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予他》 第1页 [古装迷情] 《将军予他(GB)》作者:白露为双【完结】 杨初丹的人生是一场传奇, 及笄之年她不是十里红妆的出嫁,而是披上战甲出征, 更令人震惊的是, 这位女将军凯旋归来那天,被赐婚了一位戏子。 —— 兰封貌若天人,却有着最卑微的出身, 他活得谨慎与小心, 一直到误入了权贵的设计, 本以为是死劫,却是情劫, 他一无所有,却依然愿意为他的将军, 献上爱与忠诚。 阅读须知: 1.有权有势战斗力天花板的女主角X美貌天花板出生低微的男主角。 2.GB向的恋爱文,请按喜好阅读,谢谢。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天作之合 女强 爽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杨初丹,兰封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他与光突然相遇。 立意:总有人会珍惜你。 第1章 寒冬 — 今年的冬末似乎格外的冷,明明已经接近春季,兰封站在窗前,看着缩在街边的小小身影,那是一条流浪狗……准确的说,这是附近流浪狗的领头。 兰封见过这条狗跟其他狗抢食打架,可以用恶犬来形容,真是不要命的发狠,所以附近的流浪狗都很怕它。 兰封身后的房门被敲响,他来不及回答,对方已经推开门走了进来,一位裙衫艳美的女子,她看起来有些年纪,看到兰封站在窗边,她皱眉冲过去:“小祖宗,现在冷得要冻死人,你这么站在窗边肯定要吹出风寒的。” 洛娘走过去关窗,自然是看到街边那条流浪狗,洛娘斜眸看向兰封:“少爷可是担心那条狗。” 兰封垂眸没说话,走到桌案前漫不经心地拨弄了一下琴弦,洛娘叹气:“我知你前几天找明双给它送了肉,但是它没吃。” 明双是清梦楼的跑堂,这清梦楼是商国最有名的风月场所,而洛娘是现在清梦楼的掌事,幕后老板正是兰封的父亲,所以楼里都称兰封为少爷。 “它在寻死。”兰封声音很轻,洛娘却依然听出了他的失望。 那条流浪狗在这条街也是很有名,从一副病恹恹要断气的样子到成为流浪狗的首领,是一位生命力非常顽强,拼命活下去的小狗。 “你记得街口卖豆腐的王壮吧,他娶的那个新妇,嫁过来之后就一直喂这只狗,之前这只狗不知道误吃了什么,那王家小妇还带它去看了病,为此王壮都要气死了,但是小妇人怀着孕就不了了之了,今年冬天这么冷,它能熬过来,也是因为那个小妇人。” 洛娘絮絮叨叨地一边为兰封沏茶,一边说出了流浪狗的情况。 “所以它被驯养了,只吃那位小妇人给的东西吗?”兰封问。 洛娘突然沉默了下来,盖上注好热水的茶壶,有些惋惜地说:“前段时间,那位小妇人难产死了。” 兰封抬眸看向洛娘,洛娘有些唏嘘地说:“那个王壮重男轻女,非要让新妇生个儿子,头胎的身子估计也没养好,这一胎就没挺住,哎,女子地位就算有所提升……”说到此处,洛娘轻轻摇头。 兰封翻着琴谱没说话,洛娘为他沏茶,他的指尖刚刚碰到杯子,一阵急促的敲门声,跑堂明双的声音传来:“少爷,主子叫您过去。” “少爷!”洛娘拦了一下兰封,小声说:“活着比什么都重要,清云楼开了您就是老板……” 听到洛娘这么说,兰封知道大约父亲是策划了什么,拿出帷帽戴上走出了房间。 洛娘看着冒热气的茶杯,说了一句菩萨保佑。 ****** 兰封静静地走在情梦楼顶端的走廊,下面是女人娇笑声与男人大笑声,空气中混合着甜腻的香粉与酒水的气息,以及风月场所挥之不去缠绵又浓密的独有味道,兰封已经习以为常。 兰封一走进父亲的房间,明双就关上了房门,房内的桌子上放着两杯茶,看起来是刚刚款待完客人,应该是贵客,因为父亲拿出了珍藏的茶,茶已经凉了,贵客已经走了许久。 兰父静静喝着茶没有说话,喝了几杯茶之后,他抬眸看向兰封的帷帽,声音冷漠地说:“摘了。” 兰封摘下帷帽,兰父打量着他,像是评估一件商品,下一秒他的拐杖就砸在了兰封的腿上,疼痛让兰封半跪在地,兰父语气阴沉:“清云楼最近开得不顺利,我打点了那么多人,结果问题出在雪阳院。” 雪阳院是一个戏楼,这几年专门为达官贵人演戏唱戏,明明和清梦楼一样都是达官贵人寻乐的场所,但是对方就是一副高清梦楼一等样子。 “我本来想你作为清云楼的压轴商品。”兰父抓住兰封的黑发,注视着他的脸,兰封的母亲当时美得名动一国,而兰封长相似母,但毕竟是男子,五官依然有着男子独有的清俊,介于男人与女人之间的美,足以让男女都为他这张脸心动。 兰父的拐杖一下又一下砸在他的身上,父亲总是这样打他,从来不会让他留下难以愈合的疤痕,兰封咬着牙,没有吭声。 不会有人来救他,在清梦楼也没人敢救他,大家叫他‘少爷’,这个称号真是讽刺极了,从父亲跟他说要打造清云楼开始,他在父亲眼中就是一个‘压轴商品’。 -- 第2页 清云楼是什么地方,是他父亲准备用男人招待女人,或许也会招待有特殊爱好男人的地方,父亲让他当掌事,这个掌事和洛娘没有区别,不,或许不如洛娘,因为洛娘可以选客人,他必须要父亲亲自选客人。 门口传来急促的敲门声,然后洛娘端着盘子直接推开了门,看到躺在地上的兰封,洛娘抿了一下唇,兰父缓了一口气,也许是洛娘是他得力的属下,也可能是打完兰封出了气,他没有对洛娘发火。 “怎么,清云楼的掌事有其他人选了?”洛娘笑盈盈地问,然后放下手里的糕点盘,准备去扶地上的兰封。 “兰封,你收拾行李,三天后雪阳院的老板会来接你,之后你听他安排。” 兰封咳嗽了一下还没回答,洛娘炸了:“什么意思,兰清,你要把儿子送给雪阳院……” “洛小荷。”兰清用警告语气叫出了洛娘本名,洛娘真是气急了,她指着兰清的鼻子说:“你不知道雪阳院那个死胖子在计划什么,我告诉你,他想用兰封保他家那个头牌。” 最近都没在清梦楼的兰封自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是洛娘在这种场所当掌事,消息自然是最灵通的,结合这几天听到的消息,雪阳院那个老板在打什么主意,洛娘很清楚。 “找别人,兰封是你亲儿子,你平时打他就算了,送他去死,我可不能眼睁睁看着。”洛娘扶起兰封,“兰封,我们走。” 洛娘搀扶着兰封刚刚要迈出大门,兰父毫无感情的声音传来:“三天,兰封。” 洛娘重重地关上了房门,将兰封搀扶回房间,洛娘泡得茶已经凉了,兰封没在意的喝了一口,洛娘夺过茶杯说:“小祖宗,凉茶就别喝了,快上点药,要不被打的地方要肿起来了。” “雪阳院是怎么回事?”兰封问。 洛娘叹了一口气,坐在桌边说:“前段时间来这里寻乐的三王爷亲信,喝多了难免说醉话,杨将军凯旋而归,皇上设宴款待杨将军,请了民间有名的雪阳院,谁知道圣上有什么打算,但是去皇家宴会,不管出彩不出彩,都要出苦头……”迟疑了一下,洛娘又说,“本来也是无稽之谈,但还有一个传言,皇上要赐将军一个男侍从。” 这个男侍从就是男|宠的另一种叫法了,如今有权有势的女子都有男侍从。 杨家是将门,这位杨将军更是传奇,及笄之年披甲出征,救下了自家哥哥,之后扛起杨家大旗征战四方,击退了蛮族,更是拿下了金国。 杨将军本身就是贵女,如今更是军权在握,当这样一位奇女子的男侍从,也算是从此锦衣玉食,但问题是……也许她会和三皇子成婚。 成为王妃之后,男侍从的生死不过是三王爷的一句话,在好的日子也不能拿命提心吊胆的去换。 “我会和你父亲去说,你就在屋里别出来。”洛娘留下这句话急匆匆地就走了。 ****** 兰封没有上药,披上自己的棉外衣趁着夜色从小门离开清梦楼,与喧嚣而灯光通亮的清梦楼相反,小门出来的巷子漆黑而阴冷,只是一道墙却是完全截然相反的世界。 兰封没拿灯笼,摸黑向目的地走去,他要去的正是那条流浪狗所在的巷子。 他很快就找到了那只流浪狗,它还趴在原地,似乎察觉有人来了,懒懒地抬了一下眼睛。 兰封考虑了一下,坐在了它身边,地上很凉,但是他没在意,因为他也不准备逗留太久。 “她死了。”兰封这样说了一句,又觉得自己有些可笑,一只狗哪知道他在说什么。 兰封听到小狗发出呜咽的声音,他转头,流浪狗在看他,然后又看向巷子的尽头,巷子有光,是夜市的灯光……前方热闹的夜市,后面是喧闹的清梦楼,在这阴冷小巷的一人一狗似乎被遗弃般孤独。 兰封很想为它做些什么,却又感觉自己什么都做不到。 兰封刚刚想要起身,一阵脚步声传来,他抬头看到巷子尽头有身影,那人大步走来向他,好似带着光一般。 兰封来不及离开,又没有带帷帽,他低下头,看到一双雪白的靴子,然后是一个女声,那是一个非常好听声音,比至今为止听到的女子声音都好听,非常的清脆悦耳,她说:“你们迷路了吗?” 不是你迷路了吗,而是你们,她没有忽略他身边那只小狗……兰封心脏微微一动,缓缓起身,站在他面前的女子比他矮半头,他没敢看对方的脸,沉默了片刻,对方并不知道他在这片刻之间内心有怎么样的挣扎,但是他还是鼓起勇气说:“我想带它去找它的主人。” “需要我的帮助吗?”女子问他,然后蹲在小狗身前,流浪狗有些脏,但是她依然抱起了它,并仰头看向兰封,她离他并不远,借着微弱的光他看清了她的脸…… 她很好看,有着一种凛然而薄情的美丽,尤其那双眼睛,是一双多情的桃花眼,眼尾略弯上翘,仿佛含光的双眸仅仅注视着他人,就引人遐想。 兰封慌忙移开视线不敢再多看她一眼,这种情况不知道他为什么想到了年少时偷看的爱情话本。 “请帮帮我。”他对她这样说。 第2章 结缘 — 季常牵着马在巷口等着,他忍不住搓了搓手,看到大将军终于从巷口里走了出来,身后跟着一个人,还抱着一条脏兮兮的流浪狗。 -- 第3页 不愧是大将军,在热闹的夜市之中,竟然还能发出暗巷中有人,季常顿时涌出敬佩之情,看来除了武艺,观察力他也必须要锻炼才行。 “大……”将军字还没说出口,杨初丹一把拍在季常的肩膀,看到大将军挑眉看着他,他立刻改口:“大小姐,您这是……”说着他看向杨初丹身后那个陌生身影,那人低着头,察觉到他的视线,整个人都要缩起来了。 杨初丹察觉到了兰封的不自在,她一手抱着流浪狗,一手解下自己的织锦皮毛斗篷为对方披上,并为他扣上了斗篷的兜帽,这样就能够挡住他的脸。 对方稍稍抬起头,杨初丹问他:“只需要带这条狗去他主人的墓前吗?” 兰封点了点头,然后开口说:“是这条街口卖豆腐的王家妇人,我不知道她葬在哪。” 季常忍不住看向兰封,因为这个男人的声音很好听,温润而平缓,仿佛可以引起人心中涟漪的秋水,反应过来后,季常连忙解下自己的斗篷给杨初丹说:“大小姐,这种事情就交给属下,您先回府。” “我会解决。”杨初丹说。 季常有些焦急地跺脚说:“您怎么还非要……”剩下的话在杨初丹的目光中,季常说不出来了,对方是自己的首领,他只能服从命令 。 杨初丹知道季常想要说什么,她为什么非要管这种小事,瞄了一眼披着自己斗篷一动不动的男子,杨初丹觉得大概因为是她发现的,在这热闹夜市的一个巷口之中,这个人就孤单的坐在那里…… 他说帮帮我,不是对着季常,而是对着她。 杨初丹从衣服里掏出一块木牌塞给季常,然后从季常的手中牵过其中一匹马,对季常说:“你先牵马回府。” 季常忍住捂脸大喊的冲动,他丢下大将军独自去杨府? 大将军都不在,他去杨家府邸有什么用,季常有些后悔跟大将军提前赶路来了都城,他当时在练武,也不知道什么情况,只是军师让他跟着保护大将军,他就跟着,路上才知道原来是将军的二嫂似乎马上要临盆,这是杨家的大喜事,所以大将军不想错过侄子或许是侄女的降生时刻。 他也是笨的,军师说让他保护大将军,就大将军那无双的武艺还需要他保护? “季常,快点出发,别一会着凉了。”杨初丹催促,然后伸手摸了一下爱马灵犀的脑袋,低声说:“让灵犀给你带路。” 灵犀跺了跺脚算是回应,季常搓了搓手,牵过灵犀的缰绳,叹气说:“那大…小姐,属下先走了。” 看着季常牵着灵犀一步三回头的看她,杨初丹忍不住轻笑,这次回都城复命,她只带一支骑兵,刚刚大战结束,士兵们需要休息,其次她还有其他打算。 她怕错过二嫂生产的日子才跟军师说,要带着灵犀先行一步,灵犀耐力好,其他马匹比不了,其他马匹需要休息,自然不能带着队伍一起奔波,摸了摸留下的那匹黑马,杨初丹说:“一会回府好好休息吧。” 看着季常的身影彻底消失不见,杨初丹将缰绳和流浪狗都递给兰封说:“你在这里等我一下,我去打听一下。” 兰封乖乖地接过缰绳和流浪狗,还小心避|免|流浪狗碰到织锦皮毛斗篷,他自然知道这个斗篷有多值钱,肯定是他赔不起的。 ****** 看着杨初丹的身影走远,兰封牵着马站在原地,突然有些不安,从刚刚对话来听,帮助他的这个女子显然是一个有地位的人,也许是武家的大小姐,他顿时产生了想逃跑的冲动。 如果她知道他的身份,兰封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清梦楼的方向,有些世家小姐最瞧不起这种风月场所里的人,就在兰封胡思乱想的时候,对方已经回来。 “我已经打听完了,你要吃点东西吗?”她声音有些含糊,兰封微微抬头发现她在吃烧饼,手里还拿着另一个包装好的烧饼,应是给他的,兰封想要摇头拒绝,对方接过流浪狗并把热腾腾的烧饼塞给他,微笑说:“吃点热乎的东西。” 考虑了一下,兰封低声道谢,在烧饼上咬了一口,熟悉的味道让兰封知道是街上何婆婆做的烧饼,对方很快就吃完了,兰封也有些着急,然后听到女子轻笑说:“你不用吃的这么着急,我是饿了才吃的那么快,啊,对了,你会骑马吗?” 骑马……兰封摇了摇头,父亲从小只会让他学琴棋书画,跟洛娘还学过唱曲和刺绣……不知道自己不会骑马会不会给对方添麻烦,兰封从兜帽里偷偷观察她,她依然是笑着的,似乎并没有介意。 “它主人的墓在城外,可能要骑马。”杨初丹说。 “出城吗?”兰封有些惊讶,现在天已经黑了,没有通行令,门卫是不可能放行的。 “走吧。”杨初丹牵起马,带着兰封向城门走去,对兰封说:“你继续吃,可能要走上一些路。” 她在旁边牵着马,抱着狗,他走在她的旁边,耳边是马蹄声还有闹热的人声,他披着她的斗篷,闻到了一股淡淡的香气,随着她穿过喧闹而通亮的夜市,兰封觉得自己心口有种奇怪的感觉,他从未做过如此大胆的事情,与陌生人攀谈,甚至同行。 “那个婆婆可真热情,似乎很不满卖豆腐的老板,当我问起王家小妇的墓,她气愤地告诉我很多消息。”她的声音穿透过喧闹的声音到了他的耳边,如此清晰而好听,兰封一时都忘记咽下最后一口烧饼。 -- 第4页 距离热闹的夜市远了一些,他的饼早已吃完,她将流浪狗递给他,然后动作利落的上马,对他伸出手,微笑说:“来,你踩着脚蹬借力上马,前面没有集市了,从绕城内外围可以快点到城门口,出城不远就是它主人的墓。” 兰封搭上她的手,然后踩上了脚蹬,与他冰冷的手不同,她的手心温热,他还来不及感受那一丝温暖,就被她拽上了马,他惊呼了一声,然后听见她笑着说:“没关系,我骑马的技术还是不错,我们走吧。” 兰封侧坐在马上,流浪狗窝在他的怀里,而他在她的怀里,她的声音在他耳边很近的地方:“失礼了,公子你不会骑马,我不能让你坐在后面,也许掉下去。” “……嗯。”他只能小声应声,因为他比她高大,所以尽量的蜷缩起身体。 流浪狗睁开眼睛看着他,不知道是不是听到他异常的心跳,他从小在风月场所长大,自然是接触过很多女子,但是却从未与女子这样贴近过,毕竟他是‘少爷’,清梦楼的娘子们总是会把握分寸,有时候‘逾越’是致命的。 离她近了,刚刚斗篷上残留的香气清晰起来,是梵香的味道之中还掺杂着一丝甘草的气息,让沉重肃穆的梵香气味显得柔软而微甜,兰封轻嗅着香气想:这个人信佛吗? ****** 出城很顺利,毕竟杨初丹有通行证,门卫例行盘问了一些话,小时候经常跑出城门的杨初丹应付的很从容。 大概是这附近,杨初丹勒住了马,自己轻盈利落的下马之后,将抱着流浪狗的兰封也扶下了马。 兰封四处看了看,是一个树林的入口前并没有墓碑,站在这里还能看到不远处灯火通明的城门。 “何婆婆说,树林入口右侧的第三棵树。”杨初丹说着走了几步,在一棵树下蹲下身体,树枝还光秃秃的,没有一片叶子,在风中轻轻晃动时透着萧瑟之感。 杨初丹蹲下身体,摸了摸土地,然后对兰封说:“应该是这里,土地还有被翻过的痕迹。” 王壮竟然连墓碑都没有给她立,怪不得刚刚她说何婆婆说起来很气愤,兰封放下小狗,一阵风吹过,他没有按住兜帽,风掀开了兜帽并扬起他的发丝。 风停之后,他们四目相对,杨初丹一时有些愣住了,他静静站在月光之中,乌黑的发,雪白的肌肤,以及淡红的唇,细致而温柔的眉眼,右眼之下点缀两颗痣,为他出尘而动人的容颜添了一丝|诱|惑|感,明明看起来纯净到不染尘埃却偏偏又那么勾人。 杨初丹一瞬间以为月亮坠落在她的面前还化成了人,一直到兰封带上兜帽,她不禁佩服自己在巷子里捡到了这么漂亮的人。 流浪狗在刨地,但是天冷,土地很硬,它只刨起了一些尘土,兰封走过去摸了摸它说:“好好告别,然后继续活下去吧,等你死了我给你埋她的身边。” 兰封轻轻叹气,他不知道这个流浪狗能不能听懂。 “听得懂,动物们其实很通人心。”杨初丹突然这样说,兰封一惊,抿唇看向她,她依然笑着,轻轻摸了一下流浪狗,流浪狗停止了刨地的动作,也看向杨初丹,她垂下眸,叹息着想:它应该是活不久了。 “回去吧。”杨初丹说完就上了马,再一次对兰封伸出手说,“给你送回刚刚巷口可以吗?” “谢谢。”兰封说。 他们没有互通姓名,因为对他们来说都没有必要,但是却不妨碍这是一次美好的相遇。 回到巷口,夜市已经散了,他放下流浪狗,将织锦皮毛斗篷还给了她,杨初丹没有立刻接:“你穿着吧,夜里很冷。” 兰封轻轻摇头,并再一次道谢:“谢谢,但是我不能带回去。” 穿着女式又如此昂贵的织锦皮毛斗篷,父亲一定会放过他,被打一顿没有关系,他怕给她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因为她看起来是一位贵女,如果是官家女的话……父亲也许拿着这个织锦皮毛斗篷去给她添麻烦。 “保重。”杨初丹接过斗篷,留下这两个字便策马而去,兰封站在原地,感觉冷风吹进了骨子里。 他得回去了,别想了,那看起来就不是他可以肖想的人,妄想都不可以,因为他接下来可能生死难测。 只是他抬头看向月亮,柔和又清冷的月光散发着没有温度的光亮,他却觉得有些刺眼,就像她的笑容,她一直在对他微笑,他不敢多看,那双桃花眼看着他的时候,是那么温和又认真,让他有些不知所措却欣喜…… 刚刚她看到自己的容颜那一刻,露出了惊艳神色,他现在有些后悔当时立刻用兜帽挡住了脸。 如果她多看一些时间,也许…… 她会记住他,如果能够记住就好了…… 第3章 杨家 — 杨初丹远远就看到杨府的门口有人,想来应该是季常的到来让府里的人知道她提前回来了。 “是三小姐啊,真的是三小姐啊!”听到张管家开心地呼声,杨初丹下马,张管家身后的仆人立刻过来为她牵马。 “张叔。”杨初丹看到张管家红着眼眶,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这位张管家从她父辈就为杨府效劳,看着他们杨家兄妹长大的,所以杨家兄妹都称呼他为张叔。 “哎呀,你看我都这把年纪总是情绪激动,快进来,二爷等你很久了。”张管家在前面引路,杨初丹迈入大门,开口问:“二嫂怎么样了?” -- 第5页 “前天就生了,是个男孩,二爷说等你回来取名字。” 听到张管家这么说,杨初丹愣了一下,然后就看到坐在木制轮椅上的二哥,给他推轮椅的正是季常。 “二哥。”杨初丹快走了几步,将手里的皮毛斗篷盖在了杨礼逸的身上说:“你怎么出来了,还穿的这么少。” “听到声音了,” 杨礼逸细细打量着自家妹妹,然后伸手为她拍了拍身上刚刚抱流浪狗留下的灰迹,低声说:“安全回来就好,小妹。” “大将军。”季常小声开口,看起来他真的是紧张极了。 “二哥,这是我的副将——季常。”杨初丹说。 “我知道,刚刚季常已经做过介绍……啊,张叔,安排季常休息吧,跟着小妹一路奔波,刚刚又被我拽着聊了许久,肯定是累了。” 听到杨礼逸的吩咐,张管家立刻对季常弯腰说:“季大人,这边请。” 季常对杨初丹行了一个礼,然后跟着老管家向偏院走去。 一离开了杨家兄妹的视线,季常忍不住舒了一口气,张管家笑眯眯地说:“季大人对着二爷特别紧张。” “诶,管家叔叫我季常就行。”季常摸了摸脑袋说,“紧张,杨二爷当将军的时候,我就是一个小兵,有一次看着他路过,当时真的感觉看到神仙,威武又英俊,真的就是话本里说的那种丰神俊朗的大将军。” 听过季常夸杨礼逸,张管家特别高兴地说:“是,他们兄妹随母亲,生得都好看,但是三小姐那双眼睛是随了老家主。” 季常听老管家说着,没再说话,将门杨氏的现状是无人不知的…… 当年杨老将军和杨家大公子战死,杨家主母随后殉情而去,不久之后杨家二公子也被俘虏,是杨家三小姐去救的,救下来的时候,左腿和左臂已经被敌人砍了,差点没救活,但是杨二公子求生意志强,加上杨初丹一直没有放弃,他最终活下来被送回了杨府。 看着张管家为他关好房门,累极的季常躺在床上,如果是平常他也许很快就睡着了,但是现在他有些激动,因为这是杨府,能够来到这里是他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季常朝着空气挥了几拳,莫名的想起当年去他们村里那个算命先生,一直没有人理的算命先生,他看着可怜,就给对方了一个油饼,吃着油饼的算命先生,嚼着饼给他算了一卦…… 他只记得那个算命先生告诉他,他命里有文武双星相助,一路向上,脚踏实地的走一定会到达最高的地方。 那时候他觉得那个算命先生吃了他的饼,所以对他说好听的话,现在他想为自己当时不屑的态度道歉,因为他此刻确实到了‘最高的地方’,杨氏真的是武家的巅峰,商国的顶天柱,他能够在杨家的麾下战斗,此生无憾。 ****** 杨初丹换了一套干净的衣服来到了二嫂房里,进屋的时候,张管家已经泡好了茶,二哥为她倒了一杯,她没接茶,忍不住先去看了小侄子,小孩刚出生不久,杨初丹望着他也不敢靠近。 “初丹,过来抱抱他。”二嫂谢萱开口,杨初丹连忙摆手,甚至退了一步:“我身上还有凉气,而且打扰到他睡觉怎么办?” “没关系。”谢萱抱起孩子就杨初丹怀里送,杨初丹接住孩子,一动不敢动,仔细看手还有点抖,半响说了一句:“他可真小。” “小萱,别为难初丹了,她紧张地都不敢动了。”听到杨礼逸的话,谢萱笑着接过孩子,声音温柔地说:“我就是想让初丹看看,如果没有她的话,这个孩子也不会存在。” “我小侄子名字起好了吗?”杨初丹连忙转移话题,二嫂谢萱是都城首富之女,也是一个经商有道的女商人,平时雷厉风行,但是每次说起她救下二哥事情都要哭上一会。 “等你起名字呢,因为……”谢萱的话还没有说,杨初丹就猜到她要说什么了,明显转移的话题,又要被二嫂给转移回来了,她连忙开口说:“我也想不到好名字,但是想给他一个‘佑’字。” “那就叫杨一佑可以吗,然后等老二出生叫双,等老三出生,可以用‘初’字吗?”谢萱看向杨初丹,杨初丹笑着说:“当然可以,二嫂准备要生几个啊?” 杨礼逸咳嗽了一下,看到杨礼逸害羞了,谢萱眯起眼睛说:“你哥这么好看,我肯定要多生几个啊。” “小萱。”杨礼逸有些窘迫地看向谢萱,意示是自家娘子——妹妹还在呢,不要戏弄他。 “你看,你哥脸红了更好看。” 二哥和二嫂中间隔着她,她都感觉到粉红色的心不断的冒出来,她清了清嗓子说:“说起好看,我刚刚帮得那个人才好看。” 杨礼逸与谢萱对视一眼,然后杨礼逸沉声说:“小妹可有成婚的打算?” “呀,我就是随手帮个忙,连人家名字都不知道……”杨初丹连忙摆手,谢萱在旁边笑出了声:“看来那人是真好看,你还惦记上了,你哥是说,最近有传闻,皇上要把他的三弟赐婚给你。” “胡闹,简直是胡闹!” 杨初丹没发表想法呢,杨礼逸先沉脸发火了,谢萱自然看出自己夫君是真的生气了,她看向杨初丹,想听听杨初丹想法。 “皇上的三弟,应该连十六都不到吧。”杨初丹觉得有些荒诞,她今年都二十五了,虽然是大龄未婚女子,但是也不至于找一个没成年的小男孩。 -- 第6页 杨礼逸声音有些冷冷地说:“他设了宴会说是给你接风洗尘,其实……” 孩子发出了哭啼声,似乎是被吵醒了,谢萱连忙抱起孩子,杨初丹走过去,推着二哥的轮椅到床边,然后拍着二哥的肩膀说:“二哥,已经半夜了,你和二嫂早点休息。” “小妹……”杨礼逸似乎还有话要说,杨初丹轻轻按上杨礼逸的肩膀说:“二哥,我暂时都不会走。”说完,她离开了房间。 “逸郎,刚刚初丹说‘暂时’。”谢萱拍着孩子,低声说,“不是说已经拿下金国,蛮族也退了,已经胜利了吗?” “也许小妹另有打算。” 杨礼逸回答,看到谢萱担忧的模样,他伸手摸着她的脸颊说:“别担心,之后我会和小妹谈一谈。” ****** 杨初丹翻了一个身,在军营习惯早起,天蒙蒙亮,她就清醒了,听到院子里似乎有声音,她起身打开窗,凉风吹散了她最后一丝睡意,守门的婢女看到杨初丹房间窗户打开了,立刻敲门问:“三小姐可要洗漱?” 杨初丹应声,两位婢女立刻将洗漱都东西准备好,杨初丹洗了一把脸,看着她们眼生,开口问:“你们叫什么,是什么时候进府的?” “回三小姐,奴婢叫银子,旁边是我姐姐叫金子,是随着主母一起进府的。”听到婢女这么回答,杨初丹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这个主母是指二嫂谢萱,而不是自己的母亲。 “银子,金子,是二嫂会喜欢的名字。”杨初丹擦了一把脸,微笑说:“守夜辛苦了。” “不辛苦,我们都是轮值的。”金子态度恭敬的回答,银子在一旁拿起木梳准备为杨初丹梳头,杨初丹伸手阻止她们,随意得拢了一下头发说:“这样绑上就行,你们先下去吧。” 两位婢女离开房间,杨初丹套上外衫向院子走去,是季常在挥舞着红缨枪,二哥在一旁似乎在指点他。 看到杨初丹出现,季常抹了一把汗,对杨初丹露齿一笑:“大将军,您醒了。” 杨初丹的视线落在季常手中红缨枪,察觉到杨初丹的视线,季常连忙解释说:“我早上在晨练,二爷过来说让我试试这杆|长|枪,真是一把好武器啊。” 说完,季常又开始舞枪,动作利落,力道有劲,雪白的枪头留下一道道刃光。 “他是你的副将?”杨礼逸突然开口问。 “嗯,我一手提拔上来的。”杨初丹回答。 “是一个好苗子。”杨礼逸话音刚落,季常已经收了枪,笑容有些腼腆的说:“我不经常用枪,有些不熟练。” “熟练起来会更好,这枪送你了。”杨礼逸温和而平静的说。 “……二哥。”杨初丹有些迟疑,杨礼逸对她摆了摆手:“我留在也无用,让它跟着季常,也算能护你一程,好了,我去让张叔准备早饭。” 旁边待命的仆人看到杨礼逸招手,立刻过去推着杨礼逸准备离开了院子。 季常有些不知所措看向杨初丹,杨初丹对他轻轻点头,他连忙大声说:“感谢您了,二爷……” 看着枪柄上刻的‘杨’字,季常有些不确定的问:“大将军,这是二爷以前用的枪吧,这么珍贵的东西,是我能收下的吗?” “他把‘黑刃’送了你就收着吧。”杨初丹说。 “它叫‘黑刃’啊。”季常双眼中闪着光,“真好听,是二爷起的吗?” “谁知道呢,我二哥拿到的时候,它就是这个名字。”杨初丹拍了一下季常的肩膀说,“好了,你收拾一下,准备吃早饭吧。” 季常抚摸着枪杆上的字,当年还是将军的杨礼逸被俘,杨礼逸的长|枪被从战场捡回来,只是一个小兵的他,只是远远地看着这枪被运送了回来,他甚至连去捡这长|枪的资格都没有,而如今却成了他的武器。 当真是世事难料。 第4章 归途 — “大将军,军师大人和队伍应该快进城了。”季常看着悠闲吃着梨糕的杨初丹有些着急。 杨初丹的视线从棋局上转移到季常身上,还没有开口,对面的杨礼逸已经落子并说:“小妹,你输了。” “啧,都怪季常在我旁边唠叨。”杨初丹绝对不承认是自己棋艺不好。 杨礼逸自然知道杨初丹下棋是什么技术,也没指望能和她棋逢对手,她这些年都在外打仗,如今回了家,她想做什么就陪他做什么。 “我也没说几句话,您不去和军师大人汇合,城里的百姓看不到凯旋归来的大将军该多失望。” “殷沐会解决。”杨初丹挑着黑白棋子准备和二哥继续下棋。 “军师大人怎么解决啊。”一想到殷沐会为难,季常真的很想以下犯上的绑着杨初丹去跟队伍汇合。 “她算计的时候,就应该想到我肯定不会回去。”杨初丹毫不在意地说。 “军师大人算计您?”季常一头雾水,但还是小声嘟囔说:“那您也不能这样为难她啊。” “嗯?”杨初丹打量着季常似乎察觉到什么,但是张管家进来说:“二爷,三小姐,殷小姐到府了。” “是军师大人来了。”季常双眼微亮,抱着长|枪便往大厅去,几乎是用跑的,杨初丹看到他着急的样子,把拿起的白棋放了回去,笑着对杨礼逸说:“比我预计的早了这么多,看来她一点都没觉得为难。” -- 第7页 ****** 殷沐刚刚放下茶杯就看到季常抱着长|枪跑了进来,察觉到殷沐在看他,季常放慢了步伐,发现殷沐穿着长裙,他脸颊微微红了,开口说:“你到了,军师大人。” 从职位等级来说,季常现在的官职其实比殷沐要高,但是他一直都这么称呼她,也不改口,殷沐纠正过一次,后来就随他了。 殷沐微笑点头,那双漂亮的杏仁眼落在季常怀中的长|枪上,季常立刻亮出长|枪,像是炫耀得到宝物的孩子说:“是杨二爷送我的。” 这时候杨初丹推着杨礼逸进了大厅,殷沐立刻起身,语气恭敬说:“杨二哥,许久未见。” “嗯,跟着初丹在外打仗,辛苦了,小沐比上次见似乎又瘦了一些,但是漂亮了,也是一个大姑娘了。” 杨礼逸微笑回应。 殷沐长着一张温柔又恬静的脸,如今换上长裙,一点也不像常年在军营打仗的女子,优雅又端庄,只是那双漂亮的眼睛,注视他人的时候总是有着一股难掩的冷漠。 杨初丹看着殷沐这身裙子,来回打量着她,抿唇笑着说:“你就是这样带着队伍进城的?” “也没说非要带着队伍进城,进城之后士兵难道都住在将军府吗,士兵在城外兵营,我独自过来的。”殷沐笑盈盈地说,透亮眸子里满是狡黠。 “你之前说得进城,让百姓看看军队凯旋的样子。”杨初丹没想到她竟然都没带骑兵进城,就是因为说要进城让百姓看,杨初丹才想先跑回来。 “大将军跑了就没办法了,我总不代替你吧,我长得这么漂亮,百姓们该说大将军怎么那么漂亮,但其实根本就不在夸你,你这不是占我便宜吗?” 殷沐轻轻拢着头发,笑得温柔,话说的虽然自恋,但是她也真是长得漂亮。 “也是,如果大将军长得一副柔弱的样子,百姓们也许会失望。”杨初丹也露出笑容。 看着殷沐和杨初丹斗嘴的样子,杨礼逸有些怀念的轻笑,这两个人从小就不对付,但是又携手战斗了这么久,是冤家又是生死之交。 一个仆人急匆匆跑过来对着杨礼逸行礼说:“主子,外面一位公公带着一行人……” 不等仆人说完,杨礼逸脸色先沉下来,开口说:“请公公进来。” “哎呀,大将军真的已经回府了,百姓们还在外面期待能迎您进城呢。”一位穿着绿袍的公公面带笑容的走进来。 “这位是刘公公,现在的太监总管,现在最得圣心的公公。”杨礼逸开口为杨初丹介绍,刘公公笑眯眯地说:“咱家就是一个管事太监,听说大将军刚刚回府,估计你们兄妹还没来得及说贴心话,咱家就不识趣的出现了,但都是为了给圣上传话……大将军可方便接圣旨?” “说不方便,公公准备把圣旨拿回去吗?”殷沐轻轻歪头,有些惊讶地问。 “…………”显然没想到对方会这么说,刘公公明显有些被这话捏住了,笑容有些僵硬地问:“这位是……” “小女子名为殷沐,刘公公。” 刘公公虽然没有如此近距离的见过殷沐,但当然还是知道这个人,不仅因为她是杨初丹的军师,更是因为她是丞相的幺女。 “哎呀,咱家真是眼拙,竟然没有认出是殷小姐,这圣旨自然是不能拿回去,咱家在这里等着大将军方便接旨。” 殷沐笑容未变,眼中染上一分不耐,说这么多废话有什么用。 “臣,接旨。”杨初丹刚想撩起衣摆单膝跪地,刘公公连忙拉住她说:“哎呦,大将军,皇上说免跪,您能接旨就行。” “谢主隆恩。”杨初丹说完,刘公公念起圣旨,在这一堆夸耀的话组成的圣旨里,其实就要传达,今晚设宴,宴请杨初丹及其属下。 “大将军请好好休息,晚宴前圣上会派人来接大人们。”刘公公将圣旨放到杨初丹手里,低声说,“大将军莫怪圣上一天都没让您休息,圣上真的是高兴,想见一见您。” 杨初丹什么反应也没有,刘公公看到她如此反应,忍住叹气的冲动,弯腰说:“那咱家先回去,不打扰您了。” “估计你先回来的事,他早就知道了,等小沐安排好士兵,他才来圣旨也算沉住气了。” 杨礼逸声音沉下来,显然是有些不高兴。 殷沐喝着茶没有说话,季常有些呆呆地问:“刚刚说宴请大将军和属下,这……我也得去吗?” 原本不知道考虑什么的殷沐看到季常这副呆样,忍不住笑了一下,挑眉问:“你不是杨初丹的属下吗?” “我当然是啊。”季常底气不足地说:“但是皇家晚宴,肯定都是大官,我也不懂那些礼数。” “有什么礼数,不过是一些装腔作势又喜欢说废话的人。”殷沐的嘴一向毒辣,看起来温柔又可亲,实际上那温柔中总有着被掩饰的丝毫不露的狠戾。 “我叫管家早点备餐,你们吃一些在去,也不知道要几时能回来,都先去休息吧,” 杨礼逸探手拿过杨初丹手中的圣旨,轻轻拍了拍妹妹的手臂,“带小沐去休息,她奔波到现在,晚上又要陪你参加晚宴。” “殷沐,跟我来。”杨初丹对殷沐招了一下手,殷沐没说话跟着杨初丹走向院里,杨初丹找了她院里的偏房给殷沐,“你要是不想去,就在这里休息。” “我回来之前,大概调查了一下现在都城的情况,但是也想亲眼看看情况,顺便跟我父亲打个招呼。” -- 第8页 “哦,那你晚上要跟你父亲回丞相府吗?”杨初丹问。 “不了,我都被逐出家门了,改日拜访一下去看看我娘亲就行。”殷沐平静地说,看到杨初丹沉默就知道她可能在愧疚。 毕竟,当初杨初丹带着自己参军,父亲不允许,甚至说要是她陪着杨初丹耍疯,就跟她断绝关系。 但她还是跟着杨初丹走了,并且跟着杨初丹一路走到现在,证明了她们的选择。 “我睡一会,你与其在这里考虑我的事,不如想想怎么应付那人吧。”殷沐打了哈气,把杨初丹赶出了她的房间。 殷沐确实很疲惫,但是她一定要参加这场晚宴,看看那些嘲弄她们的人,如今露出谄媚的脸,说着恭维的话。 ****** 晚宴前,皇上不仅派了马车还准备了官服,黑紫相间的官服并不是完全男子服饰的模样,衣摆稍微宽,绣着金色的牡丹,裙摆两侧还有带着花朵的飘带,是十分用心的设计,威严中不失女子裙装的柔美。 殷沐的官服与杨初丹款式一样,只是颜色不同,她的是紫白相间,裙摆上也没有任何纹饰。 “这是皇上准备的女式官服,大将军请换官服。”太监将官服交给杨初丹,面带笑容说:“那奴才就在这里等着大将军了。” 季常在杨礼逸的建议下换上杨家士兵的兵服,换好衣服便上了马车去皇宫,一路上除了季常紧张到冒汗,杨初丹和殷沐都各有所思。 “殷丞相的幺女,你跟着杨家小孩混的不错啊。”殷沐刚下车就听到一个年老又响亮的声音,殷沐行了一个礼,微笑回应说:“我都被父亲逐出家门了,虽然李大人现在是太师了,官职小辈肯定不如您,但是一声殷大人,我还担当的起。” “确实担当的起,捷报里殷大人的计策屡破蛮族大军,想来在军营很操劳啊。”李太师抚着胡子,嘴上说的好听,眼中却有些不屑,想来蛮族就是空有力气的莽夫,让两个小女子打得退兵。 “我哪有太师操劳,太师脸上皱纹多的都要看不清五官了。”殷沐说话一向毫不留情,太师顿时颜面有些挂不住,杨初丹上前一步刚想缓和气氛,一道威严又深沉的声音想起:“放肆,你一个小辈怎么和太师说话呢。” 殷沐转头看到穿着黑金丞相服的父亲,微笑说: “原来是丞相大人,大人教训的是,但我似乎没有说什么不妥的话,太师脸上皱纹就是很多。” 殷丞相脸都黑了,杨初丹向前一步说:“丞相大人,我的军师说话就是直言不讳,在军营养成的不良习惯,您谅解。” 殷丞相瞥了杨初丹一样,冷哼说:“就知道殷沐跟着你也会成一个野丫头。” 杨初丹依然笑着,看到殷沐想反驳,她轻轻怼了殷沐一下,听到殷丞相继续说:“殷沐,你母亲非常想你,你回来竟然没有去看她,当真是一个不孝女……” “之后肯定会拜访丞相府。”殷沐行了一个礼,转身就走了,杨初丹对两位老臣也行了抱拳礼,然后离开了,季常偷瞄了一眼殷丞相,鞠躬行礼之后也立刻跟上杨初丹。 “蛮族就是蛮族,除了野蛮也没脑子,让两个女娃打回了老家。”李太师脸上带笑,言语中却透着嘲弄。 “蛮族并没有完全撤退,看来接下来得让李太师去带兵,才不丢我商国的威风。”殷丞相丢下这句话也不管李太师什么表情,转身就走了。 蛮族是商国给起的外号,本身叫察客族,一个让杨家折损至此的外族,如果不是真的有能力怎么可能会打退他们。 不管他的女儿还有杨家丫头,都是商国和平的护盾,因为性别就对她们抱有偏见,甚至想要压住她们的老臣们,常年高居上位,享受着安逸与权势…… 现在的皇帝——商献,取国号为加兴,年轻且富有野心,殷丞相心里清楚,在战争稳定之后,现任皇帝要创造他想要的商国时,许多老臣也许都会成为他的祭品。 第5章 赐予 — 皇宫,最威严又奢华的地方。 兰封跟着雪阳院一行人经过重重检查,终于得以进入了宫门,高耸的围墙透着不可逾越的威严,来接应他们的是一位年轻的公公,看他们进了门,他挑着灯走了过来,对卫兵们微微鞠躬说:“检查完了,奴才就把人带走了,徐大人。” 那位被称作徐大人的侍卫也没说话,就是挥了挥手,年轻的公公转头看向他们,板起脸说:“跟咱家走吧。” 雪阳院一行人跟在小公公后面,毕竟是皇宫,有的人忍不住要四处偷偷看一下,那小公公也是眼尖,斜眸说:“低头,别到处看,今天是迎接大将军的晚宴,出席的都是达官贵人,冒犯了贵人,小心没了脑袋。” “感谢公公提点。”雪阳院老板笑容讨好的点头,然后警告地看向身后的戏子们。 小公公也没在说话,斜眸看他们的时候,眉眼间总是带着不屑,虽然是阉|人却在皇宫当值,可能觉得自己要高这些戏子一等。 不知走了多久,兰封终于知道在这灯火通明的宫中,这个小公公为何会提着一盏灯,因为带着他们走的小路越来越黑,想来是为了避开那些达官贵人。 “人接来了。”一个细嗓又带点苍老的声音响起,兰封听到那个小公公语气毕恭毕敬地说:“刘总管,雪阳院的人都在这里了,侍卫也检查完了。” -- 第9页 “嗯。”刘公公拿过小太监手里的灯,指了一下身后的房间说:“你们就在这里准备着,需要登台的时候会叫人来喊你们,你们就跟着走。” “诶,谢谢总管大人。”雪阳院老板点头哈腰,刘公公准备要走,似乎想起什么,停下步伐说:“都抬起头,咱家看看哪个是雪阳院的头牌啊?” 为了节省时间,雪阳院的戏子都画好了妆,只有几位乐师没有化妆,兰封就是其中之一。 兰封长得太出众,刘公公一眼就看到了他,饶是见惯各种美人的刘公公都有些愣神,随即又看了看其他人,挑眉看向雪阳院老板,似笑非笑地说:“老板是个会做生意的,这位头牌不知会入谁家当个‘小主’。” 雪阳院老板额头上浮现出薄汗,只能弯腰说:“小封还不谢谢总管大人吉言。” “谢谢总管大人的吉言。”兰封抱琴低头,刘公公斜眸看向年轻的小太监,并将手里的灯笼递给他说:“行了,小吉子你就在这里候着吧。” “是,总管大人。”小公公弯腰应答。 雪阳院老板气都不敢喘,总管公公误以为兰封是头牌,他也不敢解释,真正的头牌没来,本来去清梦楼要个人替代他的头牌,也不知道那个兰老板是不是故意的,竟然送来一个男人,虽然长得好看,但是不会唱戏,索性只能让他充当个琴师。 其他人都进了屋子,雪阳院老板拿出一个钱袋塞入小公公的手里,笑容讨好地说:“公公,我们进屋候着,有事您多多提点。” 握着沉甸甸的钱袋,小公公脸上挂了笑,点头说:“那自然,老板就进去候着吧。” 雪阳院老板进了屋子,戏子们在补妆,琴师们在调试乐器,就兰封抱着琴低头坐在角落。 兰封刚来雪阳院那天,雪阳院老板真的差点没有气过去,谁都知道雪阳院头牌橙花姑娘,温柔可人,更是出落的美艳至极,对方送一个男的,怎么代替他的头牌上场。 气的他又去了一趟清梦楼,那兰老板甚是无耻的说:【你说要个代替,也没说非要女的。】 雪阳院老板虽然生气,却舍不得将兰封退回去,因为他长得太好看,一个男子能长成这样,也是天下少有……雪阳院来了皇宴,听着风光无限,不过是任权贵宰割的鱼肉,真像那个总管说的,被官员相中领走,那都是雪阳院的损失,所以他不敢让头牌来。 在这小屋里等待的时间,度日如年,戏子们都叽叽喳喳的小声讨论,与他们所在地方相反,不远处的会场热闹而明亮,仿佛两个世界。 确实是两个世界,一边是达官权贵,一边是低微的戏子们,在不需要他们登场的时候,甚至都不让他们呆在有光的地方。 “今天是大将军的洗尘宴,你说我们能看到那位女将军吗?”一位女戏子一边描着眉一边说。 “能看到又怎么样,你还能进将军府当个小妾不成?”另一位整理戏服的女戏子打趣,毕竟对方是一位女将军啊。 “哎,真可惜,我可是很憧憬她的,”女戏子放下眉笔,看向跟她搭戏的男戏子,“你在性别上比较有优势。” “我们的琴师更有优势吧。”男戏子阴阳怪气地说。 女子们都不敢看兰封,他长得好看,却不是她们可以惦记的……而且她们这种身份的人,越是貌美,越是坎坷,难以善终。 “行了,你们几个出息了,还讨论大将军,大将军就是找男侍从,轮得到你们吗?”雪阳院老板厉声说。 戏子们顿时都禁声了,杨家是什么门楣,就算是男侍从,也得是有头有脸,有门有户的,肯定不会要风尘出身的。 虽然心里清楚,但是这位女将军在民间总是充满传奇的色彩,能够见上一面也是幸运的。 ****** “初丹姐姐!!!”听到轻快的男声,杨初丹回头看到曾经的三皇子,现在的三王爷一脸开心地向自己跑过来。 “三……”王爷两个字还没说出口,对方已经冲过来,显然要来一个熊抱,杨初丹连忙侧身,他扑了一空就算了,还踩到了自己的衣摆,脸朝地就倒下去了,杨初丹一把伸手揪住了他的后衣领。 “姐姐好身手!!!”商贺双眼发亮,崇拜之情源源不断涌出,一想到他皇兄对他的承诺,他连忙起身,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一脸严肃地说:“我已经是一个大人了,姐姐别随便拎我衣领。” “嗯,所以让你摔倒比较好?”杨初丹问。 商贺脸一红,还没来得及说话,刘公公已经出现了,代表皇上快入座了,杨初丹对商贺说:“皇上要来了,先回座吧,三王爷。” “什么三王爷啊!”商贺气得跺脚,明明之前还叫他弟弟呢,后面的侍从发现四周的目光,低声说:“三王爷,先去座位吧,其他大人都回座了。” “皇上到。”刘公公尖细而洪亮的声音响彻了整个会场,官员都在座位的桌子前行跪拜礼。 杨初丹也在其中,与众人一起高呼万岁。 “众卿平身,大将军在外面征战多年,如今凯旋,朕免你跪拜礼。” “谢主隆恩。”杨初丹起身,殷沐与季常也在身后,季常是个面生的,皇上开口问:“这位就是杨将军的副将。” 被点了,季常一口气差点紧张到噎住,连忙又跪地说:“回皇上,在下是大将军的副将,名叫季常。” -- 第10页 季常察觉到周围的视线,大概是诧异他竟然是杨初丹的副将,毕竟他长得斯文俊秀,看起来就是一个白脸书生。 “哈哈,不要紧张,季副将跟着大将军征战,都是功臣啊,起身。”听到皇上这样说,季常缓了一口气,喊了谢主隆恩之后,这才看清皇上的脸,正是愣神的时候,被殷沐扯回了座位。 “发什么愣!”殷沐低声训斥,季常连忙低头说:“我…我没想到皇上长这样,我以为得是杨二爷那种丰神俊朗……” 殷沐拿起一个糕点塞入季常的嘴里,意示他不要再说了,然后殷沐拿起酒杯,她随杨初丹在外征战,自然也是许久没有回来,如今的皇帝——商献,已经和印象中完全不同。 他戴着华贵的旒冕,身着奢华而尊贵金色龙袍,但是依然掩盖不住他俊美的五官中携带了入骨的媚惑,不了解他本性的人,可能会被他容颜所盅惑,那凤眸星目只是注视着你,就好像要挖了你的心。 这脸曾经给他带去过很多麻烦,但是如今他已经是九五之尊,上位者的冷酷与莫测,让他美丽的笑容中透着一丝令在场的人都不禁毛骨悚然的阴翳。 宴会开始,乐器的声音与舞者的裙摆为宴会添上色彩,可是大臣们都小心翼翼,各有所思,只有皇上在看着节目,杨初丹在认真的吃东西。 每个节目结束,大臣们都象征的鼓鼓掌想要活跃气氛,然后在期间都争先空后的赞扬一番杨初丹的功绩,当然也不忘了夸殷沐,顺便捧几句殷丞相。 殷沐觉得这些大臣滑稽的模样比节目可有意思多了,一直到杨初丹放下筷子看向舞台,殷沐望去,好像是请来的民间戏园,不止杨初丹,许多大臣都看向舞台,准确来说都是在看那位灰衣琴师,不起眼的灰衣与舞台边部朦胧的光都不能让他的容颜暗淡半分,优雅而清贵,貌美无双。 商献眯起眸子,鼓掌说:“好,真的不错。” 皇上鼓掌了,大臣们自然纷纷附和,也因此雪阳院的戏子们都没能下台,跪在那里谢恩。 “这些演出里,就这个演出得到大将军的目光,”商献露出了笑容,看向舞台跪着的那些人,“朕猜测一下,那位琴师似乎很得大将军中意啊。” 商献看了刘公公一眼,刘公公立刻意会,过去领着琴师走了过来,跪在皇帝的下方。 兰封跪在冰冷的地面,皇上高高在上俯视着他,同为男子却天壤之别,一个低微的不值一提,一个高贵的天下至尊。 “朕,将这位琴师赐予大将军如何?”商献笑得好看,却犹如毒花,仿佛下一秒就要夺命一般,平时侍奉在侧的臣子们早已觉得不寒而栗。 今晚来的大臣们都在猜测皇上准备怎么对待杨初丹,如今战事平息了,杨家立功确实该赏,但是军权也该上交了。 臣子们面面相觑,不知道皇上赐一个男人给杨初丹,这算是示好吗? 杨初丹走到兰封身边,看着兰封笔直到仿佛很轻易就可以折断的背脊,轻轻垂眸,半跪在地,开口说:“谢皇上赐婚。” 一片寂静,大臣们都不敢置信,殷沐看了一眼皇上的脸色,忍不住笑了,杨初丹这种不安常理的行动,真的是会气死人。 “初丹姐姐!!”桌子被掀翻的声音打破了寂静,三王爷商贺红着眼眶大喊:“胡说什么呢,这是皇兄赐你的男侍从,你的赐婚对象应该是我。” “三王爷才是在胡说什么,你成人礼还有两年,我都已经二十五了,”杨初丹说到此处一顿,看向皇上说:“皇上应该清楚我们杨家的家规,赐予只能是婚约,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臣自然不能违背家规。” “皇上英明,大将军的婚姻大事,一直都是下属与士兵们最关心的事,”殷沐起身,笑眯眯地说,“战事大捷,如今又得皇上赐婚是喜上加喜,季常去传信给边防士兵,让大家都高兴一下。” “才不是,殷姐姐你不要瞎说,我皇兄就是赐个男侍从给杨姐姐,哪是赐婚!!!”商贺委屈地眼泪都要落下来了。 “哦?皇上金口玉言,赐了一定就是赐婚,毕竟杨家家规如此,进门的只有原配。”殷沐话说的轻飘飘,每一句都很有分量,先是皇上说的话不能反悔,其次是就算皇上原本想把这个琴师作为男侍从赐给杨初丹,但是杨初丹只要接受了,这个琴师进门就是原配,因为杨家家规,不允许男子娶妾,出嫁女子的夫君也不许纳妾,杨家都是一生一世一双人。 杨家这个家规连民间都知道,杨家从祖辈开始就是如此,杨初丹的父母更是生死相随,大哥战死后,大嫂也没有改嫁,二哥就谢萱一个妻子,到了杨初丹也应是如此。 “好,好,好。” 商献连说了三个好字,旁边的刘公公心惊肉跳,大臣们一时摸不清皇上的意图。 皇上这个‘赐’到底是何意,原本是以为用一个‘美人’献给大将军示好,但是杨家家规皇上是知道的,皇上如果是要赐婚,将一个雪阳院里的男人赐婚给了大将军,这是要折她的锐气吗? 兰封不敢抬头,这位女将军的声音他太熟悉,他甚至不敢相信,如果真的是她,为什么没有拒绝,明明身份有云泥之差。 这里的每一个掌权者可以轻易改变他的命运,生死不由自己,归处更是不由自己。 “谢恩吧,”杨初丹的手轻轻搭上他颤抖的背脊,然后低声说:“记得带上你的名字。” -- 第11页 她的掌心温热,温度透过衣衫传了过来,给人一种莫名的安心感,仿佛在说我会保护你。 “草民兰封,谢主隆恩。” 第6章 婚书 — 听到兰封谢恩,杨初丹打从心底松了一口气,还好他没有拒绝,不然这个情况下,她也许无法保证他的安全。 商献捏着手中的佛珠,眯起了眸子,刘公公不敢说话,这个情况正常是应该下圣旨赐婚了。 “大公主到。”门口守卫的声音刺破着仿佛结冰的气氛。 “本宫可是打扰了你们的兴致。”长公主一身湖蓝的长裙,盘起的发髻上没有一丝装饰,双手捏着一串白玉佛珠,恬静而貌美的容颜上带着温柔与仁慈。 “皇姐,你怎么来了,朕还想等宴会散了之后,让大将军去探望你。”商献松开了佛珠,并用袖子掩住了它。 “无妨,本宫想早点见三妹,”长公主微笑着走到杨初丹身边,“三妹,来让嫂子看看。” 杨初丹被长公主拽了起来,杨初丹没敢看长公主,目光落在她手中的白玉佛珠上,低声喊了一声:“大嫂。” 长公主轻轻笑了,然后看向兰封,对杨初丹说:“这是皇上赐给你的夫君?” “皇姐……”商献唇边的笑容都有点挂不住了,似乎想要解释什么,但他一瞬间的迟疑,长公主已经继续开口说:“这真是好事,好事别拖,户部尚书不是在吗,今日就把婚书办了,婚礼之后补办就好。” “这……”户部尚书傻眼了,偷看一眼皇上的脸色,心惊肉跳地说:“长公主,臣哪能随身携带婚书。” “那就让我家妹妹随你去户部办理,”长公主神色温柔地看向商献,“皇上觉得这样可行?” 商献垂眸看向跪在地上的兰封,半响,轻轻歪头,笑着说:“……朕觉得行不行并不重要,要将军同意才行,将军今日才与这位雪阳院的琴师见面,也许需要一些时间相互了解。” 长公主立刻察觉到商献是想要搁浅这个事,她点头说:“皇上说的也有道理,初丹,你自己来决定?” “长嫂如母,我觉得大嫂说的很对,”杨初丹扶起跪了许久的兰封,低问说:“兰公子可愿意现在去领了这婚书。” “自然是愿意的。”兰封声音很轻却好听极了,让杨初丹心里有点痒痒得感觉。 “好,既然如此,今天就散席吧。”商献面无表情的说完,起身就走,刘公公连忙喊了散席,大臣们都跪地恭送皇上,只有杨初丹和长公主没有跪。 “大嫂……”杨初丹刚刚想开口,长公主对她摆了摆手:“先去户部办婚书,之后随时来府上找我就行。” 杨初丹对长公主弯腰行礼,目送长公主立刻,户部尚书走过来,有些犹豫地说:“大将军,这婚书可是……” “周大人先去户部等我们,我们随后就到。”杨初丹笑着拍了拍户部尚书,户部尚书咳嗽了一声,点了点头。 “我让季常去备马了,我先和季常回去把这事告诉杨二哥。”殷沐走过来,杨初丹看向她,还没开口,殷沐对她摇头说:“有什么话等回府说,你先按照大公主说得做。” 季常这时候从门口跑过来,对殷沐说:“军师大人,马匹备好了。” “我和季常先走了,你去户部。”殷沐说完转头就走了,杨初丹转头看向兰封,兰封没想到对方会突然转头,两个人的眼神一下子碰上了,兰封连忙移开视线,杨初丹对他说:“我们去户部吧。” ****** 刚刚皇上特意提了他是雪阳院的琴师,就是想告诉长公主,他的身份配不上这位女将军。 但是长公主却一字未提,依然坚持让去领婚书,将军大人的朋友也没有提他的身份,就是说,现在有一个人与将军成婚是重要的事,这个人是谁,她们不在乎。 但是这个人是他真的好吗,他真的对她有用处吗? “来,我记得你不会骑马。”杨初丹对兰封伸出手。 有过一次经验,兰封握住杨初丹的手,顺利上了马,杨初丹轻轻抱住他说:“我刚刚听你叫lanfeng,怎么写?” “兰花的兰,封闭的封。”兰封回答。 杨初丹低头看了一眼怀里的兰封,正好又对上兰封的视线,兰封长长的睫毛颤了颤,这次没有移开视线,那双漂亮又明亮的眼睛犹如汪泉一般,杨初丹在要溺进去之前,赶紧抬头看向前面说:“我叫杨初丹,木字杨,初始的初,牡丹的丹。” “我知道。”兰封紧张地握住手,缓了一口气说:“没人会不知道你的名字。” 因为这个国家的安宁,都是她在守护着。 “我也许比自己想象的还有名?”杨初丹大笑着说。 兰封看不到杨初丹的表情,只是轻轻点头,没错,她是百姓心中的英雄,可是这样的英雄却要跟他成婚,没有比这更荒诞的事了。 “户部到了。”杨初丹勒住马对兰封说。 ****** “皇上有派人来吗?”户部尚书在户部大厅向外望,值班的下属打着哈气摇了摇头,不明所以的问:“发生了什么事,大人不是去参加皇宴……” “对……宴会上,皇上给杨将军赐婚了……” “啊,这是大事啊,对方……”下属明显整个人都清醒了,一个守卫跑进来说,“两位大人,大将军到了,属下……” -- 第12页 “叫进来,让他们进来,何岩,你快去拿两个婚书,镶金边那种……” “诶诶……”被称作何岩的男人连忙走入室内的库房。 何岩拿着婚书回来的时候,杨初丹和兰封已经落座了,兰封习惯性的低着头,所以何岩一眼就看到杨初丹,她穿着官服,视线落在何岩身上,轻轻一笑说:“劳烦这位大人了。” 何岩刚刚升到户部不久,自然是没有见过杨初丹的,他脸颊微红,伸手将婚书递给杨初丹说:“分内之事。” “兰封,会写字吗?”杨初丹问。 兰封点了点头,户部尚书立刻将毛笔蘸上磨好的墨递给了兰封,兰封接笔并道谢:“谢谢大人。” “不…不用客气。”户部尚书摆手,这婚书签了,就算没办婚礼,他也正式是大将军的夫君,从品级来说,他得用尊称。 杨初丹和兰封签好婚书,户部尚书盖了章,杨初丹将婚书拿起放到兰封手里说:“先去门口等我。” 兰封点了点头,捧着婚书往外走,一副小心翼翼地样子。 杨初丹笑着目送他了一段路,转身对户部尚书抱拳说:“打扰大人休息了,明日我会来送谢礼。” “大将军不用客气,让我去喝口喜酒就成。”户部尚书一边笑着一边把杨初丹送出了户部大厅,笑容一直保持到杨初丹出了户部的门。 “大人,她就是那位女将军!!”何岩激动地跑过来,不可置信地说:“她竟然长得那么好看,一点也不凶,而且她穿着那套官服,看起来真是凛然又贵气。” “她那位夫君更好看,”户部尚书困得打了哈气,尤其是一晚上提心吊胆之后,“可惜是雪阳院的。” “什么……”何岩震惊地瞪大眼睛,还想追问,户部尚书已经进了内屋,何岩揉了揉耳朵,没听错吧,刚刚大人确实说是‘雪阳院’,那不就是戏子吗?! 所以,他们商国的女将军,战场上的英雄,婚配对象是戏子? 第7章 入府 — 兰封看着婚书以为在做梦,梦境是从哪里开始的,他也许在皇宫里那间昏暗的小屋等着登台,太过困乏,他睡着了,所以此时此刻的一切都是在做梦。 兰封抬头,夜空中月亮依然很明亮,亮到遮住了周围星星的光,夜晚的风吹得有些凉,他打了一个冷颤,低头看到手里的婚书,他环顾了一下四周,户部的守卫站得笔直且一动不动,马儿在旁边磨着蹄子。 他觉得自己很清醒,但是头却有点昏沉,有种身处梦境的感觉,他犹豫了一下打开了手中的婚书,上面写着她的名字——杨初丹。 她的字很有气势,一撇一捺都有力而张扬,相比之下,他的字可以说是娟秀内敛。 “在看什么?”听到她的声音,兰封下意识地回答:“你的名字。” “我的名字有什么好看的?” 兰封视线又看向婚书说:“将军的名字,好听又好看。” 杨初丹拿过婚书,指着兰封的‘封’字说:“我觉得你的名字很不错。” “…………”兰封没有说话,这个‘封’字,有禁闭的意思,很多人都觉得不吉利。 看到兰封没有说话,杨初丹问:“怎么了,你不喜欢自己的名字吗?” 看到杨初丹上了马,兰封握住她伸出的手也上了马,然后低声回答了她的问题:“不吉利。” 杨初丹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自己的名字,她轻轻抱住他说:“打仗时候有一种军队阵法,叫封天阵,是一种很古老的兵阵,这种阵法是和敌人进行最后战役时使用的……” 马儿缓缓的行走起来,她的声音伴着夜风,显得温和又动人:“封天,意思是不问天意,只靠自己,靠自己去战斗,活下来,所以,兰封……你的名字很好。” 不问天意,只靠自己。 这是兰封第一次听有人这样说自己名字,她耐心又温柔,兰封轻声说:“是母亲给我起的名字。” “你的字也是你母亲教你的吗?”杨初丹问。 “嗯,我临摹母亲的字,渐渐就习惯了……”兰封有点不好意思,他如今已经习惯写这种娟秀的女子字体。 “你写的字秀气又端正,我觉得很不错,其实,我的字也是和母亲学的,我母亲性格就是急如风火,有时候连笔写起来,狂草的字体只有她自己认得。” “将军的字很好看……”很多想夸赞的话都被一阵风打断,穿得不多的兰封又打了一个冷颤。 “你穿得太少了,我也没有带斗篷,还是早点回府吧。”杨初丹话音刚落,将兰封护得紧了一些,开始骑马向杨府奔跑。 天气虽然尚冷,为了追求视觉上的美观,自然不会让他们穿太多上台,兰封原本觉得无所谓,但是紧紧贴在杨初丹怀里,感受她温度的那一刻,他突然有点小小的庆幸。 她身上依然有着梵香的味道,兰封头有点昏昏沉沉,一时真的分不清是现实还是梦境,他忍不住开口问:“将军大人,您信佛吗?” “婚书都已经领了,就不要叫的这么生疏了,叫我名字就好,”杨初丹说完,舒了一口气说,“我不信,但是我祖母礼佛,后来我母亲,嫂子们不知道为什么都会礼佛。” 啊,是这样啊,他想起拿着佛珠的长公主,他听说过,杨家大公子战死之后,身为他妻子的长公主后来一直在带发修行,在寺院的时间比在公主府的时间还长。 -- 第13页 兰封慢慢地闭上眼睛,大概是她身上的香气太过于沉稳又令人安心,又或许他到了雪阳院之后也没有好好休息过。 因为他不会唱戏,雪阳院的老板就让他去弹琴,那首曲子他不会,为了不在演出时出错,他一直在练习,一直都没有好好休息,兰封往她怀里又缩了缩,慢慢地失去了意识。 察觉到怀里的人气息变了,杨初丹垂眸看到对方好看又毫无防备的睡颜,他的手依然紧紧抓着婚书,仿佛是绝对不能放开的珍宝,他指尖磨破了皮泛着血丝…… 十指连心,带着伤去弹琴,一定很疼,但是刚刚的表演,他的表情从头到尾都很平静,甚至连一个音调都没有弹错。 她还不太了解他,但是今日领了婚书,从此是夫妻,他们一定能慢慢地了解彼此,也希望从今以后,她能带给他无苦无难的生活。 从户部到杨府的一路上,杨初丹的思绪纷乱,但是勒住马的那一刻,兰封一瞬间就醒了,而且双眼中没有一丝困意,甚是清明,这代表这个人时刻提防着四周的一切,哪怕是在睡梦之中。 兰封被杨初丹抱着下了马,双脚碰地的瞬间,他先是低头看了怀里的婚书,露出一丝迷茫的神色,梦还是没有醒吗? 杨府灯火通明,显然是在等着她归来,大约是听到声音,大门被打开,张管家走出来,安心的舒了一口气说:“三小姐,二爷一直在书房等你回来……这位……” 兰封对张管家刚刚要行礼,张管家一把抓住他,看着他怀里的婚书说:“公子,这可不行,你是三小姐的夫君,是主子,怎么能给我行礼呢。” “张叔,我去见二哥,你先把兰封安排在……”考虑了一下,杨初丹继续说,“先睡我房间吧。” “好,公子这边请。” 兰封没有动,只是怔怔地看着杨初丹,杨初丹对他笑了笑说:“今日先休息吧,好吗?” “好。”他点了点头,非常乖巧的样子,杨初丹又对张管家说:“他手指有伤,张叔……” “我知道,这公子穿的也少,暖姜汤和伤药,我都会安排。” 听到张管家这么说,杨初丹点了点头说:“张叔一向心细,你的暖姜汤一出,肯定不会染了伤寒,但是……麻烦你给他加点糖。” “知晓了。”张管家笑着应声,这才带着兰封离开。 杨初丹吸了一口气,大步向书房走去,书房灯果然亮着,杨初丹敲了敲门,听到二哥说:“进来吧。” 杨初丹推门进了书房,发现自己二哥正在抄佛经,她莞尔一笑:“二哥也信佛了?” “一身罪孽,信了也是给佛祖添麻烦。” 杨礼逸放下毛笔,看到杨初丹空空的双手,开口说:“我听小沐说了,婚书可是已经领了?” “嗯,二哥,你说巧不巧,前几天我回府路上不是帮助了一个人么,就是兰封。” “……到是有缘。”杨礼逸单手转着轮椅走到茶桌前,杨初丹察觉到二哥的意图说:“二哥,我来倒茶,你怎么还不休息,二嫂会担心的,有什么事情,明天说就好。” “这么大事,我哪能睡得着,你二嫂还不知道这事呢。” 杨礼逸想起妻子那个脾气,暗暗叹气,然后问杨初丹,“你让张叔给他安排在哪屋了?” “当然是我的房间啊。”杨初丹说的理所当然,杨礼逸差点呛了茶,但是想一想,领了婚书就是夫妻,在一个房间似乎也合理,他清了清嗓子:“你们才刚刚见面……” “不是刚见面,第二次了。”杨初丹笑嘻嘻地说,杨礼逸轻轻叹气:“这样也好,总比跟三王爷订婚好,大嫂如此着急让你去领婚书,肯定是比我们更清楚皇上的心思。” “跟三王爷那个小孩订婚简直是无稽之谈,皇上什么心思,想让杨家和皇家在联上一桩婚姻?”杨初丹觉得自己和三王爷商贺订婚这种事,简直是荒唐。 “他想要的是你夫君的位置。” 杨礼逸抚着茶杯说。 “他想要,我也不能同意啊,他都没成年……”杨初丹话还没说完,杨礼逸打断他说:“我说的不是三王爷,是皇上。” “……二哥,他已经是一国之君,”杨初丹笑容微敛,“茗姐都已经是他的皇贵妃了,除了茗姐还有其他妃子。” “但是没皇后。” 杨礼逸转着轮椅靠近杨初丹,“无论大臣们怎么说,他都没有立后。” “君与臣,是不可改变的选择,二哥,”杨初丹轻轻握住杨礼逸的手,低声说:“战争还没有结束,察客族没有往回撤退,也没有准备谈和。” “你准备继续跟察客族打?” 杨礼逸很平静,一点也不觉得惊讶,因为之前杨初丹一直说的是暂时。 “对,如果察尔科敢往回退,那我就追过去,我说拿下察客族,可不是打走他们,是收下他们,扩展我国的领土。”杨初丹每一句说得都很淡然,只是她双眼中有着一簇火和狠戾。 杨礼逸呼吸都停住了,他知道察客族没有彻底的离开,所以现在的安稳与和平都是暂时的,只是他没有想过,就算察客族退了,他妹妹也没有准备放过他们。 “那婚礼……”杨礼逸紧紧握住杨初丹的手,这是他家唯一的女孩,出生时,他和大哥就天天围着她的摇床,父亲更是给她取名‘初丹’,寓意最初的牡丹,她是杨家独一无二的存在,犹如最初盛开的那朵百花之王——牡丹。 -- 第14页 她本来应该盛装出嫁,十里红妆,在家人呵护之下,平安喜乐,然后与夫君白头偕老。 “我既然答应领了婚书,肯定是有自己的想法,我送你回房间休息吧。”杨初丹去推杨礼逸的轮椅,杨礼逸手中的杯子没放稳,杯子向地面摔落…… 瓷器破碎的声音响起,杯子中的茶散落一地,商献将书桌能摔得东西都摔了,他阴冷的注意着眼前的太监:“婚书已经领了?” “回皇上……是……的……”小太监吓得腿都发抖了,刘公公怜悯地看了一眼快要吓尿裤子的小太监,对小太监厉声说:“回完话还不下去。” 小太监感恩的磕了一下头,用力到额头都红了。 看着小太监走了,刘公公发现皇上正注视着那串黑檀木佛珠,刘公公心里是忐忑又着急,一时不知道怎么开口,这时候商献开口说:“皇姐是在警告朕吧。” 刘公公更不敢开口了,但是商献也没有准备让他开口,他噙着笑说:“一个风尘男子都可以与她领婚书,但是朕不行。” “那男子如此出身,自然是配不上大将军的,不仅杨家好拿捏他……”刘公公话没说完,但是也不需要再说,因为已经很明显了,皇上也好处理他。 “罢了。”商献温柔地抚摸着佛珠,一个雪阳院出身的风尘男子总比他三弟好处理。 原本赐男侍从也是一个引子,他最终的目的是用三弟占住她婚约者的位置,在他弟弟成年前,这桩婚事也会作废,他不过是需要时间,需要与她重新相处的时间,需要让她接受后位的时间。 看到皇上的心情转好,刘公公松了一口气,商献捏着佛珠走到一片狼藉之中,他举起那串佛珠,然后慢慢地勾起唇,笑得妖冶,当真是绝世容色,美得亦幻亦真。 “她向喜欢美丽的,漂亮的东西,是一个无常又喜新厌旧的人。”商献一边说一边动作轻柔的将佛珠缠在手腕说:“杨家祖母打造了三串佛珠送给孙辈,让他们送给以后的伴侣,皇姐那串就是杨家大公子送的,朕这串是她送的。” 刘公公有些惊讶,这串佛珠皇上从不离手,他知道肯定是从杨初丹那里得到的特殊东西,因为也就只有关于那位女将军的东西才能让皇上这么重视,但是没想到有这种含义。 “这是朕的。”商献抚摸着佛珠,黑檀木的佛珠映入他的瞳孔,仿佛一个漆黑的漩涡。 第8章 夫妻 — 兰封几乎是惊醒的,他环视四周,是陌生的房间,但是房间里有熟悉的气息,他又闭上眼睛,再睁开的时候还是这个房间,昨天的记忆逐渐清晰起来…… 他跟着管家来到了这个房间,管家给他准备驱寒的姜汤,还给他手指上了药。 兰封低头,看到受伤的手指已经被细致的包扎好,他心脏一点点加速跳动起来,然后转头看向枕边,果然看到婚书就在他的枕边。 他几乎要屏住呼吸,反复确认了婚书,内容以及户部尚书的印章,这代表……他确实跟大将军成为了夫妻。 不是梦境,这是一切都是真的,不,他昨天就知道这一切都是真的,但是这种事情太令人难以置信了,民间都是她的英雄事迹,她将门贵女,如今更是军权在握的大将军,老百姓提起她都是赞美之词…… 他这种出身的人与大将军成为夫妻,这是茶馆里说书人都不敢编的,写话本的人都不敢想的,但是确实是真的。 兰封一直这样看着婚书,也许它很快就会被作废,但是他确实真的拥有过…… 他一直以为那天能够遇到那位不知名的女子,短暂的相处,是话本里才会有的事情,结果现在发生的一切比话本里更离谱。 兰封拿着婚书,然后起身穿好鞋子,门口传来敲门说:“是公子醒了吗?” “是的。”兰封连忙走过去打开门,门口站着两个梳着丫鬟髻的女子,看见兰封,两个侍女先是行礼,其中一个侍女说:“公子,我们服侍三小姐的侍女,奴婢叫金子。” “奴婢叫银子。”另一个侍女也介绍自己,并询问:“公子要洗漱么,距离早膳可能有些时间,但是三小姐已经去练武场了。” “我可以去找将军大人么?”听到兰封这样问,金子和银子对视了一眼,金子笑盈盈地说:“自然,公子洗漱之后,奴婢就带您过去。” ****** 昨天夜里来到了杨府,兰封并没有注意,这里庭院没有太多装饰,但是庭院里的花朵都是名贵到千金难求,随着侍女穿过檐廊,是一个建立在水池上的桥亭,水池里养得是品种叫硬骨舌鱼的鱼。 这种鱼体侧鳞片为透明中带不同色泽的斑点,在阳光下,它的鳞片会散发出薄薄的光,优雅而美丽,难养又名贵,家里能养上两条都是大富之人了。 而这个水池里,养了数十条不说,还有不同颜色的。 察觉到兰封在看鱼,金子微笑说:“公子可是喜欢这鱼,这‘游鱼小庭’是上个月主母刚刚弄好的,没事您可以来喂一喂鱼。” 杨家现在当家是杨二公子,那么主母就是都城首富之女——谢萱。 如此也可以理解为什么将军府里有这么多名贵之物了。 银子的性格还要比金子活泼一些,笑着歪头说:“公子之后可以让三小姐带你四处看一看,主子打造好几处特别的庭院……” -- 第15页 金子轻轻捏了一下妹妹的胳膊,皱眉说:“叫主母,银子。” 银子揉着胳膊,嘟囔一句知道了,金子看向兰封说:“公子这边走,马上就到了。” ****** “你把人都放在自己的房间里,结果来我的房间睡,真是烦人。”殷沐淡漠又透着嘲笑的声音让兰封止住了步。 “他睡着了,我怕开门进屋,惊扰到他。”杨初丹回答。 杨初丹和殷沐背对着入口,季常低头磨着长|枪,枪刃与磨刀石擦蹭的声音,三人都没有注意到练武场门口来了人。 “所以你半夜摸到我房间,就不怕吵到我。”殷沐抬脚要踢杨初丹,杨初丹躲了一下,义正言辞的说:“在说了,同|床这事得经过人家允许,我私自过去睡,那多不好。” 原本低头擦着长|枪的季常听到这对话,忍不住开口说:“有什么不好的,大将军不是都和他领婚书了,而且……” 季常的话说不下去了,因为他抬头正好看到金子与银子领过来的兰封,他咳嗽了一下,给杨初丹挤了挤眼睛。 杨初丹自然是看到了季常挤眼睛,她以为季常在暗示她,成为合法夫妻就可以在夜里这样那样…… “季常,你是一个武将,又不是流|氓,就算是合法也不能不顾对方的想法,就对人家……” “大将军!!”季常大喊,可别说了,再说下去就真的是耍|流|氓了,“身后。” 杨初丹和殷沐一起回头,看到了站在门口的金子与银子,身后正是脸颊有点泛红的兰封。 “三小姐,公子醒来之后要见你,所以奴婢叫带他过来了。”金子说。 “啊,麻烦你们了,你们先去忙吧。”杨初丹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余光看到殷沐嘲笑的神情,她清了清嗓子说:“抱歉,季常。” 原来季常只是好心提醒,而真正的流|氓是她的脑子,救命,真的是太丢人了。 看到金子和银子走了,殷沐微笑说:“兰公子休息的怎么样?如果没休息好的话,杨初丹这片心意可是浪费,又是半夜打扰属下睡觉,又是早上怕副将在院子晨练打扰你,起早就把季常带来了练武场。” “殷沐,平时也没见你话这么多!”杨初丹伸手要去怼殷沐,季常连忙冲过来,挡在殷沐前面说:“大将军,你那么有力气,这一下子别给军师大人推摔倒了。” “哪有那么夸张!”杨初丹无语地看了一眼躲在季常身后偷笑的殷沐,然后听到兰封说:“谢谢将军大人,我睡得很好。” “我们平时玩笑说惯了,咳咳……你别介意。”杨初丹连忙对兰封解释,她这么一解释,兰封自然是想到刚刚的话,低下头说:“我没介意。” “抱歉,平时在军营说话自由惯了,偶尔会没有分寸。”殷沐只是想打趣杨初丹,没想弄得人家公子不知所措,她对兰封自我介绍说:“我是杨初丹的军师,殷沐。” “我叫季常,是大将军的副将。”季常也连忙说出自己的名字。 “我叫兰封……”兰封抬眸偷偷看了一眼杨初丹,他可以用她的夫君自称了吗? 他连自己真正的出身还没有告诉她。 “三小姐,殷小姐……”张管家过来了,发现季常和兰封后,又开口说:“原来季大人和兰公子也在,早膳已经准备好了,二爷让我来通知各位。” “今天开饭比以往时间要早些啊。”杨初丹说。 “三小姐明天就要上朝了,二爷说以后早膳都在您上朝之前。” 听到张管家的话,杨初丹抚额说:“啊,对,明天我得去上朝了,但是不用特意为我改时间,早膳就提前做一份送到我和殷沐房间就行,别打扰二哥二嫂休息。” “三小姐,二爷和主母都想与您一起用早饭。”听到张管家这样说,杨初丹愣了一下,然后看向殷沐说:“你什么时候回丞相府看一看你家人。” “也许今天会去。”殷沐模棱两可的回答。 “那你明天早朝结束先去看茗姐?”杨初丹问,殷沐难得沉默了,没有回答。 殷茗,殷沐的四姐,如今是皇贵妃,在商献没有立后的情况下,现在她位居后宫之首。 “我考虑一下。”殷沐说。 第9章 出身 — 杨礼逸坐在主位,看着旁边小口喝汤的谢萱,温柔地为她扯了扯腿上盖的薄毯,轻声说:“冷不冷,别着凉了。” 谢萱没理杨礼逸,只是看向门口的方向,大约是看张管家有没有把人带来。 谢萱长着一张娃娃脸,看起来甜美又柔弱,就是因为这个长相,当初她开始接管家里生意的时候,好多合作的老板都觉得她好骗,结果都在她手上吃了亏。 都城首富谢家,谢老爷子有两个孩子,长子谢勤,二女谢萱,两个人都是做生意的小能手,尤其是谢萱,在商业上真的是杀伐果决,有时候比她哥哥更狠,没有人能从她手里讨到便宜。 她本来就长得甜美,又喜欢笑,所以看起来柔软可亲,一旦她没了笑容,就像失去了刀鞘的锐剑,让人心里慌慌的。 “你别生气,对身体不好。” 杨礼逸想给谢萱再倒一碗汤,谢萱放下碗,动了一下唇角说:“我没生气,就是心里有些不舒服。” “昨天晚上我跟小妹聊一下,她挺开心的,回家的时候她不是帮助了一位男子,似乎就是那位男子。” 杨礼逸一边观察着妻子的表情,一边继续说,“大嫂肯定是好意。” -- 第16页 “我知道,本来杨家的主母也应该是她……”谢萱用食指轻轻扣着桌子,对杨礼逸笑了笑说,“我就是想见见妹夫。” 谢萱和长公主商灵差不多同一年前后进门,一个有钱的小姐,一个有权的公主,开始的时候,相处起来颇有点冤家的感觉,谢萱觉得商灵总是繁文礼节一堆,商灵觉得谢萱精明市侩,两个人碰面就要掐上几句。 杨家大公子和二公子都很担心,尽量避免她们见面,但是两个人就喜欢往一起凑,长公主要是装饰了院子,谢萱也要装饰,谢萱要是种了花,长公主肯定也要打理花园。 杨母见到两个儿子紧张兮兮的模样,笑着到道出了真相,两个人都是家里的千金,虽然互不相让,但也不是真的讨厌对方,不然长公主可以回公主府,而谢家更有很多宅子可以搬去住,但是两个人都选择在杨府生活。 后来杨家出了事情,长公主商灵离开了杨府,在公主府戴发修行,这期间,谢萱很少去见她……因为很多东西都变了。 “二爷,主母,”张管家敲了敲门,然后打开门说:”人都到齐了,我去让婢女上早膳。” 谢萱的视线一下子就锁定在那张惹人注目的脸上,五官可以用出尘之美来形容,眉眼之间带着一丝柔和,看起来纯然而温润,但是右眼下面那两颗痣偏偏又给带着一丝缱绻之态,纯净之中会带着惹人遐想的欲。 “公子是雪阳院出身,可有卖身契在雪阳院老板的手里。”谢萱问。 顿时屋里一片寂静,原本正在拽椅子的季常动作都停了。 如果有卖身契的话,证明还是一个奴籍,奴籍未脱的话,肯定没有办法领婚书的,那么现在的婚书也作废了。 “对,还有这回事,还是二嫂考虑的周全。”杨初丹笑眯眯地打破了沉寂的气氛,拽着椅子对兰封说:“来坐这里,别紧张,如果还有卖身契的话,家里会帮你解决的。” 杨初丹非常圆滑的化解了来自二嫂的质问,但是兰封并没有坐,反而对谢萱鞠躬说:“我不是雪阳院的人,不知道谢老板还记得不记得……” “我记得,你是清梦楼老板兰清之子,不久前,你跟你父亲来找我问过开租店的事情,”谢萱面无表情的说,“你这个脸让我印象很深刻,只是我不记得你的名字了。” “我叫兰封,前些日子,雪阳院的老板找父亲借人,父亲将我送了过去。”兰封说到此处,看向杨初丹,低头表示歉意地说:“今早去见将军大人就是想说出实情,我并非雪阳院的琴师,家父是清梦楼的老板。” “啊,那兰公子家里也跟萱儿家一样都是做买卖的……” 杨礼逸话说一半,就看到妻子斜过来得眼神,他咳嗽了一下:“就是买卖的方式有点不一样。” 谢家是商国的商业龙头,不止是在都城有产业,生意的路子非常广,但是不涉及灰色产业,因为在商业之中,灰色产业是最低级的。 兰封想,可能对谢萱来说,他连被称为商人之子都不配,因为他父亲就不是正常的商人。 侍女们端着菜出现,对话没有继续下去,杨初丹摆了一下手,没让她们摆菜,她走到谢萱身边,微笑说:“二嫂,你还在月子,回房间休息吧,你不要担心。” “三妹……”谢萱握住杨初丹的手,那神色显然是说‘他不配’。 杨初丹没让她继续说,笑着说:“你看,你手都这么凉了,别在得了病。”说完,杨初丹对旁边候着的侍女说:“先送你们主子回房。” “你带他去见大嫂,不是大嫂提议去领的婚书。”谢萱语气不冷不热的说完,松开杨初丹的手,让侍女推着她坐的轮椅回了房间。 “兰公子,我妻子还在月子期,情绪不稳定,尤其是碰到我小妹的事情。” 杨礼逸笑容温和的解释。 “是我的错……”兰封低声说,本来就是他不配的,“二爷,我……” “叫什么呢,你是我夫君,”杨初丹走过去,抓着兰封的手腕,然后让他坐在椅子上,轻声在他耳边说:“你得叫二哥。” 耳朵微痒,痒到了兰封的心里,兰封轻轻侧了一下脸,杨初丹站在他的椅子后,双手轻轻搭上他的肩膀,对杨礼逸眨了眨眼睛。 “确实,你已经和小妹领了婚书,按理来说应该订下婚礼日期,但是……这事可能要稍后商议。” 杨礼逸笑了笑,然后对侍女说:“我的早膳也送到房里。” “小沐,季常,耽误了这么久都饿了吧。”听到杨礼逸这样说,季常摆了摆手说:“没事的,二爷,你快回房间陪夫人吧。” 杨礼逸轻轻点头,然后对小厮招了招手,又对杨初丹说:“吃完饭,就按照萱儿说得,去公主府一趟吧。” “了解。”杨初丹笑盈盈地应声,然后坐到了兰封身边说:“吃饭吧,家里的厨子是二嫂从谢家带来的,做饭特别好吃。” 看着杨初丹笑容,兰封觉得不安与无措的情绪都在她的笑容中得到安抚。 兰封轻轻抓住她的衣角,胸口积压着无法表达的感受,最后都化为了一声:“谢谢。” 刚刚她不止没有冷眼旁观,甚至一直挡在他前面,应付了让他窘迫的质问,也察觉到了他的自卑,给予他可以留下的‘理由’…… 她说,他是她的夫君。 兰封很清楚他们之间的差距,这份差距大到,她的衣角都不是他可以触碰的存在。 -- 第17页 “不用客气。”她微笑着伸出手,将他抓着她衣角的手,非常自然的握在了自己的手心里,如同是将他护在掌心之中一样。 兰封心跳瞬间就变了,他的耳根在发烫,这份热意要蔓延至整个脸,但是心里明明非常欢喜却有点刺痛,他不知所措地僵住了。 杨初丹以为他不习惯被触碰,立刻想要松手,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抱歉,是不是吓到你了。” 他小心翼翼抓着她衣角的样子,有点可爱又有点可怜。 兰封没有回答,因为他的行动更加直接的表达自己的想法,他又将手放入杨初丹的手心…… 他可以这样在她的掌心中吗,这样在她的手心中,他才有一丝真实的感觉。 只有她接受他,他才有留下的意义,不然只是给她添麻烦而已。 殷沐眯起眸子,笑容意味深长地说:“我觉得你们应该先吃饭。” 兰封回神,耳根的嫣红终于蔓延到了脸,低头说:“殷大人说得对。” 看着空空的手心,杨初丹白了一眼殷沐说:“你吃完就办事去,也没人拦着你。” “对,你现在有人可以腻腻歪歪,但是别忘了,从公主府回来,自己把奏折写了。”殷沐放下筷子,“我吃完了,先出门了。” “季常跟着军师一起去。”杨初丹慢悠悠地说,季常立刻放下筷子,有些犹豫地说:“但是,军师大人是要回家吧。” “你管她去哪,你的任务就是保护她。”杨初丹咬着包子,笑眯眯地说:“万一察客族派人来刺杀军师怎么办,那可是我们军中智囊。” “呀,那我得跟着军师大人。”季常连忙喝了最后一点白粥,然后跑到了殷沐身边。 “这是怕季常打扰你们两个人独处?”殷沐笑得优雅又好看,言语之间有着毫不遮掩的嘲弄。 “对。”杨初丹非常坦然地点头。 殷沐咋舌,杨初丹这家伙以前就坦然到有点厚脸皮,去军中历练一番,这脸皮更厚了,反而是她那个夫君,害羞得都不敢抬头了。 “季常,我们走。”殷沐懒得再理杨初丹,转身就走。 “诶,好。”季常追随殷沐,然后开口说:“军师大人,我觉得大将军还是关心你的,万一……” “没有万一,她就是想打发你。”看着季常一副与他俊秀容颜不符合的憨憨模样,她笑了笑,然后平静到有些冷漠地说:“只要我和杨初丹还活着,就不会允许外族侵入我国领土,不管是何种方式。” 季常看着她端庄而美丽的侧颜,心脏仿佛撞上了什么东西一般,跳得异常激动。 不愧是军师大人,他永远信服她,尊敬她,崇拜她……也愿意永远保护她!!! 啊……对了,还有大将军,也是值得尊敬的人。 第10章 长嫂 — 公主府距离杨府有些距离,要穿过街市,所以杨初丹让张管家准备了马车。 马车是谢萱平时用的,上面带着杨家的家徽,杨初丹扶着兰封上了马车,转头又对张叔说了几句话,然后也上了马车。 车厢虽然不大,但是里面的座位上铺着丝蔓,这种布匹据说冬暖夏凉,用料本来就是很贵,加上非常难织,所以价格贵到令人望而却步,马车中间是一个雕花小木桌,桌上摆着一个精美的小香炉,此刻散发着淡淡的香气,是石竹和桂花调和出来的安神香。 “刚刚张叔说,早膳的时候雪阳院派人送来了你的行李与琴,放在了我的房间。”杨初丹说,“等下回来你去看一看你的行李。” “好。”兰封应声,他其实不知道等下见了长公主,长公主知道了他的出身还会不会让他回到杨府。 杨初丹自然能够看出兰封在紧张,杨初丹坐在兰封的对面,她发现他很喜欢低着头,总是一副想把自己缩起来的样子。 “兰封。”杨初丹开口叫了他的名字,兰封抬起头,杨初丹发现如此近的距离,就会发现兰封真的很好看,他美得没有一丝瑕疵,只是仔细看会发现他的肌肤是一种常年不见阳光的雪白,透着惹人怜爱的弱态,他很紧张,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着…… 他似乎不太敢和她四目相对,杨初丹想,也许自己看起来有些凶,毕竟长期在军营对着那些粗糙的汉子吼来吼去。 “那只小狗怎么样了?”杨初丹想要缓解一下他的紧张。 “它……在我去雪阳院之前就死了,我将它埋在了它主人的附近。”兰封回答。 “能够在主人身边长眠,”杨初丹对兰封微笑说,“也是不错的归宿。” 听到杨初丹这样说,兰封看向她,这一次目光没有闪躲。 他有一双漂亮的眼睛,明明那么漂亮的眼睛却像是黑夜一般,没有星光的黑夜,沉寂又平静,情绪的波动在那双眼中似乎无法留下痕迹,很快就会归于平静。 杨初丹想,这双眼睛熠熠发光的时候,一定很好看。 “其实它是一个流浪狗,那个小妇人并不是养着它的主人,只是它一直都等着她,也许心里已经把她当主人了吧。”兰封轻轻捏住自己的袖口,低声说,“也算我擅做主张,把它埋在小妇人墓的附近,她的身边是它放弃生存,也想留下的地方。” 杨初丹当初认为那个小狗活不久了,就是因为它眼中已经没有对生存的渴望,它无法与人沟通,但是它的眼睛却会告诉你,它活不下去了。 -- 第18页 “主人也不过是一个称呼而已,那是比它生命更重要的人,怎么称呼已经不重要了。”杨初丹轻轻眯起眸子,微笑:“你做得很好,你不用担心。” 兰封怔了一下,他想起埋小狗的那一天,他跟雪阳院的老板说,他必须要安葬了小狗才能去雪阳院练琴……天冷,土地还是硬的,他挖的很费劲,雪阳院的老板怕他伤了手耽误弹琴,叫来雪阳院的门卫帮忙。 那些人围着他和小狗的尸体,他们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疯子,他们装作窃窃私语的模样,但是却毫不遮掩用他能够听到的声音说着嘲讽的话。 那些尖锐难听的话,鄙夷不屑的眼神,他都不在意,他只想让那条流浪狗能够在它等待的重要之人身边长眠,这是他的擅作主张,但是只要能够达到目的,他什么都不在意。 只是这一刻,她认可了他的做法,并且微笑着夸了他,告诉他不要担心。 听到那些冷言冷语都没有丝毫感觉的心脏,此刻却有些钝痛,疼到他的眼眶发烫。 “三小姐,公主府到了。”马夫的声音打断两个人的对话。 杨初丹这才想起来,她连忙打开马车座下的木箱,对兰封说:“我让张叔准备了带兜帽的斗篷,是二哥的,我看你和我二哥身高差不多。” 杨初丹为他披上,并为他戴上兜帽,他看不到她的神情,他只能听到她温柔地说:“你似乎不喜欢别人的视线,这样挡住,你会觉得好一些吗?” “谢谢,将军大人。”兰封捏住灰蓝的斗篷,努力压下心中的欢喜与期待,他不能让自己有过多的期待。 如果长公主觉得他不配,作废这桩婚事也是轻而易举,那时候他就必须回到原本的位置。 将军大人……这一般是下属才用的,夫妻之间用来总是有点疏离,但是杨初丹没有再去纠正他。 “兰封。”她半蹲在他面前,突然语气认真地叫了他名字,兰封背脊微微一僵,只能下意识地应了一声。 她用手托住他的脸颊,往上面轻轻一抬,让他与自己平视。 兰封紧张地都不敢呼吸,她离他很近,他想用手按住心脏,因为怕心脏突然跳出来,她弯起眸子,笑着说:“别低头,兰封,以后你都不需要这样低头来保护自己了。” 没有给兰封反应的时间,车夫的声音再一次传来,大约是看到没有人下车,又说了一次‘公主府到了’。 杨初丹下了马车,并对兰封伸出手,兰封握住她的手,下了马车,他还在愣神,在考虑她刚刚说的话,他不敢自己去想话中的意思。 兰封站在公主府前,公主府华丽且尊贵的牌匾,高高在上,充满着压迫感,进入里面也不知道会遇见什么事情,但是杨初丹突然牵住了他的手,仿佛无言的说,她会陪他面对一起。 兰封几乎是习惯性的刚刚要低头,她的手轻轻拍着他的背脊,笑着说:“啊,有些话必须要说明白才比较好。” 兰封看向她,她靠近他,用只有他能够听到的声音,坚定而柔和地说:“我会保护你。” 【我会保护你,所以你不需要再用低头来保护自己。】 兰封有些仓皇无措,他甚至忘记眨眼睛,她离他很近,那双多情的桃花眼认真且温柔,淡粉的薄唇带着笑,她清丽的五官有着异常的风情,没有平日令人难以靠近的凛然正气,她恍若如光堆砌而成,静静地看着他,透亮而坚定的眸子让人难以自拔。 看到兰封迟迟没有反应,杨初丹有些失望地说:“你不信我?” “我信。”兰封回握住她的手,回答的非常用力,另一个手按住胸口怕心脏真的会跳出来。 看着兰封急切又紧张的模样,杨初丹忍不住笑出了声,他在她的面前,总是一副紧张又不知所措的样子,看来他还需要一些时间来适应。 “走吧,别让大嫂久等了。”她拉着他的手带他进入了公主府。 ****** 长公主商灵静静注视着佛像前快要熄灭的香火,大侍女告诉她,门口的护卫通报了杨初丹的到来,她轻轻颔首说:“让她进来。” “公主,杨将军还带着一位公子。”大侍女说。 商灵愣了一下,随即起身说:“那就去客厅吧。” 商灵到会客厅的时候,其他的侍女已经给杨初丹和兰封上了茶,看到商灵来了,两个人都起了身,杨初丹向前走了几步,兰封站在了原地。 “大嫂,昨天匆匆一别,今天我带着兰封特意拜访你。” 听到杨初丹这样说,商灵的视线扫过正在行礼的兰封说:“有心了,小妹。” 商灵接过侍女递过来的茶,微笑说:“我听说弟妹生了,可安好?” “是一个男孩,二嫂很精神呢,今天早上还特意出房门见了兰封。” 听到杨初丹三句话不离兰封,商灵这才正眼看向兰封说:“长了一张不错的脸,难怪你会愿意去领婚书。” 这话言下之意,是提醒兰封,为什么杨初丹愿意与他领婚书。 “兰封,大嫂很少夸人的,竟然都夸你长得好,”杨初丹轻轻握住兰封的手,笑眯眯地说:“我真是好运啊,能够和长得这么好看的人成婚,我以为自己要孤寡一生了。” 好运的人……明明是他,兰封轻轻回握住杨初丹的手,如果在那场宴会上,她没有接受他的话,他都不确定自己的人生会变成什么样子。 -- 第19页 “到是护得紧……”商灵笑了笑,“你们杨家都这样,你大哥也是。” 如果是从前,杨初丹也许会打趣一下说‘肯定是大哥更爱护大嫂’,但是如今大哥已经不在了,看着商灵手上捏的佛珠,杨初丹考虑一下说:“是,大嫂说的对……” “行了,你现在也学会说客套话了。”商灵轻轻眯起眸子,放下茶杯,“这次来就是让我看看你夫君的?” “兰封他……”杨初丹刚刚开口,兰封轻轻拽了一下她的手说:“将军大人,我来说。” 在杨初丹有些担忧的视线中,兰封对商灵深深鞠躬,将自己的出身交代的明明白白。 商灵看都没看兰封一眼,只是轻轻转着佛珠观察着杨初丹的表情说:“初丹,先出去,我和这位公子单独聊一聊。” “大嫂……”杨初丹当然不放心,只是兰封抬起头,对她笑着点了点头。 “怎么了,小妹可是觉得大嫂会说刻薄的话?”商灵挑眉问。 “…………大嫂自然不会。”杨初丹立刻回答,然后在侍女的带领下,一步三回头的走出房间。 ****** “你倒是一个聪明的,你这个出身,瞒着日后确实是一个麻烦,”商灵抚着茶杯,“其实我认不认可你,并不重要,小妹已经认可你了。” “我并没有做出值得长公主认可的事,毕竟这张脸只在将军那有用。”兰封说的平静,他不介意杨初丹只是喜欢他的脸。 商灵打量着兰封,兰封站得笔直,克制想要低头的闪躲想法,只是僵着身体承受着商灵的打量,半响,商灵笑着说:“其实你什么出生都无所谓,哪怕是一个奴隶也无所谓,我那天只是去阻止皇上赐婚三王爷,让小妹去领婚书,也只是要断了一个人的念想。” 那天,商灵看到赐婚对象不是三王爷商贺以后,稍微松了一口气,提议让杨初丹去领婚书也是考虑领了婚书,这个赐婚才不会被作废。 “你若想留在初丹的身边,就看你够不够好运吧。”商灵说,“出身就别再提了,别人问起来就说是孤儿,是雪阳院临时雇用的,其他事情我会处理。” 兰封刚刚准备跪地感谢,商灵旁边的大侍女上前阻止了他,低声说:“公子可以去找将军了,长公主要午休了。” 长公主起身,对兰封说:“既然是大将军的夫君,就要知道,并不是谁都可以让你下跪。” 兰封深深鞠躬之后,跟着侍女离开了大厅。 送兰封的大侍女回来后对商灵说:“主子,将军对他也是真的上心,一直在门口等着呢。”说到完,大侍女又有些犹豫的说:“只是……皇上那边……” 长公主用手帕捂着嘴,轻轻咳嗽了一下,想到已经是九五之尊的商献,他机关算尽,怎么也没想到会是如此结果。 杨初丹的婚事因为战事一直推迟,到了如今,不仅仅是年纪的问题,还有她手握军权的原因,她虽然一直不在意婚事的问题,但是她的婚事是商献心中的一根刺。 商献想要将她的婚事拿捏在手里,甚至想用他未成年的弟弟占住她的婚约,如今他身为皇帝,多方牵制,加上杨初丹的军权,他自然不敢表露真正的意图。 “如果是真的上心,初丹自然会从商献手中保下他。”商灵起身准备回房间,似乎想到什么,“那位兰公子的事情让暗卫处理,别让商献察觉,还有……” “给谢萱送上贺礼和补品。” 听到长公主这样说,大侍女连忙低头应声,不敢再说一句话,怕触碰到商灵的伤心处。 “莲荷,”长公主轻轻拍了拍这个从小就跟着自己的侍女,微笑说,“别紧张,只是我运气不够而已。” 第11章 殷氏 — 丞相府 殷丞相看到殷沐的拜访帖,整个人气到胡须都要炸了。 “你看看她,她就是想气死我!”拜访帖被啪的一声摔到了殷沐母亲的面前。 殷沐的母亲名为纪惜,曾经是尚书千金,与殷丞相年幼相识,可以说是青梅竹马,可惜婚后一直未孕,殷丞相后来娶了一个侧室,又纳了一个妾。 殷丞相一共五个女儿,侧室生了两个女儿,妾侍生了两个女儿,而最小的女儿殷沐,是正室纪惜所生,也就是殷家的嫡女只有殷沐一人。 “既然她惹得你如此生气,就回绝掉吧。” 纪惜拿起女儿写的拜访帖,只觉得女儿的字似乎比以前豪放了一些,但是依然端正又好看。 “你不是想见她,总是念叨她。” 听到殷丞相这样说,原本看着拜访帖的纪惜看向他,微笑说:“知道她平安回来就好,也不是非要见。” “…………”殷丞相没有说话,只是在房间里来回踱步。 毕竟夫妻多年,纪惜轻轻叹气,这父女两个真的是一个脾气,她笑了笑说:“我知道了,等下见到她,我说一说她,让她给你道歉认错。” “她还会认错了?”殷丞相想起当初殷沐一定要跟杨初丹走的样子,“我看是谁都治不了她,跟着杨家丫头,她现在一点规矩都没有……”嘴里碎碎念着,殷丞相迈出房门,关门之前,又探身说,“你好好教育一下她。” 当年为了阻止殷沐跟着杨初丹去边关,殷丞相放下狠话,殷沐要是走,他们就断绝父女关系,他要把殷沐从族谱上除名。 -- 第20页 话都说到这样,殷沐还是走了,这些年只给母亲纪惜寄了几封信,几乎都没有什么消息。 但是殷丞相说也是气话,他并没有真的把殷沐除名,只是殷沐做得就仿佛她已经被除名了,回来就直接住了杨府,反而回丞相府还送来一个拜访帖。 ****** 季常在丞相府后院留守马车,殷沐一个人随着侍女去了母亲的院子。 她已经许久没有回过丞相府了,这些年连都城也很少回,她不喜欢骑马赶路,坐马车回都城又耽误时间。 丞相府依然还是那个样子,肃穆又幽静,处处都是父亲喜欢的绿植,院里连朵花都没有。 当年她和父亲大吵一架,然后收拾了行李就和杨初丹奔赴边疆,走的时候甚至都没有跟母亲打招呼。 后来虽然给母亲写过家书,母亲的回信都是‘望安好’,她想也许母亲是对她失望的吧。 她与四姐殷茗都是由母亲抚养长大,殷茗的母亲是妾侍,殷茗没有满月,那名妾侍就因病去世了,那时候她也刚出生不久,四姐与她就一起由母亲抚养了。 年幼时,她与四姐都在母亲的教导下,规规矩矩接受女子的教育,后来,她认识比她小一岁的杨初丹,每次她去杨府,杨初丹都拽着她研究兵书,那时候她觉得兵书太有趣了,之后比起兵书,杨初丹更喜欢练武,所以就变成了她自己研究各种兵书。 有一段时间,殷沐特别讨厌杨初丹,与其说讨厌,不如说是因为过于羡慕,尚年幼的她抵触这种羡慕的感觉,所以变成讨厌。 在当时她来看,杨初丹一点没有规矩,肆意妄为,每次被她母亲教训,她父亲都护着,哥哥们都为她挡着,她总是无拘无束。 杨父与杨母感情非常好,杨父没有侧室,更别提妾侍,只有杨母一个妻子。 恩爱的父母,感情非常好的手足,这些都是殷沐没有的,丞相府的餐桌上,母亲与父亲虽然在主位,但是旁边还有一位姨娘,其他姐姐订婚早,到了年纪就出嫁了,后来留在家里的只有她和四姐殷茗。 殷茗着母亲学刺绣,学女德,学规矩,四姐学得认真,而她不同,她不喜欢那些不需要动脑的东西。 从正门到母亲院子的路并不长,但是殷沐又觉得格外的漫长。 侍女为她敲门,她听到了母亲的声音,推门进入房间的那一刻,殷沐才觉得父亲那声不孝女也许骂对了。 母亲穿着白玉色织锦的长裙,记忆中她总是不苟言笑,美丽的容颜总是看起来很严厉。 但是眼前的母亲明显老了,在她不知道的时间里,母亲的眼角已经长满了细纹。 “母亲。”殷沐对纪惜行礼,纪惜细细地打量着她,微笑说:“虽然与以前相比晒得有些黑了,但是看起来很精神,我就放心了,我怕你写的家书,都是报喜不报忧,军营生活的很辛苦吧。” “……是我不孝。”殷沐跪地,她很清楚,也许四姐殷茗更像母亲的亲生女儿,她是让母亲失望的那个叛逆的孩子。 “也不是像你姐姐们那样出嫁就是孝顺,” 纪惜走过去,轻轻抚摸着殷沐的脸,“只是去了军营,一定会受苦,我和你父亲就你一个孩子,沐沐,娘很怕你回不来。” “后来,我和你父亲总是会在捷报里留意你的消息,知道你与初丹配合无间,屡战屡胜,我真的很骄傲,你父亲其实也是,” 纪惜扶起殷沐,轻轻抱住女儿,“你是我和你父亲的骄傲,沐沐,去做你任何想做得事情,哪怕所有人都觉得是错的,只要你坚持,我就永远的站在你这边。” “娘。”殷沐抱住母亲,她从前总是很羡慕杨初丹对着杨母喊‘娘’,而她家一般都要称呼为母亲,明明是她的亲生母亲,她却要和四姐用一样的称呼。 长大才明白,这是为了公平对待她和四姐,只是她那时候总对这个家有着不满。 “沐沐,跟娘讲一讲你在军营的事情。” 纪惜说完,吩咐侍女准备了茶点,紧握住女儿的手说:“一定和初丹一起经历了很多吧。” ****** 季常看着马在吃草,他看着丞相府大院的方向,摸了摸马头,对马儿说:“你说我是不是有点胆小,明明军师大人都邀请我一起进府了,但是我不敢。” 马儿晃了晃脑袋,季常以为马儿是在否认他的话,结果是觉得他的手碍事,打扰自己吃草了。 “进去了就更加能感受到差距了。”季常叹气。 季常记得初见殷沐的时候,当时他足足愣了好久,那么端庄又漂亮的女子为什么在军营,他以为是不知道哪位将领的女眷,结果是新来的军师。 两个贵女来到军营,一个要上战场,一个要当军师献策,虽然没有士兵敢当面说难听的话,但是大部分的士兵是抵触的。 杨初丹彻底投身军营之前,因为曾经救下过杨礼逸,她的武艺真的是有目共睹的强大。 只是她到军营就有了官职,并且还带了一位弱女子当军师,更多人觉得她似乎把战场当成了贵族小姐的玩乐。 那时候季常在军营里过得也不算好,他曾经跟着杨初丹去救过杨礼逸,杨礼逸被救回来,他也算立了功,但是其他人依然会嘲笑他长着一张斯文俊秀的书生脸,说他走了狗|屎|运,跟着杨家小女救回了杨礼逸,得到了奖赏。 -- 第21页 后来,他大概习惯了那些嘲笑声的时候,有一天,那些人习惯性嘲讽他,他憨笑着想敷衍过去的时候,殷沐从后面突然踹了他一脚,他一个趔趄差点摔倒,站稳之后,看到殷沐冷着脸说:“你是聋子吗?” “我不是。”季常连忙摆手。 “那你是打不过他们三个人吗?”殷沐继续问。 季常犹豫了一下说:“应该可以。” “那为什么不揍他们,他们在嘲笑你。”殷沐又踢了他一脚,厉声说,“去,打倒他们,以后谁嘲笑你,你就去打谁。” 季常瞪大眼睛,可以这样吗,军中规矩,不允许私斗的。 “如果你赢了,就代表他们没有资格嘲笑你,”殷沐站在原地,面无表情地说:“这里是军营,跟长相还有性别都没有关系,用实力和战功来证明自己。” 他当然打赢了那三个人,但是私斗肯定是要挨罚的,只是被殷沐给挡了下来。 她将他护在身后,对要罚他的将领说:“是我让他打的,因为我要测试一下他的能力,选拔他当杨初丹麾下的武将。” 他没有被罚,甚至真的被分派到杨初丹的麾下,然后殷沐对他说出了,让他一生难忘的话。 她说:“有人嘲笑你,你就去打他,我会帮你处理。” “怎么处理?”他呆呆地问。 殷沐看着他这副样子,突然笑了,那是他第一次见到平时冷冰冰的军师露出笑容,他没有办法形容那笑容多么好看,只是他活到现在,没有任何事物能比那笑容还好看。 ****** 殷沐走到后院,就看到季常靠着马车上,对着天空傻笑,她顺着他目光了看一眼,然后开口问:“傻笑什么呢?” “军师大人……”季常猛得直起身子,挠头笑着说,“我就是在发呆。” 他不敢说在想她的事情。 “你一直在这里等着?”殷沐看着季常有些冻红得鼻子,“进府就不会冻成这样了。” “啊,我没觉得冷……”季常有些局促的看向丞相府,支支吾吾的也说不出什么。 殷沐也知道季常本来就是不擅长应付规矩的人,她同意季常在后院等着,就是因为丞相府和杨府不一样,规矩多到烦人。 “鼻子冻红了,”殷沐伸手轻轻点了一下季常的鼻子,然后低声说:“冬天明明应该过去了,今天春天却依然寒凉。” 看着季常呆站在原地,殷沐打开车门说:“好了,回杨府吧。” 季常点了点头,先捂住了一下被殷沐触碰的鼻子,他闻到她的香气,那香气好像通过她的指尖,残留在了他的鼻尖…… 心脏……跳的比第一次上战场拼命还快,一种兴奋感让他的血液在沸腾。 季常缓了一口气,拍了拍自己的脸,冷静点,他现在的任务是驾车带军师大人回杨府。 丞相府内 纪惜送走女儿之后,一直没有看到殷丞相,问了管家之后,才知道他一直在书房。 她敲了敲书房的门,听到夫君的声音之后,她进了书房看到他坐得笔直,然后看向她身后,有些不确定地问:“那个不孝女呢?” “已经回杨府了。” 纪惜回答。 “什么!!?”殷丞相气的胡子又要翘起来,“我还等着她来道歉,你到底有没有训她?!” “哦。”纪惜这才想起来确实有这么一回事,她有些好笑看向殷丞相,“所以你一直在这里等着她?” “……”没回答,算是默认了。 “你自己教育她几句多好啊。” 纪惜说。 “她说话气人,我不愿意理她,而且她不孝……”殷丞相开始抱怨,纪惜没有说话,只是温温柔柔的笑着,等他抱怨完了,轻飘飘地说了一句:“这些孩子里,就属沐沐性格像你。” 殷丞相觉得自己被噎住了,半响说了一句:“我年轻时候哪有她这么气人。” “或许有过之无不及,毕竟当年你非要弃文从武,跟杨鸿云争一争将军的位置。” 纪惜笑着说。 杨鸿云正是杨初丹父亲的名字。 “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殷丞相有些不自在地咳嗽了一下,然后说:“杨鸿云的女儿,当真是虎父无犬女,在父母与长兄去世,另一位兄长也遭难的情况下,她扛起杨家旗帜战斗至今,真是巾帼英雄。” “沐沐也是,捷报上不总说,许多战役能够赢下来都是她献策的,” 纪惜自然知道殷丞相想听什么,“这也是虎父无犬女。” 果然,殷丞相的胡子又翘了,这次不是生气,而是开心了,抚着胡子说:“自然。” 第12章 共处 — 殷沐回到杨府的时候,杨初丹正在书房里写奏本,她看起来写的挺认真,桌案上还放着三个奏本。 “这些是写错的?”殷沐走过去刚要翻,杨初丹一把按住奏本,一脸自信说:“这些都是写完的。” “你写了三本?” “这是第四本,”杨初丹指了指自己正在写的奏本,“也可能会写第五本。” 殷沐掐了一下杨初丹的手背,杨初丹疼得一抬手,她拿起其中一本看了一会,一脸无语地说:“你这都写的什么东西啊?” “告诉皇上最近的局势啊,”杨初丹指了一下挂在墙壁上的地图,“你看,察客族已经退到这里,我们回来之前已经派了一部分兵力准备包抄他们,只要……” -- 第22页 “他们不懂,你只要上奏说要继续打,然后看看结果就行。”殷沐合上杨初丹的奏本。 “如果让他们从这里逃了,那么,总有一天他们还会卷土重来。”杨初丹的手指在地图上比划着,“结果就是,必须要打,殷沐,我们要拿下察客族!” 她双眸熠熠发光,有着一种难以言说的危险,她指着凉山与砚山的交界处,压低的声音中透着一丝凉意:“我要在这斩下察尔科的头……” 察尔科是这次带领察客族的首领,也算是察客族的大将军,杨父与杨家大公子都是死在他的设计下。 门口传来敲门声,然后兰封的声音传来:“将军大人,该用晚膳了,需要给你送到书房吗?” 杨初丹啪的合上没有写完的奏本,一脸认真地对殷沐说:“写太多确实没什么用,就这样吧。”说完,她冲到门口打开门,完全不见刚刚的危险与血意,笑容温和地说:“你行李收拾好了?” “嗯,并没有太多行李。”兰封回答之后,发现了殷沐也在书房里,他点头问好:“殷大人……”犹豫一下,他又问:“我可是打扰你们议事了?” “没有议事,我院子里那间空房是殷沐在住,如果你与我同住觉得不自在,我就先让殷沐搬出去。”杨初丹一副善解人意的模样。 殷沐深深地震惊了,这人也太不要脸了,这是让人家不睡她的房间里就睡在她房间的附近,而且简直是以退为进,她这样一说,兰封肯定不好意思让自己搬走…… 果然如殷沐所想,兰封低声说:“别麻烦殷大人了,行李……我已经在将军大人的房间整理好了。” “啊,是这样啊,那我们去吃饭吧。”杨初丹说。 根据殷沐对杨初丹的了解,这家伙肯定是在偷笑,殷沐看到杨初丹对她招手说:“走啊,吃饭。” “晚餐叫管家给我送过来,我有些东西要整理。”殷沐说完打开杨初丹的奏本,杨初丹以为她要给自己整理奏本,暗戳戳地想,殷沐这家伙还残留着一丝人性。 殷沐听不到杨初丹的心声,不然也许会把奏本都砸在她的脸上。 看到杨初丹与兰封相携离去的样子,殷沐突然想起杨父与杨母,杨家似乎都是这样,择一人|共|白首。 依稀记得,她曾经质问过母亲,为何要同意父亲纳妾,娶姨娘进门,为什么他们之间就不能只有彼此。 母亲回答她,杨家夫妇是特例,特例是少有的,不能当做常态。 后来,她见识过很多的人,她才知道母亲与父亲的婚姻,算是不错的,姨娘对母亲恭敬温顺,据说那位去世的妾侍也很敬重母亲,而且在杨母殉情杨父那一刻…… 殷沐终于理解了她的母亲,杨父与杨母彼此重要到超越一切,但是她的母亲一定不会这样做,因为她和四姐殷茗一直都是母亲的支柱。 殷沐盯着刚刚杨初丹所指的地图,从袖口里拿出一份军报,这是她们回到都城以后的第一份军报。 白天去丞相府之前,她让季常去备马车的时候,收到了这份军报…… 【殷沐,我们要拿下察客族!】 想起刚刚杨初丹的话,殷沐轻笑,有时候她觉得自己这个人冷漠到也许血都是凉的,但是每次和杨初丹讨论出战计划的时候,杨初丹那家伙偶尔总是让她有些热血沸腾的感觉。 “该怎么做呢……”殷沐低喃。 ****** 杨礼逸陪着谢萱在房间用餐,殷沐在书房,季常虽然人来了,但是怕打扰人家新婚燕尔,自己端了饭菜回了房间。 杨初丹与兰封一起吃饭,她吃饭速度快,怕兰封吃的着急,她故意放慢速度,但是眼神控制不住地往兰封身上瞄。 杨初丹一直看兰封,看得他都紧张起来了,大约察觉到他紧张了,杨初丹弯眸笑着说:“对不起,是不是我的视线打扰你吃饭了?” 确实是这样,被她盯着,他总是会有点紧张,只是她问的这样直接,他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答,半响,他习惯性低头说:“不是的。” “言不由衷。” 听到杨初丹这样说,兰封连忙抬起头,正好对上她的笑容,她笑得温柔又狡黠,明显是故意在逗他。 “我只是有点紧张。”兰封说。 “没关系,我们以后天天一起吃饭,你就习惯了。”杨初丹为他盛了一碗汤,轻声说,“我吃饭有些快,在军营留下的习惯,但是你不用着急,我会等你。” 他们之间还并不了解,但是他能够感受到她的温柔与耐心。 这么温柔又尊贵的人与他并不是一个世界的人,这样的人也从未在他的世界出现过…… 这使他眼中的她看起来格外耀眼而美丽。 “谢谢。”兰封觉得这两个字不足以表达他的感动与感谢,但是除此之外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如果你总是因为这种微不足道的事情道谢,岂不是我总要你听说谢谢,但是我不想要谢谢,”杨初丹拽着椅子靠近兰封,凑近他说:“我希望你对我笑一笑就可以,然后变得更加喜欢我。” 喜欢……兰封的脑海中突然闪过他父亲冷酷而疯狂的脸,一丝惊慌让他忍不住闭上了眼睛。 “啊,抱歉。”杨初丹意识到自己让对方感到害怕了,她连忙拉开距离,但是兰封放下筷子,双手抓住了她,对她露出了笑容,来表示自己没有关系。 -- 第23页 他有些仓皇又僵硬的笑容,让杨初丹心里有点酸涩,他无论是在什么情况下,都会努力对她表达着,他在接受她。 “兰封,我明白的。”杨初丹微笑着揉了揉他的脸,“我们慢慢来,好吗?” 杨初丹想照顾他,他原本有着什么样的人生都不重要,在他被皇上选中,她求旨赐婚的那一刻,他都没有办法决定任何事情,所有的事情都是在权贵之人的一念之间。 自然小时候犯过错事惹了母亲哭泣之后,她到现在都不敢忘记母亲的教诲。 而如今,在外征战多年,她更加明白母亲的意思,拥有权势的人,应该懂得生命的重量,生命不是轻飘到可以随意践踏的存在,拥有力量的人,有义务将力量使用在正确的事上。 也许很多人都会认为她喜欢兰封的样貌,当然,兰封长得如此好看,她确实是喜欢,但是初遇时,她会去小巷里询问他,是一种很难以言明的吸引力。 兰封很吸引她,不管是外在还是内在,虽然接触时间尚短,但是她欣赏他的坦诚,还有在如今情况下,不管是面对二嫂的质问,还是长嫂的冷漠,他都没有丝毫胆怯。 不过与她独处的时候,偶尔会有怯怯的样子……就挺可爱的。 ****** 晚饭后,两个人一起回到了杨初丹房间,房间里几乎没有什么变化,就是内屋的更衣室,里面新加了一个衣柜,应该是置放兰封的衣物,还有一把古琴立靠在房间内的书案旁。 书案上明明什么也没有放,但是兰封依然没有把琴放在桌面上。 “你这样放琴,摔坏了怎么办……”杨初丹连忙走过去将琴小心翼翼放在书案上,她发现这琴保养的很好,却依然能够看出它已经古旧了,“这琴应该是你很珍惜的东西吧……” 杨初丹想起他真正的身世,有些不确定地问:“莫非是你母亲的琴吗?” “啊,不是的,是曾经楼里的一位姐姐的琴,她后来赎身嫁人,她说她和她夫君就是通过此琴结缘,后来她将琴留给我,说希望能带给我好运。” 兰封回答,他并没说出那位姐姐的原话——‘希望能够让你早日脱离苦海。’ “那这琴就是珍贵的东西,那位姐姐找到良缘的好运,确实也给你了,”杨初丹轻轻抚摸着琴身,微笑说,“那天晚宴,你的琴弹得很好听。” 兰封轻轻捏住手,他原本受伤的手指,在用药之后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他低声说:“将军要是喜欢,我随时都可以给你弹。” 他站在她的不远处,说出这一句话,应该鼓足了勇气,此刻脸颊有点微红,水润而怯生的眸子偷偷观察着她,他要弹的哪是琴弦,根本就是她的心弦。 “等你手彻底好了再弹。” 杨初丹莫名也有点不好意思,她为了缓解这种害羞,走入更衣室,打开新添置的衣柜,发现里面就两件秋衣,他衣物少得可怜,这才想起这些行李是从雪阳院送来的。 “你可是要回家一趟整理行李,顺便和父母报个平安。”杨初丹问。 回家……那个地方可以称作家吗?他要是回去了,父亲会有什么举动……一定会给她添麻烦,而且长公主说,让他把自己当孤儿,其余的长公主会处理…… 杨初丹自然察觉到兰封神色都晦暗了,她有些犹豫地问:“你和家里人关系不好吗?” “回将军,我母亲已逝,父亲对我有些厌烦。” 厌烦……这两个字已经很温婉了,兰封觉得父亲可能是厌恶他,甚至无数次的想要杀他,真的想要打死他。 “啊,那就不回去取了,反正都是旧衣服,等我明天下朝,我陪你去衣铺。”杨初丹毫不在意的笑了笑,也没有继续问下去。 她知道,这世界上有各种父母,并不是所有的父母都会爱自己的孩子。 “……”兰封没有想到杨初丹会这么说,他并不想她破费,但是他确实身无分文。 “你不用在意,你我是夫妻,我的钱就是你的钱,以后我每个月的俸禄都给你,”杨初丹走过去,对兰封轻轻一笑,“而且你刚刚还说,‘回将军’,你又不是我的下属,怎么回话还这么恭敬。” 兰封凝视着她,感谢的话到了嘴边,想到她刚刚在餐桌上说的话,他最终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对她露出了很略显羞涩的微笑。 他乖巧的露出笑容,淡红的脸颊为他容颜添了一抹动人的光彩,眼下那两颗痣更是勾得人心神荡漾,视觉中强烈的冲击几乎犹如重锤打在了杨初丹的心脏。 一瞬间,杨初丹彻底明白了,为什么他出门要带兜帽。 “总之,今天该休息了。”杨初丹走出更衣室,这才注意到卧室里的床也换了,变成了双人床,莫名的她觉得脸有些发烫,她故作镇定的走到床边,点燃了床头的安神香,开口说:“你先休息,我去书房看一眼殷沐,毕竟她是在替我写奏本。” 兰封连话都没来得回,就看到杨初丹目不斜视的走出了房间。 看着她关上房门,兰封忍不住弯起眸子,他还是第一次见她如此紧张,她总是很从容的样子。 熏香的气息淡淡散开,这气味兰封很熟悉,是她身上的香气……他忍不住离熏香近了一些,也许这样他就能染上她的气味。 兰封站在她身上的香气之中,解外衣的手莫名有些发颤,明明她不在房间,但是他依然心跳得很快,他抿着嘴角,感觉自己能够听到心跳加速的频率,紧张又害羞,头脑却万分清醒。 -- 第24页 柔软的盖子覆盖在他的身上,兰封轻轻捂住脸,他想他其实已经准备好了…… 彻底染上她的味道。 第13章 官服 — 殷沐刚刚要熄灯就听到敲门声,然后听到杨初丹的声音:“开门,殷沐。” 虽然不太想理杨初丹,但是殷沐太了解杨初丹了,自己要是不理她,她肯定会坚持不懈地敲门。 披了一个外衣,殷沐打开门,杨初丹立刻就进了屋,速度快到她关好门回头一看,杨初丹都已经坐好了。 “我刚刚去书房看了一眼,你没帮我写奏本啊。” “你写了那么多本,还用我写吗?”殷沐说完,打量着杨初丹,“你不会又想和我睡一晚吧?” 殷沐想,如果她敢点头,自己就打开门把她踹出去。 “当然不是,只是让他先睡,他有点紧张,还需要一些时间。”杨初丹笑眯眯对殷沐眨了眨眼睛,从宽大的袖口里掏出一小瓶酒,“来一杯不?” “来什么来,”殷沐夺过酒瓶,冷声说,“你明天还上早朝呢,回去睡觉。”说完她拎着杨初丹后衣领,打开门给杨初丹推了出去。 杨初丹看着殷沐紧闭的房门,很想把酒要回来,但是殷沐熄了灯,她站在门口摸了摸鼻子,只能放弃,转身往自己的房间走。 兰封听到房间门被打开的声音,他下意识地闭紧了眼睛,然后是洗漱的声音还有衣物摩擦的声音,片刻后,房间的灯被熄灭了。 杨初丹躺在了兰封旁边,她能够感受到对方紧张地呼吸都有些不顺畅了,她觉得有些好笑,伸手摸了摸他的脸颊,然后发现对方呼吸都停住了。 杨初丹收回手,往兰封身边凑了凑,然后用一只手轻轻抱住他说:“祝你做个好梦。” 好近,真的好近,兰封觉得自己快不知道怎么呼吸了,他紧闭着眼睛,听着她平稳的呼吸声,他乱跳的心脏慢慢地也平稳下来,几乎是无意识的,兰封往她怀里靠了靠。 他明明比她高大一些,但是被她搂在怀里,确实有紧紧被护住的感觉。 兰封保持着靠在她怀里姿势一动不动,根本就睡不着,他觉得自己脑子里似乎想了好多事,但是好像又什么都没想,一堆想法在脑海里转了转去,最后只剩下一个:啊,她不准备碰我吗? 杨初丹当然也没有睡,但是她不知道兰封的想法,只能感觉对方僵着不动,这样的距离也许让他难以入睡…… 她装作熟睡的样子翻了一个身,稍微扯开了一些距离,然后背对着他。 一片黑暗中,兰封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似乎已经睡着了,果然,她的手臂抬起来不在抱他,并且还翻身背对他。 失落涌上心口,他的身体和心情都是难以自控的状态,对方就这样睡着了,难道她对他,其实也不是很感兴趣,还是因为刚刚他装睡,她以为他睡着了,所以不想打扰他? 盯着杨初丹的背后,兰封的心情七上八下,最后有些委屈地将额头贴在了她背部。 他的额头几乎是刚刚碰到她的背部,她一个翻身让兰封来不及反应,她将他整个人都扣在了怀里,低声说:“别搞这些可爱的小动作。” 兰封觉得自己瞬间就发烫起来,她原来没有睡么,然后他听到有些急促的心跳,不是他的心跳,是她的。 兰封动了动嘴唇,竟然说不出一句话,只能轻轻应了一声。 杨初丹缓了一口气,听到他带着勾人尾音的应答,她真的很想摸一摸他的脸,然后吻住他。 但是如果这样做,她觉得兰封也许会真的失眠,挣扎了片刻,想到兰封对杨府都不熟悉,整个人的状态也不是很安稳,她的良心胜出了,只是欲|望在消失前还是给了她一击,她忍不住吻了他的额头。 察觉到额头被她柔软的唇轻轻触碰,他也想要亲一亲她,告诉她,他其实已经完全可以接受她,但是他真的很紧张,可是依然想要做些什么…… 于是,他轻轻抓住了她在被子里的另一只手,然后放在唇边,轻吻着她指尖说:“将军,祝你有一个好梦。” 他的声音温和又带着勾人的颤音,他的动作小心翼翼又有些大胆,杨初丹觉得自己心里都痒痒得,最后只能握住他的手,轻笑说:“都睡在一起了,还称呼这样疏离?” “那……”兰封迟疑了一下,杨初丹以为他在考虑怎么叫自己的名字,结果听到他轻声说:“我的将军,祝你有一个好梦。” 他只是加了两个字,这个威力让杨初丹有点麻了,她觉得继续说下去,她真的不想睡觉了,但是明天早朝真的很重要,要不然殷沐也不会连一小瓶酒都不陪她喝。 杨初丹轻轻抚着兰封的长发,没有再说话,想着明天早朝的事情,慢慢地睡着了。 ****** 兰封睡得不沉,所以当侍女来敲门提醒杨初丹该起床准备上朝的时候,他比杨初丹更快睁开眼睛。 杨初丹起身的时候,发现兰封也醒了,她打着哈气,抱了抱他说:“吵醒你了,接着睡吧,还很早。” “我来……”兰封也起身,走过去接过其中一位侍女手中的官服,小声说:“我来服侍将军更衣。” 杨初丹看了一眼还没有亮的天,然后又看到兰封抱着官服双眼满是期待,她无奈地点了点头说:“那你等下再睡一会,家里没有长辈,不用去晨醒问安。” -- 第25页 杨初丹洗漱完之后,似乎又想起什么,对兰封微笑说:“想做什么都行,有事差遣金子和银子就行。” “三小姐,要用早膳吗?”金子问。 “不用了,等回来再说吧。”杨初丹看到兰封已经将官服准备好,她走过去穿上官服,然后一边嘱咐金子和银子听兰封的吩咐,他要做什么都顺着他心意来。 兰封脸颊微红为她整理着官服,整理到衣摆的时候,他凝视衣摆刺绣的金牡丹,这朵牡丹用的金丝线里面还掺杂了一种柔软又昂贵的柔丝,这种柔丝能让绣出的花朵更加栩栩如生。 “差不多快到时间了,我得出门了,”杨初丹扶起为她整理衣摆的兰封,微笑说,“你再休息一会,要是饿了就让侍女备膳。” “好。”兰封应声,送杨初丹出了房门,殷沐也已经换好了官服在院里等着杨初丹。 “我以为你熬夜起不来了。”殷沐习惯地嘲笑完杨初丹,杨初丹白了她一眼,微笑说:“有兰封陪我,我睡得特别香……啊,但是这种感觉,孤身一人至今的殷大人可能不懂吧。” “嗯,确实跟感情史丰富的……”殷沐话还没说话,杨初丹冲过去捂住她的嘴,低声说:“你乱说什么!!” “兰封,我走了,你好好休息。”杨初丹对兰封笑了笑。 殷沐拿手里的奏本拍在杨初丹的脸上,两个人互不相让又斗了几句嘴。 兰封面带微笑看着两个人离去的背影,视线落在殷沐没有任何纹饰的裙摆上…… “兰主子是再休息一会还是准备用膳?”金子语气恭敬地问。 兰封回答:“嗯,我再休息一会。” 侍女们纷纷离开房间,兰封回到房间,坐在桌子旁想起刚刚杨初丹官服上那朵金牡丹花,她官服布料是一种稀有布料,渲染工艺非常精巧又细致,但是这种布料稀有并不是因为工艺复杂,而是因为这是宫廷织造坊才会做的布料…… 清梦楼曾经有一位姑娘叫秀娘,她是从宫廷织造坊被罚出来的,因为手艺好,后来她一直在清梦楼里给姑娘们做衣服,也是清梦楼专属的绣娘。 秀娘曾经告诉过他,织造坊真正稀有的布料只允许渲染金色,然后给九五之尊做龙袍。 兰封现在已经不记得秀娘对龙袍布料的形容,只是记得秀娘曾经说过,要想在龙袍的布料上绣图案,用的线中都必须掺杂柔丝,柔丝这种东西不是一般人用的起,它必须掺杂在金线银线里,想要掺杂其他颜色的线里是万万不能的,只能是染了色的银线。 如此工艺与技术,加上昂贵的费用,民间一般的衣铺都不会用,只是极少的有钱人才会偶尔制作两件。 秀娘以前总会教他一些绣工,虽说是女子才学的手艺,但是他知道秀娘是好意。 因为父亲不会给他添置衣物,所以他的衣服都是自己缝制的,秀娘希望他能把自己的衣服做的好看一些。 兰封坐在椅子上,回忆起刚刚杨初丹官服上的那朵花,他不确定杨初丹官服的布料,只是那朵金牡丹,看似非常完美,但是细看不是工艺一流的绣娘缝绣的,因为走线有些凌乱…… 刚刚那朵牡丹刺绣技术还不如他,绝对不是宫廷织造坊有的技术……是谁为她绣得那朵金牡丹? 兰封趴在茶桌上,觉得自己真的太喜欢胡思乱想了,清梦楼鱼龙混杂,他在楼里长大,虽然与平常人相比,也算见多识广,但是其实也有很多没有见识过的东西,柔丝也只是曾经随洛娘去买衣料的时候偶然见过,也许是他想太多了…… 他直起腰板,想让自己打起精神,对了,将军她说今天下朝之后会陪他去衣铺,那可不可买些布料,如果能够为她做一件衣服就好了。 白色适合她,因为她凛然而清贵,红色似乎也适合她,因为她的桃花眼多情又含笑,仿佛能够醉人,蓝色也适合她,因为她洒脱又温和,黑色也适合她,沉稳又冷静…… “感觉什么颜色都很适合她……”兰封低喃,随后微微红了脸颊… 或许她在自己的心中,胜过万般色彩,所以无论什么色彩都是她的陪衬。 第14章 朝政 — 这是杨初丹第一次上朝,她反复确认了一下自己写的奏本,问旁边闭目养神的殷沐:“我写的应该没有问题吧,这样商…啊,皇上,能理解吧?” 如今击退了察客族,这些大臣的心思都在杨初丹的军权上,他们不想继续打仗,也不想让杨初丹独揽军权。 “写的不错。”但是什么用也没有。 当然后面的话,殷沐没有说,让她自己真切的去碰壁一下,估计才能改变计划。 ****** 商献拿出了那件准备已久的龙袍,这件龙袍上的金龙两个爪子之间有一朵花,一朵金色的牡丹,这样就能和她官服上的金牡丹遥遥相应…… 他想要保护她,就像金龙与牡丹一样。 商献坐在龙椅上,看着杨初丹站在武官之首,她将手里拿的奏本递给了张公公,张公公贴心地将杨初丹递过来奏本放在了最上面方便皇上观看。 今天呈上来的奏本不多,奏本里都是需要皇帝批阅和通过的提议与请求。 杨初丹看到商献翻了她的奏本,什么也没说就合上了,文官们上奏的内容都平常,看着似乎马上要退朝了,杨初丹忍不住回头看向殷沐,殷沐垂着头,连视线都没给她。 -- 第26页 “启禀皇上,如今蛮族已退,大将军如此功劳,理应封赏,但是如今大将军已是武官之首,皇上在洗尘宴还给大将军赐了婚,臣认为,大将军应该好好休息一段时间。” 说话的是九卿之一的少府,姓徐,掌管税务,也是一位老臣了。 “蛮族已退?”杨初丹重复着这四个字,看向徐少府,微微皱眉说:“他们退到了我国的境外,那是因为我率军拿下了跟他们同流合污的金国,他们那不叫退,是等着卷土重来!” 商国周边有两个国家,金国和流国,当年察客族来犯,杨家父子出阵迎战,本来已经占了优势,万万没有想到,后来金国竟然与察客族以及勾结在一起,而流国本身就是小国,大部分的兵力都在保卫自己的边境,怕金国与察客族攻打自己的国家,为了自保,他们并没有给商国什么支援,只是保证不会与外族勾结。 “臣觉得,大将军所言极是,如今我国不能掉以轻心,若有大将军坐镇,百姓们也觉得安心。” 宋内史鞠躬觐言。 内史掌管谷物,杨初丹拿下了金国,开阔了国土,掌管农耕谷物的官员当然开心,因为能够耕种的土地多了,而且宋内史是九卿里为数不多的年轻人。 杨初丹看了一眼宋内史,知道他是在替自己说话,老臣们想解下她的军权,自然也有一部分人想要保留她的军权,这部分自然是商献上位后提拔上来的年轻臣子,只是商献上位的时间并不足以让他将朝臣们重新洗牌。 “皇上,臣的意思……”杨初丹的话还没说话,但是商献已经明白她想要说什么,商献轻轻抚着杨初丹的奏本,微笑说:“大将军,朕知你心系国家,你的奏本,朕会细细查阅。” “皇上,臣觉得大将军想法颇多,”李太师看到皇上想把这事轻轻带过,似乎并不准备动杨初丹的军权,他真的是站不住了,“大将军似乎不认为蛮族退了,她想要继续打仗?” 杨初丹看了一眼殷沐,殷沐依然一动未动,连一个眼神都没给她。 本来想参考一下殷沐的想法,但是殷沐似乎不准备发表任何看法。 李太师这番话虽然是针对她,但是说的也没错,她就是准备继续跟察客族打。 考虑了一下,杨初丹觉得她必须接住李太师的话锋,如果不能按照她和殷沐的计划进行,那么会错过拿下察客族最好的时机。 “李太师的话没错,对,我就是要继续打。”杨初丹很平静,她那双桃花眼仿佛剑锋一般,冷冽而危险,让李太师心中发怵。 “我不仅要追上去斩下察尔科的首|级,更是要让察客族的领土成为我国的一部分,我要开疆拓土。” 杨初丹在大殿之中,她平缓的声音带着一种难掩的冷酷,明明纤细窈窕的身影,却透着让人发寒的压迫感。 ****** 看着这些文官们被杨初丹的气势镇住,一直没什么反应的殷沐轻轻勾起唇角。 商献登基之后,每次杨初丹发来捷报,他都会封赏杨初丹,杨初丹被连连提拔,很快就当上了大将军。 一个女子就算是有战功,但是,不过数年就与丞相位置齐平,军权在握,这让很多老臣们心生不满,毕竟在商献提拔杨初丹之前,她也只是一个副将。 这些天天在都城里衣食无忧的老臣们并不知道,商献的提拔不过是锦上添花,那时候的杨初丹就算没有将军的头衔,她勇猛无双的武艺配合上自己的计策,已经在军营里令无数人折服。 若不是有足够的实力,那些在边境的将领们怎么可能愿意接受一个女子成为大将军。 “什么开疆拓土!!”李太师到底是老臣,想到自己竟然被一个女子给震慑了,心里更是怒火丛生,“杨家小女,你到底是为了什么想要继续打仗,你考虑过国家常年打仗会怎么样吗,你是想要巩固自己的军权吗?!” 李太师气昂昂地质问,让一些同样想打压杨初丹的文官们心思又活跃起来了。 “我跟察客族的将领察尔科交手多次,他富有野心,如果让他把现在收获的情报带回察尔科族,他们再犯,那时候谁来迎战,李太师你的儿子吗?!”杨初丹冷漠地说,“我杨家这代,只剩下我能出战,如果我不解决就是交给下一代,我并不希望我的侄子继续去打仗,也许李太师的孙子可以?” 李太师的孙子是一个有名的病秧子,李太师气得脸都快绿了,一旁与李太师共事的官吏激动地说:“杨大将军说的好像是不为巩固军权,那实际上,你想要拿下蛮族将领首级,是为了国家吗,是为了给你父兄报仇吧!!!” 殷沐与杨初丹一同侧目看向这位官吏,杨初丹的视线犹如出鞘的三尺寒锋,让那官吏忍不住退缩了一步,殷沐依然很平静,只是视线慢慢扫过每一位官员的脸,观察并记住他们的反应。 “秦大人言过了,”殷丞相缓缓开口,“大将军确实战功赫赫,立下不少功劳,如今察客族能退,也是大将军赢下来的,她必然有自己的想法……”话锋一转,殷丞相对杨初丹说,“大将军,你刚刚凯旋而归,恰逢新婚,不如先歇上一段时间,你的奏本与想法,皇上一定会妥善处理。” 杨初丹没有接话,殷沐口才一绝,身为殷沐她爹,殷丞相口才能不好吗,而且到了如今,她的想法已经表达了,继续说下去确实无益。 -- 第27页 殷丞相与杨初丹一同看向商献,殷丞相拱手说:“请皇上定夺。” 商献轻轻扣着手中的佛珠,自然知道殷丞相提议让杨初丹避避风头是正确的,但是他也期盼着早朝能够见到她,毕竟不能天天叫她进宫。 “朕觉得丞相的提议甚好,允了。”说完,商献给旁边的刘公公一个眼神,刘公公大喊退朝,看着文武百官都退出了大殿,商献对刘公公说:“让大将军留下。” 杨初丹和殷沐刚刚汇合,刘公公就追了上来,气喘吁吁地说:“大将军请留步,皇上邀请你天禄阁一叙。” 天禄阁就是皇上的书房。 “遵旨。”杨初丹应声,然后看向殷沐说,“你先回去还是去见见茗姐?” 殷沐沉默了一下,然后对刘公公说:“麻烦公公可以通报一下,我想见皇贵妃。” 杨初丹怔了一下,意识到自己刚刚称呼的不对,如今和以前不同了,大家在不同位置,她刚刚也应该称呼皇贵妃。 刘公公喊来一个太监,然后对殷沐笑着说:“殷大人,您跟着这位小太监,让他领您去平和宫。” 殷沐跟着小太监离开,刘公公连忙弯腰鞠躬说:“大将军请随咱家来。” ****** 杨初丹跟在刘公公身后,越走越觉得景色有些熟悉,果然推开一扇门,熟悉的风景映入了杨初丹眼睛。 商献已经换下了龙袍,一身白玉长衫懒懒地坐在旁边的摇椅上,他斜眸看向她,与刚刚在大殿上朝的样子截然相反,束好的长发有些松散,他对她展颜一笑,妖冶惑人。 刘公公头都不敢抬就转身关上了园子的门。 杨初丹一阵无语,环视着风景秀美的院子,她以为真的是去天禄阁,还期待着皇上要和她商讨出战的事。 “初丹,走近一些。”商献对杨初丹招了招手。 “是,皇上。”杨初丹走了几步,但还是和商献保持了一些距离。 商献目光微微一黯,但是面上依然带着笑容,他起身走到杨初丹的身边,刚刚准备去握杨初丹的手,杨初丹啪了一下单膝跪地,沉声说:“请皇上明示,臣以为皇上叫臣来是为了出兵之事。” “那事我自然会帮你,但是我留下你,是想在你身旁多呆一会,在大殿,你几乎不怎么看我。”商献声音温柔,蹲下与她平视,微笑说,“是还在生气吗?” “什么?”杨初丹一怔。 商献伸出手轻轻抚着她的脸颊,目光温柔地说:“因为我没有跟你去边关的事情生气,但是你也没有为了我留下,所以我们扯平了好不好,别生气了,叫我的名字。” “皇上!”杨初丹一把抓住商献的手,并起身将他拽了起来,平静地说:“你是君,我是臣,我不能向以前那样称呼你,是因为我们要恪守自己的职责。” 及笄之年,那一年她没有等到父亲与兄长们归来为她庆祝及笄,等到是父亲与长兄阵亡的消息,她随母亲去边疆,母亲殉情,她虽然救下被俘的二哥,但是二哥残疾,最终她决定去从军。 原本及笄之后,她是准备与商献正式订下婚约,可家庭遭变,她在从军前希望商献与她一同去边疆,但是商献第二次拒绝了她。 第一次是她与母亲一起去边疆,她希望商献一起,但是商献拒绝了。 第二次是她远赴从军,她希望商献一起,但是商献又拒绝了。 他要留在都城,他有自己的理想与抱负,他选择了自己要走的路,那条路却不是她的路。 “初丹,我不跟你走,是为了我们能够在一起,”商献抓着她的袖子,他用力到骨节发白,他想平静地去诉说,却控制不住红了眼眶:“如果商宏登基,商宏不会重用你,而且商宏他…也许会拆散我们,他掌握着权利,可以随意的决定我们的生死,我们……” 商宏是商献的大哥,曾经的太子。 “如果皇上要说的只是这些,那么臣告退。”杨初丹转身要走,商献快步冲过去用身体挡住门,他注视着她,眼泪一滴一滴落下来。 眼泪沿着他白皙的脸颊落下,他红着眼角,看起来可怜到令人心碎,雾蒙蒙的眸子有着一丝|诱|人的美感,迷离又勾人。 “我知道你不相信商宏是那么卑鄙的人……”商献声音微微发颤,听起来无助至极,让人忍不住想要安抚一番。 但是杨初丹站在原地不为所动,半响,她轻轻叹气说:“我不是不相信你说的话,只是 ……其实是你不信我。” “你说我不信你?”商献低喃,眼中细碎的光仿佛是被伤到的心。 “那时候我觉得我们应该做了彼此认为正确的选择,因为我曾向你保证过,我会保护你,我曾向你发誓过,我们会永远在一起,只是你不相信,不相信我能保护你,不相信我不会让别人决定我们的未来。” 杨初丹其实并不想重提这件事,只是商献的表现好像他们只是意见不合,明明当初他们是放弃了对方,选择了不同的路,而且已经在自己的路走到如今,没有办法回头了。 “我怎么可能不相信你,只是你对我太重要了,我不能去赌……”商献想要扑过去抱住杨初丹,但是杨初丹伸手将他按在门上,她冷淡地说:“我没有让你赌,商献,我是让你相信我,你的拒绝让我知道……” -- 第28页 “我给不了你想要的东西。” “你要的安全感,不是我的保护,而是自己握住权利,权利才是你盔甲和利刃,而不是我。” “我很艰难才做了这个决定,因为我不能让你独自面对商宏,我很痛……”商献抬起双臂,他白藕一样的手臂上缠着一串佛珠,杨初丹怔了一下,因为除了这串佛珠,更显眼的是他手臂上密密麻麻的伤痕。 “你……”杨初丹惊讶地退后一步,商献上前一步,从怀里拿出了那把的银纹小刀,当初杨初丹用来救他的小刀。 “我太想你,想到快得自己快死了,心脏太疼了,疼到我用这刀去割|手|臂都没有心脏疼,我……”商献看着那把自己被珍藏起来的银纹小刀被杨初丹拿了过去。 他以为她心软了,但是她轻轻拔出一半的刀身,然后用刀鞘折断了那把刀,她漂亮的眸子明亮到仿佛没有一丝波澜的秋水,冰凉而平静。 她说:“皇上,如果保护自己的东西变成了伤害自己的存在,那么它就没有必要存在了。” 时间似乎缓慢了起来,商献感觉自己世界一瞬间万物俱静,他只能看着那个自己平日里珍惜地锁在宝盒里的银纹小刀,他偶尔抚摸它都要轻轻地,小心地,现在就这么毫不留情地被折断,然后在他的眼前摔落在地。 商献下意识地护住那串佛珠,怕她抢过去扯碎,但是杨初丹没有管那串佛珠,只是拱手说:“臣告退。” ****** 他知道她就这种人,做什么事情都干净利落,但是爱一个人也能这样吗? 他明明还深陷其中,不断想着怎么能继续与她拥有未来,但是她已经放下了,她全身而退,依然是干净利落的风格,干净利落到他好像未曾存在过一样。 商献捧着被折断的银纹小刀,走到池边,他松开了手,银纹小刀沉入了池底。 他面无表情地擦干了泪水,以前他只要红了眼眶,她都要着急,现在他落泪,她也毫不在意,亏他还对着镜子练了很久怎么哭的楚楚动人。 第15章 计划 — 如今皇后之位悬空,身为皇贵妃的殷茗是后宫之首,只是商献的后宫人数不多,除了殷茗也只有两位妃子,其余的都是低品级的美人。 殷沐来得时候,两位妃子刚刚问安结束,一位是宋内史的妹妹,长得柔美怜弱,穿着浅蓝色云烟裙只是看了一眼殷沐,便上了宫辇。 另一位是李太师的孙女,名叫李慕冰,她梳着精致的发髻,桃红的对襟羽纱裳裙,俏丽又艳美,为这冷肃的宫墙之中添了一抹强烈的色彩。 “呀,这是殷大人?” 李慕冰笑得艳丽大方,“这是来看皇贵妃娘娘了?” “回珍妃娘娘,正是如此。”殷沐行了礼,李慕冰看向她身后,斜眸问:“就你自己,大将军没来啊,你们感情不是特别好吗?” 殷沐自然能够听出李慕冰的阴阳怪气,微笑回答:“大将军在天禄阁见皇上。”说完,殷茗的侍女出来请她进屋,但是她还是看到李慕冰脸色都变了 。 当初杨初丹和商献的事情在他们交际圈里几乎人尽皆知,只是临门一脚的时候,两个人分道扬镳,商献后位空着为了谁,谁能不清楚啊,杨初丹人不在后宫,却依然能够成为后宫女人心中的一根刺。 ****** 殷沐一进屋,殷茗就立刻起身了,殷沐准备要行礼,殷茗伸手抓住她的双臂,温声说:“你与我还要这么多规矩吗?”说完殷茗让侍女们都退下,屋里只剩下两个人方便谈心。 殷沐看着给自己斟茶的殷茗,殷茗的脸颊白皙透红,一身华贵无比的宫裙,看起来过得还不错,但她还是问:“四姐在宫中可好?” “我很好,你不用担心,反而是你远在边疆一定吃了不少苦,你家书也写的少,母亲和父亲都很担心,每次皇上给大将军寄信,我总是也想给你写封信,告诉你,我很好。” 殷茗依然是温柔又纯良的模样,秀雅的眉眼看起来比以前明媚了一些。 殷家其他三位女儿都嫁了殷丞相的门生,当初殷丞相没有让任何一位女儿进宫的打算,只是为殷茗寻的婚事,殷茗都婉拒了,殷沐更是天天沉迷于书本,一副对婚事没兴趣的模样。 后来商献需要殷丞相的帮助,他许诺了皇贵妃之位,这位置正常应该是殷沐的,毕竟殷沐是嫡女,但是殷沐跟着杨初丹跑去了边疆。 殷丞相没想到的是,一直拒绝亲事的殷茗从母亲那知道此事,竟然主动要求入宫。 殷沐当初并不知道是四姐自己要求入宫的,知道这事的时候立刻写了家书,言语之间就是不同意让四姐入宫,顺便还嘲讽了一波她爹需要女儿来巩固官位。 这信自然让殷丞相看到了,也是从那时候起开始叫殷沐为不孝女,其实殷沐写信到家的时候,殷茗已经进宫了,也是后来母亲的回信中她才知道四姐是自愿的。 “母亲说你是自愿入宫的。”殷沐没有接茶,考虑了一下,轻声说:“为什么,殷家并不需要用女子入宫来当保障。” “女子总是要嫁人的,嫁谁都是三妻四妾,不如嫁给自己喜欢的。”殷茗微微一笑,“这宫里的女子都是喜欢皇上的,想要得到皇上怜爱才入宫的。” “我明白了,”殷沐对殷茗深深鞠躬,“看到四姐一切都好我就放心了,杨初丹估计在等我,我回杨府了。” -- 第29页 “五妹,我的话可是让你失望了?”殷茗在殷沐要走出那一刻前突然开口。 殷沐没有说话,她当初不同意亲事并不是因为希望殷茗能够得到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爱情,就如同母亲所说,这种婚姻是特例,只是商献这个人对杨初丹的感情,注定她姐姐得不到所求的。 如果她姐姐求的是后位,那得不到,因为那是商献想给杨初丹的。 要是想要得到商献的感情,那就是更不可能了,她初见商献的时候就知道,这人对杨初丹有着异常的执着。 “大姐她们都过得挺幸福的,三姐虽然和婆婆有点不合,但是夫妻和睦,所以我也希望你能幸福,四姐。”殷沐说得平静,却不敢回头去看殷茗,怕自己会红了眼眶。 “是,我明白,只是感情里求而不得,其实挺平常的,这皇宫里都是这样的人,最没有希望的不是我。”殷茗回答,最没有希望的是谁,是皇上,杨初丹那样的女子不可能会入宫为后。 “为何会喜欢他?”殷沐问,商献以前总是形影不离地在杨初丹身边,殷沐不知道四姐何时喜欢上的商献,但是一定是入宫之前,毕竟是她自愿入宫的。 “母亲带我们去拜访杨府的日子,初丹妹妹喜欢练武,你喜欢看书,你们与我都没有共同兴趣,母亲与杨夫人聊天的时候,我就在其他院子里练刺绣,我总是在练刺绣……很多人都夸我绣的好看,都说我手艺好,有天赋……”声音微微一顿,殷茗拿起自己倒的热茶,朦胧的热气似入了她的眼眸,“其实我不喜欢刺绣,因为我手笨,那么精巧的技术对我来说太困难了,所以我得一直练。” 她一直练,努力地练,回过神的时候,大家都以为她喜欢刺绣。 殷沐沉默了,因为她不知道四姐真正的喜好,四姐一直都是都城千金的模范,性格温和又善良,她从小到大都没见过四姐生气。 “只有他对我说,‘不喜欢就别绣了,做自己喜欢的事情,任何女子都可以追求自己喜欢的事情’。”殷茗的声音很低柔,提起旧事依然带着一丝眷恋。 “那是因为……”殷沐转身走向殷茗,但是她刚刚走了一步,殷茗就出声打断了她:“那是因为他喜欢的女子就是如此,勇敢又洒脱,追求着自己喜欢的事情。” 殷沐哑然,殷茗对她笑了笑说:“我没有初丹妹妹的张扬与无畏,也没有五妹你的聪慧与坚韧,我连切水果的刀都不会用,都是侍女们切好给我送来,我没有喜欢的事,只有喜欢的人。” 殷沐站在原地,不知道还能说什么,感情之事,她也是一知半解,她在杨初丹的身边,看过商献寄过来的信,她在朝堂之上见过商献对杨初丹的眼神,只是这些或许喜欢商献的四姐比她更清楚。 “四姐,你也很聪慧,很勇敢。”殷沐对殷茗微微一笑,然后转身打开了大门,听到殷茗急切地问:“五妹还会再来看我吗?” “自然,只要我还在都城,姐姐可以随时叫我来。”殷沐说完就离开了。 站在姐姐的宫殿外,殷沐觉得自己心里好像郁了一口气,她在小公公的带领下来到宫门口,杨家的马车还在,杨初丹果然在等她。 她缓了一口气,杨初丹暂时被禁止上朝,她是杨初丹的直系属下,自然也不用来上朝,而且那件事她应该可以和杨初丹说一说了。 殷沐上了马车,杨初丹似乎在闭目养神,听到声音睁开眼睛看向她,神色有些奇怪的说:“我一直在等你,皇贵妃过得可好?” “嗯,四姐看起来挺好,皇上对她不错。”殷沐回答。 听到殷茗这样说,杨初丹深深舒了一口气,伴着马车行驶的声音,杨初丹低声说:“商献的态度很怪。” “怎么,他要跟你和好?”殷沐说,然后看到杨初丹一脸‘你怎么知道’的模样看着她,她嗤笑:“他留着后位不就是为了给你吗?” “有点离谱,我已经成家了,而且他也成家了,茗姐是他的发妻,他不是还有两个妃子和好几位美人。” “你那个婚姻,他一句话就作废,后宫他也可以随意处理。”殷沐平静地说。 “兰封已经是我的夫君,就算没有婚书,我们已经是夫妻。”杨初丹考虑一下,“婚姻不是儿戏,后宫里的妃嫔都有自己的家世作为背景,哪是可以随意处理的,而且…战争还没有结束。” “根本就没人同意你出征,你还不明白,连上朝都被禁了。”殷沐捏住藏在袖子里的军报,认真地说,“我们的计策可能没有办法顺利进行,而且……” “只要成了,就算他们不同意,我也去。”杨初丹淡漠地说。 殷沐怔了一下,抿唇说:“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你私自出征,就算赢了也没人会感谢你,而且会因此被解了军权,如今能保障你的就是这军权,若是计策失败了,就是千古骂名!”说到最后,殷沐的声音中的怒火都压不住了。 “殷沐,你给我的计策,我从来没有让它失败过,这次也是。”杨初丹的手轻轻按住殷沐的肩膀,“我会做好一切打算,没关系的。” “三小姐,到府了。”车夫的声音传来,杨初丹应声,然后带着殷沐走下马车,发现殷沐沉着脸,杨初丹笑着拍了拍她的背部:“轻松点,只是被禁止上朝而已。” 殷沐被拍得咳嗽了一下,然后听到杨初丹低声问:“最近有军报吗?” -- 第30页 “没有。”殷沐回答。 “我有一个计划……”听到杨初丹这样说,殷沐转眸看向她,她笑眯眯地说:“我准备带兰封去见祖父祖母,正好最近不用上朝。” “你……”殷沐顿时觉得有点无语,她以为杨初丹是对出征的事情有什么想法,“想去就去。” “那这边就交给你了,”杨初丹弯着眸子搭上殷沐的肩膀,压低声音说:“军报要是有异,立刻传信给我。” 殷沐在杨初丹的胳膊上狠狠掐了一下,疼得杨初丹和她扯开距离,杨初丹揉着被掐的地方,瞪住殷沐说:“突然发什么疯?” “我会处理你比你好。”殷沐说。 杨初丹沉默了一下,随即笑着说:“那倒是,所以我就安心带着兰封出门啦。” 第16章 皇室 — 杨初丹与殷沐回来的时候,兰封正在陪杨礼逸下棋,张管家告诉杨初丹,这盘棋两个人下了很久,二爷看起来高兴极了。 殷沐回了房间,杨初丹去了庭院找下棋的两个人。 兰封看到杨初丹起身就准备去迎接,杨礼逸探身抓住他说:“我知道下一步棋怎么走了,你等等。” 兰封站在原地,看了看杨初丹又看向正在下棋的杨礼逸,有点不知所措。 杨初丹意示他坐下,走过去用手轻轻搭上兰封的肩膀说:“你会下棋啊?” 兰封还没回答,杨礼逸一脸高兴地对杨初丹说:“妹夫真是好棋艺啊,每一步都出其不意,非常的有意思。” 杨礼逸一直都很喜欢下棋,总是研究棋谱,家里没有对手,偶尔会邀请以前的朋友下几局,但他朋友们现在都忙于公务,也不能经常来陪他下棋。 看到二哥如此开心,杨初丹也露出了笑容,兰封开口说:“我吃过早饭在书房里碰见了二哥,他似乎在帮嫂子弄账……” “说起这个,妹夫也是帮了大忙,那些账本我每天都要弄,今天是他帮我弄好的。” 杨礼逸其实并不擅长看账本,只是谢萱怀孕到生产都很辛苦,所以他想尽量帮谢萱减轻负担。 “嗯,我擅长算账本,因为偶尔会帮父亲看账,理清了账本之后,我看二哥在研究棋谱,二哥就邀请我下棋。”兰封说。 “二哥很久没有这么高兴的下棋了,谢谢你,兰封。”杨初丹露出微笑说。 她以为兰封暂时会躲着家里人,但是没有想到他会这么努力的让家里人去接受他。 兰封仰起头看向杨初丹,两个人四目相对,他看到她眼中的惊喜和对他的赞赏,他顿时有些害羞,她察觉到他是特意去找二哥的。 因为杨礼逸每天这个时间都会在中厅的书房帮谢萱看账,如果兰封只是想看书的话,可以去杨初丹的书房,没有必要去中厅的书房,所以他确实特意去接触杨二哥的。 他希望她的家人能够接受他,他要自己努力去做这件事,而不是依靠着她,用她的袒护在这里获得一席之地。 兰封出现在书房那一刻,杨礼逸自然知道他是特意过来的,但是兰封棋艺这么好,真的是意外惊喜。 “你们接着下,我先去把官服换下来。”杨初丹说完凑近兰封,在他耳边轻声说:“我从来没有赢过二哥,你替我赢一局。” 兰封怔了一下,并不是因为她说的话,而是他对气味很敏感,她身上有陌生的味道,气味不是很明显,像是乌木的味道,只是乌木应该是很沉稳又淡雅的气息,那味道里有一种说不出的缠绵。 “妹夫……”听到杨礼逸叫自己,兰封连忙转过头,杨礼逸轻笑着说:“别看了,小妹换好衣服肯定会回来找你的。” 兰封脸颊升温,但是什么也没有说,只是看向棋盘继续与杨礼逸下棋。 ****** 杨初丹换好衣服回来的时候,杨礼逸已经输了,虽然输了,但是他看起来开心极了,指着棋盘一直问兰封走棋的思路。 “呀,好久没见二哥输棋了。”杨初丹偷揶着二哥,杨礼逸指着棋盘对杨初丹说:“看到妹夫这个棋走位了吗,他走这一步的时候,就预料到我怎么走了,我以为是绝处逢生,没想到被他将死了,这是真的厉害。” 杨初丹看二哥说的开心,也露出笑容,杨礼逸瞥了她一眼,有些怀疑地说:“小妹,你傻笑什么,是不是看不懂?” 想到自家小妹的下棋水平,杨礼逸叹气说:“这种高端的棋局让你看,确实有点太难了。” “!!”杨初丹瞪大眼睛,她下棋确实不怎么样,但是想到是二哥的喜好,她也是下了功夫的。 “将军不擅长下棋吗?”兰封微微歪头问。 杨礼逸笑着说:“她琴棋书画都不太行,小时候就喜欢练武。” “琴棋书画我都懂,只是不太精通,”杨初丹连忙辩解,她不允许二哥毁坏自己在兰封心中的形象,“娘不是总抓我去学这些么?” “娘抓到你,你也会让父亲和大哥帮你逃跑,然后就让我陪你练武。” 杨礼逸想到曾经的事,一丝怀念涌上心口,“对了,今天上朝怎么样?” “皇上说我新婚燕尔,让我休息一段时间再去上朝。” 听到杨初丹这样说,杨礼逸怀疑地看向她,杨初丹一脸真诚地说:“真的,所以我准备带兰封去见见祖父祖母。” “自然是可以,祖父祖母也会高兴的。” 杨礼逸不相信商献会因为杨初丹成婚就让她休息。 -- 第31页 “我和兰封今天就出发,”杨初丹拍着兰封的肩膀说,“兰封,我刚刚来得时候已经告诉张叔准备行李了,你再去看看还需要什么,我祖父祖母在南城,我们可能要出去几天。” 兰封明白接下来她和杨二哥可能要说一些朝堂的事情,他点头应声,就离开了庭院。 ****** 杨初丹看着兰封离开,杨礼逸突然开口说:“兰封虽然出身不高,但是真的不错,今天接触下来,他很聪明又冷静,对你也很上心。” “他真的很好看,是不是!”杨初丹笑眯眯地说。 “你啊,从小就这样……”声音一顿,杨礼逸整理着棋盘问:“今天发生了什么事情,能让皇上禁止你上朝。” “呃……”杨初丹考虑一下,把早朝的事情跟杨礼逸学了一遍,杨礼逸平静地听着,开口说:“你暂时避避风头也好。” “下朝之后,皇上单独召见了我,”杨初丹想起刚刚商献的态度,“已经这么久了,我以为他也能放下。” 杨礼逸沉默,半响,轻轻叹气说:“他一直不是那种人。” 杨初丹说:“他对我说选择这条路是因为不想让我独自面对商宏,他觉得商宏是卑鄙的人,二哥觉得宏哥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杨礼逸将最后一个象棋放入棋盒,棋子落入棋盒声音仿佛刻钟倒退的声音—— 当年丞相不是殷氏,而是王氏,王氏之女入宫为后,多年没有所出,反而当时的成贵妃先生出了大皇子,只是大皇子出生之后,身体就一直不好,后来慧妃诞下了长公主商灵。 之后很久都没有孩子出生,当时据说都是因为皇后不允许其他妃子有孕,一直到皇后怀孕,诞下了商献。 商文帝一直独宠成贵妃,太子正常应该是皇后所出的嫡子,但是皇上却册封了商宏为太子,更是在商献诞生的那一年,将王氏连根拔起断了皇后的靠山。 帝后撕破了脸,皇后虽然没有入冷宫,但是儿子不受重视,自己也不受宠,住着皇后的宫殿却宛如幽灵,被皇帝避而不及。 宫中之事自然不是臣子能随便议论的,只是成贵妃一直想要一个女儿,但是生了商宏之后,身体欠亏,一直没有在怀上另一个孩子。 杨母与成贵妃入宫前就相识,所以杨初丹出生之后,成贵妃不止一次的主动探望,后来杨初丹长大一些,杨母就带着杨初丹去见成贵妃,而太子商宏也经常来杨家拜访。 杨初丹有时候会独自被接进宫陪成贵妃,也是这个原因,她在太和池救下了商献。 据说皇后在家破后精神就有些不正常,她总是抱着商献哀叹如果他是一个女孩也不至于如此,所以商献偶尔会穿宫裙希望自己母亲开心,那天商献被一个喝醉酒的侍卫误认成宫女,那醉酒的侍卫甚至还动起了手脚。 杨初丹路过太和池前院的时候,听到声音,她为了救下商献,溺死了那个侍卫,这件事让杨母气得拿出藤条要抽杨初丹,因为她小小年纪就下如此狠手。 这件事真的让杨礼逸记忆犹新,因为那藤条都打在了父亲和大哥还有他的身上,那是真的很疼,因为母亲真的很用力,虽然杨初丹没挨打,但是被母亲罚跪了三天佛堂。 杨初丹就那样认识了商献,再进宫的时候,她每次都会去见商献,而成贵妃见杨初丹如此中意商献,就对商文帝说:‘不如让二皇子给初丹当个玩伴’。 商文帝开始是不同意的,毕竟他不喜皇后,觉得一直在皇后身边长大的孩子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只是架不住杨初丹是真的很喜欢商献,商献被送到杨家,作为杨初丹的一个玩伴。 成贵妃与皇后的较量,皇后虽然一败涂地,但是成贵妃喜欢孩子,并没有牵连到商献,只是皇后身边那段日子,只有商献自己知道是怎么过来的。 商献来到杨家,他跟在杨初丹身边,也只注视着杨初丹,他从不在意其他的人。 杨礼逸还记得第一次见到商献,他瘦的有点干巴,确实看着很可怜,小妹虽然说他很好看,但是杨礼逸当时觉得真正能用好看来形容的人,只有太子商宏。 成贵妃如此盛宠,自然是貌美无双,而商宏真的像极了成贵妃。 商宏当年的容貌甚至要胜过兰封,兰封的容貌是纯净出尘却依然有着男子的俊雅,而商宏是男生女相,眉间有一颗朱砂痣,是因为从小身体就不好,成贵妃为他点上去的,他总是温雅而悠闲,整个人都透着一股清雅安宁的感觉,是一个喜欢笑的人,但是总是在生病…… 太子商宏,有倾国倾城的貌,多愁多病的身,以及聪慧至极的脑。 “二哥,怎么不说话?”杨初丹的呼唤声让杨礼逸回神,他盖上棋盒的盖子说:“我觉得是天妒英才。” 杨初丹垂下眸子,似乎在思考这句话,然后听到杨礼逸说:“皇上这么说,可能是商宏与他说过什么,商宏对你甚至比长公主还好了几分,所以那些话也许是说给当年的皇上听得,毕竟他们母亲之间……有着太多的纠葛。” 杨初丹舒了一口气,轻轻眯起眼睛,成贵妃与皇后死在同一天,据说是皇后真的疯了,死也要与成贵妃同归于尽。 成贵妃夺走了皇后的一切,而皇后最终夺走了成贵妃的命,当时皇上震怒至极,不仅废了皇后,还大骂皇后是毒妇,是因为皇后善妒,皇室子嗣单薄,而且太子身体不好,就是因为当年皇后对成贵妃下了药,只是皇上一直没有证据,也是为了拿下王氏,所以隐忍着。 -- 第32页 那时候杨初丹也不太关心这些,只怕商献会受到生母牵连,她时刻都将他带在身边,努力地去保护他。 “我觉得宏哥不能用卑鄙来形容,他是……”杨初丹脑海中浮现出那张一笑倾城的容颜,她沉默了片刻,低声说:“可怕。” “你……竟然会这么说,可是我重伤在床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事?” 杨初丹从军之前,杨礼逸因为伤的太重,一直都在谢萱的身边。 “二哥,你觉得当年商文帝把王氏都连根拔起了,为什么不废后?”杨初丹这样说。 “因为留有一丝情念……?” 这话说完,杨礼逸自己都觉得有些胡扯,因为当年成贵妃和皇后离世后,皇上还是纳了妃子,并生下了三皇子,如不是因为有情,那么就是……杨礼逸暗暗心惊,看向妹妹说:“这不是你会考虑的事,这话是……商宏跟你说的?” 杨初丹轻轻点头,然后凑近杨礼逸低声说:“先皇后死都没有交出先帝想要的东西,你觉得那东西在哪?” 杨礼逸闭了闭眸子,压住心底的震惊,那东西应该在商献的手里,所以他才一直想要与太子去争储君之位。 震惊之后,杨礼逸脑子逐渐清明过来,这些都是商宏告诉杨初丹的,那么也就是说,当年商宏已经摸清了商献全部的底牌。 “将军,行李都收拾好了,殷大人说出发前让你去书房见她。”兰封的声音在庭院门口传来,杨初丹应声之后,对杨二哥笑了笑:“我一会就跟兰封出发了,二嫂那里你帮我说一声。” “好。”杨礼逸对杨初丹点了点头,然后又开口说:“早去早回。” 杨初丹斜眸,刚想偷揶二哥这么大的人还黏妹妹,就听见二哥说:“我还想和兰封下棋。” 杨初丹没说出的话顿时噎住了,对二哥摆了摆手,刚准备走,二哥突然伸手抓住她的裙摆,开口问:“他知道这事吗?” 杨初丹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是刚刚谈论的事,二哥在问她,商献知道自己的一切都在商宏的掌控之中吗? 杨初丹轻轻握住杨礼逸的手,然后蹲在他的轮椅前,微笑说:“他不知道。” 杨礼逸单手抱住杨初丹,心疼得红了眼眶,杨初丹环抱住二哥,轻轻拍了拍他的背部说:“我出发了,二哥。” “一路顺风。” 看着杨初丹离开的身影,杨礼逸的视线落在了棋盘之上,伸手摸着棋盘,看着对面的空椅子,那人好像就在对面,依然笑得温雅而美丽,他低语:“确实是可怕的人,因为不知你在想什么……” 第17章 出行 — 杨初丹去找殷沐,殷沐并没有在自己的房间,而是在西厢的书房。 西厢的书房是杨父的书房,里面有很多兵书,是以前殷沐来杨府最喜欢的地方。 西厢的一切都被张管家打理的很好,依然还是那年她离开的样子,仿佛下一刻父母就会从某个房间出现。 杨初丹推开书房的门,殷沐正在窗边,窗边有一个小藤桌,还有一把藤椅,因为当年殷沐喜欢在这里看书,杨父特意叫人添置的。 房门突然被打开,一阵风吹来,殷沐的发丝被风吹得有些乱,她按住被风吹起的书页,杨初丹穿过书架,走到她的身边说:“怎么会来这里看书,这里的书,你应该都看过吧。” “都已经快要背熟了,但是杨伯父总是会为我寻新的兵书,放在那边的书架上。”殷沐托腮轻轻闭上眼睛,“这里能让我静心思考,所以我让张叔帮我打开了院子门。” 杨初丹站在窗口,望着窗外的风景,轻声说:“这里被打理的很好,看起来什么都没变。” 殷沐侧头,这书房的窗外原本是一片花圃,每一季都会种上不同的花朵,每次杨父在书房的时候,杨母就在花圃弄花,隔着一扇墙,互相陪伴。 当时殷沐很喜欢在窗边看书,看累了就闭上眼睛,闻一闻卷着花香的微风,而现在窗外的花圃虽然没有杂草却空无一物,微风拂过却无花香。 这里确实没变,只是永远的失去了一些东西,殷沐抚着手中的书:“被禁止上朝的事,你跟杨二哥说完了?” “嗯,还说了出行的事,”杨初丹声音一顿,迟疑了一下,又继续说:“二哥似乎担心我和皇上的事情,所以我们就聊了一下,还说起了宏哥。” “你跟杨二哥都说了?”殷沐拢了拢被风吹乱的发丝。 杨初丹摇了摇头:“没都说,都是过去的事,没必要让二哥烦心。” 听到杨初丹这样说,殷沐转头看向她,杨初丹对她眨了眨眼睛,殷沐用食指轻轻扣着桌面说:“我知道杨二哥在担心什么,他现在不是当初跟在你身边的‘恶犬’,而是喂大了的狼崽子,杨初丹,他会‘咬’死你。” 杨初丹沉默着没说话,确实现在的商献已经不是当初的他了,也许还有一部分势力没有掌握在商献的手里,但是这并不耽误,他已经是这个国家最尊贵、最有权的人了。 “其实你心里也清楚的,要不然你也不会带着兰封躲出去。”殷沐直戳杨初丹为什么会突然想要出行。 “确实有这个原因,”杨初丹想起商献满是伤痕的手臂,轻轻眯起眸子,歪头说:“但是也想让祖父祖母见见兰封,在那边给兰封补个婚礼。” -- 第33页 殷沐微微一怔,看了杨初丹半响,随即轻轻一笑:“你对这位兰公子也是上心,其实你可以放心,兰公子他应付事情沉稳又从容,性格里有股韧劲,面对皇上应该没问题。” 杨初丹点了点头,看着殷沐这端庄而美丽容颜上那双冷淡而通透的眸子,若有所思地说:“你跟宏哥有点像。” “…………你也太夸奖我了,我哪有曾经的太子殿下长得那么好看。”殷沐摸了摸自己的脸,看到杨初丹白了她一眼,毫不留情地说:“我不是说长相,而是有时候看人的眼神。” “不敢相提并论,他多智近妖,深不可测。”殷沐语气中有一丝难掩的遗憾,那个人本来不应该如此收场,她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这样做。 “宏哥对商献来说是卑鄙的,对我来说他是可怕的,”杨初丹看向殷沐问,“你呢?” 殷沐难得沉默了,对于她来说是怎么样的存在,当年是商宏为她讲解兵书,为她解答献文中的疑惑,用商宏曾经说过的话,聪明人之间来往是轻松的,虽然她看不透他,但是他却懂她。 “亦师亦友,若是用知己二字,有点高攀,他也许看透了我,但是我不懂他。” “我们没人懂他。”杨初丹有些遗憾地说,然后伸出手,风轻轻拂过她的掌心,她微笑说:“天气开始一点点变得温暖了。” “一路顺风。”殷沐说。 “如果有不错的书,我会帮你买回来。”杨初丹笑着说。 殷沐看向那排书架,轻轻颔首,看着杨初丹走向书房门口,门被打开的一刻,阳光笼罩住杨初丹,她在一片阳光中转头对她挥了挥手,那一刻殷沐突然很想叫住她…… 可是她并没有这样做,理智不允许她这样做,就如同杨初丹总说的那句,人必须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 选择就代表必须要失去一些什么,殷沐转过藤椅,将双手伸向窗外,额头轻轻抵靠着窗台,后果…必须要自己承受才行。 ****** 张管家看着眼前气昂昂的灵犀,灵犀是杨初丹的战马,一匹汗血宝马,它完全不肯跟别的马合作,只用一匹马的话就不能用太大的马车。 “张叔,将军来了。”听到兰封这样说,张管家连忙转身迎了上去,跟杨初丹说明了情况,灵犀不愿意跟其他马匹一起拉车,张管家提议说:“三小姐,灵犀毕竟是战马,不如就留在家里休息吧,你出门就用家养的马匹。” “没关系,灵犀自己就可以。”杨初丹走到爱马灵犀身边,摸了摸它棕红色的毛,听到张管家担忧地说:“但是四个人乘坐的马车……” “一个人坐得就行,空间在足够放一些日常用品。” 听到杨初丹这样说,张管家惊讶地问:“三小姐和单独出行?随从和马夫都不带?” “灵犀除了我没人能驾驭指挥,至于随从……”杨初丹看向兰封,刚刚想要问他需不需要随从,兰封对她微微一笑,然后对张管家说:“张叔你放心,我能照顾将军,不需要随从。” 杨初丹愣了一下,没想到兰封彻底误解她的意思了,她觉得有些好笑,应和地点头说:“既然兰封都这样说了,就这样吧。” “大将军!!” 是季常的声音,杨初丹转身,看到季常几乎是冲过来的,他停在她的面前,不可置信地问:“您要出行吗?” “嗯,我和兰封要出门一趟。”杨初丹回答,然后看着努力缓和气息的季常,挑眉说:“你也别天天就知道耍|枪,找殷沐让她给你讲讲兵书。” 季常探头,环视了一圈,眨眼睛问:“就您和兰公子…军师大人不去啊?” “我带着夫君探亲,她去干什么?”杨初丹盯着季常,季常有点心虚又紧张地摸了摸鼻子,笑嘻嘻地说:“你和军师大人总是形影不离,所以……” “形影不离不是这么用的!”杨初丹刚刚抬脚准备踢季常,季常反应到快,连忙退后几步,乐呵呵地说:“我去帮着搬行李。” “兰封,我们去门口等着。”杨初丹对兰封招了招手,然后两个人并肩走向门口,兰封刚刚要开口,就看到家仆推着杨二哥走了过来。 “二哥。”杨初丹连忙快步走了上去,杨礼逸将一枚印章塞入杨初丹的手心,白玉印章,做工精致又复杂,看着中间那个‘谢’字,这是谢家的权章,杨初丹瞪大眼睛看向杨礼逸,“这…这么贵重的东西,我要是弄丢了怎么办?!” “你二嫂说,你尽管用,其他问题,她会处理。” 杨礼逸拍了拍杨初丹让她安心,然后说,“替我给祖父祖母问好。” 杨初丹轻轻颔首,杨礼逸看向兰封说:“妹夫,等你回来,我们再下棋。” “好。”兰封微笑着点头。 ****** 杨初丹收起二嫂给的权章,跟兰封来到杨府的后院,马车已经在后院的大门,杨初丹对兰封说:“你先上马车。” “三小姐一路小心,”张管家双手递上一把防身匕首和斗笠,低声说:“小姐的剑在马车里,也给小姐准备了男装。” 杨初丹将斗笠扣在脑袋上,对张管家说:“我们出发了。” 兰封坐在马车里,他轻轻撩开马车的窗帘,看着马车穿过街市,来到城门口,杨初丹递了令牌,兰封听到杨初丹对守卫说:“马车里的是大将军,要去驻军的兵营。” -- 第34页 守卫门确认过令牌就直接放行了,马车又行驶了一阵,兰封从车窗探出头,远远地看着城门,一种难以言喻的心情涌上心口,他考虑了一下,关上车窗,然后打开了马车前方的门。 “怎么了?”杨初丹勒住缰绳,让灵犀放慢了速度。 “我可以和将军一起?”兰封看向杨初丹身边的位置,杨初丹露出微笑说:“当然可以,这样也方便看风景,来……” 杨初丹对兰封伸出了手,兰封握着她的手,坐在了她身边,然后掀起了帷帽的面纱,看向周围陌生的风景。 “有点不安?”杨初丹关心地问。 “不是不安,是一种很陌生的感觉,我以为自己一辈子都没办法离开都城。”兰封按住心口,转头看向杨初丹说,“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杨初丹拿出地图说:“我以前跟父母都在南边的路,这次我们走北侧的路,今天我们能赶到郓城,那边盛产绸缎,正好给你买衣服。” “啊,刚刚出发前,二嫂托张管家送来了你这些年的俸禄还有……” “嗯,我知道,毕竟我们已经成家了,不能让二嫂在帮我管账了,”杨初丹说,“我本来想,如果你住不惯杨府,我们就搬出去住。” 她一旦出征,很久才能回来,如果兰封在杨府住不惯,不如让他独自住。 “将军不必为我考虑这些,那是我自己需要面对的问题,总不能让你帮我解决。”兰封说,“杨府的人都很好,二哥今天还给我看了量将军身高的柱子,那里充满了你成长的痕迹。” “最后的身高记录是我十五岁那年了,我应该又长高了不少,”杨初丹握住兰封的手说,“将军这个称呼在外面别叫了。” “……嗯,”兰封这才反应过来,在外面这样称呼确实不行,犹豫了一下,他回握住杨初丹的手说,“那……叫你的名字吗?” “不然叫娘子也行。”杨初丹歪头,看到兰封慢慢红了脸颊,他忍不住低声说:“别戏弄我。” “不是戏弄啊,我也叫你夫君,”杨初丹抬起也兰封相握的手,用自己的手背贴了一下兰封的脸颊,笑着说:“呀,正常的温度,脸颊那么红,我以为会烫手。” 兰封突然凑近杨初丹,杨初丹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他轻声说:“人的手耐温比较高……”他将脸颊贴了一下她的脸颊,然后注视着她说:“其实有些烫,对不对?” 杨初丹瞪大眼睛,兰封放下帷帽的面纱,松开杨初丹的手说:“我进马车了,初丹……专心赶路吧。” 马车关门的声音让杨初丹回过神,她轻轻捂住脸,天啊,她的夫君顶着一张不食人间烟火的清冷脸,总是做这么可爱又勾人的事情…… 杨初丹忍不住低笑,糟糕,她心动到不行。 听到杨初丹的笑声,马车里的兰封害羞得都快哭了,其实在杨初丹手背贴着他脸颊的那一刻,她带着凉意的肌肤却刺得他脸颊热度蔓延至了心脏,他真的想立刻钻入马车…… 但是想让她也为自己心动,这个想法,让他鼓起勇气做了刚刚那个大胆的举动,明明他们用了一样的熏香,有着一样的气味,但是靠近她那一刻,一种独特的梵香还是让他心脏紧张得都快跳出来了,本来是让她心动,结果自己心动到失常…… 唔……她看起来只是有点惊讶,他还得继续努力啊。 第18章 承担 — 杨初丹看着城墙上‘郓城’两个字,她将腰牌交给守卫检查,是谢家的行商文牌,守卫确认完毕之后,例行检查了一下马车,随即就让杨初丹进了城。 郓城毕竟靠着都城,也是很繁华,只是它的面积不大,或者说都城太大了,除了杨初丹住的主城区,还有其他四个城区,郓城的面积差不多两个城区的大小。 杨初丹找了一家谢家招牌的酒店,停下了马车,听到兰封问:“已经到地方了吗?” “嗯,下车吧。” 兰封抱着随身行李下了车,店小二立刻过来笑容满面地说:“两位客官里面请,来,马车交给我就行。” “两位客官是一间房还是两间房?”柜台前的伙计问。 “一间上房。”杨初丹说完,看向兰封说,“可以吗,出门在外住一起,我可以保护你。” 兰封带着帷帽,杨初丹看不清他的脸,只听到他小声说:“我们是夫妻,当然住在一起。” 杨初丹突然很想看看他帷帽下的脸,但是柜台的伙计递来了房门钥匙并喊来一位跑堂伙计说:“老李,领这两位去轩字上房。” “诶,来了。”被称呼老李的跑堂伙计将抹布搭在肩上跑了过来,虽然被叫老李,但是看起来也就三十出头,人也很热情健谈,带着杨初丹和兰封往楼上走的时候,热情地说:“两位客官面生,是第一次来郓城吗?” “嗯。”杨初丹应声,老李笑着说:“那晚上可得去【盈谢楼】尝尝啊,那里是味道跟都城总店味道一样,但是这里有都城总店没有的特色……” “哦?” 杨初丹原本没有兴趣,毕竟都城【盈谢楼】曾经最好的厨子在杨府工作呢,现在都城总店的厨师长是杨府那位厨师的徒弟,但是说起有都城店没有的特色,她才有点兴致。 “杭先生,不知道客官听说过没,是郓城最有名的说书先生,他每晚都会去那说书,那个时间总是满场,两位客官要是有兴趣,我等下为两位跑腿定个二楼包房。” -- 第35页 “可以啊。”杨初丹点头,身后的兰封突然开口说:“跑腿什么价格?” “老板看着给一些就好了。”老李笑憨憨的说。 兰封伸手给了他一串铜板,老李握着铜板,先是惊讶了一下,然后开口说:“客官大方,我一定给你们定一个好位置……轩字上房到了,两位客官里面请,我现在就去给你们订包厢……” “客官,屋里有笔墨,留个名字与字,等下两位客官直接去盈谢楼就行,字迹和名字都对上了,就直接领你们去包房了。” 这间上房比杨初丹想象中的要大,外间屋子是书案与书架,侧边的窗边还有棋盘,并排有两间内屋,一间是卧室,一间是浴房。 老李得了兰封的字便关门离开,杨初丹看着他离开对兰封微微一笑:“原来订位是这样的,我还是第一次自己订位呢。” 兰封拿下帷帽,耐心地解释说:“这些跑腿就是这样赚钱,如果我们自己订,今天肯定是没有位置的,那些位置都给这些跑腿留好了,这位老李,看着憨厚实际上很精明。” “哦?”杨初丹歪头等着兰封继续说。 “刚刚我问他跑腿的价格,他没有说,就是希望能够得到比预计更多的跑腿费。” 兰封看向杨初丹,一身浅黄的烟罗长裙,衣襟绣着细碎边花,样式简单但做工精巧,如此雅致的长裙在她身上却有清冷不羁之感。 察觉到兰封的视线,杨初丹拽了拽裙摆,笑着说:“我的衣裙都是二嫂准备的,那伙计看我衣着不菲才这样热情?” “嗯,多给些跑腿费,他也会上心找个好位置。” 杨初丹点了点头,露出笑容说:“我不太懂这些,幸好有你在。” “这些小事你不用放在心上,我懂我会办。”兰封说。 “如此看来,张叔建议带随从,其实是在顾虑我?”杨初丹无奈的抚额,“是我考虑不周了。” “我也不希望带随从,我想和你两个人出门……如果能够为你做些什么,我觉得很高兴。” 兰封的声音虽然不大,但是在只有两个人的屋内格外清晰。 哪怕只是一些随从做得事情,只要他可以为她做,他都觉得开心。 杨初丹看着兰封羞赧的低着头,她突然想起军营里廖将军他总是夸妻子是贤内助,善解人意,多才又多艺,当时她还觉得夸张,等她回到军营要和廖将军比一比,她的兰封才是贤内助的天花板,而且总会说让她觉得很可爱的话。 “收拾一下,在吃饭之后先去一趟衣铺,我刚刚赶车过来看到一家看起来不错的衣铺。”杨初丹摘下头上戴的斗笠,“这个不戴了,也不赶车。”说完,她冲过去拿起帷帽给兰封戴上,“但是你的必须戴,不然一定会被惦记。” “……”兰封有点无奈,他这容貌确实惹眼,也许会给她添麻烦。 “但是带着帷帽也能够感觉到是一个特别好看的人。” 杨初丹嘀咕着,在兰封完全没有反应过来的情况下,她撩起帷帽的面纱,对着他脸颊亲了一口。 兰封惊讶得瞪大眼睛,面纱已经落下,她牵起他的手说:“我就这样亲亲你,大家就都知道你是我的,无论谁惦记都不行。” “好。”兰封红着脸颊说。 ****** 杨初丹牵着兰封的手,两个人走在热闹的街市上,兰封突然想起他们初遇那天,在离别后,他往清梦楼走的路上,他还觉得以后可能都不会在遇见她了,就算在相遇,她也许也没有办法接受他的出身…… 然而现在,他们携手并肩而行,她不仅与他领了婚书,还接受了他低微的出身。 “兰封,有听见我说话吗?”杨初丹停下步伐,拽住还在继续走的兰封,“我看到的就是这家衣铺。” 兰封与杨初丹走进这家衣铺,衣铺很大,布料和成衣都摆放很整齐,店员不少,但是客人更多,生意非常得好。 “生意真不错,也不知道有没有人能接待我们。”杨初丹对兰封刚刚说完,原本在柜台拨弄算盘的女子走了过来,笑盈盈地问:“两位客人是选布料还是成衣啊,我们采丝楼的衣服做工都是有保证的,快进来看一看。” “有雅间吗?”杨初丹这样一问,那女子双眼都亮了,笑着说:“当然有,三楼到五楼的雅间都有位置。” 杨初丹没有立刻回答,兰封轻轻一笑,猜她可能不知道这三楼到五楼有什么区别,果然杨初丹开口说:“都行。” 那女子看了一眼杨初丹,依然笑容满面地说:“我是采丝楼的掌柜,姑娘叫我彩娘就行,两位请跟我来吧。” 杨初丹点了点头,跟在彩娘身后,在准备上楼的时候,兰封轻轻撩起帷帽的面纱,凑近杨初丹说:“我猜会去五楼。” 杨初丹不解地歪头,兰封轻笑着揪住她的袖口,杨初丹立刻理解了,一个跑腿的都看出她的长裙昂贵,那做衣料买卖的生意人更是知道她这一身什么价值了。 如兰封所说,彩娘带他们来到五楼,房间门打开,里面是一个环境优雅的茶室,彩娘微笑说:“不知道两位是想选衣服还是布料,还是我拿一些样品给客官们看看?” 杨初丹默默地想,刀枪剑戟、斧钺钩叉,她能说得头头是道,但是这布料可真是知道的不多,以前被母亲和嫂子拉去衣铺,都是她们选,她坐在那夸夸她们就行,她衣服也都是量好尺码后,母亲为她安置,后来二嫂当家就是二嫂为她准备。 -- 第36页 她也不挑,家里人为她准备什么,她就穿什么,但是她从军之后都是劲装和盔甲。 “给他选衣服,”杨初丹对彩娘说:“我身上这种布料的衣服就行。” 听到杨初丹话,彩娘的笑容明显僵了一下,有些为难地说:“姑娘,你裙子这布料,不仅我们店铺没有,整个郓城都没有,这布料叫浅云罗丝,现在只供货给都城的谢家衣铺,我们能售卖至少要等上几个月。” “细锦做得衣服就行。”兰封开口说,彩娘不确定地问:“公子确认是细锦吗,细锦的话,刚刚一楼就能选购。” 细锦是锦匹里最普通的,并不值钱。 “不要细锦,送你们楼里最好布料做得成衣来,”杨初丹看向兰封,然后微笑说,“他应该穿什么颜色都好看,你尽管送来吧。” “好勒,姑娘,两位稍等,我先给您沏茶,衣服很快就来。”彩娘笑容满面地出了门。 “你放心买,如果钱不够,我这有嫂子的权章。”杨初丹对兰封说,“我以前也不太关心钱的问题,但是用我攒的俸禄给你买衣服不够吗?” “……用上你的俸禄,就不是买衣服,是买衣铺了。”兰封无奈的说。 杨初丹轻轻为兰封摘下帷帽,眨了眨眼睛:“那就给你买衣铺?” 兰封瞪大眼睛,看到杨初丹弯起唇角,他轻轻叹气,用手指点着杨初丹的唇角说:“又逗弄我。” “也不算逗弄,你想要就买啊,每天都可以换新衣服,不过现在,就先买出行这几天的衣服,等回都城去嫂子衣铺给你做四季的衣服。”杨初丹说,“原本也是要带你去嫂子家的衣铺,只是走得急,没去成,回去再去吧。” 敲门声响起,是端着茶和糕点的彩娘,彩娘打开门,看到摘下帷帽的兰封先是愣了一下,毕竟是做掌柜的,很快就恢复笑容的走过去,递上茶与糕点。 杨初丹拿起放在桌上的帷帽,好让彩娘放下托盘,彩娘微笑对杨初丹说:“我等下叫他们拿衣服进来,这位公子可以在里面换衣。”说完,彩娘指了一下屋内的大屏风。 屏风又高又大,完全可以遮住一个成年的男子,杨初丹满意地点了点头,彩娘斟茶之后,走到门口打开门,对杨初丹说:“得为公子量个尺寸。” 杨初丹还没说话,兰封拒绝说:“不用量,我告诉你衣服宽长,我平时就按照这个尺寸给自己做衣服。” “好的。”彩娘目不斜视,听了兰封报了衣服尺码,立刻对杨初丹说:“我现在去准备。” 彩娘一出房间,立刻舒了一口气,那位女客官言行之间都透着贵气,绝对是非富即贵,她开始以为是都城来的千金小姐与侍卫,毕竟两个人穿着差距有些大,但是万万没想到,应该是大小姐和养在外面的男侍从……这公子长得是真好看啊,她做了这么多年掌柜,都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人。 也许不是大小姐与男侍从那种见不得光的关系,可能是……私奔,两情相悦,所以才从都城私奔了出来。 彩娘一边自己天马行空进行着想象,一边叫店员准备衣服,等店员都备好衣服,她再一次敲门进入,目不斜视地说:“两位客官,衣服准备好了,请过目。” 五位店员整齐有序的进来,手里托盘摆着叠放整齐的衣服,杨初丹拿起茶杯对兰封说:“去看看衣服,买完我们去吃饭。” 兰封点头,走过去选衣服,他拿起一件墨蓝的衣服,刚刚准备询问价格,杨初丹放下茶杯走过来,微笑说:“这个水蓝色要更加好看一些。” “那我去试试。” 兰封走入了屏风后面,杨初丹拿另一件衣服,彩娘开口说:“这件云雁春锦,还有一件月白色的,可以让公子试试。” 杨初丹轻轻颔首,彩娘立刻让店员去拿下一批衣服,这时候兰封从屏风后面走出来……水蓝的长衫,衣摆用纹线做出碎浪的纹路,衬得他容颜更加柔和,屋内一片寂静,杨初丹扫了一眼,彩娘立刻回神说:“公子如此天人之貌,这衣服在公子都要穿出仙气了。” “尺寸合适?”杨初丹问,兰封点了点头,杨初丹回到座位坐下,微笑说:“如此就不必再试了,这些衣服都打包吧。” “什么!?”彩娘知道是大客户,没想到是如此大的手笔。 “要买这么多衣服吗?”兰封走到杨初丹身边,小声说:“等回都城,买些布匹,我能自己做。” “夫君还会做衣服,真是……”杨初丹夸赞的话还没有说出口,听到彩娘惊讶地声音,两个人一同看向彩娘,彩娘顿时觉得有些害羞,她自己一顿猜想,没想到人家是夫妻。 “姑娘没有梳妇人髻,我没想到两位竟然是夫妻。”彩娘连忙开口解释。 杨初丹毫不在意地点了点头,微笑说:“劳烦掌柜打包吧。” “初丹……”兰封还要说什么,杨初丹轻轻握住他的手,笑盈盈说:“回去换给我一个人看。” 她说得声音不小,屋里人都听到了,兰封顿时觉得脸颊烫起来,杨初丹拿起帷帽为他戴上,轻声说:“我刚刚去看了一下,衣服都是细心清洗过的,你就直接穿着吧,这几天赶路也可以直接换衣服穿,应该够来回路程的,等回家之后张叔会派人清洗。” “姑娘……啊,应该称呼夫人才对,”彩娘走过来,手里还拿着一个算盘,微笑说:“这些衣服不仅清洗过,置放的屋里平时还有熏香除味。” -- 第37页 杨初丹点了点头,凑近兰封闻了一下,有股淡淡的清香,又听到彩娘说:“那麻烦夫人结账。” “啊,我没钱,”杨初丹指了指兰封,“他有钱。” 彩娘瞪大眼睛,没有想到还有如此反转,管钱的竟然是这位公子么,这位公子几乎都是顺从女子说的话,而且这女子偶尔神色之间真的会给人一种压迫感,她以为当家的肯定是这位夫人,哎,看来她还有得历练。 兰封结完账,看着一大笔花销,忍不住轻轻叹气,以往他一年都不见得会花这么多,但是这对杨初丹来说是平常,他必须接受和习惯,总不能拿自己的习惯去影响她。 兰封回到屋内的时候,杨初丹已经把打包的衣服都背在身上,兰封连忙走过去:“初丹,你怎么自己拿,我……” “就是衣服而已,很轻的,”杨初丹提了提肩上的包裹,对兰封展颜一笑:“走吧,先送回住宿的地方,然后去吃饭,我都饿了。” 杨初丹走出了衣铺大门,刚刚准备去牵兰封的手,但是兰封却走到她身后,为她托起包裹说:“也许对你来说是微不足道的重量,但也不应该让你一个人承受。” 杨初丹沉默了,兰封这平常的话仿佛刺中了她内心的某个地方,确实是微不足道的重量,战场上,她不仅得穿盔甲,还要背着武器,这十几件衣服算什么,但是她却觉得他的话并不单单是说衣服。 “谢谢你。”杨初丹这样说,衣服的重量大部分依然在她的肩上,但是有兰封的帮忙却是减重了不少。 “……初丹是故意的吗?” “什么?”杨初丹看不到兰封的脸,但是他温润而平缓的声音传来:“这并不是需要说谢谢的事,因为我之前总说谢谢,所以你也这样对我说嘛。” “……当然不是啊。” “那…对我笑一笑就好了,我只是想证明,你愿意让我在你的身边,我不想成为你的负担或者麻烦。” 天色暗了下来,商贩开始点亮了灯笼,朦胧的灯火笼罩住热闹的街市。 他的声音比灯火的光更加柔和,穿过嘈杂的人声传入她的耳朵,清晰而有力:“请让我与你一起承担,无论什么都好,就算我什么都做不到,我依然会努力。” 她的内心被他言语刺到的地方产生了裂缝,露出了最柔软的地方,让她有一种奇异的感觉。 她很想转过身抱一抱他,但是在如此热闹的街市上,他一定会害羞到不知所措,所以杨初丹平复着内心的悸动,然后对他说:“怎么会微不足道呢,我觉得轻松了很多,兰封,你放心的在我身边。” “好。”兰封应声,他努力地托着那个包裹,对自己说,再勇敢一些吧…… 无论他们之间有多大的沟壑,他都要去尝试,所以他必须再勇敢一些,努力走向她的每一步都绝不后退。 第19章 希望 — 将衣服放回住宿的地方之后,天色已晚,两个人赶到盈谢楼的时候,已经宾客满座,核对名字和字迹之后,店小二带他们上了二楼的包间,正对着说书人的舞台。 “有什么忌口吗?”杨初丹问兰封。 “我不怎么喜欢荤食。”兰封说。 杨初丹点了两个荤菜,对兰封说:“素菜你点吧,素菜对我来说都一样,点你喜欢吃的。” 素菜交给了兰封之后,杨初丹考虑明天要赶路,就没有要酒,只要了一壶茶。 楼下被称为杭先生的说书人,已经准备要开讲,楼下有人起哄说:“今天别讲儿女情长了,我特意赶过来,想听先生讲讲大将军。” “这个提议好啊,那位女将军真是传奇啊。” 楼下的客人们纷纷起哄,还有很多包间的客人开始赏银子。 “如此,那今日就讲讲那位战无不胜的女将军——杨家三小姐。” 杭先生声音温雅而有力,在这热闹的餐馆之中也很清晰,一身墨色长袍,轻轻展开扇子说:“那么就说说,这位女将军是如何救下杨家二郎。” 兰封看着杨初丹一副兴致勃勃样子,忍不住露出微笑,店小二先上了泡的好茶,对兰封说:“公子,饭菜可能稍微慢一些,两位请先用茶。” 斟了两杯茶,店小二就下去了,兰封拿着一杯茶送到坐在二楼围栏边上的杨初丹,听到楼下说书先生语气开始激动起来:“父母双亡,大哥战死,二哥被俘虏,杨三小姐顿时心中大悲,怒火直冲天灵盖,她当时就决定去救杨家二郎,她直接抄起长|枪,在军中大喊,谁来助我。” “那气势如虎,震撼人心,让当时的士兵们深受感动,决定助她一臂之力,于是她计划怎么掏了那蛮族的营地!!!” “好!!”楼上楼下顿时喝彩声一片,赏银刷刷的来了一波,杭先生声音又大了几分:“但是士兵之中还是有人质疑她才刚刚及笄之年,就算是将门之女,万一脱了后腿怎么办,于是杨三小姐拿自己的长|枪,和当时镇关的廖将军比划了起来,那一身武艺硬是震慑住了当时的廖将军,廖将军在她的身上看到了希望……” 店小二敲门之后,便开始进屋上菜,杨初丹走到餐桌前,发现兰封捧着茶杯,听得入神,此刻已经讲到了她勇闯敌营,跟蛮族首领开始一对一单挑。 “只见蛮族将领孔武有力,有两个杨三小姐那么高,他的大刀直劈向杨三小姐的长|枪,杨三小姐就这样硬生生挡下了这一击,但是那蛮族将领是什么力道,能够徒手撕碎恶狼,杨三小姐的虎口都震出了血……” -- 第38页 兰封紧张地看向杨初丹,发现她在笑,饭菜已经上好了,他连忙走过去,摘下帷帽看向杨初丹的手,杨初丹拿起筷子说:“说书人讲的,别当真。” 兰封有点害羞地笑了笑问:“那他讲得都是假的吗?” 杨初丹点了点头,为兰封夹了菜,点头说:“对,几乎都是编的,当时我父亲和大哥确实已经战死,但是在我随军去救二哥前,母亲还在,而且廖将军已经有救二哥的计划,我要加入确实测试了一下我的武艺,但不是亲自,是他的副将跟我比试了一下,就算这样,廖将军也是犹豫的,毕竟我父兄们已经折损至此,去救二哥的队伍全军覆灭的可能性很高。” “那个队伍其实大多数都是我二哥的心腹,后来也有士兵见我加入,受到鼓舞加入了队伍,但十个人都不到,其中就有季常。” 杭先生已经讲到杨初丹战胜了蛮族将领,楼上楼下都沸腾了,鼓掌与喝彩不断,杨初丹微笑说:“我当时确实和蛮族交手,但不是将领,他们的将领名叫察尔科,当时不在营内,应该是去金国商量接下的策略,他大概没有想到我们会组织一队伍冒死去救我二哥,毕竟当时我父亲与大哥阵亡,二哥被俘,他折了商国三位将军,觉得胜利在望。” “并不像这位说书先生讲得那样,我当时只能算那队伍中的士兵,并不是主将,时机也重要,太早了,他们会防范,太晚了,二哥也许会受折磨而死,能够救下二哥了,我已经满足了。” 在喧闹的餐馆之中,无数人喝彩着说书先生精彩的讲说,她的声音平静而淡然,但是兰封却依然能够感受到,当初她有多难,没有说书人口中那样主角的光环,她作为一个士兵,一个妹妹,拼命的努力,拼命的挣扎才没有失败。 兰封没有说话,楼下说书人已经讲到尾声,赏钱不断,兰封望着那位说书人说:“说书先生们都是编故事,并没有说出将军你真正的努力。” “百姓们不想听艰苦而残酷的战争,他们希望知道在如今的边关,有没有一位可靠的将军,能够守住边关,不让战火蔓延,我的胜利让他们看到希望,不断的美化我的存在,让我成为英雄,成为了让他们安心的存在。” 所以她很理解殷沐为什么在朝上不帮她说话,也很理解殷沐为什么想要改变计策,每一步走错都会有损她现在拥有的‘英雄’形象。 “只是,我不在意这些,我只要正确走在自己选择的道路上就行。” 啊,原来是这样,兰封用力眨了眨眼睛,怕心中的情绪从眸子间呼吁着出来,他对她的了解也是百姓中流传的,有勇有谋,战无不胜,她的出现扭转了战局,是一位威风凛凛的英雄,更是一位杀伐果决,冷酷无情的将军。 “怎么了,觉得我跟听闻的不一样会有些失望……”杨初丹开玩笑地说,话没说完,看到兰封直直地看向她,眼角有些泛红,杨初丹连忙准备开口认错,但是兰封先开口说:“我觉得有些可惜,他们永远不会知道,真正的你有多好。” 杨初丹微微一怔,兰封垂下眼眸,低声说:“我吃好了,我去结账。”说完,兰封拿起帷帽戴上离开了房间。 杨初丹吃掉盘子最后一块肉,看到已经赚得盆满钵满的说书先生,笑了笑也走出包间。 追到柜台的时候,兰封已经结好账,杨初丹牵起他的手,微笑说:“我们回去吧。” 杨初丹牵着他的手,并没有直接回住宿的地方,而是去了一家糕点店,买了一份核桃糕。 “一份糕点够吗?”兰封问。 “够了,本来也是给你当夜宵的。”杨初丹说,“你晚饭没吃多少,如果饿了怎么办,这种糕点放得住,明天也可以带在路上吃。” 兰封没说话,就这样牵着她的手,原本杨初丹想带兰封逛一逛夜市,但是察觉到他兴致不高,猜他也许是赶路累了。 两个人牵手回到了住宿,让店小二准备了洗澡水,杨初丹让兰封先去泡澡,然后她将糕点放在桌子上,在书架上拿出一个话本,随意的看了起来。 兰封洗完澡出来之后,看到杨初丹一手拿着书,已经昏昏欲睡了,他原本想叫店小二换水,杨初丹看着沐浴之后脸颊泛红的兰封,对他摆了摆手说:“我自己去换,你快些擦干头发吧。” 出浴的美人哪能让别人随便看,杨初丹察觉到兰封想要来帮她,她快一步关上了浴室的门,换的水店小二之前就准备好了,杨初丹只需要倒水就行。 泡在热乎乎的水里,杨初丹舒服的呼了口气,察觉到有人影在浴室门口渡步,杨初丹开口问:“怎么了,兰封?” “…………”沉默了好久,兰封的声音有着难掩的害羞:“初丹,需要我帮忙吗?” 杨初丹微微瞪大眼睛,随即轻轻笑着说:“不用,我泡一会就出去了。” 门口的兰封红着脸应了一声,回到了茶座前,看着杨初丹为他准备的夜宵,他忍不住打开拿起一块,香甜又软糯,吃了几块之后,他封好糕点,转头看着浴室发呆。 今天他终于明白了,他喜欢上的不是那位传闻中的女将军,实际上,以前知道这位女将军,他也确实觉得她非常的了不起,只是也就这样而已。 从相遇开始,她就和他所听闻的不一样,她很喜欢笑,温柔又和煦,犹如三月暖阳,她也很细心,总是会考虑他的感受,她有非常可靠的一面,却也有没常识的一面,让他觉得很可爱。 -- 第39页 他喜欢上了她,真实的她,他想了解她,不是别人口中的女将军,而是愿意与自己成婚的她。 杨初丹打着哈气走出来,就看到兰封在发呆,四目相对,兰封拿着浴巾走过去,然后将她拽到了床头的梳妆台前,开始为她擦头发,声音温柔地说:“我来为你擦头发。” 他的动作很轻很温柔,杨初丹轻轻闭着眼睛,突然抓住兰封的手说:“兰封,到了祖父祖母那,我想跟你举行婚礼。” “婚礼……” “对,可能会稍微有些简单,没有办法邀请你的家人……” 兰封突然伸手怀抱住杨初丹,低声说:“这样可以么,我还没有成为能够配得让你的人。” “兰封,你很好,你让我觉得能够活着遇见你,真好。” 杨初丹听到身后传来哽咽的声音,她连忙转身,他的泪水一滴一滴落下,他忽然被她紧紧抱住,她的温度清晰传来,融化了他肌肤上的冰凉。 他在她怀中就像一朵洁白而脆弱的花,她的脸上带着温柔而包容的笑容,手指小心的拭去他的泪水,每一个动作,都是那样的轻柔,生怕弄痛他似的。 他感到额上一片温暖,她像对待世界上最珍贵的宝物一样,温柔地吻上了他的额头。 兰封轻轻低头,将额头抵在她的肩膀,他曾经无数次的觉得死了更好,但是现在,他觉得母亲对他说的没错,活着才有希望,总会遇见希望…… 在曾经黑暗又疼痛的日子中,他看到尽头也只是黑暗,温暖与光都不会存在他的生活中,突然他拥有了光,知道温暖与被珍惜的感觉。 他惶恐不安,他不知道怎么才能真正拥有这片光,这真的可以属于他么,他别无所求,只求能够在她的身边。 “我可以吗?”他问。 “我们不是已经有婚书了,每天揣着也没有安全感吗?”杨初丹笑着说。 兰封泪水一下子就止住了,只觉得无比害羞,她发现了他一直带着婚书在身上。 “不是没有安全感,是有点不真实的感觉,每天醒来看看婚书,我知道我没有做梦。”兰封连忙解释,话刚说完就打了喷嚏,初春的屋里还是冷的。 杨初丹一下子抱起了兰封,兰封吓了一跳,连忙搂住她的脖子,他压住加快的心跳说:“初丹,这……我很沉,而且哪有男子被这样抱的……” “有什么关系,我觉得很轻啊,还没有我的剑沉,”杨初丹凑近他的脸颊,兰封睫毛颤了颤,以为她又要亲自己,但是她只是在他耳边轻声说:“早点休息,明天还赶路呢。” 他被放在了床上,她为他盖好了被子,然后躺在了他的身边。 他凝视着她,杨初丹微微勾唇笑着说:“刚刚没亲你,你觉得……”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他突然凑过来在她的脸颊亲了一口,小声:“嗯,我觉得失落,所以别戏弄我,如果你不亲我,那……我就亲你。” 没想到兰封会这样说,杨初丹摸着脸颊忍不住低笑起来,摸了摸他的长发,低声说:“好梦。” 第20章 心思 — 殷茗品着茶,挑选着初春要种的花朵,微笑对宫女说:“开春了,可以种一些颜色明亮的花。” “这花都是从香城连夜送来的,娘娘要是喜欢,可以往屋里移植几株……”宫女的话还没有说完,门口的太监高喊珍妃娘娘并问了安。 殷茗端着茶杯抬眸,看到珍妃李慕冰依然穿得艳丽,大步向她走来,视线一对上,珍妃的眼睛里立刻浮出了泪水:“茗姐姐!!!” “珍妃妹妹也想要选花?”殷茗笑着问,她当然知道珍妃在早上跟她问安之后,主动去了天禄阁,也就是皇上的书房,不仅无功而返,还碰了壁。 “姐姐还有心情选花,我们都几日没见皇上了。”珍妃楚楚可怜地说。 “皇上最近公务繁忙,我们就不要打扰他了。”殷茗宽慰,并让宫女给珍妃上茶,起身走向花车,抚着一朵花说:“妹妹闲来无事,可以装点一下你益和宫的庭院。” “皇上确实忙,杨大将军上奏的三个奏本,他反复在那里看,”珍妃暗暗咬着后牙槽,“我特意带了糕点,结果只是碰巧放在了那个奏本旁边,他把整个食盒都掀翻了。” 殷茗没有说话,珍妃有些按奈不住了,用手帕擦着眼泪说:“我就是心理难受,我们入宫良久,皇上却始终惦记着那人,也不封后,好像那人能入宫一样……” “珍妃,后面的话别说了,”殷茗声音平静,威慑力却十足,珍妃瞬间就禁声了,殷茗对珍妃的宫女招了招手,笑容温和地说:“这花不错,一会让花房送到益和宫栽种。” 殷茗从花车上拿起花苗,放在宫女手中,然后拍了拍手上的土,对珍妃说:“妹妹早些回宫吧,等皇上不忙了,自然会去你的宫中。” 珍妃对殷茗行礼告退,殷茗微笑送她出门,一旁的宫女拿起手帕为她细细的擦手,并说:“珍妃自己触怒了皇上,跑您这来诉苦了,什么时候能像静妃娘娘那么本分。” “她们本来就不同。”殷茗平静地说。 这种不同,并非性格而是家世,如今的三位妃子代表现在皇上身边三种臣子,她的家族是曾经支持商献登基臣子的代表,而珍妃是曾经为先太子商宏效力臣子的代表,而静妃是最近皇上提拔的年轻臣子家族的代表。 -- 第40页 殷茗最近都没去见商献,她知道那天他和杨初丹在太和池发生了争执,更知道他昨天叫杨初丹觐见,得到的是杨初丹离开了都城的消息,据说是去见隐居在长林城的祖父祖母。 如今这皇城要是谁最不顺心,自然是当今圣上,因为杨初丹带着她那位夫君一起走的。 这个时候,也就只有珍妃不靠脑子的往上贴,……不,也许珍妃只是不知道杨初丹对皇上有多重要。 “娘娘,若是皇上真的让那位女将军成为了皇后……”宫女压低声音,非常担忧之后殷茗在后宫中的地位。 殷茗猜到自己宫女的担忧,她轻轻摇头:“如果她真的入宫,将是整个商国的一大损失。” 无双的将军犹如利剑,她是百姓与士兵的希望,怎么可能轻易被折断,收纳在这后宫之中,如果是简单又容易的事情,皇上也不会迟迟没有行动。 “娘娘……” 跟珍妃走回益和宫,那位手捧花苗的宫女才小心翼翼地开口。 珍妃停住步伐,斜眸看向她和那朵花苗,伸手用力的一挥,宫女一个趔趄,花苗落在了地上。 花土瞬间散落而开,露出了根部,花瓣轻轻颤了颤并没有掉落。 但是兰封还是弯腰小心的捡起了那株花苗,并追上了拉着花车的老伯:“老伯,你掉了一株花苗。” “诶,谢谢公子。”老伯接过花苗,连忙去整理花车,兰封问:“这朵花应该没事吧?” 老伯笑着摇头,并挽留住要走的兰封,拿出一个陶土小花盆,将那朵小花栽种了进去,递给兰封说:“这花送给公子吧。” 兰封摇头刚想拒绝,老伯笑着将小花盆塞入兰封地手里说:“公子不要嫌弃就行,如果不是你提醒,我这花车可能要松散了。” “兰封。” 杨初丹的声音传来,兰封接过小花盆,然后拿了一两碎银给老伯。 老伯大惊:“公子,这花就值三个铜板,您这是……” “我很喜欢它,希望老伯你生意兴隆。”兰封便小心翼翼地护着花朵,向马车跑去。 杨初丹看着兰封手里的小花盆,微笑说:“好可爱的小白花。” 香城盛产花朵,附近城市都来这边买花种子或者移植到花圃的花朵,以前杨母每个季节养得花朵都是从香城买的,杨初丹买了一些花种子给祖母,她记得祖母喜欢种花。 “是从那位老伯手里买的,”兰封犹豫了一下,对杨初丹说:“老伯说只值三个铜板,但是我给了他一两。” “诶……”杨初丹惊讶。 兰封怕她觉得自己乱花钱,刚刚准备开口解释,那位老伯看来身体似乎有些不好……但是她捧住他的手,对他眨了眨说:“这花能够被你喜欢,那可不是只值一两啊,毕竟连千春花都没让你这么开心。” 千春花是香城初春季节独有的花朵,花朵看起来娇美可爱,花瓣由白渐金,恍若春季的暖阳散落在其中,一朵花就要十两黄金,杨初丹想买一朵送给兰封,让他做成书签,但是被兰封拒绝了。 兰封没有说话,杨初丹轻轻拨开帷帽面纱想要看他的表情,兰封轻轻抓住她的手说:“我要被将军养出坏毛病了,乱花钱。” “哈哈,这算什么坏毛病,你努力花,我努力赚。” 杨初丹说着为兰封打开马车门,“上车吧,明天差不多就能到长林城了。” 兰封点头,上了车之后,看着座位上随意摆放的花朵,他震惊地转身,杨初丹已经关上马车的门。 兰封连忙将小花盆放好,然后小心翼翼去拿座位上的花朵,他忍不住轻轻叹气,价值十两黄金的千春花,就这么被扔在马车的座位上。 一直到马车出了城,兰封终于忍不住从马车里探头说:“你还是去买了?” 杨初丹抿唇一笑,点头说:“嗯,没错,你第一次看到它的时候,不是觉得它很漂亮吗?” “但是……它太贵了。”兰封真的觉得非常心痛,十两黄金竟然买了一朵花。 “兰封,它的价值不是十两黄金,而是你看到它的时候,露出惊艳的表情,”杨初丹笑着轻轻敲了一下兰封的帷帽,然后漫不经心地说,“只要我能弄到的,你都能拥有。” 毕竟商献的皇位,都是她帮忙弄到的。 兰封心跳顿时快了几拍,她总是漫不经心地说一些让人无比心动的话。 “比我还能乱花钱。”兰封无奈地说。 “哼哼,乱花钱这件事,你比不过我!”杨初丹轻轻挑眉,兰封伸手按了一下她戴的斗笠,叹气说:“这可不是需要比的事情,但是,谢谢你,我很喜欢千春花。” 杨初丹抓住兰封的手,轻轻吻上他的手背,笑着说:“你总是会突然诚实得表达感受,让我觉得非常可爱。” 手背被她轻吻的地方痒痒的,这份感觉似乎蔓延到了他的心中,兰封为了不打扰她驾车,慢慢地将手收了回来。 “你进马车,我加快速度,要不我们晚上可能要露宿了。” 兰封乖巧地回到马车内,杨初丹压住自己的衣摆,在离开郓城的时候,她换了一身素色的劲装,行动就方便多了。 杨初丹拿出地图看了看,嗯,今天应该能到距离长林城很近的小镇。 ****** 季常找到殷沐的时候,殷沐正在仰望着一颗树,是西厢庭院里种植的古树。 -- 第41页 最近殷沐大部分时间都在西厢,这是季常第一次来西厢,看着站在树下的殷沐,他心口莫名得有些刺痛,一时间竟然没有开口。 她突然转过身,春风轻轻扯动她的裙摆,她依然是冷淡平静的模样,只是看起来寂寥而悲伤,漂亮的眸子注视着他,却有些迷离而悠远,仿佛怀念着什么。 他们的距离并不远,但是季常却有种难以逾越的感觉。 从他第一次见她就有这种感觉,她漂亮又端庄,高贵到令人望而却步,与飒爽明媚的大将军不一样,她是平静又冷淡,就犹如雪一样。 干净,冰冷,不染尘世的白雪,若是触碰了,她也许会如同雪花般融化不见。 “季常……?”她突然开口叫了他的名字,季常忽略心中酸涩的痛感,露出笑容说:“军师大人,你果然在这里啊,军报我送完了。” “怎么这副表情。”她突然向他所在的地方迈了一步。 季常几乎是下意识地退后了一步,心中暗自警告自己一定要注意自己的身份,他摸了摸自己的脸:“我能有什么表情啊,军师大人。” “难过的表情,季常,你不擅长掩藏情绪。”殷沐说。 “我只是觉得军师大人看起有些难过,你看,我不是一个武将嘛,不像大将军那样不仅武艺很好,也能跟军师大人谈谋略,我就是一身武艺,所以……我不知道军师大人在想什么,但是军师大人刚刚看起来……” 季常声音停顿住了,看起来什么呢,看起来悲伤,看起来难过,看起来……离他更加远了。 明明离开军营之后,他接触军师的机会更多了,可是这让他更加清楚的意识到了他们之间的距离。 “对不起,我嘴很笨,如果军师大人不开心的话,我不知道该怎么让你开心起来,因为军师大人那么聪明,我……” 她又向他走了一步,季常想躲,但是身体并不听从大脑的指挥,身体更加诚实地想要靠近她。 “刚刚我在想事情的时候,季常你走过来没有出声,有那么一瞬间,我以为是故人。”殷沐说。 “故人?”季常有些懵懵地问。 “嗯,是一位知识渊博,给我讲解过很多兵书的人,可以算是我的师傅。” “啊,能当军师大人的师傅,那一定是很聪明的人,”季常感慨,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问:“他是杨府的人吗?” 殷沐轻轻摇头说:“不是,他是前太子——商宏,我能随杨初丹去军营,也因为有他的帮助,这是一份恩情。” 季常一时不知道怎么开口,朝堂与皇室都曾经离他的生活太远,他有些紧张地抓住自己的衣角,发现殷沐在看着他,他连忙松开衣角,露出笑容说:“对了,前太子的话跟皇帝是兄弟吧,那他们长得很像吗?” 殷沐只是轻轻摇头,随即又转身看向那棵古树,平静却带着遗憾地说:“可惜了。” 季常低下头,那位前太子一定很聪明,能够和军师大人聊的来…… “军师大人在想他么,因为他是你的知己……”话说到一半,季常猛得捂住自己的嘴,他在胡乱说什么,还一副酸唧唧的语气。 突然听到低笑声,季常小心翼翼地抬头看到了殷沐唇角有着浅浅的弧度,他眼睛微微亮了,啊,他傻里傻气的样子让军师大人开心了,真好。 “知己……这两个字算是高攀了,而且我没有想他,只是在考虑军报的事情。”殷沐说完转身向门口走去,“走吧,快要吃午饭了。” “军师大人!”季常突然这样大喊,让殷沐停下步伐,再一次看向她,他咬了咬牙,用尽全身的力气,话却说的依然有些磕巴:“我…我……能保护你,别看我长得跟书生一样,但我是武将啊,对,我是武将所以特别结实,你不开心地时候,打我几拳也可以……” “……” 季常真的不敢看她,他眼睛转来转去就是不敢落在她的身上,最后他狠下心闭上眼睛大喊:“我的意思,你只管做想做的事情,我可以……” “你可以怎么样?” 季常睁开眼睛,看到距离自己很近的殷沐,他吓得连连退后,一下子坐了地上。 他仰视着她,看到她又笑了,眼底带着罕见的温柔,一时间脸颊似乎温度变高了,季常真想抓一把土摸到脸上,不让她看见自己的红脸。 “你真的不会掩藏情绪啊,”她声音淡淡地说完,静静地注视着他,“为什么一言不发就帮我送信呢,季常,你说自己笨,但是我看你很聪明。” 季常不敢开口,一开口他怕自己藏不住了,以前在军营里只要能擦肩而过,他都觉得开心,但是现在他可以在她的身边,这样近的距离,他怕藏不住那份心情。 这是他的私心,他想和她之间存在一些可以改变距离的事情。 “走吧。”她这样说完,并没有伸手去拉他,转身就离开了。 季常连忙起身,衣服都来不及拍就跟在她的身后,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 他永远信服她,尊敬她,崇拜她,而这之下又掩藏着什么呢? 掩藏着一份他不敢面对的感情,这份感情可以存在他心中的每一个地方,犹如狂风海啸。 然而这狂风海啸般汹涌的感情,到了她的面前,必须无风无浪,因为怕微风惊扰了她,又怕海水会染湿她的衣摆。 -- 第42页 这是他的暗恋,在他的纵容与掩藏下,这份感情只在他的世界肆意蔓延疯狂成长。 她说他不会掩藏情绪,那么……他的感情一定掩藏的不好,只要他不说,她不拆穿……那就用尊敬、崇拜来掩盖住它真正的模样。 第21章 心情 — 刘公公捧着姚金木盒,一步一步走到天禄阁门口,门口的侍卫为他敲了门,他立刻大声说道:“皇上,奴才把东西带来了。” 书房的门被侍卫打开,刘公公迈过门口,天气明明已经回暖,刚刚一路走来,阳光落在他的宫装上晒得整个都是暖和的,但是进入书房那一刻,他差点打了一个冷颤,硬生生咬牙挺住了。 “拿过来。” 商献的声音很好听,轻悦而悠然,带着惑人的尾音,只是没人敢仔细去欣赏这声音。 商献把桌上的奏本推到了桌案一侧,刘公公连忙把姚金木盒用双手小心翼翼地放在商献面前。 “皇上,奴才在门外守着,有事喊奴才就行。” “下去吧。”得到商献的允许,刘公公立刻行礼,退回了门口并关上了门。 刘公公离开了,商献打开了姚金木盒,在如此昂贵的盒子里装的并不是什么珍宝,而是一把银纹小刀。 被杨初丹毫不留情,没有一丝犹豫折断的银纹小刀,断刀被他沉入太和池后,他又跳下去捞了出来,吓坏了身边的侍卫与太监,他们恨不得以身代劳,但是他不想让其他人碰这把刀。 【皇上,如果保护自己的东西变成了伤害自己的存在,那么它就没有必要存在了。】 她平静到无情的声音依然清晰地在他的脑中,那一刻他觉得她如果无所谓的话,那么他也不想继续珍藏她丢弃的东西。 可是他还是不能这样舍弃它,这是她从父母那得到的第一把防身武器,她一直很珍惜,后来送给他,他……比她更加的珍惜。 商献从刀鞘抽出了小刀,重铸的刀身在阳光下泛着冰冷而刺目的白光,比以前更加锋利而坚固。 看起来还是那把小刀,但又不是那把刀了。 他的手轻轻抚着刀身,刀刃贴着他的手指,只要稍有偏差就会割破他的皮肤,这种冰冷的触感让他想到了被送去杨府那天。 那一天他跪在地上,额头紧紧贴着地面,外面雨水落下的节奏就如同他的心跳,杂乱无章,无法自控,他的父皇高高在上睨视着他,那位盛宠的成贵妃,用温柔而美丽的笑容说:“不如让二皇子给初丹当个玩伴。” 玩伴…… 他在心中细细咀嚼这两个字,他身为一个皇子却因为得到一位将军之女的关注,就要被送过去当做取悦她的存在。 商文帝没有同意,当然不是因为舍不得儿子,或者觉得把儿子送给臣子的女儿很丢人,而是嫌弃他,怕没有教养的他会惹得杨家不高兴。 一直到商宏的出现,他优雅地走过来,一身白玉长袍衬得他倾城无双的容颜带着不属尘世的美丽,这能够让任何美景都黯然失色的容颜,是商献觉得世上最恶心的面孔。 “母妃提议真的不错呢,父皇,初丹妹妹很喜欢二弟,儿臣每次去杨府,她都会问起二弟,最近练武都不专心,就想每天跑到宫里找二弟玩。” 他用温润的声音说着最恶毒的话语。 “如果二弟去了,初丹妹妹一定会很开心的,哪怕是与想象中的不一样,她也会珍惜二弟这个‘玩伴’。” 商文帝还在犹豫,但是商宏已经上前一步,弯腰将他扶了起来。 “父皇,儿臣亲自带二弟去杨府,而且儿臣也经常去杨府,如果有什么不对,儿臣会告诉二弟。” 商宏将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那只手雪白晶莹,每一寸比例都是恰倒好处,就像被精心雕刻出来的最完美的工艺品,也犹如工艺品般冰冷到没有一丝温度。 他低着头,压住想要掰断那只手每一根手指的冲动。 “……嗯,交给宏儿,朕稍微能放心一些。”商文帝说完,目光落在看起来怯弱的他身上:“你代表着皇家,注意言行。” 商文帝携着成贵妃离开后,商宏微笑着看向他说:“二弟,你真的很会选择主人。” “……”他只能把头埋得很低,双手很用力的缩紧,紧到指关节发白。 “杨家人对属于自家的东西都很珍惜,哪怕是一个下奴……甚至一只狗。”商宏在他肩膀上的手突然收紧,疼痛让他脸瞬间变色,他咬牙忍了下来。 皇子这个身份对他来说真的像一个笑话,他们对他随意处置的态度,就犹如对待一条狗。 刀身轻易地刺入姚金木盒,这些人都死了,他登上了龙椅。 他们真的连狗都不如。 拔出小刀,重新放回刀鞘,商宏说的没错,杨家人很珍惜属于自己的东西,所以杨初丹这次会带着他赏赐的‘东西’走,他不觉得意外,也并不是很生气,只是有点惋惜。 他们相处的时间变少了,毕竟她之后还想要出征,下次见面不知道多久,他想珍惜她回来的时间。 等她回来,也许不会轻易来见他,怎么办呢……似乎想到了什么,商献轻轻抚上小刀,露出了笑容,犹如罂粟盛开,迷人却含毒。 ****** 杨初丹和兰封到达长林城的时候已经傍晚了,祖父与祖母并没有住在城区,而是住在城郊的一个四合院里。 -- 第43页 “兰封,到了。”杨初丹勒住爱马灵犀的缰绳,灵犀停下步伐,杨初丹吸了一口气,然后用门扣轻轻敲门,很快就传来一位柔和而慈祥的老婆婆声音:“谁啊?” “祖母,我……”杨初丹刚刚开口就听到了门栓打开的声音,然后大门一下子就打开了,祖母的头发已经花白了,她怔怔地看着门口的杨初丹,杨初丹对祖母微微一笑,祖母扑过来紧紧地抱住她,眼眶通红地说:“是小初啊,我和祖父之前听到你凯旋的消息,给家里寄了信,真没想到你竟然来看我们了。” 杨初丹安抚地摸着祖母的背部,微笑说:“我不是自己,还带了我夫君。” 听到了杨初丹的话,杨家祖母这才注意到站在一旁的兰封,她有些迟疑地问杨初丹:“你之前信里提过的那位……” “不,不是他,”杨初丹连忙地解释,这才想起来自己最后一次给祖父祖母寄信还是从军之前,“他叫兰封,是皇帝赐婚的夫君。” “哎呀,”杨家祖母展颜一笑,“我去给你开后院的门,马车放在后院吧。” 杨初丹绕去了后院,后院的门已经打开了,将马车放在后院之后,杨初丹又将灵犀放到了马厩。 马厩很干净,看起来很久没有养过马了,祖母家虽然没有饲料,但马车里有杨初丹为灵犀准备的饲料,将饲料放好之后,杨初丹和兰封拿着行李来到檐廊。 “东厢的屋子我每隔一段时间都打扫,你们住东厢,”祖母为两个人引路来到东厢,站在门口对杨初丹说,“你祖父在正厅,你们收拾好行李过来。” 杨初丹和兰封也没有什么行李,简单的整理了行李之后,兰封摘了帷帽,杨初丹立刻过来帮他一起整理发丝,然后牵起他的手说:“走吧,去正厅见祖父。” 兰封轻轻点头,心不在焉地随着杨初丹来到正厅。 祖母正在倒茶,而祖父在祖母身边弯着腰说:“要不我去东厢看看吧,他们怎么这么久?” “哪里久了,茶都没泡开呢。”杨家祖母叹气,转身看到杨初丹携着兰封进入了正厅,她微微瞪大眼睛,然后弯着嘴角说:“老杨,你看小初这夫君,长得可真好看。” “祖父,祖母,我正是介绍一下,这位是我的夫君,名叫兰封。” “兰封。”杨家祖父念着这个名字,然后打量了一下兰封,兰封连忙对两位老人鞠躬行礼。 “好!!”杨祖父大笑着,然后走过来大力拍着杨初丹的背说:“我和你祖母一直担心你的婚事,不是你之前提的那个姓商的就行。” 兰封垂下眸子,刚刚在门口时候,杨家祖母问杨初丹,他是不是‘信里提过的那位’,得到否认的回答之后,杨家祖母明显松了一口气。 虽然心里有了疑惑,但是现在并不是聊这个话题的时机,但没有想到在杨家祖父这里得到更重要的信息。 姓商的……商是国姓,兰封想起她官服上的刺绣,想起那天她沾的陌生气味,一切都串联在一起,疑惑顿时得到了解答。 “老杨!”祖母察觉到兰封的表情变了,立刻用胳膊怼了一下祖父,“别提那些没用的,孙女难得过来探望我们,而且你看看这孙女婿长得可太好看了,小初眼光就是好,什么时候办的婚礼,也没给我们一个信。” “只是领了婚书,婚礼想在这边由祖父祖母主持,简单的办一下。” 听到杨初丹这么说,两位老人对视了一眼,祖母笑着点头说:“好啊,你母亲的嫁衣正好在这里,对了,你们坐下聊,我去准备晚饭。” 杨初丹点了点头,坐在祖父的身边,兰封并没有坐,而是走到祖母身边说:“祖母,我来帮您准备晚饭吧。” “你会做饭吗?”杨家祖母真的有些惊讶,很少见男子会下厨做饭。 “我会,可能远不及祖母的手艺,但是总不能让您一个人准备这么多人的饭菜。”兰封说完,转头看向杨初丹,杨初丹对他点了点头,然后对祖母说:“祖母,你接受兰封的好意吧,要不,我也一起去帮忙?” “你别来添乱了,你们老杨家的人就没有能拿锅铲的。”祖母瞥了杨初丹和杨祖父一眼。 杨祖父清了清嗓子,拿起茶杯,小声对杨初丹嘀咕:“我也是看她那么辛苦,才想给她做顿饭,我暗自琢磨了好久,没想到菜做出都是黑的。” 杨初丹安慰地拍了拍祖父的肩膀,看到祖母带着兰封往门口走,祖父戳了杨初丹一下,做了一个酒杯的手势,杨初丹理解地竖起大拇指。 “老杨,”祖母突然回头,吓得祖父连忙挺直腰板,笑眯眯地说:“诶,在呢,絮絮有什么吩咐?” 祖母闺名叫郑絮,祖父一直用她小名称呼她。 “小初一个姑娘家,别想让她陪你灌酒!”祖母厉声警告之后才离开正厅。 杨初丹没说话,祖父板起脸,一直确定看不到祖母的脸,他才出声说:“哎呦,看你祖母这话说的,怎么能说是灌酒,咱们爷孙这叫小酌怡情。” ****** “小初这孩子也没给个信就突然过来,今天的菜可能要朴素一些。” “没关系,若是可以的话,我可以做一些饭后的糕点。”兰封说。 “呀,你还会做糕点呢,”祖母惊讶地打量着兰封,兰封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嗯,以前学过一些糕点的做法。” -- 第44页 兰封以为杨家祖母接下会问他的家世,但是祖母只是温和的笑着说:“小初那孩子除了舞刀弄枪,其余的都不擅长,以后可能要辛苦你了。” 兰封轻轻抿唇,迟疑了一下,开口说:“不辛苦的,如果能为她做些什么,我会觉得很高兴。” 进了厨房之后,兰封挽起袖子,利落的起灶生火,淘米焖饭几乎一气呵成,看起来会做饭不是说说而已。 “祖母有需要切的菜就交给我好了。”他一边洗菜一边说。 哎呀呀,杨家祖母笑意都染上了眼角,初见兰封容貌时,因为太过于脱俗的美丽,她以为是一位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贵家公子,但是没有想到啊,竟然是一个贤内助,当真是人不可貌相。 “兰封……” 以为祖母有什么吩咐的兰封连忙转身,祖母切着他洗好的菜说:“刚刚你祖父说的话,你别往心里去。” 兰封洗菜的手一顿,想要说些什么,又不知道从何说起,只是轻轻点头。 “若是小初没跟你提过,大约不是想要瞒你,过往之事不可改不可逆,她是觉得不重要,”祖母慈和而平缓的声音伴随着切菜声传入兰封的耳朵,“但若对你是重要的事,你便去问。” 将最后一个洗好的菜放入菜篮,兰封小声说:“我可以问吗?” “为什么不可以,”祖母笑着说,“无论她有多少权势与功绩在身,她都是你的妻,不管在外如何,在彼此的身边,你们的第一个身份永远是夫与妻。” 察觉到祖母不仅认可了他,还在鼓励他,兰封心里有些温热的感觉,他轻声说:“谢谢祖母。” 刚刚在疑惑得到解答那一刻,他心中涌起一种自己都不知道的情绪,因为不理解这种情绪,他也不知道如何应对。 遇见她,是他的第一次心动,她几乎能够控制他的心跳速度,从她出现的那一刻,他的心思就全部都在她的身上。 因为是第一次如此深爱着一个人,恍若坠入深渊,没有出口,最后是粉身碎骨还是被她接住,谁也不知道结果。 她与他不一样,优秀的家世,无可挑剔的容貌,温柔而细心,犹如能够冲破阴云的第一束光。 所以他曾经想过,一定有很多人喜欢她,一定有人曾经陪伴过她……但就算清楚的知道,他还是想—— 想当第一个被她所爱的人。 灰色的,刺痛的,几乎要吞噬掉他全部思绪,让他不知道如何面对的陌生感情是……嫉妒。 不是嫉妒那个人是九五之尊,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利,拥有着与她相配的位置。 而是嫉妒他曾经被她所爱,也许是她第一个所爱的人……啊,真的太令他嫉妒了。 第22章 月光 — 杨初丹摸着吃饱的胃,祖母和兰封收拾着碗筷,她刚刚准备帮忙,祖父就拿着一坛酒走了出来。 “你们两个少喝点,”祖母轻轻皱眉,擦着桌子问,“小初,能在这边呆几天?” “三……四天吧。”杨初丹有些不确定地回答,“毕竟要在这里跟兰封办一场婚礼,时间太短,我怕劳烦祖母……” “说什么话呢,我跟你祖母特别高兴,你大哥和二哥的婚礼当年我们都没能参加,但是能够主持你的婚礼,也没有遗憾了。” 祖父说着,将酒倒入酒壶,然后用酒壶倒了两杯酒,将其中一杯推向杨初丹。 杨初丹握着白瓷酒杯与祖父轻轻碰杯,醇厚的酒香在口中流连,她忍不住感慨说:“这酒真是绝品,祖父大方!” “那你看,我一直都珍藏着,可不是谁都有运气喝,你爹上次来,我都没让他碰。”杨祖父说完,才意识到自己提了什么话题,偷偷看了一眼杨祖母。 杨祖母擦桌子的手停下了,半响,微笑对杨初丹说:“你祖父那几坛子酒,对谁都小气,也就对你大方。” “父母的事情,二哥应该写信告诉过祖父祖母。”杨初丹轻轻放下酒杯,对两位老人说:“我在边关将他们合葬了。” “难为你了。”祖父拍了拍杨初丹的肩膀,“我和你祖母回过一趟都城,那时候你已经去军营。” “父亲出征前,嘱咐我们不要打扰祖父祖母的隐居生活,”杨初丹对祖父敬了一杯酒,“让你们担心了,但是家里已经没有关系了,二哥和二嫂把杨家打理的很好,我在战场上也没有给我们杨家丢脸,杨家旗帜依然完好无损的立在战场上。” “好好好,我杨家满门都是武将,不分男女,”杨祖父一口将杯中之酒饮尽,眼眶泛红,“小初,你是我们杨家最骄傲的孩子。” 杨家祖母的泪水终于没有忍住,她放下手中的抹布,走到杨初丹的身边将她紧紧抱住,“我和你祖父知道的太晚了,那时候你一定很辛苦……” 兰封洗碗回来之后,就看到杨祖母抱着杨初丹哭泣,他连忙走过去递上手帕,杨祖母看到兰封,泣不成声地说:“幸好……你现在身边有一个贴心的兰封……” “祖母,那种情况下让你们回到家里也改变不了什么,”杨初丹结果兰封的手帕,轻轻为祖母擦着眼泪,“就像你和祖父选择隐居,母亲也是做了自己的选择。” “你母亲那个人,看起来坚强又开朗,实际上比谁都脆弱,她和你父亲青梅竹马,从小就在一起,当时一定是绝望极了,绝对不是想要抛下你们兄妹。” -- 第45页 杨祖父叹气,又饮了一杯酒,然后走过去轻轻抱住自己的妻子,对杨初丹说:“我先带你祖母回房了,她一直不太敢面对你父母的事情。” “嗯,那酒,我就自己喝了。”杨初丹对祖父笑着说。 “别独吞,”祖父板起脸,然后对兰封说,“兰封也尝尝,是我珍藏的好酒。” 兰封点头,看着祖父一脸心疼地扶着哭泣的祖母回了房间。 杨初丹斟了一杯酒,对兰封笑着说:“兰封,这酒真的很好喝,你来尝尝啊。” 兰封犹豫了一下,他其实不喝酒,毕竟喝酒会令人的自制力失效,在清梦楼里生活的他,时刻都保持着清醒与警戒,酒是他最忌讳的东西。 “啊,莫非不会喝酒?”杨初丹笑眯眯地问,然后自己又喝了一杯,叹气说:“那也太可惜了,这么好的酒自己喝,感觉这酒……殷沐会很喜欢,不知道能不能跟祖父要一坛……嗯,这股味道……” 一股清甜的味道传来,兰封连忙对杨初丹说:“刚刚吃饭前,我蒸了一些红豆糯米糕,应该已经好了,我去看看。” 兰封来到厨房,熄灭了灶台的火之后,将糯米糕装到盘子里,端着盘子回到屋里的时候,杨初丹已经不见了,酒坛已经空了,但是酒壶和酒杯不见了。 祖父祖母家的四合院并不是很大,除了祖父祖母所住的厢房还有他们住的厢房,其他厢房都变成了仓库,所以他很快就在庭院里找到了杨初丹。 庭院里整齐种着四棵梅树,最里面的梅树下,有一个茶桌和两把摇椅,杨初丹就在其中一把摇椅上,摇椅轻轻晃动着,杨初丹望着夜空中的明月。 兰封走过去,将盘子放下,看到茶桌上摆着酒壶和酒杯,酒杯里倒了酒,他拿了一下酒壶,里面应该还有半壶,他轻叹:“一坛酒就剩下这半壶了,你这不是品酒,这是喝闷酒。” “这是误会,祖父的酒真的好喝,啊,这是兰封你做得糕点吗,闻着就很好吃,”杨初丹捏住一个软软白嫩的糯米糕放入口中,然后睁大眼睛说,“这真的很好吃,我家夫君也太厉害了吧。” 兰封走过去,半蹲在她的摇椅前,轻轻握住她的手:“初丹难过的时候一直都是这副样子吗?” “难过的样子?”杨初丹轻轻歪头,兰封轻轻捧住她的脸颊,注视着她的眸子,他非常喜欢她的双眸,透彻而明亮,看着他的时候总是真挚而温柔,他想这世界上没有任何一个宝石能够比过她的眸子。 她的双眸此刻仿佛宝石碎裂而开,泛着令人心痛无比的碎光。 夜晚的天空弥漫着雾气和湿润,他看到了她的悲伤,几乎是不受控制地,他以一种虔诚的姿态吻上了她的眼角。 杨初丹眸子沉下来,将他拽了过来,让他坐到了她的腿上,摇椅有些失衡,他下意识地抱紧她,她的手紧扣着他的腰,他们静静地相拥一直到摇椅平息下来。 “祖父祖母刚刚看我的眼神,与二哥二嫂是一样的,我知道那是在心疼我,但是,那一天的我……” 杨初丹抱着兰封,下巴抵在他的肩膀上,对他说起了那一天的事情,而她的思绪似乎又回到了那天,已经过了许多年,却在她记忆中依然清晰的存在着—— 失去了父亲与大哥的她,得知有救二哥的机会,非常想要亲自去救二哥,廖将军认可她的武艺,也觉得她加入救援队伍的话,希望要比之前更大一些。 但是廖将军也对她的身份存有顾虑,如果二哥已经不幸遇难的话,那么她就是杨家唯一的独苗,一旦她在救援过程中遇到不测,那么就相当于杨家无人生还。 “一定要去吗?” “如果你回不来怎么办?” “谁也不确定你二哥还活着?” “你是我唯一还活着的孩子。” 母亲不安而惶恐的声音偶尔依然清晰地在她耳边,她察觉到了母亲的不对劲,但是当时的她,只是握着母亲的手说:“娘,二哥还活着,我不是唯一还活着的孩子,二哥我会救回来,相信我,好吗?” 当她救下二哥的之后,她不顾自己身上的伤,第一个想要告诉母亲,但是廖将军带她去的地方,不是母亲的帐篷,而是父亲的棺椁前,廖将军用悲切而怜悯的神色注视着她,哀痛地说:“杨小姐,节哀。” 她看到了母亲穿着最喜欢的长裙,躺在父亲的身边,父亲的棺材很大,她以为空位是准备放父亲盔甲的,但最后却是母亲躺在了那里。 她整个人像木头一样站在那里,大脑都是空的,身上的伤还在渗血,但是她感觉不到疼痛,而另一种尖锐的疼痛在扎着心脏,这种巨大的痛苦似乎要穿透她整个人,这种生不如死的痛苦并没有让她掉泪,她的大脑不停地在想—— 母亲是什么时候开始打算殉情的?服下的毒一直放在哪里?或许是母亲并不相信她会救下二哥? 这是对她的惩罚吗? 惩罚她没有留在母亲的身边安抚她,而是选择了去救二哥? 假如她不去的话,她也许能察觉到母亲的不对劲,也许就算没有她,二哥也能够被救出来,她…… 她想呐喊,尖叫,然后毫无顾忌的大哭,来宣泄自己的悲伤与悔恨,但是现实不允许她这么做,她必须安排父母的后事,也必须确定二哥身体的情况,她必须支撑起一切…… -- 第46页 “初丹!!!!”兰封红着眼眶将杨初丹紧紧地抱在他的怀里,仿佛被梦魇住的杨初丹失焦的双眸渐渐恢复了神采,她看着眼眶通红的他说:“兰封,别哭。” 他的眼泪顺着白皙的脸颊一颗一颗落下,她张开掌心,泪水有些冰凉落在她的掌心,犹如一朵脆弱到稍纵即逝的花。 杨初丹看向怀里的他,月下的他一如初见般美丽,好似月光的一部分,有着不染尘世的圣洁。 “一直很孤独吧。”他用微哑而动人的声音对她这样说。 她的呼吸瞬间带着不稳定的节奏,微微颤抖的手指抚掉他脸颊的泪痕问:“孤独?” 他犹豫了一下,将手伸向她的脸,指腹轻触她的脸颊,抚过她的眉,她的眼,她温柔上扬的唇,颤抖得接近卑微的抚摩着。 片刻后,他停下手,声音平静而温柔地说:“对,你的母亲并非不信你,能够装下两个人的棺椁,最喜欢的衣服,致命的毒药,她一开始就准备去陪伴你的父亲,因为那才是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就算你没有去救二哥,你阻止了她殉情,活下来的她……也可能变得不幸。” “……”杨初丹呆呆地看向兰封,兰封垂下眸子,轻叹说:“我的父亲就是一个例子,失去了我母亲以后,他就如同变了一个人,可怕又可怜,疯魔了一般。” 她忽然觉得呼吸在这一刻骤然停止,母亲殉情的那一天,她仿佛陷入了一个循环,没有答案的循环,不断有一个声音质问着她,为什么不选择陪伴母亲,而是选择二哥,但是每当二嫂对她露出感激的神色,二嫂与二哥露出幸福的笑容,她会庆幸自己去救了二哥。 因为那一天,如果不是她和敌将交手拖延了时间,根本没有时间运送二哥。 她陷入了一个救母亲还是救二哥的死循环…… “我做得对吗?”杨初丹低声问。 “这件事不存在对错,如果没有救下二哥,二嫂也要经历丧失挚爱的痛苦,你的小侄子也不会诞生。” 啊……没错,过去不可改不可逆,她也不知道怎么才是正确的,但是一直遵从本心选择自己的路。 “因为只能自己考虑,自己承担,所以才会这么孤独吧。” 月神般的男子在纯白而安静的月光中注视着她,他的眼睛是温柔的,包容的,仿佛能够容下她一路走来的全部孤单与伤痛。 “从今以后,我会陪你一起考虑,不管是错的还是对的,都陪你一起去承担。” 她心中似跳耀的火焰般,眼睛发涩,大脑发胀,却仍然挡不住她凝视着他的渴望。 啊,原来是这样,二哥与二嫂心痛她的付出,祖父与祖母疼惜她的难过,但是她最深的感受是孤单。 母亲有父亲,二哥有二嫂,他们都回到了挚爱之人身边,而她却没有这样的人存在。 她的嘴角忽然露出淡淡的笑容,一直注视着她的兰封顿时觉得脸颊有些发烫,因为她的笑容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耀眼而迷人。 “我说的应该没错吧……”兰封有些迟疑地说。 杨初丹点了点头,非常想要告诉他,他的话语与怀抱,温柔如月的目光都是她的救赎。 可惜在她想要诉说现在心情之前,兰封更快的说出下一句话:“毕竟你曾经有一位姓商的公子……” ………………………………??????????????? 经历过很多战役,拥有着超常第六感的杨大将军,顿时有种不好预感。 第23章 问题 — “你是第一个听我说这些的,刚刚祖父祖母的态度你也看到了,家里人跟我提起这些事情很小心,二哥和二嫂也一样,可能是怕我觉得伤心,我自己也不太想提起这些……” 兰封心微动,【第一】总是有着格外的吸引力,与众不同的的感觉。 “只跟我说过?”兰封小声问。 杨初丹轻轻点头,微笑说:“祖父说的那位商公子,正是当今圣上,我与他曾经是伴侣,只是这种伴侣可能与你想象的不同,所以我没有跟他提过这些。” “不同?” 兰封有些疑惑地看着杨初丹。 杨初丹轻轻点头,探手拿起酒壶斟了一杯酒,然后抚着酒杯,平静而慢条斯理地说:“我曾经在皇家围场捉过一只赤狐,我不知道它多大,毕竟是野生的狐狸,但是它长得非常可爱,柔软蓬松的毛,金黄透亮的眸,被我捉到了也没有挣扎,甚至连牙都没有呲一下,甚是乖巧可爱。” 虽然不知道杨初丹为什么突然说起这个话题,但是兰封没有开口,只是静静地听着。 她拿过酒杯喝了一口,继续说:“所以我将它留在了身边,准确的说是我送给了商献养,它特会讨商献的喜欢,乖巧又听话,可商献养了一段时间后,我记得大约是一个月左右吧,它跑了。” “跑了……?”兰封有些惊讶。 “对,”杨初丹微微一笑,眯起眸子似乎想起了那个赤狐,“它的逃跑当然失败了,很快就在捕网里被送了回来,这次在捕网里的它,不在是最开始无害又乖巧的模样,它完全一副要发动攻击的姿态,那双亮金的眼睛,要是形容的话,应该是绝望又愤怒的。” “那之前的乖巧是伪装的吗,一直在找机会逃跑?”兰封惊叹于这个赤狐的聪明。 -- 第47页 “野生的赤狐个性狡猾,行动敏捷且有耐久力,喜欢以计谋来捕捉猎物,所以它被我抓到的一刻,知道自己反抗也许会被杀,我猜测它或许之前看到过同类被杀,所以它用乖巧和无害让我放松警惕,然后一直找机会逃跑,那次逃跑也让它明白,它可能永远没有办法回到曾经的生活。” “最后,它被驯服了吗?”兰封问。 杨初丹轻轻摇头说:“当天我就带它去了抓到它的地方,然后放了它。” 兰封露出笑容说:“是你会做得事情。” “哦?为什么这么说。”杨初丹问。 “那个赤狐,聪慧又机灵,从最开始被抓的时候就知道收起利爪,示弱讨好,找机会逃跑,这样的它比起被人类豢养,更适合森林。” 杨初丹目光温柔地看向兰封,从相识开始,他一直在用心的去了解她。 “对,我就是这样想的,它是野生的狐狸,我尊重它的天性,如果真的想要宠物的话,有很多只能依靠人才活下去的宠物,所以我在它还没有忘记自己的野性,以及如何使用利爪之前,我将它送了回去,还有最重要的一点……” 杨初丹听到兰封轻轻叹气,她没有继续说,反而是询问地看向他说:“怎么突然叹气?” “你不用说,我也知道最重要的是什么。”兰封低声说。 “哦?”杨初丹略带兴致地等着兰封继续说。 “最重要的是你不是一个会强人所难的人,初丹你很懂得尊重别人,啊,或许不仅只限于人类,”兰封眼角略带浅浅红晕,右眼之下点缀的两颗痣更加|诱|人,“初见时候,我要给流浪狗找主人,你没有嘲笑我,反而真的愿意帮我打听出它主人的坟在哪,还不怕麻烦带我与它出城,后来,在皇家晚宴之上,你帮我解围,明明你是大将军,而我当时只是雪阳院的琴师,这样的身份差距,你却给了我足够的尊重。” “我有吗?” 杨初丹有点心虚,毕竟当时皇上只是想让兰封当她的男侍从,她如果没有强硬的改成赐婚,等回府之后,她是可以放兰封自由的。 “你询问了我愿不愿去领婚书?”兰封用手指轻轻卷住她的袖口,低喃说,“你明明不用询问我的,我这样出身卑微的人,应该完全顺从你的决定。” “婚姻是人生大事,哪能一个人决定,但是我确实有私心,”杨初丹抓住那个玩弄自己的袖口的手,凑到他的耳边说,“我想将你据为己有。” 她带着湿热的声音在他耳边,|缠|绵|又|勾|人,他感情像涨潮一样迅速涌出,因为她的话几乎沸腾了起来。 他将与她相握的手抬起,挡住半边脸,用带着羞怯与热切的眸子注视着她:“那时候我拒绝的话,你也一定会同意,并且会想办法保证我的安全和自由吧。” 杨初丹点了点头,兰封用她的手背贴着自己发烫的脸颊说:“我看着你当时的眼神就明白,这个人真的会尊重我的想法,所以虽然觉得自己肯定配不上你,我还是不想拒绝。” 杨初丹微微发怔,他脸颊的温度似乎通过她的皮肤,一点点渗入她的身体,甚至她的心中都出现了一种滚烫的感觉,他的‘愿意’,一定用了很大的勇气,他总是能让她无比的心动。 察觉到杨初丹眼神带上了热意,兰封害羞地移开视线说:“我想说的是,你把赤狐送给了当年的商公子,他一定对它很好,但是它却还是逃跑了,代表它还是喜欢本来的生活。” “我放生它,它并没有立刻离开,而是与我对视着一点点移动着,你觉得是为什么?”杨初丹问兰封。 兰封考虑一下,然后轻笑着说:“我觉得应该是在戒备你,怕你这样放生它是有什么计谋,毕竟它是一个有计谋的狐狸。” “我也是这么觉得,那一刻我确定它所向往的生活不是我能给它的,所以为了它安心,我立刻就离开了。”杨初丹将兰封的手放置唇边,轻轻吻了吻,目光依然锁在他白皙而泛红的脸颊上,“商献与那赤狐一样,他的心不在我这里,我给不了他理想的生活,所以我尊重他,给了他想要的东西并且放他自由。” 她不用再多说,他已经完全理解,她本身就是一个温柔而清正的人,是名门之后,家里的教育让她成为一个懂得尊重别人的人,这一点在她的二哥身上也能够看出来,他说出身世后,二哥并没对他有什么偏见,并且愿意接触他,去了解他。 “我可以问一个问题吗?”兰封说着,从她的手中抽出了自己的手。 杨初丹下意识地挺直腰板,认真地点了点头,她想兰封也许会问,现在还爱不爱商献,或者之前有多爱商献,她做好了诚实回答的准备…… “你吻过他吗?” 兰封问出了一个杨初丹完全没有想到的问题。 看到杨初丹愣住了,兰封贴近她,用手捧住她的脸,用大拇指抚着她的嘴唇说:“吻过吗?” 他离她这么近,那张美丽到可以夺人呼吸的容颜让杨初丹几乎没有办法拒绝他的任何问题,她轻轻点了点头:“吻过他,但是我没有做其他……” 兰封用食指轻轻点着她的唇,不让她继续说下去,只是颤着睫毛说:“你没有吻过我呢,可以吻我吗?” 杨初丹觉得自己受到了猛烈的冲击,这威力大到她整个人都麻了,她动了动唇,终于找回了自己声音:“我想没人能够拒绝你。” -- 第48页 容不得兰封继续开口,他的腰被她扣住,她轻轻用力,他就完全进入了她的怀里,然后带着酒香的唇夺去了他全部的呼吸。 她呼吸掺着酒气带着一种侵|略|性,他的一切都被她|掠|夺,他的双手紧紧地抱着她,承受着她几乎有些失智的强势,交缠的呼吸让他有一种眩晕感。 在她几乎让他窒息的深吻中,一种难以言喻的幸福感爬上他的心间,他喜欢这个从容又温和的人为他露出强势的另一面,让他清晰地感受到她想要完全的支配他,不管是思想还是身体,他将完全的属于她。 她的唇离开他的时候,在他的唇角轻轻舔了一下,仿佛像一个吃饱的野兽,对没有吃完的美味的食物进行标记。 “初丹……”他低喃着她的名字,浑身无力地靠着她,脸颊滚烫的厉害,听到她带着笑意地说:“看起来我应该是第一个吻你的人。” 她故意在他耳边这样说,痒痒得让他身体更加酥麻无力,非常的难为情又害羞,但是兰封还是开口说:“嗯,我的第一次都想给你,感情与身体……我的一切……” 他抓着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胸膛上,在刚刚缠绵的深吻时,他的衣服已经被她解开,所以她的手可以轻易地碰到他的肌肤。 “我这样的出身,也许你很难相信我是干净的,但是我真的非常干净。” 他声音低哑,抓着她的手在颤抖,他努力克服自己的羞耻感。 “就算父亲厌恶我,我也算是清梦楼的‘少爷’,没有人敢碰我,因为父亲觉得‘干净’才能卖个好价格,有权有势的人都喜欢‘干净’的人,所以父亲他不允许我被弄脏。” 她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垂眸为他系好衣服,兰封身子微微一颤,他也许说了让她扫兴的话,她可能觉得他这样出身的人没有办法保持干净吧。 心脏的位置发出清晰的痛感,他的眼角开始有些湿润,他没有办法证明自己的话,这样想着,他感觉到一丝绝望…… “接下来的事情得办完婚礼之后才能做。” 她温柔的声音在他耳边喃喃地说。 兰封瞳孔惊愕的放大,她嘴角的笑容清晰无比映入他的双眸,像一双温柔的手轻轻安抚着他。 “你愿意相信我吗?” 他紧紧抱住她,用力的,绝望的,仿佛溺水人本能的寻求救赎一般。 “当然,我为什么不相信你,兰封,就算你不说这些,我也会接受你的一切,而且,我知道自己并不是最好的归宿……” “你是……你怎么可能不是最好的归宿呢,你就是我最好的归宿,”兰封急切地说,更加用力地抱着她,希望能够将自己的心意传达过去,“我看着你的时候,我就想,我想属于这个人,我只想属于这个人。” “兰封,”她抚摸着他的发,“别担心,你是我的,我的一切都与你共享。” 胸腔忽然被什么情绪涨满,他觉得自己好像得到了神明的宽恕,了解嫉妒这种感情之后,更多丑陋的感情随之而来,他拥有了……想让她只留在他的身边,对他一个人展露笑容的独|占|欲|。 他和她不同,她凛然而耀眼,是高门贵女,而他在清梦楼长大,自认为看惯了各种|情|爱|之事,但是当自己真正爱上一个人的时候,一种从未感受过的扭曲感情也浮现而出。 她看起来肆意洒脱,却又很守礼数,肌肤之亲这种事光是有婚书不行,还必须要在婚礼的新婚之夜,但是他却想更快让她拥有自己。 “兰封,尝一尝。”她拿着酒杯放到他的唇边,打断了他的胡思乱想。 看到酒的第一反应,兰封下意识地就躲开了,杨初丹拿回酒杯准备自己喝,兰封轻轻舒了一口气,在担心自己的拒绝会让她失望的时候…… 杨初丹突然探身,她的手按着他的头,她又一次吻上他,几乎|强|迫|地让他咽下了她口中的酒…… “好喝吗?”她的声音那么温柔却格外的恶劣。 他红着脸颤抖着,根本回答不出来,因为尝不出味道,她低笑着问:“还要喝吗?” 兰封抿唇,不想理她。 她轻轻拨弄他的耳垂说:“别怕,我在你身边,你可以尽情得做以前不敢做的事情。” 他不喝酒,不代表没有酒量,被父亲关起来的时候,洛娘会让他练酒量,以防有不可避免的需要喝酒的情况,他能保持清醒。 “啊,我明白,还想我喂你?”她在他耳边戏谑地说。 兰封轻轻捏了一下她的手背,但是不敢用力,因为舍不得,只能虚张声势来表达自己的不满。 他伸手拿起酒壶,原本就剩下半壶酒,她喝了几杯之后也没剩多少了,他倒了一杯酒,然后拿着酒杯放到她的唇边。 杨初丹轻笑,以为他是在喂自己酒,她的唇刚刚触碰到杯子,就听到他低声说:“喂我……” 她原本明亮的眸子暗下来,用一种危险到让他战栗的视线锁定他,她稳住他拿着酒杯轻颤的手,然后微微抬起他的手,喝下酒杯里的酒…… 靠近他的那一刻,她想,酒不会让她失去自制力,但是他的视线,气息,话语却能够让她失控。 第24章 清晨 — 兰封刚刚准备起身,杨初丹就一个翻身,伸出胳膊搂住了他的腰,迷迷糊糊地说:“要起床了吗?” -- 第49页 她昨天喝光了全部的酒,抱着兰封回了房间后,几乎是沾到枕头就睡着了。 “你再睡一会,我去帮祖母准备早饭。”兰封温柔地回答了杨初丹,然后为她盖上被子说:“饭好了,我会叫你。” 杨初丹没有赖床的习惯,或者说在军营早起习惯了,她其实已经醒了,但是昨天祖父的酒后劲很大,她此刻还觉得有点迷糊。 蹭着柔软的被子,她对兰封轻轻点头,她和季常不一样,季常每天绝不松懈的晨练,而她能够偷懒的时候,绝对要偷懒。 看着杨初丹又闭上了眼睛,兰封换好衣服,打水洗漱了一下,然后又将杨初丹洗漱的水都准备好之后,离开厢房去了厨房。 “祖母。” 听到兰封的声音,原本在做包子的祖母转过身,有些惊讶地说:“起得这么早啊?” “嗯,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吗?”兰封环视了一圈,发现祖母的包子都快包好了,似乎没有什么他可以做得事情了,他微笑说:“看起来我还是起来晚了。” “不会,是我起得比平时早,来,你先喝点粥,包子还要蒸上一会。”杨祖母给兰封装了一碗冒着热气的米粥,然后指着一旁的凳子说:“坐这里就行,如果你不觉得无趣的话,可以陪我聊一会。” “不会无趣,跟祖母说话真的受益良多,谢谢,祖母。”兰封捧着粥,一副乖巧的模样在凳子上,特别讨杨祖母喜欢,杨祖母笑着说:“昨天堵心的事情,看来已经解决了?” 原本在吹米粥热气的兰封,有些不好意思地轻轻点了一下头:“她有认真地跟我解释过了。” 杨祖母盖上蒸笼之后,也给自己装了一碗粥,然后拽了凳子坐在了兰封对面,笑着说:“那就好,有些事情说开就好了,等早饭之后,我去给你们准备婚服,我看明天日子就不错,明天办婚礼如何?” “嗯,那我一会去问问将军。”兰封有些紧张又期待地说。 “……嗯?怎么还用将军这种称呼,又不是她下属。”杨祖母说。 “啊,初丹也说过这样的话啊,只是一紧张就会脱口而出。”兰封回答,其实他觉得称呼她的名字,比叫她将军会更让他紧张,除此之外,最开始他也会用这种称呼方式来提醒自己身份的差距。 杨祖母察觉到了兰封微笑之下的不安与自卑,她开口问:“兰封家里是做什么的?” “我母亲已逝,父亲是做风月生意的。”兰封诚实地回答了自己的身世。 “可是觉得自己出身配不上小初?” 杨祖母问的如此直白,兰封握着瓷碗的手微微缩紧,低叹说:“祖母,这不是我觉得,我与她云泥之别,本就是配不上的。” “当年也有很多人觉得我配不上你祖父。”杨祖母笑盈盈地说。 “……”兰封捧着碗看起来有些惊讶。 “我就是一个农家女,连字都不识,在别人来看,我也许给他勉强能做个妾。”杨祖母用手指轻轻扣着瓷碗,低声说:“但是我为什么要做妾呢,我一颗心都快挖给他了,所以我也想要他那颗心。” 杨祖母说的平静,但是一字一句都砸入了他心中,仿佛产生了某种共鸣。 “曾经有一个贵女很喜欢你祖父,甚至让家里主动上门求结亲,但是她没有成功,你知道为什么吗?” 兰封刚刚想摇头,但是迟疑了一下,还是开口说:“因为祖父更加心仪您。” “她是一个贵女,在乎名声还在乎面子,但是我没有那些烦恼,如果你祖父变心,我也不跟他浪费时间,回乡下继续种地就好了。” “祖母是一个自强又洒脱的女子。”兰封微笑夸赞。 杨祖母轻轻摇头,她笑起来,眼睛的细纹透着岁月留下的智睿,对兰封招了招手:“来,告诉你,我的想法,你可以当做参考。” 兰封一手端着粥,一手拽着凳子凑近祖母,祖母压低声音说:“真正强大的人从来不会讨厌弱者,这是共存关系,没有弱者,你怎么知道什么是强者,打一个比方,一个强者和弱者起争执了,另一位强者会帮助谁?” 兰封想起自己曾见过两个流浪狗打架,比起健壮凶狠的流浪狗,会下意识地去帮助弱小的那只。 “我的话会帮助弱小的一方。”兰封回答说:“因为那是不对等的搏斗……”说到这里,兰封的双眸微微亮了,似乎明白了什么,有些敬佩地看向杨祖母。 杨祖母觉得兰封真的是一个聪明的孩子,一点就通,她继续说:“小初在武艺方面从小就是奇才,无论谁见了都会惊叹几句,从小就比同龄人要强,所以她从小对自己力量的使用就非常有责任感。” 兰封赞同地点了点头,微笑说:“她用自己的力量保护着国家。” “当你处于弱势的时候,她也会用这份力量保护你。” 祖母的话固然让兰封欣喜,但他还是有些担忧:“我不想给她添麻烦。” “你会觉得她给你添麻烦吗?”杨祖母问。 “怎么会给我添麻烦呢?”兰封连忙摇头,能够在她身边为她做些什么,他高兴都来不及。 “小初跟普通女子不同,甚至有些缺乏常识……” “这……都是很可爱的地方,而且我生于市井,市井之事我懂,会帮她处理,女子会做的事情,我也会做,我可以为她煮饭,制衣,弹琴……这些我都会,不需要她去做,她只要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就好了。” -- 第50页 “就是这样,小初你听到了没,兰封可以为你做很多事情呢。” 听到祖母这样说,兰封连忙转头,看到杨初丹正懒洋洋地靠着门框,注视着他,他刚刚背对着门,根本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来的。 “唔,这样来看,我能够为兰封做得很少。”她有些苦恼地说。 虽然知道她肯定又是在逗弄自己,但是兰封还是起身准备解释。 只是杨祖母没给他开口的机会,而是对杨初丹说:“你现在成家了,责任不止是保护国家,还有你自己的家。” “当然,祖母放心……唔,祖母你干嘛这么看我,好像一副要抽我的样子。” 杨祖母将兰封拽到自己身边,认真地叮嘱说:“兰封,如果小初让你受了委屈,你就来祖父祖母这,回头祖母来帮你教训她。” “诶,我就晚起了一会,兰封已经找到了祖母做靠山啊。”杨初丹笑眯眯地说。 “我……” “对,我以后就是兰封的靠山,”杨祖母压低声音,在他耳边小声说:“无论对上谁都不必怕,家里的东厢留给你,受委屈了随时可以回来。” “嗯。”兰封垂下眸,心里就跟灶台上的蒸笼一样噗噗冒着热气,她的身边很温暖,不止她对他很好,她的家人也是,仿佛他不会再经历以前寒冬般的日子。 “好了,包子好了,你祖父去早集也该回来了,准备吃饭吧。”杨祖母一边拿下蒸笼,一边对杨初丹说:“刚刚我和兰封提了一下,今天就准备,明天办婚礼可以吗?” “可以啊。”杨初丹这样回答后,祖母拿着蒸笼离开厨房。 她一直注视着盛粥的兰封,大概她的视线太强烈,兰封转头看向她,抿唇问:“怎么了?” 她的视线像是一只猛兽在检查自己的美食,带着危险和压迫感,一点一点,一寸一寸,慢慢地巡逻着他的身体,兰封无处可躲,觉得身体随着她的视线热度都升了起来。 “还在这里站着干嘛呢,去帮兰封拿粥啊。” 回到厨房的祖母,用胳膊怼了一下杨初丹,杨初丹弯起眸子说:“我知道了。” 兰封低着头,不想让祖母看到自己的脸,他想自己肯定脸颊一片通红。 杨初丹走过去拿起粥,在他耳边低声说:“真可惜,我还要等一个晚上。” “你……”兰封紧张地看向祖母,在拿筷子与勺子的祖母似乎并没注意到这边,他羞得整个人都烧起来了。 “你们站在那里干什么呢,你们祖父刚刚已经回来了,快去吃饭吧。” 杨初丹微微侧身,为兰封挡住祖母的视线,凝视着肌肤透红整个人都散发着|诱|人气息的兰封,低声说:“看起来很好吃。” 杨祖母没听清,大声问:“什么好吃?” 兰封轻轻颤了一下,羞耻得想要用灶台里木炭摸黑自己的脸,他用食指轻轻勾住杨初丹的衣摆,一脸祈求低看着她,希望她别戏弄自己了。 但是被兰封用蜜一般柔软又腻人的视线看着,杨初丹真的体验到什么叫心痒难耐,她稳住自己的气息,转身对祖母说:“我在和兰封说,祖母做得包子特别好吃。” “那你就多吃几个,不过,嗓子怎么听起来有点哑?”杨祖母关心地问。 听到杨祖母这样问,杨初丹莫名觉得自己耳根都有点发烫了,她清了清嗓子说:“早上起来没喝水,可能喉咙有点干,好吧,我们快去吃饭吧,祖母。” ****** “杨初丹那个家伙,自己跑出去跟夫君办婚礼,我在这里给她处理杂事……” 殷沐沉着脸,这次来得军报中还有很多军中杂报,这些本来都应该是杨初丹的工作,因杨初丹跑了,所以她得替她处理。 在一旁看兵书的季常抬眸看向殷沐,殷沐突然抬起头,吓得季常手里兵书都翻起来了。 “你干什么呢?”殷沐说。 最近季常找到她说,杨初丹让他跟着她学兵书,所以在有空的时候,殷沐会对季常进行指导。 季常很聪明,很多兵法一点就透,只是用起计策来,那大脑的思考方式莫名地和杨初丹一样,真不愧是她的副将。 “只是没想到大将军回来之后会突然就成婚了。”季常说完,心里忍不住觉得自己太笨了,其实是看她心情不好,想要逗她开心的,结果开口只能拿大将军当话题。 “她就是见色起意而已。”殷沐说,“不然她应承下来,等回府之后,过一段时间就可以把人送走,不过她也该成家了。” 季常沉默地坐在那里,神色茫然,显得有些落寞,他用兵书挡住一半的脸,不想让殷沐发现他的表情,低声说:“军师大人也觉得兰公子长得很好看吧?” 殷沐拿着毛笔的手微微一顿,抬眸看向季常,季常连忙用书完全将脸挡住。 “兰公子那个长相,可以说是难得一见的美貌了。”殷沐毫无感情地声音,客观的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季常从兵书后露出一双眸子,正好看到殷沐放下手中的毛笔准备磨墨,他连忙放下书,快步走过去说:“我来,这种小事军师大人就交给我,别自己动手了。” 季常小心翼翼地磨墨,然后偷偷看着殷沐地侧脸,他记得军师大人比大将军还要年长一岁,大将军都成家了,她也有这样的想法吗? -- 第51页 殷沐转头对上季常偷瞄的视线,季常吓得瞪大眼睛,殷沐看着他的表情变得担忧,然后难过,再一副眼角都红了的委屈模样。 “墨,已经可以了。” 季常连忙放下墨石,垂头问:“军师大人不想成家吗?” “等杨初丹达成目标之后,我也准备陪她一起留在边关,那时候在考虑成家的事情吧。”殷沐淡声回答,“不过考虑年纪的话,也许已经错过成家的时机了吧。” “不会,不管什么年纪都可以成家,请军师大人不要放弃!”季常大声说,澄澈光亮的眸子有毫不掩饰的难过。 “我呢,曾经很羡慕杨伯父与伯母的感情,但是我母亲说那是特例,并不是谁都可以拥有。” “但是军师大人可以拥有,因为军师大人家世好,人还漂亮的跟初雪一样,而且非常厉害,你的存在就是特例。” 他的声音炽热而用力,言语中强烈的感情,如此清晰地在她的耳边。 她对他露出的笑容,有着冰雪融化的感觉,那是从来没有在他面前展现过的,卸下防备的真心笑颜。 他瞬间有种心脏被射中的感觉,酸酸麻麻,带着一丝窃喜,他成功地让她露出笑容了。 他也跟着她笑,比她更加开心,简单又真挚,耳根一点点染上了胭脂色。 “军师大人也会找兰公子那么貌美的人结婚吗?”他小声问。 “我对长相没有要求,如果说有什么喜欢的标准,”殷沐漫不经心地说,“我喜欢单纯的人。” 季常有些发愣,殷沐没在看他,开口说:“还不去继续看书,等我处理完这些杂报,你陪我去驻军营地。” “嗯,好。”季常走回座位,他打开兵书,暗暗下定决心自己要当一个单纯的人。 第25章 情绪 — 杨祖母看着兰封认真绣着嫁衣的样子,忍不住露出了微笑。 这嫁衣是杨初丹母亲的嫁衣,杨母不喜欢太复杂的绣花,所以这个嫁衣只有大袖衫和交领衫上有些祥云的绣图,下裙并没有绣任何图案。 本来杨祖母在吃完早饭之后,想让杨初丹和兰封出门逛一逛长林城,但是兰封坚持要留下来帮她改嫁衣。 兰封的新郎袍改得很快,只是稍微改了一下肩宽,他的心思全部都在杨初丹的嫁衣上。 杨祖母裁剪着喜字,转头看向窗外庭院里,杨初丹与祖父正在泡茶聊天,大约是在讲她带兵打仗的事,祖父听得连连叫好。 看兰封绣得认真,杨祖母没有打扰他,而是去准备了结婚用的红绸和红蜡烛,东西准备好之后,她将拜堂用的大厅还有新房都进行了一番装扮。 完成了装扮新房之后,她为杨祖父与杨初丹送去切好的梨子,又拿了一份梨子回到了兰封所在的屋子。 “休息一会,别累到眼睛。”听到杨祖母的话,聚精会神的兰封终于抬起头,轻轻点了点头,杨祖母将切好的梨子放在桌子上,微笑说: “这绣的是牡丹?” “是牡丹。”兰封说。 “可是因为小初的名字,所以选择绣了牡丹。”杨祖母笑着问,新婚燕尔,正是满心满眼都是对方的时候。 兰封抚着他绣好的牡丹,轻声说:“其实是因为她官服上有牡丹,那朵牡丹看着栩栩如生,只是走线有些凌乱。” 杨祖母沉默了,毕竟是曾经将军府的主母,她自然知道将军这种官级的官服什么样,必须完美到连暗袖的小纹路都整整齐齐,一针一线都不能丝毫差错。 如果杨初丹官服上的牡丹走线凌乱却能够经过宫廷织造坊的审核,正式到杨初丹手里,整个皇宫也就一个人有那个资格了。 “我的牡丹不能盛开在她的官服上,但是却可以盛开在她的嫁衣……她日常的每一件衣服上,祖母别笑我,”兰封眸光如水,里面是难掩的羞赧,“我好像很善妒。” “傻孩子,这不是应该被取笑的事情,”杨祖母温柔地看向窗外,“能够独占自己的爱人,其实是很困难的事,所以当然会想告诉别人,这个人已经属于我了。” 窗外的庭院里,杨初丹为了让祖父开心正在舞剑,她左右手各持一剑,双剑交替,剑光在她的周围绽开,剑锋所过之处空气漾着冷冽的气息。 这是兰封第一次见到杨初丹用武器,那些说书先生讲得真都是骗人的,她的武器不是长|枪,而是双剑。 他看不清她的神色,却依然觉得她是那么的凛然而高傲,剑风带起她的长发和衣摆,她好似晴空下跳跃的阳光,触目可及,却无法触碰。 这样注视着她,他下意识地攥紧嫁衣上那朵牡丹花,心脏泛起被火灼伤般的疼痛,他垂眸看向他绣下的牡丹花,他绣这个图案是为了证明她属于他吗? ……她怎么可能属于他呢? 她是这个国家的将军,她的剑保护着每一寸国土,她是自由的,如同光一样,不应该被任何事物束缚。 他或许只想证明自己的存在,存在于她的身边。 那个人在她的官服上留下印记就是想要证明自己的存在。 他想要证明在那个人无法存在的地方,现在都是他的。 双剑入鞘,她握着剑柄转过身,那双桃花眼慵懒而迷人,眉梢带笑,肆意而洒脱,虽然此刻她的身后没有一兵一卒,但气势如虹,依然有着一种应该跪下听她号令的感觉。 -- 第52页 他的世界在这一刻仿佛陷入了无声,她的身影犹如画卷般,仿佛与他处于不同的世界。 “兰封!”她的视线突然定格在他的身上,如同一张柔情密网,而他一瞬间就被困在其中,成为了她的俘虏。 她向他走过来,非常快得就到了窗前,探身看着他手中的嫁衣说:“别绣了,这样就行……” “那可不行,这是很重要的!”兰封难得打断她的话,露出了自己的坚持,“我只能看你穿一次……” “为什么就穿一次?”杨初丹歪头问。 兰封愣住了,这话是什么意思,她还要为别人穿嫁衣吗? 心中灼热的疼痛像巨浪般要将他吞噬,他迷茫又无措,下意识地想要低头躲开她的视线。 “说什么胡话呢,不穿这一次,你还想穿几次!”旁边的祖母伸手准备拍杨初丹的脑袋。 杨初丹反应迅速地蹲下|身体,躲开祖母的手,然后捧住兰封的脸颊亲了一口。 “只要兰封想看,我就买各种样式的嫁衣穿给他看啊。” 兰封微微抿唇,看向她的瞳孔中仿佛亮起一丝脆弱的光芒,在轻轻晃动着。 她凑到他耳边压低声音,亲密私语说:“怎么一副要哭的表情,以为我会为别人穿嫁衣?” 他轻轻点了一下头,她捏住他的脸,温柔地说:“总是胡思乱想。” “他给你绣了一天嫁衣,你还在这里欺负他!”杨祖母瞪了一眼杨初丹,真的很想拍杨初丹脑袋,但是她躲的太快了,根本打不到。 祖母拿她无可奈何的轻轻叹气,她笑嘻嘻地模样,像是一个调皮捣蛋,不接受管教的小孩子。 兰封露出了笑容,听到她问:“心情好起来了?” 他怔怔地看向她,心里涌起温暖又苦涩,有些揪心却又甜滋滋的感觉。 她察觉到了他的不安,发现他差点被自己情绪吞噬,所以来哄他开心,还说出让他安心的保证。 —— 无论多少次,她的嫁衣都只会为他一个人穿。 “嗯。”他笑起来,虽然不想束缚她,但是却渴求着被她珍视的感觉。 “但是我的心情不好呢!”杨初丹苦恼地说。 “嗯?”兰封歪头,他真的看不出来她哪里有心情不好。 “据说,结婚前夜不能见面,刚刚祖父和我说,今天我们要分开睡……”她话还没有说完,祖父出现在她身后,揪住她的后衣领说,“习俗如此,不要抱怨了,不是想带坛酒走吗,我带你看看,别在这里打扰兰封和你祖母了。” “诶……可是我今晚都不能抱着兰封睡觉了,至少让我抱抱兰封啊,祖父!!” 她一脸不舍地对兰封伸出手,祖父转身打掉她的手,厉声说:“没出阁的姑娘说得这都是什么话!!” “哦,出阁就可以随便说了?”杨初丹笑眯眯地问。 啪—— 无言以对的祖父一巴掌拍到了杨初丹的后脑勺上。 兰封一直盯着杨初丹被祖父带走的身影,杨祖母微笑说:“别担心,你祖父不会用力打她,舍不得。” 兰封点了点头,捏住自己发热的耳根,不敢说出自己的心思,刚刚……他其实也想被她抱抱。 ****** 季常看着旁边一脸低气压的殷沐,实在是不敢跟她搭话。 昨天中午,刘公公送来圣旨,皇帝解除了大将军上朝的禁令,要求大将军立刻返朝,但是体谅大将军常年在外,如今去探望亲人,所以允许其直系下属殷沐和副将季常代替上朝。 “军师大人,要不给将军大人放个信吧?”季常小心翼翼地问。 “不用,她有自己的打算,”殷沐抚着官服的袖子,“我只是觉得浪费时间。” “啊?”季常懵懵懂懂,但是不敢问,怕惹她厌烦。 “杨初丹之前表达继续出征,甚至想要远征察客族的意愿,处于对杨初丹的忌惮,大部分的官员都是反对的,这几天上朝,商……皇上应该是达成了杨初丹的请愿,所以才会让我们代替去听。” 没有想殷沐会对他开口解释,季常受宠若惊地瞪大眼睛,有些期待地问:“那我们是不是可以回军营了?” “呵……”殷沐勾起的唇角里带着一丝轻蔑,美丽的容颜透着令人胆寒的微笑。 季常下意识地屏住呼吸,犹如在冰冷而危险的蛇旁边不知所措的小仓鼠。 这个笑容他并不陌生,之前与察客族交手的时候,有几次察客族的军师都识破并反击了殷沐的计策,但是对方的反击也在殷沐的计划之内,或者说,殷沐考虑了对方很多退路,一切都在她的鼓掌之中。 所以每当她露出这样的笑容,莫名地令人瑟瑟发抖。 “一切不可能如他所愿。”殷沐声音平静地说。 这个他……是指谁,皇上还是大将军? 季常没有问,他跟在殷沐身后,看着明明心情不快的她,依然露出完美的笑容进行应酬,心中真的是佩服极了,不愧是军师大人,完美掌控一切,包括自己的情绪。 殷沐替杨初丹站在武官之首,季常获得特准站在她的身后,拜见过皇帝之后,季常这次更加近距离看到了在晚宴上只见过一面的皇帝。 如此距离看到皇帝,他的容貌比季常记忆中更加精致而妖冶,嘴角噙着笑,让他五官犹如盛放着的绮丽花朵,美得令人难以自拔,可是他漫不经心地视线透着让人恐惧的阴翳,不怒自威,那份帝王独有的压迫感让人绷紧神经,没人敢与他对视,更别说欣赏容颜了。 -- 第53页 皇帝美丽的外表下,季常感受到了一种危险与残酷。 他也不敢多看,腰板挺直,垂眸看着地面,听着皇上与其他官员的对话,一切都如殷沐所说,皇帝真的达成了杨初丹的请愿,提起杨初丹出征的事情,这次没有官员反对。 “若是此事没有异议,那么等大将军归朝,朕会与她详细商议。”商献眯起眸子,唇角的弧度略有加深,看起来心情似乎很不错。 “皇上,臣与其他人经过几番斟酌之后,觉得皇上认可大将军的提议,此乃为国为民的大好事,若是成功……臣等也有一个提议。”李太师上前一步跪在地上,声音铿锵有力地说,“若是拿下察客族,我国开疆扩土,望大将军能够镇守边关。” 李太师依然振振有词地说着,而且让杨初丹镇守边关的理由很充分。 如今拿下了金国,新的国土除了治理也需要将领镇守,原本有两位将领,但是已经战死了一位,还剩下一位廖将军,廖将军留在这里,那么远征军一旦胜利的话,去远征的将领就应该镇守在那里。 因为守疆将领只剩下廖将军,所以当时杨初丹的大哥和二哥其中一人是准备留下的,可惜,现在杨家除了杨初丹已经无人能够去镇关。 商献眯起眸子,神色从容地说:“太师不必担心,此次出征,必会有良将出现,朕看大将军的副将,年纪轻轻但也立下不少功绩,大将军的捷报之中不止一次夸过他。” 殷沐猜到了让季常来上朝,就是商献将季常选为了替杨初丹去镇关的人。 自己被提名,季常心脏猛得跳了一下,倒不是说皇上中意他,让他去镇守边关,他觉得不安,而是他哪有能力替代大将军啊?! 殷丞相迈了一步,鞠躬行礼说:“皇上,臣认为就算将这位副将封为了将军,他也不能替代大将军镇守边关,如今大将军是民心所向,杨家更是百姓心中最强的‘盾’,百姓也会希望边疆有一个‘盾’,护国疆土无忧。” 殷沐看到商献唇角的笑容非常不自然地僵了一下,显然是没有想到他自己阵营的人,也有想要把杨初丹留在边关的。 “杨家为商国贡献至此,让朕将杨将军唯一的女儿也送去边关,这是为君不仁。”商献弦音般的声音带着一丝心痛。 “皇上仁德,臣对于大将军的决心也深感敬佩,大将军的荣誉是属于杨家,杨礼逸将军虽然现在身有不便,但这正是他对国家付出的证明,他应与大将军共享荣耀。” 说话是九卿之一的徐少府,掌管税务,原本是反对杨初丹的,虽然是退步了,但是此言意思,杨初丹镇守边关的话,百官都会赞同她的二哥在朝中替她接受封赏,只要她在边关,杨二哥就可以继承她所有的功绩,杨家依然辉煌不倒。 商献沉默了片刻,看向殷沐问:“殷大人是大将军的心腹,可有什么想法?” “皇上同意了大将军出征,她会很高兴的。”殷沐行礼回答,对镇守边关这事只字未提。 商献抓着龙椅的手背青筋浮现,冷声说:“这事等大将军归朝再议,殷大人和季副将留步,随刘公公来见朕,其他人……退朝。” 殷丞相看向殷沐,到底还是抵不住对女儿的担忧,殷沐只是对他轻轻点头,得到女儿的回应,殷丞相安心了不少,与其他官员一起行礼退朝。 ****** 被皇上提名召见,季常实在不解为何要这样,大将军原本也是准备亲自镇守边关的。 来到天禄阁,季常听到了公公关门的声音,他刚刚准备下跪,就听到皇上开口说:“免礼。” “吾皇隆恩。”殷沐与季常同声谢恩之后,商献看向殷沐说:“殷大人与初丹一同在外多年,若是此次远征若顺利,朕不忍心让如此功臣留在边疆。” “皇上仁德,但这些都是大将军才能决定的事。”殷沐用恭敬地语气四两拨千金。 商献知道殷沐不会松口,他的视线落在季常身上:“季副将对朕刚刚的提议有什么想法?” 殷沐眸子微动,刚刚准备替季常开口,季常已经单膝跪地,认真而恭敬地说:“能为国镇守边关是无比荣耀的事,只是没人能够替代大将军,大将军……在无数的战场上,她用自己的双剑为我们指引方向,无论多么绝望的斗争之中,她的剑都能为我们带来希望,斩获胜利……她对于所有士兵……或许不止士兵,对于百姓来说也是——光。” 殷沐侧目,看到季常澄澈而清亮的眸子充满憧憬与真挚,简单易懂,这就是杨初丹的士兵对于她的崇拜,在士兵的眼中 ,她是绝对不可撼动的战神。 季常如此坦诚而真挚的话语,让商献双眸仿佛结冰般窒人。 她是谁的光?士兵的,百姓的? 简直是痴心妄想,她明明是属于他的,是他暂时将属于自己的光分享了给这些人,他们却想要留下属于他的光。 第26章 浮出 — “殷大人也是这样想的吗?”商献微笑问,在殷沐开口前,神色晦暗地说:“殷大人放心说,我们也算一家人,叫我姐夫也行。” “是吗?”殷沐笑了,这个笑容让对着皇上都无所畏惧的季常紧张地瞪大眼睛。 “既然姐夫这么说,那么我就知无不言了,无论什么理由,杨初丹都会去镇守边关。” -- 第54页 “哦?”商献略有兴致的歪头,似乎在问她有什么理由如此笃定。 “当时她和商宏谈条件的时候,我就在旁边……” “什么……?”商献猛然起身,目光如炬地盯住殷沐。 “具体原因你需问杨初丹,只是当时她答应了商宏两件事,第一是战死边关或者拿下察客族,为国镇关,第二就是带我去从军……” “这是商宏的要求?!!”商献根本不关心殷沐后面的话,他似乎有些难以控制自己的音量,“商宏要求她为国战死,他明明那么喜欢她,因为得不到就要毁掉她?!!” 一瞬间,殷沐的双眸染上一丝怜悯,淡声说:“具体的事情,我不知道,但是她确实答应了。” “你真的不知道吗?”商献冷声问。 “皇上,”殷沐用冷静而薄凉的视线与商献对峙着,“这是你们的问题,我确实是从中获利的人,但是我不会参与其中,那时候杨初丹对我来说只能算是母亲友人的女儿,我对她与商宏的交易没兴趣。” 季常在一旁绷紧神经,因为皇上的目光太危险了,如果皇上要是有什么危险举动,他随时冲过去保护殷沐。 商献立刻冷静下来了,没错,殷沐一直是一个很冷淡的人,虽然以前也去杨府,但很少与人来往。 殷沐的聪慧与对兵计的运用是受到商宏认可的,她可能是商宏为了杨初丹物色的军师,帮助杨初丹走得更远,商宏就是不想让杨初丹回到他的身边。 “姐夫,若是无事,我就告退了。”殷沐淡漠地说完,拽起还跪在地上的季常,季常也连忙出声告退,跟着殷沐来到书房外。 殷沐和季常离开了天禄阁,门外的刘公公下意识地听了一下天禄阁里的动静,确定皇上没有什么反应,他才叫了护卫送殷沐与季常去宫门口。 ****** 商献站在书案前,他攥拳的手在不可抑止的颤抖。 一切都应该在他的掌控之内,但是殷沐的一句话就打破了他全部的自信……她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与商宏做过交易。 商献忍住想要掀翻书案的冲动,身体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将他深深地挤压碾碎,这种熟悉的疼痛让他觉得可笑。 她到底做了什么,他自己又做了什么? “想不起来……”商献低喃。 他竟然想不起来,在她决定从军前,他为她做过什么,啊……他什么也没有做,当时他哪有能力为她做什么呢? 对于当年的他来说,杨初丹和商宏是一类人,他们都高高在上,并不把他看做一个‘人类’,他与他们不是对等的存在,是他们可以随意对待的‘宠物’。 就算去了杨初丹的身边,他也时刻保持着警惕和怀疑,她的善意,她的关怀都是假的,他就是一只她要来的‘狗’,一切都出于她的新鲜感。 可是慢慢地怀疑与警惕,甚至对她恶意的猜测,都随着时间慢慢地变了…… 她与他全然不同,她拥有着宠爱她的父母与手足,她的家族将她教育成了一个正直,温柔,非常纯粹的人。 她拥有冷静而平稳的个性,懂得尊重与理解,他的尖锐与恶意一定很多次的刺伤了她,但是她从来没有生气过,她是一个连情绪都很克己的人。 在她身边的日子是舒适和幸福的,只是她的生命中不是只有他,她还有父母,兄长,友人……以及商宏。 商宏站在她身边看向他的眼神,好像在看一只被驯服的狗,其实他觉得无所谓,甚至愿意承认自己是被她驯服的狗。 无论商宏对他是嘲弄还是轻蔑,他都毫不在意,但是他不能容忍商宏看她的眼神—— 商宏把她当成了势在必得的所有物。 “为什么会让我来到你身边呢?”他曾这样问过她。 或许是因为怜悯,亦或是他有着一副能够讨她喜欢的皮囊,只是他没想到那个理由残酷到令人作呕。 她说:“宏哥说你过得不好,我希望他能多多照顾你,但是他问我,愿不愿意亲自照顾你,我当然愿意。” 她对他笑了,依然那么温柔,他却遍体生寒,他清楚地意识到自己不做些什么,也许会失去她。 他在灰暗的生命中遇见了她,她的存在定义了光,温暖,幸福,但是这些商宏可以轻易地夺走,商宏也许想用她让自己在绝望之中粉身碎骨。 濒临绝望的灭顶之感让他清醒过来,被冷酷和绝望的土壤孕育出的花朵,就算被移植到了温暖而阳光充足的土地,也不会有任何改变,无论有着多么美丽的外表,内在都是扭曲而丑陋的。 她的许诺,她的爱意,她的蜜语……他全部都不相信。 当他不在相信她之后,他更加看清了一切。 她曾送过他一只赤狐,他非常珍惜甚至竭尽所能去宠爱那只赤狐,只是因为那个赤狐叛逆的逃跑了一次,她就将它丢回森林,无视那个赤狐不舍的眼神。 不过是一个不通人性的动物而已,只要好好管教一下就行,她却一次机会不给的就放弃了。 也许有一天,她也会干脆利落放弃他,因为她根本不懂什么叫做执念,也从未对任何事物流露出过|占|有|欲|。 她的清正与高洁让他的内心结了冰,而他决定要把她困在自己心湖的冰面之下,他开始为此而努力。 -- 第55页 他真的没有想到杨家会遭遇如此变故,她的人生似乎一下子变得支离破碎,双眼暗淡无光,快要被绝望和伤痛击倒的她,几乎让他兴奋到战栗起来。 他想要让她知道,她生命最重要的存在只能是他,只要她愿意生命之中只有他一个人,他什么都能为她做。 所以无论失去什么,她都不应该伤心,因为他才是最重要的。 “愿意和我去边关吗?”她问他。 那双眼睛恢复了明亮柔和,带着征询与小心翼翼。 她没有被绝望击倒,反而要自己亲自肩负杨家,这让他非常失望。 “商献,你什么都不用担心,只要你在我身边,我会保护你,也会让一切都好起来的,现在去边关虽然很辛苦,可是我会用一生让你幸福的,请你相信我。” 她单膝跪地,在他的面前拔出了自己的双剑,双剑屹立在两人之间,她用她的剑对他起誓。 真挚,虔诚,非常坦然的心意,多么令人心动,感动,无法拒绝的誓言。 她连商宏的真面目都不清楚,都不知道未来会面对什么,就在这里保证会让他幸福? 这誓言在他听来真的是太可笑了。 “初丹,抱歉……”他拒绝了她,他似乎说了很多话,只是他都不记得了。 因为他当时只想要观察她的反应。 被他毫不犹豫地拒绝,她会愤怒,疯狂到失控,然后强制地带他离开吗? 他听见她的叹息,她伸出手来,没有愤怒地打他一巴掌,而是用手指温柔地,仿佛对待珍宝一般轻轻地拭去了他的眼泪。 “好,我明白了。”她的声音微微颤抖,用不舍却非常温柔的视线凝视了他片刻,她收起了自己的双剑。 他在她的脸上看到心痛,似乎在为他而心痛,也看到了她眼中温暖的光破碎而开,她说:“对不起。” 她为什么道歉,因为她要丢下他,她以为就到此为止了? 如果她不想维持这段关系,就由他来维持。 他要从商宏那里夺得一切,他要他们的未来牢牢掌握在自己的手里,她想要建功立业,想要重振杨家,他就给她至高的荣誉和权势。 本来应该是这样的…………为了掌控住一切,他击垮了商宏,让他们的未来没有任何忧患,但是……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到底做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她总会脱离他的掌控。 ****** 季常一脸警戒地随着殷沐走到宫门口,一直到两个人上了马车才松了一口气。 “皇上不希望大将军镇守边关吗?”季常问。 殷沐轻轻颔首,季常惊讶地眨了眨眼睛,刚刚那句‘一切不可能如他所愿’,原来是说皇上啊。 殷沐冷笑,她本来不想理商献的,只是他竟然厚颜无耻让她叫姐夫,明明现在他心思半分都没在四姐的身上,只一心想要控制杨初丹。 他真以为杨初丹是他的风筝,手中握着线,无论她怎么飞都要被拽回来。 杨初丹做法过于温和,才会让他没办法认清,他才是那个风筝,而商宏早就剪断了他的线,无论他怎么挣扎都无法回到‘主人’身边。 “所以我讨厌心思多的男人,明明被驯服了,还是一身反骨的样子。”殷沐冷漠地说。 季常动了动嘴唇,没敢出声,殷沐的视线突然转到了他身上,他眨了眨眼睛说:“我什么心思都没有。” 看着季常澄澈而纯良的眸子,殷沐神色温和下来,挑眉说:“你警戒过头了。” “啊……我没有警戒啊。”季常回答。 “我说刚刚在天禄阁。” “那是因为,”季常往殷沐耳边凑了凑,压低声音说:“刚刚皇上的表情太危险了,非常地可怕……” “嗯?”殷沐微微转头,季常发现她长长的睫毛就在他的眼前,他这才意识到距离太近了,身子连忙后退,脸颊泛起淡红,呐呐地说:“我…我怕皇上对你动手。” 殷沐注视着季常说:“那可是皇上。”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那是皇上,可是,”季常犹豫了一下,小声说:“就算他是皇上,我也不能让他伤害你啊。” 殷沐没说话,季常发现她依然注视着自己,他紧张地动了动嘴唇,也不敢有任何的轻举妄动,只有心脏不停地加速提示着他此刻陷入非常紧张的状态。 这不是把自己的心思都表露出来了,他得说点什么,季常慌忙地解释:“大将军不是让我保护军师大人么,所以我得听她的命令。” “那我得感谢杨初丹把她得力的副将留在我身边。”殷沐说。 “……”季常沉默了,应该感谢大将军是他,如果不是将军那句话,他有什么理由留在她的身边呢,他拿什么来掩饰那见不得光的心思呢? 这个人太好理解了,殷沐想,看起来就是没有得到主人夸奖的小狗,拼命地摇尾巴掩饰自己的失落,但是眼角都耸拉下来了。 “我逗你的,就算是有杨初丹的命令,但是面对皇上你依然愿意挺身保护我,我很高兴,”殷沐纤长而手指轻轻摸了摸他的脑袋,“谢谢你,季常。” 季常呆住了,被她手指抚摸过的地方,似乎泛起一股令人麻痹的感觉毫无预兆地贯穿了他,他半天才找回自己声音,结结巴巴地说:“我…我被军师大…大大人摸头……” -- 第56页 “啊,抱歉,忍不住想要这么做。”殷沐微微一笑。 季常低下头,小声说:“我不是小孩子,我还虚长军师大人一岁。” “啊,不习惯这样被对待吗?”殷沐凑近季常,季常紧张地整个人都贴在马车的侧壁上,她清冷的声音仿佛带着某种令人无法拒绝的诱|惑,“那我多摸几次让你习惯一下?” 季常摇了摇头,然后又点了点头,他四周的温度变了,热到他呼吸困难,甚至有些缺氧的头晕目眩。 “在不呼吸,你就要晕过去了。”殷沐带着轻笑的声音让季常回过神,他大口的喘着气,偷瞄殷沐,她已经恢复了平时冷淡的模样,刚刚的温度好像都是他的错觉。 “到杨府了,下车吧。”殷沐说。 季常看着殷沐的身影消失不见,他忍不住按住胸口,担心自己的心脏跳出来,随即又忍不住失落地走下了马车,他不敢说……没法说出口……真正的想法。 他一个男子汉大丈夫,顶天立地,在战场上可以一敌百,呃……目标是以一敌百,也算一名勇猛的武将……但是,喜欢……喜欢被她摸头…… 努力板起脸的季常,内心中已经羞得满地打滚了。 第27章 婚礼 — 杨初丹连续打了两个喷嚏, 她的第一反应就是她把公务都丢给了殷沐,所以殷沐在骂她,不过她弄到祖父的好酒, 回去路上在给她买点礼品,应该能稍微弥补一下吧。 她抬手准备揉一揉鼻子,祖母一把抓住她的手,说:“别碰脸, 把妆碰花了怎么办?” “呃……”杨初丹还没来得及说话,祖母给她戴上了盖头。 “来, 跟着我走吧。”祖母牵起她的手, 她跟着祖母向大厅里走去。 “祖母, 你在哭吗?”杨初丹听到了啜泣的声音,虽然声音很小,但是被盖头遮住视线之后, 她的听觉格外的灵敏。 “高兴,我觉得高兴,小初为自己找到了良人。”祖母擦着眼泪回应杨初丹。 杨初丹没有说话,垂眸看着裙摆的牡丹花,然后握了握祖母的手,她知道祖母说的是真心话, 她和祖父都很喜欢兰封,但是也明白祖母心底惋惜,祖母也许和二哥想的一样,她应该有一场无比盛大的婚礼。 十里红妆,载满祝福,而不是这样简单的置办一场。 可是如果不是遇见兰封,她或许连这样简单的婚礼都不想举办, 只是她想真诚地对待兰封,婚书与婚礼都是他应该拥有的。 祖母松开了她的手,将红绸放入了她的手心之中,她知道红绸的另一端是兰封,他们牵着红绸,在祖母与祖父的见证下,拜天地,拜高堂,然后夫妻对拜。 “兰封,这个给你。”杨祖母将一个木盒放入兰封口中,慈祥地对他说:“愿你岁岁无忧。” 兰封紧紧握着红绸,给祖父与祖母磕头,祖父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好孩子,小初是一个不省心的,以后你辛苦了。” 杨初丹无语,祖父和祖母对兰封说的话,一般都是对娶进来的新娘说的,既然如此,她也表个态吧。 “祖父祖母放心,成家立业,虽然我刚刚成家,但是已经立业成功,我肯定会让兰封幸福的。” 听到杨初丹信誓旦旦地话,杨祖父和杨祖母对视一笑,杨祖母说:“好了,去新房吧。” 兰封脸颊微微一红,起身领着红绸另一端的杨初丹向新房走去。 兰封有些紧张,手心都渗出了薄薄的汗,脑海中都是一会进新房后该怎么做,掀盖头,交杯酒…… “兰封。”听到杨初丹叫自己的名字,兰封刚刚想回头,入目的是一片艳红,杨初丹取下了自己的盖头,并把她的盖头戴在了他的头上。 “初丹……?”兰封有些惊讶。 他听到她略带笑意地声音:“来,你跟着我。” 立场瞬间转变,他无奈地叹气,但还是乖巧地跟在她身后,跨过门槛,像新娘一样坐在了床上。 “初丹,要掀我的盖头吗?” 清泉流过春风吹拂,兰封温柔地声音在寂静屋内格外的动人,令人心生躁动。 她的手轻轻捏住盖头的一角,低声问:“嗯,我想这样做,兰封会介意吗?” 室内陷入一片寂静,杨初丹有些不安,她想,也许没有男子会愿意戴盖头。 杨初丹听到兰封低叹,她垂下眸子,刚刚准备道歉,想要拿回盖头,听到他轻声说:“别说是戴盖头,就是今天你希望穿嫁衣的人是我,我也同意,没有什么事情是我不可以为你做的……” 唰—— 她突然掀开了他的盖头,还在说话的兰封毫无心理准备,他有些无措地看着她,那双漂亮的眼睛,曾经犹如没有星光的黑夜,现在她如所愿,他的眼里有了细碎的光芒。 兰封羞赧地垂下眸子,烛光落在他纤长的睫毛上,泛着一片朦胧的暖光。 她捧住他的脸颊,她看到他那双极美的眼睛里只有对她,深深地,犹如要溢出般的爱意,她的手指轻轻拂过他的脸庞,随着她的手指,他瓷白的肌肤犹如染了胭脂一般…… 他右眼之下两颗痣在嫣红之中,让他看起来不可|侵|犯|的圣洁脸庞带着勾人心魄的蛊惑。 曾经在月光之中,恍若月神般与尘世格格不入的他,因为对她的爱意,染上了独有的色彩。 她高兴地半眯着眼,眼角微微挑起带着一丝慵懒,烛光之下,她如宝石一般的眼眸在熠熠生辉,殷红的唇轻轻吻住了他眼下的泪痣。 -- 第57页 酥麻的感觉从被她唇触碰的地方漾开,她半蹲下|身体,打开了刚刚祖母给他的木盒。 盒子里面是一串佛珠,看起来是黑色的佛珠里有点点碎金的光,仿佛是被揉碎的暖阳,整串佛珠都透着安宁而柔和的感觉。 “这佛珠大嫂和二嫂也有,她们是白玉石打造的,是哥哥们出生的时候,祖母就为他们妻子准备的,后来我出生了,祖母就拿出她珍藏的黑曜石,替我未来的夫君也打造了一串。” “佛珠一共一百零八颗,”她托起他的手,为他白玉般的手腕上缠上这串佛珠,并认真而温柔地说,“愿你从此无忧,岁岁平安,幸福安康。” “那你呢?”他紧紧抓住她的手,他的眼中没有得到祝福的欣喜,只有对她的担忧:“为什么祖母不把它给你,这些祝福应该让你来……” “兰封,神佛不会保佑一身|杀|孽|的人。”她平静地笑着说,明明近在咫尺,却如镜花水月,让兰封觉得真实之中有着无法触及的遥远。 “那我也不用神佛保佑。”兰封不由地抿紧了唇瓣说。 杨初丹惊讶地微微睁大眼睛,还来不及开口,他靠近她,小心翼翼地捧起她的脸,他修长的手指学着她刚刚做得那样,抚着她轮廓优美的脸颊。 他的动作虔诚而珍重,仿佛手中是他所敬奉的神祗。 “初丹,是你为我戴上的佛珠,所以你来保佑我,”他的声音低低的、柔润的、仿佛一段撩人心弦的优美旋律,“只有在你的身边,我才能无忧,平安,幸福。” 那柔软湿热的触感从唇舌之间传来,杨初丹震惊地眨了眨眼睛,他生疏而青涩的吻有些杂乱无章,她起身拥抱住他…… 她身上甘甜而肃穆的梵香气味如同氧气那般将他整个人密密麻麻的包裹住,她安抚地抚着他的长发,双唇轻轻地|厮|磨|舔|舐,引导着他将这个吻渐渐变得温柔起来。 兰封的眼泪争先恐后的从眼眶里滚落下来,落在他两侧的脸颊上,他无声却肆意的流着泪,她怜爱地为他擦起眼泪,微笑说:“好,我答应你。” 兰封凝视着她,然后伸手解开了自己发冠,他的黑发泼墨般散开,他又伸手细致而轻柔的除去了她的发饰,一直到她的发也散落而下。 他轻轻托起她一缕长发,与自己的黑发缠在一起,然后目光灼灼地看向她说:“我是在风月场所长大得,看过很多情情爱爱,失败的错付,绝望的放弃、无望的未来,还有通过谎言来把想要|发|泄|的|欲|望伪装成爱情的,当然也见过美满的……” 他很少说起自己的过往,杨初丹只是静静地注视着他,温柔而包容的微笑似乎在鼓励他继续下去说。 “曾经我的只是‘活着’,就得非常努力,我的能力只够自保,连自己喜欢的人都不能保护,我哪配拥有爱情,如果我真的喜欢上某一个人,这样的出身和毫无能力的样子,能够被对方所爱吗?” 他睫毛轻轻颤动,似乎想要掩盖住眸子里的悲伤,用苍白到令人心碎的声音说:“能够与心爱之人两情相悦,是我不敢想的奇迹。” 他身体慢慢地靠近她,两个人交织的发丝松散而开,但是身体不留一丝缝隙地紧紧相贴。 杨初丹眸子微微沉下来,天生略翘的眼尾不经意地勾出危险的弧度。 “我知道天下最尊贵的人也渴望着你,那是九五之尊,坐拥天下,我无法相比……”他解开自己红色的外衫,外衫滑落而下,他用缱绻而缠绵的视线勾住她,低声说:“我贫瘠到只有自己,我的一切都是你的,这一点他同样无法与我相比,他有三宫六院,而我不会再别人身上浪费时间,只会有你……” 一瞬间,眼前突然开始旋转,他倒在床铺上,身下是柔软的被子,所以后背撞击到床的时候并没有痛感。 她在上方俯视着他,眼中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晦暗,她声音平静略显冷漠地说:“你这么在意商献吗?” 兰封肩膀轻轻地颤抖了一下,他似乎惹她不开心了,因为提起那个人了吗,毕竟是她曾经最爱的人,而他竟然妄想用这些短暂的日子将那个人比下去……好像有滚烫的烙铁横冲直撞按在了他的心脏上,难以忍受的钻心之痛让他呼吸都有些不顺畅了。 “为什么露出这种难过的表情?”她捏住他的下巴,逼着他与自己直视,她漂亮而慵懒的眸子此刻有着一种残酷的美丽。 兰封咬牙,不敢出声,害怕自己的眼泪会让她露出厌烦的表情。 “你知道你的行为叫什么吗?”她说。 这大概就是自取其辱吧,兰封虽然心里知道,但是他并不想说。 看着他难过又脆弱,但是还非要逞强的样子,杨初丹忍不住笑了。 听到她的笑声,兰封有些无措地看向她,她真的被取悦了,双眸被笑意染得雪亮,然后她轻轻捏住他的脸说:“你又胡思乱想。” “胡思乱想……?”他呆呆地重复这‘四个字’。 她轻轻勾起他的一缕长发,放在唇边轻轻吻着说:“我给你一个,我从未说过的誓言。” 他目不转睛地看着她,明明现在心脏痛到无法呼吸,但是看到她的笑容,他如在云端一般,升起了一种飘然的幸福感。 “你与我结发,一世一双人。”她的唇轻轻蹭着他的耳朵,真切而动人地说:“没有人可以和你相比,因为我只会偏爱你一个人,对于现在的我来说,你就是最重要的人。” -- 第58页 她的话语轻易地染红了他原本苍白的脸颊,嘴角的笑容让她看起来透着迷人又危险,仿佛在蓄势的猛兽,而他是已经入网的猎物,无路可逃。 “兰封,除了那些嫉妒的话,应该有其他的话想要对我说吧。”她的指尖在他的脸颊轻轻滑动。 她手指在他的脸颊上留下令他难以思考的热度,她衣裙整齐,纹丝不乱,而他只穿着里衣,这种反差已经让他非常羞耻,她却依然不放过他。 “交杯酒还没有喝。”他微微扭开头说。 “哦,那个之后再喝就行。”她不在意地笑了笑,将他想要逃离地视线转了回来。 “那不合规矩,我们需要去喝……” “从你为我戴上盖头开始,我们一直都不合规矩,放心,交杯酒我一定会补给你,”她抚着他光洁的下巴,仿佛在逗弄一直小猫,她低声问,“兰封,说出来,我想听……” “我……”他的喉结滚动,极致的羞耻感让他整个人泛起妖冶的色彩,眼眸被薄薄的泪水浸透,带着勾人的|湿|润|,此刻他美得让人窒息,月光因为太过于无暇而洁白,会让人忍不住侵|占。 杨初丹觉得自己坚定的意志,以及引以为傲的冷静似乎在他散发的|诱|惑|下在失控,她似乎把他逼到极限了,她准备起身离开,给他喘息的机会,但是……他抓住了她的手臂…… 周围的一切仿佛静止了一般,只有他是如此清晰而动人…… “我一直都想……”他的声音颤抖着,“属于你。” 她的猎物散发出了她期盼已久的香气,空气中掺杂浓郁的香气与说不出的热度。 渴望与爱意交织,他动着双唇,每一个字都要用尽力气,需要极大的勇气。 “我会宠爱你到无法思考,”她微笑着,轻轻抓住床帘的绑带,低声在耳边说,“疼爱你到只有我的气息。” 床帘落下,烛光映出重叠的剪影,她将满足他全部的期待。 第28章 启程 — 杨初丹转头看向还在沉睡的兰封, 他睡眠一向很浅,每次都比她先醒,如今她起床穿衣, 他一点反应都没有,看来是昨天她确实有点过分了。 杨初丹活动了一下有点酸涩的身体,给自己打水洗漱了之后,又给兰封打好了水, 说起来,每次她醒来, 兰封都会把一切准备好。 她离开厢房, 祖父与祖母都在客厅吃早饭, 看到她出现,祖母看向她,笑着说:“哎呀, 还以为你们一定会起得很晚,所以我就和你祖父先吃了。” 杨初丹打着哈欠说:“兰封还在睡,我晚睡早起习惯了。” 祖母去厨房给杨初丹取粥,祖父看着咬着包子的杨初丹问:“今天出发还是明天出发?” “……今天吧,如果明天的话,可能还要着急赶路, 我到是没什么问题,但是我不想兰封太劳累。”杨初丹回答。 “一会你把厨房里给我给兰封准备的早饭端回屋子,”祖母将白粥放在杨初丹面前,睨着她说:“话说得到是挺心疼人,若是真的心疼兰封,就别太欺负人家。” “欺负……?”杨初丹懵了,“我没有啊。” “你平时舞刀|弄|枪|, 又在军营里行军打仗,体力好,精力足……” “祖母!!”杨初丹连忙打断祖母的话,同时脑海中浮现出自己对兰封所作所为,有些心虚地说:“我明白了,知道了,你别说了。” “哈哈,等回去之后,写信给我们报个平安。”祖父开口为杨初丹解围。 “嗯,等小侄子大一些,我让二哥二嫂领来给你们看看。”杨初丹笑着说。 “吃过午饭在出发?”祖母询问。 杨初丹考虑了一下,回去并不准备走来时的路,但是时间应该够找投宿的地方,她点头说:“行,我一会把早饭给兰封送去之后,先收拾行李,吃个午饭就出发。” “我在给你们准备些点心……”祖母絮絮叨叨,话语中充满关心与不舍,杨初丹只是坐在一旁静静地听着,原本想要说的话,决定还是出发的时候在说吧。 ****** 杨初丹端着早餐进屋的时候,兰封刚刚穿上里衣,还没来得及系,他有些懵懂看向杨初丹,她将早饭放在桌子上,微笑说:“你醒了,祖母让我把早饭给你带来。” 兰封看向放着早饭的托盘,自然看到带着红色花纹的酒杯,他下意识地说:“交杯酒……” 杨初丹转头看向他,慢慢地走到他身边,眯起眸子说:“你想喝交杯酒啊?” “……昨天没有喝。”兰封乖巧地回答。 “用这副样子跟我喝?”杨初丹低声问。 兰封微微一怔,想起自己连里衣都没有穿好,他刚刚抬手准备继续系里衣的带子,杨初丹抓住他的手腕,将他拽向自己说:“既然你用这副样子邀请我,那我就让你喝交杯酒。” 她将他拽了起来,将酒杯倒满之后,带着他来到梳妆台前,并让他坐在铜镜前面,然后杨初丹将酒杯放在梳妆台上,调整了铜镜的角度…… 看到铜镜里的景象之后,兰封整个人微微颤抖了一下,立刻低头想要去系带子,但是她将他的双手扣在他的背后,紧紧地抓住他的手腕。 “怎么了?”她限制了他的行动,贴近他耳边,压低声音说,“看看镜子中的自己。” 兰封心脏猛烈得跳了起来,熟悉的羞耻感涌上来,他呼吸有些错乱地轻轻摇头。 -- 第59页 站在他身后的杨初丹,低笑着用一只手紧抓着他的双腕,然后用另一个手捏住他下巴,将他的脸对着铜镜,他逃避般地闭上眼睛。 “兰封,睁开眼睛。”她清悦的声音中充满压迫感与不容拒绝的命令。 兰封睁开眼睛,铜镜没有对着他的脸,而是他的胸膛……没有系好的里衣已经敞开,从铜镜里能够看到他白皙的肌肤上布满她留下的印记。 她吻着他耳垂,一种难以控制的灼热感从她的唇蔓延至他的全身,冰凉的空气无法冷却他升温的身体,热度与凉意的交织仿佛刺激到某个神经,兰封的气息瞬间变沉重起来。 “你在颤抖,兰封,为什么这么紧张,”她用欣赏的视线看着镜子,从容得支配着他的一切,在耳边温柔地说,“不会有比这更美丽的景色了。” 暗红的印记在白皙的肌肤在给视觉带来强烈的冲击,充满被人标记的痕迹,她用一种满足而灼人的目光看着他,这种眼神让兰封感受到……这副身体已经不是自己的了,而是她的所有物。 她伸手拿起酒杯,故意将酒杯贴到他的肌肤上,冰冷的酒杯刺激得兰封背脊发麻,她轻轻叹气说:“你的皮肤真的很娇嫩,有些地方都变得青紫了,需要冷敷一下。” “初丹……”他叫着她名字,他的声音带着能够让人发麻的黏意与让人意志力失控的祈求。 她有多珍惜他,此刻就有多么想要弄坏他,这是属于她的,她可以肆意地,随心地去摆弄,她想让他露出昨天夜里眼瞳失焦的模样。 酒杯来到他的唇边,他微微仰头,顺从的让她把酒杯里的|液|体|倒入他的喉咙,不是想象中酒液刺激喉咙的感觉,是清清凉凉的水润湿了他干渴的喉咙。 “早上喝酒对身体不好。”她温柔的吻落到了他的锁骨上,然后伸手为他系上里衣的带子,“今天吃过午饭,我们就要出发了,吃过早饭,你再休息一会。” “初丹。”他伸手抱住她,刚刚她身上散发的危险与压迫感已经消失殆尽,仿佛都是他的错觉一般。 “抱歉,我刚刚稍微有些过分了。”她恢复了让人感到安心和温暖的模样,周身的空气都漾着安稳柔和的清冽。 “我能够承受的,所以不要压抑自己,”他闻着她身上清甜而沉稳的气息,说出了让她无比怜爱的话,“我喜欢你刚刚的样子,是为了我展露出来的,属于我独一无二的模样。” 她抚着他的脸颊,他轻轻闭上眼睛,他能够感受她手上的茧子,握住刀柄的指节也微微弯曲,能够清晰地感受到这是她的手,练武之人的手。 他喜欢这种感觉,能够感受到她对自己的珍视…… 他的神祗将他当成了宝物一样在抚摸。 “早上祖母还叨念我别欺负你。”她低笑着说。 “……??”兰封不解地睁开眼睛。 “她觉得练武之人体力和精力都好,但是我没告诉她,你也很好,能够配合我到最后。”她露出促狭地笑容。 兰封抗议轻轻地咬了一下她的手腕,轻得连牙印都没有留下。 “你要是说了,我就没脸见祖母他们了。”兰封说。 他面对其他人都是矜持冷静,非常地有分寸,只有在她面前才会展露自己柔软的一面,会超出她意料的大胆,他努力鼓起勇气的模样,真的让她既怜爱又心动。 杨初丹摸了摸他的黑发说:“你先吃早饭,一会粥都凉了,我收拾行李,午饭之后,我们就得出发。” “好。”兰封回答,他得快些收拾好,这样吃完饭可以帮她一起收拾行李。 ****** 因为马上就要启程离开,兰封有些担心两位老人会很难过和不舍,但是午饭与平时一样,两荤三素,只是比平时多了一道汤,祖母准备了一些路上的糕点。 行李不多,兰封早饭都没吃完的时候,杨初丹就收拾好行李,马车也准备好了,祖父想要多拿几坛酒给杨初丹,但是马车地方不大,最终还是只拿了一坛酒。 “祖父,祖母……” 杨初丹突然下跪,非常郑重地给两位老人磕了一个头,兰封也下跪与她一同磕头。 “你们两个快起来……”祖母到底还是红了眼眶。 “我再出征的话,无论结果如何,我都会去镇守边关,一定会给祖父祖母寄信的,所以请不要担心我。” 早上吃早饭的时候,她原本就想说这件事,但实在不忍心开口,镇守边关就代表她不可能再回来了,这是与祖父祖母的最后一面。 这也是她丢下公务带兰封跑出来,殷沐没有阻止她,对她也没有任何催促的原因。 祖父无言地拍了拍杨初丹,沉声说:“出发吧。” 再次磕了一个头之后,杨初丹与兰封起身,兰封戴帷帽上了马车,杨初丹戴上斗笠,对祖父祖母轻轻挥手说:“那么,我们出发了。” 祖母轻轻点头,没说一句话,看着马车出了后院的门,她没有忍住,追了上去,她不敢哭,怕眼泪模糊视线会看不清马车。 一直注视着马车在街道消失不见,祖父抱住哭泣的祖母,他红着眼眶说:“能镇守边关也不错,她身边有兰封陪着,别担心了。” 祖母轻轻点头,道理她都懂,到了这个年纪,她也经历过无数的离别,当她决定隐居的时候,就知道人生必须有取舍,她选择了和自己的夫君安度接下来的人生。 -- 第60页 她只能不断去祈福,希望她的孙女能够平安遂愿。 ****** 离开长林城,马车平稳地驾驶在官道上,杨初丹感觉身后马车的小门打开了,兰封探头看向她,杨初丹伸手扶住他,让他坐在了她的身边。 之前赶路的时候,两个人会这样默默地坐在身边陪伴彼此。 感觉马车的速度稍微降了下来,兰封侧头看向杨初丹,杨初丹摘下头上的斗笠说:“刚刚我跟祖父祖母的话,你也听到了。” “听到了。”兰封说。 “其实我应该早些跟你说的,兰封,我准备去镇守边关,这是我必须要做得事情。”杨初丹说,“边关的生活和这边相比……” “初丹,我想知道你真正的想法。”兰封握住杨初丹的手。 “真正的想法……”杨初丹沉思了一下,回握住兰封,轻轻叹息说:“开始我觉得应该让你留在都城,我会单独为你建府,我的俸禄和地位都是与你共有的,就算我不在都城,二哥与二嫂也会拂照你,不如说,他们一定会因为我不在而更加照顾你。” 兰封抿唇说:“你为我如此考虑,我很开心,但是我刚刚说了,我想知道你的想法。” “其实将军的家眷可以随军住在军队驻扎附近的城镇,如果你愿意……” “我为什么不愿意呢?”兰封靠近她,面带微笑地说,“为什么会觉得我不愿意呢?” 杨初丹迟疑了一下,认真地回答说:“因为真的会很辛苦,所以我觉得你可以选择自己想要过的生活,不是只有跟着我去边关受苦这一种选择。” “我其实很少发脾气。”兰封磨了磨牙,真的很想咬她一口,“但是我现在想发脾气。” “……”杨初丹微微瞪大眼睛,什么话都还没有说,兰封伸手抱住她,低声说:“回答我一个问题,我就不发脾气了。” 杨初丹无奈一笑,点头说:“好,我一定诚实的回答,为了不让我的夫君发脾气。” “新婚之夜的话,你忘记了吗?”兰封闷声问。 “都记得。”杨初丹说,“我给你的承诺都是认真的,一言九鼎。” “你不是应该保佑我么,”兰封抬起胳膊露出了那串佛珠,“只有在你的身边,我才能无忧,平安,幸福,你忘记了吗?” “没有,我当然记得,所以你留在都城,才能获得平安幸福的生活。” “那不是没有意义了吗!”兰封声音微微提高。 杨初丹还是第一次听到他这样大声的说话,她还来不及惊讶,他取下帷帽,突然咬住她的侧颈,轻柔的鼻息洒在她的肌肤上,是一种微痒的感觉。 杨初丹笑着抬手,抚着他的长发说:“果然还是让你发火了吗?” “嗯,发火了,因为你完全不说我想听的话。”兰封靠着她的肩膀,闷声说:“不在你身边的话,我就是过得平安无忧,也不可能会觉得幸福。” 不过是简单一句话,她已经无法压抑因喜悦而浮现的笑容,因为他已经将自己的真心如此认真地说给她听了。 “谢谢你,我不会让你后悔自己的选择。”她轻轻吻住他的侧脸,眼中有着比正午暖阳更加令人炙热的温度,这温度仅仅属于他一个人。 “初丹你总会优先考虑别人,但是对我不需要这样,你不用控制自己的想法,不要去压制自己的感受,” 他眼底的温柔带着深深的爱意,那双眼睛似乎诉说着绝对不会离开她,“你只要把自己的真正想法告诉我就好。” “……哪怕我的想法对你来说是一种|强|迫?”杨初丹问。 “你是属于我的将军,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他的眼眸因为害羞而变得莹润,轻轻勾住她的手指说,“服从你的一切命令,所以……请命令我——不许你离开的身边。” 她伸手捏住了他的下巴,然后吻住了他,仿佛沉溺于本能之中,她那双漂亮而明亮的眼中滋生出某种近乎疯狂的执着。 这是她的,完全属于她的,他犹如落入网中的蝶,无论拥有多么美丽的翅膀,他都不会使用,因为他并不向往天空,而是心甘情愿待在她的网中。 “初丹,”兰封侧头结束了她的吻,脸颊一片嫣红地说,“在不赶路就无法按照计划到达目的地了。” 杨初丹眯起眸子,笑着说:“嗯,那等到了地方在继续吧。” 兰封红着脸,也不知道该不该点头,她歪头问:“回应呢?” “不……不给你回应。”兰封戴上帷帽,挡住她戏谑的目光。 “就算得不到回应,我也会对你做自己想做的事,毕竟你已经允许了。”她笑眯眯地说。 他明明不是那个意思,兰封抓住帷帽,羞得感觉指尖都要泛红了,但是没有出声反驳,因为他肯定会允许。 在她的笑声中,灵犀奔跑起来,兰封莫名地觉得很安心,果然只要在她的身边,无论去哪里,他都不觉得害怕,为了她,他可以拥有自己都不敢想象的勇气。 第29章 信物 — 比原本预料的时间稍微晚了一些, 但是两个人还是顺利到达了平阳城,找了住宿的地方,安置好行李之后, 两个人吃过晚饭,杨初丹对兰封说:“一会我们去个地方,明天在启程可能就要一路赶回都城了。” 兰封点头,也就是平阳城是他们的最后一站, 之后要绕过城镇,从城外的官道赶路回都城。 -- 第61页 “初丹在这边有事情要做吗?”兰封问。 “咳……”杨初丹不自在地咳嗽了一下, 难得有点不好意思地说:“嗯, 其实我想送你信物。” “信物?”兰封微微歪头似乎在疑惑。 杨初丹一脸郑重地说:“对, 大哥曾经告诉过我,送给喜欢的人信物是很重要的事,表示自己愿意负责对方一生。” “那是指定情信物吧, ”兰封莞尔一笑,“那是成婚前,男女两情相悦,许诺婚姻的证明,但是我们都成婚了。” “虽然顺序有点错了,但是别人拥有的, 你必须也有。”杨初丹微笑,伸手抚着兰封的脸颊说,“可能会有些迟了,但是这绝对不是让你错失应该拥有它的理由。” 她做事偶尔会超出常理,例如新婚让他戴盖头,但是偶尔又会非常的守规矩,婚书, 婚礼,信物都会为他记得,她一直用行动来告诉他,她是如此重视他,没有一丝假意。 “那我也会准备,”兰封双眸发亮,充满了期待,“我们交换信物。” “好啊。”她忍不住亲了亲兰封,他看起来太可爱了,逗弄他说:“兰封送我的信物,我之后要当做传家宝。” 听到她这样说,喜悦和难为情交织在一起的感觉让兰封无法抑制脸颊的升温,他轻轻咬了一下她的手腕,抗议说:“不许戏弄我。” 杨初丹收回自己的手,有些失落地摩挲着指尖说:“我可是认真的。” “抱歉,”兰封看到杨初丹失落的模样,立刻紧张起来,“我只是有些难为情……”剩下的话兰封说不出来了,因为他看都杨初丹狡黠的笑容,好像看到猎物自投罗网的小狐狸。 “你……你果然在逗弄我!”兰封去抓她的手,准备再咬一口表达自己的抗议。 但是她一把抱住他,笑眯眯地说:“你刚刚说不许戏弄你,所以我有在反省。” 她的呼吸拂过他的颈窝,有些酥酥麻麻地让兰封思考有些麻痹,随即他听到她低笑说:“虽然有认真地反省过,但我不接受你的抗议。” 兰封瞪大眼睛,这个人怎么能用如此坦然而直率的模样说着戏弄他的话,他轻咬她的耳垂,无声表达自己毫无用处的抗议。 她拿起帷帽为他戴上,温柔地说:“好了,我们该出门了。” ****** 杨初丹想给殷沐买些兵书,她带着兰封去了几家书铺,都没有找到满意的兵书,所以她买了几本情|爱话本。 兰封看着杨初丹手中的情|爱话本,有些不确定地问:“……这书要给殷大人吗?” “没错,”杨初丹点头,“我本来想找兵书给她,但是那些兵书与父亲收集的兵书根本没法比,肯定入不了殷沐的眼,不如买点适合她的书。” “这些书适合殷大人?”兰封惊讶,想起殷沐那端庄而淡漠的脸,很难想象她会看这种描写情情爱爱的话本子。 “她也到适婚的年龄了,但是她也没有一个中意的对象,这种书也许能给她启发。”杨初丹理所当然地说。 他不知道殷大人看到这些书会不会受启发,但是感觉肯定会发火……如果不是杨初丹笑容非常真诚,他都觉得她是故意想要惹火殷大人了。 “啊,我们到地方了。”杨初丹说。 兰封抬头,看到牌匾上写着【平阳琴行】,他还来不及开口询问,杨初丹牵着他直接走了进去。 “两位客官,是买琴还是修琴?”琴行里的店员立刻热情的迎了上来。 “取琴。”杨初丹说。 “取琴的话,两位客官是不是找错地方了,我家琴行从来不为人订制琴。” 听到店员这样说,杨初丹愣了一下,微笑说:“我没有找错地方,我来取琴‘初白’。” “……初白?!!” 店员瞪大眼睛,但是神色很快恢复了正常,他鞠躬说:“两位里面请,我先给两位上茶。” 看到杨初丹和兰封坐下之后,店员关了门,连茶都没上,匆匆跑向后院。 兰封看着落锁的店门说:“现在好像尚未到停业时间。” “嗯,大概是之前被吩咐过吧。”杨初丹毫不在意地说完,目光扫视着店内,用怀念地语气说:“这里还是以前的样子啊。” “初丹以前来过吗?”兰封问。 杨初丹还没有回答,一道声音传来:“数十载未见,杨三小姐。” 杨初丹与兰封一同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是一位年纪看来大约已是中年的男子,一身朴素的褐色长袍,五官俊朗而沉稳,手里捧着一个琴盒。 “李师父。”杨初丹起身鞠躬行礼,男子抚着琴盒一笑,摇头说:“这声师父可不敢当,毕竟我连一首曲子都没教会你。” “啊哈哈,我对弹琴真的没有兴趣,而且控制不好力道。”杨初丹尴尬地笑了笑,然后牵起兰封的手说:“兰封,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曾经教我弹琴的师父,名叫李界,你也称呼为李师父就好。” “李师父,这是我的夫君。” 李界轻轻地对兰封点头问好之后,将琴盒放在就近的桌子上,抚着琴盒说:“我以为三小姐不会来接它了。” “如果不是遇见兰封的话,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来,时间久了,我想师父也会为它找个好主人。”杨初丹说。 “它如此贵重,不是我可以随意处置的。”李界打开琴盒,他身后的店员没忍住,发出了惊呼声,大概是第一次见到如此美丽的古琴。 -- 第62页 它琴身雪白,仿佛有细雪在其中,莹亮通透,琴弦上仿佛镀着一层流光。 “它已经恢复曾经的样子了啊。”杨初丹垂眸抚着琴身。 李界的眼眸里覆盖上一层伤感,怜爱地注视着这把雪白的古琴说:“太好了,初白,你的主人终于来接你了。” 杨初丹合上琴盒,递给兰封,对李界说:“感谢师父,那么我就此告辞了。” 李界没有说话,等到杨初丹走了之后,他对着大门的方向微微鞠躬说:“不负所托。” “师父,刚刚那个琴……真的太美了。”李界身后的店员忍不住开口,这个店员也是他的小徒弟。 “那是我师父最后的作品,”李界轻轻叹气,“是长公主提供的材料,后来送给了杨三小姐。” “…………这位杨三小姐,是将军府的杨三小姐?”店员颤巍巍地问。 看到李界点头,店员惊呼一声,伸手扶住旁边的桌子,感觉自己的腿都有些软了,瞪大眼睛说:“那她不是如今的大将军吗?!!” 店员幽怨地看向自己的师父,啊,他竟然错过了给当今大将军亲手上茶的机会,不过,并没有听说大将军成婚了,但是刚刚她介绍那个戴着帷帽男子,确实说是夫君。 大将军从都城特意来取琴送夫君,简直是恩爱夫妻的典范,绝对值得被记录下来啊! “想什么呢,”李界揪住小徒弟的耳朵,厉声说:“别天天惦记写你那些乱七八糟的话本子,抓紧练练手艺。” “哎呀!!我知道了,师父!!”小徒弟嘴上求饶,脑海里满是刚刚师父与大将军短暂的对话,大将军介绍自己的夫君,他记得姓兰……要在大将军成婚的事情传开之后,他把话本写出来,没准能够大火到售罄。 ****** 离开了琴行,两个人就回到了住宿的地方,杨初丹看着兰封小心翼翼地抱着琴盒,她伸手为他摘下帷帽,微笑对兰封说:“这琴叫初白,你不喜欢的话,可以换一个名字,它是你的了。” “……这么贵重的琴?”兰封都不敢碰那雪白到仿佛不属于尘世的琴,懂琴的话一眼就能看出来,这把琴是无价之宝,不是金钱可以衡量的。 “嗯,它本来应该属于大嫂的,但是那时候大嫂跟大哥刚刚定情,大约是看大哥如此重视家里的妹妹,所以爱屋及乌,这把琴打造好之后就给我了,” 杨初丹将要送殷沐的话本塞入了行李里,漫不经心地说,“但是我一个习武之人,力道控制不好就弄坏了,大哥出征前送到这里帮我修琴。” “可是我没有如此贵重的东西可以与你交换。”兰封有些不知所措地说。 “啊,你竟然在意这个,其实我都不确定能不能取到它了,如果师父店铺不在了,或者这么久没有取,师父已经为它寻了新的主人,我也只能送一把别的琴给你。” 杨初丹走过去抓住兰封的手,用他的手指轻轻拨弄琴弦,琴弦微颤发了柔润而优美的韵律,能够颤动人心。 “它现在是属于你的。”她如此对他说。 满是快要溢出来的喜悦,他触碰着琴的指尖都在颤抖,胸口热热地,这对他来说太珍贵,这种珍贵不是琴本身的价值,而是因为它是她郑重而正式送给他的信物。 他红着眼眶,喃喃地说:“想要当做传家宝。” “可以啊,”她轻柔地吻了一下他的眼角,目光中含着了他的包容与爱意说,“我们把它当成传家宝。” 他转身抱住她,用力收紧双臂,想向她传达他心中的喜悦,她低笑着用食指卷着他的黑发说:“所以我们得做一些让它能够传下去的事。” 她呼吸的热度点燃了他肌肤的温度,无法压抑地温度在不断攀升,他只能在她的颈窝里,用微哑而祈求地声音说:“明天还赶路。” “我知道,我把怕车里铺得舒服一些,让你可以好好休息。”她低笑说。 她又故意曲解他的意思来逗弄他,他放弃般轻轻闭上眼睛…… 看着他对她露出了温顺又毫无防备的模样,仿佛为她心中炽火添了易燃物,炽热的感觉点燃了她每一寸肌肤。 这个人真的……无论她做什么都会接受啊…… 她该怎么珍惜他,又该怎么弄坏他呢? 第30章 预料 — 季常手中的长|枪|一甩, 枪尾顶上了对方的盔甲,随即一扬,在对方闪躲之前, 枪|尾抵住了对方的喉咙。 “哎,输了,甘拜下风。”与季常交手的士兵抱拳,然后擦着额头的汗说:“季副将的身手应该是军营里仅次于大将军的吧。” “跟大将军比还差得远呢。”季常笑着回答, 然后收起长|枪,一边舒展身体, 一边若有所思地看向帐篷。 最近吃过早饭, 军师大人都会来驻军地, 她说大将军归期将近,也就这两天回来,比起杨府, 大将军会先来驻军地查收军报情况,所以她在这里等着和大将军会面。 他不知道军师大人在策划什么,但一定是在做很难的事,她皱眉的次数明显变多了,他很担忧,却无能为力。 帐篷的帘子被撩了起来, 殷沐从里面走了出来,手里拿着放军报的信筒,她喊了一直在待命的传信士兵,将信筒交给他之后,继续向前走,在她快要走出军营大门的时候,季常忍不住追了上去。 他以为她是要回杨府, 但是她绕开马车继续向前走,前面是树林,他犹豫了一下,没有叫她,而是默默地跟在她身后。 -- 第63页 她走入了树林,并没有走多远,就靠着一个树干坐了下来,她扬起头,不知是在看天空还是光秃秃的树枝,总之附近并没有什么值得欣赏的美丽景色。 季常有些着急,怕她这么坐下去会着凉,但是又不敢打扰她,她看起来只想要一个人安静呆一会。 这里离驻军营地很近,几乎不可能遭遇什么危险,他是不是离开比较好呢,但是……万一遭遇了什么危险呢,他不能及时挡在她身前,让她受伤了怎么办? 他要是不出声,就默默地守在这里应该不会打扰她吧,而且如果她没人提醒,一直这样坐着,到时候生病了怎么办,以防万一,他等下是不是应该给她准备一些热乎的东西,不知道军师大人……热茶和热汤更喜欢哪个? “季常。”她清冷而动人的声音轻飘飘地传过来,声音不大却让原本在心中碎碎念的季常仿佛听到惊雷般弓起身子,惊慌地看向她:“军师大人,你发现我了。” 殷沐打量着他,他犹如惊弓之鸟,整个人都看起来很紧张,她唇角不受控制地轻轻勾起说:“树干根本挡不住你,你一半的身子都在外面,要躲的话,至少应该侧过身子。” 季常侧过身子。 “……”殷沐沉默了一下,叹气说:“现在侧身子已经没有用了,我都已经发现你了。” 季常放弃般的转过身,看着眼前的树干,用手指轻轻扣了一下,它要是粗壮一些,他就不会被发现了……不过,其实都怪他身材太高大了吧。 “季常。”她又叫了他的名字。 季常心脏微微一颤,有种说不出的紧张,他咽了咽口水,从树干后面轻轻探头,看到她在对自己招手,心脏仿佛被一只雀跃的小鸟撞了撞,他放轻步伐,小心翼翼地走过去。 “你生气了吗?” 殷沐听到季常这样问,她微微仰头看向他,他清亮的眸子只有担忧与关切。 殷沐并没有回答季常的问题,而是反问:“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你今天的心情似乎比前几天都好,所以,我怕打扰了你的好心情。”季常呐呐地说。 殷沐垂下眸子,与其说心情不好,到不如说,有些决定让她异常的挣扎。 只是这种异常的情绪,她一直都没有表露出来,并不是她自满,事实上,她在掩饰情绪这方面,可以说是非常的擅长。 殷沐没有问季常是如何察觉到自己掩藏的低落情绪,这个人看向她的眼神里满是他自以为掩饰很好的爱意,所有心思和情绪都一目了然,简单得她不需要花费任何心思就能理解。 “困扰军师大人的事情已经解决了吗?”季常问。 殷沐平静地点头,季常双眸微微一亮,露出笑容说:“是么,已经解决了啊。” 他看起来非常高兴,仿佛解决困扰的人是他一样,非常真诚而纯善的笑容。 “也许并不是值得高兴的事。”她冷淡地说。 殷沐看到他的笑容立刻消失了,有些不知所措地眨着眼睛,似乎想要说什么,但是他什么也没有说出来,眼中慢慢地浮现出一丝焦躁以及无力,似乎在责备自己为什么嘴笨到什么都说不出来。 “我也许想要稍微休息一下。”殷沐轻声说完,身子开始倾斜,怕她这样下去会触碰到冰凉的地面,季常连忙单膝跪地想要接住她。 他可以触碰她吗? 一瞬间的迟疑,她的头已经靠在了他的胸口上,季常瞪大眼睛,整个人都僵住了,清淡的香馨气息萦绕在他的鼻尖,他声音微微有些发颤:“军师大人?” 殷沐没有回答,因为她听到非常凌乱而强烈的心跳声,原来人得心跳可以这样快,密集的心跳声听起来都有点吵,他怎么紧张成这样呢? 她邀请季常加入杨初丹的麾下,只是想看他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因为她曾问过他为什么要跟着杨初丹去救杨礼逸。 ——看到一个女孩子拼命地想要去救下自己的哥哥,哪怕只是微薄之力,也想要去做些什么。 他带着坦诚而善良的笑容如此回答她,没有一丝虚伪和假意。 他在她看来是个一目了然的人,单纯而简单到让她怀疑他是故意的,如果是伪装的话,那么这个人心思真的深得可怕。 她看着他在杨初丹的麾下,专心而负责的执行自己的任务,热情而刻苦的追求武学,一如最初般,他一直都是坦诚而简单,像是清澈的湖水,因为太过于干净,能够轻易地被看清全部。 他偶尔会给她一种静谧而安心的感觉,例如现在,她可以停止思考,真正的休息下来。 季常垂眸看到她白皙地脸庞贴着他的胸口,他立刻抬起头,怕自己无法控制的心跳会惊扰到她……但是又非常的担心,如果要休息的话,果然还是进营帐比较好吧,在外面着凉了怎么办? 好担心她会生病,但是他开口会不会打扰她,如果不开口的话,难道要抱……快别想了,这种想法也太放肆又无耻了…… 因为她……是他不能随意触碰的人。 她是丞相之女,是聪慧如诸葛的军师大人,他只是一个草根出身的小兵,他连她烦恼什么都不知道,也说不出安慰的话。 只能在她自己解决问题之后默默地为她开心,除此之外……他只能站在她身后守护她的安全。 -- 第64页 他抬起手臂,想要抱住她,但是在恰到好处的位置停住了,并没有真的触碰到她,就算这样,对于他来说,他已经拥抱过她了。 温柔而小心,带着他的爱意,却看起来有些悲伤而胆小的拥抱。 如此近距离在她身边,季常有多么的心动就有多么的难过,她总是在大将军身后默默地付出,用无数不眠的日夜拟定出让每场战斗都能够得到胜利与人员最低伤亡的办法。 他希望她能够开心,幸福,她这么聪明,一定会做出最好的选择。 季常暗暗地警告自己,无论怎么想,他都不配成为最好的选择,奢求太多的话,连远远看着的资格都没有。 ****** 杨初丹看着对面有人策马狂奔,她抬了一下斗笠,如果没看错的话,应该是她军营的传信兵? 传信兵在这里就代表从边关来军报了,但是现在传信兵已经返程了,就代表殷沐已经处理完了。 她加快马车行驶的速度,直奔都城外驻军的营地,快要到营地的时候,她看到树下有两个人影…… “殷沐!季常!”杨初丹勒住灵犀缰绳减速,对两个人挥手,跳下马车走向他们,“你们在这里干嘛呢,晒太阳呢?” 殷沐在听到杨初丹声音的时候就睁开了眼睛,起身拍了拍长裙上的灰土,季常挠了挠头说:“军师大人说大将军你这几天就能回来,而且会直接来驻军营地,所以我们就在这里等你。” “不愧是你啊,这都能预测到,但是你肯定预测不到,我给你带了多好的礼物。”杨初丹笑着对殷沐眨了一下眼睛。 “我不抱任何期待。”殷沐冷冷地说。 兰封打开马车的门,刚刚准备跟殷沐和季常问好,杨初丹抬手说:“兰封,你不用下来了,我让季常先送你回府,我跟殷沐谈些事。” 听到杨初丹这么说,殷沐若有所思地眯起眸子,最终什么也没有说。 兰封知道虽然出去的不算久,但是杨初丹职务在身,肯定有很多事情等着处理,他微微点头说:“好,那麻烦季大人了。” “没事,服从大将军命令。”季常对杨初丹行礼之后,便伸手为兰封关上了车门。 看着杨初丹和殷沐并肩往营帐走,他视线落在殷沐淡蓝的裙角上,突然开口说:“军师大人……” 杨初丹和殷沐一起回头,季常向前走了几步,然后半跪在地,轻轻地托起她沾着尘土的衣角,动作非常小心和轻柔地拂去尘土,仿佛在举行庄重的仪式。 “上面有灰尘。”季常仰着头对殷沐笑得腼腆而柔软。 不等殷沐有什么反应,他已经起身坐在马车上,对两个人挥了挥手说:“那我先送兰公子回府,等下再来。” “殷沐?!”听到杨初丹喊自己眸子,殷沐回神,杨初丹正一脸疑惑地看着她:“怎么还发呆了,啊………” 杨初丹笑容变得促狭起来,殷沐心中突然乱了一拍,有一种什么东西脱离自己掌控地心烦意乱的感觉,听到杨初丹继续说:“你是不是没想到……” “我……”殷沐刚刚要开口,杨初丹笑着搭上她的肩膀说:“我也没想到呢,季常平时在军营总是练武到灰头土脸,现在突然变得干净起来了。” 殷沐睨视着杨初丹,拍掉她的手,扯动了一下嘴角说:“你能成婚,真的要感谢兰公子。” 杨初丹捂着被打的手,瞪大眼睛说:“什么意思?” 还能什么意思……殷沐的视线扫过自己的裙角,不过是他自己可以满身泥泞,却不愿意让她的裙角沾到一丝灰尘而已。 ****** 季常驾着马车在快到杨家府邸的时候,被另一辆马车拦住了,季常还来不及开口质问,对面的马车门被下人打开,一个身穿华贵青色长袍的少年走了出来。 ……是三王爷。 季常连忙行礼问好,商贺微微皱眉,走过去打开马车门,与兰封四目相对,他愣了一下,一把抓住想要行礼的兰封说:“就你自己,你不是和姐姐一起出去的吗?” “回王爷,如果找大将军的话,她在城外的驻军营地。”兰封说。 “那你也回去……”商贺的话还没有说完,一队穿着黑色侍卫服的人骑着马直奔而来,商贺立刻松开兰封,啪——的一声关上了马车的门。 领头的侍卫勒住马,下马后立刻给商贺行礼说:“御前侍卫总领徐志知给三王爷问安。” “先回营地。”商贺对季常小声说。 季常轻轻勒住马缰,马车刚刚退后一步,那位御前侍卫总领上前一把抓住马缰绳,一脸漠然地说:“季副将请留步,皇上召大将军与其家眷入宫面圣。” “大将军并不在,由我回去禀报,让大将军带其家眷入宫。”季常说。 徐志知将马缰绳甩给自己的属下,然后打开了紧闭的车门,他看了一眼车里的人,单膝跪地说:“郎君,请先入宫面圣,大将军那里卑职会去通知。” 兰封记得这个人,是他跟雪阳院入宫时,来接他们的小公公恭敬称为徐大人的那位男子。 “那就麻烦大人了。”兰封轻轻颔首。 商贺撇嘴,转身刚刚准备走,徐志知立刻起身拦住他,商贺面色一沉,冷声说:“你竟然敢拦我?” “王爷恕罪,皇上给了旨意,若是碰见王爷,就请王爷一起进宫。”说完,徐志知从袖子里拿出一卷明黄的细卷轴递给商贺。 -- 第65页 商贺接过卷轴,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看到玉玺印,他暗叫糟糕,皇兄竟然猜到了他会来通风报信,明明他特意叫家仆留意姐姐的马车,马车一进城就立刻赶过来了,但这些都被皇兄预料到了。 商贺回到自己的马车,看到徐志知上马似乎准备在前面领路,他撩起马车的车帘,斜眸说:“徐大人不是得去通知大将军入宫面圣吗?” “皇上让卑职先保证王爷与大将军家眷的安全,等到了皇宫,卑职就会去通知大将军。” 徐志知恭敬地回答之后,对下属做了一个手势,侍卫们将马车围住,说是保护,其实就是以防任何一人离开。 商贺生气地放下马车的车帘,皇兄的目标只有姐姐的君郎,让他跟着进宫是怕他会去通知姐姐。 他苦恼地皱起眉头,可是万一姐姐直接带着自己的君郎回了杨府……不对,就算这样,姐姐她出门归来,也一定会去驻军营地,所以姐姐的君郎一定会落单。 徐志知可能还有其他带着玉玺印的卷轴,为了方便从杨家带走那位君郎。 脑海中突然浮现出自己偷听到皇兄与刘公公对话的场景,商贺突然反应过来了,不对,他是上当了! 皇兄故意让自己知道他想要单独面见大将军的君郎的事情,猜到自己会来报信,所以自己是被盯上了。 自己拦住了姐姐的马车,如果姐姐在的话,她肯定会训斥他,但是她没有露面。 这样皇兄就可以不用通过杨家人就能带走这位君郎。 皇兄一直在等着这个机会,利用他单独把姐姐的君郎请入皇宫。 啊啊啊,他怎么才反应过来,怎么办,该怎么通知姐姐啊?!! 那天皇宴上,姐姐明显很满意这个公子,甚至让这个公子成为了她的君郎,如果这位君郎受伤的话,姐姐也会生气吧,哇,他可不希望姐姐生气。 第31章 事发 — 这是兰封第二次来皇宫, 刘公公急匆匆地赶来,对着兰封行礼,满脸笑容地说:“君郎可还记得咱家, 在您上次来宴会弹琴的院子里,曾经有过一面之缘。” 兰封轻轻点头,他当然记得,那时候这位总管太监一出现, 大家都毕恭毕敬,他对自己评价了一番, 雪阳院老板还让自己感谢吉言。 “咱家当时一眼就觉得公子看起来就是人中龙凤, 没想到真是如此, 成了大将军的郎君。”刘公公一边笑着说,一边给兰封引路。 兰封只是微笑没有说话,这位总管太监毕竟是皇上身边当差的, 心思谨慎,当时对他说出了品头论足的话,怕他心有芥蒂,如今在这样的一番解释下,就变成了这位公公是‘慧眼识英雄’一般。 权势就是这样的东西,那时候他来皇宫, 只能走在阴暗处,呆在昏暗的房间,连一个小公公都能对着他趾高气昂一番,任何人都可以对他品头论足,而现在太监与宫女对他都必须低头行礼,身份都差距甚至不允许他们直视他,连总管太监还有御前侍卫总领都是毕恭毕敬。 这大概就是人喜欢追求权势的原因吧, 拥有了权势之后,他们的态度是恭敬的,说话是恭维的,在他的视线所及之处,都是带着好意的笑容。 “三王爷,请跟卑职往这边走。” 御前侍卫总领拦住了想要跟上兰封与刘公公的商贺。 兰封停住脚步看了过去,商贺沉着脸,似乎马上要发火,刘公公连忙笑着说:“王爷,是这样的,孟大人刚刚面见完皇上,听说你要来就没有离开,似乎有功课的事情要跟您说。”说完,他睨了一眼御前侍卫总领说,“咱家要带君郎去面圣,王爷就有劳徐大人了。” 商贺心烦意乱地瞪了一眼刘公公,不愧是皇兄身边的奴才,说话滴水不漏,不管此刻他的夫子孟大人在不在宫中,反正他都得跟着御前侍卫总领走一趟。 原本他还想着如果没有办法脱身去给姐姐报信,至少要跟着这位君郎去见皇兄,然后见机行事。 商贺跟在御前侍卫总领的身后,与兰封擦肩而过的时候,兰封行礼说:“谢谢王爷。” 商贺步伐一顿,抬眸看向兰封,姐姐的君郎似乎比自己想象中的更聪明又冷静,他应该知道即将面对什么,但是没有惶恐不安,而且近看这人长得真是貌若天人,尤其眼下那两颗痣,让这张无暇而纯净的脸透着一丝撩人的诱|惑…… 怪不得姐姐会喜欢,这人的脸真的很会长,商贺收回视线,哼了一声说:“本王可不记得做了什么值得你感谢的事。” 反正自己现在也没什么能做的了,商贺想,那个人毕竟是姐姐的君郎,皇兄在生气也不可能当场处决他,皇上对大臣的家眷用刑,那是大臣犯了大罪才有的事,但是……他的皇兄做事的狠戾不是他可以预料的,商贺下意识地打了一个冷颤,果然他还是想想怎么通知姐姐吧。 ****** 刘公公将兰封带到了皇上所在的太和池,行礼说:“皇上,兰氏到了。” 在皇上面前,他可不敢说‘大将军的君郎’这种称呼。 “草民参见皇上,皇上万福金安。”兰封行礼问安之后,周围陷入一片寂静,只有园艺剪的咔咔——的声音。 皇上正在修剪一盆枝叶茂密的凤尾竹,许多叶子落在青砖石上,皇上站在凤尾竹旁,微笑说:“朕与她青梅竹马,你既然是朕赐予大将军的,跟朕说话也可以如同她一般,不必如此拘谨。” -- 第66页 “谢皇上恩典。”兰封谢恩,皇上的话虽然说得平易近人,但是弦外之音很明显,先是告诉他,两个人是青梅竹马,话里也并没有承认他是大将军的夫君,不过是他不过是皇上赐予她的东西而已。 “你觉得朕将这盆凤尾竹修剪的如何?”皇上问。 兰封抬头看了一眼凤尾竹,回答说:“回皇上,草民不懂园艺,不敢妄自评价,只能看出它被修剪的很整齐。”。 “它属于朕,就应该按照朕的心意来,”皇上轻轻揪住凤尾竹的叶子,神色晦暗不明地说:“朕会修剪掉它多余的枝杈。” 皇上一步一步走到兰封的面前,声音温和地说:“朕把它赐给你好不好?” “谢皇上的恩赐……”兰封的话还没有说完,商献拽住他的头发,疼痛让兰封仰起头。 那时候在晚宴之上,兰封跪在地上,不敢随意地去看龙颜,这是他第一次见到皇上的容貌……皇上有着蛊惑人心的容颜,勾人而危险,仿佛妖冶而诡谲的花朵,轮廓鲜明的薄唇噙着笑,笑中掩藏着让人悚然的阴翳。 这是她曾经爱过的人……容颜倾城、身份尊贵。 “别总低着头,放轻松一些,”皇上的声音温和近人,拽着他头发的手更加用力说,“长得确实好看,怪不得她会喜欢。” “皇上……”刘公公心脏提到了嗓子眼,努力挤出笑容说:“这凤尾竹既然修剪好了,就把剪子放下吧,别伤到龙体。” 刘公公大气都不敢喘,此刻皇上一手握着剪刀,一手抓着大将军夫君的头发,凝视对方脸的模样,感觉下一刻剪刀就要刺上去,如果真的这样……就是对大臣的家眷用私刑了,而且还是手握兵权的大将军的家眷,万万不能让皇上真的伤到他啊。 皇上松开了兰封的头发,微笑对他说:“可不是,朕得小心点,要是划到你,她也许会生气,听说她很满意你,果然是因为戏楼出身,听说里面的人都很会伺候人。” “皇上,草民在雪阳楼是琴师。”兰封平静地说。 ****** 看到兰封毫无惧色,商献轻轻眯起眸子,食指抚着剪刀,黑色的剪刀在夕阳之下泛起血|色的光,商献唇角的笑容更加残忍而冷酷:“这样啊,但是大将军被赐婚戏子的事情已经传来了。” “你只是戏楼的琴师,也许戏楼的老板会帮你澄清,无依无靠的孤儿在戏楼里谋生,然后在皇宴里被大将军看中,也算一段佳话。” 一阵冰冷的感觉爬上兰封的背脊,这话从皇上嘴里说出来,就代表他知道了却没有阻止,而且他说自己是孤儿,代表他调查过自己,但是长公主确实帮他做了出身上的处理。 外面已经传开了,百姓在怎么议论她,一位战功赫赫的大将军嫁给了一位戏子,别人会怎么议论,怎么编排……他会成为她戎马一生的污点。 “有时候,一个多余的枝杈不修剪,整盆绿植都会被毁掉,” 商献唇边勾起一抹冷笑,眸光妖媚而轻蔑,他弦音般的声线带着勾人心魄的柔和,“这盆凤尾竹朕已经赐给你了,接下由你来修剪。” 商献将手中的剪刀举到兰封面前,兰封看了一眼已经被修剪到非常整齐的凤尾竹,无论他怎么下剪,都会毁掉它。 但是他没有办法拒绝皇上的旨意,兰封抬起双手想要接剪刀…… “这是什么?!!”商献瞳孔微微一缩,不可置信地扣住兰封的手腕,剪刀摔落在青砖石发出了让人心颤的响声。 “她给你的?” 商献已经无法控制自己的声音上扬,面色阴寒,眼中的怒火仿佛要将人焚烧殆尽。 兰封雪白的手腕上戴着一串漆黑的佛珠。 饶是刘公公伴君这么多年已经练出了处事不惊的性格都差点没忍住要尖叫出声,他仍然记得皇上说过——【杨家祖母打造了三串佛珠送给孙辈,让他们送给以后的伴侣,皇姐那串就是杨家大公子送的,朕这串是她送的。】 大将军这是疯了么,竟然敢给这位君郎又送了一串佛珠?! “是祖母给我的。”兰封回答。 商献用力地抓住兰封手腕上的佛珠,兰封不敢挣扎,怕会扯断佛珠,只能让商献拽走了佛珠。 商献举起那串佛珠,他手腕上的佛珠也露了出来,跟他手中的佛珠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从兰封手腕上取下来的佛珠,漆黑中带着碎金,夕阳的余晖更是让它看起来仿佛笼罩在无瑕而柔和的光晕中……名贵无比,而他手腕上的黑檀木佛珠看起来朴素而暗沉……仿佛一个廉价的仿制品。 “她祖母将它给你,她同意了?”商献面无表情地问。 商献知道自己问的是废话,她若不同意,怎么可能戴在这个贱民的手腕上。 但是看到兰封点头那一刻……他有一种仿佛被火焰包围住的感觉,灼热疼痛刺透了他,几乎想要让人歇斯底里的尖叫,身体每一寸都在疼痛,无孔不入,他没有办法缓解和逃避,这种刺激之下,商献久违地失控了…… 他举起手狠狠地向那张美得令他无比作呕的脸狠狠地扇了过去…… 兰封可以躲开,但是他不能躲,他闭上眼睛,挨打曾经是他最擅长的事情,只是皇上的巴掌还没有落下来,庭院的大门被人一脚踹开了。 所有人的视线看向大门的那一刻,门口的人影已经快速地冲到了兰封的身前,速度快得令人来不及反应。 -- 第67页 “皇上召见臣的夫君,为什么不派人通知臣?”杨初丹挡在兰封的身前。 兰封轻轻抓住她的袖子,一股难以言喻的安心感涌了上来,同时他感受到皇上的视线,他抬头看到皇上那双漂亮到似乎能够勾魂夺魄的眸子里满是嫉妒。 一种不可思议的微妙感,仿佛水滴落入平静的水面,引起了震动与层层难以消失的波纹。 这位天下最尊贵,坐拥天下,握着至高权利的男人在嫉妒他,不仅仅是嫉妒,还有愤怒、以及冰冷刺骨的恨意。 皇上在面对他时候的轻蔑与恶意,以及高高在上的尊贵姿态,在她护在他的身前那一刻,全部都崩碎了。 这个人坐拥天下,却无法拥有她。 第32章 残叶 — 杨初丹能及时赶到, 是殷沐出言提醒的。 季常驾车离开后,杨初丹和殷沐就进了帐篷,杨初丹拽过凳子, 给自己倒了一杯水,然后从袖子里拽出了一本书丢给殷沐。 殷沐开始以为是她寻来的兵书,接住书一看封面,蓝底黑字写着【相思恋花记】, 她翻了一页,眉毛细不可见地皱了一下。 杨初丹对她眨了眨眼睛:“给你买的书, 马车上还有好多本, 我看了一眼, 不愧是目前卖得最好的话本子,写的挺生动,你可以参考一下。” “参考?” “对啊, 你都这个年纪了,连个心仪的对象都没有,所以我很替你着急。”杨初丹笑眯眯地说。 殷沐将书丢在桌子上,冷淡地说:“你还是替你自己着急吧。” 杨初丹疑惑地看向她,殷沐将那天代替她上朝的事情简单的说了一下。 “同意我出征了?!”杨初丹惊喜地起身,围着桌子踱步, “对了,我刚刚看到传信兵了,军报上说了什么,一切都顺利吗?” “我还没有说完,虽然同意你出征,但是大部分官员都希望你能够镇守边关……” “可以啊,这就是我计划之中的事。” 杨初丹心情刚刚愉悦起来, 殷沐接下来的话犹如冷水毫不留情地浇灭了她心中愉快的小火苗。 “但是皇上不同意你留在边关。” “为什么?”杨初丹愣住了。 “我说过的,你喂大的‘狼崽子’会咬死你,杨初丹。”殷沐看向杨初丹,用食指轻轻扣着桌子说,“我若是皇上的话,会找一个机会单独召见兰公子进宫。” 杨初丹沉下眸子,听到殷沐继续说:“有大将军的夫君这层身份,虽然皇上不能取了兰公子的命,但是总是免不了折|辱一番。” 杨初丹没有反驳殷沐的话,因为商献的态度确实很奇怪,而且如果殷沐预料的没错,现在兰封就是处于落单的情况。 “我先回杨府一趟,确认一下兰封有没有回去。” “我建议你直接去皇宫,”殷沐的话让马上就要冲出帐篷的杨初丹回过头,“上次我跟他说了你和商宏的约定。” “什么?!”杨初丹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为什么要告诉他?” “首先,我没有为你保密的义务,其次,你过于温和的态度才会让他怀抱希望,让他以为自己可以得到想要的一切,这里面也包括你。” “……我直接去皇宫。”杨初丹说完就离开帐篷,在营地的马棚里选了一匹马直奔皇宫。 殷沐的话反复在她的脑海中浮现,殷沐说告诉了商献,她与商宏的约定,她并不是愤怒或者不理解,如果是以前,她会怕这件事伤害到商献,而现在,她觉得这些事情没有什么意义。 也许,只是她觉得没有意义,她再三的被他毫不犹豫地拒绝,她并不后悔自己的付出,最终他选择自己想要的生活,爱与不爱都已经不重要,因为他选择了天下,而她也有不得不背负的责任。 如今,他们的关系是君与臣,这个国家的安宁由她的双剑来守护,而他的责任是将国家治理的越来越好,但这是她的想法,他是怎么想的呢? 那时候她年纪不大,虽然有很真挚又倾尽全部的去对待这段感情,但是现在想来也有很多自以为是的态度,也许,真的如殷沐所说,她与他还没有真正的了断。 一路奔驰到皇宫,杨初丹看到兰封所乘的马车,季常坐在驾车的位置,旁边有侍卫在看守他。 原本一脸愁容的季常,看到杨初丹那一刻,连忙挥手大喊:“大将军!!!” “太好了,大将军,兰公子他被请进去了。”季常连忙开口说。 杨初丹给了季常一个眼神,季常立刻理解地跟在杨初丹的身后,原本在监视季常的侍卫连忙拦住杨初丹说:“大将军若是想要面圣,由卑职去禀报,请稍等片刻。” “我进宫还需要禀报?”她多情的桃花眼中好似结了一层寒霜,常年征战让她带着一种令人背脊发寒的肃杀之气。 侍卫们仿佛被猛兽凝视住的幼兽,身体在发出恐惧的鸣叫,克制住想要逃跑的本能之后,他们甚至不敢看着这位大将军离开。 杨初丹一进入宫门就抓住了一个小太监,冷声问:“皇上在哪?” “回……大…将军……”小太监吓得磕磕巴巴,眼角都红了。 “废话不用说,直接回答我的问题。”杨初丹皱眉说。 “太和池。” 得到回答之后,杨初丹放开这个小太监,她身后的季常看着身子发颤的小太监,大将军这气势,饶是他看着都有点打颤,宫里这些人应该吓坏了。 -- 第68页 杨初丹对去太和池的路太熟悉了,一路也没有人敢阻拦她,到了太和池的庭院门口,把守的侍卫还没有开口,她一脚就踹开了大门。 大门发出的响声吸引了庭院里所有人的注意,看到商献举着手似乎要打兰封,她毫不迟疑地冲了过去。 “皇上召见臣的夫君,为什么不派人通知臣?”杨初丹挡在兰封的身前。 “可能是朕派出的奴才办事不利,竟然没有去通知你,”商献微微一笑,冷酷而阴翳,“刘公公去把办事的奴才给朕关到地牢,之后朕亲自处罚他。” “是。”刘公公头都不敢抬,连忙往外走,看到站在庭院门口的季常,他挤了挤眼睛,意示季常跟着他先出去。 季常对他点了点头,刘公公舒了一口气,刚刚迈出庭院,身后被杨初丹踹开的大门啪的被季常关上了。 刘公公震惊地瞪大眼睛,这位副将完全没有理解他的意思,他是让他跟着自己先避一避,结果他以为自己让他关门?! 季常严肃而忠诚的守在门口,随时等待大将军的命令。 ****** “那么皇上此番行为是何意?”杨初丹的视线落在商献手中的佛珠上。 商献捏着碎金佛珠的骨节微微泛白,他努力压抑着自己快要失控的情绪,凝视着她问:“你难道不知道我做梦都想要得到这串佛珠吗,最后我只得到了仿制品,只要……它没有出现,你送我的那串佛珠就是真的!!” “它已经是兰封的了。”杨初丹平静地说。 万箭穿心般的疼痛让商献举起那串碎金佛珠砸向杨初丹,兰封立刻上前挡在杨初丹的面前,想要替她挨打,但是杨初丹一手护着他,一手抓住了商献砸过来的佛珠。 “别做会让自己受伤的事情。”杨初丹担心地看向兰封,然后把接住的碎金佛珠放入了兰封的手。 “为什么这么对我?”商献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在苍白如雪的脸色下,他淡红得唇透着异常得妖艳。 “……” “你故意这样羞辱我吗?” 商献瞪大眼睛,他无论怎么样都压制不住自己爆发出的情绪,因为她对着他那么冷静而无情,但是她却会温柔地看向那个男人。 “臣不记得……”杨初丹话还没有说完,商献突然扑向兰封,但是却被她反应迅速地抓住了,“皇上这是准备做什么?” “你用这个贱民来气我,”商献声嘶力竭的喊着,眼角泛红,双眼中狠戾仿佛要撕碎让他愤怒的一切,“我会杀了他。” “商献。” 杨初丹微微侧头,淡红地夕阳为她容颜覆上暖色,但是在商献看来她是如此的冷酷,“别失去自己的骄傲,你是皇帝,不应该用‘贱民’这样的称呼来叫自己的子民,而且,兰封他现在是我的夫君,我的一切荣耀都与他共享。” “骄傲,那是什么,我哪有什么骄傲?!” 商献的泪水顺着眼角流下来,不是上次见面那种惹人怜爱又动人的泪水,是绝望与悲戚交织出的眼泪。 “我随手指给你的,不管是戏子还是奴才,只要是一个男人都可以成为你的夫君,都可以得到你的关心,谁都可以,就是我不可以,对不对!?” 这话是皇上说给自己听的,兰封瞬间就明白了,虽然皇上双眸锁定在杨初丹的身上,但是皇上依然用语言作为利刃,狠狠地挖着他的心。 他对她来说并不是特殊的存在,是皇上选中赐给她,可以被随意替代的存在。 她没有犹豫,认真而平静地回答:“如果那天你指给我的是别人,出于各种考虑,我会接受,但不会领取婚书。” 兰封握着失而复得的碎金佛珠,双眼染上了熠熠生辉的光彩,她总是不让他有一丝的不安。 “也对,就算出身卑贱,但是长得不错……”商献讥讽地话还没有说完,杨初丹低叹着打断他说:“皇上应该最清楚的不是么,出身不是自己可以选择的。” 商献觉得身体里最冰冷的部分溢出了冷却他所有温度的寒气,她爱过他,他知道那是什么样的感受,她对他露出过似乎可以包容他一切的温柔笑容,她对他的眼神永远是专注而深邃的,似乎有无限的耐心。 当她护在那个男人面前,当她看向那个人,他就清楚了,那个人得到了他想要拥有的东西。 他想要【光】。 能够让他挺直背脊,不被任何人践踏,不用依靠任何人,能够抓住自己渴望的【光】。 他以为权势是他渴望需要的【光】,能够拯救他黑暗而绝望的人生,但是当她转身离开,他才知道自己放弃了什么。 熟悉的感觉涌上来,像是伤口溃烂,令人麻木的疼痛反而让商献逐渐冷静下来,他不在乎她怎么看他,那片【光】就算已经不会照耀在他的身上,也没有关系,他不需要她温暖他,也不需要被温柔的对待,但是他不能放手。 “朕其实只是听说了一些事情,原本想要找大将军谈一谈,请大将军的君郎来,也是想要为你们道喜,”商献露出微笑,神色恢复如常,“这盆凤尾竹刚刚修剪好的,已经送给了大将军的君郎。” ****** 商献态度的转变让兰封觉得心惊,兰封知道这些都是虚假的话,因为皇上的眼中隐隐透着某种危险而嗜血的颜色,这让兰封很不安。 -- 第69页 这种不安不是怕皇上对他做什么,就算皇上废除他与她的婚书,他也会跟在她的身边。 他想,自己的骨子里也许和父亲很像,血脉的遗传是可怕又不可抗拒的,他对于所爱之人,也与父亲一样,有着令人畏惧的疯狂与执着。 所以从对她有好感与向往的那一刻,他会刻意地,小心地让自己的感情处于冷静的状态,但是他控制不住,感情的累积渐渐地变成了支配他一切的,深深的爱。 他相信她对自己的感情是真诚而坦率的,也相信她已经放下了与皇上曾经那段过往,但是他偶尔还是会想,如果她移情别恋,他也不想离开她,也许还会做出很多让人觉得毫无尊严的事情。 或者说,他的尊严都是她给予的,为她失去也是理所当然的。 他并不怕皇上用言语讥讽他,轻蔑地对待他。 因为祖母提点过他,如果与皇上对峙的话,身为‘弱者’的他更容易获得她的关心。 例如刚刚她冲过来护住自己的那一刻,如果他委屈地红了眼眶,她也许会对皇上发火。 皇上是这个国家的君主,他不想因为自己的争风吃醋,让她与皇上起冲突,让她的立场变得为难,所以他什么都没有做。 “既然是皇上赏赐的,臣替夫君谢恩了。” 杨初丹看向守着门口的季常说:“季副将,把这盆凤尾竹带上。” 季常目不斜视地跑过来捧起那盆凤尾竹,杨初丹对兰封行礼说:“谢皇上的贺礼,臣就此告退。” “商宏的事情,你不准备跟朕说清楚吗?” 商献的声音幽幽地传来,杨初丹停下步伐转身看向他。 他站在一地的残叶之中,用湿润而妖娆的眸子注视着她,里面带着卑微的祈求,这副样子与刚刚疯狂又歇斯底里的模样完全相反,像是一朵脆弱到令人心碎,想要呵护起来的花,有着别样诱|人的美丽。 ——【你喂大的‘狼崽子’会咬死你,杨初丹。】 ——【你过于温和的态度才会让他怀抱希望,让他以为自己可以得到想要的一切,这里面也包括你。】 殷沐说过得话突然浮现在她的脑海之中,她确实也决定跟商献有一个真正的了断…… 感觉手轻轻被握住,杨初丹回神,看到兰封温柔而理解地注视着她,她回握了一下兰封的手:“那你先回府,奔波了一天,你回去记得先吃饭,我很快就回去。” “好。”兰封点头。 第33章 粉碎 — 天色已经暗下来, 宫中灯火点亮,他们的距离不远,只有一步之遥, 一前一后的走着。 商献在前,杨初丹在后。 商献的书房——天禄阁离太和池并不远,但是两个人一直也没有说话,商献捏着自己手中的黑檀木佛珠。 她一定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如此失控, 因为这串佛珠对他来说太重要了。 那时候商宏把他看做她的狗,他就那样卑微而小心地跟在她的身边, 他对她一直有着深深地不信任感, 他对于她算什么样的存在, 她口中的喜欢是什么的感情? 是男女之间的情动,还是得到了想要的‘宠物……对所有之物的新鲜感般喜爱。 他无法从她的身上获得安心感,但这并不是她的问题。 即使无上的地位和至高的权利已经成为了他的营垒, 他也开始拥有了让人望而止步的气魄,有很多官家贵女任他挑选,然后他也娶了适合皇帝身份的女子们。 她们用嫣红的唇与爱意的眼神来撩动着他,他的身体和心却成为了不同的存在,漆黑的夜与她们的香粉交织在一起,热度都停留在自己的身体上, 不会让心产生一丝波澜。 他努力着,兢兢业业,一刻都不敢放松,终于得到现在的一切,却依然没有安心的感觉。 他就是一个如此没有安全感的人。 只是有那么一刻,他的心脏曾经变得充实而柔软,那就是她送他佛珠的时候。 只有杨家人的伴侣能够拥有的佛珠, 嫁给她大哥的皇姐还有嫁给她二哥的商女都拥有,这是一种保证,一份象征。 如果她伴侣的象征能够给他的话,商宏还会觉得他仅仅只是她身边的‘狗’吗? 他试着跟她开口提了这件事,她非常的高兴,当天就给她的祖父祖母写了信,想要未来她夫君应该拥有的那串佛珠。 但是她的祖父祖母拒绝了她的请求,原因很简单,那是她成婚之时才能拿到的,送给另一半的承诺。 不信神佛的她,为了让他拥有一串佛珠,虔诚从佛门入口一路拜到了大堂,让【净居寺】的主持亲手为他做了一串黑檀木佛珠。 她将这串佛珠交给他的时候,笑容羞涩而柔和,双眼中仿佛有星辰坠入其中。 “你先戴着这个,等成婚时,我们就会得到祖父祖母手中的佛珠。” “那我以后要戴两串佛珠?”他问。 “多好啊,你就应该拥有更多的祝福。”她笑着回答。 时隔多年后,他没有得到更多的祝福,她把他心心念念之物,送给了一个卑贱的男人。 他做梦都想不到的事,竟然是最残酷的现实。 ****** 宫女们点亮了天禄阁里的烛灯之后便纷纷退下,商献命令守门的侍卫远离之后,关门转身看向她说:“这里只有我们,没有人敢打扰我们。” -- 第70页 他靠着书案,看着站在书房中间的她,烛光之中他容颜透着一丝妖冶而诡谲,他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她:“你从未提过,你与商宏有约定的事情。” “皇上……”杨初丹刚刚开口,商献打断她的话:“初丹,叫我名字。” 杨初丹还在犹豫地时候,商献伸手取下了他的发冠,他的束发散落而开,落在明黄的龙袍上,阴冷的压迫感顿时消失不见,那双仿佛能够勾魂夺魄的美丽眼眸此刻清澈明净,他微笑说:“我想用商献的身份和你聊一聊。” 蕴藏着危险的花,拔掉了自己的刺,散掉了自己隐藏的毒,看起来柔软而无害,仿佛任君采撷。 他恢复成了她曾经最爱的模样,柔软而无害,仿佛在晨曦中绽放的迷人花朵。 但是杨初丹没有露出任何动摇的神色,因为她知道,他并不是恢复成了从前的样子,而是伪装成了从前的样子。 “上次在太和池,你说我不相信商宏是一个卑鄙无耻的人,但是……与其说他是卑鄙无耻,不如说深不可测,多智近妖,非常的可怕。” 杨初丹的话让商献非常的不舒服,仿佛有一根细细地线缠上了他的心脏,异样的感觉让他皱起眉头,讥讽地说:“可怕?他那种眼高于顶的人,谁也瞧不起,一直把我当狗一样对待,结果我得到了皇位,他还不如‘狗’。” “你觉得你赢了他,凭什么能赢他?”杨初丹盯着商献,接着说:“凭你母亲给你留下的那一脉势力吗?” “……!!!”商献一惊,手碰到了毛笔架,架子摔落在地,在寂静的书房内发出了清晰地响声。 “这是商宏告诉你的吗,他知道……”商献的掌心渗出一丝丝冷汗。 “对,你所有的一切他都知道,而且他有你不知道的杀手锏。” “他跟你说了什么,你别信他。”商献走过去抓住了杨初丹的手臂,他的手在颤抖,仿佛处于一种极度恐慌之中。 “当年,我在太和池救下你是巧合吗?”她问。 商献窒息般地呛了口气,那根线紧紧地勒住他的心脏,他咬着牙想要露出微笑,但眼泪却掉下来。 “你觉得是我设计的么,我……”他剩下的话说不出来了,因为她的眼神在告诉他,如果不说实话,她可能就要离开了。 “是我母亲的计划,她希望我能离开皇宫。”商献掩面,泪水无声地落在他的掌心,“所有人都觉得她疯了,但是她没有,她是一位很温柔又为我着想的母亲。” 杨初丹刚刚抬手似乎在犹豫怎么安慰他,下一刻,商献已经抬起头,泪水已经不见,泛红的双眼中只有冰冷的残忍,他勾唇说:“但是在这宫里,温柔有什么用,它什么都办不到,母亲明明已经在这宫中活得像幽魂一样,但是他从来没有放过母亲,他总会来折磨她,让我看,让侍卫看,让宫女太监看……然后白天,他又一副明君的模样回到阳光普照的大殿,回到他盛宠的贵妃旁边!!” “我知道。”她的声音不大,却惊得商献连呼吸都颤抖起来。 他苍白的容颜被凄凉心碎的悲戚染上了绝望:“商宏什么时候告诉你的?” “你来到我身边之后,我很担心你独自在宫中的母亲,所以想要见她一面,商宏他说愿意帮我,我那时候年纪不大,对他也很是信任,现在想来,我明明可以光明正大去宫中见你母亲,但是商宏却偷偷地带我过去,那天晚上……先皇在你母亲的宫殿里……” “你看到了?!”商献几乎要尖叫出声。 杨初丹轻轻闭了眼睛,低声说:“对,但是我逃了,因为我什么都做不到。” 他的母亲是罪后,王氏一脉都皇上拔除了,而她不过是及笄之年都未到的孩子,她的一言一行都代表着杨家,所以她知道皇上对他的母亲在做很残忍的事情,但是她什么也不能做。 “所以你对我的好,是可怜我吗?”他绝望地问。 “不,我是真的喜欢你,商献,这份心意绝对不是怜悯,那时候我想一辈子都照顾你,” 她的声音像极了舒缓人心的旋律,让商献绝望的眸子露出一丝浅光,“所以,家庭发生变故之后,我只想带着你一起离开。” “我没有办法放下一切就这样离开,我和母亲不一样,愿意懦弱地让人践踏,我要毁掉他们。” 商献所说的每一个字里都带着无尽的恨意。 杨初丹说:“商宏找到我说,你从遇见我开始,我一直都是你争权夺位计划的一部分,你的目的只有登上至尊之位,但是,我还是想要努力一下,因为我觉得我能比那位置更让你幸福。” 商献动了动嘴唇,说不出一句话,没错,一切都是在他的计划之内,她越是真心的喜欢他,就越是无条件的为他所用,但是他的计划是自己对峙商宏,亲自挫败他。 “他跟你还说了什么?”商献靠近她,将额头轻轻靠在她的肩膀,低声说,“全部都告诉我。” “先皇为什么折磨你的母亲,因为他觉得你母亲毁掉了他得到重要的证据,他希望得到你母亲家族的残留势力,因为他觉得那势力竟然能悄无声息毁掉他的东西,”杨初丹压低声音,屋里只有他们两个人,但是她接下来说的话是不能让任何人知道的惊天秘密,“那证据在商宏的手里,在先皇过目之前,他拿走的。” -- 第71页 商献缓缓抬起头,他伸手用书案支撑着自己的身体,脸上苍白的犹如幽魂一般…… 她的话让他的世界,崩塌了。 他至今为止的骄傲,尊严,自信,全部都粉碎了。 那个证据是什么……是那位折磨他母亲的九五之尊,根本不是他生父的证据。 他仿佛看到那个容颜倾城又高贵的男人,正阴魂不散地对他笑着,冷酷,讥讽……像看一条狗一样。 “他用这个威胁你,让你去从军,让你镇守边关或者战死沙场?”商献幽幽地问。 “算不上威胁,我本来也是准备去从军,也希望你得到皇位,所以我愿意和他达成约定。” 她平静地说着,一如从前般清正而温柔,“给予你想要的幸福,一直是我的目的。” 商献眸子沉下,他伸手挥掉书案上的东西,一把抓住她,他想要将她按在书案上,但是如果被一个男人轻易制服,杨初丹这个大将军真的就是徒有虚名了,她一个转身,两个人交换了位置,她将他反按在书案上。 他抬手环住她的脖颈将她压向自己,想要去亲吻她,但是她抓住了他的双臂,将他牢牢地按在书案上,低叹说:“商献,你冷静点。” “我很冷静,我以为一切都是靠自己得来的,我确实一直在算计你,但你不是也狠狠地捏住了我的心么,”他死寂而绝望的眸子锁定在她的脸庞上,“既然你付出了那么多,我只能用自己感谢你,因为其他的一切,不都是你给我的吗!!” 他疯狂地挣扎着,然后用力咬在了她让他失去行动的手腕上,她微微皱了一下眉毛,并没有松开他。 商献感觉到嘴巴里慢慢地尝到了血的味道,苦涩而钻心之痛在一点点的蔓延,泪水从眼角溢出,他依然没有松开。 “你现在拥有的一切都是你的,商献。”她说。 商献的唇角沾着她的血,让他苍白的容颜上透出暗红的妖异,他突然用舌头舔上她被自己咬出血的手腕,杨初丹眯起眸子,收回了自己的手。 恢复自由的商献,伸手似乎要去脱衣服,杨初丹按住他的手,厉声说:“你要做什么?” 他用双手抓住她伸过来的手,轻轻舔去唇角的血迹,残败的模样异常的勾魂动人,他哑声说:“我没有主动的取悦过别人,但是我可以学着她们取悦我的样子,来取悦你。” “你是这个国家的君主,而我是你的臣子。”她甩开他的手,皱起的双眉透着不悦,“我一直都很尊重你,你也应该懂得自重。” 她推开他,与他发丝凌乱,衣衫不整的模样相比,她除了手腕上多了一个被他咬坏的伤口,连衣角都和进门时一样,整齐的连褶皱都没有。 “不要过于执着过去,你已经是一国之君了,臣言尽于此。” 看着她转身要离开的背影,商献觉得自己的胃里一阵翻滚绞痛,一种强烈的恐惧感涌上来,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会就此失去。 痛得他忍不住弯下腰,颤着声音大喊:“杨初丹,如果这就是你的尊重,那你还不如把我当成一条‘狗’,对了,你不愿意让我当你的狗……”他颤动着身子笑了起来,“因为你找到了一条更加听话的‘狗’。” 第34章 分歧 — 杨初丹停下了离开的步伐。 【狗】。 曾经在她身边的他, 确实被商宏这样称呼过,那时候她没有太在意,只是让商宏别再这么说了。 他们兄弟之间的关系一直很微妙, 杨初丹到现在也不理解商宏在想什么。 商宏其实可以轻松地毁掉商献,如果商宏没有拿走证据,先皇知道商献不是亲生儿子,一定会杀了他……不如说, 会让商献和他的母亲过得更加生不如死。 但是商宏没有那么做,他与她做了约定, 如果她能遵守约定, 这份证据会永远的消失, 或者说等商献真正的掌握了一切,就算这件事被知道也无所谓,因为没有东西可以撼动他的帝位。 在她的身边, 她有尽力地尊重商献,努力地对他好,就算这样,也许他在她的身边过得也不算好吧。 殷沐现在偶尔也会用‘恶犬’‘被你喂大的狼崽子’这样的称呼来说商献。 她去纠正也没什么用,就如同商宏,被她纠正之后……商宏在她的面前没有这样称呼过, 但是看现在的商献就知道,在她不知道的时候,他一定无数次地被商宏轻视过,商宏的恶意至今还深深地刺在他的心中。 她就算纠正身边人对商献的称呼,却无法改变他们的看法。 “为什么要说这种话,不管是从前的你还是现在的兰封,我从来都没有轻视过你们, 我一直在尊重你们的想法,平等地对待你们。” 杨初丹的话刚刚说完,就看到明黄的龙袍落在的地面,她冲过去抓住商献的手,神色冷淡地说:“你听不懂我说的话,这种事……” “这种事你和那个男人不是已经做过了,”商献没有办法挣脱她的手,他穿着单薄的里衣靠近她,两个人身上的气味混杂在一起形成了一种暧昧的气氛,“他身上都是你的味道,浓重到好像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我也想试试和心爱之人做这种事与跟其他人有什么区别。” 杨初丹平静无澜地视线注视着他,双手限制着他的行动,她上前逼近,商献无法抵抗地退后,坐在了书案上,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我是你的心爱之人?我什么时候从你计划中的‘棋子’变成了心爱之人?” -- 第72页 “所以我在你眼里就是诡计多端到自己的感情都要算计的人吗?!” 气氛冷到了极点,空气中有暗流涌动,他咬紧后槽牙,不想让泪水轻易地落下来,“如果你这样想我,你就当我输了,我失算了,我的心一直都属于你。” 杨初丹轻轻笑了,冷淡的笑容中透出了不耐:“这只是因为你得到权势,却发现我依然不在你的掌控之中,所以心心念念惦记如何让我顺从,商献,别在这里耍脾气了。” “耍脾气?”他双唇轻轻颤抖,低哑的声音中有着无法掩饰的哭腔,“你还想要怎么证明,我皇位不要了,我回到你的身边,这样可以吗?” 杨初丹眉头轻轻皱起,看起来有些无语又疲惫。 商献挣扎,但是他的手依然触碰不到她,真诚而祈求地看着她说:“那样的话,我可以做你的唯一吗?” “商献,我们选择了不同的路,已经回不去了。”她松开了他,弯腰捡起地上的龙袍,然后为他披上,“我的夫君只有兰封一个人。” “你看,就算我放弃一切都回不去,我对你来说就是一个可以随意放弃,甚至丢弃的玩物而已,” 他深邃的眸子中闪着摄人心弦的光彩,妖异而美丽却透着令人生畏的疯狂,“但是我一直在等着你,等着你回来,我的后位是你的,能够和我携手白头的只有你,我固权之后,会为你处理掉后宫……” “为我处理掉后宫?”她惊讶地看着他,“你的后宫都是名门贵女,里面还包括茗姐,虽然她没有后位,但是可以说是你的发妻,为了自己得偿所愿你要毁掉她们的一生么,这就是你的爱?” “不然什么是爱呢,我跟那个赤狐一样做出了错误的行动,你却一次机会都不给,就像放弃那个赤狐一样,你就这么放弃了我,你说你喜欢我,但是你的感情也太薄凉了吧。” 他伸出手想要触碰她的脸颊,绝望地笑着说,“你才是,真正懂得爱么,如果你真的那么爱我,为什么不强制得带我走呢,为什么不能继续坚持呢?” 她避开了他的手,眉眼明明比刚刚温和了一些,但却让人莫名地感到冷淡:“无论多少次,我都不会强制得带你走,并不是说可以轻易地放弃你,而是因为我想要尊重你,商献,无论商宏怎么看待你,怎么用侮辱的话伤害过你,你是人,有选择自己人生的权利,也许有人会用爱扭曲他人的人生,但是我不会,尊重所爱之人,我就是被这样教育长大的。” “我就是恨你这种清正又高洁的样子,”恨意慢慢地浸透了他妖冶的眉眼,“如果爱我的话,为什么不会为了我扭曲一下啊?” “因为那时候我不能在当杨府的三小姐了,杨府的三小姐可以把全部的心思都放在你的身上,但你不是知道么,我家已经破了,所以我得撑起来,责任是不能逃避的。” “责任?”商献揪住自己的龙袍,嗤笑,“所以我刚刚说的那些话,给你最大的感触应该是我很没有责任感?” “对,商献,你选择了成为皇帝,我选择了支撑自己的家族,我们成了君臣,这代表我们必须把国家放在儿女情长之上。” 商献愣住了,她如此沉稳而从容的在对他说什么,她以为自己一副语重心长的模样就能让他放弃这种几乎要撕裂他的感情吗? “与我不能谈儿女情长,但是和我赐给你的那个戏楼里的琴师却可以?”商献问。 杨初丹微怔,坐在书案上的商献,突然紧紧地抱住她的腰,杨初丹下意识地抓住他的后衣领想要扯开他,但是他非常地用力,而且他身上只有里衣,她怕用力会撕坏他的里衣。 她的气息将他包围,甘甜中透着梵香肃穆的味道,熟悉而让他无比眷恋,是让他上瘾的气味,隔着衣服,他却似乎能够感受到她的温度,他感觉自己的身体炙热起来,最直接在表达对她的渴望。 可是她平静的心跳对他来说是一种无比残忍的酷刑,就算他如此贴近她,肌肤的温度诉说着他的情动,但是她却没有任何动容。 他在这酷刑之中,感情被踏碎,心脏被灼烧,痛苦而漫长,仿佛没有尽头。 “初丹,”他仰头看向她,他的声音有着从未有过的卑微,他从未如此乞求过谁,“我来当你的男侍从,我不和他争名分,你偶尔来陪陪我。” “所以我刚刚说的话,你一点都不懂吗?”杨初丹面无表情地捏住他的下巴,“商献,我不需要你的心,而你的人我也不需要,真正需要这些的,是你的妃嫔。” 她如此冰冷又无情,被她捏住的下巴传来痛意,他似乎真的让她不悦极了。 杨初丹用力地将他一推,商献身子倒在书案上,她整理了一下被他抓皱的衣服,这次连告退的话都没有说,转身就走。 “我若不能得偿所愿,你也不能。” 他露出微笑,笑容中蕴藏某种近乎疯狂的执着,几乎令人望而生畏,但是却依然留不住她的步伐。 “朕不会让你出征的,大将军。” 杨初丹要打开房门的手一顿,转头看向他:“你把国家大事当儿戏吗?” “确实这是开疆扩土的好机会,但现在的停战,也是国家休养生息的好机会。” 杨初丹一把抓住走过来的商献,扯着他的衣领,他的背后撞上了门框,她一点都没有留情,疼痛瞬间窜上他的背脊。 -- 第73页 她危险的眯起眸子,眼中的怒火灼灼:“察尔科不死,谈什么休养生息,你知道每一场战斗要死多少士兵吗,他们死在战场上不是为了加固你的权势,而是为了保卫自己的国家,让它成为能让自己的家人安心生活的地方。” “商献,你把权势看得太重了,你觉得商宏登基会拆散我们,这是你的自以为是,你想要自己掌权的渴望。”她眼中盛满的怒火仿佛能让空气凝结,唇角露出一抹不屑地弧度,她拽起他的身体将他推到了一旁的地上。 “拥有权势也无法得偿所愿,你自己亲身体会一下吧。”她冷漠而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说。 突如其来的疼痛,没有防备的身体就这样摔在了地上,商献触碰着冰冷的地面,看起来真的狼狈至极,他却低笑起来:“呵……对,我们都没有办法得偿所愿,朕不会让你再离开。” 杨初丹眯起眸子,她以前没有注意到,现在才明白他们或许是非常合不来的人,不止是想法上的分歧,更是没有办法去理解对方,因为连理解都做不到,所以沟通也是无用的。 人与人之间有时候【理解】就是这么困难的事情。 杨初丹突然想起兰封,他一直努力去理解她,心中泛起一片柔软,她不想再浪费时间,想回家抱一抱兰封。 杨初丹的手刚刚触碰到门,商献扯住她的裙角,他用力到骨节泛白,脸上却依然带着笑容:“你执意要离开都城的话,可能没办法护住你的家人和那个男人。” 杨初丹拽回裙角,看着商献从地上缓缓起身,可能是朦胧的烛光让他眼中看起来仿佛有一种雾气,若有若无的雾气浮动在他没有光泽的眼眸中。 “不过才多久,你就喜欢上了他,真可恨,你回来了,但是爱我的那个人已经没了。” “我日日夜夜祈祷着你平安,此刻却想你怎么没和爱着我的她一起死在战场上。” 商献能够感受到心底的一个声音在冷笑,在怒吼,名为过去的铁链发出沉重的声音,他那被带上枷锁的心在发出叫嚣。 “杨初丹,我与你,至死方休。” 她毫无反应地推门走了出去,连一个眼神都没给他,商献望着她融入夜色的背影,留不住也碰不到,他以为自己快要疯了却又如此理智。 他从未想过她会移情别恋,他知道自己被她宠爱着,所以他可以不断试探着她的底线,她能够为他做到什么地步。 只是他真的没有想过……她竟然一言不发地愿意为他如此付出。 在他登上皇位之前,她一直都护着他,没有让商宏毁掉他,还给了他权势作为营垒。 他得到权势之后,怕不被她需要,不断为她升官加权,但是与此同时,他明白,自己能够给她如此地位,也是因为她战功赫赫,不然文武百官与边疆武将们定然不满,他也没办法让她成为坐拥兵权的大将军。 如果不是她有如此功绩,只是凭着皇帝这个身份,他是办不到让她登顶武官之首。 眼前突然浮现出商宏离世前……面带笑容的模样,明明他才是胜者,但是商宏却怜悯地看着他,似乎在看一个丧家犬。 杨初丹知道他利用了她,她对他却没有丝毫的改变。 如今不被她需要的他,真的就是一个丧家犬。 现在的一切都在商宏的预料之中么,那真的就如她说的一样,比起卑鄙无耻,商宏真的是可怕至极。 但是他不会如商宏心意的,他一直是一个不择手段的人,一定要取回【光】。 那是属于自己的,那个戏楼的贱民,只是自己随口一说,让他得到了自己的【光】,他就想要占为己有,真是痴心妄想。 相爱一场,她好像没有任何束缚一般,自由自在,将与他的过往如云烟般从生命中抹掉,然后与其他男人相爱。 商献抚上胸口,这份枷锁,她没有么? 没有的话就给她戴上吧,哪怕要折断她的傲骨。 他是如此深深爱着她,疯狂,扭曲,无论她变成什么样子,他都会爱她。 第35章 距离 — 商贺看到杨初丹出现在了皇宫门口, 他连忙走下马车跑了过去,开心地挥着手说:“姐姐!!” “三王爷。”杨初丹有些诧异,上次皇宴之后, 她就没有在见过商贺,他看起来很精神,笑嘻嘻地围着她看了一圈,一脸安心地说:“我听护卫说, 你的副将已经把你的夫君接走了,他平安无事真的太好了, 若是受伤了, 姐姐你一定会不高兴吧。” “让三王爷担心了, 夜里寒凉,早些回府吧。”杨初丹微笑说。 看到杨初丹如此客套生疏,商贺有些失望, 小声说:“我可以去杨府拜访吗?” 杨初丹微微侧头,还没有开口说话,商贺连忙解释说:“我就是想和姐姐说一说话,多年未见,我……对姐姐很是憧憬,其实皇兄开始想让姐姐跟我订下婚约, 当然我这个年纪,在姐姐看来还是一个小孩子,但如果姐姐同意,可以为你省下很多麻烦的……” “三王爷。”她打断商贺的话。 商贺垂下眉眼,失落难掩,她看起来这么疏离又冷漠,对他没有半分的亲近感, 他吸了一口气,露出笑容说:“但是我特别高兴,不管对方是什么身份,姐姐能够找到满意的夫君,这是天大的好事。” 少年俊秀的脸庞上还带着稚气,努力想要露出笑容,让自己看起稳重而成熟,他低下头说:“那我回府了。” -- 第74页 商贺回到马车,透过马车的窗口偷看着杨初丹,四目相对的那一刻,他连忙移开视线,察觉到对方走了过来,商贺委屈地想,说不定会挨训。 “三王爷,”轻柔的声音是见面以来从来没有过的温和,商贺双眼眸微微一亮,探身到窗边,她轻轻抬手,他以为她会摸摸他的头,但是她抓住了车帘,然后静静地注视着他说:“有好好的长大呢。” “姐……”商献刚刚开口,马车的车帘被放下,仿佛一条清晰地界线,隔绝了他与姐姐的世界。 “由臣护送三王爷回府。” 商贺微微睁大眼睛,他听到了她的马蹄声就在马车附近,他的手数次抚摸着车帘,却不敢拉开她为他拉上的帘子。 他只能透过车帘偶尔被风撩起的缝隙,静静地看着她,她骑着马与他的马车并肩而行,亲自护送着他回府。 不能交谈,不能靠近。 哪怕是这样,他都希望这样并肩而行的时光更长一些,但是车夫不知他的心思,马车很快就到达了府邸。 马车停了下来,马蹄声却没有停,商贺连忙地推开了车门,看着她骑马离去的身影,心中泛起一种温暖而酸涩的感觉……她说他长大了……她并没有忘记。 那时候他年纪小,所有人都觉得那么小的孩子没有记忆,但是他记得——皇兄曾经想要杀了他,是姐姐她保护了自己。 姐姐从皇兄那里保护了他,将小小的自己抱在怀里,就那么抱着小小的他回到了他所住的宫殿。 “三皇子。”她突然开口叫他,在她怀里装睡的他下意识地更加用力地闭紧眼睛,“当听话的孩子,好好的长大吧。” 他有听皇姐的话,听皇兄任何的安排,但他最先听的就是她的话,所以才能活到现在。 大概是因为她的原因,他对成为武将充满向往,但是他不能习武,更不能去军营,很容易被误解是他想要军权……跟她接触也是这样。 她手中的军权可以与皇帝制衡,他若太过于亲近她,定会有流言蜚语,对两个人都很不利。 事实上,皇兄最开始想要将姐姐与他用婚约的形式放在一起,对他来说也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所以那一天皇姐才会出现在晚宴上…… 心里清清楚楚,他还是见机就想与她亲近一些,忍不住幻想,有一天也能够在战场上与她一起策马抗敌。 幸好姐姐没有发现,他有好好的长大,却不够成熟。 ****** 杨初丹暗暗舒了一口气,商贺看起来应该已经懂她的意思了,他是一个聪明的孩子。 当年她知道商献的身世之后,就很担心他会对商贺下手,毕竟身为她大嫂的长公主对这个小弟还挺上心,而商献对这个弟弟没有什么感情,而且商献非常地憎恨商文帝,对于商文帝的血脉也是如此。 商文帝丢失证据之后,无论怎么折磨王皇后,王皇后都咬定商献是他的孩子,商文帝半信半疑,主要是他找不到王皇后出墙的证据,事实上王皇后也没有出墙他人。 商献不是商文帝的孩子,也不是王皇后的孩子。 他应该叫王皇后一声姑姑,他是王皇后哥哥的孩子,是被商文帝连根拔起的王氏最后的血脉。 刚得知真相的时候,她真的觉得万分震惊,万万没想到王皇后竟然是一个如此决绝的女子,竟然舍得用亲生的孩子换兄长的孩子活下来的机会,想来她也是非常憎恨商文帝。 商文帝到死都不得而知,自己亲生的孩子在自己一道圣旨中与王氏一族一同丧命了。 商贺出生的时候,商文帝的身体就不太好了,商贺的母妃是一个聪明的,将孩子交给了长公主商灵,商灵虽然没有松口答应什么,但是也确实一直在照顾这个最小的弟弟。 商灵也知道凭自己一个出嫁的公主可能没有办法真正保住商贺,所以交给了她。 想来在大嫂看来,她对于商献来说也是特别的吧,对于那时候的她来说,商献也是特别的,随着两个人渐行渐远,这种特别也变得扭曲而沉重,仿佛一道枷锁。 如今她虽然手握重权,但是明里暗里都有不少盯着她的反对派,若是与三王爷太过于亲近,就算他并没有拉拢之心,只是单纯的来往交好,也肯定会惹人猜疑。 他懂不懂这些不重要,而她必须得明白,并且摆正自己的位置。 ****** 回到杨府,张管家似乎等她已久,将马交给其他仆人之后,她跟着张管家来到二哥和二嫂的院子。 两个人都还没睡,小侄子已经入睡了,奶妈抱走了小侄子之后,二嫂谢萱开口说:“在宫里用过餐了吗,让给婢女给你备了饭。” 不想让家里人知道自己和商献的争执,杨初丹笑着点头说:“稍微吃了一些,但是不合口,等下我再吃点夜宵就行。” 谢萱轻轻点头说:“晚饭的时候,我跟妹夫提了一下,马上到府上的礼佛日,我不方便出门,所以希望这次由他来准备。” 杨初丹一瞬间拿捏不准,二嫂这是认可了兰封还是难为兰封。 “怎么了,怕我是为难他?”谢萱笑着问。 心思被拆穿,杨初丹尴尬地摸着鼻子说:“……我想尊重兰封的决定。” “你若是没有和他成亲,我身子不便的时候,大嫂会接手准备,如今他也是杨家人,而且都得到祖父祖母认可了,我断没有理由为难他。”谢萱耐心地解释,“从出身来说,他自然是与你不般配,但是这话由我说也没有什么说服力,我与你二哥的身份也不般配。” -- 第75页 杨礼逸忍不住为妻子解释说:“你二嫂把礼佛日交给兰封是为了他好,你可知道最近都城风言风语很多。” 杨初丹摇头,杨礼逸叹息说:“你成婚的事情传出去之后,关于兰封的各种猜测和议论都有,而且……据我和你二嫂得知,那位雪阳楼的老板死了。” “死了?”杨初丹惊讶,心中涌起一丝猜测。 “对,死了,据说客人在店里起争执,他被误伤,而伤他的人已经逃了。”谢萱说,“是不是很凑巧,百姓们正好奇兰封与雪阳楼的关系时,老板人死了,雪阳楼其他人连夜都消失不见了,所以大家说可能是兰封灭了口,也有说是你帮他灭了口。” “兰封知道这事吗?”杨初丹问,比起自己在百姓口中的声誉,她更担心会引起兰封的不安。 “自然没跟他说,但是这次由他来办杨府的礼佛日,百姓就知道这是杨府对于他的认可了。”谢萱微笑说。 “让二哥二嫂费心了,你们早些休息吧,我先回房间了。” “小妹。”杨礼逸转着轮椅追了上来。 杨初丹以为他是想问祖父祖母的情况,连忙转身走过去,蹲下说:“对了,我忘记说祖父祖母了,他们身体很好,为我和兰封主持了婚礼,我还从祖父那里拿到了好酒,二哥若是有兴趣的话,之后我给你拿一壶尝尝。” “祖父祖母的情况,我听兰封说了,我想说的是这次你和兰封的事情,外面半真半假的在传,流言传得特别快,我跟你二嫂没有查到源头。” 杨礼逸皱着眉头,因为查不到源头,所以他只能猜测是那个人,而且据季常所说,那个人特意避开了杨初丹,将兰封独自请入了宫。 只是这种流言蜚语是一把双刃剑,不仅能够毁掉兰封,也会伤及杨初丹。 “二哥,这不是需要你放在心上的事情,那天皇宴上有那么多官员,可能是谁不小心说了出去,百姓们难免好奇,就出现了各种议论。”杨初丹安抚地对杨礼逸笑了笑,然后将二哥推回二嫂的身边,“剩下的事交给我,二哥二嫂别担心。” 看着杨初丹离开了房间,杨礼逸盯着紧闭的门,久久地没有回神,一直到妻子的手轻轻握住他的手,他转头看向妻子,什么话都没有说。 “我一直都不是一个可靠的哥哥。” 杨礼逸微微一笑,然后垂下头,“当初他被商宏送入杨府,我怎么都没有料到他是为了利用我妹妹,若是早些知道……” “早些知道能怎么样,小妹当年护他那么紧。”谢萱低叹。 我怕他会毁了小妹……这句话到了嘴边,杨礼逸最终也没有说出来,只是静静地握住妻子的手说:“这次礼佛日,我想去。” 谢萱神色有一丝动摇,自从杨礼逸残疾之后,就很少在外露面,想来他也不愿意让人看见自己如今的样子,她也不想他在人前露面……此次她更是不愿他去,因为流言蜚语的传播,这次礼佛日应该会有更多围观的百姓。 “好。”她点头回应。 虽然不愿,但是她尊重他的决定。 ****** 杨初丹离开了二哥二嫂的院子之后,从张管家口中得知,兰封并没有在院子里休息,而是在她回来不久之前,就去了厨房为她准备糕点。 “我告诉君郎让厨子准备就行,他说想自己给三小姐做糕点。”张管家说。 “我知道了,张叔你先回去吧,我自己去厨房找兰封。”杨初丹说完,接过张管家手里的灯笼独自向厨房走去。 厨房的门是开着的,兰封在很认真地碾着馅,大约察觉到灯笼的光,他转身看到杨初丹走入厨房。 “你回来了。”他的眼睛都亮起来了,最直接地表达出了他的开心。 她将手中的灯笼放在一旁,凑近他说:“怎么这么晚还亲自来厨房给我做糕点,不是让你好好休息吗?” “没办法安心的休息,想做些吃的给你,你吃过晚饭……”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她一手拦住他的腰,另一只手按着他的头压向自己,吻住了他的唇。 轻柔的鼻息洒在兰封的肌肤上,由她主导着一切,他感觉目眩神迷,双脚仿佛无法支撑自己的重量,她成了支撑他全部的存在…… 趁着换气的空隙,他微微扭开头,抬手捂住她的嘴,眸光颤动说:“你在继续亲下去,我会忘记怎么做红豆糕……” 他的指尖带着一丝甘甜的气味,衬得他胭红的脸颊比红豆馅散发着更加勾人的甜腻气息。 她抓住他的手,微微侧头亲吻他修长的手指,笑眯眯地说:“那我继续亲你,亲到你回忆起红豆糕的做法,好不好?” 她虽然用征询的语气问着他,但显然他是无法拒绝她的,他觉得自己脸颊的热意开始蔓延,这快要覆盖上他每一寸肌肤的热意,在视线落在她手腕的那一刻,犹如被冰冷的浪潮席卷而过,一瞬间消退得无影无踪。 杨初丹看到兰封炽热而情动的眼神瞬间凝结成冰,破碎而开,然后荡然无存。 他捧着她的手腕,凝视着她被商献咬坏的伤口,手指轻微地颤抖着说:“你受伤了?” 第36章 痕迹 — 这很明显是一个牙印, 她的皮肤已经被咬破了,上面还有快要凝固的血液。 兰封凝视着这伤口的眼神,仿佛是自己珍藏的宝物, 被人轻视又伤害,酸楚从眼睛间呼之欲出,他张了张嘴,深深吸了一口气, 仿佛压抑着什么,握住她的手说:“房间里有药, 回房间上药。” -- 第76页 杨初丹看了一眼做了一半的糕点, 欲言又止, 最后只能点了点头,被兰封牵着离开厨房,一路回到院子里, 兰封将她安置在房间里后,去书房里取了医药匣。 “先上一些药,等好了之后,每一天都要涂祛疤药。” 她坐在椅子上,看着兰封半蹲在她身前,非常小心翼翼又专注的为她抹着药, 她用另一手轻轻抚上他的脸颊说:“兰封,在生气吗?” “没有。”他没有抬头,凝视着她的伤口,拿出纯白的细布似乎准备为她包扎。 “兰封,没有严重到需要包扎的程度。”她微笑说,然后抓住他的手臂想要将他扯过来抱在怀里,但是兰封纹丝未动, 并没有顺从她。 杨初丹观察着兰封毫无表情的脸,眨了眨眼睛说:“果然是在生气吧?” “并不是生气。”兰封低喃,杨初丹将他抱住,在他耳边轻声说:“明明就是在生气,抱歉,这点小伤很快就好了,你不是看到过我身上有不少难以消除的伤痕么。” 若是平时被这样逗弄,兰封脸颊肯定会红,但是现在的他觉得自己胸口有一股难以呼吸的郁气。 兰封推开她,异常认真地说:“那些伤痕,我看着很心疼,但是没办法,那是你在战场上努力生存的痕迹,这个伤口,我不希望它留下任何痕迹。” “不会留下疤痕的,二嫂给我准备的祛疤药效果特别好……”杨初丹的话还没有说完,兰封扑过来搂住她的脖子,他的唇摩挲着她的耳朵,“初丹,你明白我现在的感受吗?” “我明白。”杨初丹充满歉意地回答。 “我想你是不明白的,我连抱着你都不敢用力,害怕会让你觉得不舒服,每次咬上你的皮肤,也怕力气控制不好会咬疼你。” 他就是如此的珍惜她,就算她是一位久经沙场,武艺无双,甚至比一般男人都有力气的大将军,但这是他最爱的人,对他来说,这世界没有比她更珍贵的存在。 他慎重无比,小心翼翼对待的心爱之人,那位九五之尊如此简单的就给她留下了伤口。 “你一定觉得我是在吃醋或者愤怒,但我并非这种感受。”他轻吻了一下她的侧脸,她转过头,双眸温柔而包容,仿佛可以抚平他心中不断翻涌的晦暗情绪。 兰封刚刚想转头避开她的视线 ,她伸手捏住他的下巴并没有用力,他可以轻易挣脱,但是他没有。 “抱歉,兰封,我错误的理解了你的感受。”她细碎的吻落在他的眼角,他的眼泪湿润了她的双唇,温暖浓密的吻传递着她的歉意与爱意。 “初丹,我觉得很害怕……”兰封近乎低喃的声音让杨初丹停下了即将落下的吻,她将他抱在怀里,柔和而安抚地说:“今天你独自一人在宫里一定受到惊吓了吧。” “皇上他很有手段,他没有特意去说难以入耳的话,但是他的话更加能够扎入人心,而且他今天故意用了气味独特的香,哪怕对气味不敏感的人都能够轻易闻出来,我对气味格外的敏感,”兰封在她的怀抱里轻轻嗅了嗅,抿唇说:“你们晚上有拥抱过。” 不是疑问,他很确定,他们有近距离,而且时间不短的接触过。 杨初丹连忙放开兰封,想跟他扯开距离,但是兰封固执地抱住她,她只能闻了闻自己的袖子,确实有广藿香掺杂着雪松的味道,透着一种令人难以忽略的苦味。 怪不得无论她怎么推开商献,商献都紧紧地贴过来,商献知道她什么都不会做,他只是想要在兰封心中留下怀疑和猜测而已,就算她解释了,也足够让兰封心里难受了。 “我什么都没有做,只是他的行为有些难以预测,之后我一定会注意的,好吗?” 杨初丹非常认真地做出保证。 兰封轻轻摇头,杨初丹以为他不相信,难得露出一丝不知所措,不知道该如何示好,小心翼翼地说:“要不,我写一份保证书?” 记得从前父亲惹了母亲生气,父亲就会用写保证书的方法去哄母亲开心。 “我不是不相信你,而是无论你什么态度,皇上都不会轻易的放弃,”兰封靠在她的肩膀,低叹说,“我说的害怕,不是指皇上会对我做什么,而是对你。” 杨初丹微微挑眉,她并不觉得商献能将她怎么样。 “你还没有来的时候,皇上告诉我,大将军被赐婚戏子的事情已经在传开了,皇上明明知道这件事,却任由这种流言扩散……也许就是皇上他派人做的,因为皇上还提点了我一句,也许雪阳院的老板会帮我解释——我不是戏子而是一位琴师,但是我猜雪阳楼的老板一定不会解释,或许已经收了……” “那位老板已经死了。”杨初丹开口说,原本靠在她肩膀的兰封,猛然起身,惊讶地看向她:“死了?” “嗯,刚刚我去见了二哥二嫂,根据他们查到的消息,是被卷入客人争端被误杀了。” 将兰封与二哥二嫂告诉她的消息结合起来,杨初丹可以确定这事和商献脱不了关系。 雪阳楼的老板死了,里面的人都销声匿迹了,在皇上来看兰封是孤儿,没有了雪阳楼的证言,无论怎么编排兰封都可以,人言可畏,兰封可以轻易地被践踏到尘埃里,而且还会连累她的名声,商献并不在意会对她造成什么影响,不如说她受到的影响越大,她的身边越是容不下兰封。 -- 第77页 “皇上就是这一点让我很不安,甚至有点害怕,你明明对他很重要,也许就像现在的我一样,他也是如此执着于你,对于皇上来说,你也是他的光,可是他却可以毫无顾虑地伤害你,无论你受到了什么样的伤害他都不在意,他只想达成自己的目的。” 兰封想起皇上看着杨初丹疯狂的眼神,他感受到一种让人心底发凉的冷意,就像无数根银针扎入心底,让他异常难耐。 看着兰封不安而惶恐的模样,杨初丹心中涌起一股怜爱,他独自被商献带去了宫中,商献一定说了很多折辱他的话,也使用一些她意想不到的手段来刺激他,但兰封考虑的只有她。 独自与商献对峙的兰封没有惶恐与畏惧,冷静地记住商献所说的话中有用的信息,能够通过观察商献眼神中流露的偏执与疯狂,从而猜测出商献的想法。 兰封捧起杨初丹受伤的手臂,温柔的放在掌心,他的动作是那样的轻,用祈求目光看着她说:“我不希望它留下疤痕。” 杨初丹笑着吻了吻兰封白皙的耳垂说:“好,由你来治疗,一直到它彻底的消失不见。” 她的呼吸扑在他的耳朵上,灼热而微痒的感觉立刻遍布全身,兰封连忙起身,恢复了平时害羞的模样,他小声说:“我回厨房继续做糕点。” “嗯,我就不去陪你了,我洗个澡,洗掉夫君不喜欢的气味,晚上才能睡个好觉。”她偷揶得笑着,然后开门通知让守夜的婢女去准备水后,发现兰封正低着头看着她的裙角,裙角明显有狠狠被人攥紧过的痕迹。 “这件衣服在洗干净前,先不要穿了。”兰封说完,转身就准备离开房间,但是他的手刚刚推开门,一双手从他身后探出来,又把门给关上了,杨初丹从后面抱住他问:“洗干净就可以穿了吗?” 兰封垂下头没说话,杨初丹拽了拽他的袖子,笑眯眯地说:“转过来看着我。” 他慢吞吞地转过身,与她四目相对,她用双手搂住他的腰,凑近他说:“我想听真心话。” 他躲着她的视线,不想将心中难消的苦闷感说给她听,她是大将军,于公于私以后都会与皇上接触,他总不能每次都耍脾气让她困扰。 门口传来仆人的敲门声,感觉到杨初丹放开了他,兰封松了一口气,看着仆人开始为她准备洗澡水,兰封准备离开房间去厨房,早些为她把糕点做好。 “先别走。”杨初丹拦住兰封,兰封不解地看向她,她轻轻一笑:“这身衣服,我不要了,你拿去丢了吧。” 啊,就算他不说,她也知道自己的想法吗,突然意识到这一点后,喜悦与难为情交织在一起,兰封站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 准备好洗澡水的仆人们离开了,杨初丹脱下外衫和长裙,将它们放入一言不发的兰封手中说:“随你处置。” 她会包容他的一切,包括他自己都不能接受的负面又阴暗的情绪,他一手紧握着被她丢弃的衣物,向前一步,另一只手从后面抱住她,吻了一下她的发丝,希望能够传递出自己无言的爱意。 她没有回头,而是用自己的双手轻轻覆盖住他的手,声音温柔而郑重地对他承诺:“兰封,别担心,我不会让你再受到一丝伤害。”说完这句话,她转身轻轻抱了一下他,然后进入了浴室。 兰封拿着她丢弃的衣服来到厨房,他点燃炉灶,将衣服丢了进去,火焰无情地吞噬了那件衣服,发出布料燃烧的声音,皇上刻意在她身上留下的味道被火焰吞噬,承载那味道的衣服燃烧着,最终消失不见。 火焰疯狂跳跃的模样像极了皇上挣扎而疯狂的眼眸,兰封轻轻地笑了,他雪白的肌肤,以及淡红的唇,细致而温柔的眉眼被火焰的光所笼罩,犹如盛开在黄泉之中,美得惊人的彼岸花。 既然她是如此重要的存在,为什么就那么随意指给了他,为什么不牢牢地抓紧,人不是都喜欢把真正的宝物收藏起来不让任何人发现了。 但是皇上却让他发现了他的宝物,皇上如此厌恶他,言语与行为都想将他践踏在脚下,因为皇上一定察觉到了—— 无论是发狂,死缠烂打,用尽手段,都没有办法得到完整的她。 兰封又丢了两根木材之后,卷起袖子开始为杨初丹做糕点,对了,她刚刚没有说自己吃没吃过晚饭,不过皇上都激动地咬伤了她,她肯定没有办法坐下与皇上心平气和的吃晚饭。 糕点蒸上之后,他先给她送晚饭吧,在糕点好之前,他还能陪着她吃个饭。 为了喜欢的人什么都可以做,也愿意为她去做。 他把她当成全部,从而他要变成她人生的一部分。 第37章 难测 — 最近朝堂之上局势微妙, 原本力排众议,支持大将军出征的皇上突然改变了想法,让大将军留在都城待命。 外面流言四起, 百姓们都知道大将军凯旋而归之后,在皇家宴会上被赐婚给了一位演出的戏子,杨家并没有要办喜事的消息,百姓们都很好奇, 尤其是那位戏子出身的雪阳院已经关门了。 各种传言在坊间流传,说书先生们现在在茶馆也都拿这件事当话题来吸引顾客。 有的说皇上此举就是针对大将军, 大将军如今重权在身, 皇上用婚事在警示大将军。 也有说大将军与这位戏子早就定情, 通过皇宴名正言顺结成了婚事,女将军和男戏子……这样两个身份放在一起,就让人浮想翩翩, 各种风花雪月的故事在茶馆流传。 -- 第78页 当然其中不乏质疑此事真假的百姓,毕竟杨府没办婚礼,也没人见过这位跟大将军成婚的公子。 百姓们当然知道杨初丹这位大将军在战场上立下无数战功,但是实际上对于这位将军所有事情都是道听途说。 在各种风花雪月的爱情故事与皇上与大将军的权谋暗战的故事之下,有一种说法也在慢慢流传。 那位戏子根本不是雪阳院里出来的,是大将军从外面带回来的, 毕竟这次大将军凯旋,并没有声张,没有带兵进城,带回来的兵直接就驻扎在了城外,她在无人察觉的情况下独自回了杨府。 据说,她会这样做就是因为带回来了一个男人,雪阳院出身什么的都是假的, 那个男人到底是什么身份让人心生猜测,雪阳院会遭遇倒闭,可能是那个男人怕身份暴露亲手所为,也许大将军还帮助了他。 这个猜测让有些百姓觉得撇开大将军的身份,杨初丹毕竟是一位女子,如今年纪也不小了,很可能为了取悦自己的君郎而做出残害百姓的事情。 民间的流言,皇上的态度,都让杨初丹的立场微妙起来,尤其是反对杨初丹继续把控兵权的官员,都很想看借此机会能不能将杨初丹扳倒。 只是参加皇宴的官员们都知道外面流言大部分是胡编乱造,他们在意的是皇上要不要收权的态度,毕竟自从杨初丹恢复上朝之后,退朝之后,皇上身边那位刘公公必然会去邀请杨初丹去天禄阁见皇上。 没人知道在天禄阁里皇上和大将军究竟在说什么,因为皇上每次都会禀退侍卫,所以大部分官员在猜测皇上对大将军的态度到底是什么,是拉拢还是打压,在皇上态度不明确的时候,没人敢轻举妄动。 ****** 杨初丹去天禄阁见商献,有了上次的教训之后,杨初丹不会离他太近,又怕商献搞出奇奇怪怪的手段故意刺激兰封,只要商献想靠近她,她就立刻会扯开距离。 杨初丹每次去了天禄阁,一盏茶的时间都不到就离开了,商献也不介意,他就在书房的书案上默默地为她画像。 这次在杨初丹准备离开前,商献突然开口说:“已经画好了。” 杨初丹本来不想理他,但是她没有打开门,门从外面锁住了。 初丹转身看到了商献手中的画,是她的脸没错,但画中女子身穿着凤袍,戴着凤冠,雍容华贵,桃花眼中带笑,分外的迷人,看起来与她完全不同。 “你做这种事有什么意思?”杨初丹不耐烦地走过去,她最近心情真的非常不好。 商献不允许她出征,那么她的计划全部都作废了,最近下朝之后,她都会去士兵的驻扎营地,跟殷沐讨论下一步计划,而这种讨论陷入了僵局,因为在不能出征的情况下,一切都是空谈,随着时间流逝,一旦让察尔科逃了,就错过了最佳截|杀他的机会。 跟殷沐数次商讨未果后,杨初丹决定把拿下察客族,改成|击|杀察尔科,与察尔科数年的交锋,让杨初丹意识到此人绝对不能留。 她早出晚归,陪伴兰封的时间自然就少了,好在兰封也在忙礼佛日的事情,所以也没有什么闲暇的时间,因为兰封总要出门去净居寺确认礼佛日的事情,于是杨初丹把季常调到了兰封身边。 各种事情的不顺心,杨初丹此刻面对商献也是真的不耐烦极了。 商献知道杨初丹不会主动靠近自己,如今她走过来肯定是想要做什么。 在杨初丹伸手夺过画之前,商献将画收了起来,并且挡在了画前,杨初丹面无表情地捏住了他的脸,冷漠地说:“皇上今天又想出了什么手段,莫非身上又熏了香?” 察觉到她的气息逼近,商献喉结微微滚动,脸颊被捏住的疼痛和她传来的温度让他背脊有些发麻。 “别搞这些下作的小手段,你以为自己是争宠的小妾吗?”杨初丹出言讽刺。 他动了动唇角,双眸勾起一丝媚态,声音不连贯说:“是…不受宠的……小妾吧。” 商献毫不在意她的讽刺,反而还要借机勾引一下她,她静静地看了他片刻,微笑说:“一国之君不想当,想给我当妾吗?” 她脸上流露出的并不是从前温柔而包容的笑容,是冰冷而尖锐,甚至有着难掩的厌烦。 就算这样,商献觉得自己由心底蔓延出了饱含期待的热度,是对她无可抑制的渴望,在她略带鄙夷的视线中,他还是忍不住点了一下头。 她将他一下子摁在了书案上,他的发冠撞在桌子上发出闷响,疼痛让他仰起头,她揪住他的头发,低声问:“皇上如此想做妾,可知当妾要做什么?” “你想对自己的妾做什么都可以啊,大将军。”他伸手想要去搂她的脖子,但是杨初丹将他的手压向他的胸膛,眉眼冷淡地说:“那就解开吧。” 商献的手在自己剧烈跳动的心口上,他神色带着不可置信与一丝迷茫,慢慢地解开龙袍,然后是里衣。 他注视着她,眼眶微微红了,妖冶之中却透着一丝无辜而惹人怜惜的美丽。 她拿起他刚刚用来为她画像的毛笔,笔尖还残留着朱砂墨。 笔尖划过他胸口的肌肤,柔软的毛笔没有任何疼痛的感觉,凉意与痒意交缠在一起,商献的喉咙里溢出一丝低吟,他动情地看着她,朱砂墨在他白皙的胸口留下的痕迹,看起来像一道深深的伤痕,让他的肌肤透着艳丽的色彩。 -- 第79页 “初丹……”他叫着她的名字,她握着笔面无表情地蘸上朱砂,抬笔准备画下第二道时……门口传来响声,杨初丹丢下笔,看到门被推开,珍妃李慕冰气势汹汹地闯了进来。 “啊!大将军这是在袭|击皇上吗!!” 珍妃尖叫,连仪态都不顾地提着裙子跑到商献身边,为他紧紧合上敞开的衣服。 “出去。”商献冷眼挥开珍妃的手,目光带着冰冷怒意看向门口低头跪在地上的侍卫,“朕不是说不让任何人靠近吗?” “皇上,是臣妾拿令牌让他们开门的。”珍妃毫不在意商献对自己冷漠的态度,反而抱住他,目光愤恨地看着杨初丹说:“臣妾不会让您受委屈的。” 珍妃的视线仿佛她是拿强权逼迫皇帝的恶臣,杨初丹暗暗缓了一口气,最近积压的烦躁情绪太多了,她如此对待商献也改变不了什么。 “让娘娘误解了,臣只是想告诉皇上,”她上前一步,傲然而冷漠的凝视着紧紧被珍妃护住的商献,“臣的家里容不下妾。” 商献怔怔地看着她,甚至都忘记再一次推开珍妃,刚刚羞怯的眸子如今失神而空洞,他当然知道她的所作所为不是为了跟他调|情,都是为了嘲弄他,就算这样他依然心动又迷恋着她给予的一切。 “臣告退。”杨初丹说完转身就走。 今天在天禄阁逗留的时间太长了,平时下朝之后,殷沐就在皇宫门口等她一起去驻军营地,这会怕是要等得不耐烦了。 “大将军冒犯了皇帝就想走!”珍妃激动地扑向杨初丹,杨初丹侧身,她扑了一个空,杨初丹伸手一下子擒住了她,珍妃挣扎着大喊,“疼死我了,杨初丹你这是袭击妃嫔,你无法无天了是不是?!” “娘娘太过于失仪了,”杨初丹微微靠近她,冷漠地说,“我与皇上谈的是朝政之事,后妃不得干政,娘娘切勿逾越自己的身份。” 杨初丹松开了她,珍妃一个趔趄,步摇钗发出清脆的碰撞声仿佛在嘲笑她的狼狈。 她看着杨初丹平静而从容的离开,最终盛开着金牡丹的官服的衣角消失在门口。 “皇上,她每次来天禄阁都这样折辱你吗?”珍妃走到商献的身边,看着他长发凌乱的模样,心疼地说:“为什么要执着于不珍惜你的人呢?” 商献将衣服整理好,面无表情地说:“令牌交出来,珍妃。” 珍妃咬牙,将令牌拿了出来,递给商献说:“皇上,您是九五之尊,臣妾只是不希望她如此对待你。” 商献手指把玩着珍妃递过来的通行令,漠然地说:“珍妃,认清自己的位置,朕会让你们得到一样的恩宠,而她不一样。” “对,怎么可能一样,她是您的大将军。”珍妃扶正自己的步摇钗,红着眼眶转身就走,犹如闯进来时一样,离开的时候也是气势汹汹。 凝视着珍妃的背影,商献唇角勾起一抹莫测的笑容,开口用低哑的声音说:“珍妃,朕自己能受住,下次你不要来了。” 珍妃猛然停住步伐,她回头的一瞬间,商献唇边的笑容已经消失,只剩下惹人怜爱的易碎感,珍妃的眼泪一下就落了下来。 珍妃觉得无比心痛,她知道皇上曾经与大将军有一段过往,但是如今身在高位的两个人,是彼此制衡的存在。 大将军一定不止一次这样的对待皇帝,而他身为皇上,一定不希望自己的妃子看到自己如此狼狈的模样。 珍妃很想继续安慰皇上,但是她怕自己这么做,会让皇上更加难受,她没有走过去,而是用手帕抹着眼泪说:“臣妾明白了。” ****** 殷茗得到消息赶来天禄阁的时候,杨初丹已经离开了,她遇见了走出来的珍妃,看着珍妃哭着脸,她轻轻叹气说:“珍妃妹妹,可是被皇上训斥了?” 珍妃擦着眼泪,委屈地说:“嗯,把臣妾的通行令收回去了。” “下次别再做这种事了,”殷茗出声安慰说,“大将军对于皇上来说不一样,我们没有必要参合他们的事,我们只要在自己位置上做好自己的事情就好了。” 【不一样】……又是这个形容,珍妃紧攥着手帕,咬牙说:“啊,她是将门之后,又成了保家卫国的大将军,她很特殊,但是特殊的不是只有她,若我是将门之后,我也能如此。” “……珍妃妹妹,有些事不是你以为可以就能做到,大将军的勇气不是谁都有的……” “贵妃姐姐,我也与你们不同。”珍妃不想听殷茗的话,她神色异常认真地说,“我是因为深爱着皇上才会在这里的。” 殷茗微怔,看着珍妃行礼离开了,她轻轻叹气,听到身后的宫女问:“娘娘要去见皇上吗?” 殷茗轻轻摇头说:“先回宫,你让人最近盯着点珍妃,她看起来有点失控。” ****** 被殷茗觉得失控的珍妃,反而觉得自己非常的冷静,殷茗虽然是贵妃,品级比她高,是皇后最有力的人选,但是皇后一定会是她的。 她是后宫之中最深爱皇上的人,她也是不一样的存在,她从小就在家人的宠爱中长大,在贵女中也是佼佼者,无论想要什么都能够顺心如意。 她当初不顾家人反对入了宫,因为皇上就是她理想中的夫君,他如此勾魂夺魄的容颜,她完全没有办法抵抗他的一切。 -- 第80页 静妃和贵妃娘娘入宫多少都有家族的原因,只有她是因为对皇上纯粹的爱才会入宫,她对皇上一心一意,所有的心思都在他的身上。 脑海中闪过刚刚皇上被杨初丹压制的模样,她恨极的咬牙,皇上是她的夫君,她不允许杨初丹这样轻贱的对待他。 ——珍妃,朕自己能受住,下次你不要来了。 她怎么可能让他自己承受呢,她会帮他的,她要让皇上知道,就算她没有千军万马,却依然会为了他非常的勇敢。 ****** “今天就先别去驻军营了。”听到殷沐这样说,原本有些走神的杨初丹微微转头,殷沐继续说,“现在就是僵局,而打破的时机未到。” “哪有什么时机啊。”杨初丹仰头长叹。 “后天就是杨府的礼佛日,今天兰公子会进行最后确认,你去陪陪他吧。”殷沐说,“今天军中的杂事,我帮你处理。” 杨初丹怀疑地看向殷沐,这家伙怎么突然这么好心。 似乎察觉到杨初丹的想法,殷沐挑眉说:“机会只有一次。” “感谢军师大人,那么我今天陪兰封,让季常陪你去军营吧,这几天他都没有机会练武,那个武痴最近都没有什么精神。” 殷沐觉得季常没有精神大约不是因为练武,而是因为他们这几天都没有碰面。 杨初丹和兰封虽然白天各忙各的,但是晚上总归要碰面,相伴入眠。 但她和杨初丹回府之后,通常就直接回房间休息了,所以没什么和季常相处的机会。 “是啊,就让他恢复一下精神吧。”殷沐微笑着回答。 第38章 心事 — 二嫂跟他提过的祝词纸卷, 净居寺礼佛的最后一项,在这个纸卷上写下自己的祷词,而这一步由礼佛日的持办人来写。 祝词纸卷并不大, 镶嵌在浅灰的卷轴上,兰封的手轻轻抚着空无一字的纸面,想起了昨天他去见了二嫂,为了让二嫂过目他已经安排好的礼佛日的事项, 也包括此次需要的支出预算。 若是有不足或需要改进的地方,兰封等着二嫂指出来再进行改进, 但是二嫂听了他的汇报之后, 捏着手腕的白玉佛珠问他:“妹夫, 你信佛吗?” 兰封有一丝迟疑,但还是诚实地回答:“我只陪着父亲拜过财神。” 这个回答让二嫂谢萱怔了一下,随即她轻轻一笑:“做生意的哪有不拜财神爷的, 其实我嫁入杨府之前,我也不信这些,做生意讲究的太多了,靠运气也靠自己,总之不能靠神佛。” 兰封点了点头,谢萱转着佛珠, 望向窗外微微眯起眸子说:“净居寺礼佛的最后一项,持办人在住持准备的卷轴上写下祷词,和尚们称它为祝词纸卷,会为它念经祈福,让佛祖回应纸卷所写之言。” “是的,皆空主持有跟我说过,祝词纸卷会在之后提前交给我。”兰封回答。 “你会写什么?” 谢萱微笑问。 “这……”兰封一瞬间回答不上这个问题, 他自己对佛祖没有什么祈愿,但是关于杨初丹,他却有很多想写的,多到思绪都乱了起来。 “我每次都会写关于礼逸的事。” 听到谢萱这样说,兰封轻轻抿唇,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也想写初丹的事。” “妹夫可知为何我会唯独跟你提起填写纸卷之事?”谢萱问。 “这是礼佛最后一项,应该是最重要的。”兰封回答。 “我刚刚说过,嫁入杨府之前我并不信佛,那时候的礼佛日还是由母亲持办,后来由我和大嫂轮流持办,礼佛对于那时候我来说,感觉就是给寺院交了高香的钱,雇用他们对着你写下的祷词念经。” 看到兰封哑然,谢萱忍不住笑着说:“这种说法是不是惊到你了?” “二嫂家中从商,以商人来说,如此说法也并无不妥。” 因为持办了这次礼佛日,所以兰封知道杨府上高香的钱,支撑净居寺一年的开销都没有问题,也正是这样,每次他去确认礼佛日的日子,净居寺当日就不会接待别的香客。 “那时候边关动乱,父亲与大哥还有礼逸都去了战场,所以到我主持的礼佛日,都会写下关于礼逸的事,很任性又稚气的写下了一些话,”谢萱眼中出现了难掩的懊悔,“愿所爱之人归于我身边,亦无法奔向远方。” 这话听起来没有什么不妥,不过是一个女子祈愿夫君回到她的身边,不希望夫君再回到远方的战场,但是结合如今杨礼逸的情况就不一样了。 “佛祖听到了我的愿望。”谢萱这样说着,静静地看着他,“你想写下什么样的愿望?” ****** 传来的敲门声打断了兰封的思绪,兰封收起纸卷放入盒中,听到季常的声音:“兰公子?” 兰封拿着盒子走过去打开门,看到季常安心地舒了一口气,季常说:“你在屋里一点声音都没有,我有点担心。” “在想些事情。”兰封微笑说,“今天礼佛的事项都确认好就没有什么事情了,只等到后天正式的进行,季大人可以回去了。” “回去?”季常有些不解地歪头。 “回到殷大人的身边。” 听到兰封这样说,季常瞪大眼睛,毫无心理准备地被人戳中心思让他的脸颊瞬间烫了起来,季常连忙地摆手说:“我能在军师大人身边,是因为大将军的命令。” -- 第81页 “但是你喜欢殷大人吧,这几天你看到她的身影,目光会一直追随着她,眼神中满是思念与爱慕……” “快别说了,兰公子!”季常万分害羞地打断兰封的话,“我我我就是很敬佩军师大人,绝对没有这个意思……你千万别告诉军师大人啊。” 兰封心想,他觉得殷大人是知道的,因为季大人的表现太单纯又明了。 但是看到季常害羞地都要冒烟了,他点头说:“抱歉,季大人,我没有准备告诉任何人,只是觉得不用在关照我这边,能够回到喜欢的人身边,你会觉得很高兴。” “高兴是高兴的,但是也很难受。”季常小声的嘀咕,然后看向兰封说:“我很怕军师大人会发现我的心思。” 一定是已经知道的,兰封暗暗叹气,只是不知道殷大人是如何看待季大人的。 “说出来比较好吧。” 听到兰封这个提议,季常使劲摇头说:“肯定不行啊,我们那么不般配……” “不般配吗?”兰封惊讶地打断季常的话,季常愣住了,反问:“我哪里能配得上她吗?” “那你觉得我和大将军般配吗?”兰封非问非所答的说。 回想起来杨初丹与兰封在一起的画面,季常点头说:“般配啊,大将军对待兰公子的态度,真的是好到难以置信,而且兰公子对大将军也是,满心满眼都是大将军一个人。” “季大人难道不是满心满眼都是殷大人吗?”兰封问。 “当然是啊,”季常毫不犹豫地回答之后,声音瞬间没有了底气,“但是有什么用呢,云朵与泥巴的区别,说得就是我和军师大人。” “云泥之别。”兰封轻轻叹气,“如此的话,我想我多少是明白季大人的感受。” 季常眨了眨眼睛,兰公子明白他的感受吗? “刚刚到大将军身边的时候,我也很害怕,就是不真实地感觉,感觉自己像在做梦,一切都是我的妄想,因为大将军不是很了不起的人么,而且就算她没有大将军这个身份,名门贵女也不是我可以高攀的。” “兰公子还有过这样的想法吗?”季常诧异地抿起唇角,然后落寞地笑着说:“那我想兰公子确实能明白我的感受,我也是这么想的,她不是我可以高攀的。” “季大人,就算是这样,我们的感情有什么错呢?” 兰封的话让季常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他动了动嘴巴,什么也没有说出来。 “无论什么样的人都可以有喜欢的人,就算是不般配的,但是我们付出的感情,是真挚的,干净的,全心全意的,”兰封柔和而温润的声音仿佛极其优美却动人心弦的旋律,“祖母曾经跟我说过一句话——‘我一颗心都快挖给他了,所以我也想要他那颗心’,但是我们都没有想过换那颗心,只是把心挖给她,有什么不可以吗?” 季常红了眼眶,他连忙转过身,揉了揉眼睛,他作为一个男人而且现在还是兰公子的护卫,在兰公子面前哭出来也太丢人了吧。 “兰公子……真的谢谢你。” 季常真的对兰封很感激,他这份感情要藏着掖着,若是开口说出来,只怕会惹人耻笑,所以他不敢让他人知道,更别提会有人理解他的感受了。 “两位施主。” 一个小和尚跑了过来,到了兰封与季常的面前,小和尚说了一声‘阿弥陀佛’,然后鞠躬说:“寺里来了两位女施主,师兄说可能是来接两位回去的。” 兰封和季常对视了一眼,在对方的眼中都看到了欣喜,随即相视一笑。 “两位施主,跟我来。”小和尚礼貌地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然后在前面带路。 两个人随小和尚来到寺院大殿,季常远远就看到站在殿外的殷沐,他连忙擦了擦眼睛,小声问兰封:“兰公子,我看起来正常吗?” 兰封点了点头,其实他觉得殷大人应该还是能察觉出异常,这点他就不告诉季大人了,也许季大人会得到一些小惊喜。 殷沐依然冷漠而平静的开口说:“季常,你跟我去驻军营地。” 季常轻轻抿唇,几乎要跑起来的到了殷沐身边,殷沐的视线扫过季常的脸,漠然的视线明显停顿了一下,但是神色未动,对兰封点头问候之后说:“杨初丹去见住持了,这位小和尚会带你过去,季常我就带走了。” “好。”兰封轻轻点头,转身跟着小和尚走入殿内。 ****** 皆空住持抚着白胡须问杨初丹:“老衲之前所说之话,如今可能入了大将军的耳朵。” 杨初丹微微一笑,她和母亲在出发去边疆前,母亲特意来见了皆空住持,那时候皆空住持确实与她聊了不少。 “住持所赠之言,”杨初丹看着禅坐在蒲垫上的皆空住持,“小女一字未忘。” “那大将军觉得老衲所言如何?” 皆空住持转着自己手中的佛珠,慈祥的眼眸间透着一丝怜悯。 “住持说的是哪件事呢,若是我找住持求佛珠的事,”杨初丹苦笑,“正如住持所言,是我强求了,但是如今我已经放下了。” 那时候她拿不到祖母手中的那串佛珠,所以找皆空住持求了一串送给商献。 皆空住持最开始并没有给她,还告诉她,她与商献有缘无分,切不可强求。 若是她拿了佛珠便会结下错缘,此缘若想断,方要放下一切。 -- 第82页 “老衲所言的放下,不是指你一人,而是双方。” 听到皆空住持的话,杨初丹沉默了一下,想起来商献的态度,她微微皱眉,低叹说:“皆是我强求导致的。” “老衲说过,杨府三小姐是天选之女,天道会偏爱你,厚爱你,那位帝王是你命运的一部分,” 皆空住持注视着杨初丹,闭目转着佛珠说,“可惜,三小姐不是信命之人。” 杨初丹微笑说:“住持,在战场上拼杀之人可不能把一切都交给命运。” 门口传来敲门声,是小和尚领着兰封到了,小和尚为兰封打开门,兰封走了进来,看到杨初丹的瞬间,他微微弯了一下眸子。 刚刚看到殷沐穿着官服,兰封就想到了,她们可能是下朝之后就立刻过来了。 如今看到杨初丹也穿着官服,他欣喜更盛,她果然是第一时间就来接他了。 “兰施主已经拿到祝词纸卷。” 皆空住持抚着白须问兰封,“兰施主可信写在这上的祷词可以实现?” 兰封愣了一下,莫名又想起二嫂谢萱的话,一时间竟然回答不上来。 “哈哈,看来兰施主是愿意相信的。” 皆空住持大笑,然后看向杨初丹目光慈和地说:“三小姐,命运已改,望珍重。” 杨初丹还没有说话,兰封紧张地抓紧怀里的盒子,眼中有难掩地慌张:“皆空住持所言何意?” “兰封……”杨初丹刚刚开口,皆空住持平静地打断她说:“大将军不信命,却不愿意让我将这些话告知你的夫君。” “这些话伤害的都是信者。”杨初丹轻轻牵起兰封的手,对皆空住持说:“感谢住持对兰封的关照,后天的礼佛日就麻烦住持了。” “可是我想知道……初丹……我想知道。”兰封在原地没有动,在有的事情上,他有自己的坚持与执着,“改变的是什么,为什么会改变,不让我知道,是因为与我有关吗?” “与兰施主无关,是老衲曾经对杨夫人说过的话,” 皆空住持看向杨初丹,杨初丹无奈地点了点头,皆空住持这才继续说:“杨夫人去边关之前,老衲曾经告诉她,这次的战争对于杨府来说是灭顶之灾,但是杨家会有人支撑住,杨府三小姐一个人不止能支撑自己的家族,国家也将由她支撑,她是天选之女,将位极人臣。” “那命运已改是何意,住持所言明明一字未错。”兰封努力地按捺住内心的恐慌,杨初丹握住他的手紧了紧,感觉他掌心一片冰冷。 “兰封,别为难住持了,再说下去就要泄露天机了。”杨初丹声音轻快,她想要缓解兰封的紧张。 兰封轻轻抿唇,恐惧仿佛是一种难以逃脱的寒意,让他的背脊发寒,咬唇说:“命运哪里改变了,真的不是因为我么,现在外面都在议论这事,大将军与戏子,比起你的功绩,他们最先想到是你嫁给了一位戏子,满是对你肆意的胡编乱造。” 杨初丹愣住了,最近她太忙了,满脑子都是无法出征的事,一心想着如何改变自己的计划,早把这些事情抛到了脑外,却没有想到这事在兰封心中造成了如此伤害。 杨初丹很想抱住兰封安慰他,但是皆空住持还在,而且还是在寺庙,她只能温柔对他说:“不是因为你,刚刚住持不是说了,杨家会由我一个人支撑,但是现在不是还有二哥二嫂。” 杨初丹的话让兰封想起她曾经跟他说过,她要去救二哥的时候,杨母极力的阻止,一直说她是自己唯一活着的孩子,但是杨初丹还是去了并且成功救下了二哥。 “改命是指你救下了二哥么,那么……会怎么样呢?” 兰封愣愣地问,恐惧无限放大,开始蔓延他身体的每一个角落。 “没人知道命运会何如,兰封。”杨初丹说完,对皆空住持微微点头作为感谢之后,带着兰封离开了皆空住持的禅房。 兰封转身,他在逐渐关闭的门缝中看到皆空住持的眼神,悲悯而无力,兰封微微睁大眼睛,还想要说什么,杨初丹伸手捂住了他的嘴,她平静地看着他说:“兰封,别问了。” 兰封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将她的手从自己嘴巴上拽下来,将自己所有的恐惧和不安都不动声色地掩藏在微笑后面:“嗯,我明白了。” 杨初丹舒了一口气,牵着他的手两个人并肩往外走,她说:“住持的话无需在意,事在人为。” “好。”兰封露出微笑,抱着盒子的手用力到骨节泛白,仿佛抓住的是一根救命稻草。 第39章 说者 — 殷沐先回杨府换下了官服, 然后带着季常去了军营,一路上两个人都没有开口说话,殷沐闭目养神, 季常也找不到说话的时机,又怕开口打扰了她或说错话。 到了驻军营地,殷沐吩咐他自由行动之后,就进了帐篷, 有士兵来找季常对练,若是平时季常肯定会答应, 但是今天他拒绝了, 他准备去烧点水给殷沐泡茶。 季常把水烧好, 端着泡好的茶,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鼓起勇气拍了拍帐篷的帘子说:“军师大人, 我泡了茶。” “进来吧。”听到殷沐这样说,季常进了帐篷,发现殷沐在看书并没有处理公务。 季常为殷沐倒了一杯茶说:“我以为军师大人在处理公务。” 殷沐翻着书页说:“昨天杨初丹都处理完了,只是她不知道。” -- 第83页 大将军要是知道自己被耍弄了,肯定会生气,季常忍不住这样想, 然后视线落在殷沐手中的书上……刚刚进屋的时候他没注意,以为她看得是兵书,仔细看才发现是一个讲情|爱的话本子。 “军师大人……你看得这个是话本子?” 大概是季常的声音听起来太惊讶,殷沐抬眸懒懒地看了他一眼说:“对,杨初丹带回来给我的,你也想看吗?” “我只是没有想到军师大人也会对这种话本子感兴趣。”季常呐呐地说。 “算不上感兴趣,杨初丹既然买回来, 我就看一看。”殷沐说完伸手去拿杯子,若是平时在杨府,婢女们泡茶一定会注意温度,但是季常没有考虑这些,茶杯的高温烫得她缩了一下手,茶杯被摔落在地。 “军师大人,是不是水太烫了,我忘了说,是刚刚烧开的水。”季常急忙走过去收拾了茶杯的碎片,然后抓住殷沐的手,她白皙的手指微微泛红,看起来是真的被烫到了。 季常满脸都是自责,他本来也不懂泡茶的水温,只是想借着送茶的机会来看看她,结果进来就被她手中的书吸引了注意力,竟然忘记告诉她茶水很烫的事情。 呼呼—— 季常忍不住吹了吹她被烫红地手指,一脸心疼地问:“军师大人,疼不疼?” 没有得到回答,季常抬头,这才发现他们距离的很近,而且他还握着她的手。 他连忙松开她的手,一脸惊慌地说:“对不起,我是真的很笨,竟然用刚刚烧开的水……” 剩余的话季常说不出来了,因为她的手指抚上了他的眼角,她声音一如平时般冷静说:“你眼眶都要急红了,要哭吗?” “没……没要哭,只是有点担心。”季常结结巴巴地回答之后,连呼吸都小心起来,她收回了手说:“也对,一天要是哭两次,眼睛也许会不舒服。” 哭两次?啊啊啊……军师大人察觉到刚刚他在寺庙里哭过了。 气氛瞬间凝固了下来,只有冒出热气的茶杯在提醒着这不是静止的画面。 “我刚刚也并没有哭,只是对兰公子说的话很感动,”季常开口打破了两个人之间的寂静,察觉到殷沐的视线,他心跳快了几拍,小声说,“就是男人之间的对话。” 殷沐歪头,沉默了片刻,季常在她的视线中看起来异常的不安又局促,但是依然老实地呆在那里没有逃。 “季副将,我从来没见你哭过。”殷沐说。 “男人有泪不轻弹,我宁可流血,也绝不会流下软弱的眼泪。”季常信誓旦旦地说。 “但是你刚刚在兰公子的面前不是哭了吗?”殷沐毫不留情地揭穿了他。 “没……我没让眼泪掉下来。”季常连忙摆手解释。 刚刚他真的没有控制住,对她的暗恋太过漫长而孤独,被兰封说了鼓励又贴心的话,他开心又难为情,鼻子一发酸,眼泪竟然就涌了出来。 “我很想看看,”她的手指轻轻抚过他的眼角,勾唇说,“身为男子汉大丈夫的季副将,落泪成珠的样子。” “什么……”季常紧张地咽了一下口水,感觉自己的脸在她的触碰下发烫起来,“我一个大男人哭得很丑。” 殷沐唇角笑意加深,看着季常俊秀的容颜泛起难掩的潮红,她刚刚准备再靠近他一些,帐篷的帘子一下子被撩开了,杨初丹大笑着说:“殷沐,感谢我吧,我来帮你处理公务了。” 殷沐漫不经心地收回手,将桌上的话本子掩住,听到杨初丹问:“怎么了,季常低头干什么呢,这是犯错挨训了?” 兰封跟在杨初丹身后走了进来,看着季常泛红的耳根,瞬间就明白怎么回事了,他轻轻扯了一下杨初丹的衣角,对殷沐说:“殷大人,季大人,初丹她在盈谢楼定了桌,晚上请两位去盈谢楼用餐。” “对,我们晚上出去吃,我刚刚回家换衣服的时候已经告知过张叔了。” 因为兰封的话,杨初丹被转移了注意力,“处理完公务,我们就出发。” “都处理好了。” 听到殷沐这样说,杨初丹明显露出了怀疑的眼神,她不过是回府换了衣服,也没用多少时间,那么多公务,殷沐自己都处理完了? “那我们赶快出发吧,我去准备马车。”季常连忙岔开话题,怕杨初丹继续追问下去。 ****** 盈谢楼身为都城最大的酒楼,它的生意一直都很好,有三栋楼,正对大门的是专门吃饭和看演出的酒楼,后面的两个楼是住宿的地方。 专门吃饭的酒楼是一个方形的楼,一层是散桌,还有说书人和戏子的舞台,二楼以上都是单独的房间,七层楼,越是往上的房间价格越贵,因为五楼以上的房间里面还有专属的戏台。 以前杨初丹来通常就是直接上七楼,今天她订了二楼的桌,这个时辰正是晚饭的时间,若是平时的盈谢楼可以说是一位难求,每天都能满客,但是最近连一楼的散桌都有空位。 原因就是来这里的说书人,不会讲杨初丹的事,尤其是最近都很好奇关于她与戏子成婚的事情。 原本好多客人来这里都是为了得到最新最准确的消息,毕竟谢萱是杨初丹的二嫂,若是谢家酒楼里的说书人,说不定讲的内容能准确又真实一些。 但是谢家酒楼里的说书人完全不提这事,无论客人怎么要求,老板不允许,说书人也不敢在谢家酒楼里编排杨初丹。 -- 第84页 所以客人大多数都跑去其他酒楼听说书先生讲大将军与戏子的风花雪月,毕竟来了谢家的酒楼是听不到这些的。 “大人真的不去七楼么,想听书还是听戏,我让人上去给您演。”掌柜亲自接待了杨初丹,虽然脸上笑容从容,心里紧张得不行,尤其是杨初丹要坐在二楼看演出,若是被人认出来,恐怕要引起一阵骚乱,毕竟最近大街小巷都是关于她的事。 “这屋就挺好,有人订吗?”杨初丹指着对演出台,最容易和演出台互动的二楼房间。 “没有,大将军请进。” 掌柜微笑鞠躬为杨初丹打开门,就算有预订,他也得优先这位大将军啊。 房间不大,除了用餐的圆桌,附近装饰着一些绿萝,周围挂着优雅的水墨画,与舞台相对的方向有垂帘,若是不想看表演,可以放下垂帘隔绝外面的景象。 “就这里吧,菜的话让殷沐点吧,她比较挑剔。”杨初丹说完,掌柜转移方向对殷沐鞠躬说:“殷大人,您请吩咐。” “对了,兰封不喜荤食,你把店里特色素菜都给他安排上。”杨初丹突然对掌柜补充说。 “好的。”掌柜偷偷瞄了一眼戴着帷帽的兰封,心想,这位莫非就是最近一直被讨论的那位戏子出身的大将军的君郎。 “季常喜欢吃荤的,就把特色的荤菜也上一些吧,不用太多,四荤四素再准备一个清淡点的汤。”殷沐漫不经心地说,看着杨初丹一直盯着舞台的方向,大约已经猜到她为什么要选择二楼而没去七楼了。 “明白了,我等下派小二送茶和糕点过来,” 掌柜微笑询问杨初丹,“对于晚上的演出,不知道大将军是否有要求?” “如果时间还充足的话,你多请几位说书先生过来吧。”杨初丹眯起眸子。 “小的明白了。” 掌柜面上虽然冷静,但是心惊胆颤地想,大将军不会要整治这些胡编乱造的说书先生吧。 ****** 掌柜离开了房间之后,兰封走到了杨初丹的身边,他轻轻拽住她的长袖,小声说:“可是因为我在净居寺说的那些话?” 杨初丹弯眸一笑,轻轻拍着兰封的手背说:“交给我吧。” 一种莫名的安心感涌上兰封的心间,同时还有深深地自责,他知道她最近很忙,而且因为皇上阻碍了她原本的计划,他不止一次见到她紧锁眉头。 兰封还想要说什么,送茶水和糕点的店小二敲门声打断两个人的对话。 杨初丹看到兰封依然紧紧地抓着她的袖子,她轻轻撩开他帷帽的白纱,微笑说:“有我在,别担心,去吃糕点,殷沐已经把茶都倒好了。” 殷沐不动声色地饮着茶,杨初丹走到她的身边,杨初丹开口说:“有空找机会把我从祖父那里带回来的酒喝了,那酒真是不错。” “既然是杨老将军珍藏的酒,非常值得期待一下。”殷沐微笑说,看到杨初丹轻轻地转了一下杯子,殷沐非常自然的为杨初丹斟茶,“后天上朝我一个人去,你陪在兰公子身边吧。” “嗯,我也正有此意。”杨初丹点头。 “我猜你也快要不耐烦了,你要是真的打了皇上,就算皇上不追究,那些文官也要不断的弹劾你。”殷沐优雅地品着茶,然后对兰封说:“这位已经暴躁的大将军,就劳烦兰公子安抚了。” 杨初丹小声嘀咕说:“也没到那种程度,但是那些文官真的很烦。” 兰封拿下帷帽,微微一笑说:“殷大人和初丹的关系真好,很了解对方的想法,看起来也非常的默契,因为是彼此儿时青梅的关系吗?” “当然不是。”两个人异口同声地说。 果然很默契,兰封忍不住笑了起来,连一旁的季常都忍不住附和说:“我也觉得大将军和军师大人默契十足。” “小时候挺合不来的,现在大概是相处久了吧。”杨初丹笑着勾住殷沐的肩膀,殷沐嫌弃地推了她一下,低叹:“你这家伙也太容易懂了,不想了解都不行。” “但是你很难懂啊,殷沐,有什么事情都喜欢憋在心里,现在有时候我还是搞不懂你在想什么,总是冷着一个脸,”杨初丹忍不住感慨,感觉手臂被殷沐狠狠掐了一下,痛得她收回手臂,揉着手臂对兰封眨了眨眼睛,“脾气也差得很,她未来的夫君可惨了,一定会被她死死控制在手里 ,啊,不过整体来说,她是一个好人。” 听到杨初丹提起殷沐未来的夫君,季常握着茶杯的手颤了一下,垂下眸子遮住自己眼中的失落。 “谢谢,在你的身边,想当好人真的很难。”殷沐斜了杨初丹一眼,杨初丹低笑起来。 四人闲谈之间,店小二已经开始上菜,楼下也来了不少客人,说书先生已经开始为登台做准备。 掌柜在菜上齐全之后,又来了一趟说:“大将军,说书先生来了十余人,剩余的已经在其他的酒楼登台了,用不用等他们结束之后请来。” “不用了,十余人已经足够了。”杨初丹微笑,“我很期待。” 期待?……掌柜懵了,这是期待什么,大将军这是想要听他们讲什么啊? “大将军不知想听他们讲什么?”掌柜试探地问。 杨初丹但笑不语。 ****** 就算是盈谢楼这样规模的酒楼,一晚上有五个说书先生登台也差不多了,但是今天被叫来这么多说书先生,让这些说书先生们有些弄不清状况。 -- 第85页 第一个登台的是一位老者,人称白眉老翁,熟悉的客官都叫他吴老翁,在说书先生里是有名的幽默,所有的故事都能被他讲得很风趣,大约是年纪大了,他现在偶尔说一场,基本都是在盈谢楼。 “今天就继续讲上次说骏马卓河,卓河作为战马,可以说是渡过了非常辉煌的一生。” 吴老翁声音沉着有力,一开口就吸引了客人们的注意力。 今天掌柜给了翻倍的工钱,说有贵人看演出,让吴老翁好好表现。 吴老翁其实并不在意,他当了一辈子的说书人,也见过不少贵人,所以就准备继续昨天的故事讲,并不准备为‘贵人’重新开一段故事。 吴老翁拿起醒木准备拍桌子进行开场,但是二楼方向一个东西向他丢来,他惊得退后一步,是一锭银子准确的落在了桌子上,他惊讶地看向正对舞台二楼房间的客人,吴老翁年纪大了,眼睛花,只能看清是一个女子。 “客官可是有想要听的故事。” 吴老翁客气地问。 女客人声音清扬悦耳,带着笑意说:“对啊,想听老翁讲讲大将军的婚事。” 她的话让整个酒楼瞬间都安静下来,盈谢楼是什么地方,是大将军二嫂家的产业,你在这里要听老板家里人的闲言八卦,这不是没事找事吧。 “说不来,客官还是收回这钱吧。” 吴老翁板起脸,转头看向台下的掌柜,掌柜不知道杨初丹到底要做什么,心里慌慌的,也不知道如何应对。 客人们的视线都聚集到二楼,兰封连忙将帷帽戴上了,他知道自己的脸让人印象深刻,虽然生活在清梦楼的时候,他很少出面,但是万一有记住他长相的客人呢,可能会给杨初丹带来更大的麻烦。 “老翁你有钱不赚啊。”杨初丹笑眯眯地说。 也不是什么钱都能赚得,吴老翁还未开口,殷沐出现在了杨初丹的身边说:“要不,我给你写一个本吧。” 常年热闹鼎沸的盈谢楼,除了闭门歇业的时候,从来没有这样的寂静过…… 二楼的两位女子几乎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一位面若桃花,那双桃花眼带笑,仿佛有盈盈的光,另一位端庄优美,看起来清冷而漠然,面无表情的五官精致仿佛美丽的雪峰之花。 “挺好,殷沐文采相当不错,老翁可愿稍等片刻?”杨初丹问。 因为酒楼很安静,所以杨初丹的话很清晰传入每一个客人的耳朵里,包括楼上的客人都拉开帘子往外看。 听到‘殷沐’这个名字,很多人都面面相觑,想要开口讨论,又不敢说话。 杨初丹这位女将军很有名,而殷沐这位跟着去从军的相府千金有名的程度不比她差,至今去从军的女性也不过只有她们两位,而且殷沐作为军师也非常的有名。 原本在后台等着的说书先生们纷纷的探头,如果这位女子真的是殷沐,那么她旁边的还能是谁啊,肯定是与她形影不离的大将军——杨初丹。 这是什么天大的好事啊,正主亲自出面了? 掌柜感觉客人们还有说书先生的视线都聚集在自己身上,这位掌柜忍不住擦了擦汗,对身后的店小二厉声说:“发什么呆呢,殷大人要亲自写本子,还不送去纸笔!” 能够被称为‘殷大人’的女子,除了杨初丹的军师还有谁??! 原本寂静地观察情况的客人们忍不住发出了喧哗声,吴老翁先反应过来,连忙下跪说:“草民叩见大将军。” 哗哗啦啦的桌椅声,用餐的客人们纷纷跪地拜见,杨初丹拽过兰封,然后轻轻撩起他帷帽的一侧白纱,凑近他耳边,轻轻吻着他耳垂说:“只要有我在,无论他们在背后怎么议论你,当面都要向你跪拜,你明白吗?” 她的呼吸扑入他的耳朵,酥酥麻麻让他难以思考,无论是楼上还是楼下,所有人都跪在地上,就算他不戴帷帽,也没有人敢正眼看他。 看到兰封点头,杨初丹眯起眸子,极盛的气势似乎可以支配一切,她抚着他的长发,一向温柔的声音中透着难掩的冷酷:“真的明白么,就算是商献,我也可以让他跪下给你道歉。” 兰封呼吸瞬间都顿住了,他清晰感受到他所爱的人,她拥有力量也有令人生畏的权势,那些文官如此想要卸下她的军权,正是因为畏惧。 “初丹,我明白的。”兰封轻轻握住她的手。 看着刚刚那只不安地抓着她袖子的手,主动与她相握,杨初丹露出满意笑容,她放下兰封帷帽的白纱,声音轻柔地说:“那些让你不快,心中成郁的言论,你希望它们变成什么样?” 兰封其实并不在意那些言论怎么说他,只是不希望她的名声因为他而一落千丈。 店小二送来纸笔,季常阻止想要磨墨的店小二并让他离开,为殷沐磨墨的差事,季常可不想让给别人。 “说出来,让殷沐写下来给他们去讲,”杨初丹牵着兰封坐在殷沐附近,按着他的双肩,平静地说,“你可以将那些言论变成任何你希望的样子。” 第40章 闲言 — 殷沐一边听着兰封的叙述一边写, 写写就觉得不对劲了,兰封完全是偏心于杨初丹,兰封所叙述的故事里, 用的是长公主要求的孤儿身份,然后就是一个身世可怜的孤儿被大将军所救,得到了大将军的照顾…… “这肯定是不行的。”殷沐停下笔,不让兰封继续说下去。 -- 第86页 “哪里不行吗?”兰封紧张地问。 殷沐说:“你完全在偏向杨初丹, 稳重,温柔, 仿佛太阳一般的大将军, 没有任何不完美之处。” 兰封轻轻抿唇, 侧目看向杨初丹,她坐在二楼的看台,楼下的客人们已经起身在正常的用餐, 毕竟写好讲本也需要一些时间,所以吴老翁在讲原本要说得故事。 “她就是这样子……比我说得更好。” 听到兰封这样说,再看到他注视着杨初丹的眼眸里,爱意仿佛汪泉不断的溢出,殷沐瞬间明白了,忍不住在内心暗暗叹气。 这种情况肯定不能按照兰封所说得写, 那在百姓来看,不过是大将军出面挽回自己的形象而已,殷沐沉思了一下,开口说:“我明白了,你和季常用餐吧,我会看着写,可以吗?” “劳烦殷大人了。”兰封点头说, “我只希望自己不要给她添麻烦就好。” “你不必考虑杨初丹,她以前就被各种编排,尤其刚刚去从军的时候,好多茶馆子都拿她当笑话讲,”殷沐将刚刚写的纸张撕掉之后,手中的毛笔蘸了蘸墨说:“没人觉得一个及笄之年的贵女去战场真的能有什么作用,就算是将门之女也是如此,后来,她一步一步走到如今的位置,那些说书先生讲得东西才变成了她的英雄事迹。” 兰封微微一怔,殷沐说得没错,杨初丹真的不在意这些,两个人之前在郓城的盈谢楼里说书先生讲杨初丹,基本都是胡编乱造,但是她都没有在意。 兰封心里很清楚,她是为了他才会采取这样的行动,因为他在净居寺里的那几句话,他很担心自己的存在成为她的污点。 “是我过于在意自己会给她带来不好的影响。”兰封寂寥地笑了笑。 “兰公子不必多想,杨初丹能够当上大将军靠得不是温柔和体贴,那是她对待你的方式,”殷沐斜眸看到杨初丹正兴致勃勃地听着吴老翁讲故事,还在拍手叫好,她无奈地说,“虽然她这副样子,但是你不用在意那么多,被她选中的你不会成为她的污点。” 兰封睫毛微颤,殷沐完全戳中了他的心思,他是相信她的,只是就算这样,他还是不安,哪怕是对她无关痛痒的事,他也会为了她在意的不得了。 “没错,兰公子你别担心,大将军真的很可靠,每次打仗的时候,士兵们都义无反顾的追随着她,”季常为殷沐磨着墨,露齿一笑说,“无论是什么样的战场,她都会为我们指引胜利。” “谢谢。”兰封露出了笑容,笼罩在他眉眼间忧愁散去,仿佛掩藏住明月的乌云消失了,他白皙的脸庞到柔软优美的唇,都犹如清冷却夺目的月亮般好看。 杨初丹偷瞄着兰封的侧脸,看到他释然的笑容,她安心地舒了一口气,察觉到兰封转头看向她,她连忙又看向楼下的演出台,视线扫过满脸紧张地用餐的客人们,她无奈一笑,等下殷沐写好讲本交给掌柜后,她还是尽快离开吧。 兰封注视着杨初丹,确定她的注意力都在看台,他看向认真书写的殷沐,想说的话到了嘴边,他正在犹豫要不要说,正好殷沐抬头与他四目相对。 兰封为了缓解尴尬,连忙开口问:“殷大人快要写好了吗?” “马上了,毕竟要给说书先生们留一些自己想象的余地,”殷沐将手中的笔又蘸了一下墨,“想问什么吗?” 知道瞒不过殷沐的眼睛,对方是一个非常聪慧又敏锐的人,兰封也没有扭捏,但还是下意识地放低声音说:“殷大人知道皆空住持……” 兰封刚刚开口,殷沐已经猜到十之八九,她轻轻挑眉说:“哦,兰公子也成信佛之人了吗?” 兰封一时间不知怎么回答,他觉得自己算不上信佛之人,但是皆空住持和二嫂的话在他的脑海中深深地扎根,难以忘记。 殷沐漫不经心地轻笑说:“那个老和尚确实有点本事,但是你也不用太当真,所谓算命也是一种预测,跟在战场跟敌人交手差不多。” “殷大人这话是何意?”兰封有些惊讶。 “比如这个茶杯,你说我会打碎它,但是我让季常送走它,我都触碰不到它,如何打碎它,被我打碎也不过是一种可能而已。”殷沐平静而冷淡地说完,放下毛笔说,“杨初丹的嫂嫂们嫁进杨府之前,包括杨母都不是信佛之人,会信佛也不过是想要为远在战场的爱人祈祷平安,从而寻求一丝慰藉,得到片刻的心安。” 殷沐抖了抖写好的纸张,然后继续对兰封说:“如果你想在她的身边,她就不会丢下你,所以这种精神慰藉,你可能不需要。”说完,殷沐拿着写好的纸张走到了杨初丹旁边。 杨初丹接过她递来的纸张,两个人并肩而坐,杨初丹看着纸张,殷沐看着下方,不需要言语,两人之间就有种无坚不摧的气势,仿佛她们在一起能够摧毁任何东西,无论是有形的还是无形的。 兰封无奈一笑,想来也是多此一问,杨初丹不是信命之人,与她一路走来的殷沐,不仅是她的军师,也是志同道合的挚友,殷沐又怎么会是信命之人? “你这写的也太厉害了吧,这是话本子么?!哈哈,那些说书先生一定会很喜欢,你还给他们留足了想象的部分啊。” 听到杨初丹的笑声,兰封和季常都露出了好奇的表情。 杨初丹走过去,将殷沐写得东西递给兰封,他伸手接过来,然后和季常一同看了起来。 -- 第87页 看了一个开头,季常就忍不住瞪大眼睛,因为除了名字,这里面写的完全都是胡编乱造—— 殷沐笔下的兰封是一个书香世家的公子,家里突遭横难,这里没有写横难是什么,可以让说书先生们自己编想。 孤身一人,举目无亲的兰公子,偶然得到凯旋返回都城的大将军的帮助来到了都城,来到都城后他孤身漂泊,最终为了赚口饭钱在雪阳楼谋生,偶然的机会去了大将军的洗尘宴。 宴会上,他因为琴技出彩,被皇上赐给大将军。 只是原本应该当男侍从的他,因为杨家一夫一妻的家规,所以成为了大将军的夫君,两个人当时就领了婚书。 婚后彼此了解,情投意合,可以说是天赐良缘。 内容并不多,但是兰封看得属实敬佩,这个故事真的给足说书先生们发挥的余地,还说明了他为什么能够成为大将军的夫君,杨家一直都是一夫一妻,而且杨二嫂也是商家女,所以百姓们知道杨家一直都不在乎出身与门楣。 “可以吗?”杨初丹问兰封。 “当然可以,殷大人写得明确又清晰,真的很感谢。”兰封对殷沐投去感激的目光,他太过于在乎杨初丹,所以根本没有办法冷静地考虑这么多。 “季常,去交给掌柜。”杨初丹将纸张递给季常,看着季常离开,对兰封说:“兰封,有时候我忙起来心思可能不够细,察觉不到你的不安,那时候,你就说给我听。” 兰封没有说话,只是与她四目相对,无需言语,他对她露出了笑容,无法压抑的因喜悦而浮现的笑容,他还记得她说过,她不需要他感谢的言语,只需要他的笑容。 注视着兰封的笑容,杨初丹眯起眸子,温柔而珍视的抚着他的脸颊,兰封温顺地将脸庞贴着她的掌心,贪求着被她珍视的感觉。 殷沐倒了一杯茶,毫不留情地说:“事情解决了,请两位回府之后在旁若无人的亲亲我我。” 听到殷沐的调侃,兰封脸颊泛起一丝淡红,杨初丹毫不在意地笑了笑。 季常送完纸张一回来,就看到杨初丹拍着殷沐的肩膀说:“你这写得比我送你的话本子都好,你也太有天赋了,以后可以写话本子赚钱。” 季常恍然大悟,为什么殷沐之前还要把杨初丹买得那些讲情|爱的话本子丢去烧火,后来又独自看了起来。 外面的流言蜚语,殷沐虽然没有说什么,也没有特别的表现,但心里是想着要为杨初丹解决这些流言。 凝视着殷沐秀致而冷淡的容颜,季常内心却一片柔软,他知道的,很多事情上,她比起嘴上表达出来,更多是用行动去做。 “傻笑什么呢,季常。” 额头被轻轻弹了一下,季常捂着额头,呆呆地看着殷沐,他…他……他被军师大人弹额头了?!! “杨初丹得回去写告假的奏本,所以我们该回去了。” 殷沐的话让杨初丹深深地叹气,就算是大将军,在没有被皇上禁止上朝的情况下,想要不去上朝的话,也得写个奏本告假。 自从上次杨初丹真心实意写下的奏本没有得到皇上的回复,杨初丹觉得写奏本就是浪费时间。 在都城当官规矩可真多,还不如去打仗,心里默默吐槽着,杨初丹嘴角都垮了下来。 看到季常跟在殷沐身后离开房间,也准备往屋外走的杨初丹,手突然被拉住,她下意识地回头,感觉自己的嘴角被柔软的唇触碰了一下。 杨初丹惊讶地瞪大眼睛,兰封已经戴上了帷帽,他低声说:“我会陪着你,为你磨墨。” “可别,”杨初丹凑近兰封,将额头靠在兰封的肩膀,叹气说:“如果你在的话,我哪还有心思写奏本啊。” “那……”兰封迟疑了一下,她仰头凑到他的耳边,隔着帷帽的白纱轻轻咬了一下他的耳垂,声音暧|昧地说:“你在房间等我。” 第41章 变天 — 兰封醒来的时候, 杨初丹已经上朝去了,昨晚她不过半盏茶的时间就写好了告假的奏本,态度简直可以说是敷衍至极。 最近她早出晚归, 昨天夜里难得回房的早,在她甜言蜜语攻势下,他难以反抗地被她折腾到半夜,兰封怜爱地吻了一下手臂上暗红的痕迹, 这些她留下似乎在宣告所有物的痕迹,让他格外的欢喜。 兰封洗漱之后, 张管家派人送上了早饭, 似乎是她上朝前吩咐的, 让下人别打扰他休息,并且一直给他温着青菜粥。 用过早饭之后,兰封确认了一下时辰, 似乎都要到她下朝的时间了,他决定先去跟二哥问个安。 现在杨府没有长辈,所以没有早起问安的规矩,但是兰封一般在用过早饭,出门前都会去和二哥问安,算是打个招呼。 刚刚走出房间, 兰封就看到阴沉沉地天空,旁边的婢女金子开口说:“君郎可是要去见二爷,我让银子备个伞。” “今天有雨吗?”兰封愣愣地看着天空,金子微笑回答:“也许不会下,但要是下了就是第一场春雨,可能是个暖春呢。” “帮我通知张管家备车,我想去一趟净居寺。” 听到兰封这样说, 金子有些迟疑地说:“君郎现在要出门吗,今天净居寺没有清场,要不要等三小姐回来一起去?” “季大人出门了吗?”兰封问。 -- 第88页 “应该没有出门,早上季大人晨练之后就回房间了。” 金子毕竟是一个大婢女,懂事又有眼见,看兰封这态度就知道他是坚持想要去一趟净居寺。 “我先去问问季大人能不能陪君郎一起去,若是可以,就让张管家备马车。” “好。”兰封点了点头,看着金子离开的身影,他缓了一口气,不知道是不是阴天的关系,本来已经轻快的心情又沉了下来。 季常很快就出现在院子门口,一脸笑容对兰封招手说:“兰公子,刚刚金子问我愿不愿意陪你去净居寺,在净居寺还有事情没有办吗?” 兰封走过去对季常微笑说:“是我自己想要见皆空住持,劳烦季大人了。” “诶,这么客气做什么,晨练之后我也没有事情做,等管家备好马车,我们就出发。”季常依然活力十足,看着他这副样子,兰封觉得自己都精神了起来。 张管家很快就备好了马车,并对兰封说:“君郎别担心,已经派人去净居寺打招呼了,只是今天净居寺不能闭门,但会有和尚带君郎去见住持。” 听到张管家安排的如此细致,兰封微笑道谢之后,张管家摇头说:“这些都是主母吩咐的,她说君郎要去净居寺的话,就帮君郎安排妥当……三小姐那里别担心,若是下朝回来,我会告知她等君郎回来,不过,三小姐也许会去接君郎。” “告诉她等我就好,若是我刚好返程,也许会错过。”兰封吩咐完就上了马车。 他其实不太想杨初丹去见皆空住持,总觉得她在的话,谈话没有办法顺利进行下去。 ****** 兰封到净居寺的时候,雨滴开始纷纷落下,不少香客都在往回走,只有兰封独自往寺庙的方向走,他撑着伞仿佛在人群中逆行。 来来往往的香客们都会看向兰封,只是他戴着帷帽看不清脸,大多数都是匆匆地看一眼就离去了。 走过长长的台阶,每次都来接待兰封的和尚这次也在门口,对兰封轻轻鞠躬说:“阿弥陀佛,兰施主,杨府的人刚刚过来告知说,你要见住持之后,我一直在等你,请跟我来。” 兰封微微颔首,撑着伞刚刚走了几步,那位和尚转过身对季常说:“这位大人请在这边候客厅等待一下,住持请兰施主一人过去。” “我的任务是保护兰公子,我不跟着进屋,就守在门口。”季常拒绝了和尚的要求,和尚为难地摸了摸脑袋,兰封开口说:“没事的,季大人不会打扰我和住持的见面。” “那这边请。”和尚说完继续向前走,带兰封来到的并不是皆空住持的院子,而是寺庙的后院。 “住持在里面,兰施主。” “那我就守在这院门口,有什么事你喊一声我就能听到。”季常嘱咐兰封说。 “好。”兰封点头,撑着伞打开院门,后院是一片菜地,皆空住持站在檐廊之下像是在躲雨,又像是在观察菜地。 兰封走到檐廊下,收起油纸伞说:“皆空住持,突然来访真的是打扰您了。” 皆空住持看着前方落下的雨水,声音平静地说:“老衲早有预感,兰施主上次离开带着满腹疑问,一定会回来一探究竟。” “住持,您所谓的命运已改,改变的命运变成了什么样子,”兰封的声音伴随着雨水透着纷乱与急躁,“她还能顺利出征……不,我的意思是,她能够平安吗?” 皆空住持摇头说:“大将军能否平安,早已不是老衲能够断言的。” 兰封握着伞的手微微缩紧,微笑说:“我明白住持所言只能算是命运走向的其中一种可能,能否告知我,您所预测的可能。” 皆空住持捏住佛珠,平静地目光犹如明镜,无论兰封怎么掩饰,他那份焦躁与不安都被皆空住持看得清清楚楚。 皆空住持声音透着一丝悲悯说:“兰施主问老衲的事,句句不离大将军,明明不是信佛之人,却愿意为她在佛前祈求吗?” 兰封点头微笑说:“对啊,若是为了她,我什么都能做。” 皆空住持沉默地看向兰封,昏暗的天空,纷乱的雨水……在这样的场景中,身穿一身月白色长袍的兰封仿佛周身笼罩着浅浅的光,动人而夺目的眉眼中透着坚毅与固执,心中的念想似乎不会被任何事物撼动半分。 皆空住持声音平淡地说:“今年春雨与往年不同,细雨转为了大雨,天变了。” 兰封抿住唇角,沉默了片刻,苦笑说:“看来住持是不准备回答我的任何问题了。” “兰施主,老衲会与杨夫人说那些话,本是泄露天机,只是未曾想杨小姐改了这天命,保下了杨家二郎。”皆空住持转着手中的佛珠,“而老衲愿意与杨夫人说出自己窥得的天机,不过是感谢于杨家的拂照……能否国泰民安都在于杨小姐的一念之间。” “皆空住持对杨夫人说那些天机,是希望初丹的念想是保家卫国,她是一个在意家人的人,不会违背父母的教诲,”兰封从容的声音中有着近乎冷酷的平静,“既然我佛慈悲,那么神佛真的有慈悲地对待她吗?” 皆空住持转动佛珠的手顿了一下,显然动摇了,他低头说:“阿弥陀佛,兰施主,老衲只能告知你一句话……命运已改,但……” 雨瞬间变大,仿佛倾盆而下,似要吞没皆空住持的话一般,但是兰封还是听到了那四个字。 -- 第89页 【死劫未过。】 ****** “兰公子,怎么了?”季常皱眉看着兰封苍白的脸,担忧地说:“身体不舒服吗?” 兰封轻轻摇头说:“我们回去吧。” “嗯,若是身体不舒服要早些看郎中。”季常往院子里瞟了一眼,看了一眼一动未动的皆空住持,他走在兰封身后问,“已经跟那位老和……啊,住持聊完了吗?” 兰封点了点头,笑容依然苍白而无力说:“皆空住持大概已经言尽与此,不会多言。” 季常看着兰封的表情,还想要继续追问,但是引路的和尚已经来了,他就没有开口。 兰封收伞进了马车,摘下帷帽后,满脑子都是皆空住持最后的话,谁的死劫未过,这是指被杨初丹救下的二哥,还是为二哥改命的杨初丹? 原本在沉思的兰封,听到车外传来喧闹的人声,然后马车停止了,季常的声音传来:“兰公子,接下的路过不去了。” 嗯?兰封疑惑,现在下雨天,大部分的摊位都应该收摊了,怎么还会有这么多的人? “…………公子,”季常的声音扬起有着明显的难以置信,随后他撩开马车的车帘,压低声音说:“是大将军的士兵进城了。” “什么?!”兰封连忙戴上帷帽走下马车,领头的士兵举着‘杨’的旗帜,他们骑着马,穿着银白的盔甲,整齐有序的移动着,里面还有兰封去驻扎营地时曾经见过的面孔。 “这个银白甲是大将军直属的精锐士兵才能穿的,确实是我们的人,”季常看着走过去的士兵,“但并不是全部,这次大将军返回都城,带了一队精锐的轻骑兵,这人数大约只有二百多人。” “为什么会突然进城?”兰封问。 “不知道,没听大将军提起过,可能是今天上朝发生了什么事,我们从小路回府,大将军她们应该已经下朝了。” 兰封转身往马车所在的地方走,上马车的时候,伞撞上马车的侧壁,他一个趔趄,季常连忙扶住说:“兰公子,你没事吧?” “抱歉,我走神了。”兰封收起油纸伞,没有伞的遮挡,雨落在了他的帷帽与衣服上,丝丝潮湿的凉意瞬间窜上他的皮肤。 看到兰封失神的模样,季常也不知道怎么安慰他,连忙将兰封扶上马车,防止他继续淋雨。 “没事的,我们回去就能见到大将军了。”季常说完关上了马车的门,看骑兵们离去的方向,勒紧缰绳改变马车的方向。 季常能够理解兰封的不安,因为让骑兵进城的事,不管是大将军还是军师大人都丝毫没有提起过。 当时不让骑兵进城主要还是为了避嫌,都城有皇上直属的御林军,虽然只有一队骑兵,也有两千多人,如果进城,无论安放在哪里都会惹人忌惮,而且按照大将军的原计划,她是没有准备在都城逗留这么久。 但是不能顺利出征这件事,季常早有心里准备,毕竟军师大人已经预测到皇上不会轻易放大将军离开。 只是为什么大将军会调兵进城,季常毫无头绪,只能加快马车的速度。 第42章 前夕 — 殷沐看着一部分骑兵们出发后, 转身来到帐篷,杨初丹正一脸沉思地看着军报。 “军报你看过了吗?”杨初丹问。 “看过了,”殷沐微微颔首说, “察尔科现在处于的位置,要是想要追击,必须通过流国的国土,所以流国才会派使臣来访吧。” 杨初丹没有说话, 今天上朝她递了告假的奏本,同时得知了两件事, 第一件事是皇上要举行春猎, 第二件事就是流国的使臣要来访, 来访时间可能会与春猎的时间冲突,所以春猎要提前举行。 杨初丹能让自己的轻骑进城,借的就是春猎和使臣来访的理由。 当然很多官员都反对让她的士兵进城, 理由当然是都城里有御林军,但是杨初丹提议让御林军和她的兵比一场,胜者来当皇上的护卫。 在皇城里安逸度日的御林军哪能是杨初丹带来的精锐部队的对手,那些文官气得要死,但是杨初丹的提议合情合理,而且杨初丹提出另一个理由让他们更加无法反驳—— 这次流国派人来访, 到底安的是什么心,察尔科的军队近期可能要抵达流国边境,不排除流国和察尔科已经接触过,可能会联手,若是这样,那么这次来访就是不安好心,必须确保皇上安全。 杨初丹的言论引起了众臣的议论, 谁也不敢保证她说的事情绝对不可能发生,若是这种情况让她的士兵进城,确实是一件令人安心的事。 只是商献会同意,并不是被杨初丹说服了,而是他欣喜于杨初丹愿意用自己的士兵来保护他。 她怎么想都无所谓,她将他安全放在第一位,这就足够让商献开心,所以杨初丹告假的事情很快得到了批准,而且这一次下朝的时候,商献也没有特意留住她。 殷沐回想起商献眉梢都带笑的模样,一种难以言喻的心情涌上心间,商献在她来看一直是一位心狠手辣的谋权者,够聪明也够冷静,但是最近他真的有点傻…… 要是想在春猎日保护皇上,杨初丹可以直接派兵去猎场,然后等春猎结束让她的士兵随皇上一起进城。 那么这些轻骑现在进城就是多此一举,为什么杨初丹要做这种多此一举的事。 -- 第90页 杨初丹把军报折叠好,平静地说:“明天礼佛日的护卫由进城的轻骑担任,大约一百人左右就够了,剩下留在杨府守卫,哦,对了,季常没办法护卫在你身边,你记得带上我们的士兵。” 殷沐轻轻点头,这才是杨初丹让骑兵进城的理由,为礼佛日当天兰封的安全做打算,同时也算是彰显一下兰封的地位。 等明天商献得知这件事,估计不仅笑不出来,肯定会暴怒。 “那么我们回府吧。”殷沐说完,看到杨初丹凝视着军报发愣,殷沐走过去拿起军报问:“你在担心什么,真的怕流国和察尔科联手吗?” 杨初丹的食指敲着军报,沉声说:“有金国与虎谋皮的例子在,流国的皇帝应该没有那么傻,只是察尔科真的准备要逃吗?” 殷沐拿过军报准备进行销毁,她并没有杨初丹这些困惑,因为一切都在她的计划之中,看着火焰燃烧军报,她懒懒地半眯起眸子说:“是啊,会不会逃呢?” ****** “我不会逃的。” 察尔科吸了一口烟斗,他坐在自己的战马上看着前方,他的勇士们在进行短暂的休息。 向他来汇报的第一勇者单膝跪地,仰视着察尔科,已经年近四十的察尔科身长一尺九,铜色的皮肤,坚实的肌肉,棱角刚毅的脸庞有着一道深深地疤痕,是杨初丹的长剑所赐。 “但是商国的女统领没有追来,若是我们成功撤离,能够再一次…………”第一勇者的话还没有说完,察尔科吐着烟雾问:“再一次让谁来打?” 第一勇者愣住了,察尔科敲着自己的烟杆,冷笑说:“让我们的孩子吗……或许更多的孩子都会死在那位女统领的剑下……她的安可达在谋划着让我归族,你明白吗?” 察尔科不觉得对方会这么放过自己,按理来说对方不该让他能够行军之此,不知道为什么她迟迟没有追上来,但是绝对不是想要放他走,一定在策划着什么。 第一勇者咬牙,然后用力地点头,将拳头覆盖于自己的心脏说:“现在回到自己族里也没有用,给了对方喘气的机会,那个女统领会追来,带着她的勇士,吞掉我们的土地。” “她和她的安可达斩杀掉我多少手足,以及我的安可达。” 察尔科冷笑,握着烟杆的手微微缩紧,粗实的烟杆硬生生被折断。 察客族的体制与商国不同,他们没有官级,士兵被称为勇士,军师被称为安可达,在勇士里选拔最英勇的人按照名次给予称号,如同第一勇士,他是察尔科最强的左右手之一,他麾下的勇士都是他第一勇士所领的队伍。 察客族征服了寒峰与草原,但是条件依然不如这些在平原上物资丰厚的国家,这些国家的山都是青山,大自然赐予了无比丰厚的物资,得天独厚拥有一切。 然而察客族永远都无法拥有这样优厚的生存条件,明明他的勇士更加英勇,上天不给的,他们可以自己去抢来。 察尔科静静地闭上了眼睛,原本一切都很顺利的,他带出了族里一半的勇士,与金国合谋,斩杀不少商国的统领,其中也包括被称为商国脊梁骨的杨家统领。 但是自从被商国的奇袭队救走了杨家唯一活着的统领,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杨家最后的统领已经被他斩下左臂和左腿,如同废人,他在那一刻应该打碎了商国的脊梁骨。 可是谁也没有想到,他们开始逐渐失利,最开始一直以为是和金国的合作不顺利,一直到那个姓杨的小女孩在阵前称将,他才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的安可达是察客族最聪明的先知,安可达一直就很忌惮那个小女孩,可是他并没有当回事,只觉得那个小女孩是杨家无人后,推出来的代表,反而更加代表着杨家将领都已经被他废掉了。 跟她交手之后,察尔科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那个小女孩明明纤弱矮小,可是一身武艺堪称无双,简直是一位得到天赐的勇士,她双剑挥舞起来没有死角,动作灵敏迅速,力气也不小。 数年的交战之中,察尔科一直在听安可达的计划,大部分的交战都是用金国的兵,保留自己的实力,但是他的心里一直觉得,若是能毫无保留的一战,未必会节节败退。 在金国的兵支撑不住的时候,他决定跟她一战,安可达最开始是反对的,但是最终还是服从作为统领的他的想法,结果却中了对方安可达的计策,他差点被杀,但是他的安可达不比对方逊色,为他留了后路,安可达自己却命丧于那场战役。 安可达给他留下最后的话就是:别逃,是我们惊醒了大商的战神。 仅仅守护着自己的国家,她是不会满足的,她的双眼充满了恨意与野心,她想杀了他为自己的亲人报仇,她想让麾下的铁蹄想踏上他们的草原。 察尔科猛得睁开眼睛,将手中折断的烟杆丢在地上,鹰凖般的眼瞳里满是阴翳与血色的杀意:“留下来只有一个目的,杀了那个女统领,那不是守护神,那是商国的战神,她的存在将让我们不得安宁。” 没错,他不会逃,他要用保留下的战力,跟她拼死一搏。 被他们惊醒的商国战神,他要让她永远的沉睡,这样他的族人们才能够真正的卷土重来。 ****** 雨猛烈地下了一小阵之后,杨初丹和殷沐赶回杨府的时候,雨已经彻底停了。 -- 第91页 她的骑兵已经按照她的命令轮班值守,没有轮值的骑兵在偏院休息,杨府也够大,尤其是杨家二嫂当家之后,她后来在杨府扩建了很多种植果树的偏院,足够这些骑兵们当做休息的地方。 平时这些骑兵在驻军营地有野灶做饭,也会采购一些方便吃的干粮,如今来了杨府,杨二哥和杨二嫂得知后,要厨房好好准备晚饭,保证每一位骑兵都能吃好每一顿饭。 “小妹。” 迎接杨初丹的并不是平时张管家,而是杨礼逸,兰封为他推着轮椅,季常在另一侧守着。 “二哥,你怎么亲自出来了?”杨初丹走过去,听到杨礼逸问:“怎么突然让兵进城了?” 杨初丹抬眸,果然看到兰封露出一丝不安的表情,她对正在往偏院走的士兵喊:“时朗。” “到。”一个浑厚的声音回应之后,一个男人从队伍的顶端跑了过来,身上的盔甲发出了摩擦的响音,站定在杨初丹的身旁后:“大将军,时朗前来领令。” “二哥,这是我这次带回来的轻骑队长,时朗。”杨初丹这样说完,时朗的视线落在杨礼逸的身上,脸上虽然没有什么表情,但是眼眶却有些泛红。 时朗曾是杨礼逸麾下的将士,杨礼逸看着时朗微笑说:“看来我的小妹没有埋没你的才能,时朗。” “杨将军……”时朗声音有些发颤,杨礼逸摇头笑了起来:“我已经不是将军了。” “时朗卸甲,今天的任务就是陪我二哥下棋与小酌,明天还有护卫任务,饮酒要注意分寸。” 听到杨初丹这样说,时朗明白这是给他和杨礼逸叙旧的机会,时朗感激地行礼说:“领命,感谢大将军。” 看着时朗转身追上前往偏院的队伍,杨初丹转头对杨礼逸说:“明天的礼佛日将由我的士兵作为护卫,二哥可以放心的出席了。” “哦,这是为了我考虑吗?”杨礼逸打趣地问。 “其实是为了我的夫君。”杨初丹眨了眨眼睛,对兰封四目相对,兰封并没有露出惊喜的表情。 “二哥就和旧友好好叙旧,”杨初丹走到兰封身边,为他拢了一下头发说,“今天你就不用陪二哥了。” 兰封凝视着杨初丹,还未开口,杨礼逸轻笑说:“行行行,快把妹夫领走吧,惦记的不得了……对了……”杨礼逸将视线看向殷沐和季常,“你们也在房间好好休息,我已经吩咐下人会把餐食送到你们的房间了。” “好。”殷沐点头,季常也在一旁应声,心里遗憾着没有资格陪殷沐一起用餐。 换下盔甲的时朗接走了杨礼逸,杨初丹也带着兰封往院子里走,两个人刚刚走进院子,杨初丹开口说:“要不是明天殷沐要上朝,我真想跟她来点酒。” 若是平时兰封肯定会微笑着安慰她,但是这次兰封没回答,杨初丹转头,看到他一副心神不宁的模样。 “怎么了?”杨初丹笑着伸手想要捏他的脸,兰封捉住她的手,抿唇说:“士兵们真的是因为我才进城的吗?” “对啊,明天礼佛日一结束,他们就会回营地待命。”杨初丹回答,握住兰封的手说:“所以明天你什么都不用担心。” “可是我不值得你去动用自己的士兵……”兰封的话还没有说完,杨初丹的笑容微敛,将他的手反扣在他的身后,然后逼近他,将他抵在门口的圆柱上问:“不值得?” “皇上他现在盯着你的一举一动,我不想给你添麻烦。”兰封微微红了眼眶,将额头靠在她肩膀,低声说:“求你了,只考虑自己好吗?” 她为他调兵,不仅能证明对他的宠爱,也坐实了他身为她的夫君应有的权利与地位,但他没有觉得欣喜,只考虑这样的行为会为她带来什么样的后果。 杨初丹垂下眸子,若是权利与金钱能够满足他就好了,能够让他开心地从来都不是这些,让她深深地感受到,这个人别无所求的爱着她,为她考虑,所有喜怒哀愁都萦绕着她。 她抬起他的脸庞,不似往常那般亲吻他,而是咬住他的唇瓣,突如其来的疼痛让兰封一惊,他拼命忍住地泪水落了下来,落在了她的手背上。 略带凉意的泪滴没有让杨初丹冷静下来,反似一个火种让她的血液都沸腾了起来。 他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她,泛红的双眸透着惑人的魅色,让他眼角下的双痣格外诱人,明明是一张清冷无暇的脸,他脸庞却因为对她满溢出的爱而异常的夺人心魄。 她发誓,她愿意成为这世界上最珍惜他,最爱他的人,但是同时她无法抑制自己的脑中对他的另一种渴望,在理智之下,她愿意为他而疯狂。 她抓着他,打开了房间的门,将他推进了屋,兰封稳住身体,转身看向她。 杨初丹唇角扬起,那双迷人而慵懒总是带着笑的桃花眼,此刻透着令人悚然的危险,仿佛是掠食者,而他是她的猎物。 那双眼睛似乎诉说着不会轻易放过他,令人望而生畏,然而这样的眼神,却让兰封打从心底涌出满足的感觉。 “兰封,”她的声音很低,仿佛在戏弄着落入掌心的猎物般,慢条斯理地说:“让我看看你准备怎么求我?” 第43章 所求 — 兰封低着头, 紧张地指尖都在发颤,杨初丹靠近他吗,低笑说:“怎么了, 要拿出求人的态度,我才有心情听你的想法。” -- 第92页 兰封明白她是在戏弄自己,明明他的想法是为了她着想,她却拿这个当理由‘欺负’他。 她压倒性的气势笼罩着他, 兰封无意识地后退,一直到他的身体碰到了桌子, 杨初丹轻笑, 双手扶上他的腰, 让他坐在了桌子上,她摩挲着他的下巴,仿佛在逗弄着小动物一样:“不愿意的话, 就要全部都服从于我的决定。” “我可以的……”他抓住想要离开的她,紧张地说话都有些不顺畅,“我什么都可以的。” 杨初丹还来不及思考他话中的意思,他捧着她的脸颊吻了上来,吻落她的鼻尖,然后是唇瓣, 温柔地,讨好地,细腻地亲吻着她。 若是不用言语,他不知道怎么去表达自己的心意,但是言语又无法完整诠释他对她深深地,甚至让他失魂的感情。 剧烈的心跳,血液在躁动, 他的身体一旦碰到她就仿佛不在属于自己。 她环住他的腰,发出了一声叹息,兰封瞬间僵住了,然后她钳着他的身体吻住了他,仿佛要将他的喘息掠夺殆尽,让他完全沉溺在她的吻中。 她的吻与往日有些不同,失去了往日的轻柔。 他是她的所有物,被她尽情的支配与掠取,心跳与思考都被她支配,这是他深爱之人,他无法反抗的支配者。 她的唇终于离开了他,他仰头似上岸的溺水者拼命喘气。 属于人类独有探知危险的本能告诉兰封,他现在处于会被她‘吞噬’的危机感之中。 泪水沿着他的眼角落下,并不是情绪波动产生的泪水,而是身体完全被她支配,在各种感官的刺激之中生理性的泪水。 他是她捧在手心里呵护爱惜的人,他都能感受到她对他的珍惜,但是在某一刻,她会逐渐成为他的侵|略|者。 不管在什么情况下,他的泪水总是触动她内心最柔软的部分,杨初丹看到他皮肤上暗红的印记,是她昨天留下的,在白皙的肌肤上似某种标志。 杨初丹伸手为他整理好外衣,然后将他抱在怀里,温柔地抚着他的长发说:“傻瓜,这哪里是求我,不过是单纯地被我欺负而已吧。” 她的怀抱安稳又温暖,如同春天树叶洒下的光斑,让他感受到暖人的温度,心中染上属于她的色彩。 她的手指在他的发丝间,不断抚摸着他的头,她的动作仿佛在对他说着‘好乖’,让他无比清晰地感受到了她对自己的疼爱。 他心中被一股几近苦闷却温暖的感情所侵袭,泪水悄然落下,他无声地哭泣让杨初丹心中升起一丝愧疚,昨天夜里他被她折腾的厉害,今天被这样对待,肯定是觉得委屈了。 “兰封,抱歉……”她道歉的话刚刚说出口,他伸手捂住她的嘴,轻轻摇头说:“别向我道歉,初丹,无论你对我做什么都不需要道歉,我只是……” 他要怎么说呢……阴郁的天空,皆空住持的话,进城的士兵,这些连接在一起,一种从未有过的不安感,让曾经克服过无数绝望的他也差点被击溃。 他见过皇帝对她的执着,而他的存在让她和皇上之间雪上加霜,百姓们对她也满是议论,而朝堂里,他能够从她和殷大人的对话中感觉得到有很多官员在针对她。 位极人臣代表着无数人在盯着她,恶意的,贪婪的,居心莫测的,这样四面楚歌的情况下,她依然没有被撼动半分,强大如她,他却依然想要为她做一些微不足道的事。 他的双眼凝视着她,仿佛在注视着自己无法偷偷藏起来的宝物,眼神变得越来越苦涩,低声说:“我只是想要在你的身边……” “当然可以啊,你将永远在我的身边,在离我最近的位置,这是你的特权,” 她的语速很缓慢,似想要让他记住她的每一句话,温暖又有包容力的声音里,充满对他的爱意,“若是护不住国,是我作为将军的无能,若是护不住你,是我作为妻子的无能。” 兰封连忙摇头,不希望她这么说自己,不管是作为将军还是妻子,她都是如此的优秀,这个国家不能少了她,而他更是如此,她是他的暖阳,历经无数寒冬的他,终于知道光的温度。 “兰封听我说,”她安抚地按住他的肩膀,目光温柔地看着他说:“我凭着一腔怒火与恨意和察客族战斗至今,他们出于对我国国土的觊觎发动了战争,若是我没有救下二哥,那么现在我就是孤身一人,但救下的二哥,却被斩下手脚成为残疾。” 那些文官们指责她想要追击察尔科是为了报仇,她从来没有反驳过,她就是想要父兄报仇。 “但是我麾下很多士兵,他们去战斗是为了自己的家人,所以去拼命守护自己家人生活的国家,我其实稍微有些羡慕,因为二哥与二嫂彼此支持,就算没有我,他们也能够幸福,但是,兰封你不一样,每当你看向我,我会觉得很欣喜。” 她怜爱而轻柔吻上他的眼角,表情柔和地说:“你的眼神会告诉我,只有我能让你幸福,兰封,你让我的心有了归处,你让我觉得,若是没有我,你不会幸福。” “幸福不幸福已经不重要了,没有你还谈什么幸福,”兰封用自己的双手握着她的手,他似乎在压抑着一种极端的恐惧,双眸仿佛被雾霭萦绕却异常的坚定,“我会死。” 杨初丹怔了一下,心中涌起了刺痛与怜惜,她垂眸轻叹,仿佛在哄耍赖的孩子说:“可以不死吗?” -- 第93页 兰封红着眼眶,委屈地摇了摇头,杨初丹忍不住低笑,兰封瞪大眼睛,不满地抓住她的手臂,想要咬她却看到上次皇上咬伤她的痕迹,如今只剩下淡淡的印记,很快就要消失了。 兰封低头温柔地吻上那个痕迹,低声说:“不可以,我想在你的身边。” 这份念想将会成为他唯一的执念,将给予他跨越生死的勇气。 “人啊,只有活着才能幸福,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所以我希望你活着。” 兰封没有回应她,他的心意与她的想法背道而驰,但是在骨子里,他依然会无条件的顺从她,哪怕这是让他无比痛苦的事。 “但不仅仅是活着就可以了,要幸福的活着,所以兰封,我想让你在我身边幸福的活着,”她抬起他的脸庞,“对现在的我来说,你在国家之上。” 兰封轻轻推了一下她,抿起唇角,眸子却发亮地说:“荒唐,一个大将军说这样的话。” “是啊,我也觉得这样的想法很荒唐,却是我现在最真实的想法。”她伸手与他十指相握,诚挚而柔和地说,“我既要守护这国土,也要守护此生挚爱之人。” 他深深爱着她,倾尽自己所有一切,他的付出总是能够得到她的回应,她总是给他如此甘甜的承诺,从来不会让他独自陷入困苦。 兰封转头看向书案上的盒子,小心翼翼地征询说:“那我可以在祝词纸卷上写‘只想陪伴在你身边’这样的想法吗?” 杨初丹顺着兰封的视线也看到装着祝词纸卷的盒子,她轻轻歪头,牵着他的手来到了书案前,她松开他的手,拿出祝词纸卷展开,然后将毛笔放入他的手,为他磨墨说:“写吧。” “不行,这是明天最后才能写的。”兰封连忙摇头。 杨初丹放下研墨石,走过去抓着他手腕,让他手中的毛笔蘸上了墨,她低笑说:“你不觉得比起佛祖,我才能实现你的愿望吗?” 兰封微微瞪大眼睛,没来由地觉得有些难为情,因为他打从心底认为她说的没错。 他觉得脸颊发烫起来,但还是摇头说:“不行,我得遵从规矩,二嫂将礼佛日交给了我,我不能随意破坏规矩。” “好吧,既然你这么认真的话,就这样吧。”兰封将祝词纸卷收回盒子里,然后拿过一张纸,“我们在这里写。” 兰封呆愣地看着纸张,竟然不知道该如何下笔,他的愿望从来不是要求她去做什么,而是希望自己能为她做些什么。 “怎么了,不知道怎么写吗?”杨初丹握住他的手,她的手没有他的大却非常有力,带领着他握着毛笔的手在纸上游走。 她的字狂放不羁,带着说不出的洒脱,握住他的手在纸上写下了—— 若为国安康, 出生入死又何妨, 可自与君见, 我愿此身长久存, 一生一世伴君旁。 “……一生一世伴君旁,”兰封低喃着这句话,小心翼翼地拿起纸张说,“我想在祝词纸卷写上这句话,这一句就足够了。” “可以啊,”杨初丹似笑非笑地捏住兰封的鼻尖,“这是什么表情,明明看起来很开心却又要哭,不过是几句话……” 他拥抱住她,非常用力地,想要与她融为一体那般紧紧地贴着她,“这张纸我可以收藏起来么,啊,装裱起来可以吗?” 兰封松开她,小心翼翼拿起纸张,眉眼都是喜悦和满足的模样,杨初丹点头说:“你高兴就好,不过……”她话锋一转,兰封紧张地看向她,她眉眼低笑说:“想你弹琴给我听,初白拿到之后,你还没用过吧。” 兰封轻轻点头,笑容腼腆说:“你若想听,我可以为你弹上一天。” “那我可舍不得你那么累。”杨初丹摇头。 她之前就想听他弹琴,开始因为他手指有伤,后来伤虽然好了,但他们出门在外,回来之后也不得片刻安宁。 “只想享受一下你弹琴,我饮茶的时间,不过,我对茶没有什么讲究就是了。” “那我来为你准备茶,我想为你弹琴,也想为你煮茶,”兰封轻轻抓住她的衣摆,弯着眸子,刚刚哭过的眼角还在泛红,此刻脸颊透红,分外惹人怜爱,“能够与你在院中平静地渡过一天,比任何事都令我欢喜。” 杨初丹凝视着他,带着促狭地笑意说:“最好能让我平静下来,毕竟你明天很忙,需要好好休息,今天晚上我不想折腾你。” “平静不下来也没有关系的,我不需要休息那么久。” 兰封这样说完,突然意识到自己说了多么羞耻的话,他觉得脸部得温度在急剧上升,连忙转身说:“我去取琴。” 看着兰封的背影,杨初丹独自暗暗长叹,她的冷静和理智在她夫君的前面,偶尔真的会毫无用处,她真是为他神魂颠倒。 杨初丹没有告诉兰封,她将杨府的护卫换成自己的骑兵,是因为最近去保护他的季常察觉到似乎有人盯上了兰封,只是季常没有抓到那个人,季常怀疑那个人混迹在百姓中。 杨初丹怕是商献派人盯上了兰封,而且最近因为她和兰封的婚事,百姓们对兰封很好奇,所以明天礼佛日,净居寺周围应该会有很多百姓,就怕那人混迹其中进行偷袭。 她必须在确保兰封安全的情况下,然后通过季常这些日子的观察,和季常一同抓住那个可疑的人,她很想问问那个人背后的主子。 -- 第94页 第44章 礼佛 — 洛娘已经来净居寺好几次了, 她很想见兰封一面,但是每次兰封身边都有护卫,她怕自己的出现会给兰封添麻烦, 毕竟有贵人告诉她,一定要跟兰封划清楚关系。 洛娘心里明白,如今兰封是大将军的君郎,可以说是一步登天, 身份也变得贵不可言,外面都议论他是戏子出身, 若是被知晓是风月场所长大的孩子, 可能会被泼更多的脏水。 今天是杨府的礼佛日, 她实在不敢贸然与兰封接触,她甚至都不准备跟他攀谈,她只想把写好的信给他, 告诉他一些事情,还有想确认一下,他是不是真的过得好啊。 现在百姓们都议论,大将军带自己的夫君去了盈谢楼,并且让军师写下了大将军与她夫君的相知相许。 洛娘特意去听了大将军给说书先生们的本子,若不知情的人都会信以为真, 毕竟是大将军亲自给的消息,而且故事合情合理。 但是洛娘知道大将军的军师写下的情节都是胡编乱造,这让她非常担心,杨府的三小姐是名门之女,现在在朝堂之上,有谁敢不忌惮她,而这样的人为什么会与兰封成婚。 她迟迟没有得到杨府准备办喜事的消息, 意识到对方可能不会和兰封举行婚礼,这让洛娘非常地忐忑不安,对方太过于高高在上,兰封的一切都在大将军的掌控之中。 洛娘心知兰封容貌太过于出众,这一点肯定是被大将军选择的原因,但除此之外,他在杨府无依无靠,大将军如何对待他的,谁也不得而知。 今天净居寺周围的百姓很多,大家都交头接耳说着这位大将军的夫君。 虽然是平民出身,但是杨家现在的当家主母却让他持办礼佛日,在他被百姓们议论与猜测时,大将军亲自出了面,而且今天的护卫明显是大将军麾下的士兵,任谁都没想到大将军的士兵进城竟然是为了保护她的夫君。 洛娘比起大将军中意兰封的容貌,她更担心对方准备利用兰封做些什么。 不安与猜疑一直都在洛娘的心间,她想跟兰封确认一下他真正的情况,但是又怕太过于贸然行动给兰封造成大麻烦。 银白盔甲的骑兵们在护卫带着杨府标志的马车,洛娘拼命地挤在百姓之中,想要看清楚马车的情况,但是人太多了,她根本就过不去,穿着银白盔甲的士兵们似一道界线,没人敢越过这道界线。 毕竟是在战场厮杀至今的士兵,跟一般强壮的护卫不同,他们的视线所到之处有着令人畏惧的狠戾,仿佛若是不小心触碰了他们,会当场血溅三尺。 吵闹的百姓们瞬间安静了下来,洛娘向前挤了挤,看到了那个让百姓安静下来的男子。 男子从马车被搀着下来坐在了轮椅上,从侧脸就看出是一位容貌丰神俊朗的男子,可是他左手和左腿位置都是空荡荡的。 这是大将军的二哥,被救下来的杨家二郎,很多人都知道他残疾了,却从未有人目睹过他后来的样子。 洛娘这才明白为什么来凑热闹的百姓安静了下来,商国能够战火之中依然国泰民安,是许多将领和士兵用生命换来的,而其中最惨烈的就是杨家,父死子残,是身为幺女的杨初丹一路战斗至今,成为了大商的守护神。 杨家只要有杨初丹在就依然是商国的脊梁骨,杨初丹身为大将军跟地位低微的戏子成婚就算真的奇怪又可笑,都不是被她保护着安逸生活的百姓可以去嘲笑的。 杨家一行人进入了净居寺,安静下来的百姓们没有立刻离开,洛娘站在安静的人群之中,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 杨府的礼佛流程并没有那么长,寺庙的大门很快打开,洛娘踮脚望着,看到那个戴着帷帽的身影,他穿着浅蓝的云雁长袍,素净却不失起清贵,她知道这是兰封。 兰封身旁的是一位女子,她这个角度看不到对方的脸,但是却能感受到对方不凡的气度,应该就是那位大将军了。 洛娘注视兰封昂贵的衣服,手中捏着准备的信,内心无比动摇,不管兰封在杨府过的如何,肯定要比在清梦楼好。 她不应该在跟兰封有所牵扯,在他被大将军选中的那一刻,她就应该永远地消失在他的生命中,不仅是未来,甚至还有他的过去。 洛娘将信件放到了长袖之中,释然地呼了一口气,准备等看到兰封上了马车就离开,但是有人从背后钳制住了她的手臂,剧烈的疼痛让她差点忍不住发出尖叫,然后她的身体被推了出去…… 洛娘以为自己会撞在士兵的手臂上,但是士兵并没有出手拦她,她紧闭眼睛要迎接撞地的疼痛,但是却被一双手臂接住,熟悉的声音传来:“你没有事吧?” 是兰封,他就在她的面前,刚刚已经彻底放弃的心思活跃起来,但是四周的人都在看她,她可能没有办法把信给兰封,紧张地环视四周,对上一双漂亮而冷漠的桃花眼。 洛娘的呼吸都顿住了,她见过各种各样的美人,但是都不如眼前的女子引人夺目,她的桃花眼仿佛能够让人沉迷般的多情,若是平常的女子长着这样的眼睛,肯定要被称为狐媚,但是她的双眼中蕴藏着令人胆寒的肃杀之气。 女子轻轻勾起唇角,眼中肃杀之气瞬间消散了,就算这样她依然美得令人生畏,凛然而让人望而却步,能够在她举手投足之间感受到她独有的贵气不凡。 -- 第95页 洛娘连忙将头低了下来,她在清梦楼抛头露面,很怕被人认出来给兰封造成无法挽回的后果。 ****** “这样拥挤下去太危险了,时郎派人去驱散人群。” 杨初丹下了命令之后,银白盔甲的士兵们开始行动,然后她看向回来的季常,季常点了下头,附耳在杨初丹旁边说:“这个女子在我护送兰公子来寺庙的时候,屡次见过她,而且在刚刚人群之中,她神色尤为异常。” 杨初丹轻轻颔首,是她命令季常混入人群将异常的人推出来。 “季常,你先扶我二哥回马车。”杨初丹说完,发现女子自己看到人群散去之后,她明显松了一口气,跪下对杨初丹磕头说:“草民冲撞到大将军……” 从兰封刚刚的反应来看,杨初丹确认这位看起来年纪得四十多岁的女子应该是兰封的熟人。 洛娘谢罪的话还没有说完,杨初丹将她拽了起来,在她耳边低声说:“今天我会带着兰封深夜拜访。” 洛娘瞪大眼睛,听到的话语太过于冲击让她大脑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反应,但是对方也没有给她回答的时间,已经带着兰封上了马车。 兰封从马车车帘的缝隙中看到洛娘低头匆匆离去的身影,听到杨初丹问:“是熟人?” 兰封轻轻点头,虽然不知她刚刚和洛娘说了什么,让洛娘如此慌张,但是他不会对她有任何的欺瞒。 “她叫洛娘是清梦楼的管事,从小对我多有照顾,,今天可能是来看我的,被人群冲了出来。” “她不是被人群冲出来的,是被季常推出来的,”杨初丹声音平静地说,“这段时间季常护你来净居寺,他察觉到了异常,所以我派他混入人群,找到他觉得不对劲的人给推出来。” 季常记得洛娘的脸,数次见过她,而且这次觉得她神色不安,一直盯着兰封,所以他锁定了洛娘,将她推了出来。 兰封哑然,仔细想来,如果是被人群挤出来的,应该会被士兵拦住。 他知道洛娘肯定是担心他,所以才会屡次出现,但同时也顾虑他现在大将军夫君的身份,怕贸然行动给他造成麻烦,甚至很严重的影响,所以一直都没有露面。 “想来你在皇宴上被我带走后,一直没有跟之前的亲人联系过,所以她很担心,想来了解你的情况。” 兰封低头,小声说:“给你添麻烦……”话还没有说完,杨初丹双手揉着他的脸,兰封不知所措地眨了眨眼睛,声音有些含糊地说:“初丹???” “哪里给我添麻烦了?”杨初丹板起脸问。 “因为洛娘行为可疑所以引起了你的关注,你换上自己的士兵,是因为觉得有可疑的人徘徊,所以才让自己的士兵进城当护卫。” 兰封是如此聪慧,不需要杨初丹多言,他心里已经明白了。 若是他有季常那种警觉度和观察力,也许之前就会发现洛娘,解除这个误会,她就不会让士兵进城,引起如此注目了。 “别误会啊,就算没有这件事,我也准备让自己的士兵进城作为你的护卫,而不用杨府的护卫,”杨初丹捏着他的脸颊,柔软的感觉让她忍不住又揉搓了两下,“你是大将军的夫君,当然要用大将军自己的兵来保护。” 兰封知她是为了不让人轻看他,就像今天她和二哥出现在了净居寺,进行礼佛的时候,他才知道杨家人是不参加这个仪式的,进入大殿礼佛的一般只有持办者与家眷,她和二哥出席完全是为了给他底气,表达了对他的认可。 杨初丹知道兰封非常感激二哥的出席,但是他不知道二哥愿意出席,是二哥自己的意愿。兰封的出身与她的家世有着如此大的差别,但是兰封依然克服着自己的不安,努力的去融入她的家,没有胆怯的逃避,她家人的认可是他一直努力的回报。 “晚饭会我们去拜访她吧。”杨初丹说,他如此努力为了她与她的家人接触沟通,她又怎么会无视他的‘家人’。 “什么?”兰封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去拜访刚刚来见你的女人,叫洛娘对吧,我们去见她。”杨初丹笑盈盈地说。 “那怎么行!长公主……”兰封的话还没有说完,杨初丹捂住他的嘴,认真而平静地看着他说:“兰封,大嫂给你安排了孤儿的身份,我没有干涉这件事,是这个身份确实比你真正的出身能少去很多麻烦,但这不是你出身不好的错,是很多对我抱有恶意的人,会以此为刀来伤害你。” 兰封拽下杨初丹捂住他嘴的手,用双手紧紧握住说:“我明白的,长公主都已经安排好了,我不能得到如此帮助还不懂珍惜。” “兰封,没有人可以真正的抛弃过去,那是我们人生的一部分,大嫂给你编的身份,殷沐写下的话本,那都是给外人看的,那都不是真的,我们自己必须要面对真实。”杨初丹摸着兰封的头,微笑说,“我知道你不是想要逃避自己曾经的过往,不然你不会在我的家人面前坦诚地说出自己的出身,你是担心会为我造成麻烦,你不要担心,我会为你处理好一切。” “也许,我也想要舍弃那些不堪回首的过往。”兰封凝视着杨初丹,不想错过她的反应,但是杨初丹很平静地点头说,“那我也会尊重你,但是如此分别真的好么,兰封,等你跟我去了边关,可能无法再回来了,那刚刚就是你与洛娘最后的会面。” -- 第96页 兰封轻轻抿唇,她其实在问他会不会觉得遗憾…… 在他去雪阳院之前,洛娘一直都想要阻止他参加皇宴,他的容貌惹眼,很容易惹上|好|色的达官贵人,那时候真的就是生死都不由他了。 但是洛娘一直他的父亲改变决定,事实上洛娘没有办法阻止父亲的任何决定,不然在他遭受父亲的毒打和惩罚时,洛娘只能无可奈何地抹眼泪。 肯定会遗憾吧,母亲去世后,洛娘就充当了他养母的角色,虽然在父亲那里护不住他,但是除此之外,她为他治伤祛疤,培养他生活能力以及琴棋书画,但他却不能亲口跟洛娘告别,告诉她别担心,他现在很幸福。 “不过,就算你想逃避,我也会去见她,因为已经跟她承诺过,今天会去拜访她。” 听到杨初丹这么说,兰封才明白洛娘为何会露出那么震惊的表情,他心中泛起一片暖意,面对她的事情,他明明好像拥有无尽的勇气,但是自己的事却会怯懦起来。 “原来决定权并不在我这里,亏我还考虑的这么认真。”兰封垂眸低喃。 杨初丹眨了眨眼睛,若是他真的不想去,她自然不会真的勉强他,怕自己强势的态度让他为难,她凑近他准备哄哄他,却被他伸手抱住。 他的额头抵住她的肩膀,低声说:“在你的身边,感觉我最胆怯的部分都能变得勇敢无畏。” “那不是很好么,说明你已经知道了,”杨初丹将手覆盖着他的背部,“只要我在,你就可以无惧无畏。” “感觉自己会被你宠得坏掉。”兰封忍不住低叹,然后感觉某个人的手开始不安分起来。 兰封抓住她的手,跟她扯开一些距离,微微睁大眼睛说:“你在干嘛,我们在马车上,而且快到府邸了。” 杨初丹轻松挣脱了兰封的手,并且反握住他的手,一本正经地说:“不干嘛啊,你说自己被宠坏了,我想检查一下你哪里坏了。” 看着杨初丹正经又沉稳地说着调戏他的话,兰封害羞又拿她无可奈何,马车停下了,杨初丹连忙直起说:“我得去接一下二哥,对了,今晚……” 兰封紧张地说:“晚上可以,但是马车里不行。”说完,他抬眸看向杨初丹,发现对方有些惊讶地看着他,兰封一时还没想明白她为什么这么惊讶,就听到了她低笑声。 “想什么呢,我的意思今天晚上去拜访洛娘的事,等下还得详细的商议一下。”杨初丹眉眼都带笑,似乎被他取悦到了。 这让兰封无论如何也控制不住脸颊的急剧升温,尤其是想到自己刚刚话中的含义,他真的羞到了极点。 “不过,也对呢,出于对你想法的尊重,”她伸手将他拽过来,故意用唇轻轻划过他的耳垂,低声说,“检查身体的时间还是有的,我们快下车吧。” 兰封捂住耳朵,还想要捂滚烫的脸,奈何一只手被杨初丹拽着,这个时候故意说尊重他的想法,她真的很坏心眼,而他却甘之如饴。 第45章 云烟 — 晚饭之后, 杨初丹去书房找到了殷沐,她在抄写兵书,这是她一种静心的方式, 杨初丹挑眉问:“你怎么抄写上兵书了,有烦心的事?” “没事,打发时间而已,你要是没事就快点出去, 别打扰我。”殷沐冷淡地说。 “你无聊的话,就看我给你拿回来的话本子啊, ”杨初丹说完就感受到了殷沐异常冷漠的视线, 她连忙正色说, “是这样的,我今天晚上准备带兰封回清梦楼,你觉得可行吗?” “清梦楼?”殷沐重复了一下, 随即似乎回想了起来,点头说:“为什么不可行?” 杨初丹一脸谨慎地说:“我怕商……啊,皇上派人盯着兰封。” “暂时不会,但是估计很快就会有行动了。”殷沐说,“想去就去吧,之后肯定没机会了。” 没得到杨初丹的回应, 殷沐微微抬眸,看到杨初丹一脸不理解的模样,她蘸了蘸墨说:“现在皇上还没有把兰封放在眼里,但是你让兵进城做了兰封的护卫,这件事就足够让皇上疯狂,你真的很懂怎么刺激皇上。” “这叫什么话,他当初趁我不在把兰封独自请入宫中, 我以为他盯上兰封了。” 提起商献,杨初丹现在都觉得有点头疼,她实在不知道怎么能让他放下过去。 “反正你就去吧,明天上朝之后,皇上肯定又会留你,这次也许很难脱身。”殷沐语气平淡,但是杨初丹总觉得有一丝幸灾乐祸。 杨初丹眯起眸子盯着殷沐,对方还是那副高贵又冷清的模样,杨初丹起身说:“那我不打扰你了,你早点休息吧。” 看着杨初丹离开了书房,殷沐轻轻摇头,都怪杨初丹当初看上了商献那种心思复杂的男人,从以前到现在真的是一刻都不能消停,心思简单的男人才好,比如……手下抄写的兵法上写出了‘季常’两字。 殷沐面无表情地连忙将面前的纸张揉成一团,她现在不能分心想其他的事,必须做好下一步的打算。 ****** 牵着杨初丹的手走在去往清梦楼的小路上,兰封还有些不真实地感觉,他原本担心会被人尾随,但是杨初丹告诉他,周围很安静,若是有人跟随她能够察觉到。 “啊,这里是我当初遇见你的地方吧。” 杨初丹的声音不大,但是在安静的小巷里清晰地传入了兰封的耳朵,兰封轻轻点头:“对,当初我和那个小狗在这里,然后得到了你的帮助。” -- 第97页 那时候他知道她应该是一位家世很好的女子,但是却没有想过她是权倾朝野的大将军,兰封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出了自己心中的疑问:“当初为什么会特意走到这样幽暗的小巷里跟我搭话呢?” “因为看到了,”杨初丹低笑,“一个人带着一个小狗在这里孤零零的,好像需要人帮助的样子。” 那场短暂的相遇,让兰封如此的难忘却只能深埋心底,与她分离的时候,他以为这辈子都没有机会再见了,却没有想到他不仅能够再见到她,还与她成婚。 当初在路口分别,他不想让她知道自己到底来自哪里,但兜兜转转,她还是来到了这里。 兰封借着灯笼的光看向他们到达的小门,这个小门从里面上了一把很沉重的锁,他之前拥有的钥匙是背着父亲偷偷留下的,若是门锁着的话,他们只能这样返回杨府,毕竟前门和后门都会被别人发现。 兰封轻轻一推,门就开了并没有锁,他立刻察觉到是洛娘留了门,因为杨初丹说会带他来拜访,碍于杨初丹的身份,他与她肯定会从这个小门进来。 从小门进去是谷仓,若是平时谷仓门也是锁的,但是现在也是开着的。 兰封吸了口气,继续向前走,走出谷仓就看到来回踱步的洛娘。 “少爷!”洛娘激动地跑过来,她抓着兰封的双臂来回打量说:“真的被照顾的很好,太好了,真的太好了。” 杨初丹察觉到洛娘的视线看向自己,她微微一笑,发现对方神色一变,似乎想要下跪,她手疾眼快一把抓住了洛娘,温和地说:“无需多礼,我听兰封提过你,说你像是他养母一样的存在,我应该早些带兰封来的,让你担心了。” 大约是没想到杨初丹这样温文有礼,洛娘眼泪开始往下掉,连忙拿出自己的手帕擦着眼泪说:“养母这样的称呼我真的担待不起,他父亲每次打他,我都没有办法阻止。” “他的父亲总打兰封吗?”杨初丹问。 洛娘哽咽地回答:“他心情不好,做事不顺心就会打少爷,还会给他关在暗间。” 杨初丹眉眼都沉下来,虽然她知道兰封与他父亲的关系不好,但是没有想到兰封会被虐待。 兰封怕杨初丹继续追问下去,连忙开口说:“洛娘,我父亲呢?” 原本抹眼泪的洛娘动作一顿,动了动唇,低声说:“我去见你就是想告诉你这件事,你父亲他挖了你母亲的坟,然后失踪了。” 兰封身子微颤仿佛受到了巨大的打击,他丢下手中的灯笼冲了出去,洛娘伸手想要挽留他,杨初丹拦住洛娘,神色平静地说:“让他去,别打扰他宣泄情绪,我们跟着他。” 杨初丹沉稳的态度让慌张地洛娘也冷静下来,洛娘弯腰捡起地上的灯笼,跟着杨初丹身边,小声说:“让大将军见笑了,我就是很担心少爷,他母亲曾是他的心灵支柱,后来……”洛娘咬了咬牙,似乎不知如何说下去。 杨初丹没有催促她,随着兰封来到一个院子,院子很破旧又满是灰尘,兰封在院子里的墓碑前,他手里拿着一个铁锄头在挖地。 杨初丹没有靠近他,任由他发泄着,旁边的洛娘一边抹着眼泪,一边说:“这里曾是少爷母亲的住处。” 杨初丹环视四周,无人打理的花圃,残破的秋千架,斑驳不堪的小庭,以及窗户被封死的房子。 洛娘指着窗户被封死的房子说:“这房子被改成暗间,兰清就把少爷关在那里。” 杨初丹猜‘兰清’应该是兰封父亲的名字,她继续问:“兰封的父亲特意把他母亲住处改成了暗间,用来关兰封的禁闭吗?” “对,兰清很早以前就疯了,他真的是一个疯子。” 洛娘的双眼中透着无言的恐惧,握着手帕的手在轻轻颤抖着,杨初丹能够看出来她打从心里恐惧着兰封的父亲,所以洛娘才没有办法保护兰封不受虐待。 “他深深爱着禾蓝,但是他本来就不是一个正常人,他确实对禾蓝很好,但就算这样,他依然很扭曲,兰封出生之后,他很嫉妒,厌恶自己的儿子夺去了禾蓝一部分的关注。” “禾蓝是兰封母亲的闺名吗?”杨初丹问。 “是楼里的花名,真正的名字只有兰封的父亲知道,她是被拐来的。” 洛娘告诉了杨初丹一个悲惨的故事,兰封的爷爷曾经是这家店的老板,那真是一个冷血残酷的男人,他卖下了被拐卖而来的女子,取名叫禾蓝,准备培养她大赚一笔,却没有想到兰清深深地爱上了禾蓝。 为了不让喜欢的人被自己父亲当成商品,兰清成了父亲的商品,他的客人有男有女,经常会被虐待,就算他这样的付出,兰清的父亲依然惦记着如何拍卖禾蓝,于是兰清让禾蓝怀了自己的孩子。 毕竟是自己的孙子,兰封的爷爷没有让禾蓝落掉孩子,只是把破坏自己商品的儿子打了半死,然后等着禾蓝生下孩子以后再做当算。 洛娘亲眼见到兰清杀死了他的父亲,也是那时候兰清在洛娘的心里留下了恐惧的种子。 洛娘至今都无法忘记兰清父亲死之前那张扭曲的脸,他父亲似乎不明白那狗一样乖的儿子竟然敢对他动手,他到死都不知道儿子是怎么获得的毒药,又是怎么给他下毒的。 可是兰清机关算尽,没有想到他父亲在察觉到他过于在乎禾蓝之后,比起卖掉禾蓝,更想杀掉禾蓝,他给禾蓝下了药,本来是想让禾蓝难产,却没有想到自己先死了,药量不够却依然导致了禾蓝的孩子早产。 -- 第98页 禾蓝生下兰封之后身体就不太好,就算这样,她依然坚持吃药看病,养身体,为了自己能够多活一天,她比任何人都清楚,只有她活着,兰封才能正常长大。 但是身体早就垮掉的禾蓝终究是坚持不到兰封长大成人,在兰封十几岁的时候,她终究还是撒手人寰了。 铁锄头落地的声音让杨初丹回神,兰封双眼通红地看着他挖出的大坑,里面当然什么都没有,他的父亲挖走了他母亲的骨灰。 “这就是他的爱吗,母亲明明已经入土为安,他却让她不得安宁,若是他想发泄恨意,为什么不来找我,去揭穿我啊,告诉所有人我不过是青楼老板之子,从小在这里长大,我不配……我不配成大将军的夫君……” “兰封,接下来的话,你不能在说了。” 兰封听到杨初丹的声音,他眼里渐渐透出孩子似的无措和茫然,愤怒与悲伤让他的大脑无法正常的思考。 “过来。” 她对他抬起双臂,凝视他的双眸如水,清澈荡漾,她的身姿与这破败的院子格格不入,仿佛降临在人间的神祗,他知道她的怀抱是多么的温暖,仿佛有阳光流淌,让他眷恋无比。 兰封直直地望着她,脸色苍白,眼底开始泛红,他难过到大脑一片空白,但注视着她的时候,眼中慢慢地浮现了光。 兰封失魂落魄地走向她,仿佛在黑暗中迷失的人看到了光源,他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她,好似他轻轻眨一下眼睛,她就会消失不见。 兰封太过于专注看着杨初丹,没有注意脚下,被他挖出的石头绊了一跤,他双膝跪在泥土中,双手支撑住身体,但是手却划上了尖锐的石头,血液一瞬间渗了出来。 泥土和血液混杂在一起,混杂的味道以及沾附皮肤的污浊,让兰封弯着的背脊颤抖起来,刻骨难忘的记忆带着恐惧翻涌而来。 “兰封……” 她的声音和脚步声传来,兰封拱起背脊,蜷缩着身体说:“别过来,求求你,不要过来!!” 杨初丹停下步伐,她从未见过这样的兰封,他蜷缩在那里仿佛在挣扎的幼兽,杨初丹蹲下身体,温柔地说:“我看到你受伤了,是不是很疼?” “有味道,怎么办,你会觉得很恶心,不要离我这么近……”他的话还没有说完,身体被紧紧抱住,杨初丹抚着他的头说:“什么味道,我只能闻到熏香的味道,跟我同样的气味。” “初丹。”兰封叫着她的名字,瞳孔中满是血丝,他眼中依然是不安和恐惧。 “回家吧。”杨初丹低沉的声音中充满令人安心的柔和。 杨初丹扶起兰封,要过洛娘的手帕捂住兰封掌心的伤口,对洛娘说:“我本意是想要让兰封跟你好好告别,因为我之后会带兰封去边关,让他如此难过,不是我的本意。” “对不起,我不应该去见少爷,但是他本来才应该是清梦楼的继承人,还有他父亲失踪的消息,我都想告诉他,但是谢谢您,大将军,谢谢您愿意带他来。”洛娘放下手中的灯笼,跪地给杨初丹磕了一个头,然后拿出一封信递给杨初丹说,“把这个交给少爷就行,看到了他得到大将军如此真心相待,我已经无憾了。” “我会告诉二嫂拂照你,那么就此别过吧。”杨初丹这样说完,支撑着兰封的身体从小门离开了。 洛娘跪着看着两个人离开,然后走到兰封母亲的墓碑前,抚着墓碑说:“你看到了吗,那孩子干干净净从这里走出去了,找到了一位真心待他的大将军,那位大将军对他也很上心,我知道你能看到,因为你就在这里,谁也不能打扰你安息。” 兰清这些年浑浑噩噩,不知道骨灰早就被她调换了,墓碑后面的骨灰是假的,真正的骨灰在墓碑前面埋着,这件事她写在给兰封的信里。 如此伤害兰封不是她的本意,她是想要亲眼看看那位大将军的态度,洛娘靠着冰冷的墓碑,轻声说:“封溪云,我看起来还能活很久,所以还能守护你很久。” 知道禾蓝真正的名字的人,从来不是兰清,而是她洛小荷。 第46章 暖色 — 杨初丹将兰封带离了清梦楼, 兰封低头不语,但是看起来已经冷静下来了。 兰封上了马车,杨初丹一边观察四周一边驾车回到了府邸, 她将马车交给门卫后,带着兰封回到房间。 “先清洗一下伤口,然后上药。”杨初丹让兰封坐在椅子上,转身准备去为他打一盆水。 “初丹, ”兰封轻轻拽住她的裙角,他知道她喜欢他的笑容, 所以他努力地露出微笑说, “抱歉, 我竟然这般发疯……我……” 杨初丹心疼地捧起兰封的脸颊说:“应该是我道歉,是我太过于自以为是,以为你是考虑到我才不敢回去见亲人。” “我明白你的心意, 我也很想跟洛娘好好告别,但是我怕你知道,我其实胆小又懦弱,我一直都是配不上你的人。” 杨初丹轻轻托起他的手说:“你可以永远相信我的选择,兰封,我一直能够看到你的努力, 就算不够勇敢也没有事,我会成为你的盾牌,让你无坚不摧,所以先治伤好么,我看着很心疼。” 兰封乖巧地点头,看着她为自己打水清洗伤口,然后细致而温柔地抹着药, 非常小心翼翼的模样,好像在修复珍宝上的裂纹。 -- 第99页 “初丹,你看到那个暗间了吧。”兰封突然低声开口说。 杨初丹想起那个窗户都被封死的房子,点了一下头,兰封舔了舔自己干涩的嘴唇,他垂下头,不想让杨初丹看到他狼狈的表情。 “父亲第一次把我关在那里,是母亲去世那天,父亲他一直厌恶我,因为母亲太过于在乎我,所以父亲对我说,既然母亲那么喜欢我,就让我多多陪母亲,我觉得他是想要带我一起去死的,但是我想活着,母亲说活着才能幸福。” 兰封低头诉说着,杨初丹没有回应他,只是安静而耐心地听着。 “我不知道在那屋被关了几天,我闻到了味道,像是脏物的味道,无法用语言去形容那种异臭,记忆中母亲身上清香的味道被那种腐臭取代,我掩住鼻子都挡不住那个味道,我明明知道那是母亲散发出来的味道,却忍不住一次又一次呕吐起来,我觉得可怕,觉得恶心,那明明是我的娘亲,对我最好,一直护着我的娘亲。” 这一刻杨初丹终于明白了,兰封为什么会对气味很敏感,也不愿意吃肉。 兰封觉得自己身体被轻轻抱住,温暖而可靠的怀抱在包容着他,她轻轻捂上他的眼睛,感觉到他的泪水沾湿她的手心,这是他对于母亲的愧疚,对于软弱自己的责备。 “兰封,你相信我吗?”杨初丹突然这样问。 她的声音对眼前一片漆黑的兰封来说,仿佛一种引导,他无需思考,只要静静聆听她的声音就行。 她问:“那个暗间什么样?” 一片漆黑,窗户都被封死了,门紧紧关闭着,在这片漆黑之中,感官失效,他不知道是白天黑夜。 他只能趴在地上,从门与门槛细微的缝隙中窥探外面是否有光,那里也是空气流动的地方,让他感觉自己能够活下去。 但是最让他恐惧的是,他会在暗间里感受到母亲的存在,她仿佛还在房间里的床榻上,这个房间里还残留着让人作呕的味道,那味道已经渗入了他身体里,让他也恶臭无比。 “可是那个门只是普通的木门,我甚至不用什么力气就能踹开它,所以离门远一点,我现在要踹开它。” 兰封身体下意识地缩了缩,眼前突然有一丝光,不是刺目的阳光,而是幽幽的烛光以及她温柔的脸庞。 她的唇在他耳边低喃,轻柔而从容,拥有着绝对的力量,仿佛能够跨越一切绝望与黑暗。 她说:“无论你在经历怎样的绝望,请相信我,只要不放弃努力,我一定会去救你。” 明亮而耀眼的光就这样直接的照入了他漆黑而冰冷的世界,明明不是他可以拥有的,但是光没有舍弃他。 他的泪水忽然涌了出来,她用心疼而歉意的目光凝视着他,用手指抹去他的泪水。 “我……这样的我也可以在你的身边么?”兰封声音颤抖的问。 “兰封你总是把我想的那么好,但是我哪有那么好呢,礼佛那天为什么皆空住持不让我进入大殿,因我杀孽太重,无论怎么减少伤亡,战场上永远都是横尸遍野,我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生存下来的,商献当初接近我是为了利用我得到权势,但是兰封你不要我的权势,那么你想要的是什么呢?” 那一刹那间心灵的撞动,让他几乎泣不成声,他没有办法好好回答她,只是伸出手紧紧抱住她,没有办法用语言表达出来的心意,此刻想通过紧贴的身体传递过去。 “对不起,我来晚了,谢谢你能坚持到现在,兰封。” 她声音犹如神明的咏叹一般,宽恕着他,包容着他,接受了他的一切。 她说他如同月亮般美丽而无暇,但是真正的他是在如此扭曲的环境下长大的,为了活下去,不管是毒打还是精神上的折磨,他都能咬牙忍下来。 为了自保,他无视了很多人的求助,他从不是善良又温柔的人,他胆小而谨慎,没有什么目标,活着就是他每一天的目标,在没希望到甚至令人绝望的日子中,他就这么坚持过来了。 然后。 他与她相遇了,他让自己变得勇敢,倾尽所有的去爱她,她变成了他的一切。 他向她坦诚了一切,唯有过去自己的经历,他不知道如何说,若是让她知道自己曾经的模样,她会怎么想呢,他还能够被她接受么,会觉得现在的他是虚假的吗? 他只是在乎她的想法而已,那个在黑暗中匍匐的自己,因为她的存在慢慢地站了起来,对她的爱让他变成了如今的模样,若是被最心爱最珍贵的她否定,他的身心都将会一点一点地枯竭至死。 他明明很怕自己变成父亲那样的疯子,但是同时又清楚的知道自己也许也是如此。 盲目就是他的爱情,他不怕别人嘲笑他,因为除了她,他眼中容不下任何事物。 他绝对不会像父亲一样,用扭曲的爱意去对待自己最心爱的人。 他从对她的爱里获得力量,勇气,让他可以坚定的相信她,陪伴她,无论两个人之间有着什么样的差距,他都绝对不会放弃。 “初丹,你没有迟到,你从无数残酷的战场上赢得了胜利,来到了我的身边,你的出现,是我都不敢有的妄想,”兰封声音因哭泣而变得低哑,“谢谢你,就算知道了我的一切,依然愿意爱我,让我觉得自己是一个值得被爱的人。” -- 第100页 “知道这些我只会更爱你,若是我早些知道,我会揪住你父亲的衣领,给他几拳。”杨初丹扬起拳头挥舞了几下,速度非常快而有力,“你父亲肯定不是我的对手,虽然我擅长用双剑,但是近战也不错,我曾经一拳给我二哥打出过鼻血。” 兰封微微瞪大眼睛,想象一下她揪住父亲衣领的画面,忍不住低笑起来。 看到兰封露出了笑容,杨初丹用手轻轻点着他眼下的双痣,微笑说:“心情好些了吗,再哭眼睛明天就要肿成核桃了,肯定要被说成爱哭鬼。” “我以前不哭的,无论父亲怎么对待我,我都能咬牙忍下来,”兰封羞赧地说,“只是在你身边,我好像控制不住,就像这些年的眼泪都要流出来了。” “哦,这么说来,你是被我变成了爱哭鬼,这是对我的撒娇吧,”杨初丹笑眯眯地捏住兰封的鼻子,“不过我允许了,因为我很可靠,所以你尽量依靠我吧。” 兰封被戳中心思,脸颊温度明显开始升高了,他拍掉杨初丹的手,她明显是坏心眼地在戏弄他。 “我让婢女通知去准备水,你好好泡个澡……”杨初丹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一阵敲门声给打断了。 “谁?”杨初丹一边问一边走到门口。 张管家声音急切地说:“三小姐,来了一个传旨的公公,皇上急召你入宫。” 杨初丹打开门,果然看到张管家的身后站在一个年轻的小公公。 看到杨初丹,小公公立刻行礼说:“深夜打扰大将军了,但是皇上急召大将军入宫,有急事相商,这是圣旨。” 这大半夜商献发什么疯,难道是看到她和兰封去清梦楼了? 她转头对上兰封有些紧张的目光,她无声地对他说:【别担心。】 “我现在换官服,公公稍等吧。”杨初丹说完,小公公连忙说:“大将军不用特意换官服,皇上说免了虚礼,让大将军立刻入宫。” “那可不行,公公先候着吧,我换好衣服就进宫。”杨初丹的语气太过强硬让小公公不知所措,动了动嘴最终也没敢反驳。 “张叔,你吩咐人给兰封准备洗澡水,然后带公公去大堂等着,我一会就到。” “明白了。”张管家低头应声。 杨初丹把房门关上,对兰封轻轻叹气说:“抱歉,我得入宫一趟。” “我已经没有关系了,你不要担心我,反而是这样的深夜不知为什么会找你入宫。”兰封小声低喃。 杨初丹一边换官服一边说:“我很快就回来,放心我肯定恪守妻道!” “恪守妻道是什么话,”兰封忍不住抿唇一笑,起身为她整理官服,低声说:“我相信你,只是担心是不是皇上发现了我们晚上的行动。” “应该不是,我确定没有任何人跟踪。” 兰封低头为她整理着衣领,微笑说:“嗯,那就好,我等你。” “你别等我,泡个澡缓解一下疲劳之后就快点休息吧。”杨初丹说完忍不住长叹了一声。 兰封疑惑地看向她,似乎在询问她为什么叹气。 “我想帮你洗澡的。”杨初丹一脸遗憾地说。 “你又说不正经的话!”兰封拽了一下她的腰封作为反抗,但是耳根还是悄悄红了起来。 杨初丹一脸无辜眨了眨眼睛:“我哪里不正经了,你手受伤了,我就是想照顾你。” 兰封怀疑地看向她,她竖起手指,一脸郑重地说:“真的是这么想的,你相信我。” “嗯,我没有不相信你。”兰封的话还没有说完,杨初丹一下子吻住了他,低笑说:“但是洗干净之后,我肯定要收取酬劳的。” “那位公公还在等你呢,”兰封连忙捂住她的嘴,“换好衣服就快些去大堂吧。” “我会尽快回来。”她吻住他的手,一脸疼惜地触碰着他哭肿的眼角,“好好休息,别让我担心。” 第47章 姿态 — 冰冷的水拍在脸上, 寒冷的温度只停留在皮肤表面,让商献更加清晰的感觉到自己体内的怒火涌动。 用洁白而柔软的手巾擦掉脸上的水,商献坐到铜镜前看到了面无表情地自己, 眼尾难以消退的殷红,代表着他的情绪还没有稳定下来。 他理解她为什么会如此冷漠,都是因为分开这么久,她一直以为他是彻头彻尾的在利用她, 这份失望一直在她的心中,不是简单可以化解的。 他确实是利用了她, 但也深深地爱着她, 这份感情几乎让他难以冷静地思考, 她曾是他灰暗生活中仅有的温暖,她的存在让他看到希望,通过她, 他能够得到权势…… 她和权势一直是相连的,他从来没有想过在其中选择其一,为什么他要选择呢,他可以全部拥有,就如同现在,他的权势可以让她随时来到自己的身边, 哪怕是已经就寝的深夜,那个贱民可以躺在她的身边,却没有办法阻止她的离开。 商献缓缓地呼了一口气,然后对着镜子努力地露出微笑,看起来柔和又纯良,她喜欢这种乖巧的笑容。 想来每次与她的见面,他总是会有些过激的反应, 他急切于看到曾经的她,那个将自己奉若珍宝的她,可是这些年在外征战,她肯定和以前是不同的,他得试着接受现在不同的她,然后将她慢慢地变回曾经的她。 整理好自己的长发,商献翻出了一件青蓝色的长袍,这是她为他选的第一件衣服,她说这个颜色很适合他,有一段时间为了讨她欢心,他只穿青蓝色的长袍。 -- 第101页 这件青蓝长袍随着他身体的发育,原本已经穿不上了,但是他没有丢,本意虽然不是珍惜她送的东西,而是告诉自己不止是衣物,他要从她那里获得更多的‘渴望之物’。 不管是什么原因留下的,如今正好能派上用场,他已经叫人改良过,现在的他可以穿上这件衣服去见她。 商献看着镜中的自己,仿佛看到了曾经的他,弱小无力,只能依靠着她,但还是会觉得很幸福,不用对着铜镜练习,就能对她露出笑容。 想回到过去吗? 回到她最爱他的时候,回到只有彼此的时候? 商献这样质问自己,但心中没有明确的回答,因为他想,但是也不想。 想是因为那时候她是如此的珍惜他,爱着他,无论什么时候,她都会护着他,她的长剑会依照他的愿望,指向他所希望的地方。 不想是因为那时候的他一无所有,他一直希望自己可以平视她,现在他实现了愿望,甚至可以睨视她。 “皇上!”刘公公的声音打断了商献的思绪,商献以为是杨初丹到了,他走过去打开门,刘公公双膝跪地,身后空无一人,他还未开口,就听到刘公公急切地说:“大将军入宫之后,被带往了益和宫。” 刘公公心中犯怵,万万没有想到竟然会出这样的差错,益和宫是珍妃的寝宫,他估计责罚肯定是少不了,但是皇上没有表现出想象中的怒火滔天,他听到皇上平静地说:“摆驾益和宫。” ****** 杨初丹能来到益和宫是珍妃派人换下了引路的太监,将杨初丹引到了益和宫。 皇上半夜宣见大将军,本来都入寝的珍妃得知这个消息之后,整个人如同被人浇了冷水,透心的凉意让她难以入眠,而且上次见到杨初丹的不快,她依然记得清清楚楚,若是今晚杨初丹和皇上单独见面,她再闯进去怕真的惹怒皇上。 杨初丹对于皇上来是特别,毕竟当年还是皇子的皇上曾经在杨府生活过很久,只是这份恩情,皇上已经给了杨初丹如此权势,杨初丹却依然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就如同现在…… 此刻杨初丹扫视周围的模样,高傲而冷漠,眉眼间满是不耐。 “皇上可是在娘娘这里?”杨初丹问。 珍妃咬牙,但是脸上依然带着笑容,自从杨初丹凯旋之后,皇上没有召人侍寝过,想来是她使用了什么手段,比如在皇上身上留下了什么痕迹,就像上次她按着皇上进行冒犯。 “可能是太监引错了路,来人把引路的太监给我拖下去,看我之后怎么责罚他。”珍妃厉声厉色地说完,对杨初丹妩媚一笑:“既然大将军来了,不如饮一杯茶,我派人通知皇上过来。” “珍妃娘娘,你觉得我进宫是为了跟你饮茶么,是皇上有事相商,我才会进宫。” 若是平时杨初丹可能会和颜悦色,但是现在心情非常不好,商献的圣旨半夜到府里宣她入宫,惊扰了原本已经休息的二哥与二嫂,连原本入睡的小侄子都哭了起来。 殷沐到是还没有睡,知道她被宣入宫,看起来有些惊讶,显然商献没有殷沐预料之中能沉住气。 杨初丹转身就走出了珍妃的寝室,她不想在这里浪费时间,今天兰封很需要她的陪伴,不知道商献到底何事宣她入宫,但是她只想快点回去。 珍妃追出来,大声喊道:“来人,让大将军留步。” 杨初丹看着出现的带刀侍卫,原本冷漠的眉眼闪过一丝诧异,一个妃子竟然不用令牌就能差遣御前侍卫,这明显不对劲。 说起来上次珍妃用令牌闯入了书房,虽说有令牌,但是侍卫应该优先遵从皇上的命令,任何人不得入内,就算有令牌也不应该放行。 “珍妃娘娘,这是何意?”杨初丹眯起眸子,看到珍妃笑盈盈地说,“只是想请大将军喝茶,大将军可是瞧不起我这杯茶。” “嗯,我不仅瞧不起娘娘的茶,还瞧不起这些侍卫,因为留不住我。”杨初丹轻笑,这笑容在珍妃看来满是嘲讽,杨初丹连一丝面子都不给她。 “那这杯茶,就算灌也要给大将军灌下去。”珍妃一个手势,侍卫们立刻扑向杨初丹,杨初丹动作敏捷,一脚踢在最先冲过来的侍卫肚子上,侍卫被踹倒在地,杨初丹接住他落下的长剑。 长剑在手,十几名侍卫转眼间就都倒在庭院里,最后一个侍卫被她一个飞踢,撞在庭院的树干,力道重的树干都晃了起来。 “杨初丹,你是不是疯了!” 看到杨初丹提剑走向自己,珍妃忍不住大喊,“来人……快……” 唰—— 带着冷意的剑锋擦过珍妃的耳畔,刺入了她身后的门框,珍妃惊恐地瞪大眼睛,磕磕巴巴地说:“你……你要对我做什么?” “娘娘,认清自己的身份,别做多余的事。”杨初丹一手拔出剑,一手揪住珍妃外衫的衣领,冷淡的声音中满是压迫感。 庭院的大门被推开,看到商献身影的那一刻,珍妃眼眶一下就红了,委屈又可怜地看向商献。 商献的视线平静地扫过倒地的侍卫们,看到杨初丹一手拽着珍妃的衣领一手提着剑,他皱眉说:“大将军,先放了珍妃。” “哦?” 杨初丹挑眉,这个态度就好像她半夜进宫来刺杀他的妃子一样,本来是想要警示珍妃几句的杨初丹突然没了兴致,她撇了一眼商献,勾唇说:“皇上放心,珍妃娘娘突然叫人陪臣练手,臣只是想要表达一下感谢。” -- 第102页 “大将军是巾帼英雄,如今能够一览大将军的身手,当真是臣妾的荣幸。” 珍妃反应也是极快,若是真的追究起来,她肯定是不占理,就算是太监真的引错了路,她也应该立刻派人送杨初丹离开。 她是嫔妃,杨初丹是朝臣,若杨初丹不是女子,她必须紧闭宫门以防横生事端。 杨初丹看到珍妃顺着自己的话想要脱身,她晃了晃手里的剑,笑眯眯地说:“那不知道娘娘看够了没,没看够的话,我再和皇上过几招给娘娘看?” 珍妃脸上的笑容都快挂不住了,她挤着笑容说:“皇上万金之躯,若是磕碰到,臣妾真的就是罪该万死了。” 杨初丹也没想过于为难珍妃,只是不想轻易给对方台阶下,看到珍妃紧张到憋红了脸,她弯腰在地上捡起一个剑鞘,长剑入鞘后,她抬头对上了商献有些泛红的眼眶。 “皇上……”杨初丹刚刚开口,就听见商献难掩失望地问:“大将军刚刚是想要与朕刀剑相向吗?” “自然不敢,臣刚刚的提议只是想看看皇上的身手。” 杨初丹的话音一落,感觉一道剑锋袭来,她侧身闪过,是商献拔出了一旁侍卫的刀,杨初丹连连闪躲后退,找到商献攻势的死角,一下子钳制住了他的手腕。 “皇上刀剑无眼,请小心。”杨初丹说着便开始用力,想要让商献松开手中的刀。 突如其来的疼痛确实让商献松了手,但是他反应也足够快,伸出另一只手去接刀,他碰不到刀柄,只能抓住刀刃,杨初丹目光一沉,推开商献的身体,一脚踢在了刀柄上。 刀飞出去,落在地上发出了沉重的响声,然后就是珍妃的尖叫声,杨初丹看着她花容失色的跑向商献,大吼说:“杨初丹你疯了,你身为臣子怎么敢对皇上动手!!!” 杨初丹很清楚刚刚自己推开商献的力量不足以让他摔倒,他应该可以稳住自己的身体,这又是什么苦肉计? “皇上,你有没有哪里受伤,刘公公还不快去叫太医?!!!”珍妃心疼地上下检查着商献。 “你们都给朕出去!!”商献厉声呵斥。 “……?”珍妃一瞬间呆住了,刘公公先给自己身后的侍卫使了眼色,然后对珍妃用力眨眼说:“娘娘,皇上和大将军有要事相商,娘娘先到偏殿休息。” 商献用手臂阻止珍妃继续靠近,自己从地上起身,然后凝视着杨初丹说:“大将军如今身手了得,反倒是朕疏忽练武,让大将军见笑了。” “是臣没有掌控好分寸,还是请太医来给皇上检查一下,臣今夜先告退。”杨初丹弯腰行礼,也想随着珍妃这些人一起离开。 “杨初丹!”商献急切地跑过来,想要从身后抱住要离开的她,但是杨初丹反应很快的转过身,用手抵住了他靠近的身体,冷漠地说:“皇上还有什么事要吩咐?” 珍妃转头看向他们,在即将关闭的门缝中看到商献的脸庞,她从未见过自己的夫君露出过这样的表情,她心中的皇上总是高深莫测,对于任何事情都一副游刃有余且运筹帷幄。 若是形容的话,他是无人可以触碰的凌霄花,盛开在云端,她无法独自据为己有,却依然知道那是属于自己的……但是刚刚她看到她心爱的‘凌霄花’垂下了头,主动落向了别人的掌心,而那个人却没有接住他,任由他跌落在地。 “珍妃娘娘。”刘公公压低声音意示珍妃移步去偏殿。 “滚开。”珍妃一动不动地站在紧闭的门前,刘公公着急地抹了一下额头的汗,也不敢去拽珍妃,然后听到院子里传来了皇上质问的大吼:“你一定要这么狠绝,连一次机会都不给我。” 刘公公吓得都不敢喘气了,接下来的对话肯定不是他可以听的,但是他又怕珍妃娘娘会闯进去。 ****** 商献看着眼前神色平静的杨初丹,双手握拳,尽量平复着自己的情绪说:“你至少应该给我一次机会,求求你别这么报复我,你对朕随时指给你一个男人万分温柔,甚至为他调兵入城,你陪他去寺庙礼佛,你让他日日夜夜都在你的身边,不如你直接捅我几刀,你直接折磨我,别这么做可以吗?” “所以你的要事相商,果然只是我派兵进城的事?”杨初丹有些失望,微微皱眉说:“不知皇上误解了什么,但是我对你没有恨意,你是我的君主,我敬你,护你,这是我的职责。” “你就是这种态度,无论我说什么,你都不会有半分心软,为什么啊,初丹,”他凝视着她的脸庞,他心心念念的人就在他的眼前,他却无法触碰她,“是你接纳了我,让我去了你的身边,我确实算计过,利用过你,但是爱你也从未改变过,我只是想变得更好,能够一直和你在一起而已。” 杨初丹看着眼前的商献,泪水润湿了他深邃的眸子,勾人夺魄的眼尾晕着令人心碎的悲伤,这是他真正伤心的样子,倔强而坚韧,却绝不让眼泪轻易落下,比泪水一点点落下更加惹人心痛。 “这件衣服是我送你的。”杨初丹说。 商献心脏猛得跳动了一下,啊,她的态度软下来了,他看到了她的动摇,他露出笑容说:“对,你送我的,我一直都保存着。” “若是那件衣服,你应该已经穿不上了,皇上,如今你能穿上它,是因为你改动了它,你可以轻易地改动它,却没有办法复原它。” -- 第103页 杨初丹对商献微微鞠躬行礼说:“皇上,我们现在能做的是珍惜身边的人。” 商献呆住了,唇角的笑容与心中的期待让他看起来愚蠢又可怜,他用自己的双手抓住了她的手臂,犹如那一年她离开前那样,单膝跪地,讨好而低微说:“我什么都可以做,初丹,你能不能不要变心呢?” 第48章 交错 — 商献很懂得怎么让人心动, 他会露出最无害最柔软的一面击破他人的心底防线,就如同现在…… 他用双手抓着她的双臂,用一种卑微, 讨好,祈求的姿态,他背脊弯曲,仿佛愿意为了她碎掉自己的一身傲骨。 杨初丹低叹, 她从未想过折断他的傲骨,杨初丹的手落在他的背脊上, 商献微微睁大眼睛, 身子轻轻颤动起来, 他的背脊在她的触碰下渐渐挺立起来。 “商献,你是很重要的人,曾经是我重要的爱人, 如今是我重要的君主,很多次战役中,我与死亡擦肩而过,我都不曾觉得畏惧,因为我想要保护这个国家,我愿意为了保护自己的国家与君主而死。” 她的手离开了他挺直的背脊, 将半跪在地的商献扶了起来,神色认真地说:“商献,有很多人愿意保护这个国家,保护身为君主的你,但是我的夫君,只能由我去保护,保护他平安喜乐, 幸福一生。” 热烫酸涩的湿意在他的眼眶中格外难忍,商献咬着牙拼命地将呜咽声从嗓子眼里吞了回去。 他有很多话想说,他一直思念着她,他写下了无数封信,但她远在边疆,不是每一封都能顺利寄到她的手中,很多信他都保留着,等她回来亲自念给她听。 他一直等待着她的凯旋,每次收到关于她受伤的消息,他都会做一段时间噩梦,然后他会幻想她回来之后的日子,他想到了她会生气,变得很冷漠,甚至无法理解他。 但是这些都没有关系,因为他与她之间已经没有任何阻碍,有足够的时间去化解曾经的心结。 现在她亲口对他说,她想要守护另一个男人。 撕心裂肺不过是一瞬间,她深爱着其他男人的事实却是让他感觉自己的心脏犹如在钉板上反复滚动,漫长的疼痛延绵不绝。 “商献,别哭,”她的声音难得透着些许柔和,但是柔和之下却藏着利刃般的话语,“你在我面前哭,我也不能为你擦眼泪。” 杨初丹若真心对待一个人,无论什么事情都不会动摇她半分,商献比任何人都清楚,但是他怎么都没有想到,他那天随手一指,就让别人拥有了她。 他彻底的失去了她。 彻底?他真的完全失去了她么,明明她近在咫尺,触手可及,而他已经登上至尊之位。 真的是无计可施了吗? “皇上,夜已经深了,臣就此告退,”杨初丹与商献扯开一些距离,行礼说:“关于调兵进城的事情,明天早上我会呈上奏本。” 杨初丹转身打开门,看到一直站在门口的珍妃,她愣了一下,珍妃艳美的脸庞上,不是刚刚那种骄纵而高傲的神色,而是冷漠的脸和眸子仿佛混入了夜色,透着挥散不去的冰霜。 只是一瞬间的视线交汇,珍妃已经与杨初丹擦肩而过奔向她身后的商献。 杨初丹没回头看向他们,快步走了起来,想要快点回到府邸,回到兰封的身边。 商献注视杨初丹的背影,他拼命想要挽留的光在飞速消失,而他努力抓住的那丝残光,此刻在与他内心的黑暗交缠混浊。 “皇上,臣妾没想到您如此心悦于她。”珍妃颤抖着用手帕抹去商献落下的眼泪。 “是她成全了朕想要的一切,但是如今她已经有了其他心爱之人,她不希望那个人受到一丝伤害。”商献说着说着就笑了,但是眼泪却掉得更厉害。 珍妃也忍不住哭了起来,非常心痛而难过,她真的是恨极了杨初丹,杨初丹不舍得自己心爱之人受伤,却这样伤害她的心爱之人。 “春猎之后,朕准备放她离开。”商献低喃,“让她如愿,去镇守边关。” “皇上!?”珍妃震惊,没有想到商献会说出这样的话,商献垂眸,动人的容颜满是让人怜惜的无可奈何,“朕也许会难以忍受自己心中的嫉妒,煎熬之下伤害了她的夫君,那样会变得很丑陋吧。” “怎么会,”珍妃握住商献的手,露出笑容说,“皇上就是这世界上最好看的人,无论谁都比不了。” 商献没有回应,只是看着杨初丹离开的方向说:“这世界最难忍的疼痛就是自己重要的珍爱之人被他人伤害,我不想让她难过,所以不敢伤害那个男人。” 珍妃一怔,这句话仿佛清晰地刻入了脑海,大概是因为身同感受吧,当在杨初丹开门的瞬间,她的视线落在皇上的身上,看到他眼泪的那一刻,她心痛的感觉几乎让她难以呼吸。 商献眯起眸子看着陷入沉思的珍妃,深邃的双眼中是珍妃无法察觉的晦暗与疯狂。 ****** 杨初丹快要走到皇宫门口的时候遇见了殷茗,她应该是急匆匆赶来的,虽然梳了发髻,但是没有带任何头饰。 “大将军。”殷茗对杨初丹笑了笑,端庄而从容的说,“我听说了皇上急召你入宫,但你误入了益和宫,若是珍妃有失礼的地方,你切莫放在心上。” “皇贵妃娘娘是替珍妃娘娘赔礼来了?”杨初丹无奈一笑,“娘娘回宫休息吧,我没放在心上。” -- 第104页 “宫里被封妃的女子就我们几个,静妃如称号一般安静文雅,珍妃她,你也是知道的,入宫前就是有名的骄纵,皇上对你如此上心,她有点拎不清。” “娘娘贤惠,皇上有娘娘是他的福分。”杨初丹凑近殷茗,微笑着为她拽了拽落下的围肩外衫说,“夜里凉,娘娘快些回去吧。” 殷茗点头,刚刚想要感谢杨初丹的关心,就听见杨初丹压低声音在她耳边说:“避嫌珍妃,别在跟她来往了。” 殷茗微怔,虽然不明白杨初丹为什么这样说,但是肯定是今天晚上她察觉到了什么,而且现在也不是她可以询问的场所。 “谢谢大将军关心,我现在就回宫。”殷茗温婉微笑,对杨初丹表示自己会遵从她的话。 上了宫辇之后,殷茗缓了一口气,疲倦地闭上眼睛,任由自己陷入一片黑暗。 黑暗是冰冷的,孤独的,无法看到尽头,所以才让人心生恐惧。 兰封不知道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习惯了黑暗,大约是无论怎么挣扎都不会有人帮助他,不会有人带他离开,他只能独自坚持,所以他在黑暗中摸索着,一直看到了那个小小的少年。 他蜷缩着身体,用手臂抱着腿,似乎在为自己取暖,也是用这样的姿势保护着自己。 兰封走过去,四周都是一片漆黑,但是他能够看清楚这个少年的脸,是年幼的自己,而对方没有看他,而是死死盯着某一处,眼睛都不眨。 【你在看什么?】兰封没有开口,却觉得自己的想法能够传达给他。 【那里有光,会有人来救我吗?】年幼的他指着黑暗中能够看到光的缝隙,顺着他所指的方向,兰封惊觉自己此刻不是置身于无尽的黑暗中,而是那个暗间之中。 年幼的他蜷缩在桌子下面,而他所指的地方是门缝,微光在门缝中闪烁着。 【谁也不会来。】 兰封对着那个蜷缩着的自己如此说,平静到异常的冷酷。 年幼的他似乎因为这句话受到打击,更加用力的抱紧自己,兰封蹲下|身体注视在颤抖幼小自己:【但是她总会出现,她的存在不是细小的微光,兰封,她能够照亮你的世界,这里的黑暗将全部消退。】 【那现在呢,现在没有人来救我吗?】年幼的他急切地问。 ——兰封。 有声音传来,犹如海浪般断断续续,兰封转身看到细微的光在扩大,周围的黑暗有裂纹蔓延,有什么轰然倒塌的声音让兰封慢慢地睁开眼睛。 “怎么在这里睡觉,头发都没有擦干。”她温柔地为他擦着头发,兰封有些懵地看向她,竟然一时分不清是现实还是做梦。 她应该被宣入宫了,现在是她回来了吗,视线落在杨初丹洁白的里衣上,他确定自己是在做梦,因为她是穿着官服离开的。 “初丹,”他抱住她的腰,脸颊蹭着她在撒娇,“我想你了。” “哦?我不过走了片刻而已。”杨初丹轻笑,没想到兰封会突然这样对她撒娇。 “但是你不是去见皇上了么,”兰封闷闷地说,“我其实不喜欢你单独见他。” 杨初丹挑眉,刚刚她出门时,兰封很平静又从容,没看出来他的情绪有任何异常。 没得到杨初丹的回复,兰封也不介意,反正是做梦,大约是他想象不出她会如何回复自己。 “皇上不愧是你曾经喜欢过的人,长得那么好看,你现在还会为他心动么?”兰封紧紧搂住杨初丹的腰,然后抓住她的手,细细地亲吻说,“你现在还会用你的手触碰他么?” “不会,只会用来触碰你。”她低声回答,她的手隔着他身上的里衣抚着他的背脊,她低笑说:“这样可以吗?” 淡淡的红晕浮现在他的脸颊,他的身体对她做出了最诚实的反应,没想到这个梦会逐渐旖旎起来,兰封将她的身子往后推了推,但是她一把搂住他,笑眯眯地说:“别跑啊,我喜欢看你撒娇。” 他被吻住了,柔软而真实的触感让兰封的意识逐渐清晰起来了,他意识到现在不是做梦,而是她真的回来了。 “初丹!!”兰封一想到刚刚自己拈酸吃醋的模样,简直是太丢人了。 “怎么了?”杨初丹低笑,兰封环视周围,看到她脱下来的官服,他懊恼地捂脸说:“抱歉,我刚刚睡迷糊了。” “其实我夜晚入宫,你心中是有醋意的吧。”杨初丹笑着说。 兰封没有说话,她明知故问,他那点心事刚刚迷迷糊糊就对她全盘托出了。 “今天不是我和皇上单独见面,珍妃娘娘也在,所以你放心,好好休息,别趴在桌子上睡觉,我写完奏本就回来陪你。” 杨初丹回来就看到趴在桌子上的兰封,估计是等她的时候睡着了,她希望他能好好的休息。 “我想去书房陪你,对了,”兰封拿起了洛娘的信,目光饱含期待地说,“我在旁边看信,我不会打扰你。” 若是他在旁边的话,她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专心也奏本,但是她拒绝不了兰封带着期待的眼神。 “那劳烦夫君陪我写奏本,”她笑着附在他耳边说,“之后我会好好感谢你的。” 第49章 入眠 — 兰封为杨初丹磨好墨, 看着她开始专心写奏本,他坐到一旁的椅子上,展开了洛娘给他的书信, 信有两三页,他认真地看过之后,轻轻抿唇,抬眸看到杨初丹依然在写奏本, 他小心翼翼地起身,离开了书房。 -- 第105页 他捏着信件, 站在檐廊下看向天空, 今天夜晚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 是无边无际的漆黑。 他独自站了一会,一件柔软的斗篷落在他的肩上,他微微侧头看到了杨初丹, 她温柔地对他说:“怎么站在这里,着凉了怎么办?” “奏本写完了?”兰封问。 “你悄悄离开之后就没回书房,我一颗心都在你身上,哪有心思写奏本。”杨初丹笑着回答。 “那你快回去接着写。”兰封伸手准备牵着杨初丹回书房,杨初丹反捏住他的手,用手指轻轻摩挲着他的指尖, 低叹说:“我调兵进城保护你,现在士兵也回到驻军地,简单的交代一下,然后印个章就完事了,反倒是你,指尖都这么凉了。” “皇上召你入宫,果然是因为士兵进城的事情。” 看到兰封露出担忧的神色, 杨初丹的视线落在他手中的信件上,转移话题说:“洛娘的信看完了?” “嗯……”兰封轻轻点头,迟疑了一下,将信递给了杨初丹,杨初丹轻轻摇头说:“我就不看了,是洛娘给你的信,信上若是写了什么需要我帮助的事情,你告诉我就好。” “洛娘写了几个父亲可能去的地方,还有她说母亲的骨灰被她调换了,让我不用担心,以及……”兰封声音一顿,略显僵硬怪异,“一些祝福的话语。” “哦哦哦,早生贵子一类的。”杨初丹笑眯眯地调侃,兰封害羞地扭开头,抓着她的手说:“若是奏本写完了,就早些回房休息吧,你明天还要上早朝。” 看着兰封的反应,杨初丹忍不住窃喜,看来她说得八九不离十了,她被他牵着手回了房间,她关上门,转身看到兰封取下了身上的斗篷。 她从后面一把抱住兰封,兰封一惊,斗篷落在了桌子上,他被她顺势带到了床上,兰封脸颊发烫地抓住她不安分的手,低声说:“已经很晚了,你再不休息,明天该起不来了。” “可是,洛娘不是让我们早生贵子吗?”她挠了一下他的手心,兰封双手攥紧,声音紧张地有些磕磕巴巴地说:“不……没那个意思……就是……” “哈哈,我明白的,怎么这么容易害羞啊。”杨初丹用手臂压着兰封的身体,两个人面对面躺下,她温柔抚着他的头发说:“感觉你的头发还没有干透,要不要我在帮你擦一擦?” “不用,我去熄灯,你进来躺。”兰封说着就要起身,但是杨初丹手臂微微用力,他没有起来,他听见她低笑说:“我一会去熄灯,你睡在里面吧,不然我起早会吵醒你。” “我就是想早起为你做一些上朝的准备。”兰封抓住她的手臂,他有几次都睡过头,她走了都不知道。 “但是我喜欢看你沉睡的模样,你知道为什么吗?”杨初丹凑近兰封,她的喘息在他脖颈间流连,兰封轻轻推了推她,抿唇说:“因为想看我懒床的样子吗?” “诶,你懒床的样子么?”杨初丹惊讶地瞪大眼睛,忍不住想象了一下,兰封半睡半醒,衣衫半落,慵懒的眼眸让他眼角的双痣透着勾人的无辜…… “你在想什么!”兰封捂住杨初丹眼睛,“不许乱想,我才不会懒床。” “我知道你不会懒床,所以才会想象一下,”杨初丹一脸遗憾地拽下兰封的手,然后将他抱在怀里说,“我喜欢看你睡觉的样子,是因为我们刚刚在一起的时候,你每次都睡得浅,而且一定要睡在外面,这样我要是起床了,你就一定会醒。” “可是不知不觉我就睡在里面了,”兰封低喃,“好像是从新婚之夜开始。” “是从新婚之夜开始,”她肯定了他的想法,轻笑说:“那天之后,我就让你睡在里面,看到你的睡脸,我觉得很开心,因为在我身边你可以安心的沉睡,不会被惊醒。” 兰封微微蜷缩起身体,欣喜的感觉狠狠撞上了他的心脏,让他有种甘甜的酥麻感,她对他的用心,不止体现在无数给予他勇气的言语,以及保护在他乘坐马车旁的银甲士兵上,还有这种细节之处。 她很早就察觉到了他浅眠的习惯是源于警戒与不安,但是她什么都没有说,而是慢慢地让他可以安心在她身边入睡。 “我很早就能在你身边安心入睡了,只是清晨在你上朝前,非常短暂的时间,我也想醒来替你穿上官服,”他往她怀里凑了凑,难得有些骄纵地说:“无论他是深夜召见你,还是早朝见到你,你的官服都是我亲手穿的。” “要吃醋到什么时候啊。”杨初丹无奈一笑。 “只要你去见他。”商献闷声说,然后轻轻抬眸观察杨初丹的脸,虽然知道她不会觉得不耐烦,也担心会让她不愉快。 “那等我们去边关就好了,”她温柔亲了亲他鼻尖,刚刚夜空之不见的月亮与繁星仿佛在她的眼中,温柔如月,繁星微光,“那时候,我们就可以完成洛娘的祝福了。” 不……兰封动了动嘴,原本脸颊消退的热度又翻涌而来。 洛娘的信上确实有对他的关心和祝福,但是没有早生贵子这样的话,而是感叹,如果他能为大将军生孩子的话,也许他现在能有孕在身了,这样洛娘她会觉得更安心。 而他看到这样离谱的言辞,竟然真的生出了几分遗憾,这让他觉得羞耻,他一个大男人想什么生孩子的事,所以才忍不住离开了书房,怕他脸红起来,她会觉得奇怪。 -- 第106页 看到兰封用被子蒙着脸,就知道他害羞到不行了,杨初丹刚刚准备去拽他捂脸的被子,却忍不住打了一个哈气,真的得睡觉了,要不明天上朝该打瞌睡了。 她轻轻拍了拍兰封的被子,兰封露出一双漂亮的眼睛,羞涩又湿漉漉的眸子,勾人又纯净,杨初丹顿时心里都泛痒,她移开视线说:“马上要春猎,你可以练习一下射箭,等去了边关,我带你去狩猎,比春猎跟有趣,没有围场,可以自由自在骑马奔跑。” “……我不会射箭也不会骑马。”兰封有些不好意思地说。 “骑马我先带你,等去了边关再学骑马,射箭的话,最近有空我教你,然后让季常陪你练,别看季常长|枪耍的好,但是射箭不太行。” 已经进入梦乡的季常完全不知道,每天兵书都要看得他昏昏欲睡,现在竟然又有了新的学习项目。 “会不会麻烦季大人?”兰封侧身看向去熄灯的杨初丹。 “不会,之前在军营我就让季常练过,但是那小子总偷跑,而且那时候也确实没有闲下来让他练弓箭的时间。” 杨初丹回到床上,搂住兰封说:“所以季常那边肯定没问题,你别担心,睡吧。” 兰封看不到她的脸,只能听到她的呼吸声,这个人明明平时思考起来非常细致又周全,但是偶尔却非常的粗神经,他的意思是希望她就算教会他,也能陪他练习,他想尽量在她的身边……结果她却回答季大人那边没问题。 看来只能到时候再想办法了,兰封勾起唇角,适应了黑暗的眼睛已经能够看到她的轮廓了。 他突然想起刚刚的梦,梦中他看到了年幼被关在了暗间的自己,年幼的自己问他……【现在没有人来救我吗?】 他还来不及回答,就被初丹叫醒了,那时候他想告诉过去的自己—— 没有。 现在没有人可以救你,那时候的她是属于另一个人的,然后她即将奔赴战场,在无数的战役中拼搏厮杀,她比他更加艰辛,比起父亲的毒打,她身上的伤疤更加令他觉得心痛难忍,无论他怎样的亲吻都无法消除,也无法将这伤痕曾带给她的疼痛转移到自己身上。 那伤疤诉说着她是如何在残酷的战争靠着自己的努力坚持过来,她是踏过尸山血海,带着胜利凯旋而归,才有了他们的相遇。 所以他不希望那时候的自己会想,为什么她没有早点出现呢……那是他自己的人生,他必须坚持下去,若是这点毅力与不屈都没有,那他就不配拥有与她相遇这样的奇迹。 她是他坚持到如今,命运对他的恩赐,是现在的他才可以拥有的挚爱之人,若是年幼的自己就拥有了她,那也太令人嫉妒了,所以别说是皇上,就连过去的自己,他都不希望能够出现在她的身边…… 他想一个人独占她身边的位置。 兰封吸了一口气,轻轻捂住自己的眼睛,快别想了,他也太善妒了,万一她觉得很沉重怎么办? 紧紧闭上眼睛,想要快些入睡的兰封完全不知他会因为洛娘的信上的话而进入一个多么令他羞耻又难忘的梦乡。 ****** 杨初丹是被婢女的敲门声吵醒的,她这才察觉到有些睡过头了,平时洗漱穿衣都是兰封和她自己在房间里准备,婢女是来通知她——殷沐已经到院子门口了。 杨初丹连忙起身洗漱,在穿官服的时候,突然想起来兰封昨天说的话,她走到床边,看到兰封似乎梦魇般喘息很重,脸颊也泛着不自然的潮红。 “兰封?!!”杨初丹推了一下兰封的身体,兰封身子一颤,猛得睁开眼睛,然后他下意识地捂住肚子,他似乎想要开口说什么,但是视线落在手里捧着杨初丹官服的金子身上,他微微瞪大眼睛,脸颊又涨红了几分。 “你该不会是昨天夜里着凉了吧?”杨初丹拽过官服自己穿上之后,兰封掀开被子想要下床替她整理官服,杨初丹抓过被子将他包裹了起来,“你在这里等着,我让银子叫大夫过来给你看看。” “杨初丹?!”院子里传来殷沐催促的声音,杨初丹连忙回应,她弯腰亲了兰封额头一下,“我很快就回来,若是染了风寒,你先喝药。” 她的身影和梦中的重叠,兰封不由得一阵害臊,脸颊更加滚烫起来,看着金子为她整理好官服,她匆匆地跑出了房间。 “殷沐,你等会,我拿过奏本。” “你快点。” 房间外传来杨初丹和殷沐的对话,她们的声音消失后,金子轻轻敲门说:“君郎,我让银子去请大夫了,君郎现在还有力气洗漱更衣吗?” 他真的没有生病,兰封真的不知道怎么解释自己现在的情况,总不能说是做了一个无法言说的梦。 “替我准备洗漱。”兰封说完,看到金子的身影消失在门口,他用双手当做扇子,对着发烫的脸颊扇了扇,总之,在洗漱这段时间先冷静一下,然后再去见大夫吧。 糟糕,兰封深深地舒了一口气,那个梦太过于真实了,他一定很长时间都忘不掉那个梦。 第50章 当局 一更 虽然担心兰封的身体, 但是早朝还是得上的,杨初丹已经做好了那些文官拿这事弹劾她的准备,起不了什么作用, 却也足够烦人了。 出乎意料的是这次竟然没有人用她让士兵入城的事弹劾她。 -- 第107页 因为这次上朝主要的议事是以宋内史为首,详细回报了纳入商国国境的金国的情况,如今已经不能被称为金国,而是被商献赐名为祥城。 虽然写作‘祥’, 带着吉祥,祥瑞的意思, 但是实际上就是‘降’的同音字, 意味着被他们降服的城。 金国从一国沦为‘祥城’成为了商国的一部分是杨初丹的功劳, 所以这个时候,也没人好意思站出来弹劾她。 杨初丹听着宋内史的汇报,殷沐站在她身后, 视线扫过这些高官,这次的开疆拓土,无疑是给征战多年的商国一次非常重要的回血。 商国能够征战至今,除了主战力的杨家,当然还有许多边疆将领的辅助,以及商国丰厚的国库, 如今五国天下,商国旁边是金国和流国,流国实属是小国,夹缝求生,简单说就是墙头草。 远在东边的深阳国,以及南边的怀江国,虽然不如商国底子厚, 但是如今也是大国,商国稳坐第一大国的位置,而深阳国和怀江国这些年难分二三。 对于商国与察客族联军金国的战争,这两个国家属于作壁上观,一旦商国露出颓废之势,很有可能被这虎与狼狠狠地咬上一口。 杨初丹若是真的拿下察客族,蚕食流国也不过是时间问题,那么商国的地位将无法撼动,深阳国与怀江国也会有懂得‘低头’,至少不能像金国那样与虎谋皮最后落地亡国下场。 殷沐发现有部分官员看起来就心神不安,但是她并不觉得意外,如今流国有使臣来访的消息,而且察客族行军将近,他们从未离口中的‘蛮族’如此之近,不仅要担心蛮族,也对于商献难测的态度,心有余悸。 如今商献为帝的商国,换了国号,可以看做一个新的商国,商献虽然掌握权利,但是也有一部分老臣自有想法,最明显的就是李太师,挂着太师的名头,实际的职务是奉常,掌宗庙礼仪,实权并不大。 李太师是曾经的太子党,跟随商宏的人,王氏一脉被拔,他以为自己能够被封相,结果殷氏一脉成为了相门,而如今年纪轻轻的杨初丹掌握军权也压着他一头,自然是心有郁气,不满至极。 估计李太师也没有料到先帝去世后,太子商宏也一字未留的离世,皇位就这样落在商献的头上,而且商献得到殷氏和杨氏的支持,文武两位百官之首保着商献上了皇位。 商献上位以后,虽然心思难测,但是对于这些老臣也是纵容,高官里只是换了一位年轻的内史。 李太师将最疼爱的孙女送入宫中当了珍妃,也算是对商献的示好,同时他也希望孙女能够登上后位,诞下太子,那时候他的地位自然更不一样。 殷沐隐约能猜测到商献如今还在摸索商宏在朝堂里残留的党派,然后彻底连根拔起,他不会一直安逸于现状。 皇后之位,轮不到李家也不会是殷家的,他想给杨家,只是他现在留不住杨初丹。 殷沐垂头凝视着杨初丹衣摆的金牡丹,商献在对少府吩咐着春猎的事,前几次朝上也不见他对春猎如此上心,这让殷沐心生警惕,他应该在策划着什么。 但是不管他在策划什么,她都不能让商献将杨初丹困在都城,甚至用名为‘皇后’的枷锁让她成为他后宫的‘囚徒’。 殷沐觉得脑中有若有若无的薄雾掩住她的思绪,一直到杨初丹与她一同上了马车,她微微皱眉说:“皇上没有挽留你?” “挽留我做什么,我不是递了奏本解释了为何派兵进城。”杨初丹懒洋洋地回答。 这绝不应该,商献连夜下旨让她入宫,代表他确实已经察觉到兰封已经被杨初丹重视起来了,他应该更焦急的与杨初丹多加相处来挽留杨初丹。 “昨天你进宫发生了什么?”殷沐问。 原本懒洋洋地杨初丹直起身子,昨天她回来之后就直接回了房间,早上也匆匆忙忙的,就错过了和殷沐说昨夜入宫的事,所以她回忆着自己觉得不对劲的细节给殷沐细细地说了起来。 殷沐听杨初丹说完,沉思问:“珍妃调动了侍卫?” “对,而且之前她拿着令牌就被侍卫放行到书房。”杨初丹抚着下巴沉思说,“总觉得有点不对劲,李太师已经有能力到这种程度了吗,反正我告诉茗姐先避嫌她。” “四姐那里我会处理,李太师当然没有这种能力,要不然他也不会天天嫉妒的盯着你了,大约是皇上放权给珍妃的。”殷沐冷静地分析着。 “皇上……放权吗?”杨初丹声音中带着一丝怀疑,她并非不相信殷沐的分析,而是商献这人非常重权,这是杨初丹都无法改变的,很难相信他会如此纵容珍妃随意使用他的权势。 “对,珍妃是李氏的切入点,但不知道他准备怎么利用,如今珍妃应该在他的掌控中,他操控人心这方面很厉害。” “操控人心吗?”杨初丹惊讶,殷沐睨了她一眼,略带嘲笑地说:“若不是这样,你怎么会被迷到要皇位给皇位,什么都要去为人家搏一搏?” 杨初丹瞬间有种被噎住的憋气感,半响才挤出一句:“他长得好看,我是凭心而为。” 商献容貌妖冶勾人,就算殷沐是不喜欢那种长相的人,但是也不得不承认商献属实是长得好看的。 殷沐嗤笑说:“美色误你??” 杨初丹白了殷沐一眼,暗戳戳地警告他:“说什么呢,你可别在兰封面前瞎说,都是过去的事情了。” -- 第108页 殷沐偏偏不放过杨初丹,继续调笑她说:“你真的放下了吗?前几年收到他的信时,不是还在哀愁的长叹吗?” 杨初丹沉默了一下,眯着眸子说:“大约是出生入死之后,才能够渐渐地放下,这过程是漫长而难受的,但是总会过去,我希望他也能够如此。” 若是说看到商献现在痴缠与眼泪,她只有冷酷和不耐是假的,更多是一种极为复杂的感情,那是她曾经倾尽所有去给予的爱人,她尊重他的选择,堵上自己的一切,帮他登上了至尊之位。 但是如今他依然在她的面前露出痛苦难过的表情,从未有过的卑微姿态,真真假假的哭泣着,让她迷惑又不解,她以为自己会看到一位意气风发的帝王,但是他紧紧抓着过去,露出了不幸的表情。 没想到杨初丹如此认真地回答了她调侃的话语,殷沐轻轻摇头说:“虽然你付出这么多,但是很遗憾,商献在某些方面作为帝王是合格的,所以兰公子更适合你。” 杨初丹弯起眸子说:“对,兰封是我的天赐良缘,大概以前一直纵容着商献,我都没发现他是如此难沟通的人,而且思考事情的方式与我完全不同。” 她不会对商献心软和动摇,是因为她察觉到了自己和商献是无解的。 无论商献现在怎么表现对她的重视,但是都不能改变,他当年依然会选择帝位,而不是与她一起走。 所以就算没有兰封,她也会和商献保持君臣关系,当然现在有了兰封,她的态度必须更加的坚决,虽然兰封吃醋的样子很可爱,但必须要适可而止,让兰封伤心就不好了。 两人谈话之间,马车已经回到了杨府,杨初丹迫不及待地打开马车门说:“终于到家了,不知道兰封病得严不严重?” 殷沐没有下马车,杨初丹撩开马车的车帘,疑惑地问:“怎么不下车啊?” “我去一趟相府。”殷沐说完与杨初丹四目相对,两个人之间无需多言,杨初丹已经理解的点了点头,“那你等一下,我让季常跟着你,现在情况有些动荡。” 流国那边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态度,可能在使臣来访前会派探子混入都城。 殷沐微微颔首,杨初丹放下马车帘子转身进府将季常喊了出来。 片刻之后,季常来到马车前,车夫将马缰交给了他,殷沐微微撩起帘子,看着季常阴郁着脸,她挑眉说:“怎么了,不愿意跟我出门?” “当然不是!”季常斩钉截铁的回答,然后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说:“是因为刚刚大将军对我说,等回来要让我陪兰公子练箭。” “练剑,她要让兰封学武?”殷沐有些惊讶。 季常连忙解释说:“不是那个剑,是弓箭,不是马上要春猎了么,她希望兰公子能够体验到春猎的乐趣。” 殷沐顿悟,微笑说:“我记得你不擅长弓箭。” 季常点了一下头,低声叹气说:“对,弓箭对大将军那种厉害的武将根本就没用,就算来不及躲,也可以一剑劈断,所以还是得靠武艺。” “认真练习一下弓箭也好,也许会派上用场。”听到殷沐这样说,季常有些泄气的点了点头,坐上马车准备启程,身后又传来殷沐似笑非笑的声音:“你若是坚持不下去,我会去解救你的。” 一种莫名的安心感与甜意涌上季常心间,他有些期待地问:“不知军师大人准备怎么解救我。” 殷沐唇角勾起,悠然地说:“带你去学兵书。” 啪嚓—— 心中甜蜜的泡泡飞速破碎,季常听到自己希望破灭的声音,这不是出了虎穴入狼窝,也没什么区别。 虽然看不到季常的表情,但是殷沐也可以想象出他的表情,她忍不住轻笑,觉得他真的是简单又可爱。 若是能够一直享受这种平静的时光也不错,可惜,殷沐掐指算了一下日子,军报马上就要来了,若是她估计的没错——风雨欲来。 ****** 杨初丹先是向张管家确认兰封身体的情况,张管家笑着说:“君郎没染风寒,三小姐不必担心,大夫虽然没开药,但是我给君郎熬了姜汤。” 杨初丹微微颔首问:“兰封现在在何处?” “好像去了账房帮主母整理账目。”张管家回答。 “那等下带他来练武场。”听到杨初丹这么说,张管家瞠目结舌,紧张地说:“三小姐想让君郎习武吗,君郎那般玉雕的人……” 杨初丹愣了一下,身为将军府的老管家,张管家自然知道习武的辛苦,言语间竟是舍不得兰封受苦。 “我只是想要教他用弓箭,马上要春猎了,他是大将军的家眷,自然要随行,总不能让他去了猎场之后无事可做吧。” 张管家明显松了一口气,鞠躬说:“那我去通知君郎。” 杨初丹颔首,然后回房间换行动方便的劲装,去兵器库选了一把重量正好的轻木弓,拎起两筒羽箭便走向练武场。 杨初丹准备箭靶的时候,兰封就来了,比她想象中来得要早上许多,看来是张管家去通知之后就立刻过来了。 兰封走得很快,几乎是快要跑起来了,看起来雀跃又开心。 待到兰封走到她的身边,杨初丹问:“账房那边忙完了?” “本来也是理一下账务,二嫂说不着急,就让我过来了。”兰封双眸带着欣喜的微光,“没想到你这么早就回来了。” -- 第109页 之前下朝后,皇上会留杨初丹一会,离开皇宫之后,杨初丹也不会立刻回府,会去驻军营,所以兰封是真的很开心。 杨初丹弄好箭靶,拍了拍手上的灰,微笑说:“嗯,今天下朝直接就回来了,担心你的身体,而且早些教你用弓,你有多一些时间练习。” 提起身体的事情,害羞的感觉瞬间涌上心口,兰封不想再提这事,顺着杨初丹的话往下说:“嗯,劳烦夫人了。” 杨初丹抿唇低笑说:“放心,我贴身教你。” 兰封微微瞪大眼睛,本来压抑下去的害羞又涌了上来,连忙看向四周,还好婢女与小侍们都在练武场的门外。 兰封不知怎么应答,睨了她一眼说:“你别戏弄我,可不可以认真的教我。” “我当然是准备认真教你啊,哪里戏弄你了。”杨初丹一脸无辜,心中暗笑,他双眸如秋水,睨她这么一眼,不仅没有气势,反而带着一股勾人的温软,“我不是说了贴心的教你吗?” “你不是这么说的。”兰封反驳。 杨初丹有些惊讶地问:“那我是怎么说的?” ‘贴身’两个字到兰封的嘴边,他觉得若是说出来了就是顺了她的意,她就是想逗弄他,兰封垂眸,转身说:“初丹若是为了逗弄我,我就回账房了。” “诶,我的错。”杨初丹连忙拦腰抱住兰封,低笑说:“是我口误,夫君别生气,我怕过几天忙起来就没时间了,所以今天会好好教你。” 兰封用手轻轻覆上杨初丹的手,他知道春猎护卫的责任落在她的身上,她若忙起来,他们可能又会像之前那样见面时间变少。 所以他哪里会真的走啊,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多么珍惜在她身旁的时间,刚刚也是为了能够早些见到她,他几乎是小跑过来的。 第51章 军报 — 虽然嘴上逗弄着兰封, 但杨初丹教他的态度是很认真的,射箭需要臂力和耐力,这两个都需要兰封之后再慢慢地练习, 杨初丹先教他拉弓的姿势和测量距离的方式。 兰封认真地听着,杨初丹一边指导他拉弓的姿势,一边让他尝试着将箭射出去。 数支弓箭都没有碰到靶子就落地了,兰封有些失落, 他又拿出一支羽箭,刚刚搭上弓弦, 杨初丹的手轻轻握住他拉着羽箭的手, 弓弦被大力撑开, 兰封紧张绷直身体。 “别紧张,羽箭本身的重量不大,除了你通过弓弦给予的力量, 你还要注意风,刚刚测量距离的方法我告诉你了,还要加上你的直觉,”她松开了手,轻声问:“感受到风了吗?” 风静谧无声的拂过他的肌肤,但是经过弓弦时, 有些很细微的声音,从不同方向的来风,弓弦发出的声音有很细微的差别,兰封屏住呼吸,突然放开了弓弦,羽箭乘风而出,瞬间刺向了箭靶, 但是力量有些不足,碰到箭靶后掉了下来。 “初丹,你看到了吗,我刚刚是碰到箭靶了吧?”兰封双眼发亮地问。 “对啊,你学的很快,若是力量足够,羽箭应该能刺入箭靶,”杨初丹抽出一支羽箭递给兰封,“趁着感觉不错,继续练习。” 看着兰封认真拉弓,射出每一支箭都细细琢磨的样子,让她轻轻眯起眸子,兰封转身拿羽箭的时候正好与她对视,兰封有些不安地眨了眨眼睛说:“初丹,我哪里做得不好吗?” “恩?”杨初丹歪头。 “……你看起来有些消沉。”兰封有些呐呐地说,他毕竟从来没有接触过弓箭,只是努力按照她讲得练习。 “家中大哥擅长弓箭,我的箭术也是他教的,但他教我的时候,我总是三心二意,想去耍我的剑,大哥的箭术,我不过学了皮毛,若是大哥看到你应该会高兴,兰封你学得认真,是一位好学生。” 这是兰封第一次听杨初丹提起关于她大哥的事,他对杨初丹露出微笑说:“初丹若只是学了大哥箭术的皮毛,那大哥的箭术真的很好。” “虽然只是皮毛,但是学会之后,我能够跟大哥比一个平手,”杨初丹抿唇一笑,“因为我太有天赋了。” 兰封睨了她一眼,拉起弓箭说:“大将军的天赋,我没有,只能努力练习了。” “想要的话,我分你啊?”杨初丹说。 兰封看着错过箭靶落在地上的羽箭,开口说:“天赋这种东西怎么给别人?” “真的可以啊。”杨初丹走向兰封,她的手轻轻搭在兰封拉弓弦的手上,她没有用力,只是触碰着,“放箭。” 她的声音一落,兰封下意识地松开的弓弦,箭头一下子扎入了箭靶。 “啊!!中了!!”兰封睁大眼睛,开心地看向杨初丹,杨初丹对他眨了眨眼睛,语气认真地说:“你来亲亲我,就能更快吸收我的天赋。”说完她还撅了撅嘴。 原本就因为开心而情绪高涨的兰封脸颊染上了淡淡的胭脂色,此刻胭脂渐浓,仿佛洁白的花瓣之中点缀着娇红的花蕊,美不胜收,无人能够压制想要将这份美丽揽入怀中的占有欲。 “你是大将军还是登徒子,嗯?”兰封温润如弦的嗓音,因为害羞而带着发颤的尾音,不经意地撩得人心弦乱动。 杨初丹轻轻摇头,叹气说:“哎呀,我明明是好意,却被说成了登徒子。” “我不是说你是登徒子,而是你刚刚就是想要戏弄我,”兰封连忙解释,“刚刚那箭明明是风力变了,借了风力。” -- 第110页 “哈哈,我的夫君太聪明了,没有办法诓骗你。”杨初丹笑起来,然后看着已经空荡荡的箭筒说,“我去给你捡箭,你抓住刚刚的感觉,继续练习。” 杨初丹刚刚走了两步,兰封突然从后面抓住她的手腕,杨初丹转身看向他问:“怎么了?” “我……”兰封微微开口,垂着头紧张地半天说不出一个字。 杨初丹轻轻歪头,正好捕捉到他偷偷抬起的眸子,仿若春水般柔软沁心,透着诱人的甘甜气息,杨初丹心跳微乱,调笑说:“君郎这样挽留我,难道不怕我这个登徒子轻薄于你?” “我……又…………没说……”兰封嘴里喃喃低语,杨初丹凑近他说:“说什么呢,我听不清楚……” 兰封的额头抵住她的肩膀,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多么努力的战胜了自己的羞耻心,他颤着声说:“我又没说不想要你的天赋。” 杨初丹怔了一下,随即嘴角止不住扬了起来,她凑到他泛红的耳边说:“想要?” 兰封羞得想要转身跑,也想捂住她的嘴不让她继续调笑自己,但是更想要被她亲一亲。 他的声音因为太过于害羞,仿佛在喉咙间破碎一样让他难以发出声音,他只能用额头轻轻撞了一下她的肩膀,用点头代替了回答。 杨初丹心间恍若春光洒落,她深深地为他着迷,她的夫君如此明显在对她表现着‘请亲一亲我’,她怎么可能会拒绝呢? 杨初丹的手刚刚触碰到兰封的下巴,门口传来急促的敲门声,兰封与她拉开距离,害臊得背对着门,情浓的气氛瞬间被敲碎,杨初丹惋惜地暗暗叹气,平静地说:“进来。” 金子推开练武场的门,行礼说:“三小姐,似乎是军营来人了。” 军营?杨初丹以为是驻军营的士兵有事来报,她开口问:“我知道了,人在大堂?” “不是的,似乎很紧急,管家让我将人直接带过来了。”金子侧身,一个年轻而陌生的面孔出现在门口,他衣着很朴素,掏出了一块令牌,是边关来的传信兵。 没有想到传信兵会来到杨府,一般应该会在驻军营地才对,杨初丹说:“进来,关门。” 金子让传信兵进入了练武场,然后关上了练武场的门。 传信兵一路小跑到杨初丹的身边,从怀里拿出护送的军报,杨初丹接过军报对兰封微笑说:“劳烦夫君去捡箭了。” 兰封点了点头,转身走向箭靶附近去捡箭。 “这是急报?”杨初丹问。 传信兵单膝跪地,回答:“没错,大将军,李领头让我一定要亲手交给大将军或者军师大人。” 杨初丹看到他紧张的样子,一边打开军报,一边说:“你是第一次送军报吧,李有力竟然没有亲自来送急报,而交给了你,看来是想要栽培你。” 李有力正是传信兵的总领头,听到杨初丹如此说,那个传信兵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领头摔了腿,所以我毛遂自荐,担保自己能够提前送到。” 杨初丹微笑着本来还想赞扬他几句,但是视线落在了军报上,是地图上面画着各种标识。 捡箭的兰封习惯性的看向杨初丹,他微微愣住,虽然她神色未变,但是他看到她的笑容在逐渐消失,然后听到她冷声说:“金子,进来。” “三小姐。” 在门口待命的金子立刻出现,杨初丹看向传信兵说:“这军报你提前了多久送到的?” “一天半。” 传信兵骄傲的回答。 杨初丹折上军报,点头说:“提前了如此之久,可见你一路都在奔波,先在府里好好休息一下,等我写好回信,你拿着出发就行。” “谢大将军。”传信兵说完起身跟着金子离开了,杨初丹这才开口说:“银子。” “三小姐,我在呢。”银子从门口探头,正好对上杨初丹的双眸,她瞬间觉得有一丝冷意窜上她的背脊,连忙正色说:“请三小姐吩咐。” “告诉张管家派人去相府让殷沐立刻回来,就跟她说‘军报提前到了’。” “是。”银子应声之后,关上练武场的门。 兰封将捡起来的羽箭都放入了箭筒,走过去问杨初丹说:“发生了什么事吗?” “没事,军报到了,我叫殷沐回来探讨一下,你继续练,我先回书房等殷沐,等下我会让季常过来陪你。” 杨初丹的语气很平静,唇角依然带着温和的笑容,若是别人可能会被她脸上的笑容所盅惑,但是兰封一心一意都在杨初丹身上,他能够察觉到隐藏在笑容中的那丝阴翳。 她现在心情非常不好,他虽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是也不会没眼见去追问,只是乖巧的点了点头。 杨初丹离开后,兰封独自练箭,他不知道自己练了多久,但还是放不下心中的担心,于是将地上的羽箭整理好之后,离开了练武场。 兰封刚刚走到院子,正好碰到了回来的殷沐和季常,殷沐依然还是那副冷淡的模样,反而季常神色里透着几分紧张。 “殷大人,季大人。”兰封微笑问好。 “兰公子,大将军是不是发火了?”季常有些紧张地问。 兰封轻轻摇头说:“没有发火,但是……也许别人察觉不出,我到是觉得她心情很是不好。” “军师大人,这事……”季常的话还没有说完,书房的门一下子被推开了,杨初丹的视线都没给兰封和季常,直接盯着殷沐说:“进来。” -- 第111页 季常顿时觉得背脊发凉,他刚刚准备开口说话,殷沐一脚踢在了他的小腿上说:“闭嘴。” “军师大人!”季常急得憋红了脸,杨初丹仿佛碎冰般刺人的视线扫过去,勾唇问:“怎么,季常也参与这事了?” “跟季常没关系,他一个副将没权阅览军报。”殷沐迎着杨初丹的视线,平静地说:“一切都是我的决定。” 殷沐的淡漠与坦荡让杨初丹怒极反笑,她冷声说:“你还一副占理的模样,殷五小姐?!” “事情我已经做了,大将军要军法处置我吗?”殷沐问。 “进屋说。”杨初丹压制心间的怒火,刚准备转身就看到季常去抓殷沐的衣角,她大步走过去,一脚踹向季常,她的力道与刚刚殷沐那一下可不同,季常一下子被踹到在地。 “季大人!”兰封紧张地跑到季常身边,季常捂住腿,对兰封摆了摆手,忍痛说:“兰公子,我没事,大将军没用十成力,腿没断。” 兰封张了张口,一时不知道都说什么,这时候殷沐挡在了季常身前,皱眉说:“杨初丹,你发什么疯,我都说这事和季常没关系。” “我发疯?!到底是谁疯了,殷沐,你……”杨初丹到了嘴边的粗话忍了回去,她将手中的军报一下子甩在了殷沐的胸口,“这是在你的计划之中吗?” 殷沐接住军报,展开看了一眼,平静地说:“对,还差一步。” “所以你准备在流国之境和察尔科一战,你用流国给察尔科增兵,让他断了逃回去的念头,”杨初丹觉得自己血都要翻涌上脑了,她压低声音,“你把流国当了祭品,引发下一场战争。” 殷沐垂眸看着军报上的地图,半响说:“但是他没有跨过齐柏山,所以还没有到交界点,我也不知道他怎么选,也许会直接回察客族的领土。” “放屁,他要是想回去,根本就不会这样行军!”杨初丹还是不忍住爆了粗口之后,她走过去,一把抓住殷沐外衫的领子,“我们与他交战至今,你放下这个诱饵的时候,难道不知道他怎么选吗?!” 季常看到杨初丹抓住了殷沐,紧张地瞪大眼睛,强忍疼痛想要起身阻止,兰封按住他连连摇头,小声说:“她不会真的对殷大人动手,但是你去了肯定会受牵连。” 兰封看向院子紧闭的大门,反而担心着两个人在庭院如此吵架会被旁人察觉。 “我们回来的时候,军师大人已经让下人都退下了,她从驻军地带了一些兵守在四周,以防隔墙有耳。”季常捂着腿,压低声音对兰封说,“兰公子别担心,这两个人进屋吵也挡不住声,在这里的话,若是有人靠近我能察觉。” 听到季常这样说,兰封真的很佩服殷沐,在收到杨初丹派人送去的消息时,已经安排好了一切。 同时,兰封莫名有了一个猜测,刚刚殷沐没有跟着杨初丹进书房,难道是因为自己在院子里吗? 第52章 对峙 三更 “你到底为什么发怒, 杨初丹?!”殷沐质问,用力地推开杨初丹,抚着外衫的褶皱, 冷冷一笑:“若是不这样做,你以为你能出征吗?” “……”杨初丹沉默了一下,殷沐将军报狠狠地甩向了她的脸,杨初丹没有躲, 殷沐眼眸中也燃起一丝怒火,讥笑说:“之前还嚷着谁也不能阻止你出征, 现在怎么连个屁都没有了, 因为什么?嗯?” “………………” “不用你说, 我也知道,因为商献威胁你了,用的谁, 杨二哥还是兰封,应该是全部,这些都是你心尖上的东西,”殷沐睨着杨初丹,唇角噙着嘲弄,“我是不是说过, 你别被自己养大的狼崽子咬死,你以为你还能离开都城,商献怎么可能舍得放你走?” 杨初丹气焰瞬间被浇灭了不少,她不满地说:“回都城不是你的提议么,我当时想要上议追击察尔科。” “你以为你的上议能通过吗,就算通过了,你追击了察尔科, 赢了也要回都城面圣,你以为你的待遇会比现在好吗,杨初丹!” 殷沐冷着脸伸出着手指,戳着杨初丹的肩膀说:“到时候商献一个皇后的帽子扣到你脑袋上,你能去哪?” 杨初丹哑然,她撇了一眼兰封,发现他正在看她,她连忙说:“你别乱说,我绝对不可能入宫,而且我怎么可能被他制住,你也太瞧不起我了。” 殷沐白了她一眼,嘲笑问:“他不用你入宫,不卸你军权,就是单纯册封你呢,到时候你怎么抗议,拿你二哥一家抗旨啊?” 杨初丹觉得殷沐戳的不是她肩膀而是她的心窝子,她还没有想到怎么反驳。 殷沐继续说:“若是没有兰封,你以为你能成婚吗,商献和你那点事,都城哪个官家不知道啊,谁敢让儿子娶你啊,就因为兰封是局外人,商献随手一指,你厚颜求了婚事,当时我的话让他难以下台,而长公主的出现让他别无选择,最重要的是,他没把兰封当回事,所以这事才成的。” “我跟商献能有什么事啊,就是把他接到身边照顾了几年,”杨初丹偷摸看了一眼兰封,兰封对她勉强的笑了笑,她连忙眨了眨眼睛,对兰封说:“都过去了,真的。” 看到杨初丹不仅消了火,而且还落了下风,一直都在注意自己的反应,兰封就知道自己没猜错,他在这是对殷沐有利的,所以殷沐才没有和杨初丹单独谈。 -- 第112页 察觉到殷沐还想开口,杨初丹连忙捂住她的嘴,一脸求饶地说:“我就是想问问你什么情况,本来就是你瞒我军报!” 殷沐推开杨初丹,冷着脸说:“若不是换了新的传信兵,这个军报你都看不到。” “这个计策是你什么时候决定的?”杨初丹问完,未等殷沐回答,自语说:“多此一问,在你让我回都城的时候就想好了,所以在朝堂之上,你都懒得跟那些文官费口舌。” “对,那些老家伙们享受着战果,却总是惦记着你的军权,商献明明还拔不掉他们,却把你推到这个位置,让那些老臣都集火于你,作为帝王,他倒是很有手段。” 殷沐微微转动眸子,唇角的笑容冷淡而无情,“等察尔科到了,待看看他们是什么反应。” 杨初丹皱着眉头说:“你明明可以跟我一同商议的。” 殷沐与杨初丹对立而站,默默无语对峙了片刻,殷沐平静地说:“若是我开始就同你说,你不会同意的,因为你觉得商献为国考虑会让你出征,就算察觉到商献不愿放你离开,你对于这个提议也会犹豫,不是吗?” 殷沐也不等杨初丹回答,抽出杨初丹手中的军报说:“我去回军报,回完之后,我会把你放在我这里的虎符还你,你且等着出征吧。” 杨初丹没说话,殷沐与她擦肩而过,还特意撞了一下她的肩膀,她退了一步,看着走向书房的殷沐说:“诶,殷沐,我从祖父那拿的酒还没喝,晚上喝一杯?” 殷沐停下步伐,转身看向杨初丹,知道她这是主动给台阶了,自己虽然是为了她考虑,但是也确实瞒了她军报,这其实是重罪,但她知道杨初丹会帮她瞒下来。 “喝酒之前,先来讨论一下行军的事吧。”殷沐说完,转身进了书房但没关门,显然是在等杨初丹。 杨初丹低眉浅笑,然后看向兰封和季常所在的地方说:“季常腿没断吧,我没怎么用力啊。” “没事。”季常呲牙,笑着说:“大将军和军师大人能谈好就行。” 季常这简单的家伙,脸上瞒不住事,刚刚慌张地不行,现在明显松了一口气。 “兰封,你照顾一下季常,虽然腿没断,但是肯定青了,你给他上点药,”杨初丹走过去牵住兰封的手,看着他上次摔倒受伤的地方,“怕刚刚练弓箭会扯你的伤口,你再上一些药。” 兰封点了点头,露出微笑说:“好,你别担心,你和殷大人去忙吧,到时候我会给你们送饭的。” “刚刚殷沐说的话……”杨初丹话还没有说完,感觉兰封反握住她的手,微微用力似乎在阻止她继续说下去。 杨初丹对上兰封的眸子,他漂亮的眸子清亮而柔和,只有对她无尽的温柔与理解,杨初丹低下头,轻轻吻了一下他的指尖,没有再说话,转身进入了书房。 兰封失神地看着杨初丹消失的身影,听到咳嗽声,他转头看到季常耳根透红的看着自己,指尖还残留着被杨初丹柔软的唇吻过的感觉,他顿时也觉得脸颊有点发烫。 “兰公子和大将军感情真好啊。”季常说的真诚,不是在调侃他,言语之间充满了羡慕。 “我看殷大人也挺在乎你的。”兰封说。 季常瞪大眼睛,本来就红得耳根颜色更明显了,他有些紧张地问:“为什么会这么说?” 兰封抿唇一笑,轻声说:“刚刚初丹踢你之后,殷大人立刻就护在你身前了。” “那是因为我是她下属。”季常连忙解释。 “嗯?”兰封轻轻歪头,不解地说:“但是季大人在军中的官职应该高于殷大人吧。” 从军中官职来说,身为副将的季常确实高于军师,陪同杨初丹上朝的也应该是季常,但是殷沐身为军师献策立功,又是丞相之女,商献赐了官服,所以就一直与杨初丹相伴上朝。 对此季常也是特别感激,他一个在边关靠杀敌升职的武将,跟朝里那些满肚子心眼的文官真的相处不来。 “跟职位没有关系,我就是很尊敬军师大人。”季常解释到最后都快要结巴了。 书房的窗户一下子被推开了,兰封和季常都紧张地望过去,杨初丹微微一笑说:“季常,一会上完药去陪兰封练弓箭。” “是!”季常中气十足的应声,看到窗户又关上,他缓缓地舒了一口气。 兰封一边搀着季常往他的住处走,一边告诉他:“刚刚你每次一动,殷大人就会看你,大约是怕你冲上去会挨打,她很担心你。” 杨初丹肯定不会对殷沐真的动手,但是对季常也许会迁怒的给上两拳。 季常露出不敢置信的表情,心中百转千回,最终说了一句:“兰公子,听你这么说,我心中会生出不该有的奢望。” 兰封轻笑:“季大人明明是英勇的人,但是却意外会说一些胆小的话。” “兰公子为何会觉得我英勇?”季常有些不好意思地问。 “季大人在战场靠战功升职至此,英勇二字已不用我多解释了吧。”兰封温声回答,季常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低声说:“我到是觉得有时候会勇气不足。” “季大人,试一试把心里的一些话拿出说给殷大人听。”兰封说的平常又简单,季常吓得连连摇头,兰封抓住他的肩膀,与他对视,非常认真地说:“季大人怕什么呢,你不愿意为她粉身碎骨吗?” -- 第113页 “我想我是愿意的。”季常低声回答。 兰封笑了笑说:“你粉身碎骨都不怕,却怕对她说心里话。” 季常沉默不语,兰封将他送回房间,然后去找张管家拿了药膏,回答了一些张管家关心的问话之后,他回到季常的房间,发现季常正在发呆。 “季大人,没有检查伤口吗?”兰封关心地问。 “嗯,检查过了,没什么问题,涂点化瘀的药膏就行。”季常回答,然后接过兰封手中的药膏,“麻烦兰公子了。” “你先好好休息吧。”兰封叮嘱完就准备离开,季常连忙开口说:“兰公子,这种皮肉伤不用休息那么久,我陪你去练弓箭。” “练弓箭的事不急,我等下还要去给她们送饭,若是季大人真的没事,我们下午再去练武场。” 没得到回应,兰封转身看到季常正盯着自己发呆,兰封疑惑地歪头:“季大人,我的提议可以吗?” “啊,当然可以啊,抱歉,有点走神了,”季常往腿上抹上药膏,低叹说:“我要是能像兰公子一样就好了。” “像我一样?”兰封惊讶地眨着眼睛。 “就是对自己的感情很勇敢,很坦荡,我就习惯憋着藏着,怕被发现。” 季常说着就感觉一阵阵疼痛,是从心口传出来的,甚至盖住了身上的皮肉伤。 兰封沉默了半响,笑了笑说:“季大人和我不一样,我若是憋着心思,也许就无法在她身边了。” 看着兰封离开,季常长叹一口气,总觉得心中有些东西快要藏不住了。 第53章 饮酒 — 中午给在书房议事的杨初丹和殷沐送过饭, 兰封和季常去了练箭场,杨礼逸虽然知道杨初丹和殷沐起了一些争执,但是也没有过问, 他很明白这两个人之间无论发生了什么都轮不到旁人插手。 兰封和季常离开练武场的时候,正好看到张管家带着传信兵往外走,见到季常,传信兵连忙行礼说:“季副将好。” “准备返程了?”季常问。 “是, 大将军让我休息一下,明早再出发, 但我想早些将军报送回去。”传信兵憨笑着回答, 然后跟着张管家离开了。 “既然已经回了军报, 军师大人和大将军应该是已经谈好了,我们去看看吧。” 对于季常的提议,兰封点头同意, 中午送去的饭,但是他去收碗筷的时候,两个人都没怎么吃,现在距离晚饭还有些时间,想到这里,兰封开口说:“季大人先去, 我去厨房拿些餐点给她们。” 兰封与季常分头走,直接去了厨房,厨师葛师傅看到兰封,笑着招手说:“君郎终于来了,是不是惦记着给三小姐送餐点。” “是,葛师傅能弄些小食吗,我给她们送去。”兰封询问。 “你看这个……”葛师傅打开灶台上的蒸笼, 里面是一个个精致的糯米糕,呈花朵状,花蕊处点缀着淡红,应该是冒出来的豆沙,葛师傅哈哈一笑,“我早就准备好了。” 兰封露出笑容说:“葛师傅有心了。” “君郎午饭的时候,将碗筷拿回来之后,不是叨念她们没怎么吃饭么,所以我猜你一定会惦记再送一些餐食过去,我就准备出来了,若是用不上,也可以当点心放在晚餐里。” 葛师傅一边说着一边把准备好的糯米糕都装入食盒,摆弄好之后递给兰封说:“君郎拿好吧。” 兰封接过食盒,看着葛师傅开始准备晚餐,他转身离开了厨房,往院子里走。 守在院子门口的金子和银子看到他来了,金子连忙给他打开院子的门,银子伸手想要帮他拿食盒。 “不用了,你们在这里吧,我拿进去就行。”兰封拒绝了银子的帮忙,然后听到金子说:“三小姐和殷小姐在饮酒,我和金子就守在这里,若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君郎喊我们就行。” 兰封微微颔首,心中却想,这两个人早饭与午饭都没吃多少,竟然就这样饮起了酒来。 兰封一进院子就闻到味道浓烈的酒气,杨初丹和殷沐隔着石桌对站着,两个人手中不是酒杯,而是脸大的酒碗,季常站在中间,抱着酒坛一脸求助地看着他。 这哪里是饮酒,完全就是酗酒了,两个人脸带着酒气熏染的红晕,杨初丹对他招了招手说:“殷沐,快看,这可不是天仙下凡,而是我家夫君来了。” “怎么如此饮酒?”兰封轻叹,一时不知手中的餐食应该放在何处,最后还是选择放在了石桌上。 “杨初丹就是不高兴,我陪她喝高兴了。”殷沐说话都有些不清晰了。 “我哪里不高兴,你别乱讲,”杨初丹反驳着殷沐,然后端起酒碗大口饮下,“殷沐,你别以为你能看透我心思啊。” 殷沐撂下酒碗,指着杨初丹说:“我就是知道你心思,杨初丹,你嘴上不说,你就是怨我呢,对不对!” “你懂个屁啊!”杨初丹不屑地笑了笑,“我就是觉得殷沐你看起来聪明,有时候又好像脑子不好使。” “你说什么屁话……”殷沐脸冷下来了,探身扯住杨初丹衣领,杨初丹也揪住她的衣领,两个人好像闹脾气的小孩子,互不相让。 杨初丹噙着笑说:“之前你天天躲在我爹的书房里,一副愁眉苦脸的模样,就是因为这个,你自己想的计划,但是你愧疚,殷沐!!” -- 第114页 “我愧疚?!”殷沐重复着,可能是酒水浑浊了她一部分思考,她松开了杨初丹的衣领,垂下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兰封赶紧上前拉住杨初丹,沉声说:“两位都喝的太多了,该休息了。” 季常连忙点头,然后放下手里的酒坛子,想要去扶殷沐,殷沐抬手阻止他靠近,看着杨初丹片刻后说:“杨初丹,你在这里装不懂,你知道真正能够引来察尔科的是什么……” 殷沐的视线转向兰封,然后捧住酒碗将里面的酒一饮而尽,几滴酒水从酒碗滴落而下,落在她的衣衫恍若泪滴,她沉声说:“兰公子,真的对不起啊,你的出现也不能改变什么。” 兰封愣住了,还没来得说话,杨初丹伸手一把揽住他的腰,她的脸颊靠近他的胸膛,浓烈的酒气将他卷住,杨初丹说:“兰封,你别听她这些醉话,这话让她说的难听,察尔科他就不是我的对手。” “对,他不是你对手,杨初丹,我们要杀他军师,他军师就得死,现在就是要斩了他,”殷沐脑袋垂了垂,整个人都晕乎乎的,她双手按着石桌撑着自己的身体,低笑说:“我记得你的话,你要让自己麾下的铁蹄踏上察客族。” “啊……嗯,对,我这么说过,”杨初丹松开兰封,探身抓住殷沐的肩膀,笑着说:“殷沐,也就只有你,哈哈,你真能陪我疯啊。” 殷沐想回答什么,但是身子晃了晃,向右侧倒去,季常连忙扶住了她的身体,担忧地说:“军师大人,你喝的太多了。” “噗,殷沐被我喝倒了,她酒量不太行,季常送他回去吧。”杨初丹大声笑起来,然后想要接着给自己倒酒,兰封一把抓住她,用低柔而祈求的声音说:“季大人已经把殷大人扶走了,你自己就别喝了,我扶你回屋躺一会。” 杨初丹任由兰封搀扶着自己,然后用自己的唇蹭着他的耳垂,调笑说:“哦,你担心我啊,兰封。” “嗯,我很担心你,你在房间好好躺着,我让厨房做醒酒汤,也给殷大人送一碗。” 兰封将杨初丹放在床上,本来准备离开,但是杨初丹紧紧地抓住他的手腕,她低声笑着说:“你送去殷沐也喝不到,她都喝得晕过去了。” “太阳还没落山呢,白天就喝成这个样子?”兰封心疼地整理着她散落下的几缕发丝,杨初丹起身轻轻勾住他的腰,将脸靠在他的胸口,轻声说:“殷沐心里愧疚得很,若是不这样,她发泄不出来。” 这个人喝的都没有办法平衡自己的身体,思绪却没有失控,兰封温声哄着她说:“那你在这里等等我,我去给你拿一碗醒酒汤,好吗?” 杨初丹摇头,兰封继续耐心地说:“那我不走,我吩咐院门口的金子送来行吗?” 她抬头看着兰封,然后用力眨了眨眼睛说:“兰封你别晃,我看看你有没有生气?” 兰封无奈一笑,抚着她的脸说:“我没晃,也没有生气。” “哦,那我可能是酒劲上头了。”她一本正经的说,“但是你别担心,我就算是喝醉了也能哄你开心。” “初丹,我不用你哄我开心,在你身边我就很开心,”他低头轻轻吻着她的发丝,“我只是担心你喝这么多酒,身体会难受。” “两种酒掺着喝,后劲有点大,”杨初丹笑嘻嘻地说着,然后指向不远处的书案,歪头说:“你看那是什么?” 兰封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书案放着一个装着卷轴的盒子,很眼熟,他还没想起来,杨初丹已经从床上起身向书案走去,他连忙扶住她有些不稳的身子,轻声说:“你先休息不行吗?” “你看这个,你会开心的。”杨初丹露出笑容,兰封拿她没办法,只能跟她一起走到书案旁边。 她醉醺醺的坐在书案前的椅子上,用手托着下巴看向他,等着他打开盒子。 兰封按照她的要求打开盒子,里面是一个卷轴,装裱着是她曾为他写的字。 【若为国安康, 出生入死又何妨, 可自与君见, 我愿此身长久存, 一生一世伴君旁。】 原本只有这几句话的纸上多了印章,是一个极为繁琐的图案,看起来像是一个正在咆哮的虎面,而虎口中间是一个‘軍’字,兰封愣住了,这图案他虽然没见过,该不会是虎符吧? 兰封转头看向杨初丹还没开口问,杨初丹对他歪头一笑:“殷沐说没落款,我也不好再补个名字,所以我拿虎符给你印了一个落款。” 还真是虎符?!! 兰封扶额叹气说:“你们两个真的是喝多了,竟然将虎符印在这里。” “你怎么总说我喝多了,酒劲很大我知道,但是我没有喝多,我头脑很清醒,”杨初丹不满地皱眉,然后指着卷轴说,“这个……我们喝酒前印下的。” “好好好,你没喝多。”兰封将卷轴放回盒子里,本来还想要挂出来,但是这虎符印太惹眼了,他只能慎重的收藏起来。 “兰封……”杨初丹抓住兰封的腰封一拽,兰封身子一倾,坐在了杨初丹的腿上,她凑近他的脸颊,笑眯眯地问:“你心情好一些了么?” “我没有心情不好,初丹,”他捧起她泛着醉红色的脸颊,微笑说:“是你太在意殷大人的话,导致自己都没有吵过殷大人。” -- 第115页 “我本来就吵不赢她,那家伙嘴巴厉害的很,我还纳闷怎么每次在朝上都不帮我说话呢,”杨初丹将脸颊埋入兰封的胸口,“我故意把她喝的晕过去了,不是为了军报的事,因为她非要在你面前揭我底。” “没有关系,初丹,我其实总会想为什么成为你夫君这样天大的好事能够落在我的头上,”兰封轻轻抚着她的发丝,垂眸说,“原来真是我无意中得到了别人的宝物。” 皇上用权势压下了官家的男子们,没人敢和杨初丹有过多的牵扯,她手握重权还是皇上的心上人,也就只有毫不知情的他当时应了下来。 “初丹,我想过,我就算是知情的,也敢应下与你的婚事。”兰封低喃。 因为初见时,他就已经心动,只是他不敢也不配与她再又什么牵扯,他觉得那次相遇就像是很多遗憾收尾的话本子里才有的心动。 他的母亲跟他说过,活下去会有很多幸福的事,总有一天他会遇见对他来说很特别的人,他在那个人的身边,无论发生什么事都能彼此扶持,绝对不会再孤单了。 所以在失去母亲之后,他的生活仿佛坠入了无尽黑暗,总是与伤痛相伴。 每次被父亲毒打,亦或是被关在让他恐惧不已的暗间时,他真的觉得很疼,很害怕,很无助。 很多次他甚至觉得自己会疼痛中死掉,每次这样想着,他的心就能平静下来,觉得这样死掉也不错。 但他还是挣扎着活了下来,就算之后还要经受这样疼痛,大概是心中还有一丝期待,总会遇见那个人…… 母亲对他说的那个人,只要在那个人的身边,他就能够幸福,绝对不会孤单。 可是随着时间的流逝和年纪的增长,他的痛苦没有减轻,在清梦楼见惯了各种悲惨收尾的爱情,楼里的女子并没有做错什么,却依然得不到真心的回应,原因就是她们深陷于这种风月场所就是一种错。 他也是如此,这种出身就是错,他以为自己永远都不会遇见母亲所说的那个人。 “我怎么会生气,听见那些话,我心中只有窃喜,”他的唇轻柔吻着她的额头,“因为他没有好好珍惜,所以我得到了光。” 没有得到杨初丹的回应,他低头看向,她已经闭着眼睛睡着了,结果不止把殷大人喝晕了,自己也喝倒了。 他起身将她扶了起来,让她回到床上继续休息,他凝视着她,犹豫了一下,躺在了她的身边,将脸颊贴着她的颈窝,大胆的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我哪里都不去,我想在你的身边,除了你,我对这世上任何事物都没有兴趣。” “真的吗?”兰封的身体被紧紧搂住,他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想要起身,但是身体被牢牢地牵制住,她温热的呼吸颤动扑在他的脸颊上,她置身于他身体的上方欣赏着他潮红的脸颊。 “你装睡!!”兰封又惊又羞。 “我只是闭目休息一会啊,”杨初丹笑盈盈地回答,她带着酒气的吻落在他鼻尖,浓烈的气息熏得他都有些迷糊了,“我都听到了,兰封。” 兰封扭开头,不想理她,她装睡骗他说心里话,但是杨初丹捏着他的脸颊,让他直视着她,她眯起眸子说:“我很欣喜,兰封,其实你哪都去不了,知道吗?” 他妥协般闭上眼睛,抱住她说:“我知道,你喝多了,我不与你争论。” “让我告诉你,我没有彻底喝醉。”她低笑着,拽下了床帘,挡住两个人的身影。 她对他的支配开始了,而他的脑海里清晰地浮现出了一句话—— 我已经被你囚住了,所以别放我。 第54章 心绪 — 闭目养神的杨初丹感觉到视线, 她睁开眼睛,正好跟殷沐四目相对,殷沐挑眉问:“你是不是头疼?” “怎么了, 你头不疼?昨天都喝晕过去了。”杨初丹不甘示弱地反问。 两个人都没有回答对方问题,对视了一会,随即相视一笑,都在嘲笑对方宿醉的难受, 偏偏都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挺过了早朝。 “你可真是烦人,我以后都不想陪你喝酒了。”殷沐白了杨初丹一样, 杨初丹毫不在意地耸肩, 这话她听过好几次了, 结果每次还是会陪她喝。 “不过,今天你被皇上留下的时间比以往要长。”殷沐若有所思地垂下眸。 杨初丹将头靠着马车的车壁说:“这次他问了一下关于察尔科行军的情况,还有春猎的事。” “他最近对春猎特别上心。”殷沐说。 “嗯, 好像是这样。”杨初丹点头,这两天上朝都是关于春猎的事情。 “按理来说,春猎护卫的责任落在了你身上,但是除了你的兵,皇上应该还有一些部署。” 杨初丹接着闭目养神,不屑地说:“皇宫那些侍卫吗, 根本不是我带回来轻骑的对手,皇上用不用都一样。” “那他的暗卫也应该有所行动,若是这样,他应该跟你交代一下,不然在暗中行动的人,怎么分辨是敌是友?”殷沐说。 原本悠哉地闭目养神的杨初丹睁开眼睛,斜了殷沐一眼:“你说的没错, 但是我大约能分辨出来,因为刚刚就有暗卫在他身边。” “刚刚?你们在书房见面的时候?”殷沐皱眉问。 杨初丹微微颔首,又听到殷沐问:“今天才有的暗卫吗,以前都没有听你提过。” -- 第116页 “对,可能是春猎将近,而且流国使臣马上就要到了,所以他安排的,”杨初丹懒洋洋地说,“比起把安全交给我,他应该更想掌握在自己的手里吧。” 殷沐按了按太阳穴,觉得脑袋里阵阵疼痛,但她就是觉得有不对劲的地方。 杨初丹看到殷沐似乎挺不舒服的,开口问她:“今天我准备去春猎的围场看看,你跟我一起去吗?” 殷沐还没有回答,杨初丹提议说:“你要不先回府休息吧,反正之后还得去视察。” “不,我先跟你去看看。”殷沐说。 杨初丹点了点头,也没有再劝殷沐,殷沐她考虑一向周全又谨慎,心中有自己的打算。 两个人先去驻军营地调遣了一些士兵,随后一起去了猎场,皇家猎场有三个地方,而商献把这次春猎定在了距离皇城最近的围场。 “有什么问题吗?”杨初丹安排好了士兵之后,走到独自在林间行走的殷沐旁边。 “不知道,但是总觉得有点不对劲。”殷沐皱眉说,不知道是不是宿醉影响了她思考,她总觉得自己有些东西忽略了。 “你放心,我已经安排好士兵如何轮值了,以防提前有人来动手脚。” 听到杨初丹这么说,殷沐微微颔首,现在她抓不到头绪,跟杨初丹多说无益。 “对了,春猎之后,我想让季常先回去跟廖将军汇合。”杨初丹说。 “你想让季常独自带兵,但若是出征,你这边是首发军,是第一个赴战的。”殷沐担心杨初丹这边战力不足,季常若离开更是少了一位猛将。 “问题就在这次我们交手的是察尔科本人。”杨初丹轻轻拍了拍殷沐的肩膀,“你的计划是周全的,但是察尔科和他的军师不一样,他是一位勇士。” 殷沐按着太阳穴:“容我想想。” 杨初丹抬眸看向碧蓝的天空,平静地说:“嗯,我们应该还有一些时间。” “若是这样,就加急一封军报,看看廖将军准备怎么行军?”殷沐提议。 “也好,那我们先去驻军营地,我准备在看看地图,也许能够找到突破点,预判察尔科的下一步计划。” 殷沐凝目盯着远方,以春猎为交界点,短暂的安稳日子又要动荡起来了。 ****** 商献轻轻吹了吹茶杯里的热茶,杨初丹离开后,此刻书房里除了他,空无一人,他突然问了一句:“怎么样?” 一个身影犹如鬼魅般出现,单膝跪在商献面前,男人的长相非常的普通,普通到让人过目即忘,他声音有些低哑的回应:“被大将军察觉到了。” 商献放下茶杯,这是应该的,她常年置身于战场,若是连暗卫的存在都察觉不到,早就死于暗杀了。 “需要多少人能擒住毫发无损的她?”商献勾起唇角,美丽得仿佛一朵绕着毒|气的花。 暗卫首领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沉默了片刻说:“皇上,暗卫倾巢而出都不一定能毫发无损的擒住大将军。” 若是希望对方毫发无损,动起手来会有很多顾虑,擒拿住那位大将军,简直是痴人说梦,可能被对方反杀到全军覆灭。 商献也知道想要无伤抓住杨初丹很难,但是他真的不想她受伤,禀退暗卫后,商献凝视书案上的军防图,就如同他的大将军所说,如今察客族将近,流国来访不管是什么态度,流国的土地都不能让给察客族。 在察客族未对流国采取行动之前,他想借着这个机会,将杨初丹关在自己身边数天,这样他就拥有数日与她日夜相处的机会,然后将此事嫁祸给流国,以此来掐住流国的喉咙。 他很想直接派暗卫与她交手试一试,但这么做了,殷家那位五小姐估计顺着蛛丝马迹就能探知他的计划,这就有些难办了。 “皇上,珍妃娘娘来了。”门口传来刘公公的声音,原本在沉思的商献眼中闪过一丝不耐,平静地说:“让她进来。” 书房门打开,珍妃吩咐自己的宫女留在门口,独自进了书房,她手里拎着一个食盒,头戴着华贵而精致的发钗,钗上垂下宝石串成的吊坠,桃粉拖地长裙,裙角绣着数只白蝶,嫣红的唇,淡粉的脸颊,眉眼间难掩喜悦。 精致的妆容,华美的服饰,处处都能看出她的用心,就是一位为了见心上人而盛装打扮的娇小姐。 “皇上臣妾起早给您熬了汤,是我亲自慢慢熬出来的,你看我的手都烫到了。” 珍妃抬手,食指确实被烫起了泡,商献立刻露出关怀而心疼的感情,但是心中却清楚,她怎么可能会真的下厨熬汤,应该是快熬好的时候,碰到了锅边被烫到了。 “上次与大将军发生了不快的事,是不是还没有正式跟她道歉过?” 听到商献的话,珍妃的脸上的笑容瞬间就僵住了,她不可置信地问:“皇上要让我和她道歉?” “朕会安排好,你来露面就行,只是为表诚意,朕希望你亲手给她做碗汤。” 商献看到珍妃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他对她微微一笑,伸出手指轻轻抚着她的脸颊,温柔地说:“可以吗?” 他的温度透过手指清晰传给她,他深邃的眸子带着温柔,他妖冶的容颜仿佛暗夜绽放之花,勾得她心弦乱颤,他的美丽永远带着一种致命感,这种感觉让她更加着迷。 她的高岭之花对着她绽放,是恩赐亦或是垂怜都无所谓,哪怕理由是为了别的女人,她也欣喜万分,因为她理解他,越是得不到杨初丹,他越是有一份执念。 -- 第117页 “臣妾听皇上安排,”珍妃对他露出笑容,然后打开食盒,微笑说:“先来喝汤,皇上。” 青花瓷碗里装着散发着甘甜气息的汤,香气扑鼻,但是太过于香甜的味道,反而让人有些望而却步。 “甜汤?”杨初丹惊讶地看着眼前的汤,杨礼逸轻轻点头说:“你昨天和小沐喝了那么多酒,让厨房特意给你们准备的灵芝汤,里面放了蜂蜜。” 杨初丹实在是不想喝,她不太喜欢甜汤,但是旁边的殷沐已经端着喝起来了,还开口说:“谢谢杨二哥的关心,宿醉真的是让我很头疼。” 在杨礼逸关心的眼神下,杨初丹只好捧起碗喝了一口,听见杨礼逸问:“所以你们是希望,我不参加这次春猎吗?” “嗯,二嫂是信佛之人,本来也不喜欢这种杀生的活动,”杨初丹放下手中的碗,提议说:“不如你带二嫂回娘家。” 杨礼逸无奈轻笑:“你们两个啊,到底在计划什么?” “没什么计划,春猎之后可能会有些变动。”杨初丹安抚地对自家二哥笑了笑。 “我听说流国使臣要来了。”杨礼逸轻轻侧头,笑着说:“你们想趁着这个机会从都城脱身吧。” 她们两个是准备抓住这个机会再次出征,但是杨初丹也不准备跟二哥说这些,他现在和二嫂日子过得安逸又幸福,没有必要总被这些事烦扰。 “杨二哥安心陪嫂嫂就好。”殷沐温和一笑,杨初丹在旁边附和点头。 杨礼逸点了点头,他如今残疾,也不能为妹妹做什么,守护这个家就是他唯一能做的事。 “大嫂也是信佛之人,我想她也不会参加春猎,那么这次杨家就你和兰封参加?”杨礼逸问,“需要我带兰封一起走吗?” 杨初丹歪头浅红的薄唇微微勾起,一双桃花眼挑起的眼尾有着仿佛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倨傲。 “二哥,我从小就没有藏起宝物的习惯,”她抚唇微笑,张扬而自信,“我喜欢把宝物放在身边。” 她绝不会交给任何人,要亲自来守护。 第55章 温柔 — 杨初丹收到信函的时候, 兰封正在为她弹琴烹茶,因为那位公公的到来,琴声戛然而止。 距离春猎还有三天, 她昨天刚刚将二哥与二嫂带着小侄子送回谢家,难得想要休息一天跟兰封享受两人的时间。 小太监将信亲手交给杨初丹后就离开了,杨初丹展开信函,是珍妃想要为上次失礼地对待她正式道歉的邀约。 杨初丹抚摸着下巴, 对张管家说:“让殷沐过来一趟。” “是。”张管家应声。 殷沐来的时候茶刚刚煮好,兰封回屋又取了一个杯子, 看到杨初丹晃着摇椅悠哉地样子, 殷沐斜了她一眼, 略带嘲讽地说:“你不是说今天谁都别打扰你吗?” 杨初丹没回答,只是扬了扬手中的信,殷沐面无表情地接过来, 略微扫了一眼后,视线落在玉玺印上说:“这是皇上授意的。” “我想也是,就李慕冰那个性格,当了珍妃更加骄纵了,哪肯真的跟我道歉,”杨初丹晒着暖洋洋地阳光, “日期是春猎的前一天晚上,皇上想通过珍妃娘娘做什么?” “……也许要扣押你。”殷沐回答。 原本正要喝茶的杨初丹差点把茶水喷出来,她用惊奇地视线看向殷沐,殷沐冷冷一笑:“怎么了,皇上不能扣押你?” “能被他扣押住,那我这个大将军就白当了,察尔科军队将近, 朝里某一些高官心里慌得要命,他们就会主动上奏释放我。” 殷沐点了点头,她赞同杨初丹的说法,如今杨初丹身居高位,商献确实不能随意动她,卸磨杀驴也得等驴干完活的,更别提现在战事未明,以后可能非常需要杨初丹。 “除此之外我也想不到他还有什么理由利用珍妃对你发出如此邀约,”殷沐微微皱眉,然后叹气说:“我觉得他没想长期扣押你,只需数日就够了。” “哦?”杨初丹食指轻轻扣着桌子,勾唇说:“难道他想先回收一部分军权?” 兰封和殷沐一同看向杨初丹,杨初丹摸了摸鼻子说:“怎么都这样看我?” “你现在满脑子只想着出征……”殷沐无语,反而杨初丹非常坦然地点了点头,笑眯眯地说:“我现在每天都忍不住想象骑着灵犀带兰封在察客族草原奔跑的样子。” 殷沐嗤笑,打断杨初丹的幻想,让她面对现在遇见的问题。 “商献一碰上你,脑袋多少是有些不清楚,可能理由比你想象中还要蠢,就是想跟你单纯相处几日。” “……跟我相处有什么用,”杨初丹一边说着一边偷看着兰封的脸色,然后对殷沐挤着眼睛说:“我都成家了,难道他真的要给我当男侍从啊?” 殷沐端起茶杯,从容的微笑说:“就这么几日,也足够让你家宅难安了。” 杨初丹瞬间觉得茶水都被噎在喉咙里,她就不该叫殷沐过来,这家伙说话也不看场合。 “那就不去了。”杨初丹厌烦地说。 “上面有玉玺,代表经过皇上认可才送出来的,”殷沐抓住她想要丢信的手,挑眉说,“杨初丹,你该不会以为只有写在圣旨上是皇命吧,用无视皇命这个理由,也可以扣押你。” “那……”杨初丹刚刚开口,殷沐放下茶杯,阻止她继续说下去,对兰封礼貌一笑说:“茶很好喝,谢谢兰公子的茶。” -- 第118页 “殷沐,你这就要走?”杨初丹不可置信地问,伸手抓住殷沐的长袖。 殷沐毫不留情地扯出被杨初丹抓在手中的袖子,冷漠地说:“我是你的军师,帮你打仗献策,不包括解决你的情债。” 杨初丹捂住心口,殷沐说的很有道理,她没有办法反驳,但是依然有种被气到心梗的感觉。 看着殷沐的身影消失不见,杨初丹抚着茶杯,微微皱眉说:“我真的有很认真地对商献解释过。” 杨初丹突然想起商献那句‘至死方休’,她顿时觉得有点头疼,不会真的这样没完没了吧。 兰封用手指轻轻按上杨初丹眉头,杨初丹看向他,他细致而温柔的眉眼比院子里的阳光还要暖上几分,微笑说:“别皱眉,殷大人刚刚态度虽然冷淡,但是一定会为你想出解决的办法,你心里应该很清楚的。” “嗯,但总觉得有些没完没了。”杨初丹抓住兰封的手亲了亲,微笑说:“反正是过两天的事,到时候再说吧,我想听你弹琴。” 兰封从来不会拒绝杨初丹任何的要求,他为她再斟了一杯茶后,便回到自己的古琴旁,她送他的‘初白’,琴身莹白剔透在暖阳之中带着远离尘世的瑰丽。 他拨动琴弦,音符如水如珠落玉盘从他的指尖而出带着绵绵的情意,饶是不懂音律之人能够感受其中情意,他那么专注的看着她,好像他的世界只有她一个人…… 实际上他的心中……除了她,再没有别的存在。 正是因为这样他才能理解那位九五之尊,那位无论被她怎么说,怎么冷漠对待都绝对不想放弃的帝王。 心爱之人就在他的不远处,听着他的琴声,喝着他煮的茶,相视的瞬间,她会温柔对他露出笑容,她的笑颜里仿佛有被碾碎的阳光,被她这样的注视着,他会觉得自己是这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这种视线那位帝王也曾经拥有过,琴音不小心乱了一拍,杨初丹并没有露出异色,而是对他笑了笑,似乎在告诉他这点小失误不算什么。 得到过她爱的人怎么可能会愿意失去呢,他自己也想过,无论发什么事都要在她的身边,哪怕要舍弃自尊也是如此。 一曲终了,兰封手指搭着琴弦,对她露出微笑说:“初丹还想要听什么?” 杨初丹起身走到他的身边,兰封仰头看向她,她轻轻抚着他的发丝,微笑说:“这个信让你很不安吗?” “不是的……我……”兰封微微张口,在她的视线下,莫名觉得心中有一丝钝痛,他侧头想要躲避她的视线,但是她捏着他的脸将他转开的脸又转向自己。 盈透的泪水从他的眼角一颗一颗落下,仿佛露珠从洁白的花瓣滚落,碎落而开,美到极致却令人心碎。 “爱哭鬼。”她低笑说。 兰封心间涌出害羞,有些心事本来就只在他的心中,但一旦得到她的温柔,心中的哀愁仿佛找到了依靠,就化成泪水倾泻而出,因为他知道能够得到她的包容,获得她的安抚与怜爱。 兰封抗议想要擦掉自己的眼泪,表示自己不是爱哭鬼,但是她抓住他的手,她轻笑着,他心思细腻,喜欢胡思乱想,而她现在对于哄他这件事可以说是非常擅长了。 杨初丹在心中给自己竖起了大拇指,哄夫君这方面她非常有经验,这样想着,她低头吻住了他,她唇间的茶香传给了他…… 她的吻是什么样? 温柔的,小心翼翼的,她的呼吸会扑在他的肌肤上,灼热的气息会蔓延至他的全身,她低柔的声音会闯入他的内心,然后霸道地占领他的心脏。 “我是在做梦吗?”商献喃喃地问。 “说什么傻话呢?”她笑起来,弯着眸子,有着少年独有的张扬。 “初丹,吻我,继续吻我……”他将自己的唇送到她的嘴边,想要得到她的吻,但是她略带惊讶地看着他,温柔的抚着他长发说,“怎么还哭起来了?” “我做梦了,初丹,你不爱我了,你爱上了别人,一个在戏院里谋生的男人,”他求救般的抓住她的双臂,“我要是惹你生气,不高兴,做了不对的事情,请狠狠地惩罚我吧……别抛弃我。” 她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温柔而心疼地看着他,在这种视线之中,商献就觉得像无数根尖针扎在他的心脏上,持续的疼痛让心脏疼到麻木,心在不断的滴血。 “为什么不说话,向我保证啊,保证你不会抛弃我,” 他的手指在颤抖,透露着无言的恐惧,“商宏嘲笑我是你的狗,你把我当成狗吧,这样你就会对我负责到底了吧,初丹。” 他愿意对她摇尾祈求,但是就算这样,她依然只是一言不发地看着他,慢慢地她捧起他的脸颊,似乎想要为他擦眼泪,但是她最终还没有这样做,而是指向了他身后。 商献转身看去,是他正顶着一张颓败到犹如丧家犬的脸在对她说:【我日日夜夜祈祷着你平安,此刻却想你怎么没和爱着我的她一起死在战场上。】 “你希望我死掉吗?”她平静地问他。 “不……我只是在说气话,我怎么可能……”商献惊恐地反驳,就看到她转身就走,他惊慌失措的追了上去,只差一点点,他碰不到她,无论怎么大喊,她都仿佛听不到一般,没有为他停下脚步。 他筋疲力尽,然后摔倒在地,她突然转头看向他,商献瞬间觉得欣喜万分,他没有力气起身,却依然想要爬向她。 -- 第119页 “商献,为什么你总想要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呢?” 她的声音好似缓慢的旋律,低沉的冷酷中夹杂着某种危险,化作冰冷的雪缓缓渗入他的体内。 他茫然无措的看向她,什么不属于他,本应该是商宏的皇位,还是她…… “可是你曾经是属于我,你曾经是爱我的,你……” 她踢开了他伸向她的手,那一瞬间,一种剧烈的痛感让他感觉整个世界都在摇晃,他猛得睁开眼睛,正午的阳光透过窗户照在他的身上,但是他却觉得遍体生寒。 “皇上……?”刘公公小心翼翼地声音从门口传来,商献这才发现自己看着奏本睡着了,他起身说:“进来。” 刘公公静悄悄地走了进来,行礼说:“皇上,送信的太监回来了,信件亲自送到了大将军手里。” “是吗?”商献应声,他闭着眼睛,容颜在阳光之中透着一种接近于虚幻的美丽。 刘公公也不敢多看,准备出声告退,却听到商献问:“朕,为什么总想要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呢?” “皇上!”刘公公一下子跪在地上,万般的恐慌在心中,一丝都不敢表露出来,他磕头说:“这天下那都是皇上的,哪会有不属于你的东西呢?” 商献冷冷看向刘公公,刘公公额头紧紧贴着地面,也不敢抬头,一直听到了商献说:“下去吧。” 梦里的她和现实中的她一样冷酷的容颜慢慢重叠,浮现在商献的眼前,求不来的话,就只能夺过来了。 第56章 园林 — 这是兰封第二次来公主府, 上午的时候杨初丹一直陪他练弓箭,下午原本是准备带他去春猎的围场转一转,但是午饭过后就收到了长公主的邀请。 杨初丹取消了下午去围场的行程, 带着他一起来了公主府。 长公主知道杨初丹带着兰封一同来的公主府,没有直接叫杨初丹进入内屋,而是亲自来大厅进行迎接,与兰封说了一些普通的家常话后, 她才跟杨初丹进了内屋,派了自己身边的大侍女带兰封去暖阁等待。 长公主没有直接无视兰封的到来, 这已算是对兰封的认可了。 “君郎请同我这边走, 穿过这个园林就是观景暖阁, 君郎可以在那边等待大将军,”大侍女是长公主从宫中带出来的,一言一行都非常有规有矩, “听大将军说,两位已经用过餐了,那么奴婢等下叫婢女送些小食给君郎。” “好。”兰封点头,看到大侍女打开了园林的门,出现在他眼前的园林很奇怪,两侧是成年的树, 高大挺拔,树干虬曲,而中间长亭的两侧却是小树。 让兰封觉得奇怪就是这些小树,任何府邸打造林园,为了美观与赏景会用成年的大树,尤其是这院子里还是银杏树,银杏树长成大树要几十年, 没人会用树苗来打造景观园林。 大侍女察觉到兰封异常的神色,指着那些小树解释说:“这是驸马种下的,在他与公主成婚那年。” 兰封动了动唇,没有说出一句话,想来杨大哥种下这些树的时候,是想着与长公主一起看它如何慢慢成长为高大挺拔的银杏树,如今树依然随着时间流逝一点点长大,但是栽种的人已经永远不会回来。 看到兰封沉默不语,大侍女说:“君郎不必伤感,长公主说过,战争带走了许多人的重要之人,不止是她的。” 兰封微微侧头,与大侍女走向园林的长亭,他突然开口说:“我可以在这里等着吗?” “自然是可以,但现在春风稍凉,不知长公主与大将军要聊上多久,还是去暖阁比较好。”大侍女有些犹豫地回答。 “那我在这里留上一会再去暖阁。”兰封说。 大侍女行礼说:“那君郎稍等片刻,我让人送来热茶与斗篷。” 兰封轻轻点头,看着大侍女离开之后,他走出长亭,到了一棵小树旁,伸手轻抚树杆,有一种难以言喻的不安突然在心间涌现。 她在计划着下次出征,对于这件事情他原本没有什么感觉,但是看到杨大哥种下的银杏树,他突然意识到,没人敢保证出征的心爱之人一定能够回到自己的身旁。 思绪纷乱,偏偏皆空住持所说的那句【死劫未过】让他记忆犹新。 园林的门被推开,兰封以为是大侍女回来了,结果探头的是三王爷商贺,俊俏的少年郎一脸的不满,他看到兰封明显也愣了一下。 商贺转身嚷嚷说:“李姑姑,你让我去见长姐和姐姐呗,我就在旁边,不打扰她们谈话。” 被称为李姑姑的大侍女板起脸,一脸严肃地说:“您现在可是一个王爷,如此身份却爬墙被侍卫抓住了,若让长公主知道,定要训斥你一顿,你若现在去了,长公主更生气,到时候还会罚王爷抄佛经。” 一提抄佛经,商贺整个脸都皱起来了,叹气说:“那我不去了,我可不想抄佛经,李姑姑帮我在长姐面前说几句好话,就别让她训我了。” “王爷这是想连累我与您一同挨训么。”大侍女叹气,然后看向兰封说:“君郎,三王爷来访,您与他先一同在这里等待一下。” “李姑姑,你去备茶吧,我肯定老实在这里等着。”商贺笑嘻嘻地将大侍女推出了庭院。 关上庭院的门之后,商贺打量了一下兰封,兰封刚刚准备问安,结果他气势汹汹地走到兰封身边,眼睛都不眨地盯着兰封的脸。 -- 第120页 “三王爷?”兰封试探地开口,不明白他为何这样紧盯着自己。 商贺小声嘀咕说:“你长得是真的很好看啊,怪不得姐姐这么护着你,被皇兄单独召见能够毫发无损,你挺厉害啊。” 兰封无奈一笑:“……谢谢王爷的夸奖?” “这本来应该是我的位置,皇兄是要给我和姐姐赐婚的。” 身份矜贵的少年眼尾微微扬起,带着少年郎独有的肆意与张扬。 兰封怔了一下,隐约想起似乎是有过这样的传言,皇上要将大将军赐婚与三王爷,当时觉得这些贵人的事离他太远了,犹如泾渭分明的两个世界,他当时没有在意,更没放在心上。 “三王爷似乎还没有成年。” 听到兰封这样说,商贺笑得犹如一个小狐狸,狡黠之中带着一丝稚气的可爱,他戳着兰封肩膀说:“我知道了,哥哥你觉得害怕了吧?” 商贺这副熟稔的语气消除了两个人之间生疏的气氛,他眉眼间洋溢着少年特有的鲜活与灵动。 兰封露出微笑说:“确实,三王爷这声‘哥哥’,草民真的是担当不起。” 这位三王爷的哥哥可是当今圣上,而他无论如何也不能和那位至尊之人相提并论。 “你竟然是在意这个么,”商贺瞪大眼睛,用力盯着兰封说,“你应该在意的是我这么年轻,对你很具有威胁力,到时候姐姐会选择年轻的我……大概…可能这样。” 说到最后商贺自己都有些不自信了,但是偏偏一副逞能的表情,兰封将笑意压下,点头说:“是的,我很害怕,没想到三王爷如此喜欢初丹。” 商贺身后的庭院门打开了,是拿着斗篷的大侍女……以及杨初丹和长公主。 “呀,姐姐们这么快就聊完了?”商贺双眼微亮,像是发现了宝物的孩子。 杨初丹看向商贺和兰封,然后对兰封微微招了一下手,兰封还未动,商贺犹如一只兔子动作迅速唰——的就冲了过去。 “姐姐!!”他开心极了,张开双臂扑过去求抱抱,但是长公主一个平静地眼神看向他,他瞬间停住步伐,有些委屈地对长公主说:“我许久未见姐姐,看到她对我招手,我觉得高兴。” 长公主面无表情地说:“得意忘形。” “我不是对你招手,是对我的夫君。”杨初丹轻笑着,然后又对兰封招了招手。 兰封向杨初丹走去,感受到商贺羡慕又幽怨的神色,杨初丹拿过一旁大侍女手中的斗篷为兰封披上说:“他就是一个孩子,说什么你都别放在心上。” 兰封微笑点头说:“我知道。” “什么孩子啊,不能用年纪来衡量一个人。”商贺抗议,然后酸唧唧地说:“我也一直在这园林中站着,我觉得很冷!” 兰封立刻拿下自己身上的斗篷递给商贺说:“那三王爷先用着,我并不觉得冷。” 商贺没想到兰封会这样做,他顿时有些不好意思但是心中还有委屈,他不是想要斗篷,斗篷重要么,他什么样的斗篷没有啊,他是想姐姐给他披斗篷。 “商贺。”长公主一开口叫他大名,商贺一个激灵,立刻双手接过斗篷,感谢的话在嘴边支支吾吾也说不出来。 长公主沉下脸说:“我听李姑姑说,你想爬墙进来,然后被侍卫抓住送进来了。” 商贺紧张地咽了咽口水,听到杨初丹的低笑声,他求救地看向杨初丹,杨初丹露出微笑:“三王爷这爬墙的技术是在哪家姑娘的墙头练的?” 没有得到杨初丹的帮助,她还火上浇油,商贺连忙解释说:“我不是,我没有!” 杨初丹大笑起来,她身旁的兰封都忍不住笑意,商贺清俊的脸庞上浮现出淡淡薄红,看到长公主已经开始转动手中的白玉佛珠,这是要训他的前兆。 “是小沐姐让我来的,”商贺连忙推出殷沐这个挡箭牌,“她说春猎前皇兄邀请姐姐进宫,让我跟着一起去。” 杨初丹和长公主对视了一眼,刚刚她们也讨论过商献借珍妃之名的邀约,长公主提议自己找机会进宫搅局。 大约是杨初丹与长公主下意识地都想要保护商贺远离商献,都没想到他,而殷沐没有那么多顾虑,直接选择了最合适的商贺。 商贺明显要比长公主更加适合去搅局,就算是商献不许,商贺也能死缠烂打往上凑,但是长公主做不出这种事。 “晚上都在我府里吃饭吧,二弟和弟妹不是回谢家了,你们回去也是一个人,”长公主对杨初丹说,“我派人把殷沐和你的那位副将一起接来。” 杨初丹点头说:“好,正好大嫂与我所说之事,我也想听听殷沐的想法。” 长公主吩咐大侍女派人去找殷沐后,瑞丽的眉眼间浮现笑意,仿佛透着温柔色泽的明珠,她轻声说:“我的公主府好久没来过这么多人了。” 杨初丹哑然,心中升起一丝愧疚,随即弯起眸子说:“大嫂若不嫌弃我烦,我带着夫君常常来蹭饭。” 长公主嫣然一笑,摸着自己的佛珠说:“我嫌你,所以你别担心我这公主府。” 杨初丹明白长公主言下之意,胸口处上涌的疼痛如同针扎一般,苦涩之感在心间扩散,但是她面上没有丝毫的表露,对兰封笑了笑说:“大嫂和二嫂其实都挺嫌弃我的。” 兰封惊讶地眨了眨眼睛,这句话真的有点让他难以置信。 -- 第121页 毕竟他和杨初丹出发见祖父祖母的时候,为了方便杨初丹,二嫂把谢家的权章都送给她了,而且当时他能够和杨初丹顺利领婚书,也是因为长公主坐镇,后来长公主还周全的为他处理了出身的问题,处处都能体现两位嫂子对她细到极致的关心。 长公主摇头轻笑说:“倒不是嫌你,而是你那两位哥哥天天张嘴就是你,你就是把天捅个窟窿,他们也觉得你能图个开心就好,剩下的事情他们两个会想办法,我跟谢萱就是担心你一个女孩家,被他们惯着闯出大祸。” “…………让嫂嫂们费心了。”杨初丹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以前我那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自己都觉得有点招人烦,哈哈。” “不过姐姐什么样我都喜欢!”商贺美滋滋地刚开口,长公主冷冷撇了他一眼,开口说:“李姑姑,把三王爷带去佛经阁,晚饭前,让他在佛经阁乖乖地抄佛经。” 商贺按住胸口企图挽留自己破碎的心,尤其是看到杨初丹完全没有要帮他的意思,他只能失落地跟着大侍女离开了。 看着商贺离开的身影,杨初丹微微一笑:“大嫂把他照顾的很好。” “你若是也乖乖听话,我也不至于如此苦恼。”长公主看向杨初丹,“我猜不透宏弟的想法,但是我反对将商献送到你身边,这事我也跟你大哥说过,但是只有母亲认真地考虑我的意见,她其实也是反对的。” “大嫂,”杨初丹轻轻勾起唇角,暗色的眸子透着上位者独有的傲慢,“那时候谁也阻止不了我,现在也是。” 长公主愣了一下,释然一笑:“好了,我们先去暖阁等小沐吧。” 第57章 失算 — 殷沐来到暖阁的时候, 除了领路的大侍女,就只有殷沐一个人,正在和长公主喝茶聊天的杨初丹有些惊讶地说:“怎么你自己呢, 季常呢?” “他出发了,你在这边可能没有收到消息,”殷沐沉着脸,眼中恍若覆着寒霜, “流国的人到了。” “什么?”杨初丹起身,春猎就是因为流国使臣来访才提前的, 但是后天才是春猎的日子。 长公主端着茶杯, 冷静地问:“流国的什么人来了。” “柳琴夫人。”殷沐说。 杨初丹眯起眸子, 这位柳琴夫人很有名,是流国镇国将军的妻子,因为与自己的夫君同姓, 在流国也被称为柳柳夫人,与杨初丹一样是一位自幼习武的女子,后嫁给了镇国将军,夫妻二人一同镇守边关。 流国让边关的将军夫人在这个时候来访,这就很有意思了。 杨初丹心中暗自琢磨着,感觉殷沐转头看向她, 她与殷沐对视,殷沐转了一下眸子,她立刻理解是什么意思。 “大嫂,这顿晚饭可能要改日了。”杨初丹起身跟长公主告辞,长公主微微颔首,“一顿饭而已,不急, 我跟你说的事,你记得同小沐商议。” 杨初丹笑着点了点头,然后牵起兰封的手说:“那么我们先告辞了,大嫂。” 将杨初丹一行人送走之后,大侍女回到暖阁,长公主依然坐在窗边,虽然没有什么表情,但是常年侍奉在侧的大侍女能够感受到她的心神不宁。 “主子……”大侍女温声说:“可是担心三小姐?” “年少时,我曾见过柳夫人与柳将军夫妇,那对夫妻情比坚金,比公婆的感情还甚上几分,膝下无子,彼此陪伴,刚刚我听小妹说,察客族行军将近,这个时候她怎么可能会愿意离开她的夫君?” 战局之事,大侍女不懂也想不出什么,只能宽慰自己的主子说:“可能是来向三小姐求助的,毕竟三小姐击退了察客族。” 长公主转着佛珠沉思了片刻,想起了刚刚看到兰封斟茶时手腕露出的黑金佛珠,与皇上视若珍宝的佛珠不一样,兰封带的才是祖父祖母给孙婿准备的佛珠。 长公主下令说:“我之前说的事,开始进行部署和行动。” “可是这事今天主子不是刚与三小姐提起,”大侍女犹豫地说,“主子不等三小姐的回复吗?” “你觉得那位兰君郎如何?” 大侍女不知道长公主为何突然这么问,她回想了一下,回答说:“样貌和性子都是极好的,看到园林的幼树时,看出来是上心的难过。” “初丹对他也是宠爱至极,他已然成为初丹的软肋,”长公主端茶轻轻抿了一口,冷笑着说,“我那个二弟他需要一个‘链子’拴着,初丹若是不愿意当这‘链子’,他只会越来越疯魔。” 大侍女越听越心惊,半响,低声说:“主子的意思是,为了兰君郎,三小姐也会应下这事?” 长公主笑容莫测地说:“对,我都看出那位君郎是她的软肋,二弟可能早已察觉,他如今不动她的君郎,是因为不想和初丹撕破脸,但是早晚二弟会控制不住,若是想制住二弟,初丹必然要用些手段,这些手段必然会让她的君郎伤心,她可舍不得呢。” 一个‘情’字总是能够让人生死难解,大侍女心中暗暗叹气,然后行礼说:“奴才明白了,这就派人按照主子的计划执行。” 长公主看着大侍女黯然的神色,露出微笑说:“姑姑是在伤感,若是以前的我断不会说出这样的提议。” 大侍女心中所想被猜中,一时无措,只能低叹:“主子……” -- 第122页 “若是以前,我确实不会这样提议,但是现在的小妹也能理解吧,什么都没有命重要,”长公主轻轻闭上眼睛,捏住手中的佛珠,“她的君郎,满心满眼都是她,失去她,只有死路一条。” 大侍女心中泛起苦涩的凄凉,她家的主子又何尝不是满心满眼都是杨家大公子呢,如今对三小姐的提议,也是源于公主自己心中的渴望吧。 大侍女行礼告退,心中不断祈祷着,希望三小姐能够明白主子的良苦用心。 ****** 看着兰封离开书房备茶,殷沐展开地图,皱眉说:“杨初丹,我们可能被摆了一道。” 两个人的默契已经不用多说废话,杨初丹想了一下,就明白她说的是什么意思。 杨初丹点头说:“你是说那个自刎殉国的金国将领吗?” “对,当初擒住他之后,他大悲至极举剑说金兵全灭,他无颜苟活,随即自刎而去。”殷沐说,“虽然你和我立刻对金兵进行清点,但是毕竟不是自己的兵,我们没有办法摸清人数。” 杨初丹与殷沐无言相对,半响,杨初丹勾唇说:“察客族那位军师,不愧与你斗了这么久,也是一个狠人,他竟然拿命做引,给自己将领留的不是退路,而是前路。” “对,察尔科手里应该还有金兵,我们追踪那一队,队伍里不一定是察尔科和他的勇士,可能是投降的金兵,”殷沐在地图上划了一个弧度,“季常已经出发,我命他直接带领一队精锐军从后面包抄察尔科军队,但……” “但是军队移动需要时间,而现在流国也许已经被察尔科兵临城下……”杨初丹说完,与殷沐对视一眼,两个人没在开口,但是已经心照不宣,柳琴夫人如今人来了商国,有可能流国的边城已经破了。 “就算我们知道是这样的情况,也只能看流国这次的态度,还有察尔科的态度。”杨初丹此刻反而冷静下来。 “察尔科能什么态度,当初金国都不能满足他,他若让族人在流国生活,那势必要对我国低头求和,你觉得他会这样做?” 局势已经彻底脱离了殷沐的掌控,她被察尔科死去的军师摆了一道,难得性子冷静漠然的殷沐露出了略带急躁的表情。 杨初丹伸手拍了拍殷沐的肩膀,宽慰她说:“殷沐,我明白你的意思,季常已经出发了,你已经做出最正确的应对,你应该明白我们不可能掌控所有的战局。” “你明白的话就知道察尔科的目标……”殷沐的话还没有说完,门口传来的敲门声让她立刻收回了即将脱口而出的话。 “应该是兰封来送茶了。”杨初丹走过去为兰封打开门,兰封担忧地看向她,杨初丹安抚地对他笑了笑说:“进来吧。” 兰封刚刚进屋放下托盘,还没来得及倒茶,殷沐说:“我先走了。” 杨初丹点头,也没有阻止殷沐,反而笑着说:“行,哪我一会让张叔给你送点茶到西厢的书房。” 殷沐睨了杨初丹一眼,冷声说:“我不想喝茶,只想安静看会书。”说完头也不回就走了,明显不想理杨初丹。 “我是不是打扰你们了?”兰封小声问。 “没有,该的说都说的差不多了,她就喜欢我爹的书房,以前就喜欢在里面呆着,里面的书她都快背熟了,这会估计真的想静一静。” “那就好,我本来就是想送了茶就离开的。”听到兰封这样说,杨初丹对他眨了眨眼睛说:“你不用走,这茶正好我们喝。” 兰封点头,乖巧地做在了杨初丹旁边的椅子上,担忧地问:“难得看到殷大人有如此明显的情绪,是因为流国的人吗?” “她被人摆了一道,你别看她总是一副冷静自若的模样,但是实际上胜负欲很强的,只是她不承认而已。”杨初丹吹了吹茶,看到兰封还是一副忧心的模样,她话锋一转,笑盈盈地说:“流国来人了,那就不用赴珍妃那个邀约了,皇上得宴请使臣。” 兰封怔了一下,轻轻抿唇,眸子微光轻转,明显是放下心来。 “你果然还是很担心吧。”杨初丹笑眯眯地说。 心事被戳中的兰封,羞赧地垂下头,转移换题说:“那流国来访,你是不是一会需要进宫啊?” “他们如此突然来访,皇上应该不会立刻面见他们,应该会设宴,或者明天早朝宣见。” 杨初丹话音刚落,房间的门被大力推开,是刚走不久的殷沐。 “怎么了,没找到我爹的书房还是想要回来喝杯茶?”杨初丹调侃地问。 殷沐斜了她一眼,懒得跟她斗嘴,直接开口说:“我怕察尔科的人已经混入了流国这次来的访客里,你把轻骑调入皇宫。” 杨初丹顿时觉得头疼不已,她低叹说:“殷沐,皇宫的守卫哪是能说换就换的。” “别人不行,但是你可以,杨初丹,我去驻军地调兵,你现在立刻进宫……”杨初丹连忙起身捂住殷沐的嘴,她可以是因为商献对她的特殊态度,让殷沐在说下去,她又得哄夫君了。 “我知道你被如此设计,心里不舒坦,但是你想想你设计过那位察客族军师多少次,他连命都搭进去了,你被人家暗算一下又怎么样?” 殷沐拽开杨初丹的手,皱眉说:“你把我想的太小心眼了,我这么说是出于很多方面的考虑,你自己当然什么行刺都不怕,但皇上一旦设宴,兰公子也得跟着你一起参加,你准备让他告病独自在家吗?” -- 第123页 杨初丹沉默了,流国现在来访目的不明,若真是起了歹心…… “行,我现在进宫,你去准备兵,然后等我命令。” 看到杨初丹接受了她的提议,殷沐缓了一口气,杨初丹对兰封说:“兰封,你帮我准备一下官服。” 兰封点头离开了书房,看着兰封离开,杨初丹对殷沐微微挑眉说:“行了,你出于多方面的考虑,还有什么原因,你那些话让兰封听听就算了,你知道的,我会优先确保兰封安全,而且皇宫护卫也没有无能到那种程度。” 殷沐垂眸轻笑,她跟杨初丹太了解彼此,她睨着杨初丹,略带傲意地说:“我这不是让你在兰公子面前表现一下你对他的重视,算是我之前的补偿。” “哈哈,你这家伙还记得上次看信时候的事啊,”杨初丹大笑着勾住殷沐的肩膀,殷沐嫌弃地甩了一下,但是没甩掉,听到杨初丹问:“所以,真正的理由是什么?” “皇上对春猎肯定有什么计划,流国人不管什么理由提前来访都居心莫测,”殷沐压下声音,冷声说:“我怕皇上借着这个机会提前他的计划,所以我们两方都防着,你去见皇上看看他的态度,但是无论他什么态度,你都要把我们的人放进去。” 第58章 言刃 — 杨初丹进宫, 殷沐立刻启程去了驻军营地,如果季常在,肯定是领兵入宫的最好人选, 但是季常已经出发了,所以她将轻骑队长时朗从围场急召回来,让他领兵入宫。 时朗回来的时候,殷沐正在盯着地图看, 时朗行礼说:“殷军师,末将时朗前来复命。” “时将领, 我需要你安排一些人与你一起进宫。” 殷沐说。 “进宫?”时郎有些不确定地重复。 “嗯, 流国人提前来到了都城, 以防迎宾宴生变,我和大将军决定让我们的兵入宫。” 殷沐说得理所当然,时郎非常震惊地问:“这……我们能随意入宫吗?” “大将军请旨去了, 你去选择入宫的人员吧,”殷沐考虑一下,“不用人数太多,四十人左右就行,到时候全部进入迎宾宴场内。” “明白了。”时郎点头,然后离开了帐篷, 殷沐缓了一口气,接下来就等杨初丹请来的圣旨。 她静下心里凝视着低头,局势现在虽然脱离了她掌控,她必须把这四分五裂的情况拼凑一下,首先是商献的态度,他要怎么接待流国的人,其次, 是流国准备怎么在夹缝之中求生,还有察尔科如此进军真正的目的…… 她知道察尔科的目的是杨初丹的命,杨初丹有一句话没有说错,察尔科是一位勇士,既然如此他应该知道杨初丹的实力,只要给予她足够的时间,她的铁蹄定能踏上他们察客族的草原。 殷沐可以确定,也是现在所有情况中,唯一不变的一点,比起流国的领土,杨初丹的命对察尔科来说更有吸引力,这就是为什么他果断放弃金国,保留兵力向流国转移。 他和杨初丹必定要交手一场,杨初丹想要拿察尔科的死作为远征察客族的起点,而察尔科想要拿杨初丹的死作为自己这次远征的终点。 帐篷的门帘突然被掀开,殷沐皱眉抬头,想要看看是谁都不汇报一声就直接闯进来了。 “殷沐,你自己在帐篷里闷着想什么呢?” 没想到竟然是杨初丹,殷沐愣了一下问:“你怎么来了,不是进宫了吗?” “对啊,我亲自给你送圣旨来了。”杨初丹抬手,将手中的圣旨丢给殷沐,殷沐接住明黄的卷轴,半信半疑地打开卷轴,还真的是带有玉玺印的圣旨。 “他直接就同意了吗?”殷沐看着圣旨,上面确实写着允许杨初丹的兵入宫,并要求御前侍卫配合杨初丹的安排。 “也不是直接就同意了,他似乎心情挺好的,我说让我的麾下轻骑进宫做迎宾宴的侍卫,他就问我,是担心他的安危还是兰封出现在宴会上,我的兵也要出现在宴会上保护兰封。” 拈酸吃醋……殷沐觉得无语,一个大将军要让自己的兵进入皇宫,皇帝第一反应竟然是拈酸吃醋,问她这个兵进入皇宫是为了保护谁? “所以你回答了是保护他,他就立刻写了圣旨?”殷沐抚额,她知道杨初丹能够拿下圣旨,但是没有想到这么容易。 “对啊,我总不能说是为了防范他啊。”杨初丹耸肩,无所谓地回答说,“而且要是为了兰封,我也不用让兵进宫,兰封由我亲自保护,哪能交给旁人啊。 “这话,你幸好没在商献面前说。”殷沐舒了一口气,“不然商献肯定要翻脸。” 杨初丹白了殷沐一眼:“你当我傻么,我可不想跟他有过多纠缠,也不想让他再盯上兰封,啊,说起来……” “大将军,殷军师,进宫的士兵已经挑选完毕。”时郎的声音从帐篷外传来,打断了杨初丹与殷沐的对话。 “可以进宫了,必须还要跟皇宫的侍卫总领接洽一下,”殷沐看向杨初丹,“你刚刚要说什么?” 杨初丹轻轻摇头:“之后再说吧,先入宫吧。” ****** 殷沐与杨初丹拿着圣旨,带着时朗和被选中的士兵去了皇宫。 她们让兵进宫的本来目的就是迎宾宴,对皇宫护卫们正常巡视和轮值都不准备干涉,直接就见了御前侍卫总领徐志知。 -- 第124页 “大将军,皇上已经吩咐下来了,卑职与属下都会权力配合您的安排。” 徐志知脸上到是没有露出任何不满与不快。 “徐大人,我们主要是想要保证迎宾宴的安全,迎宾宴结束就会立刻撤出皇城,”殷沐露出温和的笑容,“不知徐大人知不知道皇上准备何时设宴?” “不知,未曾听皇上说起。” 徐志知回答。 殷沐点了点头,然后指了一下时朗说:“这是轻骑队长时朗,我会让时朗先在徐大人这里待命,迎宾宴前会我亲自来与徐大人一起确认会场的情况。” 殷沐说的客气有礼,看似给足了徐志知面子,言下之意就是其余的什么都不管,但是要全权负责迎宾宴的护卫情况。 徐志知应声,眼下对方有圣旨又有大将军陪同,他不能表露出一丝不满。 将一切都安排好,殷沐和杨初丹准备返程,殷沐低声说:“若是今天晚上不设宴,那么皇上是准备召见后设宴?” “嗯,明天早朝看看情况。”杨初丹懒洋洋地回答,“现在围场和皇宫里都有我们的人,你担心什么。” 殷沐点了点没有说话,突然身后传来一声大吼:“杨初丹,你给我站住。” 杨初丹和殷沐停下步伐,转头看到珍妃一脸怒意地走过来说:“大将军真是了不起,自己的兵都霸占上皇宫了。” “珍妃娘娘慎言,臣只是担心皇上和娘娘的安危,上次臣与娘娘身边的护卫交手之后,”杨初丹嘴角噙笑,怎么看这笑容里都带着嘲讽,“臣觉得他们的身手不足以保护娘娘安全。” 珍妃脸上露出一丝难堪,听到殷沐冷漠地说:“珍妃娘娘,护卫之事是大将军向皇上请旨的,不是娘娘需要关心的问题。” “殷沐,这么说太失礼了,娘娘可能是更相信自己的侍卫,”杨初丹对珍妃微笑说,“娘娘放下,你的安全就交给你自己的护卫,我绝对不会让士兵去娘娘的身边。” “原来是这样,”殷沐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然后歉意地对珍妃行礼说,“娘娘恕臣愚笨,竟然没有考虑到这些,娘娘如此之快得知了朝政之事,原来是考虑自己的安全。” 杨初丹和殷沐一唱一和,珍妃哪里是她们的对手,憋得话都说不出来了,尤其殷沐言下之意,她一个后宫娘娘如此之快的得知朝政之事,就很有问题。 杨初丹看向殷沐说:“殷沐听令,安排迎宾宴护卫的时候,记得把珍妃娘娘身边护卫的位置交出去。” “谨遵大将军命令。”殷沐弯腰行礼,然后有些犹豫看向珍妃说:“娘娘,春猎的护卫也是大将军麾下的轻骑,不知道娘娘需不需也让自己的护卫负责呢?” 珍妃很清楚殷沐这话是嘲讽,甚至挖苦她,她一个后宫嫔妃哪里有自己的护卫,有的话就是自拥私兵,这是重罪。 “欺人太甚!”珍妃说着扬起手向殷沐的脸打去,杨初丹手疾眼快的一把抓住她的手臂,将殷沐拽到自己身后,冷声说:“珍妃娘娘这是要做什么?” “杨初丹,殷沐,你们两个竟然敢欺负到我头上,真是觉得自己当官了就了不起,你们身上的官职,难道不是我夫君给的吗?”珍妃真是气极了,昂着头想要挽留自己的骄傲。 “既然娘娘知道我们是有官职在身的人,为何会如此唐突的跑来见我们,”殷沐在杨初丹身后,语气犹如尖冰一般,冷酷又刺人,“后宫的娘娘会见朝臣的规矩,娘娘难道不知道么?” 珍妃又惊又怒,但是这怒火被殷沐压得死死的,她不敢轻易开口,怒火又无处可泄,脸憋得通红。 “珍妃娘娘请回吧,下次见臣,请按规矩向皇上请奏。”杨初丹微微一笑,然后拉住一脸还要继续说话的殷沐快步走了起来。 “杨初丹,我话还没说完,她敢这么过来,就是看我们是女子,这是对女性官员的一种不尊重。”殷沐故意大声说,想让珍妃听到。 “好了,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李慕冰,她以前就是这样骄纵又蛮横。”杨初丹捂住殷沐的嘴,偷偷回头看了一眼珍妃,她还站在原地脸红眼也红,看起来要气晕了,“她都快哭了,我们快回去吧。” 殷沐狠狠掐了一下杨初丹捂着她嘴的手背,疼得杨初丹连忙收回手,殷沐冷声说:“我管她,她觉得自己当了妃子就了不起,竟然来我这装腔作势。” 都城哪个贵女不是被娇宠着长大的,其中李慕冰非常有名,是李家这代唯一的孩子,全家都娇宠着,未出嫁时,她自己那个贵女圈由她作为领头,一直到出嫁就直接进宫做了妃子,可以说真的是顺风顺水,极致荣宠。 “我看再说下去,她就要哭了,感觉有点可怜。”听到杨初丹这么说,殷沐睨着她,缓了一口气说:“我也不准备说了,毕竟我四姐也在宫里为妃,而且你别看到有人哭就心软。” “不是因为她要哭,所以我心软,而是她很可怜。”杨初丹加重了‘可怜’二字,殷沐转头看向杨初丹,杨初丹与她对视,没有再多言。 一个后宫的嫔妃如何能够如此快得到消息,肯定是有人放消息给她,这宫中谁能绕过商献如此之快的给珍妃传消息,肯定是商献默认的,而且之前的邀约也是商献借了珍妃的名义。 真是心烦,殷沐心中长叹,商献的心机又深又多,她温柔贤淑的四姐,还有骄傲贵气的李慕冰都是真心真意的喜欢他,而商献除了脸,也不知道有哪里吸引她们了。 -- 第125页 跟这种心机男成婚,每天还要考虑他在算计什么,想想都觉得太累了。 “我知道你喜欢心思单纯的,但是人成长之后,哪有心思单纯的,”杨初丹靠着车壁,懒洋洋地说:“要是有真的这样的人,你跟我说,我绑他跟你成婚。” “这是什么话,你都是大将军能不能注意点自己的言行。”殷沐瞪住杨初丹,杨初丹低声笑起来,“为了你的幸福,我就不当大将军了,去当绑匪。” 殷沐伸手揪住杨初丹的耳朵,咬牙说:“你是不是有病,杨初丹?!” “诶诶,你手劲现在很大啊,殷沐。”杨初丹连忙拍掉殷沐的手,抬头看到殷沐眼中带上了笑意,她揉着耳朵说:“现在心情好一些了?” “嗯,其实没有很在意失算的事,但心中确实有不快。”殷沐老实地承认,若是平时她肯定都不会跟李慕冰浪费口舌,今天算李慕冰倒霉,撞上来被她用来发泄郁气了。 “放心吧,殷沐。”杨初丹轻笑说,殷沐转眸看向她,唇角轻弯,“嗯,我知道。” 她们并肩走到至今,经历过很多次生死局,无论是什么样的狂风暴雨,只要在一起就无所畏惧。 第59章 祈愿 — 天空满是阴云, 兰封凝视着天空,担心出门的杨初丹会淋雨,因为她没有带伞。 “君郎, 三小姐好像回来了。”金子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兰封立刻关上窗户,走出房间想要迎接杨初丹,但是他刚刚走出房门, 雨水就落了下来。 兰封下意识地抬头,雨滴落在了他的脸上, 他的身子突然被拥住, 被人带着退后到檐廊之下。 “怎么还站在外面淋雨?”杨初丹微笑着擦掉他脸上的雨水。 “我想迎接你。”兰封低喃, 然后伸手用手指轻轻撩去她发丝上的水珠,“已经忙完了吗?” “嗯,剩下的事情交给殷沐就行了。”杨初丹擦掉自己脸上的雨水, 看着垂头不知道在想什么的兰封,身后的雨珠越来越大,她低笑说:“兰封,我带你出去玩啊?” “……?”兰封愣愣地抬头,杨初丹对他抿唇一笑:“你进屋等我,我去准备一下。” “初丹?”兰封连忙抓住杨初丹的手臂, “这下雨天的要去哪里啊?” “等等我。”杨初丹丢下这句话就离开了,兰封只能无奈地进房等她。 杨初丹一向做事都非常的效率,她很快就回来了,进入里屋换下了官服,然后将伞塞入兰封怀中,笑眯眯地说:“走,出发吧。” 兰封就这样撑着伞上了她准备的马车, 杨初丹不知道对马夫说了什么,然后她才上了马车,她一上车,马车就缓缓驶动。 “这雨越下越大。”她忍不住感慨。 兰封拿手帕拭去她脸上的水痕,轻叹说:“这种大雨都是一阵,一会就停了,你偏偏要这个时候出门。” 马车突然颠簸了一下,杨初丹连忙伸手护住兰封的脑袋,避免他的头撞上车壁。 兰封连忙拽过她的手,紧张地问:“有没有撞疼你?” 看着兰封捧着她的手仔细检查的模样,杨初丹突然抓住他的腰封,兰封微微瞪大眼睛,还来不及说话,她趁着马车颠簸的瞬间,稍微用力,兰封身体失衡向前倒去,跪在了她的身前。 “夫君怎么这么小心,摔疼了没有?”她勾起唇角,一双桃花眼中看似是温柔与关切,却透着几分恣睢邪肆。 他知道她是故意的,因为在他双膝快要触碰到车板的那一刻,她的腿抵了上来,作为缓冲让他的双膝没有撞上车板。 “我没事的。”兰封想要起身,但是腰封依然在她的手中,他不敢用力,微微仰头看向她,低声说:“莫要欺负我。” “这是真心话吗?”杨初丹的手指摩挲着他的唇,然后慢慢上移,轻抚过他的鼻尖,看着他白皙的脸颊染上含情的红,她的指腹在他眼下的双痣反复摩挲,她的珍宝,此刻在她的手心中被她任意把玩着。 兰封觉得自己的心跳比不断落在马车顶部的雨水更加混乱,他无法看到自己那双清透的眸子已经被对她的情意占领着,漾着让她着迷的水雾氤氲。 “兰封对我说谎,会受到惩罚,知道吗?”她的手指|插|入他乌黑的发丝,她眼中明明满是笑意,却散发着一种令人生畏的危险感。 被她仿佛能够剥夺空气的压迫感笼罩着,兰封没有无惧,只有一种从心底蔓延而出的满足感,他微微侧头,脸颊蹭过她的掌心,难以压抑的害羞让他声音有些发颤说:“我怎么说都是要被你欺负……” 杨初丹笑了起来,明显被兰封的话取悦了,他一直很懂得怎么取悦她。 她的笑仿佛能够驱散雨天给人带来的阴郁感,兰封失神地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模样仿佛在触碰水中月般。 她没有动,任由他的手指触碰着她的脸,似乎在仔细地确认她的存在。 马车外冰冷的雨水让空气染上沁人心扉的凉意,但是此刻马车里空间温度却炙热难退。 兰封弓着身子,将头靠在杨初丹的腿上,以一种极为温顺而乖巧的姿态跪在她的身前,感受着她的手指温柔地摸着他的脑袋。 “我下午不在府里,你是不是独自在房间里胡思乱想,嗯?”她低声在他耳边问。 “没有,我下午独自练弓箭了,我希望进步再多一些,这样随你去了边关,才能同你一起狩猎。”兰封回答。 -- 第126页 “那我回来怎么看到你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听到杨初丹这样说,兰封垂眸,闷声说:“你总是要哄骗我说出自己的心事给你听。” 杨初丹笑了笑,将兰封从自己的身前拽了起来,让他坐回了原位。 “初丹……”兰封背脊微颤,显然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这样做,不安又无措地看向她。 “再跪下去,你腿就要麻了。”杨初丹感受马车的颠簸变小了,估摸着快要到地方了。 兰封的双手摸上自己的膝盖,腿上确实已经有一丝麻意了,她每次逗弄他都不会真的让他受伤。 杨初丹从马车座位下面拽出一个箱子,箱子里是一盏花灯,不是普通的手提花灯,而是莲花形状,花瓣渲染着淡粉,能够让人捧在手中,兰封摸到花灯底部,他惊讶地看向杨初丹说:“这是水灯?” 商国每年七月都有一个花灯节,花灯节里有三种灯,一种放向天空的天灯,以及提在手里的花灯,还有就是置放在河里漂流的水灯。 “对啊,这是我娘找人做的,每次下雨,她都会来放这种水灯,我陪她来过几次,”杨初丹懒懒地支着脑袋,“她每次放灯之前,都会絮絮叨叨跟这个灯说自己的心事,说神佛会聆听。” 没有想到是她母亲遗留下来的水灯,兰封动作都小心了起来,杨初丹看到他这副样子忍不住轻笑,然后感觉马车逐渐停下来了,车夫的声音传来:“三小姐,到地方了。” “嗯,知道了。”杨初丹应声,然后伸手为兰封整理被她弄乱的长发,“你拿着灯,我们下车吧,需要走一段。” “好。”兰封应声,一手小心护着灯,一手拿着伞,跟杨初丹下了车。 杨初丹吩咐车夫原地等待之后,撑着伞牵着兰封往林子里走,因为是雨天,天色比平时要暗上一些,兰封环顾四周问:“初丹,这是哪?” “净居寺后山林,这里穿过去,有一条河,被取名叫明居河,据说连着神明所在的海,平时没有水,只有下雨天才有河水流动。”杨初丹回答,“所以我娘喜欢下雨天来放水灯。” “竟然还有这样神奇的事,我还是第一次听说。”兰封双眼微亮,心中莫名涌出了一丝期待。 “你没听说正常,这是净居寺禁地,一般人不让进,除了那些香火钱给的足够,喜欢烧高香的夫人们才会来,但是她们通常不会往外说,怕说了神佛会不保佑自己。” 兰封理解的点了点头,也就是这地方是名门的夫人们喜欢专门来的地方,所以普通百姓不知道这个地方。 走到林子的尽头,一条河出现在了兰封的眼前,它的河水异常的清澈,若是仔细看似乎都能瞧见河底石子的样子。 “来,我帮你给灯点火。”杨初丹拿出火折子,兰封用手臂夹住伞,非常虔诚地捧住灯,看着杨初丹点燃了灯芯。 烛火微弱的光映在她的脸庞,兰封凝视着她的脸庞,看到她吹灭火折子,对他微微一笑说:“去吧,把不愿意告诉我的心事,说给神佛听吧。” 兰封捧着莲花灯走到河边,看着流动的清澈河水,忍不住回头看向她…… 风吹过树林,雨珠落在伞面,以及河水流淌的声音,这些交织在他耳边的声音,在他看到她独自撑伞站在雨中守望着他时,他的世界瞬间万籁俱寂。 她总是将他照顾的如此好,哪怕现在这样的时刻,她在外面奔波回来后,也会因为他心情郁郁而想办法带他排解。 他能有什么心事呢,只要她说的,他都会相信,因为相信着她,他心中无惧无畏。 这世界上每天都有人失去重要之人,亲人,友人,以及爱人,但是多数的人可以坚强的活下去,但是他想自己是不能的。 他并非软弱之人,甚至挺过了无比黑暗的日子,正是这样,他才回不去了。 他懂得了爱,尝到了被她珍惜,被她所有的幸福。 其实不存在什么无法对她言明的心事,只不过他心疼于她,她及笄之年出征,征战至今,人人都只能看到她位高权重,仿佛无人能看到她的努力,就像她身上的伤痕都在无人看到的地方。 “神佛在上,祈求神佛……” 哪怕她一身杀孽,神佛不佑, “请善待她。” 她对他说活着才获得幸福,对于她来说何尝不是呢,如果他们的相遇对她来说也是一件幸福的事,他只想这时间能够长一些…… 将莲花灯放入河水之中,兰封轻轻拨动冰凉的河水,看着它逐渐飘远,他不敢有多余的祈愿,只想一心一意为她祈愿。 “已经说完了?”杨初丹走过来,兰封轻轻点头,与杨初丹一同往回走。 “兰封……”杨初丹偷看了一眼兰封,“你不觉得有些事跟我说的话,我比神佛更能替你完成心愿吗?” 兰封微微侧头,弯起唇角没说话,杨初丹一把将他拽到怀里,盯着他说:“你该不会真的相信这河连着神明所以下雨天才有河水吧,肯定是水源掌握在那些和尚的手里,一下雨他们就打开……” “初丹,神明听着呢。”兰封捂住她的嘴,他知道她一直不信这些,他抿唇说:“你若是能帮我实现也是极好的。” “哦?终于肯告诉我。”她弯起眸子,期待地看向他,兰封心思百转千回,最终说出了刚刚不敢想的事,他凝视着她,然后轻轻牵住她的手说:“我想与你埋骨在一处。” -- 第127页 杨初丹怔住了,她的笑容只有一瞬间不自然的僵住了,但很快就恢复了温和的模样。 她一手握着伞,与兰封相握的手稍微用力,将兰封拽过来倾身吻去,瞬间就夺去他的呼吸。 唇舌之间并没有过多的纠缠,她没有加深这个吻,他能够感受到这个吻中的温柔与怜爱。 “胡思乱想什么,”她牵着他的手往马车的方向走,“该回家吃饭了。” 兰封微微动唇,望着她的侧脸,想说的话最终还是消散在唇边…… 她没有拒绝他,却也没有答应他。 第60章 觐见 — 商国皇宫极广, 建筑富丽堂皇,宫殿虹桥林立,长廊迂回, 处处彰显着商国身为大国深厚财力。 流国八皇子明启霖藏在长袖里的手都在抖,马上就要到商国的朝圣殿了,他真的紧张地腿都抖起来了,不是因为要面见商帝, 而是因为那位姓杨的女大将军 。 察客族的人身壮如虎,气势汹汹, 能够和如此蛮族战斗至今的女将军, 流国人传言她比蛮族的人更强壮, 能够徒手制服发疯的大熊,力大无比,面如罗刹。 那么现在他面对一个问题, 父皇希望他能够竭尽所能的让这位女将军领兵帮助流国,他真的怕惹得对方不高兴,被对方一拳打死。 明启霖紧跟在柳琴的身后进入朝圣殿,他行过礼之后,头也不敢抬,只能听柳琴夫人说着庆贺这位新帝登基的贺词, 然后额头贴地,诚恳地请求商国能够帮助流国,察客族在流国边界虎视眈眈,若是能够得到商国的帮助,愿与商国永结邦好,年年献礼。 商献勾起唇角,流国的意思是愿意成为商国的附属国。 “柳夫人与八皇子远道而来, 且放心休息,我国与察客族交战至今,如今流国遭受察客族的威胁,朕不会袖手旁观,毕竟近邻之国,战火可能随时蔓延到自己的脚边。” 明启霖贴在地面的额头感受到的凉意蔓延至了背脊,商国这是暗指当年他们袖手旁观,所以如今战火才会蔓延至流国。 “商帝所言正是,察客族与金国狼狈为奸,金国如今已灭,蛮族叼着从金国咬下的肉,依然在虎视眈眈,恳请您派兵来流国。” 柳琴夫人跪在地上,额头贴上地面,姿态卑到极致,而她身旁的八皇子一直都是贴地姿态,身子肉眼可见在微微颤抖。 “柳夫人别急,此事朕定会同大将军好好商议,夫人与八皇子放心,好好享受一下今晚的迎宾宴。” 听到商献的回复,柳琴咬牙,商帝这就是想要拖延时间,等到察客族进攻流国,可以一箭双雕。 “商帝,恳求您帮帮流国,现在我的父皇和子民每日都惶惶不安,若是等到察客族举兵进城,定是要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柳琴没想到胆小的明启霖会敢这么说,她咬着后槽牙,决定孤注一掷,她环视四周之后,视线落在武官队列之首,站着两位女子,但是她一眼就认出了那位杨姓的女大将军。 女子身穿黑紫相间的官服,衣摆绣着尊贵而华丽的金丝牡丹,这百官之中,只有她的官服衣摆有这样的纹绣,她面无表情,端然立着,无形中透着凛然,还有着一股习武之人独有的肃杀之气。 柳琴立刻转身对着杨初丹磕头说:“求大将军仁慈,带兵出征流国。” 看到柳琴这样做,明启霖畏缩地转头望去,但映入他眼帘的不是在流国流传像熊一般凶恶的女将军,而是一位非常漂亮的女子。 她黑发束起,丹红的薄唇,一双仿佛会夺魄的桃花眼生的美丽又多情,眼瞳里又静又深,仿佛一尊神像,高高在上,透着难以言喻的尊贵。 视线交汇的一瞬间,明启霖立刻低下头,心跳如雷。 “柳夫人莫急,见到你如此恳求,朕的大将军肯定也有自己的想法,明日就是我国的春猎,大将军也有职务在身,不如柳夫人与八皇子一起参与春猎,缓解一下紧张的思绪。” “感谢商帝的盛情邀请,如此妇人与八皇子就承您好意,”柳琴垂下头,“为表心意,今天晚宴之上,将我国献礼作为余兴节目,给今日的晚宴助兴。” 商献微微一笑,意示刘公公可以宣旨让流国的人退下了,突然一道清亮的女声在大殿上响起。 “柳夫人,柳将军现在可好?”杨初丹突然开口问。 “谢大将军的关心,他和士兵们都在备战状态。”柳琴夫人微笑回答,“若是此番我前来能够得到大将军的帮助,也许能见到我夫君展眉,必将与大将军把酒言欢。” 杨初丹微微点头说:“本将军很期待与柳将军相见,柳将军乃是流国的镇关之将,若是能与他把酒言欢,实乃幸事。” 看着柳夫人与八皇子离开了朝圣殿,商献开口问:“众卿对出兵流国之事怎么看?” 整个大堂瞬间寂静无声,许多官员都偷偷观察着杨初丹的脸色,尤其是弹劾过杨初丹想再出征这件事的文官们,头都比平时低上了几分,他们真是万万没有想到,杨初丹把金国都拿下了,察客族竟然没有选择撤退,而是兵临至流国。 文官们不敢说话,但是朝中当值的武官们挺直腰杆,其中一位武官说:“臣觉得此时还得看大将军如何安排,之前大将军上奏再出征一事,被弹劾被搁浅,给了察客族行军至此的机会。” -- 第128页 “若是现在从边关调兵过去,臣恐来不及,不知这次返回都城,大将军带了多少兵?”殷丞相问。 “两千轻骑。”杨初丹回答。 “若是现在调兵去流国,不知道需要多久?”殷丞相继续问。 “最快的精锐部队前往也要一个月。”杨初丹回答的是正常行军时间,而实际上她的兵一直在移动,只是没料到察尔科兵分两路,少追踪了他一部分的兵,如今季常已经出发,根据路程和行军判断,应该十天左右能到。 许多官员瞬间面露土色,行军一个月肯定是来不及了,如今察尔科已经近在咫尺,远水救不了近火,若是出兵流国,不可能让杨初丹只带两千轻骑出发,势必要从都城调御林军。 这御林军里有不少官员给自己的亲属安排了职位,本是想在天子脚下混个官职,安稳的吃皇粮,谁也没想到真的要去打仗。 掌管御林军总兵的太尉陈彬鞠躬行礼说:“若是这样,派去流国的兵,要调动一部分御林军当首发兵了。” 商献轻轻扬眉看向杨初丹,杨初丹神色平静也没有什么表情,商献微笑说:“此事会朕会和大将军仔细商议。” “皇上,若是动了御林军,臣恐皇城卫兵不足啊。”李太师一开口,不少文官纷纷附和,多数都是有亲族在御林军里当值的大臣。 “李太师不用担心,我御林军分四队,哪怕只剩一队,也足够保证都城安全。” 陈太尉冷着脸说。 李太师这话本身没什么问题,但是在陈太尉来听,多少有点暗讽御林军能力不足的意思。 “好了,这事朕自有定夺,无事退朝吧。”商献说完,刘公公立刻高喊退朝,大臣纷纷行礼,然后刘公公走到杨初丹面前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杨初丹附在殷沐耳边低声说:“我去见皇上,你去找御前总领徐大人安排一下晚宴之事。” “交给我吧。”殷沐微微点头,听到杨初丹说:“一会马车那碰面,春猎的护卫得增加……” “春猎不用加,晚宴需要再加些人手。”殷沐打断杨初丹的话。 杨初丹诧异地看向她,两人用眼神交流一番后,杨初丹妥协地点了点头说:“回家再说吧。” ****** 杨初丹走入天禄阁,带刘公公退下后,商献开口问她:“大将军对于流国的请求怎么看?” “皇上想要如何?”杨初丹反问。 商献沉思了一下,他一切都准备好了,原本就是等着春猎,但是流国突然来访,而且在早上公然对杨初丹求救,他的计划就只能作罢。 看到商献久久不说话,杨初丹出声提议说:“臣提议出兵,趁着此战可以拿下流国,然后从流国出发与我大军汇合,直接远征察客族,外扩我国领土。” “此提议甚好……”商献面露微笑,心中却知若让她远征,不知她要离开多少年,而且她一定会带着那个男人离开。 看到商献没有应允,杨初丹沉声说:“皇上若是对臣的提议有什么想法可以直言。” 商献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低叹说:“初丹,你到底还是要走,下次回来要多少年以后呢?” “皇上不知还记不记得我从军时,你对我说的话?” 商献怔了一下,他扶额回忆,显然是什么也没有想起来,杨初丹行礼说:“是皇上亲口对臣说,儿女情长不该在家国之上,臣觉得很有道理,甚至很敬佩有如此觉悟的你。” 商献凝视着她,轻声问:“那么我问你,若是那时候我选择跟你走,然后等商宏病逝后回来继承皇位,你也会这么放弃我吗?” “商献与商帝,你只能选择其一。”杨初丹认真地回答,“你若选择了跟我走,那么就无法回来了。” “若是这样,我们一定会争执不休。”商献动了动嘴角,却难以对她露出微笑。 “当怎么选择都会遗憾的时候,”杨初丹笑了笑,“我们只能做自己觉得遗憾最小的选择。” 一种贯穿他全身的无力感让商献心中泛起疼痛,他留不住她,也囚不住她。 甚至一天都没办法将她锁在身边,如今察客族将近,不止流国惶恐不安,流国如此的态度也让朝堂上的一部分官员慌张起来,害怕这战火会烧到了自己的脚边。 若是他限制了她的自由,恐会引起朝政的不安。 “你会带他一起走吗?”商献问。 杨初丹知道商献问的是兰封,她肯定是要带兰封走的,但是怕商献盯上兰封,她平静地回答:“这不是臣能决定的,这是他的自由。” “……也是,你从不会帮别人做决定。”商献微微垂下头,对她摆了摆手,“大将军的提议朕会仔细考虑,先退下吧。” 杨初丹行礼,若是如她所想的那样,其实可能已经没有别的选择了。 商献注视着杨初丹走到天禄阁门口,在她的手马上推开门的时候,商献突然开口说:“上次说不希望你从战场上回来,那是气话,你知道吗?” 杨初丹怔了一下,转头看向商献,明黄的龙袍淡了去他妖冶容颜的媚态,让他看起来高不可攀,尊贵无比,只是这位帝王眼眶微红…… 高傲又尊贵的帝王此刻正卑微看着她。 恍惚间,她看到曾经在自己身边的那位容貌勾魂夺目的少年,每次若是做了什么惹了她不快的事,她不用发火,他就会这样小心翼翼又卑微的道歉。 -- 第129页 “我知道。”她对他微微一笑,“商献,尊重所爱之人的决定,对于我来说是一件值得骄傲的事。” 看着她消失在书房的门口,商献用手捂住自己的眼睛,在泪水要从眼角滑落的瞬间,他低下头,然后用力攥住手腕上的黑檀木佛珠…… 他们曾经是相爱的,他现在也爱着她,她是他最爱的人,但是他无可奈何,无论做什么都不行,哪怕当了皇上,她依然是他无法掌控的人。 他想自己是无法放弃的,就算这样……他是皇帝,而她是将军,战火未止…… 【儿女情长不该在家国之上】 原来他还对她说过如此冠冕堂皇的话,真是可笑至极啊。 第61章 迎宾 — 兰封心不在焉地拨弄着算盘, 二哥与二嫂不在家,季常也离开了,府内显得有些冷清。 “君郎若是累了, 要不要休息一会?”金子贴心地为兰封续了一杯热茶,兰封转头看向夕阳染红的天空,太阳快要下山了,她还没有回来。 “不然君郎可以去游鱼小庭喂喂鱼?”金子又提议, 兰封微微侧头,似乎在考虑要不要去游鱼小庭散步, 这时候银子敲门说:“君郎, 三小姐回来了。” 兰封连忙合上了账本, 起身就往外走,杨初丹和殷沐刚刚进了院子,两个人都穿着官服, 他走近了就听到杨初丹在吩咐张管家不要准备他们的晚饭了,晚上要进宫参加迎宾宴。 “初丹。”兰封开口叫了她的名字。 “兰封,今天晚上皇上举办迎接流国使臣的迎宾宴,一会你跟我进宫。”杨初丹牵起他的手,然后与殷沐一同并肩往院子里走。 “那我穿什么样式的衣服去比较好?”兰封抿唇问,他很担心自己有什么不得体的地方会给她丢人。 “这个你不用担心, 都交给张叔。”杨初丹温柔地对兰封说完,吩咐张管家说:“张叔麻烦你了,就按照以前哥哥们参加皇宴那样准备,衣服可以让人去谢家店铺多选几套。” “上次买的还有新衣服。”兰封轻轻拽住杨初丹的手,杨初丹点头说:“我知道,那些衣服你可以在家穿,最好的布料做的成衣都在二嫂家的衣铺里, 你什么都不用担心,张叔会准备好。” 张管家对兰封微笑说:“是,君郎不必担心。” “去准备吧。”杨初丹看着兰封和张管家离开后,给殷沐一个眼神,两个人快步走入杨初丹的书房。 殷沐进入书房以后,悠哉地坐下,杨初丹关好门,走到殷沐身边一脸慎重地说:“我怀疑柳琴夫人这次不是来借兵这么简单。” “嗯,我知道。”殷沐点了点头说:“我晚宴已经加派人手了。” “……?”杨初丹疑惑地看向殷沐,“应该给明天春猎围场加派人手,加大巡逻的范围。” 殷沐摇头,噙着笑说:“她不会在春猎动手。” “你觉得她会在晚宴动手?”杨初丹挑眉,“在皇宫动手,你把柳琴夫人当傻子吗?” “春猎动手就不傻了吗?”殷沐反问。 杨初丹考虑一下,摸着下巴回答:“至少是在树林中,逃跑起来更容易吧。” 殷沐笑了笑没说话,只是看着杨初丹,杨初丹按住她的肩膀说:“你别这样故弄玄虚的笑,装模作样。” “她在哪里动手都逃不了,有什么区别啊?”殷沐掐了一下杨初丹手臂,用十分确定地语气说:“肯定会今晚就动手,她要绷不住了,你觉得皇上会愿意借兵吗?” “皇上无论怎么想都没有选择,我问柳将军的时候,柳夫人明显动摇了,我猜最好的情况是察尔科已经到了流国的边城……” 早朝时,杨初丹突然向柳琴夫人问起柳将军,虽然她看起来平静又从容,但是杨初丹与殷沐都注意她表情有一瞬间非常地不自然。 “最坏的情况是……已经破城了。”殷沐补充说,杨初丹走到她旁边的椅子坐下,支着胳膊手托着腮说:“难道她和察尔科达成了某种条件,比如来商国刺杀皇帝?” “也许是刺杀你。”殷沐微微一笑。 “……你觉得好笑吗?”杨初丹冷冷撇了她一眼,殷沐微微耸肩说:“我没在说笑,而且流国的人应该也很清楚来商国借兵不是活路,对于流国来说,察客族是致命的猛虎,那商国就是凶狠的狼,狼与虎相争,不管是谁胜利,他们都是战利品。” 杨初丹认同地点头说:“刚刚在天禄阁,我与皇上也讨论了一下,皇上在考虑出兵的事……但是关于流国现在的情况,在军报没有来的情况下,我不能把猜测说给皇上听。” “柳琴夫人没有提起流国任何的情况,你觉得是为什么?”殷沐眯起眸子问。 “难以启齿?”杨初丹说完,自己都忍不住笑了,殷沐问了一句:“你觉得好笑吗?” “不好笑,”杨初丹看到殷沐唇角的笑容消失了,她连忙说,“这一点我实在是想不到。” “她是想最大可能的利用这一点让我们国家的君与臣都陷入一种不安的状态,”殷沐露出了微笑,仿佛冰雪初融般,清透而薄凉的笑容,“应该是一场好戏。” “…………你是故意的。”杨初丹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说,“所以你批准了把柳琴夫人带来的人都献礼的名义放入了会场。” 殷沐笑意加深,然后伸出手,修长而纤细的手指慢慢地用力攥紧。 -- 第130页 “一网打尽。”杨初丹眸子微亮,虽然把柳琴夫人带来的人都放进来有一定风险,但也是完全掌控柳琴夫人的一种办法。 “两全其美。”殷沐轻轻一笑,既能给那些每天叽叽喳喳,总是针对杨初丹的官员们一些警告,也能掌控住柳琴夫人与她带来的所有随从。 “你这家伙,每次在早朝对着那些文官说的话置之不理,原来在这里算计他们呢,”杨初丹忍不住大笑起来,“你也太记仇了吧。” “我为什么要跟他们浪费口舌,直接让他们亲身体验被察客族逼近的危险感就好了,而且返回都城前,我就预料到皇上要是想册封你为后,就不会再放你出征。”殷沐笑容微敛,平静地声音中蕴藏着一股无形而坚定的力量,“杨初丹,谁也不能阻挡你的征途,哪怕他是我国的君主,我是你的军师,会帮你解决一切妨碍,让你得偿所愿,立于不败之地。” 杨初丹展颜一笑,那是非常开心的笑容,单纯明亮,肆意而张扬,然后她对殷沐伸出了掌心。 殷沐看着她这副样子,无奈地低叹,杨初丹拽了拽她的手臂,对她挤了挤眼睛说:“快点,来。” 殷沐纤长的手指并拢,然后与杨初丹击掌,掌心相触的瞬间仿佛承载着她们多年征战的时光,在无数的战场上,靠她的策略,靠杨初丹的武艺,每次获得胜利的时候,杨初丹就会这样笑着与她击掌。 “不过,要是今天晚上柳琴夫人没有动手,而是选择了明天的春猎围场,怎么办?”杨初丹挑眉问。 “那我可以告诉你一件事。” 杨初丹撇嘴,显然是嫌弃殷沐的回答有点敷衍,但是下一刻她眼睛瞬间满是好奇和震惊,因为殷沐又说:“我有一个很中意的人,等拿下察客族之后,我也许会考虑成婚。” “你竟然有意中人?” “到底是谁,我怎么不知道?” “你要和他成婚,已经两情相悦了吗?” “你竟然瞒着我!” “好吵,话好多。”殷沐嫌弃地睨了杨初丹一眼,然后歪头说:“我这个条件可以吧,但是要是她今天动手了,你该如何?” 杨初丹这下子懵住了,她好像没有什么秘密能引起殷沐的兴趣,她摸着下巴考虑了一下说:“那明天春猎,我的猎物都归你,让你得赏如何?” 殷沐点头,微笑说:“嗯,虽然我不缺钱,但是多多益善,可以。” “那么赌约就成立了啊,你可不能反悔,必须给我说清楚了。”杨初丹双眼中满是期待,“虽然你说的很有道理,但是我总觉得果然春猎围场才是最好的时机。” “那么就拭目以待吧。”殷沐自信而从容,已经露出了胜者的姿态。 门口传来敲门声,张管家的声音传来:“三小姐,殷小姐,不知准备什么时候出发?” “兰封已经换好衣服了吗?”杨初丹问。 “是的,君郎这边一切都已经准备妥当了。”张管家回答。 “那这样我们就准备进宫吧。”杨初丹看着越来越暗的天色,她们本来就穿着官服也不用换衣服,回到杨府除了想交流一下对柳琴夫人的看法,还有就是接兰封一起入宫。 殷沐起身与杨初丹一同走出书房,兰封就在院子里等着她们…… 一身云霏黑紫长衫衬得兰封肌肤如玉,身形秀拔,貌美出尘,看到杨初丹那一刻,他满眼盛着温柔的爱意,他踱步走向杨初丹,衣摆似有云雾流动,配上他倾城的貌,真有几分要羽化乘云而去的感觉。 “哎呀,真好看,张叔用心了。” 听到了杨初丹的夸奖,张管家露出笑容,他特意给君郎选了和三小姐官服颜色贴近的衣服,看起来就是一对无比亲密的眷侣。 “我夫君好看的跟天仙一样。”杨初丹继续夸,兰封有些不好意思地垂下头,毕竟殷沐也在,他要是回应了她,肯定还要被捉弄。 “那么我们早点出发,今天的晚宴也许很有意思。”杨初丹眯起眸子低笑。 殷沐知道杨初丹心里打的是什么算盘,杨初丹就是觉得柳琴夫人不会这么着急的露出马脚,所以才会敢和她打赌。 “明天打猎的时候,你可别想偷懒,我会盯着你。”殷沐说,毕竟明天杨初丹打到的猎物都是她的。 杨初丹安抚地拍了拍殷沐的肩膀说:“我就怕会伤到你的自尊心,连续失策多伤人啊。” “我也怕伤到你的自尊,让你觉得自己就是头脑简单的武将。” 听着杨初丹和殷沐的斗嘴,兰封觉得好笑又无奈,一直到上了马车,两个人才消停下来。 ****** 杨初丹带兰封与殷沐进入会场的时候,一瞬间就聚集过来了很多视线,官员们心思各异地对杨初丹行礼,多数都是想要探一探杨初丹的口风,问一问她准备怎么安排御林军出征,想要安排自己的亲属避开出征的队伍。 但是流国的柳琴夫人与八皇子也已经到了会场,他们又顾忌有其他国的使臣,怕问得分寸不对,给别的国家使臣透露了军政要务。 “大将军。”柳琴从座位上起身走到杨初丹的身边,八皇子也连忙跟上,柳琴对杨初丹行礼说:“朝圣殿匆匆一面,一直想要与大将军再攀谈几句。” 杨初丹微微一笑,发现柳夫人在看兰封,她牵住兰封的手说:“兰封,这位是流国镇国大将军之妻——柳琴夫人,她旁边的是流国的八皇子。” -- 第131页 兰封轻轻点头,心中诧异,他听说柳琴夫人也是一位习武的女子,以为也会如杨初丹一般,看起来英姿飒爽,万万没想到这柳琴夫人长得如此妩媚,笑起来时眼角的细纹都透着一种成熟的风情。 “柳夫人,八皇子,这位是我的夫君。”杨初丹介绍兰封,兰封礼貌地点头问好。 柳琴夫人惊讶地眨了眨眼睛,掩唇说:“大将军的夫君真是天人之姿啊……原来大将军已经成婚了,若是知道这事,定要提前给大将军多备一份贺礼。” “柳夫人的心意我就收下了。”杨初丹笑盈盈地说完,商献和他的妃子们已经来到了会场。 与商献并肩走着的是皇贵妃殷茗,身后是珍妃与静妃,这位静妃平时很少露面,虽没有珍妃那般艳美夺目,但秀美的容貌给人一种书香温婉之意。 “夫人与八皇子请落座吧,”杨初丹摸着下巴微笑说,“明天春猎的会场再继续聊,不知夫人意下如何?” 殷沐贴近杨初丹趁着无人注意,她用长袖挡住手,用力地掐了一下杨初丹的腰。 杨初丹疼得差点呲牙,但是还忍住了,面带微笑地转头瞪了一眼殷沐。 “自然可以,大将军也请回座吧。”柳琴夫人笑盈盈地说。 “你掐我干什么?” 杨初丹低声问殷沐。 “你刚刚的话是在耍手段。”殷沐毫不留情地指责杨初丹,她企图引诱柳琴夫人出席明天的春猎,为了能够顺利出席明天春猎,今天柳琴必定不会随意的动手。 “身为大将军的职责就是,不择手段也要赢。”杨初丹扬眉轻笑。 殷沐嫌弃地白了杨初丹一眼,然后杨初丹快步走到座位的最前排,对面是殷丞相与丞相夫人,杨初丹拱手进行问候之后,低声问殷沐说:“今天也来了很多家眷……” 殷沐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杨初丹沉思了一下说:“这宴会有武器的检查,她如何运兵器进来?” “没错,献礼也检查过,都是一箱箱价值不菲的珍宝……以及一个据说从深阳国国师那里弄来的奇石,被封得很严实,据说要献礼时才能打开。” “哦?”杨初丹颇有兴致的歪头,不知道这是真的奇石还是窝藏武器的东西,若真的是来自深阳国的奇石就有意思了。 “深阳国的奇石很罕见吗?”兰封好奇地问,尤其是看到了杨初丹露出有兴致的神色。 “奇石没什么新奇的,主要是深阳国那位国师,”杨初丹说,“据说她有占天之术,能够算尽天下事,深阳的皇帝很信国师一脉,据说深阳国的皇储都是由国师一脉占天决定。” 兰封之前到是听说过一些深阳国的事,但是没有想到深阳国的国师竟然厉害到如此地步。 “深阳国的国师一脉,据说是姓泊吧,自称是通神的血脉。”殷沐嗤笑,看向杨初丹说,“不知道通神一族人的血是什么颜色?” 杨初丹勾唇说:“我也好奇,等察客族拿下之后,我们可以去深阳国探访一下。” “自然可以。”殷沐赞同地点头。 第62章 奇石 — 兰封轻叹, 初丹与殷大人都不是信命之人,对深阳国以占天算命的国师一脉,肯定就是想要捉弄看看。 皇上在高台之上举起酒杯开始宴会的开场致词, 因为还没有立后,他身边坐的是目前品阶最高的皇贵妃,而珍妃和静妃在高台主座的两侧。 珍妃站在高台之上捏着酒杯,唇角扬起一抹嘲弄的笑容看着杨初丹, 官至大将军有如何,不过就是为了皇族卖命的武家女, 还是得仰视高台之上的皇族, 而她也是皇族的一员。 珍妃收回视线, 杨初丹马上就出征了,一旦离开了都城,最好别回来, 省得总是拿以前那些事捏着皇上不放。 气势磅礴的弦乐响起,御司坊的舞娘们开始跳开场舞。 殷沐凑近杨初丹耳边低声说:“刚刚看到李慕冰的眼神没?” 杨初丹笑着点了点头说:“她这些年,别的本事没长,到是越来越傲慢了。” “估计是嫁入了皇家,觉得自己高贵起来了。”殷沐冷笑,杨初丹将果盘往兰封面前推了推, 转头对殷沐说:“人各有志,能够嫁给皇上,她也算如愿以偿了。” 兰封嚼着苹果,乖巧坐在杨初丹身边,任何落在他身上的视线,他都选择了无视,包括高台之上那位九五之尊的视线。 只是那些看向他的官员们, 确实有他预料之中的轻蔑与不屑,毕竟他上次在这种宴会上,还是一个只能走漆黑小道进宫,在台上为戏子们弹琴的琴师,而现在却能够坐在首座,居于他们之上。 但更多是探究与讨好,不过兰封很清楚对他示好的官员为什么会露出这样的神情,因为杨初丹又要出征了。 杨初丹出征就代表着她的军权在战争结束前都是稳定的,原本都在观望皇上与大将军要如何制衡的官员们,都避免与杨初丹有太深的交集,一旦她落马怕受到牵连。 能够参加这个迎宾宴的官都是权势中心的高官,这些人都出于不同目的地盯着杨初丹军权,但是兰封知道杨初丹与殷沐想要继续征战,并不是为了加固军权,是真的想要彻底结束战争,让这个国家不存在任何隐患。 初丹她不是为了权势,而他自然也是如此,因为他愿意坐在这里,不是为了享受得到权势后的扬眉吐气,仅仅不过是因为她在这里而已。 -- 第132页 “这里的菜要是不合口,就等回家让厨房给你准备宵夜。”杨初丹附在兰封耳边说。 兰封轻轻摇头,等他们回去的时候,估计厨房的人都已经入睡了,他不太想惊扰他们起夜准备宵夜。 因为很多人都在观察杨初丹的一举一动,所以兰封只是从桌案下面轻轻抓住她的衣角,低声说:“葛师傅最近教了我一个蔬菜饼。” 杨初丹怔了一下,心中生出一丝愧疚,最近二哥二嫂离开了杨府,季常也因为身有要务突然就出发了,她不在府邸时,就剩下他自己。 不过,兰封不仅跟她的哥嫂相处的好,与家里的仆人们相处的也很好,所以不用她特意吩咐,府里的仆人们也不会放兰封孤独一个人。 “那你回去做给我吃。”杨初丹微笑说。 兰封轻轻点头,眼中是藏不住的欣喜,明明晚宴才刚刚开场,他却已经开始期待结束。 杨初丹握住兰封抓着她衣角的手,低声说:“若是一会真的有什么变故,你就和殷沐一起行动。” “好。”兰封回应,他会按照她说的做,不想给她添一丝麻烦。 舞台中央翩翩起舞的女性们穿着颜色鲜艳的长裙,她们脚下踩着舞步,翻飞的裙摆像盛开的花朵,花朵恢复到未绽放的模样,开场舞结束了。 刘公公探身在商献身侧说:“皇上,接下来是流国的献礼。” 商献微微颔首,看到八皇子起身开始介绍他们带来的献礼,价值昂贵的珠宝,罕见的药材,稀有的珍宝,一箱箱的往上抬,一直到十几个人抬上来一个巨大的东西,被黑布包裹着,这时候柳琴夫人起身了,鞠躬行礼说:“商帝,这是一块奇石,是我从深阳国国师那里得来的,据说能够得到群星的指引。” “哦,那可是一个奇物呢。”商献眯起眸子,感觉到身后杨初丹派来的护卫上前一步,已经进入了备战状态。 柳琴夫人与八皇子一同拽下黑布,黑布之下是一块体型很大的奇石,黑色的石身接近于半透明,看起来仿佛深沉的黑夜一般,而在这里面还有大颗的光点正闪烁着耀眼的白色光芒,仿佛是夜空中星辰那般清晰透亮。 这个奇石顿时引起一片哗然,杨初丹和殷沐对视一眼,因为她们以为这所谓的奇石是用来掩藏武器的。 杨初丹食指轻轻扣着桌面,唇角勾起看向殷沐,带着一丝得意,没有武器的话就代表柳夫人没准备动手,毕竟总不能赤手空拳的上阵。 殷沐斜了杨初丹一眼,然后面带微笑地问柳琴夫人说:“不知道在这石头之中的星辰给予了什么样的指引?” “这里的星辰与遥挂在天上的星辰互相辉映,它们的光芒则是代表每个国家的星轨,”柳琴夫人的手抚上这块奇石,然后指着某处说:“你看这里就是我们的流国,但是光已经暗了,已经到了需要借助其他星辰的星辉地步了。” 商献扬起唇角,漫不经心地问:“那不知朕的商国光辉如何,能不能让流国借助一下?” “自然是可以的,商帝请看这里,商国有一颗绽放着特别光辉的星辰,这是武王星,代表这个国家拥有一位武艺无双的将领,这位将领的光辉能够让整个国家都充满光芒。” 听到柳琴夫人如此说,原本对奇石很有兴趣的官员们瞬间就有些失了兴致。 本身在他们来看就是一个闪着光芒的稀奇石头,除了柳琴夫人,谁也不知道这些光芒代表什么。 结果柳琴夫人这分析就是在取悦大将军,想要讨好大将军,让她带兵帮助流国。 “如此看来,商国的这位武王星应该就是大将军吧,”商献看向杨初丹,举杯说:“得大将军庇佑,商国必将国泰民安。” 杨初丹还没什么表示,其他大臣们纷纷情绪高昂的举杯应和,珍妃娇嗔地看向商献说:“皇上,那星辰上也没有名字,万一有比大将军更厉害的武将呢。” “珍妃娘娘所言甚是,也许星辰指引着我们去发现新的将领呢。”杨初丹对珍妃举杯,然后对柳琴夫人笑眯眯地说,“不知星辰有没有指引这个人在什么地方呢?” “请看这颗星辰。”柳琴夫人带着盈盈笑意,手指轻轻在奇石的表面划动,停在那最亮一点光之上。 所有人的视线都看着那最耀眼透亮的光,等着听柳琴夫人接下来怎么说,然而在柳琴夫人开口之前,那光竟然开始颤动起来,然后开始忽明忽暗,最后彻底地暗了下去。 柳琴夫人神色一变,会场的气氛瞬间变得诡异起来,商献眯起眸子,唇角笑意未变,但是长期侍奉在侧的臣子们敏锐察觉到了他表情已经阴鸷起来了。 “柳夫人,这星辰黯下去是何意?”珍妃一脸惊讶地问。 “这……”柳琴夫人立刻面露难色。 殷沐微微挑眉说:“夫人但说无妨,我国只是拿这种占天术当成消遣,而不是神意。” 会场原本有些凝结的气氛因为殷沐将占天术定为玩乐而稍有缓和。 “如此我就直言了。”柳琴夫人的手指反复摩挲着奇石表面,然后看向杨初丹的方向说:“武王星即将陨落。” 官员们都不可置信地看向柳琴夫人,包括一直都没有正眼看过这块奇石的殷丞相,谁都没想到柳琴夫人竟然会说出这种话,这不是暗示杨初丹此战会败给察客族吗? -- 第133页 兰封双手微微缩紧,看着柳琴夫人的眼中已经流露出了敌意,因为柳琴夫人这句话明显是对着杨初丹说的,而且是在她即将出征之前。 “柳琴夫人,”杨初丹悠然地开口,声音在这寂静的会场之中无比清晰,“若是这个武王星如此没用,就不用找了,估计也无法保家卫国。” “对,大将军所言正是,而且珍妃娘娘刚刚也说了,那星辰上也没有名字,”李太师抚着胡须连忙开口说,“我商国有大将军在就是无须担心。” 殷沐轻轻一笑,李太师不愧是满肚子心计的老臣。 刚刚珍妃那话明明就是针对杨初丹,暗讽杨初丹不可能是那个武王星,但是现在这个情况下,李太师再提珍妃说的这话就不一样了,就变成了珍妃很有先见之明的将这个武王星和杨初丹分开了。 珍妃知道祖父说这些是为了帮她,但是她心情却跌倒了谷底,实在是看不惯她的祖父竟然要去夸赞讨好杨初丹。 珍妃心中满是郁气,反而对商献嫣然一笑:“皇上,臣妾觉得这所谓的奇石真的很没用,不如毁了吧。” 柳琴夫人仰视着高台之上的珍妃,弯腰说:“娘娘说的正是,这深阳国的石头真是无用……”她声音微微一顿,走到一旁的桌案前,拿起酒杯用力掷在了地上,然后她捡起一个杯子的碎片。 柳琴用食指和中指夹住碎片,然后运力将碎片掷向奇石,这不起眼的碎片在碰到奇石的瞬间,那奇石竟然出现了无数裂纹,与此同时柳琴夫人与殷沐几乎是同一时间喊道—— “行动!” “护驾!” 柳琴带来的随从们瞬间蜂拥而上,捡起了藏着奇石里的细剑,这细剑的剑身只有普通长剑三分之一大小,谁也没有想到刚刚在奇石里看到的‘星光’竟然就是细剑。 杨初丹掀翻桌案,她的双剑被殷沐在晚宴前就藏在了这桌子底下,她的双剑出鞘,迎上柳琴夫人的长剑…… 现场顿时一片混乱,殷沐皱眉大喊:“都不要乱动,我已经安排了轻骑卫兵保护你们了。” “带着兰封后退。”杨初丹丢下这句话,一脚踹在柳琴夫人的腹部,柳琴夫人后退两步,旁边甩开轻甲兵的流国杀手立刻冲了过来。 一转眼已经四个人包围住杨初丹,只是四人的围攻都没伤及杨初丹,其中一人反而被她长剑穿胸而过,倒在柳琴夫人的脚边。 柳琴夫人捡起死去随从的武器向杨初丹投掷而去,趁着杨初丹分神去挡剑,柳琴夫人手中的长剑向杨初丹脖颈刺去…… 兰封瞪大眼睛,身体不自觉的前倾想要扑向杨初丹,但是被殷沐拦住了,兰封看向殷沐,殷沐对他说:“别动,你在安全的地方,她才能毫无顾忌的动手。” “对不起……我刚刚……”兰封觉得刚刚脑中一片空白,只有不想让她受伤的念头。 杨初丹错身用自己的剑挡住了柳琴夫人的偷袭,剑锋相撞,发出了刺耳的声音…… 台下一片混乱,流国的刺客都是身手一流的人,杨初丹麾下的轻骑虽然身手也好,但是要保护会场里的官员和家眷,顾忌过多,没有办法立刻斩杀刺客。 珍妃双眼失神地看向殷茗,殷茗稳稳坐在椅子上一动未动,而静妃在她旁边紧紧抓住殷沐的手,她们都没看到吗? 只有她看到了吗,刚刚柳琴夫人偷袭杨初丹的瞬间,皇上他想要纵身而下,去为她挡住攻击,那是皇上没有经过思考,最真实的反应,几乎是无意识地想要去她的身边,如果不是侍卫拦住了皇上…… “珍妃娘娘请后退!”一个急切的男人声音让珍妃微微转动眸子,她这才发现流国刺客已经冲上了高台。 高台之下的流国刺客都已经被擒住,漏网之鱼冲上了高台,珍妃身前的护卫技输一筹,被刺客的长剑扎上了喉咙,珍妃瞪大眼睛,下意识地想要跑,但是踩到了自己拖地的裙摆上,一下子摔在地上。 她恐惧的闭上眼睛,追上来的杨初丹立刻掷出自己手中双剑的其中一剑背刺了流国的刺客,刺客倒在地上。 珍妃听到杨初丹略带笑意的声音说:“我就说娘娘身边的护卫身手不太行吧。” 珍妃缓了一口气,她侧头看向皇上,皇上的视线追着杨初丹,似乎在确认杨初丹有没有受伤……他很担忧,很紧张,但看到杨初丹出现在高台上的那一刻,他紧绷的表情逐渐开始放松。 皇上是真心的爱着杨初丹,这份爱深深埋藏在他的理智之下,他在无法思考的瞬间,本能支配他的时候,他潜意识里是愿意为杨初丹去死的。 “你没事吧。”杨初丹看珍妃还趴在地上,以为珍妃吓坏了,杨初丹伸手将珍妃扶了起来。 【这世界最难忍的疼痛就是自己重要的珍爱之人被他人伤害。】 珍妃的脑海中浮现了皇上对她说过的话,她又一次看向自己心中的珍爱之人,但是视线没有一刻是交汇的。 珍妃仿佛失去力气一样,柔若无骨地靠着杨初丹起身,然后她拔出了藏着长袖里的匕首,用那把无比锋利的匕首刺向了杨初丹,杨初丹反应极快,但是距离太近,她没有办法完全躲开,那个匕首成功扎在杨初丹的肩膀上。 “珍妃!”商献怒吼,珍妃按着疼痛到无法思考的脑袋,对上商献的视线,微微一笑,呀,终于看向她了。 -- 第134页 第63章 凋零 — 珍妃一直都很心疼皇上, 自己的心爱之人被他人随意对待,让她觉得非常心痛。 她以为皇上被杨初丹折磨着,结果都是皇上骗她的, 他是心甘情愿的。 珍妃自己也没有料到,竟然真的能够刺中杨初丹,思绪凌乱,愤怒与恨意交织, 她压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突然衣领被人抓住, 珍妃抬头看到是面若寒霜的殷沐。 “李慕冰, 你脑子都是狗屎吗!”殷沐抓着珍妃的衣领, 扬手就是一个响亮的耳光,珍妃被她打倒在地。 脸颊传来剧烈的疼痛,让珍妃眼中溢出泪水, 她顿时觉得头晕眼花,无力地趴在地上。 “初丹……”兰封看着她肩膀上的刀红了眼眶,杨初丹皱眉拔出刺入她肩膀的匕首,血瞬间流了下来,兰封不知所措地拿出手帕去捂她的伤口,颤声说:“你怎么能随意拔刀, 大夫……得让大夫……” “对,太医,宣太医。”商献厉声对刘公公说,杨初丹冷静地说:“只是皮肉伤,我派人封死了这个会场,进不来也出不去。” 一阵大笑声打破了寂静的会场,被轻骑扣押在地的柳琴夫人发出大笑声:“这真是杰作, 我带了这么多高手都没伤到你,你被自己君主的妃子给刺伤了。” 杨初丹撇了一眼被殷沐打倒在地的珍妃,低声对兰封说了一句‘跟我下去’,便将手中的长剑交给了兰封,然后拔出了刚刚为救珍妃而刺入了流国刺客身体的那柄剑,提着剑缓缓地走下高台。 杨初丹站在柳琴夫人面前,居高临下地微笑说:“可能会让夫人失望了,只是皮肉伤而已,不知道夫人在刚刚的占天之术里,有没有看到自己的结局?” “呵……你以为我刚刚是胡编乱造,”柳琴夫人低笑起来,松散的发髻让她看起来仿佛一个疯妇,“这是深阳国国师的预言,商国的武王星将陨,杨初丹你也会输给察尔科。” 柳琴夫人的话太让人心惊,无人敢吱声,会场中透着一种极为诡异的气氛。 站在杨初丹身后的兰封握剑的手紧了紧,殷沐走过来,目光冷漠地看向柳琴夫人说:“你们流国的边城已经被察客族破了么,柳将军应该还活着,你跟察尔科达成了什么协议,敢来这里刺杀杨初丹。” “别在这里装模作样了,”柳琴夫人尖声大吼,疯狂地扎挣着被伏制的身体,“这不就是你们的计划么,明明能够将察客族一网打尽的,但是你们却让他们来到了流国的国境,就是想要趁火打劫,举兵进入我国。” 旁边被轻骑卫兵保护的官员们面面相觑,有羞愧的,有心虚的,也有觉得后悔的,因为杨初丹请奏过继续追击察客族,但是被他们用固权,想要报仇,弹劾了下来,而且皇上也一直没有松口,圣心难测。 “是朕没让她出征。”商献弦音般嗓音在寂静无声的会场格外的清晰。 跪在地上的柳琴努力地仰头看向商献,商国这位美得有些诡谲的帝王,双眼中只有无尽的冷漠。 其实许多朝政大臣都知道杨初丹与商献过去的事,但是在他国使臣面前,也不能说皇上与大将军有私情未了,所以不想让她离开都城。 殷丞相用沉稳又平静的声音对柳琴夫人说:“大将军在返回都城不久就提议再出征,只是我国征战许久,恰逢新帝登基,大将军又带回来了凯旋的消息,所以皇上一直考虑要不要休养生息,大将军的提议就被一直搁浅着。” 柳琴夫人愣住了,她眼中闪过一丝悲戚,然后听到八皇子哭嚎着说:“我什么都不知道,柳夫人,我还不想死,你为什么要做这种事啊?!” 八皇子的哭声让柳琴夫人露出颓败的表情,她低声说:“八皇子,臣妇带你出来,是为你谋求一线生机。” 八皇子眼中满是恐惧,泪水糊着眼睛,他哭得一抽一抽地看着柳琴夫人,柳琴夫人叹息说:“我国边城已破,察尔科没有屠城,而是掌控住了边城,军报发不到皇城,夫君……在地牢之中,被察尔科砍去手脚,不得已,我只能和察尔科达成了协议。” 柳琴夫人的话让在场的官员们都暗暗心惊,尤其听到镇国的柳将军被砍去了手脚,不禁让人想到杨家的二公子,虽然被救了回来,但也是身有残疾,可见察尔科是多么的心狠手辣。 “他让你确保杨初丹会出征流国。”殷沐说。 柳琴夫人惊奇地看向殷沐,然后释然一笑,如释重负地说:“不愧是料事如神的殷军师,没错,我必须这么做,我夫君被他砍成废人,其实已经没有活下去的念头了,但是……我不能让察尔科屠城……” “柳琴夫人,我明明已经邀请你明天继续聊一聊,为什么你依然要选择今天动手呢?” 听到杨初丹这么问,殷沐斜了她一眼,这家伙还记得赌约的事情,而且输得很不服气。 柳夫人回答说:“明天春猎围场,你们人人都有武器,而且我的武器都藏在这伪造的奇石中,只有献礼的时候能拿出来。” 杨初丹不甘心地说:“那你有没有想过,若是不让你的随从留在会场里,你不是连人手都没有,春猎我们一定会允许你带护卫与随从。” 柳夫人奇怪地看了一眼杨初丹,但还是对杨初丹说出了自己的想法:“会场的门卫不是我随从的对手,但是春猎的护卫应该都是你的士兵,因为早朝觐见时,商帝说春猎你有职务在身。” -- 第135页 杨初丹眸子微动,竟然是如此,看现在会场就知道,她的士兵只是受了伤,但是有不少皇宫的侍卫都被抹了脖子,若是在春猎动手,连能被抹脖子护卫都没有。 “夫人心思如此细致,是一位值得敬佩的女子,”杨初丹微微一笑,拿过兰封手中的剑扔在了柳琴夫人的面前,“我尊重你的选择,很可惜,你埋骨异国,不能回到你守护的城,也不能与柳将军葬在一处。” “我与夫君膝下无子,麻烦八皇子为我们收尸吧。”柳琴平静地说。 杨初丹意示士兵松开柳琴夫人,低声说:“柳夫人,这是我能给你最后的尊重。” 柳琴夫人捡起地上的剑,缓缓地架在了自己脖子上。 “等一下,别这样做,大将军,今晚之事是柳夫人太莽撞了,我愿意替她赎罪。”八皇子用力地将头磕在地上,撞得头晕眼花,鲜血渗出。 杨初丹轻轻挑眉说:“八皇子,你冷静一下,你磕得晕死过去,谁给柳琴夫人收尸呢?” 八皇子恐惧又无措地瞪圆了眼睛,柳琴夫人知道这句话是说给她听的,算是杨初丹保证八皇子暂时能活着。 “大将军果然是一位奇女子,”柳琴夫人微微一笑,平静而从容,美得仿佛一朵在风中摇摇欲坠的花,“希望那位即将陨落的星辰不是你。” 血花绽放,花朵终是被风打落,只剩下失去生命的残破花瓣。 “除了八皇子,不留活口。” 杨初丹的视线平静地扫过四周,那双总是明亮而柔和的桃花眼中是兰封从未见过的阴冷,她仅是静站在原处,周身就仿佛蕴藏着令人心底生畏的血意。 她依然是杨府那位贵气而清正的三小姐,但也是一位征战多年的将军,死亡与鲜血让她的浑身上下都散发着冷漠且无情的气息。 兰封偶尔能够察觉到她犹如猛兽的一面,但是对于他来说,她更像是太阳。 不,或许是,她察觉到了他敏|感的情绪,知道他有着灰暗的过去,所以愿意成为他的太阳,对着他会收起狠戾又冰冷的那面,就如同猛兽收起獠牙与利爪,为了让他安心,让他温暖,努力地保护着他。 一瞬间轻骑兵动作非常整齐且毫不犹豫地用手中的利剑抹上了被伏刺客的脖子,会场刹那间有尖叫声响起,一下见到如此血腥的场面,有不少官员的女眷都吓得要晕过去了。 “各位大人,为了不让我受伤的消息传出去,所有来自流国的刺客均以灭口,”杨初丹捡起柳琴夫人自刎的长剑,剑刃上还沾着血液,她微笑说,“希望各位也能管好自己的嘴。” 不少官员眼中已经露出畏惧,商献在高台上发出命令说:“大将军受伤的事情若是传出去,朕会严查源头,并治他为叛国之罪,来人把珍妃给压下去,刺杀朝堂重臣,这是重罪!” “皇上,老臣请皇上给珍妃娘娘一次机会,她从未经过如此血腥之事,”李太师跌跌撞撞上前跪下磕头说,“一定是受到惊吓了。” 商献冷着脸,还没来得及说话,李太师已经向杨初丹磕头说:“请大将军饶恕老臣那不懂事的孙女,她从小就跋扈,老臣之后定好好训斥她,让她给大将军磕头认错。” 殷沐皱眉,不愧是珍妃的祖父,脑子也不正常,竟然想让杨初丹向皇上替珍妃说好话。 “此事由皇上定夺。”杨初丹毫不在意地说,她才不想管商献后宫的事,珍妃不知道受到了什么刺激,但是肯定和商献脱不了关系,她甚至怀疑是商献暗示珍妃这么做的。 “如今流国的刺客已经伏诛,立刻给大将军请太医。”商献对身旁的刘公公下令,杨初丹出声阻止了刘公公说:“皇上,只是小伤,不劳烦宫中的御医了,臣受伤的事情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商献皱眉,盯着她的伤口,但是也看不出她到底伤得重不重,随即他的视线转到流国八皇子,这个唯一幸存的流国来访者。 流国八皇子哭得眼睛发晕,磕破的头也很痛,心中只有恐惧与慌乱,尤其发现自己被商帝的视线锁定之后,他犹如暴露在阳光之中的鬼魅,生死不由他。 “八皇子,哭什么,不觉得高兴吗?” 杨初丹抓住流国八皇子的衣领,看着他哭得一塌糊涂的脸,挑眉说:“我将出兵流国,由你引路,能够带回援兵,难道不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吗?” 那张曾经让八皇子觉得美得张扬,宛若神像一般尊贵的女将军,此刻仿佛是修罗,他吓得面无血色,尤其四周都是流国人的尸体,恐惧感宛若蚂蚁般密密麻麻,充满他浑身每个部位。 “皇上,八皇子作为贵宾,为了保证他的安全,在出征前就暂住在杨府吧。” 杨初丹说完,也不等商献回应,做了一个手势,她的士兵上前压住八皇子。 “你的伤……”商献满心满眼都担心杨初丹的伤,根本就无心思考别的事。 殷沐上前一步,行礼说:“皇上,大将军的伤并无大碍,等下让军医包扎一下就好了。” “皇上,恕臣先行告退。”杨初丹鞠躬行礼,然后给殷沐一个眼神,殷沐微微颔首,让人打开了会场的门,然后杨初丹带着殷沐与兰封一同离开了会场。 三人一上了马车,殷沐就连忙问:“你的伤到底怎么样?” “回府再说。”杨初丹嘴上回应着殷沐,眼睛却看向兰封,兰封抱着她的剑,双眼有些失神,背脊微微弓起,整个人都处于一种紧张的状态。 -- 第136页 杨初丹伸手抓住兰封的手,兰封转头看向她,杨初丹很担心兰封会哭,但是兰封却对杨初丹露出了笑容。 一种莫名的疼痛让杨初丹觉得有些难忍,不是肩膀上被利刃刺伤的疼痛,而是兰封的笑容让她怜爱到心痛。 她的夫君啊,平时总是会被她逗弄到掉泪,但是当他真的感受到痛苦的时候,是绝对不会哭泣的。 第64章 风起 — 殷沐对商献说有军医这个不是为了回府而胡说的, 这次回来,她们真的带了一名医者,而且还是边城有名的大夫, 会带这个大夫来都城,并不是怕有伤者需要治疗,而是他主动要求的,为了就是来都城的药铺看看。 这位大夫姓钱, 已经年过六十,但是精神健朗, 白天他一旦进了城, 会很难找到他, 但是现在天色已晚,他正在帐篷里磨药。 “钱大夫,大将军受伤了, 你快跟我来。” 听到轻骑队长时朗这样说,着实是吓了钱大夫一跳,他医药箱都来不及整理,将最近调制的伤药都扔进医药箱之后就连忙往外走。 为了早点到杨府,时郎直接骑马带着钱大夫狂奔到杨府,差点给钱大夫折腾得喘不过气来。 张管家一直等着时郎带大夫回来, 看到时朗骑马带着一位背着医药箱的老者,他连忙鞠躬说:“是钱大夫么,等你好久了,请跟我来。” 钱大夫点头,跟着张管家一路来到了杨初丹的房间,进了房间才得空缓了一口气。 “钱大夫,麻烦给杨初丹看一下。”殷沐一边说, 一边给钱大夫倒了一杯茶。 “先让钱大夫缓口气,反正都已经做过简单的处理了。”杨初丹毫不在意地说。 钱大夫看着杨初丹肩膀的伤口,皱眉问:“刀已经|拔|出来了?” “是杨初丹自己拔的,刺进去以后,她当时就|拔|出来了。”殷沐如实已告。 钱大夫叹气,一旁的兰封抿唇问:“大夫,她这样拔刀是不是加重了伤口?” “这伤口很深,要是拔刀时没有分寸,可能会造成大量失血,”钱夫人板起脸对杨初丹说,“大将军,要是换了旁人这样随意拔刀,真是会要命了。” “我有分寸,而且当时的情况,我插着那把刀,一下子就能让人看出我的伤口很深。” 杨初丹虽然把流国带来的刺客都灭口了,但是她还是担心会有她受伤的消息走漏出去,她不能让人察觉到她受了什么样的伤。 钱大夫皱眉说:“缝合上药,别随意动武,若是撕裂了,后果更严重。” “行。”杨初丹难得老实地应声。 “行什么啊,钱大夫说的你办得到吗?你马上就要出征了,还怎么养伤?”殷沐狠狠地瞪住杨初丹。 “出征……?”钱大夫瞪大眼睛,最近他都沉迷于都城的药材铺,也不知道这些消息。 “对,钱大夫最近可能要出征流国,察尔科已经破了流国的边境。”殷沐沉下眸子,“她这伤是不是会影响她……” 杨初丹连忙打断殷沐的话,板起脸说:“诶,殷沐你不要说这种丧气的话,我以前受伤的时候也能正常的上战场啊。” “你以前上战场交手的人可不是察尔科,察尔科的武艺你不知道么,你胳膊没伤的时候才能打个平手,杨初丹!!!”殷沐瓷白的脸颊上泛起潮红,不难看出她的情绪很激动,就连上次杨初丹拆穿她瞒军报,两个人争执起来,她情绪都没有现在如此明显的起伏。 殷沐走过去抓住杨初丹里衣的领子,她直视着杨初丹,那双平时只有冷淡而漠然的眸子,此刻仿佛云雾缭绕,让人难以捉摸,但是杨初丹还是察觉到了她眼中的悔恨。 “要是这次输了,杨初丹,我们就一起去死。” 她一字一句说的真切,带着能够刺入人心底的狠戾。 杨初丹沉默了一下,汹涌的情绪都被她压在心间,她没有表露出半分。 “殷沐你这家伙……该不会是喜欢我吧……?”杨初丹眯起眸子问。 不止殷沐愣住了,旁边的钱大夫和兰封也是惊得呆住了。 “你在这里说什么胡话呢?”殷沐扬手打了一下杨初丹的脑袋,感觉心中的郁气与怒火都被她这不着调的话搞没了。 “你不是有意中人了,那个意中人该不会是我吧,那可不行,虽然咱们多年情谊,但是我已经有兰封了。”杨初丹说完还对兰封眨了眨眼睛。 听到杨初丹说这话,兰封缓了一口气,确定她就是在故意捉弄殷沐,也猜到殷沐这个意中人应该就是指季常了。 “我看你被扎的不是肩膀,而是脑子吧,你要不要让钱大夫给你看看脑子?”殷沐毫不留情地说。 “你不喜欢我为什么要和我一起死?”杨初丹微微挑眉,“因为到现在为止都是你的计划,所以你用死负责?” 殷沐沉默,杨初丹察觉到了她的急躁,她心中甚至已经有了悔意,这些年在外征战,她与杨初丹联手,几乎是战无不胜的,所以她觉得一切都能在自己掌控之中。 察尔科的分军确实在她的计划之外,但还在她可以处理的范围内。 商献那边无论做什么都没有办法阻止杨初丹出征,她也让那些一直针对杨初丹的官员感受到了被察尔科逼近的恐惧,也让他们明白要是没有杨初丹,那么现在的商国怎么可能这么安稳。 -- 第137页 只是没有料到珍妃会这么做,这个珍妃完全不在她的计划之内,硬要说的话,不管是朝政的棋盘还是军事的棋盘都与珍妃无关,珍妃连个棋子都算不上。 就是这么一个棋子都算不上的东西,竟然成功暗算了她棋盘上的将,受着伤的杨初丹与察尔科动起手来,肩膀的伤会成为她致命的弱点。 “你们先不要争执了,让钱大夫先给初丹治伤,”兰封冷静地|插|入她们的对话,“既然出征是无法避免的,尽量让伤口早些愈合。” 殷沐缓了一口气 ,坐回了椅子上,没有再开口。 钱大夫也不多言,手法熟稔的开始给杨初丹缝合上药,兰封双手在衣袖里紧紧握着,面无表情地盯着她的伤口…… 杨初丹到是很平静,静静闭着眼睛,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一直到钱大夫合上医药箱,兰封立刻上前为她披上外衫,然后想要问一问钱大夫给杨初丹伤口换药的事。 “最近就让钱大夫先住府上吧,也方便他在城里逛药铺。”杨初丹微笑对兰封说,“你带钱大夫去见张管家。” 兰封点头应好,觉得有钱大夫在府上随时留意她的伤确实更好,但是给她换药这事,他想认真请教一下,然后由他亲手来做。 看着兰封与钱大夫离开了房间,杨初丹拽了拽身上的外衫,听到殷沐说:“我也先回房间了,你先休息吧。” “殷沐……”杨初丹轻轻开口,殷沐转头看向她问:“还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接下来的一切行动,你必须要按照我没有受伤那样进行。” 听到杨初丹这样说,殷沐眉头细不可见地皱了一下,若是杨初丹没有受伤,那么整理好御林军那边的人数,就应该立刻出征,只是这不利于杨初丹养伤…… “你果然在顾忌我的伤,”杨初丹低叹,“这伤是我自己大意,忘记兔子急了还咬人呢,只是,若是没有在计划的时间到达流国,我们会变得很被动。” “明白了,我会考虑,剩下的事情你不用担心,我会给你安排好。”殷沐冷淡的声音带着令人安心的沉稳。 “还有一件事,之前一直想要跟你说,但是一直没有合适的机会,”杨初丹声音顿了一下,低头看向自己肩膀的伤口,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一样说,“原本我是想听一听你的意见,但是现在,我自己已经决定了。” 殷沐与杨初丹四目相对,半响,殷沐又回到原位坐下,冷声说:“你该不会想交代遗言后事吧?” 杨初丹勾起唇角,手轻轻搭上自己受伤的肩膀,低声说:“要是继续这么下去,我才真的快要交代后事了。” 殷沐眸子微暗,觉得心中郁气翻涌,她呼了一口气,但是依然没有什么作用,皱眉说:“这也不是什么忌讳的话题,现在必须有两种准备,赢与输……” “殷沐,”杨初丹微微一笑,因为疼痛而苍白的脸颊却透着一种冷戾,“你这个输赢指的是我个人还是军队?” 殷沐怔了一下,垂下眸子没有回答,心中却已经明白了杨初丹的意思。 “你应该明白,就算察尔科手中军队的人数超出了我们的预料,但是远远不及我们,而且我们还可以从后面偷袭他们,赢是必然的,殷沐。” 殷沐的手抓着自己袖口,反复摩挲着,低声说:“可是,察尔科的目的是杀了你,若是让他达成这个目的,还算什么赢!” “但这是战争,输赢从来不应该是以我们个人为准,”杨初丹起身,殷沐想要扶她,她抬手阻止殷沐,挑眉说,“我是肩膀受伤,又不是腿瘸,用不着扶我。” “我知道。”殷沐说,然后看到杨初丹走到房间的书案旁,她以为杨初丹要喝水,结果杨初丹拿出了虎符,殷沐眼角不安地跳了一下,她皱眉问:“你这是什么意思?” “记不记得柳琴夫人被擒之后说了什么?”杨初丹反问。 殷沐凝神,杨初丹受伤之后,她当时心乱如麻,毕竟没有想到杨初丹会在这个时候受伤,柳琴夫人的话她都没太放在心上,殷沐回想了一下,沉声说:“深阳国国师。” “对,柳琴夫人说那个星辰预测,不是她乱说的,是深阳国国师的预测,你知道这代表什么吧。”杨初丹说的点到即止。 殷沐沉思了片刻,缓缓开口说:“深阳国与流国接触过,但是我觉得这没有什么,南边的怀江国估计也派人在观望情况。” “嗯,自我从军之后,一路凭你的计策与我的武艺,成为了现在的大将军,已经成了这个国家的代表,但是不能让他们觉得,我就是商国的代表,我倒下了,这个国家也会倒下。” 殷沐明白杨初丹意思,正是因为明白,心中又惊又冷,杨初丹现在的位置太高了,自己国家的人盯着她的权势,而其他国家的人盯着她的命。 “那么你想要舍弃这虎符吗?”殷沐平静地问,“那你拿什么和商献制衡,你最先失去的就会是兰封。” “那天我带兰封去放水灯,”杨初丹的手指轻轻抚着虎符,“他说想和我埋骨在一处。” 殷沐并不觉得惊讶,这确实是那位兰公子能说出的话,杨初丹已然成为他的全部。 “可是他为什么要陪我埋骨于战场呢,那会让我觉得他与我成婚是一件不幸的事,”杨初丹的手离开了虎符,静静与殷沐对视着,“殷沐,我不会后悔自己做出的任何选择。” -- 第138页 殷沐轻轻点头,将手伸向虎符,在快要触碰到它的时候,她抬眸看向杨初丹问:“你答应兰公子了吗?” 杨初丹没有回答,殷沐明白了,杨初丹并没有给兰封明确的回答,她回避了这个问题,殷沐抓住虎符说:“那么就按照你的想法,我们好好的计划一下吧。” 杨初丹微微点头,弯起唇角说:“殷沐,无论发生什么事,这一战胜利的都将是我。” “这不是当然的么。”殷沐微笑,然后对杨初丹摆了摆手,“我先回去休息了,你也早点你休息吧。” 第65章 星辰 — 兰封回到院子里的时候, 殷沐正好离开,两个人点头问好之后,兰封走到庭院正中央的时停下了脚步…… 烛火映出了她的身影, 她站在桌案前不知道在看什么,只要他走进屋子,就能够得到她温暖的怀抱。 可是这一切不是理所当然的,一旦她披甲出征, 他就没有办法再轻易地得到她的拥抱了。 兰封一时间心底有些生畏,他退后了几步, 坐在庭院的石椅上, 仰头看向天空, 夜色深深,能够清晰看到夜幕上的星辰,有明有暗, 他突然想起柳琴夫人伪造的那个奇石。 奇石是假的,但是预言是真的。 ——商国的武王星将陨。 他感受到了锥心之痛,很多人似乎都在期待着强大的她倒下的那一刻,甚至是想看她会以什么方式死去。 为什么他的心爱之人要被人如此对待呢,那些人凭什么只是靠着一个占天之术,觉得自己窥得了天机, 就来预言她的生命会什么时候结束。 兰封凝视着天空中最亮那颗星星,在夜幕无数的星星中,它是那么耀眼而明显,让人一眼就能够发现它,他的心爱之人也是这样,耀眼而高高在上…… 兰封伸出手,只有凉风拂过他的指尖, 并不是能够看到,就可以触及,她会一直高高在上,永远不会坠落而下,变得属于某一个人,因为坠落即消亡。 兰封的手臂在将要放下的那一刻,他的手臂突然被人托住,他转头,看到杨初丹正站在他的身后,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已经从屋里走了出来。 “在做什么,”杨初丹微笑,顺着他手臂的方向看去,发现了那颗亮眼的星星,她歪头问,“莫非我的夫君想要天上的星星吗?” 兰封轻轻摇头,连忙起身说:“你怎么出来了,快进屋,别着凉了。” “我的夫君一去不回,我当然是出门寻他啊。”杨初丹抓着兰封的手臂,将他拽向自己的怀里一把抱住。 “别闹,小心伤口。”兰封紧张地说。 “受伤的是肩膀,不是胳膊也不是腿,你和殷沐都担心过头了。”杨初丹无所谓地笑了笑,但是兰封却很认真地说:“我真的很担心,我们进屋好吗?” 杨初丹只好点头,跟在兰封身后回了房间,在进屋之前,她又转头望了一眼那颗星星。 “早知道你这么喜欢星星,在柳琴夫人死之前,我就问问她那个石头怎么做的,弄一个掌心大小的给你把玩。”杨初丹有些遗憾地说。 兰封的视线扫过桌案,看到上面放着流国的地图,他收回视线说:“早些休息吧,明天是不是还要上朝,我会早起帮你换药穿衣。” “兰封。”坐在床边的杨初丹叫住准备熄灯的兰封,拍了拍自己的大腿,眨着眼睛说:“过来坐。” 兰封走过去,站在她的对面,抿唇说:“早些休息好吗?” 杨初丹观察兰封的表情,然后摸着下巴说:“是不是没有想到我会受伤,所以吓到了对不对?” 兰封垂下眸子,不看她也不说话。 “明天是春猎日,没有早朝,我受伤就暂时不出席了,都交给殷沐了。”杨初丹对兰封勾了勾手指,“是不是心乱得把春猎的事都忘记了,你练了那么久的弓箭,我却不能带你参加春猎,总觉得很遗憾呢。” “并不是什么值得遗憾的事,我弓箭练得也不够好。”兰封低声说,屋内陷入一片寂静,兰封没有听到杨初丹的声音抬起头,发现她正在静静凝视着他。 兰封心脏猛得快跳了一拍,那些掩藏起来的情绪在她那双清亮而冷静眼眸的注视之下,他感觉马上要压制不住了。 “兰封,无论是觉得失望,还是心里有了不快都别压着,有我在呢。” 她声音既温柔又沉稳,似甘甜的蜜糖能够让人心生动摇。 “不是失望,也没有不快,初丹。”兰封与她对视着,漂亮双眸中云雾霭霭,仿佛有大雨将至,他看着她的肩膀说,“是难过,愤怒,还有不甘,这些才是我心中现在的情绪。” 杨初丹怔住了,显然是没有想到会听到兰封这么说,如此听来,她还真的是一点都没有说对。 兰封轻轻侧头,他的容颜在朦胧的烛光中美得有些不真实,他注视着她说:“猜不到我这些情绪从何而来吗?” 杨初丹想了想,决定还是不要乱说,所以老实地点了点头。 “若是可以,我很希望自己能够替你承受这一刀,但这是不可能的,我只能看着你受伤,所以很不甘心。” 兰封轻轻吸了一口气,似乎在调整情绪,杨初丹没有说话,等着他继续说,只有知道他心中郁结从何而来,她才能知道怎么哄他开心。 “那些希望看你从高位跌落而下的官员,深阳国国师随意的预言,皇上那位发疯的妃子,这些人到底凭什么这样恶意对待我的重要之人,我也想用最恶意的方式去对待他们,诅咒他们,让他们都心碎到死掉。” -- 第139页 杨初丹心中暗叹,兰封心中所有的情绪,全部都是因她而起,没有一点是为了他自己。 “兰封。”杨初丹刚刚开口叫他的名字,兰封已经走到了她的身前,坐在床上的杨初丹刚刚想要仰头看他,他已经跪在了她的面前,仰视着她说:“初丹,最让我难过的是,那位柳琴夫人的死,让我知道,原来有时候能够与心爱之人埋骨一处是奢望。” 杨初丹眸子微暗,她的双手轻轻捧住兰封的脸颊,大约刚刚在庭院里吹了冷风,他的肌肤还带着凉意。 杨初丹温热的掌心覆盖上他肌肤的瞬间,这温度一点点渗入他的身体,搅弄着他压制在心底的情绪,让兰封暗暗咬牙,眼泪却依然不顺他心意的落了下来。 泪珠从他的眼角落下,划过他的双痣,留下令人心疼的泪痕,杨初丹用指腹抚掉他脸上的泪痕,温柔地说:“兰封,坐上来,别跪在地上。” 兰封轻轻摇头,有些委屈地说:“我怕会碰到你的伤口。” 杨初丹无奈一笑,将他拽起来说:“那我们躺下说,好吗,我们可以慢慢聊,明天都不用起早。” 兰封点了点头,走过去熄了灯,然后走到床边说:“我今天要睡在外面。” 杨初丹捂着自己受伤的肩膀,有些低落地说:“但是我睡在里面的话,就没有办法侧身看着你了。” 兰封沉默了一下,还是睡在了里面,他刚刚躺下就被她的手臂勾住,他贴近她的身体,低声说:“别闹,碰到伤口怎么办?” “我有分寸。”杨初丹低笑回答。 “对,你什么都有分寸,自己说拔刀就拔刀。”兰封说着想要与她扯开距离,却感觉她加大力道不让他离开,他不敢挣扎,怕她再用力会牵扯到伤口。 他在她的怀里闻到药味,刺鼻又苦涩,应该是钱大夫为她上的伤药,脑海中又浮现出,他在高台之下看着珍妃拿出匕首刺向她的场景,那一刻,他推开前面保护他的士兵立刻跑向她…… 那匕首就插|在她的肩膀,他的双眼只能看到她伤口周围刺目的鲜红,这刀如同扎在他的心脏上,他觉得头晕目眩,从里到外都在恐惧和疼痛。 “兰封,别哭。”她轻轻抚着他的长发。 泪水由不得他控制的倾泻而出,闻着她身上苦涩的药味,他觉得自己的心中也泛起一种令人窒息的苦涩。 “你心中所有让你难过的感觉,都是因我而起。”她轻轻吻上他的额头,温柔地包容着在低声哭泣的他,“让你担心了,以后不会这样了。” 兰封捂住自己的眼睛,但是声音依然哽咽着,颤抖着说:“骗人,这是哄我的话,你马上要出征了,也许还会受伤。” “那我不出征比较好吗?”她贴近他的耳边低声问。 “不是的,我没有那么想……”兰封心中一慌,他不会干涉,甚至想要改变她的决定。 “没关系的,兰封,这么想也没什么关系,”她声音中带着理解与包容,她的手抓住他的手腕,捏着他手腕上的佛珠说,“我会比神佛更快的实现你的愿望。” 兰封抓住她的手,蜷缩着身体,将额头贴上去,泣不成声地说:“可是,你明明没有答应我……” 他的泪水落在她的手指上,这本应该毫无分量的泪滴,让她感觉到有千斤压在心头。 “兰封,为了你,我也不会死在战场上,就算所有人都觉得这是我的命运,”杨初丹紧紧地抱住他,然后吻着他的眼角说,“你相信我吗?” “我一直都相信你啊,从相遇那一刻起。”兰封伸手抚着她的脸颊,眷恋而小心翼翼,他从来不想要遥在夜幕之中的星星,他真正想要的星辰就在这里,“初丹,那一天找到主人的不是那只流浪狗,是我啊。” 那一天她来到漆黑的小巷中,对他施以援手,让他心中拥有了一个遥不可及的梦。 “我将那个流浪狗葬在它认定的主人坟墓旁,是因为我觉得能够死在‘主人’身边是幸福的,那是它给自己找到的归宿啊。”兰封贴近杨初丹,轻轻吻着上她的唇,辗转缠绵,声音中满是祈求地说,“你是我的归宿,别让我连一只流浪狗都不如啊,初丹。” “怎么会这么想,兰封,就算我们没有在宴会上相遇,我也会去寻你的,”杨初丹抚摸着他颤抖的背脊,温柔地说,“你是我发现的,美得仿佛皎月,不染尘埃的月神。” “可是我……我在清梦楼里……”兰封紧张地有些结巴,她会发现他是出生在风月场所的人,不是她想象中那般出尘的人。 “到清梦楼见你是需要花钱么,但是我很有钱,你知道的,”杨初丹低笑,“也许能直接把你买回家,你父亲要是不愿意,我用权势压他,让他把你卖给我。” 兰封紧张地捂住她的嘴,瞪着眼睛说:“你又逗弄我,你才不会这么做,这是强抢男民……你是一个大将军,肯定会被百姓编排,去皇上那里弹劾你的奏本要更多了。” “你怎么就这么肯定我不会这样做,无论多么光明磊落的人都有不为人知的一面,而且皇上都拿我无可奈何,”杨初丹笑起来,咬住兰封的耳垂,放在兰封背脊上的手慢慢地移动,感受着他身体的微颤,“我有钱有势,你怎么都逃不掉的,兰封。” 兰封捂住耳朵,泪水不知不觉已经停止了,反而脸颊开始发烫,他低喃:“原本就是逃不掉的,还不知道你身份的时候,我就逃不掉了。” -- 第140页 “是么,我什么身份你都喜欢我吗,万一我是一个绑匪呢,上朝廷通缉榜那种。” 听到她这么问,兰封无奈一笑说:“那我就只能跟你亡命天涯了。” 察觉到兰封的声音中有了笑意,杨初丹轻轻地点了一下兰封的鼻尖,“放心,一切都有我呢,兰封。” “嗯,所以你是答应我了吗?”兰封有些期待地问。 “我不会让你陪我埋骨于战场,无论命运怎么安排,我为了你都会逆了这命运。” 她握着他的手,郑重而虔诚地诉说着誓言。 “我若是那即将陨落的武王星,那么我坠落不是因为消亡,而是想要去你的身边。” 兰封心中涌起酸涩却又无比甜蜜的感觉,要是这样,他还有什么畏惧呢,耀眼的光,美丽的星辰,会从遥不可及的地方为他降落,无论是得到光的温暖与光明,还是与那星辰一同暗淡消失…… 能够在她的身边,陪伴她走向她的命运,这就是命运对他的恩赐。 第66章 私访 — 兰封一夜都没怎么睡, 因为担心杨初丹会疼得睡不着,后来看到她睡着了,他又担心她会压倒伤口。 天蒙蒙亮的时候, 兰封小心翼翼地起身,想要在不惊动杨初丹的情况下离开房间,但是他刚刚起身,手臂就被抓住了。 “初丹……”兰封微微抿唇, 以为是自己吵醒了她。 “要去哪,你这一晚上都没怎么睡。” 听到杨初丹这样说, 兰封连忙转头看向她, 担心地问:“你是不是没有睡好, 是因为我总给你盖被子,还是伤口太疼了?” “兰封,你担心过头了, 甚至都不能安心入睡。”杨初丹起身轻轻抱住兰封,“你安心的睡一会,好吗?” 兰封轻轻摇头,苦笑说:“我睡不着,会想起你被刺伤的画面,会担心你忍痛不说, 更担心会不小心碰到你的伤口。” “那就陪我躺一会。”杨初丹说。 兰封犹豫了一下说:“不了,我去给你熬点粥喝,顺便给你炖些补汤。” 看到兰封这副样子,杨初丹就知道如果不让他做些什么,他真的难以静下心来。 “那蔬菜饼,你做给我吃。” 兰封没有想到她还记得晚宴时的闲聊,他心中泛起一丝欣喜, 点头说:“好,那你再睡一会,小心别压到伤口,我去洗漱,一会将早饭给你端过来。” “我不睡了,我等你回来。”杨初丹伸手想要去抓外衫,兰封快一步为她披上,低声说:“我来帮你穿衣洗漱。” 杨初丹原本想说她自己可以,但是看到兰封期待的双眸,只好点了点头。 “等下吃完早饭,我就帮你换药,我想了一下,再给你做些补气血的汤,不过钱大夫给开了药方子,今天你可能还要喝药……又是药又是汤,你会不会喝不下?” 兰封拿起梳子,发现杨初丹正笑盈盈地看着自己,他莫名觉得有点害羞,抿唇说:“怎么不说话,是不是嫌弃我唠叨?” 杨初丹连忙说:“怎么会,就是觉得能够被夫君如此关怀,这刀也算没白挨,就是很心疼你的寝食难安。” “乱说什么,我都要担心死了,你还说什么刀没白挨。”兰封板起脸,将她带到了梳妆台前,轻柔而小心地为她梳着长发。 “是我说错了,刚刚你问的,药和汤能不能喝下去,”杨初丹抚着下巴,一脸认真地回答,“要是你喂我的话,我想是可以的。” “你不是说胳膊没有问题,既然能拿勺子,为什么还需要我喂?”兰封反问,他才不想大早晨就被她逗得面红耳赤。 杨初丹眼睛眯了一下,显然没有想到兰封会这么平静的回答,她一把捉住兰封为她梳头的手,然后转身看向他,故意一脸惊讶地看着他说:“你怎么会这么想?” 兰封怔住了,显然是不理解她为什么这样惊讶,他应该没有说错什么啊。 “我……”兰封刚刚开口,就看到她弯起眸子,笑容中有显而易见的促狭,杨初丹笑眯眯地说,“我也没说让你用勺子喂我啊。” 兰封疑惑地轻轻歪头,却见到她撅了撅嘴,他心中一惊,下意识地退后一步。 但是杨初丹抓着他的手腕,饶有兴致地欣赏着他紧张又害羞的样子,她低笑起来,呼出的气拂过兰封的指尖,有些酥酥麻麻的感觉让兰封忍不住握起手。 “怎么还脸红了,只是让你端碗喂我而已啊。”杨初丹眨着眼睛,表情竟然透着几分不解与纯善。 “端碗喂你?”兰封呆呆地重复。 “对啊,端着碗放在我嘴边,”杨初丹又撅了撅嘴,抓住兰封手腕的手一用力,抱住他的腰说,“该不会你想要用嘴……” “我说不过你!”兰封捂住她的嘴,抬眸就在铜镜里看到双颊绯红的自己,他放下手中的梳子,“我要去厨房了,我叫金子进来继续给你梳头。” “好啊。”杨初丹点头,然后松开了兰封,笑眯眯地说:“那我等你回来喂我。” “我…我没说要喂你……”兰封羞得说话都磕巴起来。 杨初丹没有说话,只是面带微笑的看着他,兰封轻咬下唇,羞得一双眸子有氤氲萦绕,似带着雾气的清泉,她能够这样欺负人,看来伤并没有影响到她休息,她很有精神。 兰封不敢在与她争论,不仅讨不到便宜,还可能被她占尽便宜。 -- 第141页 ****** 守在院子门口的金子刚刚打了一个哈欠,院子门突然打开了,她连忙端正仪态,还没有来得行礼问好,就听到兰封说:“金子,你先进屋照顾她,我去厨房看看。” “是,君郎……”金子应声,剩下的话还来不及说,兰封已经快步离开了。 金子有些错愕地看着兰封的背影,她其实想说去厨房准备早饭这种事交给银子就可以了,哪能劳烦君郎啊。 “金子姐,用不用我也去厨房啊?”银子有点懵。 “先进去见三小姐。”金子回答,银子点了点头,跟在金子旁边一起进入院子,却发现杨初丹正坐在庭院檐廊下朱红的护栏上。 “三小姐。”金子连忙快步走过去,“您怎么出来了?” 杨初丹微笑说:“嗯,屋里都是药味,早晨的空气好,我顺便等兰封。” 金子立刻给银子递了一个眼神说:“去把屋里的窗户都打开通一通风。” 看着银子进屋之后,金子弯腰说:“三小姐,清晨还是有些凉,您身上还有伤,我给您再添件衣服,等屋里通好风,就进屋等君郎吧,要是让您着凉,就算君郎不责怪我,主母肯定是要生气的。” “我受伤的事没让二哥二嫂知道吧。”杨初丹突然问。 “没有,家里大部分仆人也都不知道。”金子如实回答,杨初丹轻轻点头说:“嗯,二哥与二嫂知道定会连忙的赶回来,容易引人猜忌。” 金子点了点头,然后进入内屋给杨初丹取衣服,考虑到她肩膀上有伤,金子就选了一个淡红的围肩。 杨初丹披上金子拿过来的围肩,听到金子说:“三小姐,头发我给你梳上吧。” “不用了,”杨初丹的手指轻轻穿过自己披散的黑发,兰封已经给她梳好了,只是没有为她束发,人就被她逗得害羞的跑掉了,“今天也不出门,先这样吧。” 金子应好,听到杨初丹嘱咐说:“你帮我看看殷沐起床了么,在她出门前,我有些话想和她说。” “行,那我去一趟殷小姐的院子,若是殷小姐还没有醒,我就告诉她院子里的侍女。” “嗯,交给你了。”杨初丹点头,金子一向办事利落,细心又周到,她很放心。 “银子,你留在这里听三小姐吩咐。”金子嘱咐完银子便转身向院门口走去。 金子一推开院门,门口站正准备敲门的张管家,大约是没想到院门会突然打开,张管家脸上还有一丝惊讶。 “张管家。”金子微笑问好之后,注意到不远处站了一个男子,他一身青蓝色的长袍衬着那张美中透着惑人妖冶的脸,在一片晨光之中,似妖似仙,勾人心魄,让人失魂在接近他那虚幻的美貌之中。 “金子,皇上驾到……”张管家立刻训斥直愣愣盯着商献的金子。 听到‘皇上’两个字,金子膝盖一弯,下意识地要跪,商献温和微笑说:“无需行礼,张管家不要让下人这么紧张,朕是微服私访,来探望一下大将军。” 金子还是跪下行了一个礼,她一个婢女,皇上说客套话,她这个身份哪敢顺杆爬,她跪在地上说:“大将军正在院子里。” “那……”张管家刚刚开口,商献抬了一下手说,“没关系,朕自己进去就行。” “是,皇上请进。”张管家弯腰看着皇上走入院子,金子拽住张管家衣袖,瞪大眼睛说,“银子在里面呢。” “没事,三小姐一会就会让她出来的。”张管家安抚地拍了拍金子的肩膀,然后缓了一口气,金子和银子都没有见过商献,但是他一直在杨府当管家,亲眼见到二皇子被曾经的太子带入杨府,送到了三小姐的身边。 如今商献已是一位帝王,不是当初无依无靠的二皇子了。 刚刚门卫突然说有人来访,他还纳闷是谁这么早来了府上,他猜测可能是参加晚宴的大臣来探情况,不敢怠慢,立刻就去了大厅,在大厅看到身为皇上的商献时,他真的吓了一跳。 张管家沉声说:“金子,我在这里守着,你去通知君郎一声。” ****** 商献一走进院子就看到坐在护栏上的杨初丹,她在那里静静地微笑着,没有束缚的黑发垂落而下,让她看起来没有平时那么凌厉,脸上还带着些许的苍白……印象中,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她如此模样。 “这位公子……” 银子对于突然出现在院子里的陌生男子非常震惊,她刚刚开口,杨初丹抬手阻止银子,微笑说:“你先下去吧,银子。” “三小姐。”银子紧张地瞪大眼睛,杨初丹轻轻挑眉,银子又警戒地看了两眼商献,然后跑出了院子。 银子没有关门,大约是想要出去叫人,银子对这个突然出现的陌生男人充满了戒备,但是张管家很快出现在门口,对杨初丹行礼并关上了院子的门。 “皇上为何会连通知都没有就出现在杨府?”杨初丹起身问。 “我来看看你的伤势。”商献回答,然后环视四周说,“刚刚进了杨府之后,看到许多布置都变了,你的院子没有变。” “布置变了是因为当家主母已经是我二嫂了。”杨初丹平静地回答,然后眯起眸子说,“如果皇上是来探望臣伤势,那么皇上不必担心,不会耽误出征。” “珍妃已经被关在冷宫了,我没想到她会袭击你,我一定会让她付出代价,”商献上前几步,走到杨初丹的身前,低声说,“我真的很担心你。” -- 第142页 杨初丹冷静地说:“皇上没有想到她会袭击我,那么以为她会袭击谁,皇上在晚宴的时候没有立刻治罪,是想要通过珍妃彻查李家么,然后通过李家顺藤摸瓜,清理某些氏族。” 商献眸子轻颤,低叹说:“对,你说的没错,所以你觉得你受伤是我设计的么,利用你受伤来整治李家?” “不,我想我应该不是目标,商献,”杨初丹捏住他的脸,冷漠地凝视着他,“你的目标是谁,你原本在策划什么,事已至此都已经不重要了,你明白吗?” “杨初丹!!!”商献挥开她的手,漂亮的眸子仿佛被人摔碎的宝石,委屈与心痛让他眼眶中溢起薄薄的雾气,他咬牙说,“你可以不原谅我,因为我利用你,隐瞒你,而你坦诚,甚至一直暗中护我登上了这帝位,我是卑劣的,你是高尚的,所以卑劣的人就没有心,没有爱,就不配在你身边?” 珍妃为什么会刺向杨初丹,商献真的很不理解,但是当他质问珍妃的时候,珍妃双眼发红地对他大喊:【因为你是真心的爱着杨初丹,皇上,在你不用脑袋思考的时候,你竟然愿意为了她去死,既然如此,你会为了她心碎么,我想看你心碎的样子,想看你永失所爱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 他会为了杨初丹心碎么? 明明在无人知道的时候,他已经无数遍的心碎过,只是他甚至自己都不愿意面对这件事,杨初丹放下了这段感情,而他不能,这是他卑劣而浑浊的人生中最真挚的部分。 可笑的是,因为他牢牢抓着这份感情,连对她的爱都变得浑浊起来了。 “我啊……我最开始想要得到帝位是想要凌驾于商宏之上,后来……”商献双手用力攥拳,仿佛这样可以用力按住身体里涌动的悲痛,“我只是想能够无所顾忌的跟你在一起,可是我以为都是我自己办到的,没有想到是给予你的。” “那么,现在你穿着我送你的衣服来到杨府见我,”杨初丹淡漠声音中夹杂着某种危险的蛊惑,她唇角扬起一丝弧度,温和中夹杂着一种残忍,“想要留下我,亦或是……想要我再一次献上胜利。” 商献屏住了呼吸,身子在微微的颤抖,看向她的眼中透露着无言的恐惧—— 她又一次要求他做出选择。 第67章 应承 — 杨初丹让商献选择, 他可以像之前他所说的那样,不放她离开都城,亦或是选择让她出征, 去赢得战役,开疆扩土。 杨初丹问商献说:“在犹豫什么,你可以封季常为先锋将军,然后廖将军升为大将军来出征此战, 我们的国家不是只有我一个将领。” 商献垂下眸子,抚额低笑, 是啊, 这个国家明明不止她一个将领, 但是却非她不可,因为柳琴夫人用死告诉了所有人,察尔科已经掌握了流国的边城, 就是为了与她一战。 参加迎宾宴的大臣们都知道事情发展到如此地步,是因为不少文官弹劾了杨初丹继续出征的事,而他身为皇上也没有做出正确的判断。 如今要是他继续压着她,那么朝堂必定不得安宁。 她又一次让他选择,他是想要做商献,还是想要做皇帝。 “你不觉得这很残酷吗?” 他微微张开唇说出了这句话, 身体里的疼痛感迅速抽去,就像伤口已经溃烂,而她无情地踩踏着他的伤口,让他疼到麻木,甚至感官都有些失衡。 “这很残酷吗,商献?”杨初丹看着他,平静地说, “伏击察尔科与他的军师那一战,为了引诱他们中计,我亲自选了一支队伍做诱饵,里面的每个人都是我选的……” 杨初丹抬起手,指着商献的眉心说:“只要这样被我指着加入那个队伍的人,就相当于被告知‘去死’,这才是真的残酷,皇上,这样的选择我做过很多次。” 她身上的杀孽,不是只有被她斩杀的敌人,还有那些因为她命令而死的士兵。 “这些人命都由我来背负,我会让他们想守护的家人生活在一个安稳强大的国家里。” 杨初丹看着商献发红的眼眶,他的脸颊血色全无,仿佛在忍受着撕裂心脏般的酷刑。 “那么你该背负什么呢,商献?”杨初丹沉声问。 “让这个国家保持安稳与强大。”商献感觉视线有些模糊,他立刻用袖子按上眼睛,不想再这里掉眼泪,“这是你想要听的回答吗,大将军。” 杨初丹微微勾起唇角,眼中却没有半分笑意,无情且令人感到冷漠,她温声说:“皇上英明。” 商献本想一直装作还拥有她的样子,他一直对自己说,没关系,她是爱我的,所以就算她已经失望,对他厌烦,但是他们之间已经没有任何妨碍与顾忌,拥有很多时间,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他用这样可笑的方式安慰自己,让自己满怀期待地坚持过思念她的每一天。 然而她回来之后,总能这样轻易地将他辛苦建立起来的坚持打破,她平静的眼神,冷静的态度,无情的话语,他全部幻想反复被她粉碎。 “原来是这样啊……”商献低喃,嘴唇被牙齿咬得一片惨白,双手紧紧握在一起,然后摁在胸前,不想在她面前崩溃痛哭,他终于明白了商宏临死前为什么那样看着他…… 他以为自己是胜者,但是他想要得一切都是她给的,是她背负起了他的一切。 -- 第143页 因为他成为了皇帝,必须要背负起属于皇帝的责任,而这是她不能继续替他背负的,因为她选择了另一种方式来保护自己的家与国。 商宏一定已经预想到了,他选择了皇位那一刻,就永远都无法回到她的身边了。 哪怕他现在放弃皇位,她也不会接受他……并不是因为她身边有了那个男人…… 因为她在商宏与他之间,选择了他成为皇帝,把国家交给了他,她作为一个臣子,不需要商献,而是需要一位贤明的皇帝。 所以他的眷恋,他的挽留,他毫无颜面的祈求,不会让她有任何动摇,也不会心疼他半分,只有失望在不断的累积,因为她作为一位臣子在审视着君主。 “明天,朕会颁布圣旨,”商献看着她,双眼却失焦无光,“大将军三日后出征流国。” 杨初丹单膝跪地,低头说:“臣,遵旨。” 她就在他近在咫尺的地方,商献微微抬起手,最终却没敢触碰她。 “你必须要献上胜利,这就是朕的选择。” 商献说完转身就离开了,他觉得大脑空白,仿佛置身于寒冰之中,冷得连骨头都在疼。 这一切是噩梦吗? 他离开这院子,逃出杨府的话,梦能醒吗? ****** 昨天几乎没有睡觉的兰封,将蔬菜饼上了蒸笼之后,坐在灶台前等待着,慢慢地困意上涌,他逐渐闭上了眼睛。 “君郎!”金子的呼唤声从厨房外传来,兰封一惊,连忙睁开眼睛,看到蒸笼已经被拿下来,然后就听到了葛师傅的声音说:“金子这一喊,把你瞌睡都吓醒了吧。” 兰封顿时觉得有些羞愧,他竟然睡着了,连葛师傅什么时候来得厨房都不知道。 若是从前的他时刻防备周围,绝对不会这样打瞌睡,有人要是靠近,他也会立刻警觉的醒来,如今杨府已然成为让他觉得安心的地方。 “金子,我在这呢。”兰封起身应声,看到金子匆匆忙忙地走了过来,葛师傅揉着面,笑着说:“难得看到金子这么慌张,怎么了,三小姐让你来催早饭?” “不是的,”金子摇头,然后缓了一口气,看向兰封说:“君郎,皇上来了。” 兰封心中一惊,原本还残留的睡意彻底地消散了。 “皇上来了?”葛师傅震惊地瞪大眼睛,金子连忙点头说:“对,皇上说自己是微服私访,来探望三小姐,已经在三小姐的院子里了。” “皇上为什么要探望三小姐?”葛师傅一脸疑惑地问。 金子这才想起来葛师傅不知道三小姐受伤的事,她看向兰封,兰封安抚地对她笑了笑说:“我知道了。” 金子看到兰封不慌不忙,似乎没有立刻返回院子的打算,试探地问:“那君郎快些回去吧?” “粥还需要再熬一会,这饼先装上吧。”兰封拿过食盒,准备去装蒸好的蔬菜饼。 “君郎,我来!”金子抢过食盒,非常迅速地将饼装好,还摆得非常整齐,然后期待地看向兰封说:“我们快走吧。” 兰封无奈地点了点头说:“不要着急。” “当然要着急,皇上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和三小姐单独相处。”金子皱眉说完,拎着食盒便往外走。 兰封追上金子,看着她着急的样子,微笑说:“大约是有要事相商,就算我们现在去了也不能随便进去,必须经过初丹的允许。” “我们下人需要经过允许,但是君郎你不用啊,你可是三小姐的夫君,如今主母不在,你就是内宅里当家的。”金子一脸认真地说着,“所以君郎直接进去,然后……” 金子一下子收了声音,因为她看到不远处渐渐走过来得就是皇上。 在皇上即将靠近的那一刻,金子连忙下跪,兰封虽然是大将军的夫君,但是也必须要行跪拜礼,他的膝盖刚刚弯曲,就听到商献说:“行了,她夫君的跪拜礼,朕怕是承受不起。” 这话中带着一丝自嘲,兰封微微抿唇,能够感觉到皇上与杨初丹谈得并不愉快。 商献没有立刻离开,而是站在原地凝视着兰封,两个人就这么相对而站,气氛紧绷到令人难以喘息,跪在地上的金子都不敢抬头,皇上身后的张管家额头紧张地渗出冷汗,但是也不敢说话。 “今天是春猎日,皇上没有去猎场,而是先来杨府,可是有什么旨意?” 清冷而悠然的女声打破这令人难熬的气氛,张管家转头,看到殷沐的瞬间,悄悄地缓了一口气。 商献看向走过来的殷沐,微笑说:“朕很担心大将军的情况,所以在去围场之前,来看看她。” “皇上不必担心,定不会耽误出征。”殷沐鞠躬行礼回答。 听到殷沐与杨初丹说了一样的话,商献眸子沉下来,低声说:“现在的一切可是都在殷大人的计划之中?” “皇上也太高看我了,如今的局势,不是你们将杨初丹限制在都城导致的吗?”殷沐微微一笑,那双漂亮而薄情的眸子藏着一丝无人察觉的怒意,“皇上若是亲自过目了杨初丹的奏本,应该清楚我们已经计划好了如何追击察尔科。” 商献沉默,他何止是看过,他是反复的看,甚至能够背出上面的句子。 那时候确实是最佳的时机,但是他是真的舍不得杨初丹离开。 -- 第144页 他是想要与她在相处一些时日,可是每次都是争吵,他变得更加急切,焦躁,而改变这一切需要的是时间。 原本以为他如今已经是皇帝,等她凯旋归来后,他们之间有足够的时间,没想到最缺的却变成了时间。 “反正朕无论怎么选都留不住她,”商献眸光微动,视线扫过垂着头的兰封,定格在殷沐的身上,“你们都不希望我在她的身边,你们接受了一个戏楼出身的男人,却觉得我不配在她身边。” 商献的声音听起来好像很平静,但是却似弦在断裂那一刻,藏着无尽的悲戚,兰封下意识地抬起头,正好与商献四目相对。 “怎么?是不是想看一看朕如同丧家犬一样的表情?”商献冷声问兰封。 看着商献转过话锋针对兰封,殷沐觉得有些头疼,她撇了一眼杨初丹的院子,希望杨初丹能够及时出现。 殷沐上前一步,想再提一次去围场的时间,但是兰封却抢在殷沐前面开口了。 “皇上为何要如此说?”兰封平静地问,“您要是真的想要回到她的身边,草民根本就无能为力。” 回到她的身边…… 商献一怔,回去……就意味着舍弃一切,但是他舍弃一切就能回去吗? “皇上将草民赐婚与大将军的时候,除了她接受了我,二哥是保持观察的态度,二嫂与长公主很明显都是看不上我的,家里的下人们虽然恭敬,但也很疏离,因为觉得我不配,我也知道自己不配,可是……”兰封那双明亮的眸子里没有任何动摇,甚至异常的坚定,“她接受了我,所以我不想管别人怎么想。” “你当然可以不管别人怎么想,你一个戏楼出身的男子能够成为她的夫君,可以说是一步登天,只要牢牢抓住她,你就能够享受她拥有的权势。” 商献毫不留情地嘲讽,那双勾人的眸子带着恶意与愤恨。 对于商献如此尖锐的态度,兰封依然很平静,甚至露出微笑说:“所以说皇上根本不明白什么是丧家犬,丧家犬从来不是它主动离开自己的家,而是被迫失去。” “所以你在嘲讽朕是自作自受?”商献的呼吸带着不稳定的节奏,怒意已经在眼中结冰。 “我想她应该从未抛弃过皇上。” 兰封说的没有半分犹豫与怀疑,他是如此坚定的相信着她。 现在的兰封正被杨初丹爱着,他知道被她所爱的感觉,她是那么的柔和,温暖,虽然偶尔会坏心眼的逗弄他,但不会真的让他受伤与伤心,甚至会细心地察觉到他心情是否低落,她如此珍惜着自己所爱之人,不止是他,还有她的家人。 兰封相信自己所爱之人,绝对不会抛弃任何人。 “在聊什么?”悠然而清悦的女声,微微挑起的尾音透着她此刻心情可能有些不快。 殷沐莫名觉得松了一口气,她给杨初丹一个眼神意示,让杨初丹立刻解决一下。 “朕偶遇大将军的夫君,与他攀谈几句。” 商献对杨初丹露出微笑,变脸速度快得让殷沐都觉得惊讶,完全没有刚刚面对兰封时的尖锐与寒意,此刻眉眼都带笑。 “感谢皇上除了臣,还要关心一下臣的夫君。”杨初丹歪头一笑。 “大将军是国家功臣,朕赐了婚却没能见大将军举办婚礼,等这次大将军凯旋而归,朕亲自为你们住持婚礼吧。” 商献面带微笑,说的轻松又从容。 一旁的殷沐眼中闪过一丝惊讶,这婚礼要是办了,商献就必须真的断掉对杨初丹的一切念想了。 “那臣就谢主隆恩了。”杨初丹淡淡地应着,并没有说出她已经和兰封举办过婚礼了。 “愿大将军平安归来,朕可不希望第一次住持的婚礼是冥婚呢。”商献声音低柔,唇角的笑意让他妖冶的容貌透着一丝诡谲与残忍。 殷沐暗叹,果然如此,她就知道商献哪能这么好心,原来是等着说这句话呢,如果杨初丹这次身陨,那么他就会赐死兰封陪葬。 “谢主隆恩。”兰封突然跪地磕头,“能够和将军埋骨一处,是我的期盼。” 殷沐看向杨初丹,这回好了,杨初丹没有答应兰封的事,皇上却开口满足兰封心愿了。 杨初丹无奈地看着兰封,然后微微抬头,眯起眸子看着日光渐强的太阳说:“怕皇上再耽误下去,大臣们就该担心不能及时到猎场的皇上了。” “那么由臣护送皇上回宫吧。”殷沐微笑着,自然地接过了杨初丹的话,可以说是非常的默契了。 商献从兰封的身上收回阴沉的视线,然后在殷沐与张管家的陪同下走向了杨府的大门。 杨初丹走过去扶起兰封,轻轻戳了一下他的额头,恨铁不成钢地说:“那是值得谢恩的事吗?” 兰封抿唇一笑,点头说:“是啊,毕竟你怎么都不松口答应我。” 杨初丹无奈地摇头,对兰封说:“跪得衣服上都是灰,去换一身吧。” “好,那你先吃早饭。”兰封转头,发现金子还跪在地上,他惊讶地说:“怎么还跪着,皇上已经走了。” “腿有些麻了。”金子低着头回答。 杨初丹将金子从地上拽了起来,金子羞愧地脸都红了,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小声说:“谢谢三小姐。” 杨初丹理解地笑了笑,杨府本来就没有那么多规矩,想来金子应该很少会有跪这么久的时候。 -- 第145页 兰封拎着食盒站在杨初丹的身边也露出微笑,他也理解金子不易之处。 杨初丹与兰封并肩向院子里走去,金子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开口说:“啊,君郎,你刚来的时候,下人们并不是想要疏离地对待你,而是我们怕有失分寸的话,你可能觉得自己不被尊重,我……”金子有些不好意思笑了笑,“一直都觉得君郎和三小姐简直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兰封一怔,随即眼中泛起一丝柔和笑意,杨初丹没听到兰封与商献的对话,虽然不知道金子为什么突然这么说,但是看到兰封高兴了,她笑着对金子说:“能够让我家夫君露出笑容,这得赏啊。” 没想到能够得赏,金子一时愣住了,兰封对金子微笑说:“还不快谢谢我家有权有钱的大将军。” 金子下意识地顺着兰封的话说:“谢谢大将军。” 杨初丹知道兰封是拿昨天夜里她说的话打趣自己,她轻轻挑眉:“现在的我只能称为有权有势,钱的话都在夫君手里,”杨初丹戳着兰封腰部,笑盈盈地说,“希望我家兰君郎大方一些,多赏金子一些钱。” “自然不会让大将军面上无光。”兰封无奈一笑,他想一会让金子去杨初丹院子里的库房选两件首饰,那里的首饰多数都是杨初丹得赏来的,首饰这种东西,金子平时可以用,若是需要钱了也可以拿去当铺换钱。 “你先去换一身衣服,然后我们一起吃饭。”杨初丹对兰封说。 兰封轻轻点头,心中却考虑着给她换药的事,还有熬药,然后一会要炖什么汤。 他的心中只有她,别无他想。 第68章 病症 — 杨初丹与兰封一同吃过早饭, 兰封心中惦记着给她炖汤,吃完饭就去了厨房。 兰封离开之后,就剩下杨初丹一个人, 她原本是想要在殷沐出发前找殷沐商讨一下的,而现在殷沐已经离府了,她想了一下,决定见一下长公主, 但是她现在身上有伤,虽然自己觉得并无大碍, 要是出门, 兰封肯定会担心, 所以她派人去请长公主来杨府。 张管家来得时候,杨初丹正拿着毛笔在地图上画来画去。 “三小姐。”张管家敲门,听到杨初丹的回应之后, 他推开进屋说:“昨天士兵押回来的流国皇子好像是病了。” “病了?”杨初丹有些诧异,她印象中这位八皇子没有做过什么会生病的事,她的第一反应是装病。 张管家点头说:“是,我刚刚让钱大夫去给他看了一眼,钱大夫说可能受到惊吓了。” “……”杨初丹有点无语,对张管家说:“让金子进来给我梳头, 我去看看情况。” 张管家有些犹豫,但是他也没有多言,只是点了点头,喊了金子进来给杨初丹梳头发。 头发梳好之后,杨初丹与张管家来到了流国八皇子所在的偏院,门口有她带来的轻骑兵,见到她来了, 立刻行礼说:“大将军。” 杨初丹微微颔首,然后推门走进院子,虽然是偏远的客房,但是杨府每一个院落都被杨二嫂细心的布置过,这种平日无人住的院子里也有应季的花圃。 八皇子明启霖正躺在床上,听到敲门声以为是杨府的下人,闷声说:“进来。” 杨初丹推门就进了房间,明启霖瞬间瞪大眼睛,然后就是一声尖叫:“你出去!” “你这是什么语气,”杨初丹眉头轻皱,发现钱大夫也在房间里,便问钱大夫,“他情况怎么样?” “应该是被吓到了,所以身体出现了发热反应。”钱大夫将写好的药方递给杨初丹,那边明启霖整个人都躲着被子里抖起来说:“出去,你出去!!” 杨初丹刚刚要走过去,钱大夫伸手拦住她,无奈地说:“大将军莫要刺激病人。” 杨初丹将药方交给张管家,冷冷地撇了一眼明启霖说:“给他治病,保证他不死就行。” “杨初丹,你就是一个恶鬼,你把其他人都杀了,就留我一个活口,就是想要利用我!!!”明启霖红着眼,怒火也掩不住他的眼中的恐惧,从柳琴夫人和其他随从都被杨初丹下令诛杀之后,他一直都身处于一种无形的恐惧之中。 “你想死啊,”杨初丹微微一笑,“可以啊,那张叔不用准备汤药了,给他准备棺材。” “你……”明启霖身子抖得更厉害了,脸上开始浮现出一种异常的紫红,钱大夫暗叫不好,拿出银针快步走过去,但是杨初丹拦住钱大夫,挑眉说:“我来给他看看。” 明启霖吓得整个人都蜷缩在床角,怒目瞪眼的样子好像要和杨初丹拼命,钱大夫连忙拽住杨初丹说:“大将军,你别吓唬他了,会病得更重。” “我没吓唬他。”杨初丹平静地说,然后对恶狠狠盯着她的明启霖说:“我看柳琴夫人是一位可敬之人,她希望我保你一命,才会让你活着。” 一位将军夫人独自来异国,赴一场必死的宴会,为了就是守护那一城百姓,虽是他国之人,但这勇气与决心,让同身为女子的杨初丹觉得柳琴夫人值得尊重。 提到柳琴夫人,明启霖的眼底浮现薄雾,他心中难受就是因为这个原因,他自己苟活了下来,而且他带回流国的不是救兵,杨初丹这个女子如此心狠手辣,就算赢了察客族,流国也是她囊中之物了。 “一派胡言,你明明是想用我打开流国的城门,让自己的兵光明正大进入流国。”明启霖大吼。 -- 第146页 杨初丹轻轻扬眉,这个八皇子虽然吓破了胆,但是脑子还算好使,她留下他确实也有这方面的考虑,用‘援兵’的名义进入流国,要是把流国来的使臣都杀光了,她就没法用‘援兵’这个身份了。 “张管家,三小姐可在这里?……长公主来访。”院子门口传来了婢女的声音,张管家舒了口气,对杨初丹说:“三小姐,长公主到了。” “治病和去死,选好了告诉我府上的管家就行。”杨初丹留下这句话就离开了。 看着杨初丹离开了,张管家对钱大夫叹气说:“我刚刚就猜测这位皇子的病可能是被三小姐吓出来的。” “皇子,战争局势,我这种下人并不懂,但是我家三小姐绝对不是心狠手辣之人,不然您哪还有命在这里对她大呼小叫。”张管家温声的劝慰之后,一脸认真地问,“皇子是真心求死吗?” 明启霖躲在被子里不说话,张管家与钱大夫对视了一眼,钱大夫说:“先让他把药喝了,好好休息一下,自然就退热了。” 张管家点头,然后拿着药方走出了偏院,喊来了一个下人去抓药之后,他想了一下,向厨房走去。 兰封还在厨房,张管家与兰封打过招呼之后,转头吩咐厨房一会把送来的药熬出来。 “什么药,钱大夫不是已经给她开过药了吗?”兰封担心地问,以为是钱大夫又给杨初丹开了药。 张管家凑近兰封,低声说:“君郎,是那位流国的皇子,钱大夫说受到了惊吓,病了。” “病了,”兰封惊讶地眨了眨眼睛,想到对方是流国唯一活着的使臣,他问,“初丹知道这事吗?” 张管家无奈地说: “何止是知道,刚刚还去了一趟偏院,三小姐一点都没有留情,不仅又刺激了那位皇子,还说他不想活就准备棺材。” “那在喝药之前,先让他吃点东西吧。”兰封说。 “也不知道他会不会吃……”张管家叹气。 “对了,葛师傅做了鸡蛋羹,我给他送去吧。”兰封看向葛师傅,葛师傅点了点头说:“行,但是君郎你先吃,我再给他做一份。” “送鸡蛋羹这事让下人去吧,那位皇子情绪不稳定,要是伤了君郎,可真要给他准备棺材了。” 听到张管家这样说,兰封有些不好意思地垂下头说:“不要打趣我。” “诶,老张这绝对不是打趣,三小姐如此疼惜君郎,真的会要了那个皇子的命。”葛师傅很认同张管家的话。 张管家一脸认真地说:“虽然是一国皇子,但是在三小姐眼里估计不及君郎一根头发。” “不止在三小姐眼里不值,在我们眼里也不值啊。”葛师傅大笑说。 “起早就被初丹逗弄,如今两位也要来打趣我。”兰封轻叹,心中却知道张管家和葛师傅都是真心待他。 “君郎就别管那位皇子了,我会看着处理,”张管家对兰封说完,转头对葛师傅说:“长公主来了,茶水……金子应该准备了,我看取些糕点送去吧。” “我带回去吧,正好这汤也炖好了,我也一起送过去。” 听到兰封这样说,葛师傅立刻把汤倒入瓷盅,分成两份,给长公主那份也单独装好。 将盛着汤的瓷盅放入食盒,葛师傅对兰封说:“君郎就别往厨房跑了,等下三小姐的补药好了,我叫人给你送去。” “好。”兰封点头,张管家快他一步拿起食盒说:“我来拎,等到院子,君郎你送入书房就好。” ****** 兰封回到院子以后,并没有见到长公主和杨初丹,两个人不在杨初丹的院子,而是在长公主与杨家大公子曾经住的院子里。 兰封本来不想打扰她们谈事,但是又怕汤凉了,所以来到了这边的院子。 杨府很大,无人住的院子兰封都没有去过,所以他是第一次来这个院子。 “初丹……”兰封轻轻扣着门环,很快门就打开了,杨初丹温声问:“怎么了,兰封。” “我炖了汤,你和长嫂边喝边聊。”兰封说,然后看到长公主走了过来,长公主说:“不用了,事情已经聊完了,我这就回府了。” “麻烦嫂子来府上一趟。”杨初丹微笑,然后牵住兰封的手,长公主看着两个人相握的手,对杨初丹说:“不,能够再看看这个院子也挺好。” 长公主回眸凝视着院子片刻,低叹说:“我自己是不敢回来的,别说这个院子,杨府我都不敢来,总觉得你大哥会突然出现,但这是绝对不可能的事,这样的念想反而会更加痛苦。” 杨初丹心中有一丝后悔,她果然应该去公主府的。 长公主温柔地为杨初丹拢了一下鬓角的碎发,低声在她耳边说:“你的决定是好事,我和你大哥都替你开心。” 看着长公主转身离开,杨初丹上前一步说:“大嫂,我送你。” 长公主轻轻摇头,笑容平静而温柔地说:“初丹,终有一别。” 杨初丹看着长公主逐渐走远,她对兰封微笑说:“我这个嫂子出生在帝王家,什么事情都看得清楚明白,正是因为这样……其实她难以释怀。” 杨初丹松开兰封的手,转身合上了身后的院门,对兰封说:“很遗憾,上次没有陪大嫂吃一顿饭,总归是我们杨家亏欠于你们。” “你们?”兰封轻轻歪头,抿唇说:“初丹,你又这样。” -- 第147页 “嗯?”杨初丹不解地看向兰封,兰封也不理她,说了一句‘汤要凉了’,转身就走。 杨初丹悠哉地跟在兰封身后,走到院子里之后,兰封睨了她一眼,发现她在笑,兰封板起脸说:“笑什么?” “我以为你会一直不理我呢。”杨初丹走过去,兰封扭头,她知道他舍不得,所以才敢这样。 “哎呀,真的生气了?”杨初丹拦腰抱住兰封,兰封一惊,连忙说:“你小心点伤口。” 杨初丹突然捂住肩膀,然后嘶——了一声,兰封紧张地呼吸都屏住了,连忙问:“是不是碰到伤口了,我去叫钱……” 剩下的话兰封还没说出口,已经被她吻住了,稍纵即逝的吻让兰封瞪大眼睛,听到她低声说:“是有点疼,你喂我喝汤行吗?” 她那双勾人的桃花眼凝视着他,眼尾带笑,透着一丝期待。 “好。”兰封知道她是装的,就算这样,他依然还会觉得心疼。 杨初丹微笑,伸手轻轻抚着他的脸颊,他一直都怎么休息,忙来忙去,现在脸上有很明显的疲惫。 “兰封,一会你休息一下,睡一会好吗?”她温柔地问。 “可是我不困。”兰封回答。 “那我念兵书给你听。” “兵书么……”兰封忍不住低笑,他第一次听说念兵书哄人入睡的。 “兵书不行么,很有趣的。”杨初丹底气有些不足,想来她给兰封念书听,应该选择兰封喜欢的,她连忙说:“不然你喜欢什么书,我去找来,上次给殷沐买的话本子,我这边书房也有几本。” “我觉得兵书很好。”兰封微笑,书的内容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她陪伴在他身边,这就让他觉得很欣喜,“快进屋吧,一会汤真的凉了。” 看着兰封的侧脸,她想,不过是想让所爱之人幸福,对于现在的她来说却很难。 第69章 夜谈 — 因为迎宾宴上发生如此变故, 好多大臣的家眷都没有来参加春猎,殷沐与母亲闲聊了几句就离开了春猎会场。 她一个靠动脑的军师,打猎这种事她不擅长也没兴趣, 实在不想跑的满身大汗,想起与杨初丹的赌局,她就觉得打珍妃一个耳光都不过瘾。 殷沐估计明天上朝杨初丹就能领旨出征流国,她可以借去挑选御林军队伍的借口从围场离开。 在她即将要离开春猎围场的时候, 被四姐殷茗的宫女拦住了,听说四姐想见她, 殷沐便随着宫女去了殷茗所在地方。 春猎时间比较长, 所以猎场里有给女眷们准备的小屋, 让她们可以在里面休息。 今天来得女眷比较少,殷茗又是皇贵妃,所以第一间小屋是她一人的休息处。 殷沐进屋之后, 殷茗对她微微一笑,神色难掩担忧地说:“小妹,你来了,初丹妹妹的伤势怎么样?” “娘娘不必担心,她很好。”殷沐的回答并没有让殷茗安心,殷茗苦笑说:“那时候初丹妹妹提醒我避嫌珍妃, 可是察觉了什么,我是真的没想到珍妃她会这么做。” “四姐,可后悔选择了他?”殷沐压低声音,没有直说名字,但是这个他,姐妹两人都知道是指商献。 殷茗轻轻摇头,低声说:“小妹, 不是自己付出真心,就能够换得真心。” “若无事,我就告退了。”殷沐淡淡地说。 殷茗看到殷沐要走,连忙起身开口说:“我今天和皇上说了,你马上也要随军出征了,所以晚上我想回丞相府……” “四姐,我现在没住在丞相府,我一直在杨府里住着,而且出征前,很多事情需要我替杨初丹处理,为了能让她安心养伤。” 殷沐打断了殷茗的话,并不是吃一顿饭的时间都没有,而是姐妹之间已经相对无话。 殷茗失落地看着殷沐离开的身影,‘珍重’两个字到了嘴边到底还是没有说出口。 殷沐站在门口前,轻轻缓了一口气,刚刚有那么一瞬间,倘若四姐对身处于后宫之事,有那么一丝后悔的表现,她能做什么呢,能让四姐脱离皇宫吗? 身不由己。 这四个字突然出现在殷沐的脑海之中,她若有杨初丹那种豁达,或许今天就不会拒绝四姐的邀约了。 可是她怕自己会忍不住说出伤害到四姐的话,所以…… 殷沐看着紧闭的门,心中默念了一句‘珍重’,然后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那扇紧闭的门,明明只要轻轻用力就能推开,但是她们谁也没有那样做,就像那声‘珍重’,谁也没有收到。 ****** 杨初丹看着兰封的睡颜,小心翼翼地为他盖上被子。 兰封看着她喝了药,又给她换了药,吃过午饭之后,被她哄骗到床上躺下,杨初丹给兰封念了好久兵书,兰封才渐渐入眠。 杨初丹悄悄离开房间,守在门口的金子看到杨初丹出来,刚刚要开口,杨初丹对她做了一个安静的手势,压低声音说:“他若晚饭时没有醒也不要喊他,让他多睡一会,告诉厨房给他备一份夜宵。” 金子轻轻点头,杨初丹微笑说:“给我送一壶水来书房。” “不需要泡茶吗?”金子问。 杨初丹轻轻摇头,她今天嘴就没有停过,吃饭,喝汤,喝药,真的是连茶都喝不下了,只是刚刚给兰封念兵书口渴了,想喝口水解渴。 -- 第148页 杨初丹进了书房,心中暗自琢磨着如今自己军队的行军路线,她该怎么最大程度的利用时间。 金子将水送进来的时候,杨初丹都没有抬头,金子默默地把水放在了显眼的地方,就退出了书房。 殷沐回到杨府的时候,夕阳已经笼罩了整个府邸,得知杨初丹在书房,殷沐没有回房间,直接去了她的书房。 殷沐一进入书房,杨初丹开口就说:“殷沐,我觉得拿御林军当首发军不可行。” “是,我从春猎围场离开之后去御林西军看了一眼,一个个看到我比看到敌人还紧张。”殷沐轻笑,然后给自己倒一杯水,看向杨初丹问,“若是想用他们,我就不会让季常出发了。” “我觉得察尔科这次摆了我们一道,他现在应该觉得自己占优势。” “如果我们不能和季常汇合,把御林军当首发军,他肯定是有优势的,他可以用流国士兵来增兵。”殷沐将杯中的水一饮而尽,轻轻敲着桌子说,“御林军那边领头基本都是世家子弟,士兵虽然精神面貌看着不错,但是训练不足,跟我们边防兵没法比,我刚刚说了,我去了御林西军,那些领头看到我慌得不行,就怕我说让他们出兵。” “那就选他们呗。”杨初丹笑眯眯地说,“反正选谁都作用都一样。” “作用是一样,但是可不是这么选的,”殷沐把玩着手中的瓷杯,勾唇说,“看看谁家给的多吧。” 明天圣旨一下,这些人必定会想办法来找杨初丹,借着各种名义送礼上门,为了就是让自家亲属所在的军队不被杨初丹选中。 “可以。”杨初丹微微点头,然后与殷沐对视一眼,两个人异口同声地说:“谁给的多就选谁。” 杨初丹大笑起来,殷沐唇角笑意也加深。 “毕竟送来的礼都算是给军队的军饷,有如此贡献,自然给他们家人一个表现的机会。”杨初丹摸着下巴,一脸认真地问,“就取前两名吗?” “不,剩下那只队伍,我看看名单,有些总是弹劾你的大臣,似乎有家里人在御林军当值,我到时候安排到一起……都带走。” 杨初丹眨了眨眼睛,不可置信地问:“迎宾宴的时候,你都快把他们吓破胆了,还要再来一次?” 殷沐微笑点头说:“之前在上朝的时候,我看着他们得意嘴脸,就像看看他们求饶的模样。” 杨初丹觉得那些被殷沐记住的官员真的很惨,不过,她看向殷沐,一脸沉着地说:“我也想看看。” 殷沐轻笑,然后正色说:“那么就按照我们原本的计划来吧。” “那么御林军这边你跟着吧,顺便带着兰封。”杨初丹提议。 “不行,我得和你一起跟杨家军还有边防兵汇合。”殷沐冷声拒绝,“而且,我想兰公子应该也不会同意。” “我不能带他上战场。”杨初丹眸子沉下来,“等御林军到达流国的时候,一切已经尘埃落定。” “我听张管家说,今天长公主来过了,你计划的事不顺利吗?”殷沐问。 “没什么问题,在我没有应承之前,大嫂她已经开始为我准备了。” 听到杨初丹如此说,殷沐眯起眸子说:“那你为什么不把兰封带在身边,杨初丹,你去照照镜子。” “啊?”杨初丹疑惑地歪头,“书房哪有镜子啊,而且我照镜子干什么?” 杨初丹摸了摸自己的头发,难道是刚刚她想事的时候,把头发抓乱了吗? 殷沐挑眉,毫不留情地嘲讽说:“你现在的样子真的很怂。” “…………!”杨初丹还是第一次被人说怂,她瞪大眼睛看向殷沐,殷沐平静地回视着她,轻声问:“你怕他会和你母亲一样吗?” 杨初丹还没有来得及回答,殷沐毫不留情地说:“他只会比你母亲更惨,你又不是没看到商献早上的态度。” 杨初丹嘟囔了一句:“那也要商献抓得到他。” “我肯定是要随你一起与我们的军队汇合,至于带领御林军的事,这几天廖将军应该能到。” “你把廖将军调过来了?”杨初丹震惊看着殷沐,然后看向桌案上的地图,“但是廖将军到这里需要半个月的时间,你说他马上就能到……你什么时候计划的?” “你带兰封去见你祖父祖母的时候。”殷沐淡定地回答。 “那么早之前,但是那时候我们的计划不是这样的吧,也不知道察尔科分军,廖将军又是我们另一个主力军。”杨初丹走过去,双手抓住殷沐的肩膀说,“你这真的是料事如神啊,你要是出生在深阳国,那么国师位置就是你的了。” “胡说八道什么呢,”殷沐毫不留情地在杨初丹手背上掐了一下,“我是想让季常带另一个主力军。” “哦,你要培养季常啊,可以,季常武艺好,就是谋略方面不太行,但是他很尊敬你,应该会听你的安排,我若不在了……”杨初丹声音戛然而止,然后挠了挠头,低声说:“我也没有什么后顾之忧了。” “杨初丹,”殷沐的视线落在她受伤的肩膀上,“我支持你的决定,无论是什么样的计划,你得活下来才能达成。”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殷沐,我们征战的日子中,我有时候会感激宏哥让我带你一起从军,我一生敬佩的人不多,你是其中一个,”杨初丹退后几步,坐在了与殷沐相对的椅子上,手托着下巴,笑盈盈地说,“因为你真的陪我去疯,有时候我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我们竟然真的能够一路赢下来。” -- 第149页 “没有人可以替代你,杨初丹,”殷沐微微垂下眸,“有很多计策,我自己都觉得异想天开,但是你接受了并且办到了,应该说,只有你能够办到我那些异想天开的计策……”声音微微一顿,殷沐抬头看向杨初丹,低叹,“说不上谁陪谁发疯。” “殷沐,你得活下去,去踏平察客族,为了国家也好,为了我们的愿望也好,亦或是为了我报仇。” 殷沐的手微微攥紧,脸上没有一丝情绪的波动,看着杨初丹起身走向窗口,她推开窗,晚风涌入撩起她的黑发,她吸了一口气,然后转头看向殷沐说:“这么说也许挺麻人的,但是,一生得友如此,我已无憾。” 殷沐起身缓缓走到杨初丹的身边,星星在夜空中透着微亮的光,在殷沐来看,这些星星也没有什么区别,她看不到那颗所谓的‘武王星’。 “杨初丹,我会陪你到最后。”殷沐说的很平静,每一个字都带着莫名的力量,“一切都是我们的选择,你只要走在坚信的道路上就行。” 与生俱来的开朗性格,毫不犹豫又强硬的行动力,加上坚定不移的正义感。 杨初丹一直靠着这些特质带着自己麾下的军队走到今天。 这次与察客族的战斗,不是像以前那样的拉锯战,而是一触即发的生死战。 “杨初丹,我会保证这是最完美的开局。”殷沐平静地说。 杨初丹弯起眸子,然后伸出了掌心说:“那么,我保证这是完美的收局。” 这是她们获胜时才会做的击掌,殷沐眯起眸子说:“现在庆祝胜利太早了吧。” 嘴上这么说着,殷沐还是并拢手指与她击了掌。 “这一战要是输了,也太丢人了。”杨初丹说。 殷沐用手轻轻抚着自己的掌心,眯起眸子说:“对于我来说,只有你的计划成功了,才算赢。” “殷沐,你这家伙是不是其实特别喜欢我!”杨初丹得意忘形的搂住殷沐的肩膀,“你喜欢的人该不会真的是我吧!” “你其实是想套话,想知道我喜欢的人是谁吧。”殷沐捏住杨初丹的脸,冷冷一笑,“激将法对我没用。” “疼疼疼……”杨初丹捂住脸,看着殷沐离开的背影,回想了一下殷沐身边的人,她觉得殷沐可能是在耍她。 第70章 注定 — 兰封睁开眼睛, 起身看向四周,没有看到杨初丹,屋里只有他自己。 大约是听到房间里有声音, 门口传来敲门声,金子轻声问:“是君郎醒了吗?” “嗯。”兰封起身拿起外衫穿好,然后对门口的金子说:“进来吧。” 金子进屋之后,又多点燃了几盏灯, 听到兰封问:“现在什么时辰了?” “已经戌时了,君郎。”金子回答。 兰封没有想到自己睡了这么久, 他按了按太阳穴, 听到金子说:“三小姐吩咐我们不要打扰君郎休息, 要是君郎醒了,厨房里有给君郎准备的粥,我刚刚已经让银子去取了。” “她呢?”兰封问。 “殷大人回来了, 三小姐与她在书房议事呢,要去通知三小姐一下吗?” “不用了,别打扰她们。”兰封说。 “那君郎等一等,一会让银子把粥给君郎送进来。”金子说完就离开了房间。 兰封坐在椅子上,旁边的茶桌上放着一本兵书,是他入睡前, 她念给他听的那本兵书。 他翻开书,还能回忆起她耐心而温柔的样子。 不知道她在和殷大人聊什么,一定是出征的事吧,她会如何安排他呢? 兰封又按住太阳穴,觉得自己的头有些晕晕沉沉的,他听到敲门声,以为是银子拿粥回来了, 开口说:“进来吧。” 门被推开,进来不是的银子,而是杨初丹,她手里拎着食盒。 “怎么了,没想到是我?”杨初丹笑眯眯地走向他,将食盒放在桌子上,“走到门口的时候,看到银子拎着食盒回来,我就知道你醒了,饿不饿?” 杨初丹将食盒打开,拿出里面的粥,微笑说:“葛师傅特意给你做的参苓粥,他知道你不喜肉食……”声音一顿,杨初丹将粥放在桌子上,凑近兰封说,“怎么了,身体哪里不舒服吗?” “头有些昏沉。”兰封回答。 杨初丹摸了摸他的脸颊,温柔地说:“可能是没有睡好,把粥喝了,然后洗漱一下继续睡吧。” 兰封点头,刚刚准备伸手去拿碗,杨初丹却快一步将碗端了起来,兰封疑惑地看向她。 杨初丹拿瓷勺取了一勺子粥,然后递到了兰封的嘴边,笑眯眯地说:“来,张嘴,啊——” 兰封无奈地说:“我不是小孩子,也没有受伤。” “谁规定只有小孩子或者受伤才能被喂饭啊,”杨初丹一脸正色地说,“我觉得你刚刚喂我的汤,格外的好喝,连药都是甜的,所以我想让你体验一下。” “胡说,那药明明苦得很,你眉头都皱起来了。”兰封想要去拿杨初丹手中的瓷勺,杨初丹躲了一下,然后又将盛着粥的瓷勺靠近兰封的嘴边,眨了眨眼睛说:“我是打从心底觉得甜滋滋的,所以你试试。” 兰封拗不过她,只好吃掉瓷勺里的粥,听到她期待地问:“怎么样,好吃吗?” “好吃。”兰封回答。 杨初丹展颜一笑,继续喂他:“葛师傅把这个粥的温度把控的这么好,我都没有办法给你吹一吹来表现一下自己的细心之处。” -- 第150页 兰封没有说话,安静而乖巧地吃着她喂给他的粥。 “怎么了?”她突然伸手捏了捏他的脸颊,“有什么事想和我说吗?” 兰封点了一下头,然后又摇了一下头。 “到底是有还是没有啊?”杨初丹低笑,注视着他的目光比幽幽的烛光还要柔和,兰封心底涌起一丝暖意,同时眼眶却感受到一股酸涩之意,他连忙转开视线,看向见底的瓷碗说:“粥已经喝完了。” “是啊,需不需要再来一碗?”杨初丹放下手中的碗。 “不用了,你明天还上朝……”兰封的话还没有说完,杨初丹食指轻轻点住他的唇说:“别考虑我,我想听你说,让你觉得难过的事是什么,是刚刚做梦了,还是有什么想不明白的事,亦或是还在为我的伤而担心。” “我……”兰封捏住手腕上的佛珠,心中情绪纷涌,垂下头说,“我可能没有睡好。” “没有睡好,所以哭了?”她说。 “我没哭。”兰封用力眨了眨眼睛,想要压抑住那股酸涩之意,但她捧起他的脸颊,笑着点头说:“是,你没有哭,只是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而已。” 兰封用力地抿着嘴唇,不想让泪水掉下来,看着他努力克制泪水的模样,杨初丹觉得又可爱又心疼,她捏了捏他的脸颊,无奈一笑:“说给我听一听,好吗?” 兰封不敢随便张口,怕自己张口了,眼泪就忍不住了。 但是她那么温柔而纵容的看着他,仿佛他说出多么无理取闹的要求,她都会微笑着点头接受。 兰封声音微颤地问:“你会怎么安排我?” 杨初丹怔了一下,然后眯起眸子说:“我其实是想把你送到边关等我的,这是我自己的想法,我不知道你会不会愿意,这个想法还来不及问你,刚刚和殷沐说起,竟然被她说我怂。” 杨初丹放开兰封的脸颊,然后握住兰封的手,轻笑说:“我还是第一次被人说怂。” 她从军至今,在战场上从未退却,英勇无畏,但是如今却被殷沐评价了一个‘怂’字。 “但是我觉得自己也有一点怂,因为我想你能够平安,每天都过得安稳无忧。” “所以,我不能在你身边了吗?”兰封凝视着她,泪水一滴一滴开始落下,似晨露般莹透而美丽。 他只能短暂的拥有一下她,就如同拥抱了阳光,不代表自己拥有了太阳。 杨初丹看着哭泣的兰封,轻声说:“兰封,接下来继续再我身边的话……会很辛苦。” “不会,在你的身边怎么会辛苦,是不是我会碍事,所以我必须要离开。”兰封想要擦掉自己的眼泪,但是手却被她抓住,杨初丹叹气说:“不是你会碍事,是真的会辛苦,我可能没有办法特殊的照顾你,要一直赶路,这边御林军出发之后就会由其他将领带队,而我与殷沐要去和季常汇合。” “我不想离开你,初丹,我不给你添麻烦,风餐露宿也没有关系,我可以做饭给你和殷大人……” 兰封的话还没有说完,杨初丹一把抱住他,兰封的下巴碰在她没有受伤的肩上,听到她温柔的说:“对不起。” 听到她这样说,兰封的眼泪争先恐后的从眼眶里滚落而下,落在她的衣衫上,他伸手环抱住她,想要祈求她…… 求她让他在她的身边,无论将要面对什么,他都不觉得可怕,可是若不在她身边的话,安稳而平静的时光都是煎熬。 只是呜咽的声音代替了他所有的话语,他努力的压制心中的悲鸣,张了张嘴,想要将祈求的话语说给她听。 “初丹……我……” “我很高兴,兰封,能够听到你这样说。”杨初丹抚着他的头发,在他耳边轻声说,“对不起,在我的身边这么辛苦,我却很高兴听你说不想离开。” 兰封愣住了,放开了杨初丹,泪眼婆娑地看向她,眼中有着不安与难以置信。 在绝望的深渊之中即将粉碎的他,只要她一句话就能让他绝望消散。 “怎么了,整个人都呆住了。”杨初丹笑着伸手在兰封眼前晃了晃,兰封吸了吸鼻子,声音因为哽咽而有些不连贯地说:“你…你不是要把我…送走吗?” 杨初丹轻笑说:“是啊,这是最好的,但你不是不同意吗?” “我不同意就可以不用走?”兰封小心翼翼地问,哭得鼻子都红了,那模样看起来像是被雨水浇打之后,颤颤巍巍又惹人怜爱的幽兰。 杨初丹用手指轻轻拂去他脸上的泪痕说:“我尊重你的想法,真的会辛苦,我真的没有办法照顾你。” “嗯,我知道,我一定不会让你觉得困扰。”兰封立刻做出保证,双眸明显泛起清亮的光,他紧紧握住她的双手说,“初丹,无论他们怎么预言你的命运,我都不会让你独自一人面对。” “傻瓜。”杨初丹探身吻上他眼角的双痣,低声问:“兰封,我是你命中注定的人吗?” 命中注定…… 兰封的心脏猛得跳动起来,低喃说:“我可以这么想么,我……” 杨初丹捏住兰封的下巴,与他对视着:“兰封,不用考虑那么多,回答我就好。” “是,初丹,无论我的人生能够重来多少次,我都会等着与你相遇。”兰封羞怯地对她露出微笑,仿佛在云朵中偷偷探头的皎月,美丽而纯净。 -- 第151页 “那么你就别担心了,我的命运如何并不重要,”杨初丹若有所思地露出微笑,然后靠近兰封,专注而温柔地说,“我是注定要让你幸福的人,为此,我可以抛弃我的命运。” 她的声音那么柔和,却在他心中泛起巨浪,几乎可以夺去他的思考,也许这样比较好,他不用思考,只需要在她给的爱里沉溺。 “别在哭了,兰封,明天开始我也许会很忙。”杨初丹握住他的手,“你好好休息,吃饭,别让我担心,好吗?” “好。”兰封点头。 杨初丹安心地舒了口气,微笑说:“那么就休息吧,我让金子准备水……” “洗漱,我自己来。”兰封连忙说,他觉得自己的脸一定哭得很狼狈,不太想让别人看见。 看到兰封紧张的样子,杨初丹就知道他在想什么,对他点了点头。 杨初丹让金子和银子离开院子之后,兰封开始准备洗漱,杨初丹在旁边陪着他,突然对他说:“我怀疑殷沐骗我。” 兰封一惊,手巾都掉入水盆里,杨初丹连忙捞出手巾,为他拧干说:“怎么这么惊讶?” 兰封又想起上次两个人因为军报而争吵,担忧地问:“骗你是指?” 杨初丹嗤笑说:“就是她说有喜欢的人啊,你想想她身边哪有能让她喜欢的男人啊。” 兰封沉默,看着杨初丹一脸自信的表情,好笑地说:“我觉得殷大人不是会撒谎的人。” “那是你不知道,她撒谎都是一副非常淡定的模样。”杨初丹说着,将手巾递给兰封,嘴里嘀咕着:“她肯定是耍我的,我找个机会得耍回来。” 兰封轻轻一笑,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见到季常,但是他真的替季常高兴。 能够与所爱之人两情相悦,足以。 第71章 自由 — 兰封再睡醒的时候, 杨初丹和殷沐已经去上朝了。 当天的早朝,商献颁布了杨初丹出征流国的圣旨,杨初丹领旨后, 听到御林军总兵问:“不知道大将军想带多少御林军走。” “本将军和殷大人看看御林军各军的情况再决定,”杨初丹回答了御林军总兵的话之后,看向龙椅上的商献说,“皇上, 臣有事上奏。” 杨初丹拿出昨天殷沐离开后,她独自在书房写下的奏本, 刘公公立刻过来取过奏本, 然后交给了商献。 大殿内雅雀无声, 一直到商献看完奏折之后,眯起眸子说:“大将军的军队已经快要行军至流国了?” 这话让百官们暗暗心惊,这代表了大将军没有通过皇上, 暗自调兵,这简直是对皇权的挑衅。 可是眼下需要杨初丹出征,一时间大臣们都屏住呼吸等看商献如何反应。 “好,大将军料事如神,如此朕的御林军就作为大将军的援军,”商献起身, 看向杨初丹,一字一句地平静地说,“朕祝大将军旗开得胜,陈彬,上前听令。” 掌管御林军总兵的太尉陈彬出列,鞠躬行礼说:“皇上,臣在。” “出征此事, 全权交给大将军安排。”商献说。 “臣领旨。”陈彬应声。 看到如此情况,百官们心中五味交杂,谁也没有想到杨初丹私自调兵竟然还能被皇上称赞,这简直就是老虎身上拔毛,还能平安无事。 最重要的是,皇上将哪队御林军出征的决定权给了杨初丹,这就代表,要是不想自己亲属所在的队伍出征,他们必须要得到杨初丹的同意。 这场早朝就在百官心思各异中结束了。 杨初丹和殷沐对视一眼,两个人在其他大臣搭话之前快步离开了大殿。 陈彬追了上来,大声问:“大将军,不知道什么时候决定哪个队伍出征啊?” 杨初丹环视周围,不少官员表面看不出来,但实际上都留意着这边的情况。 “明天吧,毕竟这次的出征情况很凶险,察尔科已经突破了流国的边防……”杨初丹欲言又止,轻轻叹气说,“所以得慎重选人。” 已经上了马车的殷沐挑起车帘,看到不少官员脸色都变了,她轻轻一笑,放下车帘,看向进入马车的杨初丹,挑眉说:“你把他们都吓坏了。” “我实话实说。”杨初丹耸肩,只是她没说等御林军到了,征战估计都结束了。 “不知道哪位大臣出手更卓阔一些。”殷沐勾唇。 杨初丹也笑起来说:“反正名额有限。” ****** 杨礼逸与谢萱回到杨府的时候已经是中午,送来杨府的拜帖络绎不绝,杨礼逸这才知道,原来让杨初丹出征的圣旨已经下来了。 杨初丹和殷沐还没有回来,兰封不仅得接收拜帖,还要整理与拜帖一起送来的拜访礼。 因为杨初丹出门之前嘱咐过张管家,不管谁送的拜帖与拜访礼都要收下。 一直到门卫来报,门口来一个自称廖将军的人,并递上了杨家的令牌。 “快请进来,是贵客。”杨礼逸急急忙忙地说,张管家应声,连忙与门卫一起迎接这位贵客。 片刻之后,张管家带着男人走了进来,男人穿着灰衣,已是不惑之年,英朗脸庞上留着络腮胡子,看到杨礼逸拱手说:“杨将军,许久未见。” “廖将军怎么会来都城,是小妹的命令吗?” 听到杨礼逸这样问,廖将军坐下接过张管家递过来的茶,哈哈一笑,甚是爽朗:“正是如此,我听从大将军与殷军师的安排来此。” -- 第152页 “小妹她们还没有回来,就由我先来招待廖将军,对了,”杨礼逸对兰封招了招手,微笑说:“兰封过来,这位是廖将军,是一直支持着小妹到如今的边防大将。” 兰封走过来对廖将军鞠躬行礼,杨礼逸对廖将军说:“廖将军,这位是小妹的夫君,名叫兰封。” “我知道大将军她被赐婚了,殷军师送军报告知了,据说是一位好看的公子,殷军师果然诚不欺我,这是真的好看啊,哈哈。” 廖将军直爽的夸赞着兰封,兰封不知所措地又鞠了一下躬,表达了一下自己的感谢。 “将廖将军这样调回来,边关那边没有问题吗?”杨礼逸低叹,“小妹什么都没有跟我说。” 廖将军放下茶杯,笑了笑说:“诶,别说是杨将军了,我这边一直听着她们安排跑来跑去,也不知道她们到底在想什么,只是有一点我可以确定,大将军一直想要亲手宰了那察尔科。” “此战,廖将军觉得会打多久?”杨礼逸担忧地问。 “其实这战获胜没有什么悬念,察尔科已经穷途末路,但他确实是一位勇士,没有选择逃回自己的族,而是留下与大将军最后一战。” 杨礼逸毕竟也是曾担任将军的人,听到廖将军如此说,他微微皱眉:“如此明显的胜负结果,察尔科选择留下到显得有些不明智,难道是想拿下流国丰富自己的物资吗?” “不,要是察尔科进攻了流国的内部,流国早就动乱起来了,但是他现在就是压制着流国的边关。”廖将军说。 “二爷,三小姐回来了。”张管家敲门打断了廖将军与杨礼逸的交谈。 杨初丹和殷沐的身影很快就出现在大厅,看到廖将军,杨初丹眉眼带笑说:“我昨天才知道你被殷沐调过来了,你今天就到了,路上辛苦了,廖将军。” “调我回来是军师大人的命令?”廖将军惊讶地问。 “是我,廖将军,我让季常去带领了队伍,麻烦你从这边带领御林军出征流国。” 听到殷沐如此说,廖将军沉思了片刻说:“你们要舍弃御林军…用我们调去的士兵与察尔科一战吗?” 杨初丹点头说:“正是如此,这事我今早已经呈上奏本给皇上,皇上也同意了,明天亦或是后天就会有下一道圣旨,由廖将军带御林军出征。” “荒唐,我让成了御林军的主将,这不是抢你功劳吗?”廖将军不悦地沉下脸,身为一名武将,没打仗就拿功劳,这事他不能接受。 “廖将军,可知察尔科为何要打这一仗?”殷沐平静地开口问。 “刚刚我与廖将军也在聊这个话题。”杨礼逸心中隐隐有猜测,但却是不想说出口。 “他想要杨初丹的命,因为她如今是大商的代表,所以他对进攻流国都没有兴趣,他只想找一个地方,布置好战场,让杨初丹迎战。” “如此当初就应该追击那个察尔科,”廖将军大怒,“一个蛮族将领竟然敢惦记我国大将军的性命。” “廖将军,论资历,这大将军之位本应该是你的……”杨初丹话还没说完,廖将军已经拍桌而起,怒声说:“你这是在说什么话,莫不是觉得自己会死在这次的战场上,想让我接你的职位?” 杨礼逸神色微变,兰封轻轻抿唇,其实都隐约察觉到杨初丹的意思,但是廖将军如此直接的说出来,让人心中更加难受。 殷沐没说话,她当时叫廖将军来,其实只是想留一手准备,让杨初丹可以自由的活动,也没想到会变成如此情况。 “廖将军,我只是……”杨初丹刚刚开口,廖将军大手一挥,“没有只是,不过是察客族的残兵,我要是没有来都城,只要大将军一声令下,我就带人踏平流国的边城。” 杨初丹无奈一笑,行军对于各种方面来说都是消耗,所以才不能用全部的兵力进攻,必须有计划攻打察尔科。 “廖将军不必多虑,我和杨初丹只是习惯把各种结果都留好后路,一路赶来,想必也需要好好休息,明天还要进宫面圣,”殷沐看向张管家,微笑说,“管家,安排一下廖将军。” 廖将军皱着眉头,似乎还想要说什么,杨初丹敲了敲桌子说:“廖老爷,去休息,这是军令。” “你这丫头,一天天就乱用军令。”廖将军叹气,然后对杨礼逸拱了拱手,跟着张管家离开了大厅。 看着廖将军离开之后,杨礼逸沉着眸子问:“小妹,廖将军说这一战胜负并没有悬念,但是实际上很凶险是吗?” 杨初丹看着杨礼逸很明显心慌的样子,她心中顿时泛起不忍,犹豫了一下,低叹说:“二哥,岭南之战,我军也是胜者。” “杨初丹!!” 杨礼逸厉声大喝,身旁的兰封微微咬住下唇,他来到杨家之后,还是第一次看到杨礼逸发火的样子,而且还是对杨初丹。 兰封知道这所谓的岭南之战,正是杨父与杨家大公子丧命的战役。 “二哥为何如此激动,你与大哥随父亲出征时,难道没想过会死吗?”杨初丹走到杨礼逸的身边,压低声音对她说,“二哥,无论发生什么事都别要我的尸骨。” 杨礼逸眼眶微红,心痛不已,但是杨初丹突然勾住他的小拇指说:“二哥,约定好了。” “杨初丹,时间差不多了,你今天就得去御林军那边露面。”殷沐开口说。 -- 第153页 杨初丹起身,看向兰封说:“兰封,今天就辛苦你在家收礼,帮我整理好礼账。” “好。”兰封应声,看到杨初丹和殷沐转身要走,杨礼逸突然开口问:“你们准备什么时候出发?” 杨初丹与殷沐对视一眼,殷沐对她点了点头,意思时间随她决定。 “明晚,我会带着殷沐还有兰封,以及那位流国的八皇子一起出发。”说完,杨初丹与殷沐就离开了。 ****** “妹夫,让你听了这些话,是不是心里都不舒服了?” 兰封知道杨礼逸心里难过,却没想到他的第一句话竟然是安慰自己。 “我没事的,二哥,你刚刚也听到了,她愿意带我一起走,让我留在她的身边,这样就好。”兰封的回答让杨礼逸心中暗自叹气。 银子跑过来,行礼说:“二爷,君郎,又有人来送拜帖和拜访礼了。” “二哥,我去帮初丹整理一下礼账。”兰封说完就随着银子离开了。 杨礼逸看着兰封的身影消失不见之后,看向自己的小拇指,这个动作,他与杨初丹已经多年没有做过了,这是小时候,他们两个人约定的方式。 杨初丹每当要跑出去玩,就会来找他勾小拇指,约定让他帮她保密,保证她能够在外面玩的开心又自在。 “怎么独自在这里坐着?”谢萱的声音让杨礼逸回过神,杨礼逸对妻子笑了笑说:“嗯,我想了一些事,对了,小妹说她明晚就启程了。” “明晚……”谢萱没有想到这样着急,杨礼逸轻轻点头,然后听到谢萱说,“我听金子说,前几天小妹叫大嫂来了一趟。” “…………”杨礼逸看着自己的小拇指陷入了沉思。 “夫君?”谢萱走到杨礼逸的身边,担心地看着他:“怎么了,有什么担心的事吗?” “没事。”杨礼逸轻轻摇头。 “那小妹要出发,我看看给她准备一些什么,对了,那出发前的那顿饭……” “正常的吃家常菜就好,像平时一样。”杨礼逸说。 “也是,流国比边关近多了,这次应该能够回来的快一些。”谢萱微微一笑,推着杨礼逸的轮椅往他们的院子里走,“小妹也成婚了,等再回来,估计就要建府了,我看中一块地,离我们杨府也近。” 迟迟没有等到杨礼逸的回答,谢萱探头说:“夫君,怎么了?” “我想她也许不会回来了。”杨礼逸轻声说。 “啊,对了,小妹想要去镇守边关,没关系,等儿子大一些,我们正好带他去边关看一看,让他见一见姑姑。”谢萱低头亲了一下杨礼逸的发丝说,“别担心。” “嗯,她带着兰封一起走,总归不是孤身一人。”杨礼逸说,心中却暗忖着,无论发生什么,他都会像约定那样保证妹妹的自由。 第72章 宁夜 — “不过, 我们不在家的这段时间,府里真的来了不少客人。” 谢萱微笑着对杨礼逸说:“我听张叔说,偏院还关着流国的皇子。” “是啊, 但是随着小妹离开,这些人也都会离开。”杨礼逸轻声。 谢萱沉默,确实是这样,等到杨初丹一出发, 这些人也会随之离开。 “夫君,你刚刚见到小妹, 她看起来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听到谢萱这样说, 杨礼逸疑惑地侧头, 他刚刚心乱如麻,并没有觉得杨初丹哪里有什么不对劲。 “厨房里在熬药,据说是那位皇子受到了惊吓, 但是厨房里有两副药,”谢萱沉思了一下,继续说,“我问了一下葛师傅,他说有一副是给小妹准备的补药。” “补药?”杨礼逸诧异,怎么想杨初丹都不会无缘无故喝什么补药。 “对, 我不懂药物,怕是小妹哪里不舒服?”谢萱担忧地说。 杨礼逸说:“娘子,我们去账房,妹夫在账房帮小妹弄礼账呢。” 谢萱点头,推着杨礼逸的轮椅向账房走去。 杨礼逸与谢萱来到账房的时候,兰封正好一个人在记账,看到他们来了, 兰封连忙放下毛笔说:“二哥,二嫂,你们怎么过来了?” 杨礼逸温和对他笑了笑,然后开口问:“妹夫,你嫂子刚刚去厨房,看到里面有初丹的补药,她这是喝的什么药?” 兰封怔了一下,这才想起杨礼逸还不知道杨初丹受伤的事。 因为杨礼逸和谢萱回来的时候,杨初丹已经出发上早朝了,虽然刚刚杨初丹回来了,但只是逗留了片刻就离开了,她会特意回来这么一会,估计也是因为收到了廖将军到府的消息。 杨礼逸和谢萱都看出了兰封的犹豫,杨礼逸微笑说:“没关系,若是不方便说……” “不是的,她不是故意想要瞒着二哥,只是,她或许是怕二哥与二嫂太过于担心,”兰封轻声低叹,“那晚的迎宾宴上,她被珍妃刺伤了。” “什么!”谢萱当时脸色就大变,怒火瞬间就涌上了双眼。 杨礼逸安抚地拍了拍谢萱的手背,然后看向兰封问:“这是怎么回事?” 兰封低叹,将那晚发生的事告诉了杨礼逸与谢萱。 “李慕冰那个疯女人!”谢萱气得咬牙,“她未出阁时,我以为她只是骄纵又自傲的人,没想到她会做出这么没有脑子的事。” “这其中应该是发生什么事,”杨礼逸看着自家娘子气红的双眼,轻轻握住她的手,“那位李小姐未出阁时,我也见过,就是一个被家里娇惯的小姑娘,能够做出如此大胆之事,肯定受到了什么刺激。” -- 第154页 “但是小妹即将出征,现在还有伤在身……” 杨礼逸捏了捏谢萱的手,她下意识地看向兰封,兰封察觉到他们应该是在顾忌他的感受,微笑说:“二哥,二嫂,不必担心,她说伤得不重,所以可能没有特意与你们提起。” “是,我能理解小妹的用心。”杨礼逸说。 出征在即,若是大将军被皇上妃子刺伤这事传出去,只会有负面的影响。 “妹夫,你继续忙吧。”杨礼逸微笑说完,拍了拍谢萱的手,示意他们可以离开了。 谢萱推着杨礼逸的轮椅走出了账房,谢萱小声低喃:“那这次小妹出发,我应该把药也准备好。” 杨礼逸点了点头,对谢萱说:“娘子想得周到,但是弄药的事不要太明显,会被有心之人察觉到不对。” “好。”谢萱点头。 杨礼逸垂下眸子,感觉心中梗了一口气,若是以前发生这种事,他定是要上李府去闹上一翻,但是情况不同了,首先是杨初丹受伤的事不能外传,其次就是那位李小姐是皇上的妃子,只有皇上有权处置她。 “不回都城也好,那位九五之尊惦记着她的人,有些大臣惦记着她的权,怎么样都不得安宁,那还不如在边关自由的生活。” 杨礼逸语气说的平静又释然,但是谢萱知道他很难过。 杨初丹是他一直疼惜又宠爱的妹妹,现在她不仅要去战场厮杀,回到都城还要跟其他朝臣斗权,而这一切他们都无能为力。 想来这就是杨初丹没有把受伤之事立刻告诉他们的原因,除了让他们徒增担心,也没有办法改变什么。 ****** 杨初丹与殷沐回来的时候,正好赶上晚饭,一家人聚在一起吃了饭,能够看出杨初丹和殷沐的心情都不错。 谢萱讲了一些这几天住在谢府的趣事,然后顺便询问杨初丹启程要准备什么东西。 “二嫂不用担心,殷沐就准备了。”杨初丹笑嘻嘻地说。 殷沐瞥了她一眼,感觉自己现在都快成杨初丹的丫鬟了,真是什么事都要帮她处理。 “殷小妹平时与你一起忙来忙去的,这种小事就交给我吧,”谢萱对殷沐笑了笑说,“需要什么东西列个清单给我就好。” “谢谢二嫂。”殷沐真是打从心底感谢杨二嫂,她很清楚出发之后,就要拼命地赶路,她在出发前想要好好的休息一下。 晚饭结束之后,大家都回了自己的院子,杨礼逸与谢萱都没有表露出知道杨初丹受伤的样子。 “怎么了,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是不是收礼太累了?”杨初丹关心地问兰封。 兰封轻轻摇头,一直到与杨初丹走回了院子,他才开口说:“今天二哥与二嫂问我,你药的事,我就将你受伤的事告诉他们了。” “你是觉得没有经过我的允许把这事告诉二哥与二嫂,现在心里觉得很愧疚?”杨初丹歪头问。 兰封轻轻抿唇,还没有来得及点头,杨初丹笑着捏住他的脸:“兰封,你想做什么就做,想说什么就说,不用经过我的同意。” “但你没有告诉他们,不就是怕他们担心么,结果却被我说出来了。”兰封心中满是愧疚。 “这事瞒不住,张叔和金子都知道,而且我们出行的时候要带上我的伤药,二嫂是内院当家的,立刻就会察觉到怎么回事,只是我没有时间跟他们说起这事,你说了,他们心中就明白怎么回事了。” 兰封盯着杨初丹的脸,怕她这么说是为了安慰自己,一直到确定她真的没介意,他才松了一口气。 兰封看着杨初丹眉眼都是笑意,脸颊微红地问:“有这么好笑吗?” 杨初丹说:“这么害怕惹我不高兴,干脆就告诉二哥和二嫂,让他们来问我就好了。” 兰封低下头,小声说:“我开始也这样想过,但是二哥看起来很担心,而且你上午回来还对他说那样的话,真的吓到二哥了。” 杨初丹伸手摸了摸兰封的头,温柔地说:“你做得很好。” 兰封的脸颊上红晕更明显了,他双眸中带着盈光,抓住她的裙摆说:“我怎么做什么你都说好啊。” 杨初丹点头,理所当然地说:“对啊,你做什么我都觉得好。” “如果你其实非常不愿意让二哥和二嫂知道,我却说了出去,你也觉得好吗?”兰封自己说完都觉得自己在无理取闹。 “别担心,哪怕是错的事,我也会帮你想办法善后处理,”杨初丹伸手轻轻拂过他胭红的脸庞,“你可以依靠我,无论什么事。” 兰封忍不住低笑,脸颊轻轻蹭着她的掌心说:“那我不是要变笨了。” 杨初丹被兰封可爱又带着撒娇的样子逗笑了,她将兰封拽向自己,然后怀抱住他的腰,感受到她视线的温度,兰封轻轻闭上眼睛,心脏失控地跳动起来。 院子门口突然响起敲门声,大约是以为杨初丹和兰封在房里,金子大声地说:“三小姐,偏院那边需要你去一趟。” 偏院? 杨初丹微微皱眉,听到兰封有些担忧地说:“那位皇子不是病的更严重了吧。” “啊,对,那个八皇子。”杨初丹都快忘记了这位皇子住在偏院了,她松开兰封,走过去打开门,金子连忙行礼说:“三小姐,张管家说那个皇子把饭菜都砸了。” -- 第155页 “哦,那就先别送饭了,他应该是不饿。”杨初丹懒洋洋地说。 金子一怔,连忙说:“他说要见三小姐。” “见不了,我该睡觉了,你让守门的士兵给他一拳,打晕他,让他睡觉。” 杨初丹说完就关上了门。 金子看着紧闭的大门,只能无奈地回到偏院,将这话原封不动地告诉了张管家。 “要不我去问问殷大人吧。”金子提议,张管家轻轻摇头说:“我刚刚派人问过了,她院里的侍女说她已经睡觉了,让谁也不能打扰她。” “那……打晕?”金子不确定地问,这算不算虐待啊? 张管家考虑一下,叹气说:“让他闹腾去吧,刚刚主母说了,偏房里没有什么贵重的东西,随便他砸,砸了旧的,正好换新的。” “那他会不会闹……”金子做了一个上吊的姿势,张管家摆了摆手,低声说:“不会。” 这个皇子不管是饭还是药都正常的在吃,今天被他通知明天启程之后,才开始作闹的,估计是心有不安吧。 ****** 何止是心有不安,明启霖觉得自己快要崩溃了,杨初丹竟然不随军一起去流国,而要单独出发,还要带着他。 她可能要在路上秘密的处理掉他,想到这个明启霖的身体就忍不住抖起来。 明启霖忍不住偷偷抹着眼泪,觉得未来只有绝望。 第73章 将领 — 兰封看着窗外的晨光, 轻轻眯起眸子,今天就是要出发的日子。 殷沐今天没有去上朝,留在这边处理出行前的事情, 杨初丹带着廖将军去上朝。 兰封收拾着行李,听到敲门声,他以为是金子或者银子来送早饭,便说了一声:“进。” 没想到推门进来的竟然是钱大夫, 他连忙放下手里的东西,走过去说:“钱大夫, 你怎么来了?” “君郎, 我马上要回驻军营了, 这个医药箱里面都是我整理好的常用药,还有大将军用的伤药,留给君郎用吧。” 听到钱大夫这样说, 兰封连忙说:“钱大夫有心了。” “啊,还有这个……”钱大夫打开医药箱,里面是一个素色的香包,钱大夫说:“昨晚大将军回来之后,便来找我说,你们之后可能要转水路, 若是晕船了,这个香包能够让君郎舒服一些。” 兰封接过香包说:“谢谢钱大夫。” 钱大夫合上医药箱,笑着摇头说:“都是大将军让我准备的,她反复叮嘱,初次远行赶路的人会有什么不舒服的症状,让我将药准备好。” 兰封再次向钱大夫道谢之后,送钱大夫离开了房间, 他捏着香包走到了医药箱旁,医药箱只有除了她的伤药,都是一些治疗伤寒感冒,脾胃不适的常用药,大约是为了方便携带与食用,钱大夫都弄成了药丸。 兰封低头轻嗅了一下香包,味道甜润微辛,带着一股淡淡的清凉,给人一种提神又舒服的感觉。 明明说不会特殊照顾他,兰封垂眸,辛甜的感觉仿佛渗入了心底,他眼眶却有些发酸,结果她还处处都在为他考虑着。 ****** 商献看着杨初丹接过圣旨递给廖将军,他的双手紧紧攥拳,露出微笑说:“朕,期待大将军再次为我国献上胜利。” “臣定将不负所托。”杨初丹回应,然后呈上了奏本。 有大臣提议为杨初丹与廖将军办出征宴,杨初丹还没拒绝,那位大臣就被廖将军一脸不快的厉声训斥了。 廖将军本来就是一个认真又耿直的人,若是和士兵一起把酒言欢,他愿意,这是鼓舞气势的一种方式。 在这种华贵的宫殿之中,与一群文官有什么好庆祝的? 杨初丹看到提议的文官脸上笑容都要挂不住了,她出声说:“宴会就等臣凯旋而归之后再说吧。” 一切都已经安排妥当,商献让刘公公宣布退朝,文武百官纷纷行礼,等着皇上离开。 商献注视着杨初丹,刘公公自然知道皇上心中所想,低声提议:“皇上,可要留下大将军?” 商献捏着手中的木制佛珠,留下她又能怎样…… “无需。”商献说完转身离开了大殿。 杨初丹与廖将军往外走,并嘱咐着廖将军行军之事,很多想要与杨初丹搭话的官员都偷偷观察着,廖将军板着脸,仿佛一尊杀神,让人心底发憷。 给杨初丹送礼的官员都愁得心里发慌,礼送了,也被收下了,但是没有得到任何回复。 刚刚杨初丹呈上去的奏本里应该就是出征安排,但是皇上看一眼就允了,也没有说什么,他们到现在也不知道杨初丹到底怎么安排的御林军。 “杨初丹!” 一道声音传来,男子如弦音般好听的声音蕴含着他全身的力量,响彻了整个朝圣殿前的大院。 杨初丹与众臣纷纷回头,商献站在长长的阶梯之上凝视着她—— 众臣们连忙下跪行礼,能够在彼此的眼中看到惊诧与疑惑,不知道为何皇上会去而复返,甚至出现在这里。 “大将军……”廖将军在杨初丹的身旁微微张口,眼中闪过一丝担忧。 杨初丹上前一步,刚刚准备应声行礼,商献取下自己头上的旒冕扔给旁边的刘公公。 刘公公心惊胆颤接住旒冕,紧张地磕磕巴巴地说:“皇…皇上,您…这…这……” -- 第156页 商献觉得自己的行为在众臣来看,他一定是疯了,但是他确实已经快要疯了。 他不想知道这些臣子怎么看待他这个举动,他只想要她离开前能给他一个拥抱。 商献紧紧抓住手中的佛珠,发现杨初丹向他走来,他展颜一笑,那张让许多大臣都觉得无比阴鸷而冷漠的脸,此刻仿佛在和煦的晨光之中绽放的寒峭之花,美得遥远而动人。 他想去她的身边,想以前那样奔向她,就算她不会像以前那样笑着拥抱他,他却依然想要在她的怀抱之中说一声:【请平安归来。】 在他即将要迈出第一步的时候,清悦而漠然的女声毫无预警地传来—— “皇上!” 杨初丹已经走到长阶之下,仰视着他说:“不知皇上还有什么旨意要说?” 商献脸色瞬间苍白,仿佛被钉在那里,他动了动唇,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做。 “初丹,我……”商献想要走向她,却听到她带着警告的声音:“皇上,臣在这里能够听到皇上说得每一句话。” 商献立刻明白了,她不让他走下长阶,不让他去她的身边。 气氛一瞬间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寂静,只有杨初丹从容而端正的站着,大多数的朝臣们连呼吸的节奏都小心起来了。 原来,他们之间的告别,也要符合君与臣的规矩。 商献低笑起来,似乎看到那渴望着向阳而生的花朵,在阳光之中寸寸成灰烬。 他面无表情地说:“望大将军能为朕,肃清万里,八荒归一。” 杨初丹鞠躬,行礼说:“吾皇万岁。” 四周的大臣似乎逐渐反应过来了,连忙跟着杨初丹应和说:“吾皇万岁!” 此起彼伏的声音让商献微微扯动嘴角,然后他对杨初丹说:“走吧。” 反正他只能这样,在这皇城之中,看着她的背影越来越远,然后消失不见。 杨初丹再次行礼之后,转身就走,但是周围的大臣们不敢动。 此刻都在场的大臣也终于明白了,为何杨初丹独揽军权,甚至私自调兵,皇上都没有任何举动。 尤其是珍妃行刺大将军之后,这个行为在其他人来看太过于疯癫,甚至还有传言说珍妃得了失心疯,如今来看,应该察觉到皇上真正的心之所属。 若是把一切归于‘爱’字,很荒诞却又很合理。 很多人都觉得皇上被先帝送给杨家那几年,对皇上来说应该是一件耻辱的事,毕竟他是一位皇子,却成了一位贵女的侍从。 然而在此时,他们才惊觉那一段时光对于皇上来说意味着什么。 杨初丹在商献的注视下离开了,而其他大臣都在商献转身离开后才敢动,皇上离去的背影,仿佛无主的游魂。 ****** “大将军,皇上这是什么意思?”廖将军不解地问,“拿下察客族之后,难道他还想统一东南?” 杨初丹怔了一下,随即笑着说:“也许吧。” 廖将军感慨说:“果然如此,这位新帝看起来就是一位野心勃勃之人。” 杨初丹没说话,廖将军又开口问:“那流国的皇子,你带着方便赶路么,不如我派人押着也行。” “廖老爷,那不是俘虏,是使臣。”杨初丹无奈地说。 “那使臣不是先动手的么,要不是有察尔科在,就用这事,我们都能攻打流国。” 看到廖将军气愤的样子,杨初丹轻笑说:“要不是有察尔科在,那位柳琴夫人也不会这样做。” 廖将军沉默了一下,随即叹气说:“也是,只是就算这样做了,其实也改变不了什么,被察尔科占领,那座城已经难逃厄运。” 杨初丹眯起眸子,低声说:“就因为是这样,她才会选择死在自己的信念里。” 廖将军已是见惯生死之人,但是依然会为了这事心生感触,他轻轻拍了拍杨初丹的肩膀,严肃的脸庞露出一抹温和:“在都城的日子,辛苦了,杨丫头。” 到了如此年纪,廖将军接触过很多武将,其中杨初丹真的就是天之骄子,她武艺无双,对于用兵也有自己的见解,加上头脑极好的殷沐用谋略相助,在战场上真的就是势不可挡。 无可挑剔的能力,倾国的权势,她已有能够把控皇权的趋势了。 所以面对她,那些高官们都心生警戒与恶意。 一位如此年轻的女子,现今已经能够让人察觉出她权倾朝野的未来,想沾光的官员,也怕沾上祸。 杨初丹微微一笑,知道廖将军了解她如此高位的不易,是心疼她,也是担忧她。 若说商宏是殷沐的伯乐,让殷沐一展自己聪慧的头脑。 那么廖将军就是她的伯乐,如同她的长辈一般,支持者她一路走来。 廖将军被殷沐的一封军报叫回了都城,让他放弃带领一个主力军,就代表着让他放弃了立功的机会,就算这样,他一语不发地就来了。 得知让他带御林军之后,他的反应也是不想抢了她的功劳,而她明明已经满身功绩了。 杨初丹弯起眸子说:“廖老爷,我觉得自己一直都很幸运。” “……哪里幸运了?”廖将军心中泛起酸楚,年纪不大就失去父母与兄长,一直在战场上拼命,赢得满身功绩却惹人忌惮。 “我一开始只是不想杨家旗帜随着父兄倒下,这个时候廖老爷给我指明了方向,无数次以为自己会死在战场,但是我幸存了下来,遇见了兰封,”杨初丹眉眼间露出一抹温柔,“他可好了,比廖老爷的夫人还要贤惠,而且是不是长得特别好看,应该不会有比兰封更好看的人了。” -- 第157页 “是很好看,但是比我夫人还贤惠,我很难认同,”廖将军舒了一口气,心中的郁结仿佛舒缓了一些,笑着说:“你这丫头,生性开朗,心之向阳,只会看到生命好的部分。” 杨初丹点头说:“这样就可以了,这些好事就足以让人坚持下去。” 马车停了下来,应该是到驻军营了,杨初丹与廖将军一同下了马车,似乎想起什么,杨初丹说:“对了,这次柳琴夫人带来了深阳国国师的预言。” 深阳国国师……不就是装神弄鬼那些所谓窥天机之人,廖将军皱眉问:“什么预言?” “商国的‘武王星’将陨。” 杨初丹话音刚落,就听到廖将军怒道:“简直是放屁,是不是想用这话造成军心的不安!” 果然提到商国的‘武王星’都会联想到她,但是杨初丹却觉得这个‘武王星’,更符合像廖将军这种一生都镇守边关的大将。 “有这种可能,所以廖将军,”杨初丹郑重而平静地说,“这边的事情就全部交给你了。” 廖将军低头行礼,语气恭敬地说:“廖庆,领命。” 第74章 离家 — 杨初丹回到杨府的时候, 天色已暗。 今天迎接她的不是张管家,而是杨礼逸,她立刻快步走上去, 听到杨礼逸说:“回来了就吃饭吧,都在等你。” “好。”杨初丹应声。 这是出发前的最后一顿饭,与往日也没有什么不同,一直到杨礼逸突然开口说:“你什么时候启程?” 杨初丹夹菜的手一顿, 抬头看向殷沐,殷沐对她点了点头, 意思一切都已经安排妥当。 她跟殷沐今天分工很明确, 她带着廖将军安排军队的事, 殷沐则是安排出发前要准备的事。 “吃完饭就出发。”杨初丹回答。 杨礼逸轻轻点头,目光落在杨初丹受伤的肩膀上,最终什么也没有说。 “小妹, 若是得空就寄信回来,”谢萱露出笑容,然后看向兰封,“小妹若是没空,就麻烦妹夫给我们寄个信,你二哥从小就宝贝这个妹妹。” “我明白的。”兰封应声。 “等你们在边关安顿下来, 我们就去看你们。” 听到谢萱这样说,杨初丹轻轻一笑,点头说:“二嫂放心,对了,我一直都太忙了,忘记告诉你和二哥了,我让人给小侄子打了长命锁, 之后也会送到府上。” “听小沐说,你们要走水路。”杨礼逸说。 杨初丹点头说:“对,若是我和殷沐两个人的话,可以骑马走山路,但是如今带着兰封和流国的八皇子,这样是最效率的,要比骑马带人或者让他们坐马车更能节省时间。” “那就早些启程吧。”杨礼逸平静地说。 谢萱看向杨礼逸,鼻子有些发酸,她当然知道自己的夫君有多么的不舍,但是却都憋在心里。 “虽然时间仓促,但是船只那边我都已经安排好了,是大货船,这样小妹的马还有妹夫他们乘坐的马车都可以上船一并带过去。”谢萱轻轻搭上杨礼逸的肩膀,仿佛为了让他安心一般,又说了一次:“船上东西也都安排好了。” “是的,能够如此顺利多亏了嫂子。” 殷沐心中不禁感慨谢家不愧是首富,办事真的是财大气粗,知道她与杨初丹要走水路,立刻在最近的港口安排了大船。 最重要的是这船不会有任何停靠,直接到达她和杨初丹要去的目的地。 到了目的地之后,应该很快就能和季常所在的军队汇合了。 “对了,那位八皇子的身体怎么样了?”杨初丹问张管家。 张管家立刻回答:“已经没问题了。” 杨初丹点了点头,对殷沐说:“准备绳子了吗,要是没有准备,等下备着,这个皇子要路上太吵就绑起来。” 殷沐放下筷子,喝了一口汤,平静地说:“我已经命人出发前就绑好了。” “……你做事一直都是一步到位。”杨初丹无奈一笑,然后看向杨礼逸,笑了笑说,“二哥,家里就交给你了。” 杨礼逸目光柔和地看向妹妹,然后对她招了招手,“来。” 杨初丹走到杨礼逸的身边,杨礼逸摸着她的头说:“我记得这话是我出征前对你说的,家里就交给你了,如今竟然反过来了。” 杨初丹笑了笑,抓住哥哥的手说:“二哥,若是累了,就离开这朝堂,去当谢家的上门女婿,让二嫂养你。” “一直都被你二嫂养着呢。”杨礼逸微笑回答。 杨初丹看到谢萱偷偷抹眼泪的样子,她不敢再多说什么,怕惹得二嫂大哭,而且不用她嘱咐,二哥与二嫂一直都恩爱又幸福,似乎不用她担心什么。 “那么我出发了,二哥。”杨初丹说完,便走向殷沐,殷沐碗里得汤刚好喝完,起身说:“那就走吧。” 兰封对着二哥和二嫂深深地鞠躬说:“二哥,二嫂,请放心,我会一直在她的身边。” “安定下来一定要联系我们。”谢萱哽咽着说,杨礼逸只是欣慰地对兰封笑着说:“快跟上她们吧。” “礼逸……”谢萱泣不成声地扑倒杨礼逸的怀里,杨礼逸低叹,他只能用自己那一只手轻轻抚着她的背部,微笑说:“之前你送我出征的时候都没有哭成这样。” 谢萱不敢说,那时候她觉得他一定会回来,但是这次与杨初丹分别,却有一种感觉,以后很难见面了。 -- 第158页 刚刚杨礼逸拒绝杨初丹辞官的暗示,就是因为怕她身后没人撑腰,而杨初丹怕自己如今的权势会让如今的杨家盛极必衰。 “当初母亲和小妹看着我们离开也是这样的心情么。”杨礼逸低喃。 无论多么的难过与不舍,只能装作平静的让他们启程。 张管家抹着眼泪问:“二爷,不再去送送三小姐吗?” 杨礼逸想了一下,点头说:“推我过去吧。”然后又对谢萱温柔地说:“你留在这里吧。” 张管家推着杨礼逸走向后院,殷沐骑着杨初丹的战马灵犀,兰封和那位八皇子在马车上,驾马车的是杨初丹。 看到杨礼逸,杨初丹跳下马车,转了一下头上的斗笠,刚刚要开口说一些宽慰的话,就看到二哥对她伸出小拇指。 杨初丹用自己小拇指勾住二哥的小拇指,看到二哥展颜一笑对她说:“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其他的事交给二哥。” 看着二哥的笑容,杨初丹仿佛又看到当年杨家意气风发的二公子,每次她想跑出去玩,二哥都会这样跟她约定,让她放心出去玩。 杨初丹眼眶微微泛红,脸上却露出笑容说:“二哥又这样纵容我跑出去玩,大哥知道会唠叨你。” “其实,每次你想跑出去都是大哥最先察觉的,然后他会来告诉我,”杨礼逸晃了晃自己与杨初丹相勾的小拇指,微笑说:“等你和我做了约定,我知道你要去哪里之后,我们会跟在你后面,保护你。” “所以大哥故意唠叨你,是为了给我看,让我信任你。”杨初丹微微睁大眼睛,怪不得她每次出去玩都能平静无波。 “是啊,初丹,你出生的时候,我和大哥就决定要一直保护你,”杨礼逸将额头贴近妹妹的手背,低声说:“结果我们没有办到,真的很抱歉。” “二哥,你和大哥随爹爹出征的时候,我就想别想要一起去,想要与爹爹还有哥哥们,一起并肩作战。”杨初丹探身紧紧地抱住二哥,低声说:“道歉的话我不接受,能够扬起杨家旗帜而战,这是我作为女儿,作为妹妹,最骄傲的事,这次就让我自己出去玩吧,二哥已经找到更需要你去守护的人了吧,我也找到了,所以我出发了。” 杨礼逸轻轻拍着杨初丹的背说:“一路顺风,小妹。” 杨初丹放开二哥,对她挥了挥手,这一次二哥没有说‘早些回家’,她也没有说‘好’。 看着马车的车轱辘转动起来,杨礼逸转着轮椅追了上去,但是马车很快就消失不见了。 一直面带微笑的杨礼逸轻轻掩住眸子,泪水悄然落下,心中的难过仿佛找到发泄口,他的泪水终于失控了,从知道妹妹被珍妃刺伤开始,他的心就止不住的疼。 李家那位小姐是被宠着长大的,他家的妹妹难道不是么,然而如此情况,他竟然连一份公道无处可讨。 谢萱看着杨礼逸哭泣的背影并没有上前去,而是站在不远处默默地陪伴着他,看着杨初丹离开的方向,她想…… 不管是长公主,亦或是兰封,应该都与她一样, 已经得到了天赐的良缘,无论是什么样的结局, 相遇已无憾。 ****** 明启霖一度以为自己会死,他好久没吃饭饿得头晕眼花,刚刚吃一个糕点,房间门突然被打开了,是杨初丹身边那位军师,她神色冰冷地对她身后的士兵说:“绑起来丢到马车上。” 然后他就被丢在了马车上,后来有人上了马车,是杨初丹的夫君,那位漂亮到出尘的公子,那位公子对他说了很多安慰的话,在狂奔的马车中,他慢慢地失去了意识。 他以为自己会这样被折磨死,但是他又睁开了眼睛,第一个感觉就是晃动…… “你醒了,要吃些东西吗?” 明启霖转头看向和他说话的兰封,声音沙哑地说:“水。” “好。”兰封点头,转身到了一杯水给他,明启霖一饮而尽,这才发现自己被绳子磨坏的手腕已经上了药还被缠上了细布。 兰封微笑说:“你的手是我包扎的,用的是最好的伤药,能够缓解疼痛。” 明启霖没说话,突然感觉到晃动程度变大了,他看到兰封稳了一下身子,才意识到这个晃动不是他自己脑袋晕,而是所在的这个地方在晃动。 明启霖心中一惊,他掀开身上的被子,鞋子都来不及穿就跑向了大门。 没想到他会突然这么做,兰封来不及阻止,看到他开门跑了出去。 明启霖最先听到的是海水涌动的声音,然后接着阳光刺目的照射过来。 他双眼适应了阳光之后,入目是无际的海,然后是甲板上的船员,以及站在船帆旁边的杨初丹,还有那个下令将他绑起来的女人。 “呀,醒了。”杨初丹轻轻一笑,看向从后面走出来的兰封说:“我就说他没死吧,不过在马车里颠簸几下就晕了,也真够娇贵的了。” “你们要带我去哪里!”明启霖大喊,可是他就许久未开口,加上一直没吃饭,说话声音轻易就被海浪的声音掩盖了。 “他说什么?”杨初丹转头问殷沐。 “你都听不清,我能听清吗?”殷沐睨了她一眼,然后走向明启霖说,“要是不想死就老实一些。” 明启霖身子微微一颤,紧张地说:“你们在计划什么,为什么要单独带我出发?” -- 第159页 “你就好好活着,作为一个带了援军去救边城的皇子。”殷沐平静地说完,将他推入了船室,明启霖本来就没力气,一下就摔到在地,殷沐继续说,“说一下,我和杨初丹不一样,我觉得就算没有‘援军’这个理由,也没关系,最多连流国的兵一起都打了。” 杨初丹走过来,笑盈盈地说:“殷沐你把他的脸都吓白了,啊,对了,他一直都这么苍白,要死不活的样子。” 看到她们两个如此对待明启霖,兰封心中有些无奈,走过去想要扶明启霖,明启霖戒备地看向兰封,刚刚准备要挥开兰封的手。 “你想好了,你要是打到我夫君的手,”杨初丹轻轻挑眉,微笑说,“我就把你从船上扔下去。” 明启霖呼吸一滞,老实地被兰封扶了起来,心中万分委屈,悲从心来,恨不得跟杨初丹拼命,但是没力气又没能力。 “先吃饭吧,我刚刚炖了鱼……”兰封声音一顿,对明启霖说:“你许久未进食,我给你熬了一些粥。” 看着兰封善意的笑容,明启霖心中产生了一丝动摇,这个男人可能不是和这两个恶女一伙的…… 明启霖看着兰封想,那么漂亮的人,肯定是被杨初丹强虏回来的,就像他一样。 第75章 善恶 — 兰封将碗放在明启霖的手里, 轻声说:“吃吧。” 碗里的粥温度刚刚好,饿极了的明启霖大口的吃了起来,腌制过的鱼肉在粥里又香又嫩, 没有丝毫腥味,一碗鱼粥,明启霖很快就吃完了。 明启霖有些难为情地问:“还有吗?” “有,你等一下。”兰封微笑回来, 准备再给他取一碗粥,但是一打开门, 就看到板着脸的杨初丹, 兰封转头, 果然看到明启霖一脸戒备地蜷缩起了身体。 “你怎么过来了?”兰封笑着问,然后随手关上了船舱的门。 “吃完饭就不见你的身影,我以为你身体不舒服回房间休息了, 结果你却在这里伺候他呢,兰封,我把你带在身边可不是来伺候他的。” 船舱的隔音本来就不好,杨初丹声音不小,明启霖在里面听得清清楚楚。 “初丹……”兰封轻轻拽住她的袖口,并不需要多说什么, 眉眼低柔地对她一笑,杨初丹就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杨初丹摸着他的脸,有些心疼地说:“之前一直在赶路奔波,我怕你太辛苦了。” “我没有关系的,”兰封牵着杨初丹的手,将她带离了明启霖所在的船舱,来到了甲板。 海风吹来, 杨初丹抱住兰封,皱眉说:“我们回房,你别被海风吹感冒。” 兰封轻轻摇头,表示自己没有关系。 “那位皇子路上一直昏昏沉沉,也没有好好吃过饭,这样下去真的会生病,如今我们在海上也没有大夫,难不成真的让他病死吗?” 听到兰封这样说,杨初丹微微皱眉:“我已经让船员去照顾他了。” “我知道,我只是给他送个饭。” 兰封看到杨初丹脸上立刻露出不满,他立刻保证说:“等他吃完,我就回房休息。” “你给他做粥那个鱼肉,是我特意给你腌制的吧。”杨初丹环着双臂,一脸不快地说,“那是我让厨房葛师傅特意弄的料,就是怕鱼腥味让你难受。” 兰封连忙解释说:“我吃了好多,已经很饱了,剩下的怕坏了,就给他做了粥。” 看到兰封如此紧张的样子,杨初丹心中已经暗笑,但是脸上依然不露分毫地说:“你怎么证明你是吃饱了,而不是特意给他留的。” 兰封微微睁大眸子,双手抓住她的手臂,急切地说:“你用心给我准备的东西,我怎么舍得特意留给他人啊。” “证明一下。”杨初丹面无表情地说。 这…这要怎么证明啊,兰封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她,抿唇说:“一个人吃饱了要怎么证明啊?” 杨初丹突然逼近他,兰封下意识地后退,身体碰上了船舱的船壁上,他紧张地看向她,杨初丹一个手臂拦抱住他的腰,另一个手抚上他的胃部…… 兰封紧张地屏住呼吸,立刻看向四周,幸好周围并没有人,听到杨初丹怀疑地说:“感觉并没有把胃吃得圆鼓鼓,真的吃饱了吗?” “初丹……”兰封抓住她的手,脸颊泛起不自然的潮红,“吃得太撑的话,船晃动的时候会难受。” 杨初丹回想了一下自己腌制的鱼肉,确实兰封一个人吃的话是有点多,她点了点头说:“好吧,如果你吃太多反而难受了,就得不偿失了。” 兰封松了一口气,以为杨初丹会松开他,但是他一放手,她的手却又不老实起来。 “初丹!”兰封想再去抓她的手,却没有抓住,反而被她牢牢扣在怀里,兰封紧张地说,“一会来人了。” “那怎么了?”杨初丹歪头问,然后将脸凑近兰封的脖子,她温热的呼吸与透着凉意的海风形成鲜明的对比,被她呼吸碰触的肌肤开始浮现出一种暧昧的炙热,还有一种异样的痒意。 兰封轻轻捂住嘴,微微侧头,没办法回答她的话,因为他不敢发出声音。 “这几天为了乘船赶路,明明都没办法好好洗漱,但是每次靠近你的时候,我都会觉得夫君身上很香。”她将他的头按下来,牙齿轻轻咬住他的耳垂,“果子成熟了吗?” -- 第160页 果子熟了会怎么样? 当然是被人吃掉。 兰封耳垂透红,仿佛成熟的樱桃果,咬上去就能尝到甘甜的果汁。 “初丹……”兰封低吟,声音带着勾人的颤动,杨初丹满足的眯起眸子,但是下一刻,贴到她脸上的不是兰封柔软的唇,而是兰封从怀里拿出来的一个香包。 “你闻到得应该是这个味道,”兰封红着脸颊害羞地说,“是你让钱大夫给我准备的预防晕船的香包,你要是喜欢先拿着,我不晕船。” 杨初丹惊讶地看向兰封塞入她手中的香包,再抬头就看到兰封已经打开了船舱的门。 “我去给那位皇子送粥。” 兰封说完就合上了船舱的门。 杨初丹愣了片刻,然后低头轻嗅着兰封给得香包,忍不住轻笑起来…… 果子没有长翅膀,但是果子却飞了。 ****** 明启霖一直都躲在船舱里,不愿意和杨初丹她们碰面,起居生活有杨初丹派去的船员照顾,兰封偶尔会给他送些吃的。 杨初丹也没有再阻止过兰封,这船上也没什么事可以做,她和殷沐还能聊一聊战事,讨论一下用兵,所以她就当兰封用那位皇子打发无趣的时间了。 殷沐找到杨初丹时候,她正在船舱里放置马匹的地方喂战马灵犀吃胡萝卜。 “你在这里啊。”殷沐开口,杨初丹转着切胡萝卜的小刀,转头看向她:“有事?” “我刚刚和船长聊过了,顺利的话也许能提前到,”殷沐拿出地图对杨初丹展示说,“到季常所在的地方,可能还需要走三天左右的山路。” “哦,我们有马车,山路要是不方便,可以这样绕一下。”杨初丹指向地图,殷沐点了点头说:“怎么走都可以,只是那位皇子,我怕不消停。” 杨初丹将手中最后一块胡萝卜喂给灵犀之后,从脚边的竹筐里又拿一根胡萝卜去喂拉马车的马匹。 殷沐见她没反应,又问:“杨初丹,你听到没?” “听见了,你怕他不消停的话,就去找他谈一谈。” 殷沐皱眉说:“怎么谈,看到我们就一副见到杀父仇人的样子,明明他爹还没死呢,还在流国的龙椅上坐得好好的。” “你都谈不了,你还指望我吗?”杨初丹似笑非笑地看向殷沐说,“是不是后悔没带点药?” 殷沐心中所想被杨初丹戳中,她坦荡地点了点头,那位皇子能够一路睡到上船,是因为她从钱大夫拿了一些让他睡觉的药,明启霖以为自己是大病初愈所以浑身无力,实际上是药物的后遗症。 “我听船员说他对兰公子态度还不错,你让兰公子跟他说一说。”殷沐提议。 “行,说什么?”杨初丹问。 “让他老实一些,不然就杀了,直接弃尸大海。” 殷沐说完,一脸‘你觉得如何’的表情看向杨初丹。 “这还用兰封说么,我就去说呗。”杨初丹收起小刀,给了殷沐一个手势,走出了马匹所在的船仓。 殷沐跟着杨初丹来到了明启霖所在的船舱,杨初丹刚刚抬手,还没来得及敲门,就听到里面传来明启霖的声音:“你是不是被她虏来的?” ****** 兰封疑惑地看向明启霖,明启霖目光同情地说:“你是不是被迫委身于她?” “皇子为何突然这么说?”兰封不解地问。 “这些日子,我能感受到公子是善良之人,”明启霖眼中带着一丝感激,“要是只有我与那两个恶女在……” “恶女?”兰封打断明启霖的话,双眸微冷,但是明启霖却依然毫无察觉地说:“对,心狠手辣,恶毒至极,”明启霖特意压低声音说,“她虐待你了吧,我看你手臂上有青紫的痕迹……” “皇子!”兰封声音微微提高,从未见过兰封如此大声说话的明启霖吓了一跳,他震惊地看向兰封,突然发现兰封脖子侧面似乎也有暗红的印记,他瞪大眼睛,伸手说:“你的脖子,果然是被她虐待了吧。” “皇子,你是故意如此说的么,”兰封捂住脖子,心中又是害羞又是气愤,抿唇说,“我们是夫妻,这些自然都是她留下的。” 明启霖早已通人事,听到兰封如此说,他立刻明白怎么回事,他脸上瞬间又难堪又羞耻,他一直觉得兰封也是受害人,自然没有往其他方面想。 明启霖不可置信地说:“你竟然是自愿的,竟然与那样的女子……” “皇子,请谨言慎行。”兰封不愿意继续听他说下去,“我觉得你就算不对初丹充满感激,至少不该口出恶意。” “感激?你让我感激她,她一个命令就要了那么多人的命,有人在她面前血溅三尺,她眼睛都不眨一下,我还要感激她,若是以后我有机会,定是要将她写入书里,让后人得知,她是那么狠毒……” 哐—— 非常用力的一拳,兰封看着捂住脸的明启霖,冷声说:“皇子,你冷静下来了吗?” “什么?”明启霖震惊地看向兰封,甚至有些不敢相信这些日子对他如此照顾的兰封竟然会对他动手。 兰封凝视着情绪激动的明启霖,平静地说:“首先,我国对于流国的来访是以礼相待,但是迎宾宴上柳琴夫人与察客族暗中勾结,对大将军进行行刺,如此来说,她下令杀人并不过分,虽然事发突然,但是她受伤了,这事不能让你们流国传信出去,自然是需要灭口,皇子,你觉得自己为什么能活下来?” -- 第161页 “那是因为柳琴夫人……” “柳琴夫人确实赢得了她的尊重,仅是这样,也不值得她将你押回杨府,甚至现在还带着你一起走。”兰封毫不留情地话语让明启霖突然感觉到有些六神无主。 “她肯定是要用我对流国做什么,对,她想用我打开流国的门。”明启霖心中慌乱至极。 “对,因为用‘援军’的名义去了,她就不用杀流国的士兵了,你知道如此会少死多少人么,她……”兰封上前用力地抓住明启霖衣领,面色愈发的阴郁,冰冷的视线透出一股戾气,“只是不想更多人在战争中丧命而已,她如此用心良苦,你却对她恶言相向,而我不过是给你送了一些饭与糕点,就是好人。” 兰封用力地推开明启霖,明启霖一个趔趄,身子摇摇晃晃差点摔倒,他垂下头,脸色苍白,一言不发。 “你身为皇子应该明白,她的一念之间能够救下你们流国多少士兵,你有什么资格将她写入书里,编排她,抹黑她……” 兰封凝视着明启霖,眼中的恨意与狠戾染上一丝晦暗,他突然就冲了上去,双手掐住了明启霖的脖子,“若是这样,你不如去死吧。” 这个皇子明明什么都不明白,就因为自己心有愤恨,就想要动笔去抹黑她,让世人误解她,他凭什么,他有什么资格? 在他动笔之前,那不如就让他死掉吧。 明启霖没想到兰封竟然会想杀他,他疯狂的挣扎,但是兰封手臂很有力,尤其练了弓箭之后,兰封的臂力更是得到了锻炼。 “兰封!”杨初丹一脚踹开门,将兰封从明启霖的身边拉开,明启霖捂着脖子不停地咳嗽起来,看向兰封的眼中已经满是恐惧和惊慌。 殷沐看着明启霖,嗤笑说:“皇子,祸从口出,明白吗?” “初丹。”兰封看着杨初丹,眼中泛起薄薄的泪雾,美丽的脸庞上泛着惹人心疼的苍白,惹人怜爱的模样与刚刚要掐死明启霖的狠戾仿佛是两个人,明启霖看到他如此模样简直是震惊至极。 明明差点被掐死的是他,但是对方却露出了一副受委屈的模样。 “是不是他挣扎的时候伤到你了,快让我看看。” 杨初丹上下检查着兰封有没有受伤,但是她心里清楚兰封和明启霖没有发生厮打,她和殷沐一直在门外,察觉到不对立刻就进来了。 “我没事。”兰封小声低喃,垂着眸子,略带紧张地抓着自己的衣角,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向她解释。 杨初丹温声说:“你照顾了那么久的‘东西’,也不能惹你生气就弄死啊。” 明启霖听到自己被杨初丹称‘东西’,怒火上涌,她这是在羞辱他。 突然感觉杨初丹的视线看向自己,明启霖绷紧身体,看到她笑眯眯地说:“惹你生气的话,绑起来打一顿就好了。” 兰封摇头,声音很平静,甚是冷漠地说:“不用,我做得这些原本也不过是因为你认为他有用而已。” 明启霖心中一冷,原来是这样,他以为对方是善良之人,甚至还误会如此美丽而心善之人是被杨初丹强虏来的。 细心而善良的照顾,是因为杨初丹觉得他有用。 狠戾而冷漠的下杀手,是因为他对杨初丹流露出了恶意。 这一刻明启霖终于明白了,兰封对他没有真正的善意与恶意,兰封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杨初丹。 第76章 靠近 — 那天之后, 兰封就没有去过明启霖所住的船舱,明启霖都是独自在船舱里,也没有人跟他说话, 杨初丹派去照顾他的船员只是会给他送饭,照顾他一些日常所需。 明启霖无论怎么跟船员说话,船员都不多言,明启霖不知道这船上都是杨二嫂特意安排的人, 只会做分内的事,不会随意的多嘴。 这船上的船员们都心知肚明, 这么大一艘船, 出航就是为了送四个人, 船上物资丰富齐全,连马吃的胡萝卜运送上船时都是最新鲜的状态,想来都是惹不起的贵人, 所以格外的谨言慎行。 明启霖实在是忍不住了,他站门前犹豫万分,想要离开这个船舱出去透一透气。 犹豫了许久之后,他推开了门,船廊里有很多房间,他好像听到了声音, 便循着声音走去。 走到船廊最前面的门前,他推开了门,橘色的暖光照在了他的身上,然后他听到海浪的声音,他的眼睛适应了光线后,慢慢地睁开,看到了兰封正站在甲板上练弓箭, 而杨初丹正为他拿着箭靶。 在这一片暖色的夕阳之中,气氛却有些尴尬,这是发生争执之后,他第一次与兰封碰面。 “你该不会来跳船的吧。”杨初丹惊讶地说。 明启霖沉下脸,这个女人说话真的难听,也不知道兰公子为何那么喜欢她。 “我从未有过轻生的念头。”明启霖想要狠狠地瞪住杨初丹,但却微微愣了一下…… 夕阳下,杨初丹一身玄色的劲装,那双眼中带着一丝笑意,迷人又温暖,暖光落在她的身上似沦为了陪衬,让她看起来耀眼而明媚。 明启霖心中猛得一跳,心里暗暗嘀咕,性格不好,但是却有一副好的皮囊。 “明天差不多就快要到地方了,你来看看海上的风景也不错。”杨初丹说完,放下手中的箭靶,走过去拍了拍兰封的肩膀说:“我们进屋吧。” -- 第162页 兰封知道杨初丹是担心他觉得不自在,自从那天离开了这位皇子的船舱,她又是陪他做糕点,又是陪他练弓箭,哄他开心的话说了很多,就怕他心里不舒服。 兰封看着明启霖一个人孤单站在船头看向大海,他犹豫了一下,杨初丹走过去拿过他手里的弓箭,微笑说:“你也想看一会风景?” “可以吗?”兰封问。 “没什么不可以啊。”杨初丹对兰封露出促狭的笑容说,“起争执的话,你把他推下去没事,可别被他推下去啊。” “不会起争执。”兰封连忙保证,抬头看到杨初丹的笑容,他才知道她又逗他。 看着杨初丹扛着箭靶,背着弓箭与箭筒进入了船舱,兰封才慢慢地走向明启霖。 正在兰封考虑怎么开口的时候,明启霖先说话了。 “那天之后,我其实一直觉得很恐惧,看着柳琴夫人被杀的恐惧,独自一人在异国被关的无助,所以我什么都考虑不了,包括我别无选择,只能把希望寄予她带兵出征流国。” 明启霖望着无际的大海,翻滚的海水就犹如他现在起伏难平的心情。 “你说的很对,没有援兵的名义,她也可以出征流国,察客族,流国,商国一起混战的话,也一定是商国获胜,那时候死得不止是察客族还有流国的士兵,她是援兵的话,至少不会杀流国的士兵。” “初丹她是很豁达的人,无论别人怎么说她,她都不是很在意,”兰封轻轻一笑,“我想,你若真的是写了编排她的书,她看到也会一笑而过,只是我不能,因为爱她,所以我无法豁达。” 明启霖心中泛起一股难过而心酸的感觉,垂下头说:“你的一拳真是让我又疼又清醒,其实跟来流国的本来不是我,而我是五哥,是我姨母要求换成我的。” 兰封疑惑地看向明启霖,看到明启霖在偷偷摸眼泪,兰封立刻移开视线说:“你是说柳琴夫人吗?” “对,她是我的姨母,其实我一直不明白她为什么一定要带着我来,我很害怕又胆小,平时就喜欢独自看看书,写一写文章,但是……” 明启霖轻轻抹掉眼泪,声音中却有藏不住的哽咽。 “我现在想明白了,她是怕察尔科改变了心意,在杨初丹到达之前,他会从边城攻入皇城,带着我,她至少能够想办法保我一命。” 兰封心中也有了一丝动容,那位柳琴夫人在自己无法改变的死局中为自己的亲人寻求一丝生机。 若是国门被破了,察尔科就算不杀百姓,但是皇族定是活不成,可是将明启霖带在身边,也可能被杨初丹所杀。 明启霖泣不成声地说:“我的小姨在杨初丹和察尔科之间,选择了在杨初丹这里为了我寻求生机。” “她赌对了,你活下来了。” 兰封拿出一个藏青色手帕递给明启霖。 明启霖没有接,而是用自己的袖子擦掉眼泪说:“就算这样,我也不会感谢她的,她是杀我姨母的仇人。” 兰封脸上带着一丝不忍,但是却毫不留情地说:“你姨母是自杀的。” “………………” 明启霖心中一塞,顿时觉得兰封和杨初丹不愧是夫妻,说话都会让人心堵。 兰封收起自己的手帕说:“之前我也是情绪有些失控,你的脸……上些药吧,已经肿起来了。” 明启霖捂住脸,哀怨地说:“何止是肿起来了,我的牙都快被你打掉了。” 兰封笑着说:“希望你记住这个教训,不要拿笔乱写。” “但我还是会写的。”明启霖话音一落,就感受到了兰封的视线,他打了一个冷颤,连忙说:“我会如实的写,包括你打我这一拳,我也会写出来的。” “希望你能保持公正,不要带上个人恩怨。”兰封露出微笑,明启霖松了一口气,望向无际的大海,轻声说:“不会,我能了解到姨母的用心,也亏你那一拳,我们要是生在一个国家,也许能成为朋友吧。” 明启霖的声音太小,被拍打在船身上的海浪淹没,兰封疑惑地看向他说:“皇子,你说什么?” “我说这风景我看够了,要回去了。”明启霖转身就走,兰封没有动,他犹豫了一下,对着兰封喊道:“你不走啊。” “我还没看够。”兰封说。 太阳即将西沉,这片大海也将陷入一片漆黑,就算这样,兰封觉得自己也看不够,因为这是她出征前,最后的平静时光。 这船明明可以着她与他去任何地方,他只要跟她在一起,去任何地方都行,他只想要和她平静生活在某个地方。 但是这船真正的终点,却是她即将要奔赴的战场。 ****** 跟着杨初丹与殷沐一起赶路,明启霖才知道自己在上船之前,一直处于失去意识的状态是多幸福。 在船上物资充足和安逸的生活,下船就结束了,杨初丹和殷沐只带了生存的必需品,兰封则是带了一把琴,至于明启霖,没有选择的权利。 明启霖在马车里上下颠簸,他紧紧地闭着眼睛,只庆幸自己没有下船前吃东西,不然此刻真的要吐出来。 反而是兰封在马车里坐的很淡定,全心全意护着他装着古琴的盒子。 马车稍微平稳一些的时候,明启霖盯着琴盒说:“这琴对你很重要啊。” -- 第163页 为了全速赶路,减轻马匹的负担,杨初丹和殷沐已经把行李减轻到最少了,但是对于兰封拿琴这件事,两个人却都没有反对。 “是她给我的定情信物。”兰封微笑回答。 明启霖顿时就无语了,他早该想到,要不是杨初丹给的东西,兰封也不可能这样珍惜。 发现明启霖一直在盯着他,兰封歪头问:“怎么了?” “不,只是我似乎是第一次见到如此深爱一个人的人,我还没有正式的娶妻,但是兄长们都已经娶了好几位侧室了,都是因为家世,我似乎未曾听起过是因为自己喜欢。” 兰封抱着琴盒,笑了笑说:“对于王孙权贵来说,这才是正常的。” 明启霖有些迟疑,但是看到兰封如此深情,他还是忍不住开口说:“但她也是权贵吧,我记得姨母说过,她如今可以算权倾朝野了,如果此战大捷,那么她权势会更加稳固。” 当一个人到了权倾天下的程度,还能丝毫未变么,对此,明启霖很是怀疑。 明启霖的话没有让兰封有丝毫的动摇,他的眸子依然清澈而温柔,微笑说:“皇子,她在与我相遇前,就已经是大将军了,是商国的英雄了。” 明启霖心中无比触动,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如此坚定不移的爱,兰封的双眸是如此真诚,只有对她毫不动摇的相信。 后来,明启霖写过无数的书,但是爱情在他的笔下一直是真挚而热烈的,因为他知晓爱情时,最先看到就是这样一份美好而深情的爱。 ****** 殷沐勒住马看向杨初丹,杨初丹开始为马车减速,杨初丹勒住马缰说:“要在这里休息吗?” “嗯,要是顺利的话,明天晚上就能到了,今天先休息吧。”殷沐提议。 杨初丹认同地点了点头说:“好,我听附近有流水声,也许能让兰封他们洗漱一下。” 感觉到马车停下了,兰封打开车窗问:“初丹,怎么停车了?” “今天先休息,不然可能会迷路,一直坐在车里也很累吧。”杨初丹跳下马车,走过去为兰封打开门,然后对他伸出手,“来,下车休息。” 杨初丹扶着兰封下了马车,然后伸手为他揉着腰说:“累坏了吧。” “我坐在马车里怎么会累,”兰封拿出手帕为杨初丹擦了擦脸,“你一路都在赶车才累呢。” “附近应该有溪水,我带你去洗漱。”杨初丹话音刚落,车上就传来一道闷闷地声音:“我也想去。” 明启霖扶着马车的车壁,整个人都有些摇摇晃晃的。 殷沐走过撇了一眼明启霖,对杨初丹说:“带上吧,我在这里生火。” 杨初丹微微颔首,牵住兰封的手就要走,只听后面传来噗通一声,明启霖跪在地上。 杨初丹惊讶地眨了眨眼睛,眼中却满是笑意:“只是带你去洗漱,皇子不用如此行礼。” 明启霖觉得疲惫又委屈,咬牙说:“我是腿麻了。” 杨初丹松开兰封的手,准备走过去将他拽起了来。 只是杨初丹刚刚对明启霖伸出手,还没有触碰到他,兰封冲过去用背部挡住了杨初丹的手说:“我来扶他就好。” 杨初丹微微皱眉,对兰封说:“他看起来那么沉,你别累到。” 明启霖脸色一红,不是害羞,是被人嘲讽后的难堪,想要反驳但是又说不出什么,兰封与他一起坐马车,但是腿麻的只有他。 明启霖推了推兰封的手臂说:“你们先走,我腿好一些去找你们。” 兰封知道他是逞强,他身为皇子,从来没有这样奔波过,所以没有理会他的逞强,扶着他跟在杨初丹身后。 杨初丹接过殷沐递过来的灯笼,然后丢给殷沐一把匕首,提着灯笼向有水流的声音走去。 看着杨初丹带着他们离开,殷沐拿出喂马的干草料,想让马儿跑得让马儿吃饱。 给马喂了干草料之后,殷沐仰头看向天空,已经离队伍很近了,不知道季常那边情况如何了。 第77章 前夕 — 季常忍不住叹气, 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他突然捂住自己的嘴,觉得自己每天叹气的次数与日俱增。 他发出的战报迟迟还没有回复, 不知道廖将军有没有到都城,也不知道大将军和军师大人有没有出发。 这里距离流国的边城还有一些距离,他看着手中最新回来的情报,察尔科就如军师大人所料那样, 已经驻军在流国边城里面,他们的军队也已经从三个方位围住了流国边城。 “给大将军的军报还没有回复吗?” 听到声音, 季常转过头, 是重甲兵的队长常禾, 季常轻轻摇头:“廖将军那边也没有音信。” “这样等着也是一种消耗,我们要不先发一支军队……” “没有军令,我们不能私自开战, 现在察尔科没有在我们的地盘,我们不能说打就打。” 季常冷静地拒绝了常禾的提议,叹气说:“最重要是,能够稳定军心的人不在。”说完这话,季常发现自己又叹气了。 常禾知道季常说的有道理,在打察客族时, 士兵们看到杨初丹会信心倍增,因为那是他们商国不败的大将军。 “可是这么等下去只是单纯的消耗军粮而已。”常禾也忍不住叹气。 季常拍了拍他的背,大笑说:“怎么叹气还传染啊,振作起来,我们要相信军师大人。” -- 第164页 “军师大人?”常禾疑惑地看向季常,“不是相信大将军吗?” 季常有点心虚,实在不好意思告诉常禾他是说顺嘴了, 清了清嗓子,他解释说:“我的意思是,军师大人一定会给大将军正确的提议,她们也许马上就要到了。” 常禾点头说:“确实是,军师大人也是一位奇女子,如今我们只能相信她们,但是在军粮耗尽之前,是进军还是撤退,必须有一个结果。” “常禾,你娶妻了吗?” 季常的问题让常禾愣了一下,不是问题难回答,而是从正事到闲聊,毫无心理准备地就转折了。 “没有,”常禾回答之后,打量着季常,用胳膊怼了一下季常说,“怎么了,想成婚了,你不是喜欢军师大人吗?” “…………?”季常难以置信地看向常禾,常禾一脸好笑地看着他说:“你这是什么表情?” “你你你…怎么会这样说?”季常明显慌了,常禾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军师大人每次出现,你都偷偷看着她,自以为掩饰的很好,但是你那眼睛要是能抠出来跟着军师大人,我估计你就抠出来了。” “别胡说!”季常推了一下常禾,转身就往帐篷里走,听到身后传来常禾的笑声,他加快步伐,撩开帐篷的帘子就钻了进去。 进入帐篷的季常立刻捂住脸,不用照镜子,他就知道自己此刻肯定是满脸通红,手指碰到脸颊都能感觉到温度在升高。 常禾都察觉到了,那么军师大人一定也能察觉到,他忍不住对着空气挥舞了几拳,想要给过去那个自以为是的自己两拳,明明就没有掩饰好啊。 季常将自己蜷缩在被褥上,想起常禾说的话,他就觉得很忧郁,不知道自己这份感情军师大人会怎么想…… 夜里,一个人出现在帐篷里逐渐地靠近常禾,常禾猛得睁开眼睛,但是嘴巴立刻被人捂住,想要起来的身体,又被人按在了被褥上。 季常挡住了常禾的攻击,连忙说:“常禾,是我!” “季常?”常禾起身点亮了烛灯,还真的是季常,常禾瞪圆眼睛说:“你大半夜在我帐篷里干什么?” “是这样的……”季常有些犹豫,吞吞吐吐地问,“你是什么时候发现我喜欢军师大人的?” 常禾斜眼看着季常说:“你大半夜偷偷摸摸来我的帐篷,就要问这个,我还以为敌袭!” “对,我实在睡不着。”季常回答。 常禾非常后悔自己嘴欠说了这么一句,如今半夜睡觉都不消停。 但是常禾没想到,不止是今晚不消停,接下来几天,季常晚上失眠就会来找他,为了睡一个好觉,常禾忍无可忍地把自己帐篷的出口给封上了。 常禾刚刚躺下,就听到有人在外面敲他的帐篷,他以为是季常,捂着耳朵不想打理,就听到一个急切的声音从帐篷外面传来。 “队长!!” 常禾心脏猛得一沉,厉声说:“何事?” “有人在接近我们的驻军营。”士兵说。 常禾立刻起身穿上自己的盔甲,心中暗叹,为何安稳睡个觉这么难? ****** 明启霖觉得自己快要被折腾死的时候,感觉马车行驶速度缓慢下来了,他虚弱地抬了抬头,问兰封说:“是又可以休息了吗?” 现在明启霖真的是盼望着天黑,因为只有天黑不用赶路,能够停下来休息一下。 他好想念上次休息时的那条小溪,他现在觉得自己头晕脑胀,想用冰凉的溪水再洗一把脸。 兰封没有回答明启霖的问题,因为听到马车外传来了声音,明启霖吓得靠近兰封,呼吸都小心起来:“不会是碰到山贼了吧。” 兰封安慰明启霖说:“有她在,没关系的。” 明启霖看着兰封毫无畏惧地模样,他顿时生出一种无力感,这个人是怎么办到如此相信另一个人的啊?! 车门被打开,明启霖下意识地躲到兰封身后,戒备地盯着打开车门的陌生男人,男人身材高大,却长着秀气而温雅的脸,好像错穿盔甲的书生。 “季常!”兰封露出惊喜的笑容。 “兰公子,好久不见。”季常伸手将兰封扶下马车,这才注意到兰封身后的明启霖,他还没问,兰封已经开口告诉他:“这位是流国的皇子。” “哦。”季常收回视线对兰封亲切地说:“一路随大将军而来,很累吧,我已经让人给你们准备帐篷了。” “兰封的帐篷还用准备么,安排到大将军的帐篷里去吧。” 季常转头看向说话的殷沐,想起刚刚不久前常禾的说话,他心跳就不自然加速跳起来。 明启霖心惊胆颤地走下马车,入目的是在风中微微晃动的杨家旗帜。 “是大将军到了!”一位士兵用力地大喊起来,声音中有难掩的兴奋。 明启霖看着到整个驻军营瞬间被点亮,士兵们眼中都带着一种非常喜悦而崇敬的光。 杨初丹声音虽然平静,但是却带着一股令人心底生畏的威慑力:“虽然已经入夜了,但是整队集合。” “季常,把最近得到消息和军报都整理给我。”殷沐对季常说。 季常点头,按捺着心中的喜悦与激动,快速跑回自己的帐篷去拿得到的军报与信件。 杨初丹走向点兵的高台,明启霖看到士兵们整齐有序的开始聚集,一瞬间身穿银白盔甲的士兵仿佛一道银光,成为夜幕之下的白昼。 -- 第165页 每一个士兵的脸上都带着一种说出的光彩,仿佛期待许久的奇迹突然降临于此。 “众位将士,本将军在都城中得知了一件令人心痛的事,”杨初丹的声音在寂静的驻军营中格外清亮而威严,“察尔科带兵打入了流国的边城,流国镇国将军败北,将军夫人被察尔科逼死,我国收到了流国皇子的求助。” 明启霖感受到杨初丹的视线,他下意识地缩了一下身体,殷沐皱眉推了一下他:“上去。” 明启霖惊恐地连连摇头,殷沐不耐烦地将他一脚踢向点兵台,明启霖一个趔趄,在众人的视线中走上了点兵台。 “这位就是流国的八皇子,这次我们将作为流国的援兵出征,直取察尔科的首级,踏平察客族!” 杨初丹的话音一落,点兵台下传来震耳欲聋的呼声:“踏平察客族!” 台下呼声不断,杨初丹露出微笑,一抬手,士兵瞬间安静下来。 她看向台下的殷沐,殷沐立刻将她双剑中其中一柄剑丢给她,杨初丹接住剑,唰的一声拔出剑,她长剑指空,火光映照在锋利的剑刃之上仿佛蕴含着血色。 “这一战我们必须拿下察尔科的首级,本将军会用长剑为你们指引方向,杨家的军旗不倒,无论是谁倒下都要一直冲锋,一直前进!!!” 众士兵开始欢呼起来,高举手中的武器。 明启霖一个异国之人,在这样的场景之中也有了热血沸腾的感觉,他似乎明白为什么察尔科会盯上杨初丹了,她的存在能够让商国的士兵更加勇猛无畏。 “众将士听我说。”杨初丹的声音不大,瞬间就被欢呼声湮灭,但是下一刻欢呼声消失了,虽然听不到她说了什么,但只要她开口说话,士兵们就会安静。 杨初丹收起剑,看向旁边的杨家军旗,声音平静地说:“我每次在出战前都会对你们说,杨家的旗帜是为了保护而扬起,保护我们的国土,就等于保护着生活在那里的家人,我们的重要之人。” 兰封突然感觉杨初丹的视线看向自己,他有些紧张地对她微微一笑,却看到她在对他招手。 殷沐在兰封身旁说:“上去。” 兰封有些犹豫,他觉得自己是没有资格站在这点兵台之上的,但他还是鼓起勇气走了过去。 台下士兵们的眼睛都盯着他,看着他走上了点兵台,没有兰封以为会出现的探究与躁动,士兵都表现的非常冷静。 “这是我的夫君,对我来说非常重要的人。”杨初丹对台下士兵如此说完,她突然抓住一旁的杨家旗帜,然后扯了下来…… 那沉重的军旗在杨初丹手上被扬起,披在兰封的肩膀上,她目光沉静而真挚地说:“只要杨家旗帜不灭,它将永远保护着我们最重要的人,所以无论发生什么事都别动摇,别后退,为了你所爱之人能够在这面军旗的保护之下。” 明启霖往台下望去,许多士兵看着兰封都红了眼眶,那一刻兰封代表了所有人心中那个重要之人,士兵们纷纷低头献上军礼。 杨初丹挑眉看向殷沐,殷沐无声说了一句:【还算不错。】 “士兵们各归其位,传给其他待命的军队,天亮就向流国边城进军。” 杨初丹下令之后,士兵们整齐有序的离开,杨初丹将兰封身上的军旗取下来丢给季常,让季常重新挂回去。 杨初丹对挂完军旗回来的季常说:“季常,你带兰封去你帐篷休息,给流国皇子安排到常禾的帐篷。” “军报,我刚刚都大概看了一眼。”殷沐给了杨初丹一个眼神,杨初丹对殷沐说:“等他们把我的帐篷弄好,去我的帐篷里说。” 殷沐微微颔首,杨初丹走向兰封,伸手为他整理了一下被风吹乱的发丝说:“最近都在赶路,去好好休息一下吧,有什么需要跟季常说就行。” 兰封微微点头,看着她和殷沐转身离开了。 “兰公子,我的帐篷在这边。”季常带着兰封走向他帐篷所在的地方,语气温和地说:“刚刚突然被叫上点兵台,是不是被吓到了。” “稍微有些,那不是我可以随意上去的地方。”兰封垂下眸子,似乎还能感受到那面军旗的重量。 “大将军是用那种方式鼓舞大家的气势,有时候战场上,将领一旦倒下,军心很容易涣散,士兵会胆怯,丧失战意,大将军以防这样的事发生。” 听到季常这样说,兰封心中泛起一丝不安,季常见对方没说话,这才察觉到自己这话说得不对劲,连忙说:“但是你别担心,大将军与察尔科数次交手都没有落过下风。” 可若是她身上本来就有伤呢,兰封双手紧握,最终也没敢问出这句话,只是微笑问季常:“明天你们进军的话……” 季常细心地察觉到了兰封的不安,立刻安慰他说:“这个兰公子不用担心,在进军之前也会扎营给后面支援的士兵,就是炊事兵还有军医,以及传信兵,军师大人也会在,你与她一起等着就好。” “我明白了。”兰封点了点头。 季常观察了一下,确定兰封没什么问题了,舒了一口气说:“你有需要就喊我就行,附近的士兵听到会找我。” 看着兰封躺下之后,季常离开了帐篷,正好看到常禾正在他帐篷附近徘徊。 “常禾,你做什么呢?!”季常疑惑看向常禾,“那个皇子你安排好了?” -- 第166页 “嗯,应该是累坏了,我看他躺下就睡着了。”常禾回答,他又看向季常的帐篷小声说:“大将军这个夫君,真的是男的吗?” “什么?”季常一脸怪异地看向常禾,常禾忍不住叹气说:“刚刚他登台的时候,我真的是吓到了,男人能长得那么好看?” “都城里好看的男人很多。”季常说。 “都这么好看?”常禾一脸不可置信,第一次觉得自己也许真的是乡巴佬。 季常有些骄傲地说:“那到不是,兰公子是最好看的。” 常禾长叹一声,季常疑惑地看向他:“你干什么一副郁闷的表情?” “我以为大将军会喜欢女子,所以我赌了她喜欢女子,没想到她竟然和男子成婚了。” “你跟谁打赌?”季常一头雾水地问,他怎么不知道还有这种赌注。 “哎呀,你和大将军一同去都城之后……” “你们拿大将军打赌,这要是让大将军知道!!”季常一脸震惊,常禾一把捂住他的嘴,小声说:“大兄弟,你小点声,我们也是闲的,而且大家都是口头说说,也没有赌钱,都怕一旦出征了,赢了也拿不到钱。” 季常沉默了一下,对常禾说:“你要是死了,我就把这个赌局告诉大将军。” “别别别!”常禾突然想到什么,坏笑着看向季常说:“那我要是活下来,就把你喜欢她的事,告诉军师。” “你快住嘴,我不用你告诉!”季常瞪了一眼常禾,常禾偷笑说:“行,不说,你自己说,好了,没空闲聊了,我巡视一下营地。” 目送常禾离开的身影,季常继续向前走,一直到了士兵刚刚给杨初丹搭好的帐篷前,然后默默地守护在门口。 他不知道这份感情什么时候能亲口告诉军师大人,但是肯定不是现在,至少要在战场活下,赢得胜利。 不知他说出这份感情时,军师大人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哪怕是困扰都没有关系,不管冷静的她会露出什么表情,都是因为他才会出现的。 这样对他来说就足够了。 第78章 交手 — “流国皇子, 大将军下令要整军出发了。” 明启霖被常禾叫醒,他开始迷迷糊糊地穿衣服。 常禾看到明启霖已经穿好衣服后,就让士兵开始拆帐篷。 帐篷被拆除, 凉风让明启霖清醒了不少,他听到常禾说:“流国皇子,请跟我来。” “去哪?”明启霖一脸紧张地问。 “去大将军那。”常禾回答。 明启霖犹如被人浇了冷水,一下子凉到心底:“我不去, 我要去见兰封。” 如今杨初丹即将领军进攻,她一定会把兰封安排在安全的地方, 明启霖此刻只想和兰封在一起。 常禾有点不耐烦地皱眉, 大将军的命令是把这个皇子带过去, 马上要整军出发了,他实在没有耐心跟这个流国皇子耗时间。 常禾喊过来两个士兵,无需多言, 只是给了一个眼神,那两个士兵走过去把明启霖架了起来。 反正大将军说把人带去,也没有说要怎么带过去。 “你们这是要做什么!!”明启霖大吼,脚用力蹬地,但还是被士兵毫不留情地架走了。 常禾拿出一个干粮饼堵上明启霖大吼大叫的嘴,露出笑容说:“这是早饭, 我们边吃边走。” 明启霖发不出声音,瞪红眼睛也没人理,他用力的挣扎,但是孔武有力的士兵将他抓得牢牢的。 “大将军,末将已经把流国皇子带来了。” 原本正和殷沐说话的杨初丹转头,看到明启霖嘴里塞着干粮饼,蹬着腿, 眼睛用力地瞪着似乎想要表达自己的愤怒,眼角挂着泪珠。 “行,去忙吧。”杨初丹说。 常禾松了一口气,就怕杨初丹训斥他失了待客之道,见杨初丹如此平静,他命人松开了明启霖,给杨初丹行礼之后就离开了。 明启霖取下嘴里的干粮饼,愤怒地说:“粗鲁,太粗鲁了,杨初丹!你的手下简直太粗鲁了,简直如同蛮人,话不投机就动手!” “是么,我觉得挺好的,还给你准备了早饭。”杨初丹微笑说,然后指向旁边的马棚说,“把干粮吃了,然后选一匹马,等下出发了。” “选马,什么意思,”明启霖突然意识到什么,捂嘴说:“你…你不会让我跟你一起走在队前吧。” 杨初丹还来不及点头,就看到明启霖突然向一个方向冲过去,是兰封所在的马车,杨初丹下令说:“季常,抓住他。” 明启霖被季常揪住了后衣领,他挣扎着说:“你这个蛮人,快松开我,我要和兰封在一起。” 兰封无奈地看着明启霖,杨初丹走过去,一巴掌就打在明启霖的后脑勺上:“你跑什么,兰封是随行人员,要在军队后方。” “我也要在后方,你把我带到战场,不是让我送死么,我肩不能挑,手不能提,也没有习武过!!” “就算这样,”杨初丹看着明启霖胆怯又慌张地模样,冷漠地说,“你作为流国的代表,也必须在军队前。” 杨初丹这一句就将明启霖接下来的话都堵在喉咙里。 明启霖心中梗塞,但又知道杨初丹说得非常对,他又害怕又委屈,眼泪噼里啪啦往下掉,突然怀念起在马车上赶路的日子,虽然累得要死,至少不用上战场。 -- 第167页 “带他去选马,季常。” 季常点头,拎着明启霖的后衣领走向马棚。 看着季常带着明启霖离开,杨初丹转头看向兰封,伸手抚上兰封的脸说:“昨天没有休息好么,脸色很不好。” 兰封垂眸,低声说:“你知道的,我喜欢胡思乱想。” “我昨天已经跟殷沐全交代好了,兰封,”杨初丹温柔地说,“相信我,好吗?” 兰封眼中微微泛起酸楚,并非是不相信她,而是他最后一次为她换伤药的时候,她的伤并未见好,想来也是,受伤之后没多久就在外奔波,也不知是不是他心里作用,他觉得她脸颊透着一股病态的苍白。 “初丹,无论发生什么,你不用说,我也会相信你,”兰封的眼眸轻转,看着四周忙碌的士兵,犹豫了一下说:“我可以抱你一下吗?” 杨初丹轻轻一笑,一把将兰封抱住怀中,兰封的手摸着她银白的盔甲,感觉凉意覆盖上他的手指,但是他的心中却滚烫。 “等我。”杨初丹轻吻了一下他眼角的双痣。 兰封心中纵然有万般不舍,也只能放开她。 杨初丹为他打开车门,看着兰封上了马车之后,才转身离开。 兰封撩起车帘,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忍不住红了眼眶,怕被人察觉就立刻放下车帘。 她一定能够获胜,所有人都是如此相信,他又怎么会怀疑? ****** 察尔科收到商国军队进军的消息时,他的兵已经开始攻打流国其他的城镇,并且他已经斩下了流国派来议和使者的首级。 “哦?”察尔科露出趣味的笑容,杨初丹带兵前来的话,估计还需要半个月,他觉得自己也许能在流国的皇宫跟她一战,但是现在收到了商国军队接近边城的消息。 “立刻回边城。”察尔科大笑起来,商国敢进军肯定是杨初丹的命令,不知道这个商国大将军在盘算什么,但是他早就等得不耐烦了,先拿她麾下士兵的鲜血作为这场战役盛大的开场吧。 察尔科用最快的马不过半日就跑回了流国的边城,他穿上自己战甲登上边城的城门,注视着前方商国的军队,很快他就发现不对劲了…… “首领,领军的是杨初丹!!” 听到自己手下的勇士如此汇报,察尔科立刻意识到,杨初丹舍弃了从商国国都带的兵,准备用行军至此的杨家军与边防兵和自己一战。 也就是说,杨初丹并没有选择用人数的优势,优先断了他从流国边城不断向内部进攻,以此来抢夺物资与士兵的时间。 “好!!不愧是她,果然值得我留下取她首级。”察尔科背上自己的重剑,看到杨初丹已经快要兵临城下。 察客族的勇士问:“首领,是否立刻迎战?” “我先去会一会她,告诉我们的勇士,当我重剑挥向她那一刻,就击鼓让全兵出击!” 察尔科打开了城门,他的目标也不是守城,这城会变得如何他根本就不在意,他的目标只有一个。 ****** 杨初丹看着察尔科打开城门走了出来,通过城门,她能够看到里面断壁残垣,她眸子一沉,看来察尔科还是对流国的城镇动手了。 “杨将军,许久未见,这是来攻打流国了吗,但是流国已经被我打下来了。” 察尔科的话引得他身后的勇士们大笑,带着说不出的嘲讽。 明启霖心中恐惧,但是愤怒与恨意更甚,他紧紧抓着马缰,听到杨初丹说:“对,你破了流国的边关,所以本将军收到了流国八皇子的求助……”杨初丹手中的马鞭指向明启霖,大声说:“此乃流国八皇子,本将军此番作为援军前来,不知察客族的将领是否愿意谈一谈?” “谈一谈,”察尔科大笑,“前几天流国已经派人也要找我谈一谈,谁知道是哪个皇子,他的首级我砍下来之后,还没扔呢。” 察尔科的手握住身后的重剑,双眼已经露出嗜血地凶意,仿佛看到猎物,已经准备蓄势待发的猛兽。 明启霖的身子颤起来,他意识到察尔科已经对皇族动手了,若是杨初丹从商国带兵出发,那么等她到了流国……估计这里皇族被灭,已经血流成河了。 “明启霖,你不要慌,”杨初丹厉声对明启霖,“记得我说的话,我已经派人护着你的安全,做你该做的事。” 明启霖颤颤巍巍点头,刚刚来得路上,杨初丹告诉他一旦开战,他唯一能做得是拿出皇子的证明,说服加入察尔科麾下的流国士兵。 明启霖觉得皇子的证明没什么用,他拿出证明自己身份的令牌,士兵们也难辨真假,但是柳琴夫人告诉过他军符藏在何处,他当时还不明白柳琴夫人为何要告诉他这些,如今已明白她的良苦用心。 “明启霖,准备……跑!” 杨初丹大声喊道,下一刻她的双剑出鞘与察尔科的重剑相撞,刀刃发出刺耳声音那一刻,击鼓声与士兵们的呐喊声响起。 察尔科一惊,发现左右两方也有杨家旗帜的军队冲来,他的重剑愤怒地向杨初丹挥去,他以为她只有这些兵力,却没有想到她还藏了其他军队。 “我以为杨将军不准备用人数的优势一战,没想到你还藏了士兵,而且你竟然用我军的击鼓声当做进攻的号令。” 察尔科愤怒至极,手上的攻击越发狠戾,恨不得下一剑就能斩下杨初丹的首级。 -- 第168页 杨初丹迎着他劈过来的重剑,嘲讽地说:“既然有优势为何不用,察尔科,本将军就是要让你懊悔,没有逃回察客族。” 察尔科废话不多说,今天就是一命换一命,他也必须要给杨初丹致命一击,数次过招之后,他发现了杨初丹左手偶尔会慢一拍,只是非常短暂地不自然,立刻就会恢复原样。 察尔科攻击稍缓,然后朝着杨初丹不自然的手臂斜劈了过去,杨初丹用一柄剑挡住了重剑,但是他剑身是倾斜的,依然砍到了她的盔甲…… 察尔科用力,剑刃划破了杨初丹的盔甲划伤了她的手臂,但是下一刻,杨初丹的另一柄剑刺入了他的大腿! 剧痛让察尔科呲牙,心中却一惊,刚刚她的破绽难道是为了引他上钩吗? 察尔科的腿部受伤,踉跄地退后一步,杨初丹看准这个时机转守为攻,随着杨初丹势如猛虎的攻击,士兵们怒吼声更甚…… 尘土与鲜血融合在一起,每次剑刃的碰撞都带着发狠的杀意。 察尔科咬紧牙关,他和杨初丹不止一次交手,对方的优势是双剑迅速的互补,形成无死角的防备,但果然不是他的错觉,对方左臂动作稍微有些迟缓…… 到底是血肉之躯,杨初丹无论意识怎么强硬,受伤的肩膀还是让手臂产生了迟缓。 杨初丹一剑刺向察尔科,察尔科明明可以躲过这一击,但是他硬生生受了下来,然后抓住杨初丹剑身,大剑向杨初丹挥去! 杨初丹一惊,立刻用另一只剑挡住攻击,但是察尔科这蓄力的一击,让她防御的剑断成两半,她拔出刺向察尔科的剑,身子连连后退三步。 虽然断剑抵住了一部分冲力,但剩下的力气到底是打在了她的身体上……杨初丹咬紧牙关,到底还是没忍住,吐出了口中的血。 杨初丹看着自己的断剑,告诉自己别在意身上的疼痛,每一个攻击都保持最用力而迅速的状态,抓住仅剩的这把剑,心中只有一个信念…… 赢下来,活下去,她必须活下去…… 活下去给他未来。 第79章 [最新] 正文完 — 殷沐静静地看着战场的方向, 一言不发,季常脸上却难掩焦躁。 季常实在是忍不住了,开口问:“军师大人, 已经过了一个时辰了,我们这队什么时候出发?” 殷沐没有说话,此时察尔科和杨初丹应该快要分出胜负了。 察尔科以为他们兵分三队,实则是四队, 季常这队用来进行突击,彻底击垮察客族的气势。 “军师大人, 前方士兵来报, 流国皇子拿着军符已经劝降了许多流国士兵, 我军已经打入流国边城的内部了。” “边城内部如何?”殷沐问。 “百姓剩下的大多都是稚子和妇孺,男人都在军队里,但是现在流国人民已经纷纷在投降了!” “察尔科如何了?”殷沐继续问。 “并未传来阵亡消息。”士兵话语刚落, 季常慌张地说:“那察尔科力大如熊,让我出发去助大将军一臂之力。” 殷沐冷冷地看向季常说:“你去了是助力么,杨初丹还得顾忌你,而且察尔科不会让别人插手的。” 季常心急,但是心中也知道,对于武艺无双的武将来说, 别人随意地加入战局,反而会影响她出剑的速度。 殷沐沉思了片刻,点头说:“不过也差不多了,可以准备出击了。” 季常面上大喜,握紧自己的长|枪,大声说道:“季常领命出战!” 看到季常全力冲了出去,殷沐轻轻叹气, 转头撩开帐篷,兰封正双眸无神的坐在里面。 “季常出发了?”兰封问。 殷沐点头,知道兰封想要去,甚至他还混入了士兵里,被季常点兵的时候给发现了。 “等到季常的队伍到达了战场,我就带你过去。”殷沐说。 兰封怔了一下,不可置信地看向殷沐,殷沐平静地说:“杨初丹已经把一切都安排好了,兰封,你要相信她。” “我是相信她的,我混入军队只是……只是想早点去见她而已……”兰封连忙地解释,他当然知道战场危险,但是为了去她的身边,确认她的情况,为此他会拼命活下来。 帐篷外传来马叫声,殷沐对兰封说:“是灵犀回来了。” “看来那边已经尘埃落定了。”殷沐走出帐篷,看到灵犀身上的血迹,她心中一沉,对兰封说:“我们也出发吧,你骑上灵犀,在马上不要动,灵犀带你过去。” 兰封点头,殷沐牵过一匹马骑上之后,拍了一下灵犀,灵犀长啸一声,拔腿狂奔了起来。 灵犀不愧是杨初丹的战马,殷沐骑普通的战马被它落下一大截,一靠近战场,她就听到号角的声音,是胜利的长音…… 殷沐发现自己的手在抖,她与杨初丹说好的,在胜利号角响起的那一刻,她会骑着灵犀回来接兰封离开…… 没错,杨初丹准备离开,从这次战役上假死脱身,带着兰封归隐。 当杨初丹将虎符递给她那一刻,她就明白了杨初丹的意思。 但是刚刚灵犀回来了,没有杨初丹,殷沐紧紧咬牙,杨初丹你明明准备放弃一切也要给他幸福,如果失败的话,她真的会瞧不起她。 灵犀停下来,兰封一眼就看到那个背影,曾经拥抱过他的银白盔甲已经残破,血将银甲染红。 -- 第169页 “兰公子!……”季常无助又恐惧地看向兰封,双眼已红,“大将军她……” 兰封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冷静地走过去的,她站在那里,手中的长剑扎在察尔科的喉咙上,而她站在上方垂着头似乎在欣赏察尔科死不瞑目的模样,就在不远处,她的另一把剑已断。 “初丹……”他念着她的名字,轻轻碰上她的手,她冰冷的手冻结了他的体温。 兰封听到很微弱的回应声,是她的声音。 “兰封。” 这非常轻的声音却压断了兰封理智的弦,兰封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没有绝望,没有悲伤,泪却已如雨下。 杨初丹能够站在这里都是靠自己的长剑撑着,不知道是不是听到兰封的声音,她松开了剑,身体瞬间倒下来。 “初丹!!”兰封立刻接住她的身体,但是她的身体上都是伤,他不敢随便触碰她,他颤抖着手为她擦掉脸上的灰尘,努力地对她露出微笑说:“是我,我来陪你了,初丹。” 她的鲜血让他双眼失去了色彩,兰封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心脏明明仿佛似碾碎般的疼痛却还能依然在跳动。 “殷沐在吗?”杨初丹问。 殷沐连忙靠近杨初丹,杨初丹对她说:“令牌…给……季常……” 殷沐迅速擦掉挡住视线的眼泪,在杨初丹的身上找到杨家的令牌,杨初丹突然抓住她的手,殷沐努力平复着情绪,但是声音却带着一丝颤抖:“我明白,杨初丹,只要你坚持住,剩下的都交给我!” 杨初丹抓住殷沐的衣领,附在她耳边问:“你到…底……喜欢谁?” 殷沐没想到她都伤成这样了,竟然还惦记着这个事,她缓了一口气,在杨初丹耳边说出了一个名字。 不知道是惊讶还是难受,杨初丹咳嗽一下,血液涌出她的喉咙。 杨初丹抬手摸上兰封满是泪水的脸,在抹去他泪水的时候,他的脸上却被她蹭上了血,兰封抓住她的手,放在嘴边亲吻:“初丹,没关系的,我不会离开你的身边,我会陪着你……” 杨初丹握住兰封手腕的佛珠,用自己仅剩的力气给拽了下来,将那串佛珠丢给了殷沐,声音含糊不清地说:“兰封,你是自由的。” “不,初丹,我不想要自由,我是属于你的,”兰封贴近她的脸庞,他的泪水不断落在她的脸颊上,他闻不到属于她沉稳的梵香气息,只有刺鼻的血腥气味…… 兰封凑在她的耳边,声音温柔得比世界上任何音色都动人。 “不需要证明,不需要锁链,你是我的支配者,请永远将我带在身边吧。” 杨初丹想要回应兰封,鲜红的血却口中涌出,兰封的脸庞逐渐在她的视线中模糊。 大将军的夫君很难当吧,她知道的,他总是为她担忧着,而他想要的幸福从来不是权势,是更加简单的……但是对她来说却很困难…… 所以,她不想让他当大将军的夫君了,就当杨初丹的夫君,对着她微笑,对着她脸红,希望他每次落泪都是因为幸福,而不是因为心中难过。 人生在世,总有些东西比生命重要,但是对于她来说,那东西绝对不是权势。 为什么不能说给他听啊,她也太逊了吧,这样想着。 杨初丹缓缓地闭上眼睛。 ****** 杨礼逸看着摔在地上的玉碗,谢萱连忙走过来,关心地问:“没事吧,我让婢女来收拾一下。” 没有得到回答,谢萱发现杨礼逸捂住心口,脸色非常苍白。 “夫君,你没事吧?!”谢萱大惊失色,想要去请大夫的时候,杨礼逸抓着她的手说:“没关系,可能是这段时间休息不好,有点心悸。” 谢萱松了一口气,知道杨初丹出发了之后,他一直都很担心。 谢萱正考虑着还是让大夫来给杨礼逸看一看,这个时候,金子敲门走了进来说:“主母,刚刚整理三小姐和君郎房间,发现床下箱子里放着这个,好像是君郎忘记带走了。” 谢萱接过金子递过来的长盒,打开里面是卷轴,她拿卷轴,将卷轴展开是一幅字—— 【若为国安康, 出生入死又何妨, 可自与君见, 我愿此身长久存, 一生一世伴君旁。】 没有落款,但有印章,一个繁琐的花纹围绕着正在咆哮的虎面,而虎口中间是一个‘軍’字。 杨礼逸忍不住轻笑说:“这是大将军的虎符。” “小妹对妹夫当真是捧在手心里,连给妹夫的情话都要用虎符当落款。”谢萱也笑起来,这世间万物,只要小妹能得到的,想来都愿意用来博得妹夫一笑。 “只是这样重要的东西,妹夫怎么还给忘记了。”谢萱低叹。 “他应该是特意留下,毕竟上面有小妹的虎符,路途奔波,他怕弄丢了给小妹惹麻烦。”杨礼逸微笑说。 谢萱恍然大悟,将卷轴放回了盒子说:“妹夫也是事事都以小妹为主,我们先替他收着吧。” 杨礼逸脸色已经恢复了正常,眼角都是笑意,谢萱舒了一口气,将盒子递给金子让她放回原处。 “能够给小妹赐了如此良缘,也算是皇上做了一件好事。” 杨礼逸对谢萱摇头说:“我之前跟你提过,当时你正在气头上,可能都记不得了,小妹回府那晚,跟我们提起了一个样貌很好,她不知道名字的男人……” -- 第170页 谢萱回忆了一下,随即微微点头,似乎明白了什么,捂嘴说:“哎呀,那该不会是说的妹夫?” “对,我了解她,那时候她指定就是惦记上兰封了,就算没有皇上的赐婚,她也会去找人家。” “那真的就是天赐的良缘了。”谢萱过去抱住杨礼逸,低笑,“跟我们一样。” 杨礼逸单手抱住妻子,心中很是欣慰,有兰封在小妹的身边,他放心了不少。 ****** 哗啦…… 木制的珠子落在地上声音并不响,但是刘公公瞬间脸色大变,一瞬间心就到了嗓子眼。 是大将军送给皇上那串被皇上视若珍宝的佛珠断了。 “皇上……奴才这就给您捡起来……” “别碰!” 商献厉声训斥,吓得刘公公一下子跪在地上,看着商献亲自一颗一颗将木制的佛珠捡了起来。 “前线可有战报?”商献面无表情地问。 “暂时还未有战报。”刘公公连忙回答,也知道佛珠断了寓意不好。 “这佛珠陪伴朕太久了,肯定有问题,修复一下就好了。” 听到商献这样说,刘公公磕头说:“是,奴才这就给圣上准备修复用的物件。” 商献看着桌案上的佛珠,突然想起兰封手腕上那串佛珠,不知道那串佛珠什么时候会断,她会亲自为那个男人修复么…… 漫不经心地拨弄着桌案上的佛珠,商献低喃:“要是人与人的关系也能够修复就好了。” 商献走到独自走到窗边,望着夜空,明明他与她都在这夜空之下,却难以相见。 给我一些消息吧,初丹,我很想你。 ****** 深阳国—观星台 观星台的白玉阶梯在月光下泛着柔和的光,仿佛仙人用来羽化的登天台。 台下两侧站着身穿紫袍的人们,有男有女,神色虔诚而恭敬地跪在地上。 一位女子一袭白衣似仙,缓缓地走来,踩着白玉阶梯登上了观星台。 女子长发简单的束起,没有任何发饰,她的双眼蒙着一条薄如蝉翼的雪白绸缎,却依然如昙花般美得不可思议,只是透着病态的脸庞让倾国倾城的貌暗淡了几分。 走到观星台的顶端,她取下眼睛上的绸缎,漆黑的眸子仰视着满是繁星的夜空。 台下一个满头白发的老者,恭敬地问:“家主,星象如何,武王星是否陨落?” 女子看着商国方向那颗耀眼的‘武王星’星光逐渐暗淡,但是并没有从星幕上坠落,而是隐入了群星之中,然而它入了星群,却依然是与众不同的存在。 她的唇角勾起一抹浅笑,透着几分不食人间烟火的贵气。 商国的大将军,杨初丹果然是一位奇女子,希望日后有机会得以一见。 每次她觉得自己看到杨初丹的命运,杨初丹就会改变自己的命运。 她蒙上自己的眼睛,声音平静地说:“商国,武王星已陨落。” 这个预言让深阳国国师深得阳帝信赖,至此,她一步一步走向了权势的顶端,直至只手遮天。 ****** 《史记·商》 商,加兴年间,大将军杨初丹出征援助流国,斩察客族将领—察尔科的首级,却身受重伤,不治而亡。 杨氏家主—杨礼逸不允许杨初丹尸骨返都城,大将军杨初丹埋骨于战场,返回都城的只有残破的染血之甲与断了一柄剑的双剑。 商帝与大将军青梅竹马,大悲而病,后追封杨初丹为武王后,一生仅此亲封过这一位皇后,死后与武王后的盔甲与双剑合葬于帝陵。 ——后世称此战为‘双英之战’。 【正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