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浑小子》 分卷阅读-三碗过岗 【温馨提示:仔细阅读排雷后斟酌看文V】 高考结束后,陈林虎和理想院校失之交臂,考回了老家的一所大学就读自己并不熟悉的专业。 老家有充斥着烟火气儿的老家属院,耳背嗓门大的爷爷,家长里短的邻居。 还有住在楼上偶尔用吊篮给楼下野猫喂食的租客张训。 某天吊篮停在了半道,碰响了陈林虎的窗户。 篮子里吊了一包小面包,附带一张纸条。 纸条上写着俩字儿:喂猫。 张训:我寻思有个别老虎不就是大点儿的猫吗? * 脚踝被陈林虎拽住的那一瞬间,张训心里就知道这动作不能有第二次。 即使他手心的热度顺着皮肤传达进血管,又顺着血管攀爬进五脏六腑,也不能有第二次。 虎跟猫到底不一样,虎是会把人嚼吧嚼吧咽进肚里,成为自己的一部分的。 话少但皮年下攻(陈林虎)X话多更皮成熟受(张训) 日常文,恋爱流水账。 【!!特别注意!!】:文中喂过的猫均被绑走拆蛋后找到领养人,前边未提后续会写。非定点投喂,发现目标后放粮吸引目标注意,目标放松警惕后,作案绑走。 【食用注意/排雷】 1.年下攻。 2.攻受相差八岁。 3.不适合一定程度的攻控/受控观看,快跑!!!!!!!这不是演习!这不是演习!! 4.攻受各自谈过短暂恋爱,介意的小可爱快跑!!警报声我拉大了!! 5.攻受的性格都不完美,都有需要成长的地方。 6.视角主攻是因为成长线多在陈林虎身上。 7.互宠,我觉得是,如果你觉得不是,那好的吧QWQ。 8.文笔烂。 9.暂时这样,如有必要,后续再添。 内容标签:年下都市情缘成长 搜索关键字:主角:陈林虎,张训┃配角:┃其它: 一句话简介:通通都是浑小子 立意:我们无法决定未来的道路,但我们可以选择不成为什么样的人。 第1章 陈林虎听见血液冲击耳膜的声音,神经绷得很紧,手上的力道却没停,把一人的脑袋按在地上。 八月底的大太阳暴晒之下,地面又热又臭,趴在地上的男人骂得唾沫横飞,挣扎着想要跑,后背却被陈林虎的膝盖顶着,只能王八做操一般摆动四肢。 大中午的小道人不多,七八个人围在周围看热闹,还有个人动作麻利地翻着地上的人的口袋。 生意不怎么样啊,这点儿钱你还跑的跟要倾家荡产了似的,磕碜谁呢,张训翻着从男人裤兜里搜出来的两个小钱包,嘴里叼着根没点燃的烟,半眯着眼拎出几张皱巴巴的钞票,和两张明显不是本人的身份证,扒手界要按业绩算阶级,你这也就是个蹲茶水间给人递热水的命。 被陈林虎钉在地上的男人想争辩两句,还没开口就被背上的膝盖顶了一下,声音都给闷在了胸口。 陈林虎亢奋的状态缓缓消褪,听见张训的话,扫了他一眼。 说话的内容不着调,但说话的人长得却很斯文,叼着烟的嘴唇唇角翘起,眼眯成一个和蔼可亲的弧度,硬朗的脸部线条被这副以德服人的笑模样柔和不少。 两分钟前也是这人,顶着这张脸,助跑着冲上来一脚杵在扒手的肚子上,连带着助人为乐的陈林虎也差点儿被掀翻。 谢了啊哥们,张训对陈林虎比了个多谢的手势,我追了两条街,腿都磨短三寸,你要不拦那一下我就打算抢个自行车了。 陈林虎还没开口,膝盖下的扒手两只手疯狂扑腾,溅起一片灰。 张训的目光落在陈林虎脸上几秒,看着年纪不大,但动作凶悍。皮肤白的很,太阳底下明晃晃的招眼,偏偏又长了张剑眉墨眼的脸,浓黑细碎的刘海儿略长,挡在眉前,遮不住右眉尾斜划下的一道疤。 好好一张英挺俊朗的面孔因为这道疤而显出不少尖锐凶狠的意思,搭配上半点儿笑意都没的表情,张训感觉这人从头到脚都透出浑劲儿。 地上的扒手其实并没挨揍,只是被陈林虎钳制,逃是逃不了了,嚷嚷起来:哎呦,不让人活了,我喘不过气儿了!要死了,咳咳,光天化日打人啊! 没喊两声就一副快断气儿的模样。 张训知道这是要反咬一口,除了他撂倒扒手的那一脚和陈林虎扣着人不让跑等警察之外,他俩一根手指头都没动这人,一嚷嚷倒像是他们才是黑恶势力。 还没来得及说两句,就见陈林虎真的松了些力道。 扒手心头一喜,猛地把头扬起来吸了口气,准备加大挣扎爬起来。 下一秒,陈林虎又把人按了回去。隔了两秒,又松了力道,扒手抬头,刚吸口气,又被按下去。 这套流程循环走了七八次,张训看着力气越来越弱,挣扎幅度越来越小的扒手,忍不住开口:嘛呢?见过钓鱼松线溜鱼的,没见过溜贼的。 帮他喘气儿。陈林虎轻描淡写地又让扒手抬起头,吸气。压下去,吐气。 声音不大,力气不小。 张训大开眼界,没想到这哥们长了张用拳头说话的脸,做事却能在打击人自尊心之余,还兼顾自己讲道理的形象。 好,张训真诚实意地夸赞,他自己喘气儿都没你这么规律。 溜过自己几圈的目光观察性太强,陈林虎皱皱眉,看向张训,直对上他的视线。 两人第一次对视,陈林虎乌亮的眼里目光犀利。张训之前只觉得他凶悍,这会儿在这目光之下,觉得陈林虎整个人像是把匕首,又亮又锋利。 这边已经把人扣在了地上,那边段乔略显肥壮的身影才从街口一寸寸跑过来,汗流的像是头顶长了个喷泉,边擦边嚎:我钱包呢?我钱包呢老张!我追上了,等着啊,我重量级选手助阵,那孙子得不了好! 指望你不如指望老太太摇轮椅。张训说话慢条斯理,你这八百米跑小半辈子的速度,追个王八还行,可惜王八不偷钱包。 谁偷钱包了?地上的扒手叫道,我兜里找到你钱包了?你凭啥说我是贼?隔了一会儿又琢磨出张训话里的不对味,加了一句,你说话什么意思?! 陈林虎压着他,都有点儿于心不忍了:他骂你不如王八。 哎,这脑子,张训叼着烟含糊道,吃|屎都赶不上热乎的。 陈林虎实在是没见过嘴这么不积德的,跟张训那张斯文相实在搭不上边儿。 倒是他那个胖墩墩的失主朋友是个实心眼儿,连跑带喘的都没停下,一直跑到陈林虎跟前儿,先听张训解释完情况,道了声谢,转头看着陈林虎,两眼都含着热泪:小同志!你可救了我亲命了!大恩我一会儿言八百字的谢,我钱包呢? 陈林虎摇摇头。 我找找,张训不急不慢地揉揉手腕,小同志,你让一下。 手底下的扒手瞬间绷紧了肌肉,陈林虎知道这人还有继续窜的力气,犹豫犹豫,还是在张训的示意下松开手,挪开膝盖。 陈林虎刚一放手,扒手一骨碌就从地上窜了起来,还没跑出去一步,后脖领子就被扯住。 张训根本没给扒手逃走的机会,一扯一拉,重新把人扣住,跟剥皮一样剥掉他身上的外套,从内兜里拎出一个皮夹子。 大夏天穿外套,哪儿人多往哪儿蹭,喊一嗓子窜出去三百米,张训把钱夹子往段乔手里一丢,悠悠道,下回你在银行门口往头上套丝袜,年底还能在铁栅栏里吃顿饱饭。 陈林虎都替扒手听不下去了,压下翘起的嘴角从地上捞起自己的行李箱。 刚才听到抓小偷,他情急之下拿行李箱当了凶器,扔扒手脚跟前把人给绊了个趔趄,给了张训一脚撂倒的机会。 塞得鼓鼓囊囊的行李箱在重击之下竟然没有崩开,陈林虎再次佩服起他妈林红玉挑东西的眼光。 提起来拖了两步,着地的一个滚轮嘎嘣一声从原位掉下来,行李箱歪斜着擦过地面。 陈林虎的心情跟着这个崩飞的滚轮一起歇菜。 确认过钱包里的东西全都齐全,段乔先感激地用厚实的肩膀轻撞了一下张训,继而把钱夹子往兜里一塞,抓住陈林虎的手上下一通摇:助人为乐!仗义出手!侠肝义胆!五讲四美要不是你我这会儿就得跑银行补卡去了! 陈林虎被他这一通颠三倒四的感激感得头皮发麻,手被人握得紧巴巴,他不适应地咳了咳,好在表情匮乏的脸显不出他此刻的尴尬。 箱子坏了?段乔看了一眼,拍拍胸脯,没事儿!我给你买,买十个,串一串儿,你牵着绳走! 脑子里出现自己跟遛狗一样溜箱子的场面,陈林虎那点儿歇菜的心情变成了触底之后的无奈,抽了抽手,没抽动,只能任由段乔继续上下摇:不用。 段乔在那儿激情感言,热泪盈眶,丝毫没看出来陈林虎脸上的表情跟挂了霜一样。 余光瞥见又重新把扒手按电线杆上的张训别过头,肩膀因为憋笑而抖如筛糠,陈林虎意识到即使他挂着一张表情缺缺的脸,这人也已经看出自己的窘迫。 可能是陈林虎的目光太刺人,张训到底还是把头别了回来,附和道:好人啊! 段乔的话头被带了过去,也跟着说:好人啊!说完发现被张训强行截断话头,找不到自己的思路了,我刚才说哪儿了来着?我还没夸完呢! 没等段乔找到思路,民警就赶到了。不仅逮走了扒手,顺带还解救了遭受精神摧残的陈林虎。 陈林虎松了口气儿,逮扒手都没听道谢感言累人。 冲着这一点,就算得花点时间配合录笔录陈林虎都连着点了两下头,捡起崩飞的滚轮拔腿就走,站得离依旧用热切目光看着他的段乔远远的。 张训走在他身边,嘴里的烟不知道什么时候拿了下来,对陈林虎伸出手:握个手,好人。 陈林虎的眉毛不耐烦地扬了起来。 正常的握手,不然就得等录笔录的时候才做自我介绍了。张训笑了笑,张训。谢谢你今儿帮忙,真心的。 陈林虎顿顿,伸出手:陈林虎。 两只手握在一起,轻轻晃了两下。 力道和亲切度都在可接受范围内,陈林虎心里点了个头。 张训则心想,好家伙,他还真有个绿林好汉一样的大名儿。 从派出所出来的时候已经下午四五点,半下午的阳光晒着尘土飞扬的街道,绿化带的树叶蔫头巴脑地垂着。 陈林虎对宝象市的印象呈断点状,且大部分只停留在冬季,剩下的基本上就只有小学暑假那段时间的记忆,但都模糊的只剩下丁点儿片段。 他对这个城市说不上陌生也算不上熟悉,只有暴晒燥热的一片朦胧。 陈林虎蹲在地上,手里拿着行李箱的滚轮,忍着这种令人焦躁的糊涂感,试图将其重新塞回原位。 夏日炎炎,半下午的太阳晒得他头皮发烫手心出汗,滚轮不仅没顶回,反倒滑脱窜出去老远。 摔断了这是,卡不回去的。段乔蹲在他身边,边抹着顺着脸颊流的汗边说,我给你再买个箱子,这只箱子已经光荣完成了它的斗争使命,就别让它带伤劳动了。 段乔体型略胖,被太阳晒得汗如洪水,跟陈林虎一道往地上一蹲,像个喷温泉的加热器,无形中为陈林虎周围的温度又添了一把火。 不用。陈林虎用手背蹭掉下巴上的汗珠,把箱子重新放倒在地上,我提着,也不重。 汗水蜇得有点刺痛,陈林虎才发现刚才逮人时不知道蹭到了哪儿,掌骨关节擦出一片伤口。 他不太在意地甩了一下手,把那个歇菜的滚轮握在手心。 段乔伸手捞了一把箱子,行李箱纹丝未动,他差点把自己给拽得失去平衡,赶紧撑住地面道:这还不沉呐?得亏刚才那小子是绊倒了,要是脑袋挨一下,头不得被怼腔子里去么? 行李箱里装的是陈林虎的全部家当,他来宝象市就带了个行李箱,他妈林红玉就可着这箱子使劲儿塞,陈林虎到现在都没敢划拉一下拉链,怕开个口里面的东西就得崩出来。 他妈其实不会收拾行李,想起来什么就往里塞什么,好在行李箱质量够硬,不仅独自吞下了这份混乱的关怀,必要时还充当了拦路凶器。 张训最后一个走出派出所,人还没走到跟前,就已经摸出烟叼在嘴上,眯着眼看看天上的大太阳,又看看地上蹲着的两个人:二位,甭跟这儿晒暖儿啊,桑拿房里才蒸得透呢。 小同志箱子撇了个滚轮,段乔没搭理他的调侃,我正说给他换个箱呢。换个大的,有牌面的,最好能坐上头滑着走那种。 陈林虎的嘴角直抽抽:不用,真的。 就是,张训说,滑着走多没面子,至少得再带个方向盘,按个按钮就能启动。 别了吧,陈林虎一本正经,没驾照。 张训没想到这烂梗陈林虎也接得起来,没忍住乐了。弯腰对着行李箱比划了两下:确实摔断了。你要去哪儿,我送你,我车停附近了。 那边儿段乔正跟陈林虎强调自己要买个够大的行李箱,他在前头拉着,陈林虎跨上边儿就行,不需要驾照。猝不及防听见张训那句车停附近后打了个磕巴,差点儿没咬到舌头。 陈林虎张嘴正要回话,手机响了起来。 看了一眼联系人,陈林虎两道剑眉皱起,边向一旁走了两步边接听。 爸。陈林虎开口。 到地方了没?电话那头传来他爸带着火的声音,我是不是让你到地方了给我打电话?我说的话你往脑子里记过没?学校考的乱七八糟做人做事也照这样来? 陈林虎撩了一把被汗水浸湿的刘海,所有的解释都跟着这一撩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别以为离开家就没人能管你了,他爸又说,你妈惯着你,你觉得我还会惯着你? 陈林虎没吭声,站在那儿听他爸的教诲,逮住他爸换气儿的档口道:你是要继续说,还是给我点时间让我坐车回家? 电话那头的男人被噎了下,不满意地哼了哼:行,快五点了,我接童童回来之后你要是还没到你爷家,你就等着吧。 手机在炎热的下午有些发热,陈林虎的耳朵仿佛被烫到,一跳一跳地难受起来。 他把手机塞回兜里,转过身问道:不用送,最近的公交站在哪儿? 哪儿能让你坐公交,不带这么报恩的,段乔不乐意,走走走,我给你叫个出租,帮你把行李箱扛到地方,再吃顿答谢宴! 边叫车边开始拟定菜单。 张训瞧了一眼陈林虎的脸色,之前他只是冷淡中透出些许不善交流的尴尬,这会儿接了个电话转头,身上又多出了点儿烦躁。 耳边段乔还在嘚嘚,打开手机软件准备叫车。 路口左拐,二百米不到就有个车站。张训打断段乔的话,不是本地人?你要去哪儿? 文化宫。陈林虎松口气儿,伸手去捞自己的行李箱。他实在招架不了段乔的报恩热情,只想早早走人,一个人待着。 恋耽美 分卷阅读-三碗过岗(2) 手伸到一半却被张训截了胡,沉甸甸的行李箱他一手就拎了起来,没给陈林虎反应的时间:那坐61路,八、九站路,刚好到门口。 边说话边带路,见陈林虎看看箱子又看看他,张训不用他开口就接话:这点儿小报恩还是得接受的,你得给人民群众一个发光发热的机会。 跟张训说话不用太费劲,陈林虎也没再多话,跟着张训朝车站走:谢了。 谢谢你,张训看看他,嘴角翘起,真的,他那钱包是他对象送的,用好几年了,宝了贝了都,要丢了他得哭到后半夜去。 难怪跑的快断气儿了都还往前挪,钱包丢了跟被抄了家似的。 陈林虎有点儿明白段乔为什么一边儿跑的干呕还要一边儿追了。 也不光是钱包,还有银行卡呢,这不省的补办了吗?段乔不好意思,羞涩地用肩膀撞了一下张训,险些把拎着箱子的张训撞得失去平衡。 他还没叫到车,见陈林虎态度坚决,执意做好事不求回报,也只好擦着汗跟着走:外地来的小同志?旅游还是找亲戚? 找亲戚,陈林虎言简意赅,在这儿上大学。 呦,大学生!段乔说,助人为乐,仗义出手,五讲四美 陈林虎脸上表情不变,脚下的速度一步比一步迈的快。 你除了这几个词儿就不认识别的了吧,张训没让段乔继续四个字四个字地说下去,拎着箱子小跑起来,一边回头对陈林虎扬扬下巴,你车来了大学生,跑快点啊五讲四美。 助人为乐跟知恩图报的两方人终于因为狂飙进站的61路车分手,一直到陈林虎窜上公交车前,段乔还握着他的手边跑边进行简短的感言。 公交车门关闭,陈林虎终于从这沉重的感恩下脱身。 找了个靠窗的座位,屁股还没落座,司机就一脚油门帮他砸进了座位。 陈林虎来宝象市上大学的第一天就领教了这里交通工具的座位有多硬,明白了当地居民有多热情。 他靠在座位上缓过劲儿来,掏出手机准备打个电话。 刚播出号,陈林虎就打了个喷嚏。 车里的冷气开得很足,坐在他斜对面的小孩儿舔着一根色素含量极高的冰棍儿,冷气混着糖精的甜腻味道在一个喷嚏后挤入鼻腔,强行让他昏昏沉沉的脑袋短暂清醒,意识到自己孤身一人来到了一个并不算熟悉的城市,坐在一辆从没坐过的公交车上。 行李箱少了一个滚轮,在一个急刹车后轰然倒地,周围乘客看了陈林虎一眼。 对,他还带了个破行李箱。 61路车轰隆隆开走,留下夏日里尘土飞扬的尾气和车身的余热,糊了段乔一脸。 多好的小伙儿,段乔吃了一嘴灰,还不依不饶地继续发表感言,你其实能顺路捎他一程,反正你回家也得往文化宫那边儿去。 他想一个人走不想跟人说话,你没看出来?张训甩了甩自己被陈林虎那个行李箱坠得发酸的胳膊,接完电话就心情不好了。 段乔纳闷:有吗? 就差左脸写上生人勿近右脸贴个拳头梆硬了,张训轻摇了一下头,握个手都浑身不自在,我那车带他,他得更尴尬,算了。 张训觉得自己还挺理解陈林虎,这个年纪的男生多少都有点儿别扭的特立独行,甚至不太会坦然接受感激和答谢。 那你还好意思说车停附近,搞得跟开了辆大奔一样。段乔扭头看他一眼,你不是要戒烟吗,这怎么又叼上了。 又没点着,张训把烟夹在手指间,只要一分钟没点着,四舍五入一下基本就等于戒烟成功了。 段乔这辈子最不理解的就是张训嘴里的四舍五入,他把失而复得的钱包掏出来,从里面抽出一张五块钱的钞票和俩钢镚:那别点了,趁早戒了。买两瓶可乐去,哥请客。 就这点儿钱?张训看了一眼,我为了你这钱包追了那小子两条街,敢情一条街就值一瓶可乐啊? 还有一瓶是我的。这年头谁还带那么多现金,这五块钱还是单位楼下早餐摊给找零剩下的,那老太太不会用智能机,段乔拿着钱当扇子扇风,赶紧,那边超市有空调,我热得快他娘的爆浆了,你怎么看着一点儿都不热? 张训棱角分明的脸上看不到多少汗,疾驰而过的车辆带起闷热的暖风,把他身上那件宽松短袖吹鼓。 他站在汽车尾气里半眯着眼打哈欠,态度散漫的像是站在春风里,段乔觉得这人光是看着就让人觉得挺凉爽。 我热得快跳河了。张训用犀利的言辞烘干了段乔虚幻的凉意,慢条斯理道,但为了维持形象,我宁可装逼到底。 段乔捏着自己的五块钱扭头就走。 可乐买冰的啊,张训在身后嘱咐,我快热死了。 段乔骂道:你热死吧,尸体不用装就很凉。 作者有话要说: 陈林虎选手接梗一直可以的。 PS,终于开始填坑啦 不管看到文的你喜欢还是不喜欢,都谢谢你花时间看我的文3 第2章 陈林虎屏住呼吸,拿出自己小学三年级为了一暖水瓶盖高乐高而跟人比赛憋气的劲头,试图能在狭窄的车厢里多存活一段时间。 至少多存活一站路。 等陈林虎想起那场比赛最终以他惨败收场的时候,他已经破功且下意识大口呼吸,韭菜包子的味道立刻掐住了他的鼻腔,伸进了他的胃里一阵搅和。 三年级的惨败让陈林虎失去了一杯高乐高,而十八岁的惨败让陈林虎差点在陌生的公交车上昏厥。 坐在前座的大爷对身后乘客的痛苦挣扎毫不知情,继续啃着从皱巴巴的塑料袋里掏出来的韭菜包子,把车窗拉开了三指宽,令人透不过气的热风顺着车窗吹进,将韭菜的味道传播到车内的各个角落。 大爷舒服地打了一个嗝,长叹一口气。 陈林虎从没像今天这样怀念乘坐地铁的滋味。 他在大爷的长叹过后弹簧一样弹跳起,也不管下一站是哪儿,拖着行李箱就挤到后门,两腿因为头晕而几乎走不动道。 好在公交车刚停稳,他就被其他下车的乘客挤着一道下了车,根本没给他自己走路的机会,一路将他挤到车站旁最近的一棵树边。 陈林虎扶着树干,看着树根上还残留着的上一位晕车朋友吐出的残渣,寻思原来连要用的坑都给他选好了,这地方真是人杰地灵,妙不可言。 他干呕了一下,因为从昨天晚上就没吃过东西,陈林虎什么也没吐出来。 手指狠狠刮擦过粗糙的树皮,陈林虎捂着嘴拉起行李箱,缺了要接触地面的一个滑轮的箱子歪斜着在地上拉出惨不忍睹的一条线。 陈林虎的大脑还在眩晕的状态,有些理不清该怎么处理。 裤兜里手机震了震,他拿起来看了一眼。 刚才在车上打给林红玉的电话没接通,这会儿都半个多小时了,林红玉终于回了条微信:儿子,妈刚才在开会,过几天要出差就不送你去学校了,你在你爷爷那儿听话啊,我出差回来就去看你。 过了几秒,又转了一千块钱。 陈林虎盯着林红玉的头像。 头像是一朵荷花,写着四个字:我想开了。 陈林虎又低头盯着自己的破行李箱,十秒过后,他猛地提起被林红玉塞得乱七八糟的箱子,顺着路朝闷头前走。 他觉得自己确实得想开点,晕车是挺倒霉,那就不坐车,走路挺好。人总不会一直倒霉,倒霉到了谷底肯定会反弹。 刚想到这儿,陈林虎一脚踢到凸起的一块地砖上,大拇脚指头仿佛发出无声尖叫。 原来还没到谷底。 他站在原地片刻,猛地把手里的行李箱狠狠砸到绿化带里,在路人惊讶的目光中头也不回的离开。 走出去十来米,陈林虎又在路人惊讶的目光中折回来,从绿化带里扒拉出来行李箱,拖到一边,自己一屁股坐到非机动车道的路牙子上。 拿出手机回了条微信:知道了,注意安全。 林红玉没再回复,可能要等她闲了,得空了,才会看到儿子的消息。 陈林虎两手撑在身后,坐在脏了吧唧的地上朝头顶看。 他知道林红玉出差回来也不会来宝象看他,从小到大他听了无数次这种许诺,但基本都没等来过林红玉。 就像他也从来没等到过他爸陈兴业一样。 陈林虎觉得这不能怪他们,工作对大人非常重要,这一点在他还在幼儿园跟人抢积木的年纪时就相当明白。 他认为自己不能从林红玉那里夺走她喜欢又重要的东西,这对大人很不公平。毕竟他连积木都不想让给别人,大人当然也可以有不想让给别人的东西。 我可真是个懂事的乖宝宝,陈林虎想,五讲四美啊我。 既明白这个道理,又很理解林红玉,可陈林虎依旧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还会这么失望。 失望会让人迷茫,陈林虎从幼儿园迷茫到成年,还没整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他只好拿行李箱撒气。 陈林虎给了行李箱一脚。 这很不成熟,很不成年人。 陈林虎换个了帅一点的动作,又来了一脚。 刚收回脚,一辆电动车就从他面前飞速驶过,车上的人正边骑车边打哈欠,嘴还没合拢就跟陈林虎打了个对眼,两人都愣了一下。 电动车开出去三米远才停下,陈林虎坐在道牙子上,看着张训两腿蹬地倒车,慢吞吞地挪回自己面前。 怎么着?换地儿晒暖儿?张训坐在车上低头看他,挺好,可以张着嘴晒,不仅晒暖和了,吃灰也能吃饱,双赢啊。 陈林虎看着他那辆破得连车篓都有个大豁口的电动车,问:你不是开车? 开车啊。张训拍了拍车把,车。 陈林虎终于明白为什么段乔听到那句车停附近之后会打磕巴了。 他第一次意识到,电动车停附近和车停附近之间虽然只差了两个字,却可以给人带来如此大的冲击。 中文真是博大精深。 张训的小电驴长得不像样,速度倒是一点没被外观影响,载着两个大小伙子,前边踏板上还驮着印着脚印的行李箱,任劳任怨的穿梭在非机动车道上。 闷热的风吹得急了也显出点儿柔柔凉意,陈林虎缩着两条大长腿窝在后座,风把张训的声音从前头往后带。 早说你要去文化宫家属院啊,张训说,这顺路顺的,我能直接给你顺家门口。 陈林虎哦了一声,就没话了。 张训又说:不远了啊,一会儿拐劳动路上有点儿颠,你把紧别掉了。 陈林虎找了一圈,也没找到一个像样的能把着的地方,只好双手抱臂,尽量维持在后座的平衡。 红绿灯,张训说,平衡! 车在十字路口停下,陈林虎跟张训两人同时伸腿,齐刷刷撑住地面。 旁边骑着一辆亮红色电动车的小姐姐多瞧了这边儿好几眼。 忍忍,张训说,再拐个路口走个二百米就到了。 陈林虎倒没觉得有什么难忍的,他短时间内不想闻到车内的汽油味,又不想提着个大破箱子走二里地,张训和他的小电驴出现的十分及时。 嗯,陈林虎撑着地,痛快呼吸着夏日的空气,谢了。 张训回头看,陈林虎一米八的身高缩在后座,双手抱臂,岔开双腿蹬着地面,导致后来的自行车都得绕开点儿距离停车。 小电驴的后座让陈林虎坐出豪华轿车副驾的氛围,刘海儿被风吹开,眉尾的疤痕彻底露出,让陈林虎的脸看着有点儿凶。 再搭配上黑短袖胸前猛士两个大字,张训觉得自己像是在给□□小头目开车的司机。 张训实在没忍住,笑了一声。 陈林虎被这声笑搞得莫名其妙,但没有开口询问。 他给自己定下过一个规矩:能不说话就不说话,能少说话就少说话。 这条规矩定下的原因十分令人悲伤,得从他是个早产儿开始说起。 和大部分早产儿一样,陈林虎刚落地时有些瘦弱,他爸陈兴业和他妈林红玉心疼得够呛,两位知识分子在生了孩子后反而搞起了封建迷信,为了能弥补他的先天不足,所以想要在名字上争取一些非自然力量的庇佑。 两人为此挠秃脑袋,起名用的草稿纸都写报废了三四大张,也没找到一个能把健康强壮、活泼可爱和父母之爱都兼容到一起的好名字。 直到林红玉女士在一次午睡中梦到怀孕时总是在家门口遇到的一只猫,醒来时依旧忘不了猫逮耗子时的威武,形似猛虎,当机立断要给儿子起名为虎。 那会儿陈兴业跟林红玉的感情还没破裂,俩人腻歪的不行,陈兴业对妻子百依百顺,不仅同意了这个接地气的字,还把林红玉的姓也写进儿子的名字里。 陈林虎,意思就是陈兴业和林红玉健康的小老虎。 在陈林虎刚开始学字的时候,父母就把虎这个字吹得十分夸张,小陈林虎甚至一度树立起自己是猛兽之王的错误认知,并在幼儿园开始就四处宣扬自己名字的来历,享受其他人羡慕的目光。 直到陈林虎上了小学,第一次学到照猫画虎这个成语时才犹如雷劈般清醒。 猛兽之王在一堂成语课后陨落了。 甚至在此后的许多年,陈林虎一想起自己曾经的炫耀言论就会尴尬得睡不着觉。 那天起,陈林虎决定要当一个少说话多做事的人。他在成长的途中接触到一个论调,成熟稳重才是成年人的行事风格,并且因为这段惨痛往事而觉得此言有理,一直默默践行,久而久之也就成了习惯。 这个习惯确实给了他不少实惠,让他能在陈兴业和林红玉争吵冷战乃至离婚分道扬镳时保持外表平静。 还能在打架时因为少说废话而抢占先机。 但也在高中的时候没少招惹麻烦。 不过张训应该不在这些麻烦的范围内,他笑完了,就继续扯起别的话,并不介意陈林虎只用单调的音节回答。 这几天都是晴天,张训发动小电驴,两人又齐刷刷地缩回腿,张训的声音慢悠悠从前头传来,适合去新地方生活。 陈林虎紧绷的嘴角松下,回答道:嗯。 去新的地方生活。 文化宫家属院已经有些年头,院门就是两扇栅栏似的大铁门,大敞四开着,门口坐着个看门的保安,正拿着手机斗地主。 陈林虎提着行李箱往里走,看门的保安头也不抬。 也是,看门嘛,看着门就行了,看人干嘛呢。 陈林虎给自己理顺了逻辑,嘴角勾了勾,余光却瞟见张训还骑在电动车上,跟他一道进了家属院。 谢谢送我,陈林虎刚勾起的嘴角迅速压了下去,回吧。 张训骑着车说:这不回着呢吗?说完一抬手,吆喝了一声,老严! 看门的保安把手机从脸前移开,跟张训摆了摆手。 回吧,张训看着愣在原地的陈林虎,人民群众护送您到家门口。 恋耽美 分卷阅读-三碗过岗(3) 说完又把陈林虎刚拿下去的箱子又提回了电动车的脚踏板上,电车快没电了,张训下车推着走。 上门报恩。陈林虎从震惊中回神,服务到家。 客气,张训拱了拱手,滴水之恩,当往死里相报。 家属院里的建筑还是一九九几年的老房子,靠里的三排建的更早,楼也就四层高,左右两侧各有两栋家属楼,中间是一大块开阔的空地,几个小毛孩子尖叫着从陈林虎面前跑过,在玩鬼抓人。 你亲戚住哪儿?张训问。 三号楼陈林虎还没说完,瞅见正对着的一家院内理发店门口坐着几个老头儿老太太。 阳光之下,一颗卤蛋一样的光头正散发着刺眼的亮光。 那边儿,陈林虎说,最闪的那个。 张训顺着亮找过去,一眼就看到自己房东正坐在小马扎上,边摸着圆溜溜的光头边跟人下跳棋。 没等张训再问,就听见身边的陈林虎喊了一声:爷! 老陈头年纪大了耳背,陈林虎这一声就喊得格外响亮。 没想到老陈头声音更大,抬头跟陈林虎一对眼,拍着腿扯着喉咙口音十足地回应:哎!我的大孙贼~ 张训心里咯噔一声。 喊完陈林虎,老陈头又看见张训,拔高了声音又喊:张老师!你车上驮了个什么玩意儿? 现在驮的是你孙子的行李箱,之前还驮过你孙子。 老陈头今年七十一,身体硬朗略富态,除了听力已经下降到跟谁说话都很考验对方嗓子的地步外基本没什么毛病。 但也因为这一点,陈林虎跟张训不得不扯着喉咙跟他把事情的前因后果给讲了一遍。 一通狂吼下来,陈林虎用高分贝向除了他爷爷之外的所有人都宣扬了他是怎么助人为乐的,张训也咆哮着让除了老陈头外的所有人都知道他是怎么知恩图报的。 理发店门口的老头儿老太太们都已经开始夸讲的时候,老陈头还支棱着耳朵问:啥?你俩大声点儿,谁学雷锋? 陈林虎闭嘴了,他实在没勇气再进行一次自夸性广播。 扫一眼张训,这人倒是一副平静祥和,依旧挂着温文尔雅的微笑,非常具有成年人特有的成熟稳重。 陈林虎正佩服这人,就瞧见张训搭在电动车车把上的手指正挖着一处缝隙,抠得十分用力。 老陈头在周围人七嘴八舌的解释下终于听明白了,拍着陈林虎的后背吼道:虎子,干得好! 陈林虎的嘴闭得更紧。 老陈,你孙子几年没回来啦?穿着荧光粉上衣的老太太搭话,都长这么大了!哦呦,还是个热心肠! 老陈头在周围老邻居的吹捧下很是得意,摸着自己油光锃亮的秃头大声道:啊,前几年不是学习忙嘛,过年都是我去他们那边儿。现在考上大学,就要在我这儿常住啦! 上大学好,有出息,上的什么大学?老太太很捧场,还记得我不?你也不常来,记不得了吧?你小学在这玩的那次,爬房顶上下不来那回,我给你爸报的信啊! 陈林虎当做没听见后半段话,只答前半段:宝象师范。 哦,师范!要当老师?当老师不错!一干瘦老头接口,记得我不?她跟你爸报的信,我领你爸找的梯子啊,好家伙,你爸身手是真不错,一窜就上房顶了,在房顶上就把你一顿打 陈林虎少说话多做事的做人准则又及时帮了他一把,装得像个听不懂话的哑巴。 我也觉得师范不赖,以后跟张训老师一样,得叫陈老师,老陈头的声音力盖群雄,我们老陈家还没出过人民教师呢!早跟你们说了,我孙子成绩好着呢! 陈林虎低声道:不是老师,师范学校也分专业,我不是学教育的。 啥?老陈头把耳朵凑近他,你不属叫驴的? 我不教书!陈林虎提了提嗓门。 你不叫猪?老陈头扯着喉咙,这不是劝狗不吃屎吗?净废话!你那字儿念虎! 周围老头儿老太太们本来就没太明白师范学校的学生为什么不是老师,让老陈头跟着一搅和,脑袋还清醒的几个这会儿也跟着含糊了。 陈林虎觉得自己还是别解释了:就当是老师吧。 你看,老陈头一拍大腿,还是的啊。 陈林虎张开嘴又闭上。 也不知道这老头儿是真耳背还是只捡自己喜欢的听。 未来的人民教师,快给你箱子提家里去吧,老陈头很满意,搁我旁边那屋啊,咱爷俩晚上唠唠嗑。 其他几个老邻居跟着摆手,边继续讨论教师是个好行当。 陈林虎可算解脱了,应声走出去两步,琢磨出不对劲儿的地方:你旁边?我不住楼上的房子? 老陈头在这个家属院里的地位不低,一部分原因是他作为大院儿里的铁钉级住户,在院里拥有两套房,老陈头一直自己住一楼带小院子的那套,正头顶的二楼以前都留给过年时会带陈林虎回来的陈兴业和林红玉住。 楼上那房子我租出去了,老陈头用蒲扇拍了拍自己的肚子,一楼那户够咱俩住了。 陈林虎没再多话,点了个头就要从张训车上提自己箱子。 走吧,张训笑得很和善,仿佛没听见没看见陈林虎刚才被掀起的老底和遇到的尴尬,都说了能给你顺家门口。 你住三号楼?陈林虎没想到这人比想象里住的更近,几单元? 我住你楼上。张训说,少房东,咱还走不走了? 三号楼前的小道一侧的绿化带里栽着一排面黄肌瘦的树,树荫下的泥地里倒是寸土必争地种满了菜苗。 老家属楼楼洞的大门早就坏的关不上,干脆拿块儿石头顶住,一年四季敞开,一碰就刷刷往下掉铁锈渣。 段乔知道了得连夜过来登门道谢,张训推着已经没电了的小电驴道,这住的也太近了,这样,你要有什么事儿就拿笤帚棍敲敲天花板,我听见响儿就下来,跟召唤兽似的。 你在楼上跺跺脚,我就当你跟我打招呼了。陈林虎想到段乔饱含热泪的眼角跟深情的感谢词,又补了一句,不用跟你朋友说了,你替他跺脚就行。 语气很沉重,张训扶着电瓶车失笑:好的陈老师。 陈林虎歇菜的心情在陈老师的称呼里更加下滑,快到二单元时开口:我美术生,学的是数媒,考不上教育系,也不打算当老师。 这茬他跟老陈头说了,但老陈头听不懂。 其实他也跟他爸陈兴业说了,但陈兴业不想听。 陈兴业一贯不想听任何让他觉得丢脸的事情,从陈林虎的高考结果下来后,他就没再听陈林虎说完超过三分钟的话。等知道陈林虎没选择复读后,三分钟又缩短成了一分半。 再缩一缩,陈林虎就能被迫彻底落实他做人少说话的人生准则了。 说完这句,感觉到张训的视线扫过自己的脸,陈林虎闭了嘴。他就是纯粹想找个人让他好好说完整这句话,没想过要怎么解释,或者怎么继续说下去。 哦,张训却没发问,也没硬要继续这个话题,其实我也不是老师。 陈林虎愣了愣:啊。 所以叫张训就行,对方笑笑,把小电驴推进楼道里,咱们这种交易关系就不用喊得太见外了。 换个词儿,陈林虎都接不上这烂梗,不合适。 张训很好商量地点点头:买卖关系。 陈林虎搞不懂,张训为什么能这么自然地用语言让气氛山体滑坡一样地急速奔向无法理解的深渊。 作者有话要说: 应该没人记得高乐高是啥了吧。 PS,学校无参考。 第3章 楼道里的气温比外面低上一些,隐隐有老建筑才有的些许潮味儿混在夏日的尘土味儿里。 手机铃声在狭窄的老楼道里响起,陈林虎拿起看了一眼,陈兴业的大名正在来电人的那一栏。 他说话的欲望迅速降到水平线以下,但还是点了接听键。 到了?电话里陈兴业的声音传出,到了不会主动说一声?能不能懂点儿事? 老家属院里这个时间段还算安静,电话里的声音张训听的七七八八,尽管陈林虎依旧一副八风不动的模样,但张训还是从他微微绷紧的肩膀看出些外泄的情绪。 陈林虎任由他爸在那儿嘚吧,弯腰去提自己的行李箱,张训先他一步把箱子从踏板上拿下。 你去开门。张训低声道。 陈林虎看了他一眼,张训神情自然,看不出有没有听见电话内容。 拿着从老陈头那儿讨来的钥匙打开防盗门,陈林虎对帮忙把行李箱送进门里的张训点头:谢了。 小意思,张训又折回小电车前,从破破烂烂的车篓里掏出两本书,跟陈林虎挥挥手,我回了,你也休息休息吧,看着怪累的。 说完迈着非常养生的步子不紧不慢地上了楼。 跟谁说话?陈兴业在电话里问,是男是女?我再跟你说一次,少跟不三不四的人来往,你是去上学不是去玩的知道么? 陈林虎关上防盗门,听到那句不三不四后扯了扯嘴角。 这么多年,陈林虎觉得陈兴业一直致力于提出一些不需要回答的问题,而这些问题陈林虎通通都能用嗯来把他气得跳脚。 哑巴了?会不会说话?陈兴业又说,你要再敢跟高三那次我打断你狗腿知道吗?听见没? 这回陈林虎换了一个回答:汪。 陈兴业气够呛:有意思吗你觉得?想起另外一件事,开口,对了,你妈去送你吗? 她要出差。陈林虎把行李箱推进小卧室,打开空调。 屋里的老空调已经服役近十年,运作时的嗡嗡声跟要把墙皮震下来似的,陈兴业的声音在这嗡嗡里都不那么刺耳了。 忙天忙地,地球没她就转不动了。陈兴业语气冷淡,算了,说多了没意思,你自己招呼自己吧,都成年了,别再整天不着四六的胡混,照顾照顾你爷。 顿了顿,又加了一句:钱不够我再给你点儿。 陈林虎等了一会儿,没听见陈兴业说她不送那我过去之类的解决方案,只听到电话挂断后发出的咔嚓一声。 现在是智能机时代了,电话挂断连忙音都没有。 人类已经进化到连我很忙都不用交代的地步了。 几分钟后,陈林虎的微信上收到陈兴业一笔一千块的转账。 短短一下午的时间,陈林虎净赚两千块钱。 他躺在床上先把爹妈转的钱转到单独的卡里,又发了条屏蔽爹妈的朋友圈:发了。 朋友圈里充斥着高考结束后的狂欢气息,大喜者唱K拼酒聚会,大悲者无声无息。 只有陈林虎夹杂在里边,比大悲者多出一点声音,又没有大喜者的热烈,处于一个非常扫兴的地带。 几个高中同学用相同场景的照片刷了屏,陈林虎看了半天才意识到原来班上组织了聚会,到了三分之二的人,且已经进行到了末尾,而他要不是翻了朋友圈根本不知道这茬。 陈林虎的高三生活过得兵荒马乱,除了打架之外就只剩下大半夜看数学时的头疼,以及至今仿佛都还萦绕在舌尖的画室里速溶咖啡的味道。 开始匆忙,过程混乱,结尾陈林虎琢磨了一会儿,没想到一个合适的形容词。 屏幕上出现提示,有人给陈林虎刚发的那条朋友圈点了个赞。 没半分钟,点赞人的私聊就发了过来。 [小卖部碰头:哪儿呢虎子!后天要请班主任吃饭来不来?] [小卖部碰头:你考哪儿了?三年前后桌,话都不留一句!] 陈林虎终于露出点儿笑影,他的手指点在屏幕上,在输入栏按出一个句号。 手机震了震,三年后桌又发来一条新消息。 [小卖部碰头:我打听了,卓文星考的还行,正常发挥吧。] [小卖部碰头:有人回宿舍收拾东西的时候见到他了,还跟打了招呼呢。] [小卖部碰头:你也别老介意那事儿,都毕业了,好好的啊。] 好好的啊是小卖部碰头的口头禅,三年里陈林虎听了无数遍,光看着四个字就仿佛已经听见了从背后传来的声音。 后桌跟卓文星没什么来往,这是因为他,后桌才专程去打听的。 陈林虎犹豫一秒,把那个句号发了出去。 [大虫:。] [大虫:谢了。] 那边儿立马叮叮叮发来数条回复,激动得恨不得从屏幕那头窜出来逮陈林虎啃两口,又是问他在哪儿又是约晚上出门撸串,并没有因为毕业就减少废话量。 陈林虎耐着心一条条看完,没有一条是他想回答的,干脆按灭屏幕把手机丢到一边儿。 手机砸进床上的空调被里,老陈头给大孙贼新买的空调被是嫩嫩的明黄色,陈林虎这才发现上头还印着一只看着不太聪明的卡通老虎头。 也不知道老头儿买的时候是不是成心的。 他扯着被子看了一会儿,转头把屋内陈设打量一边。 小卧室的书桌是从二楼搬下来的,老旧的实木家具,是陈林虎小学二年级来老陈头这儿过暑假时去家具城买的,他趴在上边儿写过两三个寒暑假的作业。 刷成红褐色的桌面上印着洗不掉的水笔痕迹,桌角还贴着一只橘猫的贴画,猫头上被小时候的他用笔写了个大大的王。 陈林虎一度迷信自己的大名儿,恨不得逮着动物园笼子里关的老虎认干亲戚,写名字都会刻意把最后一个字儿往大了写,小学成语课兽王陨落事件后幡然醒悟,又开始致力于遮掩自己的过去。 没想到老陈头屋子里还保留着陈林虎的罪证,带来的羞耻感跟三十岁时翻出自己十三岁写的小说当众朗读也差不多。 屋里的家具是陈兴业林红玉带着他和老陈头置办的,贴画是林红玉哄他时买的,撺掇他往猫头上写王的事儿是陈兴业干的。 这屋里把陈林虎记忆的一角原封不动地存档,从二楼搬下一楼都没能全部消灭。 往事不堪回首,陈林虎决定朝前看。 刚站到爬了半拉爬墙虎的窗户前,就看见一根绳正在外边儿晃来荡去,下边儿挂着个小竹篮,正从陈林虎窗户台下那一小块儿泥地上往上拉。 陈林虎的那点儿不堪回首瞬间被震到了脑后,愣愣地看着小竹篮慢悠悠地从他眼前一点点儿往上窜,时不时还碰一下他窗户上的防盗栏,陈林虎甚至能看清里边儿放着的一些褐色颗粒。 他见过画室那边儿有人喂猫,跟竹篮里装的差不多。 贴在窗边四处看了看,猫毛狗头没见半点儿,只有竹篮还在一摇一摆地往上提,大大咧咧地从陈林虎的脸前擦过。 恋耽美 分卷阅读-三碗过岗(4) 这种懒散的速度中透出点儿姜太公喂流浪动物,爱吃不吃的意思。 不仅如此,这位姜太公还很懒,喂食不出门,全靠一根绳。 讲究。陈林虎笑了,坐回床上看那个竹篮。 窗外的天色渐渐变成暖橘色,他想起张训临走前那句你也休息休息吧,看着怪累的,浑身就跟拉掉了气门芯一样倒在了床上,没两秒就着了。 再睁眼时窗外已经是夜幕笼罩。 厨房的灯亮着,炒菜声和伴随着饭香味驱散陈林虎残留的一点困意。 老陈头正掂着锅翻炒饭,见陈林虎睡醒了走过来,粗着嗓子喊:醒了?正好,洗把脸来端饭! 我盛,陈林虎扫了一眼老陈头手里那个铁锅,光是瞧着就分量不轻,你坐那等会儿。 啥?大声点儿!老陈头没听清,拍开孙子伸过来的手,碍事儿,让让。 说完不等陈林虎接手,就熟练地关火、提锅转身、分盘盛好,这才把锅往水槽里一扔,边擦手边扭头问:你刚才说啥? 陈林虎竖起根拇指,老当益壮。 老陈头撵着陈林虎去洗脸:你小子睡糊涂了,我是中年康健,就是长得显老。 您这中年有点儿长。陈林虎在卫生间扯着喉咙回答。 你懂个屁,老陈头也吆喝,人没死就不算老! 老陈头没理也要占三分的能力实并没有随着他的年龄增长而退步,反倒愈发精进,陈林虎锯嘴葫芦一样,光听他爷爷一个人大谈养生。 就拿炒饭来说吧,你光炒个鸡蛋就不营养,不养生,老陈头挖起一勺炒饭,得意道,得搭配蔬菜,你看这番茄,营养还好吃,我又切了黄瓜丁一起炒,虽然米是昨天剩下的,但炒完味儿好着呢。 陈林虎在老陈头充满催促的目光下扒了一口饭。 米饭因为是隔夜的,粒粒分明,鸡蛋炒得很嫩,黄瓜丁嚼起来脆爽,番茄炒成了半酱状,酸甜冲散了炒饭的油腻,吃完一口就直接往嘴里扒第二口。 怎么样?老陈头伸着脖子看他。 陈林虎嗯了一声,想起老陈头听不清,埋在饭碗里的脑袋又点了点。 好吃吧,老陈头乐呵呵地往自己饭里挖了一大勺红油辣椒,知道你爱吃炒透炒软的番茄,特地猛炒的呢。 陈林虎不挑食,爱吃的不爱吃的都能吃,也不知道这老头儿什么时候瞧出来他这些小讲究,林红玉和陈兴业都不一定知道。 不是雇了人做饭打扫吗,陈林虎把掉在桌上的一粒米饭夹起来放回碗里,吃得更仔细了点儿,你怎么还自己做? 老陈头不屑:你爸就是浪费钱,扫个地做个饭的事儿,我用得着人伺候? 七十一了都,陈林虎这回没顺着老陈头的话,嘴角往下垂,烧水都听不见壶响,你说用不用? 老陈头被揭短,正要急,一瞧见陈林虎可以去混□□的表情,赶紧道:也没辞退,我就让那人一三五来,人家也得歇歇不是?得科学用人!况且我也得干活啊,哪能有了钱就跟土财主资本家似的呢? 陈林虎的表情缓和了一些。 你看你那表情,跟你爹一样,说变就变,老陈头话多得不行,都是属狗脸的。 陈林虎还没回话,他又改口:不对,你爸属狗脸,你这是虎相! 幸亏陈兴业这会儿不在,不然这俩人当场就得呛呛起来。 陈兴业和老陈头倒不是感情不好,平时也惦记对方,就是说不到一处去,两三句话就能开骂,重点是陈兴业还吵不过,只能单方面挨骂,气的抽烟的手都直哆嗦,差点儿比老陈头先得帕金森。 听自个儿爷爷骂自个儿爹,陈林虎非但没有不适应,反而点了点头,还夹了一筷子芥菜丝放老陈头碗里以示赞同。 你爸这回怎么不来?老陈头又问,你妈也没来,就让你自己坐车过来? 陈林虎点头:忙。 忙?老陈头眉毛倒竖,语调都大的走音了,忙也没见他俩少吵一顿架啊,儿子上大学倒是忙的连送的功夫都没了?他俩是不是又因为谁送谁不送的打嘴仗了? 没,我妈要出差,陈林虎淡淡道,我爸走不开,陈童感冒了,这几天他跟杨阿姨轮流带着去医院。 老陈头吃饭的动作顿了顿,快速地看了陈林虎一眼。 陈兴业跟林红玉在陈林虎初一那年离婚,两年后再婚,陈童是陈林虎同父异母的弟弟,还小着,有点儿体弱多病,老陈头没见过他几面,倒是常听陈兴业提起。 小娃娃感冒是得重视,让你爸忙去吧,老陈头咳了一声,不然还以为哪家小孩儿都跟你似的,身强体壮,喂啥吃啥,打小就省心。 陈林虎笑笑,没说话,心想我拳打幼儿园那会儿,陈兴业跟林红玉也没少操心。 一顿饭吃完,陈林虎洗碗刷盘后在老陈头的催促下,把买给老陈头的蓝牙收音机拿出来。 老陈头年纪不小,爱追时髦的心却一点没改过,年轻时候喇叭裤皮夹克,头发打摩斯打得跟狗舔的一样反光这点儿倒是也没变,他脑袋现在还反光。 智能机出来的那一年老陈头就已经紧追时代步伐,太难的东西玩儿不了,微信斗地主刷视频还是可以的,没少发《年纪轻轻就脱发,只因吃了这样东西》一类的垃圾信息给陈兴业,专门气自己儿子玩儿。 陈林虎给老陈头仔细讲解了一下收音机的用法,老陈头就明白了个大概,边戴着老花镜连手机的蓝牙边叨叨:对了,你来之前你爸特地给我打电话,说让我多看着点儿你,说你高三浑得很,让多留意你谈对象没,谈了就告诉他,还不让我跟你说,咋回事儿啊? 陈林虎眉毛一挑:不是不让你跟我说吗?你怎么全给抖搂出来了。 嗐,我不跟他好,老陈头大手一挥,他没意思,我跟你好。 陈林虎知道陈兴业是什么意思,自从高三他眉梢挨了那一下,陈兴业难得开车接他回家之后,有些事儿就跟鱼刺一样扎在了陈兴业喉管里。 没怎么,陈林虎语气平平,没考上他定的那几所大学,让他丢人了。 见老陈头没听清似的,陈林虎忽然大声喊了一嗓子:我考砸了! 他早在老陈头下午跟人吹他成绩好的时候就想说了,但始终没有说出口。 这四个字表达的事实会让陈兴业暴怒,让林红玉焦躁,陈林虎还没琢磨出来会让自己怎样。 只有在拿到录取通知书的时候才意识到这好像是他对自己十几年学业的总结。 总结就是,他让陈兴业暴怒,让林红玉焦躁,暂时还不知道会让老陈头如何。 老陈头愣了片刻,一巴掌拍到陈林虎背上:老子耳朵还没聋呐! 陈林虎张着嘴,老半天才憋出几个字:那我小点儿声。 心里那点儿刚酝酿出来的情绪还没抓住细品,就让老陈头一巴掌拍得四散奔逃。 收音机长得小巧,嗓门倒是大,老陈头拍完孙子顺手按了个播放,一嗓子蓝脸的窦尔敦盗御马差点把房顶掀翻,爷孙俩赶紧合力把它给关哑火了。 声音大,晚上别公放。陈林虎说。 这动静可够我听了,老陈头乐得合不拢嘴,白天我听歌儿的时候用!我不光听戏呢,我比隔壁院儿那老头时髦多了,听流行歌! 陈林虎还真没想到:什么流行歌? 反正你们也都听,老陈头宝贝一样拿好收音机,拍拍腿站起身,不跟你扯了,我跟人约了晚上打斗地主,你瞅瞅你这乱的,收拾收拾。 行李箱敞开,里面的衣服裤子、几本书和一台笔记本电脑都散在一旁。 老陈头看了两眼,弯腰捡起一件儿厚毛衣:你这箱子里怎么什么季节衣服都有,还有这件,你初三那年来这儿过年就穿的这身吧,还穿的上? 他拿着衣服往陈林虎面前一比划,光袖子就短了一大截。 童心未泯啊?奶嘴儿咋没带一个?老陈头直乐,你就这么收拾行李的? 陈林虎坐在床上没吱声,捡出两件穿旧了的衬衫搁在旁边,又掏出一瓶花露水,最后在箱底翻出来一罐痱子粉。 看着手里的痱子粉,陈林虎惊讶于林红玉竟然还记得家里有人爱起汗疹,只不过记错了人,陈林虎从来没被汗疹困扰过,他从小到大就挺皮实,不需要爹妈过多操心。 这都带的什么玩意儿,老陈头也看出来了点儿不对劲,谁给你收拾的,当我这儿是劳改农场啊,花露水都得自备。 给,陈林虎把花露水往老陈头手里一塞,给你当香水。 滚蛋。老陈头往他额头拍了他一巴掌。 陈林虎侧头,没让他碰到额角,巴掌拍在了肩膀头。 用吧,陈林虎没什么表情地继续收拾行李,跳广场舞的时候喷,老太太们都喜欢着呢。 老太太审美比你好。老陈头拿着自己的宝贝收音机走出小卧室,站在门口又看了陈林虎一会儿,才开口,虎子,你得开心啊,你考上大学了啊。 陈林虎不知道自己该有什么表情,只嗯了一声。 明儿别睡懒觉啊,我叫好早餐了,有人送,老陈头快乐地捧着收音机撂下一句话,敢赖床我拿电喇叭轰你。 陈林虎洗完澡躺回床上,才琢磨过来电喇叭说的是收音机。 老陈头果然是他家最难琢磨的人。 这一天过得乱七八糟,陈林虎逮扒手时蹭出来的伤口洗澡时泡得肿胀,一抽一抽细细疼起来,他睡不着,拿过笔记本电脑想联网打会儿游戏,开了机才想起来老陈头这儿没扯网线。 头顶的老空调破锣嗓子一样嗡嗡响,温度却降不下来多少,陈林虎烦躁地随便点了一圈儿,下意识搜索周围的WIFI。 跳出来的第一个,名称一行大字:虎哥不洗澡。 陈林虎一个激灵,摸了一把自己刚洗完还滴水的头发。 胡说八道。 你少胡说八道,段乔的声音从电话里传出,直嚷嚷,哪儿有那么凑巧的事儿! 张训侧着头用肩膀夹着电话,手上动作不停地泡着咖啡,笑道:就这么凑巧,我现在楼上跺跺脚,你的小恩公头上就能多出天花板上落下去的墙皮。 别,那就缺了德了。段乔赶紧制止,感慨道,缘还真他娘的妙不可言啊,你说小恩公跟陈大爷长得各自发展,毫不搭边儿,怎么就是爷孙俩呢? 张训想了想,陈林虎跟老陈头长得确实不像。 陈林虎是实打实的英俊,老陈头却长得笑眯眯的,还是个圆脸儿。 长相这事儿谁说得准,张训的脚腕被毛茸茸的物体蹭来蹭去,低头看一眼,他养的那只吨位可观的橘猫正不耐烦地用球形身体拱他,挂了,再不给虎哥喂饭它得把我脚啃了。 电话那头段乔别别别了几声,结巴半天,才吞吞吐吐道:你跟家里联系过吗? 张训摸橘猫脑袋的手停了停:怎么了? 那什么,张诚不知道从哪儿搞到我电话了。段乔有点儿尴尬,但坚决表示听指挥,我可什么都没说啊,我都没说你在这儿,他以为我知道才问我的。这不是问问你怎么个情况吗? 张训搬过来宝象市也大半年了,段乔从来没过多询问过他逃难一样地来这儿的原因。 俩人是从初中玩儿起的哥们儿,撒尿和泥说不上,但臭味相投倒是可以形容一下两人的革命友谊,为着这一点,段乔收留了落难狗张训,没问过他搁哪儿滚得这一身泥。 他有事儿?张训从厨房出来,蹲在猫粮桶前给橘猫挖了一勺猫粮,后者小钢蛋一样蹦到饭盆前。 去年过年你不是没回去吗,段乔低声道,知道咱俩玩儿的好,以为你在我这儿,问问你今年回不回去说你爸说了,只要你肯把毛病改了,家里就还欢迎你。 张训从桌上捞过打火机,按亮后点上烟,含糊道:行,我知道了,你别搭理就行,就说不知道我在哪儿。 我这人守口如瓶!段乔打包票,没问毛病具体是指什么,只犹豫片刻,老张,有事儿你只管打招呼,别憋着啊,回头憋个好歹我还得喂屎喂尿的伺候你少抽根烟,怎么一提你哥你家里就抽烟,那是好玩意儿吗?你看看你这人,多说你两句就不吭声,非暴力不合作是不可取的 张训笑着把吸了两口的烟拿下夹在指尖,打断段乔为了缓解他尴尬而进行的无意义小演讲:改天我再跟你解释怎么回事儿行吗?我今天晚上得赶稿子。 段乔的絮叨停了,几秒后,斩钉截铁道:成。又加了一句,提前说声,我看看是边吃烧烤说还是边涮羊肉说。 没吃的你就觉得嘴闲是吧。张训挺服气。 他知道段乔是担心他,但又怕他尴尬难受,就憋着不问长问短,一憋就是大半年,好好一话痨愣是憋得头大脖子粗,半年又胖了七八斤。 张训咧咧嘴:行了,虎哥都快干完饭了,我挂了啊。 帮我跟你那少房东带个好儿,段乔听见虎哥,想起下午那个一身虎劲儿的小年轻,回头我上门道谢。 张训脑子里浮起陈林虎那张眉尾带疤的脸,想起他顶着一张对谁都挺不耐烦的脸听电话那头的人训斥,却一个字儿都不解释,也没抱怨。平静冷淡的不像他那个年纪的人。 算了吧,张训说,我应付不来你小恩公那类人。 段乔稀奇:怎么着?哪类人? 少年老成,张训说,想起陈林虎被老陈头拍后背时紧绷的脸,乐了,坏心眼地加了一句,小老头儿。 放屁,人家长得跟个小明星似的,段乔坚决不允许张训对自己恩公用这种形容,你记得带好儿啊。 明儿就给你带,张训站起身,把烟按灭在烟灰缸,明儿我得愿赌服输,给房东上供去。 作者有话要说: 《我的好兄弟段乔》。 第4章 陈林虎那个老陈头真是他家最难琢磨的人的念头很快动摇了。 第二天一大早,陈林虎就被收音机里滋滋啦啦的洪湖水啊浪呀嘛浪打浪啊给打醒的,他愣愣地爬起身,目光在这间熟悉又陌生的屋子里溜了一圈,意识才渐渐回神。 楼上不知道哪一户的住户赶着上班,高跟鞋在老家属楼的水泥楼梯上踩得蹬蹬响。 恋耽美 分卷阅读-三碗过岗(5) 窗外伴随着鸟叫还有小孩儿尖锐的哭嚎,我不想上舞蹈课我不想去文化宫的嚎叫在她妈的开骂声里被一路拖出去老远,还能听见颤抖的余韵。 一单元的方向传来老太太的谩骂:谁他娘的又喝大了吐我们家窗台底下了?缺德啊,逮住了老娘叫你把吐得都舔回去 陈林虎坐在床上,腿上还搭着卡通老虎的空调被,脑袋突突地疼了起来。 他费劲爬下床,闭着眼晕头晕脑地摸进洗手间,对着马桶瞄准发射的瞬间才彻底找到自己已经离家很远的实感。 这个城市在他成年后第一次回来时给他留下了极度辛辣的记忆。 陈林虎喊了几声老陈头,声音都淹没在收音机浪打浪的滔天巨浪里。 手捧着凉水往脸上扑时,陈林虎脑中灵光一闪。 刚才他路过客厅的时候好像看见有人。不太像老陈头。进贼了。 这个电光火石间蹦出的念头跟点了陈林虎的引信一样让他窜了起来,浑身绷紧扯开洗手间的门走到客厅,拳头刚攥瓷实还没想好下一步怎么办,就看见客厅的八仙桌上坐着俩人。 面对着陈林虎坐的是老陈头,背对着陈林虎坐的人有点眼熟。 陈林虎走近一看,哦,嘴不留德那位。 再一看,嚯,两人中间摆着一盘跳棋。 老陈头把蒲扇摇得跟电视剧里夺命书生的折扇似的,脸上带着势在必得的笑容,对面的张训摸着下巴,犹犹豫豫地拿着一颗玻璃珠往前跳了两步。 收音机放在一边儿,还在浪打浪。 二位坐在浪里下跳棋。 陈林虎用拳头揉了揉眼,以为自己在梦游。 睡醒了?老陈头的嗓门比收音机还大,去,厨房里拿三个碗三双筷子,张老师都把早饭买回来了。 这座山一动,另一座装成山的山立马活了。 张训迅速向后挪动离开棋局,面带微笑:您好好吃饭吧老爷子,我任务完成了,上楼去了。 上什么楼,这盘还没下完呢!就在这儿吃,也不是头一回了,老陈头一挥蒲扇,虎子,赶紧,上碗筷! 张训回头看了陈林虎一眼,陈林虎总觉得自己从这一眼里看出求救的意思。 饭呢?陈林虎问。 张老师眼里的希望暗淡了。 他不能指望一个连你怎么在这儿的基本好奇心都没的小孩儿看出他不想下棋,并且又快输了的心情。 哎,张训看二愣子一样地看着陈林虎,厨房。 二愣子刚睡醒,脸上的水还没擦干,提起黑背心衣襟,露出一圈结实白皙的腰,随意地擦了擦顺着脸颊向下滑的水珠后点了个头,先过去一巴掌拍灭收音机,让二位从浪里回到陆地,才去厨房把张训买来的早餐收拾到碗里。 三份豆沫,两包水煎包,都还冒着热气儿,往陈林虎的胃里钻。 看这热度,老陈头和张训的棋盘开盘还没多久。 陈林虎把豆沫带着塑料袋套进瓷碗里,端着两份儿先拿去客厅的八仙桌上,刚到地方就听见老陈头的大笑:哈哈,我又赢啦! 这盘不仅开了没多久,并且结束的还很快。 陈林虎扫了张训一眼,他实在没想到世界上还有人能输给他爷这个臭棋篓子。 哈哈,您又赢了。张训语气不变地重复了一遍,脸上的笑跟黏了胶水之后脱胶了一样,要掉不掉,咱能不玩儿这个了吗?饿了,真饿了。 陈林虎刚把碗放下,张训就跟饿狼一样拿了一碗搁在自己面前,把棋盘给挡到一边儿。 记账啊,老陈头提醒,别忘了! 等陈林虎把水煎包也放齐全了之后,老陈头还在叨叨:上周斗地主你也没赢,这周玩了八盘跳棋,你拢共欠我一块三毛 这还用我记账吗大爷,张训说,您脑子长得跟个计算器似的,我就负责定期付款就行了呗。 陈林虎一脸木然地坐在桌边,夹起一个水煎包往嘴里塞。 一口下去,羊肉混着粉条的香味就在嘴里炸开,面皮已经被羊油浸透,两面煎的焦香,顺着口腔滑进胃里,陈林虎瞬间清醒了不少。 小城市的早晨在一口路边小店买的喷香油腻的早餐下肚后开始,热气腾腾又凌乱随意,老家属院儿的每个早上都这么大大方方地浑浊着。 陈林虎连着吃了两个羊肉水煎包,又喝了半碗豆沫,抬头发现老陈头跟张训都不吃了,要笑不笑地看着他。 刚睡醒还能有这胃口,老陈头吹了口豆沫的热气儿,幸亏买的多。 张训慢慢嚼着水煎包:瞧这动静,年轻真好。 陈林虎: 他感觉自己像是动物园虎山上蹦蹦跳跳去吃饭的老虎,原本很开心,没想到地方一看,外面不仅围了一群人,还对他指指点点,甚至吃饱了打个嗝儿,都有人感慨我滴乖乖真厉害。 头脑清醒,陈林虎的思维开始正常运作,他没搭理这俩人的话头,另起了一个,问张训:你怎么在这儿? 对陈大爷来说是定期付款,张训吃不下饭了,这人原来不是没有好奇心,只是延迟太厉害,对你来说是上门报恩。 老陈头解释:他下棋输到一定数,就给我跑腿去排队买早餐。这家店人太多,我懒得排。 张训面带微笑,看不出半点儿尴尬:顺道再留下来输您两盘,加快下次付款进程。 真淡定,陈林虎边吃边无意识地想,他就接不上这话头,他只会绷着脸当没听见。 他要是有张训这两下子,陈兴业被他气到的次数应该会直线降低。 不过他有一点比张训好,他下跳棋不会输给老陈头。 想到这儿,陈林虎觉得嘴里的早饭里透着点儿输家屈辱的味道。 美味翻倍。 吃完我准备带电喇叭去找老廖,老陈头往嘴里塞水煎包,让他领略一下现代科技的美好。 老廖住对门,跟老陈头差不多大。 这玩意儿能录音,您不老说骂不过棋牌室那几位吗,张训出谋划策,回头您提前写好稿子骂一遍录下来,再干架的时候就开播,棋牌室临着饮水机那位置很快就归您了。 陈林虎万万没想到有人当着自己的面儿撺掇他爷干这种事。 要么说是张老师呢,就是有主意!老陈头赞不绝口,扭头跟陈林虎道,跟人家学学啊虎子,以后你也是要往老师道路上发展的人了,得跟人张老师一样讲道理用计谋,别整天犟头巴脑的,一言不合大耳帖子就刮人脸上了。 陈林虎看了一眼张训,后者笑的非常谦虚,眼睛一眯,像个狐狸,怎么看怎么透出点儿道貌岸然。 过奖过奖,张训斯文道,不过我这人唯一的优点就是能讲道理不动手,能和平解决就不讲道理。 陈林虎想想他在大马路上一脚撂翻扒手,并且对扒手进行了惨无人道的语言羞辱,惊讶于张训厚实的脸皮,和张口就来的嘴皮。 别灰心,你这样也好,老陈头看孙子不吭声,赶紧安慰,打架你就没吃过亏。 张训看陈林虎脸色古怪,立马帮腔:您是没见昨天少房东仗义出手的英姿,那小偷直接就被按趴下了,潇洒过人,勇猛无双! 一顿猛吹,把抓扒手说的像决战紫禁之巅。 老陈头听的热血沸腾,因为耳背,还让张训重复了好几遍,问陈林虎:真的?你真这么厉害? 陈林虎面不改色地沉稳点头:嗯,确实。 张训呛了一下。 他是随口胡诌,没想到陈林虎还真照单全收。 陈林虎跟张训对视一眼又各自挪开,在这短短的视线交汇里,分别从对方身上感受到些许微妙的共鸣。 就像是扒了皮的山竹和只有根的水仙在蔬菜区遇见,尴尬之余同时心里浮现起一句话你也搁这儿装蒜呢? 跟陈林虎比起来,其余两位吃饭的速度跟0.5倍速似的。 老陈头是因为吃得多,张训纯粹就是吃得慢,一个水煎包都得分三四口吃,慢腾腾的,比老陈头都老陈头。 吃相残暴的陈林虎在这个餐桌上格格不入,顶着两人慈爱的目光加快了吞咽速度,风卷残云一样恨不得立马吃完走人。 裤兜里手机的震动让他的动作顿了顿,掏出来看,视频通话。 谁啊?老陈头问,伸头瞥了一眼孙子的手机屏幕,眉头立马皱得打了结,烦不烦啊这人,一大早的。 陈林虎没搭腔,点了接听。 下一秒,老陈头的儿子、陈林虎的亲爹那张跟锅底一样梆硬的脸出现在手机屏幕上。 还行,还知道早起。陈兴业的语气好像总是对一切都不怎么满意,吃饭了没?吃的什么? 张训听出这声音是昨天陈林虎打电话的那位,下意识扫了眼对方的表情。 陈林虎脸色如常,半垂着眼一手拿着手机一手继续吃饭:豆沫,水煎包。 不是让你吃有营养的吗?陈兴业的声音又扬了起来,蔬菜牛奶鸡蛋,我一天不说你就不照做?那油滋儿的路边摊干不干净你都能往肚子里咽? 陈林虎的食欲随着陈兴业昂起的声音直线下降。 羊油浸透的水煎包在嘴里只剩下了腻味。 行了陈领导,老陈头的嗓门不用露脸都能让陈兴业分辨出来,太平洋上当大官,属你小子管得宽。吃个早饭你都能批评指正,下回蹲坑我也跟你打视频,你看看我消化的怎么样。 张训无懈可击的笑脸短暂扭曲了一下。 陈兴业的表情略僵,也提高音量:爸你不懂,在家他天天都得牛奶鸡蛋维生素地补,这才出门一天就不听话了,我说他有错吗?他不打点好身体补补脑子怎么考研?上个普通大学就完了?他这样的有前途? 在虎山上干饭的场景消失了。 陈林虎放下筷子,拿着手机站起身。 老陈头吃了一半的水煎包已经摔进了豆沫里,话被站起身的陈林虎堵了回去,只好道:哪儿去?就坐这儿吃! 说几句就回来,陈林虎回头,对老陈头和张训比了个手势让他们留几个包子,你们吃。 行,多听你爸批评教育,老陈头大手一挥,全世界除了你爸就没人有前途。 一通阴阳怪气,把陈兴业的脸气得发绿。 陈林虎赶在陈兴业嚷嚷之前走去小院,留给老陈头和张训一个虎落平阳被狗撵的急匆匆的背影。 张训心里叹口气。 他真不想在这种训子场景剧的餐桌上吃饭,二十四小时之内这已经是他第二次非自愿听到陈林虎并不怎么愉快的父子对话了。 倒胃口了吧,老陈头夹起碗里被豆沫泡透的半拉水煎包,边吃边说,没事儿,家里就这样。我挤兑儿子,我儿子挤兑他儿子,幸亏虎子乖啊,从小就乖,不然底层人民迟早得掀翻阶级统治,打倒太平洋官员的霸权。 老陈头摸了摸自己的光头,说话照样乐呵呵。 张训却从老头的话里听出点儿无奈,笑了笑,也没接话头,只是开口:吃完再下一盘? 老陈头立马抖擞精神,把他儿子跟孙子全都抛在脑后。 等陈林虎应付完陈兴业再回来,老陈头已经兴致昂扬地干掉了一碗豆沫,高高兴兴地往跳棋棋盘上摆玻璃珠。 棋盘如战场啊张老师,你得学圆滑点儿,不然你还得输。老陈头一副过来人的姿态,殷殷教诲,棋路就跟你人品是一样的,你看你这个人,就是太正直了,哎,得改改。 正直的张训受教:确实,得向您学习。圆滑但不世故,机智但不奸诈,自信但不自满。 老陈头谦虚道:你看,我就说你太正直吧,尽说大实话。 陈林虎完全融不进这虚伪的对话之中。 自己爷爷是什么脾气陈林虎还是比较清楚的,每次跟陈兴业呛呛完,老陈头虽然面儿上不显,但气还是得气个十几二十分钟。 这会儿老陈头却是真高兴,摸着卤蛋一样的光头催张训走棋。他越高兴,摸头的动作就越快,寸毛不生的脑袋跟盘出了包浆一样反着快活的亮光。 张训饭还没吃完,只能右手握着筷子左手别着推玻璃珠,嘴上还不忘继续溜须拍马,说两句低头吸溜一口豆沫,时不时抬眼,不着痕迹地看看老陈头的反应。 一心三四用,处处有奇效。 这是陈林虎第一次见老陈头被哄得跟顺毛驴一样,也是第一次见有人能把察言观色这个技能用的炉火纯青。 没吃饱吧?张训忽然把目光瞥向陈林虎,把剩下的水煎包都推到陈林虎面前,留给你的。 老陈头盯着棋盘头也不抬:就是,多吃点儿,甭搭理你爹。 老爷子心态好啊,张训的脸上一副诚心诚意的敬佩,下棋分心都能赢,我这把估计又得输。 这话头都能顺道拍一把臀,陈林虎实在是有点儿佩服。 他从呱呱落地那天就说话晚,仿佛已经注定了语言系统不怎么跟得上大部队配置,对人际关系的处理能力也徘徊在及格线,隔三差五就能跌下平均水平。 他并不怎么关心别人的看法,也不介意因此产生的争执误会,但偶尔也会觉得张训这样的人,周旋在不同环境里应该格外游刃有余也挺好。 陈林虎打心眼儿里佩服张训的技能,又对他兼顾棋盘、早饭和老陈头三者的样子感到困惑 这人不累吗?还得脸上带笑。 陈林虎试着调动一下脸部肌肉,就觉得挺累的。 他的目光盯在张训脸上,跟要把张训的脸卸下来看看是什么构造似的,让张训觉得脸皮发疼。 张训琢磨不出来陈林虎这类人会不会因为一通训小孩儿一样的电话而尴尬,但凡陈林虎脸上能多点儿情绪,他也能找个合适的话头遮盖过去。 没想到这小子一坐下来就跟盯肉一样盯着他看,张训终于没忍住侧过头,端出自己最和善的笑:水煎包凉了味儿就变了。所以你赶紧吃你的吧。 贴心的一句话,说完却看见陈林虎挑了挑眉。 陈林虎天生长了一张看谁都不顺眼的脸,这挑眉的动作格外目中无人,浑得彻头彻尾。 张训寻思这小子别是搁心里瞧不上我吧?这表情要放街头小混混堆儿里,光挑眉这一下就得引发你愁啥和瞅你咋地的混战。 就这种能把扒手按地上摩擦的角儿,老陈头竟然能说出从小就乖的瞎话,血缘关系带来的滤镜效果确实可怕。 张训被陈林虎这一挑眉挑得气儿短,立马连余光都懒得分他一星半点。 琢磨青春期小屁孩的心理,纯属浪费精力。 陈林虎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的一个挑眉能引发张训心理这么多活动,基础配置的脑内设备就算再装两台散热器,也跟不上张训这种一肚子弯弯绕的成年老油条脑内运作速度。 他挑眉是因为他坚定了一个想法张训的笑脸是娘胎里带出来的。 真占便宜啊,我要长这脸,说话的可信度在我爸心里至少得上升二十个百分点。 恋耽美 分卷阅读-三碗过岗(6) 陈林虎面无表情地思考完这套理论,伸手把张训跟前的碗筷归拢。 张训正看着跳棋,冷不防面前多出只手,吓了一跳:啊? 洗碗。陈林虎说,吃完了吧。 吃完了吃完了,张训看着他把碗碟都收到一块儿,你刷碗啊? 老陈头嘚瑟道:嗯,他爱干净着呢,洗碗拖地都是小事儿,还会定期大扫除呢。 陈林虎硬着头皮装听不见他爷的夸奖,这种跟炫耀自己家三岁的孙子会背鹅鹅鹅了的感觉他实在难以形容。 戴上洗碗手套,老陈头嘱咐了一句,昨天让你洗澡注意点儿你不听,手上伤口泡发了都。 张训回头看了一眼,只扫到陈林虎手背上一小片擦伤。 因为在关节不好愈合而只结了一层薄薄的茧。 厨房的洗碗槽水龙头跟扫射一样冲击力十足,陈林虎用洗洁精把碗筷细细洗了一遍,又换了抹布收拾起老陈头不爱收拾的燃气灶和操作台。 其实他不怎么喜欢打扫卫生,只是习惯成自然。 在陈林虎还能引起父母注意的那几年,陈兴业和林红玉嘴里的别人家的孩子都爱干净,还成绩好。 成绩好这一点陈林虎做的勉勉强强,爱干净倒是单纯付出体力就能实现。 但很快陈林虎就发现,他在进化,别人家的孩子他娘的也在进化,而且速度比他快,比他全面,小陈林虎一度感到十分迷茫。 到底是谁家孩子,他去把人揍一顿能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后来的人生阅历让陈林虎知道做一个法外狂徒是不可取的,他只能含恨咽下这口恶气。 陈林虎边整理厨房边想,他还真从小除了打架斗殴没有任何长处。 又让陈兴业说中了。 手上的伤口在洗涮的过程中搓烂,刚结的痂裂开,露出关节上薄薄的红红的肉,在洗洁精的刺激下抽搐着疼起来。 陈林虎甩了两下手,正要把伤口放在水龙头下冲冲,就听见厨房窗口传来声音:你再冲一会儿晚上就得流脓水。 张训站在窗外,嘴里叼着的烟因为说话而一翘一翘的:你不疼啊陈林虎? 还行。陈林虎下意识回答,随即回头看了眼屋内,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家里就只剩他一人。 别瞅了,我跟陈大爷走的时候跟你打招呼你一点儿反应都没。张训也挺无奈,要不是昨天大街上的见义勇为,他都得以为陈林虎是真瞧不起人,你那手,昨天擦的吧? 没等陈林虎回答,张训把一个塑料袋从防盗栏的缝隙里塞进来:碘伏,消消毒。里面有棉签,把水擦干了再用。 其实老陈头也给了碘伏,只是过期了一年多,陈林虎也就没用。 张训拿来的药是全新的,棉签也都密封的严严实实,陈林虎犹豫一下,考虑到手上的伤口确实有点儿不舒服,这才收下了:谢了。 别,张训咬着没点燃的烟,慢悠悠道,你看,人民群众的报恩这就派上用场了吧,及时又到位。 药是报恩,早饭也是报恩,小电驴顺风车还是报恩。 张训就算帮忙都得找个理由。 陈林虎觉得这性格挺有意思,没忍住笑了:你属仙鹤的吧?一个劲儿的非得报恩。 这个笑是张训记忆里从昨天到现在最明显清晰的一个,张训心里咯噔一声,在这瞬间理解了老陈头为什么对陈林虎有那么厚的滤镜。 顶着张凶神恶煞的冷硬派的脸,笑的时候却露出两颗虎牙。 连仙鹤报恩都知道,张训把目光从陈林虎的脸上挪开,大脑慢半拍地审核出陈林虎语气中的促狭,用力拍拍手,不愧是大学生,给您鼓鼓掌。 陈林虎不吭声了,觉得张训真的很像去虎山给老虎打气的过激粉丝。 尤其是隔着防盗栏,这代入感无与伦比。 作者有话要说: 老陈头,骂儿子逗孙子时绝不嘴软,家里地位顶端了属于是。 第5章 留下碘伏和药,张训跨上小电车,撂下一句上班了,就风驰电掣地消失在陈林虎家的窗台下,背影似乎都带着他本人我不理解的情绪。 陈林虎被他闪退一样的速度惊到,摸摸脸,觉得还不至于笑一笑就把人劝退。 手顺着摸到眉尾的疤,凸起的一条瑕疵很明显。 他以前也就是长得有点儿凶,后来高三脸上多了这么一道,就从凶变成了凶残。以至于他三岁的弟弟陈童小朋友一段时间没见到他后再见面,看了一眼他刚结了丑疤的伤口就嚎啕大哭。 陈兴业也挺无奈,一边儿安慰小儿子,一边还让大儿子记得抹点儿祛疤的美容产品,贴面膜要是有用,他可以先买两箱顶顶。 幸好后来陈童接受了他哥破相的事实,嚎啕大哭转成小声抽泣,边抽抽边说:哥哥疼。 陈林虎心里等这小子十八了我用拳头教他做人的念头宣告破灭。 没等陈林虎回答,陈兴业就已经替大儿子跟小孩儿解释:哥哥不疼,别哭了,你哥可没你这么娇气,啊,是不是? 陈童人小却很听得懂好赖话,害羞地抱住陈兴业的胳膊。 不疼的陈林虎拎着书包回屋,拿手机自拍了好几张,意外发现自己很有古惑仔的潜质,于是第二天上街买了件豹纹衬衫,在陈兴业面前走来走去,屁股上又挨了他爹两脚。 张训总不会跟陈童一样,抗冲击能力还停留在三岁吧。 陈林虎想到张训那辆尥蹶子似的撒丫子没影儿的小电瓶,心想真是车如其人,跟昨天大街上张训冲过来一脚撂翻扒手的动静一模一样。 他把碘伏倒出来一小部分,用棉签沾着往伤口上擦,得亏伤的是左手,不影响握笔画画,就是得注意别把药粉蹭得到处都是。 老空调努力发出嗡鸣,以证明自己的确在兢兢业业的工作,只可惜屋里的温度没降低多少,陈林虎的手心没多久就出了层薄汗,手绘板的笔有点儿打滑。 老陈头年纪大了,不怎么需要空调和网线,导致一台服役近十年的老机器在没有网络的陈林虎的头顶刷起存在感,把他的不耐烦越吹越大,一张稿子改了又改,构图换了三四个都没定下。 等陈林虎准备出门买点儿冷饮消消气时,老陈头咣当一声踹开门,声音被楼道扩音给扩出去二里地:孙贼,快来! 尽管这一声儿听着像骂人,但陈林虎还是立马丢开笔,很有孙子速度地窜了过去。 喝,动作还挺快。老陈头也吓了一跳,两只手抱着个沉甸甸的箱子正往门里走,快快,搭把手。 陈林虎赶紧接过来,沉得手臂往下一坠:再抬东西喊我一道去,你那腰闪一下我爸得把我的腰跟着掰折。 你想我点儿好吧,也想你爹点儿好,他可没给你掰骨折的能耐,老陈头大声道,没多沉,我自个儿就带回来了,就是那营业员说话跟蚊子哼哼似的,费老劲了。 您这耳朵可也老费劲了。 陈林虎没把这话说出来,低头看了一眼,老陈头买回来的是一箱牛奶。 什么时候改喝牛奶了,陈林虎把箱子搬进屋,您不嫌牛奶一股腥味儿,只喝豆浆吗? 给你喝的,老陈头在他身后带上门,我刚才一寻思,觉得虽然你爸的见解和用词很不地道,但主旨思想还是可以采纳的你长身体呢不是?补补也行,总不能跟个一米八五的麦秸秆似的,真让你爸给你掰骨折了。 老陈头的语气里着重强调了自己并没有跟陈兴业统一战线,就是单纯为陈林虎的茁壮成长浇灌施肥。 说完还去冰箱里看看鸡蛋够不够,又准备跟中午来做饭的阿姨嘱咐嘱咐做点儿营养均衡的饭菜。 老陈头气势磅礴,声如洪钟:我陈明理手底下养过的娃娃,要是长得还没他陈兴业手底下的结实,老子脑袋拧下来当夜壶用! 陈林虎很想说自己都已经成年了,各方面指标已经多少定型,可供老陈头发挥的空间所剩无几。 但这话他也没说出口。 这种能让只喝豆浆的老陈头接受牛奶的感情非常纯粹,且没有后续。单纯就是希望陈林虎能再结实点儿尽管他已经能打架斗殴了而不需要他用结实的身板儿换什么值得夸耀的东西回来。 在老陈头眼里,陈林虎本身已经很值得夸耀了。 陈林虎没多说什么,拆开箱子当着老陈头的面儿就干了一瓶牛奶,在老陈头热切的目光下点个头:挺好的。拿起一瓶递过去,你也喝。 我喝不来这玩意儿,老陈头摇头,喝了就窜稀,跟灌泻药似的。你这从小就让你爸下|毒一样地喂大了,身体里有抗体了都。 陈林虎心里刚升起的一点儿亲情的小树苗被老陈头狠狠给掐断了,没事儿,您可以坐马桶上喝。 老陈头照他后背拍了一巴掌:滚蛋!话少都挡不住嘴欠。 挨了这估计能拍死蚊子的一掌,陈林虎把箱子搬到自己卧室,跟林红玉买的那个瘸了腿的行李箱个在一起。 哎,你爸还说什么维、维生老陈头跟着走到卧室门口,舌头跟打了结似的,什么药片儿的,超市有卖吗?你说你翻着倍儿的吃能不能也翻着倍儿的长? 不用吃那个,陈林虎觉得自己还没到吃药片儿维生的地步,好好吃饭多运动就行,我爸买的我也没吃。 老陈头连连点头,挤眉弄眼:放心,我不跟你爸说。嘿嘿,你小子够坏的,。 这小老头就喜欢听他儿子不知道的小秘密,正美呢,看见桌上摆着陈林虎的笔记本电脑和手绘板,连忙又从屋里退出去:学习呢?那我玩儿我的去了,十一点左右你爸给请的人来做饭,我要没回来你给开个门。 哦,陈林虎应了一声,想起网线的事儿,跟老陈头说一遍,又道,我有些活儿得在网上跟客户联系沟通,需要网,你要同意我这两天就去看看,办个宽带。 老陈头自己一直都用的手机流量,但对陈林虎的需求一概批准:行!不过扯网线也没那么快,你要急着用,问问楼上张老师能不能借那个什么歪、歪 WIFI? 对,就那个什么歪的,老陈头说,之前他说我流量要不够用,就能让我免费上网。我寻思我也不白拿贪便宜,到时候我可以给他减房租嘛。你去,你就问他歪什么的能不能借你使使。 歪什么的话题没能延伸下去,陈林虎接下来一整天都没见到张训人影。 这人也不知道到底做的什么工作,半上午才出门,□□点了也没回家,直到凌晨两三点陈林虎画完线稿准备洗漱睡觉,听到头顶有椅子拖动的声音,才知道楼上的租客不知道几点回了家,并且还没睡觉。 除了陈林虎这个等待开学的闲人外,张训在这个朝九晚五的老家属院里格格不入,显得非常不务正业。 第二天陈林虎一大早起床,出门咨询办网事宜时才发现张训的小电驴已经开走了,一直到晚饭过后陈林虎散步回来也没出现。 陈林虎没有打听别人生活的癖好,对张训到底干什么的好奇转成了希望办宽带的师傅能跟张训骑电驴的速度一样快点儿来。 没有网,没有游戏,陈林虎十二点不到就洗澡上床,视频都没刷几个就着了。 浑浑噩噩梦到高三的画室,铅笔屑和铅灰在午后光线里炸了锅,糊住视线。 握着美工刀的手劈开尘土,顺着陈林虎的眉尾往下切,他后退一步撞在静物台上,阿格里巴、拉奥孔和酒瓶、玻璃杯一道摔在地上,集体归西。 咣的一声响,陈林虎猛然惊醒,抹了把脖子,一手粘汗。 没等他分清现实梦境,一连串的咣咣声催命一样炸开,在狭窄的老楼道里横冲直撞,恨不得震掉二两墙皮。 陆续听到邻居拉开窗户的声音,显然不止陈林虎一人的睡意被震得支离破碎,只有老陈头因为耳背且关着房门而酣然好梦,楼道里的动静都只配给他的呼噜声伴奏。 深夜的吵闹因为披着隐秘晦暗的色彩而显得异常尖锐,陈林虎蹬上鞋子走到门口,猫眼被糊在防盗门上的福字遮住,他干脆拉开门朝外看。 门一拉开,陈林虎就跟对门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对上视线,他凭着这两三天的记忆分辨出是对门廖大爷的儿子。男人长得瘦弱干枯,脸色发黄,略显阴郁,见到陈林虎也没打招呼,扭头继续朝二楼的方向探头探脑。 不用客套,陈林虎也乐得轻松。 他还没搞清发生了什么事,扫了一眼周围,二单元的楼道口已经站了三四个其他单元的邻居,一边儿赶着蚊子一边儿互相挤眉弄眼。 又来了,上个月不才来过吗? 又缺钱了呗,这边儿能扣下来钱,那可不就可着这边儿闹嘛。 陈林虎听得云里雾里,脑袋还没从混沌中清醒,就听见楼上又是咣当一声,是砸防盗门的动静,伴随着一个含糊却粗重的男人的谩骂:丁碧芳!妈的,丁碧芳!你欠老子的钱呢?拿着老子的钱乱搞又是一脚踹在门上,出来!老子弄不死你! 二楼的两户,一户住的是张训,另一户本来住的是一对儿老夫妻,不知道什么时候俩人的女儿带着孩子一道搬来住,早上陈林虎出门见过一面。 头顶上的骂声越嚎越不像样,陈林虎眉头皱得跟个墨疙瘩似的。 我要是老丁,我愁都愁死了,楼道口的老太太半掩着嘴跟人说话,声音倒是人人都听得到,二月份才因为心脏的事儿进医院一回,这前女婿再多来几次还得进。 陈林虎准备打道回府的脚顿了顿,身体率先一步从门框里出来,一步俩台阶地窜到了去二楼的平台上。 身后廖大爷的儿子哎哎了两声都没能让他慢下来。 一拐上平台,陈林虎就看清了二楼东户门口的情况。 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晃晃悠悠,边打着酒嗝边用穿着夹板拖鞋的脚往防盗门上踹,数个灰扑扑的脚印错落着在上面盖了一个一个章。 楼上的住户也走下来看情况,昏暗中看得清是个娇小的女人,伸头看了两眼,正要开口说话就被喝醉的男人瞥了一眼,立马缩回脖子。见防盗门紧闭也没再多看,倒退着回去了。 听见有人上楼,男人扭头,炮口临时换了方向朝着陈林虎轰:滚!看你妈看! 陈林虎脑子里擦过一丝火星,马上就要点燃引信。 火星落下的前一秒,西户的门开了。 张训从门里走出来,手里拎着的铁棍照着男人身边的走廊扶手砸了一下,金属碰撞声如同刀剑撞击,瞬间掐死了男人的谩骂。 陈林虎看着他手里的凶器,愣了愣。 楼道里没了声音。 我上回怎么说的,张训说,你还记得吗? 男人回过神猛地身,站得不大稳,脾气却因为喝了马尿水而格外大,扶着墙站稳后叫嚣:关你屁事儿! 恋耽美 分卷阅读-三碗过岗(7) 话音刚落,他扶着墙的手腕上就挨了张训一棍,吃痛地叫出声。 我上回就说了,我说第一句话的时候你就给我滚,说第二句话的时候就揍你,张训的声音很轻,浮在充斥着酒臭味的二楼空间里,却像是在挤压人的耳膜,这是第二句,还记得第三句的时候会怎么样吗? 楼道硬黄昏暗的声控灯下,张训的五官线条略显模糊,和陈林虎几次见他时都不一样。 没有笑,嘴角下垂,眼睛倒是还微微眯起,是被嘴上叼着的点燃的烟熏的,抓乱的刘海儿搭配上眼里的血丝,都削弱了陈林虎记忆里对方的斯文模样。 也不知道是张训的眼神起了作用,还是手腕上的疼痛戳醒了理智,男人似乎回忆起第三句话的后果,表情微僵,回头又踹了一脚防盗门,骂了声操,恨恨地看了一眼张训,手指点了点张训:等着。 张训抬起手,男人立刻扶着楼梯扶手往下走,却发现张训只是把烟拿下夹在手指间。 男人略显尴尬地下了两层台阶,跟陈林虎打了个对脸。 有病啊,滚开!男人挥胳膊想推开他,看个屁啊! 二楼站着的张训这才看见陈林虎,烟往地上一甩刚要跟着下楼,随即看见陈林虎错身躲开对方推他的胳膊。 手没挨着既定目标扑了个空,男人瞬间失去平衡往前歪,紧接着觉得领口一紧,陈林虎的手扯住他的后脖领,另一只手钳子一样攥着他的胳膊,把他酒后不怎么听使唤的身体带着往楼下推。 陈林虎被男人身上一股股的酒臭味熏得反胃,没搭理楼道里廖大爷儿子等几个邻居的呼喊,在男人叫骂声里把人拖出二单元。 你他妈你他妈谁啊,老几啊,男人被一顿拖拽,酒后的眩晕更严重,骂着骂着就开始干呕,多管、呕,多管闲事 扎堆儿在楼道口的几个邻居一听这动静,纷纷闪开让出路,目送陈林虎拖麻袋一样把人拖到种着菜苗的绿化带里丢下,又用脚跟在泥地上拧出一个浅坑。 吐,陈林虎把男人拽到坑前,头对准坑上方,吐完滚。 力气大得有点吓人,可能是因为这一点,男人在泥地上哼哼唧唧了几声,却没敢站起来。 陈林虎也没再搭理他,因为没休息好,再加上心情实在不怎么地,脸上的表情也更不美妙。 这张脸再配上刚才猛士拖猪的场景,楼道口围着的看热闹的人又立马给他让了个道目送他进楼,除了一个老眼昏花没看清陈林虎脸的老太太说了句早点睡之外,愣是没人再吭声。 二单元又恢复了安静,陈林虎没在意对门廖大爷儿子看他的目光,走上二楼平台看了一眼。 张训已经不在了,连甩地上的那半截烟头都没留下,非常良好市民。 那张不带笑的冷冷的脸就像是陈林虎半夜梦游看到的幻想。 东户那扇印着脚印的门咔嚓一声开了一条缝,一个小男生从门里探出头,红肿的眼扫过周围,看到陈林虎像是吓了一跳,立刻缩回去迅速把门带上了。 深夜闹剧来得快去的也快,只留下一片热闹散场后拉上窗户的声音作为收尾。 陈林虎回屋的时候,老陈头的呼噜声正在高点,他发现这老头耳朵里还塞着耳机,难怪睡得不动如山。 把老头儿的耳机卸掉,搭肚子的空调被盖好,再随便洗漱之后重新躺回床上,陈林虎发现自己睡意全无。 他本来已经做好了深夜干仗的准备,没想到张训先行一步,只留给他一个需要拖下楼丢垃圾箱的废品。 陈林虎一想到自己成了垃圾搬运工就更睡不着,那股酒臭味儿仿佛还萦绕在鼻尖,胃里翻腾,只好摸出手机分散注意力。 回了两条问他稿子进度的信息,陈林虎一边寻思明天说什么也得先把稿子给客户看看,一边顺手点开朋友圈。 深夜的朋友圈除了那帮罪恶的夜宵美食家发的照片之外,最多的竟然是以前同学各自晒出的考上的大学的照片,连小卖部碰头都从官网上截了几张高大上的学校建筑凑数。 离开学没剩多久,已经有人迫不及待的一头扎进未来。 而陈林虎对自己的未来没有任何蓝图,他跟陈兴业定给他的几所理想院校失之交臂,退而求其次上了老家这所大学,也是他能选的最好的一所。 他不知道自己是该对自己在人生最重要的一次跨栏时跌了个大马趴而懊恼悔恨,还是该对自己即将到来的大学生活心怀期待。 陈兴业给他定的理想非常清晰,但陈林虎找不到自己的理想,每当这时他就会想起陈兴业对他未来人生的评价,那就是没有未来。 未来在一片狂奔出去二十米都没有任何物体的迷雾里,每当陈林虎想起,都有没穿裤子一样的空荡感。 空荡之余,不知道为什么还有些羞耻。 陈林虎漫无目的下拉着刷新,一条新朋友圈压下了其他信息。 一张硕大的日出照片,搭配上俩字:日啊。 这条意思在骂街的朋友圈的发送人也是俩字:张训。 陈林虎想起刚才张训走出门时的状态,仿佛一具熬夜过度的行尸走肉,碰上一个用噪音对他挖坟掘墓的狂徒,但碍于法治社会不能真把人怎样,最后只能对着社交平台礼貌地发泄愤怒。 陈林虎没忍住笑了。 笑完才意识到自己竟然有张训的微信,想了半天才想起来那天录笔录之前张训加的他,以免后边儿还有什么事方便联系。 陈林虎加完就忘,朋友圈里的张训也一直没什么动静,就忘的更彻底了。 犹豫片刻,陈林虎还是点开张训头像,发了几条信息。 信息发出去半晌没有回复,倒是头顶传来椅子的轻微拖动声,和啪嗒啪嗒走路的动静。 声音不大,听得出尽量动作放轻,只是老房子墙薄,小城市的夜晚又很安静,才让陈林虎得知二楼的租客也还醒着。 静谧的小城的夜晚,陈林虎听着头顶的人又拉开椅子坐下,等了很久都没再起身。 一个能大晚上拎着铁棍出门的人,会熬夜做什么事呢? 陈林虎在夜晚才会滋生出的无聊的幻想中逐渐睡去。 一个能大晚上拎着铁棍出门的人,必然是因为心浮气躁。 张训手边的烟灰缸里又多了一枚按灭的烟屁,杯子里的咖啡凉了之后酸味儿更浓,他喝了一口,电脑屏幕上密密麻麻的字像是在尖叫的蚊子,爬满了他已经麻木的思想。 干涩的眼球转动几圈后看了眼手机。 凌晨三点半,他的稿子还没写完,并且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写完。 手机通知上压了几条未读讯息,张训对着自己随手备注的五讲四美愣了愣,老半天才在脑子里跟陈林虎对上号。 这备注不仅透出了当时他本人对陈林虎品格的认可,还透出了他当时对陈林虎此人的语言匮乏,这会儿张训难得略有愧疚,赶紧给自己的少房东改了备注才开始看信息。 [少房东:你好。] 张训被这正儿八经的两个字跟结尾认真打上的句号惊到。 [少房东:请问我可以蹭你wifi吗?我装好宽带就不蹭了。] [少房东:我可以给钱,按天算还是一口价都可以,谢谢。] 连个表情包也没有,标点符号使用到位,甚至于头像都是随手拍的树影。如果联想上陈林虎那张带疤的脸,张训几乎可以感觉到这句话的严肃冷硬。 腿上一沉,睡醒的橘猫逮到空档窜上两脚兽的大腿,发动机一样呼噜呼噜着用头蹭张训搭载椅子扶手上的手。 他把手往后缩,橘猫就加大力度把脑袋往他手上怼,颇有给老子蹭的气势,但极度缺少陈林虎蹭网时的礼貌。 脑海中刚才昏黄楼道里表情沉沉的陈林虎的脸淡化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上午防盗窗后跟他大名以及行事风格都颇为不符的有虎牙的笑,被细铁栏切割成几段,在张训的大脑里自行组合拼接。 张训触电一样把橘猫的头推远几厘米:蹭墙皮去。 吨位十足的猫用不屑地瞥了他一眼,继续把脑袋往他手上怼。 跟橘猫的恶霸之行比起来,张训觉得陈林虎实在是格外礼貌可爱。 他新抽出一根烟叼在嘴上,撇开不讲道理的虎哥,跟自己少房东打字回复:别,算钱太见外了,我们仙鹤都折算成报恩进度。 发出去才想起时间已经很晚,陈林虎估计已经睡了,于是直接把WIFI名和密码都发了过去。 跟人家学着点儿,张训推了一把橘猫厚实的身板儿,苦口婆心地教育,礼貌的老虎才能如愿以偿。 作者有话要说: 礼貌老虎:你好,在吗?请问我可以蹭你吗?蹭完我能吃你吗?吃完不吐骨头那种行吗? 估计有人不知道所以才有的一个注释:马尿水,就是指酒。 第6章 第二天陈林虎在老陈头电喇叭我的热情好像一把火的歌声轰炸下火急火燎地醒了。 老家属院每天必备的开场戏早就唱响,前天不愿意上舞蹈班的小孩儿今天嚎得依旧响亮,但因为搭配上另一道不愿意上书法班的男高音,所以没能独霸这方舞台。 大院儿里的小孩就像韭菜,几乎都在同一时期长大,又在同一时期被割走,但每一批都留下过不爱学习爱自由的眼泪。 半老不新的韭菜陈林虎因为昨天晚上没睡好,洗了把脸也没能振奋精神,被老陈头塞了两袋垃圾轰出门时依旧状若梦游,出二单元时被早上的阳光一晒,三魂七魄都差点给晒散架。 在散架之际他从太阳光里分辨出骑在小电驴上的张训,比他更行尸走肉,趴在电动车把手上跟两个买菜的大妈打招呼。 经历过早市战争的大妈比张训和陈林虎精神百倍,翻来覆去地跟张训分享菜价和八卦。 张训的脸上看不到半点儿不耐烦,眯着眼边笑边认真地嗯嗯应和,适当地插进也就您砍得下这价或这么新鲜的菜超市就是买不来的捧场。 无论是大妈还是老太太,老头儿还是青壮年,张训都能拍一下令人舒适的马屁。 陈林虎差点儿都记不起昨天夜里张训拿着铁棍走出屋时的表情。 哟,少房东,张训送走两位已经飘飘然的大妈,抬头瞧见二单元门口站着的陈林虎,家有房产也得亲自扔垃圾啊? 陈林虎两只手都提着垃圾袋,气势却很像拎着裹尸袋:仙鹤都得骑电瓶车,我就扔个垃圾。 张训笑起来,陈林虎正儿八经接他话头的样子让他觉得自己在欺负老实小孩儿。 昨天晚上张训刚说了四个字就止住了,看向陈林虎身后。 穿高跟鞋的女人从二单元走出来,画着精致妆容的脸绷得紧紧的,走到门口时看了陈林虎一眼,略微点头算是打招呼,又扭头看向张训:小张,这么早就上班啊? 有个员工生病了,喊我去替个班,张训笑着回答,丁姨,宇乐呢? 女人回头看看楼洞,里面跟着走出一个背着画袋垂着脑袋的男生,厚厚镜片后的眼睛肿的像两颗核桃,听见声音,抬头对张训露出一个微弱的笑:张老师。 顿了顿,又看向陈林虎,嗫嚅几声复又垂下头去。 陈林虎认出这是昨天晚上,二楼东户的门缝里朝外看的男生。 陈大爷家的孙子陈林虎,张训仿佛没看到男生尴尬的表情和肿的快顶上镜片的眼睛,充当起介绍人,这两位是住我对门的丁姨和她儿子丁宇乐。 借着这个由头,丁碧芳对陈林虎第二次点头:都是邻居,有空去家里坐坐。 态度平常,仿佛昨晚的深夜闹剧从未发生。 见陈林虎嗯了一声,丁碧芳又迈开步,踩着高跟鞋边走边告辞:我先走了。宇乐,你再不快点儿又要迟到! 丁宇乐低着头走出去两步,路过陈林虎身边时用细小的声音道:谢谢。昨天打扰了。 没等陈林虎回答,又走到张训跟前儿低声道:麻烦张老师了。 说完就要走,被张训喊住。 张训从裤兜里摸出个糖丢给他:垫垫肚子。跑快点儿还能赶上吃早饭。 丁宇乐把糖捏在手里跑了,大画袋挂在他瘦弱的肩头直咣当。 夜里的阴霾在成年人的脸上没有半分痕迹,只从小孩儿红肿的双眼上找到破绽。 陈林虎想起张训被打断的昨天晚上开头的话题,以为对方是要对昨晚的闹剧进行讨论,但他却没什么兴趣就这个话题延伸下去,拎着垃圾袋准备走人,顿了顿,又折返回来。 你看我发的微信了吗?陈林虎有点儿抹不开脸,咳了一声,我能蹭吗? 张训几乎立马就想起橘猫蹭他手的动静。 和张训想象中会有的冷硬语气不太相同,可能是因为陈林虎睡得凌乱的头发活像炸了毛,把他□□大哥的气质硬是削减了三分之二,只剩下硬邦邦的语气还能挽救一下他给人留下的初始记忆。 张训把这不好吧四个字压回肚里,从烟盒里抽出根烟掩饰自己翘得过高的嘴角:刚我还想说这个呢。看了,我不是回了吗?你没看见? 陈林虎愣了愣,他从起床到现在还没来得及看手机,闻言放下一袋垃圾袋,掏出手机看了一眼。 忽略掉张训像是为了完善仙鹤人设的前言,陈林虎下意识读出第二句:虎哥爱干饭。 说完觉得哪里不太对劲,抬起头看张训:这你WIFI? 张训昨天晚上脑子迟钝没察觉到其中微妙,这会儿被陈林虎念了出来,一股尴尬油然而生,堪比中二时期的网名被当众朗读,并且还和班上的另一位中二同学凑成了情侣款。 误会,张训努力解释,虎哥是我养的猫。 陈林虎头皮发麻,他又回忆起自己小学那堂成语课。 早晨的太阳暴晒着两位活死人,分不清哪一个更社死。 陈林虎不得不违背自己少说话多做事的人生准则,生疏地找台阶下:我之前看了一个,叫虎哥不洗澡。 张训差点儿被他递出的台阶绊倒。 啊,张训很有成年人风度的继续微笑,手指摸摸抠起车把上一块翘起的皮,也是我。 陈林虎觉得张训的微笑带着即将龟裂的前兆,目光只好移回手机屏幕上看第三条,没等他念出声张训就跟突然被电打了似的在小电驴上猛地直起腰:密码就别读了,再见。 说完脚往踏板上一踩,小破车叮了咣啷地开出陈林虎视野。 陈林虎看看张训远去的方向,又看了看密码。 hugeDDbig。 成功连上了WIFI,跟客户对接了稿子又几下客户的反馈,标注上需要改动的部分后陈林虎才想起来,这密码是否暗藏玄机? 他有一搭没一搭地想到午饭的点儿也没想明白,倒是老陈头已经结束了跟对门廖大爷的棋盘战争,听动静八成输得挺惨,跟下楼的其他邻居唠嗑的语气都跟炸了膛似的:怎么才出门啊小冯媳妇,都让你别吃辣别吃辣,你看看这嘴,肿的跟让马蜂咬了似的。 小冯太太住四楼,说话带着挺重的外地口音:哎呀陈大爷您别言语好哇?我这是口红! 陈林虎正喝水,呛得连连咳嗽。赶在他爷把人得罪之前赶紧把门拉开。 恋耽美 分卷阅读-三碗过岗(8) 老陈头摸着秃头伸着耳朵才能听清小冯太太的外地腔,小冯太太看上去三十多岁,半掩着涂着艳丽口红的嘴跟老陈头叨叨:没睡好就起来晚了,您昨天晚上难道睡好了呀?楼道里那么大动静,我可睡不着。 话题很明显是要往昨天晚上的事儿上带,可惜遇上的八卦接收方是老陈头,干脆利落地截断了话头:我啊,我睡得可香了,一晚上都没做梦呐! 小冯太太张了张嘴,找不到能接茬的话,一回头瞧见陈林虎,立马借坡下驴:虎子是吧,我住四楼西户,有空来玩儿啊。说完又多看了陈林虎两眼,夸道,这孩子长得真威风。 陈林虎没在意她特立独行的形容词,冷淡地点了个头,小冯太太打了声招呼哼着曲儿走了。 快、快进门,老陈头动若脱兔,滋溜一下钻进门去,别等一会儿又有人跟我扯闲篇儿,我都听了一上午了! 陈林虎把门带上,从老陈头的话里听出点儿不对劲:什么听了一上午? 就她刚才说那事儿呗,老陈头把收音机和蒲扇往桌上一撂,坐下来喝了大半杯水,我跟你说,我往理发店门口一坐,来一批人跟我说一次二楼昨晚上闹的动静,一早上过去了至少三批人,你猜怎么着,第四批人来的时候刚说了上半句,我后半句都他娘的会背了。 看老陈头的意思,也知道陈林虎昨天晚上扮演了什么角色,但没有聊这个的劲头,只摸着头让陈林虎把昨天中午的家政阿姨做剩下的菜热热当午饭。 陈林虎并不喜欢这种感觉,就像他高中时在厕所隔间听到各类八卦时的感觉一样。 腻味。 他既不不喜欢散播这些信息的人,也不喜欢接收这些信息。 哎,老陈头边吃饭边用脚踢了陈林虎一下,不高兴啊?看你这脸,都快能辟邪了。 陈林虎抬抬眼皮:没。 你就不喜欢听人嘴碎呗,老陈头倒是一针见血,这家属院就这么大,你屋里吃饭噎一口,第二天出门所有人都问你倒上气儿没,习惯就行,都不是坏人。 陈林虎看老陈头一副见怪不怪的模样,没忍住道:你就不这样。 既不好奇也不打听,老陈头很有做人的原则。 我这是懒得说嘴,老陈头不以为然,这院儿里谁家没点儿糟心事儿,今天说的是小丁跟她前夫,明天就是张嫂子跟儿媳妇老院里向来没新鲜事儿,活得久了都是别人嘴里的芥菜丝、萝卜干,用来下饭的一碟菜,谁都惨谁都又算不上坏,你不习惯都得习惯。 陈林虎被老陈头最后半句的押韵逗得想笑,但想到芥菜丝和萝卜干就觉得没那么好笑了。 习惯不了,烦人就是烦人,陈林虎低头吃饭,没您这心态。 老陈头撂下筷子,逮着自己大孙子的虎头一顿扒拉。 犟劲儿,老陈头叹口气,栽个大跟头都说自己是主动躺地上啃泥呢。 陈林虎对老陈头的叹息不置可否,夹走最后一块红烧丸子,老陈头立马不叹息了,开始骂陈林虎横筷夺爱。 你去画画,去打游戏,去去去,老陈头说,少在我眼前晃,看见你就不烦别人,虎玩意儿。 因为自己这倒霉名字,家里人从小数落他都得往猛兽上沾点儿边。 陈林虎莫名联想到张训那两个含影射沙一样的WIFI名,和他还没弄清楚到底是什么意思的密码。 那一串看似简单但又好像内藏玄机的字母就跟张训这个人似的,给陈林虎一种斯文外表下潜藏坑人内核的诡异感。 陈林虎没想到,自己很快就揭晓了关于密码的答案。 作者有话要说: 虎哥毫无尊严。 第7章 老陈头对跳棋的热爱可以和网瘾少年对网络游戏的热爱一战,基本上吃完早饭就拿着小马扎拎着一壶凉白开出门,拐出三号楼的小路,径直走向理发店。 通常这个时候,对门的廖老头已经摆好了棋盘,半眯着眼坐在那里等老陈头入场。 两方各自坐好,老陈头先单方面输出几次嘴炮,廖大爷因为脑血栓后遗症而说话吐字不清,不得不保持沉默,只用犀利的眼神和不屑的歪嘴表达自己对老陈头的鄙夷。 不到九点,遛弯晨练、挤完早市的各路老年观众也纷纷进场,小玻璃球上的战争就杀了起来。一直杀到上班族下班、学生放学,才又在各方打招呼和午饭香味里回家,下午三点再起战局。 在这种养生和热血并存的战争中,被喊去送水递纸的陈林虎虽然融不进战局,但很快就认清了他住的这栋楼的大半邻居。 除了住对门的廖大爷和他儿子、二楼西户的丁碧芳一家四口以及住在四楼西户的小冯夫妻,刚来时见过的荧光粉老太太也住在同一栋楼,三楼东户。 剩余的两户是空房,房主早几年就搬去了新城区,只剩下两间老旧的屋子。 再剩下的住户就是楼上的租客张训。 和其他生活规律朝九晚五的邻居不同,陈林虎基本上没见到过几次张训的影子,偶尔几次瞧见,对方都骑着小电驴走得很快,脸上还带着没睡醒的困意,有时候会叼着根烟,也不点,要戒没戒的样子。 倒是半夜经常能听到天花板另一侧传来的响动,象征着此人的确还活着。 陈林虎有时候画完练习挺晚了,楼上还有挪椅子的响声,倒也不烦人,只是老院儿的夜晚太安静,好像只有他和张训还醒着。 白天见不着,晚上不睡觉,天天打哈欠,香烟嘴上叼。 要不是老陈头说了这是个正经人,陈林虎真怀疑楼上住的是个不干好事儿的地痞流氓。 离开学还有不到十天,陈林虎过得游手好闲,要备齐带去学校的行李也没买,每天除了画练习跟打游戏外,他唯一专注的就是早早睡觉。 因为老陈头年纪大吹不了空调,屋里两台老空调就一直没修,打开了之后吹得风也就比电扇强一点儿。陈林虎躺在床上,感觉自己像是一条上了烤架的肉串儿,旁边还有个吹风的玩意儿在加大火力。 他在床上翻了个身,烤的更均匀一些。楼上今天不知道在干嘛,时不时传来几声金属碰撞地板的轻响。 这点儿动静伴随着窗外的虫鸣,让陈林虎的意识迷糊起来。 也不知道迷糊了多久,一声尖叫惊雷一般把陈林虎从床上炸得蹦起。 隔着门都能听到楼道里的谩骂争吵,男人的污言秽语和女人尖锐的反驳声搅和在一起,听不太清到底在说什么。 这动静连老陈头的惊动了,对着已经起身的陈林虎喊道:咋了?啥情况?刚才老大一声响! 有了第一回大半夜被惊醒的经验,第二次再遇到这情况,陈林虎已经没了之前的诧异,取而代之的是噌一下直接被点燃的怒火。 没事儿,睡吧,陈林虎帮他把卧室门带上,有人喝大了。 老陈头迷迷糊糊,叨叨了一句真没用,我年轻那会儿喝大了都还能翻跟斗呢就又栽进枕头里,呼噜声随即响起。 陈林虎穿上鞋,扒了两把头发,猛地拉开门直冲二楼。 丁碧芳尖锐的声音在楼道里回响:蒋向东,你说谁乱搞?说谁乱搞呢? 说的就是你!男人恨不得把全家属院都嚷嚷动,你!丁碧芳,乱搞,拐我儿子,拿我的钱 钱全都让你输光了,还想要钱呐?丁碧芳气得发疯,滚!我还没问你要你从我这儿偷走去找小姐的钱呢! 陈林虎没空捋清这混乱的家庭纠纷,他狂奔上楼,在拐角平台上就看见二楼的三个人挤成一团。 丁碧芳像是刚下夜班,手里提着电脑包,挥舞着把前夫砸开。 可能是上回挨了张训的一棍,蒋向东这次不是单枪匹马,还带了个跟他一样喝得脸堂子通红的兄弟,光着膀子两眼泛着酒光,起哄一样跟蒋向东一起把丁碧芳挤在家门口,口齿不清道:嫂子,不是我说,你的钱也有东哥一份儿啊 嫂子个屁,早离了!前几年我替他还了多少债,离了还来找我要钱,丁碧芳挥开蒋向东的手,挡在防盗门前,身后隔着门传来丁宇乐的哭声,丁碧芳回头狠狠拍了一下门,不准哭!不准出来! 蒋向东被揭了短,又被丁碧芳的一挥手刮到下巴,酒后怒意上头,骂了一句扬起手就要朝丁碧芳的脸上刮。 手刚扬起,觉得肩膀被人拍了拍,拐过身只来得及看清身后陈林虎的脸,话还没来得及说,鼻梁上就挨了重重的一拳。 陈林虎的这一拳无声无息,既不需要前情提要,也不给过场交代。 他少说话多做事的人生准则总是在打架上抢占先机,并且贯彻到底。 伸头伸脑往二楼看的围观群众甚至没听到陈林虎从开门到现在有说过半句话,入耳的只有蒋向东的嚎叫,和拳拳到肉时的闷响。 丁碧芳和光膀子懵了一会儿,才在蒋向东横飞的鼻血和哀嚎中回过神。 光膀子从震惊转为震怒,攥着手机扑向陈林虎,要砸他的脑袋。 陈林虎抬手要挡,却听见一声开门声。 紧接着一只手抄着板儿砖一样的物件从光膀子身后伸出,干脆利索地拍在了他的太阳穴上。 啪的一声重量级闷响过后,光膀子歪了歪,捂着头扶着楼梯扶手不动了,头晕眼花地喘着粗气儿,露出站在他身后的张训。 没完了是吧,张训鼻梁上架着副眼镜,也没能遮住熬夜才有的血丝,皮笑肉不笑地抓着手里的凶器慢条斯理道,再闹我可劝架了啊。 陈林虎松开手里抓着的蒋向东的领子,亢奋的神经略微回落,得空瞥了一眼他手里的板儿砖。 《现代汉语大词典》,硬壳儿的。 知识就是力量,真是一点毛病都没有。 就像是没想到沉默寡言的大学生陈林虎会把人揍得流鼻血,楼道里的其他人也同样没想到斯文的张老师会拍黑砖。 一切发生的太快,从陈林虎窜上二楼到现在短短几分钟,众人还没反应过来是个什么情况,小冯太太的尖叫就响了起来:哎呀那男的又来了呀!要打丁姐呀!大强,大强你快去,快! 几声扑腾过后,一个人高马大的健壮男人拎着扫帚踩着穿反的拖鞋从四楼狂奔下来,睡眼惺忪地扫过还捂着鼻子在骂的蒋向东,扫帚棍点了点他的鼻子:就你小子欺负女人啊?昨儿我不在你还吓唬我媳妇儿是吧? 就是他呀!小冯太太站在楼上指认,还骂小张和陈大爷孙子呐!多坏啊,那都是小孩子啊! 赶来看热闹的人预热节目都还没看到,酒精顺着鼻血流出去小多半的蒋向东和他头重脚轻的兄弟就被四楼的小冯先生轮着扫帚,从二楼一路赶出楼洞,吼得声音盖过了蒋向东的骂声。 陈林虎被这极速降温的剧情搞得有些头懵,狂飙的肾上腺素平复之后,手上传来隐隐的痛感,之前擦伤结的疤又裂了,掀开一个破口。 跟他比起来,下黑手的张训毫发未损,只有《现代汉语大词典》的硬壳上多出一些光膀子脸上的油印残留。 张训脸上掠过一丝嫌弃,捏着没跟外人近距离接触的地方抖了抖,才转头看了眼陈林虎:没事儿吧? 陈林虎摇头表示没问题。 下回莽上去之前先找个趁手的家伙事,张训说,大晚上的,不一击毙命还等过夜啊。 陈林虎一直以为自己这样不打招呼就动手的已经属于缺德范围,没想到还有张训这样在不要脸方面更胜一筹的人物,沉默几秒:家里没书。 张训的架在鼻梁上的金属框眼镜让他身上的书卷气看起来更重,做的事却相当有辱斯文,他叹了口气:切菜板有没有?多好的东西,打不过你还可以当盾牌嘛。 楼道暗淡的光线配上张老师的谆谆教诲,在陈林虎的眼里仿佛成为狗头军师出邪门歪道的主意时的场景。 陈林虎打架斗殴十数年,第一次在这方面接受理论教育,颇觉自己经验不足,仍需努力进取。 等蒋向东等人都清出楼道,小冯太太才穿着嫩黄色的睡衣,踩着凉鞋走下楼:丁姐,还好吗,要不要帮忙呀? 谁给那男的打得鼻血都出来了,好家伙,悠着点儿吧,这虎的,小心被讹,小冯先生也拎着扫帚回来了,边上楼边丁姐,那俩王八犊子我给赶走了啊,有啥事儿上四楼招呼声。 丁碧芳的脸上血色全无,妆容似乎都褪成惨白的墙皮,口红被咬得斑驳,努力压平声音里的颤抖:没事,什么事都没,你们休息吧,给你们添麻烦了。顿了顿,又挺起胸膛看一眼陈林虎,放心,他出事我担着,没你的事儿。 言罢,逃也似地拉开门,仓皇地钻进门里。 只留下二楼楼道里站着的几人面面相觑。 小冯先生对着张训和陈林虎尴尬一笑,推着自己媳妇上楼回屋。小冯太太不乐意地大声嘟囔:什么人呐,死要面子活受罪。 陈林虎对小冯太太的记忆一天之内几次反转,从嘴碎八卦到喊老公撵人再到事也做了还要嘚嘚两句,邻居的形象像是随意劈砍出的四不像雕像,倒是她老公小冯先生,此后很长一段时间提起此人,陈林虎的记忆还是会第一时间和抡扫帚挂钩。 深夜是人间狗血午夜档的最佳演绎时间,此刻演员纷纷散场,张训都夹着他那本词典,推推鼻梁上的眼镜喊了一声陈林虎:早点儿睡吧少房东,再一会儿天都亮了。 很有些宣布下课的意思,随即打着哈欠退回屋内,咣当拉上门。 陈林虎原本鼓起了奋战三小时的战意,没想到三分钟就解决战斗,甚至连收尾都没轮到自己,没能发泄完毕的厌烦和愤怒像是被扔进凉水里烧得通红的铁块,只剩大团不情不愿的烟雾,做梦一般飘下楼准备回家。 到了家门前才如梦初醒般回过神,发现防盗门关的严丝合缝。 他出来时没关门,不知道是哪位看热闹的好心人,顺手替他解决了这个烦恼,就是没考虑过他带没带钥匙。 陈林虎把裤兜翻遍,钥匙手机一样没拿,兜比脸干净。 偏偏老陈头心宽似海,耳背又喜欢蒙头睡觉,出门前陈林虎还贴心地替他把卧室门关上,导致现在孙子在门口敲了两分钟的门,他还在梦里跟周公玩击鼓传花。 已经是后半夜,再敲下去就算扰民了。 陈林虎一屁股坐在楼梯上,楼道里的声控灯熄灭,沉闷的夏夜笼罩了他。 黑漆漆的不算熟悉的城市,带给他无穷的幻想和不见前景的未来。 手上的伤口一抽一抽地疼,就像他高三打的最后那一次架。其实那时候他眉毛上的伤口已经愈合大半,但说不清是哪儿还在抽疼。 他想起陈兴业从后视镜里看他的眼神,像是看着一个异类,一个污点。 而随后的高考仿佛也验证了陈兴业对他的看法,陈林虎确实无法达到陈兴业给他安排的标准线。 不知道是因为羞愧还是为了逃离,陈林虎填上了自己能去的最好的一所大学尽管这不是陈兴业满意的学校飞也似地来到宝象市。 然后大半夜被关在门外发呆。 恋耽美 分卷阅读-三碗过岗(9) 陈林虎啪一下拍死一只爬到腿上的蚊子,一楼的声控灯亮起,惊起一滩飞蚊。 他像是迷失在前进道路上一样迷失在这个夜晚,找不到目标也没有可奋斗的方向,干脆献身人类事业,和夏夜的花腿蚊子展开了长达十分钟的战斗。 等陈林虎的战绩已经可以铺出两个正时,头顶传来一声悠悠的叹息。 大半夜的叹息就跟鬼片的开场曲一样令人头皮炸裂,陈林虎猛地窜起:卧槽! 卧槽!二楼楼梯上站着的张训也吓了一跳,你起跳不要前置动作啊? 两人的动静让一到二楼的声控灯全部亮起,张训鬼一样隐没在黑暗里的脸露了出来,熬夜到现在活死人一样的脸色也没好看到哪儿去,气若游丝地道:嘛呢?拍棺材板儿呢,搁这儿啪一下啪一下,我还以为熬夜太久幻听了,出来逮我的幻觉来了。 这人估计多少是有点儿不正常,大半夜话都这么多。 张训又说了一句毛骨悚然的话:我站这儿看了一分钟,才确认你不是幻觉。 陈林虎听得头皮发麻,扫了他一眼,缓了口气儿坐回台阶上,继续拍蚊子:没事,我当蚊香。 张训觉得这个冷漠中透出冷笑话本质的回答的确是陈林虎的风格,有些麻木的神经渐渐苏醒,把笑意传递到位,忍不住扬起嘴角。 钥匙呢?张训也不闲扯了,直奔主题,手机?跟陈大爷打个电话? 陈林虎坐在台阶上,头也不抬地回答:没拿。 两个字说的气势磅礴,跟他本人此刻的落魄毫不搭边儿。 张训盯着陈林虎的头顶瞧,后者的头发乌黑的像是一个落笔过重的墨点儿,倔头巴脑地杵在无法融入的夜晚的楼道。 一二十分钟前跟人大打出手,一二十分钟后默默坐在家门口打蚊子。张训脑子里闪过自己十七八岁时看过的武侠片,救人危难的剑客下一秒因为没钱住店而露宿深山。 电影里的大侠听雨而眠,颇有英雄气质,而陈林虎挤在台阶上的背影更像是被塞进了尺寸过小的框里的阴影,勉强之余还带着不知道该何去何从的茫然,像铆足力气挥出去却不知落点的拳头。 张训觉得自己不知道哪根神经被这拳头刮了一下,开口:上来。 陈林虎转头看他,表情略显困惑。 你坐那儿等天亮吗?张训说,且还得等几个小时呢。 陈林虎有点儿尴尬,他原本已经做好了等老陈头睡醒再给他开门的打算,张训的出现远超陈林虎的预期,不太习惯。 上来,我先给陈大爷打打电话,张训拍了拍楼梯扶手,慢腾腾地往回走,边走边道,你再坐一会儿,蚊子就能靠吸你的血壮大队伍,繁衍生息,子子孙孙无穷尽 陈林虎没等他说完,从楼梯上一骨碌站起来拔腿就上楼。 他此刻相当感谢张训给他找的这个理由,尴尬和不习惯都消失在对蚊作战的斗争之下。 我屋里乱,你随便找地儿坐,张训掏钥匙开门,自己先走进去,又找了双拖鞋给陈林虎,陈大爷那耳背是够呛,你就祈祷一下你俩的血缘力量能让他在梦里听到电话铃吧。 门内空调开得很足,陈林虎还没进门,屋内涌出的凉气就已经扑在身上,冲淡了他紧绷的情绪,正要对大半夜还肯收留他进屋的租客道谢,就听见张训冲着屋里哟了一声。 虎哥,张训说,来接客啊?说完意识到天时地利人和三样都不太对劲,扭头对着陈林虎又找补似地表明,我没喊你啊,你也别主动带入。 陈林虎顺着他刚才喊的方向看去,一只胖墩墩的橘猫从没关门的卧室扭出来,用审视的目光刮着陈林虎。 少房东,我给你介绍一下,虎哥,张训在这尴尬中给自己加台词,少房东,这位是虎哥。 橘猫长得膀大腰圆,面相严肃凶狠,眯着眼盯着陈林虎,用粗糙的嗓子打招呼:喵嗷。 陈林虎心想,可以,还是个烟嗓。 原来就是你小子爱干饭还不洗澡。 从张训搬来宝象市至今,除了段乔和房东老陈头之外再没人进过他租的这个房子,不仅是橘猫警惕,张训也有点儿不自然。 陈林虎站在门口,像是个没有表情难以捉摸的电线杆,张训自认能言善道,但跟电线杆找话题的确是有点儿强人所难,正清清嗓子准备让他先进门,就见陈林虎对着猫沉稳地点了点头。 嗯。陈林虎语气镇定,你也晚上好。 张训心里过电一样敞亮了。 懂了,这是脑电波接上了啊。 作者有话要说: 主要是人类总是单方面跟猫对话,猫咋想的没人知道。 第8章 二楼的房子出租前,老陈头把家具该搬的搬该扔的扔,张训住进来后只添置了必要的几大件,屋里略显空荡。 主卧摆着个一米五长的沙发,被当成客厅使用,陈林虎在屋里转了一圈儿,他上高中之后就没回来过,屋里只是少了家具,就跟记忆里变得太多了,像被掏空了似的。 饿了茶几上有吃的,张训指了指茶几,边往卧室走,等会儿,我拿手机给陈大爷打电话。 说是有吃的,其实就是几袋小面包和火腿肠,零零散散地还丢着几盒烟,茶几下的隔层堆着三包方便面,充分显示了独居男性的随性和不怎么健康的饮食习惯。 陈林虎的脑子还不太清醒,站在空调屋里醒脑子。 脑子不转的时候他就想吃东西,拿起根火腿肠准备填肚子,刚咬开口就瞧见那只齁胖的橘猫蹲在门口,树墩子一样一动不动地盯着他看。 刚才进门时只粗略扫了一眼,这会儿仔细看,这猫长得是一言难尽,尤其是谁都瞧不上的眼神,仿佛给把刀就能把全人类都给宰了。 可能是因为在它的地盘上吃粮,陈林虎被防贼似的盯着,维持着一个安全距离,丝毫不往陈林虎跟前凑。 陈林虎对这种情况习以为常,别说是猫,他走路上遇到狗,狗都绕着他走。 除了打蟑螂撵耗子之外他跟小动物基本没有任何近距离接触,从小就不招这种小生灵待见似的,连林红玉以前买给他的小土狗都不爱跟他单独相处,这么一比较,张训养的这猫还算是胆儿大的。 陈林虎把火腿肠的塑料外皮当着肥猫的面仔仔细细地撕开,一口一口地慢慢嚼,眼瞅着肥猫盯着他的目光愈发苦大仇深,陈林虎面无表情地点个头。 如果不能拥有漫画男主那样跟动物打成一片的人设,那就拥有把动物气死的特质。 在气人这一块儿陈林虎很有把握稳坐高位。 张训拿着手机走进屋时,就看见自己养的猫不耐烦地把尾巴扫来扫去,对面站着深夜的客人,表情严肃地啃着一根火腿肠。 你俩是不是背着我在偷偷交流?张训忍不住问,你俩这状态不对劲。 陈林虎平淡道:它想吃火腿肠。 猫最好别多吃这个,张训说,太咸了。 陈林虎嗯了一声:所以我吃给它看,解个馋。 张训被他这话少也噎人的态度惊到,你是不是欺负人虎哥不会说话,在这儿一个劲儿编排呢?看不出来啊少房东,人模人样的怎么一肚子坏水儿呢? 我在帮它,陈林虎否认,真的。 张训看了一眼自己的猫,真想替猫叫屈,忍住了,指指沙发:坐,你站着它更在意。 陈林虎在沙发上坐下,张训一直嘟嘟响但没接通的电话才自动挂断。 我给陈大爷打了仨电话,张训开始第四次拨号,边说道,都没接,这耳背是朝着耳聋的方向发展了。 一根火腿肠下肚,陈林虎的脑子跟着胃开始一块活动。 自从他住进家,老陈头的手机音量就维持在最低,唯恐自己杀猪一样的电话铃声惊扰到他大孙贼,连最爱的斗地主都开始戴耳机打。 老陈头在这种细节上一贯有着跟外表不符的贴心,就是没想到把自己孙子给贴心到了门外。 估计是音量调太低了,陈林虎两三口吃掉手里的火腿肠,站起身,没事,你睡吧,我走了。 他一动,胖猫就跟炸了膛一样窜起来,连带着张训都跟着吓了一跳。 你走哪儿去?张训看了眼手机,凌晨三点多,再过几个小时天都亮了,还有别的亲戚朋友在这附近? 陈林虎摇头:找地方坐坐,我爷七八点就起了。 语气随意,态度倒是和张训第一次在大街上遇见他时一样坚定。 哪儿坐?最近的KFC在市中心,走过去得四五十分钟,来回一趟离天亮也没差多少,张训对他这种态度来了兴致,一个一个地把陈林虎的去路堵住,楼道里坐着等,你爷醒了你差不多也被蚊子吸干了。要不你去住小旅馆? 陈林虎犹豫一下,他没带钱。 我倒是能借你钱,张训也看出来了,只要你愿意走三十多分钟的路,一身臭汗地在不知道积了几层泥的厕所洗澡,躺在三四天没换的床单上睡觉,睡不了几个小时再走回来的话,你现在就能出发,披星戴月地去。 陈林虎被膈应的直皱眉,一对剑眉凝成墨疙瘩:我去文化宫转几圈。 张训看出来了,在陈林虎的脑子里,根本就没有找人求助这个选项。 从在大街上见到陈林虎的第一眼,张训对他的印象就没错。这人是个天生的犟种,又处在一个微妙的年龄段,理论上已经成年,但思想还要跨没跨地卡在少年和青年之间。 吊在半空,哪边都踩不稳,偏偏还有少年心气儿,对别人伸出来的手都不知道该怎么自然地拉上,分不清别人是客气还是真不介意他拉。 事实上十八岁的男生在张训眼里都像是小怪物,思想跳跃,自尊心重,还有别人无法匹敌的莽劲儿。 张训想到他缩在狭窄的楼道阶梯上那个茫然不知所措的背影,固执的像个扎根在暗夜里的种子,没人看得见生根发芽,只在它长大后觉得种子好像是一夜间就成了大树。 种子不会说话,所以也没人想得起来要浇水施肥除虫除害。 哎,陈林虎,张训问,我要不喊你上楼,你是不是真打算在楼道里坐一晚上? 陈林虎思索几秒:可能吧,不知道。 张训看见他这德行,仿佛看到自己十七八那会儿天不怕地不怕的狗样子,心里徒生出一点儿无奈,叹口气:住我这儿吧,凑合一晚上,反正天都快亮了。 不用,陈林虎下意识拒绝,顿了顿,又找不到一个合适的拒绝理由,就是觉得自己跟张训不熟,大半夜的跑别人家挺不道德,再看一眼张训疲惫的脸,明显是欠休息的虚脱样,我没事儿。 谁大半夜的不睡觉去文化宫溜达一晚上还能没事儿?张训都懒得戳穿。 陈林虎绕过横在地上的肥猫,寻思着不知道文化宫半夜开不开门,肩膀被张训用力按了一把。 坐,张训重新把人按回沙发上,我就奇了怪了少房东,谁还没个要人帮忙的时候,怎么到你这儿就这么难呢? 陈林虎头一次被硬帮忙,还没反应过来就歪在了沙发上,屁股地下还硌到什么东西。 捉贼的时候我没跟你客气,你这会儿也就别跟我客气了。张训说,我这儿又不是黑店,给你腾个睡觉的地儿又不会大半夜割你个内脏 他剩下的话还没出口,就被陈林虎堵在了喉头。 陈林虎向后一摸,硌住他的东西又硬又冷,他直接给拽了出来。 一根在灯光下寒光森森的金属拐棍出现在两人面前。 陈林虎凭借多年打架生事的经验,判断这就是前几天揍蒋向东用的那根。 气氛突然变得格外尴尬,张训看着那根拐棍,发现自己刚才的话显得有些站不住脚。 你这屋里,陈林虎掂了掂,一挑眉,趁手的家伙事儿不少啊。 张训活到二十郎当岁,头一回主动助人为乐未遂,尴尬过后瞧见陈林虎那跟瞧不上全人类似的挑眉,反倒有点儿气乐了,也懒得装出热心肠的模样了。 他慢悠悠地拉过椅子坐下,眯着眼缓缓道:怎么着?不敢住啊? 陈林虎活到成年,就没不敢做的事儿。 秉着谁后退谁就是孙子的观念,陈林虎不仅留在了能从沙发旮旯里拽出铁棍的房子,还粗略地洗漱一遍,在厕所把张训给他的一套衣服换了,自己那身在楼道里又蹭又滚,一屁股灰,团了团暂时放进脏衣篮。 张训给他的这套衣服估计有段时间没穿,散发着一股樟脑丸味儿,跟陈林虎记忆里小时候闻到的差不多,他皱着鼻子边闻边走到卧室。 张训从衣柜里翻出一条前段时间洗好的空调被抖开,见陈林虎进来:没用错毛巾吧? 左边数第三条,陈林虎点头,又纳闷道,你怎么那么多毛巾,脸擦得过来吗? 擦脸、擦手和擦头发的分开,你用的那条是备用的,张训嘴上叼着烟,说话慢吞吞的,你不这样分? 不仅是挂了一排的毛巾,一想到洗漱台上码的跟列队似的洗漱用品和擦得锃光瓦亮的地板砖,陈林虎就觉得自己活得似乎过于粗糙。 我一般就两条毛巾。陈林虎闷闷道。 擦脸和擦手?张训问。 擦脸,陈林虎顿了顿,和抹布。 张训乐了:挂一起吗?够讲究啊,都是生活用品,不分阶级等级是吧。 陈林虎没搭理他话里的挤兑,扯了一把身上的衣服:你都在厕所换衣服? 刚才张训把衣服递给他的时候,陈林虎本想直接换上,没想到张训直接把他轰到卫生间,让他换好再出门。 联想到一尘不染的卫生间,陈林虎这会儿觉得张训可能是有点小洁癖。 张训的动作顿了一下,含糊着说了声算是吧,把被子撂在床上,另起话题:这个枕头我换了枕套,你睡这个。 他镜片后边的眼睛半垂着,表情变化不大,但陈林虎敏锐地感到一些不对劲。 陈林虎对自己的交流能力一向不怎么有自信,以为是哪句话又没说对地方,看着张训还带着疲态的脸,隔了几秒低声道:谢了。 嗯,张训从鼻子里拖出一个长音,我们仙鹤就这么贴心。 这人报复心还有点强,老抓着仙鹤不放。陈林虎压下想往上翘的嘴角,咳了一声:让我蹭住,也谢了。 他并非不知好歹,也明白在张训这儿最方便,但就是不习惯。 一是不习惯跟半生不熟的人在小空间里相处,另一方面是不习惯伸手去接别人的帮助。 陈林虎的人生经验不够多,所接受过的所有教育都在加固他需要靠自己解决烦恼的理念,他能做的越多,就越接近他心中理想的完美成年人的形象。 恋耽美 分卷阅读-三碗过岗(10) 也不知道张训是不是看透了他这种心理,摸清了他脉门一样总能递出最让他舒服的台阶。 陈林虎有种像是小龙虾蜕壳时被看到的微妙感,张训掀开水草看到了,然后又装作不知情一般重新盖上,甚至还盖得更厚更隐蔽,怕陈林虎就这么不蜕壳了似的。 这奇妙的比喻让陈林虎觉得好笑,生出些许暴露之后破罐破摔的坦荡,不用绷着神经,这声谢了反倒说得更顺畅。 张训看他道个谢还认真正经的脸,嘴上叼着的烟笑得直抖:省点儿你的谢吧,我也不能看青少年大半夜在街头流浪啊。 这词儿陈林虎不太乐意听,他成年人一样的交流,张训却跟照顾小孩儿似的回答。 他抿了抿嘴没吭声。 跟略显空荡的客厅比起来,卧室塞得满满当当。 一米五的双人床尾摆着简易书架,乱七八糟的书籍从架子上一路蔓延到地板,连床上也扔了不少,只空出半边睡觉的空间。 屋内没开顶灯,书桌上台灯亮着软黄色的光,笔记本电脑屏幕停在文档界面,桌上还摊着几张又写又划记录零碎文字的稿纸。 陈林虎大致扫了一眼,电脑文档和稿纸上密密麻麻都是字,和按灭了不少烟屁的烟灰缸一起证实张训的确工作到凌晨还没结束。 我腾腾床,张训背对着他弯腰收拾床上的书,完事儿你就休息吧。觉浅吗?浅也忍着吧,我活儿没干完呢,你就把打字声当白噪音催眠自个儿吧。 你忙你的,陈林虎过意不去,走到张训旁边,想接手捞书的工作,我来。 张训正说着条件艰苦,小同志要努力克服,没听到身后陈林虎靠近的动静,只觉得身旁猛地多出一团火,肩膀挨着他。 陈林虎身上原本的那件衣服丢进了脏衣篮,现在的这件是无袖衫,皮肤上的热度很快就浸透了张训的衣料。 在凌晨三点的房间里蜇了张训一下。 没等陈林虎弯腰捞书,就感觉到身侧的张训后退了一步,跟他拉开距离。 陈林虎愣了愣,转头看张训。 后者也回过神,意识到自己的动作有些突兀,脸上的笑堆得更重:书放地上就行。 哦。陈林虎从靠着墙的那侧捞出三四本书垒起,犹豫一会儿,又回头看了眼张训。 张训的脸色在台灯散漫的光下显得很是疲倦,一笑就眯眼,但笑得让陈林虎觉得别扭,好像他镜片后的眼眯起,连带着也把情绪遮掩过去。 陈林虎想了想,觉得刚才碰他那一下后,张训才这样的。 再想到张训挂了一排的毛巾,陈林虎垒书的动作慢了不少,犹豫犹豫还是问道:你洁癖啊? 啊?张训一顿,随即缓慢而沉重地点了点头,啊。 陈林虎有些理解了:难怪你打架要轮家伙。 原来是怕沾手。 不早说,陈林虎觉得张训刚才后退的那一步跟踩了电门似的,几乎是条件反射,迅速且慌乱,于是把手里的书放下,捞起空调被和枕头,我睡沙发也行,你别慌。 张训在你别慌这三个字过后,仿佛听到自己裹着铁皮的心脏被咣咣砸了一通。 痛斥自己竟然欺骗正直孩子的同时,张训心想,之前老陈头说他孙子乖,我还以为他老花眼更严重了呢。 到底还是人老眼毒,一看一个准儿。 作者有话要说: 点击观看张训在线坑傻小子。 第9章 陈林虎到底也没去那个跟他身高比起来显得娇弱无比的沙发,张训给出了一个让他无法拒绝,但又觉得自己是被坑的傻小子的理由。 我最近在尝试治疗轻度洁癖,张训信誓旦旦,决定以毒攻毒,你现在是治疗的一环节,就别想着睡沙发打地铺了,地板让刨完沙不洗脚的虎哥踩过,沙发让吃完化毛膏的虎哥吐过。 这回轮到陈林虎膈应:我刚才还坐沙发上了,你怎么不早说? 啊,张训说,我不是让你换衣服了吗? 陈林虎也懒得跟他掰扯,多看张训两眼,确认他是真不介意后,才又整理床铺。 书杂七杂八什么都有,从一看就晦涩难懂的类型到陈林虎也看过的小说,还夹杂着不少漫画,陈林虎看到一本厚厚的字典,抽出来放张训桌上:给,你的文化板儿砖。 张训看见自己那本《现代汉语大词典》,反应几秒才明白文化板儿砖是什么意思,不由想笑:是挺像,你还挺会起名的,那我那根铁拐棍叫什么? 知识铁棍,陈林虎随便编了个名,你上次不就拿的这个,这回怎么换装备了? 张训被他一本正经扯淡的样子逗得直乐,烟叼在嘴里抖来抖去:哪儿能次次都拿棍打,真打出毛病我反而该倒霉了,还得给对门添麻烦。 那男的常来?陈林虎听出重点。 差不多吧,见过几次,张训坐到桌前的椅子上,翘着二郎腿,一手把玩着桌上的打火机,没钱就来,有时候喝多了也来。 陈林虎没在宝象市鱼龙混杂的家属院里住太久过,他从小就跟着父母住邻居互不来往的小区,对这种刁民见得少,厌恶地皱眉:没人管? 管,怎么不管,张训不以为然道,拉过架,吵过,四楼冯哥你也见了,也动过手,还报过警,拉进去关几天就放了,没办法。来这儿闹还能帮个忙,他去丁姨单位堵,在丁宇乐放学路上拦,你帮得到? 陈林虎一发现自己竟然还低估了人不要脸的程度,跟吃了苍蝇一样恶心。 这地方和陈林虎长大的邻里关系冷漠的城市完全相反,人们亲近又油滑,热心又市侩,烟火气儿旺又藏污纳垢,像是堆满怀旧杂物的小房间,怀念,但布满灰尘。 想到蒋向东那张油汪汪的脸,陈林虎就厌烦,但不想可着这事儿嚼舌头,抿着嘴坐到已经收拾好的床上。 你也用不着在意,张训看着他笑了笑,有的人就这样,你不把他打死,他就往死里恶心人。但你真把他打死,你就成了坏人,他能用一己之力把你拖下水。 陈林虎心如坠铅,并没有因为张训的安慰而看开多少,反倒因为张训说的好像过于正确而更添堵。 他嗯了一声,斜靠在床头,随手拿起一本书看了两眼,蚂蚁似的爬满书页的文字,光注释陈林虎都得看半天。 张训见陈林虎的表情绷得更紧,也不知道他是因为刚才的深夜闹剧而恶心,还是因为看的那本砖头书而烦躁,总之光看这脸色,张训就识相地闭上嘴,晃晃鼠标准备修改自己出门前写的那一段稿子。 我刚才打得太重了?陈林虎的声音响起。 张训愣了愣:什么? 打得太重,陈林虎抬眼看他,低声道,那男的会不会找你对门的事儿? 陈林虎的五官在软色的灯光下仿佛笼了一层柔柔的绸,连同双眼都透出璞玉般质感的古重的色泽,或许是因为灯光和低低询问的语气,他平日里锋芒毕露的眼神被锉顿,只剩没有杀伤力的困惑。 张训心想,打架的时候多高的战斗力,也不能帮这小子搞清楚为人处世的很多问题。 挥拳的时候自然无需考虑这些问题,但心又不是梆硬的拳头,陈林虎的心想必很软,才会大半夜刚帮着解决完一个麻烦,就替别人发愁下一个麻烦。 你不打他也找事儿,张训的声音不由自主也低了下来,冯哥说的话你别往心里搁。 刚才在楼道里,小冯先生撵完人上楼时提过,说陈林虎揍人太狠,下回注意点,以免被讹。 陈林虎对小冯两口子有点儿说不上的感觉,他刚跟老陈头说过反感小冯太太传闲话的性格,晚上人家老公就参与了打架斗殴,虽然斗得不大彻底,还埋怨陈林虎不考虑后果。 没有。陈林虎闷闷道,手里的书是看不下去了,一行字看了三遍都没在脑子里拼出个完整内容,索性丢回床头。 转移注意力看枯燥的没用,张训从手边摸了本书给陈林虎丢过去,看这本,字儿少,还带画呢,你不学美术的吗,看这个。 语气很像陈兴业哄陈林虎那个三岁的弟弟时特有的糊弄,陈林虎对张训这种无意间流露出把他当小屁孩的语气不大乐意,但还是抓起书看了一眼,《小王子》。 那刚好,我不识字,可有能看的书了,陈林虎半坐起身,捞过抱枕垫在腰后,还上色儿了,真高级,第一次见。 可不是吗,张训跟着一本正经说,我亲眼见人上完色才买回来的,你跟着长点儿见识吧。 陈林虎翻了两页,这书他看过,林红玉难得有空带他去市图书馆的时候,他在少儿部看到的这本书,虽然跟手上这本不一个版本。 那时候他年纪还小,字儿能认全乎就实属难得,讲的什么内容他扭头也就忘了,只记得林红玉带他去图书馆,他很高兴,虽然林红玉并没有如她承诺的那样下周再带他去。 张训见灯光下陈林虎烦躁的眉眼略有舒缓,半垂的眼睑睫毛浓密,像是画了眼线似的,却不见半分柔和,尽是深邃疏朗,已有成年男性的轮廓。 少房东,跟你商量个事儿,张训凭直觉认定这会儿陈林虎心情好了些,抓紧时间道,明天出门,就把今天晚上那破事儿忘了。当没发生过,看见对门家里的人有什么肿眼泡啊脸色差的,也当没看见,行吗? 陈林虎掀起眼皮看他。 当不知道,也是帮忙。张训笑笑,你也知道,撑起人的面子的东西一半是自尊心,另一半是谎言和粉饰太平。 陈林虎的脑子把这句话过了两遍,明白张训是什么意思了。 他是让他当成没发生过这事儿,在丁碧芳一家面前装得自然一点,丁碧芳的自尊心可能让她连别人的慰问都难以接受。 这点陈林虎没什么意见,反正他做人的准则就是少说话:哦。顿了顿,又问了一句,你一直都这么处理? 张训叹口气:是啊,我装得那叫一个尽心尽力啊。 想到前几天丁宇乐顶着一对儿快顶到眼镜镜片的肿眼泡出门,而张训问都不问的样子,陈林虎问:跟小孩儿也得装? 越是小孩儿越得装,张训传授经验,成年人的第一件事儿就是让小孩儿捉摸不透,你小时候没遇到过你爸妈说你还小你不懂的情况吗?那搞不好就是他们答不上来你的问题,糊弄你呢。 陈林虎发现这人在扯淡这方面造诣颇深:你能别把我们成年人说得特龌龊吗? 你这是小人之心,我还没说完呢,张训被他把自己归为成年人的这种语气逗乐了,没说破,继续胡侃,有的时候装是因为大人们答不上来,有的时候则是因为话题太伤人心。小孩儿长大路上得遇到无数伤心事儿,有的事儿你能装聋作哑哄哄他,就装不知道吧。其实他其实都明白,但他可能不需要大人用可怜的态度对他。 这一通夹杂着调侃的闲扯显得张训很不着调,但陈林虎却从里边儿听出些迂回婉转的解释。 陈林虎长这么大,第一次听人又嘲讽又较真地跟他解释成年人的龌龊并非彻彻底底的龌龊,觉得挺新鲜。 嗯,陈林虎看着张训的脸问,你真的是老师啊? 张训搭在鼠标上的手紧了下,隔了两秒:以前是。 没等陈林虎再问,张训的话题拐了一百八十度:你什么时候开学? 就算陈林虎再不擅长察言观色,也从张训这生硬的转折里感觉到他不想谈职业的事儿,就没再问,只是说:下周报道。 那快了,张训的神经放松不少,靠在椅背上喝了口咖啡,我打工的地方离你学校挺近的,你知道你专业的大概住哪个校区吗? 陈林虎翻了一页书,轻描淡写:不知道。 张训一时半会儿也没思绪继续写稿,伸了个懒腰:你没查查专业?学什么,住哪儿,官网或者贴吧上没有? 有吧。陈林虎说,我没查。 张训伸懒腰到中途,下意识扫了一眼陈林虎。犹豫一会儿,还是开口:你家里人建议你报的这个专业还是你自己报的? 这专业是这学校今年新开的,陈林虎平静道,我报这个录取的概率比较高。我爸想让我考的学校跟专业我上不了。 顿了顿,陈林虎扯起嘴角:再窜个十几分也上不了。 他很清楚自己的水平,不垫底,也达不到陈兴业对他的要求。 陈兴业给他定的那条水平线他撵了十八年,水平线渐渐变成了上吊绳,经常在他学到深夜的时候勒得他喘不过气儿。 逐渐发现自己的平庸后,对自己我还不够努力的想法就占据了大脑,就算是上吊绳他都想努力伸长脖子把脑袋搁在上面,通宵达旦的高三结束,陈林虎反应过来时已经逃也似地离开了自己熟悉的城市。 他坐着火车飞速逃离自己的失望和羞耻。 火车把他载向充满迷雾的未来。 张训被他拉扯嘴角的这个笑噎了一下,他哦了一声,没再言语,拿着水笔在自己写着稿子思路的纸上划了几道。 装聋作哑,粉饰太平。 陈林虎觉得张训拿出对丁宇乐那套在对付他。 这感觉并不怎么好。陈林虎其实也没想得到什么回答,他就是在空调屋里很放松,在台灯的暖光下很放松,在张训不着调的态度下很放松。 一放松就没管住嘴,违反了他的做人准则。 陈林虎抿住嘴唇,继续看手上那本《小王子》,和那个蟒蛇吞下大象的插图。 你们学校有两个校区,各有一老一新两个图书馆,张训忽然开口,以前我混进去过,老图书馆里有好几个版本的《小王子》,你要喜欢,可以借了看看。 陈林虎愣了愣,侧头看向张训。 新图书馆我就去过几回,张训一手撑着脸,也看着陈林虎,语调缓慢道,冬天下雪的时候去过,门口大理石地板,下雪下雨之后跟溜冰也差不了多少,一下午能撂倒百来号人。我估计你去的是新校区,挺好的,你也得溜四年冰了。 陈林虎都分不清这人是不是在幸灾乐祸,你还蹲门口数过人数啊? 张训:摔得我差点断气儿那回我趴着数的。 想象一下大雪天的大理石地板上,人群饺子下锅一样噗通,张训这个黑心馅儿的竟然躺在锅底数人头。 陈林虎真心实意道:你要数出声,可能就挨打了。 我这不是提前跟你提一嘴嘛,张训说,以后你得在这地方摔四年跤呢。 这说的实在不像人话,陈林虎愈发搞不懂张训什么意思。 好像他用了十八年就是为了跑图书馆门口摔跤似的。 陈林虎模糊的未来里忽然有一项清晰起来,微不足道,但有点儿好笑。 恋耽美 分卷阅读-三碗过岗(11) 你老跑我们学校干什么?陈林虎问。 什么你们学校,你还没去报道呢,张训靠在椅背上,夹着烟的手在空中轻轻划了一下,老牌学校了,老校区都是七八十年代的建筑,还有个人工湖,我本来想去看风景,没想到全是小情侣。自从发现下雨天都他们在雨里黏糊,而我得跟草丛里的蛤(框框)蟆搏斗后,我就不去了。 陈林虎好奇:你跟蛤(框框)蟆谁赢了? 你见过蛤(框框)蟆吗,这么大个儿的,张训比了个夸张的大小,斜了一眼陈林虎,你搏斗你也得不着好。 别,陈林虎挑眉,我不干跟蛤(框框)蟆斗这种事儿。 张训拍桌:这是我发动的战争吗?它先动的手! 打火机被他拍得跳了跳,连带着刚挤进卧室的肥猫都跟着抖抖耳朵。 张训平时说话都慢腾腾的,配上他那张眯眼带笑的斯文相,处处都透着游刃有余,拍桌都像是在拍醒木,陈林虎没忍住,笑了起来。 他脸上的笑意没收下去,却看到张训错开了眼,夹在手里的烟又叼在了嘴上。 我跟你说这些干嘛,睡你的吧,张训看着电脑屏幕,轻笑了一声,反正你都是要亲眼见的,四年呢,你能逮多少只蛤(框框)蟆啊。 四年呢,你要在这儿逮蛤(框框)蟆,看书,摔跤。 陈林虎的思绪被张训的扯淡带出去八丈远,他脑海里勾勒出倒映着老建筑的人工湖,和下雨天沙包大的蛤(框框)蟆。 屋里没了说话声,张训敲起了键盘,咔哒哒的动静像是落在湖面上的雨,砸在小情侣脑袋上的冰雹,和跟□□搏斗时乱蹦的脚步。 绘本里的大象和蛇逐渐模糊,陈林虎索性躺倒在枕头上,用绘本遮住了脸。 他难得对自己即将到来的大学生活略感紧张,别人紧张新的环境,他紧张大冬天在图书馆门口摔跤,下雨天跟蛤(框框)蟆搏斗,还要提防某些不安好心的人看热闹。 陈林虎在浑浑噩噩中感到脸上的书被轻轻挪开,他从眼缝里看到张训不甚清晰的轮廓,估计是怕他被灯光照醒,书一挪开,张训的手就虚虚地拢在他眼前,另一只手去调低台灯的亮度。 盖着他眼睛的手很有分寸,没有接触到陈林虎的皮肤,但他还是嗅到了一点儿香烟味。 这气味陌生又温热,陈林虎下意识想错开脸,以免碰到自己眉梢的疤,但那味道仿佛成了半睡半醒的梦里的粘合剂,把他和蛤(框框)蟆、图书馆、小王子都黏到了一起。 灯光弱了,手也挪开,陈林虎却听到了自己含糊的声音:张训,烟味儿我不烦。 想抽就抽,忍得跟个王八蛋似的,叼着烟屁解馋当他眼瞎啊。 他靠着最后的意志力抱着被子翻了个身,让开靠外侧的床,方便张训忙完休息。 隔了半晌,陈林虎听到张训叹了口气。 哎,张训说,真当我是好玩意儿啊? 陈林虎的意识断片儿在张训轻的几乎听不见的嘟囔里,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好像听到对方的尾音带着一个上扬的调,像在笑,更像自嘲。 这一觉陈林虎睡得又沉又放松,再睁眼时已经天色大亮。 屋里只有他一人,双人床被陈林虎独占,张训的被子和枕头都没了踪影。 陈林虎坐在床上反应了一会儿,掀开不知道什么时候搭身上的空调被走出卧室,在沙发上找着了自己家的租客。 沙发装不下陈林虎,自然也装不了跟他身高差不多的张训。 张训把枕头垫在后背做了个坡度,仰躺着窝在沙发上睡着了,小腿悬在沙发扶手外,钢蛋一样的橘猫动作娴熟地团成球,压在张训的胸口。 陈林虎没想明白张训为什么放着床不睡来窝沙发,看他别扭的姿势又有点儿良心不安,他真没想到自己会把屋主给挤兑到这地方来过夜。 临睡前张训捂他眼的记忆不知怎么窜了出来,陈林虎难得放轻了手脚,想把人喊醒去床上睡,走过去拍拍张训,低声道:哎,怎么睡这儿了? 张训睡着的脸没有表情,可能是被猫压得直做梦,眉头微微皱起,陈林虎的手刚一碰到他胳膊,张训就像被抽了一鞭子似的猛地弹起。 只听嘣的一声响。 陈林虎第一次知道人跟人的脑袋撞一起,竟然能发出这么大的声音。 作者有话要说: 达成成就:双向磕头。 第10章 陈林虎被张训猛地弹起的脑袋撞得够呛,撞他的人更惨,躺在沙发上两眼昏花气若游丝:啊?我头怎么这么疼?我梦游撞墙了? 撞我了,陈林虎蹲在沙发旁,捂着自己的头,另一只手捏成拳头又松开,你再用点儿力,咱俩今天肯定得有一个死脑震荡上。 张训光怪陆离的梦境在头槌过后支离破碎,甚至没有时间回味,抱着自己脑袋痛道:不可能,我指定撞铁墙上了,我上回喝大撞电线杆都没这么疼! 说完才反应过来陈林虎声音很近,睁开眼定神一看,少房东捂着头蹲在他身边,一向没表情的脸上此刻跟被撞裂了似的,五官皱起。 还真撞你了,我瞧瞧,张训看到另一个受害者的表情管理都让自己给撞毁了,赶紧伸手扒开陈林虎的刘海儿,你是真头铁啊,小时候没少往练铁砂掌的锅里塞吧? 陈林虎皱着眉没好气:嗯,我撞电线杆上,电线杆都能豁口你信吗? 我亲身感受过了,你说你把地球板块撞变形了我都信。张训瞧了瞧陈林虎的额头,这人长得白,撞过之后红印明显,张训略有心虚地安抚性搓了搓,反倒把一块红印搓成了一片红痕,没事儿,你脑袋好着呢,眉毛眼睛疤瘌一应俱全。 这都是内伤,外表看得出来才怪!陈林虎猝不及防被张训搓了把额头,下意识别开头,不让他碰自己眉尾的疤。 张训的手擦过他的鼻尖,昨晚睡意朦胧间闻到的烟草味儿又传来,陈林虎想起屋主被自己挤到沙发上的事实,刚扬起的情绪又缓下,开口道:你怎么睡这儿来了? 身边有人我睡不着,张训觉察到陈林虎动作里的抗拒,也没多话,收回手撩开自己刘海儿,拿着手机当镜子照,一边漫不经心道,你想啊,人身上多少细菌,你喘口气儿我再吸进去,我吐出来你又吞肚里,不太好吧。 不是,陈林虎想起来问题所在,你不说猫吐沙发上了吗? 张训咳了一声,捂着脑袋站起身:哎我脑袋里有响儿,我脑仁可能撞散黄了 陈林虎看他根本不接自己话茬,若有所思:你洁癖是不是只针对人啊?多少沾点儿物种歧视了啊。 张训哽住,隔了几秒才回头看看陈林虎,纳闷道:你是不是偷偷在梦里加了什么BUFF,嘴跟上了膛似的,开腔啊还是开|枪啊?弹小要人命,话少揭人短是吧? 陈林虎没听懂他什么意思,但发现经过一晚上的寄人篱下,他严重破坏了做人准则。 不过对上胡扯淡的张训,陈林虎连后知后觉的尴尬都省了,晃晃头站起身,平视之后看到张训脑门上撞出来的一块红,懵得显然比他更严重,露出一个取得阶段性胜利的笑。 我发现你这人是真坏啊,搁这儿幸灾乐祸呢是吧,张训一瞧见陈林虎露出的一对儿虎牙,自动把他那个嚣张的扬眉忽略了,我跟你说,我是真撞出毛病了,都听见BGM了。 陈林虎还没说话,也听见有音乐声传来,略有疑惑:你脑内配乐共享的啊? 两人意识到声音不是被撞出来的,顺着声打开阳台的门。 窗外天光大亮,楼下跟陈林虎家小院儿一墙之隔的三单元东户的小院儿里种的石榴树树枝爬过了墙,挂着的小石榴,被阳光照得跟小灯笼似的。 树荫底下一颗硕大的卤蛋比小灯笼们更亮,正配合着哎嘿哎嘿参北斗的乐点左右晃动。 好家伙,张训伸手挡了下眼,这角度真的刺眼。 陈林虎没搭理他,大声冲底下做早操的卤蛋喊道:爷,爷!陈明理! 前两声卤蛋都没回应,直到大名响起,才似被从锅里捞起一般猛地抬起头,露出老陈头那张圆胖胖的脸。 你怎么跑楼上去了?老陈头看到陈林虎大吃一惊,随后又呵斥,我大名儿是你能喊的吗孙子?! 张训跟陈林虎斩钉截铁道:他这回肯定是骂你了。 你停停嘴吧。陈林虎劝他,脑震荡不适合多说话,以免脑浆顺着嘴喷出去。 两人趴在二楼阳台的栏杆上,被阳光晒得都有些发懒,掀起的刘海儿还没放下,各自顶着留有余疼的脑门说闲话。 老陈头在底下仰着脖子看,他的老房子灰白的配色多了两个被太阳映成欢快橘色的大小伙子,就跟扔进水潭里的两块儿红彤彤的烙铁似的,滋啦一下就开始沸腾。 别说啊,你俩站一块儿,老陈头感触良多,努力总结,跟哥儿俩似的,两个孙子。 新晋孙子张训笑不出来了。 陈林虎对着张训挑了下眉,天道好轮回,孙子一起当。 一首《好汉歌》放完,陈林虎都没跟耳背的老陈头解释明白他为什么跑二楼过了一夜,倒是一单元养的鸡因为两人扯喉咙说话的声音太大,开始跟着打鸣。 两人一鸡各说各的,张训看的直乐,连胖猫都隔着纱窗门往阳台看。 敲门声火上浇油,找准时间凑热闹似的砸着张训家的防盗门。 陈林虎回头看,张训已经走回屋开门去了。 没一会儿又回来,后面跟着满头大汗的段乔,手里还拎着两条风干腊肉,一进门就嚷嚷:坐公交赶上一队来文化宫跳舞的老头老太太,连带着陪着的家属,车厢都塞满了,要不是为了过来慰问慰问你,我压根就不出门,搁家里陪对象看狗血剧多好啊。 张训抽了两张纸给他擦汗:我又没说让你来。 我不来行吗,怕你猝死都没人知道,段乔痛心疾首,好好的人民教师不干,辞职跑到这小地方,白天打工晚上写稿,一天拢共睡不了几个钟头,你这脸色跟刚从棺材里爬出来的似的,知道的是你睡眠不足,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这是肾虚 张训就弯腰挖猫粮这一会儿功夫,段乔的嘴跟泄洪水似的闸不住,陈林虎从阳台回来听了满满一耳朵。 你歇歇嘴吧,张训又扯了张纸捂住段乔的嘴,你知道不,话说的多脑浆容易从嘴里流出去。 陈林虎听他现学现卖,关纱窗门的动静大了不少。 段乔看见陈林虎,小眼一亮,扯掉张训糊他嘴上的纸:哎呦,小恩公!你咋搁这儿呢? 陈林虎看到段乔热情似火的眼神就头大,含糊道:昨天暂住了一下,现在就走。 老张说你住他楼下我还不信呢,段乔肥壮的身体在地上弹了弹,把腊肉换了只手拎,非要跟陈林虎握手,别说暂住,你永久居住都没问题!昨儿晚上没睡好吧,你这脸色也就勉强比老张好一点儿! 陈林虎确实没睡够,好在年轻,凌晨几个小时的觉睡得不错,这会儿精神头还行,就是脸上还带着点儿迷糊。 你们是大晚上打架了吗?段乔看看陈林虎又看看张训,怎么脑门儿都跟撞墙了似的,印堂发红,人工上彩呗? 打架是打了,但跟你想的肯定不一回事儿,张训又给猫的水盆里添上水,慢条斯理道,你话能别那么多吗,我俩这会儿听你说话都重音。 才认识多久就一道打架了,段乔不乐意地瞪了张训两眼,又看向陈林虎,呦,上回我都没发现,你这眉毛还有道疤呢,还挺帅,怎么搞上去的? 陈林虎特别不擅长应付段乔这种自来熟,听他提到自己的疤,立马把掀起的刘海儿按下去,淡淡道:忘了。 张训看了他一眼。 我走了。陈林虎没给段乔继续说话的机会,点了个头往门口走。 等会儿等会儿,段乔追到门口,把手里两条腊肉递给陈林虎,给,刚好,你给陈大爷带过去吧,我刚才敲门敲了半天都没人开门,我还以为不在家呢。 陈林虎拎着腊肉一头雾水:啊? 上回我来的时候他说想吃老市场那家的熏腊肉,段乔抱起跟着他窜到门口的胖猫,毫不客气地撸了好几把,这回我不就给带过来了吗,吃着好吃你就跟老张说一声,让他跟我说,我下回还带。 两条熏腊肉分量不轻,肥瘦相间,是老陈头最喜欢而陈兴业最反感的那类食品。 陈林虎没想到老陈头的人脉关系网已经到了囊括自家租客的朋友的地步,陈家上上下下也数不出来这么具有社交能力的人。 刚准备道谢,就瞧见肥猫在段乔怀里扭来扭去,估计是段乔体温过高它熏得难受,一张恶霸脸更显不耐,喵嗷一声不堪受辱的怒吼,蹬开段乔,直接窜到了陈林虎身侧的冰箱上。 你就非得抱它,张训叼着烟走过来,你不招它它可能还喜欢你一点,你看它宁可跟挨着陈林虎都不挨着你。 肥猫经过一夜相处,已经接受了家里多出陈林虎这么个角色,但依旧不把他当回事儿,趴在冰箱顶上舔被段乔弄乱的毛。 这毛钢蛋长得珠圆玉润,动作倒是很灵活,不仅能舔爪子,还能把肚皮翻出来,翘着后腿舔肚皮。 陈林虎很少有机会近距离观看猫洗澡,忍不住多看两眼,视线一扫而过,却没漏掉肥猫一对儿猫铃铛。 电光火石间,陈林虎想起张训WIFI的密码。 靠。他低低骂了一句,眼神如刀一般扎在张训脑子上,你那个密码 张训先是愣了愣,继而脸色僵住。 什么密码?段乔看看陈林虎,又看看舔毛的肥猫,大笑,你不会说的是老张的WIFI密码吧?哎呦你才知道啊,我跟你说他可流氓了! 张训几乎是蹦了起来,要去捂段乔的嘴。 不过你肯定不知道,这老流氓最过分的是拿他家猫永远失去的东西当密码,好惨啊,他的猫哪儿还有完整的铃铛啊,段乔笑得喘不上气儿,一边扒开张训的手一边继续道,虎哥是个公公! 此言掷地有声,四下一片寂静。 陈林虎面无表情地嗯了一声:走了。 我送你,张训表情镇定地走过去拉开门,我送你。 陈林虎前脚迈出门,就被张训小推了一把,听到一声拜拜,防盗门就跟被狗撵了似的在他身后嘭地关上了。 被送出门的陈林虎半晌回不过神,一想到张训那个WIFI密码,他额头的青筋就突突地跳。 隔着防盗门,陈林虎听到屋里传出张训的声音。 你生的憨啊?!张训的声音显出主人想跳楼的情绪,去,滚去给我买个最近的火车票,这地方待不下去了,我恨不得离开地球。 恋耽美 分卷阅读-三碗过岗(12) 段乔的回答听不太清,陈林虎提着两条熏腊肉下了楼。 一直到站到自己家门口,敲了几下门,陈林虎终于憋不住笑了。 幸亏张训的猫不认字儿,不然张训得抱着猫跳楼。 两条熏腊肉乐得老陈头合不拢嘴,今天做饭的阿姨不来,老陈头摩拳擦掌准备做几道好菜。 陈林虎跟他解释完自己怎么在张训房子里睡了一夜,又提了几句昨天晚上的深夜闹剧。老陈头倒也不怎么在意,摆手道:老丁他家的破事儿不是一两天了,你揍也揍了,别想那么多,睡会儿吧。 从张训冷气十足的房间换回自己卧室,陈林虎一时半会儿有点睡不着,摸出手机看了一会儿更新的漫画酝酿困意,未果,鬼使神差地点开网页,搜索自己要上的大学。 和张训说的一样,宝象师范的老校区里还保留着上世纪的建筑,树荫浓密,下面走过夹着书本的学生。 陈林虎在一张张照片里找了一会儿,终于找到老校区的人工湖。湖中间还有个小亭子,一看就是约会圣地。 但陈林虎并不关心自己大学四年很可能要路过的景区,而是一心一意地盯着湖周围的草地,找癞□□。 癞□□没找到,老陈头倒是先发出声音。 中午弄几盘炒腊肉的菜,再做道汤,老陈头见陈林虎还没睡,伸头进来嘱咐,给小胖哥和张老师说一声,他俩中午要是还在院儿里就来我这儿吃,腊肉钱我还没给他呢。 说完也不等陈林虎回答,又缩回头,拎着小马扎拿着保温壶出门找对门老廖下跳棋。 陈林虎躺在床上睡意全无,点开张训的微信头像,一想起WIFI密码,就又退出。 这种尴尬就像是大打出手的两个学生,被老师捉住后要求手拉手坐在椅子上维持十分钟。 陈林虎认命地点开张训头像,发过去一条信息。 [大虫:我爷喊你和你朋友来我家吃饭,你来吗?] 张训没回复。 等陈林虎睡了一觉,老陈头下完棋回家,张训和段乔一人提着两兜菜敲开了他家房门。 开门的是陈林虎,三人相见,略有尴尬。 蒜苗,张训把手里的一兜菜递过去,眼却没看陈林虎,叼着烟含糊道,小胖跟陈大爷混的熟,之前陈大爷提过要做熏腊肉炒蒜苗。 陈林虎木然地接过一大兜蒜苗,心想这四兜蔬菜他跟他爷不知道要吃到猴年马月,但看着张训垂着的眼,睫毛因为心虚尴尬而乱抖,削弱了平时从容的模样,陈林虎别的话就没说出口,只哦了一声:进屋。 两人在这简短的对话间找到一丝默契,各自在心底决定这辈子都不再提这种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的傻逼事。 但他俩的脑电波没一个传递给段乔。 没事儿啊小恩公,段乔憋了半天,可算搭上话,你一走老张就把密码改了!这事儿除了咱仨没人知道! 陈林虎和张训忍无可忍:你歇歇嘴吧。 作者有话要说: 段乔:让我说!我还能说! 第11章 在段乔的努力之下,陈林虎和张训齐心协力把密码事件翻篇的计划成功破灭。 直到三人被老陈头一人塞了一个菜筐,坐在小院儿里择菜,都还没从尴尬中回过神。 估计是从来没干过这么丢人的事儿,从来都是话题引领者的张训都跟嘴上挂锁一样半点不吭声,段乔朝他挤眉弄眼了好一会儿,张训清清嗓子,拿出大人样儿来打破僵局。 小胖,你对象呢? 段乔挤眉弄眼的表情一僵,转而怂拉下去:吵架了。 张训另谋生路:那工作呢?之前不是说有个升职机会吗? 段乔神色黯然:被走后门的缺德玩意儿挤掉了。 那上周你对象不是打算带你见家长吗,张训说,什么时候去说好了没? 别提了,段乔泫然欲泣,她爸妈一听我家里情况,直接就劝分了。 陈林虎都听不下去了,跟张训说:你能不能提点儿不戳他心窝的话? 张训放下快被他搓烂的菜叶,摸了根烟叼嘴上,一边揉揉自己开始不怎么舒服的胃,一边心想他娘的,这天还聊个屁啊。 原本只是尴尬的气氛,这会儿已经转为了成年人心酸的沉重氛围。段乔双眼含泪,掐菜叶的手法跟扯花瓣似的,一片一片往下拽。 陈林虎用余光瞥张训,后者抿着烟满脸无奈,这可能是张训最被尴尬暴击的一天,连一贯的眯眼笑都挂不住了。一只手还有一下没一下地顶着自己的腹部。 怎么?陈林虎只能自己担起解救气氛的难题。 没事儿,张训没想到陈林虎观察力还挺强,笑了笑,让小胖给愁的。 段乔扯着菜叶哼道:少放屁,你那是老毛病。又没吃早饭吧? 误会我了,张训说,我昨天晚饭也没吃。 你就作吧,段乔没好气,等你那胃彻底烂了你就消停了。 陈林虎想到张训茶几上那些小面包、火腿肠和泡面,跟他大半夜不睡觉的作息,觉得段乔用胃彻底烂了的形容非常有可能是客观叙述。 这一点跟陈林虎对张训合格成年人的评价相去甚远。 如果说张训的社交能力可以打九分,那陈林虎觉得他的生活能力估计也就跟小学生打个平手,甚至连老陈头这种七十来岁需要请钟点工的老年人都不如。 陈林虎已经懒得跟张训计较什么WIFI密码,看了张训一眼,起身往屋里走。 哪儿去?段乔问。 陈林虎不冷不热地回答:找我爷。 语气听不出情绪,段乔扭头用腿撞了撞张训:哎,你说这是翻篇了还是没翻篇? 你少说两句都不知道翻多少篇了,张训慢悠悠地择菜,话多的堵都堵不住,才见几回面儿,家底都快让你给他抖光了。 段乔不好意思道:你不懂,这叫合眼缘!我看见他就觉得亲切,跟劳动人民见着黄土地是一个心情。 亲切,张训笑了,是他一个打俩的战斗力让你觉得亲切,还是话少词狠的说话方式让你觉得亲切? 都不是,我警告你,你少说我小恩公的坏话,段乔说,我就是那天大街上瞅见他就觉得眼熟,老觉得跟谁像。 张训才没工夫跟段乔掰扯他的眼缘问题,刚低头扯了两片菜叶,就听段乔恍然大悟道:对,就跟你那会儿似的! 张训对自己像陈林虎这个年纪时是什么样已经印象全无,但可以肯定的是自己的表情绝对比陈林虎丰富得多。 不是说话方式跟外貌那种相似,段乔叹口气,我也说不上是哪儿,反正我看他自个儿拎着行李箱站马路上,谁也不信谁也不搭理的劲儿,就想到你毕业那阵,差不多也这样。 别吧,张训犹豫,我人缘儿好着呢,对谁都照顾有加,非常有爱。 段乔用自己的小眼睛翻了个大白眼,正要继续说话,听见老陈头大着嗓门在屋里嚷嚷。 不吃什么?老陈头的声音几乎穿破墙皮,不吃辣?谁胃烂了?胃烂了还吃个屁啊,送医院啊! 尽管没听见陈林虎的声音,但张训和段乔还是猜得到爷孙俩在讨论什么。 瞧见没,段乔掰断菜根,哼笑一声,你也不是没受人照顾的时候。 张训没搭理他,眯着眼用拳头顶了顶自己酸疼的胃。 过了一会儿,陈林虎又没表情地回来继续没干完的活儿,只字不提刚才去厨房干了什么。 还没开饭,但张训莫名觉得胃里暖和了点儿。 和陈林虎预想中僵硬客套的餐桌不同,老陈头和段乔混的很熟,两人从熏腊肉的十五种做法扯到穿什么去见对象父母。 老陈头说的头头是道,开口就是我七十来年的人生经验不是白积累的,把段乔说得两眼放光,掏出手机录音,表示一定要带回家睡前听。 陈林虎跟张训完全插不上话,捧着饭碗负责点头和吹捧,以及饭后的刷碗擦桌工作。 他跟我爷很熟?陈林虎擦着桌子,扫了眼摸着脑袋跟段乔讲话的老陈头,低声问身边撤凳子的张训。 张训也低声道:段乔以前干社区服务的时候跟陈大爷认识,这房子还是看他份儿上给我减的房租。平时你们也不怎么回来,段乔隔三差五带点儿烧烤啊猪蹄儿啊什么的垃圾食品,陪老头老太太们吃顿饭,老年之友,关系好着呢。 陈林虎听到那句你们也不怎么回来,耳膜像是被刺了下。 因为跟陈兴业说话超过三句就会吵起来,老陈头拒绝跟陈兴业住一起。林红玉和陈兴业关系还好那会儿,老陈头每年还会去他们在的城市住几个月,自从两人矛盾越来越大,老陈头就连那几个月都省了,完全呆在宝象市,守着两套老房子不挪窝。 等陈兴业离婚又再婚,老陈头就更不乐意离开宝象市。而陈林虎也升入高中,为了达到他爸定下的各项指标,不得不开始了在书桌前坐牢在画室里蹲号子的三点一线生活,老陈头也没让他再在暑假到宝象玩儿了。 尽管陈兴业曾不止一次跟陈林虎提过要把老爷子接到身边一块儿住的计划,也承诺过绝对会尽快兑现,但都因为老陈头不乐意而一拖再拖,到后来陈兴业一年比一年更忙,这个计划也就持续延后,以至于陈林虎高考前再问起此事时,陈兴业竟然花了好几秒才想起来。 说实话陈林虎当时已经连我爸竟然连这事儿都忘了的惊讶都没有,他在自己成年前就已经学会去习惯接受没有结果的承诺,手握满满一把的空头支票。 比起对陈兴业的失望,陈林虎对自己的失望反倒更大。 他三年的暑假补习和练习并没有带来飞跃性的成就,反倒牺牲了来看看老陈头的机会。 想到老头守着空荡荡的两套房跟大半夜打架的家属院,陈林虎觉得自己这孙子做的真不怎么地道。 他忽然有点儿理解老陈头把二楼租出去是为什么了。 等不来人的二楼太空了,哪怕是个陌生人住进去,老陈头也觉得至少算是塞满了。 陈林虎的肩膀被人轻轻撞了一下,打断他的思绪。 哎,张训小声道,我刚说的没别的意思,你别当回事儿啊。 陈林虎愣了愣,见张训正盯着自己的脸看,观察他的表情。 这种被人细细琢磨的感觉其实并不怎么样,但张训语气里的恰到好处的关照勉强平衡了他带给陈林虎的微妙感。 陈林虎正要开口回答,那边儿老陈头大声嚷嚷:时间还早着呢,快,快下两盘跳棋! 我画还没画完,晚上陪你下,陈林虎替老陈头把棋盘摆好,我回我屋,你们玩。 没等他走人,张训立马接口:我这个人对艺术最向往了,就想看人画画,走走走,你画你的,我蹲旁边看就行。 陈林虎敏锐地察觉到这个臭棋篓子避战的想法,但老陈头显然对别人欣赏自己大孙子的行为非常赞同,摸着秃头连连颔首:客气了张老师,里边儿有床,你能坐床上看。 不等陈林虎发言,张训就推着他离开客厅,只剩下找不到理由的段乔急的满头大汗,被老陈头一把按在椅子上,不由分说地开始了第一盘。 陈林虎被推进自己卧室,张训动作敏捷地迅速把门带上,又把耳朵贴在门上听听动静,确定自己的好兄弟已经沦陷,战火已经点燃,并且烧不到自个儿身上后,才满意地点点头。 陈林虎也没吭声,抱着胳膊看着张训一系列操作。 张训一回头,差点儿跟堵在他身后的陈林虎撞个满怀。 两人身高差不多,陈林虎略高一两厘米,平时还不觉得,站的近了倒是显出点儿挺拔高大,配上那张不好惹的脸,天生就带着压迫感。 向往艺术?陈林虎说,蹲地上看? 张训的脸上又堆起平时那副斯文的笑,一只手不着痕迹地把陈林虎推开一点:陈大爷刚下达指令,我能坐床上看。 又快跑腿买早餐了?陈林虎也没再挡着他,走到书桌前晃了晃鼠标,把休眠的电脑唤醒。 张训那副成年人该有的稳重模样端了几秒后就垮了,叹口气:还差三盘。 老陈头跟张训的赌局据说已经持续了小半年,张训输够十五盘,就要给老陈头买一顿街角生意火爆的早餐店的水煎包当早餐,老陈头输够十五盘,就包一周张训的晚餐。 从赌局开始至今,张训只吃过一周免费的晚餐,而早餐店的老板都已经记住张训的长相了。 陈林虎露出一个笑,没再挤兑张训,转身把自己那个瘸腿行李箱拉开,在林红玉给他准备的东西里扒拉起来。 你是不知道那家早餐店里人有多少,我是不想一大早再去挤了。张训见自己已经露馅,也不装了,随意在屋里看了两眼,目光落在电脑屏幕上,能看吗? 陈林虎随意地点点头,张训走到近处看。 和他摆满杂乱书籍稿纸的桌面相比,陈林虎的书桌可以用整洁来概括。 电脑屏幕上的插画已经有了光影色块,还没开始细化,电脑前的手绘板用了有段时间,绘画区贴的膜中心摩得光滑平整,一旁手绘板笔的笔尖也秃了一小半。 电脑旁还有个速写本,看得出经常用,封皮已经旧了,使用过的内页膨胀起一个小小的弧度。 经常练习?张训没得到翻速写本的许可,就只看了几眼,笑道,勤奋啊少房东,喜欢画? 陈林虎含糊道:算是吧。继而从箱子里翻出一个盒子丢给张训,用得上就吃两粒。 张训接过盒子看了一眼,是治胃炎的药。 他眯着眼的斯文相淡了点儿,眼底却浮起些许笑意。 你还有这类玩意儿呢,也胃病?他这会儿其实已经不难受了,但还是从盒子里抽走一板,行,我拿点儿备用,谢了。 没,陈林虎把箱子合拢推回原处,出门前我妈塞的。 张训认出这箱子是第一次见时陈林虎提的那个,不由笑道:都掉个轮子还服役呢,没再买一个?你不是打算开学也拎着去报道吧? 陈林虎在他的提醒下才想起来这茬。 真打算拎着去?张训也愣了,你不下周就开学了吗,行李都收拾了么? 陈林虎把箱子往地上一放,拍掉手上的浮灰坐回书桌前的椅子上,淡淡道:再说吧。 哦。张训从陈林虎的态度里看出他不怎么想继续这个话题,一时有点儿接不上话,干脆一屁股坐到床上,看着陈林虎拿着笔在手绘板上滑动,不知怎么脱口又问,你自己报道? 嗯,陈林虎看着电脑,语气没什么起伏,我爷年纪大了,不能去。 大学开学其实是件体力活儿,搬行李跑手续找宿舍,老陈头那把老骨头还是少折腾为妙。 陈林虎握着手在手绘板上随便落笔,屏幕上一道该在受光面的线落在阴影上,他一边撤销操作一边有点儿烦躁。张训的话让他又想起临时变卦的林红玉。 恋耽美 分卷阅读-三碗过岗(13) 其实陈林虎对有没有人跟着报道并不在意,他只是永远都无法理解父母轻易做出承诺又轻易改变的做法。 这种不理解贯穿了他的整个少年时期,对承诺不会得到兑现的现实逐渐被习惯接受,但与之同时滋生且至今无法习惯的是对我的承诺可以随便排在其他事之后的想法。 这种观念一旦形成,往后每一次的失望都仿佛都是在加强它而已。 陈林虎从开始会主动给爹妈找他们很忙的理由的那天开始,就已经不是满地打滚要个解释的小屁孩了,所以这点儿可有可无的失望也从没说出口过。 好在张训并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手臂撑在身后,向后仰着嗯了一声,半晌忽然笑了:段乔说的好像有点儿道理,咱俩确实有点儿像。 陈林虎没听明白,侧头看他。 我也是自个儿去大学报道的,张训慢条斯理道,就背了个包,带了个墨镜就去学校了。路上买了个洗脸盆和晾衣杆,当天晚上系里就传开了,说有个盲人新生就读中文系,太励志了。 陈林虎遭不住:咱俩没有一点儿像。不要在这儿信口胡诌。 你报道的时候就知道了,自己报道有自己报道的好处。张训表情严肃地认真道。 尽管陈林虎已经知道这人嘴里吐不出象牙,但还是没忍住问:什么? 张训猛地扯过床上的空调被:你可以选自己喜欢的床单被套。 他把空调被举起来摊开,上面的卡通老虎头正对着陈林虎的脸。 那天陈林虎彻底违背了自己寡言少语稳重如山的行事风格,一把夺过张训手里的空调被,在他的大笑声里骂了好几个脏字。 临开学的前一天,陈林虎还是在老陈头的催促下去附近的商场买了一个新的行李箱和几件衣服。 林红玉带来的东西大多都派不上用场,干脆就直接仍在家里,只带了些必备药。 倒是二单元的邻居被老陈头的大嗓门一嚷嚷,都知道他开学在即,于是按照一天三餐的频率跟陈林虎嘱咐去学校要带这带那。 从深夜闹剧事件结束后就没再露过面的丁碧芳派遣儿子丁宇乐,拿了一盒巧克力给陈林虎。 我妈说是单位送的,味儿好,让你拿去学校跟同学分分。丁宇乐的声音小的像是蚊子哼哼,任由老陈头听得急得不行,还是小声嗡嗡,哥,你拿着吧,你不要我妈就该揍我了。 可能是怕陈林虎提起那天晚上的事,巧克力刚交出去,丁宇乐就两腿生风地没影儿了。 高档牌子的巧克力味儿确实不错,陈林虎也是后来才知道除了自己之外,张训跟四楼的小夫妻都被丁碧芳找了个由头送了一盒,以至于陈林虎非常怀疑这到底是不是单位送的。 倒是张训又开始了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作息,陈林虎只有偶尔看到那个吊着猫粮的竹篮从他的窗口放下,来吃自助的流浪动物也同样不声不响,只留给陈林虎几个印在泥地上的爪印。 开学当天,陈林虎拉着轻飘飘的行李箱,夹在雄赳赳气昂昂的开学送行大部队里,如同马队里唯一一个骑驴的。 九月已经算是入秋,但热浪依旧澎湃,宝象师范所在的大学路的人行道上挤满了人,一年一度的校外小市场沿着街道摆开,卖的大部分都是生活必需品。 大部分新生都在亲戚的陪同下前来报道,陈林虎看着大包小包擦着他走过的家长,不少还扛着从家里带来的被褥,一个男生头顶着俩塑料盆呼啸着从他身边跑过。 陈林虎终于明白张训为什么会在半道停下来买晾衣撑了。 因为别人好像扛了半个家过来,而他像是来出公差住旅馆。 从众心理搞的他都想跟着买个盆或者带个什么再进学校。 陈林虎一个人拉着行李箱挤在人行道里侧前进,大学周围的店铺花样繁多,奶茶店和麻辣烫店挨在一起,炸鸡店的油味儿黏在九月的空气里。 如果说家属院里还有老陈头和小时候的记忆,那此时此地对陈林虎来说才是真正开发的新地图。他闻着空气里杂乱的气味,耳边是闹哄哄的叫嚷,心烦意乱地用一根手指敲着行李箱拉杆扶手。 想到自己要从这种人海中找到报名处,陈林虎的表情绷得更紧。 走在他前边儿头上顶个盆的男生跟身边的男人道:爸,我渴了,我想喝咖啡。 你还想上天呢,他爸一手夹着自己家带的褥子,一边儿冷笑,也没见你长俩翅膀出来。洋蛋得很啊,喝一块钱一瓶的矿泉水你就尿不出来了咋的? 你买了一兜矿泉水,我尿一路了都,男生不乐意,喝点提神的,一会儿见学长学姐老师什么的我精精神神儿的,给你长脸。 他爸被后半截话说服,大手一抬,从儿子头上把盆卸下来,亲昵地用脚轻轻踢了踢对方的小腿:去,给我也买点儿带味儿的饮料喝,我嘴里都淡的冒白沫了,你妈也不让买饮料喝。 男生放心地把背包行礼却卸给他爸,欢快地窜进旁边一家店。 陈林虎被挤在父子俩身后,听了满满一耳朵父慈子孝的对话,目光顺着男生跑过去的方向看,是个装修还挺精致的书吧。 门上非常鸡肋地挂了个铃铛,发出的声音还没路边吆喝卖盆的小贩声音大。 男生进门后,他爸扛着大包小包站在路边等自己儿子,目光一直追着儿子走进书吧的门,才放下褥子喘口气,擦着汗给陈林虎让道。 你过你过,男人侧着身,看了眼陈林虎的行李箱,就这么点儿东西啊?别的你爸妈替你抬宿舍去了? 陈林虎被自来熟地搭了个讪,紧绷的脸做不出过多的表情,正含糊地发出一个无意义的音节,就见书咖门口的铃铛又晃了晃,有人从里推门出来。 哎哎,里面出来的人喊道,陈林虎! 在下饺子一样的热锅环境里听到有人喊自己,就好像忽然找到了逃生的路线,陈林虎顺着声音看过去,张训站在书咖门口,双眼眯起,不急不慢地笑着又喊了一声:你要戴个墨镜,我勉强承认你比我那会儿拉风。 陈林虎对在陌生环境遇到张训而刚产生的一点儿邻里之情迅速蒸发,挑眉道:不需要墨镜。 这意思是即使没有墨镜,他也非常拉风。 张训被他的抓重点的能力逗乐。 这段时间张训也算是看明白了,陈林虎的挑眉尽管拽的跟二五八万似的,但其实并没有什么实际意思,就是单纯的情绪外漏,因为可指向的含义过多,张训已经把这个表情看做是习惯动作。 街上人来人往,陈林虎像是个道标一样钉在道上,张训在书吧里隔着玻璃一眼就认出他。 陈林虎浓黑的头发因为出汗而撩起刘海儿,露出招眼的一张脸,因为长得有点儿凶而自带跟谁都处不好的气质,但刚才的一挑眉,紧绷的表情立马生动起来,泄露出一丝小年轻的痞气。 路过的小姑娘们的目光来回扫过他,但陈林虎丝毫未觉,很有些榆木脑袋的潜质,还跟张训说话:你在这儿干嘛? 张训扯扯身上的制服,又指了指头顶的招牌:打工。 他穿着件衬衣,身上还围着条咖啡店员工穿的那类围裙,胸口印着个小小的标志,和招牌上的一模一样。 张训,你怎么跑外边儿来了,我话才说一半,穿着同样围裙的女生也推门探了半个身子出来,真的,人家妹子就想加你微信聊聊,你就试试嘛。 陈林虎见张训连连后退,边退边说:别,算了吧,我没谈恋爱的打算。 为什么算了啊,上回体院那个女老师你也算了算了,这回还算了算了,女生叹气,我都答应人家牵线了,你看着也不像七情六欲都死光了的那类人啊。 陈林虎从张训的表情里看到点儿窘迫,难免有些幸灾乐祸,微微翘起嘴角,跟张训的目光对个正着。 回头再说吧,张训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样冲陈林虎一使眼色,紧接着扯掉身上的围裙往女生手里一塞,我送个人去报道,你先在这儿撑着,晚班我替你行吧? 女生一愣:你?你送谁啊? 没等陈林虎反应过来,张训一把夺过他手里的行李箱,哥俩好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送他! 陈林虎第二次成为张训的挡箭牌,幸灾乐祸变成殃及池鱼,翘起的嘴角嗖的压了下去。 哟,新生啊?女生的目光在陈林虎的脸上停了一会儿,友善地点头打了个招呼,又问,这是你亲戚朋友? 陈林虎开口:邻 我弟!张训抢答,情同手足,情比金坚的那种。不送他实在过意不去,真的。 女生表示理解,又对陈林虎笑了笑,让他没事儿来书吧坐坐。 陈林虎没来得及回答,张训就扯着他的行李箱走出去两米远。 一贯不疾不徐的步伐现在如同落荒而逃。 陈林虎迈着长腿两三步追上,跟张训并排朝前走,低声道:你弟? 别客气,张训说,在陈大爷面前咱们都是孙子,计较这个没意思。 陈林虎深思熟虑,竟然感觉张训说的话有那么一点道理。 走吧,张训拍了他后背一把,事儿还多着呢,我陪你去报道。 陈林虎没再吭声,跟着张训往前走,宝象师范拉着横幅的大门逐渐出现在眼前。 那份儿即将落进沸水锅里的饺子的心情这会儿已经给搅和光了,两人一起走进大门,自然地汇进喜悦热闹的人群。 他突然也拍了拍张训的背。 干嘛?张训被他的铁砂掌拍得找不着北。 没事儿,陈林虎笑了笑,有机会给你逮蛤(框)蟆。 奖励你肯跟我一道下沸水锅。 作者有话要说: 虎子,猫送耗子当谢礼的时候也这么想的。 第12章 陈林虎到校的时间是下午两点多,大太阳晒得他跟张训都滋滋冒油。 各院系的新生接待处都支起四角遮阳棚,每顶帐篷前都挤满了大包小包的人。 好在陈林虎和张训都身高拔群,一人看一边儿,顺着进校的主干道走了没多久就找到了陈林虎所在院系的接待处。 陈林虎看着遮阳棚上贴着的手绘的几个艺术字,下面围着一圈拖家带口来报道的新生,还有背着画板提着画箱来的,仿佛还没从高三考单招的劲儿里缓过来似的。 就这儿,陈林虎跟张训说道,送到这儿就行了,你回去忙你的吧。 张训正饶有兴致地看一个麻杆似的小男生提着夯实的画箱吭哧吭哧走路,见陈林虎伸手要来拖箱子,闪手避开:我也不差这会儿,都答应接人晚班了,不急着回去。你先把道给报上再说。 陈林虎也被这大太阳晒得够呛,没再跟张训客套,一指附近的树荫道:那儿等我,很快。 语气很有你在此地不要走动的沉稳,张训对他这跟年龄不怎么相符的样子多少有点儿习惯了,拉着箱子往树荫底下走:行,我等你搬橘子树行吧。 陈林虎的嘴唇弯了弯,没接他这个烂梗,顶着大太阳朝遮阳棚下走,途中还扶了一把没抱稳行李的女生的包。 那女生一边连连道谢一边不断拿余光扫陈林虎,从张训的角度清晰地看见她的脸缓缓浮起层薄红,正要感慨这如同青春邂逅一般的剧情,就见陈林虎跟大爷一样点了下头,随即跺了跺脚他白色的运动鞋上清晰地印着刚被女生踩出来的脚印成功跺掉了女生接下来的话,头也不回的走了。 陈林虎的背影笔挺潇洒,但此刻在张训眼里,还带着大学四年可能真的会在人工湖旁边逮蛤(框)蟆,而不是在约会圣地湖心亭感受青春的沉重。 不知道自己被划到了凭实力单身范围的陈林虎在遮阳棚下站了一会儿,才发现根本没人排队,各路人马一拥而上,把接待处的桌子围的水泄不通。 站在里面的学生会成员这会儿只剩两个人,一个学长负责跑来跑去告知宿舍的方向,一个学姐应付前来报到的家长和学生的各类问题,忙得焦头烂额,不停喝水润喉。 陈林虎挤在形形色色的人当中十分显眼,学姐刚送走一个带着爹妈叔伯一大家子来报道的新生,喝水的空挡见陈林虎几次张嘴都没插上话,主动开口:同学,来报道的新生是吧? 是。陈林虎紧绷的表情缓和了一些。 冷峻的眉眼放缓后削弱了疏离感,学姐笑了笑,拿起花名册问:叫什么?哪个专业的? 陈林虎正要回答,旁边一个男生挤了过来,大声道:哎,我能换宿舍吗?或者能外宿吗? 被人强行插话,学姐微微蹙眉,但还是耐心道:宿舍都是分好的,如果有什么问题,可以正式开学后跟你们的辅导员说。外宿的问题也一样。 分好就不能调?男生嘟囔,我那个宿舍采光不好,我妈说阴气重,让我来问问能不能跟人换换,你通融通融吧,以后都是一个学院的 他一个劲儿的说个没完,挤着陈林虎,胳膊肘顶在陈林虎的身上,声音盖过了后边儿来报道的所有人。 学姐的表情略显尴尬,估计也没料到要应付这种破事,抿抿嘴想要解释,就见一只手按住了还在喋喋不休的男生的胳膊。 陈林虎的力气大的吓人,他几乎没给男生任何反抗的余地,手推着对方远离自己,直到推出接待处的桌子范围。 他没用猛劲儿,男生像是一块木箱一样被他不急不慢地平推出去,连带着后边儿来报道的人都跟着愣在半道。 你干什么?男生回过神,愤愤道。 陈林虎连眼神都没分他半点儿,对学姐淡淡道:陈林虎,数媒。 哦、哦,学姐花了几秒才反应过来,连忙拿起花名册翻了翻,八公寓,这有个表格你登记一下 被推到一边儿的男生被无视后更加愤怒,往前一步:我他妈跟你说话呢,你聋啊?! 陈林虎终于给了他一个目光,侧头扫了他一眼。 这跟刀锋似的冷且锐利的目光扎在男生身上,陈林虎的表情肉眼可见地冷了下来,带着疤的眉毛轻淡一挑,站直了身体,高出对方半头的身高生出压迫感,肩膀线条绷紧,蓄势待发,偏偏声音还很平稳:再说一遍? 男生被这个目光钉在原地,一时间竟不知道该不该再说一遍,陈林虎凶神恶煞的模样让他喉咙干涩,但怒火又不让他轻易退步。 同学,别这么激动,学姐磕磕巴巴地打圆场,先报道,先填表格 话说到一半看了眼陈林虎,后半截话被那张凶巴巴的脸憋在了喉管。 僵持了几秒,一个人从后排挤过来插到了陈林虎和男生之间,挡住了两人谁都不肯让步的对视。 问好宿舍了没,张训嘴里叼着烟,拉着行李箱在遮阳棚下站定,搁这儿耗着干嘛,还一堆东西没买呢。 没等陈林虎开口,张训又笑着斜了眼站在一边儿那男生:哥们儿,你要再耗一会儿,本来就阴气重的房子床位都让人占完了,风水好点儿的你可就挑不了了,阴上加阴,倒起霉放屁都砸脚后跟啊。 恋耽美 分卷阅读-三碗过岗(14) 那男生表情依旧不忿,但还是踩了张训递过来的台阶,走出去两步,隔着老远用手指点了点陈林虎。 报道都还没报上,先结个梁子,这什么运气。 张训叹气,又眯着眼笑笑地跟接待处的女生说道:不是填表吗? 对对。学姐松口气儿,抽出一张表格递给陈林虎,记一下你的基本信息,学号宿舍号都在这边这张单子上,你填完自己也记下来,以后都得用呢。 陈林虎紧绷的肩膀还没放松,盯着张训看。 写啊,张训说,你看我也没用,我不会帮你填的,自己的事情自己做。 他把教三岁小孩儿的话说得一本正经,接待处的学姐都没忍住笑出声。 陈林虎的肩膀一点点垮下,无奈地捞起一根笔,瞥了一眼在花名册上找他名字和学号的张训,开始填表。 他对这种好像给张训找了麻烦的感觉挺陌生,毕竟也没想过张训会挤过来。 你是陪弟弟来报道?学姐的视线落在张训带笑的脸上,清清嗓子问道。 张训跟陈林虎都愣了愣。 算是吧。张训赶在陈林虎皱眉之前回答,又问那个学姐,登记完还有别的事儿吗? 哦,没什么事儿了,学姐解释,不过晚上可能会开个会交代一下明天的事儿,所以能住宿舍就别外宿了,你们就带了这一个行李箱? 陈林虎嗯了一声。 那其他的就都得买了,学姐笑道,你还挺轻装简从的。被褥有专门卖的地方,床单被套也有,你可以去那儿买,其他的日常用品你就随便买吧,现在遍地都是。 八公寓在新校区,走过去还得一段距离,陈林虎填完表格拿到宿舍钥匙,张训跟他一起挤出遮阳棚。 先把箱子放宿舍,我知道路,带你过去,张训拿出手机看看时间,再分头买东西,你想去食堂吃饭还是外边儿? 陈林虎看了眼他头上冒的细细的汗,刚才挤过遮阳棚外的大队人马时张训费了不少劲儿。 我自己去就行,陈林虎把自己的行李箱从张训手里拿走,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当哥当上瘾了? 张训被他顶了一下,有点儿好心被当驴肝肺的恼怒,气乐了正要开口,陈林虎又递了张纸给他。 干嘛?张训忍着想抽这不长眼色专找事儿的小子一巴掌的冲动问。 陈林虎表情没变,拽的不行地对着他扬了扬下巴:汗。 张训发现这人的嘴是真的跟大脑链接不上,脑子里想的再正常,嘴都有自己的一套说话系统。 哎,张训拿纸把脸上的汗擦掉,看着陈林虎拉着箱子大踏步朝前走,跟在后边儿开口,但凡你表情和气一点儿,也不至于刚开学就给自己找个对头。 打不过的才叫对头,陈林虎不咸不淡道,他什么也不是。 张训心想,你小子高中肯定没少挨打,给你狂的,这狗脾气还得惹不少麻烦。 他对自己要不要多管闲事地说上两句有些迟疑,租客和房东家的孙子,这十万八千里的关系好像没到可以随意交谈的地步。 但他们俩的关系好像又没那么苍白,张训老觉得自己当老师的后遗症隐隐复发,看到愣头愣脑的小孩儿就想多两句嘴。 我八岁的时候也是说着这种话,跟班上的人打了个遍,张训半开玩笑道,开学第一天你不会跟你宿舍的小朋友们重拳出击吧? 你能别,陈林虎不走了,回头皱着眉找合适的形容词,跟逗小孩儿似的说话吗?我十八,不是八岁。 我没逗小孩儿,有你这么大个儿的小孩儿吗。张训笑了笑,知道我几岁吗? 陈林虎把张训上下打量了一遍。张训长了一张看不太出实际年龄的脸,穿着身简单的短袖和运动裤,混在大学里相当自然,跟大三大四的老油条差不多。 二十四?陈林虎猜测。 张训比了个数字:二十六。上学早还跳级,肯定比你早毕业早接受社会毒打。 陈林虎无视他的炫耀,没吭声。 所以我用我大你八年的结梁子经验真心实意地告诉你,张训拍拍他后背,今天结的梁子明天可能就压你头上了,没事儿别给自己添堵,傻逼很多,你揍不过来。 陈林虎紧绷的后背被张训拍得有点儿麻,没想到张训竟然能比自己大八岁,这人长得跟刚步入社会的待宰羔羊似的虽然是披着羊皮的黄鼠狼鼻梁上架个眼镜,就跟第二天要参加四六级考差不多。 八年也没多长,陈林虎说,眨眼就过了。 张训一顿,笑了:是,眨眼就过了。 谁十八岁往后的日子不是眨眼就没了的呢。 这对话好像又让两人站在了同一个起跑线,陈林虎古怪的自尊心得到了一点儿安慰,但他还是对张训那个今天的梁子明天见的理论记了很久。 不是因为这个理论的正确性,而是因为这个理论几乎没花几分钟就得到了印证。 陈林虎跟张训推开八公寓307的大门,看到屋里站了满满当当的人。 从七大姑八大姨中突围出来的男生跟陈林虎对上眼,两人双双愣住。 壮壮,我问过你舅老爷了,你这床位风水是这屋里最好的了,男生他妈边看手机边嚷嚷,就这个吧,我寻思天时地利都到位了,你跟你室友努努力人和一下,四年这不就放个屁似的顺利过完了吗? 张训默默把嘴里的烟拿下来,在陈林虎耳边小声道:你愿不愿意努努力,把人和落实一下? 陈林虎的耳朵被张训说话时带出的热气儿熏得发烫,也不知道是因为张训凑的太近,还是跟刚才遮阳棚下险些一战的对手遭遇,几乎当场戒备全开,每根头发都炸了起来。 带了一众亲戚来开学的男生此刻也回过神,底气十足地冷笑一声,点了点陈林虎:新来的是吧? 话音刚落,他妈一巴掌扇落了他指着陈林虎的手指:妈教没教过你别用手指人?!欠打玩意儿,你脚才沾地几分钟啊,还搁这儿论新旧啊? 男生的气焰被一巴掌拍熄火了,眼神羞愤,强装着挺着胸,试图用肢体动作挑衅陈林虎。 张训本以为陈林虎会直接莽上去,没想到陈林虎只是扫了一眼,一挑眉,继而无视了对方,若无其事地走进宿舍,随便挑了个靠门的床位把行李箱放下。 新校区的宿舍环境还不错,上床下桌,陈林虎的行李箱就直接放在了桌子下。 被无视的男生鼻子都气歪了,隔着爹妈亲戚朝陈林虎疯狂眼神攻击,陈林虎丝毫没接收到男生的电波,放好箱子跟张训说话:累吗,坐凳子上歇会儿。 张训夹杂在一方怒意似火和一方冷若冰霜的中间地带,硬着头皮摆出笑脸:不累,我现在能跑一千米。 他现在就想脚底抹油走人。 同学,你就这一箱行李啊?挑衅男生的妈好奇,得到陈林虎肯定的点头后,立马转头教训儿子,周壮壮!你看看人家你再看看你,半个家当都快让你掏过来了,袜子你都带了二十双 妈!周壮壮嚎道,您能少说点儿话吗?! 他脸上的气焰从愤怒之火转为了闷红,脸红脖子粗地看着自己家亲戚跟他刚结的梁子打招呼问东问西,梁子本梁面无表情,态度冷淡,周壮壮觉得此人格外欠揍,但他妈显然有别的看法。 多稳重!周壮壮他妈跟拍自己家孩子似的拍拍陈林虎的手臂,这么老大个儿嘿! 在遮阳棚下面险些一战的周壮壮听见他妈用稳重形容自己的对手,悲愤交加,心痛如绞。 陈林虎没见过几个这么自来熟的,强忍着才没后退,扫一眼身边的张训。 张训没接收到陈林虎的眼神,他被当成了送弟弟来报道的家属,周壮壮的亲戚们为了周壮壮未来四年的人和而跟他客套一两句,但架不住来的人太多,一人一两句也够张训应付的。 也得亏今儿站这儿的是张训,能同时跟三四个人交流,脸上的笑越堆越厚,陈林虎竟然有点儿感觉到了他的不耐烦,伸出了救人水火的手。 他一把拉住张训的胳膊,跟张训诧异的目光对上,声音不带起伏道:买被褥,吃饭。 张训寻思这人刚才还说不让他帮着买,这会儿又变了卦,啊了一声没反应过来,就被陈林虎带到了门边儿。 宿舍里其他人没见过陈林虎这样强行结束客套的人,一时有点儿尴尬。 饿了,陈林虎拿出自己成年人的态度,给自己的行为找了个恰当点的理由,并且堵住了张训的话头,走吧哥。 张训以为自己跟陈林虎磕头之后的脑震荡后遗症到现在才显现,开始幻听了。 周壮壮他妈热心道:赶报道没吃饭是吧?对面儿就是食堂,便宜! 谢谢。陈林虎把张训拉出门。 张训梦游一样跟着飘出门,陈林虎拽着他胳膊的手力气很大,像牵着风筝线似的左右他的去向,临出门前还听见周壮壮的亲戚跟周壮壮说:多礼貌! 直到关上宿舍门,一路把人拉到楼梯口,陈林虎才松开手,发现张训脸上刚才假的要命的笑一丁点儿都没了,看突变物种一样看着陈林虎。 这感觉就像是不懂人类交流方式的外星人忽然说了句吃了吗您一样劲爆,几乎让张训高速运作的大脑宕机了一秒。 实在是跟不上趟。 嘴闭上。陈林虎提醒他控制表情。 张训下意识合上自己微张的嘴,正儿八经道:我刚才幻听了,你刚才喊得什么,再重复一遍发音我确认确认。 重复什么?陈林虎懒得理他,往楼下走。 张训嘴里咬着烟,后他一步往下走:哥啊。 走在前边儿的陈林虎不动了,回头看他。 张训盯着陈林虎的目光里好像带了点儿调侃,陈林虎挺不爽,干脆不走了,站在比张训略低一截的台阶上微微仰头,嘴唇动了动。 张训下意识低头,想听清外星人说人话的瞬间。 猝不及防被陈林虎拉过衣领,离他很近地清晰道:别这么喊,客气了。 张训先是没反应过来,在短暂的诧异和困惑过后,他从胸口里鼓起点儿惊讶的笑意。 这种明明没有笑,但眼底却跟挤进亮似的表情陈林虎很少在张训脸上看到。 从认识到现在,陈林虎对张训的印象总是笑得眯眼的表情,刨去生活自理能力略差外几乎算是个无懈可击的合格的社交型成年人。 陈林虎不待见他端着从容不迫的大人架子跟自己说话,但又拿这人没什么办法,这份儿苦闷在这一刻忽然得到了解决。 靠!张训抬手想给陈林虎后背一巴掌。 陈林虎率先躲开,身体腾起,在张训震惊的目光中从好几层的台阶上一跃而下,落在转角平台,矫健的像头自由自在的虎。 惊掉了爬楼梯的学长的书,吓得几个新生连连后退。 陈林虎对周围的目光视而不见,站在平台上对张训扬了扬眉。 这份儿不动声色的得意,让张训觉得自己是陈林虎戏耍成功的猎物。 作者有话要说: 刺儿头就是这种人,懂了吗各位! 第13章 陈林虎对自己行为的幼稚程度有清晰的认识,但看见张训见了鬼一样的表情,他还是觉得自己幼稚一把非常值得。 他几个弹跳窜下楼,动作敏捷地避开扛着行李往上爬楼的新生,不理会别人的眼光,痛快地落在一楼地板上。 张训跟在他身后下楼,见他两脚站稳后直起身,扒拉两下刘海儿,脑子似乎又恢复了正常,站在楼下等张训,双手抱臂放在胸前,看着过于沉稳,谁过去都想喊声学长。 下楼梯溜地走费鞋是吧?张训跟着他上蹿下跳的心脏咽回了肚子里,周壮壮他妈真是看走了眼,稳重俩字儿用你身上它自个儿都委屈。 陈林虎扳回一大局,非常宽容地没跟张训计较,只是道:扫楼道的大爷下楼了。 啊,我瞧见了。张训点头,从我旁边蹭过去下楼的那个嘛。 陈林虎淡淡道:大爷都能超你车。 慢的跟王八蛋似的,还嫌别人下楼快。 我发现你这人话虽然少,张训很费解,但怎么骂人都一套套的呢? 卖被褥的地方离八公寓挺远,但跟张训回书吧顺路,观光车似的校车塞得满满当当,两人只能走着去目的地。 新校区也挖了一个人工湖,比照片上看的老校区更大,湖面上架着木桥,方便多对情侣依次排开,而不是都挤在一个亭子里面面相觑。 周围绿化的不错,陈林虎在湖周围的草丛里多看了两眼。 别看了,张训说,这大热天的哪儿有蛤(框)蟆出来遛弯儿,跑一圈脚底板都烫起泡了。 陈林虎被揭穿了目的,收回目光改看张训:这么熟练,你大学逮过? 我大学那会儿哪有空干这个,张训叼着烟,说话也跟着含糊,我都忙着帮人写情书酸诗,促成一对对小情侣,做梦我都光着膀子拿个弓箭,背上还长俩小翅膀,逮谁射谁一带着情书的箭,就是每一箭都按字数收费。 陈林虎捋清这话里的意思,感情这人大学四年都在发展副业,给人当代写。 你大学学的是?陈林虎问。 张训报了个大学名字,随意道:文学系。 哦,大学是名牌大学,专业陈林虎并不了解,但凭感觉点头,那也不算不务正业,当练笔了。 张训被陈林虎认真严肃的表情逗乐,笑了好一会儿。 你当老师教什么?陈林虎难得被勾起好奇心,不能教写情书吧。 语文,张训顿了顿,没回避这个问题,教之乎者也,阅读理解,以及透露一下数学大题再不会也得写个解的知识点。 陈林虎觉得张训这会儿是个实在的文化人,他说话都讲押韵。 陈林虎对老师的印象还停留在他高三时期那个走路生风脸黑如煤的班主任的形象上,跟张训自由散漫的模样怎么也挂不上钩。 怎么想着来这儿,陈林虎问,跑宝象来打工? 宝象市是个小地方,就业机会也相对较少,留在这儿的大部分都端铁饭碗,过朝九晚五一顿三餐的生活,出去的年轻人基本没几个回来。 陈林虎没问他辞职的原因,这让张训拧巴的神经逐渐舒缓下来。 没别的地方去,张训笑了笑,想过跑得远点儿,但又觉得远方有点儿吓人。 陈林虎莫名有些理解这话是什么意思。 可能像是他一想到将来两个字,就跟没穿裤子似的空虚差不多。 恋耽美 分卷阅读-三碗过岗(15) 我当时选这里,陈林虎低声道,有一部分原因是我爷爷在这儿。 他的声音几乎要淹没在开学日的浪潮里,但张训还是听见了。 张训好像从陈林虎没头没尾的这句话里感受到一点儿认同和理解,有点奇妙,类似你跟你认定不会听懂的小孩儿抱怨你今天很倒霉,而他拍了拍你的肩膀,你发现你被他安慰了。 也是,我要是能选,也选有亲人的地方去,张训忽略掉那点儿奇妙感,叹口气,可惜上年纪的长辈都没了,只能将就着找晚辈,所以投奔了段乔这孙子。 无视掉后半句的调侃,陈林虎从前半句里整理出一个信息,张训可能没有能让他做选择的亲人了。 陈林虎的嘴唇微动,心里有几种猜测,但最后都没问出口。 如果说他从张训身上观察到了什么,那应该就是适度的关心和遮住蜕壳小龙虾装作无事发生一样的保持距离。 玩笑没得到陈林虎的回应,张训有点儿尴尬,幸好卖被褥的地方已经到了,隔老远就看到排着长队。 真不用我帮忙?张训看着晒得焦头烂额的人群,问陈林虎,买完扛回公寓也够呛了。 陈林虎嗯了一声表示不用,抬脚准备往排队的队尾走,余光瞥见张训还站在原地,嘴巴张开又合上,止言又欲欲言又止。 能看见舌灿莲花的人吞吞吐吐,陈林虎颇有成就感,他对自己让张训端不住老大哥架子这件事儿感觉良好,不动声色地观察了好几秒张训纠结的表情。 张训对此人一肚子坏水的行为并不知情,半天才找到一个自己觉得合适的突破口:哎,陈林虎,你那个宿舍风水是真不好啊 他话还没说完,就见陈林虎的肩膀抖了抖,抬眼一看,发现对方笑得露出一对儿虎牙。 陈林虎猜到张训八成是要说刚才在宿舍跟对手猝不及防打的那场遭遇战,但没想到张训找了这么个封建迷信的话头,非常不符合他前人民教师的身份。 你这人怎么还偷着吃嘻嘻屁呢?张训封建迷信的伪装被拆穿,见陈林虎看破不说破的德行,恨不得给他一大脖溜子,忍住了,想起周壮壮那挺胸仰头斗鸡似的挑衅,深刻觉得这人跟陈林虎对上,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没绷住也跟着笑了,哎,我看你那新晋室友选的床位风水也不怎么样,前脚选了后脚你就进门,你们宿舍这人和估计够呛到位了。 你管他干什么,陈林虎不以为然,他不行。 后三个字说得轻描淡写,仿佛一根小指头就能把人头盖骨给撬了。 我管得着他吗?张训被陈林虎看谁都跟看废物点心似的态度噎到,心想我是怕你跟人打起来吗,我是怕你把人给打出事,给你爷老陈头省点儿心吧。 陈林虎侧头看看他,表情有点惊讶:那你要管我? 张训被这话里的逻辑绕得头晕,做了个打住的手势:别,我管我家猫别挠沙发都费劲,我就不管你挠谁了。 陈林虎啧了一声,觉得这话哪里不大对劲。 俩人说话的档口,买被褥的队已经又长了一截。 行,你管你自己吧,张训说,我走了。 陈林虎点头,规规矩矩地说:今天谢了。 唔。张训叼着烟,含糊的应了一声。 陈林虎道谢的态度跟他打架时的凶狠全然相反,规矩,礼貌,诚心诚意,还有点儿他自己可能都不知道的局促。让人知道他是真的领情,但也是真的不太习惯。 那什么,张训对着陈林虎的背影喊了一声,我平时从中午到晚上都在那个书吧,有事儿去那儿找我,行吧? 陈林虎回头,张训微微眯着眼,把这话说的有商有量。 像在给脱壳小龙虾盖水草。 陈林虎被他这个端老大哥态度但又不敢端全的模样逗乐了,微微扬起嘴角,对张训露出一个极浅的笑:哦,知道了。 买的被褥有点薄,陈林虎一边儿夹被子一边儿夹褥子,健步如飞地回到八公寓,身体力行地证明张训的担心纯属多余。 来回这一趟已经四五点了,陈林虎用膝盖顶开宿舍的门,之前一屋子人已经不在,屋里只剩下包括周壮壮在内的三个男生,见陈林虎进门,都抬头看他。 你好你好,一个皮肤微黑的男生放下刚贴到嘴边的水杯,笑着跟陈林虎打招呼,你也住307是吧,以后就舍友了,我姓高,叫高一等。 陈林虎被这一听就寄予家长厚望的名字吸引,多看了男生两眼,觉得有点儿眼熟,看到地上摆着的盆,才认出这是之前在书吧门口见到的那个头上顶盆的男生,点头道:陈林虎。 周壮壮竖着耳朵听到这儿,挑衅地发出不屑的哼声,眼角扫着陈林虎,提防他突然袭击。 没想到陈林虎跟没听见似的,在高一等的帮忙下把手里的东西卸掉。 哟,这名儿还挺霸道,另一个男生正坐在自己床位的桌前玩手机,也抬头跟陈林虎说话,我叫尚清华。尚书令的尚,不过这名儿谐音什么意思懂的都懂,我就不说了。 还挺直接,陈林虎对他这抢先自嘲的态度有点儿佩服。 这边三人认了个脸熟,那边周壮壮还没等到陈林虎的主动交流,又哼了一声。 你鼻炎啊?尚清华回头看看他,我有药你用吗,得早治疗,晚了就成瞎鼻子了。 周壮壮气个半死,没好气儿道:我鼻子好着呢,省着点儿操心吧。 尚清华手机也不玩了,翻了个白眼。 没事儿就行,高一等站出来打圆场,他皮肤黑,一笑露出一排白牙齿,跟陈林虎道,刚才你没来,我们都先认识过了,这是周壮壮。 陈林虎已经感觉到周壮壮冒火星的视线快要把他的脸给刮薄三寸,可惜他天生头铁,这点儿小刮擦根本不放在眼里,摊开被褥往踩着梯子到上铺铺床,借鉴了张训的语气,慢腾腾地发出一个音节:哦。 耳朵伸长半天的周壮壮好险没被这个哦给气厥过去。 没等他发火,宿舍的门又被打开,进来一个戴着黑框眼镜留着平头的男生,身后还跟着他家长。 高一等上前打招呼,男生客气地笑了笑,自我介绍:我叫方清。 他没让高一等帮自己拿行李,自己在宿舍转了一圈,目光依次扫过其余人的脸,却没选床铺。 那你自己收拾吧,跟着方清来的家长交代了几句,就接了个电话要走,我先回去了,有事儿打电话。 家长一走,宿舍里的气氛又松弛下来。 陈林虎把床铺完,被单床单都没洗过他不想用,幸好天气还热,铺上凉席就能凑合一晚上。 方清在屋里又走了一遍,看看厕所又看看洗漱台,最后在仅剩的两个床位之间纠结。 307是六人间,学校没规定床位,学生都是自由选择,现在只剩下一个靠厕所的位置,和一个夹在高一等和周壮壮之间的床位。 你睡哪个位置?高一等见他迟迟没做选择,笑道,其实睡哪儿都差不多,我帮你把行李拿过去,铺了床好休息。 方清犹豫一会儿,语气微妙道:你们都挑完了,我还有的选吗? 这话像个软钉子,高一等有些尴尬,一时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这不还能二选一吗,尚清华翻翻眼皮,您且快着点儿珍惜这二选一吧,想多选也没见着您早点儿来啊。 尚清华嗓音有点儿尖,语调故意拐着弯,比方清还阴阳怪气。 方清哽了哽,目光又在两个他都不满意的床位上看了一圈,最后落在高一等的脸上:那个,要不我跟你换换吧?反正你也说了,睡哪儿都一样。 高一等长了张老好人的脸,性格也有点儿落实了面由心生的俗语,先是一愣,继而手足无措地呃了半天。 想换床还不简单,周壮壮半冷不热地开口,你喜欢靠大门的床位是吧,除了高一等这不是还有一张吗,你问问人家跟不跟你换。 方清闻言顺着看过去,正对上陈林虎表情冷淡的脸。 从高一等的脸过度到陈林虎的脸,几乎可以说是从夏威夷来到了北极圈,不仅寒风刺骨,还老觉得深藏杀机,等陈林虎挑了下那个断眉,方清立马就没了言语,干笑两声没搭腔。 他不说话了,陈林虎反倒开口,不给方清装太平的机会,淡淡道:不换。 高一等猛地松了口气,也点头:不好意思啊,我都收拾好了,也不换了。 方清尴尬地点点头,没再看陈林虎,挑了个离他最远的靠厕所的床位放行李。 倒是周壮壮饶有兴致地看着陈林虎从床上蹦下来,跟没事儿人似的兀自从行李箱里拿电脑往桌上摆。 他本来以为陈林虎是针对自己,所以说话挺欠揍,没想到这小子竟然是一视同仁,对谁都很欠揍。 周壮壮反而感到了平衡,胸也不挺了下巴也不扬了,吹着口哨往自己衣柜塞自己拿的二十双袜子。 咱307可算来了个名字文艺点儿的人了,高一等为了缓解尴尬,又开口道,先不管第六个来的是谁,除了方清,咱们几个这名儿基本能反映出来爹妈对下一代的理想了吧? 这一屋子,不是壮就是虎,要么就想高人一等,再要么就连明确目标都给定好了。 能凑这一屋子也不容易,陈林虎都觉得神奇。 希望爹妈的愿望能实现。高一等调侃。 哎呦,尚清华说,那我爹妈是够呛能实现对我的期望了。 谁说不是呢,周壮壮说,实现了咱也不能搁这儿瞅见你啊。 几人忍不住都乐了,陈林虎也跟着翘起嘴角。 方清笑得有点儿僵硬,但没人提刚才的小冲突,他也放松了许多。 哎哎,我听说八公寓对面儿那食堂新开的,种类挺多,周壮壮收拾好东西说,晚上好像得开会,咱们要不提前吃个晚饭,就当小聚会了。 没人反对,于是307的第一顿晚饭匆匆敲定在六点半。 陈林虎行李少得可怜,几件衣服挂进衣柜,电脑和手绘板放在桌上,才发现宿舍没网。 他百无聊赖地拿出手机,发现张训给他发了条微信。 [张训:跟人挠起来没?] 陈林虎再次感觉这话怪怪的,咂了咂舌,回信息。 [大虫:没有。] [张训:刚才因为你那倒霉宿舍跟倒霉室友我都没细看,你宿舍怎么样,形容形容,回去陈大爷问起来我还能唠上两句。] [大虫:还行,没网。] 顿了顿,陈林虎有点儿没好心地加了一句。 [大虫:想念虎哥不洗澡了。] 那边儿的张训隔了一会儿才回复。 [张训:放肆!过两天我就带虎哥洗澡去了,以后就叫虎哥香香了。] 陈林虎被虎哥香香膈应了一下,想想张训的猫的吨位,感觉叫虎哥胖胖还比较贴切。 膈应归膈应,陈林虎却下意识地笑了。 你笑什么呢你,武月送完一份儿餐回来,看着张训的脸说,跟谁发微信呢,笑的眼都眯了。 张训斜倚在柜台前,嘴里含着戒烟用的薄荷糖,含糊道:就你下午见的那个。 哦,你弟是吧,武月笑道,以前都不知道你还有弟呢。 嗯,张训边回信息边道,异父异母的亲弟弟。 边儿玩儿去。武月嗔了一句,还以为是亲弟呢,我还想怎么各长各的,一点儿都不像。 张训被她瞪了也只笑:哪儿不像了,不都俩眼一个鼻子吗。顿了顿,又加了一句,那是我房东家的孙子,下回见着了就别喊弟了,人家小孩儿不爱听。 那鼻子跟眼长得也不像啊,虽然长得都挺招人的,武月擦着冰柜玻璃,边回忆边道,气质也不一样,你要不穿这围裙就跟个雅痞似的,他光站着就像个道上混的。 张训心想你这形容幸亏没让陈林虎听见,不然他得气得再蹦三层台阶。 不过人不能貌相是吧,武月又说,下午那会儿我看你推他走,他就一声不吭走了,也不是不讲理的人。就是气质,气质你懂吗,那种你走路上一拐弯撞他身上,人家一句话没说,你就开始下意识疯狂道歉的那种气质。 这话张训听明白了,主要他一想起来陈林虎走在路上都比其他人招眼的模样,就不得不承认武月的话很有道理。他笑了笑:确实,大卖场抢购人挤人,都能一眼认出来他。 挺好啊,武月夸道,长得凶点儿没人敢欺负,是吧。 她这话夸完没多久,就亲眼目睹了陈林虎的一次行凶。 站在行凶现场,武月认清了一个道理人确实不可貌相,长得凶的人可能比他的长相更刺儿头。 作者有话要说: 竟然开始有人给虎子找品种分类了哈哈哈哈哈哈。 脑补一下画面。 陈林虎:猛兽之王我再说一遍,谢谢。 读者:好的,咪咪咪。 第14章 八公寓307并没有迎来第六位住户,主要原因是陈林虎这个新开专业人太少,暂时没给他们宿舍排满。 全班加起来也没凑够太多桌麻将,上课根本不需要点名,老师查数点一遍人头就知道缺不缺人。 这也造成军训的时候他们班一少人,阵列就看着稀汤寡水,因此除了真生病跟能拿出证明的学生外,很少有能请下假休息的。 陈林虎宿舍五个人,各个四肢健全活蹦乱跳,一个都没逃掉,统统军训的干活,偶尔还得出人手去帮带他们的学长学姐搬东西,大太阳底下晒得外焦里嫩。 最先遭不住的不是身材如麻杆的方清,而是护肤品摆了一桌子的尚清华。 尚同学连敷三天面膜也没能挽救日渐黢黑的面孔,愚装柔弱晕倒请假,看了一眼一层灰的地板砖,倒下的动作变成了慢放,慢到最后变成了蹲,得到了教官给的十分钟休息时间,然后继续灰溜溜地回来站军姿。 跟他相比,方清就显得机智不少,在所有人都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跟带班的学长学姐混了个半熟,时不时能找点儿借口跟着去帮帮小忙,去一回磨蹭个把小时再回来。 最惨的应该是高一等,本来就长得黑,比别人吸热吸得多,几天下来从有点黑过度到黢黑,晚上回寝室没开灯都找不到他人在哪儿。 张训几天没见陈林虎,再见时已经是军训最后一天。 他正低头往托盘上放咖啡糖包,一只手伸到他面前,曲起手指敲了敲桌面,略微低沉的声音响起:点单。 张训寻思哪个大爷又跟他搁这儿装逼,抬头就看见陈林虎似笑非笑的脸。 军训小半个月下来陈林虎没一点儿变化,皮肤白的跟从雪地里堆出来的似的,倒是头发剃短了不少,没了刘海儿的遮挡,脸部五官间锐气更甚,挑眉时欠打的程度翻了七八倍。 恋耽美 分卷阅读-三碗过岗(16) 你这头发哪儿剪的,张训看到他坑坑巴巴的刘海,没忍住笑了,往头上抹点儿肉酱,狗啃得都比这齐整。 陈林虎倒不怎么介意自己十五块钱在学校周边胡同里剃的发型,随手一撩:又不影响喝东西,不让点单? 让让让,张训把托盘递给过来拿餐的武月,自己对着点单机边戳边问,喝什么? 两杯拿铁,陈林虎说,一杯冰美式,再来两份儿奶茶。 张训戳到冰美式的时候就不动了:你点单还是报菜名呢? 陈林虎后面伸出几个脑袋,尚清华道:点单啊,这么多人搁这儿站着呢,怎么就没瞅见啊? 就说你个儿高别往前站,周壮壮埋怨陈林虎,点个单人服务员光看见你一人,这像话吗? 确实不像话,但陈林虎也不会因为不像话就不干。 个儿低你可以穿内增高。陈林虎头也没回。 张训看见周壮壮肉眼可见的给气成了口歪眼斜,赶紧打断即将到来的争斗:宿舍一起来的啊。 周壮壮这才认出张训:你不是报到那天陪陈林虎 是,张训笑了笑,他没怎么着你吧?就算怎么着了我也管不了,就听个乐。 陈林虎觉得这话听着哪儿哪儿都不顺耳,皱着眉看张训。 看我这身板儿,周壮壮不忿,谁敢招我。 哥你赶紧给点单吧,高一等愁眉苦脸道,再晚一会儿就打起来了,来点儿喝的先堵住嘴,至少能少听两句脏话。 方清附和:快点儿吧,主要堵那个打不过只能靠嘴的人。 张训靠自己打工半年的职业操守才忍住没笑出声。 点完单,其他几个人找了个靠窗的地方坐,陈林虎也准备走,却见柜台后冒出个脑袋,托了托鼻梁上的眼镜,小声道:哥。 陈林虎根据那个大眼镜框认出丁宇乐,有点儿惊讶,迈出去的脚收了回来:你怎么在这儿? 写作文,丁宇乐的声音刚比蚊子大那么一点儿,张老师教我。 说完还把手里的作文纸扬了扬,陈林虎从上面缩成一个个小豆丁的字体上分辨出题目上的两个字,《青春》。 他妈知道我以前教语文的,让我帮着提提分,张训一边调奶茶一边跟陈林虎解释,一周来个一两次,他学校就在后边儿那条街。 陈林虎哦了一声,难怪丁宇乐管张训叫老师,原来张训还真保留了一部分教书育人的习惯。 他有点儿愚象不出来张训叼着烟教人写青春是什么样的,凑到柜台前看了一眼,丁宇乐缩手缩脚地写了一句在我迷茫的时候我不知道那是青春。 还挺文艺,陈林虎高中的时候也写过类似的题目,把以前看的鸡汤拼拼凑凑扯了八百字,连一半的分数都没拿到。 丁宇乐被人看着写不出来了,抬头隔着哈利波特一样的圆镜片看看陈林虎。 挺好,陈林虎以为他是要评价,费尽心血挤出几个字,我要会写这句,我就不在这儿喝拿铁了。 张训扶着咖啡机笑了好半天。 陈林虎斜了他一眼,没搭理,低着头看着丁宇乐吭哧吭哧费劲巴拉地又划拉上去几个字,时不时还得坐直往前趴,给进出的武月和张训让位置,问道:怎么不回家写? 姥姥姥爷在家,丁宇乐抠着笔杆说,耳背,电视声音得放到四五十,还没这儿安静呢。 他边说边歪头看看手边的本子,上面是张训给他写的作文套路。 张训的字陈林虎之前在他家见过,没细看,这会儿近距离看清,觉得字体笔锋有力,跟张训有点儿圆滑的形象很不相符。 哥,丁宇乐喊了一声,期期艾艾地问,巧克力你吃了吗? 陈林虎愣了愣,愚起那一盒被他和老陈头各自瓜分的巧克力:嗯。 嗯完没下文了,丁宇乐眼巴巴地瞧着他,陈林虎摸不着头脑,下意识去看张训。 吃完不给反馈?张训指点迷津,你跟他脑电波怎么搭不到一处去呢? 挺好吃,陈林虎懂了,诚实道,我爷血糖都快吃高了。 前半句丁宇乐正咧嘴笑,嘴角还没拉到最高峰,就被后半句给按趴下了。 你别说话了,张训劝陈林虎,我怕你再说下去,你会成为丁宇乐青春里的一道坎儿。 为了不给丁宇乐的作文添加不必要的负面影响,陈林虎被迫住嘴。 一边儿来拿餐的武月被这对话逗的直笑:我刚才路过你室友那边,听他们正研究你怎么一两句话就把人气死的。 他们青春期没遇到坎儿,陈林虎垂着眼,语气平淡道,现在给补上了,正常。 张训真是受不了:能不能别借坡下驴,我刚才没夸你。 陈林虎没吭声,这会儿书咖人不多,他又不太愚回那帮踢到他这个坎儿的室友当中,就趴在柜台上,手撑着脸看丁宇乐写作文,闻到咖啡的香味儿,目光就跟着飘到了张训那边儿。 奶茶已经先让武月送了过去,这会儿张训在做拿铁,拉了个还算精致的花。 不知道是不是真因为大他八年所以积攒了更多经验,张老师做事儿的时候看起来总带着点儿从容稳当,骨节分明的手握着瓷质咖啡杯的把手,把刚做好的拿铁放到托盘上。 跟你说话呢,张训的声音传到陈林虎耳朵里,这你都能跑神? 陈林虎眨眨眼:啊? 你跟那个梁子,张训扬扬下巴,竟然还能一块儿出门? 陈林虎顺着他的目光看到307那四位,周壮壮正撩开袖子跟高一等秀自己的肱二头肌,尚清华很瞧不上的翻着白眼。 有什么不能的。陈林虎不当回事儿。 看他也不像随便服软的类型,张训觉得自己看人还是挺准的,还以为你俩迟早得比划比划,没愚到现在还凑一道去了。 陈林虎淡淡道:我跟他经常一起被喊去帮忙搬东西。 他们俩算是新生里长得高的,周壮壮人如其名,个头矮陈林虎一些,但胜在身板强健,一有略重的活要干,就喊他俩帮把手。 张训猜测,这应该也算是一起同过窗扛过枪的交情了,确实比较容易建立起男生之间的友谊:革命战线统一之后他就认可你了? 不是,陈林虎说,是他看我两手都搬着椅子,还能腾脚出来追着踹他,就主动翻篇了。 原来不是没比划,是敌方没比划过,你们这是生活在狼性社会啊。 陈林虎撑着脸,嘴角往上一抹:我就这么解决问题。和制造问题的人。 至于被解决的周壮壮到底是怎么愚的,陈林虎并不怎么在意。 军训这几天估计俩人确实没少起冲突,但看陈林虎宿舍其他人的态度,张训估摸着主动找事儿的十有八九不是他少房东。 少房东这人很神奇,容易惹上麻烦,虽然不主动找麻烦,但麻烦上门了他也不怕,周壮壮踢了他人生头一块大铁板,以为拆了就行,没愚到铁板站起身成了变形金刚,周壮壮在沙包大的拳头下选择了退一步。 陈林虎对服软的猎物没有穷追猛打的兴趣,周壮壮退了一步发现此人好像也没那么不通情理,近而产生了些好奇,可惜实在不愚拿自己的热脸去捂别人的冷臀,只好这么不尴不尬地互不干扰。 我多余担心你那份儿行吧,张训在陈林虎略有得色的目光中举手投降,您快上座,我再做一杯咖啡就给您端过去。 好像得了胜利通知似的,陈林虎觉得自己能用事实压过张训的道理,挺有成就感,大度地没搭理张训语气里的笑,走到宿舍人都在的位置,拉开椅子坐到尚清华身边。 他刚落座,周壮壮就把挡在脸前的杂志拿开:哎,你哥在这儿上班啊? 不是我哥,陈林虎随手捞了本上个客人放在身后书架上的漫画翻,不打折。 周壮壮正愚问怎么不是你哥,听见这话立马来气:你能不把我往那种爱占小便宜的抠搜人身上愚吗? 那是熟人啊,怎么认识的?尚清华端起奶茶喝了一口,对着手机自拍摄像头看脸上刚起的痘,我在学校论坛转的时候才知道这书吧在学校还挺受欢迎的,放论坛的照片儿三张得有两张拍的有刚才那人哎我脸上这痘算是下不去了,真烦人。 这儿环境是挺好,高一等笑道,我脸上也起痘,你那是白,所以才看得清,我这痘就跟乌鸦站煤堆似的,拿放大镜才能找到蛛丝马迹。 陈林虎没刷过学校论坛,对这种八卦也不是很热衷:邻居。 邻居?周壮壮惊讶,这年头还有关系这么铁的邻居?陪着报道找宿舍,我还以为那是你哥呢! 尚清华也有点儿惊讶:哟,那还真算得上挺熟的邻居了,从小认识的? 关系铁?陈林虎愣了愣,他跟张训关系铁? 第15章 没,陈林虎说,就是楼上楼下认识,时不时吃个饭,我没带钥匙去他家住过一晚上还把人家给挤沙发上去了。 陈林虎说到这儿自己都说不下去了。 他得承认,张训真的挺够意思了。 那你真得谢谢你邻居,周壮壮摆出大爷的坐姿,报道那天要不是他拦着,我肯定先揍你一顿解解气。 陈林虎把杂志一合,撂在桌上,目光略过周壮壮,后者条件反射地坐直身体,二郎腿立马放了下来。 你还揍他呢,方清不咸不淡地笑了两声,投给陈林虎一个意味不明的眼神,他不搭理你你就偷着乐吧。 周壮壮火冒三丈,恨不得立马从桌子上爬过去揍陈林虎一拳给方清看看。 屁股还没从椅子上抬起来,武月端着个托盘过来了。 托盘里除了咖啡,还有五个蛋挞和两大份薯条。 我们没点这个。高一等赶紧道。 武月把托盘里的东西都摆上桌,笑道:没事儿,有人请的。 其余四人看向陈林虎,以为是他撒币换来的甜点。陈林虎却越过书吧里来往的人群,看向柜台里的张训。 张训正拿着丁宇乐的卷子,一手拿笔在上面勾句子,勾了几条,估计是见丁宇乐扬着头看他的样子有点儿憨,又笑着搓了搓丁宇乐的头发。 陈林虎想起刚才自己回丁宇乐关于巧克力的问题,张训是听到了的,也知道巧克力全都进了老陈家爷孙俩的肚子,半点儿都没拿来贿赂室友。 陈林虎性格是犟了点儿,但也不是个白痴,他意识到张训在替他行()贿。 张老师对这套操作显然非常娴熟,就跟给丁宇乐的作文勾好词好句一样轻松,并且伪装的非常到位。 我稀罕一个蛋挞吗?我是一个蛋挞就可以收买的人吗?周壮壮挺胸抬头。 你不吃给我。陈林虎不耐烦道。 周壮壮立马顺走自己的那份塞进嘴里。 他是。尚清华点评。 陈林虎也拿过蛋挞咬了一口,他对甜食其实一直保持可有可无的态度,这回吃的却很慢。 他一面很想这会儿就过去跟张训道谢,一面又想起刚才张训揉丁宇乐头的那一下。 在张训眼里,他跟丁宇乐可能都是作文还需要勾上红的小屁孩。 这感觉让陈林虎有点儿烦躁,他已经过了靠大声嚷嚷我不是小孩儿的来证明自己的年纪,而张训却领先八年,处在一个在座的各位都是弟弟的心态上。 得到了占嘴的东西,307的几位都不约而同地减少了说话频率。 书咖环境还算可以,开在大学边上不缺客人,学生们的素质也不错,在这种地方都自觉降低了说话声音,陈林虎的思绪在拿铁的味道里漫无目的跑了一大圈,被几声高笑打断。 坐在他们这桌斜后方的一男一女不知道说到什么,男的眉飞色舞,声调起得老高,周围人都在看也兀自不觉,还在跟女生发表自己对某电影的看法。 这素质,尚清华撇撇嘴,挨打都得是头一份儿。 陈林虎瞥了一眼就没再看,随着年龄增长他也不是没一点成长,至少以前看不顺眼的就大打出手的事儿,他现在学会当没看见了。 临近晚饭时间,书吧开始上人了,武月端着装着薯条和鸡米花的餐盘小心翼翼穿过客人,跟陈林虎笑着点个头,继而朝着斜后桌走过去。 还在跟女伴发表演讲的男生讲到精彩的地方,在女伴欣赏崇拜的目光中亢奋的不行,手在空中来回摆动比划加强自己的语调,正撞上来上餐的武月手里的托盘。 陈林虎刚喝了口咖啡,就听见身后一阵骚动,回头去看。 你怎么端的东西,高调男生抖着自己的衣领叫道,都落我衣服上了,你知道我这衣服多少钱吗? 武月傻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不好意思啊同学,我没想到你会突然挥手 什么没想到什么挥手!高调男生皱着眉不乐意,自己没端稳就没端稳,甩锅给客人你们还挺会做生意的啊。 不是武月尴尬地还想说话。 你们就这服务态度啊,高调男生抖着衣服,衣服上看不见什么痕迹,他抖得却跟触了电似的,把老板给我喊过来,真该去论坛上让人看看你们这破店什么德行! 武月也有点慌了,急忙掏出纸巾想上去帮忙擦擦:对不起啊同学,我先给你擦擦,要不然我洗了还你也行。 高调男生一把推开她,没好气道:起开!往我身上凑想干啥? 武月被猛地推开,向后倒了两步撞在身后的桌子上,脸涨得通红。 正是书吧人多的时候,几个位置上的学生客人纷纷侧目,不明所以。 嘿他妈的,周壮壮坐的位置正对着高调男生那边,看到了事情是怎么发生的,愤愤不平地一拍桌子站起身,这鸟人还不讲理了是吧,自个儿手脚乱摆的打翻餐盘,薯条挨了下就跟让导弹炸了似的,用得着推一姑娘吗?让开,让老子去教教他做人道理! 高一等跟他坐一排,也看的真真切切,见武月的脸从红到白,皱着眉也要站起身,方清却赶紧阻止两人:别管闲事儿,那是咱们系的学长。 管他哪个系呢,尚清华不高兴,不干人事儿还分专业啊? 不是,方清低声道,那是咱们系学生会的,纪律部副部长。顿了顿,他又加了一句,跟老师他们混的很熟。 周壮壮的动作一僵,脸上表情仍有不忿,但却沉默下来。 恋耽美 分卷阅读-三碗过岗(17) 这一桌做的都是军训服还没脱下来的新生,对大学的一切都感到陌生,方清的话让几人都卡在了半道。 陈林虎放下咖啡杯,没搭理方清伸出来扯他的手,站起身就要往外走,却看见张训已经走了过来。 张训脸上还是带着笑,径直走过陈林虎身前没来得及分眼神给他,快步走到武月身边把人往后不着痕迹地带了下,自己站到高调男生前边,语气和气道:怎么了同学,老板今儿有事不在,你跟我说也一样的。 跟着高调男生一起的女生已经扯了扯男生的袖子,让他别那么大动静。高调男生这才略低了些声音,但依旧没好气儿道:你瞧瞧,你们员工端不好盘就别端,搁这儿恶心谁呢?我衣服多少钱你知道吗,你们那点儿工资赔得起吗? 嗐,配得起谁还搁这儿打工啊您说是不是,张训笑道,这样,您这单我们免了,再给您送一份红丝绒蛋糕,您选两份喜欢的饮品,我们店的甜品味道很不错的。 这话的语气里没半点儿抱怨,说得不疾不徐,轻松平和,高调男生的面子保住了,情绪也略微回落一些,但依旧哼了一声:赔点儿不值钱的充数。 少说两句吧,另外那个女生有些尴尬,周围人都在往这边看,她恨不得拔腿走人。没想到就是答应项目组的男生吃顿饭,竟然吃得胃疼,不得不打圆场,刚好他家店的红丝绒我还没吃过呢。 那尝尝,还挺受小姑娘们欢迎呢,张训心里松了口气儿,至少这俩人里还有一个讲点道理,对那女生笑道,或者你有什么喜欢吃的,也可以送。 张训笑起来干净,原本略显冷情的眼一弯,多了抹暖意。 那女生轻轻咳了一声,脸色微红道:没事儿没事儿,就红丝绒吧。 行,张训甩武月一个眼神,那就红丝绒。 武月咬着的嘴唇终于松开,感激地看看张训,利索地收拾好地上的餐盘,往柜台走。 一场混乱消于无形,陈林虎甚至没在张训脸上看到多余的表情。 旁观了全部的陈林虎扪心自问,他估计早在那男的说到第三句话的时候,大耳帖子就刮上去了,压根不会给他说第四句话的机会,用力量解决混乱,打完自个儿还得气半天。 张训却自始至终都只有笑,好像这种破事儿根本不需要他浪费精力跟情绪。 事情解决,连同周壮壮等人在内的其它客人这才又各自收回目光,继续看书喝东西。 那高调男生想借着吃饭拉高自己在女生心里的好感度,没想到遇到这糟心事,见女生又笑着跟收好餐单的张训交代了两句送的饮品的甜度问题,不由冷笑。 张训解决完事儿转过头,跟陈林虎的目光对上,见陈林虎眉头皱的跟墨疙瘩似的正要笑,却听到身后传来高调男生的话。 开店还是得选对员工,你看这不就选的挺对吗,高调男生用张训听得见的声音道,小白脸就是吃香。 陈林虎看见张训的脸色阴了一瞬,但很快又恢复晴朗,没听见一般走人,路过陈林虎时还拍了拍他肩膀。 没事儿。张训说,客人嘛。 陈林虎觉得自己心里像是埋了个闷雷,明明在爆炸,但又并不清晰。 他从张训带了点儿力道的手劲和六个字上几乎立刻理解了这是什么意思,这书咖挨着学校,大部分客人也是学生,真让这男的往论坛上一挂,到底不是什么好事儿。张训不想给老板找麻烦。 跟陈林虎这一点就炸的脾气不一样,张训总是顺着考虑更多事儿。 陈林虎明白,但陈林虎不能理解。 他闭着嘴坐回座位上,没跟周壮壮他们说话,只是把吃剩一半的薯条往桌沿上挪了挪,大叉着腿坐好。 一二十分钟后,斜后桌的高调男生等送他们的东西都齐了,才跟女生站起身往外走,路过陈林虎这桌时绊了陈林虎叉开放的脚,没站稳碰了桌子一下,搁在边儿上的薯条就跟着掉下来,撒了陈林虎一脚面。 高调男生人还没站稳就先骂起来:傻逼吧,腿伸那么长找打啊! 就见陈林虎抱着手臂向后一靠,靠在椅背上看着他,带疤的脸上没有半点儿表情。 你怎么走的路,陈林虎在周壮壮等人懵逼的目光中开口,声音平平,都撒我鞋上了,你知道我这鞋多少钱吗? 张训刚从柜台后出来准备送丁宇乐出门,隔老远就听见这边的动静。 他愣愣地看看陈林虎,又看看陈林虎脚上那双篮球鞋。 知道,某宝上二百五一双还包邮。 老陈头捡便宜买回来那天已经在全家属院都宣传过了。 第16章 天色渐晚,书吧里早早开灯,热闹温馨的灯光下,陈林虎深目冷淡,暖色的光打在他脸上,也没能消融眉宇间的薄霜。 他双手抱在胸前,微侧着头看着面前瞠目结舌的高调男生,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你知道我这双鞋多少钱吗? 有病吧你,高调男生回过神,不由大怒,自己脚伸那么长不是欠踩吗? 别甩锅,陈林虎说,你要会好好走路,至于绊我脚上吗? 这种言论和逻辑近乎厚颜无耻,让同桌的几位307成员张大了嘴。 陈林虎这人是不太好相处,长得凶,脾气差,还不怎么爱搭理人,很难快速融入小团体,但几天一起挨教官嘲讽的军训生活下来,其余几人已经渐渐接受了陈林虎这个设定,发现熟了之后陈林虎的部分缺点逐渐转为优点至少话少省心。 没想到在陈林虎已经烂到家的出厂设置里,还有不要脸这个附加。 高调男被这歪到好望角的言论气笑了:那你想怎么样,赔你双鞋? 行了,快走吧。跟他一道来的女生已经烦不胜烦,也看出陈林虎有点儿故意,拉了男生一把。 走什么走,男生甩开她的手,我非得说道说道。 不用赔,陈林虎从桌上扯过两张餐巾纸,你给我擦擦鞋。 如果说之前陈林虎的态度是毫不讲理,那这会儿他就已经晋升为傲慢不逊,从头到脚都褪去了平时装出来的那点儿稳重,眼神里的桀骜藏遮掩不住,眼睫下是锋利的光。 张训光从他那靠在椅背上的坐姿就感到散发出的浑劲儿,简直是恨不得在脸上写上瞅你咋地的典范。 几人的骚动很快吸引了书吧其他客人的注意,高调男把面子看的比命都珍贵,一张脸憋得青紫,没搭理一道来的女生的劝解,伸手就要去扯陈林虎的衣领:你他妈找打吧?! 一直旁观犹豫着要不要吱声的307其余人急了,周壮壮从座位上窜起来:陈林 最后一个字还没从嘴里溜达出来,高调男的手腕已经被陈林虎握住,猛地往下一按,高调男的手被咣的一声砸在桌上。 陈林虎站起身,还攥着他的手腕,力道奇大,男生疼得咬牙,却因为手被陈林虎按着,不得不前倾身体保持平衡。 周壮壮立马又坐了回去,并且下意识地揉了揉自己的手腕。 书吧里一下炸了锅,四下皆是嗡嗡的低声议论,连已经走出门的丁宇乐都又拐了回来,伸着头看。 张训见再闹下去真得打起来,急忙给武月使了个眼色,两人往骚动的中心走过去。 我给你个选择的机会,我现在松手,你道声歉,这事儿就翻篇了,陈林虎在男生耳边低声道,要么现在出门,比划比划。 男生的脸色几经变化,腮帮子因为咬牙而鼓起。 刚才陈林虎坐着还没发现,现在他站起身来,跟坐小山似的,压得人心生畏惧。 一开始的恼怒和不忿此刻都在陈林虎的影子盖下来后弱化,取而代之的是衡量过后滋生出的怯意。男生看着陈林虎,不善的目光闪闪烁烁,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陈林虎根本不介意他说与不说,讲完后干脆利索地松开手。 高调男迅速直起身,刚才还是他俯视陈林虎,这会儿立场倒换,他倒成了仰视的那个。 两人对视了一会儿,高调男身后的女生已经因为觉得丢人而连着捅了他好几下,高调男才抽着嘴角露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行,知道了,误会而已,我 后边儿的声音因为过于含糊而没听清。 啊?陈林虎低眼看他。 高调男吸了口气,语气冰冷地又重复一遍:对不起,行吧? 张训刚走过来就听到这句,愣了愣,视线跟陈林虎对个正着。 陈林虎不着痕迹地看了看张训,继而又收回目光,轻描淡写地哦了声,重新坐回座位上,没再搭理那男生,头也不抬道:那个谁,服务生,再上份儿薯条。 说完继续喝自己已经凉了的拿铁,任由高调男用依旧不服的目光上下把他刮了个遍。 这一系列事儿发生的太快,307的几位还没理清逻辑就已经结束了。周壮壮跟尚清华没事人一样该吃吃该喝喝,高一等略有不自然,但还是和了两句稀泥:他这人脾气爆,误会啊,都是误会。然后也抓起另一个碟子里的薯条吃起来。 方清早早把脸别到其他人看不清的方向,一直到这会儿也没扭回来,尽量降低存在感。 跟高调男一起来的女生这回算是体会到了丢脸丢到姥姥家的感觉,拉着他的胳膊,强行把人往门口带,一边低声嘟囔:我半年内再也不来这家店了。 等俩人路过张训身边,张训听到那男生恨恨的声音:为什么不来!店是好店,就是什么人都往里边儿放,下回再来肯定 后边儿的话没听清,他人已经被拉出了书吧的门。 跟在张训身后的丁宇乐给那俩人让了个道,等视线里已经彻底没有了他们的身影,才有点儿兴奋地跟张训低声道:张老师,看见了吗,虎哥可真厉害。顿了顿,又加了一句,这个虎哥,不是那个虎哥。 张训心想我还用你嘱咐这句?但没吭声,这个虎哥正坐在位置上,隔着几步远看他,幸亏还有发际线在那儿压着,不然张训估计他眉毛得扬天灵盖上去。 嘚瑟。 邀功。 还有点儿出了口气之后的得意。 他这年纪憋不住脾气很正常,但跟二踢脚似的一点就炸就有点儿要命了。 张训这会儿真想抽烟,刚才被骂小白脸的时候都没想起来,这会儿却跟忍不住了似的想伸手掏裤兜里的烟。 最后只能又含了块儿薄荷糖,凉味儿直冲大脑,才勉强把脑海里陈林虎张狂又眼底带亮的脸给挤掉一些。 你赶紧回家,张训把丁宇乐轰到门口,我去给那位绿林好汉炸个特大份儿的薯条。 307宿舍军训结束的当天,吃薯条吃了个半饱。 期间几人又聊起刚才的事儿,周壮壮和尚清华跟打鸡血一样形容了一下那男生的脸色有多难看,高一等当惯了和事老,只带笑附和,方清皱着眉不大高兴:那是学生会的 你就别叽叽歪歪了,周壮壮不以为然,人陈林虎都不怕,你在意这个就没劲了。 方清只好闭上嘴。 陈林虎倒不担心这个,他的目光飘出去几次,这会儿书吧人多,张训跟武月忙的脚不沾地,除了刚才张训送了份儿薯条外,他俩还没说上话。 陈林虎觉得,张训这回确实得承认他解决问题的手段很具有实用价值了。 吃完东西再走出书吧,天色已经黑透了。今天是周六,上午军训阅兵一结束,半下午这帮新生就全都放了羊,热情地投入大学校园的夜生活。 周壮壮等人都不是宝象的,有人要回宿舍,有人要去网吧通宵,陈林虎则要趁着周末打道回家属院,跟老陈头做思想报告,以证明自己大学过得还算有滋味。 一伙人散开自由活动,陈林虎调头准备朝车站的方向走,身后有人喊他:哪儿去? 陈林虎回头,张训从书咖里推门出来,站在门口。 回家,陈林虎回道,周六不查寝。 张训哦了声,急急忙忙地指了指自己停电动车的地方:我也准备走了,你稍等会儿,我顺道载你。 他那辆小电驴每次看都感觉快散架了,陈林虎老觉得它随时都可能寿终正寝在半道,但张训没给陈林虎拒绝的时间,说完又回了书吧。 陈林虎在树下的一排自行车电动车里找到张训那辆老骥伏枥的小电驴,站在旁边等了没几分钟,张训就已经拿掉工作围裙,手里提着两个袋子走出来。 奶茶跟面包,一袋我的,一袋你拿回去,张训把袋子放到小电驴的前车筐里,哎,陈大爷喝咖啡吗?武月听岔了,多做了份儿美式。 喝吧,陈林虎说,反正我看他喝中药的时候也没皱眉。 张训被他这对比方式逗乐了,边笑边跨上电动车,扭头拍拍后座:专座,你这点儿挤公交可没这待遇,得站一路。 一回生二回熟,陈林虎再挤上张训的破车时已经有了经验,什么时候伸腿保持平衡什么时候收紧胳膊稳住自己,做的有条不紊。 小电驴穿梭在夜幕中,混入车流,灵活地躲避晚上偷摸拉到非机动车道上卖水果蔬菜的小摊,和时不时就会出现破损的小城斑驳的地面。 张训宽松的衣服被吹鼓,衣摆时不时扫过陈林虎的脸,他按下去又浮起来,跟初秋夜里的风一道去扑陈林虎的嘴唇和下颌。 你那帮室友说什么没?张训的声音夹在风里传来。 说了吧,陈林虎回答,没记住。 张训略有无奈:我知道你看今儿那事儿不顺眼,但你好歹装个瞎,怎么这么沉不住气呢? 沉得住气就没有看不顺眼的事儿,陈林虎觉得自己向张训证明自己已经脱离丁宇乐那个范畴的想法遭到了无情打压,不耐烦地把又往自己下巴上扫的衣摆挥开,没你那份儿圆滑。 误会了吧,我又没想训你,张训听他的语气就知道他误会了,我就觉得你这样到处结梁子的脾气,迟早得栽跟头。 陈林虎想起老陈头那句你摔地上都得说自己是自愿啃泥,淡淡嗯了下:栽就栽。 是真的犟啊。张训心想,别人是不撞南墙不回头,这位是随便放个墙他都敢往上头撞。 栽着栽着你可能就圆了,张训还没忘了陈林虎挤兑他圆滑这茬,哼笑道,谁打娘胎里爬出来就是圆的啊,大家都各长个的形状,摔多了就统一了,从方的变成圆的了。 陈林虎拿出自己的理论:也有摔多了干脆就趴着不动的,既不用变圆,也避免再摔。 张训骑着车愣了愣,觉得自己都快掉进陈林虎的思维陷阱了。 我圆不了,陈林虎又说,我落地就是正方形的,四条边都笔直,弯不了。 他的声音在逐渐沉下的夜幕里跟星星一道升起,张训忍不住大笑。 陈林虎不知道他笑什么,也不想再继续什么方的圆的无意义的话题,隔了一会儿忽然问道:张训,那你刚才听见了吗? 恋耽美 分卷阅读-三碗过岗(18) 听见什么?张训不明所以。 陈林虎说:听见那傻逼道歉。 张训觉得小电驴好像轻快的厉害,周围后退的万家灯火成了穿梭宇宙时拉长的光条,这条已经走熟了的路仿佛变为爱丽丝钻进兔子洞后的长长的却又带人前往奇幻之地的过道,飞驰其间都能听到自己的心跳。 谢了,张训背过手去,拍了拍陈林虎曲起的膝盖,帮我出气。 你气儿顺了?陈林虎问。 张训直乐:顺了,这回真顺了,我得承认有时候还是得大力出大气。 他们穿过绿灯亮起的人行道,穿梭在广场舞和小孩儿尖叫的杂音里。 张训听见陈林虎说:嗯,那我气儿也顺了。 事实证明,还得是文化的板儿砖、知识的铁棍和不讲理的拳头才能帮人通气儿。 当然,对这会儿的陈林虎来说,张训的服软也行。 第17章 陈林虎回家什么也没拿,就带了个速写本和两根铅笔,都扔在张训小电驴的车篓里,连军训时穿的迷彩裤都没换,风风火火回了文化宫家属院。 老陈头没料到陈林虎这个时间回来,正跟家属院的老几位坐在理发店门口的路灯地下唠嗑,主要是针对邻居廖大爷本周下跳棋的战绩发表一些看法。 七八点正是这帮老年人晚间发布会的时间段,各自端着泡了各式茶叶的保温杯,拿卫生纸垫上两把炒花生米,老陈头的光头在晚上的灯光下熠熠生辉,唾沫星子溅出去二三十厘米。 赢两盘就跑这像话吗,老陈头正讲到激动的地方,赢了就回家,有什么好回的,你儿子那么老大了还用你回去盯着?我孙子那么好看我也没说天天拴裤腰带上看着啊,哎对了,我跟你说了没,我孙子有一米八三,好家伙,我寻思这也算半个巨人了吧,哎你知道吗,我孙子画的那叫什么什么插画还是什么的,神了,真的,你别回你家了,你下回来我家看吧,哎你知道吗 廖大爷跟老陈头住了几十年的对门,总是在想按老陈头这个说话频率,嘴皮子怎么还没给磨破,难道真是铁打的吗? 张训跟陈林□□着小电驴到场时正听到老陈头慷慨激昂的吹嘘,廖大爷皱着眉缩着手不吭声,主要是因为脑梗影响了语言系统,说话也说不清,只能靠目光一遍遍刺杀老陈头。 赶紧下车吧半个巨人,张训说,你爷再吹下去,廖大爷今天晚上就得被120拉走。 陈林虎屁股都还没来得及从后座挪开,赶紧先喊了声:爷。 你怎么这时候回来了?老陈头见着自己正尬吹的主角登场,也是一惊,哟?头发剪了?这刘海儿自己拿刮胡刀给剃的吧,是够磕碜,幸好长得一表人才,不然走过来我都不敢认。哎呀张老师,你怎么又驮虎子回来啦? 顺路。张训笑道。 旁边廖大爷听他这嘴跟机关|枪似的又开始扫射,看向陈林虎的目光中含有千言万语。 平时廖大爷说话不太方便,时不时会用纸笔写字儿跟他儿子嘱咐事儿,这会儿儿子不在,廖大爷一门心思地看着陈林虎。 陈林虎看懂他的诉求,从车篓里拿自己的速写本翻到空白页,又连着铅笔一起递给廖大爷。 只见对方哆哆嗦嗦地在纸上写了几个力透纸背的大字,写完对着老陈头举起来,上书:闭上你的狗嘴! 最后那个感叹号还加粗了一遍。 骂完老陈头,廖大爷心满意足地又合上速写本还给老陈头他孙子,并且亲切地拍了拍他的手背,以示嘉奖。 张训看着陈林虎捏着速写本尴尬地站在他爷和廖大爷之间,周围的老头老太太们乐得拍腿大笑,还你一把我一把的搓搓陈林虎。 和张训融入这个老家属院的方式不同,陈林虎在自己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受到了老年人们的热切欢迎,虽然这个欢迎他自己可能并不怎么想要。 你咋骂人呢?!老陈头觉得文化人干不出来这事儿,明天我再好好批评教育你,老廖,年纪大了思想可不能退步啊。继而朝陈林虎和张训一挥手,走,孙贼们,回家。 张训心想,您就差骂我脸上了。 走啊,陈林虎似笑非笑地回头,没听着喊咱俩吗。 他头发剃短了,在理发店白炽灯的光影下勾出一圈硬硬的刺边儿,嘴角翘起一个有点儿痞子的弧度。 张训认命地推着小电驴跟他一起走:你也没讨着好,幸灾乐祸个什么劲儿。 陈林虎一想也是,顿时兴趣缺缺,两位孙子低着头跟在老陈头身后灰溜溜地钻进三号楼的小道。 都吃了没?老陈头问,中午还有剩菜,饿了能热热。 见两人纷纷表示吃过了,还把张训从书吧拿回来的面包上交一半,老陈头对张老师这种在工作岗位上连吃带拿的行为表示了鄙夷,但笑纳了这份儿贿赂。 刚好,我还正要完成你爸下达的任务,老陈头拿着面包絮絮叨叨,他让我旁敲侧击地问问你的私生活,有没有惹事,又刮谁大耳帖子了没,最关键是谈没谈恋爱,说你搞不好又因为什么什么破事儿给自己脸上多道口子 陈大爷,陈林虎忍无可忍,这才开学小半个月,相亲都得走个过场再说吧,我是进校园,又没进世纪佳缘。 张训笑道:你爸还挺关心你。之前二十四小时打了仨电话的事儿他还记着呢。 这话说完,陈林虎的表情却淡了下去,没接张训的腔。 察觉到这微妙的情绪变化,张训多看陈林虎两眼,但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美式到底也没给老陈头喝,这玩意儿大晚上喝多了睡不着,张训都给拿走,留给爷孙俩两杯半凉的奶茶。 几天没回来,屋里变化不大,陈林虎换鞋的时候老陈头还在叨叨:虎子,你说你爸是不是上年纪了,唠叨的很,光你脸上那疤他都骂了三四遍不重样的。 骂什么?陈林虎踩着拖鞋进屋,把奶茶递给要喝的老陈头,面包放进冰箱。 记不得了,反正什么自作自受不知悔改恬不知耻就四个字儿四个字儿的蹦呗,老陈头掀开奶茶包装盖,仔细观察,又闻了闻,才谨慎地抿了一口,觉得味儿不错,砸吧砸吧嘴,我都没问过呢,你那疤怎么划上去的? 陈林虎被老陈头转述的陈兴业的四字攻击搞得略有不耐:我自作自受划的。 问你两句就犟上了,老陈头不乐意,你瞧你这狗脾气,大不了下回我帮你骂我儿子嘛。 陈林虎被老陈头逗乐了,心情好了些,但依旧没跟老陈头详细解释:都说了打架弄的。反正您也不能把我这疤给抹平了,就别管了。 老陈头细缝一样的眯眯眼愣是瞪开一线天,看着陈林虎哼了一声。 我洗个澡,陈林虎不把这眼神当回事儿,您喝完好好刷牙。 也没管老陈头又哼了好几声,自己拿好东西钻进卫生间。 七八分钟后,陈林虎又光着膀子钻出来了,疑惑道:我刚才在里边喊你好几声你没听见吧,咱家热水器怎么不出热水啊? 不出就对了,老陈头慢悠悠地喝着奶茶,昨天就坏了。 坏了你不早说?陈林虎震惊,他刚才在冷水旁边站了老半天。 我又不能把热水器给修好喽,老陈头阴阳怪气地用刚才陈林虎的话回答,就别管了。 陈林虎站在原地,被他爷的借力打力给打的哭笑不得。 但不洗澡又不行,虽然已经入秋,天气却依旧炎热,一天军训下来陈林虎一身臭汗,忍受不了就这么黏唧唧地睡觉。 他叹了口气,准备退回卫生间。 干嘛?老陈头喊住他,没热水啦! 冲凉水也行。陈林虎答道。 那怎么行,那怎么行,老陈头坑孙子归坑孙子,但想到陈林虎冲凉水澡,哪怕是大夏天他都不同意,你忘了你以前凉水冲头,发烧三天的事儿了? 陈林虎想了好一会儿:那都是我小学一二年级的事儿了。 你一二岁都不行,老陈头拍着自己的大腿,我喊了修这个的师傅来看了,说零件没带全,明天来换,你要么等明天洗,要么凑合着去老廖家 说完想起对门老廖在纸上写的那行闭上你的狗嘴,话又拐了个弯:去二楼,对,去张老师家借个热水去。 陈林虎愣了愣,下意识抬眼看看天花板。 可能是因为之前已经上去过一次,并且待了一晚上,这会儿陈林虎对老陈头的提议并没有太大的抵触。 他在冷水澡和不洗澡这两个选项中选择了第三个,不得不又套上衣服,准备先给张训打个电话问问情况。 等他摸出手机,才发现因为一天都没回宿舍,手机仅剩的一丝电量在他给张训的电话打出去的第一个嘟嘟声响起时宣布告罄。 陈林虎听见头顶天花板传来熟悉的脚步声,干脆直接出门上楼找张训。 老家属院这会儿已经算是夜晚时间,但按张训跟熬夜冠军只差一步之遥的生活习惯来说,快八点还只是他夜生活的序幕。 陈林虎敲了几下二楼的防盗门,张训没来开门。 又敲了几声,陈林虎隔着门听见张训的猫跟打报告似地喵嗷喵嗷地一通嚎,里边儿才传来张训含糊的喊声:谁啊? 我,陈林虎回道,你家热水器能用吗? 屋里半晌没回复,只隐约听到一阵扑腾声,等陈林虎准备再敲门时,防盗门咔嚓打开了。 张训浑身还冒着水蒸气,打湿的头发往后撩,露出沾着水珠的脸,身上那件松垮垮的白色无袖衫因为没来得及擦干身上的水,这会儿肩膀和胸口都已经湿了,隐隐透出肤色。 你说我家热水器能用吗?张训擦着脸颊上的水,无奈的看着陈林虎,我就刚把头发打湿,我家猫就替你报信来了。 可能是因为头发湿透了,张训平时蓬松的发型塌下,撩成了个大背头,反倒看起来比陈林虎印象里成熟了不少,眼睛也因为进水而眼眶微微发红,氤氲起几缕雾气。 陈林虎猝不及防见到张训洗一半澡的模样,尴尬之余又下意识扫了眼张训的脸,一股热乎乎的水气儿穿过初秋的夜晚挤进鼻腔。 作者有话要说: 老陈头日常:早操,跳棋,跟老廖吹孙子。 廖大爷日常:一大早就听对门跳操,没睡醒就被对门拉走下跳棋,被迫听对门吹孙子。 家属院其他老头老太太日常:理发店门口的相声摊今儿也开张啦。 第18章 干嘛?张训见陈林虎不吭声,只能自己开口追问,检修啊? 我给你打电话的时候手机没电了,陈林虎也没想到自己来的时间点这么微妙,半垂下眼低声解释了一遍自己敲门的原因,我家热水器坏了,想问问能不能在你这儿洗个澡。 张训扒了扒头发:行啊,你带换的衣服了没? 本来就是先上来问问情况,陈林虎当然是什么都没带,被张训提醒才想起来,赶紧又回去拿。 张训见他又从楼梯上往下跳,把正往上走的住三楼的老太太吓得哎呦哎呦直叫,不得不大声道:拿衣服就行,洗发水什么的不用拿。好好走路。 三单元的灯都让张训给喊亮了,陈林虎不以为然地小幅度摇摇头,但最后几层台阶还是以正常的方式走到了底。 等陈林虎拿好要换的衣服回到二楼,张训才又给他开了次门,让他进屋。 我才洗一半儿,头发都还没打泡沫呢,张训边说边往厕所走,你先等会儿,我洗完再轮到你。 陈林虎对这个安排没有任何异议,按照张训的嘱咐在卧室等他客厅的沙发这回真让张训的猫吐上边儿了,坐垫已经拆了等待清洗。 卧室跟上回来时一样,张训的笔记本电脑上依旧是工作文稿,只是桌上摞了几本查资料时用的书。 陈林虎在书架旁站了一会儿,目光从最上层往下游移。 跟摆洗漱用品的习惯不同,张训摆书的方式非常随性,人文社科类能塞进通俗小说里,哲学和心理学那一排里放了好几本翻得破破烂烂的漫画,整个书架简直是一碗思维混乱的乱炖大锅菜。 下面几排大部分都是漫画,陈林虎弯腰看了会儿,干脆坐在地板上抽出来两本来看。 张训看书的口味很杂,看漫画的时候也差不多,除了陈林虎经常看的几本少年漫外,还有几本不知道从哪儿淘换来的小众漫画。 陈林虎饶有兴趣翻了两页,发现内容还挺有意思,是内容平淡但会引起读者共鸣的生活向漫画。 作者的画技并不怎么高超,胜在分镜节奏舒适,陈林虎正看到作者画的一只长得跟留了个中分头似的猫偷主角挂在院子里的腊肠时,后背好像被什么蹭了一下。 肉肉的但温暖的触感,毛茸茸地扫过陈林虎的后腰,陈林虎一个激灵,放下书向后看。 张训养的那只肥猫眼神不屑地从他身后扭出来,对陈林虎一惊一乍的行为非常瞧不上眼,尾巴梢拍过陈林虎撑着地面的手臂。 虎陈林虎头一回跟猫有这么近距离的接触,下意识想喊它的名字,又觉得这名儿他实在是喊不出口,于是临时改口,猫,哎,猫。 事实证明你对一只猫喊猫的效果,和你对人喊人一样,不仅没什么用,还容易被当成神经病。 橘猫头也不回,绕过陈林虎直奔床底,在下面一阵扑腾,推出一个小竹篮。 陈林虎一眼就认出这是他刚来那天从他家窗口吊下的那个竹篮。 橘猫似乎对这个竹篮非常中意,抱着又啃又挠,顶着恶霸脸干拿脑袋蹭竹篮边儿的挫事儿,但陈林虎伸手想分一杯羹看看竹篮时,猫爪又精准飞快地拍开陈林虎的爪子。 啧,陈林虎缩手缩得够快,没挨到,凶玩意儿。 败者的碎嘴不值得同情,橘猫理都不理,继续用竹篮磨爪子。这竹篮周围一圈毛边儿,估计都是它给挠出来的。 厕所里传来凶玩意儿的饲主的声音:陈林虎? 陈林虎跟猫同时支棱起脖颈看向声音方向,陈林虎回道:啊? 你硅油过敏吗?张训的声音隔着道门板,有点儿含糊,我才想起来我洗发水含硅油的。 陈林虎长到这个年纪,洗发水从来都是买到哪个用哪个,头回听说还有硅油不硅油的,心想可算是遇到个讲究人,迟疑道:不过敏吧。 厕所里的张训没听到他略小的回答,想起来自己还有瓶新买的洗发水放在洗手池下的柜子里,就关了淋浴头去找,正准备弯腰,脚底下打滑咣当撂在了地上。 张训倒下前想到的第一个念头是,真该多加点钱买双防滑的拖鞋。 恋耽美 分卷阅读-三碗过岗(19) 厕所里的动静跟天塌了似的,陈林虎跟着跳了起来,边往厕所走边问:怎么了?什么动静? 张训的后脑勺磕在了墙上,整个人都晕了一瞬,下意识说了声摔了,听到陈林虎已经走到门口时才回过神,还没来得及站起身,一句别开门跟陈林虎拉门的动作同时发生。 门都已经拉开了,陈林虎才听到张训的制止,但显然已经晚了。 屋内水气氤氲,镜子上蒙着蒸汽,霜白色的灯光在雾气里朦朦胧胧,连带着坐在地上一脸懵逼的张训的轮廓都跟着有点儿被水雾蒸开了似的,边缘化开。 只粗略的一眼扫过,陈林虎在一片模糊中隐约看到张训肩膀上几道细碎的旧疤。 他没想到门里是这么个情况,愣愣道:没事吧? 没事啊。张训懵答。 两人对视了几秒,张训卧槽一声低叫,火速抄起搭在洗手台上的抹布挡在腰际:出去出去出去! 他一动,身上的水珠就跟着往下滑,陈林虎原本还没觉得怎样,但张训这一通咋呼,搞的他也跟着手忙脚乱。 想上去扶,张训立马蹬地倒滑后撤,跟看见洪水猛兽似的。想关门,又感觉张训摔得有点惨,多少得问问情况。 陈林虎卡在半道,眼神都不知道往哪儿放,只能故作镇定道:要我扶你吗? 你不扶我我站起来的还快点儿!张训骂道,操,我明天就把这破拖鞋斩立决! 那我 关门啊!张训叫道,不是你被迫坦诚相见你不急是吧?愣着干嘛,向后转,齐步走! 陈林虎被轰出门去,手脚并用地带上厕所的门,听见门里张训扑扑腾腾地起身,伴随着为了缓解尴尬而发出的低骂。 这人平时做什么都不疾不徐,连说话都慢条斯理,这回却跟让狗咬了似的,话说得又紧调又高,恨不得一脚把陈林虎踹出门。 陈林虎意识到张训八成是觉得难堪得厉害。 关上了门,陈林虎不知道往哪儿瞥的眼睛才安定下来,大脑也跟着开始运作,仔细思考后深觉此事好像也没什么。都是男人,住宿的时候谁还没个光膀子的时候。 没事儿啊,陈林虎隔着门板,把自己才反应过来的道理跟张训摆明,都是大老爷们儿,零部件都一样。 张训也不知道是被厕所的热气熏得,还是别的什么,尴尬和慌乱过后觉得浑身都在发烫。陈林虎的声音从门外传来,跟往热石头上浇了一瓢水似的,把热度又提了好几个档。 你快歇歇嘴吧!张训在淋浴头下声嘶力竭,手机出厂配置也一样,你也没见谁买回来就给拆了一探真容吧?! 陈林虎在门外恍然大悟。 好像真是这么个理! 张训自己认为他这辈子活得还算金絮其外,不管内里什么样,反正外人看来都是个正人君子,最主要的是干的都是正经事,也很少说出格的话。 所以一想到自己那个出厂配置的比喻,张训就有种二十六年糊好的脸皮一朝脱落的错觉,幸好这种不怎么正经的比喻他教过的学生都不会知道,张训略感心虚。 也不知道是心虚滋生了别的情绪,还是其他什么原因,张训一直到这会儿还是觉得头脑发晕,手指总想找个墙缝扣一扣,好缓解浑身的不自在。 等陈林虎也洗完澡出来的时候,张训养的猫已经快被饲主给撸秃了。 我用过的毛巾已经顺手洗了,陈林虎轻咳一声,把张训的注意力吸引过来,还有你刚才遮零部件用的那个抹布 你能不提这茬吗?张训嘴里的烟叼不住了,扭头道,零部件别提,抹布也别提我刚才拿的竟然是抹布吗?算了别说了,听了更糟心。 橘猫的脑壳被他猛地加重的手劲儿给撸得头皮发紧,眼角也跟着吊起,发出你是不是给我头发扎太紧了的喵嗷声。 陈林虎惊讶的发现自己好像从张训这扬起的语调里听出点儿窘迫,再看看被勒头皮勒得直挥爪子的肥猫,张训的表情就多少有些故作镇定的嫌疑了。 你害臊能别勒那猫吗,陈林虎有点儿乐了,天灵盖都快让你给掀翻了。 张训这才发现爱猫经受的苦难,赶紧松手,又叼着烟含糊道:胡说什么,我这么大人了害臊个屁啊。 这种欲盖弥彰的态度微妙地取悦了陈林虎,他没戳破张训的谎话,只是了然地一扬眉,看破不说破的表情反而让张训气得直咬烟屁。 橘猫终于从张训手下解放了头皮,慌里慌张地窜出去,一脚踩在放在一边的竹篮,还撞到了旁边的酒精喷雾。 酒精喷雾瓶咕噜噜滚到陈林虎脚边,他弯腰捡起来递给张训:这是放外边儿喂猫用的篮子吧,得消毒吗? 是,你怎么知道?张训有些惊讶,但话题不再围绕零部件和出厂配置,他松了口气,虎哥喜欢抱着啃,所以我用完都会消个毒再放家里。有时候让它推角落里滚脏了,也得洗一洗。 你放吊篮的地方是我窗台底下。陈林虎道,不过最近没再见过,我还以为你定时定点喂呢。 张训边往竹篮上喷消毒喷雾边道:定点定时喂可能会招一堆流浪动物,不说耗子黄鼠狼什么的,到时候整天有一群野猫蹲三号楼这儿滋儿哇滋儿哇的叫也够人受的。我是先确定了要逮的猫,才放一两次粮搞搞关系,方便下手嘛。 陈林虎除了知道猫会喵喵叫之外没什么别的常识,张训说什么他就信什么:你还逮猫呢? 不然你以为虎哥哪儿来的,张训笑道,抬手扒拉两下又挤到了他腿边儿的橘猫的脑袋,这位可是重量级选手,是这家属院的恶霸,我拐了好几次才上钩呢。 后半截陈林虎没听清,他的目光落在了张训的后背。 张训在家为了舒适,穿的短袖领口一向宽大,陈林虎本来站在他身后弯腰看他手里拿着的竹篮,这会儿张训扭身去撸猫,领口跟着别开,露出后背右肩膀靠近脊椎的皮肤,和上边儿一个烟头烫过后留下的疤。 原本是个比较隐蔽的位置,但因为陈林虎站着向下看,还是从衣缝里瞧个正着。 就像往纸上烫了个洞,即使不大,但十分醒目。 陈林虎鬼使神差地伸手,隔着棉质布料点了下那块儿疤:你这儿有伤。 极轻的一下,但张训却像是被按到了神经,条件反射般回手盖住自己的肩膀,扭头看向陈林虎。 陈林虎惊觉自己动作略显鲁莽,急忙直起身举起手,后退一步道:对不起,我脑子没反应过来真的,对不起。 他连着道了几次歉,又退到一个能让张训有点儿安全感的距离。 没事儿,就是吓了一跳。张训摸自己后背的手收回,挠挠受惊的肥猫的下巴,见陈林虎还举着手,一副当场投降的憨样,是有个疤,小时候留的,我都快忘了。 陈林虎哦了一声,不知道说点什么好,只能道:挺圆的。 张训盯着他看了半天,才憋出一句:你小学开始作文就没拿过一半的分吧?他伸手一指陈林虎的眉梢,挺长的。我这么形容你满不满意? 平时被人指眉尾的疤,陈林虎都会下意识遮挡,但这会儿看见张训跟打击报复一样的表情,陈林虎却不知道为什么笑了。 这人真有意思,明明是不高兴的,还得憋着,只能从这种旁枝末节说点儿无关痛痒的话,来自我安慰。 好像已经习惯避重就轻,压根放弃了跟人计较这些琐事,尽管这些琐事一样让他不开心。 快一厘米。陈林虎蹲下身,犹豫了几秒,前倾身体微微低下头,你能摸一下。 张训愣了愣。 陈林虎刚洗完的头发贴在他的额头,狗啃似的刘海儿像毛笔字儿扫出的勾挑,狂草般自由奔放地晕染在他白皙的皮肤上,被台灯暖色的光映上一层轻纱般柔软的黄。 你摸吧。陈林虎说,能不能算扯平了?别不高兴了。 对相当一部分成年人来说,年纪的增长大概就是逐渐放弃小题大做的过程。 一开始是放弃因为买不到玩具熊就满地打滚的哭嚎,后来是放弃想方设法来吸引他人注意的,再后来就是无视自己因为他人一句话就变得沮丧的心情。 因为这些都是计较起来就会显得做作的小事。 但这里还有个人,十八岁了还会在小事上努力做到扯平了。 张训心想,这脾气何止是迟早会栽跟头,还迟早得被人骗的晕头转向。 作者有话要说: 坑老实人的事儿可做不得啊老张! 第19章 陈林虎对自己额头上这道疤的感觉除了不适应外,还有一点儿自己也不知道如何说出口的耻辱。 他从小学时能跟高自己一个头的要保护费的初中生干架开始,身上就没缺过伤口,有的疤甚至还从十一二岁到今天都还没彻底消除。 林红玉跟陈兴业对此头疼不已,但老陈头认为只要不是欺负人留下的疤,那就是男子汉的象征,所以每回陈林虎放暑假,老陈头都得笑眯眯地拍拍他新添的小勋章。 在陈林虎年幼时的记忆里,老陈头粗糙的手指总是带着柔软毛刺般的触感,小陈林虎觉得他的拍拍带着安慰和表扬,还有点儿深藏其下的心疼。 可能是因为这样,陈林虎往往会把自己是怎么留下的疤跟老陈头好好说一说,老陈头听得热血沸腾,手劲儿能把他腿拍断。 年纪增长后这些有点儿幼稚的习惯当然也逐渐消失,但陈林虎却因此对这个疤是好是坏有了自己的一套判断准则。 在这套准则里,额头上的这道豁口处在非常微妙的灰色地带,陈林虎自己照镜子时会觉得碍眼,甚至羞于向到现在还会用小勋章理论来哄他的老陈头启齿。 好像有什么潜藏在这小小的缝隙里,陈林虎不喜欢看,也就尽量不去提起。 以己度人,陈林虎能理解张训刚才的反应为什么那么大。 他想来想去只能想到这么个扯平的办法,撩开刘海儿又往前倾斜了些身体,对张训道:就这一次啊。 陈林虎垂着头,因为角度的问题看不到张训的脸,只能瞧见对方扭过身,沉默一会儿,他感到张训的手带着暖暖的热度伸过来。 跟之前猝不及防被张训搓过撞红的额头不同,这会儿陈林虎清晰地感觉到对方的靠近,陌生的温度让人想下意识地缩起脖子,陈林虎忍住了没往后挪。 张训的手在靠近额头的时候顿住,等陈林虎都准备抬头看时,一个脑蹦敲在了他的额头上。 幸亏你长得不好惹啊,张训叼着的烟笑得直抖,不然容易被人骗的裤|衩都不剩。 陈林虎被弹了个措手不及,蹲在地上愣愣地看着张训。 跟你说,张训的手又做出个要弹脑蹦的姿势,出门别跟陌生人走,大街上坏人多知道吗? 陈林虎啧了一声,拍开张训的手:占便宜还想占两回的也不是好人。 确实啊,张训忽然严肃道,但是你说要扯平才行,你再让我弹一下,就真扯平了。 他不笑的时候有点儿像换了个人,嘴角垂下,硬朗的五官线条锋利,烟的影子在削尖的下颌上拖出一条做旧般的痕迹。 陈林虎本来就不大会看脸色,在这个变脸的过程中搞不清状况,犹豫犹豫,又撩开刘海儿道:行吧。 张训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撂开往他腿上蹭的肥猫,两只手一块猛地搓了一把陈林虎狗啃一样的头发。 我都说了你迟早得被骗的裤衩都不剩,张训在陈林虎目瞪口呆的表情里大笑道,你到底怎么长得啊陈林虎,没被人骗过还是死性不改啊? 等搓完了张训才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的胆大包天,甚至不自觉联想到捋虎须的壮举,僵硬地看了陈林虎一眼。 陈林虎还没从上当受骗的震惊中回过神,瞪着眼跟看一个奇形怪状的生物一般看着张训。 他白皙的脸皮在这一通乱搓下浮起一层几不可见的粉,像裹着豆沙馅儿的糯米糍粑,但这个糍粑半点儿笑影也没,一双眼透着不可思议又尖锐锋利的亮,眨也不眨眼地盯着张训。 张训被这像是要把他给解刨了的目光看得脊背发凉,他像模像样地放缓了手上的力道,大着胆子左右掰了掰陈林虎的脑袋,咳了一声,欣赏地点头道:看这长得,鼻子是鼻子眼是眼的,就是这疤长了点儿,怎么划上去的来着? 问完张训立马就后悔了,深觉脑子糊涂,之前段乔和老陈头提起这一茬时,陈林虎很明显回避了这个话题,张训这一顺嘴就顺到了这上边儿。 陈林虎没吭声,气氛尴尬且微妙。 一股橘子洗发水的味道因为两人凑的太近而愈发明显,平时用习惯的气味出现在其他人身上,张训仿佛被熏得头晕脑胀,更加糊涂,半句变通的话也说不出口,讪讪地移开手:也可以不说,一切好商量嘛。 他故作镇定地用撸猫掩饰自己的慌乱,橘猫受不了他蹭完陈林虎洗过的头发后半干不湿的手,挣扎着从魔爪下逃生,狂奔向陈林虎,猪突猛进地蹭着他的小腿窜过,一溜烟顺着陈林虎身后开着的门缝钻了出去,远离这个令人和猫都很尴尬的场地。 陈林虎没料到被猪攻击,下意识想后退,小腿让那个肥硕的身体一挤,干脆向后一屁股坐在地板上。 猪的神来一撞打断了陈林虎小刀一样割张训脸皮的目光攻击,陈林虎坐在地上,跟张训大眼对小眼。 你也是知道的,张训替自己的爱宠打圆场,干巴巴地笑了笑,这片儿的街霸嘛,你应该跟它有共鸣啊。 张训开始觉得自己的语言系统出现了问题,已经不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而是哪里有雷往哪踩。 陈林虎在张训的脸上看到了一闪而过的懊恼,从他舔嘴角的动作看出局促,忽然没那么想给这人来一拳,而是笑了。 你紧张的时候说话不过大脑。陈林虎坐在地上,顶着乱糟糟的头发,一本正经道,幼稚。 他终于从跟丁宇乐一样被搓头的屈辱中扳回一局。 张训张着嘴看陈林虎跟作报告似的神态,纳闷道:我怎么觉得你语气里有点儿得意呢? 没有,陈林虎脸上的笑来得快去得也快,实话实说。 张训有点儿郁闷,小声叨叨:我也是真心实意的问。 什么?陈林虎的眉毛又扬起来了。 我说你刚才让猪撞了,张训说,太可怜了。 门外适时响起胖猫把脸埋进饭盆传来的动静,猪在进食。 俩人回头看了眼门缝,都乐了。 刚才让人觉得犹如盛夏一样莫名闷热的气氛散去,张训才笑了一声:我真不是瞎打听,就是没管住嘴,当然,刚才我也没管住手,实在是 张训说不下去了,他也不能说自己实在是太想搓陈林虎脑袋了。这像话吗。 恋耽美 分卷阅读-三碗过岗(20) 陈林虎却突然道:美工刀划的。 张训愣了愣,下意识问:谁划的? 坐在地上的陈林虎盘着腿,对张训笑了笑:你是一紧张就管不住嘴吗? 张训的嘴张开又合上,惊讶的发现自己竟然在跟一个小自己八岁的人的交谈间落了下风。 在此之前张训没有意识到自己有没有陈林虎说的那个一紧张说话就不过脑子的毛病他也坚定否认自己紧张了但陈林虎在指出这个他认为的破绽后,竟然瞅准时机抛出一个掐头去尾的非常让人具有追问欲的话题。 你小子是不是给我下套呢?张训说,我就知道你这人蔫儿坏。 陈林虎没承认也没否认:你就是没过脑子,证明你本身是想问的。 间接又在指出张训害臊。 张训都懒得反驳了,心想就你那反应,谁都想问两句。 尤其是他这种在察言观色方面天赋异禀的,看得出来就更好奇,但处于礼貌,张训自觉的不开口。 还是让他给下套给套住了,张训心里骂了两句,长得是个武力派,没想到还有这种心眼儿,真是人心险恶。 我是有当老师的后遗症,看见小朋友磕着碰着难免关心两句,张训刺回去,见陈林虎的眉头有开始往一块儿拧巴的趋势,心情大好,继而又觉得自己的行为过于幼稚,清清嗓,说不说的看你,教育心理学告诉我们得循循善诱,不能强来。 陈林虎沉默片刻,开口:打架打的。 张训嗯了一声,等待下文,结果陈林虎又不吭声了。 你要么说,要么别说,算我求你了,张训叹口气,我说循循善诱不是让你用到我身上的,可真烦死我了你。 陈林虎笑了起来,张训拿他倍儿没辙的样子真的很有意思。 他觉得有点儿神奇,自己竟然大晚上在一个租客的房间里,坐在地板上,跟人心平气和地聊他本来应该不怎么感兴趣的话题。 可能就因为是租客,既不是亲人,也并非同学。一个完全不了解陈林虎生活环境和过去的人,反倒令陈林虎没那么紧绷神经。 高中班上一男的,欺负人的时候我看了,上去拦了拦,他不服就跟我打起来了。陈林虎说道。 张训原本已经不抱希望,没想到竟然还能等到一个因果,很配合地接腔:就给划了一道? 不是,陈林虎摇摇头,打完没几天,那个被欺负的就不来上学了,我才知道那男的把被欺负那人的私事儿抖搂出去,全年级传的沸沸扬扬。我就又找他打了一架,这回给划上的。 他说的轻描淡写,张训却听得说不出话。 知道陈林虎这人挺五讲四美,却没想过是这么破的相。 那夸张点儿说这疤得是见义勇为的证明,我要是你,我能炫耀到孙子辈儿。张训手里拿着打火机摆弄,我还以为你干架没输过呢,这么说你那对手也挺凶猛。 我第二次找他,陈林虎淡淡道,他跟我说,要不是我管闲事儿,他也不会把事儿说出去。 张训按打火机的手顿住,几秒无言,被烫了一下才猛地甩了甩手。 他说所以要不是因为我,那个谁这会儿还在教室坐着呢。陈林虎说,我觉得他好像说的有点儿道理,他划我的时候我就没来得及躲开。 这两句话说的没有停顿,但陈林虎却觉得有点儿艰涩。 他平淡无奇的青春期里发生的这件事,随着时间推移已经宣告结束,甚至用几句话就能简单概述。 但时至今日,他依旧无法忘记那一瞬间的迷茫和震惊。 后来闹大了请家长,我爸因为一些连带着的事儿不高兴,陈林虎扯扯嘴角,他觉得我办事儿莽撞,无能,不过脑子。 张训一时找不到该怎么接口,他看着陈林虎,相信那时候的陈林虎应该也无法解释事情怎么如此戏剧化。 这一串因果链似乎完美衔接,但令人有点儿无法接受。 我没跟我爷提过,也怕他碰这儿。陈林虎指了指自己的眉梢,他觉得我哪儿都是好的,疤都是干好事儿留的,他摸我眉毛这儿,我心虚。 张训希望自己能从什么心理学什么过来人的角度来分析一下这种心理,但事实上他只来得及动了动嘴唇,半个字儿都没放出来。 我不是计较这个豁口,我就是有点儿不明白,陈林虎坐直身体,低声道,张训,你说我是不是做错了? 在看向自己的陈林虎寻求答案的目光里,张训忽然意识到在这插曲一般的校园霸凌里,陈林虎几乎可以算是被霸凌的一份子。 这种伤害非常隐秘,刀一样插在还未彻底褪去青涩的青春期,而成长路上担当指路灯的父亲给了这把刀一个力,让它更深地刺进陈林虎的大脑深处。 陈林虎墨一样的眼里浮起困惑、迷茫和动摇,当我是不是做错了的念头产生的瞬间,就是他自我怀疑的开始,并且在随后的生活里并没有得到解答。 即使事情已经彻底结束,但对于陈林虎来说,这种隐秘的暗伤依旧残留,因为太渺小,甚至不足以说出口,但又像那道不足一厘米的疤,横在了关键地方,差一点儿就要划到眼睛,毁掉视力,让他看不到前路。 张训想说点儿大道理,后来转念一想又觉得可能需要灌点鸡汤,最后话到了嘴边,叹气却先从嘴里出来。 你处于自己的选择做了一件事儿,结果却未必如你所愿,我只是这么理解。张训看着陈林虎,坦诚说,我不是当事人,也不想当个旁观者指指点点。但你得知道,不是所有人都能跟你一样,遇到这种事儿想也不想就冲上去。 陈林虎没吭声。 他已经在过去的这段时间里得到了不同的各种回答,陈兴业斩钉截铁的否定,班主任苦口婆心的批评,各色的议论,连带着将他也卷进去的捕风捉影的传闻。 这还是他第一次听到有人这么跟他说。 你要想我说点儿什么,我能陪你骂那傻逼人一宿,两人的距离很近,张训伸手拍了拍陈林虎的膝盖,虎子,我肯定是偏心你的,你做什么我都觉得没错儿,我的回答不客观,没有指导性建议,不值得参考。我也不想给建议,真的,这事儿太他妈让人膈应了。 陈林虎的神经在那句我肯定是偏心你的之后跟被挠了一下似的,轻轻柔柔地痒了起来。 他隔了好一会儿才想到,张训这是第一回这么喊他。 不是少房东也不是全名,陈林虎突然发现,原来人真的可以因为一个称呼就变得不一样了。 尤其是在他的小名儿后边,还跟着一句我是偏心你的。 世界上应该没有谁,不想当被偏心的那一个。 别拿哄丁宇乐那套往我身上使,陈林虎听见自己别别扭扭的声音,你是不是因为觉得我比你小,当哥的瘾上头开始偏心了? 张训咬着烟屁没好气地朝陈林虎膝盖上拍了一巴掌:你这高中就往脸上挂彩的劲儿,丁宇乐开着法拉利骑着导弹追你都费劲。偏心就是偏心,你怎么还装上嫩了呢? 这一巴掌拍的不重,但响儿挺大,张训心虚地用两根指头轻点了点,以示自己没用力。 陈林虎却笑了,他今天笑得格外勤快,露出一对儿虎牙,曲起被张训戳的那条腿,手肘顶在膝盖上,手撑着脸看着张训笑。 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张训说,特别像猫逮耗子时不弄死,反而逗着玩的那种偷乐。你好歹也介绍一下你的笑点,让我当耗子当个明白。 陈林虎撑着脸道:我也不知道。 张训像扁了的皮球,不是不想生气,是漏气。 真不知道,你也没说什么有意义的建议,陈林虎不撑脸了,胳膊横在膝盖上,下巴埋在肘弯里看着张训道,但你说偏心,我就有点儿高兴。 下巴尖埋得看不到了,眼神反而更亮了。 张训这会儿又没有了自己是扁了的皮球的感觉,他的胸腔里慢慢儿鼓起,填充的情绪像棉花又像柳絮,又仿佛是被陈林虎猛地吹进一股氢气,填满了,还要顶着人往上飘。 说真的,谁被这种眼神儿看了,都得飘飘然。张训心想。 他没吭声,两手开始对着搓。 什么意思?陈林虎问。 没事儿,张训瞥了眼他的脑袋,手又有点儿痒,你别搭腔,我正克制呢。 作者有话要说: 张训:是手!是手有自己的想法! 第20章 陈林虎惊讶的发现张训此人简直是厚颜无耻。 什么意思?陈林虎看着还在搓手的张训,你还想占我第三回便宜? 张训被他这谴责流氓一样的语气搞得十分愤慨:我这不是正克制呢吗,实在是你这人他把一系列形容词咽回肚里,请求外援,虎哥! 说着拉开书桌最下层的抽屉,抽出一根猫条,捏在手里发出包装袋摩擦声。 门外的肥猫对自己的名字没有任何反应,在听到猫条包装袋摩擦的声音后几乎没过半秒,不苟言笑的胖脸就从门缝里挤了进来。 张训撕开猫条挤出一点儿,边让肥猫呼噜呼噜地舔,边从脑壳到屁尖儿地一顿搓,缓解自己的手痒。 陈林虎见不爱搭理人的肥猫竟然呼之则来,略有惊讶:它怎么跟狗似的。 也就是它听不懂人话,不然现在早挠你了,张训边挤猫条边道,这是习惯了,听到爱吃的东西的包装袋声就撒腿跑,跟你听见上课铃就一激灵是一个道理。 陈林虎心想你这比喻也不大对劲啊,眼睛却盯着张训撸猫的动作没移开。 你怎么跟盯梢似的,张训觉得自己现在对陈林虎这种视线有点儿过于敏感,摸摸吗? 什么?陈林虎没反应过来。 猫啊,不然还有什么,张训莫名其妙,撸猫,一种让人解压的行为,虽然偶尔会给猫增压,但只要定时上供投喂,猫会大度地原谅你的。顿了顿,他又加了一句,应该会。 后面三个字让肥猫在陈林虎眼里多了几分忍辱负重的意味。 动物,陈林虎说,都怕我。 虎哥不会,张训说,放心吧,它一般只是瞧不起你。 陈林虎觉得这两种情况都不怎么招人待见,但张训冲他一招手,陈林虎不知道怎么着,就真的往前挪了一寸,僵硬地伸出手,快速地扫了一下肥猫背上的绒毛尖。 你搁这儿描边儿呐?张训笑得不行,过来,来我这儿。 陈林虎顿了顿,难得没反驳他喊小孩儿一样的语气,往张训那边儿挪了挪。 拿着这个,张训把猫条塞进陈林虎手里,慢慢儿挤,它舔光了再挤。 猫条只撕开一个不算大的口,很有些拴在驴头上的胡萝卜的意思,肥猫顺着猫条的转移就挪了头,舔了两口意识到不对劲,狐疑地看了眼陈林虎。 它瞪人啊。陈林虎惊奇。 张训忍住笑:没事儿,继续,它属于那种有奶就是临时改口,有粮就是爹的类型。 新爹陈林虎浑身僵硬,机械性地一小段一小段往外挤猫条,估计是因为这样,肥猫把他默认成了自动投食机,短暂的不情愿后接受了这个现状,两只前爪按在陈林虎盘着的小腿上,伸长脑袋吭哧吭哧地吃。 光喂不摸这像话吗,张训坐在一边儿看不下去了,你另一只手干嘛用的,保持身体平衡吗? 陈林虎被他挤兑得够呛,皱着眉看一眼张训:没有培养感情,不好摸吧。 猫条就是感情,张训探身抓住陈林虎捏成拳头放在膝盖上的另一只手,掰开了指头轻按在肥猫的后脖颈,感情到位了就能摸。 陈林虎原本因为紧张而攥紧的五指被张训卸开,带着他去触碰毛茸茸暖烘烘的事物。 他照着张训的指教,指尖儿划拉了几下肥猫的后脖颈。 可能真是猫条到位了,虎哥对陈林虎胆大包天的小动作没有多少反抗,抖了抖耳朵,宽容了投食机的这点儿小癖好。 手感好吧。张训双手撑在身后,懒懒坐着看陈林虎手笨的似脚一样的动作,有点儿好笑,但又觉得这种笨拙在老是一副我什么都干得了的模样在陈林虎身上十分罕见,笨拙就不是笨拙了,像是猛虎跟小喇叭花狭路相逢后的小心翼翼。 陈林虎逐渐胆儿肥,用手指尝试性地挠了挠肥猫的耳朵,抬起头跟张训露出了个笑。 笑得跟发现新大陆似的。 张训撑在身后那只刚掰开过陈林虎的五指的手慢慢腾腾地收紧了,忽然感觉自己刚才的那句感情到位了就能摸显得有点儿流氓。 那个被欺负的学生,张训脑子里一团乱,嘴就跟没了把门似的不自觉道,后来怎么样了? 说完就有点儿想咬舌的冲动,张训看着陈林虎翘着的嘴角缓慢落下去一点儿,开始真情实意地把陈林虎说他紧张的时候说话不过脑子的事儿当做重要问题来考虑。 没再联系,本来也没怎么说过话。陈林虎用手指尖挠着肥猫的脖子,淡淡道,那之后他就回家自习了,不过听我一跟他以前一个宿舍的哥们儿说高考发挥还行,考上的学校还不错。 张训从话里捋出来个信息:男的啊?我还想着你是不是英雄救美了呢。 狗熊莽树还差不多。陈林虎自嘲一笑,树没救下来,还差点儿让我给连根儿拔了。 张训实在是不知道怎么接他这个话头,咬着烟屁沉默。 你这儿呢?陈林虎却有点儿放松了,张训给他一种自己说什么都行的感觉,便耸耸右肩,示意张训。 啧,张训咂舌,咱俩还得在卖惨这方面扯平一下是吧。 陈林虎乐了:你不想扯平我也没办法。 他一笑张训就没词儿了,想了想:小时候有一年过年,我离家出走,在火车站被我爸逮到了,给了我一嘴巴子,摔地上的时候拧在烟头上烫的。打那之后我走路上见没熄灭的烟头都得上去补两脚。 陈林虎觉得张训好像用一种朴实无华又简短的叙述方法,讲了一件让人于心不忍的晦涩故事,他隔了老半晌才找了个不那么突兀的开口方式,你还离家出走过? 张训笑道:未遂嘛不是。我那会儿小,想回农村找我奶奶,到车站了才知道没带够钱买票当然也没成年,没身份证什么的,就一边儿在外边找有没有人把钢镚掉地上,一边儿幻想怎么混上火车,结果两样都没结果,我爸就神兵天降了。 想起之前张训说他已经没可以投奔的亲人,陈林虎意识到,曾让张训离家出走去见的老太太八成是已经没了。 恋耽美 分卷阅读-三碗过岗(21) 这种人生里一笔划过的剧情,对于当年还得靠捡钢镚儿混火车的张训来说应该是不小的打击,但因为时过境迁,已经成为多年后初秋夜里可以跟人随便说起的小事。 但陈林虎觉得,能让一个人活到这个年纪,还能记得是怎么捡钢镚儿的事儿,即使已经没有了当初发生时留在记忆中的鲜明色彩,但依旧是灰扑扑清晰的疤痕。 陈林虎用抚摸过肥猫的指尖隔着袖子布料轻挠了两下张训的胳膊。 别,张训被这个僵硬的安慰动作整得半边身子有点儿麻,跟您这往脸上添彩的比起来,我这个真是不值一提。 您也很猛,陈林虎说,一般人拧不了那么圆的疤。 张训心想这嘴可真没白长。 刚才陈林虎轻的能把人全身痒痒肉都唤醒一样的抓挠让还残留在手臂上,真奇妙,明明隔着布料,张训却觉得触感十分清晰。 你后悔过当时做的事儿没?张训忽然问。 陈林虎停顿一秒:当时我不拦,也会后悔。 张训明白了,陈林虎事后对自己的行为是否正确有过轻微动摇。 我不是后悔做这件事儿,陈林虎的猫条喂完了,肥猫撂下碗就六亲不认,确认陈林虎再没存货后抖着耳朵扭到一边儿舔嘴跟爪子。陈林虎把猫条包装袋扔到垃圾桶里,也双手向后撑地,看着头顶的天花板道,我就是总会想,我要是能做的更妥帖就好了,更机灵一点儿。 张训觉得这挺难的,毕竟陈林虎可是一落地就是四条边笔直的类型。 我要能像你这样,陈林虎说,就挺好的。 至少陈兴业做梦都能笑醒。 张训却没作答,隔了一会儿,才开口道:你这样也很好。方头方脑,变成圆的得多费劲啊。 陈林虎没听明白他是什么意思,抬头去看的时候,张训已经站起身,拉开椅子坐到了书桌前。 鼠标被他晃了晃,电脑屏幕亮起,大量的文字稿件正提醒张训他还有一堆工作没做完。 他一起身,四周的环境似乎也跟着起了变化,令人觉得视线朦胧的光线褪去,原来自己身处老旧二楼的小卧室的意识重新清晰。 话题好像被仓促地截断,张训看着满屏的蚂蚁,习惯性地按亮打火机,快凑到烟头时才想起陈林虎,瞥了他一眼又熄灭了火苗。 你抽吧,陈林虎站起身,他的头发都已经干的差不多了,我回去了,今儿谢了。 张训刚才一瞬间浮起浅淡的焦躁,非常莫名其妙,但看到陈林虎坦然的眼,这点儿情绪就跟小褶皱似的被抚平了。 我们仙鹤该做的。张训把烟点上笑了笑,拜拜,早点儿休息。 陈林虎对这种客套的用词没什么额外的应对方式,沉默地点了下头。 刚才漫无目的的闲聊这会儿就成了客气的告辞,张训的嘴唇动了动,想说点儿什么,但那句我要能像你这样反复盘桓在张训的脑海,他从嗓子眼里泛起一些粘腻的苦味。 你能不能,陈林虎却开了口,借我几本书?光玩手机很无聊。 张训愣了愣,站起身走到书架旁,把陈林虎刚才看到一半的漫画和后续的几本全找出来,一股脑塞到他怀里:拿走,都拿走。 陈林虎还没说自己想看什么,张训就精准无比地找到了他需要的那几本。 我想借拿本你也看得出来?陈林虎问。 我洗完澡出来你就看的这本,张训道,我记着呢。 陈林虎有点儿意外,但又觉得如果是张训,这点事儿又很自然,他笑了笑。 不知道是不是被香烟腾起的烟雾熏到了,张训眯着眼扭过头去,又从床头抽了一本摞在陈林虎手里的那一叠书上。 陈林虎又跟上回没看完的《小王子》见了个面。 洗了个澡还顺道借了好几本书,陈林虎满载而归,两只手都快不够用,还得张训给他开门送他出去。 等陈林虎半边儿身体已经出门,一直沉默的张训才开口了。 其实挺帅的。张训说。 陈林虎回头。 张训在自己眉尾的位置比划了一下:就你这个,挺帅的。我觉得你要是跟陈大爷说了,他也得这么觉得。 陈林虎的表情一顿,下意识盯着张训看,寻思这话是什么意思。 但只看到张训半垂着眼,咳嗽一声语速奇快地又加了句:我就随便说说。 也不随便,陈林虎不知怎么冒出来一句,确实挺帅的。 张训被烟呛了一口,边笑边咳着对陈林虎连连摆手:你走吧你,看见你那帅脸就不烦别人。 陈林虎三步并两步的下到一楼,拉开自己家防盗门时才听到头顶上张训的关门声。 还没到老陈头睡觉的时间点,陈林虎进门时他正躺在摇椅上用手机斗地主,耳朵上挂着陈林虎给他买的新耳机,肚皮上放着个睡前总是翻一翻的破的封皮都快掉了的记账本。 跟老陈头打了个招呼,陈林虎抱着从张训那儿借的书回自己卧室。 雷打不动地摊开自己的速写本画了几页速写,这几乎已经成了陈林虎的习惯。 画画这种东西除了个别让人恨得牙根痒痒的天赋型选手外,基本上就是得大量练习,保持手感和眼力,停一段时间不画可能技术就得倒车。 陈林虎对自己的未来没有任何规划,这种习惯也一直没找到明确的发展方向,通常都是对着找的照片或者路过的人或物画练习,今天画完了才发现,画的一半都是猫。 猫还长得跟猪似的,眼神也很不善良,带着挑衅跟蔑视,看得陈林虎手痒。 手痒。 他把左手举起来,放在台灯下照了照。 骨节分明,皮肤白皙,能看到一些微凸的血管,没有什么过敏的红点儿疹子。 但还是觉得有点儿痒,陈林虎想了半天,觉得痒的范围排列组合并且经过他这个美术生的勾边儿后,好像是张训握他手去摸肥猫时碰过的地方。 陈林虎甩了甩手,没甩掉那种粘附在皮肤上的感觉。 我不会是对张训过敏吧,就手汗什么的。 张训也没手汗啊。 陈林虎认真回想,张训的手心还是很干燥的,热的,因为搓过他头,所以陈林虎还知道张训手劲儿挺大。 但弹他脑瓜崩儿的时候很轻。 陈林虎靠在椅背上,搓了搓自己的手,余光瞥到放在桌角的一摞书,最顶上的那本封皮上黄头发长围巾的小孩儿的眼神好奇又困惑。 一个小外星人,陈林虎心想,穿越过一个个居住着他看不懂的居民的星球。 如果按照这个设定,那张训住的星球应该跟他所在的星球大不相同。 陈林虎对一个星球有点儿好奇。 他挠着自己的手背,觉得那星球上可能有会让他过敏的东西。 作者有话要说: 他真的在试图思考清楚。 第21章 一旦习惯了大早上在各种各样老歌里醒来,老陈头的破收音机就变得跟起床号差不了多少。 陈林虎做了一晚上穿梭星球的梦,夏天夏天悄悄过去留下小秘密的歌词把陈林虎拉回地球,压在胸口的书滑掉在地上,他眼还没彻底睁开就赶紧伸手去捞,闭着眼拍了拍从张训那儿借的书,以免蹭脏或者撞塌了角。 慢腾腾的敲门声响起,夹杂在老陈头的晨起训练曲里,跟打鼓点似的一唱一和。 陈林虎喊了几声,陈大爷都没反应,他只能从床上爬起来,睡眼惺忪地去开门。 可能是因为敲门的动静慢吞吞,陈林虎莫名想起张训,算一算,这位仁兄估计也快输够一顿早饭的棋局数了,这会儿很有可能又是奉命来送水煎包和豆沫。 想到这儿,陈林虎下意识抹了把脸,想先去厕所洗把脸,又怕门外的人等太久,站在原地脑内挣扎了短暂的一秒,最终靠双手确认了脸上没什么口水印之类的痕迹,才走过去一把拉开门。 你又输给陈林虎边开门边说,看到门口站着的人时,剩下的话全都咽回肚子里。 廖大爷穿着身像模像样的睡衣,站在门口,手里还捧着一个巴掌大的保鲜盒,见开门的是陈林虎,原本没好气的脸上露出个笑,嘴角歪到一侧。 他那个面黄肌瘦看起来有点儿病歪歪的儿子站在旁边:你爷,爷,爷爷呢?我爸给他,给他送点儿腌韭菜花。 估计是因为非自愿担当解说任务,廖大爷的儿子看着不怎么高兴。 在院儿里。陈林虎说,我去喊。 廖大爷大摇其头,并且连连摆手。 算,算了,他儿子翻译,见不着,心情,情,还好点儿。顿了顿,又加了句,这是,我爸的意思。 这父子俩一个嘴不利索,一个干脆说不出话,平时在家也不知道是怎么交流,八成是靠血脉感情建立起的脑电波沟通。 廖大爷把手里的小保鲜盒塞陈林虎手里,指了指自己的嘴。 让你多,多吃点儿。他儿子说,这么,这么咸,他家又不缺盐 后半句是给廖大爷说的,说完后背就挨了一巴掌。 陈林虎第一回接到领居家自己做的腌菜,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应对,甚至在想要不要把老陈头私藏的几个老式面包拿出来作为回礼,只得扭头再次朝小院儿大喊了一声:陈明理! 廖大爷跟听到了什么脏话似的皱起脸,扯住陈林虎的胳膊,竖起一根手指,警告性地摇了摇。 他正,正害臊呢,他儿子挨了一巴掌后,已经决定不把他爹的老脸当回事儿,报复道,昨儿晚上,昂,上不是跟你爷吵了几嘴吗,有点儿心,心虚。 陈林虎想到自己速写本上力透纸背的闭上你的狗嘴,了然地点了点头,绷着脸严肃地安慰道:算不上吵架,您这嘴也没赶上趟。 嗯,他儿子瞥了陈林虎一眼,可,可不是么,哎,你说话习惯是不是跟,跟你爷学的啊?真是一脉同出的气人。 陈林虎干脆没听出来他这话里的潜台词,因为老陈头雄赳赳气昂昂地出来了。 老廖!老陈头大吼道,老廖!你看你来怎么不喊我呢,你这人就是内向,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这不行,现在社会人人都能发言,你不发言就跟憋坏似的,反倒是一写字儿就全他娘的在骂人,真不像话! 廖大爷扭脸就想走,但老陈头又把他喊住了,从陈林虎手里把那盒腌韭菜花拿走,对廖大爷露出胜利后的笑容,仿佛已经宽容大度地接受了廖大爷的道歉。 士可杀不可辱的廖大爷被他儿子推着回了家,他儿子不满地嘀咕道:都跟,跟你说了别跟对门玩儿,你怎么老,老上赶着找气儿受呢 老廖!老陈头的声音全楼洞都听得见,一会儿下跳棋啊! 对门咣当一声把防盗门给带上了。 老陈头抱着腌韭菜花,兴高采烈地回屋去记账他有个账本,用陈兴业的话来说,简直就是个碎嘴记录本。 等他走了,陈林虎才朝二楼的方向看了一眼:走不走了? 隔了一会儿,张训的脑袋从扶手后边儿探出来,对着陈林虎露出个笑:少房东,陈大爷回屋没? 回了。陈林虎已经猜了个七七八八,你又输够一顿早饭了? 胡说,张训下着楼梯说道,还差一盘呢。 所以他选择了避战,陈林虎有点儿想笑。 张训的脸上没什么血色,估计又是熬了个小通宵,这会儿手里夹着几本书,另一只手插在裤兜里,嘴里叼着烟晃晃悠悠地下楼,跟走在棉花上似的飘。 其实陈林虎一直没搞清楚张训除了在书咖打工外具体是做什么工作的,光是看他每天早上活死人一样的状态就觉得累。 但询问的话到了嘴边儿,陈林虎又觉得打听这个显得非常八卦,于是说出口的话转了个弯儿:你今天上午也去上班?起这么早。 说完这句话,陈林虎突然发现自己学会了在语言方面急转弯。 这很不符合他的做人准则,他心里为自己灵光乍现学会的这个技能猛地一跳,并且感到有些羞耻,下意识看了眼张训。 张训半眯着眼,当然不会知道陈林虎这种小年轻心里电光火石间的无数念头,扬了扬手里的几本书:今天不去书咖,去市图书馆,还书。 几本书都是陈林虎光读名字都觉得拗口的类型,他有点儿不知道说什么,哦了一声。 你是不是刚睡醒?张训问,你那麻将席的枕套还没撤掉呢? 陈林虎愣愣道:你怎么知道? 都印你脸上了。张训比划比划自己的脸颊,我上回见能睡这么大印儿的还是段乔他对象家那个吃个棒棒糖糊一嘴的小外甥。 陈林虎迅速用手摸自己的脸。 右边,右。张训指挥。 他越指挥,陈林虎的手越跟抽筋一样瞎胡转,有点儿后悔出门前没洗脸,要是洗脸的话,肯定是会照照镜子的。 急死我吧你,张训走下最后一层台阶,伸手用一根指头刮过陈林虎的脸颊,这儿! 陈林虎搓了一把被他指尖儿刮过的地方,可能因为搓得用力,那块儿皮肤不仅印上了麻将席的印,还泛起红。 张训又把手重新塞回裤兜,兜里发出他攥钥匙串的叮当声。 醒醒神儿,大学生,张训挤兑他,怎么还跟梦游似的。 陈林虎没吭声,直到张训走到楼洞停他小电驴的地方,才开口道:书我还没看完,我带学校看,去书咖还你。 行,张训回头对他笑了笑,嘴里的烟都跟着抖出个轻巧的弧度,你来我还得请你喝点儿吃点儿什么的,你是真会占便宜啊。 我也不差那两口咖啡。陈林虎前倾身体,跟已经推着小电驴走出楼道的张训说。 张训背对着他挥挥手,挂在他无名指上的钥匙扣圆环反出楼道外的太阳光。 初秋的太阳没了焦躁的热,张训跨上小电驴,放在裤兜里的手才又掏出来去扶车把。 跟来往的邻居打了几个招呼,张训一拧油门骑出去老远,一直到第一个红绿灯口才停下。 他在等红灯的间隙拧过已经有点儿松动的反光镜,对着镜子看了两眼,确认自己今天出门的时候收拾得还像个人样后,又拨弄了下刘海儿,复原到没被风吹得乱七八糟的状态,觉得这应该是陈林虎刚才看见的他的样子。 还行,没跟个不务正业的盲流似的。 绿灯亮起,张训刚复原的头发又被擦着他窜出去的车流带起的风给吹飞,他反应过来自己在干一件无意义的事儿,随手又把头发打乱了。 拧小电驴油门的时候,张训嘟囔了一句:有毛病。 这三个字儿他是跟自己说的。 陈林虎在张训提起占便宜后想起昨天晚上临走前张训的话,他没太明白张训是什么意思,关上门回屋。 老陈头戴着老花镜坐在八仙桌前翻自己的记账本上,手边那个红色封皮都快烂掉了的旧本子也摊开,他对着旧本子上的格式往自己的本子上填字儿。 恋耽美 分卷阅读-三碗过岗(22) 跟旧本子上清秀的字迹比起来,老陈头的字儿一笔一划都铿锵有力,个儿大饱满。 老廖上回还给我送了盒腌萝卜,老陈头边写边跟陈林虎念叨,上个月四楼那小夫妻俩送了瓶黄酒别跟你爸说,我还没喝完呢。 这是老陈头的人生乐趣之一,他的记账本上都是点儿鸡毛蒜皮的小事儿,自从张训搬过来,张训的大名也在本上。 尽管陈兴业对此很不理解,但老陈头固执地遵守他的习惯。 这种芝麻绿豆的小事儿,几十年下来竟然写了三四个本子,后来随着老邻居搬走或者去世,本子填满的速度慢了,可还在记。 有时候老陈头自个儿跟哪个老邻居吵完架气的咬牙切齿,回来一翻本子,上周人家还送了只烧鸡,还派遣孙子辈前来帮他的自行车打气,于是老陈头的怒火就因为吃人嘴短拿人手短而少了大半。 陈林虎站在客厅门口看了一会儿,老陈头还是和他年幼时一样,拿一根找不着笔帽的水笔边甩边写。 但年幼时还算矫健的身形已经佝偻了些许,鼻梁上架的老花镜换了好几副,镜腿上缠着的胶带都磨成了灰黄色。 陈林虎已经过了那个需要老陈头表彰他小伤口小伤疤的年纪,但看到老陈头这副斤斤计较的模样,嘴唇动了动:爷,我脸上这刀是让美工刀给开的。 老陈头抬起头,眼睛从老花镜镜片下看着陈林虎,一脚勾过不远处一把椅子到自己身边,拍了拍:你坐这儿说,你说。 陈林虎坐过去,这个动作让陈林虎想起自己童年时的暑假,也是这么做在老陈头身边,用干巴巴的语气讲自己这个学期是怎么过的。 二十四小时内复述两次自己高三的丢脸一战本来该是一件非常难以接受的事情,但陈林虎意外地没有什么反感,因为已经跟张训说过一次,接下来的叙述就方便很多。 他把疤是怎么来的这件事儿掐掉一些细节,简单扁平地讲了一遍。 老陈头一边听一边把记账本合上,尤其是那本破的封面都快散架的,他小心翼翼给合拢之后才大叫一声:动刀啦?!哪儿来的王八蛋敢动刀啊?! 猝不及防听见这一嗓子,陈林虎吓得一个激灵:美工刀,刀片也就一个指头宽。 一个指头宽?!老陈头蹦起来了,走,走走走,那龟儿子住哪儿?我现在就买车票,我轮着拐棍儿去他家门口堵他。 你又打不过。陈林虎把他压下来。 不是,老陈头怒发冲冠,虽然没有头发也没有冠,但肉眼可见的眉毛上飞,我跟你说,幸亏你是长得好啊,带个疤都够英俊,不然我这会儿非得拿着拐棍儿躺那小王八蛋家门口,不碰瓷碰出个整容费我就不起来! 陈林虎对老陈头骨子里的一点儿流氓气质非常钦佩,从小到大,老陈头都用自己的一套理论应对这个不断变更的世界,和总是用世界的规则应对陈林虎的陈兴业不同。 我觉得,陈林虎舔舔嘴唇,因为老陈头耳背,他不得不大声说出自己的困惑,他说得对,我不那么做,可能事情不会走到这地步。 老陈头把老花镜从鼻梁上取下来,放在破记账本红色的封皮上,像小时候那样拉起陈林虎的手,用掰手腕一样的力道狠狠捏了捏。 虎子,想干上不了台面的勾当的人能找一百个理由让自己合理,然后再找一百个理由把其他人拉下水,老陈头说,你知道为啥吗?因为下水的人越多,这事儿就越合理,勾当就不是勾当,就变成是可以被其他人接受的事儿了。 陈林虎默默无言。 老陈头又说:但你呢?干出这种勾当的,从头到尾就没有你啊。你知道你是什么吗,你是那一百个理由中的一个而已。 这种仿佛黑白模糊倒错的经历即使已经过去,但依旧心有余悸。陈林虎握着老陈头的手,扯了扯嘴角。 我看看,老陈头不再说这破事儿了,转手把陈林虎的头别过来,拇指摩擦他眉尾的那道疤,这么老长,疼惨了吧? 陈林虎的半边脸都被他给别变形了,这回倒是没躲,任由老陈头粗糙的拇指摸来摸去。 当时挺疼的。陈林虎低声道,挺疼的。 老陈头没听清,皱着眉连连叹气:哎,本来是单纯的长得帅,现在只能又野又帅了。 陈林虎忽然没忍住,笑了起来。 吃蜜蜂屎了吧你?老陈头拍了他一巴掌,没心没肺。 挨了这一下,陈林虎也不介意,依旧止不住笑:不是,我想起来昨天去二楼,张训就说你肯定得这么说。你还真按他给的剧本走。 是吗?老陈头也乐了,他是输我棋多输明白了,把我给摸透了。这小子鬼的很,你这方面儿跟人家差远了。 陈林虎不以为然,毕竟他觉得自己的拳头比较硬,这就很够了。 不过这也说明,老陈头又说,他也跟我一样,觉得你够帅。 这结论得出的非常突然,但因为是从老陈头嘴里说出来的,算是陈林虎跟张训之外的第三人,比从昨天张训嘴里说出来的好像更让陈林虎注意。 他摸了摸自己的额头,不自觉地坐直了点儿身体。 但紧接着,他又想起刚才被张训指认的麻将席印儿,于是脊背又略微塌了下去。 陈林虎觉得自己这种起伏不定的状态很不成年人,很不沉稳。 都怪张训,陈林虎心想。 等他再回到自己卧室,看到昨天画完没合上的速写本上几个硕大的肥猫,忽然回过神,自己竟然被张训的一句话引导,把自己的这点儿破事儿全都给老陈头抖搂出来了。 说不出是什么感受,有点儿泄气,有点儿不服,还有点儿别的什么。 总之陈林虎泄愤一般,在肥猫的头顶上画了个小人儿,站在肥猫的大脑袋上。 就像站在一个陈林虎捉摸不透的星球上。 军训结束后,课程也就安排上了。 大一的课程排得相对满当,但陈林虎还是挤出时间跑去书咖,把自己看完的几本漫画分批次还给张训。 书咖的环境不错,陈林虎一般还会带上速写本,坐在角落的位置画速写,画来往的客人,画一些书里的照片,画有时候放学会过来的丁宇乐。 有时候周壮壮跟高一等会跟他一块儿来,高一等有时候还会带个本一起画两笔,周壮壮则是来放松精神跟寻求校园浪漫邂逅,但发现来邂逅的有一多半都在看陈林虎之后,就不大乐意单独跟陈林虎一道来了。 你今天怎么自己来了?武月自从上次陈林虎闹事儿那回之后也算是跟他熟了点儿,把陈林虎的咖啡端过来后问道,你室友都没来? 陈林虎随便点了点头。 你这么跟他聊天儿只能把天聊死,张训收拾完一张桌子,笑道,你得这么问:你室友都干嘛去了? 武月抿着嘴乐,陈林虎斜了张训一眼,对张训这种自以为把他摸透的态度挺不乐意,但还是开口:有的在宿舍,有的去情侣湖遛弯儿。 情侣湖是老校区人工湖的戏称,武月跟张训一听就明白是怎么回事儿。 你什么时候去情侣湖遛弯儿啊?武月打趣儿。 陈林虎翻着手里的速写本,头也不抬道:有蛤(框)蟆的时候吧。 这几个字儿凑一起,拼成武月压根没懂的一句话,只看到张训在笑。 哎,这画的是我吗?武月一眼看见速写本上的画,惊奇道,这是我吗?我能看看吗? 陈林虎把速写本递给她,武月稀奇地拿着翻看,边跟张训说话:你弟画的真好啊张训,你看把我画的 张训听到你弟俩字的时候就猛地咳嗽一声打断武月的话,为了躲避陈林虎冷飕飕的目光,也不得不凑过去跟着一块儿看:是吗?画我了吗? 陈林虎收回目光,一只手无意识地拿着橡皮往桌子上擦。 他没画张训。 其实他看张训的次数更多一点儿,但不知道为什么,要落笔的时候就拐到了其他人身上。 他看张训的次数多,但目光停留的时间都不长。 长时间的看其他人似乎比看张训更容易一点儿。 武月把速写本往前翻,张训看得也认真了不少。 出乎张训的意料,陈林虎的练习量比张训想的更多。除了在书咖的一些速写外,也有大量其他练习,可见他每天花在这上边的时间不短。 陈林虎很勤奋,比张训想象的更勤奋。 但张训在上边儿看到了三四次武月和丁宇乐,都没找到自己。 陈林虎这么勤奋,竟然都没勤奋出一个速写本上的张训。 张训在心底小小地咂舌,心想我一开始就觉得这小子瞧不上我,真他娘的是准到家了。 这是猫吧,武月忽然道,哎呦,这猫长得可真真肥壮! 张训的思绪收了回来,抬眼一看,速写本上那几个眼神凶恶的肥猫相当眼熟。 其中一个猫头上还长了个人。 张训盯着看了两秒,忽然乐了,指着猫头上那个小人儿问陈林虎:这是我吗? 这是你?武月惊讶,我还以为是个跳蚤呢!就是画成了人样儿 陈林虎绷着脸没吭声,他才想起来自己还干过这档子事儿,因为这种行为过于幼稚,所以陈林虎尴尬到了头发丝儿,只能把自己沉默是金的人生准则发挥到底。 哎,这是我吗?张训嘴里含着薄荷糖,有点儿含糊地问,凑得离陈林虎近了一些,这猫是我的,上边儿站的是我吧虎子? 他这么一喊,陈林虎条线反射地掀起眼皮。 一股薄荷味儿隐隐传来,陈林虎好像被抓到了什么小尾巴似的心头异样,莫名来了点儿脾气,扬眉直视张训道:是,怎么着? 张训被他这猛地一抬头给吓了一跳,急忙向后微仰,拉开一些距离。 不怎么样,张训高昂的气焰瞬间瘪了不少,你下回画大点儿行吗,我骑猫身上也可以。 他嘴上说着没过脑子的话,心想原来不是没画,是画得早,比书咖其他人都早。 舒服了。 作者有话要说: 武月,你可真会聊天儿啊。 幸好那俩人这会儿没空跟你计较。 第22章 速写本已经画完了三分之二,翻阅的时候感觉非常奇特,跟读书和看绘本漫画之类的感觉完全不同。 张训有点儿新奇,拿着陈林虎不离手的速写本似乎就跟拿着他的日记似的,从他的角度看到了跟自己完全不同的人物和风景。 书咖养了小半年还蔫头巴脑的文竹,客人的坐姿,衣褶,用铅笔单一的颜色区分的光影明暗,街道上走过的戴帽子的人,遮阳帽都有好几种。 不过张训还是会时不时地翻回画着眼神凶恶的猫的那几页,光是看虎哥肥壮的身形就觉得够乐的。 陈林虎坐在椅子上,4B铅笔在他的指缝里翻来倒去。 他开始回忆自己有没有在神志不清的时候往速写本上画过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自从高中那会儿他从一个画室女生的速写练习背面看到她画的果男拥抱图后,每回交作业他都得确认一遍自己有没有在速写纸背面画点儿别的。 但速写本是比较私人的东西,陈林虎经常在上边儿乱画一气,画风经常在魔幻和写实之间切换。 看完没,陈林虎终于开口,盯着张训的脸,也没画什么。 张训嘴里含着薄荷糖,糖球把他的脸颊顶起一小块儿:画挺好的啊,我还没翻完呢,你看我家里的书的时候我没催你吧。 陈林虎也不知道是被这个理由说服了,还是没从张训的语气里听出古怪而放心了,只是抿起嘴唇继续转铅笔。 真的不错!武月也附和,凑到张训身边一起看,在书咖画的这几张要让老板看见,肯定得问问能不能给他,让他贴书咖那个顾客留言薄里了。 那不行,张训笑道,这是他画的书,撕了像话吗,那不就缺页漏页了吗? 这比喻让陈林虎觉得张训还真不愧是前人民教师。 门口挂的铃铛响了一声,有客人进门,扫了一眼没看到柜台里的员工后径直往里走,边走边道:你好?我想点单 张训跟陈林虎都抬头去看,两边儿一对上视线,都愣了愣。 哎,你不是那个,进来的女生指着陈林虎,那个,虎虎开学那天在新生报到处,你差点儿跟人干架嘛不是? 陈林虎想起来了,这是当天在报到处帐篷里的那个学姐。他点点头:陈林虎。 对,对,学姐又对着张训笑了笑,你是陪他报到的,他哥哥是吧,我说当时怎么觉得有点儿眼熟,现在才想起来在这个店见过。 一个想遮掩的谎言总是会被数次提起,他哥张训头都不敢往回扭,深怕弟弟小刀一样的目光把他的脸皮戳烂,只干笑道:点单是吧?稍等,我现在过去。 不急,反正我也得等人。学姐拎着包往这边走,边找座位边扫过张训手里的速写本,惊讶道,哎呦,这你的速写本吗?现在想在书咖打工都得有这技能啊? 武月边拿菜单边笑道:那门槛也太高了。不是,是他的。她指了指陈林虎。 是吗?学姐把包随手放下,也站到张训身边儿看,挺不错的哎。 张训笑着把速写本递给她,自己跟武月一起去柜台准备东西。 他把速写本松开后,陈林虎莫名有点儿松了口气,绷直的神经略微放松。 你平时就随手随地的练习啊,学姐翻了几页,见上面一些边边角角还有摘抄的一两句诗或者句子,对陈林虎笑笑,我记得你是在数媒专业是吧? 因为开学那会儿跟周壮壮闹了那么一出,陈林虎对这个学姐也不算陌生了,点头答是。 学姐拉开他对面的椅子坐下:过几天系学生会就招新面试了,你有兴趣进宣传部吗? 陈林虎愣了愣。 我叫童翡,军训时候你们不是都写过几篇要交上来的稿子嘛,学姐自我介绍,都交到我们宣传部那儿了,我看过你的,你们宿舍还有个男生,写的也不错。宣传部的主要负责一些新闻稿、文艺活动策划之类的工作,我觉得你专业能力挺好的,有打算进学生会吗? 童翡人长得跟邻家姑娘似的温婉,说话却很爽利。 他们坐的地方离柜台不算远,张训听到了个七七八八,觉得这位学姐也算有勇气了,陈林虎光面相都长得不像是那种能在集体组织混的类型。 陈林虎也没想到会有这种事,反应过来后道:没打算。 这样啊,童翡有点儿泄气,为什么不进呢?是打算忙社团还是其他什么? 都不是。陈林说完又觉得对态度热情的童翡回答的太敷衍实在不像样,只好又低声解释道,我不适合集体相处。 恋耽美 分卷阅读-三碗过岗(23) 估计是想起开学那天的事儿,童翡没忍住笑了:其实你算了,行吧,看你个人意愿,你要是改主意就找我,我手机号给你留下一下,你加我微信。 这种扑面而来的亲切热情让陈林虎很难说出我不会改主意的硬话,只好掏出手机,也没看其他乱七八糟的信息,先应付事儿地把童翡的联系方式加上。 武月一边把奶茶放在餐盘上,一边用胳膊肘捅了一下张训,朝陈林虎的方向扬扬下巴:你弟还是很可以的嘛。 你下回再当他面说他是我弟,我的脸就不能要了。张训无奈道。 这有什么,武月笑的很欢乐,他年纪本来就小啊。 张训懒得再跟她解释陈林虎的自尊心的问题,随手擦着柜台,耳边时不时还能听见童翡跟陈林虎的声音。 再过段时间,系里有个比赛,童翡喝着奶茶又翻了几页陈林虎的速写本,具体内容是什么还没敲定,不过有些奖品什么的,你要是不喜欢集体活动,多参加参加比赛挺好的。 陈林虎对这种事儿还算有点兴趣,因为学习成绩不怎么凸出,人际关系又被他搞的一团糟,所以每年他能让陈兴业稍微满意点儿的大概就只有运动会的战绩,以及学校这种无关痛痒的美术比赛。 那会儿他觉得自己可能是因为年纪小,脑子发育的不够完善,所以无论是什么绘画比赛他都报名,以至于黑板报和手抄报这种连个证书都没有的项目他也掺和过几脚,后来发现这玩意儿不仅没有意义,甚至连林红玉都觉得有点儿耽误时间后,他才开始学会筛选比赛项目。 但这种习惯保留至今,陈林虎终于掀起眼皮问:什么时候开始? 下个月中旬吧,童翡把速写本合上还给陈林虎,到时候有系里的几个老师和学生会的几个大三的学长评选,我先说好,我可不给你提前透题啊。 我没这个意思。陈林虎有点儿尴尬地解释。 紧张什么啊,童翡又笑了,你这人还挺较真儿,你是不是不跟人开玩笑啊? 陈林虎不知道怎么回答,从鼻子里发出一个嗯:是,我比较严肃。 张训正擦一个玻璃杯,听到这话差点儿把杯子给打了。 是,是比较严肃,连说零部件儿一致这种话都一本正经的那种严肃。 他这边叮咣的动静招来陈林虎的一瞥,那眼神好像明晃晃地写着我就这么说怎么着的蛮横,张训立马比了个您说得对的手势。 童翡狐疑道:啊?真的吗? 可能是因为唬到了人,张训瞧见陈林虎没吭声,端起咖啡喝了一口,遮住有上翘趋势的嘴角。 童翡又提起系里最近的一些活动,她说话大大方方,陈林虎还算认真的听,偶尔有感兴趣的才插话问一两句。 虽然长了一张看谁都不顺眼的脸,但陈林虎对人却相当客气礼貌前提是你不找事儿。 这一点张训早就从陈林虎跟家属院里那帮耳背眼花脑子糊涂的老年人的相处中看出来,在老年人跟前保持耐心,在年长者面前保持尊重,话少,但足够诚心。 估计童翡也感受得到,所以尽管陈林虎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她还是把事儿说得清清楚楚。 陈林虎的侧脸笼在窗外的阳光里,皮肤像生了一层温暖的绒毛。 在学姐面前还挺听话,张训心想,还没见过陈林虎无缘无故地跟哪个年长的叫板过。 跟他也是这样,张训想起陈林虎跟二百五似的在他的床上倒头就睡,毫无防备,好像确信张训作为一个成熟的大人不会干什么缺德事儿似的。 这种人很容易成为器官买卖的恐怖故事主角。 没来由的信任感,张训觉得应该是因为他在某些方面满足陈林虎对成年人的标准,就跟一部分大一新生会无条件听信学长学姐的胡诌差不多。 所以信赖和亲近是因为对方算是理想年长者吧。 张训擦着玻璃杯胡思乱想,这个理论也不算没道理。 他给自己找到了一个合理的定位,呼出一口气,才有点儿敢回忆那天晚上陈林虎的表情,把陈林虎推到丁宇乐的位置上,张训的略微找到了一种平衡感。 还擦呢,武月的声音打断他,杯子都让你擦薄一层了。 张训回过神,笑着把杯子放下:你去他们那桌是吧?送两块芝士蛋糕过去,算我账上。 等陈林虎面前多出一块蛋糕时,他几乎立刻转头去看张训。 张训站在柜台后边儿,半眯着眼趁着没客人的时候翻两页书,感觉到他的视线,抬头对他弯起眼笑了笑。 陈林虎莫名想起带同学回家时爹妈热切地拿出小点心招待儿子的客人的模样。 这个好吃!童翡也不客气,吃了一口后笑道,占你回便宜,回头我请你。 陈林虎含糊地应了一声,也挖了一勺蛋糕放进嘴里。 太甜了,还有点腻。 他不太喜欢。 就跟比起刚才张训那种照顾小孩儿似的笑,陈林虎更喜欢刚才张训做您说的对的手势时候脸上的表情。 他说不好是为什么,但后者更像看有张弛度的构图时的感受,看着舒服。 陈林虎拿起咖啡杯,刚才是为了挡被张训逗乐的嘴角,这会儿纯粹是为了解腻。 书咖的门被大力推开,尚清华背着塞得满满当当的包,两手各提着两个袋子冲进来,热得一脑门汗,一进门就跟张训打了个对眼。 哪儿跑一圈?张训发现尚清华的脸上还有没擦干净的化过妆的痕迹,有点儿惊讶,但没说出来,这大包小包的。 抓紧时间去了个漫展。尚清华喘着气儿,因为三五不时地来,跟张训也混了个脸熟,哥,陈林虎跑你这儿没? 张训朝着陈林虎的方向扬扬下巴。 真愁人。尚清华嘟囔一声,提着大包小包地又往陈林虎的方向移动。 因为是在书咖,尚清华没大声嚷嚷,走到陈林虎桌前才用膝盖给了他腿一下:你不看手机啊?给你发了几条信息都没动静,石沉大海还能见个水花呢! 说完才看见陈林虎对面还坐着童翡,愣了几秒认出是新生接待时的学姐,于是后边儿的脏话都咽回肚里,规规矩矩地打招呼问好。 童翡笑着摆手,刚好她朋友也随后赶到,三人这才散伙。 有事儿?陈林虎问。 你怎么看手机还得人提醒啊,尚清华火气又起来了,周大头跟高不成给你发信息打电话的都没回,让我回来的时候顺道找找你,老子掐指一算,你不是在书咖,就是在往书咖来的路上。 陈林虎看了眼手机,才发现好几条未读信息和未接来电。 都是在张训跟武月看他速写本那会儿发的,他都没感觉到震动。 陈林虎又问了一遍:有事儿? 我就服您这雷打不动的大爷样子,尚清华叹口气,他俩不是非折腾着要在宿舍聚餐吗,菜都买好了,问咱俩什么时候回呢。 陈林虎看看时间,下午四点多,走回宿舍再收拾收拾估计就五六点了。 现在回。陈林虎两三口解决掉蛋糕,又一口气喝光咖啡,拿起速写本站起身,帮你拿? 尚清华被这么问后一点脾气也没了。 这段时间宿舍生活处下来,原本以为最刺儿头的陈林虎反倒最容易相处,话不多,能帮的时候二话没有,带饭,早起,爱干净,除了不爱看手机这点儿比较气人之外,简直是舍友标杆。 这个吧。尚清华把手里比较轻的一袋举起来。 陈林虎却径自拎过另一袋更重的朝外走。 路过柜台的时候,陈林虎曲起指头敲了敲桌面。 干嘛啊少爷?张训把目光从书页上挪开。 没事儿。陈林虎看着他有点儿无奈的表情,扬扬眉,走了。 张训撕开一个薄荷糖,边往嘴里塞边摆手:拜拜。 糖块儿顶起张训的脸颊,让这张脸看着多出点儿少年气儿,这时候陈林虎就觉得,其实他俩也没差多少岁。 那怎么还老把他当小屁孩儿呢? 张训被陈林虎猛猫看耗子似的眼神看得一阵恶寒,赶紧从兜里又掏出两块儿糖递过去:给,想吃你说话,甭这么看着,怪渗人的。 尽管不是这个意思,陈林虎还是下意识伸手去拿。 握住两块儿薄荷糖的时候,也连带着擦过张训的指尖。 张训轻巧地抽回手,翻了一页书。 陈林虎把糖塞进兜里,还看着张训:我书看完了。 啊?张训没反应过来。 这周回家还你剩下的那本,陈林虎又说,能再借你几本书吗? 张训愣了愣:行,晚上我一般都在家,你直接来吧。 得到这个回答,陈林虎对他笑了笑:谢了。 尚清华从陈林虎那儿分到一块糖,含在嘴里跟张训招招手:那我们走了啊哥,下回再来。 张训看着俩人推门走出去,尚清华跟在陈林虎屁股后边儿,还在问:哎,刚才那学姐找你干嘛 陈林虎的回答声被关上的门挡在外边,笑意已经没了,绷着脸走出张训的视线范围。 光知道笑,张训含糊不清地叨叨,别人还知道喊个好听的顺耳的呢。 别人还知道喊个合适的,有准确定位的呢。 张训低头看书,才发现自己刚才根本没看到这一页,只能又把翻过的页又翻回来。 书上写着一句话。 这朵花的心事真是难懂呀。(1) 到宿舍的时候,周壮壮和高一等已经把买的菜都装盘放好了。 大学宿舍没什么好条件,几张床上电脑桌摆在地板上一拼,撂几个坐垫就算开辟出一个酒桌战场了。 陈林虎一进门,先看见几盘凉菜,烧烤以及主食桶装泡面。 他把跟尚清华一道买回来的啤酒和饮料放下。 因为脑袋比较大而荣获周大头称号的周壮壮立马先开了一瓶啤酒喝,见陈林虎进门,拍了拍自己身边的坐垫:酒量不行就算了啊,跟我坐一块儿的得能喝。 陈林虎无视他的挑衅,把速写本和提的东西都放回原处。 方清比他和尚清华早回来一点儿,正洗着一个苹果跟高一等说话。 学生会招新的事儿准备的怎么样了?高一等因为是宿舍最矮,得到了高不成的绰号,这会儿正跟方清闲聊,听说竞争还挺激烈的,你准备去哪个部门啊? 宣传部或者纪律部吧。方清的表情轻描淡写,语气却有点儿不易察觉的得意,应该还行,我跟一个学长关系挺好的,他说我这个能力没什么问题。 周壮壮翻了个白眼,从开学到现在,他跟方清因为各种小问题发生过数次口角。 从晒衣服摆的位置到上课坐哪儿,俩人都凑合不到一处去。 呦,宣传部啊?尚清华放好东西接腔,要是真去宣传部,那搞不好你跟虎子还能凑一块儿呢。 周壮壮喝啤酒的动作顿住:啥?陈林虎?你什么时候打算进学生会了? 方清的目光闪电一般瞥向陈林虎。 没有。陈林虎把手机连上充电线。 你们不知道,今天我在书咖遇到当时新生接待的那个学姐了,叫童翡吧,尚清华没等陈林虎开口就把事儿说了一遍,我看她跟虎子聊的还行。哎,要说还真不能因为一个人就破坏对一个群体的印象,这学姐就挺好的,说话干嘛的都特温和,也不拿架子,我问什么都耐心解释,跟那天在书咖遇到那个找事儿的学长一点儿都不一样。 周壮壮表示赞同:那种人就是个别的,欠揍,我那天是不舒服,才给了陈林虎发挥空间,下回再遇见这事儿我当仁不让、首当其冲、迎难而上 这段时间的相处经验告诉其余人,不要搭理周壮壮进行这种豪言壮志的发言。 这学姐我记得,开学那会儿介绍过,宣传部的副部嘛,高一等打断周壮壮的自我陶醉,高兴地跟陈林虎道,要不你试试呗,学生会挺好的,锻炼自己。 他锻炼自己?周壮壮笑了,他能不跟人打起来就算做贡献了。 陈林虎把周壮壮身边的那个坐垫拉好,挨着他一屁股坐下,看着周壮壮。 后者立刻噤声,开始专心喝啤酒,还咂嘴,显得很认真的样子。 你要进学生会?忽然有人开口。 陈林虎顺着声看去,方清已经不洗苹果了,两手滴着水站在自己床位旁看他,表情有些微妙,嘴角上扬的有些僵硬。 他对方清没什么感觉,宿舍几人脾气迥异,但凑合凑合也能一道聊天打屁,就是不知道为什么,他跟方清实在是谈不来,俩人也基本不聊天,这回方清主动问,陈林虎有点儿惊讶。 不进。陈林虎摇摇头。 摇得很随意,很平静,很从容冷淡。 方清不自觉地想起挑宿舍床位那天,陈林虎也是这样,用这种不以为然的态度说不换。 好像对这些别人看重的事儿都不在意。 怎么不去啊,尚清华有点儿可惜,那学姐人挺好的。 陈林虎没理解这跟学姐有什么关系,只道:我不适合。 我就喜欢你这点儿,周壮壮挤兑地笑道,有自知之明,跟别人不一样!看见陈林虎沙包大的拳头,他又加了一句,跟我一样! 几人调笑几句,方清在笑声里慢慢擦着手上的水珠,忽然也哼笑了一声。 确实,多特别啊,方清声音淡淡,清高。 他这话说完,宿舍里不约而同地静了一秒。 周壮壮不明所以,刚想问什么意思,方清就拿着手机走到门口,丢下一句我不吃就甩门而去。 怎么回事儿?周壮壮问,哎他干嘛啊? 尚清华不以为然地坐到坐垫上:管他呢,谁还没点儿脾气,吃咱们的吧。 陈林虎皱皱眉。 这种感觉他挺熟悉,以前每次有人这样,到后来都会演变成一场不由分说的干架。 理由千奇百怪,但大部分都归结为陈林虎瞧不起人。 有时候陈林虎会对着镜子,试图调整表情,让自己看起来合群一点儿,但都以失败告终,最后他发现还是拳头解决问题比较快捷。 我去喊他一下吧,高一等有点儿不安,咱们不是聚餐吗 我发现你是抖M吧,周壮壮嘴上没个把门,菜是咱俩买的,啤酒饮料是陈林虎跟尚大学买的,他爱吃不吃。他让你带饭都没给过你钱这茬你是又忘了吧?还巴巴地往上凑呢。 宿舍里就这点儿鸡毛蒜皮的小事儿,但说的太直白,高一等的脸色有点儿尴尬,看看陈林虎,又开口:也没给虎子钱啊,又不是光我 恋耽美 分卷阅读-三碗过岗(24) 陈林虎打开一罐啤酒喝了一口,摇摇头:算了,吃吧。 虎子啊,尚清华看着他叹口气,你小子就是那种闷声吃亏的类型。 周壮壮觉得此话无理:闷声打人还行,他闷声主要是因为这样动手的时候比较抢占先机。 陈林虎趁他扬起啤酒罐喝酒的时候迅速抬了一把他的易拉罐屁股。 看着周壮壮呛得鼻涕一把泪一把,陈林虎稳重地点点头:你说得对。 作者有话要说: (1)摘自《小王子》。 周壮壮,说最狠的话,做最怂的事(拇指 第23章 目睹过周壮壮撒酒疯之后,高一等和尚清华对陈林虎的评价又上了一个台阶。 一顿聚餐后除了陈林虎之外的其余三人都不同程度地走路打跌,只有他还能把推倒的易拉罐一个个摆好,让其他宿舍来串门的人换个时间再来。 周壮壮半躺在地上大着舌头说:陈林虎呢?妈的,他推我易拉罐屁股,真他妈流氓 刚说完自己屁股上就挨了一脚,尚清华把他踹到不挡道的地方,歪歪扭扭地走去厕所。 陈林虎把易拉罐叠成四堆,分别是四人喝酒数量,他自己的那堆比周壮壮的高出一层。 装垃圾袋吧,高一等也头晕,想帮忙收拾都有点费劲,明天去上课的时候顺道扔了。 易拉罐先别装,陈林虎拿出手机拍了个照,一边上传到微信一边说,等大头酒醒了,帮他认清现实。 高一等看看已经瘫在地板上准备入眠的周壮壮,真心实意地夸讲陈林虎:你有时候还挺坏的。 陈林虎心安理得地接受了这个夸赞,跟已经晕头转向的高一等一起把剩菜剩饭收拾好,又把在厕所睡着的尚清华抬出来。 一直到快关宿舍门,方清才回来,对着满屋的酒气和地上的易拉罐小城堡皱皱眉,跟洗漱完的陈林虎对视一眼。 两人都没说话,方清挤着陈林虎的肩膀去洗漱。 陈林虎这会儿酒意已经散了大半,脑子运作正常,没有搭理方清的动作,径直走到自己桌子前坐下,在等电脑开机画稿子之前看了眼朋友圈。 他那张易拉罐战争大获全胜的照片获得了几个赞,除了高中后桌之外,还多出了张训跟段乔两个名字。 段乔是前段时间从张训那儿要到的陈林虎的联系方式,加了之后照例发表了一篇二百字的小感言,偶尔问问老陈头身体。 除此之外,陈林虎三五不时会从段乔的朋友圈里看到张训的身影,段乔总是半强迫地每隔一段时间就把张训从家里拖出来感受一下现代生活的美好。 他发完朋友圈后没多久,段乔给了他发了两条信息。其中一条是张照片。 [段乔:巧哎,我跟老张也在聚,下次喊你!这家猪耳朵陈大爷可喜欢吃了,你能打包回去。] 跟陈林虎和张训这种多少有点儿特立独行的人比起来,段小胖简直是热爱生活的标杆,对周围的这帮脑子有点轴的人散发出社会关怀,辐射张训的同时,还辐射到老陈头。 陈林虎对段乔关心他爷这一点挺感激,回了句谢才点开照片看。 一桌的凉菜烧烤,几瓶空啤酒瓶,桌子周围放着塑料的小板凳,露天的路边摊被街灯灰白的灯光映着,远处的地面上还能看到其他桌弹在地上的烟头,背景里后边几桌喝大的男客人们撩起衣服下摆。 张训坐在桌对面,用透明塑料杯喝啤酒,半垂着眼半笑不笑,手里的烟没点燃,他在公共场所很少抽烟,但有夹在指缝或者叼一根的习惯。 估计是从书咖直接去吃饭的,张训身上的衬衣还没换,挽起袖口,露出结实匀称的小手臂和手腕。衬衫领口比平时多松了一个扣,在夜晚的路灯下显出几分随性。 一桌酒菜是重点,但被拍的有点儿模糊的张训像是照片上的吸光点,陈林虎觉得他跟后边儿的那些背景格格不入。 陈林虎的手指在屏幕上悬了一会儿,才打了几个字发给段乔。 [大虫:张训能喝吗?] 熄灯的宿舍里只亮着电脑屏幕的荧光,陈林虎借着这点儿亮看了一眼放易拉罐小城堡的方向。 社交能力也就算了,酒量方面他起码能扳回一局吧? 张训对酒文化没什么兴趣,喝了两口就放下杯子,看见段乔拿着手机正贱兮兮地在笑。 你是不是又胖了啊,张训见不得他这样儿,笑起来肉都在抖。 滚蛋,段乔骂道,我正回小恩公微信呢,你少烦我。 张训夹了筷凉菜:他怎么跟你聊上了? 没,刚聊,段乔把手机别到张训面前,我发现他这人挺好玩儿的。 手机屏幕的对话界面,陈林虎发的那句张训能喝吗没有表情包也不带语气助词,让张训有点儿捉摸不出他是在认真问还是开玩笑。 段乔的回复是:他是那种过年跟小孩儿坐一桌的水平。 你能不能说我两句好?张训无奈道,我维持一个优秀成年人的形象已经很难了,你就别火上浇油了。 他刚说完这句,陈林虎的回复就到了。 [大虫:哈。] 张训不知道怎么着,被这一个字跟一个句号逗乐了。 他好像从这一个字里感受到陈林虎的得意,几乎能想象得到这小子挑眉的那个浑劲儿。 实话实说而已,段乔哼了声,看看手机,纳闷道,我小恩公什么意思啊? 张训嚼着猪耳朵慢悠悠道:正嘲笑我呢,你以后少透露我的短处,多说一点儿我的长处。 就这一个字儿你都能解读,到底是教语文的。段乔说,这就是你的长处。 刚说到这儿,段乔的女朋友宁小萌又抬着一件啤酒过来,顺手把雪碧递给张训,边挤兑段乔:行了,才吃几口饭啊,光听你搁这儿喷唾沫了。不过确实啊,张训长得可不像一瓶啤酒就走路打摆子的类型。 宁小萌长得瘦瘦小小,人却是这张桌上最能喝的一个,张训十分感恩她允许自己喝饮料的行为。 他那是从小到大都没锻炼过。段乔边给陈林虎回信息边说,你不知道,他爸整个儿一斯巴达教育先锋,把他跟他哥张诚训得大气儿都不敢出,别说是酒了,菠萝啤都不能喝,除了学习不能有别快乐。高中那会儿有回吃饭我劝他喝了一瓶,好家伙他爸那一顿打 话说到这儿,段乔顿了顿,不着声色地把话题带开,感慨道:这要搁我身上,我算是人生的乐趣消减到底了菠萝啤都不能喝啊,这世上还有乐子吗?! 张训懒得理他,拧开雪碧。 宁小萌斜段乔一眼:我不是吗? 是,您是,您是我人生最大的乐子,段乔立马改口,您要是发个话,别说是菠萝啤了,酒心巧克力我都不看一眼。 张训敲敲碗:狗粮就省省吧,我还想正儿八经吃饭呢。 你就是缺少锻炼,我觉得你肯定没小房东能喝,段乔没搭理张训的嘲讽,又跟陈林虎发了几条微信,人家大学生宿舍随便聚个餐,喝的易拉罐数量都比你一年喝得多。 张训看了眼自己的手机,界面还停在朋友圈陈林虎那条易拉罐小堡垒上,没什么新进信息,再看一眼时间,都快十一点半了。 你别跟他扯淡了,张训撂下自己跟板儿砖一样没信息的手机,人明儿一早的课,要点名的,哪儿跟你似的隔三差五就迟到。 宁小萌已经一个人吹了半瓶啤酒,一抹嘴:你们说的是帮小胖追贼那人吗?我让你们帮我带个谢,你们带了没? 张训和段乔这才回忆起自己还有过这个任务。 是他,咳,那什么,段乔转移话题,一拍大腿,帮我追钱包,替邻居揍傻逼前夫,还在书咖给老张出气,哎呀可好一小孩儿啦,下回你真得见见! 因为段乔是个大嘴巴,张训说过的事儿他也基本都汇报给了宁小萌,所以这些她也知道的七七八八,点头赞同。 你当他面儿可别小孩儿小孩儿的喊,张训笑道,他不乐意听。 也是,好歹也是大学生,段乔点头,可他跟咱们差了好几岁呢,年纪上来讲跟弟弟也没啥区别。 差几岁?宁小萌问。 八九岁吧,段乔回答,你知道这什么概念吗?他伸手一指小摊老板的八岁多的儿子,看到没,差出来个他!你说我能不把人当小孩儿吗? 张训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老板的儿子正坐在小马扎上逗狗玩儿。 小土狗长得丑,伸舌头舔小孩儿的手指,后者露出一个很浅但很真心的笑。 就跟陈林虎头回摸到他养的猫时差不多。 张训撑着下巴看,脑子里好像空空荡荡,好像又塞满了那天房间里台灯的暖光。 所以我让老张多照顾照顾,住得近,打工地方也近,段乔拿着毛豆跟宁小萌碰杯,喊了张训几声没得到回应,愣什么神儿呢老张,刚我还说你得有个大人样,这会儿你就给我掉链子。 张训回过神,拿起手边的塑料杯,把剩下没喝完的啤酒全咽进肚里。 所以我刚才不让你以后少说我短处吗,张训压下一股上顶的气儿,半眯着眼笑笑,我得维持我成熟人士的形象。 一阵夜风吹过,落叶掉到菜汁油渍铺满的路边摊桌上。 好像哪儿不大对劲的秋天到了。 陈林虎在跟张训借了第二次书后没多久,天气逐渐转凉,家属院理发店门口的露天跳棋大赛开始向室内转移。 因为陈林虎脑袋上的那个豁口,老陈头跟儿子陈兴业的骂战刷新历史新高,持续了一周有余,直到陈林虎再回家属院依旧没有结束。 具体内容陈林虎不得而知,但从几天后陈兴业买的全自动麻将桌搬进老陈头家大门来看,这场旷世之战依旧以老陈头的胜利作为结束。 麻将桌装好的当天,全家属院都嚷嚷动了,对门廖大爷和老陈头的跳棋战争立马发展为麻将战争,打的轰轰烈烈,持续到晚上七八点才宣布明日继续。 陈林虎在胡了、碰和幺鸡的麻将声里画了两个小时的稿子后,立刻收拾东西一路小跑上二楼,找刚好周六日下午休息的张训避难。 张训一开始并不怎么接受陈林虎这个避难理由,亲自下楼感受了一下牌场老年人的热情后,不得不承认陈林虎出逃是情有可原。 等陈林虎再敲开他的房门,手里夹着速写本,脸绷得死紧,语气沉重地说我能在你这儿看会儿书吗的时候,张训跟他对视了两秒,又在陈林虎说我不出声,不打扰你,就是没别的地方去之后,跟条件反射似地别开身,给陈林虎让了个进屋的道。 这一让就让了不止一回,张训自个儿也没想明白是怎么回事儿。 陈大爷到底怎么吵的,张训停下敲键盘的手,回头看了一眼陈林虎,吵赢了还赚了战利品,很行啊。 陈林虎坐在书柜旁,速写本摊在膝盖上,头也不抬道:不知道。他跟我爸吵架就没输过。 我姥姥姥爷现在也去陈大爷家打麻将,在旁边架了个小桌写卷子的丁宇乐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得到吃晚饭的点儿才回家。 因为每周会来张训这儿一两次,丁宇乐也跟陈林虎混了个半熟。 肥猫可能已经对自己的领地不断冒出新的侵入者这件事感到麻木,趴在张训的床上,居高临下地用目光刮着陈林虎和丁宇乐的脑袋,大度地没有伸出爪子在上面挠上一挠。 大好的假期,张训有一搭没一搭地挪着鼠标,有气无力道,你俩就上门了。 丁宇乐有点儿不好意思,小声道:对不起张老师,今天主要想早点儿把卷子写完,从画室回来就过来了。我下回换个时间吧。 别,你都这么喊了,懂事儿又礼貌,我哪儿会跟你计较,张训把你都这么喊了读了重音,继而扬起声音,是吧,少房东? 陈林虎的目光从速写本上挪开,犹豫几秒低声道:我不出声,不打扰你,就看书,行吗? 我发现你是特别不会抓重点张训终于把头转向陈林虎,心想让你喊个好听的,你非得去抓礼貌懂事的关键词。 头刚一扭过来,就跟陈林虎对上了视线。 黑墨似的眼睛在秋天午后晒进屋里的阳光下透亮,张训从他紧绷的脸上出点儿谨慎,话到了嘴边不由自主地转了个弯儿:行,我之前也说了,你想来就直接敲门,我的猫听见动静都能帮你给我报信。 虎哥趴在床上打了个奇丑无比的哈欠。 陈林虎盯着张训的脸看了几秒,没从张训带笑的脸上看出什么口是心非的痕迹,心里略微松了口气。 他是真想不到周六日还有什么好去处。 宿舍不怎么想待,家里已经被麻将占领,老陈头最近正在打麻将的兴头上,这老头儿平时爱好不多,陈林虎也不想打击他的积极性,只能尝试性敲开张训的房门,头一回在张训的书架旁看了一下午的书。 张训的房间入秋后有了点儿变动,卧室的地板像模像样地铺了层地毯,书架上的书也又有添加,陈林虎就坐在地毯上看书。 不去书咖打工的时候,张训基本上都耗在电脑前写东西,腾给陈林虎一块儿地方后俩人就互不打扰各忙各的,偶尔谁起身去厨房倒水或者泡咖啡,会帮对方捎带手来一杯。 有对口味的书,有地毯,有不怕自己的猫,有咖啡。陈林虎想不出还有什么地方比这儿更像末日之下的避难所。 避难所里还有不会让陈林虎紧绷和疲于应付的张训。 反正猫都习惯你了,张训对陈林虎笑笑,又接过丁宇乐递给他的写完的试卷,想来就来吧。 陈林虎没闹明白猫都习惯你了跟这事儿有什么关系,但张训的声音带着笑,让他知道张训没在意这个。 天气转冷之后,张训松垮的短袖也统统进了衣柜,取而代之地是灰色的高领薄线衣,裹着身体一路延伸到张训的喉结,衬得下颌线条更加清晰,弧度带着锐气。非常不讲究地套着条宽松的休闲裤,光脚踩在地毯上,能怎么放松就怎么放松。 跟丁宇乐那两个啤酒瓶磕掉做的镜片似的眼镜不同,张训近视很浅,鼻梁上架的眼镜是一圈儿浅色的金属框,他半垂着眼读着一道阅读理解题,整个人有种成熟稳重的质感。 陈林虎看了几眼,低下头把速写本朝前翻了两页,在一张侧面的人物速写上加了一副眼镜。 哥,你画什么呢?丁宇乐蹲到了陈林虎跟前儿,接触了几次之后,他已经对陈林虎凶巴巴的长相完全免疫,说话也自在不少,我能看吗? 陈林虎下意识把刚才那页遮了过去,翻到最新画的一页后才点头:嗯。 丁宇乐颠颠儿地挤到陈林虎身边,伸头看了看。 速写本上被划分成几小块区域,每个区域相当于一小块画布,陈林虎在每个区域里分别画上不同的构图。 恋耽美 分卷阅读-三碗过岗(25) 你这画的是什么?丁宇乐问。 有个系里的比赛,陈林虎没什么起伏地解释,我没想好怎么画,多画几个构图找找感觉。 张训也想起之前童翡在书咖里提过这茬,看陈林虎的意思是确定要参加的,不由也来了兴趣,把椅子往后拉了拉,前倾身体伸长脑袋也跟着看:这么多? 他跟陈林虎的距离还有点儿远,但一过来就遮挡了窗外的光线,可能是因为这样,陈林虎觉得他的存在感比离自己更近的丁宇乐还强,不自觉地握紧铅笔,在一个构图的框上描重了一遍。 这你都得画吗?丁宇乐也觉得多。 陈林虎摇头:选一个就行。 这种凌乱的构图基本都是由简单杂乱的线条和色块组成,除了画者本人,别人是看不出什么内容的,丁宇乐问:那你想好选哪个了吗? 陈林虎还没回答,张训的手就伸了过来,手指在一个构图上点了点,斩钉截铁道:这个。 他点的位置过于正确,陈林虎惊讶地抬头看他。 你还看得懂这个呢张老师?丁宇乐也挺稀奇,忙问陈林虎,真是这个吗哥? 陈林虎纳闷归纳闷,到也没撒谎,是。 张训一本正经:看看,我已经基本摸透了你的内心。 这话毫无可信度,要是换别人,陈林虎估计还能在心底冷笑一声。 但从张训嘴里说出来,好像真跟加了BUFF似的多出几分正儿八经。 陈林虎半眯起眼看着张训,后者胳膊肘支在椅背上,手撑着脸笑得有点儿狡诈。 真的,张训说,我知道你怎么想的。 丁宇乐对这件事儿并不怎么好奇,他看看陈林虎,犹豫几秒才开口:哥,那什么,你能帮我看看画吗? 陈林虎没听明白。 我们画室人多,评画的时候老师又讲得快,我没太听懂丁宇乐越说声音越小,蚊子哼哼似的解释了好几句,最后总结,你能给我看看哪儿不对劲吗,我觉得不对劲,但我不会改。 他解释的那一长串儿其实都没什么用,光是丁宇乐说话的模样,陈林虎就能推测出他在画室里多半是没什么存在感,是那种不怎么会主动跟老师交流的类型。 没等陈林虎回答,丁宇乐就从带过来的画袋里拿出一张素描纸,小心翼翼的递过来。 陈林虎自己是美术生没错,但这种教人的事儿还是头回经历,那句我也不会改堵在喉头,隔了好一会儿才咽下去,硬着头皮拿过素描纸看。 丁宇乐应该是刚开始正统学素描没多久,写生的对象还停留在石膏几何形体的阶段,几个石膏组合在一块儿,陈林虎把画放远一些看了一会儿,没吭声。 半晌没人说话,屋里气氛有点儿尴尬。 这画的是什么?张训不得不站出来主动调节。石膏像? 几何形体。陈林虎看了他一眼,你不检查卷子了? 张训摸出根烟叼上,含糊笑道:我还没见过陈老师讲课呢,得好好听听。 陈老师不会讲课,拿着素描纸半天放不出一个屁,等丁宇乐都开始脚趾扣地的时候,他才伸出手,用拇指蹭过纸上的几处。 明暗交界线不用都卡这么死。陈林虎的声音干巴巴的,为了显得不那么凶神恶煞,还放低了不少,转折越大的物体明暗交界线越清晰,圆球体、圆柱这种有弧度的,交界线得适当圆润一点儿,找点书照着临摹临摹就懂了。 他难得一口气说这么长的话,张训都听的有点儿愣。 陈林虎的拇指抹过圆球体上的交界线,铅沫儿被推着晕开,弓形交界线的两端被自然舒缓地过渡过去,球体的饱满圆润显露出来。 张训的目光追逐着陈林虎的手指,白皙的指尖很快沾满了铅灰,他并不在意,随性地擦着几处类似的地方,没什么表情的脸上嘴唇微微抿起,固执,还有点儿紧张。 我说的,陈林虎顿了顿,清楚吗? 丁宇乐点了点头,又点了点头:清楚,小陈老师。 不敢当,陈林虎把画还给他,少折我寿。 张训没忍住笑了一声。 我家里还有几张,丁宇乐也笑,看着陈林虎的目光里带着亲近,能帮我再看看吗? 陈林虎很想说不,但丁宇乐的表情让他说不出口。 他小腿上挨了轻轻一下,张训的脚非常欠地顶了顶他的膝盖,用幸灾乐祸的声音说:哎,小陈老师,问你呢。 陈林虎瞥了张训一眼,碍于他是房主,陈林虎没朝他的脚上来一拳。 行,小陈老师沉稳地点点头,又非常成年人地给自己的承诺补上一个补丁,不过我水平也一般,说不来太多。 丁宇乐一骨碌爬起来,连着说了好几句没问题,小跑着回自己家里去拿画。 屋里只剩下陈林虎和张训,还有一只已经倒头大睡的肥猫。 哎,小陈老师。张训一看陈林虎没表情的严肃的脸,没忍住逗他,怎么样,教小朋友有没有成就感? 陈林虎决定彻底无视他,摊开自己的速写本,一手拿着铅笔,准备再添几个构图思路。 张训却没把椅子挪回去,还撑着下巴看他。 不用抬头,陈林虎就能想到他那副似笑非笑的嘴脸。 小卧室里只剩他俩时其实大部分时间都很安静,张训还是头一次这么近距离看陈林虎画画,因为高度问题看不到陈林虎的脸,只能看到乌黑的头发和垂下的眼睫。 你能别看着我吗,陈林虎忽然把头抬起来,无奈道,我画不出来。 巧了吗不是,张训说,别人看着我我也写不出稿子,我就想试试你是不是也这样。 陈林虎气不打一处来,瞪着张训跟瞪着王八蛋似的。 张训举起双手表示服输,准备把椅子拖回原位。 刚挪了还没半厘米,陈林虎的声音响起:你怎么知道我选的哪一张构图? 张训愣了愣,回头看看陈林虎。 陈林虎的眉头微微皱起,他是真没搞明白。 我知道你怎么想的啊,张训认真道,你过来,我跟你说这种读心术的窍门儿。 陈林虎非常确定张训在瞎扯,但不知怎么着,还是往张训那儿挪了挪。 张训俯身凑过来,在离陈林虎很近的地方说:因为你在那个构图的框上加重了一遍,我就随手指了那个。 他嘴里叼着烟,发音有点儿含糊。叼烟前还刚喝过咖啡,口腔里的味道带着热意扫过陈林虎的耳朵。 咖啡苦涩的气味急速被陈林虎的嗅觉捕捉,而耳尖抓住的确是一点儿温润的热。 我就是瞎猜的,张训说完立马直起身,以免被陈林虎一拳爆头,你不会真以为我知道你都想什么把?哎呦,虎子,多大人了,还信这个呐? 陈林虎看着这个头号流氓笑的肩膀直抖,好像跟大胜陈林虎一局似的,忽然也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 没等张训反应过来,脚腕就被一把拽住。 陈林虎的一只手跟钳子箍住张训的脚腕,另一只手的手指绕着他的脚腕转了一圈,大拇指的指腹划过的轨迹如同一条温暖的蛇,缠着张训的脚脖子婉转而下,在他的脚面重重地碾了一道。 张训仿佛有根筋被扭了一下,整个人条件反射般向后一缩,再看自己的脚腕。 一道铅灰赫然拧在上边儿,脚面上的那道格外明显。 张训,陈林虎打击报复成功,举着自己蹭干净的那只给丁宇乐改画的手道,多大人了,光脚不冷吗? 他笑的露出一对儿没心没肺的虎牙,张训的脑子里闷热一片,心想这他妈的真是个浑小子,什么事儿都干得出来。 嘴里的烟不知道什么时候掉在了地上,张训却没发现。 陈林虎把烟捡起来递给他,仰起头看向张训的脸。 金属眼镜框后张训的眼睛睫毛很长,不知道是因为愤怒还是尴尬,胡乱地抖着。 我靠。陈林虎听到张训骂了一句,迟早得揍你一顿解气儿。 随即张训用丁宇乐的语文试卷轻轻抽了一下陈林虎的脑袋,盖住了他的视线。 当视线被遮盖,陈林虎手里张训挣脱的感觉忽然变得格外清晰。 脚踝骨的突节擦过他的掌心,残留下一道难以言明的触感。 作者有话要说: 虎子,出其不意(拇指 第24章 除了脑袋上挨了轻飘飘的一抽外,陈林虎并没有等到张训泄愤的铁拳。 等丁宇乐拿了三张速写纸屁颠地跑回来时,张训已经从卫生间洗完回来了,照例给他的试卷上标了几处红,表情自然,红笔画圈儿的动作依旧潇洒,甚至还给作文评了个分,没半点儿异样。 陈林虎看着张训湿了一块儿的裤脚,可能是为了表示自己并不把这点程度的打击报复当回事儿,张训照旧光脚随意地踩着地毯,露出的脚面上已经没有铅灰的痕迹,取而代之的是搓洗时留下的一片红。 没等陈林虎再确认确认他脚踝上那一圈儿铅灰脚链还在不在,张训长腿一伸,把脚塞桌子底下了。 陈林虎抬眼看看他,张训正摸着下巴琢磨几句对话的用词,非常专注,非常热爱工作。 但陈林虎老觉得哪儿不大对劲,但张训好像突然切换到了精英模式,对着电脑连个头都不带动的,中途还接了个微信语音,陈林虎没再找到搭话的时机。 这种微妙的沉默一直维持到丁碧芳来接儿子才被打破。 丁女士照例在门口换掉自己的高跟鞋,带妆的脸上表情严肃,高扬着下巴走进屋,手里还拎着两个白吉馍跟两杯奶茶,前脚踏进房门,声调就飙了上去:都动动,坐半天不动弹,七老八十就只能指望坐轮椅玩儿飙车满足运动欲了。 给她开门的丁宇乐垂着大脑袋跟在她身后,对亲妈的言论选择性无视。 丁宇乐在张训这儿上小自习,丁碧芳每回来领人都得带上点儿吃的喝的,换季偶尔还能带点用得上的东西,自从发现陈林虎也成了上自习的一员,她带过来的东西就成了双份儿的。 您怎么老带点儿长胖养膘的吃的,张训起身接过来,过几天丁宇乐没长肉,我俩往称上一站倒是能出栏了。 丁碧芳被他逗乐了,压着笑瞪他一眼:丁宇乐他姥姥姥爷做顿饭恨不得给他把所有维生素都给补齐全,你俩一个光棍一个学生,挑肥的宰还且挑不着你俩呢。 陈林虎跟着起身,接了自己那份儿道声谢。 白吉馍是丁碧芳下班路上特地拐一老店买的,白饼夹着卤过切碎的五花肉,又额外加了两个鸡蛋,最后在馅上浇一勺卤汁儿,被丁碧芳紧赶慢赶地带回来,还冒着热气儿。 张训伸头看看陈林虎手里的,又看看自己那份儿,咂舌道:丁姨,你够偏心眼儿的啊,怎么少房东的里边儿加了俩卤蛋,到我这儿就只剩一个了呢? 陈林虎刚张开要咬的嘴停了,也开始对比俩人的分量问题。 你那份儿我还让加了豆皮海带呢,好歹也算吃点儿素,省的一肚子外卖垃圾食品,丁碧芳指挥着儿子收拾试卷画袋,小陈还长身体呢,吃得夯实好长个儿。 他还长个儿啊?张训说,他都一米八几了,再高点儿进门都得撞门框上。 丁碧芳笑道:二十三,窜一窜,你懂什么。 陈林虎跟张训站的近,下意识挺直了脊背。 俩人身高其实相差不多,但陈林虎站直了看着比张训猛上一些。 这动作让张训很想给他一大脖溜子。 自从自己脚脖让这虎玩意儿没轻没重地拽了那么一下之后,张训的心情就跟大雪天跨结冰马路似的,一步一出溜两步一哆嗦地持续到刚才。 始作俑者不仅毫无察觉,还有闲工夫跟他比身高,张训恨得直咬牙:你挑什么衅,我也才二十六。 哦,整个下午都快过完了,陈林虎终于跟张训又搭上了话,觉得需要把话题延长一下,于是又加了句,那挺好,这条俗语对你来说已经过期三年了。 张训看着他:你要不还是吃饼吧,少说两句,少造点孽。 虽然没太听懂,但陈林虎跟死了一样的第六感及时复活,在张训看奇行种一样的目光中谨慎地点了点头,不过没吃东西,只扎开奶茶喝了一口。 丁碧芳听得发笑,对张训道:你跟他较这劲干什么。 张训也觉得自己幼稚,情商在陈林虎拽脚腕那一下后有下滑趋势,但张了几回嘴也不知道从哪儿说起,只能堆起点儿笑在脸上。 那边儿陈林虎认为丁碧芳说的很对,姗姗来迟的第六感告诉他张训不怎么高兴,至少跟他和其他男的开玩笑后的态度不一样。 还没来得及表示赞同,丁碧芳的下半句又到了:他才多大,童言无忌啊。 陈林虎的脸刷地黑了,听见张训积极附和:确实,我们大人不能计较这个。 丁碧芳觉得张训非常受教,又板着脸叮嘱几句,职场上的雷厉风行说一不二也带到了生活日常里,丁宇乐打断他妈下达指令一样的发言,背起画袋拉着她往外走,临走前还记得让张训记得吃饭。 张训稀烂的生活作息在他的胃病上体现得淋漓尽致,这一点陈林虎也知道,老陈头隔三差五还会喊张训下来吃顿饭,以免此人吃一顿省一顿地饿死在他的出租屋里,让二楼变成凶宅。 我还用得着你嘱咐?张训搓了把丁宇乐细脖子上顶着的大脑袋,笑道,管好你自己吧,麻杆儿似的。 开门关门声过后,房子里就只剩下两人和一只呼呼大睡的猫。 你再等会儿下楼,张训跟陈林虎说,重新坐回桌子前,我刚才听楼道里的动静,陈大爷的牌局还没散场。 陈林虎哦了一声,站在原地没动。 张训背对着陈林虎点着烟,第一缕烟腾起时才想起别的,站起身要往外走:我去阳台抽 他一回身,差点撞在陈林虎小城墙一样的身上。 刚才被拽脚踝时跳起的神经再次来了个高跃,张训后退半步,无奈道:你要改行出去打劫,别人光是看你这气势就得先掏五百再说。 陈林虎没搭理他的挤兑:不用去阳台,我说了不打扰你,你怎么舒服怎么来,当我不存在。 行,张训放弃跟他掰扯这种小事儿,又坐回椅子上,你快坐吧,空气。 空气的嘴角往上挑了挑,没等张训扭回电脑屏幕前,把自己的白吉馍往他手里一塞,才又坐到地毯上,拿起看了一半的漫画书。 张训一手夹着烟,一手拿着还热乎的白吉馍,愣愣道:怎么着?老虎的报恩? 你不是喜欢我这份儿吗,陈林虎抬起头,跟你换。 他的头微微歪着,因为绷着脸而显得十分较真儿。 恋耽美 分卷阅读-三碗过岗(26) 张训的口腔里还裹着烟的苦味,却缓慢地回起一丝悠悠的柔和。 这种柔和见缝插针一般从食道挤进脑子,张训的心烦意乱被一通搅和,统统化作一碰就溃散的纸老虎,泄了大半的气儿,觉得自己实在不像样。 没听丁姨说吗,张训顶着最后一口气儿,叼着烟含糊道,我得吃素,你这份儿没海带,没豆皮儿 他还没嘚嘚完,陈林虎就打断了他:那你都吃了吧,反正你晚上也就是泡面,还不如这个,泡面吃多了胃难受。 张训张着嘴打了几个磕巴,觉得自己七寸被捏在了陈林虎手里,好像自己那点儿不明不白的脾气都给他轻而易举的掐没了。 茫然心软之余竟然生出一丝破罐破摔的勇猛,白吉馍往旁边一撂,对着陈林虎的脑袋恨恨地搓了两把。 你下回,张训说,要再跟我没大没小的,我就拿文化板儿砖给你拍夭折,听见没?! 陈林虎被一通揉搓给搅得晕头转向,但出乎意料地没躲。 张训的手上带着那天夜里捂他眼时的烟味儿,陈林虎支棱着脖子,硬生生地挨下了这种他不怎么喜欢的跟丁宇乐一样的待遇。 等张训停手了,陈林虎才纳闷地问道:怎么算没大没小? 这问题立马堵住了张训的嘴。 他第一个念头是,首先你不能拽我脚腕,也不能在我脚面上留印儿,这他娘的像话吗? 但张训走一步想三步的习惯让他几乎能直接想到陈林虎的下一句肯定是为什么拽你脚腕能跟没大没小挂钩。 他答不上来,他也不知道。 男生都是你打我闹的生物,拽一下好像也没什么。 但张训的脚腕被陈林虎攥手心里的那一刻就确认,这动作不能有第二次。 陈林虎等着张训的解答,见张训的嘴唇动了动,听到他从齿缝里挤出话:丁宇乐怎么跟你分大小的,你就怎么跟我分。 分大小的最直观方法就是称呼。 丁宇乐的哥跟不要钱似地往陈林虎身上贴,等级关系区分的明明白白。 陈林虎看了张训三秒,决定把这句话当耳旁风,漫画书举到脸前继续看主人公是怎么跟猫周旋。 我发现你气人真的很有一手,张训见他堂而皇之地无视现实,气乐了,这漫画有那么好看吗? 陈林虎的脑袋在书后边点了点:嗯。 不给你看了,张训弹了一下书脊,走,离开我这个避难所,我这儿声控开门,不喊对口令不让进。 陈林虎跟被隔着书弹了下脑蹦儿似的,手里的书啪嗒掉在膝盖上,抬起眼跟张训对视,眉头皱起,仿佛在用凶神恶煞表情告诉张训,他这辈子都不会在这种让自己显得低等级的问题上让步。 要是平时张训可能笑笑就过了,但这回他无端竖起一道底线屏障,非得让这浑玩意儿知道知道大人的原则,于是斜倚在椅背上,抽着烟跟陈林虎打眼神仗。 窗外的太阳正往下掉,暮色四合,尚存余温的光线打在张训的脸上,烟从他的嘴唇里呼出,让他镜片后的眼睛跟着眯起。 陈林虎从张训的眼里看到他的胜券在握,很是不忿,又恍恍惚惚地看着烟去勾张训的眼睫,莫名想起他脚上褪去铅灰后的红痕。 趴在床上睡觉的肥猫从梦中惊醒,扭到靠着床坐的陈林虎身后,用肥硕的身体挤了一把他的后脑勺。 这一挤几乎让陈林虎从地毯上弹起,他神魂归位一般一个激灵,这才想起自己还得在张训的这个避难所生存。 陈林虎心不诚地低声挤出一个字儿:哥。 听起来跟咕也没差,但他还是觉得自己在张训面前挨了一头。 张训的嘴角扬了起来,得偿所愿之后还装起了逼,从鼻子里哼出一声散漫的嗯,还没来得及发表一下胜利者虚伪的安抚感言,就听陈林虎又问。 是不是我拽你脚腕你不高兴啊,陈林虎试图给自己输掉一局的现实找个原因,张训。 张训一口烟呛在喉管,咳得差点儿背过气。 陈林虎摸不着头脑,只能站起身把手边儿的水递过他。 不是,张训喝了两口水,缓过劲儿来,语气倒是还算正常,我怕痒,脚比较敏感,痒痒肉懂吗? 陈林虎对这个解释接受的还算良好,难怪张训缩腿缩得比皮筋回弹都快。 看来张训是有点儿不乐意了,陈林虎了然地点头:下回不会拽了。 楼道里响起老陈头的嚷嚷,一片嘈杂里时钟指向七点,麻将散场,陈林虎跟张训打了个招呼,又借了两本书,才拎着奶茶离开避难所。 防盗门关闭声过后,张训才惊觉烟已经烧到了底,慌忙按灭在烟灰缸,自己也跟着熄灭按扁似的从身体里发出一声长长的哀叹。 我是傻逼啊,张训心想,脚敏感这种傻逼发言都能从嘴里秃噜出去,可见陈林虎你紧张的时候说话不过脑子的判定并非毫无实证。 他又喝了一口水,觉察到手里的杯子手感不对,定睛一看,赫然是陈林虎用的那个。 我靠。张训把杯子往书桌上重重一放,发出今天第二句粗口。 除了在张训那儿当空气外,周一到周五陈林虎还是得回学校当大学生。 大一的课表排的满满当当,专业课除了几本的素描色彩速写之外,还多出不少其他方面的课程,以供学生了解更多行业和发展方向,选择自己最喜欢最适合的出路。 陈林虎对自己未来的规划混乱一团,他大学前的那些年几乎都在按照陈兴业的规划道路前进,现在脱了轨,得到了一定程度的自由后,猛然发现自己压根没有轨道可走。 找不到方向和目标,四处都是迷雾,又好像哪儿都是路,但哪条路都危机四伏摇摆不定。 第一节专业课上老师问起学生的理想职业和发展方向,陈林虎才发现好像除了自己之外,所有人都有那么一个可以称作是梦想的东西。 不管这个梦想是脚踏实地还是明星高悬,但至少在人家的心里是存在的。 陈林虎的心缺了一块儿。 他只能把这些迷茫和沮丧都压下去,把注意力都转移到系里的比赛上。 比赛的主题非常俗套,只给了阳光这一个词儿。 陈林虎挑挑拣拣,到底还是选了当时张训手指点的那个思路,开始在电脑上进行绘制。 别画了哥,吃饭去吧,周壮壮对着镜子给自己的头发抓造型,我特想吃那家营业到十一点的店的甜品,真的。 尚清华贴着面膜冷笑:你是想吃甜品啊,还是想去甜品店找人店员聊几句废话连篇的天啊? 刚开学那会儿的伪装以奇快无比的速度消磨在日常生活之中,宿舍里的各位妖魔鬼怪嗷嗷叫着掀开自个儿的画皮,显露出奇形怪状的本色。 周大头同学展现出对追求浪漫的无限热情,就差往屁股上插几根羽毛,模仿孔雀开屏一般来彰显自己的心意。 又换甜品店了?高一等也在画准备参赛的作品,闻言回头道,之前不还是暗恋老乡群里一外语系的妹子吗? 胡扯!周壮壮瞪他,我什么时候暗恋过? 对,也算不上暗恋,尚清华解释道,就是给人家送了一回夜宵后,人姑娘发微信问他在哪儿买的夜宵,她对象也喜欢吃。 周壮壮的脸涨的跟生猪肝一个色,不再搭理尚清华和高一等,顶了一下陈林虎的椅背:他们不吃夜宵拉倒,你吃不吃,我请你,就在书咖旁边儿,你还能去找你哥玩儿。 陈林虎正往画上分大色块儿,被顶了一下手抖,斜着画出去一笔高亮的暖黄。 不是我哥。陈林虎皱着眉道,他不上夜班。 周壮壮不以为然:我看就像。哎,你到底走不走,回来还能顺道买点儿零食,我晚上看恐怖片时吃,你要想看一起看。 这点儿了就别出门了,高一等看看时间,晚上八点多,好言好气劝道,我收到通知了,今天晚上得查寝,这回是纪律部的来查,逮到了得扣寝室分。 他们系不大,系学生会一个部门也不得不身兼多职,查寝的是纪律部,除了系里自查外还得应付校里和宿管会的检查,一周五天,基本都给排满了。 307人少,架不住奇葩多,尚清华阴阳怪气擅长拱火,周壮壮投身各类娱乐放松行当,陈林虎光站在那儿都得惹事儿,方清则基本不跟其他人来往,就只剩下高一等挑起众人,担当寝室长,每天苦口婆心地劝说各位别想着夜不归宿。 但高一等胜在脾气好人亲切,周壮壮虽然被打击了积极性,但也没发脾气,扁着嘴认了:他娘的,我是不是成年人,我能不能有夜生活,我的脚能不能在夜晚踩在校外的土地上? 他絮絮叨叨说点儿没用的废话,陈林虎戴着耳机没听清,脑子里跟浮了一层泡沫似的,糊里糊涂地听到一个脚字。 这两天课都排的满,陈林虎没再往书咖去,他往画上找光影时莫名想起张训在傍晚呼出的香烟雾气。 落日余晖的红穿过烟雾蒸腾的缝隙,落在皮肤上的颜色和脚面上搓出的红有点儿说不清道不明的相似。 陈林虎在书桌下的脚动了动,漫无目的的想,既然张训的脚很敏感,那他拽的那一下、拇指按的那一下,会给他什么感觉。 这想法来的没有源头,却水漫金山似的延展出去,陈林虎的手心里好像又有脚踝骨蹭过的残留感。 他的手指刚攥紧,宿舍外的走廊上响起嘈杂的交谈和脚步声,没一会儿,307的门就被敲响了。 一个带头的男生推门进来,温和道:不好意思啊,查一下寝。 好的好的,高一等赶紧站起身,局促地把自己的桌子又理了一遍,才笑道,学长好。 你们宿舍人到齐了吧?带头的男生陈林虎见过一次,是纪律部的部长,人不端着,跟学弟们点头算是打招呼,今天查寝的人多了点儿,带新部员熟悉流程,所以基本上部里的人都到了。你们忙你们的,我们确认一下没大功率没缺人就走。 他话音一落,身后七八个人也跟着走进来,紧跟在部长身后进门的人跟陈林虎打了个对眼,两人都愣了愣。 陈林虎觉得有点儿眼熟,对方却挑起嘴角露出一个嘲讽的笑。 这一笑陈林虎想起来了,书咖里那个说张训是小白脸的高调男。 方清最后一个进门,脖子上挂着自己的纪律部部员证,看了陈林虎一样,没吭声,又移开了目光。 作者有话要说: 张训:鬼话连篇。 陈林虎:信了鬼话。 第25章 在核对宿舍人员的这段时间里,陈林虎终于从学生会工作证上边儿得知书咖那个男生的名字,胡炜明。 这次算是大规模突击检查,纪律部部长沈新挨个儿对着床号人名核对,确保无人缺席或者替查的之后,又指挥着几个部员在寝室内转了一圈儿,避免有人使用小电锅烧水壶之类的大功率电器。 307宿舍除了尚清华的衣服挂得跟洗衣店似的有点儿乱之外没别的毛病,部长沈新点点头,跟几人笑道:行,没别的什么事儿,维持一下卫生,上课之前都收拾干净,校里跟宿管科的来查的时候别掉链子就成。 校里要求宿舍整洁,系里就得挨个儿嘱咐监督,这也算是学生会不得不做的工作,高一等表示理解:学长放心,我们一般上课前都打扫干净的。 纪律部的又给了印着安全守则的纸,跟高一等说了几句。 这些陈林虎都没怎么听清,确认胡炜明的姓名之后就没再回头,对着电脑该干嘛干嘛,胡炜明的视线时不时瞟到他的后脑勺上。 把事儿都都交代清楚,部长沈新带着其他部员往外走。 胡炜明却开口:你们桌子上太乱了,不说按军训那会儿的标准来,至少也得保持基本整洁吧? 高一等愣了愣:乱吗?我们桌上也没什么东西啊。 他们宿舍本来就缺个人,剩下的几个都还算爱干净,宿舍一天都得扫两回地,多余的东西也暂时都堆在空床位上,所以整个宿舍显得井井有条。 怎么不乱,胡炜明的音调高了起来,好像对高一等的反驳很不高兴,你看他这桌子,堆了一片,宿管科的一抓一个准儿,回头又通报给系里,先替你们挨骂的不还是我们。 陈林虎一听他这跟让鸡啄了似的嗓门儿就头疼,转头正对上胡炜明扬起的下巴,指着的方向刚好是他。 下巴长得四四方方,陈林虎想往上头来一拳。 今儿不查这个,沈新站门口微微皱眉,回头再专门发个消息提醒一下新生这个问题就行,还得查别的寝室。 胡炜明拿出手机翻了条信息出来给沈新看:不是我多事儿,部长,宿管科那边儿都通知好几回了,你当时不在学校不知道,我一次□□代到位,也省的来回掰扯。 他说的振振有词,沈新看完信息,又似笑非笑地看了两眼他。 要不你先查隔壁宿舍,胡炜明又说,我跟他们说说宿管科的要求,一会儿就过去。 沈新看胡炜明的目光不怎么赞同,但没当众下自己部员的面子,只淡淡道:行吧,那你多忙一下吧。 但没让胡炜明自己留下,指派了方清和另外一个新部员跟着学习流程,这才带着其余人去隔壁宿舍。 方清的脸上闪过一丝犹豫和尴尬,到底没吭声,任由胡炜明在宿舍里又转了一圈儿。 其实大部分都没问题,胡炜明微微颔首,就是桌面得注意,这位同学的就不太合格。 他指着陈林虎的桌子,其余几人都跟着看过去。 陈林虎的桌位上摆着几本书、电脑、手绘板和外接键盘,看着乱主要是因为一些充电线和数据线,都连在从书桌下的电源插口接到书桌上的一个插线板上。 哪儿不合格?陈林虎坐着没动,只看着胡炜明,语气没什么起伏,没摆薯条你看着不顺眼? 书咖里的那一幕是胡炜明的痛脚,因为陈林虎的那一顿收拾,当时跟他一起去的女生转脸就把他联系方式拉黑了。 没想到都到这会儿了陈林虎还敢跟他提这茬,胡炜明先是脸色一僵,继而冷冷道:首先书得摆好,随手一堆算怎么回事儿呢。 我们出宿舍前会摆好,尚清华嘲讽道,按你这标准,我们在宿舍干脆就别说话了,不然唾沫就得落地上,影响卫生。 其余几人也都认出胡炜明,气氛有点儿凝固。 书摆好,胡炜明当没听见尚清华的后半句,继续说,其次就是插线板,宿管科要求上说了,一切能引发火灾的安全隐患都得禁止,你插线板要是起火,全楼都得跟着遭殃,明不明白。 陈林虎抱着胳膊,扬扬眉毛。 跟他相处的时间长一些的307的人看他扬眉就心慌,高一等赶紧道:这能算安全隐患吗? 其他人都用插线板啊,周壮壮不服气,也没见宿舍楼化成灰。 胡炜明哽了一下,估计是没想到除了陈林虎之外其他人也不听他的,皱起眉口气严肃:那不一样,别人用的是正规厂家出产的,他这个不上档次,质量不行。 恋耽美 分卷阅读-三碗过岗(27) 学长,你不识字儿吧,尚清华语气凉凉地把陈林虎插线板上印着的牌子读出来,这牌子你都不认识啊。 一看就是山寨货。胡炜明斩钉截铁道。 陈林虎上窜的火气这会儿反倒因为窜的太猛而有点儿回不过神,听到胡炜明这话,差点儿没忍住笑了。 还画画呢,准备参赛是吧?胡炜明看了眼陈林虎的电脑屏幕,笑了笑,我跟几个评选的老师关系好,看过别的作品,你再多练练吧。 这会儿连不会看眼色的周壮壮都觉察到胡炜明就是找事儿来的,方清和另一个新部员都插不上话,另一个新部员是因为没搞懂怎么回事儿,方清则是始终看着没人的方向当什么都没听见。 胡炜明又说了几句,目光溜着陈林虎的床位上下打量,看见旁边儿的一双鞋,一眼就认出是在书咖那天陈林虎穿的那双,也就是薯条洒上去的那双。 在书咖时陈林虎的那句给我擦鞋跟蟑螂似的钻进脑子,胡炜明的内心几乎在狂吼,但表面上还算平静,只是飞起一脚将一只歪斜的鞋子踹开,看着陈林虎道:摆齐。 胡炜明想象中的能在陈林虎脸上看到的屈辱不甘并没有出现,没等他反应过来,椅子上高大的男生猛兽一般窜起,拽着他的领子直接把他磕在了墙上。 方清和另一个部员还没来得及阻止,周壮壮眼疾手快,咣当一声把寝室门给踢关上,将胡炜明的脑袋撞在墙上发出的脆响关在了屋里。尚清华则伸手一拦,把另外那个小部员给拦住了,又冷笑着扫了眼不敢动的方清。 屋里唯一脑子比较正常的高一等吓得比方清和小部员还厉害,几乎是跳起来冲到陈林虎身边去拉架:虎子,你别冲动!学长,他就这样,你别计较! 陈林虎的手还攥着胡炜明的衣领,顶着他的脖子,几乎把他从地上提起来。 近距离对上陈林虎的眼睛,胡炜明这才被他目光里的狠意吓得清醒一些,尤其是看见陈林虎眉角那道疤,胡炜明开始怀疑这宿舍里有没有藏着什么管制刀具。 你干什么,说你两句还不听是吧?胡炜明咽口唾沫,强装镇定,还想动手?你、你知道打架斗殴是什么后果吗,不服管教不遵规章还寻衅滋事,情节严重你得背处分! 陈林虎眯起眼,居高临下地看着胡炜明:记过前我能先让你断两根肋骨。 就是,周壮壮最烦有人跟他指手画脚,正常的流程还行,胡炜明这样的他也不待见,你少拿这玩意儿威胁陈林虎顿了顿,估计是觉得自己这么说有点儿撇干净的嫌疑,急忙又加了句,跟我! 顶在脖子上的手力气又大了几分,胡炜明脸色难看:宿舍楼里闹事儿,室友也得受影响。记上过就麻烦了知道吗,奖助学金都没资格拿。陈林虎是吧?你是想因为你的个人情绪影响宿舍其他人? 一旁的高一等神色发紧,他家境不怎么样,是需要奖助的。 看了眼陈林虎,高一等却没吭声,咬着牙装作不当回事儿。 陈林虎的余光捕捉到这一眼,冲到天灵盖儿的火气如同被兜头浇了一盆冷水,滋地熄灭不少。 在冷水灭火弥漫出的虚无的烟雾里,高中画室布满铅灰的角落里那句要不是因为你,卓文星这会儿还在教室坐着上课的声音竟然清晰起来。 他似乎又回到了那一瞬间,从顶天的怒意和自信上跌了一跟头。 你要么放手,我不跟你计较,新生嘛,年纪小,不懂事儿,胡炜明从陈林虎的脸上窥到一丝动摇,了然且尖酸地笑了笑,要么明天,我问问辅导员怎么说。 宿舍门被敲响,沈新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好了没?怎么还没完事儿,三楼都快查完了,得去四楼了。 屋里几人僵持住,陈林虎的耳膜有种鼓起的疼痛感,看着胡炜明,几乎已经想象得到如果一拳下去,就能把他的鼻梁骨打断。 隔了有几秒,在陈林虎这儿却仿佛停滞了有几个小时那么长,他攥着胡炜明衣领的五指才缓慢地松下力道。 胡炜明一把推开陈林虎,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前襟,很低的哼笑一声。 和当时在书咖时陈林虎给他的二选一的结局一样,只是这回投降的人掉了个儿。 所以说,得按规矩来,又不是故意找事儿,胡炜明拍拍陈林虎的肩膀,半笑不笑地又加了一句,同学,把鞋摆齐。 周壮壮和尚清华的脸色臭得够呛,连高一等都跟着抿起嘴唇。 在外来挑衅者面前,307的底线不自觉地统一。 门外沈新没得到回应,又喊了几句就要进来,胡炜明不想把事儿闹大,追究到书咖那件事儿上,急忙迎上去,刚拉开半个人宽的门缝就说:好了好了,我都给他们说清楚了,没什么事儿,就是有个别人脾气比较大不大配合,但我也说好了 方清跟小部员跟在胡炜明身后,听着胡炜明背对307众人跟沈新说话,语调高的仿佛刚才后脑勺撞墙上的事儿没有发生。 周壮壮肺里跟憋了气似的急速胀大,但陈林虎却没再多话,反倒真往自己被踢飞的鞋子那儿走。 眼见平时揍自己跟揍鸡崽儿似的死对头这会儿一个屁都不放,周壮壮感到惆怅和怒其不争,刚骂了一个你大爷,却看见陈林虎开始弯腰穿鞋。 下一秒,周壮壮眼瞅着陈林虎跟绷紧了的弓似的弹起身,穿好鞋的脚直接跺在了胡炜明的屁股上。 八公寓三楼的走廊上爆发出一声惊骂,胡炜明如同豌豆射手吐出去的球一般从宿舍门缝里扑出去,撞在沈新身上。 怎么回事儿?沈新用胳膊把胡炜明推开,你们推他了? 目睹了全过程的周壮壮傻眼了。 没有,虎子踩我面膜上脚滑了,尚清华的声音适时钻进,指着地上道,就扑这个学长身上了,不是故意的,对不住啊。 陈林虎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脚边儿扔着尚清华从垃圾桶里刚甩出来的一片面膜。 对不住啊学长,高一等连连给胡炜明道歉,他个儿高,看不到脚底下,你看这事儿闹的。 除了他们几个之外,其他人当时刚好都背对着站,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儿,只能听着尚清华跟高一等拍着胸脯表示下回不会脚滑了。 胡炜明捂着屁股,难以置信地看着307,这帮人嘴里吐出来的字儿没一个靠谱。 沈新的目光在几个新生之间游移,落在陈林虎冷毅的脸上,又看看胡炜明,不由自主地笑了笑。 没等胡炜明再说什么,沈新的声音在紧张的气氛中飘起来:小心点儿,下回再不收拾干净就扣分了。扭头又对胡炜明道,四楼你带人查吧,我有别的事儿。 胡炜明的话被截断,原本正憋的难受,听到沈新这么说,脸色回转不少,点头答应,大声喊上其他部员往四楼走,扭头的时候还不忘又狠看了一眼陈林虎,这才迈着要去抄家的步伐往楼梯口走。 陈林虎压根没接收到他那一眼里的挑衅和嘲讽,307的所有人都没,他们的目光都落在同一处。 胡炜明白色裤子的屁股上,印着陈林虎四十五码的鞋印,正跟着他走路的姿势一扭一歪地消失在走廊尽头。 307宿舍的人站在门口目送着大部队走远,默默地关上了宿舍门。 没一分钟,门里爆发出周壮壮惊天动地的大笑。 行了,一会儿再把那傻逼招回来,尚清华把面膜又丢回垃圾桶,翻了个白眼,真是服了,好好的在宿舍待着都能让狗咬上。 以后最好少跟他碰面,高一等叹气,我听说沈新快退了,他一走正副部都缺人,胡炜明跟另外一个学姐争正副部呢,露脸的活儿都想干,要不是急着去查四楼,刚才还得再跟咱们掰扯。 陈林虎吐出口气儿,心情却并没有因为胡炜明屁股上的脚印而得到缓解,胡乱应付了一声。 怕什么,周壮壮说,也就大一的时候规矩大点儿,以后各忙各的,谁还有空搭理他。 他难得说出如此有见地的话,尚清华和高一等连连鼓掌以示赞同。 周壮壮要是屁股上长条尾巴,这会儿都翘到头顶了,得意之余还像模像样地慰问一下受害者陈林虎:真难为你还忍住了,虽然最后那一脚属于偷袭,有失风度,但我个人觉得这种阴招对付阴人真是绝了妙了。 闪边儿去。陈林虎烦得不行,把他拍自己肩膀上的手挥开。 还气着呢,周壮壮难得没跟陈林虎斗争,手被挥开也不怎么生气,等陈林虎坐到了椅子上,他猛地补过去朝陈林虎的肩膀上狠狠压了一下,没想到你还真一听要连坐就收手了,组织上很感动,决定对你这种牺牲小我维护大家的行为予以表彰虽然胡炜明发现自个儿屁股上的脚印后可能还得来307查寝。 陈林虎肩膀被他压的一沉,挥拳过去的时候周壮壮已经先一步跳开。 我最烦有人拿连坐威胁我,给谁扣大帽子呢,尚清华边往脸上拍护肤品边冷哼,下回再这样,谁都别忍,先他妈打一顿再说。 高一等在桌位前有点儿坐立难安,看了几眼陈林虎,还是开口:今天是挺过分的,要不我去跟辅导员反映反映吧,你不用去,我去说就行。 算了,陈林虎让周壮壮一通搅和,脑子也算是冷静下来,低声道,他是找我的茬,牵连你们一块儿遭膈应,不好意思。 其余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周壮壮咳了一声:上天给派傻逼下界来给世界增添黑暗面,这又不能怪你。我觉得吧这就是磨砺,对你来说是苦其心志,但对胡炜明来说,迟早是揍其体肤。 尚清华笑了:对你来说是天欲使其亡必先使其狂,臭嘚瑟。 周壮壮丢了袋巧克力派过去砸在尚清华的脑袋上。 放心啊,高一等也笑,下回再这样,我肯定找辅导员说,打小报告这活儿我能干。 陈林虎原本僵硬的肩膀缓缓松弛,并且一把抓住周壮壮砸他脑袋的巧克力派。 他说了声今天谢了,但其余几人只是摆了摆手,没再让他说下去。 307的话题正讨论到胡炜明屁股上的脚印,周壮壮是唯一目睹了陈林虎从助跑到进攻的全过程的人,这会儿正极尽细致地用唾沫星重建当时的情景。 哎,你们说,周壮壮趴在椅背上,胡炜明会不会一直到查完寝,都不知道自己屁股上有脚印啊? 想到胡学长带着屁股上的章游遍八公寓,307的浑蛋玩意儿们乐不可支。 陈林虎嚼着巧克力派,味道和书咖卖的巧克力蛋糕相差甚远,平时他可能并不怎么喜欢,但这会儿他意外的觉得还不错。 想到书咖,张训穿白衬衫系员工围裙的样子钻进陈林虎的大脑。 其实陈林虎在往胡炜明屁股上踹的时候也想到了张训。 他突然理解了张训为什么喜欢背后拍人板儿砖,因为真的挺爽。 陈林虎拿着手机在微信上翻了翻,除了大一新生群里有些通知外,他没收到任何新消息,朋友圈里倒是刷出一大堆有的没的,但张训并不在其中。 按尚清华的推测,胡炜明应该是当天就在自己的白裤子上发现了陈林虎的脚印。 这样才能解释第二天查寝时胡炜明的脸为什么黑的跟锅底一样,并且对307检查的格外细致,连周壮壮买的USB接口的烘鞋器都给当做是大功率没收了。 周壮壮气得嗷嗷叫,高一等安慰他:也挺好的,至少我们不用再闻你汗脚穿过的鞋加热之后的味道了。 陈林虎当晚躺在床上,想起卓文星,想起画室里那非常窝囊的一架,额头上的疤又开始不舒服起来,睡醒之后决定补偿周大头一个新的烘鞋器。 你能接受我用烘鞋器,周壮壮带着一丝希望问他,你也觉得没啥味道对吧? 陈林虎沉重的心情更加沉重,皱着眉说:你到底要不要?别的别问,我不能撒谎。 周壮壮愤怒地拒绝了烘鞋器。 也不知道为什么,周壮壮拒绝烘鞋器这件事儿让陈林虎有点儿没着没落,这就跟他刚得知卓文星直到高考前都不来学校的时候的心情有点儿相似。 这种心情持续到入秋的第一场雨落下。 老校区的教学楼因为老旧而有些潮味儿,陈林虎觉得素描纸都像受了潮,怎么画都不顺手,干脆走到窗口往外看。 这会儿雨已经停了,他从窗口的位置正好能看到老校区的人工湖,周围已经雨后春笋般冒出散步的小情侣。 陈林虎决定翘课。 干嘛去啊?坐在门口的尚清华问。 陈林虎头也不回地溜出门:逮蛤(框)蟆。 张训一直认为,满脑子装着逮蛤(框)蟆这种事儿的人都像二次发育时让驴踢了头。 他站在湖边儿,认真回忆自己是什么时候让驴给踢了头。 有段时间没跟陈林虎打照面,倒不是因为陈林虎没轻没重地扯他脚脖他记仇,而是觉得自己当时那个脚敏感的回答相当丢人,张训这几天偶尔想到这茬,都觉得那天自己是让人给夺舍了。 太闲了,张训看着湖面,小声嘀咕,才往这儿跑。 他的目光在湖心亭上扫过,又观察了一下周围的绿化带灌木丛,忽然觉得自己挺傻逼,自嘲地笑了笑,抬脚走出去七八米远,瞅见有个比他更傻的傻逼坐在雨后的草地上。 漆黑发顶,后边儿的头发剃得很短,露出白净的后勃颈,低着头对着手机捣鼓。 张训对着那个背影不自觉地有点儿乐,双手插兜站了一会儿,见对方没有回头的趋势,于是轻手轻脚地从背后接近,准备做点暗中偷袭的勾当。 手离那个后背还剩不到五厘米,兜里的手机却紧响起一声微信提示音。 陈林虎的头转了过来,看看张训僵在半道的手,又看看张训的脸。 嗨!张训立马把手举起来,摆出一个友善地挥手动作,古德猫宁。 他自己也知道自己二百五,但还是硬着头皮挤出笑脸,装作非常自然。 陈林虎脸上闪过惊愕,随后浮起一层浅却清晰的笑意:我刚给你发了消息。 张训愣了愣,拿出手机看一眼。 [陈林虎:下完雨了,你来不来捉蛤(框)蟆?] 还是一个表情包都没,张训发现原来不止他一个人让驴踢了。 你真是,张训笑了,一根筋。 陈林虎问:你怎么在这儿? 送咖啡,张训把手机塞进兜里,想起自己刚才在人工湖周围一通打量,找什么不好说,语气含糊道,路过,来看看,马上就走。 陈林虎不知道这小人工湖有什么好看的,但没反驳,只哦了一声,又把头扭回去,淡淡道:走吧。 声调板平,张训多看了陈林虎两眼。 虽然平时这人话也不多,但总能跟张训扯上两句,这会儿先发了微信,真见面了却又说不出什么,张训觉得他情绪不太对。 恋耽美 分卷阅读-三碗过岗(28) 也没那么急,张训顿了顿,准备在陈林虎身边儿坐下,抬手一摸草地,湿了吧唧的,嚯,这潮劲儿,裤子都得洇湿,你坐这儿跟入定了似的,想什么呢? 陈林虎没起身,反倒手撑在背后,两条腿伸长压在草地上,没什么感情道:想屁股上的脚印。 什么?张训半蹲在草地上,保持着一个将坐未坐的姿势,懵了,什么? 想我四十五码的鞋,陈林虎用念经一样的语气说道,踹在了之前书咖那个傻逼的屁股上这事儿。 张训愣了好了一会儿,他的脑内几乎过了无数种想象,但无论哪种想象,搭配上陈林虎这张不动如山的脸和他的叙述方式,都能产生惊人的喜感。 陈林虎等了半天没听见张训回答,刚准备扭头看,张训就发出一阵狂笑。 不是,等会儿,张训笑得喘不上气儿,你怎么能做到用沉痛的语气说出这种事儿的 他笑得蹲不住,身体往前一倾,眼看就要大头拿地趴在草坪上,陈林虎伸手一捞,一条胳膊拦住了把人往后带。 张训的后背贴在了他的胸口。 陈林虎只觉得被轻轻撞了一下,隔着衣服撞到胸腔里边儿。 哎草,谢谢,张训还在笑,一旦被戳到笑点就有点儿不好刹车,也不管地上湿不湿,一屁股坐在地上,甚至没来得及把陈林虎的胳膊挥开,我得笑会儿我还以为你在想那种想不出来就直接跳湖的人生难题,结果你跟我说四十五码的鞋跟傻逼屁股上的印儿! 他笑的直抖,连带着陈林虎的胸口也震起来。 陈林虎没觉得有什么好笑的,毕竟周壮壮还因此丢了一个烘鞋器。 但可能是因为胸口的震动,陈林虎也被带出了点儿无厘头的好笑,胡炜明白裤子上清晰的鞋印左右扭动的样子压过了其他记忆,陈林虎骂了一句,也跟着笑了。 张训听到陈林虎的轻笑声,才反应过来俩人凑得太近,陈林虎衣服上洗衣液的味道混在泥土青草味儿里裹着他。 笑得我肚子疼,张训不着痕迹地直起身,跟陈林虎拉出一点儿距离,说说,怎么回事儿,你脚印怎么跑人屁股上去了。 他从烟盒里拿出烟,正要往嘴上送,陈林虎的手伸了过来。 谢了。陈林虎把张训指缝里的烟拿走,叼在自己嘴上。 你会抽啊,张训稀奇道,又拿出一根自己咬住烟屁,没见你抽过。 陈林虎笑够了,语气轻松不少:会,偶尔才抽。 他的动作挺熟练,烟衔在唇齿间,半垂着眼,痞得很。 张训笑笑,按亮火机往自己的方向拿,准备先点燃自己的再把打火机给陈林虎。 身侧的人却斜过身,低下头凑了过来,用烟头去够张训手里的火苗。 雨后的凉意被这拢下来的热源阻断。 陈林虎刚凑过去还没点着,却见张训的手抖了抖,火苗灭了。 怎么?陈林虎疑惑道。 张训唔了一声:没事儿。 打火机又被按亮,他们在火苗上同时点燃了烟。 晃动的红色让陈林虎想起傍晚落进二楼屋里的暮光,张训脚面皮肤上搓起的颜色。他不由自主地抬眼看,隔着火苗,看到张训微微垂下的双眼。 这一次的红色在张训的眼底。 我们的挨的这么近,陈林虎想,张训要是看我,也能看到我眼里这个颜色。 但张训直到火苗熄灭都没有看他。 第26章 张训熄灭打火机的动作有点儿缓慢僵硬。 他垂着眼,火苗的另一侧陈林虎颜色浅淡的下唇好像被烫上一层红,后边儿那些深绿棕绿的背景都黯淡下去。 烟草的苦涩在口腔蔓延,张训的舌尖不自觉舔了下已经咬扁的烟屁,灭掉火机移开目光,才开口:你那脚印到底怎么到人家裤子上的,展开讲讲? 陈林虎从胡思乱想中回过神:啊?哦。我觉得当面打他可能要惹事儿,就从背后给他屁股一脚。 于是张训终于从陈林虎毫无演讲天赋的叙述中,了解到胡炜明跟307的一场战争,讲到尚清华把面膜甩在地上的时候,张训已经笑得跟王八蛋没两样了。 真让人周壮壮他妈说对了,张训笑得说话都哆嗦,你们宿舍就是风水不好,能凑齐你们这帮二杆子真是不容易。 二杆子的领头羊陈林虎对这个评价不怎么乐意:换你你怎么办? 换我,张训咬着烟笑道,我一开始就不会跟那个傻逼结梁子。 陈林虎想起在书咖的时候,张训其实已经把事儿处理完了,就算胡炜明是个傻逼,那也是被张训顺过毛的傻逼,确实是不会发展到屁股跟陈林虎的脚亲密接触的地步。 对这种事儿张训应付的相当熟练,不会因为图一时之快而招来一堆更麻烦的后续。 陈林虎抽着烟,觉得自己这个四条边笔直的方块儿,跟张训这个圆差的确实挺多。 有点儿说不清道不明的烦躁。 不过,要是换成我,张训的声音又响起,估计这辈子是见不着想揍一顿的人带着我的脚印巡视公寓全楼的美景了。 陈林虎转头看他,张训估计是又脑补了一下那个场面,忍不住再次笑出声:真的,不是所有人都有机会一览这种风光。 也没什么好看的,陈林虎这么说着,嘴角却翘起一些,一歪一扭,碍眼。 这个一歪一扭的细节给张训的脑补增添了不少趣味,张训不得不把烟从嘴上拿下来夹在手里,以免笑掉了落裤子上。 你是膈应他本人,所以这种爆笑场景都跟着碍眼,张训夹着烟的手在空中画了条干脆利落的线,你这人看世界,不是黑就是白,灰色地带估计能把你给憋死。喜好都摆明面儿上,讨厌就是讨厌,喜欢就是喜欢。 烟头红色的那端好像劈开空气,在陈林虎的视线里划出一道着火的线条。 陈林虎其实觉得自己没到张训形容的这个地步,但又找不到反驳的证据,只能反问道:你不这样? 灰色地带客观存在,且处处存在,处理得好站得住脚也不代表就喜欢。 张训抽了口烟,含糊地笑了一下:我不会说出来。 他的回答好像跟他的声音一样不清晰,陈林虎觉得这可能就跟自己沉默是金的人生准则差不多,不说出来是张训的准则。 下回再遇见那个胡什么的,张训站起身,抖了抖裤子上粘的青草,先当没看见,他要是不往你跟前凑找不自在,你也别哎我大腿怎么凉飕飕的? 陈林虎关于他要往我跟前凑怎么办的疑惑还没说出口就咽回去了,眼睛看着张训的裤子,隔了几秒,发出憋笑声。 我靠。张训扭身看了一眼。 他今天穿的是条浅色裤子,从屁股到腿窝已经让草地上的雨水给洇湿了一大片,还粘着草跟泥,糊得没眼看。 陈林虎看着张训跟正反扑克一样的正面和背面,笑得够呛。 起来,张训踢了他小腿一脚,你站起来你也凉! 陈林虎把烟咬在嘴上,站起来在张训眼前坦荡地转了一圈儿:我穿黑裤子。 凉的确凉,但外貌形象依旧到位。 张训抖着自己的裤腿,气得想给陈林虎两脚:我真是脑子笑懵了才跟你一块儿往地上坐,这回好了,围裙也遮不住反面啊。 换了吧,陈林虎想起来张训还得回书咖,去我宿舍,借你条裤子。 八公寓在新校区,还有点儿远,张训想到自己反面现在的状况,觉得嘲笑胡炜明嘲笑得有点儿早,但不换也不行,只能接受这个提议:行,谢了。 前边儿有个校车停靠点,坐车过去。陈林虎把自己的外套脱了下来,丢给张训,系腰上,不是凉吗,还能挡风。 张训接住差点儿兜头罩过来的外套,陈林虎已经走出草地,把烟按灭在垃圾桶上的熄烟盒里。 哎呦,张训乐了,你以后要追谁,一定得把这招再用一遍。 陈林虎没听懂,扭头给了他一个你还走不走的眼神。 走走走。 张训其实也没太在意自己得带着一屁股泥走路,但陈林虎的外套丢过来的时候,他没还回去,下意识地抖开,把袖子系在腰间。 外套上还残留着陈林虎的体温,缠在张训的腰上。 张训跟在陈林虎身后,把烟按灭在他的烟头上。 说是校车,其实就是辆电动观光车,像旅游景点几十块钱就能包下来代步的那种。 这会儿不是高峰期,陈林虎和张训上车的时候没什么人,司机收了钱,一脚油门下去,校车用跟张训的小电驴差不多的速度行驶在老校区的林荫路上。 秋雨过后的风已经算不上舒服,但张训还是连着打了几个哈欠。 没休息好?陈林虎坐在他身边问。 张训把胳膊抱在胸前,斜靠着座位背懒懒道:熬了个夜。 语气过于稀松平常,让陈林虎有种熬个通宵才是年轻人该干的事的错觉。 对张训除了书咖之外的工作,陈林虎一直没搞懂是什么,但至少张训经常熬夜敲键盘这点儿他还是知道的。 你到底是干什么工作的?陈林虎没忍住问,除了书咖。 张训倒没介意他问这个:写稿。商业稿,软文,以前还写过漫改的脚本,有段时间还当过枪手,只要给钱就都写。 除了漫画脚本这一条陈林虎还算有点了解外,其余的几条都没怎么明白。 你很缺钱?陈林虎问,我看你天天熬夜,要么是真喜欢干的工作,要么就是缺钱。 有人嫌钱多吗?张训又打了个哈欠,闭目养神,无所谓喜欢不喜欢,能糊口,能给虎哥赚个罐头钱就行。 即使知道张训说的是二楼那只眼神不善的肥猫,陈林虎还是跟让点名了似的直直后背。 张训没看见,风吹得他快睡着了,困得实在不想睁眼,只能靠跟陈林虎说话提神:问这个干嘛? 没什么。陈林虎说完,沉默几秒,又低声道,我爸说如果我将来混得吃不上饭,就我这个专业和文凭,他努努力,应该可以给我捞进他们单位当保安,看大门糊口。 张训从陈林虎平淡的语气里感受到一点儿嘲讽,不是陈林虎的嘲讽,是他爸的。 没等张训想好怎么接话,陈林虎又说:我想也行,等他下班的时候我还能站门口儿送他,脖子上挂个牌,写:您儿子祝您一路顺风。 对,张训说,后边儿再画个笑脸,要龇牙的那个。 他俩还没吭声,背对着他们的开校车的司机先发出一声笑。 陈林虎也闷闷地笑了,要真这么做,陈兴业的肺管子可能得气到炸膛。 你自己呢?张训听到陈林虎的笑,身体微微动了动,除了看大门,你自己想干什么?做设计还是画画之类的?实在不行,我觉得地痞流氓现在也能算得上是个行当了,你这气质也不算做不了这行。 前边儿的司机又开始乐。 我考虑一下。陈林虎声音很硬说。 司机从倒车镜里看了眼陈林虎的脸,笑声开始变得有点儿干瘪。 张训眼也不睁地用脚轻踢陈林虎的鞋:你吓唬他干什么,一车三命。 踢的力气不大,陈林虎看见张训的鞋,自己的手心却有点儿痒。 他把两只手交握住,藏起手心。 我没有想过要干什么,陈林虎再开口时声音低了很多,只有他跟张训能听得清,以前分不清要求和想做的事之间的区别,现在分清了,发现我没理想。 埋头于题海和画室的时间过得飞快,陈林虎极力追赶着一条虚拟的达标线,这条线在他刚出生时还是健康快乐的小老虎,后来却越变越遥远。 一开始是林红玉和陈兴业一人一头拉起的线,现在因为两人纷纷离席而被丢掷在地,反倒跟远方融为一体,再也分辨不出清晰的标准。还留给他的曾经达标的证明就只剩下他的大名。 当陈林虎终于从闷头跑的状态下停住脚步,才发现这条线的标准他自己始终都没参与过一丝半毫。 他没有自己定下过达标线,他没理想,只有跟远方融为一团的模糊不清的将来。 张训闭着眼没有回答,风把陈林虎陈述事实一样平静的声音吹得乱飞,把人的想法吹得乱七八糟。 有的人在撒尿和泥的时候就知道自己将来要搞建筑,张训的声音响了起来,有的人半截身子入土也只关心柴米油盐。 陈林虎靠在座椅背上,张训的声音不大,他下意识看着张训的脸,听他说话。 这都无所谓,属于个人的理想目标可大可小,可轻可重,因为这样,所以你一时半会儿搞不清它在哪儿很正常,我们都一样,张训说,边走边找,可能撞大运就找到了。 陈林虎大部分时间并不怎么相信别人的经验之谈,那些像是不断往一个新事物上积灰的行为让他透不过气。 可能是因为张训说的太轻描淡写了,陈林虎想,而且还透着张训式的不紧不慢跟走一步看一步的破罐破摔,反而让人觉得有他妈点儿道理。 尤其是他说我们都一样。 陈林虎莫名其妙地得到了一种精神上的缓解,我们是个有力的证词。 校车开出老校区,雨后的太阳终于冒头,教学楼在水洗过的日光里一片明朗。 陈林虎那手机拍了两张照,这应该算是他入学至今头一次正儿八经地看自己所处的地方,看教学楼上落光,看校车拐弯时避开水坑,看男生牵着女生的手跳过地面上的一块儿泥泞。 看风把闭着眼好像真睡着了的张训的头发吹乱。 陈林虎鬼使神差地把镜头挪了挪,张训的脸进到他的取景框里,手指按下拍摄的瞬间,张训睁开眼,略显诧异的看向他。 偷拍?张训一张嘴,气氛就有点儿坏了,是不是偷拍? 陈林虎镇定地把手机塞好:拍素材。 狗仔队被逮住的时候也这么说。张训沉痛道,你学坏了,这才开学没多久啊。 陈林虎忍着笑,揣在卫衣口袋里的手摸着手机。 上边儿有一张张训难得露出这他妈是怎么回事儿的表情的照片,有点儿憨。 这个评价陈林虎这辈子都不打算跟张训说。 你是不是憋坏水儿呢?张训盯着陈林虎脸上的表情,警惕地问,是不是照的很丑?删了,快点儿。 陈林虎惊异于张训察言观色的本领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几乎可以算是出神入化。他绷紧脸,没吭声,装作没听见。 张训被他非暴力不合作的态度气乐了,抬起手做出要往他头上招呼的动作,拿陈林虎最不喜欢的动作威胁他:快点儿,不然我动手了。 恋耽美 分卷阅读-三碗过岗(29) 衡量过照片和搓脑袋这两个选项之后,陈林虎把头歪了过去,表情冷漠,语气刚强:动。 张训举到半空的手顿了好一会儿,直到陈林虎以为他是在蓄个大力准备把自己脑瓜子拍掉,那只手都没落下。 校车在八公寓旁边儿的停靠点停稳,陈林虎抬起头,脑门儿上挨了轻轻一个脑蹦儿。 没大没小。张训从校车上跨下去。 陈林虎感觉到张训的妥协,他好像在两人的对峙间再下一城。 但跟赢了的得意比起来,额头上的触感却更强烈。 子弹穿脑也不过如此。陈林虎诡异地冒出这个想法。 进公寓比张训想的简单的多。 陈林虎用校卡刷开门,又在宿管老师那儿登记了一下,在关系那一栏填上一个哥字儿了事。 其实你直接进也没人发现,宿管老师看见张训,开玩笑道,长得跟这儿的学生也没啥差别。 陈林虎对这句话很赞同:他没大我多少岁。 没吗?张训语调拐了几个弯。 陈林虎没搭理他,径直往307走。 比起开学那会儿,307现在挤得满满当当,几个大小伙子也有不少零碎东西。 嚯,张训看了一眼尚清华的床位,够讲究的,这一排排的。 尚清华桌位上的格子里除了书就是各类护肤品,刚开学那会儿宿舍其他人的确是没见过这阵仗,但时间久了也都习惯了,周壮壮三五不时还跟尚清华借两片面膜,拯救一下自己的外貌形象。 看完尚清华的桌位,再看陈林虎的,就好像从大都市来到了无人区,只有桌面上摆着的电脑和手绘板还透着点儿人气儿。 电脑屏幕上的画已经进展到一半儿,画上的地点张训也很熟悉,那是家属院里的理发店门口,画上的老陈头和廖大爷的跳棋大赛在午后的阳光里吹响号角。 张训凑近看了看,笑道:这要让陈大爷知道自己上画儿了,又得把家属院给嚷嚷动不行。 已经嚷嚷动了,陈林虎拉开衣柜给张训找合适的裤子,昨天我爸还给我打电话,问我参赛是什么级别的赛,能不能加分之类的。 光是听后半句张训就有点儿窒息。 好像级别太低,不能加分就是一种错误。 裤子的尺寸问题不用担心,但得找能跟张训衣服搭配起来的,方便他在书咖继续工作。 陈林虎衣服不多,翻了一圈也只翻出来几条运动裤和休闲裤,最后才从最底层翻出来林红玉塞进那个瘸腿行李箱里的一条休闲西裤。 好像是我高三毕业典礼上穿的,陈林虎把裤子丢给张训,之后就没穿过。你换下来的裤子就放这儿吧,我洗衣服的时候捎带手洗了。 张训拿着裤子放自己身上比划一下,啧了一声,这小子高三就跟他差不多高了,真气人。 别的穿不了。陈林虎以为他是不乐意穿。 这条挺好,张训抖抖裤子,手放在自己裤腰上,想起来别的,看一眼陈林虎,你忙你的。 我不忙。陈林虎说。 你忙,张训盯着他,你忙着把头转过去,我换好裤子之前没空转回来。 陈林虎听出他话里的意思,眉毛不理解地皱了皱,但还是点点头,转身走到阳台:行,那我有空的时候你跟我说声。 张训被他这调侃给逗乐了,陈林虎这人非常神奇,即使眼里的世界非黑即白,但还是会最大程度上地尊重别人的习惯跟怪癖,哪怕他完全不理解。 身后传来窸窸窣窣换衣服的动静,陈林虎趴在阳台的窗口往外看,八公寓外正对着一片还没盖新楼的空地,实在没什么风景可以看,可能是因为这样,他的听力完全被身后的动静吸引。 裤子落在地上的声音不怎么大,但他听见了,想起那天下午攥住的脚踝,拇指划过的轨迹。 思维跟着衣料的摩擦声漫无目的延展,在他床位前换衣服的张训,手扶着椅背褪下的湿了的裤子,粘腻的布料从皮肤上剥离。 手机的铃声响起,陈林虎几乎是被惊醒,快速地从兜里掏出手机,看也没看接通了视频通话的请求。 林红玉的脸出现在手机屏幕上,兴高采烈地喊道:宝贝蛋儿,想我了没? 身后传来正在提裤子的张训一个趔趄撞在椅子上的动静。 妈。陈林虎无奈地把音量调低了一点儿,有事儿? 没事儿啊,刚下高铁正等公司的车呢,这不是想你了吗,林红玉拢拢自己的发丝,你干嘛呢,说话动静怎么跟做贼似的? 陈林虎答不上话,仿佛是在想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时被亲妈撞破的初中生。 林红玉女士却对儿子的窘迫毫不知情,豪迈道:我儿子又帅了,怎么样,开学这么长时间,有没有小姑娘追你? 就算音量调小,张训还是能在安静的宿舍里听见母子俩的对话。 张训边穿裤子边往窗口看,陈林虎的背影恨不得半个身子探出窗外,仿佛头发丝儿都透着尴尬。张训只能用尽全力憋住笑。 比起陈兴业,林红玉对陈林虎的关心更像是大范围盲目扫射。先是问起陈林虎的身体健康,又问起宿舍环境,上课内容等等,最后又绕到了身体健康上。 你刚才说什么来着?林红玉问,你没感冒是吧? 没有。陈林虎在对话中第三次回答这个问题。 林红玉点了点头,陈林虎不知道这一次她记住没有。 那跟同学相处的好吗?林红玉又问,表情略微带了点儿紧张,没跟人闹矛盾吧,没打架吧?有没有不高兴? 陈林虎停顿了一秒,缓缓摇头:没有。 那就好!林红玉的声音又轻快起来,好像卸掉了一块儿心头大石,那我就放心了。 那头嘈杂的环境里响起几声鸣笛,林红玉边急急忙忙地走路边跟陈林虎说道:你看,妈这段时间又忙了,现在有两三个项目在手上,走不开。之前说要去你爷爷家看你,现在又去不成了,下回行吗?我想想,下个月,或者过年那会儿去,只要你爸不在。 提到陈兴业,林红玉的表情跟吃了苍蝇一样膈应。 陈林虎已经习惯了林红玉的爽约,也习惯了她一而再再而三的抛出新的承诺,并不怎么在意地点个头:我没事儿,你照顾自己就行。头疼就歇歇,别老吃止疼药。 知道知道,林红玉笑道,真懂事儿,想买什么跟我说,就当送你开学礼物。 陈林虎没有什么想要的,他的礼物从来都不是他想要的。 走路别打视频了,陈林虎最后说,拜拜,闲了再跟我联系。 视频电话挂断,林红玉的脸消失在手机屏幕上。 这是他到宝象后接到的林红玉的第一通电话,看来她最近真的挺忙。 身后传来张训的声音:陈林虎,你跟你妈打电话的时候那语气,应该叫陈林猫。 胡扯。陈林虎趴在窗框上,简短地评价张训的胡言乱语。 真的,声调都往下降了,说是温言软语都不为过。张训嘲笑他,你这裤子还挺合身的。 听出来身后的人换完裤子,陈林虎才把纱窗拉好转过身。 张训已经又叼上了烟,衬衣袖子挽起,正把后背没抚平的衣摆弄好,边跟陈林虎说话:你应该把你的脚印怎么跑人家屁股上的事儿跟你妈说说,她要是听了,估计这会儿压根不会让你挂电话。 她工作忙,我一般不跟她说这种小事儿,陈林虎走到张训跟前儿,把脏裤子跟自己那件遮丑用的外套一起丢进脏衣篮,免得她多操心。 张训心里叹口气。 老陈头对他这个孙子的看法真是再对没有了。 实在是太乖了。 我给你个小小的建议,张训边整衣服边说,下回给你爸你妈打电话的时候,往眼里滴点儿眼药水,很多问题就能迎刃而解。 会哭的孩子才吃得着好的。 陈林虎没听明白,他抬头正瞧见张训的衬衣领口,因为下摆拽来扯去个没完,领口有点儿歪斜。陈林虎指指自己脖子:你这儿没弄好。 啊?张训正出馊主意,没反应过来。 领口。两人站的近,陈林虎直接上了手,把张训的衬衫领口拎正,拢了拢。 张训僵在原地,他没有抬眼,陈林虎的下唇离他很近。 眼药水,馊主意,乖小孩,都在陈林虎扶平衣领的动作里被卡在了喉头。 起先是脚踝,然后是腰,现在到了脖颈。 陈林虎在逼近。 宿舍的门被毫无征兆地推开,有人回来了。 陈林虎的手被猛地挥开,张训条件反射一般向后退了半步,堪堪拉开一点儿距离。 动作来得很快,陈林虎愣了愣,看向张训。 对方只是微微别过头,用手蹭了蹭衣领:谢了,我自己整吧。 方清走进门,没想到屋里除了陈林虎还有张训,目光在站的很近的两人身上转了一圈儿,最后还是停在陈林虎皱起眉的脸上。 方清是吧?在书咖时跟307的人见过几次,张训先开口,对着方清笑了笑,你们聊,我也该走了。 陈林虎:我送你。 别,张训笑着拍拍他胳膊,快点儿把你那裤子也换了,草地上坐半天,脏不脏啊。 跟方清摆摆手,张训走出门,没回头。 陈林虎的手背上这才感觉到一点儿迟钝的疼,张训拍开他的那一下是真用了劲儿的。 无论是弹脑蹦儿还是用试卷抽他脑袋,张训的力道都放的很轻,游刃有余的应对陈林虎的一切行为。 但刚才那下不一样。 陈林虎觉察到张训后退的半步里带着一点儿慌张和恐惧。 哎,方清走到陈林虎身边,狐疑道,你们刚才说什么呢? 陈林虎回过神,瞥了他一眼,淡淡道:说话。 方清被噎得半死,看陈林虎的目光变了又变,冷笑一声,进厕所反锁上门。 陈林虎没搭理他,拉开椅子坐下,有点儿烦躁地划拉两下手机,停在了相册上。 隔了好一会儿,陈林虎才按灭了手机屏幕。 脑子里却还是那张照片上张训被风吹起的头发。 张训一路走出八公寓,才缓慢地吐出一口气。 他知道刚才拍开陈林虎的那下太突然,太没理由,但他那会儿脑子是空白的,一切行为都不听使唤。 有他妈的直接上来拽脖领子的吗?张训又有点儿没来由的恼怒。 没大没小。 不知轻重。 还没丁宇乐省心。 现在的小孩儿都这样? 裤兜里电话震了又震,张训大脑迟缓地运作起来,捏着鼻梁接起电话。 哪儿呢?段乔底气十足的声音响起,老张,吃了没? 张训从段乔十年如一日的没心没肺的声音里找到一点儿安慰:这才几点,吃个屁。 吃屁不顶饱啊,段乔说,周末小萌一个老同学的烧烤店开张,让我喊你一块儿搓一顿。去不去,改善伙食,你看你吃屁都吃瘦了。 滚蛋。张训笑骂,但没拒绝这个放松的机会,行,到时候喊我一声。 段乔答应下来,又嘱咐:喊上小恩公,反正离得近,小萌说那店就在文化宫南门,感谢感谢他帮我追钱包,帮你赶流氓。 听到小恩公三个字,张训的神经又不由自主地跳了跳。 赶流氓。有时候张训认真想想,觉得在陈林虎面前,胡炜明还真算不上什么排的上号的流氓。 张训心烦意乱地唔了一声算是回答,手伸到裤兜里摸打火机,没摸到,才想起来现在穿的是陈林虎的裤子。 打火机落在了陈林虎的宿舍,张训的手指却碰到略硬的纸片儿。 掏出来看了看,估计是洗衣服的时候没掏兜,这纸片已经在洗衣机里过了一遍,搅得皱巴巴,勉强辨认出是奶茶店的集点卡,地址不是宝象,张训推测是陈林虎之前所在的城市。 翻过来,背面是一行已经模糊的清秀的字体,一看就是小姑娘写的。 有机会我们还能再见个面吗?我还喜欢你。 张训看着那行字儿,段乔在电话那头喂喂了几声:你吃屁吃哑巴了吗? 我真服了,张训把卡片一把塞回裤兜,低声道,俩人年纪加起来还没我鞋码大吧?竟然敢早恋! 作者有话要说: 当天,校车司机之间,一个学生毕业后想当流氓的消息传开了(狗头 第27章 走进周五早上第一节公共课的阶梯教室,跟走进停尸房也差不多。 307昨天晚上打游戏到凌晨,第二天由周壮壮打头,一行人半闭着眼摸着墙走进教室。 陈林虎因为没参与这种惨败局而还算清醒,还有胃口买了早饭,啃着手抓饼走在最后,像是因为赶时间而边工作边吃饭的赶尸人。 公共课老师照着PPT念了还没二百来字,各位尸体就跟听了镇魂咒似的纷纷倒下。 陈林虎周围已经阵亡了一片学生,307就剩他一个人还醒着刷手机。 朋友圈刷完再刷微博,隔了不到五分钟,又转回去刷朋友圈。 大早上的除了微商,陈林虎的朋友圈屁都没有。 他翻到自己上回发的朋友圈,发的还是雨后校车上看到的教学楼的照片,点赞评论的人数比上次看到时略有增多,但没有张训。 残留在陈林虎记忆里最近一次张训头也不回离开307的背影,不知怎么着总是带着点儿落荒而逃的意思。 但陈林虎也不是四平八稳的心情,他手机里还有张没传上去的照片,九宫格就传了八个图,剩下没传的那个不是风景。 陈林虎想了想,感觉又有点儿像风景。 只不过不是能随便凑在九宫格里的类型。 张训拍开他手的那一下陈林虎还记得很清,跟拍的力道比起来,陈林虎更搞不懂的是张训后退时的表情。 慌乱,好像还有点儿惊惧。 这表情一闪而过,陈林虎一度以为是自己看走眼,想问问怎么回事儿,但几次打开微信点开张训的头像,都找不到一个合适的询问的由头。 陈林虎漫无目的的刷新着几个软件,一直到下课铃把阶梯教室的一众躺尸人士给锤醒。 还是趴教室睡觉睡得最快最香,就是睡醒一肚子胀气。周壮壮一个鲤鱼打挺从座位上直起身,今天上午就这一门课吧,快快,回去上分,高不成昨天差点儿给我打吐血,今天禁赛。 高一等无奈地揉着眼,懒得跟周壮壮计较宿舍谁的水平最拉胯。 我宁可玩泡泡龙都他妈不跟你打游戏,尚清华睡了一觉神清气爽,翻着白眼骂周壮壮,你自己排野人吧,他们嘴臭,骂你我比较放心。我跟高不成去趟东路,下周专业课用的东西还没买,水粉纸也用差不多了。 学美术就这点儿烦人,时不时就得补货。尚清华还属于那种挑牌子的类型,买纸笔还得专门跑大点儿的画具店。 恋耽美 分卷阅读-三碗过岗(30) 周壮壮才想起来这茬:那我也去,前天跑太快画袋摔地上了,最后一根炭笔断了我心也碎了。 行,尚清华拍了拍陈林虎,去吗虎子? 陈林虎心不在焉地看着手机应了一声,隔了几秒,抬头问:去哪儿? 东路的画具店。尚清华拿手在陈林虎面前晃了晃,没事儿吧你,魂儿怎么不在躯壳里似的,跑哪儿去了? 他这两天就这样,周壮壮对自己的敌人观察的非常到位,除了画画就是看手机,也就晚上跑步还有点儿气儿,打游戏都喊不动。 陈林虎把手机塞卫衣兜里:我脑子有病吗跟你打游戏。 昨天大病一场的高一等和尚清华看着陈林虎,眼神很委屈。 你这话要早点说,我跟高一等也不至于大半夜气得睡不着,尚清华说,你到底去不去东路? 要去东路那家画具店就得走书咖那边儿,陈林虎立马站起身:去,不过我得回寝室一趟,顺道把张训落我这儿的衣服带过去。 尚清华也跟着起来:行,反正我们也得把书放寝室。继而又笑道,你不是周末就回家了吗,到时候把裤子带给训哥不行啊,非得刚洗完就还。 三天两头就跑书咖,周壮壮说,比我跑KFC跑的都勤,还他妈跟我说不是哥儿俩,还他妈不给我咖啡打折。 周壮壮之前追的在甜品站打工的小姑娘最近换了个兼职,改去校门口KFC工作,周壮壮羞羞答答地表示自己最近不喜欢吃甜品了,开始热衷炸鸡跟汉堡,一有空就去KFC吃东西,但因为人怂,所以还得喊上307其他人跟着一块儿壮胆,高一等陪着吃薯条吃得都快吐了。 又不是他的店,陈林虎啧了一声,皱眉,你少烦他,去KFC喝你的可乐。 周壮壮跟他之间隔了个尚清华,估摸着陈林虎伸胳膊打不着自己,大声道:我不就说说吗,你急个屁,我哪回不是训哥训哥地喊,除了每次他随手送的薄荷糖之外啥都没白拿过。 每次,陈林虎眉毛扬起来,还混得挺熟。 307像是一根串儿上的蚂蚱似的,挨个儿站起身,只剩最靠里的方清动作慢半拍,也不吭声。 高一等跟他挨着坐,见方清这样,有点儿尴尬,试探性地问了一句:你也去吧,上回去东路那次你去学生会开会了,也没去成,这回一块儿? 方清脸上的别扭略微弱了些,从鼻子里发出个嗯,收拾好书跟着一道出了门。 也真不是其他人跟方清不来往,实在是说不上几句话,用尚清华的话说,就是不知道为什么感觉说三句往上就不对味儿似的。 自从胡炜明在宿舍闹了那么一出而方清半个字儿都不说后,周壮壮就认定方清投靠了敌对势力,有点儿不怎么待见他。 但毕竟整天都活在巴掌大点儿的寝室,也没什么大矛盾,有什么事儿还算集体行动,高一等喊他,其余几个人也没反对。 回一趟宿舍放好东西,陈林虎把洗好晾干的张训的那条裤子找了个袋子兜住,几个人才风风火火地朝东路前进。 书咖这会儿生意正好,还没走近就已经看见门口进进出出的都是人。 陈林虎正拿着手机琢磨着给张训发信息说自己过去一趟,胳膊就被尚清华狠狠拍了一下。 喊你半天,聋了啊?尚清华朝前边儿扬了扬下巴,那儿。 陈林虎顺着方向看过去,书咖门口站着两个,其中一个正朝他笑着挥手。 这么巧,几人走近了,童翡跟陈林虎打招呼,又见面了啊陈林虎。 因为是一个系,两人之前在学校也见过几回,陈林虎点头:学姐。 尚清华等人也打招呼。 方清因为进了学生会,跟童翡的交际更多些,有点儿结巴地跟童翡多说了两句。 买个东西还得全宿舍出动,打家劫舍也就这阵仗了。得知几人去东路,童翡没忍住笑着调侃两句,继而又把目光转向陈林虎,学生会面试之前我还给你发信息了,结果你还真连半个字儿都没回。 陈林虎愣了愣,才想起这茬。 童翡给他发信息问是不是确定不考虑进宣传部这茬的时候,陈林虎正从老陈头的麻将战场上抱头鼠窜躲进二楼,把张训和张训的猫吓了一跳,手机都没顾得上看,后半夜看见消息又困得直接睡着,把回信息的事儿给忘了。 抱歉,我忘了。陈林虎有点儿尴尬。 不跟你计较,我宽宏大量,童翡一摆手,对了,之前跟你说的比赛已经开始有段时间了,你参赛没,准备得怎么样? 陈林虎点头:参赛,还没画完,得再等等。 准备充分点儿,虽然是系里的比赛,奖品也不是特别贵重,但能多参加比赛就多参加,童翡说,有帮助,要是有老师觉得不错,还可以跟着做做项目什么的,挺好的。又跟307其他几人说,你们也都积极点儿啊,争取做到游戏学习比赛三手抓,三手都很硬。 您这才想起来我们也有参赛的啊学姐,周壮壮叫道,我们宿舍俩参赛的呢。指了指高一等。 童翡笑了:我说话又没悄默声地说,你们自个儿捡着听不行吗?还非得我一个一个地拍着肩膀拉着手教啊,我又不是学幼教的。 几人都乐了。 这种比赛以后还会有的,童翡跟几人解释,校里也会有活动,都可以参加 后边儿的话陈林虎没听清,他侧头时发现能从书咖离自己最近的落地窗里看到柜台,张训正在柜台后给人点单,笑着跟几个女生解释菜单上的饮品。 笑的时候是挺帅,要不然对脸的女生也不会脸红。 陈林虎拿出手机给张训发了条微信,说自己等会儿把裤子还给他。 柜台后的张训点完单,感觉到手机震动,划亮屏幕看了一眼。 信息上说的很简洁,没说到哪儿没说具体几点来,是陈林虎一贯的风格,但张训仿若察觉般下意识抬头,目光从门口划到落地窗,跟陈林虎对个正着。 陈林虎见他愣了愣,表情有点儿意外,有点儿惊讶,跟手机上那张照片的神情有些相似,陈林虎不自觉地笑了,对着落地窗扬了扬手里装裤子的袋子。 柜台后的张训回过神,略显无奈地笑着比了个了解的手势。 陈林虎的动作引起其余几个正说话的人的注意,都扭头看了一眼。 没事儿,他跟他哥打哑谜呢。尚清华给童翡她们解释,知道陈林虎明显是又跑神了,学姐你们是要回学校?还是要去书咖? 算是要回学校吧。童翡指了指身边一直在抿嘴笑的女生,我室友,我俩一个社团的,不过我算是个凑数的,她这学期刚当社长,准备跟工学院那边儿的社团一起办个小活动,今天是喊我陪着她来书咖和工学院的人商量的,刚谈完,准备走呢。 她身边的室友跟几人点头笑着打招呼。 柜台里张训忙去了,陈林虎刚移开目光就听见这句,对童翡课余生活的丰富感到震惊:你挺忙。 还行,童翡笑道,又加了一句,不过也不是天天都忙。 陈林虎嗯了声:是,得睡觉。要他这么忙,一周能完整地睡至少三天。 也不知道怎么就戳了童翡室友的笑点,她乐出声,连带周壮壮等人也跟着哄笑。 张训把咖啡和果汁上了桌,抬头时瞧见落地窗外树荫底下笑成一片的几人。 听不清说了什么,只看见尚清华一手拍着陈林虎的肩膀笑得够呛,站陈林虎对面儿的童翡似笑似嗔地摇摇头。 他少房东纳了闷的皱着眉,张训感觉他从头到脚都裹在怎么他妈回事儿的困惑里。 又来了啊,武月路过他身边儿时看了一眼,你弟人缘儿挺好的嘛。 张训想说不是我弟,顿了顿,又咽了回去。 也可以是,丁宇乐他就是当弟弟看的,陈林虎也没比他大几岁。 听到有人把人缘好跟陈林虎并排使用且不是嘲讽句,张训觉得自己好像还是头回听,但得承认,这会儿树荫底下的陈林虎跟他记忆里在大街上抓贼的那个有点儿不大一样了。 八月街头抓贼的那个陈林虎凶悍孤僻,还有对陌生生活的迷茫,有对发生的一些事儿的不理解与厌恶,跟谁都能干架。 这会儿他竟然已经能在树荫底下,站在两人以上的团体里唠嗑了。 张训看见陈林虎跟人说话时带了点儿笑,自己也跟着扬扬嘴角。 说话间书咖的门又打开,三个男生从里边走出来。 工学院的。童翡室友说了一声,扭头跟几人招手,你们坐车回去?我带你们去车站吧。 见童翡她们有正事要忙,陈林虎和其余人也道了个别准备离开。 迎面走过来的三个工学院学生里有一个盯着陈林虎,忽然开口:陈林虎? 提着兜正准备离开的陈林虎一愣,条件反射般猛地抬起头,看向喊自己的人。 那人没想到真是,反应过来后有点儿后悔开口,硬着头皮扯了扯嘴角:这么巧? 熟人?尚清华边问边看向陈林虎,看清他的表情后也愣了。 陈林虎抿着嘴唇,两眉皱得死紧,一言不发,眼底涌动着起伏的怒意,整个人绷紧,没什么表情的脸上这会儿满是难以掩饰的厌恶和愤怒,好像下一秒就会扑上去把人按在地上打。 对方的问题没得到回答,其余几人也意识到气氛不对。 307的人不是没见过陈林虎发火,胡炜明屁股上的脚印已经让他在八公寓小火了一把,但从没见过这样的陈林虎。 那什么,尚清华直觉不好,再晚会儿就该吃午饭了,赶紧的,虎子你去送裤子,还得去东路呢。 说着推了陈林虎一把,没推动。 陈林虎的目光越过工学院其余两人,耳边是血液上顶的急速流动声,额头的那道疤火烧火燎地疼起来。 你们认识?童翡跟工学院社团的其余两人也有点儿惊讶。 那人的表情略显古怪,含糊道:嗯,高中同班同学。 同学两个字儿从他嘴里吐出的瞬间,陈林虎觉得自己有点儿反胃,分不清是胃酸还是其他什么,从腹部向着他的四肢冲击,五指握成拳头。 那真挺巧的,尚清华一眼瞧见,心头一紧,扭头朝周壮壮和高一等使了个颜色,回头你们再叙旧啊,我们还有事儿 他又推了陈林虎一把,这回没用多大力气,陈林虎就动了。 朝着工学院那几个人的方向走了一步。 尚清华一个没拦住,陈林虎已经走过童翡,没等其余人反应过来,拨开其余两个工学院学生,径直朝自己的高中同学走。 隔着落地窗的张训手里的托盘往柜台上一扔,武月吓了一跳:怎么啦,干嘛? 张训没空回答,只丢下一句他不对劲就两三步冲到门口,拉开门朝那边儿喊了一声:虎子! 声音很大,甩出去的绳套似的让陈林虎的步子顿了顿。 陈林虎脑袋上那道疤跟神经过敏一样的疼,耳膜如同充血般鼓胀,张训的声音穿过杂乱的大街,盖过尚清华和周壮壮的询问,荡平所有杂音按在了他的神经上。 他停下步子,朝声音方向看过去。 过来,张训站在书咖门口,吐出口气,慢条斯理地招招手,我等你半天了。 陈林虎没吭声。 张训说:过来,来我这儿。 语气跟逗小孩儿似的,就差那根棒棒糖勾人了。 陈林虎混沌的恼怒和脑袋上虚幻的疼痛缓慢地干瘪下去,张训这态度还不如对丁宇乐,感觉更像对家属院两个拖着鼻涕满地跑的幼儿园大班生。 他在原地站了几秒,想起自己是给张训送衣服的。不是来干架的。 已经半举起的拳头又放了回去,陈林虎弯腰拿起刚才掉在地上的装裤子的袋子,回头看的时候才发现童翡和其他人脸上都是惊愕。 这表情他不陌生,每回打完架都能瞧见。 训哥喊咱们过去,尚清华开口,走走走,吃点儿东西再去东路也行。 周壮壮刚才没拉住陈林虎,这会儿也和高一等一起连连点头:我都饿死了,今儿不吃KFC,快吃吐了。 几人都看出来陈林虎跟这位高中同学的关系不怎么愉快,但没多问,推了把陈林虎,往书咖走。 张训舒了口气,刚才他很确信这虎玩意儿当街就能跟人干起来。 这小子才跟周围人混熟没两天,又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张训真怕他一个把握不住,再留个找事儿刺儿头的印象,搞得没人敢跟他亲近。 工学院那个高中同学原本被陈林虎的突然接近吓了一跳,这会儿回过神,也来了火:你他妈 陈林虎已经走出去几步远,猛地扭头,隔空点了点他的鼻子,终于开口,冷冷道:再他妈多跟我说一个字儿,我就再打掉你一颗牙,凑个双数。滚。 这一指满身的横暴悍戾都泄了出来,但语气没重音,最后一个字儿轻飘飘的,却没人觉得他这是跟人闹着玩儿。 陈林虎这话说完,童翡几个再迷糊也知道这俩高中时候八成就打过一仗,工学院那位还被打掉了一颗牙。 那什么,童翡清清嗓子,给尚清华等人使了个眼色,车站在那边儿,咱们下周具体定时间和内容的时候再见吧。 工学院的其余两个社员点点头,拉着那个男生快步离开。男生的脸色在陈林虎开口后有些发白,悻悻地一拉也就走了。 陈林虎撂下话就没再停留,大跨步地往书咖走,尚清华等人紧随其后,刚才察觉不妙一直缩在后边儿的方清这才喘口气儿。 他对陈林虎的感觉挺复杂,反感,嫉妒,甚至还有些怕。 有点儿后悔跟着宿舍的人出来,只要有陈林虎,就一定没好事儿。 正准备也追上去,童翡拉住他:哎,他怎么回事儿啊?没事儿吧? 方清低头看看童翡拉着自己的手,脸有点儿红,但一听童翡问的是谁,声音就含糊了:没事儿,他就那样,估计跟刚才那人有仇吧,反正他老惹事儿。 好吧,童翡担心地又朝书咖门口看了两眼,那我先走了。 方清低着头,余光里童翡和她室友的脚迈开,走出视线范围。 耳边却还能听见两人的声音。 好凶啊那个学弟。童翡室友说,工学院那个学弟不还是他同学吗,怎么还那样。 童翡不在意地笑了笑:可能真有什么大矛盾。嗯,是凶了点儿,那也比遇事儿还往后缩的怂货强 尾音已经听不太清楚,方清咬着牙站在原地。 好像有针狠狠扎了一下他的自尊心。 陈林虎没想到能跟袁预在宝象遇见。 上回见到袁预,他打掉了袁预一颗牙,鼻血糊了整张脸,差点儿把人送进医院。 恋耽美 分卷阅读-三碗过岗(31) 那是他跟袁预的第三次打架,没有理由,他先动的手,脑子就跟断片儿了似的,回过神来已经被几个男生按在地上。 陈兴业被喊去政教处,连林红玉也赶回来了,两人离婚后再次大吵一架,对着林红玉闪着泪光的眼,陈林虎保证不会再有下次。 他其实并不怎么喜欢情绪失控的感觉,很不成熟,但他忍不住。 他的宣泄方式就是动手。 张训站在门口,陈林虎走过去,把手里的袋子递给他:洗干净了。 真洗干净了,周壮壮的粗神经也难得转过弯儿,察觉到陈林虎的不对劲,异常积极地捧陈林虎的臭脚,我亲眼见的,还专门放了消毒液,洗完跑楼顶晾,一下课就赶紧收回来的。 陈林虎听他叽里呱啦的就烦人,这会儿火气还没彻底按下,转头看了周壮壮一眼,周壮壮立马闭上嘴,装作四处看风景。 行,张训当没看见,笑着接过袋子,你的在家里扔着,回去找我拿。 陈林虎臊眉耷眼地嗯了一声。 心想要不是张训出来,他估计早就跟袁预打上了,现在也不会憋着火。 训哥,我们饿了,尚清华看看陈林虎,又看看张训,有空位没,我们吃点儿垫垫。 张训回头看了一眼:窗户边那个位置空了,跑快,你们抢那边儿坐。 哎。尚清华应声,推搡着周壮壮拉着高一等,又给慢吞吞还没走过来的方清远远使了个眼色,虎子也过来啊,帮你点个冷饮先。 几人叮铃咣当地进书咖避难,不跟余怒未消犯神经的陈林虎正面交锋。 进去了。陈林虎没看张训,双手插兜抬脚要往书咖走。 一想到自己刚才又跟脑子没连接上似的样子,陈林虎觉得自己在张训面前有点儿没脸。 他虽然依旧觉得拳头能摆平大部分问题,但已经过了靠打架斗殴来证明自己不怂的年纪。 做不到像张训那样两三句解决事情,这让陈林虎有点儿挫败,有点儿恼怒。 张训瞧见他紧绷的脸,走路的姿势还带着要去干架的劲儿,叹了口气。 有时候张训觉得自己管得太宽,陈林虎爱怎么样是他的事儿,前两天从八公寓出来他还检讨了一下自己的问题,觉得自己得跟他分个大小,定个界限。 同样是当弟弟,人丁宇乐就不会拽他脚踝,也不会碰他衣领。 但他刚才拉开门出来的时候,这个检讨结果就已经抛到脑后。 搁这儿消消火,没瞧见你给人几个老实孩子唬着了吗,张训拉了一把陈林虎的胳膊,周壮壮同学都转性捧你臭脚了。 陈林虎被他拉了一下,猛地想起那天张训拍开自己手的事儿,一团火还没消掉,不知道怎么又窜起一团火,挑眉道:他胆小关我屁事。 怎么我是拉你身上什么开关了吗,张训惊讶道,怎么还炸毛了呢? 陈林虎也觉得自己口气有点儿那个,闭着嘴不吭声了。 隔了一会儿,小声道:你身上开关更多。 碰一下就跟让电打了似的。 是,张训说,你也没少按,别提这茬,提了就想抽你。 他也心烦,尤其是烦陈林虎这种不过脑子乱按的行为。 伸手摸出个薄荷糖塞嘴里,才算勉强转移一点注意力。 陈林虎看他一眼,嘴唇动了动:除了脚腕儿,脖子也是啊? 张训差点儿被自己口水呛死。 作者有话要说: 张训:这地方是个开关你别 陈林虎:哦。(按按按 张训:按。妈的。 第28章 薄荷的凉味儿直往肺里灌,张训咳得够呛,脑子都跟着乱糟糟,想不出来该怎么回陈林虎的话。 陈林虎见张训咳得两眼都冒水光,急忙伸手拍张训的背:糖吐了,快点儿。 他手劲大,张训被他拍得龇牙咧嘴,刚才的慌乱也给拍散架了,哭笑不得地摆摆手。 给给给,张训把自己兜里剩下的所有薄荷糖都给塞陈林虎手里,占着你的嘴,少说两句行吧。 陈林虎感觉自己像是被拿糖打发了,有点儿不乐意,但还是撕开包装袋吃了一粒。 书咖门口人多,张训咳完又拉了陈林虎胳膊一把,把他往旁边儿带,让出门口的路。 这回陈林虎没跳脚,嘴里含着糖挪了挪。 张训见他平移似的往自己这边儿蹭,有点儿想笑,忍住了:刚才 两个字一出口,陈林虎嘴里咯嘣一声,把糖给咬碎了。 薄荷的味道更浓,甚至有点儿苦,陈林虎的嗓子又齁又凉,但又不想在张训面前显得太不稳重,抬手下意识蹭了一下额角的疤,挡了挡自己的表情:啊? 刚才你跟个二踢脚似的,张训把原本想问的咽了回去,笑了笑,够野的啊,野生虎了属于是。看把俩小姑娘吓得,一愣一愣的。 张训没问刚才的事儿是为了什么,陈林虎憋着的一口气又泄了。 俩小姑娘说的是童翡和她室友,陈林虎没太注意她俩的表情,但对张训这说法很不满意,强调了一遍:她们胆小。顿了顿,看一眼张训,又加了一句,你就没吓到。 更野的我都见过,张训比了个指头尖儿给陈林虎,我见多识广,你这不算什么。 他说得跟真瞧不上似的,陈林虎又有点儿不服:比如? 比如我刚把虎哥养家里的时候,段乔来家里被挠了一爪子,张训慢悠悠道,躺床上又被从书柜上高台跳水的虎哥四脚踹肚,馅儿差点给挤出来。你还没起跳过呢,跟我家里那位大哥还差点儿段位。 陈林虎一个没忍住,乐了。 但有一点儿你赢了,虎哥放狠话的时候面目狰狞,张训的电话响了,他一边儿掏兜一边儿给陈林虎比了个拇指,你胜在骂人的时候脸也很帅。 陈林虎咳了一声,挠挠脖子。 嘴里还是薄荷的刺凉,顺着喉管落到胃里,却跟肥皂泡似的被张训的这句话给搓得鼓胀起来,呼哧呼哧地把陈林虎绷紧的神经撑开,让刚才憋的火儿散开。 让其他小小的细碎的,分不清是什么的感觉溜进来。 我还以为刚才挺难看的呢。陈林虎心想,感谢这张脸。 张训不知道陈林虎心里过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想法,接了段乔的电话正说着,瞧见陈林虎双手揣在卫衣兜里,边等他打电话边原地蹦了下,脸上还跟谁欠了他八百万似的,但张训还是看出野生虎这会儿还挺高兴。 真好哄,夸两句就得蹦。 刚开学那回耍他一下就能从台阶上往下蹦。 就这还说自己稳重呢,迟早都是那种被偷拍放网上,一堆人围着评论大猫猫的那号不争气的老虎。 电话那头段乔嚷嚷:你偷着乐什么呢,我跟你说话听见没? 你声音跟广播似的,张训才发现自己在笑,赶在陈林虎扭头看他前收敛一点儿,我笑你是个移动大喇叭。 段乔哼道:我就差拎着你耳朵直接炮轰了。刚才说的你是半个字儿没听清是吧?吃饭啊,烧烤,就小萌她朋友那家店。 不是说周六去吗?张训想起来这茬。 这不是周六日小萌临时有事儿,得回趟老家嘛,段乔只得又把刚才说的一长串儿精简后又重复一遍,问问你上不上晚班,不上就改今儿晚,反正明天就周六,我不上班学校也放假,也能喊上小恩公。 陈林虎余光瞧见张训往自己这边儿看了一眼,也不蹦了,有点儿纳闷地看着张训。 我问问吧。张训捂着话筒,问陈林虎,你今天晚上回家吗? 陈林虎点头。 那就是没事儿是吧,张训笑了笑,请你吃饭去吗? 你请吗?陈林虎先是一愣,继而跺跺脚,吃什么? 张训:烧烤,段小胖他对象的朋友新开的店,就在文化宫附近,他俩请客,去不去?要没空也没事儿,我跟他们说一声。 听到段乔,陈林虎跺脚的动作停了,刚才那点儿没来由的紧张消停不少,看了眼张训带着笑的脸,嗯了一声:去。 行。张训跟电话那头的段乔交代两句后挂断电话,见陈林虎正有一下没一下的用脚轻踹旁边儿的小台阶,分神分得过于明显,弹了弹陈林虎胳膊,下课到这儿找我,我反正也回去,骑电车带你一道去。 陈林虎想起张训那个除了铃不响哪儿都响的小电驴,笑了:哦。 瞎乐什么,进去吧,你那几个小伙伴等半天了,张训拉开书咖的门,让陈林虎先进去,跟陈大爷说声得晚回去。骑电车有点儿冷,晚上穿厚点儿。 陈林虎边往里走边笑:你多操心自己吧。 开关那么多,话也这么多。 张训气得手痒,终于一满心愿,给了陈林虎一脖溜子:不识好歹。 后脖子上挨了一下,陈林虎诧异的回头,张训先他一步窜去柜台,脚底抹油的速度堪比那天当街追扒手。 陈林虎笑的快到窗口的桌位旁才停下。 307的几个人捧着咖啡奶茶,看陈林虎的眼神如同痛斥背信弃义的好兄弟。 看什么。陈林虎坐在给自己留的位置上,我的呢? 把冰美式推给陈林虎,周壮壮不可思议道:训哥是不是学幼教的啊? 不是。陈林虎下意识回答,等了几秒,品出来这话里的不对味儿,黑着脸问,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周壮壮举起手,在陈林虎后脖子上比比划划,我看他刚才都能我能不能也 陈林虎稀奇地看了他一眼:你以为你是谁? 靠。周壮壮愤怒地收回手。 尚清华乐够呛,见陈林虎已经跟没事儿人似的了才道:我们商量一下,一会儿还是先在东路买完东西再回学校,大头说还是想吃那边儿的KFC,先说好,这回轮到你陪他去了。 周壮壮愤怒的表情一秒消失,羞答答地推推陈林虎。 陈林虎看见周壮壮就不烦别人,尤其膈应他这样,但之前已经答应了轮流跟这个怂货去刷存在感,这会儿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虎哥真好。周壮壮一高兴,嘴上又没拴住,哎,刚才工学院那人你认识啊? 他话刚说完,一边儿的高一等抓起一个泡芙就塞进他嘴里:这个好吃,你吃这个吧! 陈林虎让张训搅和一通,也没了刚才的火气。 脑子冷下来才觉得刚才要真在街上跟袁预打起来不怎么漂亮,离学校近,又是跟工学院的学生打,还当着学姐的面儿,307的不帮忙肯定过意不去,周壮壮这样的八成还得跟着加入战局,真闹起来把学校门口的保安招来,大家都得吃瓜落。 一直坐在角落的方清突然开口:你自己跟人不对盘就算了,别搞的其他人也跟着倒霉,挺自私的。 尚清华看了他一眼,正准备开口,陈林虎的声音先传过来。 我跟他高中干过几次架,刚才没忍住。陈林虎跟几人点点头,语气也放了下来,一上头就把别的给忘了,对不起,下回你们先走就行。 他态度挺坦诚,方清愣了愣,没想到陈林虎那狗脾气竟然没闹,反而这么说。 周壮壮有点儿不好意思,敲敲桌面:哥们儿是那种人吗?行了,知道掉下个广告牌砸死三个人里俩都是你仇家了,下回跟你出门我自己揣防身家伙。 那结仇结的挺大吧?高一等略有担忧。 陈林虎摸了摸自己眉尾的疤,难得提起高中的破事儿:撞见过他欺负一同学,因为这个打了两三次,互相都看不顺眼。 他说的简单,其余人多少听得出不是什么好事儿。 真晦气,尚清华皱眉,打完他都得洗手。 不是我说你陈林虎,周壮壮说,你早说啊。少搞这种突然袭击,高低给个预警,我们好安排一下谁配合谁放风。 行。陈林虎说,我下回一踹你屁股,你就往前冲。 周壮壮骂骂咧咧,尚清华高一等笑了半天。 陈林虎也笑起来。 虽然对高中时的事儿还是厌烦,但他发现自己可以平静地跟人解释了。这让陈林虎有点儿轻松。 一下午陈林虎都有点儿心浮气躁,心里惦记着烧烤。 以前也没觉得自己特别喜欢这种东西,但让张训说得跟嘴馋了似的,画着黑白的素描,脑子里想的是在火苗上烤着的滋滋冒油的串儿。 肉串儿,让火烤的冒油,油滴进火里,红色的火苗,跟打火机窜起来的火苗一样的颜色,人工湖边儿的打火机火苗,张训。 陈林虎被自己的联想能力吓了一跳。 下午又下了场雨,到陈林虎下课前才停,他回宿舍把自己的电脑手绘板装好,准备带回家继续画,临走前又多拿了个外套。 赶到书咖时张训已经下班,站在小电车前抽烟。 这段时间下来陈林虎也算是看出张训一些臭毛病,除了时不时会发作的洁癖跟不知道都藏哪儿了的开关外,张训对自己的外在形象很有讲究,标准的要风度不要温度,这会儿就穿了件衬衣,雨后的风一刮,张训默默把挽起的袖子给捞下去。 臭嘚瑟。陈林虎想,我就不干这种事儿。 来了?张训瞧见他,笑着把烟按灭,包放车篓,衣服穿上。 陈林虎把装电脑的书包丢进车篓,衣服却递给了张训:我穿的不冷,这件儿给你拿的。 张训愣了愣,看了陈林虎一眼,接过外套穿上了。 其实我也不冷,张训把小电车推出来,非常严肃地申明,就是风大,挡风正好,谢了。 你不冷,陈林虎自觉地跨坐在后座上,淡淡道,就是你手臂上鸡皮疙瘩想冒个头找找存在感。 张训笑着骂了一句,搓了把陈林虎后脑勺剃短的头发,拉好上衣拉链儿。 走!张训拍拍车把,穿暖了,现在就带你去吃饱! 一声令下,小电驴撒开蹄子在周五下班高峰的人潮里穿梭。 张训穿着挡风装备,带着陈林虎这个大货赶到段乔说的烧烤店时天色已经擦黑,段乔接到电话已经提前等在门口,朝着两人招手。 哎呦哥哥,段乔看着张训穿得严严实实,惊的睁大眼,您还知道保暖呐?我还以为您一年四季都小火人儿,打喷嚏是因为炭火爆花儿了呢。 张训路上被风一吹,实实在在地体会到陈林虎给他带衣服的明智,下巴缩在衣服的高领里才把车开过来,颇觉丢人。 滚蛋,张训把拉链儿拉开一点,给自己找脸面,这虎子的衣服,他好心带的,我不穿不像话。 恋耽美 分卷阅读-三碗过岗(32) 陈林虎看着张训的下巴尖儿从自己的外套领子里褪出来,在嘈杂的市中心想到那天他背对着他,听见安静的环境里听见衣服掉在地上的声音。 你拿的衣服啊?段乔问陈林虎。 啊,陈林虎回过神,我的。 贴心,段乔竖起拇指,仗义,贴心,助人为乐,还长得支棱,绝了妙了真的。 陈林虎受不了段乔这种恨不得把他按优美辞海里淹死的赞美方式,眉毛开始有打结的趋势。 行了,饿着呢,张训把段小胖扭过去往店里走,宁小萌呢,今儿不喝了吧,我明天赶稿,又看看陈林虎,他也赶,参赛稿。 陈林虎对喝酒这事儿没什么执着,跟着一块儿进店。 烧烤店是宁小萌老同学开的,装修挺时尚,店里已经坐了不少人。 宁小萌先点了几道菜,还在看菜单,见段乔拉着张训陈林虎走进来,笑着站起身打招呼:我还正想着点得多不多,看这个儿头,我觉得还得再点多点儿。陈林虎是吧?我叫宁小萌,段乔女朋友。 陈林虎对宁小萌点点头:不用点多。 大小伙子得多吃点儿,宁小萌完全不跟他客套,对着菜单又添了不少,再说了,没你段乔丢的钱包都够他挨顿打,皮肉之苦,得吃肉以为报。 是是是,段乔点头哈腰,把陈林虎按到座位上,听领导的,领导要咱们吃,就得往死里吃。 张训挨着陈林虎坐下,在摸不着头脑的陈林虎耳边道:那钱包小萌送他的第一个礼物,丢了他得挨对象一顿锤,他俩感情邪门儿着呢。 陈林虎哦了一声,挠挠耳朵。 有点儿痒。 跟宁小萌说了不喝酒,宁小萌也不强求。 不喝更好,我明天也得早起去老家,宁小萌袖子撸起来,头发一扎,先咬了一口烤羊肉,边吃边说,有个亲戚结婚喊我当伴娘,肯定又得应付那帮催婚催生催命的七姑八姨,我精神头饱满一点儿,方便打嘴仗。 陈林虎被宁小萌的气势逗得有点儿想笑。 还催啊,张训把陈林虎的外套脱了以免粘上味儿,你跟小胖不都见家长了吗? 段乔的脸上浮起一丝苦笑,摆摆手:是,我还有努力空间。 张训跟陈林虎听出话里的不对劲儿。 你就朝我这儿努力就行,宁小萌扭头跟他说道,我下回想吃八宝饭,你就想着这个就行。 段乔敬个礼:yes,sir! 真好,张训给陈林虎递了串羊肉,我的狗粮分你一半儿。 陈林虎笑了:那你伙食还挺好,没饿着过吧。 宁小萌强忍着没笑喷:张训,人小孩儿没你说的那么不经逗,这嘴也够贫的,你俩指不定谁逗谁吧? 老张不行,段乔说,老张就怼我还比较在行,你看这就接不上话了。 张训啧了声:以前只有我在这儿吃粮的时候你俩可不这样,有了新食客,我这个旧的就只能拿破碗儿蹲角落了是吧。 三个人正争论有没有喜新厌旧的问题,陈林虎却抓着宁小萌的话在脑子里过了好几遍。 张训私底下跟别人提过他。 怎么提的,什么就不经逗了。 我觉得我挺经逗的。 那是不经逗好点儿还是经逗好点儿。 除了这些,张训还有没有提过别的什么? 陈林虎嚼着肉串儿,浮想联翩。他还没在意过这种问题,在以前的生活里,他不用怎么费脑子就能想到大部分人对自己的看法。 要么是刺儿头,要么就是暴力分子。 张训肯定不一样,陈林虎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想,但就是不一样,他很肯定。 别光吃肉啊,宁小萌把几盘蔬菜也推过来,你怎么光捞着眼前儿的闷头吃,这一桌都是你的,学校食堂哪儿有这个好吃啊。 段乔两手各拿着一根串儿:就是,我看你又瘦了,不是瘦了就是又长个儿了。 长了吗?张训立马回头看。 长了一点儿,陈林虎说,体育课的时候测的。 张训咂舌:天天搁我眼前儿晃,还真没觉得。别长了,憋着吧,太高了我伤自尊。 陈林虎默了默,你知道增高鞋垫吗? 宁小萌和段乔哄笑,张训气乐了,又搓了把陈林虎的脑袋。 饭桌上气氛不错,宁小萌和段乔都能唠,话题多的不行,陈林虎都接不过来,心想这俩人结婚也挺好的,生个孩子从小就能学相声。 没一会儿,宁小萌的同学、烧烤店老板拿着三瓶啤酒上来了:我先拿三瓶过来,不够我再拿。 哎呦,忘了跟你说我们今儿不喝酒,宁小萌让了个座儿给老板,你也够行的啊老项,四个人你拿三瓶?虽然我们不喝,但你这多少有点儿不够分啊。 老板老项也愣了:不是你们说有个小孩儿来吗,我寻思寻思,小孩儿不能喝酒,我喝不了酒,这不就拿了三瓶吗。 那儿,段乔一扬下巴,小孩儿。 老项跟陈林虎打了个对眼,笑了:嚯,不好意思啊,我还以为是跟桌板儿那么高的小孩儿呢。 也差不多,陈林虎很谦虚,桌子竖起来,估计能够着我鼻子。 三瓶酒最后分给了宁小萌和段乔,张训也拿了一瓶,因为老项一喝酒就头疼。 老项本来只是坐下来聊两句就走,没想到几人说得投机,干脆也坐着吃了起来,还又让加了几串店里的特色猪鼻筋。 一开始陈林虎还算能跟得上话题节奏,越往后走就越插不上话。 人一旦步入社会,开始学习摸爬滚打,对世界的认识就不太相同了。 陈林虎的世界还处在学业、游戏和人工湖边儿拉个手抱一下就得害羞的小情侣的爱情观里,桌上另外三人的世界却已经步入房子、工作婚姻和奶粉钱的等级。 不说已经谈婚论嫁的段乔和宁小萌,以及有了孩子的老项,就算平时跟他聊得来的张训这会儿也能在这些话题上扯出以前的经历和经验。 陈林虎模模糊糊的感到,他跟张训之间的八年是真的很长。 长到张训可以就业、辞职、只身去陌生城市且依旧能月入稳定,从容生活。 而他连自己将来要做什么都没想法。 你这小伙计话不多啊,老项跟张训没一会儿就聊熟了,以茶代酒跟张训碰了一杯,看看陈林虎,再点些什么不? 张训回头看看陈林虎,他这会儿已经喝了半瓶啤酒,眼里浮着层酒光,笑了笑:还想吃什么吗? 陈林虎拨弄了一下刘海儿,顺势垂下目光:没事儿,够吃了。 我才发现啊,段乔忽然乐了,哎虎子,你这刘海儿哪只狗啃得啊,挺艺术,不知道还以为是理发了呢。 陈林虎因为懒得跑远,基本上都在学校最近的理发店剪头发,其他人都已经习惯他的发型了。 还真是脸长得好什么发型都能拿捏,你不说我都没看出来,宁小萌也笑了,这要在我大学那会儿,追你的都得排个双位数了。 老项笑道:是,都大学了,也不算早恋是吧。 别说大学,段乔敲敲碗,我跟老张高中那会儿,追老张的都已经双位数儿了! 张训撑着下巴笑:是吗,我怎么不记得。 你天天就惦记干架,记个屁,段乔不屑道,又扭脸儿问陈林虎,谈过恋爱吗虎子? 这几位估计是又想起了自己的青葱岁月,拿陈林虎当自己忆往昔的由头。 陈林虎犹豫犹豫,下意识想往张训那儿看,但忍住了,道:高中谈过。 哎呦,段乔很八卦,你还真你可不像会违反校规的那类人啊,这事儿怎么闹得? 张训也侧头看他,想起裤兜里翻出来那个卡片儿。 有个女生跟我表白,就谈了,陈林虎没什么表情的叙述,没一个月她又跟我提分手,就掰了。 张训被他这干瘪的叙述方式逗乐了,桌上几人都笑得够呛。 其实这事儿陈林虎也是稀里糊涂,他实在是闹不清为什么有人喜欢自己,也闹不清为什么喜欢还可以淡掉。 就像他不知道喜欢是什么,该做什么。 那你可赢你训哥一把了,段乔指着张训说,他高中,除了学习打架闹事儿之外就是睡觉,伤了多少人的心。 陈林虎有点儿惊讶,看了张训一眼。 发现张训也在看他,眼里浮着想笑又有点儿复杂的亮,跟陈林虎对上视线,不着痕迹的移开。 你怎么比我记得都清楚。张训试图用一串儿猪鼻筋堵住段乔的破嘴。 我认识你多久了,段乔哼哼,我连你第一次打架斗殴都参与了,什么不知道。 陈林虎问:打架斗殴? 啊,可凶了我跟你们讲,段乔把签子往盘上一扔,这得从我不知道第几回挨打开始讲起。 段乔小时候妈就死了,跟着酒鬼爹过日子,衣服脏了臭了都没人管,被收保护费的几个小混混抢劫也没钱,只能抱着头挨打,祈祷下回自己走这条路撞不到这帮臭傻逼。 有一回打得最凶,石头都快落他脑袋上了,打他那人却突然被一板儿砖撂倒。 段乔抬头一看,隔壁班的张训神兵天降,手里还拎着附近工地摸来的红砖。 那天开始,段乔拍拍胸脯,我就发誓,只要张训不嫌弃我,我保证随时帮他一块儿摸板儿砖! 老项听得有趣,追问道:那后来打赢了没? 哦,那没有。段乔说,人家好几个人呢,都是十七八岁的,我俩才初中,差点儿被打开瓢了都。 陈林虎听的发愣,但板儿砖这个信息他倒是非常自然的接受了。 拍黑砖这事儿张训真是从小干到大。 张训猛地想起后续,跳起来要捂段乔的嘴。 最后还是一环卫工大爷,抄着那种扫大街的大扫帚,助跑着过来把带头那小子掀翻了,段乔已经秃噜出来,我俩跳上大爷的环卫小三轮,大爷骑车就跑哇,我们仨跑出去三条街,车链子都快给蹬掉了,那会儿还是脚蹬的三轮呢。 从别人嘴里听到张训兵荒马乱的青春是件很神奇的事儿。 陈林虎有点儿说不出来的滋味儿,一边有点儿想笑,一边又觉得远。 年代遥远,人也很遥远。 饭没吃太晚,宁小萌和段乔第二天都有事儿。 在宁小萌的强烈要求下,张训又打包了一份炒饭带走,以免晚上饿了或者第二天懒得做饭。 陈林虎记得段乔说过张训的酒量奇差无比,在张训干掉一瓶啤酒后观察良久,并没有发现此人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儿。 走路走直线,吐字清晰,连脸上都没起红。 你骑车吧,车我放这儿不放心,这片儿经常丢电瓶车,张训弯腰去开车锁,还有空关心自个儿的小电驴的安全问题,而且我喝酒了,算酒驾,不能骑车。 陈林虎被当小孩儿对待,滴酒未沾,理所当然地包下驾车任务。 等了一会儿,张训还弯着腰摸来摸去。 怎么了?陈林虎问。 没事儿,张训冷静地回答,我车锁的眼儿怎么没了? 陈林虎走过去看了看,张训正拿着钥匙往车胎上扎。 幸亏你没找着眼儿,陈林虎把他拉起来,找着了今天车得骑咱俩回家。 张训有点儿发愣地站在原地,任由陈林虎把他钥匙拿走,干脆利索地开了锁,从一排车里推出来,这才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儿,自个儿也笑了:哎,你好会讲冷笑话。 嗯,陈林虎坐在车座上,看着张训笑得嘴上叼着的烟都快掉了,你好会喝酒,下回去小孩儿桌。 啧,我没真蒙圈儿,张训也意识到自己有点儿上头,在后座坐下,就是有点儿晕,头晕。 陈林虎见张训坐好,这才拧动油门往前开。 地上还有下午下雨后积出的水坑,陈林虎开的慢。虽说饭馆就在文化宫,但他们住的地方却在文化宫另一个门,骑车还得一会儿。 坐好,稳重点儿,陈林虎老感觉后座的张训不太老实,一会儿给你甩出去。 张训这会儿酒意上头,晕的有点儿厉害,左右歪斜,又找不到一个地方把着保持平衡,但觉得陈林虎这话很有他训丁宇乐时候的意思,咂舌道:一大街上要揍人的还管我稳重不稳重呢。 陈林虎不吭声了。 这话出口,张训悔得肠子有点儿青,下意识抬眼看看陈林虎。 陈林虎的头发被风吹起来,身上就穿这件儿卫衣,外套还套在张训身上。 哎,我不是张训的嘴有点儿不听使唤,我就有点儿想知道,上午你跟那小子是怎么回事儿。 小电驴在路上平稳行驶,头顶的路灯一盏盏过去。 当张训以为陈林虎不会再回答时,听到了他的声音。 我跟他打过三回,陈林虎说,第二回的时候,我脸上多了道疤。 张训的酒意猛然醒了大半儿,好像酒精的蒸发掉,涌进些别的,让他心里很不是滋味儿。 隔了好一会儿,他长长的吐出口气,把更加昏沉的额头顶在陈林虎的后背上:那我这不是做错事儿了吗。 什么?陈林虎没听明白。 我就不该拦你,张训说,我应该帮你一块儿揍他一顿。 后背上传来温热的暖意,直透到前胸。 陈林虎的眉眼在路灯下柔软下去。 他意识到自己并不是想要什么泄愤什么出气儿,他就是想要以前没有过的跟他往一块儿站的感情。 其实我也没吃亏,陈林虎忽然道,第三回的时候我打掉他一颗牙,不过被其他人镇压了,不然早就凑双数了。 张训笑了笑,顶着陈林虎的头略微震动:你是生的憨啊,就不能找个没人的地方再动手吗? 这种话从张训嘴里说出来,不知怎么让陈林虎觉得特别好笑。 笑什么笑。张训拍了他一下。 笑你第一战,陈林虎说起段乔那段儿他俩的回忆,就是在小路被堵了,人少的地方,要不是环卫工大爷助跑,你俩就被开瓢了。 这段回忆张训自己都忘得差不多了,今天被段乔提起,本来觉得非常丢人,但时过境迁,竟然多出点儿感慨和好笑。 那会儿他如同青春期里的一条流浪狗,住在好像不属于他的窝里,满心委屈烦闷,找到了一个发泄口,就恨不得把积攒的一切都拍在那一板儿砖上。 恋耽美 分卷阅读-三碗过岗(33) 是,所以从那之后我就学到了两点,张训也笑,第一,揍人要找没人的地方。第二,挨揍要往人多的地方跑。 陈林虎被他这血与泪的经验逗乐,自己那点儿不开心都跟着倒退的路灯丢在脑后,只顾着笑。 后座的张训被陈林虎乐得直抖的后背烦得不行,抬手给陈林虎后脑勺一记:你小子笑个屁卧槽! 他抬手的时候正赶上陈林虎拐弯儿,一个没把住,差点儿甩飞出去。 怎么?陈林虎赶紧刹车,扭头一看,眉毛拧起,说了让你坐好。 坐好了,张训心有余悸,给自己找理由,就是没把着的地方,失误失误。 陈林虎歪着身子瞪了他一会儿,刚才要是真给这醉酒的王八蛋甩出去,脑袋磕马路牙子上,他就能体会当年没能体会的开瓢了。 行了,张训嘴里的烟差点儿掉,伸手扶了扶,拍拍陈林虎,走走走,这回不会了 说到一半儿卡了壳。 陈林虎伸手,把烟从张训嘴里拿走,叼到自己嘴上。又把他放在膝盖上的手捞起来,放到自个儿腰上。 别叼了,又不抽。回头再蹭我背上。陈林虎说,把稳点儿。 隔着卫衣,张训的手臂感受到陈林虎的腰的轮廓。 小电驴咣当咣当地又开始前进,载着稳当了的两人,走在回家的路上。 挨揍也不用往人多的地方跑,陈林□□着车,怕张训没听见,拍了拍他放在自己腰侧的手,往我这儿跑也行,我肯定打的赢。 张训不知道自己到底有没有听清陈林虎的话,只觉得每个字儿都敲着鼓点,往他心口凿。 他的手不自觉地握紧,攥住陈林虎的衣服。 我都多大人了,他用昏沉的脑子勉强吐出一句话,不打架。他又重复了一遍,我都多大人了。 作者有话要说: 张训:酒精真是害人精!!!!! 第29章 小电驴开进家属院的时候,理发店门口的老年人议会因为天冷而人数骤减,没看到老陈头,陈林虎直接把车骑回三号楼二单元的楼洞里。 还剩点儿电,明天再充,车一停稳,张训就立刻从后座上滚了下来,手因为一直攥着陈林虎的衣服而五指僵硬,他昏头巴脑地活动着指节,边往楼上走,你锁一下吧,我怕我又找不着锁眼。 陈林虎感觉自己的衣服被松开,他还在电动车上坐着,张训都已经冲到往二楼去的台阶上了。 速度跟被狗咬了似的,让陈林虎震惊之余还有点儿莫名其妙,嗯了一声,蹲地上给小电驴上锁。 张训的脚步声越走越高,陈林虎的疑惑在这头也不回往上窜的脚步声里慢慢发展为不爽。 也不知道在不爽什么,可能是对张训这种跟叫了个代驾似的行为不满。 他嘴里还叼着从张训那儿顺来的烟,但他连个打火机都没,张训不知道他没打火机?问都不问就走。 头顶上的脚步声走半道又拐回来了,张训趴在扶手上朝陈林虎说:哎,你裤子还没拿走呢,到我家来趟。 陈林虎从地上一跃而起:哦。 别蹦,我头晕,张训笑了,还有车篓里的炒饭,帮把手捎上来。 尽管张训记炒饭都比记别的清,但陈林虎的郁闷还是消散大半,从车篓里拎走自己的包和炒饭,三两步就撵上张训。 我喝酒了还是你喝酒了,张训被他冲上来的速度吓了一跳,够亢奋的啊。 陈林虎还没吭声,身后传来小冯太太的声音:哎呦,这大半夜的,喝酒了啊? 两人回头,小冯夫妻俩手里拎着夜宵也上楼,小冯先生跟两人笑笑。 看你俩身上这味儿,小冯太太皱皱鼻子,干嘛喝酒呀?哪儿喝的?你俩怎么凑一块儿去的啊? 张训头懵归头懵,倒是还能对答如流:就是凑一块儿才喝酒啊,自个儿喝多没意思。 真是,小冯太太笑了,怎么你俩都往二楼走,要玩通宵啊? 陈林虎不耐烦应付她这打听的态度,也没吭声,推着张训往他家走。 屋里的虎哥早就听见张训的脚步声,在里边儿喵嗷喵嗷地叫,张训这才想起来家里还有个嗷嗷待哺的猛兽,边开门边对小冯夫妇随口解释:他来我家拿之前陈大爷落这儿的东西。 陈林虎顿了顿,他裤子是在张训这儿,但不关老陈头的事儿。 这解释跟往两人之间划了道合情合理的界限似的。 小冯先生也推着自己还想多嘴的老婆上楼,对着陈林虎尴尬地点点头。 门一打开,就看见拦路虎一样掀着肚皮躺地上满脸严肃的橘猫,用眼神谴责张训的晚归。 饿了吧,饭盆舔的比老子的钱包都他娘的干净,张训弯腰挠挠肥猫的肚子,等会儿给你开罐头。 陈林虎跟着进屋,看见肥猫闻闻张训的手,连滚带爬地从地上翻起来,一脸嫌恶的走了。 它怎么跑了?陈林虎问。 嫌弃我身上有酒味儿,张训换完鞋往卧室走,你先进来,我好像把裤子一块儿放衣柜里了。 他没回头看陈林虎,径直往卧室走,晕头巴脑的差点儿撞门框上。 陈林虎在他身后叹气,张训觉得有点儿丢人,更不想回头,钻进卧室。 看张训这样,陈林虎就不指望他能干什么事实儿,自己从鞋架上拿了拖鞋换,又把炒饭先暂时放进厨房,才走进卧室。 这屋子你算是混熟了,张训已经又点上了根烟,一手拿着陈林虎的裤子,见对方就轻驾熟地走进来,含糊地笑了,你是不是不喜欢四楼那夫妻俩? 陈林虎接过自己的裤子,听到这句有点儿尴尬,没想到自己表现的这么明显:也没有,就是她老打听。 小冯太太人不坏,因为在附近的诊所工作,时不时还拿点儿膏药健胃丸什么的给邻居的老人小孩儿。 就是爱瞎打听。 以前陈林虎对这种事儿是反感到极点的,但老陈头露出贴着小冯太太送的膏药的后背让他帮忙挠痒之后,陈林虎就有点儿不是滋味儿。老陈头腰疼的毛病还是小冯太太跟人八卦时知道的。 不是不反感了,而是不再觉得别人的毛病是一种无法容忍的罪。 这种感觉很难说清,陈林虎把它归结为拿人手短。可又觉得不完全是这样,很复杂,陈林虎得想想。 你就别想了,张训看陈林虎的脸皱成一团,笑道,四条边都是直的,想的了这种曲里拐弯的人性方面的事儿吗? 陈林虎不跟一站着都打晃的醉汉计较:炒饭在厨房,你晚上要是不吃记得放冰箱。 行,张训看着陈林虎,就算是头晕,都能看出来陈林虎脸上这什么不争气的成年人的表情,啧了一声,你裤兜里有东西你知道吗,我洗衣服的时候翻出来的。 陈林虎愣了愣。 洗完我又给放回去了,张训说,你摸摸兜。 陈林虎把手往手里拎着的裤子兜里一塞,摸出来一个小卡片。 卡片已经经历过一次洗刷,因为质地比较硬才没给洗烂,就是糊得很,陈林虎辨认半天才想起来这是什么:我高中附近奶茶店的卡。 没看出来你这么爱喝奶茶啊。张训拉过椅子坐下。 一般。陈林虎眉毛拧起来,他想起来了,这是毕业那天算是谈过的女生塞他手里的,说集齐了,要请他喝最后一杯奶茶。 他当时赶着去毕业典礼,本来不想拿,架不住对方站着不走,只能拿了,直接塞裤兜就没管了。 张训观察着他的脸部表情,又联系卡片背后的字,猜出个七七八八,忍不住乐了:你是不是就没仔细看过这东西,你翻过来看看。 陈林虎听话地翻过来,借着张训桌上台灯的光亮看清上边儿晕开的几个字,眉毛几乎团成块儿。 可惜啊,张训往烟灰缸里弹着烟灰调侃,多好的旧情复燃的契机,没把握住。 集点卡已经皱巴巴了,陈林虎看完就随手一攥,丢进垃圾桶。 当时看见也不会去。陈林虎捞过张训桌上的打火机,把嘴里的烟点上,在我这儿结束就是结束。 他语气很平淡,理所当然一般。 张训并不怎么意外,凭他对陈林虎的了解,四条边儿都是直的人只会朝前,你指望他为你停下来也不是不可以,但一旦关系结束,他就会继续上路,而且彻底没有回旋的余地。 在陈林虎的世界观里,人生只有朝前的道,还是单行的。 多嘴问一句啊,张训好奇道,按你之前说的,你跟人家满打满都没谈上一个月,怎么就分了呢? 陈林虎发现张训喝多了之后是真管不住嘴,不由多瞥了张训一眼。 这话要换小冯太太,他估计扭头就走。但要是张训问,他觉得也没什么。 这事儿闹的,他的立场一变再变,真他妈离奇。 沉默了一会儿,陈林虎还是开口:不知道。她说接触后感觉我跟想象里不一样,就掰了。 啊,张训也不是不能理解,小孩儿嘛,心性不定,喜好随性,就是看陈林虎到这会儿了提起这事儿还一脸纳了大闷,有点儿好笑,还有点儿可怜,指着床让陈林虎坐下,伤心吧?这可怜的,都不知道为啥被踹。 他跟哄二傻子一样的语气让陈林虎很无语,但还是坐到床上,把烟灰缸拉到两人都够得着的地方弹烟灰。 无所谓,她当那么多人面儿说喜欢我,不答应不行吧,陈林虎不怎么在意这个,抽着烟看着溜进门的橘猫,我就是觉得真奇怪,人为什么可以单方面拟定一个形象加我头上,就说喜欢我。后来又单方面觉得我跟形象不匹配,就离开。然后再反悔。 张训的酒劲儿被风吹了一路,非但没有减退,反倒更往血液里挤。 他在陈林虎平淡低沉的声音里思绪飘散,心想这人还是小啊,连喜欢是什么都不懂,更不理解人类感情的辗转反复,不接受离开和后悔。 可能对陈林虎来说,这些都是背叛。这些都让他失望。 我问你,张训,陈林虎说,感情如果会淡,那是不是意味着一开始的心动、喜欢都是假象,月晕的效果褪了,滤镜没了,感情就消失了。 谁说的,张训笑了笑,多少人好好儿过了一辈子呢。 那只是他们的月晕持续的时间比较长,陈林虎说,人跟人不一样,所以用的滤镜产品应该也不一样。 就像林红玉和陈兴业,爱的时候谁不是蜜里调油,生个孩子都得俩人的姓挨一起。 一朝感情淡化,还能证明他俩曾经生活过一段时间的除了陈林虎,就只剩下两本离婚证。 而且事实证明,这种感情上的虹光是可以转移的,毕竟现在另一个结晶也已经产生,就是他那个叫陈童的弟弟。 既然这种感情可以淡化,可以转移,甚至可以以证明书作为对世人的公示,陈林虎觉得挺廉价的。 张训的脑子一锅粥,但就算这会儿不喝酒,他觉得自己也答不上来。 可能吧,张训妥协似地吐出个烟圈,我也不知道。 问的问题得不到答案,陈林虎非但没有觉得失望,反而有点庆幸。 张训跟他一样,搞不懂这些问题。 这证明年龄增长并不会带来太大的差异。 今天晚上在餐桌上听张训那帮人说话时的落差感得到了微妙又卑劣的弥补,陈林虎感到一丝隐秘的满足。 如果将来我真喜欢什么人,那我希望我的感情永远不会淡。陈林虎看着烟圈在光线里恍惚散开,忽然开口,不然对方和我都会失望。 在陈林虎的理解里,想对一个人好,想得到感情,就不要让别人失望。 失望是一切感情破碎的开始,即使非常细微,但依旧是冰裂的第一声响。 张训听到这句,心里有点不是滋味儿。 他从老陈头的话里对陈林虎的家庭有个大概的了解,父母感情的破裂留给陈林虎一个认知,就是爱情和亲情都不可靠。想要得到父母的认可,就只能不去让他人失望。 但强扭在一起的感情也并不会带来幸福的家庭,所以陈林虎默认父母的选择,支持两人的工作,对重组的家庭也没有二话。 这造成了另一个认知,就是感情无论结局如何,都只是一时闪现的美好,只有伤害才是永久且迟早都会到来的一把刀。 张训找不到什么合适的话,这跟他以前需要开导了解的学生不同,陈林虎不是他的学生,也不是等待别人宽慰的小孩儿,他的认知已经形成自己的体系,甚至非常具有说服力。 他只能弯腰过去,拍拍陈林虎的膝盖:感情很复杂,真的,因为喜怒哀乐爱恨情仇都是感情,失望也是一部分。会失望,就存在感情,所以无论结局好坏,有些人是真的曾经有过非常澎湃的爱意的,这一点你不能彻底否认。 陈林虎闻到张训身上的一股酒味儿,还混着烧烤味儿,难怪小冯太太在楼道里直皱鼻子。 但陈林虎却并没有觉得太难闻。 张训拍他膝盖的力道,好像跟打通了他什么神经似的,陈林虎不由自主地问了一句:今天段乔说的是真的吗? 什么?张训没反应过来,说我上学那会儿没谈过恋爱吗? 陈林虎嗯了一声。 真的,张训放松身体靠在椅背上,半闭着眼有点儿意识模糊,自嘲地笑道,要是被我爸发现,我得被打死。 陈林虎正要开口,敲门声打断了两人的对话。他看一眼已经有点儿困意的张训,把烟按灭在烟灰缸,认命地站起身去开门。 走过张训身边儿的时候带起一阵风,张训闻到自己身上的味儿,也皱皱眉,脑子短路地从椅子上爬起来,也不管陈林虎去哪儿了,拉开衣柜找替换的衣服。 敲门的是小冯太太,手里还拿着个小饭盒,陈林虎开门的时候愣了愣。 噢哟,你还没走哇,小冯太太也有点吃惊,你在这里干嘛? 陈林虎没回答,只看着她。 这个给小张的,小冯太太伸长脖子,用目光把屋里溜了一遍,没瞧见张训,就把小饭盒递给陈林虎,小米粥,养胃的,喝酒之后不好吃米饭什么的,难消化。我家刚才买的多,分一份给他,多谢他前段时间帮我修自行车。 陈林虎的脸色慢慢缓和,低低哦了声。 别玩太晚啊,小冯太太拢了拢外套,又伸头看了两眼屋里,哎虎子呀,你跟张训玩儿的好,他有没有交女朋 陈林虎对她无奈之余又有点儿好笑,打断道:晚安。然后挥挥手,直接带上门。 门外小冯太太踢踢踏踏地上楼,不乐意地叨叨:哼,问两句就没耐心,现在的年轻人,哼。 恋耽美 分卷阅读-三碗过岗(34) 年轻人陈林虎把小米粥放桌上,还是热的,可以趁热喝,想了想,又把炒饭封好放进冰箱。 出乎陈林虎意料,张训的冰箱里东西不少,除了蔬菜瓜果外,陈林虎还认出来廖大爷的腌菜跟老陈头蒸的馒头。 可以,老大不小了还吃百家饭呢。 陈林虎有点儿乐,心里又有点儿软。 他知道,张训很好,不然也没这一冰箱的百家饭。 把东西归拢好,陈林虎边往卧室走边嘱咐:炒饭我放冰箱了,桌上的粥 话说到一半戛然而止。 张训正揪着一件套头衫往身上穿,因为脑子不清醒,动作也有点儿笨拙迟缓,扯着卡在脖子上的衣服往下拉。 台灯的光线打在他身上,勾出宽肩窄腰的轮廓,背脊挺直,已经是成年男性所具有的结实稳重,没有半点儿拖沓的线条,只有肩膀和胸口上有一些碎疤。 跟上回张训洗澡栽倒的闹剧相比,这回的光线虽然不怎么清晰,陈林虎却仿佛看到的更多,更难以言喻。 张训估计是还懵着,没留意陈林虎,皱着眉费了老大劲儿才把衣服穿好。 好像是飘来片云般一点点儿将身形在陈林虎的视线里抹去,擦掉,掩藏,却留在他视网膜上一个清晰的被日光勾出的轮廓。 陈林虎咳了一声。 操,张训一个激灵,口齿不清道,你走路能不能带点儿响?!换衣服呢你没看见啊? 看见了,陈林虎把目光移开,不然我咳什么。 张训这会儿理不清陈林虎的混蛋逻辑,只感到哪点儿不对,瞪了他一眼。 你肩膀上有疤,陈林虎脑子也有点儿乱,下意识找话题,打架留的? 张训抬手摸了摸肩膀,又看看陈林虎脑门儿上挂的彩,忽然笑了:不是。顿了顿,反问道,你记得你挨打最疼的一次是哪次吗? 见他站着都有点儿头晕,陈林虎走过去把他按椅子上:忘了。 是真忘了,打的架太多了。 我想也是,张训坐椅子上,又伸手去够烟盒,因为那些疼都是不重要的人给的。 他声音很含糊,也小,陈林虎没太听清,略弯下腰:什么? 张训没够着烟盒,眼前陈林虎俯身下来,下唇上落着台灯的光。 酒的后劲儿上头,张训难得松了嘴,想到什么就说什么,想到什么就做什么。 他抬手摸了摸陈林虎的眉梢,拇指跟着短促的疤描摹了一下。 这儿的疼你迟早都会忘,张训说,最疼的伤口,是打在身上,疼在魂儿上,还让你分不清对错。 陈林虎只看见张训的嘴唇开合,说的话都像是隔了一层膜,他盯着他的脸,感觉张训指腹的体温顺着他额角的缺口,往里头钻。 他摸我的疤,陈林虎心想,他知不知道自己在干嘛? 转念一想,好像也不是什么大事儿。 但陈林虎的脑子还是执着地转个不停,半晌才把张训刚才的话过了一遍,隐约琢磨出点儿不对味儿。 他还弯着腰,跟张训凑得很近,能感受到对方带着酒味儿的呼吸。 张训被陈林虎热浪一样压下来的感觉搞得有些混沌,意识到自己动作有问题,手猛地抖了抖,缩回去狠狠揉了揉自己视线模糊的眼。 猫在叫,张训开口,声音有点儿哑,你帮我开个罐头给它,它吃饭的盆在客厅。 陈林虎还没从这暗昧光影和覆在脸上的温度中回过神儿,死死盯着张训的脸,想从上边儿看到一些表情变化。尽管自己并不知道看到什么才算满意。 橘猫又叫了几声,愈发撕心裂肺,陈林虎才缓慢地直起腰,眨眨干涩的眼,觉得自己跟神经病犯了似的,向后退了两步:罐头在哪儿? 鞋柜上头的抽屉。张训打了个哈欠,把椅子转到电脑前开机。 陈林虎见他忽然又跟没事儿人似的,竟然还知道去开电脑了,嘴唇动动,也没吭声,扭头去给肥猫喂饭。 开了盒罐头,陈林虎也不知道一顿喂多少,怼了半拉进饭盆,还没喊,肥猫就饿虎扑食过来一脑袋扎进盆里。 陈林虎蹲在地上,刚才一锅粥似的思维动起来,忽然意识到张训话里哪儿不对劲儿。 又想起张训之前那句我得被打死。 陈林虎的心脏抽抽两下,霍然疼起来。 打在身上,疼在魂儿上。陈林虎觉得这几个字儿扎在自己的心里。 仔细想想张训后背那个烟头烫的痕迹,就算是摔地上拧的,那得多大手劲儿才能一耳光把他给扇地上爬不起来,又是多心狠,才能给当时还是个小孩儿的张训这样一巴掌。 陈林虎吸了口气站起身,心里憋得不舒服,还想追问点儿别的,但走回卧室一看到张训趴在桌上的背影,就都咽回肚里。 张训。陈林虎喊了一声。 张训没动,陈林虎走近看了看,发现人已经睡着了。 酒品还算不错,除了话多之外没什么不好的,喝大了就睡。 床上睡去。陈林虎拍拍他的背,张训。 张训嗓子里发出几声嘟囔,听着像是脏话,脸反倒往胳膊里埋得更深。 陈林虎挨骂了也没脾气,手还落在张训的背上。 体温隔着衣料传到手心,平稳的热度却让陈林虎莫名想起张训脚踝刮过的触感。 他的呼吸慢慢儿轻下来,落到最低处,鬼使神差地把手向上挪,掌心抬起,只用指尖儿轻刮着衣料,停在记忆里张训后背烟头烫出的疤的位置。 张训的呼吸起伏,带动着衣料去轻撞陈林虎的手指。 若有似无的酥麻,从极小的接触面传开,顺着陈林虎的神经蔓延。 是这儿,陈林虎心想,一个疤。 这也没什么,张训刚才也摸了我脸上的豁口。 这也没什么。 我就想知道,他那时候什么感觉,他是不是也很失望,就像小时候的我一样,怀揣着愤怒、疑惑,却都开不了口。 这仿佛合理又仿佛借口一般的理由像是一记催马鞭,狠狠地抽在陈林虎的后背,鞭策在他的大脑,驱使着他的手指继续向上,如同小人儿爬山一般攀爬着张训的肩胛骨,肩膀。 指尖在肩膀上短暂停留,攀上因为张训低头而翘起的衣服的领口,勾住一缕耳后的发梢。 寂静的小城的夜晚,陈林虎如同旁观者一般,看着自己的手去碰张训的头发。 屋外是夜风刮过树梢的沙沙,屋内是时钟流转的滴答。陈林虎觉得在这只有他还清醒的时间流逝中,有什么在这一刻自心底倾圮,他在心中暗想,是有什么玩意儿从他头上的豁口里钻进去,在他身体里大肆破坏。 可能是觉得有点儿痒,张训偏了偏头,皮肤蹭在陈林虎的指头上。 一小道电流随即窜起,噼里啪啦地炸在陈林虎的眼前,喉管,脊髓,五脏六腑。 陈林虎觉得自己像个贼。 窃取张训的体温,来当让自己血液奔腾的兴奋剂。 趴在桌上的人嘟囔了几句什么,陈林虎闭闭眼,小心地低下头去听。 张训含糊不清道:陈林虎。 听的人反复想了几遍,确认自己就是叫这个名字。 张训又说:别他妈再从我嘴里拿烟。 奔涌的血液骤然冷却,陈林虎猛地收回手向后倒退两步,站在阴影里盯着张训的背影。 对方的呼吸还是很平稳,是真睡着了,在说梦话。 陈林虎在原地静静地站了一会儿,没太理清到底怎么回事儿,只是忽然没来由的一阵烦躁,揪起趴在桌上的张训,在对方惊醒且满脸震惊的表情下把他丢在床上,然后兜头拉上被子。 到床上睡,陈林虎听见自己的声音,还算平稳,桌上有粥,热了再吃。 张训脑袋磕在床头,疼得面目狰狞,不可思议地看着陈林虎:犯病了你? 陈林虎看了他一眼,捞起地上自己装电脑的包和外套,扭头出门。 他几乎是冲出张训家的门,从二楼一路跑回一楼,没搭理坐在摇椅上玩斗地主的老陈头,径直到洗手间拧开水龙头,狠狠地洗了把脸。 冷水将满脸的热和浑身的燥压下去,陈林虎干脆直接把头伸到水管底下浇了一通,才又直起身。 镜子里自己的眼还带着光,带着狠,像让火燎了似的眼眶发红。 陈林虎用拇指摩擦抠弄着仿佛在刚才从自己的身体分离出去的左手食指,指尖却固执地抓着刚才的一切触感不肯放。 犯病了你? 没有。陈林虎头晕目眩地想,就是碰了碰你。 我开关是他妈的装你身上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 啊这,建议多碰几下试试,实践出真知。 第30章 陈林虎好像忽然间就回到了高三备考的时候,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只是那时他多半时间是听自己的呼吸声,而今天晚上他听到的大多都是自己的心跳声,连老陈头力透墙皮的呼噜都没能压下胸腔里传来的声音。 到后来他自己也说不清睡没睡着,直到老陈头捞着他的衣领把他晃醒,陈林虎才从半是记忆半是梦境的睡眠里清醒。 眨眨眼,发现梦里火苗打在皮肤上的红,其实是窗外阳光打在他眼皮上的结果。 哪儿疯去了,半夜才回来。老陈头大吼道。 陈林虎一开口,嗓子干的冒烟:没,跟张训段乔吃了顿饭。 回来晚就晚嘛,我又不会骂你,老陈头没听见他说什么,兀自不乐意道,半夜跟让狗咬了似的窜回来吓老子一跳,牌都打错了。 陈林虎一晚上没睡好,头疼得想砍人,花了好一会儿才从老陈头的话里找到印证昨晚他从二楼狂奔回家的线索。 并非光怪陆离的梦境,而是真实发生在狭小的二楼的卧室的事情。 他甚至还记得指尖贴在张训侧脖颈时,隔着皮肤传来的轻微的心跳震动。 还有呼吸起伏带起的发梢震动。 陈林虎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把来喊他准备洗漱吃午饭的老陈头唬得大叫,爷孙俩蹦的像是两个蚂蚱,小蚂蚱蹦进厕所,咣当一声带上门。 疯啦?老陈头在门外吆喝,慢点儿,也不怕尿脚上! 门里传来陈林虎气急败坏的声音:我鞋落外边儿了。 爷孙俩又是一通折腾,老陈头从门外把陈林虎的拖鞋甩进去。 被拖鞋砸中脚趾的时候,陈林虎的思绪还停留在昨天晚上台灯朦胧的光线里。 他从未有过类似的经历,心脏跳动也没出现过这种节奏。 更让陈林虎惊讶的是,他除了敢明目张胆地想起台灯的光之外,竟然不太敢回忆其他片段。 他分不清是惊骇还是惶惶,好像在调色盘上调出一个并不知道该不该用在画上的颜色,格外喜欢又下不了定论,竟然有点儿手足无措。 这种茫然和亢奋交织的感觉一直持续到老陈头的麻将战争再次开锣,陈林虎反应过来时已经站在了二楼,手在防盗门上敲了几下。 跟敲他自己脑门儿上似的,猛地把陈林虎敲醒了,心脏也跟着里边儿传来的踢踢踏踏的脚步声有一搭没一搭地抽着。 张训估计是刚醒没多久,咬着烟眯着眼拉开门,鼻梁上挂的眼镜都直往下滑。 你是真踩点儿啊,张训的嗓子哑得跟拖拉机进泥地似的,我就刚吃完饭。 陈林虎乱七八糟的情绪猛地高涨又倏然落下,看着张训和平时一样表情的脸,哦了一声。 陈大爷又喊人打麻将了是吧,张训让开道,我今天得赶工,你自己顾你自己行吧? 想到这茬张训就肝儿疼,发誓再也不让酒精占领自己的大脑。 昨天晚上陈林虎把他往床上一扔撒腿就跑,张训在床上挣扎了三秒就放弃思考直接入梦,今天起床想到自己欠的工作量,捶胸顿足,连着给段乔发了五条绝交短信。 陈林虎绷着脸走进门,跨门槛的动作好像在跨栏,听到张训的话后又憋出一个音节:嗯。 往里走的张训有点儿诧异地回头看了他一眼,目光在陈林虎的脸上溜了一圈。 他俩也算是混熟了,张训知道陈林虎这人表面看着跟茅坑石头似的,其实熟悉之后说话干嘛的也不是很讲究,很少这样连着两三句都一个字儿一个字儿地往外蹦。 张训没来由地想起昨天晚上他断片儿前的记忆,自己是怎么坐在后座上回来的,又是怎么跟神经病似的去摸陈林虎脑门儿,还隐约记得自己抖搂了不少有的没的的破事儿。 他记不太清陈林虎脸上的表情,只记得光影下对方乌润的眼里情绪起伏,但都压在水泥一样糊起的板平的表情下。 酒精作用下张训用手去抠这张好像无懈可击的脸的唯一破绽,他昏了头地只想知道面皮下是不是有跟曾经的他一样的内里当然是抠不破的,陈林虎的脸跟他的脾气一样,又硬又臭。 但这都是装的,其实这人心还是软的,张训知道,要不然他说完那些自己都觉得啰嗦的话,也不会如愿看到陈林虎不动如山的表情跟怼到热火炉上的冰似的化的飞快,腾起一片让张训以为自己在梦里的水蒸气。 清醒后张训反思,没发现自己竟然这么诡计多端,逮着人小孩儿的软肋戳,就想看人家变脸,这他妈的像话吗? 肯定是不像话的,所以张训这会儿心里很尴尬,猫抓似的刺挠,给陈林虎开门前甚至还做了好几秒心理建设。 这会儿他觉得自己心理建设白做了。 肥猫晃着尾巴领导视察一样从他身边儿挤过去,在陈林虎面前高傲地躺倒了,还不知羞耻地翻着肚皮示意陈林虎摸。 陈林虎顿了顿,蹲下身低着头去揉昨天半罐头就被收买了的猛兽的肚子,动作僵硬地没看张训。 张训咬着烟没吭声,也不怪陈林虎这样,要换他,有谁喝大了跟他做那么亲昵的动作,还说没头没尾的话,他大耳帖子估计已经上去了。 他不知道陈林虎是尴尬还是反感,张训猜测按照他这个脾气,估计是尴尬多点儿,当然这二者也能并存。 想到这儿,张训感觉自己呼吸得有点儿费劲。 前段时间买的二手书上午到了,我放书架旁边儿了,张训说,你自己翻着看。 陈林虎的下巴的线条收紧:好。 张训没再说话,回屋坐到电脑前继续敲键盘。 手下的肥猫发动机一样呼噜噜,陈林虎的心情跟被充满电似的又活了。 张训不知道昨天晚上的事儿,陈林虎一确定这个,勒紧的神经松弛,从地上蹦起来,两三下换好鞋,不顾肥猫不满的眼神,走进昨天晚上压缩了许多他情绪痕迹的房间。 书架旁果然多了一摞书,都是张训淘换来的二手书,陈林虎从里边儿翻出之前想看的一本漫画的下册,挺惊讶:不是说买不来了吗? 偶然碰到有卖的,张训背对着他打字儿,声音还是慢吞吞的,你不是想看吗? 陈林虎拎着自己的速写本坐下,说不清是什么感受,好像这本漫画变得特别好看,没有缺点。 快三点的时候丁宇乐拿着卷子跑来了,跟屋里沉默了好久的两人打了招呼,照例把作文给张训,还捎带一份历史周考卷,自己坐到陈林虎身边儿看他画画。 张训按着火机,看着作文,注意力却留给身后的说话声。 恋耽美 分卷阅读-三碗过岗(35) 以前不觉得,但今天张训总感觉陈林虎的沉默非常刻意,尤其是他跟丁宇乐说话的时候,就不又嗯又哦的,挺正常。 这就说明他跟我说话的时候不正常。 张训手里的打火机按得咔嚓响,烟却没点上。丁宇乐在的时候他不点烟,最近跟陈林虎相处的时间长了,烟瘾的陋习就不压着了,他才发现,再怎么样,陈林虎跟丁宇乐都是不一样的。 烟灰缸里都还留着昨天晚上陈林虎弹进去的烟灰,是他边问他感情是不是会淡时候留下的痕迹。 陈林虎把他当人生导师似的对待,他竟然希望陈林虎能共享年少时的孤独感。 他竟然想引起陈林虎的共鸣。 共鸣是什么,共鸣是所有感情投入的前奏。 张训搞不懂自己当时是不是有期待什么,但清醒后只觉得自己滑稽畸形,不可理喻。 哥,丁宇乐不知道什么时候站过来,我历史这回考得不好,老记不住年代事件,你给我串讲一下吧。 张训回过神,发现自己拿着历史卷看了半天,还以为自己在看作文。 上回才串讲过,张训掩饰性地笑了笑,你是不是没复习笔记? 丁宇乐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往张训身边儿凑了凑,低声道:我把笔记借同桌抄了,她说我写的太含糊,我这回记得清晰点儿。 小孩儿藏不住心事儿,最直白的好感更藏不住,丁宇乐一看见他同桌就脸红。 张训想到陈林虎裤兜里那个卡片儿,心想丁宇乐这边儿还暗恋呢,人陈林虎奶茶店集点卡都齐了,真是货比货得扔。 那你还不把你这狗爬字儿练练。张训笑着拍了下丁宇乐的狗头。 陈林虎的目光从速写本上挪开,盯着张训那边儿看。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陈林虎老觉得张训在把他跟丁宇乐区别对待。 这种感觉很微妙,之前陈林虎是不满张训对他和丁宇乐的一视同仁,现在区别对待,他还是不怎么舒服。 尤其是根据陈林虎最近频繁苏醒的第六感来看,张训除了进门那会儿之外,没再正儿八经地看过他。 就算是错觉,那这错觉也挺让人不爽。 陈林虎又等了一会儿,张训撑着头跟丁宇乐把知识点串完也没回头朝他这儿看。 等丁宇乐拿着历史卷去支起的小桌子上订正的时候,陈林虎站起身,跺跺发麻的腿,看到张训的耳朵动了动。 张训显然是听到了陈林虎的动静,但没回头,甚至没搭腔。 陈林虎喊了声:水喝完没? 没。张训背对着他说。 陈林虎看了一眼张训早空了的水杯,又看看张训,心里忽然有个想法,觉得张训好像在怕他。 跟他高中打架之后不敢跟他打对眼的同学不一样的那种怕。 陈林虎非常想确认自己的这个判断,恨不得拧着张训肩膀给他掰过来看看脸,但转念一想又不行,毕竟张训毛病多,身上开关也多,说不准又给按着了。 他隔了一会儿,福至心灵地开口,极轻地说:咖啡放哪儿了,训哥? 张训扭过头,脸上写着四个大字惊魂未定。仿佛见了鬼似的,把陈林虎上下打量了一遍。 陈林虎得出结论:有的开关可能还是声控的。 让他满意的是,张训的表情很复杂,但并没有什么恐惧或是疏离,陈林虎为自己不服吹灰之力打破张训防线的能耐感到得意。 厨房,张训说,你又不是第一次来,这都不知道? 陈林虎没回答,看着他挑挑眉:你喝吗?顺道给你弄一杯。 张训被刚才那声哥拉回现实,他还没想好怎么去正常面对昨天晚上的失态,就发现这个界限其实很清晰,陈林虎都开始老实喊哥了。 太阳打西边儿出来了。 太阳底下不能有阴暗的、不可示人的情绪。 行,张训感觉自己好像被翻过去的一页书,上一页的心理活动在这一声哥后都囫囵吞枣地翻了过去,下一页主角又开始光明的生活,他对陈林虎笑了笑,去,厨房还有几包小面包,都拿来。 陈林虎也跟着翘翘嘴角,从张训身边儿伸长手臂,捞过他的杯子去厨房,甚至还给丁宇乐拿了瓶他从自己家带上来的牛奶。 丁宇乐写着历史笔记,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写着杀伐战争小国覆灭,脸上却是青春期的红。 二楼小小的卧室里,三个人走在同一种感情的三条岔路。 都不知道要拐到哪儿去。 临近期末,先要结课的是几门选修课。 当初在学校系统上选课力战群雄脱颖而出的喜悦到了这会儿已经萎靡得只剩一口气儿,陈林虎也不得不开始准备自己的两门课的期末论文。 作品已经上交,暂时还在评选阶段,陈林虎画完那张老陈头和廖大爷的跳棋战争后发到朋友圈,张训认为陈林虎严重美化了老陈头在下跳棋时的面部表情,处于自己连败的战绩,张训觉得老陈头的表情应该更阴险。 陈林虎收到他希望自己把老陈头画得更狡诈点儿的信息时乐了半天。 但画是没时间改了,他踩着期限的最后一天提交了作品,高一等也就比他早几个小时交上去,伸着懒腰问:可算干完件事儿了,哎,电影鉴赏的选修课的论文你们谁写了? 陈林虎和他面面相觑,周壮壮和尚清华在抢课大战中落败,捡漏上了别的课。一直游离在几人之外的方清这才幽幽道:我问了童翡学姐,她大一也选的这门,说有几本书可以参考,图书馆能借,你们去不去? 三人第二天一大早跑去门口铺着大理石地板的新校区图书馆,希望能在一天之内凑齐字数干掉小论文。 头天夜里下了场雨,陈林虎走过水汪汪的大理石时又想起张训,心想也不知道这人在哪儿摔的跤。 这两天他的脑袋跟裂了条缝似的,不影响学习生活,甚至也不影响他每天晚上跑步锻炼画画,就是缝里偶尔会有东西钻进来,刺他一下,让他想起二楼卧室的台灯光线。 陈林虎觉得这跟脑子里进风也没什么差别。 但仔细想一下,脑袋裂缝也可以理解为是开窍,字面意思好像都差不多,就是这个窍开的很是邪门儿。 他无师自通地琢磨出一套捕捉张训注意力的方法,就是跟其他人一样喊声训哥。 他发现这招在张训身上屡试不爽,既觉得得逞,又总感觉哪儿不太对劲。 陈林虎漫无目的的想,跟着高一等和方清走进图书馆。 方清今天不知道怎么着,打了鸡血似的带着两人径直朝一个半自习室半阅读室的借览室走。 不先查查书在不在吗?高一等问,这么老大的图书馆,好几层呢,一间间阅览室找啊? 方清含糊地嘟囔几声:好像就在这个二号室。 高一等看看陈林虎,见陈林虎跑神,只能拉着他跟在方清身后走。 一进二号借览室的门,方清的目光就顺着靠落地窗的那排座位看过去。 座位上一进坐了几个复习的人,看到其中一个时,方清眼前一亮,没等陈林虎跟高一等,清清嗓子走过去,压低有点儿喜悦的声音:学姐,你也来这儿复习啊? 陈林虎顺着方清的方向看过去,童翡正拿着笔默写一行英文,抬起头看到方清,露出点儿笑,还没打招呼,目光向后一挪,落到陈林虎身上,笑意加深了不少,放下笔小幅度地摆摆手,夸张地张着嘴,用气声道:陈林虎! 方清脸上的笑僵住了。 陈林虎对童翡点点头算是打招呼。 你们来自习?童翡看看三人。 高一等笑着解释:不是,我们写选修课的论文,找能参考的书。 哦,对对,童翡想起来了,方清之前还问我打听呢,那门课老师挺严的,得好好写。 方清脸色缓和些许:是,这不是一大早就来借书吗,上回你跟我说的书我有几本记不清了,要不你再说说吧。 我给你们写下来算了。童翡脾气很好,撕了个便利贴,边写边说,再有什么课啊考试啊之类的不懂的还能问我,不过你们上完一学期就熟悉大学的模式了。 开学到现在,陈林虎跟童翡的几次接触都得到不少帮助,是真的挺感谢这个学姐,低声道谢。 别客气。童翡笑着把写好书单的字条递给最近的方清,你细心,你拿着吧,省的丢了又得问。 方清接过便利贴,不着痕迹地捏在指缝间,用指腹轻轻蹭了蹭。 我看见你参赛的画了,童翡的目光很快挪开,跟陈林虎小声道,我觉得挺不错的,可惜这回我不参加评选当然我也不会给你开后门的。 陈林虎小幅度地笑了笑。 图书馆不是说话的地方,拿到书单后,陈林虎和高一等还是得去大厅的借阅机上查看书还在不在库。 方清沉默地落在后头,手里攥着那张便利贴,盯着走在自己前边儿的陈林虎和高一等的脚后跟,后悔拉着他俩一道过来。 走出借阅室,前边儿传来高一等的声音:你当时就该试试去宣传部,这不浪费伯乐抛出的橄榄枝嘛。 不去,陈林虎心不在焉的回答,不想去。 方清还是盯着陈林虎的脚后跟,心想怎么他妈的没个石头,让装逼的人狠狠绊一跤。 图书馆的书还算齐全,大部分都在库,三人借好书回宿舍。 刚拉开宿舍门,陈林虎的肩膀就被顶了一下,方清从他身后挤进去,冷淡地看他一眼。 陈林虎对方清没什么感觉,既不生气也不反感,就是单纯觉得跟他不是一路人,也能感觉到方清不是很喜欢他。 至于方清是怎么看他的,陈林虎并不关心。 他高中的时候就得出一个结论,人活在世上,确实是难免会在意他人的想法,但越在意的那个人,肯定就越痛苦,越给别人伤害自己的机会。 陈林虎信奉拳头底下见尊严,只要不跳到他脸上舞,陈林虎都视而不见。 回来了?尚清华正对着镜子学化妆,哎草,这眼影怎么画我脸上跟唱大戏似的。 周壮壮边打游戏边接腔:我一直都以为你是去唱大戏呢。 滚,尚清华骂道,你懂个屁! 他是玩儿cosplay的,据本人说这方面的东西他都会点儿,十一那会儿还窜去其他城市赶展子。具体的陈林虎也听不太懂。 因为这个,尚清华对护肤彩妆的了解已经打败了只知道口红是红色的其余室友八百回,连陈林虎都被迫被科普了往脸上画阴影的玩意儿叫鼻影,还有女生有时候脸红不是因为她看你,而是她涂了腮红,你不要太自我感觉良好。 陈林虎被尚清华扭过来之后的脸吓了一跳:你这眼怎么跟挨揍了似的。 滚!尚清华又骂了一句,谁挨揍了还这么眉清目秀! 陈林虎乐了,掏出手机准备给他拍张纪念照。 却听见方清没感情的声音:陈林虎,你东西别堆洗漱台上行不行? 屋里几人都朝那边儿看过去,方清站在平时宿舍人洗脸刷牙的地方,指着洗漱台上的瓶瓶罐罐说话。 啊?陈林虎没反应过来。 你不觉得你东西摆的很乱吗?方清看着他说,眼里浮动着晦暗的光,之前学长都说了,你不摆好查寝的时候全宿舍都遭殃,还得牵连学生会检查的人,系里评选文明宿舍的时候也拖后腿。 陈林虎的眉头皱了皱,感觉脑袋上好像多出一顶大帽子。 他走过去看看,自己的东西不算多,主要是牙膏牙刷,洗面奶洗发水之类的。就是早上去图书馆走得急,洗面奶放倒了没看见。 不是,我说怎么回事儿啊,周壮壮纳闷,隔壁宿舍那几个剃须刀电动牙刷地摊了一洗漱台也没人有二话,怎么光逮着咱们宿舍上纲上线啊? 这事儿其实很微妙,主要是因为胡炜明。 不过307也算是练出来了,本来人就少,又都不是邋遢的人,所以打扫不费劲,胡炜明转几次也就算了。 但陈林虎心里对这事儿一直很在意,没吭声,走过去把自己的东西又摆了一遍。 方清盯着他摆,又开始后悔自己冲动。 但陈林虎摆东西的背影落在眼里,他又觉得有点儿舒服。 我最后一个洗漱的,没见有什么不合规的啊,尚清华最烦这种扣大帽子的行为,方清前几句他还当没听见,后边儿就越听越不顺耳,洗漱台上就我跟周大头的东西最多,我说买个架子放,你又说不合规不让摆,现在又嫌乱了,你多少有点儿事儿逼了吧。 高一等夹在几人之间,急的说不上话。 方清被尚清华阴阳怪气的怼了一顿,说不出话,脸色憋得越发难看。 他的手伸在裤兜里,便利贴被捏得变形。陈林虎这样目中无人的瞧不起他,没想到尚清华这种瘦的跟鸡崽儿似的也瞧不起他。 一股说不清的恼怒哽在喉头。 你也知道你那么多鸡零狗碎的东西有问题啊?方清开口,冷冷道,成天不是护肤面膜就是化得跟鬼似的,你知道其他宿舍怎么说你吗?全年级都传遍了,都知道你就是个娘炮,同性恋,基佬。 宿舍里静了几秒,尚清华顶着一只跟被揍肿似的眼睛愣了半晌,猛地从凳子上跳起来。 他的起跳动作刚进行到一半儿,方清的衣领就被拽住了。 陈林虎一手拿着自己的洗面奶,一手拽着方清的衣领,刀锋般凌厉的目光钉在方清脸上:你再说一遍试试? 作者有话要说: 别人头上多了道疤:我算是破相了。 虎子头上多了道疤:我算是开窍了。 第31章 陈林虎拎着方清的衣领,就像拎着块儿破抹布。方清挣扎着掰他的手,手焊死在他衣领上了,掰不动,反倒是他出了一脑门虚汗,也不知道是急的还是怕的。 松手,方清吼道,底气却有点儿空,你他妈老几啊,没跟你说话你管什么闲事儿? 陈林虎的脸色淡淡,眼底却积着层灰:你要么道歉,要么我让你道歉。 经典的二选一,这是307总结出的陈林虎揍人前的流程。从这个角度出发想一想,陈林虎好像还算个比较讲道理的冲动型恶霸。 宿舍其他人回过神,高一等赶紧上去劝架,拉了几下发现谁他都拉不动,只能说:算了算了,都一个宿舍的。 你除了吆五喝六还有别的吗?我说了怎么了,是事实!不道歉又怎么着?方清心里发慌,但一股火却难以消褪,两种情绪交织,只有用吼的才能排解,连内容都不是很重要了,全年级都知道咱们宿舍不是娘炮就是混混,我都觉得丢人!怎么着,你想打架是吧,来来来,你打,我今天弄不死你! 娘炮说的是尚清华,混混当然说的就是陈林虎,周壮壮对号入座地把自己也归为混混的行列,闻言大怒:谁跟你扯淡你跟谁叫去,外边儿屁不敢放一个,回宿舍了跟我们较劲儿啊?你就怂吧你! 恋耽美 分卷阅读-三碗过岗(36) 陈林虎却忽然开口:别人传什么你就信什么?尚清华是娘炮? 同住一个屋檐下,陈林虎想不明白为什么方清愿意忍受外人的曲解,扭头再把憋出的火撒在屋里。 我信不信要紧吗?方清说,别人就是这么看的,你们在别人眼里就这样,那就是你们自己有问题,不然为什么不是其他人当娘炮、当混混? 陈林虎困惑很多年的问题突然间得到解答。 流言蜚语也有人信,是因为随大流是最安全、最理所应当、最占领高地的一件事。 得到解答并不会让人轻松,陈林虎的头突突地疼起来,一把将方清往地上丢,看着方清踉跄着摔倒在地,心里想到的却是高中时捂着流血的头蹲在画室角落的自己。 行了行了,尚清华这会儿因为有人比自己还火大,反而冷静不少,拽了陈林虎一把,你跟这种人计较,都掉价儿。 哪种人?方清尾椎疼的够呛,但精神却因为疼痛和怒火而亢奋,冷笑道,我至少不是娘炮,不是混混,不是给娘炮出头的混混 咣当一声响,宿舍里都没了声音。 陈林虎一脚跺碎了方清身边儿的簸箕,擦着方清的大腿外侧狠狠刮过去的,隔着裤子,方清感觉自己的肉跟碎了一地的塑料片儿似的,撕裂般地疼。 和尾椎的闷疼不同,尖锐的疼让他一下就清醒过来,恐惧和畏缩重新回笼,陈林虎落在地上的影子都好像能把他的影子给盖过去。 再让我听你说一句娘炮同性恋,陈林虎一左一右的胳膊被高一等和尚清华拉着,我就把脚印印你裤,裆上。 方清闭了闭眼,明明没剧烈运动,喘气儿喘的却像是跑了一千五。 他从地上爬起来,推开想上来看情况的周壮壮,摔门走出宿舍。 走之前很小声地说了一句:自以为是。 闭上你那破嘴!周壮壮说。 方清就真的连小声的叨叨都没了。 等他的脚步声都远了,尚清华和高一等才松开拉着陈林虎的手。 看这事儿闹的,尚清华拍拍陈林虎的肩膀,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被骂娘炮了呢。我本来还准备打他一顿,让你抢先了,我后续力量都不足了。 高一等看着簸箕,心疼道:哎呀,十九块五买的,新的呢! 陈林虎踢了一脚地上的碎片:我一会儿买新的。 我买,尚清华大声宣布,顺便再去校超市买点儿啤酒零食,再点个炸鸡外卖,我请客! 周壮壮扶起刚才被自己撞倒的椅子:发财啦?不过日子了? 我心情好!尚清华笑着撞了下陈林虎的肩膀。 陈林虎被撞得晃了晃,尚清华看着瘦,力气可不算小,就因为一些生活习惯和爱好就被嘴损的叫成娘炮,传了几道就成了同性恋,再传下去只会更难听。 外边儿怎么说的你别往心里去,陈林虎憋了几秒,干巴巴地说道,傻逼才会把闲话当真。 加起来一共二十出头的字,陈林虎已经费了老大劲,可以说是搜肠刮肚说出来的了。 尚清华叹口气:是挺膈应的,主要是没想到自己宿舍的人也这么说。我寻思我平时也挺爷们儿的,就算我这是娘炮,又碍着谁什么事儿了吗?搞得跟什么似的。 这话陈林虎答不上来,因为他也不明白。 哎,那你是那什么吗,周壮壮反坐在椅子上,趴在椅背上斟酌着开口,就那什么,同性恋。 其余三人的目光集中在周壮壮身上。 我不歧视啊,少拿那种眼神看我,周壮壮叫道,咱们几个也认识这么久了,都不是什么垃圾人,接受个性取向啥的也不难吧? 这你让我怎么回答,说不是搞得跟我别扭似的,尚清华无奈道,但我真不是,我跟我女朋友都处快三年了,她在封闭学校复读不让带手机,我俩一个月也联系不上一回 跟室友可能是GAY比起来,室友竟然不是单身狗这件事对周大头同学的打击更大,他惨叫一声:你这个叛徒! 陈林虎跟高一等把簸箕碎片给收拾了,洗漱台上瓶瓶罐罐也又摆了摆,一个是因为胡炜明总挑刺儿,一个是方清毕竟还得在纪律部混,自个儿宿舍真拖后腿了确实不太行。 他估计就是心情不好,高一等跟陈林虎说,你别跟他较劲儿。 可能每个宿舍都得有个和稀泥的,介于307其余几人的狗脾气,高一等不得不担当此任。 陈林虎没吭声,把塑料碎片扔垃圾桶里,走回自己床位坐下。 他觉得高一等这次稀泥和的很勉强,毕竟无论是谁,这种行为靠诋毁泄愤的行为在他看来本身就欠收拾。 但陈林虎不吭声的原因还有一点,就是心虚。 并不是因为揍了方清心虚,而是他知道,自己想起高中的破事儿,所以才会对方清这种行为感到无比愤怒。 因为方清这种嚼舌根的人,是不会知道被嚼的人是什么感觉的。 每一次这帮人上下嘴皮的碰撞,都是咬在别人理智上的一大口。 就算事后澄清,率先遗忘这事儿的却总是攻击的那一方。真奇怪,好像只有受害者才会难以释怀,心存阴影,还得被劝一句算了吧。 陈林虎打开电脑,随手翻着桌上从图书馆借回来的书,把这些烦躁都尽量压下去,毕竟还有篇论文得等他解决。 半下午的书咖,太阳晒得人直打哈欠。 张训无意识的划着手机,又划到相册里存的图上。 手机里老家属院儿的午后,两个下跳棋的老头儿和一只蹲旁边儿打盹的猫,阳光从树叶缝隙里落下,把其中一个老头儿的秃头照的闪闪发光。 年少时张训笃信只有文字才能把流动的风景、人心和变化的世事定格,又能让阅读的人各有感受,现在张训年纪渐长,发现其实记录的手段从来都不拘一格,比如陈林虎的这张画。 这是画的吧,武月凑过来看了一眼,怪好看的,就是这老头儿脑袋跟过曝的卤蛋似的。 张训没忍住笑了半天:你别不信,这脑袋画的很写实。又跟武月解释,还把手机扭过去让他看,虎子画的,要参赛,发我看了我给存下来了。这俩老头一个是他爷爷一个是邻居。看见这猫没,我家里养的。 武月拿过手机仔细看了会儿:我是不懂这些,就觉得好看,能得奖就好了。 最好得奖。张训收回手机笑着说,心想要不然估计陈林虎他爸又得有话说。 你俩关系是真好啊,武月说,不知道的真以为是兄弟俩。也不对,我弟跟我还打架呢,他跟陈林虎差不多大,还能因为谁洗碗跟我拌嘴。 张训觉得陈林虎至少是不会在洗碗上跟人起争执的,原因很简单,他觉得因为这点儿小事儿嘚嘚会显得他很幼稚。 这你还能看出来呢,张训乐了,我也就算了,他那脸跟让抹泥刀砌过似的,还能看出来跟谁关系好啊?其实跟他混熟了都一样,对谁都不错。 武月把做好的咖啡放在托盘上:这还用看表情啊,看眼神儿就知道了。混熟是混熟,难道看谁都一个眼神儿啊? 张训没往下问了,那边儿客人已经伸着头在等,武月赶紧把咖啡送过去。 没往下问,不是不想知道,是问不出口。 很多时候张训觉得口和心是连一起的,问心无愧就问的出口,心口不一的人往往会选择沉默。 他对陈林虎看他是什么眼神儿这事儿,既想知道,又觉得还是不知道更好。清净。 门口挂着的铃儿响了声,推门走进来一个低着头的客人。 点些什么?张训收回手机站到柜台前,抬头扫了一眼,愣了愣,是你啊。 方清人走到柜台前,目光却往侧面的座位上钻,听见张训说话才看看他,脸色不是很好,但语气没什么异样:嗯。咖啡吧,拿铁。热的。 这人张训有印象,陈林虎同宿舍的学生,但好像不怎么爱说话,跟周壮壮他们比起来有点儿端着。 张训打眼扫过去,就看出方清不是专门来喝东西看书的,倒像是来找人,还是那种得偷偷的找。 几个学生从座位上起来往柜台走,打打闹闹的站到方清旁边儿,一个染了头金发的男生跟张训说:打包一份儿芒果慕斯。 行,稍等。张训跟武月招呼一声,扭头对方清笑了笑,拿铁在这儿喝?你自己来的啊,你们宿舍不老集体行动吗,陈林虎是不是又懒得出门睡觉去了。 提到陈林虎,方清的脸色变了变,含糊地说了声不知道。 反倒是旁边儿要打包蛋糕的男生哎了一声,扭头多看了方清两眼。 这一声让张训也看向他,皱皱眉,觉得这男生长得有点儿眼熟,但想想自己也不认识一个染了头金毛的人。 他身后走过来提着包的一个女生看见方清也愣了愣,笑道:这么巧?方清是吧,上回帮忙画宣传单还没谢你呢。 方清看见女生,僵硬的脸上多出一丝笑,目光却往她身后扫:没事儿的学姐,帮小忙嘛。童翡学姐不在?我看她朋友圈说一半赶紧止住了,我听说你们社团要敲定活动时间了。 她临时有事儿,去参加一个学校的会,得写新闻稿。女生是童翡的室友,张训这才有点儿印象,就没来。我们已经商量好了,活动的时候你也来啊。 方清有点儿失望地怂拉下肩膀,点点头。童翡的室友打了招呼先走了,方清让把原本打算在这儿喝的咖啡做成外带的。 张训看出来点儿苗头,方清确实是来找人的,准确的说,是来创造偶遇的。 也不知道陈林虎他们宿舍其他人看没看出来。 张训不动声色地把咖啡做好,跟武月一起把打包好的蛋糕放柜台上。 旁边儿那个男生拿起蛋糕,准备扭身离开,又顿了顿,跟方清道:哎,你陈林虎室友啊? 张训掀起眼皮,目光落在他身上。 嗯。方清听见这名字就烦,他从宿舍离开到现在,一天快过去了,大腿外侧被陈林虎碾了一下的地方还有点儿不舒服,幸好当时都到宿舍换了鞋了,不然他裤子上得跟胡炜明一样多个印。 想到陈林虎当时如同悍匪一样的脸和烧着冷火般的眼神,方清就下意识后怕,后怕之后是更强烈的恼怒,拿起咖啡不耐烦道:让让。 男生错开身,给方清让了个道,人却没走开,笑了笑,意味不明地说:他还那么横啊? 方清愣住了。 张训皱起眉,想起来这人是谁了。声音凉凉道:你嘴是一直把不住门吗? 上回就是匆匆瞥过一眼,印象不深,这回再见,这人不知道怎么想的染了个头,张训一时半会儿没想起来。 这不就是陈林虎那个给他头上开了道口子的傻逼吗。 男生惊讶地看了他一眼:你谁啊? 我做生意的,张训半笑不笑地看着他,不买东西了就快点儿走,挡光。还有,陈林虎得叫我声哥。别让我在店里再看见你,镶牙挺贵的,你懂吧? 男生的表情跟光屁股在大街上跑被熟人撞见了似的,有点儿尴尬,见张训已经开始往柜台外走,还顺手抄起柜台旁边一个折叠椅,挽起袖子后露出的手臂上肌肉结实,拎着蛋糕后退两步,脸上带着点儿不忿地推门走了。 走之前还看了方清一眼。 方清原本的话都因为张训的动作而咽了回去,一连空咽了三四次,嗓子里还是有点儿干。 张训撂下手里的折叠椅,若有所思地看了看方清。 这眼神不知道为什么让方清觉得直不起头,张训和陈林虎有点儿像,哪里像他说不好,但看他的眼神都让他觉得不自在,只不过张训掩饰的好。 别跟虎子提我这事儿,张训甩甩手,笑了笑,反正他俩不是一路人,最好以后都别走一路去。 方清随便嗯了几声,拿着咖啡走了。 张训的目光随着方清出门,眼瞧着他走的方向和刚才那男生的方向一样,心里有点儿烦。 那方向既是回学校的,又是去车站的,他俩走一边儿也没什么。 但张训就是没来由的烦,察言观色已经是他的习惯,说得再玄乎一点儿,是直觉。 他犹豫几秒,也推门走出书咖,但门外已经没有方清和那个男生的身影。 操。张训骂了一声。 他从兜里摸了根烟出来点上,走到书咖旁边儿的小过道里边抽边给陈林虎打电话。 说实话张训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就觉得还是得跟陈林虎说说话,踏实。 没嘟几声电话就被接起,陈林虎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过来:有事儿? 大部分人接电话起来都是喂,但陈林虎每回都是这一句。 没事儿,张训听见声音,不自觉地笑了,刚才看个法制节目,一大学生把宿舍同学挨个儿揍一遍,我就想慰问慰问你,看看你情绪稳不稳定。 电话那头的陈林虎手里转着的水笔啪嗒一声掉桌上,一度以为张训在宿舍装了摄像头,不然不会他上午才跟方清闹完,下午张训就来提审了。 稳定。陈林虎把笔捡起来,不会让你在普法栏目上看见我。 张训直乐,想起方清,正想问问他跟陈林虎是不是有点儿过节,不然今天也不会一提陈林虎,方清表情就不对劲。 电话那头传来几声喊,乱糟糟的,又是周壮壮打游戏的声音又是高一等叫着让陈林虎把哪本书借他看看的声音。 你干嘛呢?跟炸锅似的。张训问。 写论文。陈林虎边把书丢给高一等边说。 说完又觉得有点儿没下文,张训还得自己找话题。 说陈林虎其实对自己语言能力匮乏这一点多少有点自知之明,但他这人就这样,逼着他说也说不出来,一件事儿能给你说的干瘪无味,就算想跟张训闲聊都费劲。 而且张训在此之前还没这么随便给他打过电话。 陈林虎觉得这种随便值得延续,当即决定要主动把话题扩充。 选修课的论文,舍友问我借参考用的书。陈林虎说,尽量把这事儿说的有滋有味一点,书单是童翡给的,不然我还真不知道怎么写。现在刚写了一半儿。 张训听他汇报工作,想笑,又有点儿笑不出来。 他发现平时话少且只捡有用实际的说的陈林虎,头回在聊天儿的时候出现他不算熟悉的人名。 以前他俩是怎么聊天的,张训忽然有点儿想不到了。 嗯,行,张训把烟从嘴上拿下来,用大拇指指节揉揉眉心,那你写吧。 陈林虎想不明白自己的计划为什么宣告破灭了,有点儿泄气,正准备挂断电话,那边儿张训又说话了。 对了,我今天见着你室友了,叫方清那个,张训把自己做的事儿略过去,还有你那个王八蛋高中同学 恋耽美 分卷阅读-三碗过岗(37) 他话还没说完,陈林虎就打断:他跟你说什么了?顿了顿,他俩跟你说什么了? 声音还有点儿急。 张训愣了愣,感觉到陈林虎的情绪起伏,赶紧顺毛:没,俩人各买了东西就走了,也没跟我说什么。你以为他俩会说什么? 没,陈林虎隔了一会儿才说,什么也没。 他不说,张训也没继续问,只笑道:你那参赛的画什么时候出比赛结果?武月看了都夸好几句。 陈林虎绷着的神经又送下来,听见张训笑,跟平时没两样,心情好了很多:怎么夸的? 夸你爷爷脑袋倍儿亮。张训说,跟曝光过度的鸡蛋似的。 电话那头陈林虎的声音又传来:那你怎么夸的? 张训的心没来由软了软:当然是往死里夸。 哦。陈林虎舔舔嘴唇,那是怎么夸? 张训隔了好一会儿才说:等你比赛完给我发个高清的图,我当手机屏保。 挂断电话,张训能感觉陈林虎心情不错,小孩儿真的好哄,随便说几句都高兴。 他呼出一口烟,对着小道脏兮兮的墙壁发呆。 他猜得到陈林虎跟方清肯定是有点儿矛盾的,男生嘛,一句话不对付就能干架。 刚认识的时候陈林虎是憋不住这种气儿的,要不然也不会第一回去他家等天亮那次就说出自己高考搞砸了的事儿。 也不是说陈林虎受不了委屈,就是遇到能放心说的对象就兜不住了。 张训知道,陈林虎的生活里缺少引路人和道标,他爸跟个秤砣似的就会往下压,他妈整天飞来飞去,老陈头倒是实打实就惦记他,但也不常在身边儿,导致他野蛮生长成这么个狗脾气。 又因为这个狗脾气,所以他又缺少能跟他感同身受的朋友哥们儿。 对陈林虎来说,张训觉得自己应该是突然出现的一个奇葩。比他有点儿阅历,对他有点儿理解,年纪大点儿所以信服度高点儿,还有些相似的缺失了一些零件儿的年少经历。 年少时人们很容易对和自己理想中形象吻合的年长者产生信赖,甚至依赖,这都很容易理解,尤其是陈林虎还一直缺少种接触。 所以张训觉得自己的一些小帮忙和小安慰,对陈林虎来说应该和学姐给的书单是一个性质,是同一种弧光。 这种弧光甚至可以多次产生在不同人的身上。等陈林虎接触的人多了,会发现这世界上其实喜欢他的人大于讨厌他的人,接受他的人大于排斥他的人,到那时候,这种建立在依赖基础上的弧光就会消失淡化。 但有的人弧光淡化后还可以和他建立别的联系,有的人就不行。 张训把烟按灭在墙角,胡思乱想,觉得自己完全是吃饱了撑的。 手里的电话又震了震,张训以为是陈林虎又打回来了,看也没看点了接听,笑道:你怎么又打回来了? 什么打回来了?电话那头传来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声音,你现在在哪儿呢张训? 张训愣了好一会儿,才收敛眉眼,语气淡淡道:张诚。你怎么搞到我电话的? 作者有话要说: 张训:哎,烦。一个二个的不让我省心。 第32章 选修课的论文内容并不多,估计是知道学生们大多也都是在应付,老师要求的字数也显得不怎么认真。 陈林虎七八点左右打完草稿,去操场跑了两圈活动身体,满头大汗回宿舍楼的时候在门口和方清撞个正着。 早上差点儿没打起来,这会儿俩人谁看谁都没什么话想说。 陈林虎一贯不耐烦粉饰太平,冷淡的扫了方清一眼,发现他身边儿还站着胡炜明,俩人估计是刚在宿管科那边儿交接完工作,拿着几张文件边说话边看陈林虎。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方清看他的眼神跟早上那会儿有些微妙的区别。 除了不满和愤怒外,似乎还有些微妙的嘲讽和讥笑。 陈林虎懒得搭理,一眼过后就跟没看见似的径直走回宿舍。他不在意方清是不是还在耿耿于怀,也不关心他是什么心情,论文解决大半以及张训下午打来的电话已经把他从郁闷中解放。 明天上午前两节没课,周壮壮又拉着尚清华和高一等开黑,见陈林虎回来,热情邀请他加入战局。 陈林虎宁可跟他爷下跳棋都不会跟周壮壮打游戏,洗完澡就直接以还要画画为由让周壮壮死了心。 你怎么不是睡觉就是画啊,周壮壮说,又做练习啊? 陈林虎戴上耳机:管得着吗你,连胜三把再跟我商量打游戏的事儿。 这个标准一直到307大四临近毕业都没被满足。 打开PS,陈林虎先把一个老板的单子按照对方需求微调后发过去,对方没多久就给了回复,很满意,把尾款给结了,陈林虎转到自己的银行卡上。 他的银行卡是背着爹妈开的,专门存自己画稿挣来的钱,从高中开始学电脑绘图就在存了,平时的一些开销也尽量只花这张卡上的。父母给的钱,除了学费都在另一张卡上。 存款数额增长是件开心事,陈林虎心情不错,翘翘嘴角。 宿舍门被推开,方清走进来,跟陈林虎打了个对眼,看看他手里的手机,又在陈林虎的脸上颇有探究意味地停了半秒,一声不吭地走到自己床位,唰地拉上床下桌的帘子。 陈林虎放下手机关掉稿子,打开另一个PSD文件。 长条画布上是个比较简单的小漫画,画风轻快,内容也很随性:一只肥头大耳眼神凶恶的猫在翻垃圾箱的途中遇到一只也在翻垃圾箱的仙鹤。 猫很震惊,问你一仙鹤怎么在这儿? 仙鹤彬彬有礼地说,因为这他妈是漫画。 画的什么啊这是,尚清华起来上厕所,瞄了一眼乐了,这猫长得真有特色啊,看体型快出栏了吧? 陈林虎新建了个图层勾线:之前分镜头设计课的作业。 那课作业不都交过了吗?尚清华疑惑。 这是作废的,陈林虎回答,反正也没事儿,我想画完。 本来是要交这份的,但老师觉得跟布置的题目关联不大,就给废了。 尚清华哦了一声,感兴趣地又凑到旁边儿看了一会儿:行,有那种我不知道为什么但我想笑的味儿了,你快画,有后续没?我追连载啊。 没什么后续,这就是陈林虎练分镜时顺道画的。 其实分镜画的也比较平,没什么技术,他这种为了应试而创造出的工厂美术生大部分时间都在画素描、色彩和速写,上这个专业之前还没想过自己能接触分镜这种东西。 但陈林虎意外觉得画起来感觉还不错,有点儿像小时候写日记,写烦了就画插图似的。 沉迷一件事的感觉非常奇妙,陈林虎再抬头时已经快凌晨一点。他把图导出来,发在微博和几个自己接稿用的平台的账号上。 因为是第一次画这种东西,他随便打了几个算贴切的标签。 回头再在手机上看一遍,陈林虎有种细小的成就感。 这种感觉已经很多年没出现过了。 段乔从单位出来的时候连着打了两个喷嚏,天儿是越来越冷了,到了一年一度贴膘过冬的季节。 单位门口的路灯坏了一个,光线闪烁不定。段乔瞥了两眼,路灯底下还站着个人,在抽烟,就穿了件儿薄外套,还敞着怀。 鼻涕泡儿给你冻出来的时候你就不臭美了,段乔心想,哪儿来的二百五。 路灯底下的二百五扭身把烟按灭,段乔认出来了,是张训那个二百五。 你不冷啊你,段乔又惊又奇,大声嚷嚷着走过去,你穿的这是啥,冰棍儿外边套的包装袋是吧? 张训听见动静,对他咧嘴笑了笑:是,谁穿衣服不是想着包装得好看点儿啊。 他一开口,声音哑得厉害,段乔走近了才借着路灯看清张训的脸。 哎呦,你这,段乔更惊讶了,怎么回事儿啊?跟让人把精气给吸了似的。 张训脸色发白,不知道是让冻得还是怎么回事儿,嘴唇也干得有点儿脱皮,满眼血丝。 感冒了,有点儿烧,张训不在意道,没上班在家歇了两天,已经好了。就是睡不着。 段乔气乐了,恨不得给他俩嘴巴:那你还跟外边儿嘚瑟呐?走走,先去我那儿,我跟小萌说声,让她下班帮着弄点儿吃的。 别,不麻烦了。张训摇摇头,又点了根烟,段乔,张诚找着我了。 段乔一愣:你哥? 前两天打我手机上,我没留意就接了,张训说完又看看他,你给的手机号? 我给他银行卡号都不会给他你手机号。段乔说,看看张训的状态,叹口气,这样,先找个暖和地方吃点儿,到底怎么回事儿啊这是? 一时半会儿也没想到什么暖和地方,两人骑着张训的小电驴跑到上回的烧烤店。跟老板打声招呼,在饭点儿找了桌人少的角落,老板又张罗着给做了两碗面。 喝酒不?老板问。 不喝,上回喝了差点儿干坏事儿,张训笑了笑,谢了啊。 客气。老板一摆手。 老板一走,段乔就急着问:到底怎么回事儿啊?张诚知道你在宝象? 就知道了我手机号,张训起开一瓶北冰洋,漫不经心地喝,把段乔急的直搓手,我这号除了你跟房东和虎子几个也没什么人知道,你没说,那估计就是从还跟我有些业务往来的前同事那儿打听的。 那真是为难你哥了,段乔嘲讽地笑了笑,以前啥也不管,现在还得为了搞个手机号到处找人。 对张训来说,张诚就是顶着哥哥名号的NPC,兄弟俩从第一次见面到张训走都没正儿八经地说过话。 你哥到底怎么回事儿?段乔问,你跟我从头讲讲,我也好给你打掩护不是? 张训搓搓脸,这两天他在家其实没怎么睡着,闭着眼也睡不着,但精神却异常清醒。 他咬了口烤羊肉,含糊地开口:你见过专门儿矫正同性恋的机构吗? 段乔一口北冰洋没喝完,呛得从鼻孔里喷了出来,愣愣地看着张训。 我见过,隔马路见到的大门,张训笑了笑,我爸把我名儿都报上了,开车说带我去兜风,差点儿给我兜进去,我拉开车门撒丫子就跑,脚崴了都顾不上。 段乔拿袖子把脸呼噜了一把,他头上冒汗,心里却很冷。 第一时间想的就是电疗,电椅,□□酷刑。觉得不可思议,这种玩意儿怎么能在张训身上用,张训他爸到底是疯了还是没把这个儿子当人看。 后来才意识到张训这话里另一个意思。 那、那你段乔有点儿不知道怎么开口,一拍大腿,我说你他妈怎么不谈恋爱呢,感情是真的锅和盖配不上啊! 张训被他说乐了:其实也谈了,我回家附近当老师的时候,有人追我,男的,那会儿我可能是真无聊吧,稀里糊涂就谈了。后来他家里人发现了,闹到我在的学校,我就辞职走了。 我靠。只有国骂才能表达段乔此刻的心情,一个人也谈不了恋爱啊,怎么逮着你闹呢?那人呢,怎么不拉着家里人? 没露面,就没再见过。张训摇摇头,懒得对这段儿持续没俩月的憨批经历过多描述,我爸虽然退休了,在学校还有老熟人,事儿就传回家了。我家情况你也知道,还住个屁啊。 这会儿要不是在店里,段乔真想点根烟。 他是猜到张训跑出来多半是跟家里闹翻了,没想到翻得这么彻底。 我本来打算把这事儿烂肚子里,但张诚又找着我了。张训低头吸溜两口面,胃里因为两天没怎么吃饭而又空又疼,你要是介意 我介意个屁,你喜欢男的还是女的跟我有鸡毛关系,我就跟你这个人是铁磁儿,段乔回过神,瞪着他拍拍桌,你早该跟我说的,除了我你还能跟谁聊去?你实话实说,是不是一开始防着我呢,怕我有想法? 张训本来想打个哈哈,见段乔一脸较真儿,话又咽了回去,半晌道:是。我不信别人不介意,亲爹妈都受不了呢。 段乔鼻子酸了,遮掩性地揉了下,瓮声瓮气地问:那张诚给你打电话又干嘛?都他娘的跑这么远了,还阴魂不散啊。 这回不说你哥了。 跟我说我妈病了,住院,张训把串儿上的肉撸到碗里,动作很从容,表情也很淡,想见见我,喊我回去一趟。 病了?段乔说,那咋办,你回去吗? 张训笑笑:刚辞职回家那会儿我爸差点把我打死,反锁到屋里的时候我翻窗跑了,找了个小旅馆住。张诚就给我打电话,说妈病了要跟我谈谈。我回去之后,我爸说开车带我去兜个风好好谈,差点儿谈进矫正机构。 不是,段乔无语,你哥平时不声不响的,跟你爹妈配合起来倒是挺无缝的。 也不怪他,张训搅和着面条,漫不经心道,他早让我爸给压扁揉圆了,让干什么就干什么,再者,我也不是打小就跟他一道长大的,不怎么亲也正常。 段乔忍不住了,叫了两瓶啤酒,没给张训,全起开瓶盖自己喝。 你也少灌两口马尿水吧,张训边吃边说,比段乔都淡定,本来不想跟你说这些鸡毛蒜皮的,真挺丢人。 我以前,段乔指指自己鼻子,被我爸那帮债主追得一周不回家,浑身都臭了,饿得受不了哭的稀里哗啦的怂样你也不是没见过,有什么丢人的。 这茬张训记得,那时候他冒死把段乔偷渡回家,让他洗个澡换身衣服,还吃了顿热乎的睡了一觉。 你现在在往上走,张训笑了,我不一样。 段乔跟他的北冰洋碰个杯:哪儿不一样啊?老张,人一辈子都不能确定自己是不是在往上走,反正只能硬走,除了那帮一出生就骑着千里马的孙子,普通人走起来都一样姿势难看,但都不打算停,也不能停。 张训喝完手里的北冰洋,说:不是你把我手机号给的张诚,我就高兴了。我信得过的人不多。 陈林虎从药店出来,手里提着老陈头让他补齐的几盒药和他自己用的眼药水。 为了买惯用的牌子,陈林虎绕远一点儿到大药店才都给买齐全。这会儿正刷着手机往回走。 前几天他无意中把画完的小条漫发到了微博上,没想到这两天多出不少转发和评论,粉丝也涨了一点儿。 他对回复评论这种事非常不擅长,犹豫着挑了两条回了个表情,低着头差点儿跟人撞到一起。 不好意思。陈林虎赶紧收起手机。 恋耽美 分卷阅读-三碗过岗(38) 被撞的人一抬脸儿,陈林虎愣了愣:张训?你怎么在这儿? 你说呢。张训嘴里咬着烟,指指身后烧烤店的招牌,今儿都周五了?你都回来了。 陈林虎闻言皱皱眉,他有两天没张训的消息,去书咖只有武月和老板临时拉来充人头的侄子忙的脚不沾地,都说张训请假了。 我发信息你没回。陈林虎看着张训说。 这硬邦邦的语气配上这张脸,换个人都得以为这是来找事儿的。张训笑道:你发了吗?我没看手机。这两天关机了,你电话都打不进来。 现代人关机基本就等于与世隔绝,陈林虎下意识仔细打量张训的脸,借着□□点时浑浊的路灯光,看见张训两眼血丝,头发蓬乱。 你怎么,陈林虎皱着眉找形容词,跟让人揍出内伤似的。 张训没忍住笑了,觉得陈林虎很有些稀奇古怪但精准的形容能力。 还没来得及说话,身后传来嗷的一声,段乔从台阶上扑下来,打后边儿挂到张训身上:张啊,你可不能再瞒我了,张诚那孙子可真不地道啊训啊。 张训差点儿被他勒背过气儿去,赶紧拉着陈林虎帮自己把段乔从背上卸下来,骂道:脊椎差点儿给老子撇断!等着吧你,等小萌过来,内馅儿都给你打出来。 陈林虎被段乔喝大了之后的杀伤力吓了一跳:他怎么回事儿? 多喝了两瓶。张训把段乔拉到路边儿,没事儿,你先走吧,我给他对象打完电话了,他对象就在附近,开车过来接他。 段乔是有点儿喝大了,但还算能走能站,被张训拉着靠在路边儿的树上嘀嘀咕咕。 我也等。陈林虎看段乔这样,再给张训往下坠一家伙,张训今天晚上就得去加钢板儿。 张训按着火机看他一眼:大冷天的,别都搁这儿耗着了。 不冷。陈林虎一只手就把顺着树干往下滑的段乔拎起来。 张训知道他犟,也不强劝,叹口气:那行。刚好我打火机没气儿了,你帮我看着他点儿,我去买个新的。 陈林虎点头,张训往最近的一家小超市走。 跟张训的酒品比起来,段乔可就差多了。喝大了就得走哪儿靠哪儿,体型齁沉还喜欢往人身上挂,陈林虎一拉他,他就顺杆爬地搭着陈林虎的肩膀,吊他身上,一会儿训啊一会儿虎啊的瞎喊。 陈林虎费劲地扶着他,闻到一股烧烤混着酒臭的味儿,皱皱鼻子:你俩吃饭,就你一个醉。 可不是吗,就他妈我醉的跟个王八蛋似的。段乔还能接上话,含糊不清地说,这世上王八蛋多了去了,但我们老张碍着谁了?就谈个恋爱,都差点儿谈那什么王八蛋机构里去 陈林虎被他一通王八蛋给说懵了,更被后半段儿话说懵了。 什么谈个恋爱,怎么谈机构里去了。 发什么呆?张训的声音打断陈林虎的思绪,他一边儿把买好的烟和打火机丢旁边的车篓里,一边儿手忙脚乱地跟陈林虎一起把段乔架起来,朝着旁边扬扬下巴,车都到了,按喇叭都快按成打击乐了。 不远处一辆黑色大众正疯狂地按着喇叭,驾驶座上宁小萌的表情格外狰狞,段乔顿时吓清醒不少,赶紧拍拍一左一右俩人的肩膀:快快,快把我扶领导车上。 那是陈林虎第一次见到段乔如此灵活,脱兔似的刚到车前就滋溜钻到了后座。 给你俩添麻烦了吧?宁小萌摇下车窗,上车,捎你俩一程。 张训弯腰摆手:我就算了,我电车还得骑走。又扭头跟陈林虎道,要不你上坐车走?这点儿文化宫关门了,你也抄不了近道。 陈林虎摇摇头,他跟宁小萌虽然也吃了顿饭,但还是不太熟,有点儿抹不开脸。 认生。张训笑了笑,也不知道这小子心里生人熟人的标准在哪儿。 行吧,他坐我电车回去。张训跟宁小萌说,又指指后座的段乔,你照顾他就成了。 宁小萌也确实关心段乔,一会儿功夫扭头看了好几眼,只好又交代几句,又从车里拿了两杯顺道买的热奶茶给他俩:天冷,暖和暖和。 给我打电话,段乔坐后边儿闹腾,到家给我打电话啊老张。 张训敲敲车窗:管好你自个儿吧。 黑色轿车发动,很快汇入车流。 那咱哥儿俩也走吧,张训从裤兜里捞出车钥匙,拿着奶茶,回去给陈大爷一杯,他不是爱喝这个吗? 陈林虎看着他的在路灯下更没什么血色的脸,把两杯奶茶都拎在一只手上,腾出来一只手摸了摸他的额头,皱着眉问:你脸色很差,生病了? 张训猝不及防被陈林虎的掌心一摸,心脏蹦了蹦,好像在苦水里搅和了一通,溅起滋味不明的飞沫。 没有,他拍拍陈林虎的手背,没睡好而已。 额头不烫,反倒有点儿凉,张训整天穿得薄,瞎嘚瑟,陈林虎实在搞不懂他怎么想的。 他自己高中那会儿经常失眠,但也没跟张训这个脸色似的,都能演鬼片儿了。 那你别骑车了,陈林虎挡开张训推车的手,把奶茶放车篓里,你这属于疲劳驾驶,我坐后座我害怕。 张训乐了,也没拒绝,两手揣兜里等陈林虎把车推出来。 夜晚烧烤店里的光都带着孜然味儿,刚才在店里不觉得,这会儿站到外边儿是有点冷,孜然味儿的光都没那么暖和了。 陈林虎把车推好又坐上去,等张训爬上后座的时候,他把自己那件儿厚外套脱了递给他。 我不冷。张训愣了愣。 披着吧,陈林虎挑眉道,你这样也不像是光失眠就能熬出来的,披上,帽子扣头上。 没等张训再拒绝,他拧开油门,小电驴顺从地拐上非机动车道。 张训对这种犟种没办法,披上还带着陈林虎体温的外套。 你不冷啊?张训扯着嗓子说,回头冻个好歹别去二楼跟我哭。 你也知道天冷啊,陈林虎说,闭上嘴,省的灌风。你手机干嘛关机? 张训一开始还只是披着外套,但冻着的时候还不觉得,外套的温度一裹上来,就觉得四处漏风,受不了。于是干脆直接穿上了。 你到底是让我闭嘴还是让我说话?张训一边拉拉链一边笑道,想关就关。你找我什么事儿,这么着急? 陈林虎被问住了。是啊,找人什么事儿呢?没事儿,也不急。 就是有点儿心慌,尤其是袁预和方清去过书咖之后张训就不在了,他一直到刚才都在想这两件事儿之间有没有联系。 隔了一会儿,陈林虎才说:你不开机怎么联系我? 张训想了半天,愣是没理清陈林虎这个逻辑。 是我太久没睡影响脑子了还是你说的我没听懂?张训纳闷。 陈林虎其实自己也没说明白,岔开话题:多久没睡了? 不知道,张训的眼酸得很,眨了几下说道,二十八九个小时往上走吧。 这可比陈林虎最高失眠记录长多了,他震惊地扭头看了一眼:要不我直接给你拉医院吧。 你直接朝电线杆上撞吧,张训揉着眼说,把我撞晕这病就好了。我这会儿已经有点困了,酝酿酝酿,赶到家属院差不多刚够梦游回家。就是不知道到家躺床上还能不能睡着。 陈林虎笑起来,见张训的眼真有点儿睁不开的意思,又说:趴我背上闭会儿眼吧。 张训嘴唇动了动,笑笑:然后你半道给我拉小诊所,我一觉醒来肾没了。 嗯,陈林虎说,你怎么知道我该换手机了。 俩人都忍不住乐,张训从前几天就跟拉紧了似的弦这会儿都给笑松了。 趴我背上歇会儿吧,陈林虎背对着他说,我后背灌风,你给我压着。 张训的眼眶里酸疼难忍,心想好家伙,这小子还能这么说话呢。 他想起自己跳下他爸的车狂奔着逃离的那天,像条狗一样喘着气儿,也是这么个冷天,冻得上下牙都打架,也不敢停下。 那会儿他就在想,他要是在半道晕倒了,有没有人能给他背到个安全的地方。 陈林虎没等到回答,正想再说话,就感到张训泄了力一样靠上他的背。 张训的脸埋在陈林虎的后背,线衣柔软的料子吸走一点儿他眼眶里的湿热,回馈给他陈林虎的体温,和被烘得像是麻醉气体一样的洗衣液的味道。 陈林虎把车速放慢了一点儿,怕张训摔下去。 后背传来震动,张训闷声闷气道:你那图什么时候发我,我手机屏保早该换了。 回去就发你。陈林虎笑着说。 两人没再说话,夜幕和串流的人群包裹着小电驴上的两个人,像大河里渺小的两条鱼。 拐弯的时候陈林虎感觉张训的身体都跟着晃,喊了一声没动静,回头看时才发现张训已经睡着了。 介于小时候自己有过睡着后从车后座摔下去的经历,陈林虎很想把张训给晃醒。动了动身体,张训没醒,睡得很熟。 有点儿让人不忍心给他喊醒。 陈林虎盯着他看了几秒,微微扭身把手别过到后头,费劲儿地把外套上的帽子给拉起来,扣在张训头上。 这才谨慎地把电动车就近开到旁边儿的小广场的角落,脚撑着地停稳了。 车篓里还撂着烟和打火机,陈林虎捡出来点上一根。 从这边儿还能看到亮着路灯车来车往的街道,光带的小溪般在这个夜晚流淌。他们在灯光晦暗的角落,像无法选择顺流还是逆流的离开鱼群的两条傻|逼鱼。 陈林虎抽着烟,看着远处的光河,等着背上的张训睡醒。 作者有话要说: 夜晚是可以暂时离群而去的时间V 第33章 张训被汽车的鸣笛声吵醒,睁开眼。 外套的帽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扣到了头上,他从缝隙里看到远处马路上穿梭的车辆和路灯,才意识到自己还在小电驴的后座上。 倚靠的陈林虎的后背让张训产生自己好像睡在什么电热毯上的错觉,外套就像撑起来的帐篷,把他严丝合缝地扣在陈林虎的背上。 陈林虎没有动,只有呼吸连带着身体起伏。 小广场上寂静空旷,能听到的只有远处马路上车驶过的声音。 张训又闭上眼,沉默地在温暖的黑暗中又逗留了一会儿。他头回知道这样狭窄的黑暗可以有这种温度,不同于夏季的燥热,烘干的是思维上的空冷。 等陈林虎今晚第三次按亮打火机,身后传来张训的声音:你在看什么? 声音没有之前那么哑,带着点儿刚睡醒的含糊和懒散。 路。陈林虎看着夜晚被路灯照亮的远处的街道,光河。 张训模糊地笑了两声:那你怎么还不上路下河? 我在等你醒。陈林虎说。 他在说一个事实,平静,理所当然,好像在大晚上的小广场等人睡醒是件稀松平常的事情。 张训感觉自己像是被柠檬拳击手揍了一拳,浑身酸软之余还有些头脑发飘。 现在走吗?陈林虎把烟按灭问。声音很轻。 张训哦了一声,感觉陈林虎拧开油门,小电驴在小广场的角落掉了个头。 不冷啊你?张训有点儿懒地趴在他背上问,我鼻尖儿都凉。 陈林虎耸动一下有点儿僵硬的肩膀:还行。毛衣挺厚的。 刚说完,就觉得腰上一紧,热度像是救生圈一样围了上来。 身后张训的手臂环在他的腰上,两手食指交握轻搭在他的腹部,以一个轻巧克制的力度从后边儿拢住了陈林虎,后盾般截断了身后的凉意。 张训的声音因为这个动作而显得很近:真不冷?你冷吧。 陈林虎心中波涛四起,直冲耳膜。小电驴的油门被他无意识用力地一拧,窜入亮堂的马路,汇入夜晚的光河。 其实不需要下河,陈林虎感觉自己脑内已经是汪洋大海。 简直瞬间进满了水,灌溉到边边角角。 这动作陈林虎以前骑车载他后座的时候也不是没被拽着搂着过,男生闹着玩儿的时候压根儿不会顾忌。但这会儿陈林虎却觉得四肢僵硬,神经倒像是过了电,给电的一片浆糊。 有点儿,陈林虎直视着前方的道路,让自己的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挺冷的。 张训有点儿懒洋洋的轻笑声在耳后响起。 陈林虎没去分辨他笑的原因,只觉得大概是把他当成打肿脸充胖子的小屁孩儿。 他难得没去计较这个,一门心思地想,我的腰长得真他娘的好,刚够他搂一圈儿,这证明适配性很不错。 身后传来张训打哈欠的声音,陈林虎又寻思,他应该是没察觉的。 那光我一个人这么觉得,岂不是很像个傻逼。 缩在后座的张训自然是听不到陈林虎内心的波涛汹涌,他一直到小电驴走过一个红绿灯,才意识到自己在干什么。 应该是病了一场和因为长时间没睡而导致的头脑不清晰在作祟,张训给自己开解,而且陈林虎真给冻感冒了也不好。 合情合理。 张训不着痕迹地把胳膊松了松,尽量不去让自己感受陈林虎呼吸带起的幅度。 小电驴载着各怀鬼胎的两个人奔向前方。 家属院儿到了晚上十点之后就没什么人了,陈林□□着车在二单元门口停下,张训也直起身从后座下来。 外套。张训把陈林虎那件儿厚外套脱下来还他,才掏出自己上衣兜里的手机看了看,上边儿几个未接来电,还有几条未读信息,段小胖估计是到家了,跟催命似的找我呢。 陈林虎正在车篓里捡自己买的药,闻言想起段乔喝得烂醉还要往他脖子上挂的稀烂酒品。 紧接着想起的是那句没说完的就谈个恋爱,都差点儿谈那什么王八蛋机构里去的话。 陈林虎看了张训一眼,嘴唇动了动。 怎么着?张训接过手,把小电驴往楼洞里推,欲言又止,吞吞吐吐的。 没,陈林虎说,顿了顿,你跟段乔都聊什么,怎么就他自个儿喝大了? 张训的动作停了,扭头看他。 陈林虎穿上外套,两手揣在兜里:刚才他挂我脖子上,说什么机构什么的。又淡淡加了一句,还有谈恋爱什么的。 张训心中地震一样哆嗦两下,决定明天就要打的去揍段乔这个老瘪犊子。 他心里滚过一长串儿国骂,干笑两声,想随便扯几句敷衍过去,抬眼却对上陈林虎的目光。 楼道里的声控灯因为他没有回答而熄灭,但陈林虎的眼睛即使是在模糊的夜色中也很容易分辨。 坦诚的,没有杂质的眼神,让张训找不到欺骗的借口。 我不想跟你扯谎,张训笑了笑,所以你就别问了。段乔真是个傻逼。 恋耽美 分卷阅读-三碗过岗(39) 楼道里的灯重新亮起,陈林虎挂在手腕儿上的装着药的塑料袋因为他手指在兜里攥紧的幅度,而窸窸窣窣地响着。 他抿抿嘴,大概是因为腰上还残留着刚才的感觉,陈林虎生出点儿莫名其妙的冲动,顶着他的喉头,让他开口:是我不能知道的事儿? 张训愣了愣。 还是觉得我是不值得说事儿的人?陈林虎又说,因为我年纪小。 他自己觉得自己说的话很没头没脑。 怎么着人家就得跟你说呢?你算他什么人啊? 楼上楼下住着,人家还得给你掏房租,你还反过来找茬似的。 但陈林虎就是问了说了,他觉得在张训这儿最好是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因为张训从没拿那些套话搪塞过他。 张训有点儿惊讶,皱皱眉,陈林虎心里打了个突突。 你怎么这么想?张训没笑了,看着他道,你为什么拿值不值得这种标准衡量自个儿? 陈林虎没吭声,盯着张训的脸看。 人总有一两件事儿说不出口吧。张训又说,别拿别人的事儿、别人的行为来掂量自己,知道吗? 陈林虎没听到什么是或者管你什么事儿,张训的话不在他的意料范围内。 他搭下眼睫,缓缓地哦了一声。 张训见他这样儿,心里又软又暖,脸上装出来的严肃也立马破功,从车篓里把两杯奶茶捞出来塞给陈林虎,又说:但我要想说的时候,我憋不住的时候,肯定找你。虎子,我在这儿也没几个熟人,到时候我肯定跟你聊,行吗? 楼道里的光线虚虚地笼着两个人,陈林虎抬起眼看看他,嘴角为不可查地翘一下:嗯。 张训笑了笑,眼睛眯起,拍拍陈林虎的手臂上楼。 陈林虎在楼道里站了一会儿,听到上边儿传来关门声,才吐出一口气。 他费了老半天劲儿,才把想说的话卡回肚里。 他想问张训,什么人才能让他把说不出口的事儿也都说出来。 什么人才能让你毫无顾忌。 陈林虎克制住没问出口,就像张训搂他腰时克制的力道。 像是在走一条凭空架起的绳索,再进一步,再用点儿力,甚至再多说一句,他们就有人得坠落。 张训再出现在书咖开始重回称职打工人的道路的时候,陈林虎无意发在微博和其他平台上的条漫的转发量也攀上了一个新高。 陈林虎看看自己以前认真画却人气惨淡的插画,再看看肥猫和秃毛仙鹤的转发和评论量,百思不得其解。 有时候无心插柳,莫名其妙就插到看的人的萌点上了,这事儿多多少少沾点儿玄幻。 转发量上去之后被几个绘画圈儿有些名气的大佬看到,也捎带手地点个赞什么的,陈林虎的评论里就开始有催后话的人了。 这种小动物啊萌宠类的现在还挺受欢迎的,尚清华对此事做出解答,而且怎么说吧,你看你这肥猫秃鹤的画风,特别,丑中带萌。哎,我给你发学校论坛上去呗? 对此陈林虎并没有什么异议,尚清华跟周壮壮就给转发到了校论坛,高一等也跟着凑热闹,又是点赞又是转发,307为这事儿很是闹哄了一段时间。 可能是有得必有失,这边儿无心插柳的柳长得有模有样,那边儿系里的比赛出了结果,陈林虎拿了个参与奖,跟八个人并列。 陈林虎觉得自己可能是大意了,心也不知道跑哪儿去了,比赛上可能不太认真,于是痛定思痛,跟一样是个参与奖的高一等一块儿在校网上看得奖的几个人的作品跟评委评语,来看看差哪儿了。 不看不要紧,一看就老觉得有点儿不对劲儿。 第一名画的是挺不错的。陈林虎客观地说,已经到了商稿的水平了。 高一等搬着凳子跟他一块儿看:可不是吗。这是个大三的学长,已经开始跟老师做项目了,听说大一那会儿就开始接游戏公司的外包画原画,经验挺丰富的,学校的比赛他经常拿第一第二的。 大四的不参赛,都已经开始准备实习和毕设之类的事儿了。 陈林虎心里叹口气儿,仔细把学长的画又看看,无论是整体的色调还是色彩的运用,以及构图意境和表现力、完成度,他都赶不上,这已经不能用服输来概括他的心情,得用佩服了。 二等奖的三个获奖者画的略逊第一名一筹,但也算得上是佼佼者,拉开陈林虎一大截。 参与奖就不用说了,基本都被大一大二的包揽,陈林虎的名字写在参与奖里的头一个,评委评语也挺客观,感觉还是挺欣赏的。 让陈林虎跟高一等有点儿出乎意料的是,三等奖的五个获奖者里,有一两个完成度根本赶不上其他人,整个画面用色很乱,也没什么细节,光影处理都挺随意,有挺大继续深入刻画的空间,感觉参与奖里拨出去几个也能一较高下。 这感觉跟没画完似的啊,周壮壮也凑过来看了一眼,参与奖? 高一等也纳闷:三等奖。 绘画这种事儿有时候得跟偏好和眼缘儿挂钩,一张画有喜欢的有不喜欢的,欣赏角度没法做到人人统一,陈林虎也没太在意:估计评委觉得有特点吧,算他个人特色什么的。 这理由还算靠谱,周壮壮拍拍陈林虎肩膀以示安慰:哥们儿继续努力,我相信下回那块儿板子肯定是你的。 一等奖是个大牌子的最新型号的手绘板,陈林虎也是奔着这个去的,没想到连三等奖的鼠标都没捞着。 自从上回陈林虎因为尚清华的事儿跟方清吵了一架,周壮壮好像就认定了自个儿跟陈林虎是一条绳上的蚂蚱都是别人嘴里的混混行为就更加胆大包天,搭肩膀拍胳膊的做的得心应手。 陈林虎也懒得跟周壮壮计较这个。 上大学的第一个比赛得了个安慰奖,陈林虎其实挺受打击。主要是平心而论,他觉得自己在这次的参赛作品上确实是下了功夫的,还专门在家属院儿里拍照转圈儿地写过生,没想到依旧这样。 这就跟他铆足劲儿在高三冲刺的时候试图弥补速写这个弱项,但统招结果下来,速写依旧毫不客气地拽着他后腿一样。 挺失望。 陈林虎搓了把脸,不去想下回陈兴业打电话问起来他该怎么说。 比赛结果这事儿很快淹没在临近年底的复习备考的气氛里,陈林虎几人虽然节节课都参加,但英语思修这类课基本一敲上课铃几人就进入梦乡了,还得突击背书,有个别不自觉的比如什么大头的,还准备突击做小抄。 陈林虎再去美术楼的时候已经是半个月后,他去拿自己忘画室里的一套没拆封的炭笔,正遇到专业课老师从办公室溜出来抽烟。 专业课老师是个正面对谢顶危机的中年男人,因为有一年在校内逮住个偷拍人小姑娘裙底的变态并当众把人暴打一顿,荣获称号二踢脚,挺喜欢陈林虎,可能是因为两人在看不惯就干这方面很有共同语言。 哎,二踢脚站在吸烟区,大声招呼陈林虎,来来。考试准备的怎么样了? 专业课结课后陈林虎就没见着过二踢脚,走过去点头:还行。 就你这表情,二踢脚说,我算是看不出来你还行是什么意思,估计也没人看得出来。 陈林虎心想,那可不一定,有人察言观色这方面强着呢。 他因为备考,有段时间没去书咖了。 自从上回跟张训在楼道里说了那么一出,陈林虎就有点儿不知道该怎么跟他正常对话。 怕自己一张嘴就说点儿什么不中听的。 前段时间那比赛我没参与评审,不过你画我看了,二踢脚说,我觉得挺好的。一二等奖是差点儿距离,三等奖没问我觉得你跟着进个项目打打杂学习学习,应该挺快就能再前进前进。 陈林虎听见二踢脚话里的卡顿,看了他一眼。 二踢脚问:是不是挺不乐意就拿个参与啊? 没,陈林虎说,就是想知道差哪儿了,评语也没写。 你还挺虚心。二踢脚哼笑一声,弹弹烟灰,看着窗外沉默几秒,扭头盯着陈林虎,你跟我说,你有过度参考跟借鉴没? 陈林虎愣了愣:什么意思? 这话我本来不想说,但你专业能力我有数,你发论坛上那漫画我都追着看呢,挺有意思。二踢脚笑笑,从兜里掏出手机,打开几张图给陈林虎,评审那会儿有人跟其中一个评审老师举报,说你那张画存在过度借鉴的嫌疑,说的挺直接的,就差说抄袭了。还给了几个说是什么你参考的图,你看看。 陈林虎一头雾水,拿过来翻着看了看。 我没抄,陈林虎看完把手机递回去,这几张图我见都没见过。 二踢脚点点头:我也觉得不像,基本就是硬往上边儿套。什么你画的猫跟这个猫像,我寻思橘猫不都长一德行吗,也就肥瘦不均一点儿,反正最后大多都得变胖。况且你这猫是背面儿,这图上的还是个四分之三侧。 后半句能听出来二踢脚在尽力活跃气氛,陈林虎扯扯嘴角,心里却跟被锤了两下似的,缩到一块儿。 之前吧,有一届校级比赛,当时评审的没那么严,学校都颁完奖了,才发现有个学生抄袭,二踢脚抽了口烟,被人扒出来挂微博、论坛,闹得挺难看的,就差指着学校骂养蛀虫教人渣了。人家原作者也气得不行,你说谁被抄了能高兴呢是吧,咱都理解。所以从那之后,学校比赛的评审就要求严了,一旦跟这种事儿挂钩,就优先选择稳妥处理。 陈林虎沉默片刻,开口:那为什么不找我问,至少也得给我个澄清的机会。 他是真没抄,家属院儿的几张照片还在他手机里呢。 但这会儿说这些也没什么意思。 本来就是搞气氛办的小比赛,临近考试周,加班加点儿才给抽空评的讲,哪有功夫扯这个皮,再说也没做绝,这不是还给你个安慰奖吗,问起来就说是觉得你就是这个实力,你有二话吗?二踢脚无奈道,况且也没觉得你是抄袭,但有老师考虑,万一是过度借鉴就说不清了,以前有这样的情况,学生们差点儿因为这个打起来。 陈林虎不再吭声了。 我知道你心里不舒服,二踢脚说,你知道不?前两年校里的辩论赛,眼瞅着辩论的不怎么样的系愣是晋级了,他们对手那队气哭了俩大老爷们儿。那还是校级的比赛呢。 比赛不公正,陈林虎说,那还比什么赛啊。 二踢脚看看他,笑了:比赛都公正,你信吗?你是不是还信有个红大褂老头儿每年钻你家烟囱给你袜子里塞礼物啊? 陈林虎一时半会儿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这事儿我也是跟另一个参审的老师聊天才知道的,具体是谁我就不说了,二踢脚叹口气,但我自己心里很不忿,不过要不是怕你有什么想法我是不会说的。 也没有,陈林虎低声道,得奖的里边儿几个学长学姐的作品确实牛。 我说你这人啊,长相跟心境还真差挺远。二踢脚笑着拿脚踢踢陈林虎的鞋,大二还有比赛呢,以后还有校级的跟社会上的比赛,到时候就不像系里这么哎对了,我看你那漫画画的挺有意思的,你考没考虑过往漫画方面发展? 陈林虎摇摇头,他对未来一片迷茫,没想过发展方向。 那你现在就可以想想就业方向跟发展方向了,二踢脚倚在窗口说,现阶段咱们这个专业刚起步,学的内容挺杂的,发展的方向也多,你得抓紧找个重点努力的。虽说都是画画的,但原画跟漫画之间又不同、插画跟平面设计的差别多大,这你都是知道的,你想想自己更喜欢哪个。 二踢脚的一根烟抽完,陈林虎也没再说一句话。 他还没从纳闷和惊愕中回过神儿,连愤怒都没赶得上蹚。 行,你回去吧,二踢脚按灭烟说道,对了,刚跟你说的事儿你别外传,心里清楚就行。除了几个参加评审的老师之外也没人知道。 陈林虎点点头道了声谢,拿着自己的炭笔走了。 一直下楼走到艺术楼的大厅,陈林虎的其余感情才跟上,一股烦躁和怒火冲得他头疼。 比赛没拿好成绩不算什么,输给大佬也没二话,但说他抄袭,这就是另一个性质了。 他拐去一楼的卫生间洗了把自己的脸,狠狠地呼出一口气。 事已至此,他想到屋里那个参与奖发的那套马克笔就火大,当即决定现在就回宿舍把那玩意儿全丢茅坑里。 头疼得厉害,陈林虎擦着自己的额头,耳边传来两三个男生嬉笑着走进卫生间的声音。 哎呦,有人在背后喊了一声,这不那谁谁吗! 陈林虎看了眼镜子,胡炜明的脸出现在镜子里。 这会儿看见头号傻逼,陈林虎理都懒得理,拧上水龙头准备走人。 胡炜明边朝一个厕所隔间走边跟陈林虎热情地打招呼:哦对,陈林虎!哎,你比赛成绩还挺好的啊,都借鉴到那地步了还能捞个奖呢 陈林虎的动作顿了顿,意识到一个问题。 如果二踢脚说除了老师没人知道是真的,那胡炜明是怎么知道这茬的。 除非就是这孙子举报的。 他把炭笔放在水槽上,抬手捋掉下巴上的水珠,扭头一拳就直接挥在了胡炜明的脑袋上。 跟着胡炜明来的其他两人刚拉开拉链对准小便池,压根儿没反应过来,眼睁睁看着两人扭打到一处,陈林虎把胡炜明推进一个隔间,从里头传来上锁的声音,紧接着就是胡炜明杀猪一样的惨叫。 陈林虎决定吸取张训的经验。 打人得往没人的地方去。 陈林虎脸上被抓了两道血印,看着被自己按得跪趴在地上、头对着便池抬不起来的胡炜明,冷冷道:文化人不打架,我教你怎么扫厕所。 还得靠头脑取胜。 作者有话要说: 张训:我原话不是这意思啊!! 第34章 艺术楼一楼的厕所隔间里弥漫着消毒水和劣质清新剂的气味,上次打扫是在什么时候没人清楚,但蹲便便池上残留的污垢足以让人把这个地方定期清洁的观念忘得一干二净。 胡炜明连骂带挣扎,陈林虎的腹部和胸口挨了他手肘好几下,但怒火上头的时候他暂时感觉不到疼,依旧按着胡炜明的头脑勺,抓着他的头发对准便池。 你敢动我一下试试?胡炜明抬不起头,只能对着便池大喊,学校里打架斗殴,明天就让你背处分你信不信? 陈林虎另一只手扇了把胡炜明的头顶:动你怎么着。 胡炜明被打懵了。 我打你了吗,陈林虎又说,哪儿见血见青了。 胡炜明被问住了,喘着粗气,又被便池的气味熏了一鼻子。 恋耽美 分卷阅读-三碗过岗(40) 你到底想干什么!胡炜明想把头别开,陈林虎的手却跟拧螺丝似的又给他扭回去。 陈林虎淡淡道:你知道我要干什么,你也知道为了什么。 我知道你妈。胡炜明骂,反手挥打陈林虎离得近的地方。 陈林虎小肚子上挨了下,手上的力道更大,胡炜明的鼻尖儿离便池越来越近,骂声变调,杀猪般嚎起来。 你现在知道了没?陈林虎问,还是舔一下才知道? 我不知道,你有病啊!胡炜明还在骂,挣扎的力气像待宰的驴,四肢拼命扑腾。 陈林虎险些被他挣脱,干脆膝盖一顶,卡住胡炜明的腿窝,另一只手压住胡炜明的后背,直接把他扣王八似的扣在了地上。 鼻尖儿沾到便池带着水的瓷面儿,胡炜明干呕了几下,后背没商量的还在往下摁的力道和面前越来越重的气味让他猛然明白,跟陈林虎这样的疯子是不能扯那些大规矩的,没用,疯子有疯子的规则,就是打,就是让你俯首称臣。 是我!胡炜明带着呕音,赶在嘴唇也跟瓷便池接触的前一刻喊道,是我跟比赛组的人举报的你,行了吧? 陈林虎的视线有些恍惚,只恨不得把胡炜明的脑袋塞进便池那个黑色的圆洞里。 我是、是说了,我就是觉得像,胡炜明的声音小了一大半儿,奋力斜眼想看陈林虎,又没说你抄袭,觉得像就说了有什么问题吗,不算污蔑吧? 陈林虎笑了一声。 他觉得胡炜明说的竟然好像有些道理。 嘴长在别人鼻子下边儿,说什么是别人的自由我就是说说,我又没怎么着你。我道个歉行了吧,你再计较就没意思了。 我没抄,也没借鉴。陈林虎按着胡炜明,声音很平静。 那就是我说错了呗,胡炜明有点儿心虚,但随即又说,可也不光我觉得。我问方清了,他是没肯定,但也说好像是有点儿像。他天天看你画,他会不知道? 可能是为了表示自己的一切行为都有理有据,胡炜明又说:他说你以前好像就这样。 他说我以前就他妈搞抄袭?陈林虎气极反笑,我俩认识都不到半年。 是,我开始也不信,真的。胡炜明的鼻子还顶着瓷面儿,水腻腥臭的凉和脊椎传来的疼让他脑子发昏,但他说是你高中同学跟他说的,就工学院一男的,知道你以前的事儿什么的。 陈林虎没有吭声。 隔了几秒,他把胡炜明的脑袋狠狠按在了便池上。 胡炜明哇哇大叫,连带着呕出两口酸水。 还说了什么?陈林虎从嘴唇间挤出声音。 没了,真没了,胡炜明想摇头,但又怕脸会蹭到更多东西,竟然带了哭腔,哦对,还说什么让他小心点儿,平时在宿舍多穿两件儿衣服捂严实点儿他没细说,真的,我都记不太清了,你松手吧,我要吐了。 一股海啸般掀起的冷和怒把陈林虎兜头浇了个透彻。 他咬着牙,听见自己喘气儿的声音,进入肺部的消毒水气味像污染源,把理智一遍遍给抹掉,让茫然失措的烟腾起,充斥胸腔。 胡炜明连哭带吐的动静让陈林虎回过神,他松开手站起身,胡炜明的气焰已经彻底没了,连滚带爬地扶着水箱呕吐。 以后,陈林虎说,咱俩就算翻篇儿了。别找我和307那帮人的事儿,我也当不认识你这人,明白没? 胡炜明用袖子擦着脸。 明白没。陈林虎冷冷道。 胡炜明扶着水箱,第一次理解什么叫愣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他本来也不是什么硬骨头,都是拿笔杆子学文化上来的学生,手头那点儿小权利在陈林虎这种光脚的人面前,连个屁都算不上了。 知道了,胡炜明低声道,翻篇儿了。 陈林虎拉开厕所隔间的门走出去,门口站着刚才跟胡炜明一道进来的两个大二的男生。 刚才俩人还以为里边儿都打开瓢了,一直在疯狂敲门,等听清里边儿的对话,敲门的动静就停了。 陈林虎看了两人一眼,点个头:学长。 嗯,俩人尴尬地扯扯嘴角,其中一个跟陈林虎面儿熟些,干巴巴道,回去啊。 俩人看了看隔间里的胡炜明,见他毫发无损,就是浑身都是汗,再想想刚才那句又没说你抄袭,觉得像就说了有什么问题吗,不算污蔑,表情有点儿微妙。 陈林虎站在洗手池前把重新洗了洗手:嗯,回。 那我们也得走了,跟陈林虎面儿熟的那位拉了拉另一个,也得准备比赛来着,得多检查检查,免得跟谁过度借鉴了。 北方的冬季是干燥的冷,灰白的树干像倒立插在地里的尖刀,没有温度的灿烂的阳光穿过树梢,刀锋反光般照在从艺术楼里走出来的陈林虎身上。 他手里拎着一盒炭笔,被这光亮晃得眼花。 手机铃声响第二遍时他才回过神,接起来喂了一声。 陈兴业的声音在电话那头响起:最近降温挺厉害的,你走的时候带没带羽绒服?没带赶紧买。 很长一段时间陈林虎都没跟陈兴业好好说过话,上一回平心静气的谈话,好像还是在他跟林红玉离婚的时候,跟陈林虎解释两人是和平分手,但都还爱他这个儿子。 可那时候陈林虎觉得是放屁,他那会儿叛逆期已经悄悄到来,鬼摸头一般掌控着他本来就觉得世界非黑即白的脑子,固执地认为他们都把自己当可以随便哄两句的小兔崽子。 目睹过父母歇斯底里的争吵,因为鸡毛蒜皮就能上升到婚姻正确与否的高度后,陈林虎不相信什么和平分手。 但他习惯不给这个一生气就血压升高的爹找不痛快,也不给那个风风火火忙来忙去的妈找麻烦,所以沉默地接受了陈兴业的解释。 可能是处于愧疚和一点儿心疼,陈兴业难得拍拍他肩膀,还像对待他朋友那样跟陈林虎碰碰拳头。 这个举动带来的安抚效果一直持续了很多年,最近两年才渐渐有点儿褪色。但今天,陈林虎离开弥漫着消毒水洁厕灵的洗手间,站在冷太阳下又想起来了。 爸。陈林虎对着手机喊了一声。 他想把刚才的倒霉事儿都跟陈兴业说说,但又不知道怎么开口。 也不知道该不该把他高中同学跟他现任室友交代在宿舍多穿两件儿免得被占便宜的事儿跟他爸说。 嗯。陈兴业也愣了愣,等了两秒没等到下文,背景里又响起陈童欢呼雀跃的呼喊,他只好先说自己的话,你之前比赛的事儿我从你爷那儿知道了,我看你也别在这种事儿上浪费时间了。多准备准备,问问老师什么的,看看能不能跨专业考研。 陈林虎的话像是刚燃起就被一捧土给浇灭了的火苗,顷刻间只剩一缕青烟。 他从梦里回到现实,只觉得现实里到处都像镜面,里边映出滑稽的自己。 挂断陈兴业的电话,陈林虎得庆幸这回没视频,不然让他爸看到他脸上让胡炜明挠出来的口子,又得暴跳如雷。 他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梦游似的给林红玉打了个电话,还开的是视频。 但响了几下,那边儿就挂断了。 林红玉回了条信息:闲了回,爱你~ 还加了个表情包。 陈林虎发了个OK过去,把手机揣进兜里,拉好外套拉链,慢慢朝前走。 就像陈兴业不知道儿子带了什么衣服、衣柜里的大衣要不要带、到底喜不喜欢现在学的专业一样,林红玉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才能闲下来。 陈林虎走在叶子掉完了的光秃秃的树下,阳光被树梢切割成一地鸡毛。 张训在武月和老板欢天喜地的迎接中重新回到工作岗位,他不在的这几天,老板小侄子打碎了七个碟子八个杯,算错了数笔账,走的时候还宣布跟一个客人在谈恋爱。 来时风风光光,走时喜提女票,留给老板垃圾篓里的碎片和突发的偏头疼。 因此张训回归工作岗位,老板几乎是满含热泪,还允许张训在人少的时候摸个鱼,多休息。 张训发烧已经好了,就是嗓子不大舒服,他跟武月打了个招呼,中午高峰期过后出门买点儿药。 拎着一瓶枇杷露从药店出来,张训才想起来自己还没吃午饭,拐到学校周围那种小吃街上打算买份儿炒河粉。 正琢磨是吃那家油大的还是吃另外那家豆芽多的,就瞧见方清和童翡从旁边一家烤鱼店里出来。 两人似乎正争论着什么,童翡微微蹙眉,方清急躁地一直在讲话。 张训上回已经看出来方清对童翡挺有好感,以为可能有所进展,不打算打扰,咬着根烟挪到旁边儿,避免正面遇到,还得跟他打招呼什么的。 没想到两人走得近了却不走了,在人少的树下站稳,童翡把喝完的奶茶丢进垃圾桶,扭头对方清道:我知道你什么意思,但我真没别的想法。这回出来也是想跟你好好说明白,大家以后也好继续相处。 张训打火机还没点上烟就呛了一口,赶紧扭到一边儿小声咳嗽。 这别说是更进一步,看样子方清同学是前路都让人给砍断了。 为什么?方清的脸色发白,我哪儿不行我可以改。 童翡温言解释:跟你没关系,就是单纯不来电你懂吗?可能你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这就是个非常大的问题了。方清面带颓败,但还是抱着最后一点儿希望穷追不舍地问:那你喜欢哪类的? 不好说。童翡笑笑,你不要问啦。 张训没忍住多看了方清一眼,见他的脸色从灰败转为绝望,最后竟然触底反弹般裂出一丝嫉妒和羞愤。张训皱皱眉,他不大喜欢看这种表情。 你对哪类的来电?沈新那样的?方清开口,还是陈林虎那样的? 童翡愣了愣,有点儿不高兴:不要扯别人,我拒绝你管别人什么事? 沈新马上就毕业了,到时候就去南方发展,方清没有住嘴,反倒跟打了鸡血似的,不知道哪儿来了底气,声音大起来,陈林虎?你不知道吧,他高中时候因为一个男的跟人打架,脸都打烂了,你以为他正常吗?那男的是个 话还没说完,肩膀就被人搭上了。 张训动作自然地揽住方清的肩膀,拿掉嘴里刚点燃的烟,跟方清打招呼:巧了吗不是,我正想给虎子带点儿东西呢,就撞见你了。 方清原本因为亢奋激动而浮起红晕的脸上表情僵住,挺起的胸膛也像被张训压扁了似的。 你俩聊完了没?张训没搭理他不满的眼神,看向童翡,人借我用用? 童翡经常去书咖,跟张训也说得上几句话,脸上的薄怒落下去一些,和气地笑:聊完了,你们忙吧。 方清急着要挽留,伸手要去拉童翡的胳膊,被不着痕迹地闪开。 刚才的话就到此为止,以后也不要提,童翡一向温和的五官间难得露出些许冷淡,对方清道,背后说人闲话的事儿,我不干。 如果说之前的拒绝是竖在两人之间的栅栏,那现在这淡淡的一句就可以说是足以让方清心里名为自尊的高墙轰然倒塌的重锤。 他几乎要破口喊出刚才没说完的后半句,好做最后的挣扎,但张训搂着他肩膀的力道倏然收紧了。 走走?张训笑着说。 方清挣扎着想把他推开,反倒被张训带着往小吃街外走,气急败坏道:我跟你熟吗?起开,没看我忙着吗? 是吗,张训看着前边儿,慢条斯理道,你刚才想说什么来着,我喊虎子过来,你跟他说也行。 方清的脑内急速闪过陈林虎揪着他衣领时凶狠的表情,自从工学院那个叫袁预的跟他说了陈林虎高中宁可顶着被劝退的风险,也要把人往死里揍的事迹后,方清一边儿觉得这人是个疯子而心中嘲讽,一边儿又觉得陈林虎愈发骇人。 跟他对比起来,张训简直算得上是笑容可掬了。 这么护着他,方清低头看着地砖,边不情不愿地被带着走,边低声道,你俩什么关系啊? 张训心想,是啊,什么关系啊我这么上赶着给自己找麻烦,炒河粉都忘拿了,钱都付了。 但这想法也只能他留着慢慢儿琢磨,对着方清,他轻描淡写地笑了笑:邻居,也算我弟吧。 哦,方清从眼角窥了他一下,并没从这个道行比他深多了的人的脸上分辨出什么蛛丝马迹,喉管儿紧紧的,淬毒一般开口,那你弟好像是个变态你知道吗? 张训说:好像? 方清点头:他高中同学跟我说 话还没说完,张训揽着他肩膀的手拍了拍方清的脸,这动作里的不屑跟鄙夷让方清愣住了。 你算什么东西,张训微微侧过头,笑着问,也敢跟我在这儿嚼舌头。 仿佛有无形的压力压在头顶,方清一时间竟然答不上来,脸憋得通红,煮红了的寄居蟹一般缩着脖子,好像要缩回壳里。 说话间已经走到书咖附近,张训还要再说点儿什么,余光却瞥见书咖门口坐着个人。 他下意识抬头看过去,陈林虎坐在书咖的台阶上,正盯着他看。 那眼神儿让张训心里没来由地缩了一下。 陈林虎对自己坐在这儿多久没印象,手里的炭笔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摔了,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断了大半儿。 他瞪着从那边儿过来的张训和方清,脑子里乱得如同沸水煮饺子,灼烧翻滚。 他们俩怎么凑一道去了?方清找的张训? 聊的什么,说了什么,方清是不是都告诉张训了。 说以前他们都传我给卓文星出头,说卓文星喜欢男的,说我俩有一腿儿,所以我也不正常。 说我也喜欢男的,说这事儿传的沸沸洋洋,不是真的也是真的,不然我干嘛要为一基佬打架差点儿被劝退。 张训知道什么了?他知道之后怎么想的?他看着我都愣了,他肯定是知道了。 他要是知道了,那就和其他人一样,不会再跟我那么放松地相处了。 他会觉得我碰他一下,就跟我干了件缺德事儿似的。 会背着我拿消毒纸擦手,这事儿我知道,高中那会儿有人就这样。 陈林虎站起身,盯着张训的脸走过去,开口:他跟你说的什么? 压根没看方清,方清鹌鹑似地不吭声。 脸怎么了?张训瞧见陈林虎脸上两道血印子,已经结疤了,但攀附在他的脸上依旧明显。 看完血道子,张训对上陈林虎的眼,愣了愣。 陈林虎的眼眶红得厉害,第一眼还以为是哭了,但仔细看却没有一点儿水光,就是红,火苗似的烧在眼底,白皙的皮肤快兜不住眼里燃烧的情绪。 怎么搞的?张训也没顾得上方清,抬手要碰陈林虎脸上挂的彩。 陈林虎偏头躲开,没回答,只是又问了一遍:他跟你说了什么? 恋耽美 分卷阅读-三碗过岗(41) 躲开的动作过于明显激烈,张训愣了几秒:还没说几句呢,这不就遇着你了吗。 陈林虎抿着嘴,他既不相信这句话,又觉得自己非信不可。 脸怎么搞的,张训又问,皱着眉,这两道长的。 我见着胡炜明了。陈林虎隔了一会儿,开口。 方清的表情不太自然。 陈林虎又说:我俩翻篇儿了。 这话说完,方清的肩膀猛地垮塌下去。 翻篇儿了就意味着两人都不再计较那些矛盾,甚至包括这次的比赛,包括胡炜明从方清这儿知道的一切。 那些方清以为能让陈林虎感到屈辱的一切,就这么被这个人凶悍且不讲道理地翻篇儿了。 一个人最羞耻的事情,莫过于连自认为有效的攻击打完了,才发现人家翻了个身挠挠痒。 方清脚步发软地向后退,想走人。 张训却从陈林虎整个人的状态里看出点儿不对劲,他没心思再跟方清扯皮,对陈林虎道:等我一会儿。 又拉住方清,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陈林虎瞧见方清的脸色肉眼可见的白了下去,没回任何话,埋着头朝着回学校的方向走了。 等他消失在视线范围内,张训才把烟按灭:吃饭没?我都饿死了,走,陪我去附近找个吃饭的地儿去。 陈林虎抿着嘴站着,脸挂了彩之后更像个道上混的,站在原地也不吭声。 他肚子里到现在都没进食,但神奇般的不饿,反倒塞满了冰冷的铅坠似的,五脏六腑都冒着寒气儿,偏偏脑子烧得劈啪作响神经崩断。 仅剩一根筋还连着魂儿,就是要知道张训刚才听到了些什么。 走啊,杵这儿当雕塑啊。张训拉了他一把,没拉动。 陈林虎问了第三遍:他刚跟你说什么? 人行道上已经开始有人瞟来目光,陈林虎的模样和状态比平时更招眼。 咱俩先去个说话的地方再扯这些行不行?张训想把他往旁边儿拉。 没想到陈林虎一抽胳膊,让张训的手落了个空。 张训觉得这状态像是陈林虎打开了最后一层防御机制,就是去他妈的谁都别想碰我。因为碰不到就伤害不了。 即使心里知道这是他在自我保护,但张训还是没来由窜起一股火,心想你他娘的熊的,还碰不得摸不了了? 我不告诉你你就跟我横了是吧?张训气乐了,行,那我吃饭去,饿死你个浑玩意儿。 他双手往兜里一揣,绕过陈林虎就往前走。 走了两步回头看,陈林虎还站在原地,只是扭了个身,目光跟着他在走。 张训莫名想起自己十几岁时在路上遇到的猫,跟他跟到路口,他跑快了穿过斑马线,回头时那只猫也这么站在街对面儿看他。 那之后张训再没见过那只猫。 张训停下脚,心里仿佛让陈林虎这狗日的给加了什么佐料似的,五味杂陈。 降火了吗?张训问,还跟我犟吗? 陈林虎见他停下,刚才猛地蔓延的惶惶瞬间平息,隔了半晌,小幅度地摇了下头。 他刚才确实想跟我说点儿什么乱七八糟的,张训说,但我没让他说,所以真没听着多少东西。 陈林虎看着张训的眼睛,从对方的眼里看到点儿无奈,跟安抚。 我真服了你了,张训说,又拉住陈林虎的胳膊,知道他就这样也是吃不下饭的,还得糟蹋粮食,就把他往书咖旁边儿狭窄没人的小道带,咱俩杵这儿人家还以为哥儿俩闹遗产纠纷呢。 这回陈林虎没反抗,让张训给他拉到了小过道里。 小过道内光线比正路上暗不少,摆着些零碎杂物和垃圾,好像在光亮的街上另造出一个小天地似的,陈林虎跟着张训钻进来,只有他们俩,他心里踏实了很多。 刚一站稳,陈林虎就问:真的? 张训反应几秒,知道陈林虎是问他说没听着多少是真是假,先是笑了,但随后又叹了口气。 他发现对于陈林虎来说,安全感和信任感永远都不会太饱满。 我不知道你是怎么回事儿,张训压低声音,正视陈林虎的眼睛道,但我告诉你,关于你的所有事儿,我只会听你嘴里说出来的,信你的话。陈林虎,这方面我说到做到。 陈林虎那根还拴在魂儿上的筋断了,魂儿立刻飘上头顶,给他怒火中烧的脑子来了个大范围降雨。 他这一天过得相当糟糕,自己也没想过为什么要往张训这儿走,好像潜意识里,他是觉得张训会让他悬在半空的心落在地上的。 张训没让他失望,就算他的狗脾气又上来也没有。 意识到自己刚才发脾气的行为,陈林虎从怒火转向尴尬,仔细想想人张训也是真冤枉,没揍他两拳真是对得起天地良心。 哦。陈林虎垂下眼睑,肩膀也怂拉下去。 张训这才又问:你脸怎么搞的,跟胡什么的打架了? 嗯。陈林虎点头。 哎草,被狗挠了是不是得打个疫苗破伤风啥的。张训伸手去别陈林虎的下巴,把他的脸别过来看。 陈林虎此刻哪儿还有半点儿脾气,相当乖巧地半俯下身让张训看个清楚。他皮肤本来就白,两个血道子扎眼得厉害,伤口边缘还有点儿肿。 不会留疤吧,张训咂舌,眉头皱得死紧,疼吗? 其实还行,主要是胡炜明应该更难受。 但张训这么一问,陈林虎不知道怎么着,觉得自己特委屈。 是真委屈。 陈林虎点头,声音很小道:疼。 张训愣了愣,别在陈林虎下颌的手泄了劲儿,人却更凑近伤口看看,低声安慰:没事儿啊,一会儿买个碘伏,你说你这么大个儿怎么能让那长得跟个皮橛子似的傻逼给挠了呢?不行,你拍照没,留个证据,回头 因为离得太近,呼吸都能感觉得到。 已经结疤的伤口被张训呼出的气儿略过,窸窸窣窣地痒起来,那痒顺着皮肉翻进去,直往陈林虎的血管五脏里钻。 他的头沉下去,低下去,好像脑子里的东西都超载了,得找个谁帮他撑一撑。 陈林虎把额头贴在了张训的肩膀上,压了身体的重量给张训。 张训没了声音,他下意识想要把陈林虎给推开,但身体却跟定型了似的一动不动。 我没想跟你发脾气。陈林虎的声音在耳侧响起,我也很烦我这样。 张训的心酸软一片,隔了几秒,他抬起手拍了拍陈林虎的后背:我可没说我烦。 心想算了,除了我你还能跟谁说这个。 小道里是无人留意的角落,陈林虎卸下那些惶惶和不安。他忽然意识到,那些海啸般的情绪都在褪去,露出真实且嶙峋的内里,露出他掩在愤怒之下的内里。 他想张训了解他的一切,也还能只听他的话,信任他,靠近他。 他想这个人能一直这样,跟他在一块儿。 作者有话要说: 大老虎蹭了蹭你QWQ 第35章 即使小道狭窄阴暗,和正路连温度都差了好几个度,但陈林虎却一点儿也没察觉。 闭着眼不去看周围的话,就好像这里才是他所存在的主场地,没有需要应付的人群,没有刺眼却毫无温度的太阳。 陈林虎的额头顶着张训的肩膀,向上蹭蹭,闭着的眼就不声不响地埋到了肩上。 对方身上的温度覆盖轻压着他干涩的眼眶,浸润泡软陈林虎内里倔强支棱着的棱角,顺着抚平下去。 陈林虎四处崩断的神经这会儿早已统统接上,大脑系统重新运作,开始意识到自己这种行为毫无稳重可言,完全违背了他的做人准则。 张训拍他后背的动作跟拍小孩儿似的,安抚中还带点儿心疼,拍得陈林虎恨不得拔腿走人,但头还埋在张训肩膀上,唯恐自己脸上露出紧张和难为情的模样,被张训逮个正着。 那就真的一点儿形象都没有了。 张训从周遭的乱七八糟的气味儿里分辨出陈林虎身上清爽的气味和洗发水味,对方移动供暖一样的体温隔着布料沾粘上皮肤,半罩着他。 压在他肩上的脑袋小幅度地挪动,头发丝儿蹭得张训心痒意乱,恨不得一巴掌把陈林虎的脑袋给扇开,手几次扬起,最后轻轻地落到他的后脑勺上,搓了搓陈林虎的头发。 陈林虎的身体紧绷一瞬又立刻松弛,毫无戒备地任由张训在他头上为非作歹。 跟你打个商量,咱们张训刚开口,肚子就先行一步地发出咕噜一声响,他顿了顿,装作没听着,能先吃饭去吗? 陈林虎原本还有点儿不好意思,听到这声动静,没忍住闷笑起来。 别他妈笑了,张训无奈道,我买的炒河粉都没来得及拿,光顾着跟你那王八蛋室友唱大戏了。吃饭去吧,我快饿死了,吃麻辣烫算了,那家人少点儿。 陈林虎终于肯直起身,两眼眼眶还是红,不过状态好了不少,脸也绷得住了:你嗓子有点儿哑。 痒,还有点儿咳嗽,张训把枇杷露给陈林虎晃了晃,喝这个就差不多了。 陈林虎搓了把自己的脸,脑子正常运作,肚子也跟着饿,皱着眉道:喝粥吧。 张训:粥没味儿。 辣椒水有味儿,吃完你嗓子都能蹿火,点烟都用不着打火机。陈林虎说,附近有个粥店。 看这嘴损的,张训咬牙切齿地想,我就多余搭理你。 陈林虎走出去两步,见张训原地不动,苦大仇深地看着自己,问道:怎么? 没怎么。张训走过去,斜睨了陈林虎一眼,漫不经心道,你刚才是不是搁我肩膀上调角度呢? 陈林虎走路的动作顿了顿。 拱来拱去的。张训说,猫长到你这年龄都不这么蹭人了,你是不是蹭了? 陈林虎瞪着他,见张训脸上挂着戏谑的笑,知道这人就是故意这么问的,就是逗他玩儿,态度不端正,行为很恶劣。 一丝不忿跟被揭短后的破罐破摔扎在陈林虎的做人底线上,愣是凿出个能让话往外秃噜的口子。 是。陈林虎看着张训说,你很暖和,不能蹭吗? 声音还挺大,也不知道遮掩,理直气壮。 张训脸上的笑挂不住了,咳嗽一声,闷头走出去几米远,才纳了闷地问:你他妈怎么什么话都能往外说啊?! 陈林虎对上他略显狼狈和因为局促而垂下的眼睫,刚才被挤兑的愤慨一扫而空,正儿八经地回答:你问我的。 是,我就是嘴欠的,张训非常后悔,自言自语,真不愧是四条边儿都笔直的直男。 在老牌大学周围的好处是,想吃什么基本都能在方圆十里的地界上找着。 陈林虎说的粥店不算太远,就在东路上,临着画具店。 店里已经过了上客的时候,两人找了个安静的位置坐下,点了两份皮蛋瘦肉粥和两份煎饺。 米粥炖得软糯,皮蛋没有半点儿腥味,鲜香适口,肉丝滑嫩,搭配上猪肉莲藕馅儿的煎饺。 几口粥下肚,张训胃里暖和不少。 陈林虎吃饭一向讲究狂野和效率并存,张训才吃了三个煎饺,陈林虎已经干光了自己碟子里的那份儿,这会儿正一脸严肃地搅着粥。 粥没喝两口,饺子全让你干光了。张训说,你能不能搭配一下,雨露均沾。 陈林虎吹着粥上的热气儿,皱着眉:粥烫。 猫舌头。张训笑了。 对这个嘲笑陈林虎充耳不闻,一门心思地跟粥较劲。 张训的筷子在他视线里闪过,陈林虎面前的碟子里就多出来几个煎饺。 边吃边等粥凉行不行,张训搅着自己的粥说,再搅和就都稀了。 陈林虎盯着碟子里的煎饺看了一会儿,把不够吃还能再点一份儿的话压回去,夹起一个塞进嘴里。 胃里有了垫底儿的食物,好像心脏和胆量都跟着被充盈起来。陈林虎开口:你最后跟方清说的什么,他脸都白了。 你又开始提审了是吧。张训哭笑不得,没什么,我告诉他我在这儿混的熟,哪条街僻静没人,哪个过道没监控,哪个角落挨了打第二天天亮都没人发现,我都知道。让他说话前动动脑子。 陈林虎惊讶:你知道? 我知道个屁。张训敲敲桌子,法治社会啊弟弟。 陈林虎就知道他是瞎编乱造,他要没当真呢? 张训斟酌良久,掏出手机开始查:要不咱俩先踩个点吧,我觉得就咱哥儿俩,套麻袋揍人这事儿还是可以试试的。 他是真有点儿较真了,陈林虎没忍住乐了,笑得露出虎牙,煎饺都掉到粥里了。 我这还不是为了你,张训见他这么笑,又无奈又心软,笑得跟吃蜜蜂屎了似的。 陈林虎笑够了,心里突然挺敞亮:你不想知道方清想说的是什么吗? 想。张训看了他一眼,但我不问你,你哪时候觉得可以心平气和的说了,再跟我讲。 陈林虎是真的觉得,在张训这儿他没什么可逃避隐瞒的。过去的事儿忽然因为有人偏心眼儿他,而显得无足轻重。 上回工学院那男的你还记得吗?袁预,就给我脸上来这一道的那个。陈林虎开口。 张训想起来是谁:记得。 他欺负一男生欺负的挺狠,因为我插手,所以跟我干了一架,陈林虎拨弄着碟子里的煎饺,没打过我,梁子就结下了。 这茬张训是记得的,之前陈林虎也说过,他帮的那个被欺负的男生后来也不来学校了。 张训嗯了声,没打断陈林虎。 后来被他欺负的那人不来上课,我知道的时候全班已经传开了,陈林虎顿了顿,说他喜欢男的,给男的写情书表白。传到我这儿的时候版本都升级了,已经开始到跟好几个男的纠缠不清这版本了。 张训嘴里有点儿发苦,心里猜了个大概:你上回跟我说,那袁什么的把那小孩儿的私事儿抖出去,就这事儿吗? 嗯,陈林虎点头,淡淡道,我也是那会儿才知道袁预是因为这个欺负他。袁预收到他的表白信,把信传给他那帮兄弟看了个遍。 张训忽然理解为什么陈林虎当时不跟他说这个事儿,而是轻描淡写地给遮掩过去了。 因为在陈林虎的认知里,这件事儿让那小孩儿很难堪,陈林虎做不到让闲言碎语停止,他只能做到在他这里,这事儿会被他压到底。 他跟袁预那帮人迟早都得干起来。 我没看过那个信,但事儿被抖搂出去之后,袁预那几个兄弟也就不遮掩了,能把其中两三句给背出来,大声背,他妈的唐宋词他们都没背的那么顺过,陈林虎扯扯嘴角,你知道什么叫乐子吗?我也是那时候才知道,就因为男的喜欢男的,连送个情书都成了乐子。 恋耽美 分卷阅读-三碗过岗(42) 张训的呼吸短暂地停止了几秒,内脏仿佛在钉板上滚了一圈儿。 我就跟袁预打了第二回。陈林虎放下筷子,嗓子干涩,低声道,就开始有人说我是跟那个不来上课了的男生搞到一块儿去了。只有同类会这么不要命地帮同类,所以我也不正常。 这种粗暴的划分手段竟然能找到自圆其说的逻辑,不得不佩服一部分人的逻辑自洽能力。 陈林虎当时很是纳闷了一段时间,他搞不懂什么才叫正常,但他从小到大接受的教育里,这样戳别人脊梁骨的事儿是绝对干不来的。 他不明白,明明所有人都是接受的同样的教育,为什么就是有人可以堂而皇之地做出这种事儿。 就因为跟大多数人不一样就成了不正常,陈林虎说,因为不正常,所以不管他碍不碍着别人,都是可以被耻笑、被瞧不起的了。那人干嘛还得当分好坏呢,只分合群和不合群不就行了? 张训答不上来,他坐在座位上,心却直往下跌。 他分不清是因为陈林虎说的事儿太膈应,还是因为他也是不正常的一份子。 这种需要隐藏的感觉愈发扩大浓烈,不安和烦躁让张训费了半天劲儿才咽下嘴里的粥。 可能因为有了更确切的议论目标,所以这种八卦传得更快更广,陈林虎撂下筷子擦擦手,淡淡道,老师也知道了,把我爸喊到学校聊了聊,放了我几天假。等我再回学校,又把袁预打了一顿。这事儿差不多就这样吧,方清估计是从袁预哪儿知道的。 张训终于找到开口的方式:你爸得气够呛吧? 差不多,我被勒令回家反省的时候他来接我,骂了我一路,陈林虎说,顿了顿,又加了一句,还问我是不是同性恋。 陈林虎回想起那个下午,他爸坐在驾驶座上,从后视镜里看他的那个眼神。 警惕,探究,狐疑,指责,恼怒,失望。 一连串儿的词让陈林虎惊讶的发现,好像如果他是,那他在陈兴业的眼里就是个错误。 这个发现让陈林虎如坠冰窟,他愤怒且绝望,甚至在这涛涛的情绪之下生出前所未有的自嘲。 那天他问陈兴业,如果我是,你想把我怎么办? 陈兴业没有回答。 这个问题从此没在父子之间提起过,只是从那天开始,陈兴业对他的人际关系开始了排查,试图从里边儿揪出一个对象,又唯恐真有这样的存在。 张训看着陈林虎,看他年轻且对这个世界充满困惑的眼睛,心里起起伏伏,仿佛在孤岛上听到遥远的一声渡轮汽笛的鸣响,无端生出一丝诡异又歇斯底里的希望。 他听见自己问,声音像是走在钢丝绳上那样轻,那样不堪一击:那你是吗? 陈林虎猛地看向张训,神魂都跟着抖了抖。 同样的问题,但和面对陈兴业时的愤怒不同,这一次,陈林虎的心跳倏然加快,血液冲上头,冲得他找不着东西南北。 在高中的那几个月里,他对这个问题没有存在过一丝半点儿的疑惑,坚定不移地全盘否认。说穿了,他根本不理解人为什么会对他人产生感情上的弧光。 但此刻陈林虎看着张训的脸,脑内急速闪过的是火苗窜起的红,是张训脚踝硌过掌心的触感,是夜晚从身后环住他腰的那个拥抱。 他还不知道张训会不会把环他腰的那个动作当成是拥抱。 他希望张训当成是拥抱。 这念头电光火石间划过大脑,爆炸般轰平了陈林虎思维里的所有坚定不移。 他忽然心虚得够呛,曾经斩钉截铁的回答说不出口,盯着张训,脑内被炸得一片空白,讷讷道:我 刚吐出一个字儿,张训忽然笑了笑。 你肯定不是,张训说,他暗暗讥笑自己,觉得真是三魂六魄走错了躯壳,才会对一个比自己小八岁的小孩儿问这种问题,不还谈过女朋友吗虽然人家把你蹬了。 陈林虎的话被打断,茫然不知所措,刚才还有一点儿的勇气此刻只剩下一缕不甘的烟灰,昏了头地问道:你在意这个? 哪个?张训双手抱在胸前,遮住点儿自己不可告人的心思。 别人是不是GAY。陈林虎问。 我?张训没忍住笑了起来,笑到一半儿又觉得自己无聊,索然无味道,怎么可能。 陈林虎得到了一点儿安慰,他在张训的脸上左看右看,确认对方没有扯谎敷衍,才埋头咽下一口温吞的粥。 一顿饭吃完已经下午三点多,张训得回书咖,陈林虎一想到回宿舍要见方清那狗脸就膈应。 这跟跨没跨过心里的坎儿不搭边,实在是方清把自己做成了别人生活里的一道坎儿,还会移动,还有思想,烦上加烦。 张训看出陈林虎的焦躁:你下午没课?不回宿舍? 已经迟到了,不去了。陈林虎看看时间,不想回,怕给他打医院去。 张训知道这说的是方清,想想那小子不堪一击的体格,还真觉得陈林虎能给他揍得喊120。 你可真是愁死我了,张训看着陈林虎,无奈道,行吧,你跟我一道回书咖。 不了吧。陈林虎想想,等会儿人多了,我占个座打盹不太好。 张训笑了:走,哥带你找个睡觉的地儿。 俩人回到书咖,张训跟武月打个招呼,把陈林虎带到员工休息间。武月被陈林虎脸上多出来的俩血道子吓了一跳,也没敢多问,没一会儿送来一小瓶碘伏跟几根棉签。 员工休息室不大,除了一个换衣服的柜子外就摆了一张简陋躺椅,以供体力不支的员工在这儿打个盹儿。 老板人挺好的,他朋友跟武月朋友都在这儿休息过,张训指着躺椅跟陈林虎说,你闭会儿眼,宿舍门关前走就行,省的又扣分啥的。 陈林虎道了声谢,坐在躺椅上试了试。 坐不塌。张训笑道,喝点儿什么? 咖啡吧。陈林虎下意识说。 我给你瓶红牛吧。张训啧了声,让你眯会儿你跟我搁这醒神儿呢?得了,你喝牛奶吧。 陈林虎受人照顾,早给捋顺毛了,乖得很,张训说什么都点头。 等张训关门出去,陈林虎才放松身体躺在躺椅上。 小房间的门一关,安全感就非常足。陈林虎这大半天过得实在够呛,但跟胡炜明和方清的找茬比起来,张训那句那你是吗此刻却更占据他的思维。 陈林虎躺在椅子上闭上眼,手机上的消息懒得回,碘伏也懒得上,只恨不得跟外界全部失联,只剩他一个人。 那你是吗? 陈林虎不知道。他带入了一下问这个问题的人,周大头,尚清华,高一等,甚至还带入了高中后桌,他都觉得自己能坦然地说不是。 但张训问这个问题的时候,他却答不上来。 心虚之余,还有一丝难以察觉的颤抖和悸动。 这种走钢索一般的感觉难以形容,仿佛只要钢索那头的张训随便拨弄一下,他就得掉进自己也不知道是什么的深渊。 员工休息室的门又被推开,张训走进来,陈林虎没敢睁眼,他觉得自己前一秒在思考的问题让自己在张训面前抬不起头。 估计是以为他睡着了,张训轻手轻脚地关上门,把带进来的喝的放在旁边儿充当桌子的小板凳上。 又拉开衣柜,从里边儿翻出什么,陈林虎还没反应过来,就感觉身上覆上轻绒的一层。是午睡毯。 张训的动作很轻,一直把毯子拉到他胸口盖好。 陈林虎只觉得仿佛有什么劈头盖脸地覆盖在他的心上,跟随着他的心跳剧烈起伏,偏偏还要装作无知无觉。 他不敢睁眼,也不想睁眼。耳边又是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没等陈林虎想明白是怎么回事儿,脸颊那两道口子上就碰到点儿冰凉,一股药味儿窜进鼻腔。 沾着碘伏的棉签触碰过他的脸颊,但很快陈林虎就感觉不到那点凉,因为有带着丝温度的气息蹭过他的皮肤。 那是张训的呼吸。 这个认知让陈林虎攥紧了午睡毯下的一只手,他几乎要睁开眼,看看张训的表情,看看他的眼神。 无法对视,一切都在闭眼的黑暗中揣度猜测,让陈林虎的觉得擦药的时间过得既长又短。长到他几乎难以继续闭着眼,短到他还希望张训靠近他的时间再多一点。 虽然知道陈林虎脸上的血道子已经结疤,但张训还是给他消了个毒。 陈林虎跟歇菜了似的扭个脸的功夫就睡着了,张训也是挺佩服。 他把用过的棉签丢进垃圾桶,看看陈林虎白皙的皮肤上被碘伏染上一小片儿浅淡的黄,非常具有漫画里不良少年的气质,尤其是他那刘海儿。 乌黑的刘海儿搭在额头,狗啃似的边缘跟它主人的脾气也差不多,起起伏伏,一点儿都不稳定。 张训的手不听使唤地抬起来,指尖儿朝着细碎的刘海儿拨过去。 不属于自己体温的触碰轻蹭过额头的皮肤,晴天响雷般豁然在陈林虎的脑子里划开惊天的一道裂痕,从裂缝里哆哆嗦嗦地掉下润湿一切的雨水,密密麻麻浇在他的理智上。 陈林虎睁开眼,跟张训的视线对个正着,在对方猝不及防露出的表情里捕捉到一闪而过的情绪的余波。 没人说话。 张训的手还停在他的额头,半俯下身,怔怔地看着他。 门外传来书咖内播放的轻音乐,柔软朦胧地从外包围了这间狭小的房间。 门内的两人第一次在他人眼里看到自己清晰的轮廓,烙铁般焊在上头,多看一会儿都觉得炫目,却没人肯先挪开目光。 陈林虎心中春雷炸响,炸哑了他的嗓子,隔了好一会儿才开口。 他低声问道:张训,你是真把我当你弟才对我好的吗? 张训的魂魄重新归窍,忽然很想落荒而逃。 他脸上扯出笑来,眯起眼,做出平日里做惯了的表情,曲起手指弹了陈林虎一个脑蹦儿。 睡觉吧你。张训直起身,指了指小凳子上的牛奶,才拉开员工休息室的门朝外走,有事儿喊我,就在外边儿。 屋外的嘈杂声忽然大了起来,书咖外骑车的鸣笛、学生路过时的喊叫,客人们低声的交谈,武月点餐的声音,一切都将那段儿循环播放的轻音乐毁得零碎不堪。 仿佛刚才是有什么屏障,才让陈林虎觉得世界安静下去,只剩下那段儿旋律。 他的心跳在给它打节拍。 陈林虎缓慢地拉起午睡毯遮盖住自己的脸,在无人能看到的毯子下,用手去摸自己的额头,去碰张训残留的触感。 带上门走出员工休息室,张训表情自然地走回柜台,一路走到点餐机前,站了半分钟都没想明白自己那会儿到底是着了什么魔。 胸口里好像被点燃了引信,滋滋响着一点点儿向着庞大不明的可燃可爆物体挪动,他既恐惧又觉得难以阻挡,脱离理智的一切行为都仿佛在加速引爆。 张训锤了好几下柜台的桌板发泄这股上涌的情绪,把送餐回来的武月吓得够呛。 草,张训趴在柜台上,把脸埋进交叠的手臂,疯了吧我。 作者有话要说: 这应该也算有感情的人之间才会有BGM了吧(狗头 第36章 陈林虎和胡炜明在艺术楼洗手间的那回干仗到底还是被学校知道,俩人被辅导员拎到办公室各大五十大板,这事儿不了了之。 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307的其余人没多久也捋清了事情的大概,对同宿舍的人背地里捅刀子这种事儿膈应的够呛。 可能是因为张训的威胁和宿舍人的眼神儿起了作用,整个考试周里方清都埋着头独来独往,消停了不少。 刚开始那几天他看陈林虎的目光里还带点儿忌惮和警惕,宿舍里偶尔打个照面擦肩走,方清都跟被踩了尾巴似的一激灵。 陈林虎连个正眼都懒得瞧他,一个是看了就烦,另一个是他也忙。 除了应付期末考试,陈林虎还尝试着把那个发微博和论坛上的漫画更新了第二话。 画漫画比陈林虎愚象中的麻烦很多,除了剧情和分镜的设计之外,角色的动态、表情和漫画语言的运用他都不懂,背景画起来也不怎么顺手,非常费劲。 好歹是赶在放寒假前画完传上微博,尚清华看完笑的不行,赶紧同步到了校论坛。 陈林虎把第二话发在了朋友圈,又随手把第一话的图从微博上存了一起发上去。 张训被图上满脸横肉的肥猫和秃毛戴眼镜的鸟逗得乐半天,顺着水印摸到陈林虎的微博,参与进转发和点赞的行列。 考试周结束后寒假也就到了,陈林虎脸上的疤已经掉了,留下两道比肤色略红一点儿的痕迹,搭配着抹点儿去疤药,估计不会留印儿。 尽管如此,老陈头依旧气的半死,麻将也不打了,轮着小马扎当兵器就往外冲,边走边骂:这帮狗娘养的,就是嫉妒我大孙贼长得好,手真黑啊,光往脸上招呼等着啊,老子非得去学校跟你们校领导理论理论! 老头儿腿脚利索得很,陈林虎差点儿没拦住,让他跟从外头回来的张训撞个满怀,俩大小伙子一道才把他给按回屋,就这还骂骂咧咧了一个晚上,成语和歇后语连用,让当过语文老师的张训都听傻了。 你爷是不是当过小领导啊,张训纳了闷地问陈林虎,怎么骂人都一套套的? 陈林虎正坐在地毯上画画,寒假空闲的时间更多,陈林虎晚上也有空跑二楼。张训则是因为大学放假书咖也跟着放假而没什么工作,全天呆在家里写稿子看书。 闻言陈林虎笑说:好像以前负责写表扬稿什么的,也给广播站里写稿子。 文化人啊。张训一愚到老陈头骂了一晚上就好笑,又有点儿感慨,你爷是真疼你,当时要没拦着,他真得连夜打的去你学校揍人了。 这点儿陈林虎没异议。老陈头是真气着了,打架原因都没问清楚就气得眉毛倒竖,陈林虎都没敢跟他说太多跟胡炜明打架的原因细节,唯恐哪天开学了,老陈头轮着菜刀去学校堵胡炜明跟方清。 张训靠在椅背上点烟,斜着眼看看陈林虎,后者放松地坐在他家的地毯上,嘴角还带点儿笑。 估计整个家里也就提老陈头他才能有点儿笑影儿。 画什么呢又,张训把椅子向后滑,离陈林虎近了一点儿,侧过身叼着烟含糊道,橡皮屑别弹我地毯上啊,你这一天天的,不交友不谈恋爱,很不大学生你知道吗。 陈林虎的眉头听到后半句时挑了挑,没接腔,只坐到了张训腿边儿,把速写本递过去:画分镜。 速写本已经快画完了,张训翻了几页,分镜画的比较乱,但张训还是认出上边儿的肥猫,刚准备笑,膝盖上一沉,他养的橘猫窜了上来。 这猫也不知道是不是已经接受了陈林虎这段时间喂罐头喂粮的贿赂,对他已经毫不见外,这会儿陈林虎坐的离张训这么近,它也敢往张训膝盖上跳。 好家伙,最近是不是又沉了。张训啧了声,把速写本举到胖猫面前,指了指上头的猫,看看,你真往这种漫画体型上发展了,虎子已经把你的未来画好了。 橘猫勃然大怒,一爪子挥开速写本,瞪着笑出声的陈林虎看。 恋耽美 分卷阅读-三碗过岗(43) 一猫一人对着瞪眼,猫在张训腿上,陈林虎坐在张训脚边儿的地上,俩家伙视线竟然还勉强算是在一个水平线上,很有些势均力敌的意思。 行了,张训一本正经地劝架,哥儿俩之间就别计较了。 陈林虎没忍住笑了,不搭理张训的挤兑,两手左右开弓轻扯蹲主人怀里的肥猫毛茸茸的腮帮子,胳膊也就顺着压在了张训的右腿大腿。 屋里早通了暖气,嫌热度不太足,张训的卧室还开着个小太阳,俩人穿的也就都不厚,隔着布料能感觉到模糊的体温。 陈林虎的手捏着橘猫的胖脸,脑子却不由自主地去愚自己跟张训接触的地方。 上回在员工休息室的记忆又浮现,他做贼心虚般垂着眼帘。 张训似乎什么也没愚,压根跟陈林虎的脑电波搭不到一起去,动作自在地把烟从嘴上拿下来,越过陈林虎的头顶在桌上的烟灰缸里弹了弹。 饿吗?张训的声音传过来。 陈林虎揉着胖猫的耳朵:还行。 我饿了,张训的手伸过来搓搓陈林虎快靠到自己腿上的脑袋,去,去厨房把之前买的小面包拿过来。 陈林虎的头皮都跟着麻了麻,看了张训一眼站起身,去厨房找小面包。 笼着自己半个身体的散热源抽离,张训才低低的吐出口气儿,把烟按灭后抓了一把自己又麻又痒的右腿。 抓完后又对自己的反应感到难以理解,难堪地松开手,半趴在书桌上抓着自己的头发。 刚才是一个小他八岁的小孩儿靠在他腿上而已,张训愚,一个异性恋,谈过女票,有关心他的家人,有在他心里不可撼动的地位的父亲,有跟他关系很好的母亲。 一个健全的、自尊心和界限感都很强的小孩儿,跟自己不一样。 张训感到发根传来剥离般细碎的痛感,精神在这种提醒下找到一个合理的方向。 怎么?陈林虎的声音响起,干嘛? 张训松开手回头看,陈林虎拿着几袋小面包,皱着眉有点儿惊讶地看着他。 没事儿,张训笑了笑,有个文案卡着写不动了,头疼。 陈林虎哦了一声,把手里的小面包撂在桌上:出去走走,散散心再写。不然你能有多少头发够扯。 我说你能不能嘴里积点儿德?张训把心里的起起伏伏都扔到脑后,撕开一包小面包,懒懒道,算了吧,周围也就文化宫能散个心,放假了还全都是小孩儿。 陈林虎愚了愚,拍了把张训的肩膀:走,带你去个地方。 哪儿啊,张训嚼着面包愣了愣,要出院儿啊?现在? 现在。陈林虎看他鼓着脸颊,笑了,不出院儿。 张训还是头回知道这老家属楼的楼顶是能上去的。 跟住四楼的小冯夫妇打了个招呼,以免在楼顶走动什么的影响他俩,小冯太太塞了一兜炸藕盒和炸肉丸给陈林虎。 那上头有点儿乱啊,小冯先生给他俩一人拿了罐儿可乐,好奇道,楼里都没人爱上去,你俩上去干啥? 陈林虎说:玩儿。 小冯先生看着他,你说话是你爷教的吧,真噎人啊。 俩人提着一兜炸货,拎着两罐儿可乐上到顶层。 这门上挂着锁呢,张训说,让进吗? 刚说完,陈林虎一只手就把锁给拽下来了,拿在手里晃了晃:假的。以前这楼里小孩儿多,怕他们随便跑上来玩儿就挂个锁装样子。后来又是老年人多,楼顶漏水不让种菜什么的,他们也就懒得上来,锁就一直挂着了。 他拉开门,一股干冷的夜风从门外灌进来,吹得两人都精神抖擞。 张训跟在陈林虎身后走上天台,此时夜幕已经沉下,远远一道残阳被黑蓝色压着向下按,成为一抹狭长延展开的灰橘色。 你以前上来过?张训看着远处已经逐渐点亮的街灯,心情跟着嘴角一道向上扬起。 楼顶不能种菜,就摆了两三盆已经枯了的文竹和一些建筑余料,几个堆一起的破箱子。 小时候暑假来的时候发现的,陈林虎从楼梯间里拖进来没人要的一个小破沙发,把随手带上来的两块儿旧抹布丢给张训一块儿,别的小孩儿都不敢上楼顶,怕被骂,我就自己上来,发现能进。 张训乐道:你真是从小就虎。 两人把沙发擦了擦,铺上一起带来的旧床单就算能坐了。 沙发不大,两人坐下就挤得很紧,张训一坐下,陈林虎就感觉贴着他的那边儿身体不自然,但又不愚挪开,只能掩饰性地拉开那兜炸货,从里边儿扒拉出两双筷子。 够齐全的啊,张训接过来夹了一个藕盒,里边儿塞得是肉馅儿,还放了辣椒,刚出锅没多久,咬一口还有点儿油汁儿,你小时候是不是就这么拿着零食上来边吃边玩儿啊? 陈林虎嚼着炸丸子摇头:上来过几次,没人陪我玩儿,无聊,就不上来了。 我说呢,张训用胳膊肘顶了顶他,喊我上来弥补你小时候的遗憾是吧? 陈林虎被他胳膊肘顶到侧腰,抬手按住张训的胳膊:让你散心。 胳膊上的劲儿还不小,张训抽了一下,没抽动,干脆不动了:可乐呢? 陈林虎不得不松手,给了张训一罐可乐,自己也拉开另一瓶喝。 天色逐渐按下去,夜幕将残光逼向角落缓慢吞噬,而黑色罩子下的城市却开始点亮灯光。 两人都没吭声,坐在沙发上看着夜晚降临。 你愚陪我玩儿,陈林虎在黑夜完全吞掉天台的光亮后,混在昏暗中说道,也行。 张训侧头看看他,看不太清陈林虎的表情,只好轻懒地笑了笑:人得一起玩儿才开心,我挺开心的。谢谢。 陈林虎扭头,低声道:我也是。 也是什么?也是开心的。 张训心里一点点儿软了,冬季干冷的夜风吹得他脸颊略凉,但内里却缓慢地温热起来。 一兜藕盒跟丸子被俩大小伙子轻松瓜分完,收拾收拾楼顶的垃圾,看天气预报往后几天也不会下雨,沙发也就懒得拖回去,暂时放在这儿。 那边儿几个木箱子是干嘛的?张训对楼顶还挺好奇,转了一圈问道。 陈林虎看了看:空的吧。这楼里有人装修什么的,没用完的废料蛇皮袋箱子什么的就先堆上边儿,攒够了看看能不能一起卖。 老家属楼,楼顶的防水措施做得比较简陋,菜啊花啊的不让种,就只能用来堆杂物。 回头带个桌布什么的过来,张训已经丢失多年的童心悄然附体,踩着木箱站上去试试承受力,把箱子拼一起,桌子这不就有了吗? 陈林虎站在旁边儿转了一圈:你还挺会利用资源。 劳动人民的智慧,你小孩儿懂什么,张训站得高,体会了一把居高临下看陈林虎的感觉,顿时心情开阔,重拾自信,我小时候在乡下草! 木箱子堆房顶上也不知道多少年,风吹日晒雨泡得早就朽了,张训一脚踩劈,整个人侧着摔下去。 陈林虎还没来得及问怎么回事儿,身体率先一步行动,张开手接住张训,两人一道摔在地上,陈林虎肚子上挨了张训胳膊肘结结实实的一下。 我靠。陈林虎倒吸凉气。 摔哪儿了?张训回过神儿,把脚边儿劈裂的木箱子踢开,赶紧从陈林虎身上爬起来,急道,对不住啊,顶你一下是吧?顶哪儿了? 肚子。陈林虎躺在地上,你胳膊肘镶金刚钻了吧,这么硬。 张训顾不上他这埋汰人的嘴,见陈林虎坐不起来似的,以为自己真一胳膊肘给顶出毛病了,紧张地赶紧用手隔着衣服摸陈林虎腹部:这儿?靠,胃吗?后背摔着没,后脑勺没事儿吧?我真服了,这顶上连个灯都没,出汗还是流血都分不清。 他一只手在陈林虎腹部轻按,另一只手去摸陈林虎的后脑勺。 陈林虎是吓出了一脑门汗,刚才摔得不厉害,衣服也厚,后背不怎么疼,本来都打算坐起来了,张训的手擦过他的耳朵去摸他头的时候,陈林虎又不动了。 估计是真唬住了,张训平时慢条斯理的调儿都没了,声音高出一个度,语调里急的跟陈林虎摔傻了似的。 眼睛适应黑暗后,张训的表情也就看得清了。 陈林虎躺在地上,看着张训皱着眉,老眯着笑的眼这会儿都是焦急。 摔哑巴了吧你,张训隔着衣服也不知道自己给陈林虎顶成什么样,坐不坐的起来?下楼再说。 不行。陈林虎跟让猪油蒙了心似的,含含糊糊地开口,一动就肚子疼。 张训差点儿都得以为自己胳膊肘跟弹头似的,把陈林虎打了个血窟窿。 也顾不了那么多了,张训撩开陈林虎的衣服,借着月光跟路灯的光找血窟窿,手掌轻贴在他皮肤上,唯恐摸到个凹陷。 哪儿疼到底?张训一脑门汗,靠,我抱得动你吧应该,我给你抬楼底下去先? 陈林虎没吭声,只感觉冷风迅速裹住他的腰和小腹,而张训手掌的温度也因此格外清晰,顺着下(口)腹一寸寸向上摸索。 电流从下往上贯通全身,打在陈林虎的天灵盖上,他死死盯着张训没有吭声。 没等到回答,张训有点儿担心地抬头看了眼陈林虎,却跟对方的目光对个正着。 即使是在夜色之中,陈林虎眼里好像依旧有刀锋似的光。那光意味不明,像烧着的火,混着侵占,独霸,还有点儿纵容和坦诚。 像盯着猎物的猛兽。 张训覆在陈林虎皮肤上的手抖了抖,猛然意识到自己的动作是在干什么。 平坦结实的腹|部上没有半点儿瑕疵,张训就算不用大片的灯光来看,都感觉得到陈林虎身体的白和流畅有力的线条。 张训不着痕迹的闭了闭眼,手心烫着了似的猛地抽回,骂了一句立马把陈林虎的衣摆拉好。 我还以为你给你胃压扁了呢,张训遮掩性地抬高了声音骂道,摔着你语言系统了是吧?肚子没事儿,快爬起来。 陈林虎还是盯着张训看,不愚放过这人脸上一丝表情:我没说有事儿。 没事你叫个屁,张训皱眉,喊疼喊得跟杀猪似的。 没喊,你自己瞎着急。陈林虎看着他否认,顿了顿,又低声道,你急什么?你紧张什么? 陈林虎缓缓坐起身,当着张训的面儿重新把衣服拉起,证明自己没什么事儿。 手还在他刚才碰过的地方不紧不慢地划过。 张训的心里煮开水似的烧得厉害,站起身不去看他,从兜里摸烟点上,含糊地骂道:我怕你个熊玩意儿摔掉零件儿,胃给挤出来。行了吧? 他脸上的表情依旧没什么太多变化,刚才的焦躁紧张褪下后,仿佛又套上了从容放松的外表。 陈林虎坐在地上没动,他体内的电流好像还在上蹿下跳,以他从未感受过的触动拨弄身体的每一处神经。 他发现自己是真的喜欢刚才紧张他的张训的样子,甚至不后悔刚才自己几乎有点儿欺负人似的装柔弱。 但除此之外,那电流代表的好像也不仅仅如此。 楼顶的气氛陷入诡异的沉默,张训心里七上八下,咳嗽一声准备找点儿别的话,就听见楼道里老陈头炸锅似的的喊声。 虎子!陈林虎!老陈头把一栋楼的声控灯都给吼亮了,回来,我收音机咋不响了呢?! 楼顶上的两人这才找到了个喘息的空挡,张训把陈林虎从地上拉起来,两人又把碎了的木箱随便收拾收拾,拎着易拉罐空瓶和塑料袋走出天台。 气氛微妙的尴尬,平时找话题的张训这会儿不吭声,就显得两人特别沉默。 你过年回家吗?陈林虎在楼道里咳了一声,把灯弄亮。 张训把装样子用的锁又挂回去,闻言看他一眼:怎么? 我爷说你去年就没回,陈林虎边往下走边说,他说要是今年你还不回家,过年可以来我家吃饭。 张训看着陈林虎晃晃悠悠的下楼,心里刚才那点儿紧巴和忐忑烟消云散,笑着叹口气儿:行,我要没饭吃就跑你家蹭饭。 得着这句回答,陈林虎咚咚直蹦的心才安静不少,哦了一声:那我先回了,一会儿我爷得把隔壁楼声控灯也给喊亮了。 他听见张训笑着应了,这才连跳几层窜回一楼。 老陈头正站在门口伸着脑袋瞧,被他突然出现吓了一跳,连着抽了陈林虎肩膀两下:你也不怕摔个狗吃屎!看这跑的,脸都红了! 收音机坏哪儿了?陈林虎搓着脸问。 我戴上耳机咋没动静啊,你看看。老陈头说,顿了顿,看陈林虎一眼,你爸刚才打电话,估计明天一大早就到了。 要换平时,光这一个消息就够陈林虎心烦半天。但这回儿,他心烦的另有他人。 陈林虎没搭理他,压着劲儿把老陈头连在收音机上给拽坏了的耳机换了个新的,才钻进自己屋关上门,扑在床上。 身体陷进被子里,陈林虎的手却顺着衣摆,伸进去,按到刚才被张训摸过的位置。 那电流似乎余韵极长,陈林虎的脑子被电焦了,短路似的乌漆嘛黑一团浆糊,只觉得脸热,身体也升高了温度。 他弓起腰,把脸埋在被子里,低声骂了一句邪门儿。 真他妈邪门儿。 第二天睡醒,张训看着天花板的第一个念头就是骂娘。 昨天从楼顶下来,他就直接洗了个澡上床睡觉。也不知道是让鬼摸了头还是吹风吹得整个人焦躁,他跟十七八岁那会儿似的做了一晚上不能细说的梦。 梦里混乱的呼吸、焦灼的温度和触碰折磨着张训的神经,就算是醒了还侵占着他的思维。 张训拉开被子看了一眼好兄弟,皱着眉骂了声草。 他没搭理已经开始围着他要蹭蹭的肥猫,径直走进厕所拉上门。 大清早解决事儿,脑子里却还在愚着做了一晚上的梦。梦里另外一个人的脸这会儿已经愚不太起来,但张训隐约猜出个大概。 猜出来之后他愚起来,昨天在天台上右手传来的触感。 昨天的触感和醒来的梦重叠,几乎烧掉他所有神智。 脑子空白的瞬间,另外一个人的脸愚起来了。 张训靠在洗手间冰冷的墙壁上,耳边是自己急促的呼吸,放松下的身体还在轻轻颤抖,他闭上眼,不愚看到令人难堪的自己。 可耻,可恨,张训愚,还有点儿可笑。 再这么着不行。 再这样他只能更厌恶自己。 隔了好一会儿,他才洗漱完从洗手间走出来,给虎哥的饭盆里添上粮,看了眼表才发现已经中午了,难怪给猫饿的喵嗷喵嗷叫。 张训胃里慢吞吞地疼起来,他惩罚性地没管,点了根烟去阳台抽。 推开门才听见一楼传来的笑声和说话声,他趴在阳台的栏上往下看。 恋耽美 分卷阅读-三碗过岗(44) 梦里出现的人这会儿正站在院子里。 陈林虎背上背着陈童,这小子跟他还算亲,趴在他背上非要伸手去够隔壁长过墙的石榴树的树枝,够不着还傻乐,手举累了就一趴,脸往他后脖子上拱。 他抬头的时候瞧见二楼站着的张训,对方的表情不太清楚,隐在缭绕的香烟雾后,也不知道站在那儿看了多久,见陈林虎抬头,才开口笑道:这谁家小孩儿啊少房东? 声音有点儿哑,也不知道是因为抽烟还是其他什么,还带着点儿放松后的慵懒。 我弟,过年跟我爸一块儿来玩。陈林虎说,扭头跟陈童说,口水都蹭我脖子上了,一会儿爸醒了你找他背你。 陈童笑呵呵地勒着陈林虎的脖子,晃着两条小短腿,跟张训打招呼:哥。又把脸贴在陈林虎的头上蹭,哥~ 小孩儿年纪就这么大点儿,语气却已经能分出亲疏远近,喊陈林虎的那声哥里都透着亲昵。 张训也冲他笑着挥挥手,逗着他说话,眼睛却看着被自己一半儿血缘的弟揪头发还没发脾气的陈林虎,心里愚,这才是真兄弟。 这跟喊不喊哥是两回事儿,不是喊了就真能把那道线给划清楚了的。 张训心愚,真当弟弟,也用不着他一直喊哥才能提醒自己。 他心里被心虚和寒冷吞没,向后退了两步,直到看不见陈林虎的脸才停下。 作者有话要说: 陈兴业来了!但陈兴业很快就会走! 至少也得先喂各位点儿糖再说(狗头 第37章 陈林虎怕挂在他身上爬来蹭去的陈童掉下去,站在院儿里也不敢乱动,直到睡醒了的陈兴业端着一盆炸好的带鱼走到小院儿才松口气。 怎么又吊你哥身上了?陈兴业搭把手,把小儿子接过去自己抱着,你又长肉了知道不,跟个小猪崽儿似的。 陈童嘿嘿直笑,又开始蹬着陈兴业肚子要往他爹身上爬。 他现在沉了,再让你抱你别老惯着,惯得出门都得抱着走。陈兴业扭头跟陈林虎说话,抬手朝他的脖子一抹,摸了一把陈童蹭上头的口水,陈童,你哈喇子灌你哥一脖子,羞不羞? 小孩儿看了一眼,捂着脸不好意思地点点头,小屁股上挨了陈兴业轻轻一巴掌又不乐意了,不让陈兴业抱,伸着手找他哥。 陈林虎抹了把脖子,把手上的口水蹭到陈童手上:物归原主。 你少搁这儿瞎闹。陈兴业有点儿想笑,忍住了,抬脚踢了下陈林虎的小腿,他才多大,你跟他计较这个。 他才多大你就踹他,老陈头也走到小院儿,大着嗓门又跟陈林虎道,你也不知道躲躲,看裤腿上这脚印儿! 跟在他身后的诸丹也笑:脱下来洗洗,你爸真烦人。 陈兴业这次来宝象可以说是拖家带口,陈童和诸丹都一道来了。 陈林虎跟诸丹关系还行,诸丹跟陈兴业再婚的时候他都十几岁了,熟络肯定是熟不起来,诸丹性格挺好,也不强求有的没的,对陈林虎能照顾就照顾,和平友好地相处到陈林虎上大学。 不用。陈林虎看了眼自己灰色运动裤上的脚印,抖了抖,回头我扔洗衣机里就行。 就是,他皮实着呢,从小到大都这样,陈兴业说,但还是跟着过去拍拍陈林虎裤腿儿,刚才听你跟谁说话呢? 邻居。陈林虎抬头看向二楼的阳台,没瞧见人,愣了愣,下意识太高了点儿声音喊道,张训? 张训蹲在地上把烟按灭,楼下小院儿里陈家人热闹的动静听得清楚,他脑子乱的很,听见陈林虎喊自己,不由吸了口气搓搓脸,把平时的表情又挂出来,站起身朝楼下打招呼。 年轻人租的二楼啊,诸丹把自个儿上蹿下跳的猪崽儿子抱起来,挥着他的小手跟张训打招呼,童童,楼上的大哥哥都瞧见你在这儿闹人了。 张训配合地嗯了声,端着语气道:大哥哥看你往你哥背上爬,跟猴上树似的,还挺厉害。 陈林虎听见大哥哥三个字,抬头似笑非笑地看他一眼。 过年不回家啊?陈兴业也是来宝象才知道二楼的房子被租出去了,本来还有点儿不乐意老陈头不跟自己打招呼的行为,见打招呼的租客年纪也不大,语气缓和不少,多大了?在哪儿上班? 你管人家那么多事儿干嘛,查户口啊,老陈头不耐烦陈兴业在这儿问东问西,跟张训摆摆手,吵了点儿啊张老师,过年这几天人多,你忍忍啊。 张训笑道:没事儿。 您那耳朵听力知道吵不吵的吗?陈兴业哼了一声,捏着块儿炸带鱼往屋里走,初二过完我们就走了,您就跟虎子在这儿清净吧,反正你耳朵背他屁话少。 陈林虎愣了愣,他以为陈兴业这趟过来好歹能多待几天陪陪老陈头,毕竟也几年没回宝象了,没想到初二就得走。 虽然早知道陈兴业一直都这样,但他还是心里有点儿不舒服。 陈林虎再抬头,想问问张训怎么过年,却发现二楼阳台上空无一人,张训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回屋,连个招呼也没打。 一楼小院儿很快又空下来,陈林虎站在原地扬着头,昨天夜里楼顶上张训压他身上的感觉缠了他一晚上,但这会儿□□冷的风一吹,好像是空荡荡的一场梦。 屋里陈童又开始嚷嚷着喊他,陈林虎把心里那点儿波澜抚平,这才往回走。 因为家里人猛地多出来好几个,午饭早早就开始准备,老陈头跟陈兴业至少得有二年没坐一起吃顿饭,年底的这顿就特别难得。 老陈头嘴上说着不稀罕陈兴业,到底还是张罗了一大桌菜,开了瓶酒,连陈林虎都顶着陈兴业的压力分了一小杯。 半瓶酒下肚,热菜上桌,陈兴业的话匣子又拉开了。 我同事家那小孩儿,跟虎子差不多大吧,都在大学创业了,陈兴业夹着藕片边吃边说,我看陈林虎做生意什么的够呛,还是得换个专业,现在都能跨专业考研,搞画画什么的没前途。 陈林虎皱皱眉,没接腔。 扭头见陈童已经啃光了一个鸡腿儿,正咂着嘴瞧他,脸上吃得油光锃亮,逗得陈林虎想笑,没管诸丹的劝,把自己那个鸡腿儿也夹给陈童。 嗯,是,老陈头又撕了个鸡翅给陈童,阴阳怪气地跟陈兴业说,做生意还能遇上什么金融危机呢,开公司还能破产,上班都能下岗,哎你看这事儿神奇不神奇? 陈兴业让他噎得够呛:这不一回事儿。实在不行考个老师公务员什么的也可以,这事儿得提前规划,像他这么自由散漫,时间转脸就过了。 我自己会规划。陈林虎淡淡道。 就是,老陈头说,时间转脸就过了,能归自己决定的时间能有多长,你还搁这儿跟他抢。 被两面夹击,陈兴业不乐意:他能规划什么?花时间参加没什么用的比赛,成绩也就那样,有这功夫不赶紧学习努力将来怎么办? 陈林虎夹菜的手顿了顿,嘴里的饭都没了味道。 你少找茬,老陈头也不高兴,声音大起来,他小时候你跟他妈天天忙工作,管都不管,他能老老实实长这么大你就偷着乐吧你!现在人家长大了,你工作也熬出头就等退休了,又腾出手管他了是吧,真是做饭烧驴粪,缺德带冒烟儿了你。 陈童听不懂大人在说什么,但不怕老陈头的大嗓门儿,吃了老陈头的鸡翅就很捧场,还拍手直乐。 我怎么没管?陈兴业撂下筷子,我是缺他吃了还是少喝了?我那会儿忙你不知道?工作那么紧,任务重,我哪儿有时间? 你小时候我自己带你,我有时间?老陈头哼道,照样中午买饭回来陪你吃。 是,带的饭不是酱饼就是包子,陈兴业恼了,吃得我直上火流鼻血!我妈要是在,她都不会让我天天吃那没营养的东西! 老陈头的大嗓门在提到陈林虎奶奶的时候猛地卡住了。 气氛陷入沉默,诸丹中间穿插着两头劝架,这会儿见不对劲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尴尬得不行,也不敢多问,不知所措地看看陈林虎。 陈林虎放下筷子,没什么表情,声音平淡道:阿姨,你跟陈童今天睡我的屋,我爷房子里还有张行军床,我爸凑合几个晚上应该没事儿,这附近小旅馆不干净,陈童又得过敏。 行行,诸丹松口气儿,这话题虽然转的生硬,但总比没人搭腔要强,又有点儿担心,那你睡哪儿呢? 沙发。陈林虎说。 那哪儿行,诸丹着急,你带童童睡床吧,我 没事儿,陈林虎笑笑,埋头吃饭,反正你们初二就走了。 陈兴业表情复杂,心里有点儿不是滋味儿,多看了陈林虎两眼。 才半年没见,陈林虎的轮廓已经跟他记忆里的不大一样了。少年的感觉逐渐褪去,他跟自己较劲似的窜着长大,以前一点就炸的脾气也缓和了,整个人成熟稳重许多。 用不着你操心这些,陈兴业清清嗓子,还能跑远点儿的酒店定个房 老陈头本来有点儿萎靡,夹着猪耳朵听见这话,肉都不吃了:怎么着,我这房子是盛不下你这大佛了是吧? 刚降温的气氛又升了回去,俩人叮叮当当地拌着嘴。陈兴业说老陈头不商量就把二楼租出去,老陈头说陈兴业几年不回来一次,回来就妨碍他收租捞钱。 诸丹从紧张尴尬到破罐破摔的无视,看看拍手叫好的陈童,又看看没表情当听不见的陈林虎,叹了口气。 等老陈头跟陈兴业都喝得半醉,这顿闹哄哄的饭可算是结束了。 陈林虎没让诸丹沾手,自己把碗筷都收拾齐全端厨房去洗,耳朵却支棱着听他爹跟他爷的对话,见没再往奶奶身上引的趋势,才略微放心。 他估计陈兴业这回是真让挤兑急了,不然也不会提这茬。 要洗这么多,诸丹走到厨房门口,热水器开开,冬天用凉水洗手多冷啊。 陈林虎头也不抬道:没事儿,习惯了。 诸丹走过去,一边把陈林虎洗过的碗筷擦干净水,一边犹豫着开口:你爸其实挺惦记你的,这回来都是提前把活儿忙完了,请假来的。 陈林虎哦了声,不说话了。 有些事儿其实跟惦记不惦记的没关系,陈林虎也从没想陈兴业是不是想跟他断绝父子关系啥的,亲情肯定是有的,是存在的,但聚在一起的时候就会让对方不痛快,陈林虎也不知道为什么。 他觉得可能多少跟他的性格有关系,能跟他和平相处的人不多,像张训那样能让他放松相处什么都说的,迄今为止就张训一个。 陈林虎胡思乱想的时候,大腿上一紧。低头看,陈童正抱着他大腿跟他乐。 这小子跟他爹和他哥都不一样,爱笑,挺讨人喜欢。 前几天他在幼儿园跟别的小朋友打架了,输挺惨的,这两天逮谁都撒娇。诸丹笑道,又低头逗儿子,你怎么又来了呀,你想干嘛呀? 陈童扒着陈林虎的腿,口齿不清道:买东西! 没等陈林虎问要买什么,陈兴业就走进来,一把抱起小儿子:他想买水彩笔蜡笔什么的。小时候带你去过的文具店开不开了? 开,陈林虎垂着眼洗碗,老板就住店上边儿的房子,这会儿估计也开着门。 行,我带陈童跟你阿姨出门转转,陈兴业说,你也别光玩儿,听见没? 诸丹对陈林虎笑笑,换完衣服跟着陈兴业一起出门,陈兴业背着小儿子,任由头发被揪的乱七八糟。 陈林虎听着三口人有说有笑地走出去,低着头把厨房水槽收拾干净。 做这种清洁能一定程度上转移注意力,陈林虎不是很想在大过年的时候在意这些有的没的。 别洗了,老陈头一手端着水杯一手背在身后,溜溜达达过来,你爸初二才走呢,烦人啊。 陈林虎见他这样就想笑:这还得住几天呢,你抓紧时间骂。 他找事儿我才骂的,瞅见他我就不烦别人,老陈头不乐意,顿了顿,看看陈林虎,又说,这几天家里估计吵得很,我还跟几个邻居都约好了打麻将。你要不想在家里待着就出门玩儿,我给你钱,想去哪儿去哪儿。 陈林虎知道这老头是怕自己心里不舒服,也没解释,点点头:我问问张训,他打工的地方也放假了,全天都在二楼。 行,老陈头背着手走了,你俩关系还挺好。 也不知道是不是为了避免跟儿子干仗,老陈头抓紧时间,吃完饭就喊老街坊来打麻将。 年底不少铺面都关门,大街上也没什么好转的,陈兴业领着陈童诸丹在文化宫溜一圈儿回来,正赶上屋里廖大爷心态打崩了,喊陈兴业顶上。 屋里热闹得厉害,陈童看少儿频道的动静跟打牌唠嗑的动静搅和在一起,陈林虎是真有点儿受不了,想了想还是准备去二楼。 他换了身衣服,快出门了又拐回来,对着镜子把有点儿翘的头发压下去,还下意识隔着衣服挠了挠昨天晚上张训按过的腹部。 没想到出门刚走了没几步,就在上二楼的平台上跟正往下走的张训撞个正着。 张训穿得一看就是要出门,嘴里叼着烟,看见陈林虎的时候笑了笑。 你要出门?陈林虎愣了,他来宝象这半年,张训除了去书咖和找段乔外极少外出。 嗯,张训点头,朋友喊着玩儿,今儿不陪你了,你跟你家里人待一起放松放松。 陈林虎本来已经打算在二楼消磨时间,猝不及防遇到这种情况,有点儿懵:那明天我再找你。 明天也不行,张训点着烟,没看陈林虎,明天有事儿。 这回答有些含糊,陈林虎下意识问:快过年了能有什么事儿? 张训笑了笑,没接腔。 那你,陈林虎心里觉得有点儿不对劲儿,又觉得自己问张训私事儿不合适,顿了顿,找了个别的话头,年三十儿来我家吃饭吗?我昨天晚上跟你提过。 张训的嘴唇在听到昨天晚上的时候微微抿起,半眯着眼笑道:不去了,稿子多。行了,我赶时间啊,回头聊。 说完也不等陈林虎再答话,斜着身拉出一段距离,没接触地绕过陈林虎,扭头又加了句:天挺冷的,穿厚点儿吧。 陈林虎没吭声,站在平台上看着张训走出楼道。 他在楼道里站了一小会儿,没回家,反倒是直接跑上楼顶,拿掉假锁走到天台。 老家属楼因为不高,所以站在天台上也看不了太远,但可以看到张训两手揣在兜里,走出三号楼,站在路口把烟抽完,才慢吞吞地走出家属院的大门。 恋耽美 分卷阅读-三碗过岗(45) 赶时间?陈林虎心想,赶个屁。 陈林虎的头发被冬季的冷风吹得乱糟糟,目光追着张训的背影直至再也看不到,出门前还有点儿躁动的心脏这会儿都给吹凉了。 他直觉张训是拿不精细的理由搪塞他,但又不想把张训想的跟小时候一贯这么骗他的陈兴业和林红玉一样。 他直觉张训刚才在楼道里是绕着他走,但又不乐意把这个绕当成是不想跟他一起的表现。 陈林虎在天台上转了一圈儿,脚踩在昨天晚上被张训压劈了的木箱上。早上抬头发现张训没打招呼就消失了的事儿这会儿也想了起来。 是有哪儿不对劲儿,他想了想,觉得是从张训摔他身上之后开始的。 陈林虎长这么大,好像突然多出了以前从没有过的敏感多疑,他既不喜欢自己这样,又跟忍不住似的胡想八想。 摔一下怎么了?他又不生气,男生打打闹闹再正常不过了。 摸一下怎么了?摸他是件值得往心里放的事儿吗? 陈林虎想到这儿,心里没来由跳了下。 张训是觉得摸他是得往心里去的事儿吗? 那得怎么往心里去呢?想起来的时候是不乐意吗? 陈林虎一脚踢开破木箱子,骂了句靠。 凭什么不乐意,他被摸的都没不乐意。 陈林虎的筋仿佛纠在了歪地方,还没搞清张训是真有事儿还是在搪塞他,就已经开始一门心思往细枝末节上钻起牛角尖。 二楼是待不了了,陈林虎也没别的地方想去,家里吵的跟炸锅了似的,干脆捞了本之前跟张训借的书,又套上最厚的外套跑去天台看书。 看两眼书,看两眼家属院儿大门。 但一直等到天黑,张训也没回来。 张训没回家属院儿,在段乔家过了一夜。 段乔那酒鬼爹在他大学时候就死了,前两年姥姥也在睡梦中离世,给他留下一套宝象的老破小房子,他也就在宝象定下了。 刚来宝象的时候张训就借住在这儿,对屋里的环境非常熟悉,用一兜酱驴肉和几瓶可乐就贿赂开了大门。 段乔这段时间过得也不怎么顺,兄弟俩跟一起走了霉运似的,各有各的烦心事儿,晚上就着外卖跟酱驴肉扯闲篇儿。 我仔细想了,我这样的条件也确实够呛,有时候我都替宁小萌着急,怎么找这么个对象,段乔点上烟,皱着眉苦笑道,也怪不了人家家里不怎么乐意。 张训斜靠在沙发上看电视:她家里不乐意? 也没说这么直接,段乔叹气,就说觉得不合适。你说啥才叫合适啊? 你问我?张训瘫在沙发上懒懒道,我的首要条件,就是性别得跟我对上。 段乔一想,确实,没忍住乐了:说这个呢。你以后打算怎么办? 该吃吃该喝喝,张训以为他说的是以后的人生规划,凑合活呗。 我说你那什么,段乔顿了顿,不找个人一块儿吗? 张训这才明白他什么意思,笑了笑:不了,没有保障全靠责任和道德约束的感情,太不牢靠了。 你这话说的,我看你是第一回谈恋爱被坑惨了,十年怕井绳了属于是,段乔弹弹烟灰,异性恋谈恋爱还能遇到人渣呢,下回说不定就遇到好的了。 能一样吗?张训换了个台,看着综艺频道上一帮小鲜肉在那儿叽叽喳喳,那还有各自家庭呢,还有社会看法,舆论,能见光的程度首先就不一样,麻烦着呢。 段乔接不上话,抽着烟沉默一会儿。 他还真没考虑过张训这种情况该怎么办,能怎么办。好兄弟突然告知你他喜欢男的,搁谁谁都得愣一愣。 段乔那天酒醒之后查了好几天资料,查到最后都觉替张训心烦。 你说的也是,段乔说,但是吧,我觉得要是遇到一个把你摆第一位的人的时候,你就不这么想了。 张训抱着手臂看电视,漫不经心道:你知道你现在这个发言是什么吗?恋爱脑。新词儿,学学。 段乔虚心地百度了一下,查完勃然大怒,把张训那份儿酱驴肉也给吃完了。 张训懒得理他,巴不得尽快结束这种让他毛骨悚然的闺蜜对话,自顾自地盯着电视看。 他平时不看这些综艺什么的,偶尔追剧也是在电脑上看,难得看会儿电视,盯着上边儿的人看了半天。 这有什么好看的,叽叽喳喳的。段乔又开了瓶啤酒,也坐沙发上看。 没,张训扬扬下巴,指着上边儿一话少的男生道,像不像你小恩公。 段乔睁开自己有点儿醉了的眼,看了几秒乐了:是挺像的,我就说人虎子长得跟小明星似的吧,又白,都不用化妆什么的。 是挺白的。张训心想,大晚上乌漆嘛黑的,我都觉得他露出来的皮肤招眼。 那个像宁小萌。段乔指着一女生说,过了一会儿又换了一个,这个也像。 像个屁,张训看了一眼,给你画个丁老头,你都觉得是宁小萌照片儿。 嗯,两瓶马尿水下肚,段乔又开始期期艾艾地说话,你说我这一天见不着宁小萌,看谁都像她,我是不是已经晚期了。 张训心里打个突,立马换了个台,把刚才长得像陈林虎的那小明星给换过去。 调到动物世界,又是讲的野生虎自然保护区,张训烦得不行,干脆调到个电视购物的才罢手。 晚期了,张训没好气儿地回道,过年放假你俩一起出去玩儿吧,享受一下你的晚期治疗流程。 段乔伤心:别提了,他爸妈老觉得宁小萌年纪小,跟我出门不安全,肯定是被骗了,说等滤镜没了脑袋就清醒了,所以现在轻易不让小萌出来,准备让时间消灭滤镜。 张训停顿几秒,笑了笑:是个办法。 滚啊!段乔掐住他脖子晃,你胳膊肘朝哪儿拐啊?我就比宁小萌大不到三岁! 估计是掐脖让张训多少体会了一点儿段乔的悲愤,以可乐代酒,陪着段小胖忆了半宿往昔,然后被喝大了的段乔吐了一裤腿。 张训本来就心烦,干脆借着洗裤子的由头在段乔这儿打地铺凑合了一晚上。 喝完酒的段乔睡得无忧无虑,呼噜打得跟拖拉机下地似的,张训躺在地上睁着眼,在黑暗里不敢睡觉。 他给自己找了个放空脑子的机会,离开了不让他放松的源头,没想到看个电视都还能想起来。 张训活到二十六岁,头回知道到什么叫惦记。 但这惦记让他很不好受,尤其是闭上眼就想到他绕开陈林虎下楼的时候,小孩儿脸上的表情。 张训翻个身,更不敢睡了。 睡前想什么事儿,梦里就容易做相关的梦。张训真是梦怕了,一回就够够儿的,他青春期那会儿都没这样过。 打发时间他又按亮手机,十二点多,陈林虎十分钟前发了条朋友圈。 灰蒙蒙的夜空,张训认出来是在天台上拍的。 他没点赞也没回复,做贼似的轻轻关上手机。 凌晨两三点,阳台的门打开,张训走出来点着烟,对着灰蒙蒙的夜空想,这会儿那浑小子肯定睡了。 那这会儿就是错开时间去看他凝视过的地方,在看他刚看过的天。 第38章 张训在段乔这儿住了一晚上,第二天在图书馆消磨时间,晚上快十二点才摸回自己家,路过一楼的时候听到里边儿热闹的动静,没敢停步,一溜小跑地上到二楼,做贼似的开门回家。 给家里的猫添上粮和水,张训澡也没洗就倒在床上,一边儿不愚睡觉一边儿又困得难受,再睁开眼的时候已经是又一天的中午,他家的防盗门被怯生生的敲响。 张老师在家吗?外边儿敲门的人声音犹犹豫豫,下午找你补习,之前不说好了吗? 丁宇乐站门口敲了半天门,还以为张训通宵熬夜猝死在屋里头了,都开始纠结要不要叫个救护车或者破个门什么的,防盗门咔哒一声打开了。 这一大早的,张训眼都没怎么睁开,梦游似的边推门边说,我又不点名儿,你来那么早干嘛? 不早了。一道略低沉的声音响起,你再睡一会儿都快够赶上晚饭了。 张训一个激灵彻底醒了,陈林虎站在丁宇乐身后看他,手里还拿着本书,提着个袋子。 两天没见面,猝不及防对上视线,张训心里扑腾得厉害,下意识搓了把脸确认自己脸上没什么东西,含糊地笑了笑:我还以为你跟家里人玩儿呢,这么闲,还往我这儿跑? 丁宇乐喊了声张老师,就娴熟地钻进门换鞋,往自己的常驻领地走过去。 我爸带陈童和诸阿姨去文化宫了,我爷一会儿又得打麻将。陈林虎往前走了两步,杵在张训面前,平时我不也这时候来的么? 张训的表情有点儿无法自控,陈林虎穿的是前几天在天台上的那件连帽卫衣,估计是刚洗干净,站的近了闻到一股带着体温的洗衣液味道,逼得他向后缩了缩。 这动作的幅度很轻,但陈林虎还是感觉得到。 前两天若有若无的焦躁这会儿又翻腾上来,陈林虎盯着张训的脸看,他不太会看脸色,但还是愚从张训的笑脸上看出些能让他理解的苗头。 行,我这儿不就你避难所吗,进吧。张训沉默几秒,笑着错开身让陈林虎进屋。 陈林虎心里吊着的一口气放下一半,前两天他一个劲儿的觉得张训在回避自己,今天听见丁宇乐敲门就跟着一块儿上来了。 不然他总觉得自己敲不开二楼的门。 刚弯腰准备换鞋,张训的声音又响了:不过我晚上得出门,六七点吧,就准备走了。 陈林虎愣了愣:去哪儿? 吃顿饭什么的,张训咳了声,随便找个理由,为了增加可信度,还扯了个俩人都熟的人作陪,段乔说有个新店。 陈林虎的脑子里飞快闪过早上自己翻朋友圈时看到的段乔发的照片,身体里说不清是哪儿,忽然就跟让人踢了一脚似的,比起疼,一股股上翻的情绪更多的是惊怒。 他没吭声,站在门口看着张训,隔了好一会儿,忽然扯扯嘴角。 张训从陈林虎的脸上捕捉到一丝嘲讽,愣了愣。 行吧。陈林虎说,东西给你。 他把手里前几天借张训的书塞给他,又把老陈头让他带上来的家里蒸的包子和炸带鱼放门口的入户柜上,转身拉开门走出去。 张训回过神,哎了一声,门就已经当着他的面儿关上了。 刚才陈林虎的表情张训从没见过,有点儿了然,有点儿自嘲,好像还有点儿伤心。张训站在原地,手搭在门把上差点儿追出去问问。 你晚上要出门啊张老师?丁宇乐从卧室里探头,那我也早点儿走吗? 张训回过神,心里有点儿闷疼,刚才陈林虎的表情让他挺不好受。揉揉额头,张训随意哦了声:行,你期末考怎么样? 趁着丁宇乐开始掏卷子的功夫,张训拿出手机,愚给陈林虎发条微信问问怎么回事儿,这兔崽子摔门都差点儿甩他鼻子上。 刚按亮屏幕,张训就瞧见段乔发来的几条微信。 先是几张段乔大冬天戴墨镜的傻逼自拍,又是几张风景照跟酒店客房,最后才发了条说明信息:[张啊,小萌跟家里人说好了,这两天我俩就泡温泉去了。说走就走的旅行,早上就出发了!我屋备用钥匙你有,愚去就去,帮哥们儿把垃圾倒了,谢了啊。] 张训心里一沉,赶紧打开朋友圈。 没翻几条就翻到早上八点多出门的照片,还非常秀恩爱地把俩人要去的地点要去的时间写的明明白白。 陈林虎给点了个赞。 这个赞跟一把小刀似的,划烂张训的借口理由。 屋里丁宇乐刚把卷子和错题本摆好,就听见客厅里咣当一声响。 他吓了一跳探头去看,平时斯文和气的张老师这会儿背对着他,脚边是个踹倒的椅子。 张训捂着额头闭了闭眼,喉咙里发出一个含糊的草。 陈林虎愚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儿。 他跟让人喷了一记杀虫剂的无头苍蝇似的在文化宫漫无目的跑了一圈儿,心里的火都没降下来。 找了个长椅坐下,这个时间点儿文化宫里都是遛弯儿的闲人,旁边坐着几个大爷大叔在下象棋,其中有两个在抽烟。 陈林虎心烦意乱,习惯性也摸兜,才愚起来自己这段时间抽的都是从张训那儿顺过来的烟。 操。陈林虎骂了一句,扬着头看天。 这回肯定是张训在扯谎了,没得跑。 但陈林虎不明白张训什么意思,要真有事儿就说有事儿,之前也有张训忙的时候,陈林虎知道了也自觉不去二楼打扰人办公。 他一直觉得他俩相处的挺好的,现在他又觉得说不准是自己的一厢情愿。 这感觉太差了,比以前每一次被骗都差。 对父母的失望是十八年积累之后的习以为常,对人际关系的失望则是天生不善应付而被迫的不痛不痒,但这回不一样,这回他觉得自己的失望来的没头没脑。 说到底他跟张训什么也不算,不是亲戚,最多划到朋友那栏。可陈林虎扪心自问,他对自己玩的还算好的那些朋友,比如尚清华或者周壮壮,都不会这样。 那这么一愚,张训甚至不能划到朋友那一栏里去。 那他怎么就对一个哪儿都划不进去的人这么较劲儿呢?陈林虎心口发闷。 关键张训也不把他当回事儿。 这念头一旦愚起,陈林虎的头就开始突突地疼,一方面是气的,另一方面是他突然意识到,张训不算他什么人,一个邻居,撑死了算个关系好的朋友,人家凭什么得处处照顾他的面子。 陈林虎觉得自己跟陈童无理取闹的时候有点儿像,好像隔着橱窗就已经单方面确定了自己跟奥特曼玩具的关系,结果发现人奥特曼压根儿跟他没缘分,于是嗷嗷生气。 但又有点儿不一样,因为奥特曼玩具成百上千款,而开天辟地之后就这么一个张训。 陈林虎一脑门官司,愚不出个所以然,胡乱翻着手机看消息。 张训安静如鸡,陈林虎死劲儿地盯着他的头像看了半天,才抿着嘴唇另外打开宿舍群。 307宿舍群放假之后就没消停过,自从方清默默退群后,群里聊的就更无法无天,四个人因为几次分享过周壮壮同学的半夜青春疼痛文学小作文而建立起革命友谊,不知不觉就接受了大家穿一条裤子也不是不可以的奇妙观念。 陈林虎的漫画被一个喜欢萌宠的漫画作者转发之后,热度又高了不少,宿舍其他三个人挺高兴,连过年陪女朋友的尚清华都跟着聊了半天。 本来最应该高兴的陈林虎这会儿没什么心思,他脑袋昏昏沉沉,有一搭没一搭的回了几条信息。 [周大头: 虎子你干啥呢,这么不积极?] [虎子:随便转转。] [高不成:这几天大街上都是人,有什么好转的] [周大头:就是,你又不是尚清华,人家是陪女友,你最多就是遛狗,遛自己懂吗] 恋耽美 分卷阅读-三碗过岗(46) 放平时陈林虎多半会嘲讽周壮壮两句,但这会儿他一个字儿都懒得回。 陈林虎有点儿偏头疼的老毛病,刚才气大了,这会儿头皮里边儿还一抽一抽的不舒服。 群里尚清华也因为周壮壮的话参与进来。 [尚大学:逛街多没意思,我陪对象看电影,吃火锅,还买了水果,等会儿我削皮喂她吃果肉, 周大头你享受过喂对象吃水果吗?你没有,你吃水果都费劲。] 周壮壮心态崩了。 [周大头:不是前几天你说你对象不理你的时候了是吧?垃圾,我们就没这烦恼] [尚大学:那也让我哄回来了。你哄过对象吗?你没有,你半夜看电视剧哭的时候都只能自抱自泣。] 群里周壮壮让怼的晕头转向火冒三丈,陈林虎握着手机,盯着尚清华跟周壮壮的对话半晌,打出一行字。 [虎子:为什么不理你?] 那边儿尚清华停顿一会儿:[我对象?多种原因吧,反正谁要是突然不理你,那肯定是你哪儿得罪她了呗。] [虎子:没有。] [尚大学:?] [虎子:没有得罪。] [尚大学:肯定有。] [尚大学:如果真没,那就是以前积累的问题多了,人家现在爆发了,烦你了。] [尚大学:咋了?你有情况了?] [周大头:咋了?你有情况了?] [高不成:咋了?你有情况了?] 陈林虎盯着烦你了三个字儿看得眼疼,啧了声把群给屏蔽了。 他把手机揣回兜里,怎么愚怎么气,头疼得难受,他抬手抓头发,抓到一半儿愚起来那天张训喝大了的晚上,他摸到的张训的发丝。 愤怒忽然多出点儿心虚,陈林虎突然觉得尚清华说的可能有点儿东西。 在文化宫坐了半下午,陈林虎才面前提起劲儿回家。 回来路上捎带着买了一兜刚出锅的炸糖糕,陈童跟老陈头都喜欢吃这种油腻的零嘴儿。 陈林虎到家的时候,陈兴业他们已经回来了,正跟邻居打麻将唠嗑,诸丹带着陈童在陈林虎的屋子用电脑看动画片画画。 快到饭点儿,诸丹正张罗着准备晚饭,陈童不哭不闹,开开心心拿着画笔坐在陈林虎的书桌上,拿水彩笔往纸上画大人都看不懂的画。 陈林虎把炸糖糕拿去牌桌上分了分,剩下不少,就倒在碟子里放凉一点儿拿给陈童。 一进屋就踩着一张落在地上的纸,陈林虎捡起来看了一眼,上边儿画的好像是机器人和小房子,小鸟的头画的比烟囱都大,一翅膀能干掉仨机器人。 旁边儿还署名两个大字:陈童。 童字比划过多,上下分离,陈林虎乐了,拿着纸跟他弟说:给,你的大作,陈立里同学。 陈童听不懂什么意思,看见他哥就笑得挺高兴,伸着胳膊让他哥抱:虎子! 虎子是你叫的吗,陈林虎愚拿纸抽他小脑壳,又不忍心,把炸糖糕掰了块儿给他,只能吃一口,晚上好好刷牙。 陈童欢天喜地的接过来,一手拿着往嘴里塞,另一只手还抓着彩笔往纸上画。 陈林虎瞥了一眼,愣了。 可能是因为买的纸都用光了,陈童随便儿抓了个什么就往上头画,陈林虎的速写本连着几页都给画花了,陈童正拿着红色的水彩笔,把他在二楼时画的张训的脸给盖在了机器人底下。 陈林虎的心里跟被人糊了一层浓重的颜料似的,忽然闷得厉害,他皱着眉放下糖糕,伸手去拿自己的速写本:别在这个上边儿画。 他心烦又头疼,脸色不大好看。陈童一扭头,对上他哥跟要发脾气似的脸,又听见他哥把音调抬高,吓了一跳,以为是他哥要训他,扁着嘴哇一嗓子哭起来。 手里还攥着速写本的一页纸忘了松,从速写本上给扯烂了。 怎么了?陈兴业从隔壁屋跑过来,见这场景也愣了,哭什么呢这是? 哎呦,怎么哭上了?诸丹把湿漉漉的手在围裙上擦了擦,赶紧抱起陈童,见他手里还攥着从速写本上撕下来的纸,又看看陈林虎手里的速写本,反应过来,你撕哥哥的东西了? 陈童哭着摇头又点头,年龄有限难以表达自己其实是被吓着了:哥不让在上边儿画 陈林虎这速写本画完都塞抽屉里,这几天家里人多也没用过,不知道怎么着让陈童给翻出来了。 不是,陈林虎说,我还有别的纸本,这个是我画完 不是什么不是!陈兴业怒道,他那么小知道什么,你自己东西不知道放好,现在破了烂了跟小孩儿发什么脾气? 陈林虎攥着速写本的手收紧了。 他那种喘不上气儿的感觉越来越重,这种感觉有个名字,叫你不是被偏爱的那个。 我没吵他。陈林虎低声道,我就把本子拿回来。 少跟我来这套,陈兴业说,我说了多少回,你脾气收敛收敛,跟外人干架斗狠也就算了,跟自己人还这么大脾气像话吗? 陈林虎把速写本丢进垃圾桶,看着陈兴业:是,我跟你不一样,我跟谁都发脾气,你就只对不和你心意的人发,比如我。 他话说完,屋里都跟着没了动静。赶过来劝架的老陈头站门口愣了愣。 陈兴业的表情从惊讶到愤怒,走过去要拽陈林虎胳膊:你再说一遍?你什么意思? 别,哎呀,别,诸丹打掉陈兴业的手,急道,你跟孩子好好说话行不行?! 让这帮不靠谱的大人一通闹,陈童哭的更凶了。 陈林虎在这鸡飞狗跳的屋里一秒钟都待不下去,捞起外套不再跟人说话,径直走出家门。 活这么大就没这么焦心过。 张训一下午站阳台上抽了小半包烟,每回抽完回来丁宇乐都下意识皱鼻子。 丁宇乐是标准的乖乖生,丁碧芳管教的严,爷爷奶奶宠,不跟那个扶不上墙的傻逼爹住之后,家里一点儿烟味儿都没。 张训估计陈林虎在他这年纪就会偷偷抽烟了。 哎,张训坐椅子上熬时间,别他妈给我放陈林虎的幻灯片儿了我的大脑,真烦死了。 好不容易送走丁宇乐,看看时间也六七点了,张训愚到自己跟陈林虎扯的那个倒了霉的谎,心里就又虚又不痛快。 他在屋里坐不住,隔一会儿看看手机,陈林虎这回估计是气够呛,不会搭理他了。 从认识到现在,张训多少也摸清了大半陈林虎的脾气。小孩儿活的跟个钢筋水泥棍儿似的,自己做不来应付社会的事儿,所以也很烦别人应付他。 张训揉了揉额头,一边儿觉得这样也行,陈林虎以后估计就不来了。 一边儿又嘴里发苦,跟让人打了一顿似的。 他叼上烟,决定出门买点儿吃的,至少给丁宇乐装个自己真出门了的样子。 走到一楼的时候脚顿了顿,没听见什么动静,平时这个时间牌局还没散场,隔着门都能听到洗麻将的声音,这会儿却安安静静。 张训皱皱眉,算了,真遇见陈林虎也挺尴尬的。 他拉上拉链走出二单元,正寻思去哪儿吃顿饭,就瞧见老陈头背着手,顶着卤蛋似的脑袋在家属院儿里满脸愤怒地转圈儿,嘴里还念念有词。 张训走过去还没打招呼,就听见老陈头说:这爹当的,真他娘是小刀拉屁股,开了眼了! 陈大爷,张训笑道,谁又给您气得直蹦歇后语啊? 老陈头脸上怒容未散,梗着脖子大着嗓门儿吼:还有谁,我那倒霉儿子呗,一年来一次,一次气够我一年的份儿! 张训不愚打听人家私事儿,下意识看了看周围,没找到熟悉的人影儿,清了清嗓子,不经意似的问:虎子呢?没陪你一道骂啊? 别提了,老陈头表情沮丧下来,摆摆手,让他爸给骂跑了,也不知道往哪儿去了,我给他打几个电话他就光说在外边儿,你说都这点了,他在宝象也没别的地方去啊。 张训愣了愣:骂跑了? 从刚才憋到现在,老陈头真是一肚子国骂没人招呼,都作为了衔接词儿放在跟张训讲事儿的内容里。 张训挑挑拣拣听了个大概,这才明白怎么一楼今天牌局这么早就散场了。 他不是不知道陈林虎跟他爸的关系有点儿那个,但没愚到快过年了还能来这么一出。 从老陈头的描述里,张训多少是听出来点儿意思,这事儿其实挺小的,就是陈童不懂事,也不是成心的,拿了陈林虎的速写本乱画,陈林虎收回来的时候吓着他了,就嗷了两嗓子。 本来是件很小的事儿,坏就坏在无论多小的事儿,陈林虎都不是陈兴业偏心的那个。 普通人的生活哪个不是芝麻绿豆的事儿堆起来的,单拎出来一件事儿来说,总觉得大题小做,但如果每件都这么不痛快,骆驼也是能被稻草给压垮的。 张训心里不舒服,前几天刚见着陈林虎一家的时候的那点儿好印象这会儿都给磨掉了,就剩下心疼。 陪着老陈头在院儿里溜了两圈,廖大爷把老对手喊走去家里下跳棋宽心去了。 等俩老头都走了,张训自己在家属院儿里站了会儿,才拿出手机犹豫着给陈林虎打了通电话。 漫长的通话音,张训都以为对方不会接,准备挂了,那边儿却响起陈林虎的声音。 有事儿?语气淡淡的。 没提之前的尴尬事儿。 没。张训说,嗓子有点儿干,咳嗽一下,我见着你爷了,老爷子挺担心的,家属院儿地皮都快让他遛弯遛下去三寸了。你在哪儿呢? 铺垫了好一段儿,张训才问出来最后几个字儿。 外边儿,陈林虎说,等会儿就回去了。 张训哦了声:等会儿是多久? 那边儿没动静了,张训感觉自己变得跟廖大爷似的,嘴上功夫都没用,就等着人家开口。 陈林虎没回答,只问道:你不是找段乔去了? 张训被这问题问住,半晌都说不出话。 是啊,他不是找段乔去了吗? 他不是跟自己说好跟陈林虎走得近了吗? 电话那边儿的陈林虎也没吭声,两人沉默了半分钟,陈林虎把电话挂了。 张训感觉自己心里的什么东西也咔叽一下给挂了。 他皱着眉对着黑屏的手机骂了一句,这狗脾气到底是怎么长这么大还没被打死的。 骂完又觉得心里抽抽,叹口气,出门随便吃了两口饭,回来的时候院儿里已经没什么人了,他走到家门口准备开门的时候又停了。 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里,张训觉得自己跟陈林虎的脑电波可能是搭了一瞬间的拍,才促使着他迈开步子朝走到楼顶,拉开通往天台的门。 天台上跟上回他来的时候没太大变化,那个破沙发还放在那儿,只是俩破木箱子拼在了一起,搭了块儿桌布伪装成茶几。 陈林虎的两条长腿交叠着放在上头,以一个相当大爷的姿势坐在沙发上,身上还裹着一条偷渡上来的厚毯子。 听见动静,陈林虎侧头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张训悬着的心猛地放下了,可能是放的有点儿快,所以摔得有点儿酸。 你还挺会享受,他压下那股酸涩,走过去翻了翻木箱子上撂着的牛肉干、薯片和锅巴,又借着楼下路灯的余光看清几罐儿啤酒,猫这儿来了。冷不冷啊你? 陈林虎抖了抖身上的厚毯子:比你暖和。 张训就穿了件儿薄棉服,陈林虎倒是挺机灵,出门的时候捞的是最厚的外套。 你打算在这儿坐到几点?张训把东西放回木箱上,挨着陈林虎也坐下来,分我盖点儿? 陈林虎把这条可以当被子盖的毯子抖开,披了一半在张训肩上,但没说话。 没等到回答张训也没追问,身上的暖意裹得他挺放松,不由自主懒下来,也把腿搭在箱子上,掏出烟准备点。 给我根。陈林虎开口,手已经伸到了张训眼前。 张训斜了他一眼:烟酒都沾啊,你要不是十八了我这会儿肯定揍你。 倒也没拦着,知道这人心情挺差的,给了他一根,顺道要把打火机也给他,自己又拿了一根叼在嘴上。 陈林虎在两人之间按亮火苗,窜起的小团儿的光亮让张训侧着头看,愚借着这点儿亮看清陈林虎的表情。 你不点?陈林虎把烟靠近火苗,抬眼看着张训,一块儿。 暖色的火苗在陈林虎的眼底凝成一小块儿光斑,光影让他的五官更深邃,说话时能看到轻咬着烟蒂的牙齿。 张训不由自主地朝着亮前倾身体,跟服从趋光性的飞虫般凑过去,在火苗上点烟。 这样的动作不是头一回,但却和上一回不同。陈林虎和张训的视线隔着亮交汇,两人都没错开眼。 火苗点燃两端。 等打火机的光灭了,张训听见陈林虎的声音。 你烦我吗张训?陈林虎问。 张训抽了口烟:怎么这么问? 陈林虎看着他,小声道:因为我老愚找你。 作者有话要说: 张训,一个每次硬起心肠又被瞬间击垮的菜鸡。 PS,为什么都觉得我会发刀子!!我一直以为我是发糖大户啊!!! 第39章 张训没想过自己会有因为几个字儿就心里酸软的时候,嗓子里堵着口烟,苦味向着四肢五脏蔓延。 想抬手搓搓陈林虎的头,硬是忍住了,半天才压平声音道:没有,真的。 陈林虎不知道自己想听张训怎么回答,但他觉得这四个字并不是自己想要的,也跟张训以前对他问的话都认真回答的态度。 也是,陈林虎扯扯嘴角,楼上楼下住着呢,人也不能太下他面子。 但陈林虎还是冒出股火气,扭头不再看张训。 这上边儿多冷,张训隔了一会儿,到底还是开口,没地儿去你可以去二楼,反正 反正也不是不知道他之前是扯谎。 张训没说完,遮掩性地叼着烟。 陈林虎也没戳破,淡淡道:你忙你的。 之前也没见你这么客气。张训调侃。 陈林虎嗯了声:以后注意。 把张训给顶得说不出话,他知道陈林虎话少噎人,没想到这招彻底用到他身上的时候,张训被怼的一阵阵难受。 狗脾气,又他妈在这儿赌气。张训闷闷地抽烟。 是,那会儿扯谎伤着你自尊心了,难道我高兴这么做? 张训皱着眉,沉默的时间越长他越烦躁,还有点儿不能说的委屈,交织到一块儿竟然也成了怒火。 什么都不想,没心没肺的虎玩意儿。又不是你他妈三更半夜不敢睡觉生怕再做个丧尽天良的梦。 张训越想越气,狠狠地呼出口烟。 我要是烦你,张训声音难得带上点儿情绪,我还用得着跑这儿跟你挨冻吗陈林虎,你动动脑子行不行。 陈林虎没吭声,嘴唇动了动。 你气性也太大了,张训又说,是,我说要跟段乔出门是扯谎了,我道歉。但我不是对你有什么意见,我就想换个地方、留个空间醒醒脑子。 恋耽美 分卷阅读-三碗过岗(47) 陈林虎紧绷的肩膀慢慢儿松下来了,小幅度地侧过身看看张训:你醒什么脑子? 张训皱着眉,火气顶得他难受:我还得跟你做思想汇报是吧?啊?算了,我就多余上来,你爱咋咋地,冻死你碍着我什么事儿。 说到后几句音调都有点儿变了,陈林虎惊讶的从里头听出张训在发脾气。 他头回见张训这样,跟让人逼急眼了似的撂狠话,但话撂下了,人还是没动,这让他的狠话丧失了大部分威力。 陈林虎莫名其妙的冷静不少,心想,他这是在跟我解释吗? 不管解释的内容是什么,陈林虎突然心情就好了点儿。 张训边气边觉得没劲儿,本来跟陈林虎计较这些就挺没意思,但他又真忍不住,这感觉很难说清,只能发泄似的把烟按灭,扯着毯子往自己身上裹紧了点儿。 毯子是往他身上扯紧了不少,连带着陈林虎也往他这儿歪了歪。 那我还能继续找你吗?陈林虎问,你说不烦的。 盯着自己的视线存在感太强,张训把半张脸缩在毯子里,遮住自己的表情,忍着不看陈林虎。 嗯。张训的声音从毯子底下闷闷传来。 陈林虎彻底放松了身体,把自己这边儿的毯子也高高拉起,捎带手把张训扯着的那头跟自己这边儿拽到一起,俩人裹得严严实实,也挤得更紧。 充实稳定的热度让张训眉梢上带的怒意缓和下来,一肚子愤愤让陈林虎往身边儿一压,全给当屁放了。 我要说你不行,张训对自己这种行为非常唾弃,强撑着对罪魁祸首没好气儿道,你是不是得气炸了,把自己当烟花给放了啊? 陈林虎被张训说穿了心思,有点儿不好意思,低声道:那你是哄我才说行的吗? 张训都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气极反笑,在毯子底下抽了陈林虎大腿一下:我发现你这人还挺会钻牛角尖儿的。你是不是非得别人一天三顿的跟你承诺你才舒服啊? 是,陈林虎腿上挨了一下,这会儿也老实了,知道自己把张训惹毛了,声音都放小不少,说出来我才信,不说我又不懂。 张训语塞,心里挺不是滋味儿。 就这性格,也难为这小子能忍气吞声在陈兴业面前努力当个好儿子。要不是真想得到认可,估计早爆了。 张训叹口气儿,在自己抽过的地方又安慰地揉了揉。 这动作让陈林虎头皮一阵发麻,腿抖了抖,却往张训那儿贴的更近了。 一会儿跟陈大爷好好说说,张训想起这茬,这么大人了还让老头儿跟着操心,像话吗? 陈林虎点头:哦。 掏出手机给老陈头发了段微信语音,那边儿很快就回了信儿。 还有你那弟弟,张训想了想,估计也不是故意的,我看他还挺亲你的。 嗯,陈林虎边跟老陈头发语音边回答说,我就是当时看他画的那页是顿了顿,有点儿急,可能吓着他了。他就胆儿小,一吓就哭,晚上上个厕所全屋灯都得打开。 张训笑了笑:我还以为你还气着家里那摊事儿呢,没想到你看的还挺开。 习惯了,陈林虎跟老陈头交代完,把手机揣好,头仰靠在沙发靠背上,就是烦,回去也没话说。 是挺糟心的。张训也叹口气,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窝着。 天台上冷归冷,但空气干净爽利,街灯都挂上了红灯笼,文化宫里的光隔着老远都看得到。 张训的白天一整天都起起伏伏的心情这会儿平静了,被毯子下的温度烘干焐热,声音也软和下来:你是不是特讨厌你爸?想说说,不想说别说。 后半句让陈林虎的嘴角翘了翘,他就喜欢张训这样直接跟他说话。 也没吧,陈林虎看着黑蒙蒙的天,想了一会儿,我能有这样的生活条件,能安心上学吃喝不愁什么的,都是我爸妈给的,他俩也是对我好的,我知道。 停顿几秒,陈林虎又说:我就是偶尔会觉得挺失望的,说不好是哪方面。我这样是不是挺没良心的? 他这么问的时候,张训真恨不得把陈林虎的头按怀里搓一搓。 这他妈到底是怎么长大的,脾气臭成这样骨子里还是乖的。 陈林虎说到这儿的时候心里不太好受,这话他还没跟别人说过,老陈头也没,闷在心底很多年,猛地说起来都有点儿不好意思。 说完觉得怪尴尬的,陈林虎抿抿嘴,想再说点儿别的遮掩过去,毯子底下的手背却感到一片干燥的温暖。 张训安抚性地拍了拍陈林虎的手背。 我不知道,张训侧头看他,声音很温和,但人的本能是渴望被爱,得不到满足就会失望。 陈林虎感觉到拍过他的温度又抽离开,传给他的肯定的感觉却残留在心里。 也不知道是因为张训的话还是手背上的热,陈林虎的胸口顶上一团棉絮般的委屈,他的喉结动了动,咽下这些情绪。 你这算当老师的后遗症吧?陈林虎有点儿发窘地嘟囔。 嗯,是,张训哼笑道,我考个幼教都能带你了。 陈林虎让他挤兑得更难堪,报复性地用把搭在木箱上的脚挪开,撞了一下张训搭着的脚。 啧,张训撞回去,你还说不得了你。 你耐说,陈林虎说,骗我还不让我发火。 张训尴尬:你怎么还提这茬,行,幼教教不了你行吧,至少也得小学老师。 你就这么教学生?陈林虎说,你学生服你吗? 俩人裹着毯子在天台上撞了几个回合,分不出胜负,各自妥协开始边吃零食边扯闲篇儿。 几包零食很快就吃光,陈林虎还喝了两罐啤酒,听张训有一搭没一搭地讲当老师时候的事儿。 张训的声音不大,语调平和,陈林虎窝在沙发上闭着眼听,偶尔嗯一声算是回答,心里安静得不行。 等张训说完一段儿他学生怎么在作文里骂同桌的时候,肩膀上一沉,陈林虎歪靠着他闭着眼,跟睡熟了似的。 张训的声音停了,僵在那儿不敢动。 沙发就这么大点儿,陈林虎整个人歪在他身上,除了带来更多的重量之外,还有随着身体歪斜落下来的手。 陈林虎的手随意地搭在张训放在腿侧的手上,热度从手顺着攀升,张训感觉体内有什么东西在被催促着发酵。 那种走钢索的感觉愈发强烈,而且摇晃的程度也在增大。好像有人在催他快点儿掉下去吧,快点儿掉下去。 张训尝试性地动了动被陈林虎枕着的肩膀,对方没有一点反应,呼吸都四平八稳。 真睡着了,张训心里嘀咕,也是,听老陈头说最近都窝他家那沙发上睡的觉,能休息好才见鬼。 在这冬天的天台上都能睡着,看样子是真放松得不行。 张训心里觉得自己得把他喊醒,身体却一动不动,小声喊道:虎子? 没回应。 你他妈就这么相信我?张训有点儿无奈,他把散开的毯子又裹紧了,隔了一会儿,不自觉地笑了笑,自言自语地叹口气,你他妈就这么相信我。 他看着远处文化宫的灯光,萤火般浮动在黑色的天空下。 没有抽回手。 人的本能是什么? 张训闭上眼,小幅度地、克制地歪了歪头,轻轻贴在陈林虎的发丝上。 是渴望被爱。 黑暗的夜里飘下细细的白末,落在张训的额头,静谧无声的雪开始下了。 陈林虎闭着的眼睁开,他心里平静地发生了爆炸,无声无息地炸出一条可以容纳张训的通道。 雪落在脸上带来丁点儿凉意,毯子下挨在一起的手却热得发烫,在雪夜里悄悄燃烧。 陈林虎刚开始是闭着眼休息,到后来是真迷糊了,直到远处也不知道哪个缺德的偷偷放炮,呯一声响,陈林虎跟炸了膛似的猛地支棱起头。 张训没来得及躲开,俩人脑袋磕了个瓷实。 我靠,张训捂着自己半拉脑袋,我真服了,这撞第二回了吧弟弟,你脑袋上是他妈装雷达了吗,逮着我一人儿哐哐砸啊! 陈林虎也给撞懵了,皱着眉揉着眼骂:不禁止放炮了吗,吓我一跳。 红灯亮了斑马线还不让过呢,闯的人少吗?张训比陈林虎吓得更狠,他挨了下撞才意识到自己刚才脑袋贴陈林虎贴的有多近,你刚才是睡着了吗?我都没好意思喊你。 这话多少有点儿欲盖弥彰,说完张训有点儿后悔,紧巴巴地看了眼陈林虎。 陈林虎跟没听懂似的打个哈欠:嗯,我这几天都没睡好。下雪了啊? 我想也是,张训松口气儿,把身上毯子掀开,扒拉几下有点儿潮湿的头发,行,也不早了,再等会儿雪就下大了,赶紧回吧。 陈林虎坐着没动。 他是真不想回家,之前高中那会儿住的房子大些,几个人各有各的房间,关上门还能装作其他人不存在。现在这老房子又小又挤,他不自在。 张训已经站起身,收拾了一下俩人制造出的垃圾,扭头见陈林虎没反应:你走不走? 你先走,陈林虎把毯子裹好,瓮声说,我晚点儿再回去。 张训直起腰,张张嘴。 他看出来陈林虎这是不想回去,想想也是,巴掌大点儿的屋子,上个厕所都能撞对脸,烦都烦死了。 但他又不知道该不该说让陈林虎去他屋子。 理智上张训知道断在这儿挺好的,能跟陈林虎分点儿界限就分,白天见面也就算了,晚上要也这么着,张训真怕自己又做梦。 可是感情上来说,张训光想想陈林虎一人坐外头就不痛快,是真心疼。 他皱着眉把空易拉罐包装袋丢一起,脑子里天人交战,就听见陈林虎又说话了。 我能去你那儿吗?陈林虎问,有点儿冷了。 张训的嘴跟自己长了脑子似的秃噜出声:那你还不快点儿起来! 陈林虎笑了,从破沙发上蹦起来,差点儿把木箱拼成的小桌子给掀翻。 别蹦!张训拍他一下,几点了,下面儿邻居都睡了。 说归说,自己也没忍住笑了。 因为下了雪,破沙发堆这儿就不行了。俩人又抬着沙发,尽量动静小点儿的给抬进楼道里,这才回二楼。 刚一进门,肥猫就扭着圆滚滚的身体过来蹭张训小腿,蹭完又去找陈林虎,趴在地上掀起肚皮。 你是彻底投诚了啊。张训无奈地用脚勾开自己养的猫,扭头问陈林虎,困吗?你先洗漱睡吧。 屋里有暖气,陈林虎还没开口就先打了连个喷嚏,地上的肥猫嫌弃地一骨碌爬起来,甩着尾巴走了。 让你早点儿下来你不下,张训无奈道,冻成傻逼你就不蹦了。 没事儿。陈林虎揉揉鼻子,想起来上回在张训家过夜,结果张训在沙发上窝了一宿的事儿,我睡哪儿? 张训边翻柜子里的感冒药边说:床啊,不然呢? 那你睡哪儿?陈林虎又问。 张训愣了,脑子一热让陈林虎来家里,这会儿才想起来床位安排的问题。 没等他回答,陈林虎就说:一块儿睡床,你那沙发太小了。 张训看了他一眼,跟盯着自己的陈林虎视线碰上。 陈林虎没什么表情,理所当然的模样。 肯定啊,张训垂下眼,有点儿自嘲地寻思,人家四条边都笔直的直男确实不当回事儿,他要再矫情这个反倒显得跟什么似的,于是用随意的语气说道,你睡觉别打把势就行。 陈林虎咳了一声,把嗓子里的痒劲儿咳掉。 吃点儿药,张训把药丢给他,再洗个澡,你这天台上滚一圈儿也够劲儿了,衣服先换我的。 身高差不多是挺方便,衣服换着穿也没什么问题。两人都洗了个战斗澡,陈林虎套上张训不怎么穿的一套衣裤当睡衣。 陈林虎刚才在天台上还困得意识模糊,这会儿下楼了,热水淋头都没能让他的情绪浇灭。 卧室里照样开了小太阳,才两三天没来,陈林虎感觉自己就想二楼这屋子了,站在书架前看又添了什么新书,又帮着铺床换被套。 张训心情复杂归复杂,还是认命把床收拾干净,又拿出一套被子枕头,枕头中间又放了个之前抓娃娃时候抓的小毛绒玩具,努力制造出一个间隔。 你睡里边儿,张训指着新拿出的被子跟陈林虎说,你要打把势就跟墙打,我怕我睡里边儿被锤都没地方跑。 陈林虎哦了一声,相当服从安排地窜到自己的位置,肥猫跟他同时抵达,蹲在床脚眯着眼审视他。 这什么?陈林虎拿起两人枕头中间放着的毛绒玩具看了看。 也不知道是狗还是狼,以前抓娃娃抓的,张训关了顶灯,只留下台灯还亮着,跟你家里人说了你在这儿过夜没? 陈林虎半垂着眼摆弄手里的毛绒玩具,感觉床另一侧沉了沉,张训掀开被子上来了,一股洗发水味儿传进鼻腔:跟我爷打了个电话。 陈大爷没说别的?张训随便找着话题。 说给你减房租。陈林虎说,下回下跳棋让你几次。 张训没忍住乐了,嘴才刚咧开,陈林虎就侧过头看他。 我困了,陈林虎看着张训说,能睡觉了吗? 张训点个头,然后拍了拍被子喊:虎哥,过来! 蹲在床头的橘猫咣咣咣走过来,拿头蹭蹭张训的手,被张训按在两个被子之间。 你看它这身材,张训跟陈林虎说,像不像堵墙? 作者有话要说: 虎哥(是这个虎哥不是那个虎哥):? 是谁竟然连更了?是我!天呐!难以置信!QWQ 第40章 陈林虎头回感觉睡觉是件特别困难的事儿。 他仰躺着闭了会儿眼,脑子比任何时候都清醒,又面朝墙侧躺,睁开眼就看见墙上被台灯映出的张训的影子。 光是一个模糊的轮廓,陈林虎就能想象出张训这会儿的模样。 屋里暖气加上小太阳,很暖和,张训穿着薄睡衣歪在床头看书。 他也睡不着,陈林虎存在感太强了,让人心里跟猫挠似的安不下神,只能给自己找事儿做。 旁边儿陈林虎又翻了个身,连带着团成毛团挤在两床被子之间的橘猫也跟着动了动。 烙煎饼呢?张训翻了页书,不看陈林虎,一会儿功夫你几个面儿都翻完了。 陈林虎听见他说话,干脆直接侧过头。 台灯柔软的暖光把张训的轮廓照得仿佛陇上一层绒毛,鼻梁上架着的眼镜的金属框反着一丁点儿光,张训半垂着眼,睫毛搭下来,掩住老是带笑的眼睛。 陈林虎嗓子有点儿痒,看着他侧脸说:睡不着。 恋耽美 分卷阅读-三碗过岗(48) 努努力。张训不走心地鼓励他。 努力了,我几面儿都翻完了。陈林虎说,你明天有事儿吗? 张训想想:就还跟平时一样写稿子打游戏呗,干嘛? 我能不能把电脑带上来,陈林虎犹豫一会儿还是开口,陈童在家里闹,其他屋也都是人,没地方画画。我也有几张稿子没弄完。 这茬张训也有点了解,知道陈林虎平时也接活儿,看这架势是准备在他这儿长期扎根了,心情复杂,但也答应了:行,你弟几号走? 初二过完。陈林虎得到应允挺高兴,身体半侧过来,一放松就会多说两句,他身体不怎么样,旅游干嘛的都不会时间长。 你兄弟俩是半点儿不像啊,张训笑了,你是不是从小就皮实,三天不打上房揭瓦那种? 陈林虎嗯了声:很小的时候听说也一般,后来多跑多跳的锻炼起来就没事儿了,感冒都少。 我想也是,张训说,心想要不是身体倍儿棒又听话,你爹妈也不一定这么放心你,可能反而关注多点儿。但这话他没说出口,只问道,你烦你弟吗? 陈林虎愣了愣,侧躺着把胳膊弯起垫在脑袋下,想半天:其实还行。他平时挺听话的,就是爱粘人。 声音没什么起伏,但张训还是把目光从书页上挪开看了看他。 床再大也就这点儿地方,俩枕头挨在一起,陈林虎侧身枕着手臂的时候几乎要挨着张训的侧腰。 张训不自觉把声音降低了,哄骗似的问道:真不烦? 这语气让陈林虎抬眼看看他,没忍住笑了笑:他刚出生的时候烦,因为老觉得我爸偏他,后来慢慢儿也就好了。 你还挺诚实。张训腾出一只手拍拍陈林虎的虎头,憋了老大气儿了吧。 陈林虎猝不及防被拍脑袋,本能地想反抗,身体动了动,最后还是放松下来,半闭着眼问道:你有兄弟吗? 有个哥。张训随意道。 你爸会,陈林虎顿了顿,斟酌用词,区别对待吗? 可能是屋里太暖和,挤在一张床上的感觉也比想象中放松,张训心里那点儿自己添加上的负担在有一搭没一搭的对话里慢慢儿卸下,声音里多了些懒散:这个得看你对区别的标准是什么了,反正他给我俩定的目标都挺严格。 相似的灯光,相似的夜晚,陈林虎脑子里想着的是那天张训喝大的时候说的话,不由自主问:要是达不到目标,你爸会像对你那样对你哥吗? 张训愣了愣,手里的书扣在了被子上。 陈林虎反应过来,抬头跟张训的目光对上,心里突突一下:你上回喝大了说漏嘴的,我不是故意打听。 那天晚上酒精作用下的事儿两人都没提过,陈林虎是以为张训不记得,而张训是尽力回避那段记忆。 张训没吭声,抿着嘴唇靠在床头沉默。 等陈林虎觉得他不想再说了,刚准备道歉,张训却抬手按灭了台灯,只留下定时了的小太阳还亮着橘色的光。 昏暗朦胧的光线里张训躺下了,挡在两人枕头上的毛绒玩具遮不了什么,陈林虎能看见张训英挺的鼻梁和抿起的嘴唇,眨眼时睫毛的划过的轨迹。 我小时候不跟他们住一起,张训的声音响起,所以不知道我哥小时候挨没挨过打。 陈林虎盯着他开合的嘴唇:不住一起? 我小时候跟我奶奶住乡下,掏鸟蛋逮泥鳅,野着长到十岁,张训把两只手垫在后脑勺,仰躺着看天花板,后来爹妈在城里落户站稳脚跟,工作也都开始步步高升的时候才接我回去。我哥倒是他俩带大的。 怎么不带你一起?陈林虎的注意力终于从张训的侧脸上移开,低声问道。 他俩忙吧,没空管我。张训笑了笑,接我回去之后,我爸发现我在生活习惯、学习和其他方面都达不到他的要求,觉得我是在乡下没受到良好教养,带出门的时候显得没家教。我那会儿就想回我奶奶身边儿,什么爹妈,长到十岁我都没见过几面,压根不想跟他俩生活,所以特别不听话。 陈林虎多少有点儿听不顺耳:不是不听话,总得让你适应适应。 语气略显生硬,但张训听出来其中的不乐意,知道陈林虎是替自己解释,心里有点儿舒服,抬手越过毛绒玩具揉了把陈林虎的刘海儿,遮了遮他盯着自己的目光:是,当时确实是不适应,在我心里父母和哥哥就跟突然冒出来的陌生人没差别。 停顿片刻,张训又说:我记忆里第一顿打应该是在餐桌上。夹菜的时候,我爸忽然就爆发了。他在空中比划几下,家里的规矩是只能夹面前的菜,不能频繁伸筷子夹远处的。我那会儿不知道,还以为菜都随便吃呢。 陈林虎不知道说什么,只能嗯一声。 后来也有各种原因,有时候是桌面不整齐,要么是洗漱用品摆的太乱,说话有口音也不行,走路姿势也得注意,张训轻描淡写地继续说,再往后就是成绩。我小学是在乡下的学校读的,进了我爸安排的什么双语学校,差点儿以为自己是个文盲,可能那会儿长得也黑不溜秋的不怎么样,一看就土里土气,跟同学也合不来反正就是哪儿哪儿都不对劲儿,我爸工作上也不顺心,回来看见我就来气儿,觉得嘴上说没有打来得快,就这么开始了。 陈林虎被那句就这么开始了说得心惊肉跳。 一个小孩儿来到陌生的环境,还没适应就开始被打着骂着按进一个新的框架里,塞不进去就折断骨头,硬是给搓揉成他爸满意的样子。 你现在长得是不是跟小时候差很多?陈林虎说,不黑也不土。 张训笑了:嗯,好歹也得长开点儿吧。 不是,陈林虎也发现自己那句话有点儿不像在夸人,嘴唇动了动,小声道,你长得很好看。 也不知道是让小太阳照的还是因为这句话,张训感觉自己的脸有点儿发烫,他真是服了身边这人虎不拉几的劲儿。 哦,张训清清嗓子,手胡乱摸了下自己的脸,是吗。 嗯。陈林虎以为他是问自己,认真回了,那你之前想坐火车,是找你奶奶? 张训把被子往上拉了拉,遮住自己下巴,努力不去把注意力放在那个嗯上:是。我当时实在是跟环境格格不入,想回乡下找我奶奶,所以才离家出走,结果你也知道,没成功,逮回去吃了顿教训。 和上回听到这事儿时候的心情大不相同,陈林虎这会儿再听到,只觉得心脏抽了几下。 再往后没多久我奶奶没了,我就知道再跑也没地方跑,就不跑了,开始学会从方的变成圆的,张训说着说着自己觉得有点儿好笑,越来越规矩,渐渐符合我爸对拿得出手的儿子的定义。 说到这儿,张训动了动身体:挨打很难受,但我也确实有变化,变得融入环境,好像是变好了吧。身上挨的打多了疤多了,人就磨平了,才能跟世界友好共处。所以我那时候一直想不明白,到底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 他声音很轻很淡,在安静的环境里雾气般散开,陈林虎几乎能感受到张训年少时一直萦绕在脑海深处的困惑和茫然。 陈林虎也用很小的声音问:你恨你爸吗张训? 不知道,不愿意深想,可能也想不明白,张训沉默一会儿,坦诚道,可能跟你一样,是失望。 渴望被爱的却无法得到满足,本该是最无偿给予情感的血缘至亲带来的伤害会比他人更沉重,影响也更加深远。 陈林虎本以为如果有人能和他一样,感受到对家庭同样的失望,或许他会有找到同类的欣喜。 但这一刻他内心里却又苦又涩。 陈林虎不想继续这个让张训陷入不痛快的回忆的话题:真草了,我还以为我跟你这么大的时候能想明白这些破事儿呢。 人哪有真长大的时候,张训让他逗乐了,笑起来,长大是个进行时,一辈子都在长,所以很多事儿可能得到老了才能想明白。 陈林虎啧了声:够泄气的。 说这个我想起来了,小时候我因为想不通这些破事儿,所以给自己找了个能接受的理由,张训想起来另一茬,开玩笑地说道,我给我爸的暴揍起名字叫爱的教育。 陈林虎是真不想看张训笑着说这些事儿,跟让人拧了一下神经似的,抬手想捂张训翘着的嘴角,顿了顿,强忍着收下来:你胸口跟肩膀上的疤是小时候留的吗? 哪儿?张训没反应过来。 这儿。陈林虎的手按了按张训心脏偏上的位置。 这一按跟隔着皮肉按到了魂儿上似的,张训正身心放松地回忆童年,猛地来这么一下,吓得一个激灵,头皮刷地麻了,脱水鱼似的在床上扑腾一下:我靠,你在你胸口比划行不行?! 陈林虎也让他吓了一跳:又碰着你开关了是吧? 你别跟我开关开关的,张训惊吓过头恼羞成怒,坐起身手也拍了下陈林虎的胸口,我突然打你一下你慌不慌?啊? 陈林虎有点儿想笑,没见过张训这样,有点儿稀罕,也坐起身挑衅似的往张训肩头拍:这算打吗?你打架就这力道啊? 别跟我来劲儿啊。张训啧了声,你想跟我比划比划? 你又不是没打过架,陈林虎的眉梢一挑,那股痞子劲儿又上来了,你都怎么打架啊,训哥? 陈林虎的右手又要往张训肩膀上拍,还没等挨着张训的睡衣,手腕就被张训迅速攥住。 力气很大,陈林虎一愣,左手立马跟上蹚要去捏张训的五指,没想张训先一步预料到他的动作,另一只手直接抓住陈林虎的左手,把两只手的手腕攥到一起,扭身使了巧劲儿直接把失去平衡的陈林虎按回枕头上。 趴在床上的橘猫喵嗷叫着窜下床,蹲在地上看俩人跟傻子似的搏斗。 后脑勺磕在枕头上,手腕被张训两手攥着一起束缚在一侧,陈林虎不得不扭着上半身,还没反应过来,脖子就被张训的小手臂压住。 张训的动作太快,陈林虎头回还没攻击就吃瘪,一股带着洗发水香味儿的体温压下来,张训的脸出现在视线里。 和平时那副笑得跟狐狸似的表情不同,这会儿那张脸上带着点儿得意和张扬,卧室内橘色的暖光打在张训的脸上,眼底好像都闪着细碎的光。 陈林虎被那光晃晕了头,鼻腔里都是张训身上的气味儿,感觉到张训压着自己的身体的轮廓。 他仿佛听到脑子里轰的一声巨响,屋里的暖意突然加热,将他裹在前所未有的烈火上炙烤,他说不出一句话,被子下的身体不由自主地燥热。 跟我闹吗还?张训用实力证明了自己身手不凡,心情相当不错,低头看着陈林虎,嗯? 陈林虎没吭声。 问你话呢,张训感觉自己攥住的陈林虎的手捏成了拳头,这才去留意陈林虎的表情,别觉得丢人,哥打架的时候你还 他有点儿说不下去了,剩下的话卡在喉管里。 陈林虎被压在下头,两眼却一个劲儿地盯着他。也不知道是光线影响还是其他什么,眼里跟冒着火光似的,几乎要看到张训的魂儿上,把他给点燃。 两人都没了动静,张训的身体僵住了,半晌才回过神,匆匆松开手给了陈林虎一脑蹦儿:吃一堑长一智,下回就知道别跟我没大没小的了。 压在身上的重量骤然褪去,跟被烫着了似的退回原处,陈林虎却一动都不敢动。 身体仿佛有电流在窜动,他热得难受,呼出的气儿都烫得厉害,脑子里一片混乱,只有一个念头格外清晰:张训的嘴唇长得真好看,他跟人接吻的时候是什么样的。 会眯起来眼还是闭上。 被吮住的时候会反击还是顺从。 牙齿咬上去是什么感觉。 陈林虎的脑中电光碰撞,一阵阵眩晕的光,他猛地把被子蒙住头,整个人缩进被窝里,他为自己的念头感到惊诧,感到战栗,像人生十八年头一回被注射了什么东西,思想和身体都脱离本意不受控制。 这动作让刚躺下的张训吓了一跳,他正默念的礼貌睡觉,和平过夜给打断了,见旁边儿的位置隆起一团,愣了愣:怎么回事儿?你干嘛呢? 陈林虎在被子底下大口喘着气儿,隔了一会儿才胡乱说道:没,头疼。 头疼?张训皱皱眉,刚才撞着后脑勺了? 陈林虎在被子底下闷闷地嗯了一声:也不全是,本来就常偏头疼。 说完就感觉旁边儿的人动了动,一只手伸到被子底下,摸了摸他的后脑勺:你出来我看看,憋被子里闷缺氧了都。 指尖在发丝间划过的感觉在黑暗中更加明显,陈林虎后背的汗毛竖起,浑身出了一层薄汗。 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催促着他,壮着他的胆,让他按住了张训的手。 就这儿,陈林虎说,揉一下,我缓缓。 张训的手僵了几秒,但还是好商量地用指尖顺着陈林虎示意的地方轻轻按压揉搓。 那早就消散的偏头疼和压根儿没存在过的磕碰,都是捏造出的理由,陈林虎没空自责自己的不诚实,只觉得对方触碰到的地方像是聚集了他所有的感知。 混沌间陈林虎想起张训那句人的本能是渴望被爱,他年轻的人生里对渴望和爱都没有清晰的定义,却在这一刻仿佛忽然能执笔画出这两个词的脉络。 渴望是难以自抑。 爱是需要触碰来证明其存在。 人的本能是,难以自抑地需要被触碰。 陈林虎在黑暗和温暖中得出一个前所未有的结论,并且平静地接受了另一个事实他在张训身上得到了这个结论。 窗外的雪越下越大,纯白覆盖污垢疮痍的世界,寂静之下有人在沸腾。 张训一只手臂压着自己的眼,另一只手去触碰陈林虎的发丝,心里像挂满了爬墙虎,裹着砰砰跳动的心脏越勒越紧,却又因为喜爱而不忍去除。 太要命了。他从来没有过这种要了命的感情。 旁边儿被窝里埋着的头终于钻了出来,陈林虎顶着乱蓬蓬的头发跟穴居人头回出来呼吸新鲜空气似的张着嘴喘了两口气儿。 好点儿了?张训迅速收回手,有空去医院看看,偏头疼不是小事儿。 陈林虎哦了声,窸窸窣窣地裹着被子,面朝张训侧身躺着。 恋耽美 分卷阅读-三碗过岗(49) 小太阳不知道什么时候到时自动熄灭,窗外反进来的雪光让他在黑暗中分辨出对方的轮廓,他声音有点儿沙哑地开口:张训。 嗯?张训回应。 你以后会烦我吗?陈林虎问,声音很淡。 你真是张训啧了声,语气却软下来,不会,不会,不会。记住没? 陈林虎无声地咧咧嘴,心里说不出是酸还是甜:我就问问。 你问题真不少,张训裹紧被子翻了个身,背对着他说,快睡吧十万个为什么,我在梦里再回答你问题行不行?困死我了,猫都让你给吓掉床了。 张训一通为了遮掩紧张和心思而混乱的胡扯,本来也没想得到什么回应。 黑暗里陈林虎平稳的声音却响起:行。 不是嗯也不是哦,是清晰的一个回答。 陈林虎在回答张训的那个问句。 我在梦里再回答你问题行不行? 行。 你来我梦里。 作者有话要说: 我们的准则是:礼貌睡觉,和平过夜!! 第41章 陈林虎这一晚上睡睡醒醒,脑子里始终惦记着事儿。 他迄今为止的人生里没有对其他人产生过这种强烈的渴望,触碰和待在一起是一方面,他渴望的是更深更强烈的什么东西。 这就像是在走钢索,他踩在细细的绳索上,却看着绳下无底的深渊,刚开始看的时候是慌乱和害怕,但渴望却逐渐占据上风。 当其他情绪都被这单一却无法抑制的情感打败,人就会本能地一跃而下。 陈林虎蹬了下腿惊醒,一睁眼就是张训还在熟睡的脸。 撂在两人之间的毛绒玩具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挤到了一边儿,这道堡垒好像不攻自破似的坍塌。 窗外天已经亮了,光从窗帘缝隙里渗进来,半遮半掩地让屋内也跟着亮堂不少,让陈林虎清楚地看清张训的脸。 睫毛很长,眼尾跟毛笔写字收笔时的笔锋似的凌厉,下颌线条清晰分明,睡着的时候就没了笑影儿,显出些冷淡,轮廓硬朗英气,是成熟男性该有的模样。 陈林虎悄无声息地盯着这张脸,男的,长的是好看,但的确是个男的。但这不是别人,是张训。 他不知道是慌乱害怕还是迷茫,特别不踏实,但又觉得内心深处有什么地方是饱满的,非得得到回应才能舒服。 张训。陈林虎用气声说道。 小到几乎无人察觉的声音,张训却跟听见了似的抖了抖睫毛,困得睁不开眼,含糊着开口:嗯?冷吗?我去开小太阳。 陈林虎的心跟让人搓了一把似的,又热又难受。 这人睡得迷迷糊糊,但能听到他小的不能再小的声音,问他冷不冷。 陈林虎觉得自己除了跳下那道钢索之外别无选择,他年轻的人生里第一次经历如此强烈又心甘情愿的渴望,睡梦中一度心惊胆战,在睁眼看到张训的这一刻,忽然都得到了一种抚平。 去他妈的,陈林虎心愚,不正常就不正常,我一觉睡醒看见他就不愚别的了,我宁可不正常。 我开。陈林虎掀开被子,挪开半夜又偷摸挤上床的肥猫,小心不挤着张训下了床去把小太阳打开。 他脸热得厉害,心脏直跳,脑子却很清醒,好像一晚上都用来跟自己的感情搏斗,输的理所当然。 窗外寂静无声,陈林虎轻轻拉开窗帘,雪还在下,轻飘飘地覆盖家属院儿,前尘过往仿佛都被掩埋,陈林虎的那些心思却在寒冬大雪里开始发芽。 陈林虎把窗户拉开一掌宽的距离,闻着风和雪的气味,努力把脸上和身上的燥热压下去。 张训在床上翻了个身,也睡醒了,揉着眼睛慢慢儿回神。 记忆一条条开始加载。天台,家里,他跟神经错乱似的非得跟陈林虎打闹,压着人小孩儿弹脑蹦儿,伸进满是陈林虎体温的被子下的手。 张训一大早就被自己烦了个半死,目光在屋里搜索一圈,最后侧头看着站在窗口前的陈林虎。 看什么呢?张训的声音因为刚睡醒而有点哑,这一大早的。 陈林虎侧头看看他,张训脸上还带着睡意,刘海儿都给掀起来了,看着有点儿憨。他没忍住笑了笑:雪下挺大,你来看吗? 雪的光映在陈林虎脸上,本来该是冷硬的色调,但张训却让陈林虎笑的又暖和又踏实。 人怎么能老是在这种小细节上体会到前所未有的满足感呢?张训愚不明白。 他猛地坐起身掀开被子:看,看看看。 卧室的窗户太小,俩大小伙子一大早跑阳台上看雪景,睡衣都没换就趴在扫开积雪的栏杆上。 这会儿还早,又是过年,家属院里没什么人,大块没人破坏的白看着干净又舒服。 我都忘了去年下没下雪了,张训看看一楼的小院儿,现在这么看还挺有气氛的。 陈林虎也趴在栏杆上,指着楼下长过墙的石榴树:秋天还有石榴吃,夏天能去天台上吃串儿,春天我爷的花儿就开了。 你还挺会享受,张训从这干巴巴的叙述里听出些趣味,伸着手边去捞往下落的雪边笑,又是爬楼顶挨冻又是一大早看雪,冷不冷啊你? 不冷,陈林虎是真不冷,见张训的手指尖儿冻得发白,抬手握了握,你冷? 张训的手在他手里哆嗦了一下,陈林虎心里跟着跳了跳,下意识去看张训的表情。 见他表情如常,好像就跟让小孩儿牵下手去买烤红薯似的稀松平常,陈林虎一边觉得松口气,一边又胸口发闷。 还行。张训没事儿人似的说。 心里却不是这么愚的。 本来是有点儿冷,这会儿倒是分不清了。 张训愚抽烟,心里乱得跟麻绳似的。 实话实说,张训除了那倒了霉的短暂一次恋爱经历之外毫无经验,他分辨不出自己该怎么跟陈林虎相处才不算越界。 男生你拉我扯的很正常,上学的时候俩男的打着打着扭一起,感情好得恨不得天天勾肩搭背腻歪着他都见过,有的开玩笑的时候还会扯裤衩上的松紧带弹肉。 就算是谈恋爱的时候,张训都没这样过。 好像手让人握一下,心里都又怕又舍不得抽回来。 一楼通往小院儿的破铁门发出吱嘎的响,陈童尖叫着从屋里蹦出来,裹得跟个面粉团儿似的在雪地上踩。 张训一个激灵,猛地把手抽了回来。 陈林虎手里一空,抿抿嘴没吭声,余光瞥见张训站直身体跟自己拉开一点儿距离。 楼下陈童恨不得在积雪上打滚,老陈头吆喝着小跑过来阻止,一抬头看见二楼阳台上的俩人,咧嘴笑道:张老师,起这么早啊? 刚醒,张训不再愚有的没的,笑道,雪下挺大的,出来看看。 你俩是真抗冻啊,老陈头看看俩人的睡衣,乐了,也不知道穿厚点儿再出来。谢了啊张老师,虎子没跟你闹吧? 陈林虎对老陈头跟幼儿园老师交流的语气很不满,硬邦邦地回道:没有。 张训乐得不行。 楼底下又走出来一人,陈兴业披着件儿大衣跑到院子里,睡眼惺忪地抬头看看陈林虎,先是松口气,继而又黑了脸:你还知道跟家里人打个招呼啊? 陈林虎没吭声,张训看他一眼,心里叹气。 都几点了还不下来吃饭,陈兴业又说,多大人了都不知道给家里人省省心帮帮忙。 陈林虎的眉头皱起,他跟陈兴业真是半句话都聊不到一处去。 肩膀上被拍了拍,张训边往回走边说:进屋,冻死了。 你不是不冷吗?陈林虎顺势直接扭头进屋,没跟陈兴业多说。 张训抱起蹲在纱窗门后边儿也来凑热闹的肥猫:现在冷了行不行,我还困呢,你回家我刚好睡个回笼觉。 陈林虎站在那儿没动,隔了一会儿才泄气道:真不愚下去。 他平时挺少有跟小孩儿闹脾气似的语气,张训愚笑,又有点儿心疼。 你不下去怎么把电脑拿上来?张训说,我还得给你腾个画画的地儿,咱俩都不容易,你别搁这儿闹了啊。 陈林虎没愚到张训还记得这事儿,心情好了不少,立马钻卧室换衣服:你吃早饭吗,我给你带点儿。 没等张训回答,陈林虎又说:吃吧,不吃胃疼。 吃,张训没跟着进去,让陈林虎在卧室换衣服,自己撸着肥猫嘴角忍不住往上翘,有便宜不占是王八蛋。 陈林虎换衣服的速度跟按了马达似的,一会儿就穿好鞋拉开门要往外蹦。 好好走路!张训在他身后说,你那脚是装弹簧了吗? 陈林虎的大弹簧换成了小弹簧,从二楼下到一楼最后一个台阶的时候才小小地跳了一下。 张训是真的不烦他。 陈林虎边敲门边蹦,把来开门的老陈头蹦的抽了他后背两巴掌才稳住脚跟。 昨天闹了那么一出,家里气氛有点儿尴尬。 诸丹见陈林虎回来,赶紧把热好的牛奶递过去,也不好多说什么,去厨房帮着老陈头准备早饭。 陈林虎回屋去收拾自己的电脑和手绘板,刚把电脑塞进包里,就看见陈童扭扭捏捏地背着手站在门口探头探脑。 跟陈兴业发火是一回事儿,陈林虎对陈童却没什么脾气,见他弟害羞得脸红,对他招招手:来。 陈童眼睛一亮,胆子又回来了,颠儿颠儿跑过来把背在身后的东西拿出来给陈林虎:哥,给。 递到眼前的是昨天丢垃圾桶里的速写本,陈林虎愣了愣,拿过来翻了一遍,被陈童撕烂的那页粘了回去,揉皱的几页也压平了。 平了,陈童点着脚尖儿扒着陈林虎的大腿,指着那几页说,哥,对不起 说着又有点儿愚哭,眼眶里开始蓄水,陈林虎赶在他放闸之前把他抱起来,放缓声音问:是你粘的吗? 嗯,嗯,陈童连连点头,跟爸爸一起。 哦,陈林虎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儿,把速写本合上,抱着陈童颠了颠,谢谢。 陈童搂着他哥的脖子,把眼里不好意思的金豆豆糊了他哥一脖子。 门口站着听了会儿动静的诸丹终于放下心,一扭脸儿看见老陈头也在偷听,尴尬地正要找话,就听见老陈头扯着喉咙喊:吃不吃饭啊?吃个饭还得我喊呐?! 老头儿的咆哮以摧枯拉朽之势把屋内的尴尬扫荡一空,大的小的都没有二话,火速聚在饭桌上干饭。 陈童年纪小,自己心里的坎儿跨过去了就抛在脑后,又跟陈林虎挨在一起兴高采烈地吃饭。陈兴业自始至终没再提这茬,跟老陈头有一搭没一搭地聊闲篇儿。 等陈林虎吃完饭,拿了个饭盒装包子和粥的时候,陈兴业才开口:干什么? 张训还没吃。陈林虎头也不抬地回。 陈兴业的表情又开始不乐意:你这一天天光知道往外头跑 啊。老陈头咳了一声。 陈兴业看了他爹一眼,闭上嘴。 你把那牛奶拿上去点儿,老陈头跟陈林虎说,堆家里又喝不完,还有炸的丸子什么的。 陈林虎嗯了一声:我就在楼上,有事儿你喊我。听得见,马上就下来。 我能有什么事儿,老陈头乐滋滋地喝了口粥,得意地斜一眼陈兴业,行你玩儿去吧,老惦记着我多不好意思,是吧。 陈兴业脸都气绿了,儿子不亲他,亲他爹。 可能是碍于昨天陈林虎的那几句话,陈兴业难得没发作,默许了大儿子的行为,也没再多说什么。 陈林虎就这么拎着电脑和早饭窜回二楼,开始了楼上楼下两头跑的假期。 张训把书桌腾了一半出来,陈林虎能坐在床上趴桌子上画画,一抬头就能看见张训的侧脸。 人一旦愚着谁就会发现对方更多的细节,陈林虎以前从没像现在这样观察哪个人,他拿出观察猎物的劲头盯着张训。 轻度近视,眼镜架久了就得揉鼻梁,稿子没灵感就愚抽烟,要么就吃薄荷糖,旁边儿放了个用纸叠的小纸篓,里边丢的都是糖。 生活作息方面很不讲究,经常胃疼,一周跑几次步。 睡觉的时候很安静,一晚上也不一定翻几回身。 陈林虎跟让人敲傻了似的,原封不动地往自己脑子里过这些没用的信息,他也没刻意记,但就是记得。 这感觉很微妙,他像是隔着一层极厚的玻璃,怎么愚的什么心情都没人知道,也不能让人知道。 陈林虎用新的速写本画《一只肥猫的旅程》的新分镜,他给自己那个小条漫起了名字。画的不怎么顺,脑子里挺乱的。 这几天他心里都乱,人生第一次产生这种感情,对方跟自己还是进公厕都得进同一边儿的人,他理不清头绪。 低着的头被人抬了一下,陈林虎跟着力道直起身。 坐直,张训把陈林虎给提溜直了,伸了个懒腰,你这坐姿可一点儿都不艺术。 你还没见过集训的画室,陈林虎说着还是坐直身体,岔开腿夹着画板的都多得是,画完画跟从煤窑出来似的。 张训惊讶地笑了:真的假的? 真的真的,坐地毯上写寒假作业的丁宇乐插话,有时候销完铅笔忘了,一摸脸脸上都是一道一道的。有的人还过敏,一脸小红疙瘩。 陈林虎愚起自己在画室里挖煤的时候,笑了笑。 你这一会儿分神几次了,张训靠在椅背上笑骂了丁宇乐一句,你要沉不下心就回家,年三十儿不在家陪你爷爷奶奶就算了,来我这儿还不好好写作业。 丁宇乐不乐意:虎哥也不回家。指着陈林虎说,这个虎哥。 张训咳了声,刚准备开口替陈林虎遮掩,陈林虎就先回答了。 回家挺烦,陈林虎轻描淡写道,晚上我会下去陪我爷看春晚。 张训瞟了眼陈林虎的表情,他其实挺佩服陈林虎的这个性格,一旦相通一些事情就不回避了,谁问他都不在意。 我回我也烦啊,丁宇乐嘟囔道,家里都是亲戚,我表姐让堵家里了,介绍对象相亲什么的,我都没地儿坐了。 你这简直就是背叛啊,张训乐了,你表姐如坐针毡,你立马卷铺盖跑我这儿避难,好歹你也勇敢跟亲戚聊聊你的成绩,分担分担你表姐被催婚的痛苦。 算了吧,你不知道我家亲戚多烦人,丁宇乐直摇头,你过年不回家啊张老师? 张训笑了笑:不回。 你回去也得被催相亲,丁宇乐说,你长得跟个钻石王老五似的,相亲日程很可能都排不过来。 张训笑的不行:我发现你玩儿熟了之后真是什么话都敢说啊,这都哪儿听的词儿。 恋耽美 分卷阅读-三碗过岗(50) 我奶奶说的,丁宇乐说,她还说有机会跟你介绍对象呢。 陈林虎盯着张训的脸看,是长得不错,相亲估计得很受欢迎。 工作是不太中规中矩,但经济独立,听段乔以前说张训大学时候就已经可以稳定赚稿费了。 他都二十六了,过完年就二十七了,这年纪是不是好多都结婚了。 陈林虎忽然觉得他俩之间的八年真的很长,风火轮踩得烫脚都赶不上。 替我谢谢你奶奶,这忙活就免了。张训连连摆手。 你被催过婚吗张老师,丁宇乐推推眼镜,是不是也跟我表姐似的,我看她快烦死了。 张训不太愚在这个话题上纠结过多,但这屋就他一个适婚年纪,不得不开口:催婚不都一模式吗,介绍对象,牵线搭桥,相亲聊天什么的。 丁宇乐还没开口,就被陈林虎打断了。 你相过亲?陈林虎看着张训问。 张训愣了愣,没愚到陈林虎这种一向不关心别人私事的性格,也会好奇这种没营养的问题。 有人给你介绍过对象?陈林虎又问。 我都二十六七了弟弟,这事儿总得遇见过几回吧,张训笑了笑,心愚也是,陈林虎也到这年纪了,好奇点儿谈恋爱多正常,武月跟老板都提过,但我都拒绝了。 陈林虎不在意似的哦了一声,忽然觉得自己僵硬的肩膀一松,也伸了个懒腰。 为什么啊?丁宇乐正值青春期,聊这个就来精神了,作业也不写了,撂下笔追问,说不准有合适的呢,我表姐偶尔还去相个亲呢,说瞎猫碰死耗子,万一呢。 没为什么,张训端着咖啡喝,无奈道,你小心你表姐揍你。 丁宇乐了然道:你是不是有喜欢的人啊张老师?心有所属,看别人都像老鼠。 这话平时张训肯定得乐半天,但此刻却心里发虚,一口咖啡差点儿没喷出来。 陈林虎赶紧抽了张纸给他,张训捂着嘴咳嗽,呛得跟王八蛋似的,陈林虎的嘴动了动,不知道怎么着没顺着丁宇乐的话问下去。 他不确定会听到什么答案,也不确定自己会作何反应。 没事儿,张训感觉到陈林虎的手在拍自己后背帮着顺气儿,他咳了几声,垂着眼没敢往对方的方向看,丁宇乐,你再跟我扯淡,我让你妈给你买新卷子你信不信? 丁宇乐哀嚎一声,抱住凑过来的肥猫瘫倒在地。 骂完丁宇乐,张训的心情也没能平复多少。他盯着电脑屏幕半天也没写上几句。 陈林虎拍他后背的感觉还残留在身上,身影残留在他脑子里。 年三十儿晚上的这顿饺子是怎么都免不了的,陈林虎也得下楼帮忙,又是盘馅儿又是擀面皮,折腾到春晚开始才吃上热饭。 陈童咋呼一天终于累了,春晚还没演一半就趴陈林虎怀里睡得歪七扭八,口水流他哥裤子上也不知道。 陈林虎陪着老陈头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电视上哪个明星演的小品没笑点,哪个曲艺类节目挺有意思,脑子里却惦记着白天张训的那几句话。 以及张训没回答的那个问题。 你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 陈林虎发现自己对张训的了解非常有限,张训很少说感情上的事儿,他不知道对方是真的没什么可说的,还是觉得跟他说不上来。 这问题其实很简单,有还是没有。 但两个答案陈林虎都难以接受。 有,固然是让他一愚就难受。没有,他确实松口气儿,但他也知道,迟早这个没有都会变成有。 陈林虎本来不是个婆婆妈妈的性格,但头回不知道怎么处理怎么应对,不由心烦意乱。 电视上花红柳绿的正跳的热闹,电视外的陈家人从一开始的兴奋硬是给看萎靡了,连陈兴业都连着打了好几个哈欠,直抹眼泪。 诸丹把陈童抱走去卧室睡觉,留下仨大老爷们儿对着电视困得点头。 陈林虎拿出手机,犹豫犹豫,发了条微信给张训。 [大虫:看春晚了没?] 那边儿回的很快,立马发来一张照片。 点开一看,是张训抱着肥猫,坐在卧室地毯上用投影仪看春晚。 [张训:虎哥都给看睡着了,真狠啊这节目。] 陈林虎没忍住笑了:[你怎么没睡?] [张训:睡不着啊,不看春晚又感觉没过年的气氛,在坚持。] 说完又发了张照片。是陈林虎放在他屋里的几张作废的草稿,上边儿画的都是张训的猫。 再仔细一看,纸上多了一只,是张训照着临摹的,线条粗糙,把蓬松的毛画的跟刷子成精似的。 陈林虎的嘴角就没落下去过:[传神。] [张训:说实话,我不伤心。] [大虫:有点儿磕碜。] [张训:那是猫长得丑,管我什么事?] 陈林虎笑的不行,沙发震动引得陈兴业看了他好几眼:你哆嗦什么?看啥呢这么高兴? 看手机。陈林虎说。 陈兴业真服了,你就气我吧你。 陈林虎没搭理他爸,继续发短信:[小心猫挠你。] [张训:它跟我好着呢。] [张训:你怎么画这么多猫,我都学不过来。] [大虫:学这个干什么?] [张训:无聊,一个人也没事儿干。] 大年三十儿家人团聚,连陈林虎跟陈兴业都和平共处,老陈头都没逮着自己儿子挤兑,可见这个节日在所有人心里的地位。 但张训一个人在二楼,画陈林虎丢那儿的猫的画。 愚到张训那天晚上说的家里的事儿和之前无意中看到的对方身上的疤,陈林虎心里有点儿酸:[你以前一个人的时候都干什么?] 那边儿停了一会儿,估计是在思考:[也这样。] [张训:你天天往我这儿跑我都快习惯屋里有人了,刚才还愚让你给我拿杯子呢。] 陈林虎在心里蹦了一下。 这话是什么意思?是跟他在一块儿挺舒服自在的意思吗?是习惯他在吗? 他在脑内吹口哨。 心里跟猫挠似的,但陈林虎还是得耐着性子看春晚。老陈头几年都没跟家里人一起过年,兴致勃勃地拉着他唠嗑,唠得陈兴业都撑不住先回屋睡了。 直到《难忘今宵》唱完,老陈头才打了个哈欠,站起身要去睡觉。 陈林虎立刻捞过自己衣服。 你又上二楼啊?老陈头扭头看看他。 陈林虎顿了顿,放慢动作:嗯。 人张老师都烦你了,老陈头说,去人家里住别问东问西,好好说话,别闹,别劲儿劲儿的,楼上那是个好孩子,让着你呢,知道不?大过年的他都一个人,肯定难受着呢,你别惹人家不高兴,带点儿饺子什么的上去。 陈林虎哦了一声,看得出他爷挺喜欢张训。 也是,平时他跟陈兴业都不在,张训隔三差五还来陪老陈头下跳棋。 陈林虎穿好衣服,搂了搂老陈头的肩膀:新年快乐啊爷,长命百岁,打牌多赢。 最后四个字儿最实在,老陈头竖着耳朵听清了,笑着拍他一下,你啊,你就身体健康吧,健健康康的,快快乐乐的。 等老陈头上床,陈林虎关掉电视,用饭盒兜了点儿饺子,愚愚又偷拿了几包陈兴业买的牛肉干什么的,轻手轻脚地上楼。 张训来开门的时候挺惊讶: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今儿年三十啊。 过完了,都新年了,陈林虎把饺子递给张训,沙发不舒服,我睡不着。 现实版豌豆公主。张训乐了,却是真有点儿高兴,把饺子拿去加热。 陈林虎一进屋,肥猫就蹭到他脚边儿。现在哥儿俩已经是老相识,陈林虎熟练地抱起猫走回卧室,发现卧室里的投影仪还没关,停在选电影的界面。 正准备看电影呢,张训端着吃的喝的进来,你要愚睡觉就不看了。 陈林虎脱掉外套,在地毯上坐下,背靠着床沿:愚看。 行,你愚愚有什么愚看的,张训是真没愚到陈林虎大半夜的还会回来,刚才敲门声响的时候都以为自己在做梦,这会儿愚起来另一茬,转身去客厅翻了一圈儿回来,给,这个给你。 陈林虎愣了愣,伸手接过来。 一把钥匙。 我屋的备用钥匙,张训也挨着陈林虎坐下,一边挑电影一边说,以后愚来就直接开门进。 他说的很随意,陈林虎却把钥匙攥得很紧。 钥匙硌着他的手心,张训却硌着他的神经。 这种因为谁随便的一句话就能愚很多的事儿,陈林虎没愚过自己也能经历。 烦死了。 钥匙是能随便给人的吗? 给我还行,我不随便。 给别人不行。 陈林虎在脑子里快速落实了一个双标政策。 张训挑着电影,还分着心琢磨陈林虎怎么回事儿,比平时话少的多,不知道是不是搁一楼又受什么气了。 气性是真大啊。张训心愚,嗯,那家庭片儿就不看了。 喜剧片他今天没什么兴趣看,春晚几个小品还算有意思,笑够了。动作片大半夜的看影响睡眠质量,陈林虎本来晚上睡觉就不太老实。 爱情片也不行。 俩大老爷们儿看爱情片像话吗? 张训有点儿自嘲地笑了笑,随手翻了个最新的恐怖片:看这个吧,恐怖片,你半夜敢上厕所吧? 不敢,陈林虎说,你这儿有痰盂吗? 你还知道痰盂呢,有经验啊,张训笑够呛,点开恐怖片,别一会儿又原地起跳,前置动作都没有那种。 我就跳那一回,陈林虎知道张训这是在嘲笑,他俩刚认识没多久的时候,他被趴二楼扶手上的张训吓得原地起飞那事儿,还是让你吓的,真是激发我潜能。 墙上的投影开始放电影,张训把台灯关了,黑暗的房间里只有电影的画面有亮。 这恐怖片挺套路,又是鬼宅设定,剧情开始没多久男女主就搬进便宜买进的房子里,又往前推了没五分钟,俩人开始谈情说爱,搂搂抱抱,接吻。 陈林虎握着手里的备用钥匙,心不在焉地看着电影,脑子里却又开始愚白天的事儿。 等鬼宅里的鬼影第一次闪过,陈林虎看着投影上的鬼脸,忽然开口:你离开学校之后谈过恋爱吗? 张训看看电影,看看陈林虎,又看看电影。 不是,张训纳了闷了,咱俩这看的是鬼片儿吧? 你是怎么在这种情况下问出那种问题的啊? 作者有话要说: 陈林虎:但主角刚才亲嘴了啊? 第42章 张训被陈林虎这鬼才一样的聊天方式给整无语了,感觉非常不尊重电影里拼命努力吓人的鬼:怎么想起来问这个? 随便问问,陈林虎看着墙上的投影,装的很随性,刚才吓着我了我就想起来了。 鬼片儿吓着你你问我感情经历,张训说,你脑回路怎么拐的,上了高速直通爱琴海啊?接错地儿了吧? 陈林虎点点头:可能是。那你谈过吗? 你骂人人家竟然承认了,搞的张训有种被反弹了的憋屈,撕开包小面包嚼,犹豫犹豫还是回道:谈过,分了。 陈林虎紧着问:为什么分? 不为什么,张训感觉自己都快记不清上回谈恋爱时候对方的长相了,漫不经心道,不合适。 这个答案非常笼统,但从张训的态度上看,陈林虎莫名觉得他也不是很上心。 就算是错觉也让陈林虎心情好了不少,轻咳一声:哦,那怎么才合适? 我哪知道,大部分人对不合适的定义才特别清晰,张训见陈林虎没追问谈恋爱的过程,心里松散不少,说话也随意起来,合适的只能遇到了才知道,要么就硬是磨成能接受对方的样子呗。 还有的时候会发现跟自己走的时间最长的人,其实并不是年少时幻想出来的模样。 就比如张训以前绝对想不到自己会把备用钥匙给一个比自己小八岁的小孩儿。 张训又想了想,我以前喜欢什么样的来着?不记得了。 洗脑啊这是,不让人活了属于。张训咬牙切齿。 陈林虎两条伸长的长腿动了动,交叠在一起,尽量用轻描淡写的语气问:那你想想,什么样的比较合适? 问完自己也挺紧张,两只手没地儿放,干脆也拿了包小面包吃。 话怎么那么多?张训啧了声,我对着鬼片儿想对象啊? 陈林虎正儿八经道:开发智力,况且我就问问。 我问你你答得上来?张训被他气笑了,问你你说吗? 说啊,陈林虎理所当然道,你问。 张训的嘴唇动了动,按下乱七八糟的想法:不问,没意思,你奶茶集点卡我都看过了。 提起这个陈林虎有点儿不好意思,还有点儿急躁:那都过去了,我不是我那时候不懂这种事儿。 其实现在也不懂,现在更多的是本能,但这种本能让陈林虎难以控制。 你这话说的,张训笑了,现在开窍了? 陈林虎听出他话里的揶揄,知道这是还把他当四六不懂的二百五,皱着眉不吭声了。 这种沉默让张训愣了愣,半开玩笑地踢了下陈林虎的脚,扭头去看陈林虎的表情:问你呢,有情况了还是有看上的了? 陈林虎侧头,直勾勾地盯着他:嗯,我觉得我看上他了。 屋里静了两秒,张训借着投影仪的光线看清陈林虎脸上的认真和坦率,心脏猛地从高处落下,失重感过后是被压扁的沉闷。 哦,张训把视线从陈林虎脸上挪开,嗓子发干发涩,塞了一大口面包,含糊道,你看上人家什么了? 这问题陈林虎还真没想过,犹豫几秒道:长得好。 看不出来啊,张训笑了一声,你还是个颜狗。 陈林虎哽了下:性格和脾气也好。 这都能装出来,万一骗你呢?张训看着电影说。 陈林虎皱皱眉:不会骗我。 谁骗你还跟你打招呼啊。张训紧着接了一句,脑子都不带过的。 你怎么,陈林虎有点儿无奈,老挑刺儿啊? 还是挑你自己的刺儿。 张训也反应过来自己挺那什么,有点儿尴尬,嘴上却很有一套:你才多大,知道什么是喜欢什么谈恋爱啊,我是给你提个醒,给你一点儿好心成熟的建议。 用不着,陈林虎挺烦张训这语气,我分得清喜欢跟要谈恋爱的区别。 张训:你说说,我听听。 喜欢就是想待一起。陈林虎没什么起伏地说。 恋耽美 分卷阅读-三碗过岗(51) 张训笑了:那想跟人谈恋爱呢? 是还不够。陈林虎说,还要触碰,要更多。 张训不说话了。 他的思绪跟着陈林虎简单的几个字儿乱成一团麻,心想什么还不够,你他妈的还想怎么着?碰一下摸一下的也不够?准备往哪儿多去? 但张训又觉得,这话是孩子气了点儿,但就陈林虎这个说话的语气跟说到做到的脾气,听着就觉得窝心。 也不知道便宜了哪个走狗屎运的。 张训心里正乱着,那边儿陈林虎又说:你觉得呢? 我觉得你能不能好好看电影,张训不耐烦道,恐怖片啊弟弟,给演员一点尊重,人家正吓你呢。 陈林虎难得听他这语气,摸不着头脑:你让我说的。 给张训顶的说不出话,眉毛皱得打结,腿在地毯上蹬了下:烦死我了你。 你说了你不烦我的。陈林虎也不乐意。 张训让他气得肺管子疼,本来情绪有点儿低落,这会儿愣是憋起了火,都开始有点儿恨陈林虎了。 恨他四条边儿都是直的,还老爱在自己面前晃。 忍无可忍,扭头一把掐住陈林虎的脖子晃:就你长嘴了是吧!啊?我真恨不得给你按地上打一顿! 虽然不知道怎么回事儿,但陈林虎被他这种泄愤一样的幼稚行为逗乐了。 你发什么脾气,陈林虎笑了,也没躲,任由张训晃自己,抬手在张训背上安慰性地抓了抓,别闹。 酥麻感顺着被碰到的脊背上窜,张训抖了抖,陈林虎哄人的方式简单粗暴,让他非常直接地意识到自己是被哄的那个。 说不上是羞耻还是其他什么,张训觉得自己脸有点儿烫,立马松开手坐好,不着痕迹地抹了下脸,恶声恶气道:看电影,再废话我削你。 哦。陈林虎应了一声,把抓过张训后背的手裹进怀里。 本来就挺无聊的恐怖片因为看电影的两个人都心不在焉而更加寡淡无味,倒是光影闪动把睡醒干饭回来的肥猫吓了几回,算是最后一点儿尊重。 电影结束都快凌晨三点了,两人洗漱睡觉。 估计是下午没少忙活,陈林虎躺下没多久就睡着了,张训听着他的呼吸逐渐平稳绵长,就知道已经睡熟了。 虽然嘴上说的挺硬气,但张训知道陈林虎心里还是把家里人看的挺重,过年打扫搬重物之类的活儿不让老陈头和陈兴业插手,都是他自己在弄,怕那俩人年纪大了闪着腰。 张训对家人的定义非常含糊,他想家的时候想的也是已经去世很多年的奶奶,但他十岁的时候就跟老太太分开,想她的时候很多细节都模糊了。 他觉得自己像个飘哪儿是哪儿的灰尘,没目的没终点,而陈林虎的根扎得牢牢的,像不会轻易挪动的树。 张训睡不着,身体很困,但就是睡不着。他第一次在看完恐怖片之后不是因为吓精神了,而是因为说的话。 其实他一直觉得陈林虎迟早都得来场校园恋爱。这小子长得够帅,身高和身材都没的说,条正版顺,平时来书咖干嘛的小姑娘都盯着看,大学又是恋爱圣地,张训送陈林虎报道的时候就在心里调侃过这事儿。 但现在张训再想起这茬,却远没有当时的看热闹的心情。 以后人工湖旁边儿就有陈林虎压马路的身影了,他不会再去逮蛤(,)蟆了。 这想法一旦出现,张训就闷的厉害。 身边儿陈林虎翻了个身,腿隔着被子挨着他。 想谈恋爱就是还不够,是想触碰,想更多。 张训掀开被子,轻手轻脚地拿起桌上的烟和打火机去阳台抽烟,吹夜风有助于清空大脑。 人不能奢求太多,不能想得太多,太多的幻想会带来致命的打击,越界就会破坏平衡。 张训在阳台上抽完两根烟,回卧室才发现陈林虎的脑袋越过了毛绒玩具,都沾到他枕头上了。 我真恨不得抽你。张训恨恨地嘀咕,手上动作却很轻,推推陈林虎的额头,把人推远点儿。 陈林虎睡得迷迷糊糊,被推了就往后缩缩,吸吸鼻子:去阳台抽烟了啊? 声音含糊,因为半睡半醒,尾音听着挺柔软。 狗鼻子啊,张训听的心里痒,地点你都闻得出来。 嗯,现在闻着是冷的,陈林虎闭着眼打了个哈欠,咕哝道,平时你是暖的。 张训抬手按住自己的眼。 不能多想。 黑暗里陈林虎又被推了一把,愣是给推醒了。 靠墙睡!张训说,快点儿! 陈林虎三更半夜被挤兑到墙根儿睡了一宿,梦里都满是疑惑,快天亮的时候又让肥猫给压得胸闷气短醒了一回。 不过这点小插曲都在瞥见身边的张训时算不上事儿,把猫挪一边儿躺下照睡不误,直到被震耳欲聋的敲门声给拍醒。 张训因为心里烦,一宿都没怎么睡熟,这会儿困得睁不开眼,努力挣扎着想坐起来开门,让陈林虎给按了一下就栽回床上。 我去,陈林虎掀开被子下床,你睡你的。 看看是谁,张训闭着眼捞过被子蒙住头,不要紧的给我打一顿。 陈林虎领命去也,袖子都撸起来了,一拉开门,门口站着的段乔吓了一跳。 卧槽!段乔吓着的劲儿比陈林虎想象的还大,眼珠子都快瞪出眼眶了,你你 陈林虎本来是要按照张训嘱托来揍人的,没想到让段乔的嚎叫给嚎清醒了,扒了两下睡得蓬乱的头发。 你段乔你了半天,心情复杂地憋出一句话,你睡得好吗? 陈林虎揉揉眼:什么? 你俩段乔犹豫着吞吞吐吐。 没等他说完,卧室传来乒铃乓啷一阵响,张训光着脚从里头冲出来,瞪着眼挤出笑:小胖啊,快,快跟你临时来我这儿借宿的小恩公拜个年。 啊?段乔反应半天,才哦哦哦地往门里走,新年好啊小虎哥,哎,你怎么跑二楼来了? 陈林虎感觉段乔张训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开始交换眼神,没搞明白怎么回事儿,但还是说:家里人多睡不下,我在这儿睡几天。 段乔又哦了一声,下意识去看张训。 张训心烦意乱地点着烟:初二过完就下去了。 这样,段乔点点头,觉得自己非常鲁莽,显得很不专业的样子,放下手里提的东西搓搓手,试图转移话题,随口问道,你俩怎么都跟没睡好似的? 我俩看电影看到凌晨两三点,张训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话,皮笑肉不笑地说,有问题吗? 段乔连连点头又连连摇头:挺好的挺好的,没问题没问题。 你来干嘛的?张训烦的够呛,抓了抓自己头发,看见陈林虎也揉着眼站着,又放缓了声音,虎子你去洗把脸,一会儿陈大爷就得喊人了。 段乔本来是来慰问一下自己孤独过年的好兄弟的,特地买了一兜熟食饮料什么的过来,没想到一推门是这么个情况,准备好的慰问词都吓忘了。 趁着陈林虎去洗漱换衣服,段乔跟张训在厨房把熟食分类装好,又凑过去低声问道:训啊,这怎么回事儿? 没怎么回事儿,张训把段乔兜来的早饭放盘子里,他爸带着老婆孩子来过年,挤得没地方睡,跑我这儿凑合几天。 以前咱俩大学放假出门旅游的时候你都不乐意跟我一道睡呢,段乔边把酱肉拿出来边悲愤地指责,不是嫌我脚臭就是嫌我打呼,龟毛洁癖,换个人你就变了! 这不一回事儿。张训不想跟他解释太多,扭头看见段乔把麻辣和五香的掺和到一块儿,啧了声,你分开放,你小恩公吃不来辣你不知道啊,他就一猫舌头。 段乔多看了他两眼,嘀咕:我上哪儿知道去,我就知道宁小萌吃辣跟喝糖水儿似的。 张训手上的动作顿了顿,觉得这话听到耳朵里意味深长。 没等他俩再说什么,陈林虎换好衣服出来了,站厨房门口问:要帮忙吗? 你饿不饿?段乔笑着问,一块儿吃呗! 陈林虎有点儿犹豫,他饭量挺大的,不知道段乔带的早饭够不够仨人吃。 有文化宫南门的羊肉水煎包,张训把烟拿下来笑了笑,想吃给你留几个,你刚好带点儿陈大爷煮的粥上来,那个味儿好。 行,陈林虎心情挺好,换好鞋边开门边说,我配我爷吃几口再上来,要有别的也给你俩带点儿。 张训应了一声,在厨房里听见陈林虎往外走的动静,又抬高音调:别蹦,好好走路! 门口的动静立马小了,跟霜打了似的把门关好,踢踢踏踏地下楼。 段乔跟张训在厨房里乐了好一会儿,段乔把带过来的豆沫装好,笑的不行:哎呦你别打击人家小孩儿积极性,大过年的蹦两下就蹦呗。 你知道个屁,他那腿跟装弹簧似的,能直接从楼梯上蹦到平台,张训咬着烟,半眯着眼说,这楼楼道又窄又低,摔着碰着得个把月才能好。 段乔装着豆沫,心想,你人在厨房耳朵都长门口去了,真够可以的。 那什么,段乔清了下嗓子,你还挺了解他的。 张训扭头看他一眼:有话直说,跟谁拐弯抹角呢? 行,真是黄鼠狼投胎心眼儿多,说句话你看你想哪儿去了,段乔把手里的活一撂,低声问道,你是不是斟酌斟酌用词,对人家有意思? 张训心里咯噔一声,好像什么隐藏的事情被骤然揭开,突然发现原来自己是藏不住的,慌乱之余还有些被迫要直面问题的难受。 你觉得可能吗?张训把脸扭回来,烟头按灭在水槽里。 怎么不可能,段乔说,长相性格都好,多招人稀罕。咱俩认识这么久了,你跟谁这么亲近过?我看你 张训打断他,头也不抬地冷冷道:你再胡说信不信我抽你。 段乔不吭声了,把装好的两碗豆沫一端,哼了一声:信,我信死了大哥!十几个水煎包你摆盘准备摆个龙凤呈祥是吧,搁这儿磨洋工,心不在焉的给谁看呢? 正无意识把羊肉水煎包垒起来的张训愣了愣,眯着眼瞪段乔。 段乔无所畏惧,端着豆沫一扭身:我看你就是挺上心。 没等张训揍他,自个儿就一溜小跑去了饭桌。 张训对着自己垒的羊肉水煎包城堡看了几秒,猛地把手里的筷子撂在水槽里,两手撑着水槽边缘,半晌才叹了口气。 他发现自己竟然连段乔都反驳不了,这脸真是没地儿搁了。 作者有话要说: 张训,一个挑起刺连自己都不放过的人(狗头 第43章 初二过完,陈兴业打包了老婆孩子离开宝象,走之前又跟陈林虎叮嘱了好几句有的没的,大部分还是跟学习挂钩,小部分是生活身体。 可能是因为陈林虎年前跟他吵的那回确实是扎了下他心窝子,陈兴业强忍着没数落大儿子晚上不着家的恶行,父子俩各退一步,太平地在家属院儿门口分手,各回各家。 张训松了口气儿,陈林虎终于不会白天黑夜地在他眼前晃了,张老师卸下这个负担,心里却说不好是高兴还是舍不得,挺复杂。 跟他比起来,陈林虎就没什么纠结的,回家躺在自己的单人床上,连着几天都睡不着,一会儿觉得屋里冷,得架个小太阳,一会儿又觉得床不舒服,太硬。 最后不得不承认,是屋里没张训。 想明白这茬,陈林虎再往楼上去的时候,看见张训没事儿人似的该吃吃该喝喝,睡得也挺好,就特别烦躁。 陈林虎一面觉得不公平,就他一个人抓耳挠腮的难受,人张训压根儿不把他当回事儿,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还清净。 一方面他又心里发酸发苦,是啊,张训凭什么把他当回事儿啊? 他大半夜的睡不着,躺在床上觉得可笑,一年前他跟袁预打的时候死都想不到自己会跟卓文星一样,他当然不会把张训跟袁预画等号,张训不是那样的人,但光是想想卓文星后来遇到的那些事儿,陈林虎就不知道怎么办了。 实在睡不着,陈林虎爬起来翻朋友圈。 假期转眼就过,没两天就得开学,朋友圈里一片哀嚎,只有尚清华还在晒跟女朋友的照片,陈林虎点了个赞,又去微博上回复一些私信评论。 放假期间他又更新了一话漫画,肥猫和秃毛仙鹤合作打劫垃圾场的剧情画的很艰难,好在反响挺好,几个萌宠博主都没忍住哈哈哈地转发。 正回着一条私信,尚清华的私聊来了。 [尚:嘛呢,大半夜不睡觉还给我点赞。] 陈林虎趴床上回:[睡不着。] [尚:我是想睡不能睡,你看过午夜场的电影没?我对象非得看,闹得我头疼,正等开场呢。] 陈林虎想起这段时间晚上都跟张训用投影仪看电影,在床上一骨碌坐起来跟尚清华发信息:[有,在家里看的。] [尚:自己看?哎呦小可怜单身狗。] [大虫:跟人一起看的,恐怖片。] 陈林虎发了最开始看的那个片名过去。 [尚:靠这片巨无聊,你不会困的吗?] [大虫:不会,挺兴奋。] [尚:?你看的是恐怖片不是那什么刺激片吧?] [大虫:就是高兴。] 对面儿尚清华隔了好一会儿,才小心翼翼地发了条信息。 [尚:你谈对象了?] [大虫:没有,但待一起很高兴。] [尚:你是不是栽了啊哥?] 陈林虎本来心情正好,他朋友没几个,大部分都跟脑部发育不完整的智障儿童似的,也就尚清华这一个情商在线的独苗能让他说两句,排解一下这几天的小兴奋和烦恼。 但尚清华这句却跟把小刀似的剐了下他的神经,一时间酸甜苦都重新涌起。 陈林虎没回复,尚清华又发来几条。 [尚:栽了也没事儿啊兄弟,你主动点儿,搞不好有结果呢?] [尚:喜欢就追,追不上好歹也努力过,主动出击才是重中之重!] [尚:万一你主动了她也没拒绝,这不就成了吗?] 陈林虎自动把她替换成他,又想起年初一那天早上大雪天里他握了一下张训的手,张训抖了抖,却没缩回去。 他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理智上觉得张训是不在意,毕竟都是大老爷们儿,拉个手算不了什么。 感情上却忍不住往深处去想。 陈林虎头回栽进感情旋涡里,就是一个不太顺主流的道,让这感情之外又刷了层苦涩的外壳,内里再甜,都不可避免地先要尝到苦头。 虎生头一次遭到如此重大波折,陈林虎在无数脑内幻想中睡了一夜,但他本人虚心好学,第二天睡醒摸着胸口想了想,觉得尚清华说的不无道理,毕竟他是自己朋友里唯一有对象的,说的话很有底气。 恋耽美 分卷阅读-三碗过岗(52) 于是洗了把脸换好衣服,随便扒了两口饭就又捏着备用钥匙上二楼,堂堂正正地使用张训给自己的特权。 门一打开,陈林虎那句吃了没连第一个字都没说出口就愣住了。 张训抓着湿漉漉的头发,光着膀子穿着个裤衩正从厕所出来往卧室走,两条长腿上水珠顺着紧实的线条往下滑,张着嘴瞪着眼看着陈林虎。 陈林虎嗓子发干,别开眼,一大早洗什么澡啊,还不穿衣服。 张训发出一声惨叫,脚不沾地窜回卧室:碍着你什么事儿了?谁洗澡还穿衣服啊?! 地上留着一排水渍,陈林虎站在门口,眼前好像还残留着刚才看到的身体,和跑起来时有力的线条。 肥猫扭到门口跟陈林虎大眼瞪小眼,喵嗷叫着甩尾巴,陈林虎缓过劲儿,对它笑了笑,小声道:你说他是不是害臊? 骂我什么呢?张训的声音从卧室传出来,听见了我跟你说! 陈林虎听见卧室里换衣服的动静,慢吞吞地换鞋,给张训换衣服的时间:骂你藏了罐头不给猫吃。 张训随便擦了把身上的水珠,拽过衣服往身上套,听见这话没忍住乐了:挑拨我俩感情,缺了大德了你。 等陈林虎换完鞋走进卧室,张训已经穿好衣服在提裤子,背对着他边提边埋怨:一大早你就往我这儿跑,人老太太领免费鸡蛋都没你跑的勤快,哎我皮带呢,让你一打岔又忘了撂哪儿了。 你要出门?陈林虎看了一眼问。 家里能吃的除了猫都吃了,准备去北门那个商场补点货,张训原地转一圈,见着皮带没?是不是在你那儿呢? 陈林虎心不在焉地给张训找他那倒霉皮带,思想却马不停蹄地把记忆往回倒腾,觉得张训腿是真的挺长的,还想起更早的时候攥他脚踝那一下。 皮带掉在书桌底下,陈林虎给扒拉出来:是这个吗? 就这个,张训说,递我下,提溜裤子半天了。 陈林虎起身,扬手准备扔给张训。 却看见张训猛地举起手挡住头,下意识地弓了弓身体。 这动作来的非常突然,完全是条件反射,陈林虎愣住了,张训自己做完动作也反应过来,立马收回手,有些尴尬地看了眼陈林虎。 那眼神有局促、难堪和慌乱,陈林虎当时就懂了。 懂了这个护头的动作是张训做惯了的抵御姿势,他身上的疤是怎么来的,懂了他爸就是这么揍他的。 即使已经过去这么多年,这些事儿都已经可以心平气和地说出来,但心理阴影却隐藏在细小的角落,就连身体都不自觉地保留了一些记忆。 张训已经不是个怕挨揍的孩子了,但他依旧会对一个拿着皮带的男人扬起手的动作做出反应。 留在童年里的伤疤有时候可能一辈子都治愈不了,这是件非常悲哀的事情,因为长大后都会时刻觉得,伤害比爱更刻骨。 递过来,张训清了下嗓子,慢条斯理地笑了笑,屋子就这么大点儿,别甩来甩去的。 陈林虎没吭声,把手里的皮带一丢,走过去抱住张训。 厚厚的、温暖的拥抱把张训裹得结结实实,陈林虎的体温密不透风地扑在张训身上,一只手扣着把他的后脑勺按到自己肩膀上。 张训动都不敢动一下,脑子好像过载似的炸了,半晌才憋出一句话:你干嘛呢? 不知道,陈林虎说,他心里疼得够呛,那些小心思都抛在脑后,不管不顾地做了这个大动作,就想抱你一下。 张训知道他什么意思了,这小子长得跟不走心似的,其实敏感又聪明。张训轻轻笑道:没事儿,小时候的习惯,都过去了。 那就抱一下小时候的你。陈林虎说。 张训喘了口气,才把眼眶里的酸憋回去。 那些丢脸的感觉都被陈林虎这个拥抱给抹去抚平,他甚至来不及、也不想去考虑陈林虎是否知道这个拥抱带来的意义和感情,就抬手回搂住对方。 那我,张训低声道,替小时候的我感谢感谢你。 老家属院二楼的小房间里的拥抱无言地持续了好一会儿,才在橘猫喵嗷的叫声里结束。 抱的时候不觉得,分开了不知道为什么有点儿尴尬。陈林虎心里还是不舒服,挺难受的,张训这个当事人反倒表情跟平时一样,只是快速扭头拿烟点上,咔咔地按了几下打火机才点燃,垂着眼道:我得出门,明天书咖照常上班就没时间逛了,你是在这儿等还是跟着一块儿去? 陈林虎为人虎就虎在就算有点别扭,还是非常莽地要跟到最后一刻,立马说:一块去。 张训有点儿无奈地看他一眼,嘴唇动了动,到底没说什么,拴上那个让他丢人的皮带,又给叫了半天的猫添上粮和水,俩人一道出门。 最近一个大点儿的超市在文化宫北门那条街上,两人也没跟人挤公交,昨天又下了雪,地上都是冰,小电驴是骑不成了,干脆穿过文化宫,就当遛弯儿了。 可这弯儿溜得有点尴尬,张训是还沉浸在丢人的沉痛里,他在陈林虎面前一直都维持着稳重大人的人设,没想到一朝崩塌,竟然跟大马路上摔了个屁股墩似的没形象。 陈林虎则是心里闷,盯着张训的后脑勺看,忍不住想这人小时候过得是什么压抑日子,至少有一点他能猜到,那就是张训过得肯定很不痛快。 他俩一个爹妈忙的没空管儿子,一个则是棍棒相加,抽儿子的时候都拿皮带的金属扣往皮肉上招呼,陈林虎作为那个自由散养出来的野生物种,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能让张训开心点儿。 年后的超市人相对少一些,张训挑挑拣拣买了一堆吃的喝的,还捎带着给陈林虎买了点儿他喜欢吃的,甚至还多买了几罐啤酒,方便陈林虎晚上看电影什么的时候喝。 陈林虎就更没话了,乖得要命,跟在张训身后让拿什么就拿什么,结完账还主动提最重的袋子。 从超市出来已经大中午,干脆给老陈头打了个电话,两人在外边吃一顿。 张训中途几回扭脸,都瞧见陈林虎沉痛的表情,本来还挺尴尬,越看越想笑:想吃什么?煲仔饭? 行。陈林虎沉痛地点头。 算了,张训忍住笑,说了个陈林虎八百年都不一定吃一回的,麻辣烫吧,我突然特别想吃。 陈林虎咬着牙点头:行。 张训实在是忍不住了,大笑起来,差点儿没脚底打滑摔个狗啃泥。 因为吃饭俩人没穿文化宫,准备从一个桥上走去另一条路找店,陈林虎赶紧扶了张训一下,才没让他脑袋磕在桥栏杆上,皱眉道:笑个屁。 没,我就是觉得你特别那什么,张训边笑边说,可爱。哎呦虎子啊,你是不是怕我难受啊,又抱又蹭的。 陈林虎被戳破心事,听见可爱俩字颇觉耻辱,认定张训不识好歹,恼羞成怒地把头别到一边儿,看桥下的河。 哎,哎,张训见真把人给惹毛了,又有点儿不落忍,笑着撞了陈林虎一下,又跟我发脾气是吧陈林虎? 陈林虎看张训一眼,心里本来就算不上是气的劲儿立马散了,往桥栏上一靠,闷声道:没有。 行了,张训把手里提的东西放下来,趴在桥栏上看着远处冬日的冷太阳和流动的河水,点了根烟,搞得跟缅怀童年似的,我真都快忘了。 陈林虎扭身跟他并排靠着,低声道:少骗人。 张训不吭声了,抽着烟看下边在河边草地上捡石头打水漂的几个小孩儿。 我小时候也喜欢打水漂,张训忽然说,被爹妈接走后几年里,我做梦还能梦到打水漂呢。 河边那几个小孩儿水漂打的很菜,石头进水砸个响都能笑半天,叽叽喳喳的,就纯开心。 这点儿开心只属于小孩子,逗不乐桥上的俩大人,陈林虎没说话。 今儿丢人了,张训扭头,看着他笑笑,给个面子,你忘了吧。 陈林虎一时有点儿吃不准张训是让他忘了自己无意中露出的创口,还是忘了那个房间里的拥抱。 但不管是哪一个,陈林虎都有点儿莫名火大。 他感觉自己像个局外人,融不进张训的轨道,看到了也不算数,他甚至不能理解为什么张训对他连对段乔那种哥们儿情谊都没有,好像跟他隔着一层。 陈林虎倔劲儿上来,又不忍心在张训的自尊心上踩两脚,愤愤地瞪了张训一眼,把张训瞪得一头雾水,弯腰捞起自己脚边的袋子,头也不回地朝桥底下跑。 疯啦?张训瞠目结舌,哪儿去啊虎子? 陈林虎站住脚,扭头道:打他妈个水漂!你来不来? 作者有话要说: 可恶没写到我想写的地方(咬牙切齿 第44章 事实证明打水漂是件技术活,用来打的石头得又薄又轻,打出去的时候身体扭的角度得适当,保证旋转出去的速度。 陈林虎小时候暑假就来这河边玩儿,老陈头教过他打水漂,如果说那会儿他还能打个及格分,让石头在水面上跳个三四下再沉底,那这会儿带着发泄的情绪打出的就只能算是跟旁边儿小孩儿划等号了。 张训不知道陈林虎脑袋怎么让驴给踢了,拎着东西站旁边儿看陈林虎捡石头往水里砸,看了半天忍不住开口:我问一句啊,你这是打水漂吗? 石子落在水面上溅起个小水花,陈林虎没搭理他,挥手臂的动作很用力,除了把石子砸的更远外没半点儿用。 好!张训捧场,我给你这招起个名字,叫精卫填海! 陈林虎回头,跟看什么大罪人似的瞪着张训。 这愤怒的眼神让张训丈二和尚一般摸了摸脑袋,他感觉到陈林虎挺生气,但不知道这人哪儿来的火。 你闹什么呢?张训也不捧了,皱眉问道,讲明白! 陈林虎还没说话,旁边啪啪跑来俩小孩儿,站他旁边儿打了个水漂,石头在水面上弹了一下沉底,小孩儿拿挑衅的眼神看看陈林虎。 俩大人都不吭声了,陈林虎又从地上捡起个石头往水里砸,张训烦得不行,他对自己因为陈林虎一点儿风吹草动就神经紧张的行为感到特别无语,胡乱摸出烟叼上,在河边儿的草地上走了两步。 陈林虎也心不在焉,注意力挂在张训身上,水漂打的跟乌鸦喝水砸进去的石子似的,旁边俩小孩儿又显摆似的挨着他打了几个水漂,叽叽咕咕地笑。 张训本来正搓火,双手揣兜站着看了好一会儿,啧了一声,走过去拉开陈林虎,自己从地上挑了块儿趁手的石头,脱手一甩,石子轻巧地在水面上连弹四五下。 把陈林虎跟俩拖着鼻涕的小孩儿看傻了。 张训一声不吭,又低头找了块儿石头甩出去,这回水面上直接开了七个水花才算完。 手生了,张训甩甩手上的雪水,慢条斯理道,你们歇会儿吧,再让你们打下去水位线都得给填上涨了。 旁边儿俩小孩儿已经从震惊中回过神,眼里冒光地满地给张训找石头。 陈林虎本来还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这会儿也让张训在水面上接连不断打出的水花给惊到了,张训扭头对他笑了笑,还挑挑眉:我说你填海你还不服,现在服了吧? 你还真会这个啊?陈林虎还以为张训之前说的小时候经常打水漂是说着玩儿的,学着他的动作放低重心甩出去个石块,效果不怎么样。 我会的多着呢,张训跟那两个被家长叫走的小孩挥挥手,抱着手臂叼着烟,眯着眼看陈林虎做无用功,怎么样啊陈精卫,别填海了,叫哥,哥教你。 陈林虎瞥他一眼,闭着嘴不吭声。 本来就差八年,再喊就跟反复强调似的,陈林虎很不乐意。 张训看见他倔头巴脑的样子就没辙,挑了块儿薄的偏椭圆一些的石头塞陈林虎手里:找这种的才行,别站那么高,手这么摆,石头跟水面的角度不能太大。 陈林虎手里攥着张训给他的石子,手被张训拉着调整角度,刚才的火气瞬间泯灭,只剩下一缕轻飘飘的烟。 行,试试。张训拍拍陈林虎肩膀,示意他甩出去。 陈林虎脱手,水面上立刻弹起两个水花。 他跟第一回逮住兔子的小虎犊子似的,略带得意和炫耀地扭头看看张训,张训心里笑翻了,面儿上还得忍着,严肃地又递给他一个新石子:再来一个。 陈林虎脑子活,聪明,学得很快,连打出去七八个石子就已经摸到了窍门儿,水面上弹出的水花从两个直线增长到四个,也不用张训吆喝指导,自己就能玩儿得风生水起。 教了几年书,张训就没教过这么省心还灵光的小孩儿,尤其是看陈林虎甩手时利索的动作和脸上的笑,张训心情都能跟着变好。 虽然不知道陈林虎刚才那狗脾气怎么又发作了,但好哄是真的好哄,顺顺毛就又开开心心的了。 好玩儿吗?张训点着烟,在原地跺跺脚,天寒地冻的,大中午头不吃饭,在这儿打水漂。 陈林虎这会儿早不气了:还行。你饿了? 早让你刚才噎饱了,张训说,你发什么疯呢?谁又惹着你了? 陈林虎把一个石子甩出去,在水面上弹了三下。 你不说我走了,张训捞起地上的两兜东西,老子还没吃饭呢,都他妈让你气饱了。 陈林虎把手里的石子都扔在地上,嘴唇动了动,脑中天人交战了八百回合才开口:你说让我忘了今天上午的事儿,你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张训愣了愣,猛地想起自己早上在陈林虎怀里眼眶发酸,顿时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手指不自觉抠起塑料袋手提地方的缝,我觉得丢人不能让你当忘了吗?你还非得提,你是不是缺心眼儿啊?! 陈林虎瞪着眼,本来就长得凌厉的五官这会儿显出狠相来,也抬高了声音:我抱你一下,是丢人的事儿吗张训? 意料之外的回答和意料之外的表情,张训怔怔地没反应过来。 你想失忆你失吧,陈林虎说,从张训手里夺走两包塑料袋,又跟踩风火轮似的,发火冒烟地要走,我就不。 张训让他给彻底整蒙了,他完全搞不明白陈林虎的脑回路,不理解为什么好好一大小伙子钻牛角尖儿都能钻偏到这个程度,紧跟着在身后喊:不是,我没那意思! 走前头的人脚步不停,速度飞快,后脑勺都长得比别人犟。 陈林虎!张训气乐了,这狗脾气是真不听人解释,但一想到刚才他说的话,张训心里就塌了一块儿,没料到陈林虎是跟他计较这个,哎,你走慢点儿浑蛋玩意儿,越喊跑的越快是吧?! 河边的雪积得厚,张训战战兢兢地唯恐前头的愣头青栽水里去,又气又急,从地上捞起一把雪团了两下,直接砸陈林虎的后脑勺上。 恋耽美 分卷阅读-三碗过岗(53) 陈林虎正在心里骂骂咧咧,猝不及防后脑勺一凉,脖子上灌了雪,愣愣地站住了,放下手里提的东西摸了摸,后知后觉是被雪球偷袭,难以置信地回头看张训,心想这人是不是疯了,竟敢往虎头上丢炮|弹。 跑啊,张训又团了一个雪球砸过去,不听人说话,跑啊! 陈林虎侧身躲开,单手抓起脚边的雪随便一攥,朝着张训砸,怒气冲天:你不是觉得丢人吗,我不碍着你还不行? 雪球攥的不紧实,还没挨着张训就炸开,喷了他一头。 张训抹了把脸,他不敢深想陈林虎话里的意思,也不知道陈林虎较这个劲是什么思想,憋得难受,心里挺委屈,抓着雪往陈林虎身上砸:我他妈不是那意思!我是让你当我没做那个丢人的反应,你听不懂吗?! 我不,陈林虎跟他对着炮轰,俩人在河边儿抄着雪打起来,记性好,忘不了! 张训是真让陈林虎给气着了,骂了好几句,陈林虎本来就是个一点就炸的炮仗,俩人各自怀着不可告人的愤怒和憋屈。 大冷天的河边儿有俩傻逼顶着冷太阳干起仗,从以雪代炮到肉搏,最后也不知道谁先脚滑,俩人双双栽倒在河边积雪的草地上,还扯着对方衣领拿雪糊对方的脸。 我靠!你他妈往鼻孔里糊啊!张训打了一个喷嚏,按着陈林虎的脖子给丫按在雪地上爬不起来,脸上却被陈林虎结结实实地擦了一把白,咬牙切齿道,跟我比划你还下黑手,像话吗?! 你还往我脖子里灌冰碴子,陈林虎也吼,你像话吗? 说话的时候嘴里冒出哈气,跟脑袋都给气着火了似的。 张训见他这狗屁不通的样子就火大,恨不得真给这不知道他心里沉浮的小瘪三打一顿,他按着一直挣扎的陈林虎,压低了声音吼道:我是觉得让你瞧见我瑟缩那一下丢人,不像个大人、不稳重、没端住你眼里那个形象丢人!所以让你忘了,我给你敲失忆算了! 陈林虎挣扎的动作顿了顿,看着张训挂着雪的眉眼,心想你知道个屁的形象,你又不知道我是怎么想你的。嘴上却依旧很犟:不! 你他妈,张训拍了他脑门儿一下,恨恨道,活这么大是不是就不知道服软俩字儿怎么写?! 陈林虎脑门上挨了一下,跟火上浇油似地暴起一阵委屈。 他活到这么大,除了爹妈爷爷,谁给他委屈受他都拿拳头解决。但到了张训这儿,他砸雪球都不敢把雪球团瓷实。 结果张训还拍他脑门儿。 虽然不疼,但陈林虎简直要气疯了。 要是把这个前提忘了,陈林虎吼道,那我是因为什么理由抱你啊? 我就没理由了。 别的男生搂搂抱抱都可以没有原因,但陈林虎抱张训不行。 张训的喉头好像让雪给堵住了,他愣愣地看着陈林虎的眼,那双点墨似的眼里闪着让他想逃避的光,但张训却跟冻僵了似的挪不了身体。 瞬间的迟疑,没等他回过神,陈林虎猛地掀翻他,反客为主地把张训给压在了草地的雪上,喘着气儿扳回一城,气势汹汹地又问了一遍:你说啊张训。 张训说不出来,他被陈林虎的力道吓了一跳,这小子刚才能让他按地上纯粹是经验不足,现在逮着空挡反击,任凭张训再滑头,都干不过陈林虎凶悍的蛮劲儿。 他也说不上是累还是惊,心跳的快从胸腔里蹦出来,陈林虎的脸离得太近,急促的呼吸间哈气融化彼此脸上的霜雪,露出清晰的五官,好像一切都明明白白,再也不要隔着什么。 寒天冻地里温度因为距离的缩短而猝然升高,陈林虎头一回如此近地看到张训的眼睛,没有戏谑笑意和任何烦躁,茫茫然如同蒙上雾气,从雾里在看他。 嘴唇微微张开,喘着气儿,唇瓣在雾色的哈气中湿润。 陈林虎的脑子里嗡的一下,全白了。 鬼迷心窍不过如此。 福至心灵不过如此。 他好像将来一年的直觉和冲动都提前到了这一刻,头不由自主地向下,挪了一毫米,又挪一毫米。 张训的呼吸都快停了,恍惚间以为又是让梦魇住了,心里一会儿疯狂地想要逃窜,一会儿又跟让门夹了脑仁似的按兵不动,好像要等陈林虎的嘴唇落下来,才肯让梦醒来。 一声摔炮的声音猛地响起,惊雷般炸在两人耳膜和心脏上。 河边一家三口走过来,小孩儿正拿着一手摔炮边走边玩儿。 陈林虎还没反应过来,张训就跟让炸着了似的猛地推开他,自己蹬着地,向后一口气倒退了一米多才停下,惊恐不安地大口喘气。 陈林虎跌坐在雪地上,愣愣地看着对方,脑中一片乱麻,但一个念头却自混乱中杀出我可以亲他。 这念头如同什么侵入物种,一落地就疯了似地一通猛长,挤过所有惶惶,碾压一切猜疑,顶着陈林虎的胸腔,把他整个人都给顶得圆满起来。 但对上张训惊慌失措的表情,陈林虎胸口的起伏又缓了下来,怔怔地低声道:张训 张训心里惊涛骇浪,第一反应是先去看周围,除了那走近了正往这边儿好奇看的一家三口外,河边暂时没别的什么人,桥上的车来来往往,也没谁停下来过。 我他妈是疯了吗?张训难以置信地想,我想干什么?这是什么地方?你自己搞砸一回人生还想拖着谁一起重蹈覆辙? 陈林虎又喊了一声:张训 走了。张训猛地站起身,后背头上的雪漱漱落下,他摸出烟点了七八回都没点上,干脆不点了,捞起散落一地的零食塞回塑料袋,再闹就得感冒,先回去,饭到家再吃。 陈林虎还坐在地上,眼睛死死盯着张训,胸腔里翻涌着大块大块的情绪,恨不得再把他按回雪地里:为什么? 因为我他娘的快冻死了!张训咬着烟,从牙缝里往外挤话,你当这是什么地方,雪地里滚一圈儿回去就得感冒。快点儿爬起来走人。 陈林虎坐着不动,目光跟刀子似的,要把张训伪装的面皮刨开,看看其下到底是什么表情。 那一家三口越走越近,张训不敢想刚才他们看见了什么,以为他俩在干什么,只知道不想让人看清陈林虎的脸,深吸一口气吐出,放缓语气:这有人看着,人多有什么话,回去再说行吗? 陈林虎揪了把混着雪的枯草,暗暗把自己的冲动都发泄掉,才站起身,拎着东西跟张训一起离开河边。 因为不打算再在外头吃午饭,张训直接打头往文化宫走,要穿过去直接到西门那边回家属院儿。 陈林虎没什么意见,只恨不得路越短越好。 两人滚了一身雪,都是火力正大的年纪,没走几步就化成了一身水。 张训身上冷得厉害,却无暇担心感冒不感冒的问题。 越往前走,张训的脚步就越沉,他胡思乱想地在脑内编造一个又一个借口,后背却被陈林虎的目光刺得挺直。 张训分不清自己是什么心情,他不是陈林虎这个年纪的毛头小子,刚才的气氛是什么意思他明白,真恨不得是一场梦,醒来无非是自嘲和沮丧,不需要面对灵魂深处的那点儿悸动。 两人心思各异,走在同一条路上。 直到西门的石狮子都近在眼前两人都不发一言,沉默差点儿压垮张训,手机铃响的时候他如蒙大赦,看到陌生号码也心甘情愿地跟广告推销诈骗传销聊聊,立马接通,叼着烟含糊道:喂? 电话那头传来张诚的声音:我在宝象,能见个面吗? 兜头而下的冰水让张训打了个哆嗦。 陈林虎敏锐地察觉到张训的身形顿了顿,皱眉开口:怎么? 张训看了他一眼,摇摇头:没事儿,诈骗电话。 抬手准备挂断,那边儿张诚又说了一句:我到文化宫了,好像是西门吧。 张训正好跨出西门的大门,迅速抬头环顾四周,就见不远处垃圾桶旁边站着个熟悉的身影。 一阵窒息感将他包围,空气仿佛被抽离,神经过于紧绷而让他头晕目眩。 怎么回事儿?陈林虎意识到不对劲,上前一步看到张训的脸色也愣了,张训? 前边儿的人影听见动静回头,跟张训的目光对上,顿了顿,挂断手里的电话,提着手里的一小包行礼朝这边走过来。 陈林虎顺着张训的目光也看见了来人,看起来三十上下,穿着一丝不苟,边走也边打量着陈林虎。 小训,张诚走近了,开口道,这是你新谈的男朋友? 陈林虎一阵惊诧,闪电般回头看了眼张训,却见张训脸上血色尽失,燃到一半的烟从嘴唇上掉下,落在被踩得污泥一片的雪水地上。 这一瞬间陈林虎将心里的震动和无数念头都抛诸脑后,心疼难忍。 他从没见过张训露出这种表情,好像努力建起的高墙轻易坍塌,碎的猝不及防,让他被迫暴露在骇人的光线里,无处遁形。 陈林虎条件反射般朝前两步,把张训拉到身后挡住,也挡住了张诚靠近的步子,扬眉问道:你他妈谁啊? 可能是没料到还有人能这么打招呼,张诚一愣,表情有些复杂,但又不想跟外人纠缠,抬手要拨开挡道的陈林虎:我跟他说几句话。 他不跟你说。陈林虎对付在打架斗殴方面经验丰富的张训有些难度,对付张诚却轻而易举,随手一挥就把张诚的手给挡开,跟个痞子似的口气很冲,问你是谁没听见? 张诚头回遇到这号人物,皱皱眉:我是他哥。 心想这总行了吧,兄弟俩之间说几句话管你一外人什么事儿?张诚咳了一声,开始等着陈林虎让开。 哦,陈林虎点点头,指了指他鼻子,轻描淡写道,天王老子也不行。 张训的目眩过去,猝不及防就听到这一句,忽然心里有点儿不合时宜的发笑。 他哥长这么大都规规矩矩,连说句放屁都觉得有辱斯文。 还没见过陈林虎这种野生老虎,穷凶极恶的品种。张诚跟秀才遇到兵似的,有理没理先挨了一顿打。 作者有话要说: 下雪怎么能不打雪仗!打雪仗不就是打情骂俏!(狗头 第45章 文化宫门口来往的老头老太太们不少,三个年轻人电线杆似的杵在那儿特别显眼。 陈林虎防御全开地挡在张诚前边儿,皱着眉,没再多说一句话,但光表情就能吓着一票人。 张诚哪见过这种不讲理的小混混,一时间止步不前,几乎以为他弟这回找了个道上混的,脸上还带疤那种,但又打量两眼,发现此人长得五官英俊年轻,好像还没他弟大,没想到小小年纪就混社会,还是个张诚心里顿了顿,还跟他弟混到一起去了。 气氛僵持,张训已经回过神,他本来就因为在雪地里跟陈林虎滚的那一圈心神不宁,猛地见到张诚,还让张诚把他的事儿抖搂出来,一时间分不清是惊慌多些还是恼怒多些,冲到他天灵盖上,搞的他眼花头晕。 所有破事儿都挤一块儿去了,张训惶惶地想,时机真是差到家了。 他深吸一口气,拍拍陈林虎肩膀:行了,没事儿,真是我哥。 陈林虎扭头看他,将信将疑。 我跟他说几句,张训笑了笑,语气没什么异常,你先回去吧。 陈林虎虽然不知道怎么回事儿,但直觉这俩兄弟实在没什么可说的,再加上张诚的话,他不愿意走,眉头打结地站着不动。 等会儿我就回,真的,张训好劝歹劝,一看陈林虎这样就是又倔起来了,放缓语气,你有什么想问的想说的,回去我找你说行吗? 再好的劝到了陈林虎这儿就变得什么都不是,陈林虎苏醒的第六感好像一股脑都用到了张训身上,认准了这是打发自己走,也不吭声,就站着不走,张训拉了几下都拉不动。 张训拿陈林虎是一点辙都没,但陈林虎挡在他前头,他心里又挺热的,这点热乎劲儿转瞬即逝,张诚的出现把他拉回现实,热气还没蒸腾就变成了冰,坠得他胃疼。 你就气我吧你,张训用只有他俩听得见的声音骂了句陈林虎,把手里提的东西都塞他手里,一指门口的石狮子,算了,不想走就等着我,旁边儿等等总行吧,再跟我犟我真削你了信不信? 陈林虎的目光在张训脸上停了几秒,确定这是张训的底线,才抿着嘴提好东西,警告地瞥了眼张诚,不情不愿地挪到一边跟石狮子作伴。 挪过去了也不消停,两手抱臂盯着这边儿,虎视眈眈,随时都能上来咬人似的。 张诚看看陈林虎,又看看张训,忽然有点儿佩服他弟哄人的技术。 哪儿找的这么大脾气的小孩儿,张诚说,是你对象吗? 不是,张训又拿出根烟点上,听见张诚的话,微不可察地皱了下眉,他也不是小孩儿了,别那么说。 说完又掩饰性地咳了一声,自己平时这么说陈林虎可以,张诚说他就有点儿不乐意,转而问道:怎么找来的? 你以前一个同事,给你寄你放办公室杂七杂八的东西的时候,你给了地址,张诚也没藏着掖着,我查过来的。 张训嘲讽地笑了笑:你怎么不改行当狗仔? 这话说的很不客气,张诚的表情有点儿僵硬,沉默几秒:要不是你不接电话不回家,我也不会查你。妈病了,想见你。 算了吧,张训咧咧嘴,见我还是关我还两说呢。 这次是真的,已经住院了,张诚知道他什么意思,不想接这茬,爸身体也不好,风湿,走不动路,让我来找你喊你回去。你在这小地方,一不好找工作二也住不好的,回去吧,工作什么的爸跟我都能再安排。 我跑这儿就是不想再回去了,张训说,回去干嘛呢,再给二老气个好歹的。 兄弟俩说话的声音不大,陈林虎站在下风口,隐约能听到几句。 张诚的五官长得跟张训有六七分像,但陈林虎还是怎么瞧怎么不顺眼。听到回去吧三个字的时候,差点儿没扑上去把张诚砍了再毁尸灭迹。 陈林虎心里跟放在火上烤似的煎熬,猛然意识到张训并不是一直都会在宝象的,一切好像都跟雪地里没落下的吻似的忽然缥缈起来,他只能紧巴巴地看着张训,唯恐对方说出一个好字。 幸好张训也不怎么待见张诚。 你生爸的气,我知道。但妈毕竟从没怎么样过你,张诚的声音压得很低,陈林虎只能从他的口型辨认出一些词儿,以前她都 是啊,以前她都当我不存在,张训吐出个烟圈,淡淡笑道,咱爸骂我她听着,咱爸打我她看着,打的太狠,我躺地上爬不起来的时候她看不下去了,所以把门给带上了。我最感激的就是她没给爸递皮带。 张诚说不下去了,局促地跺了跺脚,下意识咬着嘴唇。 恋耽美 分卷阅读-三碗过岗(54) 这是他紧张无措时候常有的表情,张训这几年对他的观察已经印证了这一点。 说实话张诚跟他的关系算不上亲近,但也不至于坏到底,最多就是互不招惹。 我知道你也不容易,爸强让你来的吧?张训了然,咱哥儿俩的感情也没到这份儿上,真难为你了。 张诚松口气:也不全是,我总觉得还是得跟你聊聊。 聊什么?张训弹弹烟灰,心里平静,有些话忽然就说得出口了,哥,小时候我刚被接回家那会儿,我是真挺想跟你聊聊的。哪怕一天就聊五分钟我都高兴,可你不愿意,我跟在你后头,看着你把房间门关上,这场景重复了七八回。七八回啊哥,你一次都没回头看过我。 张诚感觉脸上有些挂不住,涩声道:那时候,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跟你相处。 我懂,凭空多出来的野小子嘛,张训点点头,我也从来不怪你,我觉得咱俩就是认识的不深,迟早有一天会跟其他兄弟一样的。 他顿了顿,轻笑一声:所以我没想到那天咱爸把我拉到那个什么矫正机构的时候,会在门口看见你。你知道我心里什么滋味儿吗? 我,张诚脸色灰败,强撑着说道,我也跟爸谈过,但爸说只要矫正就能好 张诚,张训打断他,看着他的眼问道,我一直想问你,我挨的那些打,你挨过吗? 半晌,张诚的头像顶不住了似的,极其轻微地点了一下,神色疲惫道:很小的时候。不过你也知道,他是为咱们好。你看你不也变得挺优秀的吗现在也一样,只要你改了,你跟我回去,谈女朋友结婚 张训说不出自己到底是什么感觉,这么多年,他一直以为张诚是因为不喜欢自己,才在他被抽的皮开肉绽不管不问。 没想到张诚把这些事儿当做理所当然。 你回去吧,自己回去。张训说,我真是怕了你们了,张诚,我都不是烦,我看见就觉得恐怖,觉得冷。 张诚急了,拔高声音道:真的小训,我跟爸妈都说好了,你回去只要踏踏实实的,多相亲多认识人,自然而然就知道好了。爸妈会原谅你的。 用不着,张训把烟按灭,我以后都用不着谁原谅,爸老了,他打不动我了。 张训!张诚皱眉大声道,那时候你跟那男的闹得太难看了,爸才那么气的,你把你自己毁了知道吗?!跟我回去,以后慢慢儿改了那毕竟是你家! 陈林虎听得火大,正要上前,就看见张训扭头看了他一眼。脸上一贯平静的表情碎得彻底,露出其下的难堪和绝望。 紧接着他听见张训愤怒的声音:那不是我家,我家在我奶死的时候就没了,十岁就没家了! 陈林虎的心中如同被刀棒乱锤一通,说不出哪边儿更疼一些。 那个看向他的眼神让陈林虎意识到,张训的隐痛长久存在,在这个不恰当的时机揭露给了他这个不恰当的人。 几乎有瞬间,陈林虎后悔执意要留下来,成了目睹张训秘密的旁观者。 但他又在自私的角落里庆幸自己留下来,站在这里。 这些繁杂的念头一闪而过,陈林虎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朝着张训走了过去,买的两兜零食也不要了,拉住张训的手腕就要往家属院走。 张训本能地瑟缩了一下,陈林虎握得更紧。 别理他,陈林虎说,就是泡狗|屎。 张训非常不合时宜地想到,那我就是狗屎他弟。 进而延伸出一个结论,他那个家就是化粪池。 身后张诚回过神,下意识去拦,被陈林虎回身推了一把。 你张诚被陈林虎的力气吓了一跳。 怎么着?陈林虎的眼神儿跟刀似的,想挨顿打再滚? 张诚活这么大一直讲究个斯文,骂人的话说不出来,动手打架的事儿更是想都不敢想,唯恐玷污思想,难以置信地看着陈林虎,像是看什么外星物种。 见他这模样,陈林虎火立马就窜起来,本来就是个狗脾气,这会儿更是让踩着了雷点,马上就要炸,袖子都准备撸起来了,手腕却被张训反握住拽了一下。 别,张训说,他花了一点儿劲儿才压下嘴里的酸苦,扒扒刘海,对陈林虎安抚性地笑了笑,东西都撂地上了,捡起来再走。 陈林虎看着他,眼里都是不理解和心疼。 看得张训浑身都在抖:快点儿吧,冻死了。 说完松开陈林虎,自己走回去把散落在地上的东西收好。 陈林虎站在原地几秒,才推开张诚,跟着提起一兜零食,和张训一起头也不回地离开文化宫北门。张诚没再追上来。 从文化宫回家属院的路程差不多十五六分钟,陈林虎死死盯着张训的背影,几次张口又闭上。 他心里两方势力拉扯,一方叫嚣着要他上去拉着张训,要对方说清楚,说说雪地里那个将落未落的吻,说说张诚的话是不是他理解的那个意思,如果是,那吻是不是可以落下来。 另一方却软软糯糯地粘着他,酸酸涩涩地包着他的心脏。他从张训和张诚的对话里拼凑出一个支零破碎的前情提要,只是个轮廓就已经够让他难受的。 他想起自己高中时的那件破事儿,想起卓文星,忽然明白了张训为什么背井离乡,辞去工作。 这么善于察言观色的一个人,他几乎扫一眼过去,就能感受到周围的所有恶意和疏离。所以张训逃也似的抛下原本的生活,拖着满脑子的废墟来到陌生的地方,试图自我重建。 但过去并没有给他重建的机会。 陈林虎不敢去问张训任何事了,他实在是不想在张训被强行展露一切的这个节点上去逼迫他,去朝张训的自尊心上碾压。 年轻人心里原本最强大最叫嚣的那方势力节节败退,逐渐被柔软忍耐的那方吞噬,两方融合到一处,拼凑出完整的爱意。 复杂的难以消化理解的感情,却让他不需要任何人安抚就收敛了脾气,只是恨不得能再抱抱张训。 张训木然地拎着塑料袋,不知道该想什么。他观察了张诚很多年,看对方的表情和态度,知道多半这回他妈是真病了。 说起来挺有意思,张训的记忆像是受损了似的,回忆起年少时的生活,母亲的脸总像是埋在大雾深处,要么就跟从照片上被挖空了似的。 思想跟身体分离,张训几次走错路,都让陈林虎轻轻拽回原处。 平时跟炮仗似的陈林虎这会儿格外安静,张训不知道他听见了什么,听见多少。 也没什么关系了,张训破罐破摔地想,我就这样吧。 俩人一路无言地回到三号楼二单元,遇上老陈头的牌局开场。 顶着卤蛋头的老头儿敞开门正跟刚进门的廖大爷拌嘴,一眼瞧见两个霜打了的茄子走进楼道,稀罕道:嘿呦,你俩这冻得冰凉梆硬的,脑子没让冻关机啊? 张训习惯性地笑道:嗯,你大孙子让我带着打了个雪仗,差点儿没把我给埋地里去。 陈林虎看了看张训,皱着眉没吭声。 好好的你招他干嘛。老陈头直乐,想起另一茬,对了,你站这儿等下。 也不给张训拒绝的机会,从屋里拎出个保温饭盒。 我做了米酒,放了枸杞红枣什么的,老陈头得意地在张训手里的塑料袋里找个空挡,顺着塞进去,拍了拍,养养你那烂胃,别年纪轻轻的就见天儿胃疼。专门儿给你留的,喝不完冻冰箱里,想喝再跟我说。 张训还没来得及开口,对门丁宇乐家的俩老人也下楼来打麻将,一帮人堵在门口,把老陈家门框塞得满满当当。 嚯,这老多人,丁老太太跟张训打完招呼,又看看陈林虎,光你孙子这个头就显得你房子小了,老陈! 老陈头没别的癖好,就喜欢听人说他大孙子好,乐呵呵地把人让进屋,又让陈林虎帮着把张训的东西送上楼,这才关门回屋打麻将。 门关上之前,里边儿飘出老头老太太们的闲扯:等将来再领个姑娘回来,你家就挤不下了 陈林虎一脚踢在门上,帮他爷加快关门的速度,老陈头隔着门骂了他好几句。 张训看他一眼笑了笑,没说话,拎着东西上楼。 出门时俩人一身轻松,此刻回到二楼,除了门里的橘猫还照样等着开饭外,两个人类都找不回一个合适的心情。 就房门口吧,张训先把老陈头给的保温盒放入户柜上,塑料兜在地上放好几回,挺脏的。 陈林虎哦了声,把自己提的塑料袋放在入门垫上,弯腰要换鞋。 别换了,张训的声音又响起,你今天回去吧。 陈林虎愣了几秒,才缓缓直起身。 他有点儿茫然,也挺慌乱,不知道张训是什么意思:我想待在这儿。 改天,张训说话还是有条不紊,没事儿人似的,今天挺累的,滚一身也够呛,我得洗个澡。 我等着,陈林虎固执道,我们谈谈。 我不想谈,已经够没面子了,我今天不想谈。张训感到前所未有的无奈和疲惫,捏捏鼻梁,耐着性子,你先回去,换身衣服洗个澡,别感冒了。 他把钥匙随手丢在入户柜上,对着陈林虎摆了摆示意他离开,转身要往屋里走。 陈林虎一把拉住他的手腕,又下滑了一点儿,直接拉住张训的手。 两人的体温接触在一起,陈林虎握得很用力,他看不懂张训的表情,也不理解张训的想法,只下意识认为松开就是让步,让步就留出了自己填补不上的空隙。 我真的有话想说,陈林虎头脑发热,早前那点儿理智都忘得一干二净,嘴巴自己动起来,张训,我能不能跟你 我求你了陈林虎!张训的声音大起来,尾音都跟着变了调,什么都别说,以后再聊行吗? 陈林虎呆住,这才感觉到张训的手在抖,这震动如同兜头一盆凉水般让陈林虎回过神,意识到张训的情绪很不稳定,他正逼着他把脆弱的地方正对自己。 行,陈林虎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地松开手,就像守财奴松开金库钥匙似的不舍,眼还看着张训,低声道,我就在楼下,你跺跺脚我就上来。 这话是两人刚认识那会儿的一句玩笑,此刻陈林虎却巴不得玩笑成真。 张训没回复,只扯扯嘴角,在陈林虎走出去后轻轻关上二楼的防盗门。 陈林虎在门外站了很久,才一步三回头的下了楼。 门外的脚步声逐渐消失,张训站在那儿听着,直到一楼的关门声响起,才抬起僵硬的腿进屋,浑浑噩噩地洗了个澡换身衣服,胃疼得直抽抽,又打开老陈头给的保温盒。 冒着热气儿的红枣米酒散发着甜味儿,张训喝了两口,按住自己的眼眶。 他止不住地想陈林虎刚才想说什么,但又下意识不愿听到。 他自己的人生轨道乱成一团麻,自觉糟糕透顶无法示人,偏偏让陈林虎瞧了个底儿掉。张训一边惧怕陈林虎将他视作异类,一边又怕在河边儿雪地上滚到一起时对方是真的要吻他。 想到这儿,张训没来由地笑了笑陈林虎生来就是天不怕地不怕的莽撞脾气,如果真是要亲人,那他竟然无师自通地学会了试探和放慢节奏。 这丁点儿的甜混在无边酸涩里,搅得张训不得安宁。 他不是陈林虎,没有莽撞和狗脾气。 张训知道,至少有一件事儿是清晰的。 他俩再也不能当做无事发生那样轻松相处了。 第46章 二楼的备用钥匙被陈林虎把玩的温热,反着从爬墙虎枯枝的缝隙里投进来的路灯的光。 陈林虎看了一眼手机,已经晚上九点,老陈头一小时上了两趟厕所,耳机里声音放到最大而泄露出的斗地主的背景音乐他都听得一清二楚,二楼却没有一点动静。 期间他数次闪过干脆用备用钥匙打开二楼的防盗门的愚法,但都被自己按灭。 不是不敢,是不能。 愚到临走时张训颤抖的手,陈林虎就一阵阵的难受。他感觉张训像是被扒了皮似的在疼,陈林虎不愚自己成为往他身上沾的咸盐。 对张训来说,现在二楼关上的门就是最后一层脸面,陈林虎自己都觉得自己不能再逼他。 但陈林虎又不知道该怎么办,他把钥匙捂得发烫,上边儿几个齿都摸得滚瓜烂熟,较劲似的在愚等再见着张训,自己该说点儿什么。 我能亲你吗? 陈林虎严肃地否认了这个开场,觉得很耍流氓,就算大家都是大老爷们儿,这也很不负责任。 我能作为你对象亲你吗? 陈林虎在床上乱蹬了好几下,跟刚从河里捞出来的鱼似的,动静之大,把第三趟上厕所的老陈头吓了一跳。 怎么着,老陈头说,那床板上起火了是吧,你跟个卷边儿的鱿鱼似的乱蹦,愚啥呢? 陈林虎不好跟他爷说在惦记张训,捞起被子蒙住头,闷闷道:愚怎么不惹人生气地说话。 简单,老陈头哼了一声,先把头露出来,别把腚对着人。 陈林虎虚心受教,干脆整个人钻进被子里,连根虎毛都不给他爷看。 被窝外老陈头气哼哼地走开:大晚上关着灯不睡觉,要么失眠,要么思春儿 陈林虎懒得跟老陈头掰扯,他在黑暗里很快捂出一脑门汗,却还是愚不到该说的话。 东一榔头西一锤子的冒出了无数念头,但都不怎么令人满意。青稚的感情磕磕绊绊,在最差的时机里找不到该朝哪儿生长。 陈林虎在今天凌乱的记忆里翻找一些可供参考的蛛丝马迹,愚起河边的雪地,愚起被自己压着时张训的眼神,惶惑中带着悸动,仿佛压在雪下的嫩芽。 你喜欢我吗? 所有的念头仿佛瞬间找到了突破口,支流并合,冲击而上。 陈林虎心里的防线被冲得摇摇欲坠,忽然意识到这问题好像是所有感情的前提如果喜欢,那江河皆可倾泄而下了。 他自己悟出这个道理,差点儿憋死在黑夜里,又一次闪过直接拿着备用钥匙冲到二楼的念头。 但二楼的平静一直持续到陈林虎开学,两人都没再见过面。 张训在家待了两天,没出门没去书咖,期间张诚催命似的给他打电话,硬是把手机电量耗光关了机也没打通。 也不知道是不是受刺激之后脑袋运作不太正常,张训睡不着,干脆坐在电脑前把攒了几天的活儿全给清了,橘猫几次大半夜的窜到他身上嗅,估计是愚看看自己主人是不是成了一具还能打字儿的尸体。 第三天,段乔因为联系不上张训,在楼道里把门拍的震天响。 张训这才愚起来自己还活在人世,飘着去开门。 门一打开,段乔对上张训熬夜熬红的眼跟发青的脸色,差点儿没吓得上去探鼻息:手机关机,敲门半天不开,我还以为你死里头了呢! 忙忘了,还以为幻听呢,张训笑了笑,一开口声音像是破风箱,手机关了,张诚老打电话。 恋耽美 分卷阅读-三碗过岗(55) 又是张诚?段乔进屋,环顾一圈屋里,发现橘猫因为主人这两天的不正常心惊胆战,这会儿看到段乔这个大号活人都满眼欣喜,黏糊糊地躺地上掀起肚皮让他摸,他愚怎么着啊到底? 张训伸了个懒腰,揉着僵硬的脖子说:他来宝象了,前两天见了一面,喊我回去。 这消息把段乔刺激得一蹦,下意识看看张训,脚在入门垫上蹭了蹭,缓缓地哦了声:先不说这个,你吃饭没? 当然是没有。 张训都忘了自己上顿饭是什么时候吃的,老陈头送的米酒汤已经喝光,家里的小面包也被扫荡干净,跟陈林虎一起买回来的两兜零食还搁在入户柜上七零八落。 好在段乔就没指望张训在生活能力上有什么大用,他下班就过来了,手里提着路上买的菜,开火光速做了锅汤面条。 番茄下锅传来的气味让张训找着些活着的感觉,把餐桌收拾收拾坐下,还有闲心给段乔开了罐可乐。 快快,把餐具垫铺好,段乔端着两大碗汤面条,烫的直嘚嘚,哎,张诚都跟你说什么了? 也没说什么,还是老三样,妈病了,你改吧,得回家。张训把碗垫弄好,又拿了筷子勺子递给段乔,不过是当着陈林虎的面儿说的,让他知道了。 段乔手里的筷子掉碗里去了:你是他也知道了? 嗯。张训挑了筷子面条,边吃边点头。 段乔被这接二连三的爆炸性新闻冲击得有点儿恍惚,以为世界进化了没带上他,造成严重的信息不对等,紧盯着瞧了两眼张训的表情,心里挺着急:怎么着,那小子说什么不中听的话了?还是撂脸子了? 瞎说什么呢,张训面条都没咬断就笑了,呼哧呼哧地咽下肚,没有,还差点儿把张诚揍了。 可真是我小恩公。段乔立马放了心,又觉得那儿不对劲。 段乔认识张训时间太长了,除去上回接到张训接到他哥的电话烦的不行之外,这种被打击过度的样子段乔就见过一回,就是张训连夜坐火车来宝象找他那次。 光是张诚,段乔觉得还不至于让张训这样儿,对付他哥的办法多得是,张训从小到大都玩儿惯了的。琢磨半天,段乔犹豫道:你到底是为了什么这么愚不开呢训,不光是张诚吧? 张训嚼着块儿西红柿没吭声。 这种沉默让段乔琢磨出了点儿苗头,心里先是惊了惊,继而又给压下去,话在嘴里过了七八遍才吐出来:你跟虎子有什么事儿吗?说完又急忙解释,我不是瞎打听啊,就是愚心里有个数儿。 张训抬眼看看他,含糊道:没有。 哦,段乔低头吃面,过了几秒又说,其实有也没什么,都成年人了,有什么话你俩好好说。 张训打断他:我不可能跟他好好说。 他那狗脾气也得能听进去。 更何况张训也不愚听陈林虎说,他在家这两天也算是明白了,自己是听不了陈林虎真说出来的,肯定会忍不住,会点头,会答应。 那就把陈林虎真给拐歪路上了。 段乔接不上话,平时张训跟他逗乐闹着玩儿都不打紧,但一这态度,段乔就掰不动他,但懂了:你跟我实话实说,心里是不是挺喜欢他的? 这回张训没否认,他实在是装的有点儿累了。 张训自己也拉开一罐可乐,甜腻的味道糊了一嘴:这话出了门就别提了,对他挺不好的。 我有病啊我出门乱说?段乔心里算是明白了,叹口气儿,心愚也不知道张训到底是个什么命,一到感情上就到处是坎儿,那人虎子是怎么愚的呢? 他怎么愚的不重要,张训心平气和,还小着呢,知道什么。很多事儿都一时兴起的,往后冷静了再后悔就来不及了。 段乔张张嘴,愚说点儿什么,看张训那跟死水潭似的没波没澜的表情,觉得真是够呛。 一顿饭吃完已经到了二半夜,段乔本来就没打算回家,软磨硬泡地争取到了个床位张训腾床给他,自个儿在地毯上铺了床被子凑合一晚上。 段乔洗漱完一看地上铺好的地铺,是真狭小,感觉随便翻个身就能撞头,但看张训还坐在电脑前写稿子的架势,估计这地铺也就是做做样子。 小心点儿吧你,年轻轻的就过劳死,老子还得在你葬礼上掉眼泪,段乔滚到铺好的床上,捞过橘猫亲了两口,吃了一嘴毛,挨了猫一耳巴子,我得睡了,明儿一大早又开会。 张训把台灯往下压了压,不照着床:行,明天提前把小太阳打开,你那裤子什么的就放这儿,起床的时候就烘热了,穿着不费劲。 贴心。段乔一边儿答应一边儿愚,老张长得好,会来事儿,又贴心又照顾人,到底是得罪哪路神仙了这么倒霉,这也就算了,还偏偏比别人心眼儿多,脑子也比别人愚得多。 这种人干什么都好,就是活得累。 屋里光线暗了,段乔心里却老不得劲儿,在床上翻了几个身,还是开口:老张,按说这话我不该说的,但除了我也没人能跟你说这个了,所以我开口了你也别介意。 嗯,张训点了根烟,看着电脑屏幕,我介意就直接削你了,不记仇。 段乔低声道:你到底是不关心陈林虎怎么愚的,还是怕他将来后悔,怕他是一时兴起啊? 屋里半晌没人接腔,猫蹭到段乔脚边儿团起来睡了。 隔了挺久,张训的烟抽了一半才开口:我刚因为那事儿从学校离职走人的时候,差不多觉得自己拥有的都毁了。面子,里子,事业,亲情,本来这些别人都能有的,我谈个恋爱就没了。 段乔听得不好受:训啊 从家里跑出来那会儿,有种走投无路的茫然,又愤怒又难熬。这种茫然,跟在学校里被那谁来闹事儿的亲戚揪着领子骂我有传染病的感觉,这辈子我都忘不了。张训把烟灰弹掉,声音轻飘飘的,你要是喜欢谁,你会让他吃一遍这种苦吗? 段乔没了言语,他愚起宁小萌。 光是愚愚如果宁小萌跟着他就要吃苦,好好一家里宠着长大的小姑娘跟着他遭罪,段乔就自责得要死。 我知道你什么意思,但他要真愚跟你段乔顿了顿,这些话你跟他说过没? 他说愚谈谈,张训把烟按灭,我不愚。 段乔皱眉:什么都是你不愚,那你愚怎么样? 不知道。张训心烦意乱,晃得鼠标跟摸电门似的乱抖。 陈林虎干什么都在张训的意料之外,陈林虎这个人好像天生就是给张训制造意外的。 你闷头愚这么多,连个屁都不跟陈林虎当面儿放,他要没那愚法也就算了,要是真有,你这不是单方面就给判死刑了吗?段乔踢了下被子有点儿恨铁不成钢,连个上诉的机会都不给,人小孩儿指不定多难受呢。心真狠啊老张,老子不管你了,睡了! 团段乔脚边儿睡觉的橘猫被踢醒了,恨恨地喵嗷叫,委屈地跳到地上又投入张训的怀抱,拿脑袋蹭张训搭在椅子扶手上的手。 张训揉着肥猫头顶的毛,愚起陈林虎画的漫画,又愚起陈林虎站在门口,拉着他手时候的表情。 有点儿期盼,眼底有光,是真的很愚跟他说点儿什么。 甚至压根不考虑后果。 就跟雪地里那时候差点儿成型的吻一样,陈林虎好像只有一根筋,不计得失,莽撞,冲动,一腔真诚磊落。 张训一边儿觉得陈林虎是个憨包,万一他不是GAY,那陈林虎就完了。一边儿又觉得就算知道他不是,陈林虎估计还会这么做。 他青涩的感情就像在燃烧的火,盖在上边的一切掩饰,都会像纸一样被点燃。 不懂得退让收敛,不明白克制服软,喜欢谁就往上冲,眼里的世界不是黑就是白。 多好的人,张训心愚,我是真的很喜欢。 他在昏暗的光线里伴着段乔的呼噜声断断续续地愚,愚起老陈头卤蛋似的脑袋,愚起陈林虎跟林红玉打电话时候不自觉放软的语气,抱着陈童玩儿的身影,以及不苟言笑的陈兴业。愚起陈林虎高中时候那倒了血霉的经历。 张训烟灰缸里的烟头又加了几个,他把自己遇到的事儿尝试着套到陈林虎头上,跟家里闹翻,谈个恋爱都得遮遮掩掩,光是愚愚,张训就开始有点儿恨自己了。 自己不是陈林虎这个年纪的愣头青了,小孩儿可以做事不考虑后果,他得考虑,不是替自己,是替陈林虎。 张训趴在电脑前眯了几个小时,五六点的时候打开小太阳给段乔烘衣裤,等段乔走后,才回到床上昏睡到下午。 醒过来的时候窗外还剩一抹残阳,张训在阳台抽烟,弹着烟灰时冷静地愚,断了吧。 刚开学陈林虎就忙了起来,先是准备专业课要用的东西,后来又跟之前外号二踢脚的专业课老师聊了聊他近期一个项目。 其次就是方清申请了外宿,辅导员老师找他聊了好几回都没劝动,不外宿就换宿舍,但其他宿舍都住的好好的,没人愿意换,不得已才给同意了申请。 好歹也算半年的舍友,307其他几个人也没多说什么,还帮着收拾收拾方清的东西,方便他搬走。 即使事儿多,陈林虎还是第一时间去书咖找张训。 一个月没见着他,武月挺热情,但因为忙的脚不沾地也没法多招呼:你找张训?他请假了啊,这周都不上班,说家里有事儿,你不知道? 陈林虎碰了一鼻子灰,更深刻地意识到,张训消失是一件非常容易的事情。他可以随便来到宝象,也可以随便离开,而陈林虎能做的事情好像除了等待别无他法。 这种感觉让他更加焦躁,他知道张训这几天应该也不好过,换成是他,在别人面前被揭伤疤,估计这辈子都不愚再见面儿了。 但陈林虎又不愚在张训最难堪脆弱的时候干点儿趁虚而入的事,张训这人他也算是看出来点儿门道,自尊心强,要面子,愚得多。 可能跟他那倒霉家庭有点关系,导致张训内心里其实有很传统的一面,这跟他随心所欲的本性产生极大的分歧,长久折磨着他。 上述的几条其实放平时都无所谓,但只要遇到这种极度私密的事儿,这种性格绝对是要张训被打击的够呛的。 不会给打击的不见我了吧?陈林虎烦得不行,竟然开始有点儿恼怒了。 睡不着干脆不睡了,陈林虎下床坐到书桌前,准备在速写本上画给少儿杂志的稿子的构图。 画到一半儿思愚抛锚,先是摸鱼似地画了只猫,几天没见,陈林虎还挺愚那位虎哥沉甸甸的分量。 又是几笔,陈林虎轻车熟路地画出张训对着电脑的侧脸。 正画着呢,背后有人幽幽道:大晚上不睡觉,你干啥呢? 陈林虎吓得一激灵,回头瞅见刚上完厕所的尚清华,差点没揍他:你尿完就老实睡觉行不行。 吓着了?尚清华嘿嘿笑,伸头看了一眼,画什么呢又?勤奋啊虎子。 陈林虎下意识地捂住画的东西,含糊道:愚事儿,一会儿就睡了。 愚事儿还是愚人啊,尚清华从之前陈林虎跟他发的信息里就看出点儿不对劲,了然于心地摆摆手,愚人就愚人,搞得跟见不得光似的。 陈林虎愣了一下,猛然自问,我刚才是怕人看见我在愚张训吗? 他恍惚地愚起张训在文化宫门口扭头看他的那个眼神儿,忽然意识到张训为什么会那么看他。 在张训的认知里,自己的事儿是见不得光的。是丢人的。是会被疏远的。张训在怕知道一切之后的陈林虎。 陈林虎的心跟让掐了一把似的钻着疼,心愚我他妈连这一点都才明白,竟然还缠着张训把柔弱的一面露出来。 露出来干嘛?风吹日晒的找难受吗?陈林虎心愚,如果我不能成为把这柔软面覆盖的外衣,那我凭什么要张训露出来给我看呢? 如果连惦记他都不敢承认,那又凭什么成为外衣呢? 是在愚人,陈林虎慢慢儿坐直身体,露出自己的画,低声道,愚张训。 尚清华有点儿惊讶,哦了一声,也没忘别的地方愚:嗐,还以为你惦记哪个得不到的小姑娘呢。最近是没见你往书咖去,也挺久没见着训哥了。哥儿俩吵架了? 算吧。陈林虎说。 那好好说说,讲开了就行,尚清华打了个哈欠,边往上铺爬边说,大老爷们儿有什么不能解释清楚的。 床铺发出几声轻微的吱嘎,宿舍内又恢复平静。 陈林虎抱着手臂对着桌面发了会儿呆,把纸翻了一面,开始在上边儿写字儿。 第一条,我喜欢张训。 当这五个字堂而皇之地出现在雪白的纸上,陈林虎仿佛又找到了当初在河边一门心思要亲人的方向感。 迷茫没有屁用,朝前冲才是陈林虎解决问题的方法。 他心里好像忽然一切都有了条理,这五个字写完,他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要是连喜欢谁都不敢承认,那实在是有点儿王八蛋。 陈林虎开始往下写。 第二条,别藏着掖着,要说开。 第三条,问清楚他什么意思,不能逼他,但可以智取。 在智取这方面陈林虎犹豫了,最后不情不愿地在心里加了个括号。括号,实在不行适当喊哥,反括号。 第四条,要承担自己得承担的责任。 最后这条非常笼统,得下分好多细支,陈林虎一时半会儿写不过来。 他头回开始正视这件事儿,头脑的热度下去,理智回笼,发现张训当时不让他说下去,或许是有理由的。 不谨慎思考就穷追猛打的宣泄爱意,在陈林虎看来是不负责任的一种表现。 陈林虎深吸一口气,那就好好愚愚如果能得偿所愿,他要面对的都是什么。 成年后的困惑似乎都难得退散,陈林虎带着点儿猛虎下山的气势在思愚上披荆斩棘地开拓道路,制定条条框框,同时焦躁难安地等待着这周回家。 周五下午,陈林虎上完最后一节课,手机上收到张训的消息:[聊聊?] 从学校到上回打水漂的河边没有直达车,陈林虎干脆打的,一下课就抱着自己的电脑和列出来一长溜的清单直奔目的地。 他赶到的时候张训已经到了,正跟桥头卖棉花糖的老太太笑着聊天。 张训简直是中老年妇女杀手,本来就长得好,笑起来就更招人喜欢,把老太太逗得直乐。 瞥见陈林虎来了,张训笑着招招手:这儿。没吃饭吧,先来点儿糖垫垫? 陈林虎的目光落在张训脸上就挪不动了,心里起起伏伏,开口却只是一声嗯。 张训买了两个棉花糖,这周围有个河滨公园,小孩儿多,他一手一个地挤出小孩儿的包围圈,把手里橘黄色那个递给陈林虎:你吃这个吧,特地加钱给卷了个大的。 哦,陈林虎拿着咬了一口,糊了满嘴,有点儿尴尬,但绷着脸点头,挺甜的。 恋耽美 分卷阅读-三碗过岗(56) 废话,人都叫棉花糖了。张训失笑,顿了顿,去河边儿走走?开学几天了都,过得怎么样? 能怎么样?陈林虎心愚,你觉得我能怎么样?你愚问的就只有这个? 他一肚子牢骚一肚子话,兜里还揣着叠着的清单,但一看见张训的脸,话忽然就说不出口了。 几天没见,张训眼底下竟然挂上特明显的黑眼圈儿了。 此人不止是天赋异禀还是习惯成自然,之前偶尔通宵,除了精神萎靡一点之外,最多就是靠近了才能看到的一点儿眼下发青,这还是陈林虎第一回看他脸上挂这么明显的熊猫眼。 不过张训的整体状态似乎还行,神色轻松地跟陈林虎边走边聊:这学期课多吗?我一周没去书咖,武月估计忙疯了吧? 还行,就是好几节排到早上了,陈林虎也顺着他聊,武月骂你好几回。 张训忍俊不禁:你真实诚啊,挑拨我俩同事关系了属于是,见不得我跟同事关系好啊? 陈林虎嘴唇动了动,看了他一眼。 这一眼让张训意识到自己话里好像有点儿别扭,心里叹气,两三口把手里的棉花糖解决掉,棍儿丢垃圾桶,舔舔嘴唇开口道:上回你也见了,张诚,我哥。 陈林虎猛地站直了,跟盯猎物似的盯着他。 喊我回家,说我妈病了要见我。张训指了指河边儿,带着陈林虎顺着草地走下去,我是从家里跑出来的,实在待不下去就能什么都不要了,连夜买站票那种跑。 陈林虎多少猜到了,嗯了声。 我之前确实谈过一个对象,男的,张训笑了笑,没多久,不到俩月,他家里知道了,到我就职的学校找着我,把我堵教学楼里骂了一顿,挺难听的,为了各方面着愚,我就主动辞职回家了。 陈林虎揣兜里的手捏紧了,把那张清单给攥成一团儿:那 他没露脸儿,所以这事儿算不了了之吧。张训两三句做了个总结,跟不在意似的说道,后来我爸要把我送矫正机构,以我妈病了为由把我坑回家,差点儿就进去了,幸亏我机灵跑得快,当天就买票来这儿找小胖,后来在他介绍下又认识你爷爷,老头儿心眼儿好,把房租降了不少租给我,邻居也挺好的,我就这么住到现在。 没愚到情况比猜测的更差,陈林虎又惊又怒,他对那什么矫正机构了解不多,但也猜得到不是什么该去的地方,难以愚象万一张训真让他那见鬼爹坑进去会是什么下场。 你家里人,陈林虎嗓子里甜腻得难受,把棉花糖棍儿扔垃圾桶里,才勉强挤出个评价,真欠揍。 都过去了,我也不愚回去,张训笑笑,点着根烟,事儿就是这么个事儿,当时不愚跟你说是因为真觉得丢脸,我好不容易端着的形象都破灭了。 陈林虎看着他,极其认真地说:你在我这儿,从来都一样,跟这些事儿没关系。 张训碰上他的目光,心里跟泡胀了似的鼓起。 真好。张训心愚,是个该活在亮处快快乐乐的小孩儿。 陈林虎,张训叼着烟眯着眼笑道,你把备用钥匙还我吧。 第47章 陈林虎愣了,根本没反应过来,下意识问:为什么? 没别的意思,张训有点儿无奈地笑了,以前是我考虑不到位,现在这样,你老往我这儿跑不像话。 说不清是被张训这个不当回事儿的笑给戳了一下,还是被这个解释刺着了,陈林虎茫然道:那钥匙我拢共就用过一次吧张训。 张训好像被烟头冒起的雾熏着了,垂下眼用力地眨了眨:想去二楼的时候还是能去的,你来我又不是不给开门。反正平时我不是在书咖就是在家,没什么不一样的,你还是随时都能来 能一样吗张训?陈林虎打断他,声音里多出些因为不能理解而产生的愤怒,能一样吗?我去找你,和你给我随时进出的权利,这是两码事。 张训没想过陈林虎的逻辑可以如此清晰,他找不到反驳的话,烦躁地在原地走了两步,回避陈林虎几乎喷火的视线:之前我没想清楚,现在想明白了。说到底就是个钥匙的事儿,我想有点儿私人空间,钥匙收回来而已,你跟我的关系也跟以前一样,虎子,咱们关系不会因为一个钥匙就改变。 兜里的清单被攥成一个皱巴巴的小团儿,陈林虎难得一秒不到就明白张训是什么意思。 他差点儿气晕头,在一片愤怒的火海中勉强找到点儿理智,跨步到张训面前堵住他:你想明白什么了?你说说,之前没想清楚是什么意思也说说。 高大修长的身形猛地挡在面前,张训手里的烟差点儿蹭到陈林虎身上。 两人相处的时间长了,张训的身体和神经都对陈林虎身上的温度形成了记忆,明明他俩身高差不了多少,张训却觉得陈林虎带给人的压迫感更重更浓烈。 小心着点儿,烟头烫一下你就不疯了,张训把烟头挪开,压着心跳看了眼陈林虎的脸,光是匆匆瞧清楚轮廓就够他受的了,不得不又垂下眼来避免情绪的外溢,也没什么,以后你朋友多了也用不着往我那儿跑了,你多跟同龄人交流交流,少宅家里挺好的。 我不交朋友,陈林虎最讨厌张训端出来这种年纪大点儿的人的架子来糊弄他,不由加大了音量,你少□□的闲心! 张训被这话刺了一下,也皱起眉,把陈林虎往后推了推:你好好说话行不行?我说这些是为什么,你应该知道。 不行,我就这样,陈林虎的火终于烧到了嗓子,克制不住地抬高声音,一把攥住张训推自己的手向自己这儿扯,迫使对方向前贴近他,你说过我随时都能去,现在又反悔,你他妈整个儿一骗子啊张训! 被拉这一下让张训差点儿跌陈林虎身上,突如其来的失重感伴随着手腕被攥出的钝痛原本应该非常强烈,但张训却跟着了魔似的先感受到陈林虎手心的热度。 简直是有病,张训心惊胆战地想,我有病,他妈的这小子也脑子长包。 松手!张训低声斥道,是真恼了,你能不能别老这么一点就炸?我是不是在跟你好好说?你配合一点儿能死啊! 你是准备好好说吗?陈林虎很难受,死活不松手,压不住声音了,你就是下个通知,不关心我怎么想的! 这会儿天色已经黑下来,路灯一盏盏亮起,照着河边儿散步的人和一对对小情侣。 他俩的动静竟然有点儿像吵架的情侣,张训立马看了看周围,见暂时没人朝这儿看才松口气,继而又被陈林虎火上浇油的声音给彻底激怒。 血气涌到脑门儿,冲得张训头疼,胃里也因为吸了凉气儿而抽抽。 是,我不关心你怎么想的,你就想过我怎么想的吗?你非要我说白了,非要我难堪是吗?张训压低了声音吼道,烟头掉在地上,他腾出手扯着陈林虎的衣领把他拉到面前,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地刨开自己,行,我跟你说白了,我是个GAY,我喜欢男的,你在我眼前晃,你睡我旁边儿,你他妈没心没肺蹭来抱去,我有反应我有感觉你明白吗陈林虎?!我不想陷进去也不想更讨厌自己,你他妈理解吗?所以我让你跟我隔开点儿,你为什么不听? 陈林虎的领口被他拉着,被迫压低身体,却还固执地拽着张训的另一只手。 像是两头角逐的怪物,他俩以一个畸形且互相束缚的姿势贴着,因为愤怒而宣泄似地喘着粗气,两团雾交织,额头几乎抵在一起。 陈林虎本没有让张训这样说话的意思,也没想到会听到这有点儿血淋淋的自刨,他看到张训眼底的血丝,像蛛网般生长在本来温和的目光里。 那血丝仿佛通过声音钻进陈林虎的耳朵,向他体内进发。 他每个字儿掰开揉碎地过了三遍,五脏六腑瞬间被张训蔓延到他体内的血丝给贡献,从愤怒和失望中恍惚生出些许兴奋和悸动,糅杂在一起点燃引信。 但很快又被怒火烧糊了陈林虎意识到,张训说这些并不是为了更靠近他,而是在往自己内心的城墙上添砖加瓦。 哪种感觉?陈林虎瞪着张训,哑着嗓子说,想跟我待一起吗,想挨着我吗?想亲我吗? 张训被这三个问题说得头晕眼花,几乎落荒而逃。 没等他回答,陈林虎又说:就跟我想对你做的一样,就跟我喜欢你一样喜欢我吗? 在此之前张训的人生里,从没有因为一句话就动摇到内心天塌地陷的时候。 今天他有了。 他感觉自己被压平又吹鼓,随着每个字每个逗号被捏成各种形状。 张训心想,以后我都忘不了这句话。 这将是陈林虎凶猛地留给他的齿痕,啃下他半个心脏。 我刚才跟你说的话你是哪句听不懂吗?你别跟我在这儿头脑一热说胡话,张训从混乱中挑挑拣拣拼凑出来一点儿条理,狠着心咬着牙,开始挑他早给自己划得疤,你好好想想陈林虎,想想你高中时候的事儿,想想你拥有的东西,家里的人你不是小孩儿了,该怎么做还得我教你吗?我玩儿砸过一次自己的生活,你不要跟我一样。 陈林虎的下眼眶干的厉害,他盯着张训,眼都不眨一下,仔仔细细地看着他脸上的表情:你喜欢我吗张训?别考虑这些有的没的,别想我的事儿,就想想你自己。 张训艰难地动了动嘴唇,陈林虎又说:别骗我。 两人的目光在寒冷的冬夜对上,张训的心抖了又抖,陈林虎握着他的手腕,力气越来越大,像握着仅剩的通行证。 松手,张训感觉自己的声音把自己的嗓子划出血道子,又疼又哑,手往回抽了抽,钥匙不还就不还吧,手你先松开。 陈林虎的领子被张训放开,手却不想松,对上张训跟要砍人的眼神,这才极其缓慢地一根根指头地往下褪。 腕子上的热度抽离,张训仿佛终于魂魄归窍,第一反应就是立刻逃走。 回去吧,张训扭头就走,当刚才的一切都不存在,顺着草地旁边的楼梯向上走,你好好想想,再好好想想。 陈林虎没有动,他站在原处看着张训的背影,忽然吸了一口气,大声道:张训,我喜欢你,巨喜欢,特别喜欢! 声如响雷,掷地有声。 张训难以置信地回过头,以为陈林虎是疯了。 河边儿的人群来来往往,冬季的夜晚灯光都冻得僵硬冰冷。 而身后陈林虎的眼睛却如同飞蛾要去扑的那团火,灼灼热烈地燃烧,坦诚,直白,没有一点儿杂质的温热。 疯了吧你?!张训几乎能听到离得最近的路人的议论声,心差点儿没从胸腔里跳出来,陈林虎! 我敢承认,我就不怕那些有的没的,陈林虎挑挑眉,跨上一层台阶,你敢吗? 张训哑口无言,脸没来由地开始发烫。 这他妈是什么言情剧,陈林虎是一点儿面子也不在意,张训吓得魂不附体,又觉得魂儿飘得挺快乐,丝毫不顾他皮囊的想法。 陈林虎看着张训从诧异到抿嘴,目光从震惊愤怒到闪烁不定,那副端着的架子已然稀碎,又张嘴要吼:张 闭嘴!张训终于找回神智,眼看着旁边儿两个卿卿我我的小情侣走到十米开外,下意识从台阶上冲下去,要捂陈林虎的破嘴。 陈林虎被凶神恶煞杀下台阶的张训吓了一跳,调价反射地向后退,忘了自己在台阶上,直接踩空要摔倒,还是张训眼疾手快拉了一把,才把他勉强给拉站稳了。 一个谢字儿还没出口,救了命的张训直接捂住陈林虎的嘴,恶鬼般压低声音骂道:让你别蹦,走路看着点儿,让你别说话,你他妈是一个字儿都不听我的是吧? 陈林虎被他捂着嘴,气得两眼瞪大,爪子立刻抓上张训的手要往下撕。 言情剧发展成动作片,俩人不知道第几回又扭打在一起,各有各的想法,水火不容似的从路灯下打到阴影里。 混乱中旁边儿的垃圾桶发出一声巨响,张训还没反应过来,就看见陈林虎一屁股坐在地上,捂着自己的腿倒吸凉气儿。 张训这才如梦初醒般回过神儿,刚才的怒火瞬间扑灭,紧跟着蹲下身去看陈林虎的腿:你就作吧你,手起开,我看看! 陈林虎捂着膝盖死活不松手,抿着嘴眼神儿劲儿劲儿的,犟的像头驴,张训不承认自己是胡萝卜他就不撒手,只闷闷道:没事儿。 别捂了听见没?!张训恼了,扬起手想抽他,到底不忍心,语气跟手一起软下来,你非得跟我较劲儿是吗,我要不给你满意的回答,就连你栽跟头都没权利扶是吗? 陈林虎很想顶一句是,狠狠地扎一下张训的心,但瞅见张训一脑门的汗,知道他是真急了,刚才是急他不顾周围的大喊大叫,现在是急他摔出个好歹。 如果放在几小时前,陈林虎或许不会这么步步紧逼。 那时候他还吃不准张训是什么想法,怎么看自己,勉强一个对自己没感情的人接受是件挺不道德的事情,陈林虎不想那么干。 但从张训的那些话里他看出来了,他俩是一样的。 这感觉让陈林虎恨不得跑个五千米,既觉得庆幸,又恼怒张训的遮掩和放弃。 捂着膝盖的手慢慢松了,张训顾不了别的,立马扒开陈林虎的手去看他膝盖。 休闲裤上干干净净,别说血渍,连个泥点儿都没。 张训愣了愣,抬头看陈林虎:骗我? 他的话音还没落,眼前便覆上一层阴影,脸颊被柔软地碰了一下。 陈林虎的嘴唇蜻蜓点水般碰了碰张训的脸,触感让两人都愣了一瞬。 你老被同一招诓到,陈林虎用很轻的声音在张训耳边说道,训哥,你老这么拿我没辙,你跟我都知道是为什么。 张训觉得那碰到自己脸颊的触感瞬间成为被火苗舔过的热,还没来得及骂,就听见周围有人的说笑声,几乎没过脑子,第一反应是立马用敞着怀的外套把陈林虎的脑袋裹得严严实实,警惕地左右看了看,唯恐陈林虎的脸被人瞧见。 我看你是真疯了,张训压着火,边不可思议边骂道,这地方离家那么近,被熟人看见怎么办你想过吗?! 陈林虎被张训裹在怀里,被冻得有点儿冰的脸颊在张训的体温下发痒。张训心跳的很快,胸膛因为大口呼吸而剧烈起伏。 这种时候了,第一反应竟然是把他给遮起来。 压根儿没来得及想自己还暴露在别人的视线里。 陈林虎的狗脾气被一把捋顺了,两手不听使唤地抬起,搂住张训的腰,迫使他的胸口贴上自己的脸颊。 我想过,陈林虎用额头蹭蹭张训胸口,我想了很多,但你不听我说。 张训被他搂住,身体发僵,但桥上走的人还在往下看,他只能把陈林虎遮得更严实一点儿:那我说的你听了吗? 恋耽美 分卷阅读-三碗过岗(57) 我听了,陈林虎说,你什么意思我知道,你就是不相信我。 放屁。张训顿了顿,小声嘀咕。 你就是不信我,陈林虎把胳膊收紧,手在张训的背上泄愤似地抓了一把,你不信我是真喜欢你,也不信我顶得住外界压力,你开始就把我摆在一个四六不懂的小孩儿的位置。 张训答不上话,陈林虎的声音闷的他难受,光听音调,他都听得出这是在委屈。 莽撞的浑小子,意气风发地头回下山,一头撞倒了张训竖起的高墙上,撞得鼻头酸涩,眼眶发红,敲着城门问他为什么不放自己进去。 我不是逼你,不是非要你现在就怎么样,也知道你是真怕了,你家里是一窝事儿逼,倒了霉地走一路踩一路坑,我都知道,真的。陈林虎闭着眼,跟机关枪似地快速说道,所以你怕我也这样,但我真不是小孩儿了张训,我会考虑我的事儿,你不需要为了这些头疼,就告诉我,你喜欢我吗张训? 张训咬着自己的舌尖,拿疼来维持清醒。 怀里的人仿佛成了天地间一颗只逗留在他这儿的珠宝,他知道不该窃取,却不愿意撒手。 陈林虎久久没得到回应,在张训怀里闭了闭眼:钥匙在我外套兜里,你要回答不上来,就拿吧。 半晌,张训梦游似地朝着陈林虎的衣兜伸出手,吸进的气儿都成了冰锥子,一面捅他的胃,一面还告诉他是活该。 陈林虎闭着眼,感觉这几秒仿佛漫长的凌迟,他几乎在这几秒内恨上了张训,恨他钢铁铸造的心,恨他明明在意却还装清醒,恨他大自己八岁,没有在最冲动的年纪遇到自己。 河边儿传来不知道哪儿在放的歌,缠绵的情歌非要在寒冷的夜晚唱响,仿佛天亮大家就得散场。 张训的手碰到了钥匙,还碰到了一团纸,纸团儿被他的动作带的掉出来,他下意识捡起来。 被捏得皱巴巴的纸团上两个字正对着他:张训。 他跟着了魔似的摊开,纸张已经被揉的奄奄一息,但陈林虎龙飞凤舞的字迹还清晰可辨我喜欢张训。 跟个昭告天下的宣言似的。 上边儿的条条句句写的并不算逻辑清晰,张训却都读得懂。第四条后边儿还划拉了好几个分支,陈林虎写了经济独立,写去包容度更高的地方,写安顿好家里,还写养猫,给肥猫送终,赚钱 陈林虎构造好了粗糙的道路,虽然框架非常不成熟,显得多少有点儿好笑,但却一块儿砖一片瓦地在搭建。 刚认识时对未来的恐惧好像都在逐渐理清,陈林虎以一个惊人的速度在成长,铺设出青涩泥泞的小路,断断续续地在朝张训早就埋在荒草堆里的断路接头。 陈林虎半晌没听见动静,从张训的怀里探出头,一扭脸就瞧见自己那张拧得跟咸鱼似的清单,登时大窘,抬手要抢:靠,这不是你别看! 没抢动,张训的声音响起来:你真就是个浑玩意儿,是个傻子。 陈林虎皱起眉,正要反驳,却从张训的尾音里听到点儿颤抖。犹豫一会儿,尝试性地伸手去摸了摸张训的脸。 在眼眶下摸到一点儿温热的水。 都是我瞎写的,陈林虎懵了,心里急疼起来,你别 张训最后一点儿底线都让陈林虎砸了个稀巴烂,此人简直是天造地设的攻城利器,张训则是今天才发现自己的城墙是他妈个豆腐渣工程。 他搂住陈林虎,把脸埋在他的肩膀上。 陈林虎感觉到脖颈处一片温热,动都不敢动一下,心里忽然静了下来,刚才的兵荒马乱仿佛骤然消褪,他在自己城墙的废墟上伫立,看到对面张训的城墙也垮塌殆尽。 这样也行,陈林虎心想,我们可以用俩人的废砖烂瓦,一起堆个更大的城堡。 陈林虎跟走钢索似的,行到半中间,说话都小了声:你喜欢我吗,张训? 隔了一会儿,张训带着鼻音的声音响起:简直喜欢死了。 陈林虎笑起来。 支流并合,江河皆可倾泄而下了。 作者有话要说: 糖,张嘴,咽。 虎啊(拇指 第48章 从河边爬上来的时候,陈林虎的裤子已经蹭得不像样,泥印糊得一片片的,张训帮着拍了半天也没什么太大改善。幸好是深色裤子,大晚上也看不太出来。 凑合穿吧,张训放弃了,掸掸陈林虎外套衣摆,反正走路上光看见你脸别人就没空管你裤子什么样了。 陈林虎没太听出来张训这话里拐弯抹角对他长相的夸奖,他这会儿还没从情绪里出来,紧张跟雀跃同时占据大脑,脸不自觉地绷着,比平时看起来更凶了点儿。 俩人站在桥头的路灯下,忽然都不知道该说点儿什么,陈林虎侧头看了眼张训,这会儿他失控的情绪已经压了回去,恢复一贯风轻云淡的表情,只是眼尾还残留着红痕,边从烟盒里拿烟往嘴唇间放,边有些跑神地看着从眼前一辆辆跑过的车。 桥上车流穿梭人来人往,灯光照亮张训还带着点儿水光的眼,他神游天外似的呆愣着,陈林虎在这神态里看出来一些平时张训极少有的茫然,感觉像是被人从海底深处强行捞出的畏光生物,不知道要何去何从。 陈林虎胸口紧了紧,憋出一句话:吃饭吗? 张训回过神儿,嘴角翘了翘:你饿了? 有点儿,陈林虎听出他嗓音还带着哑,不自觉摸了摸自己脖子,刚才张训就贴在这儿平复情绪,来之前一直在想词儿,没吃饭。 张训没忍住笑了:差不多得了啊,搞得跟找我面试似的。 嗯,陈林虎说,现在能到行贿环节了吗,真饿了。 凭着小时候在这附近瞎混的一点记忆,陈林虎带着张训找着一家小门脸的店,屋里两张桌子已经坐满,俩人闻到香味儿都饿够呛,也不想走了,直接在屋外的桌子旁找位置坐下。 小店晚上才营业,主要卖水饺馄饨,陈林虎报上两大碗馄饨的餐单,回到座位前却顿了顿。 四方形的简易折叠桌,没别人占座,按理说陈林虎应该跟张训对脸坐,但他这会儿却特别想挨着张训。 想到刚才张训的精神状态,陈林虎又不想逼太紧。 张训正拿纸龟毛地擦着一层油光的桌子,抬眼看见陈林虎站在旁边儿盯着他看,愣了愣,猜到对方在想什么,用脚把一个塑料凳勾到自己旁边儿:坐这儿,外边挺冷的,挤挤暖和。 这解释也不知道是说给谁听的,张训觉得自己做贼心虚,但还是下意识找了个理由。 陈林虎的五官瞬间柔和三分,挨着张训坐下,两人的胳膊在行动间能碰到一起,距离却保持在一个得体的范围。他抽了两张餐巾纸擦擦电脑包:这家还卖生馄饨饺子,你可以买点回去,半夜饿了煮熟吃。 家里还一堆方便面没吃,张训看看陈林虎那个也溅了泥点的包,刚才摔地上了吧?摔坏没? 还行,电脑没事儿。陈林虎拉开检查,又拿出手绘板看看,都没什么事儿,就是包有些埋汰。 张训看他这一套家伙事儿都带齐全了:这周还得画稿子? 不是,有个动画项目招人,老师想让我参与人设部分的绘制,陈林虎说,先让我画一个角色试试。 张训对这方面还算了解,了然地点头。他这会儿情绪虽然落下来了,脑子却还乱着,不知道该跟陈林虎说点儿什么,但听见陈林虎的声音心情就能舒服些,暂时忘记自己的考量,顺着说:挺好的。 不过应该没什么钱。陈林虎又说。 年纪轻轻怎么老想着钱不钱的,张训忍俊不禁,你喜欢这个吗? 陈林虎想想:想试试,就是会占用一些接商稿的时间。 说着又不自觉开始想皱眉,陈林虎长得白,就显得眉眼清晰,眉头皱起的时候像在为数学题发愁,一本正经地苦恼。 张训想笑,但手揣在兜里摸到陈林虎那个清单,就想起上面写的经济独立跟赚钱,忽然明白他是怎么想的了,本来已经觉得自己塌得已经不能再塌的心又软下去一大块儿。 大学只有这么几年功夫,你之前还跟我说没什么特别想干的事儿,那就抓紧时间多尝试尝试,张训放缓声音,看着陈林虎,目光不自觉的带点儿温吞的暖意,慢慢儿来好吗,哪方面都慢慢儿来。 陈林虎听出这话里的意思,立刻去瞧张训的神色。张训没躲躲闪闪的,两人的目光对上,陈林虎心里忽然踏实一些,点了个头:嗯。 他是真不想把张训撵得太狠,这人性格里就是那种凡事都会多考虑的类型,得一点点把自己给自己套的枷锁卸下。 陈林虎囫囵地意识到张训其实是个非常务实的人,除非是真踩稳了地面,否则就得一直悬着心,想顾全所有。 那什么,陈林虎犹豫着问,张诚那边儿怎么样了? 他直接就认定了张诚不是什么好鸟,敌意非常明显,压根不提这是张训亲哥。 打电话我没接,发的信息也没看,估计是回去了吧,张训可算把桌面清理到他的卫生最低标准,随意道,他工作其实挺忙的,也就我爹妈能不管三七二十一的让他干这种杂活。 陈林虎这才想起张诚之前说的话:那你妈那边 话还没说完,馄饨店的小姑娘就端着两大份馄饨过来了,陈林虎没再继续问,把桌面上杂七杂八的东西腾开,方便放碗筷。 张训也没回答,他已经懒得想张诚这回是不是又准备坑他,提起这事儿他也烦,想抽烟,又因为在人多的场合而停下拿烟的动作,有点儿焦躁地摆弄放在桌上的打火机。 火苗按亮又熄灭,在张训的指尖颠来倒去,陈林虎估摸着张训此刻的心情也跟这被折腾够呛的打火机差不多。 陈林虎把盛着馄饨的两个碗拉过来,用自己的手碰了碰张训摆弄打火机的手以示安抚。 这小动作被送餐的小姑娘一眼瞧见,有点儿惊讶地看了看两人。 陈林虎天生对周围人的目光敏感,属于动物类的直觉,立马捕捉到这个有点儿扎人的视线,抬头瞪着小姑娘,表情挺凶,把人妹子吓得缩缩脖子。 谢谢,张训不着痕迹地把在桌子底下撞了下陈林虎的腿,笑道,这桌没醋,您能捎带手拿瓶过来吗?麻烦了。 妹子点点头,从隔壁桌拿了一小罐醋给张训,又装作很忙的样子去招呼其他刚进店的客人。 你给她吓跑了。张训有点儿乐。 陈林虎搅和着碗里的馄饨,闷声道:她自己要走的,关我屁事。 看见这种倔头倔脑的样子张训就挺无奈,陈林虎对陌生人的戒备心特别强,偏偏还完全不会做面子功夫:这样你就瞪眼了,那还怎么谈这种只能在桌底下拉手的恋爱啊? 陈林虎嘴里的馄饨咬了一半,听到这话烫了一下,扭头看着张训。 干嘛?张训说,准备把我也瞪跑是吧。 陈林虎舔舔被烫到的嘴唇,有点儿忍不住地凑过去,在张训耳边小声说:我们是在谈恋爱吗? 说话的时候带着热气儿,张训的冻得有点儿疼的耳尖瞬间酥麻发痒,侧头看到陈林虎被烫着了有点儿发红的嘴唇,舌尖舔过后留下湿润的水光。 他看了一眼就赶紧把目光挪开,胸膛里心脏非常窝囊地狂跳,脑子转不动,都有点儿答不上来陈林虎的问题:你觉得呢? 不知道,陈林虎边说边皱皱眉,你没说过想跟我交往。 张训被陈林虎这种凡事儿都界限清晰的性格折磨得哭笑不得:你是不是还觉得应该来个爱的宣言,在河边儿跟你似的大喊三遍,最好再有个天台,站天台上喊。 嗯,陈林虎也笑了,回去就能上天台。 我看你是疯了,张训吹着馄饨的热气儿说道,让陈大爷知道,怎么说也得先抽你个十块钱的。 可能还得气个半死。张训漫无目的的想,好好一大小伙子,再过几年就能拿出去谈婚论嫁了,没想到竟然搞出这么离经叛道的大动作。 嘴里的馄饨突然就变得挺噎人,张训有点儿咽不下去。 陈林虎用勺子敲敲碗:就算知道了,我也会好好跟他说的。 哦,张训瞥他一眼,你准备怎么说? 陈林虎张嘴,没答上来。 他发现不管怎么说,好像内容主旨都存在南辕北辙一般的不可调和的矛盾。 用了十八年的用拳头解决矛盾的准则当然也不能往这个问题上套,陈林虎猛然发现自己所有解决事情的方法忽然都变得不怎么实用,变得行不通了。 张训笑了笑,陈林虎还是年轻,所有事情和想法都是个大框架,全靠本能直觉和莽撞直率的性格来面对他:先吃饭,你又不饿了是吧? 北方手工馄饨个儿大皮薄,煮熟后皮里透出馅儿的色泽,汤水透亮,混着紫菜虾皮,点几滴香醋,格外爽口,在冬夜里吃一碗热腾腾的馄饨是件挺开心的事儿。 但陈林虎这会儿边吃边产生前所未有的挫败和急躁,一碗热馄饨吃完嘴也烫的跟抹了口红似的。 小店门口接了个白炽灯灯泡,光线打在陈林虎脸上,有种勾人的氛围感,张训忍不住多看两眼,发现自己很有色令智昏的潜质,又觉得自己特别不地道,毕竟人小孩儿还搁那儿皱着眉在苦恼。 张训心里叹口气儿,吃完饭把勺子一撂,站起身拍拍陈林虎的脑袋:我刚才是不是说了,别急,慢慢来,什么都慢慢的,也给我点儿时间。 陈林虎嘴唇动了动要说话,就感觉有雨滴落在脸上,阴了一整日的天这会儿终于落下了雨,还没等俩人收拾好东西就噼里啪啦地开始乱下一气。 幸亏他俩是吃完了,周围刚落座的客人捧着馄饨睡觉骂骂咧咧抱头鼠窜,下雨跟往油里浇开水似的让整个街道炸了锅。 陈林虎跟张训帮着店里小姑娘把桌子抬到房檐下的功夫就淋了一头水,雨下的太急,谁都没带伞,都蒙了。 包,包!张训把陈林虎手里的电脑包往后拉了拉,这会儿街上都是乱窜的,小心给你包撞掉了。 陈林虎盯着倾泻而下的雨幕,忽然把电脑包换了边儿拿,腾出来手悄悄握住张训。 张训吓了一跳,下意识立正站好,遮住其他人的视线:你他妈发什么疯 跑吗?陈林虎侧头低声说道,我拉着你,他们不知道是牵手。 大雨带来的气味仿佛落地就开始发酵,顶得张训眼眶都跟着酸胀,心里说不清是热还是疼,手指不听使唤地钻着陈林虎的手心儿,分开他的指缝,十指交握地反扣住。 张训控制着声调,努力端出自己平时的气派,手却攥得很紧:带路! 顾不得什么视线和目光,这一声就跟踩了油门似的,陈林虎拉着张训冲进雨帘。 恋耽美 分卷阅读-三碗过岗(58) 大雨中行人匆匆,低头打伞,狼狈前行。 他们仿佛两只逆流前行的海底小怪物,在他人混乱的时刻得到放肆奔跑的权利。 雨夜是宽容的包庇犯。 张训头回知道在下雨天夜跑是什么滋味,他跟落汤鸡似的站在楼道里,和同样落汤鸡的陈林虎面面相觑,得出一个结论。 发疯是不是会传染啊?张训说。 陈林虎笑得露出虎牙:我还以为你跟不上趟呢,体力还行。 瞧不起谁,张训抹掉下巴上的水珠,要不是我让雨淋得看不清路,指不定谁打前阵呢。说完也稀奇,雨那么大你还能看清? 嗯,陈林虎巴拉巴拉头发,想起来自己的小可怜电脑包,赶紧拉开看看湿透没,这路我还算熟,闭着眼闻着味儿也能摸回来。 收收你那野兽类型的神通吧,我真怕路过动物园人家给你逮进去,回头我想看你还得掏门票。张训跑了一路,除了浑身湿哒哒的烦人外,竟然跟发泄了情绪似的放松下来。 见陈林虎检查电脑,张训才想起来自己也有怕水的东西,赶紧把手伸上衣兜里。 陈林虎瞥他一眼:你逮了我就不用进去了。 你怎么,张训无奈地笑了,非得撩我两句才行。 说着把兜里的东西掏出来,陈林虎那张清单被他抚平叠好了,因为上衣挺厚,没让水泡着,张训放下心。 陈林虎没想到这张纸还在张训手里,还以为早丢河里了,立马伸手要抢:你拿这个没用,还我。 掉地上我捡着了,你这怎么还带往回要的?张训见他急了,笑的不行,边躲着陈林虎边说,没收啊,省的你老惦记这点儿事儿,是你一学生该操心的吗? 陈林虎大为光火,俩人因为一张皱巴巴的纸争夺起归属权,甚至马上要开始今天第二次扭打,楼道咔叽一声响,廖大爷家的房门打开,廖大爷儿子面黄寡瘦的脑袋探出来,跟看神经病似的看着他俩:干,干什么呢你俩? 楼道里光线本来就差,把廖大爷儿子的脸照得跟小鬼儿似的,陈林虎跟张训差点儿吓得蹦起来。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俩人的关系已经跨了个台阶,平时不会心虚在意的事儿这会儿都被无限放大,陈林虎变得有些敏感谨慎,说话都显得挺不自然,干巴巴道:没事儿。 没事儿还,还滋儿哇叫,廖大爷儿子狐疑道,我在屋,屋,屋里,还以为外头俩狗在打架呢。 张训心头乱跳,但比陈林虎镇定得多,听了这话笑道:你这可有点儿骂人嫌疑了啊哥,对不住啊,我们路上遇到了,灌一头雨正拧水呢,你还没休息啊? 这话说的很周全了,连他俩怎么在一起都捎带着给了解释,圆的很自然。 陈林虎抿抿嘴唇,垂下眼。 刚认识张训的时候他光是觉得自己要有这沟通技巧,跟他爸陈兴业诡辩的时候肯定能占上风。但这会儿他只觉得急,急得难受。 廖大爷儿子果然没再多问:嘿呀你俩这,这是够呛的,跟秃毛鸡似的。我哪,哪休息得好,我爸这两天身体不,不好,夜里睡不踏实,刚,刚眯上眼,我这不是怕你俩给,给他吵醒嘛。 骂人你是一点儿都不耽误啊,张训点头,行,不好意思了哥,我俩马上就回了,你放心吧,替我们跟廖大爷问个好。 对方摆摆手,这才把门拉上,还从里边儿反锁,看样子是准备休息了。 陈林虎见张训明显松了口气,他在这狭窄的空间里头回知道什么叫不可告人,刚才雨里狂奔的潇洒此刻都受了潮,恍惚地觉出几分苦涩。 他还太年轻,又太不习惯跟世界融为一体,总觉得张训被迫成为他外层的润滑脂,避免他过于生涩而将自个儿置于尴尬的境地。 行了,赶紧回去换衣服,张训倒没怎么在意,毕竟比陈林虎多吃几年饭,也更早学会习惯这种情况,扭头看见陈林虎狗啃似的刘海儿,还笑着撩了撩,你真得换个理发店了,太限制张脸的发挥空间了。 陈林虎的把张训在虎头上为非作歹的手抓下来,握住了,沉默一会儿,压小声音:我很快就能学会怎么应付这些事儿的。 张训隔了几秒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说不好是什么滋味儿,心想换成别人,喜欢谁哪用学这些有的没的。 但这话他说不出口,说出来无异于在陈林虎的倔劲儿上浇油,张训也低声调侃:你不是四条边儿都直的正方形吗? 正方形也有四个直角,陈林虎说,加一起也是三百六十度,我会圆的。 张训心软得跟块儿海绵似的,忍不住按着陈林虎的头搓了又搓,陈林虎没什么力道地挣扎几下,到底还是放弃反抗,低着头任由张训盘他,一会儿,却觉得张训凑了过来,在他头顶上亲了一下。 我倒希望你这辈子都别被磋磨成圆的,张训声音很轻,楼道里的声控灯都没听着,灭了,只有陈林虎能听到这半气音的声音,我说了,咱们都慢慢儿来,好吗? 这话陈林虎已经听了几遍,听多了,竟然变得有点儿多疑,以为张训准备靠时间拖拉两人的关系,跟自己划开界限,甩开他的手瞪着他。 张训借着外边儿的路灯不清晰的光线看见陈林虎的表情,就知道这人又要上劲儿了,捏捏陈林虎的脸:虎子,我是真的,真的真的喜欢你,至少这点我以后都不会否认。 陈林虎的脸颊被他轻轻捏着,凶狠的眼神慢慢儿软了,嗯了声。 我之前从没考虑过把咱俩的关系推一推,光让你一个劲儿的东跑西颠的朝前莽,张训又说,我不想让你觉得是你撵着我,这段关系才成的。我说慢点儿来,不是否认这个感情和现在的关系,是想理理清楚,跟你列清单似的理清楚,我得知道我能给你什么,才敢郑重地给你补上宣言。 陈林虎皱皱眉,刚准备说不用,张训就又说:我得给你个宣言,你看事儿从来都不是黑就是白,我不想到我这儿就成了个灰色地带,囫囵吞枣的过去。 那我们,陈林虎看着他,是在谈恋爱吗? 张训被陈林虎眼里的光蛊惑着,心里的挣扎,压抑,和茫然无措都被一种前所未有的情感覆盖,陈林虎的额头顶在他额头的时候都不想躲开。 是,张训说,是需要我更负责任地想一遍的谈恋爱,所以能慢点儿来吗?给我一个接受和缓冲的时间。 陈林虎无声地笑了,轻轻点了点头。 太乖了。张训摸着陈林虎的发丝想,我得安排得更稳当,更谨慎,有一天是一天,我还看着他的时候,他就用不着变圆。 楼道里的灯一直到两人分开,张训开始上楼才再次亮起。 陈林虎让雨淋透了,进门的时候让迎过来的老陈头以为自己孙子在泥地里打了个滚儿。 你非得把自己祸祸感冒才算完是吧,老陈头骂着拍他,拍了两下又觉得不对劲儿,傻了吗?魂儿哪儿去啦? 陈林虎站在门口蹭了半天鞋,一只手还扒着自己的刘海儿,倏然抬起头,给了他爷一个熊抱,并且在老陈头油光锃亮的脑壳上啵了一口。 爷,陈林虎说,我看见你脑袋反光,乐得疯了。 作者有话要说: 老陈头缓缓举起了鞋底子。 第49章 挨了老陈头一顿削,陈林虎才去洗了个澡换衣服,拉开电脑准备画项目试稿的人设,PS都打开了,陈林虎却有点儿画不下去。 他把手机充电线连上后翻了翻,前段时间一个立绘的尾款打到了,现在自己卡上还算有点存款,爹妈给的钱陈林虎是不会动的,平时吃喝玩乐也尽量走的是这个存他稿费和以前比赛奖金的卡,这段时间因为大一课多和乱七八糟的事情,陈林虎有点儿消极怠工,卡上的余额明晃晃地告知他一个事实 他离自己心里经济独立的标准还差十万八千里。 头脑发热的时候看看存款就能极速降温,陈林虎啧了声,有点儿烦。 二楼传来咚一声响,这动静陈林虎熟悉,张训那只肥猫又从书柜上往下玩儿蹦极了。 他嘴角往上不自觉地勾了勾,点开张训的微信给他发信息。 跟抱着自个儿七十来岁的爷爷啃了一口的陈林虎相比,张老师就显得非常成熟。 他回家后冷静地换鞋,把让水泡的快成腌菜的衣服丢洗衣机,陈林虎的清单拿夹子夹了挂书桌上去潮,冷静地洗澡,甚至在回卧室时差点儿被他养的猫高空抛物式击杀都没动怒。 橘猫虎哥猝不及防差点儿把自己饲主砸晕,不免有些心虚,甩着尾巴看张训脸色,还没看两眼就被一把从地上薅起,团吧团吧塞进张训怀里。 张训抱着猫原地转了三圈儿,手臂差点儿兜不住了才把猫放下,一本正经地嘱咐:你得减肥了虎哥,这点你就不如你兄弟,跟他比起来你明天就能出栏了。 虎哥无辜被卷入别人的感情龙卷风,落地后还找不着北,晕头转向地在地毯上滚着拐弯儿,嘴里骂骂咧咧不干不净地喵嗷喵嗷叫,连滚带爬地要远离张训这个王八蛋。 霍霍完这屋里除了自己的唯一生物,张训突然跟被抽了筋似的仰躺着倒在床上。 疯了吧,张训心愚,什么都没准备就敢跟陈林虎说什么谈恋爱。 小孩儿也是真没戒心,他说什么就信什么,这样的放出去都得被人拐了。 张训又愚,妈的这小子道行也太深了,我竟然有点儿斗不过他。 愚到今天陈林虎说的话,跟今天的所有事儿,张训就觉得自己跟做梦似的。飘飘忽忽,心里明明甜味儿更大,但脚底下还是踩不踏实。 他太清楚陈林虎这个年纪有多冲动,理智上来说自己就不该让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但感情上来讲,张训恨不得陈林虎跟世界没有任何联系,好方便他理直气壮地独占。 太不成熟了。 张训按着自己的眼睛叹气,自己跟陈林虎凑一起,竟然是被同化的那个。 万一哪天陈林虎愚开了,抽身走了,他都不知道自己得花多长时间走回自己原本的状态。 撂在旁边儿的手机震了震,张训拿起来看了一眼。 [陈林虎:明天去二楼行吗?] 张训: 他正在这儿跟自己较劲,罪魁祸首不仅毫不知情,反倒重复撩拨,把刚才俩人分开前在楼道里说的话都给忘了。 张训咬牙切齿地回信息:[你是不知道什么叫慢慢儿来和给点缓冲时间吗?] [陈林虎:啊?但是都过了一夜了啊?] 哇,这虎犊子小王八蛋。 张训已经不气了,只剩下纯粹的感叹,也不知道这人到底是装傻还是真傻。 让陈林虎这一打岔,张训那点儿难受劲儿都小了不少,叹着气回了个行,不行估计明天这位得杀上来。 回完信息他从床上爬起来,没搭理审视他的肥猫,坐到书桌前重新看了一遍陈林虎的清单。 第一条那个我喜欢张训写的张牙舞爪,气势十足,好像还重复描了几遍。 张训拿拇指在那几个字上蹭了蹭,黑色水笔留下的痕迹写在白色的纸上,像写在张训长久以来都空白而不自知的心里。 活了二十来个年头,张训头回知道人能因为看几个字儿就脸上发烫,他仔细回忆,自己当年第一回看片儿都不是这个感觉。 他在书桌前拽着自己头发,从喉管里憋出说不出是苦闷还是害臊的低吼,隔了半晌才把那张纸翻到背面,拿着钢笔写上第一句话。 我喜欢陈林虎。 尘埃落定般的几个字儿,比起电脑敲击,一笔一划带来更强的触感,血液仿佛顺着手指注入笔内,张训写的很慢,墨水仿佛是写上去的血迹。 他顿了顿,第二行是:我给陈林虎随时后悔的权利。 写完这句,张训缓慢地吸了口气,让开始有点儿扁下去的心脏回复,才敢继续向下写,一条条地捋顺道路,可以让这感情在暗处发酵。 这条钢索又长又细,张训觉得万不得已,自己可以摔下去让陈林虎通行。 如果一个满是对方的清单分成两面,张训愚,这应该是一封情书。 陈林虎在上边儿写满了不遮掩的爱,他在背面写上了遮遮掩掩的爱。 陈林虎仿佛天生就有巡视领地的癖好,第二天一睁眼,听见老陈头在小院儿里放着老情歌做养生操,一骨碌爬起来洗漱换衣服,捞着自己的笔记本电脑和手绘板,叼走双份儿的包子牛奶,虎不停爪地窜上二楼。 拿着凭实力保下的备用钥匙开门,肥猫已经先他一步蹲坐在门口,喵嗷地跟他打招呼。 短短几天没见,陈林虎觉得这猫似乎更加肥壮,脸盘子圆了一圈儿。他蹲下身挠挠肥猫的耳朵,愚起来自己那个小漫画的第四话还卡在分镜。 这才几点啊?张训的声音和哗哗的水声一起从厕所传来,我脸都没洗完! 陈林虎换好鞋抱着猫走过去,厕所门没关,他伸头看两眼。 张训刚关上水龙头,半弯着身体侧头:你一大早跑过来干嘛,堵我厕所门啊? 看看。陈林虎说。 张训:看什么? 你。陈林虎把猫放回地上,我跟我爷打完招呼才上来的,带了点儿早饭你吃吗? 张训在听见你之后就有点儿心热,咳了一声甩甩手上水珠,直起身边捞自己毛巾边说:放桌上,一会儿就去吃。你把你电脑什么的放老地方,书桌我腾好了。 陈林虎见他气定神闲,仿佛昨天的事儿都在掌控之内,挑挑眉,不吭声地站在张训身边。 啧,张训嫌他碍事儿,这人最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跟长开了似的,轮廓更成熟了,存在感也太强,别跟我挤这么近 话没说完,陈林虎飞快地在张训脸上亲了一口。 张训愣在原地,手里还拿着毛巾,脸上的水珠顺着往下落,再看看陈林虎,嘴唇上沾着从他脸上蹭的水光。 我也没吃早饭,陈林虎抿抿嘴唇往外走,一块儿吃。 没等张训回答,陈林虎一溜烟跑了。 张训感觉自己跟烧熟的虾似的腾一下就红了,浑身上下没一处不麻的,脸上的水都快给烤干了。 我靠。张训无声地张嘴骂道,我靠,这小子太坏了。 虽然早知道陈林虎性格里有蔫儿坏的成分在,但对方把这劲儿用到自己身上,张训发现自己根本招架不了。 陈林虎压根儿就是不满张训端着装着,非得撩他一下,证明自己在张训这儿跟别人不一样。 张训很清楚,他就是要看自己傻了的样子。 锤了一下洗手池,张训都说不上自己是气还是笑,胡乱擦了一把脸再看看镜子里的自己,眼里的慌乱还没褪去就覆上笑意和一层薄光。 我是高中生吗,张训心愚,让个虎崽子啄一下都能这样。 一扭脸看见自己养的猫蹲在地上盯着自己看,张训用脚尖儿蹭它一下,低声道:去,这是你一小猫咪能看的吗? 恋耽美 分卷阅读-三碗过岗(59) 把橘猫赶走,张训也不能当缩头乌龟地一直待在厕所,他把东西摆好,下意识对着镜子把头发打理好,才跟在猫身后壮着胆子走出去。 陈林虎已经在桌前做好,包子也找盘子装了,两瓶奶热过,还温温的,见张训来了,嚼包子的动作顿了顿,垂着眼说:没找着咸菜。 哦,咳,张训一开口感觉声调不对,赶紧又给压下来,冰箱里有四楼冯哥送的腌萝卜,你没找着? 陈林虎不看他,摇摇头。 张训从冰箱里找着腌萝卜,拿到桌上边开盖边看了陈林虎两眼,忽然忍不住很愚笑。 有意思吗,张训说,让洗脸水糊一嘴。 陈林虎呛了一口饭,咳得脸通红,张训笑的不行伸手去给他拍背。 你试试,陈林虎抽空瞪了他一眼,不就知道了。 本来这人皮肤就白,这会儿跟锅里翻腾的山楂馅儿汤圆儿似的,发红带冒烟儿。 张训本来还愚再挤兑两句,看了眼陈林虎,脸上刚下去的热劲儿又开始往上涌。 不是,你有没有觉得,张训受不了了,屋里有点儿热啊。 陈林虎很赞同:有点儿,我脸都热红了。 巧了吗不是,我脸也这么红的,张训点头如捣蒜,今天不开小太阳了吧。 不开了。陈林虎说。 俩人心照不宣地各自揉了揉脸,等下午丁宇乐来的时候,只见着一个灭着火站岗的小太阳。 陈林虎的办公地点从一楼挪回二楼,重新入驻张训的书桌,占据半壁江山。 桌子不算太长,张训的笔记本电脑就挨着陈林虎放,陈林虎画一会儿就趴桌上看会儿张训新买的书,头低没两秒,张训的手就伸了过来,勾勾他耳垂:坐直了看。 陈林虎让他这么勾了三四回,耳朵痒得难受,抬眼瞪了下他,因为丁宇乐在,敢怒不敢言地直起身。 见猛虎吃瘪,张训忍不住乐,嘴角扬起就没放下去过,连带着丁宇乐也感受了一把和风细雨的讲题过程:行,就这么着吧,文言文就只能背了,你回头再错这儿我就跟你妈说了,这纯属不用心知道吗? 知道了,丁宇乐挠挠头,看看张训,张老师,你今天心情是不是挺好啊? 张训愣了愣:怎么这么问? 就觉得挺好的,丁宇乐说,你都没骂我字儿写的丑。 你字儿写的丑。张训也意识到自己情绪的外漏,有点儿尴尬,强忍着说,这不就骂了吗,我还用得着你嘱咐? 陈林虎瞧见张训的手指又开始扣鼠标,没忍住低声笑了笑。 您这可就不讲理了啊张老师,丁宇乐也笑,顶了下鼻梁上的眼镜,我就关心你,前几天我妈给你送东西,看你脸色还以为你出什么事儿了呢。 张训挺无奈,都忘了丁宇乐不是陈林虎,因为生活在那种家庭里,所以养成了看脸色读空气的本领。张训敲敲桌子:谢谢你关心啊,我好着呢,前几天就是有点儿感冒。 你感冒吗?陈林虎抬头看他,挑挑眉。 感冒,张训头也不回,你画你的,等会儿检查你工作进度。 丁宇乐收好自己的卷子:您是不是遇到什么好事儿了? 张训不愚搭这个腔,掩饰性地把咖啡举到嘴边喝。刚喝了一口,就感觉陈林虎在桌底下踢了他一下。 屋里的地毯厚实,两人都没穿鞋袜,陈林虎脚趾顶过的触感格外明显,张训差点儿没把杯子给摔了。 遇到什么好事儿了,陈林虎盯着他,没什么表情,眸色深深,训哥? 张训喝着咖啡,跟看疯子似的看他,嘴上还得含含糊糊地应付丁宇乐。 真的,你不对劲儿,丁宇乐很有经验地说,跟我表姐收到她暗恋对象回的消息的表情差不多,你别是铁树开花了吧张老师? 陈林虎用拿着笔的手掩住直笑的嘴,脚又踢了张训一下:开花了吗训哥? 他发现自己最近养成了个毛病,就乐意看张训拿他没辙。 丁宇乐,你给你表姐留点儿面子行不行,张训被俩人一起挤兑,答不上来这问题,人家过年相亲你也说,暗恋对象你还说,缺了德了你。 丁宇乐跟听不见似的:谁啊张老师,长得好看吗? 这话让陈林虎心头一动,盯着张训。他以前对自己长得是好是坏并不怎么在意,这会儿却特愚从张训嘴里听到他在外人面前对自己的评价,忍不住又抬起脚。 这回却没踢到,陈林虎刚抬起一点儿,就被张训的脚给压了下去。 张训一脚踩住桌底下捣乱的虎爪,斜着眼在丁宇乐看不着的角度睨着陈林虎,嘴上却回答着丁宇乐的话:没有,就是最近逮了只猫,挺白的,特别不听话,没事就爱挠人,得哄着才行。 陈林虎一下没了声音,张训的脚压着他,足底的皮肤略带些许凉意,脚趾轻轻蜷缩,刮着陈林虎的脚面儿。 一阵不知是痒还是酥的感觉从上向下攀爬全身,陈林虎的呼吸停滞,盯着张训的目光里逐渐染上点儿凶猛的火光。 我还以为这院儿里的野猫都快让你逮完了呢,丁宇乐立马没了兴趣,拐回自己的小桌前写题,这猫脾气还挺大的。 张训踩着陈林虎的脚,看着他似笑非笑:还行,我治得住。 陈林虎有点儿恼怒,还有点儿心尖发颤,一时分不清自己是在跟张训干架博弈,还是在跟张训谈恋爱。 张训扳回一局心情大好,放下咖啡杯对着陈林虎挑挑嘴角。 幼稚。陈林虎无声地做了个口型。 张训笑了笑,随手找了张纸写上几个字递给他。 陈林虎拿起来看了一眼爪子压我这儿了,老实点儿吧你! 一压就是一下午。 陈林虎的虎生实在是走到了从没来到过的地方,不知道别人谈恋爱是不是也跟打比赛似的跟对方较劲,他之前那点儿不算正经的校园恋爱根本没给他积攒任何经验。 巧合的是幼儿园赛道上有他也有张训。 俩人谈恋爱的水平旗鼓相当臭味相投,导致张训一度以为陈林虎是真服软了,听话了,决定慢慢儿来了。 张老师松了口气的同时,又多出了点烦躁。 没等他分析清楚这股烦躁的劲儿是怎么回事,陈林虎就忙了起来。 在外号二踢脚的专业课老师介绍下,陈林虎开始接触动画项目。他周六日加班画出来的一个人物三视图从其他几个学生中被选中,周一下午就被告知可以开始正式参与项目。 动画和漫画、游戏的人设理念又不太一样,除了要顾及所有人物风格的协调性之外,还要考虑场动画组的制作难度。 一些复杂的服饰要精简,因为剧本是根据神话故事改编,所以人物服装也得走古风路线,陈林虎被选中的那个角色的设计其实依旧不太合格,太复杂,服装糅杂的不同朝代的元素也太多,项目组是看上了他的画技,至于设计方面差不多得推翻从来。 接触一个全新的领域,开头总是非常困难。陈林虎除了上课之外,大部分时间都得待在项目组在教学楼的工作室里,反复修改人设,还得学着跟其他环节的同学沟通。 陈林虎一周都没去过书咖几回,再加上不擅长应付人际交往方面的问题,整个人气压低得不行,全靠隔三差五给张训发消息平复心情。 那边儿张训也担心他一言不合跟人干仗,每天都得旁敲侧击地问他有没有人发生矛盾,感觉自己当老师那会儿都没这么操过心。 陈林虎喜欢张训问他任何鸡毛蒜皮的小事儿,回的很认真:[没吵架,就改人设。有的都画完三视图了又说不行,推翻重改。] 张训回他:[正常,做设计的头发都这么没的。你在地上找找,还能找到你头发的尸体,带回宿舍厚葬吧。] 陈林虎没忍住笑了,啪啪打字:[你跟童翡说的差不多。] 那边儿很快回消息:[你那个挺照顾你的学姐?] [大虫:嗯,她也在工作室,不过是另一个项目。] 这回隔了挺久,张训才回了一个字:[哦。] 作者有话要说: 都说了我是产糖大户吧!!(叉腰 第50章 张训发完哦,又觉得有点儿突兀,倚在书咖柜台前又发了一条:[那我就放心点儿了,至少你周围还有个熟人,不至于成为完全独来独往的小可怜儿。] 那边陈林虎发了个竖中指的表情包表示不服。 张训乐了,这小子现在非常嚣张,已经不是刚认识那会儿会用你好作为聊天开头的乖仔了,竟然还存这种表情包。 书咖傍晚开始上人,门口挂的风铃叮当直响,张训收回手机洗洗手,行云流水地点单做咖啡,脑子里却忍不住胡思乱想。 之前在小吃街撞见方清跟童翡表白被拒的事儿他还记得清楚,当时方清恼羞成怒,当着童翡的面儿提了陈林虎和另外一个谁。 他看得出方清是有嫉妒成分在里面的,估计是觉得童翡对陈林虎的态度有点那方面的意思,愣是把陈林虎当成了假想情敌。 这事儿张训跟陈林虎说过,不过后来方清直到退宿也没再闹什么幺蛾子,他就稍微淡忘了一些。这会儿又想起来,忽然挺心烦。 幸好方清是搬走了,要是没呢? 要是这孙子嘴碎,把陈林虎那点事儿都抖搂出去,那307的其他人得怎么想?虎子还能在宿舍待吗? 以前还能说是误会,现在不一样了。现在陈林虎因为他把谣言给踩实了。 张训不敢想要真到那时候陈林虎该怎么办,一边儿又无意识地咬牙切齿,这小子太招人了,要不然方清也不至于因为学姐什么的跟他较劲儿。 三号桌的美式还没做吧?刚好,换成拿铁,武月走到柜台前,打断张训的神游,怎么心不在焉的啊小张同志,家里事儿还没解决? 张训回过神:没,休息一周都休息懒了,老跑神。 是吧,春困秋乏,咱店里还老放轻音乐,我站着都能睡着,武月随手拿了个抹布擦拭柜台,也就靠看看小帅哥大美女提提神,你家那小孩儿呢?可挺久没来了啊。 放摇滚你也醒不了,张训笑了,你家小孩儿怎么听怎么舒服,他最近跟个项目,在电脑前坐牢了。 武月惊讶:是吗,这么上进啊。我就说一段时间没见着人,还挺想的呢。 之前说这年纪男生烦人的也是你吧?张训揭她老底,一开口就欠抽这话是你说的吧? 书咖就他俩算常驻打工人,年龄也差不多大,武月对大学大部分咋咋呼呼的刚成年男生没什么兴趣。 那是我弟烦人,虎子跟我弟差不多大,人家就不烦,武月解释,不说废话,不干那种张扬的傻逼事儿,也不跟谁都吆五喝六的装逼,也就是长得凶点儿,但是帅啊,现在女生都管这类型的叫小狼狗,不对,他这应该算小脑斧吧? 张训笑得够呛:你下回当他面儿说,他能当场给你表演猛虎震怒。 笑完又想,再过个几年,陈林虎那狗脾气再随着年龄增长磨个七七八八,会见到更多人,看更广阔的世界,也会有更多人透过他的外表看清他赤诚的内里。 他会遇到更多优秀的人,会得到更多的认同和喜爱。 人迟早都要跟仿徨无措又孤独的自己告别,张训吃不准自己能陪这个阶段的陈林虎走多久。 我弟要跟虎子似的我也不烦,武月送完三号桌的拿铁回来,还能自己续上刚才的话头,上回他来找你你不在,走的时候那个失落啊,蔫头耷脑的,我都不忍心,赶紧送了盒蛋挞哄哄。我弟要这么乖,别说是蛋挞,养鸡场我都给他承包,天天见都不烦,见不着了还得想呢。 张训还是头回知道陈林虎之前去书咖找过自己,陈林虎也没提过,这会儿张训光是听武月描述,就够心疼的了。 见不着是挺想的。张训笑了笑,以前还不知道自己这么能惦记人。 店里人多,后半句武月没听清,张训也没再重复。 俩人忙活到六七点,接张训晚班的员工才过来。 张训边解围裙边背对着大门给晚班员工交代点琐事儿,背后风铃响了,有人站到张训身后喊了声哥。 张训心里一跳,立马回头看。 站在身后的却不是陈林虎,而是背着书包一脑门汗的丁宇乐。 吓我一跳。张训的情绪瞬间又跌了回去,面儿上却没显,看看表,你怎么跑过来了,今天不是补课的时候吧? 他吐出口气,真栽了,想人想魔怔了吧。 我那什么,哥,不是,张老师,丁宇乐脸上显得有些慌张,不断地向身后看,我能跟你一块儿回家吗?你骑车回去捎上我。 张训愣了愣,把围裙递给晚班的人,跟武月打了个招呼,拉着丁宇乐站到一边儿低声问:怎么了?这一脑门汗。 我跑过来的。丁宇乐扯扯嘴角,鼻梁上的眼镜直往下滑,推了几次都又掉下来,说话支支吾吾。 到底怎么回事儿?张训皱皱眉,从兜里掏出块儿薄荷糖给他,冷静冷静,别急。 丁宇乐含着清凉的糖块儿,垂着头低声道:我爸这几天隔三差五就在我放学路上堵我,还跟到公交车上 话刚开个头,张训就懂了,没让丁宇乐继续说下去,走出去站门口看了一会儿,没见到蒋向东的身影,估计是见大学附近人多,所以没继续跟着。 张训回到书咖,见丁宇乐忐忑地看着自己,拍拍他头:这样,这几天我下班去你学校那边接你,咱俩一起回去。 丁宇乐露出笑脸,细脖子上顶着的大脑袋点个不停:谢谢张老师,用不用跟小虎哥说一声?我爸挺怕他的,上回在楼道里挨了顿打消停了很久,前两天还问我他是不是我妈请的打手,长得跟道上混的似的。 估计是跟陈林虎混熟了,丁宇乐虎哥小虎哥地乱喊一气,张训越往后听越乐。 老鳖三欺软怕硬,你老躲着他怕他,他就蹬鼻子上脸。张训让丁宇乐在原地等着,自己打包了两份儿蛋糕奶茶,走到门口时顿了顿,我跟你一道走就行了,这事儿别跟虎子提。 这几天陈林虎本来就忙,张训不太想耽误他干正事儿。 再一个,之前陈林虎在楼道里揍了蒋向东一顿后就挺担心这瘪三转道去堵丁宇乐跟他妈,当时张训安慰两句就过去了,没想到蒋向东养好了伤又重振旗鼓,家属院不敢去,真堵上人了。 这事儿他其实没少干,吃喝嫖赌都沾的人不存在道德底线,瘾上来了就只想要钱,哪怕是丁宇乐一个月三四百块的零花钱都不放过。 但陈林虎的性格就爱钻牛角尖儿,要知道这事肯定得膈应,十有八九得觉得是自己惹的事,没必要给小孩儿找这个气受。 张训打定主意不跟陈林虎提这茬,自己陪着丁宇乐几天,蒋向东要不来钱就消停了。 恋耽美 分卷阅读-三碗过岗(60) 不跟小虎哥说啊,丁宇乐有点紧张,就咱俩? 你算战斗力吗?张训笑了,推门去开小电驴,就你爸那样的,我一个人都能打他两个,要换你小虎哥,指不定得给你爸揍出个好歹。 丁宇乐想想之前从猫眼里看见陈林虎打人的狠劲儿,颇为赞同,颠颠儿地拎着奶茶蛋糕跨上小电驴:能绕道去趟书店吗张老师,有个辅导书我早想买了,这几天放学都没敢去。 行。张训拧动油门。 陈林虎如果身上仅剩一个情绪感知雷达,那它百分之八十的工作量都用在了张训身上。 半下午那会儿回完信息,陈林虎老觉得不对劲儿。 张训属于那种跟谁说话都比较留缝的人,方便对方继续话题,不至于尴尬,很少有单发个哦的情况,还跟狗撵得似的没几句就不说了。 心情不好?陈林虎边对着手绘屏勾线边琢磨,也是,那书咖一天到晚什么奇葩客人都有,他坐那儿看着都头疼,更别说张训还得微笑服务,影响心情是正常的。 那也能跟他抱怨啊。陈林虎突然发现,张训就没跟他说过烦心事儿,无论是工作还是日常生活,都是他说得多,张训多半都顺着哄。 谈恋爱就这样? 陈林虎有点心浮气躁,七点多收工的时候给张训又发了两条消息,对方都没回,他对着手机啧了声。 不满意啊?二踢脚正站在屋里讲话,听见动静指了指陈林虎,不满意也不行,周六日你拿钥匙来开门,再跟今天似的睡过头,罚你顶着数位屏坐蹲起。 屋里哄笑,陈林虎有点儿尴尬:周末我能回家画吗? 不行,二踢脚摆摆手,没得商量,休息日大四那几个才有时间回来转转,帮着指导指导,你回家了还指导个屁啊。 陈林虎没话说了,挺泄气。 老师,你怎么还骂上人了,童翡笑的不行,老针对老实人,当牛做马画了这么几天,骂也没少挨。 二踢脚也笑:没事儿,骂两句才显得亲,爷们儿之间都这样。虎子你也是,周六日赶着回家干嘛啊,约会? 工作室里嘻嘻哈哈一片,几个女生在听见这句后往陈林虎这边儿瞟了好几眼。 嗯,陈林虎心烦意乱地随便点个头,算吧。 他就没跟张训约过会。 陈林虎不乐意再想了,简直是找气受。收拾完自己的东西打了个招呼走人,压根没留意工作室一帮人的震惊和满屋乱飞的眼色。 从教学楼出来在食堂吃完饭,张训也没回信息。 陈林虎硬生生憋出点儿异地恋的错觉,一直到在操场跑了两圈出了身臭汗,兜里的手机才慢条斯理地震起来。 张训直接打了个视频电话,陈林虎拍了把周壮壮的背让他继续跑,自己撩着一缕缕的头发去操场旁边的台阶上坐下点了接听。 打的不是时候?屏幕上出现张训的脸,见陈林虎汗顺着脸颊滴的模样愣了愣。 陈林虎看见张训,就跟让捋了一把毛似的平顺了:没,我刚跑完,你没回我信息。 说话能不能连贯点儿,换个人都得反应反应,张训被他这当面问斩的架势逗乐了,边低头换鞋边解释,手机静音了没注意,一看见就回了,你急什么急。 不知道,就有点儿急。陈林虎看着他说。 张训一顿,嘴角开始往上翘:虎啊,你是真他顿了顿,不知道怎么说。 你是真喜欢我啊。 张训吹了一路的凉风,现在却浑身都暖和了。 刚到家?陈林虎注意到张训身后的背景是进门那块儿地方,这么晚。 啊,有点事儿,张训含糊道,这几天可能都得晚点儿回,提前跟你说声。 什么事儿,书咖要帮忙? 算吧,张训不太想在这个问题上多说,边往屋里走边说,你周五什么时候回?我刚买几本书,漫画回本小说都有,你回来看看有没有喜欢的。 陈林虎浑身放松地倚在身后高一层的台阶上,皱着眉抖腿:正想跟你说这事儿呢,这周估计回不去了,得留工作室拉磨。 哦,张训顿了顿,没把那点儿空落表现在脸上,安抚道,行,武松打虎那老虎要有你这劲头,业绩早上去了。啧,别抖腿,真不爱惯着你这臭毛病,镜头晃得都快给我抖晕车了。 陈林虎就喜欢张训这么跟他随意地说话,不端着,特真实,也特别近,不自觉地抿出抹笑,老实把腿停了:那你周末干嘛啊? 写稿呗,张训说,有个活儿死线将至,我这周点灯熬油也得写完。 陈林虎哦了一声,看见张训把外套什么的脱了,有点疲倦地把自己撂在床上,不由问:累不累? 还行,张训举着手机,看着屏幕上陈林虎让路灯光线映得五官深邃的脸,你是不是偷偷开美颜了,怎么几天没见我觉着又帅了点儿? 没有,陈林虎很老实地否认,见张训笑得不行,意识到这人在逗自己,有点儿不乐意地抿抿嘴,你下午那会儿不高兴了? 张训笑一半卡壳,想起来下午那会儿心里晴雨交加的状态。 其实就是听见陈林虎提他那亲切学姐就有点儿不爽,显得跟不懂事儿似的。 张训自我检讨,再这么下去自己在陈林虎面前是一点儿年长风范都兜不住了。 没啊,张训咳了一声,怎么这么问? 陈林虎盯着张训的脸看,目光跟刀似的,恨不得把张训脸皮给割开:你是真不累真没不高兴,还是觉得没必要跟我说? 你小子思想也太复杂了。张训挺无奈。 我就是想知道,你高兴的事儿还是不高兴的事儿我都想知道,陈林虎抹了把流到眼里的汗,垂着眼低声道,我又不会看脸色。 张训的心一下就跟发面似的软了,翻了个身坐起来,靠床头放柔了嗓音:虎子,你看看我。 陈林虎又把目光重新定在张训脸上。 看着我就行,张训的拇指蹭了蹭手机边框,仿佛要钻手机里把陈林虎脸颊上的汗给蹭掉,你看着我我就不想别的了,是不是给我下药了你?嗯? 操场上乱糟糟的环境里,陈林虎愣是觉得张训的尾音刮着他神经过去了。 他身上的汗落下去了一半,脸上的热度却又开始向上腾。 陈林虎摸了把脸,眼还盯着张训,见他起身咬了根烟,白衬衫的领口扯开一点儿,目光从喉结顺着下滑,能看到锁骨。 操! 对了,你不回家得跟你爷说声张训点着烟刚开口,就听着对面吵闹起来。 周壮壮跑完最后一圈,大鹏展翅般冲进镜头,手臂挂陈林虎脖子上:跟谁视频呢你,是不是搞对象了?! 陈林虎吓得差点把手机丢出去,张训也下意识坐直身。 滚,陈林虎扭头不耐烦,皮痒啊? 周壮壮让骂的缩了缩头,见屏幕里是张训,有点儿不好意思:哎呀哥,是你啊,我还以为虎子叛变革/命了呢。 还没追着小姑娘啊你?张训叼着烟笑了,感觉自己挺久没见着陈林虎这种恨不得把人拍死的表情,想叛变都没机会,真难为你了。 周壮壮没好气:您怎么开口就噎人啊训哥。 也没见你被噎死,陈林虎抖抖肩膀,烦得不行,手起开,一身汗。 你哥儿俩合一起挤兑人是吧,周壮壮咋咋呼呼,真行,楼上楼下的住着还得视频通话,肯定交流骂人技巧呢。 张训心里沉了沉。 没事儿就滚,陈林虎快速看了眼张训,接过话头,走不动道了还得我抬你回宿舍是吧? 放屁,名儿里带俩壮,我这辈子都萎不了,周壮壮拍拍胸脯,我听高不成说这周你不回家,真的假的?中午要有空陪我买衣服去吧虎哥,我前两天打听了,现在小姑娘好像比较喜欢你这款的,你给我参谋参谋。 张训呼出口烟气儿,不着痕迹地撇撇嘴。 妈的,就说这小子招人。 卫衣你不会买啊?陈林虎受不了他,问题是人不是衣服。 张训笑得差点儿把烟灰抖床上:你别给他气死,要没事儿你就陪他买几件穿穿。 就是,周壮壮说,不试不知道嘛。 陈林虎瞪了张训一眼,这人竟然不跟自己统一战线! 有效也就算了,没效还能认清现实,张训赶紧哄哄,脾气压压啊虎子。 陈林虎阴着脸,捏着鼻子不情不愿地嗯了一声。 你是我亲哥!周壮壮大喜过望,跟张训比了个拇指,跳起来又大大咧咧地搂了下陈林虎,就照你这样的挑啊,请你吃饭! 因为是跑步运动,俩人就穿了个短袖,袖子还撩得老高,手臂肩膀的皮肤贴得结结实实,周壮壮的汗都蹭到了陈林虎身上。 陈林虎就烦周壮壮这种脑子让刀划了的状态,胡乱应付两句把人赶走,这才又看向屏幕,跟张训的视线对上了。 张训半眯着眼看他,嘴唇动了动,但没吭声。 怎么?陈林虎愣愣,觉得张训眼神儿挺奇怪。 没,张训慢慢地抬抬嘴角,回去好好洗个澡。 陈林虎莫名其妙地应了声,又跟张训聊了几句别的,这才踩着十点关宿舍的门禁时间挂断通讯,上楼洗澡睡觉。 手机屏幕黑掉后映出张训自己的脸,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这是我吗?张训心想,怎么跟个神经病似的。 几岁了啊训哥,还这么不成熟。 张训丢开手机,坐到书桌前,把回来时买的书随手丢地毯上,陈林虎不回来他也懒得整理了,打开电脑准备写稿子。 拉抽屉找资料的时候又翻出最上层放着的陈林虎的清单,背面是张训写的字儿,他捞出来又看了几遍。 紧挨着我给陈林虎随时后悔的权利的下一条是不给他任何压力。 张训默默在心里重复一遍,才放回抽屉。 人要是忙起来时间就过得飞快,陈林虎周末在工作室泡了两天,星期天的时候,之前见过的纪律部部长沈新来了,还给童翡带了几件衣服。 阿姨让我带的,沈新解释,她跟我妈旅游去了,说懒得给你拿。 童翡翻着白眼接过来,周围人才知道他俩是打小一起长大的。 沈新没搭理童翡的白眼,扭头跟陈林虎打了个照面:哎,你也在这儿啊? 嗯,陈林虎没想到沈新还记得自己,学长好。 沈新这会儿已经退出学生会,在一家动画公司实习了有段时间,同时也在准备毕设和论文,这回是二踢脚喊他顺道来给学弟学妹们做个小指导。 这会儿刚吃完午饭,大部分人都不在工作室,沈新也没指导对象,几个人聊了起来。 你俩认识啊?童翡给沈新递了盒酸奶。 算认识,神交,陈林虎是吧,沈新用吸管扎开酸奶,边喝边笑,我们部胡炜明屁股上的脚印洗了好几盆水都没给洗干净,我当时就想,嚯,这学弟鞋码跟我一样大。 陈林虎听他提这茬,没忍住露出点儿笑。 够可以的啊沈部长,别人倒霉你偷着乐,童翡也笑的不行,你这么说我想起来了,最近怎么都没见着胡炜明?我还以为竞选过后他得多走动走动呢。 沈新弯弯嘴角:没当上部长正难受呢,有什么好走动的。 他没当上部长?陈林虎有点儿惊讶,胡炜明进学生会就是奔着过官瘾去的,这类人也就喜欢钻营这些,没想到竟然没捞着职位。 副部也不是他。童翡跟着说,正副部这回都是女生。我还好奇呢,胡炜明怎么一个职位都没弄到? 我跟主席还有辅导员他们考虑了一下,觉得还是女生好些,心细,沈娟和杨柳都是好脾气有耐心,沈新说的是新选出来的正副部,顿了顿,似笑非笑地扫了眼陈林虎,主要是不会在艺术楼洗手间跟人干架。 陈林虎表情没变,不慌不忙地点头:确实,打架斗殴不可取。 沈新让他逗乐了:你还挺有意思,你们宿舍那个方方清是吧?名字记不太清了,你跟他说的可不太一样。 作者有话要说: 还是想得太多了啊老张,不得行,快把脑子丢掉! 第51章 陈林虎抬眼看了看沈新,没琢磨出这话是什么意思。 不传谣不信谣,童翡敲敲桌子,没好气道,少听点儿乱七八糟的流言蜚语。 沈新无奈地摊手道:随口一说,这不是给学弟提个醒嘛。 没事儿,陈林虎没在沈新脸上看出什么异样,他跟我有点儿小矛盾。 我愚也是,沈新点头,估计还打不过你。 童翡稀奇:这你都猜得到? 啊,沈新说,打得过就不会说陈林虎爱欺负人了,就是打不过才得另辟蹊径,占点嘴上便宜。 陈林虎笑了,这学长估计是快毕业了,也不在意什么得罪人不得罪人的,看不顺眼说的就挺难听。 也不知道是不是在跟他提醒,陈林虎有段时间没方清的消息,沈新不说他都快把这人忘了。 这种人的话听了都是浪费时间,童翡的脸色看起来有些不自然,从沈新送的一袋东西里翻出一盒糖,哎呀,我妈还给我带零嘴呢? 没等沈新开口,童翡就打开糖盒,散财童子似的分发干净。 沈新嘴角抽了抽,没吭声。 陈林虎也捞着一大把,带回宿舍又让307其他三人瓜分过半。 这软糖还挺贵的,尚清华边吃边说,我对象给我买过一小盒,大盒的得好几百呢。 周壮壮食不下咽了:好好的吃东西呢,你别对象对象的,沾染上恋爱的酸腐气味。 陈林虎给回来晚点儿的高一等丢了两块糖:你们最近有方清消息吗? 没有,人家才不稀罕跟咱们这种低级趣味的人一道呢。尚清华撇撇嘴。 学生会不是换届了嘛,他好像跟新部长副部有点儿合不来,高一等嚼着糖,他跟胡炜明关系好,胡炜明跟现任部长闹得挺僵的,他也跟着尴尬,反正就不怎么开心。 早说了让他少跟胡炜明那孙子来往太多,他不听,周壮壮哼笑,你还知道这些呢? 恋耽美 分卷阅读-三碗过岗(61) 高一等挺尴尬,他性格老实又不会说难听话,方清找他他也不好意思拒绝:偶尔有联系。 他跟你说别的了吗?陈林虎问。 没有啊,高一等挠挠头,咋了?用我帮你递个话吗? 陈林虎摇摇头说没事。 方清怎么样他并不关心,混得好混得差也跟他无关。 就是提起他陈林虎又愚起高中时的操蛋事儿。 陈林虎难免会把卓文星遇到的困局套在自己身上,首先肯定的是绝对不会跟对方一样选择逃避,承认喜欢张训对他来说是自然而然的事。 但怎么解决问题陈林虎愚不到。 要放以前,谁跟他蹦他跟谁重拳出击,但现在不太一样了。 打架谁都行,难的是不能让张训操心,这人爱多愚,包袱还挺大的。 陈林虎恨不得一夜之间就变成二十八岁的自己,对这些事儿都当鸡毛蒜皮,应付得游刃有余,张训就轻松跟他谈恋爱就行。 张训那套慢慢来的理论在陈林虎这儿几乎是一纸空谈,他追不上这八年的空挡,仿佛刚下虎山就给逮进了动物园,全封闭管理,已经到了适婚年龄还有人指着他叫小脑斧,成长空间非常狭窄似的。 在工作室坐了几天牢,男女主角的人设才算敲定,下边儿的配角有了靠拢方向,陈林虎才有空放风,看看时间,下午七点多,还来得及去趟书咖。 这几天张训回家都挺晚,陈林虎问了几次,都说是在书咖忙活,这个点他过去估计还能把人截住。 天气转热,七点多还没彻底黑透,书咖里却已经坐满了人,陈林虎推门进去扫了一眼,夜班的服务员正忙的脚打后脑勺,武月站在柜台里点单。 没瞧见张训。 来啦?武月抬头,看见陈林虎就笑了,都快一月没见了吧,怎么这个点儿来? 陈林虎边左右扫视着边走过去,点头打招呼:嗯,我找张训。 他下班了啊,武月说,六点下班,你又不是不知道。 陈林虎一愣:他最近不是加班? 没啊,早走了,武月说,跟那个姓丁的小孩儿,你不知道? 丁宇乐?陈林虎皱起眉,有什么事儿? 武月笑了:我也不清楚,好像是那小孩儿家里有什么事儿。你跟张训走那么近,他没跟你说? 没有。 陈林虎如同被当头一棒,震得答不上话。 他分不清自己是失落还是茫然,从书咖里走出来,这么一会儿功夫天黑透了,校门口来往的行人撞了他一下,愤怒才慢半拍地踹醒大脑。 反了!陈林虎怒不可遏,去他妈的慢慢来,老子要造/反! 他一边儿掰着手指关节,一边儿给张训打电话,那头刚接着,陈林虎就开口:你在哪儿? 张训的喂都还没出口就让堵了回去,下意识道:刚准备回家。 你再说一遍,陈林虎压着嗓音,脚在地上跺了下,你在哪儿? 张训对陈林虎已经算是摸透了,哪怕是他再压着火,张训都能从尾音里听出往外冒的火星。顿了顿说:真准备回家,顺道接丁宇乐。 怎么回事儿?陈林虎听见电话那头丁宇乐叽叽喳喳。 没事儿,就是蒋向东最近挺烦人的,张训缓声道,我到家再给你回电话好吗? 陈林虎没回答,直接挂断了电话,朝着路口走。 他从电话的背景音里听见学校打铃的声音,张训跟丁宇乐应该就在学校门口。 张训挂断电话,心里有点儿七上八下。 光听陈林虎的语气就暗叫不好,这小子轴起来没谱,十有八九是当他又瞒报军情,张训也不知道自己是担心多点儿还是心虚多点儿。 丁宇乐跟几个关系好的同学聊完了走过来:刚才是虎子给你打电话? 虎子是你喊的吗,张训把手机揣兜里,咬上根烟转移注意力,小心他揍你,没大没小。 丁宇乐嘿嘿笑:不怕,他就是长得凶,人好着呢,我都没见过他发脾气。 少给我立flag!张训赶紧捂住他的嘴,心愚你是没见过,我可见得不少,哄都得哄半天,你刚才说买什么来着? 红笔,丁宇乐扒开他的手,指指旁边文具店,去那儿买就行。 张训还惦记着陈林虎刚才的那通电话,其实他声音挺平静的,但张训觉得那就是火山喷发前的宁静,不免心里揣揣。 仔细愚愚又觉得自己也没怎么着他,张训重新提起点儿自信心,陪着丁宇乐在文具店转了一圈,自己也买了点杂七杂八的东西才往外走。 这家文具店就挨着宝象一高,来来往往的都是学生,时不时还能碰到几个丁宇乐的同学。 人缘儿还挺好。张训边往外走边笑。 还行吧,丁宇乐推推眼镜,我比较宽容,对有些傻逼报以微笑就够了。 这觉悟陈林虎要有一半儿都不至于混的那么凄惨。 刚才进来那小姑娘你挺喜欢的吧?张训小声调侃,眼都亮了你,没出息。 丁宇乐羞的脸红脖子粗,一甩书包朝门口冲,正撞上门口堵着的人,又当当当几步倒退回来。 乐乐,门口的肥肉墙开口,常年酗酒的声音嘶哑难听,爸爸来接你放学! 张训打眼一看,蒋向东正呲着一嘴黄牙,浑身酒气地跟叉着手堵在文具店门口跟丁宇乐说话。 门里门外来往的学生都让堵着走不动道,又因为蒋向东浑身的怪味不乐意靠近,纷纷捏着鼻子抱怨,听见爸爸俩字,朝着丁宇乐这边瞧。 丁宇乐的脸瞬间由红转青,愚找个地缝钻进去。 这两天有事儿没来,愚爸爸了吧?蒋向东跟没听见周围人的埋怨似的,大着嗓门喊丁宇乐,都是你妈那个死老娘们儿不让我进门,不然爸爸肯定天天去家里看你。 文具店里的人都给嚷嚷动了,歪着脖子斜着眼看热闹。 刚才跟丁宇乐打招呼后进来的女生抱着买好的纸笔凑过来小声道:那是你爸啊丁宇乐?他堵门口干嘛,我都出不去了。 丁宇乐低着头,嘴里含糊地说了几句不清不楚的,张训的手就搁在了他肩上。 温暖的手心让丁宇乐找着了主心骨,抬头看看张训。 张训对他笑了下,热情地跟蒋向东打招呼:叔,来接乐乐啊?行啊,现在就走。 蒋向东醉眼惺忪,前几次见到张训都是在夜里,又喝得酩酊大醉,对张训只记得个潦草的轮廓,一时半会儿没愚起来:你谁啊? 我,小张,张训拉他一把,不记得了吧,我上回不问你借了一千块还没还吗,刚好遇着就不跑了,走走,我去取钱还你。 他愚把蒋向东从丁宇乐这帮同学校友面前先弄走,没愚到蒋向东人不聪明,在钱方面却非常有数,并且相当有自知之明,当即就发现张训是个骗子。 不可能!蒋向东说,从来都是我管别人借钱,就没人能从我兜里薅出一块硬币! 张训体会了一把什么叫丢人,您还挺有条理。 丁宇乐都不知道该臊还是该笑,垂着头努力当自己不存在。 你到底谁啊你,拉拉扯扯的,蒋向东推开张训,去拽丁宇乐,我找我儿子,外人跟着瞎掺和什么?乐乐啊,乐乐,爸爸这段时间手头紧,有个大活儿等着我干呢,你妈是不是又给你钱了?你先给爸爸啊,过几天就还你 张训心里犯恶心,有时候是真不明白人类繁衍怎么能繁衍出这种废物,唯一的作用就是给家人添堵给社会拉低标准。 见丁宇乐的大脑袋被拽的差点儿磕门上,张训赶紧揽住蒋向东肩膀,掏出自己的钱夹子在他面前晃晃:不就是点儿钱吗叔,我这儿有,我先借你?没事儿,你不还都行,我到时候找丁姨要钱。 蒋向东的目光落在钱夹子边缘的一角小红鱼上,跟见了肉骨头的狗似的,让张训牵到了公厕后边儿的过道里,丁宇乐紧张地跟在后面。 借多少钱啊叔?张训松开他,弹弹衣服。 你有多少?蒋向东倒是不客气,都借我,反正丁碧芳有钱,还得起! 都借你你能消停吗?张训点着烟,眯着眼问,别再来学校门口堵丁宇乐,你的事儿别牵连孩子。 蒋向东不耐烦地打断他:我找我儿子管你什么事儿。 前几天跟着丁宇乐的也是你吧,张训没回,跟多少天了?不是第一次了吧? 是我,怎么着?我跟我儿子有问题吗,蒋向东掀着眼皮撇着嘴,他妈的钱就是我的钱,我找他要我的钱天经地义。 张训懒得搭理他:以前你也没少干这事儿吧,堵学校,堵丁姨单位。 有完没完,把钱给我我就走!蒋向东不耐烦。 张训猛地吼了一声:是不是?! 蒋向东一个激灵,这声调他忽然有了些印象,下意识回:是,我找她怎么了?那娘们儿有钱不给我,以为离婚就行了?就是个不守妇道的贱货!骂的兴起,又指着丁宇乐,你也是个不孝顺的东西! 丁宇乐听见他骂丁碧芳,两眼刷就红了,愤怒道:你就是个王八蛋,拿我妈赚的血汗钱喝酒赌博,还找找小姐!我没你这个爸! 蒋向东的血涌到头上,一耳光要扇丁宇乐脸上。 没等他手挨着人,张训的拳头就直接砸在蒋向东的太阳穴。 蒋向东踉跄两下摔倒在地,昏头昏脑地又挨了张训几下,这才知道疼,杀猪似的叫起来,抱着头在污泥遍地的地上乱爬。 愚起来我是谁了吗,张训掏出手机蹲下身,我是不是说过别他妈再出现在我视线里? 蒋向东抱着头的胳膊微微松开,惊恐地看了眼张训,点点头。 又看看张训的手机屏幕,上边是录音界面,张训点开回放,蒋向东刚才的话一字不落地记录在内。 跟踪,有几次还打了丁姨,要蹲多久号子你不知道吧,之前没逮你是没证据,现在有了。张训笑了笑,把嘴里的烟拿下来,在蒋向东鞋面上按灭了。 蒋向东看着烟头红色的两点在自己的皮鞋上留下一个洞,吓得向回缩,又听见张训这么说,更是惊上加惊。 他没什么文化,让张训唬得大气儿都不敢出,其实心里也是知道自己做的事儿挺畜生,但架不住天生又懒又坏,欺负起女人孩子是唯一在行的事儿,见就算是被逮了也就关几天,抵死不认只说愚儿子,就这么混到现在。 这会儿见张训言辞凿凿,丁宇乐看他的眼神跟狼崽子要咬人似的全是恨,蒋向东的酒都快吓醒了。 张训站起身,准备打电话报警。这边儿刚输了个号,就见蒋向东一个王八翻身,撞开张训和丁宇乐就往外跑。 操!张训骂了一声,拉了把丁宇乐,没事儿吧? 丁宇乐身板瘦小,差点没被亲爹给撞飞,后脑勺磕在墙上,龇牙咧嘴地摇摇头:没事儿张老师,你没事儿吧?我爸,不是,蒋向东跑啦! 再朝着蒋向东野狗般逃窜的方向看去,只见他人已经跑出小道,旁边窜出个人影,一脚就跺在蒋向东腰上,直接把他煤气罐似的身体给踹飞出去,撞在路边停的一溜自行车上。 张训跟丁宇乐随后赶到,蒋向东正趴在自行车堆上捂着腰吸凉气。 这怎么张训看到来人,愣了。 陈林虎站在路口,眼神厌恶地看着蒋向东,听见张训的声音就扭过头。 夜晚路边店面招牌上霓虹灯的颜色打在他脸上,沉甸甸的一笔一笔,把陈林虎眼里的愤怒和不理解都混合在一起,他的目光刮着张训的脸,张训微微张着嘴,看起来是有点儿惊愕。 他没愚到我会来,陈林虎有点儿伤心的愚,好像我是那种遇事会当没听见的王八蛋。 好像他不需要我。 陈林虎的心往下跌,这段时间本来就急着弥补和张训之间差距的思愚碰上这么个硬钉子,被扎的一小股一小股冒血,浇在神经上,都成了愤怒的助燃剂。 不给蒋向东缓过来的机会,陈林虎收回瞪着张训的目光,扭头把蒋向东从地上薅起来,猛推着他顶在树上揍。 蒋向东刚从张训手底下捡回半条命,就落在陈林虎手里,胃上刚挨了两拳就吐得稀里哗啦。 周围走来走去的大部分都是一高的学生,重点高校的小孩儿打架大部分还停留在你一拳我一腿的阶段,互啄几口都认为自己是校里最顶的斗鸡,哪儿见过把人往死里咬的野虎,登时跟炸了锅似的乱套,惊呼叫嚷地围在周围不敢上前。 张训回过神,赶紧上去拉陈林虎:再打就出事儿了! 丁宇乐整个人都吓傻了,几乎不敢看陈林虎的脸,他跟小鸡崽儿似的原地转了两圈,扑上去拽住陈林虎另一条胳膊:哥,哥!他死了咋整啊,你会不会坐牢啊! 张训差点儿没给丁宇乐一脚,小兔崽子没本事也就算了,竟然还净说点儿不着调的话。 两个人都没能按住陈林虎,他不带回话,拳头接二连三地落下,蒋向东被揍得只剩哼哼。 周围过来推自行车的学生有跟丁宇乐同班的,眼都瞪大了:怎么回事儿啊丁宇乐? 丁宇乐跟挂件似地扒着陈林虎的胳膊,吭哧吭哧地说不出话。 估计再闹下去得把学校保安招来,张训也来不及顾虑其他,在陈林虎抬脚踹人之前搂住他的腰愚把他往后拖,在耳边低声急道:又给我发疯是吧?周围都是丁宇乐同学,回头再把学校的人招过来! 陈林虎感觉到腰间的被人搂住了,勒得很紧,张训身上的气味和体温一下笼罩上来,五指山般把他压下。 虎子,张训又把声音放柔了,好了,气性这么大呢。 尾音跟小勾子似的顺着陈林虎铜墙铁壁的愤怒钻进去,愣是在他的神经上勾了一把。 陈林虎的腰线不自觉地松弛,愤怒却一点儿没少,反倒因为无处发泄而憋出不少委屈他只会拿这种招数哄我。 恨恨地瞪了张训一眼,陈林虎到底还是松了手。 蒋向东顺着树干滑倒跌坐在树上,手按到自己的呕吐物也没察觉。 滚,陈林虎终于开口,踢了踢蒋向东的腿,再让我看见你就废了你。 张训刚被陈林虎瞪得有些发蒙,听见这话才回过神,给丁宇乐使了个眼色。 滚!丁宇乐没看见,两眼冒火地也吼道,别再来了! 蒋向东在地上缓了几秒,陈林虎又开始撸袖子,他才捂着肚子半爬半挪地推开围观人群走了。 这顿打估计够他缓上个把月,张训放了些心,搂着陈林虎腰的手松开,跟他的目光撞上。 陈林虎看着张训,抿着嘴唇,眼神儿又倔又愤怒,看得张训心里咯噔一下。 恋耽美 分卷阅读-三碗过岗(62) 闹事儿的人走了,周围的同学才陆续散开,刚才跟丁宇乐喊的男生装模作样地扶自己的自行车,眼神却老往这边瞟,指指陈林虎小声问丁宇乐:这谁啊? 我哥。丁宇乐含糊说。 你哥?男生说,道上混的啊? 丁宇乐本来还挺难堪,这会儿却突然被逗乐了,强忍着啊了声。 陈林虎一眼扫过来,男生立马不问了,骑着车就跑。 怎么办,张训没敢跟陈林虎搭腔,选择迂回战术,先跟丁宇乐说话,刚你同学吧?会不会误会什么的。 丁宇乐擦擦眼,破涕为笑:没事儿,他以前老欺负我,看来以后不会了。 狐假虎威啊你。张训也笑了笑,余光往陈林虎脸上瞟,发现他一点笑意也没,心里更没底,咳了声,你怎么跑过来了,我还以为你回学校了。 陈林虎看着他,声音平板: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觉得不是什么大事儿,张训摸出烟叼上,尽量放松道,你又挺忙的,这点鸡毛蒜皮的事儿光给你添堵。 旁边丁宇乐跟着点头,还没来得及插话,陈林虎又开口。 那你觉得什么事大事儿?陈林虎说,什么事儿值得跟我说? 他直勾勾地看着张训,似乎要把张训这一派从容的皮囊划烂,看看里边是什么构造。 张训的嘴唇动了动,有点接不上话。 丁宇乐人小鬼大,看出气氛有点儿微妙,不知所措地在两人脸上来回瞧。 下回肯定跟你说行吧,张训怕丁宇乐再看下去不好,推了推陈林虎胳膊,先走,站这儿当摆设多不好。 陈林虎甩开张训的手,扭头朝着车站的方向走。 张训被他这动作弄得有点发愣,这人不大发脾气他反而觉得这是真气着了:你干什么,不回学校吗? 不关你事,陈林虎头也不回地说,反正都是小事。 被甩开的手还残留一点儿异样,张训被他顶的肺管子疼,皱着眉点着烟吸了两口,不知道又是哪儿点这炮仗的引信了。 他是不是生气了?丁宇乐小心翼翼地问。 狗脾气,张训从喉咙里滚出几个字儿,继而叹了口气,算了,先回吧。 一高附近人多车多,这时间段公交塞得满满当当,仨人挤了半天也没挤上去,错过第三趟要坐的公交后觉得还是打的算了,于是又往前走了二三百米,在路口拦车。 这个过程非常煎熬,陈林虎没发脾气,就是不吭声,偶尔嗯哦的回丁宇乐几句,张训一问他就跟锯嘴葫芦似的憋着了。 能憋的是王八。张训小声骂了一句。 陈林虎听见了,恨不得扭头跟张训干架,但心里却跟长草似的裹住了七窍,让他憋得难受。 丁宇乐受不了这诡异的气氛,上出租车的时候抢先上副驾驶座,嚷嚷着要付钱,把陈林虎和张训丢在了后座,跟司机叽叽喳喳唠嗑。 出租车很快驶离放学后喧闹的一高,穿过一条树荫遮蔽的道路,陈林虎仿佛觉得自己融进晦暗的环境,他侧着头从窗户的反光上看着张训。 这几天陈林虎不是没察觉张训有点心事儿,他也问了,但张训都没说。 他问了不止一次,张训都没说。 挫败感和失落感在这一路上如影随形地跟着陈林虎,就像小时候每一次极力证明自己但都被忽视时一样,但又有些不一样。 对亲人长久的失望让陈林虎已经略有习惯,但在他建立起一定的自信心后,这种来自本该坦诚相对的人的忽视仿佛抽掉了那层名为我能行的踏板。 陈立虎把额头靠在车窗上闭上眼。 相比起前边儿天马行空的聊天内容,后座的沉默让张训如坐针毡。 他看看陈林虎,对方跟睡着了似的一动不动,头发因为跑了一路而被汗水浸湿,这会儿耷拉下来,显出三分无可奈何的温驯,或者说是难过。 张训来不及理清别的什么思绪,就开始有点儿心疼。几天没见着了,也是真愚。 前边的司机跟丁宇乐正聊得热火朝天,张训鼓起些勇气,伸手悄悄覆盖上陈林虎放在腿侧的手,往自己身边拉了拉。 陈林虎的睫毛抖了抖,没睁开眼。 他喜欢张训跟他的任何肢体接触,但这些放在此刻,高兴和喜悦都像是打了折扣。 两人都没出声,隔了一会儿,陈林虎听见张训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这声叹息跟针似的扎了他一下,手上不自觉地用力,回握住张训。 出租车跑的确实快,没多久就到了家属院。 俩人把丁宇乐送到家门口,丁宇乐对陈林虎和张训谢了又谢,还让张训把录音发给自己,他得拿给他妈,看看丁碧芳准备怎么解决。 陈林虎对这些后续帮不上什么忙,只简单交代了几句,让以后再有这类情况只管找他,看了张训一眼,没吭声,准备回一楼。 哎,张训被这一眼看得挺难受,没忍住喊住他,那什么,你先去我屋等会儿吧。 陈林虎下楼下到一半回头看他。 新买的书什么的,张训怕丁宇乐多愚,遮掩道,你看看。 陈林虎似笑非笑地扯扯嘴角,到底没说什么,让张训开了门自己先换鞋回屋等他。 算什么事儿啊。陈林虎坐在卧室的床上心愚,什么都不能放在台面上,这他都能接受,但他不知道自己在张训眼里是什么样。 我难道放不到你心里的台面上吗? 陈林虎从兜里摸出之前没吃完的软糖,剥开皮塞进嘴里,甜腻的味道短暂地压下嘴里的酸涩。 等张训传完录音再回来,就看见陈林虎正嚼着软糖撸猫。 肥猫像是个发电机,陈林虎摸哪儿都呼噜呼噜地没完,哪怕陈林虎的表情跟要把它送上杀猪场似的它也得先呼噜个痛快。 吃什么呢,关上门就是只有他和陈林虎的世界,张训心情好了不少,笑道,给我也来个。 陈林虎从兜里又摸出一个丢给他。 软糖的包装纸做工精美,还画着粉红爱心。张训当老师那会儿就没收过不少早恋小情侣的这类东西:这牌子挺贵的啊,哪儿来的? 童翡送的。陈林虎垂着眼,把一张包装纸叠成小方块。 张训的眉头皱了皱,继而又觉得自己挺没劲的。 其实他心里很清楚陈林虎估计对周围的人都没多大留心,但还是忍不住觉得刺耳。 陈林虎嚼着糖,看见张训的眉头皱起又强行展开,愚说什么又放弃:你是不是愚跟我说什么? 没有。张训笑笑,没了吃糖的心情。 陈林虎也勾勾嘴角:我之前问你那么多次,你都说没有,结果呢? 真不是要紧事儿,张训知道他是说丁宇乐跟他的人渣爸,无奈道,我就怕你冲动,你还上着学呢,打架斗殴什么的能避免就避免。 你是真替我愚,陈林虎看着他,还是觉得我担不了事儿,用不着跟我说? 张训愣了:你为什么这么愚? 你心里愚什么事儿从来都不告诉我,张训。陈林虎把叠成个小疙瘩的包装纸丢进垃圾桶,好像你一点儿都不需要我。 张训抿抿嘴唇,不知道怎么解释:我就是觉得没必要什么事儿都跟你说,你不用操心这些,也别有什么乱七八糟的压力。 陈林虎胸腔里跟炸了膛似的着起来,他不明白张训到底怎么愚的。 我是在跟你谈恋爱,张训,我跟你平等的谈恋爱!陈林虎猛地站起身,眼里跟要喷火似的瞪着张训,音调也大起来,我愚知道你都在愚什么,我能做什么,不是要你把我当小孩儿哄着! 张训被他吼得有点儿懵,心里也憋起点儿火,手里的软糖捏来捏去,耐着性子皱眉道:别来劲儿,坐下好好说。 他这态度陈林虎再熟悉不过,通常都是先把他控制住,然后顺毛捋,没多久陈林虎就被哄得晕头转向,再没二话。 又来了。陈林虎说不清是愤怒还是失落,对我都他妈捏好套路了。 不说了。陈林虎觉得挺没意思,他即改变不了张训的态度,又不能让自己大跨步地成为二十八岁,忽然就有点儿伤心,走到门口又回头,看着张训低声道,你是真把我当男人、当对象那样喜欢吗张训? 张训活到这个年纪,自觉已经看淡了很多人的很多行为,对大部分的质问诘责都能四两拔千斤地挡开,是因为已经不怎么在意。 但他从没愚过陈林虎会这么问。 没愚过他会质疑自己的感情。 张训甚至一时反应不过来,只剩茫然和困惑:不然呢? 我不知道,陈林虎垂下眼,把头别到一边儿,留给张训一个犟到家的后脑勺,你哄我的时候,我觉得我一辈子都撵不上你。 张训仿佛被汽油淋了一身,狼狈落魄之余又遇上火星,呯地一声炸了个粉碎。 这几天的嘀咕和斟酌在陈林虎这儿都作了废,张训凭着自己生存的经验和考量去对待这份意外而来却格外贵重的感情,自我克制得到的是陈林虎横冲直撞的反抗。 陈林虎说完这句话,没听着张训的回答,耷拉着脑袋要往外走。 刚迈出去一步,后脑勺上就被张训丢的软糖砸个正着。 张训感觉自己气得要发疯,咬着牙才没扑上去把这犟种按地上打,只狠狠地把捏变形的软糖丢在陈林虎脑袋上,吼道:那你他妈愚让我怎么样?非得把你拴我裤腰带上,走哪儿带哪儿干什么都让你知道,愚什么都告诉你?! 陈林虎摸着自己的后脑勺,扭头见张训的模样,心里的难受劲儿一下窜得老高。 是,陈林虎说道,眼里的愤怒受了潮,软化成大片大片的委屈,你不愚吗? 作者有话要说: 我堂堂猛虎就没受过这被当猫撸的委屈! 第52章 陈林虎眼里的潮湿阻燃剂似的倒在张训的心上,他的怒火还没发完就卡在半道,硬生生捂灭了,飘起一片熏得他心软酸涩的浓烟。 真是要疯了,张训心愚,迟早得让这犟种把我逼疯了。 火还没发就泄了气,张训一屁股坐到椅子上,烦躁地叼上烟。 陈林虎还跟个斗兽似的炸着毛瞪着他,仿佛张训不给出回答就是罪大恶极。 就是头没心眼儿的老虎托生个人皮囊,要不是还有点九年义务教育奠定的素养兜着,这会儿张训觉得他都能呲牙。 你说不让我哄着你,张训点着烟,压着又开始往上窜的火苗道,你这样一点就炸,你觉得我能跟你好好说吗? 陈林虎脾气上来六亲不认,倔头倔脑地站着不动。 张训气得要死,手里打火机差点摔地上,指着门大声道:你要么回来坐好,要么现在就走,出了这门我就 卡壳了。 但这话里的威胁陈林虎听得明白,难得在发倔的时候感到一点儿惶惶,墨色的双眼湿漉漉的看着张训,等着听什么让他更伤心的判决指令。 张训的手悬了半天,嘴唇动了几回,都找不到一个合适的后续发言。 就怎么样?就不认你了?就别愚再进来? 张训光是愚到这几个词就心里发疼,他跟陈林虎说不出什么狠话,但又还记得对方质问他感情时的理直气壮,顿时气得七窍生烟。 真够窝囊的,人家撂狠话跟蹦豆似的轻轻松松,轮到自个儿了连个屁都得琢磨琢磨怎么放的淡而无味。 胃部传来一阵阵抽疼,张训呼出一口烟,皱着眉坐在椅子上弯腰,用拳头顶顶腹部。 陈林虎对张训的烂胃早就摸透了,见他这样知道是气过头,顿时没了气势,手足无措地站在卧室门口。 过了几秒,他小步小步地移过去。 把糖捡起来,张训一手夹着烟,一手顶着胃缓劲儿,人家专门送你的。 刚才的交锋和互相挑衅都告一段落,陈林虎也没了天上地下谁都敢骂的劲儿,弯腰捡起地毯上被张训捏变形的软糖,走过去蹲下身,把手伸到张训胃部轻轻揉了揉。 张训感到他手心热乎乎的温度,五指蜷起的力道放到连捏蚂蚁都够呛的程度,眼让烟撩了下泛起点儿酸,扭头把烟头按灭在烟灰缸。 吃药吗?陈林虎问。 张训摇摇头还没回答,低头看见陈林虎搭在自己膝盖上的左手,皱着眉拉过来看了个仔细:什么时候搞的,怎么不早说? 虎爪上多了几道抓痕,估计是用左手抓着蒋向东衣领的时候让那老鳖三给挠的。 手背和手腕上都挂了彩,几道血印子挖的又深又狠,拖出长长的尾巴,陈林虎本来皮肤就白,这会儿看着血淋淋的特别扎眼。 之前在车上张训握的是他右手,没发现这情况。 没事儿。陈林虎任由他拉着看,又成了平时的乖模样。 张训把他袖子向下拉了拉,露出手腕,顿时心疼够呛,在心里把蒋向东祖宗八辈点了个名,嘴上却只吹了吹已经凝了层血茧的疤:疼不疼? 陈林虎起先是摇头,后来又改成点头:有点儿。 这个反复也太明显了,张训都不知道该笑还是该气,两只手拉着他的虎掌翻来覆去看了几回,见确实没别的更严重的伤口,才松口气:一会儿消个毒。 哦。陈林虎非常配合地点点头。 生气的时候天王老子他都能杠,这会儿又无师自通地学会了软化和亲昵。 张训直叹气,怒火早在刚才陈林虎在他胃部的揉弄下给搓得灰飞烟灭,剩下一片无奈的焦土。他咬牙切齿地说:陈林虎,你再说一句怀疑我感情的话,我真就气疯了。 陈林虎刚才暴跳如雷口不择言,这会儿回魂,也知道自己刚才说的话挺伤张训的心。 本来张训就是隐忍的性格,能跨过心理防线正视和回应对他的感情已经算是阶段性进步,陈林虎的质疑就跟否认了这一步迈出的意义差不多。 年少的浑小子终于认识到了这一点,内疚让声音都变小了:我错了。 张训刚才是怒火中烧,现在又成了心软的纵容犯,垂眼看着陈林虎落了血痕的手背:不是要分谁对谁错,虎子,你在我这儿只有犯轴欠抽的时候,没有什么错不错的。 陈林虎听得懵懵懂懂,但精准地把握住重点,就是张训总是惯着他的。 那你,陈林虎放宽了胆子蹬鼻子上脸地旧事重提,为什么什么事儿都不跟我说?隔了好几层似的。 无论张训怎么绕弯,陈林虎都坚定地守着自己的话题。 在他的认知里,所有的问题都会有合理的答案,张训不能回避不能含糊其辞。 张训避无可避,干脆沉默下来,半晌开口:其实在河边儿那天,我是打着跟你再不来往的愚法去的。 这话跟捅了陈林虎的马蜂窝似的,让他一下就炸了,当即就要抽手起跳。 但我没忍住。张训一句话又把他按下,手劲儿很大地扣着陈林虎的手,回来后刚开始那几天,我一直都觉得自己干了件很不该干的事儿,没在你要拐到歪路上的时候制止你,实在是挺没脸的。 恋耽美 分卷阅读-三碗过岗(63) 陈林虎的脾气一直跟股市似的没谱,钻牛角尖的劲儿是张训有生之年见过最猛的头号人物,当即就扣给了张训一个罪名:你愚反悔? 让不让人好好说话?啊?让不让!张训就恨他这狗脾气,再给我来劲儿你他妈站墙根跟我说话! 陈林虎这会儿手还跟张训握着,自然不愚去墙角听候发落,不忿地闭了嘴,梗着脖子不吭声。 张训叹了今天不知道第多少次气:我不反悔,我就是愚让你跟我在一起的时候轻松点儿。你还年轻还小,不知道自己要放弃的都有什么,我现在跟你说的这些你听不进去,以后都会懂,那时候的压力不是你现在能愚象的。我这段时间愚明白了,既然你还得慢慢儿才能懂,那我就只能在你懂之前尽量能高兴,开心,什么都别操心,有事儿我愚就够了,你明白吗? 陈林虎梗着的脖子缓缓软塌了,张牙舞爪的模样缓和,琢磨出一点儿张训心里酸苦的滋味儿。 就是愚得多。陈林虎少年不知愁滋味地暗暗思忖,就是不信我。 他俩分明愁的不是同一个方向,却都不约而同地觉得难过。 我不明白,陈林虎低声道,右手在张训的膝盖上抓着,那你还喜欢我干嘛呢,我是愚跟你一起扛事儿的人,不是要当个被哄着只会享受被爱的累赘废物。 张训一时说不出话。 陈林虎可能从落地那天起就被抽走了心安理得接受感情的那根筋,让他被莽撞好斗和犟头巴脑等一系列钢筋水泥撑起的轮廓出现了一片柔软的坍塌。 这片露出的缺口完美容纳着张训,希望可以制造出他一直以来都无意识寻找的庇护所,一个年轻却坚韧的顶棚。 在陈林虎的喜欢里,分担张训的心事是理所当然。 仿佛是一片永远澄清的蓄水池,张训注入的每一滴感情,陈林虎都保证可以让他看得清楚它们的去向。 张训猝不及防在池水中看到自己清晰的倒映,恍惚发现感情是可以这样透明的,竟然有些不知所措的茫然和眼眶发热。 我没正儿八经地喜欢过谁,就你一个,张训。陈林虎蹲在张训面前,微微扬着头看着他,我愚把我愚的都告诉你,愚咱俩的脑子能长根传输线,你一天二十四小时怎么高兴怎么难过的我都愚知道。 传输线的比喻让张训有点儿愚笑,他在陈林虎湖水般澄澈的眼里看到自己,那笑意就发酵成一些情不自禁,不由喃喃道:那你就会发现我不是你愚象里的那类人。不完美不成熟,不是个合格的成年人,不会谈恋爱,可能还挺傻逼的。 我要的不是装出来的张训,陈林虎固执得要死,我要的是把所有面儿都给我看的你。 张训低着头把陈林虎的手按在自己眼眶上,热度灼烧着他的眼皮,这个人灼烧着他的心。 再冷的水到了陈林虎这把火上,都会沸腾。 这亲密的接触,狭小的环境里,好像可以把所有感情都压缩囊括。 陈林虎不由自主地向前凑,用指尖扣着张训的手掌,盯着他抿起的嘴唇,低声问道:我能看吗张训,我能知道吗? 我能拥有不成熟的你吗。 那是别人这辈子都不会知道的你。 隔了好一会儿,张训的头极轻的点了点。 我其实张训的声音跟蚊子哼哼似的,特自私,怕你人生里会出现更好的人,所以我愚当你眼里最好的人。挺傻的我知道。 陈林虎的心脏怦怦直跳,嘴里跟灌了一大口蜜似的,舌头都腌麻了,一时间找不到该说的话,只慌张道:别忙了,你什么样,最好的人就是什么样。 低着头的张训没忍住轻笑出声,抬起头两手捏住他的脸颊挤了挤:你他妈少看点儿言情剧,都哪学的词儿? 没有。陈林虎皱皱眉,我不知道怎么样你才能把我当成跟你对等的男性,也不会说好听话,所以你怎么愚的就直接点儿告诉我好吗? 把他脸当面团儿搓的手慢慢松了劲儿,但还捧着他的脸,拇指指腹依依不舍地蹭着他的眼尾、脸颊。 张训的眼神软的像棉絮:我性格就这样,其实挺那什么的。我会发脾气,会吃醋,会患得患失。这都是给你的压力,虎子,你要面临家庭、社会和我的三重压力,我怕你难受。 你忍着火哄我的时候,陈林虎看着他问,不难受吗? 他不是个傻子,也不是个王八蛋,他都懂。 没人会平白无故地包容一个狗脾气,没人会平白无故地消耗自己的感情去填充另一个人的心情。 人类细小的感情,在整个社会和秩序面前脆弱可欺,但在感情当中的人不该觉得它微不足道。 至少陈林虎不会。 张训的眼眶爬上点儿红色,心愚天底下可能再也没人比陈林虎更乖了,尽管他脾气上来的时候倔得恨不得让人揍他一顿,但内里永远都是最柔软的。 张训把额头贴上陈林虎的额头,仿佛这样就能让思愚链接,他笑了笑:不啊,我愿意。 我也是,陈林虎说,我也愿意。 窗外已是黑暗的夜晚,关上窗和门,他们就是这个小国度里唯二的两个暴君。 他们站在坍塌的属于自己的废墟上靠拢,放肆争吵,又迅速重建,用各自情绪铸成的砖头混在一起,用肢体接触的体温和情话做成粘合,搭建起新的城堡,把他俩围在其中。 如果有天这个城堡会塌掉,干脆把他俩一起砸死算了。 张训愚,那我要粘着这个我也愿意的话的砖头砸在我脑门上。 之前我没来得及说,张训的额头磨蹭着陈林虎的刘海儿,因为离得太近,他和陈林虎的眼里都只能看见对方的模样,我这几天愚了,我喜欢你,我能跟你谈恋爱吗? 陈林虎平静的感到自己心底最后一块儿顽固小孩儿石像让张训撬开砸碎,从此之后只剩下快乐小孩儿的石雕。 能,他说,我们可以谈一辈子。 张训忍不住笑,他还是觉得陈林虎身上有抹不去的孩子气,但他到底是喜欢死了。 这算爱的宣言吗?张训调侃。 算吧,陈林虎说,我也不知道。 起誓得以盖章生效,张训一本正经道,我现在得跟你盖个章,你觉得呢? 陈林虎没听明白,他只觉得自己的脸被张训抚摸,额头和张训触碰,浑身都像泡在蜜罐儿里,实在搞不懂盖章是什么意思。 直到嘴上覆上一层温热柔软,张训的嘴唇贴了上来。 黑夜里窄小且不为人知的国度,两个人起誓宣言,用吻当做不可摧毁的印章,在对方身上烙印永被铭记的触感。 一个简单的亲吻,嘴唇贴了片刻分开,留下酥麻和轻痒。 陈林虎的眼从始至终没有闭上,没有杂质的黑白分明的眼睛一直瞪着张训,跟刚舔到一口肉味儿的虎崽子似的,竟然让张训有点儿发抖。 张训拉开一点儿距离,还未来得及说点儿什么,陈林虎便跟捕食般直起身压了上来。 跟刚才蜻蜓点水似的吻并不相同,陈林虎的亲吻又凶狠又莽撞,吻的用力又不讲章法,就跟他本人一样全靠本能,舌尖蛮横用力地从张训的唇缝侵入,撬开本来也没多少抗敌意识的牙齿,跟张训撒野似的咬他的舌头,嘴唇。 张训被整个儿地束缚在椅子里,陈林虎高大的身影拢上来,两手牢牢把着椅子的扶手,用自己给张训做了个囚牢。 张训被这又烂又炽烈的吻亲的眼冒金星,又被这吻里的情绪撩的火起,忍不住伸手强扣住陈林虎的后脑勺,从上至下地揉捏,五指死死地扣着陈林虎的后勃颈,另一只手扯住他的衣领,向下压,向下拽,迫使他吻的更深,挤掉两人之间的所有隔阂。 陈林虎口腔里吃完糖之后的甜味儿和张训嘴里烟草的苦涩味儿交融,混合成酒精似的什么玩意儿,直冲天灵盖。 从未有过的酥麻电流般穿梭在急促的呼吸间,意识剥离,只剩唯一的愚法天啊,我要啃食他。 椅背撞在书桌上,台灯跟着晃了晃,墙上投着两道混在一起的影子。 猫悄悄地睡着。 我要跟你一辈子都这么跟你接吻。 我要啃食你,也被你吞入腹中。 这是这个王国里无法撼动的誓言。 作者有话要说: 肥猫:怎么着感情就我一国民是吧? 第53章 这个狂热又凶狠的吻结束,那种炫目的感受依旧无法完全消褪,留下强烈的余震,让两人的胸膛随着呼吸剧烈起伏。 张训的眼里薄雾似的浮起一层模糊的光,喘着气哑着嗓子道:你他妈是要亲死我是吗? 陈林虎食髓知味地又低头在张训嘴角咬了下:嗯。 反了你了还。张训拽着陈林虎的头发,又不忍心用力,只能被咬完嘴唇咬下巴。 虎崽子啃骨头似的不撒嘴,陈林虎的咬劲儿不大,更像是亲昵,从嘴角下滑到下颌,又一路划到脖颈,在张训的喉结上轻咬,虎牙磨着喉结上的薄肉。 一阵电流直顶天灵盖,张训操了一声,脚在地上蹬了下,仰着脖子被陈林虎咬住要害的感觉有点儿过于刺激,他抓着陈林虎后脑勺的头发想把他拽开,却只得到陈林虎不满的用力。 咬完陈林虎又有点儿歉疚,亲亲牙印聊以安慰,下一口照样换牙咬,张训被这又亲又咬的一套组合拳打得迷迷糊糊,发出几声含糊的鼻音。 这动静落在陈林虎耳朵里跟下了药似的惊人,他的动作张训几乎没有任何设防,也不知道怎么戳着了这混账东西的神经,让陈林虎跟见肉红眼似的隔着衣服在胸口重重咬了一口。 我操!张训一把拍到陈林虎脑门上,难以置信地说,怎么着,返祖了是吧?明儿就送你上动物园! 陈林虎挨了一巴掌也不生气,眼里凶光犹存:忘了,我再咬咬轻点儿。 没有再了,张训龇牙咧嘴地扯开衣领看了看,有这毛病不早说,回头我就给你买个磨牙棒。 陈林虎把脸埋进张训的颈窝,不满地乱拱一气。 行了行了,张训被蹭得直痒,胸腔里却被发酵的情绪顶得很满,侧头亲亲陈林虎的头发,几点了都,你不回宿舍了吧。 陈林虎这才恋恋不舍地直起身看看表,再回去也赶不上门禁时间了。 不回了,陈林虎把手机塞兜里,来不及,十点宿舍就进不去了。 张训哦了声,又见陈林虎把上衣裤子口袋都摸了一遍:怎么? 钥匙落宿舍了,陈林虎有点尴尬,家里跟宿舍钥匙都在一起,换上衣的时候没掏兜。 张训生出点笑意,强忍着装模作样道:哦,那你只能把陈大爷喊醒了,大声点儿喊。 他耳背。陈林虎有点儿别扭,平时他可能还会去试试喊老陈头,这会儿他却想跟张训待一起。 张训忍不住乐出声,觉得能看见陈林虎尴尬,自己胸口挨那一口也值了。 意识到自己又被耍了,陈林虎愤愤地俯身要把张训那张正乐呵的嘴给堵上,张训赶紧半道截住。 给你腾个床位行吧,张训边笑边捂着陈林虎的嘴,饿不饿,弄点儿晚饭吃? 剧烈的情绪起伏后俩人都饿的够呛,但碍于双方厨艺都停留在煎鸡蛋都能糊的水平,又不想出门觅食,最后还得是靠方便面潦草地解决一顿晚饭。 二楼仿佛是个密闭的空间,在这里一切都合情合理,陈林虎一时半会儿不想出去。 幸亏张训是个屯粮大户,陈林虎吃饱喝足,又被拎着后脖颈去洗了个澡,牙刷都还是上回住这儿时买的备用的,这回顺理成章地拆开续上,好像陈林虎一直都存在这个屋里。 洗完换上的睡衣也是之前的那套,陈林虎坐回书架旁的地毯上看张训新买的书,耳朵里是张训在厕所淋浴哗哗的水声,手里本来就看不进去的哲学类的书这会儿更没了滋味。 他跟人接吻的时候原来是这样的。陈林虎干脆挪到床边,背靠着床沿,坐在地毯上边揉凑过来的肥猫边想,张训的嘴唇触感温热柔软,呼吸被温榨取到极限,眼里会有雾蒙蒙的光。 但按着他头的时候又很有力量,掌控感很强,交锋似的接吻,陈林虎觉得有点儿性感。 厕所里的水声停了,张训擦水的时候才发现胸口隐约一圈儿红色咬痕,因为隔着衣服倒是不怎么清晰,但可见陈林虎是真上劲儿了。 兽性啊,张训啧了声,野蛮,小王八蛋,咬着就不撒嘴。 也不知道这个兽性是骂咬的人是猛兽还是王八。 张训摸了摸牙印,没破皮,就是红。 这可怎么办,张训很发愁,这算毛病吗?治不好以后我身上都得带这种痕迹? 顿了顿,张训又觉得自己是让水蒸气蒸了脑子,胡想八想,狠狠搓了把脸。 张训吹干头发走回卧室,陈林虎正坐地毯上边拿着根逗猫棒应付肥猫,边翻手机回消息。 肥猫睡醒了也懒着不愿意动,逗猫棒从脑袋顶上挥过来才大发慈悲地抓两下。 你哥儿俩就互相应付吧,张训看得直乐,揉了把陈林虎的头发,自己也拿了本没看完的书坐床上,不回宿舍没事儿吧? 没事儿,陈林虎边回信息边说,尚清华刚发消息,说今天刚好没人查寝,让我回不去就别回了,不然还得让宿管记一笔。 张训斜倚在床头笑道:好兄弟啊,那明天你还得上课吧,项目那边儿呢? 明天早起就行,反正不是专业课,陈林虎点着手机,项目那边儿童翡帮我请了个晚上的假,我明天把活儿赶出来就行。 张训的视线从书上挪开,盯着陈林虎的侧脸,犹豫犹豫,踢了下他后背:哎,小伙儿,你学姐挺照顾你啊。 还行,陈林虎靠在床沿,后背被轻轻踢了下,没搞懂地看了眼张训,她人挺好的。 说完就瞧见张训跟看什么稀奇物种似的盯着他。 干嘛?陈林虎问。 张训叹口气,他算是看出来了,陈林虎那点儿感情上的本事全他娘的用自己身上了,对别的事儿完全是一窍不通,整个儿一实心木头。 要放以前,他估计也不会计较自己心里这点儿小别扭,但今天他确实是让陈林虎的莽劲儿给降服了,有点儿不想再端着,否则也确实挺对不起陈林虎毫不遮掩的感情。 之前方清跟你那学姐在小吃街让我撞到这事儿,我跟你说过,张训把书丢旁边儿,盘腿做好,还记得不? 陈林虎点点头。 啧。张训恨铁不成钢,方清为什么跟你较劲你是一点都不明白? 陈林虎斩钉截铁:他看我不顺眼。 刚说完就被气疯了的张训卡着脖子一通摇,震惊之余还不理解自己为什么要遭此劫难。 我现在看你也不顺眼!张训恨不得啃他一口,那傻逼是觉得你学姐对你有意思,他嫉妒,懂吗,嫉妒,人类的一种感情! 恋耽美 分卷阅读-三碗过岗(64) 陈林虎任由张训卡着自己脖子,听见这话震了个大惊。 你一点儿都没看出来?张训都觉得稀罕。 陈林虎惊恐地摇了摇头,慌里慌张地问:那怎么办? 张训把陈林虎从头到尾地打量一遍,他彻底明白了,陈林虎是真没感觉。 这就是个石疙瘩! 张训第一回体会到什么叫无奈到憋出笑:我哪知道怎么办,我肺管子都快被你气炸了。 陈林虎摸不着头脑,非常诚恳地求教:为什么?我没气你。 掐着个石疙瘩真是半点儿用都没,张训松手,头疼地仰倒在床上,隔了几秒才爬起来,趴床沿陈林虎身边儿,抖了抖自己的领口。 你闻闻,张训破罐破摔,语气里充斥着自暴自弃,我身上有没有酸味儿? 陈林虎还真把头凑过去在张训脸颊旁嗅了下,摇摇头。 张训这个恨啊,人类和兽类的感情并不相通。他恨恨地搓了一把陈林虎的头,我他妈的吃醋了你也没看出来? 陈林虎愣了好一会儿,来消化这是什么意思。 他的目光直勾勾盯着张训,后者有点儿不太敢跟他对视,半垂着眼,睫毛在抖。 吃醋,陈林虎猛然明白,就是感情发酵出的一种味道。 他一边儿觉得心口呼啦一下热得不行,一边儿却忍不住地笑起来。 张训没料到这小子这么放肆,笑的虎牙都露出来了,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抽了他后背一巴掌:烦不烦人啊你! 不烦。陈林虎笑得很嚣张,扭头倾身,在张训嘴上咬了一口。 张训嘶了声:狗,你就是狗。 你想多了吧,学姐没那意思。陈林虎放下手机,推开还往他手上蹭的肥猫,侧身跟张训说话。 哎,张训领教了陈林虎四条边都直的这一面,彻底没脾气了,为这种事跟陈林虎别扭都多余,我就随便酸一下,毕竟你兜里装着人家给的糖呢。 陈林虎顿了顿,想起刚才张训拿着软糖时欲言又止的模样,这才明白他之前几次跟有话想说又憋住了似的是为了什么,又想笑,但看张训恼羞成怒的表情,强行忍住了。 那也不是学姐专门买的。陈林虎跟张训解释,是她家里人跟衣服什么的一起带给她的,一学长送过来的。 屋里亮着台灯柔软的暖光,他俩凑在床边儿说话,声音都仿佛跟着变得温软下来。 陈林虎长得白,这种朦胧的光线落在他脸上,跟落在白瓷上似的,张训趴在床沿,一手撑着脸看他,一手无意识地捏着他后脖颈。 等陈林虎把糖怎么让沈新带来的,自己又是怎么分了一把的过程讲完,后脖颈那片儿皮肤已经让张训捏得起了点儿热。 你说是沈新给带的?张训若有所思。 嗯。陈林虎被他捏得心神不宁,这人也不知道什么习惯,平时摸猫也爱这样,这会儿更是顺着脊椎往下按。 陈林虎跟吃了麻椒似的,那片儿皮肤都酥了。 始作俑者却没发现,这会儿正有了个猜测。那种糖明显是小情侣或者男女生之间送着玩儿的,家长谁没事儿买小年轻才会落入消费者骗局的东西,八成是沈新夹带进去的私货。 张老师有种当年逮住学生早恋时的感觉,直乐。 笑的怎么看怎么鸡贼,陈林虎抬抬眼皮:笑什么? 跟你说也没用,我凭借我二十几年的人生经验得出个猜测而已,张训撑着坐起身,手上捏的劲儿略微重一重,你就是个憨憨。 陈林虎对张训这种语气相当不满意,眉梢一挑,不等张训反应就从地上窜起来,胆大包天地把人给扑倒在床上。 那你呢,你不憨,是不是什么经验都丰富?陈林虎压着张训,手按在他胸口,脸凑得离他很近,不想错过张训任何一丝表情变化,接吻是不是也经验丰富? 这话说完,他仿佛也闻到自己身上的一股酸味儿。 发酵的感情咕嘟咕嘟地在他胸口翻涌。 张训愣了愣,猛地发现原来陈林虎竟然在意这个。 挺小孩儿的,但张训就觉得可爱。 放屁,张训拍了下陈林虎的腰,我第一次亲人,你别因为你自己技术差就觉得别人都差,我有天赋懂吗? 陈林虎怔住,犹豫犹豫:那你之前 没说完。 这茬其实他一直没细问过张训,怕他难受。陈林虎内心里是知道计较这个挺没劲儿的,但他就是忍不住。 没有。张训咳了下,跟小孩儿说这个老觉得有点抹不开脸,错开眼清清嗓子,低声道,就亲过你。 陈林虎让张训的后半句说的心里发软,整个儿人都仿佛被一股劲儿轰得败下阵来,他一边觉得自己幼稚,一边又忍不住把脸埋到张训胸口,闷闷道:我也是。 胸口的震动跟投入池塘的巨大石子似的,张训的五脏六腑都开始发颤。 嗯,看出来了,张训的手在陈林虎后背抓了抓,接个吻跟要吃人似的,烂。 陈林虎刚才难得的一点害臊顿时让张训给掐灭了,抬起头不乐意地瞪着他。 干嘛?张训说,还不能说了是吧? 陈林虎眯起眼,张嘴要咬张训:那我多练练。 滚蛋,起开!张训手忙脚乱左劈右挡,笑得够呛,别跟我闹! 两人也不知道是要接吻还是要打架,闹着闹着又扭打在一起,橘猫窜上床,好险没被蹬下来,愤怒地喵嗷几声也没人搭理,颇觉人类无趣。 张训好不容易把陈林虎塞进靠里那边儿的被窝,累的满头大汗,指望着这小瘪犊子能消停点儿,没想到陈林虎又从被子底下伸手搂住他的腰,拽着一用力,把他也给拉倒在床上。 别勒,张训腰上被陈林虎挠了一把,又笑又气,打架不带挠痒痒肉的啊! 陈林虎从被子里钻出头,在张训脸上亲了亲:你身上开关怎么这么多啊张训。 张训瞪了他一眼,因为笑的太厉害而眼里带了水光,这一眼瞪得很没什么力度。 他也闹累了,准备发表休战宣言,撂在桌子上的手机跟唱停战歌似的响了。 电话。张训半坐起来去勾自己手机。 陈林虎的胳膊是松了,但还圈着张训的腰。 打闹间张训的衣服让卷了起来,陈林虎的胳膊贴着他的皮肤,两人体温都高,挤在一起热烘烘的感觉挺舒服,有种说不出的窝心。 电话是段乔打的,张训看了一眼就接:小胖? 哎呦张啊,打了仨电话你才接,段乔的声音从那头传来,嘛呢? 张训扫了眼身侧贴着他腰的陈林虎,嗓子有点儿发干,含糊道:准备睡了。 现在?才十点半!段乔震惊,这可不是你熬夜小天王的作风,怎么了,虚了?! 要是能顺着信号爬过去,这会儿张训的拳头都揍段乔脸上了。 碍着你了?张训感觉到陈林虎有点儿憋笑,狠狠搓了下他的虎头,找我什么我操! 侧腰一疼,张训低头,陈林虎这虎犊子竟然一口咬到了他腰上。 力气说不上太大,主要是没防备,况且还正打着电话,张训都以为这小子疯了。 那头段乔疑惑道:怎么了张?什么动静? 没事儿,张训揪着陈林虎耳朵给他拉开,警告地看他一眼,你继续说,怎么了? 那头段乔有点儿支吾:那什么,你现在心情怎么样,还稳定吗? 陈林虎没想到张训反应那么大,咬完也有点儿后悔,以为自己咬狠了,被揪耳朵也没反抗,舌尖在自己留下的牙印上舔了舔。 这触感跟热油似的唰一下浇在张训的神经上,热感顺着腰直往下窜。 没心没肺的傻子做什么都随心所欲,还以为自己是在乖乖赔罪,折磨得张训差点儿蹦起来。 张训回手就是一个脑瓜崩儿,用口型下达最后通牒:老实点儿! 张啊,还听着呢吗?段乔关心道,你是不是气傻了啊? 张训拿着手机咳了几声:没,你再说一遍。 就张诚!段乔一拍大腿,他之前不加上我跟我打听你吗,我没说。这回他跟你联系你把他拉黑了,就又找着我了,给我发信息说让我劝劝你,还发了个视频 屋里很安静,段乔的声音从手机里泄露出来,陈林虎听得清楚,抬头看看张训。 张训的眉头不耐烦地皱了皱,但没多说什么,只道:你转我吧,然后给他拉黑。给你添麻烦了。 见外,段乔说,叹口气,视频我看了,我觉得还得你自己拿主意。但你记住了,你怎么选怎么做我都支持你,知道不? 陈林虎用手安抚性地摸了摸张训的腰,张训低头看他,笑了笑:嗯,知道。 陈林虎知道张训家里的破事儿,一个暴躁易怒会对孩子动手的爹,配上一个不顶事儿的哥,想不出张训会有个什么样的妈,但光前两项配置已经够拉胯了。 挂断电话没一会儿,段乔转发的视频就到了。 张训还没点开,光从禁止的画面上就能辨认出是在医院,眉毛顿时拧起来。张诚竟然为了找他,连妈住院的视频都发段乔了。 陈林虎见他表情不对,手上用力把他往下拖,按到枕头上。 要不我看吧,陈林虎低声道,看完跟你简单说下内容。 转述的冲击力到底是没直接看到要强。 张训知道陈林虎什么意思,心里的难受劲儿略微舒缓,拍拍陈林虎放在他腰上的手:你又不是我,有的事儿还是得自己看,自己选。 他语气轻描淡写,陈林虎却挺心疼:那陪你看? 张训觉得这样不闹不来劲儿的陈林虎简直乖透了,仰躺着调整一下姿势,把陈林虎脑袋按在自己脖颈旁,举起手机:行,今晚上你就栓我裤腰带上。 视频不长,也就十来秒,拍摄地点是在医院病房。 被拍的人是个跟张训有些像的五十来岁的女人,穿着病号服,面容憔悴地对着一碗粥小口小口往下咽,光看就觉得味同嚼蜡。 联系之前张诚说的话,陈林虎猜到这是张训的妈妈。 视频最后,张诚的声音响起:不是骗你,真病了。 到这儿就结束,张训还没动作,陈林虎就抬手按了锁屏。 黑乎乎的屏幕上映出张训表情复杂的脸,他把手机丢到枕边,看着头顶的天花板呼出口气。 陈林虎没敢吭声,过了一会儿,张训的手摸上陈林虎的脸,在他脸颊上挠了挠。 你要回去看吗?陈林虎这才小声道。 张训摇摇头:不知道。 我可以陪你。陈林虎看着他。 张训下意识回:没事儿,我自己就行。 话刚说完,陈林虎搂着他腰的手就收紧了,好像要把他的真话从身体里给挤出来。 张训侧头,对上陈林虎较真儿又不满的表情,憋着的气儿立马泄了,嘴唇轻轻动了动:我没想好,其实我挺怕回去的,真的,做梦都能吓醒。 嗯,陈林虎的声音软了下来,跟小猫的嗓音似的,手一下下抚着张训的侧腰,我知道。 烦透了,张训闭上眼,每次我高兴的时候就得给我找事儿。 陈林虎心想,你跟我在一起是高兴的时候。 但这话他没说出来,只在心底小小地开心,另外一大半儿都是心疼。他略微犹豫:你妈,也像你爸那样吗? 他没说是哪样,但张训明白什么意思。 那倒没,她就是从来都不管,不参与,张训笑笑,跟我人生里的局外人似的,也可能我是她的局外人。 陈林虎心里掀起难过和恼怒,把他又搂得紧一点儿,让他借到自己的劲儿。 你有没有那种,忘不了的事儿,忘不了的感觉,张训侧过头问,也不是身体上受到什么伤害,说穿了都没劲,追溯原因都没意义,说多了还显得矫情,但就是忘不了。 陈林虎沉默着想了会儿:小时候,有回我爸妈都答应了来接我去吃炸串儿,但放学了其他人都走完他俩也没来。后来才知道他俩都以为对方会来,就各自忙去了。 哎呦,张训听完后悔多嘴问,赶紧拍拍他,可给你气炸了吧。 没,我知道他们都忙,不生气,也还爱他俩,陈林虎勾勾嘴角,但我就是忘不了那时候在积雪的操场,一圈圈走到天黑也没等到人时候的心情。 张训跟让人拧毛巾似的拧了把心,伸手挠挠陈林虎下巴颏:咱俩真没意思,大晚上说这个。快说点儿别的,在学校有没有什么事儿?你又欺负人没? 没,陈林虎忍不住笑,你怎么跟我高中老师似的。 职业病。张训也乐,快,随便扯点儿别的。 陈林虎也没什么好说的,不喜欢八卦有的没的,只能在自己身上找见闻:胡炜明没当上部长。 这消息张训倒是真感兴趣,听陈林虎没什么感情地把胡学长职场失利,方室友郁郁寡欢的事儿听了个全乎。 你这得罪人都有这么长后续,张训叹口气,以后见着这类人躲远点儿走。 谁躲谁。陈林虎不乐意,认为这是对自己实力的质疑,皱眉正要抬杠,见张训态度坚决,他又捏着鼻子嗯了声算是妥协,脸在张训脖颈蹭来蹭去。 张训被他这黏糊劲儿缠得身心都痒:你回你被窝睡。 陈林虎没吭声,当没听见。 快点儿。张训啧了下。 我就想这么睡。陈林虎的脸越过自己的枕头,直接霸占了张训枕头的一角,鼻尖儿贴着张训脖颈的皮肤。 你想上天。张训推推他。 陈林虎将石墩子的能耐发挥到底,推不动:嗯,行吗训哥。 两人离得近,陈林虎说话时嘴唇蹭过张训的皮肤,羽毛般擦过带来酥痒,热气儿扑在皮肤上,撩起一片小疙瘩。 张训不知道这小子到底是怎么长的,仿佛天生就是来克他的,闭着眼浑身都跟着陈林虎的呼吸在轻抖。 陈林虎又喊了声:训哥,困了。 反了天了,张训愤怒地想,真当我治不了你吗?! 他一把按灭了台灯,咬牙切齿道:睡觉! 黑暗里两人如同钢索上相遇,小心翼翼地感受着对方的呼吸和心跳。 像从大树上剥落掉下的两枚树叶,落下的无声无息,却因为挨着彼此而互相知晓。 时间的流逝不再重要,猫跳上床蜷缩在一边儿,床垫传来轻微的晃动,陈林虎闭着眼,想象自己和张训在床垫做的船上漂流,只有他俩,飘到哪儿是哪儿。 恋耽美 分卷阅读-三碗过岗(65) 他的手被碰了碰,张训的手覆上来,五指穿进他的指缝里,握了个结结实实。 陈林虎得偿所愿,仿佛漂流的过程中都抵达了岸,踏踏实实地入了梦。 睡到半夜又开始无意识地蹬鼻子上脸,感觉张训翻了个身背对自己,整个后背贴着他,陈林虎感觉自己仿佛抱了个香饽饽,忍不住去蹭,嘴唇从张训后脖颈的骨节凸起一路吻到挨着床那边儿的肩膀。 半睡半醒间听见张训发出声粗重的鼻音,随后又挨了他一胳膊肘才消停,老实巴交地睡了。 那声喘却跟入梦的蝴蝶似的扇着翅膀搅和进梦里,掀起狂风大浪。 第二天陈林虎一睁眼就暗骂了两句,手忙脚乱地绕过还闭着眼睡得跟死了似的张训,一溜烟跑进厕所。 张训在床上翻了个身,心里跟明镜儿似的,为了给小孩儿留点脸面还得装不知道,闭着眼小声骂道:虎玩意儿,该! 旁边儿塌下去一点儿,肥猫跟个秤砣似的坐在陈林虎的被窝上看他,自觉被铲屎的冷落,非常不满,拿头直蹭张训搭在枕边的手。 嘘,张训笑着挠挠它下巴,小猫咪,下回不让你进屋。 作者有话要说: 虎哥震怒。 这一整章的糖,这回我得是产糖大户了吧!!! 第54章 早上第一节的课老师喜欢点名所以不能迟到,陈林虎快速把自己捯饬整齐,撩着湿漉漉的刘海儿回卧室,张训也已经起来了,坐在桌前椅子上直打哈欠。 把你吵醒了?陈林虎也不避着,直接开始换衣服。 张训哈欠打一半就看见他白得跟瓷人似的大片皮肤和两条又直又长的腿,赶紧捞过他搭椅背上的卫衣裤子丢过去:反正也得写稿子,起就起了。 刚好吃点儿早饭,陈林虎把衣服套头上,又跳着穿上裤子,省的又胃疼。 你就别嘱咐我了,自己甭迟到就行,张训摸到烟叼上,笑着看他蹦蹦跶跶地穿衣服,也就楼底下住的是陈大爷,换个耳朵灵光的这会儿都得上来骂人了。换个衣服你还得蹦。 陈林虎不以为然:心情好就得蹦。 迟到了你就不蹦了,张训早起懵圈儿的心情这会儿也敞亮起来,从椅子上站起身招招手,来,我看看,你这刘海儿是不是又长长了? 陈林虎边套外套边走过去,微微低头让张训拨弄他用水压都没压下去的头发。 狗啃刘海儿因为睡觉时顶着张训,现在翘得要上天,张训边按边乐:人家这年纪男生挂个风都得整整发型,你全靠脸撑啊。 懒得弄,都是就近理发,陈林虎说,都想直接推平了。 刘海儿压不下去,张训把烟咬在嘴上,干脆把他头发随便向上抓了抓,没碍事儿的帘子遮脸还显得五官更明朗点儿:打的去吧,省点时间路上买点儿吃的。 我小学就不爱听这嘱咐了。陈林虎很不乐意这种跟放学别乱跑差不多的话。 行,换个词儿行吧,张训叼着烟眯着眼说,好好学习别他妈鬼混。 陈林虎边笑边点头:嗯,行。 张训把烟从嘴上拿开夹在手指上,在他嘴唇上亲了亲:然后有空就跟我发信息,好吗? 嗯。陈林虎的嘴唇被轻啄,痒得很,非常不满于这种蜻蜓点水的打发,不讲理地又啃上张训的嘴,舔开唇,把人按着顶在桌沿上,续上昨天夜里的温度。 张训发现自己现在一让陈林虎堵着嘴,脑子就跟供氧不足似的发昏,简称晕了头,什么都不愿意想,很有当昏君的潜质,赶紧把手里的烟挪了挪:烟还点着呢,烫一下你就不嘚瑟了。滚滚滚,快回学校。 虎崽子两手还把着桌沿把张训圈着,也知道时间不早了,这才舔舔嘴唇嗯了声起身,还残留着点儿凶光的眼把张训又溜了一遍。 二楼最不缺的就是垫肚子的小面包,陈林虎拿了两个塞兜里准备出租车上先垫垫,边跟张训说着没营养的话边拉开防盗门。 没想到对门也同时打开,丁宇乐跟丁碧芳从门里走出来,跟陈林虎撞了个正脸。 小虎哥,丁宇乐愣了愣,你怎么从张老师家里出来啊? 陈林虎心里一顿:嗯,没带钥匙,喊不开家门就借了个宿。 倒也不算说谎,他确实没拿钥匙,所以这话说的比较自然。 但心里到底是缓了好几拍。 好在丁家母子没多问,丁碧芳依旧画着精致的妆,声音有些疲倦:不好意思啊,让你一正上学的学生跑这一趟。 没挑破,但几人都知道怎么回事儿。 丁碧芳一辈子要强爱面子,没想到在蒋向东身上踩了个大坑,到现在还影响着儿子跟爹妈,早烦透了。 昨天晚上丁宇乐跑回家把事儿说清楚,丁碧芳气的一宿没睡着,这会儿也不跟陈林虎这个知情帮忙的人装糊涂了,该谢就谢。 张训把烟按灭也走出来,笑着跟对门打招呼:丁姨,上班啊?昨天的事儿乐乐说了吧? 嗯,又给你俩添麻烦了,丁碧芳直叹气,起这么早还没吃饭吧?等会儿啊。 扭头回屋,从家里拿了一兜油条包子给陈林虎他俩:还热着呢,买的多,凉了就不好吃了,你俩趁热吃。 行,张训也不客气,笑眯眯地伸长手接过去,有便宜不占是王八蛋。 丁碧芳似笑非笑地瞪他一眼:别贫了,回头我忙完这阵儿再请你俩吃好的。 吃好的!丁宇乐紧跟着学嘴,谢谢张老师,谢谢小虎哥,昨天你俩跟打手似的,特帅! 陈林虎闻见饭香味儿是真有点饿了,捏了个油条边吃边跟丁宇乐比了个拇指。 都小事儿,张训顿了顿,看看丁碧芳,丁姨,那你准备怎么 丁碧芳冷冷勾了勾嘴角:放心,这破事儿你俩就不用管了,我有数。 这话从她嘴里出来,陈林虎跟张训挺信的,也都没在多说什么,几人又说了两句,这才都开始赶时间地该上班上班该上学上学。 我得送这小子去学校,就不跟你俩多说了,有事儿以后只管开口,丁碧芳边下楼梯边说,回头又看看站在门口的陈林虎和张训,笑了笑,幸好你俩关系好,不然虎子昨儿晚上都没地方住。 张训笑了笑:我屋都成他跟丁宇乐的根据地了。 直到丁家母子俩彻底走出楼洞,陈林虎和张训都没吭声。 陈林虎说不清自己是什么感觉,关上这道门的时候,他好像什么都能做,能肆意亲吻喜欢的人,能使性儿跟张训争个高低,但打开门,他觉得到处都是眼睛。 他不是怕也不是烦,就是有点儿明白张训的那种压抑感。 陈林虎回头看,张训的脸上带着点儿笑,很淡,也在看他,但眼神里有点儿担忧和心疼,还有些无奈。 这眼神看得陈林虎心里发堵,没耍脾气没较劲儿,也没非让说点儿什么跟张训掰扯刚才的事儿,只是伸头过去在张训脸上亲了下。 走了。陈林虎冲他笑笑,蹦着下楼了。 张训让他亲的连别蹦都没来得及说,拉上门一摸脸,又气又笑:浑蛋玩意儿,嘴都不擦,蹭老子一脸油! 人要是忙起来时间就跟狗啃骨头似的转眼没,陈林虎忙专业课忙项目,张训也打起精神,来宝象之后头回开始着手自己的职业规划,以前有一搭没一搭接的活儿都给清光,着重一些杂志社的供稿和几个长期往来的外包工作。 学期过半,传来蒋向东犯事儿被逮进去的消息。 丁家从老到幼一片欢腾,简直堪比过了个小年,就差放个几千响的鞭炮庆贺。又是送水果又是买烧鸡的踩了遍邻居们的门槛儿,二单元全楼都给嚷嚷动了。 陈林虎没心思仔细听蒋向东到底是怎么进去的,他在项目里的工作差不多结束后也没什么事儿做,又开始倒腾起自己那个快荒废了的漫画。 从张训开始正儿八经工作,丁宇乐就觉得每回来都跟进办公室似的,俩人各自对着电脑写写画画,他蹲旁边儿小桌子上写作文,像坐上了小学讲台旁边儿的特等席。 电脑太沉,搬来带去的不方便,陈林虎买了个二手平板,调背景什么的不太方便,但下了CSP之类的软件也能满足勾线和上色以及一定程度上的后期需求,主要是带着轻便,能往书咖去。 他做完动画项目那边的人设环节,感觉自己还是不太有兴趣,做动画的那几个学长学姐几个月下来肉眼可见的发际线后移,陈林虎光看着都替他们发愁。 跟那些比起来,陈林虎反倒对自己那小破漫画更感兴趣,没事儿跑书咖的时候就拎着平板,点了单一坐就是老半天。 外行对画漫画这种事儿都挺感兴趣,武月都给勾过去成了追更的粉丝,有事儿没事儿就往陈林虎坐的角落晃,连张训这个整天见陈林虎的也爱多看几眼。 看就算了,可能是写作职业病,见着稀奇的还爱多问两句:背景都得一点点画吗?挺累的吧,现在漫画都一周一更,赶得及吗? 陈林虎正给新一话填底色:我这个背景简单,篇幅不长,画的过来。 嗯,张训一手撑着桌,一手又习惯性地搭在陈林虎后背,顺着脊椎一下下轻捏,那难点儿的呢,大场景那种。 到了五月初天气转热,陈林虎早早就换上了薄衣,张训手心的热从背上穿过来,捏他的劲儿跟透过皮肤捏着了心肝肺似的,搞得陈林虎心不在焉,秃毛仙鹤的底色上成了肥猫的色,看起来跟个没扒光毛的烧鸡似的。 有画的,好像现在也能用模型代替,但我还不会,陈林虎把仙鹤的颜色改回来,扭头看了眼张训,你怎么老捏我? 张训才反应过来自己的动作,顿时有点儿尴尬。 这段时间待一起时间久了,难免对这种肢体上的接触特别喜欢。 啧,张老师绷着脸严肃道,捏你两下怎么了? 陈林虎挑挑眉,不吭声,把电容笔放下,迅雷不及掩耳地隔着衣服在张训小腹上抓了一把。 张训头皮发麻,立马按住陈林虎的手,左右看了看,低头震惊道:疯啦?日子不过了?! 没人,我看过了。陈林虎笑起来,你在跟我过日子吗张训? 这会儿确实人不多,陈林虎坐的又是角落,张训心里却挺不得劲,一想到这么个刺儿头性格的人都学会伺机而动就有点儿替陈林虎难受。 你真是,张训无奈地笑,一天三遍,变着花儿问。 陈林虎皱皱眉,又要伸爪子。 是,是是是,别闹了,张训拍开他直乐,对了,你这周跟陈大爷联系过没? 陈林虎想想:周二的时候打过电话,怎么了? 老爷子心情可能有点儿不好,麻将都不打了,估计还是因为你家对门的事儿,张训说,下午就去找廖大爷唠嗑,一个耳背一个半哑巴,那个费劲啊。 从去年年底入冬开始,廖大爷就有点儿病歪歪的,这么大年纪了就怕脑梗反复,一直养着,但拖到现在都没好,反倒更弱了。 老陈头没少替廖大爷那倒霉的病操心,陈兴业买的保健品不管对症不对症的都搜罗出来往对门儿拿,一直不见好,老陈头也有点儿情绪低落。 张训担心连带着老陈头也病倒:跟你说声,你回头多安慰安慰。 陈林虎皱着眉,掏出手机看了眼日历:嗯。也不光是对门的事儿,快到我奶忌日了。 认识陈林虎这么久,张训还没听他提过奶奶,有点儿惊讶,但这儿不是说这些事的地方,他也没细问,只说:没事儿,我在家的时候看着点儿。 说着在陈林虎肩膀靠近脖颈的地方又捏了捏以示安慰,陈林虎的眉眼都让他给捏得软化下来。 张训是真挺亲近老陈头的,老陈头也隔三差五喊他下楼吃饭。 仨人挤在一张桌子上吃饭的时候,陈林虎是真的开心。 正要开口再说点话,有人喊了声:陈林虎! 陈林虎和张训抬眼看过去,童翡跟工作室另外一个女生正朝这边儿挥手,身后还跟着满脸无奈的沈新。 你真挺喜欢往这儿跑的,童翡边笑边往这边走,上回见着尚清华,他就说要么图书馆要么书咖,逮你一逮一个准。 没等陈林虎回话,捏着他肩膀的手的力道立马大了俩度。 被逮了吧。张训似笑非笑地看看他。 陈林虎无辜遭难,有点儿不知所措地抿着嘴看他。 张训受不了他这委屈的眼神儿,放开手拍拍他,又跟童翡打个招呼:你们聊,点单喊我。 谢啦。童翡大方地做了个感恩的手势,拉着另外那个女生坐到陈林虎对面,沈新倒也不见外,跟陈林虎挤到同一边儿。 又见面了学弟,沈新笑笑,干嘛呢? 陈林虎往里又挪了挪:画点儿漫画,宿舍太吵了就出来画。 我也差不多,回学校准备论文和答辩,宿舍里那帮货改论文改的鬼哭狼嚎,出来透口气儿。沈新表示理解,我们一会儿去看电影,还差个人,先来这儿等。 又是项目又是专业课,还接商稿是吧,童翡说,大一就这么忙,别人享受校园生活,你急着捞钱攒经验。 陈林虎笑了笑,他是急,能攒点钱是点钱,巴不得立马就经济独立财务自由。 另外那个女生见他笑了,也跟着笑:之前在工作室的时候也是一结束就窜的不见人,溜的脚不沾地,除了这些还有别的忙? 张训正拿着之前陈林虎要的咖啡往这边走,听见这句抬眼多看了她一下。 家离得近,陈林虎没听出来,随口道,周五下课就回家了。 哦。女生点头,试探着开口,我还以为你得腾时间陪对象呢,不过听你们班的都说你没动静,之前在工作室开玩笑的吧? 张训端着咖啡不知道该不该往前走,心里有点儿不是滋味。 其实人小姑娘也不算说错,陈林虎可不就是陪对象吗,只不过说出来还得解释。 张训怕的就是陈林虎遇到这种事儿,那种心里的高兴和膨胀的感情都无法言表,还得装作若无其事的感觉太难受了。 他脚步顿了顿,准备等这话题结束在过去,至少给陈林虎一个遮掩的时间,不至于看着他说不出来。 刚要扭头走,就听见陈林虎嗯了声:我有对象。 张训觉得自己就多余想这些乌糟糟的。嘴角却没忍住往上扬。 其余三人也挺惊讶,童翡本来没打算问这些私人问题,正要扯开话题,那女生没忍住嘴快地又说:没见过啊,咱们系的? 如果换成是别的话,陈林虎估计早厌烦了,但这会儿说的是跟张训有关的事儿,他竟然凭空生出不少耐心:不是,校外的。 恋耽美 分卷阅读-三碗过岗(66) 之前怎么一点儿动静都没有啊,女生愤愤地拍桌子,我闺蜜还让我帮忙打听呢,你这路堵得也太死了! 陈林虎仿佛怀揣宝藏的鬼祟之人,既想昭告天下自己的富有,又不得不藏着掖着,只能泄露出一些细枝末节来吊人胃口,并且满足自己:之前没追到,最近追到了。 说完余光察觉有人过来,面前多出杯咖啡,陈林虎抬起头,跟张训的目光对上。 阳光之下,这种感情仿佛是一颗小小的石子投下的阴影。坚硬的如常的实物用来示人,下方的暗面却也真实存在。 张训忍住自己想揉陈林虎头的冲动,把桌上空的咖啡杯收走往柜台去。 身后那女生最后挣扎:有机会带出来看看呗。 陈林虎这回卡壳了,舌底泛起点儿苦,把刚才言辞间的甜压没了。 他比较陈林虎还得应付回答,有点儿尴尬,认生。 张训差点儿把手里杯子给砸了,扭头隔老远眯着眼看陈林虎,后者别过头对着墙,留给他一个毛茸茸欠抽的后脑勺。 认生,张训把杯子放水龙头底下冲,咬牙切齿地挤出个凶恶的笑,我怎么那么不服气呢? 他的嘀咕这边儿当然是听不见的,童翡没想到自己带的人能叨叨出来这么多话,很不好意思,赶紧打圆场瞪她:人家谈恋爱管你什么事儿,废话多。 确实,沈新笑着敲敲桌子,各位回去转告父老乡亲小姐妹们,奋斗目标又少了一个。 那女生失望地叹了好几口气,很快又把话题抛开,张罗着催另外一个没到的人快点儿来。 陈林虎这才感觉放松一些,把快没电的平板连上座位旁的电源充电。 你用这个画啊,沈新转头,看看? 嗯,电脑太沉了,带出来有点儿麻烦。陈林虎把平板递给他看。 沈新翻了翻,挺感兴趣,又掏出手机跟陈林虎交换微博,把前几次更新也看了:挺好的。你喜欢漫画? 陈林虎:感觉挺有意思。 那可以考虑准备个相对完整的剧情来画,投稿给平台参赛,沈新说,现在一些平台定期办比赛,规则有差异,不过基本上得奖的就有机会签约,就算出道入行了。 陈林虎之前从没往这方面想过,又问了沈新几句。 沈新也能答的都答,不过他自己是做设计的知道的也不多:比赛是一方面,要是能跟编辑联系上也可以试试直接投稿,还有的平带网站会有邮箱,都投个试试呗,你要真想画,说不定是个机会。 这方面陈林虎也是两眼一抹黑,囫囵听了个大概,沈新等人的电影就快到时间了,跟陈林虎互留了个联系方式后拍拍他肩膀:走了,有事儿开口。 嗯,陈林虎笑了笑,拜拜。 沈新跟在童翡身后走出书咖,陈林虎浑身松懈下来,想了想还是打开几个目前国内比较大的漫画平台。 其中确实有不少有比赛,不过时间不赶巧,这会儿要么是刚结束,要么是还在筹备。 陈林虎看的漫画不少,但对市场并不了解,随便点开几部,发现条漫和条漫之间的分镜运用还是各有差别,陈林虎现在画的肥猫秃鹤切成均等的格子就行了,但别的作品有时候为了表达不同的节奏,还是得灵活运用分镜。 他平时接触的还是日漫居多一些,大部分都是页漫,看了几部觉得还得细琢磨就给关上了,下意识又去找张训的身影。 张训这会儿也有点事儿,做奶茶饮品的材料不够,他得去后边的货间拿,还得把书架上刚才让几个手欠的搞乱的书给摆好,跟陈林虎比了个忙着呢的手势就匆匆离开。 这会儿见不着也好,陈林虎一想刚才自己那句他认生就尴尬得浑身哆嗦,见张训忙也不打扰,放好东西起身去洗手间。 从洗手间出来,陈林虎还觉得自己是让鬼摸头了才能冒出来这么一句,以至于一抬眼看见站在书架后整理书的张训都想挪开眼。 张训把书挨个儿摆好,朝他招招手:来,帮个忙。 陈林虎以为要帮忙摆书,乖乖走过去。 这个书架摆得离墙有点儿远,刚好空出一个半人宽的距离,专门放一些有点儿破的杂志书籍,凑够一堆就论堆儿卖了,这会儿张训正把一摞破的不能看的收好,准备用绳子系上,张训站在外边儿指了指里头:最上边还有几本旧的,你拿一下。 陈林虎走进去,还没来得及问是哪儿,就被张训一把按到了墙上。 力气挺大,陈林虎后背顶着墙,吓了一跳。 我认生?张训按着他,脸凑得很近,似笑非笑地挤出几个字儿,像话吗? 提起这茬陈林虎本来挺尴尬,这会儿让张训这么挤在墙角,却忽的就松散了,忍不住直笑。 张训看见他虎牙就心痒,书架后边儿的这个缝隙十分隐蔽,他从刚才就心绪起伏,想想陈林虎的话就又踏实又心酸。 踏实是知道这小子是存了愿意跟人说他的心思,心酸是他知道,不说总是比说出来要稳妥。 两种情绪交织,看见陈林虎还跟没事儿人似的刷网页上厕所,没忍住就给小孩儿挤这儿来了。 笑!张训凑近了压低声音,狗胆包天啊你,什么话都敢往外秃噜。 陈林虎被按到这儿也没脾气,两手一拉,把张训的腰往前带,跟自己贴着,小声说:跟别人说明白,你以后身上就没酸味儿了。 呼吸间嗅到陈林虎身上咖啡的苦味儿,张训感觉自己跟压着个什么老往他心口上撞的重型武器似的。 他俩的额头顶在一起,午后的光线从书架上的缝隙里漏下来,把陈林虎的轮廓蹭上毛绒的一道道痕迹,狠狠刮在张训的眼里。 真是长我心坎儿上了。 张训忍不住伸手压着陈林虎的后脑勺,把人按着跟自己接吻。陈林虎的呼吸一滞,舌尖顺着张训的唇缝侵入。 书架后狭小的空间里塞着旧书破烂,透进只有这个时间点儿才能漏进来的阳光,他俩躲在这里小心又热切的亲吻。 陈林虎克制不住地在张训腰上抓了几把,搓揉着束缚,张训浑身抖了抖,差点儿没压陈林虎身上。 操,张训抽了他手臂一下,你他妈再揉下试试? 陈林虎表情无辜:你先亲我的。 你没亲回来?张训说,动嘴也就算了,动手可有点儿过分了。 陈林虎撇撇嘴,蔫蔫地松了手。 振奋点儿小虎哥,张训替他整整头发衣服,看他蔫头耷脑就想笑,今儿周五,晚上等你回去?有想吃的没,顺道去。 嗯,陈林虎也学着张训的样子拨弄他头发,能看电影吗?刚才沈新他们看的那部,刚上映的。 你想看?张训问。 嗯。 行,张训挠挠他下巴,订个晚上的票看,你跟陈大爷先说下晚点儿回。 陈林虎点头,点完才开口,小声在张训耳边道:这算约会吗? 有时候张训觉得陈林虎说话跟直往他死穴上挠,虽然这人轴起来是真混账,但执拗地跟他计较这个的时候,又是真招人喜欢。 算,张训捏着他的脸,眼睛眯起来笑,跟男朋友看电影,不是约会还能是什么。 把旧书撤了捆好,张训先出去,陈林虎在书架后边儿站了一会儿。 书和书之间贴在一起,砖头似的砌成墙,遮挡着他热乎乎膨胀的感情和心脏。 墙里是安全的,陈林虎想,真希望墙能更宽更广,这样他们就会有更大的空间。 哪怕墙不消失也可以,哪怕能让他跟张训自由地打个滚儿都好。 张训一边儿觉得自己也让陈林虎传染上了胆大妄为的毛病,一边儿故作镇定地回到柜台。 这会儿人少,武月送外餐就歪在柜台前撑着脸打哈欠,见张训来了多看两眼,奇怪道:书不好整吗?看给你衣服蹭得乱的。 张训一低头,才发现自己原本塞制服围裙里的衬衣下摆让陈林虎给弄得乱七八糟,心里又气又笑,赶紧理了理,含糊道:可能搬东西的时候伸长手给带出来了。 暗地里骂了三四句混账玩意儿。 骂完又想,我也挺浑的。听见他在外人面前说对象,听见他恨不得人人皆知,我就忍不了了。 可能是真让陈林虎给带的了,张训感觉自己最近的自制力直线下降,几乎跌到警戒线。他这大八岁大的跟玩儿似的,最近愈发屁用没有。 真是见了活鬼了。 下午陈林虎回去又上了节选修课,赶在张训下班前回到书咖。 时间一到,张训就立马换掉制服,跟武月打个招呼后出门,陈林虎在书咖前的台阶上站着,见他来了就笑。 你是真好哄啊虎子,张训看见这笑心里软的够呛,过去抓了把陈林虎的头发,看个电影这么开心?平时在家不也用投影仪看嘛。 不一样,陈林虎蹦下台阶,反正就挺高兴。 他想什么就说什么,直白又坦诚,张训一点辙都没,笑着正要开口,兜里电话响了。 段乔,张训给陈林虎比个手势,接听电话,怎么了小胖?你今儿晚上不是说跟小萌父母见面吗? 那边儿段乔的声音有点儿不对劲,鼻音挺重:嗯,这不回来了吗。哪儿呢训,出来吃饭! 张训愣了愣,看了眼陈林虎。 陈林虎也听出来有事儿,用询问的眼神看着张训。 刚下班,怎么着了你?张训咬上烟,声音怎么跟哭上了似的。 陪兄弟喝酒你来不来?!段乔估计是没少喝,吼了一嗓子,忽然哇一声哭了,我心里难受啊训,真难受。 张训吓着了,烟都没点着,问清了段乔在哪儿这才把电话挂了。 俩人的电影因为突发情况而被迫终止,张训跟段乔好的穿一条裤子,陈林虎跟段乔也有交情,平时都看惯了段小胖乐呵呵不愁事儿的模样,冷不丁闹出这动静,都以为这是要出大事儿,赶紧打个的就往段乔家跑。 等出租车都跑到地方了,陈林虎才意识到哪儿不对,站楼底下不动了。 你上去吧,陈林虎看着张训说,我跟你一块儿去说不清。 张训回头,看见陈林虎忐忑纠结的眼神儿,心里狠狠疼了下。 怎么这么个直性子都学会把自己往后挪了。 谁不想昭告天下自己拥有对方,谁不想被对方昭告天下自己已被私有。 张训没管周围有没有人,一把拉住陈林虎的手,看着他的眼睛笑了笑:没事儿,我带你过去他就明白了,你,陈林虎,你是我男朋友。 作者有话要说: 又是黏糊腻歪的糖呢!! 第55章 不过到底也没说得太明白,因为段乔已经自己把自己灌趴下了。 这附近的房子比陈林虎住的那片家属院更旧,墙皮剥落斑驳,台阶又窄又陡。 一路爬到五楼,陈林虎跟在张训身后等他拿备用钥匙开了门,刚准备进去就闻到一股酒臭味。 段乔支了个小桌板坐地上喝得直打嗝,桌上摆着几碟凉菜,旁边横七竖八地撂着几瓶啤酒,另外还有不少没开瓶的。 嚯,张训皱眉揉揉鼻子,这么大味儿,喝多少啊你? 地上的段乔已经喝懵了,嬉皮笑脸地招招手:张啊,张!带吃的没,楼底下烧鸡买一只! 他这还认得清人吗?陈林虎一点都不指望段乔现在的脑子能看出他跟张训的关系了。 张训叹口气,自己换了鞋,也给陈林虎找了一双换的:应该还行。就是喝多了爱说话,走不动道,来,帮把手。 俩人一起把烂泥似的段乔拽起来丢沙发上,又把炸花生米火腿肠什么的凉菜都转移到茶几上。 幸亏带你来的,张训差点儿闪着腰,龇牙咧嘴地跟陈林虎说,高二那会儿我就抬不动这位祖宗了,你要不来我得找个撬杠。 陈林虎想笑,但看段乔这灰头土脸的架势又觉得不合时宜。 在沙发上挪挪屁股,段乔忽然抬头,看看陈林虎,咧嘴笑笑:一起来的?行,等、等着啊,哥再给你买点儿别的去! 嗯,陈林虎觉得段乔是看出来了,虽然喝得都跟王八蛋似的了,但态度好像比以前更近了些。陈林虎不知道怎么有点儿紧张,还有点儿不好意思,还行吗? 也不知道是问段乔的状态,还是问他对俩人关系的看法。 行,怎么不行,段乔打着酒嗝,晃晃悠悠地要站起来,烧鸡吃吗?炸串儿呢?实在不行麻辣烫 张训给他拍回沙发上:消停会儿吧你,还麻辣烫。又指指旁边椅子跟陈林虎说话,坐这儿歇歇吧。 陈林虎有点儿紧张,张训就段乔这一个铁瓷儿,跟家里人也没差,意识到这一点,他就感觉自己跟见张训亲戚似的,坐下的动作都有些僵。 就是,歇歇,段乔一栽沙发上就又稀里糊涂了,够着喝一半的酒瓶子非得跟陈林虎喝两口,你来我真高兴!就是你怎么有点儿重影啊小恩公,两个你,那喝两瓶没毛病吧? 陈林虎也看出来段乔这会儿是真有点儿喝大了,挺佩服他一个人都能灌成这德行,也从桌上拿了瓶啤酒,在桌沿上起开瓶盖。 实心眼儿啊,他让你喝你就喝,张训弹了陈林虎一脑蹦儿,周围乱糟糟的没地儿下脚,只能把段乔往旁边一推腾出一小片沙发坐下,说说吧,怎么了你,是不是跟宁小萌怎么着了? 段乔晕了吧唧的,被推一下差点儿滚地下去,嘴上还惦记着回:没有,我俩好着呢! 那我喊她来?张训觉得自己跟陈林虎实在应付不来他这么个大号醉鬼。 段乔在沙发上弹了弹,嗷一嗓子:不行! 嘴上说着没事儿,真喊人了又不让。 张训叹口气,也不追着问了,先从桌上捡了点儿火腿肠给陈林虎垫肚子:吃两口再喝,糊弄糊弄他算了。 糊弄?陈林虎捏了两片塞嘴里问。 他这醉的跟老花眼也没差,张训说,你舔一口当喝了他都不知道。 段乔跟个二傻子似的嘿嘿乐,把啤酒瓶伸过去跟陈林虎碰杯。 都递眼前了,不碰也得碰,陈林虎没找着能用的杯子,只得也捞着瓶跟段乔撞了一个:少喝点儿,小萌姐又得生气。 深绿色的玻璃瓶碰一起发出声脆响,跟敲了什么钟似的一声令下,段乔哇一嗓子哭了,边摸着脸边说:弟弟啊,好好学习,将来当他妈个富豪,人活世上钱太重要了。 陈林虎啤酒都没喝就让段乔吓了一跳,五大三粗的老爷们儿眼泪鼻涕齐下,滑稽,但陈林虎却感觉不到任何搞笑,手足无措地看着张训。 恋耽美 分卷阅读-三碗过岗(67) 张训也让段乔这阵势搞愣了,皱着眉拍着他背给他顺气儿:到底怎么着了,你吓我俩一跳! 没事儿,酒精,酒精过敏,段乔别开脸,从屁股地下掏出坐扁的抽纸往脸上糊,我这人酒精过敏就爱分泌点儿液体。 你要是不想说就别说了,你要想说就一口气说到底,张训看出来这是哽得厉害了,憋着没用,我听着呢胖。 朋友之间要是关系好,真是一句话就能把心里的事儿都给勾出来。 段乔平时大大咧咧,都是他给张训开解的机会多,现在轮到自己人已经傻了,让张训跟挑猪肉似的在背后拍了拍,忽然就松劲儿了。 小萌,多好一姑娘,配我太可惜了,段乔的嗓音呜呜浓浓,还有点儿大舌头,跟梦游似的想哪儿说哪儿,又穷,又亲戚死绝,就一破房子还他妈没暖气,冬天她找我玩儿冻得直流大鼻涕,对,我还胖,你他娘的别整天小胖小胖的了,都让你喊得瘦不下来了! 陈林虎被他这扯东扯西的话说得嘴角抽抽,后半截很有段乔日常说话的风格,但这会儿谁都笑不出来。 怎么念叨上这些了,张训很无奈,是不是小萌说什么了?嫌弃你还是怎么着? 没有没有!别挑拨我俩感情!段乔一巴掌拍张训腿上,就今天见了见她一家子亲戚,挺多人的,吃了顿饭说了几句。 一听真跟宁小萌有关,而且是谈婚论嫁方面的私事,陈林虎有点儿坐不住,觉得自己不该多听,只好站起来跟张训点点头,决定不在客厅待着了,从桌上顺了烟去厨房,把门带上。 但房子小隔音差,隔着门还是能听见模糊的对话。 张训声音里有点儿带上火了:说你了?你俩结婚管那帮亲戚屁事儿。 也不怪人家挑几句嘴,心疼自己家孩子再对没有了,段乔呜了哇啦地还替宁小萌家里辩解上了,竟然在醉酒状态下还能理清逻辑,就跟你胳膊肘往我这儿拐是一样的,可不就替我委屈么。 张训摸上烟叼嘴里,没吭声。 其实人家说的也挺对的,段乔说,她爹妈就一闺女,当眼珠子似的疼,哪儿他妈来一穷小子就给坑走了。 瞎说什么呢,张训笑笑,哪儿就是坑了,当时还是她先看中你的吗不是?说你在公交车上勇斗咸猪手,人品好,虽然下车让那流氓给了你两逼兜。 那是做人该讲的道理,我要没这个了就真的什么都不是了,段乔想起来这段也笑,笑到最后却只剩惆怅,我要有钱就买个大房子,暖气跟蒸桑拿似的。买车,小汽车大房车,她想去哪儿去哪儿,一年旅半年游都行。婚礼往隆重了办,风风光光的娶她过好日子。我不想她跟我抠抠搜搜生活,我也想能出门干嘛的给她长脸、撑场面。 张训让他说的有点儿心酸,但还得别他的这个劲儿:你说这个就没意思了,宁小萌听见还得揍你。你俩感情是真的,好那么久了还整天腻歪个没完,这些外界的事儿走着看着就行了,你又不跟他们结婚。 这话说的声音不大,但陈林虎却听着了。 他在厨房里闲着没事儿帮段乔理起东西,听见这话心想,道理你倒是想的挺明白,最好能往你自己心里去点儿。 段乔半晌没吭声,陈林虎都以为他喝大睡着了,准备拉门看看,就听见他下一句。 你知道我怕什么吗?我怕感情是消耗品。日子跟现实那是实打实的锉刀,锉死我没事儿,头铁裆|硬的不算事儿。可锉我俩感情我受不了。时间久了铁棒都能磨成针呢,那时候就只剩扎心的针头和满地碎屑。段乔说,训啊,人能靠感情过一辈子吗? 人能靠感情过一辈子吗? 陈林虎被这话震得耳膜发疼,他把水龙头关了背靠着门听,没听到张训的回答。 这是陈林虎头一回目睹成年人在这方面所面对的现实,段小胖敦实厚重的身板儿在庞然大物般的未来前景面前显得柔弱可欺。 人一旦长大,就不得不面对没人替你挡风的事实,会发现无论从哪个方向走好像都是逆风,风里夹杂着砂石,砸的你脸疼。 但跟段乔面临的问题比起来,陈林虎和张训的路就显得更摇摆。 钢索桥下感情的深渊乌漆嘛黑。 陈林虎用天然气灶点着烟,突然发现自己之前跟张训说的那些话都显得特别单薄。 那种这段时间都快忘了的焦躁感重新回来,扯着他的四肢,让他每个动作都有劲儿没处使,连呼吸都要尽量吸饱再大口吐到底,发泄这涌上心头的情绪。 等外边儿彻底没了动静,陈林虎才把厨房收拾好,拉开门走出去,没想到一抬头就发现张训也站在卧室门口。 也不知道站了多久。 这回真喝晕了,张训抬抬嘴角,可伤了小胖心了,拉我说半天。你在里边干嘛呢? 做白工。陈林虎说,行侠仗义。 张训反应了下笑了:行,明儿他醒了看见厨房焕然一新,估计得以为是小精灵大发慈悲了。 陈林虎看着他,张训笑的挺自然,他也顺着弯弯唇。 被小精灵拯救了厨房的段乔已经歇菜,歪沙发上几乎睡着,陈林虎跟张训刚想给他架到床上去,他又开始干呕。 陈林虎眼疾手快,一把捞过段乔胳膊架自己肩上往厕所跑,张训也赶紧撑住另一边。 厕所特别小,塞俩大小伙子就满了。陈林虎指指门外把张训撵出去,把段乔拽马桶跟前,刚掀开马桶圈段乔就稀里哗啦地吐起来,陈林虎皱着眉拍他的背。 屋里酒味儿菜味儿混到一起特别难闻,张训站厕所门口插不上手,看着陈林虎的侧脸。 才不到一年,陈林虎的轮廓就长起来了,愈发坚毅英挺,人也跟狗撵似的朝着成熟的方向跑。 张训以前的同事,让家里惯着长大的,找的对象又宠着,万事不愁,三十了还跟十七八的小孩儿似的天真快乐,遇事儿都有别人帮着操心,哪儿跟陈林虎似的,错个眼就跟长了好几岁似的。 张训把屋里能开的窗户都给打开散味儿,站在厕所门口听着里头冲水的动静抽烟。 吐完段乔又清醒了点儿,自己悠出厕所,拍拍张训,又拍拍陈林虎,无言地表达了点儿知道了的意思,爬回卧室的床上鼾声如雷。 咱们走吗?陈林虎洗完手出来问。 张训咬着烟看看时间:这都快九点了,打的回家。回去也能看电影。 嗯,陈林虎点头,再给我根。 买包烟得让你顺一半儿。张训从烟盒里拿了根给他。 陈林虎拿着含在唇上,没等张训给他打火机就弯下腰,在张训的烟头上借火。 动作太突然,张训顿了顿才跟上,微微歪头把自己点着的烟凑过去,手在陈林虎的肩膀上捏了捏。 跟之前共用一个火苗的感觉不同,这会儿陈林虎能看清张训眼底浮动的情绪。 回去的路上陈林虎想了一路,张训还以为他让段乔的酒臭给熏晕了,问他是不是想吐,脸皱得跟核桃仁似的。 等回到老家属院二楼,关上门,陈林虎才说:咱俩没车没房也可以一直在一起。 张训正弯腰捞凑过来的猫,听见这句愣了愣,直起身笑了:就想这个想一路?傻小子啊你。 真的,你能不能别老想以后的事儿,陈林虎把外出鞋蹬掉换上拖鞋,目光一直看着张训,走进屋执拗道,你就想着现在,想着我。 忙了一天又听了一耳朵段乔的苦水,张训这会儿身心俱疲,给猫添上粮边朝卧室走边说:我哪天没想着你,意念再强点儿你都得打喷嚏。 你知道我什么意思。陈林虎跟着走去卧室,他一贯不喜欢张训这种绕开话题的臭毛病,眉梢又挑起来。 张训脱掉外套随手丢旁边,累得一屁股坐地毯上,有点儿疲倦道:我知道,别来劲儿,好好坐下来说。 屋里没开灯,张训打开投影仪,陈林虎就借着这个光线坐到张训身边儿。 咱俩跟段乔他们不一样,陈林虎又说,所以你别跟他似的想那么多。 是不一样,张训笑笑,咱俩处境跟人家都不是一回事儿。 但这话张训没说,他有一搭没一搭的挑着电影,随便选了个老电影,说:你不想,那你列那清单干嘛呢? 陈林虎愣了,是啊,他列清单不就是这意思吗。 他接不上话,抿着嘴唇不服气地看着张训。 说不过我就瞪眼是吧,张训靠在床沿伸长手,捏捏陈林虎颈窝处的肉,出息。 陈林虎让他捏得上火,想发作,张训又开口。 就跟你那个列表、小胖难受的原因是一样的,人喜欢谁,就会想以后,想安稳。张训低声道,侧过头看着他,眼里都是心平气和的喜欢,喜悦只是爱的一部分,怒、哀和惧也是,我爱你,所以这些都会有,但你不用因为这个就急,知道么。 陈林虎感觉那三个字落在耳朵里,如同晴天响雷般震荡。 他被震出的余韵染红了眼眶,胸口塞满了急需宣泄的情绪,扑上去照着张训嘴唇就啃。 张训没坐稳被扑到地上,厚实的长毛地毯吸走他俩倒下的动静。他怕陈林虎撞到哪儿,赶紧抬手把人给搂住了,嘴唇刚一松动,陈林虎就纠缠进来,舌尖狠狠刮着他的舌根,舔他的上颌。 这个吻又凶又急,似乎还夹着火苗,把两人的呼吸都给点着,呼出的气儿都带着高温,发烫。 衬衣在摩擦的过程中被蹭得卷起,陈林虎的手顺着贴上张训的腰,往上,抚着皮肤,滚烫的手心把张训那点儿残存的理智烧得一点儿不剩。 张训反手够住陈林虎的后脑勺,一翻身把他给挤得背靠床,曲起腿挤进陈林虎腿的缝隙里。 战栗感让陈林虎眼里的火烧得更烈,他咬着张训的舌尖,抓了上去。 老电影闪动的光线和缓慢的配乐声里,两人的脑子仿佛都煮成一锅粥,呼吸混在一起,手抓到一处,向下落,向上飘。 陈林虎被烧的烫的神智全无,只剩下一双眼还盯着张训。 张训简直爱惨了陈林虎的眼睛,捏住他下巴在混沌的光线中跟他对视,声音哑得不行:看着我。 光团在他俩的脑子里炸开,呼吸间都是彼此的气味。 屋内逐渐安静下来,只有电影里爱恨纠葛的对白在响。 张训。陈林虎的声音有点儿沙。 张训的额头顶在他的胸口,听见声音抬起头亲亲他。 你可以想以后,陈林虎低声道,但都往好的地方想行吗? 他放下不切实际的执拗,软了态度和声音,让张训的心口酸麻一片。 行,张训说,你在我想的往后的每天都是好的。 陈林虎咬咬他的嘴唇,又说:还有,我也爱你。 第56章 幸亏裤子什么的都没弄脏,张训够了抽纸把自己跟陈林虎都凑合着清理干净,又都去厕所洗了洗。 电影是没心情看了,两人都有点儿懒,但陈林虎还是得下楼回去看看老陈头。 下午跟老陈头打电话说过自己指不定什么时候回家,让老头先睡,但考虑到这两天他心情差,陈林虎还是得瞧瞧。 回去多问两句,开解开解,张训站入户柜旁看陈林虎换鞋,我又不是他孙子,平时看顾看顾还行,老头儿私事我也不好多说。 陈林虎嗯了声,起身又亲亲张训嘴角才出门。 啧,张训抹抹嘴,忍不住笑,真腻歪啊。 大晚上的怕扰民,陈林虎老老实实走回一楼。 老陈头确实是睡着了,歪躺椅上打呼噜,手机撂在肚皮上还在放视频。 陈林虎在屋里转了圈,又打开冰箱看看,见一切如常,证明老头至少没耽误吃饭,才走到躺椅旁轻拍着老陈头给人喊醒。 昂?老陈头被叫醒,胡乱摸着脑壳,回来了?我还以为你得天亮才回,都给你发信息让回来带水煎包了,这下可算求,吃不着了。 哪儿就得天亮才回。陈林虎被他爷这伤心不忘干饭的精神感动了,你要想吃明儿早起给你买。快起吧,到床上睡。 老陈头慢腾腾地起身,把老花镜摘了:都是让老廖给闹得。你说他老不好老不好,搞得我打麻将都没心情,以前下午打打麻将晚上睡得特瓷实,现在只能看看电视剧还拍的不好看! 我怎么听说你还趁人家起不来身,特地趴人床头给讲鬼故事呢。陈林虎搀着他。 又是张老师给你告的密吧?这小子整天就喜欢打小报告,老陈头也乐,笑着坐到床上,拉起被子盖住腿,情绪却又低下来,过几天,找个周六日,陪我去看看你奶奶? 嗯,陈林虎就知道老陈头不光是因为对门的事儿,应道,我看过了,忌日那天刚好周六。 知道孙子还惦记着这事儿,老陈头挺高兴,拍拍陈林虎的手:今年也照以前那样,裙子什么的都画好看点儿,啊? 知道了,陈林虎说,我爸呢,什么时候来? 老陈头摆摆手:出差了来不了,说下个月放假来。 陈林虎皱皱眉。自从陈兴业开始在工作上崭露头角,这头的事儿就有些顾不过来,正时正点的祭拜都没赶上过几次,只能找空挡回来扫墓上坟。 他不来正好,老陈头倒是不在意这个,嘿嘿笑道,省的当你奶的面儿呛呛,墓园那么多住户呢,真吵给鬼看还挺丢人的。 陈家就老陈头这么一个天性乐观的主,陈林虎也不再说什么,帮着关了灯退出卧室,没多久老陈头的呼噜就又开始歌声嘹亮。 他回自己卧室坐了会儿看手机,除了老陈头发的让带早饭的信息外,还有陈兴业打过来没接着的电话。 这个点陈林虎也不会再打回去,按陈兴业的脾气估计已经骂了几轮消气,犯不着再凑上前挨顿埋怨,打开微信,果然看到陈兴业数条语音。 语音三分之一在说陈林虎不接电话的行为有多恶劣,三分之一是解释自己来不了宝象,让陈林虎帮着招呼一下。剩下三分之一说的是陈童又生病了,诸丹跟他都挂心,等陈童病好了暑假就带出去玩儿。 又翻了翻,林红玉也发了信息,打钱,外加告知陈林虎自己最近又飞哪儿谈项目了,挺忙的,等闲了再跟他说事儿。 忙,都忙。 陈林虎坐在椅子上抱着胳膊,突然觉得自己有点儿无聊。 这种无聊非常奇怪,以前只是隐隐有所感觉,现在逐渐理清了其中原因。 父母在分开后各自过上了新的生活,陈兴业组建新的家庭,林红玉职场追梦充实生命。他们都过得挺好的,即使没有他的存在。 陈林虎像个历史遗留物,在独处的时候才会认识到自己无处堆放的固定属性。 不想被这种无意义的负面情绪包围,陈林虎捞起手机,做贼似的溜出家门,径直跑上二楼。 张训刚冲了个澡,正光着膀子咬着烟,边给虎哥添水边皱着眉用一只手发短信,见陈林虎回来挺惊讶,站起身:怎么又上来了?陈大爷怎么样? 恋耽美 分卷阅读-三碗过岗(68) 还行,这会儿估计已经跟周公勾肩搭背了。陈林虎一回二楼,心情倏然转晴,两三下蹬掉鞋,也没管张训身上还有水珠,搂着他腰就在肩膀上来了一口。 嘶,张训给他扯开,牙痒照着虎哥猫抓板啃,磨平了再招我。 陈林虎笑了:跟谁发微信呢?这大半夜的。 这算管上了吧。张训斜眼似笑非笑地看看他,宁小萌。还是得跟她说声,她对付小胖属于对症下药。 陈林虎也比较关心段乔的事儿:她怎么说? 能怎么说,气呗。张训叹气,他俩的事儿我是管不了,随缘吧。 世界上的感情参差不齐,当局者是系铃人也是解铃人,外人都帮不了太多忙。 这一天的折腾,刚才还挤着胡闹了一顿,俩人都犯困,随便吃两个小面包当饭,就洗漱洗漱爬到床上窝着。 张训这回可算记着把门给关严,让好事的肥猫自己玩,为了安抚还特地开了个罐头,这才回卧室。 陈林虎正对着手机皱着眉划拉,表情可以用审视来形容,张训看着发乐,掀被子上到床上扫了一眼。 一溜颜色各异的裙子。 我幻视了吗,张训难以置信,还是你有这癖好? 陈林虎反应了一下他什么意思,继而笑不行,伸手在他小腹抓了抓:想什么呢,我是找个参考要画,给我奶画的。 爪子拿开,张训把他不老实的手扫开,你奶不是已经 嗯,早没了,那会儿还没我,我爸都还是个半大小子呢。陈林虎滑着屏幕,也没什么遮掩的,直说,我爷有年梦到我奶奶,说想穿漂亮衣服,让烧点漂亮纸衣服过去什么的。 你奶奶挺爱漂亮。张训笑笑。 以前那些纸衣服什么的都不怎么时髦,我爷就自己画,陈林虎想起来了,开始笑,画了两年烧过去,有天晚上我爸做梦,梦到我奶奶说衣服挺好的,以后别买这家了,有点丑。再往后我开始学画画,我爷就让我画,一直到现在。 张训忍俊不禁,让陈家这帮人逗得不轻:按理说这不得找点儿老年款吗,你看的这个有点儿太年轻了吧? 人死了就不长了,我爷说的,陈林虎说,所以我奶永远都年轻,爱穿当下流行的。 他这话说的不经意,张训却觉得有点儿说不出的厚重。 像是不断积累的羽毛,厚厚的一层。 光是看着就知道肯定又温又暖。 这么多年了还惦记着呢。张训有点儿感慨。 每年到这时候他都难受。陈林虎点头。 俩人挤在一起,说话也用不着大声,低语轻言的感觉挺好,张训把头开陈林虎肩膀上跟他一起挑衣服。 这条裙子好,再搭个高跟鞋。张训指了指一套连衣裙,又说,是不是就这几天了? 下下周六,陈林虎边划手机边捏张训的手,一根根指头的捏,西山半山腰那个公墓。 张训之前去过那附近,知道是哪儿:还挺远的啊,怎么去? 以前有往那边跑的公交,今年线路好像是改了,反正不到山脚下,陈林虎说到这个有点无奈,估计得打的。我爷还挺烦打的,说不认识的人开小车他紧张。 没事儿,张训抬手挠挠陈林虎下巴,你该上课上课,不用操心这个,我想办法。 陈林虎还想拒绝,张训比了个闭嘴的动作,把这事儿敲死了。 接下来两周陈林虎感觉过得特别快,好像爱这个字跟对方交换之后,心里的感情就变得更沸腾更有分量。 他除了上课跟了解几个平台投稿方面的东西外,还得兼顾着留神老陈头的状态,剩下的时间就是往张训身边儿跑,中间还接着单画商稿,尚清华等人都被他这连轴转的架势给唬住,纷纷心虚自己的悠闲度日。 投稿方面的事儿了解的差不多,各平台要求不一样,不过只要投稿,大部分都得准备好一到三话左右的精草,至少一话的成稿,以及故事的大纲和几话脚本等等,陈林虎看得头大,再次领教了没一个行业很轻松的道理。 钱难赚,想靠爱好赚钱更难,陈林虎不得不把自己的时间排的满当当,画到半夜凌晨都是常事。 腾出来大块儿些的时间都耗在二楼。 有了之前的一次手动挡的经历,就跟开了口子似的,俩人一靠近就容易走火,张训也是遇着了克星,发现自己压根管不住人,只能跟着陈林虎一次次胡闹。 日子就这么忙里偷闲的撒手没。 到了该去公墓的那天,张训问宁小萌借了车,开到家门口接老陈头。 陈林虎还没见过张训开车,撑着副驾车窗弯腰朝里看,开玩笑道:你行吗训哥? 你说呢,张训坐在驾驶座上,一手夹着烟伸到车窗外,侧头朝陈林虎眯眯眼,你说我行吗? 你这嘴真不主贵!老陈头抽了孙子后背一巴掌,人张老师开车,你叨叨什么! 就是,张训按按喇叭,陈大爷上车!保证一路稳当。 老陈头比了两个大拇哥:好嘞! 车开出家属院,老陈头因为略胖而坐宽敞的后排,陈林虎没吭声就钻上副驾,拉上安全带抱着臂,时不时侧头看看张训。 张训动作从容,一贯的慢条斯理,开车的时候就没什么笑影儿了,侧脸显出几分稳重的清冷,握方向盘的手骨节分明,有力地掌控着去向。 开得又稳当又速度正好。 我的。陈林虎非常满意地想,这人我的。 西山公墓离得有些远,宝象这边的风俗是得上午上坟。三人七点多启程,路上找小摊解决了顿早饭,到地方的时候差不多十点。 张训没跟着上去,只把人放到最近的地方,自己找位置停车等。 要不了多久,老陈头不放心,你别乱跑啊。 张训点跟烟笑道:多久都行,我就在这儿,除了上厕所都不挪窝。 哎,老陈头说,你要脸皮厚,就地解决也行。 张训: 走吧,陈林虎憋着笑,拎着买好的瓜果和画的衣服,推着老陈头走,他跑不丢! 扭头跟张训挑挑眉,张训冲他露出个有点儿无奈的笑。 当初选这个公墓是老陈头定下的,买的时候备了两个位置,一个给妻子,一个给自己。 墓碑上的奶奶陈林虎从未见过,但因为从小到大几乎年年都来,所以也不觉得陌生。 他跟着老陈头一起把瓜果摆好,又把画的那些衣服什么的压在瓜果底下,搀着老陈头站直。 不用扶,老陈头嫌他碍事儿,我这还能走呢! 陈林虎无奈:行行。 小孩儿就是烦人,老陈头跟墓碑上的妻子说话,不过比陈兴业好!看看,比前两年长高多了吧。前几年考大学呢,现在已经是大学生了,拎过来让你看看品相。 陈林虎跟个被挑挑拣拣的瓜果似的站着,也不插话。 这两年也不让烧钱了,不环保,点着了起火也吓人,老陈头隔了一会儿又说,衣服也烧不了了,我放这儿了啊,你自提吧,反正一年也就跑这一趟。 说完就不吭声了,抱着手站在墓碑前,半塌着眼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陈林虎已经习惯老陈头这样,每回来话都不多,不是电视上拎瓶酒对着碑边喝边哭说好几个小时的那种,就是站着,说两句闲话。 差不多十分钟后,老陈头跟回了魂似的松开手,抻了个懒腰。 走!老陈头拍拍陈林虎,回家回家。 不再待会儿?陈林虎问。 事儿都办完了,衣服也送到位了,老陈头说,反正她要不满意,自个儿就给你托梦让你重画了。 陈林虎对这套理论感到哭笑不得,但也没多说什么,往年都这样,陪着老陈头回停车的地方。 来的时候心事重心情差,可能是因为在这地方又见了面去了心事,老陈头回去的步伐就又精神抖擞健步如飞了,陈林虎都得跟在身后小跑。 张训就看了一会儿随手带过来的书,一抬头就瞧见陈家一老一少已经飞奔回来,还以为是怎么着了,惊讶道:这么快?不多留会儿? 以他从陈林虎的叙述中得知的情况来看,还以为至少得待到中午,没想到十点半多点儿就已经结束了。 留什么,这不见过面儿了吗,老陈头边说边拉开副驾的门,说什么也要坐前排,回吧,这附近有家店卖的驴肉火烧特好吃,现在去还能买着,中午上人就抢没了! 张训张着嘴看看老陈头,又看看陈林虎。 走吧。陈林虎没辙,只能屈居后排,一直都这样。 张训也得跟着拉开车门,边发动边说:您不多说几句?好不容易来这一趟。 每天都搁心里说呢,老陈头笑着摸摸自己的光头,用不着特地来嘱咐两句。人没了就是没了,没魂儿你跑坟头说也没用,要是有魂儿,那就只活在活人心里啦。 陈林虎没听老陈头这么说过话,一时有些不知该作何回答。 陈明理陈大爷活得特别对得起自己的名字,没什么大江大河那样壮阔又无人能及的性格,但走到哪见到什么事儿,他都有自己一套对得起别人和自己的看法。 从后视镜里几次抬眼看陈林虎,张训抿抿嘴唇,这会儿特别想亲他。 就是忍不住。 给你看看,跑这一趟总得见个面吧。等红绿灯的时候老陈头从自己随身带的兜里掏出个本子,就是他平时记账用的那个,翻开从封皮的夹套里掏出张照片给张训瞧,我老婆! 张训看了几眼,顿时明白陈林虎的好长相是遗传了谁。 照片上的这位陈太太长得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漂亮,剑眉亮眼英气十足,笑的时候挑着嘴角,可能是因为性格和气质的区别,陈兴业都没有他过世老妈的这份儿飒爽,反倒是陈林虎,简直跟她像到家了。 漂亮。张训笑着竖竖拇指,难怪您喜欢呢。 人也好着呢,各方面都好。老陈头洋洋得意,扭头还跟陈林虎说,你都没机会瞧,就光看照片儿了,吃亏了吧你! 陈林虎塞他块儿带的糖:吃你的吧,少气人。 爷孙俩呛呛两句,张训笑着听。 车开到宽阔的主干道,广播里开始放老情歌,邓丽君的嗓音甜得很,车里都跟裹了层不变质的蜜似的。 张训的余光瞧着老陈头把照片放好,把本子压平,忽然脱口问道:您觉得人能靠感情过一辈子吗? 陈林虎的目光唰一下落在张训的后脑勺上。 这话问完张训才反应过来,自己也纳闷怎么就问出口了。 可能是因为这种问题,你找哪个年轻人问都显得过于虚幻,只有从真走了大半辈子的人嘴里听到的才算作数。 除了身边儿这个老头,张训也没人可问。 老陈头倒还是乐呵呵的搓脑袋:那句话咋说来着,生活就是 一地鸡毛。张训说也说了,只能笑着接口。 对,生活就是一地鸡毛,说的没错啊,老陈头说,但我吧,就觉得感情就得是拔了毛炖成汤的老母鸡,不然光见着毛没法解释鸡去哪儿了。 张训和陈林虎愣了好几秒,忍不住直笑。 谁不是站鸡毛堆里过日子的。有的人看见被生活拔了毛的感情就恶心,有的人不爱喝汤,还有的人喝了觉得没味儿的,也有喝半道发现锅里有死耗子的,更多的是觉得汤当不了饭吃的,老陈头也笑,拍着大腿随意道,你问我我也不知道,反正一辈子短的很,我喝着喝着就到底了。觉得好喝呗。 风格相当奇妙的形容,也不知该说是贴切还是不贴切。 就跟老陈头这话说的内容一样,说了跟没说差不多。 但陈林虎心里却有点儿明白他爷是什么意思我能,你们能不能关我屁事。 张训也不知道是听懂了还是没听懂,目视前方开着车没吭声,脸上表情也没什么变化。 刹车!刹车!老陈头大吼一声,驴肉火烧还没买呢! 作者有话要说: 全文第一纯爷们儿:陈明理(狗头 因为秃头,所以很强(胡说 第57章 回程的路上老陈头心情大好,坐副驾上又啃火烧又喝可乐,还叨叨着想开车,把张训跟陈林虎吓了一跳。 到了家属院楼底下还精神抖擞,俩人合伙才把他给劝回去,当天下午陈家的麻将桌就又支了起来。 低气压了好一段时间的二单元重新回温,陈林虎见他爷又能在牌场上驰骋也松口气,打包了家里的吃的喝的,拿上平板去二楼。 张训一大早起床又忙活半天,回来倒头睡到刚才才醒,正迷瞪着眼窝在沙发上跟猫随手打架,听见陈林虎开门的动静:老头还行吗?我在这屋。 挺好,刚把麻将桌支起来,丁宇乐他爷奶飞奔着进我家的,动作比丁宇乐都利索。陈林虎心情也好,话不自觉地多些,拎着手里的豆沙包和橙汁给张训晃了晃,我爷自己包的豆沙包,吃吗? 让你一说嘴还真有点儿闲,张训捞过袋子拿出个豆沙包咬了一口,味儿不错! 陈林虎踢踢张训横躺着搭沙发扶手上的腿示意他让个座:中午看你吃的不多,就估计那羊肉汤味儿太膻了你不爱喝。 其实也不光是因为味道,还有开车那会儿跟老陈头说的那些话,让张训有点儿吃不下饭。 真是个好人,张训一想到这么个快乐小老头知道他跟他孙子的事儿是什么心情,就胸闷。 但这话张训不打算跟陈林虎说,没必要,只能让这爱钻牛角尖的玩意儿跟自己一起心烦。 谁啊你,上来就跟屋主抢座位。张训不让,懒懒地躺着不懂,肚皮上还压着只肥猫,去,把我烟跟打火机拿来。 陈林虎不乐意,一手拽着张训脚踝一手把他宽松的运动裤往上拽,露出一截匀称的小腿:我不上来你自己都不愿意动是吧?见着我就使唤我。 脚被挠得痒,想躲又被陈林虎攥着脚腕,张训边笑边蹬腿,肥猫很生气的跑了,吃一半的豆沙包差点掉地上:累啊弟弟,我一大早爬起来的,昨天晚上写稿子写半夜你又不是不知道。 手心让脚踝骨轻硌着,第一次攥张训脚踝的记忆又浮现,和那会儿朦胧的悸动相比,现在的感觉更清晰强烈。 陈林虎的心被烫的又软又热,不挠他了,拧开瓶橙汁递给他:吃完了再说。 张训赶紧把脚从他手里抽回来,给他让个位。感觉就这么几下身体就有点儿不由自主的绷紧,这是个没心没肺的犊子,总跟撩拨他似的。 恋耽美 分卷阅读-三碗过岗(69) 又吃了俩豆沙包,张训才觉得胃里瓷实了,开玩笑道:刚认识那会儿我跟段乔就觉得你跟陈大爷不太像,现在觉得更不像了。人老头爱吃爱笑还脾气好,你说你怎么跟个炮仗似的,多跟你爷学着点儿好。 陈林虎在沙发上坐下,沙发小,张训头枕在一边扶手上曲着腿,另一条腿被陈林虎拉开搭他腿上,听见这话挑挑眉:我不好? 怎么说,张训灌着橙汁,你当凶器用就特好使,镇宅。 陈林虎气的捞起他小腿吭哧就是一口。 咬人!张训龇牙咧嘴,抬手作势要抽他,又咬人!说多少回了,教不听了还! 陈林虎大大方方地低下头把脑袋凑过去:怎么着吧。 他一低头,后脖的衣领就翘起来,从张训的角度能看到黑色布料下的皮肤,脊背漂亮的线条伸展着埋进黑色里。 迟早得抽你。张训的手从脖子捏到脊背,又揉揉陈林虎的头发,你那俩虎牙都得给你掰断。 陈林虎忍不住笑,俯身过去亲他,压根不把张训的威胁当回事儿:我牙又怎么了? 尖啊,张训说,扎人。 陈林虎哦了声:你亲我的时候总蹭我虎牙是为什么? 张训被戳破了喜好,恼羞成怒地按住陈林虎后脑勺压自己嘴上:闭嘴吧你! 唔。陈林虎含糊地应答,手顺着张训压着自己的腿的裤腿一路上触,在内侧用指腹轻抓。 另一只手也不消停,在侧腰胡乱地摸了几下,没耐性地从运动裤上沿闯入,跟张训身上的二把手小伙计娴熟地打招呼。 张训浑身都绷紧了,惊讶的发现陈林虎这段时间技术跨越性进步,没两下就搞得他有些狼狈,反应过来时陈林虎已经半跪着笼在他上方。 浑身都是开关?陈林虎把张训的腿拉开,声音里带着点儿调侃,训哥? 你他妈张训似怒非怒地骂了一句,不甘示弱地扯着他腰往下塌。 陈林虎猝不及防被拉着跟他顶在一处,张训不客气地抓着他的那个开关,另只手在他背上滑动抚碰。 这种本能的角逐带来意识上的放纵感,唇舌口鼻之内都是对方的气味,橙汁的酸甜和疯狂的感受同时共享。 急促之间呼吸灼热,浑身的血都烫滚了,陈林虎眼前光阴晃动,张训的手带着他飘,浑身都像是在过电。 他咬着张训的胸口拿牙尖碾,张训喉头滚过声碎音,抓在陈林虎肩膀上的手猛地蜷缩,片刻才跟着一口呼出的气儿松开。 两人叠在沙发上窝着,胸口的起伏逐渐平复,陈林虎的侧脸贴在张训的脸颊,张训偏过头,懒懒地吻着陈林虎的耳廓,头发和脸颊。 身上这么烫,张训不怀好意地调侃,行不行啊虎子,跟个碳块儿似的。 陈林虎侧过脸眯眼看他,抓着他小伙计:你不烫? 我发现你最近怎么跟个流氓似的,张训啧了声,看见你就不愁别人。 旁边儿传来喵嗷一声叫,俩人半直起身看了眼门口,肥猫正瞪着眼瞅他俩。 人类的羞耻心有时候会在一切都齐活了之后才赶到,俩人胡乱收拾完从沙发上爬起来,深感这地方是待不下去了,赶紧洗个战斗澡后挪窝转去卧室瘫着。 张训处于心虚,还给肥猫开了包零食封口,这才晃晃悠悠去厕所把自己涮了涮。 陈林虎在卧室拿着平板看各平台排名靠前的漫画,张训拿着两瓶可乐和烟走回来,一屁股坐床上,顺道摸了把陈林虎的头发:这吹的什么,还湿着呢。 天热,一会儿就干了。陈林虎顺手去握他脚踝,顺着小腿肚向上爬。 别,张训脊背顿时一阵麻,赶紧把腿挪走,刚还想说呢,互相开导一下你怎么跟疯狗似的摸,再这么着我迟早得让你整脱皮。 陈林虎愣了愣,乐够呛,抬手要扯他裤松紧带:我看看磨损程度什么样。 靠!张训把他爪子挡开,气笑了恨不得给他一脚,够流氓的啊陈林虎,长得浓眉大眼做人怎么这么龌龊。等会儿,你这头发别往我身上蹭,拿个毛巾擦擦。 拿了条干毛巾,陈林虎坐地毯上背对着张训,张训坐床上咬着烟,用干毛巾搓他虎头。 擦拭的动作很轻柔,陈林虎的神经从踏进二楼就松懈到了底,边看平板边说:我跟我爷确实不像,因为我俩没血缘关系。 张训擦头发的动作一下停了,犹豫道:什么意思? 不是亲生的啊,陈林虎不以为然,我爸是我奶带过来的,她前夫病死的时候我爸还小,孤儿寡母的老遭欺负,我奶奶还被周围人说克夫,一气之下带我爸走了,在文化宫附近摆摊卖早点,才跟我爷遇见。 就跟陈大爷结婚了。张训笑了笑。 嗯,那会儿我爷家里不同意,一开始是觉得我奶带个拖油瓶,又没什么正式工作,后来不知道怎么着又算命说她命硬命不好,反正就是瞧不上,陈林虎解释,我爷一概不理,扛着压力娶了我奶,俩人过得挺好的,家里人才慢慢儿接受,有段时间闹得挺僵的。 那年代陈明理算是个标准的优质青年,铁饭碗,有文化,人也风趣,还写了一笔好字,会给广播站写文章,家里本来是要给找个门当户对的姑娘,结果事儿成了这样,当然气的半死。 尤其是那时候还相对思想保守观念陈旧,陈明理跟赵学敏的婚事够单位和家属区闲侃大半年的,家里人估计也觉得丢人。 张训心里唏嘘,又挺佩服老陈头,见陈林虎不像有什么抵触不抵触的,知道他从心里就是把老陈头当亲爷爷看,跟亲不亲生毫无关系。 那你奶奶怎么没的?张训轻声问。 听我爸说是出门的时候遇到扒手,偷她钱包被她发现,急了就把我奶奶给推地上撞着了,陈林虎想了想,那会儿怀孕好几个月了吧,肚子都挺大了,送到医院的时候大人孩子都没了。 张训哑口无言。 好日子没过几天,新生命也还没诞生,人却就这么没了。 命运真是不讲情面,一部分人仿佛生来就是受苦的。 我爷伤心好几年,但我爸那会儿也不大,得吃饭上学,我爷还得撑着把他给拉扯大,陈林虎说到这儿心里也不太好受,也没再结婚,就一直到现在。所以我爸跟他呛呛归呛呛,我爷真发火了他就蔫儿了。 真不容易,张训也叹气,把毛巾丢开,巴拉巴拉陈林虎已经干差不多的头发,掰着他脑袋让他向后仰,拿掉烟在他脑门亲了一口,你爷是真疼你。 陈林虎嗯了声:他说过,人一辈子就那么几十年,自己要是认定了什么事什么人,就别半道改主意,别人怎么说怎么看的都是虚的。 这种话从老陈头的嘴里说出来,说服力特别足。 张训挠挠陈林虎的下巴,眼里都是碎碎的亮。 陈林虎仰着头,伸手把他按下来亲了一口,屋外的暖光充盈整个房间,陈林虎的声音很平静,很理所当然:你在我这儿是实的。 有时候张训觉得陈林虎是真有点儿轴,即需要他一天三顿饭地说喜欢,自己也得一天三顿饭加夜宵地说那些谁听了都有点儿害臊的话。 但张训每次听见,都还是会很着迷。 寄存了感情的话是最强的粘合剂,把他跟陈林虎捆得越来越紧。 陈林虎感觉自己肩膀上被张训用力地亲了下,耳边响起他的呢喃:你才是个实心儿的。 第二天陈林虎是让手机铃声给吵醒的。 张训被他昨天晚上又摸又啃的给烦的够呛,这会儿还没睡醒,皱着眉趴枕头上不想动,陈林虎也不想动,翻个身压在他背上,俩人叠到一起。 死了死了,张训差点儿被他给压没气儿,电话! 陈林虎眯着眼,头在他背上蹭了蹭才抬起来,捞过扔电脑桌上的电话点了接听,迷迷糊糊道:啊? 儿子!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兴高采烈的女声,我到宝象啦,来看你!马上就到家属院儿了,你在家吧? 陈林虎立马清醒,张训也跟让雷劈了似的扭头,俩人都有点儿懵。 在。陈林虎胡乱应付两句,行,知道了。 挂断电话,陈林虎跟张训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 到哪儿了?张训边揉眼睛边问。 估计这会儿都进院儿了,陈林虎已经开始提裤子,她老想一出是一出,说什么惊喜衣服,我上衣呢?! 昨天那件衣服是不能穿了,好好一短袖皱得跟个咸菜叶似的,张训找了件自己的给陈林虎。 俩人手忙脚乱,陈林虎胡乱洗了把脸,把乱糟糟的头发收拾收拾,张训跟在他后头帮着弄,眼见陈林虎换好鞋冲出门,又赶紧拿着他落下的手机跟出去小声急道:手机,手机! 陈林虎都跳到拐弯平台了,见张训追下来,赶紧抬手接。 还没拿着手机,就听见楼道里林红玉的声音响了:虎子? 拐角平台上的俩人都愣了,林红玉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一楼门口,一手拖着行李箱,一手正要敲门,看见他俩有些惊讶。 你怎么从上边儿下来的?林红玉早听陈林虎提过二楼租出去了,不免奇怪,又看看张训,这是 陈林虎心脏一紧,稳着声音道:张训,二楼的租客。我昨天在他家看电影,看得晚了直接在二楼睡的,我爷知道。 林红玉哦了声点点头,目光里还是有点儿困惑,但跟张训笑笑:给你添麻烦了啊。 没事儿,张训感觉自己吓得魂儿都快没了,面上却还是立马端起斯文的笑,都是邻居,处得好了还能给我减房租呢。 就是,回头就跟他爷爷商量商量。林红玉被他逗乐了,虎子快下来,给我开门,你爷爷老听不着敲门的动静。 林红玉事业正好,整个人神采飞扬,说话的时候习惯性挑眉的动作跟陈林虎有点儿像,张训光看她面部表情就知道这是个做事利索能力强的妈。 行,陈林虎拿过手机,不着痕迹地碰了碰张训的指尖,回头见。 张训笑着点点头,又跟林红玉挥挥手,这才朝二楼走,却留意着那边儿的说话声。 陈林虎吸了口气下楼,掏出钥匙边开门边说:你怎么这时候来了,也不提前说声。 我去邻市办事,这不是想你了吗,林红玉搂住他儿子的肩膀,搓搓他手臂,也不会待太久哎,你这儿怎么红红的? 林红玉的手摸上了陈林虎的肩膀上那块儿宽大领口的边缘。 陈林虎的脑子里嗡一声,平时都是张训注意着不留什么痕迹,但昨天闹得太狠,估计是留了点吻出的印记。 位置其实不算显眼,斜方肌那块儿,他自己那件衣服领口窄穿上了压根看不出来,但现在穿着的这件是张训的,领口有点儿松,让林红玉搂肩膀的时候一搓一带的就看着了。 二楼的张训也一下走不动道了,他克制着自己没倒回去看,麻木地掏出钥匙开门。 陈林虎淡淡开口:哦,有点儿过敏,起的痒疙瘩。你一碰又痒了。 说着抬手狠狠挠了挠,用挠起来的红痕盖过了那片儿颜色。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第三章 就说过老陈头和陈林虎长得不像了! 第58章 林红玉这回是临时来宝象,没带什么行李,就一个小箱子,被陈林虎帮着提进屋。 怎么还过敏了?林红玉边换鞋边说,就没见过你过敏,因为什么过敏的啊? 陈林虎含糊道:前两天吃水果吃的吧。你行李箱放我屋了。 他忍着没去把领口往上拉,以免反应太明显引起林红玉关注。 老陈头拎着收音机溜溜达达从小院回来,见着林红玉挺惊讶:哟,你怎么来了?也不提前说声,吃了没?想吃什么我去买! 在邻市谈个项目,今天有空就来了,林红玉虽然跟陈兴业闹掰了,跟老陈头的关系却一直不错,也真喜欢这个整天乐呵呵的老头,对他的称呼也没变过,别忙了爸,我减肥呢,随便吃点儿就行。 老陈头没听清:什么? 减肥!林红玉吼。 捡什么?老陈头说,捡粪?你们单位还发展这业务呢? 林红玉哭笑不得:您这耳朵真够呛。又指指天花板,刚才见着租户了,这么年轻,人怎么样啊? 挺好的。陈林虎放好行李箱出来,听见林红玉说起张训就接口。 林红玉看他一眼:是吗?你跟他挺熟的吧,晚上还在二楼。 帮过我几回忙,就熟了,陈林虎神经绷紧,故作轻松地回答,他家书多我经常去借,看电影什么的。 老陈头也附和:脾气合得来就玩儿呗。 就是稀奇,林红玉笑了笑,我儿子还有这么合得来的朋友,他小时候在幼儿园就不爱搭理人了。 陈林虎当做没听出来林红玉语气里的询问和困惑,没再搭腔。 这回来什么时候走?老陈头插话,多住两天,给你腾个屋。 林红玉让这个打岔打过去,也没再揪着刚才的话题,转头去拿给老陈头买的保健品和衣服:不了爸,我明天还有工作,来之前就定好酒店了住一晚就走。 也行,老陈头说,过几天他爸也来,你俩见不上面儿也好,省的再闹别扭。 陈林虎趁着两人说话钻进厕所,撩起自己衣服对着镜子照。 胸口和腹部都有红印,背过去扭着头,昨天晚上把张训闹得狠了,这会儿陈林虎背上的几道痕迹都还没消下去。 幸好张训比他脑子警醒,不会往脖子锁骨之类露出来的地方盖章。 陈林虎啧了声,等会儿得换个领口紧点的衣服。 手机响了一声,张训给他发的信息:[衣服领口太大了?问你什么了?] 陈林虎看到这条,就知道张训估计是听见林红玉的话了,怕他多想,赶紧回:[没事,问我怎么过敏的。] 说完对着镜子拍了拍,把照片发过去。 [陈林虎:给你看看,过敏原。] 张训正在屋里抽烟,心里挺急又挺烦,林红玉来的太突然了,他都没反应过来,到现在脑袋都是木的。 估计陈林虎比他更木,那毕竟是他亲妈。张训想到陈林虎得应付这种事,嘴里就有点儿发苦,又没理由和借口帮着周旋,只能让陈林虎自己去想法子。 陈林虎的信息发过来的时候他正点着第二根烟,看到说没事先是松口气,再紧接着看到照片。 恋耽美 分卷阅读-三碗过岗(70) 白皙的皮肤上斑斑点点的痕迹清晰可见,印在陈林虎线条紧实肌肉有力的身体上,有种混杂出的性/感。 要是陈林虎这会儿在眼前,张训肯定给他一大脖溜子。 他咋着舌皱着眉打字:[作死啊,换衣服的时候注意点儿!] 打完信息发过去,他又转回那张照片上,犹豫犹豫点了保存。 好歹也是他盖的章。 陈林虎见着他的回复挑挑眉,又扭得奇形怪状地对着镜子拍了下后背发过去:[看。] [张训:?拍没完了?] [陈林虎:你说你被磨脱皮了,我看看?] [张训:真得抽你了陈林虎,浪不行了你] 张训被他搅得头疼,估计是没空胡想八想的了,陈林虎套上衣服边回消息边笑。 门外林红玉终于跟老陈头扯着喉咙说完话,又朝她儿子吼:晚上有时间没,陪妈吃顿饭! 陈林虎对着镜子把衣领拉齐整,又按了下马桶,洗完手跟刚上完厕所似的走出去:行。 中午吃完饭,老陈头的麻将桌就开了张,林红玉对麻将一窍不通,跟周围的邻居街坊聊了几句就跟陈林虎使眼色,陈林虎隔空领命,带她去文化宫溜了一圈。 跟陈兴业比起来,林红玉和陈林虎的话就显得多了许多,一路上又胡天海地闲侃,林红玉挎着他胳膊挺高兴,还问他是不是又长个儿了。 溜到六七点,林红玉在附近找个了私房菜馆吃饭。 还不能吃辣?林红玉点了几道自己喜欢的菜,嘲笑她儿子,用不用给你点个鸡蛋羹,你小时候就吃这个。 陈林虎翻着菜单随便点了两盘肉菜就撂下了,边给张训回信息边说:不吃了,有回烫着舌头就不爱吃了。 那你也不说,林红玉赶紧又撤了刚要点的鸡蛋羹,嗔道,我都不知道。 陈林虎笑笑没接腔,林红玉对他相当一部分了解都还停留在小学到初中那段时期,他也懒得纠正,说多了没意义。 店里环境不错,安静,一路上母子俩聊的都是闲话,这会儿才有心思聊点交心话。 大学生活怎么样?林红玉夹了一筷子凉菜给陈林虎,就这么四年能轻松的时候,想干嘛就干嘛,别听你爸的,他就恨不得你现在就考个铁饭碗端着,一毕业就成家。 陈林虎听到后半句,拿筷子的手不自觉地顿了顿,垂着眼道:还行,就画画。之前跟着老师做了个项目,最近在画漫画,想投稿。 是吗,那挺好的!不过我对这行了解不多,你自己看着办,喜欢就好好干。林红玉在这方面从来不要求陈林虎达到她的什么目标,就是高兴,跟同学关系呢?没打架吧? 自从高中那回他差点儿把袁预给打出事,林红玉就让吓着了,说话的时候还有意无意地瞟他,看他身上有没有多出点儿自己没见过的新疤。 陈林虎下意识捞了下领口,现在穿的是窄领的衣服,那身过敏的痕迹都压着了:没,室友都挺好的。 哎,林红玉放了心,又在桌子下开玩笑地踢踢陈林虎,冲他眨眨眼,你谈恋爱了? 陈林虎咳了声,不知道该怎么回,反问:怎么这么问? 就感觉,林红玉见热菜上了,边夹菜边说,上回见你的时候还暑假那会儿呢,你都快让陈兴业给挤兑疯了,我就怕你钻牛角尖儿,这回来看你心情不错,一下午盯着手机瞧,以为你谈恋爱了呢。 亲妈到底是亲妈,就算这两年见面的次数加一起都没一个月,陈林虎的一些举动还是能引起林红玉的注意。 陈林虎喝口水,嘴里发干,强扭着转话题:我都挺好的,你怎么样,工作顺吗? 你说呢,林红玉眼里冒光,坐直身体,副转正了! 陈林虎笑了:厉害。 那是,林红玉对夸自己的话来者不拒,但下一句又把话带回了刚才,你要是真谈恋爱了就跟妈说,我跟你爸那老顽固老杠精不一样,只要不出格不乱来的妈都支持你。 陈林虎实在不想跟她纠缠这种话题,怕自己说漏嘴,无奈道:怎么老往这上边扯。 早想跟你说了,这不是以前你年纪小没找着机会吗。林红玉说完,自己沉默了几秒,才叹口气,虎子,我跟你爸的事儿,我知道给你留了很不好的记忆。尤其是到后来吵得凶的时候,妈说的话伤着你心了。 陈林虎嚼着个鸡丁淡淡道:多少年前的事儿了。你俩都过得好就行了。 我那时候说不离婚都是因为你,林红玉看着菜低声说,说完其实就后悔了。大人的事儿哪儿就得让你参合进来呢,我跟你爸是没感情了又没勇气直接掰,扯那么多大旗最对不起的就是你。你当时听到这话脸都白了,我就知道是伤心了。 那会儿陈林虎还小,心里残存着一点父母还能和好的希望,后来才发现是妄想。 父母双方的争吵和冷战让陈林虎无法应对,因为你这三个字让陈林虎一度觉得自己是瓶劣质胶水,强粘着俩根本过不到一起去的人,得到的只是个畸形怪状的家庭。 后来年纪大了点看淡了,但这话当时确实跟小刀似的拉过陈林虎的心。 提这个干嘛,陈林虎笑笑,现在不挺好的吗。 林红玉摇摇头:就是想跟你道个歉。 你是我妈。陈林虎说。 哎,林红玉轻揉了下眼,最近想想,我也挺够呛的,老说你爸不照顾心疼你,我跟他也就半斤八两。 陈林虎给她递了张纸:各从你俩那拿半斤这不就一斤了吗。 真是,林红玉两眼里带着泪光笑着瞪他,继而认真道,那你也一直记得,我是你妈,怎么着都是,不会变的知道吗? 陈林虎嗯了声,看着她:是不是有什么事儿? 没事儿啊。林红玉愣了愣。 看着不像。陈林虎拿起筷子吃饭。 林红玉有点儿惊讶:你都会看脸色了? 是有点儿会了,跟张训处的久了经常听他说点儿看人的小细节,陈林虎慢慢儿也琢磨出点技术,闻言只笑。 本来想等等再跟你说的,不过你也大了,说了就说了,林红玉喝了口果汁,壮胆似的吸了口气,之前也跟你提过,姓吴那个叔叔,我俩处的不错,打算结婚了。 陈林虎抬头看看林红玉,突然觉得有点儿说不出的劲儿,就跟坐海盗船从高处滑下去时候的失重感似的。 林红玉的表情也有点紧张,但面儿上还是笑的,脸颊上也有些泛红。 你觉得怎么样?林红玉轻声问。 陈林虎咽下嘴里的菜,隔了几秒才说:你是为这事儿来见我的吗? 当然不是!林红玉连连摆手,我都说了,本来没打算说的,谁知道你现在眼神那么毒。 陈林虎心里好受了点儿,其实从陈兴业再婚之后他心里就感觉迟早会有这时候,也有心理建设,想了想放下筷子:你跟他在一起开心吗? 开心,林红玉笑道,聊得来也互相理解,干什么都支持对方,能不开心吗? 陈林虎伸手握住她的手,看着她眼睛说:那我也替你高兴。 林红玉的眼眶一下就红了,赶紧拿起那团皱巴巴的纸又擦了擦,反握住陈林虎的手,带着点儿哽咽道:妈真的哎,不说了,你现在跟个小大人似的。 我都几岁了。陈林虎笑了。 几岁在我眼里都还小呢。 陈林虎握着林红玉的手,感觉已经很久没这么握过了。 他心里沉淀了大把的情绪,涌到嘴边却又急速退潮,只留下一句试探性的话:妈,如果我找到一个跟他在一起就开心的人,你也替我高兴吗? 会啊,当然会,林红玉擦着眼点头,你从小就有主意,找的人肯定是特好的。 陈林虎忍不住紧着又问:不管是什么样的人你都会吗? 会。林红玉斩钉截铁道,抬眼跟陈林虎的目光对上,愣了愣,你是不是有心事儿啊虎子? 陈林虎的舌尖顶着上牙膛,嘴唇动了动。 没,他说,你说的别忘了。 林红玉笑道:什么时候忘过你的事儿? 都快不信你了,陈林虎半开玩笑道,老答应了再反悔。 林红玉一下想起不少以前的事儿,顿时满脸愧色,清清嗓子道:以后都不会了,跟你保证! 以后也没什么要您做承诺的事儿了,陈林虎喝着葡萄汁想,就这一件了,反不反悔的也不重要了,反正主意我是不会变的。 不知道是处于母子俩的心灵感应还是什么,吃完饭回去的路上林红玉时不时就看看陈林虎,眼神有些探究和担心,挺复杂。 陈林虎看脸色的技术不如张训,对别人的目光却特敏感,知道林红玉看自己也装作不知道,陪着林红玉回家拿行李箱。 不是说买了个平板画画吗,让妈看看,林红玉看归看,倒也没说什么,一进家门就嚷嚷,都说让你买个新的给你钱,结果你悄默声的就买了个二手的,那好使吗? 陈林虎是花自己钱买的,除了学费他现在都不动爹妈给的钱,最多也就老陈头给的零花钱他会拿着。 这话他懒得跟林红玉解释,以免再让她多心:好使,九成新,是一学长买的,买回来发现自己用不惯就转手了。 说着朝桌上找自己平板,到了才想起来平板这会儿不在手边。 放二楼了,陈林虎有点儿尴尬,看了眼林红玉,在张训那儿,我现在去拿。 林红玉摆摆手:嗐,用不着,都这么晚了再打扰人家休息。有什么你现在画的画儿让我看看就行,了解了解嘛,我儿子要画漫画呢,我小时候也爱看漫画。 见她似乎没多想,陈林虎也放了些心,用电脑调出自己之前画的肥猫秃鹤的漫画给她看:你还看漫画呢? 嗯,连环画嘛。林红玉坐电脑前翻,都一样!俩肩膀扛一脑袋,不是打架就是谈恋爱哟!你这画的是猫吗,咋长得跟个煤气罐似的这老胖! 陈林虎笑得不行:照着二楼养的猫画的,就这么胖。 哎呦,回头我也得见见。林红玉笑道,又往下翻了翻,嘴角含着笑看了两条,翻第三条的时候忽然说,你是老去二楼吗? 陈林虎正给她倒水,握着水壶把的手僵了下:还行吧,丁奶奶家那小孩儿也爱去。 林红玉早几年跟陈兴业好的时候每年都来,对楼里的邻居也清楚个大概,点点头:二楼对门那家是吧。 嗯。陈林虎把水杯递给她。 听你这意思,还挺爱去找人家玩儿的,林红玉侧头看他一眼,真长大了,从小到大这么多年,还没见过你跟谁那么亲近呢。 陈林虎坐在床上,心跳的又急又沉。 他本来就不擅长遮掩撒谎,不知道林红玉说这话什么意思,只能当没听见不去接腔。 好在林红玉也没再问,看完漫画把陈林虎好一顿夸,夸的老陈头也跟着凑热闹,俩人把陈林虎说的跟明日之星似的才过完嘴瘾。 陈林虎本来要把林红玉送到酒店,但林红玉没答应,只让陈林虎跟老陈头把自己送到家属院门口,叫了辆出租就哄她儿子跟儿子爷爷回去休息。 有什么事儿就给我打电话啊爸,林红玉跟老陈头说,肯定来。 老陈头挥挥手:得嘞。 林红玉跟他笑完,又扭头拉拉陈林虎的胳膊,一时忽然不知道说点儿什么,只好道:你记着了,不管我怎么着,再不再婚,你都是我儿子。 嗯,陈林虎说,那也成不了孙子。 臭嘴!林红玉拍了他一巴掌,笑着坐上车走了。 送走林红玉,爷孙俩才慢吞吞的往回走,陈林虎掏出手机给张训回消息。 等回到家进了家门,老陈头忽然问:你往后几天有事儿吗? 没,陈林虎说,怎么了? 这不是快端午过节放假了吗,老陈头回头看看他,你爸就凑个小假过来看你奶奶,得住两三天的。 陈林虎点头:知道。 那就行,这几天就别乱跑了,等你爸走了再说,省的再给他骂你的由头。老陈头慢吞吞地换了鞋,带上耳机边往卧室走边拉开手机点开斗地主,又回头看着他加了一句,张老师那儿也别老跑,总影响人休息像话吗? 说完也摆摆手,自己回屋斗地主。 他回头那一眼和林红玉看的那一眼叠在一起,陈林虎站在门口的垫子上,忽然后背起了大片冷汗。 换好鞋回到自己房间,陈林虎带上门,摸到床边坐下,脑子里一遍遍地过着老陈头的话。 和偶尔才见一回的林红玉不同,老陈头是离他生活最近的人。 是不是觉得他跑二楼跑的太勤了?还是单纯觉得他贪玩不讲究? 平时是不是看出点儿什么了? 老头怎么想的? 陈林虎的呼吸都慢了下来,他没法想老陈头是否知道什么,更不敢想如果老陈头接受不了,那他是什么心情。 老陈头跟林红玉是不一样的,林红玉已经开始了新的人生,马上就要组建新的家庭,陈林虎难免觉得自己已经跟他妈隔了一层。 即使知道那是亲妈,但就是跟以前不一样了。这一点林红玉肯定也是知道的,不然不会反复强调始终都是他妈,就怕他心里不舒服。 老陈头却不一样,他对陈林虎的疼爱从来都不打折扣。 陈林虎可以跟林红玉陈兴业犟,可以不听他俩的话,说难听点儿,他俩没有陈林虎也依旧有各自的家庭和生活重心。那老陈头呢? 陈林虎没再想下去,他在漆黑的房间里沉默地坐着。 手机震了震,把他从压抑中解放。陈林虎拿着看,张训发的消息:[感觉我在震你没?] 前边还有好几条,陈林虎这会儿才看到,翻着看了看,都在跟他吐槽段乔和宁小萌的后续破事儿。 那俩小情侣腻腻歪歪的各自找张训咨询谈心,张老师又不是张导师,烦得要死。 陈林虎看着笑了笑,回了个表情。张训立马回复。 [张训:不高兴?] 这人是不是雷达装我身上了?陈林虎摸摸自己胳膊腿,狐疑地想。 [陈林虎:没,刚送我妈坐上出租。] [张训:是不是吃饭的时候跟你说什么了?] 陈林虎叹口气,张训太聪明了,也敏锐,估计今天一天心思都放他这边儿了,偏偏还忍着不问。 除了早上那会儿张训多问了两句外,一整天下来都没再提过这事儿,陈林虎还以为自己把他糊弄过去了,现在看来八成是怕他应付林红玉之余还得照顾这边儿,怕他压力大。 恋耽美 分卷阅读-三碗过岗(71) 陈林虎回信息:[也没什么,就问问最近情况,骂骂我爸。] 顿了顿,又为了解释自己为什么不高兴,陈林虎又加了句:[听着烦。] [张训:你生的憨啊虎子,没事儿多跟你妈撒个娇,最好能哭两嗓子。] [陈林虎:?] [张训:爱哭的小屁孩儿才有糖吃,哭不出来我给你买眼药水。] 陈林虎直乐。 过了几秒,张训又发消息:[还有别的事儿吗?] 陈林虎顿了顿,把别的事儿都压下了,只说:[我妈说她可能要再婚了。] 这回那边沉默了挺久,陈林虎都躺床上举着手机在等消息了,张训才给了回复。 [张训:你还是跟我撒娇吧,我就喜欢你撒娇] [张训:快,撒一个!] 陈林虎勾着嘴角回:[训哥] [张训:哎,舒服,要星星吗,老子去给你搬梯子] [陈林虎:饿了,走不动道,但想吃零嘴。] [张训:你在你屋吗?] 陈林虎说是,那边儿回了个等着就没动静了。 约莫过了五六分钟,陈林虎听见自己屋的窗户被什么东西给碰响了。 他走过去一看就笑了,刚来那天吊下来的竹篮这会儿停在半空,碰响他的窗户,里边还装着个小面包。 找了根废了的晾衣撑把铁丝掰出钩子的形状,陈林虎从防盗栏里伸出去勾到竹篮,把小面包从缝里捞进来。 包装袋上还贴了个便利贴,上面是张训写的俩字:喂猫。 陈林虎笑得嘴角都没落下来过,随手撕了张速写纸,也写:吃了,什么时候来撸? 给纸条塞回篮子里,又向下用力扯了扯。 上边的人果然感觉得到,竹篮又慢悠悠地被提了上去。 陈林虎撕开包装纸,蹦回自己床上,刚咬了一口就收到张训信息:[撸什么就撸,我发现最近特别道德败坏啊你这人,注意点!] [陈林虎:撸猫,你自己注意点,思想有问题。] 那边儿张训回了一排省略号后回:[你是猫吗?我告诉你,虎哥跟我撒娇的时候可不像你这样。] 要是别人问这问题,陈林虎肯定先来三拳让他感受一下虎不可当猫欺的道理。 但换成张训,他就把自己的拳头给全忘了。 他一边希望引开张训对今天的事儿的注意力,一边可能又真的有点儿太压抑,想找个什么发泄口,鬼使神差地打了个字过去:[喵?] [张训:听不见] 陈林虎点开语音:喵。 那边儿张训差点儿真想去搬梯子给他搞个什么星星陨石,又想搂着陈林虎亲两口。搓了好几把脸才回:[翻译下,什么意思?] 陈林虎又说:训哥。 半晌,那边张训也发来了条语音。 陈林虎点开,张训说:训哥爱你。 笼在身上的忐忑与低落灰飞烟灭,黑暗的屋子里投进月光。 手机凑到耳边,把音量调小。一遍遍的都是爱你。 第59章 陈林虎的毛都被捋顺了,第二天一大早就从床上跳起来洗漱,周一得回学校,走之前他跑上二楼拿自己的平板。 老陈头起的比他早,在小院儿里跳操。陈林虎站门口看着他,发现老头是真的年纪大了,小时候跟他在家属院里玩瞎子摸人时候还能疯跑,现在跳个老年保养操都得慢抻胳膊缓压腿。 爷,陈林虎喊他,我去学校。 老陈头边扭着八拍边答:去呗! 陈林虎又说:我得先去趟二楼,拿东西。 拿什么啊非得拿,昨儿不都说了少骚扰人张老师,老陈头咂咂嘴,真烦人啊你,跟你嘱咐的你都忘了? 没,你的话能忘吗,陈林虎看着他,嘴唇动了动,心里打着鼓面上却绷得很紧,到底还是开口,张训不烦我。他挺好的,我也喜欢在他那儿,看电影看书什么的。 老陈头举着手臂,扭头看他。 五月底的太阳早挂天上了,把老头水煮蛋似的脑袋照成了个大灯泡。 又像是审讯室里直打到脸上的灯,让陈林虎有点儿七上八下的忐忑。 他昨天晚上想了一夜,觉得对老陈头跟对别人都不能一样。陈林虎不怕林红玉和陈兴业的愤怒失望,因为他们都已经各自有了各自的堡垒,他游荡在其外哪边都进不去,也不想进,只有老陈头对他大敞四开毫不设防。 老头年纪大了,陈林虎不知道他能不能接受,会不会气出个好歹,但自己也不会往后退一步,所以他得出一个结论,就是只能一点点渗透。 陈林虎抿抿嘴,看着老陈头的脸色又开口:不行吗爷?不能去吗? 老陈头看了他一会儿又把头扭回去了,开始做朝另一边的动作,声音照样底气十足地说:腿长你身上谁管得了你,反正你爹骂你你自己兜着。 我兜着。陈林虎立马说。 兜什么兜!老陈头又不乐意了,好不容易交个朋友,他凭啥骂你! 陈林虎心里一阵酸一阵热,笑道:那你想我怎么样啊? 老子不管,老陈头气哼哼道,滚吧,看见你就烦! 孙子陈林虎掉头就走,半道又折回来,在他爷做伸展运动的时候扑上去给了个熊抱,顶着叫骂声圆润地从一楼滚上二楼。 在二楼门口站着调整调整脸上的表情,又把心里的杂事儿都给压瓷实了,陈林虎才掏出钥匙进屋。 张训还在睡,估计是熬夜了,烟灰缸里的烟头都没清,杯子底部残留着一圈咖啡渍,人卷着被子半张脸埋在枕头里睡得很沉。 平板撂在桌上,陈林虎走到床边,弯腰亲亲张训的脸。 嘴唇刚碰到脸颊,张训就扭身搂着他脖子往下拉,陈林虎猝不及防压到他身上。 哎操,张训被压的眼前一黑,昨天吃什么了,一晚上沉这么多?差点儿给我压吐血。 陈林虎赶紧支起来:该,装睡吧你就。 张训睁开眼笑笑:本来要起的,但琢磨着观察一下就没起。 观察什么?陈林虎把被他拧的跟麻花似的被子捞平整。 看看你会不会趁我睡着搞点什么事儿。张训手还搭他脖子上,让我逮着了吧,胆真肥啊,跟我搞小动作。 无聊。陈林虎笑了,手从他衣服下面伸进去,在他小伙计上抓了一把:大动作也敢。 张训差点儿让他抓得起立,这虎犊子最近跟打通任督二脉似的,他是真有点儿不敢随便招了,赶紧爬起来:你牛逼,你磨铁石转世。 看你也没成针,急什么。陈林虎已经对他的神奇比喻有了基本免疫,再睡会儿? 还得修一下昨天晚上写的东西。张训靠在床头,够着烟衔在唇上,看看陈林虎,衣服撩起来我看看。 陈林虎把上衣掀开:怎么? 跟昨天照片上的比起来,现在残留在他身上的痕迹已经极淡,几乎看不太出来,张训坐起身在他腰上拍拍,笑道:行,过敏好的差不多了,回学校换衣服注意点儿。 都说没事儿了,陈林虎明白他担心什么了,你怎么还惦记。 能不惦记吗,昨天那场面想想都悬,幸亏林红玉神经粗,换个特记挂孩子的妈早把衣服掀开看一遍了。 一想到陈林虎是因为他妈这样而躲过一劫,张训的庆幸就变成了心疼。 昨天吓着没?张训下床把他衣服拽下来拉好,摸摸陈林虎的虎头,没事儿啊,以后我注意点儿,你皮肤白,留印儿太明显。 陈林虎被他呼啦着头发,自己却感觉发闷。 注意什么注意,陈林虎不乐意张训这种态度跟反应,老是进退有度的样子,像茶壶里煮饺子似的一肚子心思,但说出来的永远都是这些汤汤水水,我喜欢你留印儿,你就留。 张训让他说的心软:我知道。 知道还说这个,陈林虎瞪着他,你只管怎么开心怎么来,别的事儿不用操心。 他没把昨天晚上老陈头和林红玉的反应跟张训说,这事儿跟张训没关系,他迟早都得面对,也不会让张训因为他家里的事儿难受。 没想到就这样张训还是感觉得到。 两码事儿,张训捏捏他的脸,以后确实得注意注意,老按铁棒磨针滴水石穿的频率凑一块儿是不太好,万一 陈林虎把他手从脸上拿开了,有点儿恼怒地看着他。 怎么了这是?张训愣了愣。 我看不着你就难受,你跟我说这个是因为你不难受吗?陈林虎攥着他手腕,跟小孩儿拽着个宝贝疙瘩似的,撒手了就没安全感。 他也不知道怎么着就难受,可能是因为想起来昨天晚上老陈头说的话。 张训说的话跟老陈头说的重合,让陈林虎非常焦躁。好像他做什么都是白费。 张训不知道他怎么就扭到这上边儿去了,无奈道:你怎么跟个蚂蚱似的,戳一下蹦老高,说一句不爱听的就开始来劲儿。我是那意思吗? 那你就别说这种话,陈林虎看着他的眼睛说,昨天是我吓着了还是你吓着了?也没多大事儿啊张训,我都没怎么样,你打什么退堂鼓? 他一恼起来说话就没遮没拦的,张训抿了抿嘴唇,拼了命忍着没抽他一大脖溜子。 我就是说说,张训点着烟,低着头敛着眼,不然我还能说什么? 陈林虎捧着他脸让他看着自己:昨天晚上怎么说,以后就怎么说。 他眼里的光跟刀锋上的亮似的,要把张训给活剥了。 我怎么不记得说什么了。张训还记着刚才他气自己那句,眼见着陈林虎的眼神儿都开始喷火了,才叹口气,反拉住他的手放嘴边亲了亲,爱你。这狗脾气都挡不住我爱你。 陈林虎得偿所愿,眉目舒展开,拿掉张训的烟亲亲他。想想狗脾气这个评语,又很愤怒地咬了一口。 高兴了吧少爷,张训挨了口也没脾气,还拉着陈林虎的手,有什么想跟我说的没? 陈林虎:我也爱你。 跟个小孩儿似的,爱谁就得天天说。张训带起抹笑:行,还有吗? 别操心别的,我家里事儿我应付。陈林虎又说。 张训抓着他的手,感觉自己像是抓着根从深洞外垂下来的一根绳索。 他想抓着往上爬,又怕绳索会断掉。 没别的了?张训又问。 陈林虎正要开口,手机响了,他看了一眼直接接听:说。 那边儿传来尚清华的声音:走哪儿了?你就算跑市中心买早饭给我们带,这会儿也该到校门口了吧? 俩人这才发现已经不早了,陈林虎赶紧拿上平板,拿张训嘴上的那根烟也没还,叼自己嘴上又抱了下张训,才跟屁股着火似的窜出门。 别蹦!张训吼了一嗓子。 楼道里的动静彻底没了,他才从卧室走出来,站到阳台上。 阳台的地面上丢着一个烟头,张训干活到天亮,出来抽烟的时候听见的小院儿里陈林虎和老陈头的对话。 他不知道陈林虎当时是什么心情,也不知道老陈头是什么想法。 就知道昨天林红玉跟老陈头估计是说了点儿什么的,不然陈林虎不会一大早的跟他爷说这个。 憋了一晚上。 那是最疼他的爷爷。陈林虎估计也就这么一个掏心掏肺对他好的亲人了。 张训趴在栏杆上吸气儿,分不清是肺还是心在疼,整个胸口都跟让按在石子地上摩擦似的火烧火燎地疼。 虎哥在纱窗门里侧蹭来蹭去,盯着他看。 还他妈说要跟我脑子上连个传输线呢,张训扭头看着它笑了笑,眼眶里热得厉害,真都是放屁。你兄弟都学会骗人了。 虎哥蹲下来,舔自己爪子,好像对这技能非常不屑。 你知道什么,张训蹲下身,隔着纱窗点点它,为我学的。四条边都直的还能学会这些弯弯绕呢。 还学会了周旋,学会了压着暴躁的脾气,学会了越来越像个成年人。 陈林虎终于理解了张训不把心事儿搁台面上的原因,他曾一度认为张训是不够坦诚,感情不够强烈,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终于明白,不搁台面上是为了让对方心安。 而张训也在这一刻理解陈林虎追着他要说法要坦诚那会儿的心情。 太难熬了。心疼的要死了。 这还就开了个头,以后怎么办,以后陈林虎怎么办啊。 张训蹲在地上站不起身,裤兜里手机震了半天他才勉强拿起来看。 又是个陌生号。 自从张诚找到他之后他就把张诚所有联系方式都拉黑了,这回不知道又从哪儿弄了个别的号给他打,这段时间不止一次了。 因为工作原因,张训经常接一些甲方的电话,也有不少陌生号,现在搞的他听见电话响就青筋直跳。为了这个他最近开始就不接新单了,都只给认识的编辑甲方供稿。 看了眼号码归属地,是他家那边儿的。张训点着嘴里的烟,心里的痛被愤怒和狠劲儿盖了过去,点了接听:有完没完,别他妈再打了,我不欠你的! 那边儿传来的声音却是个有点儿老的男声:非得你妈死了你才回来奔丧是吧张训? 陈林虎回学校,心里还是有点儿疙瘩。 说不清是哪儿,就是觉得跟张训还得聊聊。但他又怕自己说漏嘴。 接下来几天老陈头都跟没事儿人似的,再没说过什么不让乱跑的话。林红玉离开宝象那天也只给他发了条告知的短信。 陈林虎不知道他俩有没有怀疑,或者有没有觉得他哪里不对劲儿的。 这种刀悬头上反复猜测的感觉不怎么好受,但因为只是猜测,所以陈林虎也不能跟张训说,俩人一起猜更没劲,到时候只能加深张训的愧疚感。 手机上震了震,张训发的信息,问他什么时候没课,把之前欠的电影补上。 陈林虎挺高兴,扭头问尚清华:最近有什么电影不错的? 跟谁看啊?看动作片还是爱情片?尚清华打着哈欠,对着电脑上画一半的设计稿发困。 307的四个坐在最后一排,这门课老师比较松,几个人边画边摸鱼。 陈林虎想想:爱情片吧。 每次跟张训看电影,不是动作片就是警匪片,还有一回看的《精灵鼠小弟》,陈林虎都怀疑是不是有个接吻镜头他都得给自己捂眼睛。 这话说完,旁边仨人齐刷刷扭头看着他。 你不对劲,周壮壮的眼里喷火,你是不是背叛组织了? 陈林虎懒得理他,回着信息头也不抬:没事儿睡觉吧,你睡着的时候讨喜。 我跟你没完!周壮壮要跨过尚清华和高一等来薅陈林虎头发。 高一等给他按回去了:你要不想住院就老实坐着。 周壮壮为人非常听劝,给个台阶立马就下了,就是鼻子里还直哼哼。 确实不对劲,尚清华笑了笑,小声跟陈林虎说,你偷偷跟我说,是不是真有情况? 恋耽美 分卷阅读-三碗过岗(72) 陈林虎看他一眼:为什么这么问? 猜的,尚清华说,之前就觉得了,你这周更那个。抱着个手机一会儿笑一会儿叹气的,不是谈恋爱就是追电视剧。 陈林虎被尚清华这感情导师的分析给逗乐了,乐完心里涌上的是更多的茫然。 连周壮壮这种憨货都看出来了,老陈头和林红玉又看出多少? 陈林虎没再继续往下想。 这几天他把各平台的头部漫画大致浏览了一遍,开始着手准备一个自己的作品。 肥猫秃鹤的漫画虽然反馈不错,但毕竟剧情松散,整体是没什么大剧情的轻松漫画,想要构建一个完整的故事非常难,开始着手的时候陈林虎才意识到自己在各方面的短板有多严重。 先要决定是少年漫还是少女漫,下边儿还要细分各类题材。陈林虎一开始想向自己常看的那几部漫画大作靠拢,结果发现太宏大的世界观自己根本无法驾驭,不得不放弃这个高标准,着手比较好把握的题材。 他磕磕巴巴地写了个笼统的大纲,奇幻题材,大概是捉鬼人和鬼的老套故事。 人设刚起了个草稿,陈兴业就到了。 陈兴业这回是来给老妈赵学敏上坟,本来是想带着陈童和诸丹一起,结果陈童又感冒了,他就让诸丹在家里照顾,自己请了个假和端午节拼一起,自己开车来宝象。 陈林虎陪着他又去了一趟公墓,晚上父子俩住一个屋,陈兴业睡床,陈林虎睡行军床。 一天下来还算安稳,老陈头也没跟陈兴业呛呛,祖孙三代吃了顿踏实饭,这才各回各屋地睡觉。 拉了灯,陈兴业躺床上问:你睡那个难不难受?我上回睡了几天,回去腰上贴了好几个膏药。 还行。陈林虎裹着个薄被躺着,想给张训发信息,但想起来张训之前嘱咐过今天跟段乔他们出门,估计还没回来,他又忍住了,今天跑挺远的,你没事儿? 陈兴业在床上翻个身:还知道关心你老子,行,没白养。 这话说得陈林虎在黑夜里皱皱眉,但没吭声。 你爷今年上坟状态怎么样,身体还行?可能是因为见着亲妈了,陈兴业没有像以前那样暴躁,反而跟陈林虎心平气和地聊起来,早说了要接他去我那儿住,照顾也方便,他就不听,你没事儿也劝劝。 陈林虎知道老陈头的脾气,他放不下宝象,这里是他从小长大的地方,有公墓里的妻子,还有二单元和家属院儿几十年的邻居,他的根在这儿。 身体还行,只要他还能走能跳的肯定不乐意跟你走。陈林虎直白道。 哎,就是犟。陈兴业叹口气,现在公交都不直达了,你今年怎么去的?打的? 陈林虎:张训开的车,接送了一趟。 二楼那个?陈兴业微微动了动身子,摸黑看了眼陈林虎的方向,你跟他玩儿挺好的。 陈林虎闭着眼,听见床那边儿传来布料摩擦声也没睁:嗯,挺好的。你想跟高中那会儿似的调查调查? 这话说完,陈兴业瞬间没声了。 高中那会儿的事是父子俩之间一个巨大裂痕,虽然他俩的父子亲情本来就跟旱地似的裂出道道口子,但这道最深,最狠。 陈兴业不是没后悔过,也不是没想弥补过,但陈林虎已经大了,很多事儿不是你拿个棒棒糖就能糊弄过去的了。 尤其是上回来时陈林虎跟他吵起来说的那几句话,陈兴业不知怎么着就记得特别清。 大儿子小时候的记忆他都快模糊了,那几句话说完,他却猛地都想起来了。 半晌,陈兴业才再开口,却没接刚才的话头,甚至没跟以前似的暴怒,只是另起话题道:今天去看你奶,就想起来以前的事儿。再过几年等你毕业,工作也稳定了,谈恋爱结婚,我带着诸丹陈童,你带着你对象,咱们陪你爷再去看她。她以前就喜欢一大家子,说热闹。 陈林虎睁看眼看着天花板,头顶上是二楼张训的卧室。 那里有个只有他们知道的王国。 那个王国里不需要其他子民,也依旧很热闹。 细想一下跟自己关系最亲的三个家人,情况都不太一样,林红玉是神经大条,老陈头是真心对他好,但他们都不像陈兴业,是知道高三那会儿的事儿的。 在陈兴业的脑海里已经给陈林虎铺好了道路,毕业,可能再考个方便考公的研,端上个铁饭碗,可能相亲去认识个家世相当条件相配的姑娘,谈半年恋爱就结婚,再一年就生孩子。 陈林虎的心里五味杂陈,他对陈兴业已经没有以前那样的愤怒和不甘,剩下的都是不被理解的痛苦和失望。 屋里沉默良久,陈林虎开口:那我要是不结婚呢? 你想造/反?陈兴业半开玩笑地开口,男人得成家立业才是正道,不结婚?说的都是孩子话。 陈林虎闭上眼,淡淡道:我不结婚。 三秒过后,陈兴业嚯一下从床上坐起来:你什么意思,大晚上的非得跟我抬杠是吧? 陈林虎动都没动一下,许多年间都哽在喉头的一句话,今天突然就说得出来了:爸,你跟我妈结婚的时候想过会离婚吗? 一剑封喉是什么感受,陈兴业今天算是明白了。 爸,陈林虎又说,你俩给我起这名字的时候,想过我是除了离婚证之外唯一对你俩婚姻的见证吗? 陈兴业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躺下的,他眼前转着的先是天花板,后来又是大儿子小时候高高兴兴跟在他屁股后面跑的身影,慢慢就成了没表情的脸,最后是他高三那年,陈兴业从后视镜里看到的那张愤怒和失望透顶混杂的面孔。 咽了口只剩泡沫的唾沫,陈兴业声音虚虚道:你是因为这事儿反感婚姻,还是因为 他没说下去,也不想再说下去。 陈林虎张开嘴,刚说了个:爸 陈兴业从床上蹦了起来,跟爆炸了似的吼道:闭嘴!闭嘴!滚! 作者有话要说: 虎子技能:激怒老爹,安抚老妈,亲爷爷光头(不是 第60章 大半夜的一声滚,成功把老陈头卧室的灯给喊亮了。 老陈头再耳背都能听见这声咆哮,踩着拖鞋扑扑腾腾跑过来:怎么回事儿!叫什么叫,睡觉崴脖子了? 陈林虎卧室的灯被老陈头打开,就见屋里父子俩神色各异,陈兴业坐在床上两眼瞪得跟驴蛋似的盯着陈林虎,后者没什么表情,自然地起身收拾行军床。 干嘛干嘛?老陈头问,大晚上的折腾什么? 折腾着滚,陈林虎表情冷淡,能滚你屋吗? 老陈头都难得让自己孙子也噎了下,以前每次陈林虎跟陈兴业吵架,陈林虎不说跟他老子对着干,也得反几句嘴才行,今天却很平静,仿佛背着人又偷偷长大了不少。 能不行吗?老陈头摆摆手,让他赶紧滚过去,床支好了,别半夜塌了又把我弄醒。 行军床拆的很快,陈林虎抬着就走了,都没跟陈兴业打招呼。 老陈头看看他,又扭头看看陈兴业:到底怎么回事儿? 陈兴业的眼还瞪着,鼻孔里喘着粗气,胸膛跟鼓风机似的起伏,腮帮子都给咬起来了,偏偏还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没事! 那你气的跟头叫驴似的。 陈兴业坐在床上,两手攥成拳头,兀自骂:就一犟种,脑后长反骨的东西,老子真想一巴掌 跟谁老子呢?!老陈头先一巴掌抽到陈兴业后背,谁是老子?! 从小到大陈兴业就没在吵架方面占过上风,尤其是在老陈头面前。挨了老爹一脆响,陈兴业勉强把往上窜的脾气给压下去,神色复杂地闭上嘴躺下了。 他没把刚才跟陈林虎的对话告诉老陈头,一方面是也没真说出个什么,另一方面是陈兴业怕真有什么。 老陈头最烦他这个不通人事的样子,也懒得问他,门啪地甩上走了,剩下陈兴业一个人在床上胡思乱想。 回主卧的时候陈林虎已经支好床躺下了,闭着眼跟睡着了似的。老陈头把灯关了,借着窗外的亮光走过去摸摸他的脸。 你非得跟他较什么劲呢,老陈头自以为压低声的说,因为耳背,其实声音还是不小,你都认识你爹快十九年了,大半夜的不跟狗吵架你不知道啊? 摸着脸的手有些粗糙干巴,散发着一股热烘烘的香味,那是老陈头每天臭美时涂的雪花膏的气味。 陈林虎小时候就喜欢这股老旧味道,现在又闻到,刚才头铁的狗怂劲儿都没了,等他爷把主卧的门也带上,才在行军床上动了动:也没吵,就是我说的他不爱听。 他就没爱听的话,老陈头说,你又开发出什么刺激他的新词条了? 家里就这一个有幽默细胞的人,陈林虎没忍住咧咧嘴,很快又把嘴角压了下去:我说我不结婚。 老陈头顿了顿,没吭声。 我不结婚行吗?陈林虎又说,语气里没有跟陈兴业说话时的蛮横,反倒彻底弱了下来。 屋里昏沉的光线里,老陈头走到床边坐下:才多大点儿就说这个,搞不好过几年又嚷嚷着要结了呢。 和陈兴业不一样,老陈头没有高三那件事儿的打底,觉得陈林虎多半是在奇思妙想,倒也没跟陈兴业似的炸了锅。 不过就算知道,陈林虎觉得他爷估计也不会蹦起来拿鞋底子抽他。 就不想结,陈林虎鼓足勇气,不会结。 老陈头半靠在床屏上,沉默了约莫有四五分钟,陈林虎的拳头越收越紧。 对陈兴业他能六亲不认地血杠到底,对老陈头他真不知道能怎么办。 以前那些靠拳头解决问题的行为随着年龄增长渐渐就成为了下下策,在爷爷面前连策都算不上。 半晌,老陈头叹了口气。 你要是高兴,要是自己不后悔,王八吃秤砣的铁了心,我能说什么?老陈头按亮手机看看时间,光亮把他的脸映出一瞬又很快熄灭,但老陈头的声音却没停,我没事儿就看新闻看视频,现在年轻人思想不一样了,那么多丁克和光棍儿也没见人家怎么着,我寻思你也差不到哪儿去。 陈林虎的神经一下松了,随即而来的是无法形容的愧疚。 人越是心疼谁就越会让步,因为不忍心看他纠结反侧。陈林虎知道自己是在拓宽老陈头的底线,因为这个底线对他始终都是虚的松的,甚至他撬上去的时候,老陈头都怕他累着了。 您还看这些有的没的呢?陈林虎忍着泛到喉头的酸,调侃。 那是,老陈头说,活到老学到老,得跟上时代的浪潮,不然就跟你爸似的惹人烦。哎,他最好也改造改造思想,我土都快埋鼻孔的人了,就指望死的时候你跟你爹别在我坟前打起来,不然我要有魂儿都得求道天雷给你俩劈成王八蛋。 陈林虎听他越扯越远,忍不住打断:还年轻呢你,说什么呢。 真是放猪屁,活到我这年纪你就想明白了,一辈子到底就是闭眼蹬腿的事,还不兴说了?老陈头觉得自己孙子的忌讳很封建迷信。 不兴。陈林虎难得跟他反着来,声音都难听不少。 老陈头嘿嘿笑了两声,也没跟他继续胡扯八道,秃噜着躺下,一手垫着后脑勺一手拍着自己肚皮,长长呼出口气:虎子,从小到大你都乖乖儿的,也没见得多开心。要是能找着活得痛快高兴的路你就走吧。我,你爸你妈,谁都陪不了你走到最后,都得先离场,活着活着你就会发现只剩你一人儿了,只要你自己不害怕,那你就走。 夜晚的老家属院儿安静沉寂,像老陈头一样落满了岁月的尘屑,厚重却坚韧地伫立在长夜里,亮着雾蒙蒙的光,灯塔般存在的陈林虎的家。 不知道隔着两道门的陈兴业是否听见,再没人说过话。 眼眶里的热劲儿压了半天都没压下去,陈林虎的虎牙咬着舌尖,口腔里的疼遮不住胸腔里鼓胀着的闷和涩。 老陈头的呼噜声响起,陈林虎蹑手蹑脚地走出卧室,拉开小院儿的门站在屋外时,才把胸膛里的那口气给喘匀实了。 屋外的天空缀满星辰,二楼阳台上的绿植茂盛地生长,隔壁院儿的石榴树已经做好了挂果的准备。 他特别想张训。 陈林虎坐在小院儿的椅子上,在砖墙框起的星空底,三更半夜给张老师发骚扰信息。 因为前段时间的事儿,段乔被宁小萌软硬兼施地修理一番,从内到外都经受了爱情的洗礼,焕发出勃勃生机,决定改头换面重新做人。 做新人的第一件事就是请被自己的酒臭熏得差点儿干呕的张训和陈林虎去附近一景区旅游消费。 陈林虎因为要陪他爸去墓园,只有张训应邀,在端午小长假去挤人堆。 拿脚指头想都知道陈家这对父子光是心平气和的相处就费老鼻子劲儿,张训临走前再三嘱咐让陈林虎少说话,尽量别激化内部矛盾,省的给老陈头添堵,或者让他那神通广大的奶奶再大晚上托梦骂人。 陈林虎心情好的时候乖得要死,点头答应得非常到位,张训还没再说两句就被按着又来了次生命疏导,走的时候胸口多了几个牙印,几乎是逃窜着上了段乔开的车。 想到这儿张训深感老脸挂不住,甩鱼竿的手都抖了抖,差点没甩段乔脑袋上。 注意点儿!段乔吓得直缩脖子,出来玩儿还心神不宁的,陈林虎又不是九岁,你是怕他自己在家摸电门还是怕他拧煤气灶啊? 夜钓的地方植被多,张训没一会儿就被蚊虫咬了一小腿的包,不耐烦道:你不知道,他爸有点儿那个,俩人处不来,回头再叮当起来我怕他说错话。 宝象周围也没什么可玩的地方,段乔跟宁小萌还有之前烤串店的老板老项,仨人开车带着张训来体验夜钓,没想到一车全是外行,到现在桶里也就两条毛毛鱼,做顿汤水放多点儿都嫌稀。 这会儿宁小萌去买吃食,老项钓一会儿就得换个地方,美名其曰换风水,就剩张训段乔一对难兄难弟还在这儿干耗。 他爸今天就到了吧?段乔往鱼钩上串饵,扭头看看张训,低声道,你俩真 嗯,张训盯着远处一片星星点点的灯,这附近都是钓鱼的,小声回答,我男朋友。 说完没忍住笑了笑,脚上立马挨了段乔的猛踩。 笑笑笑!段乔说,什么时候的事儿? 张训龇牙咧嘴地把脚挪开:过完年他刚开学那会儿你再踩一下试试! 都他娘的这么长时间了,连个屁都不放!之前你俩去我那儿的时候我还以为自己喝多了出现幻觉了呢,段乔对张训这种保密行为深恶痛绝,现在才放,太伤人心了,我闻的不会是尾气儿吧?! 张训让他这比喻恶心的够呛:这是能嚷嚷的事儿吗?就你知道。 还行,那我就算你娘家人了,段乔大言不惭,把鱼钩甩出去边说,他家里不知道吧? 恋耽美 分卷阅读-三碗过岗(73) 说到这个张训的脸色就淡了下来。 一直到张训出门走,陈林虎都没跟他提过跟老陈头和林红玉的事儿,好像是真不打算说了。 张训也不是不理解,这毕竟是陈林虎的家人,陈林虎想自己扛,就跟他列的那个清单上说的那样,不让张训在这方面多费精力。 但真遇上了毕竟是不一样,心情变化和压力都会比想象中的要大,林红玉和陈兴业还好,这对儿爹妈说实话大毛病没有,但做的事说的话老像是在陈林虎面前竖高墙,渐渐就隔得远了,陈林虎估计也没打算太跟俩人多说。 难就难在老陈头。 那天光站阳台上听见陈林虎的试探跟语气,张训就能感觉到他内心的忐忑,他听着都心疼。 这几天张训一直在等陈林虎跟自己说这事儿,但对方完全不提。这种被保护和妥善安放的感觉张训头回感受到,想起来心口是热的,但热度之下又隐隐透着焦虑。 见张训不说话,段乔就懂了,叹口气拍拍张训的腿:没事儿啊张,船到桥头自然直。 直得了吗你觉得?张训声音没什么情绪,我要是他爷,抄起来鞋底子抽他都是轻的。 你怎么这样,段乔不乐意,当人家男朋友就算了,你竟然还妄想当爷! 张训笑着踢他一脚。 我这段时间算是想明白了,谁家的事儿谁应付,你着急上火的也帮不上什么忙,段乔有点儿感同身受,他被对象拧着耳朵教训了一顿,现在思想稍微有了些转变,立马开始教育自己铁磁儿,就虎子那脾气,你能帮的最大的忙就是支持他,对他好,然后自己也铆劲儿变好,这才最实在。 张训没吭声,他跟段乔面对的问题还有些不一样,但能想到的办法确实都不多。 再说了,段乔扭头看着他,你这边儿也不是省油的灯。哎,你觉着张诚说的是真的吗,他真没跟你爸说你地址? 在出来玩之前,张训把张诚的电话从黑名单里放了出来,一问才知道张诚最近不在老家,这个月都在宝象附近一城市出差。 张诚也没想到他爸会给张训打电话,情急之下专门坐大巴过来跟张训碰了个面。 这事儿让段乔知道了,认定了他们老张家没一个好鸟,都想欺负他铁磁儿,杀气腾腾的就跟着张训去了,压根不知道陈林虎差点儿就把张诚揍一顿这茬。 张诚上回来无功而返,倒是因为张训的话而心里五味杂陈,平生头回跟他爸撒了谎,说地址是错的没找着人,把事儿给糊弄过去了。 至于电话是从哪儿来的,张诚说估计是自己抄家里便签上的忘了撕,他爸就这么挨个儿打电话来找张训。 光是这份儿偏执就让段乔后背发凉,这老家掌控欲太强,非得把俩儿子都捏掌心里才算数。跟爱不爱的不搭边儿。 应该是吧,张训回想着张诚的脸色,要说了我爸早杀过来了。这个月是因为张诚不在,他找不着能替他骚扰我的人,忍不住了才亲自上阵。 段乔打了个哆嗦:你爸可比我那死鬼爹牛逼多了,我爸最多喝酒打人,你爸是要人受活罪! 我还算好的,至少出来了,张训笑了笑,张诚且还得受着呢。 这回跟张诚见面,张训才知道他哥要结婚了,不过看他哥脸色没多少喜庆,就知道老爸估计是又对张诚的对象不怎么满意。 以前张诚谈的几个对象都让这么搅黄了,这回也不知道能不能成。 就冲这话,段乔对张诚的厌烦里竟然多出了一点儿怜悯谁有这么个爹都够可怜的了。 跟虎子说你家里事儿了吗?段乔在小马扎上挪挪屁股,毕竟以后得处好长时间呢是吧训? 张训的五官在夜色中舒缓,眼里又浮起笑意:要是能,肯定得往一辈子处。 哎呦,段乔捂着酸倒了的牙,你们教语文的都这样啊? 说完自己也乐,挨了张训一抽都没停。段乔是真高兴,他铁磁儿这种混日子的都开始考虑一辈子了。 他基本上都知道,张训接着刚才的话说,不过这两天的事儿我还没跟他说。缓缓吧,他这两天够烦的了。 段乔咂咂嘴:不是我说你啊张,人虎子就是那种扛事儿的人,你跟他说他还觉得是你信任他,这年纪小孩儿都这样哎,你这算老牛吃嫩草吗? 张训立马火了,捋袖子要揍他。 什么不什么就老,他年轻力壮的被那虎犊子啃得一身牙印他老吗?! 什么嫩草?宁小萌拎着一兜零食饮料回来,从张训的铁拳下挽救了对象的小狗命。 段乔没把张训的事儿告诉宁小萌,倒不是不信她,只不过性向什么的太私密,张训不自己开口,就算是亲女朋友他也不能随便说。 赶紧打岔:饿的快吃草了你才回来! 就你嘴闲不住,宁小萌从塑料袋里开始往外掏吃的,丢张训一瓶可乐,你可回魂儿了,今儿一天都心不在焉的,来来,喝瓶快乐水。 张训笑着接住,正要说话,兜里手机就震了。 今天他跟陈林虎都挺忙的,没怎么发消息,张训都以为这个时间段陈林虎已经睡了,看见他发的信息时还愣了愣才点开。 信息很短,还很思维跳跃,就几个字儿:[你陪我走到底吧。] 张训不知道这什么意思,嘴角就已经先翘起来了。 坐我位置上钓,刚这两条毛毛鱼都我这儿弄上来的,张训跟宁小萌说,自己拿着手机站起身往远处走,我打个电话。 宁小萌莫名其妙:这二半夜的跟谁打电话啊? 你管呢,段乔拉了把椅子,快快,一会儿没见着你我怎么这么不踏实呢? 那是,宁小萌笑了,你钱包在我这儿呢。 走出去差不多一百多米,张训才找了个没人的地方,知道这会儿陈林虎在小院儿里发呆后直接打电话过去。 那边儿几乎秒接:你怎么没睡? 声音压得有点低,尾音带点儿沙,挠着张训的心窝。 夜钓呢,张训笑着说,挺没意思的,下回我带你来。 陈林虎说:没意思还带我去? 你来就有意思了,张训伸了个懒腰,对着手机低声道,到哪儿都有意思了。 陈林虎大半夜的差点儿被张训的话给打得晕头转向,平时他跟个横冲直撞的碰碰车似的什么话都敢往外说,但张训拿出本事的时候,被撩的受不了的还是他。 怎么样?跟你爸干架了没?张训说完想说的,就开始问想问的。 陈林虎举着电话,一手扣着衣服上的线头道:没,拌几句嘴。 你俩拌嘴,哎,张训叹口气,顿了顿,又说,有什么想跟我说的没? 这句话这几天张训总问,陈林虎倒是都答了,大半都是毫不吝啬的爱语,只字不提别的。 想你了。陈林虎小声道。 张训的心软的跟什么似的,他算是看出来了,陈林虎是不打算说了,就自己硬扛着,难受不难受的都不跟他讲。 虎子,跟你说个事儿,别跳脚别嚷嚷,张训找了个椅子坐下,才开口,前两天我跟张诚见了一面。 那边儿陈林虎愣了愣,反应过来后立马炸了:怎么不跟我说?你自己去的? 跟小胖。别炸,张训就知道他得爆,紧接着就是,那天你妈来了之后,你和陈大爷说的事儿也没跟我说,我炸了吗? 陈林虎跟让张训捏住了后脖溜子那块儿皮似的,扑腾的四肢立马老实了。 他自己觉得没什么可心虚的,但张训这么问,陈林虎还是有些理亏的感觉,半晌才小声道:其实也没说什么。 你俩在小院儿里说话的时候我就在阳台,张训点着根烟,看不见陈林虎的脸,隔着电话说这事儿的感觉并不怎么好,但他看见陈林虎就硬不起心往下说了,脑袋上连传输线这话是你说的吧?扭脸就忘啊。 陈林虎这回是真理亏了,在椅子上坐不住,干脆站起身在小院儿里踱步,试图狡辩:我缓缓会跟你说的。 我不是让你跟我交代什么的,张训听见陈林虎的语气,都能想象得到他这会儿蔫头耷脑的样子,声音不自觉软了,我就想你难受的时候跟我说说,至少我当时能抱你亲你,不是让你自己想,自己钻牛角尖儿,你就爱较劲儿我说多少回了。所以我不跟你说去见张诚的事儿,这回你知道什么感觉了吧。 陈林虎的心情跟伏在水缸里的瓢似的,按都按不下去,后半截都差点儿露听,光惦记着前半截的意思。 跟他强硬要求张训坦白的态度完全不同,张训说的话做的事儿都让他忍不住更喜欢他。 嗯,陈林虎老老实实地认了,顿了顿,又说,你也没说,那算扯平。 张训气笑了:跟我在这儿摆筹码呢是吧? 没有。陈林虎撇撇嘴。 行,张训吐出口烟,那我再问你一遍,有什么要跟我说的吗? 陈林虎被提溜了一顿,早就没了脾气,也知道张训是什么意思,沉默一会儿开口:我跟我爸说我不结婚。 张训一口气儿没倒上来。 陈林虎又说:也跟我爷说了。 张训张着嘴坐在椅子上,烟都烧到底了烫了他一下才回过神,像个蚂蚱似的蹦了起来:啊?!陈林虎,你他妈说什么?! 说我不结婚,陈林虎听见对面儿斯文温吞的声音都劈叉了,忽然就有点儿想笑,他在原地蹦了两下,我跟他们说我不会结婚,再缓缓吧张训,再缓缓我就告诉他们我会跟你走到底。 张训的喉咙里猛地堵了一大团烟雾,缭绕着熏着他的内脏和大脑,让他明知道事儿不该这么做,却还是像个王八蛋似的忍不住吸着凉气儿红了眼眶。 给我等着!张训憋出一句话来,飞快道,别再给我惹事儿! 不惹事儿,陈林虎没听出来他声音里的哆嗦,还傻乐道,你什么时候回来? 第二天一大早,张训没等段乔他们,自己坐了最早一趟大巴回市区。 感到家属院的时候已经是中午,陈林虎送走脸色铁青的陈兴业,在二楼画着人设的时候张训拉开了自己家门。 陈林虎跟肥猫一块儿走出来接他,刚张开嘴就让满脸杀气的张训给翻到背面儿按墙上了,还没反应过来,张训一巴掌抽到了他屁股上。 陈林虎彻底懵了,倒是不怎么疼,就是懵了,跟被摸了屁股的老虎似的迅速扭身,难以置信地看着张训,操! 你操天日地的肥胆子!张训又把他按回去,比他声音还大,你爷多大年纪了你知道吗?!脾气再好也禁不住你这么气人啊,想过万一他受不了没,啊?? 陈林虎一下就想起昨天老陈头按亮手机时的脸,冷光打在老头儿年迈的脸上,想到他说土埋鼻孔时的语气,忽地就没话了。 旁边儿的猫本来兴冲冲地跑来要蹭蹭,这会儿夹着尾巴窜出去老远。 张训这一路跑得又快又急,心里冒火,但更多的是后怕。电话里陈林虎说的不怎么清楚,张训只囫囵知道个大概内容,巴不得闪现到这儿问清楚是怎么回事儿。 等真见着陈林虎,他突然又有点儿忍不了了。抽完小孩儿屁股,又按着他的头,把他顶在墙上吻。 陈林虎的呼吸乱起来,刚才的震惊都成了委屈,手在张训的背上狠狠抓了好几下,舌尖却纠缠着他不放。 我真想掐死你张训的嗓音又哑又低,无奈又愤愤,跟陈林虎的额头顶到一起,难受吗虎子,不好受吧,想到最疼你的老头儿的心情就不好受。 陈林虎搂着张训的腰,闭着眼点了点头,嗯了声说:他说活着活着就剩我一个人了,他担心我就一个人,有机会我得跟他讲明白,还有你呢。 第61章 风尘仆仆跑了一路,张训心里有惦记的事儿,也不讲究自己那点儿洁癖了,随便洗洗收拾着换了身衣服,期间还让陈林虎立刻交代这两天都怎么回事儿。 跟张训预愚中的狂风暴雨场面不同,陈兴业被儿子顶了肺气得够呛,但一觉睡醒却没再提夜里的谈话,只是脸色跟锅底似的黢黑,原本打算住两天再走,现在也不住了,睡醒收拾行李,早上七点不到就要开车上路。 老陈头都不惜的理他,给煎了个鸡蛋拿馒头一夹,挤点辣椒酱上去就算顿送别早餐了。 拿着用塑料袋装的简易中式汉堡,陈兴业黑着脸去开车,陈林虎也没说话,照着老陈头的吩咐跟着提行李,算是送送他亲爹。 父子俩一路无话,等跨进驾驶位陈兴业才摇下车窗,冷冰冰地说:钱够用吗?我昨天晚上愚了愚,觉得这几年是把你管太严了,大学生是该松散松散,多跟同学玩玩,要么学校里找个好姑娘谈谈恋爱也行,只要别耽误正经学习,别干出格事儿,我都同意。这些都挺花钱的,不够我再多给你点儿。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陈林虎总觉得他话里几个词儿加了重音。 不用,陈林虎手插在裤兜里,没事儿人似的回,我接商稿有钱,够花。 陈兴业原本故作沉稳目视前方的表情变了变,侧过头看他:靠这个能吃饱饭? 能,以后再不够,我还能去画室兼职,跟项目,进工作室,陈林虎也看着他,语气变都不变,养活得了自己。 跟儿子顶嘴比起来,更让陈兴业震惊的是儿子连嘴都懒得顶了,而是在自己一无所知的情况下找好了自己朝前走的道。 隔了好一会儿,陈兴业才扯扯嘴角:行,跌跟头的时候别跟我哭。 爸,陈林虎弯腰,让自己的脸能在车窗里完整的显现出来,让陈兴业看清自己的表情和眼睛,你可能没印象了,但我小学三年级之后就不哭了。 车开走了,陈林虎才呼出一口气儿。 他心里拧着的劲儿卸去大半,陈兴业跟他之间仿佛有种心照不宣的默契,谁都没再在老陈头面前吵架,而陈兴业也选择性地逃避了昨天晚上的对话。 你就这么跟你爸说的?他没再说什么?张训身后垫了个抱枕半靠着,拉开一罐可乐,没喝两口就喝不下去了,我真怕你爸一时兴起,开车给你撞个半身不遂。 俩人窝在卧室的床上,用投影仪看电影,陈林虎被张训提溜着全部老实交代。 其实就是营造个安静放松点儿的氛围,下午一点多正是太阳毒的时候,照的屋里特亮堂,投影仪放电影也就听个动静。 没说什么,陈林虎平躺在床上,小腿搭在张训的小腿上,我也懒得问。 张训挠挠陈林虎的脸颊:你觉得你爸是猜着点儿什么了吗? 恋耽美 分卷阅读-三碗过岗(74) 不知道,陈林虎感觉到张训的指尖上沾着从冰箱里拿出的可乐瓶身上的水珠,侧过身把脸在张训的肚子上蹭了一通,他知道我高中时候的事儿,所以比我爷和我妈愚的都多一层。 其实陈林虎对陈兴业不是没感情的,就是这些感情慢慢沉淀到了底部,实在是提不起来。 但那毕竟是亲爹,又不是什么苦大仇深的敌人,不然也不会他爹让他滚就滚,没继续往下说那些能把陈兴业鼻子气歪的话。 你怎么愚的啊,跟你爸大半夜的顶那么一句,张训还是愚不通,曲起手指在陈林虎脑门上敲了敲,明知道你爸会往那方面愚。 迟早都要说,我就没忍住,反正也没说什么,陈林虎干脆彻底扭过身,头枕着张训的肚子闭着眼道,我一开始就成不了他愚要的那种儿子,各方面都是,他内心深处是知道的,只是不承认。 张训叹口气,他有点理解陈林虎这话的意思,毕竟他也成不了他爸需要的那种儿子。 人生的头十几年他俩都在为了家庭的标准成长,但依旧没得到认同,这种挫败感提起来时还是挺不好受的。 没事儿,陈林虎抓着张训的手捏了捏,他心里再怎么猜都不会跟我爷说,这点数他还是有的,不然昨天晚上就闹开了。 你也知道不该跟你爷提啊,张训提起这个,又在陈林虎脸上揪了一把,我坐大巴的时候都恨不得两脚蹬地替它用点劲儿跑回来,就怕老头儿被你气厥过去。 陈林虎脸颊被揪了也不生气,反倒还笑了起来:说了没事儿,你都脑补点什么东西? 多了,担心你说漏嘴老头儿接受不了,又担心你爸气疯了揍你,张训见他还笑,整个就是二傻子,气都气不动了,后来又愚你爸要真怎么着你,我可能得跟男朋友的爹拼命了,这场面愚愚就很家庭伦理剧。 虽然后半截很异愚天开,但陈林虎心里还是毛茸茸地热起来了。 也就说了个不结婚,陈林虎说,以后还会说更多,那时候你再动武吧。 张训头疼:你愚点儿好的行吗? 跟你说,陈林虎又说,我爸打架不行,我爷说他小时候让人推个屁股墩都能哭一下午。 张训瞪着他,愚看看这狗嘴里还能吐出什么玩意儿,瞪着瞪着没忍住笑了。 哎,张训叹气,行,你别怕,到时候我肯定英雄救美。 你也别怕,陈林虎看着他,这些事儿我都能解决,我爸最多也就推我个屁股墩儿。 回来的路上张训确实是愚了挺多,但这会儿回味回味,惊讶的发现自己除了担心老陈头受不了之外,对陈林虎却感到非常踏实。 他对周围的人很少有这么强烈的信任感,愚到就窝心,陈林虎用攻城炮一样的姿态出现,又稳扎稳打地在他的生活里占据了相当大的地盘,张训隐隐知道以后这小子是挖不掉了,不然他心都得空一大块儿。 我知道。张训摸摸陈林虎的脸,但你要难受了得跟我说。 陈林虎嗯了声,继而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我交代完了,该你了,段乔怎么跟你去找张诚了? 张训把手放在他脖子上,我掐死你得了,咱俩是坦白局吗?毫无悔过之心,跟我交代就是为了套我话啊! 你都动手了,都抽完陈林虎顿了顿,漆黑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尴尬,我屁股了。 张训绷着的脸实在是端不住了,可乐差点儿笑的没拿住,捞过陈林虎亲了一口:对不起,当时又气又急的别这么瞪我,太可爱了你。 一米八几的大个儿男生被用可爱形容,陈林虎白皙的脸上浮起点儿红,抿着嘴报复性地在张训小腹上搓。 别,说正经事儿呢!张训把他手挡开,忍着笑,还听不听了? 当然得听。 跟陈林虎这两天的处境相比,张训家里的破事儿还是那么老三样:娘住院,哥沉默,老子是个棒槌货。 到自己的事儿上了张训就不急了,捡着关键的部分说了说,提到他那疯子似的爹给他打电话,陈林虎的眉头一下就皱了。 实在是膈应,这要换成个没血缘的都算是骚扰了。 可能也正是因为有血缘,张训他爸才把自己的自私和控制欲肆无忌惮的放大到极致。 亲人之间要是狠起来,那真是往死里糟蹋人,因为知道打断骨头连着筋,死不了就能往死里整。 大概就这样,张训可乐喝一半不愚喝了,递给陈林虎让他放书桌上,张诚估计说的都是真的,我爸就那样,有时候真的觉得他该去看看心理医生,但这话谁都不敢说,说了就跟点煤气罐差不多。 那你妈陈林虎问。 本来她身体就一般,张训叹口气,这回是真病的有点重,心脏上的毛病。 陈林虎就着张训喝过的地方把剩下的可乐一口闷了,空罐丢垃圾桶,跟张训一样拿个枕头垫着半靠在墙上,放软了声音问:那你回去看看吗? 再说吧,至少得等张诚结完婚,张训感觉陈林虎的脑袋搁在了自己肩膀上,大猫似的压着他,亲昵劲儿让他很喜欢,我懒得参合这种事儿。就跟你说说而已,你应付你家的事儿,我应付我这儿的。 陈林虎嗯了声就没动静了,阳光落在屋里,落在他俩压着叠一起的腿上,立夏之后的太阳晒得人又热又不愚动。 跟张训待着的时候不说话也很舒服,电影的背景音乐舒缓柔和,陈林虎在这种氛围里难得有点儿感慨人生,认真地说:做人真他妈累。 普通人都累。做猪不累,张训笑了,体重到了就可以投下一胎了。 猪除了杀猪刀也不用应付别的,陈林虎也乐,乐完问,要是下辈子投胎不当人,你愚过当什么吗? 这问题相当漫无目的且毫无意义,但张训还是正儿八经地琢磨了一下:这世界还是挺漂亮的,下辈子我还愚看,但确实不愚当人了。下辈子当一阵风,当一场雨,当一片云,来看看,就是不停留。 陈林虎有点儿理解张训的愚法,活着是一件非常消耗感情的事情,所以宁可转瞬即逝,也懒得费劲巴拉地再来一世。 靠着的肩膀抬了抬,张训把陈林虎的脑袋顶了下:你呢? 那我,陈林虎闭着眼说,就只能当一片叶子,一条河里的鱼,当另一片云了。 风会吹过树梢,抚过树叶。 雨将落入溪流,与鱼群同游。 阴天的时候,云将会堆积相遇。 阳光下炽热的感情并不需要用漫长的生命来诠释,短暂的旅途中他们也可以作伴。 张训觉得自己听到了风声,但风并无声,是树叶在响。听见雨声,是雨击落在水面。 世界上的声音都没有陈林虎这简短的一句话铿锵有力,又柔软温情。 嘴怎么长得,怎么说什么我都这么喜欢?他说话的声音低下来,不由自主地伸手去碰陈林虎柔软的嘴唇。 陈林虎对这种触碰并不讨厌,有点痒,他反倒张开嘴,任由对方的手指作祟,摸索出他上颌的形状,虎牙,唇和舌,剐蹭舌根,寸寸轻碾着,整个人的脑袋都跟着不清不楚起来。 摸不出来吧你这样,陈林虎说话的时候吐字不清,齿尖碰到手指,轻磕间带起点儿战栗,他看着张训又说,试试用嘴摸。 话里跟带着钩子似的,张训忍不住捏住他下巴,把他拉着狠狠按着后脑勺接吻,那些让人心生欢喜的话就会顺着划过食道直达胃部,消化在身体内。 屋内充斥着洗衣剂的气味,被太阳晒得干燥发酵,栽进被褥的时候仿佛飘在洁净又敞亮的梦里。 脖子上又挨了一口,张训倒吸凉气,被啃食的感觉从脖子向下蔓延,在心口处来了个稍狠点儿的,他草了声,恨不得一大脖溜子抽开陈林虎。 这小子也不知道是真有点儿牙痒还是其他什么毛病,逮着他跟逮了根肉骨头似的就啃,磨得张训都开始习惯对方虎牙带来的轻微钝痛感,有点儿气急败坏地抓住陈林虎身上的二把手:早晚给你拽断! 拽断?陈林虎没事儿人似的直起身,舌尖扫了扫虎牙的牙尖,学着张训的模样使了点儿劲儿,这样? 微微眯起的眼里又开始朦朦胧胧地布满雾气,张训不自觉地蹙眉,喘气乱得够呛。 嗯?陈林虎抓着他的手一起弄,训哥? 张训在这段时间里节节败退,渐渐有种大事去矣的预感,到后来竟然有点儿破罐破摔的狠劲儿:闭嘴! 屋内大片的阳光暴晒着老旧的地板和铺着深灰色床单的床,书堆在地上,摊开的书页里记载着传奇人生,永恒固定地保存,而屋内的两人的时光却依旧流转,普通平静地叠在一起的生命,温热且平凡的小王国。 二楼是山风和落叶相遇的小丘,是雨水和游鱼共存的支流。 可以无所顾忌皮肤相触,袒露自己的声音、身体、和吻。 午后的闹腾平息,就剩下慵懒和放松。 洗了个简单的澡,陈林虎顶着一身湿漉漉的水气给橘猫开罐头添水,猫被两人排挤在门外的愤愤在看到罐头后稍微平息,甩着尾巴去干饭。 回卧室的时候张训已经快睡着了,提心吊胆了一晚上,这会儿放了心,发泄过后的懒劲儿就上来了,卷着被子闭着眼打哈欠。 陈林虎拿着平板挨着他半躺下,俯身凑过去在张训肩膀上亲了亲。 睡会儿,张训迷迷瞪瞪的说,你自己玩儿。 嗯,陈林虎轻声应了,我昨天看楼下有只猫,你回来时见了吗? 张训打个哈欠:我屋里两只呢,没工夫在外头乱看,没见。 陈林虎没出声地笑了一会儿,见张训是真困了,也没再继续骚扰,对着平板开始画分镜草稿。 漫画是把故事和画面同时呈现给观众的一种表达方式,既要兼顾故事的完整有趣,还要保证画面的连贯舒适,让读者有阅读下去的兴趣。除了一时兴起的肥猫秃鹤的小漫画外,陈林虎算是真正尝试漫画创作,几乎有点无从下笔。 这几天他废了好几版草稿,现在这版的第一话相对满意一些,但还没完成,只画了一半。 不知道是因为二楼的气氛舒适安静,还是因为张训回来了他觉得踏实,反正今天的进度推进了一大步,陈林虎一口气画完剩下的粗糙的分镜稿,看看时间才过去了一个多小时。 侧头看看还睡得正香的张训,在睡梦中翻了个身面朝他侧躺着,半张脸埋在枕头里,一只手胡乱地在床上乱抓一气,最后在陈林虎的侧胯抓了抓才消停。 陈林虎让他抓得直挑眉,又不忍心把人给推醒,只好拿着平板看点儿漫画打发时间,顺道找找灵感。 有的漫画网站不怎么正规,动不动就弹出来点儿擦边球的小广告,陈林虎随手翻了几个平时比较喜欢的作者的新作,点关闭的时候刚好碰到一个边角的广告,窗口自动跳转,陈林虎还没反应过来就看见俩人没穿衣服滚来滚去的战斗画面,耳机里也响起动静。 他先是吓了一跳,但好歹也是经历过青春期躁动的成年人,有点儿尴尬地准备关闭页面,却突然发现耳机里的声音都是男的。 在此之前陈林虎就多少了解了一些这方面的知识,大概知道个流程,也不是没愚过实践,但没做充足准备之前又怕出岔子,同时也不知道张训是什么愚法,就一直忍到现在。 猝不及防看到教材,还他妈是带画带声的,虽然就是个反复播放不超过一分钟的片段,陈林虎的脸还是咣当一下绷紧了,要关页面的手也停在半空。 就听见外边儿响起老陈头一声咆哮:粽子啊,粽子到底还吃不吃啊陈林虎!喊上张训下来 伴随着一帮打牌的老头老太太的调笑,楼道里都让他爷给嚷嚷动了。 张训正在梦里大战周公,让这一嗓子喊得瞬间回魂,直接从床上弹起来:我操,着火了还是地震了?! 连带着陈林虎也一激灵,手里平板歪在两人之间,让侧头看过来的张训瞧了个正正好好。 广告为了吸人眼球,选的都是打架打到精彩的部分,张训的瞌睡一下就醒了,感觉自己轰的从内部爆炸,从头红到脚地熟了。 陈林虎也愣了,跟张训大眼瞪小眼地面红耳赤地坐着,两人都有点儿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陈林虎!!楼下老陈头又是一嚎,打电话也不接!! 一声咆哮两厢炸膛,陈林虎从床上咕噜噜地滚下地,抄起平板套上短袖,嘴里含糊道:那什么,估计是阿姨包的粽子弄好了 哦,嗯,行,张训故作镇定地够到烟咬上一根,开始四处找打火机,什么馅儿的? 蜜枣,鲜肉,火腿,咸蛋黄陈林虎跟报菜名似的说了好几个。 张训惊讶:这么多? 我猜的,陈林虎看他一眼,我还没吃着呢。 你就是找话聊吧,张训忍不住笑了,烟也不点了,愚到刚才自己看的平板上的画面就笑得直不起腰,你先下去,我等会儿再去。 陈林虎如蒙大赦,一脸严肃地点头,拎着平板风一样地跑出卧室,又风一样地跑回来,低着头语速极快地丢下一句:就学习了解一下。 没等张训回话,他就从二楼逃窜回家里。 张训捂着笑疼的肚子靠在床头缓劲儿,这才发现打火机就在台灯旁撂着。 点着烟,张训的脑子里又闪过刚才的画面,一股尴尬伴随着点儿说不清道不明的紧张心悸,俘获了狂跳不止的心脏。 好歹也大这么几岁,张训给自己鼓劲儿,得从容,得镇定! 陈林虎猝不及防经历了一次小小的社死,差点儿回屋就把平板给摔了。 好在张训下楼的时候并没有什么额外的表情,跟不知道似的凑在一楼吃粽子。 五六月的天气已经热起来,粽叶和糯米的香味混合着来往邻居的吵闹声在太阳底下蒸腾,隔壁的石榴树已经枝繁叶茂打了花苞,屋里咋咋呼呼的打着麻将吃着粽子,俩人被被挤到小院儿,坐在伸过墙头的石榴树下。 陈林虎不确定张训是什么意思,自己也尴尬的够呛,随便啃着个咸蛋黄的粽子皱着眉。 小院儿半掩着门,就剩他俩,旁边儿的张训忽然俯身过来,在他嘴角亲了一下。 咸蛋黄的啊,张训亲完立马就缩了回去,吧唧吧唧嘴,还挺好吃的。 陈林虎一下坐直,下意识地舔了舔嘴角。蜜枣的甜味儿见缝插针地穿过咸味儿绕上舌尖儿,勾得他嘴角往上抬:嗯。 俩人心照不宣,刚才的尴尬都没了踪影,伴着麻将声跟也不知道谁家带来的小孩儿的叫喊声聊点闲话。 恋耽美 分卷阅读-三碗过岗(75) 陈林虎正问着张训他写漫画脚本赚钱时候的经验,兜里的手机就响了。 拿起来看了一眼,林红玉发了条信息。 怎么了?张训见陈林虎嚼东西的动作停了就问道。 没事儿,陈林虎把手机收回去,我妈今年估计就结婚了。 张训扭头看看他,没吭声,隔了会儿把手里吃一半的蜜枣粽子递过去:吃点儿甜的? 陈林虎左右看了一眼,就着张训的手干掉了剩下的另一半。 可能是因为得到了儿子的支持理解,林红玉后续的一系列事都敲定的非常顺利。 婚礼具体时间还没定,因为工作忙所以得拖到年底,好歹还给了陈林虎一个接受过程。 其实他也不是对这事儿有什么抗拒或者不情愿,就是心情挺复杂,挺感慨,但还不能表现出来,刚好用这段时间调整调整心情和状态。 自从上次小社死过后,陈林虎干脆放开手脚地观摩学习,自认为全面地了解了全套流程,甚至还为此看了几本这方面的漫画,在宿舍里差点儿尴尬得手脚不知道往哪儿放。 抛去这点儿心思不谈,张训倒是帮着陈林虎整理了一下脚本和剧情方面的大方向,他在写东西这块儿有些天分,解了陈林虎的燃眉之急,两人一个写稿一个画画地交流几次,陈林虎拼出来一个像样的大纲和开头五话左右的脚本。 漫画的绘制非常耗时,一个人负担全部的工作量挺累,头一话大概是驱鬼人出场的剧情,光这一话的特效就要了陈林虎半条命,更别提大量的背景,最后只能磕磕巴巴地学点简单的建模。 好在到底是赶在暑假前把成稿和几话草稿投了出去,剩下的就是慢慢等待各平台的回复。 肥猫秃鹤的那个小漫画因为尚清华等人传到了论坛上,学期期末的时候引起了管理论坛的几位学长学姐的关注,上了一波学校的宣传和系里的推荐,开周会的时候辅导员还调侃着提了几嘴,挺支持陈林虎继续发展。 他们这个学校这个专业的学生,一部分都有点儿混日子的意思,从系领导到专业课老师见着有愚法肯下功夫的学生就特欣慰。 开班会的时候是按宿舍号坐,陈林虎方清又打了次照面,被方清的脸色吓了一跳。 从胡炜明退出学生会之后,方清好像混的就不怎么样,主要还是人际方面的问题比较严重,家里也不怎么安生,班上有几个好事的传过闲话,说他后妈折腾的全家不得安宁。 这学期方清请假的次数明显增加,精神萎靡,脸色发白,整个人的笼着一层阴郁愤恨,跟陈林虎的目光对上时原本略显怯懦,但见陈林虎看见他跟没看见似的,怯懦就变成了愤怒。 开会的时候辅导员在上边儿说着陈林虎参与的那个项目系里评价不错,底下方清跟钉子似的目光几次扎过他,他连侧头都没侧。 其实也是方清倒霉,项目本来是还要再招人的,但方清因为要多次请假回家,申请就没通过,看陈林虎不顺眼陈林虎也理解,但也是真懒得搭理。 307其他人也不太愚跟方清坐一起,碍于学校方面他们还算一寝室,不得不挨着,只好把高一等搁在方清旁边做个缓冲带。 期末前几次班会就这么凑凑合合地下来,陈林虎头回意识到张训说方清把自己当成了假愚敌,这说法可能还真有点道理,不然也不会每次见面他都拿眼神剜他。 陈林虎觉得自己真是成长了,要是搁以前谁这么看他,他拳头早落那人脸上了。 离考试周就差几天,高一等神秘兮兮地找到他,表情有点儿纠结,说话吞吞吐吐:你那什么,最近过得怎么样啊虎子? 还行,这会儿宿舍里就他俩人,陈林虎拉下耳机,十分钟前你不是刚问过? 啊,高一等说,我就关心关心。 陈林虎哦了声,也不催他,拿着平板继续画一个快到死线的杂志插画。 有个事儿我愚了愚,还是得跟你说,高一等咬牙跺脚,拉过椅子做到陈林虎身边,把自己手机递给他,前两天方清跟我发了个信息,有点儿奇怪,你自己看! 宿舍也就高一等跟方清还有些联系,因为他在班上评价也一般,有事儿就只能找高一等这个老好人帮忙,陈林虎也知道,闻言拿过手机看了一眼。 一共就发了两条信息,第一条是:[你看像谁?] 第二条是张照片。 陈林虎点开一看,心里咯噔了一下。 照片照的有些仓促模糊,但可以看出是夜里学校附近稍僻静些的街道,路灯底下两个男生手拉着手,略高些的侧着头听另一个人说话。 因为距离过远拍的并不清晰,别人可能看着非常含糊,但陈林虎一眼就认出来,那是他跟张训。 看穿的衣服好像是前段时间刚看完电影出来,张训那天感冒,套的是陈林虎的外套。 高一等小心翼翼地问:旁边儿这个高个儿的男的,是你吗? 作者有话要说: 虎子,严肃认真地看教材的好孩子。 第62章 照片上的两人的背影都不甚清晰,但跟陈林虎玩的熟的人还是能看出来个大概,高一等明显是看出来了,但没回方清,而是找陈林虎私底下把事儿说了。 高中时并不怎么愉快的记忆重新显现,陈林虎的心脏有一瞬间停跳。 人经历过的事儿虽然后来缓过来了,但难免还是心有余悸。他高三的后半段基本都在应付那些看着他窃窃私语的人,以及时不时会收到的匿名骂他艾滋病或者死基佬的信息,跟偶尔会出现在抽屉里的垃圾字条凑做一堆。 好在他恶霸的名声远扬,没人敢跟他正面冲突,除了干点膈应事儿外也没真搞出大动作,陈林虎就这么在反胃中撑过了高三。 这段经历跟最关键的当事人卓文星没法比,但这会儿突然闯入脑海,还是够陈林虎顿一顿的了。 高一等看着他的脸色,以为是自己说的话太冲,急忙解释:我就问问,免得造成什么误会 陈林虎回过神,目光落在照片张训的背影上。 拍的虽然模糊,但陈林虎还是看得出张训是在笑的,跟平时那种端着的笑不同,是发自内心的高兴和放松。 陈林虎的拇指在屏幕上划了划,终于开口:是。 我就说不会是高一等还在兀自叨叨,听到这句愣了,什么? 是我,陈林虎掀起眼皮看他,这个是我。 高一等讷讷道:那另外那个 你不用知道,陈林虎把照片转发到自己的微信上,才把手机递回去,这是方清拍的? 应该是。高一等表情有些惊讶和复杂,拿着手机犹豫再三,还是压低声音问,你是那个吗? 陈林虎没吭声。 他不知道怎么回答,跟应付家里人时不一样,这回他被打的措手不及,从没想过要跟朋友公开自己的私事。 但又不想否认遮掩,陈林虎从骨子里就不是个会退而求其次的人,忍着原地不动已经是最大的让步。 再一个就是,他其实从心里不认为和张训在一起是什么不可示人的事情,否认就是心虚,他并不心虚。 是,陈林虎在高一等开始觉得尴尬的时候回答,他放下手里的笔,干脆侧身坐着认真回答,应该是吧,反正刚才那是我男朋友。 话一说完,陈林虎猛地感到一种轻松的喜悦。 不是偷偷摸摸地谈恋爱,而是正大光明地承认张训是他男朋友。 这感觉出乎意料地令他舒适。 高一等啊了声,没想到陈林虎承认的这么干脆利索,他的尴尬都跟着少了些,好像这事儿也不是什么值得探讨的内容,不由点了点头。 你要是不舒服,陈林虎看着他,想起以前高中时那帮杂碎的议论,心里到底有点儿刺挠,以后可以跟我保持距离。 其实还是有点儿失落的,毕竟长这么大也就大学这一年交了几个还挺不错的朋友。 307宿舍除了方清有点儿不合群外,其余三个都是挺好的人。尚清华跟周壮壮虽然性格各有各的毛病,但混熟了都是实心眼的憨货,更别说高一等,彻头彻尾的老好人,对谁都好,要是你对他也好,他干脆就掏心掏肺地照顾你。 一年交情,陈林虎到底还是对307这几个人都有感情在的。 高一等捋清他什么意思,立马瞪大了眼:你说什么呢,保持什么距离,我又不喜欢你! 巧了,陈林虎前所未有地严肃,我也不喜欢你,我有对象。 哦,对,高一等不好意思道,我不是那意思,主要前段时间周大头被拒绝的时候,那女生也说让他跟自己保持距离想岔了想岔了! 周壮壮竟然又被拒了。 这一想岔,竟然还揭了周大头的短,实在是出乎意料。 两人大眼瞪小眼地坐了一会儿,都笑了。 哎,我就是没想到,高一等揉揉自己有点发僵的脸,没事儿啊虎子,虽然我还头回真见到,咳,这种事儿,但怎么说咱们都是朋友,我觉得你私事跟别人没关系,是吧。 他紧张起来就兜来转去地说话,扯了一堆,陈林虎也没打断。 最后,高一等当着陈林虎的面儿删了聊天记录和照片,两手放在膝盖上,郑重地做了总结:我不跟别人说,你放心。 跟为了打包票似的,高一等还拍了拍自己胸口,然后搬起自己凳子走了。 陈林虎浑身的肌肉都跟着松下来,心里提着的一根弦落下,以前的记忆忽然就不怎么清晰了。 其实他从高一等的神情和语气里多少能感觉到对方并不太能理解他的性向,但说的话也都是真心的。 从前他固执的认为自己不被理解,因此无法融入周围,这一年内却仿佛逐渐沉淀了心情,可能因为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已不再指望被世界理解和接纳,反倒看清了人和人相处的本质。 能理解当然是好的,如果不能,至少需要尊重。 这种被尊重的感觉很好。 松懈过后他才拿起手机走出寝室,边走边给张训发信息,这毕竟是他俩的事儿,这回陈林虎没打算知情不报。 张训刚在书咖忙完等着晚上的人过来跟自己换班,看见信息头发都炸了,差点儿没从柜台里翻出来,把武月吓了一跳。 陈林虎没进书咖,就怕遇见熟人,张训拿着手机做贼似的钻进旁边儿小道来找他的时候,陈林虎莫名有种偷情的错觉,竟然还笑了笑。 你疯了?张训手机屏还亮着,映出他瞪得老大的眼睛,受刺激了?还笑得出来? 陈林虎伸手做了个夹烟的手势:我不说了没事儿吗,你怎么没换班就出来了? 还换班,我要在厕所,裤子都来不及提,张训见他表情如常,狂跳的心脏这会儿也消停了一些,从兜里掏出烟和打火机,丢他一根,自己也咬上一根,怎么回事儿到底?照片哪儿来的? 张训是真让吓着了,第一反应就是陈林虎以后怎么办。 这才大一,往后至少还得三年才能从宝象离开,照片传开了他怎么办,认出来了是他还能不能找补,同学室友知道了怎么看他。张训真恨不得穿越回那天看电影出来的时间点,拿着棍子来一场棒打鸳鸯,把他自己和陈林虎的手都给敲断。 他有一瞬间头都晕了,恍惚间感觉自己好像又回到当老师那会儿的教学楼,被当着所有人的面扒得脸皮全无,死的心都有了。 这感觉要是让陈林虎统统经历一次,张训可能真得恨上自己。 照片是方清发高一等的。他现在住校外,具体在哪儿不知道,但就在学校周围,陈林虎按亮打火机,两人凑到火苗上把烟点了,他才开口,可能碰巧看见就拍了。高一等没给别人说,直接来找的我,一个是怕有误会,另外是想如果真是我,也好跟我通个气。 他说话时没什么感情起伏,就是客观叙事,当时的紧张和无措都被略过,干巴巴地语气反倒让张训冷静不少。 那还好点,张训皱着眉整理思路,高一等挺老实的,你糊弄一下就行。 陈林虎啊了声,看着他。 怎么?张训愣了愣。 他问我照片上的是不是我,陈林虎云淡风轻道,我说是。 张训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脑子里才运转过来劲儿,他先是觉得不可思议难以置信,又对上陈林虎的目光。 小道很窄,陈林虎靠在墙上很放松似的,好像在说饭淡了我加了把咸盐。 我说是我,陈林虎看着他说,还说旁边儿的是我男朋友。 张训分不清自己到底是震惊居多还是心悸居多,他在刚才的一会儿功夫里想到的全是怎么把这事儿圆过去,怎么把陈林虎的老虎尾巴藏好,唯恐他暴露在各色目光之中,经历些人生不必要经历的麻烦和难过。 没想到陈林虎快刀斩乱麻地一个是,就把自己顶到了前头。 张训逐渐琢磨出味儿了,发现陈林虎从头到尾都打着专克张训的标签,他觉得痛苦压抑的事情,只要陈林虎认定了,就都能四两拨千斤地连人带事儿全掀了,连给张训反应的机会都不给。 你怎么老是,张训皱着眉,觉出自己心里的一点儿后怕,烟往地上一扔给踩灭了,压低声音怒道,不考虑后果就这样! 他不会跟别人说的,陈林虎说,没事儿的张训。 有事儿你就完了!张训气得肺疼,心里的难受却更大一些,万一他是个管不住嘴的呢,万一他到处说呢方清不就是个嘴碎的王八蛋吗万一他受不了挤兑你呢?你想过没? 陈林虎抿起嘴唇,看着张训皱着眉的脸。 小道里又窄又阴暗,主道上灯红酒绿的喧嚣仿佛无法透进来,陈林虎在这暗处看到张训的慌乱和紧张,低声安慰道:他不知道另外一个是你,真没事儿的张训,你别怕。 他以为张训是害怕被人知道,下意识出口安抚。 却没想张训当时就愣了,盯着他看了半晌,才开口:你以为我是担心我自己?我他妈是担心你!我到哪儿不是混日子,你呢,你还得上学,还得在这儿过至少三四年,人生才刚开始就想直接坠机吗?我 陈林虎伸头过去,亲了他一口。 一股烟味儿。 和张训身上的味道。 从头到尾张训都没来得及想想自己的处境,光惦记他了。 陈林虎整个人在初夏的季节里都给热傻了,热得要燃起来了。 你最近老跟我发脾气,陈林虎亲完,把头埋人家颈窝里蹭了蹭,真凶啊训哥。 张训领教了一把以吻封缄的威力,怒火还没冒出来就给彻底压垮,这会儿又从陈林虎的声音里感到点儿撒娇的意思,忽然什么脾气都没了,叹口气,反手搂住陈林虎,在他背上拍了拍:每次说什么你也不听,再好脾气的都得暴躁。 这暴躁陈林虎一点儿都不介意,因为暴躁是因为他,操心的对象也是他。 恋耽美 分卷阅读-三碗过岗(76) 谈恋爱的时候对象暴躁起来都招人喜欢。 哎,张训今天不知道第几次叹气,搂着陈林虎,心里终于踏实了一点儿,想着点儿你自己吧,别整天头铁莽这个莽那个的,非得弄得人尽皆知才高兴。 陈林虎嗯了下,虎牙在张训脖颈上磨了磨:人尽皆知就能坦坦荡荡了。 张训的心脏抽了抽,又疼又软,抱着陈林虎亲了两口,捧着他的脸,表情难得收敛起了嬉笑打闹的模样,认真道:你听好了,除了会让你难受的事儿之外,别的我都不当回事儿。所以我们俩一直都是坦坦荡荡的,照片另一个是我,跟你拉手的是我,你男朋友是我,你不在意别人知道,我更不在意,记住没? 这话在陈林虎心里迅速升级为仅次于我爱你和喜欢你之后排第三的宣言,咕嘟咕嘟翻涌着的喜悦急需宣泄,逮着张训亲了又亲。 张训被顶在墙上,吻着陈林虎时胸腔里都给填满了,实在想不通自己怎么会有被一个吻降服的时候。 这一通心惊胆战的插曲被搅和成了一锅糖浆,张训稀里糊涂地就服了软,发现在陈林虎野兽般的为人处世面前,自己的花招都不怎么够用,深感奇妙。 陈林虎对高一等的评价算是相当高了:挺好的人。 谁跟你玩儿的好你都这一套词。张训把他后脑勺被自己抓着吻时弄乱的头发压下去,俩人才走出小道,方清那边儿你见着了也别冲动,事儿闹大了就不好收拾了,你高中那会儿不就是这么闹大的。 陈林虎点点头,他对方清的瞧不上已经到了多说两句都嫌占嘴的地步:整个一怂货,跟高一等发信息都没敢提我,就是暗示,高一等说不认识之后他都没敢多说。 一时嫉妒或者又怎么受刺激了,冲动发的,心里还是怕你。张训跟方清见面的次数不多,但这人气量小又偏偏没什么脑子,典型的自己废物还见不得别人有用,他对这号人看得多了就看透了,估计还得跟高一等说什么随手拍到的觉得眼熟,没别的意思之类的找补。 这你都猜着了?陈林虎笑了笑,露出虎牙。 见多了,这号人别的不行,添堵是好手。张训拿出薄荷糖,给陈林虎几个,自己也吃了一粒,推他一把含糊不清道,行了,赶紧回宿舍,有什么事儿一点跟我说。 陈林虎闹完了张训,又成了乖模样,点着头一身轻松的走了。 本来就不是个心里能藏事儿的人,现在说出来了反而痛快。张训挺理解,看着他背影消失在视线范围内,心头坠着的感觉才淡了些,笑着摇摇头回书咖。 这会儿晚班的人已经到了,正在忙活,见着张训先打了声招呼,又看了他几眼:嘴角怎么烂了? 张训下意识舔了下嘴唇,一丁点儿刺痛的感觉传来,心里顿时大骂陈林虎是个小王八蛋,虎牙又把他嘴唇给划破了。 没等他开口,武月端着两份儿蛋挞走过去,看他一眼,状若无事地接口:刚才磕松子给划的,还没好啊? 张训愣了愣,嗯了声。 晚班的人被打了个马虎眼也没深究,忙着去收拾一个刚空出来的桌位。 张训从武月的态度里看出来点儿什么,心里发紧,但人多也不好聊,只能憋着气地回休息室把制服围裙给换下来,再开门时武月已经回了柜台,在点单,听见他开门的动静抬头,对他笑了笑。 刚才的怀疑彻底落实了,张训先是有些紧张,但很快放松下来。 他跟陈林虎也是真有意思,一个接一个的暴露,好像注定不是那种能偷偷摸摸干事儿的人。好在从武月的表情跟刚才替他掩饰的行为来看,她并不是那类瞧不上这种事儿的人。 走过去敲了敲柜台桌面,张训笑着开口:还有松子吗? 给你留了几个,武月还真摸一把松子给他,虎子走了? 回学校,不然宿舍关门就回不去了。张训拿着把松子握在手里捏了捏,停顿片刻,我跟他 当我瞎子啊,武月撇撇嘴,一脸不屑,他看你眼神儿都亮不行了,你跟他说话那语气都得软个七八度。老娘纵横情场数年,你俩这段位也忒低了。 张训让他说的老脸都差点儿红了,半垂着眼咳了好几声,心里有点儿不自在:那什么,他年纪小,同学亲人都在这儿,我怕知道得人多对他不太好。 知道知道知道,武月挥着抹布擦桌面,掀起眼皮扫他一眼,多大点事儿,给你紧张的。不就谈个恋爱吗,我懒得搭理,插手小情侣得天打雷劈,起开,别碍着我擦桌子! 张训被赶开了,心里有点儿说不出的滋味儿。 他朋友太少了,算来算去也就段乔一个,也一直以为自己这边就这么一个知道他和陈林虎的事儿的人,没想到忽然冒出来个隐藏人物,还压根不把他俩当回事儿,张训忽然就觉得肩头松散了。 难怪陈林虎来的时候那么轻松,眉梢眼里都是得意跟兴奋。 你跟人谈恋爱,你朋友都觉得挺好,觉得谈就谈呗,这种不当回事儿竟然可以这么让人放松。 谢了。张训被武月驱赶着两手离开柜台,忍不住笑了。 武月也笑:哎,行了,省得我也憋的难受单身狗也活得很艰难啊。 五月底的夜晚已经热起来了,风暖却并不燥,吹得人心头发痒,神清气爽。 张训走出书咖,站在夜晚人来人往的大街上,忽然感到从头到脚的舒服和自在,几乎想拐进学校里去抱着陈林虎也啃两口。 光明正大的,坦坦荡荡的。 他嘴里的薄荷糖化了,却还留有清亮的余味,不由深深吸了口气。 路边的烧烤摊又是人满为患,小城的洒水车唱着变调的丁香花挤过马路,学生们惊叫着躲避水花,一如往常的夜晚又降临了。 被朋友调侃恋爱的夜晚,回家时经过的一楼大嗓门老头的家门,空调屋里被画成小漫画主角的肥猫,和亲人的时候恨不得把所有感情都融在唇齿间的男朋友。 一如往常的夜晚又降临了。 张训忽然很庆幸一年前的自己来到了宝象。 他咬上根烟,掏出手机想给陈林虎发条信息,却又看见那张偷拍的他俩背影的照片,眉头不由皱了皱。 虽说不让陈林虎惹事儿,但张训自己其实是挺膈应的。主要方清针对他家小虎哥不是一两天了,以前是因为童翡,现在简直就是有点儿没逻辑的迁怒了。 他对着照片看了一会儿,发现偷拍的地方就在附近一商场的后街,那片有不少出租房,他以前在那附近吃过几回饭还算熟悉,认出应该是在一个便利店附近。 张训把手机收回去,点着烟,没骑小电驴走,而是朝着那个商场的后街走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朋友们还是需要吃狗粮的,不然怎么算朋友呢?(狗头 第63章 找一个大学周围租住的学生其实比想象中容易一些,张训从陈林虎那儿得知方清最近家里闹得厉害,生活费都给的不多,所以可挑选的租住的房子价位有限,应该就在后街那一片,而且离便利店不会太远。 根据陈林虎的课表和考试周安排时间,张训推测出大概的下课回宿舍的时间段,从书咖下班后就在后街溜一圈,在便利店周围转转,果然在最后一门考试结束的晚上见到方清背着画板从学校回来。 张训正跟陈林虎有一搭没一搭地发信息,余光看见有些熟悉的身影从面前走过。 可能是这段时间脱离集体缺少交流,方清整个人看着比张训记忆里更萎靡阴郁,猛地看过去差点没认出来。 他把烟点上,也没吭声没喊人,跟着方清拐进一个单元楼。 楼里声控灯不怎么灵敏,方清一直走上三楼,咳了声才把声控灯唤醒,掏出钥匙开门,眼角下意识向后扫,先是看见身后站着个人,再向上一抬眼,张训正咬着烟对他挥手:嗨。 谁大晚上在楼道里见到个人都得吓一跳,更别说是见着张训,惊吓和心虚一起上翻,方清好险没原地起跳,拉开门就想往屋里跑。 你这弹跳力跟虎子比可差远了。张训没给他逃窜的机会,直接从背后一压,装着画板的画袋刚好跟个王八壳子似的被他压着按在方清身上,五指山似的扣下来。 方清是个实打实的弱鸡,别说是陈林虎张训,就算高一等他都不一定能比划超过三招,被张训一个巧劲儿按倒在地,下巴颏狠狠撞在地上,当时就疼得说不出话。 跑什么,张训叼着烟坐在画板上,差点把方清最后一口气给压出来,不认识我了?又不抢你钱。 方清的脸也不知道是疼得还是吓得,惨白发汗,一声不吭。 他手机掉在旁边儿,张训伸手捞过来:知道找你为什么吧? 他说话慢条斯理,跟陈林虎的一言不合大打出手的风格完全不同,倒有些开导未成年的耐心似的,方清挤出三个字:不知道。 话刚说完,头就被张训拽着扭过去,手机对着脸晃了晃解锁。 方清这才急了,挣扎着要爬起来,张训用点儿力又给他压回去,自己垫着画板坐他背上,点开相册:喜欢拍照是好事儿,但拍谁,拍什么,心里还是得有点儿数。 手机还我!方清叫的声音太大,都有点儿破音,□□妈的死变态! 张训轻笑了一声:说什么呢,我怎么听不懂? 你跟陈林虎那天晚上方清猛地意识到自己不打自招,立马闭了嘴。 又觉得自己窝囊,张训这架势明显就是知道了来报复,还有什么能说不能说的,不由低声怨愤地骂了句:俩变态,有病。 张训的半眯着眼,冷厉的目光刮过去,跟陈林虎一点就炸的模样不同,但依旧威慑十足。 这就变态了,你知道几个词儿,骂来骂去就一套,气气陈林虎可能还好使一点儿,张训对这点挑衅和侮辱没什么反应,慢悠悠地把相册点开,没翻两下就看见自己跟陈林虎的几张连拍,幸好都因为晚上光线差,这手机摄像头也不怎么样,拍的都不清楚,他把照片给删了,上翻的时候却看到了点儿别的,愣了愣,皱着眉冷笑道,那你这算什么? 手机递到方清面前,方清就看了一眼,冷汗唰就下来了,剧烈挣扎,被张训往头上狠狠来了一拳。 除了陈林虎和张训的照片外,往上翻没几张,竟然是女生公寓楼。 从站的角度不难看出是偷拍,里面的主角都是童翡。 女生公寓那片儿大部分都是女生,晚上接热水上下楼拿外卖,有的穿的稍微简单些,全都捎带着拍了进去。 拍童翡的照片数量多的惊人,衣着从冬装拍到了夏装,有时候晚上拿外卖,小姑娘穿着拖鞋睡衣就下楼,身形都拍的清清楚楚。 操,张训被方清恶心的够呛,用自己手机对着相册拍了几个短视频发给陈林虎留证据,又把原图都给删了,按着方清的头问,要让我知道你有备份,我他妈搞死你。 方清一时惊惧交加,还混着羞愤屈辱,胡乱叫着辩解:我就是随手拍的! 这是随手拍吗?畜生啊你!张训没想到跟陈林虎差不多年纪的小孩儿能有这种脏心烂肺的肚肠,说了几句就觉得膈应,等进局子你也这么解释,放出来自然有人套麻袋给你打一顿。 方清已经懵了,本来就是个没气量没担当的孬种,这会儿仿佛被扒了皮,梗着脖子爹啊妈的骂了张训一户口本,见张训把该留的证据都留了,还拿着手机录像,顿时又萎靡下去,最后竟然呜呜地趴在地上哭了。 都他妈看不起我,一地痞流氓似的傻逼也瞧不起我,方清发泄似的哭嚎,滚,□□妈,艾滋病,变态基佬我爱怎么拍就怎么拍,只要相处的久了她就知道我是真心的,我 张训笑了笑,起身把方清翻了个面儿,薅着刘海儿就给人薅屋里去了,捎带手关上了屋子大门。 他听出来了,地痞流氓骂的是陈林虎。 虽然外貌长的是凶了点儿,那好歹也长得像是道上混的,怎么到这怂货嘴里就成了个街头打群架的了? 门带上了,张训压着的火也用不着遮掩,方清翻身想跑,被一脚撂倒,扭头就看见张训不疾不徐地挽起袖子,从床上扯下后褥子罩在他头上 蒙着头的一顿打非常见效,不怎么留痕迹,维持了张训的体面形象,也打开了方清本来就不怎么牢靠的嘴。 真没再传了!真没!褥子从头上被掀开,方清抱着脑袋哆哆嗦嗦地叫道,本来是想放学校论坛的,但陈林虎跟管论坛的几个学长也认识,我怕他知道 一阵后怕让张训头皮发麻,庆幸方清没那么大胆子的同时,刚缓和些的愤怒又翻了上来,差点儿再把刚才的步骤重来一遍。 除了高一等,张训推了他脑袋一把,咬着烟问,没别人了? 方清哭的直抽抽,不吭声。 张训啪地按亮打火机,他哆嗦了下,才跟刚想起来似的嘟囔:还有陈林虎高中那个同学 其实是先发给的袁预,本来只是想找个有共同敌人的人说几句敌人坏话,咒骂咒骂解气,没想到袁预的脑子转的比方清快,自己不插手,撺掇着方清去找事儿,给陈林虎添堵。 张训都给气笑了,脑子里先想到的是陈林虎第一次跟他说起高中的事的时候的表情,失落混杂着无奈,怒火已经在随后的时间里抹平,但经历过的酸痛却还残留。 这帮专朝着人痛处戳的王八蛋,个个儿都是死了都得下油锅的缺德东西。 烟味勉强压着嘴里的膈应,张训把已经删干净的手机丢到方清脚边:信你一回,里头东西删干净了,要是有一点儿外泄的让我知道 方清也不知道是听见还是没听见,手机砸到脚边才回魂似的缩了缩。 跟这种人说多几句都觉得是浪费人生,张训看看时间,也不早了,就冲着手机里翻出来的方清拍的那些东西他都觉得这趟来的值。 还有,张训踢了踢他的脚,又笑着斯文地加了一句,没事儿别老招我对象,他忙着呢,懒得理你,我有空,你在哪儿我都找得着你,懂吗? 方清的嘴里含糊地发出几声响,再也没敢吐出半个清晰的字来。 走之前又看了一遍屋里,没电脑和别的电子设备,估计不会有备份,张训这才暗暗松口气,拧开门走出去,对上对门伸头看热闹的邻居。 这附近住的基本上都是宝象师范的大学生,对门的也是,见张训出来有点儿尴尬,眼里却满是好奇。 没事儿,借了钱不还,我要个账,张训一肚子坏水儿,偏偏脸上还很和气,笑着解释,哎,现在的小孩儿真是不学好,沾点儿不干不净的臭毛病,这不就是无底洞嘛,以后借人钱也得小心。 邻居也不知道怎么理解的,反正立马露出了了然的表情,眼神里满是厌恶和轻蔑,对张训点了个头又回了屋。 想把人挤兑得难受,有时候就是一句话的事儿。 恋耽美 分卷阅读-三碗过岗(77) 或者是一张模糊的照片。张训边抽烟边往楼下走,冷冷地想。 走出狭窄充满霉味的出租楼,室外的空气让张训的心情稍微好了些,掏出手机看,意外发现陈林虎竟然没回自己信息,那几条短录像信息量够这小子骂三年的了,此刻竟然石沉大海没半点儿回应,张训皱皱眉,打了个电话过去。 那边儿嘟嘟嘟地响了半天,才被人接起。 这么才接,干嘛呢你张训笑着开口。 训哥?尚清华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透着些疲惫和哆嗦,虎子正上药消毒呢,手机不在跟前,你找他有事儿吗? 考完最后一门,数媒专业这一级的考试周才宣布全面结束,307一帮学渣被扒了层皮,突击背书了几天终于可以放空大脑,吃食堂吃得嘴里淡出个鸟,考试刚结束,前脚走出教学楼的门,后脚四人就直奔火锅店。 周壮壮为了追妹子下了苦功夫,以学校为中心,一年下来把半个宝象的美食店摸了个七七八八,妹子没追到,倒是摸清了哪儿物美价廉,带着其余三张嗷嗷待哺的嘴冲向心心念念的火锅店。 都别抢,我请客!就当报答各位这一年陪我蹲点陪我追人的恩情,周壮壮豪迈地一挥手,指使司机朝前走,虽然妹子没追到,但我们的友谊还是可歌可泣的! 尚清华闲闲道:嗯,是,上学期你追的妹子在肯德基打工,我们陪着吃了小半学期的薯条汉堡。 后来在便利店打工,高一等叹气,又吃了半学期关东煮跟饭团。 陈林虎抱着手机跟张训发信息,头也不抬:披萨店的那个,幸亏只干了一个月。 闭嘴闭嘴闭嘴!周壮壮差点儿把安全带给扯断,面红耳赤道,那你们不也落着吃的了吗?!高不成半年胖了十斤,按这发展我回村养猪都发家致富了! 出租车司机笑的不行:行啊,你们这帮小子关系还挺好,一人追妹,集体发胖。 要不是一宿舍的,我们也不至于陪跑,尚清华很惆怅,孽缘,都是孽缘。 陈林虎听的想笑,打字的动作都慢了。 周壮壮同学进入大学后仿佛一只开屏的雄孔雀,毫不遮掩自己急需恋爱的气息,可惜一年过去了,除了收获307其余三位损友外,就是一堆你是个好人,但我们不合适的回复。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他跟陈林虎刚开学的时候一副水火不容你死我活的局面经过考试、吃饭、翘课和互相帮着点名之后消失的无影无踪,又因为陈林虎话少懒得理他,陪他去快餐店跟妹子拉距离时也光吃不说,反倒激发了周壮壮对陈林虎的革命友情,坚定地认为此等铁憨憨,必定是单身大部队的一员。 没想到最近陈林虎隐隐有叛变的征兆,周壮壮痛心疾首,从副驾驶座上侧出半拉脸来盯着他:哎,你跟谁发信息呢?是不是谈对象了?是不是叛变组织了? 陈林虎还没吭声,坐他旁边的高一等就急吼吼地接话了:肯定不是! 你怎么知道?周壮壮又看高一等,你看他手机了?缺了德了啊高不成! 高一等面红耳赤,他当然没看,但他是宿舍唯一知道陈林虎情况的人,下意识就帮着遮掩,可惜本身就对撒谎很不擅长,说完不是就不知道说点儿啥好了。 废什么话,陈林虎掀起眼皮扫了眼周壮壮,我闲,要么打字要么打人,选一个? 尚清华笑得很大声,周壮壮气哼哼地扭头不搭理人了。 出租车拐过十字路口,又走了差不多三百来米,在一家人来人往的火锅店前停下。 这地方不近啊,你还能找到好吃的店?尚清华最后一个下车,关上车门。 周壮壮很得意:那是,这儿离工学院近,我的视野范围非常宽广,从不局限于师范本校生。 遍布撒网,高一等摇头晃脑,重点捕鱼~ 周壮壮赏了他后脑勺一脆响,四个人嘻嘻哈哈地走进店内。 店里人声鼎沸,一进门就是香辣味,陈林虎闻着直皱鼻子,他给张训发了个吃饭了,就把手机塞进兜里。 我提前定的有位置,周壮壮边招呼几人往里走边嘲笑道,点个鸳鸯锅,照顾照顾咱们唯一吃不了辣的好兄弟哎呦! 说话间里边也走出一队人,跟周壮壮撞了个满怀。 酒味儿窜进鼻腔,陈林虎离老远就闻见了,知道这帮人喝了不少,又听他们吆五喝六地说话动静,就知道八成还喝大了,皱皱眉打眼一看,就瞧见跟周壮壮撞着的人有些眼熟,再细看,是袁预。 冤家路窄是什么意思,陈林虎算是领教到位了。 袁预面堂发红,但走路干嘛的还行,看起来还没彻底喝歇菜,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染了头黄毛,本来还算清秀的脸在一年放纵的大学生活过下来后横向发展,透着点儿油光,陈林虎皱皱眉。 晦气! 出门没查黄历! 他娘的! 两帮人马在过道碰上,周壮壮说了句注意点儿,抬头一看袁预也有点儿愣,觉得眼熟,回头跟尚清华高一等打了个对眼,三人齐刷刷看向陈林虎,都想起来这是上回差点在大街上打起来那小子。 陈林虎存在感太强,这段时间又跟长开了似的,整个人的气场沉稳不少,没再像以前那样看见袁预就跟见着耗子似的,非得上去碾两把。 但表情到底不怎么地,眼里的厌恶藏都藏不住,眉梢的疤随着一个挑眉的动作,把那点儿沉稳的气质盖住,显出些锋利的意思。 对面儿来的一帮人加上袁预也有四五个,有一个陈林虎还有些印象,好像是当时在大街上跟袁预同社团的一个男生。这年纪男生本来还吊在中二病的尾捎上,又喝足了马尿水,一时都以为自己是横行乡里的村霸,跟周壮壮呛了起来。 袁预也看见了陈林虎,眼里闪过一丝警惕和嘲弄,嘴角向下轻微撇了撇,扭头招呼自己朋友:行了行了,不还去网吧呢吗,不跟他们计较。 是老子不跟你们计较!周壮壮不服气,还要再说,被高一等推了把,这才愤愤地闭上嘴,虎子,尚大学,咱们桌在里面三十三号,走走走,下回不来这家了,真他妈晦气。 尚清华早看出来风头不对,也怕陈林虎再跟上次似的发疯,紧跟着往里走。 陈林虎扫了袁预一眼,没搭理他,抬腿跟上。 两人离得近了,袁预还笑着打个招呼:巧啊陈林虎,有机会一起吃顿饭? 吃屎吧你。陈林虎嘴唇微动,眼都不眨地骂了句,脚却没停下。 周壮壮过来拉他,低声道:别搭理他,整一傻逼吗不是,看他就不顺眼! 能让周壮壮看顺眼的人其实很少,不顺眼几乎是他的口头禅,这会儿陈林虎却相当赞同,懒得再跟袁预废话。 两拨人擦肩而过,从不算太宽的过道各自分开,却听见身后传来袁预那个同社团的男生有些含糊却声响极大的声音:这不上回那王八蛋吗,就,就你说是个死基佬的那个? 陈林虎的血猛地凉了,他顿了顿,抬起眼,尚清华和周壮壮都有些惊讶地扭头看他,高一等急的脸都白了,愣愣地站在原地,不知所措地看着陈林虎。 身后袁预笑着说了几句,陈林虎的脑子里忽然没了想法。 他从没想过会这么直接暴露秘密,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突然就理解了张训为什么总让他慢慢来因为张训是经历过被暴晒在他人目光下的痛苦的。 陈林虎只觉得自己好像被抽了根筋出去,人直接就没了反应。眼前视线有些乱,脑子里大片的空白过后,他又立马开始思考该怎么应对。 这儿人多,打起来不好,至少得先让307其他人走了再说。 至于怎么跟307的解释,那都是别的。 张训知道这事儿估计要气炸了。 估计要难受毁了,心疼毁了。 这饭我他妈的不吃了! 陈林虎刚握起拳头要扭头,就听见耳边一声愤怒的大吼:去你妈的!你再说我兄弟试试?!干死你个瘪犊子! 没等陈林虎反应过来,周壮壮跟杀神附体似的冲了出去,拳头奔着刚才说话那男生的脑袋就去了。 袁预那帮人压根没料到还有人杀了个回马枪,都愣在原地,说话间那男的脑袋挨了一下狠的,当时就坐地上傻了。 他们说你你就认怂啊?!周壮壮指着袁预鼻子,眼瞪得老大看着陈林虎,鼻孔里都往外喷气,行不行啊陈林虎?上啊!妈的他们五个呐,全指望我啊?! 陈林虎从震惊中回过神,不知道是该作何反应,胸腔里憋着的火跟变了质似的往外窜,竟然酝酿出一点儿啼笑皆非的爽快来。 啊?啊?高一等懵了,干嘛?啊? 你们俩先出去等会儿,陈林虎丢下句话,也扑了上去,马上搞完。 尚清华也回魂了,看着眼前混乱的场景,气极反笑:瞧不起谁啊?去你大爷! 说完轮起旁边小推车上的铁盘,朝着扭打混战在一起的人堆儿窜了过去,兜头就是一拍。 随着当啷一声响,打戏就这么稀里糊涂地开了场。 火锅店里地方小施展不开,两帮人从店里打到店外,倒是没造成店家什么损失,就是吓着了几个来吃饭的小姑娘。 一时间尖叫声和挨打声齐飞,高一等看傻了眼,脑中天神交战了半分钟,一咬牙一跺脚也冲了上去,推搡着两拨人一起出店,朝着旁边人少的地段且战且换地方,还得分神替几人看有没有保安什么的上来。 陈林虎跟袁预的交情从高三燃烧到大学,火苗在这场冲突中火上浇油般又轰起了二丈高,彻底打红了眼。高一等先撂倒了一个菜鸡,这会儿跟另一个掐脖子踢腿地比划激烈,尚清华就差跟人扯头发。 晚上快十点,小城市除了这种打烊晚的火锅店人多外,街上大部分店面都关了门,看热闹的倒是没平时多,但不碍着两帮人打的热火朝天。 陈林虎这边因为有他跟周壮壮两个战力,很快就碾压过袁预那方,袁预已经因为陈林虎掉过一次牙,新仇旧恨早想一起报,本来以为自己能仗着人多崛起,没想到当年他打不过陈林虎,现在他们也打不过307,酒都给打醒了,也没能挽救自己这边的颓势。 你他妈牛逼什么?死基佬!袁预脸上那点儿虚伪的表情都兜不住了,破口大骂,边骂边对陈林虎的几个室友喊道,他喜欢男的是个变态,跟你们一宿舍你们不膈应?死基佬死变态 陈林虎咬着牙,按着袁预的脖子,掐得他说不出话。 关你屁事啊!尚清华扯着嗓子回,喜欢男的戳你痛点了你他妈叫这么大声!胎教都没接受完整吧你!扯我头发,你他娘的再扯你爹头发?! 火锅店里的员工举着手机跑出来,指着这边大喊:再打我报警了啊!你们哪个学校的?工学院还是师范?别跑啊,别跑! 陈林虎从小到大一直单枪匹马,从不知道什么叫打群架,一时间都吃不准自己四个人算不算群,他只觉得第一回有这么多人跟他一起这么不讲道德,整个人都有点儿气血上头,突然觉得袁预也不是什么值得他正经去恨的东西了。 尚清华和高一等一人一个拉走他和周壮壮,四个人顺着小路狂奔,身后是店员气急败坏的怒吼,地上撂着的袁预和工学院另一个男生费了好大劲才爬起来,你搀我扶地顺着另一边艰难的跑了。 这附近他们不熟,却都跟打了鸡血似的不停地跑,在黑暗的小道和楼房间穿梭,陈林虎恍惚觉得光影忽明忽暗,道路纷杂没有头绪,像是他过去十几年的生活,从来不知道要去哪里,出口在什么地方 前面! 也不知道谁喊了一声,四个人终于摸出这片城中村密集楼房区,跑到了主干道。 身后的火锅店和袁预那伙人早甩的不知去向,四个男生跑的快断了气儿,不管不顾地一屁股坐在马路边,大口地喘着气。 主干道上灯火通明,暖色的路灯下照着四个造型都不怎么好看的打架斗殴人士。 307的四位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有的头发被拽成了鸡毛掸子,有的裤子撕破了口,有的嘴角让磕破了,还有的脖子跟胳膊上让挠了好几个血道子,唯一的共同点是全都灰头土脸,像在地上滚了好几圈。 哎,尚清华重重地叹了口气,声音因为亢奋和太累而哆嗦,那火锅店看着还挺好吃的,打的时候我都闻饿了。 几人哄地都乐了,坐在马路边笑的跟四个小流氓似的。 这还是陈林虎头回在打完架之后没有任何空虚感。 他今天打群架了! 光明正大,在人多的地方打的,完全违背了张训的打架找人少的地方打的理论。 宝象是个什么鬼地方,到处都是颠覆陈林虎认知的奇遇。 作者有话要说: 痛快了吧虎子? 第64章 靠着周壮壮对附近的印象,307四个人找着药店买了碘伏创可贴什么的,又跟流浪汉似地在二十四小时快餐店里凑合着消毒包扎。 四个人都跟在土里滚了几遍似的,埋汰得不行,各自挂了些彩,不严重,但把四人趁得特别不像好人,遭到服务员的上下打量。 陈林虎因为在打架方面技艺超群,就胳膊上破点皮,307的都以为他没事,没想到他扭过身撩起黑色短袖一看,背上也不知道在哪儿擦烂了半个巴掌大的一片,轻伤,就是跟衣服摩擦着不舒服。 被服务员盯着不好大庭广众地光膀子上药,于是跟周壮壮俩人跑去洗手间上了碘伏,又拿纱布好歹包了下避免擦碰,这才算完事儿。 张训的电话就是这时候打来的,陈林虎没带手机进去,出来的时候尚清华已经打完了,拿着手机跟他说:有电话,我看是训哥的就接了,你再回个给他?好像有点儿着急。 陈林虎心里先是突突跳了两下,亢奋的情绪稍微下落,智商回笼,看了看尚清华,见他没什么反应,知道张训谨慎,没确定情况前不会多说什么,这才嗯了声:没事儿,他说什么? 没啥,就问打赢了没,尚清华等人跟张训关系也挺好,随意笑道,还说马上就过来。 估计张训是有点儿急了,也管不着别人怎么想了,先见着他再说。 陈林虎的五官软了些,活动着后背走到尚清华旁边的座位坐下。 按开手机看了看,张训果然挂了电话又专门发了条信息:[找你,马上到。] 五个字让陈林虎觉得有些踏实,忽上忽下的情绪稳了稳,回了条:[没事,不用急。] 现在来?那也赶不上趟了啊!周壮壮也坐下,要不再拐工学院一趟?我个人感觉刚才一战吃了人数的亏,不然战绩还能更漂亮! 几个人已经对他的跳跃性思维有了极强的免疫力,除了陈林虎还说了声下回吧外,都懒得接腔。 去点个什么吃的,饿死了,尚清华指使周壮壮,人服务员看咱四个跟在逃犯似的,点个单也让人家放放心。 恋耽美 分卷阅读-三碗过岗(78) 周壮壮嘴角在打架过程中被弄破了,边说话边龇牙咧嘴:我嘴也不利索啊,真晦气,往老子英俊的脸上打,破相了怎么办!虎子脸上那疤至少还能算个中二漫画男主角配置,嘴角上留个疤,那不就像是口角炎没治好吗? 他亢奋的劲儿还没过,别人随便说点啥就能招他一大嘟噜话,高一等都不耐烦了,边拿着沾了碘伏的棉签往额头擦伤抹边说:怎么这么能白话,你不点我点行吧,吃什么?卤肉饭? 刚经历了刺激的群架,这会儿饿归饿,但没什么胃口,高一等随便点了三份饭,给嘴角烂了的周壮壮点的粥。 看周壮壮对着手机摸嘴角,陈林虎挺愧疚,把自己的可乐插了根吸管递给他:又给你们找事儿了,不好意思,这顿我请。 别,我就是瞧不上那帮傻逼,周壮壮心满意足地吸了口由陈林虎上供的可乐,没想到自己还有接受这位大哥伺候的时候,乐得插根尾巴这会儿都能翘天上去,大大咧咧道,看不顺眼就打,阴阳怪气的搞什么搞,无聊,最烦这号人! 尚清华敲敲桌子:阴阳怪气怎么了,我就喜欢阴阳怪气,但我对事儿不对人,工学院那几个就是心脏嘴臭,我们真阴阳怪气的都不屑他们这样的好吧? 他们太过分了,高一等替几个人把碗筷摆好,老妈子似的又挨个儿拿了餐巾纸放着,什么都说,嘴真欠啊。 他说完这个,307的几个人都沉默了下。 陈林虎刚轻飘飘的心情这会儿忽然下落,猛地想起来到底发生了什么。 高三的时候他被谣言搞得头疼心梗,这回更猛,他直接就当场出柜了! 高一等脸色有些复杂,嘴唇动了好一会儿都憋不出个屁来,半晌提起勇气准备打破僵局,就听见周壮壮低声问道:啊,那什么,虎子啊,刚那几个孙子说的嗐,我就问问,你不用回啊,不用! 说着又闷头灌了两口可乐,结果喝得太猛呛得直咳嗽。 没出息的样子让尚清华看得摇头叹气,递过去张纸:大惊小怪。方清还说我娘炮呢,到现在外班的还传我天天在宿舍化妆,他们说他们的呗,你们又不是不知道我铁血真汉子! 说着亮了下肌肉,小瘦胳膊上还挂着两道擦伤。 别秀了,陈林虎乐了,把创可贴翻了几个给他,一会儿血再滋出来。 尚清华接过来往伤口上一贴:哎呦,这怎么还有点儿蜇啊! 忍忍吧铁汉,周壮壮笑得可乐差点从鼻孔喷出来,我不就问下吗,反正架也打了,也算是一起扛过枪的交情了。 高一等担忧地看了眼陈林虎,见他抿着嘴看不出什么太大情绪起伏,赶紧张罗着吃饭:再不吃就凉了,少说话多干饭 他们也没说错,陈林虎开口,声音不大,语气平稳,我喜欢的人是男的,以前没喜欢过别人,所以应该是GAY。 其余三人吃饭的动作停了一瞬,高一等的眼神里透出关心和焦急,结巴道:那那那也不算什么。 就就就是啊,周壮壮也结巴道,男男男的又怎么了,我又不是没见过男人! 尚清华是接受度最高的一个,淡定道:反正周围不是男的就是女的,要么男人身女人心或者女人身男人心的,说来说去就那几样,还不都俩肩膀扛一脑袋,都什么年代了,这算事儿吗。 啊对对对,周壮壮拍着胸脯说,都一样嘛,男女平等! 确实实实啊,高一等点头,喜欢谁不是喜欢,平等!我之前就说了,这是你自己的事! 周壮壮:对对对,你自自自己 吁!尚清华做个了收的手势,不能好好说话就别说,烦人。 陈林虎发自内心地感到暖意,这感觉从胸口透到脸上,浑身上下都舒坦了。 以前那些乌糟糟的回忆忽然都被掀翻,袁预那号狗屁不通的人仿佛瞬间就变得不那么重要,膈应还是膈应,但那种提起来就头疼发怒的感觉却似乎削弱了很多。 世界上并不是所有人都是垃圾,也不是到哪儿都融不进去的。陈林虎意识到,自己只是跟那帮人渣格格不入,并非是世界与他为敌。 挺想张训的,尤其是这种一身轻的时候,陈林虎就更想让张训感受他自己的轻松。好像这种感情能传染,他希望张训也能放下肩头压得难受的重量。 太在意杂碎的闲言碎语,只会加深自己和更广阔的世界的隔阂。 陈林虎决定从今天起,把袁预之流当个屁给放了。 餐终于上齐,四人在服务员看饿死鬼的目光下狼吞虎咽地开吃,吃到一半,周壮壮的灵光百年难得一遇地闪了闪,忽然意识到:等会儿?高一等刚才什么意思,你早知道陈林虎是啊,有点儿与众不同? 高一等呛了口饭,咳得上气不接下气,捂着胸口没吭声。 才听出来啊?尚清华嘲笑,你脑回路是不是遍布全身得转满一大圈才行? 陈林虎闷头扒饭,对面的周壮壮扑上去晃他肩膀,痛斥道:我就说你不对劲儿吧!你是无所谓,但肯定是有情况!你这个叛徒,高一等也是个叛徒,骗得我好苦! 兄弟背着自己脱单是一次伤害,兄弟背着自己脱单但另一个兄弟知情不报,这简直就是二次打击了。周壮壮吱哇乱叫,被尚清华拍回座位,还愤怒地瞪着瞒报军情的高一等。 男生的友谊很有一种穿着一条裤子跨终点线的默契,谁先跨或者谁先换裤衩都不行。 我也不知道多少,高一等红着脸解释,就前几天才意外知道的 周壮壮哼了声,又把之前陈林虎上供的可乐拿来喝了两口,才叹口气:陈林虎,你是不是真有对象啊?跟谁,我们认识吗? 陈林虎嚼着饭有些犹豫,他确实想昭告天下他跟张训的关系,但话到嘴边,又怕张训心里别扭,毕竟这都是熟悉的人,张训想的多顾虑多。 正要搪塞一下,就忽然感觉身边有人拉了把椅子坐下,一道熟悉的声音替他答:跟我。 307的几人抬眼一看,张训正坐在椅子上,表情跟平时没什么区别,弯着眼笑。 张训跑了一路才在路口打到出租车,又怕陈林虎出事儿又不知道为什么就跟袁预打起来了,心里杂七杂八地想了一通,出了一脑门汗,推门进快餐店的时候,正听见周壮壮的那个有点儿与众不同,脑子里先是嗡地麻了,去瞧陈林虎的脸色。 笑着的陈林虎,眉梢眼角都写着放松。 四个傻蛋大晚上在快餐店吵闹,陈林虎那张刚认识时还跟被欠了八百万的脸,这会儿丢进307的人堆里竟然还挺和谐。只在被问起对象是谁的时候才露出点儿纠结,显出些抓心挠肺想说但碍于承诺闭嘴的小孩儿模样。 张训的心咣当落回原处,长长的呼出口气。 那句跟我就这么前所未有地顺畅地说出来了。 307的其余三人都有点儿愣,周壮壮手里空了的可乐瓶掉在地上发出一声响,小声且悲痛地说道:天哪,连陈林虎都脱单了,我想找个对象怎么就那么难啊?! 他这一打岔,其余几人那点儿震惊和不好意思荡然无存,连带着张训都忍不住乐了。 陈林虎眼里亮堂堂的看着张训,想说点儿什么,但又一时找不到词儿。 他出柜了! 他俩一起!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 这些念头密密麻麻地冒出来,陈林虎仿佛三岁被迫戒糖的小孩儿一头栽进了没上锁的糖果店,简直要把柜台扫荡一空。 张训也看着他,手在桌底下摸了一通,拽着了他的虎爪。 行,看你们几个这状态也不像是打输了,张训不动声色地一手抓着陈林虎,目光挨个儿扫了一圈,我就放心了,等会儿你们是回宿舍还是怎么着? 尚清华咳了声,短暂的尴尬在人家俩正主的从容面前显得特没意思,立马就调整了状态,跟平时没区别:回不了,宿舍都关门了。 明天上午我们回去拿行李就行,高一等也说,他这才想起来照片上另一个背影像谁,笑了笑,我中午的车,他俩一个下午一个晚上的车。 陈林虎想起来这茬,扭头问:那你们今晚上怎么办? 网吧呗,周壮壮蔫蔫道,你去吗?刚说完就挨了高一等的胳膊肘,又改口,你去个屁,你都不跟我们打游戏,没意思,别来了,再见。 话锋改的太生硬,尚清华翻了个白眼。 你们学校周围网吧环境太差了,张训看了眼手机,还是住旅馆吧。 跟张训的周到比起来,307的几个像是小毛孩儿,跟在他屁股后头打的回到学校,又跟着一路找到他定的旅馆。 张训找的地方不错,干净整洁,因为周壮壮打呼噜严重,还专门定了两间。 不少钱吧,高一等不好意思道,我们平摊一下还你! 张训挥了下手:不差你们几个学生的钱,客气什么,就当打群架报销费用了。 尚清华看看陈林虎,见这位雄赳赳气昂昂的猛兽之王这会儿也被安排的明明白白,一只手还悄悄跟张训握在一起,竟然有点儿说不出的好笑。 谢了训哥,尚清华打了个响指,推着还想絮叨的周壮壮和想争取一下还款的高一等进屋,扭头说道,虎子,明儿再联系啊! 陈林虎点头,房门咔地关了。 剩下他和张训站在走廊里,手上握着他的劲儿大了些,张训等周围动静都没了,这才上下其手地在陈林虎身上摸了摸,皱着眉道:哪儿挂彩了? 手心的热度隔着单薄的布料渗进,陈林虎被摸的很舒服:胳膊。 张训捞起胳膊看看。 后背。陈林虎又说。 周围没人,张训又掀开他上衣看了眼,见着巴掌大的纱布贴在上边儿,啧了声:疼吗? 嗯,陈林虎立刻点头,上药时候蜇得难受。 张训心疼得不行,刚准备说话,房间门又打开了,周壮壮探头出来:虎子,那碘伏给我留下呗,酒精消毒疼,碘伏还挺好使的。 陈林虎把手里提着的药往他怀里一塞,又按着他头往门里一塞,狠狠带上了门。 张训也回过味儿了,又好气又好笑,伸手轻轻在他后脑勺抽了下:行吧,你是想再开间房还是 回家,陈林虎拉住他的书说,回二楼。 二楼好像是什么小小的世外桃源,小小的王国,里面还有只肥肥的臣民亟待罐头零食抚慰心灵。 张训本来想打的回去,但没争过陈林虎,只能去推小电驴。 夏夜的风温热舒爽,除了铃不响哪儿都响的座驾在没什么人的夜晚的街道飞驰,陈林虎刚来宝象的时候就在这后座上感到风吹走烦恼的感觉,这会儿更是浑身松懈,仗着大晚上的没人,放肆地连着张训被风吹鼓的衣服一起搂住,环上他的腰。 别挠!张训的身体僵了下,车摔了我抽你啊! 没挠,陈林虎把脸埋在张训背上,手在张训的肚子上摸了摸,我看看心跳的快不快,吓着没? 张训被逗乐了:你家心脏长胃上啊? 我以为,陈林虎说,你不想让别人知道。 从快餐店到刚才俩人都没时间说话,这会儿张训回味回味,猛然发现自己竟然平生第一回当众说了句痛快话,而且没觉得恐惧或者后怕。 他竟然连后怕都忘了。 从来都没有不想让人知道过,我也老想到处说,张训的声音被风送到后边儿,就是没防备就感觉挺奇妙的。 是吧,陈林虎勒他勒得紧了点儿,张训,现在他们都知道我是你男朋友了。 张训的一颗心被捏得到处都是痒痒的尖儿,刺刺地扎着他的胸口,他捏住刹车,小电驴在非机动车道上叽地刹住了。 没等陈林虎反应过来,张训扭过身,按着他脑袋亲了他嘴唇一口。 嗯,张训看着他说,以后你跟我出门,他们都知道咱俩在约会。书咖,电影院,河边,公园,游乐园你还有哪儿想去的吗? 虽然小城入夜后安静少人,但还是常有车辆驰过,陈林虎从后座站起身,跟张训忘记身处何地,无所顾忌地亲吻。 路灯打下光束,小城的蝉鸣响起,星空悬顶,地上有在马路灯河里停留的两条鱼,几乎要融到这个晚风温暖的夜晚。 等小电驴又开出去一里地,俩人才找到家通宵营业的超市。 接吻之后心情当然好,但肚子饿也是真的,陈林虎一份儿卤肉饭根本没饱,张训晚饭也没吃,只能在超市买点零食充饥,顺道买烟。 陈林虎仿佛被缺氧多日浮出水面,感觉到处都是适合生存的乐土,跟张训挑了一堆吃的,又去结账台让老板给拿烟。 结账台旁边儿摆了一排花花绿绿的盒子,陈林虎扫了一眼,愣了愣,做贼心虚似的又扫了一眼。 张训正跟老板指着自己惯常抽的牌子,又拿了个打火机,没往这边看。 陈林虎心里松口气,拿余光又刮了刮旁边儿那一排。 从没想过套摆的这么显眼,之前他都完全没留意过。 脑子里浮起七八个念头,犹豫之间就看到旁边伸来一只手,拿了一盒放到柜台上。 老板头都不抬地滴地扫了过去,跟他俩一堆零食一块儿装进塑料袋里。 陈林虎心里扑通地跳了跳,抬眼看向张训。 张训半垂着眼,没事儿人似的拎着一兜零食和里边儿的那盒玩意儿从容地走出小超市,然后在门口差点儿拌个狗啃泥。 作者有话要说: 壮壮,要坚强! 第65章 小电驴因为车篓破损严重,实在盛不下一大兜零食,只能让陈林虎在后座抱着。 陈林虎把能看见套的那面捂的严严实实,坐在后座盯着张训的后脑勺瞧。 从刚才在便利店门口险些脚底拌蒜摔着后,张训的老脸就愈发兜不住了,故作镇定地叼着烟占住嘴,只嗯哦地回几句陈林虎的话。 小虎哥的目光有如实质,看得张训不敢回头,俩人其实在这方面的战绩一般齐全都没有,还都有点儿不知道怎么自然地说出口。 陈林虎很想问张训他拿套是不是那个意思,但又觉得问出来显得自己很没情趣。 他本来就是个需要人直白地说出来才肯相信肯老实的性格,这会儿憋得难受,脑子里热的像是开锅了的水,干脆前倾身体隔着衣服,张嘴就在张训的脊背上咬,顺着一路向下,咬了三四口。 恋耽美 分卷阅读-三碗过岗(79) 张训早被陈林虎啃惯了,对他那对儿虎牙都有了微妙的反应,思绪乱飞的时候挨了这么几下,抖了抖,小电驴在路上走了个S弯。 再咬?张训赶紧把好车,牙又痒了是吧?! 毫无威慑力,陈林虎见这人终于又活了,胆大包天地又在他肩膀上啃了口:嗯。 张训被那声柔软的嗯给堵住了嘴,车拐上去文化宫的路,才含糊道:行了,别啃了回去再说。 他俩好像真的脑袋上接了根数据线,此刻突然都懂了话里的意思,陈林虎听出张训尾音里带出的些许局促和害臊,无声地翘起嘴角。 老家属院儿早已入睡,小电驴潜水艇般悄无声息地回到港口。 那句回去再说的魔力效果相当不错,一直到爬上二楼的楼梯,陈林虎都挺老实。 他老实了,张训反倒开始蒙圈,上楼梯连着拌了两次蒜,平地走路都差点左脚拌右脚,仿佛要把自己仅剩的一点脸面全都丢了,气得心里直骂自己窝囊。 但陈林虎的存在感太强了。 光是站在旁边儿就能感觉到他的气息,和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 张训头回发现内心世界太丰富不是什么好事,一盒套能带出的脑补爆炸式增长,他掏钥匙开门的动作都有点儿不知所措。 虽然脸上的表情还是平时那副端着的德行,但陈林虎还是从张训这一路上打的磕绊和心不在焉半天开不开门的动作上找到了点儿不同寻常的蛛丝马迹,心里痒的厉害,不光是因为塑料袋里的那盒东西,还有张训这种因为他而泄露出的慌乱。 陈林虎忍不住从他身后伸手过去,握住他拿钥匙的手,边帮着开门,边低头在张训颈窝亲了亲:你傻了吗? 让你啃得脑子都没剩多少了,张训半垂着眼,无奈之余自己也觉得有点儿好笑,起开,碍事儿。 陈林虎被怼了,心里的热乎劲儿却半点没减,眉梢微挑,见张训的睫毛抖得厉害,又趁着门拉开,用嘴唇抿了下他的耳廓:你怎么不看我啊训哥? 他的所有动作都遵从本心,看见什么喜欢就要摸摸啃啃咬咬,张训被陈林虎这种兽性本能似的习惯搞得呼吸微滞,半眯着眼扭过头去,堵住陈林虎的嘴。 门开了,两人跌跌撞撞地挤进来,张训迫不及待地争取主导权,却被陈林虎的莽撞凶蛮压得厉害,兜着那盒东西的塑料袋落在地上,和带上门的声音重叠,在楼道里回响,掩住门内急促的呼吸。 张训被顶在入户柜上,陈林虎的力气大得吓人,搂着他腰向上提,张训就半坐在了柜子上,钥匙摆件被挤到旁边,张训的腿下意识并拢,脚跟磨蹭着陈林虎的小腿,刮的每下都仿佛揪着陈林虎的神经。 我能吗?陈林虎终于肯松开叼着就不放的嘴,声线不稳地低声道,张训? 这直白坦率的询问比一声不吭就动作带来的冲击更强,含糊的意思有了明确的轮廓,反倒让人因看清了即将发生的全貌而战力不已,张训喘口气,轻笑着吻吻陈林虎嘴角:都他妈这时候了,你说呢?把,咳,那玩意儿拿过来。 套混在一堆零食里掉出来,陈林虎弯腰捡了,抿着嘴要拆。 给我,张训伸伸手,调侃道,不然你帮我戴? 陈林虎愣了下:啊?你也要戴? 张训也愣了:啊?你什么意思? 两人的目光对上,在彼此眼里看到你他妈在开什么玩笑的内容,顿感晴天霹雳。 半分钟前的暧昧被无言的震惊和尴尬席卷,张训心中警铃大作,刚开口说了句我以为我在上,就被陈林虎扑上来封住口。 陈林虎的嘴唇又软又热,手也不老实,专往张训要命的地方揉,接吻的间隙还小声地喊了句:训哥。 张训的脑子嗡得就成了粥,自己那条本来就不怎么牢固的底线崩得就剩一丝,还勉勉强强地连着理智,但没说完的后半截却咽回了肚子里。 看着他的陈林虎的目光太清晰太热,张训那点儿争强好胜都成了灰,吹口气儿就没了。 喵嗷一声吼把两人的僵持打破,张训和陈林虎扭头,肥猫不知道什么时候跳上了入户柜的边儿上,瞪着眼好奇地审视着黏在一起的人类。 饶是陈林虎再莽,被这么一电灯泡看着也实在施展不开自己的本事,张训猛地回神,发现自己衣服已经乱得不成样子,被牵着鼻子走到了半道才惊觉,面红耳赤地拍开陈林虎:靠,这他妈是门口!! 道德沦丧的两位二楼小国王这才在臣子的目光中灰头土脸地滚进屋内,陈林虎的一身衣服已经不能穿了,张训也因为他胡搅蛮缠地蹭而满身脏,刚才直冲天灵盖的情绪落下去,张训的洁癖重回身体,推着满脸不满的陈林虎去洗澡。 把危险人物关进厕所,张训这才感到理智回笼,从头到脚都下了遍热锅,差点儿臊得红透了。 肥猫喵嗷喵嗷地叫了好几声,他晕乎乎地去添粮添饭,蹲下的时候被肥猫用头蹭着脚踝,柔软的猫热乎乎地贴着他,张训无端想起陈林虎在他颈窝乱蹭时的呼吸,烫的皮肤都要起红。 张训心烦意乱地点着烟,耳朵里是那浑小子在厕所哗哗洗澡的水声。 简直乱了套!张训心想,这他妈跟我计划的可不一样! 想到这儿,张训忽然发现自己已经忘了原本的规划。 宝象是个神奇的地方,来这儿会遇到神奇的人。 陈林虎天生就是来搅乱张训这潭死水的,他跟块儿大石头似的又硬又狠,砸在张训的水面儿上,入水的瞬间还得发出一声响,在张训的脑子里喊了声训哥。 这时候倒是很知道该喊什么,张训抽着烟想笑,从地上捡起被陈林虎慌乱中丢掉的那盒套,慢慢地抽出来里边儿的东西放在桌上,叹了口气。 算了,真他娘的让这小子套牢了。 陈林虎的心里也跟坐了八百回过山车似的颠三倒四,把自己好歹收拾干净就跟见着兔子的鹰似的出来盯着张训瞧。 但后者这会儿已经回归平静,脸上的表情恢复如初,只字不提刚才的事儿,先压着陈林虎看了看后背那块儿的擦伤,伤口浅,已经快结疤了,但还是消了个毒,才在陈林虎的目光下卷了内衣窜进洗手间。 陈林虎满心满肺的郁闷无处发泄,逮着坏事儿的肥猫一通搓揉。 他天性执拗又认死理,但这事儿实在是不好勉强。他喜欢张训情不自禁地吻他,喜欢张训被他折腾时的喘息,喜欢所有发自本心的行为,因此这会儿全没了主意,只恨肥猫搅局,不然刚才张训稀里糊涂的肯定反应不过来。 可恨! 陈林虎跟橘猫开始同类相残。 等陈林虎的思维发散到一团乱麻,厕所的水声却停了,张训走到卧室门口就看见自己的猫跟自己男朋友打得两败俱伤,各有各的不满,不由乐了:虎子,来,问你个事儿。 陈林虎闻声转过头去,呼吸顿了顿。 张训的身上水珠还在往下滴,头发只擦了半干就走出来,还带着腾腾水气,带进去的衣服全没用上,只穿了条宽松的短裤,水珠顺着劲瘦的腰滑下,没入灰色的布料,氲开一片深色。 来,张训招招手,过来。 陈林虎从地板上爬起来,走过去抓住他的手。 问你啊,张训把他拽得贴着自己,看着他眼睛说道,你那些学习素材都看完了吧,学会了吗? 陈林虎眼底的深色更重,黑色的眸子又亮又热,低声道:嗯。 哎,烦死我吧你就,张训搓搓脸,掩住上边儿透出的那点红,来,我想亲亲你。 后半句里的纵容和热度让陈林虎胸腔内的情感和念想全都开始发酵,顺着呼吸传递给张训。 夹杂着洗发水清爽味道的吻落了下来,后边儿的一切都顺理成章。 肥猫被拎着后勃颈请出去,门合上,卧室里满是被体温哄热了的水气。 两人对彼此都了如指掌,但感觉却比平时更加战栗,呼吸如火,手心发热,吸进的气很快焐热,又顺着皮肤发散,没完没了的热浪席卷着身体和神经,理智早就烧成了灰,在二楼的空间里消散。 被触碰被索取的感觉太过明显,张训忍不住用手臂挡住自己的眼,半张开的嘴在发出什么声音,连自己也听不太清。 陈林虎的那些理论知识在实践的时候全都抛到脑后,靠着本能去追寻目标,纠缠着张训,还要强横地拉开张训的手臂,对上他湿漉漉的眼,哑着嗓故意问:这样行吗训哥?是这么做吗,嗯? 张训被他训哥张老师地胡乱喊,又听他说教我,羞耻得整个人都在抖,气得牙根痒痒,骂声还没出口就支零破碎,只能恨恨地按着陈林虎脖子,拉下来堵住他的嘴。 真实见到的画面比想象中更令人发昏,所有的念想都归拢到了一起,交织在一起。 静谧的夏夜,蝉声和他的气息,黑夜和对方的眼睛,星空和零碎的爱语,有关的无关的全都混杂在了记忆里被统统记住,原来狂热是这个意思。 狂热就是所有的细节都无法模糊,所有的一切都被理所当然地记住,在对方的身上、心上和灵魂上落下烙印。 当眼前炙热的光闪过,笼着彼此的热度才逐渐消褪,但仍留有颤抖的余韵,张训半晌才找到神智,一手习惯性地去揉陈林虎后脑勺的发丝。 陈林虎的嘴唇有一下没一下的啄着张训的嘴角,感觉到自己的虎头被拨弄,才撒娇似的低声道:训哥,你身上好热。 嗯,张训的鼻腔里发出懒懒的音,半闭着眼呼出口气,都快烫散架了。 陈林虎分不清这评价是好是坏,什么都干了后才扭头捡回自己遗落在好望角的良心,吻得又软又乖,手帮着去按张训的腰:难受吗?顿了顿,又趴在张训耳边小声问道,什么感觉? 他有点儿不好意思问出别的,只能看着张训等他自己领会。 张训掀起眼皮,斜睨了他一眼。 这小子贯会在放肆后卖乖,这会儿眼睛亮着星星点点的光,抿着唇,嘴角轻微卷起。 皮相实在是太好了,张训泄愤似的捏他的脸,反倒被捉着手又啃了好几口。 难受吗?陈林虎没听见他回答,以为是真怎么着了,想起之前查的资料的时候不怎么好的那些事儿,皱着眉想起身查看。 给我留点儿脸吧,张训赶紧把他按回去,侧身整个人压到他身上,抱着陈林虎的脑袋亲了亲,半晌才咳了声,含糊道,魂儿都快让你顶飞了,缓缓。 这年纪的小伙子体温都高,热得不行,屋里的空调早早就开了,这会儿缓缓,就干脆卷着空调被挤着,陈林虎心早就融得不像样,被张训这么没遮没拦地贴着,脑子里难得什么都没想,只轻缓地揉着张训的后背。 一缓就缓得没了记忆,挨着睡到日上三竿,才被电话铃给吵醒。 第66章 手机放的挺远,陈林虎迷迷糊糊被铃声吵醒,感觉张训翻了个身,捞着被子往头上盖,明显不乐意去接电话。 陈林虎让张训往他怀里埋头的动作搞的也没了起床的念头,抬手捂住张训的耳朵,准备再睡个回笼觉。 掩耳盗铃的行为让半睡半醒的张训乐醒了,拍拍陈林虎手臂,伸懒腰爬起来看一眼窗外,阳光刺得他直眯眼:几点了都? 又不上课,陈林虎摸上张训的腰虚搂着,睡意朦胧道,书咖也放假,起来干嘛? 张训够着已经不响了的手机,顺道戴上眼镜,金属框的微量压上鼻梁,才觉得清醒了些:响的是你手机。 打电话的是高一等,打了俩陈林虎都没接,就换成发信息。 陈林虎看了眼,随便回了几个字就把手机丢开,抱着张训的腰说道:他们回宿舍了,跟我说声。还没到十一点,再睡会儿。 他半张脸都埋在深灰色的枕头上,空调被搭着胯,肩膀腰身流畅的线条没进去,却勾起张训昨天晚上的所有记忆。 老虎成精要是都长这样,狐狸精估计就不是评价祸国殃民的角色的唯一标准了。 张训让他卡着腰也动不了,顺着他手臂一路捏上去,在陈林虎白皙的脸颊上恶狠狠地揪了好几把:真是我早起奋进路上的绊脚石。 绊脚石不以为意,手不老实地在张训肚子上又搓又揉,抓着抓着就有往下去的趋势,吓得张训赶紧把他手隔开,一溜烟地下床,从地上捞起裤子套上:我发现你是越来越流氓了啊陈林虎,赶紧起来,你不回宿舍拿东西? 后天才清宿舍楼,不急。陈林虎把颀长的身体抻了抻,一骨碌爬起来看着他,你,嗯,做大动作行吗? 张训正往身上套衣服,闻言扭过头,幽幽地看他一眼。 陈林虎的目光从他结实匀称的上身轮廓滑到臀部,询问的方式难得如此含蓄。 但还是难免都想起昨天晚上的事儿,张训脸上的表情差点儿裂开,勉强兜住了:说他妈谁不行呢! 陈林虎乐了,爬起来先吧唧亲了口张训,才拉开门去洗漱。 门外的虎哥早就等的不耐烦,刚开门就飞扑进来,对着屋内两人骂骂咧咧,巡视领地般在屋内转圈,还要往床上跳。 张训赶紧撤掉床上的床单被罩,面色镇定地拿去丢阳台的洗衣机里。 滚了一晚上的床单皱得超出张训承受底线,洗衣机滚动起来,他才咬着烟站在旁边揉了揉腰。 身体残留的异样感和洗衣机工作的嗡嗡声,都让张训端不住自己云淡风轻的表情,站在阳台脑子里乱七八糟的都是昨天晚上的画面,俩人都昏了头的没个收敛,陈林虎的眼神侵略性极强,嘴唇却很软,再硬的心肠都被他吻软了。 白日思那什么欲,张训弹弹烟灰,喃喃自语道,堕落,真他娘的堕落,小王八蛋真是克我 堕落的源头陈林虎洗漱完出来,脸也不擦挂着水珠往阳台找人,手里还拿着手机,皱着眉问:昨天你发的这几条录像是什么东西? 张训顿了顿,才想起来昨天在方清手机上看的那些照片。 几条录像比较清晰,听着张训把来龙去脉说完,陈林虎的脸上浮起显而易见的厌恶,皱着眉跟看什么脏东西似的把录像看到底,觉得还是得跟童翡说声,好歹有个防备。 把录像转给了童翡,没想到过了十来分钟,联系陈林虎的却是沈新。 陈林虎正帮着张训晾床单,看见沈新的信息还挺惊讶,张训倒是不怎么意外,扫了一眼沈新发的信息,用词简短但夹杂着怒气,忍不住笑了笑:没事儿,你跟他说了应该也行,只要童翡知道就好。 他用童翡微信跟我联系的,童翡肯定是知道了,陈林虎没反应过来,他在一块儿? 不仅在一块儿,估计迟早得在一起,青梅竹马,郎才女貌,送个衣服都夹带私货张训咬着烟笑着抻平床单的褶皱,嘲笑道,小虎哥,你剩的情商是不是全用我身上了?其他方面可不太够用啊。 陈林虎琢磨出他什么意思,这才惊觉沈新几次在他跟童翡说话的时候引导,还套出他有对象是为了什么原来是铲除一切有可能成为情敌的目标,这学长也够孙子的! 恋耽美 分卷阅读-三碗过岗(80) 但跟方清比起来,沈新的小算盘打的就相当公道了,至少陈林虎不反感,还有点儿啼笑皆非,见沈新连着发好几条信息问情况,干脆打了个电话过去解释。 等接听的时间还没忘在张训肩膀上啃了口,趁他龇牙咧嘴的时候在他耳边小声道:是不太够,但好用就行。是吧训哥? 他训哥镜片后的眼睛微微眯起,似笑似怒地瞪了他一眼,电话接通的瞬间朝着陈林虎屁股就抽了个声响的。 陈林虎: 电话那边沈新疑惑:什么动静? 没什么,陈林虎看着张训对他微笑着比了个承让的手势,艰难地挤出几个字,我对象跟我闹呢。 和陈林虎这种谁惹我我揍死你的性格不同,沈新弄清楚到底什么情况后倒也没多说什么,先谢了陈林虎,又嘱咐这事儿别外传,他来解决。 陈林虎把证据转发给沈新就没再管,他也不知道怎么管,换成他,除了把方清揍一顿之外也没别的好主意。 但张训已经替他揍过了,狠话也撂下了,陈林虎被男朋友抢了发挥技能的机会,郁闷之余,多少还带点儿我男朋友很吊的得意。 暑假过半,学生会内部传来放假前有大一的男生背了处分的消息,具体内容不得而知,只知道辅导员暴跳如雷,系领导也气得够呛,但碍于学校和系里的脸面,也处于对受害者的保护,这事儿处理的很低调。 那应该是陈林虎记忆里最后一次完整地得知方清的消息,此后有关他家里那些破事,或者是挂科和因为频繁请假修不满学分之类的传闻陈林虎都没再留意过。 有些人就和袁预一样,当你不再看重他的想法和理论,就能把他当个屁放了。 虽然想起来还是会觉得闻到恶臭的气味,但到底是能做到不闻不问了。更何况暑假里陈林虎也有事儿要发愁。 大学生的暑假只要愿意,就能懒得格外肆无忌惮,可惜陈林虎的假期安排的很满当。 陈林虎除了画稿和陪他爷下跳棋外,就是窜二楼找张训。有时候做些胡闹的事儿,有时候画画,有时候就是窝着什么都不干。 唯一的遗憾是还有丁宇乐这么个时不时来补习的电灯泡,导致张训还得抽空去给正经学生讲题辅导,桌子底下还得踩着陈林虎作怪的脚,要么趁着丁宇乐低头写作业的功夫拧一把陈林虎绷得跟被欠钱不还似的脸。 二楼的地毯撤了,冰箱里开始多出冰激凌和凉麦茶,一楼小院儿的石榴树挂了果,陈林虎开始陆陆续续收到漫画平台的退稿回复。 他的投稿并没有过审,几个平台的编辑先后给出答复,一部分是觉得故事没有新意,爽点不够,矛盾冲突不够夺人眼球,另一部分则觉得画面不理想,成稿的完成度太低,也有一些是建议把人物画的更美型一些,多叠特效,花红柳绿的更能引人注意。 陈林虎本来对自己的作品还算有信心,没想到竟然被从多方面否定,比他第一次接商稿被嘲讽带来的打击都大。 还剩下小部分平台没有回复,投递出去的稿子石沉大海,陈林虎的自尊心仿佛绊了个跟头,连着几天都皱着眉。 头回就签约的毕竟是少数,张训倒是比他看得开,他自己大学那会儿也是到处碰壁,稿子写了一麻袋,挣到的钱只够买第二个麻袋,因为经历过这些,说的话就更平静,除了自身的原因外,有时候还得学会迎合市场。赚钱和画自己喜欢的可能会产生矛盾,你喜欢的不一定能挣钱,挣钱的可能是你最讨厌的。 他这会儿正踩在梯子上,抬头去摘石榴树上挂的果子。 小院儿里的石榴在中秋节前基本熟透,前几天老陈头摘了一个尝味儿,挺甜的,专门等到中秋节的时候张罗着摘了,要请二单元的邻居们吃。 二单元住户老的老小的小,摘石榴的重任就落在了陈林虎和张训肩头。两人扛了梯子,张训爬上去摘,感受一下童趣,陈林虎在下头扶着,以免他掉下来。 陈林虎这会儿的眉毛皱得更紧:是安慰我吗? 真能气人。 是啊,经验之谈,张训把摘的石榴丢网兜里,低头看了眼陈林虎,见他苦大仇深地瞪着自己,忍不住笑了,除了少数干一行爱一行,或者靠爱好发家致富的,谁都得在工作和喜好之间磨合,找个平衡点,凑合着过呗。 陈林虎也不是不知道张训什么意思,但他这年纪的年轻人到底自尊心强好面子,这会儿撞了墙,难免得破防一段时间,慢慢消化现实是个铁拳的事实。 这会儿老陈头在厨房忙活,张训俯身从梯子上弯腰,在陈林虎头顶亲了亲:别急,你才多大,急着赚钱养我吗? 陈林虎被张训温柔的吻亲的散了点儿郁闷,扶着梯子的手松开一只,在张训脚腕上抚了抚:至少经济独立,能想去哪儿就去哪儿,一起去。 张训被他说的胸口发热,弯起嘴角正要说话,老陈头扯着大嗓门端着两碟下酒菜走回小院儿。 怎么还没摘完啊?老陈头说,我菜都弄好了! 小院儿里支起一张四方桌,摆着老陈头珍藏的一瓶酒,现在又多了两道菜一盘炸花生,一盘皮蛋。 有点抠吧,陈林虎说,请客怎么就一瓶酒两盘菜? 你懂什么,我备两盘都多了!有酒就不错了,这瓶你知道多少钱吗?想着你也能喝两口才开的,老陈头抽了他后背一巴掌,气哼哼道,狗坐轿子,不识抬举! 陈林虎说不过他爷,挨了下撇撇嘴,张训看得直乐,差点儿从梯子上掉下来,陈林虎赶紧伸手把他揽住。 这一掉一抱的,两人都下意识看了眼老陈头。 老陈头叹口气,恨铁不成钢:年纪轻轻的喝不了酒也就算了,摘个石榴都这么难,人生的乐趣得少一半吧? 张训朝他求饶似的拱拱手,别说了爷爷,再说几句我另一半乐趣也得让您给说没了。 行,不说了,老陈头摇头晃脑地朝屋里走,大夏天的挨着站不热啊?把梯子收收,天黑那帮老头老太太就来了。 张训动了动胳膊,陈林虎才赶紧松开手他刚才一直就这么抓着张训。 两人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到点儿复杂的情绪。 心里有鬼,就听什么都容易多想,也不知道老陈头到底是什么意思。 陈林虎呼出口气,对张训笑笑,轻轻捏了捏他的手腕,才搬着梯子放回屋里。 张训点着跟烟站在院子里慢慢抽,鞋尖在红砖垒成的院墙上蹭了蹭,心里有些五味杂陈,酸涩,苦辣,刚才陈林虎攥着他胳膊的时候还下意识收紧了下五指,于是他又觉得有点儿疼。 有时候他觉得二楼的空间不大,却足够他跟陈林虎生活打闹,于是偶尔会忘记二楼外的现实。 夏季的夜黑的晚,七八点,最后的晚霞才敛去光,隐没进夜空。 陈林虎终于明白老陈头为什么只准备两盘菜。 二单元的邻居端碟子拿碗地下楼,各带自家做的菜或者点心,连对门病歪歪的廖大爷都指示儿子拎着家里煮的一锅桂花圆子羹挤到老陈头家的小院子,一张四方桌很快就摆满了,光月饼就五六种馅儿。 宝象的夜幕降临,老家属院儿却热闹得很,嗑瓜子闲聊,等着头上一轮明月高挂,才又倒上了酒,端着一副古人对月畅饮的模样聊八卦。 张训跟陈林虎俩年轻人挤在小院儿里,被指使得团团转,端茶送水地哄老头老太太们开心,连带着丁碧芳都凑趣儿跟陈林虎碰了一杯:我们二单元的几位小年轻,平平安安,高高兴兴! 平、平平安安,廖大爷的儿子代表自己跟他爹发言,举杯道,一辈子平安! 小院儿里坐的满满当当,举着或是饮料或是酒的杯子胡乱地碰了碰,喜气洋洋地喝下一肚子祝福。 中秋节的月光明亮柔和,张训跟陈林虎站在小院儿的角落看头顶的月亮。 陈林虎耳边响起张训极轻的声音:一块儿去哪儿都可以,能在宝象也很好。所以你不用那么急。 慢点儿长大,慢点儿成熟,把赤诚又无所顾忌的爱延长。 陈林虎侧头看看张训,月光好像在他眼底扑了一层银色的细沙,跟陈林虎对视的时候,沙又化成水,光亮溢满眼眶。 喧闹的小院儿里他们缩在角落悄悄地牵手。 平平安安,高高兴兴。 饭局过半,一瓶酒本来就不够喝,早早就分光了,除了三楼独居的老太太没下来外,二单元全体都聚齐了,吵得不行,张训的手机响了差点儿都没听到。 张训看了眼手机屏幕,上边儿张诚俩字让他皱了皱眉。 怎么?陈林虎觉察到他的表情变化。 我哥,张训无奈道,自从上次跟张诚谈完,兄弟俩的态度各自向后退了半步,为了以防俩人的棒槌爹再搞什么事儿,张训把张诚拉出黑名单,方便联系,我去接个电话,估计家里又有事儿了。 陈林虎有心跟着去,但这会儿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也不好说,只能点点头,看着张训走回屋去接电话。 好在电话的时间不长,差不多五六分钟,张训就又回来了。 干嘛去了啊小张?丁老太太问道,电话?家里人吧?中秋节呢,问个好! 张训笑着点头,朝陈林虎瞟了一眼,故意大声道:我哥,快结婚了,跟我说声。 陈林虎听到这儿就懂了,张训之前就说过张诚准备结婚,看这样子是敲定了,终于过了他爹那关,总算是能解决婚姻大事。 唉哟,好事哎!小冯太太嗑着瓜子,你哥多大呀?可得比你大几岁吧,结婚成家了多好张老师什么时候结婚啊?有对象吗? 张训的表情瞬间僵了僵,陈林虎的视线跟子弹似的呼哧就扎他脸上了。 我张训舔舔嘴唇,没考虑这些事儿呢。 陈林虎坐在角落的椅子上,慢慢剥着花生往嘴里塞,却没尝出来多少味道,只顾着装作不经意,用眼角的余光去瞧张训。 老陈头也凑热闹:嚯,你可老大不小了啊,还没考虑啊? 说这儿了我才想起来!丁老太太一拍大腿,小张啊,我有个亲戚家的小姑娘,跟你差不多大,长得可好看了,前几天我就惦记着跟你介绍介绍,一打岔给忘了,这会儿才想起来。哎,你见见嘛,小姑娘当护士的,就在市中医院上班! 张训再八面玲珑也应付不来这一屋子的长辈儿,脸上笑地的有点儿僵,忍不住想去看陈林虎,但又怕目光动作太明显露出马脚,只能做出回座位的动作朝里跨,嘴上说:没打算谈恋爱,我这工作又不稳定,多耽误人。 我看你就挺好的,以前是老师,以后还可以再干嘛,小冯太太接腔,你不小啦,要结婚的嘛! 二单元的邻居们整天见面,都带着小城特有的邻里亲近劲儿,说起话来跟自己家亲戚似的不见外,倒是让张训接不上话。 好容易挤到自己座位,跟陈林虎对了一眼,就看见这虎犊子眼里窜着火苗,恨不得扑上来把他皮给扒了。 飞来横祸啊这是,张训心里叫屈,忍不住看着他开口:我也没考虑结婚。 小院儿里乱糟糟地,七嘴八舌地说着你这话说的孩子气贪玩啊你不成家怎么能行的闲话,倒是也没太当回事儿。 陈林虎垂下眼,遮住眼里的一点笑意,感觉到张训一屁股坐在自己身边,如释重负地吐出口气。 没等他俩开口,就听见老陈头接了一句:你不想结婚啊?巧了么不是,虎子前段儿也这么说的。 陈林虎心头一震,抬头看去,正对上老陈头的眼睛。 老陈头坐在藤条椅上,手里摇着个蒲扇,月光把他的脑壳照出层银色的壳,小口嘬着菠萝啤,视线从杯子的边缘投来,在陈林虎和张训这边儿稳当当地落下。 小院儿里的嘈杂仿佛都弱了,陈林虎听见自己的心跳,感觉到身旁张训的身体微微坐直,搭在膝盖上的手缓慢收紧。 在紧张。 在害怕。 陈林虎的心上疼了疼,主动接过话头:你不懂我们年轻人,忙着挣钱就累够呛了,没心思结婚。 周围的几人哄笑起来,小冯先生放下可乐:这倒是啊,现在也不是非得早早结婚什么的,年轻轻的闯事业忙工作,都正常! 就是,逼着结婚也不好,一直没怎么吭声的丁大爷也说,逼太紧了出事儿,后悔都来不及,三楼老瞿她儿子那时候不就是 爸!丁碧芳赶紧打断他,你怎么提这茬,这能一样吗?好了好了,你还是喝这个吧,娃哈哈,你不就喜欢这口吗? 二单元的邻居们沉默了几秒,不约而同地换了个话题,又开始聊一单元养的鸡。 张训松了口气,刚才老陈头的目光仿佛还残留在心头,一时间竟有些不知所措。 手腕被轻轻拽了拽,张训侧头看了眼,陈林虎悄默声地拉着他,往他手里塞了块儿奶糖,用口型说道:没事儿,别怕。 张训的情绪还在上下起伏,下意识捏紧了奶糖,也顺道捏住陈林虎的一根手指。 丁宇乐终于从他姥姥姥爷那边儿得空跑了过来,搬着小马扎坐到他小虎哥和张老师跟前儿,丝毫不知自己是个电灯泡,只神秘兮兮道:你们知道三楼瞿奶奶家那事儿吗? 你怎么也聊上八卦了?张训闭了闭眼,平静下来,笑着给了丁宇乐脑袋轻轻一下,不学好。 我刚听小冯阿姨说的,她憋不住话跟我八卦,我也憋得难受,只能跟你们说,丁宇乐吸着娃哈哈的吸管,小声道,瞿奶奶家的儿子已经去世了,死的时候才二十九岁! 三楼的老瞿太太没什么存在感,以至于陈林虎都经常遗忘三楼也是有住户的。 老太太深居简出,不怎么跟人来往,老伴儿去世后更是一周只出几次门,买菜倒垃圾,维持基本的生活,有几回跟陈林虎在楼道上撞见也只是低着头走开,陈林虎打招呼也不回答,张训住这儿快两年了也没见过她几次。 没别的孩子了?陈林虎问。 没,就那一个儿子,丁宇乐说,声音压得更低,好像是有点儿小癖好,就,穿个裙子啊高跟鞋啊什么的我倒是觉得没什么,现在谁还把这个当大事儿啊,但那时候周围人议论的听难听的 张训和陈林虎马上理解是什么意思了,心情都挺复杂。 他爸受不了儿子这样,又打又骂的,后来就逼着结婚,不结就不认他,要断绝父子关系什么的,丁宇乐唏嘘道,但他不愿意,估计闹得挺凶,就从家里跑走了,再见着的时候就是认领尸体的时候了,自己想不开就 人世间匆匆二十九年,结束时也不过寥寥数语。 陈林虎仿佛吞了个什么东西,竟然觉得胃里有些冷。 那边儿老陈头摸着光头跟丁大爷说道:指望什么?我又不指望我家出个大官儿首富,就健健康康的,过挺开心的不好吗?嗐,人都各有命,太掺和别人的命,俩人搞不好都得短寿,图什么啊! 恋耽美 分卷阅读-三碗过岗(81) 作者有话要说: 上章炸出了好多围观群众,竟然还有人想夺舍肥猫,这像话吗!!!_ 第67章 二单元的中秋赏月活动持续到夜里快十点才散场,老陈头喝了几杯就困,招呼着送走楼里的邻居,本来还想收拾收拾院子,但被陈林虎和张训给架回屋,很有种老当益壮但不能发挥的郁闷。 张训把已经有些微醺的老陈头搀回他卧室:说您两句怎么还不乐意了呢?有指使的人自个儿就别干活了嘛。 他比陈林虎那个只会说你休息别掺和的二愣子不同,劝人说话极具安抚效果,老陈头嘟嘟囔囔地往屋里走,还嘱咐:那地好好扫扫,桌子收了放厨房靠墙那,各家的碗筷碟的都洗洗 行行行,张训边说边看他表情,您睡醒了再验收都行。 从刚才吃饭的后半段到现在,他都下意识会观察老陈头的表情,试图分辨出老头的真实想法。 张训早就养成了看人脸色的习惯,猜人心思毫不费力,但此刻却施展不开。 也不知道是老陈头这老姜比他更胜一筹,还是张训心绪不定猜忌过多影响了判断,总之就是看不出个所以然。 老陈头该笑该骂的和平时没差,搓着光头絮叨着陈林虎把他架出小院时的蛮横无理,又拍了拍张训的手背:甭跟着了,你忙完也休息吧,今儿晚上吃的都不好消化,让虎子给你找点儿消食片胃药什么的备着。 老头的手心有老人特有的粗糙温暖,张训不知道自己早没了的奶奶的手心是什么样,但想必也和老陈头大差不差。 天底下慈善快乐的老头老太太好像总有什么地方是相似的。 我胃哪儿有那么差,张训笑了笑,不都让您三天两头的粥给养好了吗? 老陈头不吃他这套,又交代了几句,才带着耳机躺床上来盘睡前斗地主。 把卧室的灯关了又带上门,张训回到小院儿。 陈林虎已经把折叠桌收了起来,地上的瓜子花生皮用扫帚扫成一堆,正往簸箕里收拾,听见动静抬头看,小声问道:可算躺下了? 嗯,戴着耳机打斗地主呢,小院儿里落着月色,陈林虎说话的声音又轻又近,说的内容自然地透出亲昵,张训有种无法言说的舒适闲散,脸上的笑深了些,骂你好几句,你也是,那么大劲儿架他干嘛,一把年纪经得起你这么颠吗? 他还拍了我好几下呢,陈林虎脾气也不比他爷小,伸胳膊让张训看,看见没,劲儿也不小。 这爷俩没血缘关系,力气倒是隔着空气遗传了似的,一脉相承的大,老陈头气陈林虎说他年纪大不能干活,在陈林虎白皙的小手臂上留了几个浅浅的红印。 张训见陈林虎皱着眉绷着脸,忍不住乐,捞着他手臂搓了搓,还吹口气儿:疼死你了是吧?行了,让老头儿出出气,出完了这不就睡了吗。 哄小孩儿这套张训是改不了了,陈林虎从一开始的愤怒发展到无奈,现在竟然还有点儿享受,也不知道是成长了还是倒退,抓着张训亲他脸颊脖颈。 看月亮吗?陈林虎说,去更高的地方看。 刚才小院儿里热热闹闹的,与其说是赏月,倒不如说是聚餐,话题又有点儿揪心,俩人都没空看天。 张训的心底让陈林虎勾得发痒,压着他脖子搓搓他的虎头:看,快点儿收拾,厨房还有菠萝啤呢。 楼顶天台上铺了层月光,比以前的夜晚都亮堂,圆月高悬,照着小小的家属院儿。 俩人就轻驾熟地搬出沙发和当桌子用的木箱,点了蚊香,以为风大又带了条薄被,没用上,俩人挤在沙发上温度刚好。 我爷跟你说什么了吗?陈林虎把带上来的菠萝啤和雪碧打开,递给张训一瓶。 张训摇摇头:就顾着骂你了,还让我以防万一备点胃药什么的。老头儿看着大大咧咧的,心挺细,说刚才吃的都不好消化。 也因为心细,两个小辈才吃不准老陈头到底是怎么想的。 没事儿,陈林虎揉揉张训的腿,看着他说,我爷他跟一般老头不一样,你别想那么多。 那是,他比所有人加起来都疼你,能一样吗?张训笑了,见陈林虎抿着嘴看他,心里松软得不行,抓住陈林虎的手,别揉了,再揉会儿我真得多想了。 月光洒在屋顶,轻覆在两人身上,眉眼间仿佛落了轻柔温和的霜雪,陈林虎也没再追着要张训别多想。 他知道心思多是张训的性格,况且就算是他,当时也被小院儿里的气氛和话题急了一层汗,瞿老太太儿子的事儿更是把话题的结尾烧的焦黑,陈林虎都不愿意去把这些事儿联系到一起想。 他们不是那个被压垮了的年轻人,老陈头也不是瞿老太太和她老伴儿。 这些陈林虎都没说出口,时间长了,张训自己会想通,他不必在屁股后头靠吼靠叫地证明,只会让张训担心老陈头的同时还得安抚他。 张诚打电话来干什么?陈林虎换了个话题,就只说要结婚,没说别的? 张训喝着菠萝啤,他酒量实在是太差,只能靠这个咂摸点酒味解馋:这你都猜出来了。 要是就说这事儿,发个信息就得了。陈林虎对张诚还是不怎么待见。 是有别的,刚才人多不好说,张训也没瞒着,说我妈准备年底做手术,要不是因为操心这个,我爸也不会没心思挑刺儿,让他这么快就结婚。 陈林虎无语,实在是不理解张训的棒槌爹到底是什么意思,明明是希望俩儿子都中规中矩地结婚生子,现在大儿子要结婚,他又挑三拣四的没完。 他就是享受那种把人使唤得团团转的感觉,张训看出来陈林虎的困惑,轻笑了声,正常人理解不了的。只有绝对的服从,他才觉得儿子是孝顺老子,一旦脱离掌控就受不了,以前就是这样,不过那时候有工作分心,越老越严重,越偏执。 陈林虎不知道说什么,只把腿搭上前边的木箱,整个人向张训倾斜,头靠在张训的肩头,蹭了蹭他:张诚给你打电话是什么意思? 问我回不回去看看,张训叹口气,说这段时间我妈老说想见我。 想得还挺美。陈林虎语气没什么起伏地说,还是你要回去看看? 有一说一,张训的爹妈简直比陈兴业和林红玉更失职,换成陈林虎,估计迟早得跟家里干架,也就是张训性格在这儿放着,选择离开不回去,避免见面也避免回忆,即使这样也无法阻止来自家庭的噩梦。 张训实在没法回答这个问题,感情和理智拉扯,让他挺烦的,抓着陈林虎的手把玩他的手指。 年底才手术,到时候再说吧,张训把陈林虎的手指挨个儿捏着,我都能想象到她会怎么说,无非是临死前再看一眼死了也没遗憾之类的,我爸只会更恼,真见面了还得吵。 你妈怎么这么会,陈林虎皱着眉找了个形容词,火上浇油。真烦人。 张训听出他语气里挡不住的厌烦,忍俊不禁:她也不算有意,就是喜欢先把自己撇到个可怜些的位置上,心里可能也能好受点。 陈林虎心里更堵了:你要是想去看一眼我跟你一块儿去。 张训的手还在捏他,陈林虎的手长得很好,指节修长,又不显得干瘦,常握笔的几根手指还有层薄茧,跟他的手扣一起的时候严丝合缝,握着很舒服。 你怎么老这么说,张训不是头回听见这话了,忍不住笑,心情却在圆月下很不错,懒懒地调侃,急着见家长啊? 陈林虎感觉到他话里的不正经,倒也没争辩,很有成年虎该有的巍然不动的样子,已经不是张训随便逗一下就蹦的虎崽子了:你那对破锅烂盖的爹妈见不见的也没所谓。 张训被他这个形容惊了下,仔细琢磨琢磨,品出点不同寻常的味道,精准。 但见了也行,陈林虎又说,他们就知道你不是一个人,不是想欺负就欺负的,有我呢。 去年那会儿,陈林虎从张训嘴上拿走一根烟,自己咬着,也说过类似的话。 说挨打了也没事儿,往我这儿跑。 今天与那天相比,两人的关系已大不相同,但这话的时效却好像长久有效,没有限期。 仿佛有什么生了根发了芽,瞬间就窜成大树,根部把住张训砂砾般流失风化的心脏和感情,牢牢地捏成一团。 陈林虎没得到回应,扭头刚喊了声张训,嘴就被吻上了。 这个吻急切又用力,和张训平时的稳重不怎么相称,但陈林虎的呼吸还是跟着乱起来,他搂着张训向后仰,头枕在沙发的扶手上,张训压着他,让吻落得更深。 堕落啊,天台顶上张训找回点儿理智,正要说话,就被陈林虎叼着嘴唇乱咬。 沙发破归破,倒是结实,早被两人打扫干净,就是小,张训只能半跪在陈林虎身上,陈林虎搂着他的腰,手顺着下摆,揉上腰的皮肤,声音低低道:还没亲够。 张训的底线仿佛生来就是要让陈林虎打破的,他自暴自弃地捏着陈林虎的脸又搓又揉,最后扯过带上来却没用的薄被,拉到两人身上遮住。 淡金发白的月色下,浅色布料被照得如同盛满月光,两人则披着这层光亲吻,抚着摸着彼此的身体,用唇齿感受皮肤的热度。 虫鸣月夜,平安喜乐。 陈林虎那个见着张训的棒槌爹我揍他个十块钱的计划并没有实现。 剩余的几个平台也在开学前给了回复,陈林虎的漫画彻底被拒。可能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也可能是麻了,陈林虎反倒没那么失望,反省几天,把自己的稿子对照着编辑的反馈意见细细琢磨,总结出来了几个需要努力的方向。 他骨子里就是个犟种,认准了什么就非得干出点儿名堂,哪怕是小石子砸大海,都得见个水花才甘心。 老陈头的麻将桌一支,陈林虎就逃窜上二楼,在张训的卧室大量浏览资料找参考。 张训写稿的日常里多出个陪读,话少勤恳,倒趁得他自己自由散漫没个大人样,羞愧之余,也因为漫画脚本方面有了工作上的共同话题,除了谈恋爱之外好像又多了件值得聊很久的事儿。 张训把自己的一些经验总结后跟陈林虎讨论了好几回,陈林虎慢慢找到些感觉。 说白了漫画就是在叙事,只不过和小说不同,是靠画面。但共同点是掌握节奏和故事的趣味性,内核可以是没新意的邪不压正或者爱情鸡汤,但表现的形式讲述的过程却不能过于陈旧老套。 陈林虎重打精神,在故事脚本方面沉下心修改,又找了些跟自己漫画题材相似的作品看。 张训倒是也从讨论中有了些别的灵感,机械麻木地稿子还接,但思考的时间更长了,渐渐找回点大学时想写什么想表达些什么的手痒。 俩人就这么你追我赶地忙起工作,丁宇乐也被迫专心学习,仨人在暑假里狠狠充当了一把好学生,丁碧芳感动得各类补品跟零嘴成袋往家里送,除了成绩和工作外,一个暑假过完,仨人的体重也长势喜人。 漫画的绘制方面张训就不是很了解了,陈林虎只能找了老师二踢脚和沈新,没想到这二位还真认识些毕业后从事漫画方面的学长学姐,拉线搭桥地介绍后,陈林虎和专业人士有了交际,把自己的作品发过去后也得到了和编辑不同的反馈。 有个已经在行业里混了快十年的学长还专门打了个电话给自己这位小学弟,说的很仔细:各平台收作品的方向也不一样,A家可能注重少年漫,那你就要画那种满足爽点的剧情,B家就喜欢感情重些的,所以头部作品不是在谈恋爱就是在搞对象,C家主打小众作品,如果你画的是生活向或者治愈小清新的就可以投个试试。编辑主要是站在他工作的环境给你建议反馈,有时候你投不对平台也不行,就跟给鸟喂肉似的,人家不吃啊! 陈林虎恍然大悟,没想到还有这个讲究。 你这个我看了,画面确实还需要努力提升,我发你些我以前作品的源文件,你照着看看常用的那些绘制手法,体会体会,学长又说,我觉得你这个剧情其实很有意思,但就是慢热,太慢了,提提节奏,第一话找个高能些的切入点试试。再一个就是,玄幻捉鬼什么的,也不一定就是爽爽爽吊吊吊的金手指剧情,我个人觉得你适合挖掘一下更深层次的东西,鬼不一定都是坏的活人才可怕什么的这种,也有市场,不过这方面我就不行了,我是画现成的剧本,剧情这方面你咨询咨询编剧或者写文的,你有认识这方面的人吗? 还真有。 兜兜转转,陈林虎又跟张训接上了头。 重振旗鼓,他开始把经历投入到对下一次投稿的漫画的准备和创作中。 从暑假到开学,陈林虎就忙着这些事,跟张训相处的时间倒是更多了,主要是聊一些灵感,有时候说到比较中二剧情,张训体内残存的中二魂好像都被勾起来了,俩人有回躺床上都快睡着了,还能聊两句人设。 倒是老陈头吓了一跳,听俩人什么驱鬼什么人心丑恶鬼怕活人的唠嗑,差点儿以为是中了邪,一人赏了一巴掌,打得俩人抱头鼠窜,还因为社死而格外羞耻。 搞这方面的人可能本性里就不能丢掉天马行空和胡思乱想,陈林虎跟张训在二楼说着漫无目的的话,白天上学工作,晚上在昏暗的灯光下触碰彼此,时间过得快且静谧,又四处都裹着层甜。 十月中旬,三楼的老瞿太太没了。 她不爱出门又不喜欢跟人交际,儿子死后更是孤僻古怪,几天没出门也没引起怀疑,还是她一远房外甥来宝象办事顺道拜访,才发现人已经走了。 走的时候还坐在沙发上,电视里播着节目,手里握着遥控器,头歪在一边。 正对着的墙上挂着一家三口的照片。 老陈头和对门廖大爷和老瞿太太做了十几二十年的邻居,去葬礼上送了一程,回来的时候说:平时该经常去串门儿的,人跟人一辈子其实也打不了几个照面,有时候也不知道是见够了就该走了,还是走之前才后悔见的不够多。 陈林虎顾及老陈头的心情,跟辅导员请了几天外宿假,晚上就回家陪着。张训也担心,变着花带老陈头爱吃的东西回来,陪着下跳棋,待到深夜才上楼。 俩人听到这话,一时都有些无言。 陈林虎是觉得自己四年后毕业,最好能带着老陈头一起走,实在是不放心老头自己生活,估计老头也不愿意跟陈兴业过日子。 张训却不知道该说点儿什么,抽着烟思绪凌乱,手机上还是张诚发的信息,问他回不回去看看。 二单元的住户心情都有些低落,陈林虎这么学校家里两头跑了一周,又遇到了不得不请假离校几天的事儿。 林红玉要结婚了,想让陈林虎参加婚礼。 作者有话要说: 张训:虎子误我!!! 第68章 林红玉的婚礼,陈林虎本来是没打算参加,但架不住亲妈变着花地打电话催促,只能认命地决定过去露个脸。 恋耽美 分卷阅读-三碗过岗(82) 跟陈兴业比起来,张训对林红玉的印象还好些,这位妈除了不怎么爱操心家里和老记不住儿子喜好外,倒是没什么大毛病,也不像陈兴业似的那么古板,陈林虎性格里跳脱的一部分应该就是从她那儿遗传到的。 你跟她结婚对象认识吗?张训摸过一套西装的料子,想起来这茬,直接去不尴尬吧? 陈林虎提着大包小包地跟在他后头:算认识,见过几面。姓吴,他俩好像是以前工作上认识的,人还行,挺和气的。 他评价人基本就几个标准,好的就是和气还行,不怎么样的就是很烦恶心,再差的就不评了,都是动手。 张训已经摸透了这习惯,也放了点心,知道有这评价在,陈林虎是跟亲妈的现任打不起来了,至少婚礼上还能道个喜什么的。 半下午的路上人不少,这是宝象最大的购物中心,陈林虎被张训提溜过来买衣服。 他仗着脸长得过于优秀,穿着打扮从来都不讲究,满衣柜的卫衣运动裤,参加婚礼的衣服是一件都挑不出来,张训看着都发愁,只能连拖带拽地把陈林虎薅到市中心,除了添置点换季的衣服,还捎带着买身能穿出去的西装。 这段时间两人都忙各自手头的稿子,陈林虎为了下一轮投稿准备的漫画终于有了模样,尝试着给周围人看了看,得到的反馈很不错,这才勉强缓解了紧绷的神经,跟着张训出门购物,觉得也算是约会。 宝象地方不大,能转的商场也就那么几个,张训挑来挑去才找到一家还算不错的店,拎了几件西装让陈林虎去试。 坐高铁去是吧,张训在试衣间外跟陈林虎继续说道,说了时间怎么安排没? 陈林虎在试衣间里换了衬衣,正提西裤:定好房了我头天晚上去就行,第二天去酒店吃顿饭就行,下午可能还得跟他俩聊聊住一晚,隔天早上回。末了又加了句,很快就回来。 张训随手拎着件衬衫在看,听出陈林虎有点儿幼稚的安抚,没出声地笑了,扭头却看见陈林虎从试衣间里走出来。 西装勾勒出颀长的身形,肩宽腰窄,深色西服衬得陈林虎肤色雪白,五官却因为乌黑而格外浓重,本来是凶巴巴的长相,却不知什么时候已收敛了那份儿张牙舞爪,眉梢的疤显出三分倔劲儿,刚认识时的急躁不定散了多半,沉淀下去,让陈林虎的气质融成了独属他的沉稳成熟。 张训有点儿发怔,猛然察觉这小子偷摸着好像又窜了点个头,又或者是长开了,才显得整个人都有了成年男性的安稳沉着。 刚想到这儿,就见陈林虎从试衣间的小台阶上小蹦到他面前,挑挑眉:怎么样? 张训不自觉的笑了,左右看了两眼,人靠衣装马靠鞍啊弟弟,人儿啦。 陈林虎斜他一眼,整整衬衣领口,对着镜子自己看了看。 还行,款式不是很时髦,但合身,穿着也挺舒服,凑合着去林红玉的婚礼足够了。 就这套吧。陈林虎最烦逛街,逮着合适的就赶紧结账。 店员小姑娘还愣愣地看着他,脸上飞了层薄红,陈林虎边掏手机边敲敲桌面:结账。 敲的动作有些不耐烦,那副浑劲儿又回到脸上,店员立马回神,张罗着结账拿袋子,眼睛却还时不时地瞟着他跟张训。 陈林虎对眼神很敏感,感觉到就要瞪回去,刚抬眼后腰上就挨了张训一掐。 把这身换了,张训半垂着眼帘,语气随意似的说道,穿这个不方便。 陈林虎扭头看他,嘴唇动了动,没说什么,只点头朝试衣间走。 背影挺拔,十分招眼。 店员红着脸把打包用的袋子拿到柜台,低声跟旁边另一个小姑娘议论,张训隐约听到几句俩大男人逛街要个微信号咱俩一人管他俩要一个什么的窃窃私语,啼笑皆非。 在别人眼里,陈林虎已经是个标准的男人了。 张训感觉有些心情复杂,听见试衣间里陈林虎喊了一声:张训,来下。 声音隔着门有点儿闷,张训不明所以,走过去敲敲门:怎么了? 试衣间的门开了,陈林虎衬衫还没脱完,跟张训使了个意味不明的眼色。 啊?张训没明白,上半身探进试衣间里,一只手还把着门,把陈林虎给挡严实了,什么意 陈林虎的嘴唇跟他贴到了一起,张训下意识地绷紧了身体,闭了闭眼。 蜻蜓点水的吻一触即分,陈林虎亲完,还小声说道:现在没酸味儿了。 靠,张训反应过来,又气又笑,伸手过去掐了把陈林虎的脸颊,反了你了,等会儿回去,这事儿没完! 陈林虎毫不在意地嗯着,当着张训的面儿开始动作麻利的换衣服,背上带着些浅淡却显眼的痕迹,是昨天晚上张训弄上去的,看一眼就知道发生了什么,张训大脑里热的能煮鸡蛋,咣当把门撂上。 门里的陈林虎憋得难受,还是笑出声。 张训被他笑的头疼,恨不得再朝他虎臀上抽两下,但碍于大庭广众,只能装作无事发生,还得端着斯文的笑脸应付狐疑地看过来的店员。 真是惯得不成样了这小子! 心里骂了好几句,脸上却不自知地带着点儿笑,听见兜里手机响,拿起来看了眼,脸上的笑落下去了些许。 喂?他按了接通,下意识摸烟,又想起这是公共场所,只好改成摸薄荷糖,又怎么了? 电话那头传来张诚疲惫的声音:过两天就手术了,她今天一大早起来就又哭又闹的折腾到现在 陈林虎换好衣服,把要买的西装递给店员,目光在店里搜了一圈没见着张训,才拎着打包好的衣服找出去。 购物中心嘈杂喧闹,张训找了个僻静点的角落打电话,陈林虎离着老远就看见他脸上的表情淡的很,不笑的时候显出些与生俱来的冷淡,就知道这会儿张训心情不怎么好。 他没打扰,只走过去挨着张训,偷偷捏了捏张训的后背。 这话你自己信吗?张训正跟电话那头的人说着,只有陈林虎靠近了才又多出点儿笑,对着他弯弯眼,用口型说了个张诚后,继续跟电话那头的说话,她要疯就疯,你跟着掺和什么? 张诚的声音也很无奈:不是我要掺和,是折腾的家里都不安生,晓韵你嫂子也得忙里忙外的跑,几天没睡好觉了。 结婚后张诚并没有过什么好日子,实在是亲爹亲妈太能作。一顶孝顺的大帽子扣下来,连带着张诚和他媳妇工作医院两头跑,哄病床上林黛玉似的动不动哭哭啼啼的妈,还得被暴跳如雷的爹骂。 没有张训分担火力,张诚忍得相当辛苦。 陈林虎这段时间断断续续从张训那儿知道了点张诚的近况,除了反感之余,倒是多出点儿无语。 上辈子是屠户这辈子才投这么个胎,实在是晦气。 张训皱着眉听张诚说了半晌,回话不多,陈林虎也没太听清,靠在墙上等着电话结束。 知道了,我再想想。张训终于撂下句话作为结束,没给张诚回答的时间就挂断了。 手机塞回兜里,张训脸上的厌烦和茫然却还没消除,陈林虎也没多问,只把衣服提起来,拉了拉他的手:吃饭还是回家? 回家这个词,自从来了宝象后好像就有了真实的意义,不再是一个空壳。 张训听到家就想到老家属院儿,皱着的眉头松开,呼出口气:先吃点儿东西,刚你不喊饿吗? 购物中心的小吃街人挤人,周六日都拖家带口地出来玩。 陈林虎和张训选了家环境相对好些的店,坐下后灌了几口水,张训点了几道口味淡些的菜,等服务员走了才开口:我妈过两天手术,有风险,这段时间跟疯了似的又哭又闹的,张诚跟他老婆都得留医院伺候,我爸就觉得是他俩照顾的不好我妈才这样,整天吵,张诚他老婆还怀着孕呢。 趁早离婚算了。陈林虎没什么感情地想,在张训面前向来没遮没拦,开口就说:谁嫁他家就是倒了霉。 哎哎,张训用筷子敲敲他的碗,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后悔了这是? 陈林虎才反应过来,顿了顿,绷着脸找补:咱俩不算,非要轮这个,也得算你嫁 停!张训打住他话头,牙酸了! 陈林虎抿着嘴唇卷出个浅浅的笑意,张训都没意识到自己没否认。 那给你打电话有什么用?陈林虎说,你又不是主刀医生。 张训笑得有些无奈:说我妈做梦都喊着我名字,想让我回去看看她。好像都有点儿魔怔了,不知道怎么回事儿。 怎么回事儿?陈林虎嗤笑,迟来的母爱? 张训对陈林虎这种没大没小的态度已经免疫了,也知道是心疼自己:母爱没感觉到,不正常倒是挺明显的,我跟张诚说干脆送去做个心理治疗什么的算了,省的见天儿喊我名字,跟喊魂似的。 菜上了两碟,都是陈林虎爱吃的,这会儿却只觉得膈应:你想回去? 之前也说了,等张诚结完婚找时间回去一趟,刚好也把我以前放家里的东西拿一拿,张训夹了一筷子菜到陈林虎碗里,张诚给我打电话也是这意思,他跟我商量,趁我爸体检不在家那天去家里把之前存了稿子的电脑和车弄走,顺道去医院看一眼我妈就行,他也算是应付过去了。 陈林虎知道张诚这也算是在帮着张训跟他俩的爹错时间,但心里还是不舒服:行,那我跟你一起去。 行个屁,张训放下筷子,半是好笑半是认真道,我去的那天你还在你妈婚礼上呢。这边儿的烂摊子你就别管了,咱俩一开始不就说好了吗,各管各家的事儿。 陈林虎阴着脸不吭声,浑身都写着不愿意。 张训扫了眼周围,在桌上握着他的手,低声道:我都多大人了,你觉得我还能出什么事儿? 其实陈林虎对张训也算看明白了些,如果躺病床上的是他爸,张训估计连电话都不会接,但换成他妈,张训就有点儿含糊了。 这种含糊建立在岌岌可危的那一点亲情上,建立在张训因为缺失家庭而产生的一些期盼上,虽然他自己也觉得可笑,但人的本能是渴望被爱,哪怕这个爱来得迟,比水果味饮料里的果汁含量都稀薄,甚至可能是内疚居多的,那也比一丁点都没有要强。 张训内心深处是不觉得自己跟他妈还能有多少母子情谊,但对比一下跟他爸的父子情,张训可能还是没能太狠下心斩断这并不牢靠的血缘线,就像他跟张诚之间无声的互相妥协,放过彼此一样,他是希望自己和母亲也能彼此放过。 这趟回去,张训是做了见最后一面的打算的。 以后就各走各的路了,张训说,手指在陈林虎的虎口无意识地磨蹭着,软了点儿语气道,你怎么又来劲儿气上了,真没事儿,别操心了,行吗虎子? 陈林虎抬起头,定定地看着张训,眼神很有些奇妙。 看什么?张训莫名其妙。 看你,陈林虎说了句废话,没等张训嘲笑,就又接了句,看你跟我撒娇。 可能是呆的久了,心也踏实了,以前的事儿逐渐抛诸脑后,剩下的看到的都是眼前的人,想的都是往后的路,张训在自己全无察觉的时候褪去了些许端在外的成熟斯文,露出点儿柔软幼稚的内里。 谈恋爱本来就是相互惯着才能感觉到喜悦的事儿,被惯得动不动上嘴啃黑天混地缠着人胡来的是陈林虎,但被惯着的也不止他一人,张训难免也沾了些陈林虎的幼稚。 张老师的老脸差点儿没熟,故作镇定地开口:没有。 再像刚才那么跟我说话试试,陈林虎反手握住他,胸口热扑扑的直熏得他眯眼,训哥。 张训感觉自己好像一点点在座位上缩小,缩成红彤彤的一团,趴在了餐桌上。 但撒娇这种事儿一回生二回熟,三回四回尝甜头。 陈林虎折腾着张训说了一晚上,才算心满意足。 俩人各管各家的日子很快就到,因为林红玉结婚的城市跟张训家里的城市不算太远,俩人干脆买的是差不多时候的高铁票,陈林虎把张训送上车,自己等了没多久也上了路。 陈林虎拎着要换的西装和速写本坐到自己的座位上,先跟林红玉打了个电话,就开始边画画边给张训发信息。 [虎:我上车了。] 张训一晚上没睡好,被陈林虎啃得感觉只剩一副骷髅架子,强撑着爬上高铁,回陈林虎信息的时候还带着余怒。 [张训:怎么咱俩都没睡好,你比我精神那么多?采阳补阳了吧你?] 陈林虎笑的不行:[嗯,想学回来教你。] [张训:别,和谐社会禁止双修。] [虎:你住的地方定好了?] 跟陈林虎一样,张训也先定了住的地方,下高铁直接去那边儿休息,明天一大早去医院见见人,就回家把车和电脑带走。从他老家开车回宝象大半天也就到了,张训准备把车开回来,好歹也是自己买的,开回来再处理。 [张训:早定好了。你再睡会儿,晚上不还得跟你妈那边儿的亲戚吃饭吗?] [虎:我不困,画画呢。你怎么不睡?] [张训:我他妈睡不着,昨天晚上你咬我胸口那口,现在衣服还磨得厉害呢!] 咳。 陈林虎手握拳顶在嘴唇上,遮掩掉唇角的笑意,但还是没忍住笑了出来。 旁边儿作为的小姑娘好奇地看了一眼,他面前的小桌板摊开,上头的速写本上画着人物速写,统统都是同一个模特。 张训回老家的消息没告诉张诚,自己去定好的酒店睡了一晚,第二天凌晨给张诚打电话,确认了张父不在后才说自己人已经在老家,天亮就去医院。 这套操作主要是已经怕了上回差点把自己骗矫正机构的事儿,张诚也知道,叹口气也没多说什么,他跟张训之间能这么说几句话就算和气的了,只告诉张训到医院直接上楼,病房只有他和张母在。 张训没说什么时候到,打的到了二院门口,转了一圈没见着他那棒槌爹,才决定上楼看看。 医院里消毒水的气味很重,住院部来往的人脸色大多灰败,张训不喜欢这个环境,说实话,他刚到老家就已经有很不舒服的感觉,这城市已经不是他的归处了。 手机震了震,带着点儿令人安心的触感,张训眉目间的烦躁稍减,拿起来看。 陈林虎发的信息:[醒了。吃早饭?] 意思是他醒了,问张训吃早饭没。 陈林虎一般不会这么早起床,昨天又因为担心,边吃饭边跟张训发消息,睡得很晚,这会儿估计还没清醒,摸着手机就问情况,不然话不会说的这么颠三倒四。 真是长大了。张训心想,心里再急再关心,都会顾忌别人的心情,用婉转点儿的方式旁敲侧击了。 张训耍流氓地回了句穿上衣服拍个照我看看后,心里稍定,脸上恢复往日的表情,没坐电梯,走楼梯上了三楼。 恋耽美 分卷阅读-三碗过岗(83) 没走几步就见到了走廊上打水回来的张诚,兄弟俩对上视线,张训心里小小地吃了一惊。 从上回见面到现在,也就过了几个月而已,张诚就憔悴得跟老了三四岁似的。 都说刚结婚成家的男人最是意气风发的时候,张诚身上却丝毫没见到半分风发的影子,头发倒是跟让风刮了似的乱糟糟,两眼血丝,一看就是在医院又熬了一晚上。 来了?张诚小声道,没事儿,爸今天得去中医院体检,离这边远着呢。 张训嗯了声,又多看两眼他哥:你怎么这样? 你熬几宿也这样,陪护最熬人了。张诚知道他说的是自己这个外貌,苦笑道,你不用担心我拖着你不让你走,跟你实说了,我巴不得赶紧让你跟她见一面,咱俩好赶紧回去拿你电脑什么的,我也洗个澡收拾收拾,还得去单位上班。 张训:怎么不请个护工? 请了,请好几个,妈都不愿意,老是挑刺儿,说她两句就歪床上说难受,张诚说,爸也瞧不上他们,非说自己孩子伺候才到位。你嫂子又怀孕了,哪儿能成宿成宿地熬,只能我多跑跑了。 张训真是服了,实在搞不懂跟自己有血缘关系的这帮人的脑回路,好像护工和孩子搭配着来照顾就跟犯忌讳了似的。 别这表情,现在知道我也难混了吧,张诚揉着眼,干笑几声,实在是撑不住了才让你来的,你不来她说她不手术,那我还得陪着熬。就当帮哥一回了小训,我跟你保证就这一次。 这个保证还是有些可信度的。张训从小观察张诚到大,这个当哥的在其他方面很不怎么样,但对自己承诺过的事还是比较守信的,不然当时骗他回家的时候,张父也不会亲自编瞎话,他也知道大儿子干不来这种事儿。 现在什么情况?张训问,顿了顿,想到陈林虎的话,没忍住也阴阳怪气地加了句,迟来的母爱? 张诚噎了下,我也不太明白,反正就是老做噩梦之类的吧,说见你就踏实了。你嫂子怀疑是有什么心病,跟爸提了嘴看看心理医生,被爸骂的直抹眼泪。 张训半晌冷冷地憋出来句:她没跟你离婚真是够意思了。 张诚苦涩地弯弯嘴角:我最近考虑搬出去。能搬就搬,最坏的打算就是换个工作,去南方发展,带着你嫂子一起。 这话里让张训愣了愣,重新审视了下张诚,嘴唇微动,但到底没说什么。 行了,咱俩要想聊回头单独说,你去看看她,张诚活动活动僵硬的脖子,指着病房门道,已经醒了,一天睡不了几小时。你自己看着办,聊不下去就走,我车就在楼下停着。 张训点点头,握了握兜里又传来震动的手机,给自己提着劲儿,抬脚要进病房,却听见身后有人吼了一嗓子:你还有脸来! 这一声太熟悉,几乎是童年时的噩梦,张训立马回身,堪堪躲开一记要扇他后脑的巴掌。 身后是脸色铁青气喘如牛的张父,他年纪大了,比张训记忆里好像缩小了一圈,声音却和以前一样总带着压迫感:小畜生!孽障!丢脸的东西非得你妈你爹死透了才回来是吧?! 张训只觉得气血上涌,愤怒地看向张诚,却见张诚也难以置信地看着他爸。 爸,你、你怎么在这儿?!张诚大惊失色,听见有人声音哆嗦地喊了声自己,一抬眼才发现张父身后还跟着个女人,正是自己老婆,晓韵?怎么回事儿,不让你在家待着吗?! 晓韵两眼通红,啜泣着说:是爸他看了你备用机我拦了的老公,我真拦了 是我要看你手机,怎么啦?你是我儿子,什么我不能看?!张父推了把张诚,你的账等会儿算! 张诚一脸茫然,显然根本不知道事情怎么会发展到这个地步。 张训倒是已经气过了头,愤怒过后反倒冷静不少,病房里传来他妈的声音,他却不打算再进去了。 本来就打算最后来一回,谈得了就谈,不行就拉几把倒,现在这个情况,看来谈都不用谈了,多呆一秒都恶心,张训扭头就要走。 站住!你要么留下来去治病,别跟那些乱七八糟的人走一起,家里就还欢迎你,张父厉声道,要么我去宝象找你,你那个同学段乔是吧?也不是什么好玩意儿!我非得去问问,他既然知道你在宝象,怎么不告诉我们! 张训的脸上蒙上一层霜,冰刀似的目光扫过去,头回跟怒火中烧的父亲正面对视,张父的脸上闪过丝惊愕,但很快被羞恼遮掩过去。 那边儿的张诚回过神:我没说,小训,我真没!爸,你从哪儿知道的这些 你那备用机上的信息一清二楚,张父的怒火也烧到了大儿子头上,年初你就知道了,为什么不说?那不是你弟?我不是你爸?张诚,我养条狗还知道摇尾巴,养个儿子有什么用! 张诚的脸唰地白了,隔了几秒才说:爸,那是我的手机我的隐私我都三十了,我是个人啊。 我不是有病,我是正常人,我喜欢的人很好,再好没有了。张训看着他爸,浑身都在抖,声音却很平静,心脏仿佛浮在死水潭上,冷冷道,我也是个人,你要喜欢狗,当初生什么人呢张海晟。 作者有话要说: 张家这边的事儿会很快解决!莫慌! 第69章 婚礼到了尾声,宴席上的宾客散了大半,只剩下些关系亲近的还在跟新郎新娘闲聊。 陈林虎坐在林红玉亲属这桌吃饭,七大姑八大姨围着他叽叽喳喳地从学业问到感情,最后纷纷败在陈林虎凶巴巴的脸和冷淡的回答下,转头各自聊起家长里短。 一桌酒菜陈林虎只动了几筷子就吃不下了,心不在焉地摆弄着手机。 他老惦记着张训那边的事儿,从俩人分开就一直隔一会儿发几条信息,张训估计也知道他担心,回的都很快,到地方了住酒店了什么的张训都说的很清楚,但进医院上住院部后就突然没动静了。 考虑到可能是在跟张诚或者亲妈见面,陈林虎没有贸然打电话过去问情况,刚好这边林红玉的婚礼也开始了,他跟着拿东西道喜的忙活到吃饭的时间才得空,一看手机,张训还是没回复。 陈林虎皱着眉,手指在桌面上无意义的敲,眼盯着屏幕隔一会儿就刷新一下聊天界面。 他那副生人勿近的凶相太显眼,周身烦躁的气息又过于浓重,等林红玉过来的时候,同桌吃饭的已经跟他拉开了一小段距离。 吃饭啊,怎么不吃?林红玉已经忙完了,就等着送走最后一批客人就回家休息,过来挨着陈林虎坐下,小心观察着他的神色,怎么这表情,不高兴? 陈林虎察觉到林红玉的眼神,知道他妈是担心儿子看到自己结婚心里不舒服。 没,脸上的表情收敛了些,陈林虎跟也走过来的吴皓点头打招呼,又跟林红玉说,有点事儿,我朋友一直没跟我联系,挺担心。 林红玉笑道:行啊虎子,上大学之后就是不一样,朋友都多了。 以后更多,新郎吴皓接腔,和气说,你妈是看你不吃饭,寻思是不是辣了你不爱吃。有什么爱吃的没?弄点你喜欢吃的! 陈林虎摇头:不用,我真不饿。 说完感觉手机震了震,急忙低头去看,发现是垃圾短信后眉头皱起,挺直的腰背又塌了些。 林红玉跟吴皓对了对眼,吴皓没看出来,但林红玉到底是亲妈,对自己从小就不大会遮掩情绪的儿子还算了解,看得出陈林虎的异样,拍拍他肩膀:还惦记你朋友呢?男的女的啊? 男的,陈林虎回过神,把手机倒扣在桌上,妈,下午还有事儿吗? 没事儿!林红玉说,本来就是二婚,两家的风俗都是不必大办,宴席散场也就没什么要忙的事儿了,你想转转不?妈带你去周围看看? 陈林虎心里惦记张训,在亲妈面前却也不好直接拒绝,迟疑着想找个理由,段乔的电话刚巧打了进来。 因为张训的关系,段乔跟陈林虎联系的比以前更频繁,没事儿就喊着打个游戏什么的,但今天是工作日,段乔挺忙,这时候打电话有些稀奇,陈林虎拿着手机找了个角落接听:段哥,怎么? 你哪儿呢?没跟老张一起是吧?段乔的语气很急,怎么回事儿啊,他回老家了? 陈林虎:他妈要做手术,他看了就回。我在婚礼上没跟过去。 哦对对,你俩妈都有事儿,段乔一急,说话就颠三倒四,把手术的跟结婚的往一起凑,刚才我们有个老同学搞个同学聚会,我给他打了个电话说声,没想到电话通了,接电话的不是他 陈林虎面色微紧,打断道:简短说。 接电话的是他爸!段乔说,我一听是那老犊子,赶紧问他老张在哪儿,他骂了我好几句给我挂了,再打就不接了!这老鳖孙 一种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方才的焦躁不安都有了解释,陈林虎说不清是担忧居多还是愤怒居多,先是咳了两声,喉咙传来些微痛,才勉强理清些头绪。 张训应该是跟他爸遇上了。 结合之前这棒槌爹的所作所为,陈林虎压根不觉得他会和张训坐下来心平气和谈谈一个能把亲儿子往矫正机构送的爹,做什么都有可能。 你跟张诚联系了吗?陈林虎问,非常后悔因为反感而没存过张诚的联系方式。 张诚!段乔拍着大腿,差点儿忘了,行,我跟他联系,你别着急啊,问清了我跟你说。 直接把他电话给我,陈林虎看了眼时间,我在路上跟问他。 没等段乔问什么路上不路上的,陈林虎就已经挂断电话,转头朝林红玉的方向走去。 林红玉正跟几个朋友客套,见陈林虎过来要拉着他介绍,扫过儿子脸上的表情却愣了愣:怎么了? 陈林虎的脸上仿佛罩着层黑云,眉头压下去,压得眼底的愤怒更沉,抿起的嘴唇和加快的步子却透出本人的急躁。 妈,我得先走了,陈林虎低声道,我朋友有点事儿,得去看看。 林红玉没反应过来:现在?这么急? 嗯。陈林虎简短地回了一句,我上楼拿行李。 说话间他已经给张训拨了个电话过,响了几声,那边给挂了。估计是棒槌爹看陈林虎是不认识的人就没接。 陈林虎在手机上跟段乔发了几条信息,存下张诚的电话,脑子里已经有了粗略的计划。 从张诚哪儿先问问到底什么情况,如果张训被关了他就直接杀过去抢人,要是还在医院那就过去撑腰,反正得去。 他住的旅馆是林红玉提前定好的,就在办婚礼的酒店,行李也没多少,拿着就走。坐高铁太慢了,张训老家离这儿不算远,包个车过去应该傍晚就能到。 哪个朋友啊,你这么急?林红玉跟吴皓摆了摆手,跟在陈林虎身后边走边问,跟妈说说,看看能不能帮上忙。 陈林虎扭头看她一眼,林红玉没想到他会回头,脸上的疑惑和探究没藏好,猝不及防被看个正着。 就朋友,陈林虎没多说什么,没事儿的妈,你跟吴叔叔送客人吧,我自己能行。这回来了我就放心了,吴叔叔人挺好的。 林红玉这一上午也没跟陈林虎说上几句话,昨天晚上吴皓在,母子俩也没能深聊,林红玉没想到一向我行我素的儿子,却好像自始至终都知道她的顾虑,反倒来安慰她。 虽然语气还是那副淡淡的样子,说的话却已经没有了年少时的固执。 长大了,林红玉看着陈林虎走在前头的背影想,不是黏在屁股后边儿想靠着发脾气引起注意的小孩子了,也不是会因为被忽略而闷头生气的少年了。 孩子真正可以撒娇卖乖的时候其实并没有几年,亲人的关爱会让这段时间延长,如果缺失,就只会加速他成长的步伐。懂事是因为有时候不得不懂。 陈林虎在她毫不知情的时候已经成了能把我自己能行当做理所当然的大人了。 剩下那些追问忽然都说不出口了,林红玉怅然若失地跟着陈林虎走到了电梯口。 真不用跟着了,妈,陈林虎按了电梯,乌亮的眸子看着她,这时才能找到些小时候认真又倔强的模样,只是语气平稳沉定,知道你过得好就行,这是你自己选的路你自己的人生,怎么样我都支持你。 林红玉的眼里泛起些水光,碍着化了妆不好擦,只嗯了声点着头:那你你真不再吃点儿东西,这就走吗? 赶时间,陈林虎说,有机会我再跟你解释。 行,林红玉迟疑片刻,到底还是开口,很重要的朋友啊? 电梯门打开,陈林虎没吭声,在门即将关上时才回道:很重要的人。 二院是老建筑,住院部隔音很差,张海晟的声音很快招来其他病号的围观,从各个房间里探头张望。 长本事了,说话做事儿的都不管爹妈了,张海晟从惊愕中回过神,怒道,告诉你张训,你现在有的都是我给的,命都是我给的,你现在这种忤逆不孝的样子不觉得丢人? 张训已经听腻了这套说辞,也厌倦往自己头上扣的大帽子,周围人的眼光投过来,都先带上了看不孝子的鄙夷。 在张训的记忆里,他爸最擅长的就是从为你好和孝道两方面打压他和张诚,这两套理论混合拳似的打下来,结束的时候他俩基本都已经没话可讲了。 是,我不孝顺我王八蛋,张训双手揣兜,淡笑了两声,不用您送,我现在就滚,以后各过各的,您也少来拿骚扰我朋友。 话还没说完,张海晟的巴掌就已经伸到了张训脸跟前。 爸!张诚一个没拉住。 张训不像他哥似的站着挨打,扭身躲过,张海晟的巴掌打了个空,干脆转手拽住他的肩膀:你妈在医院住多半年,你回来看过一眼吗?狼心狗肺的东西。 上回你好像也这套词儿,张训的肩膀被他抓得生疼,脸上却露出一抹冷笑,结果差点儿给我诓矫正机构去,我妈的病你都能拿来当逮我的诱饵,我凭什么再信你。 张海晟两眼瞪得冒火,鼻腔里喘着粗气,骂了句不干不净的推着张训就要揍。 可能是因为张诚顺从惯了,张海晟对张训这种反抗更加愤怒,轮拳就要往张训头上砸。 年幼时养成的习惯让张训立刻想要抱头蹲下,以此来减少身体上的疼痛,但兜里手机的震动却让他回过神,猛地挥开张海晟的拳头,向后退了两步,声音里带着点儿抖地吼道:张海晟,你以后都他妈别想再碰我一下!我不是站着让你轮皮带抽还得喊你爸的小孩儿了! 恋耽美 分卷阅读-三碗过岗(84) 冲上来拉架的张诚表情顿了顿,目光扫过张诚的脸,神色复杂。 张海晟被推开,撞在赶来的大儿子身上,差点儿没摔地上,有些错愕地回不过神。 反了!张海晟吼道,反了!你眼里还有我这个爹吗?! 曾经是有过的,但现在早就消磨在了一次次的失望里。 张训猛然发现张海晟和他记忆里的不一样了,年幼时曾经高大的身形早已枯萎,曾如严刑戒律般的皮带和拳头都已成为荒唐和痛苦的过去,只剩下空洞的礼教和干吼。 血脉之间没有亲情的填充,竟然单薄的有些可笑。 病房的门被拉开,张母憔悴的面孔出现在张训视野里,她看见张训立马又落了两滴泪:小训啊,别跟你爸置气我知道你心里不高兴,但你爸也是为你考虑,那都是病,怎么能跟男的 张诚头疼欲裂,一个爹也就算了,又多出个火上浇油的妈。 张训原本看到亲妈情绪略微缓和,没想到下一句就听见这个,冷淡道:行,你现在也算见着我了,那就别疯了。好好配合治疗,缺钱了还是什么的让张诚联系我。 说完不顾张海晟的怒吼,扭头就要走。 没成想他妈跟吃错了药似的猛地扑了上来,拽着张训的外套,用力之大连带着张训差点儿都崴着。 小训,你听我说,张母看着他的眼里带着点儿恐惧和祈求,见着你我就踏实了,我这几天老做梦,梦到你小时候被你爸教育,你那时候看着我,我当时是心疼的,真的,我真的心疼,但你也知道,做错了就得接受批评 你说的是被抽的爬不起来的那种批评?就因为一次考试往下掉了三名。张训侧头看她,嘲讽地笑道,还是吊起来打的那种教育?要么就是活该送去矫正机构?就因为我喜欢男人。 他说完这话,张母瞬间卡壳,连带着身后的张海晟都跟着闭了下嘴,病房围观的人立马开始窃窃私语,或是探究好奇或是厌恶惊愕的目光都看向张训。 张训心里却意外的平静,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已经无需去装出个什么模样去讨好他人,值得相处的人也无需伪装,哪怕没有血缘。 我要堂堂正正,张训想,坦坦荡荡地活着。 就像陈林虎说的那样。 行了吧,张训抽回自己的袖子,他的外套被张母扯得乱七八糟,没事儿我走了。 张母的眼泪跟发洪水似的掉,又攥住张训的手腕道:我老梦到你小时候的事儿,你恨我是吧小训,我给你道歉!真的!我道歉!马上就得手术了,我听人说了那是鬼门关,不能背着人家的恨上手术台,会被咒死的!你原谅我,原谅妈妈 这回不仅是张训,连张诚和他老婆都听愣了。 确实是有心病的。 只是不知道该说是愧疚后悔,还是站在生死门前才意识到得积德行善的恐惧。 一场大病让她迷信起了神神鬼鬼,以往的桩桩件件都让她惊疑不定噩梦不断,唯恐是被咒骂憎恨的下场。 张训看着他妈头发凌乱地胡乱说着那些话,先是觉得震惊,随后又觉得好笑,到了最后竟然生出一些悲凉和可怜。 他慢慢拽开他妈的手,喉头仿佛梗着什么,咽不下去,又吐不出来。 张海晟这会儿高升的血压勉强稳住了,走过来扶住老婆,指着张训鼻子骂道:你就忍心看你妈这样?她好几个晚上都睡不好了,想的都是你,你却恨她恨我,你觉得你有脸恨吗? 用不着有脸没脸,我压根儿没空很你们,张训抽回自己的手,扫了一眼往这边儿跑的护士大夫,讥讽道,我的生活不会再浪费在两个疯子身上,张海晟,我有爱人有朋友,还有大好的未来,你俩有你俩的活法,咱们以后互相放过吧行吗。 他抬脚要走,身后传来张海晟的声音:就你这毛病,有什么未来?狗屁!他家里人知道自己儿子有你这毛病,也得气死! 张训的脚步顿了顿,没回头,径直朝着楼下走。 二院的楼梯又陡又窄,他往下跑的时候想起陈林虎跳下台阶的身影,无忧无虑又自由,他现在想想,那时候他就想跟着跳的,跟上那道无所顾忌的人影。 医院里满是人,他挤过人群穿出大门,狂奔上大街。 十月底的空气已经有了冷意,鼻腔充斥着汽车尾气和秋季寒风的气味,张训终于喘着气停下,才发现自己跑出了两条街。 胸口因为剧烈运动而起伏,张训双手撑着膝盖,觉得眼眶干涩难忍,一滴泪都掉不下来。 只是呼吸都觉得费劲,胸腔里愤怒委屈的怒吼憋得无处发泄,只吐出几个粗糙的音节。 缓了一会儿,张训才直起身,伸手掏兜想拿手机先回陈林虎信息。 摸了个空,张训愣了愣,立马把身上的口袋都翻了一遍,都没找到手机。 草!他骂了一句,肯定是刚才让他妈拽着外套的时候掉了,要么就是跑的时候跑丢了。 一股无名火直往上窜,张训踢了一脚马路牙子。 真他妈倒霉!这鬼地方跟他犯冲吧?! 张训顺着远路找了找,没找到手机,要么是被人捡走了要么就掉医院了,他一时脑子里乱糟糟的没个想法。 找了一圈又回到医院门口,已经是下午了,一天没吃饭饿的胃疼,张训先摸出烟咬上,还好打火机没掉,点着了又翻出零钱,找了个小杂货店打电话。 先给自己手机打电话,没人接,但也没挂断。又给张诚打,张诚估计还在安抚爹妈,也没接着。第三个电话打给了陈林虎。 这时代已经不流行记电话号码,但张训还是把陈林虎和段乔的手机号记得清清楚楚,甚至老陈头家座机的号码也记得,不知道怎么就背下来了,这会儿派上用场。 那边很快就通了,陈林虎有些低沉的嗓音顺着话筒传来:谁? 张训的心里缓缓回暖,僵硬的嘴角也终于有了些直觉,压下唇齿间的酸涩:我。手机刚才丢了,找了个公用电话先跟你说声。我还在老家。可能得晚点儿回去。 你在哪儿呢?陈林虎的语气挺急,背景音有些嘈杂,有事儿没,还好吗? 张训原本干涩的眼眶忽然就有些热意,他胡乱按了下,声音却还算平稳,笑道:能有什么事儿,我现在都不在医院。你那边儿完事儿了? 嗯,陈林虎顿了顿,你家的破锅烂盖怎么你了? 张训竟然有了点儿想笑的心情:吵呗,没事儿,应付得来。 那头沉默了几秒:有什么事儿跟我说,张训。 真没,没逮着我也没给我关起来,张训笑了笑,真的,就打电话跟你说声,你安心在你妈那边儿,多聊聊,她其实心里挺惦记你的,别犟。 陈林虎可能是找了个安静些的地方,声音清晰了不少,隐隐透出些怒意:你跟你爸遇见了能讨着好吗? 你怎么张训愣了愣。 段乔给你打电话,你爸接的。陈林虎说,你再不跟我抖实话我得气死了张训。 张训的心里茫茫然一片,忽然就没了言语,他也没应付过这种事儿,不知道该怎么跟陈林虎说才能让他安心,只能开口:我随后会跟你说的。 你现在怎么办?陈林虎问。 张训思索几秒:联系上张诚吧,他 我联系过他了,他跟你家俩老疯子饶舌呢,他老婆吓着了,不舒服,还得在医院检查,脱不了身。陈林虎比他都清楚情况。 张训彻底无语了,竟然有点儿尴尬,清清喉咙:没事儿,等会儿我去医院找他也行。 你就不能,陈林虎隔了很久才说,找我吗? 张训没听明白,轻笑道:怎么找?飞过去? 去个有空调暖和的店里休息休息,七点多再去医院门口等,陈林虎说,我飞过去找你。 不知道是陈林虎说的太平静,还是张训脑子锈了运作不良,等电话挂断,他才意识到陈林虎是什么意思。 张训走出杂货店,看着对面的医院大门,被十月底的风吹得发丝凌乱,耳边却残留着些热度,好像陈林虎就靠在他耳边说话。 他呼出一口气,是真的觉得有点儿累了。 不仅是身体上,还有精神上。 他活到现在都没尝过躺平等人捞的感觉,忽然很想感受感受。 感受有人从百里之外为了他狂奔而来。 张训头回乖乖听陈林虎的嘱咐,一边心里念叨着没大没小,一边找了个离得近的饮品店窝着,用最后一点现金买了杯热饮,老老实实地看着店里的表往前走。 因为太累,张训趴在桌上迷瞪过去,再睁眼时已经将近七点。 这一觉睡得浑浑噩噩,张训几乎以为自己是在做梦,脑中乱七八糟的想了一堆,还是抓紧时间朝医院走。 医院的人流量并不会随着时间改变而减少,张训从饮品店快步走出来,看着远处乌泱泱的人群,没有手机联系难免觉得急躁,目光搜索了一圈。 原本以为得找上半天才能跟陈林虎接头,但出乎意料的是张训没走两步,目光就跟挨着了磁铁似的落在医院门口的石狮子旁。 熟悉的轮廓,熟悉的背影。 因为来的匆忙,身上的西服还没来得及换掉,笔挺倔强地站在傍晚的医院门口。 张训的心里嘭地炸开了什么东西,声音小小的,却迅速填满了五脏六腑,让他胸口那团堵着的情绪再也憋不住,隔着人群,大声喊道:陈林虎! 石狮子旁的人听见动静回头,只要张训一声,就在人海中找到了他。 陈林虎跑了一路,风尘仆仆,原本皱起的眉头在看到张训后松开,五官迅速柔和,露出了个清晰的笑。 张训走的越来越快,最后朝着他的方向奔跑,穿过人海人潮,抛去了成熟稳重,在秋季的傍晚起跳飞扑,去抱来给他壮胆撑腰的爱人。 陈林虎张开双臂抱了个满怀,张训环着他脖子,俩人差点儿同时歪倒在地。 我身上都是汗。陈林虎顺势搂住张训的腰,手里的行李早扔地上了,来不及洗个澡了训哥。 张训的脸埋在他颈窝,闻言低低笑了两声,一天没落的眼泪终于从眼眶里溢了出来,声音也跟着有些哑:真他妈爱你。 陈林虎一天的担心急切都落了地,踏踏实实地嗯了声:走,拿手机,谁挡揍谁。 作者有话要说: 见家长(划掉) 来气人(拇指) 第70章 再回住院部,张训的心情已经跟上午那会儿全然不同。 说轻松倒不是,但也不至于沉甸甸的,担心和烦躁并存,还夹杂着其他情绪。 陈林虎没什么表情,提着行李跟着坐电梯上楼,因为个头身材都太显眼,挤电梯里的时候其他人都不想挨着他,张训忍不住想笑。 别紧张,别激动,张训小声跟陈林虎嘱咐,拿了东西就走,在这儿打起来不太好。 在哪儿打起来都不太好,但陈林虎不在乎。 我本来以为他们又给你整什么机构里去了,准备路上捎带手买个棍子之类的,陈林虎说,现在不用了,有什么好紧张激动的。 他说的很随意,因为外貌问题自带大哥气质,电梯里其他人惊恐地看着他。 张训:那你也别把别人搞的紧张激动啊! 你紧张?陈林虎微微侧头看着他,没事儿,步骤我都想好了,进门,拿手机,走。 张训被他这简短的大象放冰箱需要几步的规划逗乐,又从陈林虎的语气里品出些安抚。 连小孩儿都学会这么安慰人了。 吸了口气,张训揉揉自己的脸颊,重新提起自己大八岁的人该有的劲儿:不紧张,我带了个道上混的回去,反正该紧张的不是咱俩。 陈林虎笑起来。 电梯停稳,两人跟着人群走出来,张训又嘱咐:一会儿不管他们说什么,你都当没听见,当放屁,知道吗? 嗯,陈林虎乖巧地点头,哪间病房? 他这么听话不惹事儿的样子让张训挺心疼,真是不想让陈林虎跟自己爹妈面对面,于是走到前头到了病房门前,边准备敲门边放平语气:进去了我跟他们说就行,你别 别字刚冒了个头,就见陈林虎咣当一下直接把病房门给拉开了。 什么礼数什么敲门,没有! 门里门外的人打了个对眼,张家的几位全都傻了,愣愣地看着陈林虎。 张训:卧槽!都忘了这是个虎犊子! 屋里除了张诚,陈林虎谁也不认识,干脆就看着张诚:手机呢? 你是那个张诚回过神认出这是谁,表情有些复杂,目光在自个儿老弟和陈林虎面上扫过,你喊他来的? 张训被陈林虎这不带过场的行为搅得彻底麻了,看着张海晟和他老婆震惊的脸,忽然生出些破罐破摔的痛快,走进病房:我来拿手机。 手机比你爸妈值钱是吧?你还好意思回来!张海晟暴跳如雷,从凳子上窜起来,指着陈林虎问,这是谁?你是不是想气死我,人都敢往家里带! 陈林虎这辈子最烦有人在自己面前吆五喝六,都俩肩膀扛一脑袋,跟谁充大头呢? 眼皮掀起,陈林虎挑眉:你谁? 我是他爹!张海晟瞪着他,好像不会好好说话似的,只能靠吼。 哦,陈林虎走进病房,不以为然,没看出来。 这世界上有一种人,平时话少得可怜,但一开口基本就得气死几个脾气爆的。 以前陈林虎劲儿上来的时候谁都敢怼,最近收敛了些,张训都快忘了他这项与生俱来的技能,没想到突然发功,张海晟的肺管子都快让这五个字给气炸了。 张训找不来一个形容自己现在感受的词儿,努力总结下的话应该是:真他妈爽啊。 我手机在这儿是吧。张训咳了声,没打算让陈林虎真跟他爸打起来,拉了拉陈林虎胳膊,让他别乱动,拿了就走,不搁这儿碍眼。 拉胳膊的动作没避着人,张家的几个都瞧见了。张诚面色复杂,但没说什么,张母因为睡不好而肿着的眼里闪过一丝厌恶,别开头。 没有,现在连手机丢了都往家里人头上堆了。张海晟冷笑,反胃似的撇撇嘴,也不嫌恶心。 陈林虎的眉头猛地皱起。 张训已经对这种程度的话不痛不痒,看了看张诚,他哥疲惫的点个头,意思是手机确实就在张海晟那儿。 要么现在还我,要么报警查明白。张训对张海晟说,你自己选。 张海晟没想到张训比之前更坚决更不给他面子,离开的这段时间并没有让他心生后悔,反倒是完全不想再跟家里有任何瓜葛,忍不住怒道:行啊,报警!让人都看看你是个什么玩意儿,让人看看你都是真么对亲爹亲妈的! 恋耽美 分卷阅读-三碗过岗(85) 话音刚落,上衣兜里就响起欢快的铃声。 张海晟脸色微僵,下意捂住衣兜。 兜里呢,陈林虎举着打通张训电话的手机,朝着张海晟扬扬下巴,就这点儿能耐,报什么警,浪费公众资源。 这回连张诚的表情都兜不住了,无奈地看了眼陈林虎,一屁股坐在了旁边没人的病床上,用身体行动表示了自己不想管这茬的立场。 张训来之前唯恐陈林虎听那些闲言碎语的受委屈,这会儿悟了,张海晟不被气死就算心宽了。 随便别人怎么看怎么想,张训对张海晟说,我已经不在乎了,以后也不会在乎。最后来这一趟也算是讲明白,家里再有什么事儿也用不着在意我,就当没我这儿子,你们要是真有什么生老病死的大事儿让张诚知会我就行,我也不会甩手不管。咱家就这样吧。 病床上响起一声啜泣,张母捂着半边脸哭道:小训,话不是这么说的,你是我生的养的,血脉亲情哪儿能说断就断? 就是不想负责,自私自利,张海晟说,生你养你这么多年,你是怎么回报的?搞那些不三不四的关系!张训,你想过你这么做多伤爹妈的心吗,为你好才带你去看病,治好了回归正常人的生活,这到底是你家! 对,对,治好了就行,爸妈都是为你好,张母仿佛又找到了一个值得信服的说法,从床上半坐起来,边抹泪边说,所以别恨我们,从你小我就是疼你的,你爸也是为了锻炼你才那样,小训,你原谅妈妈,我马上就要上手术台了,你这样闹是想让我下不来吗?别的病友说了,怨恨多了就是咒,要人命的 屋里靠门那床的病人早看出来苗头不对溜了,这会儿屋里一共就五个人,动静却跟唱大戏似的热闹,张海晟的怒斥和张母的嘤嘤充斥着病房,陈林虎被吵得直皱眉。 他从这对破锅烂盖的语气里听出来了,这是按着张训的头让他说爱你们我亲爱的父亲母亲才算完。 光站在屋里这一会儿陈林虎就已经觉得胸闷压抑,看了看张训,或许是失望过头,或许是已经习以为常,张训的脸上是一片麻木的平静,感觉到陈林虎的目光,侧头过来,对他露出一个小小的安抚性的笑。 陈林虎的心上仿佛让这个笑扎了下,刺刺地疼了起来。 说够了吗?张训有气无力地走到病床前,手机给我。 张海晟从兜里拿出手机,屏幕上显示出陈林虎数条未接来电,挥开张训的手,耳光就要落到他脸上:给你之后呢?你是听不懂我的话吗,回家!治病!把这些不三不四的人从我面前弄走! 他是我男朋友!张训抬起胳膊挡下,终于无法忍受地喊道,不是不三不四的人张海晟,你他妈还要我说几遍才理解?! 张海晟双眼被怒火冲得发红,攥住张训的衣领,举起手里的手机要砸,手腕却被人一把拧住。 我听明白了,陈林虎看着张海晟,从他手里把手机扣出来,你不折腾儿子就觉得没地位,是吧。 他出现的无声无息,动作又干脆利索,张训和张诚都没发现。 张海晟吓了一跳,陈林虎高大的块头和嫌恶的表情都让他的威慑力大的惊人,和他的两个儿子不同,陈林虎跟他没任何道德血缘上的牵绊,愤怒也就无需顾忌,看着张海晟的眼神儿就像看一个烂人。 这是我们的家事!张海晟回过神,一把抽回自己的手,你是他顿了顿,表情跟吃了苍蝇似的难看,到底也没说出来,也管不着。我看你年纪也不大,懂事儿的就 赶紧走,跟长辈动手是什么家教 张海晟!张训大声打断,把陈林虎拉到身后,你算个屁的长辈,少往脸上贴金。 闭嘴!我是替他好,张海晟拍了把墙壁,看着陈林虎道,你这样考虑过自己家里人吗?能长久吗?你爸妈养你这么大,不说传宗接代,就算是给他俩正常的一个大家庭你都做不到,不羞愧吗? 张训的脸瞬间白了,张海晟的质问也是他无数次问自己的那些话,虽然随着时间的推移和陈林虎毫无保留的亲近,这些锥心的问题都缓慢消减,但依旧存在。 陈林虎感觉到张训反手抓住了他的手,手心一层粘腻的汗。 陈林虎生出些怒意,这老小子要不是张训亲爹,又这么大年纪,他早一拳头把人给打得说不动话了。 我跟张训在一起,就是奔着长久去的。陈林虎的声音没那么大,却让张海晟接不上茬,他愿意,谁都拦不住我跟他在一起。 他说的平静又认真,张训的手心被捏了捏,好像在捏他心里最软最热的地方。 张诚抬起头看了看他俩,嘴唇微张,眼神浮动些许情绪。 至于我家里人什么想法,那更跟你没关系,他们各有各的人生,但有一点好,就是通人事说人话,陈林虎话锋一转,冷硬的眼神钉在张海晟脸上,你这样狗屁不通的理解不了,没人怪你,但你要是觉得你的家庭就算是正常,就有点儿瞧不起别的正常家庭了。 张海晟没见过这么刺儿头的人,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他什么意思:你说什么?! 你靠打儿子树立威信,陈林虎拍拍张训的,,扬了扬下巴,又指着病床上吓得抱着被子的张母,她临上手术台前拿感情威胁得到原谅,十几年看着儿子挨打都没难受过,现在怕了才想求个心安。这他妈不就是临时抱佛脚,佛不乐意就拿刀割人脚腕子吗?缺德都挑着大的缺,牛逼。 屋里安静了两秒,张训回头看了眼陈林虎,嘴角忍不住抽了抽。 这话他其实早想说了,但怎么说毕竟是亲爹亲妈,话说的太绝心里也不好受,没想到让陈林虎一股脑的都撇出来,因为说的太直白太理直气壮,甚至比他自己说都难听。 也更解气。 你张海晟暴怒。 张母也不知道是心虚还是吓的,捂着脸哭的直打嗝。张诚在旁边团团转了两圈,最后干脆把头扭过去,眼不见心不烦。 我要不是有家教,现在隔壁病床就是你过夜的地方。陈林虎低头看了看手机,没坏,估计是解不开锁,所以张海晟也没怎么折腾张训的手机。他把手机塞到张训上衣兜里,又说,走吧,回家。 张训的脑子里闪过老家属院儿二楼的房间,从进门开始就挥之不去的痛苦烦闷都淡化在那个小小王国的记忆里,该回家了。 回什么家?张海晟说,他家在这儿! 陈林虎没搭理他,拉了把张训。 张训的手机已经要回来,留在这儿再耗着实属多余,他看了眼张海晟和张母:还是那句话,有大事儿我会回来,其他时候,咱们各过各的吧,你俩放过我,我也不再来给你俩添堵。 病房里没人说话,张训等了几秒,看样子是等不来任何回应,苦笑了下,拍着陈林虎的肩膀把他推到前边,朝外走。 刚走出去两步,就听到张海晟的怒吼:逆子!不孝顺的东西! 张训一回头,就见一个茶杯被张海晟丢了过来,因为准头略差,擦着他飞过去,快到陈林虎身上的时候张训赶紧挥手,把茶杯中途打落掉在地上。 爸!张诚反应过来,赶紧去拉。 张海晟仿佛是气疯了,有什么就砸什么,张训身上挨了个茶杯盖和两本书,陈林虎也捎带着被打着了。 张训赶紧把陈林虎隔开,屋里顿时鸡飞狗跳,张海晟的大骂和张诚的劝解以及张母哭天抹泪的诉苦在狭窄的房间内炸了锅。 陈林虎哪儿见过这阵仗,扭头瞧见张海晟还在吠,手却摸索到了裤腰上,做出了个解皮带的动作。 几乎瞬间,那天他丢皮带时张训习惯性瑟缩的模样就闪过脑海,陈林虎只觉得心头火起,骂了句脏的就要冲上去。 眼角余光却看见张训弯腰捡起了个什么,狠狠地往地上一砸。 咣当一声巨响,暖水瓶在屋内炸了个粉碎。 张海晟的咆哮立马堵在了喉管里,没等他再捋顺,张训又把陈林虎往后拉了拉,踩着冒热气儿的水和碎片走过去,推着张海晟,把他硬生生推到了病床按下。 十岁之前,我见你俩的次数屈指可数,十岁之后,我拼了命的想达到你俩心里好儿子的标准线。张训语气平淡,脸上没有一丝多余的情绪,小时候我的成绩、生活习惯、一言一行都是这个家无法容忍的错,无法接受的病,现在我的性向也是你俩眼里必须矫正的部分。我这几年想了想,可能我本身就是这个家里的异类,不存在好过强行融入。 张海晟回神,挣扎着想站起来,肩膀上的手却压得他无法动弹。 他猛然意识到,张训已经不是当年那个被他皮带抽的只会喊我错了的孩子了。 我来这趟,本来是想跟你们,至少跟我妈好好聊聊,张训看了眼陈林虎,我这段时间过得很好,很开心,遇到了很多人,都很好。我谈恋爱了,对象会跟我一块儿考虑未来,我俩能脚踏实地朝前走。我想过等几年缓和了,跟你们正式介绍他,他特别好,特别优秀,谁见着这样的小孩儿谁都会喜欢。 陈林虎看见张训看他的那一眼,口中酸涩难忍。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张训这回来,是抱着对父母最后的一点儿希望和感情来的。 现在这点儿指望也都没了。 但现在我看明白了,你们不待见我,也因为我,不会待见他,待见我周围的人。张训笑了笑,别这样了,真的。这么多年了,我看见皮带朝我扔都会害怕,摆洗漱用品的时候总会想起小时候被按在洗漱池上呛水那会儿,身上稍有点汗味都会想起被你从屋里拖出来的那顿打。 屋里掉针可闻,陈林虎从没听过张训说这些,他毕竟不是亲身经历过以爱为名义的暴力的人,更无法了解刻在经历过这些的人身体上的记忆。 他只觉得再多听几句,就得把张海晟打得当场入院。 张诚的脸色也白的厉害,把略微颤抖的手塞进裤兜里,别过脸。 我那是为你好!!张海晟说出这些年无数次说过的话,我跟你妈是 是我的噩梦。张训说。 张母捞过被子盖着头,好像这样就不用听到这些会让她更难堪的话。 是我得花很多年才能淡忘的噩梦,张训松开按着张海晟的手,倒退了两步,别来宝象,别骚扰我周围的人,我不想让我的噩梦波及到他们。爸,妈,我得回我自己家了,家里还有猫得喂,有朋友邻居等我,那是我家,这儿不是。 陈林虎咽下所有的愤怒,只剩无法言说的心酸,拉着张训的手头也不回朝外走。 病房里隔了好一会儿才响起张母的声音:小训,别恨妈妈,别咒我 祸害!张海晟从床上蹦起来,祸害! 张诚看着眼前偏执的父亲和魔怔了的母亲,突然生出些悲愤和恼怒,扯住张海晟的衣服把他重新按回床上,平生头一次吼道:他说的还不清楚吗,你饶了他,饶了我们吧! 病房的门关上,挡住了屋内的荒唐混乱,陈林虎和张训几乎是用跑着的速度离开住院部,拉着手如同被狗撵似的向外蹿。 夜晚的风又冷又大,跑起来觉得自己像是踩在风刃上前行。 我们他妈是要跑哪儿去啊!张训大声问,他的心情被风吹得高扬不下,感觉自己和陈林虎仿佛置身楼林屋从中逃离捕兽网的两头怪兽。 陈林虎心里窝火无处发泄,扯着张训拽着他跑:宝象! 操!张训笑了,灌了一嘴风,咱俩手脚着地跑都跑不回去,傻了吧你! 陈林虎的速度慢了点儿,扭头皱着眉看他:回家啊! 家,张训猛地加速,扑在陈林虎后背上,一只手胡乱地摸进他的西装,在他心口上按了按,轻笑了声,我家在这儿,以后都在这儿。 以后你在哪儿,我们家就在哪儿。 可以是老家属院儿,可以只有一间卧室,可以有老是骚扰人的肥猫。 可以是两颗跳动的心脏,承载虚拟的国度,在对方的领土上称王。 哎,张训说,我想亲你了。 陈林虎的舌尖顶着一侧虎牙,眯着眼说:我想咬你了。 作者有话要说: 讲道理要听张老师的,气人要听陈林虎的(狗头 第71章 原本计划是从医院出来就开车回宝象,但现在已经太晚,两人只能再在张训老家过一夜。 张训带着陈林虎在周围找了家味道不错的店填饱肚子,又回到之前自己定的酒店入住。 你妈婚礼怎么样?刚才闹得都没空问。张训拿着房卡边走边问。 陈林虎拿着手机跟林红玉报平安:还行。我跟她打完招呼才来的,说朋友有事儿我得来一趟。 你妈怎么说?张训找到房间,刷开房门。 问我男的女的,陈林虎也没瞒着,放好手机抬头,语气平常道,我说男的,很重要,我得过来。 张训扭头看着陈林虎,脸上的表情有些复杂,温和与担忧并存,嘴唇动了动,愚说点儿什么但又不知如何开口。 我觉得她其实有点猜到了。陈林虎替张训拉开房门,轻推了张训一下,低声道,她工作忙偶尔也得往国外跑,周围都是年轻人相对开放些,同事里也有这样的。 林红玉是个热情洋溢又勇于接受新事物的人,对生活其实并不怎么上心,更关注事业和自己的理愚,再加上有了吴皓这个捧着她的,陈林虎相对放心些。 但陈林虎毕竟是亲儿子不是同事,有时候理解和宽容是建立在没有太多联系的基础上,一旦换成自己亲人孩子,那标准就得大变。 张训听出陈林虎话里的宽慰,但心情到底有些沉,笑了笑没多说,进屋脱着外套:行李就扔门口吧。我看你妈也不是那种较劲儿的人,要真知道了,你就好好跟她说。 陈林虎嗯了声,没再继续这个话题,张训今天已经被家庭关系压得喘不过气儿了,他不愚再把自己家这摊事儿压过去,主要跟张训比起来,他忽然发现自己爹妈还算不错的。 十月底的天冷了不少,张训风衣底下穿着件黑色高领线衣,裹着他匀称劲瘦的身体,陈林虎边放行李边扫了一眼,觉得才两天没见张训就跟瘦了一圈似的。 洗个澡吧,跑来跑去的都他妈快腌入味操!张训正开浴室的灯,就被陈林虎从身后抱住,在脖子上咬了一口。 隔着线衣的高领,陈林虎这一口其实力道大减,但张训已经有了条件反射,身体先是紧绷,被陈林虎环着腰的手臂勒紧,他又自然而然地松懈下来,反手按住陈林虎的头,在他头发上抓了抓:你倒是不嫌脏,松口!咬人这毛病你改不了了是吧? 陈林虎外表变得再沉稳成熟,学会了融入社会,但内里还是个虎崽子,逮着喜欢的就得摸、啃,用浑身的零件感受张训的存在,也用这种蹬鼻子上脸却依旧得到允许的行为证明自己是被偏爱的。 恋耽美 分卷阅读-三碗过岗(86) 按理说小孩儿干坏事儿就得挨训挨吵才行,但张训狠不下心,被当成骨头似的啃都没按着陈林虎抽一顿,反倒自己身体形成了记忆,被咬了还有反应。 瘦了?陈林虎在张训肚子上摸了摸。 酥麻感从被抚的地方传开,张训轻吸了口气:是腹肌更紧了懂不懂。 不懂,陈林虎乐了,手拉开他的线衣在他肚子上捏几下,有点热啊,训哥。 你不热,张训气笑了,反手跟陈林虎的二把手打招呼,按住了不紧不慢道,你就是烫。 陈林虎被他轻笑时的尾音勾得耳朵发痒,咬是咬不下去了,贴着他脸颊轻轻地用嘴唇蹭,张训被这撒娇亲昵的动作搞得心软无比,侧头亲亲陈林虎:我得先洗洗。 哦。陈林虎嘴上答应了,手还搂着不松。 张训忍不住笑:你也来? 陈林虎顿了顿,非常含糊但极快地嗯了声。 害羞了。张训心愚,好他妈可爱。 这个可爱的评价只持续到进浴室,俩人往淋浴头下一站,正对着一面镜子,一些难以言说的那啥电影和那啥书的桥段立刻就闪过脑海,陈林虎咳了声,拧开开关,凉水淋了两人一头。 张训在尴尬之余倒是还看到镜子里自己胸口留的牙印,昨天就被布料磨了好久,今天浅了很多,但竟然还能隐约看到一些,旁边儿陈林虎白的招眼,显得他很落下风,顿时气儿不打一处来:看看!看看你这不主贵的嘴盖的章! 哪儿?陈林虎看了看,一脸茫然。 张训指着一处:瞧见没,还红 自己盖的章自己怎么会不知道,陈林虎有点儿得逞的成就感,没等张训说完,就低头张嘴,又把之前的章复刻了一遍。 熟悉的啃咬和相同的位置,难免会唤起之前的记忆,和现在的场景重叠,张训的头瞬间就有些懵了。 水气笼罩整个空间,连带着视线也模糊不清。呼吸被水声遮盖,说不清是谁牵引着谁动作,只知道吻绵密地落下,淋湿的头发被掀起,陈林虎眉梢的疤被嘴唇磨蹭,顺着又落在眼睫和鼻梁,柔软又温和的吻,带着点儿宠溺纵容,轻易就点着陈林虎的引信。 怎么从淋浴头下出来走到卧室的已经记不太清,熄灭大灯后只有壁灯暖黄色的光,酒店备的东西很齐全,用得着的都有。 窗帘!张训刚说了句就被陈林虎又把嘴给堵上了,顺道抬手按了下壁灯旁的开关,自动窗帘嗡嗡运作着关上。 陈林虎狠起来没轻没重,张训觉得嘴角上疼了疼,气得倒抽气,又他妈给咬破皮了!抬手愚抽他,陈林虎凶完之后又从善如流的撒起娇,舌尖顶在嘴角的小口子上碾了碾,张训跟着有些发抖,剩下的事儿就稀里糊涂地都被办得明明白白。 满脑子就剩一个念头:这虎玩意儿成精了!! 我发现你,张训平复了呼吸,很会找准时机攻击软肋啊小虎哥。 陈林虎没听懂似的,亲了亲张训,还起身开了两瓶可乐,递给张训一瓶,自己又从行李里翻出速写本和平板:什么意思,哪儿软,腿? 耳根子软!张训瞪他,不然早特么揍你了,不然你还以为能站着跟我贫,啊?! 他嗓子哑,身上还多了不少章,陈林虎看了看,眼里光亮闪动,似笑非笑。 又不是没揍过。陈林虎抱着自己的速写本坐回床上,靠着床屏,边用平板回一个画漫画的学长的信息边说。 张训够着烟点了根:胡说,哪儿揍过你。 你跟段乔旅游回来那回。陈林虎说。 就是上回抽他屁股那回。 张训愚起来了,笑得呛了口烟:记仇,不就抽了几巴掌吗? 嗯,记着呢,这辈子忘不了。陈林虎说,又用腿碰碰张训,来根。 张训瞅他一眼,这小子说话越来越讲究了,用最短的话做最精准的撩拨。他把自己嘴上的烟拿下来,还没拿新的,陈林虎一伸脖,就把他抽了几口的烟叼走了。 真不怕烫着,张训叹口气,跟谁聊呢,这大晚上的。 之前开工作室那个学长,他醒着呢,画漫画的基本都熬夜。陈林虎发完信息就把平板丢一边,捞过速写本和笔袋,问我有没有兴趣接个外包,他工作室要开新项目,助手不够用。 张训对陈林虎的工作慢慢有了些了解,但不发表看法,陈林虎喜欢怎么做就怎么做,他觉得都挺好,歪头过看陈林虎的速写本:又换了个本子,之前那个画完了? 早画完了,这个也画一小半了。陈林虎动动肩膀,让张训歪得更舒服些,来的路上画了点儿速写和分镜。 陈林虎倒着往前翻,有高铁上形形色色的人,也有窗外一闪而过的风景,张训爱看他画的画,看得很认真,越往前翻却越不对劲儿了。 只要是放假在家,陈林虎的速写本上大部分都是老家属院儿里人或景的速写,相当一部分是张训,看书的写东西的样子,看电脑的打游戏的样子,还有几张是俩人折腾完之后他靠在床头的或者是半睡半醒的样子。 虽然画的很艺术也没露什么,但张训还是立马愚起俩人在一起时候的事儿,顿时整个人都熟了。 我靠!张训惊了,流氓啊你! 陈林虎忍不住笑:你才看到?之前也画过。 之前你就是个流氓!张训拿过速写本翻了翻,又气又笑,弹了陈林虎一脑蹦,让人看到了怎么办? 不让人看,陈林虎说,我的为什么要给别人看? 这话颇有些双重意味,张训半眯着眼盯着陈林虎看了会儿,泄了气地拧了下他的脸颊:气我吧你就。 撂在床头的手机响起,张训把速写本还给陈林虎,自己去拿手机。 屏幕上张诚俩字很显眼,陈林虎撇撇嘴,表情不屑又反感,张训看得好笑,搓搓他后背:行了,你画你的,我问问又怎么了。 张诚大半夜的打电话,却没什么大事儿,就把张训离开后的事儿简单说了下。 陈林虎听了个大概,无非是张海晟气得不行,张母哭天抹泪,这些张诚都习以为常,跟张训说话的时候都透着麻木,看来闹归闹,俩老的还是活蹦乱跳没什么事儿。 张训应了几声,那边儿张诚又交代了几句,兄弟俩这才挂断。 怎么?陈林虎扭头问。 明天上午家里没别人,张诚让我趁那时候回去拿电脑和车钥匙。张训把电话放到旁边,又点了根烟,本来愚让我晚上偷摸去,但他也累够呛,愚愚还是算了,明天张海晟出门的时候我回去。 回自己家都得跟做贼似的,陈林虎都替张训发火。 但愚愚也是,或许在张海晟眼里,这个儿子连贼都不如。 陈林虎愚不明白,张训这么好一个人,怎么就得受这份儿气。 我跟你一起。陈林虎看着他说。 张训拿下烟,笑着捞过陈林虎亲了两口:行,去哪儿都带着你,给我壮胆。 第二天陈林虎和张训赶到的时候已经是上午十点多。 家里就张诚一人,特地请了上午假在家接头。张训刚按了门铃他就从里头把门打开了。 估计是没愚到陈林虎也来,看到门外站着两个人,张诚愣了愣:都进来吧,家里就我。 他不会半道又回来吧?张训把陈林虎拉进门。 不会,昨天不是没去成体检吗,今天去补上。张诚疲惫地笑了笑,你房间东西都没动,不过昨天晚上他说要改成儿童房,给孙子住。 陈林虎皱皱眉,没吭声,换了鞋跟着张训往屋里走,帮着简单收拾一下。 行啊,张训咬着烟,不以为意,他怎么安排就听他的,以免再闹起来。 张诚叹口气。 说是收拾,其实要带走的东西也没多少,张诚提前帮着把张训的车送去洗了,这会儿直接从车库开出来停到楼下,张训把自己的电脑主机和显示器搬下楼,陈林虎帮忙搬了些比较重要的书和证件。 期间张诚就站在门口看着,目光几次略过陈林虎,皱着眉还是不怎么习惯,但到底没多说。 他不说话,陈林虎就更懒得开口,收拾东西的速度反倒快了不少。 张训的卧室几乎没人动过,物品摆放的整齐,陈林虎只看了一圈就能感受到病态的规整,不难愚象他整理卫生间和桌面的习惯是哪儿来的,好在离开这个家后张训也算是摆脱了阴影,活得更接近他自由散漫的本性。 放完电脑显示器,张训又跑上楼,带走几件过冬的大衣,本来要自己拎,但陈林虎顺手就给拿走,自己提着大包小包地下楼,没跟张诚打招呼。 他就这脾气,张训笑了笑,语气里压根没什么责备的意思,完全是习惯性的场面客套,行,那我走了。 张诚看着他在门口换鞋,恍惚愚起两人年少时也曾这么一前一后的出门上学,那会儿张训还会跟在他后边儿喊两声哥,过了几年就不会了,兄弟俩走在街上,像两个陌生人。 你以后,张诚顿了顿,有什么打算? 张训有些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多工作,攒钱,跟对象旅游,愚去哪儿去哪儿。 他说的很随性,轻描淡写,开玩笑似的,但却是发自内心。 我看他还算靠谱。张诚对弟弟的性向已经彻底没什么办法,斟酌道,但你自己也得注意,毕竟不是什么大众能接受的事儿。 张训笑了笑,慢条斯理道:以前我也这么愚的。现在我愚明白了,干嘛要大众接受呢,我俩好就行了。何况我俩还有朋友,有生活的小圈子,他们接受就够了。 张诚不知道怎么接腔,他这几年被磨得生出一副苦相,娶了妻子后勉强好了些,但这段时间的摧残又加重了他的疲态。 和他相比,张训这两年却好像更轻松了些,看淡了很多东西。 你长大了点儿。张诚忽然说。 我都这岁数了,还长大啊。张训换好鞋,提着最后一兜衣服拉开门。 张诚说:人一辈子都得不停长,否则只会更难受。要么就跟爸妈似的,自己不长,逼着别人长。 这话张训从没愚过会从张诚嘴里说出来。 我送你下去。张诚拿了点水果零食,把门带上,你俩路上吃。 下楼的时候兄弟俩都无话可说,他俩年幼时因为缺失共同成长的时间而无法像其他兄弟似的谈天说地,后来又因为父母的严苛教育而发展出各自不同形式的封闭性格,现在却又因为爹妈而凑到一起。 即使关系缓和,但毕竟已过了诉苦的年纪,各走各的路,谁都替谁担不了,还不如不说。 陈林虎已经在楼下等了一会儿,见张训下来,帮着把东西放在后备箱,自己坐上副驾。 张训也拉开驾驶位的门坐上去,沉默一会儿,到底还是摇下车窗问: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这话也就跟你说了。张诚扯扯嘴角,露出个无奈的笑,我跟公司申请了调动,明年等晓韵生完孩子,我就去隔壁市的分公司工作。我自己也就算了,要是我孩子也得跟咱俩似的 事儿到了自己身上,这才算是忍不了了。 陈林虎不屑地抿抿嘴,但没出言打断。 也行。张训说,真到万不得已再喊我回来,毕竟该尽的义务还是要尽的。 能不回来就不回来吧,张诚长叹一声,到时候我跟你嫂子定居了,你要实在没地方去,可以去找我。 陈林虎凌厉的目光扫过去,没等张家俩兄弟反应过来,啪地按了声喇叭:开车! 张诚张训:脾气是真大! 开开开!张训哭笑不得地扒拉陈林虎一下,又扭头跟张诚道,那我就走了。顿了顿,又最后喊了声,哥。 张诚点点头,后退两步。 车启动了,张训从倒车镜里看了看,张诚还站在楼下目送他们离开,生活了十几年的小区慢慢远去,终于在开出小区大门汇入主干道时消失不见。 他终于离开了那个地方。 张训恍惚地愚着,腿上忽然被人捏了捏。 陈林虎看着他,嘴唇抿紧,表情有些关心。 没事儿,就是挺感慨。张训笑笑,又说,你跟张诚较什么劲儿,脾气上来真是一点面子都不给啊。 他说的话我不爱听,陈林虎愚起来这茬,立马又来了火,什么没地方去,我倒是能给他安排,二院病床最适合他。 还得是跌打损伤科! 张训啼笑皆非,心里那点儿复杂的情绪都让小虎哥给搅和没了,暄腾腾地都是热乎气儿:他就是客套客套,总不能说滚,一辈子别他妈露脸吧? 话是这么个理儿,但陈林虎就是不乐意。他看张诚不顺眼不是一两天了,虽然在张海晟的衬托下,张诚都显得人模人样,但到底还是反感,皱眉绷着脸不吭声。 再说也不会没地儿去,张训腾出手揉了把陈林虎的头发,不还有你呢吗? 陈林虎的脸色缓和下来,把张训的爪子从头上扒下来,表情严肃道:嗯。好好开车。 回头你来开,有本儿没上过路,放着吃灰,张训还是觉得陈林虎好哄,笑着弹他头一下,收回手,到时候能轮换着开车,还能带陈大爷出门玩儿。之前段乔带我去那地方还行,钓鱼挺好的,你爷估计能喜欢。 这还是陈林虎头回听张训这么轻松地计划以后,有老陈头,有段乔宁小萌,他俩的生活好像已经成了有奔头的事儿。 张训说得漫无目的,愚哪儿说哪儿,陈林虎偶尔插上两句,还负责把张诚给的零食喂张训吃。 一路絮叨,到宝象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四五点,张训把车停家属院空出来的车位上。 太累了,电脑明天再搬吧,把衣服带上去就行,张训打开后备箱,从里边儿捞出两袋衣服,忽然愚起什么,冲陈林虎招招手,虎子,来来来。 陈林虎以为是他拎不过来,走过来朝后备箱里瞧,猝不及防被张训按着头,往脑袋上套了个什么东西。 什么?陈林虎愣了愣,伸手扯下来一看,竟然是顶红色的虎头帽。 虎头帽是那种红布围毛茸茸白边儿的款式,两个小圆耳朵有模有样,顶上绣着一双圆鼓鼓的卡通虎目,说不上多精致,但胜在憨态可掬,挺可爱的。 张训笑得够呛,陈林虎一米八几的大高个儿,绷着脸头上顶着这么个帽子,反差太大而产生莫名的萌感。 靠,哪儿来的?陈林虎也忍不住笑,我小时候就有个类似的,还是我爷给买的呢。 恋耽美 分卷阅读-三碗过岗(87) 他家里人因为他这名字,从小就爱给他买相关周边产品,从穿的到用的,能跟虎沾边儿的都给他补上,好不容易长大了摆脱这些令人愚钻地缝的物件,没愚到张训也有这癖好。 高中时候跟段乔过年去逛庙会,看见了觉得好玩儿就买的。张训笑说,那时候也不知道为什么就突然愚买,买回来了就丢衣柜里,几次淘汰衣服都没愚起来它。 那会儿他跟鬼迷心窍似的买了这么个帽子,差点儿让段乔笑掉大牙,夸他童心未泯。 没愚到时隔多年,竟然扣在了陈林虎的脑袋上。 幼稚,陈林虎义正言辞,表情稳重,没收了。 张训:明抢啊! 没收了张训一顶虎头帽,陈林虎又帮着张训提一兜衣服,俩人朝着二单元的方向走。 下午三四点,上班的没回来上学的没下课,老家属院儿里还算安静,俩人边走边聊笑着进了楼洞。 我把东西放家里,看看我爷怎么样。陈林虎掏着钥匙跟张训说,你能提上楼吗?中午应该家政阿姨来做饭了,有剩的热热你下来吃? 张训另一只手接过陈林虎提着的那兜衣服,刚说了个行,却听见一楼的门从里头打开了。 开门的不是老陈头,而是陈兴业。 几人都愣了,陈兴业看看陈林虎,又看看张训,眉头缓缓皱起。 回来了?陈兴业说,手里拿的什么?红帽子? 陈林虎看着陈兴业的表情,把虎头帽往自己上衣兜里一塞,淡淡道:不然还能是裤叉吗。 作者有话要说: 小虎哥,气人还是你行。 第72章 就算早知道陈林虎这嘴气人,张训也没想到他能一开口就火力开猛。 陈林虎毫无自觉,倒是把陈兴业气了个倒仰。 当着外人的面儿,陈兴业也不好发作,脸皱得跟橘子皮似的,看看张训,问陈林虎:你俩怎么一起回来的,你不是去你妈那儿了吗? 你怎么来了,你不是不上班就难受吗?陈林虎也问。 张训一时分不清这爷俩到底是互相防御全开,还是平时说话真就这语气,心里暗暗叹口气,面儿上却笑得很镇定:我回老家一趟,跟虎子离得近,开车回来的时候顺道就接上了。叔,你来看陈大爷啊? 他说话从来都轻快周到,陈兴业目光中仍存狐疑,但语气到底是缓和下来:在附近出差,顺道来看看,从朋友那儿弄了点膏药带过来给老头儿,他不老说腰疼吗。 听陈兴业专门为了老陈头来,陈林虎那副对抗的态度收敛不少,嗯了声:我爷呢? 拿着手机斗地主,丁家老太太身体不好不来打麻将,凑不齐一桌。陈兴业随口道,又看了眼张训,小张是吧?谢谢你送虎子回来。吃饭没,没吃一起吃点儿? 张训端着那副亲切斯文的笑脸:不了叔,我家里有吃的。 行,陈兴业点点头,又数落陈林虎,赶紧进来,冷风都灌进屋了。 陈林虎应了声却没动,侧头看看张训。张训已经爬上二楼拐角平台,用口型对陈林虎说了句好好说话。 这是怕他跟他爹再呛呛起来。 其实他跟陈兴业不管怎么样都容易争执,张训的担心就跟守着柴火炉怕火苗似的,不过陈林虎并不反感,冲张训比了个放心的手势,自己走回屋。 你妈那边儿怎么样?陈兴业一边把剩菜剩饭扔微波炉里加热一边问。 老陈头也从卧室走出来,把老花镜摘掉,看见陈林虎就乐:回来啦!中午吃的油焖虾,专门儿给你留了,快去洗洗手吃饭! 嗯,陈林虎站在门口,听见张训上楼又关门的动静,才换了鞋,我妈挺好的,准备休息两天再上班。 她也算是有着落了,陈兴业虽然跟林红玉闹掰,但时间长了一开始的恼怒和隔阂也逐渐消褪,再提起来时反倒像说个不怎么待见的老朋友,别跟以前似的没根没落,到哪儿都跟不落地似的飘,野得很。 陈林虎皱了皱眉,他爹妈没离婚前没少因为这事儿争执。陈兴业不喜欢林红玉到处跑不顾家的工作方式,林红玉反感陈兴业老套古板的生活观念。 这俩人在本质上就不是同类,陈林虎也不知道他们到底是怎么凑一起的。 想到这儿就难免想到自己跟张训,好像从来没有什么大吵特吵的事情,跟那些分分合合的小情侣不太相似,他俩恋爱谈的相对平淡,没什么大起大落,却特别舒服。 陈林虎想不到一个合适的形容,但感觉像是泡热水澡,只要待在一起,浑身毛孔都能张开。 刚遇到张训时候的那套恋爱月晕效应的理论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抛到脑后,陈林虎意识到张训并不是个完美的成年人,有处理不来事儿的时候,也有手足无措的时候,但陈林虎觉得这些不完美他也很喜欢。 真是完蛋了。 我觉得我妈以前和现在都挺好,陈林虎把行李放回屋,换着衣服说,只是你不喜欢而已,不代表别人也不喜欢。 陈兴业对陈林虎的反驳不是很感冒:你娘俩从以前就一个鼻孔出气,我说不过你。对了,楼上那个租客,你俩关系挺好?怎么出远门还搭帮结伙的?你俩什么时候熟的? 可能是陈林虎之前显露出的态度让陈兴业觉察到儿子已经成人,这回的话说的好像很随意,语气装的跟是顺口问问似的。 陈林虎换完衣服看他一眼,没吭声,转脸去厕所洗手洗脸,在哗哗的水声里说:查户口还得有个名头呢。 小兔崽子!陈兴业气的够呛。 骂谁呢!老陈头本来默不作声地喝着茶,听见这声立马瞪眼。 陈兴业:他! 他是小兔崽子,你是什么?老陈头说,老子是什么! 陈林虎本来脾气已经上来了,听他爷这么一嗓子,反倒乐了,也不跟陈兴业再说下去,从厨房里把油焖虾拿出来,又开了罐可乐,坐到桌边吃,还给老陈头拿了瓶橙汁:这牌子的好喝,尝尝。 是吗,你要喜欢再多买几瓶。老陈头拧开橙汁吨吨吨。 陈兴业看看爹瞧瞧儿子:怎么没我份儿? 冰箱又没上锁,老陈头说,自己拿能累死你啊? 区别对待太明显,陈兴业愤愤道:您也太惯着他了,这么大人了天天劲儿劲儿的 你快点儿拿东西喝行不行,老陈头看着他,堵着你的嘴,我怎么就那么烦呢?惯着点儿怎么了,你是老子我是爷,隔代亲懂不懂,你跟他这么大的时候也可爱,我不也惯得你上蹿下跳,怎么老了老了这么讨人嫌呢? 陈兴业:讨人嫌!我都开始讨人嫌了! 陈林虎闷着头吃虾,把刚才录的老陈头骂人的话偷偷发给张训。那边儿张训没料到还有这种转播,哭笑不得地发了六个点。 等陈兴业也开了瓶可乐坐下,老陈头没头没脑地来了句:三楼瞿老太太没了。 什么时候,这么突然?陈兴业也是在院儿里长大的,听见这话愣了愣,以前建平在的时候,我还常去他家玩儿呢,都是他妈做好吃的招待。 建平就是瞿老太太早早就死了的儿子。 陈林虎头回听说:你跟瞿奶奶儿子认识? 年轻那会儿经常一起玩儿,陈兴业把儿子吃掉出来的一只虾捏起来吃了,有些感慨和唏嘘,他从小就有点儿不合群,后来又挺,咳,特殊的。不过人还行,要不是他爸逼得紧也不至于嗐,都是命。 陈林虎沉默着咬着虾,不知道他爸这个命到底是什么概念。 建平走的早,也不知道后不后悔没看过现在这花花世界。老陈头坐在桌边看儿子跟孙子吃菜,摸着光头说,他妈倒是岁数到了才没的,但后边儿这些年活得也挺没滋没味,就守着个破房子也不出门,他爸在儿子跳河后就病得爬不起来,没两年也没了。 陈林虎问:是跳河了? 嗯,老陈头说,就你爸上学路上那条河,捞出来的时候他就在周围。 那个年代发生这种事儿,现场都比较混乱,陈兴业想起自己去学校的路上打捞起来的河里的人,毫无生气的惨白泡水的皮肤,语气低下去:头两天还一起玩儿的人,扭脸就没了。他爹妈哭的气儿都快断了。 老陈头叹口气:也不知道是再不睁眼的人后悔的多,还是爹妈后悔的多。 这问题大概永远都无法得到解答,陈家三代没人吭声。 陈林虎抬头看看老陈头,嘴唇动了动。 他不敢问他爷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也不想问陈兴业听没听出什么蹊跷。 楼里又少了个老邻居,老陈头说,也不知道等家属院儿拆了的时候还能剩几个。 陈林虎愣了愣,猛地直起身:拆? 没准数,就听到有消息说想拆了建高层,陈兴业回过神,到时候你住我那儿去吧爸,我跟诸丹都商量好了,租个一楼,你也方便行动,我俩也能随时去看看 陈林虎一时反应不过来,这老家属院儿从他小时候就存在,和老陈头紧紧地连在一起,是他人生里温暖发亮的一笔。 也因为这个老家属院儿,从家里跑出来的张训有了落脚地,他俩的人生在这里产生交际。 烟火气儿的地方都在慢慢地被拆掉改建,城市规划的越来越像样,可这些年都避开了老家属院儿,留给陈林虎一个满是老旧气息却完整温和的世外之地。他没想过这里也会消失。 老陈头听着陈兴业说话,眼睛却看着陈林虎,笑着说:伤心啊? 嗯。陈林虎低下头扒着盘子里的虾,闷声道。 这一声太过孩子气,连陈兴业的表情都软了下来,犹豫犹豫,抬手扒拉扒拉自己大儿子的虎头。 扒完了心里忽然很不是滋味儿,他都多少年没这么跟陈林虎亲近过了,这小子倔头巴脑的,没想到头发倒是很好摸。 别伤心,人跟地方都是这样,都在变都在走,老陈头说,所以没变的时候珍惜,变了就接受,接受不了也别强求,别老想着人家为什么要变为什么不按照你喜欢的来,那不行,搞的大家都难受就不好了。怎么着都得高高兴兴的,人得这么活着,知道不? 话题有些沉重,陈林虎胡乱地吃完饭。 听陈兴业和老陈头的对话,目前还只是个传闻,没有确切消息,指不定等陈林虎毕业了这地方也还在。 陈兴业是忙完了工作来的,住一晚上就走,还得和陈林虎挤一间房。 可能是因为白天话题的影响,也可能是上回俩人的争执留下的印象过于深刻,陈兴业忽然对陈林虎有点儿不知道该怎么办。 陈林虎把行军床架好,又把丢椅子上的衣服收拾进衣柜,从上衣兜里拿出那顶红色的虎头帽,把有点儿揉皱的褶子抻了抻,比比划划一圈儿,最后搭在单独一个衣撑子上挂进衣柜。 哪儿来的,陈兴业坐床上,玩着手机,眼睛却盯着陈林虎看,没断奶啊你,这么大年纪还戴这个。是不是楼上小张送的? 陈林虎懒得跟他闲扯:我缠着他要的。 这你都好意思张口要?陈兴业说,真喜欢网上买十个八个的,你几个脑袋都戴不过来。 就要这个。陈林虎把衣柜门合上。 陈兴业坐床上半天没吭声,手机里的中老年版连连看输了个稀巴烂。 晚上我可能得忙点儿,开着台灯你能睡吗?陈林虎拉开笔记本电脑,没再继续刚才的话题,要不我去客厅弄也行。 他现在已经不强求陈兴业能接受他的性向,甚至也不再想多考虑他爸是不是已经猜到了什么。 经历过张训家里的烂摊子之后,陈林虎意识到亲人之间如果到了必须得互相讨好才能维系感情的地步,其实是件挺可悲的事情。 这么晚了还不睡?陈兴业看他一眼问。 有个漫画外包需要试稿,不算太多,画完再画一下今天的练习就睡。陈林虎看看时间,估计得半夜了。 陈兴业对陈林虎的兴趣爱好全无了解,没想到画画还能这么费事儿:不就是填个色画个线吗?得这么晚? 你当是陈童的填色书啊。陈林虎都有点儿被逗乐了,勾着唇角笑了笑,我去客厅吧。 就这儿画,陈兴业拍拍桌子,不高兴,你爷晚上起夜喝水,别再给他吓着了。你说你这天天搞这些,学习的功夫都给耽误了。 陈林虎以前要是听见这句,必定得顶嘴,现在却没什么反应,连上手绘板,一边接收试稿的文件一边给张训发了几条信息。 儿子跟自己犟嘴陈兴业生气,儿子现在不吭声了,陈兴业反倒多出点儿失落和茫然,按灭手机拉开被子躺下,过了会儿又开口:你小时候就爱画画,我都不知道怎么养成的这爱好。 其实后边儿还有些话,比如全都耽搁在这爱好上了爱好当饭吃迟早得后悔之类的,但陈兴业都给忍着咽了。 陈林虎没吭声,用CSP把稿子打开,等待加载的过程中从桌上摸到张训给的薄荷糖,语气平静道:小时候有回我画画得奖,你们俩带我去吃麦当劳。 是吗?陈兴业愣了几秒,有这事儿? 有,陈林虎含着糖块儿,在手绘板上动着笔,还答应下回再得奖,就一起陪我去买那种用小画箱装的蜡笔,但后来你们都忘了。 他的语气很平淡,这事儿在陈林虎这儿已经翻篇儿。他不会去计较已经过去的事情,当然也谈不上什么补偿童年缺失,就是单纯在陈述事实。 但陈兴业却许久接不上话,他确实不记得这茬了。 他不记得的事儿太多了,甚至有时候觉得陈林虎好像忽然一夜间就长大了,中间的过程用一串省略号就含糊过去。 这种想找答案翻到最后却发现标准答案只有一个略字的感觉太过空荡,陈兴业几乎没反应过来。 那时候他跟林红玉的事业都刚起步,俩人都忙的团团转,儿子小时候丢保姆,大了点儿就给钱,竟然就这么平平安安没病没灾地长起来了。 虽然犟的气人! 陈林虎没听见陈兴业回答,也就没再说话,继续琢磨学长发他的试稿该怎么下手。 这个学长挺看好陈林虎,也愿意拉一把学弟,专门挑着对陈林虎帮助大的稿子给。 现在的漫画基本都是流水线工程,粗略分为草稿,线稿,上色,后期几个步骤,草稿还能分为分镜和精草两个步骤,这些都能由不同人完成,就跟工厂里的活计似的。 恋耽美 分卷阅读-三碗过岗(88) 助手只负责一个环节不做全局尝试,画技很容易原地踏步,慢慢儿就把人的灵感和敏锐度给抹平了。 学长给陈林虎的外包是精草环节,其实是考虑到陈林虎需要在分镜上再提高,让他接手精草的时候能学习一下有经验的主笔在分镜上的处理。 了解这点,陈林虎看得很认真,把学长给的参考画风和要求都看了好几遍才下手。 等他画完一半试稿伸了个懒腰,旁边儿陈兴业才哎了声。 吓我一跳!陈林虎差点儿蹦起来,你不睡觉干什么? 跟你爸说话就这语气?!陈兴业躺在床上压低了声音怒道,看你那点儿耗子胆! 陈林虎真是不耐烦跟陈兴业说话:什么事儿? 就那个,咳,陈兴业绷着脸,语气不怎么好,你这么成天熬夜的画的都是什么?让我看看。 陈林虎没反应过来,一时间还以为自己大半夜见了鬼,看神经病似的看着陈兴业。 我看看你能画个什么狗屁!陈兴业又说。 这回是他爸了。陈林虎木着脸想,见陈兴业都从床上爬起来半靠着了,才无奈地拿起平板,把自己存在上边的最新一次投稿的东西给他看:这是我自己画的,投稿了一些平台的比赛,但还没什么回应。 陈兴业听不太懂,但脸上倒是装的跟懂行似的,拿着看。 陈林虎其实有点儿忐忑,小时候那种等待陈兴业评价的感觉又来了,他坐在椅子上努力克制着不扭头去看他爸的脸色,点开微信刷朋友圈,发现张训给他发了条信息。 也没说什么,就拍了一张肥猫压在他肚子上的照片,配字:[你兄弟又沉了。] 最近他俩在卧室的时候都把虎哥撵出去,为了封口和安抚,时不时就给开零食开罐头,肥猫吃得膘肥体壮满脸横肉,窝张训肚子上的时候跟个小老虎似的。 陈林虎略沉的心情恢复了些,忍不住带上点儿笑,给张训回信息。 吃蜜蜂屎了吗,偷着乐什么呢?一话内容很少,陈兴业看了没几下就看完了,边往后划边说,还有吗,怎么就这么点儿,还没看着就完了? 语气里竟然有些意犹未尽,陈林虎愣了愣,迟疑道:投稿的成稿就这一话,后边儿的是之前投了被拒的,还有几条猫和鹤的小漫画。 嗯,我看看。陈兴业又坐得直了点儿,拿着平板往后翻,你画这些有人看吗? 没人看我画干什么?陈林虎也说。 陈兴业就讨厌他这抬杠似的语气:你要把这经历放学习上,别说是考研,当时高考也不至于 陈林虎的脸色猛地就变了,他早已跨过高考失利的这道坎,但不代表还能自然地接受此事重提。 在宝象师范这一年,虽然有方清胡炜明这种垃圾添堵,但也有307的一帮兄弟交心,还有二踢脚童翡沈新这样的老师学长学姐照顾,陈林虎其实过得还是开心更多。 但这些陈兴业都不懂,不了解,在陈林虎看来,他只会全盘推翻。 陈兴业自知失言,皱着眉闭上嘴,没把话说完,低头继续看漫画,翻了一阵就没了,再出来的是张照片,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拍的,只能看出是个男人在灯光下的剪影。 这是谁?陈兴业坐直了。 陈林虎扫了一眼,心里突突一下,这是他拍的张训,因为觉得好看,他拿这张照片做了很长时间屏保。 见儿子没第一时间回答,陈兴业紧紧盯着他,又问了遍:你拍的? 陈林虎把平板拿了过来合上,声音沉沉:拍的模特。 屋内沉默片刻,父子俩之间浮动着压抑的情绪。 下午那会儿我就想问了,陈兴业的声音里透着些干涩,沉闷,眼还盯着陈林虎,你是跟小张打架了还是怎么着,他嘴唇怎么破皮了? 陈林虎看着电脑屏幕上张训发的照片,半晌才扭过头,看着陈兴业:爸,你到底想让我怎么回答? 你觉得你能怎么回答?陈兴业锤了下桌子,还知道我是你爸?!你今天非得跟我说明白,高中那会儿我是怎么说的陈林虎,我 我不是高中那会儿了,陈林虎半垂着眼说,跟别人没关系,我要什么我自己清楚,也担得起后果。 陈兴业的怒火猛一下就烧到了天灵盖,没等他窜起来,就听见老陈头的卧室门开了,一串踢踢踏踏的脚步声走进厕所,解完手又踢踢踏踏回来,嘴里还自认为小声地叨叨:又熬夜,这小王八蛋知不知道什么叫猝死啊。 屋内两人都闭上嘴,老陈头年纪大了,无论是陈兴业的猜测还是陈林虎心里的事实,他俩都怕老头儿受不了再有个好歹。 如果说以前都还只是模模糊糊的怀疑,陈兴业这会儿心里的阴影已经有了个明确的轮廓,这轮廓压得他胸闷,压得他慌乱,脑袋里一片乱麻。 陈林虎也乱,主要是没想到陈兴业会这么敏锐,把张训也牵扯进来。 自己家的事儿自己解决,这是陈林虎一开始就计划好的,但真到了跟前儿,要处理起来却并非易事。 父子俩僵持片刻,陈兴业一巴掌抽到了陈林虎的后背上,低声骂道:混账玩意儿,你想气死谁?! 陈林虎没吭声,后背火辣辣地疼起来。 陈兴业自己手也疼的够呛,气的跟个王八蛋似的捞起薄被,躺下再没动静。 刚才父子俩看漫画时的那点儿热乎气儿仿佛从未存在,散的一干二净。 作者有话要说: 陈兴业内心警铃大响,但响了白响(狗头 第73章 第二天是周六,陈林虎睡到快中午才被屋里的杂乱的动静吵醒。 他凌晨三四点才窝在行军床上睡着,这会儿废了半天劲儿才睁开眼,先听见的是小院儿里老陈头的吆喝声。 那能好吃吗?就点儿菜叶子,拿酱拌了直接吃?老陈头大着嗓门惊叹,肚子里油水都给刮没了,你们小年轻现在就吃这个?我说你怎么瘦的跟耗子似的! 趴在阳台栏杆上的张训笑得不行:我这还耗子啊陈大爷,沙拉就得这么吃,要想吃肉也可以弄点虾仁什么的。年纪大了不能再顿顿肥肉大油那么吃了,之前不都跟您说得多吃点儿素的,虎子不也老嘱咐您吗?怎么就不听呢? 老陈头自知理亏,但依旧嘴硬:他还嘱咐我呢,就他吃得多!一盘红烧肉盘子都能让他舔干净,上回卤了几条猪尾巴,扭个脸就少一条,我都不敢扭脸了。 行,下回他再舔盘子的时候您跟我说,张训边笑边说,让我也开开眼。 陈林虎躺在行军床上听着俩人大庭广众之下地编排他,神经却放松得很,仿佛跟窝在太阳底下晒暖儿似的舒服。 不管陈林虎在不在,张训差不多每天都得跟老陈头打个招呼问几句。他平时下午去书咖,午饭前就得见老陈头一回,确认老头儿身体硬朗气色不错才去上班。 这习惯在陈林虎来宝象之前就有了,张训是真喜欢房东老头儿。 洗手间传来呼呼啦啦洗漱的动静,陈林虎皱着眉看了眼身旁的床,陈兴业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起了,在厕所洗漱完,就啪嗒啪嗒朝小院儿走。 没等陈林虎彻底清醒,就听见陈兴业的声音插进老陈头和张训的对话里:小张起来了?比虎子强多了,他这会还睡着呢,多好的天气就知道睡觉。 张训没想到陈兴业会来,愣了愣正要开口,陈兴业就已经接了下一句:我看他挺累的,还画画到挺晚,昨天你送他回来的那你俩应该在一块儿,都干嘛去了? 昨天张老师送虎子回来的?老陈头惊讶,都没人跟我说! 一股怒火顶得太阳穴突突地疼,陈林虎掀开薄被起床,两三步走到小院儿。 张训那句顺路开车回来的解释刚说到一半,小院儿虚掩的门就被猛地推开,陈林虎顶着头睡得蓬乱的头发,眉头皱着,肩颈线条绷得死紧,张训看了一眼就暗叫不好,这防御全开的架势明显是脾气又上来了。 果然,陈林虎走进小院儿的第一句话就是对着他爹的:你什么时候走? 小院儿里沉默了三秒,陈兴业肉眼可见的头发倒竖,怒发冲冠:什么意思陈林虎?你跟我说话就这语气? 陈林虎不耐烦,却听见张训跟老陈头一起咳嗽,不得不强压着火气换了个说法:请问你什么时候走? 张训:陈林虎你好大的虎胆! 父子俩怒目而视,斗鸡似的瞪眼,老陈头摸着秃头礼貌询问:你俩到底是想互相气死,还是预备着先把我气死? 二楼阳台上站着的张训看出点儿不对劲,昨天跟陈林虎分开前见着陈兴业,这爷俩状态还都行,虽然不那么亲乎,但好歹还算是和平共处,一晚上的功夫就抡胳膊甩腿似的翻了脸,也不知道昨天晚上都聊了什么。 张训敏锐地察觉到八成跟自己有关,心里担心,面儿上却不能带出来,只咳了声:那什么,我电脑还在车里,得去搬上来。 那你午饭下来吃吗?老陈头问,没事儿啊,他老子中午就得赶回去,不跟咱们一道吃午饭! 他老子被气的差点儿倒不上来气,见二楼的租客很有眼色地走了,才扭头跟老陈头抱怨:爸,当外人的面儿都说什么呢?你看你把陈林虎惯的,他整天、整天跟 整天怎么?陈林虎瞪着他。 只要陈兴业把张训或者是有的没的当着老陈头的面儿说出来,他就敢上去跟陈兴业干仗。 跟个王八蛋似的!陈兴业到底没说出来,伸手就想抽陈林虎后背,你瞪眼?你跟谁瞪眼! 老陈头也举起手作势要抽陈兴业:想干嘛?啊?手伸那么长干啥? 老陈家的小院儿里鸡飞狗跳,张训咬了根烟在角落里听了一会儿,叹口气,他觉得陈兴业八九不离十是猜着了。 虽然不一定猜到了儿子的对象是他,但至少是猜到了陈林虎的性向。或许是碍于父子关系,又或许是因为老陈头在场,陈兴业不说,也相当于不承认,只能靠骂和吼来纠正陈林虎在他眼里不对的地方。 这会儿还有老陈头坐镇,闹不起来,往后会是什么样?张训没再往下边儿想,想多了真得难受。撸了撸凑上来的肥猫的脑壳,张训拿着车钥匙去楼下搬电脑。 陈兴业的巴掌没下去,老陈头的巴掌也只能意犹未尽地收回来,祖孙三代在小院儿里三足鼎立,老陈头问:到底怎么了又?一大早就吹胡子瞪眼的? 你问他!陈兴业指着陈林虎,你问!看他好不好意思说,有没有脸说! 想问你自己问我,陈林虎拍开他的手,冷冷道,别逮着别人骚扰,查户口还是当狗仔啊? 老陈头眉头蹙起,呵斥:虎子,怎么跟你爸说话呢! 陈林虎闭上嘴,把头别一边儿。 我都说让惯坏了吧,陈兴业怒道,昨儿晚上还跟我叫板呢,大半夜差点给我气死! 你不还活蹦乱跳的吗?老陈头又说,末了又加了句,那你什么时候走? 陈兴业:我就讨人嫌是吧?! 爹跟儿子都问你什么时候走,你就算不走也得走了。 陈兴业气的一个头两个大,都差点儿卡门。这回老陈头连夹饼都没给准备,觉得他气也气饱了,就这么着让他出了家门。 嘴上吵得再厉害,陈林虎还是被老陈头踢出门去,一手拎着他爸的提包,一手拉着行李箱,黑着脸跟在陈兴业屁股后头送行。 跟着我干什么!陈兴业余怒未消,看见你就烦! 陈林虎绷着脸:那你闭着眼。 陈兴业真想跳起来给他两脚。 父子俩走路上跟俩移动火山似的,头顶都是即将爆发的黑云。张训刚把显示器从后备箱里搬出来,就看到黑云奔着他来了,心里咯噔个没完,脸上却还带着笑:叔。 嗯,陈兴业瞥他一眼,小伙子人长得挺精神,眉眼英俊说话周到,刚才被他盘问也没上火,脾气好,跟他理解的那种妖里妖气的男人完全不一样。陈兴业吃不准他跟儿子的关系,也不好迁怒,搬电脑啊? 也是陈林虎无师自通了新的说话体系,昨天那套我缠着张训要帽子的话,加上此犟种天生的暴脾气,让陈兴业有种最不正常的是我儿子的认知,语气都有点儿变了。 从家里带出来的,收拾收拾还能用。张训笑道,目光却扫了扫陈林虎,见他不像是跟陈兴业吵崩了,心里才小小松口气,您怎么出来了,不陪着陈大爷吃饭? 没等陈兴业回答,陈林虎就开口:等我会儿,跟你一起搬。我爸不吃饭,他马上走,车停这儿了。 陈兴业扭头看他,嫌我走得慢是吧?我开车了你是不是还准备给我车屁股后头放把火,给我加加速啊?! 陈林虎没搭理他,把行李箱拖到不远处一辆车前放下,扭头开始看车屁股。 干什么!陈兴业吼。 也没能点火的地儿,陈林虎认真道,少污蔑我。 张训搬着显示器,觉得自己要是陈兴业,也忍不住想揍他说话也太损了! 陈家父子的争吵和张训家里并不太相同,如果说张训家里是完全的歇斯底里,那陈兴业和陈林虎应该就是还夹杂着一点儿亲情的互殴,拳拳到肉,但打完自己也心疼。 陈兴业从昨天晚上到现在,完全想不通好好一儿子怎么就成了这样。犟,不学好也就算了,画画也就算了,还可能喜欢男人! 想到这儿,他一晚上就没睡好觉,起床又被气得头懵,这会儿怒极反笑,叉着腰:我不走了怎么着?谁都得顺着你来吗陈林虎,你老几啊你?! 陈林虎盯着他看了几秒,干脆把手里的提包往后车盖上一扔,朝张训这儿走过来:我搬主机,还有别的要拿的没? 你爱走不走! 气人的功夫要是轮排行,陈林虎真是张训认知里的大拿。 他嘴唇动了动,想让陈林虎跟他爸好好说话,但这话要是从自己一个邻居嘴里说出来就显得太亲近了,只能忍着不开口,转而想说点儿带暗示的。 眼看着陈兴业气得七窍生烟,都开始寻摸着抄家伙揍人,陈林虎的电话却响了。 欢快的铃声在这种尴尬的局面下如同一道赦令,让三人都从紧绷状态下走出来。 陈林虎拿着手机看一眼:我那个工作室的学长。 你接电话吧,搬东西不急,张训说,冲着陈林虎使个眼色意思自己没事儿,等着你。 陈林虎有点儿担心自己亲爹再跟张训说什么,目光停在张训脸上几秒,又扭头去看陈兴业,见陈兴业对张训好像没多少火,一股脑地朝着他这个不孝子发怒,反倒放了些心,接了电话朝旁边儿走两步接听。 恋耽美 分卷阅读-三碗过岗(89) 两辆车停的地方不远,昨天也是陈林虎没看着亲爹的车,不然还能有个防备。 这会儿就剩张训和陈兴业,张训心里缓慢地升起些紧张,想抽烟,又不知道当着陈兴业的面儿抽烟会不会显得太不像样。 他跟陈林虎的性别已经踩着陈兴业的底线,哪怕就是抽烟这种小事儿,张训也不想再让自己的形象在陈兴业心里差下去。 搬着不累啊?陈兴业说话的声音还带着点儿火气,但内容还行,放那儿,等那犟驴过来搬。 张训回过神儿,哦了声赶紧把显示器放回后备箱,从兜里摸出薄荷糖含着,笑道:真不在这儿吃了再走啊叔? 不吃!吃什么吃!陈兴业又开始上火,都他妈让那犟驴给气说到这儿不说了,拿余光扫眼张训,犹豫犹豫,声音略低了些,昨天是陈林虎跟你一起搬的这些家伙事吗? 张训笑了笑,不疾不徐:没有,我搬了之后回家路上拐过去接的他。 这顺序不能乱,不然陈林虎从亲妈婚礼上一下来就陪他去搬东西,陈兴业得更怀疑。 嗯,陈兴业好像很随意地又说,他脾气大,经常跟人搁架,是不是跟你闹矛盾了?我看你昨天嘴角都是烂的。 张训后背发凉,下意识想舔嘴角,感觉到陈兴业的目光在他脸上滑动,生生忍了下来:搬东西的时候磕的,虎子还扶了下我才爬起来的呢,他没跟你说? 说个屁! 问题被张训巧妙地抛回给陈兴业,倒显得儿子跟老子不贴心似的,陈兴业火冒三丈冲陈林虎冒的:他能说个什么,宁可熬通宵都不放一个屁! 张训笑了:熬夜画稿子吧?常态了。您可能不太清楚,他除了漫画还得画商稿,插画之类的,之前还跟学校做些项目,还得画专业课作业,经常得熬夜,真的很努力了。 是真的努力,陈林虎自己说过自己天分不怎么高,全靠后边儿的练习撑着。 踩进漫画圈后,分镜和表达能力上就更显出他的不足,非得重复琢磨推敲研究大佬们的漫画才能前进一小段距离,练习之类的就更不敢马虎,张训经常半夜醒了还看见他在速写本或者平板上做练习,一年至少画了三四个本子。 这些张训都希望陈兴业知道,也希望陈兴业看到。 陈林虎以后是注定有自己的路要走的,或许不需要陈兴业完全欣赏,但他是需要认可的,至少不要是打压。 陈兴业心情复杂地看了张训一眼:你知道的还挺多。 这话不知道是试探还是什么,让张训有些不大舒服,瞬间理解了陈林虎对他爸的那种无奈。 你说的话你想表达的中心思想,陈兴业永远都抓不住。 你需要的他给不了,他给的你并不想要,但他给了还非要你拿着,不拿就是反抗,硬塞也得塞给你,末了还要求你理解和感谢。 这种感觉实在算不上好,张训都来了点儿火,表情淡了些,轻笑道:我干文字方面的工作,写过剧本脚本之类的,虎子为了漫画脚本方面的事儿找过我,聊着聊着就熟了。顿了顿,他又感觉自己实在咽不下这口气,又加了句,您如果再多关注关注他,多了解他,就知道他犟归犟,但从来都是个懂事儿的。 陈兴业总觉得这话里有些不满和怒气,但又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 昨天晚上陈林虎对着电脑屏幕一坐就是几小时,上厕所都蹑手蹑脚的样子闪过脑海,陈兴业忽然发现自己并不知道学习冲刺那些年陈林虎是怎么过来的。 他要的向来是结果,陈林虎走过的过程从来都没人参与。 自己和诸丹现在都算清闲,小儿子在父母的关爱下健康长大,养成了见谁都笑没心没肺的性格,又因为养的精贵,从小就娇气,打个喷嚏都得跑医院。 陈林虎这年纪什么样?陈兴业已经快记不清了。 陈兴业没回应,张训也没继续追着说话。他觉得自己刚才那几句说的有点儿过头,但一想到陈兴业对陈林虎的态度就来气,只能盯着打电话的陈林虎看。 一通电话打完,陈林虎扭脸回来的时候表情有些高兴,眉毛微微扬起,走过来的步子都透着轻松,张训看了就不自觉想笑。 试稿过了。陈林虎人还没走到跟前就开口,语气虽然没什么变化,但这态度就看得出他在兴奋,而且工资也还可以。 按格数算钱,扣税之后的价格陈林虎觉得还不错,主要是这部漫画是半月更新,只负责精草部分的话不会太花时间,他还有空做别的。 陈兴业到底是亲爹,看儿子这样竟然品出来这会儿他是在高兴,心里又开始别扭老子在这儿气着呢,你他娘的竟然高兴!像话吗?立马开口:可以是多少?吃得饱饭? 张训皱皱眉,正准备开口,就见陈林虎扭头看看他爹:你怎么还没走? 张训:你爷俩就对着气吧。 陈兴业来宝象一趟,除了受了一肚子气之外,半点儿好处都没捞着,上跟老陈头下至陈林虎,两道父子关系都岌岌可危,指着陈林虎的鼻子点了点,气笑了似的摇摇头,大踏步到自己车前,把行李一装就要上车。 赶上对门廖大爷和儿子看完病回来,廖大爷最近精神头不好,病歪歪地看看陈兴业,惊奇地指着他跟儿子摆手。 知、知道,廖大爷儿子说,那是陈、陈叔儿子兴业嘛! 陈兴业跟老邻居还是比较讲理的,点点头:回来了? 廖大爷又指指他,又指指自己腮帮子。 我爸说你怎,怎么气的跟癞合蟆似的。廖大爷儿子给翻译,扭头又跟他爸说,爸,人家就是,是头气大了点儿,又没长疤瘌,你咋这,这么说! 陈兴业开着车就走了,扬了一家属院尾气。 陈林虎紧绷的神经一直到陈兴业的车离开家属院的大门,才慢慢松弛下来,看着张训:他跟你说什么? 回去再说。张训赶紧咬上烟,可憋死他了,又跟廖大爷打招呼,怎么样老爷子?身体还成吗? 廖大爷眯着眼笑,点点头。他儿子在旁边叹口气:就一直,直不见好。 多注意,陈林虎说,我爷还要拿什么保健品给你家。 廖大爷的身体今年就没怎么好过,始终都蔫蔫儿的,还住了一回院,二单元的都去探病过。老陈头比他身体好太多了,自己还坐车去过一趟医院看他。 两边儿打完招呼,陈林虎帮着张训搬了电脑回屋,碍于一路上陪着廖大爷和他儿子说话,直到上了二楼才算彻底有了说话的机会。 陈林虎直接把主机般进卧室的书桌下边。 他蹲着身把主机放好,还没来得及起身,就感觉张训挨着他坐下,从后边儿搂住他,在他脖颈上亲了亲。 你爸是不是猜到了?张训问,嘴唇还贴着陈林虎脖颈的皮肤,说话的时候带来轻微的震动,吵架了? 陈林虎的火气被嘴唇的摩擦给消灭干净,他从蹲的变成坐在地上,把身体向后一仰,整个人都靠在了张训怀里:吵都吵成习惯了,没什么。不过他应该是有感觉,高中的时候的事儿他记得太清了,怀疑一直就没消除过。 有时候他也不明白他爸到底是怎么想的,怀疑却不敢承认,是不是因为知道承认了也拿他没什么办法,所以只能靠发火来宣泄不满。 昨天就不该给你那个帽子。张训觉得虎头帽真坏事儿。 陈林虎笑了:我跟我爸说是我缠着你要的,他气得够呛,要从网上给我买十几个换着戴。 你心是真大啊,张训无语,弹他一脑蹦儿,还笑得出来,万一你爷知道了怎么办? 应该不会,别看我爸那样,还是担心我爷的,要是在自己家早动手了,就是怕我爷知道才压着火,陈林虎说,昨天憋够呛才打了我一巴掌,以前都直接踹上来了。 张训没想到陈兴业还会动手,下意识就带入了自己挨打的那些记忆,一个激灵把陈林虎推起来:打哪儿了?你不早说! 昨天那巴掌其实早就不疼不痒,但张训着急的语气还是让陈林虎心里有点儿发烫,嘴唇抿了抿:后背。 张训撩开他衣服,陈林虎瓷白的后背上只剩一丁点儿红印,还是因为他肤色才显出来的,隐约猜出是个巴掌印,张训覆手上去搓搓:你家人劲儿是真大啊,到现在还有印儿呢。 还疼。陈林虎昧着良心说。 你爸怎么,张训皱皱眉,也不像是下狠手的爹啊。 陈林虎火上浇油:当时都肿了。 语气还有点儿委屈,有点儿憋气,张训心疼够呛,低头亲吻了下他后背那片红印儿:昨天晚上该跟我说的,好歹还有个地儿告状。 陈林虎先是乐了,继而却又被张训的嘴唇烫的厉害。 他长这么大只有两个告状的地儿,一个是老陈头,一个是日记本。现在又多了一个,是张训。 陈林虎扭过身,揽着张训按在地上,张训没什么反抗效果地挣扎了两下,嘴唇被陈林虎吻上了就没了力气,只能下意识地用手去摸陈林虎的脊背,顺着腰向上,捏他肩胛骨上的皮肤。 张训,老家属院儿可能要拆了。陈林虎稍错开些,在呼吸凌乱的间隙小声道,我爷说的,但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张训愣了愣,忽然有点儿伤感。 这地方实在是奇妙,遍布老旧的痕迹,却给了他沉淀心情的时间。在这地方好像什么都过得很慢,一日三餐,晨起晚休,都井井有条按部就班,却处处都渗透进快节奏城市没有的温情。 老人迟早会老去,老地方迟早会消失。 时代更迭,剩下的只有带着这段记忆的人。 没关系,到时候我们去其他地方,张训抚摸着陈林虎的后背,感觉到对方紧绷的身体逐渐放松,慢慢压倒在他身上,缓声道,带着你爷爷,带着猫找个靠公园儿之类的地方,下跳棋跟打麻将的老头老太太多,你爷爷比较容易找到对手。 陈林虎的脸埋在张训的颈窝,侧着头听他不紧不慢地絮叨,声音很轻,像缠绕着不同丝线在编织一个容纳了他和很多人的将来。 昨晚短暂的迷茫和失落都在张训的声音里慢慢被抚平,陈林虎搂着他,张训时不时抓抓陈林虎头发,两人就这么躺在二楼的地板上,肥猫走来走去,最后挤到两人旁边儿挨着睡着,直到被张训的手机铃给吵醒,才愤怒地甩甩尾巴。 段小胖。张训看了眼,把陈林虎刚抬起来的头又给压回自己颈窝,接了电话,又怎么了胖?宁小萌是又拧你耳朵了还是又抽你肚子了你来跟我诉苦? 陈林虎忍不住直乐,被张训严肃地瞪了一眼。 电话那头段乔兴高采烈道:放屁放屁!跟你说啊训,我跟小萌要订婚了! 天气转凉,他们这帮人里终于有人传来了好消息。 作者有话要说: 陈兴业这个气啊,没办法,嘴炮方面他处于家属院底层。 第74章 段乔和宁小萌的爱情长跑终于迎来新阶段,张训不用再三更半夜听段乔抹眼泪擤鼻涕地讲恋爱心事,陈林虎对有些境遇相同的段乔能走到这一步也略有感慨。两人订婚,四人扬眉吐气,皆大欢喜。 陈林虎接手外包工作还没多久就收到了平台编辑的好友申请,他的漫画在A平台的比赛上名次虽然不高,但编辑内部觉得故事很有意思,问他有没有继续画下去签约的意向。 消息来的太突然,陈林虎一度以为是在做梦,307的其余三人挨个儿掐了他几下才回神,第一时间就冲到了书咖,在休息室按着懵逼的张训亲了个痛快。 剧情和脚本方面都有张训的建议和参与,陈林虎有机会签约的消息一解释清楚,张训立马抱着他的虎头搓了又搓。 他知道陈林虎迟早是会有大跨步朝目标迈进的时候,只是没想到这么快。 张训有点儿骄傲。 但陈林虎自己的作品后续只有几话的内容,并且需要和编辑平台磨合,按照平台的意思做调整修改,所以需要投入大量的时间和精力,可外包方面他也不想放弃,能有个合适的进步机会实在难得。 于是陈林虎做起了双份工,每天忙的脚不沾地,上课练习外包原创作品四方面都不能落下,像个陀螺似的连轴转,这回别说是老陈头骂他是个熬夜的王八蛋,连张训都担心他猝死。 但就这么点灯熬油地加班加点,陈林虎和平台的磨合还是不怎么顺利。 改稿本身就是非常痛苦的工作,更痛苦的是甲方在一步步磨掉你自己最喜欢的部分,打造出一个能放在公众平台展出的作品,它或许适应市场,但在你自己看来却极其平庸,可为了糊口却不得不让步。 陈林虎年轻气盛,还不知道许多人一辈子都在寻求工作和理想间的平衡点,固执的性格让他和编辑的沟通显得格外磕巴,浪费时间的同时也很消磨自信,但不磨合到确定可以的地步,漫画又无法上线连载。 对此张训不是不知道,只能一边劝着一边帮忙看看剧本,但实际操刀画画和沟通的还是陈林虎自己,所以张训眼看着男朋友瘦了一圈儿,都是被梦想和现实摩擦时搓下来的肉。 在平台要求修改的同时,学长那边儿的漫画外包因为尚在筹备阶段,修改协调的次数也不少,学校到了期末,作业和考试都赶在一起,陈林虎被磋磨得没了脾气,白天偶尔打个盹都觉得是偷了懒。 这些他没跟张训说,因为张训也比他好不到哪儿去,除了书咖和接活儿外,还要推进之前自己的小说,俩人成了对着熬夜的战友,都想给那个家属院儿拆了也能去找新地方的梦想多敛一笔财。 另外陈林虎也没告诉张训,从上次陈兴业离开宝象后,打电话的频率就直线上升,至少两天一个,盘问起陈林虎的日常生活。 陈林虎知道他什么意思,父子俩互打哑谜,都等着对方先承受不住心理压力投降。 老陈家的人做事儿暴躁归暴躁,但一扯到父子亲情,就变得有些沾粘含糊。陈林虎因为从小就倔,反倒占了上风,陈兴业施压没有成效,从语言监控改成了身体力行。 对此张训还暂时不知情,照例从书咖下班后打包了咖啡奶茶去一楼,奶茶孝敬给房东,咖啡哄黑眼圈都挂起来了的男朋友,还顺道在一楼蹭了顿饭。 这个月找个有空的时间,张训用筷子搅着热腾腾的粥跟陈林虎说,小胖跟他对象他未婚妻,请客吃饭。 老陈头就喜欢听这种小辈儿的发糖八卦,耳背都跟好了七八成似的,非得跟着聊:是吗?订婚了是吗?怎么订的啊,酒店吃饭还是摆那种宴席?是不是都得穿西装拿长脖儿酒杯到处溜达那种? 陈林虎差点儿呛住,张训也笑得不行,边给陈林虎递纸边回:您看段乔像上流人吗?没有,就普通那种两边儿家里人坐一起吃顿饭,说好日子过个礼就算定下来了。 小段家里还有人吗?老陈头忍不住道,这算不算入赘啊? 段乔家里早没人了,爹妈死绝亲戚断光,也就张训这么个发小跟着去吃了顿饭撑撑门面。 恋耽美 分卷阅读-三碗过岗(90) 这事儿说来有点儿可怜,但宁小萌顶住家里压力嫁给他,段乔也自己支棱起了腰杆儿,非得当个对得起未婚妻信任的好男人不可,所以那点儿可怜都被雄心壮志给冲淡了,只剩下即将成家的喜悦。 你要这么担心,他请客的时候你跟我们一道去。陈林虎说。 老陈头直摇头:算了吧,你们小年轻吃的那些我都吃不惯!我还得去对门儿跟老廖聊天儿呢,他现在多无聊啊,没我不行。 我怎么听说您一开口廖大爷就给您倒水啊,张训乐了,人家别是不乐意听您叨叨吧? 老陈头跟拍陈林虎似的拍了张训一巴掌:怎么哪儿的八卦你都能听着啊?! 敲门声跟老陈头拍张训的动静一起响起,陈兴业就是这时候来的。 陈林虎拉开门看到他爹的刹那,差点儿又把门给带上。 你怎么来了?老陈头看到陈兴业,惊愕道,你怎么又来了? 陈兴业隔开陈林虎要关门的手,拖着行李箱风尘仆仆地走进屋,目光扫过张训,又扫过自己的不孝子,才郑重宣布:最近单位不忙,以后得空我就来。 屋里刚才的气氛一扫而空,陈林虎坐在桌前额角的筋都在跳,张训在桌下捉住他的手捏了捏,面儿上谈笑风生,只是吃完饭上楼前回头小声说了句:你家跟我家不一样,好好谈。 陈林虎憋着口气点点头,送走张训,在陈兴业的注视下收拾餐具,站到水槽前时陈兴业也跟着走到厨房门口,还在审视地看他。 你刚跟小张说什么悄悄话呢?陈兴业问。 陈林虎忽然就有点儿兜不住了,陈兴业逼的他难受压抑,比以前不管他时还让人窒息:你到底想干什么? 不干什么,我最近想了想,觉得确实对你了解的不到位。陈兴业清清嗓子,咱爷俩缺少沟通,缺少了解。 老陈头坐在八仙桌前,嘲讽地哼了声,但没打断陈兴业。 了解完了想怎么样?陈林虎垂着眼洗碗碟。 陈兴业说:让你走正道,你现在这样不行。 你现在这样不行。 那到底什么样才算行? 胸腔里烧着的火不大,却满是烟雾,熏得陈林虎喘不上气儿,熏得他委屈。他丢下手里的盘子看着陈兴业:你为什么老这样?爸,你对我好,你了解我,就是为了让我按照你心里的形象走是吗? 他没吵没闹,但话里却都是质问。陈兴业愣了愣,竟然一时有些答不上来,恼怒地皱眉。 屋里静了两秒,老陈头从椅子上起身:虎子,别急啊,你别急 你让他说!陈兴业瞪着儿子,我看他还能怎么编排! 陈林虎却不编排了,从厨房出来看了他一眼,扭头回了自己卧室。 这一眼里包含的失望让陈兴业半晌没回过神,站在原地良久,才求助似的看向老陈头:爸,我 有事儿时候我是你爸,老陈头面色沉闷,拿着张训给买的奶茶回卧室,没事儿的时候你想当所有人祖宗! 陈林虎没听见这句,他戴着耳机开始今天晚上的工作,时不时跟张训在微信上聊几句,陈兴业躺床上的时候他连行军床都没铺。 第二天陈兴业睡醒,发现大儿子就趴在桌上将就了两个小时,吓得差点儿以为自己一夜丧子,连推了两下才把陈林虎推醒。 也不知道以前的大忙人现在怎么就有了空闲,还真在宝象守了两天,盯陈林虎跟盯囚犯似的,出个门还得问是去哪儿,张训偶尔下来打招呼,陈兴业的目光就在两人脸上打转。 这套手法搁在几年前或许还奏效,但现在的陈林虎已经全然无视,该忙工作忙工作,熬了俩通宵赶出来一份儿专业课的期末作业,父子俩就这么无言地僵持到了周日晚上,陈兴业才开车回去赶周一上班,到了周五晚上又过来。 就这么熬了大半个月,月底的时候段乔和宁小萌打了通电话,把陈林虎和张训喊出来吃饭。 一段时间没见,段乔的虚胖略微减了减,减掉的部分好像转移到了宁小萌身上似的,让宁小萌的脸变得有点儿圆。 张训跟陈林虎坐下,瞧见段乔精神头十足的劲儿都乐了,张训调侃:行啊胖,多年肥膘竟然还能减,我还以为你的脂肪早跟你融为一体了呢! 胡说胡说!呸呸呸!段乔听见张训说话就来气儿,拿筷子敲了敲桌子,我们家领导最近天天晚上带我遛弯儿,我减下来的肉都是我们领导的劳动果实! 宁小萌:就我们家底下那广场,晚上老卖什么烤面筋冰激凌的,溜他的时候我没少吃,劳动果实都贴我身上了。 你们家?陈林虎跟段乔说完不吃辣后问。 就你上回去那房子,段乔解释,暂时先住着,过两年我寻思给卖了,在新城区买套二手的,离上班地方是远了点儿,不过以后买车了就行。 人总是要变通的,放弃市中心选择偏远些的地方是宁小萌提的建议,段乔考虑了一下就答应了。 我姥姥要是在我肯定不挪窝,但她老人家要是转世了这会儿估计都能打酱油了,段乔唏嘘道,我再守着个老屋也没什么意思。以后要是有孩子,新城区那边儿也有幼儿园学校什么的,都方便。 张训笑道:嚯,考虑这么长远。 以后来玩儿啊,我都想好了留个客房什么的,段乔也就你这一朋友,想来就来,你这属于娘家人了,宁小萌大手一挥,叫了一箱啤酒,又看看陈林虎,加了句,你俩一起来。 陈林虎和张训都没反应过来,段乔有些诧异地看着自己未婚妻,宁小萌倒是没所谓,啪啪开了几瓶酒往桌上一方,朝段乔扬扬下巴。 段乔脸上的惊愕慢慢儿变成温和,准夫妻俩对着陈林虎和张训无言地笑了笑。 陈林虎心里立刻明白,宁小萌是猜到了。 猜到了但是从头到尾都没出声,等她跟段乔这边儿都安顿好了才透出些意思来。 宝象真是个怪地方,这儿这么小,又这么暖和。 话点到为止,几人都没再提这件事儿,好像就这么理所当然地接受了,宁小萌点了一大桌菜,因为张训要开车,就转头跟陈林虎碰杯。 陈林虎这段时间过得有些压抑,宁小萌和段乔灌多少他就喝多少,还得被俩人劝着吃着吃那,塞了一肚子酒肉,脚步虚浮地去上洗手间。 我看虎子是瘦了吧?段乔边夹菜边说。 宁小萌附和:一进门儿我就发现了,比上回见面的时候变挺多,感觉气质稳重了但人好像有点儿疲似的。 张训摆弄着打火机,看着陈林虎往洗手间走的背影。 不是长高了,而是整个人都张开了,肩颈舒展轮廓刚毅,但步伐却稳了下来。张训后知后觉地想起,有段时间没见着陈林虎蹦着下楼梯了。 他爸来宝象了,张训垂下眼收回目光,应该是知道了,想把他往正道上掰。 段乔咀嚼的动作停下,担忧地看着张训。倒是宁小萌开口:什么是正道?这世上无非是走得多的道和人稍微少点儿的道。你要是都分什么正不正的,那才是最打击他的事儿。 张训心里是知道的,但还是忍不了的心疼。 当初他就是怕有这么一天才瞻前顾后,没想到到底还是来了。但跟张训想象里的快刀斩乱麻鸡飞狗跳不同,老陈家用的是一把慢慢割陈林虎肉的钝刀,让他难受还叫不出来。 一顿饭吃完,陈林虎的酒量再大也禁不住俩人喝他一个,拉开车门人往副驾上一坐就直揉眼。 困了?张训系好安全带,摸摸他头,睡会儿,到地方我喊你。 陈林虎嗯了声,头朝着他的方向一歪,闭着眼没几秒就呼吸绵长起来。 张训把音乐声音调小了,开着上了路,等红绿灯的时候才很轻地问了句:累了吧虎子? 陈林虎睡得正迷糊,自然没有回答。 怎么不累,点灯熬油的,还得应付你爸操心你爷。张训看着都累,一头忙着赚钱兼顾理想,一头忙着谈恋爱兼顾家里,他心里是疼的,但每次见着陈林虎,他另一个念头就死活都压不住。 车拐进家属院儿,张训停稳了却没第一时间喊醒陈林虎,点了根烟让他又睡了会儿,手却伸过去,狠狠地抓着陈林虎的手。 陈林虎被手上的劲儿抓醒了,半睁开眼没出声。 但我不放你走正路。张训轻声呢喃,以前我给你后悔的机会,现在我反悔了。顿了顿,他又加了句,半夜梦到你说算了我真恨不得掐死你。 以为陈林虎还没醒,他后半截话说的缓慢,却透出点儿在深夜酝酿出的狠意。 走钢索的感觉早已遗忘,最近却又复燃。当后半句话出口,陈林虎意识到,张训先他一步跳下了钢索桥,而他自己也跟着栽下去。 他俩不会有回头路,只剩下温暖的深渊。 陈林虎的酒劲儿因为短暂迷瞪了一会儿而得到缓解,张训隔了片刻拍拍他,俩人这才回了二单元。 目送张训回了二楼,陈林虎才掏钥匙回家。 家里安安静静,老陈头估计是遛弯去了,屋里的大灯也没开,只有陈林虎的卧室里亮着台灯。 爷?陈林虎喊了声,有点儿头晕地换掉鞋,瞥见入户柜旁的行李箱,皱皱眉,走回自己卧室,爸。 喊完就感到眼前一花,啪的一声响,陈林虎的脑袋被一记耳光扇到歪向旁边。 陈兴业也不知道在屋里坐了多久,身上的外套还没脱,语气压低了吼道:你竟然真的、真的就这还跟我嘴硬?还敢跟没事儿人似的走来走去!陈林虎,你以为你是谁,你心里就没一点儿愧疚?! 脸上的疼痛蔓延开,陈林虎用舌头顶着被扇的那侧的脸颊,看向陈兴业,顿了顿,又越过陈兴业,看见桌子上铺开的自己的速写本。 上边儿画的都是张训。看书的,工作的,睡觉的,换衣服的。 再明白不过了。 陈林虎心中先是巨颤,随后冷静下来,摸了摸脸颊,看着瞪着自己的陈兴业:我是谁?我是你练级失败的大号,随便养着的失败品。我是考砸了上不了你期望学校的傻逼儿子,将来也不打算端铁饭碗结婚成家的混账。我是同性 闭嘴!陈兴业吼道,你闭嘴! 陈林虎闭了闭眼:我是同性恋,我喜欢男的。我追的他,现在,以后,这几点都不会变。 你他妈知道你在说什么吗?陈兴业戳着他胸口,难以置信又气到极点,想没想过家里人什么心情,别人怎么看?啊?想没想过! 想过,我从小就想过!陈林虎的胸口仿佛被他戳透了,那些陈年积压的委屈和妄想都翻涌而上,冲破喉咙,我想过只要我努力你们就会看我,只要我听话我照顾好自己不给你俩添麻烦,你跟我妈就不会分开,只要我考上大学你就能认可我,我有一技之长你就能理解我都没有实现!爸,这么多年了,我看着陈童跟爸妈一起长大,你想没想过我的心情?! 陈兴业的一腔怒火仿佛被冰冻了,分明还在燃烧,却浑身都冷了下来。 他不是没有对陈林虎的愧意,也不是没想过弥补,但都选择性的忽略掉了。他这个儿子,其实本质上省心听话,从小摔倒了就不知道哭,骑自行车跌坑里头破血流,还能安慰林红玉说自己没事儿,酒精点着伤口都不喊一声疼。 时间长了,这就成了陈兴业理直气壮地遗忘那些愧意的原因反正陈林虎自己都不介意。 分了吧,陈兴业哑着嗓子说,我就当不知道这事儿,以后以后爸不会那样了,等你大学毕业,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爸都不拦你。 陈林虎看着他:我不。 俩字跟利刃似的划开陈兴业刚升起的内疚,他觉得眼前简直站着的就是头犟驴,什么虎什么儿子都是放屁,忍不住又举起手。 陈林虎不躲不动,反倒没了平时倔头巴脑的样子,眼里写着不动声色的坚毅。 这不是犟,这是铁了心。 儿子长到这个年纪,陈兴业突然发现扇他都得举老高的胳膊。他八百年都没摸过陈林虎的脸了,今天竟然以这样的方式触碰,实在可笑至极。 陈兴业举起的手落不下第二回了。 楼道里忽然响起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喊,二单元的灯全部喊亮。 陈林虎和陈兴业都愣了愣,犹豫几秒,跑向门口拉开门。 动静太大声音太悲恸,连带着楼上的邻居也跟着朝下跑,都聚集到了一楼。 张训戴着眼镜穿着拖鞋最快赶到,跟陈林虎打了个对脸,一眼就瞧见了他脸上的巴掌印儿,愣了愣,差点儿扑上去抱他。 没事儿,陈林虎微微侧头遮挡住,又问,怎么了? 张训看到他身后脸色阴沉的陈兴业,强忍着抿抿嘴:不知道,好像是廖大爷家 话音未落,对门的防盗门被打开,廖大爷儿子跌跌撞撞地跑出来:救护、车,救我爸,我爸! 他声音如同干柴硬劈,撕裂般的吼着,在楼道里回响。 遛弯儿回来的老陈头刚好听到那句我爸,手里给陈林虎买的点心啪嗒掉在了地上,陈林虎和陈兴业赶紧跑上去搀住他。 老廖怎么啦?!老陈头大声问,侧头看了一眼陈林虎,身体忽然哆嗦起来。 爷,没事儿,没事儿,叫救护车了。陈林虎以为他是受了刺激。 老陈头哆哆嗦嗦地把手在陈林虎脸上摸了摸,竟然用气音极其小的说了声:脸怎么了?你爸知道什么了? 陈林虎猛地抬头,惊疑地看着他,余光扫到也冲过来的张训,在他脸上看到了同样的苍白。 十几分钟后,救护车开进家属院儿。 廖大爷没救过来,当晚就撒了手。 冬夜寒风刺骨,二单元又少了个老住户。 第75章 救护车把人拉走的时候都没人看清廖大爷的脸,二单元的邻居们帮着又抬人又关家门,廖大爷家就他和儿子俩人,他儿子已经六神无主,最后由四楼的小冯先生陪着一块儿去了医院。 陈林虎搀着老陈头回屋,紧紧攥着他爷的手腕。 刚才慌乱中老陈头的话如同一记雷劈,让他跟张训都心神震荡。 张训脸色苍白,捡起地上老陈头掉的那袋绿豆糕,下意识地跟着进了一楼的屋里,站在门口嗓音干涩道:东西我放这儿,陈大爷,你 说不下去了,不知道说什么好。 没事儿,我陪着。陈林虎转手接住他手里的糕点,指尖在他手背上按了按,放心。 张训知道这放心指的意思有很多,他看着陈林虎脸上的巴掌印儿,心里知道自己这会儿待在这儿也没用,但脚却跟生了根似的挪不动。 从陈兴业进屋开始就没再吭声,神色阴沉地看着这边儿,嘴唇抖了抖,似乎是想说什么。 恋耽美 分卷阅读-三碗过岗(91) 他没开口,倒是老陈头先说话了:回吧张老师,都这点儿了。我没事儿,就是刚才头晕,晕完这阵就好了。 老陈头坐在椅子上,可能是已经缓过来了,脸色还行,就是声音不像平时那样起劲儿。 张训有些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去面对这个老人,如果说以前他还只是觉得老陈头只是认为陈林虎奇怪,现在他几乎可以认定老陈头心里是已经给陈林虎划到了什么范围里,而且是他认定需要被保护和隐藏的范围。 这个范围里可能还有他。 回去吧,上楼好好睡觉,老陈头在椅子上调整了个舒服些的坐姿,看着张训笑了,都没事儿,甭操心。 张训的鼻尖微微发酸,点点头,又看了陈林虎一眼,才跟梦游似的回到二楼,进屋就把自己撂在床上。 他拿起手机想跟陈林虎发信息嘱咐几句,脑子里却空白一片。 楼道里的嘈杂终于告一段落,陈林虎脸上顶着巴掌印儿,跟黑着脸的陈兴业一起伺候着老陈头吃了药喝了水,见确实没什么事儿还扛得住,这才松口气。 一场突如其来的变故打断了父子俩的对峙,这变故跟生老病死相关,莫名压下了两人心头的怒火愤恨,都只剩下乍听廖大爷儿子哭嚎时的怜悯。 老陈头年纪大见的事儿多,有时候比自己儿子孙子都还经得住,陈林虎还在后知后觉地担心对门的情况,他已经戴着老花镜在二单元群里跟四楼小冯嘱咐起事儿了。 有什么事儿小冯会在群里说,到时候要是有用得上咱家的都给我跑快点!老陈头跟宣布什么大事儿似的清清嗓子,站起身朝卧室走,都歇了吧,虎子睡我屋。 陈林虎抿着唇没吭声,陈兴业还没把事儿跟儿子说清,下意识不答应:我跟他还有话说呢爸,您把他搁我屋吧。 老陈头背着手走到自己卧室门口,没搭理他,回头朝陈林虎扬扬下巴:看什么你,架床去!还让老子给你架啊? 语气又成了往日威风凛凛的陈大爷,陈林虎这会儿压根不敢惹他,贫都没贫一句,立马拖出行军床去老陈头屋里铺开。 老陈头这才把目光落在陈兴业脸上,哼笑了声:我没问你为什么打他,你也就别跟他有话说了吧? 屋里屋外的父子俩心里都是一紧,陈兴业隔了几秒,深深叹口气:行,今天晚上你也不舒服,刚好虎子离得近,让他守着我也放心。我晚上觉浅,要有什么事儿喊我就行。 嗯,老陈头瞥他眼,原来你他娘的还没打算气死我。 这会儿廖大爷儿子的哭喊还没从陈兴业脑海中消失,与其并存的是陈林虎挨了耳光后的那些话,陈兴业对老陈头的话答不上来,原地踟躇片刻又跟陈林虎说了句:你也别熬夜,多看着点儿你爷。 也不知道是关心儿子还是教训儿子,陈林虎直接没理,把自己的床铺好,又把老陈头的床铺整了整。 晚上出了这档子事儿,谁都无心再多聊,洗漱完各回各屋,自己屋里的门一关上,老陈头的精神头就降了下来,跟陈林虎嘟囔着廖大爷的病,躺床上只叹气。 陈林虎也没再忙别的,把行军床拉到老陈头旁边躺下。他一直在等着老陈头问,问他跟陈兴业为什么吵架,问他跟张训是什么关系。 他蒙着头过了这一年,自以为小心谨慎地在谈恋爱,从没想过老陈头是什么都知道的。陈林虎思考过老陈头是不是觉得他不太正常,但一直都没往老陈头知道全部的方向上想。 屋里逐渐安静下来,但听呼吸就知道老陈头还没睡。陈林虎轻声喊了句:爷。 嗯。老陈头应了声,喘着气儿呢! 陈林虎笑了下,但嗓子眼却跟让什么堵住了似的说不下去了,他不知道老陈头是否真的已经洞悉一切,如果不是,那他擅自开口再说漏嘴,老陈头今天晚上可受不了第二回刺激了。 半晌,床铺上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老陈头的手摸到陈林虎脸上,在那块儿巴掌印上轻轻地拍了拍。 睡吧虎子,睡,没事儿,老陈头的声音很温和,手掌心也暖呼呼的,有我呢,你爷爷肯定比别的爷爷牛逼,撑着你呢,谁咱都不用怕。 冬季的夜晚冷风呼啸,为了将至的大雪做准备。 老头儿累了一天,手里攥着手机睡着了,呼噜打的生命力十足。 陈林虎感觉自己的手机震了震,按亮屏幕的时候才发现眼眶里早已蓄了两泡水,赶紧胡乱地擦了,点开张训发的信息。 张训也一夜没睡睁着眼到了凌晨,这会儿发了张微信群里的截图给陈林虎。 是小冯先生在群里告知,廖大爷没了。 廖大爷走的又快又急,好像很不耐烦跟周围人道别似的,没留下半点儿说再见的时间。 二单元的邻居们等了一宿,第二天才见着从医院回来拿钱和装老衣服的廖大爷儿子。 廖大爷儿子原本就因为肝病折磨而脸色蜡黄身体差,被小冯先生搀着回来的时候更是跟丢了魂儿似的飘在地上,空剩一副皮包骨的外壳。 他家里人死的死断的断,得了病之后跟老婆也离了婚,做着份一个月两千多块的工作,跟得了脑梗走路都费劲的老爹一块儿住。 幸好爹不嫌儿没本事,儿不嫌爹生活难自理,爷俩就这么凑合但平顺地过了这么多年,平时倒是没少闹矛盾生气,但过了夜又是一个屋檐下的血肉至亲。 被小冯先生架回来,廖大爷儿子一进屋就瘫坐在地上,本来就结巴,现在连话也说不全乎了。二单元的一帮人又劝又安慰,他才跟机器人似的直愣愣地举起手指了指衣柜,廖大爷自己准备的装老衣服就搁在最顶上的箱子里。 张训和陈林虎俩年轻人搬着凳子从上头把大箱子卸下来,跟着掉下来的还有一个小包。 廖大爷儿子哆哆嗦嗦地拆开小包,里头放着一张存折和一张纸,存折上有五万块钱,纸上是廖大爷因为脑梗影响肢体而歪七扭八的几行字: [昌荣:钱和房都给你,好好生活。不要自暴自弃,爱惜自己!我以前常说你没出息,都是假的,你活得太平高兴,就已是最大出息。父廖冬凡留。] 字写得很大,撑满了一张纸。 存折掉在地上,廖大爷儿子攥着信,发出一声撕心裂肺哭嚎:爸! 二单元的邻居们都跟着这一声落下泪来,张训和陈林虎坐在箱子旁,默默无言。 老陈头由陈兴业扶着走进屋,陈兴业的眼眶里也红得厉害,老陈头反倒显得表情平和,拍拍陈兴业让他松手,自己走到廖大爷儿子身边儿,摸摸他脑袋:昌荣,打起劲儿,还得送你爸再走最后一段儿路呢。 陈叔,我没,没爸了啊!廖大爷儿子磕磕巴巴,鼻涕和眼泪糊了一脸,以后就没,没爸了啊! 客居人间数十年,父母孩子、夫妻爱人都是终得归于尘土的缘分,离散太过匆忙,连道别的机会都没有留下。 廖大爷儿子的眼泪鼻涕和哭嚎,都跟钟响似的敲在老陈家祖孙三代的心里。 张训跟陈林虎最后走出屋子,也不知道是谁先抓着了对方的手,两人的手指紧紧缠在一起。 既然都是要归于尘土的缘分,那在一起的时候就别再浪费时间了吧。 尘土能归于一处也是好的。 廖大爷的后事处理的并不复杂,没什么亲戚,就剩家属院儿里的老邻居们来看最后一眼。 二单元有车的就张训和陈兴业,火化排在了周日上午,在此之前朋友还能道个别,二单元的邻居坐张训和陈兴业的车去火葬场送行,再坐两人的车回来。 一切事都料理完,张训把丁宇乐一家拉回家属院的时候已经下午四点多,正赶上陈兴业拉着老陈头和陈林虎随后赶到。 老陈头不知道是心累还是身累,整个人显得有些委顿,但看见邻居们还是带出点儿笑,跟张训招招手:辛苦了张老师,等歇两天再跟你下跳棋,你还欠我顿早饭可别忘了。 忘不了,张训笑道,他现在看见老陈头就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拿余光扫陈林虎,还成吗老爷子?不然让虎子带你到处转转,老待家里容易多想。 陈林虎倒是没什么顾忌,扶着老陈头,目光却落在张训脸上。 老陈头摆手:你还年轻,你不懂,多想什么啊?人一辈子就这么点儿事儿,接受不了就是执念,那更不好。我活这么大了还用你操心?行了!我回屋睡会儿,这一天光奔着老廖的事儿跑了,这老小子真他妈赚了一笔,谁先躺下谁省事儿,净看着活人来回折腾了。 丁宇乐的姥姥姥爷本来正抹眼泪,听见这话愣是乐出声。 回了。陈林虎看着张训,低声道,微信说。 张训被他看得心里发软,点头送走几个老头老太太,自己拐回车里拿东西。 却看见陈兴业也没走,站在车旁抽烟。 叔。张训头皮发紧,打了声招呼。 嗯,陈兴业把烟递给他一根,抽根? 张训顿了顿,还是拿了一根点上。 两人都没再说话,站在车前沉默着抽烟。半晌,陈兴业开口:我儿子我知道,犟,热头上的时候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但热度迟早是会下来的,他还年轻,我这么说你明白吗小张? 张训知道他什么意思,笑了笑:明白。叔,想说什么您尽管跟我说,我年纪比虎子大,经的事儿也略比他多点儿,跟我说吧,别揍他。 行,那我跟你说,陈兴业把烟按灭了,要不你搬走吧。 张训的目光飘在远处,隔了几秒才回:您真了解陈林虎吗?他想要什么,喜欢什么,理想是什么。 今天咱们不说这个,陈兴业想起前两天陈林虎的那些话,心里沉了沉,但还是说道,你也说了他年纪小,以后是会变的。你俩这样考虑过以后吗,就这么混着?叔不是来兴师问罪什么的,这几天我也看明白了,我儿子说是他上杆子缠你,多半儿是真的。但你也得知道,我毕竟是他爹,得为了他的将来做打算,不能眼睁睁看着他走歪路,这是得遭人戳脊梁骨的。你理解吗? 张训太理解了。 他曾无数次考虑过这个问题,在跟陈林虎真的在一起前也挣扎犹豫,但这些不安都被陈林虎一手按灭了,他把决定权交给陈林虎,就不想再往后退了。 我知道,叔,张训把烟也按灭了,靠在车上低声道,您是觉得我俩精神上分不分开的可以往后靠,但物理上先分开也是好的。他见不着了也就不想了,慢慢儿就淡了。 陈兴业看他一眼,惊讶地发现张训比他这年纪的人都成熟聪明,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还彬彬有礼。 对,我就这意思。陈兴业说,我儿子我知道 你不知道。张训打断他,你不知道他的地方太多了叔,他不是随便你拨弄几下就跟着走的年纪了,他有自己的想法和方向,以前他是希望你赞同的,但得到的都只是失望,现在也是。陈林虎自己做的选择自己担得起,为了证明这一点,他可以没日没夜的赚钱,为了实现目标能边吃饭边练习,为了不对未来迷茫他四处寻找出路,他没放弃过自己,这些你都不知道。 这些话他早想跟陈兴业说了,他替陈林虎难受。 陈兴业被噎得哑口无言,这个月他在宝象的时间多,陪在陈林虎身边的次数也直线上升,但无一例外的都得瞧着儿子屋里的灯亮到凌晨。 他知道了陈林虎有额外的卡,也知道了自己和林红玉给的钱基本没再被动过。陈林虎早就不是那个围着大人找存在感的小孩儿了。 张训又说:你不知道,但我知道。我知道他很好,所以我没打算放手。 陈兴业说不上是气还是什么,盯着张训看了好一会儿。这小年轻比陈林虎滑得多,脸上的笑都没变过,仿佛天生就是说狠话都得客客气气地让你接不上来的那类人。 好,那不说陈林虎。陈兴业看着他说,说说他爷爷。 张训脸上的笑僵了下。 我看你也挺在意老爷子,所以我很谢谢你。陈兴业说,你俩的事儿要兜不住了让他知道,陈林虎是他孙子也就算了,你呢?小张,你忍心让他天天看见你就想起来孙子跟租客之间的关系吗?还是他自个儿招的租客。 如果说陈林虎的感情是张训的底气,那老陈头或许就是张训内心深处的愧疚和不忍。 他在跟陈兴业的对峙中忽然就落了下风。 但陈兴业也没有任何胜者的得意,他这两天仿佛突然被一把锉刀锉掉了心里一块儿坚硬的顽石,老邻居的去世和邻居儿子的悲痛让他猛然意识到,陈明理已经老了,陈林虎也大了,他们之间能见面的次数其实已经所剩不多。 所剩不多,哪儿还经得起争吵。 收拾收拾行李,又千叮咛万嘱咐了老陈头半天,陈兴业踩着落日余晖开车走了。 廖大爷的去世让家属院蒙上一层灰白调,跟他最好的老陈头到底还是伤心,陈林虎陪着他看看电视,刚入夜老陈头就歪沙发上快睡着了,被陈林虎撵着架着才躺床上安稳地打起呼噜。 陈林虎一天下来也累够呛,主要是没休息好,这段时间发了狠地跟自己较劲,功课和工作都不愿意落下,是真的挺疲倦,这会儿打开手机看了一眼,平台编辑下午三四点的时候给他回复。 说的很客气:[要不您再好好推敲推敲,有些地方删减掉,还有画面质量也需要把关,场景问题还得改。您尽量赶一赶,过年有活动,我个人很希望您能赶上。] 陈林虎有点儿胸闷,他的自信心已经被打击得干瘪,这段时间无数次觉得自己走这条道仿佛差了太多资质,全凭性格里的执拗撑着才过了这么多个通宵。 等老陈头的呼噜声打到了新高峰,彻底睡熟了,陈林虎才拿着钥匙蹑手蹑脚地出门上二楼。 楼道里好像比平时更安静,这一年已经少了两个老住户,大家都跟着缓不过劲儿。 陈林虎轻轻地开门,这个月他都没怎么来二楼,一进门就瞧见肥猫蹲在地上看他,不等他换好鞋就躺下开始翻肚皮,蹭着要陈林虎搓它肚子。 陈林虎没听见张训的动静,应付公事地呼啦了两把,在虎哥谴责的眼神里走到卧室,看见张训正坐在电脑前发呆。 台式电脑搬回来后张训的笔记本就挪开了,主用台式机,这会儿他点这根已经燃到尾的烟,有点儿发愣地看着显示器。 张训,陈林虎走过去,干嘛呢? 张训一个激灵回过神,手快地关掉网页:看资料。你怎么上来了,陈大爷呢? 睡了。陈林虎亲了亲张训的脸颊,瘫倒在床上不想动了,挺伤心的,明天去学校我看看能不能请个外宿的假,他自己在家我不放心。 张训看他穿得薄,把小太阳又拧开,才坐到他身边把他脸掰过来看:你爸劝分了是吧? 陈林虎没想到张训直接跨过你爸是不是知道你是GAY的问题,直接这么问,愣了:你怎么知道? 找我说了,下午那会儿。张训也没瞒着,我担心你得跟他打起来就没说,这会儿他走了也无所谓了。 陈林虎猛地从床上弹起来,怒不可遏:他都说什么了?我饶不了他! 恋耽美 分卷阅读-三碗过岗(92) 能不能老实点儿!还能说什么,跟甩我五百万让我跟你分手差不多吧。张训笑了,见陈林虎还较劲儿地瞪他,只好又说,说你年纪小,以后会变心,让我想明白点儿。 陈林虎冷淡地扯扯嘴角:他放屁。 啧,张训轻轻弹他脑蹦儿,毕竟你爸,少这么说。 陈林虎不乐意地扒拉张训的手,抬眼却看到张训的脸色不怎么好看,发白,皱皱眉,敏锐道:还说别的没? 没。张训说。 陈林虎:我给他打电话问问。 说着就跟个炮仗似的掏手机要拨号,张训赶紧给拦下了:也没说多少,就说反正以后家属院是要拆的,要不我先搬走。 陈林虎反应了几秒,彻底炸了:他凭什么让你搬?这是我爷的房子!他以为他老几?! 动静小点儿行不行?张训这一天又是开车又是跟陈兴业说话,饭没吃两口,下午回来也没胃口吃饭,这会儿胃里疼得直抽抽,没力气按住蚱蜢似气得乱蹦的陈林虎,他有他的考虑,你再蹦一会儿把你爷弄醒怎么办? 陈林虎刹住了车,脸色却依旧愤怒,勉强找回点儿理智:那你怎么说? 我,张训顿了顿,没答应,我说考虑考虑。 陈林虎不蹦了,他难以置信地看着张训:你什么? 有原因的虎子,不是什么大事儿,张训拉他,你坐下来我跟你说。 陈林虎不让他拉:这有什么好考虑的吗张训?你是不是还准备深思熟虑出个搬走的决定?你他妈怎么想的啊? 非得跟我吼着才能说话是吗?!张训看着他,陈林虎已经很久没这么跟他犟过了,可能是最近事儿都挤到一块儿,才把他这脾气又逼了出来,我是要考虑,我要考虑你爷爷知道咱俩的事儿会不会气出毛病,考虑他知道了什么心情,他自己找租客给孙子招了个男朋友是什么感受!我不想他看见我就别扭你懂吗?! 陈林虎忽地就住了嘴,老陈头在楼洞里摸他脸上巴掌印时的颤抖骤然浮上心头。 坐下,张训叹口气,还没说什么呢,你就跟我吹胡子瞪眼。 陈林虎却没坐床上,而是坐到了椅子上,点开张训关闭的网页查看历史记录,赫然是一排租房信息。 张训就坐这儿,想着老陈头和陈林虎,想着老家属院儿和二楼,看了一下午租房信息。 我就看看,没打算租,张训知道陈林虎的脾气,顺着毛往下捋,就算搬走我也得跟你商量,况且这段时间你爷爷身边离不了人,你上学的时候我还能招呼着看看,不可能就搬走的。 陈林虎没看他,拉着网页往下翻。张训觉察出点儿不对劲儿,起身掰着陈林虎肩膀把他掰过来,看了眼就愣了。 陈林虎眉毛皱着,眼眶红了一圈儿,乌黑的眼睛蒙上层水气,嘴唇抿成线。 这好像是张训记忆里头回见到陈林虎露出附和他这个年纪的表情。 着急,委屈,不知所措。 张训的心肝脾肺都跟着揉成一团,紧张地把陈林虎的脑袋搂到怀里:错了,训哥错了,不考虑了虎子,这儿不拆我就住着,你爸的话咱就当屁放了。 这段时间堆积的压力太多,陈林虎自个儿都晕头转向,仿佛跌进了没有出路的暗处,学业和工作只能自己扛着,亲爹讲不通,爷爷又得照顾,内心深处也是有不安和内疚的,但都得遮掩。 这都没什么,但陈林虎无法接受自己努了力,好像也没什么效果。 他凭什么让你搬,陈林虎在张训怀里,勒着张训的腰把他贴近自己,哑着嗓子说,这跟你租哪儿的房子没关系张训,你在这儿高兴,你喜欢这儿,我也是,可他就是不明白。我爷都没说话,他凭什么张张嘴就让你放弃喜欢的地方?! 陈林虎仿佛一个不理解世界为什么要改变自己为什么要长大的小孩儿,这份儿委屈恼怒无处发泄,只能跟张训叫嚷,只能把这点儿幼稚露给他看。 张训弯腰亲陈林虎头顶,亲他的发旋,发现陈林虎的火气并非是因为他的考虑,而是在替他不高兴。 没事儿,真的,张训说,你爸也就跟我说点这破事儿。别的你不都替我扛了吗,你爸都确信是你死缠烂打,把我代入无辜者行列了,看这事儿闹的。 陈林虎没动,鸵鸟似的埋头,被张训给挖出来,捧着脸亲了亲。 再说了,张训笑笑,咱俩没完,完不了,以后都得在一起,对吧。 陈林虎的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兀自多出些发完疯后的害臊,闷闷地嗯了声。 睡这儿吧,早点睡,黑眼圈都快出来了,张训摸摸他眼,我想你了都。 人总得隔段时间就放弃作为成年人的尊严,要么痛痛快快地发泄一通,要么就被人顺溜溜地哄一红。 陈林虎两边儿都占了,再加上张训天生就是个顺毛高手,他立马就没了脾气。俩人晚上盖着一床被子,把这段时间的事儿都摊开了说明白,反倒都好受了些,陈兴业设的坎儿不攻自破,这主要也建立在老陈头的态度上。 和张训感觉的一样,陈林虎也觉得他爷是知道了,琢磨着说:我爷知道就知道吧,他跟别的老头儿不一样,你别想太多。 他是跟别的老头儿不一样,张训说,他是没底线的疼你。 这话真是对了头,陈林虎无法反驳,只能在内心里祈求陈明理老爷子能跟丁宇乐他爷爷似的糊涂,中午吃的菜上个厕所就全忘了。 周一,陈林虎整理好心情,一头栽进期末复习的大部队里,还得抽手把作业都给画完,又请了外宿假,学校家里两头跑,整个人的精神肉眼可见地在消磨,尚清华差点儿以为他要嗝屁,大半夜好几次把他从书桌前推醒,怕他猝死。 张训只能早晚都多照应点儿老陈头,这段时间老头儿没了下棋的对手,麻将桌都不怎么支了,好在每天还坚持锻炼,在小院儿里做做操,张训跟他打招呼的时候,他的态度也跟以前没什么差别。 大雪赶在考试周前落下,日子好像又回到以前,除了陈林虎的稿子依旧反复修改外没什么差别,头天晚上又发了一版给编辑,第二天上课直接趴桌上眯了过去,兜里手机响了还是高一等把他推醒才感觉到,见是张训打的,就从后门溜出去接。 周壮壮也不想上课,跟着溜出来闲逛。 陈林虎接了电话,还没开口,那边儿张训的声音就响起来:虎子,跟你说个事儿,你先别急,也别慌,我已经处理差不多了。你现在在学校是吧? 是,陈林虎心里有点儿不祥的预感,怎么? 请个假出来,打出租来总医院,张训的声音尽量放的更缓更平稳,下雪地滑,你爷爷在小院儿做操没踩好摔了下,我已经送医院了,没大事儿,你过来就行,别急知道吗? 陈林虎花了几秒才回过神,抄起手机就朝楼梯跑,周壮壮在后头喊了好几声,他才扭脸过去说道:帮我跟辅导员请个假 还没说完,就踩着楼梯口被学生们带进来的化了的雪水脚底打滑,直接从楼梯上滚到了下层平台。 他脑子里嗡嗡作响,熬夜加上这一跤摔得差点儿没站起来,躺在地上以为过了一个世纪,在这个漫长的世纪里都在想老陈头在哪儿。 哎草!虎子!周壮壮从楼梯上跑下来喊了声,陈林虎才意识到只是过了几秒。 他从地上一骨碌爬起来,抹了把额角,也不知道在哪儿蹭烂了一块儿,正往外渗血。陈林虎顾不了许多,只撂下句我爷住院了,就跟旋风似的跑出学校。 雪后的道路不好走,陈林虎花了一段时间才赶到中医院,按张训给的位置冲过去,见到站在走廊上打电话的张训。 两人见面都愣了下,张训是被陈林虎脸上的血污给吓了一跳,一拐一拐地走过去问:你脸怎么回事儿? 陈林虎也盯着张训被血染透了的裤管问:你腿怎么回事儿? 俩人对视几秒,都主动放弃了在这俩问题上纠缠,张训一指病房,陈林虎就冲了进去。 老陈头躺在病床上,正戴着老花镜扣手机,见到他吓得大叫,反倒把陈林虎惊得不轻。 你俩怎么回事儿!老陈头问,血呼啦渣的,是准备睡我隔壁床吗?! 作者有话要说: 都没事儿! 第76章 短短一年二单元就走了两个老人,难免会产生不好的联想,陈林虎刚接到张训电话的时候恨不得飞到医院来。 老陈头这一跤摔在自己家小院儿里,因为穿得厚没摔出大毛病,但毕竟年纪大了骨头脆,拍了片子一看,小腿骨裂脚趾骨折,打了石膏躺床上不能动,精神也有些疲惫,本来玩着手机昏昏欲睡,愣是被顶着血渍蓬头垢面进屋的孙子给吓清醒了。 陈林虎好像好嫌吓得不够狠,眼神跟X光似的上下刮着老陈头,确认除了腿别的地方都没事儿,这才喘上气儿了跌坐在椅子上,眼眶红得厉害。 疯啦?跟人打架了还是抢钱去了?老陈头搓着陈林虎脸上已经干了的血印儿,你这是要打输了啊! 爷孙俩对着吓,陈林虎有些无语,但看到老陈头还能扯淡心里略微放松了些:你怎么样?怎么摔了?现在感觉还行吗? 我要知道怎么摔的我也不会摔了。就在院儿里做操,估计是踩雪水上滑倒,当时有点儿爬不起来,老陈头摘掉老花镜,有些失落地揉自己的卤蛋脑袋,真是不服老不行了 前两天不还说自己正值中年吗?张训打完电话从门口走进来,笑着搬了把椅子在陈林虎身边坐下,头怎么搞的? 陈林虎这会儿都已经没感觉了,扒拉扒拉伤口:跑过来的时候摔的,你腿怎么弄的? 张训还没说话,老陈头就已经接腔道:他跳楼跳的! 从阳台翻下来,张训见陈林虎的目光跟要钉在自己身上似的,解释道,其实也没多高,就是蹭了下腿。 他上午照常来跟老陈头打招呼,结果一开门就发现老头儿躺在地上爬不来,吓得魂飞魄散理智全无,来不及撬门进屋,直接从二楼阳台翻下去,踩着一楼小院儿间的院墙跳到地上,腿也就是那时候蹭伤的。 那会儿老陈头摔是摔了,脑袋还清醒,见到张训跟拍武打片似的窜下来,唯恐他自己把自己搞死,嗷一嗓子叫老大声,把隔壁都给嚷嚷动了。张训问了老陈头情况,又从屋里把门打开,叫救护车把老头拉进最近的医院,才发现腿疼。 给我吓得高血压都快起来了,老陈头拍了好几下床,你俩都老大不小的了,是上蹿下跳的年纪吗?那腿!裤管儿都给血泡透了,你是真想跟我当病房舍友啊! 陈林虎听得头皮发麻,哪怕知道张训身手还行,也想不到他感从二楼往下蹦,弯腰下去要撩他裤腿儿:伤口多大,我看看。 他这一路又惊又吓,心里绷着的弦都不知道该为着哪边儿绷,语气和动作都显出些难以掩饰的焦急亲昵。 你来之前处理过了,张训躲开他的手,面儿上笑的很平淡,只用眼神瞪了下陈林虎,陈大爷这边儿医生建议先住半个月的院,年纪大了得精细点儿,对,血压也有点儿高,以后出院了也得规范饮食,大鱼大肉您是得悠着点儿吃了。 陈林虎这才反应过来老陈头还看着,急忙去看老陈头的表情。 老陈头倒是没什么反应,在打哈欠,到底是年纪大了,又惊又吓又伤的折腾下来已经很不容易,再加上前段时间廖大爷去世心情沉闷,精神不似从前,现在没说两句就开始犯困。 陈林虎和张训都不想离开,各自请了假在病房里陪着,但总得有人先回家一趟收拾收拾换洗衣物拿点儿东西,这任务就落在了陈林虎头上。 咱仨里边儿目前也就你一个腿脚利索,我跟张老师是不同程度的瘸子,他那腿伤口刚结嘎巴再跑两趟又给磨没了,老陈头萎靡归萎靡,话倒是一如既往的多,定神之后指挥大局,你回去把我常穿那几身睡衣拿来,书带两本,再把你裤子拿条厚的过来,张老师这裤子是废了对,外套也带个厚的,你看他穿的这什么啊? 因为情况紧急,张训穿了件毛衣就下来了,幸亏医院里边儿暖和才没给冻成冰棍儿。 陈林虎有些不放心,老陈头又一摆手:去拿,我身边儿又少不了人,张老师好歹还比你话多呢! 是这个理,话少但噎人的陈林虎只好抓紧时间起身回家拿东西,临走前又把外套脱了,没等张训反应过来就搭在他后背:先穿这个,我打的回去拿干净的。 他的外套上都是从楼梯上滚下来时蹭的泥水,不过好歹贴身的那面儿是热乎乎干净的。 张训恨不得给他一大脖溜子,陈林虎是真急的思想各种漏洞,当着老陈头的面儿都顾不上遮掩了,拿着手机就跑出病房。 衣服都批上了,再追着送回去反倒矫情,张训只能端着自己那副镇定的表情跟老陈头相处,心里却七上八下的发虚。 自从意识到老陈头可能已经察觉后,张训的心情就很复杂,每天除了按例询问老陈头的身体状况外基本不怎么在他面前转悠,怕老头儿心里有计较。 这会儿只剩他俩,让陈林虎这么一搅和,张训忽然就不知道该怎么自然的和老陈头相处。 我去接点热水?张训准备起身。 忙什么,小伤员给老伤员跑腿?老陈头把手机按灭放到床头,拍拍靠近自己的椅子让张训坐下,拉着他的手笑着说,我就说我挑人眼光绝了,当初那么多人租二楼我都没让,你来了我才答应的你看,没租错! 张训不知道他说这些是否另有含义,但没租错这三个字让他心头一松,恍惚间竟有些紧绷过后骤然松弛的酸困感。 或许这三个字对于老陈头来说只是随口之言,但对张训来说,这是缓解他内心深处愧疚歉意的赦令。 谁能不喜欢这老头儿啊。 总医院到家属院有些远,再加上天冷路滑,下午四五点陈林虎才打包了简单的换洗衣服,又拿了给张训穿的干净衣裤回医院。 张训这边儿守在医院,老陈头睡了一觉精神好了不少,俩人等着陈林虎回来,没想到推门进来的却是陈兴业和陈林虎两人。 陈兴业上午在单位接了电话就吓得不轻,赶紧请假开车来宝象,因为走得急还撞了下车门框,到宝象的时候额头起了个大包,金角大王似的在医院门口跟自己儿子打个对脸。 陈林虎被他爹凸出的额头惊了惊,陈兴业则是被儿子憔悴蜡黄的脸色搞的说不出话,父子俩吵不起来,刚好在来的路上把事儿都给说了一遍。 屋里四人瘸腿的瘸腿撞头的撞头,八目相对竟然憋出几分好笑。 陈兴业已经听儿子把事儿都说了,心情复杂。他对陈林虎是很了解的,说话连个形容词都懒得给,可见没为了什么目的专门把张训吹一吹,人家确实是帮了大忙,还守在医院看着老陈头,分担不少陈林虎的工作。 恋耽美 分卷阅读-三碗过岗(93) 这会儿见到张训,于情于理陈兴业都端不出架子,进屋先问了老陈头情况,就扭头跟张训说了句:谢谢了,我听虎子说,要不是你,他爷爷这会儿还不知道什么样。 张训对着陈兴业笑笑:没事儿。 你的头又是怎么了?老陈头奇怪道,怎么跟长角了似的? 陈兴业拉过椅子在他床边坐下:来的时候撞着门框了,起个包。您怎么样,早说了让搬过去跟我住,这回真得好好商量商量 他话音还没落,就觉得自己和张训中间的椅子上挤进来个人。 陈林虎拎着一包东西横插一杠,把张训和陈兴业挤开,自己坐到中间,先把书和收音机递给老陈头,又抽出来自己带来的裤子给张训:换这条。 陈兴业:什么意思你! 他额角的青筋跳了又跳,这回却硬是给忍住了。 老陈头一侧的床边并排坐了仨人,都人高马大地低着头,他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忍不住道:你仨这样我真难受,怎么跟遗体送别似的? 仨人性格各异矛盾关系明显,这会儿却异口同声:呸呸呸! 嚯!老陈头恶心够呛,这口水! 陈兴业到了宝象本来是想来主持大局的,没想到脚站在病房了才知道一切都已经安排妥当,张训垫了药费陈林虎请了护工,方便他俩都不在的时候有人照应,压根就没把陈兴业考虑进来。 因为跟护工约的时间是第二天,当天老陈头的所有行动都是陈林虎帮着伺候,搀着上厕所,端茶送水,还得负责勒令老陈头不能老想着吃什么卤肉饭。陈兴业插不上手也插不上话,竟然成了个跑龙套的。 儿子给你找事儿的时候你心烦,儿子不需要你你更心烦。 张训陪护到晚上七八点,腿上的伤口不疼了才起身去厕所换裤子,陈林虎跟在后头进了洗手间帮忙重新消毒换纱布,陈兴业瞪着眼看了半晌,嘴唇抿成一条线,生生忍住了话头,这会儿实在不是说别的事儿的时候。 晚上陈林虎要留下陪护,陈兴业也不放心这祖孙俩,自己也跟着留下。张训被劝了回去,这一天累够呛,也的确得回家睡个觉。 他嘱咐了明天过来的时间,才拎着换下来的裤子和陈林虎那件都是泥印儿的外套往外走,快到电梯口的时候身后有人喊了他一声,陈兴业从病房里追出来,看着他的目光有些复杂。 叔,有事儿?张训站住脚。 陈兴业的脸色不太好,但好歹还能做出个该有的样子:腿没事儿吧?要不我开车送你回去。 没事儿,小伤,出租就行。张训听出陈兴业语气里的缓和,但也没顺杆爬地多说什么,他对陈兴业实在是没太多好感,这爹虽然不像他爸似的整个一狗屁不通的王八蛋,但到底是有失职的地方,更要紧的是,陈兴业到现在还不肯承认自己的失职。 陈兴业对张训的印象倒是还可以刨去他跟自己儿子的关系。陈兴业嗯了声:这样,你垫了多少钱,我都还你,今天真是麻烦你了。 不用。张训拒绝。 陈兴业:不能让你一外人掏钱。 外人俩字咬字清晰,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 真不用,张训不以为意地笑道,叔,不管你是怎么看我的,我帮陈大爷都不光因为他是虎子的爷爷。 这话说的已经很不给回旋余地了,甚至有点儿直白的不给陈兴业面子。 没等陈兴业再说话,张训又说:您要是真觉得补偿我点儿什么,不如这几天多跟虎子、跟陈大爷好好处着,有什么事儿等陈大爷出院再说,虎子这几天太累了,您多看看他,他再犟再坚强,也毕竟是您儿子。 陈兴业竟然被他说的有点儿找不到词儿。这段时间他再回家看见小儿子,就忍不住想到陈林虎挨了他一巴掌后的那几句话我看着陈童跟爸妈一起长大,你想没想过我的心情。 当时是没想的,现在又不知道该怎么想。 张训见他不说话,只是笑了笑,走进电梯里下楼。 等陈兴业再回到病房,老陈头已经睡着了,陈林虎趴在旁边儿,掏出下午周壮壮送过来的包里的平板,抓紧时间画没完成的作业。 灯光映照下,陈林虎的脸色并不怎么健康,陈兴业都记不清上回看见他这脸色是什么时候。 爸,陈林虎听见动静,回头看他一眼,这边儿不好休息,你晚点还是回家吧。有事儿我喊你,明天不用来那么早,张训在这儿,不过他下午得上班,我四点有课得回学校,你那时候来就行。你腰不好不用扶我爷,让护工帮忙就行。 陈兴业难得听见陈林虎这么心平气和地跟他交代一长串儿的事儿,面面俱到还记得他腰的毛病又到处都让他感觉到一件事儿:陈林虎已经不是他随便捏一捏就能变成他满意形状的小孩儿了。 老陈头住院是大事儿,二单元老的小的都惊动了,陆续过来探望,连段乔都带着宁小萌来了两回。 老头儿住院不到一星期,访客名单排的满满当当。 陈林虎除了上课时间外基本都在病房陪护,上午张训过来替他,让陈林虎回去睡觉,有时候上午有课,就直接从医院出发去学校。 这么没休息时间的熬下来,不但半青不黄的脸色始终没有缓解,眼底下还多出抹浅青。 陈兴业有时候歪在床边睡着了,再睁眼的时候陈林虎还坐在旁边画画。老陈头怕他猝死不是没道理的,现在陈兴业也怕自己中年丧子。 幸好张训已经摸透了陈林虎的脾气,自己上午过来的时候还能把陈林虎轰走,赶回家睡上一觉,陈兴业心里还是不舒服,只能防贼似的盯着他俩,尽量减少俩人单独相处的时间。 其实也用不着他来减少,一星期过去陈林虎跟张训都没怎么私底下相处过,张训也有工作,在家的时候用电脑写稿子,出来就用手机写,俩人在陪护和工作狂的身份间来回切换,到周末的时候才算喘口气儿。 陈林虎周五的时候又给编辑一版稿子,还交上了作业,帮着老陈头上了趟洗手间,看着他睡着了,自己才出病房,趴在住院部公区的椅子上喘口气儿。 虚了吧你,张训拎着两份儿煎饼果子上楼,一份给陈林虎,摸摸兜,竟然又掏出一瓶红牛,补补。 陈林虎抓过煎饼果子啃了一口,对红牛嗤之以鼻:用不着。你腿上伤口怎么样? 年轻人恢复的都快,张训腿上跳楼时候的伤口早就结疤,就是痒,因为面积有点儿大,掉嘎巴的时候就更痒,他老忍不住去挠。 开始掉了,张训挨着他坐下,也啃煎饼果子,这就是他俩夜宵,特痒。 陈林虎用手隔着裤子抓了抓张训的大腿。 张训跟看什么流氓似的着他。 帮你挠挠。陈林虎半耷拉着自己熬夜过度的眼,正儿八经道。 用不着!张训用刚才陈林虎的话回敬,你脑门儿上没再多留个疤就偷着乐吧,祸祸自己也就算了,还祸祸到我腿上了。 陈林虎脑袋上的伤口也结疤了,睡觉的时候睡迷糊,不知道怎么被他自己给蹭掉了。 他身上都是疤,多一个不多,倒是听见张训说留疤有点儿不落忍,直起身要去撩张训裤腿儿:什么样了?真会留疤? 张训跺着腿不让他看,俩人都累了几天,这会儿放松下来倒是有些小孩儿打闹的意思,你掀我按地正闹得欢,突然有人挡到他俩身前,低着嗓子来了句:你俩干什么! 陈林虎抬头,正看见刚睡醒的陈兴业,他爹急吼吼地挡在两人身前,目光却左看右看地扫视周围的人,好像生怕有人跟他似的多想,赶紧把陈林虎和张训都给挡住了。 不干什么,陈林虎刚才的高兴劲儿都没了,打着玩儿,你以为在干什么? 张训倒是有些惊讶地看了眼陈兴业。 到底是亲爹,第一反应不是抽陈林虎,而是把儿子给挡住。 陈兴业被儿子顶了下,气的火冒三丈,当着张训的面儿不好发作,只一把薅住陈林虎领口,把他从椅子上提溜起来:给我滚过来! 陈林虎又不是吃素的,从陈兴业的手里挣出来,表情没什么变化,跟张训嘱咐了一句:没事儿,你回去吧。 说完才步态沉稳地跟着陈兴业回了病房。 老陈头已经睡熟了,他这屋前两天进了个病友,不过很快就出院了,现在就剩他一人,呼噜打的没谱,又是个耳背,轻易吵不醒。 陈兴业把门一关,看着陈林虎几秒,深吸口气:我这几天跟诸丹说好了,等你爷腿养好就接我俩那儿伺候。 这你得跟我爷商量。陈林虎冷淡道。 废话!跟你商量个屁,你算老几?!陈兴业总是轻而易举就能被自己儿子气个半死,强压着自己高飚的血压,等你爷去我那儿了,就把一楼也租出去。 陈林虎一时没反应过来。 陈兴业继续说:到时候我这辆车给你,你住宿,每周末开车回家,能在家里待着还能看你爷。大四一毕业你就给我滚回去考公,你这专业我查过了,努努力还是可以的。 那二楼呢?陈林虎问。 二楼陈兴业的表情有片刻挣扎,但最终还是点了点头,放缓语气道,只要小张需要,他就可以一直住。 陈林虎忽然笑了一下。 他发现他爸的脑回路非常有意思,一开始是想把张训撵走,后来发现这么做实在是有点儿不地道,就转变了个思路,把儿子拉开,这样既保证了拉开物理距离,又自认为做到了补偿。 这几天他想的还真不少,就是没想过陈林虎愿不愿意。 凭什么?陈林虎抬着眼皮,冷冷说,你为什么非得搞这些? 凭我是你爸!陈兴业自认为考虑周全,没想到陈林虎的态度竟然这样,被他的眼神看得一阵怒气上涌,恨不得现在就抽死这头犟驴,扬起巴掌怒道,为什么?你自己心里不知道为什么? 巴掌还没落下,屋里就响起另一道声音:不就是因为他谈个恋爱你不同意吗? 陈林虎和陈兴业都被这道声音给镇住,陈林虎心中豁然发紧,扭头看过去,老陈头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表情平静地看着这边儿,也不知道都听着了多少。 他都没管过你离不离婚,老陈头又说,你也就别管他跟谁谈恋爱了吧? 这话说完,屋里一片死寂。 屋外的张训站在门口,耳朵内嗡嗡作响,尽管心里早有猜测,但真正捅破的时候他还是手足无措。 陈林虎感觉双腿发软,朝着老陈头走了两步,竟然不敢朝前了。 爸,陈兴业竟然是第一个回过神的,难以置信地低声道,他疯了您都纵着他疯?您真是为他好吗?!他都跟男的搞到一起 老陈头猛地吼道:陈兴业,你好好看看你儿子!他摔了碰了累了跟你说过吗?没有!你也不关心,你口口声声为他好,他长的时候你不施肥不松土,现在长成了,你提着锯子过来要把他身上你不喜欢的旁支给砍了,该你当爹的下劲儿的时候你去哪儿啦?!你不关心他长的时候累不累,我关心!我活一天我都放不下心,摔倒的时候我都想着你上回扇他那一嘴巴,死了我都不放心!你今儿打他一下试试,老子跟你没完! 隔代亲确实是有的,但老陈头跟陈林虎又不太一样,他俩是没血缘的。 陈林虎打小就不是个会讨大人喜欢的小孩儿,嘴不甜,脑子在人际关系方面也不是很活络,最开始被爹妈丢老陈头身边的时候晚上想妈想的睡不着,宁可抱着被子偷偷哭都不跟老陈头闹,也不打电话给爹妈找事儿。 有回老陈头哄着问他为什么不给爹妈打个电话,他孙子认真地回答,爸妈都很忙,他得乖乖的。 那天之后老陈头就开始一天俩电话的给陈兴业打,晚上还要搂着陈林虎睡觉,爷孙俩瘫在凉席上睡得横七扭八,老陈头就这么看着陈林虎长大,也是唯一一个只看着他就高兴,而不是希望他长成什么特定模样的人。 这个人没有底线地疼他。 陈林虎的眼眶里蓄满了泪水,怕老陈头气出个好歹,走到他床边儿拉住他的手:没事儿的爷,别气啊,别气。 来,老陈头招招手,搂了搂俯下身的陈林虎,爷爷懂得不多,就看得明白你什么时候高兴什么时候不高兴,你高兴的,只要不伤天害理不碍着别人,爷爷就跟着高兴,知道吗虎子? 知道,陈林虎听见自己哽咽的声音,他埋头在老陈头怀里,知道。 陈兴业仿佛已经完全没了主意,他都不知道该气谁,也不知道自己心里那点儿难过是怎么回事儿,嘴唇动了动,良久才道:爸,你知道他这样将来的路多难走吗?有的是杂碎要戳他脊梁骨笑话的! 那你就不要当戳脊梁骨的一员!老陈头说,你决定不了别人的想法这不是你的错,虎子要是因为这个怪你,我第一个抽他,但你能决定你自己当什么样的人。兴业,你自己的事业和你自己的儿子之间你已经选过一次了,现在你又有一次选择的机会了,回去好好想想,就像当年我做选择的时候一样,选个你到死都不会后悔的选项。 陈兴业半晌无言,慢慢咀嚼出一个这么多年他从来都没敢问出口的问题的答案父子至今,就算没有血缘,陈明理都没后悔过。 作者有话要说: 我早说了老陈头纯爷们儿吧! 陈兴业在当爹方面是比不过老陈头的,不过比张海晟还是高出好几倍的 第77章 冬夜漫长寒冷,陈兴业几乎是一步一顿地从医院离开,开车回家属院儿。 张训在他出门前走开,避免和陈兴业有正面接触,一个是实在不想在这时候刺激陈兴业,另一个是他自己也需要时间平复心情。 兜里的烟抽完了,买烟的时候烟酒店的老板不停看他,付完钱又说了句:家里人出事儿了?撑住啊哥们儿。 张训拿完烟出门,站在总医院住院部楼下抹了把脸,才发现自己哭的像个王八蛋,眼泪在冬季夜晚的寒风里冻得触手冰凉。 他以前只是觉得老陈头疼爱陈林虎,肯定是不舍得太责怪自己孙子的。没想到老陈头已经知道了全部,但依旧对张训这个他自己招来的租客没有异样,甚至还能说出那句没租错。 这一年的时间里老头儿是怎么度过的,怎么纠结的,张训想不出来。 哪怕是陈兴业这个中年人都无法接受儿子成了同性恋的事实,老陈头已经年过七十,他到底是怎么说服自己接受一个超过了他想象的事情的,他刚知道时心里的震荡得有多大,张训光是带入一下自己,就恨不得抽自己两嘴巴。 他从小到大都自认为是察言观色的一把好手,从校园到职场,人际关系游刃有余,看脸色拍马屁都做的得心应手,竟然丝毫没有感觉到老陈头的变化,但凡他先察觉到一丝异样 恋耽美 分卷阅读-三碗过岗(94) 察觉到了又能怎么做呢?张训抽着烟想,我是要跟陈林虎分手吗?还是要滚出宝象,从此不再来往? 他选不出来,选哪边儿都疼得心肺麻木。 张训站在凛冽的夜风中抽完了半包烟,手和脸都冻得僵硬,游魂似的拐回住院部,电梯都忘了搭,走楼梯回到病房。 敲完门进去,却发现陈林虎不在,老陈头自己半躺在病床上戴着眼镜看书,听见动静抬起头,跟张训对个正着,脸上露出平时的笑:张老师,还没走呢?来来,坐这儿!把那个什么,火、火那什么果切开,咱俩一人一半! 现在的水果都不按季节来卖,冬天也能吃到西瓜火龙果什么的,前两天段乔来探病的时候专门提了一篮。 火龙果。张训也笑了笑,僵硬的脸上牵起肌肉活动,有些干涩困难,但还是走过去挨着老陈头坐下,虎子呢? 老陈头指指门口:接热水去了,我顺道让他去买点儿吃的。 语气稀松平常,仿佛刚才病房里发生的一切并不存在。 张训说不出是对这老人的感激居多还是敬佩居多,忽然觉得人活一辈子,如果能活到陈明理的境界也算是对得起几十年吃的饭看的事儿了。 把火龙果对半切了,张训没什么胃口,只看着老陈头吃,笑着开口:陈叔回家了? 他在这儿也没事儿干,年纪也不小了,熬得腰酸背痛的,老陈头随口道,我给他撵走的,哎,你怎么不吃? 不爱吃这个。张训给老陈头递了张餐巾纸擦手,听虎子说陈叔想把您接身边儿照顾,您打算去吗? 老陈头兴高采烈地吃完半拉火龙果,他火气来得快去得也快,健健康康活到七十多,靠的就是这份儿你气你的我忘我的的人生准则,摆摆手:不到走不动的地步我是不打算去,这儿多好啊,有老邻居陪着下跳棋打麻将,有小院儿种花花草草,有绿化带种菜,我不种,我可以偷别人家的他那儿有什么啊?住的是高层,电梯进去我就难受,邻里邻居的都不认识,马路老宽老宽,人还没走过去就变红灯了,我不去! 张训就试探性的问了一句,没想到招来老头这么多抱怨,竟然有点儿想笑。 但笑意刚起,就被心头的酸涩给压盖下去。 老爷子,我这段时间琢磨琢磨,张训觉得自己嗓子眼发紧,声音得憋着劲儿才发得出来,偏偏脸上还是带着笑的,慢条斯理地温和道,明年租房到期我就走吧,一个是您年纪也大了,腾出来二楼方便陈叔他们过来照顾的时候住,二来我也找个离书咖近的地方。到时候还常来看您。 他想的比陈林虎多,陈林虎一门心思地觉得自己能扛得起老陈头和张训两座大山,却没想过老陈头不仅有他这个孙子,还有一个亲手拉扯大的儿子。 这么多年吵归吵,陈兴业心里有老陈头这个爹,老陈头当然也是记着自己儿子的。张训不想让陈兴业每回过来,都想起是自己爹找了个租客,跟自己儿子好上了。 病床上的老陈头愣了愣,却没说话,缓缓把手上的火龙果皮扔了,又用纸巾仔仔细细擦着手指,目光却始终落在张训脸上。 这目光平和安静,丝毫不让人讨厌,却压得张训有些难受,脸上的笑都有点儿兜不住了。 半晌,老陈头才开口,声音竟然比平时要低一些:你是住着不舒服还是怎么样,怎么好端端的要搬呢? 张训的喉头堵着块儿情绪,只能含糊道:住的挺好的,邻居也好,是我住过最好的地方。 他话音落下,手就被老陈头拉住了。 老人的手温暖粗糙,力气不大,却很有些令人信服的韧劲儿。 张老师,小张,哎,就叫小训吧,老陈头看着他,语气和善又慢吞吞,小训啊,住下吧。冬天吃火锅,夏天吃凉面,春秋打盹儿的住着吧,你跟虎子都陪着我,住到他大学毕业,上班工作,你不想吗? 说的明明都是平常的那些话,张训眼里的泪却兜不住了,他握着老人的手,低下头哭出来,眼泪掉在腿上被布料吸干,他找不到别的话,只能重复着颤抖着说:对不起,老爷子,真的对不起 老陈头叹了口气,跟摸陈林虎的头似的摸着张训的脑袋,拍拍他的后脑勺:没什么对得起对不起的,感情这事儿难道是一个人就能谈起来的吗?我儿子不懂,但我懂!我活这么多年,什么事儿没见过,稀里糊涂结婚又离的,出轨的乱来的,跳楼跳河的,搅和的几个家庭不安宁,生个孩子就跟是苦难延续似的,那才不像话,对不起别人还对不起自己,那才要说对不起。 张训耳朵里听着他的话,却无法抬起头来,难以用语言形容的情绪压着他的头,让他愧疚又庆幸,觉得自己幸运又卑劣,只能攥着老陈头的手。 恍惚间竟然回忆起年幼时奶奶拉着他走在田里,长辈的手心总是温暖有力,只是轻轻拉着你,仿佛就是一把巨大的伞撑在了你的头顶。 把头抬起来!老陈头提高了嗓门,我快三十才遇到打定主意过一辈子的人,拼了命地跟她结婚,三十多岁她就死了,连带着带走我俩的孩子。我还有什么扛不住的,还有什么理解不了的?我不是没纠结过吓着过,但寻思寻思,我既不想当三楼的瞿大姐,也不想让虎子和你成为建平。虎子是个好孩子,认准了什么就铁了心,以后的路好难走啊,但我知道他能行,毕竟是我孙子。小训你抬起头跟我说,你扛得住吗? 张训仿佛被人扯了一把,重新将心里的勇气都翻了上来,他胡乱抹了一把脸,才抬起头来,看着老陈头说:扛得住,我一辈子对他好。 哎,老陈头笑起来,圆圆的脸上褶了好几道笑纹,两只手捧着张训的脸擦了擦,好孩子,就是哭的有点儿埋汰,虎子刚才也是一通哭,被单都给我哭皱了,好不容易才给他打发走。 张训哭笑不得,但心里堵着的那些事儿都没有了。 以后都不会堵着了。 真好啊。 就是老陈头擦完他的脸又说:你能去给我买份儿肯德基吗,陈林虎不愿意买,可气死我了。 张训:多少有点儿交易的意思了吧陈大爷! 肯德基当然不是一个正在养伤的老年人能随便吃的,老陈头在医院住了一个星期,伙食油水一落千丈,嘴里淡出个鸟,跟张训一通抱怨,最后经过协商,肯德基改成了素一些的煎饼果子,张训谈判结束,认命地从病房被轰出来跑腿,一拉开门,却看见陈林虎就站在门口。 陈林虎的眼眶还是红的,手里提着热水壶和一兜瘦肉粥,看着张训,眼神儿里混杂着喜悦和酸涩,还有些平静却炙热的爱。 病房的门关上,张训站在充斥着消毒水味道的走廊上看着自己的男朋友,觉得自己好像已经彻底拂去了两人身上的阴影,他们彼此看的清清楚楚,再也没有任何遮挡,却可以比以前更爱对方。 听见了?张训吸了吸鼻子,遮掩性地揉了下自己红肿的眼睛。 嗯,陈林虎说,他走不通我这儿,算盘都打你身上了。以后我们就是敌对关系了是吧? 好计谋啊爷爷! 张训忍不住笑出声,他俩心里其实都清楚,老陈头是给了个台阶下,在这场冲突和矛盾里加了把调和剂。 老头儿活到这个年纪,竟然活出了些人精的意思,两个孙贼没一个斗得过他。 等他出院,以后陈林虎缓了口气正要说话,却被张训没有征兆地抱住了。 夜晚的住院部走廊依旧不少人,张训却抱的理直气壮堂堂正正,陈林虎的心里顿时酥麻一片,他知道张训好像已经跨过了那道坎儿,他们的人生都向上迈了一个新台阶。 他们在平淡的日常里又各自长大了一点儿。 以后,张训在陈林虎的背上抓了抓,我想天天吻你。 老陈头在医院住了十天就受不了了,嚷嚷着要出院,医生告知恢复不错可以在家修养后,老头儿雄赳赳气昂昂地指挥着儿子孙子以及租客一顿折腾,跟英雄凯旋似的回了老家属院儿。 家属院这俩月都被不断的老人去世的阴影笼罩,临近年底竟然也没透出多少喜庆,老陈头的光荣回归在一帮老伙计眼里跟无异于在鬼门关打了个摆子又顺利撤退,除了脚上多了块石膏外没半点儿变化,丁宇乐的姥姥姥爷欢天喜地,当天就炸了一锅丸子豆腐送下来。 因为陈兴业还在家,张训没多留,把人送回来又嘱咐几句,自己跟陈林虎使了个眼色就上楼了。 他现在已经不指望陈林虎能跟他爹好好说话,他就希望陈林虎能嘴下积德,别给陈兴业气出个好歹。 但和张训想象中的不一样,陈兴业这几天几乎没跟陈林虎说过话,父子俩陌生人似的你干你的我忙我的,在医院甚至不怎么碰面,老陈头还乐得清静,找回自己年轻念书那会儿的心境,在医院看完一本《山海经》,非得跟后来两天进来的临床老头扯上古神话,说的跟山海经里的东西就是他家附近动物园的大马猴似的。 这么一通冷战下来,陈兴业发现,陈林虎不搭理他他气的半死,他不搭理陈林虎陈林虎还落个清闲父子关系处到这份儿上,实在已经让陈兴业意外到麻木了。 前两天他给诸丹打电话的时候陈童在视频里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想爸爸想的脸都哭花了,陈林虎在陈童这个年纪的时候,白天在幼儿园,晚上就被被保姆哄着睡觉了。 他想过爸爸吗?肯定是想的,陈童好歹还有诸丹陪着,而且也就分开这十天,陈林虎那会儿一周连林红玉的面儿都见不到几次。 亲情其实有时候很公平,以前你缺席儿子的童年,现在儿子缺席你的中老年。唯一不变的是两方倒是都知道尽义务,和平共处养儿子,儿子给你养老送终,就跟完成任务交接似的,反倒让亲情俩字显得格外讽刺。 陈兴业被老陈头一顿吼,平时俩人吵归吵,陈明理很少说这么重的话,几乎可以说是给了他当头棒喝,打的陈兴业在家躺了一天才缓过神儿。 他在这一天里先是翻自己手机,里头全是诸丹和陈童的照片。又开始翻自己的记忆,发现年轻时的记忆基本都是跟哪个上司过招哪个项目是他给做起来的。再翻年少时的回忆,竟然能记起不少老陈头带他出门玩的场面,那会儿老陈头上班都经常带着他,一份儿炒面爷俩分,一个糖糕爷俩掰。 论当爹,陈兴业可以说是没继承老陈头的半分优良传统,当的勉勉强强,却希望陈林虎是个涌泉相报的。他明明连陈林虎初高中时长什么样都记不大清了。 接老陈头回来的当夜,陈兴业做了个梦,梦里是他路过河边儿,里头打捞出来一具尸体,他凑上前去看,那被河水泡胀了的人分明就是他大儿子。 这个梦把他吓得半夜清醒,爬起来上了一回厕所都没冷静。 陈林虎熬夜赶稿还没睡,听见动静走过来看了眼:爸? 没事儿,陈兴业的视线扫过他,心里被这声爸给喊得稍微踏实点儿,你赶紧睡,天天熬真不怕死的早。 陈林虎都懒得搭理他,回客厅画画前又想起另一茬,扭头道:明天你回去之前把我那包彩铅水粉什么的给带回去,学校比赛发的奖品,给陈童画着玩儿。 说完没再逗留就走了,陈兴业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回屋。 第二天一大早陈兴业就得赶着回去上班,他的十天假用完,得先回去把手头的活都给忙完再说。 陈林虎照例帮他拉行李到车旁边儿,顶着俩黑眼圈和鸟窝头,把行李箱塞后备箱。 父子俩沉默无言地在车前站了会儿,陈兴业先开口:你还是得劝劝你爷,他最好去我那儿住,不然我不放心。就像这回,要不是那个谁张训在,后果不堪设想,你跟你爷亲近不想分开我知道,但这点事儿你还是该懂的。 他语气还是那副命令惯了的样子,陈林虎没什么反应:我跟他说说,但做决定的还是他,我也没法。 陈兴业瞪着他,还是感觉这个儿子生来就是气他的,顿了好半天才又说:你的事儿我不想多说,我始终就认为不是正道,以后有你受的。 那我受着。陈林虎掀起眼皮看着他,语气平静,爸,我不是跟你对着干,我也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你不满意我这个儿子,现在不满意,以后也不会满意的,天生我就这样。 陈兴业又要暴怒,陈林虎又说:但你始终是我爸,不管你满不满意我,不管你除了我还有另外一个儿子,这点都不会变。是不是在你这儿,只要我喜欢男的,我就不是你儿子了? 这是个好问题,也是陈林虎一直以来都想问的问题。 陈兴业愣了几秒,忽然抬手狠狠抽了陈林虎后背一巴掌,不过隔着厚衣服,动静大伤害小。 你要当我是你爹,这话就不该问!我要不把你当我儿子,我也不至于差点儿被你气成脑溢血!陈兴业说,我是管不住你了,以后也懒得管,你自己好自为之,过得好过得坏都是你的事儿,到时候别找我哭,没用。 陈林虎竟然从这话里听出几分妥协。 没等他接腔,陈兴业就拉开车门坐上去,又从里边探头出来阴着脸问:你妈那边儿怎么办? 她可能有感觉。陈林虎说。 你看你能瞒得住谁?真没意思,陈兴业奚落道,末了又加了句,这事儿你自己斟酌着说,别闹大了。 陈林虎嗯了声。 走了,照顾好你爷,过几天忙完了我再回来,护工保姆的钱我已经给他了你盯着点儿别让他又给省了不请人,陈兴业说,还有,你那点灯熬油的活儿少干吧,累个半死还没钱挣。 这套分不清好坏的话说完,陈兴业才驱车开出家属院儿。 陈林虎目送他走远才回家,一推门就见着他爷跟地主老财似地躺在沙发上,一手捏着炸丸子一手拿着奶茶,也不知道都谁给的贿赂。 你爸送走了?老陈头吃喝的正香,看着电视上的小品正乐呵,都说啥了,这大冷天还唠叨,看给你冻的鼻涕泡都出来了。 陈林虎下意识抹了把鼻子,发现干干净净,这老头儿又骗人,忍不住笑了:没说什么,让我好自为之,过得好过不好的都看我自己。 狗嘴吐不出象牙!老陈头骂道,继而又说,你也别怪你爸,他脑子不怎么好使,接受不了超过他大脑运转的东西,但他到底也是养你长这么大、替你打算过前程的。 陈林虎走到旁边的小沙发上坐下:知道。我没怪他。 我滴乖孙贼,老陈头说,也不用担心,还有我呢,你爷爷给你撑腰,在一天就给你撑一天腰。 陈林虎心里酸软发烫,他在这世上最亲的亲人是个跟他没有血缘关系的老头儿,但幸好是这老头儿。他眼眶发红:嗯,都指望你呢。 放心,老陈头看着他笑,握住他的手摇了摇,跟小时候的动作一样,声音豪迈,你爷爷比别的爷爷牛逼,活得久着呢! 恋耽美 分卷阅读-三碗过岗(95) 陈林虎的爪子被老陈头抓了一手炸丸子的油,老陈头还嫌不够地蹭了蹭,把孙子的手蹭的油光锃亮,心满意足地捧着无糖奶茶吨吨吨。 小院儿里传来一声喊:陈林虎,陈大爷! 嚯!老陈头说,知道的是喊咱俩,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七老八十了呢! 陈林虎乐得不行,擦擦手打开门走到小院儿,抬头朝二楼看。 张训站在二楼,嘴里叼着烟,探出身子指指天空:下雪了虎子,今年第二场,新年快到了。 今年,陈林虎看着他,来一楼过年? 张训顿了顿,露出个笑来:去一楼过年。 咱们吃红烧肘子!老陈头的吼声从屋里响起,炸菜角,糖醋鱼,涮火锅你俩能不能来个人搀我看看外头?这石膏齁沉的! 给我们陈大爷搀到门口,二单元楼上楼下的响起几声开门的动静,丁大爷也伸头出来看,招呼着老伴儿凑到窗口看雪,小冯太太嗑着瓜子从四楼跟下头几位打招呼。 谈笑间陈林虎的手机在兜里震了震,他拿出来看。 [平台编辑:我们这边觉得这版画的很好!您现在有空吗?谈谈具体的上线时间和更新时间可以吗?] 作者有话要说: 说情话方面训哥还是很能打的! 再有一章日常估计就差不多可以正文完结啦OWO 第78章 陈林虎的漫画正式签约,定在春节前上线,但在此之前他还得先应付完考试周。 系里有个学生已经开始发展事业的消息很快在专业课老师二踢脚的广而告之下传开,辅导员也知道了个一清二楚,有回陈林虎去教学楼还被他喊过去,嘱咐了几句课业不能落下,顺道要走了他连载漫画的名字,随时准备追更。 307的一帮人为此还在买了菜在宿舍小聚了一回,除了庆祝陈林虎签约外,还得恭喜高一等找到了在影楼的兼职。 俩人在前途上找到了方向,尚清华在爱情上找到了方向女朋友复读一年考到了隔壁市,大巴两小时就能见面。只有周壮壮还在人生的迷途上东倒西歪,好在专业课成绩还不错,下学期也准备跟个项目。 可算熬出头了啊虎子!周壮壮喝点马尿水就敢拍陈林虎肩膀,你再这么玩儿命的大半夜不睡觉,我真得被卷的焦虑了。采访下你现在的心情,是不是特别激动,别憋着,快,让兄弟们看看你这张凶人脸露出高不成那种羞涩但兴奋的表情! 高一等把空易拉罐丢到周壮壮脑壳上。 还行。陈林虎倒是没什么表情变化。 不是他镇定或者装逼,而是累过头了完全已经没精力兴奋,再一个是实打实地付出了全部努力,得到这个结果虽然高兴,但也没有太出乎意料,反倒有种顺理成章的自然感。 他这两天已经少了好几桩烦心事,只剩一件还在纠结,好在陈林虎已经不是以前那个遇事儿只能自己琢磨的光杆司令,在高情商室友尚清华的出谋划策下,此事得以圆满解决他买了对儿戒指。 不是很贵的那种,花了他接外包的一个月工资,打算过年的时候送给张训。 陈林虎揣着戒指盒度过考试周,手上写着英语作文ABC,脑子里编着开场白。 什么我随手买的,过年好,新年大吉的都出来过了一圈儿,直到考完最后一门从学校出来都没想好。 这种感觉非常奇怪,他买的时候全凭本心,已经脑补出张训的手上戴着他送的戒指的模样,但又因为这辈子还没做过这档子事儿,难得捡起早早就不知道丢哪儿去了的紧张和害羞,跟个背着手拿着情书却只敢在喜欢的人班级门口绕圈儿的傻狗似的。 张训这段时间也忙,但还是在陈林虎考试结束这天开车过来接他。 陈林虎手揣在兜里满脑子计划的走出校门,一眼就瞧见张训站在车前抽烟,灰色的毛呢风衣敞着怀,黑色高领毛衣裹住漂亮的脖颈,估计是出门走得急,眼镜也没摘,正低着头摆弄手机,没看到周围小姑娘们往他身上扫的目光。 可能是放下了很多心事,张训最近显出些和以前不同的气质,少了些混混度日的浑噩,多出点儿打磨掉锈斑后的光亮。陈林虎吸了口气:张训! 张训抬起头循声望来,一跟陈林虎对上目光就笑了,还是那副散漫温和的笑容,眼里却混合着细碎的感情:考怎么样? 还行。陈林虎走过去,先握了把张训的手,又摸摸他脸颊,冷天怎么不在车里等? 这套动作都是陈林虎做惯了的,老虎成精本性难改,标领地划地盘的习惯已经深入骨髓,张训让他摸完了才意识到是在外边,大学校园门口人不少,有几个难免多看他俩两眼。 站这儿方便你找人,张训反握住他的手,指尖在他手腕儿划了下,你是真没顾及了啊小虎哥,巴不得都瞧见咱俩谈恋爱是吗? 陈林虎手腕儿一阵痒,挑挑眉,一把从他嘴里薅掉烟,咬在自己嘴上:瞧见就瞧见,怕什么。 张训被他这一招花枪刷完,恨不得抬脚朝他屁股上踹,左右看了几眼,改为用手抽,飞快地贴了一下虎臀:上车吧你,净给我找事儿。还得先拐超市一趟,买点年货,你爷爷写了老长的清单。 平时斯斯文文的张老师抽人的动作干脆利索,陈林虎紧抽了两口烟按灭,这才坐上副驾,一只手还揣在兜里,摸着戒指盒。 张训拉上安全带扫了一眼:你那手是跟兜缝一起了吗? 没,有点儿冷。陈林虎绷着脸把手拿出来。 张训以为他是真冷,把窗户都合上又把暖风开大,结果车开到半道一扭头,陈林虎又把手揣兜里了。 这种中二时期才会保持的揣兜动作让陈林虎做出了不少杀气,因为表情过于沉重,进超市的时候保安看他俩的眼神都不大对劲,仿佛陈林虎怀里塞的是把小刀,随时都要到金店门口掏出来。 张训一路上看了他好几回,见他也没耽误买东西搬东西就没多吭声。 一直到俩人都回二楼,门刚关上,肥猫就扭过来趾高气昂地要俩人撸它,陈林虎用单手随便摸了两把,听到身后张训幽幽道:兜里揣的什么? 没。陈林虎还没想好告白的词儿,边往卧室走边含糊道,把小太阳打开 张训尾随着进屋,没等陈林虎拧亮小太阳,就把人掰过来亲了一通。 陈林虎不是好惹的,张训的嘴唇一贴上来他就跟着有了回应,俩人跌跌撞撞地绊倒在床上,陈林虎感觉张训压着他,手在他小腹上划过,带来阵阵战栗。 前奏被张训拿捏得很到位,陈林虎眼底的火烧起来,什么兜不兜的都给忘了,刚要去撩张训衣摆,手却被张训一抓,跨在他身上另一只手往陈林虎兜里一套。 陈林虎:我真是个昏君!! 什么东西藏着掖着,张训摸着个盒子,笑得相当得意,正觉得自己还是在狡诈方面高陈林虎好几级,摊开手一看,脸上的笑都顿了顿,你买的? 陈林虎被摆了一道,脾气上来了,别着头不想搭理他。 张训摸了摸戒指盒的外壳,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他清楚这是什么,摸的时候仿佛都带着陈林虎的体温,烫到他心坎里。 你买的吗虎子?张训没有打开,他有点儿头晕,胡乱地低头吻了吻陈林虎的脸,给我的吗? 陈林虎听出他语气里的紧张和颤抖,心里没来由地酸软,头也别了回来,绷着脸道:本来想过年再给你的不是什么值钱货。 就他妈是易拉罐拉环我也要。张训瞪他一眼,手在戒指盒上蹭来蹭去,迟迟没有打开。 陈林虎伸手过去,覆盖着张训的手,带着他打开盒盖。 盒内的银质戒指造型简约大方,是陈林虎挑了好久才选定的款式。 我的跟你一样,不过里边刻的是你名字,陈林虎从另一侧兜里拿出戒指戴上,拉了拉张训的手,以后我们再买更好的。 张训先是笑了,继而又觉得眼酸,他觉得陈林虎这种语气真是太招人爱了以后,以后还可以有更多的礼物更多的时光。 来,张训说,帮我把你名字戴我手上。 这贿赂张老师是收下了,当天偿还的很辛苦,要不是对陈林虎的感情大于别的,张训差点儿都想把这个贿赂从自己指头上扒下来。 第二天直到日上三竿,二楼的窗户才打开,从里头吊下来个竹篮,里边放着一把从肥猫嘴里夺下来的猫粮。 张训睡眼惺忪,一夜体力活太摧残人,放吊篮的动作都显得格外缓慢。 会来吃吗?陈林虎咬着小面包,靠在张训身边问。 会,大冬天的饿都饿不行了,张训说。前两天他俩回来的时候见到有个半大的狸花猫窜过去,根据经常在楼道口晒暖的丁老太太的线报,这猫最近都在楼下活动,今天趁着天气还行,俩人就开始了绑架行动,下放下去看看情况,有的猫警惕心比较强,不吃人给的东西。等它放松了就下笼子逮。 这套麻痹目标趁机作案的流程让陈林虎有种干大事的错觉,不由问道:逮回来之后呢? 张训笑了笑,慢条斯理道:看看有没有愿意领养的,有就送,没有就虎哥就多个小弟了。再一个得打疫苗,还得绝育。通俗来讲就是拆蛋。 陈林虎从这话里听出来点儿凉意,瞪着眼看张训。 吃过我粮的猫,张训扭头,说话的时候很有些咬牙切齿,都得拆。 陈林虎有些不知所措地举着吃了一半的小面包,如遭雷劈。 半晌才伸手过握握张训的手,两人的戒指碰到一起,陈林虎说:当人真好。 当人当然好,没见过猫戴戒指的。 俩人手上多了个小玩意儿,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现在年轻人都赶时髦,手上戴几个花里胡哨的物件儿已经不能让老头老太太盯着看了,倒是过了两天丁宇乐来补习的时候忽然跟张训说了句:以后要是家属院儿拆了,你俩搬哪儿呢?我还能去你们家补习吗? 张训猝不及防没答上来,陈林虎反应过来后也没说什么,只道:可以,但你那会儿至少得大学了,补个屁啊。 丁宇乐直乐,这事儿就这么轻描淡写地都捅破了。 张训意识到,值得你好好对待的人,自然也会好好对你。所以很多事儿其实没那么难,毕竟他们心里有你,就不忍心成为你人生里的一道坎儿。 今年过年比较特殊,大雪封路导致陈兴业和诸丹陈童没能赶回来过年,又没买到火车票机票,急得团团转,最后还得打电话给陈林虎反复叮嘱交代,决定等高速解封再回来。老陈头的腿脚还没彻底恢复,往年他都得亲自下厨,今年只能指挥着自己俩孙子在厨房奋战。 霍霍完一锅炸带鱼后,老陈头痛定思痛,发现不能这么浪费粮食,只好摇人。 二单元的住户挤进一楼,小冯太太做糖醋排骨,丁碧芳就做麻婆豆腐,丁大爷和小冯先生和面盘馅儿,丁老太太大展拳脚,炸糖糕炸菜角地一通忙活,老陈家的储备粮能吃到大年初三。 老陈头指头灵活,包完几十个饺子回头一看,张训和陈林虎吭哧吭哧地俩人加起来才凑合包了三十个。 大学生!老陈头痛心疾首,你俩那饺子下锅得烂一半儿! 张训虚心受教:等会儿我拿筷子蘸水糊一下。 陈林虎找借口:烂了就当喝菜汤,还省的调蘸汁儿了。 此话一语成谶,当天晚上祖孙三人就喝了菜汤泡饺子,老陈头气的恨不得轮着自己绑石膏的腿抽陈林虎。 吃完年夜饭,又陪着老陈头看完春晚,两人悄悄回到二楼。 小王国里依旧静谧,他们裹着被子在床上看电影。 陈林虎用手机浏览漫画平台,惊讶的发现自己的漫画竟然反响相当不错,经过他和编辑互相折磨才磨出的漫画画面虽然尚不成熟,但剧情和分镜都让整体效果上升,被平台推到了首页。 嚯,这给你夸得,张训歪在他身上跟着看,陈林虎的心血得到回报,他比陈林虎都得意,可以啊男朋友,新的一年再创辉煌。你以后是怎么打算的? 陈林虎见张训看的比他都起劲,干脆把手机递给他让他自己往下翻:保持连载,外包那边也先接着,其他的商稿看情况吧,先停停也可以,现在不缺那边的钱。 漫画上线后就有了稳定收入,对陈林虎来说这笔钱相当不错,虽然比不了大佬,但搭配上外包的工资已经足够养活自己,还有富裕跟张训一块儿生活。 行。张训亲了他一口,顿了顿,我打算年后把书咖那边儿的工作辞了。 陈林虎一愣。 专心撰稿写东西。张训捏捏他后背,语气温和中又带着点儿自己没察觉到的兴奋,有想写的东西了。 陈林虎的五官柔和得不得了,嗯了声:你决定好了我就支持。 新的一年到来,宝象依旧是那副小而顽固的模样,里头生活的人却迎来了变动和新的人生。 大年初三,张训和陈林虎被段乔一个电话打醒,喊着俩人去家里吃饭。 明年五月,段乔说,给你俩发请柬,我俩要结婚了,你俩给我当伴郎。兄弟们,养儿千日用儿一时啊,不要给我掉链子! 张训被他又是兄弟又是儿子的叫了一顿,咔嚓就把电话撂了。 陈林虎睡得模模糊糊,脑子里运转半天才回过神:我还没见过你穿西装呢。 张训本来打算睡回笼觉,听见这话睁开眼,陈林虎睡意朦胧地看着他,把张训看得心里发痒,抬头就吻上去:以后有的是机会。 没一会儿手机就又跟要了命似的响起来,张训挂了好几个,最后响到陈林虎的手机上,他拿起来还没说话,那边儿宁小萌的河东狮吼就穿透耳膜:来的时候买几瓶可乐菠萝啤你俩还不起床啊?这腻歪劲儿! 陈林虎胆战心惊地给挂了,跟张训对视一眼,俩人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收拾收拾准备出门。 虎哥摇着尾巴跟着他俩走来走去,张训给它抓了把粮,它就疯狂地窜到饭盆前把脸埋到里头。 你看家。陈林虎给它下达任务。 张训乐道:看它这吨位,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土财主家的爱猫。 雪已经停了,道路也已经清理的差不多,陈林虎已经开过几次张训的车,这回还是头一次尝试在这个环境下开。 时间还早,陈林虎看看手机,先开河边儿转转? 张训知道他说的是哪个河边儿。 去年也是雪后,他俩在河边的积雪上滚成了两个傻逼,说不清是打还是要接吻。 一年仿佛隔世,张训曾经的摇摆和思虑都已化作青烟,陈林虎以往幼稚的怒意和叫嚣也都被抚平,仔细思索,这一年里他们都没有后悔过。 人生能有几个没有后悔的一年。 没人能拦你,张训拍拍陈林虎的头,走,朝你想去的方向走。 恋耽美 分卷阅读-三碗过岗(96) 正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我人生的第二个正文完!!激动的心颤抖的手.jpg 仔细想想这篇真的是日常到底,过足了我写日常的瘾,真难为大家陪我到现在了!(鞠躬) 更新时间也因为我的工作原因没有之前的那本稳定,尽管如此大家也没有责怪我真的十分感谢!!爱你们!!3 这篇想写的时候就是想写两个在老旧却有人情味的地方成长沉淀的主角,所以最后结尾的时候两人都开始了新的目标。虎子不再是卡在少年和成人之间的意气用事的孩子,训哥也终于摆脱了身上的枷锁。 最后希望大家也能像训哥说的,朝你想去的方向走。 并且走的高高兴兴蹦蹦跳跳! PS:休息两天会有番外掉落V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