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滴金》 壹,小小生金屋(1) 滴滴金 作者:龙宫 壹,小小生金屋(1) 滴滴金 作者:龙宫 壹,小小生金屋(1) 滴滴金 作者:龙宫 壹,小小生金屋(1) 正是一年春好处,遍地花红柳绿,暖风怡人,那娇杏艳李,纷纷忙不迭的绽露春光。 洛阳城一处府邸中,更是传出一片喧闹,十分应景。七进的宅院,男妇仆佣穿梭不住,虽未张灯结彩,却实实在在的透出喜气洋洋。 几名稚龄小丫头子正随管家娘子迎到二门上,不由小声嘀咕:“今日是怎么了?居然平日从来不开的二门,也大大的开了?” 管家娘子头也不回:“你们这些小蹄子好生大胆!这是你们该问的吗?多嘴!等下记得告诉你房里的姐姐们,打你二十个嘴巴子,瞧你还记不记得住!” 小丫头子们俱都打了个抖,乖觉的闭上嘴。少时到了二门上,管家娘子带了丫头们立在门内等候着,门外一名大管家过来,道:“辛苦瑞二娘了。” 管家娘子福了一福,“哪里的话!雷大叔这些日子在外奔忙,才真正是大功劳。” 雷管家直笑得合不拢嘴,“托福,托福!” 另有一名管家打趣道:“只不知道是得了谁的福气?” “自然是咱们家老爷的福气了。”雷管家一本正经的道。 正说着,隔了里许路的正门大街上,已是行过来几辆宽大马车,马车前后簇拥了无数仆妇家丁,闹哄哄的停在门外,足足挡了整条路。 先是头辆马车上下来一位年约十八、九岁的年轻公子,随意着了一件雨过天青的纻纱直裰,发上戴着一顶逍遥巾,簪了一白玉发簪,面庞白净,举止轻柔温文;接着第二辆马车上下来一位十三、四岁的少年,穿一件鹅黄团花遍地锦的袍子,戴紫金束发冠,身量不足,眉目俊俏。 少年道:“大哥哥,我是要抱她下车的。” 年轻公子失笑道:“还不知究竟是不是呢,你倒着急做起哥哥来了。” 少年脸上微微一红,“怎地不是呢?你也说了,跟妹子小时候一样的习惯,虽说现在长相改了,可那些……总不能全都一样了的。” 年轻公子叹气:“这话我也跟你说过好几次了,谁都知道我们家丢了妹子,这几年你看送上门来的女孩子可少了?我不过也是怕这个还不是真的,莫叫母亲再伤心一次。” 说到娘亲,少年也不禁红了眼圈,“我……我也是实在不忍心见娘整日以泪洗面了。可我就觉得,这次定是我小妹子回家了。” 年轻公子笑着拍了拍他肩膀,“二郎眼光是顶好的。” 小厮们将两辆马车牵走,兄弟二人站在台阶上,瞧着下人将第三辆马车赶至门口。一个丫鬟从里面掀了帘子,扶了一名不过五、六岁的女孩儿出来。二郎赶下几步,一脚蹬在小厮放在马车下的脚凳上,双臂一伸,就要去抱那女孩子。 那女孩儿微微一惊,身子向后一仰,定住了。 二郎心里难过,这个妹子年纪小小便遭遇不幸,离家几年,竟是生分如此!可不知在外面都受了些什么罪呢,这么小,便防人防到这等警戒! 年轻公子走几步下来,道:“这是二哥哥呀,你又不记得了?” 女孩儿垂下头,“我那时候小得很,怎么会记得那么多?” 二郎忙道:“二哥哥抱你下来,可好?” 旁边一名体面仆妇道:“这不大好吧,枋哥儿如今年纪也大了……”一句话没说完,年轻公子便道:“你们也太小心些,二郎才几岁,就忌讳这些!” 那女孩儿也是一笑,倒伸出手去,二郎喜笑颜开,抱她下车,又走了几步,至门槛方放她下来。早有仆妇涌了上来,引了三人各乘了一顶小轿,转眼来至二门,瑞二娘远远儿的便迎了上去,口中道:“给柏少爷、枋哥儿道乏!两位小爷辛苦了,老爷夫人可等得着急,催了好几次了。” 年轻公子下了轿子,道:“母亲这几日身体可好些了?” “夫人心里高兴,自然也就见好了。” 年轻公子与二郎皆都是满面笑容,“那便好。”二郎更是殷勤,赶着去掀女孩儿的轿帘子。一众大小丫鬟并小厮们都暗里偷笑不已。 柏少爷问道:“小七还记得这院子吗?” 女孩儿先是抬头望了望朱红镌铜钉的大门,然后摇了摇头:“这可说不上记不记得。” 二郎道:“大哥哥还是问这些有的没有的,就算记得又怎么样?谁家不是这样的大门?妹子哪里记得那么多!” 柏少爷道:“二郎真是毛躁。” 二郎也不计较,笑嘻嘻拉了女孩儿的手,道:“你莫怕,这里本来也就是你家,只是你那时候还小,不记得了也是有的。” 说话间,仆妇们簇拥着三人进了二门客厅,柏少爷道:“二郎你同小七在这里歇息一下,我先去见爹爹。” 二郎点头,便拉了女孩子在厅上坐下。丫鬟们顿时捧出铜盆来,一人面前站了一名大丫鬟,为他们洗面净手。 先是在前系上一方素白巾子,然后自大铜盆里拧了热手巾洗了脸;随即又在小铜盆里净了手,再自小丫头子手中托盘里拿了一盒子细白珍珠雪莲膏涂了面庞与双手;另一名大丫鬟则轻手为她重新梳头结辫。 瑞二娘站在门内,不动声色将女孩儿神态举止全看在眼里,等丫鬟为女孩儿重新梳妆好,方暗自点了点头,转身出去,顺长廊转过客厅,早有一名着绿的十五、六岁少女等在那里。 瑞二娘上前笑道:“可算是来了!” 芳汀微笑道:“瑞二婶可是瞧到了什么?” 瑞二娘笑容满面:“这次管保错不了了!这女孩儿那神态,十足一个小姐架子,哪里像以前那些子充假的骗子呢?” “那倒罢了,要是有心的话,也不算难学。我们这不都是为了不让夫人再伤心么。夫人高兴了,我们做下人的也就舒坦了。” 瑞二娘点头称是,殷勤赶着送芳汀离去。 这边,被称为小七的女孩子对二郎道:“二哥哥,怎么不见爹爹和娘呢?” 柏少爷对父亲说:“今次这个女娃儿,似乎九成真是咱家小七呢。” 房内门窗俱是紧闭,屋内很是暗,没点灯,也瞧不清楚这位老爷容貌如何,只听一把低沉声线缓缓的道:“柏儿,叫你先去看看,自然是想慎之又慎,不想再让为父和你母亲失望。你可要瞧仔细了,你母亲身体这一年越发不好了,要是再不是的,怕也……撑不了多久啦。”长长的忧郁的叹息。 “孩儿自然省得。所以小心探查了许久。只是七妹妹当年年纪实在太小,说起家里事物,多半是记不清楚的,孩儿因此心里也没法确定。” “柏儿,你要想到,若是这一个也像前几个那样,一定事先打听了咱们家里的情况去,又怎么会一问三不知?” “孩儿就怕,万一歹人想通了三岁孩子记不得许多,偏偏就不去讲究细节,岂不是更不好?” “娘怎么说?” “娘说,她身上没有胎记,只有背上两颗痣,但是跟小妹背上原先的位置不大一样,略微往下了一些。孩儿想,若是只有一颗痣,也算巧合了,可巧都是背上有两颗痣,又是过了几年,娘记不清或者因为小妹长大了些,位置有所偏差,也是有的。” “倒也罢了……”老爷叹息:“你怎么看呢?” 柏少爷略一沉吟:“相貌嘛,虽是有些变了,还能看得出小时候的样子来;只在右耳有一个耳环眼,倒是没得挑剔的;举止神态上来说,虽然戒备心极强,可也是因为流离在外,不学会保护自己可不成,也不算什么;所喜说话与日常行止,落落大方,并不像普通人家的孩子。其他的么……也没有什么真正算得上的。” 老爷沉默片刻,道:“去见你母亲吧。” 柏少爷恭敬道:“是。”退了出去。早有个白净脸庞的大丫鬟候在门口,请了他去见夫人。 夫人只得二十余岁,面容清丽之极,只是肤色苍白,虚弱无力,斜斜倚在一张湘妃竹榻上。“柏儿,可瞧得真了?”一脸殷切。 “孩儿给母亲请安。”柏少爷先磕了一个头,夫人忙叫丫鬟扶了起来。柏少爷道:“孩儿思忖着,多半真是七妹妹了。她还记得幼时名,也记得自己有个双生的哥哥。” 夫人极为欢喜,脸上也见了神,“那还等什么?还不快些让进来!”说着就要起身。 柏少爷忙道:“母亲不必着急,妹妹赶了几天路,也该让她歇歇才是。她离家几年,许多事情都记不大清楚了,也要让她缓缓。” 夫人笑道:“正是,正是。柏儿想的周到。二郎呢?” “二郎陪着妹妹呢。他倒是一眼就认定了妹子,恨不能连走路都要抱着妹妹呢。” “二郎倒是没忘了妹妹……”说着夫人忍不住就流泪了,“我那苦命的孩儿啊,这几年在外面可不知受了些什么罪……又那么小。” 夫人身边丫鬟名叫金枝的忙劝道:“夫人,七小姐回家正是天大的喜事,您怎么又伤心了呢?您多疼疼七小姐,可不比什么都强了去?” “母亲,孩儿这就带妹妹进来可好?” 垂花门,十锦阁,朱门红墙碧瓦,雕梁画栋,滴水檐上蹲着走兽,镂花游廊下养着异卉,隐隐有香风袭人。一路行来,丫头媳妇婆子皆矮身行礼,眼光没有不在二郎手里牵着的小小女孩子身上打转的。有身份体面的莫不迎面堆笑,够不着的小丫头子们也忙不迭寻机会多看几眼。 二郎不住口的笑,一面急急催着丫鬟们走快些,一面又怕累着妹子,没走几步又要去抱她。 瑞二娘笑道:“枋哥儿真个是疼妹妹。要说你来抱也不是不使得,只是又怕累着你,反倒让妹妹心里不安。还是让丫头来抱的好。”唤了一个壮丫头抱起女孩儿。女孩子甚是乖巧,道:“哪里就累到了?几步路罢了,二哥哥这几天也累的很,回头娘看见了,又该心疼了。” 二郎道:“娘一见了你,就不记得有我这个儿子了。” 说的一群人都笑了起来。有人便低声在瑞二娘耳边道:“瞧见没有?这女娃娃笑起来,可真像夫人。” 瑞二娘点点头,心里更是有十足把握了。 少时到了夫人房前,金枝早迎在门外,喜道:“夫人,柏哥儿、枋哥儿、七姐儿来了。”说罢抬手打帘子,先请了柏少爷进去,再请七姐儿,二郎倒跟在妹妹后面。 二郎进去先给母亲磕头,七姐儿先他一步进来,看见他磕头,也忙趴在地下,学着磕了一个头。 “快别!”夫人急急道:“金枝、玉叶,还不快扶他们起来!” 就见两个大丫鬟笑吟吟的扶了小主子起身。二郎拉了妹妹上前坐到母亲身边,道:“娘,七妹妹还记得我呢。” 小七偏着头,看着夫人,夫人只说了一句“我的儿啊”,便将她揽在怀中,又哭将起来。二郎待要劝,转眼眼眶也红了,陪着掉泪。地下站了一屋子丫鬟媳妇婆子没有不哭的,顿时一片嘤嘤哭声,颇为可观。 小七神情不安,只看着柏少爷。柏少爷也是眼眶微红,道:“母亲,七妹妹才回来,正该高兴才是。母亲身子康健,才是我们做儿女的福气。” 夫人拿帕子胡乱擦了眼泪,“柏儿,我知道你孝顺,惦记我身子不好,可你也知道,我这些年身子不好,全因为你七妹妹丢了的缘故,。今天可怜见,让她再回到我身边,我这身体,岂有不见好的道理?我今日把眼泪全都哭出来,日后便只剩下欢喜了。” 小七有些羞怯,在夫人怀中低头不语。二郎着急,“妹妹,这是你亲亲的娘呢,你怎么也不认得了?” 一屋子主子奴婢全都屏息听她回答。小七低头细细弱弱的道:“我……我怎么会不记得呢,我常常梦见娘,娘亲可漂亮了,谁都比不上。” 二郎得意:“那是自然,我们的娘自然是最好看的。”其时夫人眼眶红肿,红唇亦是微微肿起,更添怯弱姿态,娇媚之极。小七也似看得呆了:“娘……”喃喃的便叫了出来。 壹,小小生金屋(1)在线阅读 壹,小小生金屋(1) 肉文屋 / 壹,小小生金屋(1) 壹,小小生金屋(1) 壹,小小生金屋(2) 滴滴金 作者:龙宫 壹,小小生金屋(2) 滴滴金 作者:龙宫 壹,小小生金屋(2) 滴滴金 作者:龙宫 壹,小小生金屋(2) 作者有话要说:</br>修订<hr size=1 />  夫人大为欢喜,连声道:“乖女儿!”一面对金枝、玉叶道:“瞧,琛儿还没有忘记娘呢。”喜不自胜。 地下婆子媳妇们都道:“都说母子连心,七姐儿怎么能忘了夫人呢。”又接连上来给夫人道喜。夫人喜笑颜开,“跟了两位哥儿出门的,都去外面领赏钱。”婆子媳妇们又是跪下来谢赏,实在热闹。 七姐儿的娘泪水涟涟,“那日我一见了小姐,就知道肯定是我家的小姐没错了,那眉眼那神态,跟夫人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小七手臂揽住夫人脖颈,粉扑扑的脸蛋儿贴着娘亲的面颊,忽然说了一句:“怎么不见爹爹呢?” 夫人微微一怔,“爹爹身子也是不大好,不然爹爹是要亲自去接你的。琛儿饿了没有?先跟娘吃了饭,咱们再去见爹爹,好不好?” 小七点点头,“娘,我饿了呢。” 大丫鬟芳汀吩咐小丫头子们传膳,这边几个媳妇们上来摆放桌椅。少顷,一队穿着素净衣衫的使女捧了托盘鱼贯而入,皆用白绢的领巾围住口鼻,为的是防止口气鼻息污染菜肴。夫人坐在上首,二郎与七姐儿一边一个挨着坐了,柏少爷倒坐了下首。 夫人道:“去叫四郎出来见他妹子。”又叫□去抱了年方三岁的小儿子八郎出来见姐姐。不过一会儿,一个壮丫头抱了七姐儿同胞双生的哥哥四郎出来。七姐儿本觉诧异,却听夫人道:“你四哥哥打小儿身子就羸弱,平常我是不叫他出门子的。你弟弟八郎倒是淘气的很。” 四郎面色甚是苍白,几无血色,个儿与七姐儿一般高,容貌不类二郎那种男孩子的俊美,反倒是纤弱得似个女孩儿。兄妹俩面容不算十分相似,四郎更肖母亲一些,男生女相,柔美非常。 □抱了八郎刚进来,就听见娘亲说到他,抬起脸来看向母亲,“娘,今日栒儿听见下人说,姐姐回家了呢。” “是啊,栒儿来见见姐姐。”夫人笑道。 □将八郎放下来,小人儿站直了,一本正经的抖了抖衣襟,稳稳的迈步走过来。七姐儿已经下了椅子,迎过去,“弟弟慢些儿。” 小人儿顿时扑到她怀中,咯咯笑着,一点不怯生。 七姐儿十分喜欢这个胖乎乎的小娃娃,逗他玩了一会儿,忽的有些困惑,道:“娘,我记得我有许多兄弟姐妹的,怎么今日没见呢?” “你今儿才回来,我们娘几个可要好好聚聚。他们左右不过是在府里,以后有得是时间见面。”夫人柔声道。 七姐儿甚是挑食,一大桌子菜,只挑了几样略吃了些。柏少爷看她吃了几口,仿似无意的道:“七妹妹以前不是很爱吃莲蓉水晶糕的吗?”说的是一味甜品,小孩子喜食香甜之食,七姐儿幼时格外喜欢莲蓉桂花等馅料的面点甜食。 “太甜了些。”七姐儿随口道:“现在我爱吃咸咸的酥饼。”二郎接口道:“倒也不奇怪,小孩子本来就是难以定的,又过了这两、三年,如今不喜欢莲蓉馅子了,也是有的。” 夫人早认定她是自己失而复得的亲生女儿,颇为不满的斜睨了一眼柏少爷,心道不是自己亲生的终究还是不亲近。心下多少有些不悦。 柏少爷笑笑,“倒也是。”随即不再言语,专心吃饭。 饭毕,金枝、玉叶请了七姐儿去更衣。七姐儿年纪虽小,倒是一点儿不失仪态,眼界也甚高,对着满屋子的裙衫,独独挑了一件海天青色的。金枝心道这位小姐似乎喜好略微素净了些,倒透着怪异,口中却一个劲的赞着,笑嘻嘻的伺候着换上。七姐儿年纪尚幼,自然只能做女童装扮,经了金枝巧手梳妆,转眼就换了小姐模样。 玉叶命小丫鬟将夫人那面西洋水银大穿衣镜推了过来,笑道:“七小姐可真是天生丽质,再过几年,越发了不得了。” 七姐儿对着镜子左右照了照,也没当一回事儿的道:“亏你们想得出来,给镜子装了轮子,倒是省事又方便。”金枝便觉稀罕。这面西洋大穿衣镜今年才从广东运过来,说是从那番邦海运过来,万里迢迢,娇贵无比,价格昂贵之极。再加上从广州到洛阳路途遥远,光是运费就是好一笔开销,不过为了老爷想讨夫人欢喜,便眼皮都不眨的一掷千金。 夫人因丢了女儿,哀伤过度,这几年身体一直虚弱,镜子运来,也不过开心了两天,过后也就罢了。倒是夫人房中一众丫鬟媳妇很是稀罕,说是没见过这么光亮的镜子,照得人头发丝儿都数得出来。 可今日这位失而复得的七小姐,却像是对这种西洋物事司空见惯的样子,教人不知道该诧异她一脸平静,过于从容淡定,还是诧异她没有孩童的天真好奇呢…… 少时,夫人进来,道:“乖女儿,咱们去见爹爹好不好?”一副宠溺的口吻,说起来她名下也不是没有女儿,不过总不是自己亲生的,总觉得隔着肚皮,亲近不得。又加上七姐儿是她亲生孩子里面唯一一个女娃儿,打小就疼惜的不行。 二郎已经先去见了父亲回话,此时与四郎、八郎一并站在父亲卧房门外,垂手立着,态度恭敬。七姐儿心想,果然是大户人家,规矩甚大,这么点点的小孩子,都要做出一本正经的样子,实在无趣的紧。 小小的八郎见了姐姐,眉开眼花的道:“姐姐,抱抱!”二郎忙对他“嘘”了一声。八郎没瞧见哥哥脸色,直向七姐儿伸出手去。 夫人笑道:“栒儿莫急啊,等姐姐先去见过爹爹。” 八郎噘着嘴儿,似乎很不乐意,但是又畏惧屋里那个爹爹,只得乖乖站好。他年纪虽小,却并不娇气,站了有一会儿了,也不说累。夫人对服侍几位哥儿的丫环道:“仔细瞧着点儿哥儿,别叫累着了。” 虽说是渐暖的仲春,到底还有些凉意,三名少年儿童都只着了轻衫,微风拂来,竟是出奇好看的景色。七姐儿也不禁觉得,自己这几个哥哥弟弟,外表真是怡人,虽说四郎、八郎都还小,但是看现下这个趋势,断不会差到哪里去。尤其是四郎,很有病弱美少年的前景;八郎婴儿肥,脸蛋相当粉嫩可喜,实在很想抱起来揉搓一番才算不枉这姐弟友爱呢。 夫人进了房,见屋内点上了烛台,微微颔首,道:“老爷,您瞧,琛儿回来了呢。”命七姐儿给父亲磕头。七姐儿尽管老大不愿意,还是乖乖伏在地下给父亲磕了头。 老爷在床沿坐着,勉力笑道:“可是我的乖琛儿回来了呢?来,过来爹爹好好瞧瞧。”伸手招她过去。 七姐儿瞧了一眼夫人,见她点头,才缓缓走了过去。她这个父亲好生奇怪,脸色如此苍白,面颊却又泛着可疑的红晕。再者说了,丢失数年的女儿回家,怎么也该在大厅上好好行礼的,怎么要进到内室来,又那样子坐在床上? 这边七姐儿还在乱想,那边父亲已经拉了她坐在他身边。他倒是长得颇为俊美,面容英朗,有股子脱尘的雍容气质,约有三十多岁样子,眼下微微有些黑晕。也是这样的爹爹,才生的出大哥哥、二哥哥那样的美少年来的吧……七姐儿有点出神。她还没见过其他兄妹,只从自己同胞兄弟相貌上,估量那几个手足的面貌,想来也一定不会差到哪里去的吧,想起来就觉得颇是高兴,毕竟美人儿不论男女,都是养眼的呀。 “怎的不说话?”七姐儿忽然听见父亲说话。她抬头看他,道:“女儿这几年让父亲母亲心了,心里正难过呢,不晓得要怎么样孝顺爹娘才是好的。”原是老爷说了句什么,她还是听见了的,回答的很是严谨。 父亲倒笑了:“瞧瞧,这都是谁教给她的?年纪小小,就这么会说话。”宠溺的笑,并不见怪的样子。 七姐儿也微笑:“原来爹爹不爱听这些啊。那爹爹想听琛儿说什么呢?大哥哥问了我好多事情,有些我实在是想不起来啦,爹爹可不要怪我。” 父亲又是笑:“你大哥哥都告诉我了。这几年在外面,可苦了我的儿啦。爹爹心里也是愧疚的……当年……当年爹爹弄丢了你,心里可真是疼得要紧。”说着眼睛去看妻子,满目温柔。 七姐儿见母亲又有泪光汹涌之态,忙道:“那年的事情,琛儿也不大记得清楚了,就是当时年纪太小,都记不得爹爹名字,也不敢跟人说我爹爹是郡王,这一年懂事了些,才慢慢回想起来。” “我儿聪慧过人,小小年纪就知道稳妥办事,可见神明总是眷顾我家的。”父亲声音温柔,抚她头顶,“那时候你那么小一点点,我们……唉!我们都当你必定是找不回来了。”他说了半响话,气力不济,捂着嘴一阵气喘。 夫人上前,亲手倒了一盏茶,伺候丈夫饮下。郡王抬眼瞧了瞧她,“你今日身体好些儿了,但也不要太脱了力,反而不好。左右琛儿是回来了,以后多少日子在你身边呢,今日便早点去歇着,可好?”那一副温柔款款,七姐儿都看得愣了。 夫人眉眼一缕忧色,道:“怎么这许久了,还是不见好呢?” “哪有这么快?不过今日我的小琛儿回家了,说不定我心里一高兴,明日就大好了呢,也未可知。”他侧着头微笑着,分明是向妻子撒娇。 七姐儿见自己爹娘并不像其他大户人家那样,正妻不过只是个摆设,而是真有感情的,也放心许多。她一路上总在想,这样的大户人家,虽然自己是正妻所出的嫡女,毕竟不是父亲的原配所出,上面的兄姐不知情如何,那几个姨娘的孩子们也不知是否成个人物,很是忐忑不安,唯恐跳出了贫苦地,反而进了虎狼窝。如今一看,这美人娘亲虽然身子虚弱了点,好在跟父亲感情很好,大哥哥又对继母十分敬重,想来往后的日子不会难过的。 她还有个顾及,自己毕竟是年幼就丢了的,如今一过三两年,长相不消说一定变化很大,这就是第一点不稳当;还听二郎说,这两三年来,外面送来不少几个女孩儿,都说是当年郡王府丢了的小县主,但都没过多久便被揭穿身份。郡王府也没难为人家懵懂小女娃,只将造假蒙混之人拿住,送去了官府。她就担忧,若是郡王爷给弄怕了折腾烦了,就当没这个女儿,不认她,她又如何? 好在郡王夫妻两个都是疼孩子的,这态度,应该算是正式认可了吧。 夫人叮嘱丫鬟媳妇们好生伺候老爷,便带了七姐儿告辞出来。 二郎见了母亲和妹子出来,先过来拉住妹妹的手,“怎么?爹爹是不是认了你?” “说的好笑!”四郎哼了一声。七姐儿第一次听到自己双生哥哥说话,不禁看过去。方才席上他连句话也没说,只是盯着七姐儿看,颇失礼,不过因为年幼,又是特许了可以不守规矩的,连夫人都没责怪他,只是说四郎兴许还有些害羞。 “就是!好笑!”八郎不明所以,胡乱搭话。 “分明是真真正正的妹子,怎么还认不认的?爹爹不认,你便不当她是妹妹了吗?”四郎冷冷的道。 夫人皱眉:“郴儿!不许这么跟哥哥说话!” “娘,四哥哥也叫琛儿吗?”七姐儿拉拉母亲衣袖。 “是郴州的郴。”夫人笑道:“你们兄妹同胞双生,老爷那天欢喜,说女儿是美玉,儿子是秀木,便取了这两个名字。” 七姐儿点点头,“原来是木字旁的郴。” “其实,”夫人微笑,“你小时候,你爹爹还给你起了一个小名儿,整日价叫着,每天无事最爱过来瞧你,实在疼爱你得很。琛儿,你可还记得呢?” 七姐儿屏息想了片刻,方迟疑的道:“孩儿依稀记得,有人曾唤过我‘朱儿’。” 夫人只是笑。一会儿才道:“我的小琛儿最是可爱,谁都比不上。” 八郎不懂,眨巴着眼睛道:“娘,娘!怎么有了姐姐,就不要栒儿了?”二郎乐不可支:“这可是我们家的八郎呢,还吃姐姐的醋。”说完了方觉失言,匆匆扫了母亲几眼,心下忐忑。好在夫人似乎并没听见。 “二哥哥,什么叫‘吃醋’啊?”八郎虚心求教。 夫人瞪了二郎一眼,对八郎道:“来,八郎跟娘回房,咱们跟姐姐玩,不带二郎玩。”八郎欢喜雀跃,转眼忘记新名词。 壹,小小生金屋(2)在线阅读 壹,小小生金屋(2) 肉文屋 / 壹,小小生金屋(2) 壹,小小生金屋(2) 贰,盈盈在紫微(1) 滴滴金 作者:龙宫 贰,盈盈在紫微(1) 滴滴金 作者:龙宫 贰,盈盈在紫微(1) 滴滴金 作者:龙宫 贰,盈盈在紫微(1) 自此,七姐儿便正式归家,郡王夫妇选了个吉日,带这失而复得的女儿回了父亲家里,拜祭了宗祠。寿王膝下儿女众多,孙辈上百,多有不认识的,辰溪郡王又不是得宠的儿子,面上于是也淡淡的。 七姐儿见祖父这般,也存了心思,若无事等闲也不必搭理祖父。她心思深沉,谁也不说。又是才回家,不免对什么都存了小心,连带对父母也是过于拘谨。下人们便都说这位七小姐生凉薄了些。 好在郡王妃一心认为女儿幼时受了磨折,对父母不甚亲近,也是在所难免,没放在心上,每日只想着怎么疼爱女儿。郡王身子虽说不好,亦是每天叫人带女儿来玩耍,怎么看都是非常疼惜的样子。 郡王儿女众多,原配刘氏生了一子二女,排行第四的女儿却在一岁上殇了,刘氏王妃一病不起,留下一双娇儿幼女。郡王大哭了一场,转年便又娶了李氏为妻。他房中本有两个姨娘,有个心大的便一心以为能够扶正,却不料寿王说了,没有将妾扶正为妻的道理,又寻了一位家世清白的小官之女,便是七姐儿的生母。 郡王善于播种,极能生育,不过四十不到年纪,膝下已经有八子七女,若不是因为先前七姐儿丢了,发愿念经许愿,清心寡欲,只怕现在七姐儿还要多几个弟妹。 七姐儿回家几日,已经将家中情况知道的七七八八。本来丫鬟们见她是个几岁的娇小姐,没有跟她说这些的,却不防七姐儿娇滴滴的缠着二郎,二郎呢,也不知有心无心,问一件说一件,不问也说,全都告诉了亲妹妹。 家中兄妹也都见过了七姐儿,小的不消说,自然是稀奇的很,纳闷何时多了一个面生的姐姐;那几个年长的,便都各怀了心思。 元妃刘氏的长女已经出嫁,侧室王氏所出的次女二姐儿琦琪也已经订了亲,只待明年开春便要出嫁。这陈氏是刘王妃的陪房丫头收了房的,年纪已经不算小,只生了二姐儿、三姐儿两个女儿,偏偏三姐儿也只活不到四岁就殇了,自然将二姐儿看得眼珠子一般。虽然二姐儿人前只称李氏郡王妃为母亲,总归是她身上掉下的,只觉得女儿嫁的太早了,恨不能留着多疼几年。 这日,二姐儿又听陈氏如此念叨,不由得将脸色一沉,“姨娘这说的什么话?难不成女儿出嫁之后,就不能回来归宁了?姨娘疼我,我心里也是明白的,只是教别人知道了,还说我们家的女孩儿生轻浮,没有规矩!” 陈氏本来是个有子的,这些年因为没有儿子撑腰,底气也不足,又加上二姐儿也算郡王面前得宠的女儿,连带自己也得了郡王几分青眼,素来不敢对女儿弹一句重话儿,忙道:“乖女儿怎么说的?这也不过是我的一份私心,在家做娇客,有谁敢慢待了你?毕竟出去做人家媳妇,比不上在父母跟前。” 二姐儿面色一缓,柔声道:“姨娘对我好,我岂有不知道的?父亲为我挑了又挑的人家,家教人品都是好的,自然会疼惜女儿。姨娘也别想得太多了,好好管教枫哥儿是正紧。虽说他不是你亲生的,可是母亲体恤姨娘,姨娘下半辈子可要依仗这个儿子呢。” 陈氏喉头一窒,只叹自己没有福气,养不出儿子,好容易得了主母开恩,许她养了五郎为子,也算不亏待了她了。 二姐儿与生母说话,手里也还不停的做着绣活。父亲虽然在祖父面前不得宠,分府所得的家产不多,可是为人灵活,擅长投资,暗里打理下偌大一片家私,也算使奴唤婢的富家,娇女儿当然不用日赶夜赶的做活,不过为自己添嫁妆罢了。 又想到底下的妹妹们,娇憨的美貌的柔顺的伶俐的,一应齐全,自己在姐妹中左右够不着,不过占了一个年长,父亲才多看自己几眼,有时候想起来也不免难过,怎的不是大娘肚子里出来的,就偏心那许多!郡王嫡女存下来的不过是已经出嫁的长姐,和七姐儿两位而已,父亲多疼她们也是应该的,可恨那张氏次妃所生的五姐儿,今年才不过八岁,仗着自己生母得宠,她自己年纪又小,往往言语刺人,陈氏多有受气时候,也是可恨自己没有个同母的弟弟,累得陈氏说话也不敢大声…… 想来想起,就有点恹恹的。陈氏见她神色不大好,便唤人来伺候她小睡。 陈氏离了二姐儿的院子,慢慢儿的往自己院子走去。路过花园时,便听里面传来小女儿嬉笑声,正想这是哪位姐儿大中午的还在花园里面耍子,却不防有个温和的男声隐隐传来,立时便明了,这是王爷在呢。 不由得立住了脚步。 跟她的丫环也停下来,侧耳听着。 却听郡王道:“可小心些,琛儿,别摔着。” 七姐儿朗声道:“爹爹太小看琛儿了。” 陈氏向月亮门略走了几步,隐隐绰绰的见是郡王陪着七姐儿荡秋千,下面几个健壮媳妇丫头围成一圈,护着七姐儿。 “别太脱了力,那可使不得。”一片爱女之心。 七姐儿命人稳住秋千,跳了下来,走到郡王跟前,“琛儿知道。我心里高兴嘛,爹爹今日肯出来陪女儿玩,女儿心里说不出的开心。爹爹身体见好了,可不是比什么都好。” 郡王笑道:“爹爹见了琛儿快活,也比什么灵药都强呢。”说罢,亲昵的着七姐儿发顶。 一时金枝来请郡王并七姐儿回屋吃饭。今日日头正好,父女两个都微微的出了一声汗,进屋先分别换了衣裳,才出来坐下。 郡王子女众多,等闲不全在一桌儿用膳,也就是嫡子女们跟着父母。嫡长子柏少爷尚未娶妻,也跟着继母一起吃饭。 郡王夫妇先坐下,然后几个儿子们依了长幼按位做好,七姐儿方换了衣裳出来。郡王向她招手,道:“琛儿过来坐。”七姐儿一直都是依了母亲身边坐着的,她要坐过去,柏少爷便要让一让位子。柏少爷便去了下首坐下。待主子们分别安坐,芳汀才唤使女们传膳。 李王妃笑道:“老爷方才带琛儿在哪里玩呢?” “去园子里玩秋千了。” 七姐儿脸上犹自带着红晕,“琛儿打秋千玩的可高兴了,爹爹今儿神好了许多,娘,要赏些什么给琛儿才好?”十分撒娇。 “娘亲有的,自然都是你的。”李王妃微笑道。 饭毕,郡王对李王妃道:“今儿岫烟斋的人过来,你瞧瞧可有什么中意的,顺便也让琛儿去瞧瞧。我看她身上一统都没几件首饰,虽说年纪尚小,咱们家也不差那几个钱不是。” 李王妃嗔道:“瞧您说的!好像我克扣了女儿似的。琛儿不大爱那些,眼光倒是得很,只从我这里挑好的。” 郡王挑眉,“哦?是这样……她才回来没多久,怕是下人不服,搬神弄鬼的,偷了她东西,该如何是好?” 李王妃掩口笑:“你还真当我这个做娘亲的是摆设呢?我拨了玉叶过去琛儿房里,又寻了几个又伶俐又听话的丫头给她使唤。可别说,琛儿自己眼光实在是好得很,自己挑的那两个小丫头子,竟是十分得用。” “琛儿自幼便聪明,跟她娘亲一样。”郡王轻轻一捻妻子耳垂,王妃痒不过,低头吃吃笑,顺势歪倒在郡王怀中。 贰,盈盈在紫微(1)在线阅读 贰,盈盈在紫微(1) 肉文屋 / 贰,盈盈在紫微(1) 贰,盈盈在紫微(1) 贰,盈盈在紫微(2) 滴滴金 作者:龙宫 贰,盈盈在紫微(2) 滴滴金 作者:龙宫 贰,盈盈在紫微(2) 滴滴金 作者:龙宫 贰,盈盈在紫微(2) 玉叶待七姐儿午后小睡,来向王妃回话。 “七姐儿饭后用了半盏冰梅子,便说乏了。奴婢带了可儿伺候她睡下,又收拾好下午要穿的衣饰,预备着下午见客。” “她可还念叨着牙疼,怎么又去吃冰梅子?”卧房门垂着轻烟般的蝉翼纱,微风轻送,一阵飘荡,隐约见床边并排放着的两双鞋子。 “是还念叨疼呢,也是该换牙了。”玉叶低着头。她一向有些儿怕郡王,子拘谨了些,不若金枝那样落落大方。 “叫医官进来瞧瞧罢。”郡王低声道。 “是。”玉叶低着头,退了下去。 四郎与七姐儿年幼的时候,都是跟了母亲住的;后来有了八郎,便觉着地方不够用,将这对双生子迁了去东跨院。现如今七姐儿重返,年纪也稍长,就将西跨院拨给她。 七姐儿仍在睡着,小丫鬟睇睇正拿了小凳坐在床边,手中一柄拂尘,时不时挥动几下。天气渐热,蚊蝇腻虫之类的也多了起来,虽说已经挂起了纱帐,但七姐儿嫌闷气,向来是不许垂下帐帘儿的。 睇睇也就才七、八岁,是寿王府的家生子儿奴才,分房的时候分给了辰溪郡王,之前是跟着王妃房里的芳汀学规矩,王妃给女儿挑奴婢,却是七姐儿自己伸手要了她与另外一个家生子儿的小丫头,并为她们改了名字,一个叫睇睇,一个唤作睨儿。 八岁的小女孩儿,总是贪睡,又加上春日暖暖,这边小主子睡得正好,她也不免困顿,眯缝了眼睛,脑袋磕头般直往下点。倒叫玉叶看的好笑,忙伸手摇醒她,轻声道:“困了外面睡去,叫醒睨儿,叫她过来看着。” 睇睇答应了,歪歪倒倒的走去外间,拍醒正好睡的睨儿,睨儿忙擦了一把脸,赶紧进来伺候着。 玉叶悄声道:“我一会儿要去外面着小厮去请何医官来给七姐儿看牙齿,你等一刻钟,叫姐姐起床,伺候梳洗。可儿会来给姐姐换衣服,你跟睇睇两个警醒着点儿,可儿见不得人慢吞吞的,仔细她发作你们。” 睨儿忙道谢,拿住拂尘,打点神伺候小主子。 玉叶又在屋里转了一圈,暗暗点头,方才出去二门上,唤小厮去请医生。 过没多久,也不用睨儿喊醒,七姐儿自己便醒来了。翻个身,睁着眼睛,一脸惺忪。 睨儿道:“姐姐要不要吃茶?” “倒一杯温水来。”七姐儿很爱喝白水,说吃茶多了,牙齿会变暗。 睨儿去桌边倒了一杯白水,喂七姐儿喝了。外间采儿听见里屋响动,问道:“姐姐起了么?” 采儿与可儿一般大小,都只十四、五岁,比玉叶低一等,拿二两三钱的月例银子。玉叶稍长两岁,今年足岁十七,拿三两五钱的月例银子已经三年多,是李王妃最得用的大丫鬟,又加上情老实稳当,因此才给了心肝宝贝女儿使用。 少时,采儿带了三、四个小丫头打了水进来,睇睇小睡了片刻,听见主子起了,赶忙进来,与睨儿两个一同伺候小主子洗漱。采儿先是在一面小铜盆里洗了手,才取了素白的手巾,在另一面铜盆里用干净水拧了,轻轻为七姐儿净了手;又换大铜盆,为七姐儿净了面。然后再取了妆奁来,问道:“姐姐今日用什么香膏?” “薰衣草吧。”七姐儿闭着眼睛道。 小丫头拿出盛了薰衣草香膏的小玉瓶子,采儿这才拿一只小玉勺儿,抿了一点儿淡紫色的香膏,放在手心中轻轻揉开,再揉在七姐儿脸颊与脖颈上。双手亦是抹了同样的香膏。七姐儿脸庞小小,皮肤细白,双手也是小小白皙,十分漂亮。她脸庞已经没有婴儿肥,比如同母哥哥四郎,身体饶是这么病病弱弱的,脸颊也还是堆着,肥肥白白甚是可爱,她脸颊却早早脱了幼儿形态。 愈发使人心疼。 待玉叶回屋,七姐儿已经妆扮停当,穿了一身鹅子黄的裙衫,衣襟裙边绣了淡绿色的连蔓花枝,淡雅秀美。她年纪还小,也没用什么首饰,只右耳戴了一只金镶黄宝的耳坠子,双丫髻束了鹅子黄的丝带,一边各别了一枚滴珠小黄宝玉簪子。 玉叶笑道:“姐姐今日可真是好看。”又道:“王妃说,叫医官进来给姐姐瞧瞧牙齿。” 七姐儿捂着嘴,可怜兮兮的道:“能不能不看?” 玉叶哄她:“只是看看,并不是一定要拔掉。王妃担心姐姐这牙齿总不掉,怕新牙长出来就歪了,不好看。回头姐姐笑起来就不漂亮了,那可多不好!” 七姐儿哼哼唧唧,不肯就范。 可儿笑道:“姐姐又闹脾气。不怕,等我去找枋哥儿来。”说罢真是拔腿就走,去二郎的小院寻他。 二郎已是自己单住个小院子,听得妹子不肯让医生进来看牙齿,笑道:“等我去,她定然就不闹脾气了。”也不管桌上正写着字,将笔一丢,墨点儿飞得满桌。 待到了七姐儿的小跨院,何医官已经来了,候在门外。 二郎笑道:“何医生,稍等。” 老何也笑道:“姐儿怕疼,哥儿可要好好哄着她。” 二郎匆匆进去,一屋子大小丫鬟都喊“枋哥儿”。七姐儿扭扭捏捏,一直捂着脸,不肯让哥哥瞧。 二郎道:“怎么?难道肿得厉害?” “没肿,七姐儿怕医生拔牙,只是喊着不疼。” “乖妹子,”二郎抱住妹妹,“人人都要掉牙的,你瞧哥哥,可不是换了一口白生生的好牙齿?骨头也能啃得。你瞧你这几日都没怎么好好吃饭,脸上好不容易有点,可不全都还回去了?” “怕疼。”七姐儿含含糊糊的道。 “哥哥抱住你,可好?”二郎道:“我跟何医生说了,说只是看看,先不拔,可好?” 七姐儿这才点点头。 何医官进来,先给二郎与七姐儿行了半礼,道:“姐儿坐到亮堂地方来罢。”采儿、可儿忙挪椅子,二郎抱着七姐儿站起身来,换去窗下坐了。 七姐儿十分不情愿,张口给医生瞧了一会儿,老何方道:“姐儿这门牙,是撑不住了。下面新牙已经露了头,再不拔掉,只怕长出来没形状。” 七姐儿苦着脸,二郎将她脸按在自己肩头,道:“何医生,拔了吧。” 李王妃笑道:“怎么,还是要指望二郎?” 玉叶道:“七姐儿十分肯听枋哥儿的,拔了牙流了血,拿冰块镇了镇,也就好了。哥儿还许了七姐儿,说等过几日起风了,带她出去踏青,放风筝。” “倒是好主意。叫大郎带几个管家,随他们一齐去罢。”王妃想了想,又道:“你去问问三郎并二姐儿,要是想去,也可以一齐去。” 玉叶应了,退了下去。 李王妃同女儿道:“今日舅舅要来,这位舅舅你还没见过,是娘亲最小的弟弟,一向跑两广那边的。这也是刚知道你回家了,紧赶慢赶的回了洛阳。” “是那个小舅舅李光涛吗?” “正是。”王妃摩挲女儿头顶。“一会儿岫烟斋的人要来,你也帮娘亲看看,有什么好东西。” 不多时,外头传进两名妇人。一名穿绿,一名瘦小妇人着了玄色。绿衣妇人进来便给王妃磕头,道:“王妃娘娘千岁,小妇人给您请安了。” 玄衣妇人见势,也赶忙磕下头去。 王妃道:“快起来吧。”似是极熟,问道:“这位是?” 绿衣妇人道:“这是我家在广东那边的生意伙伴的内人,说是没见识过皇家天威,小妇人斗胆,带她进来,求见王妃千岁。” “既是如此,那着人领你去看看我家这座小宅院,也就罢了。我家又不算什么真正天潢贵胄,要看,还是要去福王府上啊。”王妃微微一笑。 那玄衣妇人个子不高,皮肤黑瘦,两只眼睛倒是极大,滴溜溜的,很是明。“小妇人能见到王妃,心愿就算满足了,再不敢要求些别的。” 丫鬟奉了茶上来,玄衣妇人吃了一盏茶,方跟了瑞二娘去园子里逛逛。 绿衣妇人遂着仆妇抬了箱子进来,几口大箱子,一层一层放满锦缎绫罗珠宝首饰。将布匹拿出来,命金枝收去阁楼上,绿衣妇人这才捧出首饰头面来,道:“娘娘千岁,这都是小店今年的时新款式,请娘娘赏玩。” 李王妃道:“琛儿,你去瞧瞧罢。” 仆妇们便将垫着锦帕的漆雕托盘一一呈给七姐儿,七姐儿待一一都看过一遍,道:“那几件翡翠的不错,还有那一套蓝宝的头面也还行。” 王妃笑道:“这是给娘亲的选的,自己有什么中意的?” 原来是岫烟斋知晓郡王府的小县主返家,特特制做了许多适宜小少女佩戴的首饰,什么蝶儿蛾儿花儿朵儿,不外如此。七姐儿反而看不上,道:“其他也没什么特别好看的。”但也还是想了想,留下十几二十几件簪子耳坠手镯儿等,又留下一对金臂钏。只喜得绿衣妇人笑得眼睛一条缝。 待管家娘子送了两位妇人出门,李王妃对金枝道:“去把那一套掐丝珐琅的妆奁盒子拿下来。”金枝应了,拿了钥匙去阁楼,少时回来,身后跟了个健壮媳妇,捧了漆雕盘子,托了一只掐丝珐琅的圆形盒子进来。 王妃打开盒子,七姐儿见里面又是一只略小些儿的掐丝珐琅镶珊瑚的圆形盒子。王妃取了珊瑚盒子出来,打开盖子,见里面还有一只又小一些的盒子。如此一共是四只圆形妆奁盒子,分别是掐丝珐琅、珐琅镶珊瑚、珐琅嵌绿宝、珐琅镶珍珠,十分致。 “这几只盒子,与你拿回去盛放首饰。”叫过玉叶来,命道:“可要小心收管好。” 说话间,便有仆妇来报:“三舅爷来了。” 李王妃喜道:“快请进来。” 李三郎进来,先给姐姐磕头,“姐姐安好。” 李王妃亲手扶起弟弟,“早跟你说过了,自家姐弟,老做这么客气干什么!” 七姐儿见这个舅舅比起年长的两位舅舅来,更见英武。身量也不算很高,星眸剑眉,脸上神采奕奕,笑容亲切。 “见过三舅舅。”七姐儿给舅舅见礼。李三郎喜道:“这便是我那乖外甥琛儿了罢?”笑嘻嘻抱起外甥女,道:“可把舅舅给想坏了。”一面从衣兜里掏出一只巴掌小小银丝笼子,里面竟是翩翩一朵蓝翅大蝴蝶。 七姐儿因是掉了门牙,轻易不肯说话,也不肯多笑,只盯住蓝色蝴蝶不眨眼。 李三郎见外甥女喜欢,笑道:“这是我从葡萄牙商人手里换来的,可花了不少生丝呢。” 李王妃嗔道:“你说这个做甚么?难不成想要我给银子?” 李三郎忙道:“不是不是,我哪里有这个意思!就是想说,这东西十分娇贵稀罕,琛儿喜欢就好,舅舅花再多的钱,也心里高兴。” “谢谢舅舅!”七姐儿接过小银丝笼子,小心翼翼的捧着。李三郎道:“那葡萄牙商人原是养在一只大玻璃瓶子里的,我连玻璃瓶子并养蝴蝶的黑人小厮一并都买了下来,只是……” 七姐儿稀奇道:“小黑人?哪里的?南洋那边的,还是印度的?” “说是什么阿菲里加大洲的人氏,黑得夜里起来,只看得见一口白牙,其他什么都瞧不见。”李三郎心里不免惊异:这小女孩儿,倒是懂得不少。 七姐儿点点头,“若是自小就阉掉的话……”话没说完,李王妃与李三郎都变了脸色,李王妃喝道:“是谁教姐儿说这些混账话的?”满屋子大小丫鬟仆妇并管家娘子都齐刷刷跪下了,口称“不敢”。玉叶唬得脸色发白,战战兢兢道:“素日姐儿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家里丫鬟媳妇,并没有敢在姐儿面前浑说的。” 李王妃冷笑:“若不是有人浑说,好好一个姐儿,怎么就学会这些个不三不四的话来?她就是在外面听说过,谁又会跟一个小孩子解释那是什么意思?合着你们素日轻狂惯了,不拿姐儿当个正经主子!” 七姐儿自己也是唬得面色发白,心里晓得自己一时忘乎所以,说错了话,只得匆忙挤出几滴眼泪,羞愧道:“娘,是女儿没轻重,乱说话。女儿再也不敢了,求娘亲不要生气了。” 李三郎也道:“姐姐莫生气了,说不得是琛儿从哪里听来的,她又不知道厉害,反正还小,明儿便不记得这些个混话了。姐姐别唬着她。” 王妃哼了一声,道:“你们几个管家娘子须得小心了,可不要再教我听见姐儿说什么不好的。” 晚上,王妃与郡王提及此事,仍是一股怒气,“那起子混账娘儿们,还是没将我亲宝贝当正经主子待,那样的话,也敢在主子面前浑说!真是好大的狗胆!” 郡王与妻子一样心思,自然万万不肯承认是自家女儿在外面学了不好的回来,“娘子莫恼了,你这几日留心些,将宅子里面那些个不规矩的、眼里没有主子的,趁早都打发了。要我说呢,咱们家里也早该清理清理了。” “你倒说得轻巧!打发走了人,可该拿什么来填补空缺呢?” “父王那里,还有几家忠厚老实的家人,待我去向父王讨了来便是。” “寿王可对你不是那么体贴呢。” “那无妨,咱们家那个世子哥哥,可还不是正要指望我弄钱呢么?”说罢得意笑笑。 贰,盈盈在紫微(2)在线阅读 贰,盈盈在紫微(2) 肉文屋 / 贰,盈盈在紫微(2) 贰,盈盈在紫微(2) 叁,山花插宝髻(1) 滴滴金 作者:龙宫 叁,山花插宝髻(1) 滴滴金 作者:龙宫 叁,山花插宝髻(1) 滴滴金 作者:龙宫 叁,山花插宝髻(1) 作者有话要说:</br>修订<hr size=1 />  这边七姐儿回了小跨院,心里兀自通通打鼓。美人娘亲看上去温柔优雅,哪里知道,发作起来,也是很不容小觑的。说是轻饶,也还是罚了东西跨院并她自己房里大小丫鬟仆妇管家娘子的月例银子,并将几个眼高手低口中惯常轻狂的大丫鬟都打发出去,或是配了小厮,或是叫她父母领了回去。 玉叶恼得不行,回来伺候了七姐儿休息,便去对看家的可儿说了原委。可儿是个暴躁子,当即跳了起来:“怎么有这种事情?!”她既然来伺候了七姐儿,便不肯说自家主子不好,当然要往外头找理由。“枋哥儿那边几个丫头,仗着哥儿宠着,向来是没大没小的,说混话也不避着人。那天粉黛还拿了姐儿妆奁里一条金链子去,只当我们都不在跟前,便不知道吗?!” 玉叶一怔,骂道:“小蹄子作死!有这事你怎么不告诉我?夫人今日才赏了姐儿那套珐琅的妆奁盒子,明白是告诉我们几个,看好姐儿的家当,别叫人混了去!” 可儿将手上绣绷一摔,道:“我去找那小蹄子去!”玉叶忙拉住她,“你当时不说,现在翻出来,能如何?再说你也不知姐儿的东西是否还在她手上,若是查不出来,你又落不是。” 却听七姐儿在屋里道:“这也不难,你去叫瑞二娘喊她过来,吩咐她做事。她若是不出声去做了,就罢了;若是有半点不情愿,立时回了夫人,撵她出去便完了。” 玉叶心里一抖,勉强笑道:“姐姐说的是。只是若她机灵,还是留下了,万一又犯了老毛病,又怎么办呢?” 七姐儿冷笑道:“我常听瑞二娘夸玉叶姐姐能干稳妥,若连几件首饰都看不住,又何谈能干二字呢?” 玉叶冷汗淋淋,就连一向大而化之的可儿,也听出不对来。 当下便喊了瑞二娘,叫过粉黛来,要她两天结一百条平安络子出来,说是过几日夫人要去进香,用来供在佛堂上,保佑姐儿平安的。粉黛虽然不知道是金链子事发了,却也知道夫人正要拿人发作,只得老老实实的应承了,领了珠子丝线回去,连夜点灯编织。 二郎半夜醒来,见粉黛仍在灯下结络子,不免问了句:“怎么还忙着?到底甚么紧要的活计,半夜都做不完?” 粉黛眼圈儿下面一片淡青,强打神道:“是夫人后日要去佛前供奉的,玉叶她们做不完,才央了我帮手的。小爷,你先睡去罢,别明早也佝偻了眼睛,倒教我们做奴婢的没法子跟夫人交待。” “要不叫青茗她们几个来帮你做?” 粉黛忙摇头:“可别。明儿要是人人都佝偻着眼窝儿,反倒更显得我们轻狂了。” 二郎不明所以,“怎么会呢?” 粉黛嘻嘻一笑:“小爷,别跟我这打岔了,赶紧去睡吧,我也能早些做完。” 二郎一想,道:“你若实在做不完,跟我说一声,我去跟母亲告罪,说我的活计你都做不完了,实在不得手。” 外面上夜的媳妇子轻轻咳嗽了一声,道:“哥儿早些歇息吧。” 晚饭前,院里已经打发走了一个名叫烟翠的大丫鬟,二郎虽不明所以,也知道母亲正不爽快着,这当口还是不要生事端的为好,便给粉黛倒了一盏茶。粉黛向来是习惯了的,笑嘻嘻在他手里吃了茶,一努嘴,二郎会意,也就回床上安歇了。 次日清晨,粉黛也就勉强打出十来络子来。管事大丫鬟春香伺候了二郎起床洗漱,抽空儿过来道:“这样下去也不是事,一百呢,两天哪里做得完?可恨我们几个都没有你手巧,帮你打几倒不打紧,人一看就知道不是你做的,到时候又是你的不是。” 粉黛咬了咬牙,“说不得,只得挣命罢了。”一夜没睡,手里打着络子,心里也在想,多半是有人瞧见自己从那边拿了物事了,心里不免悔恨,又不是没见过金子银子的,怎么一时鬼迷心窍,竟然拿了姐儿的东西?脸上就带了不安神色,春香哪里知道她心思,只当她畏惧络子不能按时做完。 七姐儿倒是一夜好睡。她年纪还小,很是贪睡,母亲又疼爱,特许她可以不必早起请安,何时起床,何时再过来。同胞的哥哥四郎都要早早起来给父母请安,只她与几个小弟妹不必早起。 她房里现在是玉叶可儿采儿几个大丫鬟,带着四、五个小丫头伺候着,另还有两个使的丫头专管洗衣清扫等杂事,各人都有各人的职责,分的清清楚楚。 昨日因她而起,闹了好大一场风波,结果这个罪魁祸首却没有什么自觉,兴高采烈的同可儿说着,后日去拜佛,要穿什么才好。 说来这是七姐儿回了郡王府后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外出,自然很是高兴。可儿一面同她说话,一面想,姐儿毕竟还是孩子,真是无心说了女孩儿不应该知道的话,可惜了那几个被撵出去的姐妹。但转念又想,那几个也未必就是真委屈了,多少有些什么毛病。 又一想,大家也算自小一块儿长大,多少有点物伤其类的光景,忙忙暗自检讨自己行为举止,可有什么出格地方,于是便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突地七姐儿推了她一把,问道:“你出什么神呢?” 可儿一怔,道:“姐姐问的刁钻,我要想想才成。” 七姐儿笑道:“我又没说什么。” “往年夫人可没带过哪个姐儿去拜佛过。你小的时候,因是太小了,老爷说庙里气味腌臜,怕熏坏了姐儿,是不叫带你去的。” “爹爹真是小题大做。”七姐儿皱皱鼻子。 “老爷那也是疼姐姐。再说了庙里有什么好玩啊,都是些臭和尚,傻得狠!”可儿做出一副见多识广的不屑样子。她是个娇小玲珑的女孩儿,也不过就十三、四岁年纪,鼻翼两边生有几粒淡淡的雀斑,皮肤腻白,很有些俏丽。 “我爹不是修神仙道吗,为什么夫人要去和尚庙拜拜?” “夫人要做什么,老爷又怎么管得住?夫人只是不要天上月亮,若是想要,怕不是老爷也得想办法弄他一个下来。”可儿说话语气十分认真,只听得七姐儿一阵笑:“原来我爹是个真丈夫。” 又说:“要月亮也简单,使他几十斤上好雪花银子,打一个大大的圆溜溜的银盘子,用牛筋绳子吊在半空,可不就是一轮好大的月亮么?” 可儿拍手道:“姐姐好聪明。” 七姐儿不免得意扬扬。 李三郎这日又来,送了小黑人奴隶与大玻璃瓶子来。因无血缘关系的男人进不得二门里面,就在二门外给他一间房子住。 “那葡萄牙商人说,最好是专门修建一座暖房养着。他本是带了上百只来,路上死了大半,上岸时候只剩下十几对,所以珍贵得不得了。” 七姐儿嗤笑道:“他想多多要你的生丝,自然说的艰辛无比。” “这也是做生意,毕竟万里迢迢带了过来,赚点辛苦钱,也是应该的。”李三郎买了两对蝶儿,雌雄难分,翅膀上闪闪海蓝色磷粉,阳光下翩翩飞舞,极为炫美,就连郡王爷也不禁赞叹,果然是美丽非凡。 四郎十分眼红,道:“三舅舅好偏心!” 李三郎笑道:“四郎要与妹子争这个么?” 四郎哼了一声,道:“女孩儿才喜欢这些蝶啊粉啊的。”很有小男子汉气概。 “妹妹是女孩儿,本就该宠着,多疼几分的。”二郎轻声道。 李三郎点头,“正是如此。二郎几年不见,果然是长大了。”眼角不禁蓄了泪,道:“琛儿那么小,在外面可受苦了,还更要多多疼爱才是。” 七姐儿去跟郡王撒娇,道:“爹爹,给琛儿盖座暖房可好?” 郡王抱起女儿,“我的儿,你想要什么,爹爹都允你。” 当下便着人叫来雷管家,命他着人在后花园里面修建一座温室花房。花园本就开有后门,工匠进出也方便。随即便去夫人处领了对牌,关出银子去请工匠。七姐儿又说要找些南洋稀罕花卉来种在暖房中,李三郎也就写了信,带去广州那边,着人去寻。 不过是一个小女娃娃的喜好,转眼天南海北的忙碌起来了。 叁,山花插宝髻(1)在线阅读 叁,山花插宝髻(1) 肉文屋 / 叁,山花插宝髻(1) 叁,山花插宝髻(1) 叁,山花插宝髻(2) 滴滴金 作者:龙宫 叁,山花插宝髻(2) 滴滴金 作者:龙宫 叁,山花插宝髻(2) 滴滴金 作者:龙宫 叁,山花插宝髻(2) 晚间吃了晚饭,二郎回到院中,见粉黛忙得水米不粘牙,仍在结络子,不由心疼,道:“这几时才做得完?”又见她平时养得长长的指甲也剪了去,跌足道:“咱们家就没有人会结络子了吗?怎么这样逼得你!” 粉黛一双大眼困得睁不开,“哥儿别说了,我算了下,拼了命,勉强能做完。你让我熬过这一次,怎么着都好。” 二郎听出不对,“怎么?是有人存心刁难你不成?” 粉黛心里有鬼,只得苦笑,“哪里有这种事?都告诉你了,这是夫人后天要带去佛堂的。既然是供在佛前的物事,怎么好偷懒胡乱制作呢?你好生的别闹我,才是正经。” “我问过芳汀了,母亲真是后儿要去天香寺的,七妹妹也要去。好姐姐,你当是为了我受点儿委屈,改日我叫人好好照应你哥哥,就当是谢你了。” 粉黛眼圈儿都红了,“小爷,我家那个哥哥……哎,您也别太管他了,他那样子的散漫,什么时候是个头呢?救急不救贫,奴婢这点道理还是懂的,多谢您平日照应他,他没死在街头已经算他运气。” 二郎只是摇头。 命人为粉黛去小厨房做了饭菜,春香伺候二郎歇息,悄悄儿的道:“哥儿也别多管她哥哥了,要不是为了她哥哥……她又怎么会被人抓到错处,存心难为她?” 二郎蹙眉,心里隐约猜到几分。 这边玉叶也悄悄对七姐儿道:“粉黛也够犟的,谁也没叫帮手,硬是自己熬夜打络子,累得眼睛都通红的,实在可怜。” “可别可怜她。这大家庭里头,最烦手脚不干净的,这次拿首饰,下次保不齐就能出卖主子。”七姐儿斜睨她一眼,“我瞧着玉叶姐姐你心肠太软,这样可不行。” 玉叶陪着小心:“姐姐说的是。夫人也说了,我这子,不及金枝一半爽利。” “我也奇怪,你跟金枝一块儿长大,终日形影不离,多少也该学点麻利爽快吧?哪里知道竟然没有。” 玉叶还没答话,可儿噗嗤一笑:“姐姐可真是说着了,咱家的金枝玉叶两位姐姐,可算是夫人跟前的哼哈二将呢。” “什么哼哈二将?”玉叶白她一眼:“就会乱说。” 七姐儿年纪小,身量不高,站在椅子上方能与玉叶比肩,此时玉叶正拿了明日要穿的衣裳在姐儿身上比划。 “姐姐这两个月又长高了些,天天见着不觉得,这样一比划,才看的出来。”原来是衣裳袖子短了,裙子也短了。“还好原先做衣裳的时候,就料着姐儿个子长得快,特地做了几件稍微大些的。”说是多做了几件,也有好几箱子衣裙,小丫头们忙从衣帽间里拿了出来。 七姐儿很是会摆弄人做事,刚做得新衣裳,便说叠起来放箱子里面一来不好拿放,二来若是新衣上身居然有折叠的痕迹,那实在很是不好看。于是专门收拾了一间屋子出来,放七姐儿的衣裳裙袄丝履绣鞋皮靴等。为此还专门做了脚底下装了轮子的衣架,按春秋冬夏分别,琳琅满目的挂将起来,五颜六色着实好看,也确实方便许多。 玉叶道:“后天是要去庙里,穿的太鲜艳了不大好,也不能太素净了。”选了粉嫩桃子红缎子上衣,海天青的八幅绣花裙,裙上有暗摺,行走间隐约露出金黄绣凤,配鹅子黄的发饰,另戴一面新打的璎珞项圈,更衬得小县主面色粉嫩可喜。 七姐儿也十分满意,道:“玉叶配色的眼光着实不错。” 粉黛又熬了一夜,生生瘦了一圈下去。饶是可儿那样恨恼她,也偷偷儿的道:“粉黛那样子,真是可怜。”一面心里嘀咕,这样的主意,竟然是那个六岁的小姐儿随口说出来的。 不免有些物伤其类的感觉。 采儿撇嘴,道:“你没听姐姐说么?这样子的人,不值得可怜。”左右瞧瞧没人,七姐儿又去了夫人那边,才对可儿道:“听说,她是被她那个不成器的哥哥逼得没法子,才干出这种事情来的。要说也是,摊上这么个哥哥,早迟要被拖累死。” 可儿哼了一声,“她既然卖身做了奴才,就别记挂着什么哥哥弟弟的。” 采儿笑笑,低头不语。 二郎见过母亲,请安回来,对春香道:“你把院里小丫头们都打发出去,然后去门口看着,不要叫人进来。” 春香稀奇,“神神叨叨的,做甚么?” “你只管去做就是了。”二郎往外推她。春香只得分头打发了小丫头们出门做事,自己拿个绣绷,搬了小凳子坐在门口。 这边二郎急急忙忙来找粉黛。“怎么着?我听说……”少年十分为难,唯恐说的不堪,女孩儿受不住。“我听说,是你拿了七妹妹的东西?” 粉黛本就困倦难当,双太阳抹了薄荷脑,强打神支撑着,这回子一听说小主子这样质问,眼泪便噗索索掉落下来,身子也从床上滑下来,哭道:“哥儿,求你救救奴婢吧!” 二郎顿足,“你!你也忒糊涂!怎么好好儿的,会去拿她东西?她现在是父母的心头,你上赶着讨好她还来不及,怎么会……一忽儿便恍然大悟,“定是你那个不成材的哥哥又找你要钱了!” “小爷,说什么都没用,奴婢是错的狠了,这也是……这也是命啊!”哭得梨花带雨,楚楚可怜。她本就是二郎房里生的最漂亮的,皮肤虽然不甚雪白,淡金色的肌肤也很有另种风情,虽然年纪不算大,才十五、六岁,但在这个年代,也已经是可以谈婚论嫁年龄。她很知道再过两年,哥哥定是要赎出自己,不拘哪里,或是卖给人做妾,再淘换点银子回来的,自然对这个哥哥有一种爱恨交加的情感:一方面是血相连,一方面却又深深厌恶。 “我不是早就说了么,他下次再来找你要钱,你要告诉我,小爷我见不得那样没出息只靠妹子拿钱的混账货!”二郎一咬牙:“那链子呢?现在可在你身上?” “……早给他当了。” “当票子呢?” “他哪里会收什么当票子!” 二郎想了想,道:“我叫小厮去寻你哥哥,把链子赎回来,我再给配个坠子,打发你送回给七妹妹,就说是我想送点小玩意给妹子,又不想让妹妹知道,便差你偷偷拿了来。这样,你也当面把这事交待了,想来玉叶也拿不住你的短处,以后再不会为难你。” 粉黛喜出望外,连着给二郎磕了几个头,道:“奴婢以后再也不敢做这等让主子难做的事情了。” 二郎笑道:“你知道就好。你也明白夫人最恨这样的事情了,你今日可知道你错在哪里?” 粉黛道:“奴婢眼皮子浅,见七姐儿跟前没有人,便昏了头。” 二郎摇头:“你跟你哥哥虽说是亲兄妹,可不经主子允许,便私相授受,你好大的胆子!”脸色忽然一沉,一拍桌子。 粉黛吓得又磕头:“奴婢再也不敢了!求小爷饶了奴婢吧!” “你以后不要再见你那哥哥了,这次赎回链子,我便着人送他去宁夏,让他吃吃苦头,也好明白你的不容易。” 傍晚粉黛亲自捧了一只雕花松木盒子去七姐儿的小跨院。玉叶不在,可儿在同七姐儿打双陆。粉黛进来先给姐儿屈膝请安,才道:“前日吩咐的络子,奴婢已经做完了。” 可儿看了看七姐儿,七姐儿点点头,可儿道:“交给采儿收着罢。”又对采儿道:“点好数目,别点错了。” 粉黛敢怒不敢言,只得闷闷的将盒子交给采儿。又从袖中取出一只红松嵌金点绿松石的小长盒子,双手奉上,“这是枋哥儿送给姐姐的物事,请姐姐过目。” 七姐儿好奇:“怎么好端端的又送我东西?”可儿接过来,打开,便一怔。七姐儿见是那丢了的金链子失而复得,还添了一只滴溜溜双层镂空象牙球的坠子,心里便知端的,笑道:“这又是怎么一回事呢?。” 粉黛咬咬牙,道:“原是哥儿想讨姐姐欢喜,所以才命奴婢来取金链子,还叫不要让姐姐提前知道,说是想给姐姐一个惊喜。” 七姐儿果然作出高兴的样子,“二哥哥真是淘气。”拿了那个象牙球,对了灯光端详,见里面雕着花朵,鬼斧神工,玲珑剔透。 待粉黛告辞走了,可儿方恨恨的哼了一声:“枋哥儿心软,便宜了这妮子!” 又叫采儿将那些络子拿过来,一个一个的翻检着,“她也真是手快,这一百个络子,她居然都做完了。” 采儿道:“得饶人处且饶人,你翻检那样仔细,难不成还想着找出什么毛病来,再难为她么?” “我知你也心疼她了,要不要跟夫人说下,你也去跟她一处,好好做姐妹,岂不是合了你的心意?” “你这说的哪里话?”采儿急了,声音稍稍高了些。 七姐儿看她一眼,对可儿道:“算了,能按时完成,哥哥又护着她,这次且饶了她吧。不管她是全部自己做的,还是有人帮她,总归是交过来了。要是今后能改,倒也罢了,二哥哥好心,咱们也别尽拆他台。” 采儿问道:“姐姐,我收起这链子吧。” 七姐儿把金链子单拿出来,道:“拿去金匠那里,融了做个圆圆的金币来。” 可儿采儿均诧异:“怎么了?” “谁知道哪些臭男人拿过的呀?脏死了。”她年纪小小,这话说得好笑之极。可儿道:“也是,都去外面绕了一圈了,也不知多少人经了手,总归不大好。”说罢拿了一方素净帕子将金链子裹了,随手放在桌上。 采儿将红松盒子收在梳妆台抽屉里。七姐儿道:“这象牙球倒是很好的,过几天我的项圈拿回来,配起来给我戴上。”采儿应声。 叁,山花插宝髻(2)在线阅读 叁,山花插宝髻(2) 肉文屋 / 叁,山花插宝髻(2) 叁,山花插宝髻(2) 肆,石竹绣罗衣(1) 滴滴金 作者:龙宫 肆,石竹绣罗衣(1) 滴滴金 作者:龙宫 肆,石竹绣罗衣(1) 滴滴金 作者:龙宫 肆,石竹绣罗衣(1) 第二天,便是辰溪郡王妃为女儿往庙里进香的日子。 一大清早,府里外都忙了起来。为着主子娘娘出门,一大帮下人们天没亮就开始忙碌。头一天便打发了管家去庙里,寺庙上午清场半日,专门接待郡王府的眷属。就算已经是“一切从简”,可也颇大阵仗,奴仆如云,车辆川流。 郡王妃带了自己的几个亲生孩儿,并元妃所出的长子朱由柏。这样的场合,庶出的子女们一般是没有机会一同参加的,王妃虽是和气,但也悄悄同女儿说,莫与庶出的姐妹们太过亲近。 朱由柏身份尊贵,已是立了世子,十六岁便已经经由宗人府选定世子妃,只是世子妃年幼,且热孝在身,婚期一拖数年。他是万历二十五年立夏那天生的,现年十九足岁,虚龄整二十,早该结婚生子了,在宗室子弟来说,真可以算是晚婚典范。 作为一名身心健康的年轻男人,朱由柏房中自然有暖床的通房丫头,名叫宝珠。本来这不过是稀松寻常一件事情,但七姐儿对此颇不以为然,朱由柏便再也没叫宝珠出现在妹妹面前。 七姐儿那日状似无意,随口问道:“嫂嫂府上家孝似乎也该满了罢?娘,琛儿很想见见嫂嫂呢。” 郡王妃道:“也是呢,三年孝期转眼就过了,真快呢。”抚了抚女儿脸庞,“当日一来她父亲过世,二来你嫂嫂年纪还小,三来你刚丢了,两下里都没有心情办婚事,这就耽搁了下来。等入了秋便出孝了,现在准备,倒也是时候呢。” 七姐儿看一眼大哥,又道:“却不知嫂嫂情怎么样?” “听说很是娴静,也是知书达理的人家,你爹爹很是满意呢。” 七姐儿歪着头,笑道:“可不知道我这个大哥哥满不满意新娘子呢?” 朱由柏笑而不语,心道妹妹想早日见到嫂嫂,这也是寻常孩童的普遍想法,倒没什么要紧的,哪知接着七姐儿就说道:“我听说,哥哥房里有个叫宝珠的,是什么通房,就是人人都不肯告诉我,那到底是什么意思。” 李王妃神色不变,“你这事事都要问个端详的毛病,可了不得。”金枝玉叶见状,忙担起扯开话题的责任,东拉西扯说了些别的事情,把这个问题避开了。 倒是一旁的世子哥哥背心出了一层冷汗,想着这个妹妹真是过于心直口快,需要好好教导。 七姐儿回家以来,这算是第二次出门。第一次是去寿王府,其实也就是从一个深宅大院,到了另一个更阔大的深宅大院,不好算作真正意义上的出门。所以这次去寺庙,自然就是一个了不起的新鲜经验。 经过两个月的千金小姐生活,她已经在各位兄弟姐妹以及父亲的妾室中,得到了两种截然不同的印象:有人认为她心直口快,几乎什么规矩都不懂,而郡王又宠得厉害,完全是个冒冒失失的小家伙;另一些人则认为,这位失而复得的小县主,举止相貌是没有问题了,这情……也太难以捉了点。 她还够不到书桌,只得命人将桌腿儿锯短,整天将自己关在书房里,不知做些什么。小跨院原本是没有书房这个所在的,硬是命小丫头们清理了一间房子出来,将父亲书房里藏书搬了一半过来。后来又嫌桌子太小,着木匠打了一张有普通桌子三倍的长方形条桌。 上好的桑皮纸玉版纸一锭一锭的往书房里面抬,画了一套图纸,拿给铁匠打器具,铁匠却说做不了,后来不得已,找了府里的首饰银匠金匠,细细儿的,用镔铁打了出来,都是怪里怪气的尺子一类。 银子使得流水一样。 郡王与王妃都道,随她爱花多少钱都使得,千万不肯拘束了她。虽说她不爱花呀草呀鸟呀什么的女孩儿玩意,可女儿生的娇贵,怎么也不可委屈了她。 如此,七姐儿更加随心所欲了。 辰溪郡王妃带了孩子们出门,照例是七姐儿、八郎与母亲在一辆马车上,二郎与四郎另乘一辆马车,朱由柏单乘一辆。另有跟着服侍的大小丫鬟乘坐的马车,并够不上坐车只能步行的仆妇等,一行人浩浩荡荡往城外去了。 王妃的马车极为宽大,里面坐了两个大人两个孩子,并不见狭窄。八郎倚在母亲怀中,已是昏昏欲睡。他只得三岁,早上天不亮就起床穿衣洗漱,此时马车摇晃,他就上下眼皮打架,模样十分可爱。 七姐儿坐在母亲身旁,不住偷偷掀帘子往外看。跟着伺候的玉叶只拿了小凳子坐在下面,不禁拼命给小主子使眼色,不叫她再往外看。 七姐儿不明所以,脱口道:“玉叶你不舒服吗?” 玉叶吓了一跳,战兢兢瞧了瞧王妃。李王妃道:“得了,看就看么,有什么紧要的?咱们家又不是南边那种迂腐小气人家,用不着这样死死压着,何况姐儿还不过是个六岁孩子,怕什么来?” 玉叶低着头,不敢说什么。 王妃又道:“这样,你叫小丫头回家去取一匹银色轻烟罗来,那个又透风又透亮,外面人也看不进来。叫房里不拘是谁,女红细的,赶着做几幅马车窗帘,拿过来装起来。咱们回去的时候,正好能用。” 玉叶应了,掀帘子出去,吩咐地下步行跟着的小丫头,随即雷管家过来,叫了两名家人媳妇,与那小丫头一道回府。 七姐儿偎在母亲前,软软的唤了一声“娘”。 到得庙中,住持亲来迎接,迎了郡王妃至大殿礼拜,郡王世子领弟妹们跟在王妃身后跪下。七姐儿规规矩矩磕了几个头,不耐烦听和尚与母亲说话,磨咕一会儿,就使眼色给大哥哥,几个孩子就都退了出去。 一名青年僧人自大殿跟了出来,笑道:“世子,这边请。”原是安排下了休息的小院。朱由柏微微弯了腰,对妹妹道:“这家的斋菜十分有名,虽然还不是用餐的时辰,也将就着用些素点心,可好?”十分迁就。青年僧人自然知道郡王妃此行主要是为了失而复得的女儿祈福,不敢怠慢,忙跟前跟后的殷勤招待。 少时到了禅房,茶几上早摆上清茶素点,果然色香味俱全,分作赤橙红绿青蓝紫几色,方方正正的切了一寸大小的小块,一只盘子里只放下三块,用六寸长包银象牙箸取了进食,致得不像修行之地。 七姐儿微微有些诧异,这些和尚衣着朴素,饮食上倒有些小靡费,当真可算是具有天朝特色的修行者啊。 八郎直到下了马车才被母亲唤醒,此时仍有些迷迷糊糊。二郎抱起小弟,七姐儿也就顺手喂了他吃了两块点心。八郎吃相斯文,对姐姐道:“八郎还要,八郎肚子饿饿。” 七姐儿道:“再吃两块就成了,中午要是吃不下饭,我可不管你。” 八郎嘻嘻笑。 二郎道:“他爱吃,就多吃点,也不打紧。” 四郎道:“没有规矩,不成方圆。” 二郎道:“你年纪小小,倒像个老夫子,动不动就拿规矩挤兑我们。” 七姐儿道:“东西好吃,也不能多吃。什么都要适可而止,才是正理。” 二郎摇头:“你们两个果然不愧是一胞双生的兄妹。” 朱由柏瞥他一眼,道:“二郎又说什么来?难不成他两个是兄妹,你与她便不是兄妹了么?” 二郎痞懒,笑道:“大哥哥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朱由柏哼了一声。 青年僧人道:“世子,今日可还要手谈?” 朱由从怀中掏出一只核桃大小珐琅盖儿金怀表来看,道:“时辰尚早,还来得及。” 青年僧人笑眯眯的,唤小沙弥去取棋盘棋子来。小沙弥拿了棋盘棋子过来,却进不得禅房,门口丫头接过棋具棋盒,送了进来。 朱由柏道:“也就是你,别的和尚,想看我们家小七一眼,就要打断两条腿。” 青年僧人“哎哎”两声,道:“你这说的什么呢?” 二郎低低的一笑,四郎隐约听懂一点,七姐儿倒也是噗嗤一笑。 青年僧人倒是多看了七姐儿两眼。朱由柏脸色当即一沉,抬手捻了一枚黑子,落子如飞,啪的敲在棋盘上,清脆一响。 青年僧人面色一肃,专心下棋。 七姐儿无事,便去打量这间禅房。像是专门用来招待贵客的房间,打扫得纤尘不染,博古架上放着古董,墙壁挂了名家真迹,桌上摆着经书,窗下置了琴架。不大像间禅房,又跟寻常书房不大一样,却又处处透着儒雅,一丝一毫,无不透着妥帖舒适。 七姐儿看了一圈,停在世子哥哥身边,盯着墙壁上的一张踏雪寻梅图,不由多看了几眼。 朱由柏瞥她,笑道:“这画好吗?” 七姐儿微一蹙眉,道:“还成。” “县主眼界甚高。”青年僧人轻轻说了一句。 “我知道这是你师父的手笔,别的也没说什么。” 青年僧人但笑不语。 世子听七姐儿如此说,也把眼往那踏雪寻梅图上张了一张,也是没说话。 少时,带来的媳妇们自茶水间煮了茶来,小丫鬟们捧了来,换过早先的残茶。七姐儿吃的是旧年梅花上扫的雪煮出的玫瑰花茶,朱由柏等哥儿们吃的则是明前龙井。各人房中的大丫鬟都跟进来伺候着,饶是一人只跟了一个大丫鬟,这禅房也显得稍微拥挤了些。 因是二郎知道妹子不待见粉黛,春香又要看家,他就带了名叫羽翠的大丫鬟来。这羽翠与前几日被撵出去的烟翠都是打小就被买进来的,生倒也老实,比不上烟翠那样娇娆的做派。李王妃本以为二郎还小,平时并不是很在意他院中事物。春香也是她□出来的孩子,做事稳当细致,这次也拖累的挨了责骂,说她约束不严。 肆,石竹绣罗衣(1)在线阅读 肆,石竹绣罗衣(1) 肉文屋 / 肆,石竹绣罗衣(1) 肆,石竹绣罗衣(1) 肆,石竹绣罗衣(2) 滴滴金 作者:龙宫 肆,石竹绣罗衣(2) 滴滴金 作者:龙宫 肆,石竹绣罗衣(2) 滴滴金 作者:龙宫 肆,石竹绣罗衣(2) 二郎逗八郎玩了一会儿,便交给八郎身边的丫鬟带着,自己却跑去对七姐儿道:“大哥同惠通师傅下棋,好生无聊,我们去院里玩儿吧。” 四郎也道:“妹妹第一次到天香寺,多走走看看也无妨。” 世子抬头看了看弟妹们,又看了看八郎,道:“八郎不用去了,你们几个去罢。左右寺里没其他外人了。” 惠通也道:“贫僧师弟正闲着,二郎可以去找他。” 二郎笑着应了,牵了七姐儿的手往外走,丫鬟们连忙拿了应用物事跟上。四郎却是有些不大高兴,微微一撇嘴。八郎一转眼见哥哥姐姐都走了,小嘴一扁,便要闹人,丫鬟忙拿了玩具小人儿出来哄他。 七姐儿问道:“那小师傅的师弟是什么人?二哥哥跟他很熟么?” 二郎道:“自然是很熟的。他也不是外人,是新安长公主的嫡亲外孙,论辈分,是要叫你一声小姨的。” “那他怎么在庙里?他为甚么要出家?” “他打小身子不大好,本来是寻了个替身出家的,却还是不成,衡表姐没办法,只得舍了他在佛前。虽说还是不大健壮,可要比从前好很多啦。” 七姐儿点点头,“原来是这样。”又问:“他几岁了?叫什么名字?” “他年纪还小呢,也就刚满十岁。俗家名字叫宁无缺,你叫他无缺便是了。” “无缺,无缺。”七姐儿低声念了几遍,笑道:“倒真是个好听名字。” 二郎带了弟妹去到宁无缺门前,他早听小沙弥来通报过,因此迎在门口。他剃了个光头,因不算正式出家,也就没点那戒点儿。生的很是纤柔,个儿又高,几乎同朱二郎差不多高矮,所以瞧上去,不免令人担忧他的健康。 他向二郎兄妹揖了一礼,然后笑道:“二舅舅现在才晓得过来找我么?” 七姐儿噗嗤一笑。二郎与宁无缺便都拿眼看她,她一吐舌头,偏了头,道:“二哥哥也没大几岁,忽然做了舅舅,有个这么大的外甥,实在好不怪异。” “便有那白胡子的孙儿,襁褓中的爷爷,这辈分可是混乱不得的。”朱二郎十分严肃,说完,又对表外甥挤眉弄眼的,十分滑稽。 “这就是七小姨了吧?”宁无缺半跪了下去,“小姨好!” 七姐儿浑身一抖,忍了一忍,方道:“乖!”转头对可儿道:“我是不是该赏他?” 几个大丫鬟都忍着笑,可儿忙道:“是。”便递上一只锦缎荷包,并一方端砚,一套湖笔。七姐儿接过来,转手赏给宁无缺。宁无缺谢了赏,道:“等我收起来。” 四郎笑的撑不住,道:“无缺每次要钱的时候最最好玩了。” 七姐儿知道那荷包里照例装的是几个金银锞子,一总也没多少钱,怎么听起来,无缺这孩子很是缺钱使?她便看了看二郎,二郎也笑不住,道:“无缺顶顶爱钱了,衡表姐又没短他钱使,真不知道攒那么多钱是要做甚么。” 他们兄弟几个自小不知道啥叫“缺钱”,从没为银钱事情烦恼,也还是因为年纪尚小,没什么花销的地方。 宁无缺已是从自己房中出来,道:“小姨可要到处走走?小庙也没什么好去处,只有个园子,还可以一看罢了。” 七姐儿又是浑身一抖,好一会儿才算稳住,道:“随便逛逛吧。” 天香寺确是有个不错的园子,种满各色牡丹。洛阳本就以牡丹出名,天香寺的牡丹远近闻名,多少达官贵人早早便订下了来进香的日子。河南境内本就宗室多,亲王好几个,郡王满地走,也多亏了辰溪郡王向来布施大方,才能排的上号。 二郎道:“咱们家里虽说有几本名种牡丹,终究不如天香寺里面品种繁多,七妹妹若是喜欢,咱们便找住持方丈要几本回家赏玩。” 七姐儿一笑,也不言语。宁无缺与她细细说了每一株牡丹。见有赵粉、姚黄、魏紫,又有玉版白、紫重楼、蓝田玉等,什么娇容三变、玉玺映月、琉璃冠珠,不一而足,姹紫嫣红,花团锦簇。 宁无缺生的不算俊美,与辰溪郡王的几个儿女相比,朴素的很。他个子相比同龄少年要高一些,几乎与二郎相若,二人素来要好,见二郎信手将妹子抱了起来,也跃跃欲试,想抱下小小姨。 二郎见他伸手,偏过身子让开:“虽说你是外甥,没有那些忌讳,可你瞧你那小身子骨,我还怕你摔着我妹子。” 四郎哼了一声,道:“这里毕竟不是家里,你别让人瞧见了,反倒说我们家没有规矩。” “七妹妹还小,我多疼疼她,又怎的?又有谁敢说句不是?”二郎斜睨他一眼:“你年纪不大,怎么说话总像个老冬烘?” 七姐儿瞥一眼四郎,轻声道:“二哥哥放我下来。” 二郎一怔,只得将她放下。七姐儿对四郎道:“四郎,你若是长大了有力气,我也让你抱我。”这句话说的十分孩子气,二郎与宁无缺都笑了。四郎面上一红,别过脸去,假装不理会。 园子里转了大半个时辰,二郎先喊乏了,宁无缺便道:“园子外面就是花厅,正对着一池莲花,虽说现在不是小荷才露尖尖角的时候,倒也还能坐坐。” 二郎看向妹妹,见七姐儿点点头,就说好,随宁无缺一道,带了弟妹,绕过月洞门,走上曲径桥,到了花厅。 那花厅是建在一泓池水中,九曲小径连着岸边,池中生着嫩荷,荷叶卷着边儿,怯生生的立在水面上。虽没有莲花盛开,倒也有几只蝴蝶飞飞停停。比起隔壁花园子的锦绣,可真算雅致清净了。 七姐儿脸上露出笑容,连声道:“这里好,这里好。” 跟着的丫鬟们忙上前将花厅中石凳子上灰尘掸掉。玉叶道:“郴哥儿身子单薄,姐儿年纪也小,这石凳子怕是凉了些。” 羽翠忙道:“奴婢带了棉花坐垫来。”从手中一直捧着的包袱里面取了三只绣了花儿的坐垫,玉叶点点头,道:“你很仔细。”又笑道:“只是无缺少爷可要委屈点了。” 宁无缺笑道:“我是晚辈,站一会儿无妨的。” 不一会儿,便有小沙弥过来,送上茶点。照例是丫鬟们接过来,呈给主子。这次上的点心却又不同,是桂花蜜汁的糯米糕、香芋糕并核桃糕,七姐儿一连吃了好几块,最后叹道:“真是好吃,可惜就是甜腻了点。” 二郎道:“你牙齿不好,可要少吃点。” 七姐儿拉拉宁无缺僧袍袖子,“厨房里还有吗?拿些给我打包带回家去。” 无缺笑道:“可见真是爱吃这味道。”走出去吩咐小沙弥。 四郎道:“回头晚上喊牙疼,我可不理你。” 七姐儿一吐舌头,娇嗔道:“四郎最坏了。我是想带给爹爹尝尝,爹爹也很爱吃甜食呢。” 二郎宠溺的捏她鼻尖,“你最会讨巧了。” 朱四郎又冷冷哼了一声。七姐儿越发觉着奇怪,想了一想,又觉着糊涂,索不去烦恼了。左右他们是一母同胞的兄弟,也不担心什么。 宁无缺道:“小姨原来是拿来孝顺舅公的,倒是说,我也许久没去跟舅公请安了。” 二郎接口道:“你舅公、叔公、太公什么的也太多,挨个请安,怕是一年也拜不完吧?” 宁无缺啐道:“那些曲里拐弯、狼心孤拐的,也配做我亲戚么?” 少时,小沙弥拎了食盒过来,小丫鬟接过食盒,递与玉叶。七姐儿道:“赏他……拿我们带来的酥糖给他一包。” 小丫鬟忙拿了一包糖赏了小沙弥。 宁无缺道:“小姨等夏天的时候再来,刚好莲花开了,我剪几支送你带回去瓶。” 七姐儿道:“我家里又不是没有。” “那又不一样。”顿了顿,无缺道:“咱们天香寺里的莲花传说是当年开封的藕种,说是宋朝开封府尹包龙图铁面无私,这莲藕竟也是无丝,开出来的莲花只有白色,最是纯净。” 七姐儿便点点头,“原来是这样。” 舅甥四人又闲聊了些洛阳时闻,芳汀便寻了过来,“枋哥儿、郴哥儿、七姐儿,夫人唤你们过去。”又笑嘻嘻的对无缺道:“无缺少爷一向可好?有些日子没见,你又长高啦。” 二郎忙整理衣冠,道:“有劳芳汀姐姐了。” 无缺道:“我也去见见舅婆。” 一行人又浩浩荡荡往放生池方向去了。 住持正在陪着李王妃放生池边,着小沙弥抬了一盆盆鱼、之类,里面倒有一尾金鲤,十分肥大炫丽。李王妃觉着罕见,见女儿过来,忙拉过她手,道:“乖儿,你瞧这尾金鲤,有多好看。待会儿你放生了它。” 七姐儿应道:“是。” 宁无缺过来给李王妃见礼:“无缺见过舅婆。” 李王妃瞧他一眼,淡淡的道:“免礼。” 宁无缺低着头,站去住持身后。 回到家,七姐儿悄悄问二郎:“为什么娘好像不怎么喜欢无缺?” 二郎妹子头顶,道:“你知道就行了,别的不要多问了。” 七姐儿大惑不解。 过几日,二郎却偷偷送过来一尾金鲤,说是无缺专门送给七小姨赏玩的。只见那尾金鲤肥大炫丽,尾鳍上还有丝线拴着的一片粉色丝绸,正是那日七姐儿亲手放生的金色鲤鱼。 七姐儿笑道:“无缺倒是很孝顺。” 玉叶噗嗤笑出声:“姐姐这话说的。”她正叫几个壮媳妇将院中的玻璃鱼缸清洗干净,端到屋里放着。七姐儿道:“把条桌儿放去窗子下面,将鱼缸搁条桌上。” 小丫鬟们打了几桶水来,将鱼缸盛满水,玉叶亲手把金鲤鱼放入鱼缸。 “姐姐看可合适?” 七姐儿笑道:“很好看。莫忘记喂食。”玉叶对身边的睨儿道:“这鱼可交待给你了,换水你可以让王嫂子她们几个帮你,喂食可要小心,不要太多,也别饿着了。” 睨儿应了。 肆,石竹绣罗衣(2)在线阅读 肆,石竹绣罗衣(2) 肉文屋 / 肆,石竹绣罗衣(2) 肆,石竹绣罗衣(2) 伍,每出深宫里(1) 滴滴金 作者:龙宫 伍,每出深宫里(1) 滴滴金 作者:龙宫 伍,每出深宫里(1) 滴滴金 作者:龙宫 伍,每出深宫里(1) 转眼又过去一个多月,刚到季夏,天气正热。辰溪郡王府里略见忙碌了些,却是二姐儿要出嫁。 二姐儿是庶出,比不得前年元妃的长女大姐儿出嫁时候风光。又加上生母只是个姨娘,连次妃的位份都没挣上,多少是有些轻慢的。李王妃前年持了大姐儿出嫁,今次便只叫次妃张氏料理。 张次妃没甚好气,怒道:“这等吃力不讨好的事情,才丢在我们头上!大姐儿出嫁那样风光,怎么不见她肯放手?” 她子急躁,容貌虽美,言语却失之尖酸,早年爱耍小子,床笫之间倒也别有情趣,现在则是一心为了儿女们打算。二姐儿出嫁明显及不上大姐儿出嫁时候的一半排场,她不由担心将来两个女儿出嫁也不够风光,到婆家未免要受罪。 大丫鬟雅芳道:“二也不必着恼,您没瞧王姨娘那脸色,实在是够好看的。” 张次妃笑道:“她倒是真怕我不肯好好儿持她女儿的婚事。算了吧,这也算是咱们还没失宠,你瞧陈姨娘当年也是得宠过的,元妃在世的时候,可有多了不得。现在呢?”哼了一声,面有得色。 张次妃生了三郎、六郎、五姐儿与十姐儿四个孩子,很是得宠。最近几年虽说郡王少去她房中,赏赐也不见给的少了。她不大高兴接了这桩出力不讨好的事情,但为了不太失郡王府的体面,也算勉强用了些心思。 陈氏不免暗暗气恼了很久。她也知道自己挣不上为女儿办婚事的面子,只得对二姐儿道:“我的儿,今后出了阁,可不像你在家里时候,万事不用烦忧。你去了便是当家,一切可都要靠自己了。女婿听说情和顺,翁姑也都是善人,娘虽是千万个舍不得,心里也是欢喜的。你爹爹还特地让你大哥哥瞧了女婿,说是相貌虽不出众,也还算配得上我儿。” 二姐儿轻轻顿足,“姨娘还在担心什么?爹爹很是为女儿打算,千挑万选的人,必定不会差的。” 陈氏笑道:“天下做父母的,哪有不为自己儿女着想的?我也是心疼你,怕你嫁过去,若还是依着自己在家做女儿时候的子,要叫亲家笑话我们郡王府的女儿太骄纵。” 二姐儿微微蹙眉,“姨娘……” 只听门外有小少女清脆的声音道:“姨娘这话说的不对。”母女二人一惊,往外一瞧,却是七姐儿带了玉叶、采儿正在门外站着。 七姐儿比起几个月前初到郡王府的时候略长高了些,头发乌黑,梳了女童双鬟髻,两边各簪一支翠羽梅花簪,脑后垂了一排黄金缕,又可爱又甜美。 陈氏忙站了起来,“七姐儿今天怎么有空过来?快进来坐。”唤小丫头子取了一只簇新锦垫铺在玫瑰椅上。 七姐儿迈步进来,一脸严肃,道:“咱们家的女儿,自然比别人家的女儿要尊贵。若是嫁了出去,反没有在家时候更快活,那不如不嫁。咱们家养不起女儿么?非要好好的去别人家低声下气忍气吞声?” 二姐儿笑道:“你又懂这些了?说出去也不怕人家笑话。” “二姐姐好子,怕是做了当家,拿不住下人,将来哭鼻子,可不要回娘家来惹爹爹生气。”七姐儿笑了,一吐舌头。 陈氏心中一动,笑道:“七姐儿说的是。”对二姐儿道:“别以为妹妹还小就不懂事,你也仔细学着点。别的不说,就是二娘为你料理婚事,你也好跟着学学她如何管家的。” 七姐儿一本正经的点点头,“正是这个理呢。” 二姐儿不以为然,“七妹妹今儿是来专门跟我说这个的吗?” “我这里有些稀罕的西洋布料,前次三舅舅带来的,我就想着留给二姐姐呢。”一旁采儿忙奉上两匹布料,七姐儿指着一匹暗银红料子,道:“这个叫开司米,是欧罗巴那边顶好的料子,”又指着另一匹葡萄紫色的光泽料子,“这个叫天鹅绒,最是顺滑柔软。虽说比不上咱们大明朝的丝缎,可也是欧罗巴那边的公主才能穿的料子。” 二姐儿稀奇道:“可不知那什么欧罗巴,是个什么所在?” 陈姨娘笑道:“多谢七姐儿。”命二姐儿的丫鬟白允儿收着了。 “远着哪,说是要等顺风,一年也不过只有几条海船能到南洋那边,然后再从南洋发船运到广州。” 陈姨娘咋舌,“可了不得!” 七姐儿笑道:“里的贵人们想要一匹半匹的,也不那么容易呢。我特意请舅舅多留了几匹,想来母亲也要留给姐姐添妆的。” 果然,没几日,李王妃叫了二姐儿去,赏了她六匹西洋布料,多是厚重羊毛呢子。陈姨娘甚是欢喜,道:“七姐儿年纪虽是幼小,倒是很有心思。” 一旁的五郎却冷笑道:“姨娘真是善心!你怎么不想,七姐姐才那么几岁,就如此有心计,先讨好了二姐姐,又没得罪二娘。” 二姐儿皱了皱眉头,“五郎多嘴!”五郎比四郎与七姐儿还小几个月,刚足六岁。他的生母葛氏身份更加低微,不过是丫鬟出身,因是李王妃便命交予陈氏抚育。 “二姐姐你也是,一昧想做老好人,谁都不肯得罪,只怕将来有得你吃苦的!” “你说的跟老人似的,你自己才几岁?可别吓着人。”二姐儿笑道。 五郎一撇嘴,对养母道:“姨娘,你可好好教教二姐姐,别以后受了姐夫的气,回娘家来哭,我可不管!” 陈氏与二姐儿都笑了。 说话便到了大喜日子。天麻麻亮,辰溪郡王府便忙碌开来。仆人丫鬟小厮媳妇子并内外管家,全都起了个大早,点灯笼,挂彩带,洒扫掸尘,忙做一团。 张次妃已是穿戴整齐,坐在二门厅上执事。往来回事的仆佣络绎不绝。 张次妃问道:“二姐儿可起了?” 瑞二娘回道:“二小姐五更便起了,正在梳妆。” “老爷与夫人可起了?” “夫人命芳汀来传话,说老爷昨夜又有些不爽利,要晚些起。二夫人先同二小姐用早饭,吃过饭再去拜见老爷夫人。” 张次妃便有些不悦,道:“行了,知道了。吩咐厨房把饭开在这边吧。” 二姐儿院中,梳头娘子正为二姐儿梳头。陈氏在一旁又是欢喜,又是哀伤,手里一会儿女儿的床,一会儿女儿换下的旧衣,十分伤感。 芳汀笑道:“陈姨娘,您瞧姐儿这一打扮,可真是美极了!” 陈氏强颜欢笑:“姐儿今日大喜,可别说,我是真舍不得。” “姨娘,姐儿这是嫁在本地,什么时候想见了,求夫人恩典,接了姐儿来家住几天,那也不是什么难事。” 二姐儿抬眼从镜子中瞧了一眼母亲,顿时也红了眼圈。梳头娘子忙道:“二小姐可别!一会儿弄花了妆,可不吉利。” 二姐儿强自忍泪,含笑道:“姨娘,以后得空我就回来瞧你,可好?” 陈氏道:“傻孩子!嫁去人家做媳妇了,怎么好动不动就回娘家来?” 五郎穿了一身新衣,在门外敲了敲门,道:“二娘问姐姐可妆扮妥当了?” 陈氏忙道:“就好了!”又给女儿整整衣角,细声道:“昨晚教你的……可曾记牢了?” 二姐儿面色绯红,低声道:“都记下了。” 张次妃身边的大丫鬟秋月笑眯眯进来,道:“二夫人说,早膳就单开在二小姐房里。”一面招手,命小丫头们与媳妇们将桌子摆放好,传了菜进来。二姐儿命丫鬟水玉赏了她一个喜封。秋月谢了赏,净了手,殷勤伺候二姐儿用膳。 水玉、岫玉、良玉、红玉,都是定了要陪房带过去的丫鬟,都只有十五六岁年纪,其中岫玉容貌最为出众,情也很是温顺。这大小丫鬟们个个妍媸不一,情不同,有认为日后能做通房,生个一男半女,挣个侧室位份就心满意足的;有立志日后小家贫户也要做人正妻的心高气傲的主;也有发愿要伺候主子一辈子的傻孩子。 但又有几个能达成心愿? 伍,每出深宫里(1)在线阅读 伍,每出深宫里(1) 肉文屋 / 伍,每出深宫里(1) 伍,每出深宫里(1) 伍,每出深宫里(2) 滴滴金 作者:龙宫 伍,每出深宫里(2) 滴滴金 作者:龙宫 伍,每出深宫里(2) 滴滴金 作者:龙宫 伍,每出深宫里(2) 用过早饭,穿上大红新嫁衣,匀了脸,施了脂粉,冠了凤冠,除去盖头之外全都装扮停当,两名喜娘引了二姐儿去跪拜父母。到了李王妃院中,见院子里几名有脸面的管家娘子齐齐向二姐儿福了一福,道:“二姐儿大喜。” 二姐儿羞羞怯怯的,微低螓首,一旁水玉忙双手奉上喜封,“多谢管家娘子,管家娘子这几日也辛苦了。” 转眼进了正厅,一旁几位年幼的弟妹都穿戴一新,站起来,齐齐对二姐儿道:“二姐姐大喜!”随后是长兄,世子朱由柏也站起身来,笑道:“二妹妹大喜!” 二姐儿一一还礼,芳汀引她站到郡王面前,二姐儿盈盈跪下去;接着又跪了李王妃。李王妃道:“琦琪,今日以后,你就是人家的媳妇了,可比不得在家里做娇女儿。要孝顺翁姑,与女婿和和美美,早日开枝散叶。” 二姐儿低声道:“是。” 李王妃拿了大红坠璎珞的盖头,盖在凤冠上。 一时男方迎亲队伍已是到了门外,吹吹打打,好不热闹。二姐儿拜别父母、弟妹,送嫁的喜娘引她到了二门,世子背她上了小轿,二姐儿含泪,道:“大哥哥,我实在……实在是怕得很!” 朱由柏望着二姐儿的泪眼,柔声道:“别怕。凡事以自己为重,千万别受了委屈也不敢说。妹婿我是瞧过了,很本分。” 朱由柏随了二姐儿小轿到了正门,见新郎披红挂彩,喜气洋洋站在门外。喜娘掀开轿帘,道:“舅爷送新娘上轿。”他便转过身,又将二姐儿背在背上,稳稳当当的迈下台阶,送到新娘轿中。这是有个讲究,说新嫁娘脚上不能沾着娘家的土,自此以后就与娘家无关了。 那轿子四角各压了一条玉带糕,这是“步步高升”的意思。少时新郎告别妻家舅爷,打马绕了洛阳城一圈,这才回到新郎家。 婚礼如何繁复热闹这是不必说了,洞房之夜如何旖旎也不必说了。单说三日之后,新娘携夫婿回门。那二姐儿原本容貌在兄妹中并不算一等一的,但新婚燕尔,刚从少女转为妇人,面上自然有一种娇媚,明艳照人。 李王妃与郡王一早便着人去林府接女儿女婿。二姐儿奉了茶与翁姑之后,便同夫婿一道,乘了轿子回娘家。一众弟妹们正在嫡母房中请安,都没散,就等二姐儿并二姐夫到来。 先是世子朱由柏迎在二门口,林女婿先下了轿子,对大舅子一拱手,笑道:“见过世子。” 朱由柏笑道:“叫我大哥哥便是了。妹夫这几日……倒像是瘦了些。” 林女婿笑而不语。走到后面轿子,牵了二姐儿下轿,神情十分呵护,朱由柏倒也觉着这妹夫相貌微有不足,子实在是不错,可见没选错。 想到这儿便想起同母的妹子大姐儿来了。大姐儿嫁在外地,等闲也回不了娘家一次,他不用说是想得很,就连继母李王妃,时不时也要提起。也是大姐儿可人疼的缘故。 只见二姐儿款款下了轿子,面上有那种新嫁娘的无限娇羞,平添几分秀美,朱由柏心里又是高兴又有些酸楚,笑道:“爹爹和母亲正等着呢,快些随我进去吧。” 七姐儿破例一大早便来给母亲请安,此时正被母亲抱在怀中腻着,瞧得五郎好不自在。就听丫鬟在门外道:“世子、二姐儿、二姐夫来了。”说着打起帘子。 七姐儿只盯着二姐夫看。见他貌不惊人,举止倒也还算落落大方。说是家境还算不错,也读了几年书,乡下有几十顷地,城里好几处门面、宅子都租给旁人住,每月光房租也能收个百把两。怎么都算是富贵之家了。 李王妃留二姐儿林女婿吃了饭。下午,林女婿与世子、二郎、三郎等几个年长的大小舅子一起,在世子的院中说话。二姐儿仍是回了自己院子,陈氏等了许久,好容易见着亲女儿,欢喜得眼泪婆娑,拉着女儿的手,竟是说不出话来。 二姐儿有些慌张,“姨娘,好好的哭什么?” “我的儿呀!”陈氏忍住泪,“我几天没睡好,就等着你今天回门。快让我好好瞧瞧你。”说着将二姐儿上下打量一番。 “姨娘这是干嘛?我不过才离家这几天,以后不能时常回来,你可就都不睡觉了?” “快跟娘说,女婿对你……对你好不好?” “他……”二姐儿脸红了,“他对我很好。”声音也低了下去。 “那日我教给你的,你可用上了?” “姨娘!”二姐儿顿足,“你怎么问这个?!” “我的儿,莫害羞。咱们女人,总是要让夫婿满意才是。你若是不紧紧抓住女婿,他总是有借口背着你偷人。你是县主,女婿肯定不能明着纳妾,但你可得要防着他偷吃才是。”陈氏一脸郁。 二姐儿又羞又恼:“姨娘,我不听这些!” “好,好。你不爱听,我先就不说了。”陈氏叹气,“岫玉长得太好了,子怕是不成,以后说不定会出什么幺蛾子。若是女婿瞧上了岫玉,倒也罢了,只是给的不要太容易,免得女婿觉着你太好子,越发张狂起来。左右是你自己的丫头,谅她也翻不出你手心。水玉那孩子倒是个实诚的,其他两个玉,也就那样罢了。” “这都还早呢,还说不到这个。”二姐儿很是不愿意听这些。 陈氏又叹口气,“我知道你向来不理会这些,可逆总要听一听,放在心里,别给人算计了去,吃了大亏,到时候才是好的!” 五郎却是打窗下经过,不由嗤笑:“二姐姐这样的软子,日后吃亏还在后面呢!” 林女婿正在世子院中。 二郎十三岁,三郎十二岁,都是不大不小年纪;林女婿也才十八岁,比二姐儿大着两岁,也不过是个大孩子。四个人说了些洛阳时闻,也没什么好说的了。二郎向来是只要与他们几个亲兄妹无关的,都不大肯理会,三郎则是身子不好,力不济,没多会就各自告辞,回了自己院中。 二郎转了一个弯,却去了七姐儿的小跨院。玉叶见他掀帘子进来,冲他摆摆手,小声道:“还在睡呢。早上起的早了点,这回子定是要多睡一阵了。” 二郎左右无事,见她手中绣绷,拿过来瞧了一眼,“这肚兜可是给七妹妹绣的?” “那还能有谁?”玉叶瞥他一眼,“哥儿要是闲着,看看妹妹昨天写的字,可好?”说罢,领他到了书房,二郎见那张超级大桌上铺了一张大白光面宣纸,端端正正写了几行字,倒是真有些诧异。 “也算很好了。难为她才六岁多,能写这样,已经不错。”一面拿手在那字迹上轻轻划了几下,又道:“瞧着还是力气不够,下笔飘忽了些。大几岁会好些。” 玉叶便十分得意,“老师也说实在难得呢。” 二郎笑道:“七妹妹还不给得意不得了?”又道:“四郎同她一起练字,还不如她呢。” 说话间,二姐儿被吵醒了。听她在卧房唤人,玉叶忙走了回去,见睇睇机灵,已经催着睨儿打水给姐儿梳洗,自己忙上前为七姐儿穿衣。 二郎进来道:“妹妹睡的可好?” 七姐儿奇道:“你不是在大哥哥那里陪着二姐夫吗?怎么有空过来?” 二郎一皱眉头,“谁耐烦陪他!有大哥哥就是了,我跟三郎也说不上什么话。” “二姐夫怎么样?听说为人很老实。” “我这才跟他待了多久,哪里知道他好坏?看着倒也不错,不过人家也许是因为这是郡王府,所以也不敢造次吧。谁知道他回了自己家,又是怎么个德行?” “呸!那照你说,那所谓的识人之术,全是放狗屁了?” “就算不是放狗屁,那也差不多了。”二郎大咧咧的道:“既然大哥哥也说是好的,我们姑且相信就是。”说罢,他往床沿一坐。 七姐儿困顿,打了个哈欠,漫不经心道:“二姐姐几时回婆家去?” “怎么也要留吃了晚饭再走吧。” “二姐姐平时不爱出声,子倒是很好,只是有时候瞧着像是老实的太过。” 二郎大笑,宠溺的捏捏她鼻子,“有几个跟你似的,刁钻古怪?我听说你在娘跟前提到宝珠,很是不满,吓得大哥哥再不许宝珠到你跟前来。你倒说说,你哪听来的那些混话?” 七姐儿一皱鼻子,“嫂嫂还没进门,做甚么弄女人在屋里?也不怕嫂嫂吃醋么?” “可不许这样说了。”二郎她头顶,“你才几岁大,懂太多,别人会觉着怪异的。”他自己倒不觉得怪异。 “别人?也配我跟他们说那么多话么?”七姐儿啐了一声。二郎又是大笑。 吃了晚饭,到了掌灯时候,二姐儿与林女婿也就告辞返家了。 李王妃召了朱由柏去,问他:“二女婿可还好?” 朱由柏恭恭敬敬回道:“儿子瞧着,也还行。并没有生出骄纵来,对二妹妹照拂备至,十分关切,溢于言表。” “那倒罢了。新婚燕尔,大抵不过如此。”李王妃叹气,“大姐儿嫁的远,咱们等闲也照应不到。二姐儿这可在身边,可不许人欺负她。咱们家不仗势欺人就罢了,居然会被人欺负,那才是笑话!”李王妃护短那是出了名的,大姐儿婚后一年没生孩子,翁姑居然起了给儿子收偏房的心思。大姐儿派人回家来说,李王妃大怒,着世子带了百十名家仆,浩浩荡荡去了偃师,简直没把那亲家唬的半死。 世子道:“那是自然。” 李王妃见他有些心思不宁,道:“你想大姐儿了?倒也是,有快一年没见了。等我派人去接她回来。你那妹夫,你若是要见,也一并接来吧。” 世子欢喜,“多谢母亲。” 李王妃又道:“琦琛回家也几个月了,也该让大姐儿见见妹妹才是。” 伍,每出深宫里(2)在线阅读 伍,每出深宫里(2) 肉文屋 / 伍,每出深宫里(2) 伍,每出深宫里(2) 陆,常随步辇归(1) 滴滴金 作者:龙宫 陆,常随步辇归(1) 滴滴金 作者:龙宫 陆,常随步辇归(1) 滴滴金 作者:龙宫 陆,常随步辇归(1) 二姐儿出嫁之后,倒很是琴瑟和谐,白叫陈姨娘担心了好久。张次妃听闻陈氏担忧二姐儿会受气,不由撇嘴,道:“到了别人家里做媳妇,就该知道孝敬翁姑,侍奉丈夫,哪里还能够像在家里做闺女的时候?” 不过她虽然如此说,倒也不是没想到过同样的问题。就连公主婚后,也难免因这样那样问题,过的不甚如意,何况不过是个小郡王的女儿?她自己女儿五姐儿、十姐儿虽说还小,但因三姐儿并四姐儿都早夭,五姐儿就是现在府里最年长的女儿了,一晃眼也就要到订婚时候,不由得不多思量些。 五姐儿今年八岁,刚是似懂非懂不大不小的年纪,生的极像母亲,辰溪郡王很爱这个女儿。也是因为她前面两个姐姐前后脚的都薨了,自然多疼她一些。后来李王妃生了四郎、七姐儿这样一对粉雕玉琢的孩儿,才将爱心偏疼了新生儿。 五姐儿那时候也才两岁,自然不觉得甚么;后来七姐儿丢了那年,她也才五岁,亦没觉得甚么;如今七姐儿一回来,便占据了爹爹大部分爱惜,五姐儿自然觉着,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妹妹,实在很是碍眼。 转眼,七姐儿的玻璃花房已经全盖好了。其中多少烦恼喧杂姑且不说,这上下执事的人,都大大的松了一口气。郡王府家大业大人口多,万一一时不慎,出了点状况,可不是甚么好顽的。 七姐儿这日醒来,听说玻璃花房已经建成,喜得直拍手,立时叫人来伺候梳洗穿衣,就要往花园子里头去。 玉叶笑道:“姐姐可真急。左右那玻璃花房又不会长腿自己飞走,急什么呢!” 二郎正好进来,笑道:“妹妹念叨了许久,可不是等得着急了?” 玉叶瞧了二郎一眼,道:“虽然妹妹还小,可毕竟一天大似一天了,你这个做哥哥的,可不好这么冒冒失的就进来。” 二郎一怔,“玉叶姐姐教训的是。” 可儿便斜睨了玉叶,哼了一声道:“老冬烘女学究!姐儿这才几岁?可不必那么讲究。” 七姐儿一嘟嘴,“二郎是亲哥哥,又怕什么来?”对二郎扬起笑脸,“哥哥抱!”二郎本有些不快,顿时被打消了,上前轻轻抱了一下妹子,旋即又小心翼翼的放开。 玉叶无奈,只把可儿就手拍了一下,“你个小丫头!偏你就会说话了!” 可儿一吐舌头,“我先去园子里打点。”说罢风风火火走了。 “满屋里就数她最磨牙。”采儿又收拾了两套衣服,包起来递给小丫头捧着。“也就是看姐儿年纪小,脾气好。” “我倒觉着,她挺好。”七姐儿笑了一笑。这上下采儿已是伺候她传好了新衣。一件樱桃红绣小白茉莉花的上襦,配一条琥珀色的褶裙,裙角亦是压了一圈小小白茉莉花,娇佻淡雅,倒显得七姐儿比实际年纪要稍大些。 二郎喜道:“七妹妹今日好漂亮。” “七妹妹难道平日便不漂亮了?”七姐儿歪着头,问道。 二郎携了七姐儿去了花园子,见五姐儿已是先到了,正纠缠着要女花匠打开那间玻璃花房的门。二郎不由冷了脸,喝道:“五妹妹不要胡闹!” 五姐儿嘴巴一扁,“有什么好稀罕的?”弯腰在地上捡了一块碎石子,作势要砸在花房玻璃门上。二郎眼尖手快,一手指着她,“你要是敢砸,看我不告诉娘亲!” 五姐儿一咯噔,毕竟没敢砸出去,只将石子往地下一丢,转头跑了。 二郎叫住跟着五姐儿的丫鬟,“白鹭!你也看着你们姐儿,才几岁的孩子,整天胡闹!这次就算了,下次再让我瞧见,我先把你拖出去一顿板子打死。” 白鹭也才是十五六岁的少女,生的本本分分,一听哥儿发怒,低了头应道:“奴婢知道了。” 二郎道:“快跟过去吧,别等她发脾气,又惹出什么事来。”白鹭匆匆告退了。七姐儿才道:“二哥哥对五姐姐好凶。” “你这傻孩子。”二郎了一下妹子头发,“她可是来跟你捣乱的呢。” 可儿远远过来,大老远就叫:“姐儿,你瞧,我把那小昆仑奴带进来了。”只见一个瘦瘦小小的小黑奴跟在她身后,浑身上下除了眼睛,黑得墨黝黝的,倒愈发显得一双眼睛黑白分明。 那小黑奴是被□过的,过来先趴在地下,给二郎、七姐儿磕了一个头,道:“给哥儿、姐儿请安。” 二郎也是第一次见到如此之黑的番邦少年,见他大约十岁,手脚都瘦伶伶的,个子也不算高,神头很好,双眼熠熠有神。二郎问道:“你可听得懂中国话?” “小的学过。”腔调挺怪异,可也算难得。 二郎指了七姐儿,“这是你的小姐,以后什么事情都要以小姐为第一考虑,知道么?” 小黑奴点点头。他是被李家舅舅送来专门伺候那两对蓝闪蝶的,之前也稍稍学了些昆虫学方面的知识,除了本族的非洲土著语外,还说一口流利的葡萄牙语。到了中国地界,又入乡随俗学了汉语,也算经历丰富了。 七姐儿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先前托马斯先生给小的取名叫雷诺。” 七姐儿摇头,“不好听。以后你就叫摩诘吧。” 见摩诘还傻乎乎的站在那里,可儿一拉他衣服,“还不快谢谢小姐赐名。” 摩诘便又跪了下去。七姐儿道:“算了,别老跪了。你以后工作就是养好我的蓝闪蝶,其他事情一概不用管。” 二郎道:“咱们进去吧。” 女花匠已经打开玻璃花房的大门,这花房从外面看,是一栋巧的玻璃房子,里外全是玻璃,就连房顶也是玻璃制成的。这玻璃制作不难,难的是从郊外窑厂运到城里来,所费巨万,一半都是破损消耗。因此整个洛阳城无不沸沸扬扬传言,辰溪郡王府上新纳了一个得宠的偏房,郡王爷一掷千金,用无数玻璃盖成了一座璀璨殿,以搏美人一笑——这流言传的可算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就连寿王并寿王世子,都在家宴上专门问了辰溪郡王。 郡王只当做一件笑话,回来说给妻子听。 且说这花房里面错落有致,种了许多南方异卉,海外奇葩,光是兰花就几十本,摆放的错落有致,各各姿态万千,争奇斗妍,美不胜收。 更有上百对五彩蝴蝶,在花上翩翩起舞,其中那两对蓝色闪蝶十分醒目,阳光自透明的玻璃房顶倾泻下来,映衬得蝴蝶翅上磷粉闪闪发亮,端的是人间仙境,莫过如此。 一时间,自七姐儿以下,竟没人开口说一个字。好半晌,二郎方道:“起先我还觉着你乱花钱,现在才觉着,这钱,花的值!” 辰溪郡王子女众多,除了嫡出的四子二女之外,尚有庶出的四子五女,八个儿子七个女儿。虽然说不上宗室第一能生,但洛阳也就他一家子息如此茂盛了。 郡王的父亲寿王,也不过生了三子六女罢了,辰溪郡王是次子,下面尚有个幼弟,几个姐妹都嫁在外地,年节时方回来,几十口人把个寿王府能塞的满满的。 辰溪郡王年纪并不算大,尚未到四十岁,生的面目清秀,雍容华贵;眼光又高,娶的妻室元妃刘氏、继妃李氏,皆是姣美动人;能有幸为郡王生下孩子的其他女人们,也都是难得的美人儿,包括五郎生母葛氏、八姐儿生母魏氏这两个没有名分的侍妾。也就是陈姨娘容貌、出身都比不得别人,那也是因了她是元妃的配房丫鬟,郡王爷顾念亡妻旧情,才给了名分的。 辰溪郡王十分疼爱元妃嫡出的两个孩子。长子是嫡长子,不消说日后定是他袭爵的;长女是嫡长女,更加心疼,千挑万选,比皇室挑驸马还要挑剔,选了一户小富之家的儿子,将女儿嫁了过去,为的就是女婿家境并不算巨富,没养成骄娇之气,又没学会那些纨绔子弟的消遣,是个能让人放心的女婿。 所以后来亲家两口子竟然想给女婿房里塞人,做老丈人的岂有不大怒的道理?因是前次世子带了豪奴健仆去找妹夫理论的时候,做老丈人的发话,说若这大女婿不成体统,竟然不知道体贴妻子,那也不用废话,直接先将女婿打残废了,把亲家两口子捆起来关地窖里,然后接妹子回家来。 李王妃因世子想念妹妹,又因七姐儿回家之后,大姐儿尚没能来看过,前几日便遣人往偃师走了一趟,去请大姐儿、大女婿来家小住。 雷管家回来便忙不迭的向郡王、郡王妃报喜,“老爷大喜!夫人大喜!” 郡王爷正为夫人画眉,眼皮也不抬,“大喜?什么喜呀?”猛地明白过来,将眉笔往妆奁里一放,笑道:“可是那桩事儿?” “正是。”雷管家笑得合不拢嘴。 李王妃还有些懵懂,还在问:“你们这呀那呀的到底在说什么?” 辰溪郡王笑道:“紫儿,前几次你差人去接大姐儿,她总不肯回来,又不肯说到底为什么,只是推说婆婆家有事走不开,你想想,她翁姑又敢拿什么事情麻烦她?自然是她自己不想旅途劳累。” 李王妃这才恍然:“就是呢!我还责怪她怎的忽然变了子,原来是这样!”笑道:“那她这次还回不回来?想来有几个月,也该安稳了。” “说是有六个月了,大夫也说了,马车弄宽绰些,走得慢些,自然不必怕的。” 郡王笑道:“这回来,也不必回偃师去了。要么住在家里,要么给她单独置个宅子。我前次拿来的那个桃李街的房契,可在你这儿?” 李王妃着芳汀取了房契匣子来,挑了那张放弃出来。郡王道:“老雷,你去把那房子重新粉刷了,该置办什么,等大姐儿回来,一切都照她意思便是。” 雷管家应了。外面丫鬟仆妇婆子等听了大姐儿有喜,都同声道:“恭喜老爷,恭喜夫人。” 陆,常随步辇归(1)在线阅读 陆,常随步辇归(1) 肉文屋 / 陆,常随步辇归(1) 陆,常随步辇归(1) 陆,常随步辇归(2) 滴滴金 作者:龙宫 陆,常随步辇归(2) 滴滴金 作者:龙宫 陆,常随步辇归(2) 滴滴金 作者:龙宫 陆,常随步辇归(2) 作者有话要说:</br>本书诚征热心鹳狸猿,qq群28092323,可催稿可聊天,欢迎有爱的mm加入~ 整理章节,看过的勿入,欢迎催更,欢迎抽打~~作者具有惰,不鞭策不成 <hr size=1 />  不几日,大姐儿、大女婿的车驾便进了洛阳境内。世子身为长兄,义不容辞的带了一队侍从并仆妇出城迎接。 七姐儿就只没见过这个大姐姐了。家中兄弟姐妹众多,脾气情各个不同,听说大姐姐未嫁时候,已经颇为明能干。她是嫡长女,是先前元妃所出,身份尊贵,比不得那些庶出的姐妹们。所以七姐儿不免担忧,不知这个姐姐是否欢喜自己。 “大姐姐自然是很喜欢你的。”二郎一听女儿问出口,不由笑了起来,“你那时还小,都不记得了,大姐姐虽说比你大了整整一旬,可是真爱你,每天都要抱你出去玩儿。” 七姐儿疑惑:“那她要是觉着我不是她妹子,怎么办?” “傻孩子,又说糊涂话。你是我亲妹子,又怎么会有假?” “二哥哥……”七姐儿仰起小脸,“大姐姐一定是很好很好的吧?” “……那是自然。”二郎稍微犹豫了一下,不免要在心里叹息一声。又道:“不过么,大姐姐比你大了许多,现在又嫁人了,不大记得你了,也是有的。” 二人本是在李王妃房外的暖阁里坐着,金枝前几日便收好了大姐儿未出阁时住的小院,此时李王妃正去察看,屋里只留了他们兄妹俩的大丫鬟,并王妃屋里几个使的小丫头子。 七姐儿见二郎跟前只有青茗、羽翠两个服侍,等闲再也见不到之前得宠的那个粉黛,心里有数,想来是二郎不想让自己瞧见她,这倒两便。只是他一向使唤惯了粉黛,就现在,偶尔也还是脱口而出“粉黛你如何如何”。 七姐儿自己屋里现使着四个大丫头,六个小丫头,玉叶还算李王妃房里的,不占名额;二郎院里比她多两个大丫头,两个小丫头,另有出门上学使唤的四个健仆,并四个小厮。庶子所用的奴仆就少多了,年幼的随着母亲住,只得两个大丫头并两个小丫头罢了,跟出门的健仆小厮也要减半;年长的譬如三郎,自己分了小院单住,也不过添了两个小丫头,出门的小厮再添一个罢了。八郎是最小的嫡子,因跟了母亲住,也有两个大丫头,四个小丫头,并几个母保母众星捧月似的伺候着。 可见,托生个好的肚皮,待遇很不一样。 不多时,四郎也过来了。二郎便问他课业如何,先生说练字练的如何了,等等。都是那日他见小妹子居然练写大字也有模有样,不由得觉着四郎对学业太不上心了点。他们都是满了五岁便开蒙读书,虽说祖父寿王很是不以为然,说我们家的孩子压不必学怎么做文章,可毕竟腹有诗书气自华,多学些子曰诗云,之乎者也,似乎也能圈住孩子们不满世界找事,也算是件好事,所以寿王殿下也就那么随口一说罢了。 寿王这一支,算上旁系,上了族谱皇牒的,足有几百人,光寿王这一房,便是三子十六孙。以寿王地位最为尊崇,便办了一间宗学,好叫那些袭爵五代之后俸禄少得养不起家小的宗室子弟,也能有上学的所在。 四郎也才六岁多,贪玩些,对练大字这样枯燥事情半点兴趣也没有,只吱吱唔唔应付兄长。二郎摇头,“你看看你这个样子,哪一点像是做哥哥的?” 四郎不理会他,只对七姐儿做鬼脸,双生子互相偷偷笑了。二郎皱了皱眉,道:“这几日大姐姐来家,大哥哥才给你去学里请了假,你可要仔细,回头夫子考你,你若答不出来,爹爹定是要恼的。” 四郎笑嘻嘻道:“二哥哥好生啰嗦,我已经晓得了。”一面与妹妹嘀嘀咕咕说话。四郎跟前的大丫鬟名叫湘湘、冰冰的跟了进来,将他衣服包捧过来,催着换了外衣。 四郎一面换衣裳,一面道:“今日那个先生新来的,十分生厌,见我穿的不如三叔家那几个华贵,竟对我冷嘲热讽。” 二郎哼了一声,“先生好好的,又怎么平白会去说你?准是你淘气了。” 七姐儿道:“三叔家的哥哥们,一向穿的比旁人好。”抿着嘴笑。 “五郎呢?怎么不见他?” “先生又没说他。他穿的也比我好。”语气有些悻悻然。 “姨娘爱给他穿好衣服,”话说了一半,又笑,“你回去把你房里那个春春打一顿,看她下次还敢不敢给你穿那么朴实素净就出门!” 四郎小脸一沉,“二哥哥可不许这么说春春姐姐,仔细娘又打你耳刮子。” 二郎又是一阵乱笑,伸手拧他脸蛋,“你才几岁,怎么就跟个老夫子似的?你那春春姐姐也是,老实木讷得不像话,主仆两个倒真是般配。” 世子迎上了大姐儿的车驾,便就地又歇了一夜,次日一早方进了洛阳城门。雷管家迎在城门口,抢上一步跪下去,“老奴见过大小姐!” 大姐儿掀开马车帘子,笑道:“雷大叔请起。” 雷管家亲自驾车,一行人马径自往辰溪郡王府去了。世子与大女婿都骑了马,一左一右护在马车旁。世子丰神俊朗,大女婿也生的相当一表人才,路人见了,都不免赞一声。又见马车上是辰溪郡王府的徽记,忙不迭的走避。 少时到了王府门前大街,二郎、三郎站在大门口迎接姐姐。两个少年年纪只差一岁,都是一般高的身量,面容又生的相似,真好似一对金童般俊美。 世子翻身下马,掀了帘子,扶了大姐儿出来。大姐儿已经有五、六个月身孕,肚腹隆起,但还不算太笨重。二郎、三郎有些忐忑,不知该不该上前扶着姐姐。 大姐儿站定,见面前两个俊美少年,心下很是得意,招手笑道:“二郎、三郎,来。”抬手抚二郎鬓发,“真是只有我家才有这样漂亮可爱的弟弟呢。”又一捏三郎下颌,笑道:“三郎比以前倒文静多了,记得小时候淘气得可憎。” 三郎噗嗤一笑:“大姐姐就记得这些不好的,难不成弟弟一点可爱之处也没有么?” 大姐儿瞪大眼睛道:“也会说话了,了不得。” 世子笑道:“妹子,快些进去吧,父亲、母亲可都等着呢。” 几人这才进去。 进了门,依旧是要乘小轿的,一人分乘一顶小轿,少时到了二门,管家娘子瑞二娘又带了丫头媳妇迎上来,一群人簇拥着往正厅去了。 郡王并王妃已候了多时,见大姐儿刚迈步进来,作势欲给父母下跪,忙叫瑞二娘扶起来,道:“你有身子,不必行礼了。” 郡王不到四十,就要做外公,喜得无可无不可的,也不知该同女儿说什么,便问大女婿,一路走的可顺利,亲家可好,等等废话寒暄。见大女婿态度谦恭,压不愿提自己父母,心里的积存了年余的气才稍微平了些。 大姐儿道:“女儿恭喜爹爹,恭喜母亲,找回了七妹妹,可算是天大的喜事呢。” 李王妃笑得合不拢嘴,“正是呢。你有喜了,妹妹又找了回来,算算也就是年后差不多的时间,真可以说是双喜临门。”夫人这纯属一厢情愿。 大姐儿当然不好拂嫡母的意,忙道:“母亲,快请七妹妹出来我瞧瞧。当年在我手里那么小一点,可不知现在变成什么样子了呢。” “先不急。”李王妃笑道:“郡王同我商量了下,你这次回门,便多住几日,生产后再回偃师。”她说的轻描淡写,大女婿在一旁差点没跳起来。 大姐儿也是一怔,“这个……” 郡王道:“我也是想,你现在有了身子,来回奔波毕竟不是个事。况且洛阳这边诸事都要比偃师那边方便齐整。若是你翁姑放心不下,也一并接过来便是!” 大女婿急得脸也涨红了。郡王、王妃、世子都假装看不见,只瞧大姐儿意思。之间大姐儿低了头,沉吟片刻,才抬眼笑道:“既是父母决定,女儿自当遵从。” 陆,常随步辇归(2)在线阅读 陆,常随步辇归(2) 肉文屋 / 陆,常随步辇归(2) 陆,常随步辇归(2) 柒,只愁歌舞散(1) 滴滴金 作者:龙宫 柒,只愁歌舞散(1) 滴滴金 作者:龙宫 柒,只愁歌舞散(1) 滴滴金 作者:龙宫 柒,只愁歌舞散(1) 作者有话要说:</br>—————————————— 昨夜忽梦本文下面华丽丽好一片长评,当即内牛满面 作为一个长评都没有收到的作者,感到鸭梨很大~~~ 晋江的姑娘们素质很高,都很油菜,求赐长评~~ 若觉得本文可看,求顺手收藏下 点章节书签或全文收藏或收藏作者都可,拜谢~~ <hr size=1 />  大姐儿回门是一件大事,但也不至于动静太大,反而显得郡王府做事轻浮。不多时,张次妃、金次妃、陈姨娘都陆续来见过大姐儿,稍坐了片刻,很知趣的便起身告辞了。 金次妃要比张次妃年轻几岁,情温顺,容貌姝丽,身边跟了两个大丫鬟齐云、出云,都是伶俐之辈。出得正厅,见左右无人,出云笑道:“三娘,您是没见,沈姐夫那个焦急样子,真真是好笑得很!” 金次妃道:“他带了妻子回泰山家,却不防连自个儿都回不去了,可不是要着急?我瞧他也是该,不必可怜他。” “老爷想是还恼着前次沈家要给姐夫纳小的事吧?” “老爷气可大呢。姐儿怎么说也是个县主,过门一年而已,又年轻,怎么就见得生不出来?可见还是那两个老东西见姐儿子好,拿捏着真当是搓圆搓扁都行呢?很可笑!” “大姐儿没出嫁时候,可厉害能干了,怎么还要受翁姑挟制?” 金次妃叹了一口气,道:“也怪夫人把大姐儿教得太好了些,姐儿爱面子,就算受了委屈,也不肯回来说。前次要不是闹得太狠,只怕也不会使人回来告诉老爷夫人的。” 齐云道:“哎哟,我还当是姐儿就拿定主意,回来说给老爷知道,这才好叫世子去铩铩亲家老爷的威风呢!” 金次妃一笑:“这话,也就白说着罢了。姐儿心里怎么想的,谁知道呢?我瞧,就连夫人也不大清楚呢。今日夫人开口叫姐儿留在洛阳待产,只怕还有一场嘴上官司要打。沈家必定不肯让儿子平白受我家支使,定要来拜会老爷的。” 两个丫鬟都吃吃笑起来,道:“那可要瞧瞧到底是沈家老爷能耐,还是我家老爷强干。” “你们两个也别顾着整天贪玩,六姐儿这几日病着,你们可要看紧了。虽说如云、朱鹮都是谨慎,可也得小心,出了差错,可要你们的小命!”六姐儿是金氏的头生孩子,第二个孩子也是个女儿,排行第九,生下来没多久便因病夭折,金氏哭了整一年,直到又生了个儿子,才终于不哭了。 午膳便在夫人房中开了。大姐儿年幼丧母,对这个嫡母倒也有感情,嘴又甜,一时哄得李王妃开心。 吃饭时候,大姐儿方才见到了失散多年又重返的七姐儿。七姐儿同四郎两个穿了一式一样的衣裳出来,发上束着镶宝鎏金束发冠,面如冠玉,小脸粉润。 众人都没想到七姐儿竟穿了男装,一时都一怔。还是世子先笑道:“怎么?七妹妹这样装扮,可把四郎比下去了。” 原来四郎虽然俊秀,总不及女孩儿美丽,就算只得六岁多不到七岁,还不分雌雄,七姐儿扮上男孩儿,多了一份柔弱,愈发显得清秀可爱。双生兄妹容貌并不十分相似,但眉眼轮廓,举手投足,都近似的不行,以至于就连李王妃,也恍惚了一下,心道难不成我竟是生了一对双生儿子不成? 待众人回过味来,都笑起来,道七姐儿十分调皮。大姐儿也笑道:“我先前还道,是四郎五郎两个呢,原来竟是七妹妹。”仔细将七姐儿瞧了一番,又抱起来,轻拂她额前浏海。一看之下,脸上浮现一丝怪异表情,一闪而过。七姐儿瞧在眼中,记在心里。 “可不正是我小妹妹么?”说罢亲亲热热亲了一下七姐儿脸颊。 郡王与夫人都微微松了一口气。 大姐儿遣了沈家的仆人往偃师去报信,果然沈家翁姑立即便杀气腾腾的,赶往洛阳。到了洛阳,也没歇脚,立时写了帖子,往辰溪郡王府来了。 郡王早知他们要来,对李王妃道:“我见了他们,不好说话。便叫柏儿跟着你。”从后门偷偷溜出去了。 “爹爹要往哪里去?”七姐儿刚从花房出来,撞个正着。 郡王忙道:“乖女儿,爹爹往后面去去就来。” “爹爹又骗人。好好的,为什么要从后门走?” “嘘!可不要说了。好宝贝,爹回头给你带好玩的回来。” “爹爹带我一道!”七姐儿左右看看,“不然……”想了想,似乎还真不好就父亲大人的这个举动要挟到他,只得哼哼两声。她一脸童真,板起脸来装模作样的小姿态实在好笑的很。郡王爷心中左看左欢喜,右看右得意,一时高兴,脱口而出:“你若换了那日你四郎哥哥的衣裳,我便带你一道。” 七姐儿连声催促可儿回去拿衣服,还叮嘱道:“要小心,别叫玉叶、采儿她们两个知道。” 天气已经很热,六月濡夏,父女俩个饶是移到凉亭坐下,还是出了一身汗。郡王因是偷溜,身边没带丫头,只七姐儿跟前有几个小丫头伺候。其中一个小丫头肩上背了一个棉布包,锡箔衬里,里面放了半包儿冰块,冰着一壶酸梅子汤。 七姐儿献媚,拿出来孝敬爹爹,“爹呀,这是女儿亲手泡的梅子汤,最是解暑解渴,您尝尝。” 郡王喜滋滋尝了一口,道:“哎呀,真是好喝,乖儿,真是孝顺。等下爹爹带你出去玩儿,你可别跟你娘说呀,不然下次爹爹可不带你了。” 七姐儿道:“爹爹莫不是要去什么不好的地方?”很是疑惑,照理来说,真要是去什么儿童不宜的场所,郡王爹肯定不会带自己一个小女孩去的。 郡王大笑:“怎么会呢?准保是个好玩地方,只是……有些儿乱。”想了想,“不过不怕,等我多叫几个人跟着便是。” 少时可儿回来了。不仅拿来了四郎的衣裳,还给自己准备了一身小厮装扮。郡王头疼,道:“我带小七一个倒没啥,毕竟她年纪小,别人瞧不出来。可你这么大一个女孩儿,打扮成小厮又不大像。你还是留在家里罢。” 可儿倒不是很怕这位老爷,“老爷此言差矣!姐儿安危何等重要,我们做奴婢的,当然要紧跟主子,寸步不离。” 郡王无奈,“你这丫头……罢了罢了,你也别换小厮装扮了,就这么着吧。”于是可儿忙给七姐儿换了外裳。郡王虽说是亲爹,也不好看着女儿脱衣服,便走到凉亭外树荫下。可儿手脚极快,郡王也没等多久,七姐儿便打扮好了。 遣走小丫头,二主一仆从后门溜将出去,乘上早就备下的马车,往那城南热闹地方去了。 柒,只愁歌舞散(1)在线阅读 柒,只愁歌舞散(1) 肉文屋 / 柒,只愁歌舞散(1) 柒,只愁歌舞散(1) 柒,只愁歌舞散(2) 滴滴金 作者:龙宫 柒,只愁歌舞散(2) 滴滴金 作者:龙宫 柒,只愁歌舞散(2) 滴滴金 作者:龙宫 柒,只愁歌舞散(2) 作者有话要说:</br>本文7月9号入v,9号更新3章,10号不定,至少1章。v后大概更新计划是日更,欢迎没收藏的姑娘轻抬玉手,收了俺。 另推荐一个新姑娘的新书,<fo;江山恩仇,血舞黄沙 </font><input&on value=韶华江山赋 ondow.open(”/onebook.php?novelid=759052”)><hr size=1 />  马车内部很是宽大,铺陈以舒适为主,并不算华丽,郡王命可儿抱了七姐儿,撩了她浏海仔细一看。“原来是这样……” 可儿道:“怎么了,老爷?” 郡王道:“你们几个,天天守着她,也没瞧见?” 七姐儿奇道:“我脑门上有什么?我自己天天看,也没看见。”她可不爱用铜镜,一面好的铜镜当然能够做到光可鉴发,但毕竟不如水银镜子光亮清晰。她那柄金蔷薇花框鹅蛋形带手柄手镜,跟欧洲廷里贵妇人用的不差分毫,她还嫌不足,又寻了府里的珠宝匠人在镜背镶了几块海蓝宝石,十分打眼。可儿每天晚上一定要亲手将姐儿首饰全都锁好,方才去歇息。 “你额角有一处极浅极浅的伤痕,可不知是什么时候留下的。大姐儿以前常带你玩儿,没听说……”郡王皱了皱眉,“你们跟前从没有离过人,这倒是有些奇怪。” 可儿道:“那伤痕一定太浅,奴婢几个天天看着也没注意到。奴婢们以后一定紧紧盯着姐儿,不叫姐儿再受一点伤。” 马车走了小半柱香,便停了下来。小厮们过来,在车下放了脚凳。郡王先出去,再叫可儿抱了七姐儿下车。七姐儿站定了,仰头一瞧,见头顶一个鎏金璀璨牌匾,上面龙飞凤舞四个大字“锦绣山庄”。 七姐儿微一沉吟:“好老土的名字。” 郡王大笑:“这才好啊!”转头对家丁道:“西山,带四郎去我的包厢。叫石老板上些上好的番邦瓜果来,再叫娇娇出来陪着。” 家丁西山应道:“是。” “爹爹你去哪里?”七姐儿见势不好,忙拉住转身要走的郡王。 “爹去给你买阿月混子。你上次说好吃来着,家里一般都是现吃现买,正好这边上就有一家铺子。” 七姐儿将信将疑:“爹可不好骗我。” 郡王一笑而去。 这边西山带了七姐儿进了锦绣山庄。原来这是一座极为宽绰的宅子,盖了七八座小楼,亭台楼阁,曲觞小桥。刚进门,便有管家迎了上来,显是跟西山很熟,笑道:“白小哥好。你家老爷怎么不见?这位小公子是?” 西山笑道:“石三哥好。我家老爷给四公子买吃食去了,稍等便来。” 石三哥道:“原来是四公子。”面上波澜不惊,“小公子这边请。” 七姐儿端起架子,沉稳的点点头,随他往里面去。走没多久,便到了一座小楼前,一个中年白衣男子站在门口,“小公子楼上请!” 西山道:“石老板,我家老爷说,叫你多多的上些番邦稀罕瓜果来,再叫娇娇小姐陪着小公子。” 石老板道:“已经着人去请娇娇了。小公子爱吃什么?爱听些什么小曲?”态度殷勤。 七姐儿道:“有什么新鲜稀罕的,都拿上来好了。”自己老爹请客,千万不必客气。 石老板一笑,“是了。”拍手唤来几名小厮,如此这般嘱咐一番,挥手叫他们去忙了。 那小楼妆点雅致,中间是一个演出舞台,环绕了三个包厢,一共二层小楼,才不过六个包厢,辰溪郡王的包厢便是二楼中间正对着舞台的那个,位置是顶顶好的。 石老板送七姐儿进了包厢,可儿、西山分立在她两旁伺候着。石老板道:“请小公子稍待片刻,娇娇少时便到。” 七姐儿点点头。果然没过多久,便有个小丫鬟在门外轻声道:“小公子,娇娇来了。” 七姐儿心里思忖,这里肯定不是什么风月场所,不然给郡王多大的胆子,他也不敢带亲生女儿来。想来这大概是更高级些的场所,主要用来交际的。虽说名声可能不是很好,但要比青楼好了十万八千里去了。 她细细打量了一番那个娇娇小姐,见她身穿一件海天霞轻烟罗的轻衫,一件缠枝宝相花烟紫长比甲,里面竟就是一袭朱砂红的真丝抹,露出好一片白生生嫩粉粉的前。容貌生的端的可称是天姿国色,鹅蛋脸,下颌尖尖,一双翦水眸子又大又黑又清亮,身材纤秾合度,举止温文有礼。 “娇娇见过小公子。” “免礼。”七姐儿很有气势的,将小手一挥。 娇娇微微一笑,坐在客位上。“不知小公子可有什么喜好?” 七姐儿道:“就唱你拿手的就是了。” “是。”命小丫鬟将胡琴抱了过来,戴上指套,咚咚铮铮的弹将起来。却是一首宋词,也没有什么出奇的,只是嗓音清洌,婉转动听。一曲罢了,七姐儿面上也没有什么赞赏的表情,只是给娇娇道了一声乏。娇娇心里便有些忐忑,想这个小郎君好难伺候。 七姐儿有些无聊,心道爹爹这个消遣的场所也没什么好玩的,亏的那些大人们赶不及的来捧场。这女子容貌虽好,技艺也一般,不过是寻常歌姬标准,难不成爹爹就只有这等欣赏眼光? 想了一想,道:“姐姐会下双陆么?”包厢里面一应时新玩意都有,一个丫鬟忙拿了棋盘并棋子盒出来。娇娇便挪到七姐儿面前位子坐下,道:“小公子手下留情。奴一向笨得很,总是赢不过朱老爷的。小公子家学渊源,可别笑话奴蠢笨。” “陪我玩儿便是。” 可儿在一旁抿嘴笑道:“我家小公子在家里已经是寻不到对手了。” 二人转眼已经上手。 七姐儿落子飞快,娇娇总是跟不上,勉强打了一局,七姐儿面上已有多少不耐。待一局终了,娇娇额头竟已经滴汗。 本来包厢里面都是使铜盆盛着冰块放在墙角,两边墙壁边也各有一长条的铜槽堆满冰块,上用紫檀木的矮几掩盖,清凉得很,娇娇却生生急出了一头汗。 七姐儿不免兴味索然,问道:“怎么爹爹还不来?” 话音刚落,只听郡王道:“来了,来了!”也是一头汗,后面跟了一个小厮,手里拿了一个大纸包。“乖儿,来,爹给你买了阿月混子。” 七姐儿嘟着嘴道:“爹爹再不来,我便要出去寻你了。” 郡王只是嘻嘻一笑,拿出阿月混子哄她。这阿月混子果然是一等一的消闲小食,七姐儿便将力暂时转移到食物上,不追究爹爹为何去了那么久才上来。 郡王有些讨好儿的,问道:“乖儿,爹爹去那边沐浴一下,再过来陪你,可好?娇娇这孩子我一向照应她,你也别给她出难题,害她为难,倒不好了。今儿下午本是没有演戏,爹爹硬是叫那范闲儿过来,给你唱一出‘白玉堂闹东京’,可好?” 七姐儿想了一想,道:“若是不好看,爹爹也别想轻松交待。”郡王一笑,拍拍她头顶,便自去了。 那《白玉堂闹东京》本是元曲,等闲不好演出全本,便只演锦毛鼠夜盗皇的一折。那范闲儿扮相出众俊俏,身手矫健伶俐,着实演的好不热闹好看。七姐儿本是个喜静不喜动的,但见这出折子戏十分彩,也禁不住拍手叫好。 ———————————————— 今天收到小天姑娘的长评了,好高兴^^ jj的互动真是氛围很好,我很喜欢,毕竟写书是个孤独的事情,若没有读者留言评论,该多寂寞。 当然还请姑娘们不要霸王我,劳烦玉手轻点,收藏本书 最好再留个言什么的,就更好了 本书大概全文40w字左右 多谢各位姑娘捧场 柒,只愁歌舞散(2)在线阅读 柒,只愁歌舞散(2) 肉文屋 / 柒,只愁歌舞散(2) 柒,只愁歌舞散(2) 第二卷试阅 滴滴金 作者:龙宫 第二卷试阅 滴滴金 作者:龙宫 第二卷试阅 滴滴金 作者:龙宫 第二卷试阅 作者有话要说:</br>第二卷《岁岁娇》开头试阅 <fo;《滴滴金》第二卷,七姐儿在京城,皇帝兄弟是路人甲 </font><input&on value=卷二《岁岁娇》 ondow.open(”/onebook.php?novelid=934661”)><hr size=1 />  叁拾叁,忆梅下西洲 天色晦暗,正是将要落雨之前那种郁,十月已经是很是寒冷,立秋过后更是下一场雨便更冷似一阵,体质稍弱的,已然将棉衣或是大毛衣服都穿上身了。 官道上迤逦一行十几辆马车,前后左右都有侍从护卫,中间一辆马车上,一个伶俐丫鬟掀了帘子露出头,对车旁骑马护卫道:“小姐说,要落雨了,停下来将雨布披在车上,你们也都披上雨披,现在不能停,再走十几里就是保定,今晚一定要进保定府歇息。” 护卫心里已是叫苦不迭。远行向来十分艰苦,北方秋冬本来干旱,可一旦落雨,也不是一时半会能停得了的,东家一点也不体恤下人,只看在报酬实在可观,他们也就说不得了。 那名护卫拨马向前传令,少时,车队缓缓停了下来,仆人们从大车里下来,迅速将雨布盖在主人马车上,又拿了雨披给护卫们。那丫鬟又对护卫说:“小姐说了,今夜到保定,一人打赏一两银子。” 护卫喜笑颜开:“多谢小姐!”这位小姐出手极其大方,又能做的了主,他们一路行来早就知晓了。送她一家男妇八口进京,从武行选了三十人护卫,总关了八百两佣费,安全到京还另有红包,一路又常有额外封赏,只喜得这群壮实小伙不住抓耳挠腮,心里已经盘算好了如何花销这笔不菲的工钱。 不过多久,果然稀稀落落的开始落雨了。 秋雨清冷,寒气侵骨,北风一阵紧似一阵。护卫头领从怀里拿出一只扁扁的银酒壶,抿了一口,递给身边同伴,道:“一人喝一口,驱驱寒气。等进了城,小姐自然还会打赏好酒。”众人都乐呵呵的应声说“是”。扁酒壶容积无多,一人一小口,也没传到十个人。 方才那个丫鬟又露出头来,递了一只皮袋出来,脆生生的道:“一人一口,可不许多喝,进了城,自然管你们喝个够。” 护卫笑嘻嘻的接过皮袋,道:“知道了,多谢小姐。”饮酒是驱寒,不让喝多是不想误了行程。护卫们惯常做这刀尖上买卖,没有一个不是嗜酒如命的。 一路匆匆,雨点也是越发大滴了起来,护卫们不再说话,都将身上雨披紧了一紧。大风雨固然难以行路,也表明歹人也不会自找麻烦打劫,他们只需要看住车马不要掉队即可。 傍晚将要关城门时分,车队终于进了保定。管家上前给了城门守兵两锭雪白银丝锭,守兵便知趣的一挥手,查也不查这洋洋洒洒十几辆大车。 车队径直去了客栈,将整间客栈俱都包了下来,小厮们殷勤上前,不顾雨水打得眼睛都睁不开,抢着将骡马卸了下来,掌柜的大声道:“你们这些子蠢货!还不快点将马车赶进门廊下面?!仔细淋着贵客,看我不收拾你们!” 小厮们手忙脚乱,管家们绷着脸,指挥小厮、仆从将马车停在飞挑出来的檐廊下,掀了雨布。小丫鬟们将主子们一一扶出来,先是一位三十余岁的美妇人,再是一位貌似二十余岁的青年妇人;接着是两位少年公子,其中一人手牵一位娇滴滴羞怯怯的美娇娘;随后是两位年方二八的小姐,都穿着叫不上名字的绫罗绸缎,发髻黑压压乌真真,簪着金玉珠宝的发钗;最后是一位年纪幼小的少女,身量不足,娇小俏美,只听得她对小丫鬟说了句什么,小丫鬟便对客栈掌柜道:“老板,送热水给各位夫人、公子沐浴。” 掌柜连声应了,又一叠声催着小厮赶紧去烧热水。 二掌柜头前带路,送各位夫人、公子、小姐去了各自的房间,最后送七小姐上楼。 护卫们得到了许诺过的好酒和赏银,又切了二十斤卤牛下酒,个个快活的很。 客栈是早就安排了人头前赶路整个儿包了下来的,只是不知道几时能进城,滚水早已沸了又沸,这会儿一半小厮忙着卸车,一半小厮就忙着抬水上楼。两名十三、四岁的半大小伙子用扁担扛着水桶往七姐儿房里去。小姐自在里屋卧房,又是帘子又是屏风的挡着,什么也瞧不见,只有外间指挥做事的大丫鬟,一叠声的命他们放好木桶,添加热水。 天气冷,夜幕初降,两小厮抬了十多趟,才将冷热水都担完。最后一趟是送冷水上去,一个穿青的丫鬟赏了他们一人一钱银子,两个孩子顿时跪下去,谢了小姐赏赐。 下了楼,一个说:“要是这家客人能多住几天,落的赏钱可要比这个月的工钱还多呢。”心里欢喜不尽,念着要给家里小妹添置新衣,小弟上学的石板石笔也该换了。 另一个就叹道:“我今天才知道,有钱人家的气派是那样的!”好生艳羡的样子。 “你来的时间短,我们保定啊,经常有朝里大臣来呢。”这一个有些得意洋洋。 “大臣又怎么样?你看今天这位小姐,她家里的小大姐都穿的比我们掌柜的千金还要好……” 这一个扑哧一下笑了出来:“大户人家的使女子儿,都是要比一般小户小姐要娇贵的,你可没听说过‘宰相家人七品官’么?就是一样的道理。要我看哪,这个朱家可是富贵的不得了呢。” “你还不是听二掌柜的跟管账师傅说的?!”另一个满脸鄙夷。 忽听管事的低声呵斥:“你们两个躲什么懒呢?一堆事等着去做,难不成还要我亲自动手?都是贱皮!” 小厮们吓了一跳,赶紧跑了过去。客栈里永远有做不完的事情,贵客们洗浴完了还要他们上去倒水,这一道倒不用费太多事,二楼有一个专门倒水的管道,只须抬到楼角转弯地方,将盖子打开,倒下去就成。管道下面挖了一条暗沟,污水就流去低洼处了。 小厮们又被派去马厩刷马。本来在客房的小厮是不用刷马的,固然累人,且身上又会沾上难闻的马粪味儿,只是今天骡马太多,人手不够,只能见缝针,谁闲着谁干了。 就听方才被抓现行的两小厮哀叹:“糟了!这回子轮不到上去倒水了!”身上有马粪味儿,可不能冒然跑去污了贵客房间里面的空气。也就是说一会儿的赏银可就是别想了。 两人互相埋怨几句,手里也不敢闲着,拿大板刷儿使劲刷马,一个就往马身上淋净水。过一会儿,拿板刷的叫胳膊抬不动,另一个骂了一声,两人换了一下活计。 “唉,今天那几个小姐下车的时候,我可赶上偷偷看了一眼。”这一个又忍不住炫耀。 “好看不?”另一个果然受不住引诱。 “小姐么,当然是好看的不得了了,你就看那些小大姐们就知道了,但凡小姐若是自己长的不怎么好看的,就不愿意丫鬟太漂亮,不然可要被人说小姐反而生得不如丫鬟。” “你也没看见人家小姐什么模样吧。” “……放屁,老子当然是看见了的……”这一个脸一红,急忙道:“最后那位小姐年纪不大,说话声音实在好听得不得了……上次那个侍郎从徽州回来求见我们孙大人,带的那个侍妾你是没看见,声音软软绵绵的,直痒到人心里面去——听人说那就是江南口音。这位小姐虽然说话没那么软,可听了就忘不了……”不过归结底,侍郎的侍妾已经是“残花”,而七小姐,就是那娇艳盛开的鲜花啊。 冷不丁不知哪里丢过来一只板刷,准准的砸在那小厮背上,一时痛得他哇哇大叫。管事的着脸过来,“你们也太浑大胆了,仔细叫人听了去,看不割了你们舌头!”吓唬一阵,又道:“好好做事,赏钱自然少不了。这样大户人家出行,可别背后乱嚼舌头,你看那几十个护院可是吃干饭的?打死你都是少的,我们也护不了。” 两小厮一凛,点头称是——现在不许说,等客人走了,怕不是要从二掌柜的开始引头说它个几天几夜。掌柜的自然稳重,不会乱说,可架不住二掌柜嘴碎,他又能见贵客们的面,总能有最直接的谈资。 正当小厮们在马厩刷马的时候,七姐儿已是除了衣饰,丫鬟扶着她进了浴桶。出门在外,不好弄什么花瓣浴牛浴了,小丫鬟将一只白的瓷瓶儿拿出来,拔开软木的瓶塞,倒了些子浓稠的红浆在水里,拿手掌划拉几下,红浆洇洇化开,一股子淡淡甜香随着蒸汽升腾起来。 “睇睇。”七姐儿唤道。 方才指挥小厮们倒水的那个大丫鬟应了,“姐姐有什么吩咐?” “把小炉子点起来,我想吃梅子糕了。” 睇睇点头,后面小丫鬟早拿出小炉子来,找小厮要了炭,一忽儿就将一口小铁锅烧热了,沸了热水,小蒸笼架上。 “怎的不用我们自己的炭?”另一个大丫鬟从里间掀帘子出来,问小丫头们。 “湘云姐姐,我们带来的炭受了潮,可点不得。还好店家送来的炭是上好的。” 湘云点了点头,笑道:“如今你们可算出息了,知道自己用脑子了。” 睇睇扑哧一下笑出来:“湘云现在可了不得,赶明儿真要爬到我头上了呢。” 两个人都才十四、五岁年纪,睇睇是黑里俏的脸庞,下巴尖尖,头上簪了两只银簪,穿了件烟霞色的衫子,水田青缎镶边比甲,下着青色绫子的长裙,被水打湿了袖子,正在叫小丫鬟上来挽袖子;湘云则是细眉细眼,面色微黄,眼睛活泼,穿了一套杏子红提花绫子衣裙,耳上一双粉色珍珠耳坠不住晃动。 “你们就在这里胡闹吧。睨儿去瞧二娘三娘和姐姐们,怎的还不回来?”七小姐问道。 “睨儿先前倒是回来一趟,说三夫人有些头晕,拿了我们的西洋药去。” 七姐儿轻轻哼了一声。 “枋哥儿、二说是先歇息,不下去用餐了。相哥儿说乏,先睡了,晚餐不用等他。” “吩咐厨子做几道菜热在笼屉里,等他醒了叫茗烟下去端上来。” 睇睇应了,又道:“五姐儿、六姐儿那里倒没什么,只是一个说胃口不好,想吃酸枣糕;一个说想借妙玉去梳头。” “那就让妙玉先过去吧。”七姐儿淡淡的道。 妙玉答应了,从里间掀帘子出来,道:“姐姐的妆盒已经收拾好了,要用的首饰都搁在最上面一层上。婢子先过去给六姐儿梳头。” “把我们夏天里做的玫瑰香膏拿一盒过去,六姐什么都好,就是也太心软了些,她那杨妈妈可不是什么好人儿,眼皮子忒浅,见什么都拿——也还好这次出远门不能带太多人。” 妙玉一笑,唤小丫鬟拿了香膏便去了。 睇睇笑道:“姐姐什么都好,就是爱管事儿。” “哼,我最瞧不上那些个欺负主子好脾气不计较的下人,给点颜色还就蹬鼻子上脸了,不拿主子当一回事。” “姐姐这是在提点奴婢们呢。” 七小姐又哼了一声,道:“我知道这家里很多人瞧着我年幼,都不拿我当一回事的,你们跟着我,也要机灵点,没准什么时候就被人算计了,还傻乎乎的帮人数钱呢。” 睇睇也不过十四岁,虽说聪明,到底也没多大见识,只瞪圆了眼睛,“姐姐这话可说的……府里上下谁不知道姐儿是特有主意、特有办法的小主子呢?比几位哥儿可都强的太多了。” “到底也不过是女孩儿啊,怎么都比不上哥哥们。”七姐儿叹气,道:“行了,水快凉了,扶我起来。”睇睇忙上前拿大毛巾将主子湿淋淋的身子裹起来,沁雪拿过衣裳来,伺候着穿衣梳妆。 大堂里使十几个炭盆烧得暖暖的,张次妃、金次妃已经下来了,见七姐儿姗姗来迟,脸上就有点不悦。五姐儿忙给张次妃使眼色,道:“妈,我饿了,快点叫厨房上菜吧。” 金次妃道:“七姐儿,快坐。” 七姐儿道:“二娘、三娘,叫厨房快点上菜吧。两位哥哥的晚餐我已经叫厨房备下了,有人值夜,哥哥们什么时候想吃就叫小厮们下去拿。” 金次妃道:“都知道你心细了。” 张次妃道:“今儿大家都累了,在保定就多歇息几日吧。” 七姐儿道:“是,那就大后天再走吧。” 小丫鬟们穿梭进出,少时饭菜便上齐了。张次妃嫌客栈小厮不洁净,全用自己带来的仆人下厨房,七姐儿又叫湘云做了一道青豆笋子汤和一道菌菇**片汤,五姐儿连声说美味。这五姐儿是张次妃亲生,最是娇憨,父母极是宠溺,也没学什么书,就爱好美食,幸好天生优越,再怎么吃也不见胖,已出嫁的大姐儿、二姐儿每每羡慕,说五妹天真烂漫,倒是什么都不用烦忧。 金次妃怕胖,只挑了些素净的菜餸,略吃了一小盏菌菇**片汤,便停箸不吃了。六姐儿胃口浅,也说吃饱了。七姐儿因下来之前吃了些梅子糕,也就略略吃了半碗米饭和一碗汤。 少时枋哥儿遣下人端了饭菜上去。张次妃哼了一声,抬眼看了看七姐儿,并不曾说什么。六姐儿在桌下捏了捏妹妹的手,笑了一笑。 第二天上午,张次妃差大丫鬟如意来找七姐儿寻东西,却只见沁雪回道:“姐儿一早就出去了。” 如意道:“去逛街吗?” 沁雪摇头:“我怎么知道?小姐做事情又怎么会跟我们丫鬟说?倒是带了睇睇和睨儿一道出去,又带了西山同去,想必是没什么要紧的。” 如意笑道:“我们二夫人常说,七姐儿心思灵巧,倒有些显得太有心计,怕日后不够有福呢。” “五姐儿倒是以后很有福气的。” 如意笑笑,不语,拿了物事转身回去了。 却说七姐儿一早便带了睇睇、睨儿一道出门,又带了家丁里面几个壮会武的陪同,坐马车去了保定府下面的高阳镇。行了一、两个时辰,便到了高阳。 孙府占了整条巷子,大门并不显眼,只斜斜的开在巷子里,门外几个小厮袖着手蹲在墙晒太阳——昨天傍晚下了好大一场雨,上半夜才停住,一大早竟出了好大的太阳。见门外来了辆马车,急忙都站了起来。 家丁西山手托一张描金大红双拜帖,朗声道:“洛阳朱氏拜会孙大人。” 一个年长端正的小厮迎上前来,双手接过了拜帖,道:“请尊客稍等片刻。”便往里去了。几个小厮上前将马车停好,睇睇、睨儿扶了七姐儿下车,小厮们都是眼前一亮,面前小美人儿不过是简简单单着了件素黄绫子云纹对襟小袄,黄地云纹飞雀百褶裙,披了件大红出锋毛儿氅,梳个小巧的髻,发上簪了一金累丝镶宝簪,一支金镶珍珠扁簪,用七、八颗黄水晶坠在脑后发髻下,一走动,水晶坠儿便微微摇动,十分风致。小姐年纪虽小,眉目却清丽之极,小厮们都是乡下孩子,没见过什么世面,但是对美的审美观总是基本相同的,只在心里叹道:这么标致的小妹子,哪怕就是对我笑一下,即刻死了也甘心。 七姐儿下了马车,抬头望了望门上匾额,主人亲书了“孙府”二字,苍劲有力,极有风骨。小厮请客人进了门厅,少时便有一名青年匆匆迎出来,老远便道:“怠慢了贵客,失礼失礼!” “小孙大人不必客气。”七姐儿扬声道。 青年没料到会是个身量未足的小姐,倒是一怔,才道:“朱小姐里面请。家父如今是不在家,家里主事的是我家大嫂子,莫要怪臣仆托大,怠慢了您。” 七姐儿微笑:“小孙大人太拘礼了,我本来就是来见大嫂子的。” 青年好奇,但总不能贸然问“你何时认识大嫂了”这种话吧,便恭恭敬敬请了她进去。 孙府是七进的大宅院,小孙大嫂亲自迎出了二门,接了七姐儿进去。青年诧异好久,同大哥道:“大嫂子何时认识这位贵人的?弟弟竟是不晓得。” 孙大哥也摇头:“连我都不知晓呢。父亲大人虽是掌权的大官,可是跟宗室似乎并没有什么往来,怎么忽然来了这么一位?”兄弟几人都很是想不通。 不多时,内宅便传话要款待朱七小姐午饭,青年小孙便又去厨房打点。又传话说七小姐要见孙府孙辈,连直系带旁系送进去头十个孩子,每个孩子都得了一个荷包,内里装了金银锞子各两个,开蒙上学的还得了笔墨砚台并笔洗。孙家兄弟在二进厅上吃饭,一面听内宅丫鬟、管家婆不断传话出来,说朱七小姐十分喜欢孙家二房的长子,并一个旁系家的孙女,单独赏了他二人各一个金项圈儿。 小孙咋舌:“这位贵客出手也算大方。” 大孙哼了一声:“父亲大人若是知道了可不知要怎么恼呢。” 小孙不以为意:“给小孩子的见面礼儿,还能有什么好说的?” “父亲为官清廉,落在有些人眼里,终归是个错。” “大嫂子做事一向很有分寸,想必她也考虑过了的。” “妇人之见罢了。”大孙摇头,颇不以为然。 午后朱七小姐便告辞返回保定府,大孙、小孙都送了出来,小孙送到她出高阳镇方才返回。马车里,睇睇笑道:“孙家家教果然是严谨,这位小孙大人真是君子,连多看一眼小姐都不曾。” 睨儿掩嘴笑:“大概是觉得我们姐姐年纪太小,入不了他的眼吧。” “你们几个越发大胆了,连主子都敢嘲笑,莫不是你们两个看上了人家小孙,想变着法子撺掇着我把你们送人?”仍是笑眯眯的样子。 “奴婢不敢。”睨儿、睇睇皆唬了一跳。睇睇十四岁,睨儿十五岁,都比七姐儿略长些,偶尔忘乎所以,言语上放肆些,可都不愿见到七姐儿发火。七姐儿素来和善,但毕竟是主人,谁也不想真惹恼了她。 叁拾肆,折梅寄江北 北京,帝国的都城。 朱府坐落在权贵云集的城东,高墙深院,殷雨庭第一眼望见,就觉得古人说的“侯门一入深如海”不仅仅是个形容的句子。 今日是朱府延请西席的面试日子,主人选了几本书,要先生们各自选一本来试讲。众人不知到底要讲给何人听,管家便道:“不论年纪长幼,总要学生能够听得懂是不?”这么一说,众人也就拿未来的学生当初开蒙不久的少年看待了。一般人家多是看夫子的年纪,年长而有学识功名的,一直很是抢手,朱府却不拘年纪,请了十来个来家,各人都是教学多年的老师父,却第一次见识到这种场面,无不觉得好奇,又觉得这家举止离奇,授业解惑的老师也弄得跟菜市场上的大萝卜似的。 十几个人轮流叫进书房讲课,各人时间不一,或长或短,请出来之后另给了二钱银子打发老师坐车,下人态度也十分恭敬。殷雨庭进去之后,便见一个伶俐丫鬟隔着淡青的纱幔向外看,他心里就咯噔一下,隐约猜到纱幔之后说不定就坐着一位娇小姐。心里原本打好的腹稿顿时全抛弃了,定了定神,略想了一想,就开始讲课。 不过一炷香时间,纱幔后面便传出一声:“先生辛苦了。”小厮端了茶出来,殷雨庭心里忐忑,胡乱吃了几口,也没品出来是否好茶。他年纪不大,不过二十四、五岁,一般如他这等年纪,都是想努力在科举上求功名的,肯做私塾西席的,绝大多数都是那些考了多年仍然名落孙山的老学生,所以适才在客厅里,他就已经招致了许多不解的目光。 “先生讲的很好,浅显易懂,又能引据博典而不艰涩,不知你在哪家府上教过?” 殷雨庭一窘:“在下只在家教过妹子。” 那人大奇:“我家请老师,要的是有经验的先生,你怎么会进来?” 殷雨庭也觉得奇怪,忙道:“是在下从前同窗写了一封荐信,之前并不晓得贵府要的是老先生。” 纱幔后隐隐传出轻笑声,片刻方道:“那倒不妨事。”对外面小厮说:“小马,对周管家说给先生包个上等封,派家里马车送先生回家。” 小马应了,躬身请他出门。殷雨庭有点惊奇,紧接着见到周管家递给他二两官锭雪花银,更是惊愕。周管家笑道:“先生明儿先去置办几件新衣,后天我叫小厮去接您来入馆。” 殷雨庭大诧异,道:“这算是请我了么?”然后一想,这是人家嫌他身上衣服老土陈旧,脸上不禁一红:这可是他现在最好的一身衣服呢,样式都是时新的,只是料子不大好,寻常松江三梭布而已。 周管家甚为和善,道:“我也觉得奇怪呢,这么多老先生不请,想必先生一定才华出众,才能得到我家小姐青睐。” “我是要给小姐授课么?”殷雨庭疑惑万分:哪个府里会请个青年先生来给小女公子上课的? “两位小姐,一位公子。”说话间,仆人赶出马车来,周管家亲自扶了他上马车,道:“先生慢走!” 待到了家里,妹子迎出来,问道:“哥哥出去半日,怎么竟坐了马车回来?” “人家送我回来的,连打赏都没要。”殷雨庭说着将二两的银锭子拿出来给妹妹看,“说是请我了,后天就去开课。” “哥哥最是能干。”素素喜笑颜开。 “妹子你这几日身子不大好,叫张嫂炖燕窝粥给你吃。” 殷素素摇头:“哥哥你忘记啦,燕窝早就吃完了。” 殷雨庭一怔,叹息道:“不怕,哥哥现在找到事情做了,过几日就可以再买些回来。你别起来了,就躺床上吧,日后我三餐有两餐会在朱府吃过再回来,晚上叫张嫂随便做点什么就得了。” “哥哥是家里顶梁柱,可不能吃的差了。”殷素素脸泛红晕,倒显得神了些。 殷雨庭笑道:“你今天可是没瞧见,一群老先生,就我年纪最轻,我本来还奇怪,以为走错地方了,谁知竟然不是走错。小李写的信可管用了,那家主人当场就决定请我了呢。”极力安慰妹妹。 “都是妹妹不好,连累了哥哥不能继续读书……”殷素素眼圈一红。 “傻孩子……”殷雨庭小心拍拍妹子肩头,兄妹虽是亲近,可也毕竟年纪渐长,男女之防还是要有的,不若幼年时候亲密了。他比妹子大十多岁,长兄若父,妹子又自幼娇弱,这个哥哥做得又辛苦又满足。 转天,殷雨庭去买了一身细葛布的文士服,又置了顶细白花绫的凌云巾,扣上母亲遗下来的白玉葫芦,穿戴起来,很是有点翩翩尘世佳公子的样貌。剩下银子留了五钱下来给妹子做家用,其余尽买了燕窝——这点钱也买不到多少燕窝,顶多够吃三、四次了不得了。 下午又去小李家道谢报喜,临近傍晚回家,便见门外三三两两聚了些闲汉妇人,探头缩尾的。殷雨庭不知究竟,张嫂开了门,见门外闲人还未散去,恼恨的道:“哥儿快进来,可不要听那些人乱嚼舌!” “怎么了?”心里隐隐觉着不安。 张嫂道:“姐儿下午去了前头玉京居买布料,说是给哥儿做件冬天夹袄,如今哥儿有了好差事,也要穿的体面些。谁知道有个浪荡子儿一直跟到了门口,言语无礼得很,姐儿羞得不行,正在房里哭呢。” 殷雨庭跺脚:“那人也太无礼了些!”自家妹子虽说不算倾国倾城,但在做哥哥的眼里,如珍似宝的疼着,不愿意她受一丝委屈。“以后别叫她出门了,没得别再遇见什么小人。”去了妹妹屋里,见素素和衣躺在床上,眼圈儿红着。 “素素,以后就别抛头露面的出门了,”他柔声道:“今天小李跟我说了,朱府束脩丰厚,每个月有三十两脩金,年节另有封赏,下个月我就再买个小丫鬟回来专门伺候你,你也不必太辛苦了。” 殷素素勉强一笑:“哥哥如今也学会花没到手的银子了。” 殷雨庭伸出手,想给妹子理一下微乱的鬓角,终是觉得如今妹子也年纪大了,太亲昵终归不好,手臂伸到半途,还是放下了。叹了口气,走出去叮嘱张嫂煮燕窝粥给妹子用。 第一天上课,三位学生先来给先生见了礼,三公子十八岁,六小姐十三岁,七小姐十二岁。上午先给三公子讲《大学》,中间用了点心,然后是给两位小姐讲《论语》。留了午饭,又用府里马车送殷雨庭返家。 “哥哥回来啦。”殷素素迎进哥哥,欢喜的道。今天第一天授课,她倒比哥哥更紧张。 “今儿可吃了燕窝粥不成?” “吃过了。哥哥可吃过午饭了?” “吃过才回来的,管家还给我另外包了两样点心回来。”临走时,周管家端了一个食盒过来,说是上午先生赞点心味道好,六小姐特地吩咐留了两份给先生带回家。 “哥哥这个新学生可真是心细。”素素笑道。 “许是他家知道我有个妹妹吧。”殷雨庭也觉得主人心细得很。努力回想前天纱幔后面到底会是谁……两位女学生都还小,声音青稚,不大像是那天发话的女子声音。 “哥哥可要专心教书,别让人笑话先生只知道吃。”素素掩口而笑。自家哥哥什么都好,就是有时候不知不觉招惹了桃花也不晓得,每每累得人家女学生芳心乱跳,他自己还一脸迷惑。说起来,殷雨庭倒不算长的十分俊俏,十年前也可算得是个儒雅风流美少年,只是年纪长了些,脸上柔和线条渐渐变得轮廓分明,这几年更是常在外奔波,皮肤不够白皙,眉宇间也多了些沧桑,另有一种沉稳味道。 家道中落,要照顾寡婶,又要照顾幼妹,自己又不懂经营,又被叔伯兄弟讹去一半田产,与婶子合计了一下,便一狠心将田产宅子全卖了,换了千余两银子,搬到了京郊婶子娘家附近。这几年坐吃山空,又因百物繁琐,屡试不中,妹子病弱,婶子前年亡故,一桩桩都是花钱的所在,山穷水尽处,多亏了昔日同窗的一封保荐书,才顺利谋得了大户人家的教师职位。 虽说近年际遇窘迫,倒是多了份少年没有的成熟感,在京郊时候上门提亲的一直不曾断绝,只是殷雨庭本无意于此——他另有一层担心,唯恐娶妻之后,娘子嫌弃素素在家吃闲饭,草草嫁妹,倘不如意,他定不肯原谅自己。又加上家里确实穷困,妹妹没有拿得出手的嫁妆,日后在婆婆家也会遭人瞧不起,与其这样,还不如兄妹俩相依为命,细细寻访一个靠谱的妹夫是正经——女孩子须得嫁得好,下半生才有好依靠,做哥哥的晚些娶妻倒也不算什么。 “妹妹现在大了,也知道嘴上不饶人了。”殷雨庭打开食盒,取了点心出来。一样是香芋泥的豆面卷,一样是玫瑰松子糕,另有一小瓶子桂花糖浆,素素洗了手,沏了一壶云雾,道:“点心甜腻,吃些茶要爽口些。” “哪里还有云雾?”殷雨庭皱眉。最近两年殷家经济窘迫,仆人就留了一个老家带出来的张嫂,其他全都卖了,最近更是快要揭不开锅,哪里来的闲钱买新茶? 素素一怔:“这是上次小李哥哥拿来的,哥哥是忘记了吧?” 殷雨庭松了一口气,笑道:“是我忘记了,哥哥老了,记不好了,妹妹不要怪我。”他是担心家里没有掌家男人在,莫要给什么轻浮浪荡子儿以可乘之机。得了工作,失掉妹子,可不算什么好的。寻思着回头是请个管家大叔,还是买个小丫头儿合用。 晚上他悄悄跟张嫂商量,张嫂也道:“正是这个理儿。姐儿现在年纪大了,出入都要小心,京城九流三教的什么人都有,可乱着呢。” 殷雨庭便点点头:“那我知道了。” 次日去了朱府,中午便写了封信给小李,请他留意请个老实可靠的中年管家,托了朱府小厮送去李家。 三郎便对两位妹妹道:“新先生使唤起我家的小厮来,还真是大方的很。” 六姐儿笑道:“三哥哥这话说的,我家何时请了个姓‘辛’的先生?” “小六最近学得刁钻了。”三郎倒是笑吟吟的不以为意。他常病弱,面色苍白,又爱穿淡色,清心寡淡,使人不觉为他担心,怕风吹的大了些,他便受不住。 “什么刁钻?三哥哥你就不说点好听的词。那些小厮闲着也是闲着,送个信有什么了不得的?偏你就有那么多话说。” “我就说了一句,你倒有一箩筐的话等着我咧。” “六姐姐也是奇怪,以前那么多先生,可也没见得你管人家是胖是瘦。”七姐儿拿一二股的小银叉正往口中送一小块玫瑰松子糕。 “七妹妹目光如炬。”三郎赶紧跟随七妹。 “哼,你们好生无聊!”六姐儿脸一红。 三郎捻酸,道:“这先生才来几天,就把我妹子的魂都勾去了,要再多几日,只怕先生就变成妹夫了。” 六姐儿脸飞红霞,“三哥哥太欺负人了!”掩面出去了。 七姐儿道:“三哥哥就乱说话,六姐姐脸嫩,别被你气着了,回头三娘找你的不是,可不好办。” 三郎忙道:“我头疼,快叫茗烟进来扶我回房歇息。” “你要走,我就去告诉五姐姐。” 五姐儿是三郎亲妹子,生就直爽冒失子,好管闲事,又加上她亲娘是无风还要起三尺浪的张次妃,谁也不敢惹她,亲哥哥也怕她三分。 “你够狠,小七。”三郎果然头也不疼了。 “三哥哥最近身子刚好了些,也该跟妹妹我在一起多说些子体己话。”七姐儿笑嘻嘻的,给哥哥端了盏杏仁茶来,“这是昨儿我自己剥的杏仁,三哥哥可要吃一盏呢。”她知道这个哥哥毛病多,尤其点心茶水上面,连厨房专司茶点的柳嫂子这等洁净的妇人他都要嫌手不干净,只肯吃自家妹子亲手做的。好在妹妹多,又有一个好吃的亲妹妹,倒也很是便宜。 “还是小七心疼哥哥啊。”三郎叹道:“小五这个小没良心的,每每乘我不注意,就把我的那份子给偷吃了。” “五姐姐那是担心你胃气弱,消化不了。” “开春你再做藤萝饼玫瑰饼什么的,可千万记得多给我留一点。” “前天新作的香芋绿豆卷,三哥哥没吃到吗?”七姐儿诧异。 便见三郎苦着脸:“就昨天上午吃茶的时候见着了几块,后来再要,竟是没有了。”偷偷看一眼小妹,“说是全给小六要去了。” “她又不爱吃甜的,她不是嫌太粘牙么?”说完便想到了,笑,“三哥哥,你是不能跟新先生相比了。” “哎呀,哎呀!”三郎做牙疼状。 张次妃遣人请了金次妃过去,姐姐妹妹的寒暄过了,张次妃便道:“妹妹啊,说起来,六姐儿也不小了吧?今年该有十四岁了,是不是?” “琦琇刚满十四岁呢。”金次妃今年三十二岁,皮肤白净如玉,眉眼温柔,看上去只得二十五、六岁样子。 “十四岁了呢,”张次妃抿嘴轻笑:“想当年,姐姐我十四岁的时候,便已经进府伺候老爷了。这女孩子大了呢,心思就有点不好猜;老实点的呢,还好些,就怕那些看上去柔柔弱弱,可心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的,若是一个不小心,弄出了什么有失体统败坏家风的事情来,就不大好说了,妹妹你说可是?” 金次妃微微蹙眉:“姐姐此话甚是。”两人同是侧室,明争暗斗了十多年,太知道对方说话习惯,这番话说的很是逼仄,直指金氏的女儿六姐儿的闺誉。 “听说最近三郎、六姐儿、七姐儿他们兄妹上学都很用心呢,我瞧着那先生倒是年轻得毛躁了些。” “先生是七姐儿自己选的。”金次妃自有应着。 张次妃一怔,方道:“她一个小女孩儿,怎么知道先生好坏?二郎也不管管她。” 金次妃不慌不忙的道:“这话我们怎么好去跟二郎说?毕竟那是二郎的亲妹子,连太老爷都说七姐儿要比几个兄长都强呢。” 一时堵得张次妃也说不得嘴,过了片刻,方笑道:“毕竟不是在家里,二郎虽是年纪最大,可也毕竟是小辈,不能事事周到。但凡有他想不到的,我们也能在旁说说,也省得他们走了弯路,妹妹你说是不是呢?” 忽听窗下一个年轻女子声音道:“二姨娘这话就说的不对了,二郎有什么不周全的,还有三郎呢;就是三郎年轻,一时照应不到,那还有我呢。” 张次妃也不禁蹙眉:这是哪阵风?她怎的有空过来?这几句话句句刺耳,却处处在理,更恨的是,侧室总不会变成正经主子,大户人家尤重这个身份。 说话的是二郎枋哥儿的妻子,过门还不到一年,娘家家世不算很好,不过小康有余,大富不足。她身材娇小,神态腼腆,动辄脸红,瞧上去很是柔弱,却不料倒是个顶能干的新媳妇,子是绵里藏针的那种。 二又道:“妹妹们想多念点书是很好的,二姨娘就不必为这事烦心了。再者说了,有七姐儿在,还能出什么幺蛾子?那些有的没有的乱七八糟戏文可要少看些呢。” 张次妃饶是神经坚韧,也不禁红了脸,心里又记恨了一笔。 二回了房,晚上略微跟丈夫提了一下,二郎便道:“早叫你不要去管她们几个,你非不听,这会子她又多恨你一层。本来她就瞧我娘亲你婆母不顺眼,也看不惯你相公我,就连七姐儿这么个孩子,她都看不顺的,何苦招惹她?” “我偏要管!老爷这些年不管事,家里多了多少事情?整日价**毛狗血的,不成个体统。太老爷这次也是想叫她离了洛阳,你跟七姐儿看着,她能少生点事端,谁知道才几天,就开始摆弄六姐儿。” “是是是,我知道娘子你能干,必是要降服了她是吧?相公我别的本事没有,但凡你要做什么,我一定全力支持。”二郎笑吟吟的,捉住妻子双手亲了亲。 “你少来了,你就是想法子叫我去做这个恶人呢,偏我就上了当!” “我是怕了她们几个,早些年闹得好不凶,你当我家为什么排年齿的儿子只有八个?” 二缩了缩脖子,道:“大户人家,可真不是什么好去处。” “哪家不都是这样?你家里那两个姨娘又岂是省油的灯?” “我家兄妹可都活着呢。”二哼了一声。 “就连皇上也免不了遇到这种事情——今上如今连一个皇子都还没有呢。” “你可不要命了?”二惊道。 二郎不以为然:“怕什么?过几日我们兄妹是要进觐见皇上的,那人虽说如今可算权倾天下,你可曾见到他真的对宗室下手?” “那也要小心些,你没见多少宗室见了那人都绕着走的?” 二郎摇摇头,道:“没得丢了我们老朱家的脸!连一个奴才都怕,真是过颠倒了。” “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相公如今就连头一条都做不到呢。” 二郎笑不可抑:“娘子,你今天越发伶牙俐齿,真真有些管家娘子的架势了。” “相公每天尽胡闹来着,就把我丢火坑里。”她雪白细牙咬着下唇,神态可爱之极。 二郎随即正容,略想了想,道:“七姐儿虽然聪明,毕竟还小,脸皮儿薄,我还真怕张次妃恼了,索破罐子破摔,撒泼耍横的,七姐儿也就拿她没办法了。你可要多看着点,我怕妹子吃了亏说不出口——不过说起来,我倒很想知道七姐儿真的恼了会做些什么呢。” “相公真可怕,”二拍拍口,娇嗔道:“怎的尽在算计自己亲妹子?可真是个坏人!” 二郎馋着脸,“对,我是坏人,我是专门强抢良家妇女的南霸天!”说着将娘子推倒床上,翻身压了上去。 少时二压低了声音,急道:“相公,吹灯!” 第二卷试阅在线阅读 第二卷试阅 肉文屋 / 第二卷试阅 第二卷试阅 第二卷废弃稿 滴滴金 作者:龙宫 第二卷废弃稿 滴滴金 作者:龙宫 第二卷废弃稿 滴滴金 作者:龙宫 第二卷废弃稿 作者有话要说:</br>此2章已废,全部重写 第二卷《岁岁娇》内容,不要看岔了 <fo;《滴滴金》第二卷,七姐儿在京城,皇帝兄弟是路人甲 </font><input&on value=卷二《岁岁娇》 ondow.open(”/onebook.php?novelid=934661”)><hr size=1 />  叁拾伍,单衫杏子红 乾清,弘德殿。 年轻的皇帝除下朝服,换了身金黄团龙常服,腰束七宝玉带,头戴嵌宝紫金冠,笑容满面的道:“赐座!” 朱家兄妹皆口称“谢座”。朱二由枋、朱三由相、朱五琦珲、朱六琦琇、朱七琦琛,都是青春年少,朱二、朱三穿蓝,束着黄金冠;三位宗女皆穿粉,只是衣上绣纹不同,皆梳了小巧髻,额前戴累珠小金凤,脑后垂十粒圆金珠,耳上明晃晃金珠水长耳坠,致耀眼。 皇后笑道:“辰溪郡王好福气,儿女满堂,个个都俊秀伶俐。” “郡王近年可好?还是在修仙吗?” 朱二回道:“是,父亲近年常云游,跟道友论经。” 皇帝笑笑:“郡王倒是逍遥。” 于是略说了些京城时闻,河南趣事,皇帝、皇后都是自幼生在京城,未曾去过外地,内固然有各地人氏,又有几个人能跟他们拉家常?朱二口齿灵便,说得又极是有趣,很是得皇帝夫妻欢喜。 少时传了午膳,皇帝道:“一会儿信王要过来,他年纪还小,你们要跟他多亲近些。”皇帝其实甚是年轻,今年也不过十八岁,比二郎还小一岁,看上去也不像传闻中的那么鲁钝。生得浓眉大眼,身量不高,子倒也沉稳的很。 信王只得十二岁,去年刚封了亲王,因为年幼,依旧住在中。他进了殿先给皇兄、皇嫂行了礼,然后见过各位堂兄、堂姐。他身份虽是尊贵,但年纪幼小,皇帝特着各人只需平礼。七姐儿仔细打量了一番信王,见他穿着宝蓝色的亲王常服,戴鎏金攒珠束发冠,肤色白净,面庞仍有婴儿肥,一双眸子漆黑灵动,行止进退有礼,实在可爱。 女们传上午膳来,都用黄绢领巾将口鼻遮住,以避免口鼻气息污染了菜肴,其实菜肴均是用金丝笼罩着,上覆黄绢,就为的防止灰尘和人呼吸落入御膳。北地菜肴,多重口味,又是冬季,以类为主,有糟腌猪蹄、红烧猪尾、鹅脆掌、乌笋烧鹅、卤煮鹌鹑、银鱼蒸蛋、烤鹿等二、三十道正菜,海鲜是白灼蛤蜊、炒鲜虾、蒜蓉蛏子、清蒸海蟹四样;又有鸽子枸杞汤、鱼翅汤等几色高汤,蘑菇**丝汤、玺珠糕子汤等几色清汤;面点则是如意饼、梅花烧饼、枣泥蒸糕、菊花豆卷、八宝馒头、蝴蝶卷子等十样;米食有蒸香稻、蒸血糯、稻粥、薏苡粥、松子菱芡枣实粥等十多样;水果上的是福建凤尾橘、苏州脆藕、江南橄榄、广州蜜柚等八色。其中另有几色饼、酥糕、鲍螺、雪饼等制品,甜香滑腻,松爽美味之极。 皇帝甚少与人共食,他自己独坐一桌,皇后与他并排,另摆一桌;五位宗室亦是另摆了桌子。膳桌摆在下首,但见皇帝喜欢,便有小内侍端上前。他吃的不多,喜食一味用海参、鲨鱼筋、肥**、猪蹄筋共烩的菜式,这说明皇帝的胃口也不算刁钻。内御厨也不见得手艺好在哪里,唯材料丰富,在正经被妹子们用美食养刁的二郎、三郎口中,自然比不上自家的小厨房。 六姐儿腼腆,即使不大合胃口,她也不动声色;五姐儿是吃惯了好东西的,脸上就有点不大以为然。 皇后道:“琦珲妹妹可是没有喜欢吃的菜?” 五姐儿抬头,文静的回道:“皇后,里的菜色都是很好的,只是多吃了几口,未免有些口渴了。” 皇后微微一怔,才笑道:“琦珲妹妹好生有趣。”知道五姐儿是在说里菜式偏咸。她也是吃的不多,口味清淡,只稍微进了些素菜,用了一碗鸽子汤。 七姐儿一直看着皇后,此时忽然道:“皇后大喜了。” 皇后年纪也轻,也只得十八岁,听了这半大少女的话,却是脸上一红,“琦琛妹妹多吃点鹿,活血暖身,冬天吃它是最好不过的。” 皇帝听妻子顾左右而言其他,不由得看她一眼,道:“皇后今日可不老实。” 朱二瞧了瞧妹妹,笑道:“皇兄莫怪,七妹妹自幼就好做妄语,顽皮得很。” 七姐儿撇嘴:“我哪有。” 信王斜斜看了过来,对她微微点头,又微微摇了摇头。七姐儿也是微微点头,然后又摇摇头。信王便扭过头去,跟朱二说话。 “听说七姐姐聪颖过人,却不知到底哪里聪颖了?”哎,有说当面不揭人短的嘛,这话问的很不厚道。 朱二从容道:“她念书也是乱来的,吟诗作对也是胡闹,当不得真,只是自小得祖父欢心,就说她聪颖过人,我瞧着倒是宠得她不知天高地厚,经常惹事。” 皇后瞧了一眼丈夫,也不作声。皇帝道:“你这做哥哥的,也谦逊的过分了吧?都是一家人,不必拘束,朕倒看琦琛妹妹机灵有趣得很。” 七姐儿笑嘻嘻的道:“臣妹学问是很糟糕的,不过从小对一些杂七杂八的物事很感兴趣,也学了些皮毛,皇后姐姐若不嫌弃,就让臣妹切脉看看吧,也没什么大碍的,是不是啊皇帝哥哥?” 她声音青稚甜美,带有一点点江南软音,容貌也有江南的灵秀,举手投足干净流畅,比之两位姐姐都大方有风度的多,皇帝兄弟都觉得一个半大少女有如此姿态,着实甚为可爱。 “不着急,先用膳。”皇帝和善的道。 这边六姐儿有些着急,低声道:“小七你这是要做什么?” “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朱三隐笑不语,朱二也当作没什么紧要的,五姐儿跟她中间隔着六姐儿,又不能直接看见,心里很是着急,不知道七妹要玩什么花样。 少顷,午膳毕了,五姐儿果然拉了七姐儿坐到皇后边上。 皇后神态羞怯,又许是炭盆烘的热了,满脸绯红。女将一只金黄锦缎小手枕垫在皇后右手腕下,七姐儿三指一搭,凝神片刻,笑道:“果然不错,皇后姐姐可不是大喜么?” 皇后俏脸忽地一阵煞白,身子微微晃了一晃。 七姐儿奇道:“皇后姐姐自己也不知道吗?” 皇帝问:“怎么了?” “恭喜皇帝哥哥,皇后姐姐有喜啦。”她年纪小小,却一本正经说着大人的事情,好在郡王家的兄姐们也没有真当她是个诸事不懂的孩子看待,此时都笑盈盈的看着皇帝,同声道:“恭喜皇上!” 只见一旁的信王咬着下唇,也是一脸苍白。 年轻皇帝大喜。他登基数年,妃子众多,却还没有皇子,皇长女和皇长子都是出生不久便薨了,范慧妃十月足胎即将临盆,虽诊出是个男脉,但怎么都不如皇后的嫡子金贵啊。 “皇后可要小心些才是。”遂命近身太监加了锦垫,女搀扶皇后与皇帝同坐。 “臣妾只是觉得近日乏得很,胃口也不大好,以为是天气太寒的缘故,真没想到呢。” 信王不知何时站到七姐儿身边,看着她,低声道:“你这不是……这不是害了皇后吗?” 朱二同妻子道:“今日七姐儿不知发什么颠,居然给皇后娘娘切脉呢。” “皇后娘娘怎么了?” “自然是喜脉,我们家小七何时做过不讨喜的事情?只是,”二郎微微沉吟片刻,“为何皇后好像很不愿意让别人知道她有喜了似的?皇上至今没有皇子,皇后能有嫡子,岂不是极好的?我瞧信王很是有些不高兴,跟七姐儿打了好些眼色。” “信王?他也才十几岁吧?” “比七姐儿还小几个月呢,少年老成的模样。” 二摇摇头:“七姐儿也不知想什么呢,跟皇族打交道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啧啧,”朱二摇头,“瞧你说的,你可不也是‘皇族’么?” “宗室,跟皇室毕竟不一样。”二斜睨他一眼:“七姐儿最近行事越发的看不懂了,相公,你可要多看着她一点。” 朱二沉吟良久,道:“有时候我真不太愿意去想七姐儿到底想做什么。” 朱二跟亲妹子则是风轻云淡的道:“今天信王好像很是注意你啊,这是好事。” 七姐儿道:“信王还是太年轻,他对皇后倒是格外的关心呢。” “皇后跟信王很亲近。” “二哥哥觉得信王如何?” “信王么……毕竟还是年少,还看不出来什么,倒是子还算沉稳。我瞧见他跟你说话来着,他说了些什么?” “也没说什么。” “琦琛,你可是我亲妹妹,别什么都瞒着我。” “二哥哥太多疑了。”七姐儿笑容天真。 “我是你哥哥,自然要多照顾你一些。你可要小心,别惹着那个人了。” 自此七姐儿便时常进,有时还留宿皇后中。她年纪幼小,又得皇帝皇后喜欢,里又没有太后管束,自是逍遥快活。她为人固是聪明,又会哄皇帝皇后开心,妃嫔们皆是啧啧称奇——倒不用担心她夺了皇帝的宠爱,虽是出了五服,也还是宗女,皇帝再喜欢她,也万万不能册立为妃的。 一时间各妃嫔也都极力讨好这位小县主。皇后拨了坤宁中一处偏殿做她住所,没几日就堆满了妃嫔们送来的礼物。 皇后取笑:“七妹妹好福气,难得各妹妹们都喜欢你,瞧着可比我这个皇后体面多了。” “那也是各位娘娘瞧在皇后的面子上,才抬举了琦琛的。” 皇后面色依然是白漻漻的,腰腹还没显出来,依旧一副弱不胜风的娇怯模样。她子温厚,对人和善,最近身子沉重,倒是每每劝皇帝召其他妃嫔侍寝。 “瞧你那张伶俐的小嘴!莫不是鹦哥儿变成的?”这哪里是责备,分明是夸奖。 “皇后姐姐这是在骂琦琛呢。” 皇后撑不住,噗嗤笑了:“好刁钻的丫头!以后怕不是也要挤兑得仪宾说不得话来。” 七姐儿落落大方:“若是我日后的丈夫说不过我,那可就要被我瞧不起了呢。” “你这小妮子!也只能找个聪明厉害的管着你才是。”皇帝尚有两个亲妹妹没有出嫁,日常也常与皇后亲近,只是她们个被教养的太拘谨,哪有朱琦琛这样子的伶俐活泼? “那可难了!我瞧不上眼的,可不要。” 皇后觉得新鲜,她是听见有传闻说郡王府大小一应事情都是这位七小姐打理,总觉得朱琦琛年纪小小,行事却不像个少女,言语上又是极豪爽,当真罕有。 “我叫皇帝多多留意,一定要给你找个好夫婿,如何?”皇后继续取笑。 “皇帝哥哥哪有那个功夫?左右不过交给臣子们去做,回头找个外表光鲜的草包回来,妹妹可是要哭死了呢。” 皇后叹道:“你年纪小小,主意倒是很多。我就瞧着你到底能看中什么人吧。我也不瞒你,宗女呢,一般十三、四岁就要报到宗人府,择日选婿。太祖爷当年留下来的规矩,王子选妃、公主选婿,皆不得骚扰过多州府,只在京城周围府郡挑选。后来成祖爷迁都到了北京,也还是一样的规矩,左右不过都是在河北境内挑选,可选择的也就有限了。你是县主,现在又住在京里,也是需要皇帝亲自选定仪宾的,虽然他可能也就略看一看对方容貌是否配得上你,但是其他的呢,可就顾不了啦。” “妹妹知道。” “皇帝天真,”皇后又幽幽的道:“是什么都不管的,他小时候过的苦,现在不大听得进去别人拗逆,你要真在外选中了什么人,可要提早打算,不然我瞧你也未必能如愿。”说着声音微微发颤。 七姐儿握着她的手,道:“皇后姐姐,我知道你待我是真的好,我总会想办法保全你的。” 姑嫂二人默默坐了一会儿,皇后才勉强笑道:“说了半天话,饿了吧?这会子叫她们上茶点,不知道可早了不成。” 遂命女端上茶水点心。 少时,两名女急忙进殿,先向皇后磕了头,又给朱琦琛行礼。 “免了。”皇后淡淡的道:“起来回话吧。” “奴婢是慧妃娘娘里的,慧妃娘娘说是已经见红了,正催着去请太医呢。” 皇后动容:“哎呀,可是要生了?”她自己虽没有生产过,可里也不是第一次有孩子出生,自有年长女安排着。旋即去请了太医,并早先就找好的医婆、稳婆、娘,俱送去了慧妃住的景仁。原本稳婆与娘是该早些住过去准备着的,只是慧妃本是还要再过半个月才是预产期的,现在突然提前,多少有点手忙脚乱。 皇后又派人去通报正在乾清的皇帝。皇帝也很是高兴,命起驾去皇后的坤宁。 皇后道:“如今我身子沉重,也不好去景仁,七妹妹不妨代我前去看看,可好?” 七姐儿应道:“是。”命人抬了暖轿便往景仁去了。 范慧妃也不过十七、八岁年纪,腹中疼痛一阵更似一阵,太医隔着帘子把了脉,说是不妨,只说点上宁神的香,其余就交给医婆并稳婆了。七姐儿到了景仁门口,见皇帝身边小内侍不住穿梭往来,往坤宁递消息,心道皇帝可真算宝贝这个孩子了。 一个小女来迎了七姐儿进去,道:“各位姐姐都在忙,还请县主不要责备奴婢们怠慢了县主。”也不过十一、二岁年纪,若是寻常人家,正是承欢膝下的娇女儿。七姐儿笑道:“你很好,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叫喜儿。” 七姐儿点点头,“喜儿,去告诉你家娘娘,说皇后叫我来瞧瞧她。” 适逢两次阵痛的间歇,喜儿引七姐儿进了慧妃房间,慧妃面如金纸,道:“多谢皇后娘娘关爱。”几不成句。 “慧妃姐姐快歇着。”房间内有血腥味,七姐儿也浑然不觉。太医听得这位小县主居然进了产房,都觉这小女孩儿真是毫不忌讳。 七姐儿给慧妃把了脉,也道:“脉象稳定,倒是不妨的,母子都好。”拿艾草炙了她腿上几处位,道:“那些太医们可做不来这个,止疼的,姐姐莫怕。”附在她耳边说了几句,慧妃不禁落下泪来,将七姐儿的手连着捏了好几下。 少倾,七姐儿回了坤宁,给皇帝夫妻福了一福,道:“慧妃无碍,神也还好。” 皇后便对皇帝道:“慧妃妹妹身子强健,一定会平安的。” 皇帝不住踱步,脸上说不出是欢喜还是不安。 七姐儿便道:“皇帝哥哥,最近我有个难题,想请皇帝哥哥参详参详。” 皇帝心不在焉,随口问道:“什么难题?” “臣妹现在年纪大了些,添置了好些首饰头面,便觉得匣子太小,放不下许多东西。” 皇帝笑道:“那有何难?你多置几个匣子便是。” 七姐儿摇头:“出门在外,带那许多匣子岂不是累赘?皇帝哥哥你瞧我这个图纸打不打得东西?”说着,命睨儿将卷成圆筒的图纸拿上来。 一说到打造东西,皇帝的兴致就高昂起来。七姐儿的图纸甚是详细,而且又跟皇帝平时见到的图纸大不一样,皇帝惊异:“咦?七妹妹你这图纸谁画的?” 七姐儿犹豫了一下,道:“臣妹自己画的。请教了耶稣会的泰西传教士,这个说是他们泰西人惯用的绘图法,最是简单明白。” 皇帝点头:“确实是简单得多了。”端详良久,才道:“这个确实能打出来,又方便又小巧,倒是很新奇。不过也只是闺阁玩意罢了。” 七姐儿抿唇但笑不语。 皇帝脑筋一转,佯怒道:“七妹妹一定还有什么好东西没拿出来。” “确实没有了。”七姐儿笑嘻嘻的。 “哼,朕很知道你聪明,可也别想糊弄朕。” “皇帝哥哥心灵手巧,臣妹万万不敢欺瞒皇上。现在臣妹确实没有其他图纸了。” 皇帝眼睛晶亮,笑着对皇后说:“你瞧瞧,这妹妹可顽皮?她说‘现在没有’,那保不齐就是说家里还有呢。” 皇后含笑不语。 过了两个多时辰,内侍回报,慧妃诞下皇子。皇帝大喜,遂与皇后一同换了冠带,去奉先殿告知先祖。 又遣人至景仁送去赏赐,皇子的名字早已选定,宗人府端正记下“朱慈熇”之名,是为天启帝皇二子。 落雪了。 细密的雪珠子拂在面上,有一种酥麻的舒畅。 七姐儿在手心里呵了一口气,道:“以前我们在河南的时候,家里老人说京城可冷了,呼一口气都能冻成冰片儿。” 她身边的人儿穿了大红织金罗缎面儿的袄子,披了一领紫貂裘衣,眉如青黛,俏生生立在一株梅花边上,便如画儿一般。 七姐儿回头看见了,也是一怔,道:“皇后姐姐真是娇美胜花。” 皇后腰腹已经隆起,女搀扶着,略走了几步,道:“七妹妹这话可说的假了。” “皇后姐姐确实很漂亮啊。”她一向直接,皇后也就是喜欢她的直爽、单纯。 “后里面,并不是最美的那个才会成为皇后的。” “慧妃虽美,不过那种美丽过于浓艳,反而不如皇后姐姐的清秀自然了。” “你一个小女孩儿,懂什么?”皇后极是小心,雪地里走路本就艰难,更何况她还有身子,极怕摔着了。 “皇帝哥哥心里也是明白的呢。”七姐儿道:“选后当然是要贤能的,只是姐姐如今有些贤能的过头了。” “这三六院,都是皇上的女人,我可不能拦着,毕竟皇上跟昔日的孝宗帝不能相比。”皇后浅浅笑着。 七姐儿不以为然,“我日后的夫婿,一定不许他纳妾。” 皇后倒是笑了:“你是县主,你的仪宾自然不许纳妾。” 七姐儿哼了一声:“皇帝哥哥很是糊涂。” “他忙着呢,每天要上朝,讲学,他玩心又重,就爱摆弄木头,我也从不多说。”皇后眼神迷离,看着远方天际,“他小时候过的不如意,母妃早逝,先帝爷也不管,欠乏教导,本倒是很好的,只是……”她幽幽叹了口气,“只是毕竟还是年轻,很多事情也没有办法。你瞧着他对我淡淡的是不是?他说,若是对我太好了,我就活不长啦。”她脸上带着笑,仿佛说的不是自己,而是不知什么人的无关紧要的事。 叁拾陆,双鬓鸦雏色 殷雨庭如今不大常见到另一位女学生,六小姐只说妹子如今常在里暂住,别的只字不提。这个女学生腼腆的很,上课也少有提问,不若妹妹那般灵,一手小楷倒是绝好的,纤柔婉妙,比起七小姐那笔漫不经心的字体好太多了。 两位女学生各有长处,情也是极好,本不像素素一开始担心的,大户人家的子弟多骄纵蛮横。可见谣言多当不得真,还需亲眼目睹才能确定。 一个月飞快过去。这日下了课,殷雨庭唤小僮收拾好自己物事,便见周管家笑吟吟的进来,道:“先生辛苦了。” “哪里哪里。”殷雨庭试图假装没看见周管家手里红木匣子。 “三少爷说先生讲的极好,因此多给了一两打赏;二夫人又说先生的妹子身体不大好,赏了一包燕窝;三夫人送给先生妹子一领羔子皮的袄子,都已经包好了放在马车上,还请先生不要嫌弃。” 殷雨庭心头一怔,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匆匆接过了周管家双手奉上的匣子,道了谢,心神恍惚的出了朱府,坐车回家。 前几日小李找来的管家为他开了门,道:“少爷今天回来的可早啊。” “车上还有两包东西,小心点拿下来,送去小姐房里。”殷雨庭随口吩咐道。这管家年纪不大,约有三十多岁四十岁样子,一条腿微微有些跛,不注意倒是看不出来的,也因有残疾,总找不到好工作。身体倒是强健,也的会打几套拳。小李当时送过来,说殷雨庭白天不在家,素素一个女孩子,难免还是要出出进进的,跟着个管家要安稳许多。 一路去了妹子房里。素素正低了头伏在绣棚上,抬头见是哥哥,很是高兴,道:“桌上有茶,哥哥自己沏着喝啊。”一边手里忙个不停。 “你忙什么呢?”妹妹身体虚弱,北地寒冷,一般冬天他是不叫她做针线上的活计的。 “妹妹给哥哥做件袄子,新年里好穿着见客呀。”最近他们生活稳定,素素心情好了很多,身体也见好,殷雨庭甚是欣慰,不想让妹子再累着。 忙道:“我哪里就缺这么一件袄子了?去年那件还能穿呢。” “哥哥如今在大户人家里做老师,穿的不体面可是会让人笑话的噢。”素素笑吟吟的道。 妹妹如此懂事,殷雨庭也觉得甚为快慰。少时管家将燕窝和皮袄都拿了进来,打开瞧了,燕窝是上好的血燕,羔子皮袄也是全新的,触手柔软温暖。殷雨庭便觉得有些受不起,又觉着似是被人不大瞧得起。他本是磊落男儿,这几年生活困顿,反而生出了没来由的自尊到了自卑的地步,别人对他好了,便以为是可怜他;对他不好,那就是瞧不起他家现在穷了。 他只在心里默默思量,殷素素可是知道这个哥哥的,柔声宽慰道:“哥哥很有本事,学生有出息,主人家心里也是高兴的,再者说了,这些东西都是妹妹用得着的,也不是很贵,倒觉着没什么不好的。” 殷雨庭忙道:“我也并没有说什么啊。”一时兄妹二人都不说话,还是张嫂进来说,午饭已经摆下了,请哥儿、姐儿用饭。 午间歇过了,殷雨庭将装在匣子里面的薪水交给妹妹收着,道:“这里是二十四两的银锭子,有整有零,还有不到一两的琐碎铜钱,我拿了六两去,下午买个小丫头子回来,平常屋里外的活儿就叫小丫头子去做,等闲你也不要出门。管家说介绍个做活的来,你跟张嫂看着点儿,先要瞧这个人老实不老实,那种油滑的,再能干也不要。”絮絮叨叨叮嘱了许多,方才出门了。 先去了小李家,说要买个使的丫头,小李笑道:“早给你看好了,前几日就吩咐了随时去领人。”说着让下人去唤了牙婆子来。二人在李家客厅里坐着吃茶,下了一盘棋,牙婆子方领了几个小丫头来。 “见过李公子。”牙婆子叫小丫头们磕了一个头。 “罢了,只说让你挑个老实能干的来,怎么带了这么些?”小李微微蹙眉。 “老身眼拙,只怕挑的不合两位公子的意。多带几个,公子也好有个比较不是。” 殷雨庭将几个小女孩儿一一打量了,指着一个穿绿的丫头说道:“这个不错。” 牙婆子便将那女孩子单领出来,道:“这丫头今年十三岁,生的是笨了点,做事倒是极麻利的。” 殷雨庭也不耐烦听她多说,请了李家的管家下去跟她签了契纸。问那女孩子,“你是哪里人?几岁了?可会些什么?” 女孩子低着头,一一答了,也不多说一句话。小李便说:“这丫头倒是本分,不过可也太木讷了些,怕不适合妹妹使唤。”他二人交好,也当素素是妹妹一般。 殷雨庭却说不妨,“就要个做使的,我瞧着她这样老实,显得倒是很淳朴。” 小李知他经济窘困,好一点的丫头现在还买不起,也说:“先凑合着使使罢,过了春我再帮你留意个在屋里照顾妹妹的。”殷雨庭心里知他意思是等过几月手里银钱多些,自然能够多花点钱买个好的回来使。又不免可惜起来,小李为人厚道,对自己和妹妹都很好,只是家里已经有妻有妾,不然将妹妹许配给他,却也是段好姻缘。 管家拿了契纸回来,双手奉给殷雨庭,道:“这婆子要六两,小人擅自做主,四两买下了。” 殷雨庭甚喜,忙道:“谢谢李管家。”他本是算着怎么说也要六两的,如今平白省下二两,想着可以给妹妹多添件衣服,像是得了意外之财一样开心。 小李道:“过年来我家吃饭,初五如何?”他家小康,守着乡下田庄和城里几处店铺,一年收入一、两千两,家口多,支出也多,生意他是不大会做的,全靠娘子和大舅子帮着,所以虽是有两房妾室,等闲也难见到,不免要跟好友倒苦水,说别看娇妾如花,还是畏惧河东狮吼的。年初三照例要陪娘子去娘家住两天,怎么也要到初五才能回来。 殷雨庭应了。想着他家在京城也没什么亲戚可走,过年可要好好陪陪妹子。又想到小李平素照拂有加,过段时间手头宽裕,一定要请出来好好吃一顿酒聊表感谢才是。 于是领了小丫头,告辞回家。他一个大男人带着一个傻傻笨笨的小丫头走在路上有点不像话,又加上省了二两,便叫了一辆小车家去。 小丫头名叫小翠,殷素素见了只说:“怎么个子那么矮?倒只像十岁,哪有十三了?”命张嫂领她下去歇息、吃饭,又取了几件自己旧时衣裳给她,对张嫂说:“她穿来的衣服一件也不要留,全烧了。”怕生跳蚤。 又过十来天,小李娘子送过来几件衣服,一件是男式的冬天长衣,两套女式的衫裙,皆是时新的料子和样式。女孩子没有不喜欢好看衣服的,连声说李家姐姐真是心细。她自己给哥哥做的长袍也做得了,殷雨庭想了想,还是先穿了妹妹做的衣服。 六小姐见了先生身上新衣,留意看了许久。直看得殷雨庭老以为自己今天莫不是穿错了衣服…… 朱三午饭时候便嘲笑妹妹,说小六现在大了,心思也深了。 六姐儿脸红,啐道:“三哥哥就没有好听的说!” 七姐儿道:“先生穿了新衣,顿时觉得神许多。平素里瞧着也太认真严肃了点。年纪轻轻的,做那副老成样子。” “不老成持重的,你又怎么会请人家当先生?” “那也还得是先生教的好。”七小姐不慌不忙的道。 “那也要有人慧眼识珠啊。” 七姐儿只是瞧着六姐儿笑。 六姐儿给妹子瞧得愈发腼腆起来,拿帕子掩面道:“我不吃了,留给你们这些捉狭的家伙慢慢吃去。” 三郎笑嘻嘻的道:“六妹妹别臊了就跑。” “我回屋睡觉去了。”六姐儿扭头就走。 三郎待六姐儿离开之后,慢慢收了笑容,认真看着琦琛,道:“六姐儿心思也深了,你多看着点。你知道我们家这样的,婚事就连父母都做不得主。” 七姐儿点点头,“三哥哥或许是想得多了呢,六姐姐也没说什么呀。” “她一向心事都闷在心里,做事又倔,我只怕……” 七姐儿叹了口气,道:“我会小心的。” 她如今忙得很,家里倒时常顾不上,里外便交给二嫂打理,自己一门心思变着方儿讨好皇帝哥哥。 这日她带了一大卷图纸进。照旧是从东华门进去,数名小火者抬着步辇送她去养心殿。皇帝早等在那儿,前几日七姐儿一说要带图纸给他瞧,他忍不住心里痒痒的,早就按捺不住了。 第二卷废弃稿在线阅读 第二卷废弃稿 肉文屋 / 第二卷废弃稿 第二卷废弃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