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佛系长姐拥有读心术》 第1页 [穿越重生] 《当佛系长姐拥有读心术》作者:网织鱼【完结】 文案 一觉醒来,颜月拥有了读心术,这才发觉自己一直无脑站队的堂妹原来是重生归来的大佬,而自己只是她上位路上的炮灰垫脚石。 根据堂妹的脑补,她意识到,自己马上就会被忽悠私定终生,抛下家产和弟妹,嫁入寒门小户,最后被磋磨致死。 向来佛系的颜小月撸起袖子:草,一种绿色植物! 侯府上下众人突然发现,原本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长房大小姐变了,一眼就能看透人的心思,半点也糊弄不得。 颜月心满意足看着自己的小本本: 避开渣男、守住家产、培养弟妹、经商赚钱、广交好友、走上人生巅峰…… 结果一不小心玩大了,颜月成了女子当自强的典范,还得了圣上称赞,求亲人踏破门槛,其中还有那个被她当做纨绔大加训斥,唯一无法读心的太子殿下。 预知先事的堂妹彻底傻眼了,明明剧情不是这样发展的:那……我重生了个寂寞? ---------------- 世人都道,太子顾珏面如冠玉,清隽温润,乃万民表率。 却不知,他的光风霁月在独独能听见那个小姑娘的心声时,瞬间溃不成军。 后来,宫宴上歌舞正盛,密林无人处,某人将小姑娘锁在臂弯里,红着眼讨要一个说法。 颜月双眼狡黠,撩拨而不自知:“太子殿下,你这样,大家不会对你失望吧!” 从出生起便被封为太子,被教导要为国为民,万不可为一女子沉迷温柔乡的顾珏决定,不装了! 颜月:??? 手握读心术扮猪吃老虎VS口嫌体正腹黑小傲娇 ---------------------- 内容标签:甜文 穿书 爽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颜月┃配角:顾珏┃其它:专栏预收求收 一句话简介:自带读心术笑看尔等乱蹦跶 立意:懂得读心还要万事用心 第1章 夜幕下珍宝阁内丝竹悦耳,人声鼎沸,精巧的花灯高悬于大堂的各个角落,照的阁内恍如白昼。 颜月覆了面纱,略微一皱眉,身侧的萃果会意,立马上前,给了引路的伙计一小块碎银子,交代了一番。 “二位贵宾,楼上雅间有请!”伙计精明得跟个猴一样,忙揣了银子满脸堆笑,一路小跑地给她开了间雅间。 雅间设在珍宝阁的二楼,窗口悬以特制丝绸的帘子,从内往外可见可视,从外往里打量却是什么也看不出。 颜月临窗而坐,正好俯视拍卖台。 今日珍宝阁二楼仅开了两间雅间,伙计从她这额外得了银子,自是很贴心,迅速地奉上了拍卖的号牌和茶水点心。她这才满意地点点头。 珍宝阁每月开拍一次,早早便往各大府内递了帖子,此次所拍之物内有一盒思妍丹,有美容养颜和祛疤淡纹之效,她正是为此而来。 不久前,她一觉醒来意外觉醒,发现自己其实是穿书而来,只是因为胎穿丧失了前世记忆。 只知道现在的世界只是一本书内的故事,而自己只是文里早早下线的小炮灰。 还好觉醒后她不仅恢复记忆,还有了读心术。 只要她凝神想听,可以探究所有人的心声,正因着这,才发觉以前一直无脑站队的堂妹颜盈盈原来是重生归来的大佬,而自己只是她上位路上的垫脚石。 眼下,父亲战死沙场,母亲紧跟而去,她与三个年幼的弟妹守着长房偌大家产,活脱脱就是案上鱼肉,任人宰割。 这不,小妹颜念前些时日去池塘边赏鱼,就被三房的娇娇女颜欢颜乐投石,伤了脸,大夫说恐要留疤,建议结疤后开始服用思妍丹。 三房惹得祸事,却只请了大夫,绝口不提丹药的事情;二房更是乐见其成,只假惺惺地送了集聚嘘寒问暖的话。 颜月以往一贯懦弱,也说不出叱责的话,更是想不到其他的办法,只楼了颜念暗自垂泪神伤。 想到以往自己的糊涂样,颜月愤恨不已。 如今既已觉醒,她发誓,一定要护好弟妹,守住长房! 不一会,丝竹声息,拍卖会正式开始,一件件拍卖品被拿出,拍卖官声嘶力竭的介绍,现场开价声也是此起彼伏。 颜月却是毫无兴趣,珍宝阁的东西虽好,却也不是件件珍品。 只是思妍丹炼制时间长,颜念年幼,颜月以往愚笨,向来没在意这些。对外求助又恐风言风语,如此,不如直接来珍宝阁抢拍。 颜月自顾饮着茶,还好不多时,她想要的东西就上了台。 “下一件,美容圣品,养颜必备,思妍丹。” 话音刚落,一位衣衫单薄,身姿婀娜的女子便捧着一盏洁白的磁盘袅袅走上台来,磁盘正中一粒黢黑的丹药,正是一枚思妍丹。 为了匹配卖品,珍宝阁也是煞费苦心了。饶是大多数人对思妍丹没兴趣,但看见美女还是忍不住起哄吹嘘了一番。 “此次丹药一共十枚,均由圣手沈宝田亲手炼制,药效比寻常思妍丹要好上百倍。诸位有兴趣的可抓紧了,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啊!起拍价——一百两两纹银,加价五十两一次。” 拍卖师是个干瘪老头,是珍宝阁的管事,名叫王吉,此刻捻着嘴角的一撮八字胡,兴致勃勃地喊下价格。 -- 第2页 透过窗口,颜月听到楼下几个人在议论。 “还是女人的钱好赚,这劳什子美容圣品,一粒花生米大就要十两银子,还不如去抢。” “你懂什么,比起容貌,十两银子算个屁。”一名看热闹的妇人一边吐着瓜子皮,一边兴奋的说道,“临安侯府你晓得不?那家二小姐天仙一般的人物,肌骨如雪,据说日日把这思妍丹当饭吃呢。” “是吗?” “这还用说,我隔壁邻居家的二叔的亲侄女就在侯府里当差。啧啧啧,说这二小姐人美心善,最是娇贵,凭她的才气容貌,就是去宫里当娘娘也是应得的。” 身侧有人不置可否:“可我怎么听说他家大小姐才是临安侯嫡传一脉呀,只是奇怪,都是贵女圈子的怎么好似没怎么听过颜大小姐的名声?” 见众人眼光都汇集到自己身上,那妇人吹嘘得更加卖力:“哎呀,你们是不知道,这侯府大小姐是出了名的愚钝,据说又生得丑,侯府怕丢人,从来不让她出门的。照说,这思妍丹有用,她应该多买点回去试试,保不准也养个花容月貌出来呢?” “哈哈哈哈,你这大姐说的,思妍丹到变成改头换面的灵丹妙药啦……” 萃果在颜月身边,全然听到,自是不忿:“究竟是哪个不长眼的传出这些流言?姑娘,您也别生气,这些人道听途说,逮着一根针都能当大棒,都是些没见识的。” 颜月冷笑一声,二房为了颜盈盈的声势可是下足了功夫。有什么比踩一捧一更能立竿见影出成效的呢? 不过一个小小拍卖会,都能听到关于自己的谣言!她摇摇头,民众之口悠悠难堵,还好自己已经觉醒,这些流言蜚语不过时间问题,必会日久见人心。 她安抚萃果,当务之急不过是得了思妍丹为颜念疗伤,其余不必多在意。 此时,对面帘幕微动,一只标记为零壹的号牌伸了出来。 “雅间零壹出价一百两。”王吉见状一个激灵,声音拉的又远又长。 对面也看上了思妍丹?颜月眉头一皱,示意萃果举牌加拍。 “雅,雅间零贰出价一百五十两。”王吉直起身,满是笑意的眼睛立马转向另一间雅间,“零壹号是否加价?” 段风回头请示:“主子?” 雅间正中铺了软垫,设了茶几。垫子上端坐着一人,脊背挺得笔直,一身雪青色的长袍衬着他风姿绰约的脸,真真是相得益彰。 看见顾珏颔首,段风立马又将号牌举了出去。 “雅间零壹出价二百两两。” 片刻后,“雅间零贰出价二百五十两。” 赚了赚了,看见两个雅间的人相继举牌,王吉双眼发光。原指望底价卖出的思妍丹竟然能翻上好几番价格,他心内暗喜。 珍宝阁每月一拍,且每每必递帖子给各府,就是希望有人看中拍品,来个较劲争抢。 按照这态势,双方势必还要再来几轮,到时候思妍丹突破千两也不是难事啊。 能把一枚相对普通的丹药炒出十倍价格卖出,他的名声必在行业内更加响亮。 他清清嗓门,继续喊价:“雅间零壹出价三百两,零贰是否继续加价?” 颜月想了想,唤过萃果低语一句。 随后二楼雅间的帘幕被挑起,萃果伸了一只手出去。 “雅间零贰出价五佰两。” 随着五百两的喊出,堂内沸腾了。有人咂舌:“啧啧,足足五佰两呀!” 也有人耳语:“区区五佰两,你看你这没出息相。” 来了来了,他们开始加价了,王吉拍拍大腿,满含期待地看向零壹号雅间。 “主子,咱们还出价吗?”段风垂手,恭恭敬敬地问道。 顾珏端起茶杯吹散浮叶,却是没有抿上一口。 刚刚对面掀起了帘子,他看得清楚,屋内出价的是女子无疑,大秦对女子虽无诸多礼教苛求,但受前朝影响,却也难得见一女子行事如此果断异常。 “罢了,她肯出此高价,自是有必得的理由。赶明我去皇祖母那看看,不过是思妍丹,宫里多得是,届时取几枚给卢雨便是。” 卢雨是母后留给他的人之一,前些时候执行任务伤了手臂。 他放下茶杯,目光幽幽,淡淡道:“珍宝阁的东西也不过如此,看来想要给皇祖母准备寿礼,还要他处想办法。” “是!”段风一字既落,也不再言语,退到顾珏身后。 大堂内,王吉眼巴巴地盯着零壹号雅间,却没有再等来号牌,只得执起小锤:“五百两,还有没有加价的?若没有,这盒思妍丹可就要归零贰号雅间所有喽!” 围在大堂内的多是普通看客,自然不会有人再出高价拍思妍丹的。 他捏着锤子不甘心地敲了一下锣:“五百两第一次!” “五百两第二次!” 看见对面雅间内再无举牌,萃果高兴笑道:“姑娘,虽贵了些,还好终还是拍得了。” 颜月点点头。五百两虽不多,但若对方较真,自己还要多费一番功夫,真遇上头铁的,下不来台也是有可能的。 “五百两第三……” 眼看就要一锤定音,拍卖台上突然匆匆走上一个小厮,在王吉旁边耳语几句。 他蓦地睁大了眼睛,抬头向零壹号雅间瞟了几眼,竟然扔掉手中的锤子,擦了额角的汗,慌慌张张对台下道:“今日拍卖就到此结束,诸位都散了吧!” -- 第3页 “什么呀,后面没有卖品了吗?”围观的众人不满。 王吉四处鞠躬:“得罪了得罪了,下个月请早!”他一边告谢,一边暗自恼恨,不住擦汗。 上面的人早就告知,零壹雅间是位大主顾,未必会看上他珍宝阁内的东西,但却要好生款待,丝毫怠慢不得。 却不想那位主竟然看上了名不经传的小东西思妍丹,上面的人这才点明他的身份。 如若他早些知道他竟是那位,早就双手奉上思妍丹,又怎会再来几轮竞拍,偏偏还拍给了别人。 这,这得罪了他可怎么是好! 第2章 (修) 看着涌涌攘攘的拍卖行瞬息被清场,顾珏眸中深邃,唇角一抿,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浅笑。 此次出行,他只带了段风一人,就是为了避人耳目,却没想到这小小的珍宝阁竟然有人能认出自己。 既是认出了自己,倒也不慌离开,他一甩袖口,又执起茶盏。 杯中是扬州富春最新研制的“魁龙珠”,取龙井、珠兰、魁针三种茶叶窨制而成,有龙井的味,珠兰的香,魁针的色,三种茶叶取自不同地方,又制作繁琐,是以金贵难得。 前几日他在宫宴上饮过一次,还夸赞过一句“一壶水煮三处茶”,却不想几日后,在宫外就有有心人送到他面前。 他乃天潢贵胄,刚出生便被立为太子,虽然母后早逝,父皇又新立继后,但他自幼被养在太后膝下,得皇帝悉心教导,地位一直岿然不动。 只是这些年,随着父皇年岁日长,顾珏又是温润儒雅,与世无争的态度,后宫几个皇子也逐渐开始不安分起来,带着朝堂上有些人心也大了,开始蠢蠢欲动。 “呵!”他嗤笑一声,一向如沐春风的脸上不知何时爬上了坚冰。 渐渐地,眸中冷意换成讥嘲,他将茶盏重重搁在桌上,魁龙珠虽好,但他不喜欢想要窥探他心思的人。 不多时,王吉小心翼翼地敲响了雅间的门:“小的给贵人请安!” 他弯着身子,双手恭恭敬敬地捧着一个金丝楠木的锦盒,盒子大开,大红的锦缎上正盛着思妍丹。 还不待顾珏发话,一记清脆的女声突地传来:“管事的,这枚思妍丹可是我家姑娘拍下的。” 待对方走近了,大家才看清,说话的竟然是个身量不高的小姑娘。 颜月抬手止住萃果,走上前来微微福身行礼,态度不卑不亢。 她身着紫青袄缎,双髻绾着一对银质的兰花素钗,脸上以白纱覆面,眉眼虽未长开,却看得见的眉目温柔,轻纱隐约,依稀见得娇颜笑靥,肌骨莹润。 尤其是她一双眸子,清透见底,望之可亲。 王吉皱眉:“这位姑娘,拍卖槌落定音,这卖品未经三槌,还算不上是您拍下的。” 转念想到来者是客,能开雅间的更是贵客,他不想得罪,又道:“今日事发突然,是我珍宝阁唐突,您看其他卖品可有合心意的?珍宝阁愿底价相让。” 眼睁睁的看着王吉收拾了思妍丹连滚带爬上了二楼,直奔这间雅间,此番更是明着相夺,颜月哪里还有什么不清楚的——这对面雅间内的不是一般人物。 可是,向来买卖讲究公道二字,对方既是不再出价,那思妍丹就该归自己所有。 她身为侯府嫡女,倒是也不惧,暗中将依旧端坐在室内的人仔仔细细打量了一番,这才问道:“阁下也是这样想的?” 心下却暗自用上了读心术,只是一瞬间,她眉头轻皱——怎么听不出来对方的心声? 颜月脸色不变,又试着去听其他人的,以往百试百灵的读心术此刻偃旗息鼓,竟是一个人也听不出来。 她心下错愕,面上却是不显,只盯着顾珏。 顾珏一双丹凤眼低垂,眼中却是瞬息万变。对方明明只说了一句话,他的耳间却听到——“看你也算长得人模狗样,总不至于跟我抢吧?唉,怎么才能让他乖乖拱手相让呢?” 他看看其他人,似乎没有任何人能听到这声音,难道是自己的错觉? 眼前是临安侯府长房的嫡女,往年也曾入宫赴宴,彼时太后有意在几个世家女中为他相看,曾特意唤他在屏风后见过。 还记得太后身边的女史曾特意提到,这临安侯的嫡女颜月为人怯懦,又声名不显,是以与一众贵女不喜。 可顾珏却偏偏觉得她虽独坐一旁,却不是垂目自怜,而是无人真的相和,是以多瞧了两眼。此刻她虽有意以面纱遮掩,但他还是一眼认出。 小丫头声音清冷,身子还是如往昔文弱,胆子到比以前大了许多,看来临安侯故去,她的日子并不是很好过,连思妍丹这样的物事都要亲自抛头露面来索取。 顾珏指节轻扣桌面,再抬眸时,已经敛去了大半神情,低咳一声道:“可是珍宝阁自有珍宝阁的规矩。” “规矩是死的,人可是活的!”颜月抬眸,尾音极长。 此前只是一瞥而过,勉强记得容貌,此刻她直立眼前,一改往昔瑟缩模样。 顾珏才发觉,她的一双眼睛竟生的如此突出,横波照影,清澈无暇,湿漉漉的像一只与世无争的小鹿。 心念微转,再出口时顾珏的声音里已经带了些他也说不明的轻快:“这话也对,人活着才能用上思妍丹,若是死了,药石无医,还要丹药有何用?” -- 第4页 “您也有非要思妍丹不可的理由?”颜月糯着声音,眉头却轻皱。 ——“若真是如此,到不便直接相求了。颜念的伤重要,但我也不能夺人所需!” “那倒也不是。”这回,顾珏肯定自己真的听见了对方的心声,他摊开手赶紧否认。 “即是如此,凡事按规矩说话,这思妍丹理应归在下所有!” 只见颜月也不与他客气,端端正正行了个大礼,便招了招手,萃果会意,解下腰包,取出五方一百两的银锭放在锦盒内。 “你这姑娘怎么这番无礼!”王吉听她讨要完毕,身边的小丫鬟伸手就要拿丹药,不由暗自着急。 想要思妍丹的可是当今太子,你一个小姑娘,此刻凑什么热闹?得了这丸丹药,得罪了贵人可怎么是好? 他不敢说出顾珏的真实身份,只得不住腹诽。 颜月失笑:“珍宝阁的信誉就如此不值一提?如今银货两讫,思妍丹我自行带走。”事关颜念的容貌,她不愿张扬,更不想以侯府的名声压人。 颜月伸出手,纤纤玉指,白嫩细长。指尖丹蔻轻扫,一看就是大户人家长年细细保养得当,才能如此圆润细腻。 王吉暗恼她不懂看人眼色,一手护着思妍丹,一手拈起银锭子:“哎呦,不行不行,姑奶奶,大小姐,这单生意珍宝阁真的做不了。要不下批思妍丹到了,小老儿第一时间送到您府上。” “你这管事的真真是可笑。”萃果气不过,恨恨地跺脚,“若不是急用,谁会如此高价竞拍,等你下批的思妍丹到了,黄花菜都要凉了。” 王吉却是打定了注意,上头人说了,当朝太子既然看上了这思妍丹,现在除非是当今圣上在,否则,谁也越不过雅间的这位爷去。 颜月见状,轻轻叹了口气。 ——“珍宝阁未免目光太短浅了些,京城乃天子脚下,纵使对面的人是天潢贵胄,但他珍宝阁如此明目张胆,以权势压人,何以长久?” 听到她如此想,顾珏暗自点头。 思妍丹,颜月是非要不可。可这珍宝阁的管事却是个迂的。 她眨眨眼,一瞬不瞬地盯着顾珏,再开口时,声音已经软绵似水:“若阁下愿意相让,在下奉以双酬。” 被这样一双好看的眼睛直白地盯着,饶是顾珏也有瞬间的轻怔。 他记得,从前这位侯府嫡女可是胆小,世家女子谈笑,她都插不上一句的。此刻她的表现,她的心声,明晃晃地却似变了个人。 他缓缓抬起头,目光微动,语气玩味道:“你可知我是谁?以你我的身份,怕是万金都不放在眼里,何况你的双酬?” 顾珏眉宇温润,唇角笑意不断,此刻薄唇轻启,说出的话却是漫不经心。 王吉见状赶紧对着颜月连连作揖:“贵人发话了,您还是拿了银子速速离去,莫要惹得贵人不快。” 颜月睁大了眼睛,鼻翼轻颤。 ——“我去,看你参与竞拍也算进退有度,几句交谈也算张弛有道。想不到竟是道貌岸然之徒。这是想趁火打劫呀!” “阁下说的是!那您觉得应几倍才可相让?”颜月眼中疑惑,却福下身去,又软了软声音,“思妍丹对我十分重要,如若可以,请您开价。” 顾珏抿嘴,左手的拇指与食指轻轻磋磨着,似乎在思索一个合理的数字。 半晌才道:“十倍如何?” 十倍就是五千两! 颜月眸色一沉。 五千两她不是出不起,母亲留给她的嫁妆丰厚,中馈钥匙也还在她手上,整个侯府的开支尚还捏着,在银钱上她可谓毫无紧张。 可是思妍丹在拍卖行里标价十两一枚已是高价,五百两竞得已是夸张,若不是为了念姐儿急用,她断不会出这样的高价。 ——“尼玛,真敢要!张口就是五千两。当下普通百姓家一家三口若是紧着点,一月用度不过十两白银。五千两几乎可抵得上贫苦人家一辈子的生活了。” 就算是大户人家,不在乎这点黄白之物,也不会如此败家。 不想眼前的人竟是个养尊处优,不知民生艰苦,甚至行事略显纨绔的公子哥,颜月眸中失望之色骤显。 “阁下所言极是,千两万两的确不在你我二人眼内,可也已是在下能承担的极限。”颜月自觉语不投机,也不再谦卑,直接行礼告退,“这盒思妍丹我等要不起,您自行拿去吧!” “不是有伤在身,急需思妍丹吗?”顾珏本是坐的极直,此刻却蜷起一条腿,身子向一侧歪着,好整以暇道。 “此刻夜深,没了这盒,你去哪里寻去?看你衣着配饰,区区五千两白银,还不至于拿不出吧?难道至亲伤痛还比不上一点黄白之物?” 颜月本已准备回府另想他招,不欲与他多做言语。此刻听他语中调侃,不知怎地,竟是轻而易举地勾起了一丝怒气。 她冷笑一声:“公子也知银钱不过身外之物,人命最是紧要,怎地行事却如此荒唐?” “何出此言?”顾珏眼皮一挑。 作者有话说: 颜月:多亏了读心术,不然我就是传说中的傻白甜!但是亲妈为何还要安排顾珏这号人? 顾珏(人肉信号屏蔽仪):就,真的挺不好意思的……其实我还是定向收录机~ 第3章 -- 第5页 对方还有脸发问! 颜月冷笑一声,连带着近几日在府内受的憋屈也一下子全发泄出来:“想来如今京城载歌载舞,你等公子哥儿醉生梦死,自是不知大秦这几年的民生安泰是如何得来的? 旁的不说,去年黄河水患,若不是太子殿下亲临治水,黄河一旦决堤,饿殍浮生,莫说千两,就是千金也换不回一条性命!” 她气息急促,眼尖带着湿气:“不说内忧,只谈外患,近几年邻国私下勾连,边境群狼环伺,战事一直不息,为断绝外患,临安侯请命奔赴,如今战死还不到一载。 试问,边疆战士以性命才换回我大秦百姓的休养生息、安居乐业,你们这些养在糖水蜜罐里的公子哥,不知民生维艰倒也罢了,享受着花团锦簇的逍遥日子,却不知感恩,只晓得斗殴比狠。 今日张牙舞爪为一颗思妍丹喊出五千两高价,是,传出去是何等风流潇洒?但你可对得起那些为国战死的将士?对得起那些曾在生死一线苦苦挣扎的灾民?” 原只是为了思妍丹,但越说颜月却越是气恼,怎地觉醒后遇见的一个个都往钱眼子里钻! 一气之下,声音便有些高昂:“你可知天灾面前,一文钱两个馒头便可救人一命? 你又可知兵行千里粮草用度几钱? 思妍丹不过几两的物事,你倒好,嘴皮子一碰就是五千两! 看你生的尚可,原以为是个表里如一的才俊,却不知冠冕堂皇,一张俊俏皮囊下不知包着什么腌臜! 现在,你可还有脸面在这里跟我说区区五千两白银?” 顾珏原只是想逗弄一下小姑娘,却不想颜月一时触动,竟说出这些话来。 他坐直了身子,脸色微动。 段风站在他身后,见她生得年幼,却能说出这番话来,脸上也是颇为动容,他向来孤冷,除了主子顾珏还未高看过谁一眼,此时却也不由地细细打量了颜月几分。 只有王吉,听她在太子面前如此直言指责,却是汗湿夹背,瑟瑟缩缩地垂眼偷瞄着顾珏,不敢发出一言。 一番话说完,颜月气性散去,冷静下来才觉自身只顾口快,对着一素昧平生的人如此大发厥词,甚是失礼。 只是眼前的男子却是正襟危坐,双目赤忱,不见恼意。 还不待她反应过来,对方眉梢微扬,语气诚挚:“好,说的好!听君一席话,却是在下唐突不是。” 对方赤忱直言,反倒叫颜月惶恐了,她心中虽还恼怒,但还是守礼道:“方才一时激动,失礼了!话已及此,请恕在下告退。” 顾珏微微一笑,嘴角轻弯,像只慵懒的狐狸:“思妍丹拿去吧,我原不过想与你开个玩笑罢了,既是你拍下了便是你的。兴,百姓苦,亡,百姓苦。是我过分了,姑娘见谅!” ——“黑的白的都是你说的,真会装!” 颜月心内给他下了评定,面上却是依旧是冷冷的样子。既然他愿意割爱,自己拿到想要的就好,颜月留下足够的银两,也不愿多待,告了谢便急急告退。 看着她情急之下义正言辞地一番控诉,心内腹诽不断,面上却装的规规矩矩的,顾珏唇角再次微微勾起,不知怎地,逗弄小姑娘后,有种奇异的餍足感。 不过她也的确给了自己惊喜,这趟珍宝阁来的不亏! 却不知早已走远的颜月,在心内对他的标签已变成了“大尾巴狼”,遇见速退! 事情已了,顾珏终于慵慵懒懒地起身,广袖长袍拂过桌面,那盏未动一口的魁龙珠被带到地上,茶水四溅,已然冰冷。 王吉怔怔地呆立一旁,攒了一手的冷汗,此刻就算脑子再搭不上筋,也是知道,今天的马屁可算是拍到马腿上了。 看着他那风光霁月的背影,王吉终究是忍不住,“噗通”一声栽倒了地上,赶紧悄声道:“快,快通知上面,情况不大对。” 顾珏的脊背还是一贯地笔直。 临出门时,他又回首看着大堂内上首珍宝阁三个烫金的匾额,眯起了眼睛,良久冷声道:“你去查查这珍宝阁的背后是谁。” “是!”段风言简意赅。 他紧跟在顾珏背后,护着他在黑夜中上了一辆平平无奇的马车,脸色这才暗了下来。殿下吩咐他去查,自是对其他人不放心。 今日的出行本是临时起意,可是雅间内却早早备上了宫内前几日才有的魁龙珠。 连他都能发觉到的不对,又怎么能逃过殿下的眼?太子这回是真的动怒了。 东宫内,竟然有人把主意打到了主子头上。 他作为东宫的侍卫首领,既愤怒又憋屈——不管是谁,这个人不能再留了。 ………… 清澄苑内,颜念的伤口虽已经处理过,但看着她额角上隐隐有血丝渗出的白纱,和肿涨的半边脸,颜月藏在袖中的手还是气得直发抖。 “阿姐,五妹六妹也不是故意的。”颜念抬起眼皮,脸上一点血色也无,斟酌了半天却说出了这一句。 颜月心思微动,发现自己的读心术又灵了,只是她听见小妹心中的话却是——【罢了,就算是故意的,我们又能怎样?】 看来方才遇见的那男子,少不得就是自己的克星,活脱脱一个信号屏蔽仪,以后遇不上最好,遇上了还要避着点。 心里这样想着吗,嘴上却没做声,只是吩咐将一枚思妍丹化给颜念服下,思妍丹虽不是神丹,但功效却是有目共睹的,只要饮食注意,稍加调息,一点疤痕自是会散去。 -- 第6页 【就算容貌无损又能怎样?长房就剩我们几个,长姐又立不住,长此以往,我们不过都是寄人篱下的可怜玩意罢了。】 颜念乖乖喝了药,眼中却木木的,一点光彩也无。 颜月虽知晓自己是穿书来的,但一母同胞,这么多年相处的感情却不是假的。她急急握住颜念的手,掌心温热:“念姐儿,以前是长姐眼盲,让你们受委屈了,此后,不会了!” 颜念唇角微动,努力扯出一个笑意,轻轻“嗯”了一声。 【迟了,长姐,不是我不信你,真的,迟了!明日,提亲的人就会上门,到时候你能护也护不住我们了!】 听着她的心声,看着她乖巧的模样,颜月心中一痛。 颜念不过才九岁,一年前还是父母的心尖尖,天真烂漫,不过这几个月,就忧郁至此。 说来说去,还是怪自己从前太过蠢笨,只是一味轻信二房的堂妹颜盈盈。 在她的蛊惑下,竟然对一个仅见过几次面的男人芳心暗动,还同意了她的劝说,静候男人上门提亲。 这件事本涉及女儿家的清誉,但颜盈盈却故意到处张扬,大家明着不说,却连颜念都知道明日将会有人上门,求娶长房大小姐。 颜月深呼吸一口气,执着颜念的手,一字一句道:“长姐真的顿悟了!” 她是声音略带讥嘲:“你这次受伤为了什么,我清楚的很。半个月后就是太后娘娘的寿辰,咱家占有两个名额,我是侯门嫡长女,他们奈何不了我,就把主意打到你头上来了。” 颜念眼眸低垂,睫毛轻轻一颤。她抬起头,眼神里带了丝疑惑:“长姐,你真的知道?” 太子顾珏生母早逝,乃当今太后膝下承欢长大,得圣上亲自教导,是早就定好的储君人选。 如今太子年岁已足,风华正茂,太后渐老,一直为他的终身大事操心不已。 此番寿宴,特地邀请京城各家女眷,一心要为他挑选良配。 入主东宫的大好时机,谁不眼馋?这入宫赴宴的名额便是紧俏起来。 颜月点点头,脸上不复柔弱:“真的,你相信长姐,只管安心养着,太后寿宴明争暗斗,不去也罢。但这件事,长姐一定记在心里,为你出这口气。” 她伏下下身子,在颜念耳边轻声道:“至于明天的事你更不用担心,一个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一个是处心积虑想套咱们长房的家产,长姐省的,放心,我只会让他们竹篮打水一场空。” 听到她的话,颜念神色微动,眼睛里也有了些光彩:“那,长姐,你之前,都是……” “装的!”颜月脸不红心不跳,绝口不提从前自己被猪油蒙了心,“不装傻怎么能让他们放松警惕,看出他们究竟想怎么对付我们?” 她拍拍颜念的头:“现在我已有了谋算,你且看着就是。” 她眼珠一转,突地直起身,唤来颜念身边的丫鬟红豆细细嘱咐了几句,又拍了拍她的肩膀道:“你立刻去琮哥儿、璟哥儿那,就按我刚刚说的说。” 红豆通红的眼睛一亮,连忙福个身,点点头冲了出去。 颜念张了张嘴:“长姐,你这是?” “他们不都说你这伤是跟那两姐妹玩闹所致吗?正巧,咱家璟哥儿最是喜欢玩闹,就让璟哥儿好好跟他两姐妹好好的玩闹玩闹!”颜月小心地给她掖好被角,“放心,有琮哥儿跟着,小弟吃不了亏。” 颜月不动声色地又看了几眼她的伤,心下已有了计较:“你且好好休息,思妍丹一日一枚,保证日后一丁点儿疤都看不出来。” 想不到颜月心下敞亮,此刻又真会为了自己出头,颜念眼神微动。 【长姐,你真的立起来了?】 是的,我的好妹妹!颜月微微一笑。 明日,还有一场硬仗等着自己去打,她摩拳擦掌,真是有点迫不及待呢。 作者有话说: 顾珏:老婆好凶我好怕,求收藏安慰~ 颜月·一脸懵逼:啥?谁?我? 第4章 “大小姐,老太太请您立即动身前去松柏堂。”崔嬷嬷是老夫人谢氏的陪嫁,身份地位极高,也不接萃果递过来的茶,拉长了脸,挺直腰板,只是一个劲地催促。 她的言语还算恭敬,可惜颜月会读心! 崔嬷嬷低眉顺眼,心里说的却是——【大小姐也太会拿乔了,老夫人命人催了几次,竟然还没出门,还要劳老婆子我亲自来,也不瞧瞧如今长房是什么样,一个当家的都没有,哼!】 颜月垂眸,掩去眼中的讥诮,淡淡道:“崔嬷嬷,今日如此突兀,我不过是问一下老夫人唤我前去松柏堂究竟是为何事?总好有个准备。几个不懂事的小丫头不但不提,还劳烦您也大驾光临。” 松柏堂是谢氏见外客的地方,他们却遮遮掩掩,想来不过是借着自己消息闭塞,来个生米做熟饭罢了。 也难怪这些人口蜜腹剑,长房管着中馈,母亲留下的嫁妆又是那样的丰厚,有谁能不眼馋? 颜月抬手赏玩着指尖新染的丹蔻,一脸漫不经心:“既是您来了也好,究竟是何事,总好知会我一声吧?” 崔嬷嬷见惯了她的无脑跋扈,脸色不变,随口应付道:“不过是有客到,老夫人请您过去同聚!大小姐,请您还是快些,莫要叫老夫人久等。” -- 第7页 颜月轻声一笑,坐直了身子:“既是如此,那待我梳洗一番,莫要唐突了贵客。” 崔嬷嬷脸色不耐,却还是福了福身子,强笑道:“哎呦我的大小姐,那您可要快些了!” 颜月只作不知,慢条斯理换了衣衫,净了手,这才带了萃果向松柏堂走去。 七月中旬的天气,最是酷热,虽已近暮色,空气中却依旧是黏腻的暑气。刚刚下过一阵雨,几片枯叶粘在潮湿的地面上,衬得青砖碧瓦的侯府无端地有些许的萧条。 “老夫人您就放宽心吧,前日,秦家的秋哥儿已经在京城最大的驵会定了新房,整整三进三出,只要咱们这亲事一定,立马就可以搬进去住下。” 一只脚刚踏进前院,颜月就听见厅内众人相谈甚欢的笑声,她弯起唇角,轻轻“呵”了一声:“这是谁家请的媒人,勉强三进的小房子也拿出来吹嘘,就这还来我临安侯府说亲?” 崔嬷嬷在侧引路,闻言脚下一僵,眉尖往中聚拢,却又意识到什么,立马舒展开来:“您进去便知道了。” 崔嬷嬷垂着头,心内嘲道:【呵呵,还知道嫌弃别人,还不知道别人看不看得上你呢!】 颜月闻言蓦地停住脚步,嗤笑一声:“有些人便是这么不识好歹,明明自己就是个卑贱的玩意儿,却狗眼看人,自视甚高……” 她看着崔嬷嬷微微胀红的脸,拈了帕子掩住嘴:“最可恨的就是一些做媒的老婆子,黑的说成白的,烂的说成香的,谁也不知道真正扒开皮底下是什么污秽玩意,崔嬷嬷你说是与不是?” 崔嬷嬷心内有鬼,虽然颜月像是在嘲说媒的,却又正正戳中了自己的心事,听她这一讥笑,哪敢搭话,忙躬身道:“大小姐,松柏堂到了,您请吧。” 廊下早有眼尖的小丫头远远地看见了她,赶紧打起了帘子通传。 正厅内,四角处均用雕花大瓮乘了冰块。 这个时日,京城的大户人家也多多少少会用些冰块降暑,但如临安侯府这般,一天一次性取上这么多冰块的却是少见,说到底,不过是因为置办的银子都是长房的,长房的即是公中的,不用白不用。 颜月不动声色,端端正正地向上座的老夫人谢氏半蹲行了个礼,一双透彻而干净的笑眼,恰到好处地展示着温顺:“给祖母请安。” 谢氏是老临安侯的继室,刚刚年过四十,一身绛紫对襟连衣,全是金线镶边,端的是雍容华贵。一双手更是保养得宜,此刻虚抬半分浅笑道:“起来吧,虽有客在,也不必拘谨。” 左下手软垫上,老夫人的娘家侄女,二房主母的谢婉玉一把拉过她,热情地介绍:“张嫂子,这便是我家大姑娘了。” 秦家是谢婉玉远房族兄家的连襟,绕了几道关系勉强算是攀了个远房表亲的关系。他请的媒人便是这位族兄家的当家主母。 颜月不如颜盈盈生的张扬,这是张氏的第一反应,不过年齿尚幼,也能窥见几许明艳的容色。 只是进门后一直低着头,好不容易抬起来,说完一句话又低了下去。还有些怯懦,这是她的第二感觉。 转念想起对方可是侯府的嫡长女,身份尊贵,这事若是成了,自己也少不了好处,心思不觉又活络起来:“真是耳闻不如一见,二姑娘真真是天仙一样的人物,这通身的气派,不愧是侯府的嫡女。” 颜月见了礼,便挨着二房的嫡女颜盈盈坐下,听着几人热络的寒暄,并不作声。 颜盈盈挪了挪,两弯卷而翘的长睫不住掀动,趴在她耳边欢喜道:“恭喜姐姐大喜了。” 颜月拿起茶盏,面无表情的看着她,不置可否:“哦?喜从何来?” “哎呀,自家姐妹,你跟我还有什么不好意思的?”颜盈盈眉眼弯弯,声音却不小,“子秋表哥今日特地请了婶婶上门求亲,你们两情投意合,终是好事将近,有情人终成眷属,这还不是大喜事?” 众人注意力都在她这边,听见这话,张氏咧开嘴,也不管姿态是否粗俗,急急地拍着桌子喜道:“既是早就情投意合,那就更好了,老夫人您看,我们不如就此换下庚帖,早早定下亲事吧!” 谢婉玉笑的更是爽利:“正是,这亲上加亲的好事,可要好好操办操办,我们临安侯府可是好久没有办喜事了。” 这是几句话就要将自己扫出门去? 不待最上座的人出声,颜月便抢先开了口:“妹妹,怎么今日不是你的喜事吗?怎么变成我与那谁?子秋?秦子秋秦公子?” 她睁大了眼睛,吃惊道:“天哪,妹妹就算你不喜秦公子,也不必把我拿出来挡枪吧,我与秦公子可是清清白白,哪像你们,总是私下见面,我,我还一直以为你们……”颜月红了眼睛,语气娇软,眼中满是不可置信。 “哐”的一声,老夫人手中的茶盏重重落下:“颜月,不可胡言。” 颜月不可思议地起身,清凌凌的双眸中划过一丝讥意:“祖母,我没有胡言!二妹妹的确与秦公子往来甚多,我都亲眼见过几次,我们身边的丫鬟均可佐证。祖母您难道仅听二妹妹的一家之言?” 听到她就这么直白地抢白,座上的人抚着胸口,面皮一紧:“你,你!”谢氏一气便有些喘,急急道,“你,你将你祖母当成什么人?” 一时间,厅内鸦雀无声。 -- 第8页 颜月无辜地眨眨眼:“原来祖母没有这个意思,那孙女就放心了!我还以为父亲母亲不在了,祖母只会嫌我碍眼,便随手就想将我扫地出门呢。” “你,你这说的什么话……”谢氏被她一噎,更是喘不过气来。偏偏肇事者还一副不自知的模样,悠然自得坐下,还端起了茶盏。 “你这是作何?”颜盈盈赶紧上前,为谢氏舒顺后背,“祖母身体不好,你为何当众顶撞她?况且,我又不曾说慌,你与子秋表哥不早就……” 颜盈盈心内恼火,【给你们制造了那么多次偶遇,你不是早就芳心暗动,就差私定终生这一步了。这会子好事将近却装什么清高贞烈了,呸!待事成,我一定要跟子秋表哥说好,让他好好磋磨你,哼!】 看着颜盈盈一脸的温婉柔顺,听着她心中恶毒的话,颜月眸中冷意更深,脸上的委屈却是更浓:“早就如何?旁人不知难道二妹妹你还不知?秦公子是你引荐远远见过几次,人品才学是你日日在我耳边吹嘘。仅是如此怎可谓情投意合?方才我也说了,你两私下见面次数才真是不少,要说情投意合,也该是你们才是。” 话音刚落,谢婉玉立马眉梢上竖,高声呵斥道:“胡说!盈盈怎会与他有纠葛?” 这语气里多少有着嫌弃的意思,张氏借着低头饮茶,轻皱眉头,略有不满,却也明白,有机会娶到颜月,秦家已是祖上烧高香,还是仗着她双亲故去,无人出头主事。 至于颜盈盈,她家都不敢肖想,秦家更是别妄想了。 颜月却不惧她,清幽的眸中漾起笑意,语声清脆:“二婶你怎么也这样?她颜盈盈说的就是金口玉律,我说的便全是胡话?呵,自家姑娘,二婶偏心也是正常,只是在外人面前也不必如此显眼吧。” 谢婉玉也被她一席话激得气息一窒,喘息几下后,又轻吐了口气,眉眼间划过一丝不屑。没有父母教养,就算是临安侯的正经的嫡长女又如何,现在临安侯和夫人故去,谁还会记得长房才是侯府真正的主人? 颜盈盈袖中的手指一紧,自己这堂妹向来胆小,耳根子又软,这段日子自己在她身上下的工夫不少,按理说今日应该是水到渠成,怎会突然反水? 拿捏住大房的家产是重生归来至关重要的一步,可不能在这上面出了岔子,她紧紧抿着嘴,一双眼睛幽深不见底,幽幽道:“大姐姐,你再推脱也是无用。你与子秋表哥那些事,唤他来一问便知。” 颜月最喜的就是扮猪吃老虎,两弯新月般的眉毛舒展的更开,咬着下唇,一双柔弱的眼中雾气腾腾:“二妹妹,你何时变得这么咄咄逼人?我不像你这么能说会道,但事关清誉,哪怕妹妹不说,我也是一定要与秦公子当面对质的。择日不如撞日,不如现下就唤了门房去下帖子,女儿家的声誉容不得半点损伤,妹妹莫再要胡言乱语逼死我了。” 颜盈盈瞠目,被她一番近乎声泪俱下的控诉怼的哑口无言,恨恨地跺脚,当真立时唤了人,约请秦子秋立时来府。 第5章 颜月有心今日了结与秦子秋的事,不由抿嘴一笑,且看对方此番要如何逼迫自己屈就。 那厢,秦子秋得了拜帖,为恐亲事有变,马不停蹄前来侯府。 临近夏末,他身着一件崭新的栗色薄衫,用白浅橙涡纹角腰带系住,仔细打扮过,倒也是精神抖擞,人模狗样。 “给老夫人、夫人请安!”又转过身,对着两位姑娘作揖,“盈盈表妹好,月儿妹妹好。” “秦公子请自重,颜月与你非亲非故,担不起你一声妹妹。”颜月声音清冷,恰如深秋刚凝起的银霜。 秦子秋蹙起眉头,他自诩风姿出众、才气过人,已被举荐为茂才,他日必会高中榜首,封侯拜相。若不是颜盈盈一直说颜月是高门嫡女,日后出门还有一笔不错的嫁妆,仅凭她在京城贵女圈内蠢笨无能的名声,还未必能入得了自己的眼。 听闻她刻意划清界限,语气里满是明显的疏离之意,一种被羞辱的感觉瞬间涌上心头,也不多做客套,语气中也忍不住带上了几分讥诮:“颜大小姐之前将这方锦帕交付给我的时候,对在下可不是这种态度。” 他自怀中摸出一块叠的方方正正的锦帕,捻起两角略略抖开,锦帕上绣着两只蝴蝶,右下角还用金色丝线绣了一个“月”字。 “秦公子含沙射影、血口喷人的本事倒是张口就来。”颜月面色如常,却是连眼皮都没抬一眼。 媒人张夫人瞥了她一眼,端起茶盏,轻轻吹了吹杯中茶水,上好的毛尖起起伏伏,在杯中翻腾。秦子秋已到,又颇有自信地拿出信物,她的气势也涨了起来:“都说临安侯府规矩好,教养足,秋哥儿对贵府姑娘也是一心钦慕,特地上门求亲,却不想颜大姑娘如此作态。” 她盖上杯盖,话中藏着不易察觉的嘲讽:“私会男子却不承认,难不成秋哥儿手上的定情信物也是假的不成?” “一方来历不明的帕子就能算作信物?”颜月淡淡扫了那眼帕子,眸中的冷意换成讥嘲,轻飘飘道,“别说我不认识这帕子,就算是我的,单凭它能证明什么?” 颜月太淡定了,若不是这锦帕是自己亲手从她院内找来转赠给秦子秋的,颜盈盈都要怀疑这期间是不是真的有什么误会。 -- 第9页 上辈子她临死前才知道,当朝首辅杜渐微求娶自己原是为了临安侯府背后的家财,在发现大头竟然被长房那个懦弱无能的颜月作为嫁妆带到夫家后,便一直对自己冷漠以对。 而她颜月,出阁前是京城女眷中公认的憨蠢之辈,出阁后却因钱财傍身底气十足,夫家敬重,弟妹成器,竟然傻人有傻福成为京城贵女的顶流,高不可攀,风光无比。凭什么? 如今重活一世,她发誓,绝不会让自己活在颜月的阴影下。 思及此处,颜盈盈目光沉沉:“大姐姐,那帕子上可有你的名字,绣迹针法是不是你的,一对便知。” “二妹妹倒是激动,隔着那么远,连绣迹针法都注意到了,这眼光真真是我临安侯府第一人。” 颜盈盈一堵,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颜月话中有话。 颜月抬起手,也从自己袖中摸出一方锦帕:“即使如此,那妹妹不妨亲自来看看,我自用的跟秦公子手上的,针法是不是一样?是不是也有个月字?” 她说的坦荡,颜盈盈倒有些愣住,正要上前,老夫人却按住了她的手,指认自家姐妹到底不光彩,嘴皮子上动动就是了,真的上手了于名声无益。 张夫人却是不管不顾,上前取了两方帕子,细细比较起来。 这一对比,脸色却是变了。秦子秋的那方清雅十足,丝线配色巧妙,针脚细密,两只蝴蝶栩栩如生,一看就是绣工良好。颜月拿出的那方却是极尽素致,整个缎面上仅在一角上绣了一弯小小的月牙,饶是只有指甲大的新月,却针脚忙乱,边角收的歪歪扭扭。 自张夫人拿了帕子,颜盈盈便一直观察着她的脸色,看见她的犹疑,不觉慌了:“不一样?不可能!”不顾老夫人的阻拦,急急上前,夺过帕子,翻来覆去地比较,“材质一样,丝线用料也是一样,这就是你的帕子。” 【怎么会不一样?难道她早就发觉什么?不,不可能,颜月那么蠢,不会提前布防的。看来是我心急,一时不察,拿错了帕子!】 “二妹妹为何如此断定?难不成秦公子手上的帕子是你亲手从我屋子里取的?”颜月挑眉,眸子深处寒意凛然。 颜月语气微凉,意味深长道:“我向来不善女红,岂会将锦帕作为信物?这么说来,院内的绣娘的确也会给我做些锦帕香囊什么的,精致虽精致,却不实用,我向来是胡乱丢着的,被有心人捡去也是常有的事。难不成往后任谁捡了一个绣娘的帕子,都要栽倒我头上?” “你!”毕竟那帕子的确不是颜月亲手赠给秦子秋,颜盈盈占不到理,是以明知道她在说谎,却也说不出话来反驳。 谢氏蹙了蹙眉,在场众人逼嫁颜月打的是什么心思,她自是比谁都清楚,想得也远比任何人要深。 侯府外表花团锦簇,却全赖已故的长子的功勋撑着。如今临安侯故去,圣上并未褫夺爵位,却也没有明确袭爵者。圣上不发话,临安侯位空缺,不知多少人对此虎视眈眈。 自己亲生的儿子虽好,却的确不是袭爵的料。如今还可依托圣上对旧臣的眷顾勉强撑着门楣,日后可是难说。 当今太子顾珏不仅生的风姿卓越,更是自小就由圣上亲自教导,才思敏捷,声名远播。刚刚舞勺之年却已得圣上首肯,入朝议事。几年间,南下赈灾,北上通漕,朝中文武无不称赞其爱民如子又行事稳妥。 谢氏虽是女流,却也曾是平江伯府的嫡女,眼见不比常人。虽当下太子声望更盛,但私下里,也有人议论,说他行事过于软绵,不如继后亲子三皇子顾瑾手段狠厉。 一朝天子一朝臣。如今临安侯殁,谢氏有意上下打点,好为将来铺路,可这上上下下的打点怎能没有银子? 奈何长房媳妇人精得很,将中馈死死捏在手中,病重也不撒手。还好她死了,从那撬不开,唯有从颜月身上下手了。 纵使有万番心思,却不能表现得过于偏颇。 谢氏始终沉着的脸上挤出一丝笑意:“月姐儿,不是我们不信你。盈盈也说了,秋哥儿手上的帕子材质用料与你的一模一样,他总是外男,身上有你屋内的东西不得不叫人怀疑。你也不必害羞,大秦民风淳朴,我们侯府规矩大,却也不是死板人家。若你与秋哥儿两情相悦,祖母自是会成全你们的。” “既是如此,请恕孙女直言,我与秦公子并无私交。天下之大,想要存心栽赃,制一方锦帕并非难事。”颜月上前几步,双手拢袖、平举胸前,庄庄重重行了个大礼,“祖母明察,我乃侯府的嫡女,断不会做出有辱家门的事。” 谢氏原是想给大家一个台阶下,却不想颜月毫不理会。 她的视线重新落在颜月的身上,良久,眉心皱成了川字。颜月今日这番伶牙俐齿真是出乎意料。转念想到毕竟自小被精心呵护,短时间内骤然父母双双离世,偌大侯府无人再会庇护,瞬间成长,牙尖嘴利些也不是没可能。 但无论怎么说,自己都是她名义上的祖母,谢婉玉是她的长辈,颜盈盈是她的长姐。今日为她相看亲事已是多番照顾,如此多次顶撞,老夫人只觉面上无光。 一时间,厅内僵持不下,气氛更冷。 颜盈盈眼瞧着事态发展不对,心思转了几转,轻轻咳嗽了一声,拿起茶壶,替众人都续了些茶,抬手间,袖口的桃花灼灼,分外亮眼。 -- 第10页 秦子秋见状,眸光微闪,突地退后躬身,诚惶诚恐道:“襕裙花相似,岁岁人不同。是子秋唐突了,误会了颜大小姐。想不到当日锦帕传意,我以诗歌相和,却是在下的一厢情愿。” 闻言,谢婉玉先是装模做样地一愣,旋即惊得跳了起来,似是发觉动作有些夸张,她捂住嘴惊惶道:“怎地?你们还通过情诗?月儿,这就是你的不是了,你若无意,怎好收了秋哥儿的情诗?” 颜月脸上的笑意微微收敛,后又比先前更深:“情诗?呵呵呵,秦公子莫要说笑。有希夷君的名句‘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珠玉在前,恕颜月愚钝,秦公子这两句有何新意?” 万没料到颜月竟然知道希夷君的诗词,辞锋还颇为犀利,秦子秋变了脸。当时他只道取了锦帕需回个诗句附和一下,坐实了二人有情之事,料想颜月寡闻,得了一两句便会喜不自禁,哪里会用心乾造,只随便诹了两句应付罢了。 谢婉玉将将浅笑一声,赶忙打圆场:“月姐儿不必如此,我虽是妇道人家不善诗词,却也知道,古往今来,诗词只是怡情遣兴的工具,化用是常有之事。秋哥儿对你情深一片,你又何必咄咄逼人?”【怎地就你牙尖嘴利!】 颜月也浅笑起来,声音清弱,态度依旧大方知礼:“那敢问,秦公子博学多才,花相似、人不同之中有何情义可解读?” 秦子秋张了张嘴,却解说不出。襕裙上的花样相似,但时间无情,着裙之人无法回首相望。这本是强调珍惜之情。可颜月已推脱了锦帕之事,这情便成了单相之思,真真是一厢的情愿了。 秦子秋与颜盈盈对视一眼,不行,布置这么久,万不能在此时功亏一篑,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 第6章 秦子秋低眉,再抬头时双眸已浮上怨恼之意:“月儿妹妹,你变了,之前你不是这样的。是不是怨我这段时间没有来看你?所以故意这样轻贱我?还是,还是……” 他突地睁大了眼睛,像是想到了什么,眸子深处涌上悲怆:“还是你另有高枝?看上了别人?” 若不是知晓他的心思,提前知道来源因果,颜月当真要为他的演技所折服,这货真是比自己还戏精呀。这有惊有疑,一往情深却被心爱女子全盘否认,当庭重创的表演真真是令人拍案叫绝。 还不待她有所反应,谢婉玉忙不迭地起声,有些不敢置信,连声道:“不会吧,月姐儿,你,你当真如此?那人是谁?” “呵呵,好一个侯府嫡女。”张夫人蓦地起身甩袖,“秦家虽是小门小户,却容不下这等朝三暮四、水性杨花之人。秋哥儿,走,你乃州府茂才,他日得取功名,何患无妻?何必巴巴上赶着她?” 秦子秋面色痛苦,失魂落魄,踌躇道:“叔母,我,我与月儿妹妹是真心的……” “你是真心,人家呢?”张夫人冷笑,继续作势要走,被颜盈盈一把拉住。 “不不不,大姐姐读过那么多诗书,性情温顺,知书达理,万万不会做出这等有辱家门的事情,张夫人,你定是误解大姐姐了。”颜盈盈瞪大了眼睛,而后又匆匆低下头去,声音泫然欲泣。【小贱人,就该给你坐实了浪·荡的名声。】 谢氏坐在上首,捂着心口冷眼瞧着,此时冷哼一声:“张夫人,家门不幸,让你见笑了。不用多说了,月姐儿的亲事就此定下,待来年秋后及笄,秋哥儿就来迎亲吧。” 颜月不由失笑,胸腔间涌上阵阵郁结之气,这就是所谓“自家人”的做派,口口声声打着一副为了你好的样子,却无一不是急着给自己扣上一个不谙礼法的帽子,真真是刀刀剜肉,句句刺心。 她垂下眼眸,深深叹了一口气,都是千年狐狸,在这跟谁装相呢?她抬起头来,面上满是幽怨愤懑,弱弱道:“难怪说流言如刀,可真杀人。” 颜月淡淡扫了众人一眼,将大家不一神色收入眼中,语气仍旧淡淡的:“一面之词,毁人清誉,秦公子好手段。顺水推舟,落井下石,二妹妹也是好做派。我真是比不上你们。” 秦子秋面色煞白,张嘴想要辩驳,颜月却不给他机会,又再次向老夫人行礼,面容端肃道:“祖母睿智,如此妄断,孙女不服。” “自古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颜月,你自己言行不检,再闹也是无济于事。此事我已定下,木已成舟,你好自为之,别再多生事端,丢了我侯府脸面。”谢氏只想将此事快快定下,哪里还想听她争辩。 该说的话都已说尽,该尽的礼仪也未落下,颜月懒得再多说,冷笑一声:“那就请恕颜月誓死不从。这亲事,老夫人尽管应承,只是来日收不了场,可别怨颜月丑话未说在前头!” “反了反了!”自己的权威一而再再而三地被挑衅,谢氏气的将桌子拍得声声作响,“来人,把这不孝女拖下去,关到佛堂里,让她好好反省反省。” 几个粗实的仆妇应声而进,领头的正是崔嬷嬷,她吊着眼睛,粗声道:“大姑娘,您身子精贵,老奴们手劲大,不要叫我们为难,请吧!” 有两个有心在老夫人面前显露的,甚至已经撸起袖子,就待上前扭住颜月。 看见这一幕,不知怎地,颜月“嗤”地一声轻笑起来! “李二家的,马六家的……”颜月脸上笑意不退,面色却是一沉,一一看去,挑了几个熟脸子一字一字念道,“好,好得很,你们要对我动手?” -- 第11页 她念到名的几个立即低下头去,双手摆弄着衣角,嗫嚅道:“姑娘,这,这是老夫人的意思。” “老夫人的话自然是不能违抗,我说的便是无人愿听。”颜月冷笑,“既是这样,明日,我便将你们的卖身契拾掇出来……” “姑娘,老奴不敢了,请姑娘饶了这回罢!”除了崔嬷嬷,其他几个婆子立时跪了下来,先是求饶,见她不发话,又转向老夫人不住磕头,“老夫人,您心善,请您收回成命吧。奴婢们不敢,也不能对主子动粗呀!” 原在一边等着看收场的颜盈盈,笑意立时凝在了唇边。 因老夫人健在,临安侯府并未分家,中馈也一直掌握在长房手中,侯爷夫人亲善,但人性作怪,主母宽厚,却纵得刁仆横生。若不是颜月突然提及卖身契,众人恐都快忘了,这临安侯府上上下下,用的全是长房的银钱,使得多是长房的人手。 自从成为老侯爷继室以来,哪里受过这样的羞辱?谢氏面皮一紧,恨恨得说不出话来。良久才道:“颜月,你又何必叫下人为难?如此顶撞,传了出去,还有何名声?” 她摆摆手让下人全部退下,又软言劝道:“如今临安侯府不如往昔,你们长房全是孤弱,眼下你已近及笄之年,若再与二房、三房失了心,日后出阁了了无依靠,可如何是好?” “正是如此!”谢婉玉瞧着老夫人的脸色,顺着说道,“为了你这门亲事,你祖母可操碎了心。秋哥儿的才学在书院可是佼佼者,更别提他还容貌俊秀,若非他想先立业再成家,恐怕秦家早就被媒婆踏破了门槛,老姐姐,你说是与不是?” 提及秦子秋,张夫人面上也难得地浮起得意之色,虽然秦家家道中落并不兴旺,但他家的秋哥儿才学却是有目共睹的,日后的出息更是长远了去。丝毫不觉凭他秦家的门户,其实是远远攀不上临安侯府的。 她斜瞟了一眼颜月,要不是她背后是侯府,日后对秋哥儿官路有益,凭她今日目无尊长、伶牙俐齿的样,秦家还不屑要她。【哼,今日过后我定要好好跟秦夫人叨叨几句,这样没有礼数的媳妇,日后进了门,作为婆婆的定要好好磋磨她,让她知晓,何为孝道。】 心里如是想着,嘴上也有些趾高气扬:“我们秋哥儿自是不错的,只是这颜大姑娘,呵,今日之前外面说起来,只道是秀外慧中,侯府嫡女。今日之后,恐怕就难说了。” “老姐姐,你这是何意?”谢婉玉脸色白了一白,状作吃惊。 张夫人鼻中一哼,复又坐下:“这还用说,颜大姑娘好大架子,品行不端不在前,顶撞尊长在后,这传出去,谁家敢上门求娶?” 颜盈盈一直拦在她身前,此刻见到她又坐了回去,不由暗松一口气。此事先前只与秦子秋商量过,生怕这媒人一时糊涂,彻底回绝亲事,因小失大。 她眼珠子一转,再抬首时已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满面委屈,终是走到颜月面前,执起她那双白皙如青葱的手,悄声道:“好姐姐,侯府脸面重要,你就莫要意气用事再胡闹了。此前,你不是还夸子秋表哥身如修竹,气若凝渊,才思敏捷的吗?今日为何一反常态,出尔反尔?” 原主被你蒙蔽,自是看他秦子秋哪哪都好。 原书为了凸显女主,还这样描写:颜盈盈知道,凭颜月软绵的性子,必定也是守不住长房的产业,与其让她糟蹋了,不如拿捏到自己手上,反而更能发挥它的作用。况且她有颜无脑,且无娘家可依,去了哪个高门大户估计都要受气,不如就近嫁给自家远房表哥,表哥秦子秋虽然家境一般,但是长相好、学问也好,倒也不失为一个良配。 可去他M的良配。原主被颜盈盈甜言蜜语蛊惑,一心以为找到了真正可以依靠的人,结果进门后,婆母看轻她、作践她,小姑子时不时的羞辱她,“良配”秦子秋一开始还能哄着她,挥霍完她的嫁妆后,就对她爱搭不理,后来虽然也入仕,却是越发看不起她,仅仅三年,她就郁郁而终。 颜月用力闭了闭眼,再看向颜盈盈时,面上只余下淡淡失望:“二妹妹你对我一片真心我自是明白,只是这段时日我想清楚了,父亲母亲刚刚故去,我身为子女,怎可只为自己打算?我已决定为爹娘守孝三年,至于秦公子,我与他并无任何越矩行为,这门亲事,我是绝不会应下的。” “闲言碎语如刀,怎会因你自觉清白便作罢?今日,你若否了这亲事,日后,府外众人将如何议论你?”颜盈盈急了,脸上的就有些挂不住。【这样怎么能行?你不赶紧嫁出去,我后面怎么拿到侯府的中馈?】 颜月定定看了她一眼,才垂下眼眸,低声道:“侯府的名声难道就如此不堪一击?二妹妹,你未免也太小瞧父亲了。况且,你聪慧异于常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这个道理怕不会不懂吧?” 第7章 颜盈盈被她一堵,声音一下子弱了下来:“你,你的事是你的事,怎可带上我?”【小贱·人,你妄想攀扯我!】 颜月冷哼一声,声音愈发冷淡:“若是如你所想,事不关己,那正正好,你也不必替我操心。” 她垂下眼,复又提高了声音:“今日一早,我已命身边的萃果将消息传了出去。想必现下,京城上下都已知晓,临安侯长女颜月,将守孝三年。这三年,我的终身大事,就不劳各位长辈忧心了。” -- 第12页 不妨她会釜底抽薪,来上这一招,众人只觉心中愈发憋闷。 风声既已散播出去,此刻肯定是众人皆知,饶是老夫人再拿出长辈权威,却也无法辩驳。要知当今圣上重孝,此情此景,逼嫁功臣之女必会龙颜大怒。天威之下,谁能安生? 颜盈盈无可奈何,只得扯着她的袖子软声劝道:“好姐姐,女子总是要嫁人的,颜念尚小,自是不急,可府内年岁相近的妹妹们怎么办?” 颜月略显冷漠地将自己的衣袖抽了出来:“这是长房尽孝,断不会影响了你们。就是让外人评理,也不会说我耽误了谁。” 见她油盐不进,颜盈盈不甘地咬住下唇:“大姐姐真是长进了,今日一番,真真是令人刮目。眼见在你心内,是彻彻底底要跟祖母生份,跟二房、三房生份了。” 她瞪着颜月,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话来:“祖母,母亲,大姐姐这是要跟我们划清界限,不相往来呢。”又转身,对着张夫人、秦子秋微微颔首,“让姨母、表哥笑话了,今日的亲事,或许是谈不成了。” 秦子秋一滞,片刻僵硬之后,目光冷冷地瞪着颜月。原本的设想中,与侯府结亲是板上钉钉的事,料想自己风度才貌,哪样配不上她?可这颜月却不知怎地犯了混。 他捏紧了拳头,胸膛里怒火翻腾,今日短短片刻,已被她严词拒绝了几回。好一个颜月,除了侯府嫡长女的身份,她有何可拿得出手的东西?来日方长,他日有机会,一定要加倍羞辱,方懈今日只恨。 颜月哪会忽视他的脸色,再听着他心内所想,不由直面着他的目光,突地展颜一笑。她的眸子异常干净,仿佛一汪清幽见底的深潭,能够透视一切。只是瞬间,那深潭底处涌出一只利箭,浓烈的黑色奔腾而起,直刺他的眼中。 秦子秋被这意味深长的眼神刺的一个激灵,夏日里的后背寒毛直竖。变了,颜月变了!他低下头去,竟然不敢去看一个小姑娘的眼睛。 此事本就是颜盈盈存心推动挑拨,如今由她之口了结是再好不过。至于秦子秋,不过是个外强中干的蠢货罢了,颜月并不放在心上。 礼数不能忘,她行了个周全的礼:“如此说清也好。若是无事,请恕颜月先行告退。” 张夫人张了张嘴,想要嘟囔两句,但侯府的人都没阻拦,她这一外人更是找不出借口,只得瞠目,看着颜月就这么大大方方的退下了。 “这,这,成何体统!”终究还是咽不下这口气,颜月刚走,张夫人就叹息一声,恨恨道,“秦家是断断容不下这尊大佛的。” “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啊!”谢婉玉一手捶着胸口,一手拿出帕子作势掩上眼角。 “老夫人,既然颜大姑娘无意,我们也不好再过叨扰,就此告辞。”张夫人嘴角下弯,若不是秦家跟她旧时关系就好,秋哥儿早前也分析了期间的利害,她才不会坐到现在,白白受了颜月那么多气。 此时事情没成,她没了耐性,脸上更是没了好脸色,拉着秦子秋就要离去。 “祖母……”颜盈盈走到老夫人身后,轻轻为她捏起了肩膀。 谢氏哪里会不懂她的意思。秦家人陪着唱了这么一出大戏,却颗粒无收,难保出去后不会说些什么。 颜月今日无礼至极,但有句话却是对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谢氏重重咳嗽一声,朗声道:“张夫人,让你见笑了。听闻秋哥儿一直在月麓书院求学,月麓虽好,但这京城最好的书院嘛……” 秦子秋脚步一顿,张夫人或许不懂,他的心里却是比任何时候都是敞亮。忙回首恭敬躬身:“京城最好的书院,当然还是国子监。” 国子监属集贤院,是圣上命太子顾珏亲办的最高学府,顾珏自幼聪慧,启蒙之时就得当世大儒明阳先生的称赞。 他新建国子监,恳请明阳先生任院长,不论门第,只招英才,天下读书人无一不以入国子监读书为荣,也只有在国子监读书的学生才能被称为“监生”。太子殿下更是每年都会直接从国子监中筛选英才,推荐入仕。 只是国子监每三年才招收一次新生,其余时间需博士以上的内部人员举荐才行,而每人每三年也仅有三次举荐机会。 去年秦子秋也去参加考试,可惜败北,这才退而求其次入学了月麓书院。可以说,能入国子监者无一不是佼佼者,而这不仅需要才学,更需气运。 秦子秋的表现让谢氏很是满意的点头道:“小儿颜胥乃是国子监监丞,专领监务。今日见秋哥儿气度不凡,我到起了惜才之心。找个时日,不妨再来侯府坐坐。” “谢老夫人抬爱,子秋不慎惶恐。”秦子秋喜不自禁,万没想到还有如此机遇,忙行了个大礼,“学生这就回府准备,改日定上门拜访恩师。” 宝贝小儿子手上的名额难得,要他浪费一个,还要自己这行老脸出面才行。谢氏心中也是不虞,面上却不显。 待厅内只剩下姑侄、祖孙三人之时,她才沉下脸,冷哼一声:“这就是你们干的好事!” 颜盈盈立马伏在地上:“祖母息怒,您别生气,颜月今日真是魔怔了,孙女也没料到竟会这样。” “糊涂呀!一击不中,后患无穷。之前你是怎么向我保证的?白费我一番心思为你们谋划!今日之后,再要哄她出府可就难了,你们听听,她竟然说要守孝三年,三年啊!”老夫人恨铁不成钢地拍着桌子。 -- 第13页 看见伏在地上的颜盈盈手指微颤,簌簌发抖,到底是自己一手教养长大的孙女,谢氏心又有点软了。 颜盈盈垂下眼,她的模样生得好看,此刻又故意作出可怜的模样,老夫人终究是摆摆手:“罢了罢了,起来吧,莫贪凉伤了膝盖。” 谢婉玉也心疼女儿,忙岔开话题:“姑姑,颜月这丫头往常不是这样的,您说一两句重话她都要抖上几抖,今日却怎么变了?” “定是颜念那小丫头!下人们说了,最近颜月总是往她的院子里跑,这小丫头从小就鬼精,昨日说是与五妹、六妹起了冲突,一点小伤小痛直接卧床不起,这会子功夫不知道给颜月支了什么招!”颜盈盈狠狠得绞着手中的帕子,一双眼睛里满是怒火。 “祖母,您快想个办法,赶紧把颜月赶出去。您看看,这满院子的奴仆,今日被卖身契一吓,竟是一个都不敢对她动手。明明您才是一家之主,她仗着中馈在长房,这都嚣张成什么样了。长此以往,整个临安侯府岂不是要被她拿捏在手里?”她凑到老夫人身前,一边撒娇,一边暗暗地上眼药。 “她休想!她娘已经去世,堂堂侯府中馈,掌在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手里成何体统!”眼看着老夫人怒喝一声,明显动了真火,颜盈盈不禁勾起了唇角。 第8章 白露将近,天气日渐清爽,一早谢氏便叫崔嬷嬷,打发了几个小丫头,趁早早凉去收清露,过几日好饮白露茶。 这会子日头将起,谢婉玉带着颜盈盈来请安,她留着他们方用过早饭,院外突地吵嚷起来。谢氏使了个眼色,崔嬷嬷立即出门查看。 不多一会儿,却听见崔嬷嬷痛呼一声:“哎呦我的小爷,你这是做什么?” “祖母救命!祖母救命!”随即,两个穿着一模一样的粉团子一前一后掀开帘子奔了进来,正是三房的双生姐妹颜欢、颜乐。 “这是怎么回事?”看见两人脸色通红,哭的梨花带雨,谢氏皱起眉头,“是谁把你们逼成这样?” 正巧崔嬷嬷回来复命,捂着腰腹低哼:“老夫人,是长房的两位小爷,不知发了什么疯,追着两位姑娘打,方才老奴去拦,腰上也被石子砸中了几下。” 因前些时候秦子秋上门求娶不成,反而自己舍脸找了小儿子的事情,谢氏正是恼火颜月,闻言眉心一跳,更是火大:“反了反了,长房这几个小辈,究竟还把不把我这个老婆子放在眼里,打人都打到我院子里来了!他们几个人呢?” “两位小爷看见我出来,扔了几个石子便跑了,看去的方向,恐是去莱芜院找大姑娘去了。” “你带上几个人,去把他们都带过来!”谢氏揉揉眉心,又道,“别喊刚刚那几个不中用的怂货。” “是!”崔嬷嬷向来办事稳妥,连忙出门叫人。 颜欢颜乐这才得了空,将身上的伤给谢氏瞧了,一并把两兄弟前几日就天天堵着她们打的事禀告了。 谢婉玉只道事不关己,她前几日在颜月那吃了瘪,三房又是泼辣惯的,她乐得看两房晦气,此时脸上表现得满是心疼,一边帮着谢氏哄着小的,一边急急命人去请三房主母沈翩翩,说话间还不忘再训斥几句长房的不懂事。 颜盈盈却暗道一声不妙,这两丫头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明眼人都晓得前些天她们才伤了颜念,长房几个小的自小要好,哪有不为颜念出气的道理? 可恨这件事细说起来也有她挑唆的因素在,原本关上门来,只是长房、三房的矛盾,这两人却压着点直奔了老夫人这,害的自己也暂时脱不了身。 她眼眸深沉,深呼吸几下,这才平复好心情,任由眼前哭闹一片,只自顾自地想着等会的对策。 花开两头,这厢苑,颜月早起刚去看过颜念,甫一出来,就看见颜琮颜璟从一处小道蹿了出来。 看见颜月,两人眼睛一亮,唤道:“阿姐,阿姐!” 尤其颜璟,像个茁壮的小马驹,一个箭步冲了过来,抱住颜月的腰,急急道:“阿姐,四姐可好些了?红豆姐姐说她头上破了好大一个洞,我可气坏了。刚刚,我就按你教的,又狠狠教训了那两个小丫头。” 颜月噗嗤一笑:“颜欢颜乐可是比你还大些呢。放心,过两天待念姐儿大好就准你们去看她。”这也是颜念的意思,毕竟是脸面上伤了,她怕吓着弟弟们。 颜琮跟在他后面,老气横秋地背着手,看见颜璟的动作,眉头一皱,将他紧扣着颜月的手拽了下来:“颜璟,男女七岁不可同席,男女有别,不许这样缠着阿姐。” “可我今年才六岁。”这哥俩是双生子,颜璟虽是弟弟,却生的更壮些,他稍一用力便扭开颜琮,不满道,“况且阿姐又不是别人,她是阿姐。” 看见颜琮的眉头皱得越发深,颜月不禁莞尔,赶紧一手牵住一个,笑道:“琮哥儿谨慎、璟哥儿率真,都是阿姐的好弟弟。顽了一上午累了吧?走,阿姐带你们去吃好吃的。” 萃果闻言赶紧先行一步去准备。 又叫随伺哥俩的两个小厮跟远些,她这才放低了声音,悄声道:“璟哥儿,阿姐嘱咐你的,你是怎么做的?说来听听。” “阿姐,这些日子我一有空就去堵着他们,今日更是什么都没干,一早就守在她们院外了。前几日她们虽然吃了小爷的石头,但事出匆忙,我准头差了些,她们记疼不记打,又比我还贪玩,用了早饭就要去园子里耍。”颜璟揉揉鼻子,嘲笑道,“哪知道小爷我就在外面守着呢!她们身边又只跟了几个小丫头,我几个石子下去,都哇哇叫做一团四散了去,哈哈哈。” -- 第14页 他骄傲地挺起小胸脯,将兜里剩的一点石子给她看:“白天投石还不是指哪打哪,我包了整整三大包石头,一路追着她们,生生逼得她们只能蹿进祖母院子里。走的时候我瞧见了,二婶跟大姐都还没来得及走呢!” 颜璟咂咂嘴,有点意犹未尽:“可惜阿姐你不让用鞭子,不然我肯定抽的那两丫头嗷嗷叫。” 颜月低咳一声,眼中闪过一丝狡黠:“使上鞭子过分了些,玩玩闹闹的,见血了就过分了。她们手上没数,我们却要心里有谱,这石头刚刚好,念姐儿不就是被石头给砸伤了吗?那就让他们也尝尝石头的厉害。” “阿姐,石头都是我帮着挑的。”到底还是小孩子,颜琮也忍不住邀功,“又小又圆,不会见血,但打在身上可疼了。我还一直看着颜璟,不准他打到脸上。” “做的好!”两个小家伙得了一句夸,高兴地在她臂弯上蹭来蹭去。 只是还未到莱芜院,正院就来人截住了他们。 “二姑娘,两位小爷,老夫人有请。”领头的仍是崔嬷嬷,脸上一丝笑意也无,只是机械地吐出几个字。 颜月歪头细细打量,这回老夫人可是精明了,来的人依旧是五大三粗,只是几个妇人都是老夫人自己庄子上的,后面竟然还跟了两个身强体壮护院,一脸凶神恶煞地盯着她姐弟三人。 “呵呵,这阵势倒是挺大,还怕我们跑了不成?” 颜月嗤笑一声,牵起两个弟弟的手,一边走一边嘱咐道:“这是玩不起去告状了,咱们长房就是吃了没告状的亏。不过没关系,下回子见到了,照样继续玩闹,小孩子家家的下手没轻重,就算把头打破了都可以恶人先告状呢!知道了吗?” 颜琮颜璟点点头,尤其颜璟,自小被规矩压着,头一次听见阿姐这样说,信以为真,就差没高兴地跳起来。 这让跟在后头的崔嬷嬷眉心直跳。 颜月带着两个小包子,脚程慢了些,抵达时三房的沈翩翩早已到了。她们三人方一进去,就看见沈翩翩死死盯着她们,眼睛里全是刀子。 谢氏端坐上首,神色严肃,保养得宜的脸上不见一丝笑意。看见颜月一行进门,不待他们行礼,便冷哼一声:“你们眼里可还有我这个祖母?” 颜月行了全礼,这才抬头,诧异道:“祖母这是何意?孙女向来规规矩矩的,这不,听了您的唤,又急急前来拜见,不知何处越矩惹得祖母不快?” 三房的两姐妹正缩在母亲沈翩翩身后,看见颜璟,恰似仇人相见分外眼红,想起刚刚自己的狼狈样,不由啜泣声渐起。 颜月循声望去,二人鼻头苦皱,双眼通红,哭的好不可怜,她像是才发现她们一样,甚是惊诧:“五妹妹、六妹妹这是怎么了?怎么哭成这样?” 颜欢、颜乐虽然被石头砸的浑身疼痛,但此刻在祖母房内,又有母亲在旁依靠,虽哭的柔弱,气焰却涨了起来。 颜欢贝齿紧扣,从齿缝间恨恨吐出几句:“你还好意思问!都是颜琮颜璟干的好事!” 颜璟年岁虽小,但毕竟是将门虎子,哪受得了她恶人先告状,张嘴呸道:“耍不起就告状,还比我们大半岁呢,呸,知不知羞。” “谁跟你耍了?分明是你追着我们打!”颜乐紧跟着上前一步,摇着老夫人的胳膊委屈道,“祖母您方才也看到了,我们被四弟砸的浑身是伤。” 颜欢使劲点点头,却因动作太大,牵扯得身上哪哪都疼,她干脆放开嗓子,“哎呦哎呦”地叫唤起来。 沈翩翩见了,也跟着嚎了起来,左一口的“心肝”又一口的“乖乖”,仿佛这两个庶女真是她亲生的心尖尖一样:“伤在你们身上痛在母亲心里呀!母亲,您可一定要为欢姐儿、乐姐儿做主呀。颜璟小小年纪,在府内肆无忌惮地行凶,长大了可还得了!” 沈翩翩干嚎的有点不雅,但想到两姐妹身上的伤,谢氏还是怒火上涌,难以遏制。颜欢颜乐虽是庶女,但却是府内最小的姑娘,又是长得一模一样的粉团子,嘴甜娇软,自是比别的庶女多宠爱几分。 想这两人自小娇惯,油皮都不曾碰破一点,此刻身上却是块块青紫,哪里不让人心疼。 “颜月,这就是你们长房教导的好弟弟!你们的父亲精忠报国,战死沙场,他的儿子却行为不端,打架斗殴,还斗到自家姐妹头上来了,你们对得起临安侯的名声吗?” 好一招先声夺人、乱扣帽子,颜月气极反笑:“原来是为了这事!颜璟方才已经跟我说了,祖母这是要替五妹六妹问罪他吗?正巧,前些日子他们将念姐儿的头砸破了洞,祖母您也是知晓的,只是祖母恐怕不知,念姐儿伤得极重,院子里来来回回换下的纱布、血水整整端出去三大盆。祖母若是要问罪,不妨都一并问了!” 作者有话说: 府内排行说明—— 大姑娘:颜月(长房嫡长女) 二姑娘:颜盈盈(二房嫡女) 三姑娘:颜容(三房庶长女,尚未出场) 四姑娘:颜念(长房嫡次女) 五姑娘:颜欢(三房庶女,双生子老大) 六姑娘:颜乐(三房庶女,双生子老二) 第9章 想到颜念头上的伤,颜月嘴唇轻颤,双眸中雾气腾腾,凌厉的神色被她很好的隐匿其中:“祖母,孙女斗胆,知道父亲并非是您亲生,可是父亲大人用鲜血为侯府挣下了赫赫功勋,我们姐弟四人断然失怙,不过相偎取暖,又有哪里做的不对,祖母你怎么能将愧对侯府、愧对父亲的罪名扣在我们头上?” -- 第15页 “祖母,你这就是偏心!”颜璟听她说到亡父,也立马急了眼,“明明是她们两先欺负了四姐,我气不过才回手的。四姐因为他们伤了头,那么重的伤也不见她们去赔礼道歉,反而吃得好睡得香,一大早就去园子里耍,真是冷血没良心。要说愧对侯府名声,他们两才是!” 谢氏嘴角下垂,她生平最恨别人提及临安侯并非她亲生,说她偏心亲子。此时被两个小辈当众断然提起,脸上虽是不表,心中却是愤懑,语调也高昂起来。 “那他们姐妹自己耍自己的,你掺和什么?好男不跟女斗,堂堂男子汉,难道要窝在脂粉圈里逞英雄吗?还说没有愧对你父亲,他自小教授你武艺,教你锄强扶弱、保家卫国,就教出你这么个跟姐妹逞凶斗狠的玩意?” 颜璟自小硬气,被她的话一堵,不知如何反驳,一时急切,小拳头捏的死死的,嘴唇发抖,眼圈都有些泛红,整张脸涨得雪白。 兄弟连心,还不待颜月回话,颜琮先上前一步,规规矩矩行礼:“祖母容秉,四姐乃血亲,骤然受伤,身为弟弟自然急火攻心,璟哥儿年幼,一时心急,伤了五姐六姐,是我们不对。” 颜琮与颜璟虽是一胎双生,性格却是迥异,自幼爱读圣贤书,虽年纪小,说起话来却有条不紊,有理有据。听他首先认错,谢氏这才微微颔首:“琮哥儿,你向来守礼,此事倒也不怪你。” “只是兄弟姐妹一时玩闹,也需有度。”颜琮却不就驴下坡,反而一板一眼道,“正所谓打人不打脸,五姐六姐下手也太重了些,若不是自家姐妹,恐还以为专门下死手,要毁四姐容貌的。” 颜欢颜乐被说中心事,面色一白。 三爷颜胥虽然是最受宠的小儿子,但今朝有酒今朝醉,性格懒散惯了,膝下又子女众多,她们两因是并蒂双生,在大秦除了皇室,双生皆为祥照,又长得娇软可爱,因此养在沈翩翩身边,比庶姐更多得几分宠爱。 沈翩翩乃是京兆尹的嫡亲妹妹,自小骄纵,在闺中便是有名的泼辣。跟在她身边耳濡目染久了,这两姐妹也是养成了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 此番投石原不过是想吓吓颜念,下手时候却存了一点女儿家的小心思,因此准头便故意偏了偏。 之前听闻大夫说,颜念恐要破相,二人还私下窃喜了一番。 看见她二人脸色,本是缩在角落里的颜盈盈捏紧了裙角,指节发白。去找颜念的麻烦原就是她挑唆所致,却不想这二人起了别的心思,下了重手。小不忍则乱大谋,她瞟了颜欢颜乐一眼,恨恨地翻了个白眼。 谢氏哪能忽略她二人的脸色,一时间也是鼻息转重。前些日子她得知此事,也命崔嬷嬷去看了,只说是血也止住了,没有大碍。不过是几个姊妹闹了口角起了争执,这颜琮平日看起来最是知礼,今日话里话外却尽往姐妹不和上引。这若传出去,府内几个女儿家的名声算是完蛋了。她原也有心维护颜欢颜乐,便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心下一计较,便皱着眉,冷哼道:“话虽如此,颜璟昨晚也追着颜欢颜乐打过闹过了,今早怎地又旧事重提,还闹到我这?月姐儿,你是没看见她们身上的伤,浑身上下,快没一块好肉了!” 谢婉玉惯会见风使舵,哪里不知道自家姑母的意思,连连打圆场:“既是双方都有过处,不如互相赔个不是便罢了吧!女儿家最要脸面,我记得我那还有几枚思妍丹,据说对疗伤祛疤最有好处的,盈盈,待会你亲自去取了送与几个妹妹!” “啊,是!”听见母亲点名,颜盈盈连忙低声应下。 “祖母,这事可不能就这么算了!”看着平时最会在这种场合跳出来展现自己八面玲珑风范的颜盈盈,此刻却安安静静地坐在角落里不发一言,若不是谢婉玉亲自点名,怕是更会努力减少存在感。 颜月嘴角上扬,哂笑一声,眼底却满是冷意:“琮哥儿刚刚的话点醒了我,这前前后后一思量,孙女现在怀疑五妹六妹不是无心之失,而是要故意害人性命!” “大姐,你胡说什么?”颜乐大惊,她跟颜欢都淘气扔了石头,但砸伤颜念的那颗却是她掷出去的,现在颜月这样贸然论断,可是牵扯到了人命,与之前的玩闹相差可大了去,她巴掌大的脸上瞬间血色全无。 “我是不是胡说,请官府的人上门一验便知。”颜月早就有谋算,此刻掰着指头一桩桩道,“你们可是藏匿在水塘旁的灌木丛里,趁念念赏鱼时突然跃出?可有故意惊吓不成又手执利石击以要害……” “没,没有!”颜欢颜乐被她质问的后退两步,手足无措,只是不断摇头。 颜月冷哼,言语似刀如剑:“你们选择在池塘边下手,是不是还准备让颜念惊吓落水?好啊,先是伤其头部,再致使昏厥入水,念姐儿又是水性不佳,这不是害人性命是甚?” “你胡说!”颜乐尖叫道,“我只是想吓唬吓唬她,砸了她的头,没想推她入水!” “噤声!”沈翩翩阻拦不及,只得大声呵斥道。 但是话已出口,颜月怎么会给她反口的机会,直直指着她二人,声调尖锐:“好啊,原来你们还想故意推她入水。天可怜见,当时旁边若是没人,你们岂不是得逞了!” 时机已到,颜月努力眨眨眼,一滴滚烫的泪珠在眼角转了又转:“可怜我们姐弟,父母刚刚故去,你们就这样对长房?还说是家中至亲姐妹,我看便是豺狼也不如,颜欢颜乐,你们究竟打的什么心思?” -- 第16页 她牵起颜琮颜璟的手,转身就走:“走,祖母不给我们做主,我们就去告官!” 颜月竟把姐妹间在府内的赌气玩闹扯到人命上,沈翩翩握住椅背扶手,指节清白。她兄长乃是京兆尹,府衙内的厉害她比谁都清楚。 那日,她知晓颜欢颜乐闯祸,已第一时间给颜念请了大夫,根本无关性命的事却被她一张嘴说上了天。可是明明是小事,若真是闹到官府去了,颜欢颜乐就算被证无罪,名声却着实是毁了。 她膝下只有两个嫡子,庶女便是他们日后最好的助力。眼下太子已至娶亲之年,颜欢颜乐尚且年幼,是赶不上了。就算年纪相称,那顾珏位高权重,又生的朗若日月,是全京城贵女痴恋的对象,哪里轮得到一个庶女? 侯府的姑娘,去那些高门大户家当妾室是委屈了,可新晋的清贵人家的正妻倒是可以争上一争的。况且颜欢颜乐生的也不差,若是运作的好,就是被哪个皇子看上,当个侧妃也是可以的。 存了这样的心思,沈翩翩也算是尽力教导她们。这些年,她自认悉心养护两姐妹,虽说脾气随了自己稍微大了些,但其他方面倒还算稳妥。 不行,自己花了这些年的功夫,可不能让她二人身上有一丝丝的污点。 她眼珠一转,双眉一挑,阴阳怪气道:“大姑娘真真厉害,不愧是占着个姐姐的名头,一心为了自己妹妹讨公道,便能昧着良心指鹿为马,丝毫不顾家中姐妹情分了?颜欢颜乐才多大,你怎么忍心这么污蔑她们?” 颜月讥嘲一笑,脚步却是不停:“我是不是指鹿为马,污蔑她们,三婶大可以直接问问自己的女儿。至于四妹的伤,早有大夫看过,可一并算作人证。” 不就是阴阳怪气逞嘴能吗?颜月还未怕过谁,她瞧了瞧所在谢婉玉身后的颜盈盈,意有所指道:“倒是二房三房感情真的好,时不时就把姐妹情分挂嘴上,就是背地里动作却难看了些,联手欺负我们长房孤弱,尽是些上不了台面的手段,我看,所谓情分,也都是随口嘴上说说的。” 听她提起二房,颜乐想起了什么,立马蹿出来叫道:“是了是了,是二姐姐不住挑拨,我才对四姐动手的。我不是故意的,大姐姐你别报官,真的,真的是二姐教我的。” 报官本来就是要吓唬这两姐妹的,池塘边松软,就算现在报官也来不及查到什么证据了。逼她们攀扯上颜盈盈,逼得二房、三房生份才是她真正的意图。 终于听到自己想要的,颜月也不慌走了,转过身时脸上已满是不可置信:“一人做事一人当,六妹妹,你莫要胡说,意图攀扯二妹妹。” “我没有胡说!”颜乐挣开颜欢,石头是她扔的,若真报官,她就是主犯。她原本性子更为冲动,此时头脑冷静下来也就愈发胆小。 为怕颜月不信,她连珠带炮,就差指天发誓:“是二姐说,四姐仗着貌美一直清高,明明府内众姐妹都是一样的,凭什么太后寿辰只有她能参加,我们却去不得?我们这才想吓唬吓唬四姐,不过只是为了出口气,却不想,却不想不小心伤了她。大姐姐,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第10章 在座的大多是人精,这话一出,众人心里便明了几分。颜欢颜乐年岁小,颜盈盈不过是利用了小女孩嫉妒的心思,随口几句便挑的她二人起了坏心。 谢婉玉不知道中间还有这层,此时方才恼恨只顾着看别人笑话,没早些离去。饶是她八面玲珑惯了,现下被直接挑出来自家最优秀的嫡女,却是个暗中挑拨姐妹情分的,脸上火烧一般蒸腾不下。 沈翩翩闻言,更是冷笑连连,之前长房二房起了龃龉,她就有耳闻颜盈盈在期间出了不少力。她斜眼看着她母女二人:“呵呵,二嫂倒是养了个好姑娘。母亲,这样一说,事关重大,报官虽是万万不行的,但这事我们侯府关上门来可要好好清算清算,断断不能就这么算了!” “这,这期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谢婉玉指甲直直掐进肉里,脸上逼出一丝笑意。 眼看一场好戏上演,颜月面露惊愕,赶紧添柴加火,抢先替颜盈盈叫屈:“我不相信,二妹妹那么好,之前母亲去世我伤心过度卧床不起,念姐儿可都是二妹妹在照顾的。她断断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来!祖母,你一定要主持公道,莫叫人冤枉了二妹妹。” 眼见众人眼光都汇集自己身上,颜盈盈心下已有计量,此刻施然起身走到大厅正中,突地拜跪倒地,重重地行了个大礼,再抬首时,娇艳的脸上又是失望又是自责:“祖母,弟弟妹妹们都没有错,此事的确都怪我,您要罚就罚我吧!” “盈盈,你这是作甚?”看见她主动认错,谢婉玉一惊,连忙阻拦。这挑拨姐妹,伤及人身的事情,她若认下,以后可怎么在侯府内立足? 谢氏也是一怔,虽说手心手背都是肉,但是颜盈盈却是一众孙女中最出色的一个。 颜月说得对,长房与她并无血脉牵扯,日后根本依靠不上,而颜盈盈却不同,虽为女子,但若有门好亲事,对家族助力可就大了。她可是二房、三房唯一的嫡女,又刚好到了及笄之年,难得才貌俱佳,可万万不能因为一点小事毁了名声。 “母亲,盈姐儿既已认下,就请您主持公道吧。小小年纪,挑的姐妹失和,家宅不宁,真是好本事!”沈翩翩扶了扶头上的钗髻,皮笑肉不笑。 -- 第17页 谢氏只觉得眉心更疼了,她抵着额角,摆手道:“盈姐儿,你还有何好说的?” “祖母容秉。我是长姐,妹妹们出事,责任都应在我,祖母责罚我也是应该的。”颜盈盈眼角发红,脸色隐忍,“颜欢颜乐是我教导不力,原是多夸了四妹妹几句,不想用词不当,引得她二人误会,这才导致了后事。于情于理,实是我引导不当,孙女甘愿受罚。” 这番话冠冕堂皇,叫人寻不得半点错处。 “不是的不是的。”颜乐急道,“当时你明明不是这个意思!”颜欢也是点头帮腔。 “五妹妹六妹妹,姐妹间谈谈心本是常有的事。我只夸了颜念,叫你们心生不满是我不对。可我可曾叫你们砸伤颜念,又可曾叫你们暗中藏匿吓着她?”颜盈盈早就想好说辞,一连几个反问堵得她们根本回不上嘴。 她紧抿下唇,一副受足了委屈的模样,却又隐忍着苦口婆心道:“你和五妹妹还小,一时理解错了也是难免的。十指各有长短,与人比较心有不甘是正常的,只是动手伤人却是万万不妥的。” 沈翩翩看她一席话行云流水,尽是大度模样,鼻腔间忍不住低嘲一声:“我还当月姐儿几日不见牙尖嘴利甚是厉害,却不想盈姐儿这做长姐的才是人中龙凤,端的是会说话。” 她这一番话几乎是指着自己嘲讽,颜盈盈眸色深沉,却不动声色,泪水盈盈蓄上眼中:“三婶,此事原是我不对,您心中气恼,侄女都省的,该骂该罚,听凭您的处置。” “不不不,是我教女不当。哪里比得上你母亲,将你教养的这么好。我家这两个就是顽劣惯了,此事合该吃瘪,看她们下次还长不长记性。”沈翩翩眼皮轻挑,冷嘲热讽。 转眼看到颜月牵着两个小的立在堂下,脸色又是一暗。长房未倒,此刻还未到跟二房真正生份的时候。抬眼看到座上的谢氏不住扶额,想必也是闹心。 况且颜盈盈这番说辞有首有尾,难以反驳,颜月还立在堂下,以报官相逼。毕竟颜乐才是手重伤人的人,此情此景,她到不好死咬着颜盈盈不放,叫别人说她一心包庇只会攀扯。她愤愤地看了谢婉玉颜盈盈母女俩一眼,暗道心中这口怨气难出,还需找个机会从别处讨要回来。 打定主意,她脸色虽是不虞,语气却缓和起来:“其实说来说去都是自家姐妹,你们这闹的,真真是鸡飞狗跳。母亲,都说清官难断家务事,依我看,今日这家务事也只能糊涂一回了。” 沈翩翩松口,谢婉玉自是不敢再说什么。 “家务事”三个字被她咬的极重,谢氏微微点头,略一思量道:“璟哥儿,你是男儿,却动手打伤颜欢颜乐,一个道歉还是要的。至于你们两姐妹,气量不足,误伤姐妹,就罚你们闭门半月,每月抄诵佛经,修身养性。你们可有异议?” 不过一个口头道歉,颜璟并不甚在意。至于颜欢颜乐,害怕颜月真的报官,自是什么话都不敢说。 谢氏又道:“可怜念姐儿受了无妄之灾,婉玉,你收罗一下,看看手上有无好的伤药全都送给她,崔嬷嬷,你再将我私库里的血燕跟那只百年老山参送去给她。月姐儿,此事闹大了对你姐妹颜面都有损,不就就是太后寿宴,你也莫要掐尖,在这紧要关头闹出风雨来!” 颜月本就是诈一诈她们,此时目的达到,便也温温顺顺地应了。 “母亲,那盈姐儿呢?”沈翩翩不满。都说老太婆最偏心三房,但那都是言语上,今日出了事,可不是站在二房那边?这不,连个小小惩戒都不给颜盈盈吗? “明日起,盈姐儿每日午后就来我这抄写《女戒》,以儆效尤。”谢氏皱眉,哪个高门主母不会使点手段,颜盈盈若真是做妥了,叫旁人寻不得半点错处,她非但不会罚她还会褒奖几句。 但今天看来,她的火候还远远不够。谢氏打定主意,这段时日,要借着机会单独教导教导她。 沈翩翩虽不知谢氏还打了这个主意,只觉得这处罚太过轻巧,脸色耷拉得难看,却不敢置喙,只得眼光似刀,剜向颜盈盈。 谢氏见状,轻咳一声:“颜欢颜乐到底年岁小,盈姐儿不过随口提上两句,她两人就能会错了意,还是经历风浪太少,你做母亲的还是要多加教导!这件事就到此为止,不管是是存心挑拨还是无心失言,以后都不准再提。” 好一个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不准再提! 先动手打人的的确是颜乐,她们三房实在占不到什么理。谢氏又有心护着颜盈盈,她身为幺房媳妇,婆母如此发话,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颜月低头,听着沈翩翩的心事,她眸中光彩讳莫如深。现下离着太后寿宴不过月余,谢氏是绝不会允许自己把事情闹大的,毕竟这节骨眼上给别人抓住把柄,惹得圣颜不悦了,谁也兜不住。 既是如此,自己又何妨再添把火?毕竟这府内够格参加寿宴的也只有嫡女。 她眼珠一转,福身一拜,声音绵软:“祖母您说的是!之前是孙女冲动了!方才六妹提到太后寿宴的事,念姐儿伤了头不便出席,家中嫡女也只有二妹妹跟我了,不如把念姐儿的名额给了二妹妹。” 看到颜月如此识相,谢氏很是欣慰。 此次寿宴至关重要,各权贵人家夫人之间早已有了风声出来:太后年事已高,早已不理宫务,此次却大张旗鼓大搞寿宴,邀请各家嫡女赴宴。除了圣上孝心之外,是她本人一力要求大半,意图不言而喻,就是为几个适龄的孙辈相看中意的人。 -- 第18页 尤其是太子顾珏,一向对男女之事清冷,简直是愁煞了带大他的太后。这也是为何只许嫡女赴宴的原因——一般的出身,太后娘娘可看不上眼。 “唉,圣上体恤,我临安侯府好容易才有两个名额,念姐儿面上带伤,一时半会难愈,也的确难见天颜。即是如此,便先这么定吧。”每个人家原只有一个名额,是圣上特地指了临安侯为国捐躯,膝下又有两个嫡女,这才额外开恩多给了一个额子。 谢氏长叹一声,又赞道:“月姐儿你做的很好,侯府三房一体,本该同声共气。唉,我还想多活几年,你们若都像月姐儿一样,什么时候能让我少操点心就好了。” 入宫的名额竟然给颜盈盈,这不就是明罚暗奖吗?沈翩翩气的牙痒痒。 都是你们两个蠢货!她恨恨地盯着颜欢颜乐,眼神中尽是嫌弃:懂了吗两个呆子!这太后寿宴也不是什么人说去便能去得的,你们倒好,白白替别人运作了一场! 颜欢颜乐这才意识到什么,尤其是颜乐,小脸蔫蔫,泪珠子不要钱似的滚滚直流,不知是身上痛的还是脑子抽的。 眼看众人神色各异,心中不知都在盘算些什么,谢氏摆摆手,懒得再细问:“时候不早了,大家都散了吧。” 第11章 颜月本懒再与他们周旋,但想起几日来连番夹枪带炮,甚是疲惫,说到底还是长房少了一些称心得力的人,不如趁此机会秉了谢氏,将之前一些得力的人唤回来,顺便采买一批新人。 这一思量,便低声吩咐颜琮颜璟先去自己院里有点点心,自己则缓了一缓。 老夫人精明,一眼便知她是有事要提,眼珠一转,对谢婉玉使了个眼色。谢婉玉立马笑意盈盈地点点头,脚下也就缓了步子。 方侧身的沈翩翩见状暗自呸了一声,却也知自己插不上嘴,何况颜欢颜乐糊涂,自己也舔不下脸来上赶着,只得暗暗瞪了颜月一眼。 看来这脑子也是个拎不清的,老夫人虽不准再提,但事实明明就是颜盈盈挑唆,这位却还眼巴巴地做主将赴宴的名额给了二房。 好吧,这回子脑子到是机灵了,主动留着不知道要背着三房讨什么赏呢! 三房这回可是被摆了一道,现在老太婆还非要单独留着谢婉玉,这不是明摆着给二房长脸? 只可恨那二人是嫡亲的姑侄,自己再怎么也越不过去,她咬牙切齿,下手拎着两个姑娘冷着脸先行离开。 而颜盈盈,虽有心想听,却知今日说辞过于勉强,不敢留着挨批,只得也先行告退。 待到众人都退下,屋内仅剩三人。 谢氏用了茶顺顺气,这才开门见山道:“月姐儿你独独留下,可是有事?”【看你今天还算乖觉,若是有些不过分的请求,我也就答应算了,总要给点甜头吃吃,有来有往,才可拿捏住你。】 颜月只当没听见她的心声,慢条斯理道:“祖母,长房院内几日来连连出事,念姐儿受伤,我的院子里的东西竟然也能流到外面,想来还是母亲故去,一些旧人倚老卖老,伺候起来不甚用心。孙女想着,他们眼光也是高了,定是存了些其他心思,与其留着我们姐弟几个还要受气,不如找个机会一并发配出去,重新采买些新的。” 谢氏还未发话,谢婉玉却是眉头一皱:“月姐儿,你也说都是你母亲留下的老人,如此全部发配了恐教人心生寒啊!” 这些年,她为打探长房的消息可也是前前后后塞了不少银子。尤其颜清刚刚故去那会,她借着安慰的名头,频繁出入,想尽法子收拢了一批人心。 好不容易撒下的暗桩,若是此时被颜月全都打发走了,以前的那些筹算不都算打了水漂? 谢氏点点头。 颜月方才主动让出名额,她暗觉其识相,此刻言语也是软和许多,劝道:“不是祖母不允你,你二婶说的有理。咱们侯府钟鼎之家,虽然你父亲弃文从武,在军功上博得声名,但我临安侯府到底还是诗书礼仪出身,你作为长房领头之人,大张旗鼓如此操作,恐怕难逃口舌之争。” 颜月抿嘴:“祖母说的是。可身边人手不足总是祸事。琮哥儿璟哥儿是男孩,倒也算了。我身边的萃果也尚可,念姐儿旁边却只有个红豆跟着,半大不小的毛孩子,前些日子出了事,可不吓傻了。长此以往我也不放心。” 她眼光清澈,状似无意道:“不说二妹妹身边有四个大丫鬟并一个奶嬷嬷。就连五妹六妹身边都时刻有两个大丫鬟跟着,祖母,您看……” 听她提到颜盈盈,谢婉玉老脸一红,嗫嚅道:“你二妹妹身边原也只有两个大丫鬟,是我放心不下,这才又从自己身边拨了两给她。”【呸,小蹄子还跟盈盈攀比,真是不要脸,自己家不娇惯女儿,还看不得别人吗?】 颜月埋下头,故意低声道:“孙女也不是要与二妹妹做攀比。母亲大人不在了,我作为姐姐,总要多担待一些。祖母与二婶也是好意,既是如此,不如把蒋嬷嬷唤回来,听闻这段日子,她在庄子上修养,心情愉悦,身子也硬朗许多。况且念姐儿自小由她服侍,也是府内老人了,总不能一直放她在庄子上待着。另外我再挑几个得力的丫头小厮,其他人等,就还是先老样子吧。” 蒋嬷嬷原是大夫人的陪嫁,后放了良籍,生育后又回来做了颜念的奶嬷嬷,多年感情对长房甚是忠心。只是之前大夫人去世,她情绪激动,不慎昏倒,被谢氏寻了由头,说是发到庄子上养病,实则找机会赶出了侯府。 -- 第19页 现在颜月顺着话这样一提,谢氏也不好多说什么,看了看谢婉玉,一边眼眸示意她稍安勿躁,一边却是肯了颜月的请求。 谢婉玉双眼一转,装作甚为忧心的样子,替颜月出着主意:“的确人手不合心意总是不妥,要买些新人也是必要的,二婶可帮你掌掌眼,挑几个好的送去可好?” 颜月腼腆一笑:“不过是挑几个小丫头,哪能劳烦二婶出面,交由管家忠叔去做便是了。” 想到颜忠那边衷心谢氏,想必也不会多操心选人,谢婉玉还另有要紧事要使着颜月,倒也不好过多苛待她,也就点头作罢。 而颜月目的达到,立时就想找人去接蒋嬷嬷,顺带喊了人牙子来采买几个老实的新人,这厢福了福身就想退下。 谢婉玉眼珠一转,却拦住她笑道:“要说月姐儿这些日子是越长越爽利了,这几天府内杂事众多,你还要照顾念姐儿,可得多注意身体。” “谢二婶关心,长房人微,侄女为长,自当保重,方能护着弟弟妹妹们。”颜月被她拦住,只得停下脚步。 “前些日子,我听盈盈常常提起,你抱怨中馈账目太过复杂?” 原来是为了这事!颜月心中一突,却又立马释怀。他们盯着中馈的事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原以为今日刚刚红过脸,再怎么也要过上几日再提这话。不想谢婉玉却挑在这时候提出来了。 颜月早有思量,也是不慌,顺着她的话道:“不错,账目太多,前些日子身子也确实不好,那几日将将翻开一本就头昏脑涨。” 留着谢婉玉本就是为了探探颜月口风,此时既然提及,谢氏也适时插话:“府内中馈繁杂,我年岁大了,也不想操这份心。反倒是你叔母,自小学习内务,还在闺阁中时便是料理内宅的一把好手。” “姑姑,您这是让我无地自容了。谁不知道,曾经的谢二姑娘为京城双姝之一,前来求娶的世家子踏平了平江伯府的门槛。”谢婉玉掩嘴,不忘拍了拍老夫人的马屁。 谢氏回忆起往昔的风光,脸上也露出了恰到好处的笑意,她摆摆手:“多少年前的事情了,老了,现在还是你们当家的时候。” “姑姑您哪里老了,知道的知道您是我姑姑,不知道的说您是我姐姐也有人信。” “哈哈哈哈……” 颜月听着她二人互相恭维,却只低着头不言语。 谢婉玉赔笑了一圈,看见她还不搭话,不由挑眉:“月儿,今日日头正好,不如命人把账目拿进来,趁着祖母精神好,请她指点指点你如何?前些日子,为办你母亲的丧事,这府里可大大小小花费不少。眼看都下半年了,那些铺子啊庄子啊,收成怎样,也要拢一拢了。” 这中馈账目拿出来可就拿不回去了!装傻谁不会?颜月抬起眸子,一片天真:“二婶,您的意思是想请祖母教我看账?中馈事务繁重,还是不要劳烦她老人家了!况且母亲也曾教过我的!” 谢婉玉呼吸一滞,掩下眼中的不耐,好言劝道:“府中这大小事务众多,你一个未及笄的小丫头跟着费这个神作甚?之前盈盈也说了,你这身子不好,就是为了账目的事耗神颇多。再说了,这外面哪户人家不是长者管家?依我看,不如将中馈钥匙、账目一并交了给你祖母。” “这中馈可是母亲临终交给我的。”看谢婉玉把话直接挑明,颜月脸色一肃,正言道,“长房掌管中馈,这也是约定俗成的。” “傻丫头,每个未出阁的姑娘都会学管家的,那是为了以后在夫家做准备,可你看哪个姑娘在娘家把持着管家权不放的。”谢婉玉只道她是舍不得大嫂的托付,赶紧劝道,“你看你二妹妹,也只是粗略学过,了解个大概便行了,以后自是有你们管家的时候。” 看见颜月眉目间似有松动,谢氏吹去茶中的浮沫,语重心长:“之前你回了秦家的亲事,想必是看不上小门小户,却又放出话来守孝三年。月姐儿,祖母劝不了你。但还是要告诫你一句,女儿家家,终究还是要出阁的。以往,你也不爱参加贵女们的聚会,声名本就不显,更何况三年后,哪家高门大户的嫡妻能选中你?” 她叹息一声:“如今,你非要把着管家权不放,不过是不放心长房罢了,祖母省的。但将来呢?你想过没有,你是侯府的姑娘,不是公子,难道还能一直把持着不放吗?” 颜月低头受教,心中却连连冷笑,这姑侄俩两如意算盘打的太响了,一黑一红,恩威并施,只想取了自己的管家权。却丝毫不提,没了管家权,就没了财权,往后的日子长房就是有苦也说不出。 话虽如此,她也知这管家权终究是守不住的,与其拿在手里日日引着这些豺狼虎视眈眈,不如脱了手来的干净,只是他们想要,却不能就这么白白给了…… 见她沉眉思索,谢氏拦住谢婉玉,也不作打扰,只是静静喝茶。 第12章 颜月故意皱着眉头,思索许久后,这才禀道:“祖母说的是,是孙女眼界窄了,未曾想到这许多。只是这段时间孙女身体不适,没有顾及这些。不如先请个账房先生对好账,总要弄的明明白白、清清楚楚的才能交接。” “那要到什么时候?”谢婉玉皱了皱眉头,库房她也曾进去看过,好东西摞的没地搁脚,大夫人带来的那些个庄子个个都是肥地,铺子更是好没话说,无一不是市口好、生意好。想到以后这些东西都是自己的,她哪里等得及,“不用这么麻烦,还对什么账,老夫人难道还会不信你吗?” -- 第20页 “那可不行。”颜月心内暗自好笑她的眼馋样,表面却认真道,“这么大一家子以后可全要靠祖母劳神操劳,我好不容易可以做个清闲人,可要交接的清清爽爽,明明白白的,省的后头有什么事还要找我。” 颜月不过是个痴傻的,何必跟她较真呢,看见谢婉玉还要再说,谢氏摆摆手:“罢了罢了,月儿说的也是。就等几天好了,这些个账目,怎么半个多月也就算好了吧。” 这么多年都等下来了,还在乎这半个多月吗?谢婉玉撇撇嘴,终于还是应下了。 颜月起身:“既然如此,不如等到太后寿宴之后,去祠堂,在族老见证下,一并交接给祖母吧。”她认认真真地行了个礼,眉眼弯弯,希望你们拿到梦寐以求的中馈不要后悔才好。 得了她的准话,谢氏也懒得跟她多说,摆手让她退下。 颜月一走,谢婉玉就嘟囔道:“姑姑,为何不命她直接交出东西,还要白白受这些天,这账目有什么好对的,左右不过是盈利多跟少的区别罢了。”虽说半个多月时间并不长,但中馈一日未到手上,自己一日不安心。 “凡事讲个理,管家权这么大的事原本是要三房一起开诚布公讨论的。你是我娘家侄女,我自然是偏心你,但三房还在一旁看着呢,若是我今日就在此处私下强硬逼她交出东西,你让三房怎么想,事情要是传出去了,外面人怎么说?说我老婆子一心只为娘家侄女谋算,欺负大房孤小?” 谢氏不咸不淡道:“你且放心,我之前应承了你,反正族老都在,中馈一到手,我就推脱年纪大不想操劳,转手交给你代为操持。” 谢婉玉这才喜笑颜开起来,不停的说些好话,哄得谢氏也心情好了起来。 “倒是盈姐儿,今日太让我失望了,回去后,你也要多提点提点她。”谢氏话头一转,面露不虞,“她可是我们侯府的脸面,往日看她行事最为稳妥,今日却不知怎地,还好事情已经按下了,日后可不得再出什么差池。” 提及自己的心肝盈盈,谢婉玉忍不住要为她多辩解几句:“盈姐儿这两年已是成长诸多,这些日子她为准备太后寿礼煞费苦心,听说,她已经寻到一尊白玉观音像,是前朝鲁大师的珍品,曾得大相国寺智云大师开光,届时宴会上必能艳压四方,一鸣惊人。” 谢氏这才颔首:“此次寿宴至关重要,这白玉观音虽好,但宫内娘娘们什么好东西没见过,这金玉器物到底少了些心意。正巧今日也命了盈姐儿抄写《女戒》,不若另外单独选了《长寿佛经》,仔细誊写,一并奉上,方显诚意。” “还是姑姑远见!我这就回去嘱咐盈姐儿。有您提点,此次宴会,她定能拔得头筹,得到贵人青眼。”谢婉玉忙不迭地为谢氏添茶,“咱家盈姐儿本就是京中贵女们中的翘楚,又与太子殿下年纪相若,此次若是得了太后娘娘看中,说不得真的飞上枝头做凤凰了!” 谢氏怡然自得地饮茶:“好了好了,他日若真玉成好事,还有你高兴的时候。你也回去歇歇吧,过些日子侯府这一大家子都要在你手底下,到时候可有的你忙的。” 谢婉玉抿着嘴,装模做样又说了几句好话这才退下,急急去寻颜盈盈了。 听了谢氏的建议,颜盈盈凝眉,有些不屑。 她记得清楚,太后常年礼佛,前世,三皇子奉上了这尊白玉观音像,哄得太后欢心不已,圣上更是龙心大悦,再加上宴会上太子突生事故,被落下了个品行不端的名声。自此圣上心内对三皇子顾瑾便有了些另眼相看。 在她郁郁而终前,圣上已有心更换太子,她前世的夫君杜知微作为当朝首辅,更是一心站队顾瑾。 想那顾瑾虽也是嫡子,却是继后所生,也算出生高贵,却一直敌不过顾珏,但后期却能一路高歌猛进,与顾珏在朝堂上分庭抗礼,不得不说前期的这尊白玉观音可是给他积蓄了诸多好感。 此番重生归来,她赶紧早早寻到了这尊白玉观音,更是在顾瑾的人之前下了定。 但听到谢婉玉苦口婆心地为她出谋划策,颜盈盈还是心中一暖,将头埋进她的怀里:“母亲,我省得了。近来几件事布局不妥,是我草率了。还好祖母的始终站在我们一边,接下来您就放心好了,女儿必定不会让你失望。” 看着自己千娇百媚的女儿,谢婉玉哪舍得责怪一毫,连连应道:“母亲知道你是个好的。月姐儿虽迂钝,念姐儿却是个心眼子多的,你抢了她的名额,不知那丫头心里怎么腹诽呢!这段日子,你且去祖母那安心誊写佛经,待寿宴过后,娘收回了中馈,必定帮你出了今日恶气。” 颜盈盈笑靥如花:“中馈到手是最好不过了。母亲你不知,白玉观音要价三万两,我花了足足多付了一千两的定金才抢先拿下。” 谢婉玉咂舌,忙松开她细问:“这么贵,你哪里来这么多银子?” “我没有,咱侯府还出不起吗?”颜盈盈摇着她的手撒娇,“母亲,女儿确定,这份寿礼必能讨得太后欢心,这紧要关头,我们可不能丢了侯府的脸面。反正中馈马上就到您手上了,到时候随便抽个铺子,每月进账都要上万,您又何必在意这三万两呢?” 听她这样一说,虽说还觉有些不妥,但谢婉玉还是放下心来。自家这女儿自小聪慧,去年生了一场大病后更是不同往常。 -- 第21页 之前临安侯战死,也是她第一时间提醒自己,长房根基不稳,正是收拢人心的好时候,这些日子,谢婉玉多方操作,整个侯府果真人心所向,除了老夫人就以己为尊,过些日子中馈再到手上,她可不就是侯府说一不二的第一人? 以前大夫人在世掌管中馈时,对他们的银钱使用也向来不曾苛责,每月挂单的账目更是按时就结。这尊白玉观音可是颜盈盈特意定来奉给太后的寿礼,代表的可是侯府的脸面,挂账在公中更是应该的。 谢婉玉拍拍她的手:“我还不放心你吗?母亲就等着你在京城众姝面前展露呢!话说此次难得允许男女同席,到时众皇子也会出席,太子殿下更会亲临,你可要趁机把握住机会……” 她话里的意思不言而喻,饶是两世为人,谈及终身大事,颜盈盈还是羞红了脸,前世,自己被探花郎杜知微迷了眼,不想遇见渣男,痛苦一生。如今重来一世,自己当然要选好良人。 她抬眸,正色道:“母亲,您觉得三皇子如何?” “三皇子?”谢婉玉满心以为自家姑娘也是倾慕那人人趋之若鹜的太子顾珏,不想却是提到三皇子。 她仔细思量,三皇子顾瑾比顾珏小一岁,年方十六,年纪上倒是与盈盈更为接近。而且,痴恋太子的人不在少数,却不见顾珏对哪家姑娘有过回应,而三皇子顾瑾也是中宫嫡子,声名虽无太子显赫,但也未曾听过不好的流言。这样看来,退而求其次,谋得三皇子青眼,日后做个正牌王妃倒也是不错的选择。 对自家女儿也不必顾忌什么,谢婉玉点头赞道:“我原是以为你也同他人一样,提着裙角跟在太子身后。想不到盈姐儿眼光就是长远!三皇子人品名声也是俱佳,与其追捧着太子殿下,争风吃醋也难得正妻之位,不如在三皇子府上当个正经王妃来的逍遥。” 颜盈盈莞尔一笑,若是真成了三皇子妃,日后哪只会是区区一个王妃?她有前世的记忆,未尝不可助三皇子更进一步,届时高位易主,她可不就成了那母仪天下的主? 但这些话她是万万不敢跟谢婉玉提及的。是以又扯开话题,陪着谢婉玉笑谈好一会,这才散了。 这厢,颜月也第一时间得到消息,颜盈盈豪掷万金,定下了白玉观音像。 白玉观音送来,掌柜的提了欠款的事。足足三万两,管家颜忠也不敢大意,上报了此事。颜月听了只自顾自地练着自己的字:“二房既已挂账就先挂着吧,只是我已应了祖母要交还中馈,正要清点账目,这笔账只能先挂在他们自己头上,待到中馈交给祖母,再请她老人家定夺吧。” 反正未到月底,也不忙结账,颜忠得了她的话也不甚在意。 萃果伺立一旁,有些不安,斟酌许久方才鼓起勇气道:“姑娘,请恕奴婢多嘴,三万两不是小数目,二姑娘说支便支,再往后,咱们长房又失了中馈,这可怎么是好?” 颜月搁下笔,唇角轻轻勾起,意味深长道:“咱们长房是长房,她挂她的帐,再怎么算也算不到我们头上。至于中馈,总归是个烫手山芋,交便交了,往后我们只管关起门来过日子,不掺杂他们的也好!” 萃果不知她的打算,福了福身子,虽未曾再多言,却是眉心愁苦,心事重重。 颜月也不多解释,只催促着她派人去请蒋嬷嬷并鑫利银楼的陶管事。 作者有话说: 颜盈盈,畅想未来美滋滋:飞呀飞呀飞,飞上枝头做凤凰! 颜月:记得先自己把欠账结了 颜盈盈:…… 第13章 日子飞逝,秋意渐浓。 这些日子,颜月寻了母亲嫁妆铺子里鑫利银楼的陶管事,对府内中馈账目一事细细做了部署:凡是长房的私产,全部切划出来,尤其是大夫人的嫁妆,全部从公中分出,单独锁到了长房库内。 陶管事是大夫人娘家带出来的老人,三代均是鑫利银楼的管事,办事稳妥且可靠。 自大夫人嫁入侯府,不吝钱财,陪嫁的庄子铺子又都是挣钱的,十几年来竟是随用随取,丝毫没有仔细清点过。这回陶管事得了令,立即马不停蹄找了几个信得过的账房先生,日夜不停地清点账目,堪堪才在太后寿宴前理清了所有账目。 这厢,蒋嬷嬷听说颜念受伤,立时赶了回来。待看见她额角的伤更是情不自已,自责万分:“四姑娘还是娃娃的时候就由老奴奶着,长这么大才真的是一丁点儿油皮都未曾破过,怎么我才离府些许日子,就受了这样的伤!” 待知道前后原委,在那没人处她更是恨恨唾了几声:“三房那两丫头真真是狠心,竟下的了这狠手!二姑娘更是黑心,藏在背后尽干些肮脏事。老夫人心眼子偏,可怜我的四姑娘,真真遭了大罪哦!” 颜月私下见了,只是嘱咐:“长房人心浮动,嬷嬷尽管冷眼看着,凡是有二心的,或是在你跟前拿乔的,都一并告诉我,早晚总有整顿他们的时候。” 蒋嬷嬷喜不自胜,掩面拜泣:“大姑娘,夫人若是能看见,如今您真正立起来了,不知九泉之下该多么高兴。” 之前颜月懦弱,面对老夫人等人一向忍让。长房这边的奴仆更是见高踩低,不服管教,颜月也是能忍就忍,颜念都私下抱怨过好几回,奈何年纪小,人微言轻,根本插不上话。 -- 第22页 这下颜月这样说,蒋嬷嬷只道是自己从前看轻了姑娘,原来她是故意惯着,等待时机,一举发落。原本回来之前,心里对她还有些犹疑的,这会子也一并放下,更是一心为了长房谋划。 颜月听着她老泪纵横的心声,发觉蒋嬷嬷心结已开,心下安定。想着往后日子还需蒋嬷嬷这样常年在后宅里打滚的人帮自己看护着,于是又道:“人牙子还带了一批新人来府内,届时嬷嬷拿主意,看见忠心的,不管是老实的或是机灵的,挑着留下便是。” 太后寿辰将近,她有心筹备寿礼,新人进府事多繁杂,这下干脆都交给了蒋嬷嬷,有她这么一个可靠的看着,自己也是轻松许多:“嬷嬷跟随母亲多年,我们也最是放心,新人进府,您就受累,先帮我长眼看着,有那合适的,日后调训好了也好放心放念姐儿,琮哥儿,璟哥儿身边。” 蒋嬷嬷点头应下,问道:“可要为大姑娘您留意几个可心的?” “我这边倒是不着急,若是真真有突出的,倒也是可以先留着观察观察。旁的都不打紧,只一条,进我们长房的,最看重忠心二字,嬷嬷可要看帮我盯紧了。” “这是自然,老奴省得。”蒋嬷嬷领了命,一边照料颜念饮食起居,一边看顾新人,有几个不长眼的,她也逮住机会当众狠狠叱责了一番。不多几日,长房在她手底下风气便清正了许多。而她自觉身负重担,万事有了奔头,精神竟是比先前大夫人刚去世时更好了。 临近中秋,暑意全消,院子里几棵金桂银桂不同往年,竟在同一时间竞相开放,香味绵长,传了老远。府内众人都道这是好兆头,谢婉玉听了尤其高兴,接连赏了好几个人。 因着为太后准备寿礼,中秋长房、二房的两位嫡女都闭门不出,颜念伤了头,自然也是避讳,这样一来,侯府的中秋晚宴便是草草了事,唯有三房子女众多,在老夫人那齐聚一堂,好好耍了会。谢氏一开心,也解了颜欢颜乐的禁,算是跟着三房热热闹闹了一晚。 三房一时间势涨,沈翩翩寻了机会,多次在请安的时候显摆,谢婉玉冷笑一声,也不计较,一切只静待寿宴之后。 中秋后不久,太后的寿宴也到了。 前几年虽也举办过寿宴,但明年可是太后耳顺花甲之年。大秦过寿讲究过九不过整,是以今年的寿宴举办的尤其隆重。 寿礼颜月早有准备,半点也不心急。宫内贵人什么没见过,这种场合下,礼物更看重的是心意,是构思。是以颜盈盈的白玉观音虽是尊贵,她还是听了谢氏的话配了一副长寿经。 不知寿宴过后,她那挂在了二房自己身上的三万两想要如何结算?颜月眉眼流转,只待冷眼瞧着便是。 寿宴当天一早起来,萃果忙的脚不沾地,还好颜念命了蒋嬷嬷也赶来帮忙拾掇。毕竟出席寿宴要出现在在无数人面前,自是马虎不得。 以前的颜月懒于交际,并不甚计较。此番入宫,蒋嬷嬷却早早新定了一堆衣裳首饰,均是时下京城最流行的,此刻桩桩件件地往她身上配比,生怕让她失了光辉,直叫颜月哭笑不得。 好不容易打扮结束,等待她的又是漫长的车马折腾。 谢氏有诰命在身,此次便由她带着两位姑娘入宫赴宴。 马车车架上高高悬了临安侯府的标记,车内宽敞,坐上三人并不拥挤。只是一路上马车摇摇晃晃,直叫颜月睡意浓重,饶是硬撑着,还是忍不住打起了瞌睡,身形便疲懒起来。 谢氏不满地看了她一眼,重重地咳嗽了一声。 颜月抬起头,谢氏今日也是着重装扮过,身着诰命朝服,头上不见金银,只着珠翠,甚是雍容。 见颜月望向自己,她又挺直了腰背,神色庄重:“月姐儿,宫中不比家里,你如此懈怠,若是不慎冒犯天颜,惹来祸事可怎收场?” “是孙女不是!”这种事情不必跟她争辩,颜月第一时间乖乖认错。何况颜盈盈也一直是肩平背直,虽然时间长了,这种姿势只会让自己腰酸背痛,但礼仪不可或缺。想到而后宫宴上还有好长一段时间要端着,颜月暗叹一声,却又不得不摆出应有的身姿体态。 谢氏见她立时改了,也不在计较,只叮嘱道:“你二人可要切记,此行不同以往,你们代表的就是我临安侯府的脸面。祖母不求你们能为侯府争光,只一条,对外万万不可失了我们侯府的声名。” “是!”两人纷纷应下。 颜盈盈看着颜月略显疲惫的神色,心中讥笑,蠢钝之人在何时何地都是蠢钝的模样。她又细细环视了一下自己的装扮,确保无一瑕疵,这才安心下来,仔细回想前世宴会的种种,只待借机谋得圣上和太后的好感。 此行,太后有意为几个皇子择妻,她必须仔细筹谋,万不可再如前世一番,若能一举在三皇子顾瑾心中留下好印象,那就更好不过了。 颜月听着颜盈盈天花乱坠的脑补,不由眼神放空,只盼这车马行程再快点才好。 终于不知过了多久,马车缓缓停住。 宫门内无令不得行车马。几人并着其他家的女眷,在女史的带领下,一并步行。 待经过重重检查,入得宴席上,寻到自己位置,已是午后。 为保持体态,出席这种宴席向来是不许用餐的,早起到现在,颜月只在无人处就着手中的帕子,用了两口点心,此时已是饥肠辘辘,越发头昏脑涨。 -- 第23页 偏偏宫中眼目众多,她还要时刻保持着贵女应有的礼仪风度,颜月苦笑一声,强撑着端坐不动,只用些茶水充饥,聊胜于无。 得了空,她暗中看向颜盈盈。只一眼,又不得暗叹,不愧是原书女主,此刻她衣袂飘飘,脸上妆容,身上衣饰无一不是悉心挑选,仔细琢磨过的。且她本就生的芙容照水,张扬大气,此刻正襟危坐在谢氏身边,光彩照人,好生一副侯门贵女模样,引得路过的女史太监也是频频侧目。 好在过了片刻,三三两两又有一些贵女入场,总归开宴还有许久,太后特地命人传话,大家不必拘泥。如此,有些相熟的年轻姑娘便起身聚在一起,互相谈些女儿家的私话。 颜盈盈自小便是交际圈内的好手,不过片刻功夫,她的身边便围了一圈人。她侧目一瞧,颜月单坐一边,只管饮茶,身边一人也无。 颜盈盈眼珠轻转,脸上笑意堆得恰到好处,抬手招呼她道:“大姐姐,你也这边坐吧。” 凑在她身边最近一圆脸姑娘立马嘟囔着嘴,抱怨道:“盈盈姐,你叫她作甚?榆木疙瘩一个,半天也说不上一句话!” 说话的是平江伯府二房的嫡次女谢冰璇,是谢婉玉的嫡亲侄女,自小便与颜盈盈交好。她向来看不惯颜月,除了命好投身到临安侯夫人的肚子里,其他样样不如人,偏偏身份就是比自己高贵许多,就连一向是圈中典范的颜盈盈,论起身份来都要差她一头。 “璇妹妹不得无礼,大姐姐只是喜静罢了,并不是不善言辞。”颜盈盈朝身边众人歉然一笑,话里话外却是坐实了颜月为人木讷,口舌笨拙。 一时间,或多或少探究的目光便聚集到自己身上。有早就认识她的,不愿得罪临安侯府,只低声向身边人解释:“这临安侯府的大姑娘,额,只是谦逊罢了。” 颜月也不觉尴尬,本不是一路人,又何必强求什么。况且,现在她的注意力都在别处上!只是她懒得与颜盈盈等人争辩,垂眸认了。那边见她不声不响,更是认定了她的性子怯懦。 她也不管那些子人心中所想,自顾自转过身子,眼睛扫过桌上的茶点,她认得的只有藕粉桂糖糕、牛乳糕,巧果和如意酥,众多糕点无一不精致小巧。想到宫廷师傅的手艺必定非同寻常,可惜众人却无一人品尝,她垂下眼眸,只觉得胃中焦灼的更加厉害。 第14章 “这金丝枣糕最好吃了,你要不要尝尝?”一记细细柔柔的女声突地从另一侧传来,“这宫里的金丝枣糕与外面不同,选用的都是北川苦寒之地的红枣,听说那些地方没有黑土,俱是黄沙,常年缺水,偏生这红枣长得又大又甜。” 说到吃的,那声音又清亮起来,隐隐约约竟然还有咽口水的声音。 颜月诧异的转头,她身旁的空位上,不知何时来了一位小姑娘,不过豆蔻年华。见她视线过来,立刻以袖遮掩,将手中的咬了半块金丝枣糕一气塞进嘴里。再一看,小姑娘自己身前的桌上碟是碟,盏是盏,早已是空空如已。 “姐姐你若不爱吃,可以给我。”她鼓着腮帮子,圆圆的眼睛皱成一团。好不容易咽下口中的糕点,她又眼巴巴地盯着颜月座位上的吃食,一脸艳羡。偏生还要装作毫不在意地样子,故作老成地说,“我在家时,姐姐们不爱吃甜的,像金丝枣糕这样的,最后都是给我填了肚子。这位姐姐,你若不吃,也可以给我。” 小姑娘长得娇俏,颜月不由失笑,故意逗她道:“原是不想吃的,听你一说到想尝尝了。”她抬手拈起一块,堪堪就要往嘴里送。 小姑娘嘴角抽抽了一下,却还是点点头,满眼诚挚:“姐姐拿稳了,这上面金丝最是酥脆,若是碰散了,味道可就差了些,最好一块儿整个的塞进嘴里……” 说到这,她声音又低了下来,悄声道:“娘亲不许我这样吃东西,说是不雅,姐姐你可以低下头,用帕子掩住,便无人知道了。”她用帕子遮住脸,自来熟地拈起颜月桌上一块糕点,轻车熟路地送进了嘴里,“呐,奏(就)像仄(这)样!” 颜月被她正儿八经教学的样子逗的心情大好,再仔细一听,小姑娘内心纯澈,竟是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不由喜她透彻,将桌上的盘子推的更近了些:“虽说一人不雅,但成双却是美事,来,这里还有很多,你自取了吃吧。” 小姑娘闻言大喜。她自幼贪吃,旁的女眷虽不曾说过她什么,却也隐隐有嫌弃之意。个别喜欢与她亲近的,不过是借着她的贪吃对比彰显自己的优雅,难得看见一位貌美姐姐,在不知自己身份的情况下,主动愿意与自己一同分享美食的。 她的眼睛细成一线,立马又靠近了些,自来熟地拈起云酥片往嘴里送:“姐姐,你真好!我叫林明珠,你叫什么名字?怎么以前没见过你?” 有了她作陪,颜月也不拘谨,也执着帕子品尝起金丝枣糕来,这会听见她的名字,却忽地一顿,想起了原书中一带而过的小事故——此次宴上,太子顾珏与礼部尚书的嫡女林明珠密约偷期,暗中相会,被皇后抓住了现行。 她放下糕点:“我是临安侯府的颜月,平时是不大出门,林小姐可是礼部尚书家的姑娘?真是幸会。” 林明珠嘴上不停,又塞了一片,这才笑道:“原是临安侯府的月姐姐,姐姐你好生见外,我叫你姐姐。你唤我明珠即可。”她给二人倒了杯茶,高高举起,“明珠以茶会友,敬姐姐一杯。”就这一会子,对方竟然真心已经把自己当成至交好友了。 -- 第24页 颜月接了茶,眼眸低垂,思绪涌动。 书中,这二人私会,陛下大怒,却碍着太后面子没有当场发怒,只在事后贬斥了礼部尚书,顺带连着林明珠的姑姑林贵妃也被叱责。 虽然顾珏一再辩驳是遭人设计,但皇后领着一干宫人皆是人证,他也确确实实与林明珠共处一室,衣衫不整,此事再怎么查也是污了林明珠的清誉。 顾珏本欲迎娶,但那娇娇滴滴的林明珠却是个刚烈的性子,不堪众人指点,回家第二日便以一条白绫自尽自证清白。 此时坊间传闻,是太子顾珏为了自己的名声,暗中派人了结了林明珠的性命。而他本人心有愧疚,也未曾为自己多做辩解,自此便开始有了衰败之像。 书中描述只是一笔带过,只看得出林明珠性格强硬,却不想活生生地在自己面前的人,年纪如此小,私下又是如此可爱生动,内心又是如此纯净。顾珏是否被设计另外他说,单这毫无心机的做派,颜月就认定了,眼前的小姑娘却断断不会是私相授受的人! 她暗叹一声,都说侯门似海,却不知这宫门才是真真的吃人不吐骨头的深渊。皇后与太子之间的争斗,连带与林贵妃之前的争执,哪一方稍稍起了波澜,影响的却是其他鲜活的人生。 她低头饮了林明珠的茶,却也不好突兀提点什么,只悄声道:“明珠,难得我与你投缘,你又恰坐在我身边,待会宴席开始了,你可千万别丢了我一人在此。” 林明珠咽下糕点,抬眼看见颜盈盈周边笼住的一圈贵女,她自是知道颜盈盈是谁,再看看颜月颇有黯然的神色,暗想必是自临安侯去世,那侯府内也是争端不断,月姐姐如此心地好的人,却仍旧被排挤,可见那颜盈盈平日里八面玲珑的样子,也是做给外人看的。 她虽年幼,却也是常年摸爬滚打于圈内的,比谁都了解女孩子心中的勾勾绕绕和小九九,这片刻功夫,已经自以为地为颜月编排了一大部在府内备受欺凌的大戏。 想到平日里,自己也常被暗中取笑,一时间不由感同身受,抓住颜月的手,连连点头道:“姐姐放心,今早我已拜见过姑姑,这宫内流程繁琐,我也是不习惯,有姐姐作伴最好,我哪里也不去,咱两好吃好喝,最是逍遥。” 颜月抿嘴一笑,也不解释,只是越发欢喜小姑娘的善解人意。 颜盈盈在一边应对各方女眷,一边也在瞧这颜月。见她这么快跟林明珠热和起来,心中略有不虞,看了看身边的谢冰璇,故意用手肘撞了撞她,努努嘴道:“想不到大姐姐今日倒是开窍,方才我们还担心她一个人寂寞,想招她过来,虽与我们说不上什么话,但自家姐妹一起作伴总是好的。不想她还是自有想法,转眼就与礼部尚书家的千金攀谈起来,这样我倒也放心了。” 这话看似说自己放心,却又在暗指颜月看不起其他人,只单单与林明珠交好。有看得通透的,碍着与颜盈盈的交情,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是略略皱眉。 而谢冰璇顺着她的视线也瞥了一眼,心下不耻,那林明珠仗着有林贵妃撑腰,年纪小又长得讨喜,总是得到太后夸赞。众人私下都在猜,太后有意将其许配给太子殿下,只是她年纪尚小,未曾指明。 想到这里,她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说来,林小姐身为礼部尚书之女,行事却最是散漫,你们瞧,太后未至,宴席还未开始,她们两桌上都空了,真是一点不把自己当外人!” 在场众女纷纷掩嘴,其实大家腹中均是饥饿,只是为彰显身份,断不会动那些糕点的,这会子看见他们两自顾自地吃光了桌上东西,嘴上脸上均是不耻,心里却也隐隐有些羡慕她们的洒脱。 还好有人为防冷场,适时岔开了话题,谈了些京城最新出的胭脂水粉,到底转移了大家的注意力。 到底都离着颜月跟林明珠不远,颜盈盈谢冰璇的谈话,还有众人的笑声都传了过来。 林明珠小脸涨得通红,却自知自己说不过她们,憋了半天才道:“她们太过分了!” 颜月再次失笑,捏住她的脸,声音不大不小道:“明珠,率性而为最是天真可爱,难怪都说太后娘娘最喜你的活泼,多次当众夸赞你呢。” 这说的都是实情,林明珠瞬间了然,咧嘴开怀一笑:“这倒是真的,太后娘娘最是高见了,而且我阿爹阿娘都说我这样很好,一些不相干的人就是羡慕也羡慕不来的。” 谢冰璇闻言脸色青白交加,正要发作,颜盈盈适时拉住她,却是天色渐暗,一溜的宫女在女史的指挥下,一一上前开始点燃宫灯,不就灯火通明,甚是亮堂。 眼看宴会就要开始,众人也不好再随意,纷纷互相打量各自的装扮,抚平衣角褶皱,静待太后莅临。 看见谢冰璇憋着气,却不得发作的样子,林明珠心情大好,得意地抛过去一个胜利的眼神。颜月瞧见了,又是忍不住一阵浅笑。 此时,原在外场的男宾,还有内场觐见的诰命夫人也慢慢回到宴席中,随着场中的人越做越满,终于坐定后,太后才姗姗而出。 众人纷纷拜下,一阵寒暄道喜。太后身为宴席主角,尤其听到太子身边的段风一早前来汇报,知道最心爱的孙子顾珏专门准备了大礼,此刻正在别处精心准备,只待宴席开始,心中更是欣慰。 -- 第25页 按照流程,众人是要先献上寿礼的。一时间,司礼官忙不迭地引导各家上前拜寿,颜月端坐在众人之中,淡然处之,旁观隔壁的颜盈盈,却是神色激动,雀雀欲试。 林明珠也是异常兴奋,只是林夫人已经入座,她不敢太过放肆,只是一双眼睛东张西望,对大家送上的寿礼十分好奇。 不过多久,司礼官扬声道:“下一位,临安侯府,颜盈盈。” 第15章 听见自己的名字,颜盈盈缓缓起身,她生的明艳,周身气派也是做得十足,一时间也是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早已有女史将她的贺礼送到了太后跟前,贺礼装在木盒之中,一个宫人小心地打开木盒,取出了白玉观音像,另一人则展开了佛经的手抄本。 太后眼前一亮,她礼佛多年,众人皆知,今日送上的贺礼之中也不乏佛像佛经,却不如这尊,质地紧密细润,颜色又是上乘的晶莹剔透,而且雕工立意无一不彰显观音大士的温润淡雅,观之即生亲近之意。 再看那一同献上的经文,字迹娟秀,抄录的正是长寿经。太后含笑点头,赞道:“好孩子,你费心了!” 顾瑾端坐在太后下手第二个位置,看清了贺礼,不由朗声笑道:“皇祖母,此物难得,您可得好好赏赐临安侯府。” 顾瑾是现皇后所生的嫡子,虽不如顾珏在自己心中重要,但也是亲孙儿。听见他话中有话,太后笑道:“瑾儿,你一向不问这些,怎知此物难得了?” “古语有云:登昆仑兮食玉英,与天地兮同寿与日月兮齐光。传说中白玉本就是西王母的心头好,有长寿绵延之意。再加上这尊白玉观音像可是得了大相国寺智云大师开光,可不是难得的紧?” 智云大师乃得道高僧,这些年云游四海,难觅踪迹,太后对他也甚是尊崇,听闻这是他开过光的,立马笑道:“这可真是难得了,来人,立刻将观音大士请到我的小佛堂里!” 太后身边的陈嬷嬷立马上前,亲自接了观音像前去布置。 “孙儿本也是看中了这尊观音像,不想却晚到了片刻,掌柜的将它定与了别人。孙儿一直在懊恨,只怪自己脚程慢了些,还好这宝贝转了一圈,还是能常伴皇祖母身边,阿弥陀佛,皇祖母,您福寿无双,天意可见。” 顾瑾生了一双桃花眼,此刻眉梢翘起,意味深长地在颜盈盈身上不着痕迹的打量了一圈,慢条斯理道:“更何况,颜姑娘又手抄了《长寿佛经》,这份心意着实难得,皇祖母您说,是不是该好好赏赐?” 太后被他一席话说的甚是开怀,颔首道:“难怪先前那么多礼物也不得你一声赞,这会子却主动出声。原来是人家颜姑娘抢先一步看中了你看上的东西!哈哈哈哈,不过盈盈是个好姑娘,就冲这份心思,就该赏!” 虽说顾瑾话里话外都是为她讨赏,颜盈盈却突地眉心一跳,想起传闻中这位三皇子的狠辣手段。原是想以这尊白玉观音提升自己在太后心目中的地位,再牵连上一些自己与三皇子心意相通的佳话。可万万不能是押错了宝,抢夺了他的心上物,惹得他的不快! 一念及此,她款款拜下:“太后娘娘,臣女斗胆,却不知这期间这多渊源,只是觉着此尊观音慈眉善目,最是最亲。太后您仁德普爱,正如这观音一样,慈悲天下。正如三殿下所言,白玉观音无论是何人所献,都正是太后您福寿绵延的象征。只是臣女唐突,一心只想请来观音大士为您贺寿,不想却夺了三皇子殿下看中的东西,臣女的不是,不敢请赏,只求太后娘娘帮臣女向殿下讨个恩典,看在臣女无知的份上,莫要介意便是。” 颜盈盈的寿礼诚意满满,太后见她进退有度,更是开怀,佯怒道:“你有心了,他若敢跟你介意,你便来找我,我看他哪来的胆子?” “哎呀呀,皇祖母,您这是打杀孙儿了!”顾瑾眯眼,赶紧假装求饶,“孙儿只不过恼恨自己罢了,哪敢跟颜姑娘置气?她有心得您赞赏,孙儿羡慕还来不及呢,我可是您的亲孙子,您可不能只帮着外人,下了孙儿的面子呀!” 几句话哄得太后眉开眼笑,心下却将二人放在一起多看了几眼,两人心意能到一处去,也是难得的缘分。她心中存了这点心思,再看颜盈盈也是哪看哪好。只是宴席上耳目众多,她也不作表态,只点头,说了句“赏!”自有人将先前备好的一些首饰礼品奉上。 颜盈盈眉眼低垂,嘴角却轻轻勾起,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自己在太后心目中自是地位上提了一些。而三皇子也是多看了几眼,记住了自己,待有机会,自己再透露点未来大事,哪里还怕拿不下他? 她谢了恩,缓缓退下,顾瑾的眼神一直盯着她,虽如芒刺,却不难捱。颜盈盈料想自己猜测不错,刚刚的应答起了效果,不由笑意更深。 听着颜盈盈心内的打算,颜月皱着眉头,不知道要不要告诉她,顾瑾油腔滑调下包藏着难以言说的祸心,那个男人年纪虽小,却不是什么心地纯善之人,此番抢夺他看上的东西,顾瑾表面不显,还略有兴趣的模样,心内却龌龊想到如何让颜盈盈自荐枕席,再加羞辱了。 只是不待她多家思考,按照流程,下一位献上贺礼的应该是她了。颜盈盈的寿礼实在太过显目,众人皆是赞叹,又纷纷庆幸,自己不是紧跟其后的。 -- 第26页 眼看司礼官就要报到颜月的名字,在场之人皆露出玩味的神色,谢冰璇更是遥遥地昂起下巴,翘起嘴角等待看笑话。 却见一女史走近司礼官耳语几句。 片刻后,司礼官扬声道:“太子殿下恭祝太后娘娘寿与天齐,千岁千岁千千岁!” 话音刚落下,在宴席正前方,不知何时埋下了小的花火,此刻纷纷四射,火星迸溅,胜似星光。 与此同时,从大家的四面八方突地传来“砰”的一声,只见数道火光划破天际,然后在漆黑的夜幕之中绽放开来,五颜六色的烟火将黑夜划亮。 在场所有人都被这各色的烟火所吸引,纷纷抬头,不时发出赞叹之声。 烟花在众人头顶展现出绚烂的花朵,又转瞬即逝。 正在烟花绽放声音渐渐停歇的时候,太子顾珏缓步从远处走来,他躬身请安后,身侧一个宫人奉上了一个巨大的烟花筒,顾珏手执烛火,将引信点燃。 瞬间,火花像一条活龙一般徐徐上升,接着在天空绽放,显示出一个大大的“寿”字。 烟花本是瞬间明息之物,这个烟花却不知用了何种手段,大大的寿字在夜空中闪现许久,照得全场亮如白昼。 大家不由目光追随,看得目不转睛。 随着烟花盛放声音的停止,不知是谁带了头,一时间,现场突地,全市“千岁,千岁,千千岁!”的声音,在场众人皆拜服,三呼千岁。 太后被这惊喜哄得面上满是喜色:“好了,好了,都快起来吧!珏儿,瞒我这么久,还推迟入席,原是准备这些去了,你呀你呀,费了不少心思吧!” 顾珏又是一拜:“皇祖母喜欢,再多费些心思也是应该的。” 他入席坐下,太后越看越是欢喜,又命人将自己的糕点挪去给他:“先垫垫肚子,别饿着了。” 太子贺礼这一插曲,直叫众人赞叹不已,一时间却将颜盈盈的风头盖去了些。 司礼官稍作整顿,又继续了流程:“下一位,临安侯府,颜月。” 此时听见颜月的名字,在场之人皆露出玩味的神色,同一府内,颜盈盈的贺礼已是惊人,随后太子的烟花更是让大家意犹未尽。紧随其后的颜月即使是无功无过,也会是大大的难堪。 在场可能也就颜月旁边的林明珠真心带她忧心,一脸紧张地看着她。 颜月的压力的确很大!但她的压力却是太子顾珏,因为那赫然是在珍宝阁与之争夺思妍丹的人!而且,她惊奇地发现,自打顾珏一出现,自己的读心术又双叒失灵了。 再回想一下当初自己说的那些话,颜月只觉面上火烧,社死大概就是这种感觉吧! 当时她是怎么训斥太子的?“你等公子哥儿醉生梦死,自是不知大秦这几年的民生安泰是如何得来的?”她竟然还用太子的事训斥太子,啊啊啊,脚指头能做主的话,现在已经抠出了三室一厅了! 她尴尬地起身,低着头行至太后座前。见她怯怯,众人皆以为她准备的贺礼实在拿不出手,谢冰璇已掩嘴而笑,若不是贵人在前,她怕是已经开口嘲讽了。 颜月规规矩矩地行礼,心中只望顾珏事多人忙,早就忘了自己。 而这时,身边的宫人徐徐展开了她的礼物,原是一副字,一个硕大的寿字。 果真是无功无过的,珠玉在前,相比之下,太后只是面带微笑,微微颔首。 “咦,这寿字到不一般!”太子顾珏突地说话。 颜月抬眸,讶异地看了他一眼,那么远的距离,他竟然看出了这幅字的不同? 听见顾珏的话,太后也好奇起来:“哦?有何奇妙之处?” 顾珏却只是微微一笑:“皇祖母,这就要问送上寿礼的人了?颜姑娘,不如你亲自解说一番?” 看着他笑意盈盈的眼,颜月知他认出了自己,心中更觉尴尬,面上却是不显。 “太后娘娘,臣女献丑了,这幅寿字也并无甚稀奇,不过是由许多寿字组成,其中用了一百种不同的写法。”颜月轻声解释道。 听她这样一说,太后招招手,宫人立马将百寿图送上前来。仔细一瞧,果真,大大的寿字原是由一个又一个细小的寿字拼接而成,而众多寿字又写法各异,眼花缭乱。 “这其中一共有多少个寿字?”太后细细摸过寿字,小小的字笔法工整,细若牛毛,写出来已是不易,巧妙的却是拼成了大字。 颜月依旧低着头:“回太后,一共是一万个寿字,加上最后合成的大字,一个是一万零一个寿字。” 顾珏抚掌,赞道:“好一个一万零一个,寓意万寿无疆,百种字体,百寿等同拜寿。若论心意,皇祖母,就是孙儿也自愧不如呀。”他长叹一声,“孙儿这段时日到处寻访,就连珍宝阁那样的地方都去了,巴巴的也只想到个别样的烟火,这厢一对比,烟花虽美却易逝,却不如这万里挑一的拜寿图来得实诚。” 太后被他几句说的甚是开心:“你这孩子,平时从不见你拈酸掐尖,难得今天被比下去了,才叫你知道自己的不足来。”又对颜月道:“好孩子,你这是心思用足了,连我家这位都难得小气,吃上醋了!” 听他提到珍宝阁,颜月知道这是故意说给自己听,不由僵笑一声,感觉到顾珏还一直盯着自己,强笑着的脸,面部肌肉越发的酸胀。 -- 第27页 此时此景,就俩字,大大地悬在她的头顶上——尴尬! 第16章 颜月丝毫不敢再去探寻顾珏眼中的促狭,躬身行礼就此退下。 三皇子顾瑾哈哈一笑,放声道:“皇祖母,这临安侯府的两位均是蕙质兰心,倒显得我们送出的礼物太寡淡了些,您可别只看中了她们的,就对孙儿的不屑一顾了!” 颜月心中一紧,方才顾珏不在,她曾探听过顾瑾的心声,暗黑龌鹾,知他不是良善之辈。此刻又发出这样的言论,看似在向太后撒娇,却将颜家两位抬到高位,暗讽众人礼物均上不了台面。如今大家听了他这话,尤其是一众贵女们的目光全聚集到临安侯府来,艳羡的有,嫉恨的有,暗中埋下仇视的更多! 她脚下不停,脑子里却思绪不断,三皇子身为现皇后嫡子,却一直越不过先皇后的儿子,这些年一直表面恭敬,却未曾歇了上位的心思。想到此次宴上不久顾珏即将被构陷,虽说是皇后主导,这位怕是也在其中下了不少功夫。 太子顾珏为人清正,虽说无法读出他的心声,上次在珍宝阁也不知他为何起了促狭心思故意展露纨绔之像,但他行事一直磊落,在民间的口碑过人,书中也一再肯定他的品性高洁,正是太过正直,才不是顾瑾的对手,被诬陷设计,郁郁失意。且事关林明珠清誉,更影响到她的性命,既已知晓即将发生之事,她做不到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只是涉及宫门贵人,中间弯弯绕绕,如何才能妥善提醒又不殃及自身呢?颜月眉头轻蹙,忍不住偷偷看了一眼顾珏。 却不想这一眼正直直与对方对了个正着,颜月虽是立时收回目光,眼中一闪而过的思虑却被顾珏尽收眼底。 正在颜月纠结间,顾珏突地出声道:“三弟,半会子功夫不见,你倒长进了,学会跟小姑娘吃起醋来。要我说,三弟你说这么多,怕是想压轴露一手,是要给皇祖母一个大大的惊喜吧!” 太子殿下这番话一出,大家伙立马被转移了注意力,纷纷期待起三皇子的寿礼来。 颜月方退回位置,闻言一怔。他竟然变相在为临安侯府解围。他是看出了自己的焦虑,误以为自己忧心自身成为众矢之的? 颜月垂下眼眸,自打自己会读心以来,总是不由自主去探究他人心思,世人多是心口不一,而自己借着这一金手指,行事虽是顺当,却很难再相信他人,与人相识结交,如林明珠,总是忍不住先读心一番。难道顾珏的出现就是为了弥补这一缺陷?无法再读心,自己就只能凭心去感觉。 她自嘲一笑,再抬眸,眼中已满是坚定,看着身侧为她一脸欣喜的林明珠,再越过遥遥的人群,看着顾珏,她下定了心思,无论如何,不能让顾珏再陷入原书中百口莫辩的境地。 上首,顾瑾打了个哈哈,像是不明白顾珏的意思,又是自谦又是一语双关道:“皇兄说笑了,有你珠玉在前,弟弟再怎么用心也是越不过你去!”他桃花眼上扬,挥挥手命人抬出了自己的寿礼,却是一副八仙贺寿的玉屏风。 玉是春彩玉,虽不如白玉难得,却构思巧妙,将一整方玉石的色彩与刀工结合的异常巧妙,屏风上,小到一枚寿桃,大到松鹤布景,均是立意深远,下刀入神,雕工过人。 饶是太后见过诸多宝物,也是连声赞叹:“瑾儿你也太过自谦了,这扇屏风可是花了你不少心思吧!” 顾珏略一打量,眸子幽深莫名,突地笑道:“天下玉,扬州工。三弟,这整块玉已是难得,更难得的是这屏风上的雕工,可是请的扬州的鲁师?” 这扇屏风价值可比那白玉观音尊贵太多,顾瑾心内实则颇为自得,微微颔首,又面向太后躬身拜下:“秉皇祖母,正是前朝鲁大师的嫡系后人,现居扬州鲁师的手艺。”说到这又面露憾色道,“其实刚刚那尊白玉观音据传就是鲁大师的真迹,孙儿无缘求到,还好灵感迸发,连夜加急,派人赶去扬州,特意请了他的后人,为皇祖母您献上这八仙贺寿的玉屏,祝您老人家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太后感慨,虽觉他为祝寿耗费过多,实则全是钱势堆砌,用心不如顾珏,但到底在这么短时间内赴扬州赶制这么一方大屏风,还是费时又费力的,场面上还是颇为满意的样子,一连说了三个好字,在场众人又是三呼“太后千岁”。 有了这几样或是构思精巧,或是珍贵无双的寿礼在前,其他家的礼物似乎便都落了下乘。还好另有两家贵女,一人送上百年难见的整株三尺高的血宝珊瑚,一人用夜明珠研成粉末绘制了会自动发光的麻姑拜寿图,惹得太后开怀不已,也分摊了些临安侯府过于耀眼的张扬。 颜盈盈见状脸上勉强挂着笑意,一双手却搅在袖中死死掐住。不应该是这样的,明明前世只有那尊白玉观音最为出彩,今日原应是自己独占风头,怎地却接二连三被别人压住。她嘴角紧绷,深呼吸一口,保持着淡然的笑意,心内却愤恨不已,暗中恨恨盯了颜月一眼。 若是她的寿礼也是平平,怎么说自己代表临安侯府,也算在诸多贵女中独树一帜,论贵重、论心意,那血宝珊瑚,麻姑拜寿图都是比不得。可恨颜月小蹄子,暗地里背着人却准备了这样醒目的万寿图,倒显得同为侯府姑娘,自己只重器物过于庸俗,两相比较,自己着实落了下风。 -- 第28页 颜月此刻读心术失灵,自然无法知晓颜盈盈的心事,只是瞧着她僵硬的笑脸多少也猜测到了些。她轻笑一声,也无多少心思在意她,何况只待过些日子,那三万两的债主自会上门来讨要,届时好戏才真的上演,不知那时颜盈盈的脸色是何等精彩。 眼下,她忧心的是原书中即将发生的那件丑闻。 身侧林明珠母亲已至,林明珠规规矩矩地端坐着,她也奉上了寿礼,是她亲手绣的一套抹额护膝,太后向来喜欢她,这么多女孩家,独独唤了她上前搂了她的手问了几句,惹得谢冰璇为首的暗地里一阵白眼。 好不容易待到太后宣布宴起,众人不必拘礼,一时间歌舞渐起,众人觥筹交错,这才随意了些。 林明珠立马凑到颜月身边:“月姐姐,方才你的寿礼真真是绝,一万个寿字,一百种写法,可真是耗费心神了!” 颜月抿嘴:“你的寿礼也不差,太后娘娘什么宝贝没见过,我不过是哗众取宠罢了,要我说这些里面最难得是你,抹额护膝都是小物,却是必须之物,太后娘娘年岁渐长,你这样的才最是贴心。方才可不就单单问了你吃的好不好,还特地给了你一盒糕点?” 林明珠羞赧一笑,一双眸子甚是清亮:“月姐姐你真懂我,其实我就是这么想的,想到快要入冬,太后娘娘就能用上我一针一线绣的东西,什么都是值的。”她从怀里拿出一方油纸包的好好的方酥递给颜月,“就知道你看见了,呐,我已经包好了一块给你尝尝,太后娘娘的点心是小厨房单做的,味道别具一格,包管你吃了叫好!” 颜月也不跟她客气,结果仔细塞在袖中。两人悄声聊了一会,叽叽咕咕,时而欢笑,时而正经,好不快活。 顾珏陪在太后身侧,不断有人前来祝酒,太后开怀,顾珏也是来者不拒,幸好早就命人换了清淡的果酒,一杯杯下肚,也不见上头。 此刻正巧谢氏领着颜盈盈前来祝酒,临安侯府内人员关系,他自是清楚,明白这是谢氏特意提携颜盈盈,故意落下长房嫡女。他也不挑破,只抬袖间从指间远远探去,正好看见颜月跟林明珠不知谈到什么,两人头碰头,掩嘴嬉笑。 一时间,那娇俏的笑眼与珍宝阁那日怒其不争的明眸重叠在一起,引得他心头轻轻一颤。 临安侯乃忠良之臣,热血报国战死沙场,留下的儿女也是不同常人,能于窘境中崛起,心性之坚非同一般。可惜这府内其他人却全是短见之人,在宫内尚明目张胆排挤,在府内还不知欺凌她成什么样子。他咽下口中的残酒,平白对颜月接下来的表现隐隐期待起来。 只是方才颜月的心声他断断续续听了大半,今日宴上,一场针对自己的设计正要进行。他敛了心神,垂眸不语。 正饮毕,一侧宫女立时上前斟酒,却不知怎地她突地脚下一滑,半壶酒水泼在了顾珏的衣角。 “殿下恕罪!”皂衣宫女立刻跪下,瘦弱的双肩瑟瑟发抖。 顾珏看着衣上的酒渍,神色晦明不定。 谢氏跟颜盈盈也执着空酒杯愣在当场。太后寿礼,君臣两尽欢之际,这宫女怎失手污了太子的衣衫? 颜盈盈的心突地猛然跳动,莫非是那件事要发生了?前世她一心追逐杜渐微,并没有在意太子是何时离席的。现在想来,太子最是孝顺,若无故,断不会突然离席,难道就是因这宫女撒了酒?想到即将见证太子走向颓势的一幕,她的气息急促,手指微微发颤,竟是忍不住看了太子下手位的顾瑾一眼。 颜盈盈的目光,惊讶中带着一闪而过的欣喜,顾瑾尽收眼底,他玩味一笑,起身道:“这婢子一双手甚是不中用,皇兄,不若砍了为你出气!” 不过是撒了酒便要砍了一双手,颜盈盈呼吸一紧,却见宫女不住磕头,语带欣喜:“谢太子殿下!谢三皇子殿下!” 这边的小事故自然也引起了全场的注意。 颜月凝眉,顾瑾果真好手段,自己安插了人手挑了事故,他却先声夺人定下刑罚。顾珏若是应了,难免冷血之名,若是不应,又显得太过示弱。再加上后面即将堆砌到他身上的罪名,私会、暗杀,真是一环套一环,生生断了太子这些年积累的名声。 她握紧了林明珠的手,生怕这另一位当事人突地被人唤走。 正在此时那高高在上的男子突地轻笑一声:“呵!” 作者有话说: 顾珏:说来你们可能不信,其实我是只舔狗,很早就开始舔的那种。现在你们看见的都是我柔弱小心心被打击后死命维护面子的伪装,嘤~ 颜月:说人话! 顾珏:都怪作者亲妈没写好!各位多包涵! 第17章 只见顾珏垂眸盯着自己的衣角,轻笑道:“三弟不必如此紧张,不过是一处衣角污了罢了。此婢笨手笨脚,的确不宜殿前伺候,自行去浣衣局领罚吧!今日皇祖母生辰,怎可轻易见血?三弟,你也太唐突了!”他又转身面向太后躬身道,“祖母,请恕孙儿无礼,先行告退片刻。” 太子久居高位,果真不同常人。几句话下来,既彰显了为人平和,又注重规矩方圆,还顺带“点拨”了三皇子,四平八稳,叫人寻不出错处。 顾珏意有指责,顾瑾也不觉难堪,举杯,笑道:“是我的不是,该罚该罚!”他饮下杯中酒,看着那宫婢谢了恩,垂手退下,眼中嘲色一带而过。 -- 第29页 自己的生辰的确不宜大动肝火,而下人失手也算小事,是以太后点点头,疼惜道:“快些去吧,稍后你父皇还要过来,速速莫误了时辰。” 顾珏行礼带了随从自去偏殿。顾瑾自觉代替了顾珏接受众人祝酒,场上虽因那小事故有点清冷,但听闻皇帝皇后并后宫女眷稍后会到场,一时大家心思活络,宴上又添了几分别样的活络。 顾珏一离场,颜月的读心术果真又恢复了。敬酒后返回座位一脸洋洋得意的颜盈盈,还有只顾与旁人寒暄丝毫不理会自己的谢氏,心内都在暗自嘀咕:如何好好表现,得到圣上或皇后的关注。那些飞上高枝上位的想法层出不穷,颜月只做不知,只是颜盈盈心内竟也在思量太子即将失德之事,一副看好戏的自得心态。 颜月眉头一蹙,颜盈盈仗着前世记忆,看好三皇子,恨不得太子立刻下马,此刻竟已杜撰好了香.艳故事,只待宴后就将太子失德之事传到民间去。 林明珠得了她提前交代,此刻乖乖地坐在母亲身边,嘴巴倒是一刻不停,像个小仓鼠,眯着眼睛享受着美食。礼部尚书夫人也是娇宠她,并不十分阻拦,只注意着不让她吃撑。 此时,一宫婢面色如常,上前清理杯盏,颜月见状却是面色一变——宫内的人果真不可小觑,手上欲行鬼祟大事,面色却是从容,丝毫看不出异样。这人竟然还是老套路,欲要污了林明珠的衣衫,借故再引去偏殿。 眼见来不及阻止,她只得猛地出手,将林明珠拉到身边,可万万没想到,小姑娘看着娇小,她就错误估计了手劲,只得眼巴巴地看着林明珠上半身顺利倒在自己怀里,下半身却还赖在原地。 黑线瞬间挂在颜月额角。这片刻间,那宫婢果真手一抖,将一盘用了一半的糕点跌落下来,黏黏腻腻,正正好栽在林明珠的裙袂间。偏偏小姑娘还毫无察觉,还将手上半块点心塞进了嘴里,这才嘟囔道:“月姐姐,你拉我作甚?” 在她动作之时林母已是察觉不对,待林明珠发问,她已板了脸,先是向颜月道了谢,继而冷冷怒视那宫婢。 只是她是命妇,无法像太子一样直接斥责,只冷笑道:“请问姑娘,这哪里可容小女换下衣衫?”【明珠方才得太后特意关照,不知是挡了哪家的路,碍了哪家的眼,这巴巴的就使坏,让明珠离席。稍后陛下和娘娘到此,即使贵妃娘娘有意提携,明珠本人不在,又能如何?】 不愧是尚书夫人,思绪一转已想到此宫婢不是无心之失。颜月暗赞,只是林母却不知,此等安排出自皇后手笔,意欲一箭双雕,构陷太子,再拉下她口中的贵妃林氏! 那宫婢惹了事,却是不慌不忙,端端行了个礼,凑近了林母,悄声道:“夫人莫慌,奴婢是林贵妃宫内的,方才是奴婢无奈故意为之,请夫人莫要声张,请明珠小姐随奴婢去换身衣衫便是!” 林母闻言神色一变,还在犹豫间,那宫婢掏出一枚玉佩递予她,上有林贵妃的暗印。见此玉佩,林母才定了心,只还疑惑道:“为何贵妃娘娘命你带明珠去换衣衫?” 那宫婢稳重一笑,依旧是悄声耳语:“夫人不知,方才贵妃娘娘得到陛下旨意,欲盛装前来太后寿宴。您知道,后宫内装扮自有规矩,首要一条便是不能僭越,是以各宫娘娘选好衣饰,均会有小黄门眼疾较快,传递消息……” 听闻涉关后宫僭越之事,林母脸色瞬间慎重起来,她乃礼部尚书夫人,知礼仪之事看似轻巧,实则事关脸面,最为紧要。前朝更有僭越的皇子直接被判死刑的先例,不得不重视。她眉头轻锁:“可是明珠的衣衫冲撞了哪位贵人?” “是正宫那位!”宫婢低眉顺目,轻轻吐出几个字。 林明珠今日装扮也是精心挑选的,尤其是襦裙选了鲜艳的正红,衬得她软糯娇嫩,怕就是这襦裙惹了错事。“哎呀呀,这可怎么了得!”若是其他人倒还好,冲撞了皇后,即使是贵妃娘娘也难以斡旋,毕竟如今宫中虽属林贵妃最为得宠,又有幼子五皇子傍身,但小君威仪不容侵犯,暗地里皇后早就在找机会,只待寻着林贵妃的错处。 想到这,林母来不及细细思量,语气中满是急切:“快快快,快带明珠去换身衣衫!” 这下可不正中下怀!那宫婢嘴角微微勾起,几不可察:“奴婢恐明珠小姐贸然离席过于引人注目,这才出此下策,请夫人和小姐海涵。贵妃娘娘那已备好替换衣衫,请明珠小姐莫要声张,悄悄随奴婢去便是。” 林明珠早就听愣住,见她母亲点头,随即起身整理好衣衫。正欲离场,却见颜月轻轻扯住她的衣角。 她想起颜月之前的话,略带歉意道:“月姐姐抱歉,你稍坐坐,我换了衣衫便来陪你!” 颜月意欲提醒说些什么,却见林母一脸不快,催促道:“颜大姑娘,事有轻重缓急,有什么待明珠先换了衣衫再说。陛下稍后即到,殿前失仪可是大罪!”【误了时间,明珠可赶不及在圣前露脸。这颜家嫡女方才寿礼十分显眼,想来也是灵巧之人,是否也存了别样心思,此刻故意拖延?】 听着林母的心声,颜月苦笑一声,知道现在解释本意造成拖延,反而会引得反感,说不得起了适得其反之效,只得松开手,诚恳道:“不若我陪妹妹同去吧。方才太子殿下刚刚责罚了一宫婢,明珠妹妹再因此事离场,难免有伤太后脸面。不若借口我与妹妹结伴净手,悄悄去换了便是。” -- 第30页 颜月也算言之有理,此次寿宴由太后宫内主事统筹,若一再发现宫婢出错的确有损脸面。林母点点头,再想到方才颜月下意识出手拉住明珠,暗恼自身多想。遂又软了脸色歉道:“是我过于急切了,还是你想的周到。明珠莽撞,有你作伴,我也是放心多了。多谢!” “夫人言重了!”颜月知她只是拳拳爱女之心,并无故意针对自己,自是不会计较。 那宫婢见颜月要跟着,脸色深沉,却不发一言,但凭二人跟上,将她们一路引至附近一间殿堂的后殿。 “明珠小姐,衣衫就在殿内,请您赶紧换上,奴婢就在门外守着。”宫婢推开,殿门,一脸恭敬道。 即是姑姑宫内的人,林明珠不疑有他,立即进门。殿内装饰简单,空空荡荡,仅有若干桌椅和一塌。一袭鹅黄色衣衫正整齐摆放在榻上,一眼可见。 宫婢随即关上殿门,垂手矗立一旁,一动不动。 颜月凝神,却听见宫婢内心腹诽——【该死的小邓子怎么还不来?姑奶奶这可多了一狗皮膏药,好死不活非要跟着,误了娘娘大事可怎么是好!实在不行,袖中还有点十里香,不若直接麻晕了一起丢进殿内,让太子殿下也享受一把双凤戏珠的快乐……】 宫婢的心声越来越不像样,颜色咳嗽一声,微微有些脸红。 这附近还有她的帮手,若帮手再不来,这宫婢就准备自己动手了!颜月悄悄打量了一下对方,毕竟是干粗活的,腰粗臂壮,自己还真不是对手,若是现在跑可还来得及? 颜月脑子转个不停,突地出声问道:“明珠怎么还没好,也不知太子殿下回去没有,我们莫不是迟了吧!” “不会的,颜小姐稍安勿躁。”宫婢如是答道。 颜月抿嘴,轻声道:“那就好!不知净手之地在哪。” “这边走约莫半盏茶时间便是!”宫婢甚是恭敬地回道。【这边过去至少半柱香时间。】 “我去去便回,若明珠提前出来了,千万叫她等我片刻。” “是!”【呵呵,算你识相,至于林明珠,一时半会她就甭想出来了!】 颜月向宫婢指引方向走去。只是转过弯待对方看不见她后,她立马转了方向,绕向了前殿。刚刚她故意提及太子,果真在宫婢心中探听到目前太子所在之地。 能在陛下对先皇后一往情深的情况下爬上继后宝座的人果真不同一般,手下出来的人更是胆大心细,竟然直接将林明珠与太子安置在一前一后两殿之中,两人如今不过一墙之隔。而殿内有机关,本是相联通,稍后,他们就准备打开密道,将林明珠跟太子锁在一处。 颜月心中急切,赶紧小跑起来,那前殿备下的茶水有问题,希望太子殿下还未饮下才好。 只是,她方靠近前殿,还未看见任何人,就听见一声凌厉的呵声:“什么人?大胆!” 作者有话说: 第18章 (修) 颜月被突然而来的呵斥声惊得脚下一顿,惊慌下竟踩到一块碎石,扭到了脚。她“嘶”地轻呼一声,却知事情紧急,容不得他想,只先硬生生忍住。 却见灌木丛后,突地走出一个高大的身影,细一打量,正是在珍宝阁与颜月又一面之缘的段风。 “是你”段风一怔。上次珍宝阁一别,他奉命探查其中猫腻,却不想对方抽身飞快,不过是隔日的功夫,珍宝阁内人员全部换了一批,那主事的王吉更是意外暴毙。未能揪出东宫细作,恐还打草惊蛇,太子虽未责怪他办事不力,他自己却是自责万分。 珍宝阁已成近来他的心病。此刻看见珍宝阁相识的故人,他不由眉头一皱,虽然颜月行踪略显仓促,有冲撞之嫌,但当日她那番说辞远见尤声声在耳,闺阁女子能有如此见地实在难得。他有心维护,是以立时放低了声音,好意提醒道:“皇宫道路错杂,颜姑娘是否走错了路?你在这稍等片刻,我去找人引你回去,切记不要乱走,莫要冲撞了贵人!” 颜月赶来此处本是探听到那宫婢心声,知顾珏的茶水中早已被下了动情的药物,而林明珠片刻后便会被送至前殿,孤男寡女即使不会发生什么也会被定性为苟且。事情紧急,容不得她细细思量,此时被段风一说,才略略冷静,这才想起,自己虽知晓皇后正在设计太子和林明珠,但却无法解释,自己如何知晓,又是为何肯定? 若是答错行错,陷入皇权争斗,自己一条小命哪里够用? 此时由于靠近顾珏,读心术再次失灵,她也难以知晓段风真实想法,为免不必要纠葛,只得尴尬一笑,先顺着对方的话答道:“不过是贪看宫内风景,一时不慎,走错了路。” 段风屈起小指放在唇边,一声清扬的哨声远远传去。太子不喜多人跟随,此刻身边随侍仅有几人。段风不敢随意指使这几人引路,只得呼哨寻人前来。 “你就在此地稍等片刻,自会有人来引你去宴上。”段风想了想,又道,“宫内不比外头,风景虽好,但行差一步便是万丈深渊,下次,颜姑娘可莫要再如此莽撞了。” 段风的一番好意,颜月自是心领。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想不到顾珏身边的人尚且如此,他们的主子又能差到哪里去?颜月心念微动,行了个礼,沉声道:“谢谢阁下提点!只是也不用劳烦引路了,我来时注意了,不过绕过这条小路即到地方,礼部尚书家千金还在那殿内等我,我只需原路返回便可。” -- 第31页 “礼部尚书的千金?是林家那贪吃的小丫头?”一声清冷的声音突地传来,却是太子顾珏不知何时走出了殿门,他已换了一身枣红色衣衫,一头黑发整齐地束在金簪中,剑眉星目,身姿挺拔,风朗清俊。 “殿下!”段风见状立刻退至他身后,颜月指的方向正是此处的后殿,他脸色谨肃,小声道,“卑职这就派人去探探。”随即身形一闪,消失不见。 一时间,现场就剩了颜月与顾珏两人。饶是知道还有些暗卫不知藏在什么地方,颜月还是觉得场间有些尴尬,只干瘪瘪地行了个礼:“太子殿下万福。” 他既然闻声而出,自未曾饮下那杯加料的茶水。颜月安心,面上却是惶恐的模样:“不曾想惊扰殿下,请殿下恕罪。臣女这就告退,请殿下恕罪!” ——“不要想到前些日子珍宝阁的事情哦,我会很丢脸的好不好?” 顾珏把玩着腰间一枚玉佩,眸中阴云搅动,看着颜月面上胆小慎微,心里不住吐槽的模样,抿了抿唇,垂目不语。 ——“段风已有警觉前去查探,此事必会无恙。如此,就算林明珠进入前殿,二人也不会陷入尴尬境地。害,你们都不知道我费了多少心?” 此时她心神放松,脚上丝丝疼痛传来,也不知究竟伤得怎样。 ——“瞧瞧,脚还扭到了,还要陪着在这里等你发话。唉,礼仪大过天,殿下,差不多就得了,我真要退下了歪!” 见到颜月表面恭敬,思绪却似飘远,不知怎地,顾珏心中有些窝火。 “颜姑娘可还是恼恨珍宝阁时孤故意隐藏身份?”既然你不想提,孤偏偏要提! “嗯??臣女不敢。”颜月抬起头,恰看见顾珏眼中一丝落寞一闪而过。 “即是不敢,为何有心提醒却顾左而言他,凡事不敢直言?你是顾忌孤上次作为,觉得我人品低劣,并不可靠?”顾珏清冷的脸上满是孤寂,淡淡道,“即是如此,你又何必巴巴的过来,故意在段风面前说上那些!” 颜月张了张嘴——“我去,仅凭几句话就猜测出了我的意图,民间传闻太子聪慧异常果不是虚传啊。” 虽说如此,宫内耳目众多,她哪敢承认什么:“殿下明察,臣女愚钝,实在不知殿下所言何意!臣女方才不过据实而言罢了,这宫内错综复杂,臣女不慎误入此地,此行已是误了不少时辰,还请殿下允许臣女先行告退,林家明珠小姐想必也已打理妥当,我们离席已久,再不回去恐生事端。” “呵……”顾珏背着手,轻笑声中满是萧索。 这大秦的储君,为何如此寂寥?颜月不敢深思,若不是不舍林明珠一片真诚,又觉顾珏人品心性均为上乘,她根本不想掺合到皇室家事中来。 顾珏似是看出了她的想法,也不再逼问什么,只是略带自嘲道:“原是孤多虑了,到让颜姑娘见笑了。珍宝阁一事还未向姑娘道歉,孤本是私访,能有幸听姑娘一言,收获颇丰。望你莫要纠结那日之事,与孤有了隔阂。” 颜月盈盈拜下:“臣女不敢。是臣女僭越,殿下大量。”段风怎地还未回来?她的脸上挂着僵硬的笑意,心内疑惑。 ——“顾珏聪慧不假,但真人行径似乎与传说中略有不同。不说珍宝阁他一副疲懒,活脱脱世家子弟不问世事的模样,就是现在,神情言语均是郁郁。难道往日展现在人前的光风霁月都是伪装?脱了这层伪装的壳子,背后他也是负重不堪的脆弱人?” 再想想,处于他这样的高位,上有陛下严苛要求,下有万民众心期待,身侧还有一批居心叵测之人需要提防。正所谓高处不胜寒,难道他常日在此高压下,心里饱受摧残,精神有了问题? 颜月被自己的想法一惊,但偷瞄过去,对方眉头紧锁,脸色苦闷不说,身形虽俊朗但也有清瘦之相。据说抑郁之症难以察觉,除性格会有改变,身体消瘦憔悴外,其他并无明显表现。噫,如此一看,顾珏这症状,很像! 这样一想,颜月忍不住软了言语,安慰道:“殿下其实也不必给自己太大压力,毕竟忧思伤身……额,臣女真的要告退了!” 对方已经把自己生生靠上了抑郁之症,就差明着说自己有精神病了! 顾珏面色古怪,一脸难言之隐。终于还是点点头:“颜姑娘一片好意,孤知道了。来人,护送颜姑娘回宴上。” 这回,颜月没有执着去寻林明珠,她知道顾珏自有安排。忍着脚上轻微的刺痛,她努力不让自己被看出异样,行礼退下。 身后,顾珏盯着她的脚,若有所思。 她方离去,段风立刻出现,屈膝禀告道:“情况属实,林家女此刻正在后殿,已被十里香迷晕,殿内暗门已开,此刻有人正摸来这里,估计是查看殿下您这边的情况。” 若是颜月此时还在,更要认定太子有“精分”之嫌。刚才还落寞无比的某人此刻眼中全是狡黠。他点头:“好,那就按刚刚定下的安排吧!林贵妃那边接上头了吗?” “属下方才亲自去的,林贵妃气急,她让我转告殿下,这份人情她记下了。”殿内茶水是太子常用的,加的料也是上乘,无色无味。 可惜顾珏早就听到颜月心声,稍加注意,就提前发现了端倪,只是那人血性,一见不对咬毒自尽,竟是什么也没透露。 -- 第32页 顾珏略一思量,恐有变故,下令提前离去,却在此时又遇见了颜月。 “还好颜家小姐误打误撞来了此处,否则我们还没办法这么快部署。”段风喃喃道,“林贵妃说了,殿下只管离去,剩下的她来发挥即可!” “误打误撞?呵。”顾珏抬眼,却没有解释。 颜月能够读心,却偏偏不能读取自己的。而自己也只能读取她的心声。 这一环扣一环,倒是帮自己躲了一劫。 颜月还不知。她再怎么伪装,在自己眼皮下却是藏不住那份机警和与众不同。但她既然想装拙,自己顺着她便是。想到她临走前小心翼翼劝解的模样,顾珏心中又是莫名一软,既然不想惹祸上身,又何必再劝说自己呢? 这么多年来,父皇重视他关爱他,皇祖母更是一腔心血倾注在他身上,可不知为什么,颜月方才最后的两句还是轻而易举地撩拨到了他!既然如此,自己何不就装傻,一直示弱下去…… 顾珏思绪放远,却听段风踌躇道:“殿下,我们必须离开了。只是,今日殿下会选择在此殿休息,前后知情的不过我们护卫队的数十人,那,那个人……” 顾珏回过神,还在一直摩挲着玉佩,那是母后留给他的,他一直甚是珍视。正如身边护卫队,暗卫队,都是母后留他的人。可惜! “这件事你不用再跟进了,我心里已有计较,你只作不知便是。” 段风将“是谁”两个字狠狠咽下,既然殿下不愿他再跟进,自是有他的打算,他立刻领命,不做他想。 “走吧!”顾珏一顿,又道:“颜月今日出现在此的事情莫要宣扬出去,她不愿惹事,便别为她招惹事端了!” “是!” 顾珏昂首,大步向前:“走,去看看这大秦的继后,又有什么花招要耍?孤,很是期待!” 作者有话说: 颜月:这男人怕不是有病,脑子这里有病的那种! 顾珏:月儿,你听我解释,其实我…… 颜月:这样想想,太子还真是有点可怜呢~ 顾珏:是的,脑婆,为夫有病,大病!求安慰求抚摸嘤嘤嘤! 第19章 “圣上驾到——” 颜月回至宴上,恰值陛下携了皇后及后宫众人前来,人影瞳瞳之间,并无人注意小小的她悄然离去,又悄然回至。她有心向林夫人禀告一番,却四下寻不得人,只得垂手立于谢氏之后,等待迎驾。 “大姐姐你去哪里了?怎么不见好一会?害得妹妹好找!”颜盈盈在谢氏另一侧,低着头侧目狐疑道。【一点贵女风范都无,行踪飘忽,若是不小心冲撞了宫内的哪个贵人,连带上我们也受责罚可怎么是好!】 颜月懒得与她多费口舌,淡淡回道:“不过是去净手,回来路上不小心误踩到石子扭伤了脚,这才稍有耽搁,劳妹妹挂心了。” 颜盈盈“哦”了一声。还欲再说什么,只听谢氏轻咳一声,原是陛下圣驾将至,她也不敢再多言语,只一同躬身候驾。最好如此!她心内道。 至于颜月提及脚上的伤,这二人,竟是无一关心。 圣上亲至,太后笑意盈盈,圣上率众行了礼,她忙执了他的手于上位落座,皇后陪坐。一队女史带领宫婢太监将一众贵人引至方才布置好的位置上,后宫若干妃嫔自按等级散座于下手。 “此为家宴,不必拘礼。哀家早就说了,皇帝你事务烦身,今日不必赶来,宴后,咱们母子小聚便是。”太后嘴上虽是嗔怪,脸上却是止也止不住的高兴。 当今圣上乃太后亲子,在先帝宫内,太后本身份低微,但一心扑在幼子身上,谨言慎行,悉心教导,最终母凭子贵,一路走到如今最高位,二人从低处扶持走来,自是感情深厚。圣上即位后,也是孝顺异常,后宫大小事务虽是皇后主理,但象征后宫大权的凤印却一直在太后手中。 听见她如是说到,圣上也是朗笑一声:“母后大寿,儿子就算再忙岂有不来祝寿之礼?说来还是儿子来迟了,母后莫要责罚儿子!既是家宴,众卿也不必拘束,朕陪母后说会子贴心话,尔等自娱便是。” 众人虽是领命,但均谨言慎行,小心翼翼用着酒水茶点,就近尬聊着。 只见上首,太后心疼地拍拍他的手:“皇帝有心了,哀家瞧你近来又清减了,可是身边人伺候的不好?哀家身边有两个好的,不若拨了去殿前伺候。”圣上年近不惑,但早些年日子清苦,又陷于兄弟争斗,近些年来则是国事繁忙,内忧外患劳费心神,是以双颊略有凹陷,气色并不很好。 听闻太后话里有意给圣上再送一两人,皇后立马回道:“母后,陛下这些日子烦于国事,自是食不安、寝不眠。儿臣已经命太医院开了调理的食方,太医说了,陛下劳神过多,只需安养,日日调养滋补便可。这安养,还是清静些好,儿臣看,殿前人手已是足够了。” 太后话头被打断,略有不虞,但既是太医所言,她也不便多言语,想必皇帝还是清心寡欲,多多疗养才好。话虽如此,她还是提点道:“皇帝乃一国之主,与之有关的任何细枝末节都关乎国家社稷,更何况是最为根本的身体!皇后作为国母,还是要多费些心思,不可只依托太医院就觉事不关己。” “儿臣谢太后教导!”皇后低眉顺目,恭敬应下。 -- 第33页 【死老太婆,当着这么多的朝臣命妇,故意如此,分明就是要下本宫的面子。呵呵,你且得意着,就你这身子骨,看你还能蹦跶几时?本宫忍了这么多年,不差这一时半会!】 她的心声颜月听得分明,歌舞升平的宴上,丝竹悦耳,酒酣人畅,颜月却是呼吸一滞。此刻皇后面上越是乖觉,心内笑的越是得意。听她的意思,除了太子外,她还暗中已经开始谋划太后的性命? 如果太后真的早早意外去世,那前世顾珏先遇构陷,后失至亲,以他之智,自此心灰意冷,一蹶不振也就不难理解了。颜月心中慌乱,不知怎地,又想起方才顾珏清瘦的侧脸。 此时,皇后环顾四周,看见顾瑾,忙唤到身前。只是他方一靠近,皇后鼻子一皱,笑骂道:“一身酒气,可是喝了不少?” 顾瑾行礼,却是对着圣上道:“父皇,您瞧母后,还把我当小孩子看,今日是皇祖母寿辰,儿臣多喝一点又何妨?皇兄在我这年纪,已经能独当一面,宴请外臣了!” 他这一说,圣上随即颔首:“璟儿如今也不小了,男儿需自立,你也不必拘的狠了。”又环顾四周,问道:“怎不见太子?” 顾瑾等的就是这一问,与皇后对视一眼,垂下的眼眸将眼角一丝兴奋掩饰的极好:“启禀父皇母后,皇兄本是一直在的,方才有宫婢不慎失手撒了杯盏,皇兄为恐失仪,前去更衣了。”他的声音愈发恭敬,“只是时候不早了,怎么还不见皇兄折返?莫不是遇到什么事耽搁了……” 太后不着声色地端起茶杯,淡淡道:“珏儿行事最是稳妥,恐真有要事耽搁。碧兰,你去看看,别是有些不长眼的,在这个时候阻住了他!” 陈嬷嬷低声应下,立刻亲自去寻。 而圣上则喜怒不形于色,只接过皇后递过的茶盏,吹了吹浮沫,轻抿一口。 圣上子嗣不多,二公主早夭,太子顾珏,三皇子顾瑾均已束发。余下四公主、五皇子、六皇子及七公主均是年幼,不便出席宴礼。太子作为皇子中的代表,此等场合自是不应离场太久。但正如太后所言,顾珏自幼跟在圣上身边,行事万全,此刻还未露面,定是另有要事,因此众人也未曾多想,只命人去寻便是。 见圣上并未深究,皇后恨恨地咬咬牙,面上却是大气温顺的模样,自顾自地吃着茶,脑中盘算着东宫的探子插得深,此次里应外合,各方安排,均无一出错,料想此刻那事已经大成,她心下安定,面上更是愉悦,只待下人来报。 不远处的林贵妃正托腮看着场上的歌舞,看到精彩处,双颊飞红,一脸娇嗔。她年不过二十五六,七年间已从小小美人升至贵妃之位,更是接连诞下五皇子和七公主,正是盛宠隆重时。 皇后见状,轻抚茶盏,眼皮轻轻下耷:圣上最喜她的娇憨,曾多次夸赞林贵妃赤子之心最为直白。呵呵,这宫内何时有过直白之人?从来多的都是易老的红颜。她攥紧手指,今日之后,不知林贵妃还能否笑的如此娇憨可爱? 正在思量间,一个熟悉的身影在不远处一闪而过——这是事成的表示。 皇后抿下唇齿间的茶水,突地笑道:“林贵妃可是喜爱这歌舞得紧!贵妃才艺冠绝后宫,听闻你母家几个小姑娘也是诗词歌画无一不精,今日她们可有出席?不如叫上前来给圣上跟本宫瞧瞧?” 林贵妃一愣,慢慢将目光从场间表演上收回,恍若未觉道:“今日来的是兄长家的幼女明珠,皇后娘娘您也认识的,她这孩子虽生得不错,但于这些却是一样不精的。” “明珠啊……”皇后沉吟片刻,似是想到了什么,笑道:“我记起来了,原是那丫头。嗯,论起才艺,她倒也是有一项的……” 她故意拖长了声音,卖了个关子,引地圣上也侧目过来,这才缓缓道:“若是有什么好吃的,她那小鼻子可是比谁都灵呢。” “正是,明珠这丫头也就是在吃上下点功夫,其他统统都越不过去的。”太后闻言也是笑道。 听到母后语气中也是认可慈爱之意,再看着林贵妃笑得圆溜溜的眼珠子眯成了一条线,皇帝心念一动,放下茶盏,柔软了面色道:“哦?那倒也是不失可爱之人!今年多大了?叫来给朕也瞧瞧。” 圣上发话,自是有下人一顿小跑前去宣。只是这一下,传话的人后背冷汗涔涔——林明珠根本不在场内!不仅如此,礼部尚书林夫人也不见了。那一桌伺候的宫婢说,正是方才,有人偷偷传信,不知发生了何事,林夫人面色大变,不告而别。 见时机已到,皇后轻轻放下茶盏,手指不经意间点了点桌面。 不一会,另一个小太监慌不迭地从宴外走来,靠近了圣上身边的大太监李公公,耳语了一番。 李公公是陪圣上打小一起过来的,随伺君侧已久,本是临危不乱的角色。听见那小太监的一席话却也是面皮一紧,眉头撺起。 “陛下!”他呵斥了小太监退下,斟酌了一下说辞,这才靠近了皇帝,声音低得不能再低,“偏殿来报,说,说太子殿下此时正与礼部尚书之女林明珠……共处一室!”说到最后几个字,更是低不可闻。 “什么?”九五之尊的威严瞬间爆发,太后与皇后靠的最近,自是最先发现他的怒气。 “皇帝,发生了何事?”太后皱眉,她的儿子她知道,今日正逢自己大寿,一般事情他不会如此当场动怒。 -- 第34页 “母后,无事。只是儿子前头有些事情,必须立马去处理一番,您先休息片刻,儿子处理完了立马前来陪您。”他嘴唇轻颤,却还是努力克制了自己的情绪。这个儿子从来是他的骄傲,他不相信顾珏竟会做出如此伤风败俗之事!除非,亲眼所见! 他安抚好太后,唤了皇后一起。临行前,想了想,又冷着脸叫上了林贵妃。一行人匆匆向偏殿而去。 作者有话说: 第20章 圣上临走之时,虽是努力克制,但怒气奔腾,还是不可抑制。 场上众人虽是奇怪帝后二人的来去匆匆,圣上脸色似有不虞。但天家之事,再多几个胆子也是不敢探寻,只是大家的心里都在窃窃,思索着发生了何事。有几个胆大的更是悄声聚在一起,互相递着眼色咬起了耳朵。 上首处,陈嬷嬷已经回转,附到太后耳边低语了几句。一时间,太后已然冷了的脸色更是阴云密布。她抬起眼眸,轻轻扫过一脸云淡风轻的顾瑾,冷笑一声,抬手示意宫婢为顾瑾续上酒水。 “瑾儿,几日不见,你的酒量倒是见长。果真时光易逝,哀家终究是老了,不中用了。你们年轻力壮,正是折腾的好时候,不像哀家,已经是老眼昏花了。 ” 这话里有话,顾瑾却是恍若未闻,只是满饮了杯中酒,笑道:“皇祖母,您莫笑话孙儿了。若真论起折腾,这阖宫上下,谁人也越不过太子殿下去。这么多年,他可是劳心劳力,为这家国天下耗尽心神。依孙儿所见,为保身体康健,皇兄当真应该歇息歇息才是。皇祖母,孙儿向来不会说话,不若您去劝劝他?” 最后这几句,他说得轻之又轻,只有太后及陈嬷嬷听见。 这话里的言外之意不言而喻,一时间,太后呼吸一窒,气息都有些不顺起来。陈嬷嬷忙给她舒顺后背,但太后被他一席话气得哪有那么快缓过来,碍于现场人多眼杂,她只冷笑一声“好!好得很!” 原来皇后的好儿子,她的亲孙子早已安了这样的心思,却还能一脸良善的模样,多方惺惺作态,自己从前真真是小瞧了去。这样一来,太后更是为顾珏担心起来!若不是有充分的把握,他何敢如此嚣张?再联想到,方才陈嬷嬷所说,一众宫婢太监已悄无声息地将太子与林明珠堵在房内,不容许任何人上前抑或出声提醒,只待圣上前去裁决,一时间,心内更是忧心忡忡,反倒无暇顾及眼前的顾瑾。 顾瑾哪里看不出她的担忧,却坦然一笑,继续示意宫婢满上酒,一脸自得。 颜月远远看着,听着二人的此起彼伏的心声,这祖孙两,哪还有方才一慈一孝的模样。 但正如太后所忧,皇后等人为了此事,可是做了万全的准备。虽然之前她有心提醒,但时间紧迫,也不知太子那边布防如何?更是郁闷没有及时提醒林明珠,倒不知小姑娘稍后可是会吓到?莫名的,也隐隐对顾珏有些担心。方才圣上的心声她听得清楚,仅是听闻此事已是怒火中烧,若是既成事实,必是滔天怒火,难以善了。 此刻她远离事发地,读心术根本无法施展。而此事涉及皇家脸面,凡事未定之前,圣上必是不准有任何消息流出,也只得干着急一场。 正在此间,一个不起眼的小宫女突然款款而至,先是给谢氏行了个礼,然后才道:“老夫人,林贵妃特请颜大小姐前去一叙。” “林贵妃?”谢氏狐疑地看着颜月,不知她何时入了林贵妃的眼,“不知贵妃娘娘是有何事?可是我家月儿何处不妥,冲撞了贵妃娘娘?” “奴婢不知,还请颜大小姐速与奴婢前往,莫要贵妃娘娘久等。”小宫女年岁虽小,嘴巴却是严的紧。 谢氏不满地瞥了她一眼,对方拿出贵妃娘娘来压自己,她也是无法回绝,只得干巴巴嘱咐道:“即使如,你就速度去吧。切记,你的代表的可是侯府,莫要要失了脸面!” 颜盈盈多少知道是什么事,只低头抿嘴暗笑,一心等着看颜月的好戏。【方才颜月与林明珠走的那样近,怕是现在事发,林贵妃受到责罚,将要迁怒颜月了!】 颜盈盈时刻在脑补,颜月管不了她许多,只向谢氏点头应是,随着宫女走到僻静处。 “颜小姐,奴婢嘴拙,仅能跟您说一遍,请您切记!”小宫女一边疾走一边快速道,“稍后您跟随奴婢前去拜见贵人,只需将你与明珠小姐一同离席去往太子更衣的偏殿,之后又何时离开,留她一人在太子殿内之事诉说清楚,一桩桩一件件,但凡所见所闻,如实禀告,万不可有任何隐瞒推脱之辞!” 颜月皱眉,还不待她回应,那小宫女顿住脚步,略有不满道:“奴婢方才说的,您可都记着了?” “记倒是记住了,只是那是太子所在偏殿?” “这还能有假?那是太子更衣的偏殿,切记莫要说错了,这宫内可不比外头,凡事莫要自己猜测,照着奴婢告诉您的说便是!”【这颜大小姐怎地这么多话,照我教的说不行了,真是又啰嗦又麻烦!】 “受教了,只是这期间的细节,怎地你比我还清楚?若不是你的样貌不同,我还要误以为你是之前那失手打翻杯盏的引我们离席的宫女姐姐。”颜月也不拆穿她,只是停住脚步,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这小宫女,竟然也是皇后的人!皇后浸淫后宫争斗,手段果真厉害,其实抢先一步对自己来个威逼或利诱,也能安排个好说辞。但却都不如假装林贵妃亲信或宫内人,一环套一环设计得好。 -- 第35页 宫内宫婢众多,仅是匆匆一瞥哪里记得详实,今日这证人是自己,依着读心术尚能提前警觉不对,若是换了旁人,哪里会察觉到什么?稍后这两个宫婢往人群里一退便可脱身。而提前埋下的说辞手段却是环环相扣,即使后来质疑查证,无论从哪着手,转来转去却只能转到林贵妃身上来。 小宫女见她质疑自己,面色一冷,言辞冷漠:“颜大小姐,这可是宫内,皇宫内,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不用奴婢提醒你吧?稍后,到圣上面前,您可得想好了,这脑袋可只有一个,莫要一不当心,就搬了家!” “不是林贵妃召见吗?怎么,怎么要面见圣上?”人家都红果果的威胁了,颜月怎能不诚惶诚恐?“即是如此,我一定据实禀告,绝无虚言。” “您既然懂了那是最好不过,那快随我去吧!”【算你识相,若误了娘娘的大事可叫你吃不了兜着走!】 颜月跟着小宫女抄了近路,不一会便到达偏殿外围。 “这是方才与林家小姐结伴离席的临安侯府长小姐,娘娘命我带她过来交由尔等看守,稍后圣上恐会审问。”小宫女此时气势十足,借着不知哪位“娘娘”的旨意,将颜月留与禁卫军看守,自己则悄然离去。 而此时,颜月心念一动,已听见了殿内之人的心声。她唇角微微翘起,惊慌不见,自垂手立于一旁。如此心态,倒引得那禁卫军的首领名唤沈凤城的,为之刮目。 不久后,圣上的仪仗方缓缓抵达。帝后二人下了撵,圣上命众人原地候命,自己并皇后林贵妃步行上前,身边仅跟了李公公一人。 此事涉及皇家脸面,偏殿四周早就被清场,只余了禁卫军的几人。 圣上板着脸,面无表情地看着紧闭的殿门。 皇后瞧着他的脸色,心下暗喜,面上却是做足了功夫,一脸慎重道:“屋内什么情况,无人去瞧瞧吗?” “秉皇后娘娘,事关重大,吾等不敢妄断,自宫人来报后吾等一直守在外围,不见门内动静。方才至此,殿内也无任何人进出。”答话的是正是沈凤城。 来时路上已是得知消息,此时,林贵妃妆容浅浅散开,目中虽无泪,但一双眼睛眼梢泛红,最是软哝委屈的模样。她也遥遥看着紧闭的殿门,却扯着圣上的衣摆细声细语道:“陛下,是何人禀告,总要唤道眼前一问究竟。我们林家诗书立家,最尊礼法,臣妾,臣妾是万万不信的。请陛下也莫听信了小人谗言。” “是不是谗言,开门一看便知,又何必多此一举?”皇后冷哼一声。 那首领却是回禀道:“来报的宫人是名叫小邓子的太监,臣已拿下。另有曾与林小姐结伴同行来此处的颜府小姐,已一并在外围等候审问。” 皇帝点点头,却没有立刻提审,只是示意李公公去开门。 李公公“喏”了一声,脸色虽纠结,却立时小步行至殿门前,抬手敲了敲门。 “吱呀”一声,殿门大开,一个身着华服的妇人讶异地探出头来:“何人何事?”却正是林明珠的母亲,礼部尚书夫人。待她凝神看见门外的人,不由脸色一变,神色惶恐,赶紧躬身请安:“陛下万岁,娘娘千岁,臣妇给各位贵人请安。” “怎么是你?屋内还有何人?”原一直踌躇满志的皇后瞬间变了脸,厉声呵道。 林夫人惊得一跳,忙伏身跪下:“小女林明珠身体不适,请陛下和皇后娘娘恕罪,臣妇这就唤明珠出来见驾。” 看见林夫人,林贵妃最先绷不住了,一双圆目泪水盈盈,她忙用丝帕掩去,柔柔地皱了皱鼻子:“陛下,您,您一定要为明珠做主啊。女儿家的清誉何等重要,单凭一个小太监不着调的话,就危言耸听,毁人青白,今日之事若是传出去,明珠以后可怎么活啊?” 圣上还未说话,皇后却是冷笑一声:“明明是亲眼所见之事,如今好好的大活人却不翼而飞,莫不是有人提前通风报信,此时故意遮掩吧?” 林贵妃的眼圈通红:“皇后娘娘是说臣妾?臣妾方才才得知此事,又急又怒,在陛下和您的眼皮子底下,可谓羞愤交加,哪里会,又哪里有机会去通风报信?” 皇后瞥过头去,并不理她,她的人明明回复事成,不可能出什么差错,想来定是顾珏还藏身其中,不肯露面,竟然还找来林夫人替他遮掩!她死死盯着殿内,似乎要看透一番,冷冷道:“屋内还有没有其他人,进去一搜便知。此事不仅仅事关林明珠的清誉,更是涉及我皇家的脸面,何等重要,怎可轻轻带过?” 正在此时,一个熟悉的声音从众人身后传来:“父皇,皇后娘娘所言极是。既然不可轻轻带过,不若彻查一番。这皇宫后院,何时如此松散,三两奴才的随口之言便能搅得谣言漫天,兴师动众,皇后娘娘您御下的本事可要再修炼修炼。” 本应为当事人之一的顾珏,此刻却在殿外出现,皇后一愣,再看看随着林夫人走出殿门,瑟瑟跪拜在地上的林明珠,她的心中警铃大作——糟,此事砸了! 作者有话说: 估计下一章寿宴之事就告一段落啦~ 颜小月要回家护家产啦! 第21章 顾珏慢条斯理地从众人身后走出,行礼间眼角微微下垂,却是漫不经心地扫过不远处跪在地上的颜月一眼。 -- 第36页 看见太子出现,林贵妃似乎溺水之人遇见了最后一根稻草,红着眼睛立马跪了下来:“陛下,您看,太子殿下可好好的在这里呢,究竟是何人扰乱圣听,编造谣言,在太后娘娘大寿的日子里编出这番谎话,真真是其心可诛,陛下您可要为我家明珠做主啊!” 李公公瞧着圣上的脸色,先赶紧扶了她起来:“哎呦,我的贵妃娘娘,您这是做什么?今日可是大好的日子,您怎么还把自己弄哭了,陛下可要责怪奴才们伺候不周了!” 林贵妃就着他的手起身,却是撅着嘴,一脸哀怨地看着圣上:“陛下——”她拖长了声音软软道。 此时,李公公已命人布好御案,圣上居中坐了,听见林贵妃的哀诉,方才一直未曾出声的他,终于轻叹一声,皱眉问道:“凤城,那报信的小太监何在?提上来,朕亲自审问审问。其他人都平身吧!” 禁卫军首领沈凤城领命立刻亲自押了人过来,随后招呼禁卫军远远退下。 本是母后的生辰,却遇上了这事,皇帝心中也是烦闷。他自小与母后在宫斗圈内打滚出来,哪能看不出这事的蹊跷。怪就怪顾瑾也日日长大了,皇后动了不改动的心思也是应该。 自古胜者王侯败者寇,他并不反感他们有自己的小心思。生在皇家,若无与天争、与命争的想法反倒会让他瞧轻了。只是顾珏是她的儿子,旁人怎可比得?还好,这次顾珏没让他失望!若是他这次果真被抓住了把柄呢?面对礼法的施压,皇后的咄咄,自己又会如何决断? 他揉揉眉头,掩下眼中的疲倦,声音淡淡的,却是不怒自威:“说吧,是何人指使你污蔑太子的?” 那小太监一直跪在地上,头深深地埋在膝间,此时此刻他想的比谁都通透。话是自己传出去的,眼见事情未成,再怎么狡辩也是无用。他是皇后的人,如今圣上亲自裁决,皇后摘干净自己还来不及,哪里会保他一个小小奴才?如此又何需挣扎? 想到身后一杆子的身家性命皆在皇后手上,他重重的磕了一个头,直接一口咬死:“回禀圣上,奴才小邓子是这偏殿洒扫的,此事是奴才亲眼所见,太子殿下与林家小姐一前一后先后入殿,奴才恐有不妥,这才去上报李总管。事实如此,并无人指使,请圣上明鉴。” “你们均是当事人,都来说说吧,谁先来?”圣上并未当场裁决,而是广袖一洒,端起了案上的茶。 林明珠此时缩在林夫人身后,浑身瑟瑟。方才,她进屋不久,那粗壮的宫婢就进来禀告,颜月净手需离去一会,她还未有察觉,已是头脑一昏,失去了意识。 再睁眼时,母亲一脸焦急地守在自己身侧,还不待说上什么,忽然有人敲门,然后就被唤至圣驾面前,这,这是发生了何事? 林夫人安抚着她,刚想上前应话。却见皇后嘴角轻挑,纤纤玉指,点向颜月:“陛下,这其余之人均是当事人,可这临安侯府的颜大姑娘却是事外人。为免有人存心串供,有失偏颇,不如让她先说。” 林夫人张了张嘴,捏紧了帕子,看了颜月一眼,眼神中隐隐的惶恐、胆怯和哀求一览无遗。 颜月目不斜视,第一个被点到她早有预算,方才林夫人在殿内时她已探得心声,这段时间的思量,她已计较好了说辞。她活动了一下脚踝,款款上前,只是细看下脚步却有些不稳。 她先是行了一礼,才细声道:“禀陛下、娘娘,方才宫宴上,明珠小姐不慎污了衣衫,臣女遂伴她来到偏殿。当时有宫婢引路,并守在殿外。” “而后呢?你怎出现在宴上,独留林明珠在殿内?是否见到不该见的人,心生惧意,特此避开?你莫怕,圣上在此,你只管大胆直说!”皇后的颧骨生的略高,隐隐浮出厉色,此刻她心中急躁,环环相扣的手段,几乎全部落空,现如今唯有那小太监死咬不放,以及孤注一掷在颜月身上。 “皇后娘娘也不必如此逼问,真话假不了,这假话也真不了。何不让颜姑娘自己说明?”林贵妃抚着自己如葱似的指甲,冷笑一声。 皇后怒视:“贵妃这是何意?你是在教本宫做事?” 眼见二人意欲争执,颜月赶紧跪在地上,惶恐道:“圣上明鉴,颜月只是将所见所闻如实汇报。臣女原欲等林小姐更衣后一同返回宴上,只是净手之时认错了路,情急之下又扭伤了脚。为恐明珠久等,忙请路过的宫女去寻林夫人,自己则独身先行返回。至于林夫人与明珠小姐为何迟迟未返,臣女就不得而知了。” “颜月,你所言可有所虚?” 圣上盖上茶盏,只轻轻呵出这一句。 “臣女不敢欺瞒圣上。请圣上明鉴!”颜月说的义正言辞,脸不红心不跳。这些话她已在心内过过几遍,既不会牵扯到自己,又料想没有错漏可被抓住。接下来就靠林夫人自我发挥了,她恭敬地低着头暗想。 皇后自然对她的说辞很是不满,还欲说些什么,太子顾珏却嗤笑一声:“皇后娘娘似乎对临安侯千金的证词有所不屑?世人皆知临安侯忠义两全,舍身报国,最是英勇。难道他的女儿会是巧言令色,颠倒黑白,指鹿为马之人?” 皇后被他反问得牙槽发酸,只得干笑一声道:“正如世人都称太子你高风亮节,今日不也惹上了风言风语?为证清白,总归是要问清楚点的好。陛下,一人之言不可轻信!” -- 第37页 林贵妃“呵呵”一声补刀:“恕臣妾僭越,依皇后娘娘之意,我大秦临安侯的女儿,其信誉还比不上宫内一个叫不上名的小太监?” “林贵妃,此处可没你说话的份。”对方一而再再而三的顶撞,不断添堵,皇后已是气急。再看看颜月这个不长眼的,明明吩咐好了,威逼利诱之下,想她一个未出阁的小姑娘必会吓到,进而口不择言,却不想她胆小至如此,竟生生隐了说辞把自己撇得干干净净! 她还想强撑着辩驳几句,圣上却阻住了她的话,依旧是面无表情,却字字珠心:“皇后,朕知你一心肃清宫闱,对此等事自是风声鹤唳,宁可错杀三千不肯放过一个。但事实在眼前,你也不必执着盯着不放!不如再听听其他人的说法。” 皇后的指甲深深嵌入肉中,这么多年夫妻,她知道眼前这个男人向来手段狠厉,极为要强,对于强者更是欣赏。她敢陷害顾珏,替瑾儿谋权,也是知道圣上会欣赏这份胆量。 可如今,陷害不成,他心中积压的疾风暴雨不知会引发多大的地震山摇!皇后抿了抿干涩的嘴唇,从喉咙里挤出一个“是”字。 顾珏摩挲着腰间的玉佩,看着帝后二人的脸色,眉眼微动,只轻声道:“父皇,儿臣无话可说。今日儿臣未曾私见林家小姐,本是坦荡之事,无辩解之需。儿臣相信,林家小姐也是一样说辞。” 圣上下巴微抬,看向林明珠。林明珠在旁听了这许多,已是明白究竟发生了何事。一时间又羞又愤,又是惊恐,但正如顾珏所言,她清清白白,又何须受此质疑? 林家的姑娘绝不是软弱可欺之人!她松开母亲的手,再次郑重行了个大礼,一双圆目挣得通红:“陛下圣裁,太子殿下所言非虚。臣女……愿以死以证清白。” 话音刚落,她拔下头上金钗刺向脖颈,一时间,鲜血四溅,喷流不止。 这一变故实在大出众人所料,颜月读心术失效,也根本未曾察觉她这时已有死志。 浓稠的血滴溅在颜月的眼角,模糊了视线。她只听见林夫人和林贵妃的尖叫和哭声,还有李公公尖着嗓子“快快,传太医!” 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发现自己正抱着林明珠的头,右手死死捂住伤口。 “月姐姐,我没有,没有行僭越之事!”林明珠灰白着脸色,看着她,轻轻蠕动着嘴唇。 林贵妃不顾身份踉跄过来,与林夫人一左一右抓着林明珠的手:“明珠,不要睡!姑姑在这里!”“阿娘在这里,明珠,你瞧着阿娘!” 这在众人眼里贪吃爱玩最是张扬的小姑娘,内心却是何等血性刚烈。 就连一直面如古井的圣上都有了动容。还好太医立刻即到,宫内灵丹妙药最是齐全,几个太医接连抢救,堪堪护住了林明珠的性命。圣上的脸色这才好了些。 皇后只觉得圣上的眼神冷如冰刀,一刀一刀似要活剐了自己,她只撑着,不敢再说话。人命面前,说多错多,不如不说。好一个林明珠,她唇齿紧扣,今日之事,她是记下了! “皇后,这就是你要的不失偏颇!朕看今日之事正是构陷无疑,这是后宫之事,理应由皇后定夺,你看着办吧!”圣上起身,双眼如井,深不见底。 “以臣妾看,都是这个小邓子,欺上瞒下、混淆视听、构陷太子,理应杖毙!其余相关人等不经查证捅至御前,是为失察,各杖责三十。”她说得咬牙切齿,这些人可都是自己的人。 圣上双眼一眯,却是问顾珏:“太子,你也是受害人,你意欲如何?” 顾珏脸色苍白,缓缓将眼光从林明珠那边移开,暗自将颜月惊惶无措的模样藏在心底,低下头道:“儿臣原是想请父皇彻查此事,但事关林家女儿清誉,不若就依皇后娘娘所言,到此为止吧!今日乃皇祖母寿辰,林小姐此举虽有冲撞之嫌,但她受伯仁之冤,实属莫名牵扯,恳请父皇下旨,禁言今日之事。” “准了!”圣上拂袖,此处有太医照看,林明珠性命无忧,但太后寿宴仍在继续,他下了旨意匆匆离去。 其余人等也不便久留,只余了太医及林夫人单独照看。离去前,林贵妃用力执了林夫人的手,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 那厢饶是玉口禁言,太后还是知晓了来龙去脉,她一向喜林明珠,况且说到底那孩子是因了顾珏才惹来这等血光,心下自是心疼不已,暗暗吩咐了陈嬷嬷悄然出宫给林府送了一堆赏赐。 知顾珏没事,太后自是松了一口气。但想到好好一个寿宴便是被皇后糟践,她面上不动声色,心下却有了计较,那么多年的腥风血雨过来,在这后宫她还没怯过谁? 原想颐养天年,看来老天是看不得她老骨头松懒,逼着她出来杀杀一些人的不臣之心,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反倒是颜月见了林明珠的惨状,心下颤抖,茫茫然被引导回至宴上,失落中连颜盈盈接连对她的嘲讽都未在意。 这些日子以来,她仗着读心术提前知晓心意,自是横行无阻,明明知道原书中林明珠刚烈自尽,却还是没提前意识到,即使改变命运走向,依旧可能会是同样结果。 她的手心冷汗涔涔,不行,不能就这样安于现状,随波逐流! 作者有话说: 无存稿现更,偶尔会回头小修,如有错漏请轻拍哦~ -- 第38页 努力囤子码字,此章送小红包,小可爱们看了可以留个言,么么啾~ 第22章 颜月这一闭门不出,就断断续续拖了好些日子,对外宣称是病了,众人皆以为她是在宫内见到什么惊吓过度,实则是她经历林明珠一事,顾虑甚多,需要时间理顺心境。 当日林明珠以死明志的决绝、汩汩而出的鲜血就溅在她的脸上。 此前她觉醒意识,还拥有了金手指,怒斥渣男,手撕后院,自是什么也不怕,什么也无忌。可是皇权之下,人情之间,林明珠的血告诉了她现实——这虽然是一本书,却也是一个活生生的世界。她自然可以借助金手指横行,却也无法违背世界恒定的秩序制约。 试想:如果当日皇后设计的对象是她自己呢?她有办法对抗吗?是否也要自裁才能自证清白?原书中,太子与林明珠不就被诬陷成功,郁郁沉寂了吗? 这样想想,今后行事,她怎能不潜心谋划一番? 只是装病闭门,其他人倒是忍不住了。期间老夫人谢氏、三房都派人过来探望了几次,二房的谢婉玉跟颜盈盈更是一天三次往她的院子里跑,不知情的恐还以为长房、二房关系是何等之好。左右其实不过是之前,颜月应了寿宴之后就交接中馈之事。 【颜月离宴那段时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怎地回来就病了!奇怪,怎么也未曾听说太子被训斥,林贵妃遭贬谪之事?莫不是宫内封锁了消息?】 【好好的中馈占着不还,外面欠的账可要到期了,死丫头怎么还这么病恹恹的!】 【这小贱·人莫不是装病吧?】 …… 看着眼前的母女两一边嘴上嘘寒问暖,关爱之情溢于言表,一边心内腹诽,叫骂声不断,颜月一个头两个大,脑子里更是嗡嗡作响,几遭下来,精神果真是有些差了。 为了对外好交差,颜月还特地嘱咐去请了大夫。只是她本无病,大夫自是看不出什么,只开了些安养的药材,医嘱无一是静养宽心。 颜盈盈母女两这才消停了些,虽不再日日往莱芜院跑了,却借机悄悄在外面散了些侯府嫡女身子骨弱,太后宴后一病不起的消息,恐是在宫内冲撞了哪位贵人什么的,任凭一些无端引起的谣言散播,左右不过是存心想败坏她的名声。 蒋嬷嬷知道了气的牙痒痒,颜月却不甚在意,宵小行径,也蹦跶不了多久,现在他们是畅快,但后面有的是他们难过的时候。 外界看来颜月整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样子,且一拖就快到小雪时候,府内下人们之间已经暗暗在传大姑娘脸色差得很,大夫瞧了不少,大补的东西进了不少,却一直不见好。 在颜盈盈的刻意授意下,这以讹传讹,便成了颜大小姐莫名染了恶疾,快要撑不过这个冬天! 虽然蒋嬷嬷揪着几个狠狠教训了,但临安侯府大姑娘病危的消息终究还是讹传了出去。 为了坐实她“病危”,颜盈盈还大张旗鼓地从二房一路“哭到”了长房。 若不是听见她心内在欢呼“早叫你乖乖嫁给秦子秋不听,不用入宫不就无此祸事?呵呵,待你一死,长房还不是任我拿捏”颜月恐还真要为她的真心实意的表演所感动。 “妹妹,我并无大碍,不用急着哭!”颜月虽无打扮,但明眼人看着并不是病危的样子。她微微一笑,反倒叫颜盈盈捏着手帕拭泪的手蹲住了。 “大姐姐,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知道。”不过短短三个字,颜盈盈无端端后背一凉,明明眼前的人只轻飘飘三个字,却斩钉截铁,似乎真能洞悉她的心事一般。颜盈盈尬笑几声,终究还是受不了颜月直勾勾的毫无表情的眼光,落荒而逃。 待颜盈盈走后,萃果恨恨地“呸”了一声,小声咒骂了几句,回到屋内,看见自家姑娘半靠在床头,已经眯上了眼睛,她赶紧帮她掩好被子,悄声退了出去。 待屋内空无一人时,看似小憩的颜月忽地睁开了眼睛,这段日子,陶掌柜已将中馈切割好,她拖些时间也拖够了,也许是时候该“病愈”了。 彼时,东宫内,顾珏听着段风的汇报。 “林贵妃请了恩典,明珠小姐被特许请了宫内的御医医治,虽然失血过多,但幸好医治及时。另外,除了殿下您送去尚书府的东西外,太后娘娘那也给了不少安抚。如今她恢复得很好,太医说了,脖颈上的伤口结痂脱落后只会留一记红点,其余已无大碍,只待结痂落后便可恢复……” 段风事无巨细地汇报着自己收集到的信息:“倒是听说临安侯府的那位据说不大好!” 顾珏正在批复公文的手微微一顿,一滴墨汁顺着笔尖轻轻低落在纸上,氤氲而开,好好的字便看不清了。他轻轻圈去这个字,皱眉道:“如何不大好?” 段风没有察觉他的异样,据实汇报道:“坊间传闻是说颜小姐在太后寿宴上礼数不周,不慎冲撞了天威,事后郁结难散,累积成疾。呵呵,也不知是哪边传出的流言,真是用心险恶。对了,现在有些清贵之家都在暗中猜测,颜月小姐是否得罪了太子殿下您。” “得罪了孤?”顾珏搁下笔,若有所思,“当日发生何事只有在场的人最是清楚,父皇已下旨不许再提,恐是有人不甘心,还要借机搅浑了水。” “殿下,您是指皇后与三皇子……”段风压低了声音,语气里满是不屑,“这么多年,他们也就只敢私下用些肮脏的手段,真是叫人瞧不起。只是可怜了颜小姐,无妄被牵扯进来,事后一场病还要被拎出来大做文章。” -- 第39页 段风言辞中对颜月满是若有若无的维护,顾珏自是察觉得清清楚楚。 不知怎地,他对这个一向忠心耿耿的侍卫略有窝火,抬起眼皮,冷哼一声:“怎么,你是在为颜月打抱不平?” 段风向来不会揣测主子的心思,闻言只是一板一眼地分析道:“殿下,若不是颜小姐误打误撞给了消息,我们的部署未必那么完善。您不许张扬,事后也只给了尚书府抚慰,但颜家那位可是实打实吓坏了,这不都传出病重卧床了?我们东宫可不能厚此薄彼! 再说,她的病情必定是临安侯府内传出来的。本朝立法,历来只许武将中立,虽说侯爷已经故去,但侯府门楣还在,威信犹存。难保宫内那位不会起了心思,暗中与之密谋? 殿下,我们可要提早做好打算,这颜小姐可行事仗义,依属下所见,可暗中联络,作为侯府内的暗线,以防他日变故!” 他抬头挺胸洋洋洒洒一大段话,语毕略显骄傲地看向主子,却见对方一脸凝重地看着自己。这严肃的脸色,仿佛下一秒就是疾风暴雨,段风懵了:“殿,殿下,属下哪里说错了?” “没有,你说的很好!我原以为……罢了,是我多虑了!”顾珏起身,踱步上前,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 听到他的认可,段风憨憨一笑,就连顾珏大力拍肩的举动也被他自动理解成了太子殿下对自己的欣赏。 “颜月的确受委屈了!”顾珏看着对方脸上的傻笑,突然想到了什么,眉梢轻动,略微上挑的眼角闪过一抹沉思,“你说得对,此前部署,若不是她提醒,恐真要生出事端,孤还是应有所表示才好!” 段风挠挠头:“殿下准备怎么办?若是明着下帖子还需想好一个名头,否则恐引起不必要的事端。” 顾珏捏住腰间玉佩,沉吟片刻道:“她既是病重,的确不宜大张旗鼓,这样,你且执了我的令牌,亲自上门拜访。我记得库房里还有千年皇祖母赏赐下的东海灵芝,你立刻去拿了包好,还有去年秋上,我猎的那支白狐皮子不错,一并带上,眼下马上要入冬了,她总用的着……” 想了想又道:“去之前先去尚书府,将上次为卢雨备下的思妍丹送上一斛给林明珠。这样,倒也不显突兀。” 段风一一应下,又小心翼翼地问道:“殿下还有何吩咐?” 顾珏回到案前,思索片刻:“还有几句话,你顺便带给颜月。” 段风立刻领命前去安排,只是看着手上塞得鼓鼓囊囊的包裹,他有些头疼。 其实这些事,东宫随便哪个跑腿的都可以去做,殿下却偏偏要他亲自跑一趟。堂堂东宫太子第一心腹,竟也做起了传书送信的活,直叫他恍恍惚惚。但他脑筋直,只是略一纠结便想通了——这是红果果的信任啊! 待到段风忙前忙后,被邀请至临安侯府,这才发现,谣言害人不浅,颜月神色清明,哪有病重的模样? 但东西都带来了,且全当抚恤吧。他急着回东宫复命,只匆匆将太子的几句话转达,又将一包东西搁下,立马抱拳告退。 这虎虎行径,到叫颜月轻轻一愣,抿嘴浅笑。 听闻颜月其实无事,顾珏摇头轻笑,这厢到显得自己急促了。 段风挣红了脸,对故意传讹的坏心思大加批判,却见太子殿下却是无奈地摇头,挥挥手让他退下。怎么,殿下,我这属于白跑一趟啊,您不生气嘛! 他挠挠头,万分不解。 过了许久,他才反应过来:奇怪,明明尚书府的林小姐伤得更重,殿下为何偏偏带了口信给临安侯府呢? 难道,殿下真的看中了自己的计划?这是要“拉帮结派”? 嗯,一定是的! 他兴奋地哆嗦着,只觉胸腔中热血沸腾——跟着殿下这样知人善用、身体力行的主子,这辈子真是值了! 作者有话说: 表面冷酷侍卫实则憨憨段风:殿下真是个好主子,我要继续助攻!! 顾珏扶额摊手:孤,谢谢你! 女鹅是刚刚觉醒才意识到自己是胎穿而来,性格是逐渐改变成长,ps顾珏小可爱即将剥掉高冷马甲~ 第23章 “偏殿一事,承蒙提醒。一路前行,凡事莫怕!”火舌舐去,一封信悄无声息地消失,只留下一堆看不出来处的贵重物事。 难得顾珏有心! 无人处,颜月抿嘴一笑:怕是太子也听信了谣言,这是明显要给自己撑腰呢,只是,自己并不是表面那样懦弱不堪呢。 权势滔天又如何?预知他事又如何?我命由我! 她铺开一张纸,沉吟片刻,写下了规划—— 1.避开渣男 .划去 2.守住家产 3.培养弟妹 4.自力更生 5.广交好友 …… 无人知晓莱芜院发生了何事,只是惊奇地发现,大姑娘似乎突然又支棱起来了。 既然身子骨大好了,二房便是按捺不住了,第一时间秉了谢氏。老夫人便择了日子,延请族老,开祠堂,准备收拢中馈。 此事颜月早有打算,见他们定好了日子才来通知自己,也不言语,笑笑便应了。 听说颜月一声不吭就同意开祠堂交中馈,颜盈盈这段日子焦灼的心才稍稍安定了些。那尊白玉观音只是挂账,要不是临安侯府的名头,掌柜的老早就要上门索要了。她有了底气,又恼那掌柜的狗眼看人低,立时就命人去回了掌柜的,待到开祠堂那一日就清账。 -- 第40页 谢婉玉得了谢氏的首肯,更是咬咬牙从嫁妆中拿出不少,提前一一打点了个别族老,尤其是族长那边,更是大出血备了厚礼。 待到约定交接中馈这一日,二房、三房自是人丁齐聚的,长房没有成人,便只来了颜月一人。 几个男丁不过是来撑撑场面,互相客套一番便去前院迎候族老。现场谢婉玉踌躇满志,只待手到擒来,心内一个美过一个的痴想,直叫颜月听得应接不暇。沈翩翩独独坐在一角,自顾自地吐着瓜子皮,一肚子腹诽,冷笑声不断。倒是谢氏冷静的很,只在沉思如何运作,叫老二媳妇也能贴补贴补老三,莫要使得兄弟两人寒了心。 颜月只不动声色,寻了自己的位置坐了。 不消一会儿,一众族老簇拥着颜氏族长进到祠堂。按规矩敬过香猪,告过天地祖宗后,族长颜五爷发话了:“因临安侯府颜氏长门媳妇病故,长房嫡女颜月代持中馈。前些日子,你们后院自行商定,兹于今日交接中馈,尔等,没有异议吧?” 说到“没有异议”的时候,颜五爷着重看向了颜月。 【这女娃娃,怎地好好的管家权不要,莫不是颜家后进门的那位拿出祖母的做派逼迫了不成?若真是如此,那老夫到可再做些文章,从中再捞一笔。】 看到颜五爷并未向当日保证的一样,告过天地祖宗就直接交接定下,反而有意询问,谢婉玉心中一跳,生怕出什么变故,忙笑道:“五爷,这都是家里说好的,自是没有异议的。” 【死老头子,前几天送上门的东西收得倒是勤快,现在倒又摆出族长架势,公正清明的鬼样子做给谁看呢?这么件小事还不快快定下算了。】 颜五爷捋起胡须,略有不满:“你身为局外人,有无异议都是不妨的,主要还是要问问老夫人跟大姑娘的意思。” 他这一说,谢婉玉脸色涨的通红,恨恨退下。【老不死的,枉费我一番孝敬,真都是喂了狗。】 颜五爷虽不知她内心所想,但瞧她脸色,自是肚内没甚好话,他也不理会,兀自端起茶杯用了些茶水。【怎么,还没成主事人呢,就这么沉不住气?这二房媳妇就是不如长房那位。别以为巴巴送点薄礼我就会帮你说话,之前长房媳妇对我们可客气多了。再说请我们来开祠堂主持,些许孝敬本就是应该的。】 听着他二人的心声,颜月垂下眼眸,一脸温顺:“族长,颜月并无异议,只是一件,母亲的嫁妆须得留给长房。” “这怎么行?”谢婉玉想也不想就脱口而出,甫一说完就后悔了。 果真,一位较年长些的族老便是冷哼一声,嘲道:“中馈即中馈,嫁妆乃嫁妆,怎么?堂堂临安侯府拿了长房的管家权不说,还要夺了人家一门母族的嫁妆?” 【我就说高门大院肮杂事情多,瞅瞅这贪得无厌的嘴脸。欺负长房无人,哄骗一个小姑娘也就罢了,竟然还想贪其嫁妆,这不是吃绝户是什么?】 这个族老颜月不认识,谢氏她们却是熟悉的。那是颜氏旁支的一个庶子,名唤颜幻之,自幼才学过人,却屡被嫡母打压。他倒也倔强,刚一成年就求了父亲,带了姨娘独自出府自立,竟是凭着才学一路高中,官至二品。为官后也是刚直不阿,备受圣上器重,给母亲争得了诰命。如今他年岁已大,圣上许他赋闲,他闲来无事却开了私塾,为幼儿启蒙,备受京城清贵们推崇。 他这一发话,谢氏不得不出声表态:“颜老误会了,老二媳妇的意思是,几个孩子的嫁妆他们母亲早已单独备好,必定是要留给那几个孩子,日后中馈里也要添份子的。只是老大媳妇执掌中馈多年,她又向来好面子,凡事都要争个头。这些年恐怕她的嫁妆早就纳在中馈里头搅混了,哪里还分的清楚。” 这话倒也听得有理,临安侯常年在外领兵,颜月母亲一个妇道人家,执掌这一大家子事情,向来做得体面。想临安侯俸禄不过尔尔,偌大一个侯府,人情往来,生计体面,哪哪不需要银子?想来都是她用自己嫁妆贴补了。 颜五爷率先点头:“这老大家的的确手脚大方,就算是我们几个老的,丰年过年,样样礼数都是不缺的。”【这半年侯府里倒是没了规矩,也不知道按时按点来孝敬我们了,哼!】其他族老也是纷纷颔首。 到底是老侯爷的夫人,颜幻之还是要给些面子,虽是看不起这家子睁着眼睛说瞎话,铁了心要昧了故去之人的嫁妆,其他族老更是碍于情面,个个都不吱声,徒他一个再怎么出力也是无用。他只得冷哼一声,拧过头去看着颜月,放缓了声音问道:“小月儿,你怎么说?” 颜幻之虽不是特意为自己出头,但到底是真心实意问自己的意见。颜月起身,乖巧德行了个礼,这才道:“谢谢爷爷。祖母说的自然是不错的,只是母亲留下的老掌柜已经清点过账簿,既然要交接中馈,颜月不敢懈怠,已按账目将库房清点好了。请祖母放心,母亲的嫁妆单子都在,一一核对不是难事。不是长房的,颜月一文不取。” 这话一出,场上众人皆是变了神色。 谢氏掌心一抖,差点没打翻了身侧的茶水:这小蹄子是早存了这等心思?所以才爽快的要交还中馈?没了老大媳妇的嫁妆,这中馈可就差不多就是空壳子了! 谢婉玉更是呼吸一窒,心内直接骂开:好你个小贱`人果然早有准备,前些日子果真是装病,暗地里却用了这下作手段。这可不行!她立马看向谢氏,却见老夫人也是眉头紧锁,显然也是没料到颜月有这一招。 -- 第41页 “既然小月儿已经清点好了这是再好不过了,族长,那你就赶紧备下书文,请两边做好交接,咱们也好快点见证。”颜幻之捻须一笑,原是自己多虑了,这小丫头早就做好了谋划。这样也好,临安侯一世忠烈,他也不想看见他的后人懦弱无能,受人欺辱。原是想尽己所能,能帮衬便多帮着说几句,现下看来,这丫头既是个机灵的,自己不妨帮着再多添几把火。 颜五 爷毕竟拿了好处,虽是喜欢拿乔,原意却也是准备把事情办的漂漂亮亮的,先是交接好,再与谢氏做场戏,把中馈给谢婉玉执掌的。但此时看到谢婉玉的脸色,他哪里猜不出这笔被分割出来的嫁妆才是真正的大头。想到日后临安侯府掌管中馈的这位实际囊中空空,他顿时没了耐性。 颜幻之这一说,他也无法,只得立刻起身:“既然如此,颜月你就在诸位族老见证下,把账目还有库房钥匙交出来吧。” 这个表面风光的管家权谢氏哪里肯要,眼见颜月命人捧上一摞摞账簿,又从一个精致的匣子中取出一大串钥匙。她胸口一闷,两眼一翻,直接“晕”了过去。 谢婉玉与她姑侄一条心,眼珠一转,第一时间就哭嚷了起来:“哎唷,姑姑,姑姑您这是怎么了?” 这下,好好一个交接现场立马乱了套。 “快,快请大夫!” 颜家二爷、三爷一个慌不迭地派人去请大夫,一个跟各位族老道不是。 “族长,族老们,今日真是对不住各位,家母身体突地不适,这,这交接之事,不若改天再谈……” 这些人活这么大岁数,哪个不是人精?谁会不知谢氏打得什么盘算? 厚道点的纷纷摆手:“不碍事不碍事,老夫人的身体要紧。”有些碍于临安侯府情面,也不好说些什么,只得逐一告辞。 唯有颜幻之拉着颜五爷,抱不平道:“小月儿东西都拿出来了,老夫人使人拿回去不就成了,还要拖到什么时候?怕不是看不上这空壳子,还要小月儿当家,拿亲娘的嫁妆往里贴吧!” 颜五爷有心从中再得点好处,巴不得这档子事再来回牵扯几次,摊开手无可奈何道:“颜老,这就是您难为老夫人了,既是身子不好,可还怎么管家?不若让颜月再辛苦些时日,待她祖母大安了再说。” 颜幻之“呵呵”一笑,这帮子人惯会道貌岸然,好好一个侯府,为了自己享受,用着已故女眷的嫁妆贴补,还厚颜无耻要全部夺了去,真得亏无人明说,真要搬上台面来,这侯府除了长房那几个小的,估计是无一能在京城立足了。 颜五爷终究还是走了。帮不到颜月,颜幻之甚是遗憾。只得借着颜月出来相送的机会悄声道:“小月儿,你是个聪明的,爷爷没什么能帮你的,只告诉你一句,逃得过初一逃不过十五,你且放心,好好守着你父亲母亲的家事,莫要被人哄了去就行。” 老人的话掏心掏肺,颜月自是感激不已,一双明眸甚是生动:“谢谢爷爷,小月儿记下啦!” 她回首看着依旧瘫坐在椅子上的谢氏,听着谢婉玉逃过一劫的窃喜,不由自主地眯起了眼睛,这中馈,你们接也不是,可不接,也别想轻易再好过,好戏,才刚刚开始。 作者有话说: 第24章 送别了一众族老,众人打道回府。 只是快临到正门了,远远却发现原是庄重威严的临安侯府便成了菜场大街,里三层外三层围着一群人。 “这是怎么回事?”颜二爷、颜三爷掀开轿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脸上均是讶异。 “老三,该不会是你在哪里捅了篓子,找了人上门吧?”二爷颜培冷眼瞧着颜胥,这个弟弟是个不着调的,虽在国子监任职,表面斯文正经,实际最爱花天酒地。 颜胥闻言跟炸了炮仗似的跳起了脚:“二哥,你可是大理寺少卿,说话要讲证据,你从哪看出是我惹得事了?” 兄弟二人还在争执,后面女眷们却是等不及了,忙唤了小厮前去开侧门进府,莫要被人瞧见,失了脸面。 颜月悄悄地挑起帘子,人群的正中心,一个衣着光鲜的男人蹲坐在地上,一副无赖样,却正是那尊白玉观音的卖主刘掌柜。 猜到是何事,她抿嘴一笑,悄悄唤过萃果,嘱咐了一些事,命她速去找陶管事,赶紧暗中将近期一众挂账的掌柜全部邀请上门。 萃果本是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闻言一双眼睛亮闪闪的,忙不迭的点头,瞅空一溜小跑去了。 “快快快,把人扶起来!”管家颜忠眼看好说歹说这刘掌柜就是不肯进门好好商量,反而一屁股蹲坐在侯府正门口,他的头都要大了。更别说他这大大咧咧的一坐,引得路过的人驻足围观,临安侯府的面子都快丢光了! 刘掌柜生的健壮,两个小厮哪里拉得动他,眼看侯府内又走出几个小厮,作势要来架他,他嗷的一嗓子叫唤开了:“瞧瞧,诸位快瞧瞧,这临安侯府要打人啦!” 颜忠气得眉毛直跳:“刘掌柜的,你这是何意?有事说事不成?” “呵呵!”刘掌柜一点面子也不给,屁股反而更狠狠往地上一怼,丝毫不顾忌身上华丽的衣袍沾了一地泥,“好一个有事说事,你们侯府家大业大给我机会说事了吗?来来来,大家评评理,本店不过小本生意,说好挂账到月末给钱,你们倒好,一拖再拖,足足三万两啊,拖了小店近两个月啊。眼看再过两个月就年关了,我家小业小,这是活生生不给活路啊!” -- 第42页 颜忠怒极反笑:“刘掌柜,挂账本就是约定俗成的惯例。今日本就是府内请你来结账的,你反而故意临街喧闹,扫我侯府颜面,这番作为意欲何为?莫非还要坐地起价,讨要利息不成?” “我在乎那点利息?笑话!”刘掌柜大袖一扫,气哼哼道:“还不是你们侯府欺人太甚,这些日子,我可是上过不少次贵府大门了吧?哪次不是好话歹话一堆堆的哄我?谁知道这次你们唤我上门拿银子是真是假,说不定还想诓我延期到年底呢。” “你,你,真不识好歹!”颜忠被堵得面红耳赤,眼看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他心知这样下去不妙,忙命小厮赶人,“诸位别看了,没什么大事,不过是些账目纠纷,我们立时就会结了的。” 刘掌柜一脸得意:“哼,这样最好!我可跟您明说了,除非将三万两银票现打现的摆在眼前,否则,哎,我今个儿就不起来不走了,就赖这侯府门口了!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您还别使人来架我,我身子骨弱,万一折着哪了,还要劳您医药费,不值得!” 围观的人听了,却不敢当着侯府的面大声议论,但私下的交头接耳,却是纷纷应和——“啧啧啧,三万两,这么一大笔钱,也难怪人刘掌柜不顾脸面,上门讨要了!” 这厢,下人回报,侧门已经打开,一行人慌忙掉头。这一下动静太大,不知围观的是谁先看见了,只听人群中有一人高呼:“瞧,是临安侯府主事的回来了。” “哎呦我去,他们要掉头,不会真是理亏要溜走吧!” 刘掌柜闻言也不身子骨弱了,单手撑地跃起,健步如飞,还不忘招呼一众围观的:“来,街坊邻居们,一起瞧瞧去,也给小人评评理啊!” 于是刚刚“好转醒来不久”的谢氏,还没喘上两个口气,又懵圈地看着一群人堵住了自己的去路。 “究竟怎么回事?”男丁在,后宅女眷当然可以露脸,颜培颜胥只得下轿,却是冷声问着颜忠。 可怜管家小跑过来,气喘吁吁,忙答道:“前些日子,为太后贺寿,二姑娘定了一尊白玉观音,欠了刘掌柜的三万两。今日二姑娘好心请他上门结账,却不知这位犯了什么混,非要赖在门口大街上撒泼。” “三万两,呵呵,不是小数目啊!盈盈的胆子未免也太大了些。既是她捅下的篓子,自家管自家,我们三房也不便掺和。二哥啊,那这里就请你秉公处理啦。”颜胥刚受了他的讥嘲,这下用原话丢回去,心里倍爽。也不待颜培多话,推开人群回禀了老夫人,领着三房的车马径直先从侧门离开了。 谢氏原想跟着一起走的,但刘掌柜难得看见她在,三房离去就算了,当家的他怎么可能放过,看准了方向,扑到她的轿子前,嗷的一嗓子就哭道:“老夫人,你要为小的做主啊!” 老夫人金尊玉贵,哪里受过这等当街拦轿的羞辱,气呼呼道:“老二,快把盈盈叫出来,这大街上闹得成何体统!” 看见母亲生气,颜培一个眼刀飞给颜忠。后者立马会意,对大家抱拳道:“诸位,诸位,老侯爷和侯爷的威名诸位都是晓得的,既然我家老夫人回来了,这件事必有妥善交代,诸位都散了吧!刘掌柜,您也说句话呀,您信不过小的,还信不过咱们家老夫人吗?” 这话说的也有理,刘掌柜也知道适可而止,假模假样地抹抹眼角,对围观的人抱拳鞠躬:“既是老夫人在,想必这等小事必会解决,辛苦各位了,这就散了吧,多谢,多谢!” 虽是有心想再看,但涉事双方都这样说了,大家也不好再围着,终是熙熙攘攘散开去。 一行人终于可以进府。 刘掌柜得意洋洋地拍拍衣服跟在后面。 【妈的,老子不使点手段,这三万两何时才能到手?当初还不若迟些卖给三皇子,还是现银,又能给三皇子人情。这下可好,贪那点定金,这些日子的利子钱都不止了,唉,亏大发了。一天到晚惯会诓人,这侯府二姑娘看着也不是什么好货色!!】 这刘掌柜倒是个妙人!颜月轻声一笑。 不消一会,松柏堂里准备妥当,老夫人高坐上首。颜培身为大理寺少卿,自是知道清官难断家务事。况且涉及亲女,他不想也不便参与,正好前门来报圣上召见,他赶紧推脱有要事在身,凡事但凭母亲做主,便先行离去。 堂内只留了谢婉玉和颜月。 管家为刘掌柜布了座位,也站在堂下等候传问。那厢颜盈盈方才听说了门口的事,暗恼这掌柜的不识抬举。想到他大闹一番,必定丢了侯府脸面,恐祖母要问罪,青葱的手指不由搅得发白,全然忘了是自己唤人请他来的,也是前几次自己随便打发了他,这才逼得刘掌柜行险。 看见她白着脸进了松柏堂,谢氏歪着身子拍着胸口,恨铁不成钢道:“盈姐儿,你好大手笔。整整三万两,刘掌柜上门讨要来了,你怎么说?” 颜盈盈努努嘴,眼圈已是发红:“祖母,白玉观音是我跟刘掌柜定下的,那可是送给太后娘娘的寿礼,是咱们侯府的脸面。孙女不过是为了临安侯府着想,这才花了大手笔定下,太后娘娘那日十分欢喜,也是赞誉有加,您在现场也是知道的。” 【若不是颜月不声不响也煞费苦心地准备了什么劳什子万寿图,我的风头肯定一时无两,哼。】 -- 第43页 她受了莫大委屈的模样,眼巴巴地抬起头:“祖母,白玉观音虽花费了三万两,可太后娘娘对咱们侯府的赞誉可是无价。那日其他贵女们送的也皆是有价无市的宝贝,可没有受到太后一句夸赞呀。孙女劳心劳力才请来这尊宝贝,自己还垫了定金。如今刘掌柜上门讨要余款也是应当,不若就从公中支给他算了。” 【不识抬举的老刘,日后待我飞黄腾达,必定要好好“感谢”你今日的撒泼之举。】 她的目光毫无避忌,刘掌柜哪能不察觉。但一个黄毛丫头的狠厉他哪里放在心上,嗤笑一声并不言语。反正,只要三万两到手就行。 颜盈盈的设想是中馈已在母亲手上,她委屈一下说点好话,这三万两还不是手到擒来的事。却没想到此次开祠堂中馈并未拿回来! 谢婉玉哪里不知道自家女儿的心思,看着老夫人一言难尽的表情,又看看颜月事不关己的样子,眉头一皱,假意训斥道:“盈盈,你这手脚是越发大了。虽然挂账公中是约定俗成的事情,但日后,这样大的费用还是要提前知会一声才好,否则,你大姐姐哪里来得及给你筹措?” “母亲?”颜盈盈抬起头,满脸诧异,这话的意思是——中馈没能要回来?看见谢婉玉不着痕迹地摇摇头,她一张小脸瞬间垮了,那,那三万两还要求着颜月?她瞠目结舌地看向颜月,艰难道,“大,大姐姐?” 作者有话说: 推荐基友棣怀甜宠爽文《穿成少相下堂妻》,已肥可宰,文案如下: 曲玲珑穿书了,穿的是炮灰中的炮灰。 一共也露过两次面,第一次是跪于某个风雪天,只求那一份和离书。 此后,私奔,被骗,乃至低至尘埃,都被一笔带过。 最后一次露面,是在上元夜。彼时,昔日的夫君,早就站在了权力的顶端,是名满天下的大周少相。 两人在灯光迷离处,擦肩而过。自那一日起,她便一病不起,很快香消玉殒。 曲玲珑好死不死,正好穿在那个大雪纷飞日。 话不多说,戏精小曲苟上线,力求抱牢未来权臣的大腿。 清冷自持的少年郎很快被撩到飞起。 夫人身娇体软,夫人弱柳扶风,夫人除了自己再无依靠之人。 夫人只会对着自己说:“夫君,我怕。” 直到一日,他亲眼所见那个柔弱无依的女人将利刃横在某人的脖颈。 目光狠厉,语气轻漫:“我曲玲珑什么都可以忍,唯独吃亏忍不了。” 彼时权倾朝野的罗大人硬是装作没看见,若无其事的离开。 夫人的人设不能倒。 众人:夫人的小白花人设只针对大人您啊,对我们来说她一向都是霸王花。 第25章 颜盈盈可怜兮兮地望向颜月, 眼中满是乖觉:“大姐姐,太后娘娘很是看中那尊白玉观音,这对我们临安侯府也是极大的荣光。刘掌柜那边的账目你就赶紧结算了吧。” 【究竟出了什么差错, 怎么中馈还在贱.人手上?算了,还是先把三万两给解决掉其他日后再说不迟。】 颜月低头饮茶,还好现在读心读的多了, 对颜盈盈也早有预料, 听到她心中的气急败坏,颜月脸上毫无表情,慢条斯理地站起身来:“二妹妹, 你这话说的,白玉观音是你孝敬太后的,与我有何关系?太后娘娘的赞誉也是仅对你一人。妹妹,凡事讲究一个理, 总不能荣光你得了, 这账单我来买吧?” 听颜月着重突出的“你”字,意思要把三万两死死按在二房头上,谢婉玉不乐意了:“月姐儿, 话可不是这么说的, 你们姐妹二人对外可都代表了临安侯府, 虽是长房、二房,却是同根同枝。况且历来对外这些事都是挂账公中, 你既掌管着中馈, 可不能做个甩手掌柜, 置之不理!” 刘掌柜本喝着茶, 斜眼瞧着, 听到这里哪有啥不明白的。难怪这颜盈盈一直捏着不给结账, 原来这当家的人是侯府的长小姐。只是这后宅内斗,自己不便再听,他装作无意被茶水呛到,见众人瞧向他,忙道:“无事,无事,小店虽小事务也是有些忙碌的,不知老夫人可否先把三万两结了,再谈其他事?” 这也是明着说,自己不便在场了。 谢氏冷脸,今日这脸面真是丢到家了! “月姐儿,咱们的家事,稍后再谈,你先拨了三万两给刘掌柜!” “祖母发话,孙女不得不听,既是如此,忠管家你去找账房,先从中馈支了给刘掌柜的吧!”颜月满不在乎地取出钥匙丢给颜忠。 如此爽快,谢婉玉与颜盈盈均是大吃一惊。 【小贱·人就是故意要在外人面前丢我脸面!】颜盈盈死死咬住牙关,直到刘掌柜的眉开眼笑的离去,才忍不住道:“大姐姐,你既是同意结账,方才又何必咄咄逼人?” “二妹妹,你可别将自己的想法强加于我身。这中馈,我原意就是今日要交还的,这不是不巧祖母身体不适这才暂缓。既是代管,可不是祖母命我做什么,我便做什么!”颜月故作委屈,转身把这个烫手山芋抛给谢氏,“祖母,这临安侯府家大业大,恕孙女无能,掌不了中馈,反正母亲嫁妆单子都在,该分割的实则也分割好了。祖母您若身子不适,孙女可先交于二婶母,总归这么大中馈留我身上甚是不妥。” -- 第44页 谢氏还未说话,谢婉玉却是不愿意了:“颜月,你可真别就把自己当成天了,以为缺了你咱们侯府就运转不起来了。要知道做人做事留一线,莫要欺人太甚,断了自己的后路!” 颜月冷哼一声,向谢氏行了个礼,转身就走:“既是如此,这儿也没我待下去的必要了,钥匙已给管家,稍后二夫人您自取自用便是。” “你,你……”谢婉玉“你”了个半天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谢氏只冷冷看着,也不出声阻止,待看见颜月果真潇洒离去,毫不停留,她的脸色才真的变了:“反了,真是反了!婉玉,你就先接下中馈,反正未经族老公正,这名义上的中馈还是她自个儿掌着,真出了什么事,她也莫想脱得了身。” “可是姑母,这中馈没了大嫂的嫁妆,恐怕就是个空,空……”看着谢氏愈发阴沉的脸色,“空壳子”三个字终究还是没能说得出来。 “咱们侯府这么多年经营,咱们可能外强中干?”谢氏恨恨拍了一下桌子,“去莱芜院把账本全搬回来,我就不信了,离了长房的嫁妆,这个家还过不下去了!” 崔嬷嬷领命而去。 那厢给刘掌柜支了现银,颜忠捧着钥匙回来复命,后头还跟着长房管事。 谢氏示意谢婉玉接下钥匙,看见账房管事,眉头一皱:“怎么了?” 账房管事也是家生子,名唤颜柏,只见嘴唇微动,神色郑重道:“回禀老夫人,刚刚管家来支取了三万两,小的作为管事,自是领命给了。只是,如此一来,府内亏空严重,颜柏不得不来禀告。” “亏空严重?”谢婉玉手上一抖,那把钥匙也滚烫起来。 “是!”颜柏细细回禀道,“眼看年底,府内各项操持用度,人情往来,年年不下五万两。小的原本计划着年前将庄子上、铺子上今年结余收拢一番,刚好过年用度及来年。只是不巧,月前,大小姐已经持了嫁妆单子,将大夫人的嫁妆悉数取走,库房内原本还剩下四万两现银,今日又支出三万两……”他踟蹰半刻,回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老夫人,今年,日子恐怕不好过呀。” “四,四万两?”这回轮到谢氏瞠目,“堂堂侯府,少了一份嫁妆而已,怎么可能库里只有四万两白银?那,那些庄子、铺子呢?” 颜柏苦笑一声:“老夫人,咱府里的庄子、铺子只有那几个差的没人问的在公中,其他均是个人私产。以往还有大夫人嫁妆里的那些,油水丰厚,公中自是不愁,可现下……” 这得亏在场的都是家生子,否则谢氏真要羞愧地晕死过去。 “不,不可能的!”谢氏喃喃道。正巧崔嬷嬷领着一堆账目回来,她不顾身份,连忙挑了几本翻看,这越看气越堵,脸色都憋得有些发白。 “祖母,祖母您没事吧?”颜盈盈赶紧上前为她顺气。账目她也略略看得懂,持了最新的一本来看,果真挪去大夫人的嫁妆后,公中尽剩下些收成惨淡,甚至还要贴补的铺子,田地也都是郊外偏远,无甚收成的。库房里虽然还有些天家赏赐的好东西,但那都是上面赏的,都是不能折现的东西。 颜盈盈也白了脸。她原以为家里财大气粗,还设想拿过中馈日后自己可以肆意消耗,不想这颜月却来个釜底抽薪! “快,快,颜忠,把这些个账本还有中馈钥匙全部送到长房去!”谢氏勉强顺了顺气,强撑着说道,“就说族老未曾公证,这个家的吃穿用度还得长房来管。” “是!”颜忠最会见风使舵,不然也不会混在总管家的位置。他急急接了东西,一路小跑奔向莱芜院,看来,这临安侯府后院,以后还是得大小姐说了算,毕竟,谁有钱,谁才是大爷。脑子里这样转着,已经想好了怎么在大小姐面前卖卖脸,说些好话。 谢氏喘着粗气,又吩咐颜柏道:“你近几日多辛苦些,将家中原有的收入来源捋一捋,年上需要的支出也做个计划。届时出来了就送去给月姐儿,让她主理。另悄悄地给一份我瞧瞧。” “是!”颜柏是家生子,他娘老子的卖身契都在自己手里,谢氏并不担心他告密或是有别的心眼。 待颜柏退下,屋内只剩她三人,谢氏才恨恨拍向桌子:“你们这些个蠢的,都被颜月那小蹄子骗了!之前那些日子,什么卧病在床,都是假的,为的就是拖延时间,早做准备。死丫头竟然把库房都早早搬空了!” 颜盈盈前世今生,从未见谢氏发过这么大的火。 “母亲,这可怎么办?”重生以来的事情好像跟自己预想的总有偏差,颜盈盈这回终于有些慌了。说好的拿回含长房在内的家产,究竟是哪里出了错,怎么混的还不如上一世,怎么说前世颜月只拿了自己的嫁妆,其余大头还是好吃好喝伺候了侯府众人一辈子呀! 谢婉玉却只看着谢氏,这位姑姑在闺中时就是不遑多让的一把好手,眼下困境,她自己是无计可施,只有赖姑姑了:“姑姑,您先别生气,怎么说也未经族老公证,她颜月,可别想撂挑子不干!” 谢氏却气极反笑:“糊涂,她当然可以撂挑子不干,单今天,她不就借我的口白白支出三万两吗?”颜盈盈闻言瑟缩,方才府内最后一点现银可是因为她费去了大半。 还好谢氏正在气头上,谢婉玉也只把火苗子往颜月身上点:“月姐儿以前不是这样的,怎么近来换了一个人似的。姑姑,为她谋划好好的亲事也不要,公中的家产她也要争,她的心大了,咱们侯府是留不住她了!还是要早早给她定下亲事,嫁出去的好!” -- 第45页 颜盈盈紧咬下唇,听到母亲说颜月大变,她都要怀疑对方是不是也是重生回来的。可是前一世,颜月明明过的高调又幸福,就算重生,也不会性格突变呀。难道,是因为自己?她心下一惊,因为自己的改变,逼迫得颜月变了?一时间,她口干舌燥,竟越想越有这种可能。但是万番猜想,她却不敢向眼前的两位吐出,若说自己是重生回来,即使是至亲也要惊吓万分,恐自己是魔怔了。 事到如今,颜盈盈也无后路可退,她依仗的不过是自己的预知,仗着多活一世,难道还没有办法给颜月下几个套?想到国子监的岁会就要召开,她眼珠一转,轻声道:“祖母,母亲,大姐姐之前说要守孝三年,但若她在这期间失了清白……” 这话意犹未尽,点到即止。谢氏和谢婉玉却是立时明白了。未及笄的小姑娘能有如此恶毒的想法,她二人不但不恼,反而对视一眼,四目皆流出赞许之意。 “一旦她失了清白,自然需要我们帮她遮掩,那这条件,还不是任我们来提。到时候,可多得是她求着咱们的时候!”颜盈盈肌肤莹润,朱唇轻启,说得漫不经心,却字字诛心。 “很好,就这么办!”谢氏拍板,“这件事就交给你们母女筹谋,我倒要看看,那丫头能得意几时?” 几人定下计划,谢氏这才略略舒心。却见颜忠又急急闯了进来,她略有不满:“怎么?颜月不肯接?” “不,不是的,老夫人。”颜忠气喘吁吁,指着门外道,“是,是正门口来了一堆掌柜的,均是府内挂账的,不知怎地得了消息,说要提前结账,现下正堵着大门口吵嚷呢!” 一日被堵门两次的谢氏,这回真的一口气没顺过来,晕了过去。一时间,侯府兵荒马乱,直到颜培回来,皱着眉头,二话不说,叫颜柏先支现银结了账,不够的,跟银楼的做了抵押,围在侯府门前的一堆人才散了。只是府内账上,这回真的是赤字亏空了! 第26章 一年一度的国子监岁会压着年尾举行了。 去年的岁会长房因父亲战亡, 母亲病危并未参加,今年自是不会错过。 一早颜念就兴致勃勃地来邀颜月。她因额上的伤憋闷在府中许久,好不容易伤好疤除, 自是想出门透透气。而颜琮颜璟因年岁尚小,去不得岁会,咋咋呼呼嚷了半天, 还是被颜月留在了府内。 长房与二房因着中馈的冲突, 这些日子食不同席,当然是各管各的自行前往。三房因颜胥本为国子监监丞,早早自行去了地方。颜月乐得清闲, 只与颜念带了萃果及蒋嬷嬷。 国子监岁会算是年终的比拼盛会,分为男子和女子专场,前些日子已开过男场,主要为各大书院的学生, 比试文武两大项, 是清贵人家挑选门生,太子筛选英才的手段之一。而随后的女子专场虽也借着岁会的名声,多是女子琴棋书画相较, 展露才学的场所, 岁会上, 皇帝胞妹长公主会出席,拔得头筹者将获她赏赐, 得长公主赞誉者可谓京城最顶尖的姝女。 颜月带着颜念依席坐下, 四下打量却未见林明珠, 恐怕她的伤势还未大好, 心中不由一郁。 却见颜盈盈远远与谢冰璇等人聚在一处, 颜念拉拉她的衣角, 努嘴道:“阿姐,你看看,我早说你出门次数太少,明明咱们才是临安侯府正经的嫡女,那些个人却只围着颜盈盈。” 颜月失笑,却不反驳,只道:“是,下回,咱姐妹还是要多出门交际才好。今日岁会,你准备得怎么样了?” 颜念吐了吐舌头:“我能有什么准备,好赖我还算个黄毛丫头,不过来长长见识罢了。倒是阿姐,你可得好好表现一番,莫要让那些眼皮子浅的整日里瞧不起人。” “惯是你能说会道,只是这种场合,拔尖也不见得是好事。”颜月拍拍她的手,悄声道,“莫非你忘了,前两届接连夺魁的沈家大姑娘?” 颜念巴掌大的小脸瞬间一白,不再言语。那沈侍郎家的大姑娘长得花容月貌不说,还才德兼备,可那样一个好姑娘却意外“失足”落水,被小厮救起,肌肤相碰,为不辱家门,这大姑娘如花的年纪就被送去庵子里,青灯古佛了此一生。 内院之争向来不囿于后宅。看见颜念聪慧,瞬间领悟,颜月也不再言语,只取了香茗细细来品。 原书中,此次岁会上是颜盈盈诗画一绝,拔得头筹,长公主对她的画作尤为赞赏,除了惯有的赏赐外,还特邀她入公主府与小郡主同聚。小郡主原是嚣张跋扈之人,却拜服于她的才艺,倾心相待,颜盈盈也借着小郡主与三皇子顾瑾再次见面,几番纠葛,感情升温。 原是一片佳话模样,可是颜月曾探听顾瑾的心思,对他的表里不一甚是怀疑,但看颜盈盈的心意,怕是不管不顾,巴不得如此。如今长房、二房关系如此糟糕,听闻二房为了还上欠款,女眷们倒卖了不少首饰,连谢婉玉的嫁妆都咬牙拿出了不少。就这样还被三房一并嫌弃遭受连累。最近府内除了长房外,日子都是不好过。这种情况下,就算颜月好心提醒,恐怕还要被质疑心怀不轨,不如躺平,任她蹦跶算了。 正在此时,颜盈盈裙摆轻动,寸步走到跟前,满脸真诚道:“大姐姐,方才妹妹听闻了今日的试题,特来相告!” 颜月一愣,颜念已是一笑:“二姐姐果真是手眼通天,岁会还未开始便知晓了题目?” -- 第46页 颜盈盈听出她话中的讥嘲,却是不恼,依旧笑意盈盈:“四妹妹,你还小,自是不懂,侯府内,咱们姐妹再怎么也无妨,出了侯府门,那自然是应当同声共气,一致对外的,大姐姐,你说是不是?” 【好心当做驴肝肺,要不是为了后面的事,我才懒得来多费唇舌!】 颜盈盈真的这么好心?后面的事究竟是何事?颜月抬起眉眼:“如此多谢二妹妹了,不知是何试题?我们也好先做准备!”那张脸本是断断比不上颜盈盈的,但是这双眼睛,如玉似水,愣生生将她整个人衬得光彩夺人。 颜盈盈冷哼一声:“呐,我只听说今日诗歌以梅为题,大姐姐好好准备吧,四妹妹虽小,但是也要应答的,莫要丢了咱们侯府脸面就是。”她甩下这些话立时愤愤而去。 颜念仰起头:“阿姐,她的话能信吗?”最近府内吃穿用度均是缩减,她也有耳闻,虽未曾短了她的,但听说二房尤其剪裁的厉害,几个在那边伺候的丫头都奔到她院子里哭诉求她收留过,可见日子的难过。 颜月并未听到其他心声,也不好多下判断,只道:“总归咱们也不想出头,预先知道题目也是聊胜于无,不妨就当夫子布下的功课,多应付一个便是了。” 颜念点点头,自去思量梅花的诗句。 却见颜盈盈回到谢冰璇那边,远远瞟了这边一眼,突地嘴角一扬,心声微动——【颜月,抓紧机会好好表现吧,以后,你就没机会再出席这等场合了!】 这点距离,颜月凝神,对她的心声自是听得清楚,正想仔细听听她究竟有何谋算,读心术却突然又失灵了。 你大爷的! 颜月脸色的变化自是没躲过颜念的眼睛:“阿姐,你怎么了?” “没事。只是觉得这梅花的句子一时难出新意罢了。”颜月从牙缝里吐出一句搪塞了过去。暗恼,这太子怎么专会挑时候出现?书中此次岁会不是只有三皇子出席吗?他又来凑什么热闹。 颜月的恼怒无人可知,但太子的出席显然给现场带来了一阵阵雀跃。 此次岁会,长公主殿下竟然邀了太子殿下出席,场内贵女们三呼“千岁”,脸上竟是喜不自胜。毕竟顾珏的身份地位在那,又长得“秀色可餐”,一直是大家追捧的对象,能有机会在他面前展露一番,说不定就能入得青眼,飞上枝头呢! 长公主看着众人神色,哪里不知大家的心意,她瞧了瞧身侧的顾珏,这个侄子长得虽好,对于男女之事上却是个清冷的。太后不知为这事操碎了多少心,这小子还是岿然不动。今日,她原想向往年一样自行组织,却不想皇后传了话来,要她替顾瑾上心瞧个好的,她应下了,便想邀顾瑾一同前来。哪知相邀的口信还未出府,顾珏自个儿却寻上来,要一同来这岁会。 虽然都是自己的亲侄子,但顾珏自幼失怙,在太后膝下,她未出嫁的时候也是侍奉太后左右的,自然是与顾珏更亲密些。原还想着顾珏年岁更大,却无亲娘替他操心亲事,自己也做不了他的主,不曾想,太阳打西面出来,这小子竟然开窍了!她喜不自胜,与顾珏同行前来。顾瑾自是被放在后头,大不了自己在岁会上给他把把关就是。 按下自己“老母亲”的心思,长公主命人拿出今日的彩头,却是一只金丝步摇金钗,上缀一只碧玉蝴蝶,垂有旒苏,蝶翅膀舒展,栩栩如生:“今年岁会,本宫如常备下彩头,琴棋诗书画,今年比试诗画二艺,由太子殿下和本宫裁决,最终夺魁者可得。” “喏!”众人应下,脸上皆是兴奋之色。且不说这只步摇价值不菲,单单在太子面前展露才学便是一大幸事,大家均摩拳擦掌,雀雀欲试。 颜月混在众人之间,兴致寥寥。颜盈盈的心声明晃晃地还在耳边,她心思略有不宁。此次岁会,贵女汇集,若是颜盈盈真设计了自己,恐百口莫辩。还好自己已提前有了堤防,颜月深吸一口气,暗自告诫自己,谨言慎行,莫要除了纰漏。 顾珏身处最上首,底下众人的脸色他自是一览无余,更何况,他本就暗自关注着某人。看着颜月面无表情地起身回座,心事重重,他不由得也眉心一紧,看向颜盈盈的的眼色也阴沉了许多。 “姑姑,既然孤也参加此次岁会,不若也添个彩头,夺魁者,本宫可送她一件礼物。”顾珏食指拇指摩挲着,淡笑道。 “哦?那是再好不过了!”虽是疑惑顾珏的举动,长公主还是笑道,“看来,今日的比试可是要精彩纷呈,有的一看了。” 顾珏的话无疑给场上众女一记兴奋剂。 长公主也不拖延,笑道:“那先进行第一场比试,赛诗。”她四下观望一番,瞥见了墙角几盆枯瘦的腊梅,此时还未深冬,腊梅绿叶尤在,却有隐隐含苞,她抬眸,笑道,“这题目嘛,本宫就落个俗,就以梅为题吧,限时一炷香时间。” 话音刚落,立刻有人奉上香炉,点燃香柱,另有人给各人案上备下了笔墨纸砚。 颜念悄悄扯了扯颜月的袖子,一双俏目里竟是惊讶——颜盈盈给的题目竟然是对的。 颜月朝她点点头,颜盈盈毕竟是重生归来,知晓试题有何难?“念姐儿,好好写!”她鼓励道。 颜念早有考虑,思索半晌,半柱香后,她提笔在纸上写下几句:位列四君子,不屑傍高楼。岁寒三友首,傲雪立枝头。 -- 第47页 转头看见颜月仍坐着不动,她有点急了:“阿姐,你还没想好吗?时间不多了!” 作者有话说: 第27章 看着颜念急急的模样, 颜月抿嘴一笑,淡淡道:“是还没想好。人各有长,阿姐于遣词造句上一般, 总要耗费时间长些。” 其实她本无意吟诗作对,其实以她的记忆,随便从前世所学里诹几句名家诗词, 想来在这岁会上夺魁不是难事。可是这么直白岂不是抄袭? 但见颜念摇头:“阿姐, 你别自谦,都是闺学里出来的,大家能有多高水平?你可别因为不想欠二姐人情, 就故意不作了。怎么地,也不能交个白卷。” “好好好!你莫急,我这不是想着嘛。”颜月无奈,颜念说的也是不错, 这个时代, 诸位女子遣词造句要求也不高,眼见时间是不多了,她只得随便写上一首交了。 不多时, 一炷香时间到, 众人均交上诗作。 长公主命人与诸位添上茶水点心, 自己则与顾珏交换看着诗作。 在场都是世家女子,多少都启蒙进学, “梅”的题目也偏大众, 是以众人都能写上几句。他二人看了半晌选出了自己中意的诗作。 其一上曰:人怜花相似, 花瘦人不知, 风刀霜剑后, 满园冷孤寂。是夜惊冬雪, 且怜疏影魂,寻踪暗香浮,独俏一寒枝。 另一上曰:昨日晓窗梦清浅,几枝凌霄翠梢头。初遇冬风花更傲,一树残枝芳满天。 还有一曰:位列四君子,不屑傍高楼。岁寒三友首,傲雪立枝头。 为使公平起见,诗作上并未标上姓名。二人又交换看了,均颔首,相较其他诗作,这三首可算中上。 经二人首肯,另有清秀小厮上前,接过诗作,朗声念诵给诸位听了。 “这三首是何人所作?”长公主面拂春风,思及家中小女顽劣,看这诗作均字迹清秀,立意积极,或可挑选合眼缘的,入公主府与小郡主作个玩伴。 话音刚落,颜盈盈就款款起身,福身腼腆道:“回殿下,臣女临安侯府颜盈盈,这第一首乃臣女所作。” 这厢,颜念听到自己的小作也在三甲之内,仰头看着颜月,轻轻眨了眨眼睛,不可置信道:“阿姐,我也中了?” 颜月莞尔,鼓励的点点头,颜念不常参加此类活动,虽被颜盈盈提前泄题,但场间她年岁最小,短短几息时间能做出那几句也算是难得了。 一时间,颜念小脸通红,羞赧地伏在颜月身上:“阿姐,二姐从哪得来的题目,我,我总觉德不配位,心里难安。”虽然诗作能被当众诵读,她莫名兴奋,但想到被提前透题,她还是觉得羞愧。 颜月知她心事,拍拍手以示安慰:“无事,这岁会向来不是真的公平。诗作讲究急智,稍后的画作才真的是龙争虎斗。你且瞧着,哪家不是早有准备,就待一展头角。况且,你那几句直白质朴,以你年纪已是非常难得了。” 话虽如此,自己提前知晓题目,总是比旁人多了思索时间,颜念脸红。但事已及此,颜盈盈答毕后,她只得起身,不卑不亢道:“回殿下,臣女临安侯府颜念,第三首是臣女所作。” 颜念甫一起身,长公主的眼前就一亮,这娃娃生得可人,年岁也与小郡主相近,难得这小小年纪,竟也能在一众贵女中脱颖而出。这一想,声音都较之前温柔许多:“好,本宫只知临安侯功勋卓著,没曾想这府内姑娘也都是秀外慧中之人,不错,不错。” 众人虽觉颜念年幼,但字迹端庄,诗句也是大开大合,气场过人,不似寻常女子的儿女情长和小家子气,不由纷纷对这颜家四姑娘高看了几分。 颜念不知众人想法,俏生生的团子脸上红晕不散,只浅浅认了便害羞地落回座上。 众人又等了片刻,只道奇怪,唯一的那首七言却无人认领。大家我望望你,你望望我,一时间,窃窃私语不停。 迟迟无人回应,顾珏宽袖一扬,抬手将那四句诗要了过来,又细细看了看,指尖轻轻捻过“傲”字,沉吟半晌,随手将纸张折了:“姑姑,既是无人认领,这首便作罢不算在其中吧。” 竟然有人入了三甲却不愿显露身份,长公主虽是意外,但人各有志,她也不好勉强,只将其他两首又细细看了。 世人作梅词,下笔便成俗。虽闺中女子,但颜念的诗傲骨初现。但论用词对仗,当还是颜盈盈更甚一筹。她与顾珏说了,对方也是认可,便扬声道:“如此,本宫就定临安侯府颜盈盈为诗作第一,可有人有异议?” 颜盈盈的那几句是早已用心谋划许久,还特地请教过夫子的,写的自然不错。看见自己夺魁,众人也无异议,她内心颇为得意。前世的夺魁者不过是矮子里选将军,挑的是个平平无奇的,哪比得上自己这番早有准备。 只是也便宜了颜念那小丫头。至于颜月,呵,榆木脑袋一个,从前闺学里就是个迂的,她根本没放在心上。只是半路杀出的那第二首却也使她十分好奇,究竟是何人能在这么短时间内也作出这不错的几句?但总归没碍着自己,她是好奇一瞬,便抛开了。 颜月看着一脸得意的颜盈盈,只自顾自地饮茶,只是低头的瞬间,一道探究意味十足的目光落在了她的身上。颜月咽下口中的茶水,寻着感觉看去,却是上座的那个男人正漫不经心地扫过自己,还旁若无人地悄悄将那张无人认领的诗作揣到了袖中。 -- 第48页 颜月蓦地睁大了双眼。那首诗是她写的,顾珏不会看出来了吧? 瞧着她怔怔的模样,即使离得远远的,还能清晰地看见她喝过水后湿润润的嘴唇,还有持着茶盏,却藏在衣袖之中只露出半截的手指,顾珏只觉心猛地一跳,竟先撑不住,丹凤眼一闪,装作无意一样,逃也似的不再看对方呆若木鸡的样子。 颜月这才反应过来,惊惶地垂下眸子,又抿了一口茶水,这才自我压惊安慰自己:“罢了,罢了,一定是错觉。”太子恐是好奇,那几句胡诌的句子,竟也能在场间入了三甲。早知如此,还不如交个白卷! 这一小小插曲过后便是画作比试。 长公主出了诗作的题目,那这画作题目便交给了太子殿下。 顾珏低笑一声推辞:“姑姑,女子岁会向来是您主持,我怎可越俎代庖?” 长公主向来爽朗,此刻却意味深长悄声道:“怎么,你那点小心思还想瞒着姑姑吗?若不是早有打算,何必一早巴巴来我公主府要参加这岁会?叫你出题便出题,以往怎么不见你跟姑姑谦虚?” 顾珏心事被说中也不觉难堪,只顺着她的话道:“即是如此,也不必再多纠结,诗作以梅为题,画作依旧以梅为题好了。”他环顾场内,眉梢一抬,“只这边地方太小,诸位室外作画,时间略长,恐是不便。不若换几个大的暖阁,再将此间几株梅树一并搬了去,或临摹勾画,或自写意境,应情应景,岂不美哉。” 方才颜月露出的半截手指,他看得清楚,白生生的骨节,指尖虽一直抱着茶盏,却还是微微发红。虽各处都着了暖炉,但露天的地方哪有室内暖和?方才作诗时候,颜月就是缩着手等了许久,直到要交卷了才下笔神速,挥毫不停,写毕又立刻缩着手跟自家妹妹团在一起,可不是畏寒?他虽不好刻意偏袒,但给大家换个作画的地方总不是问题。 岁会年年都是此刻此地举办,虽有寒意,但诸家贵女自持身份,向来毫无怨言。这侄子对外向来温润有礼,实则却是个清冷的性子。此刻见他如此说,长公主哪有不明白的,恐怕在座有哪位了不得的入了他的眼了。她也不说破,忙笑着应了,吩咐诸位就近先耍一会,另有下人们赶紧准备暖阁炉火及作画用具。 众人谢了恩,一时间,闲来无事,相熟的便聚在一起,场上也热闹起来。 顾珏却只悄悄远远望着一人,看见她正皱着鼻头不知跟颜念说些什么,白玉似的鼻尖一抹飘红,双手虽还缩在袖中,却眉眼弯弯,笑靥如花,他的唇角翘起一个不可察觉的弯度。 姑姑说得对,他有自己的小心思。这心思便是她! 她一直瘦弱,况且经过宫宴一事后,也不知道她身体可好些了没?还有那封短短的信,寥寥数语,她可看明白了自己的意思?这么长时间没见,顾珏不知自己为何会突然如此想再看见她,只像现在这样远远瞧着她开心便好。今日岁会,知道她一定会来,顾珏怎能按捺得住? 不好总盯着她一人,顾珏淡然扫视全场,看着忙忙碌碌的人群,脑海里却只有颜月一人的倩影。身居高位者,向来不露声色于外,可是内心的悸动,他怎么能压抑得住?也许,这就是心动的感觉吧。顾珏低下头,只觉心情大好。 却在此时,人群突然吵嚷起来:“快,快来人,临安侯府的小姐落水了!” 顾珏心中一颤,忙抬眼看去,方才还在眼前的人,此刻入目处,却哪还有颜月身影? 作者有话说: 此章算放糖了吗?嗷嗷嗷,撒娇打滚求收收~ 另三首自编的咏梅求轻拍~ 第28章 (修) 听闻有人落水, 长公主蓦地起身,此时已是冬日,池子里水虽不深, 但寒意逼人,女孩家娇贵,一个不小心便会落下病根。 她是此次岁会主理人, 贵女落水, 此事可大可小,若是真要出了什么事,脸上也是无光。 “快, 准备炭火暖炉,把偏殿赶紧收拾出来,另叫小厨房赶紧熬制姜汤!”她一边唤人提前做下准备,一边想招呼顾珏一同前去看看。只是转头看去, 空荡荡的座位上, 那个自持清贵的太子殿下早就不见了踪影。 自己不过就走神了片刻功夫,颜月怎地就不见了。顾珏捏紧了腰间的玉佩,只觉掌心湿糯, 后背更是急出一层薄汗。今日他借用长公主车架, 孤身前来, 只有暗卫隐在暗处,身侧并无可靠人手。听闻颜家小姐落水, 一时间, 惯是冷静的他再也绷不住, 也等不及长公主, 立刻大步跃出, 急急迈向人群攒动之处。 只见不远处的园子里, 假山环绕处一汪浅浅的池塘,池内枯荷萎靡,一片萧瑟。 池边已聚集了一堆人,正有伶俐的小厮寻来长竹竿,让落水的女孩抓着。池水虽是不深,但池底泥泞,淤泥塞脚,落水的人一时竟是挣脱不了,只死死抓着竹竿昂起头,惊慌失措地喘着粗气。 突地,她似脚底一滑,半边身子歪在半是水半是冰的淤泥里,一时间,黑臭的淤泥绞上她的半边脸,腥臭的味道直冲脑海,她干呕一声,差点松开抓着竹竿的手。 岸上众人均是惊呼一声。 顾珏却看清了那人的样貌,身量瘦小,小脸煞白,却是颜月的胞妹——颜念。 冬日的池塘早已干涸不少,但小姑娘个头略矮,力气更是不足,此时半个身子都陷入其中,根本挣扎不开。看见自己妹妹蓬头垢面,发髻四散,嘴唇青紫棣样子,站在人群最前面的颜月双目欲裂,罗衫闪动,一脸惊慌失措,挣扎着想要跳进池子里救人,却被颜盈盈死死抱着不撒手。 -- 第49页 就在此时,长公主也跟了过来,救人要紧,众人见他二人走近,纷纷避开,让出道来。 “你们两个带上绳子,下去救人,其余人稍后一起用力,将人拖上来!”眼见颜念力气越来越小,面如金纸,颜月更是急得泪流满面,长公主忙指了两个粗壮的婆子下去救人。 泥水湿滑,又是寒冬,两个婆子纵使体格健壮,甫一下水还是被冻得瑟瑟发抖,更莫提娇养在闺中的颜念了。待到两个婆子将绳子套上她的腰,再让人合力将她拉上岸时,颜念已经秀目紧闭,一声不吭地昏了过去。 这期间,大家均屏住呼吸看着池中的动静,顾珏却悄悄抬眼扫过颜月,只见粉面佳人此刻一脸急切,泪水横飞,偏偏自己却被拦着不能亲自救人,急的脸色通红。待看见颜念上岸,忙挣开颜盈盈,急速奔到妹妹身边。 颜念前些日子额上的伤才好,现在又在这冰里泥里泡上半晌,可怎吃得消? 颜月接过下人手中的锦被,紧紧盖在她身上,身侧又有婢女送上姜汤,只是颜念乌青的嘴唇紧闭,姜汤却是怎么也喂不下去。 颜月眼中带泪,牙关直打哆嗦,突地抢过姜汤,手指狠狠抵住颜念的牙关撬开一条缝,生生将一碗姜汤灌了下去。 热腾腾的汤水下去,颜念的脸色终于不那么惨白了。只是她牙关太紧,颜月的指节上一排牙印清晰可见,隐约见血。顾珏心中一跳,不待他出声,长公主已道:“快把人送到暖阁去,大夫呢?去请了吗?” 事情突发,凡事哪有那么周到,匆匆有人应道:“奴才这就去请。” “慢着!”顾珏摸出一块令牌,“拿着孤的令牌,去请太医过来。” “是!”下人不敢耽搁,接过令牌匆匆而去。 颜月浑身发抖,又急又恼,方才若不是自己突然兴起想要四处逛逛,颜念何至于着了颜盈盈的道?她默不作声地牵着颜念的手,紧咬下唇,终是抬头先看了一眼顾珏:“多谢殿下。” “无事,究竟发生了何事?为何颜四会落水?”颜月眼中的气恼顾珏怎会忽视?莫非颜念落水有隐情? 长公主正吩咐将颜念好生安置,闻言脚下一顿,显然对此也是十分关心。 颜月尚未说话,颜盈盈已轻轻拜叩,声音轻颤,恍若揪心万分:“谢殿下关心,方才四妹妹只是贪看冬景,却不料一时不慎,失足落水,幸好长公主殿下及时施救,否则,我们姐妹真不知如何是好!” 这番话说的妥帖,颜月却鼻犀微动,双目间更是闪过一丝鄙夷。 顾珏仔细打量这位重生之人。天下之大无奇不有,正如颜月和自己有了读心术,眼前的人重生一世他也不甚惊讶。 这是这人也算不上聪明的,专喜欢在小打小闹上败人名声!上次颜月“病重”之事段风已有探究,与宫内暗有联系,放出颜月得罪太子谣言的正是眼前这位。她虽生得美艳,一颦一笑惹人瞩目,但心思恶毒之人,言语又能可信几分? “当真如此?”这话是对着颜月说的。 颜月手指交缠,眸子清冷地扫过颜盈盈,后者见她迟疑,心头一颤,却强撑着焦虑道:“大姐姐你别担心,四妹妹虽然落水受了寒,但太子殿下已请了太医,她必会无恙!” 思及颜念,颜月冷静了下来,不值得,方才颜念落水具体情形的确无人见到,颜盈盈大可推得一干二净。自己指认空口无凭,不过是一时之快,来日他人将如何提及临安侯府? 说颜家姐妹不和,女子无德?毕竟世人愚昧,只会想到一个巴掌拍不响,乐得看别人家的笑话,哪会探究之间的内幕与真相?自己倒也罢了,可颜念的名声她不能不顾。 颜月深呼吸一口,顾珏有心为她撑腰,又亲自给予令牌延请太医,这份人情她自是感激,她福了福身子,诚挚道:“谢殿下关心,事情,的确如二妹妹所说。” ——“还是先把念姐儿安顿好再说,该颜盈盈还的总会找机会叫她还!今日的事情不会就这样算了,她不是想要岁会魁首吗?等着看吧,究竟是花落谁家?” 颜月目光清冷,心内有自有决断,竟是要自己打脸颜盈盈。顾珏在众人面前,不便多问,只颔首。 见说是不慎落水,长公主也安了心:“既是无事便好,外间凄冷,暖阁应该也布置好了,不如现在就移步暖阁稍作歇息,至于下场比试待太医替颜四瞧过再说。” 颜念落水,虽是不慎,但到底是惊扰,众女应下,纷纷先去休息,定定心神。 颜盈盈则假模假样,意欲与颜月一同前去颜念身边守着。 瞧见大家四散开去,颜月冷下脸,抬手拦住她:“不牢二妹妹费心了。不久便是画作比试,妹妹好不容易得了诗作第一,莫因关心念姐儿失了下场的准备,念姐儿这身子骨可经不起妹妹你再次道折腾。” 颜盈盈不妨她直接明说,眼圈一红,委屈道:“大姐姐,你怎么这么说,真的不是我,只是恰好我在颜念身边,看得清楚,这事不过是意外,念姐儿脚下一滑,这才……” “呵呵。”颜月只冷笑一声,“池边那么大地方,你偏偏在身边时她脚就滑了,这事看来还真是怪念姐儿自己站错了地方,有眼无珠是不是?” 颜盈盈只委屈兮兮,却不再言语。今日岁会,她可是带着重要目的前来,颜念落水真的只是意外碰到。但还好那东西已经被悄无声息放到颜月身上,目的达到,她也懒得再虚与委蛇,只叹息一声,道:“既然大姐姐不信,我多说无益,等会妹妹我一定不负你望,这就前去准备,一定替咱们侯府挣下今年的岁会魁首。” -- 第50页 颜月黑漆漆的眸子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的背影,眉眼微眯,既然她那么看重岁会魁首,自己又怎么能如她所愿?岁会夺魁,她本无心思,况且方才诗作比试,临安侯府三甲已占两位,为使颜家不成众矢之的,她只管低调。可不想颜盈盈却为了这虚名就对颜念下手,她捏紧拳头,直到掌心刺痛才觉得舒坦了些。 长公主特意延迟了画作比试,也给了颜月准备的时间。她派人唤来外间守候的萃果,交代了一番。 那厢,国子监离宫门不远,太医不消片刻便到。把过脉后只道还好颜念年岁小,虽然受了风寒,恐要卧床数日,但只要不再受凉,不会留下病根。颜月这才安心了些,放好萃果找来的东西,吩咐她好好照顾颜念,便起身去往比试的暖阁。 看见颜月竟然还有心思参加比赛,虽无人明说,但私下皆是议论。 “自己胞妹落水,她还有心思继续比试?” “呵呵,所以说,什么姐妹情深,都是假的。与有荣焉就上赶着,碍手碍脚还不一下子踢开去?” “看这颜月不声不响的,没想到是这么心思深沉的人。不过也对,他们来了三人,两人都是翘楚,单她一个默默无名,虽是自家姐妹,到底还是会嫉妒心生怨愤呢。” …… 一时间,众人的目光均集中咋颜月身上。 对于这些议论,颜月也不能当做不知,朗声道:“诸位见笑,舍妹对这画作比试早有谋划,不料却不慎落水。她初初参与,不愿就这么败兴而归,我只得借了她的创意,勉强代她一试。” 颜月坦坦荡荡,方才议论的众人纷纷脸红低头,有几人还特地上前悄声道歉。 顾珏远远地看着她,紧皱了眉头,看着颜月指上的牙印,他捏紧了腰封中的伤药,那是方才,他特意截下太医要的。 该怎么给她呢?唉!——真是梅心惊破多少意,一枝折得,人间天上,无人堪寄! 作者有话说: 第29章 暖阁中间梅树横枝, 场间众人凝神屏息,画作比试只有短短半个时辰,调色、用墨、立意、成型……每一步都容不得闪失。 “时辰到!”随着提示声响, 众人纷纷停笔。 颜盈盈看着纸上浓淡相间的老枝,眉眼间婉转一笑,胸有成竹。 这次虽然不知是何缘由, 来虽岁会的变成太子而不是三皇子。但还好, 画作的题目依旧是梅。上一世她记得清楚,画作评选上,大家均立意在花枝摇曳上, 却不想最终长公主评点时,一声叹息,提及梅花虽香,却靠梅树支撑, 可惜大家只见其花, 不美其枝,最终画作评选也只勉强选了一个写意见长的。 最终核定的魁首虽然得了那只金钗步摇,却没人能真正入得了长公主的眼。 要知道, 长公主本有意为小郡主选一位伴读。作为长公主唯一的掌上明珠, 小郡主娇蛮可人, 但极重义气。前世,长公主未能在岁会上选到伴读, 最终挑了并未参加比试的沈侍郎家的庶女, 那前两届魁首家的另一位声名不显的姑娘。那位庶女也是本事了得, 竟也不负长公主所望, 与小郡主相交相识, 金兰情坚。最终借助长公主府的力量, 嫁入她本配不上的高门。 颜盈盈自然是看不上那庶女,但能得到长公主的助力,她的筹谋也算是更进一步。想到前些时候,宫内那位传话,要她在颜月的事情上再加点料,明明是要自己帮着办事,说话却颐指气使,高高在上,怕是根本看不上自己。若要站在三皇子身边,日后登上高位,她需要积蓄一切可积蓄的力量! 想到这里,颜盈盈信心满满,昂首交上画作。提前知道主考官的心之所向,此次画作比试的魁首也定会是自己无疑,双料榜首,这伴读的身份舍她其谁? 再看看身侧颜月,画作上也是稀疏枝桠,但枝头还是不可免俗,浅浅点了诸多花苞,颜盈盈嗤笑一声。想到不久后,眼前这位碍眼的也会被解决,她心里只觉得更为畅快,抬手拿过早已备好的毛巾细细擦拭着手,然后不经意间扔回桌上。只是这一下好巧不巧,“恰恰”落在砚台上。一时间,墨汁四溅,正好飞到颜月的衣襟上。 “啊!”颜盈盈假模假样低呼一声,赶紧拿了帕子去擦,“大姐姐,不好意思,我,我不是故意的。”衣料华贵,墨汁溅上立刻氤氲开来,哪里还擦得干净? 颜月眉心一皱,却见颜盈盈咬着下唇,双目悬泣,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仿佛这污了衣衫的不是她反倒是自己一样。而由于那声低呼,四下已有不少人看过来,颜月恼怒,压低了声音道:“今日,你真是小动作不停了是不是?” 颜盈盈只是一脸无辜:“大姐姐,你在说什么,我不懂!还好殿下们要核批画作,要不,你还是赶紧去换身衣服吧,否则,丢的可是咱们侯府的脸面。至于身上这件,回府后妹妹一定赔给你!” 颜月紧咬牙关。之前颜念的事情她都暂且忍了,又何至于在这等小事上再起冲突,白白叫别人看了笑话!“妹妹可别忘了自己说过的话才好,毕竟最近听说二房手上紧张的很,而我这件外衫,可不便宜!”她一字一字道。 果真颜盈盈呼吸一窒,显然是戳到了痛处,却还勉强道:“姐姐说笑了,一件衣衫而已,再怎么紧张,妹妹还是置办得起的。” “那是最好不过!”颜月不想与她多言语,向上首的太子及长公主道了声假,便随手指了在近身侧伺候笔墨的婢女引路去更衣。 -- 第51页 画作比试常有不慎沾染,是以偏厢常备衣衫以供更换。长公主也未多想,只叫她速去速回。只顾珏转了转藏在掌心的药瓶,眸光闪动。 庭院曲折,绕了好远,颜月正是奇怪之时,突地脑海出现一声埋怨——“真麻烦,早知道就不答应那位了,这寒冬腊月的,跑这么远!” 颜月脚下一顿 ,这是领路小丫头的声音。 她心下警觉,面上却不显,只是语气中故意涌上了娇怨之气:“唉,怎么还没到?你这丫头是不是走错了路?” “哈哈,姑娘说什么笑话?奴婢怎会带错路?您这边走,这就到了!”对方陪着笑脸,指着前侧,“您看,这不就是了吗?”【这颜大小姐也是矫情,这点子路就开始叫怨,难怪自家姐妹都容她不得,故意要她出丑!】 明晃晃的心声只叫颜月心中冷笑连连,颜盈盈今日可是手段频出啊!什么时候连身旁伺候的婢女都收买好了。怎么?这是想在新换的衣衫上做什么手脚吗?不对!若是只在衣衫上做手脚,不必要特意将自己引来这偏远之地。难道……她的心中突地“咯噔”一声,难道是想用对付林明珠的法子对付自己? 有了这层警觉,颜月放缓了脚步,一边观察着这婢女,一边心下思量该怎么办。 只见婢女推开房门,径步走到衣橱打开:“姑娘,衣衫在此,您看选择哪件?” “就那件粉色的吧。”颜月随手指了一件。随即打量着屋内,只见布置精巧,陈设却简简单单,无香炉、无茶水,那若真要做手脚也只有在衣服上了? 抬眼瞧见那丫头已将那件粉色衣衫取出,颜月嘴角一勾,突地道:“算了,想想还是素雅点好,换那件青色的吧!” 小丫头手一顿,脸色也是一僵,但还是依言换了一件。【还好东西还没撒上去,不然可要坏事了。这颜大小姐,果真是难缠的紧!】 听到想知道的,颜月眉眼一眯,只装作不在意地随处打量,却一直暗暗看着那婢女手上的动作。见她先是瞟了一眼自己,见颜月并未在意这边,她抖抖索索摸出一个小纸包,悄悄将里面的粉末洒在了衣衫上,一阵轻渺的白色扬起,恍若细尘,若不是颜月刻意注意,确实不易发觉。那婢女自以为做的悄无声息,却不想都被颜月收之眼底,做完一切,得意的将纸包收好,小心地捧着四角,不让自己碰到粉末扬到的地方。 “可要奴婢帮您更衣?”小丫头做好一切,毕恭毕敬地捧上衣衫。【最好不要哦,我可不想不小心碰到这些痒痒粉,到时候弄的手烂脚烂的。】 “可我想想,还是粉色娇俏些,唉,你说这青色是否太过萧瑟?是不是换粉色更好些?”颜月听着她的心声,按下嘲讽的语调,只装作纠结半晌,似乎拿不定主意,迟迟不肯接过衣衫。 婢女见状有些着急:“姑娘,时间不早了,您总不能叫两位殿下就等吧。依奴婢看,不若就这件好了!”【小祖宗,您可不能再换了,颜二姑娘可只给了我这一丁点子药粉子。】 颜月这番问,不过是想给她个机会,看这丫头不过十五六的年纪,恐是一时迷了心窍。如果此时她肯就坡下驴,她也就当无事发生算了。但这婢女明显是打算收了颜盈盈的好处,一条路走到底了。既然如此,这件加了料的衣衫就给她自己便是。 “机会已经给过你了,莫要怪我!”颜月不给她反应的机会,突地脸色一沉,用帕子包住手,扬手就将那衣衫扬到了她头上。 “哎呀!”那婢女惊呼一声,但双目被遮,事发突然,她猛的一慌,只顾胡乱攀扯着,又害怕那痒痒粉,一时间哪里能挣开衣服。 更何况,颜月哪容她挣脱开来,丢掉帕子,几步上前扯下橱子内的衣裙,一股脑儿全绕她头上。 【啊啊啊,快住手,这衣服沾上皮肤要起疹子,疼痒难耐的,我的脸,我的脸啊!】小丫头倒是知道事情厉害,虽然脑子里一刻不停吐露了个干净,嘴上却咬得紧,只是“啊啊啊啊”地嚎叫着。 颜月冷哼一声,想到这么长时间的接触,药粉想必已快起效。这丫头就算不是长公主的人,也是伺候在国子监的,只小小教训一下便是,那痒痒粉虽厉害,早些治疗也不会毁容,只是让她自食其果就行,也犯不上多做磋磨。她拿了干净的衣衫包住手,就欲上前帮她去掉缠绕的衣衫,再言语教育一番。 却在此时,却突然瞧见自己胳膊上有只蜘蛛。 前世今生,她最怕这些昆虫,惊呼一声,刚要缩手,却见那只蜘蛛却似着了魔似的,突地吐出一根蛛丝,黏在婢女头侧,然后摇摇晃晃挂在那婢女脸前。然后,就在颜月的注视下,那蜘蛛像嗅到什么美味,“嗖”地一声钻进了层层叠叠叠衣服里。 “啊——什么东西咬我?”一声尖叫,那婢女猛地拍向了脸颊,随即死命撕扯着衣服,终于她露出了脸,右侧脸上一滩绿色的汁液,却是那只蜘蛛被拍成了一滩泥。 “颜大小姐,你这是做什么?”她哭丧着脸,抹开那滩绿色。【奇怪,脸上怎么一点都不痒?难道是拿错了药粉?】 颜月惊讶,只是还不待她说什么,眼前的人脸色却变了。【额,怎么突然觉得好热?】 婢女唇角嫣红,喉间轻动,突然不可抑制地嘤咛一声,声音缱绻迷人。 -- 第52页 颜月愣住了。 作者有话说: 下章努力发糖,嗷嗷嗷! 第30章 看着那丫头迷离着双眼, 脸色绯红,唇角微合,喘.息一声。 【嘤嘤~好热, 好热呀……】虽然她并未张狂地叫出声,但默默涌动的心声已经显示了发生了什么事情。 虽然胎穿前颜月也是看过某片的大佬,对于一些小说情节里常有的此种陷害的套路更是耳熟能详, 但第一次当面叫自己遇见这等事还是让她脑子宕机了片刻。 还不待她有所动作, 那婢女一边撕扯着身上的衣服,一边向她扑了过来:“热,好热呀!” 颜月哪里敢被她抱住, 赶紧脚步错开。对方不慎,一个趔趄趴倒在地上。许是青石板的地面太过凉爽。那婢女死命贴紧地面,胡乱地蹭着石板,不过瞬息, 白皙的肩膀摩挲出阵阵红痧。 颜月按下心头惊惧——这才是颜盈盈准备对付自己的手段!所谓的“痒痒粉”不过是骗这小婢女的, 那只不知何时放在自己身上的蜘蛛才是那只捕蝉的螳螂。 看着眼前人的丑态,她脸色一白——此地不宜久留,身后的黄雀恐片刻后必到。 她后退一步夺门而出, 却一头撞在一个厚实的胸膛里。 大写的“危”字明晃晃地悬在眼前!来不及思索, 颜月拔下头上的簪子, 猛地抬手一刺,她在惊惧之中, 力气下得是实打实, 却不想, 来人抬手轻而易举地制住她。似乎怕她还有后手, 对方立刻出声道:“是孤!” 颜月一愣, 抬头望去, 本应在比试现场的顾珏不知何时来了这里。“殿下,您怎么在这里?” “何事如此慌张?”顾珏松开手,不答反问。他当然不会说自己担心她离席许久不见回头,又是担心她指上的伤,巴巴寻来,还想找个机会给她伤药。 他故作高冷地撇开头,刻意忽视颜月脸上的娇俏嫣红给他带来的阵阵心动。只觉掌心处残留着皓腕的滑腻,他悄悄地垂下手,指尖触碰掌心,想将那抹异样的酥麻印在心里。 颜月看看他,想想屋内还在地上呢喃喘.息的人,脸色一红。若不是读心术让自己提前防范,此刻中招呈现丑态的必是自己无疑。虽然“黄雀”未到,但就这幅模样被外人看见了,在大秦风俗下,自己也是要出家避世方可活下去。 清贵人家,女子名声最是紧要,方才她甚至可以为了颜念名声,暂不计较颜盈盈,却不想对方却狠毒至此,一环套一环,势必要置她于万劫不复。 原就有分家单过的想法,此次颜盈盈的诸多设计让她更为恼火,既然对方咄咄逼人,自己又怎能不予回击? 她略一思量,便屈膝道:“原是臣女的家事,不应污了殿下耳目,但对方狠毒,在岁会上意欲算计,毁我清白,幸天怜佑未能得逞,反倒是那勾结的婢女中了招。但臣女避无可避,只得斗胆请殿下主持公道,陪臣女看场好戏!” 屋内的人喘息声一声高过一声,顾珏当然也听见了,听到颜月的话,他缠着眉头,声音里带上了不可忽视的薄怒:“是颜盈盈要设计你?” 颜月觉察到了他的怒意,正在诧异间,顾珏却一把抓住她的手,揽腰将她拐至廊角暗处。 “嘘!”顾珏一根食指蜻蜓点水轻拂过她的粉唇,“有人来了!” 颜月闻言立刻屏住呼吸,果然,一个粗重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月儿妹妹,我来了!” 来人竟然是秦子秋! 听见他的声音,颜月只觉一阵作呕。好个颜盈盈,真是煞费苦心,誓要把自己往火坑里推。想到原文中,颜月可是三媒六聘下嫁了秦子秋,就算这样依旧被磋磨致死。如今若真要中招,在这等情况下被其侮辱,后面的日子岂不更是炼狱? 她气得浑身发抖,丝毫没有注意到顾珏与她靠的极近。 方才事从紧急,顾珏耳力过人,匆匆揽过佳人,虽然立刻又极为有礼地松开,但这片刻的接触,顾珏虽面如古井波澜不惊,一对耳朵尖尖却泛起了红晕。 听着秦子秋贱笑两声,关上了房门,颜月脸色愈发冰冷。 看到眼前的小人贝齿紧扣,气呼呼地就要冲出去。顾珏赶紧拦住:“怎么?不是要孤陪你看场好戏吗?戏还没上演,你就要拆台了?” 颜月抬眉,蓦地冷静下来。只是,那婢女罪不至此…… 似乎看出了她的想法,顾珏背过手,凉薄地抿唇:“小麻雀能攀上高枝,自是求之不得。” 顾珏说的是实话。婢女之身,都是奴籍。除了主人大发善心放了良籍,只有配与良籍子弟这一条路可以翻身。只是正妻未娶,先得了奴籍的屋中人,以秦子秋的身份,估计再难求娶世家女。 颜月并非白莲圣母,闻言垂下眸子:“臣女的好妹妹片刻也必到,殿下可愿为臣女撑腰?” 顾珏指尖微热:“这是自然,孤曾亲笔应承你。你想做什么,只管去做,孤定会为你撑腰!”他转过脸去,又于心中轻声道,你肯使唤我,不知我有多欣喜! 屋内,秦子秋看着趴在地上的倩影,不疑有他,饥不择食,立马扑了上去。 他早前走了颜家三爷的路子,已是国子监的学生,原是以为自此平步青云,一展才华。却不想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进了这最高学府,他才恍然发觉,以前的自己是何其自视甚高。几番学试他均遥遥垫底,他做的文章,别说得太子赏识,连学究们都不想通读。 -- 第53页 再看看以前的同窗有的家底殷实,有的学识过人,对比之下,自己就是井底之蛙,一无是处。愤愤不平之余,他便有些自暴自弃,不想前几日,颜盈盈找到了他,让他找到了另一种“登高”的法子。 颜月好歹是临安侯的长女,破船还有三千钉。临安侯虽已故去,至交却大有人在,若是娶了颜月,再叫她找到那些叔伯哭诉一番,何愁没有助力? 虽然颜月之前当面拒亲打过自己的脸,但是女人嘛,一旦有了鱼水之实,又怎会不好拿捏?更何况盈盈表妹还重金求得了有助兴功效的血蛛,只要用对应的药粉引那蜘蛛咬上一口,再贞烈的女子都会吃不消。到时候,他只需说是颜月饥渴难耐,故意相约,木已成舟的事实,即使她再哭诉狡辩,又会有何人相信她的说辞! 于是他与颜盈盈定下计谋,约好时辰,来到此处。果真,地上就躺着活色生香的大美人! 封侯拜相的美好愿景就在眼前,秦子秋兴奋地搂住女人,正要下嘴去啃,却惊讶地发现——人不对! 恍然惊觉抱错了人,秦子秋立即意识到不妙。想要脱手却哪里还来得及? 那婢女中了血蜘蛛的毒,本已难耐万分,全靠冰冷的地砖才压抑少许。此刻男子之气扑面而来,她克制许久的血性立刻迸发,双手双脚像章鱼一番,死死缠住男人,凭着直觉就凑上他的脸一顿乱啃。 那婢女意识模糊,凡事只靠本能,秦子秋却是比任何时候都清醒。 在国子监内苟合,跟颜月行,跟这个来路不明的女人可万万不行! 眼看挣脱不开,而自己在女人的扭动下已经有了不该有的反应,秦子秋抬起手,狠狠地扇了对方一巴掌。没想到蛛毒烈性过人,攀附着的女人不但不松手,眼神却火热得更加吓人。 秦子秋脸色发白,想到不久后颜盈盈就会带人来“捉奸在床”,他可不想真的被“捉”个正着。于是一狠心“咔哒”掰断了女人的手指,十指连心,手上的剧痛让婢女眼神有了瞬间的清明。她手脚一松,正要滑下去,却是毒性又起,她痛苦地低吟一声,将秦子秋缠得更紧…… 房内的细微声音,顾珏听得清清楚楚,眼中狠厉。若不是颜月机警,若不是自己小心思突起跟了过来,此刻是何后果?他低头看着颜月,毕竟是未及笄的小姑娘,她堪堪避了这回子险恶,虽心神不宁,但屋内隐隐约约的声音还是叫她面红耳赤。 “不许再听了!”顾珏板着脸训道。 颜月小脸滚热,她也自觉不妥,福身道:“殿下,片刻后颜盈盈应会引着众人前来,您先回去随众人一起罢,我自去他处。至于后面,就先看二妹妹与房内那位狗咬狗吧。总是在外人面前,实不想与她有何牵扯,平白堕了我们这一房的身份。至于回府后,再借借您的威名……” 顾珏一一应下,又将捏在手中许久的伤药递给他:“手上的伤,记得敷药。” ——“哇,太子殿下不愧是人人称赞的对象,随身携带伤药,真是贴心。”颜月连连道谢。 傻瓜。顾珏看着眼前人儿的小脸,耳尖更红了。 颜月得了他的应承,只觉身轻如燕,直到拜别他走到别处时,她才想起来,还是忘了问,太子殿下怎地恰巧来了此处? 此时,秦子秋克制住自己,还在不断努力将女人扯下来,只是纠结半晌,那人还是岿然不动。见自己依旧避让不过,而身上的衣衫已快被抓裂。时间紧急,他已毫无耐性,正要去掰断另一只手时,门外熙熙攘攘突地出现了人声。 秦子秋原注意力不在这里,此刻人快临近了,他才察觉,一时不由大汗淋漓。偏生这女子还一脸痴迷,死死攀附着他。秦子秋惊慌之下,反手抱住将女人后脑门在地砖上猛地一磕。重击之下,婢女终于晕了过去,软开了手脚。 听着屋外的人声越来越近,秦子秋忙慌不择路地躲进了衣橱里。 作者有话说: 亲妈:鹅子看不出来,你好会呀! 顾珏涨红了脸:别家亲妈三万字不到啥都安排了,我这都快十万字了,牵个小手,搂下小腰,怎么地了! 颜小月一脸茫然:你们在说啥? 第31章 颜月许久不回, 知道内情的颜盈盈料想应是事成,心中得意,脸上却是故意表现焦急。眼看时间差不离了, 她终于按捺不住“斗胆”请示,要带着几个至交好友出门去寻。 见众人端坐许久,也是无聊, 长公主干脆提议与众人一起, 顺便正好在国子监后院游走赏玩一番。 她这一说颜盈盈更是喜不自胜,有了长公主做见证,岂不是更能盖棺定论?她装模作样地领着众人, 就直往目标处走来。 眼见前方屋门紧闭,她低头暗自耻笑一声,却撇下身后众人,自己赶紧上前一步, 状作着急万分的模样, 敲了敲门:“大姐姐,大姐姐,你可在其中?” 只是屋内却了无生息。 颜盈盈有些疑惑, 按照原先与秦子秋约定的, 这时候他会故意发出些声响, 引得门外众人怀疑才是啊。 她又迅速回忆一下,料定安排妥帖并无错漏, 那是哪里出了问题?难道那二人鸾凤颠倒, 此刻已是力竭沉沉睡去?或是颜月已经清醒, 此刻正瑟瑟发抖不敢出声? 呵呵, 真是下贱! 她心里这样想着, 脸上却愈发焦急:“这, 这怎么回事?好好的换个衣服,屋门怎么还反琐了呢?” -- 第54页 “不会出事了吧?”谢冰璇紧跟在她身侧,见她脸色慌张,暗想这个表姐哪会真的忧心颜月。怕不是其中有文章。她向来是不怕事大的,又与颜月不甚对付,此刻便是加火添柴,假模假样地红了眼,回首禀告道,“殿下,不若直接把门撞开吧!” 颜盈盈立马在心内为她竖起来大拇指。方才自己与颜月起了冲突,人尽可知,此时,自己再故意多做表现,反而过犹不及。她退后两步,将表现的机会让给谢冰璇。 只见长公主凝眉瞧了他们一眼,却是暗忖,今日岁会出的事情已经够多了,不能再出意外。她挥了挥手,立刻有仆从上前撞门。 此间,顾珏才似不经意地慢悠悠地晃了过来:“出了何事,怎么都聚在门口?” 顾珏方才说是闷热,离席片刻,此时跟来,长公主也不疑有他。只寒了眸子,拦住他:“颜家那位恐是惹了事端,毕竟是女儿家,男女有别,你莫要往前头去了。” 她毕竟在深宫里长大,腌臜事情见得多了。方才不觉,但现在房门紧锁,众女耳语,某些人的小小雀跃,她哪里看不出来? 就如颜盈盈再会掩饰,在她眼皮子底下到底少了些火候。 长公主微微恼怒,若真是如自己所料,岂不是被颜盈盈那小丫头利用了一番?她沉声不虞。 颜月已经脱身,顾珏只当自己是看客,乖觉点点头,依着墙柱子,远远靠在后头,只打趣道:“姑姑,若真有好戏,您亲自登台,也要容侄儿旁听旁听!” 长公主只管当没听到。 那边仆从三两下便撞开了门。颜盈盈退在后面,却推着谢冰璇为首,立刻猴急蹿了进去,只是屋内的情形却与她料想的大不一样。 还不待她反应过来,身后的一众贵女也看见了地上衣衫半退的女子,纷纷掩目后退。 只是那匆匆一瞥,众人已察觉甚多。 有人低呼道:“这是怎么回事?不是说颜家大小姐在此更衣,怎么另外倒了一人在这里?” “你们看,那女子头上有血!莫非,是与那位起了冲突?” “就算起了冲突,这衣衫不整的样子像什么话!” “血,那她,她不会……” 听闻恐是出了人命,长公主面色一变,也顾不上顾珏,眼色一转,立即有老成的嬷嬷上前查看。 片刻后嬷嬷分开众人,回道:“殿下,人是活的,只是一时晕了过去,看衣着,似乎是岁会上伺候的婢女!” “弄醒了,严审!”长公主轻轻扫过颜盈盈,果见对方蹙眉,听见“严审”两字,双肩更是一阵轻微瑟缩。 有人取来冷水泼在女婢脸上。寒岁里,冰水刺骨,那婢女本就受伤不重,一个激灵,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 只见长公主孤身鹤立,直勾勾地盯着自己,外有一众贵女围立一圈。她还没反应过来,小腹之中一股暖流突然盘旋而起,她好不容易清醒片刻的意识,又被突如而来的欲·望打断。 长公主看着眼前的人眼神迷愣,突地双手环抱自身,一副情难自控的模样,她的脸瞬间黑了! “所有人立刻退出去!”她揽起长袖,愤恨一甩——竟敢在她的眼皮子底下用这些不上道的恶心玩意,果真是不要命了! 在场众女都是未出阁甚至未及笄的女儿家,只好奇长公主为何突发脾气,还未注意到那婢女的异样,只依言均退出门外。 “殿下,这贱婢如何处置?”见那婢女已经抑制不住,声声低吟冲破喉咙,一个得力的嬷嬷眼疾手快,掏出帕子将她的嘴死死堵住。 但低吟阵阵,哪里是堵嘴就能消磨的?听着这止不住的污语声,长公主恼恨,倒不如方才一直晕着倒也罢了。 “用水泼,什么时候清醒了什么时候再停!死活不论!” “是!”两个嬷嬷扭住婢女的双手,另有一人取了水瓢,阵阵冰水不停地泼在女人的脸上、身上…… 屋内是何情况无人知晓,众女均面面相觑,甚是好奇。唯有颜盈盈喉咙发干,心下惴惴。颜月去了哪里?秦子秋又何在?为什么中招的成了那个婢女? 她心下纷乱,却不敢不随众人退出,想到方才长公主铁青的面色,她心如鼓锤,只希望那婢女中了血蜘蛛的毒意识不清,惹怒长公主,直接杖毙,一了百了才好。 顾珏看着她故作镇定,实则双目胆怯,一副事件败露暗寻补救的模样,不屑地挑挑眉。他的小月儿想要看狗咬狗,他怎能不如她所愿? 他轻轻掸去衣角的轻尘,随手拈起一枚尖利的石子,听声辨位,屈指一弹。 此刻,生生受了诸多冰水的婢女终于从一浪又一浪的迷欲中醒过神来,略一回想,便知道发生了什么。她抖抖索索地跪在地上,匍匐着捧住长公主的脚:“殿,殿下,饶命,奴,奴婢是冤枉的!” 石子破空而出,击穿窗纸,正中衣橱。 “谁在那里?”长公主一脚踢开婢女,抬头看向衣橱,眸子里怒意奔腾。好好的岁会,出了如此丑事,还当着储君的面。她一定要彻查,严惩! 躲在衣橱中的秦子秋,大气也不敢出,本以为无人注意,只要运气好,总能苟过这一时,不知哪来的声音,突地暴露了他的行藏。 一时间,他脸如猪肝,冷汗涔涔。 “是那个男人!”婢女顺着她的视线看去,瞬间意识到什么,跌跌爬爬地冲过去,一把拉开衣橱,指着秦子秋哭诉道,“殿下,奴婢并非自愿,是他,他卑鄙无耻,给奴婢下毒,意欲侮辱!求殿下为奴婢做主。” -- 第55页 秦子秋蜷缩在衣橱里,眼睁睁地看着这女人睁着眼睛说瞎话,一时嘴拙,脱口驳斥道:“胡说,你是什么货色,也不撒泡尿照照!” “呵呵,好,很好!若是胡说,你一个男子偷摸着躲在衣柜里作何?”长公主怒极反笑,这等脏事也不欲再审,“来人,先将这鬼祟男子拖出去杖毙!” 作者有话说: 第32章 长公主竟审也不审, 直接要求杖毙。秦子秋吓得两股战战,却还是被人架了起来就要拖出去。 大门打开,看见屋内竟然有男子, 众女惊慌之下,一议论纷纷。几个脑子转得快的,更是想到了什么, 眉头紧皱。 “殿下, 殿下饶命!”秦子秋牙齿打颤,扒着门框连身求饶。 跪着的婢女也是大骇,以头抢地, 砰砰作响。 她一向机灵,这才揽下颜盈盈的差事。醒转后更是立时清楚自身处境,立马争辩,将自己安置在受害者的位置上, 不过是想请长公主垂怜, 从轻责罚。若是怜她孤苦,给予一些赏赐就更好了。 却不料长公主因着幼时先皇后宫的那些恶臭事,最恶这些耍心眼的人。一个个说的自己均是白莲花, 实则剥开了都是烂的臭的, 不如全部打杀了最是干净。 “殿下, 殿下,学生乃是茂才, 在这国子监内, 学生就是太子门生。您不能, 不能不审就处置了呀!”秦子秋的手指一寸寸滑落, 他惊慌不已, 大叫道。 长公主“呵呵”一声, 手掌狠狠落在桌上:“你还有脸,好!顾珏,你不是要旁听吗?戏台子已经搭好了,你还藏在后头作甚?” 秦子秋脑子嗡的一声,情急之下他口出狂言,自诩太子门生,却不料太子殿下竟真的在现场?他整个身体都瘫软在地上,脑中空白一片。 眼角处,裙角翩翩,一众贵女散开,那个身穿华服的男子款款逼近,气势压人。 “学生,学生……”秦子秋喉咙像塞了棉花一样,堵得气都喘不上来。 此时,颜盈盈努力将身子藏在后头,却不小心踩到了一人的脚。“颜盈盈,你小心点!”有人痛呼出声。 秦子秋却似听见了天籁之音,瞬间清明起来,蓦地跪正,声音嘶哑道:“太子殿下,学生方才性命垂危,贸认是您的门生,不过是情急之下的迫不得已。有何惩处,稍后学生任凭殿下处置。只是今日此间,真的不是两位殿下看到的那样……” 顾珏扫视屋内,长公主怒意不可抑,一双美目赤红。那被收买的婢子浑身湿透,瑟瑟伏在地上,一动不敢动。 “不是我们看到的那样,那是哪样?”顾珏冷声道。身为太子,他一直温润尔雅,此刻动怒,威压袭来,秦子秋只觉浑身无力,忙趴在地上这才好了些。 “学生,学生也是中了奸人的设计!是临安侯府颜盈盈她……”秦子秋咬咬牙,今日之事,他再不说实话,恐真的小命不保。 高压之下,他的脑子转的比往常要快得多,正要全盘托出之际,谢冰璇的声音突然打断了她。 原是颜月不知从何处,急匆匆而来,身后还跟着两个人。 “颜大小姐,你去哪里了?叫我们一顿好找!你这更衣的地儿,可是进了老鼠了,快来瞧瞧,莫不是老鼠摸错了门,误把婢女当成你了。” 谢冰璇原是故意取笑颜月,意欲将她与这登徒子牵连一起,捎带看看笑话,却不想她随口胡言倒是把事情猜测得七八。 颜盈盈正焦急如何堵住秦子秋跟那贱婢的嘴,听她这话,猛地一拉拽,恨不得生吞了她,这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谢冰璇一愣,待看见颜盈盈的脸色,终于意识到什么,双眼大睁,不可置信地看了一眼秦子秋,随即惶惶低头不语。 颜月身后跟着的是蒋嬷嬷,另一老者颜盈盈并不认识,但她能安然脱身,还带了帮手,今日的事算是提到铁板上,赔了夫人又折兵了! 事到如今,颜盈盈也想不出,这么周密的布置究竟是何处出了纰漏,叫颜月又是侥幸逃过。眼看事情难以善了,自己必定脱不了关系。 她眼珠一转,不待颜月走近,突地进门行至长公主面前行了个礼:“殿下,虽不知发生何事,但此处毕竟是大姐姐原定更衣之所,突有男子,总事关我临安侯府女儿家的清誉,请殿下恩准,私下审理!” 长公主漫不经心地瞥了她一眼,若是旁人,恐真要被眼前的人一般话语给蒙混过去。但她早就探识了颜盈盈的计谋,想到这姑娘的筹谋,倒也真真是厉害,嘴角不由噙着笑,语气温和:“既是事关你家姐清誉,更应秉公处理不是?” 颜盈盈一愣,还欲再说什么。颜月已行至,望着众人诧异道:“怎地大家都聚在这里?画作评审已经结束了?” 众女让开了路:“殿下们正在审讯呢,这后院竟摸进来登徒子,方才正要打杀呢!” 颜月一脸惊讶,忙带了老者进入门内。 长公主看着她落落大方,一脸无知的模样,再想到方才房内的恶臭之事,一个不慎便是落在这小姑娘头上,心下不由起了怜惜:“颜家姑娘,你去了哪?身边这位是?” “禀殿下,方才随伺的这位婢女身体不适,臣女正要去前殿禀告,正巧家中来接臣妹,随行了大夫,臣女便斗胆带了大夫赶了过来。” “咦,她已经好了?”她又皱眉看向秦子秋,“秦子秋,你怎么会在这里?殿下,此人曾来临安侯府求亲被拒,现在出现在女眷更衣之处,恐是居心不良。” -- 第56页 “什么?这男子与临安侯府还有此纠葛?” “你还看不出来吗?再想想,是谁急不可耐引我们来此,又故作焦急撞开了门……这中间呀,隐秘多着呢!” “你的意思是,颜盈盈她……不会吧,方才颜念落水,她可是比谁都急,都是一个府内的,她何至于此?” “呵呵,听闻,颜盈盈那房手头紧张,长房不愿再被吸血,闹着分家呢……” 听着众人议论涉及密辛越来越多,颜盈盈的脸色愈发难看,只强撑着:“大姐姐,子秋表哥对你一片倾心,恐是放不下你,知晓今日岁会,特地前来寻你呢。” “二妹妹,我行事坦荡磊落,当日早已把话说绝。”颜月一脸嫌恶地看向秦子秋,“他今日贸闯此地,所为实为僭越,如今看来也的确验证其人品卑劣。” 长公主颔首:“方才这婢子还指证他下毒,意欲侮辱。” “什么?”颜月捂着嘴巴,指尖微颤。 秦子秋紧咬下唇,屈辱倍增。围观众人也对他指指点点,毕竟也是读圣人书的,他脸色赤红,努力辩驳:“我没有下毒!” “既然有大夫在,有无下毒诊断一下便知。”顾珏抬眉,看了一眼那婢女。大夫立刻上前把脉,捻须不语。 片刻后,那老者恭敬回道:“此女乃是中了血蜘蛛之毒,血蛛毒性恶劣,一旦中毒必须必行男女之事方能解。此女目前看似无恙,应是外力冰水压制,老夫推断半个时辰后恐会复发,且毒性更为猛烈。若不得疏解,恐血燃而亡。” “无其他解救之法?” “恕在下无能。” 顾珏点头,挥挥手让他退下。 这些事并未避着外人。门外众女们虽碍于太子及长公主威严,并未出声议论,但均心下震动。几个胆大的更是直直盯着颜月——若中毒的是颜月,那她当如何收场? 那婢女听完大夫的话,神色惊恐,却不敢言语呼救,只盯着颜盈盈和颜月的裙角,眼神阴狠。若不是颜盈盈设计,怎会牵连了自己?还有颜月,她明明发现了不对劲,却故意拉自己下水…… 眼下毒发在即,她心下愤恨,今日自己算是毁了,颜家这两位也别想好过! 她紧咬下唇,直至出血:“太子殿下,长公主殿下。奴婢全招了,是,是颜二小姐给了奴婢痒痒粉,意欲致大小姐毁容。奴婢一时贪心拿了她财物照做。不想这颜大小姐早已看出,反给我下了这恶心的毒物,让我差点,差点被人侮辱……奴婢贪财是不对,不想却招致这祸事,求两位殿下秉公主持公道。” 她竟想攀扯自己?颜月冷哼一声,正襟跪下,行了大礼:“殿下,方才大夫说了,这婢子是中了血蜘蛛的毒,这东西想来不是寻常物事!既要秉公处理,不如唤了京兆尹,从这血蜘蛛上着手彻查,总归能水落石出,还我清白。” “不可!”颜盈盈失声惊呼。待她意识过来,脸色已成灰白。 她“噗通”跌坐在地上。只觉周边众人均神色莫名地盯着自己,有鄙夷,有嫌弃,有不齿。 见她不打自招,秦子秋神色昂扬了些,爬到顾珏脚下:“太子殿下,学生,学生也是受了她的蛊惑。方才学生就想招了,是颜盈盈叫我掐点来到此处,说她会布排好一切,学生只需,只需与颜月……” 他嗫嚅几声,声音越来越低。 “你胡说!明明是你垂涎颜月身后的势力,上赶着要舔,得了机会,立刻巴巴赶来。呵呵,堂堂男人,出了事只敢把罪名推给女人,呸!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也不看看自己什么德行!” 见事已败露,颜盈盈也不再作他想,只想狡辩把最后这点颜面给保住。她眼中泪水盈盈,抱住颜月的腿,哭道:“大姐姐,对不起,是我一时鬼迷心窍糊了心。被秦子秋一恳求,误以为他是良配,便不忍心答应了他。万幸你并没出事,就,就原谅我吧。” “颜盈盈你这贱人,真会颠倒黑白!明明是你……”顾珏却再也听不下去,一脚踢在他心口,他翻滚几圈,一脸灰败,不敢再言语。 “姑姑,这秦子秋品行败坏,图谋不轨,孤会命国子监除其学籍,再让户部革去茂才之名,今后永不入仕。” 好不容易考取的茂才被革就罢了,还永不许入仕,这不是断绝了自己往后的路?秦子秋只觉被踢处越发钻心的疼,终于两眼一黑昏了过去。 “如此甚好,莫要让此种人辱了我大秦的仕气。”长公主扶起颜月,“这婢子居心不良,但到底替你挡了一劫。既然她被秦子秋辱了清白,又功过相抵,本宫做主,放了她良籍,就许配给秦子秋可好?” “但凭殿下做主!”沦为平民的秦子秋配上心机满满又自傲的婢女,加上秦家那惯会显摆的老娘和能说会道的小妹,以后日子岂不是好玩的紧? 那婢女还不清楚今日日子,听闻放了良籍,喜不自胜,不住磕头谢恩。 “至于颜盈盈……”长公主沉思片刻,却不知怎么处置才妥。 “殿下,二妹妹一时糊涂,毕竟是自家姐妹,臣女也无大碍,请殿下怜取妹妹她年幼无知,从轻发落。”颜月屈膝,请求道。 见她如此,长公主更加怜惜,摸着她的手,安抚道:“你这孩子……罢了罢了,既然是你家中妹妹,是你家事。就执我的令牌,现在将她送回侯府,把事情明明白白说给谢老夫人听,请她看着处置吧!” -- 第57页 颜盈盈萎靡在地上,脸上毫无表情。送归家中听谢老夫人处置又有何用?呵呵,今日的事情已被众贵女知晓,明日便会传遍京城,她的名声算是彻底毁了! 好你个颜月! 颜月却一个眼神都不给她,众人也是视她为无物,纷纷离去。她心中万般绞痛,呕出一口血来。 作者有话说: 第33章 此番岁会意外重重, 长公主的脸色甚是不悦。但比试总要出个结果。 众人鱼跃而入,静坐饮茶,刻意忽略方才之事。但长公主还是脸色郁郁, 拿出方才点出还不错的画作交于顾珏:“你且看看这几幅怎样?” 他的心思本不在此中,只淡淡掠过,轻轻点了点下巴:“可!” 小厮上前将这几幅铺平展开, 一一展示给各位。 却见其一上浓墨横斜, 疏影交错,虽画中均是枯枝残叶,但墨梅清淡, 傲骨雄姿,精神抖擞。 方一展出,贵女中便有人笑推某女:“不愧是李将军家的姑娘,这梅枝挺拔, 暗含苍劲之力……” 另一幅正是颜月的, 她作了红梅,虽只含苞,却隐约动人。 还有一副只见枝丫, 不见梅花, 却是一树寒冬过后, 新叶发前的老梅枝。虽不见梅花,但笔墨粗犷, 初见寒冬凛冽过后欲见新春之意。 只是第三幅一出, 无人认领, 作者是谁不言而喻。长公主微微蹙眉, 她原是觉得此作最为不俗, 意定它为首作, 却不想这是颜盈盈所作。 顾珏见她脸色不虞,挥手命人将那副收起:“既是无人认领,便做不得数。画作魁首便在这两幅中选出一位吧。” “红梅虽好,色彩抢意,不如墨梅苍劲,层次分明。”临安侯府今日在岁会上出的“风头”够多了,长公主按按眉心,也不欲再替颜月惹事端。 她正要定下李将军之女为画作第一,却听顾珏疑惑一声:“且慢,将那副红梅呈上来!” 颜月小脸一僵,她的画中有玄机,若是颜盈盈还在,她当然愿意展露玄机,争上一争。可如今,侯府二位姑娘不合明摆在台面上,她巴不得躲在后头,抢这风头作甚? 可惜顾珏不这么想,自己看中的小姑娘当然舍不得她吃亏。 他指着画中一处笑道:“这里怎么回事?” 却见画作中均是黄豆大的花苞,独有一处,花瓣舒展,娇艳欲滴。再细细看去,那处湿软,似有水滴滴上。 长公主也奇道:“方才本宫细细看过,这画中本应都是花骨朵,怎么这里独独开了一朵?对了,刚刚本宫用茶时,盏上的确滴落了一滴水,莫非?” 她小指指甲挑起一点茶水,洒在画作上,众人惊奇的发现,原是点点的含苞遇了水,竟瞬间舒展,片片绽放开来。 大家也啧啧称奇。 长公主抬头看向颜月,嗔怪道:“你这小丫头,都到这时候了,还藏着掖着作甚?这画里是否掺了别的东西?” 颜月也知躲不过,只得上前解释道:“臣女于画作上水平一般,只是胞妹颜念在这奇思妙想上走个小偏门,让殿下及诸位姐妹见笑了。” “这红梅的花苞只用了寻常的染料,但另用了红矾磨碎加了水,作了这花瓣。水干后无色,遇水后,红矾显色……” “若是雪天,雪花拂过,化作雪水,岂不是亦有异曲同工之妙?”顾珏隐忍着不去看她的脸,只盯着画作赞道,“这才是遇雪梅更傲,画意两重天。姑姑,我看着画作第一当属临安侯府颜月才是。” 长公主哪有不同意的道理,抚掌定下:“母后寿宴,你也别出心裁出了一副万寿图,此番又是灵巧,你这丫头,脑子里怎么有这么多鬼机灵?” 颜月羞赧,赶紧推辞:“不过是与胞妹嬉戏,无意中发现的巧事而已。” “你们一母同胞,本不必分得如此清楚。况且你之妙笔,原也入选三甲!”长公主由衷赞道。 退回座上,她略有歉意地看向李家姑娘,却见对方双目赤忱,抱拳致意,洒脱无比。不愧是将军家的女儿,颜月心生好感,遥遥点头示意。 顾珏的目光一直追随颜月回到座上,奈何某人却一眼也不瞧自己,他讷讷地收回目光,只觉意兴阑珊。 反倒是长公主瞧着他耷拉的模样,再前后一思量,突地眼中一亮——自家这侄子莫非是开窍了?她又看看颜月,家室、容貌、品行……可以,可以,这事太可以了。她暗自拍手,看来,自己有必要入宫一趟,向母后汇报一下自己的发现。 如此,此届岁会,虽意外横生,但到底走完了流程,因未有独占鳌头者,长公主那只步摇金钗最终也未能赏赐出去。 但临安侯府三姊妹却是在岁会上一战成“名”。至于这名是好是坏,便是各人心内有数了。 岁会结束,长公主派人给颜念递了话,原是她看中颜念,邀请她痊愈后入府一叙,介绍她给小郡主认识,也算是因祸得福。 只是颜盈盈的构陷长姐,心思狠毒的事情终究还是传了开来。 谢老夫人在看见长公主令牌,听闻颜盈盈事迹时眼前一黑,直挺挺地气晕了过去。醒来后就将她关进了家庙,只粗衣淡饭饿不死,虽无其他惩处,却是叫娇生惯养的颜盈盈直接脱了层皮,脱了相。 再说另一边,原各家姑娘小姐亲眼所见,再各回各家告知嫡母姊妹,这下全京城暗地里都在绘声绘色描述岁会当天临安侯府姊妹互伤的事。 -- 第58页 当家主母们看得较远,纷纷叮嘱离那颜盈盈远些——怕是颜念落水的事也是那位设计好的,这叫一石二鸟,两不落空。 “看这颜盈盈平日里端的淑女做派,没想到是这么心思深沉的人。” “知人知面不知心,恶人自有恶人磨,你看算计到头全落在自己身上了。” “哎,你们可别说,颜月怕也不是好惹的,不知是不是将计就计,反将了颜盈盈一把呢!” “那也是颜盈盈手段不够,自作自受……” …… 流言蜚语自是也传到了临安侯府。 连带颜培在大理寺都被同僚明嘲暗讽一番,有道是清官难断家务事,但堂堂大理寺少卿却连亲女都管教不好,这算什么事! 颜培回府发了好大火,不顾谢婉玉求情,执意将颜盈盈送到了庄子上,后话不谈。 颜月回了府,只管闭门照料颜念,又盯着颜琮颜璟,才不管门外那些糟心事。 但她不找事,事情自动上门。 却是谢婉玉眼看颜盈盈吃苦,心疼难耐,趁着天黑打发了家庙的人亲自去看了。 听闻前后因果,断定是颜盈盈身边的人泄了密,否则这么机密的事情哪能那么巧被颜月躲了过去,将颜盈盈身边几个伺候的,日日折磨审问,誓要揪出“内奸”。 这日晚饭用毕,颜月的莱芜院内忽地摸来一个人,原是颜盈盈院内的二等丫头,唤做青陶。 “萃果姐姐,求求你,求你救我一命!”青陶不敢直接去求颜月,只寻到了萃果这里,她与萃果是同一批被人牙子卖进来的,小时候睡在一起,关系比常人要好些,只是大姑娘、二姑娘生份后,往来少了些。 萃果看她鼻涕眼泪糊了一脸,也是心疼,拉过她细问怎么回事。 原来谢婉玉审了许久还不见头绪,终于发了狠,打发了嬷嬷出去找人牙子,要将颜盈盈院子里的全都发卖出去。 他们这些在侯府内娇养长大的,虽是丫头伺候人的,但日常用度吃食不比外头小门小户正经小姐差,若是发卖了能有什么好去处? 青陶更是洒扫的时候听到谢婉玉指示,要专门找往那个地方“供货”的人牙子。 原话是这么说的:这群贱蹄子,毁了盈盈的大事,既然盈盈名声有损,他们一个都别想跑掉,全都送到那地方去。最好是最低贱最便宜的花楼,叫他们日日千人枕、万人骑,受尽折磨,方能一缓我心肝儿的屈辱。 青陶吓坏了,趁着天黑忙不迭地寻了空跑来这里:“萃果姐姐,大姑娘心地好,你帮我求求她,我的卖身契是在大姑娘手里,千万莫要让二夫人要去把我卖了。呜呜呜……” 萃果忙安抚她,看她梨花带雨,好不可怜,终于一跺脚:“我做不了姑娘的主,但大姑娘心善,你好生跟她说,想必大姑娘会同意帮帮你的。” 看着跪在地上哭哭啼啼的青陶,颜月嘴角一勾:“二夫人果真日日折磨你们?” 青陶一怔,却见颜月吹开茶盅浮沫,淡淡道:“既然如此,你的卖身契是在我娘的嫁妆里,我不会给二夫人的,你放心吧。夜深了,且早些回去休息吧。” 就这么轻轻松松松了口?青陶长呼一口气,又使劲磕了个响头:“姑娘,您好人做到底,就收留奴婢吧,奴婢身在二夫人那,即使不被发卖了,也会日日受罚,不若在姑娘这,做个粗实丫头也是行的。” 颜月轻轻“呵”了一声:“你这丫头倒是机灵,可是我这院子不缺人。” 机灵是真的,否则谢婉玉也不会想安插她来自己这里。什么揪出内奸,什么卖进花楼,不过是要做戏给自己看,把这青陶安插到长房才是真的。 只是他们为什么会觉得自己会轻轻松松就收留一个来历不明的人呢?颜月淡淡放下茶盏,默不作声听着她的心声,呵,为了让青陶取信于自己,他们可是下了狠手啊。 青陶心如乱鼓,不知道为何颜月死咬着不松口。 想到谢婉玉交代的那些话,她眼珠轻闪,压低了声音道:“大姑娘,奴婢知道,您不信我,奴婢毕竟是伺候过二姑娘的,而今二姑娘受罚,牵连了奴婢,您定会以为奴婢就弃主另投,是为不忠,但奴婢实在是没有办法呀。” 她忽地起身,退下外衣,只着小衫,虽无外人在,但寒凉冬夜,她还是瑟瑟发抖,抱住双臂,缓缓转了个圈。 萃果惊呼一声。只见青陶上身展露的肌肤无一好处,不是鞭痕就是掐伤,青紫焦灼,散在雪白的肌肤上,新旧交替,不忍目睹。 看见幼时的同伴如此这般,萃果不忍:“姑娘,你看青陶是真的没有办法了,若这样日日摧残,她还有几日可活?您就可怜可怜她,救救她吧。” 青陶的眼圈更红了:“大姑娘,求求您。二夫人用刑下手极重,奴婢这还算是轻的,现在对几个一等丫鬟,她已经换了针刑,说这样也不用等养好了皮,不会留疤,有疤就卖不进那种地方去了,呜呜呜……” 颜月只安心看着她的表演,看着萃果焦急又插不上话的模样。她无奈地摇摇头,看来萃果还是要多历练历练呀。她抬头:“罢了,你帮我回去做一件事,做成了,我便调你来莱芜院,如何?” 听到有戏,青陶一口应下,胡乱穿好衣衫,静听她的吩咐。 只是颜月的事竟然是——撺掇谢婉玉同意掌管中馈。 -- 第59页 中馈究竟是什么德行,大家都知道,青陶脸色一白:“大姑娘,这,这事奴婢说了也无用呀!” 颜月却只是笑而不语。 青陶被她笑的心里发慌,咬咬牙应下:“奴婢尽力一试。” “如此甚好!”颜月这才满意地点点头。 作者有话说: 长公主:我家侄儿终于开窍了,撒花,旋转,跳跃……我要立刻进宫告诉母后! 顾珏,涨红了脸:姑姑,这事,且慢着点,别吓着小姑娘。 颜月,努力走剧情中:啥? 顾珏:?? 注:无水硫酸铜即蓝矾,无水透明,遇水可现蓝色,此处借鉴化用“红矾” 第34章 不知青陶回去是如何回禀的, 几番较量折腾,谢婉玉竟真的答应接手中馈。 当前中馈已是个明晃晃的烂摊子。颜月也不待她反悔,指示了颜忠、颜柏又来回折腾, 把账目和钥匙搬去了二房。 此时颜盈盈已经被送去了庄子上,谢婉玉看着乱糟糟一堆账目,只皮笑肉不笑, 恨恨的对着青陶说:“月姐儿真是长本事了, 你去了那边可别想着就攀上了高枝。你的卖身契虽不在我手上,可你那小情郎的我可是捏着呢,你若是有二心, 呵呵……” “奴婢不敢,此去必定尽心尽力,探知大姑娘周边,任何异像立时向您汇报。”青陶磕头, 信誓旦旦地保证。 谢婉玉冷笑着看她退下。又仔细思索了此次布置, 几个大丫鬟也被卖去了花楼,青陶向来不受重用不惹人注目,此次安插的确无一有瑕, 这才安心下来。 只是这安插人手的计划虽是成功了, 但也基本搁浅在了第一步。 隔日颜月就闹到了老夫人那, 说中馈二房已经接了。此前岁会上,颜盈盈多方陷害, 长房不能硬生生吃了这闷亏, 必须要严惩颜盈盈给个交待, 否则就直接分家! 回府后长房安分了这许久, 颜盈盈也算罚了, 名声也算毁了, 大家都以为事情就到此为止了。没想到颜月却掐着点在这守着。 谢氏还在,哪有分家的道理?不是给外头白白看侯府的笑话? 偏偏颜月丝毫不让,揪着颜盈盈居心不良,阴狠毒辣,残害姐妹的说辞,一定要个说法。 谢氏跟谢婉玉看着到处是窟窿的账目,颜柏交上来的年终收支计划,还有之前为了平息要债风波借的利子。真是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都咽不下去。 三方会晤下,颜月也是大方,请谢氏与二房立了字据,花了大手笔帮中馈上平了帐。 字据写明,长房虽非冷血薄情之辈,但于公于私已做到极致,此番之后,公中归公中,长房乃长房。再有类似情况长房可不再出手。 谢氏打了如意算盘,对内分的再清楚,对外总是一家,以后若真出了事,长房还跑的了不成?她叫二房安心地收下颜月送来的银两,为安抚长房,又延长了颜盈盈在庄子上的日子。 于是,原本被送去庄子上反省,准备年前回府的颜盈盈,在准备返程的时候收到消息——必须在庄子上待满半年,且日日礼佛赎罪,来年五月方可回府。 她气急败坏地撕毁了来信,又揪着身边唯一一个粗使丫头狠狠发了一通火,这才红着眼睛给祖母带了回信。 过年回不去在庄子上冷冷清清便罢了,明年五月可是她及笄礼,求祖母垂怜,允许她三月底就回去准备。 以颜月为首的长房正在气头上,谢氏又有心让她往后继续接济中馈。怎么会轻易应承,只叫她安心在庄子上养着,必定不会耽误了她的及笄礼。 听闻颜盈盈闹了许久,谢氏也不松口,谢婉玉暗中去庄子上看了几次,不知母女俩谈了什么,颜盈盈终于罢了心思。 没了她在府内窜上窜下的,长房内一片岁月静好。 依颜月,这惩罚对颜盈盈还是轻了些的,毕竟她也不是什么白莲花圣母心。只是她另有筹谋,倒也不好逼的太紧。 反倒是颜念醒后听闻前因后果,狠狠唾了一口:“真是便宜她了!” 颜月轻笑:“庄子上日子清苦,年下这么热闹,她却孤身一人,以她的性子怕是比任何惩罚都要难捱。更何况此事早已到处喧嚣,日后就算回府了,她又哪里有脸出门?她梦寐以求的及笄礼怕也是冷冷清清收场。” “那是她活该。只是阿姐,你又何必破费给她们填了塘子?年下就让那些要债的堵着大门,让周遭瞧瞧他们的破落相不好?”颜念疑惑。 颜月停了手上的绣活,点了点她的头:“你呀你,人家堵的临安侯府的大门,岂不是打咱爹爹的脸面?” 颜念嘟着小嘴,气鼓鼓地:“那还是便宜他们了!” “不慌,从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且等着,这种日子许过不了多久了……” “阿姐,你的意思是?”颜念两眼一亮,差点从塌上跳起来。 颜月点头,只笑而不语。 这一晃,日子便到了春节。 因着长房的银钱,整个侯府里万番照旧,“其乐融融”。 虽然二房家唯一一个嫡姑娘不在,但侯府里最不缺的就是讨人喜欢的姑娘。三房的三个,包括向来胆小的三姑娘颜容在内,都整日里绕膝谢氏,一口一个祖母,哄的谢氏眉开眼笑。 谢婉玉冷眼瞧着,心下怨气滋生。 中馈在手,她把着来年的收支,压着挤着多占了些出来,准备给颜盈盈办个盛大的及笄礼。 -- 第60页 节前,她私下去庄子上见过女儿,颜盈盈到底是多活过一世的,立马醒悟过来,跟谢婉玉交了底。 想不到自家娇女竟是受过一次苦的重生之人,谢婉玉先惊后怜,抱着她一顿痛哭。又指责她见识浅短,既是仗着重生,怎么会斗不过个颜月? 听到颜盈盈仔细说了前世的万事走向,谢婉玉当即拍板,在颜盈盈及笄之前,必要攀上三皇子这棵大树。她看得长远,世家女子哪家后院没些个勾心斗角,来日盈盈高飞了,看谁敢拿往日的事嚼舌根子! 颜盈盈经了几次都被颜月按得死死的,有些瑟缩:“娘亲,你说,颜月是不是也是重生的,所以也事事占得先机,压我一头?” 谢婉玉搂住她,眼神里闪过一丝阴狠:“若真是如此,颜月就是妖邪附身,侯府必不能容她!” 颜盈盈缩在亲娘的怀里,魔怔似的连连点头:“对对,她若是能提前预知,肯定是被妖邪附身了,娘亲,你赶紧回禀祖母,大张旗鼓,请僧道为其驱邪!” “放心,我已将青陶安插进去,只待合适时机。至于你跟三皇子的事,盈盈,此事还需从长计议!岁会一事,太子与长公主都出席,你的事宫内肯定也知晓了,暂时你的名声已毁,若要攀附上三皇子还要费一番功夫。” “不,娘亲,我等不及了!这庄子上阴冷,饭菜犹如猪食,夜夜还有豺狐凄叫,我是一天也呆不下去了!”颜盈盈双目赤红,像是下定了决心,悄声道,“每年节上,三皇子一行都会到附近的狩猎,女儿打算……” 谢婉玉被她的眼神惊得心下一跳,但听她细细说了打算,又皱了皱眉,红了眼睛:“如此这番,有伤风化,虽是事已及此的无奈之举,但终究是太委屈你了!” 颜盈盈抬起头,怔怔盯向远方,厉色道:“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如今之际,只有此法为上了!” 母女两又仔细筹谋了许久,直到万无一失这才散去。离去前,颜盈盈又千叮咛万嘱咐,为防颜月看出端倪,这段日子可避远点,待事情板上钉钉再打她个措手不及。 谢婉玉自是叫她宽心,又留了一大笔银子给她,这才归府。 却说这厢,颜月也依言将青陶也调了过来,不过给个外间洒扫的差事,便不再问她。 毕竟是狐狸总要露出尾巴,看她私下又求了萃果,最终调到颜月屋内洒扫,夜间还与萃果同卧一塌,日日窃窃私语,意欲探听。 颜月也不着急,不过是个小角色,折腾不起多大浪花,反而倒是可借此机会好好磨练一下萃果。 还好萃果重情义,但也知轻重,并未向青陶透露什么,反而青陶的几次越矩,让她渐渐不宁。颜月见她神色纠结,也不提醒,只冷静旁观。 不日便是正月初五,是敬财神爷的日子。 陶管事一大早带了几个紧要店铺的管事来拜年,顺便请颜月看一下各店来年的主营方向。 以前的颜月自是不管这些的。但想到最近的布局,日后估计长房还是要单过,手上这些产业她还是要重视一番的。 还好母亲留下的这些铺子庄子都是丰厚的,历年来也是盈利颇丰。 她今日特地把几个重要的管事一并叫来,不过也是用读心术一一探查一番,得知均是忠心耿耿的,她也就放下心房,推心置腹。 “诸位都是母亲在时就负责各家铺子的,这些年来也是辛苦各位一直操持。打今年起,长房的盈利不再贴补侯府,诸位管事的酬劳就在往年的基础上先涨一成。” 颜月心内早有计较,不待众管事感恩戴德,又道:“我是门外人,不懂做生意,各位不必有压力。这既是各位应得,也是请各位管事再接再厉,颜月及弟弟妹妹,今后还得仪仗各位!除此之外,我有几个点子,不知能否成行,想听听各位的想法……” 众管事本是按照年年惯例来汇报一下工作,有几个管事还担心颜月小小年纪,会接手贴补侯府这个无底洞。 却不想她拎得门清,对各店生意都有看法部署,一时均收起了小觑的心思,细细听她说来。 只是待到颜月讲完,众人出了侯府,还有些云里雾里。 “陶管事,您跟大小姐接触最多,您说她是怎么想出来这什么展示销货、盲盒集邮的点子的呀?”一管事终于憋不住,问了出来。他是布庄的王管事,年纪最大,受到的信息冲击也最大。 “害,王管事,您可别小瞧大小姐,以前她一直躲在夫人后面,不显山不露水,实则呀,聪慧着呢!您啊,就照着她的吩咐,先在布庄试点试行一下,反正大小姐说了,亏盈不论。”陶管事哈哈一笑,“可依我见,您那布庄,怕是要火了哦!” 王管事仔细思量,“展示销货”“盲盒集邮”听着新鲜,投入也不多,说不定真能给许久不见新意的布庄带来新一波的客人。 “承您吉言,我这就回去准备起来!” 作者有话说: 第35章 最近, 京城商铺里卷起了一股真人展示的吆喝之风,纠其源头还是当属布庄领头羊的王氏。 不知王管事是怎么想的,王氏布庄本就是京城数一数二的大店, 客人非富即贵,原就生意爆火。 他竟还不满足,想出什么现场讲解抢拍的模式, 将好好的布料做成成衣, 制作了与真人大小一致的模具套上成衣,命了一个嘴皮子利索的小厮,时时不停在店内外展示讲解。 -- 第61页 其他布庄的管事原是当笑话一样看着。 毕竟他选的展品都是他家当季花样最新、料子最贵的布匹。每季就那么几匹, 制作一件成衣便要花费不少,更何况每人尺寸不一,那件展示的成衣又有谁能买单呢? 谁料,王氏布庄的这一做法却大受欢迎, 客户猛增不说, 连带店内其他滞销货都因打上了“王氏”的标签而走俏起来。 尤其那种只能制一件成衣的,夫人小姐们争相抢购,而原先大家不看好的展示品, 因为王氏布庄免费赠送改衣服务, 竟然也被销售一空。 有人也有样学样, 试了一番,却无他的效果, 闷闷之余也只剩下了眼红。无他, 王管事的今日竞拍, 明日以新带旧, 后日高级定制, 花样百出, 直叫人措手不及。 拾人牙慧的东西总不如第一手的新鲜,更何况,他们这些高端店铺,面向的就是名门贵府里的夫人小姐。 王氏布庄抢了先,就稳了客源,他们这些后头的,除非也破天荒的来个出其不意的新招,否则也甭想越到他前头去。 布庄的生意抢不到,其他门当的却动起了小心思,依葫芦画瓢也纷纷来个现场展示。一时间,京城各家有脸面的店铺,连带着米面粮油店都有打扮斯文的小哥站在店面显眼处吆喝。 “今日新上的五常大米,北边运来的,仅有三担,独此一家,卖完没有。这边有新蒸好的,米粒晶莹,弹牙爽口,走过路过,先尝后买啦……” 看着米店也如此销货,卢雨“噗嗤”一笑,悄悄扯着顾珏的袖子:“殿下,这大米看着是不错,要不咱们也买些回去尝尝?” “卢雨,快松手,不可越矩!”顾珏尚未说话,一旁的段风眉头一皱,语气严厉。 卢雨原是暗卫里最小的,又是唯一一个女孩,大家对她都是纵容些,也养成了她没大没小的性子。 以往她年幼时不懂事,与太子开些玩笑也就罢了,这些年也是独当一面可以出任务的人了,作为属下,面对殿下怎可还是这么没分寸?段风想,总要找个时间好好跟她谈一谈了。 卢雨却显然未曾放在心上,虽依言松开了手,却丝毫不觉方才行为有何不妥:“老古板,难得我这次差事办得不错,殿下同意带我出宫溜达。一天的好心情都要被你破坏啦,略略略……” 段风还欲再说什么,却见顾珏眉梢轻动,突地径直大步向前,也只得先歇了教育卢雨的心思,起身跟上。 抬眼处,目之所及,是一家偌大的布庄。 “王氏布庄?”卢雨眼睛一亮,“快走快走,殿下该不会是要奖我一件新衣服吧。这家布庄据说正是京城最大最好的了!” 卢雨喜不自胜紧追上去。 段风脑壳一疼,太子殿下虽然对卢雨是略有不同,但直男如他也能看出,那不过是殿下对先皇后留下的一点不舍罢了。偏偏卢雨却当了真,以为自己是殿下身边的唯一。 若说真的有什么唯一,那唯一的不同应是那位…… 这些日子,殿下一反常态,对颜月的事情格外上心。他原以为殿下是要拉拢临安侯府势力,却不想殿下心心念念却只是那一个人,还巴巴得为了颜月去了从未出席过的女子岁会。 岁会上也不知发生了什么,回来后殿下总是独坐痴笑。 作为太子手下第一人,他于这些事情上向来是迂了一些,但几件事累在一起,还是叫他看出了端倪。 就如今日,卢雨万分得意的随上出行,而原本殿下是置之不理,只叫自己带卢雨逛上一圈了事的,不过是自己汇报的时候,多嘴提了一句:颜小姐名下的产业似乎新出了热闹的售货模式。 殿下立刻变了神色,兴致勃勃地出了东宫。 而眼前殿下大步去往的方向,若他记得不错,就正是不久前他汇报提到的,颜月名下的王氏布庄。 顾珏饶有兴致地驻足布庄,听着小厮介绍新上的布料,他眉眼动容,这种售卖的法子,怕也是她想出来的吧。 “各位请看,芙蓉牡丹锦,今年全京城只有咱们店里有这一匹。我的天哪,诸位看看,这料子流光溢彩,想必穿在身上行走起来,更是婀娜多姿。” “诸位瞧瞧,鄙庄已定制的这件夹袄,掐了上好的白狐毛,余下布料还可出成衣两件,喜欢这种布料或款式的,走过路过千万不要错过……” 卢雨见顾珏看着那件夹袄欣赏的点点头,眼珠一转,打断了讲解:“这件好,我要了!” “小姐好眼力,这匹布料实在难得,您这边请,那边有专业的绣娘为您量体裁布,本店还可代客制作成衣,您只管吩咐。” “不用这么麻烦,这件成衣,连带多余的布匹,完全都要了,你直接给我包起来就行。”卢雨掏出荷包,看也不看丢在小厮的怀里。 哪知小厮立刻赔笑道:“哎呀,这位小姐,真不巧,这件成衣不久前本店已经定出了,您若喜欢,本店可为您加急赶制一件一模一样的。” 卢雨不悦:“是谁定了?本姑娘出双倍价钱还不行吗?” “这……”小厮为难地干笑一声,解释道,“小姐,本店诚信买卖,童叟无欺,既已定出,真的不便再一物二卖了。” 段风皱了皱眉头,传声道:“不过是件衣服,你若喜欢,买了布定制一个便是,何必巴巴要这件已经定出去的?” -- 第62页 卢雨撇撇嘴,有些委屈,低声道:“再过两日我又要出远门了,成衣哪里等得及……”她眼巴巴地盯着新衣,又问道,“你可知是哪位定了这衣服?是否可以跟她协商一番?” 小厮纠结地一笑,正想着怎么劝解,突地看见救星一般,遥遥一指:“喏,是这位小姐定制的,您若真的喜欢,可以试着问问她,能否割爱?” 卢雨转头望去,一个轻施粉黛,罗裙半旧,头上半点装饰也无的小姑娘正款步走来。 对方这愣生生的样子,这还不好办? 卢雨抿嘴一笑,大步上前,牵住了对方的手:“妹妹你好生娇俏!” 颜月看着这贸然出现,自来熟的高挑女子,微微一愣,抽了抽手,却没抽得出来,微微皱眉:“不好意思,这位姐姐,我们认识?” “一回生二回熟,现在我们不就认识了吗?我叫卢雨,妹子你叫什么?”卢雨大大咧咧,牵着她的手。 自来熟到这地步的,颜月还是第一次见,她微微红了脸,正不知道回些什么,却听一记熟悉的声音清亮道:“卢雨,不可无礼!” “殿……”颜月张了张嘴,又瞧了瞧四周人声鼎沸,适时止住话头,“您怎么在这?”得,遇上这位,读心术暂时又用不上了。 枉她特意隐藏身份,定制成衣,想借机来听听客人们对这一销售模式的想法,进而改进一番呢!看来今天是要白跑一趟了。 “你认识我家主子?”卢雨却喜不自胜,拉着颜月的小手晃了又晃。 “那可真巧了,主子看中了那件夹袄,妹妹你能否割爱,让与姐姐我?” 看着卢雨亲热地靠紧颜月,又是毫不避嫌,一副亲昵模样。虽卢雨也是女子,行径只是大胆却也不算越矩,但她什么性子,顾珏又怎会不知道? 他强压下心中怒火,上前两步,将二人隔开。 颜月一愣,看着轻蹙眉头的顾珏,又看看一脸娇羞的卢雨,加上木头一般矗立在二人身后的段风。 哦~她恍然大悟! 作者有话说: 颜月看看顾珏,看看卢雨,姨母微笑:哦,这两位……原来如此,我懂,我懂了…… 顾珏,气急败坏:你懂个鬼啊! 第36章 (修) 世人皆知, 当今太子殿下面若冠玉,才德兼备,唯一让人不省心的, 便是个人大事迟迟不见着落。 别的世家子弟如他这年纪的,娃娃都会玩泥巴了,偏他不省心。 颜月撇撇嘴, 如今见了他身边这位, 不由恍然,莫不是他早就有了心仪之人而不自知? 奔走在吃瓜第一线,她自觉发现了了不得的大秘密。 再看看卢雨, 一颦一笑甚是洒脱,与太子殿下似乎也毫无身份的隔阂。更难得她面若桃李,眉宇之间又自有英气,身高体量也与顾珏甚是登对。 只是顾珏始终板着脸, 一点不见平日里如沐春风的模样, 哎呀呀,这样怎么能追到女孩子呢? 想到太子殿下对自己也算多次鼎力相助,颜月自觉更应担负起“红娘”的神圣职责, 帮帮这二位捅破窗户纸! 想到这里, 颜月故作为难地皱起小脸:“这……原是一件衣服, 让与阁下倒也没什么,可这也是我一眼看中的, 方才都量好了尺寸, 定金都付过了……” 快, 太子殿下, 赶紧一掷千金, 博红颜一笑呀, 梯子我都给您搭好了。颜月目光灼灼,只待顾珏一开口,就立马同意相让。 却不想顾珏却冷了脸,一点也不接话,反而冷声道:“卢雨,你是越发没有规矩了。” 自小到大,哪里被殿下这样当着外人面训斥过?卢雨立马红了眼,委屈道:“此次任务前,您可是答应了要奖励我的,现在怎么说话不算数!不过是一件衣服,给了定金又怎地,我出双倍还不行吗?” 见她说话越发不成样子,段风终于上前一步:“主子,请恕属下管教无方。”又执出令牌命令道,“卢雨,现在,立时,回去闭门思过,无令不得出!” “你?”卢雨瞠目,不过就是为了一件小小的成衣,殿下何至于真的发火?偏生段风这榆木脑袋当了真,还拿出了暗卫令牌。 见令者,必奉。卢雨跺跺脚,又看下顾珏,鼻音里带上了撒娇:“主子……” 顾珏却不为所动。 卢雨无法,只叹了口气,牵起颜月的手,无奈道:“妹妹,你别在意,姐姐是真心喜欢,并不是强取豪夺之辈。这衣服,看来我是穿不上了,来日有缘,妹妹记得特意穿给姐姐我瞧瞧哦!” 随即瞪了一眼段风,恨恨地转身离去。 徒留颜月恍恍惚惚:??这双倍抢夺的套路怎么有点熟悉? “你就这么让她走了?”颜月恨铁不成钢,暗恼段风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 ——“正是小情侣们撒娇打闹的最好时机,你瞎出什么头呀?” 段风一脸懵逼:“颜小姐是对在下管教属下有指教?” “没,没有。”颜月看着他憨憨的样子,事已及此,多说无益,罢了罢了。 颜月转身招呼伙计将剩下的芙蓉牡丹锦全包起来。 “呐,记得把这个带回去交给卢姑娘。”颜月将东西交给段风,又压低了声音道,“记得千万告知,这是殿下特意交代的。” 段风一头雾水,看看颜月,又看看顾珏。后者微微点头,他只得先抱着这匹布。 -- 第63页 孺子可教,颜月满意地点点头,看看,保姆级的教程也不过如此呀。 她决定再助攻一波:“话说殿下身边的人自是顶尖好的,您说是不是?” 她的小心思,顾珏怎么会看不透。虽说她是完完全全会错了意,但见她首次这么在乎自己的事,顾珏虽面如黑纸,却还是一脸古怪的笑容,顺着她的话头:“哦,怎么说?” 颜月抿抿唇,今日好赖是没办法干正事了,不若给顾珏理理思路,也不枉前些日子,他特意多次为自己撑腰。 颜月眨眨眼:“难道不是?我见卢姑娘洒脱可爱,自有风流不落俗套。女儿家自是爱美,不过一件衣服罢了,殿下虽是清正之人,不愿多人之美,但又何必大动干戈,不顾她的脸面,伤了她的心!” 顾珏根本听不清颜月在说什么。他只看见小姑娘难得的如此鲜活,不似之前,知晓自己身份后畏畏缩缩的模样,虽是守礼,却也无形中拉开了二人距离。 顾珏心中喜不自胜,却自持身份,咳嗽一声,道:“这样说来,倒是孤的不是了,不知颜小姐是否愿意指教一二!” ——“这话说的,正合我意呀!孺子可教,今日就给你指点指点,让你知晓本人非凡的功底。” 颜月抿嘴:“既然殿下有心讨教,就请允臣女斗胆托回大?” “当然,今日不分君臣,只当门外汉的诚心请教。毕竟,女儿家的心思的确难猜。” 顾珏趁机与颜月并排而立,装作不在意地样子道:“就比如说,平日里,你最喜欢干什么?” “我?”颜月一怔,失笑道,“在说卢姑娘呢,怎么谈到我身上了。” “这不是在下诚心向你讨教一番吗?总要打个比方,才好借鉴。”顾珏不再自称孤,一副放下心防,只是友人聊天的模样。颜月到不好忸怩了。 她一边叫小厮把成衣包好,一边将写了“盲盒”出货具体做法的信件叫他转交给王管事。 做完这一切,才随口道:“我比较无趣,毕竟我们府内情况你也知道,就那些子糟心事,一天到晚躲着避着还来不及,哪里能想到自己喜欢干什么,能去干什么?” “诗词歌赋,星星月亮,总有你喜欢的,怎么会不知道呢?比如说,当下你最想干什么?” “当下?”颜月将衣服抱在怀里,想了想,道,“当下最想干的当然是挣钱!” “你很缺钱?”顾珏摸了摸鼻子。 颜月压低了声音:“倒也不是,不瞒你说,其实你面前的这家布庄就是我名下的,生意嘛,其实还不错。” “那……” 颜月眯起眼睛,活像一只餍足的小猫:“我不缺钱,但钱是我们长房的底气,自然多多益善,有了钱,下一步我们分家单过也会顺当许多。长姐如母,以后颜念的嫁妆,颜琮颜璟的课业,还有将来娶妻生子,可不都要我费心……” 最后她又提醒道:“对了,方才你谈的诗词歌赋,星星月亮不就很好?刚才似乎听闻卢姑娘经常替你办事,事成有赏。风花雪月都是女孩家喜欢的,你若摸清了卢姑娘的底气,对症下药,我想,她一定会非常高兴的。” 顾珏眼观鼻、鼻观心,一副受教的模样:“风花雪月,真的都是女孩家喜欢的?” “这是自然!” “你呢?” “你怎么又扯到我身上了……”颜月无奈,只得道,“如我这般不解风情的,若是遇上真心实意的,怕也是会心软的。” “这就好。”顾珏低下头,嘴角轻轻勾起,“今日真是叨扰了,受教良多,紧一谢字太过言轻,来日必要备下厚礼相赠。” “殿下,这可折煞了!”颜月屈膝,“时候不早了,臣女也要先行告退了。” ——“加油,少年,早日追到卢姑娘哦!” 她又恢复了往日疏离的模样。顾珏暗自苦笑一声,看着她微微冻红的鼻头,还有努力缩在袖中葱白一样嫩生生的指尖,想要提出用马车送她一程,却又堪堪忍住。 她这般悄悄,不带一个随从就出来,自是有她的理由。自己贸然提出,唐突不说,恐还坏了她的筹谋。顾珏捏紧腰间的玉佩,努力止住念头,只轻轻颔首同意。 颜月并未察觉异样,还在暗喜,不愧是名声在外的太子殿下,自己不过随口点拨几句,瞧他模样似已有了谋算。 见她轻快离开,直到背影淹没在人群内再也瞧不见,他才低头唤过段风,接过那批华美的布料,轻轻摩挲,这颜色、这料子,很是配她! “这匹布单独放到我的私库里,莫要被别人看见。”他吩咐道,“另外,暂时不必给卢雨安排任务了……” “是!”对于殿下已下的决断,段风从来不会多问。 他抬头,回忆着颜月方才的话,若有所思:“分家单过……临安侯不在了,侯府也的确应该分分家了。” …… 却说颜月刚回了府,就见萃果匆匆求见。 “姑娘,我奴婢犯了大错,请您责罚!”萃果方一进屋就“噗通”跪在地上。 “怎么了?”颜月抱过暖炉子,眉梢微抬。 萃果抬起头,眼圈发红,恨恨道:“奴婢眼拙,给咱们莱芜院引进了一匹狼。” 原是为了青陶的事! 颜月抿了一口热茶,她早就发现了那妮子的鬼祟动作,只是一直没放在心上,更是特意没有提醒萃果,等的就是现在她自行察觉。 -- 第64页 毕竟自己教的再好,也不如她自己切身领悟来得透彻。 “先起来吧,究竟发生了何事?你慢慢说。” “是青陶,姑娘您好心收留她,她竟然有二心。”萃果没有动,依旧直挺挺地跪着,愤愤道,“奴婢已经暗中观察她好些天了,原以为是奴婢多心,却不想,她竟真的是吃里扒外之人,枉我还顾念着幼时的情分,为她说了那些好话!” 原来,这些日子,青陶借着洒扫的名义,多次出入颜月的屋子。萃果原以为她调来长房,一时被富贵迷了眼,起了不该起的心思,这就多留了个心眼。 还好颜月把母亲的嫁妆单子还有长房的人契、地契都藏得好好的,青陶几次翻翻捡捡,眼见偷不出东西,在谢婉玉的授意下,就准备往颜月屋内“加”东西! “哦~她偷偷放了什么?”颜月眉眼一弯,满脸期待。 第37章 对于青陶的背叛, 颜月早有预料,不过就是时间长短的问题。她纵着青陶也不过是拿来做磨刀石,历练萃果罢了。 毕竟萃果虽是忠心, 却算不上顶尖机灵。 但此次真的经了事,总算是长了记性,稳重许多。 萃果从袖中掏出一样东西, 恭敬地呈给颜月:“奴婢未曾打草惊蛇, 只是这个东西,恐不是好的,该怎么办, 还请姑娘定夺。” 颜月接过东西,却是一个红褐色的小木牌。 “这是……”木牌小巧厚实,打磨的十分光滑,两面均有雕刻, 栩栩如生。 只见一面是一长发女子, 双目被蒙,另有刀剑悬于四周。另一面则是几行小字,细细看去, 原是生辰八字。 颜月细细看着那几行小字, 星眼如波, 恍然一笑:“厌胜之术?” “厌胜?”萃果一惊,她识字不多, 只看见那图画, 觉得意境不佳, 此刻知道是厌胜的玩意, 吓得齿间瑟瑟, 立时急的红了眼睛:“姑娘, 快把这脏东西交由奴婢烧了去!” 不怪她害怕,前朝时候,巫蛊横行,更有阴阳师傅靠着五行八卦招引邪煞阴灵,致人疾病灾祸不断。 现大秦信奉佛教,看重因果,一般无人敢行厌胜之术。但民间仍有厌胜师傅作祟,据说均是灵异无比。 看见颜月丝毫不惧,只把玩着木牌轻笑,萃果急的直跺脚:“姑娘,这是想咒您呢,奴婢这就去寻蒋嬷嬷,看看如何反压!” 颜月拦住她:“无事,不必惊慌,蒋嬷嬷也年纪大了,你也不必事事都去劳烦她。你好歹是我莱芜院的第一人,日后这门楣还需你顶着。” 萃果咬了咬下唇,只重重的点了点头,但还是忧心道:“可这个东西……” “不过是个唬人的玩意。”颜月翻转了木牌,指了指上面的生辰,“这上面的生辰八字是颜盈盈的。” 萃果呆了一瞬:“是二姑娘的?这是为何?” 不怪她呆愣,颜盈盈的筹谋不容小觑。她用上了人人惊惧不齿的压胜,却并不诅咒颜月,而是刻上了自己的生辰八字,其目的当然不是仅仅用来个栽赃嫁祸。 木牌上双眼被覆,意味受人蒙蔽,刀剑悬空,意欲伤害加身。这活脱脱是替颜盈盈辩解,表示之前她的作为都是受了压胜之术下的糊涂之举。 这样看来,她这一招,主要目的还是要借机,解了自己在庄子上的禁足,至于栽赃坑害倒是顺带其次的事情了。 颜月眼中闪过狐狸般的狡黠灵动,唤了萃果近身,吩咐道:“你带着这东西,去府外找个能工巧匠,将上面的生辰八字浅浅刮去,改成我的。然后依照原样放回去,莫要叫青陶发现了。” 这下萃果彻底傻眼了:“姑娘,这可是厌胜,不是您的就罢了,怎么还眼巴巴地改成自个的?” “傻丫头,别人都明摆着算计到我头上了,此次过后就是直接撕破脸皮了,我还能坐以待毙,让他们小瞧了去不成?放心,我自有打算,你莫要多问,速去办便去就是了。” 萃果点点头:“是,奴婢愚钝了。”她接过东西,想那二房敢明目张胆将颜盈盈生辰八字刻上去,这东西想必是个不中用的,否则,依谢婉玉的爱女心切,哪能容得了颜盈盈自己作贱自己? 颜月顿了顿,又道:“青陶虽手脚不干净,但到底没被你逮到现行,你也别声张,且看看她还有没有其他动作。若是下次,她偷摸着出去了,回来后,你想办法把她唤来,我自有办法,总能知道他们究竟打的什么主意。” 想到夜夜在一起的青陶,心里却全打着陷害大姑娘的主意,萃果喉咙里又是一梗,愤声道:“奴婢省的,只是姑娘探清了,可不能便宜放过了她!” “无事,你且照旧放着她,我自有安排。”颜月缩起脚,握紧了暖炉,指尖温热一片。 萃果点头应下,遵着颜月安排做好了部署。 只是他日日盯紧了青陶,却不知二房是何打算,正月里,青陶竟老实本分,再也不见其他异动。 颜月听了她的回禀,淡然一笑,只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命萃果装作无事,先随着她去 萃果虽心中惴惴,但见自家姑娘胸有成竹,只得听了暂按下此事不提。 …… 因着二月十二乃是颜月的及笄礼。是以初十一过,长房便忙碌起来。 颜念带着蒋嬷嬷一心地为颜月挑选新衣和佩饰,一会嫌这个老气,一会说那个跳脱。颜念一副人小鬼大、老神在在的模样,直叫莱芜院内欢声笑语不断。 -- 第65页 年下,哥儿们也都不用上学,颜琮颜璟无事便也赖在了莱芜院内,天天“阿姐阿姐”地缠着颜月。 毕竟及笄后便意味着成人,便是亲弟弟,往后也再难这样贴心亲昵了。 颜月看着两个一模一样的小人,心下温润。弟弟们年幼,她作为长姐关心并不够,但二人毫无怨言,对她更是耳听心受。 颜月下定决心,来日分家之后,定要更多下心思在弟弟妹妹身上。 只是长房才热闹了几日,突地又生了事端。 原是正月十五元宵节当天,三皇子不知怎地起了兴致,发帖子邀请世家子弟,举办了一场赛马会。 接到了帖子,二房的庶长子颜超,三房的嫡子颜磊、颜森喜不自禁,忙来唤了颜琮、颜璟一同前去。 颜超是莲姨娘的儿子,因谢婉玉多年只得颜盈盈这一个女儿,为防莲姨娘恃宠而骄,早早将他报到自己名下养着。 早些年她还指望自己能生个嫡子,对颜超也并未好好教养,只吃穿用度不短着,但随着年岁渐长,这些年也渐渐歇了心思。 但这么多年纵着惯着,颜超张扬骄纵的性子已是难改。谢婉玉无子傍身,也是头疼不已,只能平时一边哄着,一边更加约束他的学习。 颜磊、颜森两兄弟则是沈翩翩的宝贝疙瘩,一个十二,一个十岁,正是调皮捣蛋的时候,沈翩翩为人泼辣,对这两个眼珠子却是宝贝的很,请了最好的先生,亲自过问进学。 他们哥几个常年被拘在学堂里,只有逢年过节才偶尔放飞一番,此次更是得了三皇子的帖子,更是当尚方宝剑似的,急吼吼地回禀了母亲要去参加。 颜琮身子一向弱,冬日里更是暖炉不离身,一不小心就是生病感冒。但凡这时候都是窝在屋子里看书解乏,这种活动向来是不愿参加的。 颜璟却是个皮猴,看着哥哥们兴高采烈地描述历年赛马会上的精彩,不由心驰神往。他年前也请了师傅,学了马术,再听他们一鼓动,更是按捺不住。 颜琮这做哥哥的,也不忍在大过年的拘了他。便命婆子来莱芜院禀告一声,多穿了衣服,陪着颜璟一同去了。 待颜月听到消息时,二人已随着大部队去了马场。 想到颜璟性格火爆,且没什么心眼,二房三房又与长房不睦,也不知道会不会借机闹出什么事来,颜月总觉哪里不妥。 但又念及赛马会上,众目睽睽之下,直着算计颜璟总会被落下口角。且颜琮聪慧,有他陪着,总不至于出大事。 但一整个上午颜月都胸口发闷,喘不上气来,总觉会出什么事,临近午后更是茶饭不思,心神不宁。 不想这等不安终是落了真。午后不过一会,颜忠就慌里慌张前来禀告:“大小姐,不好了,四少爷出事了!” 颜琮出事了? 颜月惊呼一声,急急起身,只觉眼前一花,腿软的竟站不住! 第38章 颜琮是被抬着送回来的, 小小的一只,紧闭双眼,面如金纸, 昏迷不醒,颜月唤了几声却怎么也唤不醒。 【腿伤成这样,四少爷这辈子怕是毁了……】颜忠一直殷勤地在颜琮身边鞍前马后, 脸上也满是凝重暗沉, 心里却突地冒出这句。 颜月愣了愣,一时竟没听出来他是心有怜惜还是幸灾乐祸。 颜琮的腿受伤了? 她颤抖着手,轻轻揭开盖在大弟身上的被子, 只见他露在外面的小手煞白,下半身却是触目惊心的血迹斑斑。 颜月被眼前的一幕惊得眼前一黑,萃果忙扶住了她:“姑娘,你……” “无事!”长房唯有自己, 她不能倒, “小四呢?” 小四是颜琮的贴身小厮,一向不离他左右的。 “小四不长眼,据说赛马会上冲撞了三皇子, 目前被那边扣下了。”颜忠答道。 小四小五是父亲打小就收留养在身边的, 小四稳重、小五机灵, 若说小五跟着颜璟,吆五喝六, 冲撞了谁她还信。 小四这性子, 又跟着颜琮, 每日里泡在书堆里, 养了一身儒雅的文气, 怎么会冲撞三皇子? 但此时此刻, 颜琮的伤最是紧要。她好不容易稳住了心神,先吩咐众人小心地将颜琮移到床上,又问随行的王大夫他的伤情如何? “老夫到达马场,立时已对小少爷腿上的外伤进行了包扎,还好血止得及时,只要今夜不发热,伤口看护好,度过了危险期,性命就无大碍。” 王大夫在京城最好的妙手堂坐诊,之前也曾多次为临安侯府上门诊疗,颜月也不多说场面话,直言道:“那请您赶紧开药,最好最有效的,无论多贵,一定要让他好起来。” “这,这就算度过危险期,额,老夫也不敢保证真正好起来……” 危险期竟然还不是最危险的?颜月脑中一嗡,强作镇定问道:“他的伤情究竟怎样?王老不妨直言!” 王大夫却轻轻摇头,语带惭愧道:“受烈马踩踏,小少爷双股以下骨骼已经寸裂……这骨头上的伤可大可小,恕老夫无能,大小姐还是赶紧请别的骨科圣手来瞧上一瞧,或许,还可保上一保。” 他低着头,目光闪躲,言语不详,磕磕碰碰,对颜琮的伤势竟然一点都不看好。 颜月只觉心肝颤抖得肉疼。 “以您之见,琮哥儿的腿是好不了了?” -- 第66页 大夫只是摇头不语,他乃医者,只能依照伤情看病,凡事只能尽力而为。 【这样的伤,老夫见了一辈子的病例,也从未见过恢复如初的。唉,这侯府四公子就算今晚侥幸保住了性命,今后日子,估计也只能在轮椅上度过了!】 他心内一声暗叹,颜月只觉手心发凉。 这时,颜念也得了消息,飞奔而来。 待走近了,却缓了步子,看着她一双大眼睛祈求似的看向自己,颜月更是心如刀割。 “阿姐,大弟他怎么样?”她颤巍巍地问道。 颜月的指甲狠狠掐在手心,想要说句好的先安抚一下她,几个字却憋在嗓子眼,堵了棉花一般怎么也吐不出。 颜念见状,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她眼圈一红,却又懂事地立刻忍住:“阿姐,我先去陪着大弟!” 看着她轻轻伏在颜琮床边,双肩却克制不地颤抖起来,颜月拼命咬住下唇,直到唇齿间血腥四溢。 “忠管家,稍后王大夫写好药方,你亲自去将药取回来,若有稀缺的直接重金采购,诊金与药金稍后来长房拿。另外,马上散布消息出去,临安侯府重金找寻权威的骨伤大夫,立刻,马上!” 这中间的油水可不少,颜忠忙不迭地应下,立时就催着王大夫写药方。 颜月装作不知他的心思。 就着颜琮房内的文房四宝,匆匆写了一封信,唤来萃果。 “把这封信送到尚书府,亲自交给明珠小姐,要快。”她捏着信封一角,指尖一丝血色都无。 这世间最好的大夫当然还是宫内的太医。她匆匆书信一封,只为恳请林明珠进宫觐见林贵妃,求一名专治骨伤的太医来。 “奴婢马上就去!”萃果知道事情轻重,忙接了东西出府。 回过身看见颜念仰着小脸,强作镇定地看着自己,她心下又是一酸,低头靠近她的耳朵,悄声道:“血债血偿,若真是人为,伤了琮哥儿的,无论是谁,阿姐绝不会放过!” 说完这句,她不敢看颜念的眼睛,匆匆起身,前去颜璟那。 “姑娘,五少爷魔怔了……”颜月甫一进门,颜琮的奶娘就像是抓到了稻草,急红了眼匆忙道,“奴才已经给他叫魂,叫了半天了,爷他还是一动不动,您瞧瞧,他这眼睛里一点神采也无,这可怎么是好?” 她依言看向颜璟,只见他脸色青白,怔怔地被他奶娘抱在怀里,却恍若不知身在何处,眼珠子毫无聚焦,只呆滞地盯着前方,一眨也不眨,一句话也不说。 二人一同去,又一同回。只是原都是好好的人儿,这厢却一个躺着昏迷不醒,一个呆愣惊惧痴傻。 颜月呼吸一窒,心疼之余忍不住怒火中烧! “好好的赛马会怎么出了这事?”她问的是小五。 小四小五年纪相仿,幼时虽得父亲亲自指导,但也不过才十二岁,出了这么大的事,他也是惶恐不安。 听她发问,小五“噗通”一声,直直跪在地上:“大小姐,是我,都怪我不好,是我对不起琮少爷!是我对不起四哥!” 他双目赤红,突地手掌握拳,狠狠地打在石板地上,瞬间,皮破血流,顺着指缝流了下来。 “现在是什么时候了?你自责自伤有用吗?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赶紧事无巨细全部禀告给大小姐!”奶娘到底是经历过事的,赶紧呵斥一声。 小五这才醒悟过来,反手狠狠擦了眼泪,将自己所知的一一汇报。 原来,今日的赛马会本是临时起意,现场准备得甚是仓促。但三皇子发帖子,各家男儿还是去了不少。 “一开始也不过是正常的赛马,琮小爷说现场人多,为恐出事,拘了爷只许看不许上场。我见那些哥儿们也是年岁大些的,原先也是劝着爷的。只是后来,别家也有年岁小的下场跑上一两圈,爷就坐不住了……” 锦安伯家刚满五岁的嫡次孙都牵着蒙古国的小矮马跑了两圈,颜璟见状屁股上更是长了毛,扭来扭去不得安宁。 “哥,你看看刘家的小孙子都去了,好好的赛马会,不骑马跑上两圈,干看着有啥意思嘛。” 颜琮看他眼巴巴的模样,只觉好笑:“来时可说好的,只看不上,这会子又坐不住了。颜璟啊颜璟,以后你在我这可没信誉可言了!” “不去就不去,我不过是说说罢了。” 知道他心痒难耐,小五忍不住帮腔:“就让小爷骑马走上一圈呗,咱也选那蒙古马,个儿也不高,安全的很。我牵着,保管只慢慢的。” 颜璟闻言立马跟着点头,扑扇着大眼睛,像只乖乖的大猫。 “好了好了,去吧,记得不许跑,只慢走,注意安全。”到底受不了这可怜巴巴的小模样,颜琮答应下来。 颜璟欢呼一声,忙拉着小五去选马。 …… “后来呢?”颜月问。 “后来我就牵着马,带着爷走了一圈,虽比不得跑马来得刺激,但到底尝了个鲜,爷高兴的紧。然后,颜超骑着马靠了过来……”小五红着眼,恨恨地说,“若不是他故意挑拨,也不会发生后面的事!” 果真是二房故意惹事!颜月眼眸一冷,阴寒一片。 第39章 颜璟骑着小马开心自得。 突地一阵烟尘扬起, 颜超带着颜森、颜磊两兄弟纵马来到他身边。 -- 第67页 “五弟,枉你平日里总是自吹自擂,真的下了场却是玩些小孩子家的玩意, 哈哈哈……” “就是就是,这种蒙古马我也就五岁前骑着玩玩,过了年已经七岁的人了, 竟然还舔着脸, 呵呵……” “大哥、二哥,你们也别笑了,毕竟咱们是来赛马的, 五弟只是溜马的。哦,不对,这么大一匹马,应该是马遛人!” 三人肆意嘲笑着。 颜璟本就受不得激, 团子脸涨得通红。 正欲说些什么, 一群人簇拥着三皇子也走近了。 “都是自家兄弟,你们何至于这样说?”三皇子了解了前后始末,皱着眉, 训斥颜超等人。 只是一张脸上到底也是鄙夷的模样, 冷哼道:“要本宫七岁时就弯弓射雕也的确强人所难了些, 只是这临安侯了得,其子怎的马术这么难堪?” 他摇摇头, 吆喝一群人离去。 颜超还哈着身子, 添油加醋道:“殿下, 虽说家丑不可外扬, 但您有所不知, 大伯赫赫英明不假, 膝下这两个儿子却都是不堪的,四弟身子弱,不能习武,这五弟您也瞧见了,端的就是个玩过家家的小孩子,连骑个马都不成气候!” 听他提及父亲的名声,颜璟脑门子一热,远远叫道:“你别胡说,我会骑马!” 颜超止住马回首望来,语调清扬,哄孩子一样嘲笑道:“是,你会,我们大家已经看见了。”他斜着眼上下打量一番,神色里竟是嘲弄的意思。 “不信可以比试一番!”虽觉不妥,但情急之下,颜璟已经气呼呼的说出口。 小五虽不齿一群年纪大这么多的故意挑衅,但也知事情轻重缓急,一手握紧了缰绳,一手去拽他的裤脚:“爷,这样不好吧。” 颜超瞧见了,扬起鞭子嗤笑:“瞧瞧,他自己的小厮都看不起他呢,哈哈哈哈……” 周围人哄笑声一片。 颜璟只觉面子难堪,更加下不来台。他跳下马,面红耳赤,声音如鼓:“就说吧,你敢不敢比试一番?” 三皇子扬扬手,压下众人的笑声:“你家大哥这番年纪,若真要与你比试,岂不是以大欺小?可是不与你比试,恐怕你又咽不下这口气。罢了罢了,本宫组织的赛马会,自是要让大家都尽兴。” 他召来人,俯身吩咐了几句。片刻之后,马蹄声响,只见一个身量不足三尺的垂髫小儿,骑着一匹枣红色的高头大马过来。 一个利落的鹞子翻身,他跪拜在三皇子面前,脸上稚气未脱,语调却是老沉:“殿下有何事吩咐?” 顾瑾介绍说:“这是本宫门下的,与颜璟年岁相仿,他自幼习武,于马术上虽是不精,但也勤学苦练的了一年,今日正好可与之一较高下。” 现场众人都是公子哥儿,听到三皇子亲自派人下场,又是七岁小儿间的马术较量,一时间均是起哄不已。 待颜琮远远瞧见不对,赶过来时,颜璟却已答下,只见颜超随手牵了一匹黑色旋风过来,马儿鼻子喘着粗气,双目带红,单单马腿就要比颜璟高上许多。 颜璟当仁不让,拽着缰绳翻身而上。马儿轻轻扭动,又挣脱了一番,嘶叫一声后,在他的控制下安定下来。 …… “那匹马不对劲!”颜月突然打断小五的回忆,粉面冰寒,“马场上的马都是经过专门训练的,就算璟哥儿马术再不熟练,一旦握住缰绳,那匹马怎么会挣扎嘶叫?” “四少爷也是这么说的!”小五更是自责惶恐,“怪我,当时我只以为是咱们爷年纪小,那马性子又恰巧有些烈罢了。况且,爷立马控制住了马,我们也就都没往深处想。” “都怪我,没把四少爷的话当回事……我应该立马就拦住爷的!!”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但小五还是忍不住,眼泪直流。 小五讲述期间,颜璟一直缩在奶娘怀里,毫无表情,显然耳目闭听。 颜月齿间生寒,她原意想刺激一下,颜璟能回过神,可眼下他却依旧毫无神色,她咬咬牙问道:“既是璟哥儿骑了那批生了异样的马,怎地受伤的是琮哥儿?小四怎么又惹怒了三皇子?” 问到了关键,颜璟果真有了反应,鼻翼微张,呼吸突然紧蹙起来,只是眼珠子还是愣生生的。 见状,颜月反而踏实了一些,还好,还有反应!她一边观察着颜璟的神色,一边催促小五汇报。 “那人与爷赛马,约定五圈。前三圈都无异样,二人你追我赶,不过是正常比试的样子。到了最后两圈,四少爷看出了异状,爷脸色通红勉力强撑,那匹马似要脱缰…… 好不容易捱过一圈,到了最后一圈,爷掌不住那匹马已是众人皆知的事情。那些子围观的,却哈哈大笑,嘲笑爷无用,竟无一人上前帮忙。 四少爷急了眼,赶紧去求颜超上场。哪知颜超神色一凛,故作为难,直说这场比试已不是侯府内部之争,涉及三皇子,他不好插手…… 没有办法,我便自告奋勇前去拦截。身边仅有那匹蒙古矮马,但勉力一试还是有七成把握将爷接过来的。只是我一动,不知从哪冒出来一堆侍从按住了我,直言马场危险,比赛结束了才能动。 就那一会子功夫,我看见四少爷突然挣开小四,翻身进了马场,直直迎着跑在前面的枣红马摇手示意。但那人竟似瞧不见人一番,纵马抬蹄,将四少爷掀翻在地上,四少爷不知伤了哪,整个人趴在那竟不动弹。 -- 第68页 我被按住,正要呼救,却不知被谁捂住了嘴。挣扎间,我看见小四慌里慌忙地也欲翻身进去,却又冒出几个人死死扯住他。 小五比我瘦弱,但他却挣开了,见马场翻不过去,猛地跑到三皇子面前,不知说了什么,三皇子不仅不派人施救,反而变了脸色,呼来一群人对着小四哥就是一顿毒打。 我着急场内,却怎么也挣不开,眼看爷的马越来越近,四少爷却趴在尘土里一动不动,然后,然后……马近了,爷才看见四爷,他努力控马,那匹马却越发张狂,撅蹄将爷甩下,向前狂奔……” 小五低声啜泣,竟是再也说不下去。 “哥,哥,哥,哥……”颜璟喉咙咯吱作响,突地一字一字嚎叫出声。 “璟哥儿。”见他终于有了反应,颜月再也憋不住,一把将他搂在怀里,泪珠子在眼眶里晃来晃去,终于还是努力憋了回去。 又唤奶娘拿来热水,给他灌了一些,看见他脸色缓过来少许,颜月才哄着道:“璟哥儿莫怕,莫怕。” 颜璟僵硬地转动了一下眼珠,直直盯着颜月,瘪着嘴,张了张,许久,才生涩道:“阿姐,我,我没用,我的马踩上了哥哥,我踩上了哥哥……” 他惨白了脸,似乎还没缓过神来,突地抓紧颜月的袖口:“哥,他怎么样了?我要去,快带我去看看。” 颜璟从她怀里挣脱开来,一跃下地,却痛呼一声,捂住了脚。 奶娘赶紧将他拉住:“小爷,你扭伤了脚,方才送回来大夫就说了,这段日子千万莫动。” 颜璟甩开她:“滚开!”他只记得自己跌下马,却因着有点功底,就地一滚,避开了马蹄,就这样还扭伤了脚。而他的哥哥,一向文弱的颜琮,却生生被马踩踏了过去…… 颜月喝道:“颜璟!” 颜琮还躺在床上,前途未卜,眼前这个生来冲动,万万不能让他在此刻知道真相,进而肆意妄为,伤了自己。 她止住颜璟,又不住保证,颜琮没有大碍,只是需要静养,暂不便去打扰,颜璟终于暂且歇了心思。 颜月又叫奶娘给他熬了安神汤,亲自盯着他睡下,这才寒着脸离开。 这会,萃果已经送信归来,听到林明珠见了她的信,立刻备车进宫去了,她略微喘息了片刻,又花了一番口舌打发颜念回去,只自己陪在颜琮身边照料。 晚间时分,宫内终于传来了消息,太医院的院正并一名老先生登门。 颜月赶紧亲自迎来。 院正大人此前是见过的,颜月见了礼,却见他一边向自己轻轻颔首,一边小心伺候着老人进门。 这位老先生是了不得的人物。颜月眼眶一热,心内对林明珠、林贵妃万分感激,此时却不是多想的时候,她赶紧将二位引到颜琮屋内。 医者仁心,老先生也不用茶,也不多言语,接过院正奉上的热毛巾净了净手,先替颜琮把起脉来。 片刻后,老者又掀起被子,一寸一寸摸着颜琮的断腿。屋内众人大气也不敢出,一双双眼睛,全都盯着他的手。 许久后,老先生起身,不待院正动作,颜月上前扶住他,将他搀扶到座椅上,将一盏清茶奉到他手边。 见老者抬眼看了自己一眼,并不接茶。颜月也不催促,只恭敬地守候着。 【不愧是那小子看中的人,还不错!】老者暗叹一声。 那小子?颜月指尖一颤。 第40章 【唉, 这小子给找的事就是麻烦,床上这小家伙伤势不清,我老骨头又要辛苦了……还好此事了结, 欠顾珏的人情就只剩一个了。】 顾珏,是他?颜月心下怔愣,难怪太医院的院正都亲自来了。眼前这位老者怕是更了不得的人物。 “这小子命大。” 却见老者接过茶抿了一口:“只是要想痊愈, 少则数月, 长则三载,还要吃得大苦,断骨重生非常人难以忍受, 你们可得想好了。” 来不及思索其他,颜月抬眉,脸色不容置疑:“请先生医治,我颜家的男儿, 不怕吃苦。” “好!”老者也不再多言, 当机立断命人拿来夹板,一寸一寸摸着颜琮的腿,一块一块顺好骨头, 夹紧。 此间, 堂堂院正却只在一边打下手, 不时地递毛巾、送夹板。 颜月看着老先生手法娴熟、胸有成竹,心中也是安慰不少。又是庆幸, 幸好颜琮用了止疼安神的麻沸散, 还在昏睡之中, 否则这等顺骨之痛, 他该如何忍耐? 顺骨是个细致费功夫的活, 上好夹板已是夜深。老先生伸了个懒腰, 又要来之前王大夫开的药方,笔墨刷刷,添了几笔,开下单子。 “方子就用这幅,前期足够用了,三个月后,断骨重生,我再来敲碎重续。他若能挺过去,再谈后头事。” 敲碎?重续?屋内众人神色各异。 颜月却见他面色疲惫却浑身轻松,知道颜琮熬过此劫,必无大碍,至于之后的断骨重续只是矫正之用,就算痛苦难耐也必须历经。 直到此刻,她才心中松动,一口气缓缓呼出。郑重行了大礼拜谢:“先生再生之恩,没齿难忘,若有何吩咐,我们姐弟四人必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我已承了别人的恩,一码还一码。】老者却不搭话,掷下笔捶捶腰:“医者父母心,我已收了诊金,不必在意这些了。” -- 第69页 颜月装作不知,只不住感激:“我已命人备好茶点,先生可要用点?” “困了困了,事情做完,老夫也要回了!”他摇摇手,阔步往前,竟是直接离开。 院正赶紧跟随,临行前还多提点了两句:“时候不早了,稍后药效退去,颜公子醒来必会疼痛难捱,记住千万看护好,莫要让他动到腿,否则沈老先生方才做的都是前功尽弃。” 沈老先生?难道这位老者就是圣手沈宝田?他曾是前朝神医的学徒,学成后名动天下,但行医全凭个人喜好,也曾入宫为先皇后诊治过。但这些年来早已是神龙见首不见尾,想不到今日竟得他医治。 她欠了顾珏天大的人情! 颜月眼珠干涩。 最近身边这接二连三的针对长房之事,她原是万番忍受,只不过为了静待时机,布局一锅端掉。 但对方却步步紧逼,用心险恶。 今日马场之事,三皇子明显是站在二房那边。结合前几日见到谢婉玉,听到她龌龊的心思,看来顾瑾与颜盈盈已经私下勾连上,达成了交易。 几日不见,原文的大女主却靠着以色侍人,搬弄是非,成功搭上了原男主的大船。 否则那些莫名冒出来的随从,那个不管不问撞晕颜琮的门人……若不是顾瑾授意,他们何敢? 还有护主心切的小四,就算言语冒犯几句,打也打了,罚也罚了,他却故意扣人不放,不过是故意施压,彰显威风。不便拿侯府嫡子,就从身边人下手,好一个三皇子! 想到原书中,连顾珏如此人物最后却成为顾瑾那小人的磨刀石,她心中愤愤,一忍再忍也就无需再忍。 那些早就布下的网,是时候该收回来了。她捏紧了拳头。 夜间,颜琮果真醒了。小小年纪,虽疼得冷汗直冒,却只咬着下唇一声不吭。 颜月赶紧塞了一片老参压在他舌下:“琮哥儿,若是痛的受不了,尽管叫出声来,莫要忍者。” “阿姐,小弟,小弟怎么样?”他摇摇头,强忍着痛,颤颤巍巍地问。 “他无事,你放心,只管乖乖养好身子就好。方才圣手沈老先生也亲自来了,阿姐不会让你们有事的。”颜月安抚道。 下肢剧烈的疼痛直显然叫他无法集中精神,颜琮却昂着头,努力道:“马有问题,人,也有问题。跟颜璟赛马的那个人,眼光毒辣老道,不似常人。” 一句话说话,额角又是一阵冷汗。 颜月却立时明白了,握住他的手:“阿姐知道了,你好好休息。青天白日,赛马会上却出了这么大事,任谁也别想就这么算了。明日一早,我便去京兆尹,请求彻查此事。” 没了麻沸散,颜琮哪里睡得着,颜月虽是不忍,但为了他快点恢复,只忍痛陪着,还好天色拂晓时分,颜琮终究是撑不住,迷迷糊糊小睡了。 颜月直起身,一夜未睡,她面色苍白,眼神倒是清醒得很。 不用催促,她用了早饭,又吩咐小厨房为颜琮备下黑鱼汤,又去看了颜念与颜璟。 天色大亮,她略微顿坐,写好状书,就只带了萃果来到京兆尹府衙。 听到临安侯府长小姐进府递交状书,京兆尹沈召一愣。他的亲妹子是侯府三房媳妇,他与这颜月也是见过几次的,一直不声不响,与人无怨的样子,又能状告何人? 待他依法接过状纸,见到上面的内容。 一告当朝三皇子无故羁押良民。 二告三皇子门人赛马会上害人性命。 三告侯府颜超居心不良,意欲残害兄弟。 后面详细写的来龙去脉他看还未看,单是第一句已是寒冬腊月一桶冰水从头交到尾,只觉透心凉。 “你,你,你大胆!”沈召一掌拍向桌子,这颜月好大的胆子,一张状纸竟然要告侯府亲人,二房的颜超以及那啥门人暂且不谈,三皇子顾瑾大大名竟然在状告之人的第一位,这叫他如何不惊! “沈大人,民女据实状告,您当秉公查处,不查不审,如何断言颜月是大胆?” 沈召冷哼一声:“你可知,诬告当朝皇子是何罪?况且同属一门,你状告堂弟,实在有辱清誉!我看你年幼,本府不与你计较,拿回状纸速速离去吧。” 颜月既已递了状子,自不会打退堂鼓:“是否诬告,总要查了才知。为官一方,自当守护一方。沈大人身为京兆尹,若是接不了我的状子,颜月自当另寻去处!” 颜月言语一激,他只得按下状纸,眉头紧皱:“你这丫头不听劝解,既然如此,本府自当秉公,只是若查不出什么,本府治你污蔑之罪,届时你莫要后悔。” 颜月轻笑一声:“桩桩件件均是属实,但请沈大人明断。” 沈召为人还算清正,既接下了案件,他命颜月偏房等候,自己从头到尾细细看了状书,又换来师爷,商量片刻。 随即发出令牌传讯。 只是不想,传讯的令牌刚出了府邸,临安侯府颜月状告三皇子以及二房的的事就铺天盖地传了出去。不到片刻,京城上下,连带宫内都知道了这消息。 不久后,太子传讯,他将亲自前来监案。 “胡闹啊!”沈召闻讯,脸色大变。他本想走个过场,几方传讯,再做个中间人,了结此事。 万万没想到,颜月来之前就做好准备,他一答应审讯,这等消息立刻被传了出去,归根到底,颜月就是想往大了闹,让这些浮在场面上的事落到实地上。 -- 第70页 如此一来,沈召想要糊弄过去已是不可能。 “小丫头片子不知道其中利害!这下可怎生是好?难道真要审讯三皇子?”沈召愁眉苦脸。 师爷自是看出了他的难处,劝慰道:“大人,此事危中有机!” “怎么说?” 师爷拈须直言:“太子亲临,自是圣上也知晓了此事,若是办的漂亮,大人前途无量。如此时候,大人您只要中立,一如从前,秉公审理便可。” 沈召皱眉:“我如何不知,只是颜月敢如此大张旗鼓地状告,又搅得全城皆知,诬告的可能性微乎其微。颜府二房那好说,这,得罪了三皇子,往后……” “大人糊涂!”师爷凑近,悄声道,“这等状告,虽涉及皇家,但大理寺出人即可,根本不必太子殿下亲临……大人想想,此前宫内那位触怒龙颜,丢了宫权。此时,她的儿子又惹上这等祸事,太子怎会放过这个机会……” 沈召眼睛一亮:“不错,是我糊涂了!”他心下有谱,倒也不慌了,又趁着当事者未到,细细又看了会状书,只待太子亲临,自己好做表现。 与此同时,颜月在偏房安心等候,慢条斯理地喝着茶。 此次报官,她故意忽略了颜盈盈,不过是还未有明确证据指正她与顾瑾的私情,一时挑破恐会打草惊蛇,不若只揪着颜超一人。二房庶长子,今朝一过,怕是声名尽毁,日后与仕途无望了。 二房没了儿子依托,必定会更加扒住攀上高枝的颜盈盈。可她虽傍上了顾瑾,但三皇子的大腿哪是那么好抱的? 颜月已命萃果,将之前岁会的事再炒一回冷饭,在今日前来京兆尹府的百姓中散播一圈。 就算有了鱼水之实又如何?顾瑾纵使今日侥幸脱罪,宫里那位怎会容许他纳一个失德之人?莫说肖想的正妃之位,就算是无名无分的妾氏,她颜盈盈都不配! 颜月盖上茶盏,狠狠闭上眼睛,脑海里翻滚的全是颜念于岁会上落水后的苍白脆弱,颜琮寸寸断裂的腿骨,还有颜璟呆愣的目光…… “阿姐……”想到三个娃娃张了张嘴,一脸期盼地看向自己的无助。颜月胸口憋闷,差点喘不上气。 是自己无能! 什么顾全大局,什么瞻前顾后,什么万无一失……包藏祸心的人永远不会坐等自己筹谋好,一味防守伺机而动,不如主动出手,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萃果,上次的巫蛊娃娃收好了吧?待今日事了,你可以找青陶透露一些事情了。”她的眼中风云搅动,半晌后,又归于黑暗。 第41章 今日传讯三皇子, 更有太子殿下旁听。消息传出,京兆尹的府衙前瞬间聚集了诸多围观者。 不久后,沈召高居堂上, 堂下的人指指点点。 左侧太子殿下端坐饮茶,面无表情。右侧三皇子殿下斜眼看地,神色莫名。沈召居于正中, 分别见了礼, 却又芒刺在背,骨鲠在喉。 “人已到齐,大人可以开始了。”师爷提醒道。 沈召提起精神, 先是将颜月的状告述说一遍,又将状书传于太子、三皇子审阅。 “二位殿下,公堂之上不论身份,请恕下官失礼。对于临安侯府颜月状告一事, 你们怎么看?” 顾瑾并不接状纸, 鼻中冷嘲一声,轻飘飘道:“还能怎么看,不过是诬告罢了!浪费本宫时间。” “三弟, 沈大人依例问询, 你连状纸都不看, 怎就直言诬告?”顾珏眸子清亮,语气不容置疑, “依孤看来, 是否诬告, 各执一词当然不妥, 还是要召相关证人一一验证才是。” 他说的在理, 顾瑾侧过头去, 并不搭话。沈召赶紧下令,将一干人等全部召集上堂。 人影幢幢中,顾珏一眼看见颜月,她脸色疲惫,眼神倒是清澈。料她不会打无准备之仗,但他的袖中还是带了太子令牌,若是真的出了什么意外,靠着这枚令牌,他也能将她安全带离,顾珏心下稍安。 只听沈召惊堂木响:“本府提问,诸位照实回答便是。” 颜月为原告,当仁不让立于最前头。 “颜月,你状告颜超居心不良,残害兄弟,可有证据?” “赛马会上,他挑拨颜璟赛马,致使颜璟落马,颜琮重伤。此事众人皆知……” 颜月话音未落,颜超已是冷笑:“不过是兄弟间的玩笑,颜璟自个儿逞强,怎地成了我挑拨,呵呵……是我逼着他赛马?是我让他技不如人?话说,颜琮受伤可是你自己的亲弟弟控马不当,踩踏上去,难道这也诬赖到我头上?” 围观众人也是点头:“听说就是弟弟自己伤了哥哥,怎么变成受人挑拨了?还残害兄弟,这帽子扣的也太大了!” “就是,就是!” …… 人群中也混了不少顾瑾的人,他轻笑一声,小丫头片子,碰瓷也不会碰,今日必要你吃不了兜着走! 颜月却抬起头盯着颜超,咬牙切齿,一字一句道:“那匹马呢?” 她的目光太阴冷,颜超从未见过,但本能还是张口就回:“什么马?” “如果说烈马发狂乃是药物所致,那是否就证明你是故意滋事?你原是挑拨颜璟,刻意牵来那匹被下了药的马,没想到颜琮与颜璟兄弟情深,舍命相救,不幸被踩。我问你,那匹马你可经手喂过?” “呵呵呵,笑话!”终于知道她想说什么,颜超撇撇嘴,嘲讽道,“马场里的马谁都可以去摸上一模,挑上一挑,我喂过又怎地?昨天那些马,小爷喂了不下一半,怎么,就他颜璟骑的喂不得?” -- 第71页 “那,那匹马现在呢?”颜月依旧死死盯着他,像一匹盯准了猎物的狼。 颜超一怔,下意识地就看向顾瑾。 顾瑾面露愠色,盈盈的这个庶出弟弟果真是个傻的!却又不好发作,只阴沉了脸。 颜超自觉失态,忙低头回道:“四弟受了伤,我急得不得了,哪里顾得上什么马不马的!” “既然如此,那匹马应当还在马场。请沈大人下令,请专人前去查探,马场每匹都有小厮守着,经手碰过的屈指可数。颜璟那匹马有没有问题,一查便知。”颜月拱手,眼色依旧凌厉。 颜超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那匹马早就处理了,哪里找去? 这时,顾瑾抬手冷声道:“那匹马伤了人,岂能留它性命?本宫已命人斩了。” “出了这么大事,三弟决断得也太快了些。”顾珏看着自己的手指,又是轻飘飘地道,“未免给人一种提前斩草除根的错觉。” “太子殿下也太会联想,不过是消除隐患,避免日后再生类似风波罢了。”顾瑾并不相让,“并非本宫杞人忧天,只是烈马难驯,不如一了百了提前扼杀来得干净。” 顾珏轻扣桌面,语气依旧清淡:“魄力如你,真是了得。不过隔日的状告,就少了这关键证物,未免显得三弟你心虚。莫非如状纸所说,颜超真有残害之心,而你,则是行了纵容之便?” 说到最后一句,他上身前倾,话是质疑之话,语气却是肯定之意。 顾瑾却是不慌:“一切不过是她自说自话?这府衙之内,什么时候,红口白牙,随口指认也可当真了?” 见二人针锋相对,沈召赶紧插话道:“颜月,你可还有其他什么证据?” “沈大人,马儿虽死,下药是真。致马发狂的药物也不是很多,颜超能够得着的更是少之又少。其中,天星草与干草无异,马儿爱食,原是驯马师常用的激励之物,但多食却会使马匹兴奋乃至惊厥……” 颜月侃侃而谈,颜超的脸色却一分沉似一分。 “只是天星草有一弊端,腥气十足,只要经手者半月难消。有经验的驯马师即使带着手套喂食,也会沾染腥气,洗刷不尽……” 看着颜超不自觉捏紧的手,颜月讥笑一声,指着他是手冷冷道:“如颜超这样的世家子,怎会知道这些?不若直接摊开手让大家闻闻,可有天星草的味道?” 沈召一愣,这天星草他也是第一次听闻,但颜超脸色却白了几分,蜷着手指,低着头,一点不见方才的横样。 他心里明白了几分。 颜超冷汗直冒,却咬紧牙关,强撑着道:“大姐姐,不知道你在胡说些什么。我只早饭失手打翻了鱼羹,或许指尖还残留一些罢了。” 颜月失笑,这时候到喊起大姐姐来了。昨日下手的时候可曾念及颜琮颜璟也是你的弟弟?“两种腥味并不相同,仔细一闻便可分辨,你当行家也如你这般无知吗?” “大人,请容小人查验。”师爷见多识广,请命上前。 他执住颜超的手,只见对方双手发白,显然多次冲洗过,但靠近一闻,指尖果真还是残留淡淡腥气。 师爷回身点头,竟是认定颜超手上的味道就是天星草的味道。 栽了!颜超冷汗直冒,大秦以孝治国,兄友弟恭也是最为看重。他若被认定残害兄弟,就算没有判罚,这辈子也算是完了。 不能认,对,他还有三皇子! 颜超梗着脖子:“这又能说明什么?或者是我喂马的时候不小心沾染到了,我是无意,你看重亲弟弟,他们倒霉受伤,也不必把这罪名强加于我吧!” 颜月却不理他,秋后的蚂蚱总要再蹦上一蹦。 她抬头,紧盯沈召:“沈大人,颜超居心,显而易见。三皇子殿下是心虚斩马还是免除后患,民女也是不得而知。但殿下纵容门人刻意伤人却是不争的事实!” “放肆!”顾瑾动怒。眼前的小丫头明明知道天星草的事,却不直接指出,偏偏先要问马,逼得自己说出斩马之事,再点明颜超下药的事实。 虽然自己的确是包庇纵容,但颜月故意将之摊开说与大堂之上,两厢对照,将致自己于何地? 他心中愤愤,又是恼怒颜超这个猪脑子,下药还留下把柄,难为自己为他扫尾断路,真是不中用! “三弟莫非被捉住了痛脚?何以如此大失风度?”顾珏靠在椅背上,目光却转向颜月,满是赞赏之意,“今日孤在此,你尽管大胆说,无人敢说你以下犯上。” 看来,令牌也用不上了,顾珏抿嘴。 顾瑾握紧拳头,却知越不过眼前的这位,只能对着颜月厉声道:“呵,你可想好了,颜超的事尚有疑点,你还胆敢质疑本宫,若无铁证,就算太子在此,本宫也可依法判你大不敬。” 颜月却不理他,指着缩在颜超身后的童子:“敢问这位可是殿下的门人?昨日与颜璟赛马的那位?” 被指到的小孩似乎被眼前的阵仗吓到了,自上堂以来,一直捏着颜超的衣服,瑟瑟发抖。 “不错!”顾瑾没有否认。 “同岁之间的较量,令弟技不如人,你就诬告他刻意害人性命?”他嗤笑一声,很是不齿,“若是本宫早知道颜璟是个缩在女人后面的娇宝宝,何至于理睬他,定下这场比试?” -- 第72页 听他嘲笑,颜月轻咬下唇,眼前不由又浮现出两个弟弟的脸。 偏生围观群众不明内情,还悄声起哄起来:“咦,看这小孩瘦弱,临安侯家的嫡子比不过就比不过,自个儿摔下马,踩伤了还要赖人家……” “可是颜超投毒天星草恐怕也是事实啊!” “一码归一码。顶多只能说颜府内斗,都不是好东西,怎么能牵扯上三皇子?” “就是就是……” 颜月深呼吸一口,厉色看向那童子,若不是她靠着读心术,哪里能知道这貌似七岁小儿身上的猫腻? 他们要证据,原本准备的证据哪里比得上眼前这个人? “沈大人!”颜月朗声道,“这位于众目睽睽之下,纵马踢翻颜琮,致使其昏迷。他明知赛道还有烈马,如此,岂非故意谋命?” “小人,小人是身量矮小,并未注意前方有人!”童子听她如是说,猛地跪在地上,泪水盈盈,惶恐不安,“请大人明察,我一个小孩子,怎会如此恶毒?” “这,颜月,你所言的确只为一面之词。”沈召直言。 装,真会装!颜月冷眼瞧着鼻涕眼泪一把的某人,目眦欲裂:“若真是无意,一时不察掀翻了人,自当勒马查看,而不是兴致勃勃,继续横冲直撞……” 想到颜琮的腿上的伤,想到他昨夜隐忍的辗转反侧,想到今后他还将受到的苦,一时间,颜月气血奔腾,恨不得立时扑上去,对着他拳打脚踢。 “这场比试,从头到尾,就是一场恶毒的算计!” 作者有话说: 第42章 颜月的话掷地有声, 一时间,堂上鸦雀无声。 顾瑾气极反笑:“颜月,你好大的胆子, 你是在指责本宫联合颜超算计你?你以为你那两宝贝弟弟是个什么东西?值得本宫算计?” 颜月满腔怒火简直压抑不住。 ——“顾瑾这个狗东西,睁眼说瞎话,不到黄河不死心, 衣冠禽兽, 我呸!” 颜月心里直接送上了千字长喷。 顾珏听着,不由轻咳一声,只觉得自家小姑娘煞是可爱。 只见颜月脸上满是不齿, 依旧指着童子,一字一句道:“敢问三殿下,既然无心算计,为何要令一个成人装作小孩与颜璟比试?” 她的话音刚落, 身后已是惊呼声一片:“什么?这个娃娃不是小孩?” “你胡说什么?”顾瑾震怒, “啪”地一声摔碎了茶盏。 顾珏哪能容他吓到小姑娘,立刻挺直腰背,好整以暇嘲弄一声:“三弟, 你这果真是恼羞成怒了呀!” 顾瑾的胆子是越发大了, 此刻倒也是借机修整他的好机会。顾珏甩开袖子, 一双丹凤眼死死盯着他:“是不是孩童请人一验便知,有何胡说不胡说的?” 顾瑾额角青筋暴起, 露在外面的脖颈也是通红一片:“呵, 明眼人一看便知, 我这门人就是个孩童, 何需要验?怎么来验?”不可能, 颜月怎么可能看出什么端倪? 此刻, 跪坐地上的童子也通红着眼睛,声音略有沙哑,却也明显是童声:“太子殿下明鉴,太子殿下明鉴。” 他挽起袖子,摊开双手,露出孩童麻杆似的手腕,包子脸煞白一片,双眼布满泪水,满是委屈:“我只是好胜心强了点,入三皇子门下,难得有个表现机会,自是想挣个第一。没想到误伤了令弟,我,我磕头赔罪还不成吗?” 他转身面向颜月,作势就要叩首,却见颜月突地“噗通”一声也跪了下来。 ——“呵,区区孩童能有你这魄力?当机立断,断尾自损求生机?你当我不会?” 在大家讶异的眼光中,颜月重重地叩首及地,力道之猛,额心瞬间破了皮,沁出一丝血印。 顾珏阻止不及,只觉心中一颤。 却见颜月恍若未觉,昂首道:“沈大人,正如太子殿下所言,民女是否诋毁,找专人一验便知。眼前这位口口声声说自己是孩童,真金不怕火炼,又何惧验上一验?至于怎么验……” 她看向顾瑾,眼神犀利:“可以摸骨断龄!不要看有些人生得宛若孩童,但骨骼生长多年,老化程度自与年幼的孩童不同。莫说专业的仵作、医者,就连从事推拿理疗的师傅,只要摸摸他的骨头,便可断定。” 顾瑾咬牙,僵硬地偏过头去,故作轻松地呵呵一笑:“胡说八道,什么摸骨断龄,闻所未闻!” 颜月的额角沾了泥土,青紫中隐隐有血迹。傻姑娘,你对自己也太狠了!顾珏心痛,再也顾不得其他,只想速战速决,好叫小姑娘赶紧去清理伤口。 他猛地起身:“来人,就近去召仵作过来!” “皇兄,你这是何意?你真相信她一个小丫头片子的一家之言?”顾瑾紧跟着起身,一脸不可置信。 顾珏却是冷着脸,声音罕见地冰凉:“你慌什么?孤这是帮你自证清白!” “你!”顾瑾只觉头部酸胀一片。 堂下跪着的人的确不是孩童,但他向来藏得极好,外界对他手下这人可谓一无所知。况且这门人生得端正,虽年过三十却垂髫样貌。此番赛马,他才故意配合颜超唤他上场比试。 如此,颜璟输了也只能说技不如人。 谁叫他们长房惹怒了颜盈盈,毕竟美人在怀,方将身子给了自己的人,一顿撒娇哭诉,他也不好置之不理。 -- 第73页 当然,颜璟的马早就被下了药,双重保障,就是故意要趁比试时教训他一番。 颜璟有功夫在身,就算出点意外也不足以伤及性命。却不想颜琮中途翻身进去,他手下这门人也是借力打力,顺势而为,难道亲弟弟踩伤了哥哥,还能怨得了别人? 可恨颜月不依不饶,竟直接把事情捅到京兆尹这里,还胆敢状告自己。 还有顾珏,不值得发了哪门子神经,跟着瞎起哄,像这种状告天家子弟的,应直接乱棍打出去才是!他倒好,特地请命监听,表面站在自己这边,实则不断下套,这是诚心要自己下不来台! 顾瑾捏紧拳头,恨恨地盯着颜月,本是他们临安侯府内部的事情,自己不过是顺水推舟搅和一番,这门人身世如此隐秘,难道是那天颜琮靠的太近,瞧出了什么端倪? 他坐回位置,不动声色地朝堂外使了个眼色,一个不起眼的作百姓打扮的人立刻消声退下。 仵作就在府衙内办公,片刻后便到。 听了师爷对前后事情的讲述,他面上一愣,一揖及地:“两位殿下,大人,小人从事仵作十余年,曾听师傅说过,天下间的确有摸骨断龄的神人,但请恕小人愚笨,并未习得此法。若要真的从骨头上判断年龄,必须,必须腐肉见骨才行。” 顾瑾面色一松,立刻讥笑道:“颜月,你可听见了?什么随便摸骨便知,莫要道听途说,听风是雨。若真如你所说,难道要生生断了好人的骨头去验证你那套理论吗?” “这也太残忍了吧!”有人窃窃私语。 颜月一愣,摸骨分辨怎会是神人才能掌握的本领?看见仵作低着头,迟迟不敢起身,她随即了然,这仵作怕是不知什么时候,受了顾瑾的恐吓。 她冷笑一声:“并非断定年龄,只需分辨是否是孩童即可。膝盖磨损,关节之处,两者两对比,对仵作您来说,轻而易举!若您手艺不精,自可请他人评断。” “笑话,京兆尹身边的仵作也是你一小小女子可质疑的?”顾瑾扬扬手,“时间也早了,沈大人,这颜月凡事都靠个人推断,我看你也不用再耽搁时辰了!快点断了,依律该怎么判就怎么判吧!” “这……”沈召犹豫。 他不是糊涂之人,虽然颜超死不承认,但其实一个天星草已算证据十足,毕竟赛马会上的马都是专人照料,若有天星草混进去必然能查出来。如若他还死咬着不认罪,大不了用刑便是。 可是颜月还状告了顾瑾及其门人,按理若门人真是成人假扮,其罪当罚,但她提出的摸骨断龄的方法却被仵作否认…… 太子在侧,且与三皇子似乎针锋相对。他立于正中,此刻只能,也必须秉公。 “颜月,你可还有其他证据?”他抬头,只盼颜月还有说法。 只是颜月还未说话,顾珏却轻抬眼皮,冷哼道:“沈大人,你这仵作,既然手艺不行,日后也不必再在这里继续供职了……” 那仵作一直弓着身子,此时,顾珏气压散开,场内寂静,他更是冷汗直冒。但太子点到,他不敢不应,瑟瑟缩缩道:“殿下,小人,小人不知哪里错了,请您示下!” 顾珏摩挲着食指,笑的意味深长:“那孤问你,方才来时,你遇见了谁?又说了什么?” 顾瑾脸色一变。 不待他插话,那仵作已经扑倒在地:“殿下饶命,殿下饶命!” 第43章 仵作毕竟没经过类似的事, 顾珏稍加施压,他已是屁滚尿流,慌得把什么都招了。 顾珏也懒得与他多说, 神色淡漠地挥挥手。沈召忙唤了人将其拖下去,另派人去寻经验老到的师傅。 此刻,饶是顾瑾面皮再厚, 也是面上挂不住:“皇兄, 这是下属们自作主张……待我查出来是谁,必定狠狠惩戒。” 顾珏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奚落道:“出了事当然就是那些不长眼的自作主张, 三弟不用这么急着划清界限,孤都懂得。” ——“给你鼓掌,太子殿下棒棒哒~” 小姑娘眼睛清透,正昂首看着他。 顾珏抬手, 唤了颜月起身, 看到对方满不在乎地抹去额上的灰尘,一双眼睛湿漉漉的盯着自己,他突地自责起来。 从出生起便被封为太子, 被教导要为国为民, 万不可为一女子沉迷温柔乡的顾珏, 突然悟了:什么万民表率,什么温文尔雅, 他都不要了。 他是太子, 难道连自己喜欢的女子都无法给予后盾吗?为何明明证据凿凿, 还要让她受顾瑾折腾? 面对着一堂百姓, 顾珏面色端肃, 语气不容置疑:“依孤看, 也不用寻什么专业人士了,颜月状告之事,孤已有定论。” 他看着沈召,眼皮微微下垂:“沈大人,那一双手就是最好的证据!” ——“颜琮应该就是瞧见了他的手,才说人不对劲,想不到顾珏眼力也是这么好!” 顾珏眯起眼睛,堂下跪着的童子还在怔愣,已有人上去钳住他的手。只见小小的手掌,老茧横生,尤其是每个指节都错位严重,关节上红肿突出,不似常人。孩童的手,再怎么辛苦练功也不至于如此! 事实摆在眼前,加上仵作的临时反水,还有什么是不清楚的? 那门人也是警觉,见到隐瞒不住,立马包揽道:“呵呵,太子殿下好生厉害,三殿下都没发觉的秘密竟然被您发现了!不错,我并非孩童,虽投入三皇子门下时间不长,但也并非主动隐瞒。只是见殿下以为我年幼,多加赞赏。小人一时迷了心窍,就此并未通报,不过是为了多争些赏罢了!” -- 第74页 顾珏脸上似笑非笑:“三弟,你这看人的本事不行,用人的本事倒是高得很。” 这话不过是讥笑他御下了得,属下们惯会维护他。顾瑾咽了咽口水,还想说什么。 顾珏已经气势凌人,一锤定音道:“颜月状告三人之事,我看已经可以一一判处了!” 颜月闻言,立马躬身拜下:“殿下英明!” 顾珏略微颔首,轻轻抿嘴:“孤不过是依照事实决断。具体怎么判决,还是请沈大人来吧!” 沈召拱手,立马道:“是!颜超意图谋害,致人重伤,依律杖二十,囚十年。” 颜超睁大了眼睛,杖二十倒也罢了,入监十年,他这辈子就全毁了! “殿下,殿下,小人真的是无意碰到天星草,不知其厉害,真的是无心之失,并未存心谋害!”他慌忙狡辩。 顾珏却抬起手指止住他,薄唇微动,吐出“准了”两字。 “不,不,是……”他还想争辩什么,跪在他身侧的“童子”突地踉跄,倒在他的身上,却是借机狠厉道:“闭嘴”。 颜超面色一白,瞧瞧上首的顾瑾,在太子的威势下也是面色难看,但听见对他的判决却紧咬牙关不发一言。 他不由止住话头。他敢投毒,的确有嫉妒颜琮颜璟临安侯嫡子的身份,但仅仅为了这个他也不至于下手。怎么说他也是二房庶长子,二房主母无子,日后接管二房的必是自己。 但是母亲那日却向自己透露,二姐盈盈已攀上三皇子。三皇子已应承,帮助二房袭爵。他欣喜若狂,若是父亲袭爵,那顺位的……不就是自己? 但母亲又苦恼,长房还有两名嫡子,日后二房很可能还爵于长房。这可怎生好? 所以当谢婉玉说想借三皇子安排赛马会,重伤长房嫡子时,他兴致勃勃答应了,还鞍前马后部署筹谋。 原是再三思量,万无一失的事情,不想在这该死的天星草上出了岔子,偏偏还给颜月看了出来。 他恨恨地自责,如今判处这样严重,他如何不想反驳?但二房的依仗就是三皇子,顾瑾此刻都是被告之人,哪里顾及到自己? 想到自己在太子面前已是心胸狭隘、毒害同胞之人,此刻再吐出颜盈盈勾结三皇子之事,不是把一众贵人都得罪死了? 他张了张嘴,难道自己真要被囚十年?不,不行! 沈召才不管颜超如何想的。话头转向那“童子”。 “至于这个……”他看了看师爷递上的材料,才发现这门人自称“阿达”,沈召接着道,“阿达隐瞒身份,伤人不救,致使二度重伤,依律杖责三十,发配边疆。” “故意谋害之心昭昭,仅是发配边疆倒是轻了,改刺配流放。”顾珏沉吟。 沈召赶紧点头应下。 顾瑾咬牙:“皇兄,那颜琮只是受了伤,颜超被判十年,阿达发配边疆已算从重了。” 颜超十年牢狱到底还在眼皮子底下,总能想到方法照顾一二,甚至运气好,想办法把人捞出来也不是难事。 但阿达是他手下得力干将,平时更是在刺探、暗杀上履立新功。若是发配边疆,顾瑾还有把握让他戴罪从军,从军功上减刑。但是刺配流放等于是完全废了他的路,这与直接杀了阿达有什么区别? 顾珏立得笔直:“莫急,你纵容门下,肆意伤人,颜月却只告你无故缉拿良民,依孤看,也是轻了。你那笔,稍后再算。”顾珏轻飘飘几句,眼神却似刀子一般直直剜到顾瑾心里。 ——“殿下霸气!”听到小姑娘的肯定,顾珏心中一软,随即再次恼恨自己袖手旁观太久。他轻轻揉着眉心,暗暗道:放心,以后绝不会了! 局面几乎已定,没想到颜月一个小小状告会如此收场。顾瑾太阳穴突突作响,不知道究竟是自己哪一步行错做错。 眼下百姓都在,他虽是天家子弟,但圣上重礼仪,重民声。他也不敢轻易仗势欺人。只得凑近了顾珏,压低了声音愤恨道:“我可是父皇的亲儿子,你的亲弟弟,你当真要在这么多人面前判处我?” “你做那些肮杂事的时候可曾想到自己的身份?”顾珏甩甩袖子,一脸鄙夷。 眼见他是铁了心要把事情撕开,顾瑾双目怒火腾腾,他低下头,努力克制。 母后说的对,要想登上那个位置,首先要解决的就是顾珏!但是上次寿宴上事情未成,太后又拿回了宫权,母后如今畏手畏脚。 而在朝堂上,民众间,顾珏的根基又太稳。相比较而言,自己反而羽翼未丰,总要示弱才能等到时机。 罢了罢了,不过一次公开审讯,说到底自己顶多用人不察,受到蒙蔽,他顾珏又能耐自己何? 顾瑾冷哼一声,看向颜月。虽说如今还越不过顾珏,难道还找不到机会治治这个女人? 很好,原不过是女人家争风吃醋、勾心斗角,上不了台面的东西,颜月这个不长眼的却偏偏要死咬上自己。 他心中也有些恼恨颜盈盈的点火作祟,但更多的还是对颜月的愤怒。今朝过后,一定要找机会让颜月吃不了兜着走! 顾珏哪里看不出他眼中的阴狠。怎么,我的小姑娘你也敢动?他捏紧了手指,脸上第一次毫不掩饰地布满了阴霾。 第44章 两位殿下当前, 一位是万民敬仰、圣上器重的当朝太子,一位是当今中宫的唯一嫡子、说不得也是那个位置的有力竞争者,两位他本都招惹不起。 -- 第75页 还好为官多年, 沈召能一路爬上京兆尹的位置,关键在于守住底线而又不失圆滑,俗话说就是会和稀泥。 眼见二人正是剑拔弩张时候, 沈召却只作不知这锋芒相对, 只干咳一声,先吩咐将颜超、阿达收押,择日发落。 颜月冷眼瞧着颜超一把鼻涕一把泪, 阿达满脸孤傲地被拖了下去。她昂着雪色的脖颈,款款而立,面上毫无惧色,显然是一点也不担心今日畅快之后会引火烧身。 “谢大人秉公审理, 只是三殿下无故羁押舍弟伴读小四, 沈大人还未审理。小四乃良民,听闻马场上冲撞了三殿下,殿下立马予以了惩处, 不知为何还将其羁拿, 于理于法不合。请您判决!” 沈召唇角一抖。涉及顾瑾, 他一个小小京兆尹,哪敢当着众人的面对他裁决。 “太子殿下, 您怎么看?”锅来了他接不住, 甩给太子殿下还不行吗?沈召小心翼翼地请教。 “这完完全全是诬告!那个小厮图谋不轨, 口出狂言, 本宫身为天潢贵胄岂能容他置喙?这才命人教训一二, 哪有无故羁押之意?况且, 人,本宫早就放了。”今日一路被打压着,顾瑾憋屈不已。 一个小厮罢了,亏得颜月还如此费心。 这一家子都是奇葩。颜琮这番年纪,配的小厮竟然是良民,也不怕他起了二心!可恨,若是奴籍,哪有这么麻烦? 只是当时不知,那小子眼看着不过是颜琮身边小跑腿的,虽说是忠心护主,但竟然敢直接跑到自己眼皮子底下叫嚣,质疑他见死不救。他怎能忍受得了? 身边奴仆见他眼色,立马一顿痛揍。 没想到他并非奴籍,难怪被打后还傲骨铮铮,口出狂言,直指自己意欲置颜琮于死地。当着一众世家子弟的面前,顾瑾哪里能容他肆意指责?赶紧命人把他拿下拖走。 还好他接到沈召传信,来时早已知道状告羁押一事,赶紧着人将其放了,想必这时已经将人扔到了临安侯府门口。难道他们还能揪着已了结的事情死不放手? 顾瑾烦躁不堪,这件事本应妥妥当当就让颜璟吃个闷亏罢了,谁承想重伤的是颜琮,颜月这个死脑筋还闹到京兆尹,牵扯了顾珏进来。还是怪自己太过着急了,筹谋部署不当,留了空子给他们钻了。 他安慰自己,还好并未死人,颜超、阿达这两主犯又被重罚,牵扯到自己不过是声名问题,总还有补救的方法。 ——“呵呵,顾瑾这狗东西未免脸皮也太厚了吧!若不是我来状告,你有这等爽快?还惯会自己给自己贴金,天潢贵胄你也配?依着身份就会欺负人的狗东西!瞧瞧你哥吧,那才是真的天潢贵胄,你这狗东西,给他提鞋都不配,呸!” 颜月小脸涌上血色,却碍于顾瑾的身份,将一肚子牢骚憋在心内。 听到颜月的两相比较,对着顾瑾一口一个“狗东西”,顾珏侧过身,于无人察觉处弯起唇角。 “顾瑾虽为皇子,但行为不端,纵容门下伤人在前,见死不救羁押小厮在后……身为上位者,最忌人品低劣。纵使今日你百般狡辩,逃脱责罚,也不过自欺欺人。你是皇子,孤虽身为太子,但给你定下判词你必是不服。明日早朝,孤自会据实上报父皇,由圣上亲自决断,可符你意?” 顾珏这是要将此事捅到圣上面前,那位的狂风暴雨可不是自己简简单单就可以蒙蔽,一带而过的!顾瑾强撑着脸色不崩,一双眼内已满布阴冷,不行,他要马上去见母后,商议对策。 顾珏对他的小九九毫无兴趣。 ——“这个好,顾瑾最爱耍心机要表现,这番表现到圣上面前,看他怎么下得来台!” “殿下英明~”颜月一直紧皱的眉头微微松动,拱手拜下。 此时,颜月背光而立,乍起的阳光在她的脸上打下好看的侧影,顾珏心内一动,不自觉地弯起唇角。 这落在顾瑾眼里,则是自己被揪住小辫子后对方毫不掩饰的得意和侮辱。他喉头翻滚过一阵阵甜腥味,几欲吐血。 眼着顾瑾一脸猪肝色,颜月心中憋了一宿的闷气这才舒顺了些。她拜谢了顾珏及沈召,又得萃果来报,交代她的事都已办妥,不由更是神清气爽。 状告一事也就此结束。 待沈召恭送了两位殿下离去,拭去额角冷汗,只觉浑身无力。 “长房颜月,不容轻视!”他暗叹一声,手书一封赶紧送予沈翩翩。 之前小妹与长房起了冲突他也略有耳闻,按说长房、三房也曾有矛盾,今日颜月大可连并颜森、颜磊,一同状告,虽说是小题大做,但要小惩大戒也未尝不可。但那小姑娘却只揪着颜超一人,可见是个拎得清的。 最最重要的是,她利用舆论请来太子监听,又能于天星草、假童子上设法自证,想来统统半日带一夜的时光,她小小年纪已能谋划这些,的确不能小觑。 沈翩翩向来性子急又冲动,二房精明,长房却也不弱。沈召只能告诫她两不招惹,明哲保身方为上策。 …… 却说颜月出了府衙大门,本是想速返府中,毕竟,家中几个伤患还需照料。却不想,一众百姓散去,门外却有个不速之客叫住了她。 “好妹妹,这么巧,又见面了!”卢雨笑靥如花,穿过人群,走到她跟前,亲热地拉起她的手。 “卢雨姐姐,你是特地来等太子殿下的?”对方的自来熟让颜月略有招架不住,她不动声色地缩回手,指着身后道,“殿下应该就出来了。” -- 第76页 “殿下呀,他这段日子不知怎地了,竟然叫段风停了我的任务,叫我蹲在东宫好生无聊。这不,听说你竟然孤身向京兆尹状告三皇子,我就来瞧瞧热闹。”她低下头,悄声笑道,“方才,姐姐可为你捏了一把汗,当真怕因为什么证据不足,你会被反咬一口问责呢。” “不过是运气好,说来还是得多亏太子殿下。”颜月言道,“今日不过是一时激愤,还好侥幸了。” 卢雨眉眼一弯,【你的运气当真是非常了得……】 她的心声带着点奇怪的酸意,颜月想再细细听听,却见眼前的人双眼一亮,高高地摇动着手臂:“殿下,这边!” 顾珏闻声一怔,又扫过颜月,背着手,抬脚过来。 ——“得,又白瞎了,啥也听不见了!”颜月撇撇嘴。 ——“啧,也是奇怪,太子殿下魅力过人,卢雨姐姐活波生动,两个人不说话站在一起也很般配的样子,可为啥总感觉哪里有点奇怪……尤其现在,顾珏这脸色,啧啧啧。” ——“难道是因为有我在,殿下不好意思?害,我也不想当这个蜡烛杵你俩中间呀!” ——“嗯,等殿下一过来,我就找个借口开溜,不耽误你俩二人世界。” 看着小姑娘表面上乖乖的笑着,脑子里却已叽里咕噜的一大串,顾珏脚下一顿,呵,用完自己就想跑? 他敛了神色,走近淡淡道:“卢雨,沈老先生安全送回去了吗?” “已护送回府。” 颜月本正要告辞,闻言愣住,沈老先生?沈宝田?对了,这件事还没感谢顾珏呢! 她睁大双眼,装作堪堪才知道的样子,捂住嘴巴:“殿下,沈老先生是您请去临安侯府的?” “不然呢?”顾珏挑挑眉毛,饶有兴致地看着小姑娘。 作者有话说: 第45章 顾珏的目光太过直接, 似乎看透了一切,颜月只觉自己笑得尴尬,脸上也不由火辣辣的烧。 卢雨见状, “噗嗤”笑出声来:“好妹妹,你可不知道,昨日殿下听说了你的事, 可是立马下令, 快马加鞭将圣手沈老先生接过来。可难为了段风,来回两个时辰,生生跑瘫了三匹快马。” “这, 多谢殿下!”颜月不知背后还有这事,心下更是难安。 ——“其他人都束手无策,若不是沈老先生,颜琮很可能就再也站不起来了。四舍五入, 他的腿等于就是顾珏保住的。我该怎么谢他才好?但他是太子, 又什么都不缺……” 看着小姑娘有些呆愣地站着,嘴唇微张,跟方才堂上义正言辞的模样判若两人。 顾珏心弦又是一颤, 只觉耳垂发烫, 嘴上却满不在意地笑道:“要谢你真该多谢谢林明珠, 她几乎是哭着求到林贵妃那。孤不过是凑巧听到此事,正好与沈先生相熟, 举手之劳罢了, 你不用在意。” 他说得轻巧, 颜月却知沈宝田来替颜琮医治, 可是用了顾珏一个人情换来的。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人情, 但能请动医界圣手, 显然不会是一般的。 颜月绞着手指头,眨巴着双眼,低头纠结了半晌,仰起头:“殿下,于您是小事,于颜琮可是再造之恩。颜月人微,没有什么可回报殿下的,只能教导弟弟们发愤图强,来日忠君报国,尽心辅佐。” 她这话说出来,正是明摆着侯府长房要站队太子。可是朝堂涌动,朝改夕变,顾珏只愿她轻松快乐,怎能让她掺和其中? 他摸摸鼻子,打断她:“行了行了,孤说了,不过是举手之劳。若真要谢……这不,快正午了,要么,你请孤用顿便饭吧。” 他的心里其实还憋着一句——其实,还可以以身相许呀!顾珏自嘲一笑,自己的心思隐秘而见不得光,如何能在颜月满目感激和崇拜中说得出口?与其亵渎,不如暗暗将之藏在心里,总有一天,总有一天,她会明白的。 ——“用,用顿饭?”颜月睁大了眼睛,见顾珏不似说笑,忙嘱咐萃果先去临风阁先定个位置,再回府内报个信。 她则极力邀请卢雨:“卢姐姐,不如一起赏个脸吧。” 卢雨本是自来熟的性子,立马挽住颜月:“那姐姐就恭敬不如从命,也舔着脸,蹭上一顿。”又悄悄道,“不过,你不会当真就用一顿饭打发殿下吧?方才你说的,临安侯府忠于殿下,可当真?” 颜月点头:“那是自然!我们长房必定追随辅佐殿下。” ——“只是颜盈盈必定是投靠顾瑾的,他们狼狈为奸,说不得还有些主角光环,我可得打起精神,多去探听探听,万不可让他们误了太子殿下。” 顾珏原是盯着卢雨,双眼微眯。此刻听到颜月的心声,眸子又莫名一软。 他早就从颜月那知道,颜盈盈乃重生之人,与顾瑾两人身上还有些了不得的气运。但自打颜月觉醒读心术后,原定的一些东西似乎都在悄悄改变。 小姑娘如此关心他,他也不能叫对方失望。前几次见招拆招或许还是过于隐忍,让小姑娘担心了,顾珏微微一笑,其实自己从来也不是坐以待毙之人,也许是时候主动出击了。 …… 临风阁提前得了消息,知道有贵客前来,早备好了雅间。 顾珏命随从们外间等候,只带了卢雨与颜月共坐一桌。 脆皮八宝鸭、莲蓉香酥鸡、松鼠桂鱼、黄金四喜虾……拿手的招牌菜一溜的上了桌。 -- 第77页 “殿下,请用!” 卢雨却拦住她:“稍等片刻。” “额,是否菜色不合口味?”颜月疑惑,“殿下平日里喜欢用些什么?要么我叫他们换上一换?” “不用不用。”却见卢雨从袖中取出布包,用银针一个个试了菜,见到无恙,这才道:“殿下,可以用了。” ——“嘶,好尴尬。忘了还有这茬了。” “出门在外,还是谨慎点好。”卢雨抿嘴,朝着颜月抱歉一笑,她身为护卫,这是职责所在。 “卢姐姐真是心细。”颜月赞道,“殿下得你照顾,自是无忧。” 顾珏鼻腔中“嗯”了一声,不置可否。只拿起筷子,慢条斯理地挑了一筷子鱼。 ——“哎呀呀,这时候你倒吃起来了。你应该赶紧顺着话头夸一下卢姑娘呀!”颜月恨铁不成钢。 ——“害,就你这样,天天端着殿下的架子,上级下属泾渭分明的,哪天才能追到卢姑娘呀?得,还是我来帮帮你吧。怎么说,你也帮了我那么多次!” 顾珏吐出鱼刺,盯着卢雨,眸色微动,手指轻轻点了点桌面。卢雨面色一凛,轻轻点头。 颜月丝毫未察觉什么不对劲,饮了一口茶水,找了个话头:“卢姐姐平日里喜欢做些什么呀?” “哈哈哈,我喜欢的说出来恐要吓着妹妹,还是不说了。”卢雨瞧了一眼顾珏,自顾自夹了一筷子八宝鸭塞进嘴里,眉眼一舒,“这鸭子味道不错。” 颜月瞅了瞅顾珏,后者面无表情,似乎跟那盘鱼较上了劲,只一筷子一筷子地夹鱼。 这场面冷的,就算是相亲也要找点话题啊! “不妨说说看。”她努力找着话题。 卢雨筷子一顿,意味深长地一笑:“最喜欢的,就是……” “杀人!”她突地凑近,冷冰冰地吐出两个字。 事出突然,颜月被她眼中的杀意吓得倚在椅背上。“开,开什么玩笑?”她挤出个笑脸。 “没有骗你!”卢雨眼神高冷,手中的筷子猛地一转,破空而去,刺穿了窗户纸。 一声痛呼声传来,随即是一个沉闷的落地声。 “有刺客!”临风阁外惊呼声起,随即是厮杀声。颜月这才后知后觉,难怪自打坐下后,顾珏与卢雨两人面色奇怪,原来窗外有人在偷听。 来不及思考光天化日怎么会有刺客胆敢行刺太子,只见雅间的门窗突地被破开,几个蒙面人接连蹿了进来。顾珏此行带的随从不多,蒙面人显然已经解决了外面的,这才合力进来。 卢雨抓起桌上的筷子,用力掷出,只是到底不是利器,虽然命中一人,但对方毫不在乎地拔掉,欺身上前。 “殿下,您带颜姑娘先走,这里交给我。”卢雨掏出匕首,迎上前去,缠住几人,与他们交起手来。 顾珏抓起颜月的手,踢开两个包抄围上的蒙面人,破门而出。 颜月屏住呼吸,只随着顾珏一路横冲。 但行至楼梯拐角处,楼下竟然又冲出四名蒙面人。 “快放开我,你赶紧冲出去。”颜月扭动着手腕,但男人的手像是铁钳,死死焊住。 “不要意气用事,带着我你冲不出去!”自己就是个累赘,颜月心知肚明。可恨顾珏力气太大,在她说完这句后,反而更加用力握住她的手腕。 小姑娘虽然倔强得很,一而再再而三想要挣脱,但第一次遇到这种事,另一只手还是不由自主地死死攥着自己的裙角。 看着她一双湿漉漉的眼睛,顾珏突地用力,将她环在身后:“别怕,我会护着你!” 作者有话说: 第46章 顾珏的后背很宽敞, 颜月躲在他身后,仿佛看见一座坚不可摧的大山挡在自己面前。 还好他也是自小下了苦功的,自身功夫不弱。且在楼梯拐角处, 虽护着颜月,但也算后背有依靠,只用顾着面前就是。他以一敌四, 一时也不落下风。颜月稍稍心安。 只是对方显然不想打持久战。 久攻不下, 那四人也看出了猫腻。顾珏只守不攻,一心只拖延,不过是努力护着身后的小姑娘。 他们对视一眼, 立刻分工协作。两人继续直攻顾珏,另两人则见缝插针,想要击杀颜月。 如此一来,顾珏果真不免分心, 几个来回下来, 虽未受伤,袖子衣袍却被撕开几道。 ——“啊啊啊,顾珏你也太刚直了, 这种时候, 怎么还是死脑筋呢?你越是护着我, 就越是投鼠忌器,不是上赶着受伤吗?” 颜月紧咬下唇, 扯着他后背的衣服:“不要护着我了, 直接撕开包围冲出去。他们目标是你, 我肯定会没事的!” 顾珏却岿然不动。他站在前面看得清楚, 楼下已被血洗。这些蒙面者, 多是死侍, 刀口上舔血的生活,又干得是行刺储君的事,怎会轻易留活口? 他将颜月护得更紧。 但时间一长,终究力不从心,只听“嗤嗤”几声,顾珏的雪白的衣袍上露出几道血痕。 “啊——”颜月低呼一声,眼眶发热。 卢雨解决了屋内的人,正赶出来,恰巧就看见顾珏胳膊上又中了一刀。 她立马上前,截住其中两人。 少了两人,顾珏游刃有余,也稍稍轻松。 缝隙间,颜月悄悄睁开眼,却是电光火石间,她突然瞥见其中一人虚晃一招,右手不知从哪摸出一把匕首,直直刺向顾珏。 -- 第78页 ——“小心!”骤然遇见刺杀,颜月脑子恍若一团浆糊,但本能不断地叫嚣,不能让顾珏再受伤了!下意识地,她就侧身去挡。 顾珏本专心对付蒙面人。颜月的心声来得突然又及时,他格开一人的刀剑,眼角余光瞥见匕首的光芒,说时迟那时快,他转过身子想将颜月楼在怀里。 只是颜月先行一步,他后发不及,那一刀还是刺破顾珏的袖口,还是落到了颜月的身上。 匕首破肉的声音传来,顾珏只觉脑海轰鸣一片。 小姑娘受伤了,为了护自己而受伤!他的心中又是甜蜜又是疼惜,自己放在心尖上的人,又怎么舍得她受这皮肉之苦? 顾珏血红了眼睛,回首一击,却见那人一得手,已了退回去。 “殿下!”卢雨瞥见这边情况,不由发了狠,挑开围攻的蒙面人,赶了过来。 四人还欲合攻。突地屋外传来人声:“快快快,就在里面!” 蒙面人互相对视一眼,忽地后退,跳窗而逃。 “刺客在那,快追!”临风阁外人声鼎沸,乱成一团。 颜月却似乎什么也察觉不到,她的肩上疼痛得厉害。她下意识去捂,却是粘粘腻腻一片温热。 顾珏一脸紧张,命卢雨上前替她查看伤口。 这一刀虽刺中了肩头,但伤口不深,也未伤到动脉。她帮着颜月按住伤口回道:“回殿下,不过是小伤,并无大碍,休息两天就没事了。” 这样的伤,一年到头,她自己不知受过多少次,但顾珏却面色苍白,单手支着墙,仿佛莫大的珍宝被磕碰了一般,一脸劫后余生。 他垂了眸子,又再次小心翼翼地问颜月道:“你,真没事?” 那语句里,是卢雨从未见过的温柔和后怕,卢雨捂着伤口的手不由一僵。 “谢殿下,我真没事,就是有点疼。”颜月指尖颤抖得厉害,从小大大,她还真没有受过类似的痛,只小声地喘着气缓解着注意力。 见她虽是惊慌脸色却还尚可,还勉力回以一笑,顾珏稍稍放心,唇角眉眼也是柔软开来,轻声道:“那就好,别怕,没事了。” 卢雨让颜月自己按住伤口,凑到顾珏面前,他的身上也或多或少留了伤口,尤其胳膊上有几道血痕,还在往外渗着血。 她急忙查看一番,眼圈泛红:“殿下,您的伤口不浅,属下这就护送您回东宫,召见太医!” “无事,先将她安全送回去。”顾珏起身,不知哪牵动了伤口,“嘶”的冷抽一声。 “您现在还管她?要不是她,您也不会受伤!”顾珏虽是主子,但也是她心中最亲近的人。她怒视着才见过没几次面的颜月,眸中竟然闪过一丝恨意。 此刻被她用这样的眼神看着,颜月微愣。 卢雨一直表现得亲近可人,可方才真动起手来,却是狠厉无比,可谓一击必中,刀刀见血。颜月心中顿悟,卢雨应该也是倾慕太子殿下的,只是这两人似乎都未曾互袒过心意。 她浑浑噩噩地起身,心中不知为何生出一股酸涩:“殿下,不用了,今日您又救了我一次,颜月本不知何以为报。此刻再劳您费心,真的要使我无地自容了,我这不过是小伤,倒是您,金尊玉贵,还是赶紧回去疗伤要紧。” 卢雨依旧怒视着颜月,闻言冷哼一声,转而扶住顾珏:“殿下,伤势要紧,速回东宫吧!” “卢雨,孤的命令也无用了吗?你当真是长进了!”伤口处刺痛阵阵,那些伤口未中要害,但到底还是伤到了经脉。 顾珏忍住胸腑间的疼痒,扬声从外间唤来一人:“你,先将颜小姐护送回侯府。” ——“的确是我的错。”再劝无用,颜月不好再吭声,此时此刻,她只觉自己毫无立场,想关心一下顾珏的伤势都说不出口。 卢雨说得对,若不是自己,他不会在临风阁,也断不会因为护着自己而受伤。 看她埋着头,一汪泪水盈蓄眼中,神情低落,顾珏终于还是忍不住,轻叹道:“傻瓜,你都说了他们冲着孤来,无论你在不在,这刀子还是会落到孤身上。今日其实是我的不是,连累你吓到了。” 他想伸手摸摸她的头安慰一二,却知道于理不合,只得忍住:“方才,若不是你舍身护着,那把匕首说不定会要了孤的命。今日,不是孤救你,反而是你救了孤一命。” 颜月却依旧眉头紧锁,她何尝不知他这是在安慰自己? “多谢!”她只能慌不择路跟着前来护送的护卫离开,大颗大颗的泪珠子终是在顾珏看不见处不可抑制地落下来。 直到她的背影看不见了,顾珏方收回目光。 卢雨跺跺脚:“殿下,现在可以回了吗?” 顾珏意味深长看了她一眼:“走吧!”他道。 东宫内,太医院院正早已接到消息守候。段风被命留守,听到顾珏受伤的消息更是自责不已。 将太子送进内室医治后,他立马逮住卢雨训斥:“你随殿下出去,怎可如此大意?难道忘了受训时的教导?宁可身死,不得使主子受伤。你是怎么做的?” 卢雨猩红了眼,低头受训,只是默不作声。 到底是自己亲眼看着长大的,段风说了几句,见她不如往日般激动回嘴,心知她也是自责,终究心下一软,摆摆手道:“罢了,今日你也累了,回去休息一下吧。” -- 第79页 卢雨却是倔强:“殿下无事,我自会退下。”她贝齿紧扣,脑海里不断翻滚着顾珏环住颜月后背遇刺的情形。 她抬起头,突地盯住段风:“日常都是你常侍殿下左右,殿下他,是什么时候看中与临安侯府那位的?” 段风一愣,随即厉声道:“胡闹,主子的心思也是你我随意猜测的?” “我知道了。”段风的反应等于不打自招,卢雨凄然一笑,自嘲道,“枉我一直以为……呵呵。” 见她如此,段风紧皱眉头,卢雨什么心思他一直清楚。只是主子高高在上,又对她无意,与其让她一直在这上面花心思,不如直接早早断了念想的好! “卢雨,莫要糊涂了,无论主子心里有谁,都不是我们能越矩探究的。安心做好分内事,主子对我们不薄,莫要生了非分的念想,辜负了主子对我们的期望。” 见她低着头,也不知听没听进去。段风暗叹一声,见太医已经出来,他忙迎上去。至于卢雨,留她一人自己想清楚了也好。 院正事无巨细地交待着注意事项,莫过是“不要碰水”,“注意忌口”那几项。 听到殿下伤势不重,修养几天便无大碍,段风放下心来。院正嘱咐按实换药,便自行告退。 恰这时一护卫进来复命,原是颜月已被安全送回府上。 段风又仔细问了现场情况,听闻刺杀的蒙面人皆是毁去容貌,辨别不了身份的,而逃脱的四人也俱在逃脱无望时服毒自尽。 这是一群死侍!究竟是哪路人手安排的?段风凝眉,也顾不得卢雨的固执,连忙进到内室将相关情况报予殿下。 顾珏刚换好伤药,只着单衣。听到颜月已安全回府,他点点头。 “孤去京兆尹那边不过是临时起意,转身去临风阁更是随手定下的。你说,谁又能提前布置人马,安排到这一步?”他的拇指食指轻轻摩挲,笑容不抵眼角。 段风虽耿直却不蠢笨,他心中搁愣,心突然高高悬起。当时在殿下身边的,不过只有两人…… 作者有话说: 明天就是除夕啦,谢谢小可爱们的支持呀,提前祝大家春节快乐,虎年虎虎生威哦~ 第47章 最后, 顾珏只是长叹一声:“毕竟还未有实质证据,你且仔细盯着,先静观其变吧, 孤倒也希望是自己猜错了。” 段风神色莫名地退出来,见到卢雨依旧笔直站着候命,回忆起方才殿下只说了一半的话, 他有些恍惚。 “殿下已经歇下了, 你也先回去吧。”虽然殿下并未明说,但段风已无法毫无芥蒂地,特别是前后联想最近发生的一系列事情, 如果设想是真的,他不知道,将如何面对这个一直当妹妹看待的人。 卢雨却紧抿着下唇,许久才道:“今日, 去临风阁的路上, 颜月悄悄问我,有没有收到殿下送的那匹芙蓉牡丹锦……” 她抬起脸,红着眼眶看向段风:“你知道当时我是什么心情吗?含糊其辞?强颜欢笑?什么都没有。我好像真的收了殿下的东西, 又是得意, 又是羞涩地跟她说, 哎呀呀,你在取笑姐姐吗?” “呵呵呵呵……”她低声笑着, 泪珠子倔强地在眼眶里转来转去, 只是声音却越来越委屈。 “我多希望自己真的收到了那匹芙蓉牡丹锦。多希望殿下只是一直是清冷自持, 对我如此, 对其他人更是如此。可是没有, 他会偷偷瞧着那个女人笑, 跟她一起吃顿饭眼睛里都是宠溺,他根本不爱吃鱼,不过是颜月顺手放在他身前,他就一直不停筷子……” “他还为她挡刀!殿下那么金贵的人,竟然为了那个女人挡刀!”卢雨咬牙切齿,一字一字道,“那个女人,怎么配?” 段风抬起手,本欲想像小时候一样,在她训练落后时,任务完成不了自责时那样,摸摸她的脑袋安慰她,叫她莫哭,只要努力,凡事总会有回报的。 可是此时此景,听到最后一句,面对已经长大的她,特别是心大的她,段风的手尴尬地停在半空。 卢雨看着他抬起却迟迟没有落下的手,低嘲一声:“怎么,你可怜我?”她抬起头,高傲地扬起下巴,“不用!我卢雨的字典里,没有可怜二字。” “我只是不服,那个女人凭什么?”她的语气阴沉,“从前,你们不说我也知道,你们都嫌我为人冷漠,处事过于老沉狠辣。但我身为殿下的暗卫,自是以他为先。那个时候,主子势弱,身边又那么多冷枪暗箭,只要能护住他,我冷血点又何妨?” 她死死盯着眼前的墙壁,似乎能透过这堵墙看见里面的人一样:“主子多次夸我,经手任务无一失手。他不喜我阴霾,要我开朗些多笑笑,我也知道,原来的我不讨人喜欢,这些年,我已经改了,真的改了……” 她长叹一口气,苦涩一笑:“所以,终究还是我做得还不够吗?” 默默听她说了这些,段风终于抬起头:“卢雨,你魔怔了。从始至终,一开始你就错了……” 卢雨默然,终于滚出一滴眼泪:“是吗?”她戚然一笑,“也许,是我错了。”可是,无论如何,还是想试上一试啊,如果没有那个女人,那谪仙一般的人物是否可以为了自己,跌落凡尘? 她隔墙遥遥行了一礼,转身退下。 段风看着她的背影,一时间五味杂陈。待反应过来,想要找个借口将她留在东宫时,却听闻,她已孤身出去了。 -- 第80页 想到殿下先前交代的,他心中一慌,忙暗中命人去寻,只希望卢雨莫要糊涂,行差走错。 …… 另一厢,颜月回到府中,摸了摸包扎好的肩膀,整个人还未从惊惶中缓过神来。 今日顾珏不对劲,想到他霸气护住自己的背影,还有最后看着自己温柔的眼神、略带沙哑的声音,她只觉心中有股莫名的情绪在不断搅动,脸颊也微微发热。 只是还未等她理清头绪,下人来报,颜琮又发烧了,她立刻按下心中莫名的搅动。 正巧妙手堂的王大夫为她医治肩上的伤口,正在府内,她赶紧请他过去颜琮那。 趁着这会子功夫,她一边吩咐萃果备一份厚礼送予林明珠,一边唤了颜忠过来。 之前她吩咐了颜忠布榜寻找名医,只后来沈宝田来了,哪里还用得上别的什么大夫。但他那边倒是寻了不少上好的上药。她挑了几样顶尖的,命他立刻送至东宫。 顾珏受伤,必是会有顶尖伤药供着,但自己送过去的,到底是一份心意。颜月深呼吸一口,起身去守着颜琮。 毕竟一夜未睡,又遭了暗杀一事,即使颜月努力强撑,还是觉得精神疲惫。 待候到王大夫替颜琮诊治,又灌了一些退烧药,表示小少爷并无大碍,只是伤口发炎牵连的正常反应后,颜月才觉得浑身一松。 到底关乎颜琮日后,颜月也不听众人劝阻,依旧强撑着守在他身边。但到后半夜到底还是撑不住,沉沉趴在颜琮床边的一角,睡着了。 第二日,颜忠突然来报,沈宝田沈老先生来了。 颜月又惊又喜,忙不迭地迎了出来:“沈先生,不是说需要过上一段时日才来吗?” 只是见到来人,她的脚下一顿——沈宝田的身边跟着卢雨。 虽然二人脸上满是笑意,但沈宝田呼啸而至的心声却叫颜月脸色略变。 【妈的,老夫玩了一辈子鹰,万万没想到被鹰啄了眼。卢雨这丫头下手真是重,一句话不说就下毒,还拿住我的死穴不放。唉,也不知道颜月能不能发现不对劲!】 颜月定下心神:“卢姐姐今日怎地有空一起来了?” “怎么,不欢迎我?”卢雨紧靠在沈宝田身边搀扶着他,微微一笑。 “怎么会呢?”颜月将二人往屋内迎,“沈老先生今日是为颜琮的伤而来?真是辛苦您了!” “额,其实……” 还不待沈宝田出口,卢雨笑道:“是殿下不放心你,怕昨日你受惊,特意请沈先生来为你把个脉。沈先生,快进屋替颜姑娘看看吧!” “啊,是,是!” 【哎呀呀,小丫头,老夫被卢雨挟持,性命被拿捏,若真做了对不住你的事,可千万别怪我。唉,真出了什么事,我也收不了场,可怎么跟顾珏那小子交代呀!】 卢雨挟持沈宝田,威胁他对自己不利? 眼见沈宝田低着头,一点不见前些夜里刚见时的道骨仙风,只弯着腰,慢吞吞地跟着自己。 颜月也放缓了脚步,脑子不断在转悠,卢雨武功高强,这府里恐怕没有能敌得过她的,自己怎么办? 她将二人引到莱芜院,又赶紧唤萃果奉茶。 “殿下真是费心了,其实我并无大碍,倒是他,不知他的伤势怎么样?” 【呵呵,你还有脸问殿下!】听到这话,卢雨紧绷着的脸立刻阴沉下来。 自进来后,她一直站在沈宝田旁边,右手扶着他的后背,看似搀扶,实则应是拿捏着他的命脉,看来沈宝田的受制主要在于此。 颜月见状,心中有了计较。 作者有话说: 虎年快乐,撒花花~ 第48章 颜月亲自为沈宝田续了茶水, 装作不经意道:“正巧先生来了,有件事想叨扰先生。” 卢雨微微抬起眼皮:“沈先生贵人事忙,不若还是先为你把脉诊治一下吧。” 【看在相识一场的份上, 我特意为你选了“梦魇三生”的毒,只睡一觉便可安然离世,可是便宜你了。】 她推了推沈宝田, 后者轻咳一声, 嗫嚅道:“啊,正是,正是。” 【唉, 卢雨这丫头端的是狠,何必呢!罢了,待会老夫封住几处要穴,将银针中毒素压制到一处, 颜月昏迷不醒总比命丧黄泉来得好, 后面再想办法施救吧。】 二人心思各异,颜月只作不知,点点头道:“倒也是, 辛苦先生是我的不是。不过库里有只上乘的东海灵芝, 想请先生瞧瞧是否对太子殿下有益。” “东海灵芝?”卢雨失笑, 撇撇嘴道,“殿下库房里就有一只极品的, 哪里用得上你的?” 颜月抿嘴:“巧了, 那只灵芝本就是殿下赠予我的, 无功受禄, 本惶惶不安, 一直也没找到合适的回礼。此番殿下又为我受伤, 真是折煞颜月了。想着那千年灵芝若是能派上用场,真是再好不过了。” 【是那只太后赏赐的东海灵芝?不,不可能,那只灵芝是番邦上供之物,有滋补养身、延息续命的奇效,是太后娘娘特意赐给殿下,以备不时之需的,他怎么可能随随便便给了你?】 卢雨僵硬着笑脸:“原是殿下的东西?那倒奇了,不知是否是我知道的那一株?不过既是为了殿下,倒是可请沈先生酌情瞧上一瞧。” 沈宝田此刻就是卢雨拿捏着的傀儡,卢雨示意他看一看这灵芝,他倒是巴不得。忙点点头,抚须一笑:“如此,便给老夫瞧一瞧吧。” -- 第81页 【若真有千年灵芝,即使给小丫头下了毒也无大碍,东海灵芝避毒功效甚好啊!】 颜月也不拿捏,唤萃果道:“你将我私库里那只东海灵芝取出来。” 看着萃果捧着一个檀木盒子走出来,卢雨眼睛一眯,果真是东宫的盒子! 【不不不,不可能!】 直到沈宝田打开盒子,露出里面黝深的紫色灵芝,几近蒲扇大的叶片厚重紧实,芳香浓郁,药气袭人,正是曾经她亲眼所见之物。她才不得不相信,殿下真的将如此贵重之物轻易转手赠予了颜月。 颜月却是看向沈宝田:“先生可需试试这药性如何?我乃粗鄙之人,收到后也未曾好好放置,只存了阴凉干燥的地方,注意不被虫子咬了去。也不知是否散了药性,暴殄了天物。” 【小丫头真是神来之笔!待老夫用点这粉末子,身上的毒也就可解了。】 沈宝田倒也机灵,怕卢雨起疑,先是装模作样地闻了闻,紧皱着眉头,一副勉为其难的样子,然后才小心翼翼地粘起盒子底的一丁点碎粉含在舌尖上,砸了砸嘴,却又粘了一点尝了尝。 “殿下的外伤无碍,太医院已经按章程医治了。只是老夫去看了,这几日,殿下恐是忧心政事,夜宿贪凉,闻声似伤及了肺脏。这东西对殿下有大用,可惜,好东西差点都要被你糟蹋了呀!” “怎么了?”听到殿下用得着,卢雨也管不了其他,为恐意外,她腾出双手接过盒子,“可是药性全散了?” 命门被松开,沈宝田只觉浑身一松。 他的身上本也被卢雨下了奇毒,只是他身为医者,医毒不分家,毒对他来说并不是多大威胁。 卢雨显然也知道这一点,是以下毒后还一直手点其后背命门。 只不过她虽在暗卫营训练多年,会一些用毒施毒的功夫,但实则只会生搬硬套,此刻沈宝田暗中解了毒,她却不妨,只一心想着她的殿下,护着那株灵芝。 只是卢雨武力值爆表,沈宝田也不敢掉以轻心,只顺着她的话,痛心疾首道:“这种东西,必须用蜜蜡密封住盒子,待使用时打开,切上一小片便可。怎好随意就这样存放呢!还好,时日不多,药性只散了一点,但若再这么下去,这上好的灵芝也变成空有其表的朽物了。” “来来来,不信你们都尝尝。灵芝味甘苦性平,像这种千年上品,入口后余味应甘泽绵长,现在虽然还有甘味,却短促平庸了。” 【来来来,颜月啊颜月,你赶紧趁机来上一点,稍后就算下针运毒,老夫也有把握把你从鬼门关拉回来。】 沈宝田胡子一抖一抖的,努力压抑住神色,淡淡地指了指盒子。 颜月装作讶异,依言也沾了点碎末子放在舌尖。 “好苦!”她皱着眉头,却也知道轻重,不敢吐出来,只就着茶水猛地咽了下去。这灵芝的甘味她完全没尝出来,只觉得苦味吊在舌根处,根本驱散不开。 这盒子上原本的确用蜜蜡封住,只颜月好奇,曾打开瞧过。 卢雨并没有尝,只是眼中的恼怒一闪而过。 颜月见状略带歉意道:“是我无知了,只想到殿下既赠予我,便是我的东西,哪里考究这么多。还好东西还是好的,是我大意了。” 她赶紧唤来萃果:“赶紧再把那块殿下一并送来的白狐皮子翻一翻,别跑了老鼠进去。唉,还不如年前直接做了袄子,别白白便宜了那些鼠啊虫啊的。” 卢雨的神色果真更加狰狞,几乎咬牙问道:“殿下还送了一张白狐皮子?什么时候的事?” 她的手指紧紧捏着盒子边沿,只听“咔嚓”一声,檀木盒子被她生生捏碎了一角。细碎的木刺扎进她的手指,绵延的血迹缓缓流出。 沈宝田胡子一抖,指尖悄声缩到袖中。【还好随身带了软筋散,想不到在这个时候派上了用场,这个量应该能放倒她了!】 颜月赶紧上前关心,身形一转,“巧之又巧”地挡住了沈宝田。 “哎呀,卢姐姐,你怎么了?”她似乎一点也未察觉自己的茶里茶气,全然不觉卢雨的不对劲,掏出帕子轻轻擦拭对方的手指。 却见卢雨低着头,痴痴地看着那扇灵芝,任凭颜月大呼小叫地捧着她的手指,低垂的眼中墨云翻滚,狠厉异常,只一字一句道:“我在问你,殿下是什么时候赠你这些东西的?” 颜月被她的眼神吓了一跳,轻声道:“去岁中秋后,太后寿宴之后的事了,卢姐姐你怎么了?” “呵呵呵,好,很好!”愤怒与委屈一时间交杂涌上心头,卢雨怔怔出声,只觉唇齿之间漫起腥甜,原来恍然不觉间她已经将下唇咬出了血。 太后寿宴前,她一直跟在顾珏左右,她敢确定,那之前,顾珏并未见过颜月。可独独一个寿宴,为何殿下就对她倾了心? 想到殿下之前还曾给她思妍丹疗伤,那时她还满心欢喜,以为他终于待自己不同了。 虽然随后就外派了任务给她,她也欣喜若狂。外地清苦的日子,她却甘之如饴,只道任务完成后,殿下会更加赏识自己,或许,两人关系还可再进一步。 可是万万没想到,早在那之前,自己心心念念渴求的人,就已对别人动了心! 【那我算什么?做的这一切又算什么?】卢雨紧捏木盒,指尖伤口更是迸裂。 -- 第82页 颜月低呼一声:“又流血了。” “这点伤算得了什么?”卢雨嗤笑一声。 可不知是伤心所致还是为何,她突然觉眼前一花,气血翻腾得厉害,不由摇摇晃晃后退几步,歪靠在椅背上。 第49章 卢雨毕竟是混迹厮杀场上多年的人物, 身体上的不适使得她突然醒悟过来。她撑住身体,眼神犀利,扫视一圈, 最终盯住了沈宝田:“是你?” 见她已发觉,沈宝田拖着颜月后退几步,苦口婆心道:“小雨儿, 老夫也算看着你长的, 你说你这是何必呢?今日若真的出了事,就算老夫为你保密,这侯府上上下下这么多眼睛瞧见了你, 难道你还能逃了去?” 他跺跺脚:“罢罢罢,总算为时未晚,你现在收手,老夫应承你, 今日就当无事发生。” “无事发生?”卢月呵呵一笑, 看向颜月,“好妹妹,你以为呢?” 颜月被她的眼神看得心下一跳, 只作讶异状:“卢, 卢姐姐, 你们在说什么?” “谁是你姐姐!”她厉喝一声,却觉眼前开始有了叠影。急急深呼吸一口气, 想要压制体内毒素, 一运气却觉手脚开始发软:“呵呵, 原来是迷药。” 她低嘲一声:“你以为, 区区迷药就能放倒我?” 沈宝田抚须, 老神在在:“普通迷药当然不能奈你何, 但这种软筋散乃是随气血而行,此刻应该深入肺腑,难以祛除,你再运气提防也是无用。” “颜月,你真是好气运!”卢雨看着手中的灵芝,想要捏碎终究还是不忍,这毕竟是他的东西。她将其像珍宝一样,轻轻放于桌上,眼神中柔色一闪,“可是为什么,为什么殿下总是不明白我的心?” 【为了你,我一再阳奉阴违,违抗皇后的命令,若不是我的极力周全,你哪能安稳至今?痴心错付,是我愚钝,怨不得谁。可是为何那个人偏偏是颜月,是一个你见都没见过几次的女人?】 颜月早知她的杀意,此刻听到她心声,探知她竟是皇后安插在东宫的人手,才是真的心惊肉跳。 还不待她消化这一信息,只见卢雨长啸一声,突地剑光一闪,却是拔出佩剑,直刺而来:“你还是去死吧!” 【都是你!都怪你!你为什么要出现在殿下面前?既然我得不到,你也不配!】 要说场上最心惊的当属沈宝田,卢雨为何要毒杀颜月他心里门清,但儿女情长讲究的是两厢情愿。 他一直以为卢雨只是一时魔怔,小女儿家心态让嫉恨蒙蔽了双眼。毕竟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女娃娃,一时激动,冲冠一怒为顾珏,也是情有可原的。 不过当前她已中了迷香,自己又好言劝慰,她该放下执念。 却不防她竟直接破罐子破摔,也不顾后果,直接在这里动了刀剑。 他虽有医圣的名头,但其实也只是普通人,虽想阻止,却是脚软挪不开步子。 卢雨这一杀狠厉决绝,已下了必杀的心思。但颜月早一步在她动手前听到她的心声,只这一瞬,已够她回神挪开了半步。 半步之后,卢雨已至身前。 剑光刺眼,颜月只觉勃颈处一凉,然后四肢的热血似乎瞬间涌向了心口,她能感觉到指尖的冰冷,彻骨的寒意。 她抬起头,卢雨血红的眼睛印入她的眼帘,滔天的怒火之下,竟然一丝后悔都无,全是满满的快意,随即随着轻颤的睫毛悄悄消逝。 卢雨一击必中,也不贪恋。 她对自己的出手很有信心,这一剑之下,颜月颈间大动脉必断,饶是沈宝田在,也别妄想回天。 她反手抽出利剑。既是动了手,也就是斩断了自己的退路。她眸色一暗,从此,她跟顾珏是真的绝无可能了。 此刻,她必须快点进宫,求皇后庇佑。一念及此,她快步退了出去。剑尖的血迹延成一线,待府内的下人反应过来,追了出去,哪里还能看见她的身影? 不过是瞬息之间的事情,直到创口的热血溅了出来,颜月的脑子还是一片空白,她下意识抬手去捂,却发现自己根本动不了手脚。 好疼啊!比起这,昨日肩膀上,还真的是微不足道的“小伤”。 直到这时,颜月才感觉到难耐的疼痛。“嘶——”她抽着冷气,张开嘴唇,却喉头发紧,吐不出一个字来。 迷迷糊糊中,她只觉天旋地转,随即眼前一片黑暗。她摇晃着身子,像是暴风雨中的一片浮萍,冷寂又无着落,只得随着风雨,不断飘零。 沈宝田缓过神来,赶紧上前扶住她。萃果也奔了过来,双手死死捂住她的脖子,只是伤到了动脉,喷薄的鲜血哪能捂得住?不过瞬刻,萃果的手掌已被鲜血染红。 毕竟没经历过这种生死之事,萃果抖抖索索,强忍着眼泪,牙关却不住打颤。 “你别松手,先扶过来坐好!”想不到卢雨直接撕破脸皮,明着要颜月的命,沈宝田面如黑炭,手指却异常平稳。 他指挥着萃果,自己则掏出针包,跳过那几只有问题的针,另挑选了几只合适的,赶紧运针,扎进了颜月双手上的合谷穴、胳膊上的孔最穴。 “怎么样?血止住没有?”卢雨出手,他也不敢保证自己能否施救,只能先依章法止血。 “还在流……”萃果努力不让自己哭出声来,声音却是颤抖无比,她惨白着脸,急急呼唤着颜月,“姑娘,姑娘,你醒醒,睁开眼看看奴婢可好?” -- 第83页 颜月眼皮紧闭,此刻面如白纸,只这一小会儿,已是进气少出气多了。 看着自家姑娘月白的袄子上已经浸透了鲜血,萃果抬头看向沈宝田:“沈老先生,求求您了,您是医圣,一定有办法的,求您救救我家姑娘。” 难道动脉尽断?沈宝田面色一沉,若真是这样,大罗神仙也难救啊。他心下也没底,却发现颜月覆着的眼皮下,眼球似乎轻轻颤动了一下。 他赶紧翻开颜月的眼皮,只见她的瞳孔无神却不散。 还可试一试! 沈宝田深吸一口气,将四处穴道上的银针又用力深进了几分——这样是风险极大的,可现如今只有勉力一试,若再无法止血,他也没有办法了。 他手指轻轻捻动银针,琢磨着穴位中血脉的冲突:“现在如何?” “血,好像,好像有点止住了。”萃果喜道,手指却不敢松开,“先生,我家姑娘……不会有事了吧?” 沈宝田却依旧绷着脸皮,没有答话。 他将方才卢雨留下的那扇东海灵芝掰下一叶,一半直接塞进颜月的嘴里,一半就着茶盏用茶盅捣成粉末糊糊。事从紧急,再贵重的灵芝,此刻也比不得人的性命重要。 “将手拿开!”沈宝田皱着眉,一脸慎重。 萃果手掌却没了知觉,用了力才干巴巴地松开。却见颜月伤口处还缓缓流着血,虽速度减缓,却一直未停。 沈宝田眼疾手快,将一块灵芝糊糊贴了上去,又仔细观察了半晌。 见不再有鲜血冒出,他这才终于长叹一声:“万幸,万幸!虽伤及动脉,但未断根本,你家姑娘一条命,算是保住了。” 不愧是宫内出来的好东西,他松了一口气。 他哪里知道,在卢雨手下颜月本无生还的可能。但她靠着读心术,提前警觉了那么几秒,正是这几秒的时间,让她的身体提前有了要躲避的本能,这才让卢雨失了些准头。 又仔细替颜月诊治,确保无碍后,沈宝田留下药方安置好,马不停蹄去了东宫。 今日之事,不仅救治颜月费尽了心神,还差点连累他老人家也差点有性命之忧,必须得跟顾珏索要点劳务费和精神安抚费。 只是没想到,顾珏听到颜月性命垂危,哪里还顾得上安抚他,立时变了脸色,不管不顾地直奔临安侯府而去。 看见殿下突地失了神,风风火火地出了门,段风赶紧带上一张空白的拜帖,也顾不得沈宝田在吹胡子瞪眼,一手提着他,急匆匆地飞奔追赶太子殿下。 好不容易才赶在顾珏横冲直撞前直入侯府前,递上了拜帖。 沈宝田被一路烟尘呛得直咳嗽,害,早知道还要被提溜过来,找个小厮报信就好了,何苦自己一把老骨头跟着遭罪。 他撇撇嘴,见到顾珏这小子的神情,如此急躁,差点置礼法于不顾,他心内却是宽慰——这位真的有了心上人,他母亲泉下有灵,也会心安了。 却说一路飞奔,此刻到了地方,顾珏终于也冷静了些,只觉身上伤口处隐隐作痛,似乎又迸裂开来。他却只敛去神色,又恢复了冷静自持的模样。 此时谢氏及颜清、颜培已收到消息,太子不知何故,上门拜访。三人并着其他家眷,忙不迭地迎出门来。 顾珏丹凤眼微眯,不待众人行礼,便拂袖道:“孤此来是为赔罪,诸位不必多礼。” “赔,赔罪?”不知情的一干人等均是傻了眼,谁能让太子殿下亲自登门赔罪,这不是折煞人吗? 唯有谢氏与谢婉玉对视一眼,心有灵犀想到了莱芜院那位。 果真,顾珏眉头一紧,满脸愧色,自责道:“孤的下属,将孤受伤一事迁怒贵府大小姐,方才动手伤了她。孤,特来赔罪!” 颜清颜培不知其事,一边赶紧道哪里哪里,一边慌忙将太子向莱芜院引去。 颜月遇袭,颜忠只来得及匆匆报给了老夫人,恰谢婉玉在她屋内哭诉颜超被囚一事,听闻颜月性命垂危,谢婉玉只觉心中畅快得很。 他颜琮断了腿,随从小四顶撞三皇子被打个半死,这一切都是他们自个儿活该,怎地能牵扯到颜超身上? 颜超虽不是她亲身,但却是二爷的庶长子,也已过继到自己名下。如今自己就是他明面上的母亲,有了一个深陷牢狱的儿子,以后她的脸面何存? 虽说自己还有个金贵的女儿攀附上了三皇子,日后说不得还有大机缘,但如今三皇子也被公开受审丢了脸面,可能会连带盈盈也不痛快,她这心内终归是堵着一口闷气。 好不容易得知颜月这小贱人也遭天谴,被刺重伤,小命恐也不保,她心中舒坦许多。 却没想到,太子殿下竟亲临侯府,还要赔罪?向那个小贱人?谢婉玉只觉得那口气堵得她更憋屈了! 作者有话说: 小作者不懂药理医学,涉及的相关内容均为个人杜撰,轻拍轻拍嗷~ 第50章 因着太子亲临, 向来清冷的莱芜院也热闹起来,相干的、不相干的均是努力向前凑着,连洒扫的婆子都恨不能跪到顾珏脚下, 帮他擦擦鞋子。 毕竟大秦这位太子坊间美名不断,性子又惯是温顺可亲的。脑子活络的哪个不想在他面前露个脸,说不得就被其看中, 从此顺风顺水, 哪怕得到一句夸赞也是成就自身的一番美谈。 -- 第84页 颜培、颜胥已从颜忠简短的汇报中知道了颜月受伤的事。二人一左一右陪在顾珏身边,兄弟二人此时倒是配合默契,闭口不谈朝事, 只间或着表达自己对殿下如此亲民、亲临侯府体恤民生的赞颂,一路歌功颂德不断。 跟在后面的谢氏撇撇嘴,想到这天下第二尊贵的人亲自登门竟是为了那个搅得全家不安生的小贱人,她心中满是不满。 只是自己的孙女受了这样的重伤, 她总得有些表示。此时便摆出一副痛心疾首、恨铁不成钢的模样, 在谢婉玉的搀扶下,不住掩泪。 但全家集聚,又有太子殿下在前, 这种大好时候, 怎能不暗暗踩颜月一脚?她打定主意, 只管倚老卖老。 只听谢氏颤巍巍地哭诉道:“我可怜的月姐儿,就是吃了不听老人言的亏。如今大了, 晨昏定省也不来了, 难为我早就叫她谨言慎行, 乖觉些, 莫要得罪贵人, 瞧瞧如今, 可不是生生遭了大罪?” “姑母,您已是极为关照月姐儿了。”谢婉玉小声宽慰道,言下之意正是那位自己作的死,怨不得别人。 颜培本陪伺着太子殿下,闻声皱眉,太子金口玉言“上门赔罪”,怎么到她们嘴里却成了“得罪”?他赶紧给自家老娘使眼色。 谢氏不过是依着性子,只想暗戳戳指责一下颜月的不孝,这时堪堪才后知后觉,好像说了不该说的话。她想补救两句,却是来不及了。 只见顾珏闻声微微皱眉,段风却已退后一步斥道:“谢老夫人真是老糊涂了吗?殿下虽是金尊玉贵,但朗朗乾坤,既是登门赔罪,自是光风霁月,不避己责。老夫人这话是指责殿下假借赔罪之意,实则前来问罪?” “殿下恕罪,老身绝无此意。”谢氏赶紧赔罪,颤颤悠悠地就要跪下。 她料想顾珏重礼法,断不会为了这等小事动真火。 没想到顾珏却是脚下不停,一点面子也不给。 太子未发话,她只得看着脚下的石子路,咬咬牙真的跪了下去。 老夫人下跪了,其他人如何不跪? 一时间,众人熙熙攘攘跪了一片。 顾珏这才停住脚步,却捏着腰侧的玉佩,沉默不语。 身后这帮子人虽极力表现着,满是贴心重视颜月的模样,但一行人吵吵嚷嚷,重心要么在拍马屁,要么在诋毁贬低,无一不是抬高自身,对颜月哪有什么真情实意可见? 他眉头紧皱,明明知道颜月受了重伤,需要静养,却还这般表现,还是在他面前就如此明目张胆,那以往避着别人的时候呢? 难怪她往日最大心愿就是分家,这一大家子人,除了得到消息,一直守在她床前未来拜见的颜念,还有不曾知道消息的颜琮颜璟外,怕是没有一人真正关心她的伤势! 思及此处,他怒不可遏,面上却是不显,只宽袖一甩:“颜家家风不过如此。” 颜培、颜胥也算多次与太子打过交道,眼前这位,虽贵为太子,却从未在朝堂之上彰显过什么铁血手腕,向来都是以才德服众。 他们也是第一次见到顾珏如此,在他的怒意威压下,二人立马叩首:“殿下息怒,臣等不敢,母亲大人也是爱之深,责之切……” 知他们要说什么,顾珏冷笑一声:“孤记得,谢老夫人并非颜月的嫡亲祖母吧,呵呵,也难怪了……” 谢氏冷汗涔涔。她虽久居后宅,却一直听闻顾珏风度过人,不想对方竟为了一个小辈如此动怒。莫非,太子他…… 想到那个可能,她双股战战,忙解释道:“殿下,那是外间讹传,臣妇向来一视同仁,一视同仁的。” 顾珏不愿与这老东西多费口舌,脸色冷漠道:“罢了,都退下吧。孤亲自赔罪,难道你们都要守着听不成?”他转过身,盯着黑压压的人,鼻腔中冷哼一声,“你们,配吗?” 最后这一句,直叫众人心中一颤。 颜培居长,忙领着一众人等,领命退下。 谢婉玉撇撇嘴,一边退下一边仍暗自喋喋不休:“殿下乃外男,此番独自去,怕是不妥吧!” 谢氏捏住她的手,方才她被顾珏拿捏,滔天权势前,自身都似蝼蚁,哪能抗衡? 她狠狠斥责道:“老二家的,噤声,你不要命了,敢质疑太子殿下!况且,颜念并蒋嬷嬷都在,哪里算私见?” 谢婉玉抬头望去,那个男人恰巧冷眉瞧着自己,见她抬头,唇角微勾,眼底满是嘲弄之色。 她被这漫不经心的浅笑激得浑身一激灵,似乎心底那点事都被看透一番,呼吸瞬间发紧,脸色也霜白一片,赶紧低下头去,哪里还敢再说什么。 莱芜院内,本就下人稀少,此刻主子出了事,大家都拥在一起,整个院子更显冷清孤寂。 颜念迎至院外,红肿着眼睛,似乎顶了两个大核桃。这几日,她不知哭了多次,原想璟哥儿才好了些,颜琮也得了沈宝田救治,却不料片刻光景后,一直仰仗的长姐又突地受伤。 好好的长房此刻竟只剩她一人无碍,她虽年幼,到底也是以嫡女之礼教养长大的,撑着行了个礼,一开口,嗓音却是嘶哑:“见过太子殿下。” “快免礼。我,孤想见见你阿姐,行吗?”顾珏小心翼翼地问道,为防不妥,又急急道,“这事说来也怨孤管教不严,此刻,唯有亲眼看她无恙,方能安心。” -- 第85页 颜念却并不避让,淡淡道:“殿下并非完人,勿须罪己以求安心。此次遇袭,还要感谢殿下身旁的沈老先生急救。” 她抬起头,眼神固执:“得沈老先生救治,家姐性命已无大碍,只男女有别,请殿下见谅,此刻家姐不便见客。” 这明显还是迁怒太子!段风看看自家主子尴尬的神色,忙抱拳道:“颜四姑娘,殿下负伤却亲自登门,正是为了赔罪,请让殿下见见颜大姑娘吧!” 颜念鼻尖通红,却是挡住去路坚持不让。 段风还欲再说什么,顾珏却摸了摸鼻子,抬手止住他。 自当日珍宝阁魁龙珠一事,他就在怀疑卢雨的底细,私下调查确认有异后却一直按兵不动,甚至未曾向段风挑破。 卢雨一心痴念,他也只作不知,不过是想借敌在明我在暗,多探得对方一些信息罢了。却不想,如斯纵容却惹得大祸,差点害的颜月丧命。 他心中悔恨不已,此时哪里还有脸面再求看她一眼?可是,不看她一眼,自己如何能放心? 见顾珏神色,不见到颜月一眼,必不会死心。沈宝田轻轻摇头,帮腔道:“小姑娘,你不知,其实太子对此事一无所知。今日祸事,说来其实是怪老夫……” 他突地作揖大拜,自责道:“若不是老夫不妨被卢雨拿住,却自高自大,误以为可以掌控全场,独断独行领其上门,哪里会出现后来的事?” 长房几个伤患均赖沈宝田医治,此刻见他一把年纪长揖不起,颜念心中再有气,也去了大半。 她忙扶起沈宝田,鼻音浓重:“可若不是先生,今日,我家阿姐,恐怕……” 她已见过颜月伤情,萃果也事无巨细汇报了当时情况。颜念自幼聪慧,细枝末节之中,她已推算出卢雨发怒,以致动手意欲致阿姐于死地的原因。 虽说卢雨行径无人挑唆,均是自发,但顾珏御下不严在前,放纵感情却误伤颜月在后,她怎能不迁怒? 见她神色似有缓和,沈宝田赶紧又是一揖:“四姑娘大义,即是如此,请可怜殿下一片自责之心,放他进去看上一看吧!殿下也并非无礼之人,之前也曾护你阿姐受伤,如今不过只求在门外,隔着窗瞧瞧她便好。” 颜念瞧了瞧三人,垂下头,略有犹豫,阿姐到底知不知道太子心意?若是她醒来知道殿下登门却被自己拦住,会不会不开心? 沈宝田身为医者,最善望闻问切。赶紧捻须沉吟加上一把火:“话说颜大姑娘这伤势不清,既然殿下您诚心赔罪,老夫琢磨着,不如将您私库里一些上等药材送些来侯府可好?” “只要她需,即使我那没有,上穷碧落下黄泉,我,都会替她寻来。”顾珏哑了嗓子,低声道。 听他如此,颜念终于眼眶一热,默默让开身来。 身侧的蒋嬷嬷早就汗流浃背,此刻见自家小祖宗终于让步,忙起身引路。 “只准隔着窗子见见,不许进屋。”颜念在身后喊道。 蒋嬷嬷生怕姑娘的“不识相”惹怒了太子,却不防顾珏却郑重回首,应道:“是!” 隔着雕花窗,顾珏一眼就见到,那个被放在心尖上的人儿,此刻却若折了翼的蝴蝶,脆弱地紧闭双眼,连唇色都是苍白无力的。 在她脖颈间,伤口虽已经过包扎,但褐色的血迹依旧刺人眼目。 顾珏只觉心中一痛,那个想尽力护她周全的小姑娘,终究还是因为自己受了重伤。 他深吸一口气,只觉肺腑之间都是刀剜——卢雨,你竟敢! 此时,颜月眉睫微动。 随即顾珏听见,还在昏迷中的颜月,心声袭来——【卢雨,是皇后的人!】 顾珏心弦一颤。 作者有话说: 第51章 在沈宝田的一再保证, 颜月只是失血过多,这才昏迷不醒后,顾珏才沉着脸退了出来。 莱芜院的正屋中, 斑斑血迹尚未擦拭干净,深沉的暗红色赫然在目。 “卢雨就是在这里动的手?如今她人呢?”顾珏语气平稳,唯有跟着他最久的段风听出了他声音中的阴寒之意。 沈宝田摊摊手:“卢雨的身手你不是不知道。一击即中, 随即蛰伏。她犯了这么大事, 这会肯定躲起来了,谁知道去了哪?” 顾珏的手指又不自觉地摸上了腰间的玉佩。卢雨自幼入暗卫营训练,一直忠心耿耿、尽心尽力, 当初东宫消息外泄,他命段风查探,前期却毫无头绪。 段风甚至罗列了一堆怀疑名单,逐一排查, 却从始至终未将卢雨放入其中。 若不是顾珏从那壶魁龙珠里隐约有些怀疑, 对她多加关注了些,怕是任谁也不会怀疑到东宫的暗探可能是她。 之后皇祖母寿宴前她又频频在非任务期间出入皇宫,随后自己就在宫内遭了暗算, 前后对比, 他才重点怀疑起了卢雨。 这些日子, 他又不大不小地布置了几个任务,甚至将外派收集湖东决堤受贿案交予她, 不过是想进一步验证想法, 但她又偏偏完成得很好, 到叫顾珏有片刻的自我否定。 若不是临风阁那场临时起意的刺杀, 顾珏甚至又要再将她从怀疑名单中除去。 万万没想到, 自己的一片倾心落在她眼里便成了颜月的罪孽! 若不是她恼羞成怒刺杀颜月, 而颜月恰恰会读心,谁能想到,自幼便在东宫的卢雨竟然是皇后的人? -- 第86页 顾珏一双黑眸乌云搅动。 当前朝堂之上,站队三皇子的人不在少数,他不是没想过,顾瑾的门人、党羽或是外祖家,揪着了机会在东宫安插了暗探。 却没想到,那个人会是皇后。想她久居深宫,虽也一直替顾瑾出谋划策,但大多也囿于宫闱之内。却不料,她一介妇人谋划长远,早在多年前,就将这颗钉子钉了进来。 顾珏沉下脸,他一直纵着皇后及顾瑾结党,在朝堂上上蹿下跳,不过是在父皇的示意下,为自己寻一个磨刀石。 他们还真当自己清正直白好说话? 暗卫出生,这天下之大,从前能容卢雨的只有东宫。而今,脸皮撕破,她能退守的不过是那个女人身边! 他垂着眸子,唤过段风:“孤命你好好盯着,这就是你盯的结果?” 段风自知有错,直接下跪听罚。 却听顾珏冷声道:“卢雨应该进宫了。传孤手谕,下,追杀令。非常时间,孤暂且不罚你,一顿鞭刑,暂且记在账上,得了空你自去领罚。” “是!” 虽早受提醒,卢雨可能就是那个暗探。但从殿下口中听到这句确信的话,段风还是心有愤愤。 他捏紧了拳头,领命点头。至于因着自己疏忽,害了颜家这位受了这么大苦,一顿鞭刑还是轻的了…… “另外,从今天起,沉夜不用跟着我了,他全权负责颜月的安全。” 沉夜是影卫,最善隐匿,且身手最好,乃是当今圣上从护龙队里独独拨的一人,除非顾珏性命垂危,否则无令不出。可以说是太子殿下的护身王牌。 如今,他张口就送给了颜月。 顾珏抬起头,全然不顾段风的讶异,大步走了出去。 …… 却说卢雨自以为杀了颜月后,片刻不停,立马进宫。 她有东宫令牌,出入宫门自由,但这次,进了宫门后,她却避人耳目,左转右转,直奔皇后寝宫。 听到她的禀告后,皇后怒容满面,一掌拍在桌子上,生生崩飞了护甲。 “大胆,谁允许你自作主张,坏了本宫大计!” 她怒不可遏,卢雨乃是她悉心调训收拢的暗探,自小培训,长到七岁混入东宫暗卫营里,多年来,除了每三年一次的解药,她特意甚少与之交接,不过就是想来日欲行大事时,用好这枚棋子。 却不想她被情.爱懵逼,之前刺探情报回馈不及时也就罢了,此番更是犯下如此大事,直接断送了这枚棋子的最佳效用! 卢雨此时已冷静下来,也知自己犯了大错,忙不住叩首:“娘娘,属下跟随太子多年,知其脾性,属下已诛杀了他的心爱之人。以他性格,得到消息后必定一蹶不振!” “当真如此?”皇后抚摸着断裂的指甲,脸色不明,“倘若那人未死,又或你杀的那个根本不是什么心爱之人,完完全全只是你的臆断呢?” 卢雨心下一寒,不可置信地抬起头。 皇后见状冷笑一声,更是恨铁不成钢:“不争气的东西,枉本宫在你身上投入诸多!” “若是真的倒也罢了。”她烈焰红唇,一张一合,冷笑道,“若是不成,你说,本宫该如何罚你呢?” 卢雨看着高座上雍容华贵的皇后,此刻她已恢复往日常态,动作优美地执起了茶盏。 这个女人曾将她从人牙子手中救出火海,却又在她知事后种下毒药送入暗卫营苦训。像这样一个冷心冷血,从来只为自己的人,下起狠手会是怎样? 曾经毒发的痛苦瞬间溢满脑海,她的心里胆寒一片。 …… 颜月彻底醒来,已是三天后。 这短短三天,发生了许多事情。 先是御史在早朝上直斥三皇子顾瑾行为不端。 不仅将之前太子殿下已暗中禀告过的赛马会的事又拎出来说了一番。 此外,还加了大大的一条——其身不正,豢养外室。 之前得知顾瑾纵人重伤已故的临安侯嫡子,圣上已是大怒,此时再听御史当众提起,还加上一笔养外室的龌龊丑事,他更是震怒不已。 无需御史进言,圣上当即下旨——顾瑾即日起封为郡王,封地蜀,一年后迁往封地。 蜀地自古以来就是清苦之地。封地倒也罢了,成年皇子封地封王本是惯例。 只是当今皇后的亲子被封郡王而非亲王,已是极大的打脸。更何况一年后就要迁往封地,而不是像以往新帝登基后才远离京城,这是彻底要绝了顾瑾争位的后路呀! 当下朝堂上,便有几人出列,暗指此举打脸中宫,而帝后不睦不利于社稷,恳请陛下“三思”。 顾瑾的外祖,两朝阁老董仲书也颤巍巍进言。 圣上却一点薄面不给,不仅怒斥几人有结党之嫌,还顺带暗指董阁老老眼昏花,视人不清。 这几句话一出,那进言的几人均瑟瑟发抖,直言“圣上圣裁、微臣不敢”。 董阁老更是长跪地上,福身不起。 圣上面色不虞,也不叫几人平身,直接宣布退朝。 据说得了消息后,中宫那位脱簪待罪,在御书房外守了整整两个时辰,却连圣上的面都没见着。 太后更是借着机会,下了懿旨,只在宫外随便赏了一处院子,直接将顾瑾迁出宫去,无令不得随意入宫。 -- 第87页 顾瑾本因赛马会之事私下上报给父皇,得了小小禁足的惩戒。 为暂避风头,这段时日也算安分。 却不想因着禁足,消息闭塞,待他反应过来已被下旨要迁出宫去。 偏生禁足令未解,他还要换个地方被拘着。 这倒也罢了,圣上这番敲山震虎之后,朝堂局势一时大变。原本有些摇摆不动的,在圣上如此鲜明的示意下,立马转头拜倒东宫。 董阁老也一气病倒,他那些年好不容易收拢的人心,也在一时间成了散沙。 听闻那位向来温文尔雅、礼贤下士的太子殿下,不知何故,竟对倒戈的人全然不见,顾瑾还暗自高兴了一会会。 顾珏不屑一顾,全都打发了出去的“墙头草”可是他日后东山再起的重要依仗。 可不待他有何动作,太子顾珏亲自请命,实行五年大考,竟是要对朝堂上下一干人等进行述评考核。 待消息传到顾瑾耳中时,他那位亲爱的父皇完全不怕太子借机清洗朝堂、安插人手,已经老怀安慰姨母笑地应承了此事。 他知道这些都是顾珏在背后运筹,可偏偏不知怎地,以往也算你来我往的局面,此次却成了单向的降维打击。 太子的几番操作,直接打的他措手不及,招架不住。 被迫迁到别院的顾瑾当晚就心口绞痛,生生气吐了血。 这么大的事一出,民间鼎沸,只是还不待大家缓过神来,坊间便传出了另一件事,便是顾瑾的外室身份,不知被谁给扒了出来。 原本事情闹出来,坊间就猜测,能被三皇子金屋藏娇的,想必是个身份不入流,但长相顶尖、性格顶尖的人物。 甚至私下里还有人出了私彩,堵那外室应是哪个花楼里未开苞的花魁,只是还未接客便走了狗屎运,遇到了贵人被赎了身。 不曾想,却被人爆出,这外室其实身份了得,而且尚未及笄。却是年前谋害长姐、幼妹被罚去庄子上的大理寺卿的嫡长女,颜盈盈。 这下京城上下可热闹了。 原先京兆尹公开审讯时,便有窃窃私语传出,三皇子顾瑾不知为何拉拢侯府二房庶长子,针对长房。 现如今可不就对照上了——原来这二房的娇女,被猪油蒙了心,放着好好的贵女不当,暗地里成了三皇子那见不得光的外室。 得,二房庶长子、嫡长女原都是一路货色。 这下好了,京城上下,茶楼酒肆,贩夫走卒,杂役乞丐,凡是知晓这事的,无一不趁茶余饭后耻笑几句。 谢婉玉这下彻底脸面全无,只好对外称病。 连带着颜清也告了假,整日里躲在府内闭门不出。听闻二房那边也是夜夜碟飞碗打,争吵声不断。 后来还是会老夫人谢氏做了主,先命人将颜盈盈从庄子上叫回来再说以后的事。 颜月方醒来,就听见这么多事,恍惚才记起,自己知道卢雨是皇后的人,只第一时间想提醒一下顾珏,如今却是形势大变,看来殿下早有谋划,如此也是不用过于着急了。 一时还未反应过来,就听外间来报:三房主母沈翩翩来访。 她来何事?颜月看向萃果,萃果却看向颜念。 这些日子,颜念一直守在她塌前,此刻见长姐疑惑,她抿嘴道:“这几天,她日日来探,脸色焦急,听闻颜盈盈已经在回来的路上,她怕是等不及了……” 颜月身体虚弱无比,脸上还是禁不住嫣出红晕。是了,二房出了这么大的丑事,三房岂能甘心跟着一起接脏水? 她点点头,吩咐萃果去将人迎进来。 有了三房站在一起,这家,就算谢氏不想分,也得分了! 作者有话说: 第52章 沈翩翩收拾得爽利, 人还未进门,声音已经先到,却是问着萃果:“你家姑娘可好些了?” “三夫人来得正巧, 姑娘刚好醒着呢。” “哎呀呀,醒了?这可太好了!”沈翩翩赶忙进门,看见颜月目光清亮, 忙拍着手欢喜道, “难怪今日早起门前枝上喜鹊叫个不停,月姐儿你可总算醒了。” 颜月尚不能起身,只靠着软枕斜躺着, 勉力一笑:“谢三婶关心,万幸捡回了一条命。” “你这丫头,这叫大难不死必有后福。”颜念起身给她让座,她也不见外, 忙将颜念按了回去, 自个儿挨着颜月的床边坐下了。 “福不福的不敢多想,只要我们姐弟几个后面顺顺当当就好了。”毕竟是脖颈上受了伤,颜月嗓音沙哑, 多说了几句便抿着嘴歇着。 萃果奉上了热茶。 沈翩翩是个通透的, 接过茶水先小心送了些给颜月润唇, 而后又替她压了压被角:“快别多说话了,你这刚醒, 可要好好歇着。” 她凑近了, 又悄声道:“之前颜森、颜磊多有冲撞, 你大人有大量, 不与他两个计较, 这份情, 三婶子记着呢。” 颜琮出事后她捉了自家儿子细问了,赛马会上真要论起来,她家颜森、颜磊也是曾出言挑衅的,事后颜月却未曾一并追究。 尤其接了长兄沈召的信知道当日审讯的前后事宜,她更是后怕不已,颜森、颜磊可是她的命根子,容不得半点闪失。她赶紧将二人送到外祖家,求长兄帮忙指教,自己则多方收敛,只想避过风头。 颜月小脸苍白,笑意不达眼底:“都是自家兄弟,他们不过也是受人挑唆。” -- 第88页 “正是正是。”沈翩翩转向颜念,一脸愧色,“要真说起来,也怪我教导无方,之前颜欢颜乐还曾动手……念姐儿,是我们对不住你,叫你也遭了大罪!” 颜念也不搭腔,只轻轻摇了摇头。 沈翩翩略有些尴尬,那件事虽然罚也罚了,但多少有些和稀泥的意思,算是不了了之。如今她才亲自赔罪,不过也是另有要事相求。 颜念当然也知道,她抬起头:“三婶若真有诚意,不如有什么话就直说罢。”过了年,她已十岁,花容月貌在她脸上初显,此时正襟危坐,一句话也是直言不讳。 沈翩翩轻咳一声,只尴尬笑笑,连声道:“念姐儿自小聪慧,月姐儿也大了,能顶起事了,婶子也不拐弯抹角了,主要就是这府内事情跟你讨教讨教。。” “不敢,不知三婶有何事?不妨直说。”颜月目光沉沉。 却见沈翩翩略一沉吟,直接道:“月姐儿,就近来几件事,想来你也都知晓了。二房如今面子、里子都烂透了,正所谓尾大不掉,我们就这样并在一起混着,长此以往,恐不是益事……” 【分家分家,这家必须得分了,瞧瞧这二房出来的,男的女的,都做得什么肮杂事?平白连带着我们好人家的名声都给辱没了!】 沈翩翩向来心直口快,今日能憋住心事,绕上这么一大圈,还没说上正事已是不一般。 果真,打开了话匣子,她也不再藏着掖着,直接道:“其实之前,你就提过分家的事,那时候没分的成,她们打的主意婶子也知道。但也不能怪三婶不帮你,主要是上面那位太偏心,我也说不上什么话。” 【你母亲的嫁妆没吐出来,她们怎么舍得将你分了出去?我若出声还少不得要被敲打,不如坐观虎斗。如今谢婉玉掌着中馈,却日日忧心补洞,我置身事外,岂不快和?呵呵。】 她心里如此想着,手上却扯了扯帕子,怨声道:“今时不同往日,如今,二房接二连三出了那些丑事,难道还要硬扯着拉我们都蹚浑水吗?” 这也不怪她恼恨。 颜超下狱,归根结底,还能算是个人行为不端,罪有应得。 而那颜盈盈以往可是京中贵女中的榜样,之前岁会的丑事余音还在,又闹出了外室的丑闻,同居一屋檐下的沈翩翩如何不急? 就算颜欢颜念年岁尚小,难受波及,三房的庶长女颜容可是再过一年就要及笄了。 沈翩翩原想等开了春就开始替她相看亲事,现在出了这事,外面的人避之不及,哪还有什么好亲事能轮得到她头上? 早想借着亲事为儿子们提前铺路的沈翩翩可是愁坏了。 见颜月垂眸不语,似是不想做那出头鸟,沈翩翩咬咬下唇,又道:“月姐儿,你别怨三婶话不好听。现在未曾分家,你可知道外间是怎么传的?那可是连着我们一起指着脸皮子戳啊。” “不信你问问萃果,问问旁人。咱们三家可都挂在临安侯府的牌子下,里面虽分个房,外面可不知道谁是谁,只认着临安侯府这块牌子说事。” 沈翩翩皱着眉,又加了把火:“别说是你们,我都看不下去了,这临安侯可是忠君报国铁骨铮铮,万万没想到身后,会因着一个小辈的丑闻被拿出来指着脊梁骨说事啊!” “她们二房是二房,怎么好带上我们?”颜念到底年幼,听她言语涉及父亲,立马怒气慢慢,腾地站起身来。 沈翩翩的帕子快被拧成了麻花,却直直看着颜月:“就是就是,三婶都替你们不值呢。可恨流言如刀,一时半会哪能制得住?再这么下去,咱们啊,恐怕都要成为一锅黑了!” 【还有,还有,你可不知道,现在府里公中欠的债可是海了去了,再缠在一起,别说名声被牵连,连我们自己那点家底都少不得全要贴出去,到时候我再想跑也跑不掉了,害!】 她的心声如她人一样,聒噪得很。 颜月眉头轻蹙,轻轻抬起眼皮:“三婶的意思是,还是由我们长房出头,提出分家?” 终于听到颜月主动提起,沈翩翩也不扭捏,点了点头:“此次琮哥儿出事,超哥儿被下了狱,二房必有动作。只不过盈姐儿的事突然爆了出来,恐怕还没忙到这茬……” “等他们回过神来,长房日子恐不好过。月姐儿你是个聪明的,不如提前发难,趁早分家了好。正好,之前你也是一心要分的,这回啊,三婶一定站在你这边!” 不愧是京兆尹的妹妹,平时看着大大咧咧,实则心细如毫。 她身为幺媳,婆母仍在,自是不好提出分家,说这么多话,不过也是想颜月主动提起,借着她的手,自己干净而退,也惹不上闲话。 老夫人谢氏虽偏心谢婉玉这个亲侄女,但对颜培这个幼子,并两个嫡孙也是百般疼爱的。无论分家后跟谁过,她私库里的东西少不得还要分上不少给三房。 反观他们长房,出了头,落不了好,少不得还要因提出分家,要被死咬住不放贴补公中,可谓是吃力不讨好。 颜月嘴角微扬,示意萃果又喂了点水,这才道:“三婶,你说的这些我都省的,只是时过境迁,如今分家了对我又有何好处呢?” 沈翩翩一愣,她说了这么多,颜月还不心动? 却见小姑娘两颊泛起病态的嫣红,眼神却是犀利无比:“为了一个虚名,我长房不仅要担上长者在、闹分家的恶名,还要贴补公中的亏损。” -- 第89页 她喘了口气,笑道:“三婶,您聪慧无比,不会揣着明白装糊涂吧?这么多年,公中所用皆为长房所出,临了分家,我们还要白白贴上这许多。不如糊涂过了,我们也不占公中便宜,公中也别想在我这讨到一厘,如此甚好!” 沈翩翩急了:“可外间辱骂,可涉及你父亲的名声呀!念姐儿,你也不劝劝你姐姐?” 颜念也是红了眼,但她知长姐必有计较,也只憋着不搭话,只眼巴巴地颜月,一副“我还小,我不懂”的样子。 “不过是虚名罢了,我们长房身正不怕影子斜。再说了,这些日子我们受的污名流言还少吗?”颜月闭上眼睛,“三婶,我累了……跟您明说吧,若仅是为了个名声,长房当真不值得!” “那,那月姐儿,你说,究竟怎样,你才同意分家?”沈翩翩咬咬牙。【分家的事情刻不容缓,再拖下去,你们长房人丁稀少又财大气粗,自然无所顾忌,我们三房可拖不起,更耗不起。】 颜月故作为难,长叹一口气道:“我们长房就姐弟四个,单单分出去恐撑不起门楣……” “大不了,大不了,贴补公中亏损的那份,那份……”沈翩翩想说一个“我们三房出了”,但到底不知道窟窿有多大,又十分舍不得那点家底,话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颜月淡淡一笑,忙给了个台阶给她:“哪里敢要三婶帮出了。不过我们人微言轻,自是怕分家后难以立足,不如……” “不如什么?”见到她话中似有转机,沈翩翩急道,“只要婶子能做到的,一定帮你!” “不如请三叔辛苦一趟,他乃国子监祭酒,又是临安侯亲弟,由他亲自上书为琮哥儿请封,名正言顺。”颜月眸中精光一闪。 为颜琮请封临安侯世子?沈翩翩张了张嘴,她万万没想到颜月竟然提出这个要求! 第53章 正月还未过完, 颜盈盈果然被接回来了。 一顶小轿子避着人,从偏门入了府,悄无声息。 颜月已能轻微活动, 听到这消息时,正就着萃果的手用着一碗陈年鱼胶。那是从东宫里送过来的东西,段风亲自送来, 表示乃是赔罪之礼。 想到那位曾为护自己重伤, 又被卢雨认定自己乃其倾慕之人,多番纠葛竟是理不断,她强硬推辞, 不欲再与之牵连。 却不想段风却耍起了无赖,直挺挺跪在她门前不走。 恰巧沈宝田来替颜琮正骨,惊呼好东西,竟直接做主替她收下。还当机立断, 手把手教着萃果直接泡发了一堆东西。 颜月阻拦不及, 只得欲哭无泪,无奈之下,她只好手书一封, 聊表谢意, 再次表明侯府长房效力东宫的忠心, 临了又暗示了一下卢雨乃皇后暗探的事情。 只是这番下来,多少还是心内不安, 只觉亏欠顾珏太多。反倒是萃果这丫头, 跟着沈宝田一顿捣鼓后, 不知道怎么被洗了脑, 竟然直接站队到太子那边, 为顾珏说起了好话, 直叫她愈发哭笑不得。 “说来太子殿下也真的是仪表堂堂,为人又进退有度,最最关键的是,沈先生说了,殿下对姑娘实是一片真心。就拿这陈年老胶说吧,一听说有愈合伤口,补气增血的效果,殿下他就巴巴送来了……” “萃果!”颜月出声,语气严厉。 【本来就是嘛,殿下是多少人求不来的良配,独独对姑娘你上了心,不知姑娘怎么想的,不但不高兴,现在连提都不准提了!】萃果停了嘴,心声却是没停。 颜月垂下眸子,她该怎么说,顾珏虽好,但他是太子。以后将荣登大宝,少不得要后宫佳丽三千。而自己所求,前世今生,却是只饮一瓢呢? 就算他如今真的对自己有好感,能山盟海誓、花前月下许下一世一双人的保证,待他日自己人老花黄,抑或因着无所出或其他由头被朝臣威逼,这份情,又能执着多久? 更何况大秦世俗一妻两妾多通房,她怎么能强求堂堂太子殿下许她一生一世独一人? 罢了罢了,莫要自寻烦恼,不如早些了断。不过是男人一时的情意,自己只管冷着,过些日子,这份执着许就散了。 她抬起头,不欲在这件事上多思,便岔开话题:“你瞧那!”她嘴角轻努,眼神透过花窗,看向了正在院子里洒扫的青陶。 这丫头也知近来是多事之秋,并不急于掐尖表现,倒是安分乖觉了些。 但自听说颜盈盈不日回府后,又心思涌动,往二房跑得勤快了。 此时,应是知道那位已勾搭上三皇子的二姑娘已经回了府,眉开眼笑,满脸的兴奋是止也止不住,只将满身的力气用在手中的扫帚上,挥得甚是龙飞凤舞。 萃果顺着姑娘的眼光看过去,眼里划过不屑,心中更是狠狠唾弃了一番,这才厌恶道:“姑娘,要不要我去赶了她,省得她在眼前晃悠着碍事。” “不必。”颜月眯起眼睛,这两天阳光正好,风也小,到正是分家的好时候。拖到二月,难道自己还要委屈着由谢氏帮她主持及笄礼吗? 她抿嘴一笑:“由着她晃悠吧,你自打好精神,许就是这两天,那边要发难了。” 沈翩翩说得没错,这段日子诸多事情接踵而至,谢婉玉不过是疲于应付,一时焦头烂额想不出招罢了。 一旦颜盈盈被接了回来,仗着重生一世的先知本事,母女两人还不马上缓过神来,对自己下手? -- 第90页 虽说三皇子如今获罪仍被禁足在别苑中,但难保二人私下有无互通书信。长房这样一块大肥肉吊在眼前,又接连因着她吃了几个大瘪,他们哪里咽的下这口气? 颜月看得通透,加上青陶这幅模样,估计之前那边布下的厌胜之术,快要派上用场了! 萃果也知道轻重,赶紧点点头,耳语道:“早上推您出去晒太阳那会子,青陶那蹄子,想尽办法也要进姑娘屋里刷洗一番,我悄悄瞧了,她特意找机会看过那东西还在不在呢。” “只是她不识字,翻到了东西便高兴地跟什么似的,又原样放好,还偷摸着去了一趟二房。就她这蠢样,还自以为做的完美,无人察觉呢。”萃果恼她先前利用自己,说话可是毫不客气。 颜月只微微一笑,并不言语。其实她靠着读心术,早对其一举一动了如指掌,如今置若罔闻,只是静待猎物上钩。 自那日,沈翩翩应下自己的协议后,她一直无所动静,一来不过是等颜胥主动放弃爵位,写好请封的折子上报。这二来就真的是在等颜盈盈回府。毕竟,主角不登场如何唱戏? 如今三房已经传信,折子已经递上去,这关键人物也恰巧登了场,好戏可不就要上演了? …… 果真,第二日午后,许久不出门的谢婉玉突然哭哭啼啼,气势冲冲地带着崔嬷嬷就到了莱芜院。 颜月伤口还未大好,更何况跟二房也算撕破了脸,根本不想理睬,只靠着软枕斜躺着,由着萃果出去应付。 “二夫人,姑娘身子不好,你瞧,都已经歇下了。” 萃果拦住房门,奈何到底也是弱女子。几个仆妇在崔嬷嬷的示意下,突地一把冲上去,扭住她,堵上了嘴。 “呜呜呜……”看见来人直接就撞开房门,萃果挣扎着,却不知哪里惹怒了谢婉玉,只见其红着眼睛,反手就是一巴掌狠狠扇了下去,萃果的半边脸立马肿了起来。 “小蹄子就是聒噪,还敢拦着门,真出了什么事你但付得起吗?” 颜月歪在软塌上,抬眼就看见萃果被扭得压下身子,泪水阑珊,半边小脸红肿一片。 她眯起眼睛,冷笑道:“二婶好大威风!萃果是我的人,二婶风风火火带了这么多人上门,一言不发就动手,怎么也要给我个交代吧?” 谢婉玉自以为布排得当,料想颜月不过是秋后的蚂蚱,前期又栽她手上吃了那些子亏,此刻揪到机会,哪里会给她好脸色? “月姐儿,得亏你还叫我一声二婶,我可担不起你这样的侄女。如你这黑心肝的,心眼可算是烂透了,污蔑弟弟入狱不说,还对妹妹下手。呵呵,超哥儿的事容后再算。现下,若我盈盈真出了什么事,我,我要你偿命!” 谢婉玉来前可算是下了功夫的,在谢氏面前也是一顿哭诉,此时这双目赤红,怒不可遏的模样,外人见了,到真要以为是颜月做了什么伤天害理,对不起她的事呢。 颜月微微一笑:“二婶莫要岔开话题?凡事不是谁嗓门大就有理的,我这婢女忠心为我,可哪里得罪了你,要生生受你这一巴掌?”说到最后一句,脸色突冷,气势逼人,哪有方才云淡风轻的模样? 谢婉玉也被她的面色惊得一愣,却还是强硬道:“哪里得罪我?呵,盈盈方从庄子上回来,还未到一日,不过这么片刻功夫,突地就发了病,口吐白沫,倒地不起,昏睡了过去,大夫过来看了都指不出病症……” 颜月却不让她把话说下去,依旧轻飘飘道:“那就再请个医术高明的吧,若还是不行,沈宝田沈老先生与我有旧,大不了侄女舍个脸,求他来怎样?” “你!”谢婉玉一噎,随即恨恨道,“不必了,我已经请了马道婆看过了,盈盈是被厌胜了,她老人家神机妙算,指出这厌胜的人就在你这院子里!” “哦?”颜月抬起眼皮,轻笑道,“所以,你大张旗鼓,带着崔嬷嬷来这,意思是,我行厌胜之术?压胜了谁?三皇子的外室?” 谢婉玉脸色一白,这外室二字尤为刺耳,直扇脸面。府内中馈如今掌在她手上,无论外间怎么议论,在这府内,还没一人敢提这事。 没想到此时被颜月直接说出口,身边的下人们虽都是目不视耳不闻的样子,此刻还不知道心内如何嗤笑她这个养出外室女的主母! 谢婉玉气急败坏道:“莫要言语拖延时间,崔嬷嬷,你赶紧搜,东西肯定藏在这里。” “是。”崔嬷嬷本就是谢氏派来给她助威的,得了令,立马就要动手。 “谁敢?”颜月虽是斜躺着,中气不足,但她到底是长房嫡长女,两个字一出,有些仆妇还是瑟缩了一下。 谢婉玉冷了脸,这些个老东西,平时从她这得的好处不少了,关键时候却还是不想得罪颜月这尊金菩萨。 “人命关天,更何况当今圣上最恨压胜之术,此刻你百般阻挠,可是被抓住了把柄,想要拖延时间、蒙混过关?”谢婉玉一双眼睛飘过梳妆匣,那里就是青陶汇报投藏木牌的地方,待会只要人赃并获,看她颜月还有何话好说? 【只可恨那刺客没有一剑刺死你,还要白费这么多功夫。真是祸害遗千年,哼!】 颜月听着她的心声,眸中更是清亮。如今她伤重在床,脸色煞白,落在谢婉玉眼里原来便是待宰的兔子,软弱可欺。 -- 第91页 如此,甚好。 她抬起头:“你们要搜可以,若是搜不出东西……呵呵,二婶,我最后唤你一声婶子。今日你盛气凌人,先是打我婢女,又是折辱于我。若是最后搜不出东西,咱们这长房、二房须得好生论道论道!” 颜月扫过在场每一个人,一字一句道:“二房子女欺我姐弟,今日又故意上门辱我至甚。今日事毕,长房与之分割,再无退路,绝不反悔,谢婉玉,你可敢应我?” 作者有话说: 第54章 颜月说得狠绝, 谢婉玉一时倒有些瑟缩。转眼瞧见一个熟悉的身影缩在门外正探头探脑往里张望,一眼瞧去,却是青陶。 此刻她的小脸上满是紧张, 见谢婉玉望来,赶紧又郑重地点点头。 东西还在老地方! 谢婉玉抬抬眉梢。【颜月啊颜月,今日就叫你吃不了兜着走!】 “好!若真搜不出东西, 咱们两房就分家。可若是真的搜出东西, 坐实了你胆敢行厌胜之术……”谢婉玉眉眼狰狞,厉声道,“可别怨咱们不顾情分, 定要送你去法办!” 【到时候你手上拿捏的那些庄子铺子还不是我们的囊中之物?哼,最好也叫你被打入大狱,叫你尝尝声名败坏和牢狱之苦,才能勉强解我心头之恨。】 崔嬷嬷搓了搓手, 直觉上有些不安:“夫人, 这,是否要先请示一下老夫人?” 谢婉玉有把握,心里正美滋滋, 哪里容她扫兴:“马道婆的本事姑母也是知道的。颜月行厌胜之术必是事实, 现在她这是不见黄河不死心, 故意诈我们呢!待会搜出证据,看她还如何狡辩?” 她手一挥, 就命崔嬷嬷带人搜。 几个仆妇趋炎附势惯了的, 见谢婉玉踌躇满志, 崔嬷嬷也未曾反驳, 见状立刻动了起来。 颜月得了谢婉玉的应承也不阻拦, 只眯上了眼睛:“萃果, 你扶我起来!我倒要看看,这些狗奴才能搜出什么东西?” 萃果闻言立,立马挣脱奔了过来,小心翼翼扶着她起身。 谢婉玉被她一句“狗奴才”骂得眉心直跳,但到底自己不能上赶着认,只压了怒火,静等东西被搜出来。 不一会,梳妆台那传来一声惊呼:“真,真有那东西!” 谢婉玉嘴角轻扬,又瞬间沉住:“崔嬷嬷,你去看看,可是那种东西?” 崔嬷嬷年长经验足,看着雪白的帕子里,一块四四方方的木牌,颜色深沉,上面还隐隐约约地刻着一个女子。她的脸子立马沉了下来:“是!” 谢婉玉捂着心口,指着颜月:“好啊,难怪盈盈一进府就出了事,原是你这贱蹄子作怪。你好歹毒的心,竟然厌胜亲姊妹……我可怜的盈盈哦!” 她一手捂心,一手掏出帕子擦泪,不知是不是太过激动,竟然抽得脚下一软,差点跌坐地上。 一时间人仰马翻,崔嬷嬷赶紧去扶,恰巧寻着这木牌的是个目不识丁的,这下竟然没有一人仔细去看看那块桃木牌,瞧出不对劲。 “包好,带走,咱们去老夫人那边,请她替二房做主!”谢婉玉咬牙切齿,泪水满面。 偏生她的心里全是欢欣鼓舞,一片雀跃。直叫颜月好笑不已。 到谢氏面前再撕破岂不是再好不过? 做戏要做全套,颜月面子上惊慌失措,皱着眉喊道:“你们搜出了什么东西?我怎地从未看过?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这是你们栽赃嫁祸!” “大姑娘,是不是栽赃老夫人自有定夺。烦请你跟老奴走一趟,私藏这种东西可是重罪。虽说家丑不可外扬,这送官定是不妥。但老夫人那,您必须得给个说法。”崔嬷嬷牢记这谢氏派她来的目的,此刻语气冰冷,下了通牒,“请吧!” “姑娘身体虚弱,哪能走那么远?”萃果红着眼睛。她的脸颊依旧高高肿着,一句话说话嘴唇麻涩,牵着脸皮子疼痛难耐。 崔嬷嬷看着颜月的脖颈,到底是危及性命的伤口,她也不敢马虎:“今日事情严重,恕老奴失礼了,抬也要将您抬到老夫人那!”她转头吩咐人准备软轿,另将那桃木牌匆匆塞在袖中。 颜月顾及自己伤势,不敢有大动作,只是甩了袖子皱眉道:“说了是栽赃,我不去!” 此时外间来报,礼部尚书夫人携女林明珠前来探望。 颜月脸上故意滑过一丝侥幸:“既然恰有客来,此事稍后再议。” 谢婉玉哪能略过她的脸色,立马将她假意显露的慌张当做了石锤,只觉抓住了把柄,立马挺直了腰板道:“林夫人来了正好,就请她做回公证人,瞧瞧你这坏胚扒开了究竟是什么烂心肠。” 她转身吩咐自己的贴身婢女将人请到松柏堂,又去将事情报给谢氏知道。 颜月低下头,咬住下唇,好不容易才克制住不笑出声来。随即抬头,双目悬泣:“既是栽赃陷害,我又有何惧?走,就请林夫人做回公证。” 崔嬷嬷张了张嘴,两边都没拦得住。害,听老夫人的意思,可不希望家里这点糟心事再传出去呀。如今临安侯府的名声真真再也经不起糟蹋了呀。 奈何谢婉玉存了私心,此番有了机会,哪里肯一带而过?必要颜月也尝尝这人言如刀剐上心头的滋味! …… 不多时,松柏堂里谢氏与林夫人双坐上首,尴尬地饮着茶。 林夫人本与临安侯府无甚交集。但先前宫宴一事,她多少欠了颜月的情。林明珠听闻颜月受伤,又日日急着要来探望。她这才携女前来,却万万想不到卷进了他们的家事中。 -- 第92页 谢婉玉甫一进门就抱着谢氏的大腿哭诉了一顿,将前后事情加油添醋,直讲得颜月丧心病狂、天理难容,而自己一家子则是在其厌胜之下霉运连连,好不可怜。 林明珠自伤后好不容易被放了出来,却又乍闻颜月出事,心里百感交集,此刻见到谢婉玉满口胡言的狗血喷人,自是愤恨不已。但在侯府做客,她又是小辈,自是不好说话,只拉住了颜月的手,悄声安慰着。 “呸,真没见过这样的人。旁的不说,赶不及了要把后宅的事情捅到明面上,这是唯恐天下不乱呢。”林明珠经历了一些事,成长许多,但还是小孩心性,在颜月面前也算直言不讳,直接吐槽起来。 颜月回握住她的手,低声道:“好妹妹,莫急,今天让你瞧出好戏!” 林明珠眼睛一亮,乖乖坐了回去。 只见颜月恭敬地行了礼,坦荡道:“林夫人,您是客人,原不该烦扰您,但林尚书重礼尚义,乃圣上肱骨之臣。您出身名门,教养过人。也是人尽皆知百里挑一的人。” 她脸色诚挚,眸中水痕溢动:“虽说清官难断家务事,但侯府两房之争已久,今日,二房又再次诬陷,辱我声誉,恳请您怜惜小女孤弱,替在下主持公道。” 这话里话外的意思,自然是以往类似的事情不胜累举,只是却无真正“公道”可言。 谢氏有些恼火,不待她说些好话缓和一番,却见谢婉玉已盛气凌人指着颜月骂道:“小蹄子心眼坏得很,人证物证俱在,竟还有脸说是我们诬陷你,呵呵!” 林夫人皱了皱眉头。 这侯府二夫人好歹也是一府掌事的,怎地这种做派?当着客人的面不管不顾,直戳自家侄女。看来明珠说得没错,这一家子平日里还不知道如何欺辱颜月呢! 她打定主意,就算颜月真的做了什么,她也要偏着一点心,护一护小姑娘。 林夫人哪里知道谢婉玉这些日子憋了一肚子气,好不容易揪着机会,是下定了决心要将颜月踩死到泥潭里。 林夫人的嫌弃谢氏怎会看不出来,她放下茶盏,脸色冰冷,默不作声地将衣角从谢婉玉手心里抽了出来。 自己这侄女真是个上不了台面的,她这点把戏,当没人看得出来吗?明明派了崔嬷嬷前去,一是给她撑腰,二就是提点她防止她糊涂。万万没想到,老二家的还是糊涂了一回,还直接把事情捅到礼部尚书夫人这。 什么事关起门来自己家里都好说,自己拼命按住,不仅为了名声,更是怕得罪了贵人! 颜月受伤,太子殿下都亲自上门探望,偏这好侄女竟然还看不出来,长房的这位已经不似从前一样好磋磨了吗? 看着颜月委屈愤怒的表情,这次栽赃若是成功也就算了,若是不成功,当着林夫人的面,按照他们之前的约定,这临安侯府是要分家分定了呀! 谢氏只觉心口疼、脑勺疼,哪哪都疼! 事已及此,她也只能帮着谢婉玉往下演。只盼老二家的手脚干净利落,事情做得漂漂亮亮的。只是当崔嬷嬷将东西呈上来的时候,谢氏仔细一打量,只恨不得自己是老眼昏花,差点没背过气去。 偏生自己手一抖没捂得住,林夫人已经探过身来,将东西接了过去。 “果真是厌胜之术!”林夫人摸着东西,眸色微冷。颜月看着是个好的,怎么会沾染上这种东西? 谢氏已慌了神,勉强笑着要将东西要回来:“夫人瞧过便罢了,快叫人烧了吧。这脏东西留着碍眼。唉,家门不幸,只求夫人莫要张扬,毕竟是侯府的家事,涉及女儿家的名声,传出去总是不好!” 林夫人方在纠结是否看错了人,突地看见了后面的生辰八字,不由指尖一颤,抬头唤了颜月:“月姐儿,你的生辰可是下个月?” 谢氏心中一个咯噔,还来不及反应,颜月已经微微屈膝:“正是半月后。” 原来,前不久,颜月曾特地书信于林明珠,请她参加及笄礼。林明珠也早将此事与母亲说了。 “呵呵。”林夫人嘴角一勾,也不搭理谢氏的赔笑,转手将东西交于贴身婢女保管好,这才道,“厌胜之术可不是小事,有前朝之践,圣上治国最恶此事,如何能不张扬?” 谢婉玉还不明就里,连连点头,咧开嘴道:“正是,正是。” “蠢东西!”谢氏再也按捺不住,抬脚将她踢翻了开去。 谢婉玉不察,被正中心口,绞痛传来,她脸色一白:“姑母,您这是作甚?” 谢氏来不及解释,为了稳住林夫人,莫将此事张扬到外间去,她立马训斥道:“这上面刻的明明是月姐儿的生辰八字,你怎说是她厌胜了盈姐儿?” “什么?不可能!”谢婉玉双目欲裂,眼前一黑,这回是真的差点晕了过去。 作者有话说: 第55章 “什么不可能?事实摆在眼前, 你还有脸说什么人证物证?”林夫人收着那木牌不放,谢氏生怕她借这事做文章,颜盈盈的名声早就毁了, 她也不甚计较。 怕的却是礼部尚书刚正,知道了这件事参上颜培一本,那二房可算真的完了! 颜月听着谢氏老谋深算的心声, 虽不作声响, 嘴角却挂上了一丝不屑。到这个时候了,谢氏仍旧从未反思他们有什么不对,只想把任何有可能波及自身的风险系数降到最低。 -- 第93页 却见谢婉玉已从震惊中缓过神来。 听到“人证”两个字, 她突然想起了什么,赶紧爬上前,叫道:“这期间一定有什么误会!我有人证,颜月院子里的青陶, 可是亲眼见到她厌胜颜盈盈的。一定, 一定是她太过奸诈,知道我们要去搜,提前换了东西, 一定是的。盈盈她的病可做不得假啊, 马道婆也来看过的。” “既然有人病了, 大夫瞧不出毛病,道婆就能看出来?”林夫人漫不经心地呷了一口茶, “我倒是听说, 前朝巫蛊祸乱之后, 民间这些道婆走马的基本已经灭绝殆尽, 难得还存些真有本事的, 二夫人不如介绍介绍, 给我们也见识见识。” 谢婉玉一愣,赶紧辩解道:“马道婆的威名可是远近闻名的。” “可不是远近闻名,最会的可不就是仗着点不入流的伎俩,骗吃骗喝,捞点钱财?”林明珠“噗嗤”一笑,看见众人望来,故作惊讶道,“大家不会连这都不知道吧?我可是听过不少她助纣为虐,虚张声势的故事呢。” 林夫人掩嘴,假装呵斥道:“明珠,不得无礼。小女被我娇惯坏了,口无遮拦,叫老夫人见笑了。”她挑了挑眉毛,语气略带嫌弃,“这个马道婆的名字,稍微打听一下便知道她是什么人。二夫人下回还是莫要病急乱投医的好,被蒙蔽了些钱财也就罢了,耽误了令爱的病情可怎地是好?” 谢婉玉被她堵得一窒,她只听说这个道婆是远近闻名的好手,急吼吼的就派人去打点了,哪里想得到去探听一下究竟是什么底细? “林夫人教训的是。老二家的,你真是太糊涂了,盈姐儿突发重病你自是着急,但也莫被人哄骗了去!一个大夫瞧不出来毛病,再多找几个就是了。”谢氏强撑着说了她几句。 【丢人现眼的东西,算计人栽了还不认,还在做什么翻身的春秋大梦!】谢氏咬牙,思索着对策,却转头正对上林夫人似笑非笑的目光。 而下首处,颜月已经缩在了萃果的怀里,为了今天,她早已做了多重准备。此刻她一双湿漉漉的眼睛里满是不可置信,脸色惨白,说不出话来。 暗地里,她则轻轻地捏了捏萃果的手。萃果立刻会意。 看着有人去唤青陶。她将颜月扶坐下,然后就顶着红肿的脸,快走几步跪到了林夫人身前:“夫人,求您救救我家姑娘吧!难怪姑娘遭了大祸,差点丧命。原来,原来是他们恶意压胜!” 萃果嘴角隐隐撕裂,溢出一点血丝,肿胀的脸庞只叫人心疼不已。但她却丝毫不顾自己,凄声道:“青陶以前就是二夫人屋里的人,早知道二夫人打的是这个主意,我怎么也不会劝姑娘好心收留了青陶,为咱们长房养了一匹狼啊!” 青陶的来处众人皆知,萃果不顾谢氏狠戾的目光,三言两语快速解释了一番。 听到这些,再前后一串,青陶这“人证”还未到,林夫人已是冷笑连连:“老夫人,我是外人,本不好插手此事。不过今日既然请我做了公证,这事必须得秉公处理,否则真真是辱没了两任临安侯的名声。” “秉公”两个字尤其刺耳,这是明摆着不会给面子糊弄过去了!谢氏暗暗咬牙,再次恼恨这林夫人真会选时候上门。 “那是当然。”谢氏勉强笑着,暗地里给崔嬷嬷使了个眼色。 在场的都是人精,林夫人只当没看见,亲自将萃果扶了起来:“月姐儿,你这丫头是个好的,不像别个吃里扒外,下回可别被猪油蒙了心,别人稍微一哄就心软得不得了。女儿家的脸面是多么重要,等会儿可要找个大夫替她好好瞧瞧。” 颜月立马应下,孱弱的小脸上惊魂未定,后怕不已,只轻声道:“夫人说的是。想来是长房不如他们人多势众,一时疏忽是我的过错。待今日分了家,月儿立马充实人手,再也不让旁人钻了空子。” 她声音虽轻,语气却是不容置疑。 【大房的家产还没拿回来,怎么能分家!我们谢家怎么出了谢婉玉这个蠢货!】谢氏慌了神,但在林夫人的眼皮子底下,却不好发作,只愿青陶机灵,真的能帮谢婉玉圆上一圆。 只是青陶自己也是糊里糊涂的,哪里知道明明顺顺当当的事,怎么中间又出了岔子?幸好崔嬷嬷提前两步,提醒了她一句——那块木牌上的信息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了颜月的。 她惶惶不定,待进了松柏堂,看见了颜月病殃殃,却似笑非笑的目光。不知怎地,她心下一凉,忙避开她的注视,只跌跌撞撞跪倒在谢氏与林夫人面前。 “奴婢,奴婢亲眼所见,大姑娘曾将压胜的木牌放到梳妆台里。正好听闻二姑娘突发重病,奴婢怕是那木牌的效用,为恐大姑娘一错再错,奴婢,才去禀告了二夫人。” 青陶眼珠轻颤,叩首道:“不曾想,大姑娘是故意让奴婢看见这些,为的就是反过来好陷害二夫人。老夫人,奴婢所言句句属实,请您明察!” “是了是了,现在想来那马道婆肯定也是听了青陶的密报,又附和了她的说法,我为了盈盈,一时心切,这才急匆匆上门搜索。想不到却是反中了颜月的奸计。” 谢婉玉苦着脸,仿佛受了莫大的委屈:“林夫人,您可别听信了颜月她们的一面之词啊!” 谢氏长舒一口气,还好这两人还算机灵。她脸色一沉:“原来如此,月姐儿,你的心思也太深沉了些。” -- 第94页 林夫人却是嗤笑一声,嘲道:“好一个忠心耿耿的小丫头!老夫人,你久居后宅,就算想偏心自家嫡亲侄女,也需避着些外人吧。” 她拂袖起身:“且不谈压胜之术官家民间都是禁忌之事,颜月就算胆敢行这事,必定避人与千里之外,怎会让个外间洒扫的奴婢看见?更不用提这物证上可是月姐儿自己的生辰八字,压胜压胜,谁人敢明目张胆诅咒自己?” 一时能想到前面的说辞,青陶已是耗尽了心神。此时听到林夫人直接打脸,一点不顾忌老夫人的颜面,不由瑟瑟不已,只不住磕头。 谢氏处处被她拿捏住,气得面皮发胀,却偏偏不好动怒发作,只脸色一变,气氛低沉。 “许是,她胆大心细,为的就是故意筹谋如此布置呢?”谢婉玉却是不甘心,恨恨道。 颜月轻笑一声。 林夫人的脸上更是嘲弄:“临安侯府长房近来出了这么多事,多少双眼睛盯着。在你们一众人的眼皮子底下,颜月还能在性命垂危之时,布置下这些?若是真的,我倒不知是要佩服她,还是,要说你们……” 那个未说出口的“蠢”字,直叫谢氏红了老脸。 谢婉玉张了张嘴,欲哭无泪,却说不出一句话。【不是的,不是的,那东西早就放进她屋内了,她是有机会有时间布置的。我,我们真的是被她设计了呀!】 林夫人垂下眼睛,冷冷地看着跪伏在地上的青陶:“老夫人,这人证,背主在先,砌词在后,证词又漏洞百出,怕是做不得数吧。” 事到如今,谢氏也只得冷了声音应道:“是老二家的糊涂了,冤枉了月姐儿。月姐儿房内的东西却不知是何处来的,恐怕还要另外详查。这是侯府家事,就不劳林夫人再牵挂了。” 她抬手,想要把东西要回来。 林夫人当然知道她打的什么主意,却笑道:“老夫人说得是。不过既请了我做公证,一码归一码,今日二夫人跟长房的事总要先做个了结。” “你的意思是?”谢氏暗道不好。 “方才两家人可不是谈好了,若是搜不出压胜颜盈盈的东西,就分家!”林夫人眼神戏谑,将谢氏心心念念想要来销毁证据的木牌,在手指尖不住掂量把玩。 谢氏愤恨不已,却皮笑肉不笑道:“小孩子家的玩笑话,哪里做的数?这样,今日事后,我必狠狠惩戒老二家的,如何?” 颜月哪里肯错过今日的机会,赶紧拜倒:“林夫人,请您主持公道。如此长非长,家不家,我们姐弟四人,如何受得了折腾!今日幸好您在,小女才侥幸得了清白,若不是如此,怕是被诬陷,随便送到庄子上,再磋磨致死都是可能的。” 她红着眼,指着萃果道:“您也见了,就连我的贴身人,她们都是张手上脸,从不顾忌到我。为了我一房性命,今日无论如何,我们必须分家!” 谢氏急了,赶紧道:“月姐儿,你说什么话。祖母还在,难道护你不得?不行,我说了,不管你二婶跟你私下约定了什么,这家,不准分。” “谁说不准分?”一记清朗却霸气的声音,突地从门外传来。 作者有话说: 第56章 随着一声“谁说不准分家”, 一个挺拔矫健的身影,朗朗走了进来。 众人抬头:“太,太子殿下?” 只见顾珏一身蟒袍, 面色如冰,身后跟着一众的太监内侍。颜忠冷汗涔涔,面色尴尬地跟在最后, 显然是还来不及通传。 虽不知太子殿下为何此时突然到访, 但众人还是诚惶诚恐,纷纷下跪:“拜见太子殿下。” 熙熙攘攘的人群中,顾珏只看见了那个小姑娘, 脖子上还包着纱布,脆弱得就像个瓷娃娃。他不理众人,只一个箭步,拦住颜月:“你方受了重伤, 怎么不多歇着?” 看着他匆匆伸出来的双手, 颜月脸色一红,堪堪错开,还是规矩行了个礼。 顾珏却铁了心, 不给她避嫌的机会:“孤带来了圣旨来, 原是给颜琮的, 不过他重伤未愈,不便接旨, 你乃长姐, 特许你接了吧。” 给颜琮的圣旨?难道是? 颜月昂起头, 眼中欢喜一闪而过。 顾珏也不让她猜测, 只点了点头, 抬手一招, 自有一个内侍上前,手持明黄圣旨:“圣旨到,颜月接旨。” 众人又慌忙跪下。 只听那内侍宣读道:“临安侯颜清忠君爱国,战死沙场,功绩过人。怜其英年早逝,特令其长子颜琮袭临安侯爵,望其秉承其父风范,上保家国,下安黎民,钦此。” 颜琮袭爵! 一时间,众人心中心思各异。尤其谢氏并谢婉玉,当真是瞠目结舌,不知为何长久悬而未决的爵位,怎地突然落到了颜琮这毛头小子身上! 谢氏捏紧拳头,暗暗看向颜月,又看向太子。是了,定是这丫头向太子告状,借着贵人的势力抢了爵位。 颜琮一个七岁小儿,又折了双腿,他日还不知能不能再站起来,凭他一个长子的名头,就夺了自己儿子的爵位,这叫她如何不恨? 不行,颜月与他们是实打实的生分了,这样一来,太子即使位高权重也是靠不上的。恰盈姐儿与三皇子交好。与其就此受制于人,不如纠结势力,二房三房同心扶持三皇子,他日成就大业,也算从龙之功。 颜月暂无读心术,哪里知道此时谢氏已存了这等想法? -- 第95页 不过她此时也不会管他人有何想法,只恭敬领了旨。只是抬头时却看见顾珏轻轻扬起的眉毛。 那得意洋洋的神情,再加上亲自带来圣旨,纵使颜月想自欺欺人,也不得不告诉自己,这封来得及时的旨意,怕是跟这位脱不了关系。 她轻轻颔首示意,请萃果好生收好圣旨,转身对上谢氏,今日的事情还没结束呢! “老夫人,琮哥儿袭了爵,当真是一大喜事。择日不如撞日,今日正好请了族老开祠堂,告慰祖宗,也顺便开门立户,就此分家吧。” 不待她应下,颜月又屈膝:“恰巧殿下也在,臣女斗胆,恳请殿下与礼部尚书林夫人一起观礼,为小女做个见证。” ——虽说今日他不来,也一定可以分家,但老夫人哪有这么容易松口。害,既然殿下及时到访,主动为长房出头,不如干脆好人做到底,拉着下水,一路撑腰好了。 看着颜月一本正经地躬身请求,心内却满是勉为其难的意思。顾珏心头一痒,小姑娘明明就是求人,却偏偏还要给自己找个台阶,心口不一的样子,为什么这么可爱呢! 他注视着颜月,眉眼松动,水波骤起,却是眉目含笑:“恭敬不如从命。” ——又是被看穿的感觉。颜月微微愣神,待反应过来时,耳朵已微微发烫。 至于林夫人,更是哪有不同意的道理。更何况,区区袭爵的圣旨却由了太子亲自来传,乍一看像是颜琮年幼,圣上体恤怕其不能服众。但仔细一思量,凡事哪有这等凑巧? 再加上顾珏的表现,到底是为谁出头是显而易见了。 她点头应许,将林明珠悄悄拉在怀里。明珠豁达,但真正与她志趣相投的却是不多。若说之前她还有些看在自家女儿份上为颜月站台的想法,此刻却已变成庆幸明珠眼光独到了。 她由衷地替颜月欢喜:“祸福两相依,颜大姑娘这是否极泰来啊!” 颜琮若是袭爵,按常理的确可以分家单过了。毕竟哪有叔叔们舔着脸住在侄子府里的? 谢氏老脸轻颤,却还是强撑着道:“琮哥儿年幼,怕是,还撑不起一府门第呀,不如……” 顾珏哪里会容她说话,毕竟小姑娘想分家可不是一天两天了。 他冷笑一声道:“方才孤好像就听到谁说,不准分家?怎么?颜清忠勇,其子其女均是人中龙凤,圣上都特封的新临安侯,怎地,到了你的嘴里就变成了年幼不堪世事的小儿?莫非老夫人这是质疑圣上的裁断?呵,你,好大的胆子。” 听到太子殿下如此说,谢氏哪敢有胆子再说什么,忙高呼道:“臣妇不敢,臣妇断断不是这个意思。” “不是最好。”顾珏拂袖,不怒自威。 颜忠最是机灵,忙命人将青陶等人拿了下去。自己则上前一步进言道:“殿下与各位贵人稍后,小的这就派人去通知各位族老前来。” 立马有婢女上前重新布置了座位,奉上了茶水。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林夫人与颜月谦让了一番,将其挨着太子殿下下首坐了,顾珏脸色这才好了些。 只是还未待谢氏松一口气,却又听顾珏问道:“还未知这里是发生了何事?如此兴师动众,还劳得林夫人也作陪,莫非,你们从哪知道了颜琮袭爵的消息,特地在等消息?” 谢婉玉自听了颜琮袭爵的消息,已麻木瘫在一侧:完了,一切布置皆付诸东流,太子殿下亲令分家,长房的家产可再也拿不回来了。 却不想太子殿下话头一转,却提及前事。若是殿下认定二房压胜颜月,如今三皇子又势弱,暂时说不上话。那这样一来,二房真的别想再翻身了。 她瑟瑟发抖,一时冷汗直冒,却双手颤抖,喉咙发紧,不知该说些什么。直叫一直旁观的林夫人讥嘲不已,就这心性品行,还妄想做临安侯的当家主母? 谢氏却不愧是混迹内宅多年的,只一瞬间已想好了对词:“回禀殿下,不过是后宅小事。二房的嫡女突发重疾,这老二家的惊慌失措病急乱投医,误会了月姐儿。还好方才有林夫人在,误会都结清了。” 林夫人正用着茶,谢氏只目光垂垂盯着她,眼神里难得流出一丝恳求之意。 她唇角微动,正待反驳什么,却听颜月轻声道:“正是如此,还未曾多谢林夫人,改日,月儿必要登门拜谢。” 林夫人一愣,随即附和道:“哪里哪里,不过举手之劳,本是你自身清正,自是不怕的。” 颜月感激一笑。 压胜之术毕竟是大秦的禁忌之物,顾珏作为储君,若要彻查,少不得再多牵扯。更何况今日已完成分家心愿,颜琮又是袭爵,无谓在这大好日子再添堵。 顾珏听了颜月心声,暗道一声“小没良心的”,只想到感谢林夫人,却不肯对自己多说一句话。 今日事发不久,沉夜就传了信来,彼时顾珏正在圣上跟前,恰巧谈到颜胥那封折子。 听闻那一大家子又找了由头要欺负颜月,他哪里忍得住。立刻讨了恩典,匆匆带人前来。 还好,小姑娘好像也未曾吃亏。 罢了罢了,只要她开心便好。不过颜盈盈竟然一而再再而三欺辱小姑娘,怎能让她轻易又逃了过去? 顾珏眯起眼睛:“原来是颜二姑娘病了,巧了,孤此番正好有太医随行。孙太医,你去给二姑娘瞧瞧。” -- 第96页 他一声令下,纵使谢婉玉愁眉苦脸,甚恐颜盈盈装病一事被探出,但还是高呼谢恩,由着下人带着太医去了二房。暗道那“恶疾”怕是突如其来,也突如其去,只自顾自想着接下来败露后的说辞。 顾珏摩挲着手指,看着颜月讶异的眼神,回以一个“安心”的示意,毕竟以沉夜之能,探听的情报可不仅仅限于一点点。 半晌之后,孙太医神色古怪地前来复命。 “颜二姑娘的病情如何?” “秉殿下,她气血亏空,心燥脾乏,虽均不是大病,但也的确急需调理。想来,突发昏厥乃是一时心惧冲击受损所致。”孙太医缓缓道来。 听到太医如是说,谢氏及谢婉玉都松了一口气。还好,太医都诊治过了,颜盈盈的病情做不得假。今日此情此景,她们再也受不得别的打击了! “那孙卿便开些调理的方子吧。”顾珏挥挥手,命其退下。 孙太医却踌躇着,又道:“只是,只是,颜二姑娘另有他症,许得慎重!” “他症?我家盈盈怎么了?”看这太医吞吞吐吐,似有难言之隐,谢婉玉急了,难道之前压胜之术起了反噬,颜月提前识破做了反压,盈盈真的得了不治之症! 她慌了,颜盈盈可是她唯一的宝贝女儿。难怪事情走向全都不对了,必是颜月这贱人使了坏心。她恶狠狠地盯着颜月,要不是太子当前,她真要一跃而上撕破小贱人的皮。 见众人均是望向自己,孙太医更是嗫嚅不已,纠结不言。 这下连谢氏都有些慌了:“这,盈姐儿到底怎么了。” 顾珏唇角勾起:“孙太医,究竟怎么了,不放直言。” 谢婉玉一脸急切,若是太医都难治愈的疾病,那盈盈岂非没救了?一时间,她联想诸多,心神俱裂。只是待孙太医说出接下来的话后,她却恼恨自己多嘴,恨不得甩上自己两巴掌! 第57章 孙太医却是个知进退的, 也知自己将说出口的不是小事。眼下却人多口杂,他只佝偻着身子回禀道:“还请殿下开恩,先准老夫人屏退左右, 老臣再行禀告。” 谢氏眉心一跳,似乎有点不对劲。 她看向了谢婉玉,只可惜后者方才被分家的事打的措手不及, 还未回过神来, 还真以为颜盈盈是生了什么了不得的重症,满脸惊慌,丝毫没有注意到姑母探究惶恐的眼神。 顾珏却是胸有城府, 这事牵扯到皇家颜面。虽说他一心为小姑娘解气,但到底还是需顾忌些,毕竟父皇若是因此迁怒颜家,顺带波及到小姑娘就是不妙了。 他眉眼轻抬:“如此, 那其他人都退下吧。” 一干仆从不敢耽搁, 鱼贯而出。松柏堂里只余下了太子、颜家的主子及林夫人母女两个。 孙太医行了礼,斟酌了些措辞,这才道:“颜二姑娘年轻, 许是懵懂不知, 误将半生之症当成了小日子。” “半生?”谢婉玉睁大了眼睛。如颜月、林明珠未及笄的姑娘家不懂“半生”是何意, 她们这些生产过的妇人却是晓得的。 半生即俗称的小产。 只见孙太医继续道:“半生之症也不能大意,颜二姑娘虽是年轻、身子骨强, 但半生常伴有血漏之症, 若是安养不当, 久而不止, 终会伤了根本。严重者甚至宫寒不调, 将有不孕之贻患, 终身难有子嗣。” 若是方才他讲的太过隐晦,还有人未曾反应过来,这会子,却都是明白了。 颜盈盈竟然已经珠胎暗结,而且还不知是何原由,已经意外小产了! 按照孙太医的说法,她将小产的血漏之症误认为了是小日子。这才不察不觉,乃至气血亏空。虽说现在还算发现得早,未酿成大祸,但说不得已伤了根底。 林夫人第一个皱起眉头,眼神里露出鄙夷之色,只恨自己手慢了些,未曾捂住林明珠的耳朵,白白让这些不干净的污了自家姑娘。 只是她已应承要带颜月公证分家之事。此时,只好连忙出列行礼:“殿下海涵,涉及颜少卿的家事,臣妇不便旁听,还望殿下准许臣妇携女偏房等候。” 林明珠原有些迷糊,待仰头看见母亲的神色,联想到近日那些“外室”的传闻,不由“呀”地轻呼一声,还好现场众人均在惊惧中,谁也没空追究她的失礼。 顾珏点头,他故意留了林夫人在场,也是想她亲身见证一番。如此,谢氏一等想捂住丑事也是无用。毕竟这些子人可都是伤害小姑娘的帮凶,他怎能容他们好过? 林明珠眨眨眼,倒是想听八卦,却只来得及悄悄攥了攥颜月的手,就被母亲带着去了别处。 颜月也未曾料到,毕竟原书中颜盈盈作为重生归来的天命之女,一直气运惊人,仗着知晓一些前事,步步为营,更是精心谋划让三皇子成为她的裙下臣。 没想到,自从自己得了读心术,颜盈盈一干筹谋一一被识破化解,她的精心布置都成了上蹿下跳的小丑伎俩。几番交锋下来,对方急不可耐,眼见憋屈却不肯蛰伏忍让,却是狗急跳墙,宁可辱没自己,反过来成了顾瑾的帐中奴。 如今,成为外室被人诟病不说,竟然还只一心做着春秋大梦妄想拉自己下水,好贪得长房家产,连自身小产都不自知。 呵!颜月嗤笑一声。颜盈盈一而再再而三设计长房,一心除去自己而后快。如今外室藏娇,再加上一个未婚先孕,她的原定命数也算是彻底改写了。 -- 第97页 只可惜,以她这些时日对颜盈盈的了解,估摸着对方还是会不死心,不到鱼死网破不会罢休。 颜月抬头看向顾珏,还好,如今太子殿下并未如原书一般被设计得颓废困顿,自己也不曾被囿于阴私后宅脱不开身,而颜盈盈看好买股的三皇子顾瑾反而一路被打压,难以喘息。看来,她的筹谋还是要竹篮打水一场空。 ——只是颜盈盈自己都小产而不自知,顾珏怎么就凑巧带了孙太医随行,又恰恰在确定侯府分家之后披露出来,究竟是巧合,还是顾珏得了什么消息,刻意为之呢? 被重点怀疑的太子殿下正眼观鼻、鼻观心,听着颜月纠结的心声却一脸清正,表现得毫不知情。 其实沉夜探得这一情报上报给他,也真的是凑巧。 他被顾珏安排守护颜月,第一时间便熟悉临安侯府各房布置,探听相应情报。 颜盈盈新进回府,他自是第一时间去了解。却不防正好看见其奶嬷嬷于暗处一边烧着带血的衣物,一边抹泪。 沉夜用了秘术迷魂,轻易探听到一件密事:颜盈盈这次的小日子有些奇怪,久而不止,奶嬷嬷久经人事,自是知道她与三皇子的那点事。 恰巧不久前庄子上有一夜,不知哪里蹿出一只夜猫子,颜盈盈惊吓中的确被撞到过后腰,回来后腹痛不止,当夜来了小日子这才舒缓了些。 这前后一对上,奶嬷嬷不由怀疑,那一日自家姑娘是不是并非小日子,而是不慎小产了? 但夫人跟姑娘正有大事要做,关键时刻,她也不敢贸然提出自己猜测,只待过两日悄悄请熟悉的大夫来瞧上一瞧。 至于那大事,当然就是用早就布置好的厌胜之术诬陷颜月,再借老夫人手逼她去庄子上,二房则趁机收拢接管长房。 沉夜探得情报,自知情况紧急,第一时间发出密件,这才出现了顾珏亲自传旨、又特意命太医把脉的后事。 但终究涉及到后宅姑娘家的私密,他虽是储君,此时却也不便深究。只淡淡道:“总归是人命一条,孙太医你就辛苦些,留下些方子,莫要另其亏损了身体。至于其他,稍后,孤自会据实上报,再行断定。” 谢婉玉脑子一嗡,久久缓不过神来。能让太子殿下上报的又有几人?不过是那位居高位的一人罢了。 至于这等污秽的小事,为何还要上报圣上,当然皆是因为牵扯到皇家的子弟。 颜盈盈身为三皇子外室的事虽是真的,但毕竟现在只是坊间流传,并无盖棺定论。她早已设想过,过些日子,三皇子解了禁,就能找个由头将颜盈盈娶过门,为维护颜面,圣上也不会故意为难。这样一来,这事也就会偃旗息鼓,无人再提。 世人向来笑贫不笑娼,只要死不承认,怎么都可以自欺欺人。 自家姑娘可是重生一世的妙人,天大的机缘在手,只消做上几件惊天动地的大事,三皇子必定宠爱有加,往后平步青云,还有谁胆敢置喙多年前的缥缈传闻? 可如今惶惶白日之下,被当朝太医诊断曾怀有身孕,未婚有孕可比外室私会的丑闻大得多。皇家怎可容忍这样一个女子被抬进门? 若说之前她们还妄想可以搏一搏侧妃的位置,今日事情一出,颜盈盈可是连个如夫人的身份都难获得了。 谢婉玉恨恨咬舌,当朝太医的诊断结果,她当然不会傻到去质疑。只是恼恨,做戏未曾做全套,原本盈盈假意晕倒,自己是请了大夫上门的,却只是虚晃一招,未曾把脉。若是那时候真的替盈盈瞧上一瞧,这丢人的丑事想必还能捂得住。 她面色张皇,如今,只能下意识地去看谢氏,只是谢氏哪里想到这母女两胆大如此,自荐枕席也就罢了,还在太子殿下和林夫人勉强闹出了一场小产不自知的蠢事。 半生之症可是血漏不止的大事,跟小日子能混为一谈吗?往她以前还觉得盈姐儿是个机灵通透的,哪知也是个蠢的。 只是她们哪里知道,颜盈盈虽重生一世,于孕事上却生生是头一糟。况她这些时日在庄子上受尽了清寒,小日子本有些不准,哪里知道原是中了招,否则以她精明,怎么也不会让医者近身的。 事已至此,谢氏只得拼着老脸,咬牙道:“谢殿下恩典。颜盈盈行为不端、品德败坏,辱我颜氏门楣。当前她体虚骨弱,不便多说。他日待她身体大好后,老臣一定以家法重罚,以儆效尤。” 谢婉玉跌坐在地上,双目无神,姑母,姑母这话的意思是,颜家也要放弃盈盈了吗?她可怜的盈盈,还未及笄便受如此重创,以后将何去何从? 顾珏却是凤眼一眯,嘲道:“那是你们的家事,干孤何事?今日可是小临安侯开门立户的大好日子,往后你们颜家家事,莫要牵扯到临安侯府去。” 谢氏一惊,突然想到了一种可能,忙将颜盈盈的事情先抛到脑后,急急道:“殿下,臣妇乃是临安侯的亲祖母,虽要分家,但血脉之缘不可断。就算是分了家,老臣也是要跟长房在一处的。” 颜月抬头——呵,老太婆打得一手好算盘。这时候就血脉亲缘了。往日里怎么不见对长房又一分好? 只是论纲常伦理,谢氏虽不是亲祖母,但的确也占着祖母的名头。 ——罢了罢了,只要分了家,她不故意生事拿乔,安安分分做个享福的老夫人,临安侯府大不了多养一个闲人好了! -- 第98页 只是以谢氏的性子,能甘心不管两个亲子,安分做个“后宅一宝”吗?不用小姑娘说,顾珏也知道这里面将有多少未知的风险纠葛。 他今日就是为了替颜月扫清这些世俗障碍的! 只听顾珏嗓音清冷,漫不经心,语气却透出丝丝威严:“自古养老送终便是子女之事,还未曾听过子女仍在,隔着辈分赖着孙子孙女的。老夫人是糊涂了,还是颜培、颜胥已不在了?” 谢氏心下一凉。 作者有话说: 亲爱的宝子们:元宵节快乐!! 打滚撒娇求收求浇灌,爱你们~ 第58章 顾珏竟然想以“子不在, 不奉养”的理由,妄图将自己从长房踢出去? 谢氏双眼一眯。好一个受万民敬仰、号称清本正源的太子殿下。这一出,明显是为了自己的小情人, 连基本的世俗礼法都要弃之不顾了。 自古孝道大于天,作为长门,就算颜清不在了, 颜琮既然袭了爵, 就是承袭了她夫君的爵位。只要她还活着一天,他们莫想就这么轻易甩开了自己单独快活! 谢氏人老却不糊涂。 虽然也想在亲儿子身边颐养天年,只可恨现在二房庶长子入狱、嫡长女声名败坏, 颜培的官运估计也要大受影响,他这一房算是彻底败了。 至于三房媳妇却不是个好相处的,颜胥向来不着调,眼瞅着也是个靠不住的。 想到自己一大把年纪, 若是跟着他们, 往后定要夹在这两房中间,鸡飞狗跳的,命数怕是都要长不了。 况且, 若顺着太子殿下的意思被分了出去, 她虽是老临安侯夫人, 却不住在临安侯府,日后将以何身份自处?旁的不说, 那些宴会集聚, 自己还有何脸面出席? 她自小就是娇养惯的, 长大虽是成了继室, 但那也是朝中新贵临安侯的正牌夫人。况且老临安侯终身只娶妻未纳妾, 她嫁了过去, 不知受了多少艳羡。 怎能临老了,受这种憋屈? 她又看了看一脸不振的谢婉玉。 如今,自己看好的亲侄女被逼至如此,好好一个二房更是被搅合得家破人散,她若还不抓住临安侯老夫人的名头,他日如何能助二房翻身? 谢氏咬咬牙,不行,就算现在被众人耻笑,或是他日在长房受气,威严不再也好,当下自己怎么也不能松了口,丢了长房这根粗大腿。 她恭恭敬敬先行了礼:“殿下恕罪,方才殿下言辞越矩,臣妇纵使告罪,也不得不明言。” “今日分家本是临时起意,自古代代承袭,的确是母养子、子奉母无错,但我大秦以孝为先,长幼尊卑才是伦理纲常第一位。 颜清乃我长子,嫡孙颜琮更是袭爵。臣妇乃平江伯嫡女,老临安侯明媒正娶的正妻,无论旁人们怎么论道,老身自然是坐镇临安侯府,毋庸置疑。” 她最重礼仪,此刻说到自己出身,更是昂首挺背,满目骄傲:“殿下您当然可以以太子金口,今日将臣妇强塞给亲子颜培或颜胥,但事后,外人将如何看待小临安侯一门?难道就因着颜清不是从我肚里爬出来的,这本应敬的孝顺就要抹杀了去吗?” 谢氏年长经过风浪,果真不是一般人,哪会轻易听从摆布?若她真的死扯着尊卑孝道来理论,顾珏虽身为太子,怕也要落上一个以上欺下,不重孝道的名声。 尤其谢氏最后一句,说者无意、听者有心。眼见顾珏面色不虞,颜月知晓,他定是也从谢氏的话中联想到了继后。 太子与继后二人关系虽是剑拔弩张,但若继后无大错,他日顾珏继承大统,荣登尊位,也不得不尊那位为“太后”。 皇家尚且如此,更何况是临安侯府? ——不行,不能再让他说下去。他本是替我出头,若因一时言语不当,被有心人曲解,牵连扯到不敬继后的头上,受御史参本可怎生是好? 颜月赶紧上前一步,抢在顾珏开口前,抢先道:“太子殿下,老夫人所言甚是。正所谓家有一老,如有一宝,能供养老夫人,本是我们小辈应尽的本分。 虽两房叔伯均在,但到底老夫人也曾是侯爷夫人,更有圣上亲封的诰命之位,理应由我们供养,还望殿下准许。” 颜月抬起头,秀眉轻蹙,满是恳求。 ——殿下,千万不要意气用事。放心,我有办法应对的。 ——再说了,一个老人又能怎么折腾?银钱在我手上,府内的人都是我的,无钱又无人,难道谢氏还指望用晨昏定省来磋磨我?呵呵,若她只有这点招数,反倒是轻贱了自己! 因被顶撞反驳,继而又因“赡养继室”的言论被激怒的顾珏,在对上颜月软绵绵眼神的瞬间,一腔怒火似是春雪初融,瞬时消散殆尽。 只是,今日退缩容易,让老家伙进了临安侯府,往后小姑娘恐怕还要劳神对付。说好了为她扫清障碍,却还留下这个隐患,他日若真的出了事,自己定会后悔莫及。 顾珏再次捏住了腰间的玉佩,往日,母后就是顾忌世俗眼光,一时不忍,为了保住私爬龙床的那个女人的名声,同意了接纳她入宫。 结果后来呢?母后终究还是介怀不已,心疾难愈,郁郁而终,那个女人后来居上,生下顾瑾之后,不臣之心更是日益彰显。 若不是父皇一早将他养在自己身边,以那个女人的心思和手段,这天下,怕是早就没了顾珏这个人! -- 第99页 只是小姑娘的心声也明明白白,却是不肯让他牵扯其中丢了身份的。他护着她,她自然也会替自己担心。 被自己在意的人牵挂的感觉,真好。 沉吟半晌,他终究薄唇轻阖,道:“准了。”至于谢氏,顾珏眼神一暗,若是日后真有了别的心思,大不了,就让沉夜暗中送她一程。 反正所谓的云淡风轻,从来都是表象,自始至终,他就不是一个心慈手软的人。 谢氏应下,又定定神,才回禀一声,呵退了谢婉玉,又邀回了林夫人,而自己则自去布置开祠堂分家一事。 只是待到出了松柏堂,她才颤颤巍巍地擦了擦额角的汗。 方才她也不过一鼓作气,但直言顶撞后,也后知后觉得腿脚发软。 万幸,还好颜月这丫头到底要些脸面,给大家递了个台阶。 还好,往后,她还是尊贵的临安侯府的老夫人。 …… 不久后,族老至、祠堂开,颜培、颜胥也被叫了回来。在太子殿下和林夫人的见证下,临安侯颜氏三房正式分了家。 一众族老中,颜幻之最是高兴,当着太子的面虽是清高,只人少时,却感慨了又感慨:“小月儿,你真是苦尽甘来。日后,可千万要扶持弟弟、妹妹,不堕临安侯门楣!” “月儿记下了!”颜月诚挚保证,对这个一心关照自己的老人,她还是感激不已的。 太子殿下与林夫人一直观礼到最后。 颜琮重伤未愈,颜念颜璟均是年幼,还好谢氏知晓轻重,也掌管后宅多年,到底不能让也在伤病重的颜月忙活,在她调度下,总算妥善完成了这事。 “恭送太子殿下!”在送行太子时,顾珏登车回望。只见颜月弯起眉眼,朝着他,无声地说了句“谢谢!” 得到这句,万番不适均是消散。顾珏转身进了马车,直到进了东宫,翘起的嘴角也没掉下来。 这日不久后,大街小巷都传遍了消息——小临安侯颜琮袭了爵位,自立门户分了家。 与此同时,颜少卿嫡女颜盈盈的事也被汇报至圣上与皇后案前。 此事到底涉及皇室脸面,民间虽未曾大面积流传,但隐隐约约的小道消息却是一应俱全。 而这厢,颜少卿府内却是乱了天。 得了消息的一众铺子的掌柜纷纷堵门要债,毕竟之前谢婉玉掌家时,为了面子,还是记账佘了不少物事。 如今分了家,这些掌柜的生怕没地讨要,争先恐后,担心去迟了一步就被别人抢了先,自己没钱结账。 谢婉玉应对不来,托颜清外出借钱不成,自己只得当了一批嫁妆抵债,而后直接高烧生起了病。 至于被颜月扫地出门,跟着她回到长房的青陶,谢婉玉更是直接发卖到了窑子里。毕竟一个完全不称职的细作,日日留在眼前,不仅碍眼,还时时提醒谢婉玉分家那日的耻辱。 颜盈盈则哭花了脸,肿着眼睛,写了一封情意绵绵,却又心神俱裂的信送与了三皇子,只盼顾瑾看在往日的情分上,怜惜他们未出世的孩儿,想方设法为自己争取一二。 只是以皇后娘娘对顾瑾的期许,怎会容忍颜盈盈这未婚先孕的外室成为他的污点? 得到消息那一刹那,她直接起了杀心——顾瑾被圣上厌弃,这一切都怨颜盈盈那个不知廉耻的女人!若不是她存心引诱,她捧在手心里的瑾儿怎会如此糊涂? 只是还不待她有所动作,圣上的旨意却是到了。 知晓此事,圣上虽是龙颜大怒,但更多却是气愤这儿子玩世不恭,不晓轻重。 但顾珏却适时提醒:先前因着豢养外室的事情,已经责罚了顾瑾,嫡子分封却非亲王,已是实打实打了皇后与顾瑾的脸,此番也不好一罪多罚。 更何况,人家好好的姑娘家,为了顾瑾名分皆失,还失去了一个胎儿,总是凄苦。 圣上也道有理。于是下旨,让顾瑾将人收入府中,也算给泉下的老临安侯一个交代。 皇后接到圣旨,气得发狂,当场摔了手中的茶盏。顾珏这一招真是狠绝,生生要她忍下顾瑾这个污点。 还是身边的管事嬷嬷提醒道,既是对着颜盈盈不爽,直接赐死岂不是便宜了她?收入府中也好,暗中磋磨,碾压,总有千倍百倍解气的法子。 皇后这才稍微舒坦了些。虽是知道这正是顾珏所希望的,借她的手打压颜盈盈,借颜盈盈恶心自己,但圣旨已下,她也别无他法。只下定决心,故意折磨颜盈盈两三年,便叫这贱人“病逝”了去。 冷静下来后,她叫来卢雨,看着卢雨如今刀痕交错、丑陋无比的脸庞,她心情略微畅快。 只见她轻抬下颚,如毒舌吐信一般,轻声道:“本宫有个任务要交给你……” 第59章 确定了分家之后, 颜月立刻请人动工,将原本三房同居的侯府砌了墙分割了开来。原本三房居住就分散着,稍微设计一下倒也好动工。 这日子颜月盼了许久。派人跟二房、三房递了句话, 也无需他们出银子,自己包揽着将三家相隔的外墙修缮了。 另还拆了正对长街的院墙,单独为二房、三房修了正门, 只是往后这两家只能挂上“颜府”的牌子, 不能再对外称是临安侯府了。 至于谢氏所居靠在院落的后方。她既下定决心跟着侯府过,自然也将院子包在了侯府内,虽也开了偏门, 但均有仆妇守着,有些急事可以直达另外两家,但正常却是紧闭不开的。 -- 第100页 谢氏为此恼火了一会,只因如此一来, 日后想见那边的人, 必须从正门正经递帖子,本是一家人,却弄得如此麻烦。 但颜月却不给面子, 只道国有国法, 家有家规, 既是分了家,便是各管各家, 哪有私下流窜的道理? 谢氏不满, 却没有法子, 只好装起了病, 想着颜月来伺疾。 毕竟颜月撒了大把的银子, 只要加紧工期, 谢氏知她不过是想在自己及笄前搞好一切。 但她若是要伺疾哪里能顾得了这么多? 却没想到,颜月没守来,却守来了颜念。颜念只道不忍长姐伤病未愈就来伺疾,主动代姐担责。 只是她惯是机灵,又仗着自己是一个小丫头,手不能提,肩不能扛,日日只带了书在谢氏床前自顾自地翻看,其他一概均指示崔嬷嬷去干。 可怜崔嬷嬷一把年纪,也指挥不动其他人契不在老夫人手里的那些下人,只得事事自己操心,几天下来苦不堪言。 而谢氏在床上整整躺了三天,但凡要翻个身,颜念都老神在在地前来阻拦,直言病中之人万万不可动弹。 谢氏本就是装病,又不肯请大夫来瞧喝药,只想以孝道折腾她们的。却不想反被颜念逼得只能躺在床上,眼看着再躺下去怕是腰都要躺出毛病了,这才不得已赶紧“病愈”,将颜念请了出去。 临走了,颜念还笑眯眯道:“祖母,我可是回了长公主府的小郡主,特意前来伺疾的,可惜您这身体也好得太快了些。左右这几日孙女也无事,不如再多陪您几天?” 谢氏垮了脸,赶紧夸她孝顺,又让她莫要得罪了小郡主,还是早些去长公主府陪读好了。 颜月知道了这些,只忍不住低笑——谢氏还当是以前,作威作福惯了,却忘了,为了贴补颜培和谢婉玉,她早将手里的人放了大半出去,只留了几个用的称心的,现在那边院子里,连洒扫的都是她颜月的人。 现在谢氏私库里虽还攥着不少,但都是她的棺材本,不到关键时刻哪里敢动?正如之前预料的那样,手中无钱又无人,她若安安分分的,老临安侯夫人的尊荣自然还能保住。若不然,最终磋磨的还是她自个儿。 谢氏装病只是小小插曲,院墙还是赶在了二月的头修建好了。 这段时间,沈宝田又上门的几次。 颜琮的伤经过复查,已确认无大碍,只要按时按摩,加上后期锻炼,日后跑跳行走均是正常的。还好颜琮爱读书,日后走的肯定是文官的路子,若是这伤落在颜璟头上,怕是再也不能舞刀弄剑了。 而颜璟上次受了惊吓,之后一直有些讷怔,好在沈宝田开了舒心顺畅的方子,几帖下去,加上颜琮及小四小五的刻意逗弄,终于也是好了。 有道是人逢喜事精神爽,临安侯府内姐弟四人,欢声笑语,好不快活。至于冷冷清清的谢氏那,还有乌云惨淡的颜少卿府内,并无人关注。 反倒是颜胥、沈翩翩不知是否得了沈召的提点,在工程完工日,特意送了“乔迁逢黄道, 立户遇紫薇”的贺礼,到叫颜月高看了这夫妻几眼。 …… 却说时间飞逝,不日后便是二月十二花朝节,也是颜月及笄的日子。 经过沈宝田的悉心医治,颜月的伤已无大碍,只脖颈处还是有道不深不浅的疤痕,恐还需些日子才能退掉。 而东宫那边,顾珏又前前后后,流水般送来一堆补品,说是庆贺小临安侯袭爵。萃果眉开眼笑地接下了,转手就全捯饬了喂到了颜月嘴里,生生将他养团了一圈。 颜月:??不是,这可是送给颜琮的,那边正主小临安侯可也躺在床上呢,怎么好像都进了我的嘴? 萃果笑得花一样:“姑娘放心,奴婢都匀了一勺留给小侯爷了,保准少不了他的。” 段风可私下跟她交底了:殿下明说了,要借着赏赐,让颜月好好补补身子。而太子的东西果真都是顶尖好的,眼看姑娘这尖下巴可都养不见了! 听着萃果的心声,颜月嗷嗷抓狂:我不是这个意思!可她还是犟不过萃果,被裹成团子,躺在躺椅里,晒着太阳,一个上午嘴里都没断过。 萃果塞完燕窝塞阿胶,一刻也不让颜月闲下来:“姑娘就要及笄了,可得养好了身子,不然到时候面黄肌瘦的,怎么出去见人呀!” 自打分了家,萃果也成了府内一顶一的大丫头,而且经了青陶的事,现在也稳重许多。最近更是一心张罗颜月的笄礼,一心想给她好好的热闹热闹。 知道是为自己好,颜月也不好扫她的兴。 眼看及笄的日子快到了,因着是花朝节,料想一些世家会举办花朝宴,且颜琮虽袭了爵,伤势也平稳,却一直还需轮椅代步,颜月不愿他第一次出现在众人面前是如此模样。 于是也不准备大办及笄宴,只邀请几位玩的好的姐妹小聚。 至于玩的好的,左右一合计,不过林明珠,还有岁会上结识的李将军家的姑娘李红月。再加上颜念,最多把三房的三个姑娘请来,便也是够了。 又念及自己父母均已不在,她干脆大手一挥,笄礼一切从简。 在之前,颜月特地备了厚礼,亲自去了尚书府,欲请林夫人当自己的及笄礼上的正宾。不想林夫人却自荐充当赞礼,说会另有更加德高望重的人为她当正宾。 -- 第101页 她想了半天也猜不出来是谁,用上了读心术,却发现林夫人不过是受顾珏所托,真正的正宾是谁,她也被蒙在鼓里。 难道是长公主? 颜月心里一暖。笄礼毕竟是女儿家人生中极其重要的礼仪,虽说流程从简,但重量级的正宾及赞礼却是必不可少的。 尤其是正宾,越是尊贵,越是能代表对笄者深远的祝福。 此事由林夫人出面,颜月虽知背后实则是顾珏,但却只能装作不知,只千谢万谢,只待及笄这天。 …… 花朝节当天,谢氏一早醒来,却故意不梳洗,还命了崔嬷嬷只管闭门不出,任谁来请只当不知。 崔嬷嬷跟着她多年,知道她这是故意给颜月难堪。 今天是颜月的及笄礼,按理,颜清夫妇已故,谢氏作为名义上的祖母,是要担当及笄礼上的主人,招待宾客的。 但因着先前的事,谢氏哪里甘心就这么给她脸面?更何况颜月也未曾主动来请,谢氏更是气恼,铁了心不去参加。 想那颜月再是春风得意又如何?她以前愚钝,甚少参与世家交际,及笄礼又是如此紧张操办,哪里能请的到合适的正宾和赞礼? 这下,连家中长辈都不出席她的及笄礼,整个礼仪肯定是冷冷清清,惨淡收场。 谢氏心里想得美,但真的待到日上三竿,仍未有人来请,她又有些心慌,莫非颜月真的毫不在意自己的笄礼? 心下难按,她又忍不住派了崔嬷嬷前去打听。 不想崔嬷嬷好不容易混到前院,匆匆一瞥,却发现颜月的及笄礼竟然已经如常举行了。 更夸张的是,明明前几日听说颜月及笄礼一切从简,宾客都未曾邀请几个的,但现场却人头攒动,宾客众多,不仅来了一众的世家贵妇,连有几个不常出府的老夫人都在席上。 她赶紧匆忙回到后院禀告,谢氏一听,竟然还有几个旁家的老祖宗都露脸参加及笄礼,给颜月增福,气得一口老血立时闷在心头。 这种时候,她这个临安侯府老夫人却不在礼上,怎说的过去?再结合之前分家的闹剧,不是明摆着告诉大家,自己气量不够,给小辈难堪吗? 她匆匆忙忙梳洗一番,就要去前院“主持大局”。却不想方才出门就被院子里的人拦住了。 那些人都是些生面孔,是颜月命蒋嬷嬷后来买回来的人,个个只对颜月忠心耿耿。 见谢氏要出门,忙拦住:“大姑娘交代了,老夫人若是一早不出,必是病重,今日也无须再到前院去了。” 崔嬷嬷还想摆出架子来训斥一番,却不想那些个下人连谢氏都只当摆设供着,哪里会在意她,只说了一句“得罪了”便“砰”地一声关上了门,还落了锁。 谢氏被那一声惊得脚下一歪,这回是真的气得直喘,半步也走不得了。 与此同时,颜月的及笄礼正热热闹闹又不失隆重地举行着。 由礼部尚书夫人充当赞礼,自是礼仪周到,有条不紊,更何况今日的主宾又是如此尊贵! 颜月依礼端坐着,只听林夫人唱道:“笄礼开始,请正宾盥手,请赞者为笄者理妆。” 长公主笑意盈盈,从婢女手中接过檀木梳为颜月梳理头发:“一梳如意随顺,二梳喜乐平安,三梳康养安泰……” 长公主轻柔的手拂过颜月的发梢,颜月听着这句句包含祝福的话语,再看看正在盥手的贵人,以及周围观礼的宾客,恍恍惚惚,如同梦中。 她从来没有想到,自己的及笄礼,竟然如此隆重! 余光瞥见不远处眉目含笑的顾珏,颜月的鼻头终于忍不住地酸胀起来,却看见对方轻轻对她摇了摇头。 知道及笄礼上不能哭,她又生生将泪水忍了回去,嘴角高高扬起,回以一个灿烂的笑容。 作者有话说: 顾珏:小姑娘及笄了,是时候拐回家了! 第60章 长公主为颜月梳好了头发, 又悉心将其耳边鬟髻改为成年女子的发髻,用了一只流光溢彩的发簪牢牢固定住。 “好了!”长公主和睦道。 颜月起身,轻盈一拜:“谢殿下!” 长公主微微一笑, 起身前去搀扶正宾。与此同时,林夫人高声道:“请正宾祝辞。” 上首处,众人目光聚集处, 已盥手完毕的正宾一袭紫红长袍, 发饰精致,此刻面上含笑,雍容不可直视, 竟是这大秦最尊贵的女子——太后娘娘。 是的,顾珏软磨硬泡,不仅请来了长公主,更请了太后娘娘当颜月笄礼的正宾。太后娘娘亲自加礼的及笄礼, 这等殊荣何其难得?收到消息的各家纷纷推了原定的花朝宴, 前来侯府参加颜月的及笄礼。 颜月感激却惶恐——顾珏的心意昭然,她以为自己的暗示得明显,对方却不管不顾, 一进再进。而且, 还是如此折中的法子, 徐徐图之,直叫自己也差点迷醉其中。 以往, 她总是设法, 努力有来有往, 誓要还清了恩情。可他身为太子, 诸多事情颜月避不得、让不得, 以致到了如今, 已是还不起、剪不断。 颜月看着阳光中,雍容华贵的太后娘娘,在长公主的陪侍下,缓缓靠近,满脸慈爱。一时间,她竟有微微失重的眩晕感。 不行,待及笄礼结束了,真的要与太子殿下好好谈一谈。 她如是想着,太后娘娘已经吟颂了祝辞:“令月吉日,始加元服。弃尔幼志,顺尔成德。寿考惟祺,介尔景福。” -- 第102页 一众宾客们立时称颂不断,溢美之词不断,倒叫颜月有些许恍神,红晕浮面,羞涩不已。 而这落在太后的眼里,却是迷糊得可爱,讨人欢喜。看到眼前的娇人儿粉嫩可人,渐渐退去婴儿肥的脸颊也是芳容初显,太后忍不住眉眼弯弯。 早前长公主本也提过,顾珏恐是对颜家这位上了心,但她那时忙着收拢宫权,又怕顾珏不过一时兴起,自己突兀召唤反倒吓着小姑娘。万万没想到,顾珏竟真的动了心,有了看中的人! 自己从小养到大的孙子,她自是比谁都清楚。顾珏看似对谁都翩翩有礼,实则眼光比天高,这几年来,不知给他相看了多少女儿家,他却均淡淡处之。 如今难得看中这一个,自是什么好的都想给予她。这不,也不知会一声,就主动请了长公主做说客,将自己请出宫来替她及笄,将这天大的恩荣与祝福送给小姑娘。 想到颜月先前曾奉上的万寿图,那等巧妙心思,必也是个灵巧的孩子,日后有她相伴,与顾珏白首相依,倒也是一桩美事。再加上顾珏自己喜欢的这层滤镜,她怎么看颜月怎么欢喜。 只是颜月今日接驾时的讶异、惊慌和不安,太后也一点不落,全捕捉到眼中。 怕是自己这乖孙儿不请自来,心意虽重,但事后之于颜月,还是少不得要解释一番。不过那也是他们年轻人自己的事,太后并不多费心。活到她这么大年纪,对这些看的最是开明,也是对顾珏有十足的信心。 此时,颜月已去房内换了加笄后相配套的曲裾深衣,外着一套浅蓝色的大袖礼服,庄重而不失活泼。 她恭敬地对着正宾、赞礼及来宾行了正规拜礼,林夫人又主持了乃醮。最后,太后依着礼仪赐了小字,却是“昭昭”二字。小字本应父母赐予,但颜月情况特殊,得了太后的赐字也算是无上殊荣,她叩首谢恩。 一套流程完毕,终于宣告及笄礼成。 礼成后,太后借口“哀家在,众卿怕是拘谨,既是花朝节,便留小孩子们在此欢喜热闹一番”,自己携长公主先行回宫。 众人三呼“千岁”,叩拜相送。太后离场,一些年纪大的也坐不住,纷纷起身告辞,只留了一些兴致高的女孩儿,围着颜月贺喜,叽叽喳喳,好不热闹。 如是,颜月一心小办的及笄礼成了开年后,甚至近几年来最为声势浩大的成人礼。 主动留下的都是与林明珠、李红月交好的,也是趁此机会与颜月相识。颜念此时被小郡主捉了自去后院玩耍,独留颜月一人招呼众人。 她往日出席这等场合不多,一时间被众女包围着,却是不甚熟悉,除了连连道谢,也说不上几句其他的。 好不容易抽了空,颜月连忙唤了萃果嘱咐了几句,又拜托了林明珠帮着照应现场,自己则欲匆匆离席。 众人哪里肯轻易放她离开,一连灌了好几杯果酒,惹得她连连讨饶。李红月仗义,赶紧帮着说话,众人知她为了今日甚是忙碌,此刻礼成确需休息,这才笑着放了她。 颜月再次道谢,又命下人添了果品菜品,一心好生招呼了,这才真的脱了身。 却说萃果得了颜月的嘱咐,早去前院寻了段风。 及笄礼上也有一些男宾观礼,尤其太子殿下也陪同太后亲临,心思活络的自是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只围在他身边,畅舒己见,一心展露。 不过殿下明显另有心事,对着众人的抒怀只面色如水,并不做声,一时间倒叫现场氛围有些干冷,心思再活络的也只得闷声喝酒,生怕一时不慎,反倒触了霉头。 还好不久后,他的贴身侍卫走近,耳语了几句,太子殿下突地起身离场。少了太子在场,虽缺了展示机会,但也不再有气势威压,大家才诗酒助兴,又快活起来。 侯府后院,亭台水榭处,早有仆从置办了暖炉软垫,此处幽静,离席处较远,但四面开阔,景色宜人。 顾珏被引到水榭时,颜月正抱着暖炉缩在大氅里,怔愣地盯着水面上的残荷,若有所思。 ——红颜易老,美梦易碎。人们总贪恋一时的欢愉,却难以守候长久的誓言。世人如此,顾珏,怕也是如此。 被点到名的某人脚下一顿。 原来,她一直装傻,回避,不敢正视内心的情谊,是因为害怕这个。 昭昭,如何才能让你明白我的心思? 顾珏心底涌起一股酸楚,面色却是不变,上前几步,笑道:“虽开了春,到底还是天寒,若是喜欢看景,不若叫人在这水榭四周挂上厚帘,多少也能挡些风。” “殿下万福。”颜月带着萃果行礼。 萃果朝段风使了个眼色,就要带他退下。 颜月却突地出了声:“臣女特地相邀殿下,并不是为了私会,只不过一表谢意,二呈心声,无需避人而言,恳请殿下允许,留萃果与段侍卫在旁。” ——总要当面说清楚了才好,省得来日纠葛,不如快刀斩乱麻。 颜月先前被多灌了几杯,此时冷风一吹,正是酒劲上扬的时候。此时,她心中的郁结仗着酒意,在肺腑之间横冲直撞,只迫不及待地找个宣泄口。 看着小姑娘檀口轻张,一股淡淡的酒香并着脂粉的清澈直冲脑海。顾珏顿时气息微乱,饶是知道接下来她要言明因果,划清界限,他还是不忍打断她,只垂下眸子,低声道:“嗯。” -- 第103页 这声痛快却又夹杂着些许痛苦的“嗯”,轻轻挠过颜月的耳朵,让她微微一怔。这才有些意识到,从知道他的身份起,顾珏似乎就从未用太子的名头逼迫过自己。 他一直远远的站在一边,却默不作声地为自己出头,替自己挡刀,在意她的感受,给予她尊荣…… 刹那间,颜月只觉有一种说不明、道不出的情愫喷薄而出。 她能感觉到自己的心尖在微微颤抖,仿佛接下去说出口的话,会如自己所愿,将一些只处在萌芽期的东西如利刃般斩断。但是那无所不在的战栗感,又实打实地提醒她:若是真的那么做了,或许就真的永远错过了。 将来,她会后悔吗?颜月不知道。一阵清风吹过,因着酒意浮上脸的潮红渐渐退去,心尖尖上的那点喧嚣也慢慢冷静下来。 她扬起头,微笑道:“殿下,谢谢你!” ——我想要的,你或许能给我。但是,我却不能以自己的喜好逼迫你。 她退后两步,一丝不苟地行了一个大礼。 “颜月曾说过,殿下恩情,无以为报,只能以长房一门倾心辅佐,永葆大秦盛世。今日,臣女及笄,又得殿下大恩,给予无上尊荣,臣女势单力薄,除满门热血,无以回赠。” 颜月目光灼灼,下定了决心道:“思前想后,唯有将一天大机缘赠与殿下。只是这机缘蹊跷,望殿下莫要刨根问底。” ——有了我的读心术,他日自可帮你分辨忠奸,亲良臣、远小人,成就千秋伟业。 顾珏抿嘴,苦笑。 颜月身携读心术,的确是莫大的机缘。若是喜那权势,玩弄人心,用上她的读心术,自然于朝堂之间,往来便利。颜月此言,是愿意将这机缘与他共享,助他成就伟业。 可是自始至终,他顾珏所求的,不是她的附属品,不是她的能力,仅仅就是她呀! 颜月不想挑破那层窗户纸,可他想,抓心挠肺地想。 尤其是之前卢雨那一击,差点让小姑娘永远离自己而去。听到消息时那如坠冰渊的感觉,他再也不要体味了。 从出生起便被封为太子,被教导要为国为民,万不可为一女子沉迷温柔乡的顾珏决定,不装了! 他抬头,直视着小姑娘的眼睛:“若是孤什么机缘都不要,只要你呢?” 作者有话说: 及笄正宾祝辞语,摘自百度。 这章写的小作者抓心挠肺,自认是发糖,轻拍轻拍~ 第61章 颜月愣住了。她没想到当着萃果、段风的面, 堂堂太子殿下竟然这么直白地问出这一句。 待她意识过来,已是满面通红,面如火烧。她转身, 看着一池残荷,许久才道:“殿下,您越矩了。” 顾珏好不容易将这句话直接说出口, 怎会给她退缩的机会? 他上前一步:“昭昭, 我心悦于你,真心的。” 昭昭是她的小字,原是亲昵之人方可这样唤她的。但从顾珏的口中喊出来, 颜月似乎并未察觉不妥,只是失笑:“殿下还是莫要说笑了。” 覆水难收,有些话说出口,她倒不好再故作不知, 正想着如何斟酌措辞, 好叫顾珏知难而退。 却见他突地又上前一步,与她并立,凭栏看着残败的冬景, 语气却是比寻常时候更要温柔。 “我知道你在纠结什么。”他微微侧身, 目光如炬, “我应承你,一生, 一世, 一双人, 此生不渝, 来世不悔。” 颜月猛地抬头, 眼神闪动, 惊讶不已。 “可你是太子……”下意识的,她吐出这一句。 ——有些事,不是你自己应承便可作数的。在那个位置,更多的是身不由己,无可奈何。 “你信我!”顾珏伸出手,“无论今后身处何地,身居何位,此生此世,只与你一人,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颜月微微愣神。 顾珏却以为她不信,又举起三根手指发誓:“若你不信,我愿对天起誓,他日若违背誓言,我愿堕入阿鼻地狱……” 大秦世俗,誓言不可轻发。 见他轻易就起誓,颜月怎能不动容!正要阻止,却见段风上前一步,抱住顾珏的手:“殿下,您是储君,万万不可以身犯险,以自身起誓。” 只见段风一脸严肃,正经道:“颜姑娘,殿下真的是真心的。这么多年,属下为殿下鞍前马后,最是清楚。殿下他可是清正自持,长这么大身边可是一个近身服侍的人都没有。您若还是不信,属下可代为起誓。” “段风!”顾珏甩开他,一脸愠怒。 “本来就是,这些年,除了暗卫营里的那一个,东宫里连个宫女都没有,怕是飞个苍蝇都找不到母的。” 段风话刚说完,脸色一怔,这才想到,刚刚一急,竟然把那个人脱口带了出来,怕是要惹得殿下和颜姑娘不快了。 萃果机灵,见几人脸色不对,忙上前福了福身子:“天冷,要不奴婢去为殿下跟姑娘沏壶茶。” 看见段风还像个木头一样杵在当场,萃果悄悄扯了扯他的袖子。奈何段风根本不懂她的意思,眉头一皱:“你沏茶就沏茶,扯我袖子作甚?” 萃果无语望天。 颜月终于忍不住“噗嗤”一笑。 小姑娘一笑,顾珏心里一松。她虽未松口,但到底没有再明确拒绝。 他软了神色,正想着究竟该说些什么,或是该怎么做才能让她放下心防时,却听一声尖锐的破空声迎面而来。 -- 第104页 “殿下小心!”段风虽说偶尔情商感人,但功夫却是一顶一的,他听声辨位,立刻挡在顾珏与颜月的身前。 “嗖”的一声,段风只觉胸前一寒,一线冰寒从胸口沿着血脉瞬间流窜开来。 他脸色大变:“是破风针!”几个字刚落,段风眼前一花,抽出佩剑扎在地上,才立柱了身形。 破风针细如牛毛,虽不会致死,但中针者却会在一段时间内手脚无力,功力全失。 顾珏神色冰冷,只因这破风针正是卢雨的独门暗器。因着暗卫里只有这一女子,当年这还是段风特意请工匠,又央了沈宝田,共同研制出的护身利器。想不到到头来,却成了她对付东宫的武器。 段风小指放在唇边,一声悠扬的哨声远远传开。立时,十几名暗卫从四面八方蹿了出来,将顾珏等人死死护在中间。 自上次临风阁受袭后,又抓出了卢雨这根暗桩,东宫与皇后一党已是撕破脸皮。段风立刻将暗卫重新布排,日日守在顾珏身边,怕的就是殿下再次遇到危险。 但如今己在明,敌在暗,对方又手握破风针,段风中了针,清晰地感觉到身体的力量正在慢慢流逝。他死命撑着不倒,只厉声道:“快护送殿下离开此地。” 事从紧急,顾珏也来不及解释,只赶紧将颜月拉至身前护在怀里。 又是几声蜂鸣声,几个暗卫应声惊呼,显然也中了针。但他们自幼受到严苛训练,一时均是死撑着。 段风却在细细听着声音,又是几针过后,他低声汇报:“卢雨离开东宫匆忙,只带走了一桶针,方才几声属下仔细听了,她应该只剩一枚了。” 话音刚落,一众蒙面人从天而降。未中针的暗卫们立刻散开,对上了蒙面刺客。 颜月缩在顾珏怀中,悄悄拽着他的袖子:“殿下,你放开我,我去前院叫人!” 顾珏却将她环得更紧,摇了摇头:“这些人,怕是冲着你来的。” “什么?”颜月惊呼一声,又瞬间反应过来,今日及笄礼,顾珏也是紧随太后,突然而至,在此之前,连她这个笄者本人都不知。 他来此不过片刻,而这些刺客备了破风针,明显不为取命,只为拿人。 她浑身僵硬,这些日子,除了颜家,她最最得罪的,就是三皇子顾瑾! 顾珏哪里会忽视小姑娘的不安,他牵住她的手:“莫怕,我在这里。” 他一边护着颜月后退,一边让萃果向相反方向跑:“一般护院来了也是送死,去京兆尹叫人!” 萃果点点头,虽是腿软无比,但危急时刻容不得她害怕,忙瞅了机会,趁着暗卫与刺客兵戎相见时,悄悄溜了出去。 此时破风针的药性慢慢起来,再也压制不住,从段风开始,好些暗卫慢慢倒在了地上。 而剩下的暗卫也全都被蒙面刺客牵扯住。 顾珏环着颜月,在她耳边悄悄道:“等会,我叫你跑,你就往前院跑,一直跑,莫要回头,听见没有?” 颜月张了张嘴正要说话,却感觉顾珏轻轻捏了捏她的手指:“听话!” 他神色郑重,不容置疑。 颜月点点头。 ——我听话,但你也不许有事。 顾珏微微一笑:“放心!” 颜月勉力一笑,脖颈间却感到一丝凉意,那一瞬间,她汗毛全树,似乎回到了卢雨一剑刺来的那一天,一股寒意从脚底攀延而上。 然后,她就看见一袭白衣如雪的卢雨突地出现在眼前。 这些日子,她不知经历了什么,身形消瘦,风吹欲倒,不知是否是容颜摧残得厉害,脸上还覆了一层厚厚的面纱。 顾珏察觉到颜月的惧意,不由将人护得更紧。这一动作,他才发觉颜月有些不对劲。这最后一针破风针不知何时落在了她的身上。 顾珏双目生寒,此地不宜久留。 卢雨也算跟随他多年,立时知道他的意图,却施施然拦住他们的去路,细眉一弯:“殿下,好久不见。” 这一出声,如破锣裂鼓,吱呀错杂,甚是难听。若不是这身形、这眉眼,却是卢雨无疑,颜月都要怀疑自己是否认错了人。 她的嗓子怎么了? 顾珏也是轻轻皱眉,他自身虽也勤学苦练,但真正动手还是敌不过卢雨他们这些自幼训练有素的,更何况颜月中了破风针,此时手脚发软,多行一步都是不易。 卢雨却误以为顾珏嫌弃她的声音,而颜月的疑惑落在她眼中,则更是满满的嘲意与侮辱。 “好奇我的声音?呵呵呵……”卢雨笑声嘈杂,眼中却溢满了浓浓的恨意,“若不是你,我何至于此?你为什么不去死,为什么?” 她右手一抖,护身的细雨剑舒展开来,正是那把差点要了颜月命的利剑。 顾珏从不带兵器,身边无物可用,只能从颜月发间取了一只金钗。 “殿下准备用这钗对我的细雨剑?”卢雨轻笑一声,笑意未落,突地长啸一声,执剑刺来。 如斯境地,殿下他竟然还是一心护着颜月不松手! 那个女人有什么好? 但是皇后有令,要活捉颜月回去,以她胁迫顾珏主动禅让太子之位。 卢雨双眼微眯,既然不能杀,就画花她的脸,刺瞎她一只眼,再挑断她的手筋脚筋……到那个时候,看殿下可还会再多看她一眼! -- 第105页 卢雨的剑血气浓重,顾珏不敢轻视,一边环住颜月后退,一边用力隔开这凶险一刺。 只是细雨乃难得的神兵,卢雨又是用尽了全力要划破颜月的脸。顾珏只觉虎口一震,金钗只挡了这一击,已脱手而出,飞了出去。 卢雨轻笑一声,正欲再刺一剑,却觉面上一凉,原是借以覆面的面纱被脱手的金钗一并带了出去。 “啊——”她尖叫一声,溢出喉咙的却是沙哑的呜咽。 毕竟是在她心心念念爱慕了多年的顾珏面前,第一时间,她只一心想护住自己的脸,不愿如今的模样显露在他面前。 但未曾想到,一个照面,她的面纱便脱落开来,饶是她努力遮掩,那满脸扭曲的疤痕,如同挣扎交错的蚯蚓,遍布面颊,望之生厌,也着实可怜。 颜月只瞧了一眼,已垂头胆寒。 而顾珏却冷冷直视,只提防着她再次袭来。 如果说,之前卢雨之余顾珏除了下属,还有一丝兄妹间的情分。但先前,她动了杀心伤了颜月,如今,敌我相对,顾珏已视她如仇敌,时刻防备着。 卢雨从指缝中看到顾珏满脸的防备,终于慢慢放下手,狰狞的笑了起来。 皇后毁了她的声音,毁了她的容貌。她哭过喊过,但彼时,外面全是东宫对她的诛杀令,慢慢的,伤好了,疼淡了,满腔的愤懑散去,柔情不在,最终余下的只有绵绵不绝的无穷恨意。 皇后说的没错,情之一字最是误人。若是她一早没了容貌,也不会肖想得到顾珏的垂怜,也就不会手软,进而一错再错,误了主人的大事。 卢雨抬起眼皮,眼神里全是冷漠,从今日起,她将不再有弱点,无所畏惧,也所向披靡。 颜月觉得全身一丝力气全无,她张了张嘴,想要顾珏放开自己,却蓦地发觉,顾珏握住自己的那只手,指尖轻轻颤抖不已。 作者有话说: 宝子们周末愉快~试着早点更新,爱你们~ 第62章 看着面前的两人互相依偎, 十指环扣,卢雨只觉得自己是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她慢慢站直了身体,手指一寸一寸抚过自己的脸。 “呵呵。”她冷笑一声, 面无表情地挽了个剑花,剑尖突地一抖,往背后一扬。 一个中了破风针, 却依旧撑着想从后面偷袭的暗卫猛地捂着喉咙, 发出痛苦的“嗬嗬”之声。 细雨剑一出,见血封喉。倒下的暗卫睁大了眼睛,指缝间鲜血喷涌, 却再也说不出一个字来。 “殿下,您是知道的,我不欲与你动手。”细雨剑最是锋利,此刻饮了血, 更是清亮。卢雨指尖轻弹, 一滴血珠跌落尘泥。 “但你若执意护着,那也只能莫怪我无情。您该庆幸,主上吩咐了, 暂时不能要你们的命, 但刀剑无情, 真的动起手来,颜月若是缺胳膊少腿的, 可千万怪不得我。” 她的眼神蓦地火热起来, 沙哑的嗓音里满是不可抑制的激动:“其实, 这样想想, 我倒有点期待殿下你千万护着她了。” 顾珏的身体果真僵硬得厉害。正因为多年来的熟悉, 他更加清楚, 卢雨说的是真的。 况且,一个心死的女人最为疯狂,他相信,如今卢雨什么事都能做的出来。 不能,不能让颜月有丝毫损伤。 他低头,颜月此刻已全身瘫软,只靠着他才能勉强站立,原设想自己拖住卢雨,让她借机跑远的计划也是行不通了。 此次突袭,卢雨借着破风针伤了半数暗卫,剩余的也全被其他刺客牵制住。萃果虽已去寻京兆尹帮忙,但鞭长莫及,如今唯一的机会,就看沉夜了。 卢雨当然也知有沉夜在暗处,当前,她还能忍耐着“心平气和”地谈判,不过也是因为暗处还有一个沉夜。 作为顾珏最隐秘也是最后一道的保障,沉夜向来不与其他暗卫有所纠葛,毕竟从未与之交手,卢雨也是需要忌惮二三的。 “殿下,我的建议如何?”卢雨剑尖直指颜月,语气已是不耐烦。她需要速战速决,若是顾珏仍是执意,大不了以一敌二。 “她说得没错。”颜月虽浑身无力,声音却万分镇定。 ——我的背后还有临安侯府,还有父亲的旧部。既然皇后暂时不想杀我,除了当做把柄威胁殿下,更多的恐还是想借我要挟颜琮,收拢父亲之前的兵权。 “殿下,不如就听她的……” ——我还有读心术,好好运用,也有几成性命无忧的把握…… 只是不待她想得更多,顾珏却更加用力地捏紧了她的手。 “还记得刚刚我应承过你什么吗?”顾珏道。 一生,一世,一双人,此生不渝,来世不悔。所以,我不会让你有任何涉险的机会! “放心!”他抿唇,轻轻在颜月的发间落下一个羽毛般柔和的吻。再抬起头时,看向卢雨的眼神已满是冷漠。 “一个被下了诛杀令,被逐出东宫的叛徒,有何资格与孤谈判?想从孤的手上拿人,呵呵,卢雨,你大可以试试。” 诛杀,东宫,叛徒……每个字眼都踩在卢雨的痛脚上。 她红了眼,突地长啸一声,随她而来的刺客们接收到了信号,纷纷发动了猛攻,均是不要命地绞杀起来。只是顾珏身边的人也均是好手,一时间,血光喷溅,血腥蔓延。 而卢雨也不再啰嗦,她擅长快剑,此时言破不合,她直接执剑快攻。 -- 第106页 顾珏带着颜月,只是后退。两人衣袂翻飞,被剑气划出诸多缺口。只是不消片刻,二人已被逼退至墙角,背后再退无可退。 卢雨冷笑一声,纷飞的剑花朝着颜月的面门而去。 眼看就要划破她的脸,一枚石子凌空而来,将卢雨的剑弹偏了开去,正是一直隐匿的沉夜出手了。 等得就是这个时候!卢雨唇角勾起,又是一声长啸。 只见院墙外突地又跃出两个身影,直直地冲着刚刚沉夜出手的方向飞奔而去。 原来她也留了后手。顾珏眸色一暗。 卢雨哪里会错过他的神色?丑陋的脸庞上泛出一丝洋洋得意:“还要谢谢往日殿下的教导。凡事留一手,总会没有错。” 她眯起了眼睛,沉夜被绊住,顾珏又束手束脚,拿住颜月岂非是手到擒来? 时间紧急,她也不再手软,玩那猫抓耗子的游戏,剑招立马狠厉起来,一招接着一招,不消片刻,顾珏的手臂、后背均是伤口。 如此情况,他还是处处护着,丝毫不愿颜月受伤。虽是下定了决心,不再为这个男人痛苦,但卢雨还是忍不住怒火中烧,剑招更是狠厉。 颜月焦急,如此护着自己,顾珏比上次身处临风阁还要危险。只是她中了针,身不能动,口虽能言,却万万不敢出声,生怕顾珏分心。 突地又是一剑,顾珏带着颜月一个屈膝,细雨剑直直刺进墙中,随即抽开,带起阵阵泥屑。 一记粘稠的火热却在此时糊上颜月的眼角,她的心中冰冷,然后睫毛上氤上一片血红。 颜月努力地睁开眼睛,费劲力气才微微昂起头,却发现刚刚那一击,顾珏的右脸被细雨剑划伤,蜿蜒的鲜血顺着他的脸颊不住滑落。 那一剑原是要划破她的脸,却在顾珏刻意的保护下偏了分寸。 卢雨又是懊恼,又是畅快:“殿下,这一次,可没这么好运了!” 颜月脸上的惊恐、不安让她莫名痛快,难怪那日,皇后毁了自己的脸时,是那么餍足,那么癫狂。 这种拿捏弱小,眼看对方苦苦挣扎,却依旧逃脱不了掌控的感觉真是无比畅快!卢雨手腕微动,下一剑依旧直指她的脸。 这一次,她封死了顾珏再次护她的可能。 这一剑,她用足了力气,必要一剑见骨,让她花容尽失,再无复原的可能。 卢雨的眼中燃起无比嚣张快活的火焰。 顾珏冷冷看着这迅猛决绝的一剑,在对上卢雨兴奋的眼神时,突地怜悯又嘲讽地一笑。 这一笑像一兜冰水,在刺骨寒天内从她头上灌顶而下。 她想收回剑,剑意已发不由她。 与她正对的颜月看到了她的不甘、怨恨,还有丝丝的犹豫。正在疑惑间,顾珏动了,颜月的脸色变了。 “不!”颜月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惊呼,就感觉顾珏转身,将后背留给卢雨。 他双臂收紧,却只拥抱一瞬便松了力气,快得让颜月恍惚,那还是不是一个拥抱? 随即,那双从刺杀开始就未曾松开自己的手,温暖而又有力地将她推到一侧。 颜月不受控制地跌落在地上。 与此同时,细雨剑破胸而出,血在他的白衣上立刻氤氲开来,似大片枯败的牡丹。 颜月如受重击,千斤重压垒在心口,呼吸滞涩,想喊想叫,却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 不远处,段风也看到了这一幕,声嘶力竭的嘶吼着。 顾珏却还在笑。他弯着好看的眉角,对着颜月张了张嘴:“别怕,没事!” ——怎么可能会没事?!颜月耳朵里嗡鸣一片。 顾珏竟然用这种法子替颜月挡开一剑,他宁愿死,也要保住颜月的脸?卢雨不敢相信,这值得吗? 就在她这片刻的怔愣间,顾珏的食指中指夹住剑尖,竟是一用力将细雨剑折了一截,随后抽身反手一划。 本命剑竟然在他的手上轻易断了,卢雨惊讶地抬头。电光火石之间,她只觉喉咙一凉,早春的气息突地从脖颈间蹿进她的腑脏四肢之中。 好冷啊!卢雨看着顾珏捂着心口,跌跌撞撞地走到颜月身边,小心翼翼地将那个女人再次抱在了怀里。 “呵呵呵呵……”她低声笑了起来,血沫并着眼泪喷溅在脸上,又是冰冷又是火热。 虽然自始至终,自己都未曾能享受一次那温暖的怀抱,但那又如何?最终,殿下还是要与自己一同奔赴黄泉。 这样看来,颜月,你还是输了呢。 卢雨倒在了地上,痴痴地看着顾珏的方向,嘴角带着满足的微笑。一起,去死吧,一起! 只是不知从哪突然冒出了很多人,齐齐奔向顾珏,挡住了她的视线。卢雨挣扎着,嘶吼着,想要看见顾珏断气的一幕,却后心一凉,被人补刀,心有不甘地停止了呼吸。 沈召带着精卫赶到的时候,一眼就看见顾珏胸前大片的血迹。饶是见惯了大世面,他还是手脚冰冷——圣上看重太子殿下,若顾珏真的出了什么事,莫管往后的天怎么变,自己这个京兆尹必先是人头不保了。 不用他吩咐,精卫们立刻上前,合力将剩余的刺客绞杀。 他则赶紧上前查探太子伤势,顺路一刀将还在挣扎的女刺客击毙。 对于来了何人,发生了何事,颜月一概未知,她的眼里此刻,只有顾珏一人。 -- 第107页 只见他脸色煞白,一手捂住心口,一手仍努力环住自己。 “莫怕,没事了。”男人靠近她的耳边,轻声安慰道,“此生不渝,昭昭,你信我。” 颜月心中一颤。 顾珏将下颚轻轻枕在她的肩膀上,轻扬的声音虚弱而微颤:“……你可愿?” “你说什么?”颜月眼中垂泪,屏住呼吸,仔细去听。 他的声音越发微弱,却一字一顿,坚定道:“白首之约,你可愿,许我?” 有人围了过来,手忙脚乱地想抬顾珏起来,他却执拗地牵着颜月的手,费尽力气问道:“若我此次无事,你可愿?” 颜月嘴唇微张,一个“好”字缠在舌尖,尚未出口,顾珏已气力耗尽垂下了头,重重落在她的肩膀上,原是环着她的手臂,也猛地掉了下去。 众人惊呼起来:“不好,太子殿下是心口中剑……” “快,快,快请大夫,殿下晕过去了。” 颜月小脸煞白。 “顾,珏……”她听见自己颤抖的声音喃喃低语,“你不要有事,我害怕。” 作者有话说: 啊啊啊,这章卡了好久好久…… 第63章 二月十二花朝节, 本是颜月的生辰和及笄的日子。 原是欢欢喜喜的好日子,却因为一场突如其来的刺杀,将花开满地的日子蒙上了血腥和阴沉。 听说及笄礼上出了刺客, 林夫人作为赞礼也是瑟瑟不已。但她到底经过世面,早早将众人聚在一起,确认无人受伤后, 才略略心安。 随后, 沈召沉着脸,第一时间接管了现场,一一审问核查后, 才将众人放诸归家。 众女眷不知刺客从何而来,又是行刺于谁,一个个花容失色,惶恐不已。男宾们见这态势, 却多少知道这场刺杀, 恐是针对那位。但京兆尹如此慎重谨慎,严守消息,他们也不敢议论, 均胆战心惊各自归府。 临安侯府内人仰马翻, 一墙之隔的颜少卿府内怎会不知? 颜盈盈缩在门窗紧闭的房间内, 双眼阴蛰,一抹阴冷的笑容挂在嘴角——甭管什么事, 那边越乱她的心里才越痛快。 …… 当朝太子在临安侯府受到刺杀, 消息第一时间传回宫内。 刚刚起驾回宫不久的太后差点没晕过去, 也顾不得避人耳目, 直接将宫内当值的的太医全部派往侯府, 自己则进了小佛堂, 一心一意为他诵经祈福。 而圣上听闻了消息更是龙颜大怒,立刻下旨命沈召严查,势必抓出幕后主使。 与此同时,皇后失手打翻了茶盏,如坠冰窟——她只叫卢雨绑了颜月回来,怎地一群人有去无回就罢了,顾珏还受了致命伤? 她心烦气乱,想寻来老父商议,却知此时关键时刻,自己千万不能露怯,只得生生忍住。 圣上偏心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当年立后、产子,每每重大时刻,她心情雀跃之时,她这位天下第一人的夫君都会泼盆冷水,告诫她:莫要痴心妄想,这天下今后必是顾珏的。 这些年来,她想方设法败坏顾珏名声,却架不住顾珏争气,他的好父皇也万般信任,一次又一次给予机会,把他推得更高。 如今盛名累积,就连董阁老门生遍天下,也不得不承认,除非顾珏自己放弃不争,否则顾瑾难以匹敌! 若单纯致顾珏身死就能换得瑾儿荣登高位,她又怎会拖到今天? 如今瑾儿行差步错,眼见就要被厌弃,她好不容易得了顾珏的把柄,准备拿捏住颜月逼他退让,却传来顾珏重危的消息。 想到顾珏若死,那个男人必不会顾及多年夫妻情分,盛怒之下,哪里会听自己辩解?都无需证据,只要圣上认定是她在背后做的文章,董家一门或许都要跟着陪葬,她怎能不急? 所以顾珏不能死,不仅不能死,还要好好活着,主动心死退让,圣上才会考虑她的瑾儿! 皇后浑浑噩噩,生怕沈召查出自己就是那幕后主使,却不敢在这节骨眼上派人去警告,反而落个不打自招。 还好卢雨面容已毁,那些刺客也是无名无姓无踪可寻的。她前后思量,想好了推脱的借口,只一心祈祷顾珏无事,又百般自我安慰,这才略微心安。 宫内一时大乱暂且不谈。 却说院正快马加鞭带了一众太医赶到了临安侯府,亲自查探了太子殿下的伤势后,却当机立断,下令勿要舟车劳顿,挪动殿下,连东宫都未曾回,就将顾珏在侯府内安置下了。 颜琮让出了自己的院子,与颜璟挤到一处。小人儿坐在轮椅上,看着颜念陪在双目呆滞的颜月身边,不由眉头紧皱。 他原就心思早熟,如今又袭了临安侯的爵位,想的自是比旁人要多得多。 作为圣上最宠爱、最看重的儿子,又是身系国家社稷的太子殿下,却在临安侯府受到刺杀,虽说刺客是谁自有京兆尹去查,但侯府作为事发之地也是逃不了干系,少不得要被重责。 侯府会如何他倒不怕,反正一身功名利禄均是恩赐,就算全都收了回去也没什么。 真正令人担心的是长姐。 众人虽不知现场究竟发生了何事,但殿下昏迷前死死护着颜月的事还是人尽皆知。就怕贵人们迁怒长姐,认定太子殿下为了长姐才重伤至此,那可如何是好? 颜琮捏紧了拳头,诸多思绪却不敢告诉旁人,只在心中祈祷,殿下可千万不要有事! -- 第108页 许久后,房内端出几盆血水,又有小厮捧过一盆带血的纱布,白的红的夹杂在一起,刺得众人心中发慌。 随后,院正苦着脸出了门,身后还跟了一群太医。瞧着他的脸色,颜月脊背一僵,猛地起身。 颜琮虽坐在轮椅上,却早早行了个大礼,恭敬道:“院正大人,请问殿下如今如何?” 之前他断骨重续,这位院正也是一直跟随沈宝田前来的,是以二人见过几次,还算熟悉。 院正也回了礼,却是皱眉道:“秉小侯爷,殿下的伤属实蹊跷,虽已止血包扎,但不知为何依旧血脉不和,血疏气短。当前,殿下虽无性命之忧,却沉睡不醒。下官才疏,来时已命人去请家师,希望他有解救之法。” 他口中的“家师”正是沈宝田。 “恐怕那一剑伤及了心脉,下官已用千年老参吊着,如今只能静候家师前来,应有解救之法。”院正拱拱手,“还请小侯爷赶紧备匹快马,将殿下伤情先速速回秉宫中,总算无性命之忧,圣上及太后也可暂且心安。” 颜琮不敢怠慢,赶紧命人陪护了一名太医,快马先将目前消息送回宫中。 颜月一直在旁听着,听到性命无忧,一颗心还未放下,又被沉睡不醒几个字给拎起,垂着的双手寒颤不断。 她的心内惴惴难安,却无人可诉。 沈召方才已冷脸问过她刺杀经过,她只提了一句:带头女子原乃东宫暗卫卢雨。沈召就变了脸色,命她噤声——那女子面容尽毁,她又是如何能一眼指认身份? 此次刺杀牵扯甚多,以沈召圆滑的性子,没有实据肯定不会妄下论断。更何况朝堂上,太子与三皇子之争已摆上台面,虽说圣上已下令三皇子分封外地,眼看着是太子占先,但若此次太子殿下伤重不愈,往后是怎样还是难说。 好在沈召也不是糊涂之人,无论日后登上大宝的是何人,此时京兆尹还是需对圣上负责。 他一边将刺客尸体收拢,一边封锁了临安侯府,自己则带着解了毒的段风,立刻奔赴宫中复命。 …… 不多久,沈宝田急急赶到,院正亲自去搀扶。 老先生却吹吹胡子,看着一众簇拥而上的人,抬手一指:“小丫头,对,就是你,进来搭把手。人多就力量大吗?人多手杂的有什么用,全都散开,散开。” 被点到名的颜月还在发愣,院正已经赶紧上前催促:“颜小姐得罪了,先生指明您打下手,请赶紧随先生进去吧。” 沈宝田对外一向脾气古怪,院正虽为弟子,却丝毫不敢忤逆,赶紧遣散了众人,独他自个儿与颜月,跟在沈宝田身后,进了屋内。 屋内再无旁人,沈宝田才沉着脸问道:“殿下的伤势究竟如何?” 院正看了眼颜月,想到她是老师亲自点名的人,怕也不是外人,更何况方才殿下昏迷时,嘴里还一直念叨她的名字。他心下有数,不敢耽搁,行了个礼轻声道:“先生,殿下体内的毒怕是压不住了。” 毒?顾珏不是伤重昏迷,是因为毒发?他什么时候中的毒?颜月抬起头,遥遥望着塌上双目紧闭的人,只觉晴天霹雳。 作者有话说: 今天应该还有一章,昨天卡的太狠了,今天看看能不能多写点~ 第64章 塌上的人双目紧闭, 脸色苍白,俊美的脸上此刻毫无生气。 只见沈宝田问了症后,亲自上前替顾珏细细把了脉, 又皱着眉头在几处要穴施了针。但顾珏依旧沉睡不醒,连眼珠都不曾颤动,仿佛对外界毫无感知。 颜月大气也不敢出, 只盯着沈宝田的手。却见他翻开顾珏的眼皮、口舌看了看, 却停了动作,不言不语。 颜月此时只恨读心术失灵,又不敢随意打断他的思绪, 只能无力地垂下头。 许久,沈宝田起身,脸色难看,只蹦出一句:“的确压不住了。” 是毒压不住了?颜月心头一紧, 抬起头, 张了张嘴,终于问道:“先生,殿下他究竟怎么了?” 沈宝田看了看她, 叹息一声。这些日子, 他与颜月也算交接甚多。 这丫头, 看着争强护短,本质上却是隐忍自持, 可以说“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如不是自己真切关心的人和事, 他们本意都是置之事外, 不想计较。 某种程度上说, 她与顾珏也算是有些相似。而如今, 她脸上的不安与焦灼做不得假,纵使颜月自己不想承认,这份关心与偏爱已是流露明显。 若是顾珏此刻能见到颜月脸上的神情,不知该有多欢喜! 沈宝田轻叹一声,沉吟道:“小丫头,事关重大,老夫单独唤你进来,的确是有事相商。但这背后的纠葛甚多,我必须提前提醒你一句,是否要趟这趟浑水你自己可要想好了。” 院正面色一凛,也知他接下来要讲的话皆是机密,立马拱拱手,亲自到门口处守着,谨防隔墙有耳。 却见沈宝田回首看了眼顾珏,也不避讳,直言道:“你该知道,这小子倾慕于你,若是他醒着,定是不想让你掺和。但他心脉被剑气所伤,体内余毒难以压制,若是放任不管,不出三日,必将毒发入脑,届时是福是祸,再难言说。” 他这一席话透露的东西太多,饶是颜月聪慧,也难以立时消化,只下意识问道:“您的意思,那剑伤无碍,他此刻沉睡是因为中毒?” -- 第109页 沈宝田点点头却又摇摇头,解释道:“其实他这次也算命大,细雨剑细长且薄,这一剑也是挨得巧妙,竟然避开了所有脏器,而剑又拔除得快,血管瞬间闭合,所以表面上看来是被一剑刺穿了身体,但其实伤势并不严重。” “若非如此,重伤加毒发,纵使他体格素质再好,也是撑不住的。方才,太医们已将他伤情稳住,剑伤不足为惧,至于他如今昏迷不醒,却是院正他特意用药故意所致。” 他捻着胡须,又沉了沉声音,继续道:“这毒不简单,毕竟是他还在先皇后腹中之时,中的胎毒,如若不让他昏睡,立时入脑,大罗神仙也难再救。” 胎毒?!颜月双眼倏地大睁,不可置信地看向沈宝田。这是原书中根本从未提及的事情,那当年先皇后身死,难道也是因为这毒? 只是沈宝田却只透露这一句便不再说,只微眯了眼睛,眸光闪动:“如今,你知道了这些,还敢不敢趟这趟浑水?” 颜月双手微颤,既是因着得知了这等皇家密辛,心内惊惧,更多的却还是心疼顾珏——原来他尚未出生便已身中剧毒。 那这么多年来,他表面镇定自若、云淡风轻,实则却隐藏秘密,一路奔波,那些独自忍受的时光,他的内心又是如何呢? 她又忍不住看向了塌上的人,明明前一刻还跟自己吐露心意,说过此生不渝、来生不悔的话,后一秒却躺在榻上,,如此单薄无助。那一剑的恰巧是顾珏运气好,如若不是呢?此刻,他是否已与自己生死相隔? 一想到这,颜月只觉心里缺失了一块,难受得紧。当日自己命悬一线时,似乎也是这样无力,怅然,如置身于风雨中漂浮,无依无靠。 颜月闭上眼睛,往日与顾珏的种种纷至沓来。他的眉眼中暗藏的宠溺、护着自己的决绝,还有生死间不容置疑的本能反应……倘若说自己真的不动心,那不过是故意自欺欺人。 她睁开眼睛,下定了决心:“方才先生说有要事相商,不知我能帮上些什么?” 既然无法无动于衷,不如顺从心意。更何况,她早已自觉愧对顾珏太多,今日又加上一份救命大恩,面对此情此景,自己又怎能置之事外? 沈宝田似乎早知她会答应,眼中不禁流出赞许之意:“你既同意,我便也明说。他这毒不简单,唤作浮生。中此毒者,不会伤及性命,只会侵袭神志。这么多年来,我一直用汤药配合针灸压制,却一直无法彻底拔除。” “连您也没办法解了这毒?”颜月凝眉,这毒听也未曾听过,定是难寻之物,那当年究竟是谁,给高高在上的先皇后下了毒? 不待她多想,就见沈宝田摇摇头:“不是我不能解,而是这毒奇怪,炼制解药所需之物甚多,就算解了毒也有后遗之症,一着不慎,解毒后人便处于痴傻之状,再难复愈,稍微好的言语行为也状若孩童。就我所知,中此毒者还未有一人能恢复如初……” 沈宝田仰起头:“当年,先皇后发觉中毒之时已怀有身孕,我寻访各地只为凑齐解毒之物,只是不待我寻到解救之法,他母亲竟然未曾挺过生产那道关…… 说到先皇后,他似乎追忆到什么,神色微动却又立马敛住,转移了话题。 “你与顾珏也算接触时日不短,如他这样的,怎会愿意贸然解毒?比起痴傻之状,估计他更愿意陷入疯狂。所以,我虽已凑齐了东西炼制了解药,他身上这毒却还是一直压制未拔。” 颜月点头,顾珏自是骄傲好强之人,就算是解毒,也必须找到合适机会,确保万无一失才可,如若不然,如他为人,的确宁可毒发。 想来今日若不是他受伤,毒性压制不住,沈宝田也不会在他昏迷未醒之际,下此决定。 只是不解毒是毒发疯癫,解毒又会衰退痴傻,进退两难,可如何是好? 沈宝田看出她的纠结,长叹一声道:“正是因为如此,丫头,所以我才有求于你。” “我,我能做什么?”沈宝田乃圣手,若他都没有把握彻底解了顾珏身上的浮生,自己又能有何用? 沈宝田却不答反问:“你可曾听过一句,由俭入奢易,从奢入俭难?” 颜月一愣。 “人的思维情绪最难受医者掌控,浮生之毒就在于此。毒发使人癫狂,解毒后副作用也顺应相反,致人返濮。我猜测,究其原因,孩童生活最是无忧,沉溺其中,难免心性不坚。若想彻底解毒,最关键的应该是中毒者本身的意志。” 沈宝田轻声道:“我原是想找些死囚做做实验,只是浮生毒药难寻,一直没法实施。眼下他情况紧急,倒也等不及验证了……” 他抬起头:“虽说我未有十全把握,但也七七八八不会差了,何况当今也别无他法了。你放心,老夫识人多年,旁观者清,自是看得清楚,这天下间,也只有你,能让他重新振作,挣脱浮生副作用的束缚!” 颜月不料沈宝田指的是这个,她半痴半愣,却走到塌前,第一次细细看着顾珏的脸,随即自嘲一笑。 原来,就连旁观者也早看出了顾珏的情谊,只是自己一直在顾左右而言他,一心避让后退……而他,却从未逼迫强求过半分…… 谦谦君子,难寻难觅难求! ——若自己真的是你的心结,那一试又何妨?这次,就换我来守护你一回。 -- 第110页 颜月回首,眼中似有泪光闪动,语气却是毫不退缩:“先生,需我做什么,您只管吩咐,只要他没事,颜月,万死不辞。” 作者有话说: 最近卡文有点狠,小修了纲,临时加更的,如果发现什么bug可以评论留言哈~万谢~ 第65章 (修) 不久后, 临安侯府传出消息,太子殿下受到刺杀,伤势严重, 以院正为首的一众太医束手无策。 直到久传盛名的圣手沈宝田入府,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保住了殿下的一条命。 但太子殿下虽伤势平稳,但刺客诡谲, 竟携毒刺杀, 太子心脉重创,陷入昏迷,据传他日就算醒了, 怕也会心智衰退,宛若孩童。 这消息虽只直呈圣上,但还是人多口杂,被人传了开去。这下消息一出, 民间倒只是流言四起, 议论纷纷,朝野上下却直接乱翻了天。 圣上那边,本是先后召见了沈召和段风。 不知他二人汇报了什么, 圣上盛怒呵斥, 声音远远传开, 外间伺候的宫人都吓得伏了一地。 接着院正急急前来,汇报太子伤情。知道太子的情况, 殿内却久久冷寂无声。 最终, 沈召与段风再次被召进殿, 但退出殿外时两人脸色均是不好, 尤其段风更是脸色沉重, 一言不发直奔临安侯府。 不久后, 京兆尹那边挂了案宗,却是揪了董尚书的一个布衣门生。据说他早年间曾得了董尚书赏识,此次不服董尚书的亲外孙三皇子被外封郡王,一心替其出气,竟胆大妄为出了重金请了江湖杀手刺杀太子。 江湖人士最为霸道,得了酬金后为防完不成任务,竟然在兵器上喂了毒,这才导致太子殿下昏迷不醒。 再说皇后宫内,阖宫宫人因着主子脸色不好,均是瑟瑟不敢言语。不想皇后胆战心惊等了半天,却听了这些消息。 她左思右想,却不知事情究竟是哪里出了偏差?明明是卢雨带队,但卢雨的身份却直接被忽视开去,反而是几个死士身份被查了出来。 这么多年,她悉心部署,也并非盲目之徒,那些人的确都是披着江湖亡命之徒的外衣。 只是为何京兆尹只查到了父亲的门生便结了案?那名门生虽是嘴紧,但蛛丝马迹,再细细攀扯,也并非不会绕到后宫这? 联想到顾珏中毒昏迷,难道传言属实,太子将来即使醒转也会变得痴傻? 殿下子嗣稀薄,成年者不过顾珏顾瑾二人。若是顾珏再无法担当大任,岂不是顾瑾上位的好时机? 圣上必是考虑到这一点,这才令沈召查得差不多便草草结了案。毕竟若是真的彻查出什么,牵扯到自己身上,日后顾瑾身上岂不是有了难以推脱的污点? 圣上也对顾珏的身子不看好,这才留了后手准备!想通了这点,她惴惴半天的心情立刻好转,立马派心腹传书于董尚书,意欲趁热打铁,鼓动一群朝臣上书,好安排下步计划。 她哪里知道,这剑上喂毒的说法却是沈宝田思前想后,又与院正商议,汇报给圣上首肯后,故意传出来的。 顾珏身中胎毒一事,除了沈宝田及院正,原仅有圣上与太后二人知晓。那事涉及到先皇后,本是密辛中的密辛,饶是沈宝田也是先皇后中毒后才被请到宫内替她医治的。 那来源蹊跷,又毒发奇特的浮生究竟是如何落到先皇后身上的,这么多年来竟是无一人知晓。 先皇后死后,圣上悲痛不已,一向勤政的他甚至罢朝十日,待先皇后下葬后,直接原封不动保留她的宫殿,日日打扫,却再也不许其他人入住其中。 而圣上对其的满腔爱意更是直接延续到她留下的唯一的儿子身上,尚在襁褓中的顾珏就被封为太子,由太后养育,圣上亲自教导,一言一行皆以储君培养。 但不想浮生之毒却因着血脉被延续到顾珏身上,大秦不会容许一个身患奇毒,他日或至疯狂的储君!察觉到这一点,权衡轻重后,这件事便被死死瞒住。还好沈宝田手段高明,一边遍寻解药,一边用银针封住毒素蔓延,这些年来,顾珏倒也生活的与常人无异。 如今,太子已长成,此次毒发,恰借了刺客一事,将其放到明面上。哪想到,明明是想更好医治顾珏,却使得许多人误解了圣上的意思。 不久后,立刻就有朝臣上奏,太子殿下伤重又身中奇毒,三皇子外派之事理应推缓,以备不时之需。至于这个不时之需是什么需,不言而喻。 圣上大怒,顾珏是他的最爱的女人所生,也是他最为骄傲的儿子。沈宝田坦诚,有一定把握可以使之恢复如初,哪怕有一丝希望,他也不会容许别人染指属于他的东西。 只是他的盛怒,却换来了更多请求的奏章。还不待他下旨处置,董尚书抓住机会,又悄悄向外散布了消息,渐渐的,民间甚至还传出太子顾珏伤重未醒,于社稷乃是祸事的传言。 眼看事情压制不住,内外相逼下,圣上为稳定民心,只得下令,顾瑾外封的事情被允许推迟了下来。 只是对于背后鼓动的董仲书,圣上哪里不知,又如何咽的下这口气?他直接下旨,其门生刺杀太子,其恶难容,判凌迟,其家眷男者充军,女者为奴。 而董尚书察人不清,延害太子,身为三朝阁老,更应谨言修身,革去一切职务,其家族子嗣三年内不得参加恩科。 -- 第111页 这招对于董氏家族还是小惩大诫了。毕竟来日若三皇子上位,他们作为母家,荣华富贵还不是唾手可得?三年蛰伏而已,董仲书以族老身份安抚了各房,老神在在地闭门谢客,一副领罚受教的样子。 暗地里,他却露出老狐狸奸诈笑容——如此大祸事,竟然只是重罚了那个门生,并未对董氏有多少重责。看来皇后思量的不错,顾珏那小子,恐怕当不了多久的太子了! 听到老父肯定的回信,皇后大喜。只是圣上对她的脸色越发不耐,而那些后妃,之前对她踩高捧低,这几日虽对她又是恭敬了一些,但背后还是窃窃私语,似在不耻。 她撇撇嘴,目光阴狠,这些不长眼的狗东西,连带太后那个老太婆,总有要他们好看的一日! 当前,后宫权势依旧还是太后掌管。还好,她早就培养了自己的势力。见圣上定论处置,再也不会牵扯到自己后,她又按捺不住,暗中派了一波又一波的人手,至东宫打探情况,只是自顾珏昏迷回宫后,那里一直如铁桶般,外侵不进。 皇后用了诸多办法,却只是得了消息,殿下一直昏迷不醒。 就连太后娘娘去了几次,出来都是垂泪不已。 虽说如此,但总归不是亲眼所见。思及顾珏那小子暗地里也是个奸猾惯的,她只怕自己是剃头挑子一头热,莫不是那边联手给自己下了套? 惶惶不安之余又秘密召见董仲书。但她父亲谨慎,依旧避而不见,只是传了书信道,都等了这么多年,又何惧再多等片刻?只安心等候便是。顾珏一直不醒圣上仍会有期待,若是醒来真的痴傻,圣上眼见无望,反而对顾瑾有利。届时,再行论事。 听他如此说,皇后虽是不尽同意,但折腾许久也的确探不到消息,只得认命,只待见机行事。 却说,太子殿下一直昏迷不醒,太后焦灼异常。终于挑了黄道吉日,强打了精神,至大相国寺拜佛,替顾珏求取平安符。 期间大相国寺主持被秘密召见,不久后,太后便带着平安符回了宫,亲自见了皇帝。母子二人密谈了许久,太后娘娘出来时,唇角微扬,脸色肉眼可见的好。 有知道内情的传出消息来,原来大相国寺主持测算了,太子殿下命中有此一劫,逢凶化吉须有八字相配之人常伴其左右,助其化解。 在一一核对后,却是发现这临安侯府颜月与太子顾珏八字最为相配。得了这一消息,圣上立刻下旨,封临安侯府颜月为太子妃,待钦天监择取良辰,即入主东宫。 说来也奇,这这旨意刚下,东宫就有消息传来——太子殿下终于醒了!圣上不由抚掌,这颜月果真是八字相配之人。大喜之下,下令婚礼日期择近,但声势场面却一切从尊从贵,务必给予太子妃最顶级的尊荣。 因时间紧急,颜月接到旨意后得立马准备出嫁事宜,这倒也好,省的外间流水的帖子要来拜访,她一概推了不接,只根据日前与沈宝田的计划,做好入东宫的准备。 东宫传来消息,太子殿下终于醒过来了,虽然醒来后果真如沈宝田所料,心智退化,但总算,他还活生生的在那里,等着自己,颜月轻松一口气。 正午的阳光下,摩挲着指尖绣娘们日赶夜赶缝制出来的嫁衣,颜月的嘴角露出一丝她自己也未察觉的浅笑:顾珏,莫怕,我来了。 作者有话说: 第66章 经钦天监测算, 太子与太子妃的大婚之日定在了当年的五月十二,正是珈蓝菩萨圣诞的前一天。珈蓝菩萨有护法护教的殊胜功德,选这一天也是尊请菩萨为太子夫妇护身之意。 虽说有近三个月的准备时间, 但对于太子大婚已属实是紧张无比,历来皇家子弟大婚都是择好时日,筹备部署至少都需提前一年的。 但事从紧急, 也是无可奈何之举, 若不是再往前无甚好日子,这场婚礼怕是还要更早。 太子在临安侯府遇刺受伤,侯府非但未受贬斥, 反而小侯爷的长姐被封太子妃。真真是天大的好运气! 只是不久传言就属了实。太子殿下苏醒之后神智损伤,太医也拿不定主意,只说有可能复原。这话说一半隐一半,未出口的意思自然是殿下也可能就此一生了。 这样一来, 原是眼红颜月的倒也歇了心思。 之前的顾珏风雅清隽, 又是位高权重的储君,自是人人钦羡追捧的对象。但如今这情况,即使入主东宫, 这太子妃之位谁又能说得准能坐多久? 看着临安侯府一片张红挂彩, 暗地里多少人在冷眼瞧着, 这新袭爵立户的临安侯府未来还不知是福是祸。 话虽如此,不管众人心中眼红也好, 观望也好, 圣上亲封的太子妃, 到底面子里子都有, 世家贵族还是备了厚礼, 纷纷恭贺不已。 外间如何, 颜月一概不理。她待嫁闺中,自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外面店铺生意有着陶管事帮忙料理,她名下的一众铺子借了她的销售手段,说不上日进斗金,但也都是业内龙头,收益颇丰。至于一些庄子原就都是精挑细选,好于一般的,如今风调雨顺,收成更是不在话下。 而宅子内,蒋嬷嬷带着颜念,也开始逐步接手掌管,颜念人小鬼大,知道长姐出阁在即,不愿让她操心,也不藏拙推却,把后宅管理的井井有条。 至于颜琮腿伤渐愈,更是愈发老练,颜璟虽还是小孩心态,但兄姐庇佑,他也无甚烦恼,只专心练功,近来个头倒是猛蹿不少。 -- 第112页 眼看着府内府外一切有条不紊,颜月倒也心安不少。 加上后院里的那位,自及笄日被颜月拿捏过一次后,倒也识时务,据传一心守在院子里吃斋念佛,连二房、三房来人,都不曾接见。 不过颜月也不敢掉以轻心,特地去拜见了一次,用上了读心术,却查探不出老夫人有其他心思。 既然如此,颜月倒也不好屈待了谢氏,只特地交代了颜念:谢氏毕竟是诰命之身,若她谨守本分,临安侯府不妨善待替她养老送终。但人心叵测,若是她存心糟蹋侯府的一片孝心,也无需对她有好脸色。 颜念一一应下,只是小脸惆怅,满心都是忧心颜月嫁入东宫后,面对痴儿一般的太子殿下,可怎么是好? 她虽不谙男女情谊,但之前太子殿下对阿姐的心意她也是亲眼所见,早前父母恩爱相濡以沫之情,她也有少许记忆。但如今太子心智退化似幼儿,今日大婚之后,二人该如何相处呢? 颜月失笑,却不知如何向颜念解释,只待未来,事实能证明一切。 而一墙之隔的二房却依旧不太安生。虽说因太子大婚,圣上眷顾,最终也未曾谪贬颜培,但二房长子长女已折是不争的事实。 颜培恼怒之下原是起了休妻再娶的念头,但平江伯府的嫡女怎会容他轻易折辱?况且圣上亲示,要给予颜盈盈一个名分。 即使是三皇子的妾氏,那也是皇家的人。作为颜盈盈的生母,谢婉玉又无明面上的大错,颜培只得歇了心思。但却整日里宿在了姨娘房里头,丝毫不给谢婉玉脸面。 而颜盈盈原是五月及笄,而今接连的丑事下,别说大为操办及笄礼,就连及笄一事也是不敢对外透露,生怕又勾起众人对她未及笄就充当外室的记忆。 只是她不提,却捂不住别人的嘴。更何况原是对照压踩的颜月如今成为钦定的太子妃,大婚之日也定在了五月里。众口铄金,这他日河东,今日河西的声音便是络绎不绝。 饶是颜少卿府衙整日闭门谢客,还是有晃晃之语在奴仆之间流传。 颜盈盈重生之来,本是敏感至极,近日里接连书信顾瑾又显有回信,心中愤懑。不妨又听到下贱胚子们吃着府里的饭,还八着府里的卦,直接猩红了眼,接连打骂发卖了一批。 眼看隔壁的颜月即将风光大嫁,还是嫁的比前世更加高人一等的人物,而她自己不仅没能更进一步,还被逼的堕了声明,越发不如从前。 而三皇子似乎也对她好感耗尽,皇后那边也是一大难关,难道她重生一世,却还要落得不如颜月,甚至更加凄惨的下场? 颜盈盈一口银牙紧咬,终于按捺不住,细细思考了前世所能记起的事情,将日后成为顾瑾的左膀右臂的人物提前点了出来,书信传于顾瑾。 她要让顾瑾知道,自己可不是他可有可无的女人,更不是不是给予一个小小妾氏的名分,就随便扔于后宅,再也弃之不顾的女人! 另一厢,借着下聘、送节等一系列规定动作,段风频频出入临安侯府,也隔三差五地送来了东宫的消息—— 三月初一,殿下能起身了,只是闹着要吃桂花糖,还不小心打碎了两只琉璃盏。 三月二十,殿下不肯喝药,躲在了衣柜里,属下找到了他,他还赖皮不肯出来。 四月初六,殿下不知怎地,看上了池塘里的新莲,非要移植到内殿里…… 四月初十,新莲可能伤了根,在内殿又见不到太阳,怕是活不了了,殿下,好像在无人处哭过了。 四月十五,有满月,殿下很高兴,托腮看了大半夜,迟迟不肯睡觉。 四月二十六,殿下临窗而坐,看了大半夜的月牙,不肯睡觉。 五月初一,看不见月亮,不肯睡觉。 五月初二,看不见月亮,不肯睡觉。 …… 段风断断续续地带来了顾珏的消息,颜月听着听着,原是在脑海里临摹着,实在无法想象,像他那样的人,若是馋糖了,闹脾气了,哭鼻子了究竟是何模样。 不想消息一日一日的传来,她倒先魔怔了。 尤其是后来,顾珏日日闹着不睡,只贪看满天星月。段风虽满脸倦色,但说到这事,却是眼底藏笑,止也止不住,反叫颜月先红了脸。 “沈先生说了,殿下虽大部分记忆已失去,心智也不如从前,但喜好厌恶却同往常一样。只是若要彻底挣脱出来,怕还是要等太子妃亲临,再行设法刺激。” 段风拱手,顿了顿却直起身子匆匆告退。 只是他的心声哪里能瞒得了颜月? 【殿下如今孩子心态,喜怒无常,也不知太子妃入宫后是否会心生嫌弃?其实殿下对太子妃真的是一片真心,现在屋内那缸枯荷已朽了半个月,泥都快臭了也不准任何人动上一动,怕是心底深处还对那日留有印象……】 那一日,自是在一池枯荷前,顾珏曾袒露心意,许下今生来世诺言的那一日。 颜月心中一动,叫住段风,随手用自己绣的一方歪歪扭扭的新月手帕,包了几个她常用的果子,让他带与顾珏。 段风接过一捧果子塞进袖中,挠挠头甚是不解。只是太子妃既然交代了,他自是谨遵命令带到。 没想到这几日见不到新月,甚是难伺候的顾珏见到东西,鼻子轻轻一嗅便是眉开眼笑,待吃完了果子,又抱着手帕呆傻傻地笑了一会,稍微一哄,就乖乖攥着帕子安睡了。 -- 第113页 段风不由对沈宝田的话又多信了几成。这世间,若真还有让顾珏痴心保护,能从幻境中挣扎而出直面现实的,怕是除了太子妃,再也没谁了。 日子一晃而过,很快到了五月十二这一天。 这次,谢氏甚是乖觉,早早隆重捯饬,亲自到颜月房中替她梳妆。老一辈的梳妆是长者对小辈的祝福,况谢氏也的确是名义上的祖母,颜月也不好推辞。 只在添妆之时,谢氏到底露了心思,脸上虽慈爱无比地将一对满翠的龙凤镯压在了箱底,心里却是百般肉疼。 假意摸着眼泪,送别颜月,心里却是可怜颜盈盈不日将要及笄,恐是冷冷清清,又是叹息她日后到三皇子府上,也只能偏门而入,哪有颜月如此风光…… 大喜之日,颜月也懒得与她置气,只作不知,更何况那对满翠的镯子的确是顶尖之物,割了谢氏的肉也就听得她几句不痛不痒的偏心话又何妨? 只是换到与弟弟妹妹们告别时,听到他们心中百般不舍与担忧,颜月却是差点绷不住了。 虽说该交代的,这些日子她苦口婆心也算百般交代尽了,但他们几个到底都还是孩子,颜月说不担心都是假的。说来说去,颜念、颜琮并着颜璟,走到如今的路上,多少都是因为自己所致。 如今,圣上健在,自己是太子妃,还可以荫蔽他们。日后会怎样,却连她自己也说不清。沈宝田也说了,这事只有近八成把握,若是不成呢?将来,恐怕还要牵连他们这些小的…… 颜月张了张嘴,还想多嘱托几句。颜念却咧开嘴,推了推她道:“阿姐,好了好了,耳朵都快被你说出茧来了。你啊,今日就安安心心做你的新娘子,其他的,都快别操心了。” 颜璟点点头,虎头虎脑道:“就是,就是,我可是男子汉,会保护好哥哥姐姐的。” 颜琮虽未说话,却向她点头,一切尽在不言中——【我们是一家人,自当同舟共济,同进同退。】 颜月无可奈何地轻笑一声,念念不舍的看了弟弟妹妹们几眼,就被盖上了红盖头。 依礼拜别了谢氏,又叩别了父母的牌位,一系列礼仪之后,颜月终于坐上了正红的十六抬大轿。 礼炮声响,唢呐齐鸣。千里红妆从临安侯府一路前行,直奔东宫。 轿子上,颜月十指交缠,一颗心“扑通扑通”跳个没停。 ——顾珏,我来了! 第67章 皇宫内张灯结彩, 满目红色。大红的锦缎从午门口一直铺到了东宫内。 钦天监充当司礼官,亲自主持了太子的婚礼。虽因着顾珏浮生之毒的后遗症,百官并未观礼, 一切程序也是删繁就简,但整套流程依旧声势浩大,规格礼仪一项不落。 更何况日前圣上还亲自下令, 天下大赦, 给足了颜月太子妃的体面。 颜月盖着盖头,视线受阻,萃果虽是贴心, 但在东宫之中,到底也插不上嘴,说不得话。颜月整个人只好如被提绳的木偶,被一堆人簇拥着, 经着一项项的礼仪。 还好不多久,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攥紧了她,十指交扣,满是熟悉的温润感。 她紧紧地回握回去, 掌心却不争气的湿濡起来。也不知道顾珏此刻是何神情? 只是不待她细细思考, 同牢的肉食已被喂到嘴边。接着是合卺礼, 同饮一瓢酒水,二人又剪发相结。颜月如同梦中一般, 恍恍惚惚地走完了所有流程。 只道司礼官一句:“礼成。”她才惊醒过来——从此, 她与顾珏便真的是夫妻一体了。 待到一切事毕, 颜月被搀扶到新塌上端坐着, 此刻她虽看似腰背挺直, 不敢懈怠, 实则已经累极、饿极。 还好趁宫人们不注意,萃果悄悄地塞了一把果子到她手中。 随后,众人纷纷退下,只留了她一人独坐殿内。 燕居冠服甚是沉重,正在颜月纠结要不要卸了行头,吃点东西垫垫肚子时,殿门“吱呀”一声响了。 颜月本能的脊背挺直,一动不动。 脚步声缓缓传来,颜月眼珠乱转,却不防掌心的果子一时没拿的稳,撒了一地。 随后,一张熟悉的脸凑到了盖头下,四目相对,颜月愣住了。 “昭昭~”顾珏眯着眼睛,先软萌地叫了一声。 若不是他这么大高个,却如孩童一般淘气地撅着屁股弯着腰,凑到盖头底下来打招呼,颜月恐怕还要被他一脸的奶狗笑给甜到。 颜月眨眨眼,看着他如今这模样,不知怎地,突然起了逗弄的心思:“谁许你唤我小字的?” 她故意冷下的脸,果真叫顾珏轻轻一怔。 “姐姐是我的夫人,就是我昭昭!”顾小珏鼓起嘴巴,气呼呼地叫道,“明明就是,今天只要我乖乖的,就会有漂亮姐姐来给我当太子妃,我的太子妃就叫昭昭。” 烛光下,只见颜月身着红衣,肤若凝脂,臻首娥眉,此刻美目流转,巧笑倩兮,直叫顾珏看痴了。他的直直盯着她,目光一瞬不断,满目真诚:“姐姐你可别唬我了,你这么漂亮,不是我的昭昭是谁?” 饶是知道他如今思维行为都是几岁的小孩子,但顶着这样一张龙章凤姿的脸,再义正言辞地如此直白说话,颜月还是被他的回答激得老脸一红。 “那你先起身,帮姐姐揭了盖头好不好?” “是我的昭昭,不是姐姐。”顾珏一字一句地纠正她,这才直起身子,拈起红盖头掀开,竟然还四四方方地折好了放在塌上,才小心翼翼地回道:“好了。” -- 第114页 颜月有些不好意思,倒也找不到说辞反驳他,只自顾自卸着头上的发饰:“你好棒,只是以后,没有外人时,你就叫我姐姐可好?” “哦~昭昭姐姐,你是不是饿了?”顾珏顺从如流,见她卸妆,满脸好奇,一边自然而然地站在一边帮她打着下手,接着东西,一边百无聊赖地踢了踢脚下的果子。 颜月却不睬他,这大婚的头饰万番沉重,她可一时也等不及了。眼看这一宿也不会有人再进来服侍了,她可不愿顶着这一头的重物来哄小崽崽。 顾珏委屈巴巴地看着颜月,见她无意理睬也不打扰。直到她散开一头青丝,略微活动了一下脖颈,这才道:“姐姐,我也饿了。也不知道有没有吃的?” 他将精美的头饰随意放到塌上,只揉了揉肚子,一脸苦恼:“我都这么乖了,也不给我找吃的,我乖还有什么用?” 颜月第一次见他如此,想不到幼崽顾珏是如此可爱,不由“噗嗤”一笑。 只是随着这笑声,顾小珏更生气了,仿佛一只小小的河豚,噘着嘴:“我说真的,姐姐,我饿了,再不吃东西就要不乖了,真的,很不乖的那种。” 他炸了毛,龇牙咧嘴,很努力地表现自己的“不乖”,却叫颜月更觉得他的可爱。 还好家里也有颜琮颜璟两小只,颜月日常也是应付过的,知道这样年纪的小毛头如何顺毛。 红烛旁,金丝缠绕的碟盏里备满了瓜果点心,偏偏这个傻大个一进来就直奔自己,其他啥也瞧不见。 颜月慢吞吞地起身上前,拈起一枚桂花糕,大摇大摆地坐在桌前,一边显摆一边却故意不去看他:“嗯,好香啊,肯定比桂花糖还好吃呢~” 顾珏眼睛一亮,却看到颜月手指一晃,将一整块的桂花糕塞进了自己的嘴里。 炸毛的崽崽更生气了。 “唔,以前,有个朋友曾告诉我,像这种易碎的糕点就要整块放进嘴里,唔,真不错……”颜月瞟着他,只暗自好笑,却手上不停地把自己塞成一个仓鼠,手指不停地又伸向另一块。 顾小珏眼巴巴的看着她吃完了一块,又拈起另一块,喉咙里忍不住发出委屈的呜咽,自己又放不下面子,只低着头,用脚底蹭着地面,眼睛却不争气地红了起来。 正在他生闷气的时候,一只软香似柔荑的手扶上他的肩膀,一枚香喷喷的桂花糕恰递到了嘴边。 顾珏抬头,恰掉进了颜月那一汪水润又促狭的眼睛里。 呜呜,太子妃还是疼我的。嗷呜,顾珏张大嘴,将一整块桂花糕吞进嘴巴里。 颜月一时不察,食指蹭到他的嘴唇,柔软温润还黏黏腻腻的,似乎沾到了一点口水。眼见着顾珏还舔着脸要来吮她指尖上的碎渣子,她脸红的像只煮熟了的大虾,“噌”的一声缩回了手。 偏偏某人还毫无察觉,一脸懵懂地凑上来:“真好吃。唔,姐姐,你脸怎么红了?难道是天气太热了?奇怪,我怎么什么感觉都没有?” 颜月尴尬地点点头:“额,可能我比较怕热吧,你,你快吃吧,天不早了,吃完了早点休息。” 顾珏也不在意,得了令,“哦”地一声,跑到桌子面前,赶紧挑着喜欢的填着肚子。 …… 领着崽崽吃完东西,又替他净了面,退去外衣,唱了首歌哄他睡着,颜月坐在龙凤红烛前,就着跳跃的烛光,看着已经陷入沉睡的顾珏,陷入了沉思。 沈宝田说,顾珏需要外力刺激,方能逃脱浮生的影响。这外力最好是心中珍爱之人。所有人都说,那个人就是自己。 为了顾珏,她同意嫁入东宫,常伴他的左右,可是就连沈宝田自己也说不准究竟该如何做,才能帮到顾珏。 而圣上与太后更是听到这一丝丝的希望,便下了旨,将满心的希望全灌注到自己身上。 可宫门似海,往后,她究竟该怎么办才是对的呢? 颜月托腮,看着顾珏,犯了难。 罢了,说来说去,这一切还是自己的选择。如何做,不过是自己摸索,走一步看一步。 为了顾珏,这深宫大院,就算是刀山火海,又何惧走上一回? 她定下心神,自是不再畏惧,就着桌子合衣而眠。 只是却不成想,才刚刚大婚第二日,这“刀山火海”就真的找上门来了。 作者有话说: 谢谢小可爱们~ 第68章 原是第一次宿在生疏的地方, 颜月又是浅眠,早早便醒转起身。 宫里不比外头,自有他的规矩, 便是萃果身为她的陪嫁,如今也被遣到了别处,说是学了规矩方能回来服侍。 颜月伸了个懒腰, 眼看时辰尚早, 也不唤人进来服侍,只自己简单绾了发髻,先梳洗了一番。 东宫早前并无宫女, 因着太子大婚,这才新指了一干婢女过来。眼看到了时辰,才有宫女小厮的云贯而入,见到颜月已经起身, 慌得跪了一地。 “娘娘怎么不唤奴婢?”一个看似领头的女官急急上前, 满是自责道,“还亲自梳洗了,这可不折煞奴婢了?” 【主子娘娘看着就是和善的, 若是在她老人家面前露了脸, 这东宫首席女官的位置可不坐稳了, 嘿嘿,以后锅包肉想怎么吃就怎么吃, 想吃多少就吃多少, 吸溜……】 颜月还不待说话, 却突地听见了她的心声。她回首看看依旧在睡梦中的顾珏, 奇怪, 顾珏还在, 怎么读心术又恢复了? -- 第115页 不待她思量出缘由,领头的女官又急急禀道:“娘娘您快坐,容奴婢等为您妆发,稍后面见两宫,迟了也是不妥。” 面见两宫是新婚夫妇拜见太后及皇帝皇后,自是不容懈怠。 颜月坐在铜镜前,专职梳头的宫女赶紧上前,一双巧手沾了刨花水,先是散开她随手绾的,又左右手上下纷飞,不过瞬息,一个端庄的朝天髻便梳成了。 【娘娘这般年纪,若是牡丹头还是略显老气,惊鸿髻又太出挑,嗯,果真还是朝天髻最为合适呢。】女官心内赞叹一声,看着颜月配好头饰,又服侍她更衣。 另有宫人熟门熟路去服侍顾珏起床。顾珏虽是小孩心性,但他自幼五更晨读,生物钟养成,宫人略微一唤便乖乖起身,只是呆坐任由宫人为他穿衣净面。 不久后,两人便梳洗装扮完毕,自有宫人前来带路。 二人先是面见圣上,朝政繁忙,圣上仅在偏殿受了二人跪拜之礼,又命二人和睦相濡,扶持互助…… 顾珏原是规规矩矩的听着,没想到圣上舐犊情深,越看宝贝儿子越心疼,絮絮叨叨对着颜月念叨了诸多。 听到后来,顾珏甚是不耐,眼见颜月还在躬身听着,他突地大喊一声:“谢父皇!”然后一手拉住颜月,溜得飞快。 颜月结舌,回首,只来得及看见圣上无可奈何的扶额。【唉,怎么说都是朕亏欠了珏儿……】 顾珏却一边狂奔,一边喃喃自语:“父皇好烦啊,还好皇祖母最疼我……” 有着顾珏在,面见太后便更是顺利无比。 受了圣上方才的唠叨,慈云殿里,顾珏直接皱着脸哼哼:“皇祖母,孙儿累了,孙儿很喜欢姐姐,您别给她提太多要求,孙儿自己都坐不到,不想为难她……” 太后本就万番疼惜顾珏,对颜月的八字相配也是深信不疑的。 方才圣上那边的情况自是有人提前来禀告了,太后看着颜月羞得通红的脸,自是笑得合不拢嘴:“是是是,哀家也宝贝月儿呢,不会如你父皇般没有眼力见,哈哈哈……” 她一手拉着一个,越看二人越是般配,连说了几个“好”字,赏赐了一堆不说,更是将先帝与她大婚时的同心龙凤镯给了颜月。 只是礼法不可废,许久后,一宫人大胆请示,时辰不早,太子夫妇是否需去给皇后见礼? 阖宫皆知,顾珏向来不待见皇后,此番新妇面见却是必不可缺的。 太后沉吟片刻,道:“太子与太子妃还未用早膳,陈嬷嬷,你亲自去一趟,就说哀家说的,皇后是天下之母,身为表率担当,也不必拘泥旧礼,给新妇立威,稍后太子妃去奉杯茶,走个形式便行了。” 姜还是老的辣,如今顾珏心智蜕化,颜月又是新妇,难免会被皇后拿捏。太后怎会见得自己的宝贝孙儿被她磋磨?直接一句话,到省的顾珏跑这一趟。 【说到底,她也不是皇帝的发妻,一个后来居上的继室,有什么脸面给珏儿难堪?若不是碍于大秦礼仪,圣上又想留着她引蛇出洞,就凭她对珏儿出手,哀家拼了命也要处置了她!】 太后脸上依旧是慈眉善目的模样,心中却对皇后嗤之以鼻。 陈嬷嬷这一行,皇后哪里不知道太后是什么意思,心中如疯妇般唾骂不已,表面上却端的是雍容华贵,大气端庄的模样:“母后说的是,就让太子妃在母后那用完膳再来便是,儿臣身为国母,又岂会与小辈为难?” 对这一切,颜月安心用着早膳,只做不知。这些暗地里的风起云涌,诡谲争斗,不过是还未撕破脸,都好好地隐藏在光鲜亮丽的表面文章之下罢了。 顾珏有太后护着,自然可以不去拜见,自己身为新妇,却无论如何要走上一遭的。 陪着太后用完膳后,她留了顾珏,自己则随着宫人行至皇后宫中。 皇后殿内摆饰器具无一不是华美之物,只是知晓她的为人,这一切再如何精致金贵,在颜月眼中都嫌冰冷,没有生气。 她埋头不语。当前形势,似乎对顾瑾有利,但圣上却迟迟不取消封号,只延迟了他去往封地的时间。一切不过还是寄希冀于顾珏的好转。 皇后如何不知?只是如今她陷于后宫,该做的,能做的都已尽力去做,但眼见董尚书也被罢官归家,后继无力,而今也只能靠一个“等”字。还好,她的瑾儿已经找到绝地反击的好法子…… 当前,只要圣上未曾废后,她还是这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太后掌管宫权又能怎样,这满宫里,哪个也需避让自己的锋芒,就算最得宠的林贵妃见了自己还不是照样得俯身下拜。 正如眼前的太子妃! 【呵,以为有了太后那个老太婆的几句话就能当护身符?做梦!】 “皇后娘娘金安!”颜月听着皇后嘶声力竭的心声,却面无表情,新妇第一天,走完今日的流程,日后即使她再召唤,自己也能找到理由不来拜见。 寻常人家婆婆磋磨媳妇的手段,用在穿书而来的颜月身上,呵呵,也得看她乐不乐意。 颜月接过宫女递过来的茶水,弯腰,低眉敬上:“娘娘请用茶。” “呵呵,太子妃好大的架子,竟连一句母后都不称吗?”皇后慢条斯理地吹了吹指甲,并不接茶,“还说是最懂规矩的名门贵女,我看不过寥寥,这规矩都学到哪里去了?” -- 第116页 本以为就简单走个流程应付一下,不想皇后果真不欲给太后面子,甚至还有些恼羞成怒,借机羞辱自己的意思。顾珏的母亲是先皇后,就凭你也配自己叫一声母后?颜月垂眸,手指轻颤。 皇后得不到回应,不由瞟了颜月一眼,眼皮一抬,突地命道:“芳嬷嬷,你来教教太子妃敬茶的规矩。” “喏!” 一个脸圆如盘,浑身是肉,连十根手指都饱整整的嬷嬷应了一声,上前一步:“太子妃,得罪了,奴婢受命教教您这敬茶的规矩。” 【小贱人竟敢对皇后不敬,看我怎么收拾你!】 芳嬷嬷一脸横肉,双眼一眯,抬脚就向颜月膝窝踢去,竟然是想让颜月下跪。 颜月哪会让她如意,侧身一避,手一歪将一杯茶全部泼在皇后的脚下。 而芳嬷嬷一脚没踢到人,重心不稳,四仰八叉,好不容易才稳住身形,还差点就要扭到脚,惊吓之余,只觉得耳后根发烫,头皮都痛了起来。 皇后也是脸色不愈,那杯茶虽未撒到她身上,到底还是溅了些到衣角上。 啧啧啧,准头没拿捏好,竟然只是湿了点裙摆。颜月颇有些遗憾,面上却是惶恐不已的模样,一脸委屈道:“娘娘宫中的嬷嬷行事也太粗莽了,今日得亏是遇见了颜月,若是旁人,还不知会怎么丢了娘娘的脸面。” 宫中行事最重稳重,芳嬷嬷一张脸胀成猪肝色,却碍于颜月的身份不敢做声。她看了看皇后的脸色,咽了咽口水,再次上前道:“娘娘恕罪,太子妃失仪,是奴婢教导不周。” 皇后冷哼一声:“中殿面前失仪,太子妃是完全不把本宫放在眼里吗?” 颜月抿嘴,眉眼皱成一团:“娘娘,这奴才教导不周,怎成了颜月的不恭不敬?既然您觉得月儿礼仪不到位,不若就让她亲身示范一下,也好叫月儿见识学习一番。” “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教本宫做事?”皇后一掌拍在桌上,除了颜月,殿内众人都慌不迭地跪了一地。 【反了,不过区区一个太子妃,还不知道坐不坐得稳,仗着什么狗屁高僧的批文,一朝有幸嫁入东宫,就敢不把本宫放眼里?本宫非要好好教训你一番不可!】 颜月却不慌不忙,微微一笑:“娘娘教训的是,颜月粗鄙,本不配登这大雅之堂。但儿臣既为圣上亲封,太子亲迎的太子妃,自是不容他人折辱。” 她面色一冷,宽袖一甩,玉指纤纤直指芳嬷嬷,厉声道:“方才颜月敬茶,娘娘还未饮,这奴才就抬脚欲踢,这一脚若真是中了,存心折辱于我倒在其次,一杯茶全然泼于娘娘身上可怎么是好?” “你,你胡说。”芳嬷嬷趴在地上,听闻此言急的口不择言。 “放肆,你是什么东西?娘娘还未发话,你竟敢斥责于本宫?”颜月眉眼冰冷,语如寒冰。 芳嬷嬷一时不慎,话刚出口已是后悔莫及。 颜月哪会给她狡辩的机会,轻飘飘地道:“皇后娘娘最重规矩礼仪,如此奴才,可不得不罚。娘娘,您说,是不是?” 作者有话说: 第69章 罚, 还是不罚? 皇后轻飘飘地抬起眼,上下审视了一眼颜月,突地笑道:“好, 好,不愧是圣上也看中的人,太子妃果真不同一般。” 她拂袖起身, 脚步轻缓, 却一步步踏在众人心头。 “不错,礼法不可废,方嬷嬷失仪, 自是该罚。既然太子妃说了,本宫又怎可偏颇?她不会教导太子妃,自然是自己规矩还未学到位,来人, 先教教方嬷嬷该怎么奉茶不洒。” 方嬷嬷在皇后宫内也算得脸的掌事嬷嬷, 此刻皇后一声令下,两个小宫女却是直接冷着脸上前,一分脸面也不给。 一人将一只定窑茶盏塞进方嬷嬷手里, 让她双手捧着举过头顶。另一人则执了吊在火炉上的水壶, 将滚开的茶水倒进茶盏。 滚烫的茶水入盏, 方嬷嬷面皮一抖,几根手指又热又痛, 如蚊虫叮咬一般, 却一动也不敢动。 好不容易茶水不烫了, 那两个小宫女却未走开, 一人将冷茶倒掉, 另一人继续添上热水。如此几番, 饶是方嬷嬷这样常年受训,定力异于常人的也是吃不消,双手颤抖,似要拿捏不住。 偏偏她略微松动手指,或是将酸胀的胳膊下移,那守在一边的小宫女就用着指尖轻轻顶戳回去。 方嬷嬷似乎也知道厉害,丝毫不敢懈怠,不消一会,脑门子上已沁出黄豆大的汗珠。 “太子妃,本宫命方嬷嬷教你礼仪,她却自作主张,未免不敬。如此责罚,太子妃可满意?”几息之后,皇后终于淡淡出声。 颜月屈膝:“娘娘治下,颜月不敢越矩。” 皇后坐回软垫上,呵呵一笑:“太子妃倒是把自己撇的干干净净。”她手指轻抬,“好了,方嬷嬷,你起来吧。” 两个小宫女立马接过方嬷嬷手上的东西,扶她起身。而方嬷嬷却敛了神色,仿佛对手上的伤、胳膊上的酸胀毫无感觉,恭恭敬敬行礼,诚惶诚恐地谢恩道:“谢娘娘教诲!” 【娘娘当面责罚,事后必不会再降罪,甚是万幸!】 她的心声甚至深感万幸,颜月神色一凛。皇后手段,可见一斑。 阖宫寂静之中,只听皇后声音慵懒道:“如今本宫的人也罚了,太子妃的茶却还未敬,依你之见,是否也是于理不合呀?” -- 第117页 【好个颜月,难怪颜盈盈那个蠢货会不如你,这先声夺人,倒打一耙的本事的确了不得。呵呵呵,有趣,有趣的很。】 她心中笑的癫狂,不由叫颜月心神一凛,警铃大作。 只见方嬷嬷垂手上前,低眉顺目,姿态卑微:“回禀娘娘,您乃中宫嫡后,按礼法,太子大婚,当携太子妃三拜九叩,拜见嫡母。可太后懿旨,仅命了太子妃前来……” 芳嬷嬷的话留了一半,未说出口却意思鲜明,头也垂的愈发低了。 皇后细细看着裙角的水渍,朱红的唇色艳丽无比:“本宫知道,太后为人和善,一向宽以待人。但她老人家年事已高,掌管后宫自是心力略有不足。太子妃瞧瞧,如今,这满宫上下,连本宫身边的嬷嬷有时都礼仪不周呢。” 这话里话外意指太后管宫不严。涉及两宫争斗,即使颜月个人倾向再明显,此刻也不便插话,只作垂手听训状。 “你倒是乖觉,呵呵~”皇后笑着,突地脸色一冷,道:“不过,你乃东宫太子妃,一言一行皆为表率。如今不过大婚第二日,就如此不敬嫡后,人浮于事,本宫真是失望啊。” 她起身昂起下巴,不再看她:“来人,更衣。这段时间,太子妃,你就跪在这里,好好反省反省吧。” 皇后周边的宫婢都是惯常伺候的,立马有人开道,簇拥着她往内室去。 而方嬷嬷及方才的两个小宫女,却留了下来。方嬷嬷眼神直愣愣地盯着颜月的脚尖,声音死板:“太子妃,请听训跪下反省。” 皇权大于天,皇后亲自下令,要她反省,若颜月执拗不跪,便是大不敬,即便到圣上面前,她也是站不住理的。 颜月冷嘲一声,不就是下跪吗?她算着时辰,顾珏还在太后那边,想必不消片刻便会着人来寻。此刻,人在屋檐下,何妨先低低头? 她四下瞟了几眼,料想自己也指挥不动皇后的人,只甩了甩袖子,从旁边的案上抽了一张软垫铺好,认认真真地跪了上去。 方嬷嬷阻拦不及,只发出一声:“您怎可如此?” 颜月才不理睬她。皇后要自己跪着反省,可未曾说了要罚跪,难道自己还帮着折磨自己,直接跪在青石板上吗? 不仅如此,眼看着皇后迟迟不出,她也懒得装样,直接后移跪坐着,倒也省了不少力气。 “太子妃,您,您……此举不妥。”两个小宫女在皇后手下做事,哪里见过这等胆大妄为的,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却又不好如提醒方嬷嬷一样,直接上前干预,只得出声提醒。 “有何不妥?”颜月皱眉,“打断了本宫反省,你们担待得起吗?” 【哼,等皇后娘娘出来,看见你的疲懒样子,看她怎么训斥你!】芳嬷嬷冷哼一声,止住两个小宫女,不再发话。 却说皇后慢吞吞地整理了行装,又故意磨蹭了半晌。 【不知颜月那边如何了?】人未至,心声先到。听到声音,颜月立刻抬头跪得甚是端正。 一秒变脸,让方嬷嬷也是一愣。随后,她才看见换了一袭红衣的皇后缓步进入正殿。 “娘娘……”方嬷嬷想要告状,可惜颜月姿态规整,规矩到位,哪里有可以指责的地方? 见颜月跪在软垫上,皇后略有不虞,但此举也无可指摘。她看了看芳嬷嬷嗫嚅难言的模样,神色一冷。原是想借机故意磋磨一下颜月,却还给她得了软垫,哼,不中用的东西! 罢了,反正颜月已进了东宫,日后总有机会。 皇后施施然坐下,冷眼道:“太子妃可反思好了?” 总归是找个由头罢了,至于反思了什么有谁在意?颜月也是从善如流,顺着她的话回道:“娘娘教训的是!日后,颜月自当谨记身份,时刻以娘娘为表率。” 语毕,颜月抬起头,目光灼灼,似笑非笑,毫不畏惧地仰视着皇后。 她是大秦堂堂正正的太子妃,今日又是大婚后的新妇面见,纵使是皇后,意欲百般挑错,现下也只能揪着礼仪不当说事。 这等挑衅意味十足的表情直叫皇后眼眸一冷,正欲斥责之际,门外传来陈嬷嬷的声音:“皇后娘娘金安,太后着奴婢前来,太子困顿,意欲回转,请太子妃速与奴婢前去慈云宫。” 颜月的脸上恢复了恭谨的模样,方才牙尖嘴利浑身刺的人儿瞬间变成了一只小绵羊,甚是温顺道:“娘娘恕罪,出嫁从夫,太子既然急召,颜月也不好耽搁。那杯茶,您还用吗?” 皇后一张脸差点绷不住。 风雨欲来,哪里能耽搁?芳嬷嬷见状,立刻倒了一杯新茶,递给颜月:“太子妃,礼不可废,请您赶紧敬茶。” 好不容易才敬完茶,走过场,颜月离开皇后宫中时神情略有疲惫。方才跪坐一段时间,虽未伤到膝盖,到底还是有些血脉不和。 她微微晃晃腿,眯起眼睛,看着殿外的阳光,长呼了一口气。 慈云宫中,见了颜月,一直蔫哒哒的顾珏这才开怀笑了起来,一个健步上前牵住她的手:“姐姐,你去哪了,怎么这么久?” 太后面前,她自然将刚刚发生的一切都隐去不提。只从袖中拈出一株兰草,笑道:“瞧,刚刚回来的路上,见到一株被丢弃的兰草。” 兰草最外侧的叶片枯卷,唯二剩下两片稍好点的,其中一片叶子还断了。 -- 第118页 顾珏果真立马被吸引了过去,好看的眉头紧紧皱着,一脸心疼:“好可怜的兰草,咱们赶紧救救它吧,快走,快走,赶紧回去。” 颜月看向太后,后者点点头,顾珏哪里还待的住,赶紧拉着颜月直奔东宫。 二人的身影刚没,太后脸色还是慈祥万分,但一双凤眼里已满是威严。 “陈嬷嬷,你看颜月如何?” 毕竟是顾珏的太子妃,太后放颜月一人前去皇后那,虽说是有意存了试探她的意思,但到底还是不太放心,暗地里早早派了陈嬷嬷前去候着,万一不对劲,也好出手相帮。 陈嬷嬷束着手,她跟随太后多年,自然知道她的意思,不偏不倚,恭敬回道:“依老奴所见,太子妃是个好的。” “何以见得?”太后脱下护甲,陈嬷嬷赶紧上前接住放好。 随后又转到太后身后,一边轻轻帮她揉着眉心,一边将方才她在皇后宫内所见所闻一一相告…… “哈哈,不愧是珏儿看中的人,好好调训,日后当是贤内助也。” 太后宽慰一笑,只是思及顾珏身上的毒,不知何日才能好,她又垮了脸,满目哀愁。 “都是孽缘啊……”这位身居后宫多年,历经血海刀山的老人合上双眼,不在言语。 第70章 被颜月无意中捡到的兰花, 竟然在二人的悉心照顾下存活了下来。 那一缸本已枯朽的莲,也不知何时冒出了几只新芽,出淤泥而不染, 嫩绿得喜人。 顾珏满心欢喜,将兰草与莲缸摆到了一起,凡是来人都骄傲地介绍一番。 有了顾珏, 东宫的日子倒也不算无聊。只是他不管不顾, 时刻闹着要颜月亲亲抱抱举高高,饶是周边都是太子心腹,也着实叫颜月羞赧不已。 新妇面见后, 据闻皇后又因着颜月礼仪不周的事与太后争锋相对了一场,二人几乎直接撕破脸皮。最后还是圣上出面,叱责了皇后不孝。 只是皇后也借机哭诉颜月不孝,说的头头是道, 最后圣上太后也没办法, 算是默许她直接往东宫里塞了几个人。 长者赐,不可辞。段风领着两个貌美婢子,一个稳重嬷嬷前来汇报时, 殿门未关, 恰能看见颜月正在伏案贪睡。 窗外的阳光正好, 金色的阳光洒下半脸侧影,吹弹可破的肌肤上, 小小的绒毛根根分明。 顾珏乖乖地坐在她的身侧, 歪着头数着她的睫毛, 突地玩心大起, 伸出手, 轻轻触碰。颜月睫毛轻颤, 却也不睁眼,鼻音浓重,腻声道:“顾珏,别闹!” 这段时日,段风也算见惯了二人的相处之道,面色不变,却着重抬高了声音道:“殿下,娘娘,属下有事禀告。” 颜月本是将醒未醒,闻言方要迷迷糊糊地抬起头来。 却听见几道陌生的声音,几乎同时夹杂而来。 【殿下真俊呀,看这太子妃也不过如此样貌,殿下是怎么看上她的呢?还好殿下如今,不过就是孩子一个,我就不信了,凭我的手段还哄不来一个小孩子!】这个声音妩媚动人,本尊定是个貌美至极的尤物。 【啧啧啧,光天化日之下,太子妃一点应有的礼仪都无,难怪皇后娘娘要派老奴前来教导。就这等粗鄙模样,放在往常哪里能入得了宫?也就得亏太子是个傻子,哼!】这声音自视甚高却年老沙哑,一听就不好对付。 还有一个年轻女子的心声却是哀怨婉转,全是叹息。【希望殿下和娘娘和善,奴只想求个安稳能活命的容身之所罢了。】 这段时间,颜月早已发现,自顾珏中毒心智蜕化后,她的读心术已不再受其影响。她一边将众人的心声全收耳底,一边在顾珏还要闹的手上轻轻一拍,随即直起身子道:“何事?” 段风这才领着三人进了殿,躬身拜下:“这三人是皇后娘娘命人送来的。” “哦?”颜月微微一笑,全当不知这其中的意思,状作苦恼道,“娘娘就是心善,唯恐咱们东宫人手不够。我记得,咱们这厨房跟马厩还缺些人手。唔……” 段风翘了翘嘴角,却又竭力忍住,回道:“其他地方的确不缺人,就马厩里缺两个帮忙清理马粪的,小厨房里还缺个烧火的……” 眼看颜月小睡被打断,顾珏本就不耐,再听人是皇后送来的。虽然他不知为何会抵触皇后,但本能就是对其不喜,对她送来的人更是说不出来的厌烦,立刻就挥挥手:“那就这么办好了,两个去马厩,一个去烧火!” 什么??垂手站在段风身后的三人立马慌了。 两个年轻貌美的本就是因着姿色出众被特意挑选出来的,一身依仗不过就是太子的宠爱。哪知道太子连她们的脸都未曾细细瞧,就要打发了去马厩?去烧火? 她们两原是依仗自己是皇后送来的人,只拜不跪,此刻哪里顾得上什么清高脸面,慌不迭地跪在地上,急急叩首求饶:“请殿下三思,娘娘三思。” 那个嬷嬷却是个有来头的,听了二人随意指派,心里虽怒,脸上却是规规矩矩半分不显,只是福了福身子,提了提自己的来路:“殿下,娘娘容秉,老奴是四公主的教养嬷嬷,皇后特派,圣上和太后亲允,是要老奴来教太子妃您规矩的。” 四公主与七公主的生母是荣美人,只是那位美人在生养七公主时难产血崩,拼力生下小公主后便香消玉殒。圣上念及公主年幼,无人教养,将已及笄的四公主记在皇后名下,刚出生的七公主则给了生育了六皇子的李宸妃抚养。 -- 第119页 李宸妃出生武将之家,说来还算是李红月的远房堂姑,虽位居妃位却为人清冷,向来不参与宫中之事,一直不声不响,偏安一隅。若不是今日这嬷嬷提起四公主,颜月都要忘了宫内还有这号人物。 记得原书中也有草草带过,后期李宸妃早早为六皇子请了封地,远离了皇位之争。 而林贵妃则无此远见,在太子一蹶不振,三皇子气势高昂之际,还幻想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从中为五皇子筹谋。却不料被顾瑾提前设计,五皇子被贬为庶民,林贵妃被打入冷宫,母子死生不复相见…… 话说四公主丧母时已是豆蔻年华,正是敏感多疑的年纪,她是圣上的长公主,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如此年纪骤然失母,圣上更是怜惜,自是对她更加偏宠。 而皇后本一心在自己儿子身上,哪里会多方顾及一个非亲生的公主?是以四公主虽是娇养,却养成了蛮横无理的性子。圣上却还恐她吃亏,选了一个无家世背景可依附新晋探花为驸马。 万番荣宠之下,四公主张扬跋扈,驸马也是敢怒不敢言,她的名声在坊间也是出了名的难缠之人。 而皇后精挑细选了此人来东宫,自是还存了挑拨颜月与四公主的意思,毕竟那位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公主殿下可不是好相处的。 看她趾高气扬,说出身份,颜月只暗自好笑,面上却一脸吃惊地看着她:“哦,原来嬷嬷原是四公主的教养嬷嬷,失敬失敬,不知如何称呼?” “娘娘唤老奴姚嬷嬷即可。”见颜月语气柔缓,姚嬷嬷以为她被自己震住,嘴角微微扬起。 “那这两位漂亮姐姐呢?以前是哪处的?”颜月笑得更甜了。 “奴婢弱柳,原是司舞坊的。” “奴婢扶风,原是司音坊的。” “哦~”颜月点点头,“那就是舞姬与歌姬……如此说来,叫四公主的教养嬷嬷去烧火,叫两位美人去铲马粪是有不妥。” 舞姬、歌姬无不是宫内贵人消遣的玩物儿,弱柳、扶风被她的直言道破说得羞红了脸,只是扶风的头头低得更深,弱柳却大着胆子,娇羞妩媚地抬起头,如泣如诉的双眼悄悄地盯着顾珏看了过去。 可惜,顾珏正眼巴巴地盯着颜月,哪里会注意到她的小动作?弱柳满含期待地抬头,只看见了颜月似笑非笑的眼神。她脸色一僵,赶紧又低下头去。 方才想要一心勾搭顾珏的想必就是这弱柳了。 颜月抿嘴,半晌才道:“罢了,虽说咱们东宫从不养闲人,可是三位既是皇后娘娘所赐,殿下与我也不好推辞。不过是多三双碗筷。段首领,就麻烦你,将三位安置在西暖阁吧。” 扶风脸色一喜,弱柳眉头一蹙,颜月将二人脸色看在眼里,也不吱声。 【算了算了,总归能留在东宫,日后多得是与殿下独处的机会,哼,只要让我与殿下独处片刻,不怕拿不下他!】弱柳打定了主意,与扶风二人叩头谢恩。 而姚嬷嬷却一板一眼道:“娘娘恕罪,您此言差矣。老奴与二位姑娘不同,奉命前来,可是教导您规矩的。” 颜月冷了脸:“嬷嬷且慢,您是来教本宫规矩的,那这两位是来作甚的?” 姚嬷嬷一愣,她当然不好说,这两个是皇后特地挑选,身段、容貌无一不是上佳的,特意趁着太子失忆失智,前来蛊惑分宠的…… 只要这两人近了太子的身,哪怕不能怀上殿下的种,日后都会是太子妃心中的一根刺,横在太子与太子妃二人之间的一道天堑,永不可逾越和磨灭。 颜月却已折返,坐回位置上,指节轻扣桌子,笑道:“嬷嬷不说,那本宫来说,在本宫看来,你们都是混口饭吃的。既然都是混饭,本宫给你们饭碗,你们就好好端着,千万别意图惹事,打碎了碗事小,没了饭,饿死了人,可别怨本宫不留情面。” 颜月霸气全开,几句话说得三人心中惴惴。再见昔日积石如玉、列松为翠的太子殿下,此刻却一步不离,紧跟着太子妃,时刻替她提裙角,三人心思各异,却不约而同心神一凛,不敢言语。 听到姚嬷嬷汇报,颜月竟轻轻松松用言语拿捏,将三人拘于西暖阁之中,皇后气的牙痒痒。只能命姚嬷嬷提点好其余两人,莫要忘了身上被种下的毒,莫要为颜月几句场面话就吓住,必须暗中寻着机会,按原计划行事。 打发了姚嬷嬷,皇后深感疲惫。 此时,方嬷嬷从角门回来,带来了顾瑾的信。 自顾瑾被禁足后,他们母子已许久不曾相见。后来顾瑾的禁足虽解,圣上却因刺杀顾珏的事情故意恶着她,还是不准顾瑾进宫。这些时日,他们只能传书通信。 皇后精神一振,忙去了火漆印,拆了开来。 映入眼帘的就是大大的“问母后安康”几个字。皇后指尖没来由的一暖,只是那丝暖意还未达心底,就在看见接下来的内容时荡然无存。 一封信看毕,方嬷嬷赶紧执了烛火来。 皇后拈起信件,看着纸张燃尽,片片飞灰之中,她眸色冰冷,许久,唇间才扬起一丝冰寒的笑意:“没想到,本宫倒是小瞧颜盈盈了。” 作者有话说: 不知不觉写了70章了,此章前6位留言的送出小包子一枚,谢谢各位一直的陪伴,爱你们~ 第71章 颜少卿府内, 颜盈盈用着三皇子派人送来的血燕,脸上却是冷漠又麻木,看不见一丝欣喜。 -- 第120页 颜月大婚后不久就是她的及笄日。只是比起不久前颜月的及笄礼, 她的那一日却凄凉寡淡,可怜至极。 父亲大人因着自己成了三皇子外室一事,被同僚取笑, 每每见她, 都是一副晦气的模样。母亲则一直因病卧床,根本无心打理她的笄礼。 一直疼爱她的祖母缩在临安侯府里,虽然命人送来了成年礼, 却连连推辞自己的拜见。外祖家更是闭门谢客、不耻来往,谢冰璇甚至还专门写了信来,明为各种借口无法参加及笄礼,实则暗含断交之意…… 她的及笄礼不仅无亲朋好友出席, 连赞礼都是家里略得脸的嬷嬷担当, 至于正宾更是无人可请,最后只得请了早早嫁出去的姑姑。 说来可笑,为自己的亲侄女当个正宾乃人之常情, 她那姑姑却是皱着眉头, 推三阻四, 最后不情不愿地来了,却是慌慌张张, 潦草走了程序便借故早早离席。 每个女子生命中至关重要的成人礼, 之于颜盈盈仿佛变成了一场笑话。不, 简直是一场噩梦! 呵呵呵, 连至亲之人尚且如此, 她颜盈盈又何敢期待他人? 她气愤、恼怒, 及至发狂之际,却突然冷静了下来。 因为她做了一个梦,一个与现在情况大不相同的梦。 梦里,她也是重生归来,但是颜月一见秦子秋就倾心不已,自己便做了顺水人情,不久父母双亡的颜月,就抛下年幼的弟弟妹妹嫁入秦府。 她颜盈盈则顶了颜月的额子,在太后寿宴上大获青眼,不仅太后、皇后称赞有加,更被圣上赞为“大秦佳姝”。 她只不过一心想避开前世夫君杜渐微的纠缠,却意外被三皇子顾瑾看中。 随后,因着太子失势,三皇子上位,她借着临安侯故旧的势力一路辅佐在他的左右。 后来她又得了长公主与小郡主的喜欢,终于水到渠成,她成为三皇子正妃,父亲颜培也借着顾瑾的力量成功袭爵。 这期间,她一直勤勤恳恳挑着临安侯府的大梁,虽然用了长房留下的家财,但那原本也是在公中的。更何况,她还帮着颜月尽了未尽的责任,将颜念、颜琮及颜璟好生教导,抚养成人。 梦境最后,圣上虽一心想保太子,甚至一度时期曾冷落继后。继后奈何顾珏心气全无,更是传闻病痛缠身,潦倒不堪,最终朝臣一力推荐顾瑾上位,而她也身着朱红凤袍,成为天下尊荣最盛的女人。 天下间,无人不夸暂临安侯嫡女颜月不仅艳绝天下,更是品行高洁。 就连颜月的三个弟妹都唯自己马首是瞻,而此时,颜月早就死去多年,在颜念他们口中,也只是存在记忆里,多年前临阵脱逃的一个有血缘的陌生人。 …… 这个梦是如此真实,一如她曾经熟知的前世。越是如此,醒来后的颜盈盈越是剜心挠肺的憋屈。 这个世界肯定出了错,原本一切应该像梦境里一样,她颜盈盈才是万众瞩目,扶摇直上的天之娇女! 可是,现在却全错了,打从颜月拒了秦子秋的婚事开始,事情的走向才全然不对了!是颜月,一定是颜月抢夺了原本应属于自己的气运! 早前,她不是没有怀疑过,颜月是否也得了了不起的机缘。但不待她探明认定,糟糕的事情接踵而至,让她应接不暇。 事到如今,却也不必再去探究了,颜盈盈已经认定,现实与梦境大相径庭的变数就是她。 就因为颜月,她没了长房的财力,没了临安侯的旧交扶持。就连顾瑾,都变成是自甘下贱求来的…… 颜盈盈看着手中的血燕,据说是南国最上乘的贡品,还是皇后娘娘亲赐的。可惜,表面文章做得再好,也掩盖不了那位实际厌弃自己的心。 顾瑾已派人传话过来,皇后已经传信,明确表示不同意允诺侧妃之位。而他也是仁至义尽,不会再为了颜盈盈忤逆犯上。 她明白,顾瑾此举不仅是要顾及母后的感受,还是为了要皇后及其背后的的力量。 颜盈盈早已看透,男人嘛,不管柔情蜜意时许诺了什么,真正面对现实的时候,第一个舍弃的便是女人。 一个暖房的如夫人位置就想糊弄了自己?颜盈盈咽得下这些珍贵的燕窝,却始终咽不下那口气。 尤其是那隔壁院里,颜月回门时临安侯府传来的欢声笑语,对比着自己这边愁云密布,她更是愤恨不已。 凭什么,凭什么她颜月上一世顺风顺水,过得逍遥自在,这一世依旧甜甜蜜蜜,还爬得更高,嫁的更好? 每每梦醒时分,颜盈盈都会恨的咬牙切齿——夺回来,夺回原本属于自己的一切。 她挥挥手,屏退了下人,行至梳妆台前,打开最底下的一层匣子,拿出一张纸。 雪白的纸上密密麻麻的写了一串的人名。若是户部的人或是熟悉朝堂形势的人在场,一眼就会看出,这上面的名字,大多比较眼熟。 人名的后面,还用簪花小楷密密麻麻地写了一长串备注。另外,还有几个人名被着重圈画了出来,其中甚至还有着杜渐微的名字。 这是颜盈盈最后的依仗。 结合上一世的记忆,加上梦境中的佐证,她记下了这些人的名字。他们有些是未来大秦的中流砥柱,有些则是身居要职,却有着诸多不为人知的把柄可拿捏。 最最重要的,还是记在最上面的那几个手握兵权的人物,虽说其中大多曾与颜清交好,但有了自己掌握的这些个密辛,届时三皇子再恩威并施,收入麾下怕也不是难事。 -- 第121页 若是提前收拢了纸上记载的这些人,即使他日顾珏恢复,圣上一心偏他,顾瑾也有分庭抗礼的资本。 颜盈盈五指收拢,指节青白。 可是无论是前世还是梦境,从未出现过太子中毒失智一事,此事究竟是真,还是东宫故意放出来的障眼法? 若是真的,三皇子趁机收拢人心自是快事。可若是假的,那东宫图谋深远,不可不防! 更何况,颜月那个变数如今也在东宫之中。 颜盈盈双眼一眯,历经一世,之前,是她大意了,对颜月毫无防备,反被她偶尔出现的软弱退让迷了眼。无论如何,颜月这个祸害,必须及早除了去,她绝不允许自己再行错一步! 她坐下,将手上的人名又仔细核对了一遍,然后,将其细细折好放回原位,上了锁。 皇后跟三皇子不是轻易可糊弄的,若是自己突地拿出这张纸,他们或许会信,但也肯定会对自己更加防备,不若徐徐诱之,一点一点将信息透露出去,再一步一步达成所愿。 颜盈盈淡漠地挑眉,素手纤纤,执笔,将临安侯的旧交挑了几个,写在了信中,着了可靠的人送到了三皇子府上…… 就在太子大婚后不久,三皇子顾瑾亲自入宫,请命自称,与大理寺少卿颜培嫡女颜盈盈情投意合,请圣上赐婚。 虽是知道两人曾经的丑事,但顾瑾声泪俱下,直将一切归于自己爱而不得的糊涂之举,并请旨将颜盈盈册封为正妃,着实显现担当,圣上颇为欣慰。 不过颜盈盈毕竟名声已毁,实在不宜以正妃之礼迎娶并载入宗册,圣上最终下令,册封颜盈盈为三皇子侧妃。 而顾瑾入宫请命,坦诚己过的事情也流传开来。一时间,坊间对其风评竟有改观之迹象。 “谁没有青春少艾的时候,人非圣贤孰能无过?难得三皇子敢于担当,总比一些敢做不敢为的懦夫值得敬佩!” “这样说来,颜家那位也是情有可原。据闻之前她孤身在庄子上重疾难治,是三皇子恰巧所救。自古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小姑娘不谙世事,一时糊涂也是难免的。” “三皇子竟然为她求取正妃之位,可见颜家那位也是有过人之处的。现在也好,两人总算是有情人终成眷属,有个好结局也是皆大欢喜。” …… 想不到此举还有如此意外之举,顾瑾狂喜。 加之他借着颜盈盈的密信一一前去验证了,果真得到几位明里暗里的支持。他更是相信颜盈盈所言——她于梦境中受上天指示,将是自己生命中的贵人。 而皇后那边虽然颇有微词,但颜盈盈立马又发出了第二封信,信上所诉几人虽还在微时,却的确才学出众。 皇后还是不放心,请了董仲书前去查验,经老父亲面见首肯,几人他日必非池中之物。皇后这才稍微定下心来,对颜盈盈所言的奇遇也信了几分。 不过是侧妃,给了就给了。比起瑾儿荣登大宝,要容忍颜盈盈一时半会也不是很难。总归圣上的心也不在自己这儿,皇后干脆借着顾瑾的婚事,还强硬入了慈云宫,请命讨回了点宫权。 消息传到东宫,颜月也不得不佩服,她这位堂妹果真是好本事,竟然还能将手中的烂牌打出了王炸。 只是对于这些,一时她倒也无暇分心。 只因沈宝田本是定时前来替顾珏复诊,可这次,他查探之后,脸色却是极差。 作者有话说: 第72章 这一日又是定时看诊的日子。 沈宝田拈须半晌, 眼看段风急得要发飙了,才缓缓道,顾珏体内的余毒肯定已清, 只是五感退化,神志迷幻,恐还是将长久沉沦于自我世界之中。 早前大婚之际, 顾珏情绪波动, 似有好转倾向。沈宝田只道自己推测靠谱,不想连日来,多次诊断, 顾珏竟一日差过一日,倒使得他也怀疑起自己的推测来。 好在颜月如今也算能撑得起东宫内外事务,顾珏的实际情况倒也对外瞒得好好的。可若是太子长久如此,终究还会纸包不住火, 届时东宫不稳, 祸事不断啊。 沈宝田皱着眉头,略带愧疚地看向颜月。 【虽说求娶颜月是顾珏那臭小子一直梦寐以求的,但到底还是老夫打了包票才将小丫头骗进了东宫, 额, 要是顾珏真的好不了了, 这,小丫头往后可不成了带娃的奶妈?】 【而且如此拖久了, 顾珏他怕是也要彻底废了, 届时, 覆巢之下再无完卵, 这二人将何去何从?】 【实在不行, 只能兵行险招, 将顾珏逼至绝境之时,趁以银针刺其百会……不可不可,太危险了,稍有不慎,顾珏非死即疯。不到万不得已,实在无此必要……】 沈宝田纠结万分,不知道如何向颜月述说。他哪里知道,这心声早就一句不落,全听在了颜月的耳朵里。 而顾珏此刻正蔫巴巴地扯着颜月的袖子,坐在她的身侧,他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何事,但到底还是能察觉出气氛的不对,此时略有不安。 这些日子,顾珏被好生养在东宫,皮肤比以前白皙许多,一双耀眼黑眸满是纯真,原是极少笑的薄唇如今时刻弯起,又是整日黏在自己身后姐姐长,姐姐短的唤着,如何叫人不心动? 更遑论之前顾珏一而再、再而三的维护。 这段时间,与顾珏同桌而食、同塌而眠,对着这毛茸茸的大型幼崽,又乖又养眼,颜月早已是真心相对。 -- 第122页 入主东宫,与其说是情势所逼,不如说是她的主动选择。人非草木,感情这一东西,一旦不再压抑,便如狂风野草,长势撩人。 颜月也说不清那股感觉,只想顺着心意,无论他是太子,还是一直都是如今这样,两人相依,能伴着顾珏便是。 存了这样的心思,颜月也不在避嫌,摸了摸幼崽顾珏的脑袋,笑道:“先生不必紧张,太子的病症您早就有所提醒,这是我自己的选择。无论如何,颜月不后悔。” 沈宝田只当她善解人意,不愿给自己难堪。就驴下坡尴尬一笑,嗫嚅道:“这,虽然一时半会不见进展,但太子对太子妃的心意还是可见一般……” 大相国寺主持的批文哪里会那么巧出现了,太后又怎能轻易容许颜月成为太子妃?毕竟顾珏重伤可是为了护她,自古红颜祸水,妖姬殃国,若依着圣上和太后,本是万万不会容许顾珏有颜月这一弱点存在的。 此次不过是因浮生之毒,众人无解,只能听了沈宝田的建议,姑且用颜月一试。 不过就算无此事,应对预见的百般阻挠,顾珏暗地里,早已借着神佛对二人的将来做了谋算。大相国寺的批文,还有他尚未能用上的先皇后托梦……一切不过是为了待颜月松口后,就借机名正言顺将颜月拘在自己身边。 这一切,顾珏都亲自部署,交由段风去执行。这些日子,从段风的心声中,颜月也是了解了七七八八。 爱她,则为之计深远。经历这么多事,颜月怎会不知他的心意? 看着顾珏清澈的眼睛,她抿嘴一笑:“先生说的,颜月都省的。只是,如今外间形势如何,先生远比我清楚。不破不立,他的情况也掩藏不了多久了……” 沈宝田惊讶抬头:“太子妃想怎么做?” 颜月不答反问:“依先生之见,若是今日您离了东宫,透出消息,太子恢复痊愈有望,外间会是何反应?” “那肯定是狗急跳墙!”不待沈宝田有所回应,段风已赤红了脸,气道,“这几个月,朝堂端的不太平,一个个墙头草摇摆不定便是罢了。连着一些御史,平日里都是清正公平的模样,现下都纷纷上书,恳请圣上公布殿下病情,存的什么心思,人尽皆知。” 【不仅如此,连一些老临安侯的旧部故交,近来不知何故,都纷纷倒戈站队三皇子。只是这事还是不能告知太子妃知道,毕竟都曾是她父亲的旧交。唉,形势不明,他们却如此明目张胆,背后三皇子恐是费尽了心思。】 段风谨慎地汇报着,颜月的脸色却越发凝重:“正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所以,太子的事情更不能再等了。” 她看着茫然不知的顾珏,眉梢轻扬:“此事,我到有一些谋算,欲与两位探讨一二。” 颜月将所思所想细细说了一番,不过是假意透露出太子即将病愈的消息。三皇子党正是蠢蠢欲动的时候,听闻此事必会有所动作。 但东宫守卫森严,难以下手,太子身边更是高手如云,全力保护。 颜月提议,若是此时,她大张旗鼓去大相国寺拜佛还愿,必能引蛇出洞,钓到一波大鱼。 她若遇险,顾珏必会情绪不稳,正是设法将他从迷醉中拉回现实的好时机! 沈宝田尚在思索,段风已一口回绝道:“此事万万不可。事关您的安危,殿下绝不会允许太子妃涉险!” 颜月却是只盯着沈宝田:“如何?这番操作,太子殿下有几分恢复的可能?” “这,这……”【若参照以往顾珏迹况,颜月身临险境,他必会波动挣扎,只要力道掌控的好,说不定就能恢复意识,这样一来,似乎真可以拼上一拼。】沈宝田心思略有松动。 看到沈宝田犹豫不决,似有同意的迹象,段风急道:“不行,殿下若是清醒了,知道太子妃如此,即使是为医治他,也必会斥责我等护主不力。” “可是,置之死地而后生,沈先生若有把握,不妨一试的……”颜月道。 可段风说什么也是不肯。若是他不同意,暗卫营的那些力量颜月也动用不来,大相国寺更是去不了了。 “你考虑的也对,以身为诱饵,到底风险太大。”她眼珠一转,悄声道,“若是不必真的亲临险境呢?放出消息,让他们自乱阵脚,我们只管加强守卫。至于刚刚所提的……” 她笑眯眯地捂住了顾珏的耳朵,狡黠道:“不若一起做场戏,只要他不知,当了真便是。事后知道实情,想来也不会责怪什么的。” “可,可!如此可行!”沈宝田一顿,抚掌道。 段风仍是蹙着眉头,直觉哪里总有不对。但太子妃兴致勃勃,一副了然于胸的模样,沈宝田又是极力赞同,言之可有极大把握使太子恢复。他只得同意了计划,着手前去部署。 待到段风离去,颜月亲自将沈宝田送至殿外。 “先生,方才商讨,至关重要的一步全在于您。至于其他,不过是见机行事。依我见,不等我们自己设计,对方就会有大动作。” 此时颜月一袭鹅黄华衣淡裏,三千青丝仅用一条发带束起,虽薄施粉黛,但脸色仍是略显苍白。 她向沈宝田行了个大礼,双颊边涌起一抹柔弱的嫣红,语气却是决然而郑重:“先生,如若中间出了差错,请千万记得,先将太子救治妥当。国之大本在于此,一切全赖先生了。” -- 第123页 难道方才她最后所言原是安慰段风?沈宝田张了张嘴,想要劝阻一二,颜月却回首看了看顾珏,轻轻摇了摇头。 “先生,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设计筹谋再好,也架不住对方狼子野心。事在人为,若是我们自己演戏一场治好了太子自是最好,若是出了岔子,请也当做不知,万事以顾珏为第一。” 颜月这是将最坏情况也考虑进去了。沈宝田长叹一声,最终还是抱拳道:“老夫晓得,放心!你也莫要多思,也许一切按计划形式,万番妥顺。” “如此当然最好。”颜月抿唇,又恢复了娇俏的模样,仿佛方才的判若两人只是沈宝田的错觉。 隔日,太子殿下渐愈的消息便传遍了朝野上下。 “这怎么可能?”皇后失手打翻了茶盏,愤恨不平。方要命人传信与顾瑾互通消息之时,宫人却突传,圣上来了。 “圣上已多日不至,怎地今日突然来访?”芳嬷嬷一脸着急,想为皇后梳妆打扮。 却见一向雍容华贵,最爱在圣上面前展示自己凤仪的皇后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冷笑连连地阻止了她:“呵呵呵呵,真可笑,她都死了那么多年了,圣上竟然还是那么爱她,宠着她的儿子。那我呢?我的瑾儿呢,我们也是活生生的人,为何他总是看不见?为什么!” “娘娘,慎言啊……”芳嬷嬷赶紧劝导,圣上却已一只脚踏进了殿门。她只得紧闭双唇,领着一众宫人退下。 大殿内,只剩下了帝后二人,一个讥诮,一个冷漠,夫妻二人冷眼相对,气氛,一时间剑拔弩张。 作者有话说: 第73章 帝后二人遣散了众人, 紧闭殿门,不知谈了什么。 只是待沉重的宫门再次打开,圣上刚踏出殿外, 一只五彩珐琅瓶便被狠狠掷到了他的脚下,粉碎的瓷片飞溅,一如二人再也不想粉饰的关系。 殿外的奴才们吓得跪了一地, 尤其是皇后宫内的人, 无一不深伏于地,瑟瑟发抖。 李公公立刻上前,仔细趴在圣上脚下, 看见碎片未曾伤到他,这才略略安了心。现场这干人等,除了帝后二人,也就只有他能大概估摸到圣上方才与皇后说了些什么。 他小心翼翼地看了眼天家的脸色, 一边赶紧呵斥了小太监将东西收拾干净, 一边低声下气道:“陛下,娘娘许是心情不好,您……” 话还没说完, 身后一阵冷笑声传来, 随即—— “人都死了, 尸骨早就寒了,你还装什么深情?顾时钧, 你当真叫我恶心!” 顾时钧是当今圣上的名讳, 自从他登基后, 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听见有人直呼他的全名。 怒火“噌”地一声涌上心头。无论方才自己说了什么, 他都是她的夫君, 是她的天, 她怎敢?果真,让她管好自己,管住自己的手脚和底下的人,都是正确的抉择! 圣上袖子一甩,心底原本残留的一点愧疚也荡然无存。他大步向前走去,声音如寒冬里的冰泉彻骨:“传朕口谕,皇后精神不佳,即日起,承礼宫不得与外交流,也不许任何人前来探望。” 这是要封宫? 李公公一愣,跟随圣上多年,他对其性格秉性还算摸得清楚,这是动真火了。皇后以往性格虽也强硬,但到底对圣上还是有君臣之仪的,今日怎地不如往常一样,稍稍退让一二呢? 但圣旨已下,他只得俯下身子,应了一声:“喏!” 随即立马就有侍卫宫人前来,将皇后的承礼宫铁桶一般围住。 宫门阖上的浮影中,皇后昂首站立,笑得更是决绝:“顾时昭,你封得了本宫,封得了天下悠悠之口吗?我看当年明若薇也是瞎了狗眼,看上了你,一片真心,到头来换得了什么……” 她越说越激动,径直提到了先皇后的名讳。圣上脚步一顿,眉眼中的怒火已是压抑不住。 却见方嬷嬷猛地起身,上前几步,拉扯住皇后的裙摆,哭喊道:“娘娘,娘娘慎言啊。” 就这一瞬间,宫门紧紧阖上,扬起的阵阵烟尘迷花了眼,也将皇后将出未出的话深深埋葬在宫门内。 那个君临天下的男人,长叹了口气。眯着眼仰头看了看日光,心中没来由的一阵落寞——珏儿,父皇能为你做的也就只有这些了,若你母后还在,该多好! 李公公跟在他的身后,感受着他身上不可抑制的孤寒之气,只挥退了众人,噤声跟在他的身后。 当年先皇后常年缠绵病榻,逝世前仅有陛下一人陪在身侧,她去世后,圣上伤心欲绝,更是一反常态,命了所有跟随过她的宫人全都陪了葬。 后来董皇后上位,虽也有一段时间鹣鲽情深,陛下也为了董皇后重董氏,轻明氏,但随着顾珏长大,二人之间却裂痕渐显,最终越来越深,多年不见调和。 早些年,还隐隐有传闻,明皇后身体不好虽也有因董氏入宫郁结所致,但宫中太医常年替她疗养,后又有圣手沈宝田守护,怎会突地病逝?风言风语中也有人说恐是董氏暗中下了毒手。后来明氏一族没落,也是董氏在背后拱火的原因。 只是这等苗头一出,皇后大怒,圣上更是亲自下旨,绞杀了几人,往后再也无人敢提此事。 如今,太子与三皇子先后成人,帝后二人也多年来闭口不提当年事。今日圣上亲临,左右不过是因着顾珏即将康健,而顾瑾却依旧小动作不断,圣上是亲自点醒,想要灭了董氏一族的痴心妄想。可不知二人为何起了争执,又扯到了已故的明皇后身上。 -- 第124页 圣上本就对先皇后有心结,董皇后却偏偏往他的心口上戳。唉,只怪董皇后也向来高傲,这么多年容忍陛下心心念念想着先皇后,如今还要让三皇子也甘心居于太子身后,想必已是忍无可忍,再难压抑。 陛下眼下虽惯着三皇子一党,未见太大动作,但李公公常伴君侧,自是比谁都清楚他的心意。除非太子身死不争,抑或三皇子胆大至极,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否则,任凭顾瑾如何搅动风云,也难以得偿所愿。 君为天,触怒了圣上又有何用?正宫皇后也不过换得封宫的下场。这满宫都是见风使舵的,纵使是皇后,被封了宫,接下来日子也是难过啊。李公公眼观鼻鼻观心,心里默默转了一圈,却一句话也不敢多说。 消息传到三皇子府的时候,皇后已被封宫禁足。 顾瑾一愣,随即意识到,父皇定是因为顾珏快恢复了,呵呵呵,自太子遇袭受伤后一直躲在东宫,如今只不过传出一点风声,他的好父皇便急不可耐地去告诫母后,真是一丁点的念想都不想留给自己。 再联想到之前的一些事情,圣上更是事事站在顾珏那边,若不是外祖那边花了大力气力保,他可能连一点脸面都不想留给自己。 顾珏到底有什么好?就因为投了个好胎,是先皇后的儿子? 从小到大,那个身为自己父亲的人,都只将自己当成顾珏的磨刀石,从未真心待过自己。明明,我也是他的儿子啊! 顾瑾捏紧拳头,重重击在墙上。 “啊~殿下!”颜盈盈正上门为他送来安神的参汤,恰好看见他作践自己,轻呼一声,赶紧上前抱住他的手。 日前,封颜盈盈为郡王侧妃的圣旨已下,婚期定在了下月末。但他二人早有鱼水之实,倒也未曾像新婚待嫁人家一般守旧。更何况颜盈盈自称能有奇遇助力,顾瑾也想借机多做筹谋,是以给了她令牌,允她乔装进府。 今日,她难得地身着一袭月白对襟衣裙,迤逦的脸上未施粉黛,倒也有了几分淡雅脱俗的感觉,只是她虽仍做少女打扮,但美眸顾盼间还是不经意流露出一股少女难有的风韵。 此刻她眼角微红,鼻翼轻颤,捧着顾瑾的手恍若捧着稀世珍宝,只万番不忍道:“殿下,您再生气,又何至于拿自己出气呢?” 颜盈盈无疑是美的,更何况此刻眉如翠羽,腰若束素,眼角含泪,声音又是刻意地带上了些妩媚之意。 她今日的打扮,还有刻意为之的言语,打的什么心思顾瑾自然知道。他的身边从不缺女人,颜盈盈也知道,只能退而求其次,想要做那个懂人心、知进退的解语花。 不得不说,颜盈盈的软语娇嗔还是很有味道的。顾瑾喉头一动,此刻,他也的确急需温柔乡抚平躁动。 他眸色一暗,如她所愿,将人狠狠束在怀里,右手手掌拂过她圆润的肩头直直往下,左手指尖则挑起妙人的下巴,在她的唇上轻轻一啄。 “盈盈,如今,父皇步步紧逼,更是禁足母后,件件桩桩,全是要我放弃。你说你有奇遇,那你说,如今他们处处束缚着我,即使我再招揽再多人为我所用,圣上不松口,我,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顾瑾对她的身体了如指掌,手指触碰处,只惹得颜盈盈嘤·咛不断。 她满意自己对顾瑾的吸引力,却也知道,对于眼前这个男人来说,美色不过是最浅显的,若想彻底抓住他的心,自己一定要有别人难以企及的作用。 还好来时,她已经听说了一些消息。此刻她身子绵软,全部依附在男人身上,大着胆子,轻轻咬了咬顾瑾的耳垂,喘·息道:“殿下的祸患皆在东宫。只要除了那个人,圣上的眼里也就只会有您一人了。如今,东宫进不去,我们不如引着里面的人主动出来……” “哦?何出此言?”顾瑾双眼一眯。 “奴家听临安侯府传出消息说,太子妃意欲前往大相国寺为太子祈福呢……”不知顾瑾碰到了哪里,颜盈盈“咯吱”一笑,伸出两节嫩藕般的臂膀,悬在顾瑾的耳边,浑身轻颤不已,说出口的话也断断续续起来。 “不若,召,召集了人手,提前埋伏,呼,一,一了百了……” “王妃所言极是!只是,这消息是否可靠呢?”相比怀里的颜盈盈已经情动不已,此刻顾瑾的眼中满是冷漠与讥嘲。 “盈盈,盈盈的亲祖母就在侯府里,呵,她自小可是最疼我的。她那边出来的消息,必,必做不得假。”颜盈盈目光含水,娇声道。 “如此,倒是辛苦你探听消息了。若此事是真,本王真得好好谋划了。他日事成,本王必不负你!”顾瑾抱起女人向内室走去,脸上已恢复了温柔似水的模样。 …… 与此同时,颜月的大相国寺之行的确也在紧锣密鼓地部署着。 只是段风要留在东宫看护太子,不得同行,按着计划,他还要稍晚透露太子妃“被绑架”的消息,帮着沈宝田施针助殿下恢复。 他看着太子妃登上马车,在一众护卫的保护下向大相国寺而去,虽知沉夜依旧在暗中,但不知为何,心中还是惴惴不安。 “希望一切顺利!”他定下心神,反转回头,东宫内还有一个醒来后找不到姐姐的幼崽要哄。 第74章 大相国寺是大秦最有名的皇家寺庙, 其主持更是了不得之辈。虽受皇家供奉,但民间也是口碑不俗,历经几朝仍常年里香火鼎盛。 -- 第125页 经一再扩建, 如今寺庙就在护城河外的近郊,出了城不过两三里路便是,远远可见赭黄殿阁, 无一不显庄严之态。 颜月此行一切从简, 身边侍女也只带了萃果一人,但外间车马旁的护卫却是段风精挑细选的,个个都是好手。至于约定好的自导自演的“绑架”内容则被安排在回程中。 只是颜月也不敢掉以轻心。之前她安排沈宝田等人将太子即将康健的消事情传了出去, 主要是为了稳住朝堂局势。 不想消息方出,宫内就传了消息来,帝后相见,大吵了一场。皇后被禁足, 圣上偏心顾珏, 认定太子的声音一被传出,原似摇摆不定的一些人瞬间安了心,颜月却是略微不安。 卢雨一事, 足见董皇后深谋远虑, 并非善辈。此次她被封宫中, 董府那边原就被打压良久,得知此事, 暂时定不敢触怒圣上, 不敢贸然探头。 可还有个三皇子, 不得不防。 三皇子顾瑾, 向来妄为胆大, 且这些日子尝到权臣依附的甜头, 依他心思,听闻顾珏好转,恐反而会触底反弹,不管不顾的拼死一搏。 更何况,他那儿还有着颜盈盈这重生之人。虽当下二人再无原书的主角光环,但两两勾结,仍不得不防。 颜月也不敢大意,以身涉险乃下下策,但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当下形势紧急,顾珏又迟迟不见好转,眼见一切又即将按原书中所述一样发展,颜月也是别无他法。若是顾瑾在各方都得了势,下一步掌权后也必会对东宫赶尽杀绝,不留隐患。 与其如此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 正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大相国寺之行也正是为了探探对方的虚实。 至于隐藏的危险,颜月也层层想过。为此,她特意传书颜琮,让他在侯府内“不经意”透露自己将去大相国寺礼佛的消息,并将回程日期定在第二日午后。 只是,她真正的返程却是当天下午,于大相国寺虚晃一刻,便乔装打扮,由沉夜一人护送,提前返回东宫。萃果则守着空车马按原定的计划第二日返程。 若无意外,萃果只需守着空车与计划好的暗卫们演场戏。若真不幸出了事…… 颜月十指一紧,再一次叮嘱萃果:“暗卫之间有接头方式,若是不对劲,你记好,头也不回,只往回跑。这些都是官路,不过半里都有布岗,他们意在马车里的我,应不会费心追你。” 萃果无奈道:“姑娘,这些话你都念了一路了,奴婢机灵着呢。奴婢保证,一遇到不对劲立马撒开脚丫子就逃命,保管不让自己伤到一处。” 颜月点点头,又摇摇头:“说来还是怨我,本不该带你同行的。” “姑娘说什么傻话,就算是做戏也要做全套,哪有太子妃出行,身边连个侍女都不带的道理?”萃果知她难安,故意挑了些轻快的话说与她听,“再说了,外面这些侍卫也不是吃素的。” 【段风挑的人自都是好的。况能为姑娘和殿下做点事,倒也不觉得自己无用了。只是姑娘也太过小心了,光天化日之下,又是离城门不远的地方,哪里还真有胆大的来袭呢?】 颜月脸色一沉,顾瑾不敢派自己的人,但保不准又会动用什么江湖势力。她虽也有心引蛇出洞,再借着圣上之手打蛇七寸,彻底扳倒三皇子。但小心行事,从不是错事。 于是萃果被耳提面命了一路,直到马车停了,才逃过一劫。 …… 却说颜月虽是太子妃,但到底只是储君之妻,也不便强令大相国寺闭门谢客,只接待她一人。 但大相国寺得了消息,还是提前开了便宜之门,早有小沙弥远远地候着,引着她坐了软轿从侧门直接进到后殿。 礼佛一般都要斋戒沐浴,大相国寺这样的地方更是在后殿专门给贵妇女眷们设了厢房。还特意给皇家人员单独开了小佛堂,供贵人们使用。 虽是另有他意的佛门之行,但颜月还是虔诚地净手敬香,替顾珏请了一只平安签。 随后便是准备依计来个金蝉脱壳。 只是此时,突地有个小沙弥来访,直言有人自称是太子妃身在闺阁时的好姐妹,听闻太子妃也在大相国寺,特地前来拜见。 只是小沙弥也不知来人是谁,只说看穿着打扮也却是富贵之人。 颜月一愣,却想也不想直接回绝,只是话音刚落,颜盈盈已是万番妖娆地径直走了进来。 “姐姐,是妹妹我呀!怎么?姐姐成了太子妃就不认自家姐妹了吗?”颜盈盈如今仗着做了几次与众不同的梦,自以为掌得了天机,恰似雨后初春,气焰升腾。 原是这位好妹妹!颜月眉眼含讥,无需她说什么,萃果已是斥道:“大胆,见太子妃娘娘不跪不拜,实乃大不敬。” 一个小小的奴婢竟敢呵斥于她,颜盈盈双眼大睁,怒不可遏:“你才大胆,你算什么东西,我们姐妹说话,轮到你来插嘴吗?” 颜月不由抚掌,果真能舔着脸当外室的都是一副厚脸皮。 她抬手止住萃果,笑道:“本宫只有一个亲妹妹,不知何时多了个你?” “且不说只是旁支姐妹,即使是本宫的亲妹妹,如今见了本宫都要规规矩矩的行礼,尊称一声太子妃娘娘。” 颜盈盈一怔,正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她自以为自己低声下气,前来拜见,给足了求和的态度,不想颜月却是一点脸面都不想给。 -- 第126页 如今颜月贵为太子妃不假,可她颜盈盈不日也是三皇子侧妃。未来,谁高谁低还说不得准。 自打侧妃的聘书送到颜府,这些日子,颜培的腰也不酸了,谢婉玉头也不疼了,她颜盈盈更是再一次成为各种聚会中的座上宾。 正如她之前所预料一样,世人只见新人笑,哪管他日曾被嘲? 尤其顾珏痴傻一事被泄露,众人均纷纷猜测三皇子将取而代之,进而对着他唯一的后宅之人各种吹捧。次数一多,连颜盈盈自己都快忘了,因着过往一些糊涂事,自己曾经是何等被人鄙夷不耻。 可如今颜月高高在上,一句轻轻的反问似乎又将她带入那不愿回忆起的难堪往事中。 颜盈盈绞着帕子,努力克制着,不想在她面前露怯。心内却是咬牙切齿,恼恨颜月的不识抬举。 想到此行的正事,罢了罢了。颜盈盈几乎贝齿尽碎,面如火燎,缓缓伏了个身子,行礼道:“是臣女失礼了,颜盈盈,拜见太子妃娘娘。” 作者有话说: 第75章 看着颜盈盈一脸憋屈却又不得不低头的模样, 颜月呵呵一笑。她打的什么主意稍微读读心便能知道。 果真呀,蛇儿还是耐不住寂寞探出了头! 眼前这位巴巴地一早来了大相国寺,又特意拜见, 不过是为了吃准,自己真的在寺内,稍后, 她就会飞鸽传书, 通知三皇子明日午后早做准备,却是连动手地点都在心内一一想好了。 颜月今日身着太子妃才能着的凤尾裙,正红色的华衣轻裹腰肢, 素白纱衣衬里,独留一节线条优美的脖颈在外,白皙娇嫩,更显金尊玉贵。 颜盈盈屈膝行着礼, 颜月不叫她起, 她不得起。此刻她眉眼低垂,只看见颜月的杏黄色裙褶如雪如月,光华四溢。 这等屈膝礼的姿势半蹲, 甚是难捱, 不消片刻, 颜盈盈已是双膝酸软,渐渐坚持不住。 【贱人, 你以为当了个太子妃就能如何?待明日事成, 我定要叫殿下留了你的性命, 供我折辱取乐!】 颜盈盈心里满是恶毒的想法, 身体却不受控制地轻轻晃动了起来。 颜月唇角漾起浅浅一笑, 步履微动, 裙摆光彩倾泻:“怎么?曾经京城贵女争相赞颂的对象今日怎么连个小小的屈膝礼都行不好?就凭你这仪态,他日就算入府成了三皇子侧妃,怕也是要好好学学规矩才行。” 颜月居高临下地看了她一眼,神情淡漠,字字诛心:“本宫倒是忘了,就凭你当日的行径,在你身上本也是无何规矩可言的。” 即使是当日事发,也从未有人敢在她面前直接撕破那些丑事,颜盈盈只觉自己像被剥光了皮晾在太阳底下被炙烤一般,奇耻大辱让她阵阵眩晕,整个人颤抖摇晃不已。 偏偏颜月还“啧啧啧”感叹一声,略带施舍道:“罢了,对牛弹琴还指望牛应和岂不是笑话?颜氏盈盈礼仪不端,今日能在本宫面前失仪,他日保不准就会在陛下面前失礼。 念在咱们都是同姓的份上,本宫也不忍将来你惹出祸事,牵连家族。这一个时辰,就罚你跪在这里,对着佛祖,好好反省反省吧。” 颜盈盈腿脚一软,跌坐在地上,一脸不可置信。可皇权大于天,萃果立马上前提醒道:“颜姑娘,请您跪好,这一个时辰,奴婢会在此地陪着您。” 什么陪着?这分明就是看守着自己! 颜盈盈睁大了眼睛,一张俏脸涨得通红,眼角更是微微泛红。可惜她再故作娇弱也无人欣赏怜惜。 颜月睥睨望去,冷哼一声,直言道:“萃果,若颜姑娘不愿意跪,你就帮帮她。毕竟是个规矩不到位的,有点差错本宫也是能包容的。” 萃果抿嘴一笑:“喏!” 不再管颜盈盈心内恶毒的咒骂声,颜月转身,头上的镂空飞凤的步摇轻声作响,似乎也在嘲笑颜盈盈的不自量力。 将董皇后曾经意欲磋磨自己的手段用在她身上,其实都算便宜了她。颜月挑开额间的碎发,长叹一口气,原是自己太过隐忍了。区区小惩大诫,哪里能熄了对方的心思? 既然顾瑾真的准备动手,不若借力打力,将此事坐实了。之前卢雨受皇后指示刺杀一事,因着顾珏毒发被生生隐瞒下来,却不想给了对方可以上位的错觉。 如今,皇后被禁足,董尚书被罢黜,顾瑾背后的势力却不见消减。此消彼长,这对顾珏清醒后也必将是头疼之事。 颜月思索半晌,将沉夜唤了出来。 如今三皇子已经瞄准了自己,身边那些明着的守卫一个也不能轻举妄动。唯有请沉夜赶回东宫传信,才可不打草惊蛇。 她将自己从颜盈盈心声中所得一一写于书信中,交代段风无论如何都要带着京兆尹沈召提前前去布防,务必生擒贼子。此次,一定要人赃并获,将顾瑾这一隐患彻底除去。 而她本人,则将回程改为晚上,毕竟颜盈盈在一边死盯着,倒也不好直接就脱了身,惹得怀疑,坏了第二日的计划便糟了。 沉夜也知事情轻重,虽是奇怪太子妃如何能提前确定伏击地点,但身为暗卫,完成好主子交代的事情便是,他赶紧动身。 以他的身手,来回大相国寺跟东宫不过个把时辰,想必速度快点也是无事。 颜月又将方才刚刚求取的平安签一起命他带给顾珏。信中还交代段风提前行事,假意告知顾珏自己出了事。希望如此刺激一番,顾珏也能立马清醒过来。 -- 第127页 交代好一切,颜月又用了些点心,才准备休息片刻,却见萃果愤愤地走进门。 “怎么?不过才两盏茶功夫,她就闹幺蛾子了?”看着萃果气鼓鼓的样子,颜月不禁忍俊,“好了好了,她是什么样的人你又不是不知道,能乖乖跪满一个时辰才真的是叫人稀奇呢!” 萃果却还是不平:“她也太把自己当回事了。姑娘您可是太子妃,她,算个什么东西?您才离开一会会,她又是装晕又是扮可怜。 不巧她身边的婢子也正找来了,却是个眼生的,咋咋呼呼就招呼人将她抬走了。呵呵,姑娘您没瞧见,那架势,眼泪抹的,不知情的怕还以为出了人命呢……” 萃果嘴皮子练得比以前利索的不是一点半点,这绘声绘色描述得活灵活现,颜月不由莞尔。 “罢了罢了,你家姑娘哪里是仗势欺人的人?若不是她主动上赶着,我还懒得搭理她。”颜月话头一转,敛了神色道,“不过你说她身边的婢女是个眼生的?” “嗯,奴婢自小卖进侯府,上上下下大大小小哪有奴婢不认得的?”见颜月脸色困倦,萃果赶紧收拾起了床铺,“得,姑娘您也别多想了,或许是分家后新买的罢。” 颜月却缓缓摇头:“若是新买,怎么会短短时日就带在身边,还跟来了大相国寺?” 新买进门的大多是年岁小的丫头片子,从小悉心调训了方可受用,或者买些机灵的留给家里差不多大的姑娘们,自小培养情分。 依萃果所言,跟着颜盈盈的却是个有主见担当的,定是得力的大丫鬟,怎会是新买的呢? 颜月凝眉,却架不住萃果安抚:“姑娘,管她是哪里来的,您坐了许久的马车,还是稍作休息,待会儿暗地里返程,一路可没有来时轻松了。” 计划有变,颜月这才想起来,赶紧悄声又仔细叮嘱了萃果一番。至于那可疑的婢女,也许是三皇子送给颜盈盈的人手,稍后找着机会探探心声便是。 一番交代部署后,颜月也确实困倦不堪。 萃果见状,贴心服侍她睡下,悄声退了出去,守在了门口。 室内点了名贵的檀香,绵延悠远,沁人心神,最有安神助眠的功效,不消一会,颜月便沉沉睡去。 半个时辰后,萃果敲门:“姑娘,时辰不早了,可起身了。” 屋内,悄无声息。 姑娘最近真的是太累了!萃果悄悄的推开门,想要唤醒她。 只是,床铺凌乱,竟然空无一人。 “不,不好了,太,太子妃不见了!” 第76章 颜月这一觉睡得很沉, 迷迷糊糊中,她意识到自己似乎身处梦中,只是梦境光怪陆离, 却又不着边际,她挣脱不得。 最后,梦境里, 她又回到了卢雨刺杀的那一天, 这次她浑身沉重,挣扎努力却始终动弹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卢雨冷笑着, 用细雨剑刺穿了她的喉管。 还好只是梦,否则本应是火热的血,为何却是如此冰冷?她察觉不到痛苦,却能感觉汩汩涌出的血奇妙地悬浮、上延溢满了她的口鼻……让人难以, 呼吸! 颜月知道这是梦魇缠困, 却怎么也清醒不过来,昏昏沉沉中,梦中不住流淌的鲜血的似乎也带走了她所有的力气。 不如就沉沦吧, 就这样放弃挣扎也不是难事。她疲倦地闭上眼睛, 任由浓浓的血海将她包围。 只是, 潜意识里,她觉得有哪里不对劲。明明只是一个梦罢了, 为什么自己会生出疲懒懈怠的感觉?明明, 她对这人世间还有诸多不舍, 她有亲人、朋友……还有顾珏, 她的夫君…… 顾珏, 对了, 顾珏的浮生之困解了吗? 颜月心底猛地一个激灵,似乎是冥冥中的救赎,她蓦地睁开眼睛,月华如水,她却浑身冰冷。 本该在厢房中安睡的自己,不知何时却身处在一处枯井中? 颜月努力抬起头,此刻,她半个身子正泡在浅浅的井水里,井水虽将干涸但仍蓄了一层残水,方才水已没至口鼻。她冷汗涔涔,若是再迟醒来一会,怕是就要再睡梦中被溺死于此。 她稍作观察便发现,这是一处废弃了枯井,常年未淘,井底泥沙松软,稍一挣扎便会陷于淤泥之中。 如此躺着肯定不妥,只是人醒了,身上却无多少力气。颜月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撑着挪到了井壁靠着坐下。 这一坐下,她才恍然察觉,右腿小腿处疼痛得厉害。她喘着粗气,伸手去探,似是骨折,不能触碰。 颜月苦笑一声,抬首望去,月至中庭,应是夜半时分。 后背是凉薄的井壁,身处微寒的泥水之中,腿上还带了伤,腹中也是饥饿不已……不过是几个时辰之前,她还是风光的太子妃,几个时辰后,她却身于淤泥之中,瑟瑟发抖。 她掬了一点井水,也不管其中的泥沙,浅酌几口,只聊以果腹。又将脸和发间的淤泥洗净,就着月光查看了一下腿,确保并无其他外伤。 还好井底淤泥厚重,否则从这么高的地方落下来,岂能只是小小骨折? 颜月长叹一声,牙齿却止不住的咯咯相碰。虽是刻意忽视腿上的伤痛,但小腿上的刺骨疼痛一阵连着一阵,哪里能轻易忽视?何况井底又无干燥之处,虽已是夏日,但时间一长,仍觉脚底寒意袭人。 好在这痛苦并未持续多久,双腿便在水中泡的毫无知觉。 -- 第128页 当下情况,颜月也顾不得太多,趁着精神尚好,大脑飞速运转。 舟车劳顿却有疲倦,但自己再困也不会昏睡如此之久,甚至被扔到井里也不自知。 思来想去,除了曾用过的点心茶水,也就只有那只安神香有问题。大相国寺内,有谁会刻意在自己房间的饮食或香料上动手,又有谁会掳走自己一心要自己性命?不用想,答案也呼之欲出。 颜月自嘲一笑,一直以来,她都倚仗着读心术,哪知道这次却偏偏栽在了读心术上! 之前,在颜盈盈身上探听到了回时伏击的事情,她便放松了警惕,忽略了危险,哪知对方是双管齐下,留了并行的后手,竟直接动手提前欲取自己性命! 他们动手定是选着偏远无人之地,如今沦落至此不能怨天尤人,均是自己掉以轻心。 如今自己失踪,萃果不知该如何着急。 还有顾珏,自己任性妄为,不想却弄假成真。他就算真的能够清醒过来,寻不着自己,又该如何自责恼恨? 颜月抱着膝盖蜷缩着,泪水终于忍不住悬在眼眶中。此处虽有水却无粮,若一直无人经过,自己定是撑不了多久。 也许,要一直到多年后,自己才能以一副枯骨再重见于世…… 颜月只觉一颗心越来越冷,身子也越来越困顿。那迷药或许还残留了一些在体内,她不敢再次睡去,只睁大了眼睛硬撑着。 不知过了多久,晨曦渐起,井壁上也凝出一层薄薄的水雾。衣衫全部黏腻在身上,重重地坠着,似乎要与那些厚重的淤泥融为一体。 此时,一记陌生的女声突兀地在耳边响起—— 【不知道她死了没有?算了,不亲眼看看总是不得心安!】 颜月一惊,却瞬间意识到什么,立刻悄无声息地侧躺进水里。只是双腿蜷缩得时间长了,一时竟然松展不开,僵硬地竖着。 她的读心术有一定的距离差,颜月知道,那个陌生的女人正在井边不远处。 急促中,她咬咬牙,死命掐了掐大腿,稍微恢复了点知觉,又猛地一蹬井壁,借着助力趴好。为求逼真,更是屏住呼吸,将口鼻全掩于水中。 才做好这一切,头上凭空出现一片阴影,井口处,有个人正扒着井沿往下张望。 似乎被一条吐着信子的毒蛇直视着,颜月感觉身上立刻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却一动不敢动。 【这么高摔下去不死也残,哼,就算不死,饿上几天也会没命。也不知道那个蠢货担心什么?非要我再来看看,这地方鸟不拉屎早已废弃,难道还指望有谁能摸来把人救走不成?】 阴影散去,那个女人的吐槽不断,心中腹诽声越飘越远—— 【也不知道殿下看上那个女人什么,急不可耐的蠢东西,受点气就忍耐不得,非要立马出气。要不是殿下也特意单独吩咐,叫我先杀了太子妃,呵,她以为我真的会听她指示?】 【太子妃失踪,太子还能缩在东宫不出头?呵呵,今日的伏击可有好戏要看了…… 确定来人离开后,颜月一个翻身躺着,喘息不断:万万没想到,那场伏击竟是针对顾珏的! 顾瑾甚是奸诈,虽以颜盈盈打头阵来探虚实,竟未将自己的部署全盘相告!从始至终,他就没想过让颜月活着! 如此,即使伏击顾珏失败,总能以太子妃之死攻心损敌。 颜月一颗心跳的前所未有的迅猛,额角更是渗出一阵阵汗珠。 莫慌,莫慌!她安慰自己,好在伏击一事,她已提前提醒东宫,顾珏,必不会有事。当前,自己能做的,就是安定心神,保存体力,然后,等。 此人能在一早悄声前来探寻,说明枯井虽废,却离大相国寺不远。 要撑住,要相信顾珏,自己一定会没事的! …… 却说,颜月失踪的消息还未传到东宫,顾珏已因听闻颜月被掳而惊厥昏迷。 还好,沈宝田早按计划守在一侧,借机赶紧施针。一切果真如他所料,不消一刻钟,顾珏突地吐血醒来,眼神中已恢复了往日的清明。 他还留有之前的所有记忆,听了段风和沈宝田的解释,又看了沉夜快马加鞭送回来的信。 顾珏不顾刚刚清醒后的头痛欲裂,只是冷声质问段风:“孤真是看错你了,太子妃不懂,你怎能如此儿戏?” 他立马起身,欲去大相国寺接回颜月,段风立马跪伏,死死拦住:“卑职知错,事后自会领罚,可如今箭在弦上,殿下三思,况沉夜已归,今夜便会护送娘娘归来。卑职斗胆,恳请殿下莫要打草惊蛇,辜负娘娘苦心。” 沈宝田也在一边劝解。 顾珏只得耐下心来,只是来回踱步,颜月一刻未回,他又怎能真的能耐得住心思? 只是未曾料到,这一等却等来了颜月真的失踪的消息。 顾珏脸色煞白,竟是气急攻心,直挺挺晕了过去…… 第77章 虽未前往封地, 但封王的旨意已下,三皇子在宫外的府邸已经挂上了“蜀王府”的牌子。 听到东宫突然来人,言明太子殿下即将亲临, 请蜀王门外迎候。顾瑾唇角溢出一抹冰凉的笑意:顾珏啊顾珏,找不到人,你这是急了吗?可惜啊, 你永远也不会有机会了。 先前皇后被禁后宫, 顾瑾多次递折子却是不得入内。母子连心,想到母后作为天下之母,却因为爱子情深就被父皇不喜, 甚至拘于后宫,顾瑾只觉难全孝道,自责不已。 -- 第129页 还好颜盈盈的提议,让他有了主意。 只是引蛇出洞, 却不如请君入瓮。 绑架太子妃, 将太子从东宫引出来又能如何?且不说东宫势力雄厚,万一棋高一着,事先找到解救了颜月, 再趁机反咬一口, 自己岂不是得不偿失? 就是单单想到顾珏曾经为了这个女人多方给自己难堪, 顾瑾已是愤愤不平。太子不是钟意那个女人吗?不是愿意为了她羞辱自己吗? 很好,那就杀了那个女人, 一开始就永绝后患, 再用一个虚无缥缈的消息勾着顾珏, 让他沦为自己脚下的一只狗, 叫他向东, 不敢向西……等他自己主动放弃一切后, 再将一切真相揭露给他知道,岂不妙哉? 顾瑾看着自己“蜀王府”的匾额,一双桃花眼里满是嘲弄。 顾珏,你若以为你总是胜者,那就大错特错了。 半日前,听到大相国寺传回来的消息,顾瑾双眼微眯,之前己方势力处处被东宫打压,不枉此次他多方布置,总算占得先机。杀了颜月不过是小惩大诫,也好让顾珏尝尝有心无力、绝望透顶的滋味。 想到顾珏对这位太子妃越是喜爱非常,日后他得知真相,就越是痛不欲生,顾瑾只觉畅快不已。 不过,如今时机未到,自己可是要隐瞒真相,好好逗弄一下尊贵的太子殿下。 看着东宫的车马临近,一袭白衣的顾珏在段风的搀扶下出了马车。 顾瑾的眼中闪过一丝残酷的笑意:顾珏果真伤重未愈,如今出行都不能骑马。猫咪逗弄老鼠总是欲擒故纵,直至对方筋疲力尽。他的好皇兄,在自己的利爪玩弄下,又能撑的了几时? 顾珏唇色苍白,眼神却是凌厉,不顾门口的一众迎接之人,苍凉的声音一字一顿,似笑非笑:“蜀王,当真是,好手段!” “一切不过是唯太子殿下马首是瞻,若论手段,弟弟哪能比得上皇兄您?” 此刻二人,哪里顾得上表面的兄友弟恭? 顾珏冷笑一声,甩甩袖子,大步走进王府内。 “所有人都退下!”正厅中,顾珏端坐高位,一声令下。奉茶的侍女双手一抖,差点未沾湿了衣袍。 顾瑾却是微微一笑,挥手让众人退下,又是一脸戏谑道:“无事不登三宝殿,不知太子殿下今日是有何要事,怎地风度大改,如此着急?连本王府内一杯茶也来不及用?” 此刻众人散去,顾珏哪里还绷得住?颜月毫无消息,说不得正在哪里受苦,他赤红着眼睛,突地起身,上前揪住顾瑾的衣襟,直视他的眼睛呵问道:“孤问你,太子妃在哪里?” 喉头一紧,顾瑾却嗤笑一声:“太子妃失踪了吗?本王怎么不晓得?” 他稍稍用力却挣不开顾珏的手,只得转手握住太子的手腕,轻蔑道:“要我说,太子殿下您病重身在东宫,她作为太子妃又何必东奔西走?不过如今走失了,本王也是实在替您着急。要不,臣弟府内的家丁借你一用?好歹多些人手也是多些希望!” “太子妃为孤祈福,失踪之时,颜盈盈也在,都到这个时候了,你也不必与孤打机锋,你我都知道究竟出了什么事!”想到眼前的人是找到颜月的希望,顾珏双手一松,冷声道:“现在四下都是你我的人,无需再废话。” 嘴角一扬,顾瑾伸手理顺衣襟,似是漫不经心:“既是如此,本王的消息价值千金,不知太子会用什么来交换呢?” “段风!”见他不再顾左右而言他,顾珏扬声叫道,“把人带进来!” 外间听到消息,段风命候在府外的人押着几个灰头土脸的黑衣人走了进来。 几人身上到处都是伤口,下颚骨也皆被卸掉,这几个人正是按照颜月信中指示,于官道上合围截堵到的。 只是顾瑾看见几人,却是故作茫然,呵呵一笑:“太子殿下,这是何意?” 顾珏眉头一皱,正欲说什么。 却见对方又夸张地睁大眼睛,拍掌道:“本王懂了,莫非太子殿下随便抓了几个死士,就认定是本王派人伏击?呵呵,滑天下之大稽,太子可有证据?” 段风看了一眼顾珏,却不便插话,只得上前一步,将一黑衣人的下巴安了回去:“给你个机会,老实交代,省得后面受大刑之苦。” 这些人原本拿住时便是咬舌自尽,好不容易才只拿住了这几人。却不想顾瑾睁眼说瞎话,直接将事情推得干干净净。 这些人可是京兆尹沈召与自己一同拿下的,若是交到京兆尹,也不怕翘不开这些人的嘴。 只是太子殿下担心太子妃,实在等不得,匆匆带了这些人便来对峙,只想顾瑾认清形势,赶紧交代。 却不想那人被解开桎梏,却腰背挺直,突地跪行至太子脚下,直直磕了个响头:“殿下,属下无用,三皇子既已识破,属下也再无他用,唯有一死以报殿下知遇之恩。” 话音刚落,他嘴角鲜血淋漓,已是立即就咬舌自尽。 段风制止不及,虽扒住他的嘴,却只从他口中滑落半截咬断的舌头。这一下力气迅猛,态度决绝,直接以死,盖定他是太子的人。 现场血淋淋一幕,顾瑾丝毫不紧张,只故意作后怕状,摇头叹息道:“太子殿下想要给臣弟安个污名,倒也不必如此,何苦用上自己死士的一条命呢?”他抬抬眉毛,轻松一笑,“要么,再松开这几个试试他们的口风?” -- 第130页 他如此肆无忌惮,自然是认准了剩下的几人不会有其他说辞。 顾珏抚掌:“好,好,吃一堑长一智,倒是孤小瞧你了。” 顾瑾立马摇摇手道:“太子殿下谬赞了。只是您若想用一些来路不明的黑衣人就想威胁我,怕是打错了算盘。莫说死掉的这一个可咬死了是皇兄你自个儿的人。就是剩下的全部一一对持,呵,怕也是得不出你想要的话。” 他慢条斯理地看着下人们匆匆而入,将尸体拖了出去,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清洗了血污,扬眉道:“当然了,太子殿下当然还可以仗着太子的威名,来个屈打成招,不过天下悠悠之口,怕是不会如此轻易堵住吧,万民敬仰的,太子殿下?” 最后四个字,满是嘲弄。段风脸色一怒,却见顾珏抬手:“既不是蜀王的人,段风,你带到京兆尹,命沈召严加拷问。若是真的问不出什么,就凭着伏击太子一项罪名,当可株连,杀无赦。” 顾瑾眸子一暗,却又装作毫不在意的样子,淡然瞧着段风领命,带着人退下。 这批死士可是他吸取了之前卢雨刺杀的教训,精心挑选的,每个人都有不可触碰的软肋被他死死拿在手中,是以就算被抓他也丝毫不慌。 只是剩下这几人中,有一人便是妻儿的性命在自己手中,顾珏方才刻意说的那几句话,还是叫顾瑾发现那人眼中有一丝犹豫。 不过没关系,就算他敢反口,等京兆尹撬开的那一天,这天也早就变了。 想到这,他有恃无恐,摊开手道:“如何?太子殿下,现在可愿拿出真正的诚意了?” 颜月正身临险境,顾珏深吸一口气:“你究竟想要如何?孤答应便是。” 顾瑾眼眸一沉:“母后被禁足,到底为何太子殿下应该十分清楚,臣弟这么多年,所求不过是偏安一隅,但事到如今,与其被这样打压着,不如奋起一搏。本王想要什么,皇兄自当清楚,向父皇请命便是。” 他想要什么?不过就是储君之位!明明是急不可耐渴求之物,却说的如此委屈巴巴,冠冕堂皇。 顾珏的眸子里涌起浓浓的讥嘲,顾瑾自然不会忽略,他的心中瞬间涌起难以述说的羞耻之意。但那股难以明说的难堪立刻被他生生控制住。 顾珏凭什么嘲笑自己?就凭他自出生起就轻而易举获得的太子之位?还是凭父皇从小到大刻意的偏心?明明都是天子的儿子,明明都是皇后亲生,凭什么他顾珏就可以轻而易举获得一切? 天道不公,就要翻天而行。圣上不给,他偏偏要逼顾珏自己放弃。 顾瑾的脸一寸寸冷了下去:“怎么,太子殿下不肯?呵呵,太子妃可还在等着你呢……” “区区太子之位,顾瑾,你也太看重这个名头,也太小瞧孤了!”顾珏抿抿嘴,嗤笑一声,“来人,笔墨伺候。” 就在顾瑾的注视下,他手书奏折一封,言明身体不适,难以卫国平天下,特请辞太子之位。末了,盖上了自己的私印。 “这样,如何?”顾珏抬手将东西甩在顾瑾脸上。 看着自己重视非常的东西就这样被他轻飘飘的放弃,一时间顾瑾的脸涨成了猪肝色。 不过,他很快反应过来,将那封顾珏亲笔写下的东西仔细收好:“那就谢谢皇兄割爱了!” 只是,你所失去的,可不仅仅是太子之位这么简单呢…… 第78章 得到自己想要的, 顾瑾扬眉,却还是不肯吐露颜月所在,只说等圣上下诏真正改换门庭后才肯告知。当然, 在此期间,他必定好吃好喝养着太子妃,不让她丢一根汗毛。 顾珏眼神一冷, 指节青白:“你是在唬孤?” “怎么?皇兄若不信, 大可不必与本王做此交易。”顾瑾弹了弹手上的东西,轻蔑一笑,“你我都不是傻子, 未曾板上钉钉的事,本王怎敢掉以轻心,失了筹码?” 他脸上甚是张狂,如今也是毫不掩饰得意之色:“来人, 送客!” 对方已甘愿放弃太子尊荣, 只待圣上旨意一下,这满朝文武认清形势,还不助力于己?大势已去, 顾珏, 也无需再过顾忌。届时, 再告知他苦求不得的真相,哈哈哈哈, 势必要逼他至疯狂! 顾瑾手上掌握着太子妃这张王牌, 顾珏虽是气愤, 但他顾忌甚多, 自是不敢轻举妄动。只冷了脸一甩袖子:“顾瑾, 但愿你说话算话, 否则,上穷碧落下黄泉,孤自有办法叫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此时自认为胜券在握的顾瑾哪里会在意他放什么狠话,眉梢微扬,不置可否,做了个“请”的手势。 看着顾珏隐忍着怒气,却又不得不低头的模样,顾瑾觉得前所未有的畅快。想到此次部署,自己从头到尾占尽先机,不久后,还能再好好戏耍一番,他不由地舔舔牙槽,满意地勾出诡秘一笑。 却说顾珏走出蜀王府,刺眼的阳光直刺眼帘,直晃得他头昏眼花。突地,他的脚步一个踉跄,苍白的面色上忽的涌上一抹病态的潮红。他捂住心口,剧烈的绞痛让他难以呼吸。 “殿下,您?您这是怎么了?”段风立马扶住他。顾珏身上的伤其实早已痊愈,之前只是神志不甚清明。虽然在太子妃和沈宝田的设计下,施针刺激得以恢复,但外力刺激多少还是伤及了心神。 太子其实急需休息安养,但太子妃出事,他又怎肯待在东宫?一面命沈召另外带人去大相国寺搜查,一面亲自伏击了黑衣人,想以此要挟顾瑾探得口风。 -- 第131页 不想投鼠忌器,却反被将了一军。 不过当下,最最紧要的还是顾珏的身体,段风急急道:“殿下,我们还是先回东宫吧!沈大人应该也快有消息回来了。” 顾珏却就着他的臂膀稳住身形,眼里一抹痛色闪过:“不,去大相国寺。” 段风还欲再劝,顾珏的眼中却是通红一片:“颜月,恐怕真的出事了……” “可,可方才三皇子不是说……”段风一惊,下意识想反驳,却在对上殿下的眼神时,心中一颤,无需刨根问底,但顾珏的表现已是说明一切,他哪里还敢再多言语。 顾珏还想骑马,毕竟单骑速度更快,但他如此心神,段风哪里敢?好说歹说,保证加急,才获得同意,他也赶紧立刻吩咐下去,一队人马,疾速向大相国寺飞奔而去。 马车行驶的飞快,颠簸之中,顾珏只觉一颗心也跟着遥遥欲坠。段风不知道,他自己却是明白,顾瑾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虽然他信誓旦旦,但若是颜月此刻正安然无恙地在顾瑾手中,他哪里会轻飘飘地单刀直入,只提要求不谈其他?以他的为人,反正已撕破伪装,多少都会大肆形容一下颜月的落魄来刻意羞辱自己一番。 但他并没有,甚至故意忽略颜月的动态,只答非所问地跟自己周旋。 越是如此,顾珏越是心惊。虽强撑着,抱有幻想应下了他的要求,却也不能忽视那最不愿发生的可能。 至于那封请辞太子的奏章,顾瑾当宝贝一样收着,怕是自己前脚刚出门,他后脚就要以东宫的名义呈送到圣前。 只是东宫直呈的奏章哪有这么简单?就算顾珏特意印上自己的私章,以父皇的性子,肯定还是要宣太子面见再谈其他的。 方才,他轻而易举同意顾瑾,不过也是察觉了不对劲,将计就计拖延些时间罢了。 顾珏抚着额头,太阳穴处青筋根根凸起,似欲爆裂。不行,冷静,冷静下来!他告诫自己。 时间匆忙,顾瑾的人必定来不及转移颜月至他处,大相国寺附近人烟稀少,又非丘陵之地,难以藏人。大抵,人还在大相国寺内! 希望沈召已审讯完毕,得到线索。 顾珏仰起头,深呼吸一口气。不会,颜月不会出事,未见到她以前,他不能用任何的猜测来影响自己的判断。 …… 却说太子妃在大相国寺里失踪,事情非同小可。寺门立刻紧闭,僧人们听令四下寻找。 寺庙里的香客们也是惊慌不已,尤其是香客中女眷众多,眼看天色将晚,寺内也不便留宿诸多,一时间,喧闹声埋怨声不断。 还好,将晚之时,沈召先到了,他素有经验,登记了名册、又一一检查了行礼及随从人员后,命众人先各自归去。之后才细细审问寺内与太子妃接触的相干人等。 只是,审讯一夜,天已露白,却还是不得线索。他疲倦地捏捏鼻子,又仔细地查看了太子妃失踪的场所,终于发现了一点东西。 太子妃的随身婢女萃果一口咬定,她一直在门外守候,并无听见任何声音。 一个大活人,即使是安睡中被掳走,多少会惊醒发出些许声音,除非,她被下了药。可是他身边的人检验过,当日所用的茶水、点心均是正常的,房内的所有窗户都是在内锁死,也都没有破坏的痕迹。 太子妃是如何中药的? 沈召踱步至桌前,却发现桌上的香炉有点不大对劲。 他打开香炉,双眼一眯。房间内还隐隐存着檀香的气息,这香炉内应该是檀香燃尽后的灰,可是檀香烧后的灰应是黑色,炉子里的却是灰白色。 他立刻招人一问,大相国寺的檀香都是精品,一丝杂质全无,烧出的灰烬的确应是纯黑色,但这炉香却是不对劲!再寻人来一验,这香果真有问题,乃是市面上极少见的一种烈性迷香。 这迷香有处神奇,燃烧后前段与后段都是无碍,唯有中段有药效,略微一点便可使人沉睡一整天。 萃果略一回忆,这香果真是早就燃起的,自己也来回吸入不少,不见有事,若不是沈召发现香灰不对劲,谁又能会怀疑到它有问题。 只是,沉睡中的颜月又是如何悄无声息地“不翼而飞”呢? 飞? 沈召突地意识到什么,抬头一望,可惜厢房顶上并无开窗,屋顶肯定走不通。若是四周都无出路,那唯一的可能便只有一个——人,是从正门处被掳走的! “不可能,奴婢绝对没有说谎,奴婢一直守在门外,一刻也不敢松懈,奴婢敢肯定,在此期间,根本无人进出。”萃果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姑娘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失踪了,是她,是她无用! 已经一整夜了,姑娘还是渺无音讯,甚至可以说,生死未卜…… 萃果一颗心狠狠地揪着,都怪自己,若是陪在房内守着就好了,为何,为何要在外间候命呢!若是姑娘真出了事,那她自己可是万死不辞啊! 她说得肯定,沈召不免也怀疑起来,那青天白日之下,太子妃究竟是如何失踪的呢?难道,她自己藏起来做这一场戏? 沈召随即否定这个想法,若是一般的案子倒也不是没可能,可是堂堂太子妃不会如此儿戏,闹得人心慌慌! 更何况,这间屋子里,一眼望去,哪里有可以藏人的地方? -- 第132页 等等,藏人? 沈召四下一打量,突地眼神汇聚到一处,冷声道:“来人,本官知道太子妃是如何失踪的了!” 第79章 大相国寺内气氛冷峻。风尘仆仆而来的顾珏虽是满脸克制, 但看着颜月最后出现过的地方,看着她睡过的床榻,用过的盏碟, 每件物事上都似乎残留着她的气息。 想到自己方从馄饨中清醒过来,却还未来得及与昭昭说上一句话,便听闻此讯, 他只觉心肝剧烈、疼痛不已。 但为今最紧要的还是探寻昭昭的下落! 顾珏将心中的一丝痛楚轻轻掩住, 站在塌前,仔细听着沈召的汇报。 “香炉中事先点上了迷香,此香蹊跷, 难以自查。太子妃中了迷香后,并没有第一时间被掳走,而是被藏于此屋中。”沈召将所查明的一切事无巨细地汇报着。 虽然厢房内一眼可见,并无多少藏人的地方, 但沈召如此说, 肯定已经探明真相。顾珏并不质疑,只示意他借着说下去。 沈召拱拱手,指着帐幔道:“若下官猜测无误, 当时那个贼人就藏在帐幔之上。” 顾珏抬眼看去, 床榻上, 夏日里为防蚊虫,均支起了帐幔, 虽是轻盈, 却层层叠叠厚厚堆积了一层, 若是用上轻功, 攀附在上方, 若不细看, 哪里会想到那里藏了一个人? 萃果也一直候在一旁,闻言脸色忽地煞白。 顾不得礼仪,她牙齿颤颤作响,努力从喉咙里挤出一点声音:“那,沈大人,您的意思,当时我进屋发现姑娘不见的时候,其实,她还在屋内?” 沈召点头:“不错!”他依旧指着床上的帐幔道,“当时,太子妃已被迷晕,贼人将其束在帐顶,自己则继续藏于原位。微臣刚刚已命人在房梁上查验过,的确有绳子悬挂过的痕迹,想来正是悬挂太子妃所用。” 听到他肯定的回答,萃果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光,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虽是述说事实,但沈召还是微微不忍。之前探查之时,这位叫萃果的急红了眼,一夜未睡,跟着忙前忙后。 万万想不到,却正是她的疏忽,才导致了太子妃被轻易绑走! 沈召轻声叹息,下了最后的判断:“萃果姑娘进来时,发现塌上无人,一时惊慌,哪里会仔细查找?她急急出门叫人,此时,厢房内无人阻挠,贼人便可轻而易举,将太子妃掳走。” 萃果的头深埋膝间,肩膀瑟瑟不已。 “殿下,是,是我,弄丢了姑娘!”她抬起头,下唇已被咬破,鲜血淋漓,“奴婢,奴婢当以死赔罪!” 萃果突地爬起来,就想撞柱自尽,还好段风眼疾手快,将她一把拦住。 “都什么时候了,你怎好跟着胡闹?”段风皱眉,太子妃的失踪,萃果虽是责无旁贷,但对方太过奸诈狡猾,纵使是自己也会防不胜防,更何况她这不谙世事的小丫鬟? 果真,顾珏起身,面上毫无神情,冷声道:“太子妃还未寻着,你若有罪,也该由她审判。” 方才生起的寻死勇气不过是激愤之下的盲目举动,此刻听了段风和殿下的话,萃果只觉浑身瘫软,眼前更是被汩汩而出的泪水全部模糊。 “是,奴婢领命。”她嗫嚅着,想要再说些什么,却自觉再难补救什么。只悄悄下定决心,若是姑娘安然无恙,归来后,要打要骂,乃至发卖,她都认了,只求佛祖保佑,姑娘平平安安! 信女愿用十年,不,二十年性命,换取姑娘安顺。她擦了擦眼泪,默念道。 却听顾珏已在问大相国寺内搜索情况,以及对当时寺内众人的审讯情详情。 只是大相国寺到底是古刹,院落众多,多年的翻新扩建更是留了许多不为人知的死角,要想一处不漏,还需费些功夫。 “微臣已加派人手,从外围分包,一寸一寸翻找,今日到晚应该就会有结果。”沈召道,“至于人员审问,倒是都没问出什么,怕是贼人一招得手,已不在寺内……” 他想说,也许,太子妃也已被掳走,如今在大相国寺的种种只是自欺欺人的亡羊补牢之举。 顾珏哪里不知他的意思,眸色一沉,摇头道:“时间不对,若是如你所说,太子妃是在萃果发现不对找人后才被掳走,那他们根本没有时间将人带出大相国寺。” 的确,听闻太子妃失踪,大相国寺必定第一时间封寺。即使武功高强,太子妃随行的护卫们也不是俗手,贼人带着一个昏迷的人,怎么可能在光天化日之下悄无声息地混出去? 沈召略一思量,抱拳道:“是微臣疏漏了,这就传令下去,命众人加快进度,搜寻太子妃。” 距离颜月失踪已近两日。一想到她自幼娇养闺中,从未受过皮肉之苦,如今却下落不明,不知如何遭罪,顾珏眼中乌云搅动,漆黑一片。 他拇指食指互相摩挲,突地沉声问道:“三皇子那位侧妃如今何在?” 沈召一愣,随即想到他说的是谁,老实回道:“太子妃失踪之时,她与贴身婢女在自己的厢房中休息,有小沙弥可作证。” “孤问你,她如今何在?” “既有人证,微臣查实后已另其先行归家。”沈召不卑不亢。 顾珏却是嗤笑一声,此事若说与颜盈盈毫无瓜葛,他是万万不信的。只是颜月有读心术,颜盈盈是如何躲过她的读心呢?除非,顾瑾从一开始就背着她准备了其他计划。 -- 第133页 他沉吟半晌,问萃果道:“之前,你说颜盈盈身边那婢女是个眼生的?太子妃可曾见过那个婢女没有?” 萃果不知殿下为何有此一问,却仔细回忆一番回道:“回殿下,不曾。”又将与颜月的一番交谈又汇报给他听了。 大概问题就出在此处了。 顾珏阖起眸子,唤过段风低声道:“速去查查,颜盈盈身边的这个婢女是何来路,悄悄的。” 段风领命而去。 顾珏心中却是一阵恍惚,若是那婢女便是顾瑾提前安排好的暗卫,那之前那些不妙的猜测…… 他努力按下惶恐和不安,只另外带了人手,也加入了搜寻的队伍中。 此时,大相国寺内风声鹤唳,僧人们功课被打断不说,还要被捡抄禅房,众人明着不说,心里还是颇有微词。 只是面对着一人之下的太子殿下,再多愤懑也只得压在心内。 却不想,整轮的翻检之后,竟是毫无所获!这下有些六根不清静的便在议论:怕是太子妃早就不在大相国寺了,只是太子殿下不信,非得掘地三尺,搅了出家人的清静。 听到这一消息,专挑着无人去的地方搜寻的顾珏挥手摒退众人,倚着一处废弃殿落的院墙,终于忍不住捂住脸蹲在了地上。 难道,真的是自己猜错了吗?抑或,颜月果真,已经…… “昭昭,你究竟在哪里?” 她是自己生命中好不容易寻到的一束光,好不容易将她哄到了自己身边。难道,还未曾握紧,就要溜走了吗?隐隐的酸涩涌上鼻腔,孤独与无助再次充斥他的周身。 不,不要! 此时,上天似乎听到了他的祈祷,突然间,一个几不可闻的声音在他的耳边响起。 “顾,珏……” 他猛地站起,双拳紧握,浑身猛地充满了力量。那个声音,他魂牵梦萦,绝不会听错,正是他的昭昭。 作者有话说: 顾瑾(骄傲):本王的计谋,你们怎么也不会想到的! 颜月(读心术):哦~原来如此! 顾珏(定向读心术):哦,孤也知道了…… 顾瑾:?? 第80章 那声熟悉的“顾珏”虽是微弱, 却是颜月的声音无疑,顾珏突地浑身蓄满了力量,立刻唤道:“昭昭, 昭昭,是你吗?你在哪里?” 可惜,风声烈烈, 却毫无回音。 反而是随侍的随从们, 听见了声音,立马聚拢到一处,却远远候着不敢上前。 唯有沉夜近了身:“殿下……” 见到他, 顾珏神色稍缓,瞬间意识到什么,立刻问道:“此处之前可有仔细搜过?是否漏了哪里?” 沉夜沉思片刻,回道:“京兆尹的人搜过一次, 并无发现。听说, 这里是前朝时的一处偏殿,因曾有罪妃被罚至此修行,却不堪寂寞欲行不轨之事, 被发觉之后自焚而亡, 此后, 这里便废弃至今。” “殿内搜过,那殿外的院子, 院外这片草丛呢?” 京兆尹的人干活虽细, 但也不乏疲懒之人, 顾珏召来随从们, 吩咐道:“以孤所立处为中心, 你们分组再搜一遍, 一丝一毫,均不许放过。” “是!” 跟着他的人都是心腹中的心腹,听了命令,均无二话,立刻四处探查。 一队人马去了院墙内,烧毁后的殿宇残破不堪,残垣断壁之间,多有间隔,此前沈召的人虽已细细搜过一次,但他们仍不敢掉以轻心,只是再如何细致,却依旧别无所获。 另一队则去了院墙外的荒废之地外。这里野草丛生,却不知是何物种,均生的有半人高,且叶片上带着细密的锯齿,触之衣袍皆裂。 沉夜却只守在顾珏身侧,皱着眉沉声问道:“殿下,为何肯定太子妃就在这附近?” “方才,孤听见了太子妃的声音。” 要说在场的人当中,当属沉夜的武学修为最高,可是明明,方才除了风声鸟鸣,他未曾听见一丝女人的声音。 他默不作声,脸色却颇有担忧之色,难道太子殿下忧思过重,有了幻听之症? 顾珏刚刚恢复,神智还在稳固中,此前沈宝田可是暗中交代过段风,他也恰巧听了几句。眼下,太子殿下,一脸肯定的模样,莫名有些狂热的样子,倒叫他有些许担心。 顾珏当然不好说自己听见的是颜月的心声,见他似是不信,眸色深沉,只拧着眉毛道:“孤,自有道理。这里,你的眼界最高,以你之见,若是将人藏在此处附近,还不为人发现,何处为好?” 沉夜收回心神,四下打量,恰见那队围在草丛前的人正在处理手上的伤口。 “那里!”他略一思量,手直直指向那片草丛。 院内、殿内的侍卫均来汇报,查无所获。 再听沉夜如此说,顾珏大步靠近了绵密的杂草。一枝摇曳横出的叶片,稍稍碰上他的袖子,在他的手背上拉出一条血丝。顾珏却恍然未觉,只问道:“如何,发现了什么没有?” 一为领头的,上前跪下回禀道:“殿下,属下们已在四周查看过,草丛并未有人经过的痕迹……况且,这里叶片锋利,怕是不便藏住踪迹。” 不,肯定在里面!顾珏挥挥手让他退下。手背上的伤口刺痛不歇,饶是他一个男子都难以忽略,昭昭若是真的在里面,是否已是遍体鳞伤? -- 第134页 他心中一痛,就要徒手分开草丛。 沉夜哪敢让他再伤着?忙上前一步劝阻道:“殿下且慢,京兆尹昨日就查过此处,怕也是见了四周草丛寥无人迹,叶片又甚是伤人,这才忽略未察。 但属下看这草枝细长,易折难复,也许,贼子并不是直接进去的。从院墙到此处约有三丈之余,习武之人借助轻功,带着一个人,从那里跳进草丛,纵越过七尺不再话下,如此,外间也不会留下任何痕迹。” 话音刚毕,顾珏已健步后退,一个纵跃跳进草丛。此刻,知晓颜月恐就在其中,他哪里还顾得上自身安危? 沉夜等人也是一惊,一队人赶紧跟上,另一队人则手执刀剑,尽力砍除杂草,开辟一条出路。 顾珏坠落之时,于高处张望,脸色已是一喜。草丛深处,确有草丛被劈得七零八落,留下人走过的踪迹。 随着他进来的人自都是发现。这下,不待他发话,众人已寻着这痕迹,合力去除利草,一路找到尽头,虽不见想找的人,却发现了一口井。 “井,这里竟然藏着一口井!” 与此同时,顾珏终于再一次地听见了颜月的心声:“顾珏……” 她在念着自己的名字!她一直在等着自己!她,就在那里! 纵使顾珏一直强忍,此刻也是克制不住,不待众人反应过来,他已奔至井边,纵身跳了进去。 “殿下小心!”沉夜一声疾呼,直直奔至。借着日光,井底模模糊糊地出现了两个身影。 随即太子殿下的声音闷声传来:“孤无事,太子妃在这里!” 劫后余生的庆幸涌上心头,沉夜高声道:“快,放下绳索,将殿下和娘娘救出来。” 虽是寻人的队伍,却不想太子妃竟被丢在一处枯井中,大家立刻手忙搅乱地去寻绳子。 而井虽是枯井,但井壁湿滑,又是太深,顾珏即使有心,却难以一己之力带着已是昏迷的颜月出来,只能先将她抱在怀里,暂时脱了泥水之困。 怀里的昭昭浑身冰冷,脸色却是潮红一片,他以头触头,额间的滚烫似乎一汪不息的烈火,焦灼着他的心。 他一直护在掌心里的昭昭,此刻衣衫杂陈,血迹斑驳,露着的隔壁上满是草叶划过的伤痕。从这么高点地方摔下来,她的身上不知还有多少未察的内伤? 看着她紧闭的双眸,青紫的嘴唇,顾珏的胸腑间如受千斤重锤,疼痛得难以呼吸。 “昭昭,对不起,让你受苦了……” 顾珏将人紧紧搂在怀里,抬头看着井口的日光,那一片小小的天空里,乍一看,只有遥不可及的未知。 不敢想象,他的昭昭,是如何在这样的境地下,忍着伤痛坚持了整整两天! “顾珏……”颜月的心声不绝于耳,翻来覆去却只有这两个字。 顾珏的手指不可抑制地颤抖着,他更不敢想象,若是万一,此处不是枯井,若是万一,昭昭落下的地方正有块利石……他,是不是就永远,要把她弄丢了? 这样一想,顾瑾,果真是真的存心想要颜月的命啊,那从一开始的谈判、交易不过都是他故意玩弄人心的手段。 呵呵,顾珏冷笑一声——龙有逆鳞,触之即死。是时候,收收网,结束某些人不切实际的幻想了…… 不久,井口处垂下了一根绳子。 他将绳子紧紧环在腰上,低头,轻轻在颜月的唇上留下湿热的一吻:“昭昭,别怕,夫君带你回家!” …… 三日后,颜月终于从混沌中清醒过来。 黑暗、潮湿、阴冷的感觉似乎一直附着在骨缝之中,昏迷中,她的意识也被困在了那一方小小的井中,惊慌失措,奔走无门。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她触碰到一个熟悉的掌心,从那以后,心也终于安定了下来。 此刻,颜月挣扎睁开眼睛,只是微微的一动,就发觉了正伏在床边的顾珏,此刻他毛茸茸的脑袋正蹭在她的掌心中,安稳祥和,一如之前一样。 她转了转干涩的眼珠,这才发觉,她已身在东宫之中,这里,是她与太子的寝殿。 “姑,姑娘,您醒了?”萃果本是在外间伺候的,但沈宝田交代了,每间隔一段时间,她需给颜月喂点水。不想,正恰好见到颜月睁开了眼睛。 她喜极而泣,一双红肿的眼睛立刻又不可抑制地泪水横流。 颜月勉力一笑,正想出声安慰她几句,却觉手指一紧,原累极小憩的顾珏已是闻声醒了过来。 这些日子,他显然并未怎么休息,并未梳洗的脸上满是困倦,眼窝深陷,眼底全是青黑色,一双眼睛却甚是清亮,直勾勾地盯着她,目光闪动。 “顾珏……”颜月扬起嘴角,你终于没事了! “别说话,让我好好看看你。”顾珏哑着嗓子,他没有自称“孤”,现在,他不是太子,只是昭昭的夫君。 颜月抿着嘴,手指轻轻挠动他的掌心——“顾珏,谢谢你,带我回家!” 听着她的心声,顾珏哪里还忍得住,却顾着颜月此刻尚还虚弱,只死死将她一双手摁在胸腔处,那里,一颗火热跳动的心,只为她而绽放。 二人虽无言语,却如胶似漆地模样,哪里容得下第三个人?萃果福了福身子,悄声退了出去。 “殿下,我没事了。”到底算是新婚后,真正意义上第一次与顾珏独处一室,颜月扭捏着,想要将手抽出来。 -- 第135页 不想这一举动似乎惹怒了眼前的男人,他欺身上前,胳膊撑着身体,趴在她的上方。 二人鼻息相对,颜月一愣,瞬间面红耳赤:“殿下……” “不许,再有下次!”顾珏却是罕见地眸色带怒,一字一句道,“你知不知道,这次,你差点回不来了?” 颜月张了张嘴,却听他隐忍着道:“没了你,我就算活着,也是,生不如死!” 作者有话说: 第81章 如果没了你?我又怎会独活? 顾珏双目铮铮, 一瞬不瞬地注视着她,无声地吐露着自己的心意。 颜月目光盈动,欲言又止。在枯井的那些时间里, 她也曾后悔过自己的肆意妄为,特别是最后的几近昏迷的时候。 那一瞬间,她的确感觉到, 原来大千世界, 自己是如此弱小无依,幸运从来不会眷顾一个人。只有死亡真正临近的时候,人才能真正意识到自己的执念所在。 那些关于与顾珏相识相交以来的点点滴滴, 那些自以为疏离,却又不可忽视的心动,全在那口枯井里弥漫出来。原来,从不知何时起, 自己已经对顾珏依恋颇深。 所以, 最后的时候,她心心念念的,一直是他, 也在呼唤着他。 还好, 他也不负所托, 终于再一次从天而降,将自己带离了黑暗。 颜月哪里知道, 此刻她心中所想, 无一不落在顾珏的耳里?他屏住呼吸, 努力克制自己奔腾而出的欢喜。只想再多冷她一刻, 好让他的昭昭再多心疼自己一点, 再多靠近自己一点。 看着顾珏的脸色, 颜月咬了咬下唇,小心翼翼道:“殿下,我疼……” 听她突地叫痛,顾珏哪里还绷得住?立马起身,上下打量,又急急扶住她的肩膀,急急道:“孤明明命他们用了最好的止疼药,怎么还会疼?是哪里?我这就宣太医。” “腿……”颜月可怜兮兮地皱着眉头,娇花带雨,哼哼道,“疼得我都没有知觉了。” 听她这一说,顾珏才哭笑不得,放下心来。她腿骨骨折,已被固定,知道她一向怕冷怕疼,他早早命人用上好药,就为镇痛,此刻她的腿毫无察觉才是正常的。 “小骗子!”顾珏无可奈何地亲了亲她的额头,又长叹一口气道,“昭昭,你说我该拿你怎么办才好呢?” 眼前的男人下巴上全是青色的须根,脸颊也较之前凹陷很多,设身处地替他想想,清醒后立马听闻自己失踪,这几日,怕是为了自己百般担心受怕,操劳奔波,不知是如何疲倦不堪。 她的心中涌上一丝甜蜜,又瞬间被愧疚淹没。 她眨了眨眼睛,试着抽出一只手,环住眼前的男人,在他错愕的眼神中,将他的头拉近自己,探索着,吻上了他的唇。 唇齿相碰的那一刻,轰鸣声立刻从脑海里爆炸蔓延至四肢百骸。 顾珏的后脑勺瞬间一僵,几日来的相思、担忧,此刻都化作缠绵的纠葛,莹润了嘴角,也抚慰了心灵。 前世今生,颜月还是第一次主动亲吻,她生涩笨拙,却尽己所能,想要表达自己的歉意。 渐渐地,顾珏也化主动为被动,将满肚子的不甘和痴念,全倾注到这一吻之中。 顾珏眼眸中渐渐涌上难以述说的情愫,不知何时,二人已变换了姿势,颜月的双手被他单手执住,牢牢锁在床头,他的另一只手则擎着她的下巴,将她整个人围在自己的阴影中。 昭昭太甜,让他欲罢不能,只想沉溺其中,长长久久,至死不渝。 不知过了多久,颜月嘤咛一声,轻轻挣扎。顾珏这才松了口,而眼前的人儿,眸光如水,唇间带血,竟是不小心被他咬破了一小块。 他面红耳赤地直起身子,手忙脚乱地找着帕子。颜月却已悄悄将嘴角的血渍和水迹抹了去。 “咦惹……”她颇为嫌弃地在顾珏的衣角上擦拭着。 顾珏宠溺一笑,却执过她的手,看着她手腕处的红指印,夹杂着丝丝草叶割伤的血痕,印在她雪白的肌肤上,甚是显眼。方才情到深处,他竟恍惚忘了颜月还在伤中。 顾珏眼眸中的欲望瞬间退去,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心疼…… 方才那一吻,有赔罪的意思,也有撒娇的成分。此刻见他心疼,颜月眼角带水,娇意更甚:“现在,不生气了吧?” 顾珏却只轻轻帮她揉着手腕,并不答话。 颜月不知他的心意,愣生生地瞧着他的脸色,又小心翼翼道:“万幸,我也没事……我答应你,从今以后,绝对不再自作主张了……” 听到她说“没事”,顾珏手指一顿,随即又恍若无事一般继续替她揉着手腕,只抬了抬眉毛:“区区一吻就想要孤消气,是不是太便宜你了?” 颜月嘟着嘴,皱眉道:“那你还想怎么办?总不能要打我一顿才能消气吧……” 本是随口说的气话,哪知顾珏却像是当了真:“好,你说的,等昭昭伤好后,必须挨顿板子,否则,依你的胆子,我看你就是敢再犯!” 知他是玩笑话,但颜月依旧哭丧着脸,轻轻晃动他的衣角:“殿下,你不会真要打我吧,嗯~顾珏,阿珏……夫君~” 这声“夫君”带了丝丝鼻音,挠的顾珏心尖直痒痒。他扬了扬眉毛:“也罢,看你如此乖觉,为夫也不好得理不饶人,毕竟是孤的太子妃,当众挨板子可不被人笑话?不如为夫辛苦一番,亲自动手……” -- 第136页 他抬起手,装模做样地在她臀部的位置虚晃一下:“如此,才能叫你好好长长记性!” “呀……”颜月羞得满面通红,却还强撑着道,“不行,你,你敢?!” 顾珏促狭一笑,靠近了她的耳边,轻声道:“不行?呵呵,你竟然敢质疑为夫行不行?等你伤好了,就让你看看,到底行不行!” 哪里能想到,表面光风霁月、一脸禁欲像的顾珏也会说出如此的话,颜月只觉心漏跳了一拍,脸上更是烧的滚烫。 还好,门外突地传来了段风的声音,说是有事来报,倒是给她解了围。 只是待顾珏回转的时候,看见在萃果服侍下,正浅浅用着肉糜粥的颜月,脸上依旧还带着红晕,见他进来,只是嗔怪地瞟了他一眼,却是故意赌气不肯理他。 顾珏只作不知,令萃果退下,待殿中只留下他们二人时,他才将段风探得的消息说与她听。 只是听着听着,颜月哪里还顾得上与他置气,脸色一寸一寸冷了下来。 “果真是好算计!”她抬起头,看着顾珏,直到此时此刻,她才真正后知后觉地胆寒不已。 原来颜盈盈身边真的有个新来的婢女,是下了定礼后蜀王府出来的人。外人看来,不过是顾瑾宠爱这个侧妃,送了一个得力的人给她使用罢了,但段风前去仔细查探了,却发现了一点不对劲。 原先,他也是看不出什么,只是觉得那婢女手底下还是有些功夫底子在的,只是他在暗处,为了隐匿也是不便试探,也看不出到底有多深厚。 持续蹲守了许久,原是毫无进展,就在他准备放弃的时候,发现了端倪。 早起那婢女在端着盆子倒水时,恰露出了左手手背上一条细长的伤口。可至午膳后收拾了东西交给小丫头时,双手光洁,并无伤痕。 段风还当自己看花了眼,抑或是女子爱美,用什么脂粉掩盖了去。可是接下来的时间,他仔细观察,终还是认定,这个婢女,实则有两人。 原来这婢女竟是双生子!只是一在明,一在暗。当日颜盈盈在大相国寺与婢女均有人证,沈召才排除了她二人嫌疑。 如今想来,其实,那时候隐在暗处的那位才是真正出手掳走颜月的人,而手上的伤,想必也是被那怪草留下的。 顾瑾的筹谋可谓妥当,杀人不留痕。若非颜月运气好,又及时得了救治,怕是现在还烂在那处枯井里,还要被当做把柄要挟顾珏。 而下手的人还能轻易撇开关系,日后即使顾珏知道真相,也只有痛苦,对毫无证据的杀人凶手又能奈何?顾瑾倒也不是多么珍爱颜盈盈,怕是还留了后手,虽说顾珏自请辞去太子之位,若圣上坚决不肯呢? 届时,只要稍微透露一点真相,朗月风清、芝兰玉树的太子殿下肯定会按捺不住,一力将颜盈盈等置之死地。 可是毫无证据的情况下,顾珏只会被打上“滥杀无辜、凶狠暴虐”的标签,到那个时候,无论圣上怎么力保,顾珏自身沉沦不说,朝臣们也会力荐,恳请陛下三思…… 三皇子,不,如今的蜀王,当真是打了一手好算盘啊! 颜月闭上眼睛,只觉难以呼吸。难怪,当日,她突遭袭击却不自知,除了双生子的秘密,想来,顾瑾从来就没告诉过颜盈盈关于后手的布置。那婢女倒是应该知晓,可阴差阳错之间,颜月根本没有来得及与之照面。 原本她依仗读心术,才自觉可以横行无阻,即使被俘,也可透视人心,探寻几分生机。谁知对方虎视眈眈,从不准备给她这个机会…… 烛光下,她垂着眼眸,思索半晌,终于沉下心道:“顾珏,你是我的夫君,是我将依靠一辈子的人……我,想告诉你……” 顾珏心念一动,突地赶在她之前,用食指轻点她的唇峰:“莫说,我都知道。” “不,你不知道!”颜月有些急,她有个秘密,关于读心术的秘密,事到如今,是时候与顾珏坦诚相待了。 可是顾珏却突地将她拥在怀里:“真的,你想什么我都知道。莫怕,都过去了,夫君在这里。” 他的胸膛一如既往地让人安稳,语气也是镇定平和,瞬间抚平了颜月的焦虑和不安。她没有细思顾珏的话,只当他在安慰自己。 也罢,每个人都应该有点自己的小秘密。 她将头埋在顾珏的颈窝处,他身上的龙涎香隐隐约约,让她心神渐渐松懈了下来。 “谢谢你,夫君……” “莫怕!”顾珏轻抚着她的后背,跳动的烛火印在他的眼帘里,是时候,让他们付出代价了! 第82章 因着颜月不适, 顾珏已是多日告假不朝。而那日的大相国寺的搜寻闹得鸡飞狗跳,最后太子妃重伤被带回东宫的事更是人尽皆知。 颜月竟然没有死? 想到自己如此筹谋,上天竟然还是偏心于他, 顾瑾怒火攻心,满是不甘! 虽是时间紧迫,能让东宫吃了如此大亏已是不易, 但顾瑾还是气恼手下人干事不利落, 未能直接取了颜月性命。这一把柄不再拿捏在手中,还不知顾珏会如何反扑? 当日,太子的请辞表被他想尽办法借他人之手冒充东宫自呈后, 却如石沉大海,了无音讯。而母后那边也依旧被禁足中,宫里的人手也是递不出多少有用的消息出来。 -- 第137页 他探不得圣上的心声,急的嘴上都撩起了泡。 顾珏也是好本事, 即使之前痴傻中, 一个东宫依旧井井有条,如今里面究竟是何情况,也是毫无音讯。 先前, 皇后虽也安插了几个人手, 但其中那个姚嬷嬷千辛万苦递出了消息, 竟是请求顾瑾慈悲,向四公主递个话, 请公主把自己讨了回去。 原来, 当初进了东宫, 她本以为太子尚在病中。凭借自己的老练, 加上皇后、四公主的面子, 太子妃又是新妇, 多少会给些面子,至少自己能混个掌事之位。 不想颜月一见面,直接三言两语,将他们三人软禁在偏殿里,无令不得外出。 闲养着也就罢了,姚嬷嬷顶着皇后所赐的管事嬷嬷的空名头,几乎日日被一堆奴仆小厮们环绕着,面上说是想她请教,实则却是反被监视,只要她行差走错一步,便被耻笑皇后手下的嬷嬷也不过如此。 这些日子,她就算出门溜达晒个太阳,都要被教训着不懂东宫规矩。 想她姚嬷嬷也算是资历深厚、养尊处优的老嬷嬷了,不曾想在那东宫却是无人把她当回事,动不动讥笑几句也就算了,她到底在宫中多年,遇事脸皮厚些也尚可忍耐。 顾珏清醒后,原是忙于太子妃失踪一事,倒也无暇顾及他们几人。反而是后来颜月好转,他不知怎地就想到了他们三人,突地召至面前问话。 皇后精心挑选的两个美人都是养眼的,可惜弱柳却是个没眼力见,不安生的,见太子妃卧床,听得太子召见,还当有了机会,忙不迭地打扮得花枝招展,特地选了一件薄如蝉翼的纱衣,只望求得太子青眼。 扶风劝了一下还反被嘲讽毫无上进之心。 姚嬷嬷本也觉得不大对劲,但到底存了私心,也想探探太子的意思,到底没有阻止弱柳。不曾想三人被唤至殿前,太子竟是正眼都未瞧他们一眼,重申了“东宫不养闲人”的话,将姚嬷嬷与扶风指去后厨帮佣。 待指到弱柳时,那蹄子还不甘心,努力地伏下身子,将胸前的一片美好尽力显摆。听得太子迟疑,还大胆地抬头抛起了媚眼。 没想到,太子竟是冷笑一声,直接命她立刻去马房报到,往后不仅日日要干那洒扫马厩的活,更是吃住均在那边,不得再出马房一步! 这下可好,本是被悉心调训用来安插的人手,日后莫说近太子的身,怕是日日要浸淫在后厨、马厩之中,身上脂粉尽退,些许柴米油盐倒也还可,弱柳那个不长眼的,可是整日要肮杂在臭粪之中,再难解脱,这比杀了卖了她都还难受。 姚嬷嬷泪眼汪汪,一把年纪了,竟然被安排到后厨打杂。后厨的掌事还嫌弃她年纪大,怕她手脚不干净,指明她烧火,烟熏火燎,她哪里受得了?肺病都要耗出来了。 可恨如今她们明面上就是东宫的人,太子可全权发卖。且顾珏昔日本就与皇后不对付,哪里会顾忌诸多,说打脸就打脸,连个日子都不选的。姚嬷嬷真是一口牙打碎了往肚子里咽,有苦也说不出。 扶风又安于现状,竟然真的洗手作羹汤,再也不把自己当个娇人儿看,弱柳则是扶不上墙,据说也曾想偷偷逃出马房,不想却被捉住死死打了一顿,关在马厩里饿了几天,已是不敢蹦跶,只求活命。 姚嬷嬷思前想后,寻了机会,这才在置办柴火时递了信出来。 顾瑾看完信,眼角的肌肉突突跳个不停。顾珏如此做派,丝毫不顾及皇后脸面,还让姚嬷嬷能全须全尾地递出信来,不过就是明着杀鸡儆猴,故意让自己知道这些。 东宫,在正式宣战! 那些先前安插的人手,或明或暗的,正在一颗颗被拔除。待到这些钉子全部清理干净,下一步就是自己! 顾瑾眯起眼睛,呼吸突地急促起来。他勾起唇角,露出毒蛇般的微笑:大不了鱼死网破,这一仗,谁输谁赢,尚未成定数呢。 他撕碎了那封信,遣散了奴仆,信步来到后院。 花团锦簇的院子里,瑟瑟发抖地跪着几个小丫头。见了他来,更是将头伏得更低,不敢发出丝毫声响。 顾瑾很是满意。 待看见几个小丫头膝盖下面均是残破的瓷片,一片一片刺进膝盖,点点血痕印在衣衫上,一股莫名的火热涌上心头,他舔了舔干涩的下唇,一步一步上前,随手抬起一个小丫头的下巴。 暴雨中被折断的娇花最是魅力,可惜这丫头五官尚未长开,到失了几分韵味。 小丫头一动不敢动,只垂着眼眸,许是顾瑾的手劲有些大,她忍了半天,还是有滴泪珠滚滚地从眼角滑至发髻,晕开了胭脂…… 真是扫兴。顾瑾松开手,嫌弃地扯出一方帕子擦拭着手。 小丫头见状,浑身都颤抖起来,想要张开嘴巴求饶,却牙齿打颤,喉咙咯咯作响,说不出一个字来。而其他跪着的几人更是极力地降低自己的存在感,生怕王爷一个不小心对自己多看了几眼。 毕竟,前一个被王爷仔细打量过的人,如今已被关在柴房里,据说日日都被侧妃在脸上划上一刀,不知还能苟延残喘到几时。 “惯是一群会惹侧妃生气的蠢货!”他掷下帕子,也不管那瘫软在地的小丫头,只扬着嘴角推开了颜盈盈的房门。 自听闻颜月未死,还被太子从大相国寺救回来后,颜盈盈真真是吓破了胆。她一个区区少卿之女,哪敢与当朝太子抗衡?虽顾瑾设计周全,她理应不会牵扯其中,但妇人姿态,到底梦魇不断,只得又巴巴地求到顾瑾这里庇护。 -- 第138页 正巧这些日子,顾瑾本就心情不佳,主动送上来的不要白不要,干脆就此好好折辱于她。食髓知味,颜盈盈到底是生得如娇似媚,美艳更甚旁人,享受起来也更是滋味非凡。 只是看见娇花一般的女人浑身青紫,泪眼朦胧地拜倒在脚下祈求着自己的怜惜,顾瑾心中虽是一时畅快,随后却又恼怒自己的无能,竟要在一个女人身上找寻满足感。 恼羞之怒下他又是忍不住对其大动拳脚,直接把她当做花楼里的女子一般,只顾着自己舒服,百般花样齐齐用上。颜盈盈本是大家闺秀出身,哪里见识过他这等模样? 以往虽然也有些新奇招式,她自觉羞辱,但为了绑住顾瑾的心,只能顾不得其他勉强应了。这一番却不想他心中怒火难歇,哪管她的三推五档,倒着实叫颜盈盈好生吃了一顿苦头。 反正不过是一个侧妃,吹上天也不过一个妾氏。眼见着颜盈盈花颜摧残,一时难以见人,他干脆递了帖子给少卿府,草草走了流程,就将人安置在了蜀王府,算是成了亲事。 人生仅有一次的及笄礼草草过了也就算了,连成婚之礼也是如此糊涂!可恨颜培迫于蜀王府势力,原就是一力巴结着,哪里敢有二话,直接同意了这一荒唐举动。 颜盈盈听到这个消息时,被顾瑾百般折腾,刚刚醒转,又是一口气没转过来,生生晕了过去。 醒来后无处发泄,只得折腾起王府内的下人。院中那些小丫鬟,她轻则自己上手扭掐,重则自己想了刑罚加身折磨,竟是好赖一个不放过。 看着这些年轻少艾的鲜活生命,全都拜服在自己脚下,任凭摧残,她享受着高高在上的感觉,这才舒坦了些。 见她如此疯狂,顾瑾倒也不叱责,颜盈盈越是疯狂,他反而越觉得兴奋。他本就视颜盈盈为玩物,总是拘束着反而没了味道,还不如放肆些来得快活。 何况,本就是不知廉耻的女人,又能指望她比旁人高贵些什么? 顾瑾冷哼一声,昏暗的房间内,不知点了何香料,到处都是靡靡之意。他深吸一口气,看着横陈在塌上的颜盈盈,突然想到了什么,眼角露出一丝残忍的笑意…… 既然圣上要护着顾珏,他就偏要顾珏难堪! 毕竟,太子妃被贼子掳去是不争的事实。 不久后,颜月莫名失踪整整两天,恐是失了清白的消息便被传了出去。随后,有关顾珏为美人不要江山,宁可为了一个残花败柳,也要请辞太子之位的说法也在坊间蔓延开来…… 第83章 不管外间如何传闻, 作为始作俑者,顾瑾只管紧闭了蜀王府大门,静待这把火越烧越烈。 他捏紧了手上的兵符, 眼中得意之色满满,只待他们再也压不住的时候,若是圣上还想再护, 他便可好好的借机行事, 清一清君侧了! 在他的授意下,原收拢的那些人手也纷纷上书,话里话外均是东宫德行有亏, 太子理当自陈请罚。世人向来说风就是雨,想到不久后朝堂上对顾珏的连番指责和羞辱,顾瑾心情大好。 这一日,他依旧宿在颜盈盈房里, 只是不管美人多美, 花样再多,日子久了,也少了些新鲜感。 他施施然起身, 暗忖今夜是否需要换个地方歇息了, 却突然发现, 颜盈盈的房内多了一样新奇的玩意。 仔细一打量,原是那日自己看到的小丫头, 脸上并无脂粉, 身上衣衫却是极尽华丽。她规规矩矩跪坐在屋内一角, 目不斜视, 宛若雕像。 只是到底还是能察觉到顾瑾灼热的目光, 小丫头一动不动, 睫毛却颤抖得厉害。饶是这样,她还是一声不吭,直直跪坐着。 “啧!”顾瑾若有所思地轻笑一声。 颜盈盈十指纤纤,服侍着顾瑾收拢着衣衫,见他的目光瞟到了那边,于是娇嗔一声:“不过是一盅美人盂罢了。殿下怕不是看中了?若是喜欢,您大可放到自个儿书房里去。只是这物事尚未调训到位,届时惹了殿下不快,可别怨盈盈委提前明说~” 活生生一个人,在她的嘴里,已经成了一件摆设,一个物事。 顾瑾阴蛰一笑,任由颜盈盈低着头,看着她故意放任一绺发丝状若无意地扫过他的胸膛。 一个简单的晨起,她都是刻意挑拨着男人,殊不知,她越是这番,越是也将自己轻贱到了尘埃里,进而也成了顾瑾眼中的玩物。 顾瑾拈住她跳动不安的手指,轻轻一笑:“小醋坛子!如她,哪能称得上美人盂?顶多不过是个香唾壶罢了,若要真说是美人,当如盈盈你才是啊……” 他的话意犹未尽,颜盈盈指尖一颤,心中突地狂跳不止。 顾瑾却是哈哈一笑,眯起眼睛在她的香腮上重重一吻:“啧啧,你怕什么?难不成本王还会把你做成美人盂不成吗?” 他手指一寸寸收紧,笑意不达眼底:“虽说美人盂甚是风雅,但到底花期甚短,不堪一提,你是本王的侧妃,如此花容月貌,本王又怎会舍得?” 颜盈盈昂起头,轻声娇吟一声,努力扯出一个稳妥的笑意:“妾身不过是闲来无聊,瞧着野史传记里的稀奇玩意儿,胡乱学学罢了,倒叫殿下取笑了!” 顾瑾不置可否,又意味深长地又看了那“美人盂”一眼,唇角一扬,脚步甚是轻快地离去了。 男人离开后,看着镜中下颚处通红的指印,颜盈盈捂着心口,却依旧止不住心惊肉跳,只慌得立马打发了人将那小丫头发卖了出去。 -- 第139页 美人盂是野史里,靡靡之音中的变态产物,颜盈盈不过是一时气恼,那丫头不过是罚跪之中,也配叫顾瑾多看两眼?这才愤愤不平,借用了这龌鹾的法子,故意折磨于她。 本是自己一时兴起的恶趣味,却不想,顾瑾见了却是如此表情! 尤其是最后的笑意太过恐怖,饶是她已算熟知他的性情,还是后怕不已。 明明自己的梦中,顾瑾扶摇直上,乃人中龙凤,为何现实里他却总是节节败退,被顾珏打压得喘息不得?连着这性情都变得阴晴不定,时不时说出一些令人惧怕的话来。 颜盈盈握住颤抖的指尖,第一次开始怀疑自己的选择。难道从一开始起,自己就站错了队?可是如今她已入了蜀王府,又还有何路可选呢? 她眯着眼睛,看着天上的太阳,却丝毫感受不到阳光带来的暖意。她已许久未做预知梦,掌握的底牌也全一点点被顾瑾套了过去。 如今,她真的只能沦落到靠美色安抚顾瑾一条路可走了…… 这一日,颜盈盈罕见地未打骂任何人,而是呆坐了一整天。 …… 谣言如刀。顾珏发觉外间信息不太对时,已是人言惶惶,难以抑制。 正所谓人言可畏,不过是毫无根据的猜测,却越演越烈,渐渐的,什么难听的话都开始往外传了。 顾珏冷着脸,锁死了东宫的消息,颜月尚在安养中,断断不能让她听到这些。顾珏当然是不信的,但若是昭昭自己“信”了,可怎好? 她向来细腻敏感,过于在意外人的想法看法,顾珏不愿用愚者的以讹传讹来影响她。 还好段风传来消息,才有如此传言苗头出来时,他已带着暗卫蹲守在蜀王府附近,不久就将颜盈盈身边的双生子抓住,送到了京兆尹。 这二人是当日颜月失踪的关键,沈召立刻升堂严审。相信不久,便有事实论断来堵悠悠之口。 如此还不够! 顾珏听完汇报,只摸着心口,那里,曾有一道穿透的伤口,如今伤势已好,伤疤仍在。 “将卢雨的细雨剑一起送去,叫沈召重审当日及笄礼刺杀一案。”那些一时隐忍,故意略过去的细节,也该是时候公布于众了。 那场暗杀虽已结了案,但终究太过便宜了某些人。此节骨眼上重审,也好叫世人瞧瞧,堂堂一国之后,曾经做出了什么无耻勾当! 段风立马应下。其实当日许多的证据并未深究,只不过是顾珏当时重伤,无人提及,圣上为了安抚也特意一带而过。 沈召本就是圆滑之人,不管这两位你来我往,只要暂时分不出高低,他就不会站队,这样,来日他也还有可抉择的机会。 所以他明哲保身,向来只听君上之令,其余则死板行径,只看证据。但自太子受袭,圣上却一心维护,甚至以实际行动一力成全顾珏后,沈召倒也乖觉,稍稍还是偏向了东宫这边。 如今,太子殿下送来了证据,他也丝毫不觉为难,立刻开案重审。 京兆尹审的都是京都之案,堂审也一向对外公开。 于是,这厢堂审,大相国寺二女以双生调包手法掩人耳目,掳走太子妃一事人证物证俱全。稀奇的作案手法,加之寺里那株神奇的伤人草木,立刻占据了大街小巷的舆论热点。 这颜盈盈乃蜀王侧妃,手底下的侍女却大费周章掳走太子妃意欲何为?之后特意流传的谣言毁人清誉,倒颇有些颜盈盈往日一贯的做法。 再联想蜀王自太子病后,一直蠢蠢欲动的做派,这期间真有些刻意为之的牵连…… 大家方细细琢磨出些许不对劲,京兆尹里又传来了雷霆一击。 原来当日震慑心神的刺杀储君一案,还另有隐情! 旧案一翻,竟然欲言又止地将幕后黑手指向了后宫的那一位。连带多年前,皇后就将手伸进东宫,安插暗卫一事都翻了出来。 这下八卦之火真是愈演愈烈,但世人也非全是愚钝之人,太子与蜀王的勾心斗角已是摆置明面上,这时候坊间的各种热议都无疑是在火上浇油。 有眼见远些的,倒也知道,与其参与搅和,成了那两位借刀杀人的利器,不如按兵不动,静待二人分个高低出来。 渐渐的,坊间茶余饭后的闲谈,也转变成两虎相争,太子殿下似乎一直棋高一着,说到底,其实也明明是太子殿下更得民心。 只是,听闻蜀王背后似乎还是有不少重臣鼎力支持,也不知到底是为图着啥? 不过,随后,宫内传出了“圣上龙颜大怒,意欲废后”的消息,太子殿下也再次临朝,参与国事,一切似乎将要尘埃落定。 民间风向,向来转得迅速,这“废后”岂不是正正验证了,京兆尹重翻旧案查出的都是事实?而太子再次被委重任,反观蜀王依旧被禁不出,谁输谁赢,圣上又倾心与谁,一切显而易见。 …… 蜀王府内,顾瑾听着这一切,再次失了态。 皇后那边似乎直接已失去了一国之后的尊荣,以前只是禁足,如今殿宇却形同冷宫,还要被一干妃嫔嘲笑。想到母后骄傲一世,如何又能受得了这种屈辱? “父皇,你何至于偏心如此?!”他狰狞笑着,眸色深沉,一抹难以掩饰的刺痛一闪而过,既然如此,也怪不得儿臣了! 第84章 -- 第140页 宫中, 收到顾珏的请辞表,圣上第一时间竟是欣喜不已。那是他儿子亲笔所书,笔迹是他从小训导看到大的, 自不会认错。顾珏能思如泉涌,一气呵成如此请辞的文章,当然是恢复了清醒。 只是他这儿子既已安好, 怎地不来请安?还上了这样一封请辞太子之位的折子。这样一想, 他又不免有些生气。 儿大不由人,到底是最宠爱的儿子,终于摆脱浮生之毒的后遗症, 他哪里还顾得上什么请辞不请辞的,忙令李公公去东宫宣人。 只是这一去却得了消息,太子妃重伤,太子陪护左右, 不肯离去。 堂堂天子, 怎地发生了这等事情都不知晓?圣上发了好大一通火。还好李公公办事甚是妥帖,自然也将前前后后的详情一并探听回来汇报了。 得知太子在沈宝田医治下,方恢复神智就听闻太子妃失踪一事, 立马急匆匆赴蜀王府, 又赶往了大相国寺, 竟是片刻不得听写,来不及送回消息。 涉及蜀王顾瑾, 圣上冷哼一声, 稍微一思量, 便大抵猜到了什么。难怪那封请辞表明明是悄悄呈上的, 朝臣中却有附议提请另立太子的奏章。 他是老了, 身子骨一日不如一日也是事实, 但还不到老眼昏花的时候。那封请辞表就此被压着不动,只待顾珏亲自前来解说。至于站队顾瑾的那些奏章则被悉心挑了出来,只待太子审阅后自行定夺。 好在连日的修养,加之上好药材的滋补,颜月的身体总算好多了,尤其是腿,渐渐的,也能在他人的搀扶下,时不时的下地缓步行走些许。 顾珏这才稍稍安心,又嘱咐诸多,这才念念不舍地去圣上那边复命。 也不知父子二人紧闭殿门究竟谈了些什么。只是圣上不久就令李公公传旨,再次命顾瑾择期去往封地。同时,皇后也再次被禁足宫内,顾瑾离京前禁令不解。 圣上一再不给皇后体面,也让朝臣多少看清了形势。除了董尚书的一些门生故旧还在死撑,也就剩下一批有把柄在顾瑾手上的。 这些人也多在朝堂关键之处,顾珏冷眼旁观着,虽未立时有动作,却也思量起了替代的人选。 却在此时,夏日暴雨,江南河堤失守,洪灾泛滥,江南四地民不聊生。 流民泛滥,京城之中风声立变。 民生乃国之根本。这等时候,大家哪里还能纠结其他,第一时间的目光均汇向江南。那里,是大秦粮仓所在、更是盐税重地,如今一场千年难遇的大雨,将一切富庶移为虚无。 灾后重建乃是重中之重,若是不能及时稳住情况,休养生息,对大秦未来百年乃是大不幸! 好在,前方消息传来,大雨已停,只是堤坝只靠沙包勉强守着,若是再遇暴雨,恐会全盘失守。 此前顾珏有多次镇守灾区、重建新生的经验,此次事关民生,他是大秦的太子,自然是责无旁贷。一连几日,顾珏披星戴月,早出晚归,忙得是脚不沾地。 洪涝之后,一怕饥荒、二恐疫情。 他立马恳求沈宝田启程前往江南。沈宝田医术高明,有他相助,即使有疫,也必能及早控制,防患于未然。 那时候,沈宝田刚初初给颜月诊治一次。听闻要南下,老头子撵须自嘲:“原是答应你母亲,应承你三个条件,如今一晃多年,老夫却成了你的专属附庸,哪里有事就要往哪里顶了。” 此去江南,车马劳顿,沈宝田年纪也不小了,让他这样奔波,顾珏也是不忍。 只是事关百姓苍生,顾珏一揖及地,千言万语在一躬:“有劳先生了,半月后,京城钱粮准备妥当,我与先生江南相见。” 沈宝田摇摇手,仰天大笑点头应下。 他身为医者,虽是脾气古怪,说到底也是心系天下之人,如此一说不过是自恃身份的玩笑话。 他坦然接受了顾珏的一拜,在东宫暗卫的护送下,带领了几个在各类疫情防控上颇有心得的太医,一起赶往江南。 而顾珏则暂时留守京中,调动户部、工部,保障赈灾的银两、粮食,并着手重建图纸,进一步加固堤坝。待一切准备妥当,颜月的伤势也差不多大好了。 只是那一天到来时,也将是他孤身前往灾区,与颜月暂别之时。 这些,他都暂时瞒着颜月,只想方设法多陪伴一些。 时间一晃匆匆。 这一日早朝结束得早,他立马早早回到东宫,恰逢颜月方洗漱起身。看见长发及腰的女孩儿双眼朦胧,兀自坐在窗前,不知沉思些什么,他心念微动,突地起了逗弄的心思。 悄悄屏退伺候的萃果,他踮起脚尖,悄声走到她身后,执起绿檀的木梳,一下一下为她梳起了头发。 颜月恍然不觉身后已换了人,只慵懒地歪着身子,随他折腾。 顾珏到底是干不来这等精细的活,虽是小心再小心,还是不慎轻轻扯动了她的头发。 颜月“嘶”地一声,却未回头,只抬了抬手:“罢了,别梳了,反正也不出门见人,就这么散着就好。” 她的声音里有着淡淡的落寞,听得顾珏心中颤个不停。 他放柔了手,继续给她梳着长发,直到如水的黑丝根根顺滑,他才轻轻将眼前的人拥在了怀里。 颜月浑身一僵,但熟悉的怀抱、熟悉的温暖,让她立马又放松了下来,她将整个脑袋埋在他的袖袍之中:“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 第141页 顾珏的下巴蹭了蹭她的头顶:“怎么了?不开心?” “没有!”怀里的小人儿闷声道。 可是她的心事,顾珏却全都听在了耳间。 纵使他再怎么封锁消息,外间有关太子妃失德的风言风语还是让颜月略有耳闻。不过身正不怕影子斜,况且顾珏也是一力小心翼翼的呵护着,她也不愿让他过多忧心自己,对一切妄言只作不知。 只是各种传言又是尘嚣日上,她心中到底还是在意的。她对江南洪涝之事一无所知,只当因为自己连累了顾珏,导致朝堂不安,使得顾珏日日奔波,回来也是越来越迟,想必深受其累,实际苦不堪言。 想到顾珏自幼便是光明磊落,圣上又一心宽待,从来也未曾在收罗党羽上动过歪心思。可相较于他,顾瑾那边却是早早在皇后和董尚书的荫蔽下抢了先手,虽一再被打压,但星星之火,总是不熄。 顾珏在明,对方在暗,凡事总不能都后发而至,归于被动。看着他疲惫不堪,对着自己却藏着一切,只宽慰无事的模样,颜月看在眼里,心疼不已。 她想告诉他,自己有读心术,或许能派上用场,帮他一帮。 只是又怕唐突,反而拖了顾珏后腿,如此反复纠结,自然是心情糟糕。 顾珏苦笑一声,将颜月身子扶正,面向自己。 他看着她的眼睛,在她的疑惑中郑重道:“昭昭,忧思伤身。你是我的夫人,为夫一心只愿你无灾无痛、无忧无虑。” 颜月勉力一笑:“我当然知道殿下的心意。” “不,昭昭。”他敛了神色,愈发正式道,“我一直这样想,也这样做,凡事只自己一力承担,不愿你烦心过多。但现在想来,却是我错了。” 他蹲下身子,目光与其平视,执起她的双手放于心口:“我错了,我的昭昭原是与寻常女子不同。你我是夫妻,本该遇事协头并进,共同面对,方能相辅相成。” 颜月不妨他会说这些,眼眸闪动:“殿下……” “你我之间,没有殿下,没有太子,唤我夫君!”顾珏目光灼热,满含期待。 “夫君。”颜月喉头一紧,略带沙哑,“你,你说的是真的?” 顾珏点头:“当然。但是,这一切的前提,必须以你的安全为先。所以,以后无论你想做什么,只要于你无安全隐患,夫君都会毫无条件地支持你。” 他将颜月紧紧拥在怀里:“昭昭,相信我,无论将来我做什么,也一定会以自己的安全为先,必不让你忧心,可好?” 闻着他怀里熟悉的味道,颜月只觉安心不已。却听头顶上方,顾珏轻声道:“所以,夫君如今有件要紧的事情要托付给你……” 颜月仰起头,略有不解:“我?能帮你做什么?” 顾珏抿嘴一笑:“你是孤的太子妃,如今的东宫之主,孤不在的时候,你可要帮孤守好东宫!” “什么?不在,你要去哪里?”颜月慌了神,手下意识地攥紧了他的衣袖。 顾珏便将江南灾情的事情一一与她说了。 颜月的眉头也是越听越紧,千年洪灾她并未亲眼见过,但书中描述,曾有的类似情形,饿殍千里的惨状却是历历在目。虽是万番不舍,她到底还是识大体,只呆怔了片刻便道:“你是太子,当去一线赈灾。” 顾珏知她心情。二人虽是新婚已久,但实则交心接触不足一月,正是浓情蜜意之时便要分开,自然是多方不忍。但国之大义当前,儿女私情当在其后。 他轻轻吻上颜月的唇,只觉娇人微微一颤,却猛地反咬一口。随后唇齿交缠,再分开之时,二人均是眼角泛红。 “还有,皇后一行不会安分,四公主怕是还要上门胡搅蛮缠……你一人可能应付的来?如若不行,就去找皇祖母,或是长公主,有他们压阵,你总不会吃亏……” 顾珏絮絮叨叨还待交代诸多,颜月却是主动一吻堵住了他的嘴。 ——“我也没那么不中用好不好?!” 小姑娘生气了! 顾珏弯了弯眉眼,轻柔地回应着她。只是,昭昭,留你一个人,我怎么能不担心? 第85章 纵使颜月再是不舍, 终于还是到了顾珏要南下的日子。 她腿上的伤并未完全恢复,腿脚还不甚利索,顾珏便执意不肯她远送, 只在东宫门口,二人依依惜别。 颜月强挤出笑脸,看着忙忙碌碌的仆从们将顾珏日用的物事装满了车马。自己却依旧还不放心, 又吩咐多带了些换洗衣衫。 毕竟江南暴雨已停, 但到底还是阴雨连绵的时候。远行一场,衣食住行最是要当心。她,放心不下…… 看着颜月满脸揪心的模样, 顾珏不由失笑,将颜月拉进怀里:“小傻瓜,我是太子,虽是前去赈灾, 外加监工, 倒也不会苛责自己。况且段风也是长久跟在我左右的,必不会有何不妥。” 颜月知他说的是实情,只是男子总归是粗糙, 哪有女子细心? 若不是江南之行劳苦, 顾珏竭力不准, 她原倒是有心跟着一并去的。 顾珏将怀里的人又搂紧了些:“你就把心好好的放在肚子里,莫要多顾虑我, 出门在外, 糙汉子总有糙汉子的活法。反倒是我的昭昭最是娇贵, 这段日子夫君不在你身边, 你可要乖乖的, 将自己养的白白胖胖的。待夫君回来, 我们就……可好?” -- 第142页 “什么?”他最后一句轻不可闻,颜月蹭了蹭他的领口,嘟囔道。 顾珏唇角轻扬,亲昵地摸了摸颜月的耳尖,又低声重复了一遍。他的语气中带着沙哑的低音,凑在她的耳边哈出阵阵热气,呢喃轻语,竟是一句私密至极的话,直惹得颜月浑身痒痒,羞红了脸。 夫妻二人话别,旁人自是有眼力见的,均是离得远远的,给足了二人充足的时间和空间。 但纵使再拖,也有真正分别的时候。 待看见段风踌躇半晌,终于按捺不住要上前提醒的时候。颜月轻轻挣脱了顾珏的怀抱,只依旧红着脸,从身上摸出一块锦帕塞进他的手里。 “喏,送你的,路上再打开。”她将人推至车马前,“其他我也不嘱咐你了,只一句,记得平平安安,早些回来。” 顾珏握紧了锦帕塞进心口处,只朝她宠溺一笑:“一定。” 车队已等候多时,段风牵来一匹枣红色的骏马,顾珏一个翻身骑上马,想了想,还是探下身子来,摸了摸颜月的发髻:“每隔半月,我会写信送回,你算好日子,可将回信顺便捎给我。” “嗯。”颜月低声应了一声,终于忍住不再看他,只故作轻松笑道,“好了,快去吧,莫要误了时辰,届时露宿野外倒要怪我的不是了。” 顾珏轻笑一声,也知再拖也不是法子,道了一声“好”,兀自直起身夹夹马肚子,随着马蹄声响,一队人马终究是远去了。 慢慢烟尘中,颜月这才忍不住鼻子一酸,撇着嘴目送着一行人远去的背影,久久不愿离去。 而马背上,顾珏还是按捺住心中的不舍,勒住缰绳,将刚刚颜月塞过来的锦帕打开。 只见一片素帕中,赫然放着用红绳系好的一绺青丝。他单手执着缰绳,只觉心口处温热一片。 默念着颜月的小字,顾珏眉眼处满是温柔,将东西小心地塞回原处,昂首看向前方。 快了,昭昭,再等些时候,便是雨后天晴的好日子了。 …… 嫁入东宫初始,颜月很是拘谨,但还好有毛茸茸的幼崽顾珏可撸,日子倒也过得有滋有味。 她原以为顾珏清醒后,自己负伤卧床,等待他下朝归来的日子最是难熬。不想如今,他远赴江南,独留她一人的日子才最是无聊。 颜月默默地扒着手指头,顾珏不过才出门几日,她已是无聊透顶。 好在萃果也知她无趣,不知从哪找了些话本子,多少算是些消遣。 颜月大概翻了翻,却是兴致缺缺,直发困。百无聊赖,这才发觉,原来在临安侯府时斗斗颜盈盈,气气老夫人的日子也着实不错。 她扒拉着话本子,想到也是好久未回临安侯府,不知颜念他们如今可怎样了? 这念头一起便是再也压不住,但如今她是太子妃,兴师动众归家总是不妥。想了想,颜月便派人去临安侯府,约了颜念过来说说话。 第二日,她本在用膳,突地心念一动。随后就见萃果喜笑颜开地进来:“姑娘,二姑娘来了!” 她失踪那两日,颜念他们也是急坏了,但几个小的到底人脉有限,也不敢胡乱帮倒忙。只在听到她被接回东宫后,长舒了一口气。 好久之前,颜念就递信要来看望,起初是颜月伤势尚未好,顾珏怕她劳神,后来反倒是知道太子要南下,颜念贴心,想多给他们聚些时日,也不便前来打扰。 如今终于两厢得空,姐妹二人相见。 颜念已出落得落落大方。颜月见着欢喜,忙招呼着到跟前坐了,问了一堆侯府内的事情。 颜念一一回复了,又挑着颜璟学武的几件趣事说了,逗得颜月也跟着笑个不停。 “谢氏未曾再折腾什么幺蛾子吧?”到底还是不放心,颜月敛了神色,悄声问道。 颜念摇摇头:“阿姐放心,她的院子本就被看守得铁桶一般。除了先前得了你的信,我们故意透了消息你要去大相国寺,她吃不准,果真告诉了颜盈盈。可是后来发生那么大事,她也是吓得不轻,生怕给自己惹上麻烦,自那之后,已算彻底与那边断了联系。” 她秀眉一蹙,略带嫌弃道:“说到颜盈盈,真是不知廉耻,巴巴地送上门去也就罢了,还跟着那位一起设计陷害于你,真真是该死。也不知她哪里来的好运,还真的被抬了侧妃,只是出嫁也是草草了事,还不如正经人家抬个小妾风光呢。” 颜月不愿提她,只拈起一枚果子递到妹妹嘴里:“各人有各人的活法,她愿如此便随她去吧。正经日子不过,旁门左道挑着走,等着吧,吃苦的日子怕是已经开始了。” 颜念似懂非懂,见她无意多提,也就作罢。只是这一打量,她到发现长姐有些不对劲,虽然伤病未曾痊愈,但那些只是皮外伤,怎地长姐只稍稍谈了些话便有些气力不佳的感觉。 她皱着眉头,直接问道:“阿姐,东宫内的一切当都是顶尖的,为何你的伤病迟迟不愈?” 颜月一愣:“跌打损伤一百天,我这才几天,哪有这么快见好?” “不,那些皮外伤自然需要时日,我是说,你的精神不大好。”这是自己的亲姐姐,颜念本也快言快语,不避嫌。 何况如今身边也只有萃果一个在,她也无甚顾忌,将自己的顾虑一一道出:“难道你没发现?我们这才谈了几句,你就恹恹提不起劲?方才我刻意看了,半柱香内,你可至少走了四回神了……” -- 第143页 “有,有吗?”颜月抬眼看看萃果,“我只是偶尔觉得困顿,哪里有走神?” 萃果也是一顿,细细思量了会,方道:“二姑娘不说奴婢倒也没在意,姑娘近来是较为嗜睡。至于精神不佳倒也是有的,只是到底太子殿下不在东宫,奴婢想着,许是姑娘过于思念,这才……” 听她提到顾珏,颜月抿嘴:“这就是了,想来就是因着阿姐心有所念,所以心神不宁,你也不必过于多心,阿姐只是偶有如此罢了。” 颜念却突地执拗起来:“话虽如此,长久以往,总是对身体不利。不如请太医来瞧瞧,哪怕开心安神的汤药也是好的。” 不过到底还是拧不过颜念,更何况之前虽也定时有太医前来诊治,但多是为了腿上的外伤,算起来也的确有些日子未请人仔细把把脉了。为让她安心,颜月命人去请太医。 东宫自有当值的专属太医,递个东宫的牌子,不久,今日当值的太医便来了,却是个熟人,正是颜琮袭爵当日,随顾珏前往侯府的孙太医。 “给娘娘请安!”孙太医行了礼。 颜月自觉无恙,遂命他就座,笑着递出了手,让他把个平安脉。 不想这一把脉,孙太医的眉毛却直接紧皱了起来。 作者有话说: 第86章 孙太医的神色不太对, 颜月心神一动,听到他悬在心中的种种心声,不由眼神一冷。 她不做声, 只见孙太医也并不说话,只请颜月换了只手,又细细地把了会脉, 这才皱着眉头起身, 拱手道:“娘娘,还请屏退左右。” 颜月已从他的心中知晓诸多,但颜念尚还在, 她不愿显露过多,只作云淡风轻模样,点头遣退了众人,又示意萃果在殿外把风。 颜念本是个聪慧的, 自然也瞧出了些不对劲。只紧张地咽了咽口水, 暗自有些恼恨,自己嘴拙,莫不是乌鸦嘴, 真惹出了什么祸事? 却见颜月收回手, 朝她微微一笑, 又安抚地拍拍她的手背,眼神示意“无碍”。 这才转过身子, 一双眸子透亮, 直视着孙太医道:“孙大人, 为何要屏退左右?可是本宫身体有何不对劲, 现在并无外人, 这位是我的胞妹, 有什么话,你但说无妨。” 孙太医收好了东西,斟酌了一下措辞,这才讷讷道:“娘娘这几日可是偶有头晕目眩或是厌食想吐之症?” “是有。”颜月垂下眼皮,“那件事本宫多少受了寒凉,肠胃不调,胸闷气短也是正常。正是因为精神不济,这才请你来瞧瞧,可是哪里不对劲?” 孙太医点点头:“这倒也是。只不过这脉象却是奇怪……” 看着孙太医吞吞吐吐,迟迟不说到紧要处,颜念却是急了:“孙大人,我阿姐的身体究竟如何了?为何修养了这么久还是略显疲懒?” 颜念急得不行,颜月却拦住了她。 孙太医也是太子的人,此时心中已有定论却不敢直言,到底是因着那个隐秘,有些事情不好直接说出口罢了。 而那件事也的确暂时不能为外人所知,包括颜念在内。 思及此处,颜月抿抿嘴,状若无意道:“如何奇怪?孙大人只依脉象说事便是,我等不懂医理,再奇怪的事情也需您事后再去思索。本宫也不是讳疾忌医之人,如今,只关心自己的身体究竟出了何事?” 对了,太子妃他们不懂医理,只需说明是什么,无需计较为何如此呀!孙太医暗自松了口气,这下倒是干脆道:“禀娘娘,单看脉象,尺脉滑利,似玉珠润过,乃是喜脉……” 喜脉?颜念只听了一半就面露喜色,那难怪长姐会如此了。她按捺不住,只欣喜地反手抓住颜月的手,喜道:“阿姐……”这是好事啊! 可是颜月却是面无横波,甚至迅速垂下了眸子,一丝淡淡的伤感快速被掩了过去,却还是叫她看了个正着。这,这是为何?颜念张了张嘴,下一句“恭喜”便未能说得出口。 长姐为何看着非但不高兴,还有些许的落寞? 她看了看太医,又看了看颜月,正是满心疑惑的时候,却见颜月已抬起头来,一脸严肃:“若真是喜脉,方才孙大人直言便是,断不会如此谨慎。呵,单看脉象如此,那若结合其他呢?” “是。老臣不敢妄言,只是寻常喜脉应是搏动流利,脉体滑润,但娘娘的脉搏虽有喜脉之相,却过于虚浮,仔细探去也是若有若无。 古来借助外物,假孕之像也常有之,娘娘这脉象,与古书上一毒物引发假孕的脉象有些雷同。老臣已有猜测,但还想看看您近日饮食及所用之物再行定论。” 假孕?毒物?颜念倒吸一口冷气。 而颜月却是一脸冷静,点了点头,命萃果悄悄的带着孙太医,将自己日常所用、所食之物一一查看。 “阿姐……”颜念手脚冰凉,不过是觉得长姐精神疲懒,有些不对,想提醒她多多注意保重身体,不想却歪打正着,发现了不对劲。 她满脸紧张,一颗心“砰砰”跳个不停。难道东宫里也出了篓子,究竟是谁,竟敢给太子妃下毒? 见她很是不安,颜月敛了神色,悄悄伏在胞妹耳边说了一句。 颜念瞪大了眼睛,小脸一红,嗫嚅着不做声。原来长姐嫁入东宫数月,却因种种变故还一直未与姐夫圆房,难怪方才她那般神情,又是如此肯定不是“喜脉”。 -- 第144页 【看来那些用些“用心良苦”下毒的人,还不知道这期间的漏洞,这才敢从中做些手脚。】 看着颜念思绪跑远,被自己的说辞圆了过去,颜月略略放心。 “好了,时辰也是不早了,你也该回去了。太医既已发现了端倪,想必很快能找到是哪里出了纰漏,阿姐这里还有的忙,就不留你用饭了。” 颜月故作轻松地捏捏她的手:“过几日,事情了了,阿姐再去接你来多住几天,咱们姐妹秉烛夜谈,可好?” “不行,阿姐,你这边出了事,这时候叫我离开,我怎好放心?”她皱着脸,气鼓鼓道,“暗地里竟有人吃了熊心豹子胆,想在你的子嗣上做文章,不得不防。你新入主东宫,正是用人的时候,旁人信不得,我是你的亲妹妹,总能帮衬你一二的。” 颜月失笑:“不用担心,别看这东宫上上下下数百人,但人人有登记造册,防卫甚是妥当。若真是出了岔子,不消一刻半会,便能溯源查到是何处出了问题。 此事涉及东宫内务,你是我的娘家妹妹,又是未出阁的女儿家,不便越矩插手。何况,阿姐既然已有所察觉,必不会让他们得逞。只要摸出了所有线,绝不会姑息,一定立时揪出祸害,杀一儆百。” 虽是如此,但颜念还是想找借口留下,颜月却铁了心,命人将她送回。又千万叮嘱,莫要在两个弟弟面前提及其他,平白让他们担心。 看见长姐深有把握,颜念也不好久留,只能乖乖听了话。只离去前,还眼巴巴地撅着嘴,一再要颜月写信告诉她后续情况。 “好了好了,你这是在府中日子过于安生,无聊透顶想听八卦吧。”颜月嗔怪一声,笑眯眯将人送走。 只是待殿内空荡荡只余她一人时,她笑意尽收,怅然若失地跌坐在塌上,漂亮的眸子中突地泛起了红意。 孙太医的纠结再三,没敢说出口的话,在她耳边一再回响。 ——【奇怪,太子妃明明才宫体受损,还未调养,正是万万不会有孕的时候,为何会有喜脉的脉象?】 原来如此! 一般太医们诊断出了喜脉,哪个不是立刻欢天喜地,叩首领赏谢恩?哪会如孙太医般脸色怪异,又似不可置信,仔细把脉,这才发现脉相中的端倪。 原来他是早知了颜月身体受损,难以有孕的事实。 在大相国寺的枯井里,终日置身于那汪浅浅井水之中,终究还是对她的身体产生了损害。 难怪原是月月准时的小日子,这个月却推迟了几天。难怪明明是外伤,却在各类滋补的汤药外加了活血暖宫的食材…… 更难怪自己初初醒来时,曾问起自己的伤势,顾珏会有片刻僵硬。 那个时候,他已经知道了自己难以有孕的事情,却一心瞒着自己,不肯吐露半分。 纵使知道是为了不让自己伤心,但这件事瞒着又能瞒到什么时候呢? 颜月自嘲笑笑,片刻后又是长叹一声。事实既已如此,她伤感片刻倒也立刻接受了事实。 自己的身子骨自己最是清楚,娇养长大倒也不是脆弱不堪。况且如今自己年岁尚小,哪里就急着谈及子嗣?就算再无可能,不过是子嗣,别人或许在意,她的壳子里有颗自由的心,也并不是很在意。 而听孙太医的心声,也未到无药可医的时候。往后日渐调养生息,或许也不是没有恢复的可能。 只是顾珏乃是储君,未来的天子。待他此次回来后,她必须问清楚一件事。 颜月眸色一暗,旁的她不计较,可顾珏,她必须计较。顾珏是她的夫君,她得知晓他的心意。 想到日后他可能会为了子嗣另纳他人……颜月握住床沿,白皙的手指上一丝血色均无。她已倾心顾珏,必然再难容忍他有三妻四妾的可能。与其日后再为此事纠结,不如短痛一刻,当下就绝了与顾珏的关系。 日久见人心,往日顾珏种种行径还未能给自己足够的安全感吗?颜月深呼吸一口气,胸中的郁结虽依旧未能散开,却也思虑清楚,暗自下定了决心。 不久后,萃果和孙太医回转。 萃果虽未听到孙太医的诊断,但听闻要悄悄查看太子妃日常所用之物,自是清楚这中间出了问题。丝毫不敢大意,未经他手,亲自领着孙太医去一一验了东西。 颜月的一日三餐都是赏了一半给下人的,尤其是萃果自己几乎与其同饮同食,但孙太医查探了,她的身体并无异样。 太子妃不爱熏香,又曾在大相国寺吃过亏,现在房间内最多花果带些味道,并无可下手的可能。 唯一单独服用的,就只剩下日日要喝的药汤了。 药方、药材均是太医院拿的,小厨房那边有专人熬制,按理也并无差错的可能。 但谨慎着想,萃果还是找了个由头将药罐药渣全都讨了来,请孙太医过目。 仔细一瞧,倒真隐隐约约看出了些端倪。 虽是不甚肯定,但也不敢再拖,萃果当即领着孙太医折返禀告。 第87章 偌大的宫殿里, 颜月孤身一人,甚是端庄的正坐其中,但不知怎地, 萃果觉得姑娘今日有些不一般的阴沉。或许是恼恨顾珏方一离开,东宫就出了篓子? 来不及多想,她将孙太医请到正中, 自己则退至一边, 静待姑娘的下一步吩咐。 -- 第145页 “孙大人可是发现了什么?”颜月知轻重,眼下打紧的是揪出这个心怀不轨之人,至于其他, 不妨先放上一放。 孙太医将一直拿在手中的药罐子放在桌上:“娘娘,您的确是中了毒啊!” 听闻“中毒”二字,颜月心中一揪却面色不显。孙太医既然带了这罐子来,自是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也自会有医治的法子。如今最紧要的是揪出源头, 找出对方是如何下毒的! “是药里有问题?”开药、取药、煎药、送药,每一步都是东宫内部的人经手,究竟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她稍一凝眉, 萃果已知她心意, 上前一步道:“取药、送药都是奴婢自个儿来的, 从未假借人手,唯有这煎药的, 的确不是咱们的老人, 乃是扶风……” 颜月愣了愣, 这才想起来扶风是哪个。好像顾珏是提过一嘴, 不过当时她腿疼难耐, 哪里听进去多少。 想不到当时她一时兴起的随口之言, 顾珏竟然真的让貌美的丫头去当烧火的厨娘。 她眯起眼睛,正欲命人将扶风押来对峙,却听孙太医道:“娘娘且慢,这问题不出在药上,而在于熬药的东西上。” 他已将罐子里的药渣悉数倒出,此时桌上的是一只空罐子。 那其实是一只再普通不过的药罐。熬药好比煲汤,好的药罐子当然能更好的激发药性。而诸多器具中,唯有最质朴的砂罐子最是好使。 眼前这一只药罐明显是个新的,虽说熬了几天的药,外面已是烟熏火燎,见不出原来的样子,但药罐口部还是新陶的样。 一般的老药罐整日浸润在药香中,早就磨的油光水润,哪如这般嫩生生的。 颜月她点点头,示意他直言。 如今颜念也不在,殿内是真的毫无外人,孙太医也不顾左右而言他,将那罐子外面的一层烟灰小心刮了下来,用白纸包了,递到颜月眼前:“娘娘请看。” “寻常烟灰沾了药罐的油性,再经火熏,多是沁入罐体,刮之难下。而这里的烟灰却是厚厚一层黏附其上……老臣刚刚仔细闻了,灰中还有药渣中未有的药性。” 他捻了捻烟灰,再摊开手指,原是黑色的灰烬经了指尖的温度一暖,竟然变成了赤褐色。 “若老臣所料不错,这是用了空囊花的种子研磨成粉,加在炭火中。空囊花生于西域,外表与当地一种蜜果极为相似,只是徒有其表,不见真章。采摘入手即化为水,是以喻为空囊。 这种花若躲过采摘,囊缩结种,种子就有毒性。关键这毒奇特,初始只会使人有假孕症状,且服食到后期,也会腹胀如鼓,一切脉象症状均与寻常孕妇无异。但待到生产那一日,却会产下血水,且血流不止……直至母体血崩而亡。” 孙太医也是钻研古医书,曾见过其脉象描述,暗觉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对此花有此奇毒效稀奇了一番,才有了特别印象。哪想有生之年,也能真正见到? 他悄悄擦了擦额角的汗。略有庆幸,早前替太子妃诊治的几人中有自己一个,对其身体状况有了先决了解,这才未曾忽视“喜脉”表现。 若是今日恰好当值的另有他人,或许就被这喜脉哄骗了过去。 那一日太子不过得知太子妃恐难有孕后,震惊之余满是心疼,若是真误了喜脉,该是怎样的欣喜若狂?可不过短短十月后,殿下就接连接受“失子丧妻”的剧击,这下毒之人可谓是歹毒至极! 颜月面无表情地看着那堆黑色的残渣,心中却多想了一层。 她与太子并未圆房的事情在东宫内其实并不是秘密,毕竟贴身伺候的女官是有义务教导观察的,二人有无夫妻之实,她们心里门清。 只是先前顾珏神志不清,后又遇上自己受伤。二人也故意略过此事,那些女官们也不敢越矩置喙。不过事实如此,有心之人若稍作打听,此事也不难得知。 若是明知太子与太子妃未曾圆房,还要用上假孕的毒又是为何呢?不过还是揪着大相国寺自己曾失踪的那两日做文章! 太子如今信她敬她,从不疑她。但若未曾同房的她却突地有了身孕呢? 从此往后,恩爱的夫妻还会一如往昔吗? 顾珏会不会听自己解释?或是勉强听了,却永远暗地里在心中扎着一根刺? 想到这些,颜月遍体生寒,只觉腹中一阵翻滚,恶心不已。 “姑娘,您怎么了?可是想吐?”萃果赶紧上前,帮她顺着后背。 颜月摆摆手,直起后背,拍了拍心口,只待那股翻腾平息了下来,才扯了扯嘴角,冷笑道:“这等巧妙心思,得亏他们想得出来!” “不止扶风,皇后送来的那三个恐怕都有问题!”颜月冷着脸,吩咐道,“也无需浪费人手了,直接将这三人带来,本宫亲自审问。” “是。”萃果领了命。 方才与孙太医一同查探是悄悄而为,生怕打草惊蛇。这番有了大致方向,前去拿人,却是大张旗鼓,为的就是敲山震虎。 见太子妃要审讯,张太医也无再留的必要,只留了一点提神醒脑的丹丸,就告辞一声,自去配置相应的解药。 众人都退下,又独留了颜月一人。 一时间的空虚伴随着无助如同光影中的烟尘,从四面八方席卷而来。颜月突地笑出声来,抬手将殿中最大的一扇窗子推开。 -- 第146页 屋外正是繁花似锦的时候,她伸出手去,将一抹阳光流转于掌心之中,那抹温暖与顾珏的怀抱相似,似乎瞬间驱散了阴霾。 她的眼神中也是星星点点,最终化为前所未有的坚定。 呵呵,什么时候,她与顾珏的私密之事也成为他人可以插手设计的了? 他们想暗戳戳在这上面做文章,那自己就干脆大张旗鼓,将这些包藏私信的全都揪出来发卖了,也好彻底断了他们最后的念想。 …… 不多久,姚嬷嬷,扶风以及远在马房的弱柳均被押到了她跟前。 三个人原是养尊处优惯的,尤其那两位如花似玉的美人,本来就是被当做金丝雀娇养训练的,哪里能吃得了平凡劳作的苦? 这些日子却不得已着实做起了粗活,虽是时日不长,但到底受了摧残,花容还在,脸色却已显出疲惫之态。 尤其是弱柳,被分配至马房那等地方,先是被强制清理马粪,后不堪其苦,又实在不得章法,到底软言软语求了人,只需做些抱草喂马的轻活,但饶是如此,一双素手已磨得全是水泡,整个人连带着脸都瘦了一大圈,倒真是贴合了名字的“弱柳”二字。 此刻有机会见到太子妃,她第一个老老实实地跪在地上,一副想要开口讨饶,却怕惹颜月生厌,一点也不敢越矩的模样,似乎满心满眼只想找个机会,求颜月放她出了马房。 只是她外表谦卑模样,心声却是骗不了人。 虽然对比他日第一次相见,弱柳各种姿态大相径庭,但心中的埋怨恼恨却是一样不差。 颜月此刻并无心思计较三人各自的小盘算,今日趁着中毒的事情,她特地还将因着大婚新进东宫的一干女婢全都聚到一起,只来一招杀鸡儆猴。 众人惴惴不安,不知何事惹得太子妃大动干戈。 却见颜月突地饮了一口茶,复将茶盏“砰”地一声置于桌上,冷眼扫视了一下众人。这才这才嗤笑一声,盯着跪在地下的三人,意有所指道:“本宫用人,不问聪慧机灵,只看衷心。可惜啊…… 想不到我东宫竟然还是有一些狗奴才,享用着东宫的衣食俸禄,却干着吃里扒外的事情。你们说,像这样的奴才,是不是该好好整顿一番?” “娘娘,您这是何意?”姚嬷嬷倚老卖老,莫名其妙被押着过来,又被硬按着下跪,本就是不服气,此刻听着颜月话音不对,第一个昂起了头。 “奴才们已经被指派着干了最粗重活,怎地,您还是容不下?此番又准备安个什么由头磋磨奴才们?老奴斗胆劝您一句,我们是长者所赐,皇后娘娘到底是太子的嫡母,打狗也要看主人,娘娘您也莫要太过分。” “好一个伶牙俐齿的老奴才。”颜月一字一句,却不见恼意,只是语气里嘲讽意味十足。 “在这东宫,本宫是主,你是仆。本宫未让你回话,你竟敢插嘴?果然还是本宫以往过于仁慈,你们一个个的是看本宫病着,都想爬到本宫头上来教我做事吗?” “娘娘息怒,奴婢们不敢!”听她发怒,一屋子的奴才们均是跪了一地。 为首的女官是东宫的掌事,连忙上前道:“姚嬷嬷对主不敬,口出妄言,理应掌嘴。” 颜月颔首:“东宫自有东宫的规矩,她虽是皇后送来的,如今却是我东宫的人,自然该按我东宫的规矩来!” 那女官领了命,立刻使了个眼色。 “你,你……”姚嬷嬷想说“你敢”。一个“敢”字却未能出口,已有三个粗壮的婆子上前,两个迅速扭住她的手,让她动弹不得,另一个则拿了一块三寸厚的木板。 姚嬷嬷这才慌了,那板子刷了红漆,不知被多少人摩挲过,光滑得发亮。 “老奴,老奴乃是四公主的教养嬷嬷……”她眼中露出胆寒之意,嘴上却还是逞着强。 “聒噪!”颜月皱眉。 女官赶紧抬了抬手,她身为东宫女婢中的掌事,却不得太子妃过多重视,此刻得了机会,自是极力表现。 见她示意,执掌木板的婆子便抬起手,“啪”地一声,木板重重打在了姚嬷嬷嘴上。 在太子妃面前用刑,她不敢手软,这一下可是用了十足的力气,姚嬷嬷只觉眼冒金星,随即火辣辣的疼痛传来,鼻子下方一凉,两股血龙直喷,嘴中也是甜腥一片。 “啊——”她从未受过这种苦,下意识地就要嚎叫出声,却见那婆子眼疾手快,又是一板子,将她的叫声打碎在喉咙间。 “噗,娘娘饶命,娘娘饶命!”姚嬷嬷吐出一口血沫子,感觉门牙都有些松动。她终于知道怕了,嘴里血沫子还是不停,人却甚是乖巧地不断磕头求饶,“老奴错了,求娘娘饶恕这一回。” 颜月抬手止住用刑。又轻抬起眼皮,环视四周。 此刻这两板子下去,众人均是大气不敢出一声。她凝神听着她们的心思,还好,这些人虽是新进的,却都是顾珏悉心挑选的,至少目前无一敢有二心。 而跪在面前的另外两个人却是心声各异。 弱柳真是被吓破了胆,若是先前她还有侥幸逃过一劫,求个饶,找个机会在别的地方服侍的心思,此时,却只瑟瑟不语,歇了一切图谋,只想在马房能保住小命就行。 是个外厉内荏的,就这等胆子竟然还敢掺和着给自己下毒。 -- 第147页 颜月嗤笑一声,自己什么还没说,这位已经将自己在下毒一事中如何做,怎么做的在心中好好回想思量了一遍,似在回忆有哪里出了岔子,还能否置身事外,将自己摘了出去。 原来姚嬷嬷私下约了弱柳,以带她脱离东宫折磨为诱惑,让她借着去宫外采买马料时,将接头人给的空囊花的种子混着带进东宫,再交给姚嬷嬷。 她虽不知空囊花有何具体作用,但肯定不是好东西。弱柳一心求个好去处,哪里管的了这东西会导致什么后果。 只不过突然被押着去见太子妃,又见了姚嬷嬷嘴硬的下场,立刻下破了胆,虽咬牙表面死撑着,心里却全盘交了底。 颜月探听了她的心声,有了定断,便不再管她,只专心去看姚嬷嬷和扶风。 此刻姚嬷嬷心中满是怒骂,倒是扶风,真真让她意外。自打被押到这里,她竟然一点心思全无,可以说波澜不惊,心如止水。 眼看姚嬷嬷受了罚,她依旧不喜不悲,一点旁的想法均无,着实令人奇怪! 颜月微微皱眉,这样的人要么是真的清清白白,身正不怕影子斜,要么就是心里素质太高,高到不到黄河不死心。 想到初次见到他们时,这扶风就是存着随波逐流的心思,难道此事与她毫无干系? 颜月招招手,萃果上前一步,将那只药罐子送了上来。 看见这只药罐,古井无波的扶风终于抬了抬眼皮,十指紧扣,一瞬又松了开来。 【不要慌,就算发现了这罐子也没什么,总之药罐从未经过我手,就算出了事,也是熬药的扶风有问题,只要我咬死了不松口,自是与我无关。】姚嬷嬷的声音首先蹦了出来。 随后,扶风清冷的心声也随之而来——【果真有问题?呵呵,发现了也好,早该一了百了。】 扶风果然也知道些什么! 颜月冷着脸,深吸一口气:“这件东西,你们也都认得。今日请平安脉的太医发现,本宫一直服用的汤药中竟然被人下了毒。本宫知道这毒与你三人脱不了干系,说吧,是谁指使的!” 姚嬷嬷口鼻里血渍一点点溢出,她用手帕捂住,急急道:“娘娘,不关老奴我的事啊,老奴根本不认得这罐子。对了,扶风是负责炖煮燕窝、汤药的,是她,肯定是她,因为被送去厨房心有埋怨,这才下毒毒害娘娘您啊!” “哦?扶风,事实是否如此?” “娘娘说是,便是!”扶风伏下身子,并不狡辩。 见她如此,姚嬷嬷脸上闪过一阵喜色。 颜月却拂袖而起,脸上怒容毫不掩饰:“扶风一心求死,愿意招认,本宫却不能让自己这毒中的不明不白。姚嬷嬷,你说是与不是?” “娘娘说什么,老奴不懂。”姚嬷嬷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颜月,明明已经有人招认了,为何太子妃还是一脸不信的模样? 颜月拇指轻按眉心:“既然不肯据实招认,东宫也不敢养着白眼狼,全都发卖了吧!” 她话音刚落,就有人上前想要拉走三人。 弱柳见最是胆小,立马上前两步,抱住颜月的脚,声泪俱下:“娘娘,求娘娘怜惜,奴婢身无长物,只有一身姿容可用,若是发卖了只会去那花柳之地。娘娘求您开恩,不要发卖了奴婢,奴婢愿效犬马之劳。” 这个时候,她还是不敢说出夹带私货进东宫的事,只想求颜月看在同为女儿身的份上,心软一些。 可惜如今的颜月,哪敢再留隐患在自己身边,小小发卖,而不是当场杖毙,已是留了善念在里面。 “以貌侍人终不得长久,一身美貌终是会老,红颜于我无用,弱柳,我早就这样与你说过。”扶风垂着眸子轻轻道,似乎对“发卖”二字并无任何惧怕之处。 【不过是随波逐流,太子妃不过是命好,投了个好胎,我们命贱,在哪里不是过呢?】扶风垂着眸子,并不作声,似乎对于被发卖一事与她毫无关系。 弱柳却似乎没了主意,听她如是说,突地挪了过去,摇着扶风的肩膀道:“扶风,你惯是有主张的,此刻怎么不求求娘娘。我不想被发卖,你知道发卖的下场是什么吗?” 她哭道:“运气好,是被人牙子卖到大户人家做个丫鬟,运气不好,像我们这样的,多是送去花楼,可多赚一笔。你最是清高,难道肯往后日子都做个赔笑卖身的玩意吗?” 扶风抬起眼看她一眼,苦笑一声,突地拔下簪子,眼也不眨地划伤了自己的脸。 “如今呢?还有哪个花楼肯收我这样的?”她抬起眼,鲜红的血蜿蜒而下,扭曲地嘲弄着眼前所有人。 第88章 扶风竟然直接动手毁了自己的容貌。弱柳被她的决绝吓得跌坐在地上, 捂着嘴不可置信道:“你,你疯了!” “你若害怕被卖去那等地方,大可也可划破脸。”她本是白皙温婉的脸上多了一道伤痕, 原再是美艳的人也变得骇人起来。 偏偏她顶着这张脸,语气却异常镇定,眼神直直盯着弱柳, 声音带着蛊惑:“总是因为这张脸, 我们才命不由己。如今毁了去,倒也轻松自在。咱们到底姐妹一场,若你不敢, 我可以帮你。” 看着她手上兀自握着那根簪子,鲜红的血一滴一滴沁润在厚重的地毯里,弱柳面色苍白,连连后退:“不, 不……” -- 第148页 扶风见状, 抿着嘴微微一笑。 【真是无用的东西。也不知皇后娘娘怎会选择你这样的蠢货与我一起?】 她嗤笑一声,不再言语,只冷着脸, 朝着颜月行了跪拜之礼:“娘娘说是扶风下毒, 扶风就此认下。也别无请求, 但凭娘娘处置。” 【太子妃心机深沉,大张旗鼓将我们押来审讯, 下毒一事必是已有了自己的判断, 我向来安分守己, 就算认了也要看娘娘信与不信。 想来, 那日姚嬷嬷鬼鬼祟祟替换了我的炭火, 不过就此想做点文章。我不过顺势而为, 反正谁生谁死又与我何干?如今我自辩倒显得急于背主另投,不如一切装作不知,让太子妃自己查明真相。 太子妃虽聪慧,魄力却是不够。我等是皇后的人,本就是先天的死罪,此刻,我只需伏低做小,假意委屈却能求全。今日虽毁了脸,却才能真正会让她心软,留得自己一线生机。】 颜月先是为她自毁容貌的举动一惊,随后听见她的心声,才真正对她刮目相看。 原来,从始至终,她打得就是隐忍负重、让自己另眼相看的主意。 容貌乃女子最最珍视的东西之一,她却眼也不眨就毁了去,就为了让自己安心。而自己查出真相后怜惜其毁容,自会对其心生愧疚,说不得还会主动给她谋一条好的出路。这等心智魄力,当属难得。 只是还不待她心念转动,姚嬷嬷已趁着众人惊诧中,挣脱了婆子的束缚,爬了过来,扯着颜月的裙角,叫道:“娘娘明察,扶风既已认了,娘娘莫要殃及无辜,单单处置她一人便是啊。” 颜月拂袖而起,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你的意思是,本宫处置不公?” “老奴不敢,只是物证在此,人也招认了,娘娘当秉公处置,如此,才能服众啊。”她咬死了扶风,想将自己清清白白摘了出去。 颜月却没工夫跟他们耍花腔。 如今,她已通过几人的心声知晓了一切,哪里会轻松让她糊弄过去。至于扶风,虽是个顶尖聪明的,但到底也是知情不报,暗自存了置身事外观望的心思。 这三个人,真真是一个也不能放过。 她一脚踢开姚嬷嬷,冷笑一声:“将你们全部发卖,有何不公?扶风认了下毒不假,但本宫问你,你怎知这药罐子是物证?难道毒不是下在汤药里,而是这罐子上?” 姚嬷嬷一愣,下意识道:“毒下在药罐子里跟药罐子外有何区别?总之这罐子都是扶风一人捯饬的。” 颜月信步走到罐子前,脚尖轻轻踢了踢罐子,药罐咕噜一滚,正巧滚到了扶风膝边。 “你既然承认下毒,那本宫问你,毒是哪一种?如何进了东宫,又是如何下到了药里?” 扶风低下头去,并不回答。 她本就在等颜月的质疑,此刻自然巴不得颜月多质问几句才好。 可惜颜月并没有纠结于此,只是讥讽一笑,直接下了定论:“你几人原就是一起的,若无勾连谁人敢信?意欲毒杀太子妃,你们真是好大的胆子。 幸天怜佑,本宫无恙,否则你们有几条命可抵?也罢,本宫也不愿多造杀孽。此事也无需再审,来人,全部拖走,就此发卖。” 万万没想到太子妃竟是如此武断,扶风本是平静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裂痕,她吃惊地抬起头,正巧看见颜月似笑非笑的眼神。 是了,她是太子妃,可不再是老临安侯府里不受宠的嫡长女。如今生杀大权在握,能好声好气让她们辩解几句已是仁慈至极,哪里还会被轻易揣摩心思,左右判断? 扶风心里一凉,暗自觉得走错了一步。只是她明明各方面都表现完美,太子妃在她自毁容貌时也有片刻动容,究竟是哪里出了错,事情怎么没按她预想的行进? 颜月气场威压下,众人无一人敢质疑其决定,当然也不敢多说什么,只纷纷上前,拉着三人就要拖出去。 弱柳早被下破了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反是姚嬷嬷还不甘心:“娘娘您,您不能这样,我们可是皇后娘娘送来的人。” 颜月却正眼都不给她一个,自顾自地落了座。萃果赶紧上前,给她蓄好了茶水。 见姚嬷嬷还要喧嚣,颜月眉头微微一皱。 身侧那领头女官赶紧道:“大胆奴才,娘娘仁慈,才容你一再顶撞。你却不识好歹,如今已是我东宫的奴才,却频频提及皇后娘娘,皇后既已赐给东宫,你生是东宫人,死是东宫鬼,自然任由咱们娘娘自行处置。快快,把这嚣张跋扈的老东西拖下去,别平白污了娘娘的眼。” “老奴可是良契,不得买卖。”姚嬷嬷挺直了腰板,与前来拿她的婆子推搡着,还不断地叫嚣着。扶风与弱柳是买来的贱民调训的,她自己可是良民出身,不能随意发卖的。 “哦?”颜月轻抬眼皮,“也罢,这两个发卖出去,至于她,直接交到京兆尹吧。” 颜月盖上茶盏,一汪冷眸直勾勾盯着她,嘴里却吩咐下人:“将药罐子及炉中烧化的碳,及经过她手还未用光的干柴一并送去,沈大人自然知道如何追查。” 听她提到柴火,方才还充满气力的姚嬷嬷突地泄了气,空囊花的种子下在哪里?不在罐上,而是磨碎了沁在了柴火上,柴火受热,烟火上扬,粉尘下落带毒素就落进了汤药里。 她一直以为这毒下得隐秘,这才有恃无恐。太子妃无凭无据,随意发卖皇后所赐之人,事后她总可寻着机会把颜月如此目中无人,不敬长者的事情给宣扬出去。 -- 第149页 可若自己下毒之事的确被抓住把柄呢?再经京兆尹一审,岂不是人尽皆知?届时,皇后与三皇子本就岌岌可危的名声不就更雪上加霜?那,那自己的下场肯定比发卖还要痛苦千倍百倍。 直到此时,她才想起求饶。不想颜月摆摆手,自有人上前堵住了她的嘴拖了下去。 那掌事的女官却眉头轻皱,轻声提议道:“娘娘,事情闹到京兆尹那恐是不妥。毕竟是东宫内部之事,若是有人借此做文章,恐又生大波澜。” 颜月这才多看了她一眼。她的意思是京兆尹刚审过那件大相国寺的案子,如今又是东宫生事,前些日子好不容易平息下去关于东宫的流言恐又再起。 那女官见太子妃不恼,又恭敬道:“不过这老奴才胆敢下毒伤您,还口口声声均是意欲挑拨咱们东宫和中宫的关系,奴婢觉得,单单发卖真是太便宜了。” 颜月吹了吹茶盏上的浮沫,轻呷一口,满意的点点头:“如你所见,该如何?” “那两个贱婢靠的就是一张脸讨饭吃,就算毁了脸,到底身姿才情还在,外面自是有大把喜欢的,只需要稍微关照人牙子,挑个好地方卖了便是。至于这嬷嬷,也不必发卖,直接打断了腿扔出去,自有她的苦果子吃。”那女官得了表现机会,立刻进言道。 倒是个思绪周全又心狠手辣,能震慑人心的,难怪顾珏挑了她为掌事女官,日后倒是可借她手好好整治底下人不安分的心思。颜月微微一笑。 姚嬷嬷三人本是拼死挣扎,虽被捂住了嘴,到底还没被立刻就拉远了去。听到掌事女官的话,又瞧见了太子妃的笑,料到颜月将首肯,关乎未来生死,她们哪里顾得了许多?均死死扒着门框,妄图求得最后一线生机。 扶风和弱柳到底是歌舞姬出身,气力小,不消一会便被拖了下去。倒是姚嬷嬷,老脸胀成猪肝色,还在最后挣扎。 正在此时,外间来报:“四公主求见。” 姚嬷嬷眼睛一亮,更是舍了老命拽住门框,任凭虎口处沁出了血丝仍不松手。 颜月见状抬了抬下巴,几个婆子就将姚嬷嬷先押着跪在一角,不容她动弹。 与此同时,四公主顾瑜一袭鲜红纱裙,头发被高高束起,梳了一个凌云髻。她高高昂着下巴,露出一截雪白的脖颈,端的是优雅做派。 只是,甫一进殿,她就四下环顾一圈,满是目中无人的模样。待四下审视完毕,目光从角落里的姚嬷嬷身上一扫而过,方落在了正中的颜月身上。 “哟,太子妃嫂嫂真是好大的气派……”她施施然走到颜月身边,也不行礼,就自顾自落了座。 颜月眼眸轻抬,斜着眼扫了她一眼,突地嗤笑出了声。 第89章 虽不知颜月为何不声不响, 突地嗤笑一声。但顾瑜潜意识认定那是冲着自己,不由恼道:“太子妃这是何意?” 颜月抬起头,偏偏唇角还带着未褪尽的笑意, 只眉梢轻抬,恍若不知道:“怎么了?” 她那轻飘飘的神态更是激怒了顾瑜,四公主冷哼一声, 突地发难:“太子哥哥不在, 偌大的东宫就连个喘气的都没有了吗?本公主到了这好一会,竟然无人奉茶!太子妃,你这里的规矩果真还是差了点。” 这句话一出, 整个殿内的仆从们都变了脸色。就连跟着四公主一起的她的随身丫鬟都轻轻皱了皱眉。大家虽是奴才,但她这一句还是无差别将每一人都得罪了。 但顾瑜向来娇惯,说话行事肆无忌惮惯了,话已出口, 再劝也是无用, 反而会惹得她不快,她那丫头只努力将自己往阴影里缩了缩,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颜月却是依旧面带笑意, 她只不过恰巧听到了顾瑜隐秘的心思。但不想这位公主面上高贵, 内心却是如此不堪。她自己慢悠悠地抿了口茶, 突地素手纤纤亲自倒了杯新茶捏在了手上。 顾瑜见状,暗想自己是父皇的大公主, 就算太子在怕也会给几分薄面, 颜月总算还算识相, 晓得要亲自为自己奉茶。 她昂起头, 脸上隐隐的鄙夷之色藏也藏不住, 但却慢慢抬起手, 准备受了那杯茶。 颜月款款上前两步,眼看就要将茶盏递到顾瑜手上时,却突地抿嘴,单手下翻,将一盏茶整个倒在了地上。 飞溅的茶水蹭上了顾瑜鲜亮的裙角。她“噌”地一声起身,双眼怒睁:“颜月,你做什么?” 却见颜月理也不理她,自顾自地吩咐道:“这块地有些脏了,本宫实在见不得,快去洒扫一番吧。” 顾瑜虽然跋扈,但到底不是真的傻子,她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盯着颜月:“你,你的意思是本公主站过的地方脏?” 这下,她身边的丫鬟实在忍不住了,悄悄扯了扯她的衣袖。【哎吆我的好殿下,您心里明白这是太子妃故意给您难堪就行了,怎么还上赶着认了呢?】 顾瑜也后知后觉察觉到不对,气得指尖轻颤。从小到大,她都是众人心中的宠儿,就连父皇都视她如珍宝。作为最得宠的公主,她还没受过这等轻视和侮辱。 她想破口大骂,但公主的礼仪和教养却容不得她在公主府外撒泼。 但这口气实在难以下咽,她终究忍不住,怒指着颜月,气呼呼地叫道:“说起脏,某些人才是真正的脏。堂堂太子妃却被贼人掳走整整两天两夜。只有太子哥哥愚笨,才会信了京兆尹所谓调查得出的鬼话。 -- 第150页 呵呵,身子不洁的女人,放在前朝可是要浸猪笼的。若我是你,早该自裁以证清白,哪里还有脸苟活,在这东宫里厚着脸皮当主人!” “殿下,慎言!”能跟着四公主出门的丫头都不是蠢的,听见自家主子气急败坏,直接在东宫的地盘上就口不择言,纵使知晓自己要被训斥,还是顶着压力劝道。 “你是不是胳膊肘朝外拐?本公主说错了吗?”顾瑜正在气头上,果真不管不顾,拂袖甩开那丫头,继续道,“上行下效,这主子是个不干不净的,这些奴才也俱不成气候,哼……” 那丫头急得快哭了,复又凑近她耳边压低了声音:“殿下息怒,且先想想咱们来东宫是为了什么。” 顾瑜一愣,这才想起正事是什么。不过是三哥将姚嬷嬷求救的讯息传给了她。三哥自小对自己就好,不像太子哥哥虽然也不错,但他从小就高高在上,总是与自己隔着一层的感觉。 亲疏有别,如今情势,她自己当然更愿意三哥上位。是以三哥传信,说颜月竟然仗着自己是太子妃就苛责她的教养嬷嬷。 她不过是一个故去侯爷的孤女,若不是皇祖母看中她的八字,需她冲喜,她又有何德何能能入主东宫? 姚嬷嬷是自己的教养嬷嬷,关系亲厚。先前她是不愿意姚嬷嬷去东宫的,只是皇后下令要给颜月上上规矩,她这才忍痛割爱。 不想颜月如此不识好歹,胆敢苛责于她,顾瑜今日走这一趟定然要将人要回去。 方才她进来前还听到什么发卖,呵呵,她好大的胆子,被长者赐下的教养嬷嬷都敢发卖!自己还定要找机会在父皇面前好好告她一状。母后所赐的人,她敢如此不敬,岂不是都不把父皇母后放在眼里? 顾瑜冷哼一声,抬头望去,姚嬷嬷正被几个人推搡着押在墙角里,看见四公主的目光扫来,她雀跃不已,可惜手脚被束,嘴巴被堵,不然她定要好好哭诉一番。 顾瑜投过去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转而却见颜月竟然已经安心坐着饮茶,那方才自己嘲讽的话她岂不是一句也没放在心上? 不仅如此,还真的有两个小宫女拿了工具,训练有素地走到顾瑜的脚下,一寸一寸地擦拭干净地面,又取了干净的帕子,将残水吸干。 整个过程迅速专注,无人多看大呼小叫的她一眼。 不行,还是先把人要到手再说。 只是看着众人视自己为空气,顾瑜终于脸色绷不住,径直走到颜月面前,怒气冲冲道:“颜月,别以为你是太子妃就可以忽视本公主。方才你故意折辱我,本公主也算教训了你,此事就此掠过不谈……喂,本公主在跟你讲话,你听见没有?” 颜月漫不经心地抬起眼皮:“小声点,本宫听见了,只是堂堂四公主纡尊降贵来我东宫,小庙容不下大佛,连圣上亲自掌管的京兆尹都不放在眼里。我,区区一个太子妃,哪里配跟您说上话。” “颜月,你到底什么意思?”顾瑜直觉对方在给自己下套,奈何脑子还是有些跟不上。 颜月起身,她的身量一般,却依旧比顾瑜高出小半头。此刻,目光下沉,直直盯着顾瑜道:“难道不是吗?公主一进我东宫就横冲直撞,又污我清白,连圣上亲自命京兆尹断定的事都能质疑,又怎会将东宫威仪放在眼里?” 顾瑜哪里想到颜月区区侯府女儿,气场也是惊人,连她一个公主都有些抵抗不住。只是颜月若真要攀扯,给自己扣上一个质疑皇权,不敬东宫的罪名,饶是她也是要吃不消的。 顾瑜只得强撑着寸步不退,厉声道:“你莫要胡说,只是你辱骂不敬在先,本公主一时气急,这才多说了几句。方才,方才不是说了,就算咱俩扯平了!” “本宫怎么不敬了?”颜月眉眼松开轻轻一笑,靠近了顾瑜,用两个人才听得见的声音道:“公主爱美人尽皆知,驸马身为前科探花郎已是天下少有的美男子,四公主既已有了驸马,还养了那么多男宠,怎地还不安生,又看上了新科探花?你说,本宫嫌弃你脏,又有哪里不对?” 顾瑜被她一席话,直接戳破了暗藏心中已久的龌鹾心思,一时之间惊慌失措,连连后退:“你,你,你怎么……”她捂住嘴,立马咽下未说的话,生怕落下了口舌把柄。 她来东宫之前,又碰见了新科探花,那等钟灵毓秀的男子,如高岭之花,气息撩人,让她望之生盼。 顾瑜自成年后,就钟爱美男,成婚后尝到了鱼水之欢更是欲罢不能。她乃高高在上的公主,养个把男宠又算得了什么?男子可三妻四妾,她当然也可左拥右抱。驸马爱她敬她怕她,当然也奈何不了她。 更何况这新科探花实在长得太好,处处都在她的审美点上。只区区几面,她已起了别样的心思,满心满眼琢磨着,怎么能设计,与之欢好一场。 就在方才,她已想好了计谋,想要将他拉下神坛,诱哄新科探花郎成为自己的裙下臣。可那都是深藏在心里的谋划,还未交代下去,怎地颜月却知晓了? 顾瑜面色煞白,难道东宫暗卫已遍布京城上下,风吹草动尽在掌握?不行,她必须早些告诉三哥这个消息,对东宫,对太子,万万不可轻视。 她喉咙发紧,哪里还顾得上自己是来要人的。不过是个奴才,弃了也就弃了,她急着去找顾瑾,面色张皇,赶紧随意拉扯了个借口,匆匆一句“告辞”就落荒而逃。 -- 第151页 这一下,倒叫殿内众人稀奇不已。 尤其姚嬷嬷更是白了脸,眼睁睁看着四公主弃她不顾,震惊不已:“不,不可能!” “姑娘,她,她怎么突然走了?您是跟她说了什么?走的时候她那脸色可是吓坏了!”萃果到底是久跟着她的,旁人不敢问,待到没人时,她还是憋不住悄声问了出来。 颜月掩口一笑,却并未明说,只道:“不过也是个外强中干,色厉内荏的罢了。” 顾瑜误会了也好,只是希望顾瑾不要因着此事心生疑窦,又搅动风雨。 作者有话说: 第90章 顾瑜气焰嚣张前来, 却又偃旗息鼓火速归去。不知太子妃究竟说了什么,一向不怕天不怕地的四公主竟然脸色大变。 原本信誓旦旦,总觉有后手的姚嬷嬷终于泄了气, 想要向颜月求情。 可惜颜月一句话也不想听她说。自然有人看得懂她的脸色,将姚嬷嬷也押了下去。 姚嬷嬷哑了嗓子,临被拉去的时候直接喊着:“我招了, 太子妃, 老奴招了呀,是三皇子他……” 颜月却立时阻止,只冷冰冰地盯着她, 字字诛心道:“不用了,你是皇后娘娘所赐,本宫已被你一再提醒。背后主使是谁,本宫又岂会不知?放心, 此事本宫自会事无巨细上报圣听, 必不会放过任何一个人。” 姚嬷嬷脸色灰白。 错了,从一开始自己就错了。她悔不当初,原来最最初始, 太子妃就未曾将皇后放在眼里过, 可笑自己却一直拿着鸡毛当令箭。 这时候, 她才意识到,打从一开始, 自己被指派到东宫, 就已经是个弃子。能攻城最好, 即使不能, 对皇后对三皇子也是毫无损失。 难得四公主得了信还愿意走这一趟, 但轻而易举也可以放弃自己。 归根究底, 自己不过就是个可有可无的奴才。 姚嬷嬷悔恨交加,纵使她大呼小叫,还是被押着先去受了刑。那边被关在暗室将要发卖的扶风弱柳何尝不是? 扶风惯会拿捏人心,这次却是摸不着头脑为何事至于此,只得暗恼自己未曾早日投诚。而弱柳最是后悔不该听了姚嬷嬷蛊惑,以为只要帮忙捎带个东西进了东宫,就能脱离苦海,转投三皇子怀抱。 只是世上并无后悔药,而颜月也不再会让心慈手软害了自己。 她命萃果将药罐和剩余的沾了毒粉的柴碳收好,将此事事无巨细写了密函,经由顾珏留下的暗线直递到了太后案前。 那厢,收到密报的太后仔细看了,憋着一口气,将信件扔在地上,自个儿按着太阳穴,脸色难看。 “这是怎么了?太子妃娘娘写了什么,惹您如此生气?”陈嬷嬷知道自己家主子这性子。火气大去的也快,但偏偏这样沉着压着,反而说明事态严重,恐难以掌控。 “倒不是她,哀家只是气,这么多年了,董氏还是如此。对珏儿明里暗里打压,如今连太子妃也容不下,一找着机会就想赶尽杀绝。这白眼狼再怎么养也是养不熟,若是再纵容下去,咱们大秦,恐怕是要出乱子咯。” 陈嬷嬷不敢出声,只垂首静静站着。 太后知她沉稳,只眯着眼睛,长叹一口气,脸色更见忧心:“这几日,皇帝的身子骨可好些了?” 陈嬷嬷见她转了话头,这才不动声色捡起地上的东西,嘴里答道:“明皇后忌日将近,年年到这个时候,圣上身子总是不爽利。只是听李公公说,今年圣上日夜难寐,情况比往年还差些……” “唉……”太后长叹一声,复又叹道,“他是个多情种子,只是一国之君哪能被小情小爱所困,年年如此,可怎生是好?哀家也老了,管不动说不动,也只能在这后宫里头,帮皇帝分分忧了。” “哪能啊,圣上最是孝敬您了,只是明皇后中毒那事到底蹊跷,圣上他怕也是自责难安的。”陈嬷嬷搭着话,匆匆扫了眼太子妃的密报。 待看见“皇后连同三皇子下毒构害,意取月儿性命”事,心中一个“咯噔”,差点没抓住东西,只悄悄地看向了太后。 又是中毒! 太后也正盯着她,见陈嬷嬷探究的目光,只轻轻点了点头,一双眼睛里满是疲惫。 当年明皇后中毒蹊跷,她对那个儿媳虽不是特别满意,但皇帝喜欢,她背后的明相一族也是势力雄厚,忠心耿耿。皇帝初登大宝,也是依仗万分。 不想后宫诡谲,也不知明皇后在哪惹上了浮生之毒,明相动用所有势力,请来沈宝田也未能保住她一条性命。最终痛失爱女,自此颓废不堪,只得请辞朝堂,告老还乡。 那以后一段时间,皇帝也是一蹶不振,虽后来为了家国大业,也算勉强走出阴霾,这些年励精图治,为大秦江山称得上是兢兢业业。 但到底失去了那个最爱的女人,万里江山也是颜色尽失,这些年,年年在明皇后忌日前后都要消沉几个月。 不想,时隔多年,颜月竟然也差点身中奇毒,按照张太医的说法,这种毒更是杀人诛心,一杀颜月,二诛顾珏。 太后她都能想象到,若是颜月不察,毒深难解,直至血崩而亡时,顾珏会是如何痛苦疯狂! 而这,正是董氏与顾瑾最期待看见的。 她闭上眼睛,董氏一族身居高位太久了,久到已经忘了是谁给予了他们这等荣光。如今,竟然一而再,再而三地试探底线! -- 第152页 太子只能是顾珏,这大秦的帝位也只会传给顾珏。这是皇帝早已与她定好的未来。 皇帝到底还是心软,忘记了当初自己是如何夺来的帝位,如今竟会被朝臣左右自己的判断。为了这至高无上的权力,自古以来多少兄弟相残?如此纵着顾瑾,又能好到哪里去? 不错,顾瑾曾是一块很好的磨刀石,但如今刀已足够锋利,再用磨刀石反而会伤其锋刃。 她起身,背影略带佝偻,声音却罕见地冷硬:“太子妃是个聪明的,她将这封信送给我而不是圣上。因为她知道,无论如何,我永远都会站在珏儿这边。 去,告诉她,那几个,该发卖的发卖,该打杀的打杀。哀家不需要留什么人证物证。在这后宫之中,哀家就是天,几个狗奴才,还拿捏不得吗?” “是!” 陈嬷嬷应下,刚要退下,太后又叫住了她:“端阳又至,你多带句话,让礼部派人,教导太子妃祈福礼仪。今年的端阳祈福礼,由哀家带着太子妃主持。” “奴婢遵命。”陈嬷嬷微微一愣,随即立马应下。 如今,皇后失势被禁,自然不能参与祈福礼,后宫里,就属林贵妃和李宸妃最为受宠,这二人得了机会,肯定是要争取一下的。 其中林贵妃貌美年轻,位份又高,向来是压着李宸妃一头的。但是李宸妃背后靠的是武将李氏大族,底蕴本是更为深厚的。 二人又各孕育一个皇子,虽眼看着无缘争夺大位,但也是各有依靠。 近来原是偏安一隅的李宸妃不知怎地,似乎也起了别样心思,已有几次一心要与林贵妃争高低,眼下,二人分庭抗礼,已渐渐有水火不容之趋势。 眼看一年一度端阳祈福礼将近,这二人均对此势在必得,前前后后已经在圣上面前吹过几次耳边风了。 圣上不堪其扰,精神欠佳下,直接将此事交予了太后定夺。 这几日,那两位来请安甚是勤快。连陈嬷嬷自己都以为,太后娘娘将在这二人其中选其一为主持人选。 不想,她竟然越过那两位,直接选了太子妃。 如此,也好。只是林贵妃和李宸妃却不知会不会善罢甘休?东宫那边,不知太子妃又会如何应对? 只是太后懿旨已下,明摆着是要替东宫出头,那两位,是不服也不成了。 陈嬷嬷悄声退了出来,自向东宫送去了消息。 第91章 一年一度的端阳祈福礼由太后亲自主持, 除了皇后,各方本是都无意见,只是那至关重要的副手, 太后娘娘竟然越过后宫众人选择了太子妃。 林贵妃虽与其有些交情,未曾直接明说,但还是面色不虞, 似有隐忍不甘之意。至于李宸妃则是借了七公主的口, 大肆宣扬了一番不满。 太后收到消息只是冷哼,吩咐下去,无需阻拦任由这两位蹦跶, 她倒要看看,谁人敢不服她的旨意。 慈云宫的消息一出,林贵妃本就碍于情面,自是更不会有其他动作。 而李宸妃也是识相, 立刻偃旗息鼓, 不再动弹。她敢借由七公主,不过是仗着她年幼,又非自己亲生, 到底可以推出去探探风声。 眼下皇后势弱, 照着形势发展, 说不得会来个绝地反扑,届时两虎相争, 斗得两败俱伤, 她的六皇子乃是幼子, 说不得还有一线机会。 想那林贵妃也是同样的心态, 这才与自己相争祈福礼的主持资格, 毕竟世人最是见风使舵, 多了一次出位的机会,就是给皇儿多争取一份助力的可能。 但太后既然明着要推颜月上位,板上钉钉的事情,她也不好再过出头。况且林贵妃那边并无多大动静,两厢一对比,自己岂不是成了太后的眼中钉、肉中刺? 存了这样的心思,李宸妃也不再纠结,只悄悄安排人手将风声透给了皇后那边。 坐山观虎斗,最终鹿死谁手尚未可知。李宸妃看着家族送来的密件,微微一笑。顾瑾竟然妄想通过一些密辛拿捏武将,真是愚蠢至极。 自古武将最忌上峰猜忌,比起刀口上舔血共同拼命干出来的交情,像顾瑾这般妄图通过把柄威胁收为己用的,哪里能够长久? 李宸妃默默将密件烧毁,家族里已为她牵线搭桥,若是太子失势,就披露顾瑾的龌龊手段,共同反了他。若是蜀王失败,进可辅佐太子上位,邀功光耀门楣,退可分封外地,荣宠不断。 当然二人势均力敌,元气大伤最是好。届时,五皇子背后只是新贵,底蕴不厚,他们一些文臣又难以成事,还不是李家儿郎大展风头,助推六皇子登位的好时候? 李宸妃拿定主意,只静观事变。 后宫之中最是争锋相对的两位,竟然同一时间偃旗息鼓,倒也叫众人惊奇不已。 只是皇后及蜀王府也第一时间收到了消息。 “欺人太甚!”顾瑾眉心直跳,他已派了几波人奔赴江南,意欲借机直接解决了顾珏,但迟迟不见消息回来。 他有预感,此行顾珏赈灾成功,声望势力将再上一层楼,若是不能了结了他,待顾珏归来,也就是自己跌落尘埃之时。 他已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只是鱼死网破也需要魄力。顾瑜的消息也收到了,东宫势力究竟如何,顾瑾如今也没了底。 明明母后早就安插了人手进去,探知顾珏手底下不过就是有些暗卫,为何近来自己的行动却频频受阻?他实在猜测不得。 -- 第153页 正是烦心时候,皇后那边的方嬷嬷绞尽脑汁传出了消息——皇后被禁宫内,整日暗无天日,精神不对,似有癫狂之状。她用尽了宫中残余的势力,请了可靠的太医瞧了,却恐是中了浮生之毒。 浮生!顾瑾瞪大眼睛,心中讶异不已,当年明皇后出事他还未出生,虽是不知道其中情况,但顾珏刚刚解了浮生之毒,他是知晓的。 这种毒药解药难配,就算解毒也是后遗症强大。 沈宝田有法子,但他是东宫的人,肯定是束手旁观,这天下之大还能有谁能保证帮母后解了毒? 如今,顾瑾被言明禁止出入宫中,实在难以知道母后的最新情况。他思前想后,终于用了侍疾的名头将颜盈盈送进宫中。 颜盈盈是顾瑾唯一的侧妃,替夫尽孝本是应当。即使她自己再是万般不情愿,还是顾瑾送进了宫内。 皇后的中宫如今形同冷宫。圣上虽保留了皇后名号,却降了供应,撤裁人手,如今,她的日子甚是清苦。 而颜盈盈这些日子过惯了锦衣玉食的日子,如今却要伏低做小去伺候人,当然心有怨言。 只是她一身荣华依仗的就是顾瑾,如今顾瑾下令她又怎敢不应?面子上只得装作忧心母后身体的模样,满口表示愿意敬孝,顺便探听传递宫中情报。 这些子事情传到东宫时,颜月正收到了顾珏的信件,江南灾情已稳,如今正是安抚民心,重建水利的时候。 颜月不愿让他担心,回信中只回一切安好,并将绵绵思念之情细细述说。往日里一些当面说不出口的话,如今隔着千山万水,倒也容易诉诸纸端。 回完信,便是准备祈福礼了。 太后命颜月作为副手,一来是替东宫撑腰,颜月身为太子妃,德行声望并不凸显,当日嫁入东宫选得由头也是八字相配。如今却获了端阳祈福礼的副手资格,是慈云宫传递信号,表示对这位太子妃的认可。 另一方面太后也是借此摆明了她的倾向和态度,警示后宫他人莫要痴心妄想。 颜月也听说了,圣上如今身子大不如从前。他膝下子嗣并不多。而今成年的两位争斗的厉害,两两均是各有损耗,其他的皇子虽是年幼,却保不齐那些背后的势力蠢蠢欲动。 她如今到可趁着顾珏不在,在端阳祈福礼上运用读心术,仔细瞧瞧众人心中心思究竟如何,说到底,她虽相信顾珏实力能力,但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凡事多做准备,也好叫顾珏有备无患。 时间一晃即到了端阳节。 这些时日,随着姚嬷嬷三人被处置,东宫内人人谨慎,不敢有异心,颜月重新布排了人手,令萃果随身伺候,那掌事女官掌管内务,一切井井有条,她倒也轻松许多。 颜月仔细学习了祈福礼的流程和礼仪,而张太医也及时帮着她清理了体内的毒素。 到了祈福礼这一天,颜月一袭盛装,卯时未到即来到慈云宫,陈嬷嬷已在殿外等候。 “给太子妃请安,请您稍等片刻,太后她老人家正在更衣,稍后您二人一同乘撵前往祭坛。” 颜月颔首,极为规矩地在外间候着。太后出来时,见到的就是晨曦下,小姑娘一身隆装,却是极为恭敬地守在殿前,丝毫不因等待而焦躁或拿乔。 太后满意地点点头,亲自携了她的手,共同登上撵轿。 端阳祈福每年一次,就在宫内的天宁殿举行。 太后主持,颜月襄助。后宫众妃嫔及三品以上的命妇均盛装出席。 老谢氏身为诰命,自然也在其中。可惜她身处一众命妇之间,只敢偶尔抬头遥遥望着已荣登高位的颜月,不敢奢求其回赠一眼。 想到当年的那些压制和偏心,她除了后悔也是万幸,最后的时候,自己还是做对了选择。 如今,侯府的几个嫡孙女,长房的一个身为太子妃,另一个出落的亭亭玉立,虽是年幼,登门攀附相交的已是踏破门槛。 而自己原本最是看中的二房那一个,面上风光,其实却是众人看破说不破,暗地里嘲笑讥讽的不知有多少。 唉……谢氏长长叹息一声。本是老了,不愿再多思多想。颐养天年的年纪,何必还要操心太多,能像如今这番还能风风光光地站在命妇之间谈笑风生,已是足够了,还妄求其他什么呢? 谢氏的心思颜月并未听见,她的注意力全在临近的几人身上。 这一听才知晓,原来,林贵妃竟然早已代表林氏向顾珏表了衷心。而李宸妃真的有笑看鹬蚌相争的心思。此前林贵妃与其针尖对麦芒,不过是故意压制其势头。 其他妃嫔要么是依附林贵妃或李宸妃,要么就是作壁上观,其身后的势力也大体是如此倾向。 这其外,到也有几股人是董皇后的人,只是位份低微,暂不可惧。 依着李宸妃的心思,顾瑾如今最大的依仗实则是那批武将的兵权,但他们原是衷心颜清,如今受制于顾瑾已是不忿,已暗中向李氏投诚。 朝堂之事,果真汹涌难测。颜月大致了解了情况,暗暗记下,便凝神静气,配合着太后走完了祈福礼的流程。 与此同时,皇后听闻端阳祈福礼太后让太子妃参与,而把自己这个正宫皇后囚于后宫,更是癫狂不已。 “她不把本宫放在眼里,是不是顾时昭也是这个意思?颜月只是太子妃,她有什么资格主持端阳祈福?”皇后披头散发,死死扣住颜盈盈的肩膀。 -- 第154页 她双眸赤红,恶狠狠地盯着颜盈盈:“你说,陛下是不是要废后?是不是?” 这段时间,颜盈盈被皇后磋磨,陪护之余,还要日日忍受她的喜怒无常,动不动就被打骂,弄得身上伤痛不断。 此刻方嬷嬷出去打探消息,其他奴才均被皇后呵斥在外,整个殿内就余她们二人。 颜盈盈被她的指甲掐得生疼,却还是忍着疼痛安慰道:“怎么可能,您是圣上昭告天下,明媒正娶的皇后,圣上敬你重您,怎么会废您?” 她也发现了,只要挑着好话,顺着心意,皇后的情绪多会稳定些。 只是这次,她话音刚落,皇后的脸色却是狰狞起来,猛地一个耳光将她打倒在地:“胡说,你骗我!” 颜盈盈只觉面颊肿痛难忍,轻轻舔舔嘴角,腥甜之意蔓延,那一巴掌甚是狠厉,将她唇角都撕裂了些。 但她却不敢叫疼,生怕自己又是触怒皇后,平白再受其他折磨。毕竟在这里,无人会听她的蛊惑,也无人会帮她说话,甚至连方嬷嬷都能直接上手教训自己。 却见皇后扯着自己的头发,来回踱步,喃喃低语,不知说些什么。 颜盈盈本想缩到墙角,躲着些,挨到方嬷嬷回来,多劝几句,皇后也会冷静些。 不想她稍一动作,皇后突地就上前两步,挡住了她的去路。 “是了,他要废本宫,本宫为何不先下手为强?”皇后翘起嘴角,居高临下地看着颜盈盈,“你,进出自由不受限制,那就代本宫去见陛下……” 她蹲下身子,用涂了朱红丹蔻的手指抬起颜盈盈的下巴,死死盯着她瑟缩的眼睛,轻声却狠绝道:“去见他,然后,杀了他!” 第92章 端阳祈福礼越是声势浩大, 越是对比的不远处的中宫冷清寂寞。 此时,阴暗的殿宇内,皇后如同蛰伏在阴暗处的毒舌, “嘶嘶”吐着毒信,蛊惑着瘫软在地的颜盈盈。 “国不可一日无君,太子如今不在京城, 本宫的瑾儿又手握兵权。你去杀了顾时昭, 趁着大乱,蜀王即可入宫勤王,拥兵登位。”她的眼中满是疯狂, 吓得颜盈盈连连后退。 “娘娘,刺杀那位是株连九族的死罪。我,我……”不,事情不应该是这样的。 颜盈盈努力安慰着她, 轻声道:“殿下已派人去了江南, 只要太子死了,殿下一样可以登临高位。您稍安勿躁,真的, 只是时间长短问题。” “稍安勿躁, 稍安勿躁, 你们每个人都这样说……本宫还要忍到什么时候?”皇后面部狰狞,咬牙切齿, “明氏那个贱人的忌日快到了, 顾时昭肯定日夜难寐, 精神不济。现在就是最好的时候!本宫不要再等了!” 她逼近颜盈盈, 眼眸里全是跳动的火苗:“很简单的, 本宫在这后宫里还有些人手, 只待夜深人静,你穿上旧人的故衣,月色朦胧,你们身形近似,他必定会迷惑,不防备于你。莫要担心,本宫自有法子叫你一击必中,又全身而退……” 看见颜盈盈瑟缩不已,执拗地只是摇头,她突地眉目柔和,又放缓了声音,靠近她的耳朵,蛊惑道:“你是顾瑾的侧妃,本宫知道,依你的家世容貌和性情,侧妃是委屈你了。本宫答应你,事成之后,瑾儿荣登大宝,你就是皇后,是这世间最为尊贵的女子,如何?” 颜盈盈睫毛轻颤,嘴唇微微翕动,虽是未发一言,却在她灼热的目光中慢慢低下了头。 同为野心勃勃,不甘屈于人下的女人,皇后知道,如何能说动眼前这一位。 果真,在自己允诺一出,她又如何能抵抗得了? 看着颜盈盈攥紧的手指,皇后扬起嘴角,满意地笑了。 “等方嬷嬷回来,本宫会想办法递信出去,到时候里应外合必成大业。说来,这大秦,早该是时候换个天了……” 厚重的宫门隔绝了一切,这里悄无声息发生的所有约定,无人知晓。 …… 端阳祈福礼终于结束,几个时辰下来,颜月只觉腰酸背痛,但无论如何面上还是得保持着。待众命妇三拜退下,太后遣散了众人,却独留了颜月。 一众妃嫔虽是羡慕或不悦,但却不敢有话,就连之前一直颇有微词的李宸妃都只是冷哼一声,并未多言。 待到四下无人,太后沉了脸:“太子妃,你身上的毒如何了?” 颜月执礼,将解毒之事及那几个人的处置汇报了。 太后轻轻颔首,脸色却未缓和:“董氏嚣张,顾瑾越矩,你既禀告于我,哀家自然要为你做主。此事,不能就这样算了。” “谢皇祖母体恤!”颜月深深拜下,“一切但凭您做主。” 太后疼爱顾珏,自然能懂得那封密件里的事情,看似是东宫不严,进了不轨之人,但深究起来,太子妃中毒事小,董氏一族图谋甚大。事关重大,若再不遏制董氏一族的心思,恐后患无穷。 太后也不多言语,只命摆驾,却是亲自带着她前去见圣上。 太后本对皇后不满,自去年寿宴后,更是等于撕破了脸皮。只是她顾及皇帝的想法,只管后宫,也不插手前朝。 这一年,皇后势力早就被步步削弱,能依仗的只是前朝董尚书。 他门生故旧太多,甚至在董尚书被罢后,依旧有一波死忠追随者。圣上为稳朝堂,虽一再削弱,但结党已成气候,哪里能轻易动摇根本? -- 第155页 前几次小打小闹,虽给予警示,却到底未能彻底斩草除根,次次柔怀之举反而还助长其非分之想。 如今顾珏不在,这黑手已直接伸进东宫,如此,怎可再姑息? 皇帝老了,雄心不如从前,狠绝不如从前。她必须要去提醒儿子:故人已去,他难道还要让明皇后唯一的子嗣受制于人? 眼下,朝中明相残留的势力已随着时间流逝消失殆尽。新晋的人大多投靠董尚书,剩下的也多为墙头草。真正桀骜不驯,敢于直言上书的能有几人? 这些年,太子做得很好,但顾瑾一旦露出了爪牙,各方势力就存了观望之心。皇帝把太子推得越高,大家对他的期望就越大,只要顾珏哪里出了一点小小不妥,说不定就是致命伤。 而此消彼长,顾瑾只需抓住机会,稍稍表露就能拉拢人心。 此次太子南下赈灾,顾瑾暗中黑手必定不少。必须趁着顾珏成功归来,声望极高之时,收拢证据,彻底扒了顾瑾的皮,熄了他的心思。 太后坐在撵轿上,以手撑头,心中潮涌却是字字不落被颜月听在耳中。 她一直以为圣上对皇后顾瑾总是小惩大诫,说到底还是偏于纵容。却没想过,这也许是那个位置上,圣上能做到的最好。 高位上,掌管天下,平衡人心。圣上从血腥夺嫡中走来,一心想做个明君,却也囿于明君的盛名中,难以真正肆意行事。 他钟爱嫡长子极力推高,却又不得不顾及现任皇后母家的势力和感受。他恼怒朝臣对自己的制约,却又狠不下心全然不顾民心。 可是,放纵董家,给予顾瑾希望,到最后,不正是反而给了顾珏各种阻力吗? 颜月皱着眉头,帝王的制衡之道和拳拳爱子之心,到底哪个才是真正的圣上?她有些恍惚,又有些莫名的不安。 撵轿终于停了下来。 颜月垂着眸子,安静地跟在太后的身后,随她进殿拜见。 此时已近晌午,正是圣上批阅奏折的时候。 听闻太后亲临,他放下朝政,亲自携着太后的手落了座。颜月则规矩地行了跪拜礼,一声“平身”后便站在太后身侧。 “皇帝,朝政要紧,身子更是要紧,你瞧瞧你,这到了用膳的时候,怎地还在看奏折?”太后握着他的手,只觉指节凸起,根根伶仃,到底是自己的亲儿子,她扫了一眼李公公,“你们到底是如何伺候的?怎地不好好劝劝陛下?” “太后娘娘息怒,老奴罪该万死!”李公公跟随圣上多年,最是机灵,虽在场众人都知圣上为何醉心事务,食欲不振,气色不佳,身子也跟着有羸弱之相,但他还是先把一切认到自己头上,“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圣上哪里不知太后这些话是故意说给自己听的,拍了拍她的手,沉声道:“母后,是儿子的不是,惹得母后忧心了。” 太后见他如此,也不好多说什么,长叹了一声,唤了李公公起身,嘱咐他多多劝谏。 母子二人就着修心养生随意聊了几句,太后便将话头引到了东宫下毒一事。 圣上两颊略有凹陷,脸色本是略显疲惫,听到“中毒”两个字,却似乎想到了什么,眼神瞬间冷厉起来。 看着一直垂首站在太后身侧的颜月,小姑娘不过二八,世人皆羡慕她入主东宫,荣宠一生,却哪里知道那份尊容背后的心酸与付出! 正如当年的若薇……娇弱如她,那些年与自己风雨同舟,一路走来,甚是艰辛,不想最后,却是那样的下场…… 圣上闭上眼睛,细细打量了颜月一番,最终长叹一口气,向太后保证道:“董氏之心,朕哪里不知。有些事,其实本不该让母后忧心,只是事到如今,为让您老人家母放心,儿子也只得照实说了。太子前去江南之前,朕已与他秉烛夜谈,定好了一切,母后您就且坐等看着吧。” 他又看向颜月,安慰道:“太子妃,这些日子也真是委屈你了。只是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朕也不忍太子即位后受到外臣牵累,此事必要等待时机,连根拔起,才能给他一个海晏河清的未来。” 既是早有心思,且与顾珏有了商议,颜月哪敢置喙,只恭恭敬敬地行礼:“谢圣上。一切皆是儿臣唐突,害得皇祖母忧心,差点扰乱圣上大计,圣上不怪罪已是万幸。” 上位者面色苍白,却是满意一笑。 而太后点点头,则让李公公送颜月先行退下。她带颜月前来,也是让皇帝联想到他与明皇后那些年的鹣鲽情深,帮助他下定决断。 如今知晓他早与顾珏定下计策,那是再好不过了。得了皇帝的准话,想来颜月也是识礼,必会心安。 颜月应声后退下,太后则又絮絮叨叨嘱咐皇帝多注意身体,圣上却只微微一笑,搪塞而过。 眼见他如此,太后便有些恼怒之意,隐隐约约,似是在埋怨起了明皇后。 此时颜月仍未退远,虽未曾听清太后说些什么,却听见了圣上一句复杂而隐秘的心声。她的脚下不由一顿,但瞬间,她反应过来,立刻垂首退出门去。 甫一出宫殿,颜月心神恍惚,只对着送她出来的李公公勉力一笑谢过。 正午的阳光正好,可惜她此刻全身的血液集聚在头顶,周身却是冰寒一片。 回首看了一眼巍峨的宫殿,想到殿里的那位,正满心满意地为顾珏谋算的一切,又有多少是出于对当年那件事的不甘和愧疚呢? -- 第156页 只是一句话,或许中间还有许多未知的纠葛,也许,一切只是妄测,一切只是不得已。但无论如何此事如何定夺,选择权还在顾珏。 算算日子,顾珏的第二封家书也快了。圣上的这句心里话,自己到底要不要告诉顾珏,又怎么跟他说,自己是如何知晓的呢? 风雨欲来,难以平息。 她捏紧冰凉而麻涩的手指,暗自决定,先将满腹心事深藏。 眼前,最紧要的怕还是顾瑾那边,江南事情顺利,圣上已收到密折,想来再过月余,顾珏即将启程归京。如今这消息尚还压着,若是顾瑾那边知道了,怕是一刻也按捺不住了。 还好,圣上与顾珏早就联手设下的大网,就等着他一头扎进来。 想到朝思暮想的那位终于归期将定,颜月紧皱的眉头终于舒展了些。 顾珏,真的,好想你,你呢? 颜月看着深深的宫墙,思念之情突地再难抑制…… 第93章 圣上的身体不佳已是阖宫皆知的事情, 以林贵妃和李宸妃为首的后宫众妃嫔见此情形,纷纷上演争宠大战,今日你煮参汤, 明日我送雪蛤,顿顿不落…… 只是李公公虽收了东西,却陪笑着说, 圣上心情不佳, 近日是不会再去后宫了。 如此几番之后,众人也歇了心思。其实,但凡是早些入宫的, 算算日子,大概也都知道缘由,虽自身也跟随大流做了几回样子,但随后便只捂嘴旁观, 等着看其他人的笑话罢了。 此事暂且不论, 但后来,圣上抱恙的消息还是影响到了前朝,日日不落的临朝听政渐渐改为了三日一次。而到了明皇后忌日前一天, 圣上更是直接下旨, 罢朝三日。 “是时候了。”皇后抿着唇, 细长的双眼里满是戏弄的神色。这些日子,听说顾时昭精神不佳, 她自己的情绪反是日渐好了起来。 她亲自指导着颜盈盈的礼仪, 又命方嬷嬷调制药膏, 悉心将她的肌肤养了好些日子, 直到珠圆玉润的美人再次顾盼生姿, 这才满意地点点头。 此刻, 看着眼前颜盈盈的打扮,与记忆里一对比,皇后更是欢喜,满脸的肯定倒叫颜盈盈有些心神不定起来。 方嬷嬷帮助颜盈盈将身后的裙摆整理好,想了想,又提了一只牛毛笔,沾了一点朱砂,轻轻点在了她的右眼眼尾。 “主子,此番还是太过冒险,是否需要再三思而行?”方嬷嬷收了笔,方才下笔有多稳,此刻收手后就有多抖,她努力克制住手指间的颤抖,忍不住最后再提点自己娘娘一句。 多年的跟随,皇后的筹谋她不难猜测,只是如今后宫中他们能动用的人手已是不多,此行若是不成,可是几乎要将所有的底牌人手全栽了进去。 更紧要的是,此次不同往常,设计的可是当今圣上,若是成了,自然是改朝换代,一飞登天,可若是败了……要搭进去的可能就不仅仅是宫内这些人手了。 只是,此时的皇后哪里听得进任何劝告?她被困在这深不见底的牢笼之中,再多待片刻都要崩溃。如今,不过就是拼着一口气想见到顾时昭的死罢了。 她轻抬眼皮,冷声道:“兵行险招,自古相争,求得就是稳准狠。此时天时地利人和皆有,嬷嬷又何故如此紧张?” 皇后还不知自己中了浮生之毒,这两天,好不容易略略帮其压制了些,方嬷嬷也不敢多动作,生怕一着不慎致使无解,便也不再劝。 本是圣上亏欠娘娘多年,先前,娘娘爱慕,自是克制自己,万番隐忍。不想圣上为了太子,丝毫不念夫妻情分,连带娘娘生的三皇子也是接连打压。既然如此,又何须顾忌太多? 方嬷嬷恭敬地退到一边,她是娘娘的奴才,生死不论,只要娘娘的旨意,就算是刀山火海,她都会陪伴左右,一往无前。 皇后不知方嬷嬷已做好了同生共死的打算,只是一心顾及自己多年的情义被圣上轻易作贱,她已是到了忍无可忍的时候。 情义一绝,杀机渐起,便是再也压制不住。 她看了一眼堂下的人,又将座上匣内一只九尾凤钗取了出来,亲自帮颜盈盈簪好,笑道:“如此,就更像了。” 此时,皇后病态的脸上涌起一抹嫣红,絮絮叨叨道:“明日是明若薇的忌日,今夜,顾时钧肯定是宿在她的宫内。戌时一过,他必会服一碗安神汤,幻想着什么入梦相会,这么多年来,次次如此。 盈盈吾儿,本宫均已安排妥当,今日,你便化身那处的宫女,只要到了时辰,替本宫去奉上一碗安神汤便是。呈上后,立马退出,会有人接应你离去。此后,无论发生什么,一切均与你无关。” 颜盈盈惶惶抬头,若只是献上一碗掺了东西的汤药,何须她盛装前去?随便安排了人手不就可行?直觉告诉她,一切没有这么简单。可是,她不敢问。 祈福礼那一日,方嬷嬷回转后,与皇后单独在殿内密谈了许久。出来后,丝毫不避讳,直接告诉她,她来这里的第一日,其实就被喂了噬心跗骨的毒物,若想还留得小命,一切必须全权听从安排。 她那时还不信,方嬷嬷似乎看出了什么,拧眉拽过她,随手按了按她的腹部一处地方。颜盈盈原以为,先前小产之痛已是人间至极,却不想方嬷嬷这随手一按,才是真正痛入骨髓。 那种钻心的疼痛,事后只要想起,后背就会沁出薄薄一层冷汗。 -- 第157页 那日之后她才知晓,原来皇后身边的这位老嬷嬷,竟然是位用毒的行家。 小命被拿捏,皇后又许以巨大诱惑,两厢夹击,她是不从也得从。 可是当真正到了行事这一天,颜盈盈还是怕了,悔了。尤其,皇后嘴中的“相像”究竟是何意?像的,又是谁? 她微微侧脸,看向一旁硕大的铜镜,镜子被磨的光滑,照出了她貌美的身影。 此刻,她被盛装打扮,几点发丝高高拢起,头上珠翠不多,唯一只九尾凤钗最是显眼,在两枚小巧的珍珠耳饰点缀下,更显得温婉可人。 稀碎的鬓发在她耳边垂下,浅棕色的眉轻轻蹙起,配着眼角处那枚鲜红的泪痣,更是楚楚可怜,让人望之生怜。 镜子里明明是她,却又似乎不是她。颜盈盈轻皱着眉头,瞥见满目疯狂又欣喜的皇后,以及一脸深沉满是严肃的方嬷嬷,满腹的疑问终究还是不敢问出口。 皇后绕着颜盈盈仔细打量了一圈。“嬷嬷手巧,这样乍一瞧去,隐隐有着五分相似了。”又走到正面,抬起颜盈盈的脸,啧啧赞到,“再加上故人衣衫,这五分相似也可成就七八了。” 指尖的美人眼角微微下垂,双手紧握,雪白的肌肤犹如无暇月色,此刻心潮涌动,脸色倒是故作平静,只是如此一来倒显得尤为刻意。 皇后也不计较,只命她好好休息,申时自会有人领着她前去候命。 颜盈盈惶恐不安地退下,只是虚浮的脚步到底还是露了几分怯意。 哼,不中用的东西。皇后鄙夷一笑,却也不点出,毕竟,今晚,还需用到她。 待殿内仅剩下方嬷嬷时,皇后才似卸去了盔甲,轻轻趴伏在椅背上,疲惫道:“咱们的人还剩多少?这次的人手,可靠吗?” 方嬷嬷心疼不已,上前帮她按着后脑的穴位,舒缓一番后才道:“娘娘您放心,咱们明面上的人手虽然早就被除尽了,但伏在暗处的都是精锐中的精锐。今夜动用的更是静心挑选的,都是生死之恩,就算暴露了,也绝不会牵连到咱们这。” “信送出去了吗?”皇后直起身子,握住方嬷嬷的手,眼神犀利,那封信里涉及的密辛太多,虽然用了暗语,但若被有心之心截住了,可是一大后顾之忧。 “一封蜀王府,一封董府,均是可靠的法子送出,您就安心,静等今夜过去便是。三皇子那边也递了信,江南那边终于有了消息,顾珏与亲随正忙于安置,我们的人手已混迹于流民之中,只等合适时机就会动手抹杀后患……”皇后的手冰凉一片,方嬷嬷努力捂着,却似乎怎么也捂不暖。 看着主子如今的模样,她很是自责,明明自己就是用毒的顶尖好手,可是娘娘究竟是何时中毒,怎么中毒,她却是一无所知。若不是后来症状明显与明皇后相似,又请太医明证了,怕是至毒发,自己都不能察觉。 可是浮生之毒太奇,除了沈宝田千方百计寻了解法,凑齐了解药所需之物,这天下,怕是再无人可解了。 方嬷嬷同意如此急切行事,也存了这点私心。若是顾瑾快速上位,或许威逼利诱之下,还能请得沈宝田出手,治好了主子。 她在心中暗叹一声,只觉,今晚的行事还是略嫌草率了些。更何况,颜盈盈当属圣上的儿媳,就算事成,可用了那样的法子,他日对顾瑾到底是人生一大污点。 方嬷嬷的手僵硬着,皇后自是第一时间察觉,见到她脸上的神色,似是明白了什么,冷哼出声道:“你在忧心那个贱人会坏了瑾儿的名声?” 她拍了拍这位跟随自己多年的贴心嬷嬷,凉薄的声音里难得出现一丝真情:“放心,嬷嬷,不会有人知道的。本宫怎么可能放任这样一个贱人活着辱没新皇?昨日,本宫赐给她的绿豆汤里,已经下了化骨散……” 方嬷嬷一愣:“化骨散,您,您早就想好了后招?” 皇后微微一笑,只是如今的笑容,哪有母仪天下的端庄和睦,阴森森的笑意里夹杂着莫名的痛快:“颜盈盈自诩聪明,谁能保证她能真心帮助本宫?届时她若害怕,想要反咬一口,也是不无可能。 所以本宫从头到尾都未曾告知她实情。今夜,她若乖乖照做,或许还能保住全尸,如若不然,化骨毒发,一滩尸水,谁又能知晓,顾时钧今晚临幸的那个女人会是颜盈盈。” 是的,顾时钧枉做深情模样,年年却会用上特殊汤药,然后临幸一名与明若薇相似的女子。什么襄王一梦、神女有情?不过是一个自欺欺人的卑劣男人,与一群别有用心的恶心女子逢场作戏罢了! 否则,这后宫之中哪来这么多的莺莺燕燕?偏那些新晋女子还不知情,自以为圣上对自己一眼情深,被册封后还洋洋得意,炫耀不已。 而那些个别知情的老人,则是故意借机塞人争宠。 却不知,这一切都是镜花水月一场空。毕竟顾时昭可是深爱明皇后,汤药后的冲动之举怎能对得起逝去的明若薇? 这些仅仅被临幸一次的女子,虽被封位,他却永远不会容许自己再去多幸一次…… 她一思及此,不由胃中翻滚,几欲作呕。 从前的自己真是瞎了眼,为何要在这种男人身上浪费深情? 她深呼吸一口气,罢了,这种鬼日子她也忍够了,过够了! 今夜,各宫想必也都塞了不少人在那边,但凭颜盈盈的美貌和她身上那件故衣,皇后相信,顾时昭一定会选她。 -- 第158页 还好颜盈盈被纳入顾瑾府中匆忙,况且先前的事情也不光彩,圣上从未召见过。皇后讥嘲一声,想不到这倒为今夜之事提供了便利。 安神汤里有着致命毒,那根九尾凤钗用蜜蜡封了口,藏着夺命香,颜盈盈体内有着化骨毒,交合即会中毒,丑时过后不得解药便会由内而外化作尸水。 环环相扣,她不信顾时昭能如此好运,全都逃了过去。 直接饮了安神汤,痛痛快快死了最好,一了百了。看在多年夫妻情分上,自己会帮着解决了颜盈盈,让顾时昭不必再背上一个辱媳的名声。 呵呵呵呵…… 看着皇后脸上又是痛苦又是期待的笑意,方嬷嬷屏住呼吸,面皮微微颤动。 她从前不是心狠手辣至如此的,圣上这些年的故意冷落、磋磨,终究将自家明艳的主子折磨成如斯模样。 方嬷嬷敛住神色,继续不轻不重地帮其按摩起来,心内思绪却是不断翻滚。 ——颜盈盈,死后莫要责怪娘娘。怪只怪,你选择了顾瑾,成为天家的儿媳。这天家的权势之争,向来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今夜,你最好乖乖按计划行事,这样,娘娘还会念你衷心,给你一个身后的美名。如若不然,背叛主子的奴才,也只配尸骨无存,遗臭万年。 方嬷嬷捏的甚为舒坦,皇后满意地闭上眼睛。 瑾儿那边想必也准备好了,一切,均看今夜了。 第94章 是夜, 颜月从梦中惊醒,只觉心悸难安。 她独自起身,并未唤醒外间守夜的人, 而是自顾自地倒了杯茶水。冰冷的茶水顺着喉管淋进心里,这才抚平了躁动,略略舒服了些。 躺回床间, 合上双眼, 却怎么也睡不着。似是验证她心中所虑,正在她辗转反侧之际,萃果的声音出现在了殿外。 “太子妃可曾传唤?”她问着值夜的小宫女。 颜月心神一凛, 直觉哪里不对。 就在小宫女揉搓着双眼答着“不曾”时,殿门吱呀一声从内打开。 本应在安睡中的太子妃垂着如瀑的秀发,一身白衣,黑眸闪动, 盯着萃果道:“可是有事发生?” 萃果福了福身子, 上前扶了颜月进殿,关好门窗,这才悄声道:“姑娘, 出大事了。蜀王顾瑾突地率亲卫, 夜闯进宫, 意欲逼宫。如今宫门内外已被重兵围守,只进不出…… 咱们东宫一批精锐已随太子南下, 如今外面虽有人守着, 明面上无恙, 实则内里空虚。方才沉夜寻了奴婢, 咱们恐要及早打算, 姑娘您看, 是否现在抓紧时间先找个地方避上一避?” 颜月抬起头,分明是无风的深夜,她却觉得一阵寒意沁骨而来。 大秦建朝不过百余年,也是从腥风血雨里过来的,却未曾有过子夺父权的事情出现过。 萃果虽是寥寥数语,颜月却知,其中心惊肉跳的事情哪是区区几句话就能描述清楚的。 她摇摇头:“本宫乃圣上亲封的太子妃,临此大事,怎能临阵脱逃?沉夜可曾说了圣上那边如何?” 自家姑娘惯是有主见的,萃果也不多劝,只汇报道:“也是奇了,外间都闹翻了,也不见内宫有何动静。只是咱们的探子也是在外围,内里有护龙卫,靠近不得,方才沉夜唤了几个顶尖的高手护在您身边,自个儿已去探听消息了。” 颜月强迫自己定下心来,圣上之前透过一些,他早与顾珏有过设计,此番顾瑾也许只是自投罗网。只是突地逼宫,到底是一时意气行事,不知圣上布置得是否妥当,若是出了万一…… 颜月心中一揪,不不,虽不知顾珏是怎样的谋划,但看他往常行事,必是万无一失的计谋,圣上才敢那番安慰自己。 虽是如此,她还是惴惴难安,如今,顾瑾应该已带了亲卫直面圣上了,究竟事态走向如何,她也不敢心存定数。 她身在东宫,眼前的形势定不会容她前去宫内,此时只得在此静等沉夜回送消息了。颜月心中不由祈求神佛,护得一切顺利。 只是这一等竟然就一直等到了天明。 颜月执意不肯去睡,就靠坐在软塌上,素手托腮,终究在天刚刚泛起鱼肚白时,门外传来了动静。 她慌乱地起身,还不待萃果前去开门,厚重的殿门从门外推开,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洒满殿宇。逆光中,一个熟悉的身影展露在颜月面前。 顾珏! 颜月鼻头一酸,一整夜的疲倦和担忧突地找到了承接点,高悬在空中的心,一瞬间踏实地着了地。 她的眼眶中沁出泪花,想也不想地,一头扎进了男人的怀里。 而顾珏也是第一时间抱紧了她,双臂间虽控制了力道,但还是紧箍得颜月微微发颤。 顾珏这才意识到什么,略微松了松手,下巴轻蹭她的头顶,喉咙间艰涩半晌,才颤声道:“昭昭,没事了,我回来了。” 身侧的人都悄声退了出去。颜月这才抬起头,眼前的男人,她的夫君,一头墨发只用了一根木簪竖起,凌乱的耳发下五官虽是深邃,却胡子拉碴,眼窝深陷。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昨夜怎么样了?”颜月眼圈发红,又看了一眼顾珏,这一下,立马看见了顾珏身上的棕褐色的血迹。 她才止住的眼泪又忍不住涌了出来:“你,你受伤了?在哪里,严不严重?可曾找人看过了?” -- 第159页 顾珏却一把将她按回自己的怀里:“没事,昭昭,我没有受伤,都是别人的血,真的。” 再三确定顾珏周身并未受伤,只是人比较疲倦后,颜月才放下心来,皱了皱鼻子道:“难闻,罢了罢了,你先好好洗个澡,换身衣服,再说昨晚的事吧。” 既然顾珏在此,无论昨夜顾瑾如何图谋,终究是镜花水月之举。颜月放宽了心,故意嗔怒着让他先去洗漱用膳,稍作休息。 只是离了昭昭这么久,顾珏哪有心思再离开她多一会,胡乱擦洗换了身干净的衣衫,忙又折返来。 颜月知他心意,只命萃果布置了些简易好消化的膳食,强硬将顾珏按下,自己则拿起梳子,一下一下帮他梳理起头发。 顾珏这才眉眼一弯,乖乖地吃起了东西。 待到颜月将他头发梳散,又仔细束好,他也狼吞虎咽填饱了肚子。却是立马牵过颜月的手,稍一用力,将她拉坐在自己的膝上。 颜月微微抬头,就感觉到顾珏的呼吸,带起了额间的碎发。亲密的举动让她面色一红,却故作镇定道:“好了,现在该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何事吧?” 顾珏正襟危坐,将小姑娘箍得满怀,神色餍足,只是开口的第一句就将颜月惊得眉心一跳——“皇后狗急跳墙,竟然放了颜盈盈去毒杀父皇……” 颜月睁大了眼睛,听着顾珏讲述起昨夜。 却说昨晚,颜盈盈如皇后所盼,悉心装扮,莲步款款前往圣上所在之处,手里则捧着方嬷嬷特意熬制的安神汤,头上戴着装了剧毒的九尾凤钗。 有了皇后的一路打点,颜盈盈果真成了留到最后的人,她心中战栗,但临行前,皇后的信誓旦旦以及唾手可及的荣华富贵终究是大动了她。 她屈下身子,露出后颈处一抹温柔的雪色。自己则垂下眼眸,奉上汤药,只静等座上的人饮下、毒发。 只是圣上却偏偏冷哼一声,将那晚安神汤重重置于案上,巨大的声响让原本就心怀鬼胎的颜盈盈面色一紧。 皇后的计谋本是万无一失,可她偏偏忘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她的身边都能有一个善用毒药的方嬷嬷,身为帝王的顾时昭怎么可能孤身一人,没有人保驾护航? 且不说入口的安神汤要经过几道程序验证是否有毒,单那根九尾凤钗就是十分显眼。这天下,又有何人敢簪九尾? 董氏为了使颜盈盈与明皇后更为想象,拿出了这只皇后旧物,却不料更让藏在暗处的护龙卫上了心。 烛火下,簪中蜡油方一融化,夺命香气尚未散出,已有暗卫将东西毁了去。 徒留一脸惊恐的颜盈盈,看着端坐塌上的圣上,双目威严,她双膝一软,立马就跪在地上,把什么都招了。只是话里话外,都是直言皇后娘娘意欲行刺,自己只是小小傀儡,求圣上开恩饶命。 只是圣上还未发话,她突地发现,圣上的身后还有一个人影。那人虽只身着再简单不过的玄色麻衣,但面色却是冷峻异常,一双与圣上略略相似的眉眼似笑非笑地盯着自己,却不是顾珏是谁? 太子,不在江南,在宫内! 颜盈盈张了张嘴,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殿外已经传来了“护驾,护驾”的声音。 此刻的颜盈盈想的比任何时候都要远,都要快,她“噗通”一声瘫软在地上,什么里应外合,什么借机行事?这明明是自寻死路! 完了,皇后完了,顾瑾完了,自己也完了! 她想要磕头求饶,眼前的两位却什么都不想听自己说,高高在上的九五之尊只摆了摆手,就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一个人,将她像破麻袋一样拖了下去。 而顾瑾那边势如破竹,带着精兵封了内宫,命一队人马去迎皇后,自己则率了十几个亲卫直接杀进了进来。 一切太过容易轻巧,他也曾有片刻的怔愣,觉得今夜的皇宫守卫太过无用。 只是这丝丝升起的顾虑被他刻意地忽略,毕竟城外他还有五万大军压阵,自古以来,成者王侯败者寇,识相的大有人在,这些人收到消息,临阵倒戈也是顺其自然的事情。 只是,待他杀到圣上面前,见到父皇,还有站立在父皇身边的那个人,他惊觉不妙,再想退,已是来不及了。 不过一个照面,四面八方突地冒出多个暗卫,一招就将他带来的好手悉数歼灭。 浓厚的血腥味四散开来,顾瑾的脸上满是温热的鲜血,但他不敢抹,不敢动,只盯着眼前的人。 许久之后,看着一众倒地不起的尸体,他终于咧开嘴笑了出来:“父皇,你早就知道了?” “孽障!你怎敢?”先前忍着,还存了点希望,到底是自己的亲儿子,当不必如此急不可耐。不想自己病重消息散出,董氏竟然真敢派人前来毒杀,这顾瑾也胆敢率众擅闯深宫。 圣上将桌上那碗颜盈盈奉上的“安神汤”甩袖扫在地上,地上铺了厚重的摊子,汤汁侵入,只留下一滩莫名的污渍。空碗兀自轻轻摇晃着,一如圣上颤抖不停的手指。 顾瑾却大笑出了声:“本王有何不敢?只是天道不公,此行未能成事。父皇,你老了,偏心也要有个度,扪心自问,您把亲生儿子逼到这个份上,自己,又能好到哪里去?” 不想他会如此反问自己,顾时昭心口一窒,正要训斥于他,却见顾瑾脚尖一颠,将一把长剑挑到手中,剑尖直指顾珏。 -- 第160页 “顾珏,你是好运,父皇偏心,太后偏爱,连连出事却一样都奈何你不得,既然天都站在你这边,那本王也不屑与你再争。若重来一场,本王一定不再瞻前顾后,早早先下死手除了你,也许,父皇就会多看我一眼……” 顾珏双眼微眯,因着母后忌日,他日夜兼程赶了回来,今夜起事原本只是他的猜测,为此,他在江南故布疑阵,圣上也配合故意装病,就为设套引得鱼儿上钩。为防走漏消息,甚至回来后就立马蜗居后宫深处,连颜月及太后都未曾告知。 皇后与顾瑾果真上当,自以为时机巧妙,却不想临了却是给自己致命一击。 “顾瑾,你若无心,自当去往蜀地,当个闲散王爷。是你自个儿,放肆了。城外的五万大军原想观望,如今你身陷于此,他们怕也是看清了形势,孤的人已前去替你收用了。至于宫内这些人马,呵,不用孤说,想必你也必知道了。” “是,本王急了,本该徐徐而行,却被你们故意推到前头了……”顾瑾自嘲一笑,斜眼瞅着圣上,慢慢抬手,将利剑横于自己的脖颈间,“本王是输了,但你们也休想折辱于我!” 与其兵败被辱,不如自我了断,他抬手欲自杀,却听一声肝胆俱裂的叫喊声凄厉传来:“瑾儿,不要……” 作者有话说: 话说,颜盈盈和顾瑾是身死好还是苟延残喘好呢?嘤嘤嘤~ 第95章 听见那熟悉的声音, 顾瑾指尖一颤,手中的利剑到底还是在脖颈间留下一道血痕。他自己尚恍若未觉,皇后已跌跌撞撞冲了进来, 一眼就看见了他脖子上的伤口,她心神俱裂,想也不想就伸手推开那把剑, 去捂伤口。 剑刃锋利, 顾瑾一心求死不假,但看见母后扑来,却不欲伤她分毫, 立马将剑锋避开。 皇后身着正红凤袍,头戴九尾凤冠,身上装扮得甚为隆重,此刻眼里却全无往日的镇定神采, 满眼只是后怕地盯着顾瑾颈间的伤:“太医, 太医在哪里?瑾儿,你有没有事?” “母后,儿臣, 儿臣无能……”方才有多决绝, 此刻顾瑾就有多落寞, 但此时此刻,他不愿临死还在顾珏眼中落了下风, 是以神色倒也坦然, 只是面对母亲到底是愧疚, “儿臣不孝, 愧对母后所望, 若有来生, 儿臣必不输任何人。” “本宫的儿子自然是无人能比,瑾儿,你从来都是天命之子。若不是你父皇,一味偏心那个女人,我们母子又何至于此?”她抬起头,冷眼瞧着高座上的人,待看见他身后的顾珏,唇角不由勾起,“人被你弄死了,才来假装深情,顾时钧,你可真叫人恶心!” 自打她进来,就一直沉默不语的圣上猛地被这句话激怒了:“董氏,放肆!” “哈哈哈哈,董氏,陛下,你竟然唤我董氏?在你的眼里,放久了的无用的女人也就只配留下个姓氏了吧?那你又何必假惺惺唤着先皇后的名讳,给自己安慰呢?”看着顾瑾的脖子不再渗出血迹,她收回手,斜眼看着那个男人,轻笑道,“只是可惜,明氏与我,又有何异?” “住口!”身着龙袍的男人忽地起身,怒不可遏。 看着他身后似有察觉的顾珏,皇后似乎再也遏制不住,指着圣上大笑出声:“哈哈哈,顾珏,大秦的太子殿下,你莫不是也以为,你眼前这位是天底下顶顶好的男人吧?” 看她如此模样,顾珏不由心下一寒,她将出未出的话,似乎与母后有关。可父皇为何如此震怒?她又究竟知道些什么? 只是不待他出声,顾时钧已经呵令道:“来人,将皇后拉下去,幽闭冷宫,终身不得出!” “你又想锁住关着我?你是不是还要废了我?本宫是你明媒正娶的皇后,为你操劳数载,又养育子女,你怎么忍心?”皇后歪着头,癫狂的脸上满是嘲弄之色。 见侍从鱼贯而入,要来拿她,顾瑾赶紧护在母亲身前。 众人不知圣上心意,面对皇子,一时不敢下狠手,只面面相觑。 得了这个空,皇后已冷了脸,抚平了袖口的褶皱,目光越过圣上,直直看着顾珏。 那一瞬间,顾珏从她半是悲悯半是讥嘲的眼神中,瞧见了无限的快意:“罢了罢了,那个女人的孩子不过也是个有眼无珠的蠢货。太子殿下,去吧,问问你的好父皇,当年,你的母亲,到底是怎么死的?” “混账,你们在干什么,拖下去,给朕拖下去!”圣上大怒。顾珏神色莫名地盯着他怒极的背影,一个从未想过的猜测缓缓浮上心间。 只是,说出这话的是董氏,也许,她只是故意挑拨他们的父子感情。顾珏垂下眼眸,只是那根刺隐隐约约,一旦扎了根哪里能轻易拔除?此时他来不及深思,待了结了眼前的事,必须得好好问一问父皇。 顾瑾将皇后护在身后,脖子上尤带着未干涸的血迹:“谁敢上前?” 却见母后轻轻拽住他的袖口,凑近他的耳边轻轻道:“瑾儿,是母后对不起你。” 这声音里是他从来没听过的脆弱,顾瑾心中一惊,再回头时,那个记忆里一向雍容华贵的女人已是脸色惨白,唇上无一丝血色。 “母,母后?” 他没来由地一慌,像是印证了他的猜想,皇后突地脚下一软,跌坐下来。顾瑾慌地扔掉手上的剑,抱住自己的母亲。 “对不起,瑾儿,母后不准你自裁,却自己先要走一步了。你父皇是个心狠的,我早知道,早知道他会如此……母后受够了清冷的日子,再也不愿意被束在后宫中了……”她的嘴角不可抑制地涌出大片的血迹,顾瑾张皇失措,徒手想捂住,但毒发出血哪里是他可以制止的? -- 第161页 破碎的话语夹杂着血沫,皇后苦涩一笑:“原想走得体面些,却还是被血污了衣衫……” “不,不!”顾瑾发疯地抹去血迹,却还是止不住她的声音越来越弱。自小到大,父皇对他都是爱搭不理,唯有母后是真心爱他,现在她却选择离自己而去。 不过片刻,皇后就微笑着缓缓闭上了眼睛,鲜血尤有温度,她却永远离开了。 从此往后,他就是没了娘的孩子了。顾瑾悲痛欲绝,赤红了眼直勾勾地盯着上首的两个人:“是你们,是你们逼死了她!” 他将外袍脱下铺在地上,将母后轻轻放在其上。这世间万物他在乎的并不是很多,如今大势已去,他又岂能独活受天下人白眼? 只是,在死之前,他要将母后递出的利刃再磨得更锋利些! 顾瑾缓缓起身,空着手冷眼扫视下四周的众人,终于将目光落在圣上身上:“原来这就是所谓的帝王之道,终究还是儿臣自愧不如……哈哈哈……” “朕只是要圈禁她,这,并,并不是朕的本意。”看见董氏服毒自尽,顾时钧也是一惊,看着颓废的顾瑾,到底也是自己的亲儿子,他下意识解释道,“朕不会公开你们母子的罪行,会以皇后规格将她厚葬……” 顾瑾抬起眉眼,似笑非笑,却看向了顾珏:“瞧瞧,他心虚了呢!” 听到这话,本因皇后骤然离世而心软的圣上立刻皱起了眉头:“混账,你在说什么?朕如此恩典,你竟敢……” 顾瑾却并不理他,只盯着顾珏的眼睛,嗤笑道:“我就是不甘,凭什么,你这么好运!还好,临了了,本王才发觉,原来你跟我一样,都只是命运玩弄的可怜虫!” 说完这句,他突地发难,飞身扑向前。 “护驾!”侍从们大喝一声,纷纷提剑上前。 却见顾瑾身形一转,扑在了顾珏身上。他反手将袖中的匕首刺进了心口,温热的触感绽放在二人胸前,这是两个兄弟有史以来第一次相拥。 生怕顾瑾暗藏凶器刺伤顾珏,顾时钧脸色一白,叫道:“珏儿!” “呵呵呵,在他心里,果真,我怎么都是可有可无,不值一提的。”顾瑾缓缓退后两步,胸口处,一柄薄薄的匕首没入骨肉之中。顾珏的身上也沾染了大片血迹,却是毫发无损。 刺骨的疼痛哪里比得上心口上的伤?顾瑾恍然一笑,又盯着顾珏,张了张嘴:“临死之人不会撒谎,顾珏,我只恨,恨……” 他到底恨什么,却并未能说出口,就倒地气绝。只是躺在地上的人双眼大睁,隐隐还有讥诮之意。 一堆人涌了过来,检查顾珏身上的伤势,可是他却手脚冰冷站在当地,远远瞧着地上的顾瑾。胸口处,顾瑾残留的血迹透过心口,带来丝丝凉意。 方才,他凑在顾珏耳边,还悄声说了句:“我的母后,也中了浮生之毒。” 浮生啊,当年母后中的毒,如今又出现在后宫另一个女人身上? 看着一脸忧心的父皇,顾珏只觉难以呼吸,如果董氏说的是真的,如果顾瑾临死之前并未欺骗自己,那,那么……当年,给明皇后下浮生之毒的,正是父皇他自己吗? 他苦笑一声,是了,禁宫中,除了圣上,谁又能悄无声息地给当朝皇后种下奇毒? 涉及母后,顾珏根本不愿再等,待众人退下后,他直接将那个疑问问了出来。 顾时钧当然是避而不答,但这态度岂不是不打自招? 父子二人就这样冷漠以对,竟是僵持在当场。 直到宫人来报,顾珏不再追问,僵局才稍作缓解。 却是被缉拿的颜盈盈突地抓耳挠腮,疼痛不止,护龙卫中的高手出手替她压制了毒性,但那毒烈性,已经侵蚀了五脏六腑,此后余生恐将离不开汤药吊命。 而皇后宫内一干奴仆以方嬷嬷为首,均已服毒自尽。 董氏一族自知死命难逃,董仲书自缢,上书求请圣上免除家族其他人死罪。 皇后与三皇子均已自裁,那隐藏了近二十年的密辛也恐为顾珏知晓,顾时钧一时间似乎老了好多岁,原是乔装的病体,现在到似乎真的佝偻许多。 他摇摇手:“今夜,不宜再留血了……”这句话便是留了颜盈盈和董氏一族的性命。至于皇后和顾瑾,毕竟已经身死,圣上也下令以礼下葬,这一夜的血腥之事则不许再提起。 宫人领命而去,顾珏却怎么也得不到答案。他行了礼,漠然离去,直奔东宫。 …… 听顾珏讲述了一切前因后果,尤其是最后,他说出自己关于母后逝世的推测,颜月被他握紧的手指狠狠一颤。 那一日,她曾听见圣上自责的心声,还在犹豫什么时候找机会告知顾珏,却不想,董皇后也是知晓其隐情的人,并直接当面揭露了出来。 颜月尚在沉思,却不防顾珏已从她心声中肯定了一切,他的脸上爬上苦涩之意,无处安放的顾忌和凄寒瞬间包围了他。顾珏一把搂住颜月,贪婪的渴求从她的身上寻觅着温暖。 颜月知道,他定然难以接受,一直对他疼爱有加的父皇竟然是毒害母亲的凶手,可是既定的事实,自己却无法安慰,只得也紧紧抱着他,表示自己的支持。 ——顾珏,无论你是何打算,我永远在你身边。 这之后,顾珏动用了一切力量,寻找明相消息,终于用尽各种手段,探查了当年的真相。 -- 第162页 原来当年明相势力强大,皇后又出自明家,圣上忧心不已,唯恐出现前朝外戚干权之患。 终于,他寻来浮生之毒,想钳制明氏,不想却害得爱人身死。此事从始至终,顾时钧未告诉第二人,但明相大约还是猜测到了缘由,为保顾珏上位,又难忍爱女逝去,主动请辞,为恐圣上还不放心,还主动率全族前往偏远之地,永不入仕,致死也不曾顾珏相见。 知晓了真相,纵使这么多年圣上对他百番用心疼爱,太后也从中斡旋,但顾珏还是难以原谅。 顾时钧也明白,毕竟太子是他从小带到大的,他什么性子自己自是比别人清楚太多。 经此一事后,圣上的身体也是真的不行了,这么多年他一直是恼恨当年年轻气盛,一时被权势冲昏头脑,愧疚难安之余也是尽力补救,却不想临了还是没能瞒住。 心病加重下,他命太子监国,自己不再理会朝政。 大秦百姓民生托付给顾珏,他自是尽心尽力,不愧对苍生。只是顾珏到底心中那根刺难以拔除,一直到顾时钧临死,他都始终不肯再以父子情分单独相见。 一年后,顾时钧病逝,顾珏继位。 九五至尊的宝座上,顾珏沉默半晌,终究叹道:“也许他是个好皇帝,好父亲,可惜,却不是个好丈夫……” 最终先皇独自下葬帝陵,并未与任何一位皇后同穴。 至于先皇后宫众人,无子的多被遣散,心机深沉的李宸妃被命携了年幼的六皇子去外地就藩。 林贵妃与五皇子则留守京中,林氏一族也受到提拔。而李氏兵权虽未收回,但李宸妃嫡系一脉却连遭贬斥。个中缘由,知晓的当然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此外,新皇还雷厉风行推行了一堆新政,严明官员考核制度,又于赋税上大赦天下,民间威望更高。 自此,大秦朝堂之上,无人不服,也无人敢有异心给。毕竟,曾有个别心存鬼胎者,不知为何,再诡秘的心思都会被新皇所知,然后于朝堂上直接公布于众,杀鸡儆猴之下,风气倒是比先皇时期更为清朗。 只是,朝臣唯有一事难安。 自太子妃颜月被立为皇后后,圣上并未进行选秀,无论是大臣想尽办法,还是太后磨破嘴皮,新皇后宫仅有皇后一人。 朝臣们苦劝不得,反被顾珏大加训斥,甚至在一次早朝后特地留下众人,严肃称:“朕已答应皇后,一生一世一双人,此事若还有人有异议,下次直接自请去那边疆守车城吧!” 时间久了,大家本也罢了,只是皇后迟迟未能有孕,国家无嗣是为大忌,但是圣上爱护皇后,半分诋毁也容不得。 时光飞逝,临安侯府小侯爷也入朝议事,颜琮才思敏捷,不可小觑。而其胞弟颜璟则参军入伍,小小年纪成为远近有名的小将军,身上军功赫赫。颜念也成为大秦有名的才女,更因美貌引得求亲者趋之若鹜,眼见将来迎娶她的也是非富即贵之人。 本来还有好事者故意鼓吹临安侯好大喜功,恐有不臣之心,却不想圣上特意揪出散播谣言之人,重重问责打压。而临安侯府也知进退,更是低调内敛,尽忠圣上。 有这等强劲的母家,加上圣上的无比包容和信任,这下,众人再有心思,也不敢再对皇后有何置喙。 还好,五年后,后宫终于传来好消息,皇后有喜。 是夜,还未显怀的颜月娇憨在怀,抬眉问道:“为了我,空置后宫,你可曾后悔?” 顾珏小心地摸了摸她的肚子,宠溺一笑:“此生不负,来生不渝,为了昭昭,永世无悔!” 作者有话说:正文完结啦!感谢各位小可爱一路支持到现在,本文是第一次写个小长篇,多有不足,望请包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