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你到世界尽头[末世]》 陪你到世界尽头- 佛婴 末世/异能/赛博/强强/异世大陆架空 爱打直球的小疯子 X 温柔善良姐姐 身为帝国最完美的基因战士,狐旬恃才而骄,脾气暴躁,喜怒无常,人人避而远之。 某天狐旬接到任务:不拘一切手段,接近她,拉拢她。若有任何变故,立即杀了她。 看着照片上的任务目标,狐旬不以为然: 这个姐姐好看耶! 【她有着前纪元的特质,却行走在这个光怪陆离的都市中,这种无解的冲突感,让她浑身上下都散发着神秘又寂寥的气息,让人一眼难忘。 郎臣,你究竟从哪里来?】 我在黑暗里走了好多年,我浑身缠满了荆棘和野草。可是遇见你之后,那些荆棘和野草上都开满了花。你不不仅仅是我的爱人,也是我在战场上的搭档,是我流浪时空的伙伴。 内容标签: 奇幻魔幻 异能 末世 女强 搜索关键字:主角:郎臣,狐旬 ┃ 配角:兰息,希雅,赵曦,李闻清,圣主,萨月等 ┃ 其它:暗黑,有点小甜,赛博 一句话简介:解救我,包扎我,拥抱我。 立意:珍爱生命,敬重自然。 第1章 电子屏幕上的页面跳转,目标资料随之显示 姓名:郎臣 性别:女 年龄:21(红月纪年) 等级:贫民 职业:未知 籍贯:月芒市东大直街水仙巷,具体未知 天赋类型:飞行,具体未知 狐旬习惯性地略过了大段文字资料,纤长的食指往下滑。 屏幕上出现了目标人物各种角度的偷拍照片。 狐旬随意挑了一张比较清晰的全身照,一眼扫过,下意识感叹出声: 这位郎小姐挺好看耶! 屏幕上,是一个黑色风衣、身材修长的女人,一双黑色的羽翼将她稳稳地托在高空之中,黑色的长发像一面旗帜,在狂风里飞扬舞动。 她白皙的下巴微微上扬,看不清脸容。 坐在狐旬对面的上司李闻清,下意识皱起了眉。 她是个古板严肃的女人,最见不得狐旬这种轻浮的样子。 她说:狐旬,你认真点。 一连滑了好几张照片,都没找到有郎臣清晰正脸的。 狐旬失去了耐心,随手丢开平板,右手无聊地捻起自己侧脸边上的一缕头发,挠自己的手心玩。 挑衅似的,狐旬双腿往上一抬,搭在面前的黑色茶几上,粉色的靴子上,几颗银色马丁反光得铮亮,一晃一晃。 狐旬眯起了眼,左眼双眼皮里的那一粒朱红的小痣,好像一个嚣张的符号。 狐旬入职以来,就一直在李闻清的手下。 两人相处已经磨合快三年了,还是看不惯对方。 李闻清不爽狐旬张扬放肆仗着自己是帝国的王牌刺客,对待任务的时候独立专行,很多时候不听指挥。 狐旬也不喜欢李闻清这种严肃古板的上司,总爱小题大做。 空气安静了一会儿,终究是李闻清不和狐旬计较,率先开口: 这个是帝国新发现的编外异能拥有者。需要你去接触一下。 在这里工作了这么久,狐旬自然知道所谓的接触一下是什么意思。 什么时候? 李闻清说:下一次,她露面之后。 好。 狐旬起身,刚准备离开,身后传来李闻清的一句吩咐: 狐旬,别忘了你今晚的任务。 还有,这位郎臣小姐的天赋实力,比起你,似乎也毫不逊色呢。 这是在提醒狐旬,迟早会有实力更强的人加入帝国,取代狐旬的身份。 所以她最好不要这么恃才而骄。 狐旬转身冲李闻清咧嘴一笑,眨眨眼,嬉皮笑脸: 谢谢总长提醒,保证好好完成任务! 李闻清看着狐旬离去的背影,后者暗红色的双马尾在脑后一摇一摆,像是无声的反击。 她冷哼一声,眼神中充满浓重的嘲讽之色。 # 下午六点,巨大的黑色积雨云,压满了天。 城区大街两边,霓虹闪耀。 五彩斑斓的光影,垂落进坑坑洼洼的马路水泡里。 啪! 一双粉色的靴子轻盈地踩进了水坑,把那片梦幻的光影踩成了飞溅的无数片。 狐旬双手插兜,小小的个子,却背了个很大的黑色尼龙布包。 左边耳垂上,挂着一只晶莹的耳钉。 现在是台风的季节,又接近傍晚,马路上已经没有人了。 狐旬一手按住耳钉,语气稍显严肃:几点了? 耳机里传来辅助同事的回答:六点零两分,狐,你得在六点一刻准时抵达任务点。你必须加快速度了。 身为帝国内部的王牌刺客,狐旬当然不以真名示人。 狐是她的行动代号。 圆润的鞋尖在地上蹬出半个圆弧的轨迹,狐旬借力,纵身一跃,在城区林立的高楼之间 几个纵跃,就落到了目标地点周围。 这里是一处位于城西边缘的废弃大楼,常年空置,视野开阔。 狐旬轻巧地落在顶楼边缘的凸台上,抓住窗台,往上翻身,跳进房间内。 在房间内飞快地扫视一周后,狐旬找好了掩体。 她躲到第三扇窗户和墙壁的角落之间,粗暴地卸下背上的尼龙背包。 拉链拉开,狐旬捞出一个黑色的匣子。 匣子打开,一把散发着崭新枪/油气味的狙击枪,出现在视野里。 就在狐旬把配件安装完毕,架好狙击点的时候,耳机里响起了同事的声音: 狐,六点一刻! 狐旬调整瞄准镜,轻微地移动之后,找到了本次的任务目标: 西大直街对面的一处商厦之内,十二层第五个窗户,窗帘隐约拉开的一丝缝隙里,露出一个男人的脸。 肥头大耳,满面油光 这是富商乔尔斯,靠倒卖枪械零件发家致富的。 这末世之中的大陆,资源稀缺得很。 乔尔斯把这一行都垄断了,就连星芒帝国要进购枪械,也要从他这里拿货。 乔尔斯太贪心了,必须得除掉。 狐旬轻轻吸了一口气,食指扣下扳机。 砰! 枪/管上冒出一丝青烟,□□把声音掩藏得严严实实。 狐旬透过瞄准镜,看着子弹瞬间将防爆玻璃冲压出一朵严密对称的蛛网,泄露出里边一阵慌张的喧嚣。 狐旬开心一笑,拿出随身携带的记事本粉色皮质,巴掌大小,很厚。 熟练地翻到中间的某一页,打上一个勾。 狐旬往前翻了翻,数了一下,在心里道:还差十三分。 把记事本揣进裤兜,狐旬收拾装备。 目光瞟过瞄准镜头时,一个黑色风衣的女人,一闪而过。 狐旬咦了一声,再调整镜头角度时,却再也寻不到了。 她收拾好东西,为了防止半路被乔尔斯的人拦截,狐旬特意绕了个路。 一路上没什么人,狐旬速度飞快,不到二十分钟,就从城西绕路到了城东。 城东沿海,再往东边一些,就是贫民区。 前面是一段很长的斑马线,正是绿灯,有几个衣衫缕缕的行人慢悠悠匆匆地经过。 为了不引起注意,狐旬和常人一样,背着包穿过斑马线。 天淅淅沥沥,漏起了小雨,狐旬拉上外套的帽子 呜呜 引擎暴躁的声音在不远处轰然响起,直冲而来。 路上行人惊慌不已,四处避让。 一个小孩被人无意推搡,坐倒在地。 他眼看着天边两辆黑色的汽车,如钢铁巨兽一般,猛地往前扑了过来! 躲开! 狐旬一把拎起小孩,腿在地上一蹬,往边上跃了开去。 啪! 一个粉色皮质的本子,从狐旬的衣兜里,掉了出来。 在水花里溅出响亮的一声。 狐旬下意识回头去看,霎时间脑子凝固住。 汽车汹汹地扑过去,要碾碎那个朴素的本子和上面的圆珠笔。 要去捡起它,捡起她的记忆。 没有记忆,她在这里什么也不是。 狐旬疯狂地往前扑过去,弯腰捞起本子,掏出便携手/枪。 耳机里的同事看到了这一幕,惊慌道:狐,你疯了! 停下!你们他妈停下! 那汽车没有停下,狐旬听见一帮寻欢作乐的公子哥正哈哈大笑着,酒气和汽车前驱的热气一起扑到她的脸上。 引擎的轰鸣声入耳,一左一右将狐旬的退路堵死。 狐旬开了两枪,打死了两个司机。 哪里来的臭娘们,妈的敢开枪打老子的人! 碾死她,别停! 几个年轻的男声暴怒地传来,狐旬单手撑在前车盖上,巨大的冲力震得她手臂发麻。 她借力跳上其中一辆车,还没来得及站稳,汽车就一个甩尾 前盖上一片光滑,没有着力点,狐旬手心一空 一双手紧紧地缚住了她的腰,柔软芬芳的气息、带着点雨水的潮湿气味,猛然涌灌进狐旬的鼻息。 这柔软安全的胸怀,像广袤草原上屹立的高树,为小狐狸提供避雨的栖息地。 她携着狐旬从钢铁巨兽的漩涡里高高地跃起,离地面越来越远,离天空越来越近。 这种失控的感觉让狐旬心慌,她下意识扬起脸去瞧,对上一双明亮沉静的眼。 眼珠像黑曜石,发着温润的光,智慧得近乎狡黠。 是前几个小时前看过照片的女人,郎臣。 狐旬一手死死地握住了自己的本子,一手把那只便携枪抵在郎臣后腰,低声威胁: 放开我! 耳边风声乍猛,她们开始下落,然后郎臣轻飘飘地放开了她。 歪头瞥了一眼那支便携枪,郎臣眨眨眼,语气却不见气恼: 没有子弹的枪,何必呢? 作者有话要说: 以后的章节也要一一重写解锁。 第2章 这种枪在刺客之间很流行,近距离射击,适用于同归于尽之时。 因为里边只有两发子弹,一发送给目标,一发留给自己。 狐旬之前情急之下,把两发子弹都用了。 她听出郎臣的话里,没有不友善的信号。 狐旬哈哈一笑,食指勾住扳机轻轻一转,递给郎臣: 郎小姐,谢谢你救了我。这枪就当谢礼。 她话说得肯定又坦然,好像郎臣一定会收下似的。 自始至终,郎臣都只看了枪一眼。 女人的目光轻轻从狐旬面上拂过,郎臣说: 你认识我? 狐旬坏心思乍起,她那双月牙形的眼深深望着郎臣的眼,大胆地回答: 当然!郎臣小姐漫游苍穹的身姿,让我仰慕极了。 这女孩说话虚虚实实,让人捉摸不透。 郎臣似是忌惮,微微后退,拉开二人之间的距离。 郎臣问道:你是哪一边的人?铁蔷薇还是蓝玫瑰? 铁蔷薇,蓝玫瑰都是月芒市有名的贫民工会。 狐旬摇摇头,以问代答: 郎小姐请不要多疑。我对你的了解,也就仅限于此。 介意给我一个,更了解你的机会么? 郎臣深深地看了这个明媚活跃的女孩子一眼。 你叫什么名字? 狐旬。 狐旬大声回答。她将小巧的枪塞进郎臣的上衣外套里,往后退了两步: 那回见了哦! 在狐旬踏入月芒大楼的那一刻,青空下的小雨骤然急促,倾盆而下。 她满身都是水汽,整个人像一只湿漉漉的狡猾狐狸,窜进人类的居住区。 狐小姐!请等一下! 大楼前台小姐嗓音轻柔好听,叫住了狐旬。 李总长让我转告,请你前往清理部总长办公室。 狐旬冲前台扬唇一笑,快步迈入电梯。 幽深的电梯井中,蓝紫色的光点一闪一闪,无数交缠的钢索线缆暴露在外头,尽显狰狞。 红色液晶屏上,数字逐渐往上跳动 176! 电梯停下,狐旬轻车熟路,拎着尼龙包径直前往176层左手尽头的房间。 推开门,狐旬戏谑一笑: 哟,部长也在啊。 中央的灰色单人沙发上,李闻清正襟危坐,面色严肃。 但沙发右侧扶手上,还坐着赵曦,清理部的部长。 赵曦虽然和李闻清都三十来岁,却不似李闻清一般古板。 她的眼里总是带着和善的笑意,很多时候却会奇怪地显得空泛。 此刻她穿着一贯的制式服装,深蓝风衣式外套底下,有黑色的蕾丝裙边露出少许。 金色的排扣蜿蜒往上,一直扣到脖颈前的最后一颗,三角形的领结杜绝一切不光明的设想。 腰带紧扣,及膝黑色高跟长靴,很标准的星芒军官装扮。 李闻清皱着眉,语气却稍显随意; 部长,你非要坐我这里么? 赵曦翘起个二郎腿,扭腰将手搭在李闻清的肩头。 我就坐这里。来,狐旬,坐我们对面。 这两人惯会这样,狐旬不知道见了多少次。 她见怪不怪,径直在李闻清对面坐下。 李闻清拨开额前的一缕碎发。 狐旬,你最近感觉如何? 狐旬感到不悦。 又是该死的心理检测!她作为杀手,不知道经历了多少次各种形式的检测,频繁得让她想吐。 她深陷在沙发里:我最近状态很不错,任务也执行得又快又好,不是么? 李闻清看她一眼,似笑非笑地说: 你今天在月芒大道枪杀二人的行为,让我们很担心你的状态。你知道你得罪了谁么? 狐旬腾地站起来: 那几个在大道上飙车的xx,他们扰乱城市治安,该死。 她年轻的眉眼中射出锐利的神光,一闪而过: 没什么事的话,我先走了。 这份文件,李闻清拿起一个褐色纸袋,递给狐旬,是你的新任务。事成之后,加五分。 什么人这么重要? 狐旬饶有兴致地接过来,一边走一边将袋子密封口暴力拆开。 数十张照片,一张任务单子飘出来,平铺在地面上。 狐旬呆了:这是我和郎臣 照片相当新鲜,正好是今天郎臣揽着她的各个角度的照片。 她一把抓起任务单子,几个字飘入眼帘: 不择手段,接近她,拉拢她。有任何变化,直接杀了她。 狐旬默念一句,赫然回神。 光洁的地面上倒映出一个颀长的身影,是刘希勋。 狐旬,我来帮你吧! 她快步走过来,蹲下,替狐旬捡着东西。 咦?这不是那个郎臣么?你怎么和她有这么亲昵的照片啊 给我! 狐旬一把将照片夺过,装纸袋密封好。 旋即她意识到自己的反常,笑了笑: 这就叫亲昵么?不过是一个简单的拥抱,你想什么呢刘希勋? 刘希勋被噎住,目送着狐旬疾步走远。 她忍不住喃喃自语说:这很亲昵了啊,就像李总长和我妈妈一样 恋耽美 陪你到世界尽头- 佛婴(2) 刘希勋是赵曦收养的孩子,自小在这月芒大楼中长大。 这十七岁的少女,懵懵懂懂,脑子里除了力量和任务,一无所知。 作者有话要说: 咕咕的我又回来啦!这次一定要写完(鞠躬) 第3章 黄昏。 红月市五彩斑斓的灯火一片片贯穿棋布,汇聚于一颗红色的硕大上弦月上。 郎臣自那上弦月之上收回目光,复又俯瞰那片交织的灯海光流。 这是城西一处废弃的废楼,高达四千多英尺。 位于底部的十几楼外观还勉强完整,然而却早已被无家可归的贫民流浪者们霸占。再往上,不过是几片断壁勉强支撑,摇摇欲坠罢了。 据郎臣推测,这楼应该是建于灾变之前。 对于灾变之前的世界来说,这样的楼随处可见,并不显眼,用途也不过泛泛。 但如今,这个表面灯火辉煌的红月都市中,与这幢废楼那直入云霄的气势相呼应的,只有位于市中心的上弦月大楼很显然,那是整座城市的权力中枢。 郎臣俯瞰灯火,心中却叹息一声。 灾变之前的世界这个概念对于她来说,虽然时日长久,但从未褪色,反而历久弥新。 在这个世界生活的每一秒,都教她心中对于曾经的世界多一分怀念,也同样将那一份信念深深地烙印在她的心中: 重现灾变之前的世界! 而曾经与她一同初入这个世界的人们,也同样怀着如此的信念,经历了残酷的斗争,在这样冷峻的世界里博得一线生机,建立了曾经的上弦月联盟 呼 郎臣深吸一口气,晚风中带着的海洋气息扰乱了她的思绪。 那些数百年的过往自她的脑海一闪而过: 初入这个世界的人们都相继死去,信念在一代代的传承之中,并未如想象中那般愈发坚固,却不知何时被偷梁换柱。 而后,比自然法则更为残酷的政变斗争开始,最后成就了如今的红月帝国。 而郎臣,因为顾忌数百年来一直毫无变化的容貌而带来的非议,早已在政变开始前边退居幕后,反而得以冷眼旁观红月联盟的倾塌,帝国的迅速膨胀。 轰! 遥远的海面上,猝然掀起一阵斑驳的滔天巨浪,在红月的映照下,显出诡异的雪亮。 与之相呼应的,深蓝的天色迅速消退,泛着深红的晚霞自海天相接之处迅速扑来;速度狂躁的风先海浪一步登陆这座城市! 低处的城市中,闪烁的霓虹不约而同地熄火,流光溢彩的城市瞬间陷入荒凉的黯淡之中,只有中枢运输大道上星星点点的路灯还在强悍支撑。 这个世界的天气变化总是如此迅猛且诡异,所幸它的居民也早已习惯 郎臣站在高处,听着远处各种应急机器的轰鸣,以及各种破旧的危房之下,模糊又脆弱的祷告和咒骂。 飓风将她的黑发与风衣吹得猎猎飞扬,在四千英尺的高空之中,她好像一面漆黑的旗帜。 此刻,广播的声音才姗姗来迟: 紧急通告,本次台风三号提前登陆月芒市 无线信号也受到了严重的干扰,广播中时不时传来响亮的滋滋声。 郎臣静默片刻,轻巧地跃下高空。 这里是城西,距离台风登陆的海岸一千五百多公里,却还是受了不小的影响。地面早已经积水至脚踝,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海水。 郎臣落在二楼废弃的狭窄露台上,从窗户翻进了室内。 外头风声怒号,暴雨肆虐,这室内同样也平和不了。 蜂巢一般的房间内人声鼎沸,小孩嚎啕、女人低泣,男人们咒骂、信徒们祷告 郎臣在这些难民之中缓慢穿行,她那对平直谦和的眉早已经拧在一起 不是因为那些聚焦在她身上的,或是不怀好意的探究、或是无聊麻木的打量、或是惊慌戒备的窥视,这些目光毫无礼节可言,将她从头看到脚,但 她早已能够做到视而不见。 可却是那些哭泣,咒骂,祷告,她在不同的时间,在相似的场景中看过、听过不下万次,却依旧让她心中怒意翻涌,却又无计可施。 她走到角落里,屈膝蹲下,略微提高了音调问道: 怎么了? 一个四十多岁的金发妇女怀抱吵闹的婴儿,满脸戒备地看了郎臣一眼,往后蜷了些,紧贴墙壁。 她周围的两个约莫四五岁的女孩儿也一样,往她妇女身边紧紧地靠了过去,却还在偷眼打量着郎臣。 没有人回答郎臣。 郎臣一愣,旋即身后一个怯怯的童声响起: 郎臣小姐,她们母女四人是亚特兰矿城的,前些天才来到这里 说话的是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眼睛里有几分惶恐和羞涩,正通过揪着麻布衣角来极力维持面上的怯怯微笑。 郎臣立刻反应过来。 两天前,敏锐的感知能力便让郎臣预见了今日登陆的台风三号,因此也是她极力引导,将他们从东海岸的贫民区接引到这里。 她这些年纵然一直改名换姓,行事极为低调,极力避开红月帝国上层的注意。但在底层中活动久了,月芒市底层许多人都对她有印象。 但亚特兰矿城距离月芒市上万公里,交通很不方便,郎臣也不常去,因此那边的人不认识她。 郎臣微微一笑,对母女四人解释道: 我叫郎臣,并没有恶意。这孩子她一直在哭,可以让我看看么? 那位母亲仍旧戒备不减,语气中带着浓重的矿城口音,哀声说道: 这是我的小女儿苏。昨天淋了雨,我只顾着带着孩子们赶到这里没注意顾得上苏,害得她发起高烧我的主啊,求您,护佑您可怜的孩子 这母亲说着,不免哽咽,又不住地祈祷起来。 郎臣看得难受,轻轻将手覆上苏的额头,霎时间只觉得滚烫无比。 这样潮湿的天气,大多数人都穿着潮湿的衣服,又聚集在这样糟糕的环境,发烧的肯定不是少数,更别提之后可怕的传染了。 但是在这样的时代,药品是稀缺货,价格昂贵,优先供给上层贵族以及前线 郎臣又看了一眼苏。 小女孩的双颊烧得通红,嘶哑的哭声渐渐平息,又陷入了昏睡中。 透过墙上的破洞,郎臣的目光穿透贯连天地的白色雨幕,穿透时空,看到一张同样烧得双颊透红的稚嫩面庞。 那是她昔年的小妹妹,漫漫。 轰隆! 明亮的闪电伴着雷鸣切割夜空,将郎臣那双眼睛映得如同即将亮出爪牙的野狼一般锐利。 只一眨眼,她便化作一道黑影,消失在无边无际的暴雨中。 第4章 Chapter4 雨水浇注这片昏暗的天地,中央大道上零星的路灯被飓风撕扯得发出让人牙酸的撞击声。 郎臣放慢了速度,目光在大道两侧的商铺橱窗上逡巡。 原本灯火辉煌的橱窗,早因为台风的攻击启动了防御系统。 坚硬的合金栅栏反射着路灯银亮的残光,将摆满药品的柜台层层封锁。 这只不过是这条商业街上一家普普通通的药铺。 郎臣毫不犹豫,熟练地避开监控的位置,提臀纵下,落在这药店隐蔽的暗门前。 滴滴 昏暗的角落里,郎臣的头顶突然传来几乎微不可查的电子音,红光一闪而逝。 郎臣心中一惊:因为某些特殊的原因,她一周之前才来过这里,那时候这里并没有监控。 没想到现在居然有了,还不止一个。 幸好她感官足够敏锐,不然如此微弱的声音,加上台风怒号,摄像又装在如此隐蔽昏暗的位置,这不是把盗窃的罪证送到帝国手中吗? 郎臣面无表情,身形一闪,人已经落在三楼的露台之上。 商业街地皮金贵,为了利益最大化地利用空间,这里的建筑很不规范。 楼与楼之间相互交叉重叠,此起彼落,制造出来的死角很多。 郎臣面无表情,一手攥住楼房凸出来的三角锥形顶板,借以固定身形。 另一手捏了个拳头,狠狠连捣三拳! 火花咔咔闪了几下,三个摄像便悄无声息地失灵了。 郎臣翻身而下,自口袋中摸索一阵,掏出一把钳子,迅速将门锁破坏,闪身进入药铺。 那些柜台上牢笼一般的合金栅栏,郎臣也如法炮制,利用巧劲将之拧断。 她不是药剂师,只能按照大概的药品分区,将各种药品都扫了一些,顺势脱下外套,利索地将药品打包卷走。 及至她的身影沿着来时的路,在视野中渐行渐远,斜对面四十五度的一个阁楼上,才缓缓逸出一声叹息。 这位郎小姐,很严谨啊 狐旬饶有兴趣地眯起眼,左眼双眼皮间赫然显露出一颗若隐若现的朱砂小痣。 她用自己也未能察觉的,与那张年轻张扬的脸毫不符合的语气自言自语道: 哼,随你的天赋再出色,还不是没发现我? 只要我遮蔽了气息,刻意接近你,你还不是束手就擒啊 女孩的语气突然僵硬,短促地啊了一声。 因为她突然看见,一直在雨中穿行的郎臣,忽然转身,朝这边盯了一眼。 那一眼的时间极其短暂,还不到零点五秒,其中的神色却让狐旬看得清清楚楚 那双比赫古拉雨林的狼王还要锐利的眼,赫然劈开茫茫雨幕,直直摄入她的心脏 就像狼王在捕猎时一把掏出狐狸的心脏,准确迅疾。 那眼神中有警告,也有疑问。更多的,却是无畏。 狐旬心脏猛跳了几拍,她下意识地捂住了胸口,按捺下突如其来的情绪波动。 她定神看去时,郎臣早已出了她的视野范围 狐旬是帝国公认的,最出色的基因战士。 她的身上完美融合了前纪元拉玛沙漠狐王的基因,不论是速度、准度、稳度都是一流。 即便在这样晦暗不明的糟糕天气,她的视野半径仍可以达到八百多公里。 很明显,郎臣是早就发现了狐旬,只不过人家忙着盗窃,没工夫理睬她。 这一局大意了,我居然输了 狐旬在心中盘算一阵,一阵浅浅的失落和不快涌上来。 还真被李闻清说对了一次,这个郎小姐真是个劲敌。 狐旬躺在床上,满脑子都是郎臣刚刚递给她的眼神 那种警告的意味,那种无畏的神气,还有那种淡淡的疑问,真是这个世界上让人稀罕的组合。 狐旬一遍遍摩挲着那个眼神,她忽然从床上弹坐起来,走到水晶吊灯的开关旁边。 在开关之上,迅速泛起一圈圈银色的指纹。狐旬将右手食指嵌入。 对面光洁的白色墙壁咔哒一声,赫然往右边滑动,出现一扇门。 这是一间隐藏的暗室。 狐旬顺手揿亮门边的开关,暗室中登时大亮: 中央一张黑色的方桌,一把椅子。方桌上只有几台小巧的机器,而两台大型的机器,则一左一右,包围在方桌两边。 房间四壁贴满了各种型号的保险柜,大大小小,盛满了秘密。 狐旬径直走向其中一面柜子,蹲下身,将最下层的大柜子打开,翻找一阵后,取出一本厚厚的相册。 她翻开相册,手指停在其中一张照片边缘。 灯光下看得分明,这张照片内容很简单: 一头盘踞在山头的狼,体型是正常狼的两倍还多,四肢肌肉贲发,相当矫健。 眼神锐利,即便是照片,也能感受到它眼中那种野性、警惕与威严。 这就是赫古拉森林之中的狼王。 狐旬曾经在一年前去过大陆中南地区的赫古拉丛林执行任务 因为身上搭载了狐的基因,按照自然的法则,一旦她踏足狼王的领地,便会情不自禁地流露出惧意和愤怒。 据李闻清所说,在搭载了别的生物的基因的同时,它们的某些天性也一并刻入了基因战士的骨子里。 正如同狐狸和狼是天敌一般,狐旬也因此对狼王有特别的惧意李闻清给狐旬讲起这些的时候,眸中的挑衅之意不言而喻。 对这位李总长来说,狐旬是她手下最得力的刺客。但狐旬性格太张扬了,不讨她喜欢。 李总长说这话,就是为了打压狐旬的气焰。 但狐旬叛逆得很,在执行那次任务的时候,她故意避开了同事为她提前规划好的刺杀路线,选择深入赫古拉丛林,踏入狼王的领地范围。 迂回曲折地解决了任务之后,狐旬穿过狼群防线,隐匿在狼王附近,冲着天际咧嘴一笑,竖了个中指。 因为李闻清一定会跟进这次任务,狐旬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李闻清透过那些无孔不入的卫星摄像,完全看得一清二楚。 李闻清的挑衅,狐旬用最直接的方式嘲讽了回去: 她是最完美的战士,只有优点,没有缺点。那些属于野兽的狂性,完全影响不了她。因为她狐旬,是一个完完整整的人类! 这张照片,就是狐旬在那时候拍下的。 即便是照片上,狼王的威严也让狐旬赞叹。 狐旬看着照片笑了笑。 和那位郎小姐比起来,狼王不过是一头空有野性的动物而已,逊色太多了。 狐旬将狼王的照片带出了暗室。 她在昏暗的台灯下,端详了照片一阵,然后在照片的背面写上一个数字:5。 这位郎小姐,可是价值五分呢。 第5章 Chapter5 这次台风我们能安全度过,多亏你,郎小姐。 小女孩希娜牵着妈妈和妹妹的手,站在废楼楼梯口,对郎臣道谢。 郎臣点头微笑。她漆黑如墨的瞳孔中透出温和柔软的神气,使人觉得可亲可爱。 小女孩只看一眼,面上涌起带着几分羞涩又朝气的微笑。她看着那双眼睛,小声说: 还有我的妹妹苏,若不是您的药救了她郎臣小姐,我们一家都会记住您的。 那么,郎臣小姐,再见! 郎臣看着这孩子,伸出手轻轻摸了摸希娜的金发。 她挥挥手,点头道:去吧,主会保佑你们的。 在被称作圣主所在地的亚特兰矿城,这句话是最衷心的祝福。 郎臣并不相信所谓的凌日圣主,也没见过这位神明开眼护佑过他的信徒。 不过,人在这样的困境中,总需要诸如这样的寄托,这样的祝福,不是吗? 随着台风的离开,很多人都离开了这里,重新回到最东部的贫民区去。 许多流浪的、乞讨的,也需要出门谋取生机,只短短十几分钟,这栋废楼由人满为患变得空荡荡的。 郎臣拉上风衣的衣领,不动声色地跟在这些贫民的身后,看着这些孩子们平安离开是的,她在心里,把她们看作孩子们。 包括小女孩希娜,那个抱着女儿的中年妇女,在郎臣心里,她们都是年轻的孩子。 尽管郎臣外表看起来才二十多岁,但她已经呆在这个残酷的世界四个多世纪了。 这段时间太久了,足以把无数个懵懂啼哭的婴孩变成垂垂龙钟的老者,把青春靓丽的少女变成触目惊心的白骨。 那些和她一起从前纪元残留下来,怀着相同信念的人们,早已消失得彻彻底底。 只有郎臣顽强地守着联盟的信念,偏执地不肯融入这个新鲜的红月纪元 恋耽美 陪你到世界尽头- 佛婴(3) 这颗坚韧的心,让郎臣独自熬过了一年又一年,守护着这些不幸的后纪元孩子们,好让她们能好过些。 她那颗心的坚韧,就如同她年轻鲜活的容颜一样不肯屈服半分。 月芒市是建立在前纪元城市的基础上的,弊病颇多。 台风导致海水淹没了许多低矮的楼层,排水系统又不是很完善 此刻的街道上,大大小小、奇形怪状的机器们正在帝国后勤军队的指挥下,清理疏通交通要道。 嘈杂的轰鸣声此起彼伏那些裸露在残破金属壳体之外的零件摩擦传递着力矩和运动,郎臣甚至能清晰地听见轴体与齿轮间时不时传来的尖锐的摩擦声,轴承中的滚珠急速地震动 贫民在机器和车流之间不断穿梭,时不时便响起帝国军队的咒骂: 闪开!你们这帮愚蠢的贱民,再不走以妨碍公事罪把你们扔进大狱里去! 赶紧滚开!被铲机伤到了本大爷可不负责 贫民中的婴孩受到惊吓,立时爆出一阵阵尖锐的啼哭。 母亲们不敢多留,一脸惊惶地加快了步伐。 她们早就习惯了受到这种粗鲁野蛮的对待,自然也没想着去反抗争辩反正也没什么用。 郎臣低着头走在最后,面无表情。 就在她横穿大道,却听见一个年轻的男声喊道: 嘿!那位黑色风衣的小姐! 郎臣往前走了两步,避开一台怪模怪样的铲机挥起来的机器臂,停下脚步,正面看去。 那是一个年轻的中士。 在郎臣看他的同时,他那带着些许傲慢的好奇眼光,也正打量着郎臣。 见郎臣仍旧站在原地,他大步走过来。 小姐,请出示您的籍证。 籍证是红月帝国用于区分居民身份等级的证件。 郎臣点点头,从外套口袋中取出一张青色合金小卡,递给中士。 只看了一眼那张小卡,那中士的目光便由原先的好奇变作了傲慢和不屑。 青色籍证卡,毫无疑问,面前这位混在贫民堆里却衣着简洁,举止得体的小姐,是个不折不扣的贱民身份。 他又将籍证扫了一眼,便将之交还郎臣。 临走之时,又好心地警告郎臣:台风三号登陆其间,有人趁火打劫,破坏了红月西路的监控,抢劫药铺。 郎小姐,我这是正常的例行检查,希望你不要因此对帝国心怀芥蒂 他话音还未落下,就听见一声少女的冷笑,嗓音脆得好像海风拂过悬在灯塔上的风铃 哼,中士先生,少说这些虚伪的话了,郎小姐不烦我都烦了。 那中士被人当面反驳,面色倏而转寒。 然而在他看清来人的瞬间,却又满脸堆笑。 郎臣循声看去。 距地面三米多高的机器摆臂边缘,立着个一身劲装,带着白色头盔的女孩,两簇红色的发尾一左一右垂落在她的胸前,像盛开的花朵。 见郎臣看过来,女孩摘下头盔,单手环抱在腰侧。 她那对显眼的红发双马尾立刻在风中飘摇,狐旬冲郎臣咧嘴一笑,眨眨左眼。 原来是台风夜亲眼目睹她盗窃药店的女孩子。 郎臣最先注意到,原来狐旬的左眼皮中有一颗朱砂小痣。 又见面了。 郎臣在心中默默地想。不过她并没有表现出任何的情绪,只是回以礼貌的微笑。 前两次见面,郎臣无法给狐旬一个准确的定位: 她是车辆乱流之中救人却让自己身陷险境的善良女孩;她是雨夜之中偷窥别人行窃却漠不关心的中立者 那么这一次,她又是以什么身份登场? 郎臣飞快地猜测。 是和帝国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上层人物,还是揭发郎臣盗窃罪行的良好市民? 不,她看起来一点都不像个良好市民的样子。 她太矛盾了。 中士同样不认识这个盛气凌人的女孩,但在帝国内服役多年,他有自己独特的识人技巧:无论这女孩做什么,他都无权阻拦。 狐旬看也没看他,冷冷地道: 中士先生,您还要在这里待多久? 中士笔挺的脊背似乎突然矮下去了一截,他端端正正地朝狐旬行了个礼,又对郎臣鞠躬道歉: 小姐,耽搁了您的时间,我感到很抱歉 他早已看出来这位郎小姐和狐旬的关系不一般 至少面前这位身份神秘的大人,似乎对郎臣表现出了特别的青睐。 眼看中士疾步走开,狐旬轻盈地跳下机器臂,轻飘飘地落在郎臣的面前。 又见面了,郎臣小姐。 郎臣低头看她,眼中却没了平日的温和可亲,她客气地问狐旬道: 你是帝国的基因战士? 狐旬毫不犹豫地点头。她从未在郎臣面前隐藏过自己的出色的能力,也没想过要保密她是帝国方面的人。 狐旬飞快地说:我这次帮了你,你打算怎么谢我呢? 郎臣后退了两步,拉开了二人之间的距离。 她看着狐旬的眼睛,反问道:你想要什么? 第6章 Chapter6 身为帝国花大价钱培养的基因战士,如果说狐旬帮助郎臣隐瞒盗窃罪证只是单纯的个人爱好,那未免显得牵强。 狐旬喜欢郎臣如此直接的谈话风格,她真想直接告诉郎臣说: 帝国很垂涎你的异能,想让你为我们干一些不光彩的活儿。 要是郎臣答应了呢,五分就到手了,毫不费力。 要是她不答应呢,狐旬就找个机会,干脆利落地解决了这位优秀的郎小姐五分也还是到手了。 但是通过先前的接触,狐旬认为这么做太草率了。 她连郎臣属于什么阵营都没搞清楚。而且狐旬三次遇见郎臣,后者都和贫民牵扯在一起 显然这位郎小姐的性子称得上善良可亲,很乐意用自己的异能来为贫民提供一些方便。那么她一定或多或少对于帝国将居民划分为贵族、亿客、贱民三种籍证人的行为怀有不满。 而且这位郎小姐还是个身怀优秀异能的人物,说不定已经加入了与帝国对立的其他工会 她是蓝玫瑰的人么?还是铁蔷薇?或者属于其他名不见经传的小组织? 狐旬心念电转,面上却笑容不改: 给我一个了解你的机会。 郎臣没有说话,只是俯眼看面前的女孩子。 郎臣在这红月纪元中的新生人类里算不上高的,但狐旬却比郎臣还要矮了半个头 她身材娇小,面容青春朝气,有一双顶漂亮的眼睛,眼神飞扬跋扈这个纪元的贵族们身上常见的特征之一。 郎臣不想深究她和狐旬的多次相遇是否出于巧合或许只是狐旬用于消遣的恶作剧罢了。 但这也已经足够让郎臣心生警惕,或许她的所作所为早已引起了帝国的注意,这女孩的接近和试探就是一个信号。 郎臣不想和帝国上层的人有任何牵连,因此她只是客气地回答: 狐旬小姐,关于我的个人信息,刚刚那位中士先生已经核查无误。您若是还有什么不清楚的,我现在就可以回答您。 狐旬立刻听懂了郎臣话外的意思:她没时间,更不想和狐旬多有牵扯。 郎小姐误会了。我了解你,并非为了公事。只是我个人的一点兴趣。 狐旬心想,自己这也不算说谎:抛开任务不谈,她的确对郎臣有些好奇心 毕竟任谁看到郎臣的第一眼,都会被她身上那种神秘、以及偶尔流露出来的孤独气质所吸引。 即便郎臣身上并没有异能,就凭她第一眼留给狐旬的亲近感和莫名的怀念感,狐旬也愿意再看她一眼。 面对狐旬的灼灼目光,郎臣转开头。 很好,她想,既然不是为了公事而来,那么她直接拒绝这小女孩也无所谓。 狐旬小姐,不好意思,我对你没有兴趣 闪开闪开! 离她们不远处的街道上,接连响起一连串军队的呵斥声。 几台崭新的机器手正粗暴地掏起垮塌在街道上的钢筋残垣,要将这些障碍物递送到运输皮带上去。 几个行人正好从下边路过,看起来相当危险 一块厚重的混凝土摇摇晃晃地脱离了钢筋的支撑,从机器手上滑下,然而底下通过的行人却毫无知觉。 郎臣未及多想,正要闪身跟上。然而身边的另一只机械臂正经过一个大旋摆,恰好拦在她过去的路上。 若是郎臣矮身躲开机械手,根本就救不了人。 砰! 郎臣的心似乎也随着这一声沉闷的暴响重重地落了下去。 她睁大眼睛,却恰好看见狐旬身体腾空,一脚重重踢在那块厚重的混凝土之上。 土块受力,立刻改变了下落轨迹,当即狠狠撞在旁边的断壁上,再咕噜噜滚落在地。几个行人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危险就已经结束了。 狐旬再度于半空中旋身,轻盈地半跪落在那机械手上。 她疾走两步,举起手中的白色头盔,照着相对尖锐的边界部分,猛力砸在机器的驾驶舱玻璃上。 一声脆响,玻璃碎块四处飞溅。 狐旬冷笑一声,看舱内驾驶员: 怎么开的机器?机械手下方有人通过看不见么? 这驾驶员因为家里有些背景,来后勤部不过是一时兴起,见狐旬跋扈,他早已不满。现在被狐旬一阵疾言厉色的教训,当即反击道: 不就是几个贱民吗?我就算是砸死了他们,他们敢说什么啊! 他还没说完,眼前掠过一阵白影,接着脑袋上便是一阵阵钝痛。 狐旬拎起头盔,毫无手法地砸在那驾驶员头上。 不出两下,头盔上早洇开猩红的血迹。 狐旬嫌脏了手,扔开头盔,正要离开,那驾驶员却捂着脑袋威胁: 今天的事不会就这么算了!我会找到你的! 狐旬冷笑一声,压低声音道: 清理部一号,代号狐,随时恭候! 说完,跳下机械臂,扬长而去。 郎臣在在确认那几个路人无碍之后,不想再和狐旬多加纠缠,转身就走。 才走出去两步,身后就传来嗒嗒的脚步声。 女孩子完全没有了刚才的狠劲,嗓音脆脆的喊道: 郎小姐,等等我! 郎臣本来不想理睬,但听身后的脚步声更加急促,狐旬跑着追了上来。 难道要一直带着这么一只尾巴? 想到这里,郎臣回身,等在原地。 狐旬追上来了。 她的马尾经过刚刚的动作,有几缕头发散开了,落在腮的两边。 她环顾四周,决定换个说话的地方: 郎臣小姐,今晚喝一杯吗?地点你定。 郎臣不由得有些想笑: 这话不论怎么听,都像是一种暧昧的邀约。 这女孩总是用着一副青春朝气的口吻和面庞,说一些很不符合她身份的话。 这个念头在郎臣的脑中一闪而过,旋即她意识自己用了一个词来定位狐旬:身份。 狐旬是什么身份?郎臣想,虽然目前还不清楚,但这女孩应该不算坏人。 想到这里,郎臣笑了: 小朋友是不能喝酒的。 第7章 Chapter7 她一笑,先前的疏离与客气都与天光一同,倏然褪去了。 此刻郎臣的神情就如同狐旬头一次见到她的时候一样,温和可亲。 繁华的霓虹在她的面容上闪烁流转,却一点都不显得喧嚣嘈杂。 她束在脑后的黑色长发如同一挂上好的缎子一样,闪动着温润的光泽 狐旬忽然明白了那种初次见到郎臣的熟悉感与怀念感是从哪里来的: 郎臣身上有一种属于前纪元东方美人特有的矛盾气质:一半温婉,一半清冷。 她有着前纪元的特质,却行走在这个光怪陆离的都市中,这种无解的冲突感,让她浑身上下都散发着神秘又寂寥的气息,让人一眼难忘。 郎臣,你究竟从哪里来? 喂,你这家伙。 见狐旬呆在原地,郎臣略微提高了音量,你在想什么? 狐旬刚要说话,她的耳机中忽然想起一声催促: 狐,总部有人找你,请尽快赶回。 是清理部负责联络的同事送来的信息。谁来找她?狐旬有些不耐烦,又隐隐有些不安难道是医疗中心出了问题? 她微微皱了皱眉,旋即对郎臣抱歉一笑:不好意思郎小姐,临时有事 她说着说着,居然罕见地觉得不好意思起来。 明明是她先约了郎臣,还没来得及赴约,就要食言了。 郎臣笑着摇头:无妨,你去吧。 郎臣出奇温和的态度让狐旬心中一喜。她连忙得寸进尺地说: 那我们下次再约! 就约在巴斯肯酒馆好了,后天下午六点,我请客! 狐旬一叠声地安排好,一边冲郎臣挥挥手,一边后退。 然后她转身,脚步急促地朝着总部飞驰而去。 郎臣仰起头,仰视远处高耸入云的上弦月大楼。 晦暗的云层之中,一轮纤瘦的弦月正一闪一闪,发着耀目的红光,窥视着这座广袤的城市。 收回目光,郎臣拢了拢衣领,加快脚步往南部赶去。 她并非无所事事,终日游荡。 这个时代等级制度严苛,资源都掌握在贵族手中,能分配到亿客手中的已经少之又少。 郎臣现在的身份是贫民,若是没有工作,怕是维持生计都困难。 她目前就在南部的工业大区水仙区的一家发动机厂供职机械师。 前几天因为台风预警,加之厂中的生意并不景气,因此郎臣才没去工作。想必今天厂中已经动工了,她也得去看看。 上弦月大楼176层A区,正是清理部的总部入口。 清理部简言之就是做一些见不得人的清理工作的部门。里头的人员数量很少,且大部□□份信息都是保密的。但麻雀虽小,却五脏俱全。 叮! 电梯打开,清理部大厅的前台小姐梅尹抬起头瞟了一眼。 见是狐旬,她八卦地招呼道:狐小姐!你猜猜今天谁来找的你? 狐旬想起同事那催促的语气,还有梅尹热情的模样,脱口而出: 医疗中心的人来了? 切!梅尹不屑地嗤笑一声,你的积分都没攒够,医疗中心有消息也不会直接找你的。 她从抽屉中拿出一个金色的信封递给狐旬: 这是弗洛家中午送给你的信件,你没在就放在前台了。没想到刚才又派人来了一趟,指名说要见你。 狐旬默不作声地接过信件。 梅尹好奇地叽叽喳喳:狐,这弗洛家可是个有权有势的大族啊,怎么突然要来找你?你是不是撞上什么大运了?到时候高升了别忘了我 狐旬嘻嘻一笑,挑眉道:说不定是我闯了什么大祸,弗洛家的人来兴师问罪了呢?到时候还要你帮我说两句好话呢 恋耽美 陪你到世界尽头- 佛婴(4) 梅尹被这话吓了一跳。狐旬的确不是个省油的灯,平日里嚣张跋扈惯了,难保出去不会惹是生非。 如果真是得罪了弗洛家的话,狐旬这次,可是碰到硬茬了。 弗洛家可是帝国内有权有势的贵族在权力一家独大的清理部,也是说得上话的。 这全是因为弗洛家和清理部部长赵曦,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梅尹心想,这回狐旬可要自求多福了。 她同情地看了狐旬一眼,往右边的走廊一指: 具体是为了什么事我一丝风声都没听着。弗洛家的人在17602等着你,部长,副部也已经在那了。 狐旬一边走一边拆开信封,扫完一遍之后,她已经走到门口。 门虚掩着,狐旬冷笑一声,一把推开大门,大大咧咧走进去。 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三双眼睛怀着各种各样的情绪聚焦在她的身上。 其中的一双饱含阴毒的怒火,恨不得在她身上灼出一个洞来。 狐旬泰然自若,巡视一周,挑了个比较舒适的位置坐下。 柔软的沙发陷落下去,又轻轻包围上来。 狐旬还没来得及调整坐姿,就听见一声阴险的问候: 这位就是清理部一号,代号狐? 狐旬抬起头,看向音源的主人,大大咧咧地说:对没错。 她眨一下眼,面上倏而带上疑惑的神情:咦,那小子怎么没来?是不敢来么? 狐! 李闻清按捺不住,大声呵斥,打断了狐旬的话。 她坐在赵曦的身侧,秀眉紧蹙,面上带着嫌恶的神情: 你知不知道你早上打伤的人,是弗洛西林将军的侄子?这位是弗洛西林将军府上的管家,你还不给人家赔罪么? 狐旬听出来了。 李闻清虽然表面上疾言厉色,一直在训斥她,可是也是在维护她呢。 只要狐旬按照李闻清说的,乖乖赔罪,那位管家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但是狐旬是个好事的性子,又不肯轻易服软。她挺直了脊背,故意说: 我当时从机械手下方通过,那位驾驶员根本不顾我的安全,就掏起楼房断壁往外送。结果断壁塌下,险些砸到我。难道这是我的错么? 若是砸到了我,给清理部带来多少损失?以我的身份,难道还不能教训一个后勤军队的驾驶员么? 狐旬聪明地隐去了自己是为了保护贫民,才险些被断壁砸到这一细节。 她知道,这些帝国人员根本不在乎这些细节,他们只在乎结果 狐旬将弗洛西林的侄子揍成了脑震荡,现在还在医疗中心昏迷不醒。 但狐旬说的也是事实:她是清理部的王牌,在那样的情况下,教训一个驾驶员,根本算不上事! 第8章 Chapter8 弗洛管家冷笑道: 狐小姐,如今的情势由不得您。 他垂下目光,阴毒地锁定在狐旬手中的那封金色信纸上: 这封信是弗洛将军的意思。医疗费用不需要您赔偿,将军府还支付得起。 将军的侄子所遭受的痛苦,也不需要您受到同等的对待,毕竟如您所说,进入医疗中心耽搁几天的话,会给帝国带来一些损失。 赵曦靠在沙发里,懒洋洋地问:那按照弗洛西林将军的意思 管家及时补充:按照帝国律法,贱民以下犯上,殴打贵族,须在上弦月广场前处以十二小时鞭刑。 但是狐小姐身份特殊,因此刑罚可以适当减免。 狐小姐必须从明天起,中午十二点整,于上弦月广场接受一小时鞭刑,持续三天。 狐小姐身为清理部王牌刺客,体质非常人可比。 区区一个小时的鞭刑,根本不会影响行动,更遑论给帝国带来什么损失。 他笑着看向赵曦,补充道: 我家将军先前去医疗中心,无意中听说,狐小姐在医疗中心有一位很重要朋友,如今全靠帝国供养续命。狐小姐可以转让二十分积分给将军的侄儿 李闻清深深地皱起了眉,却没说话,只是看向狐旬。 狐旬早已大怒,握在沙发扶手上的骨节捏得泛白。 她静默了片刻,笑道:那就多谢西林将军的美意了。区区鞭刑,对我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被人捏住喉咙的感觉,可真难受! 狐旬想。 她在医疗中心的那位朋友是养育她长大的人。 狐旬从小就叫她朵茜妈妈,一直到自己十九岁。 后来末日来了,狐旬在颠沛流离中发现时间过得越来越快,朵茜妈妈秀美的容颜越来越苍老,可是狐旬自己却毫无变化。 四个多世纪过去了,狐旬和朵茜妈妈之间二十多岁的差距,在沧海桑田面前根本不算什么,但狐旬还是固执地叫她朵茜妈妈。 她被禁锢在这样一个扭曲的帝国,干着那些不光彩的活儿,都是因为她的朵茜妈妈。 她需要足够多的任务来换取积分,再用积分换取朵茜妈妈能够得到的医疗资源狐旬要她的朵茜妈妈活着。 因此,区区鞭刑,又算什么呢? 狐旬走出17602室,看到一脸担心的梅尹,故作轻松地吹了个口哨。 梅尹急道:怎么样?弗洛家的人找你是什么情况? 狐旬嘿嘿一笑:今天早上和别人起了冲突,没想到是弗洛西林的侄子,人家上门来兴师问罪了。 啊?梅尹拉着上下打量着狐旬,那你还这么轻松?刚才我看见那个弗洛家的老头满意地离开了,你没事吧? 我没什么事。狐旬打断了梅尹的话,我要一副新的耳机,开一个新的频道,接入我原先的频道里。对话优先级调到最高。 还有,明天中午十二点,上弦月广场,记得来看我挨打。 梅尹被这个突如其来的要求整得猝不及防,下意识问道: 谁的频道啊?让你这么重视?不对,你挨打了?谁要打你? 狐旬早就迈着脚步哒哒哒地离开了。 她就住在这一层的尽头,H区最后一间。 因为台风的关系,近期发动机厂中都是修整恢复阶段,需要郎臣的地方少之又少。 因此郎臣早早就下了班。 最近在帝国这边活动次数太频繁了,可能已经引起了帝国的注意郎臣想,或许她应该前往赫古拉丛林一趟了。 而且,发动机厂机械师的活儿,不适合女人先不提那样的环境,她的身份太显眼; 发动机厂本身是蓝玫瑰工会的产业,她在里边工作的越久,蓝玫瑰的人越容易注意到她。 当当当 正在沉思间,位于上弦月广场上的钟楼敲响了,一连二十四下。 郎臣下意识抬头。台风退回海岸,云销雨霁,明晃晃的太阳高悬在头顶,正午时分。 街上的人群却瞬间沸腾起来,不约而同地朝着上弦月广场的方向跑过去: 报时钟楼连响双倍时数,又有人当众受罚了!快走快走,看看去! 别挤着我,走快点! 形形色色的人,从各个角落钻了出来,涌上街头。 郎臣见怪不怪举目看去上弦月广场正中心有一座圣主教堂,而教廷在月芒市南部信徒众多,因此广场就落在水仙区附近。 此刻高大的十字架已经升起来,上头用钢索五花大绑着一个人。 那人身材娇小,暗红的长发在日光下反射出耀目的光辉。 心里不由得一惊,郎臣再看一眼,确定那就是狐旬。 今天要受罚的竟然是她么? 这么一个小女孩,根本谈不上坏昨天分别之前还好好的,她能犯什么错? 郎臣感到难以置信,她跟在人群中,大步赶往上弦月广场。 广场上早已被好事的居民们沾满了。郎臣站在边缘,听着周围的人叽叽喳喳地议论: 哟,还是个小姑娘!这是鞭刑吧?她是盗窃了,还是打了贵族? 肯定是盗窃了,她那小身板,能打得了谁? 哼,我可是听说,昨天弗洛将军家的一个侄子住院了,你们说这和她有没有关系 那几人说着说着,不禁压低了音量。 郎臣听得一清二楚,脑海中不禁浮现出昨天狐旬砸开驾驶舱玻璃,将其中的驾驶员揍得头破血流的情景。 原来她打的是弗洛西林的侄子。 郎臣同情地看了狐旬一眼:小丫头运气不好,开到了大奖。 狐旬只穿着单薄的一层,细弱的脚踝被脚铐固定在十字架上。 她整个身体都被钢索紧缚,每当要滑落之际,又会被钢索上凸出来的坚硬钢刺给挂住。 单是将人束缚在上面,已经是一种极度的折磨,更何况还有鞭刑。 漆黑的钢索和金属十字架在炎日的灼烤下反射出刺目的光,狐旬仰起头,蜷曲身体往后仰倒,利用着极少的空间,以减少钢索上的突刺剐蹭血肉带来的不适感。 一个熟悉的身影在她的眼神余光中一掠而过。 那人站在人山人海的簇拥中,仰着头看向十字架上的狐旬。 她的眼神中又出现了那种对任何人来说都有着致命吸引力的温柔和怜惜。 太阳照耀在她乌黑柔顺的发梢,在她的头顶汇聚出一个漂亮的光圈 温柔、怜惜、头顶光环。 这一刻,她好像一名应召唤而来的天使。 呜! 空气中赫然响起了机械的轰鸣声。狐旬余光看到,两台鞭刑机器,正由底座上缓缓升起两股银亮、纤细的钢鞭。 咻咻! 钢鞭划破空间,搅动着风声,朝她悍然砸下来。 鞭身上的纹路精美复杂,刻录着美丽性感的天使、可爱的白鸽、纯洁的山羊。 主说,受刑罚是为了抵消人所犯下的罪,但这会让执行者手上沾染鲜血,这又无形中加深了人犯下的罪恶。 因此,执行者发明了刑法机器,好减轻受刑者的罪孽。 在钢鞭落下的前一刻,狐旬赫然闭上眼。 但一个念头抑制不住地冲到了她的心里: 天使她,会来救我么? 第9章 Chapter9 狐旬希望郎臣能来救她。 她虽然一直说区区鞭刑,根本不算什么,但是当那厚重的钢鞭呼啸风声,落下来的时候,她心中还是有一丝害怕。 她不是铁人,血肉之身,如何与坚硬的金刚相抗衡? 啪! 随着钢鞭落在她的身体上,狐旬的眼皮狠狠地颤动了一下。 她身上单薄的白色布料上缓缓地渗透出些许嫣红,如大雨中即将怒放的花朵。 有一瞬间,狐旬觉得那尖锐的疼痛让她头晕目眩。 但也让她更加清醒,从不切实际的幻想中挣脱出来: 郎臣不是天使,她已经被帝国盯上了,即将落入帝国的圈套而自顾不暇,又怎么可能来救狐旬呢? 咻! 又是两段钢鞭落下,疼得狐旬倒抽一口凉气。 她呲着牙,努力睁大眼睛,恶狠狠地瞪着下头看热闹的人群。 这些人真够没劲的。这广场上经常有人受罚,可是每次基本都是相同的一波人,看得狂热不已。 实在忍不住了,狐旬疼得怒火中烧,张口又喊又骂: 你们这些**,看什么看? 每次有人上刑架都是你们在这看,迟早轮到你们! 疼得猛了,她反而兴奋得大叫: 姑奶奶挨了一顿打,等会照样神清气爽活蹦乱跳! 明天后天还有,别忘了嘶!别忘了过来捧场! 众人都没见过如此泼辣的小姑娘,受到狐旬的挑唆,登时群情激奋。 有些不怕事已经跟狐旬对骂起来,一些已经狂热地给狐旬喝起了彩。 一时间只有鞭声的广场上,各地方言脏话此起彼伏,夹杂着狂笑声,喝彩声 郎臣被激动的人群推挤着,缓缓往前移动。 她直直仰着头,看着刑架上充满活力的女孩,久久出神。 这数百年,郎臣历经过无数地狱般糟糕的困境,也见过无数在地狱中挣扎的人。 他们形形色色,也有在困境中乐观微笑的,可绝对没有像狐旬这样的 狐旬这并非乐观,她这是疯狂。 郎臣觉得,狐旬娇小的身体就像是一簇猛烈燃烧的火焰,在风越大、越深沉的黑暗中,她就燃得越发惹眼。 尽管身上已经血迹斑斑,可她那像一面旗帜一样飞扬的暗红色长发,她不肯皱起的眉头,她眼皮间颤动的朱砂小痣,她呲着的牙,都在告诉围观她受苦的人: 她一点儿都不服输,一点儿都不服! 郎臣一直盯着这疯狂的女孩,直到悠扬的钟声慢悠悠地自钟楼上响起: 一连响了十三下之后,两台鞭刑机器终于肯收起血迹斑斑的钢鞭,刑罚结束了。 狐旬满脑袋都是虚汗,半是疼的半是晒的。 她那比灯塔上的风铃还要脆的嗓音也哑了,可她还是要一边冲底下的人群竖中指,一边喊: 明天正午,老地方不见不散啊! 高大的金属十字架急速压缩下降,于此同时,紧紧束缚在狐旬周身的钢索叮叮当当地松开 狐旬身上的白衣白裤布满一道道的血痕,被炎日晒了太久,以及内环带刺的脚铐禁锢了她的脚踝太久,她有些腿麻,摇摇晃晃居然就要跌在地上。 人群中登时喝起一阵倒彩来。 狐旬恨得直咬牙,但腿软由不得她控制,她不甘心地看着自己离地面越来越近。 主啊,别让我在这时候这么丢人。 狐旬祈祷着。 念头一闪而过,狐旬真的感受到一股力量猛然圈住了她的腰,阻止了她的扑跌。 狐旬猝不及防,被那力量一带,整个身子不由自主地往后旋转。 旋即她感到自己扑进一个柔软芬芳的怀抱,就像小狐狸罗躲进树丛一样,这让她产生一种久违的安全感,于是浑身上下憋着的那一股气儿便全溜走了,她身子一软,任由自己躲进那怀抱里去。 郎臣还来不及问一句还好吗,便被对方扑了个满怀。 狐旬看起来娇小,对郎臣来说却不算轻面对忽然脱力的狐旬,郎臣不得不扶着她半跪下来。 帝国的刑罚执行者们开始上前收拾刑具。 围观的人群见无热闹可看,又受到帝国的呵斥驱赶,小声地骂骂咧咧着离去。 空旷的广场上,只余下几个身着白色信徒长袍的执行者,漆黑的十字架,被血染花的钢索,还有两个半跪着相拥的女人。 执行者们将刑具收走,很快空旷的广场上就只剩下郎臣和狐旬。 一片寂静中,郎臣听到狐旬吸了吸鼻子。 她微微一愣,旋即有些忍俊不禁。 这小女孩可不是一般的异能拥有者刚刚在刑架上还扯着嗓子喊姑奶奶挨了一顿鞭子,过一会依旧神清气爽活蹦乱跳呢。 按照郎臣的推测,这小女孩不过是想不肯在众人面前示弱,才一直躲在她的怀里。 郎臣双手撑着狐旬单薄的肩骨,正正经经地说: 喂,狐小姐,人都走光了。 怀里狐旬的身体蓦然一僵,还没说话,忽然听见顶上响起一个女孩子的声音: 这位小姐,狐小姐她是我的同事,我可以送她去医疗中心 是梅尹的声音。 恋耽美 陪你到世界尽头- 佛婴(5) 狐旬很不愿意自己以这么狼狈的模样出现在梅尹的面前,同时她真的担心因为郎臣把她交给梅尹带回去而害得自己欠了梅尹的人情。 情急之下,狐旬忍不住暗中拉扯了一下郎臣的外套纽扣。 郎臣感受到怀里传来的拉扯,她立刻领会了女孩子的意思。 郎臣抬起眼,摇头说: 小姐,她也是我的朋友,我也很担心她 梅尹有些窘迫地转开头。面前这个搂着狐旬的黑衣女人,语气虽然很和气,但那双眼中闪动着的光却很坚定,由不得人拒绝。 梅尹暗骂自己的懦弱,在郎臣没说完之前她就小声答应道: 嗯,那么麻烦您照顾她 她跺了跺脚,觉得自己离开的样子一定是灰溜溜的。 我说,你干脆和你的同事一起回去好了,还能去医疗中心治一治呢? 郎臣说着,又戳了戳狐旬的肩:好了,人都走没影了,起来吧。 狐旬呲着牙从郎臣怀里抬起头来,不客气地喊道: 喂,郎小姐,你手下轻点啊,戳到伤口很疼的! 但紧接着,她就嘻嘻一笑,对郎臣眨眨眼: 谢谢你刚刚接住我,要不然我直接摔个狗啃泥,想想都好丢人噢! 其实她想的是,如果钢鞭落下来的那一刻,你能带我离开就好了。 郎臣笑了笑,对她摊摊手: 你的伤太严重了,回去治一治吧。 我只是个贫民,帮不了你哦。 两个人都沉默了一瞬。 然后狐旬率先站起了身。即便浑身上下狼狈不堪,但她的腰也挺拔得像一颗小白杨。 走出几步,她又回身问: 明天后天,你还来看我么? 郎臣一怔,旋即摇摇头说:明天工作忙,就不来了。 她又不是什么恶趣味的人,不喜欢看别人挨打。 第10章 Chapter10 狐旬被绑在刑架上,冷眼俯瞰广场。 她没找到那个熟悉的身影,郎臣果真没来。 这郎小姐可真够守信用的。狐旬有些泄气,再也没了第一天时候的那种嚣张狂妄。 气氛没有人带动,台下那些看热闹的人也兴致缺缺,广场上一片寂静,只有钢鞭在机械的驱动下乐此不疲地往返击打。 鞭刑结束,狐旬吹了声响亮的口哨,冲着场上众人喊道: 结束啦!这几天多谢你们为我捧场噢! 她说完,不等十字架降落下来,双腿往后一蹬,便借力跃下地来。接连几个纵跃,狐旬就已经消失在街道尽头。 直通清理部176层的电梯倏然打开,狐旬快步走出来。 啊,狐! 梅尹一向是一位尽忠职守的前台小姐,她见到浑身血迹的狐旬,连忙绕出岗位,过去搀扶。 可算是结束了!圣主保佑,你还好吗? 狐旬顺势倚在梅尹半边肩上。她轻松地摇摇头,语气一贯地充满活力: 这鞭刑无聊死了,我现在好饿啊梅尹,我想吃鲈鱼酱配炸薯条、海盐紫菜松饼 感受到肩上骤然传来滚烫体温,鼻尖充满了对方的血气,梅尹的脸骤然变得绯红滚烫。 她微微偏头,两侧鬓发顺势落到两腮,将她窘迫的神情遮住几分。 即便如此,梅尹还是因为狐旬无意识的亲近而感到手足无措。她急忙找话说: 你以后可要收敛一些,老是这样你会吃不消的。 狐旬显然不把这次刑罚当一回事,嘴硬道: 我当时也不知道那小子有弗洛西林这么个好舅舅啊! 再说了,总不能揍人之前还要打听一下对方的家世背景吧?那姑奶奶我还要不要在清理部混下去了? 梅尹觉得自己的脸已经该死地红透了,以至于狐旬说什么她根本就没注意听。 她生怕自己的语气透露出情绪的异样,也没敢再说什么。 她沉默着将狐旬送到平层运输电梯,又亲手替狐旬摁下H区,正要离开,又想起什么,问道: 你的耳机已经准备好了,频道也已经加上了。我待会下班后给你拿过去吧? 狐旬一愣,旋即眉目中露出一丝显而易见的期待。 她摇头拒绝了:我等会还要出去,到时候从前台拿就好了。谢谢你噢。 梅尹还想再问,电梯门已经缓缓关上了。 狐旬回到房间的那一刻,远处的钟楼响起了钟声:下午一点整。 很好,狐旬想,距离约定的时间还有五个半小时,她可以休息一会儿。 狐旬蜷到沙发的一角,陷入了沉眠。 与此同时,她身上的伤痕正以惊人的速度凝结,消失着。 当钟声再度敲响第十七下的时候,狐旬悠然从沉眠中苏醒。 她掀开外衣扫了一眼,光洁的皮肤上,剩余的伤口已经寥寥无几。 狐旬跳下沙发,利索地脱掉外衣,拿起浴巾走进浴室。 想到接下来的任务,她心情莫名不错,甚至在用沐浴乳打出泡沫的时候轻轻地哼着歌儿。 沐浴完毕,狐旬吹干头发。这次她没有像往常一样,将它们绑成利索的双马尾。 暗红色的长发被狐旬一股脑拨到耳后,她走近衣柜,好不容易从其中拎出一件稀罕货: 一条浅绿色的吊带超短裙,领口开得有些夸张,裙长落到膝上二十五厘米处。流畅柔软的布料在灯下反射着柔和的光。 狐旬将它套上,又蹬上一双白色的及膝皮靴。 一番收拾完毕,狐旬站在落地镜前,打量自己一番后,她相当满意地裹上一件黑色外套,戴上黑色的棒球帽便出了门。 六点整,恰好是梅尹下班的点。 她一边将耳机递给狐旬,一边忍不住惊讶道: 哇你穿这么神秘,是要干嘛去? 狐旬嘘了一声,笑道:执行一个神秘的任务! 她说完,拿过耳机,将它们塞到外套口袋中,乘坐电梯一路往下。 巴斯肯小酒馆距离月芒市中央不远,正常速度也就二十分钟左右。 狐旬觉得很奇怪,她在刚刚收拾洗漱的时候,心中一直充满了莫名其妙的急切,仿佛晚到一分钟,那位郎小姐就会飞走了似的。 可是现在出了门,走在赴约的路上,她又一点都不着急了。 她想,自己可不能表现得太过于热情 这次是她请客,还好好收拾了一番,肯定要让对方多等一等的,不然显得她太急切了。 哼,那位郎小姐是会飞,不过她可飞不出狐旬的狙击镜。 狐旬想着想着,把自己给逗笑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11章 Chapter11 巴斯肯小酒馆。 六点一到,身着西服的总管希雅打开了酒馆的大门。 年轻的服务生们端着酒瓶,在店内利索有序地穿梭:这酒馆即将迎来它最热闹的时候。 而几乎是同一时间,酒馆迎来了它的第一位客人。 一个身着黑色风衣的高个子年轻女人,她有一头乌黑柔顺的黑色长发,整齐地披散在脑后。 圣主!这真是一位贵客。那双漂亮得让人一眼难忘的眼睛,可不会生在一个普通人身上。 希雅只消看一眼,便对郎臣的身份下了定义。 她不着痕迹地快速整理了一下黑色西服的领子,疾步绕出酒馆的座椅。 等来到郎臣面前的时候,希雅的面上已经飘起一层得体热情的微笑。 美丽的小姐,晚上好!希雅一边说,一边微微欠身行礼,巴斯肯酒馆欢迎您的到来!我是主管希雅。 希雅小姐,您好。 郎臣礼貌地回应了总管小姐一句,便继续往里头走。 小姐,请问您是单身还是?两人走着,旁边穿梭来往的服务生们看到总管如此热情的模样,都识趣地闪出一条路来: 也不知道来的这位是什么贵客,值得那位平时相当拿乔的主管如此大献殷情呢! 巴斯肯是个中上层群体消费的地方,郎臣之前从未来过这里。 但希雅小姐声名在外,郎臣曾不止一次地听说过她攀附和社交的手段。 希雅小姐,郎臣俯眼看她,微微笑着说,我来这里等一位朋友。 言下之意,就是郎臣并非什么值得结交之人,也暂时不需要更多的服务,让希雅自便。 希雅当然听得懂郎臣的意思,只不过她对自己的眼光深信不疑 这位不知名的小姐,以及她的朋友,都不是普通人,无论如何,一定会给她带来一些价值。 希雅笑了笑,回身靠坐在吧台前的高脚椅上,小姐,在您的朋友没到之前,就由我来招待您。 她脚尖点地,利落地转了一下椅子,喝点什么?一杯樱桃甜酒好吗? 没等郎臣拒绝,希雅就回身敲了敲吧台: 两杯樱桃甜酒,都记在我的账上。 吧台内的调酒师面上泛起微弱的苦涩笑意:要知道,总管大人上个月的薪水都不够抵账的呢,现在还欠着不菲的一笔。 但是调酒师不敢说,闷头把酒瓶里的酒和冰块摇得哐哐作响。 樱桃酒的酒精含量很低,里边有气泡,喝下去第一感觉是麻,之后会有一丝回甘 郎臣讨厌这种回甜的感觉,她只喝了一口,就皱起眉头来。 她想,总管小姐居然喜欢这种酒,她们果然讲不到一起去。 酒难喝,郎臣撂开杯子,随意观察四周。 今天的酒馆人特别多,几乎座无虚席。 偶尔传来清脆的碰杯声,很快就隐匿在此起彼伏的玩笑和舞台上缠绵悱恻的歌声里。 郎臣的目光看向酒馆的大门处,陆续进来好几拨客人,都穿得相当漂亮,甚至可以说是夸张 男客们大多西服笔挺,衬衫的领带上系着各种花样的领结,而女士们则大胆奔放,大片的光洁亮眼的肌肤被昏暗不明的灯光闪得像丝缎。 没有狐旬。 郎臣回身问希雅说: 总管小姐,现在是什么时候? 希雅面上还是挂着热情的微笑,她语气中透露出些许轻浮: 小姐,我该如何称呼您呢? 郎臣 呜! 在郎臣话音落下的那一刻,一声响亮清脆的虚拟烟花在酒馆高远的穹顶上炸开,瞬间将昏昧的酒馆照得通明。 与此同时,人们激昂的欢呼声与音乐一阵阵响起,酒馆瞬间换了一种热烈到极点的气氛。 希娜站了起来,吹了一声响亮的口哨。 再转头的时候,她的眼中已经被这气氛染上了些许狂热的颜色。 郎臣小姐,现在是红月第四百二十一年八月二十一日,下午六点三十分,巴斯肯酒馆的百年纪念日,很荣幸有你的光临! 希雅快速说完这一句,将杯中残余的樱桃甜酒一饮而尽。 然后她对郎臣伸出手来: 郎臣小姐,可以邀请你跳今晚的第一支舞吗? 她眼中闪动着迷人的热情和殷切,配上她无懈可击的说辞,没有人可以拒绝这个简单的要求。 但郎臣心中念着和狐旬的邀约,见狐旬一直不来,深以为自己一定是被放了鸽子因为狐旬本来就诡计多端;况且郎臣并不愿意和希雅结交,便微笑道: 我还有邀约,不方便答应您。她一扬酒杯,嫣红的樱桃酒在水晶杯中泛起炫目的涟漪,无论如何,感谢总管小姐的费心招待。 郎臣说完,起身离开。怎奈酒馆人太多,郎臣步步行进得堪称艰难,速度很慢。 就在这时候,她听见人群中传来一声铃铛也似的喂,郎臣,语气就是狐旬。 郎臣顺着音源看去。 狐旬挤在狂热舞动的人群里,一手扒开人群往前走,一手高高地举着高脚杯,酒杯里的酒液随着人潮上下晃动,真让人担心它随时会洒得一滴不剩。 原来不是被放鸽子了,而是狐旬迟到了! 郎臣心中先是一松,连忙加快脚步往前挤:要不然狐旬那样的小个子,一定会被挤得东倒西歪的。 狐旬把杯中的酒一饮而尽之后,把酒杯随意一搁。 没有了酒杯碍手碍脚,狐旬仗着个子小,在人潮里简直是来去自如。 她一下子蹿到郎臣后头,拍拍后者的肩: 嘿郎臣,你什么时候来的? 郎臣回身。 一束斑斓的灯光从狐旬的身上扫过,将她空旷裸露的前胸肌肤映照得恍如雪色。 郎臣一愣,下意识拉拢狐旬的外套,嘶地一声,拉链一声拉到了狐旬的下巴处。 郎臣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这么做有些僭越了。 她不作声色地往后退了半步。 酒馆里人声鼎沸,狐旬只看到郎臣眼睛里一闪而过的异样神色。 她还没来得及思考那神色代表的含义的时候,郎臣说了句什么,很快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她拉了拉郎臣的袖子,大声喊:你刚说了什么?你离我近点,听不见! 郎臣无奈,只得重复了一遍刚刚的问题:你定的时间,怎么自己还迟到呢? 狐旬听了,不由得大笑起来。她并没有解释,而是拉着郎臣走到吧台那边: 喝一杯吗,我请客。 狐旬浅浅地喝了一口酒是她一向钟爱的百利甜,甜得舌头发麻。 这样的环境,微微的酒意,很快让她身上有些发热。 她正要将拉链拉开,却忽然想起来刚刚郎臣的举动 见面的第一件事,郎臣先替她拉高了拉链,挡住胸前裸露的肌肤。随后才是追问她为什么迟到。 还有郎臣那个一闪而过、意味深长的眼神,其中代表的含义就像狡猾的灵感,狐旬没有及时思考明白。 但狐旬认为,这并不影响她的判断,也不影响接下来任务的展开 这些证据都能证明,郎臣对自己很有兴趣。 这是个不错的信息,狐旬想。如果任务能完成得轻松方便一些,狐旬不介意采用美人计。毕竟她也不吃亏,不是吗? 第12章 Chapter12 狐小姐,郎臣说,现在可以说了吗?我们几次三番的相遇,绝非偶然。你是为了什么而来呢? 狐旬放下酒杯,从外套口袋中拿出一对通讯耳机。 她一边拎起其中一只,一边站起身来: 郎臣,这两只耳机,彼此添加有我们双方的通讯频道。这一只给你。 狐旬说着,将一只耳机带在自己的左耳上,紧接着,她就俯身过去。 郎臣只觉得面前的灯光倏然暗淡了,狐旬一下子起身朝她扑来,似乎就要落到她的怀里去 对方的脸离她越来越近,只差贴在一起。 郎臣微微吃惊,就要后仰避开的时候,狐旬却狡猾地往左边错开了。 旋即,郎臣感到有什么冰凉的东西戴在了她的左耳上。 随后,眼前光明骤亮,耳朵里传来狐旬清脆又清晰的声音郎臣甚至能听见她细微的呼吸声: 你看,这样我们随时都可以听见对方的声音。 她们之间的距离,似乎一下子就拉近了很多。 郎臣下意识抬手,抚在耳机上。 紧跟着她抬眼望去,狐旬一脸狡黠,正看着她微笑呢。 郎臣心中升起一阵奇异的感觉,她垂下眼,礼貌地表达谢意: 恋耽美 陪你到世界尽头- 佛婴(6) 狐小姐,谢谢你的礼物。但是如你所见,郎臣摊摊手,我没有给你带礼物。以我这样的身份,也没有什么新鲜的东西可以给你 不,以你的身份,你的异能,只要搞定你,就意味着我可以获得五分的积分呢 狐旬的脑海里瞬间闪过这样的念头。 她却只是微微一笑,轻声打断了郎臣的话: 郎臣,我们见过这么多次,也挺聊得来的,不是吗? 狐旬将百利甜一口气喝完,虚伪的甜腻感涌上心头,酒精烈烈地灼烧着她胸膛里的那颗心,她眨眨眼睛说:我们算是朋友了吧,姐姐,你为什么要这么生疏地称呼我呢? 人声鼎沸的酒馆里,这个角落却显得尤其地安静。 狐旬透亮的嗓音穿过耳机,精准地击中了郎臣的心脏。 姐姐,你为什么要这么生疏地称呼我呢? 那种奇异的感觉再次袭上心头,直令郎臣恍惚了一瞬。她的脑海中一下子清晰地出现妹妹郎曼倔强的小脸。 那是很久很久之前,在颠沛流离的路上,郎臣和妹妹第一次吵架了。 那时候的郎臣远没有现在的好脾气,情绪上头之下她对年幼的妹妹说了些重话,并赌气地不肯再叫她曼曼,直接冷冰冰地叫她郎曼。 姐姐,你为什么要这么生疏地对待我呢? 这是妹妹和郎臣说过的最后一句话。 时光飞逝,一晃这么多年。 如果一切正常的话,当时还是小学年纪的曼曼,肯定也会长得像狐旬一样活泼,一样古灵精怪的吧? 郎臣喝了一口杯中的残酒,灼热的酒意让她心中略感不安,但她顾不了那么多。 当然了,狐旬。郎臣点头微笑,我们当然算朋友了。 真的吗! 狐旬语气中充满喜悦,她开心地从高脚椅上跳下地。酒馆绚丽的灯光从她身上打过 裸露在浅绿色吊带超短裙外的肌肤像雪一样白,狐旬施施然斜靠在吧台边上,神态娇媚又可爱。 不请我跳一支舞吗,郎臣? 郎臣微笑着站起来,轻声说了句好。 在新的一支舞曲响起的那一刹,郎臣微微低头,一手牵起狐旬,一手勾住后者的腰身。同时,狐旬也勾住了郎臣的脖颈。 狐旬微微仰着头,看着郎臣的眼睛:你平时都会做什么? 在水仙区的一家发动机厂工作。 噢,那工作之外呢? 郎臣忍不住想捉弄她,故意道:工作之外干的事,你不是都知道么?盗窃药店,在街上瞎晃悠呢。 被狐旬看得有些不自然,郎臣微微别开目光,又问道:你呢? 狐旬嘻嘻一笑,觉得这是个试探郎臣的好机会。她故意压低声音道:报告姐姐,我在帝国大厦清理部任职。平时除了杀、人呢,就是写任务报告,还有 你也看见了,挨罚。 郎臣一愣。她深知帝国大厦的清理部是个由鲜血染就的部门,也明白在其中任职的狐旬定然难以避免干些见不得人的活儿。但是和狐旬几次三番的接触,郎臣觉得狐旬并不坏 想起那天狐旬在刑架上轻车熟路的模样,她忍不住心疼狐旬:你平时挨罚很多么?很疼吧? 狐旬满不在乎地摇头:那些对我来说,并不算什么。你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么? 狐旬说着,恰好在郎臣的牵引下转了一圈,落回到郎臣的臂弯之中。 狐旬直视着郎臣的眼睛,笑着说:我是清理部的杀手,你会讨厌我吗? 郎臣摇摇头。 郎臣,我真喜欢你那双漂亮的眼睛。 还有你漂亮柔顺的头发。黑色的头发,在这个时代可是很少见呢。 你喜欢我吗? 当然喜欢。郎臣回视着狐旬,衷心地赞叹,你给人的感觉,就像是赫古拉南部的漂亮巫姆。 巫姆是赫古拉丛林南部的一个特殊的人类种族,天生拥有从自然身上获得力量的能力,因此遭到大陆各部势力的垂涎,蓄意捕捉陷害,数量稀少。 郎臣意识到这一点,连忙解释道:我没有别的意思 就在这时候,舞曲结束了。 两人松开对方。 她们心有灵犀地对视一眼,随即并肩走出酒馆大门。 喧嚣的气氛瞬间褪去,夜晚的红月城泛着微微的寒意,霓虹在她们身上争相闪烁。 晚上八点,正是一天中最热闹的时候。 郎臣替狐旬把外套整理拉好,后退一步,笑着说:回去的路上多加小心。 狐旬一脸轻松地指了指耳机,也笑着说:姐姐想我的话,我一直都在。 她说完,转身往前走。 冷风一吹,狐旬的酒意完全消散了,却越发不甘心。 按照现在这个进度,搞定郎臣不需要很久。今天已经可以了,再多做什么的话,就显得刻意又可疑了。 狐旬如此告诫自己,可是她那颗不安分的心却越来越浮躁 理智告诉她最好就此收手,可是她止不住自己的胡思乱想:她想和郎臣做,但不是为了任务。 狐旬忍不住回头。 郎臣还站在原地。看见她回头,郎臣面上泛起温柔的笑意,在闪烁变幻的流光中愈发显得神秘和可亲; 她的两鬓的发丝被微风吹起,轻柔地飘扬,就像招摇的情花。 郎臣挥了挥手,回去吧。 她的声音通过耳机和空气,一同传达到狐旬这边。 狐旬心脏猛跳了一拍,她忽然回身,一边大步往回走,一边大声问道: 郎臣,你喜欢我吗? 郎臣被狐旬的举动搞得愣了一秒,但还是温柔地答道:当然喜欢啊。 狐旬几乎要被这个满意的回答给逗笑。 她顺着风走,脑后的头发都被吹到胸前。 狐旬将头发撩到耳后,在郎臣面前站定,坦坦荡荡地大声说: 做吗? 第13章 Chapter13 做什么? 郎臣有些吃惊地看着面前的女孩子。 她不理解为什么狐旬会突然来这么一句无厘头的话。 然而因为狐旬并没有刻意掩饰,之前那句做吗已经引起了周围人的注意。一些好奇和探究的目光纷纷投向这边 所幸这是个冷漠又醉生梦死的时代,人人自顾不暇,两个女人恋爱、SC的事情并非那么禁忌。 郎臣吃惊的神情、周围人投过来的目光,让狐旬心中蓦地升腾起一丝恶作剧的念头。 两人距离很近,狐旬几乎整个人都靠在郎臣的左肩上。她踮起脚尖,凑在郎臣的耳边,言简意赅地回答郎臣:爱。 这话猛地激起了郎臣的惊异。 她下意识地扭头去寻找狐旬的眼睛,想要从那双娇媚的眼睛里寻找出对方是在无聊玩笑的证据。 狐旬眨了眨眼。左眼皮上的那颗朱砂痣,好似一个代表着冲动、任性妄为的符号。 这令郎臣大怒。 她一把扶住狐旬的双肩,把狐旬带离她的肩头,一字一句地说:狐旬,你喝多了。 我没有。 狐旬没有动,任由郎臣撑着她的肩头。她低着头闷闷地笑出声来,郎臣,我知道你挺喜欢我的,不是吗? 既然喜欢,为什么要拒绝呢? 郎臣的心中无端蔓延起一阵疼痛。 天知道在她听见狐旬说这些话的时候,她的心里有多难受:郎臣又想起了自己的妹妹失散这么多年,郎曼如今,会不会也像狐旬一样,学坏了呢? 是的,狐旬一定是学坏了。毕竟这不是旧世界,绝大部分曾经的道德律法,早就失去了约束力了啊。 即使是这样聪明的一个女孩子,也需要有人告诉她什么是不可以做的。 郎臣的眼神重新变得温柔和沉静。 她松开狐旬,小声回答道:是啊,我很喜欢你。可是我们是好朋友,不可以这样任性和冲动,你能理解吗? 狐旬一仰头,冷不防撞进那一泓清泉也似的黑瞳中。 对方的温柔让她瞬间红了脸为她自个儿的无耻和随意。狐旬觉得很没意思,连忙低下头,闷闷地答了一句知道了。 郎臣笑了笑,替狐旬整理好蹭得错位的外套,嘱咐道:回去吧。 狐旬不敢再看郎臣,她低声说了一句再见,转身就跑了。 这一次她跑得很快,也没有再回头。 但她依然能感受到背后那双温柔似水的目光,正一直追随着她的背影,直到她隐匿在霓虹重影的路口。 这是多年来,狐旬第一次感受到温柔的力量。 它沉静似水,却让狐旬方寸大乱,难以从容应付,甚至落荒而逃。 拐过街角,确定郎臣看不到自己,狐旬终于停了下来。 她的心跳得很快,却不是因为跑得太快,而是因为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感受,让她呼吸也有些急促。 这时候,耳机中传来很有节拍的、沉稳的呼吸声,好像郎臣一直都没有离开,一直用那种温柔沉静的目光注视着她的胡闹。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狐旬的心再度猛跳起来 这一阵猛烈的心动,几乎让她慌乱失措,一瞬间,她心里冒出一个念头: 她的心,不仅仅是她自己的了。 狐旬暗笑自己的荒唐,正要骂脏话,又担心被郎臣听见,于是在心里骂了句娘。 回到清理部的时候,已经很晚了。 空旷的A区大厅一片寂静,就连坚守岗位的前台小姐也早就离开了。 狐旬从电梯出来,却蓦然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似紧凑欢快的鼓点,来人是个性子泼辣的女人,正从部长办公室出来,正好经过这边。 这脚步声不是李闻清和赵曦的,谁这么晚还没回去? 狐旬迈开长筒靴,两三步拐过前台,在大厅中央站定,只看一眼,她精致的五官便如同紧绷的弓弦一般,盛满了即将爆发的嘲讽之色。 来人身着深蓝色及膝制服,窈窕的左胸处别着一只小金卡,上面印刻着她的名字和头衔: 夜莺,理刑司副司。 月芒大厦内部一共分为三司十二部,统管红月帝国内部一切事务。各司各部之间常有来往串联。 夜莺和狐旬差不多年纪,不到二十岁便已经身居三司之一的副司高位,前途耀眼,相当惹人注目。 加上理刑司与清理部之间常有人员上的流通变动,因此她的名气在清理部一路攀升,直追狐旬 许多好看热闹的,更是故意吹捧夜莺,说她是红月帝国新一代的基因战士,与狐旬不相上下。 狐旬倒是无所谓,但夜莺年轻气盛,听了这些话之后,心中果然生出了要和狐旬一较高下的念头。 她身体中搭载的有南部赫古拉丛林一种猛禽的飞行基因,飞行能力相当出色,但夜莺最引以为傲的是她天生的敏锐嗅觉这让她在那些疑难刑案中无往不利。 某种意义上说,夜莺比狐旬更加灵活。两人打起来一时之间定然难分高下。 狐旬对于这种没有奖励可言的较量毫无兴趣,因此一直避开夜莺。没想到今天却撞了个正着! 夜莺一见狐旬,双眼中不由射出锐利的寒光,她兴奋地大叫道: 真是上天注定的呢,狐,没想到我才回来,就遇见你了! 她先前一直在大陆南部的赫古拉丛林中出任务,今天却突然回来了,难道月芒市又出了什么大事? 狐旬暗地里心念电转,不由得想起上次台风天郎臣抢劫药店的案子,立时心中一惊,连忙半是讥讽半是试探道: 夜莺,你怎么回来了?难道是赫古拉雨林的日子实在难过,你当了逃兵? 夜莺瞪大眼睛,自信地一扬头道:哼,赫古拉那种地方再难受,姑奶奶我也还呆得住!这次回来,自然是任务在我的手中有了进展。 说到这是,夜莺眼中闪过一抹气恼的光:没想到帮助巫姆一族偷渡的人,居然是红月帝国的 说到这里,她恍然意识到自己因为激动差点说漏了什么,连忙停下话头。 原来夜莺这家伙回来和郎臣的案底没关系 狐旬一颗心还没放下来,就感受到一股锐利的冷风已经急速向她的后背扑了过来。 狐旬冷哼一声,连忙矮身,只觉头顶光线骤黯,阴风闪过,夜莺人已经闪到了她的前侧。 一击不中,夜莺暴躁地跺了跺脚,大声喊道:狐,今天遇上我,是你的不幸。我要正式地打败你,让刘希勋那个笨蛋知道,你只是一个绣花枕头! 她一边说着,再度冲了上来:帝国第一基因战士这个名头,该属于本小姐! 狐旬本不欲和她进行这场无谓的争斗,无奈夜莺步步紧逼,只两三次躲闪间,狐旬就已经退到了大厅前台处。 身后的空间越发狭小,再也没有躲避的必要了。 狐旬取下耳机装进口袋,勾了勾手:夜莺副司,输了的话,可别去笨蛋刘希勋那边哭鼻子哦! 叮! 狐旬话音落下的瞬间,电梯恰好落到176层,狐旬脚下急退,旋身往后狠踹。 电梯钢门火花闪动了瞬息,电梯门急速打开又合上就在这一刹,狐旬急速闪身而入。 夜莺身材修长,此刻才翻过前台赶过来,眼睁睁看着载着狐旬的电梯下行远去。 幽蓝色的电梯深井中,狐旬仰起头,朝着夜莺竖起中指。 夜莺性情暴躁,此刻胜负欲入脑,越发疯狂。 砰! 一声巨响,夜莺一拳捣在了电梯旁边的小型配电箱,金属箱体尖锐的余音回荡整个176层,明黄的火花在损毁的黑色电线断口喷薄而出。 与此同时,电梯深井中幽蓝的火花闪动了几下,照明灯霎时熄灭。 一片黑暗中,电梯失控地急速下坠! 第14章 Chapter14 上头传来夜莺嚣张的狂笑声: 哈哈,狐,你就等着电梯跌下去摔成一滩肉酱吧! 漆黑的电梯深井底下,开始有五彩的霓虹不住闪动 清理部所统领的楼层机密性很高,墙体完全采用不透明坚固材料,因此电梯井中的照明一旦被损坏,就是一片漆黑。现在忽然有了光,应该是电梯就要落地触底。 狐旬心念电转,心知这是她唯一能出去的机会。 砰砰! 狐旬用尽全力的两拳,仅仅是将电梯左上角的换气扇撕了下来,不过,这也够了! 狐旬利索地攀上换气孔呜呜! 漆黑的深井中,钢索在拉扯下发出尖锐的啸叫声,电梯即将触底,狐旬当机立断,一把抓住钢索。 掌心立刻传来火辣辣的痛感,高速下滑的粗粝钢索直接磨破了狐旬的手掌,温热的血流差点让狐旬手下打滑,险些抓不住钢索落下去 一声排山倒海的暴响之后,电梯终于落地,钢索急停而下。 狐旬顾不得手上的疼痛,顺着钢索往上攀援一段距离,打算破窗而出。 没想到面前坚硬的合金玻璃骤然爆炸,晶亮的玻璃碎屑投射着斑斓的霓虹,如漫天彩蝶一般,朝狐旬劈头盖脸地扑过来。 恋耽美 陪你到世界尽头- 佛婴(7) 而后光线倏然黯淡,随之暴冲进来一个高大窈窕的身影,破碎的玻璃反光映亮了那张嚣张的脸,正是夜莺! 她手中握着一把短刀,银亮的刀锋在漆黑中划出一道银线,直刺狐旬! 狐旬立刻松手,身形急速下滑,同时借力往边上闪避,正好落在触底急停的电梯上头。 叮叮当当一阵乱响,那些玻璃都打空了,七零八落地散在电梯井里,夜莺一刀扎空在井壁上,毫不犹豫地拔刀,回身再刺。 狐旬身材娇小,在这样狭小的空间里打斗几乎是游刃有余。但要摆脱夜莺的纠缠,却一时无法。 狐旬自认倒霉,忍不住破口大骂: 夜莺,你这疯狗,要是我身上有枪,你以为你还活得到现在么? 夜莺刀刀扎空,早已气急,她毫不在意狐旬的叫骂,乐此不疲地换方位下刀,讥讽道: 狙击手不带枪的时候,还真是少见!我今天就要打得你心服口服! 二人身上搭载的基因并不在同一个领域,长处不同,自然难分胜负。 说话间又过了几个回合,夜莺忽然俯冲过来,小刀直刺狐旬左肋。 好机会!狐旬这下不忙闪避,反而往前一步,双手夺刀。 刀轻松到手,容易得让狐旬心下一惊 果不其然,她外套左边口袋里忽然一阵拉扯,随后一片漆黑中,传来夜莺得意的笑: 呵,就这么一只耳机,值得你一直那么宝贝地护着它么? 她说完,将耳机凑近自己的耳边:我倒要看看,耳机里有什么秘密,让你不惜单手和我对抗! 原来刚刚的战斗中,狐旬担心通讯耳机遗失,因此提前将它揣在左边的口袋,战斗时一直分心护着口袋,大部分时候都是单手作战。 几个回合下来,自然被夜莺察觉。 夜莺心中好奇,但更多的是受到轻视的气愤,所以故意使诈,让狐旬双手夺刀。 夜莺熟练地摸到耳机上的开关,阴阳怪气道:咦,耳机一直是接通的? 她故意把耳机音量调高,又提高了语调问道:对面的,你是谁? 一秒的沉默之后,那头传来一个清冷的女声:狐旬在哪? 夜莺嘻嘻一笑,阴阳起来:哟,狐,这谁啊?你的小情人? 你居然把真名告诉了她,看来她很合你的胃口嘛嘶! 狐旬忽然急速逼近,夜莺人高马大,闪避不及。小刀银光一闪,径直没入夜莺左肩窝。 狐旬快速转了一下刀柄,冷笑起来:夜莺,你这疯狗,你最好别瞎叫唤。 她说完,取回挂在夜莺耳朵上的耳机,抽刀缓缓后退。 夜莺痛得深吸一口气,扶着左肩站起来。 黑暗中,双方都能清晰地感受到彼此身上森然的杀意,但双方都没有轻易动作 帝国不反对内部成员之间的斗争,但过度对抗是要受到严惩的。 两人之前的一番斗争都难分胜负,再打下去必然会动真格,若是一个失手,后果她们都承担不起。 但夜莺心中仍旧不服输,正要再嘴贱几句,忽然听见上头传来脚步声。 狐旬看也不看夜莺,冷冷地道:有人来了。你最好安分一会儿,夜莺副司。 夜莺狠狠瞪了狐旬一眼,跺脚道:我偏不! 她扯着嗓子大喊起来:喂,我们被困在电梯井了,快来救我们啊! 上头果然探进来一束亮光,见到底下的夜莺和狐旬,上面的人明显怔了一下,语气变得热络起来: 夜莺副司,狐小姐,请您们稍等,后勤部的人马上就来。 二人一人霸占一个角落,彼此心中相当不爽。 夜莺握着拳头挥了挥,理直气壮地要求:等会救援下来,我要先上去! 谁知狐旬根本不理睬她,自顾自地拨弄着手边的耳机。 迟疑片刻,狐旬将耳机带在左耳上。 耳边立刻传来一声试探的询问:狐旬? 狐旬应了一声,应答道:我没事。刚刚没有打扰你吧? 毕竟刚刚她和夜莺打起来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 狐旬不确定郎臣是不是已经休息了,但是刚刚夜莺对着耳机讲话,居然一下子就得到了郎臣的回应 郎臣是还没休息吗?她应答得这么快,是一直在等着狐旬的消息么? 那边传来郎臣温柔的声音,她的气息仿佛就萦绕在狐旬的身边: 没有打扰到我,狐旬。你没事就好。 喂,狐!见狐旬对于自己的挑衅视若无睹,夜莺相当生气。 她故意大声喊起来,这么开心,又在和你的小情人聊天啊? 她说话的声音之大,狐旬敢肯定耳机那边的郎臣也听见了。 狐旬有些忽然有些窘迫,她先恼怒地瞪了夜莺一眼,随后对郎臣讪讪地说:太晚了,我先关频道了。 好。郎臣说话永远都那么言简意赅,她轻声说,晚安,狐旬。 狐旬关掉通讯频道,以对峙的姿态站在原地,冷冷地盯着夜莺。 这时候,她们的头顶传来机器沙哑的摩擦声,一个临时升降电梯正在缓缓放下。 夜莺双手环胸,冷笑道:本小姐不陪你玩了,你慢慢在这下面,和你的小情人你侬我侬吧! 她说完,正要抬脚上升降梯,却被忽然感到左肩一阵刺痛,旋即就是一阵头重脚轻,天旋地转。 狐旬抓起夜莺受伤的左肩,来了个利落的过肩摔,同时自己轻巧地翻身一跃,进入升降梯,缓缓上行。 夜莺左肩已经脱臼,吸着冷气破口大骂起来:王八蛋狐!本小姐是你的上司!你敢这么摔我嘶! 作者有话要说: 第15章 Chapter15 月芒市西部,乃是整个城市的交通中心,一切资源的互通都从这里经过。 宽广的月台上,已经挤挤挨挨地站了很多人,他们看起来都风尘仆仆,行色匆匆。 但她们都不约而同地翘首看向西南部铁轨延伸消失的地方那是每十五天一度的环大陆列车水仙号,即将到达月芒站。 郎臣身材修长,气质和雅,在挤挤挨挨的人流里是鹤立鸡群的效果。任谁都会一眼看到她,然后带着各种各样的眼神再看几眼。 她今天起得很早,一直在赶路,从南部赶到西部,即便她顺风乘坐了工厂里的顺风卡车,也还是颠簸了五个小时,才抵达月芒站。 这时候闲下来,她才意识到,自己这次离开红月帝国,还没和狐旬说过。 该和狐旬说一声的。 郎臣想到这里,从口袋中掏出耳机。 才刚刚接通,狐旬的频道立刻就切了进来: 喂,郎臣,你在干嘛?怎么一直关机啊?不会睡到现在吧?你看起来也不像这种人啊? 狐旬如同一只不断吐泡泡的鱼,接二连三地向郎臣抛出她的废话。 郎臣耐心地等她说完,这才慢慢地告诉她:我一直在忙,所以没开频道。我要暂时离开红月帝国一阵子 狐旬愣了一瞬,急不可耐地抢答:什么时候回来?你要去哪?乘坐水仙号吗? 对方急切的语气让郎臣不自觉微笑,她挨个问题回答对方:暂时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呢。狐旬,这件事我要保密,暂时不能告诉你。水仙号马上到站了。 呜 遥远的西南天际,水仙号嘹亮的鸣笛声响起,以流星般的速度不断逼近站台。 站台上的人群开始争先恐后地往边上挤,生怕自己被落下。 有的脾气暴躁的被推搡得狠了,直接亮嗓子破口大骂,又有随行的小孩被叫骂声吓哭。 郎臣安静地跟着人群往前移动。 狐旬听见水仙号的鸣笛,心知即便现在去追赶郎臣也肯定赶不上了。 她沉默了一瞬,听着郎臣那边传来的各种嘈杂的人声,心底无端有些失落: 那祝你一路顺风。 水仙号如一颗落地的流星,呼啸而来,稳稳地停在站台边上。 郎臣一边往前走,一边打量着它的外形。 这是一列已经运行了六十多年的快车,它的外形蜿蜒如银色长龙,车身相当破旧,但车头上水仙号三个红色的大字却夺目惹眼,显得生机勃勃。 但郎臣的目光却停留在那三个字的下方 那是拳头大小的一枚浮雕,遒劲的茎秆,向上攀援的枝叶,托举着一朵怒放的红色蔷薇。 这是红月帝国的两大公会之一铁蔷薇的会标,环大陆列车水仙号,正是这个工会的资产。 车厢里挤得几乎站不住脚的时候,列车终于缓缓关闭。 许多没来得及抢上车的人还在站台上拍打车门,列车长鸣一声,逐渐加速。 英武帅气的列车乘务员身着红色制服 他们的胸前也刺绣着同样的蔷薇会标,腰间别着统一制式的□□95,开始快速地检票。 若是有拿不出票据的,二话不说就会被他们一把拎起来扔出窗外若是有反抗的,铁蔷薇的乘务员会毫不手软地将之击毙。 这是大陆各区铁路运输达成的一致规定,在律法中写得明明白白。 但即便如此,还是有人明知故犯,企图逃票上车,在郎臣的车厢里就有三个被扔出去的。 那位站在窗边的小姐! 乘务员喊了一声,冲郎臣招了招手,请出示您的票据。 郎臣从口袋中摸出一块光滑的三角形赤铁。 这就是水仙号的车票,正面是大陆各乘车区间的代号,反面是阴刻的铁蔷薇会标。 乘务员拿在手中检验无误之后,将之回收就离开了。 没多久,他又回来了,与上次隐约傲慢的口吻不同,这次他恭恭敬敬地向郎臣问好: 郎臣小姐,您好。我是水仙号上的三号乘务西门。铁蔷薇很荣幸您能选乘水仙号,您的座位在第一车厢,请跟我来。 第一至九车厢是水仙号上的贵宾系列,其票据根本不对贫民售卖,甚至资产一般的亿客也无法乘坐。 郎臣身为贫民,根本不可能有第一车厢的座位。她瞬间就明白过来,这是铁蔷薇工会对她示好的信号 这并不奇怪,她这个身份已经引起了帝国的注意,被铁蔷薇盯上也不过是迟早的事。 郎臣故意装作不解其意,客气地拒绝道:多谢您的好意,不过我买的只是普通票,并非第一车厢。或许,您找错人了呢? 郎臣的态度很客气,但是拒绝得却很彻底。 西门吃了个闷亏,没法再说什么,只好客气了几句,离开了。 第三天,郎臣在海歌城下车。 海歌城位于赫古拉雨林南部,气候相当炎热,这里外来的人很多,但一眼就可以看出当地土著和外来人的区别: 因为海歌城是特殊人种巫姆人的出生地。巫姆人是天生被上天眷顾的人类,她们的种族中只有女性,而且生得都很漂亮。 为了躲避炎热,她们总是居住在茂密的树冠上,而外来的人总喜欢在地上修建房屋。 巫姆天生体型娇小,体格力量很薄弱。但这并不意味着她们柔弱。每一个巫姆在十二岁的时候,都会觉醒相应的、与自然感通的力量。 自天灾降临之初,巫姆一族曾经依靠着这种感通自然的力量掌控了大陆绝大部分的地区。 后来科技重新起步,从蒸汽到光电,重工盛行,基因融合的出现 循着以前的脚步,科技的发展在某些方面甚至远超曾经,大陆各区压倒了巫姆的统治,划分成了不同的势力范围。 郎臣并非第一次来海歌城。实际上,她对海歌城的熟悉程度完全不亚于当地的巫姆。 站在海歌城门口,笔直的帝宫大道一直往前延伸。 而在帝宫大道的尽头,便会出现一座恢弘盛大的树冠状帝宫帝宫完全建立在树冠上,背靠赫古拉雨林。 在郎臣踏入帝宫的那一刻,幽深的帝宫内,一个身着白裙的漂亮少女倏然睁开了眼睛。 第16章 Chapter16 圣女萨月,是整座海歌城的眼睛。 她居住在海歌帝宫中,天生就拥有辨别任何海歌城中任何微小变化的能力任何人都逃不过圣女萨月的感知。 这种细微至极的感知能力,显然是巫姆与自然感通的一种顶级外显特征。 只不过其他的巫姆只能与自然进行一种能量的交流感通,而圣女可以同时与所有能量进行交换感通 她通过一切能量的微弱变化,从而知道任何人的一举一动。 这种强悍的能力也给圣女的精神带来了严重的负荷,因此圣女大部分时间都在沉眠中。 只有她要等的人真的到来的时候,萨月才会苏醒过来比如郎臣。 郎臣和萨月是相交多年的朋友。巫姆因为被上天偏爱的天赋,一度被大陆上各方势力垂涎和排斥,与大陆各区的关系也很紧张。 不过因为郎臣并不属于任何势力,二人之间并无任何利益冲突,因此才得以相交。 不过因为种族差异,二人之间的来往也尽可能地少。 郎臣被两名侍女引入帝宫花园。 枝繁叶茂的宫道两边,盛开着绮丽的各色花朵。 不远处,一袭白裙的圣女站在日光下,就像纤尘不染的仙子。 郎臣,一路上还顺利么? 郎臣走上前来,点点头:还好。萨月,不过我这个身份用得久了些,已经有不少人注意到了。 哼!萨月冷笑一声,怎么,他们定然是先用各种手段来拉拢你了。 郎臣,你不用担心,我会派遣一名司空的刺客伴随你返回红月帝国,重新洗刷你的记忆和身份。 司空指的是觉醒了空间力量的巫姆但并非真正的改换现实存在的空间,而是使人记忆中的空间发生变化。 简单来说,拥有司空力量的巫姆,可以通过抹除红月帝国内部关键人物记忆中的某些时空里郎臣的形象。 萨月忽然语气一转,有些忧虑地说:不过郎臣,你借助巫姆力量的时间间隔,越来越短了啊。 郎臣深以为然,她上上次利用司空的力量洗刷自己的身份,是八十年前。 而上一次借助司空的力量距今,不过二十多年。 这是没办法的事,帝国更新换代,科技和手段也在更新迭代。郎臣无奈地笑了笑,点头道:嗯,时间过得真快啊。 萨月点头微笑,语气却显得意味深长:郎臣,前几天,帝宫的首席预言师禀报我,巫姆一族的命运将会发生很大的变化。那将波及到很多势力,很多人。 圣女的语气变得轻而又轻,如风在林间穿过般不留痕迹: 我想,也许那时候你的身份不必再如此费心隐藏了。 郎臣深知,预言师的预言看似荒谬,但并非空穴来风。 毕竟在历史上,巫姆一族凭借预言师的力量预知战局动向,力挽大厦于将倾的记载可不少。 如今大陆局势风平浪静,巫姆一族更是毫无改变命运的契机。正是这样看似空穴来风的预言,才让人更觉敬畏和无措。 郎臣只是摇头,转而询问身旁的圣女:这么说来,萨月,你对于怎么做已经有决定了么? 恋耽美 陪你到世界尽头- 佛婴(8) 萨月却摇头。她面上的微笑渐渐褪去,神色变得严肃:郎臣,如果真的到了那天,你不再需要借助巫姆的力量 她直视着郎臣,一字一句地亮出利刃:你还会是海歌城的朋友么? 在资源紧张的时代,任何的友好关系,都以彼此互利为前提。 如果有一天,你不再需要我了,你还会站在我这边么? 郎臣平静地回视萨月,微笑着告诉她自己早就想过的答案:圣女小姐,海歌城需要您的力量,需要您带领它走下去。这意味着您可能会不得不做出一些不好的决策。 但无论如何,郎臣相信萨月,郎臣和萨月是永远的朋友。 圣女沉默了一瞬。接着她的面上重新露出微笑:接下来,是直接返程,还是要往赫古拉北域去呢? 北域。毕竟很久没有看到那位老朋友了,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 狐旬躺在床上,百无聊赖地数起手指头来。 八月二十一号,八月二十二号八月二十六号嘶! 她一下子嘟起嘴,自言自语道:郎臣这家伙,都走了五天了!怎么还不回来?我的任务只剩下四十三天了哎,到时候拿不到积分怎么办? 狐旬从床上翻身起来,掏出随身携带的粉色皮壳笔记本,打开快速扫了一眼。 在这期间,她又完成了两项任务,获得了五个积分。 现在还剩下八分,就可以获得去医疗中心的机会了。 就在这个时候,房间内响起冷酷的机械电子女声: 请清理部狐,于二十分钟后到A17601室。 广播连续播了三次,戛然而止。 狐旬立刻起身,打开衣柜,套上黑色的制服外套和长靴,直奔电梯间。 嗨,狐! 电梯门缓缓打开,刘希勋笑得一脸灿烂,热情地说:去会议室吧?一起啊! 狐旬上了电梯,心中却有点不好的预感,问道:夜莺是不是也会来? 对啊,她已经到了,在会议室等我。 狐旬和夜莺一向不对付,当即故意道:你听说了吗,刘希勋? 刘希勋摸不着头脑,好奇道:听说什么? 狐旬故意凑过去刘希勋身材微胖,又长得高,狐旬故意垫着脚,悄声说:那天我和夜莺一起被困在A区的电梯井你知道吧? 刘希勋下意识点头说:知道啊,夜莺跟我说,你还受伤了。她见你伤得太严重了,还特意让救援队先救的你 话没说完,狐旬就冷哼了一声,打断了刘希勋的转述: 夜莺说的话你也信?实际上,是夜莺打不过我,只好让我先上去。你看见她左肩的伤口了么?一个深深的血洞,我干的。 刘希勋毫不掩饰眼中对狐旬的敬佩,惊讶道:真的啊?那夜莺为什么要骗我啊? 顿了顿,她的语气中几乎透露出兴奋的意味:那这么看来,你帝国基因王牌的地位还是无人撼动啊,狐,夜莺根本比不上你嘛! 狐旬嘻嘻笑道:哼,她当然比不过我。刘希勋,你别和她做朋友了 她一边说,一边对着身后上方的监控竖起中指。 下一瞬,电梯里的灯光一闪,瞬间灭掉了。 狐旬这个可恶的坏种! A区昏暗的配电室中,夜莺听着监控里二人的谈话,忍不住破口大骂。 在她的身侧,平层电梯配电箱上凹陷着一个大洞,外露的线路正滋啦啦地闪动着火花。 第17章 Chapter17 这次会议只是清理部的周例,本来就没有什么事,由李闻清代替赵曦上去讲了几句就散会了。 但是狐旬却被点名留了下来,原因是 狐,夜莺副司将接手上月台风天失窃系列案件,要你配合调查。 李闻清叫住狐旬,吩咐完之后,又走到狐旬的身边,低声嘱咐: 知道你和夜莺合不来,但她目前是理刑司司长面前的红人,我和赵部的职权都大不过她。你好歹配合一点。 说完,蹬着高跟鞋疾步离开。 台风天失窃系列案件这个关键词,不由得让狐旬中心中一惊,她想起了明目张胆盗窃药店的郎臣。 台风三号的登陆,导致整个月芒市的监控信号受到严重影响,趁火打劫的不止郎臣一个。 但是这一系列的案子,很多宗都因为证据缺失而草草结案了。怎么现在又被翻出来了? 即便夜莺身居理刑司高位,可调动充足的人手、拥有出色的探查天赋,她也不可能翻出确凿的证据来拿捏郎臣。 她这么做,不过只有一个目的报复狐旬。 狐旬心念电转,急速将其中的关系整理清楚后,冷笑出声。 她走出会议室,看着倚靠在门边等候的夜莺,勾手道:走啊,去理刑司,我给你好好地,交、代、清、楚。 夜莺面上露出明显的嘲讽神色。她快步走上前去,和狐旬并排而行,故意道: 走那么快干什么?放心,你以后来理刑司喝茶的机会还多着呢! 回到夜莺的办公室,狐旬倚在门边,冷冷地道:好了,夜莺副司,有什么要问的,请问。 夜莺指了指自己面前的座位:坐下吧,狐。我相信我们之间的问话时间不会短。 见狐旬没有动,她嘲讽地笑了一声,吩咐旁边的助手: 好,既然狐小姐不肯坐下,我们就直接开始吧。我亲自来问,你做好记录,不得有半个字的遗漏错误。 夜莺伸了个懒腰,笑道:狐小姐,红月纪年四百二十一年,七月十七号的晚九点至凌晨两点,你在哪里? 月芒城西,克洛大街八号楼楼顶。 夜莺轻笑一声,调侃道:哟,记得挺清楚。 她知道狐旬没有说谎,城西距离台风登陆的东海岸较远,监控信号良好,也拍摄到了狐旬的身影。 那你想必也知道,与克洛大街相邻的商陆街十三号药铺,在同一时间段遭到了盗窃。 当然知道,狐旬心想,她还亲眼看着盗窃之人逃之夭夭呢。 表面上她却只是否认道:呵呵,夜莺副司,你也说了,我只是出现在克洛大街,而遭到盗窃的是商陆街。我又怎么会知道? 夜莺冷哼一声:狐小姐,身为清理部的王牌刺客,你的夜视距离不用我说吧?想必你是看见了盗窃之人,却刻意隐瞒?我真好奇,那个盗贼与你是什么关系? 狐旬站直了身子,冷笑道;夜莺副司,光凭借您的一面之词,就想给我扣帽子吗? 如果您探案的手段仅仅是这样的话,我建议您趁早辞职,不要白白地占了副司这个职位。 这话说得难听,坐在夜莺身旁的助手面露难色,手搁在键盘上迟疑了一瞬,身旁的上司却冷静地道:愣着干什么,一句不差地记下来! 训斥完助手,夜莺抬头看着狐旬,轻声道: 没关系,狐小姐。我现在是拿不出确凿的证据来。 她耸耸肩,表情相当欠揍:台风系列的案子我会一直查下去。对了,听说你的那位小情人郎小姐,身手也相当不得了呢?你说,她和这系列案子会不会有关系? 狐旬已经扭身欲走,听见这话,瞬间大怒。 她两步抢上前来,利落地翻过横在面前的办公桌,一把揪起靠在沙发上的夜莺的衣领,低声道:夜莺,你再乱说试试? 狐旬动作太快,夜莺根本没反应过来就被从沙发上拉了起来。 但她丝毫没有要挣扎的意思,只是笑道:怎么,你急了?呵呵,你急的是我知道了你和她的关系,还是她和盗窃案的关系? 狐旬心头一跳她和郎臣的关系?下一刻,她不由冷笑起来:郎臣她是我的任务目标,夜莺,你最好别瞎插手。至于她和盗窃案什么关系,我管不着。 咳咳 骤然被松开衣领,夜莺觉得喉咙有些发痒,忍不住咳嗽了起来。 看着狐旬走出门去,夜莺忍不住得意地大叫道:狐旬,你喜欢你的小情人,对不对? 狐旬脚步骤停。 夜莺嘲讽道:刺客爱上了任务目标,这算什么,呵呵 狐旬回头,清脆的嗓音像是山雨欲来前的风:你他娘的闭嘴。 一枚蓝色的铜扣从她的手心飞出,射向夜莺。 夜莺这才发现,她制服上的风纪扣不知道什么时候丢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18章 Chapter18 狐旬回到房间,戴上耳机,切入郎臣的通讯频道。 巧的是,郎臣的频道正好在线。 频道接通,响起滴滴的提示音,郎臣平静的声音传来: 狐旬?怎么了? 狐旬欲言又止。 郎臣的通讯频道是她让梅尹帮忙开的,实际上是挂在狐旬的名下,肯定会受到红月帝国的监听。 实际上,红月帝国的监控手段覆盖范围很大,帝国内大部分人的私人频道都在不知不觉中被监听渗透了。 这个通讯的方法并不安全,她不能提醒多加小心 夜莺那个疯子说不定真的能查到郎臣的头上,到时候就麻烦了。 狐旬低低地嗯了一声,问道:什么时候回来? 郎臣那边传来簌簌的声音,她回答说:大概十六天以后吧,水仙号返程的日子,不出意外的话,九月十四就回来了。 郎臣总觉得这小姑娘的语气和平时不一样,有些欲言又止的感觉。 于是她问道:怎么了,狐旬? 那头传来狐旬的笑声,郎臣几乎可以想象到对方嬉皮笑脸的样子:没什么啊,不过是我想姐姐了,特意告诉你。 哼,让你们监听!看你们能听到什么有用的! 狐旬面无表情地躺在床上说完这句话,那边传来郎臣的笑声,很浅很浅,就笑了一声: 好。 顿了顿,郎臣又说:你这几天,还好吧? 她的声音真温柔。 狐旬脑子里转过这个念头,语气也不由自主地跟着放缓了,回答道:这几天都很好,没有打人,没有受罚。 两人沉默了一瞬,郎臣又说:我还在忙,先关频道了。 狐旬连忙说道:那说好了,九月十四号,我去站台接你 话没说完,耳机里突然响起滴滴的提示音,一个讥讽的语音响起: 哟,狐旬,你还专门为你的小情人开了个新频道啊? 果然是夜莺! 狐旬冷哼一声,回答道:呵呵,夜莺你这疯狗,都摸到我的新频道来了?你在其他部门撒野也就罢了,现在监听到我的头上来了么? 夜莺阴阳怪气道:真是抱歉了,占用了你们两个甜言蜜语的时间。 不过我想告诉你的是,你和那位郎臣小姐,暂时被列为台风系列案件的嫌疑对象。 身为理刑司副司,我有权调查立案期间你们的任何通讯信息和行为。狐旬,你们的好日子马上到头了,你就等着 狐旬听得厌烦,直接切断了频道。 狐旬躺在床上,飞快地盘算起来。 不得不说,夜莺虽然自大惹人嫌,但是查案是真的也有些手段。 郎臣要十六天之后才回来这点时间,如果真的让夜莺逮到什么证据,查清楚台风盗窃案足够了。 狐旬心中忽然有些不好的预感,似乎郎臣回来的时候,一定会发生什么大事。 # 十六天一闪而过,这期间夜莺和狐旬一直相安无事,但狐旬心中那种不安的预感却越发地强烈了。 九月十四号这天清晨,狐旬按照和郎臣的约定,赶往西部的车站去接郎臣。 西部站台是帝国、铁蔷薇、蓝玫瑰三家工会联运的产业,相当敏感。 三家势力的任何人员出入站台,都需要很多相关文件和证明。 但是狐旬作为清理部的刺客,身份一向不对外公布,因此她还有别的籍证,进入站台很轻松。 狐旬百无聊赖地靠在一颗罗马柱上。 她这边很空旷,很冷清,偌大的站台上只有零星几个身着铁蔷薇制服的列车工作员,除她之外,一个接站的都没有。 与此一道铁轨相隔的站台上,熙熙攘攘地挤满了即将出发的乘客。 这个时代不需要温情,任何人都忙着奔波劳碌。 狐旬拨通了郎臣的频道,那边一响起郎臣的声音,狐旬就连珠炮般地问道: 喂,郎臣,你丫还要多久才到啊?我都等了快半小时了,连个影子都没看见。 郎臣有些惊讶地轻轻啊了一声,旋即她笑道:你怎么来这么早?我昨晚跟你说过水仙号到站的时间了啊?现在才九点半,大概还需要一个小时我才到这里。 狐旬嘻嘻一笑:姐姐,你真是不懂,我不过是想早点见到你罢了。 郎臣那头听起来很嘈杂,狐旬知道她不方便说话,立刻收尾道;我可不会在这里傻傻地等你一个小时,哼,我先在周围找个地方呆一会。 她说完,快速切断频道,走出了站台。 环顾四周,狐旬发现了一家面包房,她突然想到自己还没吃早饭,就走了过去。 挑选面包的时候,狐旬看到一袋做成动物形状的烤饼干,她想郎臣一定还没吃早饭,就自作主张地带上了它。 狐旬又拿了两袋大吐司,要了一杯咖啡。 面包房没有坐下吃东西的地方,那位少女帮工知道狐旬想要在店里吃早饭,就拿了一张低矮的小桌板支在窗前。 狐旬将给郎臣带的一袋吐司、一袋饼干放在桌上,自己靠在窗边边吃边看窗外。 任何有趣的项目都是在晚上开展的 早上的月芒市很无聊,西部和南部一样,工业基地遍布,街上只有去上换班的工人们。 狐旬吃完面包,看了一眼手表,已经十点一刻了。 再有十五分钟,水仙号就到站了。 这个念头一出来,狐旬心中不由得一阵莫名的悸动,这让她稍微愣了一瞬,然而她还没反应过来这是为什么,窗外的景象让她呼吸一凛。 窗外,一位身着帝国蓝色制服的窈窕身影正从街角转过来正是夜莺。 在她的身后,跟着同样身着不同等级所属制服的一个十五人中队:都是理刑司的熟面孔,夜莺这是把半个理刑司能用的人都搬出来了。 而她们前往的方向,赫然就是西部车站! 此刻,狐旬心中不安的感觉达到了顶峰。她站起来,下意识地接通了耳机,连上了郎臣的频道 但那头还未接通,她突然反应过来了:夜莺说过,她和郎臣的通讯频道一直被帝国监控着。 无论夜莺小队今天是不是冲着郎臣去的,狐旬现在都不能和郎臣说什么。 想到这里,狐旬切断了通讯频道,急速跑出面包房。 某一瞬间她心里慌得要死,手足无措的时候却记起郎臣还没吃早饭,连忙又跑回去将吐司和饼干带上,赶往车站。 恋耽美 陪你到世界尽头- 佛婴(9) 第19章 Chapter19 呜 水仙号一声清澈的长鸣,如一颗流星重重地撞进了车站。 车门早在鸣笛之时就打开了,人群如同色彩各异的绵羊一般,涌了出来。 郎臣往窗外看了一眼,不由得心中一惊: 车窗外,一个身着帝国制服的十五人中队,正站在距离站台不远处的出口,仔细地检查着什么。 郎臣没有贸然下车去她目前虽然不属于任何势力,但是做过的违反帝国条律的事情也不少,难保没有东窗事发的那一天,她必须要小心。 这一次郎臣并非独自一人回来,她的身边还跟着一位从海歌王宫带回来的司空。 郎臣小姐,站在郎臣身边的少女穿着浅绿色的长袍,皮肤白皙 即便她刻意保持着蓬头垢面的糟糕形象,身上仍然流露出巫姆一族特有的柔和气息。她见郎臣迟迟不动,不由得迟疑道,有麻烦吗? 郎臣看了司空一眼,又看向窗外,轻声说道:窗外出站口,身着蓝色帝国制服那女孩,是帝国理刑司的副司夜莺,很有些手段。我在帝国身份有些敏感 不需要郎臣再说下去,少女司空已经完全明白了。 透过浑浊脏污的玻璃车窗,司空看了那位金发蓝眼的夜莺一眼,扭头对郎臣说:郎臣小姐,司空正是为此而来。如果您有需要的话 郎臣略微一思考,就制止了司空的请求。 无他,只是因为环境不允许:司空使用她改变别人记忆的能力,前提条件是在不被任何人打扰的情况下,与对方对视至少三秒。这样才有成功的可能性。而且强行抹除对方记忆里特定时空中的某个形象,对于司空的精神力量消耗非常大,导致司空不能连续使用能力,必须有时间间隔和每个司空的能力强弱有关。 如果司空这一次使用了她的能力,势必引起帝国方面的警觉,郎臣的换身份的计划也要推迟,至少得等到司空的能力再度恢复才能进行了。 因为在郎臣看来,夜莺虽然厉害,但毕竟只是理刑司的副司,而且夜莺常年外派,对郎臣的印象并不深刻,最需要抹除记忆的人并不是她。 随着乘客的离开,刚刚还拥挤非凡的车厢立刻变得宽松了起来,而水仙号上的乘务员们也开始了赶人。 郎臣不想引起更多的注意,对身边的司空嘱咐道:走,先下车再说。 二人一前一后下了车,排着队等候检查出站。 就在这时候,一抹红色闯进了郎臣的眼睛。 她像是招摇的旗帜一样,大步走到站台出口 她的目光也望了过来,郎臣很确信狐旬也看到了自己,她甚至还冲郎臣眨了眨眼。 郎臣想开口叫狐旬这个时候,她明知狐旬是帝国的人,却很相信狐旬,甚至觉得狐旬会帮助她。 但是在想到如果夜莺的目标真的是自己的话,那么自己还是不要和狐旬说话了,免得连累人家。 然而下一刻,前面的人群却骚动起来他们纷纷往边上让开了一条路来。 郎臣收回目光,前头的理刑司小队分成了两组,其中一族仍旧留在原地检查放行,而以夜莺为首的那一组,正循着人群往这站台而来! 队伍排得很长,夜莺的目光有意无意地从众人身上扫过,所有人都情不自禁地低眉顺眼,生怕与这位趾高气昂的大小姐对视。 夜莺相当满意自己在人群中的威慑力 实际上只要这些丑陋卑贱的凡夫俗子对她表现出臣服畏惧的状态,她就连看她们一眼的兴趣都没有。 她的眼光看似在审视这些人,实际上却只是虚浮在半空中掠过,像是掠过一条透明的规则线 但是很快,她那一往无前的目光就受到了阻碍。 夜莺不悦地眯起眼睛。 那是一个身材高挑的黑衣女人,尽管她也像那些贫民或者亿客一样低眉顺眼,可是她的脊背却挺得直直的,像是一颗狂风里的小白杨,一点也不显得卑贱,反而显出了几分可恨的精明和机变。夜莺把这种行为理解为无声的抗争。 呵呵,无声的抗争,又有什么用呢? 夜莺嘲讽地想着,这个黑衣女人显然点燃了她的怒火,于是她快步地走上前去。 喂,对方和她身高相似,让她一下子失去了那种居高临下的视觉效果,夜莺毫不客气地说,小姐,拿出你的籍证来,例行检查! 郎臣还没有反应,跟在郎臣身后的少女司空却身子不明显地微微一震。 尽管这并不明显,但夜莺是还是注意到了。 她的目光一下子变得严厉无比,转而吩咐身边的下属:将这位小姐身边的几个人的籍证,都好好查一查,看仔细了! 这时候,郎臣已经拿出了两张青色的小卡,递给夜莺,并轻轻地扯了一下司空的袍子: 大人,这位是我的表妹,她在索恩娜城居住过很长时间,刚刚回来,有些不习惯,请您别见怪。 夜莺结果籍证卡,检测无误之后,冷哼了一声。 她忍不住又看了跟在郎臣身后的绿袍少女一眼,发现后者面色苍白得不寻常 索恩娜是个地下城市,久居其中的人不见日光,脸色苍白也说得通。 但她的心中仍旧感到奇怪,正不知何处出了问题的时候,忽然福至心灵,转而看向郎臣: 你认识狐旬? 郎臣一愣。见夜莺这副样子,今天显然不是冲她而来的。 但在没有搞清楚狐旬和这女孩之间的关系前,郎臣不打算将她和狐旬之间的关系说得太详细:和狐旬小姐有过数面之缘。 哼!夜莺冷笑了一声,语气十分讥讽地摇头,我说呢,名字怎么这么耳熟,原来是狐旬那丫的 说到这里,她赫然想起来,郎臣是狐旬的任务目标,也就是帝国的目标,现在任务尚未结束,她不能透露出去。 当即住了口,阴阳怪气道:呵呵,我当你和狐旬是那种关系呢,没想到在你心里,只是见过几次面啊?狐旬那丫要是知道,不得气死了啊? 第20章 Chapter20 这时候郎臣已经基本可以确定一件事:夜莺中队并非是冲着她来的。 不是冲着她来的,那么又是冲着这趟列车上的谁呢? 副司大人,这里有一个! 站在郎臣身前几步远的地方,一个身着银色帝国制服的队员倏然抬起肩上的微冲,一边扫射一边爆喝出声。 人群登时骚乱起来,微冲在潦草的出站大厅激起飞扬的尘土,一片混乱尖叫之中,一个白色的身影陡然朝她所站立的方向袭来。 对方速度很快,早已超越了寻常人类的速度 但在郎臣的眼中,那还不算什么,她睁着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对方运动而来的路线,早已将对方接下来的轨迹看得清清楚楚 站在她身边的司空不知为何,从心底升起一股熟悉的愤怒和恐惧,她浑身发抖,双瞳中诡异地闪过绿芒,心神即将失控时,却被人一把按住了肩: 郎臣温和的声音轻轻传来:别担心,他并不是冲着我们来 话还没说完,那黑影左肩倏然一沉,身影一转,居然真的改向了,很显然,对方的目标,是一直双手环胸,站在郎臣身边的夜莺以及她的两个队员! 叮叮! 烟尘弥散中,三条漆黑的锁链倏然暴射而出,锁链上无数小巧锋利的刀片泛着冰冷的银光,袭向夜莺三人。 与此同时,夜莺面不改色,脚步轻盈地往后连退了好几步。 而她身边的两个队员果断地往前站了两步,护在夜莺身前! 呜! 一阵金属的长鸣声后,一切重新归于寂静。 那三根金色的锁链贯穿了夜莺的两个护卫的心脏,暴刺而出,速度却大打折扣,被夜莺一把攥在手中 周围骚乱的人群早已经被夜莺的小队重新控制住,而这边的战场也同样如此。 夜莺冷笑一声,后跟蹬地,借着锁链的力量弹起,直扑锁链的源头! 下一瞬,那头传来一阵让人胆寒的咔嚓声,随后一个男人的头颅像蔫了的花朵一般,无精打采地垂落在胸腔前。 夜莺拍了拍手,走回到郎臣身前。 她饶有兴趣地平视郎臣,轻声道:郎小姐,你很有点本事嘛? 郎臣知道自己刚刚安慰司空的话被夜莺听见了。她依旧低垂着眉眼,声音里听不出半分情绪: 我与那人素不相识,他自然不可能是冲我来的。 郎臣这避重就轻的回答让夜莺感觉有些扫兴,她眼光一转,落到司空的身上。 司空早已恢复了镇定,不过出于巫姆天生的,对周围气压的敏感,她乖巧地站在郎臣身边,整个人沉默得近乎透明。 夜莺提高了些音量:你这表妹与你相比,远不如你。不过一个蓝玫瑰的杂毛机械兵,也能吓成这样? 司空一动不动,一句话也没说。 郎臣拉起司空的手,语气依旧平静:她刚从索恩娜农区出来,没什么见识,让您见笑了。 在出站的时候,郎臣看见其余的几个队员押解着两个人走到夜莺的跟前,正交代着什么。 狐旬一直靠在出站口等候,直到人几乎都走光了,她才见到郎臣出来。 她下意识站直了身子,看向郎臣。 这一刻,狐旬的心里突然冒出来千言万语,想要对郎臣说 关于曾经在心里想过的,却不能通过通讯频道说出来的那一切。 但是狐旬什么都没说,只是将手中的食物递给郎臣: 请你吃个早饭。 郎臣笑了笑,将吐司递给身边的司空,又打开烤饼干的袋子,捻起一块放入口中咀嚼,眼光瞟到不远处离开的夜莺小队,郎臣看似漫不经心地问: 前面是你的同事?不去打个招呼? 狐旬嘻嘻一笑,看向站在郎臣身边的司空:郎臣,你还没给我介绍这位小姐呢? 司空的身份不应该让狐旬知道,不然会很麻烦。 郎臣想都没想,顺口说道:一个朋友,叫她罗贝塔就好。 她说着,捻起一块猫脸形状的饼干,递到狐旬面前:你看这块饼干长得像不像你? 狐旬生气地看了那块饼干一眼,立刻睁圆了眼睛,否认道:我可不像它,哼唔! 郎臣早就把那块饼干喂了过来,狐旬下意识地张嘴吃了,说话也有些模模糊糊的: 郎臣,你和这位小姐,真的仅仅是朋友吗? 郎臣点了点头。 狐旬又扯了一些乱七八糟的,郎臣终于忍不住,问道:狐旬,你有话就直接说。 狐旬点了点头,想说却又说不出来。 她心里有两个特别矛盾的念头,一直在交战不休。 一个让她情不自禁地想要亲近郎臣,亲近到和她无所不做,无所不谈,毫无保留的程度; 而另一个念头,却是有关自己的积分,狐旬想要完成郎臣这个任务,获得积分,获得朵茜妈妈生存下来的机会。 这两个念头完全不能同时实现。但是只要靠近郎臣,这两种念头都会变得尤其地强烈,主宰着狐旬的思维,让她战战兢兢地保持着平衡,恍如在走钢丝绳一般。 狐旬仰起头,深深地看了郎臣一眼,她用很轻的声音问候说:郎臣,好久不见了。 郎臣正要说什么,后脖颈一凉。狐旬的双手圈住了她的脖颈,扑了她满怀。 有那么一瞬间,郎臣愣住了很久以前她外出回来的时候,她的漫漫妹妹也总是这样扑进她的怀里,亲昵地告诉她自己有多想念她 狐旬偷偷地吸了几下鼻子,她后退两步,站直了身子,对郎臣说:最近月芒市可能有些风波,你们一切小心。 不等大家说话,狐旬已经转头离开,她挥了挥手说:姐姐再见! 郎臣看着狐旬离开的小小身影,某一瞬间,她真的以为狐旬就是她一直在找的漫漫。 # 窗外开始下雨了。 风将洁白的飘窗吹起,雨水的气味从没关的窗户里散漫进入室内。 这样的天气,这种气息,总是让狐旬不由自主地想起郎臣 和她初见的那天,也是这样下着雨,她将狐旬揽入怀中,芬芳的气息和柔软的触感,就像一个温暖的家园,可以抵御所有的风雨。 这一刻,在狐旬心中,想要亲近郎臣的念头达到了有史以来的顶峰 这让狐旬心虚得厉害,脸上也开始发热,但是一瞬间之后,狐旬就坦坦荡荡地承认了自己的感情: 郎臣那样神秘、典雅、冷清的一个人,任谁看到第一眼,都绝不会忍住不看第二眼。 她喜欢郎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狐旬想。 这个念头一在她的脑海中得到承认,狐旬的心就忍不住一阵悸动。 雨越来越大,狐旬摁下了床边的按捺,将窗户关上。 可是她的心早已经飞了出去,飞到了郎臣的身边。 不知道什么时候,她已经接通了郎臣的通讯频道。 郎臣的声音听起来很平常,她像平常一样喊对方的名字:狐旬。 狐旬答应了一声。她没有把心中那份刚刚正式降生的感情宣之于口,而是以撒娇的口吻说:郎臣,陪我跳一支舞吧。 什么? 狐旬撒娇说:我想跳舞,可是没有人陪我。姐姐,你就忙你自己的,挂着频道,就像在我身边一样,可以么? 那边静默了一瞬,随后郎臣的语气多了一丝宠溺的意味:好。 狐旬想象着,双手柔和地伸展开就像今天的那个拥抱一样,她环住想象中的郎臣的脖颈。 想象中,郎臣也轻轻揽起狐旬的腰,这份纯粹的爱情的雏形诞生在一个下雨天,在一首轻柔的爵士舞曲中茁壮生长。 作者有话要说: 第21章 Chapter21 郎臣那边很安静,安静到狐旬只能听见她浅浅的呼吸声就在耳畔有节奏地起伏。 这一刻一份完全新生的爱情占据了狐旬的内心,她心里从未有过如此宁静和美好的时刻,只可惜在这样的世界中,如此十全十美的状态不可能存在太久 请清理部狐,于十分钟内速往A17601室开会! 广播来的突然,语气很急促,打断了爵士舞曲悠扬的旋律。 狐旬立刻停了下来,和郎臣匆匆道别后,切断频道。她换上正式制服,快速出门。 喂,狐!刘希勋刚出门就遇上了狐旬,连忙追上来和狐旬并排行走,问道,发生什么事了?突然召开这么紧急的会议? 狐旬扫了一眼刘希勋,后者面上带着笨蛋特有的茫然神色,甚至还有几分慌张。 狐旬忍不住想逗逗她,故意道:你整天跟夜莺混在一起,难道她没告诉你么? 刘希勋茫然地摇头,又追问道:她什么也没说啊!她不告诉我,难道她告诉你了? 狐旬嘻嘻一笑,正色道:今天早上,夜莺和她的理刑司小队在城西列车站杀了一个男人,还抓走了两个 她看了一眼墙上的电子时钟,语气有些嘲笑的意思:但是对方也不是吃素的,还杀了夜莺的两个队员呢。 恋耽美 陪你到世界尽头- 佛婴(10) 估摸着这个点,人家也该找上门来了,夜莺这是遇上大麻烦咯! 啊?刘希勋惊讶地问,对方这么厉害?用的什么手段? 狐旬笑了笑,回想起车站看到的那一幕,她伸出手,五指虚张,闪电般地在空气中抓了一把。 看到了吗,用的就是这样的三根锁链,速度很快,估计是蓝玫瑰的新型机械兵。 听到机械兵三个字,刘希勋面上顿由紧张转为不屑,她笑起来,说出来话和夜莺高度相似:不过是几个杂毛机械兵,你说得那么夸张?夜莺那几个手下真是废物,这也能被杀了,真活该! 这嚣张的语气把狐旬逗笑了,她深深地看了一眼刘希勋,说道:所以你觉得,力量就是正义吗?难怪夜莺这么喜欢你,你和她在某些方面真是一模一样。 这时候,平层电梯的液晶屏幕上显示出A的字样,电梯停下,门打开。 狐旬走进会议室的时候扫了一眼,除去在外出任务的几个成员,在帝国内的清理部成员都到齐了而且在李闻清和赵曦的身边,还坐着面色难看的夜莺。 不知道是不是灯光的缘故,夜莺的面色分外苍白,束在脑后的金发能看出来匆忙打理过的痕迹,几缕头发垂在腮边,稍显凌乱;深蓝色的左肩制服上,上尉肩章的星星掉了两颗 嘻嘻,你看。狐旬用手轻轻拐了一下刘希勋,你的夜莺上尉变成少尉了。 她话音刚落,夜莺恰好敏感地感受到二人的注视,转过头来。 接收到对方碧眼中喷薄欲出的怒焰,狐旬咧嘴一笑,挑衅地对夜莺挑了挑眉,和刘希勋找了个位置坐下。 这个时候,赵曦扫视全场,抬起手往下压了压,会议室登时鸦雀无声。 今天下午两点零四分,城北的理刑司监狱受到严重机械攻击,三名于早上十点四十分捕获的两名囚犯丢失,五名理刑司少尉重伤,十四名士官死亡。 根据现场传回的录像以及分析,袭击方式与蓝玫瑰工会极为相似 清理部众人忍不住听得心中冰凉:五名少尉,十四名士官是理刑司的中坚力量,一下子损失这么多人,理刑司可谓元气大伤。 如果这都是蓝玫瑰工会的手法,是不是可以说明,蓝玫瑰工会早就不是他们心里看不起的那个贫民工会了呢? 刘希勋一脸不可置信,拿起面前的一叠资料翻看起来。 为了方便比对认定,会议开始之初就给参会人员分发了资料,都是有关帝国内各个势力的详细情报。 第一页左侧,印着蓝玫瑰的会标:两个相互啮合的金色齿轮中央,刻印着铜蓝色的玫瑰花环浮雕,华丽又闪耀。 这是一个偏向于机械重工的工会,很有特色。 狐,单看资料的话,这次袭击的确是蓝玫瑰一贯的风格。刘希勋微微偏头,小声地对狐旬说,但是看那些留存下来的袭击录像,这些武器也不太像是蓝玫瑰能做出来的东西啊?倒像是铁蔷薇的 铁蔷薇和蓝玫瑰工会的路线有些相似,不过它并不只走机械重工路线,还研究生物科技。 狐旬摇头说道:如果是铁蔷薇的袭击,那也太费事了。 这次袭击的目的就是为了劫持两名囚犯,如果是铁蔷薇干的,帝国从一开始就抓不到那两名囚犯,因为他们根本不会乘坐水仙号回来。 你别忘了,水仙号可是铁蔷薇的产业,他们能让自己的人刚下自己的车就被帝国抓住吗? 刘希勋点点头,又问道:那如果是你对上这种新型武器,你能赢吗? 我可不想和这种冷冰冰的东西对上。不过,狐旬笑了笑,余光看向台上的夜莺,我一定能赢,不像某些人。 刘希勋有些茫然,连忙追问:谁啊? 狐旬一扬下巴,指了指某个方向:我说刘希勋,你家夜莺大人都从上尉变少尉了,你是一点都不关心啊? 刘希勋被说得有些不好意思,揉了揉发烫的脸颊,赞成道:虽然夜莺连个机械兵都打不过,不过你说得对,我该安慰一下她的。 本次蓝玫瑰的袭击,帝国损失严重。 已经考虑和蓝玫瑰工会的会谈,其间计划可能随时波动,请各位时刻注意部门调整。 对于理刑司的人员骤减一事,圣主要求清理部暂时调派人手,增援城北理刑司基地,稍后相关人员会收到调遣通知。同时,试验基地将会加急新战士的培养 本次会议到此结束。狐旬,你留下来。 狐旬耸了耸肩,看着刘希勋大步追出去找夜莺,会议室一下子从人满为患变得空空荡荡。 赵曦招了招手,对狐旬说:狐旬,你过来,坐近点儿。 她的语气依旧很温和,好像多大的事情也不会让她生气似的。 狐旬走上前去,坐在二人的面前。笑嘻嘻地说:部门人员调动,人手不够,部长是想要郎臣来补上吧? 李闻清皱起眉头,不满地对狐旬道:狐,你这什么语气?态度端正一点! 赵曦淡淡地扫了李闻清一眼,笑着道:闻清,你别动气,我来跟她说就行。 她看着狐旬,缓缓地问道:那么狐旬,你的任务完成得怎么样了呢?我当时给你的期限,只有两个月。现在只剩下二十七天了哦。 狐旬一下子有一种喉咙被人掐着的感觉 赵曦的语气很和善,但其背后隐晦的威胁之意,让狐旬感到喘不上气来。 她仍旧面不改色,嬉皮笑脸地说:时间还很多,计划仍旧在进行。部长不必着急。 呵呵,狐旬,你是个听话能干的孩子。赵曦移开了眼,她的眼神空泛地看向远处,指派给你的任务从来不需要我担心。但是这位郎臣小姐,我也有所耳闻,是个厉害的人物。在你的计划中,真的没有任何失控的部分吗? 狐旬一愣,旋即摇头:部长是什么意思?我不明白。 赵曦笑了笑:最近部里一直在传,说有人爱上了任务目标。我只不过是提醒你一下,你去吧。顺便提醒你一下,朵茜最近的情况一直在好转,如果有空的话,可以去看看她。 某一瞬间,狐旬感觉那一只一直掐住自己脖颈的手,明目张胆地收紧了些力道。 作者有话要说: 第22章 Chapter22 水仙区,昏暗狭小的房间内。 郎臣小姐。司空站在窗边,纯净的眼睛里闪烁着几分疑惑,既然狐旬小姐是帝国的人,您为什么还和她来往呢? 您和海歌城的圣女大人交好,但海歌城一直饱受来自帝国三方势力的威胁,您这样做很矛盾。 郎臣斜靠着墙,她柔顺的黑色长发披散开来,在灯光下发出柔软的光泽。 听到这个略显尖锐的问题的时候,郎臣脸上仍旧保持着微笑。 她脑海中又闪过了狐旬样子,语气也不自觉更温和了些:圣女和狐旬,都是我的朋友。狐旬她很善良,很特别,她和帝国那些人并不一样。从某些方面来说,她和我们是一样的人。 司空睁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问道:可是郎臣小姐,狐旬出现的时间点太敏感了。 您的身份已经引起了铁蔷薇工会的注意,帝国没道理不注意到您。她恰好出现,获得了您的好感 你是说,她也想拉拢我,甚至是杀了我吗?郎臣笑了笑。她想起今天早上,狐旬给她的那个拥抱 郎臣毫无防备的怀抱,被狐旬勾住的后颈,都是足够致命的破绽。但是狐旬什么都没有做,那只是一个纯粹的拥抱而已。 如果狐旬的接近,是怀有目的的,那郎臣愿意和她来往,又何尝没有自己的私心呢? 司空点头道:是的,郎臣小姐。如果您允许的话,必须净化狐旬的记忆,这是清洗您身份的过程中,最重要的一步。 我不同意。 郎臣一口否决。她想了想,缓缓地说道:我已经认定了狐旬是我的朋友,如果我对她心怀不轨,消除了她记忆里的我,那我这又算什么呢? 司空的提议接连被否决,她白皙的脸庞因为生气而飞起两朵红晕,忍不住反问道:如果是这样的话,郎臣小姐,我们的计划会困难很多。 郎臣有些歉意地看了司空一眼,摇头道:我还留在这里,实在是因为有一件个人私事未曾解决。 不然我完全可以在身份暴露之前离开帝国,去亚特兰矿城也好,索恩娜农区也罢。 这次行动的确很危险,如果你不愿意司空大人,那就请你回去吧。我会亲自和圣女萨月解释,你不必担心圣女因此迁怒于你。 郎臣小姐,您说的什么话!司空情绪激动,无意识地提高了音量,您难道要我违背圣女大人的话吗?罗贝塔自愿跟随您来到这里,任务没有完成,怎么好回去复命? 话题戛然而止,气氛陷入僵硬的沉默。 就在这个时候,门外传来一阵缓慢的敲门声。 郎臣在帝国认识的人虽然多,但是并没有任何一段关系熟悉到对方可以不打招呼就先来她的住处找她的程度 郎臣心中有些疑惑,难道是狐旬那丫头吗? 只有她会这么古灵精怪任性妄为。 在这个念头闪过的其间,敲门声依旧在持续着。对方似乎很有耐心,一直要敲到郎臣亲自开门为止。 司空早已恢复了心情,她看向郎臣,棕褐色的瞳孔中充满了疑惑,极为小声地问:是谁? 郎臣摇摇头,快步走到门口,一把拉开门前坚硬的合金网,问道:谁啊? # 阿旬 发黄的白色被单之间,那位一直昏睡的中年女人忽然动了动左手的食指,干枯的嘴唇嚅动,沙哑的嗓音吐出了这个清晰的名字。 狐旬浑身一震,连忙从椅子上站起身,她快倾过身子,轻轻握住在女人颤抖的左手,尽量放软语气: 朵茜妈妈,我在您身边。 那只皮肤发皱的左手无力地摸索挣扎了一阵,终于安静地躺在狐旬的掌心中。朵茜努力地掀起眼皮,睁眼看了狐旬一眼,又闭上眼睛。 似乎这几个再简单不过的动作,就透支了她的精神,朵茜小幅度地喘着气。 狐旬一直在轻声说着我在,我在您身边,等朵茜安定下来,狐旬环视四周,小声地问:朵茜妈妈,您渴了吗?我给您倒水。 不,不用。朵茜一把拉住了狐旬。她勉强睁开眼,看了一眼周边的环境,面上浮起几分温柔的笑意,嗓音却因为长时间不说话,很沙哑: 今天天气真好,这么大的太阳,阿旬,你怎么没有出去走走呢? 狐旬下意识看向病房的玻璃窗外:此刻恰好有一束漂亮的阳光投射进来,在地板上落下一个方形的阳光领域;病房的窗台上,有一棵绿色的毛竹,阳光下看起来影影绰绰,生机勃勃。 这样的景象却让狐旬心头一酸。她还是不欲欺骗朵茜,于是故意咧嘴笑道:妈妈,您又忘了。咱们现在是在地下医院呢,窗外的太阳是人造的,想什么时候晒都可以。 地面上现在正在下雨呢,很冷的,您也知道,我从小就最讨厌下雨天了,才不出去。 妈妈睡得太久了,一时间没想起来。 朵茜眼中闪过一丝慌张,她捏了一下狐旬的手,对狐旬说道:哦哦,下雨了啊,那现在是什么时间了?我总记得在咱们家乡,春天总爱下雨。 妈妈,现在天气变得厉害,大家都不分四季啦。 狐旬想说,现在她们的家乡早就变成了一片废墟,只有几条长满了杂草的破旧公路上,偶尔有人有车从那里经过。 她的朵茜妈妈醒来的时间间隔越来越长了,不记得的事情也越来越多 以前朵茜苏醒的时候,狐旬总是陪伴在她的身边,把她忘记的事情挨个讲给她听,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 就像以前,朵茜妈妈也总是这样对待青春期叛逆的狐旬,一遍又一遍地教给她很多道理一样。 灾难的来临,让狐旬和朵茜之间的关系一下子发生了逆转,就这样持续了四百多年狐旬觉得自己累了。而且她长大了,观念也发生了变化。 她觉得,或许朵茜妈妈醒来后忘记的那些事,是自己潜意识里就不想记得的呢?只要妈妈还记得叫她阿旬,那就够了。于是妈妈不记得的事情,狐旬不会再刻意地告诉她了。 朵茜沉默了一瞬,脸上闪过明显的失落。她看向狐旬的眼神多了几分小心翼翼: 阿旬,妈妈在这里躺了多久了?这住院的费用很贵吧?阿旬,你一个人,一定很辛苦,对吗? 狐旬眼眶酸涩,很多年了,只有朵茜会问她辛不辛苦。 狐旬摇着头说一点儿也不。 朵茜又喘息了一会儿:阿旬,你扶我起来,我想坐一会儿。 狐旬扶她起来后,她又让狐旬坐下,说是有话要对狐旬说。 狐旬纳闷,直觉这次醒来,朵茜妈妈好像有些不一样了,不过哪里不同,狐旬又说不上来。 她沉默地将小椅子挪到病床前,坐下后乖巧地说:妈妈,您说吧。 一阵久违的强烈慌张突然摄住了狐旬的心房,一种这即将是最后的诀别的预感在狐旬的脑中出现,她忍不住轻轻地抱住了她的朵茜妈妈,安慰对方、又像是安慰自己一般地说: 妈妈,无论怎么样,我一定向您保证,您醒来的时候我都会在您身边。 朵茜笑了笑,她抬起手,摸了摸狐旬的头:阿旬,我这次睡着的时间里,想起了很多之前的事情。 家乡、你小学和中学的时候、那场大灾难,我的每一次苏醒我的记忆从来没有这么清晰完整过。 她垂下眼眸,温柔地看着怀里的狐旬,就像看着一个纯洁的婴孩:可是我每次醒来,你一点儿都没变。妈妈很高兴你能永远年轻,永远这么可爱咳咳 朵茜一口气说了太多话,剧烈地咳嗽起来。 狐旬一边忙着给她递水,一边强作笑颜:妈妈,您慢点儿说。 朵茜抿了一口水:可是阿旬,我知道自己早就该死了,你为了让我活下去,受了多少苦呢?你从来不和我说。 狐旬再也忍不住,扑到朵茜的怀里,浓烈的消毒水气味扑面而来,刺激得她满眼泪水。 她啜泣着制止朵茜:妈妈,您别这么说。我想让您活下去,我想要您一直陪着我。 朵茜轻轻拍了拍狐旬的后背,语气里充满了落寞和痛苦: 在我昏睡的时候,并非是毫无意识。这里这医院里的那些人说的话,我听得见一些,你一定在替人做一些很危险的事,对吗? 他们给我注射那些药剂的时候,我很疼,可是我一动不能动,就是醒不过来。 阿旬,我活着很痛苦,但是连累到你更让我觉得难受愧疚,你知道吗? 恋耽美 陪你到世界尽头- 佛婴(11) 狐旬愣住了。在这之前,朵茜从来没有和她说过这些话;她也一直以为自己隐藏得很好,朵茜什么都忘记了 这些信息对她的冲击太过于巨大,一时间狐旬无法完全接受。 她环抱住了朵茜,纤长浓密的睫毛掩映下,是化不开的偏执: 朵茜妈妈,您没有连累我,从始至终,都是我需要您。 不出一月,医院就能研制出新的药剂,到时候您的痛苦一定会得到缓解。为了朵茜妈妈,阿旬可以做任何事。 这一刻,一丝冷酷又决绝的杀意,彻底占据了这少女的心。 第23章 Chapter23 门打开了,破旧的回廊里,一个人也没有。 郎臣目光下移。 凹凸不平的水泥地面上,躺着一只洁白的硬纸信封,背面朝上,用花体字写着郎臣小姐亲启。 郎臣没有过多迟疑,俯身将之拾起来。 信封的正面封口火漆印章上,一朵火红的缠枝蔷薇开得耀眼。 郎臣关上门,捏着信封回到房间。 司空走过来,只看了那信封一眼,眼中掠过一道不明显的绿芒: 铁蔷薇的信?怎么回事? 郎臣微微摇头,将信封打开,刹那间,什么东西轻飘飘地掉了出来,司空眼疾手快,一把将之接住。那是一张旧照片,还有一张白纸字条。 下意识地,司空将字条上的内容轻声念了出来: 想知道这支万花筒的下落吗? 郎臣心头一震,她不动声色地接过照片来。 然而只看了一眼,她的唇就紧紧地抿成了一条直线,那张总是温柔和气的脸瞬间变得阴郁无比 她的脸紧绷着,好像有一张透明的网,兜住了她那如海啸般排山倒海的情绪。 看得出来,那是一张经过了修复处理的照片,但它边缘脱落发黄的色块、毛糙的纸张触感,都让得它的陈旧感呼之欲出。 照片的背景是一个硕大的摩天轮,中间是一个白色连衣裙、披着黑色及腰长发的高个子女人,牵着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女孩,小女孩的手里举着一支小巧的蓝色万花筒,正虚着左眼瞧。两个人笑容明媚,周围熙来攘往的人群都成了背景板。 郎臣看了很久的照片,最后将它小心翼翼地放进口袋里。 她又拿过字条,无声地默念了一遍,再次对照字条上的红色蔷薇花会标,神情阴郁得可怕。 敏感的司空察觉到了一种危险到极点的气息 那些阴暗、危险的情绪,好像把她和郎臣分隔成了两个空间。 此刻的郎臣好像站立在小小的一方孤岛上,进一步或者退一步,都是万丈深渊。 司空从未见过这样的郎臣。 就这样沉默了很久很久,直到天光彻底从这间狭小的屋子里消退,黑暗笼罩了一切的时候,司空终于忍不住站起身来: 郎臣小姐,我把灯打开吧? 又过了半晌。黑暗里传来一阵轻微的摩擦声,随后郎臣站了起来,她的声音有些沙哑,却隐约有几分莫名的激动: 不,不用开灯了。郎臣大步走到门口,她甚至没有回头看司空一眼,目光始终直勾勾地盯着前方,也不知道在看什么,我现在就要去一趟铁蔷薇工会,罗贝塔,你先回去吧。 说完迈步就走。 司空连忙追了出去,她知道郎臣这模样肯定与那张旧照片有关 显然照片上那位黑发高个子女人就是郎臣,那么和她一起的那个小女孩又是谁? 照片附着的字条上说的万花筒,肯定就是小女孩手里的那一支吧?郎臣让她先回去,难道净化记忆的计划,已经不算数了吗? 郎臣走得好快而且她似乎根本没有了要隐藏身份的想法,在人来人往的水仙大道上,毫不避讳地使用自己的能力,三两下就直接越过两栋工业大楼,转到另一条街去了。 司空终于放弃了追赶郎臣的想法她的能力只是与记忆有关,速度方面根本不是她的强项。她一边默念着什么,一边走回郎臣的住处。 从水仙大道往西,穿过五个工业基地之后,一栋红色的圆顶塔楼出现在郎臣的视野中。 塔楼之顶,一朵妖娆的金属蔷薇在霓虹辉映下泛起诡异的光泽感。 那里就是铁蔷薇工会的总部所在地了,它与月芒市中央的月芒大楼、东南部的蓝玫瑰灯塔遥相呼应,形成三足鼎立的局面。 从水仙区抵达铁蔷薇塔楼,正常车程需要两天半。 但是郎臣的速度很快,并且并不按照规定的道路来走,自然走得很快。 四个小时之后,郎臣站在塔楼之下,仰头看了一眼那朵盛放的蔷薇花。 她没有犹豫,大步走进塔楼,刚上台阶,就有一个身着白色紧身连衣长裙的年轻女人走过来: 郎臣小姐,欢迎光临铁蔷薇总部!洛塔斯在此恭候您许久了,请跟我来。 洛塔斯的胸前也同样别着一只小巧的蔷薇会标,她一边在前面带路,一边及时地和郎臣介绍自己的身份: 郎臣小姐,我是会长的秘书,同时也是副会长之一。请您相信铁蔷薇工会的诚意。她说着,上前一步,替郎臣拉开合金玻璃门,会长就在里边,郎臣小姐,提前祝您们合作愉快! 待郎臣走进去后,洛塔斯在后面关上了门。 郎臣小姐,一个金发蓝眼的年轻男人从沙发上站起来,朝郎臣伸出手,我是铁蔷薇的会长卡门。 郎臣没有心情寒暄,她点了点头,拿出衣袋中的照片,语气还算得上冷静:关于这一支万花筒,你们知道多少? 在赶过来的路上,郎臣早已经冷静下来了 对方并不一定知道她真正的身份,或许只是碰巧得到了这一张照片,甚至连照片上的小女孩是谁都不知道,就想以此利用她而已。 郎臣之所以毅然决然地来到这里,是因为她一直在找的漫漫终于有了些消息,哪怕万分之一的机会,郎臣也会牢牢抓住。 然而卡门只是笑了笑:郎臣小姐,照片上一个是您,另一个,恐怕就是您的妹妹吧? 当然了,我们对无意窥探您的私人关系,只不过偶尔发现了这就是您一直在寻找的人,所以想把她送回到您的身边罢了。 卡门说着,将一只信封递给郎臣:这里边的东西,或许您可以看看。 郎臣将信封打开。 是一份基因比对报告单,印着铁蔷薇生物基地的红章,日期就在昨天;郎臣仔细地看了看,两人的基因重合的地方相当多 这是什么? 郎臣拎起信封里的一只小小的透明密封袋,声音里有不易察觉的颤抖。 这是她的头发。卡门笑了笑,语气相当笃定,如果郎臣小姐不相信铁蔷薇生物基地的基因比对报告,可以用这头发去别的机构检测鉴定。 # 郎臣是第二天下午回来的,她的神情已经恢复如常,回来的第一句话就是: 罗贝塔,我们的计划改变了一些。 司空惊讶地睁大了眼睛:郎臣小姐,您在说什么?昨天在铁蔷薇工会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要和铁蔷薇工会做个交易,需要一点有力的筹码。郎臣看了司空一眼,语气显得不合时宜的轻描淡写,要么是蓝玫瑰工会的,要么是红月帝国的,总之需要一些有点名气的角色。 司空愣了一秒:郎臣小姐,您要直接杀了他们?难道您的身份已经暴露了吗? 罗贝塔,你回去吧。等我完成了交易,一定会亲自到海歌帝宫和圣女解释。 司空沉默了一瞬。郎臣的话,让她联想起回去后圣女失望的眼神巫姆一族基本不会离开赫古拉丛林; 任何一只帝宫的巫姆一旦踏出海歌城的城门,必定不会无功而返,因为圣女大人不喜欢懦弱的逃兵。 不,郎臣小姐。司空眼神瞬间坚定了起来,她看向窗外,灰褐色的瞳孔中赫然亮起绿芒,罗贝塔永远不会做懦弱的逃兵。 对了,今天早上,狐旬小姐曾经来找过您,她让我转告说,请您回来后一定要给她回话。 郎臣这才想起来,从昨晚到今天下午,她一直奔波在路上 先是重新找了一家医疗机构,用铁蔷薇给的头发标本和自己的基因重新比对了一次,得出的结果让她彻底相信了那就是漫漫的头发; 然而郎臣再次马不停蹄地赶往铁蔷薇,和对方达成了初步的交易。 她一直在忙,根本没接通耳机,自然没有接收到狐旬的频道。 # 滴滴 耳机响起提示音,随后传来一声温柔的呼唤:喂,狐旬。 狐旬依旧躺在床上,一动也没有动。 她的目光落在天花板上的水晶吊灯上,灯影闪烁变幻,晃得人眼花。 狐旬的眼前似乎又出现了无数个朵茜妈妈的样子,神情痛苦的,微笑的,哭泣的都在看着她。这万千个朵茜妈妈,压得狐旬心里难受极了。 可是当狐旬开口时,她的语气却和平常没什么两样,甚至带上了几分撒娇的意味: 郎臣,你一直都不理我,本小姐都亲自上门找你了,结果你让人家扑了个空!哼,我的面子往哪里放? 因为昨晚有一些很重要的事情,所以一直在忙。 郎臣的语气很温柔,在说话的时候,她的眼睛明亮极了,好像很耐心地纵容着自己的妹妹发脾气,好啦,你总得告诉我,找我是为了什么吧? 这温柔让狐旬的心突然不舒服了一下。 就好像好好心脏扎进了一颗针,远远要不了命,但是却让她流血不止。 为了掩饰自己的心情变化,狐旬不得不拿出了更加过分的语气来: 三天后,是红月帝国五年一度的圣诞日。我想请你陪我一起出席圣诞夜。记住了哦,九月十九号晚上八点,月芒大厦,不见不散哦。 郎臣愣了一秒。 随后她的心中涌上一丝无耻的窃喜:她正需要一个正当的理由进入帝国抑或是蓝玫瑰工会,没想到狐旬及时地提出了这个要求。 如此巧合,难道说,命运真的慷慨大方了一回吗? 然而和铁蔷薇工会的交易已经占据了郎臣大部分的注意力,因此她并没有细想,果断地答应了狐旬的邀约。 第24章 Chapter24 两天的时间,足够郎臣冷静下来,想清楚她自己即将要做的事情,到底意味着什么。 在第三天的清晨,郎臣拨通了狐旬的频道 她觉得自己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地利用狐旬的邀约来干坏事,她得先和狐旬讲清楚。 郎臣?怎么这个时候给我来消息?你不会告诉我,今晚要失约吧? 狐旬,我有件事,必须要先和你说一下。 郎臣仰头,看了一眼月芒大厦楼顶上,那弯巨大的红色弦月雕刻,我现在就在楼下。 那边静默了一瞬,最后传来一句你等一下之后,就切断了通讯频道。 狐旬的心跳得厉害:因为在对郎臣发出圣诞夜邀约之前,她就已经设想好了一个刺杀的计划,当然,邀约郎臣也不过是刺杀的一部分。 这短短的三天,她什么也没干,却将自己的计划打磨了几千次,不允许出现任何错漏和瑕疵 而计划中最重要的一环,是她必须要让郎臣来到自己的房间。 因为心虚,狐旬费尽了心思,模拟了很多遍各种场合下的措辞 或是在灯火缤纷的圣诞夜,在舞会还未开始之前,她打扮得性感娇媚,对郎臣撒娇说:郎臣,我有礼物送给你,你来吗? 或是在舞会中期,所有人都喝得酒意朦胧,而郎臣也已经微醺。狐旬牵着郎臣的手,一本正经地对她说:我有一个秘密想告诉你,这里人太多了,跟我来,好吗? 或是在舞会结束的后半夜,大家纷纷各回各家。狐旬拉住郎臣的手,踮起脚尖凑在她的耳边软磨硬泡:姐姐,今晚别走好不好? 可是无论怎么模拟,这一系列的情景都让狐旬感到尴尬和生硬。 她为此感到苦恼,却不想这个计划最重要的一环,是郎臣自己提出来的。 这其中的巧合,让狐旬心里不安极了,可是多少又让她的负罪感轻了不少: 是郎臣自己要送上门来的,狐旬在心里这么告诉自己,我可没有欺骗她。 狐旬穿上制服外套,收拾得整整齐齐,顺着电梯下了楼。 在隔着楼下的旋转玻璃门看见郎臣的身影时,她那张尖尖小脸上的苍白之意立刻被明媚可掬的笑容给替代,狐旬快步走下来:喂,郎臣,罗贝塔! 在看见这位身着破旧绿袍的罗贝塔时,狐旬感到自己的左眼皮没来由地跳了一下 这位罗贝塔虽说是郎臣的朋友,但是狐旬没料到郎臣会在这种场合也带着她一起来。 再有,狐旬敏锐地察觉到,罗贝塔并不喜欢自己,甚至对自己有隐约的敌意。 郎臣走上前来,拉住了狐旬的手腕,同时俯下身,声音放得很轻:狐旬,我有很重要的事情告诉你,你现在方便说话吗? 脖子有些痒意传来,狐旬忍住了想缩脖子的冲动:当然方便。郎臣,你跟我来。 她说着反握住郎臣的手,嘻嘻一笑:不过我得先告诉你们,要进入大楼是不能带任何武器的哦。 郎臣和罗贝塔对视了一眼:当然,这点你完全可以放心。 狐旬拉着郎臣往前走,罗贝塔跟在后面,与她们错开了一个肩膀的距离。 走到一楼的前台,狐旬快步走上前去,和前台小声地交涉了几句,同时带着她们经过了一个长长的检测通道后,乘上了电梯。 狐旬小姐,电梯里,罗贝塔饶有兴趣地盯着电梯液晶屏幕上不断跳动的数字,您是怎么和前台小姐说的呢? 我告诉她,你们是我邀请参加今晚圣诞夜的朋友。 刚说完,电梯在176层停下,郎臣和罗贝塔再次经过了登记和检测通道,乘坐平层电梯进入H区。 出电梯的时候,恰好碰上刘希勋。 刘希勋看了郎臣和罗贝塔一眼,不由得问了一句:狐,你的朋友啊? 狐旬还没回答,刘希勋大叫起来:你这可恶的家伙,竟然邀请了两个舞伴! 司空深觉刘希勋是个只会大喊大叫的笨蛋,浅浅地皱了皱眉,往郎臣的身边站了站。 狐旬丝毫不以为意:怎么了?刘希勋,难道你的夜莺副司没有提前邀请你吗? 她根本没有!刘希勋摇着头,她好几天没理我了,不知道忙什么去了。 狐旬打开门,让郎臣和司空走了进去。 郎臣一眼就看到了屋顶角落里,闪动着微不可查的红光的监控器兼广播。 狐旬什么都没有说,她走到墙壁的一角,摁下水晶吊灯开关旁边的一颗白色按钮。 咔地一声轻响,墙面缓缓打开,露出一道白色的门。 狐旬停下了开门的动作:郎臣,你要和我说的事,和罗贝塔有关吗? 郎臣立刻明白了对方话里的意思,于是转身看向司空:罗贝塔,你先留在这里,好吗? 恋耽美 陪你到世界尽头- 佛婴(12) 罗贝塔点头答应。 门开了,狐旬拉着郎臣,迅速闪身而入,又将门合上。 这些柜子里,都是我收藏的武器。 房间中央是一张尤其宽大的黑色方桌,四周摆着一把椅子,几台奇形怪状的机器,除此之外,四壁都靠着高大的保险柜。 狐旬一边说,一边随意打开了几个保险柜门枪械,各种各样的枪械,只有一把特制的三面刃锁链短刀。 那把刀立刻就吸引了郎臣的注意力,她在其面前停留:可以看看它吗? 当然可以。 郎臣拿起刀看了一会儿,不由得赞叹:真是好刀。 这么一把锋利灵活的小刀,的确很适合出其不意的袭击。狐旬擅□□械,因此武器库里绝大部分都是枪;但狐旬也很诡诈,这把小刀同样很适合她。 喂,郎臣! 一声呼唤打断了郎臣的沉思,她下意识转头看去。 狐旬正缓缓端起一把特制AUG,略微歪头,瞄准了郎臣。 瞄准镜头里出现郎臣的脸,她的神情仍旧淡淡的,眼神明亮含笑,丝毫没有意识到这是来自狐旬的危险试探 或者换个说法,她此刻完全信任狐旬,所以根本没往这方面去想呢? 狐旬的心刺痛了一下,她放下枪。 不可以开枪,狐旬暗想,现在还没到时候,她得按计划进行那么,先听听郎臣要说什么也不迟。 眼看狐旬走过来,郎臣也明白了她的意思。 她轻轻地将三面刃放回保险柜,又环视四周,目光终于落进狐旬的眼睛里: 狐旬,我不愿意瞒着你,我 狐旬感觉扎在她心上的那颗针又开始发力了,她垂眸,随意地半靠在保险柜上,指了指面前的桌子:请坐下说吧,郎臣,桌子椅子都行,随你开心。 郎臣身体往后仰了些,双手撑靠在两侧的桌沿上,这是个放松的姿势: 今晚我想杀一个人,因此需要一个正当的理由进入月芒大厦,恰好你这个时候邀请了我,我就立刻答应了。 狐旬有些意外,她目光灼灼地盯着郎臣:杀谁?你的意思是,你利用了我吗?你要为此道歉吗? 无所谓是谁,但至少得是一个少尉级别的吧。 郎臣别过头去,两鬓的黑发滑落下来,挡住了她光洁的侧脸,对不起,狐旬,我 郎臣知道她利用了狐旬,可是她有自己不得不做的苦衷。 这样两难的情景下,郎臣觉得每一句话都很难说出口,她对狐旬的每一句道歉,都让她觉得这是无耻的辩驳,郎臣再也说不下去,空间陷入了一阵僵硬的沉默。 半晌,狐旬清脆的声音响起,像风铃一样回响在空旷的室内: 那我不得不给你推荐夜莺,因为我早就看不惯那家伙了。 她可是正儿八经的上尉呢,就她那三脚猫的功夫,你杀她保证不费半点功夫。 但是郎臣,你能告诉我,为什么要这么做?你加入了什么势力?铁蔷薇还是蓝玫瑰?亦或是赫古拉的帝宫? 郎臣沉默了一瞬,随后她大大方方地承认了:这只是和铁蔷薇的一个暂时性的交易。 那么郎臣,如果我说,狐旬不动声色地往右后方退了几步,直到身体能自由活动,我也只是为了一个迫不得已的交易呢? 刹那间,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扔出两颗烟雾弹。 大雾四起,郎臣大惊,隐约看到狐旬已经端起那把AUG,瞄准了她。 砰砰! 射击的声音恍如就在耳边响起,郎臣早已经两步跨到方桌旁边的机器之后,但很快她就惊讶地发现,枪声并非是狐旬的方向传来的。 紧接着,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传来,司空大声喊道:郎臣小姐! 随后就是她惊恐尖锐的惨叫声,枪械室的大门被人用暴力从外拆除,一行人全副武装,鱼贯而入。 呸!谁放的烟雾? 领头的高个子女人痛骂一声,摘下帽子,露出了她那头标志性的金发。 她那双蓝色的瞳孔里透露出趾高气昂的神采,夜莺潇洒地一甩手铐,咔哒一声轻响中,她挑衅地看着狐旬,话却是对郎臣讲的: 郎臣小姐,您已经被捕了。 第25章 Chapter25 夜莺!狐旬仍旧保持着端枪的动作,却没再瞄准郎臣。对上夜莺那挑衅的目光,狐旬恼怒地质问道,谁允许你擅闯我的木仓械室的? 呵呵,夜莺轻笑一声,从口袋中摸出一纸文件,挑衅地抖了抖,递出去,狐,睁大你的眼睛,好好看看到底是谁允许我这么做的! 文书上,鲜艳的理刑司、清理部红章还墨印未干,和黑字洇在一起,触目惊心。 空旷的木仓械室里,瞬间被蜂拥而入的帝国军官给挤满了。 夜莺显然对自己的人手胸有成竹,冷笑一声:刘希勋,你把这批捕文件拿过去,让狐好好地看清楚! 刘希勋立刻从夜莺手里接过文件,一本正经地走上前去,一边给狐旬展示,一边解释: 狐,这位郎臣小姐多次阻止帝国在赫古拉雨林的贸易,先前负责贸易运输的芙兰尼上尉就是死于她手。她的罪证刚被夜莺大人查到,这是合法逮捕 狐旬,还端着枪发什么呆?夜莺一边挥手示意刘希勋回来,一边对狐旬颐指气使,现在帝国重犯就在你身边,你的枪不对着她,难道对着我吗! 狐旬环视四周,沉默着她能感受到郎臣的目光就落在她的身上,那种感觉就像是要把她灼出一个洞来,让她没有回视的勇气。 夜莺尖锐的嗓音再度响起:狐,你再不开枪,就等着被判个通敌罪闪开闪开! 那对锁链三面刃在半空中划出一道银色细闪,如矫健的游龙,扑过宽大的方桌,直射夜莺的眼睛。 砰砰砰! 一时间,众人大哗,绵密的流弹如同雨点,朝着房间中央飞射。 郎臣俯身滑过桌面,闪身来到夜莺跟前。 仅仅这一瞬间,夜莺闭眼的同时早已经急退好几步,抓了好几个队员挡在自己面前。 郎臣急抖手腕,锁链牵引着刀刃秒滑过挡在夜莺跟前那几名队员的喉咙,红色的血柱高高喷涌,如串串玛瑙珠帘; 郎臣借着人群遮掩,随手夺过其中一名队员的微冲,正要反手边扫射边退,谁想夜莺和刘希勋一左一右,欺身而上。 夜莺身法相当灵活,在人满为患的室内打斗,正是她的主场。 她虽然伤害不了郎臣,但再加上一个刘希勋在旁边干扰,郎臣也暂时伤害不了夜莺。 笨蛋刘希勋,还不赶紧帮我挡!你要看着我死吗! 郎臣不知什么时候绕到了夜莺的身后,双拳如同万钧重锤,灌耳直下! 夜莺大急,一边怒骂一边后退,偏偏她现在所处的正好是木仓械室的门口,旁边就是狐旬的衣柜,根本让不开。 嘶 这一刻,刘希勋原本微胖的身体突然开始膨胀,紧身的制服嘶嘶裂开,线条漂亮的肌肉,皮肤下青色的血管在制服间若隐若现。她的速度也在这一瞬间提高了数十倍不止 在飞扑下去的时候,她能敏感地感受到身体内血液在奔流,每一块肌肉之间的细微精妙的勾连配合。 刘希勋朝郎臣的侧边攻击而来,郎臣不得已只好收手回防,夜莺趁着这空档,连忙蹿出了危险区。 绵密的子弹如无畏的蜂群,铺天盖地地朝这边袭来,刘希勋急得大叫: 你们这帮蠢货,别瞎开枪! 郎臣在人群中左冲右杀,终于接近了在战圈边缘的司空,她看准了空档,一把攥住司空的手腕,低声说道:罗贝塔,我们走! 谁知司空却惨叫了一声:郎臣,我中弹了,你别管我! 郎臣心头一震,眼角余光扫到司空的左腰处,一块殷红的血迹已经染透了她的绿袍。、 郎臣顾不上细想,拦腰一把捞起司空,飞快地朝窗户边靠近 与从门口出去后被帝国的援军团团围住相比,窗户才是最靠近外界的路。 而且帝国的窗户并非是简单的合金玻璃,在郎臣用微冲扫射它的时候,明显看到子弹穿孔的周围,迅速泛起明亮的蓝紫色电火那是内部配置有强电防御设备的坚固材质。 夜莺和刘希勋的夹攻本来就让郎臣难以走脱,她又单手抱着司空,竟显得左支右绌。 郎臣小姐,司空声音很虚弱,在杂乱的噪音中显得断断续续,她们给我使用了残害巫姆的时候专用的、麻醉弹您带着我,一定走不了的 郎臣的心狠狠地疼了一下,她一边应付着对面的攻击,一边安慰司空:再坚持一阵子罗贝塔!她们的攻击会帮助我们打穿这玻璃,我们出去的时候,你一定要抓紧我。 呵呵,在本小姐面前还有功夫闲聊啊? 夜莺的手足灵活地攀上了光洁的墙壁,如一只快速行走的蜘蛛般,贴墙朝郎臣急掠而来,她的掌心闪现出刀刃的寒光,朝郎臣的头顶快速刺下! 而另一边,刘希勋如一只狂暴的大狮子,任何能过手的东西都变成了她的武器,拳头如急促的雨点朝着郎臣的各个方位落下。 郎臣左右闪避,然而头顶的夜莺一击不中,竟然接二连三地亮刀,角度相当刁钻。 郎臣小姐,希望您能平安回去。司空小声地说,请求您代我向圣女转达,罗贝塔牺牲的时候心里那份无畏的荣光! 她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突然借着郎臣手臂的力量站了起来,仰头迎上夜莺的攻击。 郎臣目眦欲裂:罗贝塔!别 司空那灰褐色的双瞳中,陡然爆发出强烈的绿芒,恰好和夜莺的目光对上 司空的力量其实也可以不用于净化记忆,可以简短地控制对方的心神,这全看司空的心意。 在对上那双绿瞳的瞬间,夜莺只觉得心神一阵震荡。 但她常年外派赫古拉雨林,对拥有司空力量的巫姆本来就有一定的抵御能力。当即只是不到零点五秒的瞬间,就清醒了过来。 然而这一瞬间,对于瞬息万变的战场来说,已经足够长久了。 郎臣立刻抓住了机会,手腕一翻,那对被她一直紧握在手心的锁链三面刃陡然亮出,如银色的闪电,直射夜莺的喉咙! 夜莺欲要回身躲避,然而时间太短,郎臣的刀已经逼到了锁骨下方 你这巫姆小*子!那双碧蓝的瞳孔中射出狰狞的恨意,夜莺大声痛骂,手中的刀直刺到底,插进了司空的脑袋。 这时候,三面刃也高速旋转着,擦上了夜莺的喉咙。 两株血液喷泉开了出来,将雪白的墙面染得通红。 刘希勋嚎啕一声,拳头如暴雨急速落下,和绵密的弹雨一起,将窗户玻璃砸得火花急闪。 郎臣心中一喜,知道那窗户距离破裂不远了。正当她躲避着的时候,却听见一声清脆的呼唤声: 郎臣 一种灼热的、火辣辣的尖锐疼痛,瞬间席卷了郎臣的心脏。 开枪的是狐旬,她还是端着手里的那把AUG,偏着头,从瞄准镜里看着郎臣的脸色一下子变得苍白,有红色的血液不断从她的胸前汩汩涌出来。 狐旬轻声说:抱歉,郎臣。 说完,她朝郎臣的心脏连开了两枪,冷静地下令:她心脏连中三枪,只要再拖延一会儿,必死无疑!这女人还有利用价值,活捉她,提取基因! 郎臣额头渗出如雨的汗,心脏处持续的疼痛,让她的感受变得尤其敏锐: 她能感受到全身的血液都拼命地往心脏处涌,然后又拼命地钻出她的身体,那些随之流失的热量让她感到寒意阵阵;狐旬的话响起在她的耳边,对方讥讽地下令要活捉她;怀里司空的身体正以极快的速度变得冰凉 郎臣的眼前有些模糊,不知道是眼泪还是汗水。在最后一刻,她听见恍如天堂一般的咔嚓声,玻璃终于碎了。 她拼尽全力,激活了体内的飞行基因,黑色的翅膀张开的那一刹那,郎臣怀抱司空,飞出了月芒大厦。 砰! 大楼背面的防御系统因为玻璃被击碎而自启动,墙体剥落,无数黑洞洞的枪口急速伸出,明亮的火药相继爆炸开来。 晦暗的青空下,漫天爆炸的火药弹雨中,一个生着黑色双翼,怀抱绿袍少女的女人急速飞掠着。 狐旬放下AUG,仰头看着郎臣如一只轻舟,消失在缥缈的云海间,那些烟花都成了为庆祝她的逃脱而奏响的礼炮。 她真像一只降临在屠戮地狱里的黑天使。 狐旬本来可以心存期待,这只黑天使能够带走徘徊在地狱中的自己。 只可惜,在开枪的那一刻,狐旬想,我就已经失去了心怀期待的资格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为王的诞生,献上礼炮! 第26章 Chapter26 月芒市北部,理刑司大厦。 一眼望不到头的昏暗长廊里,站着一列长长的队。 他们都身着帝国军官的制服,军衔跨度上到中尉,下到中士。每个人的脸上神情各异,却相当统一地保持着肃静。 狐旬无聊地抬头,仰望着又高又远、发黄的天花板,漆黑的瞳孔中氤氲着几分极力忍耐的烦躁:按照军衔,她在队伍里的位置还算靠前,因此就快要轮到她了 下一个,清理部一号,狐! 前方数米远处的一道铁皮门倏然打开,一个冷漠的女声在门口响起。 狐旬立刻站直了身子这是在帝国多年来的职业习惯,纵然她心底那些秘密从未被驯服,但她的身体早已习惯于在某些时候,跟随命令而做出相应的回应。 嘿!狐旬! 和狐旬隔着几个人的刘希勋突然开口,小声地叫住了狐旬。 你这该死的混蛋!你在那里边,最好能老实地承认你之前干过的事情! 尽管刘希勋已经尽力压低了声音,但是任何听见她话的人都能感受到她语气里极力压抑的愤怒 周围响起一阵看热闹的低声哄笑,这些无聊的军官们都希望狐旬和刘希勋能够当场打起来,并且他们认为这两人迟早会打起来: 原因与一周之前,发生在月芒大厦的那次暴、乱有关:理刑司夜莺在带队缉捕一名叫郎臣的女性异能拥有者,清理部一号刺客狐因为缉捕文件的真实性与队友发生了无谓争执,进而影响到了彼此间的协作,狐开枪时机太晚,不仅让郎臣逃脱,夜莺也命丧当场。 这是帝国官方给出的通知文件里所叙述的。但是那些好看热闹的军官心中并不这么认为。 狐旬平时性格张扬暴烈,与很多同事关系都不太好,有人故意拿这件事当狐旬的把柄,暗地里谣传: 一是狐旬和夜莺一向不和,私下大打出手过好几次,狐旬对此怀恨在心,这次夜莺之死,是狐旬故意冷眼旁观导致的; 二是狐旬一直打着执行任务的幌子,和那位郎臣小姐公然调情 恋耽美 陪你到世界尽头- 佛婴(13) 情报监听站的员工听见过很多次,这次郎臣逃脱,估计也是狐旬顾念旧情下不了杀手导致的。 刘希勋更是因为夜莺之死,对狐旬心怀愤恨。 她再也没有粘着狐旬,每每见到狐旬都暗自红了眼,若不是因为帝国的军纪条律,以及她也知道自己根本不是狐旬的对手,怕是早就把狐旬给杀了。 因为夜莺之死,帝国理刑司副司之位暂时空出,一直外派的司长蓝素终于遣调回来。 这蓝素可不是普通人,一回来就要重新审理立案,全大陆范围缉拿郎臣,同时重新审理暴、乱一案 缉拿郎臣当天,在场的所有人员都必须一一经过审理,洗清楚嫌疑。 狐旬自然首当其冲,是一等一的嫌疑人。 刘希勋的威胁让狐旬更加暴躁,她仰起脸,却猝不及防看到刘希勋眼里晶莹剔透的什么是眼泪吗? 狐旬有一瞬间的愣神。刘希勋那样笨蛋的人,也会悲伤吗;夜莺那么讨嫌的人,死了也会有人替她难过吗? 狐旬放弃了针对刘希勋的口唇反击,她挺直了腰背,面上作出一副严肃的模样,快步走进了审理室。 这次审讯,人员很齐全赵曦和李闻清,其他几个相关部门的部长都来了,整整齐齐坐了一排;最中央那个女人身着漂亮的银色紧身制服,垂眼看着什么。 她那与众不同的制服以及肩章上璀璨的标志,让狐旬立刻认出了她的身份: 理刑司十年来唯一的司长,蓝素。 这时候,一位秘书小姐走到蓝素的身边,小声地提醒:司长,狐来了。 女人倏然抬头,那深邃的眼窝中,赫然射出锐利的锋芒,看向狐旬。 俄顷,她的语气却变得轻柔和煦,仿佛刚刚那狠厉的眼神只不过是对方的幻觉:请坐。 审讯还没开始,不止是狐旬身处审讯室的众人,都感受到不小的压力陡然袭来。 狐旬在女人对面的椅子上就坐。 狐旬啊,你在帝国可是个小有名气的孩子。蓝素看着狐旬,面上甚至带着一丝似有若无的笑意,你很聪明,我就不跟你废话了。既然是重审暴、乱一案,那我就从当天的情况开始问。 那天九月十九号早上十点,你为什么要将郎臣带到月芒大厦内你的房间?你们避开了房间内的监控,走入木仓械室,目的是什么? 狐旬抬眼,正好对上蓝素的目光像是平静的蓝色海洋,甚至带着些和煦的笑意,可你永远不知道海底下酝酿着怎样的风暴。 狐旬心中波澜不惊,因为这一天、这些问题,早在暴、乱刚刚结束的时候,她就在构思了。 一周的时间,足够她反复练习,将任何弥天大谎撒得流畅完美,找不出任何一点破绽。 就在狐旬正要开口的时候,蓝素又笑了:想好答案了吗?想好了的话小恩! 蓝素微微侧身,对身边的秘书吩咐:安排人把东西拿上来。 一台白色外壳的人形机器被两个少尉抬了过来,放于狐旬身后。 狐小姐,其中那位身材火辣的女少尉对狐旬抱歉地笑了笑,颇有风度,请分别将您的双手掌心与机器臂末端手掌凹槽贴合,以方便测谎机器人工作。 狐旬依言照做。 对于这波小插曲,她一点都不感到意外: 在受审人即将作出回答的前一秒突然出声打断,给人突然的心理压力;接着拿出一些测谎的小玩意儿,让受审人心理慌张一些审讯的时候常用的小伎俩罢了。 狐旬暗笑,这些都是前纪元时候的人玩儿剩下的。 她活了这么多年,要是这就慌了,那四百年真是活到狗身上去了。 在漂亮女少尉的调试下,测谎机器倏然发出滴的一声轻响。 狐旬面上故意露出紧张的神色,看向蓝素:我可以说了吗? 蓝素笑着点头:孩子,别担心。这只不过是帝国最新研究出来的仿人类心理测谎机器人,只要你说的都是真的,就一定不会有什么。 在场的众人听见这话,都不禁对这机器产生了好奇,纷纷转目盯着它;也有人以嘲讽的目光看着狐旬。 狐旬果然如某些人所愿,露出了紧张的神色:郎臣是我的任务目标,赵部长看中了她的异能,能将她拉拢来咱们清理部最好,如果她不同意,就杀了她。 狐旬看了一眼赵曦后者果然因为狐旬的祸水东引,眼中闪过一抹薄怒;狐旬没有理会她,接着说道: 我和郎臣接触了一个多月,发现她对于帝国有些偏见,我觉得拉拢不了她了,但也不太清楚她的实力底蕴,不敢贸然动手,于是设计了一个刺杀计划。 狐旬本来打算在圣诞夜,邀请郎臣跳一支舞一支真真正正的、只属于她们两个人的舞。在设想中,狐旬会打扮得华丽又性感,保证让郎臣惊艳; 在舞曲结束的时候,她会撒娇地向郎臣索要一个亲吻,作为自己这段刚刚萌芽的爱情的终止符。 然后,狐旬会干净利落地结束郎臣的生命。 要做到这一点并不困难,因为木仓械室是狐旬的主场,而郎臣的身上没有任何武器,战斗不会持续太久。 她不会让郎臣痛苦太久,也会在郎臣死前告诉郎臣有关她身世的秘密这是她能为郎臣献上的,最后一点真诚。 狐旬觉得自己的计划堪称完美和浪漫,但她并不打算和这台测谎机器说这么多。 我会以圣诞夜舞会邀约为借口,将郎臣骗到我的木仓械室,然后杀死她。 但我没想到郎臣主动送上门来,说是有重要的事情告诉我。 进入木仓械室后,她看见了我的那双锁链三面刃,就拿在手中欣赏了一番;并且告诉我,想要杀一个人。我还没来得及问她想杀谁的时候,夜莺就来了。 狐旬说完,众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落在了测谎机的电子屏幕上那条曲线一直四平八稳,毫无起伏。 于是不少人露出失望的眼神。 蓝素不知道的是,这测谎机不仅没让狐旬紧张,反而让她心里放松了很多。毕竟狐旬根本不怕测谎机她深知最能骗人的叙述,一定是真假掺半的。经过这一周的练习,她甚至可以连自己也骗过去; 而有了测谎机器,狐旬说的话就有了一个判断的依据,比起人为的推断,狐旬能很快地洗清嫌疑。 蓝素面上仍旧带着淡淡的笑意,看不出任何情绪变化:在双方爆发冲突之后,你为什么没有及时开枪,射杀郎臣?而是等到最后夜莺死了才开枪?这与你与夜莺积怨已深的传闻是否有关系? 并不是传闻,司长大人。狐旬面色严肃,语气却有些激动,我与夜莺副司因为性格不合,加上某些好事者背后造谣,的确一直有些摩擦。但我作为帝国的人,在爆发冲突的时候并没有想那么多。 夜莺副司、刘希勋以及郎臣三人打斗的过程中,多次强调不要乱开枪,并且一直有人加入战斗,挟制郎臣。我并不擅长近身战斗,因此一直持枪在外围等候时机。 蓝素看了一眼毫无动静的测谎仪,眼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愠怒: 你朝郎臣的心脏连开了三枪,为何又要暂时留住她的性命而下令活捉她? 并不是连开了三枪。狐旬假装紧张地咽了口口水,我先开了一枪,正中她的心脏。她的速度慢下来之后,我又接连补了两枪。至于我为什么要下令活捉她 狐旬察觉自己手心都出了汗,湿漉漉地贴合在测谎机的掌心凹陷处: 我使用的那把AUG我所有的武器,都是经过我自己特制加工的。那把AUG的子弹经过了特殊加工,只适合近距离射击。 因为它子、弹头的位置有部分中空,其中淬藏了烈性剧毒,也能暂时维持伤者的性命。 蓝素看了一眼依旧一马平川的测谎机显示曲线,语气变得意味深长: 那么,你特意用这武器杀她的原因,不仅仅是因为它刚好在你的手边,比较顺手吧? 狐旬不安地眨了眨眼:这只是一部分的原因。当时部长下给我的命令,是咬我不惜任何代价,拉拢她。 郎臣的实力很强,我想,如果不能拉拢她的话,能提取她的基因,是不是也算是比较圆满地完成任务呢?说不定我还能多加点积分呢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某种尖锐刺耳的声音急促地叫起来。 滴滴滴 测谎仪开始了剧烈的震动,电子屏幕上,那条测谎曲线开始大幅度地波动,如即将到来的海啸。 你撒谎! 蓝素低喝一声,招了招手:芙兰尼,给这可恶的小*子一点颜色看看! 那位漂亮的女少尉蹬着高跟靴子,快步走到狐旬跟前,纤手高高抬起,再重重落下 啪啪! 狐旬左脸右脸各自挨了一巴掌狠的,立刻就变得又红又肿。 口腔内侧传来一阵腥甜的味儿,狐旬下意识舔了舔,左边的一颗板牙掉了下来。 这种屈辱感一下子点燃了她体内狂暴的怒火,但她知道,这是她必须要演下去的戏 她不能表现得毫无破绽,十全十美的表演很难让人相信,她必须得露出一些无伤大雅的把柄来; 所以她这并不是被动受辱,而是她自己主动的,她耍得她们团团转。 狐旬嘻嘻哈哈地抬起眼来,看了一眼收手的漂亮女少尉,她干净利索地吐掉那颗带血的牙齿,笑着说:姐姐长这么漂亮,没想到打人也这么带感 女少尉一脸怒火,一把抓起狐旬的头发这次多少带点个人情绪,正要再打的时候,被蓝素制止了。 狐,我再给你一次机会。蓝素神情悠然,声音却染上几分不易察觉的危险,如果再答不好,就不仅仅是挨打这么简单了。 那把AUG,是我早就挑好了用来杀郎臣的武器。子弹也是我特意为她做的。 左腮内侧掉牙的地方,还在持续不断地流血,狐旬伸舌头舔了舔,满嘴的血腥气中,她居然品尝出了一丝甜意,狐旬说出了这句预谋已久的真心话: 因为我爱她。所以想在她临死前,对她表明爱意。 第27章 Chapter27 测谎机没有任何反应,狐旬所说的的确确是真话。 刚刚挨了两个耳光,不仅仅导致了她的两腮急速地肿起来,还使她原本扎起来的马尾完全散开了。 狐旬低着头,两侧的红发柔顺地垂落在她的两腮,遮住了她面上的神情那居然是一种带着些狡黠、甜蜜的笑。 郎臣啊郎臣,狐旬暗自在心中默念着,你现在,是死是活?若是还活着,你又在哪里呢? 爱情可真是个美妙的东西,即便它已经结束了,可是在这样关键的时刻,居然还能保护她。 审讯室里出奇的静默,所有人都感受到了空气中开始酝酿的、即将爆发的怒意蓝素知道,她从狐旬这里是问不出什么来了。 大约一刻钟的寂静后,蓝素突然站了起来。 所有人都下意识屏住了呼吸,向这个即将发威的女人行着整齐的注目礼除了狐旬。 狐旬好像完全没有意识到这回事,她仍旧垂着头,红色的头发如顺从的柔韧的芦苇,垂下来将她的脸挡了个严实。 这女孩一直沉浸在对于爱情全新的领悟中,直到一双冰凉骨感的手强行抬起了她的下巴。 因为太过于用力,蓝素白皙的手背上,青筋隐约跳动着。她用讥讽又气恼的神情,居高临下地俯视着狐旬。 你很聪明,很狡猾。蓝素笑了笑,她已经四十多岁了,笑起来的时候眼角挤着两三条轻微的细纹,使人无法不对她产生尖刻的印象,夜莺那孩子一直比不过你,真是她活该。 哈哈哈狐旬那张面无表情的脸突然露出奇怪的笑,她笑得很大声,又被强行抬着下巴,几乎喘不过气来,司长大人,您说的什么话?我之前交代的一切,都是真实可信的。夜莺死了,我也很惋惜啊。 你这狡猾的小*子,连测谎机也被你骗了。 蓝素俯视着狐旬,心中忽然生出浓郁的厌恶:可是你骗不了我。我迟早会抓住你的把柄,呵呵。 她说完,一把抓起狐旬头顶的红发,狠狠照着狐旬的脸来了两拳,又朝着狐旬的怀里猛踹了一脚。 哐当一声,狐旬连人带椅重重倒在地上,蓝素身边的秘书毫不客气地下令: 狐,审讯结束了,请出去。 狐旬迅速从地上爬起来,她伸手拨了拨散乱的红发,转身的那一刻,面上戴上满不在乎的神情,走出了门去。 几十双眼睛都在打量她,打量她凌乱的头发;打量她红肿的两腮;打量她黑色制服腹部脏污的靴印他们从上到下地打量她,然后幸灾乐祸地嘲笑她,可是看到她面上满不在乎的神情的时候,他们又恨不得像被惹毛的猴子一样抓耳挠腮。 自始至终,狐旬一眼都没看过他们。她的腰背挺得直直的,大步走出了理刑司大楼。 # 昏暗的地下医院。 斑驳的墙壁上,处处张贴着激励人心的大字标语。 但来来往往的人没有一个会朝它们看一眼,一来这些标语她们早已都烂熟于心,二来是因为她们都太忙了。 两个戴着白色花边长围裙的护士端着药剂,出现在了由库房通往地下二层病房的楼梯那端。 波波沙,你说住2002的那位小姐是什么来头?这么多天了还不醒!小护士露西亚一边下楼梯,一边和同伴好奇地八卦闲聊。 天啊,你是你没见过她刚刚被送进医院来的时候,到底受了多重的伤!波波沙朝左右看了看,下意识压低声音,她左腰、右腿上都是枪伤,全身的刀伤不计其数。最要命的是,她心脏连中三枪,我当时都以为她活不了了。 露西亚深吸一口气:那她能活下来,真是命大!这样的体质,肯定是异能者吧?难怪上头对她那么重视,每天都要汇报她的情况呢。 两人上了楼梯,见2002就在面前,不约而同地噤声,一前一后地推门而入。 那位小姐还躺在病床上,昏睡不醒。 波波沙和露西亚各自放下托盘,拿起药剂开始了日常操作,病人身上的伤口太多了,而她却一直在昏迷中,无法配合,一次简单的换药流程也需要很久才能完成。 房间内很安静,持续响起剪刀剪切胶布、药剂开袋的声音。这个时候,病人的心电曲线开始了强烈的起伏 之前她的心跳相当微弱,心电曲线振幅维持在一个很小的范围内。 这突如其来的变化让波波沙和露西亚都不禁惊慌失措。 年长一些的波波沙先冷静下来,她利索却又有些颤抖地接通了通讯频道,音量有些低,语速却飞快: 兰息医生,2002的这位小姐心电曲线出现大范围起伏 咳咳 一阵虚弱的咳嗽声传来,波波沙惊讶得忘记了讲话,她扭头往病床上看去。 那位小姐居然睁开了眼睛,虽然看起来相当虚弱,但她那漆黑瞳孔中已经焕发出生命的光彩,让人联想到枯木上钻出的新芽。 恋耽美 陪你到世界尽头- 佛婴(14) 波波沙忍不住和露西亚交换了一个眼神,两个人都读出了对方眼神里的含义: 这位小姐真是个难得的美人,尤其是那双迷人的眼睛。 兰息医生匆匆进门,语气难掩惊喜:哟,郎臣小姐,恭喜你啊,终于醒了。 郎臣的目光快速从面前的三个人身上扫过,最后停留在面前的年轻女性身上。 对方皮肤略黑,有一头银色的长发,低低地扎在后脑; 内里身着浅蓝色的衬衫,领口扎一枚红色短领结,外罩白色的医生制服。在她的胸口的工牌之上,还别着一枚妖娆的蔷薇花会标这让郎臣确定了自己的所在:铁蔷薇的地下医院。 她还记得自己来铁蔷薇,是收到了漫漫的一张照片 那之后的记忆像滔天的洪水,争先恐后地扑进郎臣的脑海里。 和铁蔷薇达成的临时交易、狐旬的邀约、与夜莺等人的激战、司空叫她转达的无畏与荣光、狐旬开的枪 郎臣的心再次暴烈地疼痛起来,仿佛她再次回到了心脏中枪的那一刻。 随着记忆的苏醒,全身上下的痛觉神经也开始敏感起来,郎臣的眼眶很快蓄满了眼泪。 罗贝塔罗贝塔! 她的声音因为久不说话与喝水变得沙哑,甚至哽咽:与我一起的那位罗贝塔小姐,她在哪里? 兰息医生一边上前来,一边给两名小护士使了个眼色。 然后她俯身看着郎臣,温柔地说:郎臣小姐,您说的是您怀里抱着的那位绿袍女孩儿吗? 在我们的人接到您们的那一刻,她所有的生命体征都已经停止了。我们也很抱歉 郎臣呆滞了一秒。其实她在抱着司空彻底凉透的身体的时候,她的心底深处就已经有答案了。 但总要别人亲口告诉她这个事实,她才肯真正的醒来 从那个昏暗的清晨、那间木仓械室走出来,直面少女司空的死亡。 就在这时候,兰息一边沉声低喝镇定针,一边伸手就要摁住郎臣的肩。 郎臣下意识在床上翻滚开一个侧身的位置,顺手抓起病床旁边小桌上,铁盘里的一支针管,反手朝着兰息的左眼扎了下去。 兰息一个抓空,正要起身再扑,没想到郎臣的针管已经扎了过来,她下意识闭眼。没想到针管停了下来。 兰息迅速睁开眼,她心中着实懊恼自己的行为:她居然打不过这位浑身是伤的郎臣小姐!对方的反应速度实在是太快了;而且刚刚她的确被郎臣身上的那股狠劲给吓到了,因此很丢人的闭上了眼睛,害怕针管真的扎到自己的眼睛 天啊,这可是在铁蔷薇的地下医院,她兰息的主场,她有什么好怕的! 刚才的动作牵引到了未曾愈合的伤口,全身上下疼得一发不可收拾。 郎臣忍不住皱眉,缓缓收起那支针管,没有理会尴尬又气恼的兰息: 我不需要镇定剂,她缓缓抬起手,纤长的手指和凌乱的长发遮住了她的脸,请您们暂时出去吧。 她不需要任何药物,她要在自己完全清醒的时候,怀念自己的朋友,那位总是沉默着的罗贝塔。 半晌的沉默后,郎臣终于痛痛快快地哭了出来 她在这个动荡的世界里流浪了很久,也经历过几次大动乱,失去过很多战友,可这并没有让她那颗心变得冰冷麻木。 就算这样的事情再发生一千次一万次,郎臣也永远不会习惯。 这是对每一个为她牺牲的战友的尊重。 # 恭喜您,郎臣小姐,今天就是您正式出院的日子了。 兰息站在病床前,面容和善可亲了不少。 她笑起来的时候,鼻梁会皱在一起,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小了七八岁,像二十出头的女孩子。 苏醒之后,因为特殊的体质原因,郎臣的身体恢复得很快 即使她伤得很重,但是在休息了一个多月之后,已经恢复了大部分。不过心脏受损太严重,暂时不能负荷高强度的运动。 波波沙走过来,庄重地将一个托盘放在郎臣的床头: 郎臣小姐,这是总部给您发的制服,她眼馋地看了托盘里的制服配件和工牌,郎臣小姐,真羡慕您,一来就是行动处的副处长,估计过不了多久,就能升处长了。 铁蔷薇比不上帝国,但也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郎臣所在的行动处很特殊,与其他部门完全是割裂的,直属会长统辖。 郎臣没说什么,拿起那套红色的制服一一穿上 她清楚地知道自己的心并不属于任何势力,但她知道,在找到妹妹之前,她哪里也没法去。 啧啧,真漂亮。兰息赞叹了两句,开玩笑似的轻轻一捶郎臣的肩,高升了可别忘了我啊! 她说完这话,居然莫名其妙地红了脸,郎臣还没说什么,就被她催促着: 赶紧走,会长等着你呢! 郎臣又见到了洛塔斯。与第一次见面相比,她看郎臣的目光很显然不一样了,说话的语气里也多了几分我们是自己人的感觉。 郎臣小姐,恭喜你。卡门伸出手来,和郎臣简单地握了个手。 你能在帝国大厦内,杀了理刑司副司,还能活着回来,真是实力一流。他的语气变得轻松了些,像是在调侃,但其中也有不少运气的成分。根据兰息的汇报,击中你心脏的三枚子弹都是险险地擦过你的心脏。 而子弹头上淬藏的烈性毒药,在某些方面激发了你体内的激素,反而维持了你一段时间的生命体征。你的心脏主要是受到剧毒的影响,因此到现在还有些衰弱。 卡门喝了口水:不得不说,你和想杀你的那个人,有些特别的缘分。 郎臣不由得一阵心悸。这是她第一次知道这个信息。有什么东西在她的脑海里一闪而过,但是她没有抓住。她云淡风轻地笑了笑: 会长,您说的是那位号称帝国王牌刺客的狐吧?她和我,的确是一段孽缘。 一段郎臣再也不想提起的孽缘。 作者有话要说: 维持生命体征的毒药的确是真实存在的,但子弹险险地擦过心脏而不死,现实生活中应该不存在吧?反正都是我瞎编的嘿嘿! 第28章 Chapter28 会长,关于上次我们之间的交易,郎臣不动声色地转移了话题,您是不是可以履行承诺了呢? 她用的虽然是疑问句,可是语气相当笃定。 卡门笑了笑,精明瞬间爬满了那张年轻的脸: 呵呵,郎臣,交易的第一步,你完成得很漂亮,现在,是我这边履行承诺的时候了。 他说着,朝侍立一旁的洛塔斯招了招手,洛塔斯,把东西给郎臣看看。 洛塔斯干脆地答应了一声,又朝郎臣点头致意,旋即转身走进了会议室侧边的小门内那是一个临时的资料室,用于存放每次会议时需要的东西。 她很快就走了回来,长靴的高跟在地板上敲打出有节奏的声音。 郎臣能感受到自己的心跳节拍也随之变得快了一些,她不动声色地等待着。 洛塔斯打开电脑,飞快地敲了几下键盘,一个简易的投影白幕哗啦一声落在会议厅的前方。 她端着电脑走了过来,手里多了一个透明的玻璃盒子:郎臣副处长,给您。 在看到玻璃盒子的那一瞬间,郎臣的眼睛一下子泛起酸意:那里头只有一支旧子弹型万花筒,和照片上,漫漫拿着瞧的那支一模一样。 还没来得及打开玻璃盒,洛塔斯操作着电脑,轻轻地提醒郎臣:郎臣副处长,现在您可以和您的妹妹进行两分钟的视频对话。您准备好了吗? 郎臣看向面前的投影幕布:开始吧。 洛塔斯摁下最后一个键位,频道瞬间接通。屏幕上,出现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女孩的脸 圆眼睛,翘鼻子,嘴唇有些厚,黑色的长发绑成两只麻花辫,垂在胸前。 郎臣的眼泪一下子涌出来,她看向白幕里的小女孩,张了张嘴,一瞬间居然发不出任何声音。 这让她心急如焚她曾在妹妹丢失后的四百多年里,无数次在心里呼唤过这个名字,可这一刻居然叫不出来妹妹的名字。 十几秒的尝试之后,郎臣终于喊出了妹妹的名字:漫漫 白幕上的小女孩露出了疑惑的神情。 她觉得这人有点眼熟,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但也仅此而已;至于对方为什么会认识自己在她的意识中,这是再天经地义不过的事情,因为她身边的所有人都认识她,她们从小就告诉她: 她的名字是一个单字漫。 但她不知道,正是她稚嫩的脸上那种单纯的疑惑神情,彻底击倒了郎臣。 郎臣再也撑不住,哽咽起来。她耗尽了所有的力气,才控制住自己没有站起来,飞扑到那投影幕布面前去抓着虚幻的投影嚎啕大哭妹妹不认得她了。 她那颗柔软的心里,填满了酸楚,可她暗暗地告诉自己,至少现在,她知道了漫漫的下落了;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不是吗? 现在,她还有一分钟的时间,还能和妹妹说上两句话。 洛塔斯及时地递过来纸巾,郎臣飞快地擦干了眼泪。 说些什么、从哪里开始说才好呢? 这个时候,投影里的小女孩忽然往前走了过来,她在投影前站定,伸手去触摸着面前的幕布,仿佛也要抚摸到郎臣一般:你是谁?为什么我摸不到你? 郎臣没有躲闪。小女孩的疑问让她如释重负。她想,那就从回答漫漫的问题开始说好了。 我叫郎臣。因为我们是通过投影见面的,你看见的是虚幻的我,所以你摸不到我。 她伸出手去,隔空地和对方那双小手在视觉上重合在一起:漫漫,你今年几岁了呢? 八岁 投影幕忽然闪了一下,随后熄灭。洛塔斯端着电脑站起身:郎臣副处长,两分钟时间已经到了。 八岁漫漫连自己的年龄都忘了吗?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但激动、喜悦以及对来日的期待完全占据了郎臣的心,她并未细想况且交易并未进行到她可以多问一句的程度。 会长。确认郎臣离开后,洛塔斯从内锁上了会议厅的门,先前优雅的笑容荡然无存,取而代之是深深的忧虑,看来那小丫头还是不够聪明,短短的两分钟,差点就在郎臣面前露馅了。 她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脯:生物基地那帮人干什么吃的?真是该死!这么个小丫头,八年了还没调、教好。 不急,洛塔斯。卡门靠在沙发上,嘴角浮起意味深长的笑,郎臣没发现就好。更何况,生物基地的人也是刚刚开始,调、教好他们的作品总是需要一点时间的,只要蓝玫瑰那边撑得住。 # 蓝玫瑰工会那群该死的混蛋,这几天一直不太安分。 赵曦一改往日和善优雅的形象,骂了好几句脏话。 一个多月之前,帝国大厦因为对女性异能者郎臣的缉捕而爆发小范围木仓战,导致理刑司副司夜莺当场死亡。 副司职位出缺,帝国暂时找不到合适的人补录,因此夜莺手头的尚未结案的卷宗都交到了理刑司司长蓝素手中。 没想到缉捕案的主角郎臣牵涉太多:商陆大街十三号药铺失窃案、一年前海歌城贸易中帝国军官芙兰尼之死、数不清的贸易伏击案件等,统统经由这位郎臣小姐之手。 而在海歌城贸易相关案件中,帝国与蓝玫瑰一直都是敌对关系;海歌城中的巫姆就是被捕捉的贸易商品 蓝素以此顺理成章地推断,郎臣是蓝玫瑰或者海歌帝宫的人,因此费尽心思派人往这两处渗透追踪,没想到一个多月来一无所获。 而在九月十四日清晨,帝国在月芒市西部列车站逮捕了蓝玫瑰的两名人质后,双方关系更是恶化。 帝国因为人员外派,而新的异能者还未培养完毕,正是人手欠缺的时候,因此提出要与蓝玫瑰谈判关于海歌城巫姆贸易的范围划分。 起初蓝玫瑰拒绝谈判。昨天却突然声称接受谈判,但态度极其嚣张:张口就要帝国让出三分之二的海歌城捕猎范围,同时不能插手赫古拉北域的资源。 帝国当然不肯答应,于是蓝玫瑰以谈判破裂为由,于昨天深夜,派一百多名机械兵袭击帝国北部的工业基地,造成不小的损失。 帝国方面头一次陷入如此被动的境地,连开了好几次回防会议,赵曦因此一夜未眠,直到今天下午。 她把情况和清理部的下属讲清楚之后,又暴躁地连骂了好几句脏话,走下台的每一步都酝酿着怒意。 李闻清这个时候就显得温柔多了,她扫视了一眼那些有些神情各异的下属们: 目前双方关系敏感,请各位不要随意外出,随时待命。散会吧。 她转眼看向坐在角落里的狐旬:狐,你来17602室,立刻。 170602室就在隔壁。 李闻清想去开门的时候,发现门居然锁上了。 她皱起眉,依次输入门锁密码。门一打开,一阵刺耳的警报声就冲进了李闻清的耳朵 室内萦绕着淡淡的烟雾,触发了烟雾报警器。 赵曦歪歪地靠在双人沙发上,单手撑着下颌,居然在这样吵闹的环境中睡着了。 然而让人啼笑皆非的是,即便是此刻她还翘着二郎腿,一支烟正在她的右手指缝间快速燃烧 烟灰不断扑落,烟火摸到了赵曦的手指。 它娘的! 赵曦感受到烫,暴躁地从小憩中醒来,发现李闻清就站在她的面前,俯身含笑看着她。 见赵曦苏醒,李闻清眉头舒展开来,她将文件随手扔在桌上,双手捧起赵曦的手指,面露心疼的神色,眼睛里却显露出狡黠的笑意。 赵部,没事吧?疼吗? 赵曦一眼就看出了李闻清的伪装,但她乐于配合李闻清演出,也想看看李闻清想怎么样捉弄她,于是故意吸凉气:有点疼,不过我没事。 噗哈哈哈! 赵曦蹙眉假装的样子终于让李闻清憋不住笑了出来。她伸手点了点赵曦的脑袋: 赵部明明不疼,非要装!你说你,今天怎么这么暴躁?感觉我们两像是交换了魂儿一样! 这时候,赵曦才意识到,今天的李闻清冷静很多,而她自己却因为接连不断的会议而暴躁不已,她们两扮演的角色突然完全反了过来,这是否可以说明,她们之间正在互相影响,变得越来越像对方呢? 赵曦因为这个发现变得欣喜了起来,那双空泛的瞳孔里,出现几分欢喜的情绪,真是像模像样。 两个人正坐在一起卿卿我我的时候,狐旬进来了。 她见怪不怪,泰然自若地坐在两人对面的沙发上:打扰一下。 李闻清从赵曦怀里坐直了身子,拿起桌上的文件递给狐旬: 上次审讯后,蓝素实名向帝国法庭提出重审,要查你蓄意勾结郎臣,刺杀夜莺的罪证。但因为证据严重缺失,被驳回了。 恋耽美 陪你到世界尽头- 佛婴(15) 郎臣本来是你的任务目标,但并不知道她如今是死是活,帝国多方寻找无果,目前局势紧张,急需人力,已经决定放弃继续寻找。 无论如何,你这项任务完成度很低,不能给你增加相应的积分。你能理解吗? 室内一直尖锐鸣叫的警报器让狐旬心中顿生烦躁 赵曦又点燃了一支香烟,正好猛吸一口,又吐出来一大团白烟。 狐旬像只被惹毛了的大猫,一下子从沙发中弹起来,大步走到墙角,抬脚踹下。 警报声戛然而止,房间里总算清净了些。 李闻清早就知道狐旬是这脾气,她习惯性地皱起眉。 还有,你这次任务真是让我大开眼界啊,狐。李闻清语气变得讥讽,你居然爱上了那位郎臣小姐,还当着蓝素的面亲口说了出来。你知不知道对一个刺客来说对整个帝国来说,都是天大的笑话? 狐旬陷在沙发里,满不在乎地耸耸肩:笑话就笑话咯,反正又没造成什么损失。 她还未能从自己刚刚失去五个积分的失落里抽身 靠,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第29章 Chapter29 狐旬没有理会帝国大厦尽量不要外出的规定,在深夜出了门。但一时间她又觉得很无聊,不知道去哪里好。 曼妙的霓虹闪烁在黑夜里,热闹的街道上,随处可见巡逻的帝国军队,满城都是风雨欲来的紧张气息。 不由自主地,她走到了中央大道的那家巴斯肯小酒馆。 反正都没有明确的地方可去,不如就进去喝点酒也好?狐旬这么想着,立刻就推门走了进去。 酒馆里正是热闹的时候,一进门,喧嚣的舞曲就扑面而来,和充满冷酷气息的外界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让人产生一种今夕何夕之感。 狐旬穿过狂热的舞池,径直走到吧台边,还没来得及点单,就有人过来找她搭话了。 晚上好美丽的小姐,那人一边油腔滑调地和狐旬打着招呼,一边在狐旬身旁的旋转高脚椅上坐下,还风骚地转了一百八十度,仰头凑到狐旬跟前去看她,可以请你喝一杯啊,狐旬小姐,居然是你! 对方的惊呼让狐旬有些惊讶,垂眼看去。 是个皮肤白皙的年轻女性,三十来岁。 浅蓝色的头发被编成很多细小的辫子高高地扎在脑后,在酒馆闪耀的灯光下散发着明亮的水光,总让人联想起一片日光下波光粼粼的大海。 这个打扮相当前卫的女人,有着一双鬼马精灵的大眼睛,好像一只突然活过来的洋娃娃; 可她的身上却穿着修身利落的灰黑色西服,脖子上打着一枚花哨的蓝色领结: 狐旬再记不住她,也知道她就是巴斯肯的总管,希雅小姐。 狐旬要了一杯樱桃甜酒。甜得发腻的酒液穿过她的喉头,她心里好像也升腾起了一片酸酸的气泡。 这些气泡有名字,叫期待。 她为什么走进这家酒馆呢?其实也不是特别想喝酒,只不过想起来某个人罢了。 她甚至还抱着侥幸的心理,期待着能够像上次一样,在打开门之后,一眼看见坐在吧台边等她的某个人 那位郎臣小姐,怎么没和你一起来? 希雅眨了眨眼睛,双手托腮,语气里有种循循善诱的感觉:吵架了? 狐旬的脸上有一闪而过的懊恼,酒馆的灯光从她眼睛里晃过: 怎么?她来过吗? 您希望听见什么样的回答?希雅如狐狸一般地眨了眨眼,她看见这女孩眼睛里的期待,顿时哈哈笑了出来,就在昨天下午,她的确来过这里。我想,她一定在找您。 找我?狐旬心底陡然蹿起一股热意,它沿着她全身的血管蔓延着,让狐旬觉得有些紧张。 她享受这种紧张带来的快感,语气也在不知不觉中变得雀跃,那你知道她现在在哪里吗? 话一出口狐旬就觉得自己被捉弄了天啊狐旬,你在说什么蠢话?先不说希雅是个八面玲珑的人物,消息灵通得不得了; 帝国前些时间如此大范围地缉捕郎臣,希雅怎么可能不知道? 按照希雅的性格,她是绝对不会和这样一个逃亡的缉捕犯人来往的。 狐旬小姐,您知道您现在在干什么吗? 希雅盯着狐旬那复杂的神情对方现在很恼怒,很失望;就差一丁点儿,狐旬肯定就要握起拳头来对着希雅了。 但希雅对此很得意,她总是享受这种轻易拿捏别人情绪的感觉。 她眨了眨眼睛,压低声线:作为帝国的军官,您在听见我说的上上一句话的时候,就应该立刻将我逮捕起来,严刑拷问我那位缉捕犯小姐的下落。 而不是像刚才那样,用那种恋爱中的女孩子才会有的愚蠢语气来追问你,对吗? 狐旬耸了耸肩,冷笑起来:希雅小姐,我只是觉得我们之间实在没必要用那种冷冰冰的方式说话。我们之间不过是在谈论一些个人私事。 她同样压低了声音:想必希雅小姐也有些私事需要我帮助,那不如 狐旬小姐,您很聪明。希雅直起身子,我要你接着做你没做完的事。 狐旬瞬间领会到了对方的意思。一些兴奋的因子在她的四肢百骸扩散开来,当她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狐旬觉得自己实在是有点变态了。 她微微眯着眼睛,目光已经穿透了这个昏昧的小酒馆,来到了和郎臣重见的那个时刻。她真是难以从自己的想象中抽身,声音轻得像是梦话:你要我杀了她? 希雅看着对方这副有些疯的样子,意味深长地一笑,语气里充满了微妙的诱导性质: 就算你不杀她,你之前害得她那么惨,她也会杀了你的。 话音刚落,她居然听见了对方那一直静默的心声那是很肯定的语气,只说了一句话: 不,她不会杀我。 只一瞬间的功夫,狐旬的心声再度寂静如海,任凭希雅再怎么感知也听不见了。 浓烈的挫败感自希雅的眼底一闪而过。这一刻,她忽然明白了一件事: 她之所以听不见狐旬的心声,不是因为狐旬是个没脑子、没想法的家伙,而是因为她本来就感知不到。除非某些时候狐旬的某些想法相当强烈,并且无意隐瞒。 第一个让她的异能失效的人,是郎臣;希雅没想到她这么快就遇上了第二个。 她垂下眼,纤长的海蓝色睫毛扑在眼睑,遮住了眼睛里某些阴暗的情绪: 呵呵,不得不说,你们两个可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狐旬没有理会希雅语气里的异样:那么,希雅小姐,她到底在哪? 希雅指了指自己西服外套左胸上的口袋,上头优雅地别着一条白色方帕:在这里。 说着她屈起食指和中指,将那条方帕夹下来,递给狐旬。 需要我提供额外的帮助请随时告诉我。她展颜一笑,并不是我故意怀疑你的能力,毕竟你上次失手了。 狐旬心情好得不能再好了。她接过手帕,在手中感受了一下就大概知道那是什么东西了一张小小的卡片。她那过度活跃的神经已经开始不由自主地猜测着,那上面是不是写着郎臣的地址?反正管它呢,总归是八九不离十的。 狐旬将手帕塞进外套口袋,拿起酒杯一饮而尽。她想,才不是她失手了,而是她之前故意留手罢了 不然那三枪,必定稳稳正中郎臣的心脏,郎臣必定支持不到毒发的时候,就心脏爆裂而死了。 不过希雅并未听见狐旬那得意的心声。她只听见狐旬用一种漫不经心却又相当肯定的语气告诉她: 希雅小姐,整个帝国内,你找不到比我更适合干这份活儿的人。 狐旬说完,一下子跳下高脚椅子, 那么,等待我的好消息吧,希雅小姐。 真是个不可一世的家伙。 看着狐旬大步走开,快速地消失在狂热的人潮中,希雅心里不禁生出一些对计划的怀疑: 让一个对她来说完全是谜的人,去解决另一个她同样无法倾听的人,是不是太冒险了? 但怀疑的同时,她也不得不承认,这也是目前能找到的,最合适的方法 狐旬那家伙最让人舒服和放心的一点,就是对别人的私事从来没有什么好奇心; 甚至连希雅要杀郎臣的原因,狐旬自始至终半个字都没问过。 虽说那个原因也没有什么不光彩的:铁蔷薇注意到郎臣的时间,比郎臣意识到的要早很多。 在郎臣第一次来巴斯肯酒馆的时候,希雅的接近本身就是带着任务性质的。 而在帝国大厦的那次□□之后,救下郎臣的,正是希雅的人; 当时希雅以为,自己只不过是为帝国拉拢了一位出色的异能者,但在郎臣一来就当上了铁蔷薇的行动处副处长之后,希雅觉得自己低估了铁蔷薇总部对郎臣的赏识力度 铁蔷薇的人都认为,郎臣一来就是副处长,晋升处长也指日可待。然而希雅正是铁蔷薇行动处那位身份神秘的处长。 有没有搞错,她在铁蔷薇干了十来年才走到今天这一步,郎臣那家伙一来就要取代她吗? 她立刻找到会长进行申诉铁蔷薇实行的是畸形的中心化管理,所有部门的信息都直接申报到会长手里,但会长只是单薄地向她保证郎臣不会阻挡她的前程,原因却始终模棱两可,这让希雅彻底下了杀心。 # 十一月中旬,天气还算干爽,空气中氤氲着海洋的清新的气息。 已经是凌晨,郎臣整个人陷在柔软的床铺里,洁白柔软的被单扑上来,将她整个人拥抱在中间。 毫无疑问,这里的居住条件比起她之前的简陋的住处,简直好上不要太多。 她睁着双眼,仰望着高高的穹顶,瞳孔清澈又迷惘,但一丝困意也无。 已经知道了妹妹的下落,只需要等待时机就好了 她找漫漫找了将近四百年,眼下是最需要她谨慎小心的时候。可是为什么,她的心中却越来越不安呢?那种虚无缥缈的不真实感,到底是从何而来? 蓦地,郎臣忽然轻声叹了口气。 她嘲讽地抿了抿唇,在心里对自己说:你知道的,郎臣,你并不仅仅是为了漫漫的事情而懊恼;这段时间,你一直都在想那个差点害死你的女孩子。 在过往的四百多年里,郎臣的心从未有过这样空的时刻她曾经的日子,不是在战乱中奔走逃亡,就是在找寻漫漫的途中; 每一个夜晚,她都在数不清的繁杂事务与蜂拥而来的旧日回忆中匆匆睡去,日复日、夜复夜。 可是现在,漫漫的消息有了,各区暂时处在一个和平的状态; 短暂的喜悦过后,郎臣的心突然空闲下来了,一种隐晦的不安和虚无感,摄住了她。 也是这个时候,她有充足的时间来直面自己的内心,但内心所想却让她第一次感到了不知所措。 在之前的相处中,她几乎是将狐旬当做妹妹来看待,和狐旬做朋友,也不过是觉得她是个善良的、可爱的女孩子,刁蛮胡闹好似曾经的漫漫; 但直到找到了漫漫。一直萦绕在郎臣心里的大事逐渐安定下来,她才明白自己对于狐旬的感情,和对于漫漫的感情是有区别的; 或许它们有一些共同的地方,比如说郎臣一样想保护她们,和她们待在一起会感到轻松自在,一样喜欢她们在自己面前任性胡闹,看到她们就会无意识地露出衷心笑容 但郎臣心里明白,这是截然不同的两种感情,比如亲情和爱情 郎臣觉得自己的心突然一阵悸动。 但不管怎么说,这都很荒诞她居然爱上了一个孩子在郎臣看来,整个灾难纪元的人都是孩子。无论如何,她可是比她们大了整整四百岁呢; 还有一个更直接的原因狐旬曾经差点杀了她。她那么真心地对待狐旬,可最后却被狐旬给骗得差点丢了命,她怎么可能不恨狐旬? 她深陷在这样一个难题中不可自拔。 当她闭上眼睛的时候,眼前就会出现在帝国大厦、在枪械室的那天的一幕幕。 当时的场景太过于混乱,后来逃脱之后,郎臣休养了整整一个月,加上一直在盘算关于妹妹的事情,因此一直没空想这些。 直到终于明白心中那份让人难堪的心意后,郎臣忍不住一遍遍复盘当初在帝国大厦的□□,发现了很多她不曾注意到的点。这让她终于寻到了一个找狐旬的理由,因此在帝国缉捕她的风头一过去,郎臣立刻就秘密离开铁蔷薇总部,想要找狐旬当面问清楚 她已经联系不到狐旬了,对方送给她的通讯耳机已经在那场□□中丢失;而帝国大厦是万万不能再去了;无奈之下,郎臣只好去了她们第一次约会的巴斯肯酒馆,并拜托酒馆里的希雅小姐帮忙打听一下; 还有,她衷心地希望能再见到狐旬。 第30章 Chapter30 一双黑色的高跟长靴蹬蹬作响,脚步又急又密。光洁透亮的地砖上,反射出女人毫不掩饰的匆匆形色 是铁蔷薇的副处长郎臣。不知道为什么,今天上午她的心里总是很不安不安定,甚至带着几分危险的期待。 因此一处理完部门的事务,郎臣就立刻赶回自己的住处。 直到在白漆合金门前停下,在摁下密码的时候,她才如梦初醒,觉得自己实在是荒诞了些,她在期待什么? 不过在开门的那一刻,郎臣还是直觉为上,暗暗握紧了腰间的微型USP。 门开了,简洁的房间里空无一人,却什么东西一下子抓住了她的目光。 一个透明的圆身细长颈水晶花瓶中,插着一束情态各异的黑百合 有两朵双生的开得正是肆意烂漫,而其他的还含苞待放,或者还闭合得死死的,花枝错落有致,看得出来是经过精心修饰的。 郎臣感觉心一下子悬空了,她大步走上前去,捧起那束黑百合: 水晶瓶里,水面恰至细瓶颈下。一颗阿司匹林刚好融化殆尽,大量细小的气泡声势浩大地升腾而起,又逸出于无声。 郎臣默然看着这一切,瓶身之上、手指触碰到的地方,似乎还留着某个人留下来的温度。 黑百合微甜又带些妩媚的气味蹿到她的鼻尖,顺着她的呼吸一起进入她的血管。 神秘;绝望之爱 蓦地,郎臣想到黑百合的花语。 噗郎臣被自己想法逗笑了。现在这个时代,花可是珍贵的玩意儿,尤其是在重工发达、面积狭小的月芒市;狐旬那家伙是从哪里搞来这么一束黑百合? 再说了,花语这个词已经消失在这个时代的语言中了,狐旬那么一个不到二十岁的女孩子,显然不是一个爱看考古书籍的人,她又从哪里知道黑百合所代表的含义呢? 夜里,郎臣躺在床上。清爽的夜风送来黑百合的香味,她看着陆续盛开的花骨朵,心里居然感受到了一种久违的宁静。 往后的几天,一切正常,狐旬再也没有来过。 郎臣又往花瓶中加了一颗阿司匹林,希望花能多盛开一阵子。 # 花的枝叶已经变黑卷边了,而花朵也全都干枯耷拉着 恋耽美 陪你到世界尽头- 佛婴(16) 留着它已经不能再为房间增加任何美感,反而显得主人心底的那份期待有些滑稽和讽刺。 郎臣心里忍不住地失望,她暗自叹口气,将已经枯萎得没法儿看花扔进垃圾桶,却仍旧将水晶瓶洁净后放在床头的小桌上。 然后她离开房间,前往行动处。 在她离开的后一秒,楼道里的正擦着墙的一位清洁女工,停下了手里的活儿。 啪! 狐旬一把扔掉手里脏兮兮的麻布,掏出随身携带的纸巾仔细地擦了擦手。 随后,她麻利地走到监控死角,沿着狭窄的阳台爬进了郎臣房间那扇开着的窗户。 她一眼就看到了那个水晶花瓶,还有垃圾桶里已经枯萎发黑的黑百合。 狐旬不自觉翘起嘴角 郎臣很喜欢她送的花,那么,想必神秘又温柔的郎臣小姐,一定会知道黑百合的花语的吧? 一想到这里,狐旬的心就忍不住像是加了蜂蜜的温开水。 她拿出一张照片和一支笔,咧着嘴在照片的背面写下一行工工整整的古体字。 我一直在思念着你。 几个小时之后,郎臣在看到照片的第一时间,心有灵犀地翻转到背面,轻声念出了这句话。 郎臣眨了眨眼睛,翻过照片正面来是在巴斯肯酒馆,她们的初次约会,她们的第一支舞。 记忆里的画面一下子扑面而来,如海啸前的无声的预警: 昏昧的舞池里,她们的身边处处是狂热扭动着身躯的人群,喝得烂醉的人们狂喊着直白到下流的情话。她披着黑发,素面朝天;穿着穷酸的黑色风衣,里头的衬衫上连领带也没打; 狐旬刻意化了妆,穿着一条浅绿色的吊带超短裙,像是发着光的精灵。 她揽着狐旬的腰,对方勾着她的肩,她们彼此都小心翼翼地试探着对方。 某一刹,有一束光恰好闪过她们照片上就是这一瞬间。 很显然这,这照片是狐旬从巴斯肯酒馆的监控里调出并截取打印的。 郎臣盯着照片看了许久,最后她垂下眼,一场暴烈的海啸在她的心海里骤然掀起,让她为自己这份绝望的爱情感到难堪。 最后,她捂着脸哭了出来,骂了很久以来的第一句脏话: 狐旬,你她妈可真会挑衅人。 # 华灯初上的夜。 郎臣洗完澡出来,一下子就感受到了十二月夜风的凉意。 她擦干了头发大部分的水分,正准备去关窗的时候,听到了敲门声。 敲门声连响了三下,郎臣不以为意 这么晚了,铁蔷薇工会各处都已经交岗完毕了,今天并非她当值夜班; 她在这里也没什么朋友,谁会这么没有礼貌,来她的房间找她呢?说不定敲的是隔壁的门。 下一刻,门外响起一个陌生的女声: 郎臣小姐,处长吩咐我给您送一个文件。 处长?郎臣微微一惊。她来铁蔷薇这么久,担任铁蔷薇行动处副处长这么久,的确没见过这位处长。 对方身份相当神秘,从未公开露面过;除会长外,铁蔷薇里的同僚也有见过她的。 郎臣略信了两份,但还是保持着警惕之心,她摸到腰间的微型USP,快步走到门口,通过监控小眼窥视外头的情况。 那的确是一个陌生的女孩子,穿着铁蔷薇的红色制服。郎臣隐约记起,行动处似乎是有这么一个女孩子来着。 她疑心更打消了几分,将USP往袖中掖下,猛地打开门。 对方将文件帝国来的那一瞬,一双白皙漂亮的手瞬间缠上了那女孩的脖颈,随后干净利落地一扭那女孩连眼睛都来不及闭上,就软倒下去;一头火红的发,一张娇俏明艳的脸露了出来。 几乎是同一瞬间,郎臣毫不犹豫地举起枪,食指扣动扳机 微甜又略妩媚的气味瞬间侵占了她的心神,让她有刹那的眩晕感,也让这呼之欲出的一枪瞬间哑火。 再反应过来,狐旬已经双手张开,扑进了她的怀里 从走廊监控的角度看,这只不过是行动处副处长郎臣小姐和她的某位下属之间的某种暧昧关系 铁蔷薇内部屡见不鲜,官僚之间的裙带关系罢了,有什么稀奇的? 而郎臣,却并未觉得怀中温暖,因为狐旬并未真正扑进她的怀里。 狐旬保持着足够应对郎臣攻击的距离,将枪口抵在了郎臣的后心。 她娇俏地眨眨眼,腮边的一缕红发被夜风吹拂着扬起,狐旬轻佻地吹了个口哨: 不请我进去坐坐? 郎臣保持着沉默。 这一刻,她的心里澎湃着无穷无尽的情绪,愤怒、恼恨、疑惑,这些激烈的情绪让郎臣不堪重负。 她想,为什么狐旬就这么云淡风轻? 明明是狐旬先欺骗了她,甚至差点杀死了她,为什么还敢几次三番地来挑衅她? 郎臣抬起眼,盯着狐旬看:狐旬,我恨你唔! 她剧烈地挣扎起来,想推开对方,却感到后心的那支枪的力道瞬间大了很多;她被对方推着往房间里退,听见对方模糊在唇齿间的声音: 我这次没想着要杀你往后退! 狐旬一边往房间内走,一边将身后的门重重踹上。 郎臣情绪太过于激动,狐旬已经快要摁不住她了。 就在这个时候,郎臣膝窝里撞到床头,一下子往后仰倒。狐旬也随之被带倒。 作者有话要说: 本来想写完这章,但是一来太晚了;二来担心被误锁,就先写这点发了。 第31章 Chapter31 郎臣更快地意识到这个扭转局势的机会,她突然微启双唇,似乎放弃了抵抗对方的强吻 下一瞬,郎臣狠狠地咬了下去,血的咸味潜入她的口腔,这让她更加清醒;郎臣一刻不慢,腰上手上一起用力,一把掀翻了狐旬。 咔嚓一声轻响,郎臣快速推出掖在袖中的微型USP,抵住狐旬的额头 两人之间位置完全调换过来,但狐旬反应够快,右手上的枪并未因为郎臣的突袭而脱手,依旧稳稳地顶在郎臣的腰上。 不过铁蔷薇目前算是郎臣的主场,狐旬完全处于劣势。 嘶狐旬轻吸口气,舔了舔被咬破的下唇,语气揶揄,郎臣,你真下得去口。 郎臣想起刚才那个突如其来的强吻 她也知道狐旬是为了在楼道监控面前做足戏,但反应过来的这一刻,郎臣居然忍不住耳朵红了。 她冷冷盯着无所谓地开这种玩笑的狐旬,毫不客气地用枪管点了点对方的额头:再瞎说,我杀了你。 我没有瞎说,郎臣,我想和你好好说两句话。 啪嗒 她握着枪的手却轻巧地一转,随后弹匣自握柄上弹出,狐旬将枪放在床单上,顺手一推,它就滑到了床的边缘停住。 自始至终,她始终盯着郎臣的眼睛,眼神里的真诚如一轮黑夜里的曜日,灼得人心慌: 我一直在想你。 郎臣觉得脸被这太阳灼烧得有些发烫,她微微扭过头去,却并没有将手上枪放下。 因为郎臣深知狐旬的狡猾她在狐旬的手上几乎丢了命;任凭狐旬说什么,她也不可能不防一手,虽然这样显得她毫无风度。 她冷笑了一声,握在USP上的指节因为克制而用力到泛白:我真的好恨你。 郎臣那红得像晚霞的耳朵一下子抓住了狐旬的目光,她下意识地抬起手想去捏一捏对方的耳垂,却被郎臣一把打掉。 那天在帝国大厦,即使夜莺她们没有突然闯进来,你一定会杀了我的,对吗? 郎臣盯住了狐旬,双眼中赫然射出锐利的芒:我要你认真地回答我,狐旬。 狐旬的瞳孔微微一缩她曾经的确为了刺杀郎臣苦心谋划,但却得到了个赔了夫人又折兵的后果;每每回想起来,狐旬都忍不住暗地里对自己说瞧瞧你都干了些什么啊狐旬;但在今晚来找郎臣之前,狐旬就已经下定决心,即便这这件事造成了不可逆转的伤害,她也一定要勇敢地承认它,面对它,面对郎臣。 少许的沉默后,狐旬回视郎臣的眼睛,坦坦荡荡地承认了: 是的。 轻飘飘的两个字,让郎臣感到一阵轰响 她全身的血液不断往上涌,冲刷在血管壁上发出排山倒海的愤怒回响; 但与此同时,她又感到了一种莫名的轻松,好像终日思索的难题,终于得到了答案而醍醐灌顶。 郎臣的眼神重新变得冷静而柔和,她盯着食指中间那一勾冷月般泛着金属光泽的扳机,嘴唇抿起一抹疏离的笑意: 你可真够无耻的,狐旬。 不过也多亏了你这份无耻到极点的坦荡,我们之间交流也不用太费功夫。谁叫你那么干的?为什么? 狐旬眨眨眼,讽刺地笑起来:郎臣,我从没想过瞒着你。从第一次正式见面起,我就告诉过你,我是清理部的杀手,干的是全帝国上下最不光彩的活儿。所以你也一定知道,我接近你是有目的的。我的第一要务是拉拢你拉你进帝国清理部,如果不行的话,就杀了你。 我也和你说起过,我的日常就是干活儿、挨罚。 但和你接触之后,我觉得不干活儿、不挨罚的时候也挺有意思的,其实主要是和你呆在一块儿有意思。我的任务原本有两个月的期限,但一个多月过后,狐旬的瞳孔黯淡了一下,我很需要杀了你换取一些一些机会,我就下定决心要杀你了。 她睁大眼睛,坦荡地直视着面前属于她的罪孽,又强调道:是我要杀了你的。 郎臣一愣。 心思敏感的她已然察觉出了狐旬这份无耻底气掩映下,某个秘密的气息 很显然,面前这女孩正企图用自己那坦荡到堪称无耻的强调来掩盖一个秘密,却使得它欲盖弥彰。 郎臣直视着女孩的眼睛,锐利的眼神如柳叶刀泛着银光的刀尖,直欲一把挑开女孩的心脏,查看包藏在最深处的秘辛: 一些机会? 狐旬有些慌张地眨了眨眼。朵茜妈妈是她内心深处最不可触碰的秘密,她从未对任何人说起过,即便是和帝国签下合约时,关于朵茜的信息也是一纸空文,全是假的。 而至于郎臣狐旬原本打算在杀死郎臣之前,将这个秘密完完整整地告诉她;然而现在这个情况,还能对她说起吗? 是为了一个很重要的人?郎臣轻声猜测,看着对方犹豫的神色,你说过,不会瞒着我的。 伶牙俐齿的狐旬在这个时候沉默了下来。 她垂下眼,避开那双清澈温柔的眼睛的注视,最后赌气般地笑起来,反问道: 郎臣,其实我们进入枪械室后,我的每一步动作都是经过了精心设想的,包括我打开的那个存放AUG的保险柜。那柄AUG的子弹是经过我特制的。 我本来打算只朝你的心脏开一枪,在毒素发作之前的那段时间,我会将一切原委、我所有的秘密都告诉你 我负担着那些秘密太久太久了,如果有个人可以分享的话,我会不会轻松一些? 她声音越来越轻,最后一句像是在自问。 我负担着那些秘密太久太久了,如果有个人可以分享的话,我会不会轻松一些? 如此一模一样的想法,居然可以降临到两个大相径庭的人心里吗? 郎臣有一瞬间的惊讶。在以往的相处中,狐旬给她的印象是张扬、暴烈、年轻:像沙漠里一簇簇的红柳 但这绝不代表着狐旬的浅薄。 直到这个时刻,郎臣才意识到这一点,同时也意识到自己先前在心理上的傲慢:她一直将后纪元的人们看做小孩,她认为自己和她们绝大多数之间有思维方式、价值取向上的根本区别,不适合深交就像很多成年人在与小孩相处时的那种心态。 因此郎臣也习惯性地将这些固化印象加诸于狐旬,她忽视了狐旬的内心。 郎臣彻底地理解了狐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处事方式,也有自己的价值排序。显然,在狐旬的心里,郎臣的排序是排在那个机会之后的,因此狐旬选择杀了郎臣,换取那个机会。 郎臣自问,如果她面临这样的抉择,她会怎么做呢? 她不一定会采取和狐旬一样的手段,但这并不影响她完全理解狐旬。 好。郎臣点点头,就此将狐旬的秘密掩过不提,那么,当时夜莺小队闯进来后,你为什么不顺水推舟杀了我呢? 她深深地望进狐旬的眼里,语气里流露出毫不掩饰的厌倦: 你连开那三枪,虽不至于我当场死亡,可是真疼啊,狐旬。假如你当时顺水推舟杀了我,你或许还能获得那一个机会,但你放走了我 我没有得到那个机会,还将自己陷身于一场长期的怀疑风波中,审讯一场接一场。 狐旬笑了笑,无所谓地眨眨眼睛,我永远欠你的,郎臣。 你后悔吗? 后悔。狐旬毫不犹豫地点头,我常常对自己说,看看你都干了些什么啊狐旬,可是我知道,这就是我应该得到的结果,再重来一万次,我依旧会面对这样的时刻,因为我受制于帝国,我不能丢下朵 有那么一瞬间,她真想不管不顾地将自己的秘密都告诉郎臣有个人分享的话,就不会那么累了吧?可是她立刻警觉了自己内心的软弱,转移了话题。 我说郎臣,我们都谈了快三刻钟了,狐旬看了一眼钳制在自己肩上的手,又抬眉示意顶在自己额上的枪口,可以让我起来说话吗? 不急,郎臣没有动,我们还有好些东西没谈清楚呢。 那可以把枪收起来吗?你知道的,在力量方面我远远不如你,你完全不用担心控制不住我。 呵呵,狐旬,郎臣非但没有收起枪,钳在狐旬肩上的手反而暗暗使劲,将后者摁得更牢了,你刚刚也说了,你欠我的? 狐旬从那平静的语气里嗅到几分危险的气息,下意识用余光看了看被自己抛出去停在床单边缘的手、枪一个翻身就能拿到,但是太远了,因为眼前有一把更近的。 我欠你的。不过郎臣,你还记得黑百合的气味吗? 郎臣暗惊,脑海里恍然闪过刚刚打开门时,猛然嗅到的那一阵强烈香味 微甜而妩媚,正是浓郁的黑百合气味,竟然让她控住不住地眩晕,也让狐旬因此抢占先机。 这小丫头鬼精鬼精的,郎臣警铃大作,面上却温柔一笑:我并不想你因为欠我而惦念着我。当初你朝我的心脏开了三枪,那么今天,我也一样还你! 同一时间,郎臣屏息抬腕,飞速后撤的同时,肩下沉,食指毫不犹豫地扣动扳机! 尽管已经有心屏息防备并后退,然而黑百合的气息还是如约而至,这一次的效果却大不如前,只让她开枪的时间晚了不到零点一秒。 恋耽美 陪你到世界尽头- 佛婴(17) 狐旬没料到郎臣这呆子居然会以后退和屏息来防止黑百合气味的侵袭,这让她原先夺枪的计划落了空。 而且由于前后两次激活信息素的时间间隔太短,这次的迷惑效果远不如前次 狐旬略显狼狈地在床上滚了一圈,躲开了郎臣原本正中心脏的那一枪,冷不防腰间一热,接着就是激烈的剧痛。 她左腰中了一枪。USP近距离射击威力相当强悍,狐旬眼前一黑,强打精神滚下地来,甚至连床边的枪都没工夫捡,三步并作两步,猫腰贴墙就蹿到窗边。 窗户大开着,就在眼前。狐旬心头大喜,刚好翻上窗户,却听见了一声呼唤: 狐旬! 狐旬下意识回头,陡见两粒子弹飞旋而来 耳边的猎猎长风里,枪管的轰然鸣响和子弹炙过皮肤的灼痛感几乎是同时发生的: 两颗子弹险险地擦过了她的耳尖,穿过她飘扬的红发,掉进楼下深不见底的黑夜里。 夜风送来一丝清新的气息,狐旬辨认出,那是郎臣微湿的头发上,洗发香波的味道。 她在黑夜里往下坠落,看着女人站在窗边,薄唇轻抿,似乎说了些什么。 倘若她再留心一些,马上就可以明白,那两颗擦过她耳边的子弹,是郎臣故意打偏了的。 狐旬,你再也不欠我了。 轻声说完这一句,郎臣回过头,淡定地回看房间内闻枪声而来的大批铁蔷薇战士。 作者有话要说: 想过这样处理会不会显得郎臣太圣母了,但是还是坚持这么写了。 她的性格是有些矛盾的地方的,只不过我文笔差,很多地方词不达意。 唉,又说了一堆词不达意的话,就这样吧。 第32章 Chapte□□ 深夜的会议厅内,身着各个等级制服的人们围坐得满满当当。人人面色严肃,气氛相当紧绷。 会议已经进行了半个时辰,丝毫没有要停下的意思。 郎臣十指交扣,垂放于办公桌面,微微抿着唇,看不出她任何的喜怒哀乐。 她的有时候抬起眼睛,余光不着痕迹地掠过漆黑的窗外 在那遥远深沉的苍茫夜色中,时不时传来一声沉闷的冷炮声。 一个小时之前,蓝玫瑰和帝国之间的那根弦终于绷紧到了临界点,倏然断裂;居然是蓝玫瑰以小挑大,率先发动了战争;铁蔷薇的这出紧急会议便是因此而召开。 会议上,会长卡门是第一个到的。而许多军官在进入会议厅的时候,脸上仍旧睡意懵懂,凌乱的制服甚至来不及扣上,均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直到会议的主持人洛塔斯当众将一个打呵欠的军官揪出来毫不留情地训斥了一通作为会议的开场礼仪,很多人才如梦初醒,急忙打起精神。 我们的计划正式开始了!洛塔斯那张漂亮的面孔上焕发出狐狸一般精明的神采,扫视着会场上的所有人,笑着说,虽然它开始得比预期仓促了些,但一切仍旧在计划之内! 这一番说辞,让许多人面面相觑甚至是座位比较靠前的军官们,也一脸不知所云的模样。 这就是铁蔷薇实行的畸形管理机制,每个部门之间的交流沟通几乎没有,一切计划文件必须经过会长之手。这直接导致了事务的重复性大大增加,执行效率严重低下;但也在最大程度上避免了间谍渗透,密保性一流。 洛塔斯面上浮起一个神秘的笑容她感觉自己就像是一个举世闻名的魔术师,亲手导演了一场漂亮盛大的魔术,让所有人惊奇得啧啧赞叹;现在,该是魔术师亲手揭晓藏在魔术之后的机关的时候了。 很久之前大概是十来年前,铁蔷薇和蓝玫瑰工会之间达成了一致的战略合作协议。双方在科技上互相渗透交流,就为了今天这一刻 会议厅内,狂热的战意开始酝酿,许多人眼中都闪动着锐利的神光,恨不得立刻就冲上战场去,以血肉之躯为新帝国的诞生铺路搭桥。 郎臣身旁的座位还是空着即便是这个时候,铁蔷薇那位神秘的行动处处长还是没有出现。 她坐在靠前的一个角落里,与其他人仅仅隔着一个空座位,却像是隔了一片厚厚的空间壁垒般。 她的长发被整齐地挽在脑后,佩戴着一顶小巧的红色船形帽,身着整整齐齐的红色制服,胸口处,那一枚红色的蔷薇花徽章在灯下闪耀着夺目的血光。 可只有她自己知道,被禁锢在一身制服里的,不过是她的躯体。她对于这场战争背后有多么精妙的阴谋一点儿兴趣也没有; 无论赢的是哪一方,得益的永远是上位者,受苦的不过是底下可怜的贫民和亿客罢了。 她平静的目光穿透了十二月深夜的寒雾,穿透炮火连天的东部战区,似乎看到了一个捂着左腰夜奔的红头发女孩儿。 在这样混乱的环境里,郎臣无法控制自己不去想还在奔逃途中的狐旬。 关于与蓝玫瑰工会的合作,洛塔斯并未提到更多的细节。 她转头讲起铁蔷薇的防御部署以及接下来的计划,最后以一句野心勃勃的致辞结尾: 三足鼎立的时代即将结束,我们将见证伟大的、铁蔷薇帝国的诞生! # 狐旬猫着腰,飞快窜行在深沉的夜色中。 只是腰部中了一枪,一定程度上影响了她的行动速度,这原本也没什么,但在她离开铁蔷薇总部不久之后,东南部沿海忽然爆发出耀眼的火光,紧接着就是狂轰滥炸的枪炮声响起,显然是蓝玫瑰又在挑事。 越接近东边,狐旬越意识到这并不是单纯的挑衅,帝国已经对蓝玫瑰的袭击作出了回应,街道上灯火通明却空无一人,冷不防有巡逻调遣的军队经过,气氛紧张到了极点。这种危险的时期,在外面多呆一秒都很可能出什么意外。 一进入城区,狐旬就先抢了家药店,忍痛替自己进行了简单的包扎止血,随后借着建筑物和夜色的掩护,轻车熟路地赶往中部的帝国大厦。 从铁蔷薇总部出来五个小时后,狐旬出现在中央大道。 天边显示出如血的霞光,中央大道顶端的帝国大厦已经戒严封锁,防御系统已经激活并保持在常开状态 四面八方的外墙体剥落,无数重炮、枪管自其中伸了出来,反射着透亮的霞光,如千只万只深渊之眼。 为了避免被误伤,狐旬没有再使用异能。 这时候恰好有一辆帝国的车队经过,狐旬出示了证件,搭上了顺风车。 一进帝国大厦,狐旬就被紧急送往医疗中心。 在过去的五个小时里,她全身的肌肉一直保持着高度的紧张状态,加上失血过多,热量极快地流失。在手术取出子弹的过程里,狐旬一直控制不住地抖动。 术后,狐旬被推出操作室,暂时安排在一间普通病房休息兼输血。 地面上充斥着紧张的战争气息,可是地下医院却还是和以往一样,和煦明媚的人造阳光、来来往往的白衣天使,给人一种和平美满的假象。 病房里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狐旬心念一动 自从上次刺杀郎臣失利后,她只在用其他任务的积分为朵茜换取医疗资源的时候见过朵茜一次。朵茜的情况果然也在好转,醒着的时间一次比一次长。 狐旬立刻就决定要去看望朵茜她盯着输血仪表盘,等到血压数值差不多时,就迫不及待地拔掉输血管,跑了出去。 医院的走廊里,穿着白衣的护士和医生来来往往。 狐旬的病房在地下一层,朵茜的病房则在地下三层,需要经过两层楼梯。 狐旬是个刚做完手术的病号,不想因为乘电梯遇见巡查的护士,因此改走楼梯通道。 没想到刚下了地下二层的楼梯,她就在转角处看见了一个医生。 那人三十来岁,身材又高又瘦白色的医生制服套在她身上显得有些空旷了。她皮肤略黑,一头惹人注目的银色长发披散在脑后。 狐旬下来的时候,她正靠在墙上,左腿屈膝折叠蹬着墙面,指尖捻着一支快要燃尽的香烟,神情里隐隐有种久候不至的烦躁。 狐旬先是一愣这人长得很有特点,但她却从未见过她,一点儿印象也没有。 嗨,狐旬笑着走过去,语气中带着相当自然的自来熟,好漂亮的头发,天生的吗? 医生抬起手,猛吸了一口香烟,那即将燃尽的烟头恍然亮起来,随后化作灰烬滴滴答答地掉落在地面上。 她饶有兴趣地凝住狐旬:是啊,天生的,你可以摸摸看。 说着,她已经抬起身子,并且微微倾过来,自然地撩起狐旬的一缕红发:你的也不错嘛,染的啊? 谈话间,狐旬已经看确认了医生的胸卡: 代号兰息,生物基地。 生物基地就在医疗中心的隔壁,但生物基地在帝国大厦机密性很高,一般人根本连入口在哪都不知道,狐旬也从未去过那里。 但很多时候,生物基地和医疗中心的人员也会有交互流通 某些特殊的基因战士在试行的时候,需要生物基地的人亲自跟踪观测。因此在医疗中心看到那边的人很正常。 狐旬没有再多想,笑了笑算是应答,也算是对这场对话的结束。 烟已经燃尽了,兰息的手却还保持着夹着烟的姿势,她虚虚地一指狐旬的左腰:枪伤? 不等狐旬回答,她又问了一句:你叫什么名字? 这两个问题连在一起,看似没头没尾,却让狐旬产生一种不舒服之感。 狐旬没有否认,点点头算是答应,转身下了楼梯。 日影高升,将一株绿植的阴影投射到银发医生的眉间。 她看着离开的狐旬,眼睛里氤氲着淡淡的寒意,语气却很惊奇: 好巧啊。 第33章 Chapter33 什么好巧? 日光在台阶上铺就一层金色的毯子,小护士就沿着那毯子往上走,日光有些耀眼,她忍不住扑了扑洋娃娃一般的水蓝色长睫毛正是希雅。 抖了抖手里的一个蓝色封面文件夹,希雅语气里有藏不住的得意:证件都到手了,走吧? 兰息站直身体,用平底鞋漫不经心地踩着地上的烟灰:我刚刚,应该是看到你要找的那个丫头了。 希雅睫毛底下闪过一抹阴鸷:狐旬?你确定么? 总之是个红头发的小丫头没错吧?兰息抱着手臂,走下楼梯,不得不说,她看起来就是很狡猾的人,能把你也给利用了,真是一点也不奇怪。 兰息语气轻飘飘的,可语气里那种对希雅的揶揄和对狐旬的欣赏一下子就让希雅吃醋不已。 希雅跺了跺脚,忍不住两步赶上前来,语速飞快: 兰息,你就当着我的面这么夸她,你觉得合适吗?咱两也不是头一回搭档了,哪一次有过不愉快?你要是实在欣赏她,干脆去找她做你的搭档好了? 这番话无异于希雅在撒娇和赌气了。 但兰息是个二木头,根本听不出来 她轻轻地一撩眼皮,看了一眼身边争辩的小护士,轻声提醒道:希雅,咱们现在可不是在自己的地盘。你再说大声点,好让大家都听见?到时候咱两都玩完。 希雅冷哼一声,到底是没有再顶嘴。 她放慢了步调,与兰息错开了一个肩头的距离,真的活像个乖乖听话跟在医生后面的小护士。 兰息是铁蔷薇里,少数知道希雅真实身份的人之一。 正如希雅所说,她们二人是多年的搭档了。希雅能力特殊能读取大部分人的内心所想,同时在交谈时还能向对方施加预期方向的精神引导,是很适合的间谍人选。 铁蔷薇热衷于研究生物科技,因此希雅经常光顾别的势力的科技中心借鉴别人的研究成果,最常来的就是帝国大厦的生物基地,这里简直就是她的第二故乡,她对这里熟得很,再加上兰息本来就是干这行的,两个人搭档,从未失手过。 希雅早已经拿到了相关的通行证,因此二人一路顺风,进入了帝国的生物基地。 如果从高处密布的监控摄像里看下去,帝国生物基地给人的直观感受是一座并粗制滥造的蜂巢。 它由成千上万个相连的六角形房间组成,每个房间的面积高度都不相同,视房间内进行的项目大小而定。一条条道路曲折蜿蜒,如一棵伸展的大树。 两人毫无障碍地穿行而过,很快锁定了要获取的目标,当即进入房间,调取资料数据。 # 狐旬躲在暗处,观察了一阵,见到巡班的护士都离开后,悄悄溜进了朵茜的病房。 朵茜和平时一样,皱着眉头沉沉昏睡狐旬心里忍不住有些失落。 是啊,哪能每次运气都那么好,每次都碰上朵茜醒来的时候呢? 这么想着,狐旬在朵茜的床边坐下,轻轻地握住了朵茜的手。 因为常年卧床养病,加上也不年轻了,尽管医疗中心的护士会经常替朵茜按摩重要部位的肌肉,可朵茜身上的很多肌肉还是出现了不同程度的萎缩,皮肤失去了肌肉的支撑,自然也呈现出成干枯的状态,纠结在一起,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老了十来岁。 狐旬轻轻摩挲着那双有些干枯的手背,忍不住心中苦涩。 朵茜妈妈,您受苦了。 狐旬轻轻地说着,将朵茜那宽大的病服袖子给挽起来一些,缓缓地替她按摩舒展着手臂 狐旬知道医院里那些人例行日常的康复治疗时肯定会躲懒敷衍,但她无法日日守候在朵茜身边,只能在来看望的时候多帮朵茜做些什么罢了。 对于需要经常按摩的手臂、腰腹、大小腿等部位的穴位、肌肉等,狐旬都很熟悉,绝对不会出什么差错。她认真细致地按摩着,一边小声地自说自话 也许能将昏睡中的朵茜唤醒了呢? 她是这样想的。 可当真的目睹这一刻的时候,却由不得狐旬陡然色变,恶心得忍不住呕吐。 她先是听见了一声凄厉摄人的惨叫声,由一直沉睡的朵茜的喉咙里发出的啊! 短促、尖锐又突兀,不到零点一秒便消失了。 随后朵茜倏然睁开了原本紧闭的眼,那双漆黑的瞳孔里充满了恐惧、痛楚、怨恨。 与此同时,朵茜的身体开始不住地挣扎抖动,似乎遭受着什么不得了的剧痛。 狐旬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脸色惨白,她下意识地站起身,一边摁下了床边的呼唤铃,一边失态地大声喊着医生和护士,间或说着两句安慰朵茜的话语。 朵茜那双干枯的手死死的捁住了狐旬的手,力气之大直接让狐旬的手背上皮肉绽开,登时血流如注。 混乱的挣扎中,狐旬在朵茜那双惊恐万状的瞳孔中看到了自己,可是对方全然没有一丁点认识她的意思。 那双瞳孔里透露出来的陌生感一时间让狐旬心底寒意顿生。 然而也是这一刻,朵茜那双漆黑的瞳孔迅速变得灰白,就像将死之人完成了回光返照,咽下最后一口气一般,朵茜的脸、手臂 她全身的皮肤都在飞快地腐败萎缩,化成一滩滩黏腻在一起的固液混合物,又腻嗒嗒地滑落在地上。 血肉腐败的气息霎时充满了整个病房。 不出两秒,那副死死攥着狐旬的手的腐败的手,变成了一片冰凉 一种不属于生物的冰凉。 狐旬心中闪过某些什么,难以置信地低头看去: 此刻攥着她的手的,是一双泛着银灰色光泽的机械手,此刻它暂时处于休眠状态。 恋耽美 陪你到世界尽头- 佛婴(18) 或许是因为有些剥落了的零碎血肉散落在关节缝隙内阻碍了它的活动,它的骨节间发出微弱的咔咔声,似乎正在试图重启。 有那么一瞬间,狐旬觉得自己是个赤身裸、体地走匍匐在冰原上的人,却无缘无故从头顶灌下来一盆冰水,让她从内到外透心寒。 她再也忍不了那股腐败腥臭的味儿,弯腰呕吐了起来。 好像过去了四百多年那么久一秒种后,门口先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旋即几个医生出现在这门口。 当他们看到房间里那荒诞的景象一个浑身挂满腐烂血肉的仿人类机器人,攥着一个正弯腰大吐特吐的娇小女孩的手的时候,他们的脸上都不约而同地出现了惊恐的神色。 然而他们还没来得及说上一句话,就被人呵斥着、强硬地推搡开去。 全副武装的战士们面色冰冷,端着枪将房间封锁了个严实,只留下一个狭窄却整齐的夹道;一个身着深蓝色制服的年轻女人自夹道那端走过来。 是赵曦。 她皱了皱眉,掏出一块白色的手帕掩住了鼻,大步踏入房间内。 咔咔 机器人还在坚持不懈地试图运转,连接处那些齿轮、链条等摩擦发出的声音越来越大。 狐旬仿佛也像是一个被上了发条的娃娃一般,缓缓抬起头,看向来人。 呵呵,赵曦,狐旬笑起来,可她的眼里一直在流着泪,你干的? 好好的一个人,怎么就变成了冷冰冰的批皮机器了呢? 当然不是我。房间里浓郁的臭味儿令赵曦眉头皱得更深,她看了看那个正在试图启动的机器人,把她把朵茜变成机器人的人,是生物基地的博士们;而把她变成现在这副样子的人,我也不知道是谁。无论如何,狐旬,你不该用这幅语气和我说话,明白吗? 狐旬抬起头来,盯了盯面前的机器人胃里又泛起排山倒海的酸意;这么个丑东西,居然冒充了她的朵茜妈妈,骗了她好久。 她张了张嘴,已经没有东西可以吐了。 狐旬转头看赵曦,眼睛里亮晶晶的泪光被冻结成毫不掩饰的杀意,赵曦,真正的朵茜在哪里? 狐旬,她早就死了。赵曦用奇异的目光看着面前的少女。 她惊奇于狐旬显露出来的、重峦叠嶂的情绪,居然是为了那么个曾经病恹恹、行将就木的普通女人。她是个基因毫无研究价值的普通女人,身体也早已经衰弱到了我们的科技无法解救的地步。 但是看在你很有价值的份上,生物基地将她用做了第一批脑机交互机器人的试验品,以此来延续和你合作的时间顺序。 但是现在,有人闯入生物基地,破坏了她唯一留下来的那颗还有点用的脑部组织。 狐旬呼吸一滞。 她的朵茜妈妈,尸骸无存,唯一保留下来的是一颗用于脑机交互实验的脑组织? 那颗脑组织,被各种各样的药剂、电流刺激着,用于维持这副冷冰冰的机器人躯体的运转狐旬联想起了她每一次来探望朵茜的情景,浑身一激灵。 握着她手指的那双冰冷的机械手活动的幅度越来越大了,狐旬如梦初醒,忍住想吐的冲动,迫不及待地抽回自己的手。 没想到被那机器人死死攥住,动弹不得 砰! 赵曦眼见狐旬抽手,再迟钝如她,也知道狐旬和帝国的合作关系到此终结了。 她拔出枪,瞄准狐旬的眉心就扣动扳机。 狐旬手被禁锢,行动相当受限。她飞快地矮身向下,接着机器人的掩护,躲开了这一枪。 枪声一起,团团封锁在走廊的战士们齐刷刷地端起枪,瞄准了狐旬。 赵曦冷冷地下令:开枪。 第34章 Chapter34 霎时间,无数流弹肆意飞窜,似暴雨中的黄铜色花瓣,飞射向狐旬。 房间里摆设相当简洁,唯一坚实点儿的掩体就是那台还在复苏中的机器人。 狐旬早已忍痛将双手一拔,原本就血流如注的双手登时又生生剜下一层皮来,这才得以自由活动她轻巧又迅速地转身,藏身到了机器人的后边。 一时间,房间里窗户尽皆碎裂,大大小小的疮痍布满了原先雪白光洁的墙壁,机器人坚硬的身躯也在无数尖锐暴力的压力冲击下迅速凹陷下去,甚至是被洞穿。 如此猛烈的火力压制,再加上狐旬刚刚做完手术,身上根本没有带枪,在机器后根本撑不过两分钟。 叮! 一颗流弹角度刁钻地射在了机器人的左边胸口处,瞬间将凹陷的金属外壳洞穿,机器人内部的交缠的线路登时裸露在外,受到子弹摩擦带来的高温,直接滋滋地泛起电火花来 一直咔咔作响的机器人登时系统错乱,发狂地动作起来,竟然摇摇晃晃又速度极快地朝着门口冲了过去! 好机会! 狐旬一手攥住机器人后颈一块尖锐的凹陷,随着它的移动,也朝着门边靠近。 这变故来的太突然,好多站位离门口近的战士都还没反应过来,只把手中的枪扣得咔咔作响 谁知在刚要出门的时候,机器人却突然无厘头地改向,居然朝着对面的墙壁冲了过去。 狐旬暗骂一声,单手狠狠一推机器人后背,接着这股力量,拧身朝着门边飞掠过来。 见此情况,赵曦不由大为恼火,干脆扔下手里的微型□□,一把夺过身边某个战士的大冲,朝着狐旬移动的轨迹就是一通扫射。 狐旬早知道赵曦不会等闲而观,在拧身的下一刻,却突然刹身回转,仰面下腰,险险地避过了第一波扫射,随后她如一只灵巧的狐狸,兔起鹘落间已经闪身到了门边,劈手夺下一个倒霉蛋的微冲,一手抓起那人挡在自己身前,单手抬起微冲就是一通乱扫。 帝国的人还没反应过来狐旬,站位相当密集,这波乱扫根本没有打空的,直接倒下了一片。 狐旬趁着这个杀出来的空档,一路抄起枪扫射出去,刚杀到走廊楼梯口,正要拐进楼梯间,却不想正面遭逢另一批闻声赶来的帝国战士! 狐旬大惊,双脚猛然跺地,身体轻盈地腾空而起,躲开了第一波流弹,但光洁的走廊墙面并无一丝落脚点,零点一秒的停留对狐旬来说已经是极限 前方两米远的墙角处,恰好有一个通风孔,里头黑黢黢的,看不出来是通往哪里。 但不管去哪里,都比死在这里好。 狐旬心一横,当即纵身一跃,上半身准确地扑进了那通风空中。这原来是个通风管道,里头空间相当逼仄狭小。 亏得狐旬身量娇小,在里头爬行还算顺利,然而她的腿才刚刚爬上通风管道内,立刻就感到一阵尖锐至极刺痛,一瞬间几乎让她的腿瘫软下来 狐旬偏过头,余光瞥到脚踝处泛着一点银光。 她的眉头立刻拧在一起,没想到帝国居然对她用了□□! 这个念头才在脑海里滚了一圈,狐旬登时又觉得那股酸麻瘫软的感觉又往上蔓延了几分。 她连忙往前爬行了几步,确保帝国的人暂时追不上之后,回头将腿上的那颗针给拔下 前后不到一分半钟的时间,脚踝处的针眼已经结了一点嫣红的血痂。 她皱着眉头将那血痂撕开,又用力将血液挤出来 然而她还是能清晰地感受到,麻药还是在腐蚀着她腿部的神经,那种酸麻无力的感觉还在不断地蔓延着。 她狐旬心中一狠,将腰间的一把微型□□快速拆卸开来,卸下一块轻薄锐利的弹簧挡片,找准了大腿部的一颗动脉所在的位置,毫不犹豫地划拉下去。 血先是喷得高高的,随后又变作一股手指粗的热流沿着她小腿的曲线蜿蜒而下,滴落在金属管道上,嘈嘈切切如急促的雨。 直到那种酸软的感觉消退得差不多了,狐旬飞速将病号服撕成条条缕缕,将腿部放血的地方扎了个结实 管道之外传来喧嚣的人声,狐旬心头一紧,不敢多做停留,硬着头皮往前爬。 依照她的经验,如果这是金属的通风管,那么内部必然不是单独的、直来直去的,肯定还有其他的分叉口,而且不止一个。 帝国的人如果想要堵她,就得每个出口都派人守着 收拾其中的一小部分的人就容易多了,总比被所有的人追着打的好。 爬了一阵,面前果然出现三个分岔口,狐旬俯身,将耳朵贴在管面,认真谛听 果然听见管道底下有人在说话,但却无法听清楚她们在说什么,就无法判断三个分岔管道的走向。 她随意地挑了一个,埋头往前爬行着。 再遇到下一个分叉口的时候,狐旬突然觉得一阵头晕目眩,她略停了十几秒,这才发现自己那刚刚做完手术取出子弹的左腰伤口因为剧烈运动而崩裂了,血已经将包扎的纱布浸透了。 狐旬咬了咬牙,又重复着爬行的动作。 帝国的医疗中心相当大,狐旬在这漆黑交错的管道中爬行,还要留心外头的追赶,很容易就失去了时间的概念。 不知道第多少次,她再次面临了好几个漆黑的分岔口。狐旬俯身贴在管面上,入耳只有一片寂静。 她终于有些累了,仰头靠坐在管道内壁上,局促地盘着双腿。 此刻,悲痛如同一条潜藏在幽暗处伺机而动的蝮蛇,见她累了,陡然间钻进了她那颗疏于防备的心。 难言的悲伤与愤怒,顷刻间席卷了狐旬。 她如梦初醒般地,忍不住回想起病房里的那一幕,还有赵曦的说辞,终于从噩梦中醒来 朵茜妈妈早就死了。 狐旬仰靠在管壁上,无声地哭了出来。 她的哭声全然不为此刻的悲惨处境,只衷心地为了朵茜妈妈。 那些美好的过往甚至是这四百年来她早已经忘记的儿时回忆,居然在这一刻变得清晰极了。 两岁半的某一天,她睁着清澈的大眼睛,看着那个年轻优雅的女人蹲下身,拉着她的小手对她说:狐旬,跟朵茜妈妈回来了,以后这里就是你家了,好吗? 福利院是狐旬从小的家,身为院长的朵茜,就是教养她长大的妈妈。 从两岁半到十九岁,那么多年,她得到过朵茜数不清的偏爱和纵容,也看着朵茜那一头漂亮柔顺的青丝被岁月的长河荡涤而泛起几丝银白 她记得十岁的时候,有一对条件不错的夫妻来院里□□,一眼就看中了最漂亮、最活泼的她。 她一眼就喜欢上了中年夫妻带给她的一只遥控飞机,立刻就要跟着人家回去。 可是没有了朵茜妈妈,夜晚她却无论如何都睡不着,吵着要朵茜妈妈;无奈之下中年夫妻只能将她送回去 她清楚地记得回到福利院后,她肆无忌惮地扑进朵茜的怀里,对方那瞬间泛红的泪眼。 悲伤如成千上万的毒蛇在她的心里爬行撕咬,却又让她产生一种想要呕吐的冲动。 狐旬一手捂着心,情不自禁地去扣嗓子,就在她转身的那一刻,一些绿莹莹的光点,两两成对地出现在不远处,如摇曳的萤火虫,朝她的所在逡巡而近。 狐旬夜视能力非比常人,借着那点微弱的萤火之光,她还看见了光下匍匐逶迤的花纹鳞片 蛇! 而且还是各种各样的毒蛇! 狐旬立刻回头扫视身后身前,所有的岔道口里,都围满了毒蛇,它们蜿蜒爬行着,在前面的那些甚至已经开始嘶嘶地吐着蛇信,狐旬甚至能看见它们口器下头垂淌的泛着银亮光泽的毒液。 这一瞬间,一股寒意自她的后心缓缓升腾而起,直接凉透到骨子里。 狐旬摸了摸衣衫褴褛的腰间除了她手心里攥着的一块拇指大小的硬合金弹簧挡片之外,腰上还有两把微冲,这就是她全部的家当了,唯一的好消息就是管道内部狭窄,因此被投放进来的蛇体型都不会很大。 狐旬跪姿立起上身,撩起衣角擦了擦脸,捏紧了手中的金属薄片,随意挑了个方向朝前爬过去。 距离愈近,蛇群愈发兴奋了。它们嘶嘶地吐信,有的甚至还在骤然阔口,亮出尖利的毒牙与口涎,灵活的身躯在管壁上逡巡摩擦,让人牙酸。 狐旬的基因已经激活到了最大限度,这让蛇群也感受到了她体内搭载的沙狐基因上某些最原始的气息小型灵敏掠食者的猎杀信号。 叮! 狐旬下腰抬手,手中的金属挡片如一颗金色流星划过上侧管壁,登时一阵腥臭的蛇血哗啦啦滴下来,三条绕在管壁上的蛇应声落地。 整个过程不到一秒,狐旬不等蛇群后退,抬起微冲就是一通狂扫 前方让出一条腥臭的路,狐旬将相对光滑的枪身贴住管壁,脚上一蹬,借力侧卧滑了出去。 几个回合下来,身后追赶的蛇群出于畏惧,倒少了很多。 但狐旬的位置也暴露得差不多了:她开枪、在管道里摸爬滚打,底下的人肯定听得到声音,只需要在出口处等着她罢了。 但她无法停下,一旦杀意冷却,身后的蛇群定然再次蜂拥而至,狐旬容忍不了自己死在这样一个恶心的所在。 又爬过了几个通道,杀了几波蛇群后,狐旬看到了一点亮光。 狐旬捏一手捏紧了金属薄片,一手扣着仅剩的一把弹量不多的微冲,贴着管壁放慢了移动速度。 出口近在眼前,她的心剧烈地跳动起来。 我看见她了 狐旬刚刚试探性地露面,立刻听得一声大喊,登时无数绵密的流弹倾泻而来,狐旬早有准备,连忙贴着管壁趴下。 管道上方被子弹冲击得叮叮当当一阵乱响,无数滚热的子弹落在她的身上,狐旬耐心地等待着 射击声响了一阵,渐渐歇了下来这管道末端那一截并不是平直前伸的,而是转了大概一百三十五度的弯,增大了通风出口的面积。 只要狐旬往里退一些,底下的人就看不见她了,他们或许以为狐旬已经离开这里另寻出口。 狐旬听见一些小声的交谈声,似乎是在商量要不要强制上来捉她。 她倒是想对方上来抓她这样狭小的空间,指不定谁抓谁呢!但是缓了几秒后,狐旬意识到,她没法再等了。对方也会意识到她可以藏在管道里守株待兔,不一定会派人上来;但再拖下去,会有更多的人赶到这边来,到时候更难办了。 狐旬深深地喘了口气。 随后,她端起手中的微冲,将上身调转到出口前方,缓缓地向前移动着 她猛地端起微冲,沿着自己即将落下的某个运动轨迹狂扫,同时一蹬管道,借着这力量,恍然脱出倾斜的出风口! 突然飞射而出的流弹让帝国的战士们猝不及防,站在前排的人下意识便往后退让;狐旬趁着这个空档,调转枪口方向 恰好最后一枚子弹射出,狐旬借着微冲的后坐力,轻盈地拧转了腰身,如一只扑落的雨燕,毫发无伤地扑向了还未反应过来的战士。 少倾,她已经落在了一名中士的身后,反手一扭,夺过了那人手中的枪,反抵住那人后心 对面已经反应过来,倒霉的中士面色慌张地大喊:别开枪! 一声冷笑自中士的耳后传来,狐旬将他往前一推,果断开枪送他痛快,随后一边开枪扫射一边飞身,攀上了另一名战士的脖子,轻松一扭 恋耽美 陪你到世界尽头- 佛婴(19) 这一番战斗中,她已经看清楚了这通风管道的出口所在,是一条宽阔的楼梯通道,墙壁上有绿色的电子标牌,写着出口电梯往左的提示语。 狐旬不由狂喜,足尖一点就扑出楼梯间,果然电梯就在对面,恰好停在这一层,狐旬迅速摁了上一层,闪身而入。 电梯门未曾闭上,闪进来两个战士,一左一右就扑上来。 狐旬力量上本来就是弱项,连忙闪避,如此近战枪也派不上用场,只有倚靠手中的那柄金属薄片,支撑到了电梯门再度打开。 电梯门打开,居然就是直通外界的一座大厅! 狐旬故技重施,冲出大门 她心里突然迷茫,只觉天地之大却无处可去。 她穿梭在戒严的街道上,身后传来追捕的声音,流弹如暴雨梨花,不断地扑过来,基因战士们分包左右,伺机而动 身后已经没有退路了;往西的话,她现在的状态已经走不出铁蔷薇的范围了;南部是蓝玫瑰和帝国的战争区,现在还打得热火朝天。那么,就往东部走吧,一直走到海里去。 美丽的黄昏里,温暖的海水完全包裹住了她,恍惚间她以为自己回到了自己更小的时候 甚至是还没出生的时候,这让她想起那早已忘记了模样的亲生母亲,还有初见时候的朵茜妈妈。 身上的痛觉迅速褪去,她张开怀抱,任由自己在这满是爱意的幻觉中陷落得更深更远。 第35章 Chapter35 卡门会长!洛塔斯步伐匆匆地走入会议厅中,语气罕见的惊慌,蓝玫瑰那边把咱们工会的代表直接杀了! 什么?卡门难以置信地抬起眼,很快他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又收敛了语气,他们还是不肯接受新的补偿吗?直接就把我方代表给杀了? 洛塔斯摇了摇头,语气中带上难掩的埋怨:会长,我们之前就不应该把曼玫生送给他们以表诚意的;既然送给了他们,就应该好人做到底 她看了一眼卡门那阴沉的脸色,却还是坚持一吐为快:前几天蓝玫瑰向我们求援,我们就不应该把过时落后的军火送给他们的,现在蓝玫瑰翅膀硬了,要撂挑子不干了,我们怎么办? 卡门忍着怒气,听着洛塔斯把最后一句话说完。 他愠怒地笑了笑,转头看向洛塔斯:看看你,洛塔斯。你什么也没学会,马后炮倒是学得不错。 他突然猛地站起来,挥起沙包大的拳头:你什么时候敢这么跟我说话了? 拳头剐蹭空气,带起一阵劲风,直直刮来洛塔斯左侧脸。 洛塔斯心中一惊,眨了眨眼,却没等到拳头落到自己脸上。 她飞快地反应过来,心中虽然对卡门这狂怒无能的样子相当不齿,可是表面上却立刻表现出了愧疚和悔意: 会长,对不起。我也是看工会情况不好,一时心急 见卡门脸色稍缓,洛塔斯又连忙补充道:这事儿也不能全怪咱们。当初答应了合纵以抗衡帝国,我们铁蔷薇把生物科技教给他们多少? 其中很多都是我们从帝国那边窃来的第一手资料,毫无保留地就传授给了他们;可是他们呢?我们要一个无人机甲的技术,他们支支吾吾半年不肯给! 本来合作之初就已经说好了,把曼玫生送给他们,条件就是他们在战争中要充当前锋。 没想到这战争才爆发两个月,他们就不愿意再顶着了,非要我们工会急速派人驰援,还反咬一口,说我们故意袖手旁观发灾难财 洛塔斯滔滔不绝,直接不分青红皂白地将合作破裂的锅甩到了蓝玫瑰头上。 卡门已经收起了愠怒的嘴脸,靠在沙发上沉思起来。 过了一会儿,他对洛塔斯招了招手:依你看,帝国和蓝玫瑰哪个形式会好一些? 洛塔斯乖巧地走过去,在卡门身旁的皮椅上坐下。 她一手支着下颌,作出深思的模样 实际上,她在踏入这间会议室的时候就已经想好了对策,现在的疑问只不过是在这傲慢而一无是处的男人面前虚与委蛇罢了。 少倾,洛塔斯有些迟疑地开口:就目前的情况来看,武器上还是蓝玫瑰占了上风,毕竟他们有曼玫生,还有那些新研发出来的机甲玩意儿。 但帝国积累很深厚几乎是达到了深不可测的地步,曾经也不是没有势力想要挑战它,最后都是功亏一篑,失败得莫名其妙。它绝对不是可以被随意倾覆的 洛塔斯转眼看着卡门:会长,您合纵不成,是打算连横? 卡门从沉思中抬头,阴沉的目光掠过洛塔斯。 洛塔斯是个聪明得过了头的女人,不过在这样束手无策的时刻,他能够暂时容忍她只要她还在他的控制之下。 洛塔斯,你既然已经有了想法,那就说说看。 现在我们和帝国、蓝玫瑰之间关系都算不上友好。如果连横的话,帝国不一定会领我们的情。不如就坐山观虎斗,继续发灾难财,积累实力,以逸待劳。 再者,他们之间无论是哪一方战胜,曼玫生都必将是被争夺、被重新培养的新武器。 可是一旦如此,我们可是有某些程度上能针对曼玫生的底牌的啊。 几句话,瞬间将局势解析得明明白白。 卡门笑了笑,眼珠在眼皮底下轻轻一转,就抬起来看向面前聪明的女谋士: 很好。既然如此,那么事不宜迟,洛塔斯,你立刻着人安排准备好我们的底牌,最好让生物中心的兰息亲自照看,毕竟她手中可是有着最新的技术资料。 洛塔斯一一答应下来。 # 郎臣小姐,我们向您保证,只要这次战争一结束,您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洛塔斯眨了眨眼,强调道:当然,漫漫也会跟着你一起安全离开。 郎臣从洛塔斯手中接过文件这是她和铁蔷薇工会之间的进一步交易协议书。 一个女人,与帝国内一个还算叫得响名头的势力签订交易协议,听起来的确不可思议,甚至会让人觉得这女人螳臂当车。 可当这女人的身份足够神秘,她的基因足够有价值,她的实力足够引起工会的重视的时候,这份协议就成立了 郎臣签上自己的名字,协议正式生效。 洛塔斯轻轻地吐了口气,她对郎臣伸出手:合作愉快,郎臣小姐。 郎臣浅浅握了一下手,随即不露痕迹地询问:那么,从明天起,我就可以随时去看望漫漫,没有时间限制了,没错吧? 洛塔斯推了下眼镜:当然了,郎臣小姐。今天晚上我会安排人将科技中心的通行证给你送过去。再见。 郎臣站在窗边,看窗外的落日一点点隐没在落日黄昏中,这是时间在流逝的表象,也是幸福正稳稳朝她靠近的路途。 这两个多月来,她从一开始只能通过视频通话见到漫漫,到可以在特定的时间点去看望她当然,只有寥寥几次机会而已。 上一次和漫漫见面,恰好是二十天之前。小丫头记忆力不太好,每次见面都把姐姐给忘记了。不过没关系,以后时间多的是,她再也不会丢开妹妹了。 郎臣想到这里,面上泛起浅浅的笑意。 喂,郎臣小姐,在吗?赶紧开门! 郎臣恍然被暴力的敲门声惊醒。她快步走到门边,一把拉开门。 果然没猜错,大力拍门的正是兰息那家伙。 真是磨蹭,开个门要这么久?她一边抱怨,一边将一张红色的金属卡塞给郎臣,喂,生物基地的通行证,我可是送到了啊。 郎臣不温不火地道谢,扫了兰息一眼,忍不住问道:兰息小姐,您怎么看起来这么憔悴? 兰息脸色有些苍白,眼下一团乌青,看起来整个人都无精打采的,连平时相当爱惜的一头银发也蔫蔫地扎在脑后。 她有些烦躁地抚了一把头发:最近生物基地那边的事比较多 她眼神里带着某些隐晦的东西看了一眼郎臣,忽然转移了话题:你猜我昨天去帝国大厦,看见谁了? 帝国大厦? 郎臣的心里蓦地跳出来一个名字,这是她第一次为自己的直觉感到可耻。 但很快她又反应过来狐旬本来就是帝国大厦的人,兰息混入大厦见到她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这有什么不可说的? 郎臣收起了脸上的浅笑:狐旬。 就是她,我还和她交谈了两句,她真是个有意思的人。 兰息观察着笑意骤然收敛的郎臣,揶揄道:你一下子就猜到了,怕不是一直在心里念叨着她呢?不过她真的好大胆子,敢一个人闯入工会总部杀你。如果她来杀我,我也会记得她一辈子的。 郎臣觉得兰息这话说得很没意思,于是她打住了对方的话头:你这次去帝国大厦干什么去了? 这种行动自然是机密,连一起行动的搭档都是不允许泄露出来的。 但一来行动已经结束了,二来郎臣的问题让兰息想起来一件她相当感兴趣的事,这让她谈兴大发。 这个暂时不能告诉你。不过我还看见了一些有意思的东西,还是和那位狐旬小姐有关。 郎臣不想在有关狐旬的话题上多做停留 她认为她已经和狐旬两清了,她们之间不会再有任何关系,即便是从别人口中听闻对方的消息也不可以。 但在她开口制止之前,兰息已经打开了话头。 我混入帝国大厦之后,拿到了想要的东西。 但我无意间听见了两个博士在谈论着一个话题,无意间听见了一些我感兴趣的新名词。 说到她感兴趣的领域,兰息语速飞快,一连串奇异的词汇从她的口中不断跑出来。 郎臣从未接触过那些东西,连忙截住兰息:你说的什么脑机、人机是什么意思? 兰息眨眨眼,眼中狂热的光芒稍微收敛:郎臣小姐,你可真是问到关键了。我因为好奇,跟着那两个博士一路走,来到了一个大实验室。 她一边比划着,一边兴奋地描述:那两个博士早就被我们放倒了,我走进去,看见空荡荡的大厅中央,只看见一颗脑子,被养在装着微黄色组织液的透明大玻璃盒子里,盒子周围周围接着各种各样的机器 你能相信吗,其中一台示波器屏幕上居然还在不断地输出奇怪的波形,旁边就有一只语言译码器,我按照直觉操作了一番,译码器屏幕上立刻出现了断断续续的对话。 说实话,那译码技术真的不太成熟,反正翻译出来的对话我是看不太明白。我又翻看了其他几台机器,你猜我找到了什么? 光是一个单独存放的脑组织,听起来就已经让人心理不适了可是这怎么能和狐旬有关系? 一些名为不安的气泡在郎臣的心底缓缓升起,又炸开。 兰息并未察觉到这一点,她沉浸在这荒诞的科技中无法自拔:我居然看见了狐旬小姐的照片就在旁边的一台电脑里的文件资料中,有狐旬的相关信息。 当时我也吓了一跳,看完才发现那颗脑子是她的一个朋友的,用所谓的脑机交互技术,就能像还活着一样和她对话 嘿嘿,说到底,那个译码器真够烂的,我根本看不懂她们在说什么。 郎臣胃里忽然泛起一阵作呕的冲动,但她不动声色地克制住了。 她咳嗽了一声,以此来掩饰声音里不正常的颤抖:然后呢? 兰息语气变得沮丧:正当我看得起劲儿的时候,我的同伴让我赶紧拿了资料走,她把那个装着脑子的大玻璃盒子给推倒了我忘了说了,她和狐旬有仇;当时只听见哗啦一声响,房间里所有的机器都开始尖锐地鸣叫起来,我差点被她害死了 第36章 Chapter36 兰息已经一阵风般地卷走了。 郎臣站在窗边,摩挲着那张生物基地的通行卡。 不知不觉中,她心中对于明天的期待,暂时被另一些名为担忧的情绪给冲淡了。 她无法控制住自己不去想狐旬更准确地来说,是去思考狐旬。 她突然想起上一次狐旬来到这里时无意中说漏了的一句话: 因为我受制于帝国,我不能丢下我的 当时郎臣情绪太过于激动,且对于狐旬的背景并不了解,因此无从深究。 但结合刚才兰息所说的一番话,是否一切都可以合理解释了呢? 在郎臣的价值观看来,狐旬并不坏,甚至可以算得上善良,在帝国清理部干那些不光彩的活儿,只怕也是为了某些东西,因此受制于帝国罢了。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郎臣和狐旬,不过是同为天涯沦落人。 不过现在的情况又有些不一样了狐旬的那位朋友,也就是那颗脑组织,被兰息的同伴给破坏了。 狐旬现在肯定已经知道这件事了,她还好吗? 郎臣忍不住回想了一下自己听闻漫漫走丢的消息时的心情 一瞬间,突如其来的寒意让她忍不住一个激灵,她根本不敢回想自己当时的心情。 郎臣摩挲着手中的通行卡,在心里一遍遍地告诉自己一切都在好转,她与漫漫不会再分开。 可是,狐旬现在一定比我那时候还要难过吧? 郎臣无法抑制住自己的担忧。 # 蓝玫瑰和帝国之间的战争愈演愈烈,短时间内铁蔷薇果然坐山观虎斗,倒卖物资军火,大发灾难财。 按照铁蔷薇的预测,这样的情况至少要持续到蓝玫瑰或者帝国其中的一方都显出颓势来后才会结束 只有那个时候,它们中胜利的一方才会有精力来收拾铁蔷薇。 可出乎洛塔斯预料的事情在战争开始的第三个月月初发生了。 一月五号这天下午,蓝玫瑰和帝国的一场激战暂时告一段落。 第二天深夜两点整,蓝玫瑰派了一个一百二十员的大型机甲中队绕过月芒市西北部,直袭铁蔷薇防御边界。 铁蔷薇工会统辖月芒市整个月芒市南部区域,往西则是与赫古拉雨林相隔数万平方公里的废土,相当安全;而北部紧邻帝国,东部挨着蓝玫瑰的势力范围。 正因为这样,铁蔷薇的主要防御力量都布置在北部和东部,西部防御力量稀少。当天深夜被打得措手不及,不出一个小时就被蓝玫瑰清场。 至此,蓝玫瑰与铁蔷薇正式交恶。 随后,郎臣立刻接到了调遣通知,被派往西北防线交界处坐镇。 她不得不暂时和妹妹告别。 郎臣穿过生物基地长长的走廊,在妹妹的房门口停下。 她握拳轻轻地敲门,轻声呼唤着:漫漫,是姐姐,你醒了吗? 里边轻柔的嗓音答应了一声,接着就传来拖鞋在地板上趿拉的声音,紧接着房门就打开了。 漫漫果然是刚醒的样子,头顶生着两簇天线般的呆毛,脸色还是一如既往地苍白,侧脸靠近耳朵的那部分皮肤底下,青紫色的血管隐约可见。 恋耽美 陪你到世界尽头- 佛婴(20) 她揉着眼睛轻声问道:姐姐,你今天怎么来得这样早? 这些日子郎臣每天都会去看漫漫。漫漫的情况似乎也有好转,尽管她完全丢失了以前的记忆,心智也有所倒退,但在相处过程中,她越来越熟悉郎臣,并且记住了郎臣,两个人之间相处的气氛也逐渐变得自然。 但从今天起,这好不容易得来的一切,又要暂时终止了。 郎臣看了看妹妹苍白的小脸,替她把头发拢一拢,又将她的白底黄碎花连衣裙的衣领整理好,却始终不舍得说出告别的话。 漫漫坐回床上。她又开始觉得困了,忍不住伸手掩唇,轻声打了个哈欠。 姐姐,她疑惑地眨了眨眼,姐姐是有什么烦心事吗? 郎臣在妹妹身边坐下,垂眼看着她,用温和又轻松的语气说:我暂时要离开这里一阵子。去西北部。 越来越困了。漫漫强行睁了睁眼,好奇道:是因为外头的战争吗? 郎臣注意到了妹妹已经困倦的神情 漫漫身体不好,生物基地要求她大部分时间都必须睡眠休养,更何况今天郎臣来得太早了,她显然是在睡眠中被吵醒的。 郎臣犹豫了一瞬,立刻决定要长话短说。她深深地凝住漫漫,用承诺般郑重的语气嘱咐对方: 嗯。一会儿我就要出发了,你可不要再把姐姐忘了,知道吗? 我向你保证,这次战争结束后,我们就一起离开这里,好不好? 不知不觉地,漫漫眼中涌起了泪水 这悲伤的眼泪完全是她身体的自发反应,而她的心甚至还没感受到任何的情绪变化。这让她那双困倦的圆眼中浮现出一丝惊奇的神色。她还没来得及回答好,已经被郎臣拥抱住了。 在这迟钝的小女孩瘦弱的肩头,郎臣仰起脸眨了眨眼,才忍住自己那氤氲在眼眶的泪。 这个安静的拥抱持续了两分钟,漫漫已经在郎臣的怀里睡着了。 郎臣听到对方轻微起伏的呼吸声,她将对方轻轻放在床上,又替她掖好被子。 在漫漫的额头上落下一吻,郎臣在心里轻声道别,终于转身出门,没有再转头看一眼。 出了门,她抽出一条手帕,擦干了眼里的泪。 帝国大厦。 李闻清皱着眉头,看着不断传送回来的最新战区消息,不由得怒道: 蓝玫瑰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厉害了?它现在不仅和帝国这边僵持着,还有功夫招惹铁蔷薇。 现在两边在西北部打得火热,按理说蓝玫瑰的力量一分为二,我们这边本该占据优势才对,可前线传来消息说,我们的人也一点便宜也占不到 坐在她身边的赵曦却显得漫不经心。 她只看了一眼李闻清递过来的资料,就将它们扔开到一边,随后倾过身,指尖勾起李闻清的下巴,语气显得不合时宜的轻佻: 闻清,你怕什么?我们这个级别,帝国是不会轻易让我们上前线去的。 李闻清本来就焦躁,这会儿又见赵曦误会了她的意思,不由得大怒。 她往后闪开了身体,别过头避开赵曦的手,看着赵曦冷笑道:赵曦,你以为我是害怕上前线去?你以为我是和你一样的懦夫吗?我倒希望我能上前线去,只可惜我不是基因战士,去了前线和留在这里指挥区别不大。 我不想看着倾注了我的家族无数心血的帝国坍塌,我想有所作为,我想力挽狂澜 她叹了口气,语气冷静了些:赵曦,我对你对帝国的三司十二部的人都很失望,就是因为你们这种对外无所谓,热衷于搞自己人的态度,帝国才会变成现在这样。 帝国内部的间谍你们一个都揪不出来,倒把自己人给弄走了 赵曦尽力地思考了一会儿,终于有了点关于李闻清口中的家族的模糊印象,这已经很不容易了毕竟哪个刺客会记得自己曾经杀过的每一个人呢? 她瞬间又将之抛诸脑后,转而思考另一个让她感到费解的问题:李闻清还有那些忠心耿耿的帝国战士,为什么这么在乎帝国的存亡? 不过是一个帝国罢了,没了就重建一个,为什么要在这件事上浪费那么珍贵的情绪? 赵曦想不出来答案。她眨了眨眼,空洞的神情变得活络起来: 闻清,我错了。你如果不喜欢我这么想,那我向你保证,我一定会端正我对待帝国的态度。 如果你愿意的话,我现在就去请圣主的命令,让你暂领三司十二部,一切战略上的部署都按照你的意思来。 她沉吟了一瞬,还是隐瞒了有关狐旬的真相:我也知道你刚刚说的弄走了自己人指的就是狐旬。她母亲身体本来就已经行将就木,偏偏还运气不好被混进来的间谍给害死了,她一心要反叛帝国,甚至不惜投海来躲避帝国的追查。现在战争时期,人手紧张,更不能加派人手找她了 自从那天狐旬逃脱之后,赵曦第一时间下令封锁了真实消息,为的就是不让李闻清知道生物基地拿朵茜的脑组织做脑机交互实验,因此今天这番谎话也说得相当流利和有底气,李闻清不信也得信。 至于她能不能请得动圣主的命令赵曦身为清理部部长,身份特殊,比肩三司司长; 同时据帝国传闻,赵曦和圣主是出自同一个神秘而庞大的家族,两人关系匪浅。 自从李闻清接手后,帝国这边果然一改颓势,隐约有压制蓝玫瑰的趋势。 蓝玫瑰压力骤增,不得不做出战略上的调整,将大部分的军事力量调遣到东部。 这无疑给了西北防线的铁蔷薇一个进攻的虚假信号。 郎臣收到命令,转防为攻,于一月十号深夜,直袭蓝玫瑰西北指挥中心。 郎臣第一次在这个时代的人面前展现出了超凡的战斗天赋,铁蔷薇的铁骑一往无前,踏平了西北部的指挥中心。 然而就在所有人都收起了手中的武器的那一刻,他们看见了一些冷冰冰的声音 东部那条笔直的运输公路上,有一大群密密麻麻的东西正朝着这边飞奔而来 那种咔咔的让人牙酸的声音,令郎臣联想起古时候平原上蝗虫过境的时候,铺天盖地的一大群。 呜呜! 那模糊的声音迅速被放大,一瞬间,所有人都看清楚了,是蓝玫瑰工会的机甲群、机械兵,它们造型各异,像各种各样的巨型昆虫,总体呈流线型,运动速度极快,乌泱泱如一堵闪着银光的机械墙,逼压过来! 铁蔷薇很多人都惊叫着后退,寻找着掩体 铁蔷薇的主力是基因战士,因为力量上的直接差异,他们中的大部分人并不直接与机甲正面对决,而是充分运用自身远优于机械的高机动性侧面袭击。 郎臣心念一动,体内的飞行基因迅速激活。 她身后肩胛处瞬间生出一双黑色的羽翼,轻飘飘地将她带上了空中战场。 穿过磅礴的机甲群,郎臣看到了一辆红色重卡,速度可以说相当疯狂,行驶在一众机甲群中间,十分惹眼。 郎臣的心莫名其妙地狂跳起来。基因激活的情况下,她的对于自身的知觉相当敏锐。 她能清晰地感受到在某些腺素的刺激下,心脏泵出血液的速度不断加快,血液在血管里冲刷着又回流;全身上下的神经,都在兴奋地回应一种召唤: 那辆卡车里,一定装着一些她所熟悉的东西。 呜呜! 装有飞行装置的机甲群很快锁定了郎臣这个太过于嚣张显眼的目标,如一群蝗虫般飞掠而来,挥动起巨大的机械刀臂,朝郎臣斩下。 在它们的体内,齿轮、链条高速地啮合着,各式各样的轴承精妙地变换着方向,传动着万钧之力,急急如律令! 身后双翼一振,郎臣轻盈地掠开,躲开了无数次刀臂的攻击,自始至终,她的目光一直牢牢锁定在那辆神秘的卡车上。 她终于下定决心,双翼轻盈地扇动,往红色卡车的所在快速接近 砰砰! 无数的机甲兴奋地扑上来,企图绞杀这嚣张的目标。 郎臣或是用枪,或是用手中的那柄三面刃,精准打击机甲群的传动装置或者捕捉装置,瞬间就往前掠了一大段距离,距离红色重卡直线距离不足二百米算上那些碍事的机甲的阻挠,要靠近它只需要不到两秒。 似乎是感受到了她的灼灼目光,那辆重卡货仓的两扇铁门骤然打开。 第37章 Chapter37 哗! 随着重卡货仓大门洞开,旋绕在其周围的那些机甲群顿时作鸟兽散,如漫天银屑般扩散而出,让出一个方圆五百米的领域 它们似乎很张皇,甚至在经过郎臣身边时也忘了攻击她。 熟悉的感觉越来越强烈,郎臣顾不上这番诡异又危险的景象,羽翼一振,急速向下滑行靠近。 咻! 一颗小臂粗细的银色链子从货仓中弹射而出,沿着郎臣滑行的轨迹袭来,劲锐的风浪呜呜呜鸣叫着,像死亡的警钟敲响。 郎臣微收双翼,侧身而让,险险避开这银链的攻击,俯眼看去。 银链一击不中,风驰电掣地缩回货仓。随后,一阵叮叮当当的清脆响声让人响起狂风骤雨中悬在灯塔上的风铃,骤然响起,一个瘦小的人类走了出来。 但她并不完全是人类的模样她的身体表面生长、镶嵌着许多类似机甲的锁链、银翼、甚至是刀臂。乍一看去,倒像是一台怪模怪样的机甲驮着一个小女孩。 感应到郎臣的目光,小女孩缓缓抬起头是郎漫的那张脸,一模一样。 怎么可能? 郎臣心里瞬间转过这个念头,随后她陷入了迷茫慌乱之中,手足无措地看着那女孩。 这女孩怎么会和漫漫有一模一样的长相?甚至郎臣不知所措地睁大了眼睛,比起留在铁蔷薇生物基地的那个漫漫,这女孩带给她的第一直觉,更像她的妹妹。 郎臣急振双翼,飞速下滑,声音穿过荒芜的西北平原上的猎猎长风:你是谁? 咔咔 自女孩的喉间,发出一阵如机械配合摩擦的顿挫声响,随后她吐出有些模糊的几个音节: 蓝玫瑰工会,曼玫生。 这就是蓝玫瑰多年来的研究成品将一个简单的小女孩异能者,拼拼凑凑,改换为现在的模样,一座真正的人形机甲:兼有人类的顶级韧性、机械无懈可击的硬度; 没有碍事的情感误差,只有绝对的执行精度,一件堪称完美的武器。 这精妙绝伦的武器,正是蓝玫瑰敢于挑衅无所顾忌地挑衅帝国和铁蔷薇的倚仗,曼玫生。 战场上的所有人都朝这边投来震惊又畏惧的目光。 曼玫生古井无波的眼神扫视了一周,最后锁定在郎臣身上。 她轻轻地哼了一声,身后的一双机械银翼急速震动,将她的躯体托上了半空领域; 随后,她同时驱动起肋骨两侧的十二颗银链、手臂两侧伴生的两颗刀臂,朝郎臣包抄围攻而下。 空气被切割,发出呜呜的悲鸣,郎臣从茫然失神中惊醒,却不退反进。 纵身右旋,在一片刀山银海之中急流勇进,险险避让而开,急速靠近曼玫生。 可是靠得越近,基因里对对方的亲近感越发强烈,越让郎臣感到迷茫。 见对方欺身而近,曼玫生身后银翼倏然以其妙的角度对折,形成一个薄薄的护盾交叉挡在她的身前; 与此同时,失去了羽翼动力支撑,她的身体急速下落,腿部的六颗银链先一步加速落地,直直抓扣在地面,形成一个强悍的六面支撑,将她的身体稳住在半空。 郎臣端起手中的枪,瞄准了曼玫生腿部左后方那颗支撑银链的驱动装置: 你以前是谁? 曼玫生看了她一眼,乌黑的瞳孔直勾勾地瞪着郎臣,显得空洞极了。 这女人机动性太高,她一时半会难以伤害对方但对方在可以伤害她的情况下,居然没有出手。 曼玫生无法理解这种行为,更无法理解对方抛出的问题: 她以前是谁? 曼玫生跳过了这个让她感到困惑的逻辑。 她那双空洞的瞳孔中捕捉到一个绝佳的良机,于是她的双臂边伴生的那对刀臂再度变幻形态,一对精巧的枪械瞬间形成,黄色的炮弹涌上膛管,如一双双黄澄澄的、狼的眼睛: 曼玫生就是曼玫生。 砰砰砰! 纷飞的流弹烟花似地炸开,瞬间漫起浓重的烟尘。无数的银链似流星的拖尾,在烟雾间若隐若现。 郎臣急退而出,左肩上被银链上的细小的刀齿绞出一个血盆大口,白骨上连着殷红的筋肉,热血瞬间染透了她制服的左边,并且还在不断地往前蔓延。 这反而让她清醒,郎臣再度拿起枪,飞快地掠近曼玫生 既然无法在不伤到对方的情况下问出些什么,那就只能先让对方停下攻击再问了。 完了。 在战场后方,兰息一边撂倒一只冲入刚刚占领的指挥部的机械兵,一边往战场中心看去。 当她看到郎臣和曼玫生之间的周旋时,右眼皮忍不住跳了跳。 在曼玫生一出现的刹那,兰息就意识到事情不妙。 一片混乱中,她当机立断地后撤,一边避战,一边亲自给铁蔷薇总部去了消息。 经过五分钟的漫长等待,兰息收到了那边的命令: 保留大部分力量后撤;曼玫生已经暴露,郎臣已经起了疑心,最好趁乱杀了郎臣。 在收到这条转译出来的命令时,兰息的神色彻底地冷了下来。 铁蔷薇派到西北部的人里,除了郎臣就是兰息最有话语权。 眼下郎臣被那曼玫生缠住了脱身不得,所有人都会听从兰息的命令行事。 沉吟片刻,兰息立刻按照命令执行了。 在离开战场之前,她看了一眼还在战场上的郎臣,什么都没有说,什么都没有做 只要铁蔷薇的力量一撤离,那些疯了一般的机甲群在失去了目标后,会立刻蜂拥而上,围攻郎臣。单就一个曼玫生,已经够难缠了;再添上这么多的机甲,郎臣很难活下来。 兰息又何须画蛇添足呢? # 索恩娜是个混合大区,地上是大片大片的农业区,居住的是人类;而地下是绵延千里的地下海城,由人鱼女王索恩娜统领。 相比农区的单调无聊,地下海城永远灯红酒绿,这里拥有整片大陆最繁华的声色场所。 同一时间,大陆东部的居民们为了连天的战火提心吊胆,一封战报或值万两黄金; 而在索恩娜海城,所有人都在讨论着海底最大的索恩娜赌场里新来的那位荷官小姐,无数豪客一掷千金只为她的青睐一眼。 新来的荷官小姐有一头柔顺漂亮的红发,左眼皮上有一颗蛊惑人心的朱砂小痣,是个身材娇小的美人。 她总将她的红发绑成一个低矮的马尾,在工作的时候一丝不苟,从来没有人见她笑过。 自从荷官小姐来了这里,这赌场里的很多人都为了一睹芳颜而来曾经有人仗着手里有几个臭钱,就想买她一笑。 但那位荷官小姐理也不理,直接把手里小山一般的筹码一推,甩手走人了。 第二天,地下海城的人鱼女王索恩娜大人亲自颁发了声明,众人这才知道,那位新来的荷官小姐居然就是女王前两个月收养的养女,她来自东方,叫做 阿旬。 幽暗的海城王宫中,绮丽的美人榻上,躺着身材曼妙的人鱼女王索恩娜。 恋耽美 陪你到世界尽头- 佛婴(21) 女王拥有人鱼族都有的水色长发,水色瞳孔,上半身有着完美优雅的人类曲线,自肚脐往下却是一条闪耀着漂亮光泽的鱼尾,整个人有着如蓝水晶般沉静而闪耀的质感。 她翻了个身,单手支着脑袋,目光看向门边的人:进来吧。 守在门口的十二名贴身侍女齐齐向阿旬行礼,为她打开宫门。 阿旬沉默地走进宫殿,先半跪对女王行礼,随后在女王的榻边不远处坐得笔直。 女王陛下,您找阿旬? 没什么事,不过是想让你陪我说一会儿话。 女王笑了笑,美丽的眸光毫不含蓄,紧锁在阿旬身上:最近工作还顺利吗?还有像上次那样敢轻视于你的人吗? 阿旬抿了抿唇,眼中浮现出一些似笑非笑的情绪:那次陛下大发雷霆,亲自昭告整个索恩娜区我和您的关系,谁还敢来招惹我呢? 顿了顿,她又说:但这样一来,我更加觉得无聊了。 天啊,她不知道她这个神采有多漂亮。 女王盯着阿旬看了一会儿,忍不住轻声在心里感叹,但她表面上却轻描淡写地询问道: 最近有想起来什么吗? 阿旬平静地摇头她刚醒来时,就身在这海洋王宫中,浑身布满了伤痕。女王告诉她,她是被女王无意间在海里捡起来的。 阿旬只记得自己的名字,至于在来到这里之前发生了什么,她全都忘了。 以前的生活留给阿旬唯一的印记就是左腰靠近肚脐处的一块紫色疤痕 阿旬知道这是枪伤,而且是在中弹很久后得不到救治,身体为了自保而放弃了那一块皮肤组织而导致的。 如今她身上所有的伤都已经好了,但却偏偏留下了这么一块,阿旬相信,这一定是命运留给她的某些暗示,她能凭此找回以前的自己。 陛下,我听说大陆东部现在陷入了混战中,而我又恰好是这段时间流浪到这里或许我去东部看一看,能够找回一些记忆呢? 女王沉默了一瞬。 阿旬说的不无道理她是典型的东方面孔,来的时候身上有枪伤,而且恰好是东部爆发战乱的前期;说不定真的是因为战乱才流落到这里; 或许她回去真的能找回自己的记忆,那样的话,阿旬会笑一笑的吧? 整个索恩娜区没有人见过阿旬的笑脸,即便是统御着这片区域的女王。 阿旬总是微微皱着眉头、抿着唇,神情冷漠又空泛。 即便如此,女王在第一眼在海里见到她的时候,依旧为她的美丽和神秘而着迷。 阿旬给女王的感觉,就像是从灾变前残留的史书中走出来的人,神秘却鲜活;如果可以找回记忆,阿旬会开心一些、更有魅力一些吧? 女王希望阿旬开心,可同时却又在担心着失去阿旬一旦找回了记忆,阿旬还会回来吗?况且东部地区战况凶险,如果阿旬再次出意外呢? 心中数念急转,女王面不改色:可是阿旬,你以前的记忆大概率是痛苦的。 你知道吗,我第一次遇见你的时候,你应该是被地下暗流从哪里带过来的,你浑身是伤,一块大珊瑚挂住了你褴褛的衣衫,就那样飘摇在海水里,像可怜的海草。 或许是海里的鱼也喜欢你,它们都围绕在你身边没有伤害你 女王叹了口气,挽留道:请你留在这里,重塑一段新的、快乐的回忆,可以吗? 第38章 Chapter38 阿旬摇头。 她两腮的红发也跟着她的动作轻轻摇摆,像王宫外海水里无拘无束的小鱼。她那总是迷惘的眼睛里浮现出几分对外面的世界的向往或者说,是对另一个丢失了的自己的向往: 女王陛下,如果不知道自己是谁,阿旬就永远不会获得快乐。 被如此干脆直接地驳回,女王心头有些不悦。 她快速眨了眨眼,语气里听不出任何的喜怒哀乐,只有淡淡的女王威严:那你离开索恩娜海城后,还会回来吗? 还没等阿旬回答,女王又补充了道:我知道,一旦找回了自己的记忆,你一定不会回来的。 阿旬,如果真的不幸,你找不到曾经的那个自己,你还会回来吗? 阿旬几乎没有犹豫,轻轻地摇头,语气是那么地斩钉截铁: 很长的一段时间之内,阿旬不会回来。这里 阿旬耸耸肩,面上浮起一丝近乎于羞怯的神色,很快又隐匿下去,她平静地陈述着:索恩娜海城是个很好的放纵、迷失自己的地区,在这里,只要付出足够的代价,任何人都可以随心所欲。但是因为女王陛下的偏爱,阿旬的生活太过于风平浪静了。 阿旬日常的工作就是在赌场任职荷官,然后回到住处睡觉 自从与女王的关系公布之后,酒吧里没有一个人找阿旬搭话、也不敢回应阿旬的搭话;赌场里的客人对阿旬都很客气,再也没有人滋事生非;一切能获得短暂乐趣的事情械斗、醉酒、暧昧等等,都和她没有关系了。 女王垂下眼睫,那双水蓝色的瞳孔掠过一丝不悦的阴影。 人鱼普遍长寿,她今年二百岁,只能算是族群中的小姑娘。 女王统领索恩娜城不过五十多年,从未对灾难级元中的任何人类动过心,但在看见阿旬的第一眼,女王就发自内心地喜欢她。 但毕竟是第一次喜欢一个人,女王没有任何经验。 她看不惯任何人对阿旬不好,因此没有经过阿旬的同意,直接将她对阿旬的偏爱公之于众,没想到这会成为阿旬要离开海城的理由。 这种弄巧成拙的感觉让年轻的女王很不愉快;还有阿旬如此直白的拒绝也让女王认为自己的威严受到了冒犯即便阿旬是她喜欢的人也不行。女王当场就坐起身来,直视着阿旬的眼睛: 那么,你认为是我做错了吗? 任何人都能听出来女王语气中的薄怒。 阿旬垂下眼,避开与对方的凝视:女王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阿旬着想,阿旬没有责怪女王的意思。 她意识到现在的气氛已经不适合再谈任何事情,便从座位上起身,看了一眼水晶墙上的挂钟: 陛下,我必须去工作了 站住! 女王从榻上起身,缓缓走到阿旬身前,俯身看着对方: 阿旬,你来索恩娜海城一个月有余,我们相处的日子也不算少。你知道我对你的心意吗?我很喜欢你,你是整个大陆那么多人里最神秘、最鲜活的那个。留下来陪着我,好吗? 女王又往前靠近了两步。阿旬只觉得一个高挑妩媚的阴影遮住了她,让她险些担不住这压力。 于是阿旬下意识往后退开了,走出了阴影的笼罩范围。 她沉默一瞬,薄唇轻启,语气里的直接和决绝,丝毫没有转圜的余地: 阿旬难以承担女王这份厚爱。 女王呆立在原地。 阿旬半跪行礼,语气恭恭敬敬:阿旬多谢女王这些时间以来的照拂偏爱。行程匆忙,归期未定,就不正式向女王道别了。 她站起来挺直了腰,转身就走。 女王如梦初醒。 没想到被一个人如此果断地拒绝的滋味是这样尴尬、惋惜、自卑、悲伤;女王体验着这番奇妙的情绪波动,最终感受到它们在她的心里统统化作满腔怒火,使她有些失态地喊了出来: 阿旬!你以为我这索恩娜海城,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吗? 阿旬已经走出了这间宫殿。听见了这句命令后,她在泛着冰蓝色水光的昏暗走廊里驻足,却没有回头: 这索恩娜城,每天那么多人来,又那么多人离开。阿旬为什么不能走? 女王透过蓝色的水晶墙体,看着走廊里那抹单薄的身影,胸中怒火直将理智和浅薄的爱慕燃烧成灰烬:来人! 守在宫殿门口、走廊各个角落的侍女们,一下子挺直了身体,纷纷亮出了手里的武器。 如一只只亟待效忠的猎犬,只等着女王一声令下,就会立马扑上去,将那目无纲纪、以下犯上的养女给咬死。 阿旬回过头来,各种武器反射的冷光映入她的杏眼,她薄唇一掀,一抹难驯的笑容转瞬即逝: 女王,当真要强行留下阿旬么? 只要你留下来,阿旬女王的语气里,是本不该属于一位权威的王的恳求和让步,或者等到东部战区战事结束后,我陪你一起去,好吗? 我有那么多忠心耿耿的战士、亲卫,这么多人一起帮你找你的记忆,会比你自己容易很多。 阿旬惊讶地看向女王。 人鱼一族之所以能够在乱世里得以保全并兴旺发展,全都是因为她们从不轻易离开相对平静的海域。女王为了阿旬,竟可以退步至此。有一瞬间,阿旬的确被女王的诚意和恳求所打动。 但阿旬对女王心无所感,况且她并不愿意因为自己的事情如此兴师动众。 如果对于女王的偏爱,阿旬注定无法作出对等的回应,那么阿旬更不愿意亏欠女王什么。 她果断地摇了摇头,将心中所想一一说明。 在下属面前,被同一个女人一而再、再而三地直接拒绝,女王的耐心终于耗尽。 她抬起手,白皙的指尖直指阿旬:拦住她! 回廊上,距离阿旬最近的两个侍卫早已经等待着。女王的命令一下,他们中的一个立刻端起枪,瞄准了目标;另一人挥舞手边的唐刀,直冲阿旬刺来。 阿旬轻身一纵,绕到回廊边的一颗支柱后,躲开了狙击瞄准;唐刀一击刺偏,还未曾改道阿旬飞扑而上,双腿灵巧地夹在那人肩颈处,轻轻一绞,同时夺刀。 那侍卫早已软倒在地,阿旬拧身跃下地来,唐刀随手腕急转,突刺而上。 瞄准的那侍卫还不曾反应过来,已经感到胸前一凉。 锋利的唐刀闪着冷光,那端是阿旬比刀光更冷的笑容:敢不敢赌一把,是你的枪快,还是我的刀快? 这些侍卫,包括女王都没有见识过阿旬的身手,她们只知道阿旬是个异能者。这样快的速度,她们中没有一个能比得上。 阿旬没有理会目瞪口呆的侍卫们。她凉凉的嗓音穿过回廊,有力地撞进每个人的心上: 女王身边高手如云,若是执意强留,阿旬也走不了。但阿旬也绝不会轻易就范。难道非要走到那一步么? 哪一步?无论采用什么手段,结局不是已经注定了吗阿旬不会喜欢她。可以预见,最糟糕的那一步不就是阿旬连对她的感激之情都消失得一干二净,对她只有恨意吗? 女王抚着胸口,笑得有些冷:无所谓,只要你能陪着我就无所谓。来人,拿下她! 第39章 Chapter39 结局就像上次在帝国大厦一样,阿旬再次落入人鱼帝国的围捕之中。 奇迹女神仍然没有眷顾她,她双拳难敌四手,终于伤痕累累地被人鱼女王的侍卫们捉起来。 在捕捉阿旬的过程中,侍卫们因为女王对其的偏爱,并不敢将之击杀;但阿旬出手毫无顾忌,死在她手上的侍卫不计其数。 她的手足都被锁上了坚硬的镣铐,愤怒的侍卫们将她推搡着送到女王跟前。 阿旬浑身都是伤,就连那张漂亮妩媚的小脸儿也挂了彩,左腮上一块锋利的刀痕从唇边一直拉到左耳,滴滴答答地冒着血。 可她的眼神却还是不肯显露出半分软弱,倔强地仰着头,寒光凌冽地盯着女王,一言不发。 这羁傲不逊的神情惹得那些侍卫们更是火大。 他们偷觑了一眼自家女王那不悦的神情,立刻将阿旬狠搡了一把,大声断喝:见了女王还敢如此放肆无礼,还不快跪下! 阿旬往前一个趔趄,早有人在她的膝窝一踹,她顺势跪倒在女王脚边。 你们都退出去。 女王淡淡地挥了挥手,将众人屏退。 她居高临下地投下目光,轻佻地在小狐狸伤痕累累的身体上逡巡而过,语气嘲讽:这就是你想要的结果? 阿旬咳嗽一声,唾出一口血。 她耸了耸肩,语气平静:从始至终,阿旬的去留何曾由得自己?至于现在这副样子,不过是女王想要的罢了。 被人被自己喜欢的同一个女人在同一天连续冒犯这么多次,这种感觉让女王尤其讨厌。却又让女王更喜欢她:她的神秘,她的鲜活,她的野性,她的不驯。 这一切都让女王感受到爱情的新奇,但帝王之爱本就不同寻常。 女王是喜欢对方,但女王无法放下身段多加挽留,更无法容忍对方的再二再三的冒犯。 我统御这索恩娜海城半个多世纪,想要的东西还没有得不到的。 她蹲下身来,轻佻地挑起阿旬的下巴,那么阿旬,你也一样。 阿旬扭开脸,脸上没有任何神情。 女王站起身来,优雅地走出宫殿,对两边的侍卫吩咐着: 去请巫医大人来!把她带下去,给我看好了! # 漆黑漂亮的睫毛一闪、再一闪,郎臣睁开了眼睛。 两行清泪从她的眼窝流下,她发现自己并非置身梦中那场荒诞的厮杀,而是她环视四周。 这是一间简单而宽阔的树屋,中央就是她躺着的大床,不远处有一张宽大的黄色木桌,上面只有一只银色托盘,里头放着两三卷白纱布、一只剪刀。 桌边的一只竹椅上,一位身着绿袍宫装的黑发侍女正靠在椅背上昏睡。 郎臣明白了,这是海歌城帝宫。 她怎么到这里来了?郎臣略微思考着,一幅幅画面在她的脑袋里飞速成型: 月芒市铁蔷薇工会的西北防线、深夜的蓝玫瑰指挥中心、疯狂的红色重卡、半人半机甲的曼玫生,还有蜂拥而来的机甲群、机械兵,组成了那场只有她被留下来的战斗。 郎臣一直在追寻曼玫生和妹妹郎漫之间的关系,却发现不知不觉中自己已经被铁蔷薇的人抛弃在战场上。 她拼尽全力从机甲密布的战场上厮杀出一条路来,已经筋疲力尽,倒在中部的大荒野中。 所幸圣女派遣出来的一支小队发现了她,将她带回海歌城帝宫。 她的情绪已经在战场上,在逃亡中,在混乱的梦中透支了。 郎臣只觉得眼眶干涩得厉害,连哭也哭不出来了。她推开被子,从床上下来。 绿袍侍女被惊醒,震惊地转过头,面上一喜,旋即大喊道:郎臣小姐!太好了,您终于醒来了! 她急急忙忙地站起身,来搀扶郎臣。 郎臣才刚刚站起来,就觉得浑身上下的神经都在尖锐地疼痛。 她不由自主地深吸了一口气,却推开了侍女递过来的手:多谢你,我想自己走走。我睡了多久了? 侍女呆了一呆,又忙不迭地说:郎臣小姐,从您被我们的人在荒野发现到现在,已经过去半个月了,您能醒来真是太好了!我这就去禀报圣女大人您醒来的消息。 郎臣走进树屋前左侧的盥洗室。 盥洗室中有一面落地大镜,郎臣将门关上,在镜前将宽大的白色长袍脱掉,面无表情地看着镜子里的人。 由下往上,脚踝、腿上、腰上、胸侧、两肩,数不清的伤口,全都在暴烈地疼痛,提醒着她梦中的那场厮杀并非幻象。 恋耽美 陪你到世界尽头- 佛婴(22) 郎臣走近大镜,双手摁了摁自己的两腮淤青未消,还有隐约的灼烧感。 真要命,她自己已经这样了,却还是忍不住地想起曼玫生那场厮杀的最后,郎臣已经接近疯狂,她几乎将曼玫生给拆了。 曼玫生身上的机甲、刀臂、锁链、重炮,全让她给破坏了传动系统或者动力装置,要不就是直接撕扯下来,联结处血肉模糊、白骨森森。可曼玫生还是不认识郎臣。 郎臣鼻子一酸,却没有眼泪流出来。 郎臣小姐。 圣女站在门口,扫了一眼房间内,没见到郎臣,便轻轻叩门。 郎臣下意识擦了擦眼睛,又洗了一把脸,将白袍快速套上她更瘦了。眼窝陷了进脸去,黑发更长了,散落在白袍上,身子裹在空荡荡的袍子里,像一枝蒙尘千年的黑百合。 郎臣打开盥洗室的门,看向站在门边的圣女: 萨月。 她们是多年的朋友,彼此之间只需要一个眼神的交换,就能明白对方的想法。 郎臣的眼里,是一条直白的复仇之路。 她无法容忍铁蔷薇用漫漫来欺骗她,行径暴露后又将她独自抛下;她要亲自向他们要一个像样的解释如果他们拿不出来,那么她要他们也付出同样的代价; 还有,即便铁蔷薇生物基地的那个漫漫并非她真正的妹妹,可郎臣仍旧放不下她。再怎么说,那个小女孩和漫漫有着一模一样基因的小女孩都没有错,郎臣不愿意将她留在那样一个黑暗的地方。 与此同时,两簇幽暗的火焰瞬间蹿进了萨月那双金色的瞳眸。 日光穿过树屋,金发白袍的圣女沐浴其中,感受着胸腔中野心的炙热温度 就在今天早上,巫姆一族的预言师突然苏醒,禀告圣女大人,本月十六号,东部战区,巫姆一族的命运会出现重大转机。 命运就是一出难以捉摸的恶作剧。它让想法从来都大相径庭的两个人,骤然间殊途同归。 从四月一号开始,大陆中部的荒野间开始频繁出现巫姆的身影。 她们都是在圣女的命令下,奉命前往东部战区打探消息的 而因为东部战区的战况混乱,东部主运的环大陆列车水仙号已经停运。前往东部的方法只剩下大陆西北亚特兰矿城的教廷列车塞德娜号,不过也早已经被月芒帝国征用为军用列车。 在这样的交通情况下,巫姆一族凭借天生的通感自然的力量,在大陆各区穿梭速度相对很快,打探消息也相对方便。 而此刻的东部战区,战况早已发生了变化。 曼玫生几乎被郎臣活生生拆掉,还有大量机甲、机械兵的战损,导致蓝玫瑰力量大减,锋芒稍有收敛; 而铁蔷薇反而因为参战较少,实力得以保存; 帝国损失最惨重,但因为底蕴深厚,一时间并未显现出颓势来。 就在三方势力都消停一些的时候,铁蔷薇率先攻击蓝玫瑰,很快蓝玫瑰不敌,濒临灭会; 没想到蓝玫瑰祸水东引,将铁蔷薇在帝国内部安插间谍的消息暴露了出来,并向帝国提供了一副有两百多个名字的间谍名单,其中既有八十多名是蓝玫瑰的弃子,剩下的全是铁蔷薇的间谍。 帝国因此出手护下了蓝玫瑰,打击铁蔷薇。 蓝玫瑰剩下的战力已经苟延残喘,无法掀起什么波澜了;只剩下帝国和铁蔷薇之间的抗衡。 然而就在四月十六这一天,战局再一次发生改变。 帝国和铁蔷薇双方胶着不下,却被第三方坐收渔翁之利 圣女亲征,巫姆一族所向披靡,直接荡平了蓝玫瑰与铁蔷薇总部,攻占了帝国大厦。 而帝国紧急收缩,带着大部分的力量撤离了月芒市,乘坐塞德娜号回归亚特兰矿区。 至此,自赫古拉雨林往东的所有领土,都归属于海歌圣宫。 第40章 Chapter40 铁蔷薇地下监狱。 嗒、嗒。 昏暗的长廊里,一双白色的高跟长靴走得又急又快。 来人一身简单的白色丝袍,黑发上没有任何装饰,如水般直泼在后腰,面容温和 但所有人都知道,那微微上扬的唇角不过是她习惯性的表情,并不代表着她心情不错。 看守在刑讯室门口的一队巫姆隔着很远就看见来人,下意识就神情一凛。原因无他,只因来人身份贵重圣女萨月的多年好友,更是圣女身边智慧超凡的女谋士。 众人齐齐行礼,语气恭恭敬敬:郎臣小姐! 有人上前替郎臣将刑讯室的门打开,郎臣点了点头,迈步而入。 刑讯室的门再度合上。黯淡的光线里,一个全身都被锁在刑椅上的女人缓缓抬起头来。 她苍白的尖尖小脸上,未干的汗水血水混在一起,几绺头发被黏在腮边,相当狼狈但并不妨碍郎臣认出她来: 洛塔斯副会长。 郎臣语气很平静,音色还是一贯地温柔:巫姆一族一向脾气温和,很少苛待战犯。瞧你这副凄惨的模样,看来你挺招她们讨厌的。 铁蔷薇战败,他们潜入赫古拉雨林捕猎巫姆一族用于贩卖获利、基因研究的旧案一下子被翻了出来,引得巫姆们怒气沸腾。 洛塔斯作为铁蔷薇的副会长,自然是首当其冲的复仇对象。 虽然郎臣提前下令,与漫漫相关的所有人她都要亲自来审理,但巫姆们还是免不了刁难洛塔斯。被囚禁的十来天,洛塔斯一干人受尽了折磨。 根本不需要这刑椅锁着,以她此刻虚弱的力量,根本跑不了。 洛塔斯闭上眼喘了一会儿气,复又睁开:郎臣小姐,好久不见了。现在我们铁蔷薇落得这样境地,你却保全自身风风光光,你该感谢铁蔷薇当初在战场上抛下你才对。不然你上哪里去投奔这样一个好前程呢? 郎臣丝毫不为洛塔斯的无耻所动。 她拉了条椅子,就在洛塔斯面前坐下,双腿优雅地交叠在一起,将丝袍撑起一个流畅优美的弧度,整个人如同一位散发着洁白光辉的黑发天使: 洛塔斯,漫漫郎臣停顿了一瞬,那个在铁蔷薇生物基地的漫漫,是你们克隆的副本,是不是?真正的漫漫,你们早在八年前就送给了蓝玫瑰,以促进合纵计划,是不是? 洛塔斯嗓子喑哑。她舔了舔干裂的嘴唇:郎臣小姐,这些信息你全都可以在铁蔷薇的信息中心获取。何必浪费唇舌,再问我一次呢? 郎臣看了她一眼,旋即站起身。 洛塔斯心底忍不住一阵颤抖,就在她以为郎臣的巴掌 或者是拳头即将因为她的傲慢和讥讽而落到她身上的时候,郎臣却只是走到了门边。 郎臣打开门,对门口吩咐了一句什么。 随后她就端着一只装满了清水的大瓷杯回来了。 洛塔斯惊讶地睁大了眼,不禁暗自嘲笑自己刚才的胆怯。 郎臣将杯子递到她唇边,洛塔斯毫不犹豫地就低下头大口喝起水来。房间内静默无声,只有洛塔斯喝水的声音。 杯子很快空了,郎臣将杯子随手放下,再次坐到洛塔斯面前: 我之所以再问你们一次,是想听到你们亲口承认,亲口解释。为什么,你们要这么做? 洛塔斯咳嗽一声,嗓子恢复了平时的亮堂: 那个小丫头就是你妹妹,叫漫漫?铁蔷薇很早就发现了她,知道她是个优秀的异能者。 当时正好有一项新的基因技术出来,我们就想复制很多她的基因副本出来,没想到都失败了。 当时技术并不成熟,加上她本来就身体虚弱,大量的实验更是伤害了她的素体,最后我们终于复制出来一个和她很相近的,就是你在生物基地看到的那个漫漫。 恰好当时正是我们和蓝玫瑰接洽合作的初期,为了表示诚意,我们就将虚弱的素体送给了蓝玫瑰,没想到蓝玫瑰不走寻常路,将她改造成那副样子,也就是后来的代号曼玫生。 说完这一段,洛塔斯又感到嗓子开始干涸了起来。 那些失败的实验体,你们怎么处理的? 她们寿命很短,基本上还不到五岁就会身体机能衰竭而死,都扔到东边海里去了。 而留在生物基地的漫漫,也在五年后突然出现异常,她各方面素质都急剧下降,远不如原素体。 我们追悔莫及,但蓝玫瑰拒不归还曼玫生,我们也只能作罢了。 所幸我们预先拷贝了原素体的记忆,并依据记忆找到了你,再用漫漫来引诱你上钩。虽然最后还是露馅了,不过也算是发挥了她最后的价值。 洛塔斯说到这里,忽然挑衅地看了一眼郎臣,用最漫不经心的语气说着最恶毒的话: 但曼玫生虽然是原素体改造而来,却不再拥有原素体的记忆,她是人机结合的怪物,没有人类的情感,不可能再记得你了。 生物基地的漫漫能活这么久,已经算很不错了,但她一天天虚弱下去,算起时间来,也应该快死了吧 郎臣扬起手,狠狠给了洛塔斯一巴掌。 洛塔斯左脸上登时刺痛如火燎,瞬间肿了起来。 她舔了一下左腮边摇摇欲坠的牙,吸着气将话说完: 当时在战场上,你几乎把曼玫生活拆了。 修复她是个大工程,而当时蓝玫瑰战况紧急,左支右绌,根本腾不出功夫来管她;再加上赫古拉的巫姆一族强势入场,你觉得,曼玫生这个由你亲妹妹改造而成的怪物,还能活下去吗? 郎臣双眸中骤然腾起仇恨的烈焰。 但只一刹,她就恢复了平静。这是她用整整一个多月的日日夜夜进行的一场哀悼 她泪流不止,她歇斯底里,她烂醉如泥,每一个清醒的瞬间对她来说都活像在接受凌迟酷刑换来的一张面具。 你猜得没错。漫漫和曼玫生都已经死了。洛塔斯,你你们都不觉得自己的所作所为有任何的不合适吗? 我所做的一切,包括洛塔斯转了转眼,神情嘲弄地看了自己所处的昏暗刑讯室,包括我现在这处境,都是为了达成我的目标,我不觉得我有任何地方做错了。要怪就怪卡门那愚蠢的**,如果不是他处处压我一头,铁蔷薇必定不会走到今天这个地步! 郎臣的目光在她的身上逡巡一瞬,面上露出厌倦的神色: 瞧瞧你都说了什么话,洛塔斯?你竟无丝毫的悔改之心 洛塔斯尖锐的嗓音打断了她的话: 郎臣,你想做一个旧时代的英雄,一心想着牺牲自己,换取一个新的时代,但那已经行不通了。 你一心想着依附别人,躲在幕后当一个指挥家,缺乏领袖的魄力 让所有人为了她前赴后继牺牲自己的魄力,你一点儿也没有。 她嗓子哑了,嗓音让人联想起伊甸园里的毒蛇正徐徐爬上苹果树: 无论你想得到什么,你注定因此而失败,郎臣。 郎臣心底一凉,恍如被这则阴凉的毒蛇般的诅咒给蛰了一下。 她站起身来,快步走出了审讯室: 杀了她,扔进东海里。 # 月芒市的一切战后信息都梳理完毕,郎臣无意中听见了一些有关故人的消息 狐旬在东部战事开始之初,就已经沉入东海,自此音讯全无。 郎臣进入帝国大厦,很轻易地就找到了和狐旬有关的一切资料:她发现了狐旬与帝国签订的杀手合约,找到了狐旬遗留在房间的粉色皮封小笔记本;发现了狐旬藏得深深的、有关朵茜妈妈的秘密;也发现了与朵茜有关的那个实验。 可是发现的秘密越多,狐旬的身份越发神秘:她好像是凭空出现在这个世界;没有人知道她是什么时候出现的,会在这里停留多久。 联想起之前相处的那些细节,郎臣心里浮现出两种可能性,最好的和最坏的。 狐旬可能和郎臣一样,来自前纪元; 狐旬可能是帝国培育出来的、人造基因战士。 作者有话要说: 第41章 Chapter41 郎臣问过圣女身边那个年老沉默的预言师,得到的答案是: 她想找的人可能会出现在索恩娜海城。 于是郎臣开着车,风驰电掣地穿梭在荒芜的中部荒野公路上,赶往索恩娜海城。 又是一个月过去了,阿旬身上的伤已经都好了。 她被软禁在一间小巧而豪华的宫殿里唯一的访客就是女王。 阿旬坐在窗边,看着坚硬的玻璃廊桥之外,墨蓝色的海水里泛起橘黄色的气泡。 那是夕阳的光辉穿透海面,经过海城建筑材料的重重映射后,出现在这深海之中。 当当当悠扬的钟声回荡在海城的各个角落,一共响了十八次。 黄昏到了,阿旬想。 一抹蓝色的窈窕身影出现在宫殿门口,看守的侍卫们安静无声地半跪行礼后,悄然退去。 阿旬没有回头,但按照以往的经验她知道,女王走到了她的身边,并且在她对面的椅子上坐下了。 她倔强地不肯看女王,眸光紧紧地盯着窗外那抹渐渐淡薄的余晖。 沉默在她们之间蔓延,将整个宫殿都充满,溢出。 这场景几乎每天都在她们之间上演着,同样的时段,同样的地点,同样的两个人。 因为阿旬的倔强和沉默,女王高高在上地发过脾气,也放低身段地恳求过她,但她的软硬兼施都像是石沉大海,阿旬比以前更加沉默,一切都没有回应。 只有一次,阿旬无所谓地对女王说:女王如果喜欢阿旬,完全可以用强迫手段。 反正阿旬已经被软禁在了这里,这一副躯体,还不是任由女王摆布? 女王当场大怒,扬起手就给了阿旬一巴掌。 这一巴掌下了狠手,阿旬直接翻倒在地。 女王冷笑连连,对阿旬说:我喜欢你,因此暂时把你留在这里。但我也有自己的尊严,在那种事情上,我绝对不会强迫你。阿旬,你太看低我了。 从那之后,她们之间的气氛更加僵硬,已经快一个多月没有说过一句话了。 已经快六月了,海城里也开始升温了。我听说,地面上的农区里,花开得很漂亮。 女王笑了笑,看着窗外单调的海水和游鱼,语气放得轻柔了很多:阿旬,如果你愿意的话,就出去走走,还像以前一样,在赌场里工作,好吗? 阿旬终于转过头来。 她的嗓子清脆得像灯塔上的风铃,落在心上叮当作响:女王,我们回不到以前了。 那一抹橘色的夕光倏然收起,投射在她的眼睛里像是一抹即将燃尽的焰火。 女王斟酌着,试图在这样一个对话的死局里寻找出一丝对自己有利的生机。 良久的沉默后,女王成功了。 她幽蓝的瞳孔盯着对方,语气循循善诱:阿旬,无论如何,你都想要找回曾经的自己,是吗? 不等阿旬回答,女王接着说:现在东部的战事已经结束了。我想,如果你留在那里的记忆还未被战争毁灭 我的意思是,如果东部真的有还牵挂着你的人,那么她一定会找到你的,总有一天。 敢不敢和我赌一场呢,阿旬? 恋耽美 陪你到世界尽头- 佛婴(23) 有一簇火苗极快地从阿旬漆黑的瞳孔中闪过。 赌什么? 女王笑了笑,身体优雅地后仰,靠在椅背上。 从现在开始,你恢复部分自由,可以在这索恩娜大区自由活动,但不能离开。 两年之内,如果真的还有人牵挂着你,找到这里,帮助你忆起以前的自己,那么她就可以带着你离开这里,我绝对不会施加任何阻拦。 女王顿了顿,语气里有几分自己都没发现的志在必得的意味: 但如果没有人找到你、或者没有人记得你,你就必须心甘情愿地留下来,留在我身边,做我的情人。 阿旬回转目光,定定地凝了女王一瞬。 之后,她终于露出了一抹淡薄的笑颜:好。 如果真的有人能够记得她,她希望那个人能快一点、再快一点,因为在这里的每一天,她都不快乐。 # 索恩娜地下海城里,来了一位赌运绝佳的客人。 有消息说,这客人来这里的当晚,就横扫各大赌场 她绝佳的运气让她从未有过败绩,但她绝对不会在同一家赌场里待上超过两个小时。 有人推测,今晚她一定会前往索恩娜皇家赌场。 下午六点,阿旬照常来赌场值班。 她的工作内容仍旧和上次一样,前两个小时在赌场的VIP室工作,后两个小时担任赌场总管。从六点到十点,之后就可以下班各自找乐子了。 关于那个一夜之间凭空冒出来的好运赌客,她也在来的路上听了一耳朵,但阿旬并不在意这些。 她照常提前十五分钟到这里,抽签十六号VIP室,算不上是个好数字。 阿旬走到更衣室,换上工作制服:一套性感的兔女郎无袖紧身连体小黑裙,镂空的领口、肩口、裙边都镶着一圈洁白的皮毛;红发绑成一高马尾,头顶箍着一对俏皮的白色皮毛兔耳朵;黑色细高跟,黑色丝袜,夸张的妆容。 阿旬走进十六室,恰好六点整,上一局正好结束。 她和上一局的荷官心照不宣地交换了个眼神,姑且算是匆促换班的招呼,随即走到自己负责的牌桌方位旁边。 阿旬利落地整理着面前的筹码,头也没抬: 先生,还是之前的玩法吗? 在漫无边际的喝彩、下注、脏话里 她清脆如风铃的声音穿过喧嚣的赌场,在另一个人的心上摔成亮晶晶的水晶碎片。 原来她真的在这里。 久久得不到回答,阿旬提高了音量,顺势抬起眼:先生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 面前的赌客穿一身灰蓝色西服,里着白衬衫,深蓝色暗花领带打简单的温莎结,黑发用领带同色同纹的丝带绑在脑后,额前几绺碎发。 但只需要看一眼对方那双明亮的眼,就知道那绝对是一双女人的眼 一双神秘的、温柔的、女人的眼。 阿旬面上露出一抹浅笑妩媚的妆容恰好替她放大了那抹笑,她灵动的眼不着痕迹地扫了一眼女人面前的信息,连忙表示歉意: 不好意思,郎臣小姐。您要换一种新的玩法吗? 郎臣那神采飞扬的眉眼间流露出震惊,她一瞬不瞬地盯着狐旬看了半晌。 她一下子看穿对方浓妆掩盖之下那寡淡到了极点的神色,却花了很久的时间才分辨出狐旬并非在伪装 狐旬真的不认识郎臣了。 周围传来同桌客人们的催促,有些人已经急不可耐地骂起了脏话 他们已经在这位被好运眷顾的女赌客手中连战连败,现在好不容易挑着个毛病,就借机发泄一通。 郎臣抬起眼,朝对面凉凉地瞥了一眼,那些人登时噤声。 她垂着眼,看向面前浓妆艳抹的女孩,终于忍不住亲口确认:狐旬? 狐旬也回看她。她眸光里闪过一丝疑惑,随后是惊讶:你才叫我什么? 疑问像尖锐的刀,直直插入郎臣的心脏,刺得她的心脏一抽一抽地疼。 出于躲避疼痛的本能,郎臣屏住了呼吸,放软了声音:狐旬。 澎湃的狂喜瞬间出现在狐旬的脸上。 她朝郎臣眨了眨眼,仿佛一个刚得到新名字的小孩,朝郎臣伸出手来,手心朝上:是哪两个字?你写给我看看。 郎臣的心再度猛烈地疼起来。她已经可以确定,狐旬连自己的名字都忘了。 郎臣伸出手,在狐旬温热的掌心写下狐旬两个字,又故作轻松地冲她眨眨眼: 听说现在大家都叫你阿旬了? 狐旬大笑起来。 整个十六室的赌客都在看着她们,骂骂咧咧。狐旬就当着他们的面,大声地询问郎臣: 郎臣小姐,你从哪里来? 大陆东部,月芒市。 好!狐旬笑了笑,将手边小山般的筹码统统推倒,一把拉起郎臣的手就大步往外走,把一整个VIP室的客人和别的荷官们都抛在了原地。 她拉着郎臣穿过喧嚣的外场,身后是急匆匆追出来的赌场护卫和赌场主管,身前是霓虹交错的索恩娜夜城。 郎臣只是下意识跟着她跑,并不问去哪里。 她们奔过川流不息的街道,所有川流不息的车水马龙都为她们的疯狂而不得不停下来鸣笛咒骂;最终她们在一个人迹罕至的小巷中停下。 路口只有一盏孤零零的路灯,昏黄的灯光洒入巷道里,十几米远处就是声色辉煌的索恩娜夜城。 她们紧紧牵在一起的手心已经都是彼此的薄汗。 狐旬松开郎臣的手,靠在斑驳的墙上:郎臣小姐,你是专程为我而来的吗? 郎臣就站在距离狐旬两三步远的前方。 昏昧的灯光、在夜风中浮动的碎发,都挡住了郎臣眼里的神采但她的确一直在凝望着狐旬。 她有无数的话想告诉狐旬,却因为对方的失忆而变得无所适从,无法开口。 最终郎臣只是决定由狐旬来问狐旬问什么,她就回答什么。 她说:是的,我请了预言师的一则预言,得知你可能在索恩娜海城,我就来这里了。 你肯定已经看出来,我什么都不记得了,只记得自己叫阿旬。 狐旬耸了耸肩,仰头看着对方的眼睛:好漂亮的眼睛啊,郎臣小姐。你不远万里,从东部来这里找我,我们以前是什么关系? 沉默是无法被表达的千言万语。 她们曾经是朋友,却各自藏着秘密,不仅未曾坦诚相见,还朝彼此开过枪。 那一枪之后,她们之间已经两清了。 但两清,往往也代表着一个新的开始。 心念百转千回,郎臣眨了眨眼,笑意在她的脸上弥漫,可她的语气却认真又严肃: 你的左腰与肚脐之间,那块枪伤留下的印记,就是我开的枪。 狐旬瞬间睁大了眼,身体瞬间紧绷 但在她看清楚郎臣脸上的笑意时,她忍不住大骂了一句索恩娜海城的脏话。 狐旬瞬间觉得腰上那个淡紫色的疤痕亲切了不少,隔着皮裙抚着那块疤痕笑道:你那语气,我还以为你是我的仇家寻仇来了!靠! 郎臣笑了笑,右手微微握拳,敲了敲自己的心口: 你也开枪打过我,三枪。我们之间就是这样的关系。 狐旬大笑一阵。可笑着笑着,她尖尖的小脸就绷紧了,笑意从脸面上滚落下去,摔得稀里哗啦她几乎能听见某种叫做希望的东西碎掉的声音: 可是我一点也想不起来了,郎臣。 作者有话要说: 沉默是无法被表达的千言万语源自网络。 第42章 Chapter42 在有人找来之前,狐旬怀着希望说不定她一见到那个来找她的人,她就将过去的一切都想起来了呢? 但是她并没有,在见到郎臣的第一眼,狐旬只是觉得郎臣是个神秘的、温柔的人,她没有关于对方的任何一点印象。 回忆不起来的话,就没法离开这里狐旬反抗过一次,失败得太快太惨痛。因此没有人比她更深切地领会过索恩娜海城的实力。 刚才她拉着郎臣的手跑出赌场,她真想抛下所有的念头,和郎臣一起永远地离开这个地方。 但她知道,只要她这个想法露出一丁点儿的痕迹,她立刻就会失去这种半自由状态。 在她能察觉到的地方、还有她察觉不到的地方,布满了女王的眼线。 狐旬毫不怀疑,现在远在王宫中的女王已经知道郎臣来找她的消息了。 那份离开索恩娜城的单薄的希望,像镜子一样碎掉了。 阴郁爬上了狐旬的脸,再浓艳的妆容也遮不住她的丧气和失望。 郎臣目睹着狐旬瞬息变化的喜怒哀乐,茫然又吃惊地眨了眨眼,俯下身看着对方的神情: 还有很长很长的时间,你会一点一点想起来的。 我会暂时把你的记忆保管得好好儿的,一点儿错也不会出,你完全可以相信我,狐旬。 她又拉起狐旬的手,轻轻地说:跟我来。 狐旬整个人都丧气又阴郁。心底深处的某种暴力因子又蠢蠢欲动了 狐旬相信,如果不是郎臣在旁边,她一定会不管不顾地将周围的一切砸个稀烂,不管是人还是别的什么,因为这种事情对她来说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 但郎臣身上总有种沉静柔和的气质,在这样的一个动荡的世界中难能可贵,总让人舍不得破坏。狐旬跟在她的身边,不得不控制着自己。 她被郎臣拉着一直往前走,走出昏暗的小巷,穿过喧嚣的街头,走进豪华的索恩娜皇家会馆。 直到出了电梯,在房间门口停下时,狐旬才有些如梦初醒: 郎臣你住在这里? 她的潜台词是你丫真够有钱的、你带我去你住的地方干嘛。 嗯。 郎臣听出来她的话外之音,眉眼间露出些似笑非笑的神气,轻声解释道:我没什么钱。只是巫姆一族在东部战争里获益不少,我也跟着沾了些光。 我有东西要给你。 狐旬闹了个没意思,耸了耸肩,走进房间。 郎臣弯腰捡起一只放在椅子上的黑色手提箱,利索地将之打开后,取出那个粉色的皮质封面笔记本,递给狐旬。 你的东西。里面的内容也是你写的。 狐旬翻看了一阵,上面全都是一些数字,后面打着红勾,积累到二十之后就画线隔断;重新开始积累。 她愕然地抬起头,看向郎臣:这些数字什么意思? 郎臣更茫然:我并不清楚 她叹了口气,知道狐旬这失忆非同寻常,故作轻松地提议道: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就见过你很宝贝地护着这本子。我给你讲讲当时的情形好吗? 啊狐旬一下子仰倒在床上,神情烦躁又痛苦,我当时为了这本子,还差点被车给撞死了?可是我现在连自己写的东西代表着什么含义都不明白这算什么? 她盯着那个本子看了一秒,赌气似的将之甩开。 郎臣装作没有注意到对方黯然的神情。 她俯身将被扔到床边缘的本子捡起来,拿在手中细细地翻看着,忽然灵光一闪,想起了曾经在帝国大厦看见的有关狐旬的资料。 郎臣思考了半晌,笑着对狐旬说:不急。我从头开始给你讲。 郎臣伸了个懒腰,并排躺在狐旬身边,将她们之间的故事一一讲起。 狐旬一开始还很失落,但她很快被郎臣娓娓的讲述所吸引 她并不觉得那个故事中的主角之一是她自己,因为那主角所做的很多事情在现在的她看来并不能理解,但她仍旧听得入迷。 咚咚 敲门声打断了郎臣的讲述。郎臣还未来得及说话,已经听见门口有人道: 阿旬大人,您该返回王宫了。 郎臣诧异地转头看狐旬。却见狐旬的脸色陡然一变,好不容易舒缓下来的眉眼之间,再次覆上一层灰蒙蒙的阴郁神色,好像神女蒙尘,天使受难。 狐旬从床上坐起身,对郎臣笑了笑:马上零点了,我该走了。 郎臣忍不住拧起了眉,她抿了抿唇,忍住了心中的疑问,随着狐旬一起起身,很自然地走在狐旬前面,将门打开。 门外是两名着王宫制服的侍女。 二人的目光越过郎臣,齐声恭敬地道:阿旬大人,天色太晚了,女王特意派我们来接您回王宫。 狐旬面无表情地答应了一声,走上前来。她没有回头,只是口头和郎臣道别:郎臣,那我们明天见吧? 回应她的,是一双柔软的手。 郎臣快步走上来牵住狐旬,轻声却坚定地:我送你回去。 狐旬没有拒绝。 通往王宫的路上,无数人朝这支奇怪的四人行投来了惊讶的目光。 毕竟是让女王大人亲自颁发声明以确定关系的养女,索恩娜海城几乎没有人不认识狐旬。 至于这养女的身份是不是属实不少人猜测阿旬其实是女王的情人,只不过女王碍于血统不能直说而已就无从得知了。 但这位无人敢招惹的养女身边,居然出现了另一个女人,还和阿旬关系颇为不错的样子,这不由得让人对这位被好运眷顾的女赌客的真实身份感到好奇。 这两人,一个是女王偏爱的漂亮养女,一个是声名鹊起的神秘赌客实在是太有戏剧性了。 索恩娜海城的中央,就是如一块巨大的蓝水晶般浑然天成的王宫。 两位走在后面的侍女隐晦地交换了眼神,其中一人忽然叫道: 郎臣小姐! 郎臣和狐旬双双在通往宫门前平直的中央大道前停下,回身看着侍女们。 郎臣小姐,再往前就是王宫禁地,闲人免进。 狐旬抿着唇,抬起眼看着郎臣。 郎臣恰好也低头看来。她的眼里闪动着明亮温柔的神采,眉头微微拧在一起,似乎是想问什么,但又没说出口。 最后郎臣只是笑了笑,朝狐旬挥挥手:那明天见。 狐旬心里闪过一个想要解释的念头,但她很快将之抛在了脑后:明天见,还来赌场找我? 一定来。 第43章 Chapter43 无所谓了,狐旬想着。 没有解释和说明的必要。反正街上关于她和女王之间的流言蜚语数不胜数,只要郎臣有心,随时都可以听到八九个版本。 她没有什么好解释的,如果郎臣愿意相信的话,那就相信好了。 狐旬这么想着,推门走入自己的居住的宫殿,却没想到这么晚了,女王居然还没休息。 女王在狐旬的住处等着她。 狐旬心中暗暗一惊,敏感的她察觉到了一些很不妙的气息。 听见敲门声,女王缓缓转身,还是那种带着淡淡帝王威严的口吻: 阿旬,听说有你的故人已经找来了啊,恭喜你。 阿旬眼皮一闪,最终垂下了睫毛: 恋耽美 陪你到世界尽头- 佛婴(24) 与女王的赌注,是否还算数? 女王点头微笑:当然算数。如果你现在就恢复了记忆的话,你们现在就可以离开。 阿旬摇了摇头:两年之期,不急。 女王心底忽然升起一种被挑衅的感觉。 她冷笑一声,扔下一句早点休息就离开了。 傍晚六点,她照常去赌场工作。 郎臣已经在赌场连庄了好几局,运气非凡,引得别的客人们眼红不已。 在各种各样的喧嚣声中,她朝快速结束了手中的牌局,低声吩咐了身边的荷官小姐什么,就快步走到狐旬的身边,微笑着打招呼: 狐旬,你来了。 狐旬刚刚换好工作制服,今天是一条黑身白花边的女仆短裙加黑色吊带袜,红发用黑色蕾丝绑成一束高马尾,大浓妆为了满足某些人恶趣味的打扮。 狐旬摇了摇手中的红色圆形签牌,上面是她抽到的VIP室号:可惜我还要上班,你再玩一会儿? 郎臣忍不住揶揄:荷官小姐,这么不为赌场的生意着想吗? 她瞥了一眼正用各种神色打量她们的客人们,眼风像银刃一样发散出去。 那些客人们吃了个冷刀子,尴尬地转过头去,心里又将过分好运的郎臣骂了个遍。 郎臣毫不介意他们的心理活动:我在这里待得太久的话,赌场就没有客人愿意来了。 狐旬似笑非笑地看了郎臣一眼:你赢得太多了,赌场不会让你一直赢下去的。 她毫不在乎地将一些不光彩的话说得板正:控制客人的赢面,也是我作为荷官和主管的工作内容之一。 阿旬!赶紧过来这边。 赌场的总管在催促了。 阿旬对郎臣笑了笑,就要离开,却被郎臣一把牵住了手腕。 别走。郎臣笑了笑,眼神往旁边大厅看了一眼,荷官小姐已经给我兑换了筹码,就在柜台处存放着。 她笑了笑,顾盼神飞,语气几分认真、几分揶揄:今晚不在这里工作,可以吗? 这话怎么听怎么怪。 但狐旬理解了她的意思:我时薪多少,你知道吗? 郎臣拉着她走到柜台,从荷官小姐的手中取出厚厚一沓钞票: 除去狐旬小姐今夜的薪水,剩下的钱应该还能喝两杯吧? 她们随意挑了家人气不算高的酒馆,挑了个角落坐下,各自叫了一杯酒,想要续上昨天被打断的话题。 郎臣再次讲起了她们的之前大部分是关于狐旬、她眼里的狐旬的。 当郎臣的罗马夜曲第十二次续杯时,她们之间那短暂的故事已经到了讲述的尾声。 郎臣一口气喝完酒,双腮泛着微红的酒意,一贯温和的语气变得有些粘涩她沉浸于曾经的故事中,不由得多喝了一些,有了些醉意: 从那次之后,我就从来没再见过你。 后来在战争中,我在帝国大厦发现了一些你的消息,就找你来了。 狐旬醉得更厉害。因为她无法做到清醒地听着郎臣的讲述,那样会让什么也想不起来的她感到挫败、烦躁,她难以保证自己会控制得住自己心里那蠢蠢欲动的暴力因子。 醉意让她两腮那本来就打得很夸张的腮红变得更加浮于表面,她那张尖尖的小脸上红红白白,像带了一张滑稽的面具。 听见郎臣的结束语,狐旬连连点头,小声地问了一句什么。 郎臣没听清,下意识倾过身去,也小声问道:什么? 我说,狐旬嘿嘿一笑,显然醉得很厉害,你在故事里怎么只将关于狐旬的?你的事情你为什么不说? 她的香气黑百合的香气混合着淡淡的酒精潮热气息,从耳畔直扑郎臣的鼻尖。 这蛊惑的气息叫郎臣一阵心悸,让她瞬间清醒。 醉意朦胧的脸上,浮现出近乎于狡黠的笑意她不说自己,是因为她一直在等着狐旬问她呀! 郎臣还没来得及回答,狐旬却因为醉得太厉害,撑在桌面上的右手手肘一滑,整个人瞬间失去平衡,朝着郎臣的肩头滑下去,扑进对方的怀里。 好软。狐旬醉得不省人事,下意识说出了一句,随后她伸开双臂,扣着郎臣腰间柔软的短衫,睡着了。 哎,狐旬?哎真睡着啦? 郎臣低头,认真地看了看狐旬的睡颜,又无奈又想笑 狐旬这丫根本没喝多少,居然就醉倒了。 郎臣笑着把手放在狐旬的腮边,替她梳理着被蹭乱的头发。 她从月芒市来到索恩娜城找到狐旬,想求一些答案关于狐旬的身份、还有她对狐旬的心意的答案。 可没想到狐旬严重失忆了,郎臣只好改了主意,留下来陪着狐旬,将狐旬的过去重新讲给她听,重新开始她们之间的关系。 关于狐旬的故事讲完,狐旬终于对郎臣有了好奇心,追问郎臣的过去。 可是同样地,郎臣也存了很多问题 从她来到索恩娜海城的当晚,她就亲耳听见很多不雅的流言,关于阿旬和索恩娜城的统御女王。 郎臣很想亲自向狐旬证实那些流言的真伪她当然相信狐旬,但任何人听见那些下流的话都会难受 但郎臣知道她不能问,她更倾向于有一天,狐旬能亲口告诉她,那些都是假的。 那一天迟早会有的吧?郎臣轻声发问,反正我们的时间还很多。 第44章 Chapter44 这就是人鱼的女王吗?真漂亮。 索恩娜的王宫里,一头银色长发、白色医生制服的年轻女人偏过头,对坐在身边的同伴轻声说着。 兰息,你丫小点声。 身着简洁的墨蓝色西服套裙的希雅一边说,一边放下了翘起的二郎腿,勾在纤瘦漂亮的脚上的银色细高跟在地面上踏出一声轻响,她拉着兰息站了起来。 女王走进宽阔的会客厅,面色冷淡地看着两名陌生女人在她面前恭恭敬敬地半跪、行礼。 兰息、希雅代表亚特兰教廷中心拜谒女王。 这两人起先都是铁蔷薇的统治阶层,后来铁蔷薇战败,二人都是机会主义者,当场勾搭上帝国的某些关系,随着帝国一起避到了亚特兰矿区,现于教廷中心担任一些不大不小的官职。 你们起来。 女王只看了那两人一眼,就转开目光。 只有面对狐旬的时候,她才会稍微收起人鱼一族在面对人类之时的那种傲慢态度 在这两个所谓的亚特兰教廷中心的使者面前,女王的傲慢是一点都不加掩饰了。 索恩娜城不欢迎怀有除了吃喝玩乐的目的之外的人类。你们二位使者有话就直说吧。 索恩娜城是有名的人口贸易市场,名声丝毫不逊大陆东南部的巫姆贸易市场。 只不过后者的主要操控者是人类,而被贩卖的是巫姆一族;而索恩娜城的操控者是人鱼一族,被贩卖的是人类。 因此在表面繁华的索恩娜城暗处,种族之间的矛盾不断激化,人类和人鱼之间冲突不断,但人鱼长期占据地理优势,这类冲突通常都会被人鱼一族视作奴隶造反而被迅速镇压。这种血腥的戏剧隔三差五就会上演,但在索恩娜城久居的人类分为两种,一是逃不出去的奴隶,二是醉生梦死的贵族人类,显然前者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压迫,而后者根本对此视若无睹。 兰息嗅到了女王那高高在上的傲慢态度,心头不由得无名火起。 但她知道自己一旦开口就会搞砸任务,于是懒懒地阴着一张脸,一言不发,把事儿全推给自己的搭档。 希雅对外一向八面玲珑。女王越是傲慢,她脸上的笑容就越浓几分。 女王真是个干脆人。我们只是代替亚特兰矿区的教廷中心,送给女王一份礼物。 呵 女王已经忍不住笑了出来,她身子往后一倾,让身体嵌进身后柔软的蓝丝绒靠垫中。水蓝色的双瞳垂下,自王座上居高临下地瞧着希雅: 索恩娜城什么东西没有呢?一份小小的礼物,也需要你们亚特兰矿区特意来送吗? 希雅早料到会惹来这好一通嘲讽,因此早有心理准备。 她脸上的笑容越发恭敬,甚至带了几分刻意讨好的意味,恭敬的语气里,有几分循循善诱的意味: 女王陛下先不要忙着拒绝。 那双深紫色的瞳孔里,赫然闪过一道锋利的芒,竟然冒犯地直射女王犹如古希腊神话中的美杜莎,与之对视之人都会不幸。 巫姆一族已经盯上了索恩娜大区,请女王一切小心。希雅说完,眨了眨眼,这就是亚特兰教廷中心送给女王的一份薄礼。 什么? 女王从王座上直起腰,蓝瞳里闪过一抹锐利的冷光:我知道你们亚特兰教廷中心是帝国圣主的老巢。 呵呵,你们想挑拨人鱼与巫姆两族的关系,好争取时间以恢复战败留下的疮疤? 涉及到整个索恩娜大区各方面的利益,女王的头脑瞬间变得敏锐又锋利。 可锋利如她也没发现,自那一秒的对视之后,她的心境已经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这种变化体现在两人对话的语气、神态、趋势上,并且还在持续加深。 希雅笑了笑,坐直了腰身,语气中一改先前那种刻意的讨好,严肃了许多: 女王大人,巫姆一族的圣女身边,可是有着一位低调的军师呢。根据帝国之前布置在赫古拉雨林的卫星所截获的情报,那位军师与赫古拉北域的狼王关系很不错。 帝国自从在东部的战争中元气大伤之后,被迫迁移到亚特兰矿区暂避锋芒。但巫姆一族仍旧不知足,步步紧逼。 但如今东部全部陷入巫姆之手,加上巫姆一族本身占据的整片大陆南部,她们的野心绝不会到此为止。 大陆南部就是赫古拉雨林,而雨林分为两部分,南部就是巫姆一族的发源地海歌城;北部是神秘的狼域,由传说中神秘的狼王统领。 那循循善诱的语气,加上这些不争的事实,更加让女王深信了几分。 她心念电转,一下子找出存在于对方陈述中的最后一个疑点:巫姆圣女身边的神秘军师是谁?能够同赫古拉北域的狼王交好的,一定是特殊的异能者。 有一种看着猎物一步步掉进早就预设好的陷进的快感油然而生,希雅翘起二郎腿,按照预设说出自己早就准备好的答案: 女王大人,巫姆一族对索恩娜城的入侵计划,已经开始了。您应该有留意到,近日来关于人类奴隶反抗人鱼的案列频繁了很多吗?这就是巫姆一族一手煽动的;如果您还要更直接的证据 巫姆圣女的身边的那位军师已经潜伏在了索恩娜城中。 不知是出于直觉还是别的什么,一个名字赫然出现在女王的脑海中。在反应过来之前,她已经脱口而出: 郎臣? 设陷、引诱、猎杀一个完美的猎人会精心设计她的每一步捕猎计划。现在,是收网的时刻。 那轻柔又带着某种诱惑力的音色中,带上几分干脆的斩钉截铁: 正是。 # 不知不觉中,炎热的七月转瞬即逝。 在这一个月的相处中,郎臣把关于她、关于狐旬、关于她们之间的每一个细节都和狐旬讲了一遍又一遍。 狐旬还是什么都没有想起来,但在一遍又一遍地听那些故事的时候,她的心里已经没有了当初那种焦躁感。 那些蠢蠢欲动的暴力因子也像是沉下海底的石头,再也没有浮起来过。 以前的时候,狐旬的心就是一片空旷的漆黑的荒野,她孤零零地躺在那片野地里,周围是水沼、荒草、泥潭,她就那么一点点往下陷落; 她每天睁眼看着那片灰黑色的天空,想要开口求救却找不到一个名字因为她连自己的名字都忘了呀! 后来有个人来了,她穿着优雅的灰蓝色西服,黑发用深蓝色暗花的丝带绑成一束艾矮马尾,眼神明亮又神秘,她弯下腰对她递出手,温柔地笑着说:狐旬,我会暂时替你把你的记忆保管得好好儿的,一点儿错也不会出。你完全可以相信我。 最后狐旬握住了她的手,从泥沼里起起来了她的身上始终有光,撕裂了荒野的永夜;她走到哪里,荒野上的花就开到哪里。 狐旬还是想不起以前的记忆,但这已经不那么重要了,因为有人还替她保管得好好的,还额外带给她一份新的、快乐的记忆。 每当想起和郎臣相处的每一刻,狐旬都开心极了,那张尖尖的小脸儿上逐渐有了笑意。 如果可以的话,时光永远定格在这一段也无所谓,但斯考尔德女神一向诡诈而神秘,永远也没有人猜得到她手中命运丝线的走向。 这一天,女王难得地没有来找狐旬的宫殿找她。 狐旬也没在意,她满心欢喜地在宫殿里呆到下午六点,就照常去赌场工作 其实大部分时候,都只是打着工作的幌子,出了王宫,她只在赌场工作一会儿多久看她和郎臣的心情,然后就和郎臣一起出去寻欢作乐。 穿着深蓝色紧身连体裙的女性正斜靠在赌场大厅的一角,羊腿袖与两肩连接处断开,露出几寸白皙的皮肤; 昏黄的日光透过赌场的玻璃门,在她纤细的腰间切割出一个锋利性感的弧度,黑色的腰封之下,束着及膝的蓝色开叉宽裙摆,流畅的腿部线条若隐若现,看起来性感又利落。 哎,狐旬,这边! 狐旬忍不住唇角一弯,黑白格的超短裙裙角飞扬,蹦到郎臣身边,自然地牵起郎臣递过来的手,由衷地赞美: 你今天真漂亮。 郎臣撩一撩耳边的散发,俯身看着对方的眼睛:阿旬今天也很漂亮哦! 她伸出手,轻而快地刮了一下对方的鼻尖,快速起身。 狐旬猝不及防,一下子睁圆了眼睛,正好对上对方那双笑盈盈的眼睛,自己也忍不住跟着笑起来。 好了,郎臣替狐旬拉好涤纶加棉的橘色外套衣领,神态促狭极了,荷官小姐今天想工作多久啊?一分钟、一刻钟、还是直接不工作? 狐旬忍着笑,脸憋得通红:今天想在郎臣小姐身边工作,做郎臣小姐的专属荷官哈哈哈! 两个人毫不顾忌旁人的目光,笑成一团。 走,我们去一个地方。 两个人手牵手,并肩走在霓虹流转的索恩娜夜城中。 郎臣忽然停下了脚步:我怎么感觉今天跟着我们的人有点不同呢? 狐旬下意识仰起头,目光飞快地扫视四周,一些窥探的目光立刻缩了回去这些都是女王补在她身边的眼线,她和郎臣早就习惯了。狐旬知道郎臣说的不是这些人。 一丝阴霾渗入狐旬的内心,狐旬冷哼了一声,握着郎臣的手紧了紧,没说什么。 恋耽美 陪你到世界尽头- 佛婴(25) 两人都不约而同地加快了脚步。 索恩娜博物馆? 狐旬仰头念出了目的地的名字,又转头看向郎臣。 郎臣点头微笑,牵着狐旬的手走上博物馆的台阶。 索恩娜海城历史悠久,战乱很少,因此前纪元的东西留下来的反而比陆地上的地区多。 但这并不是一个怀旧的时代,索恩娜城更不是一个适合怀缅曾经的城市; 比起那些门庭若市的酒馆、赌场、风俗店,博物馆门口可谓门可罗雀。 郎臣反而喜欢这种寂寥的气氛很多话并不适合在太热闹的气氛里说。 她们买了票,携手进入博物馆。 我从来没有来过这样的地方,狐旬认真地看着那些陈列在昏黄暖光灯下的旧物,可是我看着它们,倒不觉得陌生。难道是我失忆之前见过它们吗? 郎臣的眼神里极快地闪过一些什么。 索恩娜博物馆是整个大陆最大的古典博物馆,郎臣并不知道狐旬先前有没有来过这里 狐旬对这些东西不感到陌生,是否算得上这样一个猜测成立的证据: 狐旬和郎臣一样,并不属于后纪元? 作者有话要说: 第45章 Chapter45 她们携手在博物馆中流连,通过馆中陈列的各种各样的物件儿来怀念四个世纪之前的人类的生活。 最后她们上到博物馆三楼。这一整层都是遗留下来的古典图书。 如果说有什么可以从抽象和具体两个方面完全地概括一个文明,那么一定是书籍。 即便这里保留下来的古典书籍相对前纪元烟波浩渺的书海来说连冰山一角也算不上,但它们那破损泛黄的纸张、古典文字、图案都寂寥地散发出独属于前纪元文明的神秘、悠久、古朴气息。 而寂静更是将这种气息加倍放大了。 郎臣和狐旬对视一眼,都不禁被这种气息感染。 她们放轻了脚步,放慢了呼吸,走进那些高大的书架与书架之间。 郎臣曾经不止一次地来过这里独身一人。每当她感到迷茫,那些关于前纪元的记忆黯淡之时,她就会来这里待上一会儿。 诚然,她是一个极度老派的怀旧者,就算在后纪元中浸淫了四个世纪之久,还是固执地不肯融入这个新世界,她更倾向于躲在她自己记忆里的那个世界中,孤独也没关系 但现在,似乎有人叩开了那个世界的门,对她说: 这里真有意思。 狐旬的指尖轻轻划过一列列图书的书脊,有时候会倾过身体去细看那些书封上的图案文字。 郎臣的目光从图书上移开,跟随着狐旬的指尖游走,温和的嗓音中多了几分鼓励的意味: 你挑一些自己喜欢的读读看呢? 她说完,习惯性地抬手手腕,看了看机械表:八点一刻,距离十二点还早,她们还有很多时间。 狐旬点头答应,随意抽出一本轻轻翻看。 郎臣也偏过头,目光扫过书页时,有些微的震惊一闪而过。 她轻轻吸了口气,掩饰住自己的情绪,用开玩笑的语气问道:这本书是灾变往前三百多年的一本小说了哦,也就是距今七百多年了。用词习惯、甚至语言都和现在大相径庭。你要是有不明白的,我可以解释给你听哦。 干嘛,小看我啊?狐旬目光从书上抽离,仰起脸冲郎臣挤了挤眼,语气惊喜又愕然,我初看这些文字时也有些茫然,但只需要略微一想,就自然而然地理解了它们的意思。我觉得在失忆之前,我一定来过这里。 一个十九岁、精通古典文字的异能女性,在这样一个动荡的时代,若非出身于名门,绝无可能存在。 但这么多年,郎臣对那些名门望族、或者是衰落了的贵族历史都多多少少有些了解,并没有听说过谁家出过这样一位优秀的后辈。 不,还有另一种可能性狐旬和她是一个时代的人。但这已经不那么重要了,因为狐旬一直都能够理解她,理解她心里的那个世界。郎臣默默地想着,扬起唇角无声微笑。 她假装随意地问道:喂,狐旬? 什么? 你知道黑百合的花语吗? 狐旬一下子就明白了。她将书合拢,大大方方地仰起脸:神秘、绝望之爱。 那双杏眼里闪动着甜蜜的情愫,狐旬转过身,将书安放到书架上,清脆的嗓音如铃铛乱响,撞在谁的心上: 郎臣,你和我说过,我曾经送给你一束黑百合,甚至还说过一些过分的话。 虽然我现在想不起来了,但我觉得,我应该没有理解错你问这个问题的意思。 她表达感情的方式地坦荡光明,让郎臣居然有些羞涩于自己的假装随意。于是郎臣轻轻地吸了口气: 我想,你一点儿都没有理解错。 现在,狐旬放好书,转过身来,温暖明亮的灯光一下子垂落进那双杏眼,照亮了她眼里那弯甜蜜的清泉。狐旬抬起眼,将眼里满溢的甜蜜望进对方的眼睛里,我要重新送给你那一束黑百合。 狐旬上前半步,踮起脚勾住郎臣的脖颈,亲吻她。 一抹浓郁的黑百合的香气从狐旬右耳耳尖的散发而出,和她的吻一样,快速、浓烈,攻城略地。 郎臣大脑瞬间一片空白,她一手回揽对方的腰,一手曲肘扶着高大的书架,才没有软倒下去。 直到两人都有些缺氧时,她们才不约而同地放开彼此。 狐旬深吸了一口气,望着郎臣眨眨眼:我真喜欢你,郎臣。 我也喜欢你,狐旬。 郎臣回望她,捧起她的脸,吻她。 # 狐旬照常踩着零点回到王宫。 消失了一天的女王,此刻正背对着大门坐在窗边。听见脚步声,她没有转头,只是不咸不淡地问: 回来了? 狐旬敏锐地嗅出了一丝不妙的气息,但这一点都不影响她感到喜悦和快乐。 这快乐从她的语气里溢出来,让她的语气都雀跃了很多:女王陛下,有什么事吗? 女王倏然回过头来。 果然,阿旬的脸上洋溢着私有若无的笑意,整个人看起来也容光焕发,和之前那个阴郁沉默的人判若两人。 这一切改变,都是在认识了那位郎臣小姐之后发生的。 一想起那个名字,女王就忍不住联想起眼线报给她的关于阿旬和郎臣之间的相处日常 她们今天甚至互表心意了,还互相亲吻,嫉妒和怒火不由得蹿上了女王的心间。 她冷笑了一声,脱口而出:呵呵,你这么开心,你和她做了? 阿旬呆住了,她完全没想到女王居然会问出这样没有礼貌的问题。 受制于女王,被女王的眼线暗中窥视,这并非阿旬本意,只是无奈之下暂时求全的结果。 但这并不代表着女王可以当面问起她这种隐私的事情,这是一种轻佻的冒犯。 阿旬很快反应过来,不卑不亢地看了女王一眼:我跟郎臣小姐如何,您不是看得一清二楚吗?女王陛下,您的问题未免太僭越和冒犯了! 其实在话一出口的时候,女王就后悔了。 但她是帝王,诚心诚意地臣服于她的人不知道有多少,生来就没有向任何人低过头,服过软,更没有被任何人冒犯过。 因此即便意识到了自己说的话有失妥当,她也没有想到要解释什么,而狐旬的两句话更让她心虚,激起了她的怒火和醋意。 在今天听了亚特兰矿区的两位使者带来的消息后,女王已经派出了人前往海歌城打探形势,确定希雅所带来的信息属实后,再处理郎臣。 但现在,她再也等不了了,她想立刻将郎臣那女人杀掉、毁尸灭迹,最好也能将之从阿旬的记忆中抹除。 女王也清楚地知道,一旦她处理了郎臣,阿旬必然和她反目 倒不如女王先一步撕破脸,废除她们之间的赌约,采取强制手段,将阿旬留下。 一念之间,女王将一切都已经理清楚了。她定定地看了阿旬两秒,忽然冷笑起来: 阿旬,我对你的耐心和纵容,在整个索恩娜大区里那是独一份。 但你骄纵过了头,我也该让你知道我身为这片大区的统治者的尊严。 女王拂裙而起,快步走出宫殿:来人,阿旬以下犯上,目无纲纪,将她锁起来,没我的命令不准出宫! 一种恐惧感自骨子深处席卷而出,几乎让阿旬瞬间放弃了反抗的想法 或许帝国那一次被遗忘的惨痛的经历潜意识里仍旧在影响着她;还有上一次失败的反抗,已然让她投鼠忌器。 阿旬茫然地,放下了拳头。 一众侍卫早已冲上来,将她的手脚重新锁上镣铐,困在这深宫之中。 她那颗刚刚鲜活起来的心再次一点点灰暗下去,整个人陷入一种破罐破摔的麻木之中,唯一的一丝情绪与郎臣有关 她在担心郎臣会被女王迁怒。 深夜里,宫门却突然轻轻打开,窈窕高挑的女性还是穿着蓝色连衣裙,提着一只硕大的黑色手提箱; 为了不发出声音,她早就甩掉了约会时穿的银色细高跟凉鞋,赤着脚又轻又快地走了进来。 借着窗边透进来的蓝光,阿旬一下子认出来,那是郎臣。 她又惊又喜,忍不住一下子扑上前,小声嗫嚅:郎臣,你怎么来了? 嘘郎臣拉起她的手,飞快地将手提箱打开,拿出一把AEK999,两把MP7,两把科尔特左轮。 她飞快地将AEK和一把左轮塞给狐旬,剩余的枪自己端着。 在枪械摩擦发出的轻微响声里,她斩钉截铁的语气依旧温柔:狐旬,这里不能再留了,我们走。 狐旬有一瞬间的犹豫。但郎臣的坚定也给了她勇气,她一把接过郎臣塞过来的枪,将左轮别在超短裙的皮带上,端起AEK就往前走。 郎臣是在送阿旬回宫后返回自己住处的路上发现不对的。 她总觉得有人在跟着自己,出于警觉,她制造了自己已经回到索恩娜皇家公馆的假象,自己则偷偷抄近道返回索恩娜王宫 四百多年下来,她对索恩娜海城虽然没有那么熟悉,但也没有那么陌生。 她恰好在宫殿封禁的前几分钟溜了进来,也恰好听见了女王和阿旬的对话。 女王的人来得比她们想象中要快。 正当她们走在曲折蜿蜒的宫道里时,四面八方的蓝水晶般的墙体上,倒映出数不胜数的人影,似幽冥鬼影,将她们团团包围。 从这条宫道到海城出口的距离是两千公里,这意味着她们将面临一场场艰苦卓绝的巷战。 你后我前。 狐旬只听见了这么一句,MP7冲锋枪沉闷的射击声骤然撕裂了寂静的夜;她立刻灵活地转身,抬起手中的AEK999,毫不犹豫地开火,子弹如蜂群涌出,在她们的前面撕开一条鲜血浸染的出路。 郎臣利落收枪,冷静地喝一声:走! 人鱼一族不乏先天的异能者。在第一波枪械攻击吃了后手的亏被压制后,无数异能者涌了上来 他们是人鱼帝国的军队,训练有素,彼此之间的配合默契度很高,瞬间就将先前的劣势扳了回来。 郎臣和狐旬没有走出去多远,眼看就要被她们围困。 狐旬,你来开枪。 郎臣将一把拎过狐旬手中的重机枪,将自己的双MP7换给她。 下一刻,在她蓝色连衣裙镂空的背部肩胛骨处,赫然生出一双黑色的羽翼。 郎臣一手扣住狐旬的腰往上一提,另一手绕过她的膝弯,将她托起,飞快地朝着远处掠去。 美丽辉煌的索恩娜海城就在她们眼下,在她们头顶,是苍蓝色的人造天空,在无数流弹的攻击下建造它的那些特殊材质发出雷鸣般的暴响,甚至摇摇欲坠。 这一刻,索恩娜海城的天空是如此地低矮,她们就贴着它飞掠而过,最后朝着某个方向飞速降落那里是地下城通往上头宽旷农区的直升梯通道。 失重让她们的头发往上狂舞,在耳边凌冽的夜风中,狐旬扔掉早已经弹尽的两把MP7,摸出腰间的柯尔特左轮,眼也不眨地干掉了守在那里的十个卫兵一个弹匣的量。 几乎同一时刻,她们已经平稳地降落地面,郎臣早已捧起AEK的弹链,猛烈开火,瞬间将一队守在那里的卫兵放倒。 然而在她们即将如释重负地走入电梯的前一秒,霓虹斑斓的索恩娜海城却瞬间陷入一片漆黑停电了,显然是人为的。 第46章 Chapter46 狐旬的心咯噔一声。果然,女王的军队还是太强大了,她是不可能逃的出去的。 不知不觉中,一直潜藏在心底深处的暴力、阴郁、丧气等情绪瞬间涌起来,让她迷茫得不知怎么才好。 就在她无意识地用食指拨着柯尔特的转轮当然那是拨不动的,而且枪里已经没有子弹了另一只手被一双温暖的手掌握住。 别怕阿旬,郎臣紧了紧手心握着的狐旬的手,仿佛这样就可以将自己的力量传递给对方一些,上一次是你一个人。但是现在,是我和你。我们不可能总是失败的。 她们不可能总是失败的。 这句话好像有某种魔力,瞬间消融了狐旬心中的迷茫,让她奇迹般地清醒,并清醒地相信郎臣。 她更用力地回握郎臣,飞快地环视四周。 泛着苍蓝的人造天幕之下,影影憧憧的身影如迁徙的候鸟,密密麻麻扑向这边,那意味着女王军队中优秀的异能者们即将赶来。 她们被困在一座位于海底的、断电了的城市,唯一的武器是一把郎臣手中的柯尔特左轮,还有那把只剩下一条弹链的AEK999。 郎臣狐旬轻轻呼唤了一声,担忧的语气里却汹涌着某种疯狂的意味,看来我们真的要打一场二对多的巷战了。 她的语气让郎臣感到熟悉好像失忆之前的那个张扬活泼的红发女孩渐渐回来了。 郎臣微笑点头,拦腰抱起她,纵身一跃,落在一辆不远处的军用装甲汽车上。 我来开车。郎臣快速抽出别在腰间的柯尔特左轮,又将AEK递给狐旬,开枪的事,就交给你了哦。 放心好了!狐旬接过枪,利落地将左轮别在超短裙的皮带上,接着端起AEK,曲肘上抬,用枪托猛地顶开汽车车顶,将机枪架在车顶。 呜! 郎臣点了火,汽车引擎发出震天的暴响,车轮急速抛转,卷起一阵烟尘,驶离了上行电梯前的广场,郎臣猛打方向盘,车朝着已经飞扑而来的人鱼异能者们冲了过去。 让开让开! 狐旬站在副驾上,头伸出车顶,左肩抵在机枪后座,右手捧着弹链,一边无差别扫射,一边大喊起来,时不时骂两句索恩娜城本土脏话。 她的红发向后狂舞,整个人眉飞色舞,心里痛快极了。 但这种快感只持续了不到两分钟,AEK突然发出一阵要命的尖锐咔嚓声之后,彻底哑火。 靠!狐旬气得骂了一句国际通用语,不用看她也知道,机枪的弹链到头了。 她的手下意识往腰间一摸,利索地抽出左轮就要开枪,却听郎臣喊道: 阿旬,快回来! 狐旬想也不想,身体灵活地往下一滑,人就坐在了副座上。 恋耽美 陪你到世界尽头- 佛婴(26) 郎臣来不及分神看她,只快速地叮嘱道:接下来一段时间,我们的武器就只有自己的拳头了,阿旬,左轮要留着以防万一。 先前那一波短暂却猛烈的扫射,为她们在如城墙般繁多的人鱼异能者里撕开一个微小的缺口。 但很快人鱼一族的异能者们就发现了她们没有武器这一事实,如饥饿的鬣狗看到兔子一样争先恐后地扑上来。 砰砰! 数不清是多少拳头、重锤带着无数具杀意暴涌的躯体一起扑上这两汽车,郎臣急急弯腰躲避,手上猛转方向盘,那些针对挡风玻璃的攻击瞬间打偏,齐齐落到郎臣驾驶座这边的车窗和装甲车身上。无数声哗啦、轰隆中,装甲车身狠狠一颤,几乎要被突如其来的猛力给击得横飞出去;车窗玻璃直接碎掉了。 一个大缺口就露在人鱼异能者们的眼中,她们兴奋地扑了上来。 滚出去! 狐旬向后一仰,避开挥动过来的拳头和武器,接着举起左轮,连开三枪,将那三个冲在前面、差点钻进车来的异能者当场击杀,顺便夺下那些人手中的武器车内空间狭小,大的武器容易伸不开手。对她们来说,最有用的是一把短刀。 郎臣只觉得脖颈间落下一阵热流是刚才车窗玻璃碎屑割伤了她的后颈皮肤。但在如此混乱的情况下,这点小伤已经算是幸运至极。 短时间内,原本完好无损的装甲车已经变得破烂不堪,在平稳的街道上飞驰也会强烈颠簸。 呜! 汽车再次转向,避开了两发重机枪的扫射。 车内两人的身体都因为惯性而向一边倾倒,郎臣一边竭力维持着平衡,一边对狐旬道: 阿旬,我们得换个方式和他们耗下去了 在车胎终于被打爆之前。 狐旬立刻领会了郎臣的意思,快速回应道:现在整个地下城都是停电状态,监控追踪不起作用,正好方便我们下车。 她一边说,那双杏眼里的黑瞳四处转动,探查着周围的情况。 她们的车歪歪倒倒地冲进一个漆黑幽深的小巷,狐旬的目光掠过四周,确定那些异能者没几个注意到这边,急忙提醒: 郎臣,我们下车! 刹那间,狐旬从副驾上站起来,双手露天车顶,腰上腿上一起用力,快速爬了出去。 两个异能者看见她,张牙舞爪地朝她掠近,狐旬举起左轮,将之击毙。 郎臣也从车窗爬了出去,站在地下冲她招手: 阿旬,这边! 车无人掌控,早已经跑出去一百多米。狐旬在车顶上提臀纵身,朝郎臣的方位跃下。 耳畔风声呼啸,郎臣身后生出黑色羽翼,轻盈地跃上低空接住了她。 下落的时候,她们彼此相识一笑,随后一头扎入漆黑得伸手不见五指的巷道分支中。 这一波借着夜色、高楼之间的遮掩,清楚地看到两人行踪的人并不多,很多人仍旧沿着装甲车的去向追,郎臣和狐旬这边压力骤减。 喂郎臣,狐旬清脆的嗓音在嘈杂的风里撞得叮当作响,我们要不要找个地方搞点武器?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手里的一柄短刀、一把只剩下四枚子弹的柯尔特左轮,我们这点儿武器可不够用啊。 郎臣紧了紧左手里的花纹繁复的刀柄 她在刚刚的乱斗中抢来的一把特制唐刀,刀身上还浸着它的上一位主人的鲜血,就被收入了刀鞘。 风撩起她两腮的长发,眼角余光瞥到一直跟在身边的激动得像个小疯子的狐旬,郎臣的心里一下充满了愧疚。 因为郎臣已经预见到了接下来那一场艰苦卓绝的战争:两个人两个女人对一个人鱼帝国的战争,输的概率几乎是百分之百; 余下的那一点点赢的筹码,来自于斯考尔德女神的怜悯之心,奇迹之光的突然降临。 郎臣抿了抿唇,暂时收起心中的想法,答应道: 是的,我们得搞一点武器。不过现在,海城里唯一的军火库一定是重兵把守,黑市的话那边人员太杂,我们现在过去太显眼了。 不出一刻钟,那些人被迷惑的追踪者就会发现装甲车只是一辆空车。 当女王发现她们已经藏在这座城市的某个角落,她会做的第一件事一定是恢复供电,调用监控资源,全城搜捕她们的下落。 这是顺理成章的思路,很好推测。 她们要做的就是在供电恢复之前,找到合适的容身之处,避过帝国的缉捕,再想办法出去那必定又是一场恶战,甚至她们有可能坚持不到最后一步。 狐旬忽然快速转了转眼珠子,一把拉起郎臣的手 跟我来! 借着相当稀薄的夜色,郎臣抬眼看着面前大厦招牌上熟悉的文字: 索恩娜皇家赌场?郎臣简直有些无语凝噎。 嘘! 狐旬在唇边竖起食指,冲郎臣眨眨眼,赌场里有一个神秘地下室,我猜我们一定会有所收获的。 因为停电,赌场无法营业,罕见地打了烊,门庭紧闭门锁也因为停电使用了最简单的挂锁。 狐旬拔下头上的一枚细发卡,轻车熟路地将锁打开。 喂郎臣,狐旬先冲到更衣室,拿着什么塞到郎臣手中,应该合你的码数,快点穿上! 郎臣一摸就知道那是一双短皮靴。这时候,她才发现自己一直赤着脚,脚底已经磨破了,小趾头伤得眼中,不断流着血,最痛的时候已经过去,只余下麻木。 她心中一暖,快速将皮靴蹬上。 狐旬又拉着她走到一处通风管前,一扬下巴,扭头看过来: 郎臣,抱我上去。 郎臣蹲下身,环住狐旬的膝弯,将她整个人托起来。 狐旬抓住通风管边缘,迅速爬了进去。接着她在狭窄的管道内调转方向,伸手来拉郎臣: 手给我。 她们一前一后,爬行在更加黑暗的管道里,只能听见彼此的心跳和呼吸。 郎臣? 嗯。 我好像有一点印象,好像之前我也这么在通风管里爬过 一些和当下极其相似的画面,在狐旬的脑海中一闪而过,她缓缓地回忆着,时不时和郎臣说着她的感受。 郎臣!我好像真的想起来一些东西了!那一定是我的回忆! 郎臣安静地听着,生怕打扰了狐旬的回忆。 喂郎臣,你丫一句话也不说狐旬忽然意识到什么,一下子回过身来捂着短裙裙摆,你不许看! 幼稚。 郎臣本来就没注意到这些,被狐旬一说,只觉得脸烫得发红。 她小声地说了一句,别过头的瞬间却看见通风管道外的灯火辉煌 恢复供电了。 第47章 Chapter47 她们无声而迅速地往前爬行,通风管道出现了向下的趋势。 目光往下边那片圆形的视野掠过的瞬间,狐旬的心脏几乎提到了嗓子眼。 地下室里倏然亮起灯,两排膀大腰圆的保镖排着队从门口走进来。 领头的是个光头,他快步到对面墙上,在墙上大力一推,一道暗门就出现在眼前。 外室明亮的灯光溜进了那间更小的暗室,狐旬看得清楚,那里面是各种各样、堆放得整整齐齐的枪支。 狐旬轻轻扶住了胸口,微微侧身看了郎臣一眼。 有微弱的光从通风管圆形的视野中溜上来,借着这一丝半点的微光,狐旬的眼里闪动着亮得吓人的神采。 无需多言,仅仅一个眼神的交换,她们就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再转头看去,两个小弟已经在光头的示意下,上前捡起枪支,预备分发给保镖们。 没有人注意到,距离他们最近的通风管道中,赫然滑出一团红影 狐旬轻轻落地,弹跳而起,瞬间扑上距离她最近的拿着枪的两个小弟。手中刀刃寒光连连两闪,将人抹了脖子。 另一边的保镖吓得魂不附体,正要张口喊叫,一抹蓝色倩影早已急速掠来,唐刀在她身后的地板上擦出一条火星迸裂的拖尾,曲肘、抬手、横扫,一气呵成! 鲜血从不同人的喉咙里急速喷涌,一片血雾中,郎臣闪身避开,利落地解决剩下的人。 光头行动迅速,趁乱接近暗室,还没摸到枪就被狐旬抹了脖子。 这一番打斗迅速而安静,郎臣抬手擦了一把腮边溅上的血印,走到墙角拉起一块破旧肮脏的篷布,快速擦拭了唐刀刀身上滴滴答答的血液,入鞘。 篷布上的灰尘弥漫在空气不流通的地下室内,刺激得郎臣和狐旬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她们相视一笑,一边挑拣着枪支,一边思考着接下来的出路。 现在外面已经恢复了供电,只要她们走出去,立刻就会被监控记录下来,紧接着就是大批军队的围捕; 赌场的地下室里死了这么多保镖,不出一个小时就会有人意识到不对劲前来查看,这里也绝不是久留之地。 但是如果她们出去,面对的是和之前一般在去上升电梯的路上被人鱼族的军队追杀、断电、躲藏、恢复供电、出去 如此往复循环的亡命生涯,她们彼此都不知道,自己能坚持到第几次循环的第几步? 她们的举动是对索恩娜城人鱼一族威严的超级挑战,女王不会任由她们逃下去,她一定会想方设法结束这场闹剧 是的,闹剧。 两个女人妄图挑战整个人鱼帝国的闹剧。 郎臣和狐旬都清晰地认识到了这一点。 那种愧疚感又来了,郎臣无声又无力地承受着它对她的心的侵蚀、啮噬,一言不发地捡了一支AR,几支HG放在面前,正当她挨个检查着它们的构件是否完好的时候,她听见了狐旬带着笑意的揶揄: 郎臣,你听说过我和女王之间的关系吗? 嗯。郎臣故作轻松地点头,听过不止一个版本。 哎呀狐旬故作惊讶地轻轻叫了一声,你怎么都不问我? 一抹讥讽的笑意在她的嘴角一闪而逝,她将一把纳甘左轮的弹匣卸下,快速扫了一眼,又将之装了回去,我一直准备好了解释,等着你来问我,可你一句都不问,憋死我了。 眼看着今天我们大概率要死在这里,我还是先和你说了吧,我和女王之间什么都没有 不,阿旬,你什么都不用说。郎臣打断了狐旬的话,眨了眨眼,将酸涩的泪意挡了回去。我一直都相信你,就算你们真的有什么,我也知道你一定是迫不得已。 阿旬,我真不应该那么冒失地就带你走,事情也不会变得像今天这样糟糕; 可如果我不带你走,我无法忍受想起你被禁锢在那样一个孤寂幽冷的宫殿里的场景时的恐慌、愤怒和无措。 我真的太自私,在你的生命安全和我个人的感受之间,我果断选择了后者。我还安慰自己,也许我们两个人一起,就能真的成功逃出去呢?我们不可能总是失败的 哽咽声打断了郎臣的话,她不得已停下来。 一双手伸过来,轻柔地挽起衣袖替她拂去腮边的泪。 郎臣你这狡猾的家伙,怎么老是这么说自己她倾过身体,靠在郎臣的肩上,我这么跟你说吧关于我的记忆,女王和我曾经有个赌注。 两年之内,如果有人来这里找我,让我回想起之前的一切,那么我就可以自由地和那个人离开这里; 但如果没有人来找我,或者我再也想不起来以前的记忆了,那我就要留下来,做女王名义上的养女,实际上的情人。 郎臣惊讶地抬起眼:这个赌注无论怎么说,都是女王赢啊阿旬 如果你的故人是普通人,那么要在这样一片大陆中找一个人,得多大的巧合才能找到这里呢? 而且就算找到了你,你也不一定能想起来记忆,就算真的想起来,你又怎么证明自己真的想起来了呢?无论如何,这是一个必输的局。 呵呵,是啊。狐旬嘲讽地笑了笑。 我知道女王不过是虚情假意地和我打了这个赌,想让我死心留在她身边罢了。但其实这个赌注她也不算占了我的便宜。 我想,我有没有故人记挂着我还不一定呢,如果真的两年都没有人来找我,那我就是一个没有根系的浮萍、被风吹着到处飘的蓬草,到哪里不一样呢? 如果真的有人来找我了,我大概率也是想不起来那些记忆的了,这对我来说又有什么用呢? 就算想起来了,女王也不会让我走,还会牵连到来找我的人,真是没意思,死了和活着又有什么分别? 但我还是想苟活下去,在内心最深处,我藏着一丝希望 有个很厉害的人能找到我,帮助我想起来那些记忆,带我离开这里。我就是怀着这样的心思,答应了女王的赌约。我没想到你出现得这么快。 郎臣,遇见你之前的、在这里的每一天,我都不快乐。 但遇见你之后,每一天我都能发现自己内心的转变,那个阴郁、暴力、丧气的我离开了,我真的获得了快乐,但都是你带给我的。 狐旬握住了郎臣的手:郎臣,你才没有自私自利,你是最善良最无私的天使,是我心甘情愿地要跟着你离开。 比起毫无尊严地留在那个幽暗的宫殿,我更愿意牵着你的手去冒逃亡的险,况且 她们拥抱住了彼此,心有灵犀地用那句话作为这场互剖心迹的结局: 我们不可能总是失败的。 短暂的拥抱过后,她们都觉得自己又从对方身上获得了无穷无尽的力量。 郎臣一边往自己的腰间别上HG,沉吟了一阵:现在这个情况,去黑市容易被有心人盯上和出卖行踪。毕竟黑市里什么人都有,居心叵测。但在日常区域里混久了很容易被发现。 女王有的是时间和人力,可我们耗不起。而海城四个升降梯入口附近一定被军队包围了,就等着守株待兔呢。阿旬,我们必须暂时分开行动。 狐旬眨一下眼,她充分地理解郎臣的意思:在这场逃亡结束之前,她们的分开是为了以后自由的重逢。 她半跪起身,和郎臣一样捡起几支枪,别在超短裙的腰带上,拉下橘色外套盖住它们。 郎臣看了一眼地下散乱的枪支,快步走到那几名横七竖八的保镖的尸体面前,一脚将他们踹开,弯腰拎起两个黑色的大手提包那是他们预备用来装枪支的,现在变成她们的了。 她们快速地捡了一些冲锋枪和□□装进手提包,提起来的时候感觉整个身子都朝着那边一斜,毕竟太重了。 郎臣转过身来,抬手撑着狐旬线条锐利的双肩,俯视着对方,温柔一笑: 要记得发挥你的优势移动、隐匿、远程枪战,能答应我吗? 嗯。 郎臣放开狐旬的肩膀,替她将头发整理到耳后 郎臣真喜欢她的红发流淌过她的指缝的触感,柔柔的,软软的,让人恋恋不舍的。 指尖从她的发梢滑下,郎臣蜷了一下手指:还有你的形象太显眼了,要尽量伪装,能答应我吗? 恋耽美 陪你到世界尽头- 佛婴(27) 狐旬仰起脸,一瞬不瞬地回望郎臣。 她能感觉到对方目光里所包含的任何情绪,因为她就在她的心头就像莲花在佛陀的手。 嗯。 只要海城升降梯的配电室还在帝国的操控中,我们就一定出不去海城。我会去配电室,帮助你离开这里。阿旬,你很久没能看见真正的天空是什么样的了 狐旬一下子瞪大了眼睛,难以言说的恐慌与茫然摄住了她,她下意识脱口而出: 不,我不要!郎臣,我不要你独自留下! 她万万没想到郎臣所谓的暂时分开是这样的战术就算是这样,那个留下来的人也应该是她狐旬! 让郎臣一个人留在这里,深陷人鱼帝国的包围之中,她怎么忍心! 阿旬,你听我说。 郎臣安抚着狐旬,语气仍旧温柔而平静 这是她深思熟虑之后的结果,仅仅三言两语就展现出了让人深信不疑的魔力。 她弯下腰,贴在狐旬耳边说了几句,最后仍旧注视着狐旬: 一切都安排好了,不是吗?阿旬,你能答应我吗? 她忽然抬起手,点一点阿旬左眼双眼皮夹层之间的那一粒朱红小痣,又捏一捏阿旬右耳的耳尖,语气忽然变得狡黠: 最后,能再送我一束黑百合吗? 啪! 狐旬毫不犹豫地扔下手提包的尼龙手带,垫脚勾起郎臣的肩膀,送上一个深吻。 黑百合浓烈的香气瞬间从狐旬右耳耳尖的某个小小的腺体上释放而出,充满了明亮狭小的地下室。 她们很快从这个吻中抽离而出,沉默地提起各自装满了希望的枪支的手提袋,一前一后地走向地下室的出口。 没有丝毫的依依不舍,因为她们心里都有一个坚定的信念: 她们不可能总是失败。 作者有话要说: 像莲花在佛陀的手比喻出自伍倩老师所著《匣心记》。 第48章 Chapter48 郎臣溜进了赌场的更衣室里,捡了一件黑色紧身西服套在连衣裙外面,又用手指理了理头发,让自己看起来没有那么多战斗的痕迹。 最后她提着那个装满了枪支的手提包,目不斜视地走出了赌场。 即便已经有意隐藏,她的气质还是太过于出众,大街上时不时有人朝她投来好奇的目光。 郎臣视若无睹,径直走到街中央的一块三角形临时停车场,挑了一辆看起来还不错的黑色大切诺基。 她走到车身背着街上行人的那一侧,找准车门锁的位置,从腰间拔出一支HG,用枪托猛力一击。 车还没来得及发出警报,门锁就开了。 郎臣将手提包扔上副驾,跨上驾驶座。 驾驶座一侧的车门因为受到重击,中央凹陷了一大块,门栓处的保险杠也受了波折,导致门也关不上了。郎臣猛地往里一拉,也只能将它掰回来一些。 郎臣不在意这些,任由那车门虚掩着,当场点火发动汽车,冲了出去。 车如一头疯狂的钢铁怪兽,撒丫子狂奔,引擎声乱响,惹得街上的行人们惊恐万状,纷纷躲避。 然而他们还没跑两步,汽车已经卷着烟尘消失在街角。 郎臣听着身后渐渐消失的一连串咒骂声,面不改色地低头看了一眼时间从赌场出来到现在,已经过去半个小时了。 她已经行驶在配电所所在的街道。她估计了一下狐旬赶往东部升降梯广场所需要的时间,发现还早,就把车停靠在街角一排绿荫旁边,靠在座位上闭目养神。 小姐?小姐! 玻璃车窗上传来清脆的叩击声,郎臣心中一凛,表面却装作睡醒迷瞪的样子,半睁着眼转头看着窗外。 是两个男人。分别穿着帝国外勤军队的制服、配电所的工作制服。 郎臣的目光不经意地一扫腕表,旋即摇下车窗,看向两个男人的眸光中有淡淡的询问。 外勤军面容严肃,语气中隐约有种人鱼一族面对人类一族时特有的倨傲: 小姐,配电所的这位先生认为您形迹可疑。这车是您的吗?请出示一下证件,顺便解释一下这是怎么回事? 他下巴一扬,点了点那中部凹陷的虚掩着的车门。 先生,请稍等。 郎臣不紧不慢地对那外勤淡淡一笑,微微俯身拉开座位前的隐形抽屉 不出她所料,车主人的证件果然在里面,而且恰好翻开,但不巧的是,车主性别男。 郎臣只扫了一眼,就将抽屉合拢,面不改色地笑着说: sir不好意思,我着急送东西,约定了在这附近等待,一时匆忙没带证件,下次一定带上。 她说着,扭过腰一把抓起那只黑色的手提大包,将拉链拉开一些,漏出来一些内容满满的钞票,就是包里装的这些,我实在是着急,开车的时候也不小心,把车门都给撞坏了,实在是不好意思。这点礼物,就当暂时向您二位赔罪 两沓钞票递到他们跟前,外勤和配电室的脸上都露出了了然于心的笑容。 依照他们多年的工作经验,这位小姐这样的行事风格,多半是黑市那边某些大势力的家属,而人鱼帝国对于黑市一向是睁只眼闭只眼,这位小姐言行举止也相当顺眼,他们吃饱了撑的才会一直追究。 两人拿了钞票,又交代郎臣完成交接完毕东西后就立刻离开,不能在这里多留,因为这里是不能停车的。 郎臣一一答应,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收起了笑容若有所思。 钞票是她经过赌场的时候顺手拿的,铺在枪上薄薄的一层,就是为了路上遇到检查时好掩人耳目。 她打开车门下了车,快步跟上那个配电室的工作人员,拍了拍他的肩膀: 先生,请等一下。 那个配电室的人还没回头,瞬间感到有什么又凉又硬的东西顶在了他的后腰,他脊柱僵硬了一瞬,反应过来时不由得大怒。 你想干什么? 转过来,跟我走。 郎臣的声音很冷,她撤回了那把枪,将它往外套袖间缩了缩,借着那个配电室工作人员身体的遮掩,避过了不远处的高清摄像。 你只需要安静地听我的指示就好。先生,我不想把事情搞得太麻烦,你明白吗? 郎臣面上涌起一个浮于表面的标准笑容,从远处看去,她就像正在挽着那配电室的胳膊。 将男人快速塞进后座,郎臣大步跨上车,迅速将车门虚掩上。 她收起了脸上的笑容,毫不掩饰地举起枪,居高临下地看着男人: 现在,把衣服脱了,快一点! 她白皙的右手食指一直虚虚地扣在扳机上,只要她愿意,短于一个眨眼所需的时间之内,这男人必死无疑,丝毫没有反抗的余地。 男人心惊胆战又绝望地脱掉了制服外套和裤子。 现在,爬到前面驾驶座上去,点火,按照我说的路线开。 黑洞洞的枪一直顶着后心,男人不敢不从。 汽车发动,离开了这条街道,直接开到了一条破旧的小巷。 郎臣把男人敲晕,又将之五花大绑后,扔下车去。 她将男人的衣服穿戴整齐,开车扬长而去。 她开着车绕到了配电室左侧的专用停车场,隔着老远就有门卫让她出示证件,郎臣从衣袋中掏出那个男人的证件来,只是虚虚地在那门卫面前晃了晃,就放行了。 她将车停在地下停车场。乘坐电梯上楼的时候,她认认真真地将电梯中显示的楼道出口、各区配电室的所在记得清清楚楚。 她走上楼,又看了一眼腕表 狐旬已经顺利抵达东部升降梯广场,她借着周围林立的高楼作掩体,一直静静地观察着。 她早已找好了防御相对薄弱的点,只等着时机到来,就立刻从那个点杀到升降梯里。 滋滋 一阵微弱但清晰的声音在她敏锐的耳朵里响起,从高空俯瞰,整座海城陷入了一片不算浓重的漆黑中,人造的天幕泛着蓝黑色的水光,显得阴郁又压抑。 楼下广场的那些军队人员人们下意识地开始交头接耳,面露茫然。 断电了,这就是信号。 不会有错这是狐旬和郎臣早就约定好的,她不知道郎臣怎么办到这一切的。郎臣永远有办法,永远可靠。 砰砰砰! 李恩菲尔德半自动RF疯狂扫射,瞬间将一个薄弱的点撕成一个防御空洞。 狐旬一手MP7冲锋,一手WA2000狙步,在所有人还没反应过来之前,率先从大厦某处纵跃而下。 军队下意识地抚耳边的通讯耳机,企图通过通讯频道呼叫同伴。 然而他们惊恐地发现,随着断电,所有的通讯频道都断线了。 短时间内,他们只得下意识后退,企图以猛烈的火力压制狐旬的行动。 但费尽心思抢来的先机,狐旬又岂会轻易让出? 她轻盈地在高大的电梯井外墙上纵跃着,轻易地躲避开那些杂乱无章的火力压制,随后急速滑行,落下地来。 就在这个时候,电梯外表的液晶显示屏上,一闪之后显示出正常通行的字样。 狐旬顺手倒转冲锋枪后托,大力摁下电梯上行按钮。 通讯频道急速恢复,军队早已反应过来,猛烈的火力压制下,无数强悍的异能者铺天盖地压下来。 狐旬心急如焚,在电梯门打开的瞬间就冲了进去,矮身蹲下,端枪狂扫。 第一波人被打退,因为电梯内空间狭小,她躲避不及,左边小腿中了一弹,疼得她直龇牙。 电梯已经在全速上行,狐旬强忍着左腿痉挛的冲动,脱下外套将猛力扎住小腿的伤口。 在电梯即将打开的瞬间,她的身体一瞬间紧绷上面依旧有人守卫,只不过没有海城广场那么森严。 还没结束。 门打开,与清醒夜风一起扑来的,还有枪林弹雨。 但它们统统都打了个空,因为电梯里什么人也没有。 就在守卫们感到愕然的时候,电梯顶上滑下来一个红发女人。 狐旬拎起枪托,狠狠照着脑袋给了站在最前面的家伙来了一下,随后腰身一滑,整个人骑在那人脑袋上,随着那人软倒而一起落地。 她顺手夺过那人手中的突步,如一条灵活的蛇从地上窜起,突突扫射。 广袤的星空下,松软的泥土之上,各种各样的鲜花静悄悄地开放,无数的昆虫奏响着动听的夜曲。 啪! 一个窈窕瘦弱的身影从这片宽广的土地的尽头走过来,直直地倒在了田边,吓得所有的昆虫们都噤声了。 泥土带着露水和花朵的芬芳,亲吻她的两腮; 天空带着星星和月光的温柔,抚摸她的脊骨。 她终于离开了那座总是泛着昏暗水光的地下海城只要她愿意再往前一步,就是中部的广袤无边的大荒野。 为了这一步,她费尽了千辛万苦,舍弃了自己有且仅有的爱人。 狐旬感到自己再次成了一个一无所有的人,就像她刚刚来到索恩娜海城一样。 她所有的记忆,都随着郎臣的留下而留在了索恩娜海底了。 阿旬,你该去看看外面的天空是什么样的 狐旬仰起被泥土和眼泪染花了的尖脸,看了一眼璀璨群星,努力地爬了起来,走向了荒野。 第49章 Chapter49 昏暗破旧的小巷里,靠墙根的一角,堆放着一堆脏污破烂到辨认不出原本是什么的杂物。 忽然间,这堆杂物轻轻地动了动。 郎臣就蜷在杂物里,轻轻地拧动腰身,想让自己躺得没那么难受。 空气里弥漫着霉菌和灰尘的腥味儿,让她心底升腾起一种想要打喷嚏和呕吐的欲望。 然而这更让她空无一物的腹中产生更多的胃酸,灼烧感越来越严重,甚至口腔里也开始泛起酸意。 她一动不动地躺在这堆破烂里,透过遮盖在身上的一块脏兮兮的篷布上的一个拳头大小的篷布去看那片湛蓝的人造天幕。 这让她又想起了狐旬。 狐旬应该已经成功地逃出去了吧?不然已经过去七八天了,也没有听见索恩娜帝国的任何有关狐旬被捕的消息。 想必,狐旬此刻看见的天空,应该是广袤而悠远的、一眼望不到尽头的。 郎臣闭上眼,她几乎能想象得到,狐旬此刻跋涉在荒野之中的模样 那家伙身上一定或多或少挂了彩,毕竟为了逃出去可是吃了不少苦头呢; 她会机敏地竖起耳朵,躲避来自荒野公路上的各种野生势力; 她会潜藏在长满了藤蔓和灌木的公路边,挑一些看起来条件不错的过路车辆下手:如果人家比她弱小,她就会直接强抢,毕竟抢劫在公路上不是什么稀奇事; 如果人家比她强大,她就会装出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祈求人家载她一程,毕竟卖萌也是那家伙的强项 那家伙看似娇小的身躯里,总是会在关键时刻展现出让人惊叹的韧性,郎臣一点儿也不担心狐旬会死在茫茫荒野中。 倒是她自己。 郎臣收回目光,嘴角浮起一个自嘲的笑容。 上一次落到这样凄惨的境地,是多少年前了呢?两个世纪、还是三个世纪之前?郎臣不去费神思考这个无所谓的时间。 她的左手摸到腰间,触到那把仅剩下MK23,将它拿起来,放在胸前。 郎臣下意识地摩挲着MK23的扳机,她不止一次地打开弹匣看过,里面只剩下一粒子弹了。这是她早就给自己预设好的,万不得已的出路。 八天之前,她混进配电所大楼,先是断电干扰帝国的通讯频道帮助狐旬突围上了升降梯,又恢复供电将狐旬送上地面。 结果她一出配电所大楼,就遭到了帝国军队的全方面围捕,幸好郎臣对索恩娜海城还算熟悉,依靠着监控盲区四处奔逃能在这样的情况下坚持八天,已经快要到她的极限了。 而且,帝国也早已发现了视野盲区的问题,很多原本没有监控的地方都增设了摄像追踪; 这几天他们一直在地毯式地搜捕她的踪迹,用不了多久就会找到这里,而此刻的郎臣,在他们面前毫无还手之力,面临的结局可想而知。 与其死在帝国的枪下,不如自我了结。 可是不到最后一刻,谁又甘心就此赴死呢?谁不想好好活着呢?哪怕时日无多,哪怕希望渺茫! 郎臣握紧了枪柄,虚弱的食指在扳机上虚扣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叹了口气,将枪扣回腰间的皮带上。 她和狐旬约定好了的,她一定会等到狐旬来。 如果就这么自我了结了,那就是她郎臣失约在先,她可不想在狐旬那家伙心里留下这么个不好的印象。 不知道过了多久,周围应该是遥远的巷口传来了整整齐齐的脚步踢踏。 根本不用细想,那就是帝国的军队从这里经过。 郎臣身体一僵,熟练地屏住了呼吸。 她听见脚步声往前去了。然而没过多久,脚步声去而复返,她在这脚步声里听出了一种与狩猎有关的兴奋意味。 周围开始喧嚣起来。 女王陛下,这次一定错不了!那女人一定就藏在那堆破烂里。 接着就是一个清冷威严的嗓音,一定就是女王: 你们去把她捉起来。我要活的,明白吗? 随着一声震耳欲聋的齐刷刷的是,一阵奇快无比的脚步声朝这边飞掠而来,小巷之中平地掠起一阵带有淡淡土腥味儿的狂风,吹得盖在郎臣身体上的那块篷布哗啦啦作响。 恋耽美 陪你到世界尽头- 佛婴(28) 郎臣的身体一瞬间紧绷,她攥紧了腰间的MK23,在那些异能者扑下来之前,她腰间猛一用力,一跃而起,举起了枪,瞬间瞄准了站在军队中央的女王,却没有开枪。 因为她知道,在这样的绝境之下,这一枪起不了任何作用,女王有无数忠心耿耿的护卫们前赴后继堵住她的枪口,而郎臣只有一粒子弹。 她只不过是想要让自己被捕的这一幕看起来不要那么无力和滑稽罢了。 在无数忠心耿耿护主的护卫之间,女王冷冷喝道: 拿下她! 咔嚓 郎臣调转枪口,抵在了自己的太阳穴,语气里有悠然的笑: 女王,不劳烦您的人动手。我会自己走。 女王惊讶地睁大了眼。有那么一瞬间,她确信自己从面前这浑身脏兮兮的女人面前看到了阿旬的影子: 她们都一样的倔强和骄傲。即便身处一个绝对卑贱、恶劣的境地,还是站得端端正正,说话的语气还是那么理所当然的不卑不亢,像荒野里挺拔的白杨树。 但这在女王看来,简直是让人上火。 呵呵,郎臣小姐,你倒是傲气得很。 虽然你是第一次见到我,但我可是不止一次地在监控里看见你的英姿呢,郎臣小姐。 按照我对你的了解,你一定不会用这种方式结束自己的性命的 女王调转了目光,垂下眼睑,冷冷地下令:制住她,带走! 无数早就蓄势待发的异能者们扑了上来,如见到了天敌的鬣狗,恨不得将这个以下犯上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撕成碎片。 但他们不敢这么做,他们只是谨慎地依照女王的命令,将郎臣摁住,夺走了她手里仅剩下一粒子弹的MK23,将她押着上了车,一路疾驰向王宫。 # 昏暗的监狱塔楼长廊中,忽地飘散来一阵妩媚凛冽的香气。 混合在浓郁的霉菌味儿、血腥气息里,让人感到新奇又怪异。 随之出现一个窈窕而高大的身影,穿着一条镶蕾丝花边的黑色大摆低胸长礼服裙,胸前嵌满了姿态各异的白色缠枝玫瑰花,让沉闷的黑裙多了几分清新可爱,一袭水蓝色的长发盘编在脑后,垂下两束大卷搭在胸前的白玫瑰上,是精心打扮的女王。 刚一进监狱,那难闻的气味让她不由皱起了眉,陪伴在侧的侍女机灵地递上一条白色手帕,女王用它掩着鼻,径直往前走。 塔楼总体呈四四方方之状,一共五层。最顶层是一间昏昧狭小的阁楼,郎臣就被关押在里面。 而且塔楼所处的位置不太好,里头常年潮湿,因此各种电路设施老化,也没有电梯。女王踩着楼梯上了顶楼,狱卒殷勤地替女王打开铁门。 有一丝天光顺着门缝溜进了这间阁楼里,从郎臣被铁链束缚的脚踝一路往上爬,爬到她被绑刑架上的腰脊,划过她无力垂下的头颅,最后在吊着她的手的那双黑色吊索镣铐上一晃而过。 光刺激了她的虹膜,郎臣的眼皮一掀,再一掀,终于睁开了沉重的眼。 砰! 门再次关上了,光线再度被隔绝在门外。 虽然已经来过了好几次,但女王仍旧厌恶这样深沉的黑暗。她冷冷地喝令道: 手脚麻利点儿点火!,这么黑的地方,真见鬼。 两个狱卒连忙摸出一两只照明灯管,摁下开关将之点亮,安置在斑驳的墙壁上。 森冷的白色灯光使得阁楼里更加阴寒,挤挤挨挨的古老刑具挤在一起,它们的影子被光线无限放大,如同即将择人而噬的恶兽,团团围绕着正中央被束缚得死死的郎臣。 女王逆着光走上前来,弯腰认真端详郎臣。 她瘦得厉害,两腮微微凹陷下去,惨白的面色上染着脏污的血迹和灰土。 但只要她一睁开眼,那双漆黑的瞳仁里永远泛着明亮的神采,直接让灰败的面庞起死回生。 她整个人以双手张开吊起、双膝跪坐的诡异姿势被束缚在刑架上,好像一只鸟在天敌面前无畏地展开双翅护着自己所珍爱的 阿旬的下落,你还是不肯说? 郎臣似乎被这个问题逗得忍俊不禁,唇角扬起微小的弧度:女王次次来,次次问。您不烦我都替您烦了。阿旬已经逃离了这幽暗的海城,从此天高地远,她爱去哪里就去哪里,我又怎么知道她的下落? 你胡说! 女王真受不了郎臣那毫不在乎的语气。 她双指捏住郎臣的下颌,强行地抬起郎臣的脸,分明看见那双明亮的眼里还燃着希望的火苗。 在你心里,必定笃定着阿旬会回来救你。郎臣,你再嘴硬,你的眼神可骗不了人如果有面镜子给你瞧瞧自个儿的眼神的话。阿旬能回来救你,就一定有所倚仗。 你不说我也知道,她一定去了南部的赫古拉海歌城,想寻求巫姆一族的帮助。 毕竟你和巫姆一族的圣女渊源深厚,这次我绑了你,正好给了巫姆一族向索恩娜大区宣战的理由 郎臣睁开了眼,森冷的灯光映照进她的瞳孔,居然让她焕发出一种骇人的生命力: 那女王您可一定要留着我的命,到时候好作为和谈的条件。 要是我真的死在这了,不说阿旬,就是圣女和她的巫姆们,也会把您这索恩娜大区掀个底朝天的。 啪! 女王扬起手,狠狠给了郎臣一巴掌。 她真讨厌郎臣这个样子理所当然的傲气、永不绝望的神采、半分不让的锋芒,简直和阿旬一模一样。 女王爱阿旬的神秘,也爱阿旬的傲骨和锋芒; 但她讨厌郎臣,更嫉妒她们两情相悦,嫉妒她们如此相像,这简直要让女王失态发狂。 我当然会留着你,郎臣。 我要让阿旬回来救你时,亲眼看见你丑陋残缺的模样,看看你这个触目惊心的残次品,还能不能让她喜欢。 女王说着,松开郎臣的下巴。郎臣的头颅立刻无力地垂落下去,带动身后的锁链哗啦作响。 女王舒展手掌,指尖顺着郎臣的黑发往下抚摸,暧昧地抚过对方的后颈的脊骨,留在她的肩胛中央。 第50章 Chapter50 漆黑寂静的阁楼楼梯里,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栖息于阁楼中的女人敏感地撩了撩眼皮,却因为浑身无力而没有丝毫动作。 这脚步声并不是女王或者任何狱卒的,因为她们的脚步总是带着人鱼一族特有的倨傲和慢条斯理,天塌下来她们也会维护自身的风度和礼仪,绝不会如此慌乱。 是谁来了? 越来越近的脚步声,似乎也将女人心脏跳动的频率提高了。 在她意识到这一点之前,她浑身的血液已经悄然开始了加速流淌,她迟钝的感官和肌肉重新开始了活跃,无声地回应着那脚步声,期待着那脚步声的主人冲破这牢门 解救她。 包扎她。 拥抱她。 在那个午夜梦回、接受凌迟之苦时仍旧被牵挂在心中、萦绕在唇舌之间的信仰一般支撑着她熬过这两个多月的时间的名字冲到喉咙口的那一刹那,门轰然被打开。 算不上明亮的光线争先恐后地扑涌而来,瞬间将狭窄的暗室填充;随之而来的还有一个风一般的窈窕娇小身影。 逆光之中,她红色的长发随着矫健的动作而在脸颊边狂舞,整张尖尖的小脸上,是灵动非凡的期待和想念以及担忧神采。 但这一切都在她踏入这间阁楼的下一瞬停滞不前,仿佛时间被谁摁下了暂停键。 狐旬穿着黑色紧身劲装,左手上还拎着一把MP7冲锋,右手紧攥着一把刀刃雪亮的短刀,就这么杵在门口,深深地望向那房间中央的女人。 那个跪在一滩血污之中,长发散乱地扑在垂下的头颅之前,双手高高悬吊而起的女人。 大滩大滩的血迹在她的脚下匍匐逶迤,并不新鲜的血腥气息在整个阁楼里肆意弥漫,她跪坐在那中央,缓缓抬起头颅,在一片束缚锁链的叮当乱响中看向狐旬。 那是怎样的一张脸啊! 两颊深深地凹陷下去,下颌两侧、额头上布满了血污、未愈合的疤痕、尘土,简直脏得不像样子。 就连那双昔日明亮温润的眼,也深深地陷了下去,露出恰如饥饿惊惶的野兽的眼神只有野兽才会露出这样的眼神。 在看清楚来人的瞬间,那双瞳孔里倏然恢复了一丝温柔而激动的神光,却又似火花一般一闪而逝 郎臣心跳得飞快,快得让她几乎喘不上气来,可她却低下了头,不敢再抬头让对方看到自己。 热泪顺着两腮流下,狐旬蓦地捂住了自己的胸口 那里好像有人正拿着一把尖刀一下一下地深挖着,直到此时此刻,她真正明白了痛彻心扉是种怎样的感受。 强烈的痛感让她胃里涌起一种翻江倒海的酸意,耳朵里也出现奇怪的轰鸣声,如威力巨大的海啸。她的脑子里,全都是郎臣刚刚的眼神: 惊惶迷茫震惊卑怯。 天啊,谁能想象这样卑怯的眼神,会出现在一双曾经多么温柔明亮的眼睛里? 狐旬很清楚,郎臣明明很想念她,却又担心自己的外貌会让狐旬感到不适,这两种激烈的情绪让郎臣霎时陷入了深深的自卑和胆怯之中,让她刻意地避开了狐旬的注视。 可是狐旬怎么会这样? 她深深地吸了口气,旋即大步走过去,举起枪一阵扫射。 哗啦啦一阵乱响,粗大的锁链和刑具被子弹从焊接口冲断,狐旬迅速半蹲下身,一把将软倒下来的郎臣接在怀中。 在手刚刚触到郎臣后背的那一刻,一种剧烈的怒意直冲狐旬的脑门。 她睁大了眼,极为缓慢地低头时脖子几乎咔咔作响,看向怀中那一具裸露而伤痕累累的身体。 她的指尖最先触摸到一副寒凉的脊骨,贯穿了整个背部。而在上背部,是一个空荡荡的血洞整块的肩胛骨都没了 没了。一眼看进去,剩下模糊的筋肉和细碎的骨渣,隔着一层薄薄的肉膜,殷红的心脏剧烈地跳动着。 狐旬的眼中升腾起了骇人的怒意,她下意识捏紧了拳头,十指关节咔咔作响。 怀里的人剧烈地挣扎起来,郎臣的脸埋在狐旬的肩窝,气若游丝却很坚定: 放开我阿旬,你放开我你别看我,我现在这个模样 狐旬呼吸一凛。她想更用力地怀抱郎臣,却又担心因此弄疼了郎臣的伤口,因此狐旬身体前倾了些,更紧地贴近了郎臣。 她在她的耳边不断地回应她的每一句怯懦和躲闪,她亲吻她面颊上的每一处伤痕,亲吻她,轻吻她。 自始至终,她们之间一句话都没有多说,那些离别之后的际遇、磨难、思念都统统在她们之间无声的拥抱和亲吻之间言尽而延续。 # 圣女对于索恩娜大区的觊觎由来已久,本次偷袭也是早有预谋。 因此一旦借了郎臣这个由头,立刻不宣而战,连战连胜,三天之内就攻下了索恩娜海城。 人鱼女王连和谈的时间都没有,就节节败退,最后率众逃回了人鱼一族的老巢 索恩娜大区之外的茫茫深海,还有另一处隐藏的水域空间,那是人类无法涉足的绝对领域,也是人鱼一族血脉繁育的老巢。 一夜之间,整个大区改换政权,巫姆一族绿色的旗帜飘扬在索恩娜城区、农区上空。 圣女当即接连颁布三十八条律法,其中就包括废除奴籍,解放所有的奴隶;禁止将人类作为商品进行贩卖。 郎臣伤得很严重。因为人鱼女王的恶趣味为了彻底废掉她肩后的那双羽翼,人鱼女王让人操刀挖掉了郎臣的整副肩胛骨。 虽然郎臣拥有再生的能力,也有巫姆一族的治疗巫师帮忙恢复,但仍旧需要很久的时间。 这两年来,她们离开了索恩娜海城,住在农区的一处庄园里。每天就是相伴携手看看花开花落云卷云舒。 从那一次约定开始,她们早已将彼此视作知音和信仰,视为心中唯一的神明。毫无疑问,她们之间的感情早已经超越了寻常的爱情。 但彼此之间的关系由灵魂转接到身体,却只是发生在一个月之前。 那是盛夏的傍晚,挂在海天相接处的夕阳将整个庄园染成绚丽的橘红色调,她们携手从花田里散步回来,又在凉亭里聊着天。 在遥远的东方,深蓝色天鹅绒一般的天幕上出现闪亮如碎钻一般的点点繁星,她们的话题不知道什么时候转移到一本罕见的中国古代同性□□里,两个人都被那直白而露骨的描写逗得哈哈大笑。 是郎臣先握住了狐旬的手。她眨了眨眼,瞳孔里闪着明亮而温柔的神采,夕阳为她的双颊打上一层朦胧的名为羞涩的情绪。她注视着狐旬,自然而然地转移了话题: 今晚留下来,可以吗?我觉得现在适合说这个。 狐旬愣了一秒,一股热流从她的心底沿着四肢百骸蔓延开,瞬间将她的脸烧得通红,也点燃了她对她另一种纯粹的欲望。 她没有说话,站起身撩起耳边的红发,捧起郎臣的脸,吻她,吻她。 一切都发生得很自然,因为她们对彼此早有这样的遐想。 这称不上放荡或下流,只不过是她们了解彼此、了解自己的方式 她是我心上的一扇窗,打开窗就能看见另一个我自个儿。 作者有话要说: 心窗之比喻灵感来自伍倩老师《匣心记》 第51章 Chapter51 庄园的平静一直持续了五年,这段时间她们一直隐居避世,鲜少和外界有更多的往来 在这样一个动荡不安的世界里,这样的和平的时光何其难能可贵,让人足以用一生来怀念珍藏。 只恨时光太匆匆,在某一个阴沉的天气里,这庄园里迎来了它那位有且仅有的、鲜少造访的客人。 庄园里,一片花田里正弯腰劳作的仆妇听见了大门处传来的狗吠,连忙直起腰在花边围裙上擦了擦手,匆匆赶去开门。 随着漆黑的合金大门上锁链与锁发出的哗啦啦的声响,庄园的平静就此被扰乱,并且再也回不到以前。 来人一头金色微卷的长发,圣洁的白色长袍直垂落到脚面。 她用金色的瞳孔淡淡地看向迎面走来的庄园的两位女主人,淡淡地略过了寒暄部分: 郎臣,狐旬,我有事情同你们讲。 自从巫姆一族在圣女的带领之下占领了大陆东部、西北部之后,整个大陆只剩下中部大荒野、北部的亚特兰矿区不归属圣女辖区。 中部大荒野没有什么资源,一直都是荒芜的无人区。 但亚特兰矿区一直被前红月帝国的余党们占据着,并且是凌日圣教的教廷中心。 亚特兰大区宗教色彩浓厚,土著居民对于凌日圣教的崇拜到了一种狂热的程度。 在圣教的洗脑之下,他们对于力量、外形都强于普通人类的异人巫姆和人鱼相当痛恨。 因此这五年来,亚特兰矿区全民皆兵,竟然同仇敌忾地抵抗巫姆一族的入侵,而巫姆生性柔和,不喜过多的杀戮,因此一直和亚特兰矿区僵持着。 萨月决定曲线救国,在这五年中不断派部下潜入亚特兰矿区,打探教廷高层的弱点秘辛,企图找到别的突破口。 没想到真的让她找到了个大的。 二十名拥有不同通感力量的巫姆混入了教廷,探听到亚特兰矿区的区长赵曦和她的秘书兼副区长李闻清之间的关系非同寻常。根据巫姆的探听和分析 在李闻清的记忆里,她是前红月帝国灭门的贵族李家仅剩的一个女儿。而从她十岁起,就被赵曦接到身边抚养长大。 恋耽美 陪你到世界尽头- 佛婴(29) 但在赵曦的记忆里,却是赵曦亲手制造了贵族李家灭门的惨案,然后留下了那个可爱的小女孩。 她躲在暗处窥伺着李闻清,看着后者一天天成长,后又出于觊觎,将之接到身边抚养。 但更重要的是,赵曦的记忆很长,一直从现在这个时间点追溯到两个多世纪之前恰好是红月帝国建立之初。而且根据她记忆里与她自己有关的信息,她的外形从两百多年至今一点儿变化都没有; 与之相对应的是她的思维方式、情感、甚至人类的基础常识,一直处在不断的更新迭代之中,从一种大陆人类无法理解的方式替换为和人类一模一样。 狐旬情不自禁地望了郎臣一眼。她的记忆早已经恢复了,她知道自己和郎臣也同样是四个多世纪之前的人类。 但与赵曦的区别是,虽然她们的思维方式一直接受着后纪元环境的影响,但并未发生太大的变化,更遑论完全迭代。 她的心里蓦地升腾起一个看似荒谬却完全合理的念头: 赵曦并不是人类。 这个念头如一发惊雷,恍然炸响在狐旬的心头,竟然让瞬间遍体生寒,忍不住一激灵。 自然垂放在腿上的双手忽然被另一双温暖的手握住,一阵暖意顺着手传到她的心间,让她心下稍安。 狐旬唇角一扬,默不作声地朝郎臣眨眨眼睛。 郎臣也同样冲她轻轻点头,一个简短的互动里,都是多年陪伴才有的默契和灵犀。 萨月的眼神放空,盯着自己面前的那杯红茶,看它的袅袅热气从水面升起又湮灭在空气中,并未注意到两个女主人默默无声的互动。 我部下的巫姆探听了更多关于赵曦的秘密。发现她们来自于另一个名为塞德娜的星球,距离大陆937个天文单位,通过位于亚特兰矿区中心的教廷大楼附近的一个虫洞 圣女拧了一下眉头,斟酌了一下:通过虫洞抵达大陆的入侵者,只有两位。赵曦,教廷圣主。 这话让郎臣后背一寒。 她以前在大□□处流浪的时候,曾经亲耳听过无数人以无比虔诚的口吻念着着圣主保佑这样的祷告词。那时候她以为所谓的圣主只是统治者用来抚慰民心的幻象,并不是一个真实存在的形象。 她没想到这位圣主是真实存在的,并且的的确确是来自于天外。 只是天使和恶魔都不属于这片大陆,不知道那位圣主到底是神明还是魔鬼? 萨月的叙述仍旧在继续着。自从她亲口说出了入侵者这个词之后,她的眼神一下子就不一样了。 那双天生属于野心家的金色瞳眸里,冷静和狂热两种极端的神采交替闪动,残酷又漂亮: 我的人已经将这些事偷偷告知了李闻清,离间了赵曦和她之间的关系。李闻清同意和我们合作,将那两个可耻的入侵者赶走。 郎臣忽然一阵心悸她清楚地知道这种身体的应激反应并非是因为胆怯或者好战,只是一种诡异的预感。 等一下萨月, 郎臣抬眼望着萨月,轻柔的语气里有罕见的强硬,她们既然能通过虫洞入侵大陆,那就代表着她们随时会有本土星球的增援。我们这样做,会不会打草惊蛇? 还有,既然她们对于大陆已经渗透了两个多世纪之久 甚至还要更久,那在调查清楚她们的详细信息之前,我们还是采取潜伏战略比较好。 郎臣所说皆是正理,然而战意上头的圣女根本听不进去。 她脑子里全都是收治亚特兰矿区、一统大陆的野望,这一天从巫姆一族的预言师发出那则预言开始,就一直埋藏在她的心里,现在终于可以实现了。巫姆一族曾经的荣光与辉煌,即将在她萨月的手中重塑! 这野心日日夜夜燃烧着,终于让她清醒的头脑也变得自负,甚至敢于挑战一个来自异星的入侵者 谁让她们挡在她的野心之途上呢! 郎臣的提议只在萨月的耳朵里滚过了一遍,就过去了。 萨月只是用轻描淡写的口气说:我当然知道这一点。我这一趟正是为了这方面的考虑而来。 塞德娜文明是一个高度发达的文明。 他们对于本土大陆的入侵早就开始了,并且是以一种相当可怕的方式。他们可以操控我们大陆的气候变化和地质板块结构。 根据赵曦记忆内容,四百多年前全大陆范围的雷暴和海啸,就是他们的手笔。 如果双方要进行战争,一定不能在大陆地面进行,必须要将战场开辟在太阳系空间或者地心深处 只有这样才能摆脱塞德娜文明对我们本土大陆的控制,进行一场相对平等的较量。 我已经让大陆东部原蓝玫瑰和铁蔷薇基地进行了太空战舰和太空武器的研发 那项技术早在前纪元就已经有了飞跃,留下来的资料也不算少,进展还算顺利; 至于虫洞空间技术,我们落后了太多,只能借助塞德娜文明构建在教廷广场附近的虫洞碎片进行解析研究;还有最后一项 长时间的叙述,让萨月有些口渴。她端起红茶抿了一口,金色的瞳仁微微一转,怀有某些深意的目光在庄园的两位女主人的脸上扫过一遍: 预计未来一百年内,我们不会与塞德娜文明有任何直接的交流接触,包括赵曦和那位圣主。但我们得早做准备,找到一个适合我们的容身之所以防万一,那个地方已经存在了。 郎臣和狐旬对望一眼,异口同声:索恩娜海附近的隐藏水域? 萨月朝她两点点头:那是人鱼一族的起源地,若非她们允许,人类绝无可能找到水域入口。 无论大陆上发生什么灾难,人鱼一族始终凭借那方水域得以保全。 她的目光定格在郎臣脸上,瞳孔中闪动着坦荡的金色光泽:郎臣,我与你相交近一个半世纪。关于你的身份,我或多或少也能猜测到一些,你还有你身边的狐旬,都是前纪元的人类,对吗? 巫姆一族、人鱼一族相对于普通人类来说,寿命很长。而你们两位同样如此。一百多年之后,大陆上的人类已经更新换代,但你们两、我、还有那位人鱼女王,依旧还存在着。 没有人比你们更适合充当大陆的使者,为大陆争取进入水域的资格。 这是两个同为大陆土著居民之间的正式交流,并非一次性的,而是一个长期战,需要投入不间断的维系,也可以理解为 郎臣和狐旬一旦答应下来,将作为大陆和水域之间沟通的桥梁。 没有比她们更合适的人选,但也没有比她们更尴尬的人选了。 她们两个与人鱼女王之间的旧年的纠葛并没有一个圆满的落幕,而是随着巫姆一族入主海城、人鱼一族溃败逃亡隐藏水域而匆匆画上一个终止符。 如今,怕是要再度掀起风浪。 郎臣和狐旬彼此深望一眼,都觉出了命运女神深深的恶意。 第52章 Chapter52 萨月起身离开时,天已经黑透了。 郎臣和狐旬携手送萨月出门,尽管她们一再邀请她留下来用晚饭再走,但萨月一心一意地想回自己的宫殿去处理未完的公务,坚决地拒绝了她们。 她们直送萨月出了庄园的大门外,才并肩返回。 路灯把庄园的田间小径照耀得明亮温润,旁边的农田里生长着茂盛优雅的果树和花朵;夏虫们婉转地唱着夜曲也许它们中的几只就潜伏在她们裙边无意掠过的的草叶背面。 五年来,这样的情景几乎每天都会如期出现在这座小小的庄园里。 两位女主人几乎已经习惯了这样沉静安逸的生活,那些未曾了结的隐患、秘密,统统都沉入了她们内心深处 她们都有它们会有卷土重来的那一天的觉悟,但没想到来的这么突然,直接将这样平静的生活冲击得七零八落,像只绚丽而脆弱的水晶花瓶一样哗啦啦碎了一地。 回去的路上她们心情都开始沉重,像沾了水的丝袍缓缓往下坠。 她们一言不发地携手走回房间,对视了一眼,紧接着就是一个疯狂而结实的拥抱、数不清的吻。 万千欲望,万千悲伤;万千悲伤,万千欲望。 欲望和悲伤同样强烈,同样有冲击性,分不清哪一种情绪占据了最终的支配地位。 但在这样一个冰雪琉璃一样冰冷而满怀恶意的世界里,她们比任何时候更需要彼此,更想要躲进彼此的身体。 她们疯狂得像是扭打在一起。 夜幕一转,就转作了宫殿里奢华的欧式穹顶,还有一盏盏明亮璀璨的水晶吊灯。 洁白的灯光往下挥洒,笼罩在宫殿的女主人妖娆的身段之上,黑色的大裙摆表面的蕾丝纱泛着一层冰凉细密的光泽。 她一手曲肘靠在王座的扶手之上,五指支着下颌,一手端起红茶优雅地抿了一口,终于肯转过身来看向那两位等候在殿外的访客。 逆光遮掩了对方的面容,只将对方的身形勾勒出一个大概,看起来真是登对极了,这不由让她心头火起。 她在心中冷笑了一声,威严地对侍从一点下巴。 侍从早就将自家女王的任何举动所代表的含义都猜得透透的,立刻扬声吩咐了下去: 女王陛下吩咐,请郎臣小姐、狐旬小姐进去。 郎臣和狐旬快速地交换了个眼神,并肩迈入森冷宽广的宫殿。 在出于礼节单膝跪地参拜女王的时候,她们的目光均微不可查地掠过王座上的女人。 女王依旧冷淡而威严,五年前那一场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的落败、人鱼一族辖区的缩减并未让她看起来有半分憔悴和落魄,却更多了一些阴郁的气质。 她水蓝色的卷发被一顶白珍珠王冠束起在头顶,黑色的纱裙将她曼妙起伏的曲线展露无疑,她就微微斜着身体靠在王座上,眼皮半开,水蓝色的瞳孔轻蔑地朝地下一瞥,没想到正好对上那两个女人朝她投来的目光。 她心里的那簇火焰更是腾地一下烧得更旺,面上显出更轻蔑的神情: 免礼。 郎臣和狐旬礼貌地道谢,站起身来。 女王故意冷淡地晾了她们半刻钟,这才吩咐侍从引导郎臣和狐旬就座。 侍从将郎臣和狐旬带来的、由圣女萨月亲自拟写的文书送到女王手边。 女王却不接,下巴一点示意侍从将之放到一边的小圆桌上,拧身回来,目光定格在狐旬身上,用公事公办的语调关切道: 倒是有五年不见了,阿旬。你的记忆都想起来了吗? 她话里话外都忽略了郎臣,眼角余光却朝郎臣那边掠了一掠,微微挑眉,好似挑衅。 阿旬面上挂起礼貌的微笑,语气平和:已经都想起来了。多亏了郎臣的耐心陪伴,在离开海城两年之后,我就自然而然地恢复了记忆。 如果为了任务,小小地讨好女王一下也未尝不是一个明智的举动。 狐旬本可以只回答第一句就好了,但谁都明白她说后面那些话、故意不动声色地提到郎臣是为了什么。 这些话句句如针刺在女王心上,让她好不甘心好嫉妒。 她情不自禁地看了郎臣一眼,发现郎臣在听到狐旬的话之后,唇角有一个小弧度的扬起,右手小指轻轻地勾了勾和狐旬同一时刻。这是她们在彼此都感到开心和甜蜜却无法用语言表达的时候的心有灵犀。 女王越发地嫉妒,却隐忍而不发:你们的来意我已经知晓。但水域是人鱼一族的领地,即便我同意与大陆共享这片空间,我的族群却不能。 毕竟人鱼与人类之间的矛盾积累深重且并未解决,他们需要看到你们的诚意。 这话只是托词,双方心里都清楚。因为人鱼族内特殊的血统继承制度,女王言出必行,绝对不会出现别的人鱼反对抗议的情况出现。 女王固然是为自己的族群考虑,但更多的是出于自己的私心。 郎臣笑了笑,不卑不亢地问:那么请问女王陛下,需要什么要的诚意呢? 女王挑了挑眉,犀利的眸光直射在郎臣的脸上。 不得不承认,郎臣和狐旬两人的气质真是越来越相似了:一样的傲气、神秘、美丽;但又各自分明:一个张扬活泼,一个温柔沉静。她们像是从同一棵红柳根上生出来的两个枝杈,无论如何花开两朵,在无人可见的最深处,根系还是紧密地联结在一起,这就是殊途同归真正的含义。 而女王就像是个局外人,从始至终,她和她喜欢的阿旬就没有一点点相似的地方。 而随着时间的流失,她反而朝着阿旬的反方向变化,她更加阴沉和偏执,走向了暗的那一边。 这种滋味真是难以言说,女王确信她会一直这么走下去,唯有一个方法可解: 我要阿旬留下来陪我,整整一百年。 女王觉得自己已经足够让步了。她知道阿旬的心终究不会属于她,因此她不要阿旬的心了,她要阿旬的人,一百年恰好是一个普通人类的一生,足够了。 郎臣先睁大了眼,她几乎要抬起眼来直视女王,一字一句告诉她你在做梦。但郎臣没有这么干,她眨一下眼,再眨一下,最后垂下眼睫,将所有的怒气都隐忍在那层浓密有光泽的睫毛之后: 女王,阿旬她不是可以当做交换筹码的物品,她是有血有肉的人类,是本次大陆派来的使者。您这样是对她本人的冒犯,也是对本次和谈的不尊重。 又来了,又是那副理所当然的不卑不亢的样子!真让人火大。 她一挥手,镶满了蕾丝花朵的蓬蓬袖一下子扫翻了桌上的茶具和文书,茶水溅落在羊绒地毯上,留下一滩褐色的污渍,茶杯咕噜噜地滚了几圈,等它在王座台阶之下不远处停下来时,女王已经脚下带风地走出了宫殿。 女王的侍从乌泱泱地跟着她去了,只留下一个侍女毫不客气地传达女王的命令: 你们既没有诚意,那就回去吧!等什么时候准备好了女王需要的诚意,再来商量共享水域的事宜。 第一次和谈就这样不欢而散。 就在郎臣和狐旬已经准备好拉长战线的时候,亚特兰矿区那边却出了岔子。 赵曦不知道怎么知晓了李闻清和巫姆合作的秘密,两人当场闹掰,李闻清被抓起来了。 更糟糕的是,赵曦对她用了吐真剂,导致萨月这边大部分的计划都暴露了。 这当场引起了赵曦和圣主的警惕,立刻封锁了整片亚特兰矿区,李闻清连同那些被派到教廷卧底的巫姆都联系不上了。 当天夜晚,一场轰炸浩劫降临大陆。 根据巫姆一族的卫星跟踪,当天夜里,漆黑的天幕上密布着如蜂群一般的闪亮机甲,如同千万只明亮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整片大陆。 紧接着就是东部海啸,南部雷暴天气,亚特兰矿区火山喷发 幸好天灾之后的大陆本来就天气多变,地质灾害频繁,因此这里的建筑都相当能抗,大陆上的人并不止于在这样一场突如其来的轰炸里灭亡。 少倾的惊慌失措后,他们就找好了掩体,度过了那个令人胆战心惊的夜晚,在圣女萨月的指挥下,大部分的研究项目都紧急转移到了地下防御工事进行,并且进行着反击的准备。 这一次,人鱼女王终于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答应打开水域通道,与大陆人类共享这一片生存空间。 战争开始得让人猝不及防。地面上的一切与人类活动有关的痕迹都遭到了天灾和炮弹的抹灭,大陆各区几乎回到了末世刚刚降临之初的景象。 恋耽美 陪你到世界尽头- 佛婴(30) 但这次不一样了。后纪元是一个浸泡在天灾和战火之中诞生、成长的文明,虽然它被迫从地面上迁移到地底生活,但绝对不会像先前的文明一样毫无还手之力。 郎臣和狐旬没有进入水域避难。她们一起回到了大陆东部的01号研发基地。 郎臣重操旧业,在一家航天发动机研究所供职机械师;而狐旬就在隔壁的太空武器研究所研究枪械她对于射击类武器拥有令人羡慕的天赋。 还是像圣女萨月之前所言的战略一样,未来一个世纪之内,大陆都不可能和塞德娜文明有直接交流。 她们并没有做好迎击塞德娜文明的准备,面对这样的打击,只能暂时躲避到地下苟且,就像脏兮兮的啮齿动物;并且她们也已经做好了情况随时会变得更糟糕的心理准备。 但她们同样心怀希望:终将有一天,她们会有还击的力量,驱除霸道蛮横的入侵者,重塑美好的前纪元时代。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