,或趴在巷口,用一只眼睛审视着我们。 -- 第85页 “他们为什么会聚集过来?”我小声问谢濯。 谢濯没有看我,一只手直接揽过我的腰,将我紧紧叩在他身边:“他们想将邪祟之气渡到你身上。” 我一愣,脑中忽然响起了那个梦境里,面孔百变的诡异人,没头没尾说的那句「会给你更多」他是想将……邪祟之气给我更多吗? 为什么这么执着于将我变成邪祟? 没给我思考的时间,面前小女孩忽然动了:“大姐姐,加入我们吧。” 她说着,身影如鬼魅,陡然一闪,径直冲向了我。 谢濯也根本没与她废话,抬剑一斩,只见银光划过,小女孩一声凄厉的惨叫声在末尾,变成了野兽一般的哀嚎,她的手臂径直飞了出去,化作迷雾之中的黑烟。 这一声哀嚎,宛如摔杯之令,所有前来围住我们的邪祟都动了! 他们一拥而上,谢濯将我扣在怀里,只手使剑,未曾动用丝毫灵力,我只听尖啸与皮肉撕裂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不过转瞬之间,谢濯便带着我一头冲出了小巷,将诸多邪祟甩在身后。 危急时刻,谢濯几乎是将我夹在手臂下奔跑,跑出了一段距离,他直接把我甩到了他的背上:“抱紧……” 我紧紧搂住他的脖子,双腿死死夹在他腰上,让自己牢牢挂在他后背,我也没有心思管我这个姿势是不是好看,只仓皇回头。 在剧烈颠簸里,我看见身后迷雾中至少有数百人追着我们。 在昆仑被诸仙追杀,到这儿又被邪祟追杀,我们可真是左右不是东西! 但与昆仑不一样的是,这儿的邪祟不管美丑,都有个人形,每人都迈着大步奔跑着追我们,不知道的,见到这一幕,或许还以为是市集斗殴。 “他们也都没有用术法!” 进入那风雪屏障后,谢濯便说灵力要用在更关键的地方,看来这个不死城,不仅封锁住了邪祟,还封锁住了灵力术法,让修行者和邪祟都没有办法使用术法,大家全部在城中肉搏厮杀! “放我下来。”我在颠簸中告诉谢濯,“只论体术,我也能打!” “不能打,我们目的是赶路。” “那不用术法,我也能跑!” “你腿短,没我快。” 我…… 我哽住了…… 我想反驳,但他说的是事实,我腿确实没他长! 万万没想到,来了不死城这样的地方,第一次逃命竟然是要比赛跑的!? 我心中还在感慨离谱,忽听前方迷雾之中隐有破空之声传来。 “小心!” 随着我话音一落,一只利箭刺破迷雾迎面而来!谢濯脸颊微微一侧,精准躲过利箭,那羽箭便带着呼啸,直接射中谢濯身后即将扑上来的一个邪祟! 邪祟被穿头而过,倒在地上,他很快便化作黑烟消失,烟雾直接被后面疯狂追赶的邪祟撞散。 谢濯脚步未停,直接向前跑去,我看向迷雾前方,但见一点火光在迷雾之中亮起。 那火光并未在原地停留,而是以飞快的速度向我与谢濯的方向奔来,在雾色中,我竟然还听到了马蹄之声! 愈发近了,却是一匹黑色的大马撞破迷雾,马背上,来人手持,背负长弓,身着黑色玄甲。 他手中在地上划过,枪刃磨过地上破败不平的青石板,划得火星四溅,我方才见到的光芒便是由此而来! 这是何方神兵? 我心头刚起一个疑问,紧接着跟来一个疑问:“这是邪祟吗?” 我的问题没有得到回答,只得到了玄甲将军打马呼啸而过的声音,他骑着马握着枪,对着我与谢濯身后越来越多的邪祟便冲了进去! 谢濯与他打了照面,插肩而过,彼此就像全然没有看见对方一样,直接忽视。 谢濯脚步丝毫未停,带着我继续往前方迷雾里面冲。那黑甲将军,则是冲入邪祟人群里面,直接开杀。一时之间,马蹄之下,枪刃尖上,全是被撕碎的邪祟黑烟。 但那些邪祟与谢濯一样,并不恋战,少数邪祟被拖住,更多的邪祟则绕过黑甲将军,追上我们。 与此同时,越来越多的破空之声从四面八方传了过来。 我转头一看,但见四周迷雾之中,破败残垣之上,有无数的羽箭从不同的地方与角度射来,但无一例外的,羽箭都向追随我们的邪祟射去。 “这些是……” “不死城里的修行者。” 我唇角一动,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形容我心中的触动。 在这个不死城里,邪祟难分,人与人之间都充满了猜忌怀疑,加之谢濯之前与我说过,有些修行者,是因为意外发现了不死城的存在,才被永远关在了这个里面,这里面肯定有许多人是充满了怨恨与憎恶的,也肯定有很多人,已经变成了邪祟。 但依旧还有人,没有放弃战斗。 哪怕孤身一人,哪怕会被误杀。或者……哪怕误杀过他人…… 这四面八方的羽箭,那拖枪而去的玄甲人,依旧在诉说这他们的清醒、抵抗、未曾臣服。 我心中动容,而这一波羽箭攻势之后,四周射来的羽箭便少了许多,迷雾笼罩的不死城里,从远处传来的打斗声却越来越多。 “射杀邪祟的修行者们,被其他邪祟发现了?”我问谢濯。 -- 第86页 “攻击邪祟,便会暴露位置,其他邪祟亦会攻击他们,一旦战斗开始,便分不清你我了。” 我一咬牙:“那刚才那个玄甲人,我们……要不要回头帮他?” “敌我难分。” “他帮了我们。” “也能是计谋。” 假装帮我们,获取我们信任,然后出其不意对我们动手? 也不是不可能。 那这样想来,玄甲人若当真是还未被邪祟之气感染的修行者,他或许也会怀疑,我们是装作被邪祟追杀,引起他的同情,然后来寻找机会,刺杀他…… 所以方才瞬间,谢濯与他擦肩而过,彼此根本就没有搭理对方。 哪怕真的目的相同,此时此刻,也不能给予信任。这个不死城里,最大的信任,便是不杀你。 我心又沉了三分。 而就是在此时,如此慌乱的亡命奔逃之中,我脑海里忽然传来了一阵嘈杂的声音。 “在……在……在吗?能听到吗?” 是夏夏的声音,她的声音通过阴阳鱼传了过来,映在我的脑海之中,让我霎时间,感觉恍如隔世。 “哎,又联系不上吗……这都快一个月了,你不会真出什么事了吧?” 夏夏在那边嘀咕,我松开搂住谢濯脖子的一只手,碰了碰我耳朵上的阴阳鱼,我想告诉夏夏有时间再聊! 但是不管我拍了阴阳鱼多少,那边的夏夏似乎都没有听到我这边的声音。 我也只能断断续续的接收到她那边的话,脑中片段似的看到她那边的场景。 她正坐在一个房间里,看那边的布置,似乎是在翠湖台中的某个房间。 她对着镜子,一只手撑着脑袋,画面里的安静与闲适与我此时的仓皇逃窜显得对比那么强烈。 “你是回到五百年后了吗?”夏夏对着镜子,自言自语,“谢濯有杀你吗?我不会真的在五百年后死在谢玄青手里吧?” 夏夏显得有些愁。 我抱着谢濯的脖子想着,我可能在死在谢濯手里之前,就先死在后面那群邪祟的手里了…… 我想把耳朵上的阴阳鱼拔下来,不让夏夏那边过于闲适的气氛影响到我,但前面倏尔杀出来的一个邪祟让谢濯猛地脚步一顿。 “抱紧!”他喊我。 我立即抱住了他,任由他带着我几个纵跃,跳上了不死城的房梁。 他带着我在房梁上逃走。 行得高了,我这才看见,在不灭火照耀下的环城里,处处皆有战火、厮杀、纷争。 而我脑海中,夏夏那边隐隐传来了翠湖台的丝竹之声: “你要是还在的话,我肯定得问问你,你不是说,你们的感情,开始于患难相救吗?可真奇怪,救他的明明是那个女狐妖,他也记得是那个女狐妖救的他,但谢玄青好像……不是因为那个人救了他,他就喜欢那个人哎。” 夏夏说着。我抱着谢濯,从我的视线里,能看到他的侧脸,他被风吹乱的头发,肃杀的神色,还有颈项边的汗珠。 “他好像喜欢听我讲话!”夏夏眼睛亮亮的,“昆仑外面的人不是都说我私通妖邪什么的吗,到处都在抓我和谢玄青呢!老秦倒确实将我们藏得很好,我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出去,日日无聊着,便天天找谢玄青聊天。其实也没什么好聊的,我就与他说说我修行里面出丑的,好笑的事情。他听得好认真!” 随着夏夏的话,我看见谢濯避开了射到我们面前的羽箭,不死城已经开始乱了,羽箭不知道从何处而来,也不只是射向我们身后的邪祟。 箭刃擦过我耳边的时候,他身体微微一顿,抬手护住了我的耳朵,他的手背却被箭刃擦破。 “他还喜欢吃我做的东西!这翠湖台的地下密室里,老秦还给我搞了个小灶台。”夏夏掰着手指头数,“我给他做了蒸梨、枣糕、大肘子。可惜了,这个季节正是吃雪笋的时候,出不去,刨不到,要不雪笋拌辣,一定能把谢玄青的舌头都鲜掉! 哎……真想快点把误会都解释清楚,让那荆南首伏案,我都承诺了,等能出去了,我天天都给他做好吃的!他听了这话,眼睛一闪一闪的,很是期待……” 面前,三四名邪祟挡住了去路,谢濯手上剑刃抬起,他眸中杀意森森,在邪祟攻上来的前一刻,他手中剑刃便已经取了他们首级,手段干净利落。显然,已经经历了千锤百炼,比我刨雪笋,还要熟练。 来昆仑之前,他便过的是这种生活吗? 来昆仑之后,也继续过着这样的生活吗? 他在婚姻中,缄默于口的秘密,是让我们和离的原因,同时也是让昆仑不是不死城的原因…… 我收紧了抱住谢濯脖子的手。 他没有察觉,依旧带着我,在寻一条出路。 邪祟都在针对谢濯,他身上肯定有比不死城更大的秘密,他过着比不死城中的人,更加隐秘和危险的生活。这样的生活,谁都知道,不该有牵绊的。 那个曾将我抓出昆仑的蜘蛛邪祟就笑过谢濯,他说他给自己找了个弱点。 那时我不懂,现在我懂了,一个被瞒在鼓里,只知道昆仑一某三分田的我,是不该跟这样的谢濯扯上关系的。 但在我飞升渡劫失败的时候,他还是拿他的血救了我,与我扯上了关系。 他分明在那时候,就喜欢上我了嘛。 -- 第87页 我在这五百年里,一直想从他嘴里寻求的答案,他其实,早就用动作,告诉我了。 只是,他自己也不知道…… 正适时,谢濯斩杀了面前邪祟,忽然之间,远处,一只羽箭射来,羽箭径直穿透了邪祟的身体,要射向谢濯的脖子!而此时,谢濯手中的剑却已经挥向了另一个邪祟。 我几乎是下意识的一抬手,直接把射向他颈项的羽箭握住。 我松了一口气,正在此时,那本该是修行者射出的羽箭,却忽然变成了一阵黑烟,黑烟阵阵,钻入我手臂皮肤。 我皮肤上的黑色经络,霎时变得汹涌起来。 我抬眼看去,远处一个高高的房梁上,正趴着一个人,那个人仿佛是修行者,身上也丝毫没有邪祟之气,他甚至很温和的对我笑了笑。 下一瞬间,我便见他被谢濯手上的剑削去了脑袋,那剑在空中一转,又回到了谢濯手里,只是谢濯反手就把剑插在了一旁的屋脊上。 谢濯拉住控制不住身体,开始往地上滑的我:“伏九夏!” 我望着他,只觉奇怪,为什么之前就没看到他眼中那么多的惊恐与慌乱呢。 “我好困……”我努力想睁大眼睛,“真不是时候……” 他咬牙看着我:“你可以睡,没关系,但你要记住。”他几乎一字一句的叮嘱我,“梦见什么,都不要怕。”他说,“别畏惧!” 他说着,我却觉得他看起来,比我害怕、畏惧多了。 我望着他一张一合的嘴,听着阴阳鱼里,夏夏还在喋喋不休的说着:“我好像……真的不可不免的喜欢上他了。我要不,还是赌一个可能性吧?万一我跟你,走向不同的结局呢?我说不定,可以忍受他五百年不和离!” 谢濯的声音加上夏夏的话还重叠着不死城里的喧嚣,所有声音在我耳边都嗡鸣成一片。 而越是杂乱,我此刻,内心便越是十分诡异的平静下来。 一个念头仿佛从我已经变成石头的心尖上发了芽。 如果我这次能活下来,我要不就跟他商量一下,红线是剪了,但血誓不是还在吗? 如果他愿意承认喜欢我,以后也愿意改变跟我沟通的态度的话,我们就…… 再试试? 只是这念头在刚冒出来的时候,我的世界就已经陷入了一片黑暗。 作者有话说: 这一章!谁敢说我短!? 我!阿九!站起来! 第44章 ? 第44章 你叫谢濯,是我的…… 一片浓稠的黑暗中,渐有风声入耳。 风声越来越大,我仿佛被狂风拉扯着,飘飘摇摇,向前而去。 离开黑暗,四周尽是鹅毛大雪,而我却变成了大雪中的一片,被狂风裹挟着,向前飘去。 我飘过一片冰雪森林。森林中,每一棵树都如冰锥,悚然而立,直刺天空,让森林变得犹如炼狱监牢,可怕至极。 我穿梭过无数冰树,最终飘到一片冰湖之上。 湖中,好似万年不化的坚冰上,一个身着黑甲的男子正跪坐在血红色的阵法之中,他佝偻着身子,低着头,浑身颤抖。 他浑身都是伤口,伤口上的鲜血一丝丝飘出,在他周身缠绕出诡异的红色丝线,一条条,皆注入地上的阵法。 他口中呢喃着阵阵咒语,咒语邪异,宛如佛语,又好似魔咒。明明只有他一人在吟诵,却使整个冰雪森林都在震颤。 “召吾主神,出此极渊,献吾永生,甘奉永劫……” 随着他的咒语,像丝带一样缠绕在他周身的鲜血流速越来越快。 “启……” 伴随着男子最后一道声音,他脚下的阵法散发出诡异的猩红光芒。 下一瞬,地上阵法发出一声嗡鸣,宛如晨钟震动,一声声,一阵阵,带着节律,宛如海浪,层层荡开。 一颗极小的,仿佛砂砾一样的黑点,从阵法之中升腾而起。 随着它的升起,周遭气浪越发汹涌可怖。 在那光点彻底离开地面的时候,气浪犹如巨大的海啸,澎湃而出,将四周所有,摧古拉朽一般毁去。 雪雾翻腾,变为白色的蒸汽,所有雾霭退去,在白雾之中,只有一点水滴大小的黑色火焰,在空中漂浮,燃烧。 而召唤出这黑色火焰的男子,已经在刚才的气浪之中被刮去了浑身皮肉,只剩下一具枯骨,以虔诚祭奠的模样立在原处。 黑色火焰安安静静的漂浮在空中,不片刻,火焰开始震动。 震颤之中,地上的黑色阵法升腾出黑色的气体,气体再凝聚为丝线,钻入了那具枯骨之中,以诡异之态,缠绕枯骨,直至搭建了枯骨上的筋络、内脏及至皮肉。 它将这个男子……复原了…… 而与方才不同的是,这个男子,皮下经络皆非血色,而是变成了一条条黑色的脉络。他的眼睛,也已经被染成了一片漆黑。 是邪祟…… 却并非一般的邪祟。 “吾主昊一。”这个名字一出,便有钟声撞入我的耳中,令我神魂皆震。 昊一…… 远古邪神之名。 哪怕在昆仑的教习之中,夫子也只敢让我们从书中看着这两个字,而不敢吟诵出口。 邪神昊一,诞于极渊,不死不灭。 数千年前,八方诸神,齐心协力,终将邪神封于深海极渊。如今世上的邪祟之气,不过只是邪神残存于世间的最后一缕残息。 -- 第88页 那一战之后,八方诸神,折损殆尽,如今天下,算上我昆仑主神西王母,不过十位。 若邪神出极渊,世间将再无诸天神佛可令他沉寂。 而这人,却在此处,称这黑色火焰为——吾主昊一。 邪神,难道已经重新临世了吗…… 我看着那火焰,心生震惊与恐惧,而就在我害怕的这一瞬间,我的心脏仿佛被一只手紧紧握住,我感受到了身体的存在。紧接着,我浑身传来剧烈的疼痛,身体不由蜷缩起来。 四周的白雪在刹那褪去,面前的场景也被黑暗吞没。 我一抬头,那团混合着如血腥红的火焰,便占据了我全部的视线。 火焰在我面前跳动。 我失神的看着它。 我看见它四周伸出了无数黑色的邪祟之气,气息化为蛛丝,从四面八方而来,触及到了我的皮肤。 它们拉住我,仿佛傀儡师拉住了一个傀儡。 我低头一看,有蛛丝已经黏上了我的胸膛,我眼睁睁的看着它们似有生命一样,钻入我的皮肤,我感受到我的心脏被它们纠缠。 剧烈的疼痛侵袭我的五脏六腑,让我整个人想要蜷缩起来,但我四肢上缠绕的蛛丝却将我整个身体撑开。 心脏收缩剧痛,身体却在无限延伸,我感觉自己仿佛就要这这里被撕裂了! 我咬住牙,忍着痛,用最后一丝神智,重复心中的一句话,我几乎将这句话变成了信念。 而当我吟诵这句话时,我身体的疼痛果然就要变轻一些。 火焰在我身前跳跃,它渐渐幻化成一个人形,黑暗包裹了它全身,令他面目难辨。 它似乎好奇我颤抖的嘴巴里在说什么,它走向我,用耳朵轻轻靠近我。 “梦见……” 它离我更近。 “梦见什么,都别害怕。” 我五指收紧,握成拳头,咬牙忍住所有撕裂的疼痛与对未知的恐惧,我手臂扯断黑色蛛丝,径直挥拳向它。 谢濯那声「别畏惧」成了这一瞬间,我耳边萦绕的所有声音! 一拳挥出,宛如打在了棉花里。 但面前的黑影,却消散了。 抓住我心脏、束缚我四肢的蛛丝也在这瞬间尽数褪去。 我跪倒在地,仅仅只是这一拳,几乎耗尽了我所有的力气。 我不停的喘息,而面前,黑色的邪祟之气再次凝聚,我正厌烦于这玩意儿的没完没了,但一抬头,却看见这邪祟之气凝成了一个女子的模样。 这女子的眉眼莫名的透露出一种让我熟悉的感觉,但为什么,我却完全说不上来。 邪祟之气的凝成的女子双手交握,放在身前,神态倨傲,她居高临下的看着我,打量我。 “第二次了。” 她开口,声音确实虚幻飘渺,让人听罢,分不清男女,一如……此前那个百变人…… 又是他吗? “你到底是……什么人?” 他不回答我,只自顾自的说着:“能挣脱这般控制的人,不多,你真想做第二个谢濯?” 谢濯的名字让我耳朵一动,我抬头看他。 他看见我的目光,似乎颇觉有趣的微微勾了一下唇角:“每一次邪祟之气入体,他都要与我争斗一次。看来,你是真的,一点也不知道。” 他瞒的很好,我一点都不知道。 我感受到心脏一疼,不是因为被攻击,只是简单的心疼。 五百年,有多少次这样的折磨与痛苦,都是在我不知道的时候,结束的? 又有多少次醒来,他要以掩盖所有,一如平常的面对我? 而我呢? 我都怎么回应他了? “心疼他了?” 面前的女子微微偏了偏头,打量着我的神色:“你赢了第二次,我送你一个礼物。” 他说着,手一挥,四周黑暗褪去,我再次回到了冰雪树林的冰湖之上。 湖上还是那个被黑色火焰复生的男子,他对着面前的黑色火焰恭敬叩拜,口中声色麻木空洞:“雪狼族,有异女,契合吾主,可诞一子,堪为躯壳,能助吾主,重临人世。” 雪狼族…… 我心头一颤,猛地望向身边那人。 但在我转头的瞬间,周遭场景陡然变化,我还没看见身边邪祟变成的人,就已经出现在了新的场景之中。 这是……一个部落。 部落中,男男女女被召集到了一处,有的人手里抱着小孩,只是这里的小孩,每个人身后都有一条尾巴,或大或小,表示着他们的身份——雪狼族。 而此时站在这一群雪狼族前面的,是那名被邪神复生的男子,他双目的黑暗已经不见。 若非眉心多了一团黑色的火焰纹印记,他看起来,与寻常人,并无两样。 “族长?”雪狼族的人询问男子,“您召集我们于此处……” 没等那人将话问完,被称为族长的人,一抬手,直接从人群里面抓了一个女子出来。 待得见到这女子的面孔。 我悚然一惊。 这……这不就是刚才那百变人变出的女子模样吗? 我转头寻找那百变之人,却看不见他的踪影,而我就像一缕游魂,飘在空中,看着下方发生的一切。 “邪神选中了你。”雪狼族族长对女子说,“你将为邪神诞下一子。” -- 第89页 女子震惊,下方所有人也都是错愕不已。 人群中一个男子抱着一个小孩冲了出来:“族长!?邪……邪神是什么?阿羽她已经与我结过血誓,我们已有一子,为……” 「哧」的一声。 黑气划过,在所有人的瞩目下,那男子的脑袋就这样滚落在地。 男子的身体还抱着小孩,立在原处,在他怀里的孩子满脸溅了鲜血,孩子似乎什么都还没有反应过来,只呆呆的看着断掉的颈项,与冒出的血。 所有人,鸦雀无声。 然后男子的身体倒在了地上。 小孩也跟着摔了下去,他没哭,他还是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此时,被那族长抓住的「阿羽」却陡然发出了一声凄厉的惨叫,她开始嚎哭起来。 她疯狂挣扎,想要挣脱这族长的手,奔到与她结了血誓的丈夫身边。 但族长非但没放了她,还在她肚子上轻轻一点,邪祟之气大作,如龙卷风一样将女子包裹,却又在眨眼之间,钻入了女子的身体之中。 黑色之气消失,族长松开手,女子身体无力的摔了下去。 “邪神需要的躯壳,将由阿羽诞出,从今日开始,雪狼一族,与天下收集邪祟之气,供奉吾主。” 及至族长的话出口,下面人群才有人反应过来。 “我们不能供奉邪神!” “族长!?为何?” “不可令邪神重临……” 黑气漫过,将所有的声音湮灭。 我的耳边再次被狂风充斥,我依旧呆呆的看着前方,一时未曾回过神来。 “你明白了吗?”百变之人的声音适时在我耳边出现,“谢濯。不过是一具被制造的躯壳。” 狂风呼啸,拉扯着我,我好像又变成了一开始的那一片雪花。 我飘摇着,飞过冰湖,飞过一片冰雪森林。 我最终落在了一个小男孩的肩头。 他有着大大的尾巴,还有两个毛茸茸的耳朵立在头上。 “阿娘……” 我看见他追逐着前面女子的脚步,我听见他磕磕巴巴,又有点奶声奶气的唤着:“我、名字,是哪个字?啄?镯?灼?他们……他们……不与我、说……” 在小男孩面前,阿羽背对着他走着,丝毫没有回头的意思。 小男孩锲而不舍的追了上去,又短又小的手伸向空中,想要抓住前面女子的衣袖。 「啪」小手被狠狠的拂开,小男孩摔坐在地。 他抬头,面前女人正是那阿羽,她面容已是沧桑,头发竟已花白,她厌恶与憎恨的表情,从颤抖的声音中掩饰不住的流露。 “滚!” “不要靠近我!” “你是污浊之子!” “你叫谢浊!” 声音犹似还在我耳边回荡,而我却陡然惊醒。 眼前,是一片迷雾,远方是不死城的城墙,城墙上,不灭火已灭。 天亮了…… 我正坐在一处房梁上,我侧眸,扫向一旁,谢濯的脑袋正在我的颈项边。 我的脖子上,有被他咬住的感觉。 似乎是察觉我醒了,他想抬头。 我一言不发,抬手摁住了他的头。 他似有些错愕,愣在了我肩头。 我一手将他抱住,一手摸索着,抓住了他本来扶住我肩膀的手。 我将他的手紧紧握住。 “没关系,你可以靠近我,你不是一具躯壳,也不是一个错误,更不是污浊之子。” 我说:“你叫谢濯,是我的……” 我哽住了,我说不下去。 是我打偏了不周山,剪断了红绳,赌咒发誓的与他说,我们和离了…… 作者有话说: 这章也不短吧! 我!阿九!继续站起来! 第45章 ? 第 45 章 这五百年,不煎熬 我忽然想到我剪断红线的那日,谢濯眼中的光点,熄灭得悄无声息。 那光点,于那日而言,仅仅是我不过心的一瞥,于今日,却成了扎进我心尖的针,刺痛着我整个胸腔。 我将谢濯微微推开。 他还愣愣的看着我,似乎并没有从我方才的那句话的余韵中走出来。 “谢濯。”我唤他的名字,然后将他的手紧紧握在掌心: “不和离了。”我道,“我们,不和离了。” 他黑色的眼瞳盯着我。 眼瞳里,全是我。是面色苍白的我,是唇角颤抖我的,还是满脸泪痕的我。 我将本来绑缚我们腰间的绳索解下,在我的手腕上绕了三圈,另一头又在他的手腕上绕了三圈,然后用嘴巴咬住另一头,一拉,绳子结结实实的绑住了我俩的手腕。 “红线!”我自己囫囵抹掉脸上还在不停落下的泪,透过迷蒙,望着他,“我自己续上!” 谢濯没说话。 他低头,看着手腕上的绳子,像是有些不敢置信,又像是有些小心翼翼,他转了一下手腕。 绳子绑的结实,哪会被他这样轻轻一个动作弄断,但他还是用另一只手捂住了手腕上的绳结。 他沉默着,垂着头,低着眉眼,睫毛在他眼下投射出了一片阴影。 我看不出他在想什么,便也随着他的呼吸,等待着。 “伏九夏……” 他唤我,我抹干眼泪,提着心,望着他。 -- 第90页 “红线……已经断了。”他说,“接不上了。” 我在谢濯面前,总是话多的,不管什么时候。但此时此刻,我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我看着谢濯动了手指,轻轻的将我为他绑好的绳子解开。 他将绳子握在手里。 他看向我的眼神里,平静无波:“梦里的事,不必当真,你不用因为看见了什么,便开始同情我。” 他以为我在同情他。 他解开了绳索,说着拒绝的话,但不知道为什么,我看着他这模样,却仿佛又看到了梦里的那个小孩…… 他伸出的手,空空落落,什么都没抓住。 “不死城里,邪祟之气横行,你的情绪波动会变大。你必须保持平静。”他近乎冷漠的说着,“忘记梦里的事情,无论看到什么,都别再回想了。”我看着谢濯。 我不知道,谢濯在灵魂深处,与邪神的意志对峙过多久,才能有此刻的平静。 我也不知道我现在心中对谢濯这澎湃的感情,到底是因为爱还是因为他口中的同情。 更不知道我是不是真的被邪祟之气影响了,或许梦里的,都是假的。 我毫无头绪,一片懵懂,却唯一做了一件事。 我握住了他的手。 不让他的掌心,再空落落的了。 谢濯显然又愣了一下,他的目光从相握的手看向了我。 “还是,别和离了。”我轻声呢喃:“不喝酒不吃辣的原因我知道了,瞒着我事情的原因我也知道了,如果我们可以坦诚相待,如果我们可以继续携手。那么……和离便没有必要了。” “我们解决完这边的事,回到五百年后,好好的……” 谢濯没听我将话讲完,他径直将手从我掌心抽了出去。 我抿紧唇角,不偏不倚的盯住他。 却见他抽出手的他,呼吸也微微有些急促,仿佛用尽了力气一样。 他避开我的目光,转头看向远处,过了许久,才找到一句话一样。 “天亮了,趁白日,我们多赶一些路。” 他不由分说的将我拉了起来,熟稔的把我背在背上,用绳子绑在我们的腰间,一如来不死城的那一路。 我低头,看了眼腰间的绳子,在他耳边穷追不舍的问: “所以,我们可以不和离吗?” 他刚将我与他绑紧,又听到这么一句,似乎觉得今天他逃不过了,于是终于正面回应了我。 “现在,不是谈论此事的时候。” “那什么时候?” 他又沉默下来。 许久之后,他缓缓开口:“治好你……之后……” 我双手抱住他的脖子,他向前一跃,带着我,没用功法,却轻轻松松的从这边房顶跳到了另外一块断壁上。 而我却在这起落的瞬间,看到了我飘起的衣袖里面的手臂。 我吓了一跳…… 衣袖里,我的手臂上,全是凸起的黑色经络,比之前,更加严重百倍。 现在似乎……确实不是「谈婚论嫁」的时候。 “我这个梦,又过了多少天?” 我记得上一次,雪原上我醒来,谢濯跟我说,我失去意识了半个月。 这一次…… “三天……” 三天,带着神智不清的我,躲过邪祟与修士,谢濯应该……很不容易吧。 不过:“幸好……只有三天……” 我话音刚落,心口猛地传来一阵抽痛,这痛感仿佛让我回到了梦中。 我咬牙忍住,不想让赶路的谢濯分心,但我们离得如此近,他又怎会感受不到。 “调整呼吸。”他一边赶路,一边告诉我,“不要去注意某一处的疼痛,任气转意流。离内城墙,已经不远了。别怕……” 我向前方望去,不死城里面的内城墙依旧巍峨高耸。 谢濯背着我,在城中疾驰。 颠簸与疼痛中,我有些恍惚的开口:“我引渡的邪祟之气,你之前,身体里没有的。” 初遇的时候,谢玄青伤重,但身体上全无这些邪祟之气。 我问谢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他没有回答。 直到我说:“让我分分心……” “荆南首的事情之后,便有了。” 荆南首……在属于我们俩的时间线里,荆南首食人的事情,是在我们成亲后不久,开始渐渐爆发出来的。 那时候,昆仑的人最开始时以为有人消失,是因为邪祟作祟,然后有流言蜚语,说是与我成亲的妖怪吃人,再然后,随着失踪的人越来越多,流言蜚语也愈发厉害,直至发生上门砸我府邸大门的人被吃之后,所有人都开始认为,食人者便是谢濯。 我们被西王母禁足,再之后…… 谢濯便消失了很久。「你被冤枉后,背着我出去,是去抓荆南首了?」”是。” “你回来之后,满身是伤,是不是因为与他交手了?” “是。” “他是被你抓的。” “嗯……” “你藏得真严实。” 他什么都没与我说,那一次,他雨夜归来,带着一身的血,回到房间,关上房门,立上结界,我在门口敲了一夜的门。 那时我不明白,谢濯为什么要这么对我,那是我第一次对我们的婚姻感到动摇。 -- 第91页 结果,是他在房间里,疗愈自己的伤…… “他不好对付,你身体里的邪祟之气,是因为他?” “他确实不好对付,但我身体里的邪祟之气,并非全部因为他,他只是一个引子,开了一条口。” 言及至此,我想到了谢濯身上那些我根本不知道的伤口。 这也是他从不在我面前脱衣的原因。 在那之后,他不知道与多少邪祟交战,不知染了多少邪祟之气,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直至如今。 一时间,在身体的剧痛中,我竟还是感受到了心脏因他而产生的收缩。 “五百年……”我问,“你都是这么煎熬过来的吗?” 谢濯沉默了许久。 “没有煎熬。”他说:“这五百年,不煎熬。” 骗人…… 这么痛,怎么会不煎熬。 每天夜里,这么挣扎,怎么会不煎熬。 面对我的不解和质问,但什么都不能说,怎么会不煎熬。 我不明白,时至今日,他怎么还能这么平静的说出「不煎熬」。 但他在我剪断红绳的那天夜里,却拿了盘古斧,劈开了时空,说要回到过去,说要弥补过错,说要杀了我。 情绪失控,形神颠魔。 不管他承不承认,我想,那一天晚上,他肯定是煎熬的…… 我收紧抱在他脖子上的手。 我心想,相思树下,月老的小童子虽然告诉我,绿剪断红线,剪了就再也连不上,但我若能回到五百年后,我一定要想办法,把它连上。 “伏九夏。保持清醒。”谢濯久未听到我说话,许是以为我疼晕过去了。 “我清醒的。”我回答他。 从未有过的清醒。 他安了安心,继续向前而行。 我手上倏尔传来一阵刺痛,我定睛一看,是那皮下凸起的黑色经脉,似乎已经承载不了我身体里的邪祟之气,竟直接撑破我的皮肤,爆了出来。 邪祟之气从我的手背上流溢而出,这似乎比整个不死城里面的邪祟之气都要浓厚。 它飘散在空中,即便是白日,也让不死城里面出现了异样的响动。 我用另一只手捂住我被撑破的皮肤。 “谢濯。”我看着越来越近的内城门,心想自己当了一辈子的仙人,御剑驰风不在话下,到现在,却要受制于这地面,这么近的距离,却仿佛怎么也到不了。 “我不和离的话,好像说晚了。”我看着从我身边四散的黑色气息,在周遭,空气里的躁动与声音,越来越明显。 或许是邪祟在跟着我们,又或许是城中的修仙人准备斩杀我。 “你要不放下我吧。” 我不想连累他。 “盘古斧还在你身上吧。” 这五百年,或许我已经折磨他足够多了。 “你回五百年之后,或许来得及。” 他一言不发,转手便将寒剑祭出。 脚步未停,在一个街角,一只邪祟按耐不住铺上来的时候,他抬剑一斩,直接将邪祟斩成一团黑气。 他没有回答,却已经回答。 我心中叹息,我知道,他也是个犟脾气。 谢濯背着我再次一跃,重新跳到了断壁残垣的顶上。 上了顶,我看见,下方街道,已经有无数人在小巷里面穿梭奔逃,追随着我们。一场恶战眼见要拉开。 忽然,在此时,我们身后下方巷子中传来一阵熟悉的马蹄。 是我之前听到过的声音! 我转头一看,巷中果然有一黑甲军士提枪而来!还是那天夜里的人! 我心头一紧,想到那日他斩杀邪祟的模样,而今日我手上又流出那么多邪祟之气,在邪祟眼中我是个什么东西我不知道,但在这军士眼中,他若是个正经的修仙者,必将我毙于枪下! 而他的身法在我看来,有没有谢濯厉害我拿不准,但肯定是能打十个我的,若被此人缠上,谢濯还负重背着我,而人家可是被马背着的! “放我下去。”我心想,谢濯背着我跑肯定是跑不过四条腿的,放我下去,谢濯与这军士一战,或许还能博得生机…… 我心中想法还没有成熟,便见斜里,一个浑身褴褛的人张着血盆大口扑向了我与谢濯! 忽然间! 银光闪过,扑向我们的人直接被一杆银枪穿透,钉死在了一旁。 我错愕,转头看向身后,却见那黑甲军士纵身跃上身后的房顶,拔出插在房顶上的枪,往前疾步奔行数步,又翻身跃下,直接坐到了下面追随而来的战马背上。 动作一气呵成!清爽利落! 他与谢濯并行,只是谢濯在房顶上,而他骑着马在巷子里,路上遇到的看着隐约有些不对劲的人,尽数毙命于他的枪下。 若此前还有迷茫,那此刻,我是真的看明白了。 “他是真的在帮我们。”我问谢濯,“不是说不死城敌我难分,这帮我们的,是谁?” 谢濯终于分了一个眼神到下面的黑甲军士身上。 他皱了皱眉:“不确定,可能是……不死城的主神。” 我呆住,这个不死城……还有主神的!? 作者有话说: 好的,我跪下!! 第46章 ? 第 46 章 愿许良人,执手同行,朝朝暮暮,白首不离。 -- 第92页 “不死城的主神……会不会被邪祟之气感染?”我问谢濯,“可以信他吗?” “不能信。”谢濯说得很坚定,一如他从未停下的步伐,“不死城建立之初,未免自己受邪祟之气影响,北荒鹊山主神以命为祭,舍去己身,炼化魂力,成一缕灵识气息,类同邪祟之气,可入不同,愿以另一途径,抵御邪祟。”炼化自己…… 我看向下方的黑甲军士,心头震颤。 “为了不让邪祟之气浸染自己,所以干脆舍去肉身……他变得和邪祟之气一样,可以掌控他人身体了嘛?” “他会寻找心智清朗之人,助他抵御不死城中的邪祟气息,直至那人也被吞噬,沦为妖邪。” “然后他再换个人……” 我恍然想到了此前在不死城外,看到的那扇巨大的门,门上题字「诛尽邪祟,不死不休」。 我以为只是一句誓言,没想到,却有他山主神,为了奉行誓言,献上所有。 “那为何不能信……” 话没问完,我心里便已经明白过来了。 北荒鹊山的主神,把自己也变成了一团气息,他不会再受到邪祟之气的蛊惑,但他的气息进入谁的灵识,与谁一同并肩作战,无人知晓。 也可能是邪祟假扮他,也可能…… 他现在共同作战的这个身体,已经濒临崩溃…… 所以谢濯说的是——“可能是不死城的主神。” 在这城中,没有信任。 “可他为什么帮我们?” “来不及探究了。” 谢濯话音一落,纵身一跃,刚落到前方一块空地上。 而他刚刚落到地上,旁边忽然冲出一个面容癫狂的男子,他携着满满的杀气,大喊着,直冲我杀了过来! 谢濯抬剑一挡,「叮」的一声兵刃相接的脆响后,紧接而来的是一记银枪破空而来的声音! 在我尚未反应过来的瞬间,那记枪刃直接讲面前的男子穿胸而过,但是…… 并非如之前那样,男子的身体里,没有邪祟之气飘散出来。 他没有变成黑色的烟雾飘散,他身体里,溅出了温热的血液,溅到了我的脸上、谢濯的脸上,还顺着我们的颈项,滑进了衣裳里面。 真正的邪祟,被斩杀之后,会化成邪祟之气飘散。 城中被误杀的修仙者,会流出温热的血液…… 我双目瞠大,看着面前的男子倒在了地上。 他是来杀我的,他以为我是邪祟。 男子胸口破了个大洞,不停的流出鲜血,他在地上抽搐,然后双眼失去光芒,停止了所有的动作。 过了今晚,他或许……也会被邪祟挂在外面的墙上,会成为邪祟对修仙者的…… 羞辱…… 谢濯告诉过我不死城的情况,我也看见了巨墙之上的尸首,城墙脚下的白骨。 但当一个真实的修仙者为了除掉他心中的邪祟而被误杀时,我心头心绪,难言的复杂。 他若在昆仑,或许是蒙蒙,或许是吴澄,或许是我手下的兵,是路边与我擦肩的人…… 我咬牙,紧紧捂住手上破开我皮肉翻涌的邪祟气息。 谢濯一言不发,带着我继续向前奔进。 前面,不死城的内城墙越来越近,我转头看向身后的黑甲军士,他骑着马,停在了身后被他银枪穿胸而过的男子面前。 他勒马休停。 低头看着地上的男子,一人一马,在满是灰蒙的城中,静默而立,宛如哀悼,却不过片刻,他手握紧了枪,提拉缰绳,再次打马而来。 我无法想象,如果他真的是不死城的主神,如果他信奉「诛尽邪祟不死不休」的信条,那他此刻到底以什么样的心境自己对「战友」的误杀。 这不是第一次了吧,对他而言,或许,也不会是最后一次。 不死城中,只要邪祟难以分辨,对峙、误杀、猜忌就永远不会停止。 这不死城,分明就是一座死城。 令人绝望…… 心念至此,不过瞬间,我便看见我颈项间再次升腾出了黑色的邪祟之气。 我知道,我颈项上的皮肤,一定也跟手臂上一样,被身体里汹涌的邪祟之气冲破了。 “不要被挑动心绪。”谢濯依旧执着向前,他在控制自己的情绪,我感觉到了,“伏九夏,还没到你死的时候。” 我想要抬手捂住自己的颈项,但却只觉浑身无力,我没有力气,甚至连身体上的痛觉都几乎消失了。 我再抱不住谢濯的脖子,身体不由控制的往下滑。 谢濯一手探到后背将我拖住,将身体俯下,再单手拉了拉腰间的绳索,将我与他绑得更紧,让我得以被他「驼」在背上。 但他这样的动作会让他行动受限,前进的速度明显慢了下来。此时,若是再有邪祟袭击,带着这样的我,谢濯很难施展开来。 身后的追兵没有停下,甚至前方,还有拦路的敌人。 前后受阻,进退两难。 而我逐渐模糊的眼却都看见了前面的内城墙,城门尚且完好,依旧紧闭,明明近在咫尺,可剩下的这段路,对我和谢濯来说,却变得那么遥不可及。 “谢濯。”我用尽身体里最后的力气,在谢濯耳边低语,“你还有灵力……放下我,自己走。别整我不要我不走这一出,不值当。” -- 第93页 “我说了。还没到你死的时候。” 他还是不愿放下我。 身后,铺天盖地的邪祟之气越来越近,前方,拦路冲出来的人也已经可以看见。 谢濯倏尔停住了脚步,他往身后看了一眼。 那骑着马的黑甲军士正帮我们斩杀了几个冲得最快的邪祟,黑色气息在他周身飘散,似乎察觉到了谢濯的目光,他在马上望来。 黑甲之中,头盔里面,似乎只有一片漆黑,我看不见他的脸,但谢濯似乎与他对上了眼神。 谢濯忽然转身向那黑甲军士而去。 黑甲军士似乎也明了他的意图,枪刃横扫,逼退紧紧粘住他的邪祟,骑着马飞快的奔向我们。 我看出了谢濯的意图,咬牙开口:“万一……” “赌一把……” 谢濯带着这样的我是决计不可能突围的,但若能借黑甲军士的马匹一用,我们或许便还能抵达那城门。 谢濯在入城前,可谓是千叮咛万嘱咐,让我不要相信城中的人。但及至此刻,为了我,他却说……赌一把…… 若这黑甲军士是个邪祟,但凡他就是在谋划这一刻……我和这样的谢濯,在如此前后夹击的情况下,便再无生机。 我身体无力的趴在谢濯的背上,任由他背负我所有的重量。 其实,他本可以不冒这个险的,他完全可以走的。 理智告诉我,我应该让谢濯权衡,得劝他走,有一丝生机,总好过双双赴死。 但在他坚定的带着我走向未知的选择之时,不知为何,我却有一种莫名的心安,好像他在用行动告诉我,不管前面是什么修罗炼狱,他也会随我一同踏破。 很奇怪,在邪祟叫嚣,黑气升腾的这一幕里,我贴着谢濯,却仿佛听到了一个安静又温和的声音,这声音不停的在我耳边吟诵着一句话—— 愿许良人,执手同行,朝朝暮暮,白首不离。 我想了很久,想起了五百年前,红烛光里,谢濯与我相对而坐,我们握着对方的手,轻声诉说着这句誓言。 只是后来时间过的太久,久到没有今天,我几乎都要将这句誓言,忘记了…… 我所有的力气,只够收拢指尖,我在他后背,抓住他的衣裳。 谢濯面前,黑色的马已经裹挟着风,飞驰而来,我看着面前手持银枪的黑甲军士,像是看着一个审判。 只是心绪,已然平静。 作者有话说: 是的!我知道!太短了!!但好歹也是更了!不做狗了!! 第47章 ? 第 47 章 墓碑上,你得写亡妻…… 我与谢濯暴露于枪刃之下。 高头大马之上的黑甲军士,在迷雾细微的光芒之中犹如一个神魔难辨的塑像。 我依旧看不见他盔甲之中的面容,只看见他高高举起了手中的枪刃。 我双目瞠大,画面在我眼中变得又慢又长,而在现实里,却只听「唰」的一声,银枪,错过我与谢濯身边,直至插入地里,他翻身下马,却是从另外一个方向下去的。 他没有杀我们。 他将马给了我与谢濯。 谢濯赌对了。 谢濯背着我,利落的翻身上马。 “拿枪……” 我终于听到了黑甲军士的声音,低沉浑厚,犹似战鼓之声。 原来,他刚才将银枪扔到我与谢濯身边,是想让我们拿他的枪? 我转头看他,他却已经背身去,背对我与谢濯,直面追随而来的诸多邪祟。 我们拿了枪,他用什么? 我心里刚这样想了,骑在马背上的谢濯抬手便将插在地上的银枪拔了出来。随后,他将自己手里的剑直接扔向黑甲军士。 黑甲军士头也没回,但却凭借风声一手将谢濯扔去的剑握住,没有任何废话,他提剑上前,直接与身后追随的邪祟战斗起来。 谢濯也没有丝毫耽搁,他把我圈在怀里,手握银枪,打马向前,直冲前方的城门奔袭而去。 两人交汇不过片刻,赠予坐骑,交换武器,默契得让我感觉,他们过去,似乎一起并肩作战过不止一次…… 但没有给我询问的时间,我也没有询问的力气,我在马背上颠簸着,被带着向前,继续向前。 前方,不停有拦路的「人」冲了出来,我无法简单称呼他们为邪祟,因为……我根本分不清。 谢濯骑在马上,挥舞手中银枪,近前者皆斩于枪下,没有怜悯和犹豫。 我模糊的眼睛已经很难分辨眼前被杀的「人」身上溅出来的是黑气还是鲜血。 无论如何,有了大黑马,我们行径的速度果然快了很多。 内城墙越来越近了,大门越来越清晰,城相比于外面已经破损的外城墙,内城墙显得过于崭新,门也没有丝毫破败,它依旧似大山一样巍峨,巨大的阴影给我带来沉重的压抑感。 我们越靠近内城门,追来的邪祟便越是疯狂,嘶吼、尖叫不绝于耳。 在我的耳朵对周围的厮杀与惨叫已经感到习惯的时候,忽然间,谢濯打马一跃,似乎跳过了一个小小的桥,我耳朵周围所有的嘈杂都消失了。 身下,只有一直平静安定的大黑马不安的呼吸的声音。 我努力向身后转头,却见我们已经跨过了一个小小的木桥,桥下有早已干渴的河流环绕。这本应该是起阻拦作用的小河,因为干枯早已没有了阻拦作用。 -- 第94页 城内的……护城河? 我心觉奇怪,但更奇怪的是…… “谢濯……”我看着身后所有躁动的邪祟都诡异的停在了小河的那边。 他们瞪着眼、张着嘴,没有发出声音,但正是因为没有声音,此刻的安静却更加惊悚,“他们在怕什么?” 他们追了我们一路,总不能是怕我和谢濯吧? 他们为什么不敢靠近内城墙? 谢濯没有回答我,反而拉着我,下了马。 他单手将我抱着,紧紧扣在怀里,另一只手则把银枪穿到了破旧的马鞍上。 他拍了拍马脖子:“物归原主。” 大黑马一声嘶鸣,转头便回头奔走,一路上,马蹄踏飞所有靠近它的人,渐渐的,身影消失在了不死城内的迷雾之中。 谢濯目光清冷,看了眼城中停下脚步的诡异邪祟们,随后带着我转身向前。 “它送我们这一程,已经够了,出了城,它就回不去了。”谢濯一边走向紧闭的内城墙巨大的城门,一边回答了我刚才的问题—— “他们害怕内城墙里,圈禁的东西。” 我不解…… 只见谢濯抬起了手,他掌中灵气涌动,自来到不死城以来,他第一次动用灵力。 他在他掌心灵力的催动下,我看见谢濯衣裳里,他一直贴身带着的那块石头飘了出来。 石头上泛起幽蓝的光芒,宛如月色流转。 内城墙紧阖的城门缝隙里,也倏尔亮起了同样的光芒,但听「咔」的一声。 城门震颤,在轰隆巨响之中,微微歇开了一条门缝。 缝隙里,传来了外面的风声,雪舞被狂风卷着,飘入城内。 身后的邪祟,在感受到外面的寒风之后,瞬间做鸟兽散,我与谢濯身后,再无追兵。 谢濯收了掌中灵力,颈项上的石头也落了下去。 他迈步向前。 城门太大,以至于只打开一条缝隙,便足以容纳我与谢濯走过。 城门厚重,走过罅隙,天光被短暂的遮蔽,黑暗宛如一层水帘,洗涤过我与谢濯周身。 待得出了城门,身后又是一声轰隆巨响,巨大的城门紧紧阖上。 面前,是仿佛永不休止的风雪。 风雪里,隐有令人牙酸的「咯吱」声传来。 我向前一看,不由胆寒。 面前,一个通体漆黑,浑身疯狂散发黑气的「人」正在啃噬另外一个「人」。他已经咬破他的皮肉,牙齿在骨头上不停的摩挲。 且这样的人……不止一个。 风雪之中,无数的人在互相撕咬,他们在吃掉对方时,身后可能也挂了好几个正在吸食他骨肉的人。 「嘎吱嘎吱」的声音,让我感觉,我们仿佛踏入了无间地狱。 “他们……” “伥鬼……” 谢濯回答我。 这两个字,我只有在昆仑的书上见过,据说是邪神消失后,世上再也没有出现过的邪物。他们是完全被邪祟之气吞噬的,不能再称之为人的东西。 不死城圈住的,就是这样的东西吗…… 伥鬼们,似乎感受到了不一样的气息。 他们纷纷停下动作,满满转过头来,他们的眼睛在眼眶里乱转,更有的人,脸上也长满了眼睛,他们齐刷刷的看向我与谢濯。 他们磨着牙,声音听得我心里发毛,有伥鬼迈出了一步,在他身后,无数的伥鬼跟着迈步上前,冲我与谢濯走来。 离开了不死城,而前方则是数不清的恶鬼大军。 “谢濯……”我吊着最后一口气,苦笑,“你到底是带我求生,还是求死?” 谢濯没有回答,他周身蓄积灵力。 我知道,他说的,该使用灵力的重要时刻,终于来了。 伥鬼脚步越来越快,他们有的从地上爬行而来,有的从空中扑向我们! 新鲜的血肉,对于他们来说,可能太久未见。一时之间,无数恶鬼,宛如阴云,铺天盖地而来。 而在这样环境里,我身体更加无法控制体内翻涌的气息,我的皮肤开始不停的破裂,黑色的邪祟之气翻飞出去,犹如丝带在空中飘舞,仿佛是要迎接这汹涌而来的伥鬼大军。 伥鬼转瞬铺到我与谢濯身前,地面,空中无一不是杀机。 便在此时,谢濯周身光芒弹出,形成一个淡淡的蓝色结界,呈圆形将我们包裹其中。 我仰头看他,只听一个轻轻的「定」字。 光芒犹如晨钟,涤荡而出。一时之间,伥鬼尖叫不绝于耳,不过眨眼,所有的伥鬼都化作黑色烟气飘散。 我愣了愣神。 啊…… 就这? 传说中的伥鬼死的是不是也太容易了一些? 还是谢濯的力量太可怕? 我仰头看谢濯:“你的灵力……” “够……” 他只说了一字,便带着我御风而行。 像是已经精确的计算过路线,他笔直向前,没有任何的迂回。 风雪在我们身边穿过,我周身留下的邪祟之气在空中飘成蜿蜒的丝带,下方,伥鬼们仰头看向空中,在我们身后形成长长的追逐队伍。 但在谢濯御风前行的路上,都被远远甩下,不一会儿便不见了身影。 周遭的风雪渐停,前方出现了一片树林。越靠近树林,莫说地上的伥鬼,连空中的邪祟之气也不见了。及至树林边缘,空中气息陡变,圣洁得更比西王母所住的殿宇。 -- 第95页 我身在昆仑却也从未感受过如此干净的气息。 树林静谧,林间树干似冰,树叶似雪,正是一片纯白的森林…… 这片树林…… 我在梦里见过,是雪狼一族的故乡,在这里,雪狼族长召回了邪神灵魄,强行令谢濯母亲诞下了谢濯。 邪神将他当作容纳自己的……躯壳…… 族人将他当作邪神的恶果。 他的母亲视他为污浊之子…… 我看着谢濯,他面容坚毅,似乎周围环境没有让他产生对过去的任何回忆,他没有不适,他只坚定的向他的目标而去。 穿过树林,行至一片似乎永远都在结冰的冰湖之上。 谢濯终于停下了脚步,他将我放到了冰面上。 这里……前不久,我才在梦里见过,雪狼族族长,在这里,召回了犹如黑沙一样的邪神灵魄。 谢濯带我来到了这里…… 我身上的皮肤估计已经没有好的地方了,圣洁的树林里,只有我身上还在散发着邪祟之气。 只是这些气息飘到空中便被撕碎了去。 如今停了下来,我才那么清晰的感受到身体的衰竭。邪祟之气已经将我的五脏六腑的吞噬了一样。我已经出气多,进气少了。 我想,或许还是晚了一点吧。 谢濯哪怕有通天的本事,大概也救不了这样的我了。 及至临近死亡的这一刻,我张了张嘴,颤抖着,喑哑的告诉谢濯:“墓碑上,你得写亡妻……伏九夏……” 是亡妻,不是前妻。 到最后,我想强调的,只有这件事。 说和离,是我错了,剪红线我也后悔了。 谢濯半跪在我身边,自打将我放下后,他的手指便不知道在我身边画着什么。 及至此时,听到我这句话,他手上动作一顿,看向我,目光中,有些无奈和好笑,好似还藏了些心疼似的,他看着我。 然后他站起身来。 我的眼睛已经没有力气继续睁开了,我闭上眼睛之前,似乎迷迷糊糊的看他掏出了一把斧子。 斧子破旧,上有裂纹,但我还是认出了,那便是盘古斧。 谢濯……又要劈开时空了嘛? 我来不及看到后续,终于彻底闭上了眼睛。 世界陷入了死寂的黑暗。 第48章 ? 第 48 章 我从不明白如何热,为何爱…… 好像又是一场梦。 只是与我此生做过的所有的梦都不一样,这个梦是有温度的。 冰冰凉凉,却并不让我难受,像是谢濯掌心的温度,清凉得恰到好处。 我触目所及的地方,是一片混沌,但又与被邪祟之气掌控时的混沌不同。 在这混沌里,那百变人没有再出现,只有一道声音,若有似无的在耳边萦绕。 他说:“曾有人告诉我,要热爱自己的生命,热爱这人世间,我从不明白如何热,为何爱……” “前不久,我明确了……” 冰冰凉凉的气息在我身体里面游走,仿佛抚摸过我周身所有血脉与皮肤。 “这便是欢喜与热爱。” 话音落在我心尖,逆着这冰凉将我灼痛。 我心尖收缩,几乎是下意识的,我伸出手,想去抓住这说话的人。 但当我用尽全力,挣脱了像绷带一样捆绑我全身的力量,我终于探出指尖的那一刻…… 混沌退去,刺目的光芒照入我的眼睛里。 我的手伸在半空中。 “谢濯……” 眼前,空无一人,只余清风一过,撩动我的指尖,带来一片金黄的落叶,从我的指尖缝隙里轻轻穿过。 落……叶? 我坐起身来,探看四周,一时只觉迷茫。 这是哪儿? 周围还是树林,却不与我昏迷前见到的景色不同,白雪森林仿佛被火焰染上了颜色,触目所及,届时橙红的枯叶,枯叶带着秋意,簌簌而下,在整个林间飞舞。 「沙沙」声中,四周更显空寂。 “谢……谢濯?” 我唤着谢濯的名字,试图从地上站起来。 我以为我会很吃力,但……很奇怪,我身体里此前那腐败的、破碎的感觉,全部都神奇的消失了。 甚至,我感觉此时的身体,更比我之前任何健康的时候都要轻盈。 我低头,我脚下有一个已经没有光芒的阵法,阵法下也不是那个冰湖了,而是实实在在的一片土地。 太奇怪了…… 我怎么好了?怎么在这儿?这又是哪儿,现在又是什么时候?还在五百年前,回到五百年后?还是去了别的什么奇奇怪怪的时间? “谢濯?!” 我在林间大声呼喊谢濯的名字,但是除了沙沙的落叶,并没有任何声音回应我。 他去哪儿了? 忽然,脑中一阵抽痛,我眼前忽然模糊且混乱的闪过一个画面。 画面里,谢濯跪坐于我身侧,他周身都是澎湃的黑色气息,双瞳已然全部变成了黑色,他挥手,自我身下的阵法里面抽出一柄纯白的剑刃,然后没有丝毫犹豫! 他将剑刃刺入了他自己的心房! 我陡然回神。 脑中画面消失,而我却愣在原地。 我刚才看见的…… 是什么? 幻觉吗?还是真实发生过的…… -- 第96页 我再次看向脚下的土地,方才我看到那个画面里,这地面还是冰湖,只是那冰湖上的阵法与这地面的阵法,一模一样…… 我伸手去触摸地上的阵法。 很轻易的,阵法被我抹掉了一截,如此轻易,仿佛这根本不是什么阵法,只是小孩捣蛋,拿树枝在地上画出了奇怪的图案。 而我心中的不安,却越来越重。 “谢濯!”我转身看向四周,喊着他的名字,然后迈开脚步,我在深秋的林间到处寻找他。 但他就是不见了。 我寻遍了林间,一开始用跑的,然后用起了灵力,我御风而行,在红得如同燃烧一样的落叶林中穿梭,我嗓子都喊哑,但却一无所获。 终于,我搜到了树林的外围。 到了外围,我终于确认,这个树林,就是谢濯带我来的那片冰雪森林。 因为远处,高高耸立的不死城的内城墙在宣告着,这是一块被圈禁的土地。 但这片土地,与我来时,又有很大的不一样。 它那纤尘不染的清净没有了,它仿佛只是一片世间最普通的树林。 远处的不死城,也不一样了。 那城上空,萦绕不绝的邪祟之气,也不见了。 我思索片刻,心想谢濯或许是往不死城的方向去了,他或许去那边取什么东西,或又有什么事情要做,就像他过去五百年里一样,瞒着我,一声不发的离开,然后又带着沉默与神秘回来。 只是我现在知道了,他离开是因为他要去斩杀邪祟。 他一定,也是在不死城里面战斗。 我御风而行,速度极快,在能使用术法的情况下,这里到不死城不过眨眼,我进入不死城也根本不用过它的城门,我直接飞到不死城的城墙之上,从内城墙的上方飞了过去。 这内城墙…… 比我之前看到它时,要破败不少,好似……经历了更多时间的洗礼一样。 我飞到不死城中,御风停在高处,我想搜寻城中邪祟聚集的地方,我猜谢濯若是在,也一定只会在那样的地方,但我目光扫过,却见城中并无任何地方在战斗。 断壁残垣仍在,只是城中…… 城中,更奇怪了。 我看见了很多人,他们从城中的断壁残垣之中跑了出来,他们都在向着外城墙的方向跑去。 似乎没有了忌惮与猜忌,他们飞奔着,踉跄着,却脚步不停,他们疯狂的奔向外城墙,哪怕与人擦肩而过,哪怕有人撞到了一起,但是他们都没有看对方,而是争先恐后的往外城墙的方向而去。 我落得更下去了一点,终于听见了风中他们的声音。 “邪祟消失了!” “不死城外的风雪结界破了!” “我们可以出去了!” “不死城活了!” 呼喊声中,有人痛哭流涕,有人声嘶力竭,有人颤抖着只知道向前。 一如他们呼喊着的话,这之前我看到的死气沉沉的城,一下就活了起来,每个人争先恐后,奔向外面的世界。 只是……邪祟…… 怎会凭空消失? 我额角又是一阵抽痛,脑中再次浮现出模糊的画面,我看见浑身散发着黑气的谢濯双手紧紧握住穿透他胸腔的冰刃。 他神色坚毅,没有丝毫犹豫。 “吾以吾身容你,亦以吾身葬你。” 言语落下,黑气倒灌,空中所有黑色的邪祟之气尽数被收于谢濯体内,在一声轰隆之后…… 我眼前的画面又消失了。 这一下,我觉得浑身有一些发凉了,手脚,脊椎都忍不住的在发凉。 我意识到了我脑海中那些模糊的画面可能是什么,但我不愿意相信。 我心绪不稳,难续法力,只得慌张落在地上,我看见修行者不停的从我身边跑过,他们每个人脸上都带着对离开的渴望。 对许多人来说,可能一场浩劫终于结束了。 我摇摇晃晃的站起身,看着他们,然后逆着他们的方向,往不死城里面走着。 可能只是梦一场,可能我只是魇着了,谢濯或许还在的,他那么大的本事,能以妖怪之身把盘古斧,能来来回回的劈开时空,能用结界挡住昆仑所有仙人,他那么厉害……怎会…… 怎会选择,同归于尽这种方式? 我脚步一踉跄,直接跪在了地上。 有修行的人从我身边跑过,一脚踩在了我撑在地上的手背上。 手背麻木了很久,传来痛感,痛感提醒我,周遭世界都是真实的。 忽然,有一道阴影停在了我的身前,身影轮廓熟悉,我眼睛慢慢睁大,随后猛的仰起头来。 “谢……濯?” 来人一袭黑衣,带着木制的面具。 面具背后的眼睛,似乎正在打量着我。 作者有话说: 是……短……但! 我有话要说! 我被隔离了! 我还流鼻涕! 大姨妈也来了! 我少更点……不过分吧…… 下章解密—— 第49章 ? 第 49 章 谢濯怎么会「死」了呢? “你走反了。”他开口,声音陌生,“离开不死城,往那边。” 不是谢濯…… 我心头失落,但又燃起了一点希望,我撑住身体,站了起来,拦住他——他是目前唯一一个注意到我,还愿意与我说话的人。 -- 第97页 我有些着急的跟他比划着询问:“你有没有看见一个男子,穿着墨色衣裳,与你一般高,他肩上,腰上都有血,带着伤,伤口衣服上的伤口都是横向的……” 那是谢濯在带着我向前的时候,被邪祟的武器划伤的…… “他脸色有些苍白,眉眼是这样的……” 我还想在空中划出谢濯的眉眼,面前的人上下打量了一眼我身上的衣服,竟然直接开口道:“伏九夏?” 我愣住…… 他认识我? 黑衣男子静默片刻,抬手摘下了面上的木制面具,他面容清秀,我很笃定,我从未见过此人,但他却在摘下面具之后,微微对我颔首。 “五百年前,有过一面之缘,你或许记不得了。” 我不明所以的看着他,“五百……年前?” 脑海中,昏迷前我看到的画面浮现出来,谢濯掏出了盘古斧,他原来,真的劈开了时空,带我回到了五百年后…… 而在认知到这件事的几乎同时,我脑中忽然一阵剧痛,许许多多不属于我。 但属于「夏夏」的记忆蜂拥而至,记忆向流水疯狂灌入我的大脑之中。 我看见过去作为夏夏的我,是如何与来自「五百年后的自己」沟通的,还看见夏夏与谢玄青在老秦的翠湖台密室里面生活,两人是怎么相处的。 夏夏与谢玄青经历了谢濯和我完全不一样的事情,他们一起对付了荆南首,将昆仑食人上仙的事情直接给提前解决掉了。 只是在与荆南首最后一搏时,夏夏还是遇到了「历劫」一样的危机,谢玄青也如「历劫」一样,给夏夏喂了血。 他们,或者说我们,还是成亲了。 与我不同的是,夏夏对谢玄青的爱,比我要保持得更久一点。 久了一百年。 她知道谢玄青出去是为了对付邪祟,所以她将他的不告而别通通原谅,但谢玄青与谢濯一样,对为什么隐瞒,只字不提。 夏夏不理解,她知道谢玄青是雪狼妖,知道谢玄青离开是去对付邪祟。 但为什么,谢玄青的忽然消失和忽然回归都没有缘由呢,为什么一定要隐瞒她行踪呢? 谢玄青和谢濯一样,面对夏夏的疑惑没有任何解释。 夏夏是问也问了,逼也逼了,谢玄青还是闭口不言。 时间久了,第三百年,四百年,五百年…… 夏夏变成了我,谢玄青也变成了谢濯。 我们又一次,走上了和离的道路…… 然后便是谢濯拿了盘古斧,他劈开了时空,我与他消失在了现在的这个时空里,再然后,我带着所有的记忆,出现在了这里。 我捂住脑袋,接受了所有的记忆,然后我抬头,望向前方巨大的内城墙,我向后又看向背后百丈高的外城墙。 我只觉这两道城墙像是两个套在我与谢濯身上的枷锁,只要邪祟还在,不死城还有,谢濯就必须要守这些秘密。 这是主神们定的规矩,也是谢濯不想让我知道的,这个世界的真相。 只要这个秘密在,他与我,夏夏与谢玄青,都会在人性的趋使下,走上同一条道路。 直到…… 他带着我来到不死城,我才会明白所有的前因后果,明白,他对我的沉默与隐瞒原来是都是无法宣之于口的守护。 我心口紧紧的揪了起来。 好一会儿,我缓过来,才抬头看面前的人。 “你是那个骑马持枪的黑甲军士。” “你记得……” 与我而言,不过是片刻之前的事情,我当然记得…… “我乃不死城主神,霁。” 果然,谢濯那时候没猜错。 不死城主神,献祭己身,化为灵魄,不停的寻找与自己神智契合的人,在不死城里对抗邪祟。五百年时间,到如今,他也不知道已经呆过多少身躯了…… 我没有让自己继续深想。 “我在找谢濯。”我告诉他,“五百年前,你也见过他。” 主神霁点了点头,神色似有些怀念,“我不只在五百年前见过他。” 他的话里似乎还有故事,但现在我也没有心思追问,只道:“你现在有看见他吗?” 主神霁沉默下来,他看着我,没有说话,眉宇间,仿佛有悲悯之色。 我想到了之前脑海里面的画面,忍不住又有些颤抖起来:“你……见过他吗?” “天下邪祟之气消失,不死城外风雪结界洞开,谢濯应当是身亡了。” 我呆在原地。 我像被这句话冻住了,从五官、四肢、内脏到脑髓。 “身……亡?” 我一时间,竟然无法理解着个词的意思。 但脑海里,却像走马灯一样,不停的跳过那些混沌的画面。 冰雪森林里,谢濯浑身黑气,他说着「吾以吾身容你,亦以吾身葬你」,然后用剑刃,刺穿了自己的心脏。 这个画面闪过,一时间,我只觉自己的心脏仿佛也被穿透了一样。 谢濯说了一万遍,等他回来,他要杀我,但为什么,现在他却在我混乱的脑海里,把剑刃刺向了自己的心脏? 我捂住心口,深呼吸着。 主神霁看着我,开口道,“邪祟之气突然消失,哪怕我猜到是谢濯所为,我也有许多困惑。你若要回昆仑,我可与你同行,前去见见西王母。” -- 第98页 我将他的话听到耳朵里,却半天没有反应过来。 直到远方,不死城内城墙上的火亮了起来,我看着那邪祟消失了也没有灭的火光忽然道: “我不回昆仑。” 我看了看自己的手,仿佛指缝间,还有谢濯的温度。 “谢濯或许还在这里,哪怕不在不死城,也可能在内城墙里面,在森林里,或者离开了不死城,在北荒哪个地方,我得去找他……” 主神霁没有说话。但他似乎已经笃定了谢濯身亡一事,我看见了他眼中的悲悯,可他还是心怀慈悲,没有戳穿我。 我无法在他这样的目光下多呆哪怕片刻。 我迈过主神霁的身边,继续往不死城里面寻找着。 与我而言,不过睡了一觉,那个可以劈开时空的谢濯,怎么会就死了呢。 和离之前,我做好了与他生离的准备,我可以随时与他分开,这辈子都不再见面,可我从来没想过会与他死别。 谢濯怎么会「死」呢? 不死城的邪祟之气已经散开,可我行走间,缺觉面前,似有比之前更浓的迷雾,掩盖了我眼前所有的路,让我全然看不清楚。 “谢濯。”我呢喃着前行,“你带我来的,你得带我回去。” 空荡荡的不死城里,连风声都没有回应我。 作者有话说: 我要是在这里写个「全文完」你们是不是要跳起来打我脑袋…… 开玩笑,还没完,早得很…… 更新明天还有—— 第50章 ? 第 50 章 屠刀都在你手里 我没有找到谢濯。 我在不死城里、不死城围住的森林里、还有不死城外的风雪中,我都找过了,我甚至找了北荒的很多地方,但是…… 我没有找到谢濯。 不知是过了一个月,两个月还是三个月。 我的时间仿佛定格了,我每天不吃不喝,只知道不停的走着,逢人便打量,从一开始的找谢濯,变成找这人身上,有什么与谢濯相似的地方。 可我从找不到任何一个与谢濯相似的人。 到现在我才明了,谢濯之于我,是多么的特别,特别到万千世界,我想寻一双相似的眉眼,都寻不到。 我最后回到了那个森林,雪狼族生活的地方。 这里的时间仿佛也定格了,一直都在画一样的深秋里,橙红的落叶,在我的眼睛里染进了唯一的色彩。 我在森林里又呆了许久,直到……西王母来了。 我有很久很久都没有见过过去生活里的人了。 此刻见到西王母,我却有种见到了家里人的熟悉与亲切,而在短暂的熟悉与亲切之后,我望着西王母,就像昆仑里最无助的小仙一样,我上前,拽住了西王母的衣角,我祈求我的主神: “帮我找找谢濯吧。” 我嘶哑的,小声的恳求,“我把他弄丢了。您帮我找找他吧。” 西王母沉沉的叹了口气,她摸了摸我的脑袋:“九夏,回昆仑吧。” 她说,“谢濯生前,身上有昆仑的印记,他在外与邪祟战斗的画面,都会传回留存,我本是为了研究邪祟之气……” 我愣愣的看着西王母。 她神色无奈,又有些哀伤:“这一次,他牺牲之前,昆仑的印记,也将画面传回来了。你回去看看吧。” 我终于是…… 回去了…… 我从来都不知道,在昆仑的主殿后,还有一个隐秘的殿宇。 它藏在西王母主位上的一个灵石阵法里。 西王母将我带入里面,隐秘殿宇里,只有一块巨大的石头。 石头被劈成了镜子一样的平面,西王母领着我,站在了石镜前面,西王母在镜面上轻轻画了一个阵法,是昆仑的印记术法。 然后石镜上,慢慢升腾起了一阵迷雾,迷雾在我身侧盘旋,最后凝聚成了人与物的形状。 我通过这些迷雾勾勒出的人物形态,终于再一次看见谢濯了。 石镜通过迷雾,还原了那日景象。 “印记无法带回五百年前的景象,只能带回你们回来之后的场面。” 西王母如此说着,我看见迷雾还原的画面里,空中还残存着时空裂缝的痕迹。 谢濯让我躺在地上,那时的森林,还是一片雪白,树干似冰,树叶似雪,地面更似被冻成坚冰一样的冰湖。 「我」便躺在那冰湖之上,谢濯单膝跪在我的身旁。 在我们身下的冰湖上,有一个阵法。 从我现在的角度看,我看出了这个阵法是什么——是引渡邪祟之气的阵法。 此前,谢濯邪祟之气入体,我不忍看他被折磨,于是将他身体里的邪祟气息引入自己体内。由此,他才开始带我上路,前去不死城。 他之前一直说,要去一个能治好我的地方,有能治好我的办法。 我相信了他,便也没有多问。 而现在我终于知道了,哪有什么治好的办法,他不过是打算把我体内的邪祟之气,再次引渡回去罢了。 只是…… 为什么一定要到这个地方呢? 像是要回答我的疑惑。 谢濯催动了身下的阵法。 阵法旋转,「我」身上的邪祟之气开始往谢濯身上飘去。 然而,这邪祟之气却并不像之前我引渡时那样简单,它们似乎很不愿意从「我」身体里离开。 -- 第99页 尽管之前它们已经冲爆了我的经脉与皮肤,但当它们被要被吸入谢濯身体里的时候,它们还是那么的不情愿。 而谢濯在「我」身下画下的阵法力量强大,似乎不由得邪祟之气逃逸。 它们逐渐被抽出「我」的身体。然而,在它们离开的同时,「我」身上的血液也随着黑色的邪祟之气被谢濯吸入。 谢濯在……抽走我浑身的血液? 我刚意识到此事,却看见另一边,在「我」另一只手腕上,有一股白色的气息涌了进去。 这气息似乎是来自这净土一样的「冰湖」。 谢濯一边抽走「我」浑身的血液与邪祟之气,一边让这冰湖的气息填充了「我」身体里的每一寸血管……就好似在给我…… 换血…… 见此一幕,我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腕。 我手腕皮肤并无伤痕,甚至更比之前,还要细嫩一些似的。 “血誓我收回了。”铺天盖地的邪祟之气灌入谢濯的身体,他却像没事人一样,看着地上昏迷的「我」,一如往常说「地上凉」、「别喝酒」一样,平静的说着,“我不在了,血誓对你来说,是个负担。” 我站在谢濯身边。 此时,他已经只是被迷雾勾勒出来的一个曾经的痕迹了,但我看着他,干涸至今的眼眶,终于开始发酸,涩疼。 “曾有人告诉我,要热爱自己的生命,热爱这人世间,我从不明白如何热,为何爱……我未曾遇见热烈,也不知「喜欢」是什么模样,所以你问我,是否爱你,我不知道,我难以判断。” 黑气不停的灌入谢濯的身体,汹涌的邪祟之气,衬得他的面容冷静得不自然。 “但前不久,你将这邪祟之气引入身体,你与我战了半月……”他微微低头,“你不知道,哪怕你再厉害十倍,你也打不过我的。” 我听他此刻还如此较真的说这话,我觉得有些好笑。 我当然打不过他的,过去五百年的婚姻里,每次我气不过与谢濯动手,他都是让着我的。 “你变成邪祟了,我该杀你,哪怕放了你的血,违背血誓之力,我也该杀你,但我……那时终于明确了,我不杀你,不是因为你有血誓,是因为,我不想杀你,甚至……” 他说着,伸出手,握住了「我」昏迷时候的指尖。 “一想到此事,我便会疼。” “比违背血誓,还要疼。” 他抓着「我」的手,摁到了他的胸膛。他让我掌心贴着他的心口: “可你是个恶人。你都感受不到。” 他看着「我」,眼中神色,像是委屈,有点埋怨,“言之凿凿说喜欢的是你,口口声声要和离的,还是你,剪断红线,你手指都没停顿一下……” “对不起……” “真疼……” 我捂着嘴巴,望着雾中的他,喑哑的说着抱歉,除了这句话,我脑中,一时空白成了一片。 “或许,你消失了,就不会疼了。我那时,便是如此想的。所以,我要杀你,要毁了血誓,我折腾了这么久……” 谢濯将「我」的手从心口拿下,他轻轻抚着我掌心的纹路。 “终于发现我错了。” “我怎么可能斗得过你。”他苦笑,似认命,“屠刀都在你手里。” “这或许,便是他们说的欢喜与热爱。” 我站在谢濯面前,泪如雨下,一句话也无法从喉咙里挤出来。 漫天邪祟气息里,我却在他眼神中看见了留恋。 我只觉这面前的一幕,荒谬至极,谢濯曾经做的全是护我的事,但关于「爱」之一字,绝口不提。 而如今,谢濯做着他说的「斩姻缘」的事,口头说着的却全是「姻缘」的话。 「我」身体里所有的邪祟之气与血液都被谢濯吸入了他的身体中。 如今留在我血脉里的,是这片冰湖里最纯净的天地气息。 我与谢濯的关系在那时被他自己断得干干净净,但在我的灵魂里,我们的羁绊却再也无法斩断。 纵使生死,哪怕轮回。 黑色的邪祟之气全部隐与谢濯的身体之中。 他静默下来,也再不谈及关于「我们」的话,他没有停下,而是抬手,将五指摁在我身下阵法之上。 阵法光芒霎时散开,仿佛要亮于天地之间。 谢濯扩大了吸纳邪祟之气的阵法! 这么大的阵法!他想!? 我错愕间,却见远处,无数邪祟之气蜂拥而来。 所有的邪祟之气都都灌入了谢濯的身体之中。 谢濯的神色变得痛苦。 他单膝跪在地上,但很快,便似支撑不住了一样,他跪坐于地,十指撑在地面阵法上,无数的邪祟之气,铺天盖地的向他涌来。 “谢濯……” 我伸出手,想去拉他,但我一动,身下的迷雾便跟着升腾翻飞。 我帮不了他,这是过去的画面,这都是过去了…… “便是那一日,全天下的邪祟之气,都消失了。”西王母在我身后轻声道,“谢濯将天下邪祟之气,都融于己身。” 我错愕:“怎么会?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做到?” 西王母看着我:“你们回到五百年前,可是经历了什么?此前,我们一直在寻找解决天下邪祟之气的办法,但都毫无头绪。这一次,谢濯归来,便似找到了方法,定是在你们去的那个时空里,他参悟到了什么。” -- 第100页 我愣愣的看向西王母,又看了看面前的迷雾。 我摇头:“他什么都没有与我说。” “罢了,如今看来……” 随着西王母的话,我看见迷雾勾勒成的谢濯已经变得浑身漆黑,双眼不见眼白,他挥手,自阵法中抽出一柄纯白的剑刃。 与我在我脑海中看到的画面一样。 他将剑刃刺入了自己的心房,然后他转动剑刃,口中吟诵:“吾以吾身容你,亦以吾身葬你。” “不……” 我知道之后可能会发生什么,我再难控制自己,我扑上前要抱住谢濯。 但谢濯却在我的怀里,变成迷雾轰然散开。 四周的迷雾也跟着轰然一声,瞬间改变了模样,所有的邪祟之气消失了。 与之一起消失的,还有冰雪森林里面的冰雪。树干恢复了颜色,树叶也变成了我醒来时见到的那样,秋意浓重的模样,冰湖也跟着变成了寻常的土地。 我怀里,空空荡荡,哪还有谢濯的影子。 及至此刻,我终于意识到,也终于承认,谢濯…… 是真的离开了。 我是真的,永远也见不着他,抱不到他了。 我跪在地上,再也难以忍耐,失声痛哭。 “九夏。”西王母声带怜悯,“谢濯用自己的生命,将天下间所有的邪祟之气,都送入了他脚下的那片大地。还了世间一个安稳。这是他用命换来的太平,你该振作起来,替他守下去……” 作者有话说: 今日的更新! 明天还有更新! 现在离结局真的还早…… 给大家一个进度条,这文差不多会在25万字左右结束; 可能也可能多,只是一个预估,但绝对不是现在。所以,不要拿硬币砸死我! 第51章 ? 第 51 章 谢濯的故人 替谢濯把太平守下去…… 西王母给了我一个过高的期待,我觉得,我可能是无法完成这个目标的。 我从西王母的秘密殿宇里回来后,大病了一场。 病中,我的大脑一直昏昏沉沉,像是在梦中。 在我住的这个院子里,我与谢濯相处的所有画面,走马灯一样一遍又一遍的在我眼前出现又消失。 我几乎没有好好养病,偶尔会在树下睡着,偶尔会在房顶上醒来。 但更经常的,我会坐在院子门口,像过去很多时候一样,撑着脑袋,看着院外的那条路,等着一个归家的身影出现。 病中,有时候幻觉能让我看见谢濯回来了,但幻觉很快又消失。 我想,可能就是这时不时出现的幻觉,让我近乎下意识的,也不想让自己的病好起来。 但病到底还是好了,我的身体,在被那冰湖水灌入血脉之后,灵力提升了好几阶。哪怕是我这样随意折腾自己,我也好了。 留在我血脉里的冰湖之力,好像是谢濯残存在这个世界上的痕迹,依旧在支撑着我,像他过去在的时候一样,告诉我—— “地上凉,别吹风。” “好好养病。” “不要放弃。” 我就在自我意识与身体意识的拉扯下,拖拖拉拉的好了起来。 可哪怕身体好了,我也对外面的世界充满了抗拒,我懒得出门。 蒙蒙和我其他的友人陆陆续续来找了我好多次,我都避而不见。他们想安慰我,于是想了个办法。 他们将外面的事情,都写成文字或画成画,折成纸鹤,然后催动术法,让纸鹤飞进我的房间里,停在地上。 我下床的时候,脚边不小心碰到纸鹤,纸鹤便会展开。 我看见他们说,现在天下都没有邪祟之气了。所以,虽然盘古斧跟谢濯一起不见了,但昆仑也不再需要结界了。 昆仑彻底开放,里外的人都可以自由进出。 现在昆仑生机勃勃,东、西市比任何时候都热闹。 他们还说,有从北荒回来的人,告诉了他们,这世间曾有个地方叫不死城,城里的人守住的秘密是什么。 天下所有懵懂的人终于知道,他们曾经是怎样被隐瞒,也知道了他们曾经怎样被保护。 然后有人开始争论,有人说,他们应该知道世界的真相; 有人说,主神们做错了;还有人说各山主神们将意外知道真相的人都关进不死城,这手段是非常恶毒的…… 于是,外面关于主神们是否该为过去的不死城而赎罪这话,开始吵得沸沸扬扬。 西王母与各山主神,都保持了沉默。 有好多人都参与了讨论。 但唯一没有争议的是,他们都认为,消除了邪祟之气的谢濯,是英雄。 他们想给谢濯立碑、著传,甚至还有人在西王母面前,提过,要给我什么荣誉…… 因为,我是谢濯的……遗孀…… 我的友人们,劝我走出去看看,他们说虽然现在大家嘴上不休停,但这个世间还是很美好的。 我还是没有出去。 我把纸鹤全烧了。 我的朋友们想安慰我,我知道,他们很好,他们真挚、善良。 昆仑如今也比之前更加安稳。 甚至我的身体也比之前健康。 我知道这全是好事。 可一旦想到,这所有的好都是用谢濯换来的,我便再难睁眼去看这世间的美好。 -- 第101页 直到……一日清晨,我床榻边站了一个男人。 “全昆仑都在说,谢濯死了,伏九夏也难过的快要跟着去了,我本来还不信,没想到,还当真是这样。” 秦舒颜,老狐狸来了。 我躺在床上,瞥了他一眼,翻了个身,当没看见他似的,继续闭眼休息。 “啧啧。”老秦感慨,“瞧瞧你这模样,谢濯见了,不得将你拉起来,里里外外的数落一遍?” “他瞧不见了。” 我在被窝里,闷闷的回答了一声。 老秦不说话了。 在我回来的这个世界里,我和谢濯的过去,是由夏夏和谢玄青的过去演变来的,虽然结果是一样,但过程却不太相同。 在这里,夏夏和谢玄青可以说是通过老秦搭上的线,他们…… 或者说我们,这个时空里的我们,曾躲在老秦给我们找的密室,暗生情愫,然后一起对付了荆南首,最后成亲。 我们也一直与老秦交情匪浅,所以老秦如今对我,比我过去所认知的那个时空,要熟络许多。 床边一直有老秦拿着扇子「呼散呼散」的风声,过了许久,他叹了声气,开口: “带你去见个人,去还是不去?” “不去。” “谢濯的故人。” 我睁开了眼,起身,转头,看向老秦。 老秦面上的笑有些无奈:“谢濯应当是不愿你去见那人的。但,你总得找到继续生活下去的理由吧。” 我从回来后,第一次离开了家。 老秦带我来的地方,是一个地下的熔岩洞穴,洞穴墙壁,地面,皆是鲜红的熔岩在流动。 这个地方,我从未来过,但看着却有些眼熟。 思来想去,有一段记忆浮现在我的脑海里,是我和谢濯在回到五百年前的某次。 那时,一个名为渚莲的人刚攻击了我,谢玄青去找渚莲算账,而这一幕正好被躲在角落的谢濯看见。 我刚好又通过阴阳鱼,联系上了谢濯,便也经由谢濯的眼睛,看到过这个地方。 仔细想想,那时,渚莲袭击我之前,我是被一个昆仑的士兵带入险境的。 那个士兵…… 如今想来,那士兵却与不死城里面的邪祟,一模一样,在外表上,根本分辨不出,他被邪祟之气感染了…… 谢玄青当时与渚莲的对话也是每一句都透露着奇怪。 渚莲让谢玄青杀了自己,但谢玄青却直接拒绝了,说他不会杀渚莲。但他也说…… 他会护着我。 回忆过去,我低下了头。 我那时,其实并没有,那么认真的去思考过,他会怎么护着我,会护我到什么地步…… 如今,我知道了,却也晚了。 老秦本一直沉默的在前面带路,及至要走到前方熔岩最多的地方,他终于停顿了一下。 老秦回头看我,神色凝肃:“那个人,知道的关于谢濯的事,比我们任何人都多,但他和谢濯,是敌人。” “我知道。”我说,“他说过,只要有机会,就会用最残忍的手段,把我撕碎给谢濯看。” 老秦眉梢一挑,是万万没想到我平静的说出了这句话。 “你见过他了?” “渚莲是吧,算是见过。” 老秦便饶有兴致的拿扇子敲了敲自己的下巴,换上了一副看戏的神色,领着我走了过去。 地面熔岩鲜红,宛如撕裂石窟,露出了大地的鲜血,在流淌的熔岩旁边,有一个黑色的囚笼,长发披散的男子静静地坐在里面。 似乎听到了我与老秦的脚步声,他耳朵动了动,睁开了眼睛。 这不是我第一次见他了,但或许是这些时日,我太想念谢濯了,我却在他的眉眼间,找到了几分熟悉的影子。 他与谢濯……有些相似。 渚莲见了我,微微咧开了嘴角,一言未发间,只一个笑容,便让我有些心里发寒,一阵奇怪的颤栗从神魂深处冒了出来。 我在害怕…… 但我很清楚的知道,我并不怕他,我怕的…… 是他身体里面的某种……奇怪的气息。 这气息,让我想起了不死城中的绝望,还有我被邪祟之气感染时,那混沌梦境里面的惊惧。 “你来了……” 我遏制住心头的惊惧,皱眉:“你知道我会来?” “谢濯死了,你迟早会来找我的。”他轻笑,低声唤我,“弟妹……” 听见这个称呼,我倏尔心头一颤。 忽然想起了我曾在梦境里看过的那段过去—— 雪狼一族的族长唤回邪神灵魄,为了让邪神得到一具躯壳,雪狼族族长挑中了谢濯的母亲。而那时,谢濯的母亲还有自己的丈夫与…… 孩子…… 我错愕的望着面前的渚莲,但见他在那囚笼里慢慢坐直身体,随后他猛的向前,一把抓住了黑铁囚笼。 囚笼栏杆被他撞出巨大的声响,在石窟之中回荡。 “真可惜。”渚莲露出万分遗憾的神色,他目光直勾勾的盯着我,“谢濯死早了,我多希望,你能在他面前被撕碎啊。” 他说着,似乎想到了那个画面一样,他开心的,近乎癫狂的笑了起来。 笑声不停的在耳边回荡,让我心脏跟着震颤,我皱眉盯着他,只见渚莲情绪又陡转直下,戛然而止。 -- 第102页 “太可惜了。”他看着我,低声轻叹,似乎又真的在惋惜,“他到最后,也没被逼疯。” 作者有话说: 明天没有更新了,明天没有了! 后天大概率也没有,但如果有机会,我会努力凑时间写的—— 早点把你们谢狗子拖回来。 第52章 ? 第 52 章 他死了,也没有败 我望着渚莲,一言未发,径直迈步向岩石上的牢笼走去。 老秦有些意外,他想要拦我。 我挥开他的手,两步跨到了牢笼前面。 渚莲透过牢笼黑铁栏杆,冷冰冰的望向我,他双瞳比谢濯颜色要浅上许多,真如同狼一样的灰色。 他眼中像是有漩涡,能将人心中最深处的恐惧与害怕都勾出来。 我面对他,抬起手…… 我的指尖几乎是不受控制的在颤抖,但我还是将手伸入牢笼中,一把抓住渚莲的衣襟。 在渚莲错愕的目光中,「哐」的一声!我将渚莲整个人拉到牢笼前,让他的身体,与牢笼撞出巨响。 我瞪着他,咬牙切齿:“你都对他,做什么了!” 愤怒压制了我身体里其他所有情绪,我拽着他的衣领,又拉着他往牢笼上狠狠撞了一下。 “说!” 「哐哐」两声,渚莲被撞得不轻,他咳嗽着,说不出话来。 我身后的老秦似乎也看呆了。 隔了半晌,老秦开口劝我:“呃……你要不……让他喘口气先?” 我拽着渚莲衣襟的手用力得发抖。片刻之后,我控制了自己的情绪,狠狠甩开了他。 渚莲身体虚弱,被我一甩,他踉跄退了两步,直到靠上了栏杆背后的山石,这才稳住了身形。 他被我打了,非但没有生气,却还有些好笑的看着我。 “弟妹,你与他成亲这最后百来年的时间里,我可没看出,你对他,还有这么深的感情。” 此言一出,我默了一瞬。 “我与谢濯如何,你怎会知晓?” 渚莲笑了笑:“外面有我的眼睛。” 他顿了顿,“或者说,外面有,邪神的眼睛。” 我神色沉了下来:“你与那邪神灵魄,也有关系。” “当然。”渚莲直言不讳,“数千年前,我族族长以上古禁术,召回邪神灵魄,经邪神授意,我族族长,挑选族中契合邪神气息的女子,令她诞下为邪神准备的躯壳,以便邪神,重归人间。” 渚莲说的这些,我已经在梦境中看过,想到那些画面,我沉默不言。 “我的母亲,为邪神诞下容器,从此以后,我族于遍天之下收集魂力,供养「邪神躯壳」,以便他日后,能承载邪神之力。” 以全族之力,供养谢濯…… 我此时终于明了,为何谢濯会有那么强的力量,足以以妖之身,趋使盘古斧,劈开时空…… 他从小,就是被作为承载邪神之力的躯壳,来培养的。 “如此往复百余年,却有一日……”渚莲嘴角的笑意消失,神色阴沉下来,“谢濯强行引邪神灵魄入体,癫狂之中,屠戮全族,包括……我和他的母亲。” 我喉间一紧,想到了之前,谢玄青和我说过的—— “屠全族,杀至亲,都是真的。” 我静默不言,但听渚莲继续道:“那日,我恰逢外出,待归来之时,看见的,便是尸山血海里,状似癫狂的谢濯,他已经屠尽全族,但他还想杀我!” 渚莲低头,捂住了脸,好似十分害怕一样,可怜巴巴的说着,“我逃了许久,逃了很远,终于逃离了北荒,但他还在不停的追杀我……” 我沉着脸,打断他:“谢濯不会无缘无故的屠戮全族,也不会无缘无故的追杀你。” 渚莲放下捂在脸上的手,也不装可怜了,望着我脸上露出了一个诡谲的笑容。 这个笑容看得我有些胆寒,我似乎透过他,又看到了那个梦境里,永远在变化的百变之人。 “你还真是了解谢濯啊。他追杀的确实不是我,而是……”渚莲顿了顿,阴测测的一笑,“在我身体里的,邪神灵魄。” 我呼吸一滞。 邪神灵魄,在他身体里!? 看见我害怕的神色,渚莲开怀大笑起来,似乎令我惊惧,是一件让他极痛快的事情。 “邪神灵魄已经消失了。”老秦从我身后走来,用扇子拍了拍我肩头,“天下邪祟之气都已经消失了。” 是了,邪祟之气已经和谢濯一起……消失了…… 我望了老秦一眼,定了定心神。 牢笼里面的渚莲好似笑够了,他老神在在的看向我: “谢濯杀了全族的人,包括他的娘亲。那时,谢濯许是想带着身体里的邪神灵魄同归于尽,但我去的正好,邪神灵魄逃入了我的身体。” 渚莲手中把玩着他披散的长发,状似无所谓的说道,“然后,我便带着邪神灵魄,逃走了。” 我身侧拳心握紧:“是你将邪祟之气从北荒带了出来,散于天下。” “是我。”提及此事,渚莲有些嘲讽的一笑,“谢濯还与北荒主神共同建立了不死城,妄图将我、邪神灵魄还有日渐壮大的邪祟之气,困在北荒……” “他确实也做到了。” 老秦打断了渚莲的话,“谢濯与主神霁,确实也做到了,不死城内城墙里困住了伥鬼,外城墙圈住了邪祟,即便还有邪祟之气泄漏人世,也只能感染出及其容易分辨的邪祟。” -- 第103页 老秦看向我,神色清明且坚定:“谢濯不是他所说的「妄图」,他是真的做到了。” 我听闻此言,心中情绪,复杂难言。 不死城,是谢濯与主神霁建立的。 所以谢濯能在风雪之中找到不死城的位置,他能带我进去,还能打开不死城内城的城门。 他那时困住了邪祟,现在又除尽了邪祟。 他救了我,也救了这人间,不止一次…… 我却到如今,才知晓真相的其中一页。 “他做到了?”渚莲一声冷笑,“我不是,依旧带着邪神灵魄,逃出来了吗?” “然后,谢濯便一直在世间追杀你。”我连上了这些事情,“直到五百年前,你逃到昆仑,谢濯追你而来,他与你一战,随后将你封印在昆仑此处……” 渚莲听着我的话,他似想到了什么,张了张嘴,最后却闭上了,一言不发,他笑了笑,只点头道:“对……” “他也受了重伤,然后,他才会,遇见我……” “是……” 渚莲微笑着,神色带着玩味:“邪神灵魄在我身体中,与我一同被封印,虽然邪神力量虚弱,但依旧可以通过外间邪祟之气,知晓你们发生的所有事,你可知,你与谢濯缔结血誓那天,我与邪神,有多高兴。” 我沉默不言。 渚莲道:“我的身体,始终无法承载邪神之力,只有在谢濯那具身体当中,邪神才能真正回归。在你之前,谢濯没有弱点,所有的族人都被他杀了,他对人间没有羁绊、牵挂、留恋……” 但是…… “但你出现了。” 我出现了…… “谢濯便有了弱点。” 有了羁绊、牵挂、留恋。 还有舍不得、怕失去和想守护。 “要让谢濯成为邪神的躯壳,必须抹杀他的神智,摧毁他的心魂,逼疯他,让他放弃抵抗。 五百年前,我与邪神找了无数机会,想让邪祟之气入他体内,但谢濯,没有留任何缝隙给我们。可是……” 渚莲那么温暖又开心的笑着,“你有……” 我有…… 我是昆仑的守备军,我要去巡视、值守、训练…… 我爱聚会,好食辣,爱饮酒…… 我脾气不好,常动肝火,在事情繁多时,常常难以入眠。 “昆仑真好,给你真性情,让你有那么多可趁之机。”渚莲蛇一样冰冷的声音在我耳边缠绕,“谢濯也一直拼尽全力维系着昆仑的好。我们给不了他的邪祟之气,可以给你。五百年间,日以继夜,谢濯为了保住你,从你身上引渡了多少邪祟之气。” 所以,在不死城的时候,谢濯咬我的脖子,咬得那么的自然而然。这是他平日里瞒着我,做过无数次的事情。 所以,那些让我厌烦的「地上凉」、「别吃辣」、「少喝酒」都是他无法宣之于口的担忧与在意。 所以,五百年间,他在我身边,学会了害怕、紧张、小心翼翼。 “邪祟之气在他身体里累积得多了,邪神每夜便会与谢濯在梦中撕扯。”渚莲有些可惜的说着,“我一直期待着,能有一日,邪神会告诉我,谢濯已经放弃了抵抗,他的神智败了,心魂不守。可他没有。到如今,他死了,也没有败。” “若要论最接近目的的那一次。或许……便是此前,你与他和离的那个夜里。” 但闻此言,我浑身血液仿佛倒流。 “他离疯魔,便差一步之遥了。”渚莲叹息一声,似乎更加可惜了,“没想到,他带着你回来后,竟然是把天下邪祟之气清除了。真可笑,邪神为了重返世间,逆天而行造出来的躯壳,却成了世上唯一能战胜他的存在。” 我沉默无言的抬起手,看着自己的手腕。 手腕上,空空荡荡,曾经系了五百年的红绳,早已不见。 渚莲歪头,打量着我的神色,他渐渐目露悲伤:“你这么难过,谢濯竟然看不到,真是可惜。” 我只觉心脏猛的被一抓,疼痛之后,却是难言的愤怒。 我抬头,望向渚莲,伸手便用了术法,一把将他吸了过来,擒住他的颈项,死死捏住他的咽喉。 “好啊!杀了我!”渚莲非但不惧,反而大笑,“杀了我!谢濯不杀我!今日,由他护了一辈子的你来杀,也好!动手!” “九夏……”老秦在一旁沉声开口,“谢濯不杀他……是因为,他答应过那个给他生命的人。” 我看向老秦。 他说的,是谢濯的娘亲吗? 那个雪狼族的女子。 也是渚莲的母亲。 “哪怕屠尽天下,也不可杀渚莲。”老秦叹息,“谢濯从未违背过自己的承诺。” 是,谢濯从未违背过自己的承诺。 不管是对我,还是对任何人。 我默了许久,松开了手。 渚莲如今好似已经没有了任何灵力,他坐在地上,任由头发散乱,面容狼狈,他捂着脖子,不停咳嗽。 我不再看他一眼,转身离开了熔岩洞窟。 外间,昆仑山风徐来,我在日光下走着,却觉周遭一切,都好不真实。 昆仑的雪化了,花开了,遍野生机,满目灿烂。 夏日,就要到了。 我听到身后的脚步声,是老秦走到我身后,我望着面前的生机,喑哑开口: -- 第104页 “我之前,一直以为昆仑是桃源,可我现在才知道,昆仑从来不是桃源,是谢濯将这里变成了桃源……” “九夏。”老秦道,“渚莲想让你难过,所以告诉你这些事情,但是我带你来,却是想让你知道,谢濯为了守住你,都做了些什么。” “你不能欺负他看不到了,就浪费他曾经的守护。” “他不只想护住你的性命,他更想让你,永远如夏日烈焰,不曾见阴霾寒冷。” 老秦的声音很轻,却入了我的心间。 “我知道了。”我低下头,看着自己空空的手腕,“我知道了……” 我的命是用谢濯的命换来的。 我得替他守住自己和世间…… 作者有话说: 久等了! 明天继续更! 第53章 ? 第 53 章 所有人都将成为他的容器…… 见过渚莲后,我确实也调整好了自己的状态。我重新担起了上仙的职责,统管守备军。 昆仑也一直很好,平静、安宁,从春末完好的度过了一整个夏日,然后迎来了初秋。 然后…… 这世间,慢慢起了变化。 西王母和众主神隐瞒不死城的存在,在世间遍布老秦这样的眼线,将意外发现世间真相的人抓入不死城中。 这件事从我回来后,昆仑内外,便一直吵吵闹闹,争论不休。 最开始,坊间在争论,而后,上仙们也开始有了分歧和不同的看法,有的仙人认为,主神们没有做错。 而有的仙人则认为主神们无意间也杀了许多无辜之人,他们的过错,堪比邪神。 我从来没有在此事上议论过一句,也责令守备军中,不得议论此事。 我见过不死城中的惨象,以我一人之角度,无法评判主神和谢濯当初隐瞒全天下的举动,是对是错,我只能让守备军们,固守着现在的和平。 但分歧,不会因为沉默而消失。 昆仑或者说这世间情况突变,是在一个在普通不过的午后。 西市里的小贩与一个顾客因为分歧而动起了手来。小贩失手,将那顾客,打死了。 小贩从愤怒之中冷静下来后,又陷入了惊惧里,然后他便…… 疯了…… 他接连在西市打伤了数十人,我接到报告时,本还奇怪,一个普通的小贩,为何能在西市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却还没有被旁人制服,毕竟前来昆仑的,也都并非小妖地仙。 而当我带着守备军赶到的时候,我明白了。 小贩被人群团团围住,人们都戒备的看着他,但却无人敢上前一步。 因为那小贩此时双目漆黑,形容可怖,他身上散发着的黑色气息是所有人都再熟悉不过的…… 邪祟之气…… 小贩被诛杀了。 我动的手…… 他在我剑下,化作一缕黑烟,眨眼消失,而我握剑的手,却久久不能将长剑收入鞘中。 我意识到一件可怕的事情—— 邪祟之气,又重回世间了。 我将此事禀报了西王母。 西王母听闻之后,神色也有些变了,她让我重启昆仑结界,虽无盘古斧镇守,但昆仑结界也可经由围绕着昆仑的无数阵法相连,临时撑出隔绝外部的屏障。 她让我严禁昆仑之外的人进入昆仑,也命其他上仙,严查下属所有人身体里的魂力内息。 然后她告诉了我一件更可怕的事情—— “前些日子,北荒主神霁,曾传来讯息。”西王母望着我道,“他说,不死城的外城墙上,出现了新的尸首。” 我牙关猛地收紧。 只觉胃中发寒。 “他本以为,是有对主神此前行事不满的人,做了这样的事,如今看来……是邪祟重归。” 我垂下眼眸,身侧拳心握紧:“邪神,没有彻底消亡。” 我定了定神:“渚莲,定知道些什么,我去会会他。” 西王母点头:“叫上秦舒颜。小心些……” 于是,我又一次带上老秦,来到了那熔岩洞窟,上次离开时,我本以为我此生不会再踏入这个地方。 待得我们到了山洞门口,我便隐约发现事情有些不对。 熔岩洞穴门口,传来的气息,竟然远比之前要清净许多,这清净的感觉……便好似之前,那冰雪树林,将所有的杂质都剔除掉了。 我与老秦对视一眼,立马往洞穴里面走去。 再见渚莲,我愣住了。 他如今,浑身雪白,从头发、睫毛到身上的每一寸肌肤,几乎都是透明一样的白。 我能清晰的看见他皮肤之下,涌动的鲜血。 真神奇,他的血竟然还能是红色的…… “渚莲。”老秦冷着脸,迈步上前,他隔着牢笼,用扇子一扇,渚莲蜷缩在地上的整个身体便被无形的力量牵扯开了,老秦打量了他一眼,“你做了什么?” “不是我做了什么。” 渚莲一脸萎顿,话音也有气无力,眼看着便像是快要消失的模样,但他嘴角还带着笑容,“你们应该问,邪神做了什么。” “不要废话。”老秦面色如冰,千年的狐狸,在此时竟现恶相,“我知道你一心求死,但在我手里,我也有的是让你生不如死的法子。” 渚莲闻言,好似听到了什么笑话,干咳着笑了:“不用逼我,我也会告诉你们的。” -- 第105页 他看向了牢笼外的我,“弟妹,来。” 老秦回头:“小心有诈。” 我给自己掐了个护体的诀,上前了两步。 渚莲道:“谢濯脖子上有块石头,你知道吧?” 我沉默,我当然知道,谢濯从不离身的东西,甚至在他决定斩姻缘的时候,痛定思痛,有一次决定动用那个石头,还引发了不少事情…… “数千年前,我族族长召回邪神的那个上古禁术,便是借助山河之力,将那片山河,所有污浊尘埃,全部聚于一处,唤回了那一点点的邪神灵魄。 于是,那方土地,便成了这世间最干净的净土。以至于,此后千年,任何邪祟伥鬼踏上那片土地,便会被那清净之力,灼烧驱逐。” 我看向身后的熔岩洞窟,只见洞窟地面,色彩也才慢慢退去,一如渚莲现在的身体状态…… 我咬牙看向渚莲:“你想学那雪狼族族长,献祭自己和这片土地,换回邪神灵魄!?” 渚莲轻笑:“我哪来那么大的本事,我说了,是邪神。” 他继续道:“谢濯脖子上的石头,便是从那片土地里取出来的。他借助石头的力量,做了不死城外的风雪结界,也借助那石头的力量,将我封印在此处。” “后来,他将天下邪祟之气尽数纳入己身。然后,将所有的污浊还于山河。所以,天下的邪祟之气消失了。那块石头也消失了,他的封印自然也消失了……” 渚莲瞥了一眼旁边的牢笼,“所以他们才用这破铜烂铁,囚困住我。” “这破铜烂铁既然能困住你,便证明你确实废人一个。”老秦冷漠道,“我在问你,如今的邪祟之气,是如何来的?” “莫急呀。”渚莲只盯着我,轻笑,“在谢濯带你穿梭时空之前,无论是谢濯、西王母还是众主神都不知道这件事。所以他们没有办法解决天下的邪祟之气,但谢濯回了一趟五百年前,便找到了办法,你不好奇,他是什么时候找到的吗?” 我望向渚莲,闹钟却不停思索着我与谢濯回到五百年前的这一路,都折腾了些什么。 一回想,我便发现,我们这一路以来,基本上都是在一起的,唯一分开的…… 是他二次劈开时空时,他比我先一步找到了谢玄青,然后布局、受伤、紧接着来坑我…… 谢濯在那几天里,安排了吴澄来拦我,联系了秦舒颜,让秦舒颜带了个女狐妖去救谢玄青。 以及…… 他受了伤…… 按照原本该有的时间,应该是谢玄青追杀渚莲来到昆仑,谢玄青与渚莲一战,两败俱伤,但他还是将渚莲封印在此处。然后他去了雪竹林,与我相遇。 但因为我们回到了过去,改变了过去。 所以,谢濯为了完成自己不让夏夏与谢玄青相遇的目的,他插手了谢玄青与渚莲的战斗。 我不知道他做了什么,但他成功的把谢玄青弄到了一个冰窟窿里,又成功的封印了渚莲,而后还受了伤,跑到雪竹林里面来,与我相遇了…… 谢濯唯一没有与我在一起的时间,便是这短短几天。 他是在那段时间里,参透了什么吗? 渚莲看着我深思的神情,他嘴角的笑越来越诡异,“你想到了嘛?是什么时间。” 我盯着他:“你到底想说什么?” “五百年前,谢濯与我一战,紧要关头,有一黑衣人参战,他用的招数,却与谢濯,如出一辙。 我若与谢濯一直缠斗,我便没有机会反击,但黑衣人来了,他打断了谢濯,给了我喘息的机会,我听从身体里邪神灵魄的指令,借大地山河之力,凝出邪祟之气,攻向黑衣人。那是唯一一次,我用了邪神的术法。” 我静默的盯着渚莲,心中的迷雾仿佛在渚莲的话语中一层一层即将慢慢拨开。 “但我身体,到底承载不了邪神之力,黑衣人虽被我重伤,但他还是趁我力竭,将我封印在此。” 然后受伤的黑衣人,也就是五百年后的谢濯来到了雪竹林,与我「重逢」。 而谢玄青在谢濯的安排下,被那个女狐妖所救。但最终,天意引导,谢玄青还是遇见了夏夏。 “我被封印之后,我不知道黑衣人是谁……”渚莲的话,将我拉了回来,他咧着嘴,恐怖的笑着,“但你以为,我身体里的那位,也不知道吗?” 他身体里的那位…… 邪神,那时候便知道了,黑衣人是五百年后的谢濯? “他早便知道了!那个时间,这个世界上,有两个谢濯,一个是普通的谢濯,一个是来自未来的谢濯。他一直在等,一直在等今天!” 渚莲近乎疯癫的说着:“邪神知晓,谢濯看见了邪神禁术之后,一定会参悟到,如何让天下邪祟之气消散的办法。所以,他一直都在等,五百年里,他一直都在等谢濯回到过去,他知道,一旦谢濯回去了,再回来时,他一定会选择牺牲自己,消除天下邪祟之气!” 但闻此言,我与老秦皆是浑身一颤。 邪神早就知道了谢濯会做什么,他早就料到了谢濯会与天下邪祟之气一同消失,那也就是说,他比谢濯,多做了五百年的准备…… “这五百年里,我在这封印里,时时刻刻,都想死,不是因为我输给了谢濯,是因为邪神,一直都在更改我的身体。 -- 第106页 他借由外面的邪祟之气在逼疯谢濯,又在我灵魂里,折磨我。 他想的可周全了。谢濯疯了,便用谢濯的身体,回归人世。谢濯没疯……他死了,那就由我……” 渚莲说着,面色更加苍白了起来,在他身体里,流动的血液,在我与老秦的眼皮底下开始便白。 忽然间,我感觉脚下大地一颤,外面传来轰隆之声,我腰间的昆仑守备军的腰牌忽然碎裂。 我知晓,是昆仑临时搭的结界……破了…… “由我便成他重回人世的契机……只要有一点……”渚莲声音变得干涩,仿佛生机即将被抽干,“邪祟之气便永不会消失,它在你们心里……只要一勾,便没人能逃过邪神的劫难……” 老秦收回折扇,但牢笼里面的渚莲已经通体便成了白色,随着他脚下站着的土地,四周洞窟,所有的颜色都在退去。 这里逐渐变得与那冰雪森林一样干净。 “所有人都将成为他的容器,而这世间,却再无谢濯了……” 空中,渚莲留下最后一句话,终于,再无声息。 我望着变成好似冰雕一块的渚莲,心中五味杂陈,难言心绪,只任由老秦一把拉了我的胳膊:“不能在这里呆着!” 老秦拉着我,将我飞快的带离了那洞穴。 我们御风飞到洞穴外,只见眼前昆仑,结界从空中开始破碎,而在昆仑结界外,已有漫天沙尘一样的邪祟之气,铺天盖地而来。 渚莲最后一句话,仿佛诅咒一般,在我耳边一遍回响。 “所有人都将成为他的容器……” “而这世间,却再无谢濯……” 作者有话说: 下章新地图—— 我保证,你们狗子能出现。 但明天预计非常繁忙,更新不了来着。辛苦大家等一等—— 第54章 ? 第 54 章 原来,命运是想让我在这里,遇见你。 我与秦舒颜没有耽搁,立即回去见了西王母。 老秦将渚莲所言尽数禀告。 西王母闻言,也不由低头感慨:“我与余下众神,千年来皆未参透邪神如何回归。原来,是他借了山河之力……谢濯回到过去,能得此机缘,见到邪神术法,参悟此道,也是天意……” “西王母。”老秦有些心急,不由打断了她的感慨,“我与九夏归来之时,但见外间邪祟之气已经喧嚣翻腾,几欲压碎昆仑结界,若是谢濯参悟此道后,能吸纳天下邪祟之气,将其还于山河,那我们是否也可效仿。” 西王母点了点头:“你们各自归位,管好昆仑之内,我会通过灵石之镜与诸神联系。共议此事。” 老秦颔首,立即转身离开。 我却顿了顿脚步,看向西王母:“谢濯已己身为载体,容纳天下邪祟之气,而后渡于那片冰雪森林,终与邪祟之气,同归于尽,您……” “我只是做该做的事,与谢濯或已故去的诸神一样。” 西王母说得平淡,我听在耳中,却觉厚重。 我知晓,不该再言语了,于是也带着自己该做的事,转身离开。 从那日开始,我严令昆仑守备军日夜值守,每次值守之前,一定要由同伴探查灵魄,以保证灵魄清醒,未染邪祟之气。 我每日都在昆仑结界各个连接之处巡视,不敢有丝毫懈怠。 既要盯着结界外的邪祟之气,也要提防着身边的战友,生怕他们忽生邪祟气息…… 不过十来日,还未与邪祟做任何战斗,我的精神便已有些难以支撑。 我已经尽量让自己不要去思考,过去的谢濯到底是怎么度过这样的日子。 但每当闭上眼,稍稍放松一瞬的时候,我便会恍惚间看见谢濯站在我身边的身影。在外面,他很少把目光放在我身上,他总是在戒备,在警惕,在替我看。 如此焦虑的过了一月。 像是末日的审判终于来临一样,昆仑上空的临时结界,终于破了。 所有连接的阵法,尽数炸裂,连带着守阵的仙人们或多或少都受了伤,更有甚者,直接被邪祟之气感染了。 昆仑结界阵法乱了起来。 我盯住了身边的点,但却也分身乏术。 在所有人惊慌至极时,我看见一道巨大的阵法从昆仑之巅展开,西王母吟诵咒语的声音通过风声传入每个人的耳朵里。 我昆仑的主神,在此刻正履行她的职责。 她正如之前所说的那样,以一个巨大的引渡阵法,效仿谢濯,试图将所有的邪祟之气都引入她的身体。 我与无数昆仑的仙妖一样,在如此巨大的神灵之力面前,只能祈祷。 邪祟之气铺天盖地而来,聚集去了昆仑之巅,被感染的人身上的邪祟之气也陆续飞出,向着同一个地方而去,似乎一切灾难,将终结。 但很快,我发现邪祟之气流向昆仑之巅的速度变慢了。 事情有些不对,我曾在那石镜里面看过,谢濯吸纳天地邪祟之气的时候,一切都发生得很快,甚至是越来越快,如同一个漩涡,让所有的邪祟之气都没有逃逸的可能。 但昆仑之巅上,情况明显不太妙。 仿佛是在印证我的猜想,昆仑上空的巨大阵法猛地破碎,昆仑之巅上的引渡之力迅速消失,所有的邪祟之气宛如被汇聚起来的海浪,从昆仑之巅上,汹涌而下,瞬间淹没了整个昆仑。 -- 第107页 一时间,仿佛我又回到了那个不死城,所有人都被淹在黑色的邪祟之气之中。 有军士在过于浓厚的邪祟之气中,瞬间皮肤被吞噬成全黑,双眼也没了眼白。 很快,周围只剩一片厮杀之声。 在如此浓厚的邪祟之气中,我昆仑的将士竟然……直接变成了伥鬼。 没给我多余思考的时间,一个化为伥鬼的将士直接冲我扑杀而来,我抬起手刚用剑斩了他,另外一个方向,还有一人直接冲了出来! 那人我认识…… 是蒙蒙…… 我愣住了…… 看着已经毫无理智的蒙蒙,我手中的剑没有挥向她,她扑上来,用长出来的尖锐爪子,试图一把掏出我的心脏。 但却在挨着我的一瞬间,白光一过,蒙蒙如同被灼伤一样,她整个手掌都化为了黑烟。 她哀嚎着,退了几步,转身跑入了邪祟之气形成的黑雾之中。 我看着自己的掌心,皮下微微散发的白光,正是此前谢濯为我洗掉血誓时,引入我身体里面的那冰湖水的颜色。 或许,这就是我为什么还能保持清醒的原因。 及至此刻,谢濯留在我身上的痕迹,依旧在保护我…… 没有时间多想,我收敛了所有情绪,转身向着昆仑之巅而去。 我想,若是西王母还在,我若能找到她,说不定,还有再救救昆仑的办法…… 邪祟之气浓郁,遮蔽了我所有的视线,我东闯西摸,终于找到了昆仑之巅,然而昆仑之巅上的场景,却让我心神震颤。 不止西王母…… 主神霁和其余十数位主神都在! 整个天下,所有的主神,都在这里了。方才的引渡阵法,原来并非西王母一己之力,而是…… 每位主神似乎也都在放在阵法破碎时受了伤。他们每人皆坐卧于地,有人在调整內息,有人已然面露灰败之色,西王母在阵法一侧,见我前来,西王母抹掉唇角鲜血,吃力的抬了抬手。 我明了她的意思,立即向前。 主神们也都看着我,见我尚且清明,似乎都有些诧异。 “引渡阵法碎了,引天下邪祟之气,非谢濯不可。他是邪神打造身躯,唯有他,才能做成此事,邪神,算对了。” 闻言,我心头大寒。 我转头看向诸位主神,见他们面色悲悯,仿佛已认了这终局。 “别无……他法了吗?” “你身体里,谢濯为你留下了极净之力不被邪祟之气所染,你走,寻一处偏僻净土,留下希望。” 我静默,看向诸位主神,他们似乎也觉得西王母所言是最后的办法。 但当我看向主神霁时,他微显淡漠的眼瞳里,却有不一样的神色。 “或许,除此之外,还有另一希望。” 我与所有主神都看向主神霁,他沉默片刻:“寻回谢濯。” 我当即开口:“如何寻!?” “回到过去,阻止和离。”主神霁道,“伏九夏,你若能在和离前夕,阻止自己,并与谢濯再行商议解决天下邪祟之气的办法。或许,这个世间,还能有别的走向。” 我愣住…… 昆仑之巅,一时也静了下来。 “我回去。”没有任何犹豫的,我应了下来,甚至有些激动,“我可以阻止我自己。” 有别的主神在我身后开口:“方才引渡阵后,我们身体中,已无多少魂力,如何开辟时空甬道,将她送回过去?” 主神霁望着我,直言:“确实,没有盘古斧,我等魂力不足,无法送你回去,但若我们效仿邪神,只将你的灵魄送回……” 我当即便明白了主神霁的意思,立刻点头:“可以……” 现在没有盘古斧,主神们魂力也不够,无法将我整个人送回过去,但要将我的灵魄送回过去,却是没有问题的。 而且主神霁也曾为了对付邪神,主动献祭肉身,以灵魄寻找契合的身体,在不死城里与邪祟战斗到如今。在如何剥离肉身与灵魄一事上他肯定是所有主神里,最明白的一个。 “九夏。”西王母倏尔迟疑的开口,她皱眉望着我,“毁去肉身,仅留灵魄,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我知道。” 西王母继续道:“仅以灵魄回到过去,短时间内要找到一个契合的身体,几乎不可能,而你若用自己的身体,这便意味着,你与过去的自己,将抢夺一个身体,你们一定会有一个消失。你不一定会赢。也不一定能把我们想要带给谢濯的信息,带给他。” “我一定会赢。”我告诉西王母,“我一定,能赢过以前的自己。” 我与谢濯多走了一遭,我见过了不死城,经历了生死,所有的事情,不会只在我的生命里路过。 我一定,能赢过之前的自己,哪怕仅仅只是这份要杀死之前自己的决心。 我不会输…… 西王母看着我,最后劝了一句:“若你就这般离去,也是希望。” “昆仑守备军,没有逃兵。这不是您告诉我的吗?而且……”我看着西王母,“一个人面对这样的世界,不叫希望。” 西王母未再多言。 我望向主神霁:“请您助我毁去肉身。” 主神霁点了点头。 接下来的事情,就很简单了。 -- 第108页 主神霁在我身侧画下阵法,教我吟诵咒语,我看见自己的身体一寸寸在阵法之中融化,在撕心裂肺的疼痛里,我看见我的身体宛如初春消融的冰雪,润物细无声的没入阵法之中。 我没有叫,没有喊,直至我变成了一团白雾一样的光球飘浮在空中。 我能感受到这世间的风,以从未有过的角度,穿过我的灵魄。 很神奇,脱离了躯壳,我仿佛更接近这个世间的本质。 阵法在我身侧发出光芒,主神围绕着我,空中慢慢开启了一道缝隙。 与谢濯劈开的那个缝隙不同,这缝隙里,仿佛带有神明的祝福与慈悲。 我慢慢向上升起,离缝隙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忽然间,下方阵法舒尔光芒大作,我上方的缝隙似乎也传来了呼呼的风声。 我尚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便听下方有主神惊呼:“时空隧道的力量似乎太大。” “是她身体融出的力量出乎意料!将时空隧道推前了!” 嗯!? 我哪怕只是个灵魄的状态,我也一时有些慌了。 他们这是什么意思!? “以我们现在的魂力控制不了了!” “她会被送到数千年前……未知时间,难寻地点……” 我几乎已经飘到了时空隧道的缝隙口,但闻这话,我只想将我的身体重新凝聚好,抓住主神的衣襟好好问问他:你们到底靠不靠谱!?这也能错!? 但根本没给我一个灵魄发生的机会,我被时空缝隙吸了进去,在进去之前,我忽然看见主神霁正仰头望着我,他一直慈悲近冷漠的神色里,终于起了一丝波澜,他似乎想通了什么事情,怔怔的看着已经飘入缝隙的我。 他嘴角动了动,我隐约看见他启唇问我:“原来,是你?” 何意? 我不明了,也问不了。 时空缝隙带着我这团光雾飞快的穿梭,仿佛过了一瞬,又仿佛过了许久,周遭风声渐消,光影没去。 我出现在了一片静谧的黑夜雪林里。 我灵魄之体,终于再无穿梭时空之后的那种无力与撕扯感。 没有疼痛的束缚,我很快就飘了起来。 于是,我也很快就发现,我如今出现的这个地方,竟然,是雪狼族的故乡,那片冰雪森林…… 在林间,有篝火闪动,但四周却是诡异的寂静,在寂静之中,月色之下,我终于听见一声啼哭,撕裂了林间的寂静。 我向着啼哭的方向飞去,风穿过我,树叶划过我,我仿佛被感召一样,越飞越快,越飞越快,我看见了雪狼一族在林间的居所,几乎都是简单的帐篷,我穿过他们身边,没有任何人能看到我。 直至我飞到了主帐之前。 我曾在梦里见过的那个雪狼族的族长捧着一个婴孩,从主帐里走了出来。 我呆呆的看着那个婴孩。 见他在月下啼哭。 “我雪狼一族,从今往后,务必诚心供奉,邪神躯壳。” 雪狼一族的族长将婴孩放到地上,随后从自己身体里凝出魂力,他将自己的魂力,融进了婴孩的胸膛。 随着他的动作,外面站着的雪狼族人,或咬牙,或隐忍,但他们还是纷纷凝出了身体中的魂力,向婴孩供奉过去。 在一团团魂力的供奉下,婴孩睁开了眼睛,他躺在雪地上,却丝毫没有冷的感觉一样,他伸出的手,在空中无意识的抓着。 我看着他,飘到了他的身前,他的手从我的灵魄里面穿了过去。 一时间,我以灵魄之体,却似乎感到了泪意。 谢濯,原来,命运是想让我在这里,遇见你。 第55章 ? 第 55 章 我能给你夏花与暖风的温柔。 终于再见到了谢濯,我对命运充满感激,但感激……很快就变成了惆怅。 我看着面前小小的谢濯,想叹气,却没有嘴,更也没有气…… 我,伏九夏,一团灵魄,来到这里已经三年了! 三年!时光流逝,白驹过隙,婴孩的谢濯,已经长成了一个小朋友,虽然还是小小的,可比我见他第一面的时候,要大多了。 想当初,三年前,我刚见过婴孩谢濯,便想着在雪狼族里面赶紧找一个与我灵魂契合的人,可以让我进入一具身体,虽说不知要对这样的谢濯说什么,但哪怕……能抱抱他,碰他一下,也好。 但是! 我寻遍雪狼族,愣是没有找到一个与我灵魄契合的人! 于是我不得不去了更远的地方。 可我区区一团灵魄,没有形体,不会术法,只能努力的乘着风,飘飘摇摇的前行。 当我从雪狼族的森林里飘出去,飘到了还没有建立不死城的北荒,在北荒飘了一圈,试遍了我遇见的所有人,依旧无果之后,我觉得耽误不起了,不知道谢濯那边是什么情况,我很担心,也确实想见他极了…… 我就又飘回了雪狼族的森林里。 再见到谢濯,他长大了很多。 雪狼族日以继夜的用魂力供奉他,他比一般的小孩长得都快,心智也成熟得更早。 他似乎……已经能意识到自己和别人的不一样了。 我回来后,每日都跟着他飘着,他感知不到我的存在,雪狼族的任何人也感知不到。 小谢濯在每日接受供奉的时间结束后,总喜欢离开他的帐篷,他会从雪狼族族人聚居的地方的东边走到西边,又从西边走回来。 -- 第109页 我就陪在他身边,从东飘到西,又从西飘回来,所以我每天都能看到。 谢濯所行之处,没有任何人阻拦他,也没有人任何人与他搭话,只是偶尔有小孩会在他路过之后,在他背后窃窃私语。然后,小孩们就会被自家大人带回去。 小谢濯是会回头去看那些人的。 特属于小孩的大眼睛,会望着那些躲避他的人,可那些人甚至连眼神都不会与他有接触。 每当这时候,小谢濯便会默默的眨两下眼睛,然后伸手去抓住某个东西,或许是地上的石头,或许是旁边通体雪白的树干,他会拿石头敲自己的脚,也会用头轻轻磕一下树干。 他似乎想确认一些事情—— 他是真的存在的吧? 他们,是看得见他的吧? 他们是看得见他的。 只是他们又选择看不见他。 虽然每日都来给他供奉魂力,但所有人对待他,更像是对待一个不得不供奉的神像。 畏惧、戒备,害怕神像背后的力量,会在某个不知道的时候,降罚于自己。 小谢濯却并不知道为什么,他只知道,自己似乎和别人不一样,而在这所有人中,唯一有一个人又与别人不同…… 谢濯的母亲——谢灵。 族长之命,雪狼族每个成年的族人每天都要给谢濯供奉魂力,包括谢灵。 但魂力难得,邪神杀了与她结有血誓伴侣。并且,谢灵与原有伴侣的孩子渚莲,自生父被杀那天后,就病了,缠绵病榻,从不离开他的帐篷。 谢灵要用魂力供养渚莲,还要献出一份魂力供奉谢濯,她便无法像其他的雪狼族人一样,可以留一人在家照看生病的孩子,她得外出,不知用什么办法,寻来魂力,堪堪维持自己的生活。 她恨谢濯…… 所以,她与别人不同。 每当她归来时,谢濯总会「正好」走到她归来的地方。 谢灵不会无视谢濯,她会憎恶的看着他,然后快步向渚莲所在的帐篷走去。 谢濯便会在触到谢灵的眼神之后愣一愣,然后吃力的迈着腿,跟着谢灵的步伐,追上去。 直到快到渚莲的帐篷时,谢灵会停下脚步,回头瞪向谢濯。 “滚,这不是你配来的地方。” 然后谢濯便会停下脚步,看着谢灵走进去。 他会在帐篷外站很久,一言不发,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到一定时间后,他会自己乖巧的离开。 然后走到谁也不会去的那片冰湖上。 他看着冰湖上他的倒影,会小声的说:“今天,她又看见我了。” 我看着小谢濯,心底心绪总是翻覆,难以平静:“我一直都看着你的。”我在心里默念。 空中,开始絮絮落下雪花。 小谢濯没有抬头,他还是看着脚下的冰:“我是能被看见的。” “你当然是能被看见的。你不是一个人,你一直都在被注视着。” 我多想回答他,多希望他能听见。 适时,雪花不停的从我的灵魄中穿过,我倏尔心生一个念头。 我飘上空中,在无数的雪花之中穿梭、寻找,我随着风,撞击了数百朵雪花…… 终于! 我的灵魄触到了一片雪花,不再是那空空荡荡的回应,我感受到了雪的冰凉,我的灵魄终于成功的撞入了一片雪花之中! 我以雪花为载体,从空中而下。 太久没有实际的存在感,我有些无法掌控自己。 但或许,冰雪本就该随风而来,自由无羁。 我只能听从缘分的安排,任由无形的力量带着我,飘摇着擦到小谢濯的头顶,又摇晃着,从他眼前滑过,然后在他胸前落下。 他的目光似乎落到了我「身上」,我用尽全力,让雪花在空中晃了一下,一个与寻常不同的弧度。 我不知道他看没看到,也不知道他会不会留意,我只想用此时此刻自己所有的力量告诉他—— 谢濯,我在。 似有上天垂怜,他好像听到了我的声音。 他抬起手…… 我落到了他的掌心。 小小的掌心,却比我温热许多。 冰雪开始在他掌心融化。 我在逐渐消融的雪花里,注视着谢濯的眼睛。 他黑色的眼瞳清澈,还未掺入之后的深沉与幽晦。 他眨着眼,看着我在他掌心消融。 我多想告诉他,我有看见你的,谢濯。总有一天,你会遇到一个人,满心满眼都是你。 她会变,但她也会回来。 但我什么都说不出来,直到雪花彻底消融,我灵魄飞了出来。 小谢濯还盯着自己的掌心,雪花彻底融化后的水窝在他小小的掌心,他看着掌心的水滴很久,小小的脑袋里,不知在思索些什么。 片刻之后,他站起了身,却小心翼翼的将掌心里的水滴握住,然后揣进了兜里。 水滴在兜里,肯定很快就被衣服吸走了……我想着,却听到了小谢濯嘴里念叨了起来:“小雪花,飘啊飘。” 他往回走去,“小雪花,飘啊飘……” 他看起来,似乎比来时要开心了一些。 可能,接住一朵奇怪的雪花,已经足够让一个小孩开心起来。 所以,就算我那么复杂的心意没有传达到,此时此刻的我,也觉得知足了许多。 -- 第110页 毕竟,他开心了。 “小雪花,飘啊飘,小雪花,飘啊飘……” 这句话成了谢濯接下来几天里,闲来无事嘴里念念有词的话语。他好像,真的有感受到,那片奇怪雪花带给他的「偏爱」和「关注」! 我受此启发,开始寻找身边一切我灵魄可以附着的东西。 我突然发现,之前,或许不是找不到与我灵魄相契的人,而是我根本还没有练好怎么与他人灵魄相契! 当时走得急,主神霁也没来得及教我,也有可能,对于主神来说,找到灵魄相契的人,然后进入,可能是像吃饭喝水一样容易的事。 但我不是主神,我只是个上仙! 我的灵魄……还不够强。 我那三年的鬼打墙,白打了! 发现这件事情之后,我开始训练自己的灵魄,从雪花,到石头,到木桩,从轻的小的,到大的重的,雪狼族领地里,所有的东西都被我试了个遍。 我在训练自己的过程当中,也尽量的去靠近谢濯。 当谢濯在接受族人供奉魂力的时候,那气氛是静谧又压抑的,他坐在主帐的阵法上不准动,族人们也从不抬头看他,总是匆匆供奉了自己的魂力便立即离开。 小小的帐篷,人来人往,却没有任何一个人与他言语。 我学会了操控自己的灵魄,进入旁边燃烧着的蜡烛里。 烛芯燃烧,我能感受到自己浑身血液像被烧干一样的灼痛,但我还是会让自己的火焰。 在不经意的时候,蹦出奇怪的形状,一会儿用火焰蹦个心形,一会儿再蹦个羽箭,再一会儿蹦个月牙。 没有事干的小谢濯,很快就被烛火吸引了目光,他眨巴着眼看着我,我忍着身体的剧痛,用火焰跳舞给他看。 火焰在他眼里映出了光亮,他不说话,但脑袋总是跟着火焰的苗子偏来倒去。 我看着他的模样,心里只觉得满足,分毫不怕这痛了。 但很快,一帐篷的雪狼族人,都以为我是根坏蜡烛,芯不好,火焰噼里啪啦的,蹦得人眼睛疼。有人过来给我掐了。 我灵魄也再撑不住,顺着蜡烛被掐灭的烟里飘了出来。 我飘出来后,小谢濯的目光还顺着缭绕的烟雾看了好一会儿。 然后接下来的几天,小谢濯的口头禅变成了:“小火苗,跳啊跳,小火苗,跳啊跳。” 有了这两次给他带来乐趣的经验,我更有干劲儿了。 我会变成他路过的山石,摸过的木桩,也会纠缠吹过他身边的风,滴过他脸颊的雨。 有一日,外面的暖风吹进了雪狼族的森林,算算日子,该是盛夏了,但这片森林还是覆盖着冬日的雪白。 外面拥有着动人色彩的夏花,随着暖风,吹入了森林。 夏花在林间飘舞。 我如愿钻入了一朵最大最美的花朵里,我学会了控制自己,我乘着风,穿过无数雪狼族人,躲过许许多多想要抓住我的手。 我找到了小谢濯在的地方,他正在冰湖边盘腿坐着,看着远处雪狼族的族人们,用外面的夏花玩闹。 我划过他的眼前,一头扎进他的怀里。 我很大,很艳丽,分量不小,重重的一朵。落入他怀里时,甚至还有「噗」的一声轻响。 小谢濯看着我,有些愣神。 他握住我,左右打量。 追着我来的几个雪狼族小孩在看见谢濯之后停下了脚步。 他们窃窃私语:“啊,飘到了他那里了。” “是他拿下了今年最漂亮的一朵花。” “他是今年最幸运的人了。” “可我阿娘明明告诉我,谢浊是我们这儿最不幸的孩子!” 谢濯闻言,转头看向几个看起来与他一般大的孩子。孩子们触到他的眼神,立即风一样的跑了。 谢濯低头,又将目光放到了我身上,他轻轻触碰我的花瓣,有点不敢置信,有点小心翼翼。 我在夏花里,仰望着他。 我想:谢濯,我这样做,会不会稍稍让你感觉好一点? 若暂时无人善待你,那至少,我能给你夏花与暖风的温柔。 作者有话说: 若无人善待你,我替这个世界给你温柔—— 第56章 ? 第 56 章 花枯了,怎么办? 我在这朵夏花里面呆的时间达到了我的历史新高! 那日夏花飘满林间后,谢濯将我带回了他的帐篷,他给我拿了个壶,将我插在里面。似乎是想把那日的幸运留在身边。 谢濯每日出门的时候,开始抱着壶,带着我,出去溜达。 或许是喜欢夏花,喜欢那日的幸运,又或许,是想让周围的人通过这朵花,看见他。 瞧瞧他,也是一个幸运的孩子了。 只可惜,没有人告诉他,插花是要在壶里装水的。 有些好笑,有些可悲…… 我尽了自己的全力,吸取天地精华,想要挽留「我的生命」,帮谢濯留住这份幸运,但我还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干枯。 小谢濯似乎看懂了,我在枯萎。来这儿好久了,也陪着小谢濯走过好多日子了,我在他脸上,第一次看到了着急。 他抱着壶带着我出门的时候,看到了其他族人那天捡的花,它们都还精神奕奕的。 他想要上去询问,但没人愿意跟他说话,多半是他还没走过去,周围所有人都已经离开了。 -- 第111页 我以为谢濯没办法了。 那天晚上,小谢濯一直盯着我,他没有睡觉,一直熬到了第二日,族人来给他供奉魂力的时候,他开口就道:“花枯了,怎么办?” 进帐篷的所有人都愣了一下。但大家似乎都已经习惯沉默与回避,没有人回答谢濯,大家只是沉默的上前供奉自己的魂力,然后转身离开。 小谢濯见状,忍了又忍,复而开口:“花枯了,怎么办?” 沉默,依旧沉默。 但小谢濯仿佛较上了劲,每一个人到他面前,他都如是问一句。 “花枯了,怎么办?” 一个又一个,所有人在他面前都沉默。 雪狼族给他供奉魂力,是因为惧怕邪神,而邪神只需要他的躯壳,并不需要他开心,雪狼族的人,在此时此刻,用这样的行为,沉默又冰冷的表达着平日里积攒的恶意。 这份恶意,我感受到了,谢濯应该也是。 所以,他的声音越来越小,他在失落里,渐渐绝望,每一句问话,已经变了意味,仿佛从“花枯了怎么办?”变成了“你们是不是讨厌我?” 每一个沉默,都是一记坚定的耳光。 “是……” “我们都讨厌你。” 这些声音,我也听到了,谢濯,应该……也是…… “放水……” 两个字,打破了沉默。 小谢濯猛地抬起头来。 面前,谢灵正将自己手中的魂力供奉出来。她没有看谢濯,仿佛刚才那两个字并不是她说的一样。 魂力飘入小谢濯的身体里,微微散发着光芒,光芒映入他黑色的眼瞳里,似乎在里面点了漆一般。 只有两个字,没有多余的语气、表情、动作。谢灵供奉了自己的魂力,立刻就走了。 小谢濯的目光追随着她的背影看了很久。 在今日的供奉结束之后,小谢濯给我装上了水。 有了水,我似乎又能撑一撑了。 看着我好像精神了一些,小谢濯也很高心,但我想,他的高兴应该不止于此。 那天之后,谢濯开始长尾巴了。 他头上得耳朵也变成了头顶上毛茸茸的两只。 在北荒呆了这么久,我也知道,这是雪狼族的血统开始显现,他进入了真正的成长期。 很多雪狼族的孩子,或许十几年,几十年也到不到这个阶段。待到修行有成,狼耳和尾巴又会消失,返璞归真。 他们雪狼一族对谢濯日复一日的魂力供应,让他的身体总是异于常人,所以才能用这几年的时间,便进入成长期。 但我想,能让他一夜之间想成长的,应该是他的心智开始开窍了。 谢灵给他的一句回应,似乎让他开始真正的对这个世间有了期待、好奇、憧憬。 那个唯一「能」看见他的人,回答了他的问题,没有感情也没有憎恶。 这对小谢濯来说,已经很难得了。 他因此,想更靠近谢灵一点。 他的「渴望」变大了。 于是谢濯还是每日都抱着我出门,每天都会更早更巧的「碰见」收集魂力回来的谢灵。 他沉默的跟在谢灵身后,只是他已经学会了不让谢灵开口,就在最后的界限外停住脚步。 有一日,他看着谢灵进帐篷之前,嘴角动了动,到底是叫出了一声:“阿娘……” 谢灵的背影顿了顿,她没有回头,却也没有呵斥,只是静默的进入了自己的帐篷。 那日,谢濯在帐篷外站了比平日更久的时间。 他离开后,又去冰湖边,口中念念有词的唤着:“阿娘,阿娘……” 他会告诉我,“花,她是我阿娘。” 我不知如何回应谢濯,只任由自己的花瓣在风中飘舞。 第二天,谢濯又去找谢灵了,这一次他在见到她后,便小声唤了一句阿娘。 谢灵没有理他,仿佛没有听到。 第三天,谢濯跟在她身后,说了「阿娘,花在水里,还是在枯萎」这句话。 谢灵厌烦的看了他一眼,说了一句“滚!” 第四天,谢濯依旧去了,说了更多的话。 第五天…… 我最后一片花瓣也掉了,哪怕有水,我也是一朵无根之花。 我的灵魄从完全枯萎的夏花里面飘了出来,我看着抱着壶的谢濯,他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过了许久,他还是带着壶出了帐篷,我跟着他飘了出去。 他如往常一样,到处走来走去,寻找谢灵。 但今天谢灵一直没有回来。 谢濯便走到了谢灵每天都会回去的帐篷外。他看着帐篷,好像是在猜,是不是因为他今天出来晚了,谢灵已经回去了。 他思索了很久,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样,他抱着壶,晃着毛茸茸的大尾巴,走向那个帐篷。 我以灵魄之体,只能在旁边看着他。 谢濯掀开门帘,帐篷里摆设十分简单,桌椅,炭炉,水壶,一张床,床上还躺着一个将将到少年年纪的男孩——渚莲。 他咳嗽了两声,从被窝里探出头来。 “阿娘……”只唤了这两个字,渚莲便没继续了。 他看到了谢濯。 当然,谢濯也看见了他。 两个孩子眉眼长得相似,他们沉默对视。 谢濯看到了渚莲身侧的书本,床边仿佛刚有人坐过的矮凳。 -- 第112页 渚莲的目光则从谢濯的耳朵看到了他的尾巴上。 我猜,他们此时,一个想着陪伴,一个想着力量,各有各的羡慕与不可得。 渚莲的手在身侧握紧,他明显知道面前的人是谁:“谢浊……” 而谢濯似乎也意识到了面前的人是谁,他看到了床边桌上还有笔墨,他问渚莲:“我名字怎么写?阿娘教过你吗?” 渚莲抬手就将床边的书扔到了谢濯脸上。 书本砸了过来,谢濯只捧着壶站着,没有挡,书脊正好敲在谢濯眼睛上。我不知道这一下有多疼,我只见谢濯抬起了一只手,捂住了自己的右眼。 “滚出去!”渚莲怒喝。 正适时,外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谢灵几乎是冲了进来! 她见帐篷中的情况,脸色当即黑青,她一把拽了谢濯的胳膊,那正好是他捂住眼睛的那只手,手臂弯曲的弧度,正好方便了谢灵拽他。 谢灵直接将谢濯拖了出去,甩开他。 大尾巴给方便谢濯找到了平衡,他没有摔倒,只是有些困难的闭着一只眼,看着谢灵。 谢灵似乎正在盛怒之中,她望着谢濯,仿佛彻底被激怒一般,但她反常的一句话都没有与谢濯说,竟然直接转身向着冰湖的方向而去。 周围的雪狼族人听见了动静,有人围了过来,有族人在商量:“阿羽去的方向好像是族长闭关的方向……” “邪神灵魄在族长身体里,阿羽这样去不会有事吧?” “阿羽有分寸的。这个谢浊,真是不该放他到处出来走的。” “万一伤了渚莲……” 四周的言语像漩涡裹挟着恶意,汹涌而来。 我只恨自己现在没有一双手,无法堵住谢濯的耳朵。 但谢濯却似乎并没有受多大的影响,他只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待恢复之后,他便顶着这些话语,跟着谢灵离开的方向而去。 我也追了过去,我这次比谢濯还快,我率先找到了谢灵。 她果然如其他雪狼族人所说,在冰湖的那一片树林的最阴暗角落,对着一个黑色的神龛似的木屋,大喊着:“将谢浊囚禁起来!将他关起来!” 黑色的木屋里,没有任何回应。 谢灵怒火之中,迈步要闯入木屋,可在踏上前那一瞬,她便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直接弹开。 谢灵摔坐在地。木屋之中传来了低沉的男声:“你的使命是供奉邪神躯壳。或者,今日你便身饲邪神。” 要么供奉谢濯,要么今日成为邪神养分。 谢灵没再说话,她的指甲抠住地面,直至指甲都翻了过来,在雪白的地上,留下血痕。 她起身,不似来时那般怒气冲冲,却仿佛将滔天恨意,都埋藏在了心里。 她转身离开。 我看着她的背影和四周的冰雪森林。一时间,曾经看过的那段梦境,鬼使神差的在此时重合起来。 仿佛是要重现那段我在梦里面看过的画面。 冰湖远处,小小的谢濯追了过来。 而谢灵却似没看到他一样,风一般从他身边走过。 “阿娘。”谢濯他追逐着谢灵的脚步,“我不去了。”谢濯告诉谢灵,“我不去了。” 他知道自己做错事了。或许并不知道为什么,但他会道歉,他道歉时,也与别的孩子一样。 不一样的是,他得不到原谅。 谢灵背对着他走着,走得很快,没有回应。 谢濯一路跟随,他仰头看着谢灵的脸,在沉默中,询问着谢灵:“我只想知道,我名字,是哪个字?” 他想认识自己。 他想知道,自己为何而来。 “啄?镯?灼?他们……不与我说……” 谢灵的衣袖在空中飞舞。 谢濯伸出手,似乎想去够一够她的衣袖。 “啪!” 他的手被狠狠拍开。 这一声比我在梦里听见的响亮多了。 仿佛打在谢濯五官都未长开的脸上。 谢濯眼里,谢灵的脸上,厌恶与憎恨毫不掩饰。 “滚!你是污浊之子!不要靠近我!你只会带来不幸!” 谢濯呆在了原地,直至谢灵走远,消失不见。 他眼中之前被回应时点亮的光,在此刻也微微熄灭。 我看着这样的谢濯,很心疼,也很害怕。 我怕他以为,夏花的花瓣掉光了,他的幸运,就结束了。 第57章 ? 第 57 章 我终于,又出现在了你的眼前。 打那以后,谢濯变得不爱出门了。 他不再追着谢灵走了,好像也不喜欢外面的风与花了,似乎就在那天之后,变得孤僻起来。 每日,族人来给谢濯供奉魂力,他接受完仪式之后,便会坐在自己的帐篷里发呆,一坐便是好几个时辰,连动也不带动一下的。只有偶尔晃一晃的大尾巴会告诉我,他还活着。 我看在眼里,着急又无助。 我知道,外面的风月已经无法穿透那门帘传到这帐篷里来。 我必须该找一个可以灵活活动的身体,容纳我的灵魄,我才能让自己再次抵达谢濯的身边。 我又开始像无头苍蝇一样乱撞。 与我灵魄相契的人……我还是一个没找到,但我与之前已经不同了! 我的格局已经打开了,飞花与山石我都试过,那这世间万物如此多,我又何必将目光局限在「人」身上呢! -- 第113页 其他生物,我当然都可以试试。 于是,在谢濯不离开房间之后,我也开始「不当人」了。 我试图「追逐」一只蚂蚁,也试图「闯入」一只蝴蝶。 但无一例外,哇都失败了。 显然,进入一个本来就有灵魄的活物身体,要比进入山石飞花难上许多。 纵使这生灵原本的灵魄,那么渺小,它们也各自有各自的坚持…… 我花了很长的时间,去寻找一个能与我契合的渺小灵魄。 时间长到几乎让我感到绝望。 我开始怀疑自己,我是不是真的是这个世界上独一无二的灵魄,独特到几乎没有灵魄能与我契合? 这放在从前我或许会骄傲。但现在,我只为我的特别感到满满的焦虑。 而老天爷似乎就是要将我逼到绝路,才让我看到希望。 一日午后,我看着谢濯接受完供奉之后,照常飘出了他的帐篷去寻找「活物」。 苍蝇、蚊子我也都不挑了,遇上的都是我的有缘「人」。 我全试了! 没一个成…… 失望之际,在冰雪森林的外围边缘,我倏尔听到了一声奄奄一息的呜咽——是一只小奶狗的声音。 我飘了过去,在冰雪森林的最外面,看见了一只毛色淡黄的小奶狗。 它趴在地上,十分虚弱。它的眼睛几乎已经闭上,只是在用最后的力气,发出一声声呼唤,声色哀戚,挣扎无助。 它有一条后腿好似天生残缺,短短的一截在身体一侧,无意识的颤抖着。 而在离小奶狗不远的地方,有一条大狗,正在慢慢远去。 小奶狗的呼唤似乎让它还有些于心不忍,它偶尔回头,但到底还是一步一步的走远了,最终消失在了森林外茫茫的天地间。 小奶狗被自己的母亲遗弃了,它几乎已经踏入了鬼门关。 我飘到了小奶狗身边,看着虚弱求生的它,只觉它像谢濯一样,让人心疼…… 而就在我产生这个念头的一瞬间! 我的灵魄接触到小白狗的一块地方,忽然感受到了一阵温暖! 紧接着,我整个灵魄便被容纳到了小白狗的身体里面。 虚弱、挣扎却温热的小狗身体…… 我就这么……被它接受了。 我的灵魄与这个弥留之际的灵魄,契合了!? 为什么? 我不解,一时间摸不到灵魄契合的关键,我不过是在看到他的那一瞬,想到了谢濯而已…… 我不过是心疼它,一如心疼谢濯…… 如是想着,忽然间,身躯之内,似有一股暖意流过,仿佛在与我的情绪共鸣。 就好像,我的心疼与情绪被这个渺小的灵魄感知到了,它也在回应着我的感情,它也在温柔的安抚着我。 它在告诉我,纵使它渺小挣扎,奄奄一息,它也愿意为感同身受的我,提供栖息之地,容身之处…… 我倏尔恍悟,所谓的契合,并非我此前对山石飞花那样,单一的闯入、驾驭。 我也得对这个灵魄有所共情。 我若只存了利用它的心思,那当然谈不上契合。 转念之间,我也明白了,为什么主神霁能在封闭的不死城里,找到一个又一个契合的灵魂。 因为…… 他以神明之身,悟透了万物的苦,在不死城中,契合的每一个灵魄,都是因为他与他们,感同身受。 经过那数千年,所以才拥有了那双所有神明当中,最是悲悯的眼睛…… 参悟此道,我忽觉灵台清明,虽然如今这具身体,我也很难说清楚灵台在什么地方…… 但在这霎时间,我仿佛更能清晰的感受到这个世间的脉络,缝隙中万物求生之意,血脉里的奔涌不息的前行意志。 我好像……更理解这世间了一些。 而就是这一分理解,让我在用小白狗的身体呼吸吐纳时,我也能敏锐的捕捉到空气中,天地间飘散的零散魂力。 我借着这魂力,用我曾经在昆仑学过的术法,将这身体里的经络修补,然后我慢慢感到呼吸顺了,身体里的疼痛也渐渐消弭,我用小白狗尚且健全的三条腿,将身体支撑起来。 我踉跄走了两步。 很好,我寻到了一具灵魂契合的身体,我治好了这奄奄一息的身体! 我终于! 变成一条狗了! 我立马迫不及待的奔向谢濯的帐篷——用我仅剩的三条腿,跑出了八匹马的速度! 谢濯消失后,我已经等了太长的时间,我太久没有真正的与他「相见」。 我此时的急迫,此生从未有过。 我拼命的奔向他,穿过了森林,穿过了雪狼族族人的聚居地,引起了不少族人的惊呼,直至我一头撞飞帐篷的门帘,我几乎是「三肢」离地,飞一样跃进了他的帐篷,然后落在了他床榻边的地上。 我三只脚稳稳的立在地上,仰头看着正坐在床边的谢濯。 每天接受魂力的他现在已经很厉害了,他当然已经听到了我在外面跑过时闹出的动静,当然也能预判大概是个什么样体型的生物会在什么时间闯到他的面前。 但他看到我时,还是瞪大了眼睛,有些惊异,有些错愕。 我高高仰着头,目光一转不转的望着他,然后…… -- 第114页 我吐出了舌头,摇起了尾巴。 身为狗的本能!我完全克制不住! 我内心压抑太久的情感更是无法平息,我再难克制自己,终于三脚并用的爬上了他的床,动作笨拙,姿势狰狞,但我到底还是爬上去了。 谢濯像是被我这条小奶狗吓到了,他呆呆的看着我,全然不知自己该做什么一样,僵在原地。 “谢濯谢濯!”我在心里呼唤着他,可在嘴里只发出了奶奶的「嗷嗷」叫。 我用我毛茸茸的头,拱开了他身前的手,三条腿都用力的在他身上扒拉,直至我把我整个身体都拱进了他的怀里,让他的气息,将我身体所有环绕。 “我终于,又出现在了你的眼前。” 我在他怀里,仰头看着他,他也眨着眼睛,看着我,然后他终于抬起了手,但他有些小心翼翼,不是害怕我,而是……好像怕把我摸坏了一样,他的手,久久没有落下。 我站起来了一些,用鼻子顶了顶他的掌心。 湿润的鼻尖有些冰凉,像是在他掌心激起了涟漪,他微微缩回了手去。 “不用怕。”我用前爪去扒拉他的手,“我摸不坏!” 我嗷嗷叫着,又用爪子扒拉了一下自己的耳朵,“你看,我现在有跟你一样的耳朵了。” “嗷嗷嗷!” 我又任由本能,晃动着尾巴,尾巴像狂风里的落叶一样,快速的晃动着,在他腿上拍出了「啪啪啪」的声音。 我激动的告诉他:“我还有跟你一样的尾巴了!” “嗷嗷嗷!” 谢濯没有说话,但在看了我许久之后,我看见他身后的大尾巴,也跟着微微摇晃了起来。 你看,真好,你今天,又开心了一点了。 作者有话说: 是!有点短! 但我迫不及待的想让你们看见! 你看! 女主变成狗了!从今天开始,她就是伏九狗了! 汪汪汪!! 第58章 ? 第 58 章 慢慢喝,当心凉 我在谢濯怀里蹭了好久,他终于摸了我的头。 他掌心温热,动作轻柔,他的手掌还没有我记忆中的那么大,但轻抚的动作却那么令人熟悉。 几乎是在这一瞬间,我激动得热泪盈眶。 我把头埋在他的怀里,不停的蹭,不停的蹭,直到他双手放在我的前腿下,把我抱了起来。 “你是谁家的小狼?”他问我。 我「嗷」了一声,声音奶奶的,我告诉他:“我是狗……” 但他根本没听懂:“你不能来我这里。” 他说,“你阿爹,阿娘,会担心。” 他平静的说出这话,让我更加心疼,我在他手里挣扎,想要再次扑进他怀里。 他似乎也怕把我抱坏了,连忙将我放到他腿上,于是我便用一条腿撑着身体,前面两条腿趴在他胸前,伸长了脖子,仰着脑袋,伸出舌头去舔他下巴。 除了像条狗一样,我想不到现在这个身体,还能做别的什么事情安慰他。 谢濯被我一顿乱舔,有些招架不住,连连往后仰头,直到他痒得不行,笑了一声,我才停了下来。 “嗷嗷嗷!” 我对他说——“笑一笑!” “嗷嗷嗷!” 谢濯,你就该多笑一笑! 他看着我,我巴巴望着他,他又摸了摸我的头,我已经很熟练的在他掌心蹭了起来。 他没说话,片刻后,我看着他神情又微微沉了下来,他转头看向门帘。 “你该回去了。”他说着,把我抱了起来。 我挣扎,嘴里叫着:“我真的是条狗啊!我不是狼!不是你们这一族的!我要来的就是你身边,你让我回哪儿去!” 谢濯当然又没听懂,他将我抱到了门帘边,蹲下身,看了我许久,然后双手捧着我的肚子,也没捞门帘,直接将我从门帘与地的空隙当中送了出去。 门帘外,雪狼族好些族人都看着这边,似乎对刚才屋里一顿小奶狗的「嗷嗷嗷」感到好奇,每个人似乎都在做手里的事情,但又似乎在关注着这里的事情。 “阿娘……”有个小孩悄悄跟自己母亲说,“谢浊没有活吃小狗。” 他娘立即捂住了他的嘴巴。 我看了众人一眼,又扒拉了一下地上的土,冲进了门帘里。 帐篷内,谢濯似乎又打算回床上呆着了,看我又钻了进来,他又愣了一会儿。 “出去吧。”他说,“我这里你不能呆。” 看他又想过来把我抱走,我三脚并用,蹦到了他的床上,他追过来,我便又跳到了地上。 这一瞬,我仿佛起了胜负欲,绝对,不能让他逮住我! 于是,为了躲避谢濯,我用三条腿在屋里疯狂走位,不停乱窜。 桌下、凳子、床上甚至连帐篷上,我都跳上去挂着了,好一通折腾,屋里被我俩翻了个翻。 终于,谢濯不追了,倒不是他累了,而是我累了,我缩在他的被子堆里,三个爪子牢牢的抓住被子,连嘴巴也紧紧的把被子咬住,一副「你要是敢丢我我就跟你的被子同归于尽」的阵势。 一同追逐,谢濯连气都不带喘的,他只是站在床边看了我好一会儿…… “好吧。”他说,“等你阿爹阿娘找来,你再跟他们走吧。” -- 第115页 谢濯走到了床边。 我怕他诈我,还是紧紧的咬着被子。 但谢濯似乎特别懂我此时的心境,他没有靠近我,只是在床边蹲下,把脑袋放在床榻上,静静地看着我。 好一会儿,我放下了方才追逐时的戒备,便也松开了他的被子。 他没打算赶我走了,我又往他那边钻了过去,我拿鼻子去拱他的脸,他便抬手,轻轻摸我的脑袋,我的尾巴便不由自主的又在身后晃了起来。 真好,谢濯。 此时此刻,真是你离开以来,我做梦也不敢梦见的好。 我在谢濯的帐篷里睡了一晚上,直到第二天早上,族人来给他供奉魂力,我一直趴在旁边,安静的看着。 我作为灵魄,已经陪着谢濯看过好多次这个画面,我也很熟悉谢濯接受魂力时的模样,所以我敏锐的察觉到了谢濯今天的情绪变化。 在一开始的时候,他常常看向我,似乎有点不舍,怕下一个人就要开口,说让他把我还回去。 但当时间推移,供奉魂力的人都要走完了,还没有任何一个人对他提出索要我时,他又变得有些焦急、担忧。 他不停的在打量每个人的神情,又不停的观察我的神情。 我猜,他一定是在想,我是不是也被阿爹阿娘抛弃了,所以都没有人愿意认领我。 为了不让他着急,我尽量表现得平静坦然,仿佛就是一个打着哈欠的困狗,对生活无欲无求。 直到所有人都离开,魂力供奉的仪式完了,谢濯才走到我身边,摸了摸我的头:“你是谁家的小狼呢?” “汪。”我说:“我是狗……” 他很困惑,“你为何会来到这里?” “汪。”我蹭了蹭他的掌心,“为了来陪伴你啊。” 那天之后,我就这样在谢濯的帐篷里住下来了。 雪狼族的人从来不管我,对于谢濯的事,他们都尽量的做到了漠不关心,不用应付他们,也乐得自在。 只是现在的谢濯,让我有些发愁。 那一次冰湖上,谢灵的话似乎对他冲击不小。 我找灵魄契合的身体少说也找了一两年了,谢濯在这一两年里,愣是没出过帐篷。 我在帐篷里和他呆了两天,觉得不能放由他继续自暴自弃下去,于是想方设法的想将他拉出去,让他再去感受感受外面的微风与阳光。 但要凭我这条残缺的狗,那肯定是没办法将他硬将他拽出去的。 我想引诱他出去,我先是在屋子里和他玩,当他玩得开心的时候,我便从门帘跑出去,跑到外面,也不走远,就隔着门帘,让他能看到我毛茸茸的脚,我会在外面叫:“嗷!”邀请他出来。 但谢濯不出来。 我等一会儿,便又会跑进去。 他会站在门帘边,看着我,仿佛是被下了什么禁令一眼,握着门帘,就是不掀开。 “嗷……”我扒拉了一下他的脚。 “我不出去,小狼。我就在这里,不出去。” 玩耍无法打动他,我更愁了,但愁着愁着,机会又来了…… 我饿了…… 我自打进入了这个小奶狗的身体之后,便学会了简单的呼吸吐纳,靠着天地间零散的婚礼,支撑了好多天,这道理便如修道入门一模一样,但我到底是条狗,时间长了,还是有些顶不住。 我的肚子咕咕叫着,嘴巴也感到了口渴。 我在屋里翻来找去,想着要怎么告诉谢濯我饿,让他去外面给我找吃的。 因为谢濯也是不吃东西的,每天族人给他供奉的魂力,远远超过了他身体需要的能量。 我没嘴说话,也没手比划。终于,我看向了我曾经进入过的那根蜡烛……下面的烛台。 我跳上桌子,拿嘴巴咬住烛台,放在桌子上敲来敲去,仿佛外面的乞丐在要饭。 谢濯站在桌边,看着我,好久之后,他说:“你喜欢玩这个?” “嗷?” 你为什么这么理解? 谢濯把烛台横放在地上,就地一推,让烛台滚远。 我生气,又把烛台叼了回来,放在地上「叮叮当当」的敲,他看着高兴,便又把烛台丢了出去。 我又巴巴的跑过去,屁颠屁颠的把烛台叼回来。 如此往复三两次,我怒了。 你逗狗呢! “汪!” 我很生气,叫的一声中气十足,三只脚都离开了地。 谢濯听了,眼睛都笑弯了。 “小狼,你真可爱。” 可你分明在把我当狗玩! 我累了,也不管那个烛台了,就地一躺,不动弹了。 帐篷里安静下来,谢濯蹲在我身边看我:“小狼?” 我「呜」了一声。 “你不玩了?” “呜……”没力气了。 他似乎终于看出我没精神了,有些着急,他将我抱了起来,我肚子也很配合的「咕咕」了一声。 “呜……”大爷饿了…… 谢濯抱着我,看了好一会儿。 “你是不是……饿了?” 谢天谢地!你终于明白过来了! 还好他之前喜欢去外面溜达,自己没饿过,但知道什么叫饿。 我立马回应了一声:“嗷!” 他在屋子里看了一圈,他这里当然是没什么吃的,于是他终于把目光投向了门帘。 -- 第116页 我以为,他会犹豫很久,因为之前无论我如何引诱,他都没有踏出去。 但出乎我意料的,他只顿了一会儿,便抱着我,掀开了门帘,走了出去。 外面的风与阳光,终于再一次落在了谢濯脸上。 风很轻,阳光也很暖,我仰头看向谢濯。 他再次看到外面的阳光和族人,神色有短暂的恍惚。 而外面的族人没有向以前那样忽视他,他们也看向了谢濯,对于一个一年多没出来的人,他们也感到了好奇。 谢濯只沉默了一会儿,便抱着我,前去找吃的去了。 他脚步很快,没有过多的沉浸在情绪中,直接带我找到了喝水的地方,好像,比起自己的情绪,他更在意我的饥渴。 “水。”他把我放在地上,用掌心从水缸里捧了水来。 冰凉的水被他掌心温柔,我的舌头在他掌心勾起水来喝着,似乎是舌头触碰到了他掌心,让他感到有些痒,他微微眯了眼睛。 “慢慢喝,当心凉。” 但闻这六个字,几乎刻在灵魂里的熟悉感萦绕而来,我不由得微微仰起头来看他。 微风中,逆光里,我恍惚发现,在雪狼族日复一日的供奉中,他俨然已变成了少年,眉宇之间,气息里面,终于有了我熟悉的模样…… 第59章 ? 第 59 章 窃书贼能算贼? 我就这样以一条狗的身份,在雪狼族留了下来。 谢濯又开始出门了,只是每天出门他都是为了给我找水与食物。 我会尽量拖延他在帐篷外的时间,让他在外面多玩一会儿,再多玩一会儿,雪狼族没有人陪他,那便由我来陪他,虽然我身带残缺,只有三条腿,但这并不影响我行动。 时间久了,却让谢濯产生了一个误会,他以为,是我喜欢在外面玩。 于是,他每天在给我喂我的时候,也会有意无意的延长在外面的时间,但他会尽量带我离开族人们聚集的地方。 我以为我在让他开心,他或许以为他在迁就着我。 但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看见过去的快乐的神情真的越来越多的出现在了谢濯脸上。 他好像,重拾了对未来的期待。 甚至,因为神智的打开,他也开始在谋划一些未来了…… 谢濯开始在每天供奉魂力的仪式结束之后,会偷偷的匀给我一点点魂力,让我一直精神满满。 因为这一点魂力,我不仅不会饿了,身体里也开始有魂力在蓄积了。 我甚至觉得,时日长了,我说不定能直接变成一只土狗妖!这样就可以长长久久的陪着谢濯了! 他做这个举动的时候,没有任何解释说明,我也问不出来,所以不知他是有意蓄谋,真的想让我变狗妖,还是单纯的不想让我饿着。 但不管他目的如何,我每天还是会装饿,然后带他出门遛遛……也可能是他认为的遛遛我。 给魂力是一方面,他还有一些和之前不一样的举动。 他在带我出去的时候,偶尔会经过族人居住的地方,有的雪狼族族人会在自己的帐篷前教孩子,有的教孩子识字,有的教他们做一些日常需要的东西,有的教他们修炼——毕竟,别的雪狼族小孩没有谁会给他们供奉魂力。 谢濯以前是尽量不打扰这些人的,这些人也不会搭理他。 但现在,谢濯会停下脚步,在他们身后驻足。 今天在这家看了识字,明天在那家看了射箭。 对于这样的谢濯,雪狼族的大人们反应各不相同,有的族人看见他了,只当没见着,继续教孩子,而有的族人则会带着自己的孩子换个地方继续教。 而谢濯面对这些人,反应也十分的不一样。 有的人不避讳他,他反而不看,有的人避讳,他反而会悄悄跟上去,再多看几眼。 时间久了,我也发现,他会跟过去的那些人,是教的好的。有的任由他看,他也不看的人,是教的差的。 我惊奇的认识到,谢濯小小年纪,却也是有自己很狗的点的! 于此同时我也认识到,这是一个多么聪明的孩子。与此同时,又十分的可惜,如果他有父母愿意好好教他…… 我又心疼他了。 于是,我开始……做贼了…… 我晚上偷偷跑去了一个族人的帐篷里面,找到了今天白日里,谢濯很想看,但却被这家主人阖上拿走的一本书。 然后,我神不知鬼不觉的把书叼走了。 我,变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偷书狗! 我从帐篷出来,飞快的跑回谢濯帐篷,然后跳上谢濯的被窝,开始扒拉他: “谢濯,你有魂力,你少睡会儿,起来看书识字了,我可以教你!” “嗷……”我怕叫醒别人,只用嘴巴发出了气音。 “小狼,睡觉了……” 谢濯睡的迷迷糊糊,不愿意起,我不能大声叫,又怕老是扒拉他把他弄不舒服了,于是就走到他脸颊边一顿舔,终于把他舔醒了过来。 我不由分说,直接把书刨到他脸上。 谢濯眨巴着眼,迷茫的看着我。 看我干什么? 看书啊! “嗷!” 我把书叼起来,怼到他怀里。 谢濯终于低头,看了一眼怀里的书本,这一看,他脸上一愣,便又露出哭笑不得的神情来。 -- 第117页 “你从哪里偷的?” 读书人的事情怎么算的上偷呢?窃书贼能算贼? 我用鼻子怼了怼书本,让他好好看。 谢濯看着书本,他很想翻开,但还是忍住了:“要还回去。” 他说,“之前路过一个帐篷的时候,看见木木娘在打木木,说不让他不经别人允许,就拿东西。小狼,这不可以。” “嗷……”天亮前就还回去,你先看。 谢濯掀开了被子要下床,作势要往外面走。 “嗷!”我叫大声了些,心里想着:你都被这么对待了,你还顾这些! 我替谢濯委屈,便拦在了他身前。 谢濯脚步顿住,他与我对视片刻,窗外的月光透过门帘的缝隙洒在地上,谢濯沉默安静的看着我,然后他蹲下了身体,他没哭没笑,面上似无神色,但他却摸了摸我的头,掌心温热,一如他的内心。 “我会有自己的办法学到这些。” 他把书还了回去,没有惊动任何人。 他身体里的魂力让他已经比好多雪狼族的成人都要厉害,而他现在,还是刚进入他的成长期而已。 他回来了,轻轻抱着我,继续睡觉,就好像什么也没发生。 我看着谢濯的睡颜,心里却想到了一句俗话,原来说三岁看小,七岁看老,这话竟有些道理。 谢濯原来从小就是这样一个人了,沉默,隐忍,把温柔与坚韧,藏在了灵魂深处。 后来,我便再不做狗贼了。 我尊重谢濯想要生活的方式,他可以晚上去偷,但他没有,他在白天,在他人或是默许,或是厌烦的白眼里,学会了自己成长所需要的所有知识。 他识字了,会自己在地上练字。 他学会一些招式了,会自己在无人的地方练习。 他还给我做了一条「假腿」,用自己打的匕首,削好了木头,配好了榫卯,穿上了棉线皮革,给我套在了我本残缺的腿上。 在时间的流逝里,他学会了很多很多东西。也慢慢成长成了真正的少年郎,外形模样,几乎与我记忆中的人,别无两样了。 而我,也早已从一条小奶狗变成了…… 一条大狗…… 是,谢濯虽然每天都给我一点点魂力,但耐不住这是条天生残缺的小狗,身体实在虚弱。 或许它的寿数本就该在被母狗抛弃的那一刻结束,我和谢濯以修仙之道,给这小狗强行续命,及至今日,还让它这身体健健康康的,已经算是逆天改命之举了。 变成一条寿数绵长的狗妖可能是没什么希望了。我只想着怎么在两三年后,这条狗彻底消亡之时,我又要用什么样的模样再来见谢濯,又或者,我要怎么安慰他失去小狗时的难过…… 在我开始担忧于未来时,雪狼族里面也渐渐开始发生变化了。 谢濯的成长期已经维持了七年,随着他的成长,邪神命令族人给他供奉越来越多的魂力,许多人甚至因为自身的魂力匮乏而出现了疾病。 整个雪狼族对谢濯和邪神的不满越来越多,但依旧没有人胆敢第一个站出来挑战邪神的权威。 雪狼族的情况对于谢灵来说,更是雪上加霜,她不得不离开雪狼族,去更远的地方寻找魂力。有时候,甚至一两天也回不来。 因此,渚莲必须学会照顾自己。 渚莲开始时不时的离开帐篷,谢灵在的时候会在帐篷外教渚莲射箭,让他自己可以去冰雪森林外捕猎一些小动物。 谢灵不在的时候,渚莲便会在帐篷外,给自己熬煮食物,他没什么魂力,必须每天摄取食物。 这么多年里,整个雪狼族间,谢濯唯一没学的,就是谢灵的箭。 他不是没遇见,他是刻意回避了,包括偶尔在林间遇到渚莲,他都刻意回避了。 在外人看来,谢濯好像对这对母子并无念想。 而只有我知道,他其实,还是很想靠近谢灵,还是很羡慕渚莲。 因为……我看见他偶尔会在很远的地方驻足,目光就定在谢灵的帐篷那边。 有时候他能看见谢灵,有时候看不见,只有渚莲在那儿。 比起谢濯,渚莲要显得又矮又瘦,面色苍白,若说是兄弟,他到更像是一个常年被欺负的弟弟。 雪狼族人在谢灵不在的时候,也会去关心渚莲,或赠予食物,或言语关怀。 那也是谢濯从来没有得到过的东西。 每当这时候,我便能从谢濯的眼睛里,看到失落。 以前我还会插科打诨,打断谢濯,到后来,我更加尊重他情绪低落的时刻。 我知道,这些事情,就是避无可避的。如果之后小狗的肉身消失,我有一段时间找不到另外的身体,谢濯总要自己面对这些。 他要会处理自己的情绪。 显然,他处理得很好。 他会羡慕,会失落,但很快又会转过头去,向他自己该走的路走去,或者俯身,下来摸摸我的头。 我不能保证我一定能安慰到他,但我能保证,当他把目光转过来的时候,我永远都看着他,永远都在注视他。 我眼里一直都有他。 然后我就会看见谢濯黑曜石一样的眼睛里,神色会从迷茫变得柔和。 “小狼。”谢濯摸我的头。 我的尾巴在身后本能的甩动。 -- 第118页 “我们去冰湖走走吧。”他说。 “汪。”我平静的回应。 就这样,不用更多的语言,仿佛他的心绪,便得以平和。 我们走在冰湖上,谢濯得情绪已经很是平静了。 我在他身边看着他,时常会想,如果我是谢濯,我会变成什么模样呢? 我大概……会恨透了这个世界吧。 但好神奇,谢濯却走向了另外一个方向。 他得到的关注太少了,所以,哪怕只有我给他的那么一点点,哪怕只是来自于一条狗,他也就满足了。就这么把温暖放在了心底,炼出了坚韧又柔软的内心。 而我以前,却差点把这颗心毁掉了…… “小狼。”谢濯唤我。 我仰头看他,他方才似乎调息了一番,掌心已经凝聚了一点魂力。 每天都是如此,他会自己凝聚魂力,给我送来。 我仰头,准备静静的接受。 而便在此时,远处忽闻箭羽破空而来之声,我转头一看,羽箭直接冲我而来,谢濯一手在给我送魂力,一手直接凭空握住羽箭箭身。 箭头已经碰到了我的狗鼻子,我吓的大气没喘一口。 今天差点就离开这个身体…… 还未等我想完,紧接着又是一支箭破空而来,箭势之快,更比前面那只杀气浓重,电光火石间,谢濯用手中那只箭的尾巴拨了一下飞来的箭,箭尖歪了去!却依旧有「笃」的一声箭尖插入什么东西的声音。 我转头一看,羽箭带着谢濯给我做的假腿,已经在冰湖上滑行了一段距离了。 刚才这箭要是穿在我身上,现在飞出去在地上滑的可能已经是我的狗身体了吧…… 我愣愣的看向箭矢的方向。 谢濯也收了掌中魂力,神色冷漠的看了过去。 他的神情,仿佛让我看到了不死城里的那个谢濯…… 远处,箭射来的方向传来渚莲的声音,带着浓厚怨毒:“整个雪狼族,都将魂力供奉给你,多少人因此变得虚弱,而你,却将魂力给一条狗!?” “我给的是自己的魂力。” 渚莲却不听,手中箭矢再出,谢濯手中羽箭反手一打,那飞来的弓箭直接被打飞拍到了一旁,插在了冰树之上。 渚莲身侧无箭,却依旧抬起手来,以他身体里的魂力为箭,直接凝出一道光芒冲我射来。 我和谢濯都没料到这样的渚莲竟然还能用魂力凝成箭羽!? 谢濯反手将魂力凝成的箭羽击散,但有一缕魂力却在被击散之后,直接从地上跳起来。 我没反应过来,直至光芒穿过我本残缺的腿…… 作者有话说: 睡觉之前写完已经很晚了,总觉得有哪里不对,然后就锁定了今天起来改了一下—— 辛苦大家等待啦—— 第60章 ? 第 60 章 你别放弃。你别认输! 剧痛霎时传遍了这具身体。 我没忍住疼,随着这个身体的本能,发出了一声凄惨的哀叫。 紧接着,我便咬紧了牙关,压住了喉咙里的声音,尽量不让自己叫的太凄惨。 我知道,谢濯…… 我看向他,他果然面色煞白,呼吸停滞。 他会心疼…… “小狼……”他立即蹲下身,却不敢碰我,只在手掌里聚积魂力,而后将光芒覆盖在了我的伤口上。 他在帮我止血,但神情目光里,却让我感觉,好似伤是在他自己身上一样。 “呜……”我想告诉谢濯,我没事。但狗的叫声,在这时候,却听起来更像在叫痛。 谢濯手在我的伤口上颤抖:“不痛不痛,马上就不痛了。” 他想安慰我,声音却那么无力。 此时,脚步声从谢濯身后传来,我睁着眼,看着渚莲从谢濯身后走来。 他手中拿着一把匕首,他因常年虚弱而苍白的脸上,一双眼睛显得尤其的凶狠。 “他们根本就不该留你活命!他们早就该杀了你!”他如是说着,手中的匕首高高举起。 “嗷!” 我想提醒谢濯小心,可在我声音传出的同时,谢濯周身魂力激荡而出,不过一瞬,直接将渚莲掀翻在地。 渚莲在地上滚了好几圈,停下来时,口中竟然直接呕出一口血来。 谢濯没看他,继续用魂力在帮我治疗着腿上的伤口,直至伤口止住了血。 “没事了。”谢濯摸了摸我的脑袋,将我抱起来,“我回去给你抹药。” 谢濯抱着我,将我被射远的假腿捡了起来,随后往回走去。 他没看渚莲,直接要从他身边走过,但趴在地上的渚莲却仍旧不愿放弃似的,他一把抓住谢濯的脚踝。 “你根本不该存在,你不该来到这世界,你就该死。” 谢濯的怀抱紧了一下,我仰头看他,但见他嘴角紧抿,他没说话,最终踢开了渚莲的手,直接迈步离开了。 谢濯带着我,步伐很大,走得很快,路过的许多族人都发现了谢濯的异常,大家都纷纷投来目光,但没人上前问询一句。 谢濯就这样讲我抱回了帐篷。 他把我放到床榻上,然后用自己做的药膏轻轻的抹在了我的伤口上。 药膏冰凉,还有些疼痛,我微微缩了一下,他看着我,皱着眉开口:“忍一下……” -- 第119页 我便「嗷呜」一声,忍了下来。 “以后几天,别乱跑,少活动。” 几个字几个字的命令,和记忆中的谢濯一模一样,什么“起来,地上凉。” 还有什么“过来,在我身后。”以前,我全当他说的是废话,充耳不闻,如今回想从前,却更加心疼他。 这是谢濯知道的,仅有的安慰和守护的字句了。 因为,他自己都从没听到过,从没被心疼过,守护过。 他只知道,从最原本的事实出发,说着最常见的,最容易让人听厌的字句。 “谢濯……” 我心里酸涩不已,只得用我的脑袋去拱他的手,他却把手收了回去。 “别动,还有药膏。”他一直在关注着我受了伤的残肢。 其实伤口在他的魂力治疗下,已经愈合得差不多了,可他还是仔仔细细的用药膏给我涂抹了一遍,最后用布条棉线帮我简单包裹一下。 包裹伤口的时候,他神色专注,口中却在念叨着:“再等等,马上我便能带你离开这里。” 我一听,心下微惊,我打量谢濯,却见他神色不似作假,他是真的在考虑离开…… “嗷呜……”我担忧的发出了问询。 谢濯轻轻摸了摸包好的伤口,而后看向我:“外面很广阔,我听他们说过,比这里宽广很多,以后,我带着你,我们离开这里。” 一人一狗,去外面的世界过自由的生活,没有非议,排挤,冷漠,或许还能见到新的事物,认识新的朋友。 我感受到,谢濯是有这样的期盼的。 或许,从他神智打开的时候,他就开始谋划别的生活了,若是这样的日子太过泥泞,挣扎,他便想通过自己的努力,过上别样的生活。 他学知识,习功法,还学了制药、捕猎、做小工具,一切其实都是在为独自离开做准备…… 但是,谢濯…… 他没有这样轻易的离开。 我是大概知道他的宿命的。 我听他说过,他灭全族,杀至亲,他…… 他是毁了这个地方,然后才离开的。 之后到底会发生什么…… 我猜不到之后的事,却在谢濯一遍一遍抚摸我头顶和后背时,慢慢起了睡意。 我在谢濯的怀抱里安安静静地睡着了去,但当我醒来的时候,却不那么安静…… 一阵狂风仿佛要将我头顶的毛都剃掉一样,迅猛的刮过我的背。 我迷茫的睁开眼睛,却见头顶的帐篷不见了,夜空里饼一样大的月亮高高悬挂,薄纱般的光芒照在这片雪狼族的聚居地上。 我身边的谢濯也不见了,周围却渐渐聚拢了雪狼族的族人们。 “阿羽……” “阿羽莫冲动……” 他们都在劝,都在往另一边围过去。 我在床榻上站了起来,转头望他们围过去的方向看去。 我看见谢濯的帐篷七零八碎的被撕碎在地上,本来帐篷里归置好的东西也都滚在了地上,陶器碎了,草药撒了,谢濯做来给我玩的一些小玩具全部掉了,有的被人踩在脚下,有的被人踢了老远。 目光再向前,月色里,人群脚下的缝隙里,我看见了少年谢濯被人摁在了地上。 我瞳孔一缩!当即冲了过去! “嗷!” 放开他! “嗷!” 谁敢动他! 我叫着从人们脚下挤了过去,但我却看见,将他恶狠狠摁在地上的人,不是别人,正是谢灵。 谢灵双目怒红,她膝盖压在谢濯的胸膛上,让他动弹不得,一手掐住谢濯的喉咙,一手握着匕首抵在谢濯的脖子上…… 那匕首,正是白日里,渚莲要用来杀谢濯的那一把。 我看着这一幕,有些呆住。 谢濯也呆住了,只是他与我不一样,他看着谢灵,黑色的眼瞳里,将谢灵和她背后的月亮看得清清楚楚。 他躺在地上,任由谢灵摁着他,任由那把匕首,放在他的咽喉上。 谢濯不是不能动,我知道的,我看着他这么多年在学习,在练功,他是可以反抗的,他接受了全族人这么多年的供奉,他怎么可能反抗不了谢灵呢! 只是,他没有动。 他只睁大着眼,望着谢灵,一双眼瞳里,都是绝望。 他的绝望满溢满,几乎都要让我哭出来了,他仿佛在无声的问着谢灵,问着这个给他带来生命的人,他在问—— “我真的不该来这人世吗?” “我真的是个错误吗?” “您真的要杀我吗?” 而比起谢濯此刻的无声,谢灵的神情便显得更加的崩溃和激烈: “你就是邪神之子!”她喊着,“我早该掐死你!我早该杀了你!” 仿佛就是要做实谢濯的绝望,她高高的举起了匕首,在全族人沉默的围观下,刺向谢濯,而谢濯只静静的看着刀刃刺来。 我再也无法忍耐,扑上前去! 我一口咬住了谢灵的手,让她身形一歪,手中的匕首直接飞了出去。 我也没咬稳,这一扑之后,便是一个侧翻,摔倒在了旁边。 谢灵没了匕首,也不管我,像是疯魔了一样,双手掐住了谢濯的脖子,仿佛就要这样把他掐死。 谢濯的面色便从白,至红,他没有闭眼,也没有反抗,只定定的看着谢灵,仿佛此时此刻,他已然心死。 -- 第120页 我在地上摔得重,再次站起来时有些摇摇晃晃,我看向四周,我想让围观的人能去帮帮他。 但没有…… 一个也没有…… 他们一如即往的沉默且冷漠,他们哪怕有关注,但所有的关注也在谢灵身上,分毫无关乎谢濯。 他们窃窃私语的声音在薄凉的夜里钻入我的耳朵——“阿羽不会就这样把他杀了吧?” “万一触怒邪神……” “算了吧,他就这样死了也好……好过让他就这样耗干我族……” 我不忍再听,继续冲上前去,我张嘴咬住了谢灵一只手臂的衣袖。 我拼命的用的的三条腿在地上蹬着,我想把她的手拉开。 “呜!”我喉咙里发出声音。 你别这样对他! “呜!” 他在哭!你们听不到吗! 他那么绝望!你们看不到吗! 他也是人啊!你们不要欺负他!你们不要欺负他了! “呜!” 我什么也说不出,我喉咙里只有混沌的呜咽。 我用尽了全身所有的力气,我也拉扯不开谢灵的手,我看着谢濯的脸,从涨红慢慢泛出了青色。 我松开了谢灵,转头一口咬住了谢濯的臂膀衣服,我拉拽着他。 “你别放弃。” “你反抗!” “你别认输!” “嗷呜呜!”我拉一会儿,便放开他,又在他耳边叫,声色哀戚,我的努力仿佛终于让他看见。 他不再看谢灵,他眼里有了我的影子,我疯狂的对着他摇尾巴,又舔他的手和胳膊。 “你别放弃,你别放弃。” “嗷呜呜……” 谢灵似乎终于觉得我烦了,她松开了一只手,「啪」的将我推开。 谢灵的力气对我来说是非常巨大的,我胸膛一痛,踉跄摔倒在地,三个爪子上,顿时有撕裂的疼痛传来。 我这才看见,我的爪子在刚才拼命蹬地的拉扯中,皮肉已经裂开,地上都是狗爪爪里流出的鲜血。 我没有管我的爪子,我抬头看向谢濯,我踉跄着向他而去。 我不放弃,谢濯,你也别放弃。 站起来,与这混蛋的命运,斗到底! 我爬向他,月色朦胧里,我似乎看见了谢濯眼角有光芒在闪烁,隐约间,仿佛是泪意。 他唇角微抿,神色间,有了坚定。 下一瞬,狂风拔地而起,崔古拉朽席卷一切。 雪狼族一切都陷入了混乱之中,谢灵被从谢濯身上吹开,我也要被吹到空中。 仓皇之际,一只手揽住了我,将我抱在了他的胸膛。 这么多年,这个胸膛的温度我已经很熟悉了。 “小狼。”谢濯面色苍白,而身上,还缠绕着一圈圈光芒,是方才他用魂力使出术法后,残留的余辉,辉光让他看起来,宛若来自星辰间的神祇。 他说:“我们今夜便走。” 第61章 ? 第 61 章 多谢你,最后带来幸运给我 月色下,辉光渐消。 谢濯的术法停歇之后,雪狼族聚居地中,所有的东西都变得和谢濯方才的帐篷一样混乱,帐篷、木桩、锅碗瓢盆全都散落在地上。 有的族人已经摔在地上,有的互相搀扶着踉跄站起。 被狂风卷走的谢灵摔倒在了一旁,渚莲咳嗽着从另一个方向跑来,他因为白日里被谢濯打伤了,此时看起来比平时更加虚弱。 渚莲喊着:“阿娘!”慌忙奔去了谢灵身边,扶住了摔倒的谢灵。 谢灵便也握住了渚莲的手,又怒又急:“你来做什么,你伤也未好!你……” 俨然一副母子情深的场景。 我在谢濯的怀里,想着谢灵刚才对谢濯做的事,心里说不出的难过,我抬头望向谢濯,却意料之外的,撞入了一双夜空般幽深的眼瞳。 谢濯并没有再去关注谢灵与渚莲,他目光只落在我身上,他指尖想去碰我的狗爪爪。 但因为爪子上还有血,所以他没有触碰,反而将指尖落在了我头顶,轻轻摸了两下。 “这就走……” 他说着,当真迈步离开,向着冰雪森林外行去,好似真的对这族中的事,再无挂念。 而雪狼族的人,在此时此刻也保持了一贯的沉默。 我转头,看向他们,没有一个人站出来说话,阻止。他们都看着谢濯,甚至有人还带着期许,期许着,谢濯离开了,便将整族的悲剧都带走了。 可雪狼族的悲剧,根本不来源于谢濯…… 仿佛是要印证我的猜想,在谢濯还未走出多远的时候,雪狼族的夜空之上隐约飘过了一丝黑色的气息…… 气息如纱,将明月笼罩,让整个冰雪森林顿时变得阴森起来。 带着潮气的寒风从冰湖的方向吹拂而来,寒风之中,我看见了对我来说,再熟悉不过的气息…… 邪祟之气…… 宛如一朝回到了昆仑沦陷的那一夜,我不由浑身颤栗起来。我望着气息传来的那一处。 谢濯与雪狼族的人也感受到了空气中的异常,纷纷向气息涌来的地方看去。 风声由缓渐急,身边与空中,邪祟之气都越发浓厚。 冰湖那边幽深的森林里,慢慢传来了一阵脚步声,声音不徐不疾,一个人影逐渐从黑暗之中脱出,在月色阴冷的光芒下,站在了众人面前。 -- 第121页 “族……族长?”有人疑惑的唤出了声。 自打谢濯出事,雪狼族族长命所有人供奉谢濯,杀了几个不听话的人之后,整个雪狼族便再没有敢反抗邪神命令的人。 那以后,雪狼族族长便一直在冰湖之中闭关不出,雪狼族也日日供奉谢濯,不敢懈怠。 而今日,这族长,竟然出来了…… 他停在原地,静默站立,头发披散着,仿佛没有脊椎一样,勾着头。 风声中,我听不见他的呼吸,只看见他身上汹涌而出的邪祟之气,气息在接触到这片至圣土地时,又被撕得稀碎。 我记得,谢濯曾与我说过,这片冰雪森林是世间最洁净的地方,后来我也通过渚莲知道。 因为要复苏邪神,所以雪狼族族长借用了山河之力,将这片地方所有的污浊气息尽数汇聚,这才召回了被诸神封印的邪神灵识。 所以,这一片地方,本来是世上最不该有邪祟之气的地方,若有……那只能是来自于那人本身…… 是他在源源不断的从身体之中,散发出浓厚的邪祟气息。 忽然间「咔咔」两声,仿佛是脊椎被拉动的声音,雪狼族族长抬起了头来,他面色一片青白,宛如死尸,眼睛也紧紧闭着,只有眉心一粒黑色的圆点,散发着诡异的猩红光芒。 他对着众人,缓缓抬起手来,不过五指一张! 刹那之间,我只觉一股巨大的力量从天儿降,径直将我整个身体压在了地上。 不只是我,整个雪狼族的人,包括谢濯,都被这巨大的压力瞬间摁在了地上。 森林静默,我贴着地,我听见无数雪狼族人在,但没有一个人说得出话来。 谢濯也被压在了地上,只是与所有人不同,他没有趴在地上,他在我身体上方,用四肢与身躯,帮我撑出了一方天地,以至于他没有直接压在我身上。 “呜……” 我艰难的发声,与雪狼族其他人一样,在这种时刻,只能从喉咙里挤出破碎的气音。 「咚、咚、咚」脚步声渐渐靠近,每一步在这样的情况下听在我的耳朵里,都像是巨大的鼓槌落下,震得我心脏颤动泛疼。 鞋靴在我面前……或者说,在谢濯面前停下。 他停了许久:“吾之躯壳,谈何离去?” 但闻此言,我闭上了眼。 果然,谢濯没有这么容易离开雪狼族。 他说的是「吾之躯壳」,他不是雪狼族族长了,他就是邪神。 空气静默,所有人几乎连也不敢了。 巨大压力中,邪神的声音仿佛是从每个人的心里传来一样,从胸腔延伸到大脑中,全是他的声音: “雪狼族族人谢灵、辞木、尹书。” 他报了三个名字,我便立即听到了不远处传来了三声惨叫,有两声或许是来自于他说的那个人,还有一声,是来自渚莲,他声音破碎的喊着:“阿……阿娘!” 我转不动头,我不知道那方发生了什么,我只听邪神继续道:“你们想联系北荒哪位主神?” 无人回答,只有渚莲呜咽的声音传来。 我这才知晓,雪狼族并不是无人反抗,他们是想去联系外面的人,告知外面的人这里发生了什么,也想通知外面的主神,邪神重归,只是…… 他们被邪神发现了。 “雪狼一族,听我咒言。”随着邪神话语,四周的压力仿佛变成了层层光芒,捆缚在每个人身上,“从今往后,口出言者,受剜心之痛。” 话音一落,四周压力顿时消失。 我终于得以从地上站了起来。 我立即看向谢濯,只见谢濯卸下压力之后,身体倒在了一边,我踉跄几步,走到他身边,用脑袋拱了拱他的头。 谢濯张了张嘴:“小……” 便只一字,谢濯面色猛的煞白,他紧紧的捂住心口。 我愣住,便在此时,身后传来无数雪狼族人的痛苦,我倏尔转头,但见雪狼族中,每一个人都在捂着心口,痛苦的在地上打滚。 口出言者…… 受剜心之痛…… “我说话,会疼。” “我一族,受邪神诅咒,我说话会痛……” 一瞬间,我脑海中闪过此前谢濯与我吵架时说过的话,他说这种话的时候,每一次我都在气头上,每一次我都在心里暗骂他是个狗东西,每一次我都没有把这种话当真。 而原来…… 这竟是……真的…… 我看着身后痛苦之中的谢濯,又转头看向面前的所有雪狼族人。 邪神因为谢灵他们的反抗,处罚了每一个人。 但他的处罚,却不是直接让他们不能说话,也不是杀了「背叛」他的人,因为我看见谢灵还在,她只是比其他人更虚弱一点。 邪神只是下了一个诅咒。 这个诅咒让雪狼族的人还可以说话,还可以「背叛」,但他们「只是」会痛而已。 邪神给了诅咒之后,他依旧高高在上的审视着地上的「蝼蚁」,他在看他们。 看他们能不能忍受这剜心之痛。 看他们,还敢不敢反抗。 他不是在惩罚,而是在羞辱。 羞辱这经年未消的抗争,削减他们的意志,折磨他们的尊严。 这邪神,是个彻头彻尾的…… 恶鬼…… -- 第122页 我心中恨得咬牙切齿,我转头,看向邪神。 我在梦中见过他,我却也从未有真正见过他,直至今日,我也不知道真正的邪神到底是何模样,他总是躲在不同的人身躯里,寄居在他们神魂最阴暗的角落里。 他既是「恶」,也是「卑鄙」和「懦弱」。 如今我看着的,也不是真正的邪神,他借这雪狼族族长的身躯。 显然,这一个身躯已经要承载不了他的力量了。他浑身佝偻,哪怕刚给予了雪狼族诅咒,但他的双目依旧闭着。 他当然不会让谢濯走,也不会任由雪狼族的人反抗,他才是这一族,真正的附骨之疽。 我心中恨意翻滚,而在这一瞬,仿佛他是感受到了什么一样,他的头微微偏向了我。 缓缓地,那双闭着的眼睛,慢慢睁开了。 不出意外的,是一双全黑的眼睛,眼白被彻底吞噬。 我知道,他在看着我。 随后他对我抬起了手。 我便感觉到我的身体慢慢飘了起来,一直往他手掌里飘去。 我想,即便是我以前的上仙之体,我也是反抗不了他的,更遑论如今这一条小狗的身体。 我被他握在了掌心。 邪神漆黑的双目打量着我。 我不知道他能从我的眼睛里面看到什么。 我想起了来这边之前,渚莲曾说过,躲在他身体里的邪神与五百年后的谢濯交手了,然后邪神认出了与他动手的谢濯,不属于他的那个时空。 我不知道也不确定,我如今用灵魄归来,进入一个小狗的身体,面前这个邪神是否还能透过这个身体,看穿我的灵魄。 绝对力量面前,我不敢露出丝毫破绽,我让身体颤抖,一如真是一条恐惧怕高的狗一样…… 我看见狗的脸映在了邪神的眼睛里,他微微眯起了眼睛,我心头一紧。便在此时,一只手忽然抓住了邪神的胳膊。 转过眼去,是面色煞白的谢濯。 他握住了邪神的手腕。 “放开她……” 掷地有声的三个字。 所有在痛苦中挣扎的雪狼族人,都看向了他。 有人不可思议,有人还为刚才的疼痛心有余悸。 哪怕是邪神,也微微挑了眉梢。 他没料到,还有人胆敢顶着他的诅咒,违逆他。 而只有我知道,谢濯顶着他的诅咒,过了多少年,只有我知道,他曾为我念完一整本书,与我吵了数不清的架。 我心中心绪难平,但为了不露破绽,我努力的让自己的情绪压抑,我只装作被举高了,不舒服的模样,在邪神手中挣扎。 我不能被邪神发现任何异常。 谢濯看着挣扎的我,抬手要从邪神手中将我夺过。 可邪神不过轻轻往后一偏,他躲过了谢濯的手。紧接着,我觉得胸腔一紧,脑中瞬间感到一阵迅速的充血,喉咙紧接着传来腥甜…… 「嗷」的一口,我口中鼻腔,涌出鲜血。 我的灵魄飞快的意识到了发生了什么!邪神……将我这具小狗的身体,捏碎了…… 我的灵识里,好久未出现过的真正的小狗灵魄发出痛苦的哀嚎。 我的灵魄与这身体相连多年,也对小狗的灵魄感同身受,在极致的痛苦中,我最后看了谢濯一眼,但见他面色震惊,双目赤红,嘴唇的颜色,白得吓人。 他看着我…… 我用尽最后的力气,在身体即将破碎的最后一刻,对他晃了一下尾巴。 「嘭」的一声。 血水溅出,在冰冷的夜里,终于温暖了他煞白的脸颊颜色。 我的灵魄在小狗灵魄的哀痛呼喊之中,从这具碎裂的身体里被强行挤出。 我顺着血水,涌向谢濯,血水留在了他身上,我从他身体之中穿过。 穿梭的瞬间,我仿佛从他身体里也听到了心碎的声音。 谢濯,别伤心,别绝望。 我没走,我不会离开…… 我灵魄的意识,却难以继续支撑,在这具身体里呆的太久,突然的破碎,让我的灵魄也深受重创。我只得落在了谢濯的身后,渐渐陷入昏沉的黑暗之中。 当我彻底失去意识之前,我唯一感到庆幸的是,邪神,似乎并没有发现我的存在。 只是谢濯…… 一天之内经历了这么多的谢濯…… 他该要怎么面对接下来的一切。 我猜不到,我无法抗拒的被黑暗拉拽着,在里面沉沦。 我仿佛进入了梦境,却又仿佛不是在梦境里面。 灵魄的意识,远比肉身做梦要离奇许多。 我仿佛听到了许多呼喊,又仿佛看到了传说中的极乐。 我意识到,我的灵魄似乎来到了崩溃的边缘,但丝毫没有肉身的疼痛,甚至我知道,若我放弃我拽着的某个不肯舍弃的情绪,我会霎时得到解脱。 放弃或许真的会比继续下去,轻松很多。 但我总难放弃,这或许又是传说中被称之为执念和羁绊的东西。 我在混沌中游走,说不清多少时间,不知挣扎了多久。我甚至忘了我拽着的是什么,但我就是只对着自己不停的说着:别放弃,抓住他。 终于,混沌消散,光影剥离。 我作为灵魄,再一次苏醒了过来。 我没有手,但我在清醒的这一刻,我瞬间便回忆起来了我抓着的是什么—— -- 第123页 是谢濯…… 我以灵魄的形态,一直挂在谢濯的耳后,我一直紧紧抓住的,是他头顶上,毛茸茸的……耳朵…… 他没有感受到我的存在,或者,一直习惯了我的存在。 此时,谢濯正在路上走着,一步一颠。 我跟随着他的步伐起起伏伏,本来苏醒的喜悦,在这一刻,带上了一点哭笑不得。 谢濯,你看,我哪怕在昏睡,我也没有离开你,只是不知道这些年,你耳朵痒不痒…… 我松开了谢濯的耳朵,飘到了空中。 但意外的是,谢濯却忽然停住了脚步,他耳朵动了动,忽然抬头,往空中张望了一下。 我一愣,看着他。 他当然看不见我,只是无意识的抬手碰了一下耳朵,随机继续迈步向前了。 灵魄……邪神都感受不到,他应该也是感受不到的吧? 我继续跟上前去。 久违的,作为一个灵魄飘在谢濯的身边。 我不知道在我昏睡的时候,谢濯的时间过了多久,但我明显感觉到他跟之前不一样了。 虽然耳朵还在,身后的尾巴也有,但不似幼年,也不似少年,他的神情沉稳了太多,这一下与我记忆中的谢濯,几乎可以说是一模一样了。 我随着他,一直走到了冰湖上,直到他停在冰湖边的那一刻,我才知道,刚才我们经过的那个地方,原来真的是雪狼族的聚居地。 为了确认,我又飘回去看了一眼。 冰雪森林还是冰雪森林,雪还是依旧纯白无暇,只是雪狼族聚居地中,帐篷少了许多,这里与我第一次来时见到的场景全然不一样了。 在无人在帐篷外教导小孩,也没有忙碌的大人们。 以前,哪怕他们要每天去给谢濯供奉魂力,但他们自己的生活还是要继续过下去的。如今…… 这里却像是变成了一个…… 荒村…… 雪狼族,是真的被耗干了…… 我看了一眼谢灵与渚莲所在的帐篷。 那个帐篷还在,只是比之前更加灰败不少。无心生活的人,自然也没有心情收拾自己的居所的。 我正想着,林间忽然起了一阵风。 想来又是夏天了,又到了外面夏花被吹进冰雪森林的日子,只是这一次,再无小孩在林间追逐夏花,偶尔走过的一个雪狼族人,双目麻木又冷漠,根本无暇看这森林中难得一见的艳丽,撩开帐篷的门帘便钻进去了。 我想,我是真的昏睡了不少时间…… 我又飘回了谢濯身边。 冰湖上,谢濯独自一人坐着,一如小时候很多次一样,都这么孤独的呆在这个地方。 我从他身后飘过去,看见他怀里拿着一根像破旧木棍一样的东西在手中把玩。 我仔细一看,才发现,这不是我的假腿吗! 这是我做狗的时候,谢濯给我做的假腿啊! 他还留着…… 我望着谢濯,满目心疼。 只是,我现在再也无法变成小狗去陪伴他了。 我看着他的眼睛,那双眼睛依旧好看,却失去了以前的清澈。 我左右看了一眼,看见了空中的夏花,此时别无他法,我只得寻了一朵大大的花,一头撞进去,想如同他小时候那样,借着夏花给他安慰。 进入花很容易,操纵花穿过谢濯的耳畔飞到他的怀里却费了点功夫。 但我都做到了。 我又像以前一样,「噗」的一声落到他的怀里。 他也如以前一样,愣了一下。 但神色却并没有多少变化。 他一手仍旧拿着那只颜色都变了的假腿,一手握着我所在的夏花,他看着我,倏尔开口:“仪式近了。” 什么仪式? 我没明白,但我却很着急,我不想让他多说话了,他会疼的。 但谢濯似乎已经习惯了这疼痛,就像我与他成亲的那五百年里一样,我知道他不喜欢说话,却从不知,他说话真的会有如剜心之痛。 “我偷听到谢灵说,要趁仪式时,将我与邪神一同杀死。” 他说出这句话,我瞬间便知道这个仪式,是什么仪式了。 谢濯长大了,身躯成熟了,是邪神要夺取这个身躯的仪式。 而谢灵……还是没有放弃。 她还想杀了邪神,包括献祭谢濯…… 我从花的角度,看向谢濯,只觉他说这话时,神色平静,毫无波澜,一如从前,沉稳得似乎没有情绪。 “我也是这样想的。”谢濯如是说。 一如我之前在昆仑的时候,问他吃甜还是吃咸,走左还是走右。 似乎他说的,并不是一句要献祭自己的话。 他另一只手在那旧木棍上摩挲了两下。 “明日便是仪式了,都结束了。” 他将那小木棍收到了怀里,随后又看向了我,他轻轻拨动了一下花瓣,对这夏花开口,似在给这世间留下最后的语言…… “多谢你,最后带来幸运给我。” 作者有话说: 多谢你,施舍偏爱于我; —— 初一当然是要更新呀!! 大肥章献上! 我本来打算写到一半的时候就先更新的,但前面那一半实在太惨烈了,大过年的……我就往后面多写点吧—— -- 第124页 第62章 ? 第 62 章 别害怕,别放弃。 明日便是仪式了? 这是万万没想到的。 我从黑暗沉浮中醒来后,竟会直接来到「仪式」的前一天? 我毫无准备,但这事情本来就不需要我准备什么。 这是在我遇见谢濯之前,他身上就已经发生过的事情。我现在这个灵魄之体,能做的只有旁观。 我陪着谢濯回到帐篷,我看着在帐篷里静静打坐的谢濯,心里想着,这些年他又经历了什么,才能练就出哪怕明日赴死,也能坦然处之的平静。 一直陪他到夜幕降临,「明日」越来越近,我忽然听见帐篷外面,荒凉死寂的雪狼族聚居地里有脚步声传来。 我好奇,是谁在明日来临之前还有异动,我飘了出去。 但见谢灵帐篷那个方向,隐隐有人影在往远处走去,我心觉奇怪,跟了上去。 离得近了,才看见往远方走的竟然是谢灵和渚莲。 渚莲这些年看着身体养的比之前好了些,虽然还是瘦弱,但身高已经长了起来,他拉着谢灵往前走着。 谢灵却看起来一副形容枯槁的模样。 谢濯不是说,谢灵还想在明日邪神夺取躯壳的仪式时,杀了谢濯与邪神吗? 她现在,怎么一幅要逃跑的模样? “渚莲,我走不动,你去帮我寻药。”谢灵扶着一棵冰雪树干,停住脚步,她在月色下,眉目温柔的看着渚莲,手指在渚莲掌心一笔一画的写着字。我飘过去,跟着一笔一画的看,勉勉强强认出来了她在写什么。 “你去寻药,再带回来。” 渚莲看起来有些心急,他望了望远方,又回头看谢灵,手指也在谢灵掌心写着:“采药处远,我一去一回,需到明日,你身体……” “我撑得住。” “明日邪神仪式,留你一人在此,我怕有意外,阿娘还是随我一起,采了药,你吃下,我们一起回。” 谢灵闻言,仿似觉得好笑:“你记错了,仪式在后日。” 渚莲一愣…… 我也是怔愣了一下。 “可……” “我很累,你去,让我歇歇,别耽误了后天。仪式时,不知有何事。” 渚莲默了片刻,终是点了头。 渚莲松开谢灵的手,转身要走,谢灵看似要放手,却在最后一刻又抓住了渚莲的指尖。 渚莲不解,回头看向谢灵。 谢灵望着渚莲,她眼中神色,难言的复杂,但到末了,只化为一个唇角的微笑,她嘶哑着声音,开口说道:“也别太着急,注意安全。” 似乎太久没听到谢灵的声音,渚莲愣了愣,随即点了点头。 谢灵到底是放了手,看着渚莲的身影消失在了冰雪森林里。 过了许久,完全看不见渚莲了,谢灵才终于放下了扶助冰雪树干的手。 她站直了身体,面上的苍白与枯槁又消退了几分,好似刚才的虚弱,有一半都是演出来的。 我明白了,她是想让渚莲,错过明日的仪式。 她把渚莲……放走了…… 我如今也才想通,为何老秦带我见那渚莲时,他会说是“谢濯强行引邪神灵魄入体。”还说“那日,我恰逢外出。” 渚莲的外出是被引导的。 他以为后日才是仪式,所以明天他回来,看见邪神入体的谢濯,他会以为是谢濯强行引入了邪神灵魄! 是谢灵……有私心…… 谢灵脚步沉稳的往雪狼族的聚居地走去。 她神色坚毅,再无犹疑与温情。她做好了牺牲自己的准备,也做好了杀死谢濯的准备,她唯一心软的,是她与所爱之人生下的那个孩子。 她把自己作为母亲的所有情感都给了渚莲。 我知道其中缘由,但也因此,更加心疼谢濯,在母亲的选择里,他从没有被选择过。 我心情沉甸甸的回了谢濯的帐篷,飘进去的那一瞬间,我看见谢濯,我愣住了。 因为此时的谢濯是睁着眼睛的。 他垂眸看着地面,身后的尾巴和头上的耳朵没有丝毫的晃动。 现在的谢濯灵力到了什么样的地步,我很难去预测,但作为邪神即将要拥有的躯壳,我想,这么近的距离,他的五感,至少能感受到渚莲的离去。 他应该猜到了谢灵做了什么。 他静默着,又重新闭上了眼睛,宛如一尊已经修好了不动心法的佛。再不为自己的求不得而心绪波动。 明日,到底还是来了。 伴随清晨的第一缕阳光而来的,是一股浓烈到让我无法忽视的邪祟之气。 在这世间最清净的地方,邪祟之气还是凝成了一条绳索,从谢濯的帐篷外探了进来。 邪祟之气在谢濯面前停下,在最中心的绳索外为飘散的气息很快就被空气中的洁净撕碎,但那绳索不为所动。 只有源源不断的,巨大的邪祟之气的支撑,才能在这样的环境里,保持这个形状。 我想,这些年里,除了谢濯,邪神本尊也已成长了不少。 打坐的谢濯睁开眼,平静的看了眼脚下的黑色绳索。 他放下脚,便在放下的一瞬,黑色绳索便当即顺着他的脚,如藤蔓爬上,直到将他整个人都包裹其中! 紧接着,绳索拽着谢濯,飞快的向外而去。 -- 第125页 我一惊,连忙追了上去。 跟着绳索,一路风驰电掣般飘到了那冰湖之上。 这是雪狼族族长召回邪神的最初的地方,邪神又带着谢濯,来到了这个地方。 他想要在这儿,获得自己的身躯,以示自己,重临人世。 这个仪式,没有任何雪狼族的人在,他似乎并不需要布置和见证,或许他认为,当他拥有身躯的那一刻,全天下的人,都为成为见证。 我又一次看到了邪神。 这一次,或许是最接近他本尊的一次。 无相无形,他所依托的那个雪狼族族长的身体,已经完全腐坏消失。 如今只留下了一具被黑色的邪祟之气操控的骷髅头骨,唯一刻在骨髓里面,清晰可见的是那头骨中间,一粒黑色的凹陷,所有的邪祟之气,都是从那个点,散发出来的。 邪祟之气在头骨外围形成火焰一样的形状,将头骨包围,在火焰外围,链接着的邪祟之气凝成的绳索就这样缠绕着谢濯的身体,将他拖在空中。 外围的邪祟之气不断的被冰湖之上洁净的力量撕碎。 谢濯面无表情的看着面前的邪神。 冰湖静默,邪神无声,谢濯也没有任何言语。 便在这极致的死寂之中,黑色的邪祟之气开始涌动,放肆那黑色的火焰被燃烧得更加激烈一般。 捆缚住谢濯的绳索长出了了更多的分支,所有的分支伸向天空,却又在高处猛的回落,汇成一股黑气,犹如针一般,直刺谢濯的眉心。 谢濯仿佛瞬间统计,他面色煞白,但还是紧咬牙关不发一声。 邪祟之气从针尖注入谢濯的眉心,谢濯皮下开始出现蜿蜒的黑色经络,从额头至面颊,再向颈项……最后,蔓延全身。 伴随着谢濯浑身的经络的变黑,白色头骨上面附着的邪祟之气越来越少,它们都通过绳索,不断的涌入了谢濯的体内。 我看着谢濯,我似乎以灵魄之体,感到了锥心之痛。 我想帮他,可我只感到了自己的无力。 终于,最后一缕邪祟之气通过眉心的针进入谢濯的身体,他身上的绳索也全部隐入了谢濯的皮肤。 他闭着眼,漂浮在空中。 我不知道现在这个身体里在经历什么,我只见在邪祟之气消失的这一瞬间,一记银光从旁边的冰雪森林之中射出,箭刃不偏不倚,正中谢濯的心口! 我几乎要喊出声来,但下一瞬间,四面八方的银光,铺天盖地而来,无数箭羽带着雪狼族的灵力,从谢濯的身体里面穿过。 每一箭都狠狠的将谢濯的身体穿透。 而他就像一个箭靶没有反抗,没有躲避。 他被无数的箭穿透,直至箭雨停了下来,他依旧飘在空中,甚至没有留下一滴血来。 此时,冰雪森林里,陆陆续续的走出了雪狼族的人。 谢灵为首,他们手中都握着弓箭,他们看来是早就谋划好了,决心在今日,当邪神进入谢濯身体的那一刻,就将谢濯诛杀,他们想让谢濯和邪神,都死在这一刻…… 但是…… 我知道结局…… 「嘭嘭」两声,宛如心脏跳动的撞击声在冰湖上响起。 几乎被射成箭靶的谢濯的身体,在这时候动了起来。 他慢慢抬头,脊椎骨咔咔归位的声音听得人牙酸,他慢慢睁开的眼睛,眼睛布满黑色,眉心,一粒黑色的印记,正在慢慢成型。 所有人看着他,眼中不约而同的露出了绝望。 「谢濯」没有动,而在他身上,所有穿透他的箭,却都慢慢的退了出去。 箭羽退出后,他身上的伤口,便被邪祟之气填补,飞快的复原。 那些箭羽,便如同破铜烂铁一样,从空中稀里哗啦的掉落在冰湖湖面之上。 “蚍蜉撼树。” 他口中,吐露了四个字,而在下一刻,当他要抬手的那瞬间,他却僵住了。 阳光下,在谢濯的身体上,有无数灵力汇聚而成的丝线,将他捆缚。方才丝线隐藏在黑气之下,所以无人看到。 如今,邪神被这丝线束缚动作,才让众人与我都看了清楚。 这是…… 谢濯做的? 他在被邪祟之气拉到这里来的时候,做了这个东西捆住自己,以便自己被夺去躯壳之后,被雪狼族的人杀死? 他……想助他们一臂之力。 “趁邪神还未适应身体,杀。”谢灵冷漠开口。 众人再提杀意,只是这次,众人皆弃了弓箭,纷纷拔剑出鞘,顿时蜂拥而起,扑向谢濯。 而在被所有人围攻的邪神,却不慌不忙,只低头看了看身上的丝线。待得他身影被众人淹没,刀剑刺入血肉的声音传来。 众人一击之后,邪神终于从空中落到了地上,谢濯的身体被砍得一片模糊。 每个人身上都沾上了谢濯的血液,只是…… 血液是黑色的。 众人围着地上看似已经破败的身体,不敢挪开眼睛。 而当邪祟之气再次从那具身体里溢出的时候,终于有人绝望得连刀都握不住了。 邪神是杀不死的,他们意识到了这件事情。 有人转身要跑,却在要跑的那一瞬间,直接被一团黑气拧断了脖子。 「谢濯」的身体在众人之间站了起来。 -- 第126页 他眉心黑点散发着诡异的光芒。他身上的丝线,在刚才的砍杀之中已经被斩断,只是他的身体愈合了,那灵气丝线却再没有愈合。 邪神终于操控身体,抬起了手来:“这躯壳,你们雪狼一族养的很好。”他抬起了指尖,却见方才被黑血沾过的人,此时神情渐渐变得不对。 黑色的血都钻入了他们的皮肤。 他们浑身的经络也开始变黑,有人双目已经完全成黑色。 冰湖上,雪狼一族的哀嚎不绝于耳。 包括谢灵,她身上也溅到了血液,她看着黑色的经络从手腕爬上她的手臂,谢灵一言未发,直接抬手去了自己一臂。 但也已经晚了,一条经络从她肩上,蔓延而上,爬上了她的太阳穴,渐渐入侵到她眼睛里面。 她望着「谢濯」恨得咬牙切齿。 邪神却在微笑:“你们将,永远随侍于吾。”邪神抬手,他欲缓缓挥手,发出他的号令,但在他抬手的瞬间,他的手腕,停在了空中。 四周的邪祟之气,仿佛暂时停止了对每个雪狼族人的进攻。 邪神抬手,捂住了自己的心口。 “你还想反抗?” 话音未落,他倏尔神情一变,整个人仿似脱力一般,直接跪倒在地。 是谢濯,还在他的身体里,没有放弃。 就像我那时在不死城,被邪祟之气入体,他对我说的最多的就是,别害怕,别放弃。 他自己一直以来,都是这样做的。 只是…… 我看着现在的谢濯,看着他面色苍白,唇角颤抖,鬓上冷汗,如雨狂泻。 我在梦里对抗过邪神,我知道,这有多痛苦,我也知道,此时的谢濯,只会比我煎熬百倍。 但他依旧,克服恐惧,没有放弃,直至…… 双眼清明…… 作者有话说: 过年事情太多了,更新慢了,没什么好说的,就给大家表演一个跪下吧! orz 第63章 ? 第 63 章 以杀戮,成救赎。 谢濯清醒过来了! 与此同时,他头上的耳朵,身后的尾巴也渐渐化作光点,犹如夏夜萤火虫,飘散而去。 他在自己身体里面战胜了邪神,夺取了这具身体的控制权,同时也终于结束了他漫长的成长期…… 成长期,只是他们雪狼族的铺垫,成长期结束之后,个人造化才真正开始。 谢濯此前接受的供奉让他的基础远超常人,我想,也正因如此,他才能在日后,以妖之身,举起神器盘古斧,一次又一次的劈开时空…… 而此时,我根本来不及为谢濯的成长而感到开心。 他清醒之前,邪神已经将自己的邪祟之气注入了雪狼族每个人的身体里面。 所有人都开始变化了,有人变成了邪祟,有人甚至直接化为了毫无理智的伥鬼,他们在自己族人的身上开始撕咬! 血肉模糊、黑气四溢…… 整个冰雪森林仿佛已成炼狱。 谢濯捂着自己的头,他显然刚从混沌中清醒过来,神智尚且有些模糊,我看见一个浑身冒着黑气的雪狼族人扑向了谢濯! 我以为他已经失去了理智,要对谢濯动手,但我却见他只是颤抖着身体,死死的抓住谢濯的胳膊,宛如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杀了我!”他嘶喊出声,仿佛将这些年的怯懦、惊恐、疼痛都爆发在了这句违背邪神诅咒的话语里:“我不要这样!杀了我!” 谢濯看着他,刚恢复清明的眼睛便装入了这残破狼狈的面容。 他愣在原地,一时之间,好似忘了动作。 而就是那人的嘶吼与哀嚎,仿佛唤醒了所有雪狼族人内心深处最后的理智。 “杀了我!” “我不做邪神随侍!” “我不想再被掌控!” “杀了我!” “谢浊!” 但凡还能掌控自己的人,都在嘶吼,已经化作伥鬼的人,眼角也全是血泪。 伴随着最后一句呼喊谢濯名字的声音,谢濯拔出了那人身侧的剑,对着他的颈项,一剑刺下。 剑术利落,一招致命。 黑色的邪祟之气从他的口中混着鲜血涌了出来。 谢濯的手上沾染了鲜血,邪祟之气也飘过他的眼睛,他握住剑柄的手在颤抖,指关节在血色衬托下,显得更加的苍白。 我在一旁,望着谢濯,我看见他唇角紧抿,也看见他额间青筋凸起,我还看见,被他刺穿咽喉的人,最后用唇形,无声的对谢濯说了三个字。 “谢谢你……” 这大概是这辈子,他得到的第一句感谢。 谢濯拔出剑来,鲜血喷涌间,死去的那人直接化作一团黑色的邪祟之气,然后被冰雪森灵的洁净气息瞬间撕碎。 霎时间,一条性命,只在原地留下了一团炭黑的痕迹。而就连这痕迹,也在被冰湖慢慢抹去。 谢濯没有时间悲悯,他横剑一甩,甩去刃上鲜血,他抿着唇,坚定着目光,走向面前的族人。 手起刀落,血影翻飞。 一场可谓是屠杀的战斗,没什么人反抗,只有零星的伥鬼,被邪祟之气驱使着,扑向谢濯,而他们又在谢濯的剑下,得到了解脱。 我看到了好多人,好多人在最后那一刻都对谢濯说—— -- 第127页 「谢谢」。 这或许是这么多年来,雪狼族的人对谢濯最温柔的一天。 但或许,也是最残忍的一天…… 这好像是一场杀戮,又好像是一场救赎。 我感到一股悲泣从我灵魄深处涌了出来。 我看着染血的谢濯,没有耳朵没有尾巴的他,与那个和我成亲的谢濯,同样的谢濯…… 我看着这样的他,感到说不出的悲伤。 我恍惚间想起了之前,我在斩姻缘行动时,去山洞见到谢玄青。 谢玄青对我说:“我是雪狼妖族。” “我也如传闻所说,灭全族,杀至亲。” “我的过去有很多不不堪。” 我闭上灵识,无法再看,我没想到,他口中的传闻与不堪,竟然如此的残忍与惨烈。 他本来是个孩子。 一个想种活夏花的孩子,想养小狗的孩子。 可他为什么,在这里,以杀戮,成救赎。 不知过了多久,白日已过,连天边的月亮也露了头。剑刃斩断皮与骨的声音终于停了下来。 我打开灵识,但见谢濯最后的剑刃,指向了谢灵的颈项。 但他的剑尖却停在了谢灵的颈项前。 血仿佛还带着温度,一点一滴,落在谢灵的脖子上。 谢灵眼中,眼白已经浑浊,但她似乎还保存着最后一分理智:“杀了我,然后自尽。”她平静的对谢濯说着。 “好……” 谢濯也十分平静的应了。 这分平静,一如小时候,他亦步亦趋的跟在谢灵的身后,不哭不闹,和她一起走回她和渚莲的家,然后停在自己该停的位置,站上许久,再默默的回去。 谢濯没有犹豫,送出剑刃,但在剑刃即将刺入谢灵颈项前的那一刻,谢灵微微往后挪了一下,她有些不安的看了眼远方。 “我听到他脚步声了,他回来了。” 谢濯眉头微微一皱,我看见他眉心黑点,有黑气忽闪而过。 “留下渚莲。”谢灵瞪向谢濯,“无论发生什么,留下他。” 谢濯唇角微抿。 远方,冰雪森林外,传来了渚莲的呼喊,他似乎发现了什么,声音飞快的在向这边靠近。 “答应我!”谢灵哀泣的望着谢濯,“看在我给了你性命的份上。” 谢濯指尖握紧剑柄,出剑的瞬间,我听到他应了一声:“好……” 剑入咽喉,谢灵必上眼睛,化作黑色的邪祟之气,被冰雪森林的洁净气息撕碎。 “阿娘!” 冰雪森林外,嘶吼传来。 谢濯甚至都没有往那边多看一眼,抬起剑来,放到了自己的颈项边,眼看便要斩了自己的颈项,忽然之间!渚莲扑了上来。 “谢浊!我要你死!” 他怀揣着巨大的仇恨,身侧仿佛有诡异的气息漩涡涌动,空气中本来被撕碎的邪祟之气,竟然在他这气息的带动下,一点一滴的飘向他。 是渚莲的恨意!聚拢了邪祟之气! 便是这聚集的邪祟之气仿佛影响了谢濯身体里的邪神! 谢濯眉心那黑点闪出一道细微的火焰,谢濯手上的动作猛的顿住,他咬牙,仿佛用尽全身力气在挣扎,要将这剑刃送入自己的脖子,但此时渚莲已经扑到了谢濯身前。 谁也没有料到!那黑点却是闪出了一簇针一样的闪电,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钻入了渚莲的眉心。 钻入渚莲眉心的黑色闪电迅速炸出一团气焰,谢濯与渚莲同时被气息弹开。 谢濯方才与邪神灵魄斗争,而后斩了一族之人,似乎已经耗尽灵力,他摔在地上,许久未曾站起来。 而另外一边,渚莲摔在地上之后,浑身被黑色的邪祟之气包裹着,他捂着脑袋,仿佛痛苦至极。 “不……杀……啊!”他陷入了极度的痛苦和混乱当中。而显然,邪神并不想在此处久留。 或许,在方才与谢濯争夺身体的过程当中,他也已经元气大伤。 他操控着渚莲的身体,踉跄着,往远方奔去。 谢濯想去追,可到底是身体已经到了极限,没有了邪祟之气的支撑,他之前受的伤似乎有些反复出来。 他趴在地上,手中握着的剑,却一直久久没有放开。 谢濯与邪神的第一次交锋,谁胜谁负难定。因为,此时世上还无人知晓,邪神是怎么归来的,谢濯今日,哪怕自尽,恐怕也无法彻底斩杀邪神。 我飘到了似已昏迷的谢濯面前。 我以灵魄,贴着他染血的脸颊,沉默的,无形的陪伴着他。 我知道,从这时起,他的征程,或许才要刚刚开始。 作者有话说: 雪狼族前史的篇章这里结束了! 下一章要开启不死城前史篇章了! 下个篇章也不会太长,离完结越来越近! 希望三月份之前,我能完结(做个梦,完结不了就在三月份里面完结吧!) 第64章 ? 第 64 章 你好啊,我们又见面了。 不知谢濯何时会醒,我便一直陪在他身边,直到七天之后,他身体似已复苏,这才悠悠转醒。 他醒来之前,先前那一天的杀戮已经全然不见痕迹了。 连印在地上的炭黑痕迹,也被冰雪森林的洁净气息给清洗干净。 这片土地,依旧圣洁得一尘不染,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 第128页 谢濯苏醒之后,他在原地坐了许久,打量四周,他似乎觉得这一切都好像一场梦,神色里透出一些茫然。 过了好一会儿,他接受了现实,垂下了眼眸,在他即将站起身的时候,他怀里似乎有东西「叮叮」的响了两声,声音清脆。 谢濯摸向怀里,随机从衣服里面抓了一把东西出来,那是……一堆晶莹剔透的……小石头? 我飘到谢濯手上,仔细打量,好半天,才终于通过上面的纹路,看出这是什么! 这不就是我做狗时的假腿吗! 只是这个假腿好像在之前的混战之中碎掉了,然后又不知为何,现在变成了一堆晶莹剔透的小石头。 这石头简直与这冰湖的看起来一摸一样,它难道……还能被这冰湖给同化了吗? 可之前雪狼族在这里聚居,他们的帐篷插在地上,也没有被同化呀…… 亦或者说…… 我倏尔想到,来这边之前,将死之际的渚莲曾说过——在我与谢濯第二次穿梭时空时,谢濯有一段时间是与我分开行动的。 在那段时间里,谢濯为了让夏夏和谢玄青彻底遇不见,于是进行了一系列的谋划。 在谢玄青对战渚莲的那一天,谢玄青与渚莲打到关键时刻,扮成黑衣人的谢濯忽然发难,让谢玄青坠落悬崖,谢濯再对战渚莲。 而恰是因为谢濯在暗处偷袭了谢玄青,所以让邪神有了喘息之机,邪神这才用渚莲的身体,使用了抽取山河浊气的术法,重伤谢濯。 最后,谢濯还是战胜了邪神,封印了渚莲。但那一次,他亲眼见过了邪神使用术法,于是悟到了邪神力量的来源和能重回世间的原因—— 抽取山河之间的浊气,炼化成他的邪祟之气。 也就是在那之后,谢濯才会带着我,去不死城,回雪狼族冰湖,然后吸天下邪祟之气,还于山河,从而解了天下之困…… 我望着谢濯怀里由木棍变化的石头,陷入了沉思。 这小木棍不会被冰湖同化,因为其他东西也没被同化,唯一可能的,就是邪神,抽取了小木棍里面的浊气。 在邪神逃脱谢濯身体时,谢濯眉心处现了针一样的黑色闪电。 那时候,我以为是渚莲恨意聚拢的邪祟之气导致的。现下想来,这更像是……邪神在谢濯分神的时候,动用了自己的术法! 他将这小木棍中的浊气吸去,所以小木棍变成了冰湖一样的石头。 而邪神则以这微弱力量,打破了谢濯对他的桎梏,然后钻入渚莲的身体里面,逃了出去! 这小木棍! 这小木棍就是邪神如何重归人世的证据! 想通此事,我有些欣喜雀跃。 之前昆仑蒙难,诸神合力将我灵魄送回过去,本是想让我回到我与谢濯和离之前,阻止和离的发生,然后告知谢濯,邪神重归人世,是因为他借助了这片土地的山河之力。要想杀邪神,只有让邪祟之气重归山河。 但主神们送我回来时,出了差错,他们将我送到了谢濯的童年,我这才会陪他一起走过这些年。 我之前一直无法找到合适的身体,无法与谢濯以人的模样沟通。 而且,哪怕找到了合适的身体,我恐怕也无法让谢濯相信我…… 事关邪神,如今的谢濯不认识我,我也拿不出证据,证明我说的都是真话。 而如今,这小木棍可以佐证我的话! 谢濯那么聪明,邪神从他身体里面逃走的时候,他说被渚莲分了神,才没注意到这异常。 他只需要旁人点他一下,他便能想通里面的关节! 就像之前的谢濯一样。 我如今,只需要找到一具身体,然后站在谢濯的面前,将真相告诉谢濯。 说不定…… 谢濯现在就可以解决邪神了!将天下邪祟之气,都还回这片土地里,让邪神灵魄滚回他的深海封印之中。 我心中雀跃,围着谢濯转了起来,只恨我的灵魄能在地上写出几个字来。立即将真相告诉他。 但我的灵魄还没那么厉害,我围着他转,甚至连他吹动他鬓发的风也无法激起。 我只看着谢濯,他对着怀里变成石头的小木棍沉默了许久,随后他带着破碎的石头,一步一步离开了冰湖。 他走回了自己的帐篷。 这是我没有想到的。 雪狼族一族,已经灭了,帐篷还在,可全部无人居住,连最后的生气都完全消失。 谢濯面无表情的将石头带回了自己的帐篷。 他在自己常年睡觉和接受供奉的帐篷下挖了一个小小的坑,然后将所有的石头都放进了坑里。 “邪神借渚莲的身体逃了。”他对着那一堆碎石说,“我要去追他,想办法,将邪神引回我的身体,然后自尽。” 谢濯你不用自尽! 只要让所有邪祟之气重新回归这片土地,就能消灭他了! 我在他身边转着。 现在天下的邪祟之气还没有那么多,咱们只要抓到渚莲,然后联合各山主神,把所有的邪祟之气都还回去!我们就能消灭邪神了! 你不用死,不死城也不用建!这个世界,会比之前更好! 可他听不到我的话。 他对着碎石看了许久,终于抬手。 我以为他要将所有石头掩埋,但他却从里面挑出了最圆润的一颗。 -- 第129页 那是原来假腿上面,狗爪爪的那一截。 只是经过时光的流逝,在谢濯经年的抚摸中,它变成了圆圆的一截。 谢濯在武中扫了一眼,随后将缝棉被的麻绳抽了出来,在石头端头穿过了小小的一截。 他将石头戴在了脖子上。 当这块石头上了他的脖子,我陡然间发现! 哦! 这块石头,原来就是这块石头! 这块带着内里蕴含着幽蓝光芒的白色的石头,原来!是它!是我的假腿假爪啊! 我怔怔的看着谢濯。 直到他将所有石头都掩埋了起来,然后站起了身。 “小狼,若真有阴司与来世,你……” 他目光清浅,在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之后,他在提到小狗时,双眸依旧如被清水洗濯过一般,一尘不染。 他轻声呢喃:“你等等我吧。” 他还想再见那条唯一陪伴过他的狗狗一面。 可,不用阴司与来世啊…… 我看着这样的谢濯,急的快哭出来。 你不要一心赴死,你不要这么恳求,我会等你的!我一直都在等你! 谢濯起身离开,出帐篷。 我连忙跟着他身边而去。 他迈步向前,这一次,他走过了真正空无一人的雪狼族聚居地,走过了冰湖,然后走出了冰雪森林。 我很难去体会,谢濯此时此刻走过这些熟悉的地方是什么感受。 我只见他目光果决,脚步坚定。 除了那块石头,谢濯什么都没带,孑然一身,就这么离开了故乡,决绝得没有回一次头。 冰雪森林外的世界,我是去过的。 在刚来这边的那前三年,我急于寻找到一具可以与我灵魄契合的身体,我在森林外的北荒飘了许久。 整个北荒的地势都趋于平坦,唯一有一座山,便是主神霁掌管的鹊山。 那也是整个北荒离雪狼族聚居地最近的主神庇护之地。 那时候,北荒还没有建立不死城,外面有城镇,集市,除了没有昆仑那样的巍巍大山,这边的人与昆仑的人似乎也没什么两样。 只是,这一次,我随谢濯出来,却发现了冰雪森林外,已有些不同。 冰雪森林外,飞禽走兽都没了,路上一片死寂。 我们路过一个荒村,却发现这个村落荒得十分奇怪。这里的人们,离开之前,显然是经历过一场突如其来的,仓皇的战斗。 我们在路过好几户人家时,从他们塌了的院墙里,看见,那些桌上放着饭菜和碗筷。 看里面饭菜的腐烂程度,这村落不过才出事几天。 我猜,是渚莲将邪神带出来,引起了祸端。 仿佛是要印证我的猜测,谢濯在走过一个巷子的时候,一只伥鬼忽然从里面扑了出来!谢濯侧身躲过,手中魂力凝成长剑,赶紧利落的斩断了伥鬼的颈项。 伥鬼便在空气中冒出一团黑烟,消失不见。 而紧接着,谢濯看向一旁的小巷,巷中,有我熟悉的令人牙酸的「嘎吱」声,我追着谢濯的目光看去。 但见黑暗的小巷中,全是正在互相撕咬的伥鬼,他们身上都还穿着村民的服装。应当都是这村子里的人。 谢濯微微垂下眼眸,在伥鬼都转头看向他的时候,谢濯沉默的走了进去。 杀戮对他来说好像渐渐变得熟悉。 解决完村落的所有伥鬼,谢濯离开了村落,但…… 这只是一个开始。 越来越多的村落,都变成了这样。 谢濯在北荒寻找渚莲,通过各种各样的蛛丝马迹,但每一次,他赶到时,都完了一步。 因为他只能追寻,根本无法预测被邪神操控的渚莲下一个地方又要去哪儿。 而我跟在谢濯身边,也一日比一日交集。 我想要尽快找到一个与我灵魄契合的身体,但我若跟着谢濯追寻渚莲,他这到过的所有地方,别说人了,就是连还有理智的邪祟都是没有的! 全是一群失了理性的伥鬼。 眼看着邪祟之气越散越多,要除去所有的邪祟之气越来越难,我终于下了个决心。 我得暂时离开谢濯,先去安全的地方,找到一个身体,然后再来见他。 我没有耽搁,单方面的和谢濯道了个别:“谢濯,你好好等我,我这次一定好好的来找你!” 言罢,我便离开了。 我离开时,或许是我的错觉,也或许是微风正好吹过了他的鬓发,我回头留恋他,却看见他也看向了我的方向。 仿佛是在用目光送别我。 但很快,他又转过了脸,仿佛刚才的转头,就是一个巧合。 我飘走了…… 我打算去鹊山。 鹊山有主神霁的守候,我若是邪神。此时此刻,我断不会往有主神所在的地方去。 那里肯定还是安全的,肯定还有许许多多神智清醒的人。甚至,还有许多修仙者,在那边,我定能更快的找到与我灵魄契合的人。 临近鹊山,我看见鹊山已经在山下建好了一座高高的城门,城门前,各种背着包袱、拖家带口的人已经排起了长长的队伍,在等待入城。 我记得,在我游历北荒的那三年里,我也来过鹊山,那时候的鹊山,因有主神庇佑,在寒冷的北荒,山上却如春季般生机勃勃,山樱花开了遍野,山前更无城门,所有人皆是来去自由。 -- 第130页 而如今…… 我飘向满面愁容的人们,果然听见他们在讨论,北荒最近出现的灾祸。 他们还不知道是邪神的邪祟之气作祟。毕竟,在如今这世上,大多数人都认为邪神已经被诸神封印在了海底。 他们以为是疫病,又或者是世上又出了什么大妖,正在北荒作恶。 他们都是来寻求鹊山庇护的,但显然…… 我看了一眼高高的城墙,城墙上站满了守卫的军士,在城墙门口,还有一层层的关卡,有鹊山的守卫军正在一遍又一遍的检查进入的人,登记、盘问、检查一样不少。 鹊山是知道他们正在面临什么。 至少,主神霁是清楚的。 我灵魄之体,不受阻碍,探了情况之后便没再多留,直接进了鹊山。 我在鹊山里面不停的搜寻,可寻找一个灵魄契合的身体以前不容易,现在也不容易。 一连小半月的时间过去,我没日没夜的找,可还是很难找到那个人。 随着我越来越焦虑,连我自己都发现,我的功利心已经完全大过了共情的情绪。 只想满足自己私欲的时候,是无法被他人接纳的。 我又不是邪神,不可能硬来。 思来想去,我决定不在鹊山里面试了。 我听说,主神霁带着一队人马已经出了鹊山,正在鹊山之外寻找罪魁祸首,也在救更多的人。 我曾是昆仑的守备军,我想以我现在的状态,在外面兵荒马乱里,我可能更有机会遇到那个有缘人! 我跟着要去外面送信的军士,一路疾行。 许是我灵魄已经历练久了,如今变得更强壮也更会利用这天地间本来就有的魂力,我勉强跟上了军士御剑的速度。 不一会儿军士在一个村落的上空放慢了速度。 我跟着他,向下张望着,破开云雾,我很快便看到了下方的一群人! 主神霁一袭白色衣袍,站在灰暗之中,简直不要太扎眼! 此时,主神霁与军士们的身前正有一群面容狰狞的伥鬼,而在他们身后,还有一些瑟瑟发抖看着尚且正常的村民。 空中的军士口中唤着:“神君!”便一头扎了下去。 我也跟着冲下去,倒没急着往主神霁身边凑,我在他身边的军士里钻来钻去的搜寻。 戒备、坚定、敢于赴死……我在这些军士身上都看到了这些特质,我往他们每个人身上去撞,可还是无一例外的失败了。 到底要怎么才能与一人灵魄契合啊! 我疯狂回忆着当初和小狗契合的那个时刻,我同情他被母亲抛弃我想到了谢濯,只那一个点,小狗变接纳了我。 但显然,要进入一个人的身体,更加的困难,要真正的理解与共情一个人,并不是这一时半会…… 我正想着,忽然之间,在所有军士的身后,有个男子猛的一声大叫。 我立即看了过去,但见那男子额间尽是黑色的经络,经络不停的往他眼睛里钻!他是被邪祟之气入体的人!但刚才没有发作,现在发作了! 这里面全是村民,无人可以抵抗邪祟,而主神霁与军士们都在前方对战伥鬼无法分神。 村民们惊恐呼喊着,但有人已经受了伤,身体只能艰难的在地上磨蹭无法躲避。 那邪祟眨眼间便要扑向一个行动不便的少女,少女惊恐不已,双目瞠大,眼中的求生欲望蓬勃而出,但她却被吓得完全无法动弹。 我也是心头一紧,一时间,什么都没有想,一头冲少女扑了过去。 而便是在这一瞬间! 熟悉的温暖包裹全身,血液流动、呼吸起伏、肌肉博张的感觉相继传来,我甚至都没有时间庆幸我终于到了这个有缘人! 我抬眼便见被邪祟之气感染的男子,张着血盆大口扑倒了我身前! 我想抬脚把他踢开,可这少女的右脚显然是受了伤,根本抬不起来。 当我想要动左脚的时候,距离却已经不够,我只得仓皇用双手抵住已经扑倒面前的男子颈项。 争取到了瞬息的停顿。 而就在这瞬息之间,我熟练的调动身体里的呼吸,聚拢身边魂力,哪怕这少女之前半分修仙也不会,但此时还是被我调动出了最大的潜力。 我口中吟诵法诀,「轰」的一声,直接将那男子的身体炸了出去。 看着被炸到伥鬼堆里,瞬间被拆吃干净的男子,我不停的喘着气,在这劫后余生里,我看了看「自己」的手,一边庆幸,还好老子之前没荒废修炼,是个上仙,一边又想。果然,生死之间的求生欲望,才是所有人最能强烈共情的瞬间。 我捂着自己的心口,感受着心跳的力量。 这个身体本来的小姑娘灵魄仿佛刚才就被吓昏过去了,一时之间竟然在这身体里面没有丝毫反应。 我想,我应该可以掌控着身体一会儿了。而就在这时,我忽然感到有一束目光猛的从前方射向我。 我不由抬头看去,但见前方的主神霁,微微侧过了头,神佛一般的慈悲目光中,带着探究与戒备,正在审视着我。 可别戒备呀…… 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个有缘人,可别将这身体当成邪祟杀了! 我如是想着,赶紧扶着墙,站起来。 周围的人似乎都被我刚才那一击吓到了,都远远躲着,不敢靠近我。 -- 第131页 “我……我修过些仙法,我可以帮仙人们一起共御外敌。”我赶紧找了个机会阐明立场,“你们放心,仙人们守着外面,我在里面守着你们。” 我说完,瞥了主神霁一眼,但见他已经回过头去,继续对付外面的伥鬼,我这才松了口气。 不知他信没信,但好在周围并没有人与这少女相熟,要不然被当场拆穿,我可就难堪了。 现在话说了,事得办。 我赶紧调动内息,调理身体,然后拖着右腿站了起来。 我扫了人群一眼,但见里面的村民没有谁再面露异常,我便靠着身后的墙壁,继续调息着。 刚才我炸出去的那个邪祟已经被吃了个干净,但血腥的气味似乎引来了四面八方更多的伥鬼。 我看着主神霁撑出的结界在伥鬼们无休无止的攻击下,晃得越来越厉害。 我心知,一直守在此处并不是办法,还得主动出击才行,但若主神霁出手,剩下的人,恐怕无力支撑这么大的结界…… 正是两难之际,忽然,在伥鬼背后传来一阵刺眼的光芒。 光芒犹如开山之剑,劈砍而来,光芒抵达主神霁的结界之时,结界都发出了巨大的震颤,一时差点没稳住。 外面的聚拢的伥鬼群,被硬生生杀出了一条路来。 在光芒之后,尘埃翻飞间,血路中间,走来一人。 他身形挺拔,穿着粗布衣裳,分明只是握了一把剑,却似带着万马千军般的气势。 他怀里还有一个布包,包里还裹着一个东西,圆滚滚的,不知道是个什么。 所有人都惊憾于这人方才那一击。 而唯有我,在人群之后,看着他走来,慢慢的红了眼眶。 明明,之前也一直陪伴着他。 但当我听到自己的心跳,感到自己眼睛的温热与酸涩,我用这样的角度看着他。这久别重逢的感觉,忽然就真实又具体了起来。 谢濯…… 你好啊,我们又见面了。 终于,以人的模样,再见你。 作者有话说: 上一章少了点,这一章补上! 阿九!站起来! —— 修改了一下中间小木棍那段。 我看评论有读者说没有看懂,于是我就多描述了一点,希望能尽量表达清楚九夏的思考过程。 但如果还是不太明白的话,可以再去看看前文(怪我,时间太久了,大家可能记不得前文了) 但如果实在不懂的话也没关系,这一块就是九夏的一个思想转变,大意就是她打算赶紧找到一个身体,告诉谢濯邪神的到底是怎么回来的。 第65章 ? 第 65 章 伏阿狗 外面的伥鬼,并没有在谢濯的剑下支撑许久。 这半月来,谢濯似乎更加熟练于杀戮一事。 不过小半柱香的时间,外面的伥鬼直接被清理干净。 结界里面的仙人与村民像是看了一场不可思议的表演,全部都愣住了。 唯有主神霁确认外面的邪祟之气都散去后,才将结界撤了。 他率先走了出去。 而外面的谢濯却并没有在意这里的人,他怀里圆滚滚的东西好像动弹了一下,他有些在意的低下头去,只专心的看着怀里的东西,神色间,丝毫没觉得自己刚才做了什么不得了的事。 主神霁行至谢濯身前,对谢濯颔首点头:“吾乃鹊山主神,霁。敢问阁下名讳?” 谢濯看了主神霁一眼:“名讳?” 主神霁微微一默:“姓名,或者,我该如何称呼你?” “谢浊。” 主神霁并没有去深究他的姓名到底是哪两个字。想来,这对他来说也并不重要,接下来的问题,才是主神霁最关心的: “你缘何会在此处?”他看了眼谢濯还在滴血的剑,“你这身功法,是……雪狼族?” 但闻雪狼族三字,谢濯神色间才微微一动,他正色望向主神霁:“这与你无关。” 谢濯抱着怀里的东西,转身要走。 我看得心急,撑着我的瘸腿,一瘸一拐的往他那边走去。 可我现在这个两条腿缺一条的小瘸子,还不如之前四缺一的狗呢,我哪能追得上谢濯那双长腿。 好在主神霁是想将他留下的。 “谢浊公子。”主神霁拦下了谢濯。 他称他为公子,但谢濯现在,一身粗布衣裳,打扮与我身后逃难的村民也别无两样,称他公子,在我听来,实在有些古怪。 谢濯好像也觉得有些怪,但人家叫他了,他还是在原地站着了。 或许,是因为之前很少有人这般主动叫他吧。 谢濯望着主神霁:“你有事,要我做?” 他说着,一幅很熟练了的样子,看来在我离开的这半个月,他在北荒,遇到了不少半路冲出来寻求帮助的人…… 也是,现在,毕竟是个兵荒马乱的北荒。 “我不能久留。”谢濯道,“我还有事要办。” 我看在眼里,有些哭笑不得。 他还懂这丑话说在前面的规矩了。想来,是已经吃过被人不停抓着帮忙的亏了。 谢濯离了那冰雪森林,也算是一脚踏进了红尘里,哪怕只是在这人烟尚且稀少的北荒,他也染上了几分烟火气息。 我看着他,我觉得,这样很好。 -- 第132页 只是想着他现在,每说一句话,都要忍着锥心之痛,我又很是心疼,恨不能主神霁问的所有话,都由我来帮他答了。 我更加着急的向他身边走去。 “你有事要办?”主神霁询问,“敢问,公子有何要事?” “杀邪神。”谢濯丝毫没有回避,神色坚硬如刃,一如从冰雪森林里离开的那一天。 而他此言一出,主神霁猛的一默,在主神霁身后的所有仙人军士皆是呆住。 主神霁立即往身后看了一眼,他不想让更多人在此时知道这件事,从他在鹊山,瞒着下面所有逃难而来的民众,便能看出来了。 在身后,村民们显然更关心自己手里的东西,刚才被那邪祟男子闹腾得,东西七零八落,散了一地,危机没了之后,大家都在拾掇自己仅剩的家当。没人刻意在听他们在聊什么。 只有我,拖着一条腿,格格不入的往他们这边走。 主神霁的目光霎时便扫到了我身上。 比起数千年后的慈悲,此时,还有神明之身的他,显得要肃杀许多。 我被他盯的脊梁一怵,甚至有些怀疑,他是不是已经看穿了我的灵魄……毕竟,我灵魄与分离这事,可是他亲手操刀给我做的。 我停了停脚步,复而又想到:我既然要将邪神的事告诉谢濯,那不妨也干脆直接坦白身份,将之后的事全盘托出,直接告诉主神霁算了。 让谢濯和主神霁在现在便联系所有主神,一同来对付邪神,这样不是更易获胜? 反正大家都有共同的敌人,我又不是来害他们的。 如此一想,我更加坚定的要走向他。 但主神霁却转头对旁边的军士低声交代了一句:“你们先送幸存的人们回鹊山。” 军士领命,转头便有人去引领村民了。 主神霁却带着谢濯,往更远的地方走。 我又急又气,他们一个神一个妖,今天就是要欺负我这小瘸子是吧? 本来没那么远的距离,一人走一点,仿佛要让我永远也追不到似的! 我继续瘸着腿去追,但有个军士走到了我面前:“姑娘,神君有令,民众先随我们回鹊山。” “我还有事要与主神说。” 军士拦住我,满脸狐疑。 我观他神色,他似乎已经将我等同邪祟一般在打量。 我现在……好像确实有点来路不明、举止奇怪、目的不轨的模样。 我看着面前神色冷硬的军士,张了张嘴,一时间发现自己无从解释。 思来想去,我只得肃了神色,郑重其事的告诉军士:“我不是坏人,我真的有非常重要的事告诉主神,事关邪神……” 我还未说完,但见走到前方的主神霁和谢濯好像刚说完什么,主神霁在掌心凝出了一颗拳头大小的石头。 石头上面的辉光我认得,跟盘古斧一样,是各仙境镇山神器上,特有的光芒。 那是北荒鹊山的镇山神器。 我在昆仑的书上学过,名为鹊山之心。 只见主神霁刚掏出神器,谢濯便似极其难受一般,纵身往后一跃,立即退开了数丈远。 在他身上,皮下,雪狼族的妖纹仿佛被那鹊山之心照了出来,若隐若现,沉浮了好久,终于才慢慢消失。 神器对妖族有天然的伤害! 主神霁你这老不死的竟敢用神器伤我相公! 我此前没身体对付不了邪神,我现在有身体我还不能给你一耳刮子吗! “给我住手!”我一声大喝。 面前的军士被我唬了一跳,我一抡袖子,目露凶光,甚至都没来得及调整内息,就凭着蛮力将面前的军士一把推开。 我跛着脚,用最大的步伐赶到了谢濯身前,我站定在他身前,张开双手,将他护在了我的身后。 这是来这边后,很多次里,我想做,却总是没有做到的事—— 挡在他身前。 我挡住了鹊山之心的光,用阴影罩住身后的谢濯。 我双手张到最开,生怕此刻,自己没有用最大的力量去护住他。 “你敢动他试试!” 我喊出了气吞山河的气势,然后…… 主神霁便将鹊山之心收了回去。 动作很快,很流畅,没有丝毫犹豫。 我有些愣神,鹊山之心的光芒消失后,身后的人站起来,他的阴影反而笼罩了我。 好像…… 不是在动手。 我此刻有点尴尬,尴尬之后还因为如此靠近身后的人而有些心跳加快。 很近,他就在身后,有温度,有呼吸。 我不由自主的有些战栗,仿佛浑身的汗毛此刻都被调动起来,向身后他所在的方向偏移。 是谢濯啊…… 我转头,终于又一次这么近距离的看见了他,方才被鹊山之心照出的妖纹已经消失,他面容已经恢复平静。 他看向我,清澈的眼瞳里映出了我的影子。 是一张陌生的脸,他没有什么特别的神情,他看了我一眼,随后看向他怀里的圆滚滚。 我低头,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这才发现,他怀里一直抱着的,是一条小黄狗…… 不知从哪儿捡来的。 他正摸着小狗的脑袋说:“没打架,第二只小狼,不用怕。” 「第二只小狼」好像是他给怀里的这条小狗取的名字。 -- 第133页 小黄狗「嗷呜」了一声,在他怀里蜷着,似乎很温暖舒服。 我看着狗,一时,有一种说不出的感受…… 很复杂…… 我刚那么用尽全力的站到他身前,想要保护他,但他似乎并没有注意到。 他只在安慰怀里的狗。 我觉得,我像是被另一条狗比过去了一样…… 但我为什么要执着于比过一条狗…… 真复杂…… “姑娘误会了。”主神霁此时从我身后走来,神色也非常的平静淡然,“我并非在对他动手。”他解释道,“我不过是想用鹊山神器,探探公子的真实身份罢了。” 想查查,他身体里有没有邪祟之气吗…… 是神器对妖怪的天然震慑,才将谢濯逼退的…… 全场最紧张的,原来是我这个旁人。 “只是姑娘,为何如此着急谢浊公子?你们,认识?” 谢濯闻言,看了我一眼,随后摇摇头。 我定了定神,不再看谢濯怀里的狗,转而面对主神霁,开了口:“神君,我其实……” 是从未来,被诸神送回来的…… 这句话没说出口。 我顿住了。我此刻隐隐觉得,这件事,不该在此时,这么说出来。 有件事很奇怪,很吊诡…… 我转头看向谢濯。 谢濯似乎觉得我有些奇怪,正打量着我。 我看了他一会儿,又转头去看主神霁。 主神霁已经将鹊山之心收好,现在完全看不到鹊山之心的痕迹。 但我知道,鹊山之心和盘古斧一样,都是镇山的神器,神器对妖怪是有巨大的威慑,现在的谢濯,几乎是见到神器,便立即被神器的辉光逼退,不得近身。 那么,和我成亲了五百年的那个谢濯,到底是为什么,能只手拿起盘古斧,像玩一样的劈开时空呢? 还一次又一次…… 还一直把盘古斧藏在自己身上…… 还完全跟没事人一样…… 我抿住唇…… 陷入了沉默。 如果说,现在初出冰雪森林的谢濯,是刚渡过成长期的谢濯,那么和我成亲了五百年的谢濯,便是比此时此刻,多修炼了数千年的谢濯。 在这段时间里,谢濯长本事了。 他本事长到,可以以妖之身,驱使神器,裂开时空…… 所以,那时候的他才可以收集天下邪祟之气,一举还于山河。 即便如此,他还是用了生命为代价。 而现在的谢濯…… 可以吗? 邪祟之气虽然还没完全蔓延,但以他现在的力量,可以做到吗? 还会以生命为代价吗? 以生命为代价,就真的能成功吗? 若是成功了,他的生命,就要在北荒,就结束了嘛? 若是不成功,那世上,就真的再没有谢濯了…… 说出我心中的秘密很简单,但说了之后的后果却很复杂。 复杂到我几乎无法掌控也无法预料的程度。 事关邪神,谢濯,甚至所有人…… 我……能赌吗? 输赢,我能承担吗? 我望着谢濯,喉咙干涩,本来想一股脑全部倒出来的话,此时全塞于咽喉之间,难以言语。 谢濯微微皱着眉,似乎在等待我的回答。 这个场景,有些熟悉。 是我们那五百年婚姻里,很多时候,我与谢濯相对无言时的画面。 我问他话,我皱着眉头,他望着我,一双眼睛里,全是心事,但嘴唇,却总是紧抿。 原来,有口难言,无关乎邪神诅咒,而是内心游移不定,难做决断,难将心事,宣之于口。 “姑娘?”主神霁在我身后追问我,“你认识谢浊公子?” “我……”我开口了,“我不认识。” 我低下头,身侧的手在衣袖里握紧,没叫任何人看见。 “我只是……只是因为,他方才的举动,将他当成了我们的救命恩人,我不愿,他就这样被神君诛杀。我是,很感激他。” 谢濯听到「感激」两字,双眸微微睁大,眼底仿佛隐隐泛起光芒。 我见他如此神色,便又压住了内心翻飞复杂的情绪,嘴角笑了笑,道:“多谢你,救了我……们……” 谢濯手指在「第二只小狼」的背上轻轻摸了两下,他垂下眼眸,眼中有了温柔的温度。 “不用谢。”他轻声说,甚至有些小心翼翼。 好像,不知道该如何回应这份感激与善意似的。 “感激?”主神霁从身后走到了我身边,他侧眸打量我,神佛一样的眼睛里,仿佛能洞悉一切:“是吗?” 我被主神霁问的浑身一怵,只能强撑着笑,说:“是。很感激的。” “可将姑娘救出村落的,好似是鹊山的军士。” 我咬着牙,硬笑:“一样感激。” “是吗?姑娘也愿为我鹊山军士,抵御危险?”又是这么清淡温和的一句反问。 我只咽了口唾沫,笑道:“神君,我这瘸腿有些疼了。要不,还是把我先带回鹊山吧。” “姑娘如何称呼?” “伏……”我眼珠一转,不能道明正身那就不能暴露真名了,“阿狗……” 我眨眼间直接吐出了这个名字。 -- 第134页 说完,我自己先沉默了下来。 然后在心里懊悔不已。 我可真是当狗当久了! 不动脑子第一时间想出来的却竟然是这么个名字! 我瞥了谢濯怀里的「第二只小狼」一眼,心里暗恨,人家土狗本狗都叫小狼,我却成了阿狗了。 “阿狗姑娘。”主神霁倒是没笑我,还是温和又正经的说道,“随我们回鹊山吧。” 我咬牙应下:“好,多谢神君。” 随后我又看向谢濯,“谢濯……公子,要去何处?” 知道他行踪,我也好之后摆脱主神霁后,去找他。 “去鹊山。”谢濯却如此说。 我一愣,心下霎时欢喜,这样就不用分别了! 但欢喜之后,我又愣了一下:“是神君也邀请了谢濯公子吗?” 谢濯摇头:“我要办的事情,在鹊山。” 闻言,我心下一凉,立即看向主神霁,主神霁神色也是凝重。想来,他们方才便是在聊这个…… 谢濯要办的事情,在鹊山,那也就意味着,他查到了渚莲的踪迹,就在鹊山。 邪神,或许已经藏匿进去了…… 作者有话说: 站起来!! 第66章 ? 第 66 章 谢濯 与谢濯一同去鹊山的路上,我将邪神的事情思来想去,最后还是决定,不能在这个时候将这消息告诉谢濯和主神霁。 一来,对付邪神一事,我实在不行承受不起失败的后果。 之前谢濯死后,邪神重归,众神在昆仑之巅学习谢濯,聚拢天下邪祟之气,但他们失败了,西王母因此说,收拢邪祟之气,非谢濯不可。 但他们说的,是数千年后,能以妖之身,驱使盘古斧劈开时空隧道的那个谢濯。 如今的谢濯,或许也与诸神一样,做不到此事。 而他若失败,这世上就真正的没有谢濯了。 难道,要指望诸神,再将我送回过去一次吗? 二来,我私心作祟。 上一次,谢濯以身为祭,杀死邪神。这一次,最好的结果,是他既消灭了邪神,又活了下来。 但,若杀死邪神,一定要谢濯拿命去换…… 那我便想这一个时刻来得晚一些,再晚一些。 至少,让他在离开那片冰雪森林之后,他能多感受一下人间的温度。 不要真的作为躯壳而来,又作为容器而去。 若真是如此,那命运对谢濯,也有些太残忍了。 最后,邪神精明。 此前,不过因为黑衣谢濯顶替了谢玄青与他交了一下手,邪神便知道了来者是未来的谢濯。 然后邪神便从那个时候就开始准备。 这才有了谢濯杀死邪神后,邪神又重归人世这件事。 这一次,若我贸然行动,不知道什么时候做了什么影响过去的事。或许,还会影响事情本来的进程,导致更坏的后果…… 思虑之后,我决定将所有的事情都深埋在心。 直到……我与谢濯和离前的那一刻到来。 本来我与诸神定的计划,也是阻止我与谢濯和离,然后与「最强状态」下的谢濯和诸神,共商斩杀邪神的事。 这是最保守的一个办法,也是最稳的一个办法。 所以,我现在在这里,既不是要改变历史,也不是要推动历史,我只是要陪着谢濯,陪他,走过数千年的时光,然后去到那命运的分叉口,面对我们都没有到过的未来。 我下定了决心,一个,可能会很横跨数千年的决心。 我望着走在我身边的谢濯。心中忽然激荡起了一种情绪。 我与他成亲,不过也才五百年。而现在,我却在心里,做了一个数千年的承诺。 我……经历了这些事,折腾过和离、生死、时光…… 最后我竟然却……更爱他了一些。 我初遇他时,爱他的容貌与温柔,成亲时,爱他的守护与陪伴。 而如今,我与他走过了撕扯和决裂,我看过了他的破碎和脆弱、狼狈与不堪…… 我却竟然,好像才真正的爱上了他。 全部的他…… 他怀里抱着小狗,神色平静的看着前方。 对我的心事,一无所知。 “谢濯。”我鬼使神差的喊了一声他的名字,“我可以抱你……” 他看着我,目露不解。 走在我们前方的主神霁闻言,也微微侧过头来打量我。 于是我又硬生生加了三个字:“的狗吗?” 一腔爱意,我憋回了心头。 说实话,心头都感觉有点呛…… 主神霁转回了目光。 谢濯看了看怀里的小黄狗,回答了我三个字:“他是狼……” 这我忍不了:“他真的是狗。” 我现在都是狗了,它怎么可能是狼?我纠正了一直以来想纠正他,却没有来得及纠正的错误。 谢濯皱了眉头,似乎对我的话有些不满:“不是,他是第二只小狼。” 我只好求助外援:“神君,你看看,谢濯……公子这怀里抱的,是狼是狗?” 主神霁倒是真没敷衍。 他很认真的走到谢濯身边,道了一声:“劳烦。”然后主神霁便在谢濯的允许下,微微揭开了盖着小黄狗的粗布,细细一评审着: -- 第135页 “眉顶两斑,尾短爪厚,骨重毛丰……” 我有些无语。 您还真是个较真的主神呢,不就看个是狼是狗吗…… “是只很好的幼犬。”他下了定论。 我望着谢濯:“你看,真的是狗。” 谢濯闻言,望着怀里的小黄狗,一时却有些沉默。看这样子,却似有点难过。 我见他如此神色,虽不知他在难过什么,但心尖尖便立即疼了起来,我连忙说:“其实,大差不差,是狼是狗都一样,你叫他小狼也行的。” “谢濯公子。”主神霁也感知到了他情绪的低落,开口劝慰,“这是我北荒十分常见的四眉小黄狗。能守卫主人,极是忠诚,何故不喜?” “我以为是同类……”他末了半晌,才道,“却原来,它留在我身边,是因为生性忠诚。” 我闻言,难受的抿住了唇。 主神霁听不明白他这句话,但我却明白。 谢濯说的,不是这只狗,他说的是我,陪了他那么些年的瘸腿狗。 他把小狼当作同类,以为小狼留在他身边,是因为他被小狼选择了,却原来,那是生性忠诚的小狗,他觉得,自己对小狼来说是特别的,但这种特别,在此刻就消解了许多。 “谢濯……”我刚开了口,便见谢濯怀里的小狗忽然竖起了耳朵,本来趴得舒舒服服的小狗撑着前腿,在他胳膊上站了起来。 小狗四处张望,而后猛的看向一个方向「嗷」的叫了一声。 它开始激动,着急,不停的扒拉着谢濯的胳膊。 谢濯便将它放到了地上。 而就在他将它放下去的那一瞬间,小狗迈开脚步,四条腿犹如弹起来一样,飞奔向远方。 它跑去的方向有一个正被母亲牵着的小女孩。 「嗷嗷嗷」欢快的声音在逃难的民众里显得那么的特别。 小女孩听见声音也看到了小狗,她欣喜大叫一声,和扑向她的小狗抱在了一起。 它找回了自己走失的主人。 谢濯看向那方有些愣愣的。 我连忙道:“狗狗也是会选择的!” 我睁着眼,用最真诚的眼神望着谢濯,“一定是有很特别的缘分,所以在那么多狗狗里面,那么多人里面,才会正好遇到那一个。” 谢濯本还沉默的看着小狗离开的方向,我说着的话,却不知道是哪一句哪个字入了他的耳朵。 他低头看我。 这个身体与原来我的上仙之体差不多高,我看他的角度,一如五百年成亲时的同一个角度。 我望着他,盛满心意。 “特别的缘分……”他呢喃这个词,像是有了些许感悟似的。 “就像我遇见你,也一定是因为特别的缘分。”我如是说着。 谢濯只目光清明的看着我,黑曜石的眼睛里,清晰的照出了我的影子。 他张了张嘴,似想说什么…… “谢濯公子,阿狗姑娘。”主神霁打断了我们的对话,“前方便是鹊山了。” 我有些不满的瞪了主神霁一眼,却见主神霁神色探究的打量着我。 我心头一默,直呼自己方才有些忘形了。 我要瞒下自己的身份,便要连同谢濯和主神霁一起瞒下。 谢濯虽在冰雪森林经历了那么多惨烈过往,但他到底还是涉事未深,未见人心真正的复杂与斑驳。我要唬他骗他瞒过他,都还容易,但主神霁可不一样。 他可是在不死城里,能不停寻到灵魄契合身体的人,他既然能共情他人,便也能窥知人心。 在这邪祟之气开始弥漫的时间和地点,我这样突然变得奇怪的人,定会引起他的注意。 我立即收回了自己的敌意。 对不起,神君,是小仙僭越了。 “而今情况特殊,入鹊山所有人皆需经过检视,还望体谅。” 谢濯没说什么,见其他人都在排队,他便也走了过去,乖乖的排起了队。 我也乖乖的排在了谢濯的身后。 主神霁见我老老实实的排队,便将目光从我身上挪开了一些,他走到了一边去,同正在值守的军士商议起事情来。 人群里,谢濯排在我前面,我们安静的跟着民众往前挪着。 他一直望着前方,我以为他不会再回头看我,与我说话了。 我心里正在努力想着,要跟他聊点什么,忽听前面落了一声:“我遇见的所有人,都是因为,有特别的缘分吗?” 我不知他为何要如此问,却直觉的回答了一句:“当然……” 他没再多言,我侧头看他,却发现他清澈的眼睛,正在看着前面的人们,从民众,到军士到主神霁,最后又回头,落到了我的脸上。 他一言不发,随后又低下了头,默默的摸了摸脖子上的石头。 我不知谢濯此时在想些什么,但我隐约感到,他和这个世界的联系,似乎又多了一点。 “这位公子。”前方,城门下的军士在呼喊谢濯,“劳烦,这边需要将您的姓名入册。” 谢濯走了过去。 “公子姓名?” “谢浊。” 记录的先生停下毛笔看他:“是哪个字?” 我一步抢上前去,有些鲁莽有些僭越的,直接从先生手中抢过了毛笔。 我在文书上写下了两个字——谢濯。 -- 第136页 谢濯看向我。 先生与军士们也在呵斥我:“这位姑娘还没到你呢!” “你把笔还来!我问他名字,关你何事!” 我只道:“我观公子眼眸清朗,犹如清水洗濯,我想他的名字定是这样写的。”我望向谢濯。 “谢濯公子,我写得可对?” 谢濯沉默许久,似是思量,或带动容。 他伸手摸了摸文册上的字迹,指尖还沾了未干的墨痕。 “对。”他说,“对的……” 他眼中暗含微光,一如清水荡去浊气,露出清朗皎月。 第67章 ? 第 67 章 她的眼睛,像狗一样 谢濯将染了墨迹的指尖蜷入掌心,似乎想将墨迹与这名字都好好珍藏。 我看着他动容的模样,心头也是又酸又涩。 回忆我所见过的他的过去,这样毫无所求的善意与温热,他接受得太少了。 我一时间心潮澎湃,想着,若我不去改变这历史走向,不触碰所谓的大事节点,那我是不是,可以在不经意的时候,给他捎去这么零星的温暖,一如夏花与小狗! 只是,我现在顶着人的身体,我能更明确、直接的…… “哎!” 有人拽住了我的胳膊。 我低头一看,是守门处,负责登记的先生。 他瞪着我,一脸的不开心:“你的名字呢?你抢了人家的笔,写了人家的名字,就能糊弄过去了吗?” 他把刚抢回去的笔又没好气的递给我,“写!你的名字!” 我这才反应过来,我刚才竟是失神的要跟着谢濯一起进城了。 说书先生的声音让刚走过城门的谢濯又回头看我。 我笑了笑,又瞥了眼四周,见周围的军士都用一副戒备的态度盯着我,似真的将我当成了可疑人士。 我不敢再造次,只得老老实实的接过笔,在谢濯的名字下写下了一个「伏」字,然后我笔顿了顿。 “伏?伏什么?”记录的先生望着我。 我有点不太情愿,但还是提笔继续写,当写完「阿」字,我忽然灵机一动,落笔就是一个「枸」字。 我写得志得意满,并为自己的聪明才智感到折服。 “伏阿枸?”我身后传来主神霁温和的声音,“原来是此枸。” 我转头看了主神霁一眼,但见他态度坦然,仿佛一点没有觉得他自己说的这话有什么不对。 于是我便也只得坦然的将笔放下,规规矩矩的往站在一边,说:“是的神君,是这个枸。” “阿枸姑娘,这边请,劳烦,还要接受一下检查。”主神霁讲抬了一下手。 我顺着他手的方向看去,但见那边有两个军士一左一右的守着一个大镜子。 但凡入城的人,都要到这个镜子面前去走一遭。 我观这镜子,与我之前在昆仑西王母坐后空间里,见到的那个石镜有点相似。 想来,这也是他们诸神的一个神器,只是平时不轻易示人罢了。 我心里有点犯怵。 西王母的那个镜子,我记得可以将过去的事情,直接展现在我的面前。 所以我才能通过那镜子看到谢濯临死前的那些画面,那么真实,痛彻心扉。 而这个镜子…… 会照出什么? 我到底不是这个身体里本来的灵魄。我之所以能进来,也得亏在那生死危机关头…… 四周的人都盯着我,包括谢濯。 我只得咬着牙往那镜子面前一站。 镜子里,是少女的身影,穿着普通的衣裳,脚上因为受伤,还缠着有些脏了的布。 若不是我调动了四周魂力,填补内息,这少女此时应该是站不起来的。 但我用的是昆仑仙法,这镜子若是只查邪祟的话…… 我正想着,忽然,镜中光芒一闪而过! 下一刻,我便觉心口一紧,四肢百骸霎时感到无力起来。 我一时再难顾及体内内息的流转,昆仑仙法停了下来,没有魂力补充,这身体当即便无法站稳脚步,直接侧着身子摔倒在地。 这一摔,四周的人当即警觉了起来,鹊山的军士一部分立即去隔开了身后的民众,一部分立即将我团团围住。 主神霁神色间并无突兀之色,仿佛早已料到会是如此。 而谢濯看着我,却有几分惊讶似的微微睁着眼睛。 我张了张嘴,还未来得及说什么,便觉身体里流动的血液,跳动的心跳瞬间离我远去。 微风一来,我浑身上下被吹了个透心凉的熟悉感觉再次袭来。 我,又变成了一个灵魄…… 我愣愣的飘在空中。 愣了好一会儿,我才慢慢回神,往下方看去。 下方地上,少女已经昏迷了过去,将她团团围住的军士们却显得更加紧张了。 那负责登记的先生则是握着笔,瑟瑟发抖的缩在角落,口中念念有词着:“我就看出这女子不对劲,她果然不对劲,她可千万别跳起来咬我一口呀……” 主神霁站在军士包围的圈里,沉着眉眼,细细打量地上的少女。 而谢濯则站在军士包围的圈外。 我见他在圈外站了一会儿,竟也不走,反而穿过军士的包围,走了进来。 “这位公子……” 军士们想要拦他,主神霁却轻声道:“无妨,让谢濯公子进来。” -- 第137页 谢濯便站到了少女身边,他看了看地上昏迷的少女,又望了一眼面前的镜子。 “这是什么镜子?”谢濯问。 “能照出……”主神霁看了眼四周,见民众已经被军士隔开了很远,他方才轻轻说完了口中言语,“能照出邪祟之气的镜子。” 谢濯闻言,微微皱眉,他打量了一下面前的镜子,又看着地上的少女:“她不是邪祟。” “邪祟与公子此前在外面斩杀的伥鬼不同,他们极善隐藏。公子或许未看出来。” 谢濯沉思片刻,复而又摇头:“我知道,我见过邪祟,邪祟与伥鬼的区别,我也清楚。但……”他言辞坚定,“她不是邪祟。” 主神霁闻言,倒颇有些意外的看向谢濯:“难道公子能一眼看出何人身中有邪祟之气?” “我看不出,也时常被邪祟迷惑,这一路来,已经被暗算过不少次了。” “那公子何故如此笃定?” 谢濯默了许久,他望着主神霁,肃容道:“她的眼睛,像狗一样。” 此言一出…… 主神霁沉默了下来。 空中的我,也沉默了下来。 我的眼睛,像狗一样…… 怎么了?狗是不会被邪祟之气感染吗? 还是眼睛像狗的人,能辟邪吗? 谢濯你这个回答,真是让我开心不起来…… 许是主神霁沉默得太久了,谢濯便又解释了一句:“她不会是。” 却给不出任何凭证和理由。 主神霁微微叹了一口气:“我鹊山石镜,确实不能完全鉴别邪祟,它只能鉴出面前之人,气息是否有悖天道,虽不是万全之法,但事到如今,我也只能以此物镇守鹊山之门,希望能将邪祟据在鹊山之外。并非我不相信公子,只是……” “邪祟,已经入了鹊山了。” 谢濯打断了主神霁的话。 主神霁一愣。 谢濯直言:“我说了,我要办的事,是杀邪神,我来鹊山,是因为他在鹊山。” 主神霁先前或已经猜到了一二,但听谢濯如此直白的说出此事,他还是有些头疼的微微捏住了眉心。 “谢濯公子,可愿与我回鹊山仙宫,再细言此事?” 谢濯眉头微皱:“我得去里面寻他,里面人很多,不能耽误时间。” “公子,与我讲清事情因果,断然不是在耽误时间。邪神,我也要杀。” 谢濯闻言,思索片刻,随即点头。 他复而看了地上的少女一眼:“这伏阿枸……” 主神霁招手唤来一名军士:“城外的临时营地,搭好了吗?” “已经建好了。” “将这姑娘带去营地中吧。醒了之后,细细审问。若无异常,再带她来过一次石镜。” “是……” 地上的少女被军士带走了,而谢濯却跟着主神霁在往鹊山里面走。 我左右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决定先跟着这个少女走。 虽然我现在被这石镜给弄出来了,但好歹是契合过一次的身体。我要再试一次,应该会比瞎撞别的身体要容易很多吧? 我如是想着,只得恋恋不舍的望了谢濯一眼,随后跟着抬少女的军士去了。 作者有话说: 我知道!有点短!但那是因为这两天有点忙! 等忙完了,我会来补上的!! 第68章 ? 第 68 章 值得 鹊山在城外搭建了简单的营地,里面呆着的,都是一些在城门通过石镜时,略带异常,但又并没有邪祟之气显现的人。 昏迷的「阿枸姑娘」被军士们带到了营地里,找了个角落简单安置了下来。 军士们在营地外守着,营地中的人皆可自由活动。 我不是特别喜欢他们这个安排。 在石镜面前状态有异的人,有的或许已经被邪祟之气入体,而有的或许只如「阿枸」一样,是「误诊」,但若将他们都安排在一块,邪祟之气便很容易在众人之间传递。 可仔细一想,似乎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处置这些有异的人了。 总不能……让来的人在石镜前面过一遭,有点不对就当场宰了吧……那也太可怕了,虽然…… 之后北荒的不死城……已经在事实上,变成了那般模样。 我守在「阿枸」身边,先是将周围的人都打量了一圈,他们皆是一幅萎靡不振的模样。 家园被毁,亲友流离,根本没有人能开心得起来。 我在外表上看不出谁身上有无邪祟之气,便暂时收起了心,专注研究怎么才能重新与这少女的身体契合。 可我这一研究就是一整天,任由我怎么在这昏迷的少女身体里穿来穿去,她就是没有醒过来。 我有些发愁。 打算在这儿等到少女醒了,再试试。 这一等,就到了夜里。 营地里升起了篝火,这些时日的经历似乎让大多数人也睡不着觉,他们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围着篝火,有人失神发呆,有人战战兢兢,有人则开始与旁边的人轻声交谈了起来。 我本是没心思听他们的言语的,但其中一人口中吐出的「雪狼族」三个字,却成功让我的注意力从少女身上,转了过去。 “在咱们北荒最内里的那个妖族部落,雪狼族,我听说,这场灾难,就是由他们那边引起的!” -- 第138页 我看见,是篝火边的一个壮汉正在对身边的人说话,言之凿凿,宛如他亲眼所见。 “好像是说,那最后一个雪狼妖,为了练什么妖术,杀至亲,屠全族!” 我如今,灵魄之体,我是没有身体,没有血液的,但我听闻这话,却只觉自己浑身的血液都在翻滚,因为愤怒。 “我逃来鹊山的路上听说的!有人路过了雪狼族的那个地方,里面什么都没了,所有人都不见了!那最后一个雪狼妖,夺取了全族的力量,跑了出来,引起了天怒,这才招致了这场灾难!” 他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被我听见,都更加激起我的愤怒。 这些流言,我从理性来分析,极有可能是被邪神自己放出来的,将谢濯说成是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就可以让谢濯不仅被邪祟伥鬼攻击,还要与普通人作战。 我不应该为这些言辞感到愤怒,我应该去想想要怎么遏制这个流言。 但理智,始终是理智。 我几乎在听到这话的一瞬间,就想到了那日「灭族」之时,谢濯脸上的神色…… 那样的空茫。 他已经背负了那么多,为什么还要在这里背负莫须有的骂名?污蔑? 我难以遏制灵魄里的愤怒,那壮汉还在不停的渲染自己的言语。 我左右探看,随即愤怒的在营地之中穿梭,我先是再次撞入少女的身体,无果之后,我便从每个人的身体里面撞进去。 没有人的身体能契合我现在的灵魄,直到! 我撞入了一个一直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的中年妇人的身体。 她似乎被自己一路以来的事情吓破了胆,在营地中的时候,就一直缩在角落,抱着自己的身体,口中念念有词的发抖。 这样的人,营地之中有好些个,白日里也根本没有引起他人的注意。 此时我往她身体里一撞,却觉她极度惊惧的情绪与我现在出离愤怒的情绪,竟然有契合的缝隙。 我当即抓住这个缝隙,往她身体里一钻! 然后我就站了起来。 我契合了妇人的身体,我扯掉了她一直盖在头上的布巾,迈大步走向还在絮絮叨叨的那个壮汉。 “哎,你。” 我一巴掌拍在坐在地上背对着我的壮汉的脑袋上。 这个动作不痛,却侮辱性极强。 絮叨着的汉子被我猛的一抽后脑勺,带着愤怒和茫然的回头看我:“你干什……” 没等他将话问完,我深吸一口气,蓄积身边周围魂力,齐聚右手拳头之上,然后二话不说直接转动腰腹,甩出胳膊,狠狠一拳砸在了壮汉的脸颊上。 「嘭」的一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有点过于喧嚣。 壮汉一头栽倒在篝火旁边,嘴里吐出血来,隔了好半天,只在地上吭哧吭哧的喘气,也没爬起来。 我的拳头上,四个指节,也在这一拳之下红肿发疼。 营地之中,一时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一个骨瘦如柴,看起来不会任何术法的妇女,一拳撂倒了一个雄壮如牛的壮汉,大家都没有及时的反应过来。 “不要以讹传讹。”我看着地上喘息的人,揉了揉自己的拳头,悄悄的用术法,让拳头上的伤好起来。 “你上下嘴皮一翻,可能扭曲事实,毁人清白,也可能让勇者受辱。” 我说了话,也没有人搭腔,周围的人仍旧还在错愕中似的。 而营外的军士们却反应过来了,他们喊着:“在干什么!?”冲了进来。 “此人未经核实便信口雌黄,胡乱编造灾祸缘由,我只是在制止他……”我一边说着,一边正色看向冲进来的军士。 但我镇定的我,却忽见军士背后,竟然还有一人跟着走了过来…… 谢濯…… 我愣愣的看着他,不知道他看到了多少,听到了多少,更不知刚才那壮汉口中的谣言是否对他产生了影响。 我望着他,他的眼神也落到了我的身上。 他微微偏了头,似乎在思索,他是否有见过我。 而我看到他,心里方才想好怎么跟军士说的打人解释,在此时我竟然都忘了。 我心中来得及起了一个念头——“你可千万别因为他的话,难过呀。” 可我什么都没来得及说。 谢濯的到来让我心中的愤怒霎时灰飞烟灭。 随着愤怒的消失,我当即感到一阵强烈的排斥,这个中年妇人的身体直接将我的灵魄狠狠的从她身体里挤了出去。 没有那出离愤怒的情绪,我竟然无法再与她继续共情下去…… 我复而飞到空中,但见那妇人发现自己站了起来,还被众人注视着。她神色一下有些惊慌,似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有些不知所措。 鹊山的军士走到了妇人面前,问她:“你就算有缘由,也不能随意出手伤人!” “我……伤人?”妇人目光在人群中转了一圈,最后落到最像挨了打的那个壮汉脸上。 她愣愣的看了一眼篝火边的壮汉,“我打你了?” 她是疑惑的。 而这句话听在壮汉耳朵里似乎变成了另外一个意思。 他似乎被我那一拳打怕了,他怯怯的看了妇人一眼:“没……没多大事……” 妇人便也不再多问,抖着身体,有些无助的看了军士一眼,军士挥挥手:“罢了罢了,没什么事就回去呆着,明天还要去石镜前再过一遍的。都早些休息。” -- 第139页 妇人便又坐了回去。 谢濯跟着军士走入营地,军士显得比今日白天要对他恭敬许多,也不知他与主神霁都聊了一些什么,但看样子,他是在鹊山获得了一些特权。 “公子,您要寻的少女从白日来营地后便一直在沉睡,如今也还没醒呢。就在那儿。” 谢濯循着军士手指的方向看了一眼,但见少女果然还在安稳沉睡,他点了点头,没有多言,转身就要离开。 但离开前,他脚步又顿了顿,在所有人有些不解的目光中,他走向了方才那个妇人的身前。 妇人刚给自己又包好了棉布头巾,她沧桑的脸仰头看向谢濯。 谢濯便启唇,说了两个字:“谢谢……” 妇人一脸不解。 我却感到灵魄里面微微一暖。 我飘到谢濯面前,望着他,轻声说,“不用谢……” 谢濯说完,便没有再多留,从营地里转身离开了。 似乎他来这一趟,只是为了确认少女的安全,但他却在不经意间,收获了这人世间的多一分善意。 我忽然在想,如果我的灵魄跨越千年,来这里,只做了这一件事,或许,也是值得的。 因为…… 谢濯值得…… 作者有话说: 最近是有点忙的!所以更新又慢下来了。 阿九一个滑跪,给各位坑里的客官们捶捶腿! 蹲坑累了吧!没事!快完了! 这个文是确定!能在今年三月完结的!我保证!至少…… 正文能完结! 毕竟我的大纲都写完了,我只是十分苦恼,为什么,这都是个成熟的大纲了,她却不能自己变成正文…… 第69章 ? 第 69 章 这就是人间 有了上次愤怒关头契合中年妇人的经验!我忽然顿悟了! 我的格局打开了! 我觉得我没必要在这营地里跟「阿枸」死磕了! 因为,此前我能入「阿枸」的身,是阿枸危机关头迸发的求生欲,与我的救人心切契合了。 后来,我能与妇人的灵魄契合,也是因为妇人一路颠簸,惊惧之中,其实是暗藏对世间的愤怒的,而我难以宣发的愤怒,也正好配上了她的情绪! 仔细一想,除了那单纯的小狗,我能机缘巧合的与这两个人灵魄契合,皆是因为我有强烈的情绪波动,而她们同样也有强烈的意愿。 在愤怒、恐惧之中,无论何人,大千世界,皆共此时! 而若要寻找这样的情绪,我大可不必在「阿枸」和这妇人身上死磕。我完全可跟着谢濯,伺机而动,寻找他身边的人! 这样,我就可以时时刻刻待在谢濯身边了! 第二日,「阿枸」醒了,我又尝试与她契合而无果之后,就果断放弃了她。 我开始以灵魄之体,畅通无阻的入了鹊山,想先去找到谢濯。 鹊山之中,前来避难的人已经有许多了。 市集嘈杂不堪,连山林也开始变得拥挤。 好在,要找谢濯并不难,主神霁领了个神秘人回鹊山,还给了他鹊山哪儿都能去的特权,这个消息在我入鹊山的时候,便从民众口中听说了。 鹊山的军士们,比我更关心谢濯今天去了哪儿。 我随着他们的话,穿过鹊山的人山人海,去寻找谢濯。 我来到了集市。 集市本就人多,在如今这个时候,更加的纷杂烦乱,而我却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一眼就看到了谢濯。 这像是我的超能力,或许,也是他的超能力。 他身上像有光芒一样,在我目之所及的地方,只要他在,我就能一眼看到。 我快乐的飘到了谢濯跟边,哪怕他看不见我,我也高兴得在他身边转了几圈,上上下下的将他打量一番。 “谢濯,你昨天是不是没有好好休息?”我问他,哪怕他听不到,“你为什么看起来有点憔悴?主神霁没有给你安排休息的地方吗?还是你自己没有好好休息?你这样可不行呀。与邪神的抗争可不是一天两天就能打完的。” 谢濯自然是不会回答我的,他神色凝肃,走在人群里,姿态有些戒备。 他这模样,我在昆仑看过太多次了。 那时候不懂,总是埋怨他,与我上个街,总是垮着脸,显得很不开心的样子。 现在懂了,想与他说声抱歉,可却也找不到契机和理由。 谢濯在集市里走得很慢,几乎每个与他擦肩而过的人,他都探看了他们的脸。 走到了集市尽头,人变少了些,他也没有什么收获,便靠在街角,抱着手,打量陆陆续续涌进集市的人。 我就这样在他身边陪着他,从上午一直看到了下午,夕阳西下。 集市里的人,不管是鹊山的还是刚来的,都想离开,找个地方休息了。 人渐渐少了,守了一天的谢濯也微微叹了口气,他站直了身,似乎打算离开了。 而就在这时,旁边一个妇人带着自家的两个小男孩走过。 他们似乎是逃难来的,妇人神色有些憔悴,她在街角用北荒的银钱买下了一张饼。 她将饼撕成了两半,分给了两个小男孩,哥哥的多一些,弟弟的少一些,她立马与弟弟说:“哥哥大一点,要多吃一点,不然他更容易饿,你小一点,先少吃一点好不好?” -- 第140页 弟弟懂事的点了点头,咬了一口饼,但一旁的哥哥却没吃,他把饼撕了一块下来,递给妇人:“阿娘,我跟墩子吃一样多就好,我不饿,你也吃。” 妇人眨了眨眼,眼中似有水花:“阿娘……阿娘修行过仙人术法,可以吸取天地灵气呢,阿娘不饿。” 妇人还是把饼给了孩子,她牵着两个小孩往集市前方走去。 一家三口,虽艰难却互相关怀。 谢濯一直望着他们,目光再没挪开,直至那三人走到看不见的地方,他才微微低下了头来。 我有些心疼的望着谢濯,却见他抬手摸了摸自己脖子上的石头。 我猜,他可能想到了一些过去。 我左右探看,暂时从谢濯身边离开了。 我跑到集市里,东钻西蹿。终于,我找到了几个正在打架的小孩! 或者说,是一群小孩,正在欺负一个女孩,她似乎是一个与母亲走散的难民,正在被一群本来就住在鹊山的小混蛋们欺负。 小女孩都已经哭出不声来了。 我没有多想,直接闷头往小女孩身体里一撞! 小女孩的痛苦、无助、愤怒瞬间席卷而来,将我的灵魄包裹,我的四肢百骸再次接入了她的身体。 接下来的事情,就很简单了。 把那几个小屁孩捶了一顿之后,我揪住为首的那个男孩:“打人了,赔钱!” 男孩鼻青脸肿的将他兜里的银钱摸给了我,连哭也没敢哭一声。 我揣了银钱便跑出去了。 我迈着小女孩还短短的腿,跑得风风火火,直接跑到了街角的位置,还好谢濯还在,那个卖饼的也还在! 我立即掏出了刚缴来的钱,买了四张饼。 这饼大,又厚,小女孩的胳膊要抱圆了才能将这四块饼抱好。 热络的饼烫着我的胸膛,我走到了谢濯面前。 谢濯好高,站在小女孩面前,像一座山一样。 可我一点也不怕他,我巴巴的望着他,等他看向我。 谢濯不知是被饼还是我吸引了,他终于把目光从他怀里的石头上挪开,看向我。 我把饼递给了他。 他愣住,没有接。 “喏,饼给你。” 他开始没动,却开了口:“我不……” 我不想让他说话,于是一手握住一块大饼的边缘,将饼立着举了起来,我跳起来就把饼塞进了他的嘴里。 谢濯似乎对我并没有防备。 他一口叼住了我塞的饼,表情显得更迷茫了。 我随便瞎扯了一个由头:“我听鹊山的军士们说,有个高高大大的神秘男子和主神一起在保护我们,你在这儿站了一天,一定是在保护我们吧?我不允许保护我们的人吃不饱饭!” 我说完,生怕露出什么破绽,跳起来把怀里剩下的三张饼怼到了谢濯怀里,然后立刻转身跑了。 谢濯为了不让饼落在地上,只得嘴里叼一张,手里抱三张,勉强稳住,站在原地。 我回头看了一眼,见他没来追我,我松了口气。 待跑到角落,我只觉浑身一松,我再次被挤出了小女孩的身体。 小女孩茫然的愣在原地左右探看,似乎不明白为什么打她的人都不见了。 她站起来走了两步,还发现兜里在响伸手一摸,掏出来了买饼剩下的钱,她愣了愣,左右张望。 她当然是看不到什么的,我将我圆滚滚的灵魄逼出了一个圆圆的小手来。 我用这小手轻轻拍了拍女孩的脑袋。 “多谢你载我一程。” 小女孩是没有感觉的,我便也转身离开了。 我又回到了谢濯身边。 他已经拿下了嘴里的饼,他大大的手一手抓了三个,稳稳妥妥。另一只手他拿着他咬过的饼,开始一口一口的吃了起来。 我知道,谢濯自幼被全族的人供奉魂力,他其实根本就不需要吃饭的,但现在他还是在一口一口的吃着饼,模样很认真。 就好像……是在认真对待一个陌生小姑娘的善意。 我看着他吃饼的模样,也跟着心里暖暖的。 “小伙子,饼好吃吧?”角落里,买饼的大爷挑起了担子,是准备回家了。 谢濯望着大爷,点了点头。 “哎,我还是赶我家老太婆差了点,可惜她现在卧病在床,起不来,动弹不了,不然呀,这饼,更有嚼劲呢。” 大爷絮絮叨叨的说着,挑着担子走远:“她可能做咱们鹊山最好吃的饼!” 谢濯没有搭腔,却在吃完饼后,拎着剩下的三张,在集市里面走过。 夕阳落在他身上,让他不像是个载满过往的孤身侠客,而像一个寻常归家的人。 我知道他要去哪儿。 他没有去找渚莲,没有去找邪神。 他在鹊山安置难民的地方,找到了那一家三口——妇人与两个小男孩。 谢濯将自己手里的三张饼,送给了他们。他什么都没说,面对妇人的感激,他只是默默的转身离开。 他走过难民们聚集的地方,看他们带着孩子、老人,看他们有人重逢家人,欢喜非常,也看他们正在争执,为了未来难测的走向。 絮絮叨叨,吵吵闹闹,无不是生活琐碎。 我飘在谢濯身后,看他离开了难民聚居的地方,也看他披着月光回首一望。 -- 第141页 我在他耳边,轻声告诉他:“谢濯,你看,这就是人间。” 第70章 ? 第 70 章 他一直都在花开 我一直跟着谢濯,在小女孩身上的成功让我更加确信了我之前的想法。 找到一个正处于危急关头的人,帮他解决危机,这样就可以暂时使用他的身体,一会会儿! 可这一会会儿,就够了。 在接下来的这段日子里,我用这个办法不停的在鹊山「遇见」谢濯。 他寻了好几天邪祟,滴水未进的时候,我入了小摊贩的身体,送了谢濯一个糖人。 谢濯吃了糖人,对我点头说:谢谢,很甜。 我便也觉得嘴里甜了起来。 他查到了一个邪祟的线索,抓捕邪祟时被抓破了手臂。 我便入了一个老大夫的身体,帮他包扎了伤口。 我怕弄疼他,总是不敢将绷带勒紧,最后只得用颤巍巍的手,给他打了个松松的结。 谢濯其实并不需要包扎也不需要我这么小心翼翼,但没有挑剔我什么,还扶「我」回了家。 还有他在集市守候时,我给他送了小马扎; 他在路边小憩时,我给他带了一顶遮阳帽; 实在没什么事的时候,我还会在他路过的人里,顺手送他一朵花。 若连花也没有看到,我便会找个人,在擦肩而过的时候,对他说一句辛苦了。 谢濯便在这日复一日当中,从初始的错愕、茫然,到后来会回应,会点头以示感谢。 我看见谢濯的神色,比离开明镜林的时候,要温和沉静许多。 后来,几乎全鹊山的人都知道,这个沉默寡言的男子,是主神霁请来帮助鹊山的。 所以,除了我以外,还有许许多多的人,都开始用自己的善意帮助谢濯。 小孩们会在集市追着他,问他学功夫,老人们会送上自己做的衣衫鞋履,他追寻邪祟的时候,军士们也都尽量在配合他。 我便见着,谢濯身上的「人味」也渐渐多了起来。 他开始有回应这些善意。 谢濯会在停下的时候,真的教小孩们功法……哪怕小孩们并学不好。 他也会在老人送上衣衫鞋履的时候,推拒感谢……虽然最后还是被衣服乱七八糟的盖了一身。 他还会在路过的时候,替受伤的军士疗伤……就算这些军士,之前没有帮过他什么。 似乎,在鹊山的这段时间,谢濯的内心终于不再像他的故乡那样,永远被白色的冰雪覆盖。 他心间冰雪融化了,变成涓涓细流,滋养了一片春土,土地在发芽,富有了生机。 我看着这样的谢濯,说不出的高兴与感动。 我想,谢濯虽然一直不爱笑不爱表达,可他内心真的是个温柔的人。 纵使经历了那么多悲戚黑暗的时候,他在重新面对温暖与善意的时候,依旧选择了接受与回应。 他得有多大的勇气,才能将心间紧阖的花苞打开,露出最柔软的花蕊。 可我看着现在的自己,却有点着急。 以前,夏夏喜欢谢濯时,带谢濯逛了八条街,买了数不清的小玩意儿。 现在,这么久的时间过去了。 我到底还是我。 没有带他逛八条街,却还是只知道给他塞不同的东西。 我表达喜欢和爱意的方式可真是……贫瘠…… 如此这般过了许久。 久到我以为谢濯在鹊山寻找邪祟似乎要变成一个常态了。 忽然有天……我找不到谢濯了。 我灵魄之体,也是需要休息的,通常谢濯在休息的时候,我便也在休息,谢濯醒了,我便也醒了。 但那一日,谢濯找邪祟,连着好几天没合眼,我便也跟着他飘了好几天。 他终于找到邪祟——虽然还不是渚莲。 但总算是把这个隐藏在鹊山比较深的邪祟给解决了。 他休息的时候,我便也跟着阖上灵识休息了。 或许是我这一觉睡得太沉,当我重新打开灵识的时候,谢濯就不见了! 而且似乎已经离开了许久,周围环境里面,连他的气息魂力都完全感受不到了。 我扼腕于自己的贪睡,而后便开始寻起了谢濯。 我寻遍了他常去的集市,又看过了鹊山的城门,还有他习惯休息的地方……他都不在。 他好像从鹊山里面消失了一样。 我搜寻无果,正是绝望之际,忽然听到身边路过的军士在说:“主神似乎允许那个神秘人去禁地了。” 我立马打起了精神,转头就看向了鹊山山顶。 来了鹊山这么多天,我也知道了他们鹊山的许多传说,他们口中的「禁地」便是山顶上的那块大石头。 北荒比起昆仑,地势十分的平坦,鹊山是这里最高的山了。 而那块巨大山石,就是北荒最高的地方。那山石,状似鹊鸟,鹊山就是因这块山石而得名。 在那山石里面,便是鹊山的禁地,听说那里一直以来都只有主神霁可以去。 没人知道里面有什么。 “咱们主神在那神秘人来后没几天就说了,他在鹊山行事,一如主神,哪儿都可以去的,只是那神秘人之前都没有去禁地罢了。” “你说,他到底什么来头?主神不会信错人吧?他真能解决咱们北荒这次的灾难?” -- 第142页 “他不能解决,主神总能解决,主神信得过的人,我便也信得过。咱们守好城门就是。听说,现在外面的情况,是越来越不好了……” 我没有再多听下去,转身便往鹊山顶上的山石飞去。 鹊山石的「鹊鸟眼睛」处有一个裸露的山洞,山洞幽深,混黑,远远看去,便像是给这鹊鸟巨石点睛一样,这山洞我飞近了,发现它足有一丈来高,站下四五个人不是问题。 我还想着从这鹊鸟眼睛里面飞进去呢。忽然,我见里面走来一人,他堪堪停在了洞口处,正极目远眺——正是谢濯。 我飘到的谢濯身边,围着他转了两圈,见他神色自然,身上也没什么伤,便放下了心,安静的落在他的肩头,以灵魄轻轻靠着什么都不知到的他。 “听说北荒越来越不好了。”我跟着谢濯望着远方。 此处地势高,能将下面的山林、集市都收纳眼底,甚至更远处,鹊山之外的北荒,也能看见。 而我却见,茫茫北荒大地,被一层若有似无的黑色气息笼罩。 那是邪祟之气,这气息如此盛行,只能说现在鹊山之外的北荒,几乎已经沦陷。 我听鹊山的民众说过,可能再过一段时间,主神霁便也会关闭鹊山的城门。到那时,外面所有人,都将不被允许进入鹊山。 主神霁,或许是想,若以他之力守不住北荒,至少守住鹊山。 而我却可悲的知晓,鹊山……最后也没有守住。 这里…… 变成了不死城。 只是我现在还不知,这里到底为何会变成那样。 “谢濯公子。” 身后,传来的主神霁的声音。 我与谢濯一同回头,但见他一袭白衣,正从谢濯身后走来。 他缓步走到了谢濯身边,谢濯对主神霁微微点了下头,算是打过招呼。 “这里,没有发现邪神踪迹,是吗?” “没有。这里气息,比外面都要干净。” 主神霁微微皱了眉头:“此处乃鹊山灵脉,他竟然,没有来过这个地方……如此行事,倒让我有些看不穿他这次,到底要什么了。” 数千年前,八方诸神,齐心协力,终将邪神封于深海极渊。那一战后,诸神折损殆尽,仅余十位。 主神霁与西王母便是在那一战中,活下来的主神。 他们都与邪神,交过手,知晓邪神的习惯。 “他以前,如何行事?”谢濯问了一句。 “杀主神,断灵脉。”似乎想到了过去的事,主神霁神色沉寂了片刻,“毁掉一个地方的灵脉之后,那里的人,便再无魂力来源,可以与他相斗……” “但这次,他似乎,并没有这个打算。”主神霁道,“此前,我日日来此探查,我还以为,是他善于隐蔽,我难觉端倪,所以寻了你来,你对邪祟气息如此敏锐,也未曾感到。想来,他是当真没有来过。他这次……到底想要什么?” 谢濯垂眸,思索了片刻:“此前,他的灵魄欲将我变为他的躯壳,他与我在这身体之中相斗,他输了。” 主神霁神色微微一愣:“他输了?” 谢濯点头:“他逃出明镜林时,已很虚弱。” 主神霁有些不敢置信的看着谢濯。 我是明白主神霁为何惊讶的。 邪神力量,在昆仑的传说里,世人的口中,几乎是不可被战胜的。 此前,诸神与邪神相战,也不过是封印他于极渊,而今,邪神灵魄被重新召回,哪怕只是一个灵魄,他应当也强于这世上所有的灵魄。 但谢濯却说,邪神输了。 在一个被邪神造出来的「躯壳」里,邪神与谢濯的灵魄相争,邪神却输了。 变得「虚弱」,狼狈逃出…… “方才我探灵脉便知,鹊山灵脉强大,他如今,恐怕没有办法来断这灵脉。而且……” 谢濯看向远方,漆黑的眼瞳里,印出了外面的天色。 “他逃出后,沿路放出邪祟之气,不停制造邪祟、伥鬼。又借他们,不停制造的混乱,扩展了邪祟之气。我想……你们此前将他封印极渊后,他归来,目的应该变了。” “以前的路,走不通,他现在,应该就想要「人」,而非灵脉。” 意在人,而非灵脉…… 主神霁往山下望去:“你是说,他想把所有人,都用邪祟之气感染。如此,哪怕天下灵脉皆在,也没有人可以,抗衡于他……” 谢濯点了点头。 主神霁面色霎时白了几分。 他们如今说的场景,便如同之前的昆仑一样。 天下都是邪祟之气,所有人——萌萌、吴澄、昆仑的守备军,都被邪祟之气感染了。 剩余的主神们在昆仑之巅欲吸纳天下邪祟之气,但失败了…… 我来这边之前的那个时空。可以说,已经被邪神占领了,诸神与所有人,皆败于邪神。 “此间事宜,我须得告知其余主神,谢濯公子,找出邪神,制衡于他,恐怕非你不可。我只能在此,代其余主神,先叩谢于你。” “不用谢我。这是我本来就要做的事。” 谢濯说着,转身离开。主神霁却又在他身后开了口。 “公子……” 谢濯脚步微顿,回头看他。 洞口逆光处,主神霁站在那方,身上似有神光:“我听闻,你来了鹊山之后,多有相帮鹊山民众,可我第一次见你,却并不认为,你是会如此行事的人,为何,你在鹊山,会有改变?” -- 第143页 我一听这话,心觉奇怪。 怎么?谢濯帮你们鹊山的人,还帮成什么过错了吗?值得主神你这般询问? 难不成,还能是邪神入了谢濯的身体,在操控他的身体,帮你们鹊山的人? 我有些不满的盯着主神霁。 只觉现在的自己护短得有点不理智,简直听不了别人对谢濯有一丁点的误会。 而谢濯反而比我坦然许多,他听得问话,似乎想都没想,直接开口道:“鹊山的人,对我很好。” “只因如此?” 谢濯默了片刻,开口道:“我幼时,常觉自己比他人幸运。” 我望向谢濯,主神霁不知道他的幼时,我却是知道的。而他说,那样的童年,他觉得,自己比他人幸运。 “或有冰雪、烛火、暖风、夏花偏爱于我。” 我愣住…… 冰雪……烛火……暖风……夏花…… “所以,我便感激清风、暖阳、明月……我触目所及的风光。” “后来,小狼来了,我便感激生灵。” “再后来,到了鹊山。”他望着主神霁,又说了一遍,“鹊山的人,对我很好。我便也想,回馈一二。” 所言不多,道尽他过去的时光,却只字未提苦难。 我此时若能有一双眼,我想,我必是红了眼眶的。 我忽然感觉,我的灵魄,来到这个时光,并不是主神们的失误,而是上天的旨意。 一定是有特别的缘分,所以我才来到了他的幼时。 成了冰雪、暖阳,做了夏花、清风。 我也忽然明了,为什么在距现在时光多年以后的那个雪竹林里,谢濯会救下那个「素昧谋面」的我,是因为,他还在,回馈这世间的善意。 或许是我想错了,他的内心,从来就不似他的故乡,一直被冰雪覆盖。 他一直…… 都在花开…… 第71章 ? 第 71 章 他听尽了众生的苦,却只半阖眼眸,悲悯不言 北荒的情况还在继续恶化,而鹊山已经无法容纳更多的人了。 主神霁终于下了命令—— 封闭鹊山…… 彻底阖上鹊山大门的这一天,鹊山城门外,未获准进城的人全部都在冲击城门,有悲泣,有哀嚎,有人声嘶力竭,有人绝望的回身走向已被邪祟之气吞噬的北荒。 城门前,惨状难诉,宛如人间炼狱。 而主神霁并没有避讳,他站在城门之上,看着人们的求生与挣扎,他忍受愤怒人们的辱骂与唾弃。 他没有说任何话。 他好似真的变成了庙宇里的神佛,听尽了众生的苦,却只半阖眼眸,悲悯不言。 而从那以后,鹊山之内的气氛也开始变化了。 集市上不再热闹,无人再出售粮食药品。收容难民的地方,难民们既庆幸于自己得到了鹊山的庇护,又对未来充满迷茫。 军士们每天都在巡逻,但士气却总是低靡。 唯一不变的,好似只有谢濯。 街上没有追着他学功法的小孩,没了给他送衣帽的老人,他还是坚定的做着自己该做的事——在街角巷陌寻找渚莲与邪祟之气的痕迹。 我日日飘在他身边,现在街上寻不到鹊山的民众了,我便会去军营里面转上两圈,看看能不能寻找一个契合的人,短暂的借用一下他的身体,去与谢濯道声辛苦了,保重身体。 这一日,谢濯正好去了军营附近探查,我便飘入了军营之中,试图找个有缘人。 而我入了军营,却正巧见了主神霁今日也在营中,他似乎与鹊山的几位主管军营的上仙有时商议,他们入了主营。 我就飘去了军营角落,寻一寻有缘的小兵。 这一寻,还真让我寻到一个。 小兵瘦弱,似乎还是个少年,刚入鹊山军营不久的样子,脖子上系的领还是青色的。 他没有像其他军士一样,在外面巡逻或者训练,而是缩在角落里,抱着自己的膝盖,不停的发着抖。 他将脸埋在膝盖里,让我看不到他的面容,可我却听到他在不停的呢喃自语: “我好怕……我好怕……我不想变成外面的人那样……” 少年年纪轻,在这样的大环境下,难免害怕惊惧。 我有些同情他,便试着代入他惧怕的心情,慢慢的向他靠近。 我本以为,就凭着他的害怕和我的同情,不足以让我的灵魄与他相融…… 但没想到,当我飘到他身边的时候,却仿佛有一股吸引力,直接将我的灵魄一下子拽进了他的身体里! 这是此前从未有过的情况。 当我的灵魄融进他的四肢百骸之时,我倏尔感觉心间一阵紧缩,一股熟悉的感觉攀附而来! 不是寻常的温暖与沉重,而是一股冰冷潮湿的气息,顺着这具身体,沿着我们相连的经络,眨眼间刺痛了我的灵魄! 这是……邪祟之气! 这个少年身体里面,有了邪祟之气! 我立即想要离开这具身体,但我却发现我的灵魄仿佛被这身躯里的经络缠住了! 那些邪祟之气,让整个身体都在抽搐、颤抖,少年本来的灵魄也在我接入之后,开始惊声尖叫起来: “我害怕!我不要变成那样!我害怕!” 我一边听着他的尖叫,一边感觉到这具身体完全不受我控制的站了起来。 -- 第144页 在少年充血的眼睛里,我看见这具身体冒出了黑色的邪祟之气,气息撕裂了他的皮肤,从破裂的皮肤下冒了出来。 “啊!” “别叫了!” 我在少年的身体里,以灵魄意识吼他。但他现在完全控制不了自己。 他抬起自己的手,又摸了自己的脸:“我不要,我不要!” 我继续喝止他:“你先冷静下来!” 上次在不死城,我被邪祟之气入体过,我记得那时候,谢濯一直让我保持情绪的稳定。 于是我便吼这个与我同在一个身体里面的灵魄:“你必须要控制自己的情绪!” “我好害怕!我控制不了!”他好像反应过来了,“你是谁!你为什么在我脑子里!你是不是要害我的妖邪!啊啊啊!” 这还是我第一次在一具身体里与这个身体本来的灵魄对话。 我也有些无措,但还是强行镇定的指挥他:“我想救你!邪祟之气,可以消除,你不要失去理智,先把你身体的控制权夺回来!” “我害怕!我就是怕!” 少年翻来覆去就是这句话,给我听急了。 我当即心神一沉,想着,既然逃不出去,那我便彻底融入这具身体,帮他压制邪祟之气吧! 我放任灵魄被邪祟之气拖拽着,融入这身体的每一个经络。 直到指尖末端都被这阴冷的感觉占据之后,我抬起一只手,结了印,想以昆仑术法,聚集周围环境的魂力,控制这身体里的邪祟之气。 但当我开始聚集周围魂力的时候,却觉心尖猛的一痛。 大脑里少年的声音又开始哀嚎:“好痛!你在做什么!你这妖邪想杀我!” 我没搭理他,再试了一次,而心头果然传来更撕裂的痛感。 这个被邪祟之气掌控的身体……无法正常的凝聚魂力…… 现在的我,无法祛除这身体里的邪祟之气…… 我正绝望之时,忽见面前白光一闪,一人双指为剑,轻轻的触了一下「我」的眉心。 霎时,宛如清风过境,荡去一切污秽。 身体里少年的惊惧与尖叫小了下去,我内心也得到短暂的清明。 我抓住这个时间,甚至都没有看面前站着的人是谁,直接动了昆仑的术法,将我还能感知到的身体里剩余的邪祟之气驱逐了出去。 当做完这个动作,这具身体立即往地上一摊,是无力得连站也站不稳了。 “昆仑的术法?” 我微微仰头,逆着光,望见了面前的主神霁。 果然是他…… 这身体里的邪祟之气虽然已经被我祛除了大部分,但在经络与灵魄相融之处,或许还有残留,我的灵魄被粘在了这具身体上,无法自由的脱离出去。 我动了动嘴唇,现在是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而且,就算能说,我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一个鹊山的低级军士,为何会使昆仑的上仙术法? 别的人看不出我用的啥,主神霁会看不出吗? “答话。” 两个字,附带着主神的神力,将这具本就虚弱的身体震得仿佛要散架。 我想,我再不挤出几个字来,主神霁可能真的会把我当成邪祟,一刀砍了…… 毕竟「我」方才已经冒出了黑色的邪祟之气了。 我只得用尽全力撑住我的脑袋,颤颤巍巍的盯着主神霁,开口道:“我……我还有得救……” 现在千万别砍! 再给我点时间! 说不定我能把所有的邪祟之气都从这个身体里面推出去…… 主神霁眸光寒凉,又问了一遍:“你为何,会昆仑的术法?” 他每一个字,都附带着神力,我的五脏六腑仿佛都要被这神力震碎了。 我望着他,答不出话来,就在我以为,我要被主神霁周身越发压抑的神力挤死的时候,旁边倏尔传来另外一道声音。 “他说,他还有得救。” 这声音一传到我的耳朵里,我眼眶就立即红了,我巴巴的望向一边,盯住了站在主神霁身后的谢濯。 谢濯侧着头,望着我的眼睛,看了我一会儿,随即转头对主神霁道:“他没什么邪祟之气了。” “我知道,他用昆仑的术法祛除了。”主神霁道,“他不该会昆仑的术法。” 谢濯望向我,仿佛在说,你解释解释。 我立即道:“我……以前遇见过昆仑的仙人,他们教我的。” 主神霁眉头微微一皱,似乎并不相信我的话。 而谢濯却走到了我身前,他蹲下身子,伸出手,探上了我的脉搏。 我心口一跳,望着靠近的谢濯,没有说话。 谢濯收回了指尖,转头对主神霁道:“放灵气入脉搏,能探到还有一些邪祟之气,很微弱,或许真的是……” “或许是!” 我赶紧抢了谢濯的话头,我觉得让这个大宝贝再说下去,主神霁可能真的要砍我了! “但给我两天时间,我或许可以自己把身体里的这些气息剔除干净。” 我撑住自己的精神头,嘶哑着嗓音说:“我会昆仑术法是很奇怪,但昆仑也是仙家地界,西王母也是正统主神,昆仑术法也不是什么妖邪之术,我确实也是一个鹊山军士,如果我自己可以救自己,那至少……你们不要误杀一个……可以吗?” -- 第145页 一番抢白,两人沉默下来。 谢濯似乎在认真思索我说的话,末了,他似觉得很有道理的点了点头。 我咽了口口水,又抬眼瞥了主神霁一眼。 但见主神霁收了杀气,却有些微妙的微微眯着眼打量我。 我不知道他这突如其来的打量是怎么回事,只得静静等待他的审判。 “既然如此。”好一会儿,主神霁开了口,“我带回去,细细探查一番。” 嗯? 主神霁带我回去? 我立马看向谢濯:不要吧,我想跟你走。 谢濯却似完全没有看明白我的眼神,直接对主神霁点头应了。 “你带回去,好好查。我这两日,去鹊山外探探。” “好。”主神霁道,“留在你项链上的术法,可让你自由出入我的结界。”谢濯点点头,转身离开,空中之留下了他的话语:“两日后,我再来探他脉搏。” 嗯? 就商量好了? 我只得瘫坐在地,巴巴的望着谢濯走远,而一回头,一只手直接将我从地上拽了起来。 主神霁望着我。 “鹊山石镜正好送回了我殿中,你再去过过吧。” 嗯? 过石镜就过石镜,可你这个「再」是个什么意思? 第72章 ? 第 72 章 主神霁 我被主神霁带到了鹊山大殿之上。 确实如他所说,那本放置于城门口的石镜,现在已经被搬了回去,正放在大殿正中。 我以这少年军士的身体走到殿中,还未等那石镜照到我,我便闪身躲到了一边。 我的动作可能有点大了。 主神霁转头打量我。 我顶着主神霁的目光,熬了有小一会儿,紧抿的唇到底是没顶住压力,我张开了嘴:“不用照了。” 我承认,“我是占据了这具身体。但我不是邪祟。” 而让我意外的是,当我主动承认的时候,主神霁却挥手,直接将大殿所有的门都关上了。 我周身也隐隐闪出了一道薄弱的光芒。 我愣愣的望向主神霁:“您给我施了什么术法?” “隔绝你与外界所有关联的术法。” “啊?”我没理解,“为何?” “怕你身体里的邪祟之气,让邪神察觉到端倪。” 我一惊,心想,确实有这个可能。 这些邪祟之气虽然主神霁除了一大半,我除了一些,但还有些微粘着我的灵魄。 邪神那么敏锐,全天下的邪祟之气都来源于他,万一他通过这一丝半缕知道了我的存在,也不知会不会影响未来…… 切段我与外界的联系,自然是最好。 只是…… “您信我不是邪祟?” “之前我们见过吧。”主神霁答非所问,却一针见血,“阿枸姑娘?” 我噎住了…… 主神,您这么敏锐聪慧的吗? 相比之下,谢濯好似有点憨了,都没认出我来。 不过,谢濯对这个世界的认知肯定是不如主神的。 我好奇:“你是怎么……” “相遇时,你踢开邪祟,是昆仑的身法。” 主神霁说的,是我们相遇的那天,我入了那小姑娘的身体,踢飞了变成邪祟的人…… 就临危一脚,就被记住了吗…… “那天你看到了。”我摸了一下鼻子,“今天又看到了不该会昆仑术法的军士用了昆仑的术法,所以才会猜测是我吧?” “这是其一,其二,我鹊山的军士,我都认得,你的语气神态,与这本来的少年,相差太远,哪怕他被邪祟之气入体,也不会如你这样。” 是…… 我心想,你们鹊山的这少年军士,可比我会叫唤多了…… “此前,让我有过这疑惑的,只有那日的少女。” “确实,那日也是我……” “你现在承认得倒是很快。” 我默了默:“不能让谢濯知道。” 主神霁打量我:“你与谢濯公子,有何渊源?” 我望着主神霁,他的眼睛在没有杀意的时候,都是带着一点慈悲的,这一点来自神明的凝视让我几乎张嘴就要说出我的苦难。 我想将我的过去,或者说,他们的未来,都倾诉而出。 但我知道,我不可以。 告诉他,可能会影响未来,而我不愿有这样的风险。 我只能保守的,让时间走到我与谢濯和离的那一刻,然后再用尽全力的去改变。 “我不想骗你,但实情,我也不能与你说。”我注视着主神霁,诚实的说道,“我只能告诉你,我不是邪祟,我的灵魄到这里来,只有一个目的……” “我想守护他。” 我与主神霁四目相对,此时此刻,我对他探究的眼神毫不避讳,我说的是实话,最真挚的随心之言,我不怕任何神明的凝视。 片刻后,主神霁微微挪开目光。 “你如何能以灵魄,不停的借用他人身体?”他问我。 我反而有些惊讶了。 “你不知道?” 我在不死城遇到的那个主神霁,可是在那么多年的时间里,都以灵魄之体,不停的与他人契合。 我没有找到诀窍的时候,还羡慕过主神霁对这世间人的共情能力呢! -- 第146页 结果现在,他却一脸茫然的看着我:“我为何会知道?” 他道,“我从未见过灵魄之体能如此借用他人身体。” 他的话让我惊了惊。 难道…… 以灵魄借用他人身体,这个方法,竟然是我……发现的? 我有些怔愣,但期间缘由又无法坦言。我只得老实说了自己的办法: “我的灵魄……因为一些很特殊的原因,从身体里剥离出来了。我没有身体了,一直以灵魄之体在这世间飘荡。借用他人身体,只需要与他人灵魄契合即可。” 主神霁微微皱了眉头:“万物有灵,世间众人,灵魄各不相同,此乃天生天造,你如何能与他人的灵魄契合?” 看来…… 他是真的不知道…… 但他之后明明要做这些事情的。 我还是告诉他吧。 “万物有灵,但其实只要真正的能理解他们,完全的感知他们的情绪,便可与万物的灵魄契合。” 我想着我进入瘸腿小狗身体里的那个画面。 那是这么久以来,我唯一一次被另外的灵魄完全接纳的过程。 主神霁微微摇头:“这不可能做到。” “确实很难。我此前也只成功过一次,还是在简单的生灵身上。但是,在人的身上,最近我找到了捷径。” “捷径?” “对,人的爱恨很难完全共情,太复杂也太晦暗,可能他们自己也看不明白自己。但危机关头的恐惧、害怕、绝望,这样的情绪却是强烈而且清晰的。只要找到在这样关头的人,便可短暂的……” 我没说完…… 因为主神霁看我的眼神已经很不对了。 “你最好停止。” 我愣住…… “为什么?” 主神霁沉默了许久。 “邪神的由来,你可知晓?” 我摇头…… 昆仑的书里,世上的传说中,都只说邪神是天降逆劫。并没有细数,这天为何会忽降逆劫。 主神霁沉默许久,终于开口:“他的灵魄,便是由诸神的贪嗔痴、绝望、恐惧……所有的恶念,凝聚而成。” 我更震惊的愣在原地。 邪神……是诸神的恶。 所以,他们与邪神的一战,才会以那么多神明殒落而结束。 “你现在走的,是邪神的路。” 我张了张嘴,一时无言。 我走的…… 是邪神的路? 我操控身体,抬起手来,我看了看我的指尖,有点不敢置信。 所以……是什么意思? “你身体里残留的邪祟之气,或许,并非邪神的气息。”主神霁看着我,开口道,“或许,是你的灵魄,因为你之前的所作所为,而生了邪祟之气。” 所以……将我的灵魄粘在这个身体里的,不是少年军士身上残留的邪祟之气,而是我灵魄里,自己生长出来的邪祟之气。 不是少年军士想留住我的灵魄。 而是我在无意识里,想侵占这个身体。 就像……邪神盯上了谢濯一样,渴望拥有一个…… 躯壳…… 我猛地打了一个寒战。 “我会……变成邪神那样吗?”我声色难掩颤抖,“我会……彻底,变成邪祟吗?因为我自己?” “如此论断,尚早。”主神霁道,“世间也不是非黑即白,你既可自生邪祟,亦可凭自己的心性,祛除邪祟。” 我点头,压住心头的后怕:“还能挽回,幸好……” “只是……”主神霁严肃的望着我,“你以后,切莫用这便捷之法,借用他人身体了。” “你若当真完全共情理解他人。或许,此法乃是正道,但你急功近利,寻此偏门,探的便是他人心底阴暗,长此以往,哪怕你心性坚定,也定受影响。” 我低头:“我知道了,世间没有捷径可走。是我心急了。” 见我诚心认错,主神霁也未再数落我。 “只是……或许是我灵魄生了邪祟,我与这具身体的经络好似粘在了一起,我暂时无法离开这个身体。” 主神霁思索片刻:“那便该先清除你灵魄之中的邪祟之气,你此前学的是昆仑的功法,我鹊山的心法恐怕于你不合,我便不教你了,你想想昆仑可有静心之术,你大可在此调息,祛除邪祟之气后,你便自行离开即可。” “昆仑心法有的。” 我当即寻了个地方,盘腿坐下,开始吟咒之前,我看了眼主神霁,但见他还打量着我,我有些不好意思的开口请求:“我的事,可以不告诉谢濯吗?” 他眉梢微动,片刻后,他颔首点头,却又轻声道: “他说的夏花,冰雪,是否有你一分助力?” 我一怔,没想到主神霁会问出这话。 但下一瞬,却也因为他温柔又细心察觉,而心神震颤。 主神霁……真的很敏锐。 他此后在不死城中,或许,是真正的做到了不可能做到的事——与另一个人,完全共情,完全理解,感知悲欢,爱恨。 所以…… 在那么多年后,他才能练就出主神里,最是悲悯的眼睛。 我闭上眼,静静打坐。 “多谢神君信任与体谅。” 我在鹊山主殿中静心打坐。 -- 第147页 修行之时,如入心流之境,时间流逝总是飞快。我不过只觉时间过了须臾,待再睁眼是,殿外窗纸外,却已经是一片夜色。 殿中烛火微暗,我内探气息,只觉灵魄与这身体经络似乎已经能稍稍分开须臾,相互连接的地方变得更少了一些。 主神霁所说的方法,果然管用,能祛除我些许邪祟之气。 知道自己有救,我心中暗喜,却在忽然之间,听到殿外传来嘈杂之声。 我刚抬起头,便见大殿的门轰然塌下。 我一惊,立即侧身跳开,若非我反应快,这大门恐怕已经砸到了我身上。 “这是怎么……”我话还没来得及问完,但见谢濯一手持剑,一手扛着主神霁,神色肃穆的便踏进了殿中。 “谢濯?”我惊诧的唤了一声。 谢濯将主神霁扛到殿中放到一边,听到我的呼唤,看了我一眼,不过上下一打量,似根本没时间与我多说什么,转身又疾步迈了出去。 他离开时,一挥手,一道结界屏障在殿外张开,将整个大殿护住,而他的身影则消失在了外面茫茫夜色之中。 我走到主神霁边:“神君?” 我有些惊讶,但见主神霁肩上背上都有带血的伤口,“你为何会受伤?外面发生了什么?我打坐了多久?” 主神霁撑住身体,盘腿而坐,一边调理内息,一边拿出了怀里的鹊山之心。 “已有两日,鹊山守不住了。” 我闻言大惊,看向殿外。 透过谢濯的结界,这才隐隐看到,外面天空之中已升腾起了浓厚的邪祟之气,铺天盖地,宛如暴雨将来前的黑暗。 我有些不敢置信:“不过两日!为何会恶化成这样?” “鹊山之外的伥鬼、邪祟,不是他的目的,让所有人惊惧,不安才是目的。” 主神霁握住手中的鹊山之心。 “只要人心涣散,失了定力,他便可轻易,潜入每个人的心里。这些日子,我与谢濯公子四处寻他,无处所逆,而他却早已潜入了惊恐的人心底,只待,时机成熟……” 主神霁长叹一声,“便是今日之局。他赢了。没有修行的人,根本无法抵御。” 我紧抿唇角,想到了被邪神掌控的昆仑,还想到了谢濯的故乡…… 同时,我也更加理解,为什么在不死城之后,所有主神要联合起来封锁邪神的消息。 因为……不能再让大多数人,陷入不安之中。 “不能让鹊山的人,往外走了。” 主神霁说着,染血的手,紧紧握住了鹊山之心。 我猜到了他要做什么,只是没想到,竟然会来得这么快。 “你退到一边。尽快清除灵魄之中的邪祟之气。”主神霁盯着我,眼神中尽时决绝,“离开鹊山。” 我一默,不敢耽误,立即退到了一边,盘腿坐下,口中吟诵静心咒。 然而此情此景,我如何能静的下心来。 我看着面前的主神霁手中捻诀,鹊山之心自他掌中升起,小小的石头,却发出了太阳一般耀目的光芒。 与此同时,在主神霁身下,一个巨大的阵法铺展开来,霎时之间,光耀千里。 我感受到地面在疯狂的震颤,大殿之中,梁柱晃动,殿外远方倏尔传来山崩地裂一般的轰鸣之声。 天空之中,雷电撕碎了漫天邪祟之气。 我瞪大了眼,不敢置信的看见外面整个鹊山的大地,都在龟裂,他们一层一层的漂浮起来。 空中一块巨大的石头也诡异的凌空漂浮着,它奇异的形状让我一眼认出,那便是鹊山之巅的巨石。 鹊山之名的由来,此时,正与其他鹊山的山石一同悬浮在空中。 阵法继续旋转,大殿开始撕裂,梁柱分崩离析,瓦片更是化为沙粒。 狂风之中,电闪雷鸣之下,除了鹊山之心所在的阵法以及包裹着我与主神霁的结界,外面的一切——地面、房屋、树木都飘了起来。 鹊山之心越来越亮。 我耳边,主神霁吟诵咒文的声音也越来越大,仿佛要随着着阵法的光芒涤荡北荒。 随着一声晨钟一般的声音,所有漂浮在空中的一切都向远处而去。 「轰隆隆」的巨响中,那些碎开的山石,屋瓦,全部都如雨点从空中落下,却又各有规矩的组建在北荒的大地上。 一层层,一道道,我在这半空的阵法上,便看见一座「环城」在北荒大地上拔地而起。 不死城…… 原来是主神霁,撕碎了整个鹊山,建造的。 那高高矗立的巍巍城墙,那刻「诛尽邪祟,不死不休」八个大字的城门,都是他用鹊山的灵脉、山石、草木……造出来的。 主神是守护一方的神。 他用自己守护了一生的地方,造了一个囚困邪祟伥鬼的牢笼。 他还将守着这座牢笼之城,千百余年。 那时,城墙上,会钉着无数修仙者的身躯,城墙下,会累积皑皑白骨数余丈…… 而他,也会一直在城中,与邪祟,不死不休的争斗。 我在鹊山崩塌时望着他,却好似望见了鹊山永远笔直的脊梁,哪怕以后千百余年,也未曾折去半寸。 作者有话说: 这个月!真的能完结! (虽然已经17号了……) -- 第148页 至少正文能完结…… 第73章 ? 第 73 章 万事不求人! 主神霁催动着术法,鹊山的草木山石都逐渐变成了「不死城」的坚壁。 不一会儿,连我们所在的鹊山主殿,都已经被「掏空」了,身下只剩下了主神霁的阵法还在轮转,我与主神霁便坐在这光芒阵法之上,几乎悬浮在了空中,四周围绕着谢濯的结界。 整个鹊山与北荒彻底「融为一体」,在北荒之上,环城慢慢显出了它未来的壮阔与巍峨。 我看着撕碎鹊山的主神霁,眼眶隐隐发热。 我努力让自己静下心来,不停在心中吟诵昆仑的静心术法。 在此时此刻,我只想尽快祛除灵魄里面的邪祟之气,我不希望因为自己,再给北荒或者说这个世间,增添任何一缕邪祟之气。 而就在我渐入正轨之时,忽然间,我听见下方地面传来了诡异的风声,风声越来越大,几乎已经到了无法让我忽视的地步。 我睁眼一看,骇然发现!此时,在空中竟然漂浮起来了无数身染邪祟之气的人! 这些人,并非陌生面孔,他们都是…… 鹊山的子民! 当真如主神霁所说,短短两日之内,邪神便控制了所有的人。 邪神现在的手段,比在雪狼族故乡,明镜林时,要高明了许多。被他控制的人,已经完全没有自我意识了。 他们被黑色的邪祟之气拉扯着,犹如提线木偶,飞上了这半空之中的阵法,宛如飞蛾扑火,又好似飞蝗过境,铺天盖地的铺上前来,「轰」的一声撞上了谢濯的结界! 结界挡住了他们的第一波攻击。 而他们狰狞的、愤怒的面容,在透明的结界上让我看了个彻底。 他们攻击着谢濯留下来保护我与主神霁的结界,有的用邪祟之气,有的用刀剑,有的用手、用牙,无所不用其极的攻击。 他们想撕开着结界,冲进来,将我和主神霁……或者说,只是将主神霁撕碎。 操控他们的邪神似乎知道了主神霁的意图,他在尝试阻止不死城的建成。 谢濯的结界很坚固,但谢濯不在,他的结界也无法持续抵挡这毫无空袭的攻击。 我看见,有一处结界出现了破裂的痕迹,而那些被控制的人似乎也发现了。 他们一窝蜂的涌过去,疯狂攻击那个弱点。 我知晓,谢濯一定是在下面被更多的邪祟缠住了。 主神霁还在专心施术建城,他无法分心,在这里,只有我能守住主神霁。 不死城,一定要建起来。 我站起身,拔出了少年军士腰间的剑,我挡在了主神霁面前,全神贯注的盯着那结界破碎的地方。 我调动自己身边能调动的所有魂力,将其充盈四肢。 「咔」的一声…… 在谢濯的结界破出一条缝隙的那一瞬间,一股黑色的邪祟之气便立即冲进了阵内。 我将魂力灌入剑中,斜斩而下,一击斩断第一缕邪祟之气! 随后,没有任何可以喘息的时间,谢濯结界的缝隙破得更大了一些,我凝神,守住主神霁,又是一剑,斩掉了从缝隙里挤进来的一个小孩。 我没有时间因为他是个小孩而动恻隐之心。 我只知道,在这里,若守不住主神霁,那么未来,不知有多少小孩,会变成这样。 阵法破得更大了,我护在主神霁身边,来一个斩一个。 我只觉,在这一日,我斩的人,比之前在昆仑的任何一天都要多。 他们死后,没有鲜血,全是邪祟之气,充盈在我周围的空间。 我感觉我身体里本没有清除干净的气息也在躁动,但我一力压下。 不知过了多久,不知挥了多少剑,斩了多少人,我几乎已经快撑不住,这少年军士的身体也快撑不住了! 我开始受伤,被咬,被斩破手臂,还被邪祟之气撞击了胸膛,但我勉力支撑,愣是没有让任何一个邪祟,碰到主神霁。 可我知道,我已经是强弩之末了。 我…… 我被一道黑色的邪祟之气击飞,我狼狈的摔倒在地,几乎滚到了结界的另一边,在我身后,尚且完整的结界挡住了外面不停拍打嘶吼的邪祟。 而我抬头一看,一个少女,手持长剑,直直刺向阵法中心的主神霁。 我双目惊瞠,几乎没有给我喊出声的时间,我只觉身边一阵风起。 身后结界光芒大作,补上裂缝的同时,一柄剑刺穿了那个少女的胸膛。 还是谢濯,及时赶到了。 他挡在了主神霁身前,手里的剑,穿透了少女,还未拔出。 我挣扎着站起身来,向谢濯走去。 我以为他会很痛快的抽出剑来,但直到我走到了谢濯身前,他也未曾将剑抽出。 我看着谢濯,随后将目光挪到了那个少女的脸上…… 是一张熟悉的脸。 我借用过她的身体,我用她的手,握住了鹊山城门下的一只笔,写下了「谢濯」两个字。 而这个少女,如今到底还是被邪神控制了,成了毫无意识的邪祟。 谢濯亲手杀了她。 “谢濯。”我嘶哑的唤他的名字。 他瞳孔微微颤抖了一下。 我用剑撑住身体,一步一步走到了主神霁身边,我没有站到谢濯旁边,我背对着他与主神霁,持剑面对被挡在结界外的狰狞邪祟。 -- 第149页 我说:“他们的性命,已经被邪神夺走了。” 我全然不忍心去看谢濯的神色,我强行命令自己,冷静,克制,我声色几乎毫无波动的开口。 “纵使煎熬,也要继续。继续战,继续爱。”我咬牙,不让自己露怯,“爱自己,也热爱这世间,会好的。我们会赢的。” 这一次,一定会赢的。 谢濯没有回应我的话,但我听见了他抽出长剑的声音,少女的身体被撕裂,邪祟之气从她身体里涌出,又一次在谢濯面前变成了黑色的烟雾。 一如他之前所有的族人一样。 “守好他……” 谢濯留下三个字,我看到空中结界光芒一闪,骤然缩小了一圈,而在这一瞬间,谢濯也从结界里面冲了出去。 在外面的邪祟都尚未反应过来之时,他已经在里面大开杀戒了。 这已经是第二次了。 但这一次,他手中斩下的,都是曾经给过他温暖的鹊山子民。 这些人,远远多过雪狼族的人。 远处,不死城似乎已经快要建成,环城城墙的高度,与我记忆之中已经很相似了。几乎要与这处本来是主殿位置的高度平行。 而在铺天盖地的邪祟之气背后,我隐隐看见有晨光即将破晓。 原来,我们已经鏖战一夜。 原来,不死城是主神霁一夜而成。 最后,当巨大的城门落成,我看见主神霁身前漂浮着的鹊山之心倏尔光芒暗淡,随即一声脆响,当即在主神霁面前分崩离析。 主神霁身型微微往旁边一偏,我立即上前,扶住了他。 “神君,城,建好了?” 主神霁面色煞白点了点头。 而就在此时,之前外面一直疯狂攻击结界的邪祟,忽然之间全部都停止了下来。 他们诡异的飘在空中,模样更比刚才的疯狂更骇人几分。 我拿不准邪神要做什么,只得继续守着主神霁,身体微微挡在了主神霁前方。 结界中,光芒一闪,谢濯也回来了。 邪祟不再攻击,他也觉得奇怪。 他回头看了我与主神霁一眼,见我们都没有异常,他便戒备的看着外面的邪祟。 而主神霁却并没有停下来,他虽虚弱到了极致,但他仍旧调动内息,于手中掐了一个诀。 他开口:“鹊山之心已毁,鹊山灵脉尽断,北荒中,此城里,再无魂力,幸存鹊山仙者,不得出此城。遇邪祟,必斩之。” 他声音不大,但我知道,他却通过手里的诀,将这话,传遍了整个北荒。 他在告知北荒中,还没有被邪祟之气掌控的修仙者,他们作为修仙之人,以后的使命。 而在主神霁的话语传出去之后,围在结界之外的那些邪祟,却都诡异的咧开了嘴,他们盯着结界里的我们,桀桀怪笑了起来。 他们的笑容与声音令我看得毛骨悚然。 我正脊梁发寒时,但见他们又异口同声的开口道:“霁,你以此城困我,你们也永远出不去。” 这场面,实在是令人悚然,而谢濯与主神霁却并无半分退缩。 主神霁微微推开我,自己坐直了身体。 但听邪神操控着所有人继续道:“我的邪祟之气,不死不灭,而你主神,纵使长寿绵延,却也终将消亡。这场困兽之斗,我迟早会赢。” 主神霁神色淡漠,全无人色的脸,却更添了他的几分神性。 他微微深呼吸了一口气,似乎在留恋鹊山的最后一缕气息。 “那便,不死不休。” 随着主神霁话音落下。 下一瞬间,他的身体发出了与鹊山之心一样的光芒。 谢濯错愕回头。 邪神似乎也被光芒灼伤,无数邪祟在空中尖利的嘶叫。 炼化神的肉身,成为灵魄之体。 与邪祟,不死不休。 这一幕就这样在我毫无准备的时候,在我眼前发生了。 神明炼化己身的光芒穿透我的身体。 在这一刹,我感觉我灵魄之中,那些无意间滋生出来的邪祟之气,瞬间就被击溃了。 少年军士的身体与我的灵魄在我粘黏,我的灵魄像是被一阵清风从他身体里刮了出来。 光芒穿过我的灵魄,我却感到了比阳光更温暖的温度,比春分更柔软的轻抚。 在这一刻,和着远处朝曦之光,仿佛涤荡了世间所有黑暗。 结界之外,所有变成邪祟的人也在这光芒之中全部消散。 而在这一片光芒之中,我看见一个黑色的影子飞快的从所有邪祟身后蹿了出去。 那个背影! 是渚莲! “谢濯,抓住他。” 谢濯的身影随机而动。 我生怕跟丢谢濯,立即蹿到了谢濯的身边,随他一同追去。 在跟随谢濯离开的同时,我转头看了一眼还在半空阵法中的主神霁,他周身的光芒,如同涟漪一样,在整个北荒荡开。 扫去了那些邪祟,扫去了空中的「黑云」,这是主神霁以主神之身,做的最后一件事。 “邪神在北荒积聚之力已被我清扫。”主神霁的声音似乎从很远处传来,“他若被困此城,便于此城中与他缠斗,他若逃出此城。谢濯公子……” “我会除他。” 谢濯低声回应。 -- 第150页 而后,主神霁再无声音传来。 我只看见,谢濯的石头项链上蓝光一闪,似乎有什么术法隐在了里面。 谢濯一路追随渚莲身影来到了不死城外。 此时,主神霁身上晕开的光芒已经蔓延到了不死城城墙上方。 我看见一个巨大的结界在不死城上方成型。 与此同时,不死城城门上也逐渐出现了「诛尽邪祟,不死不休」八个大字。 字迹清晰,铿锵有力。 不死城外,风雪翻飞,光芒从空中落下,渐渐在不死城的最外围,铺就出了一个透明的结界,似乎将风雪,都挡在了外面。 这便是不死城的第三道防线,将整个不死城罩在其中。 从此往后,这座城,只进不出。 而我却在这风雪结界落成之前,看到了那个人影钻入了外面的风雪之中。 谢濯紧追而上。 在他冲到风雪结界面前的时候,那结界却已经落了下来,彻底接到了地面。 我心道不好,谢濯不会被主神霁拦住了吧!我刚起了担忧,便见谢濯直接闯过了风雪结界,连带着把挂在他身上的我也一起带了出去。 谢濯没有回头,一路追着渚莲而去。 而我,却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逐渐被风雪掩埋的不死城。 我看不见空中的光芒了,也看不见主神霁的灵魄,我不知道他现在在何方。 我只知道,未来他会一直在这里。 而我,从离开不死城那一刻,我就一直跟着谢濯。 我不敢再走「捷径」,不敢再借用他人内心的愤怒、绝望,快速的去借用一个人的身体。 如此前所想,我不想再为这世间,增添一分邪神助力。 而我又没办法真的完全共情和理解另一个人。 我只能以灵魄之体,呆在谢濯的身边。 可我也没闲着,我一直在修炼自己的灵魄之体,让自己哪怕只以灵魄之身,也可以稍稍的凝聚一些魂力。 我一直在准备,准备着时间来到我们「和离」前的那一刻,我要进入我自己的身体,我要强过我自己的灵魄。 我要杀了自己,再把所有事情,告诉谢濯,然后,彻底解决邪神! 我怀揣着这样的理想,陪着谢濯追着渚莲,从北荒追到了南海,又从南海追去了蓬莱。 所幸,主神霁的自我献祭将邪神重创,谢濯的紧追不舍又让邪神几乎没有时间发展自己的势力。 在不死城建成之后,所有剩下的主神,都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每一个仙山,都做好了结界,为了抵御邪神可能来的袭击。 许多年的时间里,邪神再无法再这世间重现鹊山的悲剧。 而我也知道,为了维持这样的局面,谢濯和主神们付出了多少。 一年,两年,十年,百年…… 日复一日,邪神还在,谢濯便一直在继续战斗之中,从未有一日停歇。 我跟着他,跑过了几乎天下所有的地方。 我看着他受伤,也看着他成长,我看着他,与我记忆里的谢濯,谢玄青越来越像。 终有一日,他来到了昆仑。 他在昆仑,与渚莲一通恶战,在最紧要关头,他将渚莲连同他身体里的邪神,一同封印与昆仑一处山洞之中。 然后,他带着重伤,来到了雪竹林。 再难支撑的谢濯,倒在了雪竹林间,他靠着雪竹,闭目而坐,一身的伤带着血,让他整个人都散发着腥气。 而就是这一天,“我”提着挖雪竹笋的篮子,什么都不知道的闯入了这片林间。 我在空中,看着我们,终于在命运和意外的安排下,相遇了。 在这一瞬间,看见谢濯身边终于站着我自己的身影,我一时感慨万千,却也不是想哭,不是想笑,我只有以灵魄,发出一声浅浅的喟叹。 “我终于来陪你了。谢濯……” 而当我发出着一声灵魄深处的喟叹之后。 我看见,当年的我,挎着个篮子,在谢濯旁边站了一会儿,“我”一转头,竟然是…… 想溜!? 我怎么可以溜! 我怎么敢的啊? 我必须留下啊! 我心头一急,情急之下,啥都没想,直接用这些年学到的,以灵魄之力,调转周围魂力,我就那么用灵魄一甩。 「咻」的一声! 一道银光,瞬间向我「伏九夏」杀了过去! 当然,我也是没有想要杀自己,只是我一时没控制住! 眼看着那银光便要当场把还没变成上仙的我自己穿胸而过! 我心头一紧,却见靠在竹子上的谢濯几乎是下意识的一抬手。谢濯直接将「我」拉入了怀中。 那记银光便这样从「我」的耳畔擦过,又擦过谢濯的脸颊,最后钉在了他倚靠着的雪竹上,随后将雪竹穿透,直接钻入雪地里,融化了周遭的冰雪。 然后「我」便在谢濯满是湿润、血腥、危险的怀里愣住了。 “我”抬头看他,他已经彻底昏了过去。 “我”在不可思议的呆怔,从他怀里坐了起来,挠了挠头,随后,把他扛了起来。 我在空中看着,看着「我」把谢濯往我们「定情」的山洞带去。 我忽然恍然大悟。 原来如此…… 原来…… -- 第151页 万事不求人,姻缘,还是靠自己啊! 作者有话说: 我就问! 这一章! 长!不!长! 姐妹们!看完这一章!我们学会了什么!大声告诉我! 第74章 ? 第 74 章 “过去” 二月十二…… 如我记忆中的情节里一摸一样的,“我”与谢濯,就这样相遇了。 接下来,似乎就没什么需要我做的事情了。我飘在空中,看着当年的自己与我一直守护到现在的谢濯经历「过去」。 “我”将他扛回了雪竹林里的山洞中,照顾了他半个月,为他包扎外伤、换药、简单的清洗身体,“我”对他这一身的伤感到好奇,也十分喜欢他这副漂亮的皮囊。 此时的谢濯,对「我」来说,是神秘、危险却又充满诱惑的。 人总是会被这样的人事物吸引。 二月底里,谢濯第一次清醒了过来。 他伤得太重了,完全动不了。 适时,“我”正在谢濯身边,为他身体注入魂力,以待他能早日醒过来。 他睁眼后,看到的便是在他身边一边打瞌睡,一边注魂力的「我」。 他眉头皱了皱,看了看自己身上的伤,又看了看我。他动了动指尖,似乎想让自己坐得更起来一些,但他伤太重了,不过动了下手,便让他喘气了粗气。 “我”也被他惊动,从瞌睡中清醒过来。 “你醒了!” “我”很惊喜,立即坐直身体,左右探看。 “怎么样?感觉可还行……我也不是很专业的医师,这两天找营中的医师学了个大概,我还怕把你治坏了呢……没想到我还行。” “我。”笑着望向谢濯:“你身体也可以啊,这伤都扛过来了。” 谢濯目光一直落在「我」的脸上,直到与「我」带笑的眼神触碰,他愣了愣,随后眨了一下眼睛,微微转过了眼去。 以前的我,或许并不知道谢濯为什么会转开目光。 但现在的我,陪他走过了那么多的路,我明白的。 一直活在追逐与生死之间的人,几时能见到这么毫无阴霾的笑容。 冰冷与麻木中,诧然间感受到了温度,会不适应。 “为何救我?” 谢濯嘶哑开口,嗓子仿佛被刀磨过。 “难不成看着你冻死在冰天雪地里吗?” “我”脱口而出,随后想了想,又道,“之前你在雪竹林也算是救了我,我不把你报上去,全当是报恩了,我照顾你到伤好,你伤好之后,就悄悄离开昆仑吧。我不告诉任何人。” 谢濯没有再多言。 过重的伤到底是让他精力不济,没一会儿,他又闭上眼,昏睡了过去。 “我”在他身边,继续渡了点魂力给他,见他呼吸平稳,便又挎着挖雪竹的篮子,哼着调子,离开了山洞。 接下来三个月的时间,谢濯一直呆在这个山洞里养伤。 “我”几乎每日都挎着篮子来找他。 一开始给他渡魂力,换药。 到后来,谢濯身上的绷带几乎全都撤下了,皮肉伤看着都好了七七八八,他的内伤「我」逐渐也意识到,我帮不上什么忙,就任由谢濯自己调理。 但「我」还是日日都来。 “我”来找他说话,哪怕他不喜欢说话。 “我”常常絮絮叨叨的,把最近身边发生的那些琐碎的小事,开心的,不开心的,通通都说给他听。 偶尔,“我”也会问一些他的过去,但一旦察觉他不想开口的时候,“我”便也将这话糊弄了过去。 “我”还会给他带来一些昆仑集市上的小玩意儿,我会告诉他:“最近昆仑之外的邪祟气息似乎弱了好多……” 谢濯听闻此言,总会垂眸点头。 我知晓,他是为此事感到欣慰。 而当年的我对他这般情绪并不能体会,毫无察觉的继续说着:“西王母打算将昆仑集市的规模再变大一点,这陆陆续续的,来了好多新鲜玩意儿。你跟我一起玩吧。” 这种事情上,谢濯没有拒绝过「我」。 尽管「我」掏出来的那些「新鲜玩意儿」,是他在昆仑之外那么多年里早就见过的东西。 他还是会陪「我」一起在山洞里面捣鼓这些东西。 那时,昆仑卖的东西鱼龙混杂,而「我」一直生活在昆仑,确实没什么见识,偶尔买来的东西里面,会掺杂一些奇奇怪怪的物件。 一次,“我”刚从兜里掏出一朵金属做花想送给谢濯。 “集市的人说,这花是法器,送给养病的人,能……” “我”话没说完,忽然,谢濯抬手就将那花连带花瓣一并握在了掌心,紧紧捏住。 “我。”一脸困惑的看着谢濯:“怎……” 话不过开了个头,下一瞬,那金属花便在他手中炸开,「嘣」的一声,将「我」吓了一跳。 “是暗器,不是法器。”谢濯平静的说着。 “我。”在他开口之后立即回过神来:“手怎么样?” “我。”伸手要去拉他的手,却又怕碰疼了他,“你张开手,让我看看?” 谢濯却只将掌心对着自己,他近乎冷漠的将那金属花的花枝从手里拔了出来,带着皮肉与血,扔在一边:“皮肉伤,无碍……” -- 第152页 没等他话音落下,“我”双手抓住他的手腕,轻柔却又不容拒绝的拉过了他的手。 他的掌心扎入了不少金属的花瓣,血肉翻飞,看着可怕。 “我。”望着谢濯,神色间全是愧疚与心疼:“痛不痛?” “我。”问他,自己声音一拐,竟然心疼哭了:“一定很痛,对不起,都怪我,信了那些小妖怪的忽悠。” 眼泪一滴一滴,啪嗒啪嗒的落在谢濯的手掌心里。 “我下次不乱买东西了。我回头一定找他们去算账!” 谢濯看着「我」,却似有点愣住,不是故意沉默,而是不知所措。 他张了张嘴,又闭上,然后又张开了,反反复复,临到头了,终于憋出了话来,却只生硬的说了五个字: “别哭了,不疼。” “怎么可能不疼……” “真的不疼。” “都扎进肉里了……” “没事。以前的伤都好了。这一点……” “那你以前是不是更疼?” 谢濯沉默了下来,他看着「我」——一双漆黑的眼瞳,带着泪意,里面全是他的影子。 “现在不疼了。”他抬起另一只手,帮「我」擦去脸上的湿润,“九夏,笑一笑吧,别哭了。” “我”抿着嘴巴,憋了半天,还是笑不出来,最后一埋头,“我笑不出来,但我可以不哭了,我帮你把伤都处理好。” “我”帮他一点一点的处理掌心的伤,谢濯将手交给了我,只在一旁偏着头,静静地看着「我」。 时间一点点的过。 五月二十五的时候,谢濯能站起来简单的活动了。 “我”此前将恶意售卖暗器的妖怪抓了,并通报了西王母,西王母整顿了昆仑集市。正好,这几日整顿罢了,昆仑集市上要办一个小集会。 “我”因为此前上了当,差点伤了谢濯,十分愧疚,又想着谢濯许久没有离开山洞,这下伤终于好了,可以带他出去走走。 于是便邀约谢濯在二十八日那天,随我去逛集市。 谢濯自然也答应了。 五月二十八当日。 昆仑的集会半得热闹极了。白日里市集上,吃的玩的都有,“我”带着谢濯从街头逛到街尾,从这条街又吃到了那条街。 临到夜里,街上点上了灯笼,空中升起了祈福的天灯,远处还有颜色各异的烟花。 气氛好极了。 「我」带着谢濯去了集市上一个僻静的高处,「我」买了集市的酒,饮了两口,随后告诉谢濯: “谢濯,我似乎有点喜欢你哎。” 烟花声中,昆仑月下,谢濯愣在了「我」的身边。 “你呢?你喜欢我吗?” “我”等着谢濯的回答。 等到烟花不再绽放,月色被云遮掩。 谢濯终于开了口:“我……不知道……” 然后「我」眼中的光芒隐去,尴尬与局促立即涌上脸颊。 “我”仿佛酒醒了一样,立即站直了身体,挠了挠头,有些不安的往后退了一步。 “呃,是挺奇怪啊,突然说这个……有些唐突了,时候也不早了,我先回去了,你……你再逛逛也回去吧!我先走了,告辞!” “我”都没有转身,直接翻身从这高处跃下,马不停蹄的跑了。 谢濯看着「我」跑远,在远处站了一会儿,他低头轻轻的捂住了自己的心口处:“喜欢?”他困惑的抬头。 “我”已经消失在了昆仑集市的人海之中。 谢濯当然也没什么要逛的,他沉默许久,回了那山洞。 五月二十九日; 「我」的仙府上降下雷劫,因为谢濯的拒绝而伤心的一天的「我」,背雷劫猝不及防的劈清醒了。 “我”慌忙调整内息,应对雷劫,天雷劈了整整一日,「我」以为我渡不过去了,在一道雷劫之中,「我」彻底昏迷了过去。 又一道雷劫降下的时候,谢濯来了。 他挡下了雷劫,还喂了奄奄一息的「我」,一口自己的血。 「我」昏过去了,所以没有看到,「我」与谢濯缔结血誓时,周围升腾起了红色的光芒,光芒被一道道雷劫披散,化为粉色的粉末,围绕在我们周围。 仿佛是这天劫在我们奉上来自上天的祝福。 祝我们喜结连理,欢好良缘…… 五月三十日; “我”在被天雷劈烂的仙府里醒来。 死里逃生飞升上仙之后的「我」,做的第一件事,便是鼓起勇气,又去找了谢濯。 适时,谢濯照顾了我一夜,见我气息已经平稳,他便回到了雪竹林的山洞里,打算静息片刻。 而「我」找上门后,开门见山的就跟他说:“我昨天差点被雷劈死了,我当时在想,我有点后悔,我应该在集市里做得再绝一点的!人就应该活在当下!所以!我决定……” “我”说着,一张脸已经涨得通红。 “我们成亲吧!谢濯!”像是为了给自己壮胆,又像是怕他拒绝我,我大声喊了出来,“我不想错过你!” 谢濯看着满脸通红的「我」,没有沉默,也没有犹疑,他点头说: “好……” 「我」听到这个词,先是不敢置信的睁大了眼。随即,欣喜与快慰压抑不住的涌上心头、嘴角、眉间。 -- 第153页 “我”大笑着,扑了上去,一把抱住了谢濯。 谢濯被「我」扑了个满怀,甚至脚步都微微往后面踉跄了一下。 他低头看着不停拿脸颊在他怀里蹭的「我」,一直紧绷的眉眼,微微柔软了下来。 六月一日…… “我”终于将谢濯介绍给了我在昆仑的朋友们。 朋友们看出了谢濯是妖,身上的气息深不可测,他们强颜欢笑着与我们吃了一顿饭,饭后,朋友们你来我往的将我从桌上拉走,一个个的来问我。 “哪里冒出来的妖怪?” “你知道他是什么人嘛?” “婚姻大事岂能儿戏?这人的底细你摸清楚了吗?”我也便一个个的回答。 “管他哪儿冒出来的。” “我知道他不是坏人就行。” “婚姻大事,我当然不儿戏,我认真得很。他的底细我不用摸清楚,他的品行我摸清楚就行了!” 朋友们一个个的被「我」怼了回去,最后蒙蒙还是不放心的跟我说了一句: “你现在飞升上仙了,你的婚事,可不是小事,你要嫁妖怪,我们昆仑可是没有这个先例的,你得去请示西王母。否则,他留不下来。” 六月二日…… 为了让谢濯留下来,“我”带他见了西王母。 大殿上,众仙看着「我」与谢濯,摇头叹气,西王母却没有说什么,只问「我」是否心意已定。 “我”当然立即点头应是。 西王母当庭也没有表态,只是沉默又意味深长的看了谢濯一眼,就便让我们退下了。 那天夜里,“我”有些忧心。 “我”感觉西王母在殿上的态度十分模糊,怕西王母不许谢濯与我成亲,留在昆仑。 “我”在还没修好的仙府里,辗转反侧,谢濯沉默的陪在我身边,只说了一句:“没什么好担心的。” “我”当时心想,是,若西王母实在不同意,那我就带着谢濯,住到昆仑结界外面去。 反正现在昆仑也开放集市了。以后,白日里我就来昆仑管理守备军,夜里,我就回去过我的小日子。 生活工作,两边都不耽误。 反正,这亲是一定要成的。 “我”想定了,便也安心睡了下去。 所以,“我”也不知道,在这天夜里,谢濯还去见了西王母…… 作者有话说: 三月……三月完结…… 真的…… 可以…… 吧…… 第75章 ? 第 75 章 隐秘 在昆仑主殿西王母的主位背后,有一个隐秘的空间,那是我之前在昆仑从来不知道的秘密。 西王母在那个隐秘空间里藏了石镜。 六月二日这个晚上,谢濯便瞒着当年的我,在那石镜面前,见了西王母。 白日里,谢濯在殿上随「我」一起,对西王母行了礼,但私下里见面,谢濯并未行礼。 西王母见了谢濯,神色凝肃,开口问的第一句,也并不是「我」与谢濯的婚事。 “他被你封印了?” 这些年来,各山主神都是知晓谢濯的,只是有的主神见过他,有的没见过。 西王母,正巧在之前的时间中,都未曾与谢濯真正见过面,但他们也不算完全陌生。 谢濯简单的点了个头算是回应了西王母的问题,但接下来,他却将目光投向了一旁。 西王母见状,看了石镜一眼。 “你瞒不住他,出来吧。” 石镜背后,便走出来了一个笑眯眯的人,正是老狐狸,秦舒颜。 “谢濯公子,久仰大名。在下秦舒颜,昆仑的守言人。” 守言人,便是主神们铺在这世间的线人脉络。 他们会负责将邪祟的事情瞒住,把意外知道真相的人,送入不死城。 我以灵魄之体飘在谢濯身边,看着这一幕,此时才明了过来,为什么谢濯会在与我成亲之后,认识秦舒颜,并愿意相信他。 因为……他们都是在瞒着世人,于暗夜中前行的人。 秦舒颜,翠湖台,一个看似混乱,会滋生邪祟伥鬼的地方,却是在收集邪祟与伥鬼的消息。 “几月前,忽然失了你与邪神的消息,主神与我们,都还慌了好些日子。”秦舒颜拿着扇子,晃悠了两下,“要不是看着世间邪祟之气在变少,我们都要做最坏的打算了。” 谢濯看了秦舒颜一眼,开口道:“我封印了他,在昆仑地下一熔岩洞穴之中。” 西王母眉头微皱:“目前只能封印?可有寻到彻底消灭邪神的办法?” 谢濯摇头…… 我在一旁有些激动起来。 我有办法!只是,我现在知道的这个办法,还得再等五百年。 五百年后,待谢濯能玩一样的抛起盘古斧的时候,当他达到了他功法巅峰的时候,便能将这个办法告诉他了! 再等等,就快到了! 但我现在还无法将这些话告诉他们。 秦舒颜见西王母与谢濯都沉默了下来,又笑了笑,打断两人的情绪: “不管怎么说,如今他被封印,世间邪祟之气变少,已经是好事。前几日守在不死城外的人也传来了消息,说在风雪结界之上,看到了主神霁传出来的信息。道是,不死城中的邪祟之气也大幅减少,谢濯公子封印之举,已经解了许多危难。” -- 第154页 谢濯闻言,沉默的点了头。 “暂时向好,但还需寻到方法,彻底解决。” “只是我有一事不明。”秦舒颜笑眯眯的望着谢濯,“谢濯公子身负如此重任,为何却还要在昆仑,娶一小仙?” 秦舒颜此言一出,西王母也探究的看向了他。 我更是默默地关注着谢濯脸上的神色。 只见,谢濯默了默,望着秦舒颜,正色道:“她已经是上仙了。” 说实话,我听到这个回答,我有有点懵。 咱就说,谢濯,你在乎的点,似乎有些偏…… “九夏飞升上仙,是好事。但若无你相助,她……可能渡劫成功?”西王母眸光清明又犀利。 谢濯不卑不亢,声色也是平稳镇定:“她可以……” “她若是可以,你为何要帮?”秦舒颜也在一旁挑衅似的询问。 谢濯默了默:“她可以,却会很吃力。” 秦舒颜接着问:“你不想她因渡劫而重伤?” “我不想。” “为何?” 谢濯沉默…… “你可是真心爱上了伏九夏?”秦舒颜步步紧逼。 “我……”谢濯皱了皱眉,神色也有些犹豫不定,似乎极难抉择一样,“我不知道。”他困惑的望向秦舒颜:“我不知道。天雷落下时,待我反应过来,我已经与她缔结了血誓。” 他困惑的回答让秦舒颜一时也有点语塞,顿了一顿,才道: “那你就是爱她。” “什么是爱?” 秦舒颜被问住了。 谢濯继续困惑的发问:“若不是呢?若,只是这片刻的混沌感受,抑或不知名的冲动,这便也算吗?” 西王母与秦舒颜沉默着。 我的灵魄之体也在一旁沉默着。 我是…… 我是万万没想到! 我与谢濯婚姻里面,我问了无数遍的问题,我直觉上便能回答的话语,听到了谢濯的耳朵里,却是这样的哲思之问! 这…… 若上深到这样的高度,那我确实也拿不准,之前我和谢濯成亲时,到底是一时的欢愉、冲动、渴望,还是这高深莫测的「爱」。 我…… 我定了定神,望着困惑的谢濯,忽然间,便又明白了。 为什么他会发出这样的疑问。 因为,在这漫长的岁月里,没有哪一个人,给过他真正长久的、坚定的、毫无保留的爱。 他的母亲未曾给予,族人也皆是冷漠,后来遇见的主神霁,鹊山的人,都是短暂的在他生命走过。 他感受了人间,感受了沧桑,感受了风花雪月,学会了温柔,读过了书本,行过千万里路,却从未体验过平稳、坚定的爱意。 他…… 在怀疑自己。 无法将自己的情愫,归纳于这世间某个字的含义里。 “那……若是他人,危机时刻,你也会与她缔结血誓吗?” 西王母一直静静的听着秦舒颜与谢濯的对话,及至此时,才又开了口。 “这么多年里,谢濯公子见过那么多人,有多少性命攸关的时刻,为何,你不曾将雪狼族的血誓,缔结给他人?” 谢濯皱了皱眉。 秦舒颜也点了点头:“是,谢濯公子为何只对九夏上仙特殊呢?” 我打量谢濯的神情。 他似乎在思考,思考了很久。 而我隐约好像猜到了他的回答…… “她……”他说,“像狗一样。” 我就知道!! 我谢谢您了! 我是能猜到谢濯这似曾相识的回答,但西王母和秦舒颜却被他给整不会了。 这句「像狗一样」让整个密室,一片死寂。 过了好久,西王母严肃的开口:“谢濯公子,你为诛邪神,所作所为,我们皆看在眼里,四方主神,皆感念于你,但于个人私情上,我却不想你因为除了爱以外的任何缘由,与九夏成婚。” 是,谁家的主神能听得你这样的回答,你成亲,却把自己的媳妇当狗? 我的灵魄在空中叹息。 虽然,我知道谢濯是什么意思,是因为我……确实当过狗…… 但谢濯的话,听在别人的耳朵里,恐怕完全无法理解。 西王母继续严肃道:“她是我昆仑的修仙者,自幼于昆仑生长,我不想她,在此事上受伤。你若……你若只是儿戏,这血誓,你还是解了的好。” 秦舒颜也在一旁点头,似乎也是觉得谢濯的话有点过分了。 秦舒颜道:“而且,谢濯公子身份特殊。你与伏九夏缔结血誓,虽说你不知道自己对她是什么感情,但若邪神知晓了此事,定会对伏九夏动手。还是解了血誓,瞒住她为好。” “我会瞒下此事,不让她知晓。但我雪狼族血誓,无法解。” 西王母皱眉:“若是如此,九夏并不知晓此事,你大可不必与她说明血誓一事,只要不在昆仑举办婚礼……” “我会与她举办婚礼。” 谢濯却打断了西王母的话。 “缔结血誓,她便是我的妻。婚礼,一定会办。我也会把她,保护好。” 谢濯说得坚定,西王母与秦舒颜对视一眼,见他这决绝的态度,似乎也并不是把婚姻当儿戏的模样。 西王母思索片刻:“谢濯公子,我乃昆仑主神,哪怕你在邪祟一事上,于世间有恩,但在对九夏的事上。我也不会允许你,随意对她。” -- 第155页 谢濯点了点头,没有说任何话,似乎对西王母的态度,十分认可。 秦舒颜见状,越发好奇的打量起谢濯来。 话谈到这个地步,西王母也没什么好说的了,最后只叮嘱了一句:“你将那人封印在了昆仑,你留在昆仑自是最好,只是这些事……” “瞒住她,我知道。” 西王母点了点头:“但愿日后,你能确定,自己是何心意。” 谢濯脚步顿了顿,没有多言,离开了这秘密空间。 作者有话说: 三月二十七了; 说实话,有点慌…… 但梦想还是要有的。 如果…… 我是说如果。 如果我三月没完结,那么我可能会在农历三月完结。 爱你们! 抱抱!!(是跪着的那种抱)ō r z 第76章 ? 第 76 章 两心同 谢濯与西王母的对话,当年的我是一个字都不知道。 六月三日,没见着西王母的逐客令,“我”便当西王母默许了,于是开始热火朝天的筹备婚事了。 因为之前刚历了飞升上仙的劫,「我」的仙府被劈得稀烂,新房那肯定是要找人花时间修葺的,成亲需要的东西也是要采买的。 “我”便将事情安排了下去。 一共安排了两个人,一个是谢濯,负责盯住修葺房屋的事,一个是「我」,负责婚事东西的采买。 结果是,房子不出三五天,谢濯就用术法修好了。还里里外外添了一些「新鲜玩意儿」,什么摇椅,茶具,好看的书架,将我本来简朴的小仙府变得热闹许多。 但采买的东西的「我」,每天买完之后,总能发现新的东西要买,前前后后,花两个月才办齐。 “我”自己算了个良辰吉日,将日子订到了八月十八。 然后从那日开始,“我”便开始写请帖,也就是从那日开始。我日渐感受到了来自昆仑亲朋好友们的压力。 西王母没反对,不代表其他上仙不反对。 谢濯妖怪的身份在那时候,还是有很多人不愿意接受的。 许多仙人都来劝「我」,不要与谢濯成亲,好些固执的朋友,见「我」不听劝,直接便与「我」翻了脸去。 可他们翻脸,“我”也翻脸,将好几个不客气的家伙痛骂一顿赶出我家大门后。来劝我的人,算是消停了。 而谢濯也看到了,自己妖怪的身份要在昆仑娶一个上仙,有多么的不受待见。 那时「我」告诉他:“我们的日子,我们自己过,别人的话,都不算数。我不会往心里去,你也不要往心里去,日久见人心,你是什么样的,时间久了,昆仑所有人都会知道。” 谢濯看着我,没有多说话,只是轻轻的摸了摸我的脑袋…… 现在看来,这个动作,是有点像摸狗一样。 但那时候的我,并没有察觉到有什么不对。 “我。”抬手抓住了谢濯的手:“你信我,我一定在昆仑护着你!” 那时候,“我”也以为是我在保护谢濯。 而其实,是他在保护我和……整个昆仑。 八月十八,良辰吉日,我们成亲的日子。 在这一天,“我”发出去的请帖,没有一张得到了相应。 连蒙蒙都不敢来。 似乎在昆仑,反对伏九夏与妖怪成婚,已经成为了一种心照不宣的正确。 蒙蒙和另外几个朋友,悄悄提前给「我」送了礼,他们要不是个小精小怪,要不就是人微言轻,不敢做的太特立独行。 倒是西王母,在我们成亲的当天,遣人正大光明的送来了贺礼。算是做了一个最是官方的表态。 成婚当晚,没有媒人,没有证婚者,也没有亲朋好友…… “我”与谢濯,在昆仑的月老殿前,于相思树下,刺破了自己的掌心,令十指相扣,掌心相对,血脉相融,成姻缘之线,绕于彼此腕间。 完成仪式后,我带着谢濯回了咱们仙府。 在洞房花烛里,我们相对而坐。望着彼此,许下誓言: “愿许良人,执手同行,朝朝暮暮,白首不离。” 同样的话语,从两张不同的口中说出,仿佛在这一瞬间,便是那传说中的「两心同」也是那传说中的“生死相依。” 不需要他人见证,我们便在这一隅之中,天地之间,以山川为凭,风月为证。 「我」让我们手腕上的红线,编出了一个好看的绳结,“我”一边专注的结着绳结,一边说: “你一个人来昆仑,不爱吭声,也不爱袒露情绪,也没亲人朋友叫来参加咱们的婚礼,不知道你之前都是怎么过的……但是,谢濯,希望以后你不要那么孤独了。” 谢濯沉默又认真的看着为他编绳结的「我」。 “我”抬头,目光灼灼的看向他,红烛的火光在我们脸上跳动。 “我。”注视着他,对他说:“咱们以后一直在一起。我陪你说话,逗你笑,我会一直、一直都像现在一样喜欢你。” 像小孩的誓言,最普通的字句,却似乎在他漆黑眼瞳中点亮了一簇光。 那光芒里,有我的影子,也有红烛火光,微微跳动,荡漾波澜。 他眉眼温柔,唇角甚至带上了少见的笑意。 “好……” -- 第156页 他轻声应我,嗓音低沉。 系好的红绳在我们腕间闪过一道光芒,随即隐没不见。 从此往后,岁岁年年,它将一直系在我们腕间。 此时此刻,重看这一幕,我恍惚间想起了这根红线被剪断的那一天。 我也更深刻的明白了,谢濯那时眸光中的空洞,那光芒的熄灭,原来是那么令人窒息又绝望的一刻。 谢濯的生命里,从没有人许诺他,要一直陪在他身边。 只有「我」,许诺了。 而我也…… 食言了…… 我断了红线,不会与他在一起了,也不会陪他说话,逗他笑,我也…… 不喜欢他了。 剪断红线,反悔誓言,推翻过去,将那美好与破碎都全盘否定。 所以…… 他会癫狂,会疯魔,会用盘古斧,劈开五百年的时空,只为回去「弥补自己的过错」。 他会指责我说,剪了红线的我,没有资格说我们要与过去和解。 他会说,我们这段姻缘无法延续,本质是因为我剪断了红线。 他说,是我错了。 我站在我的世界里,疯狂指责他的沉默与隐瞒。 他也站在他的茧房里,偏执的看不清姻缘崩溃的全貌。 我们在各自的偏差中,越走越远,直到…… 这一场「生死」或说「轮回」,将一切拉回「正轨」。 我的灵魄,不会流泪,但我却在灵魄氤氲的白色光芒中,朦胧的看着谢濯,我看着他脸上的笑意,看着他眼中熹微的光芒。 看着一个从雪狼族漂泊出来的魂魄,终于找到家的模样。 “谢濯,你有……多喜欢我一点吗?” “我”歪着头,专注的凝望着他的眼睛,问他。 但这个问题,却让谢濯愣了愣,唇角的笑意微微收敛。 当年的「我」看到的是沉默,是迟疑。 而现在的我,看到的是思量,是慎重。 “我。”忍住了失落,抿了抿唇:“没事,不急,日子还长。” 于是,在这个问题后,洞房花烛夜,便也陷入了沉寂。 “我”那时是真的想,日子还长。 我们成婚后,没过多久,昆仑开始有人失踪了。 这是之前昆仑从没发生过的事。大家很自然的把怀疑都放到了谢濯身上。 “我”飞升上仙后,统管昆仑守备军,为了消除大家都谢濯的怀疑,“我”日日带着谢濯出门巡逻,将那些闲言碎语都怼了回去。 “我。”告诉谢濯:“你不喜欢说话,我帮你发声,你不喜欢辩解,我来帮你解释。” 再后来,有仙人来「我」仙府叫骂,谢濯收拾了那人,将那人赶了出去。 那是「我」第一次看到谢濯打人,看到他面上出现了愠怒的情绪。 而后他问「我」: “你在昆仑,开心吗?” “我”当然是开心的,安慰他之后,便没有再将那仙人的事情放在心上。 而「我」没想到,那仙人从我仙府离开之后,竟然死掉了,被活活生吃了…… 流言更加甚嚣尘上。 西王母下令,让「我」与谢濯不得出府。 “我”没有违抗命令,但有天晚上,谢濯不告而别。 “我”不知道谢濯去了哪儿,也不敢惊动他人,更怕自己出去寻找,会给谢濯带来更多的误会。 “我”相信他,于是一直在院中静静的等他。 而现在,我跟着谢濯,一起离开了仙府,我看着他找到了秦舒颜。秦舒颜给他提供了一个名字——荆南首。 只是秦舒颜现在的消息还不足以让他们确定,荆南首一定是邪祟。 谢濯说:“试试就知道了。” 于是他找上了荆南首,一言不发,直接动手,被逼入绝境的荆南首,自然动用了邪祟之力。 一试,真的就试出来了。 他就是真正食人的上仙。 荆南首在飞升上仙的时候,便已经是被邪祟之气入体了,他早已臣服于邪神。 只是他藏得很好,一直没有人发现他。 他也是在看见谢濯与我成亲之后,想到,可以将自己吃人的事,嫁祸到谢濯头上。 他与谢濯一战,当然是谢濯赢了。 只是谢濯不过半年前才封印了邪神,后来又帮我抗了雷劫,如今对上荆南首,能赢,却赢得有些吃力。 他受了伤,伤口上蔓延着邪祟之气。 这些都是不能让「我」看到的。 荆南首拼死给他灌入身体的邪祟气息,让他神志有些模糊,他撑着身体,在雷雨夜中,回到了我们的家。 “我”还在等他,坐在我们屋子的门槛上,看见他带着一身血回来,“我”立即就奔赴上前。 谢濯本也向「我」走去,但在「我」即将碰到他的时候,他好似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猛地往后一退,一只手还一把将「我」推开。 “我”愣在雨里。 而谢濯另一只手却死死地捂着他的伤口。他伤口里,全是邪祟之气,在他皮肉上撕扯。 他没让「我」碰到他,一转身,脚步急切的走入了房间,随后反手将门关上,还施了一个结界。 “我”也跟着疾步追到房门前,却被他的结界拦在了门外。 雷鸣低沉,雨声滴答。 -- 第157页 “我”在门口,不敢使劲敲门,只有一遍又一遍的问他: “谢濯,你怎么了?你不要吓我?你去干什么了?” “你发生什么事你和我说,我都愿意和你一起面对的。” “你让我进去吧,外面好冷啊。” 而谢濯一进屋,便再难支撑,痛苦的倒在了地上。他调理内息,一如过去无数个受伤的日子一样,与身体里的邪祟之气搏斗,直至完全战胜,将他们彻底撕碎,清出自己的身体。 雨下了一整晚。 谢濯在屋内,“我”在屋外。 他身上的邪祟之气渐渐消失,我在外面的担忧与询问也渐渐消失。 及至第二日清晨,朝阳破开了阴沉了一夜的云雾,落在了院子里。 谢濯收拾好自己,带着苍白的脸,出了门。 他看见了「我」。 「我」抱着腿在门口坐了一夜,雨水湿冷,将「我」的发尾与衣衫都染得冰冷。 “我”也看见了他。 四目相对,院中只能听闻偶尔两声鸟啼。 “你受伤了吗?” “我”嗓音嘶哑,声音极小,似乎只是气流在喉咙里撕扯出的声音。 谢濯眉头微微一皱:“没事了……” 他抬手,似乎是试图抚摸「我」。 “我。”侧头躲开了他的手:“就这样?别的,你没什么要说的?” 他沉默了很久,几乎是一字一句的笨拙的说着。 “我想让你开心。不知道,才能开心。” “我”望着他,没说话。 而就是「我」这样的沉默神色,却似刺痛了谢濯,他眼睛轻轻眨了两下,目光微垂,看向「我」向下的唇角。 “九夏,笑一笑。” 那是我第一次,在我们的婚姻里垂下眼眸,没有回应。 “我”没有抬头,所以也没有看见谢濯在我面前,眼里透出的无措。 他的指尖动了动,最后也不敢碰「我」,只藏在了自己的身后。 作者有话说: 调整了一个红线的bug; orz对不起,写的时间太久!我都忘了!! 第77章 ? 第 77 章 没有退路 此后的时间,熟悉又陌生。 是我经历过的时光,也是我完全没有经历过的时光。 荆南首的死让谢濯沉冤昭雪。 西王母只道荆南首是走火入魔,并未提及邪祟一事。 也是从那时开始,谢濯开始常常联系秦舒颜,并帮助昆仑解决一些偶尔出现的邪祟,有时,甚至会离开昆仑。 而也正因如此,邪祟,或者说邪神,也知道了「我」的存在。 秦舒颜提醒谢濯,邪祟似乎还是能接收到邪神的命令,天下的邪祟之气,也隐隐有向昆仑流动的趋势。 谢濯没有对秦舒颜多说什么。 但从那时开始,谢濯便开始常常提醒「我」—— 少喝酒…… 因为酒会麻痹我的神智,令我有机可乘。 少食辣…… 因为辛辣会掩盖一些毒物的味道,还会令我情绪起伏,长此以往,会乱道心。 谢濯还让我注意身体,尽量别生病,体弱与病气都会成为我的弱点。 还有,少要去人际混杂的地方。 哪怕在军营之中练兵,也要注意自己的安全,若非不得已,他不会离开我的身边…… 诸如种种,事无巨细,无不担忧。 而「我」也像所有人一样,一开始觉得谢濯关心我,甜甜的。 到后来,一年,两年,三年,十年,五十年,年年如此,我便感觉自己被管控着,逐渐对谢濯失去了耐心。 更加之他还时不时的消失,从不我们之间的解释误会…… “我”对眼前人与这段姻缘的不满,慢慢的出现了。 我们成婚一百年后。 邪祟在昆仑外聚集,我身为统管昆仑守备军的上仙,日日皆在昆仑结界前镇守。 谢濯每日都跟着「我」,一直呆在营中,军士们笑「我」,「我」也确实难堪。 最后,“我”还是被邪祟抓走了。 带去了昆仑之外的巢穴,我被那蜘蛛要注入了毒素,包裹了蛛丝,倒挂在了天花上。 然后便是谢濯独闯邪祟巢穴,救出我的事情了。 我心里一直觉得,是那一次他舍命救我,所以我们的姻缘才有了后面的四百年。 而在这四百年的「垂死挣扎」中,我们都过得十分梳理,连别说拥抱,连牵手的次数都能数得过来。 但! 到我变成灵魄之体的现在,我才发现,谢濯,他瞒了我的事,原来远不止邪祟那一些! 他…… 他从蜘蛛邪祟手里把我救回之后,几乎每天夜里,谢濯,都会出现在我的床榻边。 然后…… 咬我的脖子。 他在从「我」的身体里,引渡邪祟之气。 趁「我」睡着,毫不知情时,他会贴着「我」颈项处,脉搏跳动的地方,用微凉的嘴唇,将丝丝缕缕的邪祟之气都引渡过去。 有时引渡完了,他会帮「我」拉一下被子。有时会摸摸「我」的头发,有时…… 还会悄悄的在我眉心,轻轻一啄…… 然后自己在一旁,红着脸,愣半晌。 就那么看着「我」,一动不动,直到「我」翻了身,在睡梦里砸吧了嘴巴,他才会走开。 -- 第158页 没有更过分的举动,但只是他这些举动,便足够让现在旁观的我,脸红心跳。 谢濯你…… 藏得很深啊…… 难怪那时候不死城里,他的动作,会那么的熟练。 但谢濯做的这些事情,“我”是全然不知的。 “我”不知道他夜里的引渡,也不知道他在昆仑内外的战斗。 不知道他身上的疤添了多少,更不知道因为邪祟之气入体太多,他每日每夜都会在梦中与邪神「鏖战」。 在「我」眼里,谢濯还是经常失踪,回来之后,也没有半句解释。 我们之间,也没有亲亲抱抱的亲密举动,想从谢濯这张嘴里听到什么甜言蜜语更是不可能。 “我”越来越忍受不了这守活寡一样的婚姻。 在最后一百年的时间里,我们开始争吵。或者说,是「我」在吵。 最后十几年的时间里,我们甚至开始动手。或者说,是「我」在动手,他只负责夺开我的手。 而最后那一次。 谢濯不允许「我」在那盘菜里放辣。 “我”怒从心起,直接和他动起手来。那一次,不周山都被「我」打偏了三分。 “我”下了狠手,谢濯也看出来了。 “我”飘在空中,与谢濯相对而立,偏了三分的不周山,还在升腾灰尘,尘埃在我们面前面前向雾团一样飘舞,一如我们一团乱麻的姻缘。 “我”看向谢濯的眼神里,再没五百年前的任何温度,“我”说: “你不和离,这日子咱们就都别过了。” 谢濯看着我,还是一言不发。 直到被惊动的其他仙人赶了过来,将我们带去了昆仑大殿上。 西王母看着我们这一对「怨偶」,有些无奈,她揉着额头,目光从我身上扫过,最后落在了谢濯身上。 “你怎么想?” 谢濯看了西王母一眼,又转头看「我」。 “我”还在气头上,不愿意搭理他,一揣手,一扭头,看也不看谢濯。 谢濯眼眸微微垂下,睫羽在他眼底投下了三角的阴影,遮盖了他所有的情绪。 但他身侧紧握成拳的手,却暴露了他几分混乱的思绪。 而「我」此时,已经全然看不见了。 “我”那时只觉他沉默了好一会儿。 现在,我看着谢濯,却看见他在这沉默的时间里,像是窒息一般,周身几乎没有任何气息的流转。 他仿佛,在这窒息里,走过了极漫长又挣扎的一段路。 他终于开口了:“好……” 殿上一片哗然。 “我”也转头瞥了谢濯一眼。 然后「我」没再看他,转身就走出了大殿。 擦肩而过的风,撩动谢濯的鬓发,他一动没动。 “我”那时,只知谢濯终于答应了与我和离,可我却不知,那日殿上,所有仙人都已经走完了,只有谢濯还一个人静静的站在原地。 空荡荡的大殿上,仅余主座上的西王母。 “你当真,要与九夏和离?”西王母问他,“不是气话?” 谢濯闭上眼,眼下青影沉沉,更衬得他面色苍白。 “她说的,也不是气话。” 西王母一默,长长叹了口气:“九夏并非不明事理之人,但这些事,必须要瞒她,这么多年,她……” “我知道。”谢濯打断了西王母,似乎不愿再听。 殿中,便沉寂了下来。 “谢濯,你可还好?”西王母不放心的轻声问。 谢濯睁开眼,没有回答西王母。 西王母静候了一会儿,又问:“你们和离,昆仑的姻缘好断,而你的血誓……” 西王母看着谢濯的神色,没有继续说,只道,“罢了,这些事都该由你来处理,我不便多问。” 西王母起身要离开:“只是,那位的事……” 西王母话还没说完,谢濯忽然开口说了句:“我很好……” 这牛头不对马嘴的回答,让西王母有点愣神。 谢濯却仿佛十分冷静又沉着的继续说着:“那些事,该瞒着她,很清醒,她做的决定,该如此,五百年……” 西王母看着明明在说话,但却仿佛已经完全失去了语言功能的谢濯,神色更加怜悯起来。 “谢濯……” 她打断了他的话。 谢濯终于抬眼看她。 “你得清醒。”她声色平静,似乎刻意剥离了所有情绪,“你们的事,可由你与九夏来决定。但除此之外,你得永远保持清醒。” 谢濯闻言,沉默下来。 他没再说任何话,转身离开了大殿。 那天以后,谢濯与「我」就再也没有碰过面了。 “我”住到了蒙蒙的府上。 上仙和离,昆仑还有许多手续要走,我们的名字,从此要被彻底分隔。 等到半个月之后,“我”才会与谢濯一同去月老庙里,相思树下,剪断红线。 就是在这半个月里。 身为灵魄之体的我,也终于离开了谢濯的身边,我一直停留在了「我」的身边。 准备开始行动了。 等了这么多年,终于,快要等到这一日了。 只要在「我」剪断红线之前,我以此灵魄,撞入自己的身体,杀死这个身体里的灵魄,夺取这具身体,我的任务,便能达成了。 -- 第159页 未免将成败的压力都积压到最后时刻,所以我打算在谢濯与「我」不见面的这半个月里,就开始行动。 现在,就算早上半个月,抢了我自己的身体,那也没什么关系了。 经过这么多年谢濯与邪神的鏖战,与各种邪祟的战斗,他的力量,早已攀至巅峰,也不差这半个月的时间。 数千年的陪伴与等待,终于迎来了最终成败的这一局! 这半月时间里,夺取身体,只能成,不能败! 因为,我没有退路。 作者有话说: 我如果说下一章结局,你们这次是不是真的能信了? 第78章 ? 第 78 章 我们一起同归于尽吧! 这么多年的日子里,我的灵魄也并没有闲着。 谢濯在成长,我也一样。 我早已能用灵魄之身,短暂的调动周围的魂力,迸发出足以伤人的力量。 若是以灵魄力量来比较,以前的我肯定是比不过现在的我的。 但如今棘手的是…… 我无法闯入「我」的身体里面。 这具上仙的身体,仿佛成了阻拦我成功的最后一个屏障。 这半个月里,我尝试了很多方法想要闯进我的身体里,与「我」的灵魄面对面,但我无一例外都失败了。 不管是「我」发呆的时候,还是睡觉的时候,还是打坐修行的时候…… 每一次,我卯足力想撞入这个身体里,但我都只是从这个身体里穿过,一如穿过一块石头或者云朵。 但更糟糕的事情是—— 每一次,我尝试穿过自己的身体,我都明显的感觉到,我的灵魄……在变弱…… 只是我灵魄与我身体的瞬间交缠,就足以消耗我积蓄多年的力量。 我渐渐的发现,进入「我」身体,杀死这身体里,我自己的灵魄,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一件事情。 我不敢再随意胡乱尝试。 硬闯肯定是不行的,只会徒增对我自己灵魄力量的消耗。 然后我又开始想要共情当年的我,以达成进入身体的目的。 但这显然更加困难…… 现在的我,不仅无法共情当年那个一门心思想要和离的「我」,我甚至想要将当年的「我」吊起来打一顿! 谢濯现在有多难过你知不知道? 你为什么还能在这儿心平气和的吃果子。 你为什么跟蒙蒙聊天时,都要在背地里埋怨他,说什么: “他是个狱卒!是个梦魇!是个傀儡大师!” “他就是个控制狂!我必须得跟他和离!一定要离!” 然后这些话,一字不落的,都被站在院外的谢濯听见了。 直到谢濯被蒙蒙看见,蒙蒙手里的果子都吓得掉到了地上,然后「我」才看向了谢濯。 谢濯站在蒙蒙院子门口,冷着脸,宛如没有丝毫情绪波动: “伏九夏,去月老殿,和离。” “我”跟着谢濯去了。 当然,我也去了。 时间已经来到了最后一天。 我十分、无比、巨他妈的焦虑。 这半个月,一直没有成功的事情,在剪断红绳的之前…… 能成吗? 我不知道…… 我的灵魄都焦虑得在空气当中颤抖了起来。 我随着「他们」来到了月老殿。 我像无头苍蝇一样,急得在空中乱转,整个灵魄都在嗡嗡作响,但并无任何作用…… 月老的小童子颤颤巍巍的端了一个托盘出来,托盘上放着那把几乎成了我噩梦的绿色剪刀! 小童子说:“这……这绿剪断姻缘,断了,就再也接不上了,二位上仙……要不要……再想想?” “我”迈步到童子面前,抬手便拿起了绿色的剪刀! 系于我俩手腕上的红色姻缘线慢慢显露。 而我这飘在空中的灵魄几乎要被这个举动吓得整个散开去。 伏九夏!你给老子住手啊! 你撒开这剪刀! 我再一次去狂撞自己的身体,还是无济于事。 因为现在的我,与当时的我,就是完全不同的两种心境,无法共情,无法同步。 “我。”拿着剪刀,看向谢濯:“那盘菜,我就是要放辣。” 谢濯眸光落在「我」身上:“放辣便不许吃。”这个回答,在这五百年间,几乎成了他身体里,最自然而然的答案。 “你管不着我了。” 「我」回答着,如记忆中的画面一样,「我」弯曲手指,绿色剪刀向红线剪下。 别…… 最紧要关头,我周身灵魄聚集起了魂力,一如此前在五百年前,让「我们」相遇时那样。 一记银光,猛的打向「我」手中的剪刀。 但是! 我万没想到! 在银光发出的那一瞬,电光火石间,一团黑色的气息瞬间将那银光吞没。 黑气与我的银光相撞,变成空中的一团风。 吹拂在谢濯与「我」之间。 「咔嚓」声清晰可闻。 “我”剪断了我们腕间的红线。 我愣在原地。 我呆呆的看着那红线消失,又呆呆的看向谢濯。 然后我的目光便定在了谢濯身上。 完了…… 我心里只有这两个字。 -- 第160页 而我之所以会出现这两个字,不是因为我想看他的神情,而是,我看到他身后冒出来的黑色气息—— 邪祟之气…… 谢濯,生了邪祟之气。 这邪祟气息生得隐晦,他没发现。或者说,现在的谢濯,根本无法发现。 而「我」,「我」也没有发现。 这邪祟气息,并不似昆仑之外的邪祟之气那般,肉眼可见。 若非我灵魄之体,我恐怕也完全看不出来。 在场的那小童子,更是无法发现的。 “我”剪断了腕间红线,随即转身而去,徒留谢濯一人立在原地。 谢濯身上那隐晦的邪祟之气飘浮着,在空中,拉扯出奇怪的形状。 仿似梦中恶鬼,又仿似我曾见过的那邪神灵魄最初的模样。 它似乎也能探知到我的存在一般,在对我发出极诡异的桀桀怪笑。 我看着毫无察觉的谢濯,又看着这隐晦的吞没我攻击魂力的邪祟之气,我心底,陡然生出一股来自灵魂深处的胆寒。 我忽然意识到一件以前都被我忽略掉的事情—— 我,曾经也是「我」。 在我的人生之中,我与谢濯相遇,也是在雪竹林,也有那道银光的出现。 如果说,这道银光,是我们相遇的必然,那便意味着,在我所经历的那个时刻,也有一个灵魄! 一个来自未来的灵魄,在看着我,在着急,在促成我与谢濯的相遇! 若是如此…… 那…… 那个灵魄呢? 为什么在我与谢濯和离的时候,那个灵魄没有出现,没有及时阻止我剪断红线? 还是说,那个灵魄就跟现在我这个灵魄一样。 在所有人都看不到的世界里,用尽了全力,但无法撼动这现实分毫。 所以,上仙伏九夏才会成功的与谢濯和离。 然后等到夜里,谢濯疯癫了,拿了盘古斧,劈开了时空,带着上仙伏九夏,回到了五百年前…… 又一次,进入到这时空的轮转之中。 穿越,第二次穿越,去不死城。然后,见证谢濯的死亡,见证昆仑的沦陷,再借主神之力,回到谢濯的幼年…… 最后……到现在…… 我或许,从来都没有成功的阻止我们和离。 我或许,从来没来得及将消灭邪神的办法,告诉谢濯。 更或许……每一次,我都失败在了,这个剪断红线的地方…… 于是伏九夏会在这时间里,不停的重复、来回、徘徊…… 我心生惊惧,忍不住怀疑自己,一如昆仑沦陷之时——我还有办法吗?红线已经断了,我还能做什么? 若是…… 做什么都没有用呢? 无力与绝望将我环绕。我的灵魄开始剧烈的震颤。 “你输了……” 在我绝望之际,面前,忽然传来了一道诡异的声音。 我望去,但见谢濯身上冒出来的那些无人知晓的邪祟之气开始变幻,它们仿佛和邪神一样,变幻出了千万人的模样,用千万人的声音,带着得逞的笑意,在虚空之中,对我的灵魄说着。 “一败涂地。” 我望着它,不敢置信的开口:“邪神……不可能……” 我的灵魄震颤,“你被谢濯封印在了渚莲的身体里。你不可能……” “为何不能?”他道,“这四百年间,谢濯不停的从你身上吸取邪祟之气,每日夜里,他都在梦中与我鏖战,我为何不能,在他身体里寻找到一席之地。” 我错愕,哑声,不知该如何言语。 “只是,我还无法将他变成我的躯壳罢了。就差一点了,九夏将军。全靠你的助力。” 我听闻这话,怔愕半晌,不由颤声道:“你知道我……” “霁献祭肉身前,便知道了你。不过,那时却不能确定你是谁。直到伏九夏出现。我才明了,主神们,在我不知道地方,还做了许多无谓的挣扎。” 邪神那时候便知道了我…… 是了,那时候,我急功近利,不停的在鹊山的人身体之中穿梭,然后让自己的灵魄生了邪祟之气。 邪神那么敏锐狡猾,他应当很快便知道了我的存在。 “这么多年!”我心中恨得咬牙切齿:“你一直,未阻拦我。” 不拦我,不干涉,不点出我的存在,就好像,他一直没有发现我一样。 及至此刻,最后关头,他拦下了我阻止他们和离的一击。 “此前,何必拦你?”邪神的声音穿过我的灵魄,“谢濯,该有一个弱点和希望。”他笑着,“你看,我花了这么多时间,在他身上种下邪祟之气,未曾将他逼至疯癫,而今日……” 我顺着邪神的话,看向了谢濯。 他还站在相思树下,垂眸静立,眼中灰暗,形容麻木,毫无神采。 真的就好像……邪神所期待的那样,成了一具躯壳…… “掐碎他的希望,他便,迟早成为我的载体。而你……也失去了价值。” 随着邪神话音一落,我只见面前的邪祟之气汹涌像我扑来。 我的灵魄当即便感受到了无比强烈的撕扯感! 他要杀了我! 我恍惚间,也明白了! 为什么我还会与谢濯回到五百年前。因为,想阻止我的那个灵魄,定是在这时候,被邪神杀掉了! -- 第161页 我若在此刻也被邪神杀掉。 那么,上仙伏九夏将又会被谢濯带回五百年前。 故事,不过又将是一场无望的轮回! 我不能死在这儿! 但我该怎么做? 走到这个地步,被邪神杀掉的灵魄,一定也做了「她」能想到的所有努力,但「她」还是被邪神杀掉了。 所以,我必须!必须做其他的任何「我」都想不到的事情! 可有什么事情,是现在的我,当下的我才会做的最特别的事呢? 与邪神拼死一搏?还是找个石头,树木?先钻进去逃命?或者……谢濯脖子上的那块石头!钻进那个石头里面!先躲过邪神的攻击。 但……所有的选项摆在我面前的时候。我又陷入了怀疑。 因为我要如何判断,我当下做的这个选择,是其他的「我」不会想到的呢? 危机与绝境仿佛将我逼入了一个看不到头的黑暗旋涡之中,前面仿佛都是路,但又仿佛一条路都没有。 我无法选择。 灵魄被撕裂的痛苦却越来越猛烈。 我好似,真的要在这里结束我的所有意识。 绝望袭来,我找不到任何破局之法。 我可能,真的会死在这里了。 可我…… 我怎么能就在这里死了呢? 我心里,最后关头,忽然升起了这个疑问。 这数千年,我看尽了谢濯的孤独与痛苦,我陪伴着他,也承载了同样的孤独与痛苦。 我走了那么多年,行了那么多路,就是为了在这里,因为难以选择,而断送自己一条命吗? 甲乙丙丁随便选一条吧! 反正也不知道什么是正确的,那就瞎来好了! 既然都是死,那么,不如就同归于尽吧! 我心头一横,冒出了这一个想法: 我搞死谢濯算了! 邪神想杀我,又想要谢濯的身体成为他的躯壳,哪能便宜都让邪神一个人占了的道理! 我今天如果一定要死在这儿,那我就把谢濯也一起弄死好了! 谢濯就此与我一起殉情,反正他现在也是和离完了一副要死不活的模样,也别让他后面去搞什么五百年的穿越了。 就在这儿,死在这里,彻底打破这个时间的轮回! 一起不得好死! 都别过了! 我不知道别的我会不会想出这个招,反正我现在觉得,如果一定要选一条,那么这一条,或许就是我从未设想过的道路! 谢濯!我们一起同归于尽吧! 这世界,别管了! 我拼尽灵魄最后的力量,闷头往谢濯身体里撞去。 绝境之中绝望,痛苦里面的挣扎,无数情绪汇聚而成的不甘,我如今,灵魄之中蕴含的所有情绪,都与此时此刻的谢濯,完美的共情。 我,撞入了谢濯的身体里。 作者有话说: 舍得一身剐,皇帝拉下马。 伏九夏:我搞死谢濯算了! 谢濯:? 这章完结失败!正文应该还有一两章? 很快了!我的大宝们! 第79章 ? 终章 上 我死了,可我也重生了。 谢濯的身体,对我的灵魄没有丝毫抵抗。 但我契合他的身体时,感受与借用其他任何人身体时,都不一样。 我还记得,我在融入他人身体后,首先会感受到灵魄没入四肢经络,然后便会感到肢体束缚灵魄的沉重。 而这些感受,在我进入谢濯身体时……没有…… 我仿佛是一粒沙,飘进了荒漠。 在谢濯的身体里,竟然有一片浩渺的,布满云雾的空间,让我停留。 我没有感受到谢濯的经络,也不知如今这个状况,该怎么去操控他的身体。 更别说搞死他了…… 我有些心急的云雾空间里面飘荡,始终挂念着,在外面,到了晚上,谢濯就要去拿盘古斧劈开失控了。 留给我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我在云雾空间里面四处流窜,寻找。 我身为灵魄,会停留在这个空间,那谢濯的灵魄呢?会不会也在这个空间停留? 若是我无法操控谢濯的身体,真正搞死他,那么我去找到谢濯的灵魄,将他灵魄唤醒,告诉他灵魄,我知道的所有事情,那也算是变相达到了我的目的! 我不停搜寻,忽然之间,我感到空间开始微微颤动起来,四周云雾变动,远处,一团黑色的气息冲天而起。 有动静就有目标。 我立即向那方飞去! 果不其然,谢濯的灵魄就在这边! 他的灵魄与我一样,也是圆圆的一团,只是如今这个灵魄,一半白,一半黑,混沌交缠,宛如阴阳鱼,不停的在空中转悠飞舞。 我定睛看去,恍惚间,好似看到了挣扎的谢濯,抱着脑袋,在拼命的挣扎,在空中撞来撞去。 “谢濯!” 我呼唤着他的名字冲了上去:“和离不重要!不要被迷惑!我有办法杀死邪神了!他来自明镜林!你便让他归于明镜林,把天下邪祟之气都收纳起来,还于山河!谢濯……” 谢濯还未在我的呼唤中恢复清醒,但我却猛地被一股黑色的气息缠绕,随即狠狠的甩远。 我控制住自己的灵魄,在空中停下身来,我看向前方,在谢濯那混沌灵魄面前,挡着我的,正是一团漆黑的邪神灵魄。 -- 第162页 是…… 邪神…… 他有邪祟之气在谢濯身体里,他与谢濯在梦里缠斗数百年。所以,此时此刻,在谢濯这灵魄空间里面,有他也是正常。 更或许,这片空间,便是数百年来,他与谢濯缠斗之地。 我看着那黑色如火焰的灵魄,心中难压恨与怒。 火焰在我面前幻化成渚莲的模样,他阴恻恻的盯着我: “你竟还知晓此事?”他一笑,“看来,主神们瞒着我做的事,真有点多。”他声色一转,随即犹如黑色的闪电,直接冲我袭击而来:“那便更留不得你了!” 他动作之快,冲我而来时,我不由心生惊惧,而就在我产生恐惧的这一刻,他的灵魄黑色气息更甚!我立即在心中喝止自己。 不要怕! 就像在不死城的时候,谢濯守在我身边,一直告诉我的那样。 不要怕,不要畏惧,直面他! 我也是历经千年的灵魄了。如今,在这谢濯身体里的,不过是邪神给谢濯渡来的邪祟之气凝聚而成的一点点东西而已。 他不是真正的邪神,他只能算是邪神的一个分支。只拥有邪神的一部分力量。 谢濯可以和他斗数百年,我为何,却不能与他斗!? 只要我心中不生畏惧,我便也可直面最可怕的神。 我盯着他,在他击中的前一瞬,我吸取谢濯这空间里面,属于他的魂力,我正面迎击邪神,一记银光射出,直接将冲过来的黑色灵魄当胸击穿! 邪神灵魄直接变成一团黑雾在我面前消散。 他不是不可战胜的。 谢濯就曾战胜过他,只是那一次,谢濯牺牲了,胜利的果实没有保住…… 而我会在这里,就是为了,不要重蹈覆辙。 我看着被击溃了邪神灵魄,定下心神,立即冲向谢濯那方,我没有用银光击穿他的灵魄,如果最后还有别的办法,那当然是最好不要搞死他…… 我的灵魄狠狠的撞击到那混沌不堪的灵魄上,试图唤醒谢濯: “你快给老子清醒清醒!不要沉溺在和离的痛苦当中了!回什么五百年前斩什么因缘!斩邪神!斩邪神啊谢濯!” 而谢濯的灵魄被我一撞,只像个球一样弹开,在天地之间混乱的飞来飞去。 我看着这圆滚滚的黑白灵魄,一时间有些无语。 这种时候,或许是因为我真的很爱他吧,我甚至觉得他这样的灵魄,还有几分软萌可爱…… 就像他小时候那样,有毛茸茸的耳朵和毛茸茸的大尾巴。 我情绪一软,在谢濯弹回来的时候,我的灵魄伸出短短的触手,将他混沌的灵魄抓住。 就好像一个牵手,也好似一个拥抱。 而就在我感到一点温暖的这一瞬间,我恍惚感受到一股熟悉的,沉重的感受,就好像经络相连的感受一样…… 就在此时,梦魇一般的声音再次在身后出现:“诸天神佛都杀不了我,你以为,你可以?” 谢濯灵魄里,那些黑色的气息不停的涌向我的身后。终于,又一次凝聚出了那黑色火焰的模样。 同时,我也看到,谢濯灵魄里,那些黑色的混沌减少了。 这个邪神,在向谢濯借力量? 我仔细打量面前的灵魄。 灵魄里,虽然混沌,但白色的部分,明显还是多过黑色的邪祟之气。 谢濯是在疯癫的边缘,但他之所以还没有疯癫,一定是因为,他还在坚守自己的底线。 那既然如此。 邪神可以借谢濯的力量,我为什么不借谢濯的力量,把他完全赶出谢濯的身体呢? 虽然……我俩相斗,最后耗干的是谢濯的力量,但…… 这不好吗? 把他熬干,都省得杀了。 今天晚上,他还有力气去拿斧子劈天? 一想到此处,我抱着谢濯的灵魄,当即开始调动他身体里所有的力量。 邪神见状,却并未做任何动作。 但我还是用谢濯的魂力,将空气中能清除的所有邪祟之气都一举清除。 这空间里,唯一还有黑色的地方,就在谢濯的灵魄之上。 我不敢真的攻击谢濯的灵魄,所以我只能听着邪神的声音从谢濯的灵魄里面传出来。 “你以为,清除这一点邪祟之气,便可以救他?只要他灵魄里,混沌不除,我便永远与他同在。外面的邪祟之气,也多的是。” 是,我现在只能清除谢濯身体里的邪祟之气,但真正的邪神还在外面。 还得靠谢濯。 我看着面前的灵魄。 圆圆的灵魄上,黑白犹如湍急的水流,在里面纠缠,谢濯……他现在,应该也很痛苦吧。 他应该也在挣扎,他也不想这样…… 我的触手,再次轻轻抚摸他的灵魄,而就是这轻柔的触摸。 恍惚间,我倏尔觉得经络相连。 在下一瞬,四肢沉重的感觉袭来,我一眨眼。 我的眼睛便已经是谢濯的眼睛,我已经……完全契合了谢濯的身体。 却原来……要契合谢濯的身体,不仅仅需要他现在的绝望、不甘与挣扎,那只是「入门券」,而要真正的与他神魂契合,却还要共情他内心最深处的温柔与悲悯。 他…… 我看着「自己」的手掌,一双粗粝的手,布满了茧,而硬壳之下,掌心却永远温暖柔软。 -- 第163页 真的和他的人,一模一样。 “要不……”我呢喃开口,“就从打断这只手开始吧。” 我并不是疯了。 得到这个身体的这一刻,我知道,我肯定是下不了杀手,真的搞个自裁的。 但我又不能拿到这个身体,什么都不做。 我理智的推论了一下。 我不知道,在别的时空,是不是有很多别的灵魄伏九夏走到了我这个关口。 她们或许有很多早在前面几个节点的时候,就被邪神给杀掉了。我能走到现在,有自己的选择,也有机缘的促成。 比如说抚摸谢濯的灵魄,然后被谢濯身体完全接纳,掌控他的身体。 我也不知道别的灵魄伏九夏,若是走到我这一步,接下来又会怎么去选,我更不知道哪一条路是能走通的,哪一条是走不通的。 我唯一知道的是,我曾经,发生过的事情。 我知道的,是一条被验证过的错误道路。 即—— 「我」与谢濯在月老殿和离,剪断红线之后,「我」去了蒙蒙的府邸,与她睡到了一张床上。 然后,到了晚上,外面就传出了巨响,“我”出门一看,便看见了昆仑之巅上,出现了一个黑色的窟窿,明月星辰似乎都被那窟窿吞噬。 然后一堆仙人火急火燎的往那边赶。那时「我」才知道,谢濯疯了,动了盘古斧。 “我”赶去昆仑之巅,一个人走进了谢濯的结界,紧接着看到了谢濯,玩一样的掂着我昆仑的神器盘古斧。 最后他劈开了时空,“我”要去抢斧头,于是跟他一起回到了五百年前。 我不知道别的「我」走的哪条道,道对不对,反正我知道到,「我」这条道,一定是错的。 那么,只要我做任何一件,与我记忆里「错误道路」不相符合的事情,那我就是打开了一个新的可能。 而这个「可能」就是我现在要求的转机。 比如说,那天晚上,谢濯是用右手,在把玩盘古斧,也是用右手拿着盘古斧,劈开的时空。 那我在这里,卸他一个胳膊吧。 打断,不砍。 万一这次成功了,以后还能长好。 我看了眼天色,时间,已经快到黄昏了。 我当即没有耽误,让左手握上了右手的胳膊。我深吸一口气,心一横,牙一咬,「咔」的一声。 一开始的麻木之后,剧痛传来。 我咬牙忍住,任由满头冷汗落下。 我现在唯一能庆幸的就是,还好,现在不是谢濯感受到这疼痛。 弄断了胳膊,我也没有绑。 我又看了眼天色。但见远方,有丝丝缕缕的邪祟之气开始在空气中升腾。 是邪神…… 他操控昆仑的邪祟之气都往我这边来了。 他想夺取我对这个身体的控制权。 我在这个身体里,或许呆不了多久,而对于现在的我来说,转机只有一个,显然是不够的,这个转机,最好,越多越好! 当天晚上,谢濯动了盘古斧之后,昆仑的仙人们才找过去的。那些人对谢濯来说,不够打。但西王母总能将谢濯拖上一拖! 我得把谢濯的身体交到西王母那里去! 我当即驾云而起,但看了眼远方追逐而来的邪祟之气。 我生怕路上被他们耽搁,出了意外。于是又立即咬破手指,脱下外面的衣裳,一边飞,一边用血在谢濯的衣服上写下一行人人都能看得见的大字——明镜林纳邪祟之气,归还山河,可除邪神! 我看了一眼被我写得向对联一样的外衣,满意的点了头,然后又穿了起来。 我记忆里,谢濯的衣服上可是也没有一人血书的! 又是一个转机! 而就在我从月老殿飞向西王母所住的主殿之时,身后的邪祟之气已经追上了我来。 我明显感到,谢濯身体开始变得有些不对劲了。 他灵魄里面残留的邪祟之气还是在和外面的邪祟之气相互呼应。 我看了眼还远的主殿。当即心头一狠,那就在这里,先引起昆仑的惊动好了! 我对准天空,调动身体所有的力量,对着身后追来的邪祟之气便是狠狠一击。 这个动静远远超过了收拾那丝丝缕缕邪祟之气需要的魂力。 昆仑高空当即爆发出一声巨响。 这声巨响,足以吸引足够多的人过来了! 我以为我一箭双雕,正想继续玩前赶的时候,忽然间,我心口一阵绞痛。 我微微拉开衣襟,往里一看,是之前,谢濯被那蜘蛛精穿心而过的伤疤处,开始冒出了邪祟之气。 而与此同时,天空之中忽如其来伸来一条巨大的黑色触手,那触手宛如一条巨蛇,在昆仑结界之外,疯狂的攻击昆仑的结界。 邪神知道我在衣服上写字,他现在也是拼了命的在阻止我! 他还被封印在渚莲的身体里,如今搞出这动静,怕是已经掏空自己家底了吧! 我看着那邪祟之气,心中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 这些动静,足以引起昆仑所有人的关注了! 「我」,西王母!都会被吸引! 这些,在我的记忆里,都是没有的! 在这个时空里,我和谢濯的故事真的被我改写,带到了另外一个篇章了! -- 第164页 我心头还没来得及多高兴一会儿,忽见下方地面,猛的射出一道黑色的邪祟之气! 气息缠绕我的脚踝将我狠狠的从空中拉拽下去。 我猛地被砸到地上,径直落到雪竹林间。 盛夏时节,雪竹林里也是没有血的,一地的泥土摔了我满脸。邪祟之气很快就将谢濯上半身衣服撕了个粉碎。 而那只本就被弄断的右手,此刻更是传来剧痛。 我咬牙强忍,嘴上却不停道歉和安慰:“对不起!忍一忍!这时候的挨打!是为了更美好的以后!” 我话音未落,地上的邪祟之气仿佛是与我身体在内外呼应,那邪祟气息猛地灌入谢濯这身体的心口。 我只觉神志一黑,下一瞬间,我就强行的被从谢濯的身体里甩了出去。 谢濯的身体倒在地上。 此时此刻,手断了,脸也摔花了,狼狈不堪。 我试图再次进入谢濯的身体,但那邪祟之气却仿佛能看见我似的!竟然开始攻击我的灵魄! 没有谢濯的魂力可以借用,光是靠我的灵魄,调动身体周围的魂力,肯定是不足以与这么强大的邪祟之气相抗衡的! 我只得抛下谢濯的身体,开始疯狂逃窜。 邪神弄不死谢濯,我相信他! 如今事情是完全被我搞乱了! 天上地下,一顿鸡飞狗跳,跟我的记忆,没有一点点的相似! 昆仑众人见到外面如此凶猛的邪祟之气,当即慌了,昆仑守备军立即冲上了各个结界的阵法点位,压住阵法。 「我」的身影赫然在列! “我”顶在昆仑结界上空。在结界之内,调动结界力量,不停攻击外面的邪祟之气。 昆仑集市里,所有人都在仓皇奔逃。 追杀我的邪祟之气被慌不择路的我引到了昆仑集市前,我看到仓皇的人群,立即掉头往没人的地方跑。 而就在我掉头的这一瞬间,我看到了一张略带一点熟悉的脸。 一个女狐妖。 一个,差点参与我和谢濯感情之间的女狐妖。 我看着她在人群之中仓皇逃命。 一时间,一个念头,冲上了我的心头。 我看了看天空中的「我」,又看了看逃命的女狐妖。 然后,我「故技重施」借着她逃命时的惊恐与仓皇,一头撞进了她的身体里面。 而与此同时,我也感到,在她身体里面的我的灵魄,因此生出了一点点邪祟之气。 但这,不重要。 我仰头,看向空中,在抵御邪祟之气的我自己。 我又看了眼四方阵法。 昆仑的阵法我再熟悉不过。 如今,外面邪祟的攻势,哪怕没有「我」也足以支撑三四个时辰。 我立即御风,飞向了空中。 我停在了「我」的身边。 “我”正专注的看着外面的邪祟之气,见一女狐妖前来,“我。”匆匆扫了狐妖的打扮一眼,皱眉呵斥:“翠湖台的人就回翠湖台,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我不过是来看看,谢濯公子的前妻,到底有什么本事。” 我盯着「我」的脸,一脸挑衅:“而今看来,不仅容貌比不上我,连这调兵遣将的本事,也是仅此而已。无怪乎,谢濯公子终于想通了,与你和离,我与他,这几百年情谊。现在,终于算是有结果了。回头我们婚宴,我给姐姐发个请帖。” 我看着「我」的表情,从专注对抗外面的邪祟之气,到慢慢把目光落到这狐妖脸上,然后依次露出震惊、不敢置信到怒不可遏的沉默。 我心想: 对不起,我自己,除了老夫老妻能疯狂踩暴对方的雷点以外。 我、自、己、也、可、以! “你……翠湖台……” 我没等自己多言,当即奋力一搏,跳出了狐妖的身体。 狐妖立即从空中落下,在半空中,她清醒过来,尖叫着,施术法,让自己稳稳的落到地上。 而「我」还站在空中。 牙关紧咬,唇色苍白,双目却赤红,愤怒、耻辱,所有的感情,我瞬间都共情了! 我借着这股羞辱的情绪,一头撞进了我的身体里面! 一片白光,几乎将我的灵魄灼伤。 你好啊,伏九夏。 我看着面前,我自己纯白的灵魄。情绪有几分激荡。 这个灵魄,纯白无瑕。 在与谢濯成亲的五百年里,虽然在感情上煎熬,但这个的灵魄,依旧被保护得一尘不染。 而反观现在。 在世间沧桑流连千百年,我这个灵魄,斑驳、破损。混淆着点点邪祟之气,带着灰色。沾染尘土。 若是以女子的肌肤来论。 以前的我,细嫩白皙,而现在的我,便如谢濯的手,是布满老茧的沧桑。 可是,在见面的这一瞬,这纯白无瑕的灵魄。刹那间,便灰飞烟灭了去。 我死了…… 可我也重生了。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正文应该能完了! 第80章 ? 终章 下 “起来,地上凉。” 我终于是夺取回了我的身体。 在我从未设想过的地方,以没有料到的形式,再一次,进入了我这具肉躯。 血液、灵气以我熟悉的方式流淌在我的四肢百骸。 -- 第165页 我睁眼看着熟悉的昆仑。 它正以我不熟悉的模样,呈现在我面前。 昆仑的空中,亮起了平日里不会亮起的阵法,阵法外还有聚拢为黑蛇一般的邪祟之气,在疯狂的攻击结界。 昆仑的地面,一片仓皇,还有丝丝缕缕的邪祟之气在逃命的人群里面穿梭。 更有一条,冲着我便攻了过来! 我调动身体魂力,挥手斩断邪祟之气,耳边声音也开始变得清楚。 喧嚣、混乱、尖叫,不绝于耳。 声音,画面,让一切都变得真实。 我在短暂的混沌之后,终于确定,这不是我的一场梦,飘荡数千年,我终于达成我的目的了! 而就在这时,忽然之间,空中昆仑的阵法剧烈的闪烁了一下。 所有人都在此时发出了惊呼:“结界要破了!?” “有人动了盘古斧!” “你们看昆仑之巅!” 我顺着结界颤动的光芒看去,果不其然在昆仑之巅看到了一团熟悉的黑雾。 谢濯你他妈不会在这样的情况下,还想要回五百年前去斩那劳什子姻缘吧? 还是说……他现在是真的被邪祟之气控制了?毕竟我刚才离开他的时候,可是有不少邪祟之气缠着他的身体的。 我心头暗恨,却没有忙着莽撞的冲过去。 昆仑之巅,不管是不是谢濯在动盘古斧,此时我独自一人去,绝对是下下策。 我思索片刻,决定先去找了西王母。 我赶到大殿时,西王母不在,昆仑的一众上仙此时都被昆仑之巅引过去了,殿中空无一人。 而我在外面,明明没有看到西王母,外面闹出这么大的动静,西王母不会不知道,更不会躲起来。 我能想到唯一的一个地方…… 我看向了西王母的主座,没有犹豫,我立即踏上了主座的台阶,直接伸手触碰了主座的后背。 下一瞬,一阵光芒闪耀。 我进入到这秘密空间时,正听到有人在说:“他忽然在昆仑闹出如此动静,定是有所图谋。” 我定睛一看,果然,在那昆仑的石镜之中,有九个身影飘浮,都是主神们的影子! 而西王母此时正一个人站在石镜之外。 见我前来,西王母微动眉梢:“九夏?” “我知道我突然来这个地方有点奇怪,但西王母,我没时间与你解释清楚这前后缘由了。”我告诉西王母,“您一定要相信我,这一次,邪神是真的没有准备,没有图谋,他现在唯一的想法就是杀了我。” 西王母皱眉。 我不知道邪祟之气会不会跟着我来到这里,只得抓紧时间继续说: “邪神归来,是雪狼族长,借由明镜林整片大地为祭,提取那方土地中所有浊气,换来了他一缕灵魄出世,杀死邪神的办法,也只有将天下邪祟之气,尽数还于那片土地之中!这件事,只有谢濯能做到!” 此言一出,所有主神皆是一愣。 西王母怔愣的望着我:“你为何……” 石镜中,有一主神立即道:“昆仑如今被邪祟之气侵扰,当心她被邪祟入体,此前,你昆仑的草木上仙荆南首,便是前车之鉴。” 我看了那主神一眼:“我知道你们的顾虑。” 我在石镜中一扫,看见了主神霁的身影。虽然,他如今的模样已经跟以前的主神霁完全不一样了。 “霁神君,不死城建立的那晚,我就挡在你身前,昆仑心法,灵魄之体,入了鹊山少年军士之身,你当记得我。” 主神霁一愣:“你……” 我躬身一拜:“恳请诸位神君,一定信我!”我直起身来,望着西王母,恳切的说着。 “谢濯如今在昆仑之巅,要动盘古斧,他若不是想带我回五百年前斩姻缘,那便是当真被邪祟操控了,想要破坏昆仑的阵法。西王母,如今,只有你能帮我!我们必须唤醒谢濯。” 西王母沉默片刻:“我如何帮你?” “帮我引渡谢濯身体里的邪祟之气。” 镜中主神哗然,唯有主神霁没有动。 “不是用您来引渡!” 我知道他们误会了,立即道,“我的灵魄曾在世间飘浮数千年,我知晓,花朵,山石,也可承载灵魄,这邪神的邪祟之气,与灵魄之力也极是相似,西王母您只需帮我把谢濯身体里的一部分邪祟之气,引渡到昆仑山石之中即可。只要谢濯能恢复一点神志,我便笃信,我一定能把他拉回正轨,或者说……” 我目光灼灼的望着西王母:“他一定能把自己拉回正轨。” 众主神们都沉默下来。 西王母思索了片刻,她转头,看向了石镜之中的主神霁。 于是所有主神的目光便都落在了主神霁身上。 主神霁望着我,只在须臾的打量里,点了头:“我愿信她。” 我心头一松。 主神霁又道:“你所说之言,我虽处处能想到印证,但仍旧觉得惊诧,若此间事了,还望,姑娘能给众神一个解释。” “没问题!” 我不敢耽误,冒死一把拉了西王母的手:“真的不能耽搁了,西王母咱们快些吧!” 在术法一事上,主神西王母带着我,那便叫一个快,我们可谓是瞬间便落到了昆仑之巅上。 -- 第166页 如今,昆仑之巅上没有谢濯的结界,只有黑气旋转。 昆仑的上仙们也如我所料,都不够谢濯打的,此时已经都东倒西歪昏迷在了地上。 西王母带着我落下之时,黑气旋涡中心,衣衫破败的谢濯,左手正放在昆仑神器,盘古斧上。 没时间感慨,我再次用我的眼睛看到谢濯,我心中只有一句欢呼与呐喊! 这斧头他还没! “谢濯!”我大喊他的名字,测试他的清醒程度。 他看着我,却一言不发,什么也没回答我。 「上一次」谢濯劈开五百年时空之时,他还是有理智的,能沟通,会交流,虽然充满了怨念,但还没有像现在这样。 现在的谢濯…… 明显被昆仑的邪祟之气影响得更多了。 他一双眼睛都已经黑了。 邪神也是拼了命的将自己的邪祟之气都在往他身体里灌。 或许邪神也知道,今日这一战,就是背水一战。 谢濯若清醒了,再转头来对付他。他就真的完了。 西王母见到这样的谢濯显然也是一愣。 她沉下眉目,手中掐诀,主神的神力隔空灌入盘古斧中。 这盘古斧本是我昆仑的神器,西王母又是昆仑的主神,两相契合,神力激荡,霎时将谢濯从盘古斧边震开。 充盈的神力也由盘古斧的斧身,直冲天际,补充了空中的阵法不说,还将昆仑结界内,所有的邪祟之气,霎时涤荡。 不愧是主神! 找她来的我可真聪明! 我转头看了西王母一眼,心想,「上一次」谢濯劈开时空的时候,她不会也在跟其他几个主神开会,所以才来晚了吧? 还好这次我去摇人在先,要不,可不又赶不及了…… “西王母,您站到盘古斧边上去。”我告诉她,“无论如何,不要让谢濯碰到斧头……” 省得坏了我昆仑结界,还会给他机会劈开时空。 西王母当然是靠谱的。 我话音未落,她身形一闪便过去了。 高贵的女神,一把抡起了开天辟地的斧子。 画面有些狂野,而我看在眼里别提有多安心了。 这才对嘛! 就该是这样的才对呀! 我还没有交代下一句话,西王母就万分上道的将盘古斧背在身后,一手掐诀,口中吟咒,开始了对谢濯身上邪祟之气的引渡! 不愧是我昆仑主神! 我爱了! 谢濯皱眉,身体微微一颤,邪祟之气便源源不断的从他身体里被引渡出来,没入昆仑之巅的山石之中。 这邪祟之气,引渡之快,气息之汹涌,是我这样的上仙所完全无法企及的速度。 我看着一切都在向好发展,心头更是欣喜。 然而,便在这时,出乎我意料的,那些被西王母引渡到山石之中的邪祟之气却并不能留在山石之中! 它们四处乱窜,甚至开始聚拢起来,开始攻击西王母。 我这时才想到,我的灵魄进入花朵草木,也是因为我想进入,才会在里面停留。 而这些邪祟之气,遵从邪神意识,他们可完全不想在山石里面停留,西王母可以把它们从谢濯身体里引渡出来,却无法让它们听话呆在石头里。 然而,这些不过是被封印的邪神经年累月在昆仑存下的邪祟之气,我倒不担心它们能伤了西王母,但它们却影响到了西王母继续引渡邪祟之气。 我看着谢濯眼中的黑色,一只眼睛已经褪去,而另外一只还是如同野兽一般的漆黑。 我又看了眼好好守着盘古斧,在一边抽取邪祟之气,一边与之缠斗的西王母。 我心想,或许,够了。 他如今是无法徒手撕开时空的。 那我还怕什么呢? 我走向谢濯。 他在原地,捂着尚且漆黑的眼睛,神色有些挣扎。 似乎听到了我靠近的脚步,他抬眼瞪我,双目里,露出了恨意与不甘。 他不想让我靠近他,于是,他手一挥,掌心出现了一把剑。 这把剑我看他使过,在不死城,他背着我,带我突破重围,用着剑,杀了那么多拦路的人。 “九夏!后退!”西王母担忧我,挥手一记术法对谢濯打了过去。 我抬手,以上仙之力,挡住了主神一击。 西王母愣住,混沌中的谢濯似乎也有些愣神。 我继续走向谢濯,丝毫没在怕的。 他不掏剑,到有些难办,如今他掏剑了,我更加肆无忌惮了。 为什么? 因为…… 我们的姻缘,不是还没斩吗? 我们的血誓,在这个时候,不是最该发挥作用吗? 我迎面走向他直指我的剑尖,没有半分躲避,直到他剑尖抵住我胸膛上。 “谢濯。”我唤他,也专注的看着他,“和离,是我的错。” 他站在原地,愣愣的看着我。那只清明的眼睛和那只混沌的眼睛,都愣住了。 “我现在知道你的过去了,也知道你为什么隐瞒了。” 他没有收剑,我却看到他唇角在颤抖。 我趁他不注意,突然上前一步。 剑尖立即刺破我的衣裳与皮肤,轻轻的一声,鲜血从我的皮肉里流了出来,染红了衣衫。 -- 第167页 苦肉计…… 我自然是痛的,但我看到,他也痛了。 他后退一步,剑尖撤开,他神色动摇,另外一半混沌的眼睛开始晃动。 黑色渐渐褪去,难过、疼痛与不敢置信的情绪都在他逐渐清明的眼底浮现。 “谢濯,我很爱你。” 我更紧的追上前一步。 谢濯有些踉跄的后退一步。眼中更添震惊。 他握剑的手垂下。 我几乎是乘胜追击的,三步并做两步,直接跨到了他面前,一把将他的左手握住。 因为他右手断了…… 我舍不得握。 因为我握住了他的左手,他左手的剑,便也落到了地上,然后转瞬消失。 “我们不和离了。”我提出要求,凑到他面前,问他,“好不好……” 谢濯彻底愣住了,他望着我,不管那边的邪祟之气是不是还在跟西王母缠斗,昆仑结界外那个巨蛇一样的黑气还在「哐哐」砸“墙。” 他只望着我,眼神清明,面上,脖子上的黑色痕迹一点点收缩,褪去。 “红线,剪了。”他的唇,颤抖了半天,说了这么四个字。 “续上。”我说。 “昆仑的红线,断了,便续不上。” “从今天开始,昆仑的红线,断了,必须能给我续上。”我说,“规矩,我来改,西王母批准了。” 我的灵魄,陪着他走了这么长的时间,不是为了在这儿败给一根红线的。 “不和离了。”我继续问他,“好不好?” 他只盯着我,像是失语了一样。 而我看着尽在咫尺的谢濯,不想再多说任何话了。我揪住他已经被邪祟之气撕过的衣襟,将他身体轻轻往前一带,做了好多好多年以来,我一直想对他做的事情—— 我亲吻了他的唇瓣。 他也没有反抗。 似乎惊呆了,做不了任何其他反应。 我却在想,等这事了了,我得告诉谢濯,肌肤相亲,当然要在清醒的时候。 别像这四百年来的他一样,只悄悄的,默默地,连我也不告诉。 我专注的亲吻他,就像品茶,品酒,品这世间的欢愉和美好。 就在这瞬间,谢濯身上所有的邪祟气息,仿佛都被驱赶了一样,从身体上飞快的消失。 被我拉拽着的破碎衣服下,他肌肤上,那些黑色的邪祟之气痕迹,全然退回了他身体的伤疤里。 昆仑之巅上,与西王母缠斗的邪祟之气,顿时也似偃旗息鼓了一样,没了踪影。 邪神的邪祟之气与谢濯的心中情绪,本是相辅相成。如今,谢濯再次恢复清明,本就被封印起来的邪神,自然也无法兴风作浪。 昆仑结界外,那巨大的黑色触手也在阵法的攻击下,被逐渐击碎。 一切似乎都平静了下来。 而我,我还吻着谢濯,甚至不介意当着西王母的面,把这个吻再更深入一点…… 就在这时,我倏尔被谢濯推开。 我一愣,还没反应过来,谢濯反客为主,左手擒住我的手腕,将我一拽,把我揪住他衣襟的手扯了下来。 他拽着我,清朗的目光却情绪复杂的看着我。 “你……被邪祟之气入体了?” “我?”我愣愣的看着他:「我没有啊。」我说……”你刚才才是入体了!我是来救你的!你怎么能一抹嘴就不认了!” 我觉得震惊。 谢濯皱眉,打量着我。 我心想,也是。 对于我来说,我走了几千年,才走过了这一路山一程水一程的心路历程。 而对谢濯来说,我就是一个前几天还疯狂喊着要和离的暴躁妻子,一天晚上忽然就平静了,甚至还说了「爱他」。 这前后衔接太过紧密,有些过于奇怪了。 “无论如何……”西王母的声音,从另外一边穿插了进来,“九夏,你有很多事,需要与我们解释。” 我转头,望了西王母一眼。 她方才已经很配合的没有打断我了。如今,也是我该配合他们,把这些事都说清楚的时候了。 我一把拽了谢濯的手。 “你把你断了的右手包一包。”我道,“这个事情很复杂,我只说一遍,你一起来听怎么样?” 谢濯当然,不会拒绝。 谢濯包好了手,我们一起去了西王母主座背后的那秘密空间里。 石镜里,九位主神身影悬浮,已经在静候我们。 此时此刻,自然没有任何再需要遮眼的了。 我将我灵魄的记忆,大大方方的讲了出来。 随着我的讲述,我记忆里的画面也投射到了石镜之上。 每个画面,当我讲出来时,熟悉又陌生。 我与谢濯和离,到穿梭五百年时空,二次穿越,去不死城,经历谢濯身故,昆仑毁灭,我又回到数千年前,来到了谢濯幼年的时候…… 每进一步,谢濯与主神们的神色便更沉一分。 当镜中的画面显出我融入冰雪、烛火与夏花时,我身旁的谢濯身体微微一颤。 及至「小狼」出现又消亡,我都没敢看谢濯的神情。 将这些事情,当着他的面再细数一遍,我其实是有点不好意思的。 我讲完了鹊山的事,便飞快的掠过了后面的事。 -- 第168页 “然后,便是现在了。” 一席话罢,十位主神皆陷入了沉默之中。 过了好半晌,却是西王母走到了我身边,她轻轻的将我抱住:“九夏,昆仑与这洪荒,都该多谢你。” 我被她抱怀里,没有说话,却越过她的肩,看到了一直沉默站在后面的谢濯。 漆黑的眼瞳,似乎在看着我的眼睛,却又似乎在凝望我的灵魄。 他不说话,可我却觉,他此时已经说了千言万语。 我好像听到了他在说爱恨、生死、誓言。 他的话语好像又在跨过时间,山海。从曾经,一直说到了现在。 我拍了拍西王母,她松开了我。 我走到了谢濯身边,用食指勾住了他的一个小拇指,我感受到了他身体传递到指尖的颤抖。 他依旧只是沉默的,将我的手整个握住。 “谢濯,邪神必须要除。”我在此时,开了这个口,将他从情绪中拉了出来,“而且,现在,就是最好的时间。” 谈及此事,主神们神色也肃穆下来。 “他今日在昆仑闹出如此动静,想控制谢濯也没有成功,这一战,他定是耗损极大,元气大伤。现在就是让他灵魄滚回深渊封印的最佳时间。” 我说罢,但见主神们纷纷点头。 西王母道:“事不宜迟,片刻喘息也不该给他。今日,我便动身,前去明镜林。” 众神也相继呼应。 我握着谢濯的手:“咱们一起去,这一次,有主神在,他们也能帮你分担,你一定不会像那次一样……” “你不能去。”谢濯却打断了我。 我愣住:“为……” “此去明镜林,除了主神与我,其他任何人,都不能去。”谢濯望着我,黑瞳之中全是我的影子,“不能再给他任何,可乘之机。” 一如之前的渚莲…… 或者说,谢濯还怕「小狼」那样的事情,再次发生。 我沉默着,找不到任何反驳的理由。 石镜里,主神霁轻声道,“九夏将军,你如今,灵魄里面,有零星邪祟之气,恐怕也不宜此行。” 是有,这是我抢夺身体,杀死我自己的时候产生的…… “你在昆仑,将自己身体里的邪祟之气,先清除罢。”西王母也规劝我,“我们去,定帮你守好谢濯。” 我不自觉地将谢濯的手紧紧拽住,纵使万般不愿,可我还是克制了心里所有的情绪。 “好。”我理智的点头,“你们去……” “这便动身。”西王母与其他主神说罢,挥手,石镜的光芒隐没。 密室变得幽暗,她回头,看了我与谢濯一眼:“谢濯,我在外面等你,九夏,我们回来之前,你便在此处静心调理打坐,此处更比外面安全。” 我点头…… 西王母便转身离开,将空间留给了我与谢濯。 我转头,盯住谢濯。 我没说话,他也没说话,四目相对,注视良久,他倏尔一伸手,近乎有些蛮横的将我直接抱住,扣在他怀里,手臂与胸膛将我紧紧环绕,似乎不想给我呼吸的空间。 “伏九夏。”他声音嘶哑,近乎咬牙切齿的在我耳边呢喃一样的说,“你怎么走过的这些年?” “不言不语,不为人知……” “你怎么……” 他似乎在心疼,甚至都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他将我抱得越来越紧,像要揉进身体里。 过去很多年,那么多时间里,我似乎,从来都没有想过他说的这个问题。 怎么走过的这些年? 陪着他,就走过了。 能在危机里笑骂,绝境里拼命。 因为…… “我不是陪着你吗?” “你只有我了。” “雪狼族、鹊山都是你的过去,不明了前因后果的我也会剪断红线。所以,在重新见你之前,我不能死。我必须活着见你,活着爱你。我得像现在这样,站在你面前,我……” 谢濯的手抚住了我的后脑勺,急切的,近乎歇斯底里的吻住了我。 没有克制,也没有沉稳。 这一刻的谢濯,像是要将我吃了一样,情绪汹涌,激荡。 我从未感到这些年的苦。 却是谢濯的炽热的唇,让我所有的坚强,在此刻,瞬间分崩离析。 我的眼泪不停的从眼角落下。 我明明已经说清楚了一切,终于能直白的告诉他,我是多么赤诚的,热忱的,爱着他,从以前,到现在。 可这眼泪,却根本停不下来。 我好像在这一瞬间,把心底里所有的委屈,隐忍,最柔软脆弱的情绪,都翻了出来,铺展开了。 数千年,多少颠簸坎坷,蹉跎流离,才换到了此刻的相拥。 可这短暂的拥抱之后,我知道,他便又要扛起自己的命运,去做最后的搏斗。 “谢濯……”我带着哭腔,推开他,“你必须回来。红线还没续上,我们的事,也还没讲完。”我狠狠的在他背上捶了一下,仿佛是要烙印。 “你必须回来!” 终于,在喘息中,他在我耳边说。 “我一定会回来。” 像是怕再留,就无法离开一样。 谢濯松开了我,离开了这秘密的空间。 我看着他的背影消失,然后盘腿坐下。 -- 第169页 我吟诵昆仑心法。 仿佛又回到了不死城建立前的那一夜。 我在心法流转中,不知时间逝去的快慢,不知过了多久,我忽然感觉,我灵魄里,一直缠绕着的那缕邪祟之气,忽然间开始往我体外流动。 我睁开眼,看着身体里的邪祟之气飘到了外面。 邪祟之气飘飘绕绕,开始往密室外流动而去。 意识到这是什么,我立即追着邪祟之气出了密室。 昆仑主殿上,空无一人。 我追到了主殿大门外,看见了我的邪祟之气越来越快的往空中飘去。 而此时,在昆仑的空中,更有许多的邪祟之气在飘浮汇聚,速度变快,越来越快,最后霎时消失不见。 天下的邪祟之气,消失了…… 谢濯他们,成功了? 我站在昆仑主殿外,不敢挪动脚步。 邪祟之气消失了,西王母他们还没归来。 不停有上仙见到异状,想来主殿找西王母汇报,但他们只看到了我,奇怪的问了几句,见我也不搭理他们,便各自又回去了。 左右,邪祟之气的消失,又不是什么坏事。 只有我,一直站在主殿大门外,望着天空,等着。 从白日等到日落,又等到星辰漫天,最后又到了白日。 一天一夜,我没挪地方。 主神们的神力我是知晓的,他们若想回来,瞬息之间,便可回来。 可邪祟之气已经消失一天了,他们还没回来,谢濯也没有。 时间便这样一点一点的过去,及至第二日夜里,秦舒颜来了。 他看着我,神色十分的严肃:“九夏,随我去明镜林吧。” 在去明镜林的路上。 老秦告诉我。 主神们与谢濯在明镜林中,成功的布了阵法,将天地间的邪祟之气都吸纳了过来,谢濯压在阵眼中心,主神们帮他分担邪祟之气。 然后所有的邪祟之气都被导入了明镜林的大地之中。 明镜林开始恢复色彩。 阵法结束,所有的邪祟之气都消失了。 但谢濯却一直坐在阵眼,没有醒过来。 他像是在阵眼上,隔绝邪神与这个世界的最后一道门。 主神们说,他现在是要在身体里,与邪神争斗,将最后的这一扇门阖上。他们用了许多办法,可也未能帮助谢濯分毫。 我赶到明镜林时,这片谢濯幼时的故乡已经恢复了本来该由的色彩,外面颜色绚丽的夏花飘入这片林间便变得没有那么惊艳了。 我跟着夏花一起寻到了林中阵眼上的谢濯。 主神们围绕在他身边,不停的将神力注入他的体内,就算不知道他身体里是什么情况,但哪怕仅有一点微末作用,他们也不愿放弃。 “谢濯。”我轻声唤他的名字。 我没奢望会得到回应,可在下一刻,我看到谢濯紧闭的睫羽微微一颤。 我心头一惊:“他动了……” 送我来的老秦在一旁看着我,面带同情:“他已经这么多天没动了,你许是看花眼了?他若是真的醒了,那这世间的邪祟祸患,就算是完全控制住了,没那么轻易地……” “不是的,他动了!” 我说着疾步向谢濯而去。 “九夏!”老秦要拦我,但我挣开了他的手,提着裙摆,裹挟着飘过身侧的夏花与林间的风,奔向谢濯。 我知道,他从没有输给过邪神,以前不会,现在也不会。 而且,他还答应过我。一定会回来。 “谢濯!” 我呼唤着他的名字,扰乱了为他输送神力的主神。 老秦在后面喝止,可我没有听到他的声音,我只看到了,在我奔向前方时,坐在原地的谢濯,慢慢的睁开了眼睛。 他黑色的眼瞳里,映入了我的身影。 我带着风,带着花,一头扑进他的怀里。 我将谢濯紧紧抱住。 而谢濯却没有反应,就好像,我刚才看见他睁眼,只是我的一个错觉…… 而当我自己都开始怀疑自己时,一双温热的手,轻轻抚上我的后背,掌心是那么的灼热。 能从我的后背,一直熨烫到我的眉眼之间,让我红了眼眶。 “九夏。”他说,“起来,地上凉。” 我在这一刻,阳光里,微风中,抱着他,又哭又笑了起来。 “回去……”我含混不清的在他耳边说着,“复婚……开席,我要宴一百桌!宣告天下!” 回应我的,是谢濯认真的一声回复。 “我们都没那么多朋友,一桌就够。” 其实,一桌都不用。 有你就够…… 作者有话说:“那这次,洞房花烛,我要洞十天十夜。” “行……” —— 这一章!可真长!! 终于正文完结了!! 啊!! 2020年8月开坑,写到了2022年的4月! 这一年又八个月的时间,辛苦各位大宝的等待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