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何是我们》 第一章 人生最难堪的时刻莫过于现在。 巴掌落在脸颊上的瞬间,郁陶的耳中响起嗡鸣,她被惯性带的往地上倒,身旁却伸出了一双手臂将她稳稳的接住。 “婶婶,她才多大,大人的事何必牵连她。” 张玫气的眼皮都在抖,从牙缝里挤出了一句:“贱种!” 她拧了身面向墙壁深吸气,试图去压制那股怒火,霍维光看了她的背影一眼,握着怀中人的肩膀往走廊外走,一直走出安全门,走进了安静的花园。 郁陶脚步踉跄,一边脸颊麻意褪去又泛起火辣的痛来。 霍维光松开了人,准备好迎接一阵歇斯底里的哭泣,谁知道等了半天却还是一片安静。女孩捂着脸站在路灯下,长久的望着他们走出来的那个方向。 不会打傻了吧。 正这么想着,女孩转身向他看过来,“可以进去了吗?我想等我妈妈。” 眼眸里藏了冰一般的冷,白色灯光只照映了一半脸孔,却已足够动人。 不待霍维光回答,郁陶径自往回走,夜风带着凉意,她的心底也一阵发凉,这四周太过安静,竟像是一种预示。她走到抢救室外,电子灯牌上依旧亮着红灯,走到金属长椅边坐下,站在墙边的张玫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她毫不掩饰自己的恨意,恨不得如野兽般将她一口吞下。迎着这样的目光,郁陶将身体往后靠,垂下了眼帘仿佛假寐。 霍维光在她之后回来,张玫见了他便如找到了主心骨,“维光,你叔叔到底会不会有事。” 张玫嫁给霍维光的叔叔十几年,他们并不是相配的人,一个偏执一个滥情,闹到老爷子面前的时候也不在少数,可她对他不是没有感情,即使消磨了这么多年,也没有想过走到这样的结局。 霍维光刚要宽慰她,抢救室上的电子灯牌猝然跳转成绿色,医生走出来,张玫立刻扑了上去,“医生!我老公怎么样了!” 医生脸带憾色,“对不起,两位病人的伤势过重,没能抢救过来。” 张玫的表情一瞬间愣怔,而后变得悲戚,痛苦的呜咽声从喉咙中溢出,在空荡的走廊间回响,站在一旁的助理眼疾手快,上前一把扶住她。 霍维光还未从这惊变中反应过来,不期然看见了一双泪眼,郁陶依旧坐在冰冷的金属椅上,一直没有落下的泪终于落了下来。 女孩年少,不该这样倔强,母亲进抢救室,挨一记又狠又重的巴掌,她偏不哭,要到这山穷时,水尽处,亲眼看见了绝望,方才泄了全身的力气,认命般地的哭了出来。 霍维光这时才发现,她有一双好看的眼睛,混合着绝望、崩溃、无助等情绪,这样一双眼让他记了许多年。 初秋时节,高温依旧统治着天气,人的精神也难免懒散起来,但是王瑜敢保证,全班没有一个人能有她的同桌这般肆无忌惮。 眼见着老师往她们这片走来,王瑜紧张的轻捣同桌的胳膊,像是从好梦中惊醒一样,当事人微皱着眉睁开了眼睛,缓慢抬头离开了当作睡垫的胳膊,等到老师走后又迅速的伏了上去,在再次进入梦乡前,她还不忘朝王瑜眨了眨眼,小声说道:“谢谢你。” 这声音既轻又软,好似从天空中扯下的一片云絮,惹得王瑜有些不好意思起来,用书遮住脸小声和她说话:“没事,你接着睡吧,我替你看着老师。” 这是一句有效的保证,郁陶凭此安然的睡过了一整个下午,傍晚放学时,班上的同学已经走了大半,她却仍旧坐在座位上,像是还没醒过神来。 “郁陶。” 郁陶下意识的望过去,王瑜背着书包面色有些犹疑,“你最近是不是没有休息好?” 高叁,从开学那天开始,紧张的气氛就已经蔓延开来,王瑜从高二下学期开始便是郁陶的同桌,她们的交流虽然不多,但是王瑜知道,郁陶从来不会在课堂上睡觉,而她现在变得这样反常,一定有一个不小的诱因。 郁陶笑了,眼睛也弯了起来,“我最近有些失眠,晚上睡的不太好。” 王瑜以为她是压力大,宽慰她道:“高叁以后大家都紧张,你好好调整状态,肯定不会再失眠的。” 郁陶朝她点了点头,“好,谢谢你,周一见。” 王瑜走后,郁陶收拾好书包离开了教室,遥远的天边,烈火烧过的云是艳到极致的玫瑰色,她在树荫下走,偶尔抬头看看天,一幅不着急回家的样子。 磨磨蹭蹭将近半个小时后,郁陶终于走回了小区,她跟着楼里的住户一起进了门禁,出了电梯后敲门,却许久不见有人来开,她也不急躁,敲叁下门便停顿两秒,最终还是门后的人沉不住,“哐”地一声打开了门,先是啧了一声,继而那双翻向天花板的白眼才落在了郁陶的身上。 “敲这么多次干什么!又不是听不见!” 陶佳妮转身便往客厅里走,极其自然的往沙发上一躺,用行动将郁陶无视了个彻底,郁陶舅舅围着围裙从厨房里出来,先是对着郁陶一笑,目光转向躺在沙发上的女儿时面色又沉了下来,“陶佳妮,你有没有礼貌,姐姐来了也不知道招待一下!” “她天天都过来!我还天天招待她啊!” 陶佳妮扬声和父亲争辩起来,转头又狠狠瞪向郁陶,她们虽是堂姐妹,但从有记忆开始关系就没好过,陶佳妮不喜欢郁陶,原因虽然不明,表现的却一直都很明显。 “你说什么你!” 陶正康眼一瞪,摆出一个要发怒的表情,陶佳妮却不怕他,“妈!你看看我爸,他又骂我!” 她的救兵来的及时,舅妈林玲抱着一堆衣服从阳台上出来,目光从郁陶身上扫过,然后笑着对女儿说道:“你又怎么惹你爸爸生气了。” 又像是才看见郁陶一般,笑着说:“陶陶来了,今天怎么回来的这么晚?” 郁陶还没开口,陶佳妮哼笑了一声:“谁知道呢。” 阴阳怪气的音调让陶正康又是面色一凛,林玲看了一眼丈夫,抱着衣服往客厅走,隔绝了他的视线,“正康,你赶紧做饭去。” 说着拍了拍郁陶的肩,示意她在沙发边坐下,“来,在这边坐会儿。” 郁陶坐单人沙发,看舅妈在迭衣服,于是伸手拿了两件帮她迭好,她在家里也不常做这些,动作看着就生疏。 林玲还是夸她道:“你就是太懂事了些,佳妮还是像个小孩儿,整天没心没肺的。” 听了母亲的话,彭佳妮笑着抱住了她的腰,“有妈妈在,我永远都是小孩儿。” 这话当然不错,孩子在父母面前永远都长不成完全的大人。 可她说着话时,望向郁陶的目光里就完全没有那份没心没肺的天真,反而尽是带着得意的刻薄。 郁陶全当没有听见她的话,低头将迭好的衣服放在一边。彭佳妮看着她的一举一动,看见她毫无反应时恼火,看见她长睫低眉时更加恼火。 讨厌一个人的原因除了第一眼见面时的不合缘,更多的来自于年月的积累。讨厌郁陶的原因彭佳妮能说出一百条,只要有郁陶在,她永远像是舞台上的配角,连衣裙上的印花,永远只能做灰扑扑的背景来衬托她。 这种感觉真是要命。 餐桌上,郁陶坐在舅舅对面,陶正康一个劲地给她夹菜,看得陶佳妮又拧起了眉头,刚要开口说话却被母亲打断。 “陶陶,明天你是不是就要去见那个霍先生了?” 郁陶动作一滞,随后点头道:“嗯,约好的时间是明天。” 林玲一笑,言语间带了几分热络:“那让佳妮陪你一起去,你一个人我们也不放心的。” 郁陶还没说话,陶佳妮又嚷了起来,“妈!我······” 林玲飞快地瞪了她一眼,转眼又看向了郁陶,目光殷切非常。 她没办法说出拒绝的话,只好在这快化为实质的眼神中点了头,林玲好似了却一桩心事,脸上笑意更盛,愈加殷勤的给郁陶夹菜,气得坐在一旁的陶佳妮眼球快翻出眼眶。 晚上吃完饭,郁陶要回家,陶正康送她到楼下,站在楼道门口一手提着垃圾袋,一手从裤兜里掏出了几百块钱塞到了她手中。 “舅舅,我不要。” 郁陶要把钱还给他,陶正康却将手背到了身后,不愿再与她推拒:“给你就拿好了,这么大姑娘了,手里哪能没点闲钱。” 郁陶心里发涩,轻声说道:“我妈给我留钱了。” “那不一样,这是舅舅给你的。”说到郁陶的母亲,陶正康的声音也低了下来:“你妈的钱是留给你好好读书的,别乱花。” 舅舅一路将她送到了小区门口,眼见着她坐上了出租车才转身离开。从舅舅的家回到自己的家,车程不过十五分钟,郁陶出了电梯开门,脱下鞋子按下电灯开关后,整个人便如脱力了一般倒在沙发上。 房子是母亲离婚以后买的,面积不算大,母女两人住却刚刚好,如今只剩下郁陶一个人,不免显得有些空。母亲刚去世的时候,舅舅怕她一个人住着害怕,提议让她住到自己家里去,郁陶没有同意,不仅是因为舅妈当时难看的脸色,更重要的原因是她本就没有害怕。 晚上洗完澡,躺在床上打开手机时才看见新发来的消息。 明天中午十一点,蜃楼公馆。 联系人处显示的依旧是一串号码,郁陶没有打上名字。她随手发了个“好”字过去,从抽屉里找到吹风机后进了浴室吹头发,她从小到大都是长发,不久前简短了一些,扎起来时头发不会落到脖子上,这样夏天会舒服很多。 郁陶将换下的衣服放进洗衣机,又将晾在阳台上的收下来,迭好后放进了衣柜里。收拾好后,郁陶关好房门,解锁手机并没有看见新消息,于是关了灯睡觉。 第二天,气温忽然降了下来,郁陶换上黑色长裤,带了一件牛仔外套,在小区外的早餐店吃过东西后打车去了舅舅家。 今天开门的是陶正康,他给郁陶拿了拖鞋,一边摘着围裙一边往餐厅走。 “吃早餐没?快过来吃点,我刚做好的。” 郁陶在沙发边坐下,回应舅舅道:“我吃过了。” 陶正康为她端了一杯牛奶过来,“你等佳妮一会儿,这懒丫头才起来呢。” 陶佳妮刚出了房门,听见了陶正康的话,不满的说:“老爸,周末还不准人睡个懒觉了。” “谁不准了!今天你不是要和姐姐出门吗。” 陶佳妮穿着拖鞋,走得踢踢踏踏,小声抱怨:“我还不想去呢。” 郁陶全当听不见,捧着那杯牛奶小口的喝,陶佳妮坐在餐桌上慢慢吞吞的吃,反倒是林玲开始催促她:“佳妮,你姐姐还等着你呢。” 昨夜林玲特意去女儿的房间和她谈过,陶佳妮缠着母亲得了好处,现在也不敢耍脾气,叁两口吃完早餐后钻进房间里换衣服,林玲在厨房里切好水果,一边端着果盘进了客厅,一边问郁陶:“陶陶,你今天和那位霍先生约在哪里见面啊?” 郁陶放下手中的杯子,回答舅妈:“商场的咖啡店。” 林玲笑着说:“那正好,你还可以和你妹妹逛逛商场。” 郁陶没有说话,林玲正准备再说什么,陶佳妮推开了房门,径直往玄关处走,“走啊,刚才催催催,现在又不着急了。” 林玲有些无奈的看了女儿一眼,起身将郁陶送到门口,嘱咐女儿道:“在外面要注意安全。” “知道啦!” 两人搭电梯下楼,陶佳妮比郁陶矮半个头,此刻抱着手臂靠着墙,一幅很不耐烦的样子,“去哪儿?” 郁陶伸手按了楼层,“凯越。” 两人无话可说,能站在一起呼吸空气已是勉强,等电梯门“叮”地一声打开,郁陶率先迈步离开,一秒都不想和她在这狭小的空间里多待。两人一路谁也不搭理谁,的士车开到凯越,郁陶付了车钱,又抽了两百块递给陶佳妮。 “什么意思?” 陶佳妮看着那两张钞票,没有明白她的意思。 郁陶将钱往她手里一塞,“意思就是自己玩去吧。” 她转身要另打一辆的士走,陶佳妮伸手拦她,“诶,那我怎么和我妈说啊!” 郁陶有些好笑的看她一眼,“随便怎么说,编瞎话你还不行?” 陶佳妮刚刚步入初中叁年级,平时林玲管她很严,能这样拿着钱出来玩的机会也不多,再说她也根本不愿意管郁陶的事,于是收了手,将钱塞进了口袋里,“那再见吧。” 郁陶转身上了车,向司机报地址。 “师傅,蜃楼公馆。” 蜃楼公馆所在的普元路从前划属租界,各式洋房充斥着异国风情,如今改为高档会所,来往的客人非富即贵,地位不俗。郁陶到了地方,拿出手机给人打电话,她站在路边,看着门口黑色西装表情严肃的侍者,误以为自己闯入了某部电影的片场。 电话接通,郁陶说:“霍先生,你好,我已经到了。” 电话那边的人只是嗯了一声,然后问道:“在门口?” “是的。” “等着,我来接你。” 匆匆挂了电话,郁陶没有等多久便看见了从会馆里出来的霍维光,她走上前去,向他打招呼,“霍先生,你好。” 霍维光站在台阶上看她,似笑非笑地说了一句,“你倒是挺懂礼貌。” 说罢,领着她转身往里走,上了楼梯走进一间包厢,一扇屏风隔出两个空间,一边是铺着白色餐布的大圆桌,一边是会客的沙发茶几,霍维光走到沙发边坐下,将桌上的文件递给了她。 “看看吧。” 郁陶拿着那份文件,低头翻看了许久,白纸黑字写下的一百八十万,是用她妈妈的命换来的。从桌上拿起笔,郁陶一笔一划的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正事办完,霍维光问道:“你最近还好吗?” 他们上一次见面还是在两个月前,郁陶母亲的葬礼上。 郁陶回应道:“还不错。” 她的情绪很淡,除了知道母亲去世时的崩溃,霍维光在葬礼上都没有见到她显露出很极端的情绪。 眼见正是饭点,霍维光索性留她下来吃饭,郁陶也没推辞,两人移步到另一侧,侍者进来布菜,摆了满满一桌子,郁陶有些惊讶地问:“还有人要一起吗?” 霍维光和她隔了一个位置,正低头发着信息,听见了她的问话,回她道:“本来是有的,但是我给推了。” 他说的不咸不淡,但郁陶猜测应该是一场聚会,心里便有些过意不去。 饭吃到一半,郁陶的手机忽然响了,她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按下了接通。 “郁陶你在哪儿呢?我准备回家了。” 陶佳妮分贝过大,郁陶下意识把手机拿远了点,没料到霍维光正在看她,一时间有些窘迫。 “那你回去吧。” “我回去怎么向我妈交待啊!” 痛痛快快玩了两个小时,陶佳妮临到回家时才开始担忧起来。 “你自己看着办。” 说完也不等那边回应,先行按下了挂断键。 两人离得距离不算远,陶佳妮又是个天然扬声器,霍维光自然听到了她们的对话,随口问了她一句,“怎么了?” 郁陶也没有瞒他,“我舅妈知道我们今天见面,特意派了我妹妹跟了过来,我把她带到凯越,让她自己玩去了,现在要回家了,她不知道怎么跟她妈妈交差。” 她一边说,霍维光一边回忆起了葬礼上见过的她的家人,郁陶的年纪毕竟还小,一开始赔偿的事情是和陶正康谈的,但是在见过陶正康的妻子后,他打消了这个念头,那个女人眼底有野心也有贪婪,霍维光大多数时候并不反对他人对金钱所显露出的赤裸欲望,但葬礼未过便开始惦记小姑的赔偿金,这着实让他反感。 霍维光放下筷子说道:“如果觉得不喜欢,那就少来往。” 郁陶转头去看他,男人坐在不远处,二十五六岁,有一幅英俊面孔,即使是笑着时也带有一种距离感,分寸却把握的极好,他一定有良好的出身,也拥有良好的教养。 郁陶低下了头,声音也低了许多,“我没有别的亲人了。” 她的父母很早便离异,父亲迅速组建了新的家庭,一年也难得见上一次面,母亲去世以后,关系亲近的也唯有舅舅一家了。 霍维光看她一眼,年少家变最为摧残,若没有一往无前的决心,以后的人生路途恐怕只会更为艰难。 -- 第二章 χfаdIа.©òм 吃过饭,霍维光开车送她回去,他按着导航给的路线开,一边问她:“你现在一个人住?” “嗯。”她想了想继续说道:“我舅舅本来想让我搬过去的,我觉得不太方便,再说我现在高叁了,这边离学校也近一点。” 霍维光点点头,车子开到小区门口,郁陶下车,走进小区后她才回头,那辆黑色轿车已然远去。 陶佳妮自己从凯越打车回了家,钥匙刚插进锁眼,家门已经打开,林玲拉住女儿问道:“怎么样,给了多少钱!” 陶佳妮哪里能回答她,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 林玲脸一沉,“怎么回事。” 陶佳妮平时在母亲面前撒娇耍小性子,但她毕竟还是个孩子,大人一板起脸来,心里就发憷,“我不知道。” “你怎么能不知道!我不是要你跟着郁陶吗?” 虽然拿着钱喝了奶茶,逛了商场,但是妈妈问起来时还是可以满心委屈,“她把我丢到凯越一个人走啦!” 客厅里一时一片寂静,良久后陶佳妮听到妈妈冷笑了一声,“这是防着我们了。”УцⓏℎāìщц.ьìⓏ(yuzhaiwu.biz) 她年纪不大,但是已经懂了很多事,姑妈的意外她模模糊糊知道个大概,虽然很讨厌姐姐,但是一想到妈妈觊觎着姑妈的钱,她的心里就有些不舒服,郁陶已经很可怜了,至少在家庭幸福这一项上,她已经强过她了,如果妈妈成为一个掠夺者,她的满足感会打折很多。 郁陶到家后先睡了一觉,昏昏沉沉做梦,醒来时反而头痛了,刚睡醒时的混沌,仿佛人摇摇摆摆地走在街沿的地砖上,掉下来也不会摔倒,但是会怅然若失。 肚子太饿了。 她打开灯,摸出手机开始点外卖,妈妈出事以后,她周末会到舅舅家吃饭,但高叁时间越来越紧,她不禁为吃饭问题发起愁来。 周一返校,早自习后郁陶刚准备倒头补觉,各科课代表纷纷吆喝收作业,进入高叁以后,没有谁是睡饱过的,下课以后常常是睡倒一大片,或许是因为周一,班里气氛活跃了一些。郁陶将一迭卷子拿出来分门别类放好,抱着手臂闭目养神,身后一道力量忽然冲撞了过来,连带着什么东西也被撞到了地上。 “对不起。” 郁陶抬头看了他一眼,好像叫陈逾寒,她和班上的许多男生都没什么交际,但他的名字很令人记忆深刻。 陈逾寒弯腰替她捡起水杯,白色的保温杯被嗑出了一道痕迹,陈逾寒看着那道崭新的划痕一愣,郁陶也看见了,不在意地拿过了水杯,说了句:“没事。” 刚才冲撞陈逾寒的是他的朋友周岩,他手中拿着卷子,朝他挤了挤眼睛。收完试卷回到座位,周岩问他:“怎么样?” 陈逾寒没懂他的意思:“什么怎么样?” 周岩有些激动,“那个就是…”悄悄低下声音,“郁陶。” 早自习的时候,周岩和前桌聊天,话题总逃不过篮球、游戏、以及女孩。陈逾寒在一旁半梦半醒的睡着,醒过来时正好听见他们在说郁陶,他顺口问了一句:“谁是郁陶?” 周岩和前桌的张一林同时向他投以一个一言难尽的眼神。 现在他总算知道郁陶是谁了。 “她好看吧。” 周岩看着那个伏在课桌上的背影,她的马尾辫散在白色校服上,有一种类似鸟羽的光泽,和其他的女孩子都不一样。 不是疑问句,而是不需要任何人反驳的肯定句。 陈逾寒犹豫开口,小声问道:“你喜欢她?” 张一林在前桌听了全过程,最后实在没忍住,转身朝陈逾寒翻了一个白眼:“还不明显吗?” 面对出神的周岩和迷茫的陈逾寒,张一林摇了摇头,生物课本应载入他的伟大发现,人类进化原来并不同步。 第二节课间要做课间操,铃响以后,争分夺秒分为两种,一部分人急不可耐的蹿出教室,另一部分一拖再拖直到班主任过来催促。合上书本,郁陶戴上耳机出教室,楼道里摩肩接踵,闪过一张张年轻的脸孔,耳中轻快的音乐声,使她生出一种漂浮之感。 很轻,失重一样。 “郁陶。” 有人轻轻拍她的肩,令她重回地面,郁陶摘下耳机回头,是她的朋友宁蘅。 宁蘅在理科班读书,两人的教室一头一尾,在学校里并不经常见面。 “考得怎么样。” “还不错。” 两人不咸不淡地说着话,一路走到操场。郁陶家的事,宁蘅知道,但她不知道怎么安慰,在这种事情上,任何语言都很苍白,她只能穿过长长的走廊,来陪她走这短短的一段路。 陈逾寒和周岩一下课就冲出了班,从商店晃悠了一圈才到操场,陈逾寒看见了郁陶,他今天才算认识她,所以对她印象很深,他用胳膊捅了捅周岩,忽然问道:“郁陶旁边的是谁。” 周岩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一眼找到了郁陶,自然也看见了她身边的人。 “宁蘅,理科班的,和郁陶关系挺好。” 陈逾寒又问,“她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对话重演,只是角色调换。陈逾寒咳了一声,不知怎么问下去,其实他也不明白自己想了解些什么。 反倒是周岩开口继续说道:“成绩倒是挺好的,和郁陶一样,好学生。” 好学生。 陈逾寒想起第一次见她,上半年的五月还是六月。晚自习,他打完游戏从校外回来,正门不能走,只能翻墙。助跑后握住围墙边,手臂一撑,很顺利的翻过墙。他拍了拍手掌,正要往教学楼走时,忽然瞥见了一点幽红的光。这一片是操场最偏僻的角落,只有沙地上摆了几件健身器材,双杠边站了一个女孩,胳膊伏在栏杆上,手指间夹着一根香烟,她见他愣着,笑了一声,“吓到了?” 有一种恶作剧成功的小小得意。 他以为她会再和自己说话,但是没有,她的烟很快抽完,甩了甩头发便离开了。陈逾寒没有特意去过,只是偶尔翻墙回学校时,脑海里会冒出一个念头——会不会再遇见她。 没想到再见面是在阳光下。 -- 第三章 χfаdIа.©òм 晚上,郁陶忽然接到了爸爸郁政的电话。 “陶陶,最近还好吗?” 郁陶垂着嘴角,她和郁政关系并不亲厚,很多时候都是相对无言。寒暄问话,郁政并不在意她的回答,自顾自地说起来,“爸爸挺想你的,你奶奶也想你,时不时还念叨你。” 郁陶静静的,像是在听别人的故事。 “你弟弟小升初,考的也不太好,交了一大笔择校费,他要是像你读书那么用功,也不用花这个冤枉钱了。”说着说着他叹了气,又问道:“周末要不要来家里吃个饭?” 莫名地有些想笑,十几年没有什么交际的人,忽然之间就挂念了起来。 “不了,我现在高叁学习紧。” 她不答应,郁政也不好再说,讪讪挂了电话。 晚上睡觉,又是一个接一个的梦。爸爸的家,她差不多一年才去一次,十一岁那年除夕,妈妈要出差,她被送了过去,阖家欢乐的时刻,那个五岁的男孩被抱在怀里,众星捧月一样,而奶奶连一个眼神都没有落在她的身上。УцⓏℎāìщц.ьìⓏ(yuzhaiwu.biz) 一席珍馐,她只是餐盘里萝卜雕成的花。 周五的傍晚,班主任交待事情后就会放假,王瑜收拾好了书包,见郁陶还端正坐着,问道:“你不回家吗。” 郁陶朝她笑了笑,“我做完作业再回去。” 王瑜最近发现,郁陶已经调整了过来,上课睡觉的时间呈直线下降趋势,又恢复到了原来的状态。 “那我先走了,再见。” 郁陶和她挥手道别,等她离开教室后,又定了定心,专心做起手下的卷子。等到作业做完时,班上已空无一人,郁陶背起书包,锁上门,一个人离开了校园。 学校在老城区,附近小路盘根错节,刚出了学校不久,有人挡在了她面前。 “你就是郁陶?” 很漂亮的女孩子,从头发丝到鞋子都是精心打理过的,但眼神不善。 在郁陶看她的同时,那女孩也在打量她,听说是十七岁,她的目光肆无忌惮的在郁陶身上巡视,看得郁陶皱起眉。 啪地一声一巴掌甩在了郁陶脸上,她打了人,但是趾高气扬。郁陶此刻是无人操控的木偶,抽取了灵魂任她羞辱。 “你妈那个贱人死了,但是事情可还没完。” 她一字一句,像是生怕郁陶听不清楚,说完后转身上了等在一旁的车子。 郁陶出来的晚,路上已没什么学生,但是四周都是开门做生意的商铺,还有不少学生逗留,有些已发现了这边的状况,在门口探头探脑观察着情况。 低着头,先是走,然后大步跑起来。她做错了什么,为什么是她要逃?问题统统来不及细想。一直跑,跑到喉咙发痛才停了下来,她扶着路牌栏杆喘气,脸颊发热,手摸上去,触到一片湿凉。 她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那边接通的很快,但她没有说话,眼泪先是无声地落,接着演变成抽噎。 霍维光正在和朋友聚餐,突然接到了郁陶的电话,开始是车流与喇叭声,听到呜咽时,他才意识到她在哭,然后她的呼吸间隙越来越短,他害怕她会晕厥过去,“郁陶,放轻松一点,深呼吸。” 声音如常,起身连招呼都来不及打便往包房外走。 同行的张松年和赵回洲面面相觑。 霍维光启动车子,问她道:“你现在在哪儿,安全吗?” 郁陶抬头去看那块路牌,把地名告诉了他。霍维光输入导航,嘱咐道:“我现在过来,你找一个地方坐着,现在什么都别想。” 没有见到人,霍维光甚至不敢问她,到底发生了什么。周五傍晚的下班高峰期,全市大堵车,郁陶已经平稳些情绪,但两人都没有挂掉电话,就这样听了将近半个小时的呼吸声。 车子一转弯,霍维光就看见了站在路牌下的郁陶,穿着校服背着书包,低着头也不知在想些什么。他按了一下喇叭,郁陶立即抬起头,她从前玻璃看到了他。 等到郁陶坐进车子里,霍维光才放下心。车子往前开,暂时不知道去哪里,等到红灯,他从前视镜看了她一眼,瞬间变了脸色,伸手捏住她的下巴,将右脸转到他的眼前。 清晰的指痕印在皮肤上,他看向她的眼睛,有点红肿,但是没有眼泪,刚才在电话里哭泣的仿佛不是她,是另一个更软弱的灵魂。 “谁打的。” “不知道,一个女孩,很年轻。”她垂下眼,她的确什么也不知道,只是重复了一遍那个女孩子留下的那句话。 事情没完,意思就是这一巴掌只是开始。 霍维光立时便知道了始作俑者,霍襄,她的表妹。 后面响起催促的喇叭,霍维光手一松,郁陶转了脸,去看车窗外的街道。 车子开到蜃楼公馆,他解了安全带,见她一动不动,探身替她解开安全锁时,听到她问:“她是不是姓霍?” 他没有说话,下车后将钥匙递给泊车员,拉着她往里走,一路没有人拦住他,侍者纷纷向他们点头示礼。郁陶这时才发觉,她走进的是一处不平等世界,他们是亲人,她竟然向他求救。 -- 第四章 走到包房,霍维光对门口的服务员吩咐了两句,方才推开门和她一同进去。 松开手,郁陶走到沙发边坐下,她不说话,霍维光也没办法,只是叹了一声。 好倔。 房门被敲响,霍维光走过去开门接了东西,将托盘放在茶几上,看着郁陶说了一句,“书包背着不累?” 一个指令一个动作的小机器人。等她脱了书包,霍维光将手中的毛巾按在她的脸上。 她看着他,眼睛一眨一眨,霍维光也说不出什么重话来。 “你放心,她以后再也不会来。” “不是她,那会不会是别人?” 车祸事故,如今已尘埃落定,但很多事依旧是疑点重重,郁陶的妈妈此前与霍维光的叔叔全无交际,但两个人偏偏死在了一起,妈妈不可能是情妇,否则不用别人,眼前的男人一早就碾死了她。 霍维光凝视她,眼神冷而厉,郁陶在心底说,原来他生气时,是这个样子。 但她有更锋利的武器。 郁陶握住脸上的那只手,轻轻靠近他,唇贴住唇,但她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做,睫毛颤动着,像一只呆鸟。 霍维光的眼神又沉静下来,他抽出手,也离开她的唇,将那条被体温带的温热的毛巾丢进了托盘。 “郁陶,你在做什么,自己知道吗。” 他想,他对她还是有一点责任心的,她好年轻,假如在十七岁折戟,连他都会惋惜。 郁陶伸出手臂,如凝霜雪,揽上他的颈,眼中有一点水光,“我不想一个人。” 人这一生,或许会说无数的谎,但此时的这一句,是她的真心。 手掌握住腰,纤细得像一折就断的柳枝,郁陶被他抱起,坐在他的腿上,白衬衫被她揉皱,他的怀抱像一个浅浅的窝。吻上她的唇,撬开了贝齿编做的城,他吮住她的舌,这种亲密,是灵魂缠住灵魂,郁陶全身发软,手攀住他的肩膀。 唇贴住唇算什么吻,这样才叫做接吻。 满口仁义道德,标榜自己,霍维光不屑于此。他喜欢这双眼,这把腰,这红唇,既然她要折,不如就折在他的手里。 接吻的节奏,全由他掌握,霍维光把握着界限,啄吻了两下后,结束了这个吻。他见她眼神逐渐清明,露出微窘神色,拍了拍她的背,示意起身,拉着她走到了偏厅。 他拨了一通电话,过了片刻,有侍者送餐过来。四方桌,两人相对而坐,一时之间,只有细长的筷子相碰的声音。 吃过饭,霍维光送她回家,夜游车河,一盏一盏五光十色的灯,点亮这座城市。郁陶喜欢热闹,喜欢拥挤,喜欢和人呼吸同一片空气,这样才像是活着。 送她到小区外,霍维光做不到和她吻别,伸手有些生硬的摸了摸她的头发,反倒是郁陶一笑,像是笑话他难得的失态,解开安全带,伸手和他拥抱了一下,车厢内还是狭小,不能太深切拥抱,霍维光还没来得及回抱她,郁陶已经抽身,拉开车门和他挥手道别。 他看那道远去的身影,等到她进了小区,才启动了车子。驱车近一个小时,车子开到一处小区,他下车后才看到郁陶发来的消息。 我到家啦。 他回复了一句,紧接着打了一个电话。 张玫正在和霍襄吃饭,丈夫去世以后,女儿就是她的全部,她看着女儿就是满心满眼的高兴。 电话铃声响,她看了一眼来电显示,笑着接了起来。 “维光。” 霍维光和她寒暄了两句,接着问道:“婶婶,霍襄在家吗?” 张玫看向了坐在身边的女儿,“她在的,怎么了?” “她今天去找郁陶了,还打了人一巴掌。” 张玫脸上的笑一滞,“我不知道这件事。”但是她显然不把这件事放在心上,“打了就打了,我好好和她说两句。” 霍维光不意外她的回复,张玫和他叔叔就是糊涂人过糊涂日子,家里长辈都懒得掺和,要不然也不至于让他来处理叔叔的家事。 霍襄听出了苗头,伸手拿过了张玫的手机。 “大哥,你怎么知道这件事的,她给你告状了?”霍襄翘着手指捏汤匙,冷笑了一声,“果然是个贱人。” “霍襄,你的教养呢。”霍维光话音里带了叁分怒,可以想见她今天见郁陶时是一幅什么模样了。 啪地一声,勺子被甩到餐桌上,霍襄情绪一下崩溃,“我爸爸死了!我还有什么教养!我才是你妹妹,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张玫见女儿失控,心里像是被捅进一把刀子,不断翻搅着疼痛,忙接过手机说道:“维光,别再说了,襄襄现在正伤心呢,我先挂了。” 霍维光扶额,只觉得疲惫,车祸的事,家里下了封口令,霍襄不知道来龙去脉,只一味的伤心耍脾气,简直是无解的局。他又想到郁陶,想起那张倔强的脸。 郁陶回到家,一室清寂被灯光驱散,她看着他回复的那一句。 好,好好休息。 仿佛能虚幻着看见他发送信息的样子,微低着头,却不会露出不耐烦的神情。 -- 第五章 第二天刚睡醒,舅舅就打了电话过来,要郁陶过来吃晚饭。外公外婆早已去世,除了妈妈,舅舅是她唯一的亲人,她不愿意与他生疏。 时钟转到四点,郁陶换衣服出门,舅舅家离得并不远,步行可到,当年两家是前后脚买的房子,那时她年纪小,还有些奇怪地问妈妈,为什么不买在一起,妈妈只是笑了笑,却没有告诉她原因。 途经一家水果超市,郁陶想了想,拐弯进去买了一些水果,正结账时,听见门口有熟悉的声音,抬头一看,原来是同班同学。 周岩一眼就看见了她,立刻笑得见牙不见眼,“郁陶!好巧啊。” 郁陶对他笑一笑,提起水果袋子向他走近,“你好,你也来买水果?” “这是我家开的,你住这附近?”周岩心中又是高兴又是懊恼,她住得这么近,可他居然现在才知道。 郁陶点了点头。 站在门口的周妈妈倒是很高兴,“你是岩岩的同学啊,下次阿姨给你打折!” 郁陶微笑着推拒,道别后往店外走,刚走没两步,身后又有人喊她。 “郁陶!”周岩脸上洋溢着笑。 郁陶有些羡慕周岩,他好像一直都这样乐观开朗。 “这个给你!” 他将东西塞到她手上,郁陶低头一看,是一盒包装金灿灿的巧克力。 “这怎么行,我…”郁陶抬起头,他已后退了两步,和她挥挥手,回到了店里。 跟上前归还就太失礼了,郁陶无奈,只好把那盒巧克力放进了水果袋子里。走到舅舅家,开门的依旧是陶佳妮,她记恨着上次的事,冷哼一声回了客厅,她一贯没礼貌,郁陶从不和她计较。 林玲从房间里出来,连个笑模样也没有,郁陶喊了一声舅妈,将水果放到客厅茶几上,转身进了厨房。 陶正康转身,看见郁陶进来,连忙肃起脸赶她,“你出去等着,这里面油烟味大。” 郁陶背着手笑,“我和您说会儿话。” 自己家里是什么状况,陶正康也知道,一边炒菜一边递给她一个笑脸,“那好,你在这陪会儿舅舅。” 郁陶鞋尖点了点地砖,小声喊了声舅舅,“那家给了一百八十万。” 陶正康没料到她会说这个,手上一抖,忙关了火,看了一眼玻璃门外。 “你这孩子不声不响的,一说倒是吓我一跳。”复又开了火,说道:“这钱他既然敢给,你就敢收,只有一件。”他放低了声音,“别让人知道了,天知地知。” 你知我知。 郁陶一笑,不意外陶正康会说出这样的话。舅舅和舅妈是大学同学,自由恋爱直至结婚,但婚姻毕竟和恋爱不一样,舅妈不喜欢离婚还带一个拖油瓶的小姑,郁陶也不喜欢这个舅妈,但是这些年,两家人一直都在一种微妙的平衡中维持着关系,这全是舅舅的功劳。 最后一道菜盛进盘子里,拉开门上菜,四人聚在餐桌边,吃到中途,舅妈憋不住了,幽幽开口说道:“郁陶啊,你上次怎么把妹妹就那么丢到商场里了,现在多不安全啊。” 郁陶有些好笑,舅妈真是一点也沉不住气,所以佳妮也像她,所有脾气都显在脸上。 心里虽然这么想,郁陶却摆出无辜表情,“人家临时改了地方,说只许我过去,而且…”她转看陶佳妮,“佳妮,我不是给你钱,让你打车回去吗?” 林玲立刻看向女儿,狐疑问道:“那你怎么那么晚才回来。” “我…!”陶佳妮有口难辨,一记眼刀又飞向郁陶。 “好啦,好啦,这事别再说了。” “什么别再说!她都初叁了,还想着玩,还怎么考高中!” 陶佳妮的成绩并不差,但舅妈目光远视,只盯着山顶。 “她又不是逃课出去玩,再说,不是你让她跟着姐姐去商场逛的吗。” 以己之矛攻己之盾,舅妈被他一噎,立刻矛盾转移,“好,我不管了,你自己管教去吧。” 话说到这里,就是休战的意思,陶正康知道妻子的脾气,赔笑给她夹菜。 郁陶看得发笑,诺贝尔颁发家庭和平奖,舅舅一定受之无愧。 晚饭后回到家,霍维光打电话过来,郁陶有些意外,她坐在柔软沙发上,打开落地灯,看窗外天色渐暗。 “今天做了什么?” 郁陶与他细数,“上午学习,下午去舅舅家里吃饭。”她想到遇见周岩的事,于是一同说给他听,“在水果店还遇上了同学,那一家我经常去,想不到竟然是同学家里开的。” “你舅舅…”他组织着措词,“家里对你还好吗?” 郁陶知道他指的是谁,“舅舅和舅妈对我挺好的,只是和妹妹关系一般般,她青春期。” 她不打算和他细聊那些家庭琐碎,况且,即便是舅妈也没有欺侮她到需要谁替她出头的地步。 想到这里,她抚上脸,又想起那一记巴掌。 “郁陶。”他喊了一声她的名字。 “嗯?”她陷入回想里,声音又轻又温柔。 霍维光本欲告诉她霍襄的事,又想到这件事不算解决,话到嘴边又咽了下来。 他一声叹息,穿过电流,末端好像连到她的心脏,她听到他问:“明天要不要见面?” 她没有爱上霍维光,一丝一毫也没有,可是莫名地,她觉得这声叹息是为了她,竟然让她说不出拒绝的话来。 感谢所有收藏投珠评论的小伙伴,你们是俺码字的动力,谢谢啦。 -- 第六章 “好。”她犹豫着,又补了一句,“晚上可以吗?我还要学习。” 说到最后,声音渐小。 霍维光这时才想起她还是学生,好像还是高叁?话既出口,也不好再改,他应了下来,随后又一个电话拨给了他的助理章舟。 “最近找人盯住霍襄,别让她靠近郁陶。” 霍维光比张玫更了解她的女儿,叔叔不堪大用,出于补偿心理,家里对霍襄很是纵容。 章舟头脑风暴,即刻想起了这位郁陶是何许人也,不由得惊讶,他本以为车祸那件事早已结束,但是老板吩咐,他自然照做。 郁陶以为自己不在意,但是临了,她还是打开了衣柜,妈妈从事设计工作,又很爱装扮她,因此她的衣服有很多,选来选去最后又关上了柜门,换上牛仔裤和卫衣,披散长发,在左耳耳廓戴一枚耳夹。 霍维光抬头时,人已经到了车边,车里刮过一阵草莓旋风,女孩稳稳当当坐进来。他很直白打量她,粉色连帽卫衣和水洗牛仔裤,青春无敌。郁陶被看得有些紧张,其实她不害怕审视的目光,但现在她还是不由自主地绞紧了手指。 霍维光什么也没说,启动车子游入车河,直至开到餐厅,两人也一路无话。沪菜馆子,建在一处小院,院中还有一方池塘,穿旗袍的侍者领他们去包厢,天色已暗,他牵起她的手过庭院,其实并不黑,路两边都是地灯,她也任由他牵着,等到了包间才松开手。 两个人点菜,霍维光忽然问道:“你现在一个人住?” 郁陶点点头。 他继续问,“那吃饭怎么办?” 郁陶没料到他想的这么细,老老实实地告诉他,“早餐在路上买点,午餐在学校里吃,晚上回家后点外卖。” 霍维光皱起眉,想了一会儿说道:“明天请个阿姨去你家。” 郁陶一愣,她不是没想过请阿姨做饭,但她现在本就是坐吃山空,能省一点是一点,再说,她整日不在家,请外人她也不放心。 “不、不用了吧,现在点外卖也挺方便的。” 霍维光看她一眼,明显不赞同。 她又找到一个理由,“我一个人住,不想外人进家里。” “我替你找人,做完饭就走。” 她再无话可说,干巴巴说了一句谢谢。 霍维光有些好笑,万万没有想到自己有给人做老妈子的一天,不解气地伸手在她脸上捏了一捏。 手感很好。 郁陶也任他捏,倒是霍维光咳了一声,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侍者过来上菜,郁陶看着他们动作,眼睛一眨一眨。 唉,好乖。 这一家小吃做得尤其好,生煎馒头是改良版本,两口一个,郁陶吃了多半,见她喜欢,霍维光又点了一份外带。 饮过茶,霍维光送她回家,车子依旧停到小区外,她解开安全带,还未开车门,被拉住了手腕。 郁陶看他,眼神中带一点怯,本来不是一定要吻,但现在他改变了主意。 他含住她的唇,轻咬她的唇瓣,郁陶轻哼了一声,有些慌乱,他像是知道她的担心,按键后熄灭了车灯。好柔软的唇,让他忍不住进一步攫取,再多尝一口会不会吃到蜜糖味。 郁陶很紧张,小区外总有人来往,要是被人看见,她真得钻进车底。因为这份紧张,她更敏感,他轻轻舔过她的上颚,郁陶被刺激的一颤,握紧他的手臂。他轻笑出声,声音像是带着钩子,让她的耳根发麻,伸手勾住他的肩,想像那天一样贴着他,坐进他的怀里。 “乖,这是在车里。” 宽松的卫衣方便了他的行动,他握住那把细细的腰,轻一下重一下的揉捏着,郁陶眼中是一片水泽,红唇晶亮,霍维光撩开她的头发在她耳垂亲了一下,又咬了一口她的下唇才算结束。 过了好半晌郁陶才平复下来,见他一直看着自己,有些羞涩地拿手背遮住眼。霍维光转开眼神,看着车窗外笑。 “我,我回去了。” “嗯。”他探身在她脸上啄了一口,“好好休息。” 她强自镇定的点点头,但耳垂在那颗闪亮亮水钻耳夹的映衬下更显红润,出卖了她此刻真正心情。 郁陶回到家,连忙钻进卫生间,坐在马桶上,看着内裤上的一点水渍,令她又是羞涩又是懊恼。 霍维光全然不知少女的烦恼,刚到家便接到电话,看到来电显示,他眉一挑。 “听说今天约会了?”张松年声音贱兮兮。 霍维光料到他是收到什么风声,偏偏不接招,“你看错了,下班刚到家。” 张松年果真上钩,“你骗我呢!我在茂园亲眼看见你了。” 张松年今天恰好也去了那家餐厅,只是他们两人一出一进,霍维光没看见他,他也只看到了他们的背影。 “粉红卫衣,看着年纪不大啊。” 霍维光含糊着应了一声。 “你可悠着点,现在小孩儿,十七八岁,妖精一样。”张松年想起之前听过的一桩,一朋友在酒吧里喝高了争女人,最后事情闹大了,一堆人进了局子,两位颠倒众生的女子,一位芳龄十八,一位芳龄十七。 霍维光嗤笑了一声,回了一句,“不劳你费心。” 对着挂断的手机,张松年骂了一句,不会真是找上未成年了吧。 手机撂在沙发上,霍维光进到浴室。十七八岁,妖精一样,这句话钻进了他的心,手掌扶住下身粗大,撸动起来,他想起那把细细的腰,几乎两手便能圈住,那么坐在他身上时,又能弯折到什么地步。 -- 第七章 郁陶一觉睡得很沉,第二天起来时才想起来是周一,将昨晚打包的生煎在微波炉里加热,匆匆吃完后奔到小区外坐公交车,因着途经一中,车上许多的学生,有的在吃早餐,有的勤学的还在看小卡片。叁五年后他们又是一张什么样的脸,郁陶在学校里一定不属于活泼那一类,但她脑中思考却很活跃,有时她反思自身,也许她少于同学交往,就是害怕注定的分别,前不久整理东西,她翻到初中毕业照,照片中大半人竟然都已记不住面容,时间真是令人心惊。 午餐时郁陶和宁蘅一起,两人去小卖部,郁陶想吃冰淇淋,在雪柜里翻找,眼下已是十月,冰淇淋已不再进新货,她只好随便拿了一根随变。 宁蘅走到汽水柜,一柜包装各异的饮料,她正思索选哪一个,身边有人经过,她以为人家要过去,侧过身让了让,谁知那人却没有动作。 她抬头去看,男孩个子很高,很冷俊的长相,瞥了她一眼,很快转移目光,“你记得吗?游乐场。” 宁蘅不慌不忙地从冰柜里拿出一瓶可乐,“你还记着呢,怎么?要举报我?” 他没有回答她的问话,拿了一瓶和她一样的可乐,转身便走了。 好奇怪的人,宁蘅合上柜门,看着他走进一处货架,稍稍转头,像是发现了什么一样,又若无其事的转了过去,看着他不自然的动作,宁蘅冒出一个奇怪的想法。 他知道她在看他,或者说,他希望她来看他。 念头一出,宁蘅觉得惊讶,摇了摇头,有些好笑地将这个想法抛之脑后。 “郁陶。” 有时候幸运于人而言就是在不经意的瞬间发生的事。 郁陶转身,看见周岩从货架后走出,打了个招呼,忽然想到那盒金灿灿的巧克力,抬头问道:“你要结账吗?” 周岩有些木讷地点了点头。 “那就一起吧。”随后走到柜台前。 郁陶只有一根雪糕,转头又示意他把东西放上来一起结账。 “叁十七块五。” 郁陶扫了一下付款码结账,一边和他说:“谢谢你的巧克力,这次我请你。” 周岩的心一下从很高很高的地方坠落下来,他向她道谢,然后看着郁陶和宁蘅走出了小卖部,神情一下子便沮丧了下来。 陈逾寒在小卖部逛了一圈,走到结账的柜台,看见他这幅样子,有些奇怪,“你怎么了,被人打了一样。” 周岩看他一眼,叹了一口气,还不如被人打了呢。 回到班里,陈逾寒拉着他找狗头军师开会,张一林颇不耐烦,“能不能学点习,现在都什么时候了还想这些儿女情长。” 叁个人里,张一林和陈逾寒的成绩都不错,就是周岩稍差了一点。 话虽然这么说,张一林还是放下了笔,周岩一说完,他便铁口直断,“很明显,一点感觉都没有,还你人情。” 陈逾寒没搞明白,“为什么,她不是还主动替他结账了吗?” 张一林用一种颇为怜悯的眼神看着他,看得陈逾寒直发毛。 “你要不是长得还行,真的很像网上说的普信男。” 陈逾寒摸摸头,有些不相信。周岩还沉浸在沮丧之中,没空搭理自己的难兄难弟,他撑着下巴看着斜前方的背影,心中是一种很难言明的情绪,在此之前,郁陶或许连他的名字都记不清楚,但是现在他已经能和她打招呼了,这也算是进步了吧。 晚自习下课铃声一响,班里立刻躁动起来,王瑜听到一阵不怎么清晰的手机铃声,看着正在收拾桌子的郁陶提醒了一句,“你的手机响了。” 郁陶凝神听了一下,从书包夹层里拿出手机,电话铃声已经断了,来电显示是一串号码,“可能是骚扰电话。” 王瑜的朋友喊了她一声,她和郁陶说了声拜拜,背上书包往外走,郁陶把今晚要看的错题本放进了书包里,还没走到门外,手机铃声又响了起来。 她按了接听键,走出班级,听见那边问:“请问是郁陶小姐吗?” “我是。” “我是霍先生的助理章舟,你刚下课是吗?我在小区外等你。” 郁陶想起了霍维光昨天说要替她找人的事,“好的,我马上过来。” 挂掉电话,走到校门口,现在是下课,许多私家车都堵在门口,一片按喇叭的声音,郁陶走到了下一个路口才打到车。 下车后,郁陶刚给那个号码拨了一通电话,门口的轿车下来两个人,年轻男人戴一副眼睛,看着很板正,另一位则是个中年女人。 他正是章舟,他似乎一早便认识她,朝她礼貌地笑了笑,“郁小姐你好,刚才我们通过电话了。” 他将身旁的女人介绍给她,“这是张阿姨,这是张阿姨的资料和健康证明。” 郁陶接过那份文件,又听到他说:“有什么问题请打刚才的电话,我先告辞。” 他一阵风似地来,又一阵风似地走,郁陶不由得怀疑,他是不是替霍维光处理过许多这样的事情,所以才这么熟练。 张阿姨的职业素养颇高,站在一旁不卑不亢,霍维光派的人,她自然没有什么不放心的,带人认了门,又将门禁钥匙给了她一份。 等人离开,郁陶给霍维光打电话,她抱着腿坐在沙发上,听着那头的忙音,一时有些想不清楚,她到底是享受和他在一起的时间,还是只是单纯的不想一个人。 俺来了! -- 第八章 ⅹƒаdIа.čòm “见到人了?” “嗯,带人认了门。”她犹豫着还是说了一句谢谢。 她忽然发现,她每一次找霍维光好像都是有所求,这种认识让她心里不安,说道:“阿姨的工资我自己付。” 霍维光没有把这种事放在心上,“再说吧。” 他喝了一口水,郁陶听见不甚明显的吞咽声,有些熟悉,让她不自觉地低下了头。 “明天我要去出差。” 为了逃避这尴尬的一瞬,郁陶忙说道:“好,我等你。” 我等你,等他做什么? 霍维光轻笑出声,“嗯,回来后立刻来看你。” 郁陶有些无措,她并不是要他承诺什么,那句话只是出神后的一个下意识反应,但时机一过,有些话便不再好讲出口。 说过晚安,各自挂断电话,郁陶将头枕在沙发上,一整天的端坐学习让她疲乏,但是相对于生活中的其他事,学习的效益最为立竿见影,想到这里她长舒了一口气,起身提着书包回到了房间。 高叁的每一场考试都像是航海图上的小旗标,也许只有收集了所有,才能找到那片失落的美洲。第二天一早,班主任公布了下周期中考试的消息,话音刚落,班上哀声一片。 “怎么就要考啊,不是才考试吗?” “考考考,人都考昏头。”Yцℤℎāìщц.♭ìℤ(yuzhaiwu.biz) 叽里呱啦的猴崽子们,班主任老方气得发笑,“别着急啊,还有好消息呢。” 顿时有人精神一震,“什么好消息?” 老方哼了一声,“好消息就是期中考完就是家长会,你们看着办吧。” 他一走,老师还没来,班里尽是窸窸窣窣的说话声,王瑜也在心里长叹气,她上次月考考得并不好,现在还有后遗症,但她的身旁是寂静之地,稍一偏头就能看见郁陶写字的身影,她微伏着身,如同一把闲置的弓,蕴含着无声的力量。王瑜收起了抱怨,拿起笔深吸气,投入与卷子的缠斗。 学校很重视这次期中考试,高叁年级全部打乱次序,按照成绩分考场。考前的早自习,郁陶将作文摘抄看了一遍,合上本子才发现王瑜趴在桌上,唇色有些发白,但即使是这样,她嘴里还在背着古诗词。 “你还好吗?” 王瑜一停,先是摇了摇头,又改变了主意,点头说道:“我好紧张,我上次就没有考好,我怕这次又失误,要开家长会了。” 她害怕爸爸妈妈失望,害怕没有考好,害怕这种坏情绪一直蔓延到高考,她真的真的不愿意承受失败。 郁陶从书包里找出糖,拆了一颗递给她,“你可能有些低血糖。” 王瑜剥掉糖纸,将糖含进嘴里,尝到一股微酸的梅子味,“你不紧张吗?” 郁陶握了一下她的手,王瑜触到一阵微凉。 “我也紧张。”她又说道:“我们唯一害怕的是害怕本身。” 王瑜正想说这话怎么听起来有些耳熟,看着郁陶随手起了历史书,翻到一页将照片给她看,“罗斯福说的,正好复习一下历史。” 紧张的情绪一下子被冲散,王瑜振作起来,嚼碎了那颗糖,小声向她道谢,“我还以为像你这样的人,无论大小考都不会紧张的。” 郁陶好奇,“我是什么样的人。” 王瑜掰着手指夸奖她,“聪明、漂亮、冷静。”她顿了顿,补充道:“还很善良。” 郁陶失笑,没有想到王瑜对她的评价这么高,“我没有你说的这么好,不过,谢谢你。” 时间如同水流,多少人被冲散,你会成为什么符号存留在他人的记忆里。 ======= 感谢陪着我的小可爱,写写喜欢的故事,能陪伴一程太好啦 -- 第九章 ⅹfаdIа.©òⅯ 考完最后一门后学校便放假了,郁陶拿着笔袋回到教室,上周为了准备考试,没有回舅舅家,舅舅上周就告诉她,这周一定要回去。 走到门口,郁陶刚敲了一下门,门立刻便开了,舅舅一脸苦恼,她正疑惑时,听到了舅妈的喊声。 “陶佳妮!你要是好好学习,谁吵你!” 郁陶看向舅舅,陶正康动了动唇小声告诉她,“没考好。” 舅妈对陶佳妮的成绩看得比什么都重,郁陶自觉噤声,小心翼翼地换鞋进屋,陶佳妮背对着她站在沙发边,面前的茶几上放着张纸,恐怕那就是导火索。 舅舅咳了一声打圆场道:“陶陶来了,老婆你就别说佳妮了,她这次没发挥好,下次努力就行。” 怒火上头时的女人,每一字都是她的雷区,舅妈反问道:“下次?下次是什么时候,她已经初叁了,她要是考不上重点高中怎么办,高中你还能交钱,高考呢!” 她看见站在一边的郁陶,又问,“郁陶,你这次考得怎么样。” 她才刚出考场呢,郁陶还没张嘴说话,舅妈又看向了陶佳妮,“你要是能有你姐姐一半,我就上天保佑了。” 郁陶暗道一声不好,果然,陶佳妮抖了起来,一直压抑的情绪轰然喷发,“她那么好,你当她妈妈去啊,你养我干什么!” 舅妈啪地一巴掌重重打在她的脸上,舅舅看着也急了,“她多大了你还动手!”УцⓏℎāìщц.♭ìⓏ(yuzhaiwu.biz) 舅妈转身便冲进女儿的房间,陶佳妮坐在沙发上伤心的哭起来,陶正康在女儿身边安慰,正在郁陶犹豫着要不要一起安慰时,舅妈从房间里冲了出来。 她手中拿着一堆纸片,啪地一声丢在桌子上,拿起剪刀便开始剪,郁陶只瞥见了人像,还没看清楚那是什么,陶佳妮已经尖叫起来,“妈!” 舅妈避开她,将那迭纸片剪得破碎。郁陶怀疑,人到气急状态时是否已经五感屏蔽,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 “你不好好学习,就是想着这些!” 舅妈将纸片一掷,散了满地,如同陶佳妮此刻的心,她气得声音都在颤,“我讨厌你,我不要你管!” 说完,她腾地起身便往外冲,舅舅拉都拉不及,舅妈捂着头,一喘一喘呼吸声很重。 “老婆,你没事吧。”陶正康上前扶住她。 郁陶忙说:“我出去看看。” 从小到大,郁陶和陶佳妮的关系能这么差,舅妈居功至伟,她对女儿的要求很高,稍有不满意便会大声斥责,郁陶更是常常被拉去作为比较的对象,她未必有多喜欢这个外甥女,但是所有能让陶佳妮“上进”的人或物,都会成为她的武器。 郁陶背着书包出了电梯,在单元楼不远处的长椅找到了还在哭泣的陶佳妮,被父母好好管教着长大的女孩子,叛逆不到哪里去。 不像她。 郁陶从包里拿出纸巾抛到她怀里,陶佳妮尚且沉湎在悲伤里,被吓得一抖,抬头见是郁陶,瞪了她一眼,手上的动作倒是不客气,抽出纸巾狠狠地擤了鼻涕。 “赶紧哭,哭完了回去。” 陶佳妮用一种“你连装也不装了”地表情看着她,反倒是逗得郁陶一笑,走到长椅的另一端坐下。 陶佳妮面对郁陶时一直怀着很复杂的心理,郁陶比她大,但是她从没遵守过“大的必须让小的”这一定理,陶佳妮在她手下吃过的亏不计其数,但是同样地,她也深深地羡慕并且嫉妒着郁陶,在被问到以后想要成为什么样的人时,脑海里第一个想到的竟然是郁陶的脸。 但这种事她是永远不会说出口的。 “你妈妈剪的是什么东西?” 说到这里陶佳妮又想哭,“我偶像的小卡,花了我好多钱呢。” 郁陶没有问她考试的事,她们又不是走在人类智商尖端行列,考试失常太正常不过了。 “喜欢你的偶像是种什么心情?” “特别幸福,光是想到他就特别幸福,好希望他越来越好。”她的眼里闪烁着光芒,郁陶知道那一定不是泪光,“好希望快点长大,以后去追他的线下。” 说不定等你长大,他就老了,可是那又有什么要紧,这些丰沛的感情总会找到寄托,你憧憬一个人时的目光,永远明亮。 对于偶像的一切事情,陶佳妮如数家珍,正给郁陶卖着安利时,郁陶的手机响了,她看了一眼来电显示,又对着陶佳妮晃了晃,滑动了一下屏幕。 “陶陶,你找到佳妮了吗?” “嗯,她没跑远,就在楼下。” “这孩子。”陶正康叹了一声,“她现在还好吗?” 郁陶看了一眼陶佳妮,她埋着头掰手指,估计是竖起耳朵听着。 郁陶也乐于给她一个台阶下,“哭了挺久,现在好些了。” 陶正康也心疼孩子,忙说,“那你们俩回来吃饭吧。” “舅舅,我看着佳妮上楼,我就不上去了,你好好劝劝舅妈和佳妮。”她又补充了一句,“我刚考完,想回去休息了。” 母女俩的矛盾还亟待解决,陶正康也只好同意,挂了电话,郁陶站起身背上书包,看陶佳妮还磨磨蹭蹭的,笑道:“走啊,不是听到了。” 陶佳妮出来的急,脚上还踩着她的小兔子拖鞋,她踩了踩水泥地,兔子耳朵一抖一抖,“你不和我一起回去啊。” 她心里还有一些害怕,生气时说过的话不过脑子,现在清醒了又害怕大人计较,她想要郁陶陪着她。 “母女没有隔夜仇,你妈妈不会计较的。再说了,我真的很困。”说着她偏着头拉伸了一下脖子。 站在路灯下,睫毛在脸上投出小片阴影,她好像真的有些困了,眨眼的频次降低,有一种少见的软弱。陶佳妮看着她,虽然有些不甘心,但还是不得不承认,她有一种既坚韧又柔软的气质,好矛盾,但矛盾本身就是一种美。 “那好吧,我自己回去,你早点回家休息。” 郁陶点点头当作应答,秋冬之际,月影疏淡,两人背对着,就这样往各自的家去。 -- 第十章 回到家,看到餐桌上摆的几只碗碟,郁陶才想起来,她忘记告诉刘阿姨今天不用来做饭,但是现在倒是刚好,至少她不用再饿着肚子等外卖了。 将餐盘放进微波炉里加热,郁陶一边等一边刷新信息,为了不分心,她特意告诉霍维光自己要备考,于是接下来的一星期,他果然没有电话打过来。 可她不是也告诉他,自己周五就考完了吗? 房间里静极,只有微波炉发出的一点嗡鸣声,她百无聊赖地看起新闻,屏幕忽然一暗,铃声响起时,她反倒吓了一跳,差点把手机摔在地上,微波炉又叮地一声响了,她手忙脚乱地接起电话。 “郁陶。”他喊她名字时,字字分明,这或许也和他说话的习惯有关,本市属于南方,方言里总有些黏连意味,但他说话少有口音,不知不觉中,她在观察他的习惯。 “我考完了,应该还不错。” 霍维光坐在酒店的落地窗边,满城灯光璀璨尽收眼下,他想,如果她在他跟前,他或许可以摸摸她。 “很棒。”他夸她一句,“有什么想要的吗,作为考得好的礼物。” 郁陶失笑,他一定是最溺爱孩子的那种家长。 她反问他:“成绩还没出来呢,要是考得没那么好怎么办。” “那就当作安慰奖。” 郁陶思索了一下, 一边说一边走到了客厅,盘腿坐在沙发上,“一起去吃麦当劳吧,以前每次考完试都会去吃麦当劳。” 霍维光开始回忆上一次吃快餐是什么时候,有时郁陶的成熟会让他忽略她的年纪,但有时他又会很清晰地认识到她是个十几岁的女孩。 两人这样一来一回的说话,霍维光正说着,听见了她浅浅的呼吸声,他忽然就觉得这样也很好,他们在一起时没有感情,她想找个人依靠,他看她也算顺眼,而现在他们即便是没有见面,说着话也很舒心,那就一直这样下去,直到有人喊停的那一天。 郁陶打了一个盹,醒来时电话已经挂了,发觉到了十一点,过了饿劲,洗过澡便直接上床睡觉了。关了闹钟,第二天睡到自然醒,一打开手机,微信消息接连弹窗,考试成绩已经出来,班主任发到了班级群里。 略过老方的总结陈词,郁陶直接点开了表格,她考得不错,截图了各科分数,班主任又发消息,说等会再发各科的小分表,大家对照参考答案订正试卷,周一老师直接讲解。没有老师的小群里面纷纷抱怨,分数出来得太快,连周末都不能过好,有些人开始担心家长会。郁陶这时才想起来,昨天她本来是想要让舅舅去参加家长会的,结果陶佳妮的事情一打岔,她完全忘记了。 思索了一天,郁陶周一时直接去了办公室,老方正在接水,见了她一笑,“这次考得不错。” 手指捏紧袖口,郁陶说:“老师,我家长可能来不了家长会。” 老方一时正了脸色,郁陶母亲去世的事情他也知道,“来,坐下说。” 十几岁的孩子最敏感,尤其是丧母这种事,老方犹豫着开口:“你爸爸不能来吗?” 老方是那种很好的班主任,郁陶也不准备瞒他,“我爸爸和我十几年没什么联系了。” 老方听了很惊讶,高叁这种紧要关头,哪个学生家里不是小心翼翼,就是两口子关系再差,也得等到高考后再离,而郁陶竟然就是一个人撑下来的。 “我记得上次开学,不是你舅舅送你来的吗?” 郁陶已经准备好了说辞,“我舅舅的女儿现在初叁,她也期中考试了,我舅舅得去我妹妹的家长会。” 老方明白了,那就是一个人也来不了,他将水杯往桌子上一搁,“我知道了,你回去好好学习,这种事不要放在心上,家长会也就是为了给一些学生敲敲警钟,你的学习状态很好,老师对你也很放心。” 郁陶起身从办公室离开,方才已经打了上课铃,办公室外的走廊此刻空无一人,只能隐隐听见沿途教室老师讲课的声音,她在窗户边站了好一会儿,看窗外的天是海水蓝。 -- 第十一章 不紧不慢地回到教室,郁陶在门口喊了一声报告,老师手上拿着卷子,看了她一眼,挥挥手示意她回座位。坐在后排的陈逾寒看着她走进教室,小声地问周岩:“郁陶这次考得挺好吧。” 郁陶从窗边走到前门时,周岩已经发现了她。秋冬之际,天气转凉,她喜欢在校服外套里穿连帽卫衣,其实学校里不管男孩女孩儿都这么穿,但她穿过很多种颜色不同的卫衣,今天穿的是婴儿蓝。 虽然他一直在观察她,但是他已经决定减少对她的关注了,于是皱起眉,“分数表不是发了嘛。”紧接着又说了一句,“以后不要老是在我面前提她,现在我们应该专心学习。” 要不是在课堂上,陈逾寒简直要掐着他的脖子问问,你是不是被鬼上错身了? 一下课,班上纷纷说起这次期中考试的成绩,张一林从老师那里拿到了年级前一百名的总榜,陈逾寒和他这次考得都不错,虽然排名末尾,但是好歹进了前一百名,看着看着,陈逾寒状似无意地问了一句,“理科那边考得怎么样啊。” 张一林说:“应该和之前差不多吧,成绩好的在前几名轮流坐庄。”说着他拿出手机,“你要看吗,我把理科排名发给你。” 陈逾寒没说什么,不动声色地点开了文档,先是匆匆扫了一眼前十,可是到序号22才看到了宁蘅的名字,一下子不知道是什么心情,宁蘅的成绩一向很好,进入高叁后每次月考都稳定在前叁,这一次竟然退步了这么多。 郁陶比陈逾寒后知道这个消息,中午时她和宁蘅一起吃饭,听到她的排名后筷子差点落到餐盘里,几乎是下意识的,她握住宁蘅的手,将袖子撸了一截上去,手臂白净没有其他的痕迹,郁陶才放下心来。 宁蘅倒是一笑,“我都这么大了,怎么可能还打我。” 每个家庭的教育方式各不相同,但宁蘅的父母让她心有余悸,她犹记得初中时宁蘅考试失误,袖子下的手臂被打出了条条血痕,郁陶陪着她去买药,涂了一周痕迹才慢慢消失。 没有打但肯定说话也不太好听,郁陶也不知道怎么安慰她,宁蘅反倒是比她看得开,“我就希望时间快点过,快点上大学吧。” 肉体上的伤会痊愈,心理上的伤口呢,郁陶从没问过宁蘅恨不恨父母这种话,人在人的生命中会留下什么样的痕迹,只有时间能证明。 晚自习课间,郁陶给王瑜讲题,她这次考得也不错,整个人是肉眼可见的高兴。讲题的间隙,郁陶点开了手机,昵称只有一个字的联系人给她发来一条信息,消息并不长,扫过一眼,她熄灭手机屏。 “王瑜。”郁陶喊了同桌一声,“我有点不舒服,等会老师问起来,你就说我去医务室了,好吗?” 王瑜一愣,眼前的郁陶实在看不出哪里有“不舒服”的样子,王瑜一直知道郁陶漂亮,平日里相处时,她总让人觉得冷冷的,像阴幽山涧中的泉水,泠泠清透,却触之生凉,但此刻郁陶眼中蕴着光,双颊飞红,温声求着她时,她真的很难说出一句不好。 见她点头答应,郁陶向她道一句谢,起身便往外走,步伐加快,等到下了楼梯后,郁陶跑了起来,许久没有这样的感觉,就像是再慢一步,等在校门口的那个人就会变成鸽子飞走一样。 在保卫处登记姓名后走出校门,路边停了不少车,郁陶张望着,马路对面的一辆黑色轿车忽然打起了双闪,她立刻明白了过来,小心地避开来往的车辆,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扑面而来的是一股食物的香气,郁陶才坐定,霍维光探身从后座拿东西,两人间的距离陡然拉近,她闻到他身上浅淡的香气,但幸好他关掉了灯,否则她很难解释忽然红起来的脸。 “喏,麦当劳。” 麦当劳的纸袋被放进她怀里,热气腾腾的,令人的心也跟着温热。 “不知道你喜欢什么,我买的……”剩下的话说不出来了,因为她抱住了他,女孩子纤细的手臂将他圈住,脸颊在他颈间蹭了蹭,霍维光喉头一动,她又迅速松开了他,眨着一双亮晶晶的眼,从纸袋里拿出了汉堡。 霍维光饶有兴趣地看她,汉堡这种东西很难吃地好看,但她不在意,把不喜欢的生菜叶子挑出来后,才一口一口吃起来,他将吸管插进杯盖后递过去,郁陶就着他的手吸了一口,霍维光倒是一愣,随后笑了笑,他本来是要递到她手上去的。 “怎么啦?” 郁陶歪头看他,霍维光没说话,抽了张纸巾替她擦掉嘴边的一点酱汁。汉堡吃了一半后放下,郁陶一边拿薯条蘸番茄酱一边问他:“出差的时候有什么意思的事吗?” 霍维光将可乐放在扶手箱上,“出差能有什么意思,每天就是开会、考察、聚餐。” 郁陶脑子里灵光一闪,问他:“你遇到过美人计吗?” “什么?”霍维光疑心自己听错了。 郁陶又重复一遍,霍维光笑了一声,伸手在她脑门弹了一记,“电视剧看太多。” 他穿一件黑色夹克,头发有些短,大概是刚理过,笑起来看着她时就多了一些少年意气。拿起可乐吸了一口,郁陶想起来,他其实没有……那么老。 “虽然没有遇见过美人计。” 郁陶握紧了可乐杯,手被冰的沁凉,她静静等待他的“但是”。霍维光看得分明,她虽然没有看她,但耳朵已经竖了起来。手臂撑在扶手箱上,他握住她的下巴,不甚明亮的车厢,她的美更分明,垂着眼避过他的目光,颤动的睫毛却出卖了此刻的心情。 “但是中过笨蛋计。” 郁陶认真地思索了两秒,反应过来,抬眼要瞪他时,他的唇压了下来,暌违已久的吻,对于她和他都是,在这种时刻她是坦诚的,没有人能来家长会,的确很伤心,但是能见到他,又是高兴的,霍维光尚有一丝理智,没有加深这个吻,吮了一下她的唇,作为结束。 车厢里静了一会,霍维光握着她的手,轻轻揉捏着,郁陶回过神,微低下头,“我要回去上课了。” 霍维光应了一声,在她推开车门前,又一把握住她的手腕,鼓膜里隐隐听见心跳的声音,或许她可以再留一会儿,在下一节课上课之前。霍维光轻轻捏了一下她的耳垂,叮嘱道:“等会别跑,小心路上摔跤。” 郁陶胡乱地点头,推门下车,走过马路,她放慢了步子,希望在回到班级之前,她的脸颊能不再这么滚烫。 免费精彩在线:「ρó㈠捌мó.cóм」 -- 第十二章 落地后睡了一觉,霍维光便赶来了一中,回去的路上,赵回洲给他打来电话,闲聊声和麻将声混杂,让赵回洲的声音也不甚清晰。 “维光,给你接风洗尘,快来快来。” 霍维光听得头疼,回绝道:“不来,你们自己玩着。” 那边有人在赵回洲身边插了一句,“我说了他没空理你,人家现在只闻新人笑,哪还记得我们俩旧人,上回还把我们俩丢下呢。” 这贱不兮兮的酸话,只能是张松年,霍维光笑骂:“你让张松年滚一边去。” 赵回洲也受不了他这间歇性神经病发作的样子,将张松年一推,扬声道:“人滚了,你赶紧来。” 赵回洲给他报了地方,一转头张松年四仰八叉躺在沙发上喝酒,他在他旁边坐下,拿脚踢了踢他,“诶,新人是什么意思?” 酒精入喉,先是一阵辛辣,张松年忍过了那阵劲,招招手给他出馊主意,“你等会问他,是不是见妖精妹妹去了。” 赵回洲还以为听西游记呢,怎么还蹦出一个妖精妹妹,他半信半疑,张松年却给了他个肯定的眼色。走过灯光昏黄的暗金长廊,霍维光推开门,一股子烟酒气让他不自觉皱起眉,和麻将桌上的一圈朋友打了招呼,他在单人沙发上落座,先按了服务铃,请人到房间里清清气味。 看着有些疲,人却挺高兴,赵回洲更觉得好奇,他们叁个人里,张松年最奸,霍维光最正,他本来以为张松年是诳他的,现在看倒是有几分信。于是凑到霍维光边上,问道:“你刚见妖精妹妹去了?” 霍维光听得眉头一跳,没理赵回洲,直看向张松年:“你告诉他的?” 张松年看他脸一黑,简直要笑死,他躺在长沙发上笑,赵回洲满肚子疑惑,跑过去按住他脖子:“到底怎么回事,你赶紧说。” 张松年一边笑一边把那天在餐厅遇见的事告诉了赵回洲,霍维光怠懒理他,今天一路风尘仆仆,此刻他也有些累,伸手倒了一杯酒,自斟自饮。赵回洲踹了张松年一脚,又坐回霍维光这边,看他半晌,憋出一句,“你真找了个十几岁的?” 赵回洲是家里老小,宠惯了的,说话有时也有些没遮拦,霍维光让他一哽,“你这话听着怎么那么怪呢。” “这事要是搁张松年身上,也不觉得奇怪,就是你。”赵回洲上下打量他,眼神里颇有种你怎么也近墨者黑的惋惜。 张松年听着不乐意了,“你什么意思啊,怎么我就不奇怪了。” 知道了原委,赵回洲也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周围玩得浑的乱的又不是没有,感情这事,今天好得指天誓日,明天一拍两散的见得多了。 喝完了半杯,叁人起身去台球桌边打球,张松年说要一杆清台,赵回洲和他打赌,两人正说着彩头时,霍维光接了一个电话。 打电话来的是章舟,霍维光的助理不止他一个,但跟的最久的还是他,与霍家有关的一些事也是他帮着处理的,这些日子他一直派人跟着霍襄,刚才收到了消息,他也不敢耽误,连忙报了过来。 章舟言简意赅,“霍小姐最近在联系教育系统的人。” 霍维光霎时间明白了过来,他脸色没怎么变,但赵回洲和张松年和他多少年的朋友了,明白他现在是气急了,立刻噤了声。 “我知道了,这件事我去处理。”他说着转身便往外走。 张松年忙推了一把赵回洲,“他喝了酒,你跟上去看看。” 霍维光进了电梯,门还没合上,赵回洲伸手挡住,闪身钻了进来,“你别乱来,酒驾可不是小事。” 霍维光没说话,抱着手臂靠在冰凉的电梯壁板上,赵回洲觑他脸色,怕他是处理什么隐私事,掏出手机问了一句,“我给你请个代驾?” 他摆了摆手,“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你送我一道。” 两人上了车,霍维光给他报了个地名,赵回洲有点印象,知道他是去处理家事,前几个月霍家的白事,稍微有点交情的都去了,葬礼办的很盛大,但这种事是做给活人看的,明眼人都知道,霍家大房算是彻底空心了。 车子停在别墅外,霍维光独自一个人下车,他按了门铃,佣人在房里听见,先报了张玫,又跑到门口给他开门,张玫从楼上匆匆下来,看见站在门边脸色并不好的霍维光,忙挤出一个笑,“维光,你怎么过来了。” 霍维光喊了一声婶婶,站在原地问她:“霍襄呢,我有事要问她。” 客厅里开了大灯,屋子里亮如白昼,见他连坐下说话都不肯,张玫猜测霍襄又做出了什么事,她不知内情,但还是想保护女儿,正要开口搪塞两句,霍襄已从楼梯走了下来,她穿一件睡袍,卷发披在身后,在沙发边坐下,整个人懒懒散散,先点了一支烟,“大哥,什么急事让你这大晚上过来。” “你找教育系统的人做什么?”霍维光问得劈头盖脸,站在一旁的佣人忙转身回了自己房间,不欲掺和进别人家事。 霍襄眉一挑,朝他吐了一口烟,笑得很漂亮,“你消息好快啊。” 她态度随意极了,似乎左右一个人的人生于她而言比吐出的眼圈还要轻。 “霍襄,我只告诉你一次,你想的做的都是错的,叔叔的死是意外,你现在做的事这是迁怒。”霍维光看着她的眼睛继续说,“把你的痛苦加注在一个和你有着同样痛苦的女孩子身上,你以为能得到什么。” 一场车祸,她们都是受害者,这是事实,霍维光想让她明白的不过就是这件事。 “我能得到什么?”她垂下头喃喃自语,复又抬起头,将手中的烟往桌上一砸,“我能得到痛快!” “她痛苦?那是她活该!”这张美丽的脸凄厉起来,眼前看见许多女人,她们年轻,有些比她还要年轻,痴缠着爸爸,绣口里吐出的却都是肮脏下流的话,美到极点,贱到尘埃! “我就是要迁怒,她,她们算什么东西,贱人的命也配和我爸爸相提并论,我要她生不如死,要她这辈子抬不起头!” 偌大的客厅,只有叁个人,霍襄的声音空荡荡的,浸透了不甘与痛苦,这不是一时的恨,她环抱手臂,整个人颤抖着。霍维光看向张玫,张玫一直在小心的观察着霍维光的脸色,待他看过来,急匆匆地调转了视线,她对霍襄的行为并无过多反应,甚至似乎已经习以为常。 霍维光睇她一眼,走到霍襄身边坐下,握紧她发抖的手,“襄襄,好了,不要再想。” 他重复地念着她的小名,把她从噩梦一般的困顿中拉回来,漆黑又布满风暴的夜晚海上,终于看见那盏唯一的灯塔,霍襄哭了起来,扑进他的怀里,“大哥,为什么是我,为什么偏偏是爸爸。” 幸福是随机的,上帝转着转盘,选出幸运儿,说:“就是你了,幸福一辈子吧。”于是幸运儿就这样欢天喜地的过了一生,我曾经以为,我就是那个幸运儿,我以为,上帝选中过我。 霍维光拍着她的背轻声安慰,待她平息一些后,扶着她回到了房间,陷在柔软的床铺里,霍襄脱去了方才的狰狞,露出了最深层的脆弱,“大哥,我不知道怎么办,我真的不知道。” 父亲的骤然去世,是人生遇到的最大打击,她无所适从,一定要找个人来恨一恨,否则这无法入睡的长夜要如何度过。霍维光没有说话,只是在床边坐着,陪着她入眠。红肿的双眼,连睡梦中也无法舒展的眉,他记起霍襄儿时的样子,穿层层迭迭的蛋糕裙,笑起来时有深而甜的酒窝,她是这一辈唯一的女孩儿,儿时受到的宠爱比他更多。 等到霍襄的呼吸平稳绵长,霍维光起身离开,轻声关掉房门,张玫还等在客厅,她看着他一步步走下来,手紧紧握着,不愿面对却又不得不面对他,赔笑着说:“维光,谢谢你,你妹妹的事,麻烦你了。” 霍维光直视张玫,“婶婶,霍襄在吃药吗?” 指尖握进手心,张玫面上只是有些讶异,“襄襄好得很,怎么会吃药。” “她这样的状态,能称得上好?”霍维光声音冷厉,眸色阴鸷,吓得张玫倒退了一步,一低头的瞬间,她已作出应对,一手捂着胸口哭出来,一手便要捉住他的衣袖,“维光,我和襄襄真是孤儿寡母了,我也不忍心看她这样……” “婶婶,霍襄变成今天这样,你和叔叔各占一半责任。” 霍襄的性格能成现在这样,与畸形的家庭环境脱不了干系,父亲时常在外鬼混,母亲爱她但也把她当做拴住丈夫的工具。霍维光错身躲开张玫的手,不欲再和她说下去,头一次抛去对长辈的礼节,转身便走出了别墅。 赵回洲站在车边抽烟,听见了关门声,再抬眼时,霍维光已推开了庭院铁门,他见他脸色比来时更不好,也没多问什么,掐灭了烟,看了一眼别墅,夜晚的蔷薇如暗红的蛇,攀援在铁栏杆上,守护着这座水晶玻璃堡垒。 免费精彩在线:「ρó㈠捌мó.cóм」 -- 第十三章 转天,霍维光回了一趟家,霍家大宅闹中取静,与市区离得并不远,车子开进一段私家路,两边种高大常绿乔木,停好车,霍维光进了客厅,直上二楼书房。他敲了门,等里面的人应声后才开门进去,书房很大,老爷子站在长条案边,这里说是书房,但实际上是老爷子的私人会客厅。写字最忌分心,霍正匀刚才叫他进门时已搁了笔,见他进门,忙招手让他过来,“你来,我新得了好茶。” 霍正匀爱喝茶,但也并不拘价格种类,能品号级茶,也尝得了茉莉乌龙。两人在茶桌边坐下,霍正匀给他斟了一杯,霍维光尝了一口,皱起眉,“苦。” 霍正匀瞪他一眼,骂道:“牛嚼牡丹。” 霍维光自认没什么雅趣,将茶杯搁在一边,说起正事,“我想把霍襄送到姑姑身边去。” 屋里敞着窗,如今天气渐冷,风也凉了下来,霍正匀没说话,只是静静听着。 “我怀疑霍襄的情绪病复发了,先前她跑到学校找了遇难者的女儿,打了人家一巴掌,我派人盯住了她,昨天递来的消息,她在找教育系统那边的人。”霍维光多说了一句:“人家小孩儿现在要高考了,经不起她这样折腾。” 霍正匀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喝了一口茶,示意他继续说。 “昨天我去找了霍襄,她的情绪不正常,我看着婶婶的样子,霍襄这样情绪失控不是一次两次,我和她说,她就找我哭,哭得人头疼。她这样把着霍襄,情况只会越来越坏,不如送出去养养病。” 叔叔一死,张玫待女儿就像看待救命稻草,霍维光看着不妙。 霍襄患有双相情感障碍,第一次发现时是在高中,那时候叔叔找了个新人,喜欢的不行,整月整月的不回家,张玫向来把霍襄当撒手锏使,但那一阵子也不管用了,温香软玉在怀,女儿再心疼,也是清醒过来之后的事,霍襄连爸爸的电话都打不通,张玫也恨,将家里砸得稀烂,对女儿也说了几句重话,霍襄冲回房间,锁着门哭得声嘶力竭,撬门进去时,她已经哭得晕厥过去,送去了医院,醒来还是哭,止不住地流泪,老爷子头一次管了儿子的家里事,把叔叔绑了过来,将叔叔和婶婶教训了一通。姑姑常年旅居意大利,她没有子女,对霍维光和霍襄都很疼爱,知道了这件事,亲自跑来把霍襄接了过去,休养了一年才好些。 听他说完,霍正匀喝完了茶才开口,“霍襄的事,这样处理是最好,我派人亲自送过去。” 说起大儿子,霍正匀已没了什么感情,他这一辈子生了两子一女,他自认都是一样的教养,子女长成却各有不同,人死万事消,他也不想再多说些什么。 开车离开大宅,等到看见落叶的法国梧桐时,便进了市区,霍维光瞥见路边的蛋糕店,灰砖瓦墙里是马卡龙色的装潢,郁陶给他看过照片,说他们店面设计很有韦斯·安德森电影的感觉,就是生意太火爆了。最后这一句,有些淡淡的遗憾,他记住了她当时的神情,也很理所当然的记住了这家店。 工作日的上午,店里还排着队,但是队伍不长,门口有穿黑白围裙的服务员小妹,霍维光索性问道:“有什么推荐吗?” 相貌英俊的男人忽然倾身和你说话,颇像电视剧里一见钟情的场景,服务员微红了脸,连忙给他推荐,“我们店的双层芝士蛋糕很好,采用的是马斯卡彭芝士和奶油芝士,口感绵密,是店里的明星产品。” 霍维光听取专业推荐,在柜台点了一个双层芝士蛋糕,想了想又问:“店里能同城快送吗?” 中午下课,郁陶接到一个电话,让她去校门口拿蛋糕,既不是生日也不是过节,怎么会有人送蛋糕,她觉得疑惑,到了校门口,跑腿的小哥等了许久,忙将蛋糕递给她,转身便骑上车子离开了。 提着盒子走到食堂,宁蘅诧异:“这家蛋糕店有外送吗?” 郁陶看了一眼包装袋上印着的店面,终于想了起来,她随口一说的小事,有人真的记到了心里。如果不见到他,她就还能理智的分析,一丁点也不美好的认识,想念他的每个瞬间,都是类似于紧急避险的时刻,好卑劣。 两人坐在操场边分食蛋糕,木盒盛着的蛋糕,拿出来时还带着凉气,两人一勺一勺的舀着,看篮球场边男孩子们奔跑的身影。 她有心事,但是假如别人不问,她就不会讲。宁蘅了解她,指尖如弹钢琴般叩击着椅面,“谁送的,让你这么……”她又打量她一遍,讲出自己的观察,“纠结。” 郁陶抱着腿,把下巴搁在膝盖上,组织了一下措词,把她和霍维光的事讲给了宁蘅,她本以为这会是无法讲出的秘密,但真正说出口时,竟然有几分畅快。讲完后,两人都沉默了一会儿,宁蘅看得很清楚,这并不是一段正常的爱恋。 “如果你最开始只是想找个人陪,不被人继续骚扰,那么霍维光已经做到了,那么你现在纠结什么呢。” 郁陶看向她,眉宇间一点愁意如同烟笼寒水,“我觉得对不起他。” 她没有做坏女人的天赋,无法肆意地享受他对她的好,并且认为这是理所应当。每一个人的感情都很宝贵,她珍视着自己的,就无法若无其事去践踏别人的。 也许他对谁都这么好,也许这是他的教养,也许这是他对付女人的惯用伎俩,宁蘅自认偏狭,总把人往坏处想,但她不会去左右郁陶的思想,于是为她想出一个方法,“那就把这些先放一放,定一个期限,在高考以后,上大学以前,那时候你有的是时间想。” 将木盒连叉子丢进包装袋里,宁蘅起身,又伸手把她拉起来,上课预备铃声忽然响起,两个女孩子手拉手跑起来,笑声被风送的好远。 -- 第十四章ⅹƒаdIа.©òm 家长会被安排到周五,家长开会,学生提前放假。家长们要坐在教室里,班里平时最不讲究的男孩子也把桌子收拾得干干净净,等待着检阅一般。早自习一下课,老方走进来赶人。 “有些同学啊,去门口迎一迎自己的爸爸妈妈。”正说着话,手上的手机还响个不停,嘴上嘟囔了一句,“快毕业了都不知道孩子在哪儿上课,真行。” 一边按了接听一边跑到了教室外面,看来一早上备受摧残。 一些家长已经过来,一直等待张望的同学,瞥到了父母,先是喊一声称呼,接着百灵一般奔到教室外。每一秒都是煎熬,郁陶背起书包,出了教室,逆着人群往外走,耳机里的声音刺激耳膜,每一张带着笑的脸在她眼里都是模糊的。 她闷头往前走,有人却在背后越跟越急,在转角下楼梯之前,终于拉住了她的书包。相反的力量让郁陶停住了脚步,转头看见舅舅时,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怎么走得这么急。”陶正康叫了她几声都没停,小跑了几步才追上她。 陶正康是昨天晚上接到的老方的电话,人家委婉地表示高叁的家长会还是挺重要的,他听得迷糊,搞了半天才知道原来是郁陶的家长会要开了,立刻拍板告诉老师,明天一定准时参加。他循着老方发来的地址,找到了郁陶的班,站在那块白底蓝字的班牌前,正好看见她背着书包走出教室。yцzℎāìщц.♭ìz(yuzhaiwu.biz) “你……你怎么来了。”郁陶说着,发现自己的声音竟有些哽咽。 “还说呢,你这孩子,开家长会也不告诉我,要不是你班主任给我打电话,我还不知道,怎……怎么了这是?”看着郁陶的眼泪,陶正康讶然。 郁陶忙擦了泪,摇摇头却不说话,陶正康从身边几位年龄性格各异的女性中认识到,女孩儿不想让你知道的事,任你再问,也是没用的。身边来来往往都是人,他也不好和她多说,只是推了推她,笑着说:“背着书包就回家去,我给你开家长会。” 说罢朝她摆摆手,转身便往教室走,郁陶看着他的背影,忽然忆起儿时,舅舅将她举过头顶,让她跨坐在肩上,那时他也年轻,有着坚实的臂弯,成日带她在街巷里穿梭,她张着双手,像鸟一样自由。只是如今在人群中望着,记忆中山岳一样的人,竟然也渐老了。 今天在人群中寻觅的不只她一人,将老妈送到自己座位之后,陈逾寒跑到了走廊尽头的那个班级,今天学校里生人太多,让他第一次可以这样肆无忌惮,只是他从后门走到前门,从一颗颗后脑勺看到正脸,还是没看到想见的那个人。 “诶,同学,你来我们班干嘛。”短发戴眼镜的女班主任从办公室过来主持家长会,有些奇怪这个徘徊在班级门口的生面孔。 他也不慌,脑子一转就找了个理由,“我找我叔叔,他给我弟弟开家长会。” 老师正想问找到了吗,男孩却已经转身离开。今天的校园,就像儿童游乐园给小孩儿捞鱼的金鱼池,哪儿哪都是人蹦跶,但就是没有他想捞的那条鱼。有些气闷的沿着操场走,不知不觉走到了操场深处。 踢着沿路的小石子,忽然他听见吱呀吱呀的声音,游乐场的秋千风吹雨淋,人坐上小心晃荡都要发出哀鸣,仿佛有人凌空点了一下他的额头,他猛地抬头看去,一直在找的那个人就坐在秋千上,脚踩着沙地助力,小幅度的荡着秋千。 紧闭的小窗终于被打开,雪白的鸽子纷纷飞了出去,每一次扑棱翅膀都踩中他的心跳,他忽然就明白了“心心念念”的意思。 陈逾寒站在原地的时间太长,宁蘅发现了他,朝他一抬下巴当做问好。她很漂亮,只要笑一笑就是最好的妆点,但她没有对他真心实意的笑过,她所有真切的开心的时候都是对着自己的朋友。 念及此,陈逾寒走到她身边,问:“怎么一个人在这儿?” 好奇怪的问话,难道她还应该呼朋引伴,找一群人过来一起荡秋千?宁蘅今天心情没有那么好,她不适应有人居高临下站在身边,站起身不轻不重顶了他一句,“你不也是一个人。” 她不太高兴,一句话就是一个讯息,陈逾寒也不知道自己的领悟能力有一天会这么高超。她站在秋千边,就这样看着远处的教学楼,陈逾寒能察觉到她低落的情绪,但是他实在缺乏经验,只好笨拙地来了一句,“我带你去个地方吧。” 伤心难过的时候,从天而降一个英俊男人,他骑一辆全黑机车或是一辆银色跑车,只要你敢伸出手,他就会带你开启精彩纷呈的另一段人生。宁蘅承认,这样的梦是很恶俗,但惩罚不应该是让眼前这个愣头青,带她登上这条摇摇晃晃的破船,而她趴在栏杆边,眼前的世界来回叁十度倾斜。 “你是不是整我呢?”宁蘅脸色发白,扶着栏杆要吐不吐,陈逾寒真没想到她会晕船,手上握着一瓶水,站在旁边,手虚扶着她,像是害怕她头一倒,扎进海里。秋冬的风,吹得她眯起眼睛,面前的人倒是清晰起来,他不多话,但是很紧张的看着她。 他是不是喜欢我?先前在小卖部里灵光一现的荒唐问题有了答案,眼前这个人好像是真的喜欢她。 渡轮靠岸,宁蘅几乎逃命一般下船,站到陆地上才重新有了活着的感觉,她坐在路边随处可见的长椅上,风把头发吹得有些凌乱,人却更鲜活了些,大口喝着水,明明对他有点怨气,但又不好开口抱怨。 陈逾寒带她去看江,走在高高的防浪堤上,江水是蓝绿混合着浅黄,江风湿润带着一些水腥气,但也算好闻,宁蘅手往头上一拨,头发散了下来,“你就带我来这里啊。” 唇是红的,发绳是黑色,陈逾寒转移视线,有些害怕她不喜欢,带着些懊恼地点了点头。宁蘅将头发梳拢,取了皮筋重新扎好,抱着手臂抬头看他时,又变成了那个漂亮又骄傲的样子,但这次说的话挺动听,“谢谢你,我挺喜欢的。” 风景很好,但就算没有那么好,我也谢谢你,带我逃离那里。 从路边的小店买了打火机和烟,她点烟的姿势很熟练,手挡着风,火光像花,几秒后便枯萎,先吸一口,吐出似白似青的烟雾,她没有电影里那些抽烟的女人烟视媚行的慵懒,反而还抱怨是不是江边风大助燃,烟没抽两口就没了。 皱着眉吐槽的样子也很可爱。 看他一直看着自己抽烟,也没什么嫌恶的意思,宁蘅随口问了一句,“你要不要试一试?” 在他点头答应后,宁蘅反而又有些犹豫了,“还是算了吧,感觉引你入歧途一样,我怕良心不安。” 陈逾寒从她手里拿过打火机和烟,学着她的样子点燃了一支,他不会抽,但也没有被呛到,只是那烟雾很快从嘴里过了一遍,最后又留下了一些薄荷的凉意。味道很怪,他暂时没有从中享受到乐趣。 他的心情都摆在脸上,宁蘅大笑起来,风撩起细碎发丝,唇边是两枚酒窝,陈逾寒望着她,也笑起来,在心中按下定格。感谢今天,无论是什么都感谢,他终于如愿见到她的笑容。 -- 第十五章ⅹfаdIа.©òⅯ 郁陶背着书包回到家,一连好几天,她没有给霍维光打电话,而他也没有联系她,晚上,张阿姨过来做了饭,她正洗碗时,手机忽然响了,不知道拨来电话的是谁,但她连手上的泡沫都没来得及冲干净,擦了擦手便奔到了客厅。 她必须承认,看到来电显示的那一刻,她的心尘埃落定。 她接通了电话,手指觉得有些黏黏的,不得已,拿着手机按了免提,到洗手间重新洗了一个手。 他的话音被水声遮盖的含糊,郁陶连忙关了水龙头,“我刚刚洗手呢,你再说一遍。” “我说,我在小区外面等你。” 他的声音有些低,如同此刻的心情。今天是送霍襄去国外的日子,张玫并不愿意,这几天一直在闹,反而是霍襄,在听完他的建议后,沉默了一会儿,说了一声好。爷爷派来的人和他一起去别墅,张玫抱着女儿哭得涕泗横流,最后被保镖隔开,一直到上车,霍襄还在哭,看着她的眼泪,霍维光无端地想起郁陶,抱着母亲痛哭于她而言,已是今生再也无法实现的事了,想到这里,将霍襄送到了机场,回来便直接开到了小区外。 郁陶动作一滞,捞起手机着急忙慌的便往房间里跑,“你等一下,我马上过来。” 挂断电话与拉开衣橱几乎在同一时间发生,拿出一条白色毛呢裙和牛仔外套,匆匆换下家居服,出门时还不忘在小镜子前涂一层唇彩。УцⓏℎāìщц.♭ìⓏ(yuzhaiwu.biz) 她钻进车里,还未来得及坐稳便听见他问道:“你不冷吗?” 裙摆之下露出两根带子,郁陶朝他摇摇头,眼里一派认真,“我穿了袜子。” 霍维光眼神扫过她的腿,夹子扣住白色丝袜的花边,带子的另一头延伸到不可触的禁区。他看向窗外的道路,发动了车子,不再和女孩讨论着装问题。 郁陶吃过饭,所以是单纯的陪他,下了车,霍维光看清她的打扮,稍显宽松的牛仔外套遮不住纤细的腰身,腿上的丝袜更是薄得像一层皮肤,他朝她伸手,郁陶迟疑了一下,将手递给了他,霍维光没有在意这一两秒的停滞,只是握紧了她还算暖和的手。 和他吃了这么几次饭,郁陶算是明白了,他就是食不厌精,脍不厌细,餐碟里的留白最好比食物多,郁陶说是不吃,临了还是没忍住,点了一份醪糟冰淇淋。 看霍维光一脸不赞同的表情,郁陶朝他眨眼笑,“冬天的冰淇淋更好吃。” 他吃饭,她吃冰淇淋,本以为醪糟冰淇淋味道会不伦不类,但是吃到嘴里时,还是让人眼前一亮,不是奶油冰淇淋那样浓滑绵密,带有一点冰碴的口感,尝起来更清爽。虽然吃起来意犹未尽,但是郁陶也不敢再点第二份了。 冰淇淋的威力在出了室内的那一刻被唤醒,这一次郁陶很自觉的把手塞进了他的口袋里,回到车上,霍维光没忍住,连声音都冷了几分,“下次还吃吗。” “吃。”她如同嗜甜的赌徒,“真的特别好吃。” 话里带一点点回味的意思,倒真让他好奇那滋味,凑过去捏住小巧的下巴,他含住她的唇,舌头搅弄着,尝到她齿内的鲜甜。 虽然如此,评价时还要故意皱眉,吐出两个字,“一般。” 食指贴着唇,郁陶一时恼怒也不是,羞涩也不是,恨恨地瞪他一眼,躺进皮质座椅里。车子驶过大桥,她也没有问他去哪儿,不过停下时,她还是惊讶了一下,四周连路灯都寥寥,而视线一转,远处的江面有轮船驶过,明黄色的灯光将它装饰得如同被黄金打造,对岸的霓虹灯一串一串,勾勒出一幅令人目眩的轮廓,这是一座永不停歇的城市,引得多少人为它前赴后继,不舍昼夜。 你是不是不高兴?显而易见的问题,问出来说不定也不会有答案。郁陶才不会犯傻,清了清嗓子,把家长会的事分享了给他,她本来以为自己是不在乎的,可是看见舅舅的那一刻,她又感动又高兴,虽然,还有一点伤心。 “但是还是有人爱着我的,至少我不是一个人。”她看向他时,眼中一片宁静,在面对他的许多时刻,她都算是坦诚的,他陪她渡过最艰难的时刻,所以无论如何,她对他总有几分依赖。 此时此刻,霍维光只想遮住这双眼睛,好让内心的情绪来得不要这样迅猛。他伸出手,灯一下子灭了,连引擎声也停下来,像一个讯号似的,一只手揽过她的腰,将她整个人抱了过去,郁陶惊呼一声,反应过来时,已经跨坐在他的腿上,她穿的裙子本就贴身,现在更是不知道滑到哪里去了。 他勾住她的下巴吻上去,缠住她的舌,一只手在她的腰际流连,慢慢往下滑,从柔软的裙边偷渡过去,肌肤相触的一刻,郁陶浑身颤栗,握住一瓣臀,不轻不重的揉捏着,隔着轻薄的底裤,一次次擦边而过。细腻的皮肤,如同脂膏,让人忍不住想要尝一尝,是不是和想象中一样软嫩。 失重的感觉从未像现在这样强烈,郁陶抓住他的头发,整个人都要化在他的身上,他的手越来越过分,终于挑开了那层遮蔽,探入了湿热的泉,她连忙摇头,拒绝的声音被他吞入口中,手指搅弄着,像是被另一张唇含弄。他的频率叁浅一深,她也配合着,在探入第二根手指前,难耐地夹住了腿,到达顶峰的那一刻,她竟听见一声汽笛,随后便是一片空白。 她趴在他的肩头,听见他扯纸巾的声音,连耳尖都烫红。外套被扯下丢到副驾,拉链被拉下的声音在车内清晰到极点,这仿佛也耗尽了他的耐心,拉下裙子前襟的下一秒,胸罩被推高,他握住一只软雪送入口中,咬弄那一颗红豆,又伸手捏揉着另一颗,嘤咛的声音连她自己听了都脸红,郁陶咬住手背,眼角都溢出了泪水。 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如果不能好,恐怕坏要坏到极点。 四野寂静,郁陶的鬓边都已汗湿,霍维光给她穿好胸罩前,还轻轻嘬了一口,她实在没忍住,在他肩上捣了一拳,反而惹得他闷笑,两条腿跪的酸麻,稍微一动刺激得她直哼哼,他动作一停,“不想完了?” 她抿着唇向他抱怨,“腿麻了。” 将她重新送回副驾,郁陶平复了好一会儿才伸手捞起滑到了小腿的丝袜,重新用夹子挂住,霍维光饶有兴趣地看着她动作,十几岁的女孩,漂亮得不像话,哪怕是瞪人时,眼睛里也带着钩子。她把遮阳板打下来,掀开镜盖,一点灯霎时亮起来,看着乱糟糟的长发,有些无奈,只好用手做梳子,稍微理了理。最后又从外套里找出唇彩,在唇上涂了一圈,就像画了一个句号。 -- 第十六章 回程的路上,郁陶在车里睡着了。座椅放低,她歪着头,呼吸平缓,安静的像一颗菌子。霍维光看一眼她恬然的睡颜,他待她如同看一只雏鸟,看她从懵懂长起,以后会羽翼渐丰,展翅入林。车子在大桥上堵了一会儿,雨,一滴两滴落下来,玻璃窗挂上水线,声音先是稀疏的,如同加快速度的鼓点,最后变得密集。 冬日的雷,一声便能惊魂,郁陶陡然睁开眼,见雨幕中的车河,清醒了几分,揉了揉眼睛问道:“堵车了吗?” 霍维光应她一句,伸手开了雨刷器。手贴在玻璃窗上是冷,但车内的暖风又吹得她昏昏欲睡,索性打开了收音机,频道里插播着最新路况。都市里,再快的跑车都开不起来,堵车时都得眼巴巴等着。 狭小的空间,舒缓的音乐,气氛一下子暧昧,要是一脚油门把她送回家,郁陶或许还能一个人懊悔,但是现在她就是想找条地缝钻进去也不行,只能坐在原位尴尬脸红。 小姑娘的心思有时候比天气好猜,霍维光看了她一眼,故意逗她,“现在害羞是不是有点晚了。” 心事一下被挑破,郁陶自暴自弃,索性竖起衣领,将脸埋起来。霍维光早就见识过她的倔强,握住了她的手,不轻不重的揉捏着。他们难得有这样相处的时间,她要上学,他工作也忙,安安静静坐在一起好像还是第一次。她心软了几分,反握住他的手,但是又要转过头,貌似饶有兴趣地欣赏窗外那乏味的灯带。 雨停的时候,车流终于动了起来,送她到家时,时间已近凌晨。郁陶的上下眼皮仿佛都要粘连,霍维光看得好笑,捏了捏她的脸颊,“快回去睡吧。” 她点点头,解开安全带,半梦半醒似的,手臂撑在扶手箱上,倾身靠近他,在他嘴唇贴了一下,说声再见便推门下车走了。这个吻来得太快,她贴的很近,睫毛在他脸上刮了一下,却像蝴蝶拍打翅膀,在心湖刮起一阵旋风。过了半晌,她的身影都已消融在黑夜里,霍维光摸了一下唇,心里暗叹,真是不得了。 今年的冬天尤其难熬,郁陶怕冷,教室里虽然开了空调,但脚总是冰凉,课间时,走廊里忽然有人喊了一声,“下雪了!” 南方人对雪的喜爱,可谓是与生俱来,班里一下沸腾起来,坐在窗边的把雾一擦,果然看见了纷纷扬扬的雪,中午时,路上已经积了薄薄一层雪,宁蘅穿的鞋不防滑,郁陶一边扶着她一边往食堂走。 指甲盖厚的一层雪,还是被人拢起团成团,相互砸闹着。食堂进门前的那一段地砖尤其滑,两人正小心走着,背后一下冲撞,瞬间把搀扶的并不牢固的人给冲散了,郁陶还好,眼见着宁蘅游水一样就要摔,忙伸手去拉她,但身边有人比她快,一手揽住宁蘅的腰便把人扶稳了。 不小心撞人的正是几个打雪仗的男生,见此情景还吹了声口哨,陈逾寒忙撤了手,问道:“你还好吧。” 宁蘅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陈逾寒又看她一眼,说了声再见,着黑色外套的身影随着保暖帘落下而消失,也阻挡了她的视线。最近他们总是在学校遇见,但说话的次数很少,有时只是匆匆一面。 她一转身,正好对上郁陶似笑非笑的眼,虽然好奇,却没有多问,她们之间有一种默契,从不会在对方不想说的话题上过度逼问。 周末,郁陶去舅舅家,吃过饭,陶佳妮破天荒地把她拉到了自己的房间,舅妈在一旁看着都诧异:“今天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陶佳妮的房间是颇具少女心的粉蓝色,白色木床前摆放着同色系的书桌,她将郁陶拉到书桌前坐下,转身把房间上锁,然后做贼似地把一小迭卡片交到了她的手上。 “帮我保管好,等我上高中了再给我。” 郁陶低头一看,原来是她偶像的小卡,一张一张翻看着,郁陶其实有些疑惑,虽然喜欢,收藏一张不就行了,哪有在手机里看着方便。她直抒胸臆,收获了来自十五岁少女的白眼一枚。 陶佳妮一脸孺子不可教也的表情,“那怎么能一样,每一张都是独一无二的,都值得收藏好吗。” 听着陶佳妮给她科普不同种类的小卡,郁陶从那迭卡中翻到了一张纸片,上面手写了许多遍名字,“张清宇,这是你偶像的名字?” 陶佳妮脸色一变,瞬间将那张纸片夺了过去,塞进了裤子口袋里。郁陶一笑,“看来不是,是你喜欢的人?” “不行嘛!”陶佳妮有些恼羞成怒。 郁陶把卡片放好,提醒她一句,“你小心点,别让舅舅舅妈看见了。” 特别是舅妈,要是让她知道了,恐怕你和这位张同学要一起被她扒层皮。 手指摩挲着口袋,仿佛那张薄薄的纸片可以传递出烫人的温度,从指尖一直蔓延到脸颊,与说起偶像时的害羞不同,此刻的陶佳妮带着一些第一次面对这种感情的生涩。 “我知道,我也不敢让他们知道。” “你们不会在谈恋爱吧。”郁陶有些怀疑。 她说得直白,陶佳妮连忙摇头,“怎么可能,我只是有点喜欢他。” 将喜欢的程度在表达中降低,或许也含有说服自己的意思。自己的感情都没有理清,郁陶也没什么资格来对她说教,干巴巴的挤出一句,你自己注意。陶佳妮却来了兴致,问她道:“你有没有喜欢的人,谈过恋爱吗?” 喜欢的人,他是吗?恋爱,他们的关系算吗?郁陶理不清,也不可能和她讲,只是一味摇头。 她又追问道:“那有人喜欢你吗?” 郁陶也不知道,干脆一并摇头,陶佳妮却不相信,还有些不满,她都已经把自己最深藏的秘密分享给她了,她怎么还能叁缄其口,而且,她看向郁陶,这张脸是月光酿成的白,海棠染就的唇,连出神时也是动人。 她哼了一声,“我才不相信,你告诉我嘛。” 陶佳妮摇晃着郁陶的手臂,把平时用来对付老爸的招数也使了出来,郁陶让她晃得头疼,只好举手投降。 “我也不知道算不算喜欢,但是会一直记着他。” 没有少女的羞赧,反倒带有一点点困惑。陶佳妮年少,以为全世界的喜欢都是像自己这般,只要想到那个人,蜜糖就会从唇齿流入身体,她更加好奇。 “他是什么样的人?” 闪过的片段是他带她过桥的那一日,沿桥的灯带,在车前玻璃里闪着橙黄紫绿的光,与他仅有一线之隔,但他是静默的,俗丽的光沾染不到他。 郁陶听见了自己的声音,“他很好很好,但是又有点说不出来的坏。” 救她出世情的苦海,却又将她拉入爱欲的深渊。但他的这点坏,轻飘飘的,像七月巧月,落不到实处上,反而叫你疑心,是不是自己禁不住诱惑才沉沦。 -- 第十七章 霍维光又去出差,x市筹建文化园区,公司中了标,这项目周期长,前期他得盯着,两周才能回来一趟。郁陶想起来就会给他拨一通电话过去,隔着话筒,有时听着安静,那就是在酒店,有时听着吵闹,就是在应酬。 政商合作,名头听着好听,事情却没那么好做,行政单位里看着是金字塔结构,一层压一层,实际上像盘丝洞,相互勾勾连连。霍维光年纪轻,霍正匀让x市这边的老总江成俞给他掌舵,江成俞五十岁出头,是霍家的老臣子了。晚上两人凑巧聚在一起吃饭,中途江成俞接了个电话,过了半晌,接了个女孩儿过来,笑着说:“我女儿黎之,维光,你们认识的。” 霍维光放下筷子,门口的女人穿件千鸟格大衣,米色靴子踩在地毯上静悄悄,江成俞将女儿送到桌边,又对霍维光说:“刚才在外面碰见几个朋友,我去打个招呼,你们年轻人聊。” 脱下大衣,随意搭在靠背上,x市地处北方,眼下外面温度已是零下,她却穿着暗红的针织裙,身段好得像插在瓶里的玫瑰。拉了椅子在霍维光手边坐下,服务员过来送碗筷,左腿迭在右腿上,她抬眼看他,眼里是摄人的光。 “张松年,死了没?” 好美的一张脸,好毒的一张嘴。霍维光拿出手机对她拍了一张,弹了个消息给张松年,说道:“我给你问问。” 以前,江成俞每次去霍家都要带上江黎之,有一年她还在霍家住过半个月,不记得十七岁还是十八岁,江黎之从小眼高于顶,霍维光也不是能低声下气的性子,两人见面笑一笑都算勉强。正值暑假,张松年和赵回洲上门来找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一错眼的功夫,江黎之就和张松年搭上了,两人交往了一年多,后来又分手,这几年是什么关系,霍维光也没闲心了解。 江成俞一见朋友,算是绊住了,霍维光估计他今天是不会回来了,江黎之和他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话题左不过绕着张松年转。霍维光手机一响,江黎之的眼神瞬间转了过去,屏幕解锁,郁陶给他发来的消息:现在忙不忙? “不是他。” 一朵花立时委顿了下去,霍维光起身说了一句,我出去打电话,把包厢留给她一人独处。 北方民居式的建筑,几盏红彤彤的灯笼挂着,霍维光站在檐下给她打电话,女孩儿的声音轻又柔,“霍维光,你吃过饭了吗?张阿姨今天做了红烧小排,味道特别好。” 前半句不是重点,后半句才是。他一边听一边笑,故意说:“正吃着,被你叫出来了。” 那边啊了一声,连忙说:“你快去吃饭吧,吃完饭我们再说。” 天井里的红山茶开得艳寂,他听着风声里窸窸窣窣,好似夹着雪来,“逗你的,月考考得怎么样,这次想要什么礼物。” 一到月考,小姑娘就断情绝爱,提前一个星期给他打电话说要暂停联系,霍维光一方面感慨考试频繁,还要笑两句,说自己这是找了个古墓派小道姑,动不动就得闭关修炼。郁陶也不知道怎么反驳他,过了一会儿憋出一句,你好烦人。 庆幸科技发展还有较大进步空间,她脸颊温度暂且不能通过手机传递。 他听见她的呼吸,话音里带着希冀,“元旦,你能回来吗?” 回包厢里,刚进门就是一股酒气,葡萄酒还剩小半瓶,江黎之举杯邀他,视线又转向他的手机,酒精能引出人的坦诚,“他回了吗?” 霍维光调出微信里的聊天页面,举到她面前让她看,“你还是当他死了吧。” 怎么没想过,爱不到的人,大多数时候都是死的,工作那么忙,风景那么好,谁有空想他,只要别静下来,心空的第一秒,他就会原地复活。 江黎之还想再喝,霍维光把酒瓶放远,顺手就拨了个微信电话给张松年,手机放在她面前,自己走到屏风的另一端,推开窗,果然下了雪。 莫名的想起刚才,她问他元旦能不能回,见他没立刻答应,又忙给自己找台阶下,说工作重要,让他在这边注意身体,匆匆挂了电话。其实他没想拒绝,只是那一刻愣了神,人和人的心意相通,有时候是神来一笔。她话音刚落,他脑海中的第一个念头是:能不能现在就去到她身边。没考虑现实的一切牵绊,光是一刹那的冲动,就已经能让他心惊。 “霍维光。” 来自背后的声音打断她的思绪,江黎之穿好了外套,站在屏风边将手机一递,霍维光接过来放在耳边,张松年的声音是罕见的低,“维光,麻烦你了,把人安全送回去。” 江黎之喝得两颊飞红,看人恐怕都有重影,霍维光啧了一声,挂了电话问她,“你不和你爸住吧。” 江黎之明显比刚才高兴很多,白了他一眼,“怎么,怕我赖你?”大小姐推开门,“哼,轮不上你。” 霍维光懒得理醉鬼,和她并肩往外走,车子开到新区,在平直的道路飞驰,各色的彩灯黯然后退,行到中途,雪下得大了,江黎之靠在窗边,一声轻叹。 霍维光没多问,也没安慰她,心里只是想着,冬天最冷的时候就要到了。 -- 第十八章 月考考完,班里平均分一下子跌了两分,老方连着几天都沉着脸,到了晚自习,轮流请人去办公室喝茶。郁陶考得不错,老方对她只不痛不痒说了两句便轻轻放过了,做了十几年班主任,什么样的学生他都见过,郁陶这种孩子,做事有自己的章法,管得多了反而不好。 进了高叁,学校里的文娱活动算是绝缘,唯一被允许的就是元旦那天的晚会,毕竟礼堂一晚上都有表演,只许高叁的坐在教室里听,人心更浮躁。下午最后一节课,班上明显躁动起来,上课的是语文老师,性格温婉,对学生们的小动作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在下课前提了一句,“今天情况特殊,下次上课可不能这么不认真了。” 班里顿时欢呼了一声,喊道:“老师万岁!” 也是这个时间,x市的一辆航班正在登机,霍维光在翻着杂志时,身边掠过一阵香风,他眉眼一跳,隔着一条走廊,江黎之翩然落座。 “你别告诉我是巧合,我不信这个。” 江黎之也不隐瞒,“我向江助打听了一下。” 江助是这边公司配给他的临时助理,用得还算顺手,他就没有换,想不到竟然让人钻了空子。 江黎之盈盈一笑,“发消息给张松年,叫他来接人。” 霍维光都让她给气笑了,“你真当自己是公主了。” 如蛇吐信,江黎之压低了声音,“你在这边要待的时间不算短,你不帮我,我就缠死你。” 霍维光不是受人威胁的人,看向她的眼神都冷了几分。她却又垂下了眼,声音落寞,“他不理我,我没办法了。” 威逼利诱,楚楚可怜都让她演了个遍,在空乘温声提醒前,霍维光终究是替她给张松年发了消息。 学校的礼堂早已布置起来,高一高二都坐在楼上的阶梯座椅,高叁的只能在一楼的空地坐塑料板凳,宁蘅和郁陶一起到的礼堂,看着一列列排列整齐的红绿板凳,嗤笑了一声,“这待遇是不是也太差了。” 郁陶倒是觉得还不错,笑着说:“总比让我们坐在教室里强。” 两人说着话,先走到了划给郁陶他们班的位置。靠墙壁的那一边,陈逾寒的身边还站着几个女孩,他偶尔说几句话,眼睛却一直看着一个人。 郁陶装都装不下去了,撞了一下宁蘅的肩膀,“你能让他眼神收敛一点吗?” 眼睛里都快迸出火星子了,指望谁看不出来。 宁蘅的班在更里面,和郁陶分别后,她从他的面前经过,一直注视着的人走到了眼前,连那几个女孩都察觉到,不动声色的看向她,宁蘅目不斜视,在女孩们收回视线后,在他沮丧的低下头前,终于转过身朝他一笑,成百上千人身处这个礼堂,但是除了他,没有人见到这个笑容。 七点半钟,礼堂暗下来,随着欢呼和呐喊,光束打在舞台上,宁蘅坐在后排,起身便往外走。南方的冬天,风带着刺骨的凉意,这边的通道靠近后台,画着舞台妆的女孩子抱着裙子在通道里跑动,宁蘅站在门边,像守株待兔的猎手,在陈逾寒莽莽撞撞走进风里前,拍了他一记。 “嘿!” 陈逾寒真被吓了一跳,眼里有惊讶也有诧异,宁蘅恶作剧成功,笑得不行,“你跟着我干嘛啊。” 她笑得弯腰的时候,错过了他眼中的恼怒,手腕一下子被攥住,还没来得及说话,被人拉得奔跑起来,礼堂靠围墙的一侧,乏人问津,他将她一把托到半人高的台上,两手撑在边沿上当做禁锢,平视她的眼睛问:“你、你喜欢我吗?” 如果问话的时候不结巴一下,霸道的气势大概会强烈一点。宁蘅怕引来人,只能咬着唇笑,她的笑越深,他的气势便越弱,直到最后收回手时,那笑声终于停了,一双带着凉意的手却捧住了他的脸,眼中尽是狡黠,“以后遇到这种事,记得直接这样做。” 女孩的吻带着一点生猛力量,像是要他牢牢记住。礼堂里主持人的开场词辞旧迎新,但陈逾寒知道,有些东西会永远留存在这一年的最后一天。 -- 第十九章 机场大厅,江黎之一眼便看见了站在护栏边的人,他穿一件黑色羊绒大衣,里面是同色的正装,像是刚从什么正式场合过来。她的脚步一下子慢下来,犹豫着要不要出声喊他时。 “张松年。” 霍维光从她背后走出来,喊了一声,张松年抬头的一瞬间,江黎之不自觉地握紧了手中的拉杆。 “走啊,人都给你召来了,你不是现在想跑吧。” 说完,霍维光率先走出了通道,张松年的脸色实在称不上好看,他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这姑奶奶的主意,我先走一步。” 在怒火波及之前,率先退出了战场。通道毕竟只有这么长,江黎之走到他身边,手上的行李箱被他接了过去,连一句寒暄也没有,转身便往前走。停车场里的空气冷且潮湿,两人一前一后的出了电梯,车子解锁,江黎之先上车,张松年放好行李箱,刚一拉开车门,一双白色手套摔到了他的身上。 一路的沉默让江黎之耐心耗尽,“你有本事一辈子别和我说话!” 话说的狠,眼睛里却带泪,他将手套搁在扶手箱上,车里一时间静极,江黎之捂着脸,掌心一片湿,他终究还是不忍,俯身拉开她的手将人拥进怀里。 “你对谁都笑,对谁都好,只有对我……”她哽咽着,脸贴着他的侧颈,眼泪顺着流像是要汇集到他的心脏。 张松年还是沉默,只是紧紧的抱着她,暌违已久的拥抱,暌违已久的体温,江黎之有些心酸地想,自己还不是一样,对谁都清醒,只有面对他时,最不理智。 机场出发层不能停留太久,霍维光出了大厅才给章舟打电话,上车后便睡了,等车子快到一中时,章舟叫醒了他。霍维光按了按眉,说话声音都有些哑,“麻烦你了,你打车回吧。” 下车换到驾驶座,霍维光拨了一通电话。一中不差钱,为了晚会还特意架了外设音响,他坐在车里都能听见隐隐约约的声音,电话一接通,震天响的音乐声让他下意识把手机拿远了点儿,郁陶躬着身子避免遮挡后排视线,一直跑到了礼堂外面才听见他说话。 “你们这晚会还挺盛大,隔条马路都能听见。” 她立刻明白他的意思,眼睛一下亮了,大步往校门口跑去,“你回来啦!” 每个字音里都像是蹦着跳跳糖,霍维光嗯了一声,笑了笑说道:“快出来,我等着你。” 今天来来往往的学生太多,门卫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郁陶出了校门,路边一辆黑色越野车打着双闪,她跑过去拉开车门,霍维光正闭着眼睛养神,听见了声响,扬起一个笑。素净的小脸凑上来在他侧脸贴了一下,睁眼便看见她担忧的眼神,“是不是太累了?” 学校门口不好太亲密,霍维光只是捉了她的手亲一下,启动车子开到主路上去,恰逢元旦,街上的商铺都喧闹了几分,趁着等红灯的间隙,他问她,“想去哪儿。” 郁陶没料到他会回来,一时之间倒真想不出个地方,再者,按现在的心情,哪怕是和他游一晚上的车河也愿意。霍维光也不催她,她抿着唇想了半天,终于想出一个好节目,“我们去看烟花吧。” 本市每年元旦跨年之际都会在江边燃放烟花,在人潮中看烟花升空,也不失为一种浪漫。但现在时间已经不早了,江边恐怕早就挤满了人,霍维光索性一打方向盘,车子开了半个小时,开进了一处小区,直到进了地下停车场,郁陶都没明白,不是去看烟花吗,怎么像是到了他家。 从钱包里找出卡,进了电梯按楼层,一梯一户的布局,打开总控开关,房子霎时亮了起来,独占平层,空间大得出奇。这边房子大,霍维光基本上不住这里,但每周都有人上门做清洁,只是冷冰冰的缺了点人气。穿过偌大的客厅,推开落地窗,他带她走到阳台,铝合金材质的扶手,触之生凉,远处的江河宛如一条黑色丝缎,来往的游船是点缀的织花。 霍维光抚一抚她的脑袋,“等会就在这里看。” 房间里开了暖风,郁陶将外套脱下,露出里面贴身的白色毛衣,头顶上的大灯明晃晃的,她拿着遥控试了半天,调成了暗金色的夜灯。霍维光从房间出来时,她坐在黑色的沙发里,深夜绽放的白色茶花,没有香气,还是引人一步步靠近。 霍维光走过去抱住她,他头发半干,贴近她时带一点水汽,混合着沐浴露的香味,分外好闻,“在干什么。” 郁陶将朋友圈里的视频调给他看,笑得乐不可支,“高叁年级的班主任竟然集体上台献唱,我们老师跑调最厉害。” 荒腔走板的歌声却引爆了高潮,录视频的人也随着一起喊着安可。她笑得肩膀发颤,男人却没办法忍受她的忽视,所有声音随着手机被人取走,屏幕熄灭而戛然而止。郁陶被抱坐在他的腿上,她第一次看见他居家时的样子,穿着深色的卫衣和长裤,比平时多了一些自在。 霍维光低着头和她额头相抵,“千里迢迢把我叫回来,但是不理我。” 男人幼稚起来,确实有几分不讲道理,手臂搭在他的肩,郁陶轻声说:“你不是洗澡去了吗?再说……” 我很想你,没有说出来的话全藏在唇齿里,郁陶主动吻他,勾住他的舌头,学他一样含吮。双手掐住纤细的腰,随着亲吻的加深,他的手伸进她的衣内,顺着脊柱一寸寸向上。她觉得痒,要躲时,毛衣被他拉了起来,胸罩推上,一只手握住她柔嫩的乳房,指尖轻轻一刮,她触电一般,似舒爽似羞赧地哼道:“你怎么…老这样。” 含糊不清的声音传到男人的耳朵里,是最好的催情剂,手指不断地揉捏挑逗,另一只手却扣住她的肩,镇压她一次次的逃离。他离开她的唇,注视着她,带一点喘息的宣示,“因为我喜欢,我想。” 喜欢她的吻,喜欢她的乳,想要她捧着饱满让他含进嘴里。隔着牛仔裤,郁陶感觉到有东西顶着自己,唇舌下移到胸前,他含住她挺翘的乳头,细细品尝含吮。 这里有什么好吃的,她又没有奶。这个念头一出,郁陶更是全身烧着了一般,似吟似泣的哭。霍维光将她放倒在沙发,牛仔裤被丢到地上,修长白皙的腿并拢,又被他强势分开,手指从内裤侧边探入,半遮半掩,缓慢抽动。被他这样看着,郁陶更感羞耻,手臂挡在胸前,他加快速度,指尖好像触到柔软的一个点,仿佛打开了她身体的阀门,郁陶全身一颤,咬唇忍住尖叫,穴内啜咬着他的手指,速度再次放缓,延长她的余韵。 手指抽出时,带出晶亮的液体,他在她的小腹上写字,随着她呼吸的颤动,留下透明的痕迹。郁陶从高潮中回神,踢着他的腿嗫嚅,“…别擦在肚子上。” 她红着脸向他伸出手,霍维光拉着她坐起,握着她的手伸进宽松的裤子里,灼热的温度让她一缩,他在她耳边问,“你好了,现在我怎么办。” 衣衫半褪的少女,坐在腿上撸动性器,这场景光是想象就能让他呼吸一滞。脸上的热度就没有消退过,郁陶想看却又不敢看,只敢随着他的手一起动作,但手里的温度不是作假,她看着他半闭着眼,随着自己一呼一吸,这种掌控感让她有一点得意。掀起他宽松的卫衣,在黑暗里,她舔咬着胸膛上的一粒,有点硬又有点软,一只手突然压住她的后脑勺,听见他的心跳像战鼓,手上的速度也随之加快,紧接着闷哼一声,微凉的液体突然溅到她的身上,而后闻到一股腥浊。 霍维光掀开衣服时,郁陶哭丧着脸,小腹连同乳房,连带着胸罩和毛衣上都沾染到了他的体液,她想擦又不知道拿什么擦,表情看起来可怜又可爱。霍维光憋着笑,脱下卫衣帮她擦拭,擦到乳房时,又弯腰亲了一口,郁陶忙推他,抢过卫衣自己叁两下收拾干净。 -- 第二十章ⅹƒаdIа.©òm 郁陶嫌弃那股若有似无的味道,霍维光带她到浴室洗澡,洗到一半,门被敲响,她关了花洒,听到一门之隔的他说话,“衣服在袋子里,挂门上了。” 听见他转身离开的声响,郁陶围着浴巾走到门边,拉开一小条门缝,摸索着把袋子从把手上取了下来,白色的内衣裤以及一条及小腿的睡裙。洗完澡,郁陶把身体擦干,站在大理石台面前,一眼瞥到镜中的身体,胸口处还残留着咬痕。她忙低头取了干净的内衣裤换上,套上睡裙又吹干了头发。 客厅里的大灯又亮起来,霍维光换了一件浅色卫衣,坐在地毯上,面前的茶几摆满了拆开的餐盒,见她从浴室出来,朝她招了招手,“不知道你想吃什么,我让人随便买的。” 郁陶走到他身边坐下,接过筷子夹了一枚生煎。霍维光今天也累了,懒得再挑剔,就这样席地而坐应付一餐。 看他疲倦,郁陶问了一句,“你明天就要过去吗?” 霍维光点了点头,“明天还得上班,搭最早的那班飞机。” 他年纪尚轻,总要做出点成绩来才能服众。 郁陶低下头小声嘟囔,“早知道不要你过来了。” 话音刚落,额头被人弹了一下,他比她高那么多,抬起头就看见男人似笑非笑的脸,“别想那么多,来见你是因为我想,所以我来了。”yцzℎāìщц.♭ìz(yuzhaiwu.biz) “那你会烦吗?”郁陶一顿,继续说道:“如果有一天,你不想了呢。” 霍维光放下了筷子,那声音很轻,郁陶的心却沉到了水底。她就坐在他的身边,宽松的睡裙有些空荡,更衬出她的纤细,像一折就断的青枝。男人总知道什么时候该坦诚,什么时候该隐藏,此刻,霍维光却不想骗她,“有一天我不想了,那就结束了。” 这话说给她也是说给自己,江风夜冷,无孔不入,像是躲过了一室温暖直直吹向她,如果她够成熟,现在就应该另找一个话题把这尴尬的余白跳过,但很可惜,她不是。 十几岁的女孩,有一副水晶玻璃心肝,霍维光取下她的筷子往桌面一丢,扳过她的身体,让她面向自己,却又在看见她的眼泪时无奈,“没有你想的那么复杂,我也没有那么坏。” 他没那么容易爱上谁,也没那么容易倦怠,话到嘴边没来得及说出口,女孩已经擦了眼泪,笑着说:“我明白。” 男人的体温驱散一点寒意,郁陶也有些懊恼,一定是场合不对才让她失去了清醒,他领她进入五光十色丛林世界,但他也没有义务陪她走到最后,他一直有着及时抽身的准备,明明这才值得庆幸,她和他的感情都不会被浪费。 不久前还好似一个人的男女,现在却又像两块边缘不合又强拼在一起的拼图。但幸好有烟花替他们解围,窗外一缕火星带着白烟升空,然后瞬间铺满了天际,郁陶见证了这一场面,表情变得惊喜,连忙摇晃他的手臂,“烟花开始啦!” 期待了一晚上的烟花,在江边尽数绽放,这套房子不负当年开发商打出的“无敌江景”名号,郁陶拉着他走到阳台,竟然还能闻到一点硝烟味。霍维光环抱着她,看着烟花的极速新生与消逝,此生此夜不长好,在江对岸的电视塔电子屏幕开始倒数十秒时,他终究妥协,弯下腰在她耳边叹息:“我们好好的,好吗?” 泪盈于睫,郁陶看见数字变幻,各退一步般点了点头,霍维光扣住她下巴和她接吻,尝到一点苦涩的滋味。时间过了零时,江边的欢呼声上升回旋,提醒他们,即使身在高楼万丈上,也仍在欢乐人间。 “新年快乐。” 隔日清晨,时间才到五点,两个人起床,郁陶才发现昨晚备好的全套新衣,白色的毛衣,袜子和羊绒外套,幸好裤子和鞋子不是,否则穿一身白出门,实在要吓死人。 霍维光把自己房间的卫生间让给了她,站在穿衣镜前打领带时,郁陶来衣帽间找他,表情有些奇怪,“你是不是特别喜欢白色。” 他把她全身打量,有些好笑:“我助理买的,估计是觉得,白色不会出错。” 两人一起出了公寓大楼,等在车上的正是章舟,他的工作确实对得起工资,不仅要大晚上去商场替人买衣服,还得一早上来接老板上班。郁陶身上正是昨天晚上柜台小姐搭配好的那一套,章舟从后视镜瞥了一眼,然后便目不斜视。 “先去一中。” 霍维光领带系得有些紧,松开后准备重新打,看见身边的白雪小人望着窗外出神,拿手碰了碰她,“替我打领带。” 藏蓝领带被塞到手上,郁陶一愣,“我不会呀。” 他倒是起了玩心,领带如水一般从她手中流走,他立起衬衫的领子向她坐近,“看好了,我只教一遍。” 他打的是常见的温莎结,修长手指勾绕领带,不到一分钟便打好了,“看清楚了吗?”他拉了拉领结将其扯开,又交到了她的手里,“来吧。” 郁陶看得眼花缭乱,先给他打了个预防针,“我没学会啊,不保证打得好看。” 章舟在前面听着没憋住笑,霍维光从后视镜里看了他一眼,他默默升起挡板,郁陶全然没发觉,先将领带挂到他脖子上,凭着记忆开始自由发挥,最后打了个红领巾结,她自己看着都好笑,忙给他拆了要重打。 霍维光捉住她的手,笑着说:“再教你一次。” 他低下头,将领带拉到相对平衡位置,拉着她的手一步步动作,领带被打成一个叁角结,他握着她的手抵住结的底端,调整着向上靠近喉咙,郁陶看见他喉结上下一滚,听见他问:“学会了吗?” 他是真心实意的在教她,郁陶却出了神。也许,也许他们会分别,所有的言语都会被风化模糊,但她恐怕很难忘记,在某年新年的第一天,曾经有一个男人教过她如何去打一枚好看的结。 === 此生此夜不长好——苏轼《阳关曲·中秋月》 -- 第二十一章ⅹfаdIа.©òⅯ 车子停到街口,郁陶在他脸贴了一下,霍维光拽住她手腕,将她鬓边的细碎发丝别到耳后,“有事情给我打电话,我赶不过来的,就找章舟。” 郁陶笑着答应,让他在外也要注意身体,好好吃饭。 车子不能停太久,郁陶真要走了,在他唇上啄吻,推开门下车。车子驶离,郁陶在路边看见了周岩,他一只脚撑地,一只脚踩在脚踏车上,直愣愣地看着她,与他平时乐观的形象不同,他这个表情简直称得上悲伤。脚步停了几秒,郁陶转身,目不斜视的往前走。 她来得不算早了,刚一坐下,王瑜闻到一阵暖香,抬头一看,不由得夸赞,“你今天穿的真好看。” 羊绒外套里是圆领毛衣,露出修长的颈,一根细细的银链子装饰锁骨。这是霍维光早上给她戴上的,装衣服的袋子里放着的一只蓝色盒子,他把项链取出来后又丢了进去,坐在沙发边伸着长腿,给她戴项链,郁陶自己看不见,他端详了两秒,说了一句,“还不错。” 英俊又懒散的样子,极配这个略显匆忙的早晨。 郁陶收回思绪,又听见她说:“昨天老师们表演的那个节目你看了没,笑死我了,老方跑调也太厉害了。” 郁陶也笑,“我在朋友圈看了,咱们年级所有班主任是不是都上台了?”УцⓏℎāìщц.♭ìⓏ(yuzhaiwu.biz) “是啊,好像就排练了一节晚自习,怪不得走位也乱七八糟的,我这还有老方直拍,我给你找找。” 王瑜拿出手机,点进朋友圈,找到了那条视频,递给郁陶看。中年男人在台上唱得陶醉,郁陶看得忍俊不禁,屏幕上除了视频还有半截朋友圈,她不小心扫了一眼。 卧槽,居然有人在礼堂外面接吻,这是拍偶像剧呢! 只看见了文字,不知道有没有图片。视频看完,郁陶把手机还给了王瑜,一中虽然作风严明,但是少年人的心是管不住的,校园情侣不在少数。 晚上回家,郁陶在朋友圈里刷到了这张照片,拍照的人估计是偷拍,连闪光灯都不敢开,模模糊糊的两个人影,一个坐着一个站着,也看不清是在拥抱还是接吻,反正朋友圈都在乱编。这张照片流传甚广,连老师都被惊动,连着几天在班上整肃纪律,班主任对早恋这种事态度很微妙,既怕强调的太多,引起学生逆反,又怕完全不强调,学生放飞自我,只能时不时敲敲警钟。 中午吃饭时,郁陶和宁蘅聊起了这件事,“礼堂里热火朝天,这俩人在外面接吻,还挺浪漫的。” 宁蘅拿纸巾擦拭着筷子,笑了笑,“冻死了,哪里浪漫了。” 郁陶一愣,“你和,陈逾寒?” 说到名字,声音放低,宁蘅把筷子递给她,眼睛含笑朝前方某处看去,有些无奈地耸肩,“不知道谁拍的,连着几天话都不敢和我说了。” 照片被传到朋友圈的第一时间,陈逾寒给她拨来了电话,又是歉疚又是小心翼翼,宁蘅藏在被子里,咬着指节笑着听他道歉,平时在学校里冷冰冰不理人,在电话里倒是挺温柔。 宁蘅故意说:“要是给人认出来了怎么办?” “你就说不知道,我找老师坦白。” “你坦白也只有你一个人,老师要问你那女孩是谁呢?” 陈逾寒思索片刻,“我说是我外校的女朋友。” 窗外无月,她笑弯了眼睛,“哦,原来那是你女朋友。” 顾忌着夜深,她说话轻轻,尾音刮过他的耳朵,整个发烫起来。 -- 第二十二章 跨过元旦,高叁上学期就只剩下一个尾巴,从手中倏忽溜过。早上开始,卷子一摞一摞的往下发,班上有同学崩溃哀嚎,“我们一共放十四天假,这卷子做得完吗?” 老方恰好走进班里,哼笑了一声,“只要做不死,就往死里做!” 郁陶把各科的试卷装订了一下,原本想要多买几本练习册的计划也打消了,这迭卷子已是扎扎实实,一点水分都没有了。昨天已经搬了一部分书回家,郁陶把试卷塞进书包里,戴上外套帽子便往外走。 陶正康在校外等她,今天已经是腊月二十六了,昨天晚上舅舅便说要带她和陶佳妮去逛街。在门口的车流里找到舅舅的车子,郁陶先把书包解了下来,钻进车子里,扑面而来的暖气让皮肤发痒。 陶佳妮放假比她早,见她上车,先嘟囔了一句,“慢死了。” 陶正康一边挪着车,一边和郁陶说话,“你舅妈还在上班,今天我带你们俩逛。” 比起挑叁拣四,审美还有代沟的妈妈,陶佳妮更喜欢一言不合就结账的爸爸,扒着座椅欢呼了一声,“好耶!爸爸万岁。” 陶正康笑了笑,先浇灭点她的热情,“你妈妈说了,你买衣服都得拍视频给她看。” 气球的口松开了一点,倏地一下瘪了,陶佳妮靠回椅背,不想再搭理她爸爸了。两人之间隔着书包,郁陶低着头发信息。 我放假啦! 再发一个欢呼的表情包,表达自己的高兴之情。元旦之后,她再也没见过霍维光,到了年末,他愈发忙起来,好几次给他打电话,他要么在加班,要么在应酬,说不上两句话。郁陶有时候会想,这是不是就是成年人的感情,见面的时候干柴烈火,不见了就平平淡淡,当然,还有另一种可能,不够喜欢,不够爱。 一粒砂石落进蚌肉里,想化成珍珠,她不确定自己有这样耐性和能力。 近年关,商场里都在打折,进了女装店,陶佳妮开始乐此不疲的试衣服,每一套都得拍给舅妈,接受她这样或那样的挑剔,陶正康苦不堪言,招呼郁陶道:“陶陶,你给你妹妹挑两套。” 郁陶看了一眼陶佳妮的打扮,格子外套、毛衣、牛仔裤。 “挺好的呀。” 陶正康对着手机,颁布太后娘娘懿旨,“一身深色,过年不适合。” 陶佳妮噘着嘴,往沙发上一坐,“烦死了,不买了,什么都得按她的来。” 陶正康给她使眼色,让她挑衣服去,自己凑到旁边,开始安慰女儿。郁陶走到一边,拿出手机。 他回复了,一个字:嗯。 按了手机锁屏键,一抬头,服装店的落地玻璃镜照出一张含怒的脸,好想把人一脚踹到外太空去。挑了两个小时的衣服,叁个人去吃晚餐,点完单,郁陶和陶佳妮去奶茶店,她点了一杯橘子冰沙。 “你不怕冷啊。”陶佳妮咋舌。 商场里的暖气开得太足,郁陶觉得燥热,得压一压心头的火。橘子冰沙里还带着一颗颗果粒,咬下去时,那股冷意直冲天灵盖,连鼻腔也酸痛了。 霍维光的确很忙,今天是x市公司的尾牙宴,他得陪完全程。公司包下了星级酒店的一整层宴会厅,他坐在江成俞身边,来敬酒的中高层络绎不绝,杯里的酒少了又添,一轮敬完,呼吸里都带着酒气。 “维光,过一阵子来家里吃饭啊。” 江黎之和他元旦一同去江市的事,根本瞒不住,这一阵子江成俞对他热络了挺多,同一公司做事,霍维光不可能不给他面子,笑着应承了两句。 饭局结束,助理送他回酒店,自从出了元旦的事,他让章舟新选了助理。酒店的房间是长住,他图方便,解了领带丢在沙发上,他无端想起郁陶,拿出手机拨了一通电话过去。 电话铃声响起来,郁陶没有立刻接,她对那个“嗯”字耿耿于怀,可又怕他等急了挂断,等它响了十几秒后才接通。 酒的后劲上来,霍维光单手脱衣,呼吸声便有些重,郁陶听着这声音有些耳熟,耳朵红了半截,“你在做什么。” 这话的语气有点似懂非懂的意思,霍维光也察出了呼吸声的微妙,笑了一声:“你想我现在做什么。” 他说话永远坦荡,哪怕含点狎昵的意味,也丝毫不下流。 脑袋埋在被子里熏熏然,嘴边抿出笑,真累人,恼恨的时候,要把他踢到天边外,喜欢的时候又要甩出一根绳子,把他从外太空拽回来。 “我放假了。” 霍维光取下手表,“我看到消息了,放几天。” “十四天。” “还是做学生好,还有假期。” 郁陶不满,“以前最少都放一个月的。” 霍维光走到浴室给浴缸放水,“上了大学,你的假期会更长。” 郁陶蜷缩在被窝里,声音闷闷的,“你是不是很忙?过年前我还能见你吗?” 那种无能为力的感觉又来了,像遇上某种粘人的动物,毛绒绒又很温暖,不抱在怀里的时候,也不会惦记,但是等你快要忘记她时,不轻不重地拍你一爪子,留下挠人的痒。 过年之前,你一定能见到我。 诺言就是这么许出去的,幸好他看不见她得意的,满足的笑。 == 免费精彩在线:「ρó㈠捌мó.cóм」 -- 第二十三章 那一杯橘子沙冰的威力在第二天彻底显现了出来,郁陶以为昨天晚上通电话时的眩晕感是因为室内温度,但起床后头晕流鼻涕的症状来得分外猛烈,服了两粒感冒药,她换好衣服打车去饭店。 舅舅在饭店订了团年饭,这一家在本市是老字号,一楼是散桌,二楼是包厢,郁陶找到包间,刚一进门便听见舅妈在和餐厅的服务员说话。 “我们一个月前就预订好了的,你现在说菜没有了是什么意思,过年桌上是一定要有鱼的,年年有余的兆头你知道吧!” 服务员是个二十来岁的女孩,被舅妈的大嗓门说得连连道歉,舅妈懒得再和她讲,大手一挥,“把你们经理叫来。” 郁陶很识相地安静落座,陶正康和陶佳妮也是一言不发地玩手机,舅妈的性子大家太知道了,在这个时候忤逆她,无疑是往枪口上撞。 穿着西装的中年男人走进来赔着笑,刚要开口,舅妈已截断了他的话,“经理啊,鱼我是一定要的,没有鲤鱼也要鲫鱼的呀。” 酒店事忙,经理额头上一层的汗,忙答应了下来,催促服务生去改菜单,又赔了一壶玉米汁才算作罢,金黄的玉米汁倒进杯子里,舅妈品尝胜利的果实,眼睛一扫,不忘算账,“我在旁边说,你们就在一边玩手机,也不说帮帮我。” 陶佳妮撇嘴,“老妈,你都出马了,哪还有我们插嘴了份。” 舅妈嗔她一眼,给她倒了一杯玉米汁,看见郁陶还戴着口罩,又皱起眉,“都进屋子了,还戴什么口罩啊。” 郁陶说话带着浓浓的鼻音,慢吞吞地说:“舅妈,我感冒了。” 陶佳妮立刻幸灾乐祸,“要你昨天吃冰沙。” 舅妈果然发作了起来,先瞪向舅舅,“你个做大人的怎么管孩子的,这么冷的天还让她吃冰沙!”又看向郁陶,“你自己也是,现在年轻不好好保养,有你后悔的时候。” 一桌子的人都被教训了一遍,舅妈心满意足,一桌子菜上得很快,舅妈力争来的鲫鱼被摆在正中央,在她拍完小视频后,大家才被允许动筷子。 感冒后连味觉也迟钝,郁陶吃得很少,又觉得困顿,回家倒头就睡,一直在做梦。她已许久没有梦见过妈妈,梦里也是冬天,妈妈穿着一件黑色的毛衣,她躺在她的腿上,搂着她的腰,但是没有闻到她的香气,那种淡淡的,陪伴了十几年的味道,竟然在不到一年的时间里就消散了。不知道几点时,手机铃声忽然想起来,她骤然惊醒,又回到那个仓皇的晚上,接通时手都在颤抖。 陶正康的声音有些着急,“陶陶,你舅妈的爸爸突然摔倒了,我们现在要赶过去。” 电话那头一阵乒乒乓乓,夹杂着舅妈催促陶佳妮的声音,郁陶哑着嗓子回道:“舅舅你们去吧,我假期也短,没几天就要开学了。” 陶正康叹了口气,还想再说什么,舅妈已经在唤他了,只好匆匆挂了电话。 郁陶咳了几声,嗓子里尝到一股血的味道,她摸了摸脸,温度高的不正常,摸索着开了灯,去客厅里找到电子温度计,稍微一动,头就胀痛,郁陶好不容易看清了温度——38℃。 她得去医院了,郁陶慢吞吞的换好衣服,拿了钥匙和手机出门,在小区门口打了一辆车,她在后座坐稳,报了地名,“师傅,中心医院。” 这师傅的车技算不上稳妥,见缝插针的超车,郁陶在后座被晃得想吐,刚想说一句,也不用那么急。 呲地一声后一脚急刹,师傅大声骂道:“操!你会不会开车啊!” 郁陶晃得眼泪都出来了,连忙开了门跑到路边吐,她本来就没吃什么,吐出来的都是酸水。师傅下车跑去和前头剐蹭的车主理论,夜风吹得她手脚发冷,哆嗦着掏出手机,拨通了章舟的电话。 霍维光的这位助理,她仅见过两次面,冷静专业,就是她对他的全部印象。 电话接通,章舟说道:“郁小姐,你好。” 郁陶和他说了一下事情经过,一串话说出口,脑袋有些缺氧,她深吸了两口气,扶住旁边的树木。 章舟一边从住处往外走,一边安抚她,“郁小姐,不要着急,我马上过来。” 挂断电话,章舟立刻打给了霍维光,但没有被接通。他开着车子赶到时,郁陶坐在路边,交警正在一旁调解。郁陶并没有连带责任,早可以离开,但她全身发软,站不起来,章舟走到她跟前,她才发现,撑着手要站起来。 章舟搀了她一把,把她扶上车,开到最近的医院,挂了急诊,排队的间隙,他接到了霍维光的电话。 章舟听见那边机场播报的声音,猜测他才刚下飞机,“郁小姐生病了,现在在中心医院。” 霍维光皱眉,边往大厅外走,边问他:“什么病,她现在还好吗?” 章舟看了一眼坐在等候区的郁陶,口罩遮了大半张脸,眼睛半阖着,显得极为疲惫,“医生还没诊断,她现在有些虚弱。” 消毒水的气息穿过口罩,郁陶很容易想起一些回忆,她对医院没有什么排斥,生老病死,谁能离得了医院,但是人一生病就容易脆弱,例如现在,她只能闭着眼,忍住落泪的冲动。 -- 第二十四章 冬日流感多发,输液室里坐着不少老人小孩,郁陶坐在靠墙的叁座金属椅上,挂壁电视里播着儿童片,咳嗽声、说话声、响铃声、脚步声,所有声音烹煮成一碗浓稠的粥,倒灌进脑海里晃荡。郁陶闭着眼睛,搭在金属扶手上的手有些胀痛。 霍维光进来的时候,输液室里安静了片刻,她睁开眼,恰好和他对视上,风尘仆仆的男人,皱着好看的眉一步步走近她的时候,郁陶想,谁也不会说他是一个冷情的人,他明明有着这样饱满丰沛的情绪。 路经沿途打量的眼神,霍维光走到郁陶面前,她缓缓眨着眼睛,明明很疲惫了,还想挤出一个笑,弯腰探她的额头,问她道:“很难受吗?” 郁陶拉起他的手让他在自己身边坐下,摇了摇头,“好多了。” 输液室的嘈杂让他不得不靠近她说话,“怎么一个人打车来医院,怎么感冒的,医生怎么说?” 他连着抛出叁个问题,郁陶抿着笑,靠在他的身上,“我舅妈的爸爸出事,舅舅一家赶过去了,所以我才一个人打车过来。” “不知道怎么感冒的。”撒一个无足轻重的小谎。 “医生说打完这两瓶就可以走了,还开了一些药。” 霍维光侧着身子让她靠得舒服一些,将她耳边的发丝拢了拢。方才在门口看见她,穿着淡绿色的羽绒服,坐在角落,像是一株小小的豆角,撑着眼皮说话的样子,可怜又可爱。他不再多问,低声说了一句睡吧。 郁陶安心的靠着他打盹,期间只有护士换药时醒了一下,打完针已过了凌晨,章舟开车来接,她有些不好意思,坐在后座对他道谢,“章秘书,谢谢你,今天麻烦你了。” 霍维光让她靠了几个小时,半边身子都僵了,也没见她说一句谢,推着她的屁股让她往里坐一点,拍了拍副驾枕靠让章舟开车。车子开到两人上次住过的那间公寓,洗过澡,郁陶很快入睡,霍维光并不同她睡一间,只是过来替她关灯。 醒来时,霍维光还在睡,年轻人的恢复力不容小觑,睡饱一觉,感冒已消,郁陶溜进他的房间,窗帘遮蔽所有阳光,她只能小心的摸到床边。柔滑的布料,越往里走,沾上体温,再一伸手,她摸到热源。 她拱进他的怀里,一条腿搭在他的身上,霍维光醒过来,先是皱眉,然后一手揽过她,贴上柔软的身体,“感冒好了?” 他声音慵懒,下巴搁在她的头顶,郁陶呼吸温热,那种微醺的感觉又来了,她觉得闷,拉开被子喘气,“我满血复活。” 两人身体靠得近,他的变化郁陶一清二楚,连忙推了推他,“我还没好全呢。” 小骗子,刚才还说满血复活呢,现在知道躲了,霍维光抵着她,压住肩膀不让走,“没好全你在我床上这么喘。” 他低声说话,听在耳朵里很有蛊惑意味,郁陶被他按在怀里揉了一把,站在镜子前洗漱时小心地托了托胸,看着他有些狐疑地问道:“霍维光,你是不是有什么特殊癖好。” 霍维光的脸上还带着水珠,眼神从她的脸转移到她的胸口,似笑非笑地问她:“你说什么,我没听清楚。” 她觉醒出一些分辨危险的直觉,摇了摇头便往外走,霍维光也没拦她,换好衣服走到客厅,郁陶正站在柜阁前看摆件,她仍穿着那件豆绿短外套,浅色牛仔裤包裹的腿笔直修长,见他走出来,转身对他笑:“我饿了。” 丹唇外朗,皓齿内鲜,哪怕是要吃人,他也得递上脖子。 车子开到一家早茶店,霍维光正好接一个电话,郁陶去前台点单,等他回来的时候,餐碟笼屉摆了半桌子。鸡汁汤包,郁陶两口一个,霍维光抽了纸巾擦掉她嘴角的汤汁,有些好笑的说:“乖乖,你这是饕餮的食量。” 一整天没怎么吃东西,加上生病的消耗,郁陶强烈需要饱腹感,霍维光怕她吃撑,等她吃完汤包后就不许她再吃了。郁陶放下筷子,眼巴巴地看着他:“这是今天我们吃的最后一顿饭了。” 淡红的唇,说出的话分外拿人,霍维光的心塌了半截,她却不懂得乘胜追击的道理,饮了半杯杭白菊,又绽出笑颜,说茶好甜,像是加了蜂蜜。 开车去她家的路上,霍维光问她:“你舅舅一家都走了,那你过年怎么办。” 郁陶一滞,装作无所谓的回道:“我一个人过。” 像是怕他再问,掏出手机浏览信息,这个明星分手,那个明星结婚,手指划在屏幕上,一条都没看进去,但是也还好,她没有奢望,所以不会伤心。 车子在路边停稳,霍维光替她解开安全带,说了一句:“那就跟着我吧。” 情绪冲溃堤坝,她眼中蓄了泪水,又带着笑意,最后还是摇了摇头,“你要陪你家里人啊,我一个人能行,像过周末一样,眨眼就过了。” 要是没有眼泪,或许还可信一点,霍维光捏住她的下巴,有些无奈的扯了两张纸巾,“想的还挺多。” 额头碰额头,再在唇边印上一吻,“这几天没时间,大年叁十那天晚上我来接你,我们一起过年。” ==== 免费精彩在线:「ρó㈠捌мó.cóм」 -- 第二十五章ⅹƒаdIа.©òm 叁十这天,又下了雪,霍维光一早上被老爷子叫起来,给他的鲤鱼池盖草帘,霍父也让他拎了出来,两父子让霍正匀指使的团团转,盖好了帘子回客厅,霍母早沏了热茶,一人一杯递了过去。 霍维光接了茶,闻到一股姜味,灌了一大口便丢在一边不喝了,程景宁将茶杯收进托盘里,和儿子说话。 “先前我听人说,你元旦和黎之一起回来的。” 程景宁和江黎之的母亲黎青是闺中密友,两家关系亲近自此而来。霍维光笑着看母亲一眼,“您消息倒是灵通。” 程景宁出身京州,自小生活优渥,家庭也和谐,说话从来都是不疾不徐,听了儿子的调侃,嗔他一眼,“黎之的性格好,又知根知底,你们俩要真是能成,我当然乐见其成。” 霍维光敬谢不敏,“我和她要是能在一起,哪还用等到今天。” 他这样说了,程景宁也不再多话,姻缘二字,缘分占了一半,她不是那种独断专行的母亲,没有看着谁好就硬要和儿子凑成一对的习惯。 郁陶这天也起了个大早,陈姨要放假到正月初七,这几天要她自己做饭,趁着超市还没放假,她得把冰箱塞的满一点。今天超市里的人尤其多,郁陶买了两大袋子,回收推车的地方离路边还有一段距离,郁陶正犯难时,身边来了人,一手从推车里替她拎出剩下的一个袋子。yцzℎāìщц.♭ìz(yuzhaiwu.biz) 郁陶有些惊讶的回头,周岩沉默地提着袋子往前走,她忙追了上去,对他说了声谢谢。 拿出手机,郁陶约了一个车,订单界面显示排队,周岩还站在身边,她正有些尴尬时,忽听到他开口说道:“那天我不是故意看到的,对不起。” 郁陶抬头看他,男孩的脸上有着歉意和紧张,她笑着摇摇头,“没关系,你不用和我道歉,没那么见不得人,我们就是正常的……”她斟酌了一下,最后还是给出了那个定义,“交往。” 不是恋人,也不是情人,无法大声说出爱,只能用交往这个词,一言以蔽之。 周岩却露出了释怀的笑,在那天看见郁陶从车上下来时,他的震惊远大于心痛,也是在那时他才明白,青涩懵懂的爱在他的心中,只占了很少一部分。 周岩忙向她保证,“我不会和别人说的,你放心。”然后又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只是我没想到,你这样的好学生,也会早恋。” 郁陶沉吟了一下,笑着说:“可能因为我也没那么好吧。” 两人说话间,网约车已经到了,周岩帮她把袋子提到后座,上车前,郁陶再次向他道谢,周岩只是向她挥挥手,仿佛谢却了一段心事。 回到家,分了两趟才把东西运回去,又补了会觉,醒来时已经到了下午。她扎了围裙,在网上搜了几个家常菜的做法,进厨房开始做团年饭。往年的大年叁十也只有她和妈妈一起过,妈妈的厨艺也不好,团年饭一半都是买的半成品,那时妈妈还笑过,说等她毕业了,得把她送到厨师班培训一下。 刀使得生涩,配菜都切了半个小时,等做好菜时,天都已经暗了。郁陶特意把家里所有的灯打开,餐桌上摆了两副碗筷,拿出买的鸡尾酒饮料,给自己和妈妈分别倒了半杯。 “妈妈,新年好,吃团年饭了。” 屋子里静静的,她像是等人回答,等了半晌,还是静。她端起杯子,手微微发着抖,最后还是脱力一般,伏在臂上,失声痛哭起来。 年少丧母,将母亲从生命中生生拔除,从此只能踽踽独行,怎么能忘,怎么敢忘,一生之痛。 -- 第二十六章ⅹƒаdIа.©òm 霍家今年也没有往年热闹,霍襄出国,张玫趁着过年也跟了过去,霍正匀嘴上不说,心里还是在意,吃完饭早早地回了房,陪父母吃了盏茶,霍维光拿了车钥匙说要走,程景宁惊讶:“大年叁十怎么还要出去。” 霍维光只说了一句,“和人约好了。” 程景宁便没再多问,嘱咐他路上小心,看他出了门,转头和丈夫嘀咕:“这是和谁约的好时候。” 霍父抿了口茶,招妻子在身边坐下,“左不过是他那些朋友。” 雪势渐大,路却格外好走,本市交通少有这样畅通的时候,快到郁陶家小区,他给她拨了电话,背景音是春晚喜气洋洋的配乐,她声音柔,喊了他的名字,先道一声新年快乐。 忽然间,融化的不只是窗上的雪,霍维光看了一眼茫茫的天,笑着说:“出来吧,等着你。” 郁陶穿着地板袜蜷在沙发上,听了他的话,起身忙往阳台上跑,“你真的来了。” 霍维光一笑,敢情那天根本没信他,“新年不骗小孩儿,快出来。”yцzℎāìщц.♭ìz(yuzhaiwu.biz) 想见一个人的时候,坐飞毯都嫌慢,郁陶出了电梯,一路奔到小区门口,走过栏杆的遮蔽,她一眼见到站在车边的男人,他举着手机在打电话,落在他肩头的雪还未来得及拂去,抬眼已看见她。 白色的长羽绒服没来得及拉上,跑向他的时候像一只白蝴蝶,下一秒,蝴蝶已落在他的掌心。霍维光单手托住她的臀,啧了一声,“你也不怕摔。” 郁陶将脸埋在他的颈窝,听见他和对面讲:“没和你说,行了,等我回市里再见面。” 挂了电话,霍维光抱着她拉开副驾驶座,放她在座位上,退了一步要关门时,又拧起眉凑近,指腹擦了一下她的眼角,“哭了?” 郁陶偏了头不想说,笑着转移话题,“你刚才说回市里,今天要出市吗?” 她不愿说,霍维光也不追问,嗯了一声作回答,伸手拉安全带给她系上,转身回到驾驶位。车子一路开,开出了市区,郁陶坐得发困,清醒时车外都是黑压压的,车灯照路,雪花撒盐似地下。 郁陶嘟囔了一句,“你不会是要把我载到山里卖了吧。” 雪夜行车,霍维光开得小心,听见她说话才知道她醒了,“扶手箱里帮我拿粒糖。” 郁陶开了手机电筒给他找糖,剥了一粒喂进他嘴里,又自己尝了一颗,薄荷气息劲凉,郁陶霎时间清明,呼了两口气,更觉得舌头发凉。 自动栏杆升起,车子像是进了一个小区,又开了一段,停在一幢别墅前。 “走吧,下车。” 解开安全带下车,带着寒意的风裹挟一股植物气息扑面而来,她环视四周,看见起伏的黑色山丘,与暗蓝的天色泾渭分明。 他竟然真的带她到了山里。 打开灯,黑白灰调色块的大面积运用和金属材质的家具使得房子极有设计感,也显得有几分冰冷和不近人情。霍维光把车停进地库,回到客厅时,郁陶已经窝在沙发角落看春晚了。 “我们到的刚好,再过一会儿就跨年了。” 无论节目的风评变得如何,伴随着春晚度过春节已经变成了另一种习俗,郁陶看着电视里的明星们载歌载舞,霍维光坐在她身边把玩着她的手。 怪不得要将手称作柔荑,这双手虽小,却柔软温暖。电视机里主持人正在倒数,郁陶适时转身拥抱男人,和他说了一句新年快乐。 霍维光也回了一句新年快乐,接着从放在一旁的大衣里摸出一个红包交到她手上,“压岁钱。” 这个厚厚的红包让郁陶惊讶了一下,她没想到霍维光还会为自己准备这个,手臂交叉搭上他的肩膀,“我们是平辈诶,那我是不是要还你一个红包。” 霍维光微蹙着眉,像是真的在思考,郁陶抿着笑,贴近他又给了他一个拥抱,宽松的浅粉色毛衣露出锁骨,他闻到一股类似橙花的馥郁香气。在退出他的怀抱前,郁陶被推倒在沙发上。 -- 第二十七章 果园里精心挑选的橙,掰开的时候汁水淋漓,味道或甜或酸都得接受。男人的身躯压着她,吻着她的侧颈,郁陶觉得痒,想要躲。 手臂穿过纤细的腰,霍维光将她抱起,她惊呼一声,双腿紧锁他的腰,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心脏的跳声透过皮肤让她感知,霍维光鬓边略有薄汗,专注地盯着她,“如果你害怕,我停下来。” 眼神像是一只手握紧她,郁陶启唇,却说不出话,低头埋进他的颈窝,伸手将他抱紧。 霍维光抱着她上楼,她能听见一切声音,电视里的歌舞,鞋子摩擦地板,他推开房门,咔哒一声开灯,柔软的床铺,像是陷在棉花堆里。 他脱掉毛衣,线条清晰却不过分的肌肉,郁陶第一次看,呆呆的眼神逡巡,听见他的笑,又连忙转移视线。粉色毛衣剥落在地,白色内衣包裹少女的丰盈,霍维光把它推高,像昙花绽放的一瞬,他低头含住花珠。 手指寻到另一处花朵,郁陶一颤,暗示自己放松,手却拽紧他的发,指腹刮过内壁,泛起湿意,他抽动着,感受她每一次裹吮。 手指轻轻刮动,她的身体也会随之发颤,往复几次,郁陶察觉到他的坏心思,拽摇他的头发以示抗议。 “嘶……”他寻摸到她的唇边,“我错了。” 擦过柔软的点,郁陶绞紧腿,丈量他的腰围,霍维光揉着她的腰,安抚她,“放松,宝贝。” 戳刺着那点花蕊,她深吸气,汁液淋湿他的手,像求救一般,她迷茫地看着他,勾起他的摧毁欲,再伸入一根手指,按住她的腰,速度加快。 平整的床单被揉乱,郁陶闷哼一声,脑海中像是闪过电流,一瞬间击溃所有记忆,徒留空白。 霍维光抽出手指,液体擦在她的腿根,唰地一声抽出皮带,郁陶回过神,撑着身子想要往后退,他拽住她的腿,拉到离自己更近的位置。此刻的霍维光她并不熟悉,或许应该关上这盏灯,这样她就不会被他眼神中的欲望所攫取。 勾出些许液体擦在顶端,抵住小口,一点点推进去。完全不同的感觉,郁陶害怕地握住他的手臂,他在她腰胯处揉捏,“乖,还没有。” 他看着她接纳,异物感让她直皱眉,稍一挺身,从未抵达的深度,他还未全部进入,怕她吃的太深,缓慢抽插着。 爱欲的深处,情绪来得如此极端,刚才还是惧怕,现在又品尝出快意。初尝果实的女孩,以为浅尝辄止便是快乐,舒服的轻哼,哪里知道男人要的是极致。 水满则溢,穴口边都是汁液,霍维光掐着她的腰重重一顶,郁陶一声尖叫,还没来得及抗议,被他整根没入。抽插的幅度变大,失重感来袭,乳房随之晃动,风浪中的白船。 “不要……啊……太重了……” 他更重的捣着,水拍潮岸,郁陶咬住手背,难耐的呼吸,眼角溢出眼泪,从未有过的体验,从未有过的快感。 像是不断溺水,又不断被救起,找到那个柔软的点,柱头吮吻,动物般的直觉,她想蹬着腿逃离,霍维光按住她,深重的捣着,像是要试一试,能不能将她捣成泥。 吟叫一声,她的脚背绷紧,火花从脊柱传到大脑,将他死死绞杀,她甚至能感觉到柱身上的血管,在她的体内跳动,伴随着沉重的呼吸,微凉的液体射入她的体内,他依旧抽插着,延长彼此的快感。 郁陶哭吟着,呜咽的幼兽,霍维光抽出自己,木塞拔出的声音,俯身将人抱进怀里,乌黑的发落在雪白的背脊,肉身相贴的拥抱,小声的哄她。 那些甜腻的称呼,让郁陶耳根发痒,埋在他怀里不肯出来,霍维光抱起她,踢走挡在路上的衣服,推开了浴室的门。 灯打开的一瞬,郁陶瞥见镜子里的他们,高大健壮的男人单手抱着她,手臂肌肉线条流畅。再往上,看见他似笑非笑的脸。 郁陶低头,手指扣住他的肩,还好霍维光没说出恼人的话,只是抱着她进了淋浴间,喷头打开,温水浇在身上,要不是他扶着,郁陶都怕落地时滑倒。 挤出洗发露,霍维光涂在她的头发上,芳香细腻的泡沫,郁陶抬头看他一脸认真,他显然没有帮人洗头发的经验,生怕手重拉痛了她。霍维光见她一直看着自己,笑着挤了一团泡沫贴在她脸上。 洗完头发,接着挤出香波,郁陶想躲,他一本正经截住她,从胸口打着圈向下,混合着一点血渍的液体流到了腿根,霍维光将那些痕迹洗干净,又重新淋了清水,扶着她的腰勾出液体。 浴室里水蒸气令她脸颊升起红晕,手指进出几次,确定再没有残留,霍维光看见她潮红的脸,将食指在她唇上压了一下。 暗示性极强的动作,郁陶抬眼凝睇,听见他说:“手扶好。” 一只手握着她的手,单膝跪下,抬起她的右脚踩在自己肩上,另一只手握住她的腿根。 郁陶惊讶,但是很快,其他情绪占据了大脑,唇舌吸吮含弄,她轻哼出声,左手牢牢握紧他的手,右手插进他濡湿的发里。 橙子的汁液是甜的,他正在细细品尝,舌尖舔弄果核,汁水却流到了下巴,手从腿根移到柔软的臀,他每捏一下,她便要抽泣一声,像是达到某种共振的频率。 舌尖轻扫,她的腿发颤,低声求饶道:“真的不行了……好痒……” 过山车从最高处俯冲,濒临死亡的快乐,霍维光含住她重重一吮,郁陶咬唇,手瞬间握紧。站起身将人拥进怀里,走到花洒下,霍维光躬身和她接吻,闭上眼,分不出口中津液的滋味。 关水,扶着她走出淋浴间,霍维光扯了浴巾将她裹住,掀掉沾满痕迹的被子,他套上长裤,走到隔壁房间搬了新的被子。郁陶坐在床边,头发湿哒哒的滴水,霍维光找了吹风机给她,“把头发吹干,我去洗澡。” 他重新进了浴室,郁陶裹着浴巾找到插座,头发重新变得干燥,等待让她犯困,她爬进松软的被窝里。 在意识最后消失前,好像有人替她穿上了衣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