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穿]皇家小道士潇洒》 第1页 [无CP向] 《[清穿]皇家小道士潇洒》作者:痒痒鼠【完结】 文案: 三岁的潇洒小道士最喜欢和是他师父躺在秦淮河的花船上,身边各色美人姐姐环绕。那个时候,他满以为这就是他的人生。可师父说他是皇家失踪的十九阿哥。 潇洒小道士一抹眼泪背着小包包进京寻父…… 出来一个自称小系统的神秘人,神秘人说:“宫里有皇帝,最是冷酷无情。” 潇洒小道士站在京城的宣武门大门口,止步不前,害怕。可是他答应师父要进京。 潇洒小道士鼓起勇气抬脚……神秘人又说:“宫里有九龙夺嫡,最是残酷无情。害你坐大牢,关你小黑屋,打板子,馒头饼子也没有。” 潇洒小道士站在宫门口,抓着师兄的衣襟,吓得哇哇大哭:“潇洒不怕。打坏人。” 满以为进了宫就是打架的人生,随时准备回去南京,哪知道,皇家和小系统说的有点不一样?人人都说皇上很宠爱他? 康熙抱着胖孩子乐呵呵地笑:我们潇洒最勇敢。 哥哥弟弟们大喊:十九弟/十九哥,来一起玩。 潇洒:玩基建。 内容标签: 清穿 宫廷侯爵 种田文 系统 搜索关键字:主角:潇洒 ┃ 配角:康熙一家人 ┃ 其它: 一句话简介:传奇皇子无名且有名的潇洒一生。 立意:实力基建种田,努力实现现代化建设和发展 第1章 小系统不甘寂寞地在他的耳朵里说唱:“据说宫里的皇上都用金蒲团打坐,据说很多人都梦想着要抢皇上的金蒲团,据说当皇上的怕被暗杀,居处神出鬼没,一晚上都要换好几个地方,要见到他很难很难哦。” “除了侍候皇上起居的太监和宫女,只有少数几个相臣能见到他,也敢面对面看他两眼,其他人,估计就悬了哦。” “很悬了,很悬了哦。皇帝都只见神仙,因为他们是‘天子’哦哦。” 来自秦淮河边的花花小道士大眼睛瞪圆:皇上快出来见我快出来见我!潇洒是神仙,大神仙哦哦哦! 小系统哑火。 皇上听不到潇洒小道士的心声。做梦只梦到过大鸡腿的潇洒小道士站在宫外,满心里只想知道他师父口中那美味无比的御膳房的大鸡腿的味道,咽咽唾沫,肉窝窝的胖手摸摸瘪掉一半的小圆肚子,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黑葡萄般的大眼睛,望着那皇宫最高的屋脊上的飞禽走兽,鼻端翕动好似闻到御膳房大鸡腿的味道,再一次问师兄:“师兄,我们今晚飞进去好不好?” 师兄抱着胖嘟嘟的师弟,轻轻摇头:“今晚也不行。皇上的万寿节戒备越发森严,飞进去会被打成刺客。” “成了刺客就没有大鸡腿了吗?”潇洒小道士心里一紧。 “……可能也没有馒头饼子。”师兄从来不撒谎。 潇洒小道士害怕了。 他可是听师父保证说,找到皇上,就能吃好喝好,一天至少三只大鸡腿才来的! * 康熙四十五年,皇上的万寿节,天公作美、风和日丽。京城的几条大街,沿街30里铺满细软的黄沙,一路张灯结彩。每一处街铺,每一座城门,都是新刷的朱漆彩绘,大红纸上写满“寿”“福”字。彩幡飘扬,旌旗猎猎。路边的戏台上,精彩的剧目不断上演。 太平盛世、国泰民安的好日子里,四九城的老百姓早早停下手中的活计,今天一起载歌载舞,参与到盛大的欢庆活动中来,祝福新春,祝福皇上大寿,求皇上老爷保佑一家人平平安安的,今年一年风调雨顺的。 白白胖胖的潇洒小道士,人在师兄的怀里,左手一串糖葫芦晃啊晃,腮帮子鼓鼓的,吃的小肚子撑着蓝色的道袍也是鼓鼓的,黑葡萄的大眼睛好奇地看着戏台上的表演。 “好!好!”唱秦腔踩高跷耍大刀等等把式,小道士看得目不转睛。不管看懂不看懂一律鼓掌叫好。 潇洒小道士来到京城,要去找皇上。在城门口被神秘人吓得大哭,他师兄担心他是水土不服身体不舒服,哄着他暂时住到客栈里,一连两天不给出门,一出门就被四九城的花花世界迷住了,每天只想出门吃喝玩乐,找皇上的事情早忘了。 师兄知道师弟小孩子贪玩,天天抱着他满四九城的转悠,吃吃喝喝的师兄弟两个一起胖了一圈,一直到有一天客栈活计问他们要饭钱:“两位大师,请问您还要住几天?”恍然发觉荷包瘪了一圈,这才想起来他们要见的皇上·财神爷。 可是他们两个小老百姓,去宗人府衙门,被赶出来;去顺天府衙门,差点被送进大牢;去礼部,门都进不去还差点挨板子……就想了一个办法,飞进去吧。 哪想到挨着皇上的万寿节。 师兄捏捏腰上瘪掉的破旧荷包,眼睛一眯:“今天皇上过万寿,我们去吃流水宴席,好不好?” “好!好!京城的美食好。”潇洒小道士很开心,说着话脑袋就朝流水席彩棚的方向伸着,他在师兄的怀里看得远,看到流水席边上舞狮子的热闹,张大嘴巴一口糖葫芦下去,酸的他的小眉毛成波浪形,却是吃得欢。 做师兄的道长瞧见他嘴边留下一点红色的糖晶片,伸手拿布巾轻柔地给擦擦。 行人们走去走来的,都会不自禁地看几眼这对小道士。潇洒小道士,他是相当精灵的,尽管打扮得很朴素,穿着素净道袍做工粗糙。但是,那斜飞到鬓角的俊秀眉毛,明亮的大眼睛和那奶豆腐般吹弹得破的皮肤,那略带顽皮的双眸,都在显示着他的脱俗和不凡的气质。再加上抱着他的师兄,也是端正大气、温雅挺拔。这对出众的师兄弟,杂在喧闹拥挤的人群中,依然十分醒目。这不,一边有个大富豪模样的中年人看了半天,朝如此精灵的小娃娃看的不眨眼,热情地邀请道:“两位大师,天气热,请来我这里用水用膳。”又说:“两位大师怎么称呼?第一次来京城吗?” -- 第2页 师兄打量着他没说话。 小道士笑容天真无邪,小鼻子嗅嗅流水席上的饭菜香,板着小胖脸有模有样地回答:“无量天尊,感谢施主邀请。小道法号潇洒。这是师兄,法号潇然。来自南京秦淮河边。” 奶声奶气里带着天然的骄傲和自豪。大富豪近看两位道士一样的道袍,却是小道士身上的是细棉布,虽然做工粗糙但布料极好。其潇然师兄身上粗布麻衣洗得发白打着补丁。知道这师兄弟感情极好,正宗道家子弟出身,更是热情地邀请:“两位大师,来我这里……” 话没说完,一个大腹便便的乡绅抢过话头:“两位大师,来我这里,我们这里有专门准备的素斋,还有很多其他的大师们。” “两位大师,来我这里,我这里专门准备的娃娃餐。” 一时间,好几家办流水宴席搭彩棚的人家都来邀请,潇洒小道士一律笑眯眯的答应。 潇洒小道士天生不凡讨人喜欢,每次出门都被哥哥姐姐弟弟妹妹叔叔姨姨们争着抱抱送吃送喝,潇洒小道士眼睛亮晶晶的,很公平地喊话。 “叔叔伯伯们不要争哦,小道每家都吃一碗。” 那语气,跟哄着道观里争食物的小猫儿一般。 师兄脸上越发没有表情。 叔叔伯伯们都很开心。 潇洒小道士吃的也非常开心,酣畅淋漓风卷残云,鼓鼓的小肚子好似别有洞天一般,怎么吃都是不觉得饱,那吃劲儿,所过之处人人都跟着吃的满嘴油地痛快。 他看别人吃的开心,自己吃的更开心,两只小胖手抱着油汪汪肥胖胖的大鸡腿,腮帮子一鼓一鼓的,嘿,真好吃! * 四九城里头的皇城,皇城里头的皇宫,皇宫里头屋脊最高的太和大殿里头,宫女、太监们小心翼翼地伺候着;大臣们小心翼翼的又喜气洋洋地热闹着。高座龙椅的皇上看一眼下面的臣工们,看一眼御桌上的美食佳肴,嘴巴里没滋没味的,心里也没滋没味的。 再看一眼,一个个皮笑肉不笑装模作样都不装的儿子们,简直烦透了。 说起来,今天的寿星公·当今皇帝康熙皇帝,那真是个好皇帝,八岁登基文治武功的,收复琉球驱除西部大漠的噶尔丹,大一统国家,还颁布各种爱民措施治理的整个国家井井有条。别看这过53岁的大寿了,却依旧精力很好地勤政,国家欣欣向荣,眼看要迎来盛世皇朝。 但是我们也都知道,皇家和普通人家不一样。皇上也和一般的寿星公不一样。 太和大殿里歌舞升平,美酒佳肴飘香十里,祝寿开始,太子殿下领着一群兄弟们,论资排辈地跪成长长的一竖排,各个朝服加身,顶戴花翎的,满脸喜气地手捧明黄锦缎覆盖的寿礼盒子。 “儿臣恭贺汗阿玛万寿,愿汗阿玛万寿无疆!” 芜湖!英姿勃发,声势浩大,独属于年轻一代人的生机勃勃响彻太和大殿。 皇上端着威严一模他保养得宜的下巴胡须,礼仪大太监高喊:“诸皇子向皇上敬献寿礼。” 太子一抬头:“敬启汗阿玛,儿臣的寿礼是一件是青花百寿纹瓶,瓶身上写一百个白底青色的‘寿’字,每一个‘寿’字都不一样,有蟠桃的形状,有小山的形状,寓意寿比南山,寓意生命连绵不断。” 太子还没说完,两边小桌上的贵族大臣们齐齐露出惊讶赞赏的表情:太子地位不如以前,太子也是太子不是? 皇上微微眯眼,听着太子的后半句:“盖着寿瓶的锦帛上,乃是京城一万名百姓的祝福书,敬请汗阿玛预览。”皇上脸上有了一丝欢喜,很给面子地大笑着:“好!好!太子大孝,乃是我大清百姓的福气。快!呈上来。呈上来。” 礼仪大太监小跑着下来丹陛,双手接过来太子的寿礼小跑着回来丹陛,恭恭敬敬地送到丹陛上方明黄锦缎桌后的皇上手里。 皇上打开盒子,先拿出那锦帛,一页页地翻阅,老百姓嘛有的不识字,但可以画手印嘛。皇上手捧锦帛看着万民的孝心,又夸:“太子有这份心,万民有这份心,朕心甚喜!传旨,着赏太子东宫双俸。” 大臣们一起大夸:“皇上,太子殿下孝顺,万民孝顺,皇上大喜,大清大喜。” 太子出了头彩,谢恩接了赏赐,起身回到自己的位子上。 轮到大皇子一抬头:“敬启皇父,儿臣有一个青花万寿纹瓶,敬献给汗阿玛。” 一米多高的大盒子里居然装着大花瓶,这是多重?大皇子双手捧着,额头出汗依旧稳稳当当的,一看就是武功高明、孝心可嘉。 两个大力太监上前抬着送去御桌,打开来一看,芜湖!一米多高的青花瓷瓶确实让人惊叹。 大皇子高声唱到:“汗阿玛请看,儿臣和匠人们一起研究,瓶口和瓶底的一圈都各写着48个寿字,整个瓶身共70行,共130排寿字,……寓意‘万岁,万岁,万万岁’的祝福。” 群臣都当自己是聋子:大郡王这几年和太子争皇位,越发不掩饰了,皇上也一直纵容,可他们不想做炮灰啊,太子母家都被皇上说杀就杀了,更何况他们? 皇上看着这么个大瓷瓶,面不改色,只为其中的工艺精湛惊叹,夸道:“好!老大有心,武功也好,汗阿玛很欣慰。传旨,着赏双郡王俸禄,造瓶匠人五千两白银。” -- 第3页 大皇子一听,很是高兴地磕头谢恩:“儿臣谢汗阿玛赏赐。儿臣代匠人们谢汗阿玛赏赐。” 大皇子的贺礼和太子殿下的差不多。 太子扭曲着脸。 大皇子起身走到自己的位子上得意地撇一眼太子。 所有人都当自己是瞎子。 三皇子高声道:“敬启皇父,儿臣奉旨,率翰林院同僚们编撰的《律历渊源》,赶在昨天全部刊印完毕。佑文成化,谨祝皇上万寿。这是全书目录,敬请汗阿玛御览。” 群臣瞬间有了表情,面露惊喜:好歹三郡王跟着太子,却也是保皇党。 御桌边站着的一个亲近的大臣很有面子地开口:“真是前无古人,千秋功业,谨为皇上贺。”皇上翻着书本笑着夸:“千秋功业。千秋功业。传旨,着赏双郡王俸禄,一起编书臣子类同。” 三皇子很是高兴地磕头谢恩:“儿臣谢汗阿玛赏赐。儿臣代一起编书的同僚们谢汗阿玛赏赐。” 太子收住因为大皇子的愤怒,却难免面色微变:他自己漏了一样,没有替自己的属官们说话,把功劳都自己占了,端起一杯酒掩饰脸上的厌恨。 三皇子回到座位,四皇子一抬头,面容虔诚恭敬:“敬启汗阿玛,这是儿臣亲手恭楷,亲自诵念一万遍的《金刚经》一部。谨为汗阿玛祝寿。” 皇上轻轻翻阅经文,有点感叹:“心诚则灵。老四亲手书写的佛经,诵经一万遍,佛祖一定保佑朕。赏赐双贝勒俸禄。” 群臣这次真心欢喜:可是出来一个真心祝寿的皇子了! ………… 按照序齿一个顺着一个。皇子们争斗的厉害,可这毕竟是皇上大寿,都还有分寸。康熙37年大封,大皇子和三皇子授封郡王。四皇子、五皇子、七皇子、八皇子一起封为贝勒。后面的皇子们,九阿哥、十阿哥……这些光头小阿哥,也都成长起来,各个文武全才。 朝臣们看在眼里只有一个念头:又一轮皇子们长大了,要参与进来了。 最小的二十阿哥,在襁褓里冲皇上露出一个“无齿”的笑,被奶嬷嬷抱下去。心烦的皇上留下十八阿哥陪在身边,这是皇上最喜欢的老儿子。 皇子们献礼完毕,轮到王公大臣,再一轮轮按资排辈地轮下去,酒宴再次热闹起来,好似越热闹,刚刚皇子们在寿礼上的争斗就没发生一样。 喝吧、唱吧。今朝有酒今朝醉!谁知道明年这天自己还能不能站这太和大殿那?该高兴就高兴。 太子一杯一杯地喝着酒,眼看一群弟弟们围着皇上献孝心,一群弟弟们和大臣们拉帮结伙,一群弟弟们凑在一起“兄友弟恭”……一举杯,绣着龙纹的马蹄袖遮住一个嘲讽的笑,到底是不甘心。 放下酒杯,一起身,太子行礼奏道:“汗阿玛,儿臣听说,民间的大户人家做大寿,家里的子侄们都要出去答谢来宾,包括流水席上的父老乡亲们。儿臣请旨,出宫给赏钱。” “哦,怎么给赏钱?”已经有四五分醉意的皇上笑着问。 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太子的身上,太子深呼吸一口,姿态更为端正:“一般的老百姓撒铜钱,民间的和尚道士们给香火钱。” 刷! 全场安静。 皇上沉沉的目光看向自己的太子。 太子镇定如常。 这到底是做了三十多年太子的儿子,皇上答应:“老四带着十三、十四出去。记得换身衣服装作寻常宗室,不要吓到老百姓。” 太子:“……” 众位皇子们:“……” “老四带着十三、十四”麻利地行礼:“儿臣遵旨。” * 潇洒小道士吃的小肚子溜儿圆,师兄给他揉着小肚子,元宝小耳朵一动一动的,听着一位自称皇家道观出身的老道吹嘘宫宴的大鸡腿多么香。 老道很是显摆:“潇洒小道士,我们一看就有缘分。你看你师兄是不是荷包瘪了明天那顿没有着落了?我带你和你师兄去我们道观好不好?保证天天八大碗,顿顿大鸡腿!” 已近午时,潇洒小道士在师兄怀里犯起初夏的瞌睡,吸溜着“大鸡腿”的口水。师兄一眼看到,给他一个大苹果磨牙,同样吃饱喝足的街道上虽然热闹,却也非常安详。 忽然间,这份热闹和安详被打破了。 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路上出现一队队的马队,后面紧跟着手拿“肃静”“回避”字样的官兵,再后面是三个官轿,再后面是两排整齐的卫队,用整齐划一的步伐,紧跟着轿子。一行人威风凛凛,整齐有力地前进着。 打头的锣鼓队肃清道路,马队不断抛撒铜钱,官兵卖力喊着:“皇上皇恩浩荡!皇上皇恩浩荡!” 潇洒小道士神情一振,扭头朝彩棚外张望:铜钱! 就见潇洒小道士的目光如电,身形如风,一眼看到最后一个官轿子里射出来一枚银元宝,一小胖手一伸,就给接住,奶声道谢:“谢谢大老爷的赏赐。潇洒和师兄吃了两条街的流水席,诚心诚意地给皇上大老爷祝寿。” 十四阿哥:“……” 十三阿哥笑得合不拢嘴。 四贝勒哭笑不得。 队伍停下来,三兄弟出来官轿,一眼看到这“……吃了两条街的流水席,诚心诚意地给皇上大老爷祝寿”的潇洒小道士。 一手大苹果,一手银元宝,那小胖脸、小肚子和大苹果一样圆,一样精神红润! -- 第4页 作者有话说: 开新。感谢小天使们的支持。大背景:历史上,康熙47年一废太子,本文开始是康熙45年,这个时候太子和大郡王争斗的很厉害。太子的母家在康熙42年就被废了,党羽都被清理。 作者栏有其他完结清穿男主文《清穿之四爷家的纨绔嫡次子》《清穿之技术宅太子》《清穿之皇家小和尚》……还有其他预收文,热情感谢小天使给个收藏,鞠躬,感谢。 《四爷真不想做皇帝了》文案:四爷打小就听到他的小猫儿说:“要做一条有梦想的咸鱼哦,吃喝玩乐cosplay长命百岁哦。” 皇上:“老四如此懒怠,天天养猫儿养狗狗,如何得了?不护着不放心啊。” 太子:“四弟这般闲散,翻身晒太阳都懒,如何得了?不护着不放心啊。” 大皇子:“四弟是最好的弟弟,要护着。” ………… 同样重生要报仇的八皇子大声咆哮:“四哥你这样要我怎么报仇啊啊啊,你快雄起做皇帝啊啊啊啊!” 第2章 所有人不说话了,彩棚外头该抢铜钱的还在抢铜钱…… 京城里这一块瓦片掉下来都能砸到三个官的地儿,宗室贝勒那更是多的不用说,四九城居民都很习惯,出家人更是无需行什么大礼。几位出家老道士一甩拂尘,微微鞠躬朗声道:“无量天尊。敬谢皇上大老爷的赏赐。” 一枚银元宝可是50两银子,那绝对要好好谢谢再谢谢。 老十三瞄一眼十四弟,那脸上的笑容实在憋不住了。就连四贝勒都觉得十四弟……嗯,很大方。 老十四的脸都红透了。他虽然才18岁,但已经有两个儿子了。但他真的没有和孩子相处的经验,他只想着,我刚刚怎么没扔一个金元宝那?我怎么扔了一个银元宝那?老十三笑得脸都裂开了! 四贝勒领着两个弟弟还以道家礼:“无量天尊。感谢诸位仙长今日聚在此地。”老十四都不知道该是什么表情。 潇然道士接过来师弟手里的银元宝放到餐桌上,护着小师弟到身后,双手一抱拳,行礼道:“敬谢皇上大老爷的赏赐。道家弟子潇然,师弟潇洒。来自南京秦淮河畔,见过三位官家。” 四贝勒对他的不卑不亢轻轻点头:“两位仙长来到京城,欢迎到……”看一眼皇家道观元灵宫里的老疯道长,“元灵宫居住。” 老疯道长知道四贝勒认出来他,疯疯癫癫地笑:我也认出来三位皇子爷了。 四贝勒接过来侍卫手里的酒杯举杯敬道:“感谢各位亲朋今日聚在此地,皇上今天万寿过的非常开心,吾兄弟宗室谨代表皇家子弟,一杯薄酒敬谢父老乡亲们!父老乡亲们吃好喝好玩好的,开开心心的。” “谢谢官家。我们都吃好喝好玩好的,很开心。”众人纷纷举杯说着祝福话。潇洒也喊:“谢谢官家。潇洒吃的很开心。”说着话,“咔嚓”一口大苹果,颇有以苹果代酒的架势,还朝笑容欢快的十三阿哥眨眨眼,给他一个同样灿烂的笑容。 十三阿哥胸腔抖动,忍笑忍的很是辛苦,从荷包里摸出来一枚银元宝:“欢迎潇洒仙长来到北京城。感谢潇洒仙长对皇上的祝福。” 潇洒开心地接过来放到餐桌上,很上道地唱诵:“周雅庆歌,如山如川如日月~~;箕畴敛福,曰富曰寿曰康宁~~。祝福皇上大老爷福寿绵绵、阖家欢乐~~”学着学堂里的学生们摇头晃脑的小样儿,妥妥的顽皮可乐。 十三阿哥直接大笑出来:“好!祝福皇上大老爷福寿绵绵、阖家欢乐!” 十四阿哥僵着脸,硬挤出来一句:“感谢潇洒道长的祝福。” 四贝勒看出来这师兄弟两个需要钱,却懂礼地和众人分享两个银元宝,伸手解下来腰上的玉佩:“今日出门没带礼物,下次补给潇洒道长。” 贴身太监苏培盛双手接过来玉佩,双手恭送到潇洒面前。潇洒的眼睛都瞪圆了:“大官家太客气了。潇洒才吃了两条街……”叫他师兄捂住嘴巴。 场面莫名寂静…… 十三阿哥抖着肩膀憋的脸都红了。 十四阿哥人都呆了。 潇洒疑问的目光看向师兄:师兄这是不能拒绝的吗?师兄用目光点头,松开手。潇洒表示明白,用一个自以为很潇洒的姿势,郑重抱拳行礼:“无量天尊。谢谢大官家的玉佩,谢谢皇上大老爷的赏赐。潇洒晚上一定再吃四条街,给皇上大老爷祝寿。” 左手拇指从右手虎口插入,按在右手无名指指根处,因为手太胖,子午诀抱拳抱的很是,可爱。胖乎乎的小孩自觉长大地学大人抱拳行礼,本身就可爱得紧。 十三阿哥“噗呲”笑出来。 苏培盛自诩太监中的太监精,从来没遇到如此情景,偷瞄一眼自家爷,那绝对也第一次遇到那冰山脸都变了。苏培盛举着玉佩,祈求的目光看向这位潇洒道长。 潇洒道长很是潇洒地接下来,还对这位大太监露出一枚友好祝福的矜持笑容。那大眼睛亮晶晶的调皮,看得苏培盛一个愣神。 四贝勒很镇定地转身,领着两个弟弟上轿子。 十三阿哥在轿子里爆发出惊天大笑。那笑声,十四阿哥在后面都听到了,侍卫们也听到了,四贝勒也听到了:给玉佩是担心这师兄弟两个到元灵宫被欺负,宣示一下。这小道长还以为是给他换银子花的,直接就拒绝,却是难得的小儿赤子之心。 -- 第5页 才吃了两条街……再吃四条街……四贝勒吩咐苏培盛:“注意看着,晚上小道长真吃了四条街……” 苏培盛:“……嗻。” 潇洒那真是吃了四条街。 吃的虎虎生风,尽职尽责。 在民间有大户人家祝寿摆出来的流水席,那都是越热闹越好,人越多越好。潇洒小道士作为秦淮河边有名的吉祥道长,从来都是被好生请去,好生伺候着吃喝,因为都知道他人到了,那就是一天的欢乐吉祥。 他以为在北京给皇上祝寿也一样,自觉接了大官家的玉佩,就要好好拿出道门的诚意,吃喝玩乐,和同行们打坐念经,绝对不偷一分懒的。 晚上师兄弟两个回到客栈,用分得的银子续了房钱,一起看着这个白莹莹发光的小葫芦玉佩不敢相信:疯道长说,这个玉佩价值600两白银! “先不换银子。”师兄咽咽唾沫做决定,“剩下的五两银子还够花十天,今晚好好休息,去见皇上的事情不着急。” 潇洒咽咽唾沫点头:有了银子花,就不着急去见皇上了!可以继续玩乐了哦哦! 客栈伙计送进来两桶热水,师兄从包裹里拿出来准备好的药材放进去,潇洒脱光光自己跳进去,身上疼的他眼泪出来他还能说个不停:“师兄,这三个宗室,和其他红带子不一样。师兄,潇洒喜欢。” “师兄也看着很正派。估计不是寻常宗室。”师兄一手给他擦眼泪,一手手里的银针一根一根地插在师弟的身上,不一会儿插出来一个满身银针的“糖葫芦”,“今天吃了六只大鸡腿,多运功一个刻时。” 潇洒小道士想说“我才吃了六只大鸡腿”,被药力上来疼的胖脸抽抽,眼泪花花的,登时“哇哇哇”哭出来。 小系统在他耳边幸灾乐祸地大笑:“你看你看我没说错吧,皇宫不安全,京城也不安全。你师兄都担心你要你多练功。我和你说,京城真有叫‘还珠王子’的小混混,宫里真有动不动打板子的皇上,还有皇子们争皇位不是被圈禁就是流放。小系统从不骗人。小道长你拜我为师,我教你怎么打他们。保证你练功不用吃这个苦头……” 又听到皇宫里不安全,皇子们很凶残,潇洒小道士哭声一顿,更能哭,偏偏还能一边哭一边回答一句:“潇洒有师父,不另拜师父。” 过了三刻钟运功完毕,跳出来这个浴桶,一边哭着一边跳进另一个浴桶继续泡着,那哭声震天地响亮。 四贝勒府里,四贝勒听苏培盛回话。 “爷,潇洒道长和他师兄,分了十两银子,真的吃了四条街。”苏培盛很是惊奇,“回去客栈给了后面半个月的房钱,泡药浴哭得外头都听见了。” “民间奇人异事多。估计是什么独特的练功法门。”四贝勒总觉得哪里要他放不下,又吩咐道:“要人继续盯着。他们手里的银子,最多坚持半个月。” “……嗻。” 不光四贝勒放不下,十三阿哥和十四阿哥回到宫里,也放不下。十四阿哥决定,他要给小道士送去一枚金元宝,挽回“小气”的面子。十三阿哥孝顺,第二天给皇上请安,当成乐事儿讲给皇上听。 “汗阿玛您没看见,儿子长这么大真没见过那么精神灵气的孩子。那身轻功,比我这练习了这么多年的人的都好。那胖的,我留的侍卫打听了,晚上真吃了四条街,那小肚子跟藏着大海一样。”十三阿哥说的眉飞色舞。 “民间奇人异事多。吃得多,和轻功好,估计是独特的练功法门。”皇上听着,脸上有了笑模样。 “汗阿玛说得对。”十三阿哥嘿嘿笑:“我看那师兄粗布麻衣打补丁的,小道士一身好布料做工也不讲究,估计,是道观养不起他们了。” 皇上:“……”笑着敲一个十三儿子的光脑门:“你要去资助资助不成?” “儿子真想来着。”十三阿哥捂着脑门意动,“四哥给他们玉佩要他们去元灵宫,他们估计就换银子花了。这样的奇人不喜欢拘束,根本不会去元灵宫的。汗阿玛您不知道,那孩子长得多好,第一眼光看气质了,第二眼才发现,那俊眉俊眼的,忒精致。” 穷苦人家丢到道观的孩子,能长大就是老天爷慈悲了。皇上抬头看天,突然问了一句:“多大的孩子?” “约摸着,三岁?四岁?和十八弟差不多大。” 满宫的人都知道,皇上从大寿第二天开始,心情很不好很不好。十三阿哥反应过来,自知闯了祸,只得出宫和四哥讨主意。 四贝勒气得直接踹他一脚:“说话毛躁,办事不牢。” 十三阿哥摸摸被踹的屁股,垂头丧气的:“我也不是故意的,我不是看汗阿玛不开心,想要开心开心嘛。” 四贝勒担心皇上伤心多度,也担心惹事的十三弟。五月十五的大朝会,站出来:“汗阿玛,儿臣听钦天监讲,今年天气比往年热。儿臣提议,今年巡幸塞外的时间提前到这个月。” 皇上微微点头。其他的皇子们一看四贝勒讨好皇上到皇上心上了,立即跟着。八贝勒站出来:“汗阿玛,热河住处需要修整。儿臣提议,与其年年修整,不若大修一次,建避暑山庄于热河,为每年秋狝驻跸行宫。” 皇上对两个儿子的心思明镜,轻轻的一句:“准奏。”事情就定了下来,仪仗队、礼部、工部、画院等等前朝后宫的相关人员都忙起来。 -- 第6页 潇洒小道士的五两银子花完了,犹豫要不要卖了玉佩换银子花,还是去码头扛大包,哪知道听到这个消息,当即就懵了。 皇上去热河打猎,什么时候回来?潇然道长面容严肃:“今天晚上就飞进去找皇上。”潇洒小道长重重点头:就当是为了御膳房的大鸡腿! * 十五的月亮十六圆,月挂九天,照耀的夜晚和白天一般亮堂。师兄弟两个再怎么一身黑衣服夜行衣,那也没地方躲藏,干脆就穿日常的道袍。和客栈结清房钱,将该带的物事都带上,赶在宵禁之前,出发。 从客栈到紫禁城并不远,师兄弟飞起来很快,几个呼吸就到了那踩点好的紫禁城。 紫禁城里头禁卫森严,里面各家高手无数,还有手持火铳的御林军。他们也没托大,根据从黑市买来的皇宫地图,站在太和大殿的屋脊上,大大方方地摆出来姿势,运足内力高喊:“南京秦淮河畔小道士潇洒,按江湖规矩闯宫,要见皇上。” !!! !!! 小系统感受到宫里的高手们纷纷出动的气息,精神一震:“小道士,我这样一个在紫禁之巅决斗的高人,我都惊呆了。我帮你打!” 皇上在被窝和美丽的妃子刚摆开姿势要“拉弓射箭”,真惊“呆”了,龙颜震怒地怒吼:“给朕抓活得!”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1-10 05:14:42~2022-01-13 21:50:1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温馨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肥cat 10瓶;26390314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章 “六街鼓歇行人绝,九衢茫茫空有月。”白日的京城车水马龙,是繁华的大清国都。当夜晚来临,京城里便,一派清冷寂寥了。 火把点燃的皇宫里,皇上披着一件大袍子,举着西洋人进献的“千里镜”,望着太和大殿屋脊上的情况,面色阴沉不定:距离太远,他也只能看一团模糊的人影。 “这就是你们在外面遇到的小道士?”皇上问同样衣服都没穿跑来的皇子中的十三阿哥。 “就是他。汗阿玛,儿子以为他应该是有事要见你。汗阿玛……他才这么大……”十三阿哥到底是不忍心。 皇上一声冷哼,撇一眼十四阿哥,发现他也是欲言又止的要给求情,再冷哼一声。 太和大殿上,潇洒小道士正和一个北少林出身的和尚打的难分难解。 一个桃木剑,一个不用武器,倒也公平得很。 潇洒的轻功好,身形利索。以硬功夫出名的少林和尚轻功也是高绝。传说中的踏雪无痕,轻功中极上乘的功夫,就是属于少林迦兰护法门的秘传武技。此功练成后可在荷叶、密草、厚雪地上行走如飞,不留丝毫痕迹。 少林和尚能进宫做护卫,那自然是练成了这门轻功。潇洒小道士东滑西闪,左转右折,无瞬息之间停留,和少林和尚打了五十回合,在屋脊上转了几个圈子,回到原地,目光紧紧地盯着对面的大和尚,手里的小桃木剑挽一个剑花,直奔大和尚的面门而来。 大和尚一个躲闪腾挪,却因为前方左后都被剑气封死,人直直地朝后仰去,正要来一个空中鹞子翻身。 桃木剑的剑势一变,潇洒小小的身形就像一阵风一样从大和尚身边掠过,不动声色的在大和尚脸上留下了一片泥巴一样的混合物,不光大和尚没反应过来,就连在他身边的八个同伴都没有做出相应的反击。 小系统高呼:“我轻轻的来了,正如我轻轻的走。”大和尚人像一座小山一般直直地朝地面坠去,人一落地,就就一声叹气:“阿弥陀佛,我输了。” 谁能想到,手持桃木剑的潇洒小道士,手持桃木剑,却只是一个掩护,真正动手是用他的手。 大和尚撕下来脸上的泥巴,正是街上小孩子最喜欢的捏泥人:一个孙悟空大闹天空的小泥人,实在不知道是什么心情。 “阿弥陀佛。” “无量天尊。”潇洒开口,目光落在其他八个人身上,“下一位。” 师兄潇然道长站在一边晾阵,对面的八个身穿官家袍服的宫内高手,死死地盯着他。 一个四品带刀侍卫站出来:“小道长,我来接你一局。” 潇洒一个抱拳:“请。” “请。” 这个带刀侍卫其貌不扬,身形瘦小,他也是以轻功见长,而且和潇洒是一个路子,都是轻灵为主,他的武器是一把短剑,在武器上就天然地克制潇洒的桃木剑。 两个人在紫禁城的空中飞来飞去,宛若两只鸟儿,潇洒露出来一个破绽,对方一个横砍,砍在潇洒的桃木剑上。潇洒不躲不避,一掌挥出,桃木剑没有变化,短剑反而缺了一口子,对方的人也在空中一连翻三个跟头在稳住。 “好!”对方大喝一声,看着胸前的小孩掌印,扔下自己的短剑,身形一变,一套八卦掌使出来。 身形似游龙,腰如轴立,拧裹钻翻,身随步动,掌随身变,步随掌转,上下协调,周身一动无有不动,拧旋走转似流水,上下翻动如娇龙。 潇洒将小桃木剑插在后腰,听得背后风响,衣上也已微有所感,就在这一瞬之间,反手横劈,一招“神龙摆尾”,切在对方右臂,却留着余力,伤而不断。 -- 第7页 对方叫声:“好!”第二推又已迅速赶到,前劲未衰,后劲继至。 潇洒猛觉得劲风罩上身来,心知不妙,一招威惊百里,也是双掌向前平推,却再也不敢留力,吸一口气,呼的一响,左掌前探,右掌倏地从左掌底下穿了出去,直击他小腹。掌风稚嫩却刚猛至极,然他在掌风到达对方小腹之时,又收住一丝丝。 对方有掌法八十条、一百条般神龙变化,潇洒降服了一条又有一条,去了十条,还有二十条,然掌力始终无尽无漏,永远留有余力,也就是永远立于不败之地了。 一百招后,对方内力耗尽收掌,叹服道:“小道士之内力绵延不绝,某家佩服。请问,这招是什么?” 潇洒一眨眼,直觉小系统说的“降龙十八掌”不能说出来:“……没有名字。掌法拳法,一招发出去,就算有几千斤、一万斤的力道,终究有使尽之时。敌人在你力道使尽的一瞬间,突然反击,只消使三斤力气,就打垮了你的一万斤力道,所以,每次出掌都留有力道。” 对方一愣,随即苦笑:这首先要有“一万斤”力道再去讲究不是? “道长所言,铭记于心。我输了。” 一连输了两个人,皇上的脸黑成锅底。 潇洒欢喜的嘴角一翘,刚要高兴。师兄一把按住他的肩膀,一个眼神。 小系统着急地喊:“不能再打了,不能再打了,再打皇上没有面子,就要真生气了。” 潇洒极力压下高兴的心情,在对战第三个人的时候,拿出来和师父对练时候的无赖,只躲避不动手,飞来飞去的,不取胜,也不认输…… 已经穿好衣服,站的脚麻的皇上,听侍卫说起这小道士的无赖,那一张脸五颜六色变化的。 小道士小小年纪如此胆量和功夫,皇上如何不心动? 可他是皇上。 作为一个皇上,就这样见一个“闯宫门”的小道士,岂不是太没有面子?皇上的面子比天大,万一以后哪个江湖人也学这一招,他这皇宫成什么了? 皇上一张脸阴沉沉的,周围的人都不敢给求情。 潇洒的视力极好,不光看得远,还能在夜晚视物如同白昼。他一看皇上真生气的样子,眼珠子一转,就要使出来对付师父最灵的一招哭,可他有个问题,越想哭的时候装不出来。当下急得来。 小系统更着急:“大鸡腿!大鸡腿!快想想你的大鸡腿!皇上即使不要你坐大牢,也要饿你三天三夜,关小黑屋……” 大鸡腿!师兄可是说了,不光没有大鸡腿,馒头饼子也没有。潇洒登时真拍了,张大嘴巴“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我要回家,我要回家……哇哇哇……” 一路上进京容易吗?到这京城人生地不熟的,出个门就要师兄抱着生怕被混混拐子拐了,潇洒长这么大不带这么憋屈的,哭得真心实意。再一想想这坏皇上还是自己亲爹,小脾气上来,真要回家。 “哇哇哇,我要回家。师兄我要回家……”眼泪珠子哗啦啦的,大颗大颗的,哭的实在凄惨。 对战的人听这哭声心神一乱,招式没有了计较。潇洒哭着,也没有了打架的心思,幸亏两边晾阵的人及时出手,一个拉住一个,才是没有出现意外伤亡。 可是潇洒在师兄怀里,更能哭了。 “哇——师兄,我要回家——哇——师兄,我不要找皇上——”潇洒是真要回去南京了,这皇上爹太难见了,不管哪个衙门都进不去,还要挨板子蹲大牢。 潇然道长眉心紧皱,脱口而出:“好,我们回家。” 潇然道长足下轻点,宛若大鹏展翅,抱着小师弟飞走。 真飞走了! 真飞走了! 皇上:“!!!”皇上这是真生气了! 但皇上还没来得及说话,自觉被下了面子的宫廷禁卫卫队长直接吩咐:“火器营准备射击!对面的两个小子束手就缚!” 潇然道长冷笑,火器营的火铳好,但还没好到武林中人躲不开的程度。面对拦住他们的二十几个宫廷高手,也全然不惧。 “家师天天说当今皇上是仁慈之君,要吾师兄弟前来,却原来只会暗器和迷药加群战。” 皇上:“!!!”皇上那个气啊。皇上刚刚叫这小道士哭得心酸难忍,此刻叫这愣头青小子气得头晕眼花。 皇上没想到,还有要他更气的。 潇洒面对围堵自己师兄的人,感受到师兄中了迷烟,好似一个被激怒的小狼崽子,不管不顾地从包裹里掏出来一个黑乎乎的东西,举在手里。 “这是江湖新出的手榴弹,杀伤力半径4丈,我能扔出去20丈远,谁敢动一下,我就炸了这皇宫。” 说着话,就朝拦着他们的高手里扔。 高手们急忙运轻功躲避,“轰”的一声,地动山摇,烟雾弥漫,空中炸开一个蘑菇云一样的打爆炸,太子侍卫们宫人们忙着护着皇上躲避,皇上却不躲避。 “全力拦住他们,抓活的!” “火器营退下。十三,十四,你们带人搜宫,给朕带两个活得来!” 皇上连发两道命令,十三阿哥十四阿哥还没从爆炸里回神,慌乱地答应:“儿臣遵旨。” “传令九门提督,找到这两个人,不许伤他们性命!”皇上又说一句。 “末将遵命。” -- 第8页 传令官飞速下去。 皇上还是担心。 小道士是真要见他,扔这么大的一个弹药也是仍在空中,因为知道这些高手们能躲开,不伤人。 可这到底是一个孩子,不知道,这样的火器拿出来,会引起如何的天下惊动。 皇上等着烟雾散去,亲自去爆炸的地方和匠人们做检测,一个个数据出来,越发担心着这师兄两个的安全。 “十二,你拿着朕的令符去顺天府衙门,要他们协助找人,一定要以礼相待。” “儿臣遵命。” 太子和惊慌赶来的皇太后说话,安抚她老人家回去,稳定宫里人心,更担心皇上:“汗阿玛您去休息,儿臣带人出去找。” “你不要出去。老四也见过他们。”皇上反应很快,“梁九功,派人去告诉十三阿哥和十四阿哥,分开找。京城的一些破庙等等,都不要漏过。” “嗻。” “汗阿玛!”太子不甘心。 “你是太子!”皇上怒。 太子!太子!太子不能出宫和民间之人说话,太子不能出宫去找两个道士,太子!太子!太子很是愤怒,却又不得不听皇上命令。 * 潇洒和师兄两个,哪里也没去,趁着烟雾弥漫,飞到了他们提前踩点好的一个地方。 皇家太庙里。 无量天尊。这里可真是一般人,搜不到的地方。 师兄弟两个躲在一个个皇家祖先的灵位后面,潇洒拿出来药丸给师兄服下,很是着急:“师兄,这迷烟解不开。” “宫里出的迷烟,自然不是寻常。”潇然道长很是坦然,试着打坐运功,发现越是运功越是消耗内力,心里也着急,只不露出来。 可他不露出来,潇洒也看出来。 “系统高人,系统高人,快出来帮忙。潇洒给你银子。” 系统高人轻轻咳嗽一声:“记账。记账。本高人不要银子。” 潇洒立即去摸包袱,拿出来一个白玉瓷瓶打开闻一闻,目露惊喜:“师兄,我这里还有药,你试一试。”说着话,就喂给师兄。 潇然道长对师弟的“鼻子”很是信任,咽下去后,果然那如同跗骨之蛆的迷烟之毒全解,很是惊奇。 “这药哪里来的?手榴弹哪里来的?” “一个神秘高人给的。” 潇然道长闻言眉心紧皱:师弟身上有很多神奇之处,身上也有很多武林大师们给的一些奇怪的东西。可他真没想到,会有手榴弹这样杀伤力大的物事。 “如此疗伤解毒之药要收好。手榴弹不许再用。太危险。” 半径四丈的杀伤力,潇然道长如此内力,当时抱着师弟都是拼命运气轻功才躲过去。这要是仍在普通人身上……他都不敢想。 潇洒鼓着脸:“坏皇上。” “皇上对老百姓好,就是好皇上。” 潇洒憋着脸不说话,在他的心里,皇上不要江湖规矩来,要火器营射击,还要护卫们一起出动拦他们,还对他们用迷烟,就是坏皇上。 “我们闯宫,是大事。皇上生气很正常。”潇然道长不想因此师弟对皇上有了坏印象,“火器营不是皇上吩咐要射击的。我们闯宫,宫里的护卫们都生气,他们自然要在皇上的面前好好表现。” 潇洒还是不理解。要见这个皇上太难了。京城的衙门里就没有几个味道好闻的官儿,都要打他们板子,不给他们通报。 潇然道长摸摸他的脑袋:“先用一点点心,睡一会儿,我们天亮就出去。” “知道。”潇洒小道士心里想着,不找坏皇上了回去南京。气鼓鼓地拿着祭祀用的点心,用内力焐热,给师兄一块,自己一块,就着腰上皮囊里的温水细嚼慢咽地吃起来。 祭祀用的东西都是天底下最好的食材做的,最好的御厨做的,潇洒吃完一碟子点心,又开始梦想御膳房大鸡腿的味道,趴在师兄怀里直接就睡着了,做梦都流口水。 第4章 皇上没想到,自己忍住这口气,一心担忧这两个道士的安全,那两个道士会躲到皇家宗庙里! 宫里翻过来找不到人,一夜下来京城找不到人,除非他们连夜出城了:这不可能!新出的迷烟的药力越运功越消耗大,他们没有出城的内力。 那除了那个没有搜过的地方,还有哪里可以躲人? 皇上气得啊,咆哮如雷:“所有人,跟着朕去拿人。” 皇上这样生气,却只能忍住这口气自己亲自去拿人,那一张龙脸都气得变形。 连夜赶来的大臣们都劝着:“皇上,不明身份的人危险。” 太子知道危险不大,但他到底是心疼老父亲,劝说道:“汗阿玛,夜里风冷,您去里面坐着等着,儿臣和弟弟们一定将人带来。” 皇上摇头,他要是进去了,太子或者谁管不住禁卫军,今晚上必然流血,这师兄弟两个性命难保。 皇家宗庙都有可能被炸了! 皇上捂着胸口,那是真的动了真火。 皇上杀气腾腾地,就要带着人亲自来拿人,却不防皇太后带着人过来,哭着道:“皇上你万金之躯,怎么能亲自去拿人?” “皇额涅……”皇上无奈。 “汗阿玛,儿臣带人去,十三弟,十四弟过去。”四贝勒赶紧说道,“汗阿玛和太子殿下陪着皇祖母安心,儿臣看那师兄弟,都不是歹人,应该是有什么误会或者冤屈。” -- 第9页 皇上无力地挥挥手,扶着皇太后坐下来,劝慰道:“皇额涅……玄烨心里有数,这两个人不是坏人。找朕估计是有事情。” 皇太后点头:“老四你带着弟弟们去,记得不要伤害他们,好好说话。”就是不同意皇上亲自去。 皇上:“……”皇上都鹌鹑了,太子更鹌鹑。 皇太后和群臣都狠狠地松一口气。 * 天色微明,潇洒醒来,给师兄一探脉,发现师兄功力稳定,不由欣喜:“谢谢系统高人。” “不谢。拜师就成。” 潇洒小道士战术性闭眼,提着的心落回去肚子里,又睡了过去。 小系统:“……” 潇然道长抱着师弟睡觉,估摸着这个时候皇上应该知道他们躲在这里了,师弟睡得沉,不忍心叫醒他。 听到有脚步声传来,知道皇上派来的人,也没动作。 “诸位请进。师弟在睡觉,不便迎接。”内家高手的传音入耳!四贝勒、十三阿哥、十四阿哥带着人小心翼翼地走进太庙大门口,一人身边一个内力高手护着,一有不对就飞速躲避。 一步两步三步……人生第一次感受到死亡如今接近,半径四丈……护卫们都吓得脸白,有的人腿都打颤。 “侍卫们等在这里。”四贝勒右手攥紧,心“噗噗”跳,却必须稳住自己,眼望太庙大殿的方向,他有预感,这师兄弟两个就在那里,大大方方地等着他们。 “回话,皇上不伤他们,不论罪。皇家四贝勒,十三阿哥、十四阿哥在此,是诚意。” 十三阿哥和十四阿哥一听,吓得魂魄都飞了:四哥,我们不想做英雄! 护卫们听到这句,吓得差点摔地上。 “四贝勒!” “不要劝阻。十三弟和十四弟站在院子里,一有不对就离开。”四贝勒的话音一落,十三阿哥十四阿哥都是心里热血一冲:“四哥!四哥!” “别害怕。”四贝勒眼里厉色一闪,他只能赌这一次,不伤害人,不破坏宗庙。 四贝勒带着两个高手护卫,一步一步地接近大殿,潇然道长眼里闪过一抹欣赏。 十三阿哥和十四阿哥互看一眼,就要冲上去,叫身边的护卫拼命抱住:开玩笑,一个四贝勒他们拼死护着还能护住,三个皇子,他们叫来祖宗也护不住,更何况年轻皇子冲动,万一这闹起来…… 护卫们死死地抱着十三阿哥和十四阿哥,十三阿哥和十四阿哥也知道,四哥一个人去最好,眼睛都红了,死死地盯着大殿的方向。 十三阿哥和十四阿哥随时准备不顾一切冲上去。 四贝勒距离大殿门,正好四丈远,大殿门缓缓打开,潇然道长抱着师弟,笑着站在大殿门口,笑道:“原来是皇子殿下。” “是我们兄弟。行四,人称四贝勒。后面是十三弟,十四弟。” “果然是‘冷面贝勒’。”潇然对他的胆气和担当很是赞赏,“手榴弹之事,是情急之下的反应,吾师兄弟只想见皇上一面,不伤人。” 四贝勒深呼吸一口,缓缓问道:“手榴弹之事,事关重大。可否随我,去见皇上?皇上保证不伤人,不论罪。道长知道手榴弹关系重大,朝廷必须谨慎。” “……贫道明白。”潇然道长轻轻叹气,其实,他并不想师弟进京找皇上,却是…… “我随你们去见皇上。手榴弹还有一颗,放在这里,没有带在身上,四贝勒尽管放心。” !!! !!! 四贝勒真不放心,这里是皇家宗庙! “手榴弹,我来拿着,可行?”他一条命对比宗庙,还是宗庙重要,四贝勒快速做出决定。 作者有话说: 清朝的皇子,一般都是换着母亲养。到嫔妃一级,才能养。所以汪贵人说,我知道我孩子要给别人养,我能不能经常去看看。 感谢在2022-01-14 03:30:43~2022-01-15 03:30:4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颜柒 10瓶;我要买房 6瓶;肥cat 3瓶;期末考试不挂科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章 潇然道长又笑:“四贝勒要拿着,也行。就供奉在太~祖皇帝的灵位前。” 四贝勒:“……”带着人,一步一步地走进大殿,奇异地,他真没有害怕了。 借着微亮的太阳光看到熟睡的胖孩子,潇然道长护着孩子的姿势,因为这师兄弟之间的感情,心里微动。 十三弟说,小道士是因为他师兄被围堵,中了迷烟,才拿出来手榴弹。 这样重情重义的人,比谁都热爱生命。 四贝勒轻轻一闭眼,看到“供奉”在太~祖皇帝灵位前的手榴弹,舒出一口气,轻轻拿起来,后背都湿透了。 * 四贝勒、十三阿哥、十四阿哥想要绑着他们,又怕他们还有一颗手榴弹。可越怕,越不能这样去见皇上啊! 十三阿哥肃着脸:“去见皇上,要接受全身检查,万一身上有什么暗器?我们不敢冒险。” 潇然道长不同意:“如此这般,我们宁可不见皇上。” 双方僵持起来。 潇洒小道士因为身边压抑的气氛,醒过来。一眼看到护卫官兵围着他们。摸出来包袱里的一个霹雳弹就要朝人群里扔,叫他师兄硬生生地拦着。 -- 第10页 潇然道长真怕师弟一怒之下炸了宗庙,抖着手唤道:“师弟,将这个物事给师兄,太危险。听话。” “师兄不怕,我炸他们。”潇洒小道士眼泪花花的,却是真的一点不怕。 十三阿哥、十四阿哥鼓起勇气赶紧喊道:“潇然道长、潇洒道长,是我们。我们带你去见皇上。不抓人。我们保证。” 师兄弟两个一愣。潇然道长一把夺下来师弟手里的“霹雳弹”后背都湿透了。 潇洒从包裹里又摸出来一个。 !!! 四贝勒快速喊一嗓子:“我是当今皇上的四皇子,这是我十三弟和十四弟。我们和你保证,绝对不抓你们。” 潇洒真愣住了。 师父说皇上是师弟/我的父亲,这不就是哥哥?这原来是哥哥? * 四贝勒、十三阿哥、十四阿哥奇怪小道士的反应,四贝勒接着劝说:“我们不绑着贤师兄弟两个去见皇上。可见皇上,必须保证没有任何杀伤力。不许带任何武器。” 潇洒不同意:“要带。师兄和潇洒的所有武器,都不离开身。” “见皇上不许带。” “那就不见。” 潇洒真生气了,这皇上太难见了,干脆不见了回去南京。 四贝勒、十三阿哥、十四阿哥,包括侍卫们都是不解:胆敢闯宫见皇上,必然是有天大的事情。说不见就不见了?! 可是四贝勒看着小道士倔强的胖脸,不由地软下来语气:“皇上要见贤师兄弟两个,有关于很多事情。” “不见。”潇洒脑袋一扬,“我们要见他这么麻烦,他说见就见?!” !!! !!! 所有人一起看潇然道长。潇然道长将霹雳弹都收起来,自己背着包裹,心里也没底:师父能要师弟来闯宫,那必然是做足了准备,还不知道有没有其他的不知名武器暗器迷药之类的。 万一师弟脾气上来,再扔霹雳弹之类的?皇上的安全不能出事。潇然道长心思电转间,更心疼师弟。 提供武器的小系统想劝说,却也不忍心:这皇上,真的太难见了。小道士还只是一个孩子,能撑到现在闹起来,已经是极其难得。 “我们去太和大殿前的广场见面,距离五丈远。四贝勒认为如何?” 四贝勒只能回答:“我们需要去汇报皇上。” 皇上同意。 一切为了更好的火器手榴弹。皇上告诉自己,压抑着火气。 一切为了御膳房的大鸡腿。潇洒告诉自己,气鼓鼓地同意。 * 潇洒小道士见到皇上的那一刻,莫名地心酸,眼泪怎么也止不住。顶着一张哭花的脸,红红的眼睛,见到了坏皇上。却是仰着脑袋,一点不示弱,也不行礼。 皇上深呼吸深呼吸,可他还是叫小道士那张脸,惊得只剩下关心。 皇上想走进一步,被身边的儿子们拦住。 “先洗洗脸,别怕。朕不抓你们。”皇上都不知道自己的声音能这样温和。然而潇洒小道士不领情。 伸手从怀里摸出来一封信递过去。 侍卫们接过来,检查过后,送上来。太子担心这信有问题,条件反射地上前一步,却是十三阿哥抢先一步接过来打开。 皇上因为潇洒的那张脸失去一半的理智,眼见这封信没有问题,直接拿过来。 潇洒小道士的师父,玄灵道长的信。 玄灵道长在信里说,他是在南京紫金山上的狼窝里遇到大约半岁的潇洒,一直养在身边。前些日子,江湖人纷纷传说皇家在寻找的十九皇子,身上有龙形胎记,他就赶紧安排师兄弟两个进京。潇洒小道士的师父一个劲地表忠心,一个劲地说好话,满张纸都在夸潇洒这孩子有多好,有多好。 皇上看完信,死死地盯着这孩子看,面对他气恼哭花的脸,嘴唇抖动,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四年前,也就是康熙41年春,随着年龄增长越发喜欢江南的皇上又下江南,特意带上江南出身的汉妃汪贵人。汪贵人出身江南大族汪家,书香门第学的一手好字,性情好,容貌尤其沉鱼落雁、闭月羞花一般。皇上很喜欢,汪贵人刚出京就查出来有孕三个月,皇上也没遣送回来,哪知道到了江南遇到“反清复明”闹事耽误回程计划,汪贵人十月怀胎满,直接生产在江南。 10月初一的大好日子,一大早的,阴了三天的江南突然放晴,彩虹挂天,龙吟凤鸣。江南人激动;皇上抱着自己的老来子,听着红皮娃娃洪亮的哭嚎,康健的胳膊腿儿,那更是激动。 年近五十,还有这样康健的儿子,那怎么能不激动? 皇上在江南大办宴席,宴请江南的父老乡亲们,满月宴上亲自给取名胤禝。人人都说这孩子有福气,生在江南代表满汉一家亲将来一定福寿绵延,皇上看着老儿子锁骨上的龙形胎记,骄傲矜持谦虚地笑,好似年轻了十岁焕发青春一般。 可就在满月的第三天要启程回宫的时候,再次遭遇刺杀闹事,行宫燃起了大火,双方拼死争斗下,炮火连天的苏州城里,汪贵人身亡,孩子也失踪。 四年来,皇上的人,朝廷的人耗费巨资将大清国翻过来挖地三尺也没找到。皇上甚至怀疑是不是孩子被哪个高人带去深山老林了,昆仑峨眉五岳都派人去了,一寸一寸地搜山了,也没找到。 -- 第11页 皇上甚至想过孩子可能被送出海了,在攻打琉球后再次训练水师一波波地清缴海盗,搜着南海的大小岛屿,也没有任何影子。 这是皇上心里一个疤。他无法接受自己的儿子在自己的手里丢了的事实,一想起来就心痛如绞。 皇上怎么也没想到,他的儿子,居然就在南京城!就在秦淮河畔! 皇家在寻找的十九皇子,身上有龙形胎记,这消息是去年皇上放出去的。他实在熬不住思念儿子的苦,丢失儿子的愧疚。他知道,这些江湖人一定有办法!可他怎么也没想到,怎么也没想到…… 狼窝里! 狼窝里! 他的儿子被丢在狼窝里! 皇上恨得要杀光全天下的人! 却只能颓然地跌坐在龙椅里。 潇洒看着他哭了,莫名地又心软,也想哭,抽噎着好似一个无助的小幼崽:“我饿了,我困了,我和师兄要睡觉。”又说,“你是坏皇上,不许关我小黑屋,不许不给我大鸡腿。不许打板子,我就认你。” “放肆!”“放肆”一句句的大喝中,皇上狠狠地一闭眼,潇洒小道士也大喝一声“放肆!”抽出来背后的桃木剑,就要打架。 “都跟着朕进去大殿!”皇上大喝一声。 * 潇洒小道士脑袋一扬:“我不去。” 在场的所有人都吓得脸发白,不敢说话也不知该跪下还是该训斥拿下。四贝勒,十三阿哥和十四阿哥张了张嘴想说话,请求皇上不要怪罪小道士。小道士还小,周岁才三岁,满打满算加上胎儿时期才四岁。 “请……”哥仨着急的刚跪下,张嘴还没说出话来呢,就被后面发生的事情给震惊了。 太子轻轻地斥责一句:“不得放肆!”潇洒小道士也能跟着瞪眼一句:“不得放肆!” 奶声奶气的却又是凶狠的。太子气得伸手就要抓过来熊孩子打屁股,熊孩子举着桃木剑就要迎战。 两个人斗鸡眼一样就要打起来,不防熊孩子被其师兄抓住:“进去听一听皇上怎么说。” 小道士这次答应了。 进来乾清宫大殿,宫人拿着毛巾上来给他擦脸,他理都不理。他师兄接过来一块温热的毛巾给敷在脸上,却是瞬间凶狠的气势没了,软软糯糯的,还,有点乖巧! 这下真没人说话了! 皇上深呼吸深呼吸,不停地运气运气再运气。皇上因为前半句心疼的不得了,热泪滚滚。皇上因为后半句“坏皇上”气的啊,那眼神怒的,恨不得抓过来熊孩子狠狠打屁股! 皇上做45年皇上,第一次被人骂“你是坏皇上……”。可是这就跟皇上做45年皇上,第一次被人如此闯宫踢馆一样。皇上一想起这事儿那怒火就蹭蹭上涨。 可皇上一对上这孩子倔强愤怒的目光,看着他因为师兄给擦脸信赖放松的姿势,更是抑制不住眼里的泪水。还要护着和太子顶嘴打架的熊孩子! 偏偏的,小道士真的懂事,他师兄给他擦完脸,示意他,他就真孝顺地拿着毛巾上前几步,举着毛巾给皇上擦脸。 “不哭不哭哦,潇洒是好孩子哦。” 皇上:“……”长这么大,第一次用别人用过的毛巾擦脸,那毛巾上独属于小孩子的眼泪鼻涕的,他都能闻到。 不光皇上呆着不动,所有人都呆着不动,几个武将大臣想喊一句“不得靠近皇上”也哑巴了。 小孩子擦脸的动作明显的笨笨的,但完成的很仔细很认真。擦完脸,还抓着“两只龙爪”给皇上擦擦手。擦完后,满意地看着皇上干净的脸和手:一转身,和师兄表功。 皇上收回去忍不住要抱抱的“龙爪”,咬牙,朕忍! “传膳!”皇上的话音一落,“皇上传膳”“皇上传膳”“皇上传膳”……从殿内传到殿外传到御膳房。乾清宫大总管梁九功特意叮嘱干儿子:“记得给大鸡腿和鸡汤。” 果然那贪吃的小道士一看到大鸡腿眼睛就晶亮晶亮了,欢欢喜喜地道谢:“谢谢伯伯。” 和梁九功道谢!不是和他道谢! 皇上的那张脸黑成炭,火气几欲爆发。 皇上活这么大谁也不敢当面顶撞他,可他能怎么办?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1-15 03:30:46~2022-01-16 03:38:3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灸夜殇 10瓶;Jacyor、★颜柒 5瓶;咸鱼干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章 八支暖光的香烛作为偏殿的“局部照明”,使得端身正坐的皇上的皇气凛然更具立体感。 其中一支蜡烛作为小矮桌上的“专用照明”强调潇洒小道士的实体感。 皇上刚过完53岁大寿,由于年少登基经历坎坷,看起来比民间保养好的同龄人还显皱纹,但他的背脊挺直,身材颀长。他有宽阔的额头,深邃的眼睛,挺直的鼻梁和坚毅的嘴角。 皇上做了45年的皇帝,又在自己亲手打下来的和平盛世里,他几乎是踌躇满志的。他也是自信的,这使他自有一股不怒而威的气势。他是“威严”的,也是“仁慈”的。 此时此刻,皇上正在目不转睛地看着,迷糊着坐在师兄的身边,有师兄给喂饭的小道士。 皇上很嫌弃:“你都四岁了,加上你的胎儿时光,都四岁多了,你还要人喂饭吃?” -- 第12页 潇洒小道士给坏皇上一个“不搭理”的眼神,一口含下师兄递过来的汤匙里的鸡汤,吃的心满意足、睡意朦胧。 皇上身边的人中有五六个很出色的年轻皇子。太子是皇上的第二个养成的儿子,今年33岁,长得英俊,目光骄傲,一国储君气度尽显,却因为母家被废实力大弱身上透着郁气和戾气。 十三阿哥和十四阿哥是皇上最喜欢的少年儿子,十三阿哥一身侠气,却又恂恂儒雅,很有文气,更有一身好功夫,人称“伏虎阿哥”。十三阿哥跟着太子,十四阿哥跟着大郡王,如今两方争皇位争的激烈,都对这突然出现的“十九阿哥”很是惊奇。 当然,这个争皇位的关键时候,谁也不知道,这个可能是弟弟的孩子,会给他们带来什么。 此时此刻,皇上的话音一落,太子略大声提点道:“潇洒道士,皇上问话,要回答。” “你看他吃的,还有嘴巴说话?”皇上更嫌弃。 “估计实在是困了。”十三阿哥很是喜欢这个很可能是自己弟弟的小道士,“其实,儿子也饿了。” “汗阿玛,前些天太医还说‘年十八窜一窜’,儿子也饿了。”十四阿哥笑着说。 “光长个头了。”太子言语冷漠,语气已经充满“太子”的口吻了。 几个兄弟一面吵嘴,一面目光盯着小道士眨也不眨。 领侍卫内大臣,佟佳·鄂伦岱是皇上的母家表兄,此刻站在皇上的下首边,笑着对皇上说道:“看仙长的骨骼,将来一定是高的。” 皇上不禁笑着瞪了鄂伦岱一眼:“这个吃法儿,再长大点儿,半大小子吃穷老子,朕要他去码头扛大包赚银子。” 潇洒小道士已经吃完一碗豆汁儿,一碗蒸蛋,一碗蒸茄子,一碗鸡汤,一只大鸡腿,一份千层红枣椰汁糕,一份烧饼。小肚子半饱,人也更困了,人窝在师兄的怀里,只想着坏皇上不给他吃的,他就回家。完全不搭理坏皇上了。 潇然道长知道早上吃这么已经够了,拿过来宫人捧着的毛巾再给师弟擦擦脸,抱着他,看向皇上:“无量天尊。请问,吾师兄弟在何处洗漱休息?” 皇上很冷淡的语气:“就在乾清宫。老四,十三、十四,你们照顾两位道长休息。” “儿臣遵旨。” 小道士看着很活泼的性子,但他其实很认生,刚刚宫人拿着毛巾给他擦脸他理都不理,一定要师兄照顾着才行,皇上自然不好分开他们。 潇洒小道士被师兄照顾习惯了,昨晚没睡好,吃完更困,眼睛闭着呼呼大睡。盐水漱口、木桶沐浴,全程都没醒过来,他也习惯了光溜溜的睡觉,躺进被窝直接就睡沉了。 十三阿哥和十四阿哥呆呆看着秒睡的胖孩子,一出来寝室都是激动异常:“汗阿玛!” 潇洒小道士的左边缩骨上,真有一个青色的龙形胎记! “就像活得一样。”十三阿哥很是震动,心跳都是加速的,“看起来就像一条小龙幼崽一样,胖胖的,和一般认知里威风凛凛的龙不同,顽皮精灵。汗阿玛您亲自去看看。” 十四阿哥刚刚极力忍住情绪,此刻心神大动:“汗阿玛,儿子真没想到世间有如此胎记。汗阿玛!” 那简直不是胎记! 四贝勒面对皇上眼里的确认,重重点头。 皇上再也忍不住,猛地一个起身,抬脚就朝小道士住的寝室而来。 潇然道长担心师弟情绪波动大,守在师弟床边的小榻上,正在等候皇上的到来,见到皇上无声抱拳行礼。皇上也没怪他,反而很满意:小道士睡着了,安静才是最好。 皇上轻手轻脚地进来里间,站在小道士的床边,光是看着这张脸,就是一阵心痛。 他极力克制自己,震动无比地看着这张孩子的面孔,那俊秀的眉,那长长浓密的睫毛,那红润的胖脸,那小小的嘴和那安然沉睡的样子……他的心陡然绞痛,一些尘封的记忆,在一瞬间翻江倒海般地涌上。皇上深呼吸一口,抖着手,轻轻掀开被子的一个角,瞬间热泪涌上眼睛。 这是他的儿子! 这张长大后必然精致绝伦,惊艳世人的面孔,和汪贵人有七八分相似的面孔。这个要他无比骄傲无比自豪的胎记,除了他的儿子,天底下,还会有谁有? 皇上站成雕塑一般,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动作轻柔地给盖好被子,知道潇然道长照顾孩子很是细心的,还是检查检查窗户熏香等等事项,才是依依不舍地离去。 他的儿子,自己回来了! 他的儿子,回来了! 皇上出来寝殿,抬头看向这湛蓝的,水洗一样的浩然夜空,任由泪水模糊视线。 潇洒小道士睡得沉沉,还做了一个好梦,梦到南京的家,一个只有师父、师兄和他的家。 好梦中,师兄说师父年龄大了不能多吃,师弟年龄小不能多吃。师父偷偷找来两只大鸡腿,两个人躲着师兄偷偷地吃。大鸡腿油汪汪的、香喷喷的。好梦中,有漂亮姐姐们来给自己掌灯驱除蚊子,美丽温柔的脸孔和秦淮河边的姐姐姨姨们一样,他身上从来没有蚊子,但他喜欢漂亮姐姐们的温柔照顾。好梦中,还有一个威严的、坏皇上的面孔站在床边,对自己默默地凝视,潇洒小鼻子皱皱,瞬间又开心起来,潇洒才不怕坏皇上。 潇洒小道士就在这些“好梦中”,香香甜甜地睡着。他并不知道,就在他的香香甜甜里,皇上彻夜未眠,一个时辰来看他好几次。 -- 第13页 皇上光看着这张脸,内心里就不由地充满父爱。 当年冠绝后宫的汪贵人的一腔柔情,要皇上铭记于心,一念起来就心恸不已。 汪贵人在得知自己有孕后,又笑又哭着哀求:“皇上,妾想求皇上,容许妾多去看看孩子,好不好?” 皇上思考过后不光答应了,皇上甚至琢磨着,如果是个格格,将来一定要嫁在京城,经常来看看自己这个汗阿玛。如果是个阿哥,那也一定要好好娇养着,跟江南世家大族娇养孩子一样,养成一个温雅如玉清俊如月的大家公子,要那些江南人好好看看。 像王羲之、谢安那样的人物品格儿,又像潘安宋玉一样的美男子,多好。 不管他的哥哥们怎么闹腾,总归他是一生富贵无忧的。 可是,可是,皇上的眼前又出现那场行宫大火,强撑着最后一口气还是念着“孩子……孩子……”死不瞑目的汪贵人,……他的儿子啊,老天爷开眼,给他送来了! 皇上对着鱼肚白的天空中的日月同辉,狠狠地一闭眼,再睁开眼,又是那个仁慈爱民的好皇上。 潇洒小道士一觉好梦,感受到太阳光的热度,觉得自己应该醒来了。 动了动眼睑,就看到无数漂亮姐姐围绕着自己。有的拿着衣服,有的端着铜盆,有的举着毛巾,有的弯身端着一个托盘,托盘里有一杯温水,还有一个最美丽温柔的,轻轻唤着“仙长”,温柔的手就要轻轻地掀开自己的被子……被子!潇洒猛地反应过来,哇哇叫着:“漂亮姐姐,潇洒自己穿衣。” 小道士的小胖手紧紧地抓着自己的被子,那紧张的样子,跟小姑娘要被漂亮哥哥掀被子一样。 一屋子的宫女们都笑出来,抿着嘴,笑得可好看了。和秦淮河边的漂亮姐姐们不一样的好看。其中最温柔漂亮的姐姐蹲身行礼:“仙长,奴婢是伺候您的,照顾您穿衣。” 声音也是柔柔的,和南京口音不一样的柔和。潇洒都喜欢。潇洒举右手放在嘴边,飞出去一个“飞吻”,哄着道:“谢谢漂亮姐姐们。潇洒的师父说,潇洒长大了,漂亮姐姐们的亲亲抱抱也不行了哦,更不能见不穿衣服的潇洒了哦。小道很遗憾,但小道很高兴于自己‘长大了’,姐姐们要乖哦。” 宫女们的脸“腾”地红了。 外头爆发出一阵阵大笑声。 十二阿哥、十三阿哥、十四阿哥一起看着这个弟弟,那笑声非常嚣张。 十四阿哥笑得最大声:“宫里的孩子这么大都有宫女嬷嬷照顾,走路要人抱着,吃饭要人喂着,小道长你要习惯哦。” 潇洒眼睛瞪大,胖手紧紧地拉着自己的被子,目光警惕地看着一屋子的漂亮姐姐们。 “小道要去尿尿,小道要去洗漱。不要漂亮姐姐们。也不要漂亮姨姨们,不长胡子的叔叔伯伯也不要!”潇洒小道士因为肚子里满满的急于释放的水着急,急得要哭了。 一屋子的人都沉默。 知道十九皇子长在民间,不习惯宫里的生活,可是“不长胡子的叔叔伯伯”还是要所有人都沉默。 十三阿哥面容一肃,示意宫女嬷嬷太监们都退下,笑着道:“既然我们的潇洒仙长不要这些人照顾,今儿哥哥们照顾你一回。” 潇洒一看姐姐们都走了,自己掀开被子就朝里间的洗浴间冲,光溜溜的,可算解决人生三急,开心地喊:“潇洒自己会洗漱。” “真的?”三个哥哥跟进来,告诉他哪个膏脂洗脸,哪个膏脂洗牙,潇洒都自己折腾,动作自然是笨笨的不达标的,但如同他给皇上擦脸一样,每一个动作都完成的很认真。面对十二阿哥打开的新道袍,也没抗拒,还在穿开裆裤的年纪,一条开裆裤,一件道袍,就半成了。 三个皇阿哥都是被伺候长大的,好在动手能力还是可以的,三个哥哥一起折腾,给他梳一个道家的小包包头,齐活儿。 皇上得知熊孩子起床的事情,真真是,不知道该是什么表情,唯有生气。 “成何体统!成何体统!老四,小道士的礼仪有你负责,慢慢教导,不要宫里的嬷嬷们吓到他。” 四贝勒一愣:“儿臣遵旨。” 大郡王纳闷儿:“汗阿玛,学规矩,不都要严厉一点?” 三郡王笑眯眯的:“大哥,仙长长在民间,哪里能一开始就讲究那么多规矩?汗阿玛说得对,慢慢来就好。住在宫里习惯了,自然就会了。” 太子将话题拉回来:“汗阿玛,那‘手榴弹’可能送去仿造?” 皇上用一口浓茶提神:“只有两枚。……还剩这一枚。铁造处和工匠处都不舍得再拿去试验,也不敢拆开。”一转头,问道:“潇然道长,这个物事,可能确定是怎么得来?” 潇然道长摇头:“无量天尊。贫道一开始以为是师父给的,应该不是。这一年有很多武林名宿教导师弟,具体师弟手里有什么物事,贫道也不清楚。师弟年幼,他更不知道这些物事的危险,只记得怎么用。” 皇上肃着脸不说话。 杀伤力半径四丈,武林人扔出去能扔20丈,这比他最好的红衣大炮还强数倍的数倍。皇上的帝王脑袋一回神,就要造出来。 他的十九儿子,他的胤禝……皇上的脑袋里又想起早晨熊孩子的那句“你是坏皇上……我要回去南京”愁得头疼,肝肺都疼。 -- 第14页 小道士“很大度很孝顺”的一句“你是坏皇上……”“你是坏皇上……”整个太和大殿外不断回响着这句话,一片寂静无声。 太子呵斥他,小道士也大喝一声,就要打架。皇上要带着他进去大殿,他还不乐意:“我不去。” 别人吓得半死,他偏偏没事人一样。还跟梁九功道谢。 皇上能怎么办? 此时此刻,皇上还是只能一抹脸,满心无奈:“他只是一个孩子,压根不知道‘杀伤力达半径’的意义。朕昨晚已经下了封口令,朕再叮嘱你们一次,不能外传此事和小道士的关系。” “儿臣明白。” “臣等明白。” 皇上这里犯愁小道士的事情。同样想起昨天晚上事情的太子,在潇然道长、文武大臣们都离开后,到底还是恼火小道士对自己的顶撞,不甘心地问:“汗阿玛,‘十九弟’的事情,是不是要再查查?” 这个“十九弟”,是当年失踪的十九弟。其他兄弟们都听懂了,一时都沉默。大郡王习惯地反对太子反对的一切:“汗阿玛都说是了,还要怎么查?那样的胎记,天底下,能有第二个?” “天下无奇不有,万一那?”太子因为皇上对这个孩子的特别心生警惕。 四贝勒眉心一皱,按道理作为“太子派”他应该帮太子说话,但他喜欢这个弟弟。 四贝勒站出来:“汗阿玛,太子殿下,我认为,这件事,需要查。更要查的是十九弟在外面这几年的生活,看我们要照顾好十九弟有哪些需要注意的。” 太子因为四贝勒的话愤怒,却有了新灵感:“汗阿玛,儿臣认为,不着急确定孩子的身份,先查清楚背后的人,孩子这几年的生活。” 大郡王一笑:“一个三岁半的孩子,太子还怕这是汉人派来的奸细不成?” 八贝勒心里高兴太子越发失去理智,很自然地站在大郡王一方:“汗阿玛,太子殿下,我一见到小道长就喜欢。可能这就是血缘?” ………… 皇上听着他们一人一句,面无表情。 作者有话说: 哈哈珠子,类似伴读、小厮。 感谢在2022-01-16 03:38:39~2022-01-17 02:12:3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草莓泰的甜团子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Jacyor 10瓶;nuoer371 5瓶;咖色一忱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章 皇上听完所有儿子们的声音,缓缓的一句:“此事要查。但是,朕知道,他就是朕的儿子,你们的十九弟,胤禝。” 皇子们都不说话。 那样的长相,那样的胎记,正好的年龄,还有那恰好遗传爱新觉罗家的丹凤眼,长睫毛,因为年龄幼小形态秀逸圆溜可爱,绝对是家族里长得最标准最俊的一个。 十阿哥问出来一个最关心的问题:“汗阿玛,十九弟一看就是长得高的骨骼。我们家也有高个子遗传?” 皇上抬脚就踹:“太~~祖皇帝就是身高六尺。” 诸位皇子:“……”所以我们的身高,都遗传了谁? 皇上:“……”“都滚。” “儿臣告退。” 皇上回去乾清宫,提溜着胖孩子一起午休。不住在宫里的皇子们都去阿哥所凑合。太子和其他住在宫里的皇子们回来住处,自然迎来各种询问。 太子东宫的毓庆宫里,太子妃很是热情地都提议:“爷,真是十九弟吗?” 太子咬牙:“那些武林中人要是能做出来这样一个假,孤也佩服他们。” “那就是了。”太子妃念一声佛,“可算是一家团圆了。爷,十九弟这个岁数,还需要一个母妃养着。爷,后宫里的人都在议论吩咐,都想养。爷,不若十九弟,哪个母妃的宫里都不去。就跟着皇上,跟着爷住。” 太子对后宫人的心思明镜,知道太子妃的主意最好,却坚决不同意:“爷是哥哥,汗阿玛在,轮不到爷养着弟弟。” “那十九弟就单独住一个宫。”太子妃认为这是一个机会,“爷,十九弟的情况特殊,皇上不会给随意选一个母妃的。我大胆估计,皇上会先给十九弟选一个住处,就在我们毓庆宫的边上,文华殿东稍北的撷芳殿。” 太子还是不想答应。住在外朝的皇子如此特殊的历来只有他一个! 太子妃不明白他对“十九弟”的心结,更是苦劝:“爷,这也不是皇上要疼十九弟。十九弟还有一个师兄,住在内宫不方便。” “孤会考虑。” 太子妃劝说不动太子苦恼。 同样苦恼的还有宫里的十八阿哥,十八阿哥问养着他的母妃:“汗阿玛和十九弟一起午休,汗阿玛不疼十八了吗?”他母妃回答:“十九阿哥不一样。” 于是十八阿哥偷偷跑来找到生母王贵人,问:“额涅,十九弟,和儿子哪里不一样?” 王贵人被问愣住了。 宫里的孩子早熟,十八阿哥知道他的母亲是汉人,也知道他的母亲位份不高,不能养着他。这都和十九阿哥一样的。为什么母妃说不一样? “不一样。”王贵人无法告诉不到五岁的儿子,皇上打压宫里的汉女不给高位分,即使她这样的生了三个儿子的。可到底皇上也无法掩盖当年的汪贵人的出身在汉家里身份非常高贵:汪贵人所生的十九阿哥,才是代表皇上纳汉妃的诚意。 -- 第15页 “十九阿哥长在民间,刚回宫,皇上心疼。你是哥哥,要照顾好弟弟,知道吗?” 十八阿哥乖巧地答应下来,心里很不乐意:十九弟一来,汗阿玛就更疼十九弟不疼十八了。 后宫的事情,皇上一觉醒来,差不多都知道。甚至知道后宫里自觉有面子的妃嫔们都聚在皇太后的宫里,想要养胖孩子。 尤其是一些,到现在为止都没有孩子的妃嫔们。 不仅是为了以后能有机会跟着儿子出宫养老,更是为了以后老了有一个依靠。 当这些后宫妃子都通过自己渠道,得到消息,皇上并没有对小道士闯宫的行为生气,还挺宠着的,中午还亲自抱着一起午休:这可是以前任何一个皇子都没有的待遇! 十九皇子的事情她们都有耳闻,有皇上这份愧疚在,一辈子的荣华富贵没跑了。 十九皇子才三四岁的幼童,对生母完全没有印象,生母还去世了,明显就是可以养熟的小孩子。 十九皇子的身后站着江南世家大族,将来就算不封亲王,一个郡王也不跑了。 ………… 后宫的娘娘们大为意动,即使知道十九皇子身份有点敏感,皇上不会随意给安排一个养母。 想要孩子的娘娘们绞尽脑汁地想办法,这么一个可爱的大胖小子即将花落谁家,心动就要行动啊! 后宫妃嫔们的行动,潇洒小道士自然是不知道的。 他听师父说皇上是他爹,他来找爹,他压根没想过皇上不是他爹的情况,只想过万一皇上对他不好,不给他大鸡腿,他就不认这个爹。当然,认了爹,也要回去南京。 想法就这样简单。 皇上和潇洒小道士一起午休,睡得前所未有的好。和一群儿子,包括潇然道长,好多人一起用午膳,眼见小道士吃的那个津津有味,专心致志,不由地也多吃了半碗饭。 皇上一碗饭吃完,潇洒用完一碗鸡汤,一碗鱼汤,一份煎鱼,两只小胖手抱着大鸡腿在啃。 御膳房的大鸡腿果然好吃! 这一只,鸡腿色泽金黄诱人,鸡腿肉香软烂脱骨,吃完让人回味无穷……好吃的不要不要的。 这一只,鸡腿鲜嫩多汁略带甜口,色泽酱红。 这一只,外香里嫩皮酥脆,肉劲道精瘦不油不干不柴不塞牙,然后有一股淡淡的药膳味。 皇上知道他一定不习惯“吃三口”,就特意叮嘱了一句,一个没留神就发现他吃了这么多,惊讶地睁大眼睛:胖孩子真有这样的饭量? 可是潇洒小道士吃完了三只大鸡腿,意犹未尽,小胖爪子就要朝另一只大鸡腿伸。 潇然道长将一碟子素菜摆在师弟面前:“先吃素菜。” “不要吃草。”潇洒小道士小眉头紧皱。 “要吃草。不吃草,晚上没有大鸡腿。”潇然道长不容他挑食。 韭菜、菠菜、荠菜、春笋、香椿……潇洒看着这些兔子猪猪吃的草,鼓着脸要他师兄喂完,胖脸皱着,很是苦大仇深:“要吃大虾。潇洒一个月没吃大虾。” “……这里不靠海,没有大虾。”潇然道长故意实话实说。 潇洒小道士的一张脸变成焉巴草。 皇上看着胖孩子那手上的四个肉窝窝,脸黑如墨汁儿,忍住气问:“什么大虾?” 潇洒一听来了精神,小脑袋一仰,胖胳膊伸开着比划:“这么大的大龙虾哦,比潇洒还高。彩色的啊,须须这么长。” 皇上冷哼一声:“不就是锦绣龙虾?‘长三尺余,前二钳可二寸许,末有红须尺余,首如数升器,若绘画状,双目,十二足,文如虎豹。大率五彩皆具,而状魁梧尤异。中使吴仲华绘其像以闻,诏名神虾。’” “不叫神虾,他们不是神仙。”潇洒前面的没有听懂,后面的听懂了,“大虾叫龙虾、花龙虾、山虾、大和虾、沙虾。”潇洒指出来皇上的错误,还连连点头:“好吃哦。” 皇上:“……” “明儿叫人给你送海鲜来。”皇上就不信了,他还养不起这胖孩子。 “还要榴莲啊。榴莲炖鸡。” “……行!榴莲也给你运来。”皇上开始咬牙。 “要大船啊。”潇洒无知无觉,咽下一口清炒茼蒿,继续和皇上讲,“还要椰子。” 人生中第一次被人点菜·皇上,咬牙问:“还有吗?” “还有芒果、山竹、莲雾……好多好多的树,结好多好多的果子哦。还有苏禄群岛上的西班牙人做的煎牛排,面包卷饼好吃哦。” 皇上看一眼潇然道长,眼睛一眯:“都给你运来。” 潇洒高兴:“谢谢皇上。真的好吃哦,皇上。” 皇上表示不屑一顾,想说“小孩子见识少。不知道大清人吃牛才是第一流”,想起来这些年来为了耕种禁止民间杀牛,小道士很可能没有吃过大清的牛肉,又咽回去。 不过,苏禄群岛的牛吃起来是绝对没有问题的。这四年来,皇上因为找儿子,不间断地派水师南下,对于南海一带的控制力很是可以的。即使没有和登陆的西班牙军队硬打,但要去苏禄群岛圈一个地方找美食养儿子,那绝对要西班牙人和苏禄国王不敢吱声的。 一顿午膳,其他人都不吱声,低头猛吃。就听着潇然道长不断试探皇上,就听着皇上不光没有拒绝,还颇有要什么给什么的架势,内心里那滋味儿别提了:皇上您不是最讲究简朴的吗? -- 第16页 十九阿哥要吃榴莲,就派水师给运来,皇上您是我们的皇上? 十三阿哥嘻嘻笑:“早就听闻苏禄群岛臭烘烘的榴莲之名,儿子也想尝尝。” 十四阿哥也笑:“榴莲炖鸡还没吃过,是要尝尝。” 潇洒哥俩好地看着十三阿哥、十四阿哥:“一起,一起。” 其他人:“!!” 皇家没有小事。皇上明显宠着小道士,潇洒小道士明显和十三阿哥处得好,皇上还吩咐四贝勒负责小道士的礼仪事宜。四贝勒和十三阿哥都跟着太子,这是,给太子铺路? 大皇子直郡王,大郡王第一个后悔了:汗阿玛果然偏心太子! 太子在心里冷哼:汗阿玛果然是对孤不满了,这般宠着一个母亲是汉人的皇阿哥。 一顿午膳,只有潇洒小道士专心用饭,吃的眉飞色舞的开心。 用完午膳,皇上去南书房,派人继续追查潇洒小道士这几年的经历;安排礼部做章程,准备去祭祀宗庙,祭祀孝陵,告诉祖先们,爱新觉罗·玄烨,丢失的儿子,回来了。 再加一样:传圣旨给南海水师。 南书房的大臣们,齐声应着,都挺高兴的。 太平相爷·张玉书,简在帝心后辈新人·张廷玉,新任相爷李光地,文渊阁大学士兼吏部尚书·陈廷敬……这些汉家大臣都不吱声:皇上要宠十九阿哥,我们高兴还来不及,还能傻乎乎地劝阻不成? 手握军权,皇亲国戚们·马齐、阿灵阿、鄂伦岱……这些满洲大臣也都不出头:十九阿哥这么大点儿,母家连汉军旗都不是,反正与皇位没有关系。十九阿哥的母家在江南势力如此大,皇上还宠着,我们也要和十九阿哥打好关系。 事情就这样,一家亲地定下了。 皇上对他们的心思明镜,一张龙脸板着,谁也不知道他的心思。 面对群臣询问的“十九阿哥养在哪个宫里?”皇上只说:“再看看。” 小道士选母妃的事情不着急,也着急。因为要先把住的地方定下来。 皇上出来南书房,得知潇洒小道士和十八阿哥在玩蹴鞠,很高兴。叫来潇然道长,问他:“有关于潇洒的住处,道长有什么建议?” 潇然道长直言不讳:“皇上问起,贫道自是知无不言。贫道认为,师弟和四贝勒一起住最合适。四贝勒性情刚直且为人正派,能管得住师弟。” 皇上笑了:“朕明白。可是朕只能安排老四多带带潇洒。老四是哥哥,还不住在宫里,不能养着弟弟。” 潇然道长皱眉:“皇上,贫道知道,师弟也不适合和皇上在一起住。可否在内宫和外朝之间的阿哥所选一个地方?贫道大约明白宫里的规矩,不到进学的皇子要跟着母妃居住,不住阿哥所,但,师弟,不适合选一个养母做母妃。” 皇上真来了兴趣:“为什么?” “不是纯粹的母爱,不必要绑在一起做一个母子名分。” “就因为不纯粹,才是牢固,最尽心。” 潇然道长听出来皇上的话中之意:利益捆绑的关系最牢固,最尽心。可他知道师弟的性格,依旧据理力争:“皇上,不管养母什么身份,皇家的玉蝶永远不变,这是事实。师弟进京,是寻父,不是为了做皇子。” 皇上沉默。就在皇上犹豫不决的时候,梁九功匆忙来报:“皇上,十八阿哥和十九阿哥,打起来了。” 皇上“腾”地站起来:“怎么回事?” “十八阿哥和十九阿哥在玩蹴鞠,玩得很好,惠妃娘娘、宜妃娘娘,荣妃娘娘、德妃娘娘、定嫔、宣嫔、敬嫔……一起派人来送礼物,十八阿哥提起“母妃”的事情,十九阿哥生气,就,打了起来。” !!! 这是整个后宫都出动了吗!皇上已经听到十八阿哥的哭声,抬腿就朝殿外走,一眼看到乾清宫前院里闹成一团。 一眼看到潇洒小道士挣破侍卫的怀抱,举着小拳头就朝十八阿哥的脸上打,抱着十八阿哥的侍卫快速转身,那拳头打在十八阿哥的腿上,幸亏侍卫动作快没打实了,这要是打实了,十八阿哥的腿非骨折不可。 潇洒小道士打了人自己还气得脸通红地大喊:“潇洒有娘,潇洒打你!” 十八阿哥腿上疼,吓得要晕,一眼见到皇上的身影就哭着喊:“汗阿玛,十九弟打我,汗阿玛,救救十八。” 皇上条件反射地朝弱的一方迈步,哪知道潇洒小道士看到他,张大嘴巴就嚎:“我就打你,我就打你。潇洒不是孙悟空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潇洒有娘。潇洒也哭。潇洒知道皇上喜欢会哭的孩子,哇——哇——” 皇上刚迈出去的那条腿有千斤重,硬生生地收回来,站在两个孩子的中间。 潇洒小道士聪明,早慧。这两年在民间,是不是听很多小伙伴笑话他没爹没娘?是不是他经常因此和小伙伴们打架?皇上的心,一抽一抽地痛。 十八阿哥眼见平时最疼他的汗阿玛真不疼他了,日常乖巧的性子也闹起来,连对皇上的害怕也顾不上了,只知道更大声地哭着:“汗阿玛,我没说错。十九弟没有母妃。十九弟打人。哇——”十八阿哥哭得脸都红了。 潇洒小道士一听,立马哭声的高度加三级:“你就说错。你就说错。哇——潇洒有母亲。你说错就该打。哇——”那哭声愤怒响亮得,恨不得掀翻紫禁城上方的蓝天白天。 -- 第17页 皇上一个头两个大,比紫禁城上方的蓝天白天还大。皇上做父亲这么多年,这么多孩子,头一次遇到这样的情景:宫里的孩子哪个不是见到他害怕的乖乖的?嬷嬷太监管着教导着礼仪,不管背地里怎么闹,谁也不敢在他面前打起来。 可是今天的事情,皇上必须拿出来一个态度。皇上看一眼极力忍耐着,在等着他说话的潇然道长,深呼吸一口气。 “跟着汗阿玛进来。” 偏殿里,皇上端坐,看着这两个比赛着哭嚎的儿子,端着皇上和父亲的威严:“十八阿哥身为哥哥,没有做到谨言慎行,伤害弟弟。十九阿哥身为弟弟,没有做到忍让尊重哥哥,伤害哥哥。罚你们……”皇上那各打五十大板的处罚还没说出来,四只眼睛一起红红地看着他。 皇上心一软:“吃素……一天。” “哇,我没说错。汗阿玛,我没说错。” “哇,你就说错。潇洒有娘,哇……坏皇上,潇洒不要吃草,潇洒就要打他。哇——” 十八阿哥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小脸红通通的满脸泪晕了过去。 十九阿哥潇洒小道士哭得真伤心了,他有爹也有娘,他不要吃草。 十九阿哥潇洒小道士一看坏皇上抱着十八阿哥,护着十八阿哥,蒙头就朝师兄的怀里冲,哇哇哭得,叫人听着那个心酸。 作者有话说: 圣旨部分是根据皇帝们的圣旨改的哦。 感谢在2022-01-17 02:12:38~2022-01-18 02:41:3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Jacyor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章 这件事情,要皇上下定决心,给潇洒小道士一个单独的住处。 这件事情,要潇洒小道士决定,立刻离开京城。 “潇洒有娘,潇洒不要其他的娘,潇洒要回去南京。哇哇——坏皇上……” 潇洒哭啊。这皇上太坏了,一家人都坏,就四贝勒、十三阿哥、十四阿哥好。 “师兄,我们回去南京。哇哇——” “再等等。皇上要研究手榴弹。” 潇然道长哄着师弟,也认为师弟不适合宫里的生活,只不好叫师弟带着这样的心结离开。 皇上守着十八阿哥,眼看他用了药呼吸平缓,就过来看小道士,哪知道听到这么一句话,气得差点晕过去。 “这里是你的家!” “南京是潇洒的家!”潇洒小道士一点都不怕他,他恼着皇上,也不想和坏皇上说话,起身就要去收拾包袱。 皇上咬牙妥协:“你是朕的孩子。住在宫里应该。朕答应你,祭拜完祖先后,给你出宫玩。还会送你回去南京看你师父。” 潇洒不想答应。 这宫里都是坏人。可是师兄也说要研究完手榴弹的。 潇然道长皱眉:“皇上,我们现在外朝住几天,去皇家道观也可以。等手榴弹的事情了结。” 潇洒眼睛红红的:“潇洒和师兄去住客栈。” 皇上气得啊:“先去你祖母那里住一段时间,陪陪你祖母。” * 目前皇子们大多住在乾东五所,乾东五所地方不够,就住在乾西五所。皇上决定将紫禁成外朝文华殿东稍北的一处闲置宫殿,一起定为南三所,作为潇洒小道士的住处。 南三所位在紫禁城东部,原来是明朝太子东宫属官办公之处。按阴阳五行之说,东方属木“谓之青”,青色,主生长,潜含春天万物勃发之意,应该是皇子们居处的区域。 如此一来,皇上表示:“朕也不偏心,南三所修建好以后,乾西五所的小阿哥都搬过去一起住。” 至于十九皇子的临时住处,皇上考虑熊孩子要尽快融入宫里的生活,干脆拎着气鼓着脸的胖孩子,来找皇太后。 皇太后乐了:“哎吆吆,这是谁家的胖小子哦?我来看看?” 潇洒小道士刚刚一听“祖母”就软了态度,他对长辈很孝顺,尤其是年长的奶奶辈,此刻见到一个这样慈祥的老太太,当即抱拳行礼:“太后娘娘好,小道法号潇洒。” 皇太后一听更乐了,皇上牵着胖孩子到跟前。皇太后爱不释手地看着,满脸慈爱地夸:“瞧瞧这长的,多好的孩子。一看就是能哭也能打架。来,祖母抱抱。”又笑,“在民间,是不是都叫‘祖母’啊?” 潇洒顿时笑出来:“祖母,奶奶。” 小奶音清脆响亮,眼睛晶亮晶亮的,进来时候和皇上生气的愤怒不见了,肢体间透着一股子小孩子的孺慕之情,皇太后的心,怦然一跳,好像有什么东西,轻轻地落在心口。 皇太后伸手,大宫女给她摘了甲套,她伸手摩挲着孩子刚大哭过的胖脸,很是心疼。 “祖母这里有奶酪、奶油、羊油果子,我们去吃,好不好?” “好。” 潇洒小道士自己吃嘛嘛香,引得其他人也胃口大开,幸亏皇上劝着皇太后才跟着守住嘴,皇太后就乐:“当年啊,祖母一口气能吃十个羊油果子。” “祖母棒棒哒。”潇洒小道士是最佳棒场小道士,吃这完全不同于南方的美食,眼睛弯弯的,很是欢喜。 皇上看着他一口鲜奶酪,一口奶油茶,手里还抓着一个羊油果子,小仓鼠一样动着满满当当的腮帮子,一颗心可算是放了下来。再看他眉眼间大哭过的丝丝红肿,又是心疼又是无奈。 -- 第18页 皇太后小心翼翼地问:“潇洒,喜欢祖母这里的吃食吗?” “祖母,牛奶好喝,潇洒喜欢。” “祖母就知道我们潇洒喜欢。以后潇洒一天一碗奶汤,就跟潇洒在秦淮河边一天一碗鱼汤一样,保证我们潇洒将来身高八尺,高大威武。” “祖母,潇洒喜欢奶酪、奶油、奶汤。” 皇太后的汉话应付一般的说话可以,潇洒小道士小孩子一个,也不说什么“之乎者也”,祖孙两个一个老小孩一个小小孩吃喝玩乐的,很是合拍。 皇上听着宁寿宫里难得的欢声笑语,慢悠悠地出来,听梁九功说十八阿哥睡熟了,该封口的也封口了,轻轻点头。 皇上这几个老儿子,只有十六阿哥、十七阿哥的身体好一些,十五阿哥、十八阿哥、包括刚出生的二十阿哥,都只能称得上养住了。皇上年龄大了,每天面对一群年长儿子们的争斗,就喜欢看几眼老儿子们,对他们的身体情况很是了解。 这也是皇上担心十八阿哥出事的原因。 这也是皇上如此骄傲于十九皇子的出生的原因。十九皇子有江南人的精致聪慧,也有皇家人的大气勇敢,还很会长地尽遗传了皇上和汪贵人的优点,皇上想着想着忍不住又笑出来,思及胖孩子因为自己抱着十八阿哥愤怒伤心的哭嚎,实在是无奈。 他不抱着十八阿哥能行吗?难道要宫人喊太医闹得前朝后宫都知道兄弟两个打架晕了一个? 皇上很无奈,自觉做“父亲”难啊,真难。 工部尚书前来请示:“启奏皇上,大修端本宫,撷芳殿是否也一起修缮?还是扩建端本宫?光修缮端本宫,恐不够皇子们居住。” 皇上正在思考,发现太子也过来,问道:“太子有事?” 太子此刻后悔得不得了:“汗阿玛,儿臣本也想要十九弟单独住,和儿臣住得近,日常有太子妃照顾着。儿臣……儿臣也认为,既然修缮端本宫不够,撷芳殿也一起修缮。” 端本宫的地位比撷芳殿高多了。撷芳殿在明朝是东宫下人居住之处,端本宫是东宫太子汇同属官们办公之处。太子万万没想到,皇上如此重视十九阿哥。 “儿臣很是愧疚不安。皇祖母年龄大了,还操心孙辈的事情。”皇太后养着,和一个宫妃养着,那能一样吗?这可是先皇正正经经地从乾清门迎进来的继后,皇上最孝顺的皇太后。 太子又说:“汗阿玛,修缮好以后,十九弟单独住撷芳殿,太子妃照顾着,也是尽一份孝心。” 皇上向来对太子妃的行事很是满意,听了太子半天的车轱辘话,看着太子不说话。 工部尚书忍不住了,面容一肃:“太子殿下,端本宫本就是修缮给十九阿哥的住处。皇上仁慈,要小皇子们都住过来,端本宫住不下,臣等才来问要不要一起修缮撷芳殿。” 太子咬牙。然而皇上只说:“十九阿哥住端本宫,住不下扩建。撷芳殿暂时不修缮。至于将来腾出来的乾西五所……看看怎么安排。” “儿臣遵命。” “臣遵命。” 自古都说太子宫是“东宫”。太阳东升西落,西部因“谓之白”,寓秋天万物萧条之景,当为太后、太妃的住所,整个紫禁城内的布局都遵从这一理念,本不应该有乾西五所这个地方。 只是皇上之前对老儿子们喜欢归喜欢,说实话,真不重视的。如今也就为了十九阿哥,才这般动弹一下。 皇上听工部尚书念叨着,按照礼制,南三所建筑的屋顶皆为单檐硬山顶或歇山顶,形制较皇上所用的殿宇等级稍逊,并且要用绿色琉璃瓦,寓意住在里面的人欣欣向荣、茁壮成长,皇上都答应。 工部尚书一看皇上果然疼十九阿哥,很开心,大着胆子建议:“南三所里面的具体规制,臣可否询问询问皇阿哥们自己的要求?臣听说,玄灵道长的大徒弟潇然道长,乃是新一辈道门领袖之一,风水造诣深得玄灵道长真传,臣可否去请教潇然道长?” 皇上瞪一眼卖乖的工部尚书,听着他那时不时冒出来的南京口音,笑着说:“可。给潇然道长安排‘布衣行走’,类同黄宗羲、顾炎武的学生弟子们的待遇。” “臣遵旨!” 这一声“臣遵旨”特响亮,工部尚书离开的时候,都是脚下生风。 恨得太子牙根痒痒。 汉家大臣都动起来了。皇上思虑着文风鼎盛的江南,一辈一辈的出来的官员们,又想起他的十九阿哥的母家,看一眼太子面无表情的面孔。 “太子妃既然有心,多关照关照小十九。” 太子的脸色更僵硬:“汗阿玛放心,儿臣一定嘱咐太子妃。” 皇上点点头。完全不理会太子那愤怒黑化的模样:太子妃打理宫务关照着胖孩子,还有皇太后护着……,还有哪些方面需要注意的? 当时潇洒小道士哇哇哭着找师兄,潇然道长抱着他哄着:“不哭不哭,师弟是世界上最好的孩子。不哭不哭哦。”一只手抱着,一只手轻轻顺着小孩子哭得颤抖的后背。 皇上轻轻一闭眼:汪贵人的事情暂时不能要十九皇子知道。十九皇子在宫里要保证绝对的安全。皇上沉思片刻,吩咐梁九功:“派人去内务府告诉赫奕,朕要选四个哈哈珠子,要聪明伶俐的,身体壮实的小子,满汉功课也好。” -- 第19页 顿了顿,又说:“日常用度,从朕的私库里出。宫女太监嬷嬷……你选出来一些个好的,先送来给朕看看。” “……嗻。” 皇上安排好十九皇子的生活,身心轻松。 太子自觉,他真要黑化了。 他想大喊:“汗阿玛,您给十九弟单独的住处,还养在皇祖母面前,还要用私库养十九弟,汗阿玛,儿子才是太子!你要大哥争儿子的太子之位,现在连宠爱也要兄弟和儿子争吗!”太子张张嘴巴喊不出来,那口气憋在心里,憋得他要疯。 几年来太子的精神越来越疯狂,太子真的要发疯了! 躬身行礼等皇上离开后,抬脚就朝皇太后的宫里去。 * 太子直直地过来,浑身冒着黑气,一路上的人都吓得躲避不及。 太子来到皇太后的宫里的时候,皇太后正领着四贝勒和十九阿哥用晚食。 “给皇祖母请安。”太子给皇太后请安,四贝勒起身给太子请安,还拎着胖弟弟一起。 潇洒小道士被拎起来,给太子一个小鬼脸。坐下来继续用饭。 太子不敢在皇太后用饭的时候闹起来,他也饿了,跟着大口吃饭大口喝汤。 潇洒:“!!!” “鸡汤潇洒的!”潇洒护食,谁也不许抢他的食物。 “你的?写你名字了?”太子一挑眉。 潇洒一瞪眼:“写了。就是潇洒的!” 两个人斗鸡眼一眼,四贝勒生怕太子一句“不尊重哥哥不知道兄友弟恭”,开口解释:“太子殿下,四弟陪皇祖母吃素,这鸡汤给十九弟专心准备的。” 太子:“!!!”孤在这个宫里连一碗鸡汤都喝不得了?皇祖母都专门给这熊孩子准备鸡汤?!! 太子黑脸:“孤偏要喝。皇祖母,孤就要喝。” 潇洒杀气腾腾:“不给。” 皇太后笑呵呵的:“鸡汤锅里很多,管够。你们两个不服气,吃完出去打。” 打你一个服服帖帖! 打你一个落花流水! 两个人眼里杀机弥漫,谁也不让谁!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1-18 02:41:35~2022-01-19 14:37:1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Jacyor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章 太子真不敢相信,这熊孩子敢和他打架。 熊孩子吃完放下碗,一擦嘴,摆开阵势就开打,太子一股热血冲向脑门,那就失去理智。 四贝勒眼看他们真打起来,皇太后还鼓励的样子,想和太子说“你打不过”,想和十九弟说“不能打太子”,这两个已经打起来了。 太子果然打不过。 潇洒小道士果然不管他是不是太子,是不是自己哥哥。 桃木剑一个剑花,直奔太子的胸口而来,太子狼狈躲闪,却是又一剑过来,好似一座小山一般,扫向太子的小腿。 太子的硬家功夫很好,下盘很稳,却也不敢托大,一边闪一边进攻。太子自觉面子大失,羞愤欲死。 皇太后体贴地给清场,慈仁宫外的小广场里,两个人真个打的气势凛凛,四贝勒只管护着皇太后不靠近。 “皇祖母……”四贝勒担心。 “不用担心。这孩子心软,不会伤人的。”皇太后很笃定。 皇上听说太子和熊孩子打起来了,惊住片刻,也觉得,太子挨打一顿也没事。 太子:“……” 太子叫桃木剑一剑拍在后背上,差点当场趴下。 小系统:“打得好,打得好。打完一顿,这太子的鼻孔就从天上掉下来了。” 潇洒对着太子气势汹汹:“我要打你的鼻孔,你不要哭哦。” 太子还没反应过来,桃木剑拍在他的前胸,他的胸口一闷,呼吸不稳。刚要反击,小腿上又挨一拍,人一个踉跄,真要趴下。 幸好四贝勒喊了一声:“十九弟。” 潇洒小道士嘻嘻笑,打太子一顿要他心情大好。 “你这太子一身戾气郁结于心,潇洒打打你是为了你好。你不要记仇了。潇洒允许你报仇哦。” 太子:“!!”硬生生地气晕了。 皇太后都同情太子。 四贝勒表示我刚刚没带耳朵。 * 时间倒回去一个时辰之前,皇太后宫里。 内务府总管赫奕,出身赫舍里家,也就是太子的母家宗族,本是“太子党”。正和皇太后报备十九阿哥需要的物事出来,就听到太子派来的人传的命令要为难十九阿哥,又听完皇上的命令,面容颓然地看天,恨不得辞官回老家打猎! 四贝勒赶在下衙时间进宫,陪着十九弟学习礼仪,气得额头青筋直跳。 “十九弟要穿皇子袍服。” “不要。” “诏书明天就会公告天下,十九弟是皇阿哥,不能穿道袍。” “潇洒是道士,穿道袍。” “十九弟不是道士,十九弟是皇阿哥。” “潇洒就是道士。” “潇洒是法号。正式名字叫胤禝。” “无量天尊。一般出家人不提俗名儿。” 皇太后宫里的人都忍住笑声,皇太后光明正大地笑。这可是难得一见的,有人要四贝勒无话可说,还叫四贝勒变了脸色。 -- 第20页 四贝勒使劲深呼吸压住火气,看着熊孩子故意对着干的倔强,使劲告诉自己皇太后在那不能打熊孩子屁股。蹲下身抱住倔强的熊孩子,肃着脸训道:“……喊‘四哥’。” 潇洒眨眼:“四哥。” 四贝勒一愣,赶紧告诉自己不能心软不能心软。 “在四哥面前,不说‘无量天尊’。记得,四哥是四哥。” “记得,四哥是四哥。四哥,潇洒累,潇洒口渴。” 四贝勒:“……”僵着脸抱起来胖弟弟,感受到胖孩子沉甸甸的分量,嗯。心里那滋味儿复杂的别提了。 皇太后看着兄弟两个亲近的样子,笑容欣慰:“老四今儿陪着皇祖母一起用晚食。” “孙儿遵命。” 于是,四贝勒不光要抱着胖弟弟喂水,还要给喂饭。 哪知道正喂饭的时候,太子冲进来了。 脸黑的跟谁欠了他几百万银子,还不还他一样。 此刻四贝勒面对太子殿下晕倒的脸,莫名地,也觉得,太子身上的气息可爱多了。列祖列宗在上,这是不对的。四贝勒在心里念佛,赶紧给太子掐人中,吩咐侍卫抬着他进殿里。 潇洒细细地看一眼,很满意:“果然这太子晕倒更可爱。” 四贝勒:“……”四贝勒赶紧拎着十九弟进去暖阁,细细地教导:“对事不对人。对人的话,好的说出来,不好的留在心里,不要说出来。” 潇洒不理解:“四哥,这就是对太子好的。潇洒在夸太子。” 四贝勒:“……”四贝勒不能和小孩子说,事情和话儿好不好,不看你,看对方。有时候,一颗心掏出来给人,对方还嫌弃腥。 四贝勒默默地摸着十九弟脑袋: “皇祖母晚食后念佛,十九弟要不要去念经打坐?” “要。潇洒要练功。”练功大事,潇洒时刻铭记。乖乖的样子,要四贝勒情不自禁地笑出来。 四贝勒陪着皇太后念佛,陪着十九弟念经,临走的时候,四贝勒一脚踏出殿门的时候,一句“宫里头和宫外不一样,谨言慎行,记得?”还是说不出来。 “四哥好。潇洒喜欢四哥。”潇洒小道士很聪明,知道四贝勒的关心。 四贝勒看着他懂事的模样,沉默地摸摸他的脑袋。 夜幕降临,繁星闪烁。四贝勒放心又不放心地走了,眼前都是十九弟那双清澈纯净的眼睛,眼睛里是和在宫外的时候一模一样的满天星辰,唇角上挑一个笑,他会尽量护着十九弟一直开开心心的。 梁九功大总管按照皇上的要求,亲自在库房里一样样地收拾出来十九皇子的日常用物,脑袋里晕乎乎的,这一夜一天发生的所有事情,他们都觉得像在梦中一样。 梁九功觉得这紫禁城的天是要变的,就凭着皇上对十九皇子这么大的宠爱。他摸摸自己的胖肚子,眼前浮现十九皇子圆滚滚的小肚子,不由地脸上笑眯眯的:老天爷一定保佑十九皇子一直这样开开心心的。 十九皇子养在皇太后跟前儿,工部着手修缮十九皇子的住处,后宫和前朝都迅速得到消息了。那震惊别提了,脑洞大的人已经开始怀疑,皇上是不是真要打破规矩册封十九皇子做太子了! 十九皇子潇洒小道士,并没有感觉宫里和外面有不同,一样的四合院房子,一样的很多人。 潇然道长心疼师弟要受拘束:“先住几天,研究出来手榴弹我们就出宫。” 潇洒眼睛一亮,又想起来一个事情:“师兄,师父在家里偷吃大鸡腿。” “师兄写信给师父,不许他偷吃大鸡腿。” 潇洒放了心:师父也不能多吃大鸡腿。潇洒小道士面对师兄的严肃,光溜溜地跳进木桶里,耳朵里全是小系统那诱惑的声音。 “小道士的皇宫生活开始了哦,皇宫里危险不用怕哦。我这里有手榴弹的配方哦,还有全地球的吃喝玩乐哦,跟着我练功,什么都有哦哦。”那疼的简直想把这两倍药包的木桶炸了,什么也不想光顾着嚎了。 太子从昏迷中醒来,发现自己还在皇太后的宫里,全身一动哪里都疼,气得差点再昏过去! 听着小道士的哭嚎,那更气:我还没哭,你倒是先告状了! 太子脑补出一长串戏,他晕过去后,四弟那个不知道拐弯的榆木脑袋和皇上实话实说,皇太后在一边护着熊孩子,熊孩子可劲儿告状……果然!果然!这个弟弟和其他的弟弟一样讨人厌,一样只会和他对着干,太子一怒之下,就朝乾清宫冲去。 “汗阿玛,儿臣这个太子到底哪里做的不好?!”太子冲到乾清宫就是这么一句。 第10章 长这么大,被一个三岁半的弟弟给打了,太子颇有破罐子破摔的架势。 皇上从御案上一抬眼,目光好暇以整。 “你是太子。”皇上提醒他的身份。 “儿臣是太子,儿臣哪里做得不对?”太子知道自己是“太子”,就是因为知道才痛苦。母家被废了,大哥明晃晃地争皇位,现在自己的宫殿也要给弟弟住,他这还叫什么太子?! 皇上眼里一抹严厉:“你认为,你对待兄弟们的态度很对?” “儿臣哪里态度不对?”太子豁出去了,“儿臣承认儿臣有私心。可十九弟长自民间,需要尽快熟悉宫里的生活。十九弟还小,需要一个母亲一样的人教养着。不是应该?” -- 第21页 难道要儿臣让出去太子之位子才对?!太子眼睛都红了。 “你知道他长自民间,那你可知道,哪个宫妃适合教养他?”皇上也怒了。“你身为哥哥,不应该照顾他?” “……” 太子不说话。 就十九阿哥这样的熊孩子,居然敢真打他,他长这么大,再不如以前风光,也没想过有谁打过他!宫里的宫妃们确实谁也无法要熊孩子听话。可是太子愤怒、不甘。 一个闯宫的小孩子,凭什么要他照顾?谁来照顾他一下?! * 太子回去他的东宫毓庆宫,和幕僚们商议后,还是无法告诉自己不用太担心。 “大哥要太子位子,十九弟都住到孤的宫殿里了!孤还做什么太子!”太子气得摔了一地的大花瓶,伸脚一踢,腿肚子疼的他“嘶”的一声,冷汗和眼泪一起出来,提起酒壶就是一口气猛罐。 太子妃过来,眼见他的样子,哭着劝:“爷,十九弟还小,和您的其他兄弟不一样的。”太子却是冷笑:“进了这个宫门,哪还有什么不一样?不都是为了荣华富贵?” 大郡王和幕僚们商议过后,听完八贝勒的苦劝,还是无法告诉自己不用太担心:汗阿玛如此宠爱十九弟,十九弟和太子一方走得这么近,本王怎么能不着急? “本王都没住过端本宫!”大郡王气得灌了一肚子的烈酒。 八贝勒劝着:“十九弟住在端本宫,太子一定不高兴。太子这几年,越发控制不住脾气了。”八贝勒认为这是一个机会,太子越是闹,皇上越认为太子苛刻兄弟。 可是大郡王还是在意:“十九弟住端本宫,就怕我们拉下去太子,又起来一个十九弟。” 而后宫中,今天晚上不知道多少人彻夜不眠。其中就有大郡王的母亲惠妃娘娘,也有十八阿哥的母亲王贵人,最是翻来覆去、辗转反侧。 惠妃娘娘直勾勾地看着窗外那轮明月,特别温柔的笑:“本来想养着十九阿哥,皇上您为什么不答应那?十九阿哥是‘太子’第二吗?我生的儿子哪里不好?” 王贵人因为十八阿哥的事情,眼前好似又是当年那个宠冠后宫的汪贵人的如玉笑颜,不甘不忿地流泪:“当年我争不过你,现在我儿子也争不过你儿子吗?” 前朝后宫的人,眼见十九皇子如此受宠,正琢磨怎么行动那,没想到皇上能宠成这样。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自古帝王继统立极,抚有四海,必永绵历祚,垂裕无疆。是以衍庆发祥,聿隆胤嗣。朕以凉德缵承大宝,四十有五年。兹荷皇天眷佑,祖考贻庥,于康熙四十一年十月初一日,皇十九子生,承欢于母后皇太后膝下。上副母后皇太后慈育之心,下慰臣民爱戴之悃,特颁肆赦,用广仁恩。” 一大早的,一道大赦天下的诏书,回响在tian安门的城楼上,极尽隆重和神圣性,满京城的人兴奋欢呼。 皇上为了十九皇子,大赦天下,京城的臣民们可不是要震惊激动?大赦天下的诏书,一般只有在新帝登基,太上皇皇太后去世、新帝大婚,太子成年加冠礼等等重大时刻,才有。 老百姓都在猜测皇十九子是谁? 皇上听说百姓议论,乐呵呵地笑:“朕的麒麟儿,回来了!这就是大事!” 皇上认为,他这道诏书,要他心安很多,心里的愧疚少很多,也是给十九皇子积福保佑他以后顺顺当当的。 也是给江南的世家大族、江南的遗民们一个交代,也是正式宣告天下,朕的十九皇子,回来了! 一大早的,皇上红光满面地起床,南书房大臣将诏书放在太和殿内黄案上,皇上升座御太和殿,王公百官行礼,大学士陈廷敬奉诏至太和殿檐下授礼部堂官。礼部堂官跪受,礼部司官奉云盘跪接,銮仪卫的黄盖下举至太和门,百官随出。 诏书至午门外,放在龙亭内。銮仪卫校尉抬行,奏乐,御仗前引至tian安门。tian安门城楼上“奉诏官”跪接诏书登台,设案,“宣诏官”宣诏,文武百官在金水桥南跪听。 宣诏毕,奉诏官将诏书置朵云内,用彩绳系于金凤衔下,礼部官在城楼下龙亭内接受,有官兵护送至礼部,礼部尚书、侍郎率属官行三跪九叩礼接受诏书,然后刊刻,颁行各省。 诏下各省,过府、州、县……历时一个月到两个月完成。 四九城的人都念着“十九皇子大孝”,官府和被放出来的轻犯们念着“上天有好生之德,汝等归家,宜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不可再犯……跪谢皇上和十九皇子~~” 前朝和后宫,那真翻了天。 大郡王直接闯进来乾清宫,找到皇上,愤怒不平:“汗阿玛,一般情况下没有重大事情不下诏书公告天下。汗阿玛上因为十九皇子,不年不节的,不光颁布诏书公告天下,还大赦天下。儿臣不服。” “哦,你哪里不服?”皇上淡淡的一句。 “儿臣哪里都不服!”大郡王浑身上下哪里都不服,“本朝只有……” “大哥慎言!” “大郡王慎言!” 在座的大臣和赶来的皇子们一起呵斥大郡王,然大郡王收回要说的那句要命的话,却依旧完全不怕:“汗阿玛,儿臣是为了汗阿玛的名声着想!汗阿玛,十九弟还小……” “不宜有太大的福气”没说出来,潇洒的声音响起:“潇洒长大了。潇洒是大孩子了!” -- 第22页 潇洒的小身影飞进来,跳到椅子上直视大郡王。 皇上:“!!” 群臣加众位皇子:“!!” 大郡王直接怒斥:“成何体统,这里是你能来的地方?” 潇洒一瞪眼:“成何体统,这里是你能来的地方?” 大郡王气得直接就要动手,却见潇洒直接飞到皇上身边,神神秘秘地掏出来一张纸凑到皇上的耳朵边,惊得目瞪口呆。 他以为皇上会训斥这顽劣弟弟,哪知道这弟弟在皇上耳朵边说了一句话,皇上,皇上的面色就缓和了?! “皇上,潇洒来真有大事情哦。”潇洒装着大人说大事情的样子。 小孩子身上的奶香味溢满鼻腔,皇上的怒气就散去一半,板着脸问:“且说来,不是大事汗阿玛罚你少吃一只大鸡腿。” 潇洒着急地从怀里掏出来一张纸,刚要递给皇上,又收回来。眼巴巴地问:“皇上,师兄说他给皇上做事不拿银子,拿饭钱抵。潇洒今天要多吃一只大鸡腿,四只。” 皇上看着自己伸了一半的“龙手”,怒瞪潇洒小道士。 潇洒小神棍振振有词:“师兄很厉害的哦,师兄说,这是亲情价。” “行。给你四只大鸡腿!”皇上从牙缝里挤出来一句话,却也知道,无法和孩子解释“布衣行走”的事情,黑着脸问:“大事情那?” 潇洒待要说话,大郡王的声音再度响起:“十九弟,你下来!” 潇洒不搭理他,并且转身送他一个鬼脸,再一转身,举着手里的纸张,又凑到皇上的耳朵边:“皇上,师兄说你想要手榴弹,潇洒给皇上图纸,皇上不要给别人哦,很危险哦。” !!!!皇上哪里还顾得上其他?拿过来这张薄薄的纸片,直愣愣地看着,一叠声地吩咐:“梁九功,拿朕的放大镜来。” 梁九功小跑着取来皇上的放大镜盒子,皇上举着放大镜看着图纸,越看越激动,激动的手都在一抖一抖。 乾清宫大殿里,群臣一脸懵地看看皇上,看看大郡王。大郡王的一张脸憋成猪肝色,却又因为皇上的表现不敢吱声,气得呼哧呼哧直喘气。 太子也想训斥一句“十九弟不得无礼”,莫名地想到小孩子顶撞自己的那句“不得放肆”,生怕被熊孩子当众下面子,一转头就看到大郡王的模样,自己好像,有点爽。? 大殿里,大体分成两方人的眼见这两位都不吱声,都装木头柱子。 潇洒好奇拿着一枚放大镜把玩,看看皇上的手,惊奇地张大眼睛;看看皇上的龙椅,对比皇上手上的“龙纹”和椅子上的“木纹”,自言自语:“不一样哦。” 听到脑袋里的小系统大喊:“这算什么?我这里有更大更好的,能看到千里远的,还能看到天上的星星怎么跑的。”潇洒不明白:“是千里眼吗?和故事里一样,叫‘千里眼’的神仙?”潇洒举着放大镜,在大殿里转着看,对着四贝勒的睫毛大喊:“四哥,你的睫毛这么长。” …………………… “四哥,你的睫毛这么长。”“四哥,你的睫毛这么长。”不说满大殿里的人抖着肩膀可劲儿笑。皇上一回神,看到殿里人的奇怪气氛,一问,也笑。 四贝勒长得一双细长而凌厉的眼睛,眼尾上挑,长而卷翘的睫毛使得他看起来总是半睁眼的样子,目光笃定且无情。搭配在一张轮廓分明的板正脸上,气质很是冷峻,很有小儿止哭的效果。四贝勒人生第一次遇到不怕他的小孩子,还如此胆大包天,那一张脸黑漆漆的,气得!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1-20 07:24:25~2022-01-21 09:32:2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江悦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章 潇洒小道士被生气的四贝勒送到十三阿哥的怀里,兄弟两个一人举着一个放大镜,看蚂蚁上树,看地砖缝里的小紫花,看蜜蜂吃花蜜……看什么都惊叹连连。 皇上拿着图纸,召集满宫满京城的火器大家一起研讨,得出的结论是:这图纸是真的,但我们看不懂。即使我们研究懂一点点,也造不出来那样的手榴弹。 皇上用一口浓茶提神,使劲告诉自己不着急不着急,出来南书房,就看到十三阿哥和十九阿哥兄弟两个,撅着屁股头对头趴在屋顶上,研究瓦缝里的小黄花。 “真是……”皇上摇头失笑,看着他们,好似又觉得不是那么烦恼。 * 大赦天下的诏书颁布,下一步就是祭祀大典。 皇上当天晚上就拎着潇洒小道士,一起去斋宫斋戒沐浴。 这天晚上,皇上很是高兴地又多吃了半碗饭,还很有“父亲责任感”地亲自给喂饭。父子两个一起洗漱沐浴,灯光下,皇上拿起书本待要考考胖孩子都学了什么,潇然道长在外求见。 “皇上,师弟泡药浴练功的事情不能间断。”潇然道长一进来就是这句话。 皇上可算是知道,皇太后今天拉着他哭得那一场的原因:小道士泡药浴练功,那是真疼。 疼的皇上都不忍心看。 “不是一包药?”皇上记得老四之前说的,没有那么疼。 “一包药对于师弟已经没有药效。”潇然道长解释。 -- 第23页 “必须练这门功夫?” “皇上,这不是练功,是锻炼骨骼。” “……” 皇上想说朕的儿子不需要这样吃苦受疼,说不出来:既然已经开始了,那就要有始有终。 潇洒小道士身上插满银针,又变成一串糖葫芦竿子,药力运转疼得他“哇哇哇”地嚎着,却还是严格按照师兄的要求运功三个刻时,泡完一个木桶,跳出来,跳进另一个木桶里。 皇上眼睛湿润。 仪仗队奏着鼓乐,大队人马迤逦向前。皇家的家庙里,皇上领着十九皇子挨个灵位行礼上香,后面的人包括太子在内的文武百官一起磕头。 行路两天到达孝陵,皇上、皇子们、王公大臣、宗室子弟、行营总管、前导大臣、后扈大臣、驻京将军、读祝官、赞礼官、侍卫、太监、掌旗官等近万人,跪满了一条十里长的神路,皇上牵着十九皇子的手,一步一步地登上先皇地宫的大殿里,挨个灵位行礼上香。 皇上的陵寝里的三位皇后祭拜完毕,皇上领着十九皇子站在汪贵人的陵墓前,看着十九皇子恭敬虔诚地上香,并没有说这是你娘。潇洒也就不知道,这就是他的亲娘,更不知道,他的亲娘,已经去世了。 这么大的孩子,连“死亡”是什么,都还不知道。 胖嘟嘟的小孩子,一身厚重的皇子袍服穿在身上,更显得三头身的胖气。暮色里的陵园松林涛涛,父子两个漫步神路,脸上是一样的庄重肃穆。 皇上恍然发觉,他的十九皇子,很好,很好,是世界上最好的孩子。 * 太子面沉如水:十九弟太出乎孤的意料。 大郡王面容严肃:十九弟应该和本王一样上阵打仗,十九弟会是本王最大的对手。 三郡王眼里精光一闪:十九弟如此资质,会对太子听话吗?本王拭目以待。 四贝勒面容更冷峻:十九弟…… 五贝勒面色和善:皇祖母说十九弟是好孩子,果然!我好喜欢。 ……………… 一般人突然进来太阳底下最辉煌的地方,面对这个世界上最权威的人,亲手喂他喝水用饭,会幸福得死掉吧!会幸福的飞起来吧!一个小老百姓,一个小道士,面对自己前后黑压压地跪着一群人,皇上,那个高高在上,顶尖威严的人物,牵着自己的手走在前面,这种荣耀,会像潮水一般,把人紧紧地包围着,淹没着吧? 皇子们身为天家贵胄,最是明白那种“万万人之上”的幸福。一路出京,在旗帜飘飘的仪仗队后,在皇上的龙舆里,在侍卫保护和大臣簇拥下,在街道两旁,万头攒动的百姓的匍匐于地跪拜下,他本该多么感动?多么震慑?多么兴奋? 多么沉迷? 普通人单想象那个画面,单是想象,就激动得一塌糊涂。 可是十九皇子,一个孩子,他没有任何变化。 他的那双眼睛,没有一丝变化。 太子嘴角扯出来一个微笑:汗阿玛,您的目的达到了吗? 皇上的心思谁也猜不透。 祭祀回来,就是宴会,皇上要带着十九皇子,开始他进京后的第一个宴会。 前朝的大臣们都迫不及待地正式见见十九皇子。 后宫妃子们也都积极准备着太和大宴后的家宴,正式见见十九皇子。 * 这次太和殿的大宴会,皇子们、皇亲国戚、王公大臣……都来了,人非常齐全,没有一个请假的。 皇上牵着犯困的潇洒小道士到来,习惯性地要抱着胖孩子上来丹陛,所有人一起瞪眼。 其中有几汉家大臣,眼睛直勾勾的,大有皇上要抱着十九皇子做龙椅,他们就能一头撞柱子来个死谏。 皇上默默地将胖孩子交给距离自己最近的太子。 太子:“!!!” 皇上在龙椅上落座,群臣高呼:“参见皇上,恭请皇上圣安!”声音特别大特别大。 潇洒小道士伸手揉揉眼睛,因为这特别大声的喊话,直接醒困。 潇洒小道士还没有反应过来抱着自己的人是谁,鼻腔里闻到美食的香气,大鸡腿的香气,还有这几天吃的桃花虾的香气…… 太子抱着胖孩子,浑身僵硬。皇上一眼看到,嘱咐一句:“老二照顾弟弟用饭。”一转头,说道:“众卿平身。” 太子:“!!!” 大家伙儿麻利地起身,宴会嘛,不是上朝那样正式,各自在自己的小桌前做好,偷偷摸摸的,或者大大方方地看着,太子手里的皇十九子。 太子怀里好似抱着一个活火山,偏偏太子还不能不接着,还要给照顾好。那别扭劲儿别提了。 大家伙儿都看着太子,太子僵着胳膊给胖弟弟调整姿势。 皇上发现众人的目光,豪迈大笑:“宫里新进一批海鲜,各位尝尝。”又说,“朕的十九阿哥中午贪玩错过午休。这一到宴会就精神了。” 众人都很不尴尬地笑着说:“宴会热闹,十九皇子龙章凤姿,一看就是精神头很好……”目光还都是落在十九阿哥的身上。 都是心情复杂,复杂,特复杂,特复杂。 潇洒小道士天生不凡,天然地习惯万众瞩目的目光,他对这些强烈的视线无视,他顺着大鸡腿的香气看到这不同于其他人衣服颜色的袖子,迷迷瞪瞪发现,自己好像,在太子的怀里! -- 第24页 黑葡萄大眼睛一睁开,四目相对,互相看着都挺不顺眼的! “不要你抱。”潇洒小道士瞪大眼睛。 “孤也不想抱你。”太子黑脸。 “我要四哥十三哥。” “孤也想给你找你四哥十三哥!还有,叫‘太子殿下’,不许‘你’‘你’的。” 潇洒小道士看他,面前的大鸡腿,一眼。太子挑眉等着。潇洒小道士微微张口,太子继续等着。 潇洒小道士的小眉头一弯一竖跟金水河的水波一样皱巴着,胖脸鼓着。 太子面露得意:小样,还不是得乖乖喊“太子殿下”? 潇洒小道士跳起来站着平视。太子面露矜持、仪态万千。就听潇洒小道士字正腔圆: “不叫!” 太子:“!!!” 太子伸手就要抓过来打屁股,潇洒小道士谨记师兄教导,撒腿就飞,一边飞一边喊:“有本事你来抓我啊,有本事你来抓我啊。” 太子气得脸色铁青,太子真追不上。 “胤禝,你给孤回来!”太子低喝一声,就听到小道士欢快的喊声:“不回来!就不回来!”潇洒小道士很聪明地朝皇上那里跑。 太子:“!!” 皇上:“!!!” 潇洒小道士从皇上的御桌上抓住一只大鸡腿两手抱着,得意洋洋地看着太子。咽下一口鸡肉一脸油汪汪地冲太子做个鬼脸。 “先用一碗汤。”皇上很是嫌弃。 “好。”潇洒小道士开心地一手大鸡腿,一手端着皇上的一碟子大鸡腿,一路从丹陛上下来,一路继续看着太子生气的样子,眉眼弯弯的,朝哥哥们的地方走。 群臣都看呆了。 大郡王看着太子那张气得扭曲变形的脸,莫名的,好像有点爽?错觉!错觉! 潇洒小道士一路走下来,发现四哥五哥十三哥都给他使眼色,他学了礼仪也记住了,知道坐位子都是按照顺序来的,一眼看到一个末尾的空位,在十八阿哥的身侧,开开心心地坐下来。 不长胡子的叔叔要来喂饭,潇洒很骄傲地说:“潇洒长大了,是大孩子了,可以自己用饭。” 潇洒小道士一口大鸡腿,一口奶汤,小胖手抓着小汤勺稳稳当当的,一滴没撒喝到嘴里:一碟子两只大鸡腿,加上皇上碟子里的两只,今天也是有四只大鸡腿的一天! 潇洒小道士吃的欢喜且认真。 十八阿哥看着他手里的大鸡腿,皇上的大鸡腿,就感觉自己嘴里的大鸡腿一点味道也没有,连点儿盐巴的味道都没有。 十八阿哥的同母哥哥十五阿哥和十六阿哥看在眼里,急在心里,急着用眼神示意十八阿哥不要这样,奈何十八阿哥没看到。 其实不仅十八阿哥很羡慕很妒忌,就连十五阿哥和十六阿哥也是看在眼里,气在心里。眼睛一转,有了注意。 潇洒小道士专心用着奶汤,小勺子用的不顺畅必须全神贯注,完全没有注意到这些复杂的目光。突然听到一个哥哥打扮的人过来说:“十九弟,我是十五哥,是不是宫人照顾不习惯?我给你喂饭,好不好?” “不好。”潇洒直接拒绝,“潇洒长大了,是大孩子了,可以自己用饭。” 十五阿哥一噎。却是看一眼他桌子上的四只大鸡腿,不甘心,又说道:“……我听说十三哥和四哥经常给十九弟喂饭?十五哥也喜欢十九弟。” 潇洒小道士咬一口大鸡腿,鼓着腮帮子慢慢咽下,疑惑地看着他,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映照出十五阿哥那无从隐藏的闪烁谎言:“神秘高人说,撒谎的人鼻子长长哦,和大象的鼻子一样长长哦。” 潇洒小道士一点也没有因为他撒谎生气,而是不解地看着他:撒谎会长鼻子哦,你为什么要撒谎? 十五阿哥的脸“腾”的一红,他今年13岁,很多事情很明白,却没想到十九阿哥会这样直接地说他这个哥哥,导致被这一记直球打懵,并且没有及时掩饰。 皇家的孩子一直被教育的“兄有弟恭”,真没这样打直球的。 “哥哥怎么会撒谎那?十九弟弟别乱说。”十五阿哥气恼反驳。 “我有测谎仪哦。说谎的人心跳加速哦。你的心跳加速了哦哦。”知道这个弟弟很神奇的十五阿哥狼狈离开,看得十六阿哥和十八阿哥人呆呆的。十七阿哥看着胖嘟嘟的十九弟吃的欢实一点也没受影响,低头极力忍住不笑出声来。 小皇子们之间的动静,叫大殿里的人都看在眼里。 刚刚十五阿哥说话的时候,有个汉家大臣气得脸都红了,刚要站起来说话,叫四贝勒一个冷眼制止。如今看十九阿哥的应对,放了心,却是一低头,眼睛湿润。 皇上对下面众人的情绪明镜,举杯,说几句话,宴会开始,不管大家伙什么心情,反正装也要装的和谐欢乐:皇上居然这样真宠爱十九阿哥?! 大殿里的人一部分在怀疑,一部分低头猛吃:不是真宠爱,就这还有假? 还有一部分心心念念见到十九皇子的大臣很是着急:他们以为皇上对十九皇子是真重视加真宠爱,可是这一见,这,好像不对啊! 皇上如果真心疼爱十九阿哥,能会抱着十九阿哥去做龙椅?这是给十九阿哥拉多大的仇恨? 皇上如果真心疼爱十九阿哥,能任由十九阿哥和太子的关系不好?太子可是储君,未来的皇帝! -- 第25页 这群人看一眼十九皇子,看一眼太子。 太子只能闷头喝酒,装作没看见:这伙出身江南的大臣就会多想一些不该想的,汗阿玛抱着十九弟做个龙椅怎么了?对比那些实打实的宠爱,这些都是虚的。可他也知道这伙人最是重视礼仪,也是因为重视礼仪才重视自己这个“嫡子”,只能继续喝酒。 皇上发现底下几个出身南京的、江苏的、浙江的……几个大臣眼睛都红了,实在不想出现有谁在大宴会上死谏他溺爱儿子不是慈父,轻轻咳嗽一声:“诸位卿家用着海鲜怎么样?” “海鲜好。” “臣今年这还是第一次吃海鲜。渤海湾的桃花虾果然名不虚传。” 众人说着话,目光还是落在十九皇子的身上。十九皇子潇洒小道士只顾自己吃大鸡腿,还会拿着小围兜自己擦嘴,和硬要照顾自己的人很自豪地说:“潇洒会。” 潇洒小道士的小胖手伸向皇上那个碟子里的另一只大鸡腿,十八阿哥看着那只有皇帝,太后和皇后能用的全黄釉瓷碟子,眼里的嫉妒再也忍不住,大声说道:“十九弟,哥哥也想吃那只鸡腿,你给十八哥好不好?” 第12章 小修 “十八弟,十七哥这里两个鸡腿给你。” “十八弟,十六哥给你剥虾吃。” 潇洒听到十八阿哥的那句话身上杀气一闪,一脸杀气腾腾的“不给,潇洒的……”一句出来,紧跟着就是这两句。 十八阿哥呆呆地看着用眼神制止他,甚至批评他的十六哥,呆呆愣愣地咽下一口大虾。 潇洒小道士看着十七阿哥端着他的鸡腿碟子给十八阿哥,人跑到自己的面前,笑意吟吟的:“十九弟,十七哥给你剥虾吃。” 潇洒小道士好奇地看着这个哥哥,张口含住十七阿哥喂过来的汤勺里的大虾仁,面对他嬉笑的脸,更是好奇。 一口大鸡腿,一口大虾仁,潇洒小道士吃的欢喜,开始专注于吃喝,所有看着的人都狠狠地松一口气——齐齐震惊于事情发展的皇子王公大臣们轻轻笑出来:皇家教育出来的孩子,不管怎么争斗,面子上都是好的。 “十九弟,来,这山药野鸡羹好吃哦,十七哥给你盛一碗。”“十九弟,这鸡汤馄饨也好吃哦,我们来吃几颗。”大殿里的人就看着,九岁的十七阿哥好似小蜜蜂一样“嗡嗡嗡”,乐此不彼地照顾三岁半的十九皇子吃吃喝喝…… “谢谢十七哥。潇洒还要吃草。”十九阿哥潇洒小道士被照顾着喂饭习惯了,就看着十七哥哥挺喜欢的,喜欢,喜欢给潇洒喂饭,吃草也吃的腮帮子一鼓一鼓的一根根吃完。 看在江南的大臣们的眼里,更担心了有没有:十九皇子不习惯宫人的照顾,那也不能总是哥哥们照顾啊,这是溺爱!妥妥的溺爱! 皇上:“……” 果然就有大臣站出来了。 “启奏皇上,宴会之上,本不应该扫兴。臣也知道十九皇阿哥尚且年幼,可礼仪之事非同小可。十九皇阿哥应该习惯宫人的照顾。” 声音不大,但所有人都听见了,除了还在一个喂饭一个吃的两个孩子。 皇上真的无奈。 大郡王简直要笑喷了:本王安排的人还没登场,十九弟的母家人自己站出来反对,哈哈哈哈。 太子是真要黑脸了:对外,这十九弟可是和自己一伙的啊。这伙人瞎搅合什么! 皇上看一眼依旧自顾自吃着的两个孩子,笑道:“他刚进宫,连称呼都没记全,你说‘十九皇阿哥’,他都没反应过来是说他的。这礼仪之事,四贝勒已经在教导,不要着急。” 这都进宫了还不着急?这位汉家大臣更着急了:“启奏皇上,臣明白不能着急,可总要慢慢习惯。臣知道皇上疼十九皇阿哥,皇子们感情好,可就是这样,十九阿哥才要更快地适应宫里的生活。”一个劲地惯着我们的十九阿哥,你们要做什么?我们有理由怀疑你们是养废捧杀! 皇上:“!!” 皇上看一眼还在皱着脸吃草的胖孩子,笑着说道:“林卿啊,你听听四贝勒怎么说的。” 四贝勒站起来,肃容回答:“十九弟的礼仪目前进步很大,刚刚十九弟就知道他要按照顺序坐到哥哥们的后面。十九弟也知道自己吃饭,不喜欢吃素菜也乖乖吃素菜。其他的方面,暂时都不着急,正好先培养感情。” 这位大臣脸上露出来伤心,看一眼兀自吃得欢乐,疑惑地看一眼这边的十九皇子,很是担忧地看着四贝勒:培养感情,不包括太子殿下?说出来我们信?! 四贝勒:“……林御史尽管放心。汗阿玛要我监督十九弟的礼仪,我必然尽心尽力。保证十九弟将来风采照人世无其双,‘如冰之清,如玉之洁,法而不威,和而不亵。’” “四贝勒的话,臣自然相信。皇上要四贝勒照顾十九阿哥,臣也感激四贝勒。”我信你有个鬼,你自己就是一个冰块不通情理。 四贝勒:“……” “潇洒喜欢四哥。”潇洒小道士“听懂了”,开心地和关心自己的大人显摆,“四哥好。” 四贝勒一愣。迎着十九弟脸上的骄傲,不由地心里暖暖。 十三阿哥刚要站出来打岔,没想到十九弟直接说话了,当下就是一愣,随即笑出来:果然十九弟和我们亲。 -- 第26页 皇上也是一愣,笑得一脸老菊花盛开:“林卿尽管放心,胤禝和兄弟们都处得好。只是他大哥、二哥、三哥平时都忙,老四在户部事情轻松,每天进宫看着他学习礼仪。” 二哥·太子赶紧站出来说话:“孤每天都听四弟的教学进展,十九弟不光要学习礼仪,还在和皇祖母学习蒙古话,和嬷嬷们学习满洲话,还有十三弟有空就给念书开蒙,孤很遗憾没有足够的时间照顾十九弟,但孤很高兴十九弟学习好。” 潇洒越听越瞪眼:太子好像变成稻草人一样?刚要说话,叫十七阿哥塞一口杏仁豆腐进嘴。 林御史因为十九阿哥维护四贝勒的行为感动:我们十九阿哥多好的孩子!林御史看一眼十九阿哥恨不得抱在怀里好好看看,心里呐喊:你们就是用虚假的感情蒙蔽我们的十九阿哥!脸上还要做出来一副感动的样子,那肌肉别提多扭曲了。 不过林御史也大致听懂了:十九阿哥和四贝勒、十三阿哥好,那就是太子一伙的。十九阿哥有皇太后的关系,更有江南人的爱护,太子不管如何,都要照顾好十九阿哥。 “是臣思虑不周。臣给四贝勒赔罪。”林御史一拱手。 “林御史切莫多礼,林御史身为御史,职责所在,对十九皇子的关心很好。”四贝勒很是谦虚。 这事情,可算过去了。群臣一起夸皇子们的感情好“骨肉之情、伯仲叔季、棠棣之华、万民榜样……”皇上听着,乐呵呵地笑。还别说,这次的宴会虽然被胖孩子闹得有点担心,却比以往的无聊好多了。皇上很开心。 大郡王看着这个气氛,知道自己安排的人不能上场了,到底是不甘心,一个眼神,下首的一个大臣站出来:“启奏皇上,刚刚十九皇阿哥说,有‘测谎仪’,臣等想问问,此事是真?臣在刑部办案,如果真有如此神奇之物,乃天降大喜之。” 这位刑部大人说着“大义凛然”的话,觉得自己就是一心一意为国为民的千古名臣,站在座位上,端端正正,挺挺直直。 皇上刚刚也听小太监禀告了“测谎仪”的事情,脸上已经不见笑,目光沉沉的面无表情。 “小儿玩乐之物罢了。”皇上淡淡的一句。 “皇上……”这位大臣要再说话,刚刚那位林御史又站出来,声若洪钟:“启奏皇上,臣有话说。个人手里有好物事,理应献给皇上和朝廷,以供万民之用。然如今,有不少人借着给皇上上供的名义搜罗民间珍宝,以供个人之欲望,导致民间百姓怨声载道。皇上无辜受冤。” 林御史看一眼被欺负的十九皇子懵懂的样子,心疼得不得了,面对这位刑部大人,脸阴沉沉的:“十九皇子大贤,我们都知道。”手榴弹图纸和放大镜的事情你不知道,那是你太笨!“十九皇子孝顺,手里有好东西,自然给皇上。可是十九皇子年幼,他只是一个孩子,什么有用,什么没有用,他不知道。”一拱手,“皇上和十九阿哥父子情深,缘何你在此如此挑拨?!其心可诛!” “我,我只是为了刑部破案……”这位大人没想到林御史给他“刷”地按了三个罪名儿,身上冷汗出来,“扑通”跪下来,“皇上,臣冤枉。臣只是听着觉得此物对破案有用,皇上,臣真的没有其他心思啊。” 皇上没看大郡王。大郡王沉着脸没说话。 此时大殿里安安静静的,也没人给这位刑部大人求情。同出身江南,却是和皇上的乳母曹家、曹家的表兄李家、十五阿哥、十六阿哥、十八阿哥的母家有关系,此番站出来为难十九皇子,这是,要占队吗?代表曹家也占队了吗? 联想到刚刚十五阿哥、十八阿哥、十九阿哥之间的事情,所有人都觉得,一直是保皇党的曹家,这次的行为要人很不明白。 就算不论这些,明显的,不管他们信不信,皇上宠着十九阿哥是事实:当着皇上的面去告状十九皇子,说十九皇子不孝不识大义,这是……怎么样找死的做法? 落针可闻的寂静中,十七阿哥拿着毛巾给十九弟擦擦脸和手,气得唇角紧抿。潇洒小道士脑袋里全是小系统愤怒的叫喊,看着那个哭着的大人,还没弄明白。 四贝勒猛地站起来:“启奏汗阿玛,此乃宴会。‘测谎仪’一事,儿臣认为,此乃皇家的私事,无需在此提起。” “私事也是公事。”太子却站起来另有话说,“启奏汗阿玛,既然群臣好奇,请容许,问一问十九弟,细细说一说。” 四贝勒不敢相信,太子在这个时候拆自己的台。太子却是坚持。 “既然如此……胤禝,有人说你的‘测谎仪’,你认为那?”皇上眼睛微合,看向尚且迷迷糊糊的他的十九阿哥,目光安抚。 “于他无关。”潇洒小道士听懂了一半,觉得这个人好奇怪,“这是潇洒的事情。” “说得对。”皇上笑了,就算真有“测谎仪”那也是皇家的事情,这起子人胆敢拿着大义捆绑人捆绑到皇家人的身上,好像天下的道理都在他们的嘴皮子里一样。 “皇上,臣冤枉啊。皇上,臣只是想多破案。”这位刑部大人自觉他是真的冤枉!十九皇子将他的测谎仪拿出来不是利国利民的事吗?他就是想混上大郡王的身边,朝上爬一爬。 “他很奇怪。没有青天大人的味道。” 潇洒小道士铁齿铜牙·童言无忌,直接说这个当官的,不是好官。 -- 第27页 皇上看着胖孩子气呼呼的脸蛋儿,皇上表示,他本不想打压大儿子,但今儿就要打乱计划!也要这些人都看看,朕还活的好好的,朕还没到垂垂老矣,这天下还是朕的! “既然听到了,就按照十九阿哥说的去查查吧。刑部负责破案,破不了案子,自己请罪。不要见天儿想一些不该想的,做一些不该做的。” 皇上就差直接说,你们不想给朕做事,天天想着从龙之功,那就不要做朕的官了。 “皇……”这位刑部大人张一张嘴直接被侍卫捂住嘴拉下去了。 其他的人都哑巴了,就连大郡王自己用力地握拳,不让自己失去“和我无关”的姿态,每个人都觉得皇上的这些话,其实是在点自己。 整个宴会进行到此,差不多要结束了。 所有人,包括江南的一些一心护着十九皇子的大臣们,都确认,皇上是真的宠着十九皇子。而皇上任由十九皇子和太子关系不好,太子能不能登基,真的是一个未知数了。 当然,所有人也都对十九皇子有了初步印象:被老天爷宠着,被皇上宠着的十九皇子就是一个天真烂漫的孩子,得罪不起的孩子。 * 潇洒小道士吃饱喝足,跟着十三哥、十七哥出去“嘘嘘”一趟,就坐不住了。 潇洒小道士对于宴会的印象,就是吃和喝。他听师兄的话,草都吃完了,自觉完成任务。 “十三哥、十七哥、我们去看花花。” 潇洒小道士说着,就要去找自己的放大镜。 “汗阿玛等着问你话。”十三阿哥很同情十九弟,自己也惊奇,“十九弟真有测谎仪?” “潇洒真有。”潇洒是诚实的好孩子,小胖手比划,“黑黑的,小小的。戴在手上。” “胤禝,你过来。”皇上冷着脸喊一声。 “不过去,师兄说那里很危险。” 潇洒表示,龙椅很危险,小道知道。小道不去。 皇上冷笑,你不过来由得了你? 太子、大郡王、三郡王、四贝勒……一起看着这胖弟弟避龙椅“避之如蛇蝎”,都是呆愣。 潇洒一看皇上要下来抓他,当即学着皇上小胖脸一板:“皇上,要讲礼仪哦。” ……………… “皇上,要讲礼仪哦。”“皇上,要讲礼仪哦。”大臣们都呆滞了。就连一力支持大郡王的八贝勒都感觉,大郡王这是多么的急不可待,要对十九弟这样天真的孩子下手? 十九皇子这样小的皇子是绝对和皇位无缘的,十九弟和四贝勒、十三阿哥关系好,不代表和太子关系好啊,你咋不试着拉拢拉拢那?你真的是要争皇位? 大臣们知道今天是大郡王出手的,都在心里掂量。一些个江南的大臣们看一眼犹自不觉顶撞皇上的十九皇子,放心又不放心地请辞:再不离开,被下了面子的皇上就要拿他们出气了哦。 于是,今天的宴会以皇上硬抱着熊孩子离开结束。 太子看着皇上抱着十九弟的背影,宣布宴会结束,各回各家。 十九阿哥的名声事迹,初次在朝野上下传开。 * “测谎仪那?”皇上直接问。 潇洒小道士小脑袋一仰:“潇洒的。” 皇上深呼吸深呼吸:“汗阿玛拿东西和你换!” “好哦。”潇洒开心和神秘高人·小系统商量。小系统:“要银子。” 潇洒:“要银子。” 皇上脸一黑。 “你要银子做什么?” “买天山雪莲、龙灵草、五百年人参。”潇洒气鼓着脸,“师兄和潇洒练功要用。” 皇上一怔,抱着胖孩子哄着:“汗阿玛这里有天山雪莲、龙灵草、五百年人参。胤禝和你师兄要多少,都可以。不用拿银子买。胤禝还要什么?” 潇洒掰着手指头数一数,吃的有,喝的有,练功的药包里缺的药材也有了,一天也有四只大鸡腿了……“潇洒要去海子里玩。”潇洒眼睛一亮。 “……等我们回来。”皇上想起最近京城又有几起天花事件,不敢放他出宫,“天气热起来了,先和汗阿玛去塞外。” 潇洒不能出去,气得哇哇大叫。朝宴完成了,紧接着第二天就是皇家的家宴:这天气真热了,他不想穿里外好几层的皇子袍服,却又不得不再穿。 家宴也是在下午,惠妃娘娘一大早起来梳妆打扮,知道十九皇子养在皇太后的宫里,还有皇上亲自派去的宫人跟着,自己插不上手,叫来了一个老太监。老太监在皇子公主面前油滑得很,最擅长见人下菜碟儿。 “十九皇子刚从外地来,本性善良。我听说王管事的干儿子,家里很穷,应该需要十九皇子的帮助吧。” 惠妃娘娘温柔地说着话,同时大宫女给老太监王管事递过来一个荷包。 “奴才明白。”王管事手上捏着荷包的薄厚,眼睛一眨不眨的说。 “明白就好。”惠妃娘娘端庄地笑。 惠妃娘娘看着镜子的自己,看着自己保养的宛若刚进宫小姑娘的青葱玉手,志在必得。 潇洒小道士并不知道自己即将“被善良”,回宫来休息几天,一天四只大鸡腿,满汉蒙美食,还有皇上运来的桃花虾、皮皮虾、鲅鱼、海蛎子……每天的小肚子都圆鼓鼓的,师兄不在宫里就有哪个哥哥带着他爬屋顶晒太阳、研究更大更好的放大镜里的美妙世界。 -- 第28页 欢喜地用完午膳,根据师兄的指点,用内力降温,还孝顺地给皇太后降温。 皇太后乐得合不拢嘴:“距离开宴还有半个时辰,御花园里花草多,好玩。” “潇洒去玩。”潇洒一听那里花草多就动心,拿好小系统给他的放大镜,挺着小将军肚就要去御花园。刚到不久,刚看完一块“诸葛拜北斗石”的大石头,就听到哪里有哭声。 “爹啊,儿子没钱给您买药,儿子随您一起去吧……”哭声断断续续的,潇洒的耳力好,隐约听到几句。 潇洒的小耳朵一动一动,奇怪,忒奇怪。 哭声越来越近,越来越“凄厉”。 “十九阿哥,十九阿哥,救命啊,救命!”“十九阿哥……救命……”那个人很是大声地喊着,用他能喊出来的最大音量,喉咙都喊破了。气得宫人直接堵嘴。 这次的喊声是真实的。潇洒转身看过去,误以为他是因为要被打了才喊“救命”,抬脚就要过去。 “殿下,那样的奴才您不需要过去。”一个老宫人弯腰劝阻着,“殿下,奴才过去看一眼就好,不会打他。” 潇洒小大人地点头:“潇洒知道。伯伯放心。” 潇洒脚下不停,老宫人正因为他一声“伯伯”愣住,慢了一步,反应过来就小跑着跟上,下定决心一定要护好十九阿哥。 那个人眼见十九阿哥果然过来了,心里狠狠地松口气,嘴里塞着布料不能说话,两只胳膊被反剪按住,人跪着使劲地用眼神求救。 “两个叔叔,给他说话。”两个年轻太监犹豫,发现老宫人点头,才缓缓松开,拽出来他嘴里的布团。 “谢谢十九阿哥,谢谢十九阿哥。”这个人不停地磕头,脑门碰在鹅卵石上,几下就见了红。“十九阿哥,求求您救救奴才的父亲,十九阿哥,奴才的父亲患了病,家里没钱医治,求求十九阿哥……” 潇洒奇怪地看着他。 “撒谎是不对的哦。”潇洒不明白为什么他也喜欢撒谎,过长的眼睫毛轻轻一扇,好似小扇子扇去这份不明白。“你会长长鼻子的哦。和大象的鼻子一样长哦。” 那个人磕头的动作一顿,随即更激烈地磕头,更激烈地喊:“十九阿哥……十九阿哥,奴才没有撒谎,奴才的爹真的病了。” 潇洒定定地看他,好一会儿,越发疑惑的语气:“你爹真病了。但你在撒谎。你不想跟着你爹去。” 他很不解。然而他的话,叫在场的人,包括这个人,都愣在原地。 这个人跪着,潇洒站着,正好视线持平。潇洒看着他,很疑惑地问:“你爹病了,你很开心。为什么?”说着话,他还很自以为地,上下动一动脖子点点头,“生病痛痛哦,药汁子很苦哦。” 又是一阵寂静。 那个人用尽全身力气挤出来一句话:“十九阿哥,奴才不敢……奴才不开心。”潇洒更迷糊。潇洒身边的老宫人低喝一声:“好好说话,在十九阿哥面前不得无礼。” 那个人身体一颤,轻轻地一磕头,极轻极缓地吐出来一句:“十九阿哥,奴才来求您,是求您给几两银子,奴才寄回家,奴才做牛做马报答您。”这句话说完,似乎用完了他全身的力气,人泥巴一般瘫软在鹅卵石道路上。 潇洒点头,从腰上的小荷包里摸出来一个银锭子,大约有二十两的样子,递给他:“潇洒是大侠,潇洒给银子,不要报答哦。” 发现他不敢接,塞到他的衣襟里,又说:“生病好了,要养哦。不能病情反复哦。” 那个人还是呆呆地跪着,一个宫人踢他一脚,他才反应过来,只管磕头:“谢谢十九阿哥,谢谢十九阿哥。谢谢十九阿哥,……” 谢谢十九阿哥,不计较奴才撒谎和小伎俩;谢谢十九阿哥,明知道奴才撒谎和小伎俩,还给银子,保住奴才一条命。 潇洒的小眉头一皱:“不要动!” 从荷包里又摸出来一个小药盒,身边的老宫人赶紧阻止:“殿下,奴才命人带他下去上药就好,奴才保证他的脑门没事。” 潇洒更不明白,可是小系统说:“小道士你给他上药,他又要这样磕头。”便点点头,小大人地嘱咐道:“记得不要受伤哦。” “殿下您放心,他绝对不会受伤。殿下,时间到了,奴才带着您去宴会。”老宫人弯腰笑得满脸慈爱。潇洒从怀里摸出来一个怀表看看时间,果然到时间了,眼睛一亮:“出发,赴宴。” 潇洒小道士很开心,赴宴,宴会吃喝,结束后就能穿道袍了!小短腿迈的飞快。 ……………… 身后依旧跪着的这个人,丢了魂一样地看着离去的人群,人群里每一个人都比十九阿哥高,可他还是能看到十九阿哥三头身胖胖的身影,那身影好似发着光,亮亮的,暖暖的……,开心的,快乐的。 他无知觉地扯了扯嘴角,想笑,比哭还苦。 刚按住他的宫人之一冷哼一声:“刘二,这次是你幸运。十九阿哥不和你计较。快起来,我还要带你去上药。” 叫刘二的宫人慢慢回神,一动腿,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很是狼狈的样子。那个宫人不耐烦地拉他一把,又骂:“你也不觉得丧良心?十九阿哥这么小你也骗?你有本事真把银子寄回家?我们这样的人,没‘根’了就是没‘根’了,这宫里就是我们的新‘根’,你还不明白?” -- 第29页 “我明白……我明白……”刘二下意识地回答着,伸手捂着胸口放银子的地方,又痴痴傻傻地笑出来。笑容搭配在他要出血的额头上,很是要人瘆得慌。身边的那个宫人又催:“快跟我去上药,还要给你请假。你可改了这毛病,也不枉十九阿哥真心对你一回。” “我知道……我知道……”刘二犹自呆傻地笑着,看着十九阿哥离开的方向,脚下好似生了根一般不舍得动弹。却又受到大刺激一般地攥紧身边这位宫人的手:“张管事,今天是宴会,我有个事情和你说。” * 潇洒小道士向来随心而行,孩子心性。自从进宫以来,满宫的人看在他的眼里,就跟那南京的大户人家一样。他还是按照以往的行事。 而祖母、皇上、哥哥姐姐们……这些亲人以外的人,统称宫人的人,对于他来说,和左邻右舍的人没有区别。 甚至于,潇洒小道士一进宫,就有皇上和皇太后护着,他见到的宫人都是一派和谐,都是很好的姐姐姨姨叔叔伯伯。 事实是,在潇洒进宫的第一天,整个前朝后宫那就跟一潭深水,被投入一颗石子一样,激起一圈一圈的波澜,一个顺着一个影响一个。 看似一日两餐照旧的日常,不知道发展成那样?! 潇洒小道士本人,一个小小的孩子,从小被师父、师兄宠着,秦淮河边一大群叔叔伯伯爷爷姐姐姨姨爱着,那真是幸福的孩子。 想吃什么有什么,别人没有的他也有。日常想睡到什么时候,睡到什么时候,有吃有喝有大鸡腿,还有人陪玩陪学习陪练功,还出海玩,可以说,长在宫里的皇子们都没有他的生活滋润。 幸福的孩子心胸宽大能容。潇洒小道士住在皇太后的宫里,皇上亲自给他选的宫人,大宫女八个,大太监八个,管事嬷嬷八个,小宫女、小太监就不说了,五六十口子人就围着他一个人转。他人小聪明有主见,四贝勒说不能叫“叔叔伯伯姐姐姨姨”,他还是习惯喊姐姐姨姨叔叔伯伯。 这些宫人能被皇上挑出来,那绝对是宫里的人精儿。对十九皇子的性情也都明白着,日常按照皇上的要求尽心尽力地照顾十九皇子。 这位年轻宫人刘二,自然也知道今儿这事情很危险。万一要皇上知道了,皇上看在十九皇子的善良上会留他一命,但绝对会调远他。他本来是不在意去哪里当差的,“根”都没有了,早晚抛尸荒野的命,怎么活不是活? 他本来想报答一下干爹,反正就一条烂命。 可他此刻感觉,他想生一个新根,他想活下去! 刘二对给他上药的宫人说:“我们都进宫了,还有什么其他想头?我不是不想生新根,我们这样没根的人,遇到一个好主子才能生新根。我想保住我这差事,留在离着十九皇子近一点的地方。” 这位宫人没有好脸色,倒是对他的话不怀疑。 他们这样的人进宫的原因什么样的都有。刘二是被他亲爹硬卖的,为了给后娘换安胎银子。刘二对他亲爹那是恨之入骨。但这个“以孝治天下”的时代里,只有吹捧愚孝的,哪有谁说父母不慈的?他不甘心,进宫后混出来名堂也不管家里一下,他亲爹真病了家里举债艰难,后娘生的女儿也被卖做了奴仆,他借着这个事情在后宫里这些需要“善良事迹”的主子们面前,或者真不通世情的主子们面前装着孝子的模样讨要银子:梅香拜把子都是奴儿,宫人们都知道,都不吱声。 可是今天,三岁半的十九皇子听出来刘二那份“大仇得报”的开心。 刘二又说:“我今儿一番痛哭,没想到十九皇子功力高深听到了,也没在意。我正着急,哪知道,十九皇子是听出来我哭声里的欢乐当听曲子!我刘二就是没‘根’了,也只服气要我服气的人。我只希望能去伺候十九阿哥。” 这位张管事继续犹豫,知道他说的是真心话。 “你的想头,我会在上报的时候,提一下。具体什么结果,我不能保证。”张管事又提醒他,“我们幸运,被选在十九皇子身边,也不是容不下其他奴才。你有能力,我们都知道。但你身上的一些事情,都先给擦干净了。” 刘二笑了:十九皇子不光要这些人尽忠,还能要这些人不再你争我斗尽心着想,果然是好主子。 “你放心。如果不成,就是刘二的命。再说了,我既然活了下来,以后总有机会。” * 刚刚的事情,潇洒已经忘记了。他来到办宴会的地方皇太后的宫门口,小系统大喊:“花,花。女子都喜欢花花。”当下就兴冲冲地跑回去御花园给皇太后摘花。 皇上听说这个事情后,沉默。 世人都说“县官不如现管”“打狗看主人”,皇上跟前的奴才,大户人家当家人面前的奴才,那是真有脸面的,一般的主子都要敬着。好比梁九功,一般的王公大臣、皇子公主,哪个见到他不是和和气气的,心里再看不起也要捧着?因为梁九功伺候的人是“皇上亲爹”“君父”。 那下面的奴才们之间那?那也是一级一级的,跟衙门里当官的一样你争我斗论资排辈。管事的大太监、嬷嬷、大宫女管着下面的人,也管着皇子公主们的一切。当主子的要想做真主子,绝对是要学会管理的。 当主子的人都知道这个情况,也要这样做。因为他们没有时间精力去管那些具体的事情具体的奴才。这就造成了,看似管事嬷嬷太监大宫女伺候主子,其实那些年幼的小主子都是听这些管事嬷嬷太监大宫女的。等到长大了,要是没有刚骨,也会被奴才们牵着鼻子走。 -- 第30页 皇上通过这件事情,认知到,他将胖孩子保护的太好。皇上认为,他的十九皇子,应该学习着管理身边的人,心,再狠一狠。 “……安排下去,今天的宴会任由惠妃闹一场。” “……嗻。” * 今天是家宴的日子,惠妃娘娘一大早起来梳妆,也是准备去看一下,善良地给了刘二银子,甚至可能会在刘二的哭求下,留下刘二在身边的十九皇子! 可是她左等右等,可等不到消息,等的她肚子饿的“咕咕叫”。等到宴会要开始,迫于时间压力,不得不领着人朝宴会地点皇太后的宫里来。 ——在路上见到刘二的干爹王管事,听完刘二干爹的哭诉,十九皇子居然要刘二磕破了头!顿时精神一震,随之安排了下一步。 作者有话说: 三百千千:三字经、百家姓这些开蒙书。 菜花、番茄:历史上清末才有。 第13章 小修 皇太后的宫里,惠妃娘娘不算是最早到的一拨儿,但绝对是最华丽最焦急的一波儿。 头上带着上次大郡王打胜仗,皇上特意赏赐下来的几件钗环,雍容典雅、珠围翠绕。 身为后宫第一妃的风头有了,牌面也有了,可这不能当吃的啊。在此不得不说一句“民以食为天”,惠妃娘娘极力忍住肚子里不发出“咕噜咕噜”的叫声。 她要维持住自己的风头和牌面,但是,实在是,饿了。 身后伺候的嬷嬷小声劝说道:“娘娘,先用几块点心垫垫?” 惠妃娘娘刚要点头,身边的宜妃娘娘说话了:“皇上还没来,幸亏我刚刚吃了半饱。”说完忍不住笑了出来,笑声很是爽朗。 再身边的荣妃娘娘露出一个平静的笑儿:“我也吃了一点。” 跟着十九皇子吃的饱饱的皇太后,也笑:“你们啊,该吃就吃。” 德妃娘娘笑而不语:一把年纪了也不要争宠了,可不是该吃就吃该胖就胖? 惠妃娘娘那绝对不能朝那块点心伸手了啊,看都不能看,也要装作吃个半饱的样子。 娘娘们你一言我一语的,除了四大妃,还有其他的嫔妃们,更有不少刚进宫的年轻小主子们极尽优雅端庄地,赶紧抓住这个机会露个脸,吃是什么?此时此刻,是最不重要的事情。 关键,见见十九阿哥。 * 潇洒正在御花园摘花,飞来飞去的,姹紫嫣红的花儿,怎么搭配都好看得紧,萱草是长辈的爱、百合代表富贵,南京的洋人说玫瑰要送给女子,郁金香要送给喜欢的人,萨日朗花是蒙古人最喜欢的花…… 胳膊不够长,抱不够那么多花,他也有办法:内力一卷,都飞在空中。 忙了一通身上更热,正好给自己和花儿一起用内力降降温。 “殿下聪明!”宫人们由衷地赞美,十九阿哥这份内力,四九城里头那绝对是独一份! “潇洒聪明。”潇洒小道士卷着他的花儿们飘在空中,拿出来苏禄群岛西班牙总督说的“绅士”风度,一路浩浩荡荡地朝皇太后的宫里来。 * 皇上好奇胖孩子怎么突然要送花给皇太后,一路逛着看着,还别说,夏天来了,皇上这还是第一次认认真真地看看花花草草,真好看。 皇上慢慢悠悠地来到皇太后的宫里,心情很好,见到皇太后给皇太后问安,满脸带笑。 满满一大殿的人,后妃们、皇子公主们福晋们……一起给皇上行礼,皇上也笑着回一句:“都平身,家宴上不拘礼节。刚刚都在说什么?” “在说十九阿哥怎么还没来?大家伙儿都等着见一见。” 惠妃娘娘实在是饿的受不住了,脑袋里缺食物,没控制住对十九皇子的怒气。 惠妃娘娘说完就后悔了!惠妃娘娘身边的大皇子大儿媳妇都要哭了:额涅您在说什么?您是我额涅? “……”就是皇上也没想到,惠妃会说这样低级的背后告状的话。 皇太后脸一沉:当着她的面和皇上说十九阿哥! 宜妃、德妃、荣妃……不用看就配合默契。 “姐姐,十九阿哥一个小孩子,早到晚到一会儿不是正常?” “太后娘娘,我就喜欢十九阿哥这份精神头,光看着十九阿哥玩我就开心。” “皇上,小孩子就是要该吃就吃,该玩就玩。十九阿哥这个岁数就是多动动多玩玩才好。” ……………… 妃嫔们抓住机会猛踩惠妃,一唱一和的,气的惠妃那饿的肚子一抽一抽地胃疼。 大郡王忍不住,开口就要说“十九弟大胆,皇上都到了,他还没到……”铺开有一丈长的长方形花束出现在大殿门口。 “祖母,潇洒来了。”潇洒小道士欢快的声音,简直就像救星一样,褪去大殿里莫名其妙尴尬的气氛。 皇太后登时就乐了:“这是哪里来的花儿?” “潇洒送给祖母的。”潇洒的花到了,人还没到,无他,花太多了!铺在众人的头顶上,云彩一般。 “祖母,花儿。”潇洒喊着,本就胖嘟嘟的三头身,再加上今儿穿的衣服又多,一张胖乎乎的脸蛋,两串弯弯的俊眉毛;一对炯炯有神的大眼睛;一个小巧的鼻子;一对菩萨耳,一个肉嘟嘟的小嘴巴下面一个初露形状的小双下巴……人比花儿精灵精神。 -- 第31页 “这是搬来了御花园不成?”皇上看一眼“云彩”,目光落在他的双下巴上。 “送给祖母。”潇洒指挥着“花云”给皇太后扇风,鲜花的香气瞬间溢满整个大殿神清气爽、沁人心脾,皇太后昏花的老眼都亮起来了。 “我们潇洒还送给祖母花花?祖母感觉自己今年就比潇洒大一岁。”皇太后捧着花笑得小孩子一样。潇洒站在皇太后的跟前,骄傲地解释:“祖母,萱草是忘忧草,祖母每天都高高兴兴,远离烦恼。玫瑰美,百合白,祖母又美又白,好看。” 小孩子眨动着黑葡萄的大眼睛,认真地解释一朵朵花儿,一个大殿的人微笑,皇上更是笑得嫌弃。皇太后抱着胖孩子,怎么亲香都不够:“好,祖母和潇洒一样,高高兴兴的,没有烦恼,又美又白,大清第一好看人儿。” “祖母和潇洒大清第一好看人儿!”潇洒小道士那绝对的自信加翻倍的自恋。皇太后笑得受不住,赶紧的,把花儿分发下去,还是止不住地笑。 “今天潇洒的姐姐们,嫂嫂们都在,侄女们也在,正好,一人一只花儿。” 皇上也开口:“哥哥们都见过了,潇洒还有一个二十弟,在睡觉没抱过来。今天先见见姐姐们。” 潇洒大眼睛“刷”地一亮:一张胖脸都发亮:潇洒长大了不能和漂亮姐姐亲亲抱抱了,可以和亲姐姐亲亲抱抱啊!潇洒小小的激动! “十九弟,你好。我是你十三姐姐。”十三格格将手里的一束玫瑰花交给贴身宫女,温柔地上前一步,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十九弟,手上递过来礼物。 潇洒小道士响亮地喊一声“十三姐姐好”,人就朝十三格格身边跑,一把抱住十三姐姐的大腿,“谢谢十三姐姐的礼物。潇洒喜欢十三姐姐。十三姐姐美美。” 十三格格叫这一抱,脸一红。 十三格格叫这一夸,手脚都不知道怎么放。 其他人:“……”皇上觉得没眼看,轻轻咳嗽一声:“接过来礼物,后面还有三个姐姐。” 潇洒:“!!!”潇洒人只到十三姐姐的大腿,仰着脑袋抬手给十三姐姐一个飞吻:“谢谢十三姐姐的礼物。”一转头,抱住十四姐姐的大腿:“十四姐姐好。十四姐姐美美。潇洒是十九弟哦。” “十九弟你好。”十四格格人更羞涩,脸红红地,送上自己的礼物。“谢谢十四姐姐。”潇洒小道士的嘴巴甜如蜜。 十五格格,十六格格,一个十五岁,一个十一岁,身量还没长开,也是一团孩子气,看着胖嘟嘟的十九弟,满脸的笑花儿一样。香香软软的,潇洒都喜欢。 见完姐姐们,见到嫂嫂们,温温柔柔的嫂嫂们,潇洒还是欢喜地挨个抱抱大腿:“二嫂好,二嫂好像牡丹花一样好看。潇洒喜欢二嫂哦。” 后宫没有皇后,太子妃打理后宫,确实是雍容华贵好似牡丹花。太子妃因为十九弟的夸夸笑得好似牡丹花开放:“谢谢十九弟,谢谢十九弟的花儿。”潇洒刚要飞一个飞吻,叫黑着脸的太子抱给大福晋。 “大嫂好。大嫂美啊,和玫瑰花一样美。潇洒喜欢大嫂。”大郡王比太子动作还快,麻利地抱着胖弟弟离开脸红红的媳妇儿。 “三嫂好,三嫂和百合花一样白白。潇洒喜欢三嫂。”三郡王直接提溜着胖弟弟给四弟妹。 “四嫂好,四嫂和四哥一样好。四嫂和四哥一样,冰山下是火山一样的喜欢。” !!! !!! 皇上再也忍不住哈哈哈大笑起来,其他人当然也不控制自己的笑声了。一时间,大殿里欢声笑语。除了黑漆漆一张脸的四贝勒。 四福晋没忍住,一把抱住这个胖孩子,笑里带泪带欢喜地答应一声:“好,好,四嫂也喜欢十九弟。你四哥天天说十九弟,四嫂可算是见到十九弟了。” “潇洒喜欢四嫂,潇洒去看四嫂。”潇洒小道士有模有样地伸手,拍拍四嫂的后背,跟他师兄哄着他的时候一样。看得一个大殿的人都是心里酸酸涨涨的难受。 皇太后勉强笑道:“快松开你四嫂,见见其他的嫂嫂们。” 五嫂、七嫂、八嫂……潇洒小道士嘴上抹了蜜一样,眼睛里都是小星星一闪一闪。 嫂嫂们捂着嘴笑,手里拿着十九弟送的花儿,都很有诚意地邀请说:“十九弟有空跟着你二哥/大哥/三哥/四哥……来玩。”潇洒都答应:“潇洒去和嫂嫂们玩。” 大郡王直瞪眼:“你住在宫里,我们住在宫外,怎么一起玩?” 潇洒也瞪眼:“潇洒出宫。塞外回来就出宫。” 太子笑道:“不出宫也能来玩。你二嫂天天念着你来毓庆宫玩。你十二哥、十三哥、十四哥也住在宫里,都可以去玩。” “……”潇洒看着太子又变成“稻草人”了,不搭理他,一转头,“二嫂,十二嫂,十三嫂,十四嫂,潇洒去玩哦。”又一转头,“大嫂、三嫂、四嫂……潇洒去玩哦。潇洒一定会去的哦。潇洒出宫哦。” ……………… 一屋子的人都捧着肚子笑得不能自己,十九阿哥潇洒小道士的语气,好像安抚伤心的小伙伴:你不要哭哦,我一定去找你玩的哦。 皇太后抱着胖孩子腮帮子都笑得疼:“我们潇洒和嫂嫂们处得好,很好。给哥哥的母亲们行个礼。” 潇洒挨个给“惠妃娘娘、宜妃娘娘、德妃娘娘,荣妃娘娘……”抱拳行礼,目光落在为首之人惠妃娘娘的身上,小系统大喊:“好冷,好冷。” -- 第32页 确实冷。潇洒看着这位惠妃娘娘,只见这位娘娘四十来岁的姨姨样子,细细的眉毛,挺直的背脊,眼窝深处好生威严。那眼光……潇洒小道士和惠妃娘娘的眼光一接,不知怎的,好似看到刀子:那眼光好凌厉,像两把刀,想要把人切碎,冷得像冰,利得像箭。 “十九阿哥好。”惠妃娘娘慈爱地笑着,声音听着也是清丽多姿、雍容典雅的,潇洒却听出来,这声音也是和眼光一样,冷峻而严厉的。 惠妃娘娘站在潇洒的面前,很是亲切地微微弯腰,看似很亲近的样子。潇洒本能地感觉到她的眼光,冰凉冰凉地掠过自己的眼耳口鼻,冷笑着和自己对视。 “惠妃娘娘好。”潇洒答应一声,一眨眼,又去看其他三位娘娘,小系统又喊:“都好冷。都好冷。” 潇洒点头,都好冷的。 尤其惠妃娘娘最冷。 皇上的这位惠妃娘娘,出身纳兰氏,是最早陪伴皇上的一批人之一。皇上前面三个皇后都是为人谦和,德才兼备,和皇上伉俪情深。可惜不长寿,第三个皇后去世后,皇上伤心得不得了,再也不册封皇后。在他的内心,不光是认为自己克妻,也认为没有人再能继任“皇后”的位子。但是,六宫不能没有统摄,太子妃打理后宫要务,到底管不到妃母们的宫里,于是就有了四大妃管理后宫的现象出现。而满心以为自己可以做皇贵妃做皇后的惠妃,期待再再再次落空,既没有皇后的“名分”,也没有年轻宫妃的“宠爱”,所以,惠妃是很愤怒很不甘的。为了要证明自己应该做皇后,她处处要强;为了后位,她大力支持儿子大郡王和太子争大位。在她心里,所有阻碍她荣登极致荣耀的人,都是敌人。 潇洒小道士对这些一无所知。收下来娘娘们的礼物,再看她们的样子还是很奇怪。 而一众妃嫔们因为十九阿哥行礼的样子,压根不是宫里正经的单膝跪地,内心都是生气的:皇上带着十九阿哥祭拜完三位皇后,就不用对她们行大礼了吗?! 后位!后位!惠妃的胃更痛了。桌子底下的手攥成拳,告诉自己忍住忍住,今儿就先给这位十九阿哥一个“大礼”! “十九弟,刚刚是你在御花园摘花罚宫人磕头?宫人犯了什么错,有慎刑司罚,你怎么能动私刑?皇祖母,汗阿玛,刚十八来的时候看到一个宫人给十九弟磕头,头都磕破了。” 十八阿哥的话音一落,一个老宫人被带上来,额头血淋淋的一片,木呆呆地磕头:“……求求皇上,皇太后,救救奴才的干儿子!” 第14章 小修 大殿里一片寂静。 这位老宫人,宫里的大小主子们,多少都知道一点。 十八阿哥的话所有人都听见了,有的面露疑问,有的看戏,有的焦急,有的恼怒…… 老宫人的额头磕红了,浑浊的老泪纵横脸上,很难不要人心生同情,尤其老宫人求助无门,只能在大宴上拼着命求皇上和皇太后。 十八阿哥一副“仗义直言”的样子,眼里含着泪水控诉皇上识人不清,宠着不该宠的坏孩子十九弟。 老宫人脸上的每一条皱纹都在诉说他的苦难,苍白的脸上点点血迹,老无所养的暮年悲惨要所有人唏嘘不已。 但是,他们一起指责的那个人,是刚进宫的十九阿哥潇洒小道士,三头身的胖孩子,这就叫人不得不多想。更何况老宫人的油滑,那是满宫有名,皇子公主们都知道! 大家伙儿都不说话,惠妃娘娘通体舒畅,胃也不痛了,不愧是她用心经营几年养熟的十八阿哥:孩子说的话,总是要人相信的。 潇洒还没反应过来这老宫人是说自己的,他压根没反应过来这是一件事情。 私刑什么的也没听懂。但他听懂十八阿哥在告他的状了。 潇洒小道士瞬间想到那些不辨是非的父亲们因为其他人的告状打孩子屁股,登时怒了。 “你才是坏孩子。”潇洒小道士一转身,对着十八阿哥气势汹汹,面带杀气:“你和皇上撒谎,要皇上打潇洒,潇洒打你。” 潇洒小道士举着拳头就朝十八阿哥打,一个老嬷嬷时刻准备着,一把抱住躲开。 其他哥哥们一起跟着哄着:“十九弟,汗阿玛不会打你,你放心。”“十九弟,你看你十八哥都吓得哭了,咱不打不打。”…… 十八阿哥真的吓哭了。 刚刚十九阿哥那一拳头,距离自己的脑门只有一寸,其中的气劲要他呼吸困难,心脏骤停,好似自己的脑袋要被打碎了一般的恐惧。 “汗阿玛,十九弟要打十八,汗阿玛,救命——” 皇上看着他的十九阿哥:刚刚那一拳头要真打下去,十八阿哥不死也伤! 皇上听着十八阿哥的哭声,再等着他的十九阿哥也哭,奇异的是,十九阿哥没有哭。 十九阿哥潇洒小道士被拦着不能打很愤怒,很看不起躲着的十八阿哥,小胖脸板着,学着四贝勒日常高高在上冷酷无情的样子,长长卷翘的眼睫毛半垂,遮住眼里的心思,浑身气息冷峻。 四贝勒一看,心口蓦地一痛,不顾其他人的各种反应抱着哄着:“十九弟别担心,汗阿玛英明明察一切,一定不会冤枉十九弟。” “被英明”的皇上端着英明的架子,拉开架势要给胖孩子做主,主动问道:“胤禝,到底怎么回事,和汗阿玛说一说。汗阿玛保证不冤枉你。” -- 第33页 “皇上不英明。潇洒不信。” 潇洒小道士压根不信他的话:坏孩子十八阿哥天天使坏,皇上都没罚过! 大殿里的大部分人都心里震惊着:十九弟居然说皇上不英明,还不信。皇上居然没有直接动手打一顿。 大部分都安静如鸡了,也不对,都恨不得自己化身隐形人不存在。 “朕信胤禝的话!”皇上气得深呼吸深呼吸,到底是没有动手打。 “上次十八阿哥乱说话,皇上还没罚!” 潇洒小道士在四哥的怀里,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这位老宫人,头都没回。 芜湖!所有的皇子公主们一起看向皇上,果然皇上的脸色变了,都黑成炭了。 十八阿哥哭得打嗝儿,哭着喊:“十八没有说错。十八没有乱说。” “汗阿玛,儿子也想听一听事情的经过。老宫人这般岁数来哭求,儿子认为应该给一个说法儿。” 十五阿哥到底是护着十八阿哥,他以为十九弟说的“乱说话”指的是宫宴上的“大鸡腿”事情,赶紧把话题给拉回来。 “汗阿玛,儿臣认为,可以叫来这位老宫人的干儿子,问一问。” 大郡王本不想管这样鸡毛蒜皮的事情,但他发现自己的母亲惠妃娘娘似乎很关注的眼神,心里一直跳,也担心这位老宫人撑不住十九弟的眼神,竹筒倒豆子,不该说的也都说了。 大殿里其他沉默的人都紧张地看向十九阿哥,实在是十九阿哥再不移开视线,那身上的气势大的他们都要受不住了。 老宫人迎着十九阿哥的视线,只能拿出来他混迹宫里五十年的功力,不停地磕头。勉强撑住没有趴下,却是腿脚打颤,心里骇然的不知所以然。 “谁欺负你的干儿子,潇洒帮你打架。”潇洒看了这会儿,越看越奇怪。确定他说的是真话,他的干儿子被打了,当下就决定要先打抱不平。 !!! !!! 一个大殿的人都呆了:十九阿哥不光是个三头身的胖孩子,不光完全认为自己是好孩子完全不认为是自己动私刑,他长在民间,他压根听不懂宫里的“宫话”!!! “奴才……奴才……”老宫人日常骗人骗鬼的嘴巴也说不出来话了。 老宫人心里大喊:就是你十九阿哥!就是你十九阿哥!可他对上十九阿哥那张又俊又胖的脸,看起来比小嘴巴还大的眼睛里的纯净无暇,也怀疑:难道真不是十九阿哥欺负自己的干儿子?难道我干儿子认错人了?是惠妃娘娘派人装成十九阿哥的人打我干儿子? 十八阿哥哭得差点昏过去,口齿不清地喊:“十九弟……,十九弟……” 十八阿哥想说,就是十九弟你欺负人。听在潇洒小道士的耳朵里,那就是这坏孩子十八阿哥要使坏,眼睛瞪圆划清界限:“我和你没有关系,你再说话我送你去衙门叫青天大老爷断案。” !!! !!! 皇太后安静地品茶,其他人都顾不上十八阿哥都看着皇上:这事儿,就是十九阿哥真欺负人又怎么样?皇上一定是封口且不会罚十九阿哥的。我们先顾着自己吧。 * 老宫人的干儿子刘二被请了过来,面色苍白,衣服又脏又破都是脚印,额头上抹着药膏还能看出来明显的血迹。 “奴才有错,都是奴才的错。求皇上、太后娘娘饶命,饶了奴才的干爹。求皇上、太后娘娘饶命,饶了奴才的干爹……” 刘二一个劲地求饶,低着头,那语气,看似在说十九阿哥得宠我不敢说,但又像是另有隐情的无力。 “是你?你被谁打了?说出来,潇洒帮你打架。” 潇洒小道士很认真地问,被打了要打回来,这是他的认知。帮ren打架很应该。 “……是……是奴才的错,十九阿哥……”刘二知道这是皇上对他的处罚和试验,他怕引得十九阿哥的讨厌,又担心自己说了实话被惠妃和大郡王报复小命不保,连累不知情的干爹,那真是什么也不敢说。 潇洒小道士很奇怪地看着他,一转身,很孝顺地内力给皇太后降降温,再一转身,小胖手从荷包里掏出来一盒药膏,用他师兄看他的目光鼓励安抚地看着刘二。 “潇洒给你的干爹抹药膏。你说出来,不要怕。潇洒的爹老了,但潇洒有很多哥哥,都能帮你打架!” “潇洒的哥哥很厉害的哦。潇洒是大孩子,还没长大成大人。潇洒的哥哥都长大了哦。都很能打架哦。” 潇洒小道士认为,这事情很大,宫里的人都是自己邻居一样的身边人,有人欺负自己的邻居,自己的身边人,必须要打回来。 但他还没长大。他爹老了。但没关系,他有很多哥哥,长大的哥哥。哥哥自然会帮自己的。小孩子的道理就是这样直白,打不过回家喊哥哥。 哥哥们都震惊了。 “被老了”的皇上,眼里带笑。胖孩子的世界总是这样简单。 自己的身边人不容其他人欺负,自己的哥哥们当然会帮着自己,就是这样的自信。 “你不要怕,我四哥最厉害,我要四哥帮你和你干爹。四哥去打他们,保证打得他们哭着求饶,他们的哥哥来了也不怕。” 潇洒小道士一边说着,一边点头。一副很有义气很厉害的样子。还因为自己身边的老宫人给刘二的干爹上药膏,弯下胖腰放好自己的药膏,小大人拍拍刘二干爹的肩膀:“不要怕哦。你这样是不对的哦。刘二打架,你要一起打哦。你要勇敢哦。” -- 第34页 皇上实在忍不住想笑,伸手摸摸胖孩子毛茸茸的脑袋,心里酸酸涩涩的难受。可不是吗?上阵父子兵,打仗亲兄弟。当父亲的不勇敢,孩子怎么会勇敢? “都听着了。这事情很小。但见微知著,宫里头不管是主子还是奴才,都做好自己该做的事情,不许欺压老弱之人。” 皇上算是明白胖孩子的想法了:我是好孩子。一定是其他人欺负我身边的人。我要保护身边的人,我爹老了,我有很多哥哥,我打架也不怕。 “下去好好养着伤,都不要担心,朕这宫里头最是清明公平。老的养老,小的老实做事。老四你跟着看看。” “奴才谢皇上饶命!!奴才谢皇上饶命!!!”刘二和他干爹大声地喊着,真实地感受一回死亡真的珍惜生命。 皇上英明慈爱地点头,梁九功就示意小太监带着人下去了,事已至此,不管事情到底真相回事,都不会要十九阿哥知道了。 四贝勒答应一声:“儿臣遵命。”狠狠地松了一口气。 潇洒一看四哥帮忙,那就放了心。摸摸自己的小肚子,好像有点饿了,摸到一个大鸡腿就抱着啃。 皇上哭笑不得。皇上刚刚挺感动,此刻也是真嫌弃:“你距离吃完午膳才多会儿?” 皇上嘴上嫌弃,手上拿着围兜给胖孩子擦嘴边的油迹。 “潇洒饿了要吃。不是距离午膳多会儿。” “行。汗阿玛养得起。” 皇上照顾着皇太后和胖孩子用膳,就感觉自己果然还不能老,语气里清晰的轻松。 * 所有的皇子们包括太子,看着三代人吃的香喷喷的样子,都都是一样的沉默。 大郡王暗恼母妃如此手段,徒惹皇上厌烦。恼怒十九弟引起这一切,却又庆幸有十九弟这份包容大度在,皇上和皇太后不会对母妃追究什么。 太子的脸上有一抹自嘲的笑,一个狡猾的老宫人为了干儿子敢来闹宴会,一个油滑的小太监也知情知义。 而最要他们无言的是:他们的十九弟,就能很自信地说:“我爹老了,我还没长大,但我有很多哥哥帮忙打架”。 大殿里的人都有一种感觉,自我怀疑着,我是会帮弟弟打架的哥哥吗? 我是会找哥哥帮忙打架的弟弟吗? 我不是。 我也不会护着这些宫人,单纯的因为这是“自己身边的人”。 “十九弟,二哥宫里有一些好玩的物事,晚些给你送去,放在你的‘端本宫’里。”太子先拿出来态度。 “十九弟,大哥家里有很多打仗的物事,你十三哥给你念三百千千,大哥给你念《孙子兵法》。”大郡王也拿出来态度。 他们之前是不是都走了弯路?!皇上这样宠着信任哥哥们的十九弟,是不是选继承人不是看哪个皇子最能干,而是看哪个皇子能护着十九弟?!那他们前面做的事情,是不是都要皇上对他们不放心,担心十九弟在新帝登基后被欺负?! 这可真是大事!!就连十八阿哥在十五阿哥的身边都有点后悔了:十九弟是弟弟,弟弟不好我应该教导,我怎么能要弟弟的大鸡腿?汗阿玛一定觉得我不是好哥哥,所以才不喜欢我了。 潇洒小道士要是知道了十八阿哥的想法,一定是不屑地看一眼,又弱又乱说话,又想抢潇洒的大鸡腿,又撒谎,小道的哥哥里面不包括你。 潇洒小道士在吃大鸡腿的间隙看一眼太子和大郡王,一人一个油汪汪肥嘟嘟的小鬼脸。 太子端起汤碗遮住气得变形的脸。 大郡王拿一个大鸡腿堵住要训斥的嘴巴。 三郡王决定要对十九弟很好很好。 四贝勒面对哥哥们的反应,克制不住地嘴角上翘上翘…… * 四位公主都是一脸心疼地看着无知无觉的胖弟弟。 一伙福晋们看着皇太后和十九弟吃的香喷喷的,干脆也自己吃自己的,不去管这些爷们七扭八拐的小心思。 要不说惠妃不愧是惠妃?惠妃用完一碗奶汤,放下碗,直接夸道:“皇上,太后娘娘,十九阿哥真是要臣妾惭愧。是我们没有打理好后宫,出来这个事情,叫十九阿哥受了委屈。” 惠妃笑得慈爱,语言亲切,潇洒小道士听出来其中的阴沉和锐利,看她一眼没说话:师兄说在外要敬着皇上的妃嫔们,要给哥哥姐姐们的母亲们面子。 “胤禝没受委屈。但这宫里的老宫人的养老问题,要照顾好。”皇上看一眼已经很有沉稳大将风度的胖孩子,点一句惠妃。 “十九阿哥好得很。你们管理宫务,不光是管理,奴才们的身后事要照顾好,他们照顾皇家人,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皇太后跟着敲打一番。 “臣妾们请罪,是臣妾们的疏忽。” 四大妃一起站出来请罪,今天的这事儿,那就真过去了。 胳膊拗不过大腿,活人干不过死鬼。既不是皇后,也不能阻止皇上宠着十九阿哥,那就要接受现实,并且另外想办法。 刘二和他干爹的事情,传遍了整个后宫。 潇洒小道士自然是不知道的。他以为自己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和在秦淮河边一样是最吉祥的小道士。 后宫中油滑的宫人们都在心里警醒自己又激动:十九阿哥是一个没有偏见的主子。后宫中老实做事的宫人们都开心和欢喜:皇上和皇太后明察秋毫,都看到他们在做事。 -- 第35页 即使对于那些角落里的小太监小宫女们而言,没有任何的差别。还是听别人的话,老老实实的干自己的活。但也是待遇好了一点点。 宫里风气变好一点点一点点。后宫的人都知道十九皇子的受宠,都念着十九阿哥的好,奇怪的是,大部分都挺怕十九阿哥的! 他们都觉得,和十九阿哥保持一定的距离,最安全最稳妥。 就连照顾十九阿哥的宫人都想着:“十九阿哥这么厉害,会不会能听到宫人们的心声?否则十九阿哥怎么知道刘二撒谎没撒谎?怎么知道刘二的干爹哪句真话,哪句假话?” “刘二,你还是再想一想,要不要去十九阿哥哪里当差?” 和刘二一样油滑的小宫女,苦口婆心地劝说着刘二。 十九阿哥很神奇,很厉害,能听见人肚子里的想法,这个传说不知不觉地传到前朝。 所有大臣们都在心里嘀咕嘀咕,这可真是一件大事!他们每天撒谎就跟喝水一样,不撒谎都不会说话了。 十九阿哥的传奇名声又多了一件,据说正史野史都有记载,引发后人羡慕无数。 * 现在的潇洒小道士自然是不知道,自己居然已经在四九城有了名气的事情的,如果知道了,他不知道多么开心。 宫里热的他住不下去,就要出海,皇上不同意,但皇上也热,决定先搬到畅春园住。他跟着皇上去了一趟畅春园,选好自己住的小园子,看着畅春园里头的这块菜地,听小系统喊着:“不吃草长不高的哦。可以要惠妃娘娘最疼的大郡王来耕地哦。” 要长高·要欺负惠妃娘娘的儿子·小道士看着小系统给的种子,攥紧小拳头,看着跟来的哥哥们。 “大哥,蜀地有辣子,苏禄群岛有菜花和番茄,潇洒要吃,要冬天的,现在正好播种。”潇洒一身小农夫的打扮,大眼睛忽闪忽闪地看着大郡王,一声“大哥”要大郡王心跳加速,一个期待的目光要大郡王热血沸腾。 大郡王告诉自己,一定要对十九弟好,要让汗阿玛看到自己对十九弟好。 “十九弟放心,大哥给你犁地,太子给牵牛,你坐地头吃果子玩。” 潇洒小道士现在就是老百姓口中“三四岁的孩子猫嫌狗厌”的年龄,刚从爬行小婴儿进化为能走能跑说话利索,听着大郡王要他坐着不动吃果子的话,那怎么能坐得住? 看着大郡王真去耕地,太子黑着一张脸真去牵牛,他忍不住一手大苹果,一手拿着放大镜去看地头里的花草蚯蚓和虫子。 他自己看得喜欢,就忍不住显摆。 负责陪着十九弟吃喝玩乐的十八阿哥,就那么一会儿,因为没见过的菜地风光好奇沉迷,再一转身就看到十九阿哥手里的大蟾蜍,睁大蟾蜍大的嘴巴流着涎水看着自己,口中发出一声“啊!”的尖叫。 十九阿哥潇洒小道士身上脏兮兮的,都是土,还有草棒,手里抓着只大□□吓唬人,脸上是天真无邪的笑容。 今儿凡是跟来的哥哥们,就没有不被吓到的。 “不要怕哦,很可爱哦。”潇洒是真的觉得,这些小伙伴们很可爱。 “你……你……你放下手里的虫子,去洗手。”太子吓得说话都结巴了,天知道太子最怕这些。 “十九弟,草丛里有蛇,不要乱跑。”大郡王试图吓唬吓唬十九弟,一说完就迎来各位弟弟的瞪视。 果然! 潇洒小道士很兴奋的样子:“蛇蛇可爱。要蛇蛇。” “不要蛇蛇,不要蛇蛇。”太子光是想象,就吓得一身鸡皮疙瘩,连连哄着:“你放下手里的虫子,二哥送你海天青的鹰儿,汗血宝马的小马驹。还有猎狗,猎苑里最会打猎的狗,保证你去塞外出尽风头。” 大郡王一看太子连虫子都怕的样子,真心觉得太子这哪里有一点太子的样子?矜持地对十九弟承诺:“大哥送十九弟最好的小剑和弓箭。” “要猫猫狗狗和火铳!”潇洒小道士很聪明,“猫猫狗狗和火铳,潇洒带在身上。” !!! !!! 呵呵呵,呵呵呵。不光要火铳还要带在身上,看你能耐的?! 哥哥们齐声回答:“不行!” 潇洒生气,大眼睛一眨:“哥哥们,不要说出来‘不行哦’哦哦哦哦~~~” !!!!列祖列宗在上,一伙哥哥们围着胖孩子,发誓要抓住狠狠地打一顿小屁股。 “胤禝,你给孤站住!” “不站住。不站住。” “胤禝,有本事别跑!” “就跑,就跑。” 潇洒小道士眼看哥哥们真要抓住他打屁股,那跑的飞快飞快,只能听到一点风声,一点流光一样的影子,转眼见不见人影。 皇上正在批阅奏折,突然间胖儿子的身影出现:“皇上,潇洒来了。” “看你的样子,莫不是来汗阿玛这里避难?”皇上一猜一个准。潇洒将事情说出来,末了很是纳闷:“皇上,潇洒是不放心地嘱咐哥哥们。男子汉不能说‘不行’。” 皇上:“!!”那真是,不知道该怎么生气,该怎么笑。 “熊孩子在秦淮河边长大,到底是学了一身风流气……”皇上心里想着,取笑道:“莫不是我们的潇洒小道士还是花花小道士?” “皇上,潇洒是秦淮河边最风流最英俊的花花小道士。”潇洒很是骄傲的语气,落在皇上的御案面前,眨巴着大眼睛:“皇上,潇洒和皇上一起午休。潇洒孝顺皇上。” -- 第36页 皇上更笑话:“莫不是被你几个哥哥追着来的?” “哥哥们追。”潇洒表示哥哥们很不讲道理,“潇洒不和哥哥们打架。哥哥们都不会飞。” “……你的哥哥们都练习硬家功夫为主。等你骨骼长好了,也要着重练习硬家功夫。”皇上接过来宫人手里的毛巾给他擦擦脸和手,好奇地问:“真不怕虫子?” “不怕虫子,虫子可爱。”潇洒很奇怪哥哥们为什么害怕可爱的虫子。说着话皇上放下手里的毛笔,起身。父子两个去洗漱换衣服休息。 皇上心里头胖孩子身上的神奇也是惊奇,只他想着,不管胖孩子是不是有什么来历,都是自己的儿子。他看着身边闭眼就睡的胖儿子,听着他绵长的呼吸,一起一伏很有规律的小肚子,也真有点困了,也跟着闭眼就睡。 潇洒睡得很沉,小孩子无忧无虑的,从来都是睡的香甜。皇上最近忙着十九阿哥的各种事情,监督手榴弹、放大镜、测谎仪的研究,政务也不能耽误,一直没睡好。猛然一个好觉,也是睡得沉沉。 梁九功看着时辰,蹑手蹑脚地去明黄帷幔里看一眼,很是不忍心唤醒皇上。发现十九阿哥先醒了,笑着眉眼示意:皇上需要好好休息。 潇洒知道老人家们觉少,他师父就是。当下就躺着不动弹,在脑袋里和小系统聊天。 “皇上说,出发去塞外的计划要延迟。那边的避暑山庄还没建好。” “今年太热,等到七月份,这京城热的人要融化哦。小道士。” “住到畅春园也热?”潇洒怕热。 “不算太热。也是热。”小系统记得他做人的时候,那也是喜欢住在昆山山顶上,或者海岛上。 潇洒想起来另外一个事情,如果要七月份去塞外,他什么时候出宫玩?他答应了嫂嫂们,他是信守承诺的小道士。 潇洒一转身看向犹自沉睡的皇上,记起来是皇上要求他不能出宫,当下小眉毛一挑:不给潇洒出去,潇洒可以飞出去哦哦哦。 小系统心生警惕,却又不明确哪里来的危险,转而问了另外一个问题:“要喊皇上‘汗阿玛’或者爹。” “……”潇洒俊秀的小眉毛一动一动,到底是喊不出来那声“汗阿玛”或者“爹”。 潇洒对上皇上满是皱纹和麻点儿的龙脸,很是大度地表示:“虽然你是坏皇上,但潇洒还是会认你的哦。” 潇洒小道士还很有诚意地给皇上一个飞吻,继续躺好不动弹,不打扰皇上睡觉。 * 皇上的心里很是酸涩。起来后和熊孩子一起用午膳,看着他眉眼飞扬,小仓鼠一样一鼓一鼓的腮帮子,嘴里不知道什么滋味儿。 胖孩子一片赤诚之心,通透也透明,更孝顺。 皇上看到胖孩子自己举着小汤勺用豆腐汤,笨笨的认真的样子,心里突然又一片开朗:朕总是有一个聪明强大的,孝顺的孩子围在身边,只把朕当成一个父亲,陪着朕午休用午膳。 心生感动的皇上,批阅小山一样的奏折也是动力满满。 潇洒小道士用完午膳,回来畅春园的菜地,面对哥哥们的黑脸,瞪大眼睛:“有仇不过睡觉。” “那是有仇不过宿。但你这只是午觉。”大郡王生气。 潇洒眼睛一亮:“潇洒给哥哥们冬天吃草,长的高高。” !!! “哥哥们已经够高了。”太子拎起来胖弟弟和自己平视,板着脸问他:“这菜地里的草,真能吃?那西洋人说,番茄有毒。” “潇洒吃过。”潇洒保证:“没有毒,红红的,好看。苏禄群岛的西班牙人也吃了。苏禄国王也吃了。” !!!合计着是胖孩子自己先偷吃了!哥哥们真黑脸了! 四贝勒的脸最黑,声音最冷:“东西不能乱吃。知道吗?别人都不吃,自然有原因的。” 潇洒乖乖答应着:“潇洒不乱吃。番茄好吃哦。” 哥哥们一起冷笑,将胆大包天的熊孩子围在中间,好一场教训。 潇洒:“……” 潇洒是在哥哥们口渴喝水的时候,偷跑的。 皇上听宫人汇报,也正生气于熊孩子吃番茄的事情,哪知道又听到大郡王匆忙来报:“汗阿玛,十九弟偷溜出宫了!” 皇上“腾”地站起来:“速速派人去你四哥家里找。” 京城里头的治痘章京都在隔离新出来的天花感染人群,万一胖孩子看热闹,皇上都不敢去想。皇上不放心,亲自带着人沿着去老四家里的路上去找。 * 皇上惊吓之下,对着大郡王说“你四哥”也没反应过来。 当然,大郡王也没反应过来。 皇上快速换了一身衣服出宫,听到照顾十九阿哥的宫人汇报说:“皇上,王嬷嬷和大太监林泉跟着殿下。”松了半口气,一抹额头,都是汗。 胖孩子偷跑出宫,到底还是记得自己只是一个孩子,要人带着,皇上心里的着急上火轻了一点点,但也还是担心的要命。 大郡王带着人直奔四贝勒家,皇上带着人在去四贝勒家里的路上找,此时此刻的潇洒小道士,正啃着一串糖葫芦,站在捏泥人的摊位面前,要捏一个孙悟空大闹天空。 王嬷嬷坚定地抱着小主子不松手,面容警惕到严厉,大太监林泉更是防着所有路过他们身边的人,不要任何人碰到小主子,衣角也不碰到。 -- 第37页 这两个人都是武功高强的人,这也是潇洒在决定偷溜出宫的时候,找到他们两个的原因:出门必须有大人跟着,但他人小抱不动不会武功的大人,选这两个皇上专门送来的保护他的人。 “仙长,我们带着礼物,不用再买礼物。”王嬷嬷看看时辰,估摸着皇上已经知道了。 “要买。四嫂喜欢泥人。给四嫂捏一个七仙女,再给四哥捏一个牛郎。”潇洒小道士看着捏泥人师傅的手,大眼睛亮亮的。又说:“王姨姨,林伯伯要什么泥人?潇洒买。” 潇洒一拍鼓鼓的小荷包,表示他有银子。 林大管事笑道:“谢谢仙长。我们暂时不要,下次再买。” “好。下次买。”潇洒还不知道大人的委婉推脱或者拖延式拒绝,更不知道宫人们不敢要他的礼物。他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捏泥人的师傅的手,越看越喜欢。 “师傅好,厉害。”潇洒开心地夸夸。 “谢谢小公子。”泥人老师傅笑得憨厚开怀,大多数人都喜欢捏出来的泥人的好看,极少有人关注到他的手艺,这要他心生莫大的成就感,手上的动作更顺畅娴熟。 王嬷嬷和林大管事无声地笑:他们的小主子就是这样会夸人,看到什么都开心地“好好”,要人心里暖的热的,打心眼里怎么疼都不够。 潇洒将装有三个泥人的纸袋子放进背包里,林大管事背着背包,三个人继续逛着市集。 很是乐不思蜀。 吃完一串糖葫芦,听到“冰碗儿————”的吆喝声,立马脑袋朝那里伸:“去吃。” 宫里的美食味道好,但宫外有宫外的味道。潇洒都喜欢。北京城特有的应季消夏鲜品。白花藕切片、去芯鲜莲蓬子、鲜菱角、鲜鸡头米、核桃、红杏用天然冰冰镇后掺在一起,再放入煮好冰好的冰糖水中。鲜甜美味,冰凉消暑。摊位上的人都吃的满脸享受,潇洒更是向往。 王嬷嬷劝阻道:“冷的不能吃。” 潇洒很有经验:“要热的儿童餐。” 摊主笑呵呵的:“仙长说得对。我这里有专门给孩子吃的儿童餐,不用担心受凉,还好吃。” “三碗。”潇洒很喜欢这个摊主,伸手从荷包里讨铜钱。 林大管事可不敢吃,可又不敢拒绝。王嬷嬷倒是干脆:吃!反正就这一条老命,小主子不嫌弃,也不枉我们晚年这份机遇。 潇洒看看王嬷嬷,看看林大管事,以为他们不知道好吃不好吃:“好吃哦。” 林大管事笑:“谢谢仙长。我们吃。” “吃好喝好。”他自己喜欢吃好喝好,也很高兴身边的人也都吃好喝好。三碗冰碗儿上来,三个人一起吃的开开心心的。吃完了,潇洒摸摸小肚子,还有地方,小耳朵一动,小胖手一指:“前面有一家店的碗豆黄出锅,在吆喝。” 那自然去吃。 吃完豌豆黄,潇洒又听到杏仁豆腐的吆喝声。宫里的杏仁豆腐是潇洒的大爱,爱它的滑润,爱它的杏仁香,爱它的清爽不腻。从宫里传到外面的改良版杏仁豆腐也是他的大爱。 淡淡的糖水托味,配的山楂和菠萝很小粒,刚好提味又不抢着杏仁香。豆腐绵软浓厚,糖水清澈透亮,正统的琼脂玉酿……潇洒小道士吃的肚子圆鼓鼓,掏出来怀里的怀表一看时间,不到下午三点了,不着急,继续吃。 又一份蒙古奶酪、一份江南果子干下肚,王嬷嬷很担心皇上派来的人已经到四贝勒府了,更担心小主子吃糖太多蛀牙,劝说道:“仙长,我们去四公子家里再吃,仙长的四嫂一定准备很多美食了。” 潇洒小大人地点头:“去找四嫂玩。” 这个时候,已经是三点半了,太阳都要西落了。三个人慢悠悠地逛着大街,看到好玩的,比如京城小孩子玩的空竹响,潇洒都买下来给四嫂玩。 大街上热闹繁华,城池古老有底蕴,人文发达人气旺,市廛栉比,店铺鳞次,呈现出一派繁荣气象。地摊上,摆着各种各样的古玩、瓷器、字画,琳琅满目,应有尽有。更有百艺杂耍俱全。 这是和皇宫的金碧辉煌、庄严肃穆完全不同的地方,鲜活的好似南京城的秦淮河边,潇洒喜欢,很喜欢,这里看看,那里买买,逛的很慢很慢。突然一阵喧闹声传来,人群疯狂躲避,王嬷嬷和林大管事情急之下直接飞到一家店铺的屋顶上。 开路的铜锣声越来越急促,大街上的人宛若遇到洪水猛兽一般地散开,甚至有孩子哭了出来。 “我没有得天花!我没有得天花!”一个少年人的声音由远及近,很是恐惧。 “站住!站住!”治痘章京大声喊着,包裹严实的连眼睛都带着眼镜,手上拿着铁链,气势如狼似虎。 天花传染性极强,一碰就被感染。有人得了天花后都吓疯了,不去隔离还会拉人垫背。林大管事和王嬷嬷看着下方的动静心神剧震:京城又出花子了,怪不得皇上不给小主子出宫。王嬷嬷抱着十九阿哥的手臂越发收紧,和林大管事互看一眼,拼死也要保护好小主子。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1-24 12:21:48~2022-01-25 00:57:2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白云悠悠 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 第38页 第15章 潇洒感受到他们的害怕,伸手拍拍王嬷嬷的肩膀:“不要拍哦。天花不可怕哦。” “小主子,您不知道……”王嬷嬷哽咽,她小的时候经历过那次天花泛滥,京城十室九空,那拉尸体的驴车走街串巷的,一车一车地朝郊外运,好似运一车车马桶一般。“小主子,我们不走下面,下面这条街要统一洒石灰,我们走屋顶。” 潇洒没有说话,他的目力好,一眼看到一个泥人掉在地上,一个孩子从店铺里冲出来,而那得了天花的少年人一眼看到,就朝那个孩子冲去,几个治痘章京极速要去拦住,可那个少年人可能是极度的恐惧下爆发出极快的速度,眼看那孩子就要被少年人抓到,潇洒手里的一颗樱桃激射出去,隔空打中那个少年的一个穴道,叫他的人定住在那里。 “大牛!”一个母亲的声音响起,凄厉至极。一把抱住吓呆的孩子,放声大哭,小孩子在母亲的怀里也哭。 几个治痘章京看着这个少年雕塑一样的一动不动,互看一眼都是震惊:刚刚这个少年的手,距离孩子只有一寸的距离,就差一点点,就差一点点。 他们给这个少年上了铁链,环顾四周,一眼看到店铺屋顶的三个人。一抱拳:“感谢大侠仗义相助。”一低头又说:“先别哭,谢谢这位大侠救了你孩子。” 那位母亲还没反应过来,只听着要感谢,抱着孩子慌忙擦擦眼泪就跪下来磕头:“谢谢官家,谢谢大侠,谢谢官家,谢谢大侠救了孩子。”说完,又抱着孩子哭。 林大管事摇头:“是我们家仙长心善出手。”他还没有这样的功力。 潇洒小胸膛一挺:潇洒救人! 街道两边躲避的人都笑出来,遥看长得如此胖乎的小道士,一看就是因为一些原因寄样在道观的大家公子:“谢谢仙长。谢谢仙长。”劫后逃生的人群笑着,都不信是小孩子动手,但乐得哄孩子开心。 潇洒听出来他们笑声的不对劲,但他也开心于人群的开心。 一条街的人都说这个事情,有人骂天花少年疯了,要拉人垫背。有人夸小道士仗义,就要皇上带着人给找到了。 皇上吓得脸都白了,听说他们走屋顶还是不放心。皇上气得急得直喘气,皇上发誓,找到熊孩子,一定狠狠打一顿! 潇洒还不知道皇上已经亲自追出来了,三个人飞到四贝勒府里,他先见到等候的大郡王气得要打他,又叫冲出来的四福晋紧紧地抱着哭,小男子汉地安慰四嫂。 “四嫂不哭不哭哦。” 四福晋刚刚听到街上的动静,一看到他来了,吓得魂飞魄散,儿子弘晖病逝的事情又冒出来,要她实在无力承受这份痛苦。 “四嫂不哭。四嫂不哭。”四福晋说着话,还是死死地抱着孩子不松手。眼泪滚烫,要潇洒好似看到刚刚那个母亲抱着自己的孩子大哭的样子,莫名地心里也难受,用内力给四嫂顺着背:“四嫂不怕不怕哦。” “四嫂不怕。”四福晋说着话,人还没缓过来,直接抱着他去内院里自己的院子,“四嫂这里有好吃的,好玩的,我们去玩。” 大郡王看着四福晋抱着十九弟的样子,即使满人家庭没有男女大防,也没有跟进去。他的眼前浮现去世的第一个福晋的身影,心里也是恻然。 失去孩子的母亲,失去母亲的孩子,是不是,都是一样的孤单痛苦?他使劲摇摇头,这种伤春悲秋的事情不属于他。 皇上打马来到四儿子府,见到胖孩子好好的,狠狠地松一口气,到底没舍得打一下。见到大儿子,听他说老四媳妇抱着十九在哭,一时之间也只能叹气。 皇上坐在书房里,和大郡王默默用茶,父子两个都不说话。一直到四贝勒打马回府,给他们两个请安问礼。 * “你媳妇的身体,还找名医调养调养。关键还是心情。”皇上还是很关心四儿子的子嗣问题的。 “汗阿玛,……”四贝勒不知道怎么说,“福晋她,儿子会尽量帮助福晋。” 皇上不满意他的态度:“还是要有个嫡子。即使是庶子,你这府里也太少了。” “儿子明白。” 皇上和两个儿子说了一会话,在四贝勒府里用晚食,看着四福晋照顾十九的劲头,还是只能叹气。 “不和汗阿玛回宫?”皇上对着熊孩子黑脸。 “不回宫。”潇洒在皇上的怀里,第一次感受到“父亲”的意义,不光是养着他给他大鸡腿,眼睛红红的,吸着鼻子,却还是坚持,“潇洒和四哥四嫂一起,明天去找大哥大嫂,再去找三哥嫂,五哥五嫂……” 皇上脸上肌肉抽抽:“不许乱跑,一定要带着人。” “潇洒记得。” 皇上摸摸他的脑袋,吩咐跟自己来的人留下来五个,不放心地离开。 大郡王也离开。 潇洒看着他们的背影,趴在四哥怀里不说话,眼里含着的泪也没落下来。 四贝勒不由地心酸。四福晋看着,更是替十九弟伤心。 长在民间,不光是不习惯宫里的规矩,更有感情的生疏。可老天爷就是这样造化弄人。 * 四福晋打起来精神,领着十九弟念书。四贝勒去后院看看侧福晋生的三个孩子,到底是没有叫去福晋院子里陪着玩。 晚上潇然道长赶来,潇洒跟着师兄泡完药浴,跟四贝勒睡书房,四贝勒也嘱咐:“要小心不要接触外人。” -- 第39页 潇洒答应着,又惦记着四嫂,很难过地说:“四嫂伤心啊。” “四哥知道。” “四哥帮忙。”潇洒记着小系统的话“四嫂要小娃娃”,很不乐意四哥的回答:“四哥有小娃娃,四嫂没有小娃娃。” “府里的小娃娃,都是你四嫂的小娃娃。”四贝勒回答的斩钉截铁,教导十九弟,“嫡妻是嫡妻,不管有没有孩子。府里的其他孩子,都是嫡妻的孩子。” 潇洒听着小系统大喊:“你四哥算是时代好男人了哦”,鼓着脸不想搭理他四哥。但是四贝勒不放心他,又问:“听谁说你四嫂要小娃娃?外面人乱说的话,不能听。‘非礼勿听’,记得?” 四贝勒担心是十九弟功夫好,能听宫人们的嚼舌根子,不放心地教导着。潇洒不想搭理好男人·四哥,打个哈欠,模糊回答:“听神秘高人说的。” 四贝勒一愣,抬手摸摸他的脑袋:“十九弟忘记就好。不早了,睡觉。” 神秘高人和孩子说这些做什么?四贝勒想不通,检查好窗户被子,抱着睡觉不规矩的胖弟弟睡着了。潇洒听着打更的声音,和小系统说话。 “四嫂要有小娃娃。” “四贝勒会帮忙。”小系统不知道怎么解释生孩子的事情,又说,“系统有送小娃娃的能力。但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动用系统的力量做事。”小系统实话实说,“我在这个时空系统组多年,也不知道多少年了,也不记得遇到多少个宿主了,他们有的迷失在系统的力量里,有的谨慎不足被现实中的人杀死,成功的人只有0.1%。这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一个时空的顶级人杰。” 潇洒模糊听懂了,又问:“四哥帮忙四嫂开心。要送子观音给四嫂送小娃娃?”潇洒记得,很多人去庙里和送子观音求小娃娃。 “你练习我的武功,练成了,不用求送子观音也能有给人送孩子的能力。小道士快拜师快拜师。” “……小道有师父。”潇洒犹豫。又说,“高人帮助潇洒手榴弹,潇洒该怎么回报?” 系统高人沉思片刻,回答:“你做做任务,练练功夫。相信我,有师父也能拜师,师父可以有超多一个徒弟的徒弟,徒弟自然也能有超过一个师父的师父。你看那些老头子老太婆去南京教导你,他们是不是你的师父?” 潇洒迷糊,好像真是这样?王爷爷、海爷爷、神尼婆婆……好多好多人,都算潇洒的师父? * 潇洒聪明,隐约领悟到小系统的话:系统的力量不能随便用,因为不是自己的力量。自己练功帮助四嫂,比去求送子观音更好。 潇洒顿感责任重大,一夜睡觉都是一脸的庄重严肃,好似随时准备打架一样。 四贝勒天蒙蒙亮醒来,瞧见十九弟这个样子,大约知道他是要帮助“四嫂有小娃娃”,心里酸酸的复杂难言。 他给十九弟调整好胳膊腿,塞一个枕头到十九弟怀里,蹑手蹑脚地下床,再给盖好被子,自去外间洗漱穿衣。 四福晋已经起来了,收拾妥当过来照顾他穿衣,很是担心:“十九弟要去大哥家、三哥家……。” “大哥家和三哥家没事,等十九弟去五弟家,福晋也跟着。” 四福晋一愣,随即答应下来:“都说五贝勒‘秉性和平,持躬谦谨,颇具乐善之风……’可就是对家里不管不问的,只做老好人。” 四贝勒看一眼福晋。四福晋自知失言,却倔着脸不道歉。四贝勒:“……” “十九弟年纪小聪明,他惦记着要帮我们有个孩子,记得说话注意。” “……爷放心。” 四福晋抬手擦擦湿润的眼角,给他挂上荷包玉佩等物件儿,一起去看一眼犹自熟睡的十九弟,才是出去用早膳。 四贝勒去早朝,四福晋坐在书房院子里的老槐树下做针线活儿,低着头,专心致志地投入进入那一针一线里,倒是浑然忘记其他,脸上还有了一丝笑模样,看得几个老嬷嬷都偷偷擦眼泪。 潇洒太阳老高醒来,翻个身,看着这里不一样的摆设,想起来这是四哥家里,又睡过去。 四福晋进来看一眼,瞧着他小孩子赖床睡回笼觉的样子,抿嘴一笑,出去继续做针线。 潇洒起来用完早膳,太阳都老高地晒屁股了。学着他师父、师兄叮嘱他的样子,赖着四嫂不放心地叮嘱着:“四嫂不要害怕哦。潇洒中午回来陪四嫂玩哦。潇洒去大哥大嫂家,很快就回来哦。” “好~~四嫂不怕。”四福晋笑意吟吟的,拿着一个小道袍在他身上比划一下,眉眼都是笑开的花儿。“我们的十九弟长高了一点点,真好。” 潇洒听了果然开心: “潇洒是英雄大侠,身高六尺。” “嗯。四嫂相信十九弟。”四福晋给他收拾好了,检查一番没有疏漏,再叮嘱一番跟着的宫人下人,才不放心地送他出府。 潇洒出来四贝勒府,去大郡王的府邸。大郡王的府邸在西城区西直门内前半壁街,四贝勒府在东城区东北角太保街,他要穿越两个城区,看看时间,自觉今天计划满满很需要着急,当下就直接飞飞飞,跟着带路的宫人一路飞到大郡王府。 简直是天兵天将降临一般,一府的人先是惊,再是喜,都慌慌张张地照顾他。潇洒给大嫂礼物,又端着十九叔叔的范儿,给侄子侄女们礼物。 -- 第40页 二侄女、三侄女、四侄女、五侄女,大侄子、二侄子,三侄子。还有一个大侄女已经成亲了,潇洒马上就要有侄孙辈了! 潇洒瞬间感觉自己身高八尺八。 “大侄女、大侄子要乖哦,也不要乖哦。师父说,乖的孩子容易吃亏。师兄说不乖的孩子容易挨打,要记得乖又不乖哦。” “谨记十九叔叔教导。” 侄子侄女一起行礼答应着,潇洒顿感自己头戴金冠,升官发财做长辈! “二侄女、三侄女、四侄女、大侄子,要好好锻炼身体哦。” “谨记十九叔叔教导。” 侄子侄女一起再一次行礼答应着,恭谦有礼的样子。潇洒那都浑身冒金光,背后的光圈一闪一闪。 潇洒一眼看出来这几个“晚辈”的身体情况,都和最弱的十八阿哥一样弱。可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师父和师兄都说,有些人的身体太弱,就不能练武了。他也只能很是关心地告诉他们:“要记得不要病病哦。要记得有风度也有温度哦。” 侄子侄女一起再再一次行礼答应着,唇角紧抿。那一瞬间的气氛,要潇洒眉心一皱。他不喜欢这些不开心的气氛,可是自从进来北京找到皇上爹,就经常遇到这样的情绪。 潇洒冲他们做一个小鬼脸。 “十九叔叔要去三叔三婶,侄子侄女都一起来,好不好?” “好~~” 侄子侄女一起再再一次行礼答应着,唇角上翘,眼里有了光彩。 二侄子走路不利索,三侄子还在吃奶。潇洒领着三个侄女,一个侄子,和大嫂郑重提出来:“大嫂,侄子侄女弱弱,潇洒教导。” 大福晋作为继福晋,出身门第本就低了各位妯娌一头,平时最是温和脾气好不争不抢,又有大郡王提前嘱咐一句“十九弟要做什么都答应”,尽管觉得三位郡主也跟着出门不大好,还是笑着答应。 “十九弟去三郡王府,记得不要玩得太晚哦。记得回去你四哥家里午休哦。” “记得,记得。大嫂放心哦。” 潇洒小大人地点脑袋,领着侄子侄女迈着“长辈”的步伐,出来大郡王府邸,坐着马车浩浩荡荡的一群人去三哥三嫂家里。 三福晋也收到三郡王的嘱咐“十九弟要做什么都答应”,看着十九弟带来的侄子侄女们,赶紧把家里的孩子们都叫出来。 三侄子、六侄子、七侄子,大侄女、二侄女、三侄女、基本都和他一样大,潇洒既有做长辈的欢喜,也有遇到小伙伴的欢喜,领着一伙侄子侄女们一起玩空竹响、嘎哈……解九连环、拼七巧板……一直到跟来的人都问他哪里午休,他才想起来,时间到了。 “三嫂,潇洒要去陪四嫂午休哦,侄子侄女们一起去哦。” “好~~你三侄子和大侄女跟去,其他的侄子侄女太小了,跟不上。” “潇洒知道。谢谢三嫂。” 三嫂是嫂子里最白白靓靓,最像南京姐姐姨姨们的一个,潇洒喜欢。 三福晋感受到十九弟身上散发出来的“喜欢”,自己也喜欢:皇家里有这样一个孩子,多么难得。甚至三福晋都在想,十九弟长在民间,或者是祸兮福兮,福兮祸兮,老天爷自有安排。 想的开的三福晋给自家两个孩子准备好午休的衣物等等,送孩子们出府,派人去和三郡王说一声,脸上都是笑儿。 四福晋在府里等着,哪知道会等着这么多的侄子侄女们,顿时笑出来。 四福晋高高兴兴地安排侄子们和侄女们分开两个院子午休,照顾好十九弟在书房午休,派人去通知四贝勒一声,看着时辰叫来府里的三个孩子,因为他们拘束的模样,轻轻一叹。 “你们的十九叔叔来府里玩,大郡王家里的孩子都过来,三郡王家里的孩子们也过来,待会儿你们一起玩。大大方方的,不要怕。” “尊嫡额涅令。”liJia 三个孩子一起行礼,低眉顺眼中多了一分独属于孩子的欢喜。看得四福晋感叹不已。再嘱咐一番,拿出来自己的首饰给大格格重新打理出来,吩咐嬷嬷分别送去和姐姐哥哥们玩。 再派人去请来他们的母亲李侧福晋,面对她小心翼翼又倨傲翘尾巴的样子,更是叹气:“我今儿告诉你一句实话,我不会养你们任何一个人的孩子,不管是现在的,还是将来的。”吓得李侧福晋差点没跪下。 想要福晋养着她的一个孩子,福晋养着,那才是府里小主子最好的体面和身份。可她怕孩子被福晋养着,就不认她这个亲娘了,就好像四贝勒和亲娘德妃娘娘一样的关系紧张。她哭着,自己也不知道到底自己做的对不对。 未来的事情谁能说得准那?四福晋看着李侧福晋的背影,面容平静。 十九弟很神奇。十九弟说,要四哥四嫂有一个小娃娃,四福晋愿意相信十九弟。而如果她这辈子没有福气再有一个孩子,她也很开心在皇家有这份亲情。 四福晋去看看午休的十九弟,又坐在书房外院里拿起她的绣筐,默默地做着针线。 四贝勒不放心,趁着午休时间打马回来,一眼看到静谧的院子里做针线的福晋,眼里发热。 自从他们的孩子弘晖病逝后,福晋一直沉浸在伤痛里,他好久,好久,好久,没有看到她这样安宁柔和的模样了。 夫妻两个坐在院子里一会儿,都是不多话的人。四福晋低头咬一口针线,轻轻说道:“爷,十九弟还没醒,你也去午休睡一会儿。” -- 第41页 四贝勒点头,看着福晋给十九弟做衣服,说道:“爷画几个纹样,福晋给爷也做一件道袍,爷和十九弟一起念经打坐。” “哎。”四福晋答应着,起身跟去书房寝室,照顾他洗漱午休。 潇洒小道士早醒来了,可是小系统,宫人们一起暗示他,他从指缝里好奇看着四哥四嫂的身影,听到四哥要来午休,赶紧又钻进被窝里躺好,闭眼就睡熟。 四哥笨笨啊。 潇洒起来和四哥四嫂,很多很多侄子侄女们一起用午膳,大眼睛落在四哥四嫂的身上,真心认为四哥笨笨。 潇洒在四哥要去衙门之前,拉着四哥到僻静地儿,悄咪咪地说:“四哥要和四嫂说‘你是我的冬日暖阳夏日凉风’‘你是我的掌心娇宠’‘命给你,拿去’……四哥,秦淮河边上一代最风流潇洒的花花道士,就是天天这样和姐姐姨姨们说话,还说‘男子汉和妻子说话就应该这样,要更甜更蜜’,四哥要说话哦,沉默是不对的哦。” 四贝勒真目瞪口呆。 人小鬼大的胖孩子,这都在秦淮河边学了什么?! 四贝勒气晕了简直。 “你还小,这些话,不要知道。这是大人的事情!”四贝勒气得咬牙切齿的,又说,“待会儿和你四嫂去你五哥五嫂家,记得乖乖的,不要乱跑,记得跟进你四嫂。” 潇洒也生气,生气地冲四哥做一个小鬼脸,气呼呼地喊:“笨笨四哥是没有媳妇儿的哦。”说完撒腿就跑。 四贝勒:“!!!” 四贝勒气得想大喊“福晋就是爷媳妇儿!”猛地惊住,还好没有喊出来,更气! 可劲儿深呼吸深呼吸压下那股气的四贝勒,铁青着脸去衙门,出门的时候看到四福晋,那脸都是黑的。四福晋懵。 潇洒有模有样地烦恼:“四嫂,四哥都不说话啊。” 站在门口的几个侄子侄女,反应过来都惊呆了。“不说话”是什么?羞羞!四福晋愣了一下,克制住羞意哄着道:“你四哥不说四嫂也知道。这是四嫂和十九弟的小秘密哦,不要告诉其他人哦。” “好。潇洒不告诉其他人。”三四岁的年纪,对于“小秘密”刚刚有意识,就觉得有秘密是长大的标准,潇洒很是严肃地表示:“潇洒是大孩子了,有秘密了,一定不告诉其他人。” 潇洒从荷包里摸出来一个巴掌大的小瓶子给四嫂:“四嫂你见到四哥,就说你拧不开,要四哥帮你拧哦。四哥笨笨,但四哥有力气。” 四福晋真目瞪口呆。 四福晋的第一反应居然是你四哥“四力半”,猛地惊住,还好没说出来。 四福晋呆呆地接过来小瓶子,赶紧哄着他出门。 一路马车飞奔到了五贝勒府,四福晋摸摸心口,还是“砰砰”跳的。五福晋迎出来,妯娌两个说着话,四福晋眼见五贝勒府里乱七八糟的样子,回到现实。 五贝勒是四九城里知名的“老好人”贝勒,府里妾室闹嫡妻,他不管。嫡妻罚妾室,他也不管。嫡福晋和侧福晋闹,他更不管。整个府里乌烟瘴气的争宠,争来争去的,五福晋作为府里共同的敌人,到如今一个孩子也没有。 潇洒和五哥家里的侄子侄女们在一起玩,五福晋拉着四福晋的手说,想说“四嫂你比我好,四哥管着府里人都敬着你”,四福晋拉着五福晋的手想说“弟妹孩子总会有的”——相视一眼,一起做针线吧。 两个人一起做针线,时不时地抬手看一眼院子里玩乐的孩子们,都在心里高兴于十九弟能镇住这帮孩子们,没有闹起来,就出了事,天大的事。 潇洒凑近三侄子看一眼,伸鼻子嗅一嗅,将府里四岁的小三阿哥飞到空中,大喊一声:“四嫂,五嫂,三侄子要出花。”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1-25 00:57:25~2022-01-25 19:48:0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37735561 4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6章 “四嫂,五嫂,三侄子要出花。” 四福晋、五福晋吓得魂飞天外,反应过来后撒腿就朝十九弟那里跑。 “四嫂、五嫂不要过来。”潇洒大喊嗓子,甚至出手点住两位嫂嫂的穴道。“你们都不要过来,去通知四哥和五哥。” “殿下!”跟着潇洒的宫人一起喊出来,急得额头冒汗,脸色煞白。王嬷嬷急切地稳住自己:“殿下,老奴出过花,不怕。”林大管事喊一声:“殿下你不要用内力,殿下你注意保护自己,殿下将小三阿哥放在我们这边的地上。” 潇洒运动内力,将小三阿哥飞到侄子侄女玩乐的外圈,小三阿哥蓦然飞到空中,还以为是十九叔叔和自己玩飞飞,高兴地拍手:“十九叔叔厉害!十九叔叔厉害!” 潇洒也鼓掌:“三侄子棒棒哒。三侄子棒棒哒。” 没种痘或者没出过花的人都哭了出来,种痘了的人或者出过花的人都着急地帮忙,潇洒给四嫂和五嫂解开穴道,两位福晋都将身边的嬷嬷拦着,眼泪也下来。 “十九弟,你单独站出来,你和小三儿没怎么接触,快,听四嫂的。”四福晋满心期待,十九弟的神奇能保佑他自己。 “十九弟,你不要动。”五福晋也哭了出来。她和四福晋都是没有种痘没有出过花的人,面对这个情况吓得六神无主。 -- 第42页 “四嫂、五嫂,不要担心。”潇洒小道士还是很镇定的样子。就连小系统都担心他:“天花病毒非比寻常。小道士的体质抗疾病和毒药迷烟,但对天花还没有免疫力。” “潇洒还没种痘。”潇洒知道。 “知道你还不哭?”小系统着急的要哭了简直。 “潇洒不怕。”潇洒蜜汁自信。不怕天花。小系统:“……” 四福晋和五福晋都要哭晕了。千防万防的,哪知道在自己家里出了事。五福晋日常好脾气任由这府里的人各种欺压,此刻却是突然爆发出来。 “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是我没有刚骨,没管住府里。都是我的错……”五福晋哭得肝肠寸断,这府里的人哪个出事就出事了,哪个都不无辜。可是十九弟是无辜的。 五福晋红着眼睛厉鬼一样地看向自己的奶嬷嬷:“嬷嬷,你带着人,将这府里的妾室侧福晋都给封了,谁也不许走动。” “老奴去,老奴去,福晋您保重自个儿。” 奶嬷嬷带着人下去,五福晋还是哭,哭她无辜流产的孩子,哭十九弟。如果十九弟因此出事,她一条命也不够赔的,这一个府的烂命又算得了什么?!五福晋看着这府里的几个孩子,都吓得惊慌失措地哭,她一点也不心疼,她也不想装一个慈母,她恨不得他们都不存在才好! 四福晋哭十九弟,此刻也哭五福晋,哭着哭着,又想起她的儿子弘晖,看到四贝勒急忙到来的身影,那一股劲一松,一口气没上来,硬生生哭晕了过去。 四贝勒急得满头汗,正要去看看十九弟,猛然间福晋晕了,一把抱住四福晋,急切地吩咐嬷嬷:“带着福晋回府隔离开。” “四哥,四嫂不用隔离。”潇洒一看四哥来,放了心,“四哥,四嫂没有和小三侄子接触。五嫂也没有。” “不管接触没接触,都要隔离。你站着不要动。谁也不要碰。”四贝勒急得上火,安排好四福晋上马车,一回头,一把抱住十九弟,对同样赶来的五贝勒说道:“这里的事情有你负责,我带着十九弟去福庄隔离。” “四哥小心。四哥放心。” 五贝勒能力是有的,关键时刻也能稳得住。四贝勒很放心。 潇洒不放心:“五哥,五嫂伤心,你抱抱五嫂啊。” 五贝勒差点一个跟头栽下,他也来不及思考,稳住身体一把抱住五福晋,大喊一声:“五哥抱抱你五嫂,你跟你四哥去,乖乖的。” “潇洒乖乖的,潇洒很好,五哥不要担心。” 潇洒小道士那模样,气得四贝勒直接抱着他上马车。想问你怕不怕,一眼看到他眼里的泪水,眼睛也红了。 “十九弟不怕,皇上和太子当年也是天花,都好了。天花不怕。” “哇——四哥,潇洒害怕。哇——” 潇洒好似反应慢半拍,或者他习惯性地照顾其他人,习惯性地稳住自己,一直到此刻,他才哭了出来。 四贝勒听着心酸难耐,抱着十九弟哄着,手都在抖。 “不怕,不怕,天花不可怕。十九弟不怕。” 潇洒还是哭,哭得很恐惧。 潇洒见过因为出天花的人,那时候他师父还不知道他的眼睛好看得远,带着他上街玩,他看了一眼,尽管他师父一把捂住他的眼睛,但他还是看到了。 此刻那记忆冲破时间的长河,汹涌而来,潇洒哭得万分惧怕。 出花子的人,全身流脓,一条街的人隔着老远,都可以闻到。潇洒是秦淮河最英俊风流的花花小道士,无法接受自己又臭又丑。 他哇哇地哭了一路,到了福庄,眼见这里到处都是出花子的味道,更怕:“四哥,四哥,师兄会打潇洒屁股,潇洒会长皇上的麻点儿。哇哇——” “师兄不打潇洒屁股,潇洒也不会长麻点儿。你看太子脸上就没有。”四贝勒进来福庄,因为这股子沉闷的气息在也克制不住,紧紧地抱着胖弟弟,生怕十九弟和其他的人一样,进去了,就再也没有出来。 “十九弟最勇敢。不怕天花。天花怕十九弟,不哭不哭。”四贝勒说着话,可是潇洒因为四哥的紧张不安,真害怕了:“四哥,哇——四哥——四哥不哭——四哥不哭——” 潇洒小道士的身体一抖一抖,满脸的泪,四贝勒的眼泪再也忍不住,只能紧紧地抱着十九弟。 潇洒的衣服都脱了,光溜溜地泡在浴桶里,哭得更响亮。 潇洒小道士被师兄“啪啪”两下,屁股都是红的。自觉是大孩子了,还被打屁股,潇洒小道士很伤心。 “哇——哇——师兄不疼潇洒了。哇——哇——” “生病不是小事。天花不可怕,但不是师弟不谨慎的理由。”潇然师兄很生气,右手的银针不停,潇洒哭着哭着,又变成一颗糖葫芦竿子。 四贝勒心疼被打屁股的胖弟弟,但也因为潇然道长镇定的样子,心稳了稳。 “潇然道长,可还需要什么其他方面?” “暂时不需要。我听说四福晋晕了过去,四贝勒先回家看看。”潇然道长对四贝勒的为人很信得过,看一眼嚎啕大哭的师弟,到底是心疼,“四贝勒如果方便,尽可能多来福庄几趟。” “道长请放心。府里需要我去安排一下,这里先有道长在。汗阿玛和太子都在赶来的路上。” -- 第43页 “四贝勒安心。” 潇然道长一句话,要四贝勒真的安了心:这些世外高人明知道天花的危险,没有给种痘,也没有禁止十九弟外出,一定有办法。 四贝勒给十九弟擦擦眼泪,哄着:“不怕不怕。四哥晚些来看十九弟。” “四嫂哇——”潇洒哭得打嗝儿,还念着他四嫂。 “四哥知道。十九弟莫担心。” 四贝勒出来福庄,打马急奔回府。皇上和太子随后赶来,一眼看到哭得如此凄惨的孩子,那一颗心疼的,一抽一抽的。 皇上快速稳住自己,告诉自己胖孩子身体好,有神奇,一定会没事。 太子看着一眼看到胖孩子屁股上的红掌印,觉得自己应该开心的,莫名地又气又更疼得慌:这熊孩子和自己打架,自己疼的一身汗,都没报复他。如今被他师兄打屁股。 潇洒自然不知道皇上和太子的想法,潇洒小道士天生不凡,害怕很多事情,却也天不怕地不怕。 潇然道长也知道师弟打心眼里不怕天花,才这般接触人,这也是潇然道长生气的原因。 “世间万物,相生相克。你的体质特殊,但独独对天花没有免疫力。这个教训,要记住。” “师兄故意的。哇哇——师兄故意的。——” 潇洒小道士很愤怒,师兄明知道他对天花没有免疫力,昨晚上只说:“不要接触人。”他没在意,和侄子们侄女们玩游戏,就忘记了。 潇然道长却是一挑眉:“嗯。师兄故意的。” “哇哇!”潇洒光溜溜地站在床上,哭的惊天动地。 皇上一听反而安了心,问潇然道长:“可有办法阻止?” 太子也着急:“天花的潜伏期通常在10-14天,现在能确定吗?” “没有办法。确定八成。” “五弟府里的小三阿哥,身上的天花刚有迹象,还在潜伏期,按道理,传染性不强。”太子知道得天花的苦,实在不忍心这熊孩子也吃一回。 潇然道长听着师弟“哇哇哇”孩子气的,愤怒的哭嚎,眼里有一抹担忧。 三个人哄着胖孩子用了晚食,哄着哭累了吃累了的胖孩子睡觉,出来房间,潇然道长和皇上、太子回答:“师弟的来历特殊,自有劫数。我们尽可能地提高他的身体强度,却不能避免。” !!! !!! 皇上脚下一乱,差点没站稳。 太子扶着老父亲,红了眼睛。 作者有话说: 明天V。万字更新。感谢小天使们的厚爱。 写了这么多清穿,鼓起勇气对最喜欢的人物动手。下一本开《四爷真不想做皇帝了》又名《劳模四爷要咸鱼了》加油,加油。文案暂时这样:四爷打小就听到他的小猫儿说:“一定要做一条有梦想的咸鱼哦,谨记吃喝玩乐cosplay长命百岁哦。” 皇上:“老四如此懒怠,天天养猫儿养狗狗,如何得了?不护着不放心啊。” 太子:“四弟这般闲散,翻身晒太阳都懒,如何得了?不护着不放心啊。” 大皇子:“四弟是最好的弟弟,要护着。” ………… 重生要报仇的八皇子大声咆哮:“四哥你这样要我怎么报仇啊啊啊,你快雄起做皇帝啊啊啊啊!” 第17章 有关于十九阿哥潇洒小道士的过去, 皇上一直没有问过潇然道长,尽管皇上派了很多人去查。 太子急得瞪眼:“十九弟不是吃过狼奶吗?” 潇然道长眉心紧皱:“吃狼奶豹奶身体好。但,好比大象可以吃虎狼豹, 却害怕蚂蚁, 万事万物, 皆是如此。防得住这一样,防不住另一样。” 皇上不说话。 太子也不说话。 只有天真烂漫不经世事的小孩子,才会相信“明天会更好”, 才会幻想一件事情解决了就是解决了。 而他们做孩子的时候,也没有这样自欺的念头。 皇上缓缓地坐到花丛边的绣墩上,眼望落日下的蓝天白云, 心里大约明白这些世外高人的想法:有些劫数避免不了。如果避开这样会遇到另外一样不可知的危险,那不如不避。 他知道这样很对。 可他怎么忍心? “朕的十九阿哥, 一出生, 就遭遇莫大的危险……”皇上老泪纵横。 “皇上!”潇然道长一道内力打在皇上身上, 很是担心皇上的状态:“皇上,师弟得天花的几率只是八成。师弟不一定得天花。要等潜伏期过后再看。” 皇上摇头。 太子也摇头。 对于乐观的人来说, 零的几率也能看到希望。可他们实在不是乐观的人。 夕阳如血。照耀人间红彤彤的。在城郊的福庄, 和这里的花草树木一起,低矮昏睡,好似长在地里一样。 皇上呆呆地看着那夕阳, 好似又看到十九阿哥刚出生的时候, 那满天霞光,龙吟凤鸣。 梁九功过来:“皇上、太子殿下、道长,晚食好了。” “皇上、太子殿下, 请去用膳。”潇然道长很是担忧皇上的心情, 又劝着:“皇上, 可以相信师弟。” 皇上轻轻一闭眼。 皇上等大郡王、三郡王等人都赶来,又等到四贝勒也回来了,说四福晋醒了,府里也都安排好了,微微一点头。 “你们兄弟都种过痘,轮流着照顾小十九。” -- 第44页 又对梁九功说:“你派人去老五府里,看看有关小三阿哥的事情有没有安排好。告诉老五,这次再管不好他的府邸,朕送他去和尚庙!” “……嗻。” 皇上和太子又去看一眼十九阿哥,面对他呼呼大睡的香甜,差点没忍住眼泪下来。 皇上和太子回宫,太子要去稳住后宫和前朝,皇上要去看看皇太后,不敢瞒着,更担心他老人家受不住。 今天晚上大郡王陪着十九弟,对其他的弟弟们劝着:“都回去家里,将家里打理好。” 弟弟们第一次面对大哥理亏外加心服口服:“弟弟们晓得。” 大郡王是一群皇子中,唯一的一个,力求先有嫡长子再有侧室妾室生子的人。虽然他的出发点是为了和太子争“嫡长孙”的名头。可是大郡王今天面对弟弟们很是理直气壮地训话,无他,他的府里就没有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嫡妻是嫡妻,要敬着。要有嫡子,嫡子和其他孩子不一样。行了,都回去吧。” “弟弟们告辞。” 潇然道长燃起来一盏灯,看一眼大郡王:大郡王一直因为自己是长不是嫡争斗,是最知道嫡出不同的人,……也是一个妙人。 大郡王叹气:“道长有所不知,都说满洲人不讲究嫡出庶出,但其实和汉人一样讲究。子以母贵,母以子贵,走到天边都一样的道理。” “却是如此。汉家人说‘母舅大母舅大。意思就是出身好的母亲,能给儿女最好的保护和帮手。” “别提了。哎。”皇上将纳兰·明珠这个相爷闲置了,他的母家势力被消去一半。皇上又将赫舍里·索额图这个相爷废了,太子的母家势力被消去大半。三郡王的母家本就没有势力。四贝勒的母家乌雅氏任驻京将军,有势力,但他和母亲德妃娘娘不合,乌雅氏还只有势力没有名头,还是包衣皇上就是不给抬旗…… “汗阿玛巴不得我们都是光杆儿。”也许是今晚的情景太要人感怀,大郡王居然说了出来。 潇然道长端坐沏茶,给大郡王倒上一杯,做一个最好的听众。 大郡王用一口茶,忍不住又说:“本王啊,打小儿就吃了不是嫡出的苦。你说那赫舍里家要是钮钴禄家,本王也服气。可那赫舍里家,凭什么,凭什么能做后族?!” “可是汗阿玛,母家钮钴禄家的十弟,硬是给娶一个蒙古福晋,彻底断了继位的可能……” 帝王心啊,仁慈是真仁慈,狠起来那是真狠。 大郡王一杯一杯地用着茶,自觉也醉了。 潇然道长听着,时不时地看一眼师弟:皇上一心要维持平衡,将来要是废太子……闹得师弟难免伤心,还是一家和乐为好。 “皇上是好皇上……。”潇然道长慢悠悠的半句。引得大郡王翻白眼,“谁不说皇上是好皇上?哎。” 不管怎么说,大郡王吐了一肚子的哑巴话,心里舒畅很多,不一会儿就在小榻上睡着了。 潇洒一觉醒来,闭着眼睛去尿尿,回来再次呼呼大睡。这个时候的他,还真是不怕天花的。 天生不凡的潇洒小道士怎么会害怕天花那?小道士的肚子一起一伏的,嘴角带着笑,梦里都是好梦:背着师兄,和师父一起偷吃大鸡腿;飞上宇宙,和那传说中的吴刚兔子在天河里玩耍。 四贝勒府里,四贝勒和四福晋相对沉默。 四贝勒不忍看福晋这个呆呆痴痴的样子:“不早了,福晋早点休息。” “爷,我睡不着。”四福晋眼睛红红的,举着手里的一个小瓶子,哭着问:“爷,你能给拧开吗?” 四贝勒接过来一看,这瓶子无论是做工和材质,都是自己没有见过的,上面贴着一个图标看不懂,但图画看懂了,这是一瓶果汁。 微微一用力,就开了,四贝勒奇怪地看着四福晋:福晋拧不开? “十九弟说,要爷给拧开。”四福晋举着瓶子又哭又笑,“说爷不说话,但有力气。” 四贝勒:“……” 四福晋又说:“这两年……,辛苦爷。”眼泪又出来。 “……福晋是福晋。”四贝勒只有这一句。 四福晋抬头。 福晋是福晋。不管福晋有没有孩子,想不想管家,都是福晋。 “谢谢爷。”四福晋的泪水止不住,“之前,是我想岔了。” 四贝勒是信得过的人。而这个皇家,因为有了十九弟,不管她将来再有没有孩子,都会过的轻松很多。 “早点休息。这十多天,府里的事情还是要福晋操心。” “我明白。爷放心。”四福晋举着小瓶子到鼻端,闻一口,又举到四贝勒嘴巴前,四贝勒无奈,用了一口,睁大眼睛,再用一口,还没反应过来……就看自家福晋一仰头全灌了下去。 四福晋:“!!!” 四贝勒一抹脸:“……等见到十九弟,问一问,还有吗?给皇上和皇祖母送去。” “应该有的。”味道这样好的果汁,夫妻两个决定,这个事情,就当是他们的小秘密,绝对不能告诉其他人。 十九弟如此神奇,一定会有满天神佛保佑的。四贝勒和四福晋这样想着,一夜好睡,半夜起来,就没有离开更衣室,夫妻两个一起虚脱躺下。 第二天太医诊脉,都说这是遇到什么刺激物儿,导致以前身上的虚弱,积压的病症都发作出来,好好养着,因祸得福。夫妻两个一起闭眼,眼泪顺着眼角慢慢流下来。 -- 第45页 这个事情很大,四贝勒不敢瞒着,当天下午就挣扎着去找十九弟。 “那果汁是稀罕物儿,还有吗?四哥不能瞒着,要给皇上和皇太后送去。” 潇洒小道士正因为喝的药汁子苦闹脾气,闻言小小的惊讶:“四哥,那是一瓶苹果味道的营养液。不是稀罕物儿。” “可是四哥和你四嫂用了以后,因祸得福,太医说以前身上的虚弱,积压的病症都发作出来,好好养着能养好。”四贝勒很着急,“十九弟,真的没有了吗?” “有。很多,很多。”潇洒小道士一眨眼,和小系统一沟通,小小的担心,“四哥,是潇洒事先没有问清楚,这个,不能给任何人喝。就是玩玩瓶子。” 四贝勒:“……怎么说?” “……就是,就是,人喝了,身体受不住。”潇洒很不好意思,他的目的是要四哥给四嫂拧瓶盖,没想到四哥四嫂会喝了。 “四哥,我要师兄给你把脉,再要其他太医给四嫂把脉。四哥你要好好养身体哦。” 四贝勒:“……” 潇然道长给四贝勒诊脉,很是惊讶:“四贝勒,你的身体情况,比同龄人弱,是先天带来的弱。这些年来心事重重,没有好好保养,积压的很多小毛病。这一次,虽然是因祸得福,但如此虎狼之药,不可再用,切记切记,这几年都必须好好保养,房事方面需要克制。” 四贝勒:“……” 所以,这是,虎狼之药? 潇洒小道士眨眼,这是系统高人们用的“营养液”,普通人的身体用了是受不住的,会那啥那啥,和春天的猫儿一样喜欢jiao配。 四贝勒:“……” * 四贝勒被如此打击,脸裂开了,开裂了。皇上得知后,脸裂开了,开裂了。 皇上不确定地问:“潇然道长和太医们都说,这个药物,和一般的虎狼之药不同,药效很慢,属于温补类型。这是大幸事?” “回汗阿玛,是。潇然道长和太医们都说,这个药效很慢……”具体是多慢?四贝勒听到自己如是回答,灵魂和身体分裂,才说完这一句话:“大约三到四年。” 皇上:“……” 皇上没忍住,也笑了。 “朕给你假期。你先休息一个月。既然是三四年,那就慢慢养。这也是,因祸得福了。” “儿臣谢汗阿玛。” 四贝勒魂不附体地出了宫,还是不敢相信,世间居然有如此药物,简直,简直,就是为了捉弄人研究出来的!三四年,温补的虎狼之药,这不是捉弄人是什么?难到是修欢喜佛? 四贝勒摇摇头,就感觉这夕阳的光芒也大的刺眼,很想打一顿胖弟弟的胖屁股! 皇上去和皇太后说这个事情,说着说着又笑了。因为十九阿哥会得天花的事情闹得压抑的心情,轻松一点点。 “这小十九,在秦淮河边学的一身风流气,这将来可真愁人。” 皇太后刚刚又哭又笑的,拿着手帕擦擦眼泪,一点也不觉得愁人:“他长得好,将来有哥哥们照顾着不缺银子花,出了宫门,还不天天‘游龙戏凤’?” 皇上:“……” 皇太后又说:“将来给他一个大点的府邸,我听说,老三家里,老九家里,那侍妾多的,都没有地方住。” “皇额涅放心。玄烨一定好好管教他们。”皇上认为胖孩子已经如此花心了,这将来要是给当哥哥给的坏榜样带着的,那满府里的美人儿们多的,连个落脚的地方也没有,那还得了? 皇太后却说:“不要约束着他的天性,他还小着那。再说了,我们家也不是养不起。” 皇上:“……” * 被皇太后一番打击,皇上感叹胖孩子这般被宠着,很可能被宠的无法无天。可皇上晚食后去看胖孩子,瞅着他皱着脸眼泪花花地用药的可怜样儿,又心疼了,又觉得,朕的十九阿哥就是该被宠着,怎么宠都不够。 今天是太子跟着照顾,太子听说四贝勒因为四福晋伤心病了请假一个月,很是担心自己这边的势力分布,打听着问道:“汗阿玛,四弟休息。户部的事情?” 皇上正琢磨将来他的十九阿哥花银子的事情,一转头,问:“胤禝,你看哪个哥哥适合管库房?” 潇洒小道士闻言,睁大眼睛,长长的眼睫毛上还有泪水的湿润,掰着手指头数一数,懵懂地回答:“八哥、九哥、十三哥。” 皇上一愣,随即笑了:“胤禝说的很对。这样吧……”皇上看一眼还没回神的太子,“就有老八、老九、十三去户部转一转。” 太子没想到这样的国家大事,皇上居然问十九弟。关键:十九弟这个无知无畏的,还真说了!真说了! 太子惊呆:“汗阿玛,儿臣不明白。”又问,“十九弟你说,为什么要你八哥、九哥、十三哥去户部?” “八哥好看……”潇洒小道士努力想词儿表达,“八哥笑起来,好像,月亮和星星撒落身上,这样……”他的小胖手动动,慢慢的,缓缓的一个划桨的姿势,配合脑袋点点,“八哥好看,银子喜欢。” 皇上爆发出一阵大笑。 太子气得拎着他就要打屁股:“你八哥好看,和银子有关系?!” “当然,人人都喜欢美人儿,银子也喜欢美人儿。”潇洒小道士振振有词,气得太子失去理智:“那你九哥那?就他那又胖又黑的样子?” -- 第46页 “九哥有内在啊。九哥能要银子变多变多。”潇洒给太子办一个小鬼脸,“九哥身上有银子的味道,能要银子和银子jiao配,生小银子。” 皇上:“!!!”皇上笑得实在忍不住了。太子听得目瞪口呆,呆呆地问:“那你十三哥那?” 潇洒脑袋一扬:“十三哥身上有大侠之气,能镇住八哥和九哥。”那眼神,你这太子笨笨,这都不知道? 太子:“!!!” 皇上说:“既然胤禝说了,那朕就看看,你八哥能不能要‘银子’开开心心的,你九哥能不能要银子和银子生小银子,你十三哥能不能镇住你八哥和九哥。” “一定能。”潇洒对三位哥哥很有信心。 太子一琢磨,虽然老八和老九跟着大郡王,但十三阿哥是自己一伙儿的。如果十三阿哥真能镇住老八和老九,那不就是自己使唤了老八和老九? 太子也同意:“汗阿玛,儿臣也想知道。” “哼。”潇洒的一只小胖手放在眼睛下,对着太子又做一个鬼脸。 事情就这样定了下来。皇子们都惊呆了。前朝后宫的人都惊呆了。 户部可不是一般的地方。户部管着钱粮,这不管是谁,哪怕是太子,都要打好关系。皇上之前要四贝勒进户部,四贝勒人冰块一样,但能力真有,再挡住其他人的财路,其他人也只敢在肚子里嘀咕几声,骂几声。 八贝勒、九阿哥、十三阿哥,能行? 六部的人都认为,皇上这是扔三个皇阿哥来镀金度假的,等四贝勒休假回来,那就麻利儿地退出来。 八贝勒、九阿哥、十三阿哥,也都惊呆了。 万万没想到,自己能进户部。 八贝勒胤禩,自幼聪慧,且甚晓世故,从小养成了亲切随和的待人之风。可以说,他和四贝勒就是两个极端。日常中八贝勒为人非常亲切随和,待人处事体贴细致,灵活温润,不拘泥于规制与名分,更于江南文人们之间广有善缘。 他还是养在惠妃娘娘跟前,和大郡王情意非比,还和九阿哥、十阿哥、十四阿哥交情非比寻常,与众多王公大臣亦相交甚厚……。少年时期和皇上的兄长裕亲王办差,裕亲王临终之际还夸八贝勒不务矜夸,聪明能干,有德有才。 如此的八贝勒,一直因为排行靠后不得劲,还有太子一系的日常打压,真心没想到,自己能进户部! 八贝勒、九阿哥、十阿哥——十四阿哥的亲哥哥是四贝勒,因为避嫌被排除在外。哥仨聚在一起,都觉得,这里有阴谋,大阴谋。 “是不是四哥在户部留下什么大篓子,等着我们去趟?”这是九阿哥的第一反应。 “四哥不是那样的人。”十阿哥直言,“可能是四哥发现了什么大篓子,告诉太子了,太子就安排四哥休息一个月,嫁祸给我们。还什么照顾四福晋的借口,四哥是能为了四嫂休息一个月的人?四哥一天不办差就浑身不舒坦。” 八贝勒对两个弟弟的看法都认同:“现在的问题是,户部这样的机会,我和九弟绝对不能拒绝。所以,我们该怎么办?” 九阿哥咬牙心痛:“户部银子不凑手不是一天两天了。实在不行,只能我们自己拿银子补上篓子。” 银子、银子,不管是平民百姓,还是天家贵胄,都要有银子,都要为了银子烦恼。这不,十阿哥一听就着急了:“九哥,我府里也不凑手,你先给我补一补篓子。” 九阿哥能怎么办?只能给十弟几张大银票。八贝勒呼吸一窒:“九弟,你确定,户部的篓子,我们能补上?” 九阿哥拿出他的小算盘,噼里啪啦。 四贝勒府里,十三阿哥急得在四贝勒面前转圈圈。 “四哥,你认为,户部亏空,该怎么办?” “四哥,我去户部能做什么?我又不会算账。” “四哥,……” 十三阿哥的问题一个接一个,四贝勒对十三阿哥的清醒认知很认可:“四哥知道你不会算账,估计汗阿玛要你去,不是要你算账。你九哥会算账,你八哥会打理好关系。你就替汗阿玛看着他们。” 十三阿哥惊呆。 还可以这样? “这样挺好。”四贝勒不明白为什么十三弟惊讶,“如果你和八弟、九弟配合默契,就能要户部的亏空不再加剧,还能要群臣高兴,朝野一心。” 十三阿哥呆呆地看着四贝勒,问出来一个绝对不可能的问题:“四哥,你认为,弟弟能和八哥、九哥配合默契?” 四贝勒也觉得,不大可行。 “……四哥也认为,不大可行。” 十三阿哥:“……”愣了好一会儿,憋出来一句:“大哥今天又去菜地看了看,大哥关注十九弟的菜地,一定要今年秋冬天多几样蔬菜吃。太子殿下也‘破罐子破摔’地任由汗阿玛宠着十九弟,也在拉拢十九弟。我真担心十九弟被卷进来。” 顿了顿,又问:“弟弟还没问四哥,你到底为什么休假一个月?你是不是知道什么?真不是户部出来大篓子,太子要坑大哥,大哥要坑太子,就叫八哥、九哥和我一起去埋坑?” “十九弟的事情不要担心。”四贝勒自己说着话也没有底气。“至于户部,就你们三个,埋了你们也填不上户部的坑。” 四贝勒对他们的能力知之甚深,“你们不出大错儿,能在户部待住,就是很好。” -- 第47页 十三阿哥听了半天,只有两个问题:“四哥,那你休假好了,去哪里?四哥你认为,我们如果研究出来放大镜和测谎仪,能不能大卖?” 银子、银子,一家之主管着一家人的吃喝。一国之主管着一个国家人的吃喝。当然,皇上对于户部的实际情况,知道的并不多,无他,下面的人都瞒着他。皇上只知道户部银子不凑手,具体到什么程度,并不知晓。 “你在户部这几年,上面不要汗阿玛忧心,下面打压贪官,二哥知道,你很为难。”太子和四贝勒商议事情,提起这个事情,难免感怀,“天下的人,都看着二哥这个太子的风光,看着你这个冰块贝勒的不通情理,谁知道这当家的难处?” 太子脸上一抹自嘲:“反正二哥就这样了,还能遭到什么程度?二哥这次就看看,老八和老九能扑腾出来什么水花。” 四贝勒眉心紧皱:“太子殿下,此事事关重大,我会尽可能地配合八弟九弟十三弟。去年汗阿玛巡视黄河,拨款修河堤,今天要修塞外避暑山庄,三哥那里还有修书《功臣传》、西部要用兵……样样都要银子。” “随你,就你天天操心,出力不讨好。”太子不想搭理这个死心眼的弟弟,思及这个事情是十九弟提出来的,又说,“你到底是因为什么突然休假一个月?二哥第一次知道你还是‘痴情种’。” 四贝勒:“……” 那原因能说吗? 绝对不能啊! “弟弟,确实想陪陪福晋。”四贝勒真切地体会到民间男子遇到借银子等等难事儿,拿出来媳妇挡一挡的“必须”,“自从两年前,福晋一直这样……弟弟很不安。” 太子好像看怪物一样看他,这真是我四弟?这不是中邪了?! 太子盯着四贝勒看了好一会儿,憋出来一句:“休假一个月后,你去哪里?” “弟弟还没想好。看哪里需要。” 四贝勒是一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太子点头。很高兴四贝勒有这个觉悟。 四贝勒:“……”果然还是十九弟最好。 * 心有所感的四贝勒,第三天再来看十九弟的时候,那就不想打一顿十九弟的胖屁股了,还带来四九城里新出来的小吃。 潇洒用着小吃食,很是开心,发现四哥今天面色好点儿了,更开心。 “四哥,四嫂好?” “你四嫂很好。十九弟好起来,你四嫂就放心了。” “潇洒知道。四哥四嫂放心,四哥四嫂照顾好自己,潇洒就放心了。” 小孩子学大人说话,四贝勒不由地脸上带笑:“……好。四哥四嫂照顾好自己。” * 四贝勒看着十九弟刚长出来的双下巴有瘦下去的趋势,沉默地摸摸他的脑袋。 四贝勒等一干皇子,是在五天后,知道这个事情是十九阿哥乱点的任命。 当然,其他王公大臣也都知道了。 八贝勒、九阿哥、十三阿哥,在户部查账完毕,一脚轻一脚重地来找太子,太子正在菜地里和大郡王争论这次有谁浇水,谁施肥。 太子看着他们的模样,冷笑:“知道户部不好做了?以前不是天天说孤不给你们机会,说你们四哥不通人情?” 哥仨衣服凌乱,两天没有换洗没有睡觉的样子,实在惨不忍睹,面对户部的现实更没有一丝精神气。听到太子的嘲讽,也没有一丝反驳的力气。 大郡王冷哼一声:“难道不是你不给他们机会?不是四弟不通情理?” 太子反正破罐子破摔了,也不想瞒着他们了,眉毛一挑:“大哥你要想知道,你要他们说一说,户部的情况。” 大郡王看向八贝勒和九阿哥。 九阿哥低着头,宛若一头被洪水淹掉的牦牛。 八贝勒口干舌燥,嘴上都急得冒泡,一开口,声音都是嘶哑:“大哥,户部,亏空严重。大哥……户部亏空好几年了,一直……一直是四哥,是四哥,在撑着。” “多严重?”大郡王心生不好的预感。 九阿哥的声音:“严重到,如果天下有一次大灾,或者用兵大事,户部,一两银子也拿不出来。” “不可能!”大郡王大喊一声,无法相信户部已经亏空成这样。十三阿哥抬头看他一眼,直接说道:“怎么不可能?大哥你知道你在外打仗,每次四哥给你筹措银子的艰难?筹措出来银子了,还要防止贪官污吏半路贪污了,要保证给你运到地儿,你就知道打仗难,你不知道四哥守着户部的难!” 十三阿哥说着说着,眼睛红了。 “四哥被人骂‘冰块’,冷面贝勒。四哥还是撑着户部。如今我们,我们就算想做冷面阿哥,我们不怕得罪人,可我们害怕自己没有四哥那样的能力,我们……” 十三阿哥低了头。 他知道户部的艰难,但他也没想到,户部已经亏空成这样了。 九阿哥好似神魂出窍一样地来一句:“再这样下去,官员们的俸禄也要发不出来了。” 大郡王怒了:“那这样老四还在家里陪着弟妹?!” 太子手里的锄头一扔,语气凉凉:“四弟也确实需要休息休息了。他的身体打小儿就不柱实,这些年来忙来忙外的,连个普通官员的假期都没有。” “那户部怎么办?!”大郡王急得眼睛都红了,“难道我们集体去跪太庙,求祖宗们保佑大清没有大灾,不用打仗?!” -- 第48页 太子一屁股坐到地头的草垫子上,眼望这午后的夏日阳光,还有心情整理整理头上的草帽。 “孤问汗阿玛四弟休息,户部谁来管。汗阿玛问十九弟。十九弟就掰着手指头提议了八弟、九弟、十三弟。” !!! !!! 大郡王惊呆了。 八贝勒、九阿哥、十三阿哥,也惊呆了。 跟着他们的人,也都惊呆了。 太子环视一圈,反而笑了出来:“十九弟说,八弟长得好看,不光人喜欢,‘银子’也喜欢。九弟长的有内在,能要银子和银子一起生小银子。十三弟,嗯,一身侠气,看着八弟和九弟不走偏道儿。” !!! !!! 八贝勒在水桶里照照,恍恍惚惚地抬手摸摸自己的脸,好像,真的挺美的? 九阿哥站起来跳一跳,摸一摸肚子,自己也怀疑自己肚子里有神通,能要银子和银子生小银子。 十三阿哥昂首挺胸,看看太阳,看看蓝天白云,看看这夏日的菜地园子,刚刚长出来小苗儿的新蔬菜作物,胸腔里热血沸腾:十九弟果然是十三哥的知己! 大郡王:我是谁?我在哪里?我没幻听?我没做梦? 其他人:天了噜,这样大的事情,皇上就听十九阿哥一句话,就,就答应了?! 大臣们有的实在无法接受的,都来找皇上。除了早朝上,皇上哪里有空见他们?有空就来陪陪皇太后,陪陪十九阿哥,人影子都不见。 大臣们:“……” 大臣们一起来找南书房的几位相爷。南书房的满汉大臣们一起琢磨琢磨,嗯,其实这任命很有道理:八贝勒是会做人的皇子,九阿哥是赚银子的皇子,十三阿哥是追求情义的皇子。 三个皇子加一块儿,可能,真的能顶得上四贝勒这个“做事”的皇子? 反正不管怎么滴,汉家大臣都支持他们的十九阿哥。 陈廷敬:“皇上考虑的很对。” 李光地:“八贝勒、九阿哥、十三阿哥,都是大才。文武全才。” 张廷玉:“四贝勒确实需要休息休息。” ………… 满家大臣脸上黑着,心里也黑着:难道我们就想看到皇家闹成一团? 钮钴禄家的阿灵阿:“赞同。我们皇上的决定就是英明。” 佟佳家的鄂伦岱:“赞同。我们皇上就是知人善任。” 富察家的马齐:“赞同。我们皇上教导皇子们,就是这样因材施教。” ………… 皇上听说他们的“意见”,面上看不出来任何表情。 四贝勒再来看十九弟,抱着他一起看夕阳,玩空竹响,唯有沉默。 想说“朝里的事情,你不要管。不要牵扯进来……”说不出来。皇上问了,十九阿哥一个小孩子,就直接说了。皇上对户部的事情不了解,以为就是要八贝勒、九阿哥、十三阿哥去转一转,锻炼锻炼,就答应了。 四贝勒心里酸酸涩涩的难受。 潇洒疑惑:“四哥?” “四哥没事。今天感觉怎么样?舒服吗?” “早上发烧。师兄说很危险。现在好了。”潇洒很开心,还安慰四贝勒,“四哥不用担心。潇洒不怕。” 四贝勒抱着他,心里疼,疼的他好似看到长子弘晖病重的时候,喉咙失去发声的能力,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十九阿哥潇洒小道士开始发烧了,而这,很可能是天花出现的迹象。 皇上一连两天呆在福庄里,全程跟进诊断过程。朝堂和后宫已经不少人知道,十九阿哥估计真得天花了,都是沉默。此刻的四贝勒,也只能是沉默。 夕阳的光很低很低,偌大的福庄也好似低到尘埃里,和蚂蚁昆虫一样挣扎求生。 今天是九阿哥在福庄照顾,端着一盘子樱桃过来,听到小孩子这样懂事,眼里一热。 “来,九哥亲自洗的樱桃。吃了它保证脸蛋儿和樱桃一样红。”九阿哥看着胖弟弟苍白下来的脸色,越看越不顺眼。 圆圆的像小白兔的眼睛一样美丽的大樱桃,红红的鲜艳,潇洒小道士的眼睛一亮:“谢谢九哥。” “是要好好谢谢九哥。九哥长这么大,第一次伺候人。” “九哥笨笨。” “九哥能‘笨笨’就不错了。九哥长这么大就没自己穿过衣服,更不要说给人穿衣服。” “九哥不光笨笨,还以‘笨笨’为荣。这是不对的。”潇洒小道士吃着九哥洗出来的樱桃,还不忘批评九哥。 九阿哥已经看到老仇人·四贝勒的嘴角上翘了,登时就着急了。 “九哥怎么笨笨了,九哥可是四九城最会赚银子的人。” “师父说,最会赚银子的人,是沈万三。皇子阿哥和官家人开铺子,不是会赚银子,只是用手里的权利去捞银子。” 四贝勒教导弟弟:“十九弟说得对。与民争利,是不对的。” 咳咳咳,咳咳咳。九阿哥真没想到十九弟这么小也知道这些事情,急赤白脸地保证:“十九弟别听你四哥污蔑九哥。九哥开的铺子,都是货真价实的,绝对没有坑人。九哥也没有‘为富不仁’,哪里需要银子九哥绝对不含糊。九哥可是四九城朋友最多的皇阿哥,那些洋人都是九哥的好朋友。” 潇洒抬头,看一眼九哥,点点脑袋。 -- 第49页 “九哥会生银子,会花银子。九哥棒棒哒。” 九阿哥:“……”要不说十九弟就是讨人喜欢?听听这话说的,听听这话说的!九阿哥对四贝勒一个扬眉,矜持,矜持。 “十九弟说得对。这有的人啊,就是不会赚银子,也不会花银子。哎……” 四贝勒:“……” 四贝勒给九阿哥一个嫌弃的眼神,要他自己体会。 九阿哥愤怒:“十九弟你信九哥,九哥就算没有皇阿哥的身份,也能赚来银子,保证比沈万三厉害。”看一眼老仇人·四贝勒,九阿哥拍胸脯保证:“将来九哥一定给十九弟建一座最豪华的府邸。” 哇哇,九哥身上的银子味道更浓了。潇洒小道士对九阿哥热情鼓掌,眼冒星星,面孔热情。 “九哥棒棒哒。九哥赚了银子,潇洒要一座儿童乐园,要会自己转的摩天轮,旋转木马,还要会自己跑的车车,还要最大最大的道观养狮子老虎豹子。” 九阿哥:“……”晕头转向眼冒金星。 四贝勒轻轻咳嗽一声,还是没忍住,笑出声来。 九阿哥受到刺激大发了。 * 九阿哥越和十九弟相处,越是喜欢。就后悔之前怎么没有多处处那?十九弟要会自己跑的车车,九哥给折腾,不就是会自己跑的吗?只要十九弟熬过这一关,九哥把天下所有的珍宝都运来大清。 作者有话说: 小天使们,新年快乐。 感谢在2022-01-26 12:37:20~2022-01-27 14:39:4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树望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8章 十九阿哥潇洒小道士的天花确诊, 是在一个晴朗的夏日午后。太阳光烈烈煌煌地照耀人间,花草树木都卷起来叶子枝条,焉巴焉巴的。位于郊区的福庄里, 气氛更是死寂。 用潇洒的话说, 这里到处都是出花子的味道, 此刻这里又多了一份出花子的味道。 这个时候的潇洒小道士,虽然害怕自己变丑变臭,但他还是不怕的。 “师兄, 皇上,潇洒不怕。”潇洒小道士眼泪花花的,却是安慰着关心他的人。 潇然道长面容严肃, 摸摸他的脑袋,嘱咐道:“师弟乖, 怕也没有关系。师兄在这里。” 潇洒道长点着脑袋, 刚要说话, 却是没有精神,上下眼皮打架, 就要睡觉。 “睡一会儿, 师兄守着。”潇然道长的话音一落,潇洒就睡了过去,其实, 是昏迷过去。 乏力、头痛、高热、寒战、四肢酸痛, 体温急剧升高,甚至伴随昏迷,惊厥、呕吐……这都是天花前期的表现。潇洒小道士之前出现发热, 他们还抱有一丝丝希望, 可伴随着昏迷和高热不退, 已经断绝了他们所有的侥幸之心。 皇上站在床边,默默地看着自己的儿子,失而复得的小么儿,一颗心绞痛着、翻涌着,却只能死死地压制着。 皇上需要保持理智,盯着十九阿哥的治疗,看顾宫里的皇太后,皇上不能倒下。 “五贝勒家里的小三阿哥,听说已经熬过去第一波发作。皇上,现在治疗天花的方法也比之前好了很多,皇上请相信师弟。”潇然道长很不放心皇上的状态。 “朕明白……可是潇然道长你不明白,朕多么害怕,朕昨天夜里做梦,还是当年的那场行宫大火,朕失去了汪贵人,丢了自己的十九阿哥。”皇上眼里含泪。 潇然道长默然片刻,望着皇上那浑身压抑的气息,轻轻回答:“皇上,师弟很坚强很勇敢。皇上……心魔至此,是大患。” 皇上自嘲地笑,看一眼潇然道长,和他一起坐到寝室外间的暖阁里,眼见他烧水沏茶,缓缓笑道:“这话,也就道长和朕说了。小十九,到底还是太小。”小小的孩子,看出来他身上的那份暴虐之气,只说“你是坏皇上,潇洒也认你……” 皇上的心里暖了暖,心情平复一丝丝,用了一杯狮峰龙井,舒出一口气,颇为感叹:“朕不是一个好父亲。朕的太子,没有教导好……朕有时候想,朕的晚年,就是老天爷对朕的惩罚。” “皇上是好皇上。”潇然道长对此很肯定,续上一杯茶,又说,“皇上也是一个好父亲。” “好父亲……好皇上,朕认了。”皇上的眼里有一份自豪,那是开创基业平定天下的帝王才有的骄傲。“你师父他们不进京?” “……不进京。”潇然道长眉心紧皱,随即松开,“不光是师父他们,江南,……都不会有动作。” 皇上点头。 这些都是很知机的人。 这个时候,不动,是最好。 “朕有时候想啊,退下来,每天种种花草,养一条懒猫,养的胖胖的,晚上提着一个鸟笼子,和四九城的老头子们一样溜着大街,多好?你师父一定就是这样,神仙也不换的美日子。” “老百姓都想做皇上。做皇上,可以用金锄头锄地,顿顿肉包子吃一个扔一个。师弟以前听说书的说故事,就问:‘皇上是不是用金蒲团打坐念经’。” 皇上乐呵呵地大笑。 “朕一日三餐,不过野菜汤羹,虽然不是明朝tai祖皇帝的四菜一汤小葱拌豆腐,也是极其清淡,什么季节吃什么,有什么吃什么。”皇上对此真是哭笑不得,“朕啊,活这么大,没有用过燕窝鱼翅养身。” -- 第50页 “皇上的养生之道很好。人都说燕窝鱼翅好,其实,白菜豆腐一样好。” “燕窝鱼翅少见,吃的那份‘物以稀为贵’罢了。”皇上笑着摇头。 “皇上身在其中,还能保持清明。可敬可佩。” “不清明。不清明。朕听潇然道长夸一回,朕心甚悦。” 皇上笑得好似老友,潇然道长也当皇上是老友,两个人品着茶说着话,又聊回来一开始的话题。 潇然道长:“言传身教,对于皇子们来说,就是最好的父亲。皇上当他们是‘子’,他们当皇上是‘父’。所以才会和皇上闹腾。” 皇上沉默。 皇上自己打小儿父母亲缘薄,就很是向往民间人五代同堂的幸福,上面孝顺长辈,下面教养儿女,亲善妃嫔们,厚待老臣们……皇上倾尽心力打造的前朝后宫,到处蔓延着这股子皇权下的浓浓的人情味儿。 年长的皇子们闹腾,都觉得,我就闹一下怎么了?汗阿玛还能把我怎么了? 妃嫔们闹腾,都觉得,我一个陪着皇上的老人了,皇上还能把我怎么了? 朝臣们也是。 皇上苦笑摇头。 潇然道长心里一凛。 “人心,不能这样折腾,不能试探。就是民间寻常父子都为了家产争斗,更何况皇家?”这是师父安排他们进京时候说的话。 潇然道长也沉默。一旦太子或者大郡王的行为出了界限,皇上就会手起刀落,一刀一个砍西瓜一样。师弟该如何? 两个人各有各的思量,安静地,一起用茶。 潇洒小道士从昏迷中醒来,感到右边脸上痒痒,伸手就要抓,叫守着的皇上一把抓住他的手。 “不能抓。” 潇洒费力地睁开眼睛,就感到右边脸上痒痒的,皇上给他用了药膏,还是痒痒的,想抓,想挠一挠。 “抓了会留疤,看到汗阿玛脸上的麻点儿吗?这就是抓出来的。” 潇洒果然害怕。 “潇洒不抓。” 皇上听着他声音也变得无力,心里一痛,脸上却是笑道:“朕信十九阿哥。可记着了,千万不能抓。痒痒了,就抹抹药膏。” “潇洒记得。”有关于“英俊和风流”,潇洒小道士很重视。 皇上看出来他的想法,无奈地笑。接过来宫人手里的毛巾给他擦擦眼睛,脸上没有抹药膏的地方,嫌弃道:“世人哪有光看脸的?朕这一脸麻点儿,朕也是皇上。” “不一样。”潇洒小道士爬出来被窝,接过来毛巾自己擦擦手,眨巴大眼睛看着皇上,伸手指按住左脸颊的一个麻点儿,再松开,确认:“有麻点的皇上,和没有麻点的皇上,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皇上还是想要纠正一下熊孩子的一些观点的,真心教导,“人老了,脸上不都是皱纹?看人要看内在,你都知道要看你九哥的内在。” “九哥有内在。” “……”皇上真乐了,“难道你八哥没有内在?” “八哥……”潇洒的俊脸微微皱起来,不知道怎么表达,“八哥好像庙里的塑像。” 皇上:“!!!”皇上重重咳嗽一声,忍住笑意:“胤禝说得对。你八哥就一个完美的泥菩萨塑像,欠打。” 潇洒思考一下,重重点头。 “八哥被打打,更好看。” “那太子那?” “太子被打打,更可爱。” 皇上真的是忍不住了,摸摸他毛茸茸的乱发,笑着点头:“好,等胤禝好起来了,朕给胤禝权利,去打他们。” “潇洒会打他们的。”潇洒郑重承诺。潇洒认为,他这是给太子和八贝勒治病,太子和八贝勒多多挨打才健康。 皇上给他穿衣服,脸上还是情不自禁的笑儿。 潇然道长进来,瞧见皇上的情绪缓和,放下心来。这个时候是晚食时间,皇上要回去宫里处理事情,他们师兄弟两个用饭,因为担心师弟吃不下,特意去厨房做了两道南京小菜。 “待会儿吃饭的时候,要是吃不下去,就运功。一定要吃下去,知道吗?” “知道。” 潇洒小道士答应好好的,一眼看到师兄做的芦蒿香干、茭儿菜炒鸡蛋、菊花脑鸭蛋汤,更是开心。可他吃了两口,突然整个人五脏六腑都翻江倒海的刺痛。 “运功。”潇然道长说着话,一只手放在他后背上帮助他运功,硬生生地压下去那股子要心脏都碎裂的疼痛。 潇洒眼泪花花的没有精神,说话也没有力气。 “师兄,没有肉。”他认为是没有肉的原因。 “有肉更吃不下。这段时间一般都是豆腐青菜和蛋类。”潇然道长给他盛一碗菊花脑鸭蛋汤,喂着他喝,又不由地心软,“师兄明天做面汤,加野菌鲜虾、还有你喜欢的酸笋。” “还要吃鱼。” “新鲜花鲢清蒸。” “谢谢师兄。” 潇洒吃了一桌子的草,吃的不舒坦,那胃也时不时地闹一闹,很是难受。可是师兄说:“不吃下去,没有力气和天花打架。”他就必须一边运功一边硬吃下去。 如此这般,那消化就很快,吃了四盘草,又用了两碗汤,两碗米饭,还是不觉得饱。 “再吃一些。晚上还要泡药浴练功。” 潇洒:“……” 生病也要练功。 -- 第51页 出花子也要练功。 潇洒倒不觉得什么,宫人们都没忍住,哭了出来。王嬷嬷端着热水进来,看到小主子乖乖地自己脱了衣服,那眼泪就止不住。 吃了饭热气一蒸腾,苍白的脸上有了一丝丝血色,那右边脸上的小红印子,额头中间的红印子衬托着俊秀的脸蛋儿,好似观音座前的金童一般。可那不是金童脸上的胭脂,那是天花痘子。 潇洒哄着宫人们:“不哭不哭哦。”王嬷嬷答应一声:“老奴不哭。”硬忍着不哭,心里却是更难受。 “药浴舒服。”潇洒小道士开心地和他们分享。潇然道长笑着点头,手上刺银针的动作不停。 潇洒小道士今天泡药浴,奇迹般的,觉得很舒服:泡浴很疼,疼着疼着就不觉得身上痒痒的难忍了,他恨不得泡在里面不出来。 潇然道长听着他哭嚎也没有力气,卡着时间提溜他出来,在一个清水热水捅里洗干净,擦干净,发现他已经睡着了,心里蓦然一痛。 这只是开始。 宫人轮流守着,潇洒小道士在夜里惊醒,打寒战,听着宫人一句句提醒“殿下千万不能抓,运功。”昏昏沉沉的就知道运功,昏迷中也运功,醒来也运功抵抗那股子抓心的痒意,12个时辰无时无刻不在运功,这就要他感觉饿,饿了就要吃。 皇上担心他光吃素身体扛不住,将宫里收藏的各种滋补好物儿都给送来,反正只要他能吃下去,那就要人心喜高兴地直念佛。 潇洒小道士的天花刚刚开始,五贝勒府里的小三阿哥的天花,已经过去第一波发作,到第二波。 持续高烧七八天,浑身酸痛,头很晕,一些结疤的痘子奇痒无比还不能抓,身上一会儿特别冷一会儿又特别热,盖被子也不是不盖被子也不是,下人给不停的擦温酒,喂热水,但一点都不降温,胃里一阵难受,那就要吐。 呕吐非常难受,浑身虚脱没有力气,更没有胃口。 半夜里好不容易昏迷一会儿,叫胃里的一阵刺痛惊醒,口干舌燥,又想吐。下人端来一碗温水,喝完水肚子里还是痛,趴在小桶里吐得稀里哗啦,白天艰难吃的那点儿食物全吐了出来,胆汁都吐出来。 那味道不敢想象,可是小三阿哥越吐越上瘾,恨不得将肠胃五脏庙都吐出来。 下人担心他,运功替他缓一缓,擦擦脸,再喂一杯水,休息一会儿,又开始吐。这次是水也喂不下去了,喝口水都吐出来。 小三阿哥虚弱地躺在床上,呼吸微弱到几不可见。不管太医和下人怎么摆弄他,他都没有意识了。 五贝勒擦擦眼泪,趴在他耳朵边,轻声哄着:“你十九叔叔和天花打架很勇敢哦。你十九叔叔说,等你们都好了,再带着你一起玩,玩飞飞飞。” 小三阿哥的眼睫毛动了一下,颤颤巍巍的,好似大雨中刚出生的小昆虫。看得五贝勒又是一阵心酸。 治疗天花的过程太过痛苦,全靠一股子力量撑着,不管什么药物都是辅助,关键要撑住。熬过两次发作,自然就好了,甚至不需要用药。 可这是那么好熬的吗?一千个得天花的人里面,能熬过去一个,那就很好了。 这些日子,小三阿哥也就听到“十九叔叔”,有点动静。其他时候,一点意识都没有。 户部衙门,八贝勒、九阿哥、十三阿哥又是一天脚不沾地的忙碌,急匆匆地用一碗汤,抓一个烧饼出来衙门,几口进肚子,上马就朝五贝勒府赶。 到了五贝勒府,看了三侄子。和五贝勒一起打马直奔福庄,这个时候太阳已经落山了,黄昏暗淡,夜幕降临。 福庄里,皇上不在,一干兄弟都在,哥四个进去看一眼,果然开始出花子了,都是心里震荡着,沉默着。 五贝勒内心的煎熬无以复加,自责、愧疚、痛苦……十九弟天花确诊的打击,要他无法正常思考。 而这种沉默,要他几乎崩溃。 九阿哥和五贝勒是一个母亲的亲兄弟,可他想说什么安慰五哥,说不出来。 “五哥,三侄子的生母害了同屋的侍妾,同屋的侍妾要害三侄子……五哥,你不能再有顾虑。” “五哥……知道。五哥想要福晋养小三阿哥,福晋不同意。” 九阿哥瞪大眼睛,一帮子兄弟们都不敢置信地看着五贝勒。 九阿哥愤怒:“五哥,你说什么那?五嫂无辜流产的案子还没断清楚,你?你!”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1-27 14:39:44~2022-01-28 18:21:1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肥cat 5瓶;42676358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9章 五贝勒其人, 真的不坏。相反,他人很好,很好, 很好的那种好。他逛大街荷包被偷了, 侍卫给追回来, 他还担心小偷今天没有收益,分了一半银子给小偷。 他养在皇太后跟前,打小受皇太后的性情影响, 什么也不争,但办差有能力,为人和善, 下面的人都喜欢,兄弟们也都喜欢, 皇上和皇太后天天夸。 可是, 这样的“好”放在家里, 那就要出事了。五贝勒对家里人和对外面人一个样子,不偏不厚的, 嫡庶不分、正福晋侧福晋不分……四九城的乞丐都知道, 五贝勒这个“老好人”家里那个乱,乱的不成样子。 -- 第52页 此时此刻,一帮子兄弟面对六神无主的五贝勒, 真心不知道说什么好。 五贝勒张口想要解释:“你五嫂没有孩子, 你五嫂是嫡福晋,府里的孩子都是她的孩子。” 气得九阿哥抬脚就想打人。 八贝勒拦住九阿哥,给五哥说句话:“哥哥们, 五哥, 不是不尊重福晋, 就是、就是……” “就是看谁都一样,一个鼻子两个眼,反正都是五贝勒的人。”太子语气凉凉,不无嘲笑。 五贝勒低着头,不吱声,想说,不都是一家人吗?又不敢说。 大郡王真心认为,五贝勒跟着皇太后学佛,学傻了。 “你是一家之主,你要分清主次。就好比大哥带兵打仗,那将军、小将军、小兵……每个人有每个人的位置,绝对不能乱……” 大郡王说了一半说不下去,因为五贝勒懵懵懂懂的眼神,太可怜。 三郡王看不下去,直接一巴掌拍他肩膀上,要他醒醒神。 “五弟妹就是府里的将军,你要给五弟妹权威,不管谁和你哭谁和你求,你都要记住,不能答应。懂?就跟老百姓去衙门告状一样,要一级一级的,越级告状是要先挨板子的!” 五贝勒好像有一点点懂了,可他更糊涂了。 “大哥、三哥,那……那……都是弟弟孩子的母亲们……” 太子一脚踢出去,面容严厉:“那什么?!三侄子的生母得罪了一个府的人,三侄子要是好了没有人养,你去求皇祖母,赐你一个新侍妾。要五弟妹养着,养成嫡子?万一五弟妹流产的事情里有三侄子的生母,你这是膈应谁那?” 五贝勒听着太子这话不敢反驳,被踢一脚不敢说话,其他兄弟都默默地离他远点儿,免得太子抽鞭子不分对象。 四贝勒皱眉:“五弟,太子殿下的话很有道理。你不懂,就照着办。三侄子是无辜,但他的生母作为如此,不能养在五弟妹面前。” 十阿哥乐得看热闹,还给加把火:“五哥,你这也就是皇阿哥,这要是普通人家,几个小舅子打上门,你说兄弟们帮你不帮你?” 五贝勒沉浸在四哥话里的严厉里,还没反应过来。 十四阿哥笑笑:“五哥,这真有可能。就五嫂这事情搁在普通人家,那绝对闹起来了。一个家族的人打上门,我们家还理亏。闹得一个城的人都知道我们家兄弟不敬嫡妻,……幸亏这是皇家,否则下面的弟弟们将来都不好娶媳妇儿。” 听懂了的五贝勒抬头瞪一眼两个弟弟,四贝勒也瞪一眼两个弟弟。 三郡王语气复杂:“这次幸亏十九弟发现的早。三侄子的两个丫鬟被感染没救回来,不管生前做过什么,死者为大,五弟给银子,好好安葬。” 太子冷哼一声:“一个府的女人闹着,一个府的孩子都感情不好,都没和三侄子接触,就挨着十九弟了,孤也不知道怎么说你……侧室侍妾丫鬟凡是犯事的,不送家庙就送衙门,要不就一根白绫。” 五贝勒:“……弟弟遵命。” 送衙门是不行的。送家庙,或者一根白绫,是大户人家常用的方法,皇家也一样。一时间,兄弟们一起看向十九弟寝室的方向,都不说话。 罚了这些人,十九弟就能好起来吗? 静默中,十二阿哥今天照顾十九弟,不放心,起身离开。大郡王看一眼八贝勒,八贝勒深呼吸一口,和太子鞠躬行礼。 “太子殿下,户部的账目,我们都看完了。弟弟们,真心感谢太子殿下和四哥的支持。” 要是没有太子和四贝勒的支持,他们连真账本都摸不到,不要说查账了。 太子一个冷眼,静等下文。 八贝勒再深呼吸一口:“弟弟们写了一个章程,太子殿下和四哥看看。” 太子挑眉示意四贝勒,四贝勒接过来,快速看完,很是赞赏。 “三位弟弟进户部几天,能有这样的认知,很好。” 三位弟弟刚要高兴,就见四贝勒再次皱眉:“太子殿下,大哥,弟弟认为,这个章程上的建议,能做到一半,就极其难得。” 三郡王接过来一看,笑出来:“果然是没有办过差事天真。其他五部找户部领银子,都要打点户部的人。各省地方官为了地方政绩批银子,也要打点户部的人,贪污行贿,户部是源头之一,……你们按这章程来办,真闹大了,在户部就待不下去了。” 兄弟们再次沉默。 这里的人,除了四贝勒,手里有实权的皇子们,也都收过银子。 七贝勒叹气:“这官场就这样,你不同流合污,你就混不下去。这些人朝户部的人送银子,自己没有银子,哪里找?自然是民脂民膏,或者截留税款。国库的税款一年比一年少,找户部办事的人送的银子比赛着看谁多……” 简而言之,这就是一个恶性循环。 还是一个死循环。 八贝勒、九阿哥、十三阿哥有了明悟。 九贝勒一鞠躬,对着哥哥们诚心谦虚地问:“那,我们要是按照分工来,八哥负责和他们周旋,我算账,能行吗?” 一群哥哥弟弟一起看他们。 八贝勒、九阿哥、十三阿哥一起昂首挺胸。 一群哥哥弟弟们一起看向太子和大郡王,又一起看向三个弟弟。 目光审视,沉沉的冷漠无情。 -- 第53页 八贝勒拿出他的标准微笑。 九阿哥不敢说话。 十三阿哥鼓起勇气:“四哥的方法,我们研究过了,学不来。但我们认为,十九弟的提议是一个好办法。四哥之前就说这是一个好办法。至少,可以要我们在户部待住了,要户部的情况不再恶化。” “刷”!一瞬间,兄弟们都去看四贝勒。四贝勒板着脸,语气冷硬:“国库里必须有银子。如果这个方法不行,就只能直接朝老臣们追缴欠款,抄家。” 抄家两个字,杀机弥漫。 前朝时期崇祯皇帝下令给农户加税,为了100万两银子逼得百姓造反,岂不知闯王进京一抄家,每一家都是500万两打底子。 九阿哥眼里一狠:“‘窃钩者贼,窃国者侯。’不将银子从他们手里挖出来,国库就空了。万一哪天黄河出事,西北用兵,他们能拿银子出来?!” 十三阿哥看一眼八贝勒:“我支持狠一点。但开源、节流,一样重要。九弟之前提起的海洋贸易,我们也要办。目前的海洋贸易税收大半都收在地方上,国库没有银子,还要养着水师和战舰。另外,工部要有新的物事研究出来,吸引他们主动花银子,将银子聚拢过来。” 八贝勒头疼。 “海洋贸易、研究新物事,八哥都大力支持。可要将银子从他们手里挖出来,八哥还怎么打关系?八哥就是‘银子’成精了,那些官员也不会再喜欢八哥。” 太子冷笑:“你看你们三个,自己都没弄明白?还来找我们帮忙?” 九阿哥着急了:“八哥,你就不能硬气一点?你怕他们做什么?” 十三阿哥也急眼了:“八哥,我们这是三管齐下,不是要你一个人抗压力。他们内部也不是团结的,我们各个击破,总有方法。” 八贝勒也红眼了:“什么办法?除了四哥说的直接抄家,我们还怎么将银子拿出来?海洋贸易不是一天能办成的,研究新物事也不是一天能成的!” “那八哥你要做什么?!”九阿哥第一次冲八哥发火,“你不想得罪一个,就要任由他们拿银子,那我们还做什么事情?!” 十阿哥赶紧拉架:“八哥不是这个意思,八哥是要既不破坏关系,又能拿回来银子的方法。” “你怎么不去当神仙?!”十三阿哥帮着九阿哥大吼一声,“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不得罪人能拿来银子!我头割下来给你!” “十三弟,这事情慢慢商议。” “商议什么?想要拿回来银子就要狠一点手段,要不就等海洋贸易,只要你们认为能等得起。” 大郡王护着八贝勒。太子护着十三阿哥。好嘛,户部的事情还没开始,兄弟们内部要打起来了。 四贝勒气得一拍桌子:“都小点声!” 十二阿哥在寝室隐约听到哥哥们吵架的声音,跑出来吼一嗓子:“别大声!”又赶紧跑回去一看,果然十九弟有醒来的迹象,抱着十九弟哄着:“没事没事。哥哥们在闹着玩。” 潇洒迷迷糊糊地看一眼十二哥,上下眼皮好似又胶水粘着一样,怎么也不好睁开。 “先别睁眼。”十二阿哥举着毛巾给他擦擦眼睛,再换一块毛巾给他去温度,手碰到额头,叫这高烧吓得心里一跳,喂一口水,正好值守的太医送上来退烧的药,十二阿哥端过来碗,轻声哄着:“哥哥喂十九弟吃药,我们十九阿哥乖乖哦。” 潇洒想动一下,浑身酸痛,全身性的难受,真的很难受。可他张张嘴巴,说不出来声音。咽下一口药,对十二哥眨眨眼睛,眼里酸酸涨涨的,也是难受。 十二阿哥拿着毛巾又给他擦擦眼睛,笑着,没有一点担心的样子:“不舒服吧?你师兄和太医们研究给你换药方,临走的时候嘱咐说不要停下运功哦。” 潇洒点点头。 烧的迷迷糊糊的他,对于味道也失去反应,居然没有觉得这药苦,一口一口地喝完,胃里一阵刺痛,咬牙忍着,头上青筋都爆出来了,身上都是虚汗,十二阿哥快手拿一块毛巾塞他嘴里,生怕他咬破嘴巴,又心疼十九弟这份辛苦,急切地看着王嬷嬷协助十九弟运功。 “小殿下忍住忍住。”王嬷嬷说着话,自己也哭了出来。 “不哭,不哭。”潇洒挤出来四个字,声音虚弱无力,叫王嬷嬷的眼泪更多。 “嬷嬷不哭,小殿下痛痛飞飞。”王嬷嬷哄着,眼睛红红的。 一起运功两个刻时,潇洒身上那股子刺痛退下去了,人也更虚弱,闭着眼睛,呼吸轻的听不见。 十二阿哥狠着心,和宫人一起给他将湿透的亵衣亵裤脱了,擦干身上的汗,换床单换被子,又哄着他睡着,一通忙乱。 十二阿哥看着硬忍着一动不动不哭不闹的十九弟,那眼泪再也忍不住。 * 罚了五哥府里的人,十九弟能好起来吗?皇家、皇家……十二阿哥擦着眼泪,心里翻涌着自己也说不清楚的感受。他不明白,普通人家吃不上饭争斗,皇家的人吃好喝好又争什么那? 他手里不停地换着毛巾,哥哥们站在床头都是沉默。 一颗冷硬的心里头,不知道什么样复杂的情感升腾。 曾经高高在上地同情过,曾经嫉妒过,曾经不满过,讨好过。可是此刻,他们,只是,血脉相连的兄弟。 -- 第54页 多么可笑,他们活了这么大,好像今天才知道,自己有的不光是龙位竞争对手,还有兄弟。 八贝勒看着昏迷中的十九弟,被高烧烧的脸红红的,好似看到自己年幼时候的艰难存活,一低头,眼泪落下来。 九阿哥看着瘦了一圈的十九弟,眼前浮现出曾经那个胖乎乎的,肉团子一样的胖弟弟,双手握成拳咬牙不忿:“我一定会想出来赚钱的办法。给十九弟会自己跑的车车。” 十三阿哥看着昏迷中的十九弟虚弱的样子,不知道怎么的,眼前居然是第一次见到十九弟一幕,鼻子酸酸的难受。 “我记得在民间的十九弟,是那样鲜活,好似天地间的灵气精神气都聚集在他身上一样,为什么?” 为什么进了宫就要承受这些?皇子们一起双手握拳,不甘不服,不忍不舍得。 潇洒用了药再次昏迷过去,朦胧的意识中,自己就像一条被喷了毒药的小虫子那样,只觉得难受,哪里难受又说不清,好像掉进了虚无且无边的黑洞里,一直坠落,坠落。 潇洒做了一个非常长,非常深的噩梦,大概就是他在一个满天的大火里,看着有个老太给一群人误指路,抱着他的人本身也在人群里,他们在一栋构造很奇怪的木楼里迷了路没出去,而那大火烧着,外面还打了雷,跑出去的一群人在楼外被猛雷劈死了。然后他开始感觉有人追他,抱着他的人疯狂逃窜,他在梦里哇哇哇地哭着,隐约觉得有人叫自己往梦境深处跑去,他甚至知道这是在做梦。 潇洒开始奋力挣扎起来,可能真感到了害怕,潜意识里开始要主动挣脱这个梦境,直接惊醒了过来,可是惊魂未定,一时分不清梦和现实,感觉身体不受控制,总是慢脑子的指令半拍,花了好长的时间,才慢慢缓了过来。 费力地眨眨眼,明确自己从梦里醒了过来。 抱着自己的是四哥。 他的脑袋在四哥怀里蹭了蹭,好似受伤的小动物幼崽在温暖的巢穴里。 四贝勒因为弟弟这份依赖之情笑了出来,抱着弟弟,轻轻哄着:“你十三哥有事出城了,四哥在这里陪着。十九弟再睡一会儿。” 潇洒于是又睡了过去。 外头夏雨倾盆,噼里啪啦地打在人间,好似天地都呜咽着。门窗禁闭的屋子里,一灯如豆,昏暗沉闷。屋檐上的雨滴有节奏地一滴一滴,滴滴答答的,似乎是哭泣。 潇洒昏迷了两天,勉强坚持散步用饭洗漱,到第三天就开始头痛,伴随发烧和整个身体的疼痛。 所有人都知道,这是天花的第一个症状,下一个迹象就是皮疹。到时候烧的更厉害,越烧身上越疼,越疼身体越虚弱,对天花的抵抗力越低,加上吃不下东西和呕吐……皇上冒雨赶来,抱着他的十九阿哥,紧紧的,生怕一松手,他的十九阿哥就和四年前一样,不见了。 潇然道长根据师父和很多大师的来信,根据师弟的身体强度,要大胆地联合太医们研究一个药方,一连3天没有合眼没有休息。 五贝勒府里,有皇太后派来的人监督开始审查。 户部里,八贝勒、九阿哥、十三阿哥一起商议好,先要自己在户部待下来,维持户部的情况不恶化。根据法兰西路易国王造宫殿的急需,研究意大利的玻璃,与放大镜和测谎仪一起售卖。 四贝勒要去求皇上给自己一块地,给十九弟造儿童乐园。和九阿哥一起去求皇上。 给一块地很好,皇上很欣慰地答应:“你们兄弟处得好,汗阿玛也高兴。” 四贝勒又说:“儿臣谢汗阿玛。儿臣再请汗阿玛下旨找寻民间高人,能要车车自己动起来的匠人。” 皇上一愣:“车子自己动?小十九要的?” “是。汗阿玛,儿子答应十九弟,一定要造出来。”九阿哥面对皇上,第一次没有胆怯恐惧的不敢说话,“儿子知道这属于不务正业,就请汗阿玛说明,这是儿子给家里小弟弟找玩具。” 皇上默然半响,神色哀伤。 “去吧。他喜欢这些稀奇物儿。” 皇上这样轻松地答应了,要两位皇阿哥都难受得落泪。 悬赏令公告天下,前来投奔的人很多很多。民间多高人,二十年前扬州的黄履庄就曾经造出来一辆“双轮小车一辆,长三尺余,可坐一人,不须推挽,能自行。行时,以手挽轴旁曲拐,则复行如初,随住随挽日足行八十里……”的小车车,李光地等大臣都和皇上提起这个事情。 皇上当时正急着招人造新大炮打仗,心里又到底对汉家人在这方面的才华警惕着,没有做出回应,没想到……皇上坐在十九阿哥的床前,无奈地笑:“汗阿玛听说,那出走的黄履庄找到了,接下悬赏令找来了,汗阿玛这次因为你,这面子是真没有了哦。” 潇洒动动手指头,给予回应。要皇上又红了眼眶。 确诊天花的第四天夜里,五贝勒府里传来消息,小三阿哥熬过天花的第二波发作,患了天花并发症之一的角膜溃疡,很可能导致失明。 潇然道长缓缓地从药房出来,抱着师弟出来晒月亮。 潇洒从昏迷中醒来,一抬头,就看见刚下过雨的夜色乌沉沉的,一枚六月下旬的弯月亮,白光光的,高挂在天空上。一团乌云飘过来,遮住一半儿,又遮住另一半儿。 潇然道长说:“月亮是一个顽皮勇敢的孩子,长了长长的腿,爬着那乌云,先是一个白道儿,再是半个身子,渐渐地爬得高了,便满盈了。” -- 第55页 潇洒果然开心,消瘦的脸上有了笑模样,眼睛亮亮的。 “师兄,月亮和潇洒一样顽皮勇敢。师兄,月亮里的仙女,和秦淮河边的姐姐姨姨们一样好看吗?” “一样好看。月亮里,墙是玉做的,地是金子打的,月亮里的仙女喝风饮露,都好看。” 潇洒乐了:“潇洒要去看仙女。” “好。师弟去看仙女。” 这个夏天的夜,月牙儿放着一点光,仿佛在乌云里顽皮又勇敢地跑动,带着点雨后湿气和夜晚寒气的一钩儿浅金。 皇上听完暗卫的汇报,起身看着天上的月亮。那一钩儿浅金好似着了火一般,要皇上又想起行宫大火那天的月亮,也是这样的顽皮清冷。 第二天下午,所有人聚在一起,听潇然道长、老御医们,慢慢讲述这个方子的可实行性,都是沉默。 能战胜天花,不会有那那舌头上的、脸上的、全身上下的红红的皮疹出现,也不会有又痛又痒的疱疹灌浆、脓疱,更不会有脓痂干缩、破裂结痂成痂盖脱落,留下疱痕,俗称“麻点儿”。 ——可它对人的要求很高,不停地运功,一呼一吸全身每一个毛孔都在练功,利用练功之时极其难得的顿悟,引发的天地馈赠,进而修复身体,战胜天花。 中间不能有一刻停顿。 必须达到顿悟的境界。 其中的风险之大,大到皇上失去声音。 皇上突然发现,他的人生,就是这样的不断做决定,生母去世前停止用药续命、元后临产保大保小,皇祖母至今没有下葬……现在到了他最愧疚的,最珍视的十九阿哥。 潇然道长知道皇上的心结,担心皇上心魔加剧,提议道:“皇上,贫道问一问师弟。贫道认为,这个决定,有师弟自己来拿。” 皇上没有说话。 所有人都知道,这是最好的方法。所有人都知道,他们的十九阿哥潇洒小道士,必然会答应。 潇然道长拿着毛巾给师弟擦擦脸,试试额头的温度,强行唤醒他。 “不光能成功地战胜天花,还能彻底打通任、督二脉,将之前你王爷爷和林爷爷传给你的功力消化,也不疼。但这要求极大的悟性和坚持,以后练功就是和呼吸一样伴随着师弟的生活,好不好?” 潇洒困倦地眨眼,昏沉中看着紧张的师兄,看着屏息等候的皇上和皇子们,只看到一团模糊的影子。 潇洒没听清,但他乖乖地答应:“好。”又说,“师兄不要担心。” 潇然道长抬手捂住脸,再也克制不住那份心痛。 皇上安静地看着又陷入昏迷的孩子,好似看到当年这么大的自己,也是这样躺在福庄里。又好像看到当年的太子,也是这么大的岁数,躺在自己的面前,一身的痘子,脓水。 老天爷在惩罚爱新觉罗家,那都换到自己一个人的身上,不行吗? 后宫里,皇太后在后宫里念佛面色哀戚地祈祷:佛祖、长生天在上,爱新觉罗家的厄运又要来了吗?多铎王爷因为天花去了,先皇因为天花去了,皇上和太子熬过来了,现在又轮到我的另一个孙儿,难道爱新觉罗家的好儿郎们注定要经历天花吗?换到老婆子身上来,不行吗? 天花、天花,在当年太子得天花的时候,皇上曾经大力整治一番,大力宣传人痘防疫天花,挽救无数人的生命,甚至北方的沙俄国都派人来学习天花防疫,传到欧洲,更是救人无数。这能保佑皇上最心爱的小儿子完全康复吗? 皇上守在福庄里,一般的政务都在福庄里处理,生怕他离开一会儿,他的十九阿哥又不见了。他就再也没有运气,等着儿子飞到太和大殿上喊着要见皇上了。 潇洒开始他不同于一般方式的治疗,因为潇然道长要保证师弟完全康复,脸上没有一个麻点儿,也没有中耳炎、肾炎、角膜溃疡、脑脊髓炎等等会导致残疾的并发症。 甚至要一举打通任督二脉,要他彻底融合之前几位前辈临终传给他的内力。 潇洒并不知道这些事情,他只懂事地明白,师兄给他选的,是最好的方式。他在自己清醒的时候安慰师兄:“师兄不怕哦。潇洒最聪明。” “师兄不怕。”潇然道长默默地看着他瘦下来的脸颊,摸着他的脑袋的手,在颤抖。 作者有话说: 感谢小天使们的支持,鞠躬感谢。 作者栏有其他完结文《清穿之四爷家的纨绔嫡次子》《清穿之皇太孙躺赢日常》《清穿之皇家小和尚》《宋穿之懒皇帝》等等文。还有其他预收文,求个收藏。么么哒感谢。 下一本开:《四爷真不想做皇帝了》又名《劳模四爷要咸鱼了》:四爷打小就听到他的小猫儿说:“一定要做一条有梦想的咸鱼哦,谨记吃喝玩乐cosplay长命百岁哦。” 皇上:“老四如此懒怠,天天养猫儿养狗狗,如何得了?不护着不放心啊。” 太子:“四弟这般闲散,翻身晒太阳都懒,如何得了?不护着不放心啊。” 大皇子:“四弟是最好的弟弟,要护着。” ………… 同样重生要报仇的八皇子大声咆哮:“四哥你这样要我怎么报仇啊啊啊,你快雄起做皇帝啊啊啊啊!” 感谢在2022-01-28 18:21:14~2022-01-29 15:44:4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 第56页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白云悠悠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0章 潇然道长记得那个春寒料峭的早春天, 师父又去紫金山喝酒,回来的时候,怀里抱着一个光溜溜的小婴儿, 一双眼睛比嘴巴大, 他从来没见过这样亮的眼睛, 一眼对上,差点沉溺其中无法自拔。 小婴儿见到他,嘴里“啊啊”的欢乐地唤着。他师父开怀大笑, 说:“可爱吧,师父这次给你带来一个师弟。” “啊啊”小婴儿又唤着,露出刚萌出来一颗小牙齿。藕节一样的胖胳膊朝他伸着, 天真纯净的样子看得他心里一颤。 小婴儿肥嘟嘟的,白嫩嫩的, 全身都是小胖肉肉。师父不会照顾孩子, 一路上就用内力给捂着。他赶紧接过来拿道袍包着, 担心还是冷继续用内力给捂着,手上一试小婴儿的经脉就知道, 这是一个练武的好苗子, 千年不出的天才。 怪道师父这样高兴,今天还没有喝醉。可这么小的婴儿,哪里来的? “为师有这样一个徒弟, 这辈子可不愁了。你那些叔伯老姨们不知道会多羡慕师父。你可给师父看好了, 可别给那些不要脸的叔伯老姨们抢走了。” 师父老糊涂了,潇然道长很清醒:“师父,这孩子的家人那?怎么没有衣服?” “可别提了, 师父在山上狼窝里抢来的, 那一窝窝狼豹老虎还在山上嚎着那。” “……既然有缘, 徒弟自然养着。山上的狼豹老虎……也要客气对待,而且孩子需要吃奶,不能离开他们。” 事情就这样决定了,小婴儿的父母不知道哪里找,山上的狼豹老虎……都是家人。他每天带着孩子上山找狼妈妈喂奶,和小婴儿说话,教导人类的语言,一眨眼,就是三年。 澄澈的太阳光洋洋洒洒地落在人间,轻吻床上的孩子俊秀的眉眼。 瘦了下来,双下巴没有了,脸颊上也没有肉了,骨头都能看到了,眉目间带着一丝丝虚弱和忍耐的无精打采,那长长纤细的眼睫毛也是无精打采的,都是被病痛折腾的痕迹,却是依旧自恋自信且开心的。 潇然道长给他穿好道袍,发现他朦胧醒来了,照顾着他洗漱用早膳喝药,发现今天的太阳好,抱着他出来晒太阳。 “师弟,到时候,害怕了,就哭出来。”太阳光融融,潇然道长听到自己如是说。 “师兄,潇洒一定哭。”潇洒表示自己聪明,“会哭的孩子有奶吃”,师父说的话都是至理名言。 潇然道长情不自禁地笑,抱着怀里的孩子迎着太阳掂掂分量,口中夸着:“师兄的师弟最聪明。” “潇洒聪明,师兄不哭哦。” “师弟不聪明,师兄也不哭。” “……那师兄,潇洒聪明不聪明?” 潇洒迷糊了,师兄很担心他,他知道。他想要师兄开开心心的,这个时候的十九阿哥潇洒小道士,对于天花,对于治疗,他还是不怕的:秦淮河边最英俊风流的花花小道士,只怕自己长得不够英俊风流,不够花花。 “师兄不哭,那潇洒就想聪明就聪明,不想聪明就不聪明?”潇洒问着,费力地睁开眼睛,看着师兄,等着回答。 “师兄不哭。师弟想聪明就聪明,不想聪明就不聪明,师弟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潇然道长听到自己如是回答。 果然,小小的孩子没有听懂,却是笑了出来,开心的,轻松的。 “师兄棒棒哒。”潇洒在师兄的怀里,脑袋蹭蹭师兄的肩膀,和他小时候每一次一样。 潇然道长笑着,笑容里难得的放松和释怀。 潇然道长坚定自己的想法,只想师弟开开心心的,健健康康的。 潇洒用了药,晒着太阳身上暖洋洋的,不一会儿又睡了过去。药效和身上的天花毒性冲突,引动他身上的几股内力乱窜,他的心神沉浸进去,专心给打架的几股力量拉架。 他听师兄的嘱咐,时刻在运功,睡觉也运功,一呼一吸都在运功,即使运动这几股不属于他的内力,要他经脉暴起,疼的他满身汗,他还是坚持。 坚持,坚持,一刻也不停。 还要保持一定的意识。 这般的专注力,一般的成年人都没有,更何况一个小小的贪玩的孩子? 一屋子的宫人太医都不忍心看。皇上双手握拳面容紧绷,孩子身上的疼,比疼在他自己身上还痛,他却不能露出情绪。 “……他身上这些内力,平时疼吗?”皇上的声音都颤抖。 “不疼。师弟的经脉异于常人的宽阔坚韧。” 皇上还是心疼儿子,儿子闷哼一声,就跟割他的肉一般,心一抽一抽的痛。 “……这样用药物强行催动,和水到渠成的融合,有区别吗?” “有。……整个治疗方法都类似拔苗助长,后续需要不断温养锻炼经脉,大约需要四五年的时间。” 皇上放了心,四五年不是大事,只要能养回来就成。 皇上轻轻闭了眼。 潇然道长,全神贯注地盯着师弟的反应,时刻准备以防万一有意外发生,对此没有多想。 皇上因为十九阿哥身上的这些内力,再一次认知到这些世外高人的看重,如果、如果,他儿子没有找回来,如果他儿子做了中原武林领袖,将来汇同天地会一群人反清……父子兄弟战场上见,皇上都不敢去想。 -- 第57页 他沉默地坐在床边,看着一屋子的人时刻准备着应对各种情况,目光凝注自己的儿子,脊背挺直,一动不动。 户部里,八贝勒、九阿哥、十三阿哥,哥仨埋头办公,下到照顾茶水的小厮,上到满汉两部尚书,都盯着他们的动静。 这里有皇上的亲信,有太子的亲信,有大郡王的亲信……还有各家王公贵族,南北两派汉家大臣的各种关系网,复杂至极。他们都想知道,这三位皇阿哥是做完一个月就走,还是长期呆在户部,还是做一个吉祥物,还是真要做事? 四贝勒那样实打实做事的,眼里不容沙子的皇子阿哥,就这么一个就够他们受得了!他们真心不想再出来一个两个:最要他们担心的是,和四贝勒走得近的十三阿哥。九阿哥喜欢银子,那就一起花银子就成。 户部的人都不着痕迹地观察三位皇子阿哥的行事。一般人不敢凑上去,满人尚书穆和伦,喜塔腊氏,满洲镶蓝旗人,圆圆的脸,圆圆的身子,笑眯眯地进来看一眼前方桌子上的三位皇子阿哥,恭敬谦虚地微微鞠躬行礼,笑着问: “午时了,八爷、九爷、十三爷,去休息吗?” 八贝勒从小山一样的案牍中抬头,身子一动,那脖子就“咔嚓咔嚓”地响。他起身,动动胳膊腿儿,笑着感叹:“这算账的活计,是真熬人。坐着一天比跑马一天还累。” 穆和伦笑得更真诚:“八爷年轻,身体好。我们想熬,也熬不下了。” 八贝勒端起茶杯用一口茶,又是一笑,标准、谦虚、亲和:“昨儿汗阿玛还说,年轻的时候有精力没经验,这年轻,也就这点好处,不怕吃苦。”又感叹:“等爷到尚书这个年纪,不知道能不能有这个经验。” “八爷,穆和伦这点本事对于您不值得一提。”穆和伦笑得跟一家人一样亲切,自称“穆和伦”论皇家的家礼,不论君臣。八贝勒的笑容越发礼贤下士,越发亲近。穆和伦心里高兴,给还没动静的九阿哥和十三阿哥一一鞠躬,随着八贝勒出去偏堂,尽职尽责地照顾八贝勒午休。 八贝勒都大方地受着。穆和伦的心安一安。 等九阿哥和十三阿哥也过来,穆和伦陪着三位皇子阿哥用完午膳,微微鞠躬着,一身亲近欢喜地回来自己办公的侧堂。 面容一变,正襟危坐,目视着前方,一身朝服下的他,官威自然就显现出来,让人十分惧怕。户部的几个满人官员等着他。 “大人,工部在研究的测谎仪,据说有很多大臣反对大量制造,说此物有违背人和,恐为歹人所用。” “大人,下官收到消息,目前太医院打算用测谎仪做探测器,据说可以探测人的心脏跳动,很有用。工部想要大量制造,还上奏皇上要在天津卫建造作坊,……大人,此事有我们户部负责?” “是啊,大人,这给天下的大夫用的,这数量……” 穆和伦终于开了口:“此事,当有‘户部’负责,不管是工部还是太医院,都名分不正。” “此乃正理。” “全仰仗大人。” “有大人这句话,下官等就安心了。” 一人一句,穆和伦姿态放松下来,依旧是动作霸气,官威具显,一看就是朝中的重臣,让人不敢接近。 另一间户部官员办公的屋子里,汉人尚书王鸿绪的跟前,也聚集着一伙官员。 “大人,测谎仪改为探测器,制作出来给天下的大夫们用,若在天津卫建造作坊,此事,工部、太医院都会争。” “大人,放大镜可用的地方不多。但探测器绝对是大量制作。我们户部……” 王鸿绪大人摸着保养得宜的胡须,稳重谦和中透着一股子官威,要人亲近又要人自觉地保持距离。 “诸位都不用担心。三位皇子阿哥自有决断。” “大人言之有理。”“是下官等人自寻烦恼了。”……一人一句,都觉得,三位皇子阿哥在户部,这差事,还能抢不过工部和太医院?这不是自寻烦恼是什么? 户部里的官员们也都去午休,用午膳,一人一个鼻烟壶赛神仙。 三位皇子阿哥聚在一起,摸着下巴,就看着。 九阿哥“好奇”:“一面担心、警惕我们哥仨,一面又想将我们当吉祥物用一用,想的咋这么美那?” 十三阿哥豪迈一笑:“不光想的美,长得也真美。” 八贝勒看着这两个弟弟,温润如玉如沐春风:“人之常情。这样很好。” 两个弟弟一起看他,九阿哥眼皮一番:“八哥,这探测器的银子,到了他们的手里,那就进他们的口袋了。估计我们的汗阿玛还要因为一个‘给大夫们做慈善’的名头,朝里头贴银子。” 十三阿哥咬牙:“他们敢!不光是他们。工部也是。建造塞外避暑山庄,工部的银子就用的不对,这事情还没找他们算账!” “千里当官为了发财。”八贝勒笑容不变:“不为了钱财权势,谁这样拼命当官?” 九阿哥、十三阿哥互看一眼:就不想和八贝勒说话,真的。 八贝勒:“……” 哥仨休息一会儿,摸出来鼻烟壶闻一闻提提神,开始下午的事务:四贝勒派人来告诉他们,十九阿哥要大清国的其他孩子都一起玩放大镜。皇上也认为应该大量制作,至少要大清国的小孩子们,进了童学,都去认识认识这些新事物。 -- 第58页 不光哥仨懵。户部的人都懵。 反应过来,都说十九阿哥一片赤子之心,皇上仁慈……布拉布拉。 再反应过来,赶紧地,争取负责这个项目啊。 三位皇子阿哥面无表情。 放大镜出来,带给人一波极大的热情,手里有闲钱的人家要买放大镜,什么都不做,拿在手里显摆,那也是欢喜。而四贝勒的提议,要他们更加认识到,新事物大量制作的可行性。 工部不甘心,要抢。太医院、内务府、国子监……各家自觉有面子的皇亲国戚,都想插一手。如果是以前的他们,那也要抢。 九阿哥问:“晚上我要先去和几位洋人朋友喝酒,再去看十九弟,你们那?” 十三阿哥放下毛笔用口茶:“我要去看十九弟。” 八贝勒按按揉揉手腕:“我也去看十九弟。” 九阿哥点头。 他想去看十九弟,去看看十九弟今天的治疗进展,可他要安排船队出海,必须和洋人打好关系,他只能忍着。他需要做一些事情,否则他会控制不住自己不知道做什么。 洋人传教士都很能喝,喝大清的烧刀子,老白干,喝他们自己的威士忌,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聊得话题打开:洋人们给大清进贡的“玻璃”,都是从意大利买的。 意大利一家独大,法兰西的路易国王花了几十万两金子买玻璃,还花费重金挖意大利的玻璃匠人。 九阿哥心里震惊,示意下人送上来专门准备的欧洲美食,自己用一口那个“咖啡”苦的他差点吐出来。用一口茶缓缓,眼见这些洋人对着“咖啡”享受的样子,故作平常地问:“我听说玻璃贵重,也在研究。真有几十万两金子?” “真的。不瞒九阿哥。法兰西的国王不光重金求购玻璃打造他的凡尔赛宫,还耗费巨资去意大利挖匠人。只要大清能造出来玻璃,在欧洲一定大卖。” 九阿哥心里火热。 九阿哥极力克制自己,不露出来情绪。 “玻璃的事情我会加大研究速度,一定不会忘记诸位的友谊。在此期间,我想派船队出海几趟,卖卖丝绸茶叶,熟悉熟悉商路。几位有什么建议?” 一位洋人传教士朋友眼睛一眯,九阿哥就是大方,当下说道:“九皇子要出海,需要海图、保护海船的船队,通往欧洲几个关键海峡占有国的友谊,罗马教廷的友谊。” 九阿哥重重点头:“别担心。这些本阿哥有办法。”九阿哥不认为这是大事。他之前一直不敢动手做海贸,生怕皇上疑心他沟通洋人买卖军火啥的,现在他也顾不得了。 “罗马教廷驻大清的主教大人,有什么爱好吗?”罗马教廷驻大清的办事处,在南京。九阿哥并不熟悉。 另外一个洋人传教士想了想:“九皇子要出海,是大好事。我听说主教大人在寻找他的小学生,潇洒小道士,大约三四岁,进了京。当然,现在可能已经找到了。但九皇子若能找到这位小道士照顾一二,就是主教大人的好朋友。 九阿哥用他毕生的定力,没有大喊出来,这就是我十九弟! 潇洒小道士在民间长大的事情民间的人并不知道。当年十九阿哥失踪,皇上也是捂着消息的。这次昭告天下,也没说。毕竟十九阿哥还小,都以为养在深宫里。除了皇家人自己,也就朝里的大臣,王公贵族知道一二。 九阿哥实在没想到,他的十九弟还有这样的生活,这样精彩的生活。 他以为十九弟是小土包子进京,怎么也没想到,自己才是那个“土包子”。 他送走这些洋人,出来酒楼,撒腿就朝福庄跑,跑到一半,又想起来皇上这个时候在陪皇太后,又转头朝皇宫跑:十九弟如今身份变了,再和洋人交往那就不一样了。需要先和皇上说一声。 九阿哥心里酸酸的难受,他变成替人着想的好哥哥了,他很欢喜。 他人长得胖,跑到皇宫的时候,累的呼呼直喘气。皇上不在宫里,刚出宫去了福庄,他又打马朝福庄去,累得一身汗,身上的一件夏日薄衫都湿透了。 皇上和一干皇子们一眼看到他这样,简直没眼看。 九阿哥赶紧接过来毛巾擦擦脸上的汗,气喘吁吁地说:“汗阿玛,儿子听说,十九弟和南京的主教大人是好朋友,汗阿玛,儿子想做海洋贸易,求汗阿玛,水师退下来的老兵和战舰。” 皇上正在喂十九阿哥用水,随口一句:“你要出海,找朕要船队?朕不会自己派船队出海?还要你?” 九阿哥脑袋一懵,眼见哥哥们都一样的震惊,看一眼专心喝水的十九弟,呆呆地问:“……汗阿玛,儿子拿钱,在造船厂里造。” “朕自己会造。” “……那汗阿玛,你总需要人负责此事。汗阿玛,儿子是最合适的人选。”九阿哥发现,事情和自己想的完全不一样,鼓起勇气问出来:“汗阿玛,您真要派船队出海?下西洋?” “朕还在考虑。”皇上认为,他作为父亲要关注一下十九阿哥未来用银子的事情,万一这些哥哥都靠不住那?哥哥们不知道皇上的想法,哥哥都惊呆了:汗阿玛您要自己做海贸?! 九阿哥最着急,又看一眼专心用水的十九弟,问另外一个问题:“汗阿玛,儿子和洋人打听出海的事情,十九弟和罗马教廷在大清的主教……您也知道?” -- 第59页 九阿哥通过皇上很是嫌弃的表情,反应过来,就他好像,很多事情不知道? 看一眼兄弟们,也有不知道的,心里平衡一丝丝。 皇上派人去查十九弟这几年的生活,能不知道?知道才正常。 九阿哥想通了,一低头,正好对上十九弟疑惑的眼神。潇洒不明白九哥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九哥要找主教老师?”九阿哥点头又摇头,却因此更是不甘心:他答应了十九弟,要给运来全世界的珍宝,他要自己做到! 九阿哥用尽他的勇气,又问:“汗阿玛,目前大清要想户部有银子,必须做海洋贸易。我们大清目前的海洋贸易很大,但问题很多。儿子和八哥、十三弟这些日子在研究,已经有了初步计划……汗阿玛,儿子是最合适的人选。” “这个事情,朕自有计较。你们既然有心,回去写一份章程上来,朕来看看。” 皇上完全没有任何保证的一句话,九阿哥要感动的哭了有没有。 “儿子谢汗阿玛。”九阿哥舒出一口气,蹲下来抓住十九弟的手握一握,又有了勇气,又有问题。 皇上不用他问也知道他要问什么。 “请问汗阿玛,十九弟曾经说,他要吃苏禄群岛的榴莲,他,儿子知道这些年江南不少人下南洋,和洋人交往信奉基督教……” “他跟着他的师父、师兄,去过苏禄群岛,和西班牙总督认识,和英吉利的皇商东印度公司的人也认识。” 皇上掏出来准备好的答案。九阿哥越听眼睛越睁越大,到最后他只有一个念头:“合计,我真是小土包子?” “老九啊,你以为你那么点本事,能做什么?”皇上对这个儿子,那是真看不上眼。 九阿哥意识到自己说出来了,又挨了一句奚落,那真是悲愤欲绝。 就见九阿哥红着眼睛咬牙发誓:“汗阿玛,儿子一定会做出来一番功业。汗阿玛,儿子还打听到西洋人现在最稀罕玻璃,玻璃是好物儿,法兰西国王愿意花费几十万两金子购买。汗阿玛,儿子一定尽快把玻璃造出来。” 皇上放下水杯和汤勺,看这些糟心儿子们一眼。十三阿哥讨巧地问:“汗阿玛,我们真想做成这个事。汗阿玛,九哥说得对,这事情您交给我们,比其他人强。” 皇上将怀里的孩子给太子抱着,漱口,擦手,冷冷的环视一圈:“用你们,和用内务府有区别?你们在户部要大力做海洋贸易的消息已经传出去了,两广总督、江浙总督、山东巡抚,甚至水师大军发来请旨,要带人去大西洋的海上打击‘海盗’。” !!!一干皇子们那真是刺激大了大了大了:两广总督、江浙总督、山东巡抚,这些人闻到肉味要行动不奇怪,水师居然要去“黑吃黑”?!汗阿玛能给水师自己赚银子的可能?! 那当然不可能要军权和金钱集中!两广、江浙、山东……也不容做大!皇上只说:“你们最近折腾的事情,有点想法,但很是稚嫩。都再回去想一想。大清要扩大海贸,港口够吗?出海的船队安全怎么保证?你们以为,行走大海洋那么容易?” 不容易。 他们自然都知道不容易。 潇洒听着他们谈话,模糊听明白。他今天的治疗适应很好,身上的天花毒性、药效、王爷爷、林爷爷……传给他的内力,互相打架,他给安排好,不停运动,身上的疼痛轻了一点,头痛、高烧也好了一点,人有了一点精神。 他在太子的怀里看看皇上和哥哥们,皇上和哥哥们也看他,皇上慈爱地问:“不想睡觉,再玩一会儿?” 潇洒点头,目光落在九阿哥的身上,带着询问。 九阿哥一抹脸,一弯腰放大一张俊脸,故意搞怪地苦笑着:“九哥很伤心啊,九哥今天才知道,九哥是一个‘土包子’。” 潇洒小道士自以为听懂了,重重点头:“九哥是土包子。潇洒也是土包子。九哥不伤心,潇洒带九哥飞。” 九阿哥乐了,一伙哥哥们都乐了。 大郡王问:“你去过西洋和南洋,你九哥都没去过。你还土包子?” 潇洒看着大郡王,目光崇拜:“师父和师兄说,潇洒还没去过西域,没有去过昆仑山,也没有去过蒙古和朝鲜。四哥说大哥去过蒙古和西部,大哥棒棒哒。” 大郡王自豪:四弟居然会在十九弟面前说我的好话?我果然是最好的哥哥。 太子愤愤不平:“西部和蒙古哪里稀奇,我们都去过。” “哇哇,哥哥们都棒棒哒。”潇洒很开心地鼓掌,眼睛亮亮地伸手比划着,“等潇洒长大,潇洒去西部和蒙古,还有沙俄国。英吉利人说,外面的世界大大哦。” 十四阿哥眼睛一亮:“将来十四哥带十九弟去。”十四阿哥梦想着建功立业开疆拓土。 潇洒欢呼一声:“好,好,一起。十四哥,西班牙总督说,我们吃的红薯,玉米,都是从美洲传来的。从美洲到西班牙,再到苏禄群岛,再到大清哦。很远很远的大海洋。西班牙人棒棒哒。潇洒也要棒棒哒。” !!!皇上一愣。皇子们也都愣住。 南海是西洋人最先登陆的地方。尤其当年明朝小朝廷在南方经营的几年,大力拉拢洋人,如今江南都已经有不少大清人信奉基督教。皇上几次和西洋各国往来,对他们的消息也都知道不少,皇上第一次听说,红薯玉米这些高产作物,是从美洲来的! -- 第60页 “美洲在哪里?红薯和玉米,是从美洲运来的种子?不是西班牙?”皇上不敢相信。 “不是西班牙哦。在海洋的另外一边,坐船,一直朝西去,一直朝西。”潇洒努力表达着,“南京主教说,欧洲信仰新教的人都跑去美洲求生,就和江南人下西洋一样。说那里和黄河、恒河、湄公河一样产粮食。” 小孩子清脆中带着虚弱的声音,宛若一道惊雷炸在耳边。皇上和皇子们的面容严肃。 欧洲开始强大,皇上早就担心欧洲早晚有一天打来大清,只是碍于大清内忧外患,儿子们争来斗去的,无暇他顾。皇子们,也知道,和皇上一样的想法。 “朕一直认为,欧洲地方贫瘠,只能在海上讨生活……”皇上身上黑沉沉的,皇上一直认为,他还有时间布置。 四贝勒张张口,心脏“砰砰”地跳,一出口,嘴里都是血腥的铁锈味。 “汗阿玛,美洲若适合耕种,一旦欧洲人占据了美洲,有了粮食来源,大清危险。” “朕知道。”大清是怎么起家的?大清那时候在老林子里也没有粮食,是占据高丽朝鲜,抢了高丽朝鲜的粮食,才有资本和大明打那几仗。 粮食很重要。皇上深呼吸一口,摸摸十九阿哥的脑袋,轻声说道:“汗阿玛要和你几个哥哥商量事情,胤禝要哪一个哥哥照顾?” 潇洒看一圈,目光落在八哥身上:“要八哥。” 皇上笑了,皇上以为他看不惯老八的泥菩萨样子,要打老八。太子却是不甘心地问:“为什么要你八哥?” “八哥今天笑得样子,这样,这样……”潇洒发现哥哥们都看着他,八哥也笑着看着他,学八哥笑的样子,上下唇角上翘一个弧度,再上翘一个弧度。“比以前高了一点点。不一样哦。” !!!哈哈哈,哈哈哈哈,反应过来的一干皇子们那个笑,笑得前仰后合,笑得捂肚子。 皇上没忍住,脸上肌肉抖动。 冰山四贝勒没忍住,脸上肌肉抖动。 八贝勒傻了,怒了。一对上十九弟的小眼神,就更傻了。 十九阿哥潇洒小道士的小眼神,很是鼓励安抚,跟哄着胆小不敢笑的小伙伴一样。 “十九弟,说得对。哈哈哈……”九阿哥笑得受不住了,捧着肚子,眼泪都出来。 “三哥第一次知道,八弟的标准微笑的弧度,是有变化的,哈哈哈。三哥刚刚都没注意,八弟再笑一个,来。”三郡王仗着是哥哥,笑得很是放肆。 八贝勒气急了,一向面具一样的温和面孔龟裂了,维持不住了,变黑了。 * 八贝勒真气急了,抱着十九弟,脸上不光黑,肌肉抽动着,那个扭曲。 即使皇上和其他兄弟都不在,八贝勒想打十九弟一顿屁股,还是不敢不能不舍得。 “八哥这是……亲近人的习惯表情。”实际上,这是八贝勒对着铜镜专门练习出来的笑容,“八哥这是应该的。”这不应该。可他不这样,大臣们怎么会亲近他? 潇洒小道士打个小哈欠,带点困倦地哄着道:“八哥的鼻子长长哦。八哥不怕哦,八哥的笑容会越来越大的。” 被指出来撒谎的八贝勒肃着脸回答:“八哥不需要笑容越来越大……八哥需要这样。十九弟小孩子,不明白。” “潇洒都明白。”小孩子最不乐意被人喊“小孩子”,潇洒小道士也是,鼓着瘦下去的脸颊强打着精神反对:“潇洒知道,八哥是泥菩萨,八哥放心,潇洒会要八哥变成真菩萨哦。” “……八哥谢谢十九弟。”八贝勒咬牙切齿的说出来,却是抱着十九弟,一颗心颤抖。 小小的孩子执着的要一个答案。 八贝勒苦笑,笑着笑着,眼里有泪,他轻轻一眨眼,哄着强打精神不要睡觉的十九弟:“八哥知道了,八哥会考虑的。十九弟快睡。” “八哥棒棒哒。八哥不哭。”潇洒撑不住了,眼睛一闭,人就睡了过去。 12个时辰时时刻刻地练功,实在要他精力消耗过大。 八贝勒抱着他,轻轻地放在床上,给脱去鞋子和外衣,盖好被子。呆呆地守在床边,好似看到这么大的自己,在后宫里艰难生存,宛若一只没人能看见的丑陋的毛毛虫。 他的存在,就是丑陋的吧,对于皇上来说。 他是怎么变成这个泥菩萨的样子的那? 他以前,也是一个有爱有恨的人,他会高兴会痛苦会哭会笑,他也有情绪有感情,他娘亲良妃曾哭着说,他的表情非常丰富。 可他自己都快忘记了。 他抖着手,接过来宫人的毛巾敷在十九弟的额头,心里翻江倒海的难受。 太子是太子,能力有,势力有。 大郡王是大郡王,军功有,序齿为长也站优势。 三郡王不争不抢的,也站着序齿优势。 四贝勒养在先皇后身边,怎么说也有乌雅氏这个母族照应着,也有底气挺直腰杆堂堂正正地做一个皇子…… 他有什么那?母家卑微、序齿靠后,生母还不招皇上待见。 他只能在很小很小的时候就明白了,要活着,就要割舍掉很多对他来说奢侈的东西。要必须走一条不一样的路才有出路,才能活得勉强有个人架子。 他看着睡着的孩子,即使在病中,五官眉眼也是舒展的,放松的。 -- 第61页 这是天然的强大,从投胎到出生都幸福的孩子,二者兼备才有的安全感和大度胸襟。 幸福哪有那么常见那?八贝勒痴痴地看着,脸上又变回那庙里菩萨才有的标准微笑。 八贝勒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太医和下人退下,潇然道长过来,他都没有意识到。 好一会儿,他动一动僵硬的身体,转身,看着这位世外高人,脸上还是标准的微笑。 “道长想必早看出来了?” “没有。”潇然道长摇头,“八贝勒的伪装很好。” “就当是,道长的夸奖吧。”八贝勒再次微笑,缓缓说道:“皇上估计要再次禁基督教。这事情,商议了好几次了,皇上对罗马教廷干涉大清政务的行为很是愤怒。” “这样很好。”潇然道长一点都意外,“罗马教廷有好处,也有不好处。他们规定大清人不许拜祖先,不许拜孔子,只能拜上帝,这是要将大清变成罗马教廷的一个国,‘中央之国’,自然不能答应。” “中央之国?”八贝勒微笑,“汗阿玛曾说过,西洋将是‘中央之国”的大患。”是中央之国,不是大清。八贝勒暗想,可能等西洋打来的时候,大清都亡了吧?他的脸上多了一抹讽刺。 潇然道长却是摇头:“唐宋元明清,都是‘中央之国’。八贝勒,国家、朝代不同,但也相同。现在的‘中央之国’,就是大清。 八贝勒一抬眼,看向潇然道长。 “道长之言,要胤禩不能不感动。可是胤禩不明白,为什么要教导十九弟这些东西?西班牙话、英吉利话,出海……”八贝勒温和的眼睛里有两束冰刀子,发着冷光。 “八贝勒露出来锋芒,也很好。”潇然道长镇定自若地回答:“如果师弟不是来京认亲,他会是下一代中原武林领袖,不光是传承传统武学,更要教授西方教育,学会西方的火铳。” 八贝勒心神震动之下,就感觉脚下的地砖地面都在晃动。 “江南人要做什么?!” “国家、朝代相同,也不同。在大清朝廷或者皇上拒绝接受汉家人的技艺研究的时候,不回应技艺大师黄履庄,甚至流放火器大家戴泽,江南人做自己该做的事情。” “潇然道长,你说这句话,不怕吗?”八贝勒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这句话,眼睛死死地盯着潇然道长。 “八贝勒,皇上是好皇上,所以坐稳了江山。同理,皇上是好皇上,所以皇上容得下。” 潇然道长不怕,也很自然。 八贝勒脸上肌肉抖动,嘴唇抖动,却无力反驳。 江南人的心,还有一半在前朝。这只能寄希望于时间的磨合。皇上知道,皇上容得下,所以皇上能获得江南人的支持,打败郑家军,一举收复小琉球,安定江南。 “潇然道长在说,胤禩容不下吗?”八贝勒的声音飘忽的好似从天边传来。 “……八贝勒,时间会磨合一切记忆。”潇然道长轻轻叹气,“一代人有一代人要做的事情。不需要比较。” 八贝勒轻轻地一闭眼。 大清进关六十多年了,皇上的那一代人,已经都要结束了。新一代的江南人,哪里还记得前朝?他可不是,不需要比较? 而他一直以为,是自己做的不够好……为什么总是拉拢不到江南文人的心,即使他贤名在外,即使他费尽心思。因为长袖善舞、八面玲珑的八贝勒,是皇子,他不理解江南文人的那份矜持矫情的傲骨,也不明白世外之人的随心随性,却要装这个样子。 装的,永远是装的。 一尊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有什么能力保护其他人? 八贝勒恍然明白,十九弟口中的“真菩萨”的意思,温和的面孔上露出一个自嘲的笑。 这个时候的八贝勒,并不认为,自己有能力做一个“真菩萨”,如同潇洒小道士,对于天花,还是不怕的。 八贝勒守在床前,隔壁的屋子里,皇上和一干皇子们在商议再次禁基督教的事情。 潇洒小道士半睡半醒的,一边运功,一边牵着体内的几股力量行动,要他们都乖乖的。 可他们,都不是乖乖的。 天花毒性处于第一波发作期,越是压制越是反应大,潇洒迎来第一波剧烈大发作,好似猛兽的全力一击,直击胸口要害。潇洒很生气,不乖乖,打屁股!操纵一股内力直面迎上去,结果出乎他意料的,猛地拍一下,这股内力居然被感染了,成为“天花小反派”反扑潇洒。 潇洒的斗志被引出来,头没有那么痛,高烧退了一点点,要他被高热烧了这几天的脑袋格外活跃,一心要好好活动活动表现,当即操纵另外一股内力圈住天花病毒,一点一点地逗着,好似猫儿逗弄小老鼠一般。 他的表现反应在脸上,顽皮的,开心的。这个时候已经是半夜里,皇上等人都已经回去了,八贝勒在一边睡着了,潇然道长注意到了,眉心一皱。 这样很危险,因为天花病毒也是活性的,会根据人体的反应变强变弱,而且极具感染性。 可他如果打断师弟的行为,一旦师弟分心,更危险。 潇然道长叫起来值班的太医们,全神戒备,他已经预料到,有可能会发生的情况。 潇洒脸上的悠闲已经不见了,全然是战斗打仗的状态:他身上的几股内力,已经被感染大半了,消瘦的脸上俊秀的眉毛已经飞扬起来,全然不见生病感染天花的虚弱。 -- 第62页 天花在快速地感染他的身体,宛若泄洪的洪水要将他淹没。 皇上收到福庄送来的消息的时候,天已经快亮了,快速穿上衣服自己骑马直奔福庄而来。 皇太后似有所感,早膳没用,一个人在佛堂念佛。 五贝勒府,难得一天精神好的小三阿哥在五贝勒怀里,贪婪地看着天上初生的太阳,降落的月亮。 “阿玛,十九叔叔……”小三阿哥的嗓子也发炎了,一说话就疼,说的模糊不清。 五贝勒心里酸酸的,心疼儿子,担忧弟弟,却只能笑着回答:“你十九叔叔一定会好起来。你十九叔叔还说,等他好了,他教你练功夫,闭着眼睛也能行走如飞。小三阿哥一定喜欢。” “真的?” “真的。阿玛不骗你。” 小三阿哥满心期待,心里对即将看不见太阳和月亮,花花草草的恐惧,少了一点点,朦胧的视线里遥望天空中的太阳和月亮,祈求太阳神和月亮神一起保佑十九叔叔。 小三阿哥用了药,睡了过去。五贝勒和五福晋用早膳说说话,夫妻两个相对无言。五贝勒心里愧疚,面上期期艾艾的:“……我去看看十九弟。” 五福晋反而大方很多,一向温和的脸上多了一抹坚毅,声音也沉稳下来。 “爷去吧。府里的事情,小三阿哥的事情,我都会看着。” 五贝勒更不知道怎么和这样的五福晋相处,眼里有一抹感激,一仰头喝完一碗豆汁,拿着一个烧饼就出了门。 到底是心里不安生,马鞭打着马屁股,一阵风一般直奔福庄而来。 路上遇到其他的兄弟,都是一样的面色凝重。 潇洒小道士果然出了事。 作者有话说: 潇洒:不怕不怕,哇哇……不怕不怕,哇哇……雄起! 中央之国,古代国人对外的自称,居于中央的国家。 那个时候罗马教廷是最后的辉煌,国王要教皇加冕才是国王。历史上康熙对西洋很警惕。但他晚年可能真的顾不上吧,不光没有出兵动作,还再次禁海。一直到雍正开海,到乾隆又禁海。 感谢在2022-01-29 15:44:47~2022-01-30 19:38:3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42676358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1章 天花汹涌而来, 潇洒的内力也被感染大半,二者加在一起,在抵抗天花毒性的其他内力只剩小半的情况下, 体内的“势力”平衡完全被打破。 外面, 所有人都急切地盯着, 眼睛眨也不敢眨。 潇洒艰难支撑着,脸上,身上都是饱满的战意。 这一刻, 他是最好的战士,最好的将军,放开手脚指挥体内仅剩的力量, 围魏救赵、瞒天过海、声东击西、以逸待劳……他对自己的身体最是熟悉,他天然地知道该怎么样做最最好。 潇洒全身心地沉浸在他的战斗当中。 快速布局去控制体内天花的感染速度。 他的额头都是汗, 他被脱去衣服, 扶着坐起来, 身上冒出来一个个小皮疹,快速消下去, 又冒出来一个个小皮疹…… 时间滴滴答答地走过, 潇然道长手上的毛巾不停,快速地给他试去汗水,计算着内力运转速度和坚持的时间。 一个角的太阳冲破厚厚的云层冒了一个头, 一块乌云飘过来再次遮住了它。西天的月亮也慢慢隐没, 天边一片雾蒙蒙的鱼肚白,可能是阴天,也可能是晴天。 五个大内高手练成一排坐在床上, 不断地给床上的孩子灌输内力。 王嬷嬷端来药碗, 硬是撬开嘴巴, 却发现小主子没有吞咽的意识,潇然道长接过来药碗,直接一口气给灌下去。潇然道长和太医商量出来用药量,在五大高手内力要耗尽的时候,抱着师弟泡进准备好的浴桶里,手里的银针不停。 很快,潇洒变成一个糖葫芦竿子。 可是潇洒此刻,对于外界的一切全然没有知觉。 外界内力的输入、浴桶药力的渗透,给他助一臂之力,他体力的功力运转速度加快再加快再加快,天下武功,唯快不破!这是潇然道长和太医们商议出来的第一个方法。 天花也是一种“武功”,一种有毒的武功,天花毒性感染性强,但潇洒运功速度够快,快,就能超越时间和空间,快,就能超过所有的感染。 潇洒用他最快的速度,再快,再快,再快,地运转功力,宛若一个闪电般运转的风暴旋涡,带动体内血液循环加快加快,比天花发作的速度快!要天花毒性一发作一出来,还没形成破坏力,就被极快运转的旋涡绞杀。 快!再快!再快! 天下武功,无坚不破,唯快不破! 天花毒性要揍你,此时你有了加速器,将其速度加快十倍,天花病毒过来了,你往前一斩,往后一撤,瞬移两丈开外,完美消灭,完美避开,然后趁着他慢吞吞扭头看你的时候你插他俩眼,战斗就这样结束了。 足够快,火铳雷电也是可以躲过去的,足够快,火铳雷电世间的一切在你眼里就是静止的。这是潇洒的认知。 潇洒发挥他的认知,运功速度不断加快,指挥着内力不断围攻,一连串的攻击相互连接,连环击招,招招相扣,宛若一条滑溜致命的蛇蛇一般,要天花毒性无法招架。 -- 第63页 “故善用兵者,譬如率然;率然者,常山之蛇也。击其首则尾至,击其尾则首至,击其中则首尾皆至。”潇洒的《孙子兵法》读得好,运用的也好。 他天生的知道,怎么去战斗。 可是天花是活性的,尤其在积压了十多天的潜伏期的第一波发作,堪称“遇强则强”的猛烈,潇洒记忆里,江苏安徽山东交界的微山湖放闸泄洪,就是这样。 黄河和淮河交汇争道入海的地方,也是这样。 洪水之下皆是汪洋,人畜不活。 潇洒可以飞到空中,可是飞的只是灵魂。地面好比他的身体,他必须保护好他的身体。 潇洒身上冒出来的皮疹越来越多,消灭的速度越来越慢,他渐渐地要支持不住了。 天下武功,无坚不破,唯快不破!后面还有半句:“以势赢者势颓则,以力胜者力尽则亡。” 这就是潇洒打“降龙十八掌”的奥义,不能要自己“势颓”,也不能要自己“力尽”。可他刚刚在全力布局之下,没有顾得上这一方面,出尽了全力。 此刻不光是“势颓”,更是“力尽”。 潇洒用尽他所有的办法,在苦苦地坚持着。 坚持,坚持。 他记得师兄的教导,永远在坚持不放弃,心头萌生一丝丝恐惧。 三十六计在他的使用之下,使出来万般花样,堪堪地,又坚持了半个时辰,他的恐惧也越发地大。 这个时候,天已经有点蒙蒙亮了,月亮完全不见了,太阳冒出来了半个角,又隐在浓重墨彩的乌云之间,看不到踪影。 皇上和皇子们赶到,一眼就看到这个情况:潇洒小道士“哇哇哇”地嚎着,那是真害怕了。 “哇哇哇,潇洒不要臭臭丑丑的,哇哇哇……”皇上听着这哭声,吓得差点摔趴下。 天花猛扑,十九阿哥潇洒小道士,身上的皮疹越出越多,而他眼看要无法坚持下去了。 “全力抢救,出了事情,朕要你们一起赔命。”皇上大吼着,心魔上升,眼看要疯了。 潇洒的哭声一顿。 “哇哇哇……皇上,不怕,皇上不怕哦。” 这个时候,潇洒小道士还能知道安慰人。 皇上跌坐在椅子上,眼睛红的吓人。 十三阿哥和十四阿哥给皇上送内力,缓解他的情绪压力,自己也红了眼睛。 宫人太医们听到皇上的怒吼,这个时候,他们也已经顾不上其他的,按照事先预计的各种意外紧急做各种抢救。 * 潇然道长给师弟喂下去一颗药丸子,再换浴桶,药效再次加倍,可是潇洒在“一巧破千斤”,天花毒性在“一力降十会”。 眼疾,手疾,脚疾,意疾,出势疾,进取疾,身法疾。纵横往来,目不及瞬,令“天花毒性”不可捉摸者。却是扛不住天花的实力碾压。 你速度再快,没有了攻击力,那不就是给天花毒性挠痒痒?! 反而加速天花毒性的裂变速度,宛若一座大山一般压在潇洒的身体里,要他全身血液都无法动弹,几股内力都变得滞缓,节节后退。 而这个时候,积蓄了这些天的天花毒性,开始了真正的绝地大反弹。 潇洒的嘴角溢出来一丝血,乌黑乌黑的。 皇上身体一软,整个人都开始颤抖。身边的两个皇阿哥扶着他,手也在颤抖。 皇子们眼前发黑,泪水模糊,都看不下去了。 潇然道长快速将师弟从浴桶里飞出来,放到另一个准备好的浴桶里。 潇洒仿佛站在洪水面前,他要阻止洪水的蔓延,可是后面涌来的洪水越来越多,压力越来越大,而他的内力运转速度再快,力气也没有了。 药力从周身大穴涌上来,快速进入他的身体,宛若一力强心剂打入,他在外力的帮助下继续坚持,却是明白,他的身体要受不住了。 好似两大高手打架,他和天花打架,战场是他的身体,他的身体受累最多。他和洪水抵抗,他的内力和洪水一起撕裂肆虐地面,地面也先承受不住了。 身体是根本。潇洒一面运功抵抗天花毒性,一面运功疗养身体,一心二用之下,他的速度真的慢了下来。 这个时候,速度慢下来,简直是致命。 一个浴桶的水变黑,潇然道长飞起来师弟,落到另外一个浴桶,再另一个浴桶……一直到第十个浴桶,潇洒的情况越来越糟糕,再坚持下去,他的身体根本就要遭到破坏了。 “什么都不要想!想你想做的事情!”潇然道长大喝一声。周围有少林和尚已经大声地念起来《金刚经》。 佛音焚唱,道家的《道德经》也响在耳边,潇洒什么也不想,又什么都想。 想他的师父, 想紫金山上的狼妈妈老虎豹子等等家人们, 想秦淮河边的歌声浅艳花花世界,疼他爱他的姐姐姨姨们。 想他一路进京,看到的老百姓,炎炎夏日里一个汗珠子掉在地上摔成八瓣儿,辛苦一年食不果腹衣不蔽体。 想富贵人家,将燕窝泥串进豆芽条里,做金丝芽,吃一口觉得厌了,喂了狗。两大车的白菜心做了一锅子的菜心,搭配珍珠米喂养的鸡汤小火煨着。 想江山万里的风光,文人墨客的豪情…… 想大运河的繁华,想江南江北文人们的傲骨和矫情。 -- 第64页 他想啊想,他什么都想。 心底生出害怕的小道士,好想好想他的家人们,他的师父,他的秦淮河。 想得他更能哭,这次是真伤心的哭嚎。 闻者落泪,听者心酸。 * “师兄,潇洒要师父,哇哇哇……”潇洒哭着。 潇然道长心疼,却只能稳住自己猛喝一声:“回忆师父的教导!” 师父的教导,潇洒大多不懂的。圣人说“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师父说,谁也不知道这是大慈悲,还是没有慈悲。潇洒更不懂。家国天下什么的,他小小的孩子,学了一点道理,会用,但他,真的是没有感触的。 他对死亡的认知都还只是“睡着了”,对于人生,又有什么理解那? 他会希望没有饭吃的孩子有馒头饼子吃,和他一样顿顿有大鸡腿。他会希望天下的小孩子都和他一样,有玩具玩,最新的玩具,放大镜也要有。 其他的,对于他来说,太远太远。 所以他,其实,真的是什么也不想。 吃饱喝足,有家人在身边,潇洒小道士真的什么也不想。 进宫以来遇到的各种人和事,各种礼仪规矩都忘记,他只是潇洒小道士,风流、俊俏、口花花、无拘无束地和漂亮的姐姐姨姨们一起,徜徉在蜿蜒如龙的秦淮河上。 他只是潇洒。 他甚至忘记了,他寻找父亲的事情,他师父说的那些人间大道理,伯伯姨姨们叮嘱他的人生经验,期待他去做的事情:振兴天下武学,传授西学,中西兼收,传承华夏文化,华夏技艺,华夏精神。 潇洒小道士只是潇洒。 潇洒小道士,有天生的强者的心。 他不会被天花打败,他要战胜天花,他要战斗! “飘风不终朝,骤雨不终日。孰为此者?天地。天地尚不能久,而况于人乎?”这是师父的教导中,潇洒最喜欢听的一句。 师父教导他的时候,去厨房找来一包盐,放一勺盐到杯中,两个人一起喝一口,一起被齁的哇哇大叫。再放一勺盐到旁边的水塘里,两个人也一起喝一口,对比一下,高兴的潇洒拍手欢呼:“这样就没有盐巴的味道了哦哦。” 潇洒回忆着这些,意识朝外蔓延,看到皇上“扑通扑通”剧烈跳动的老迈心脏,看到哥哥们泪流满面的年轻的脸,看到宫人们和太医们侍卫们紧张绷住的心神,看到师兄。 师兄很平静。 师兄说“师弟不聪明,师兄也不哭。”师兄刚又说“什么都不要想!想你想做的事情!” 潇洒闭着眼睛,脸上有泪水还有乌黑的血迹,却是咧着嘴巴笑了出来。 眉飞色舞的,顽皮精灵。 什么也不想的潇洒小道士,什么也不怕! 光溜溜的身体从浴桶里自己飞起来,轻的几乎是风吹得起,落水不沉。 皇上激动之下上前一步要抱住,竟能拨得皇上整个人直荡了开去,内力之高,当真不可思议。 看似极其缓慢地动着,触手可及,却是动作间实在太过迅捷,如电闪,如雷轰,事先又无半分征兆,委实可怖可畏。 可他就这样随心随性地动着,飘着,人慢慢地,慢慢地,飘出来他住了大半个月的屋子,飘出来那股子浓浓的血腥味和药味的屋子,来到外面的太阳底下。 暖融融的太阳光照在身上,没有那层衣服,就是不一样的。潇洒的记忆里,自己就是这样光溜溜的在山上爬着蹒跚学步,和蚂蚁一起上树,和兔子一起跳舞,和鱼儿一起玩耍……光溜溜的上树下河,到了吃奶的时候,狼妈妈叼着他、背着他,满山头地玩乐。 一直到他师父说他长大了,是大孩子了,要穿衣服了,他才试着穿衣服。 长大很好。 穿衣服,很不好。 天气再热,也要穿衣服。 还不能要姐姐姨姨们亲亲抱抱。 潇洒瘦下来的脸上露出一抹骄傲,伴随着一抹苦恼。 长大很好,也不好。 因为要穿衣服。 * 今天不穿衣服晒太阳的潇洒小道士,在太阳底下飘着,金灿灿的太阳光落在他的身上,透着清晨的稀薄和明亮,还有一丝丝没有消融完全的属于夜晚的凉意。 潇洒伸手摸摸这明亮的太阳光,闹脾气地想着,我要长大,我就要不穿衣服。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我不要做乖孩子的。 紫金山是紫金山、秦淮河是秦淮河。皇宫不是皇宫,父亲不是父亲。可是潇洒是潇洒啊。潇洒不要去管皇宫怎么样,皇上或者父亲哪个身份。 潇洒小道士身上的银针纷纷飞落,一根不少地落在潇然道长身边的包袱里,还排放的整整齐齐的,好似潇然道长日常收拾出来的样子。 潇洒完成一件大事,更骄傲。在空中摆出来一个道家打坐的五心朝天的姿势,因为胳膊腿太短盘不起来,就这样摊开坐着。 运转武林中最基础最基础的内力导引术,用意识指挥内力的运行,雄厚的内力起于丹田气海,气走中脉,过十二重楼,一路畅通无阻。 内力运行头顶正中的百汇穴时,遇到了阻碍。 似有一道坚固的石墙堵在此处,内力只能一丝丝的从墙壁缝隙里渗透过去。可如此受阻,潇洒小道士也不恼,不光不恼也不急,还能沉稳着心思慢慢来。 -- 第65页 或者说,能不能打通百会穴,打通任督二脉,他也都不着急了。 他不急,皇上皇子们都着急了! 皇上看向潇然道长,看向周围的太医们侍卫们,都没有人说话,都浑身紧绷地看着飞在空中的光屁股孩子。 皇上因为潇然道长紧张中的那抹镇定,勉强镇定自己。却是更担心。 空中的潇洒小道士越飞越高,高的要和太阳肩并肩,要看不清楚了脸上的表情了。 * 百汇穴乃人体的要穴大穴,出一点差错就会影响人的大脑,轻则灵智受损,重则丧命,潇然道长一个手势,福庄里的所有准备好的侍卫们都行动开来,确保福庄百里之内,没有一点噪音打扰。 潇洒小道士飞在空中,心静如水,如这清晨静谧的太阳光,雄厚的内力分成两部分,一部分继续和天花毒性周旋,一部分化成砂纸一般,水磨的功夫慢慢磨着百汇穴。 他不知道,他的身体进入一个极其玄妙的境界,不吃不喝也不饿也不困,全身每一条血脉每一个毛孔都好似进入冬眠的冰冻一样,天花毒性也被冰冻。 红通通的大太阳全部出来云层了,彩霞满天照耀天地,五光十色的炫目。 胆怯的紫色紫藤花舒展枝条,羞涩的小草悄悄伸头,黄色的、红色的……花草树木都生机勃勃的,潇洒小道士也生机勃勃的。 甚至福庄里沉闷压抑的出花子的味道,也变得稀薄了,福庄也好似忽然会呼吸了一样,深深地呼吸一口新鲜空气。 太阳升起,太阳西落,月亮升起,月亮西落……天黑了,天亮了,下雨了、起风了、热了、很热了,冷了,很冷了……他都没有知觉一般。 一天、两天……,皇上和皇子们都激动的要大喊出来,赶紧闭紧嘴巴。 太医宫人们都要跳起来帮一把他们的十九阿哥,却又不敢打扰,更兴奋于自己即将见证如此机遇,兴奋的无法思考无法动弹。 福庄里的人都安安静静地做事,用饭喝水处理政务,没有一丝丝声响。外头的王公大臣有能进来的都朝里钻,都轻手轻脚的,呼吸也不敢大点儿。 皇天后土在上,他们难道真能见证武学至高境界的顿悟吗?! 所有人都在紧张地期待着,担心地等候着。 此时此刻的潇洒小道士,还在滴水石穿、铁杵磨出个绣花针一般地磨着他的百汇穴,随着时间的推移,“石墙”被一丝丝的磨开,每磨开一丝就要消耗一道内力。 每次内力消耗干净,身体就开始主动地吸纳周围的天地之气,天地之气在经脉中运行,渗入身体血肉之中,催生气血。 潇洒一次次地耗空内力,一次次地凝练精化天地之气。甚至天花毒性,天花发作的越发快,他炼化的也越快。 身体自主地形成一个大循环,一呼一吸都是运功。 他的意识飞在空中,看到皇上皇子们宫人侍卫们……的心跳声和呼吸声,听到花开花落的悄悄声,雨打芭蕉的滴答声,太阳落在人身上筋骨酸软的“噼啪”声……太阳光照射人间的声音,他也能听到。 他还看到、听到,师兄微笑的声音。 潇洒于是也笑了出来。 飞上更高的地方,捞一把月亮光和星光,撒下去。飞到树梢上,摘一朵太阳开出来的花,挥下去。 潇洒是天地间最活泼顽皮的,最开心最快乐的孩子,自由自在的,来来去去。 衣服也不要穿的,就这样光溜溜的,最舒服的。 内力和天地之气练成精炁合一的先天之力,运行全身,不停地打磨阻碍经脉的百汇穴石墙。 内力积蓄满了就打磨经脉阻碍,内力没了就化用天地之气,饿了就吸收太阳光,渴了就饮用月光星光,日月精华解渴解饿,他进入浑然忘我的境界,忘记时间和空间。 阻碍任督二脉贯通的石墙只剩下了薄薄的一层,不过这一层也是最坚硬的。潇洒的小眉头皱起来,却也没有心急的,依旧是慢慢悠悠的优哉游哉的。 享受战斗的过程,岂不美哉壮哉? 潇洒不光不害怕了,还更自信自恋了。 黎明时分,天色微明,潇洒小道士精神饱满,精力充沛。看到师父在破旧的道观里捧着一本《道德经》在念;看到一个漂亮姐姐给了他两只大鸡腿,他偷偷摸摸地抱着跑回家,躲着要他减肉肉的师兄,一个大肚罗汉叔叔大笑:“我们潇洒跑动的样子好似一只小螃蟹,这样,这样……真可爱。” 可爱的小螃蟹·潇洒小道士笑出来一口小乳牙,师兄没有闻到大鸡腿的香气! 精神宁静纯粹,无数天地之气在身体里回旋渗透,已然到了破境的时机。 一道道内力融合压缩,形成一道致密沉重的先天之气,先天之气宛若肉眼可见的水滴一般,凝成一个尖锥般的钻头,快速旋转。 钻头与墙之间的距离被拉进,钻头与墙开始接触,碰撞摩擦中,没有火花,没有刺耳的摩擦声,一切都是那么的安静。 潇洒飞翔的动作停了下来,似乎在疑惑他身上的变化,他不知道,福庄里外等候的人,都等的急疯了! * 这个时候是四天后的上午时分,一场大雨后的天地清爽中带着湿气,所有人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空中的光屁股孩子看,脖子都僵住了,脚麻了,都没有注意到。 -- 第66页 天空中五光十色的云层汇集,慢慢地朝光溜溜的小孩子靠近,近了,近了,马上要托着了,马上要见到腾云驾雾的一幕了! 可是,可是,就是突然的,停止了?停止了! 所有人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皇上生怕熊儿子闻一闻云彩上有没有大鸡腿的香味,发现没有大鸡腿,就拒绝这天地馈赠。皇上急得全身冒汗,还要使劲忍住忍住,脸都憋红了。 其他人更难受。 十九弟你动一动动一下啊,大哥/二哥/三哥/四哥/五哥……给你全天下最香的大鸡腿,你可动一下啊! 十九阿哥哎您老人家可动一下啊,您要怎么玩都成,您动一下吧啊啊! 着急啊,恨不得帮忙使力气啊。双手握拳双眼赤红一副拼命的架势,可又不敢出声儿,求求您了十九阿哥,潇洒小道爷,您动一动动一动,动完了怎么玩都行…… 潇然道长看着半空中师弟孩子气的反应,笑了出来。 潇洒还没反应过来,呆呆地看着汇聚的云彩,脑袋里都是师兄说的仙女姐姐们喝风饮露,住在仙宫里,他正开心着,天花似乎意识到自己的危险,抓住机会冒险反扑,潇洒一个没注意疼的浑身冒汗脸色煞白,咬紧牙关,默默承受着这般疼痛,却是真生气了。 内力和天地之气形成的钻头也似乎有了意识,如液体般闪着流光,不管不顾的向前一扎! “噗嗤!”的一声,仿若扎破皮球的漏气声,钻透了这最后的阻碍。 内力和天地之力从任脉进入督脉,从督脉进入任脉,任督二脉经过百汇穴连通。 天地之气随着一呼一吸进入体内,贯通天地,连通体内小天地和外界大天地,五色神光聚集头顶,宛若一道彩虹灌注体内。 潇洒好奇地伸手一摸,没有大鸡腿的香气,好似姐姐姨姨们身上的香气,潇洒喜欢! 喜欢的潇洒小道士没有拒绝这股力量的进入,这股力量好似感受到他的“喜欢”,灌入的更加卖力气。 皇上激动的跳起来。 下面看着的人都眼泪花花的,激动地捂着嘴巴:苍天在上,我们的十九阿哥终于动了,动了。亲娘啊/额涅啊,有生之年能亲眼目睹这一幕,死而无憾! 练武的人悟性爆发,习文的人灵感爆发,皇上和皇子们都感觉身上一轻,好似千斤重担都不再害怕一般。还有的人因为这天地异象直接跪下来,潇然道长看着笑着,眼前是秦淮河的荷花盛开。 一道金光穿透无尽时空,不知从何而来,祥和至极,有宏伟浩大的气机显露,阵阵仙乐飘荡,香气扑鼻。 潇洒伸鼻子嗅一嗅,小耳朵动一动,阵阵仙乐,一朵朵白花从天空生出,飘落,辐射整个福庄,紧接着,地面上生出一朵朵金色的莲花,铺满所有地面,将整个天地都染成金色! “天花乱坠,地涌金莲!”人群的人都想大喊一声,却是赶紧地再次伸手捂住嘴巴,生怕打扰他们十九阿哥,生怕吓到这个仙家现象。 激动的眼泪怎么也止不住。 皇上不停地擦眼泪,可算是放下一直提着的心。更为他的儿子有这份机遇兴奋。 潇然道长却是面色沉了下来。 武学顿悟的至高境界本不该有这样的现象出现。 师弟并不需要这样的出风头。 * 金光落在身上,潇洒好似泡在母亲的肚子里一般的温暖舒服安全,要他懒洋洋的不舍得动一下,甚至想打个盹儿睡个懒觉。 小系统的声音在脑海响起:“小道士,喜欢我送你的礼物吗?” 潇洒蓦然睁开眼睛。 “小道士,我这几天一直在思考要不要打断你自己练功的步骤,这个人间的智慧,你的悟性要我决定观望。”小系统很遗憾地说着,“当然你病了,我怎么能没有表示?这是我用系统界最好的能量液化成的彩虹,怎么样?怎么样?够神仙不?” 小系统小小的兴奋。潇洒模糊听懂了,这几天他也没有心力关注前辈高人的事情,只睁大眼睛回答:“谢谢高人。潇洒喜欢。” “不谢不谢。这样你的身体是彻底修复了,算是我送你的康复礼物。不过,这个‘天花乱坠,地涌金莲!’不是我做的哦。”小系统也很纳闷,一个小小化先天的顿悟,居然能引发“登仙仙人”才有的天地异象? 潇洒并不知道小系统的猜想,他看着彩虹慢慢隐去,一个机灵:潇洒应该给皇上哥哥们、照顾他的宫人太医们……送点礼物。 他人一动,飞的更高,地面上的人眼看着地上的金莲花慢慢消失,天上的天花仙乐也慢慢消失,正怅然若失的时候,见到他们的十九阿哥潇洒小道爷,也要消失了?! 天了噜?! “胤禝快回来!”这是皇上。 “十九弟!”这是皇子们。 “十九阿哥!”这是侍卫宫人们。 除了皇上和哥哥们,其他人都不知道该去抓十九阿哥回来,还是不去抓十九阿哥回来:万一,万一,十九阿哥成仙了那?? 大郡王、十三阿哥、十四阿哥、潇然道长,四个人条件反射地运起来内力,飞上天,潇然道长一把抓住顽皮的孩子,落到几根树枝上。 “大哥、十三哥、十四哥,师兄。”潇洒欢呼一声,几个人的目光落在他怀里的一朵金色莲花上。 -- 第67页 “这莲花……能吃?”潇然道长的第一个反应。 “能吃哦。”潇洒显摆给师兄看,“彩色的哦。一粒泡水,好喝哦。” 几位哥哥一愣,刚刚他们摸都不敢摸一下! 就听潇然道长问:“……吃了可会身体虚弱?” “……会。”潇洒记起来四哥的事情,小小的不好意思,那“不好意思”看得几个哥哥心惊。潇洒皱着脸:“那师兄怎么办?潇洒送礼物。” 潇然道长垂下眼帘,笑道:“送礼物好。只是这样送下去不灵,万一他们直接吃了那?你把这泥巴变成雨滴,滴下去,滋润万物,不更好?” 潇洒眼睛一亮:“师兄说得对,潇洒给花花草草也要送礼物。” 三位哥哥还没反应过来。潇洒和系统高人一沟通,漫天的细雨落下来,刚刚因为天地异象焕发生机的地面动植物们,再次迎来一波馈赠,欢快地吸收着,伸展着枝条晃动着身躯。 !!! !!! 三位皇子傻掉了,福庄里的人也傻掉了! 潇然道长一看,微微眯眼:“饿不饿?” 潇洒:“饿!”特大声,肚子里也开始“咕噜咕噜”地叫唤。 潇洒一把捂着肚子:大孩子不能有肚子叫,潇洒的脸红红的,羞得。 乖乖地跟着师兄下来,看到皇上很开心地抱抱:“皇上,潇洒好了,还有第二波天花,潇洒不怕哦。潇洒棒棒哒哦。” 尚且不知情的皇上,抱着熊孩子,手都在抖:就差一点点,就差一点点,他儿子就上天当神仙去了!皇上落下龙泪,不知道该哭还是该高兴,只能模糊地说着:“好,好,好了就好。第二波天花发作也不能大意,知道吗?” “知道。知道。潇洒最勇敢。”说着话,潇洒的肚子又“咕噜咕噜”地叫唤。 皇上:“……” 众人:“……” 潇洒:“……” 福庄里爆发出一阵一阵大笑声,潇洒捂着肚子生气,众人更能笑。美酒美食飘香中,都说“我们十九阿哥吃的虎虎生风,就是有福气。” 人都想做神仙,可做神仙毕竟是未知的,哪有在人间做人好?众人都觉得这样就好,这样就很好。当然,众人听说,那莲花能吃,那都是万分的、万分的,悔之莫及的。 无他,刚刚没人敢摸一下,都以为是神仙现象,没人当成吃的! 众人捶胸顿足的懊恼,恨不得时光倒流,恨不得给自己两个耳光。 皇子们也是。 皇上……也是。 皇上今儿高兴,在福庄里大摆宴席,燕窝松子鸡热锅,肥鸡火爆白菜,口蘑肥鸡热锅,口蘑盐煎肉,糊猪肉,清蒸鸭子鹿尾,竹节卷小馍首,匙子红糕,老米干膳,燕窝攒丝脊髓汤…… 夏季新鲜的扁豆、萝卜、茄子、鲜蘑、白菜等令皇上大饱口福。御膳中精心烹饪的小虾米炒菠菜、口蘑白菜、山药葱椒蹄子、榛子酱、甜面酱等,主食中的酸辣疙瘩汤、萝卜素面、韭菜猪肉烙盒子等等,都要众人吃的红光满面,心湖澎湃。 可是众人一看那突然长的如此水灵壮实的花草树木,都想哭,想大哭特哭。 他们还不如这笨笨的花草树木,雨落下来的时候,他们都不知道张大嘴巴接几口! 潇洒在皇上的怀里,叫皇上抱着用膳,眼看皇上也是一会高兴,一会后悔的样子,好奇。 皇上不甘心啊,喂一口饺子汤,面对孩子眼里的纯净无暇,手里的汤勺一顿,不知道什么样复杂的情绪。 “那……莲花真能吃?”皇上的帝王心怀疑一切。 “能吃。就是会和四哥一样变成虚弱的。”潇洒对四哥还是有一咪咪的愧疚的。 听得皇上心尖一抖。 别人不知道老四“虚弱的”什么意思,他知道啊。皇上突然感觉,这些神仙也都是顽皮的恶劣的,和那些世外高人一样,有神仙手段净造这些不着调的物事儿。 皇上没有遗憾了。但皇上看着其他人食不下咽要哭不哭的样子,很开心,非常地,不想说明白。 已经听十三弟和十四弟哭诉四五次的四阿哥,也不想说明白。 四贝勒是唯一一个脸上只有喜色的人。 十三阿哥一仰脖子一口美酒,无比懊悔:“四哥,我们知道潇然道长是担心,就那么一朵莲花拿下去不好办,可是,可是……给太医院试验试验也好啊。可我们当时都没反应过来。” 十四阿哥也懊悔:“四哥你说,是不是那莲花只能给花草吃,不能给人吃?潇然道长人吃了会不会虚弱,十九弟说是的。” 身边的一伙兄弟都围上来,太子也在问:“四弟,你是不是知道什么?人吃了真会虚弱?” 大郡王作为亲眼目睹“莲花化雨”的人,更懊悔:“真有什么东西,人吃了会虚弱,花草用了不会虚弱?” 三郡王叹气:“就是虚弱一场,也值得了。” 众人:“……”三郡王你说什么大实话。 被说出来心事的在座的一千口子人,再也忍不住那悔恨的泪水。 四贝勒“鹤立鸡群”,除了皇上以外,唯一的一个,没有哭,和平时一样表情的人。 众人悲愤的同时,不得不承认:皇上就是皇上,冰山贝勒就是冰山贝勒。 皇上端着威严的龙脸,君心莫测。 -- 第68页 四贝勒端着冰山脸,不想回忆这些日子和福晋“双修”的战况。 潇洒看着皇上,看看众人,不明白。皇上喂他一口大鸡腿,瞬间就被大鸡腿吸引。 * 这样大的事情,今天福庄的一切神奇,要史官激动地在史书上落下一笔。十九阿哥的大名传到外面,整个四九城的人都沸腾了。郊区附近的老百姓疯狂地跪下来拜神仙,拜金莲花。 得知福庄的事情,有人说十九阿哥金童转世,有人说十九阿哥是龙神转世,拜天拜地拜菩萨拜十九阿哥。 “那金莲花,是上天为了保佑十九阿哥送下来的。因为十九阿哥得天花了。” “我们要去拜拜十九阿哥。十九阿哥有神仙保佑。” “十九阿哥差点变成神仙,舍不得皇上他老人家。留在人间。” “我和你们说,我亲眼见了,十九阿哥住的福庄里的花草树木,那长的,和十九阿哥一样,冲天的壮实。” “……” 十九阿哥潇洒小道士,自然是不知道他的传奇名声的,更不知道他的朦胧画像被拜着。 到晚上的时候,众人都哭着笑着地散开了:十九阿哥如此机遇,皇上不知道宠成什么样,赶紧回家商议商议。 潇然道长和太医们商议后续治疗的用药。 皇家人也要悄悄地说说知心话。门窗紧闭的小屋子里,一家人聚在一起,侍卫们守在门口,皇上抱着十九阿哥,小心翼翼地问:“一番顿悟,悟到什么了?”又说,“没有悟出什么也没关系,汗阿玛就是问一问。” 皇上很紧张。皇子们也都紧张。 潇洒的脑袋里又响起系统高人的声音,系统高人说:“牛痘。” 潇洒:“牛痘。” 皇上愣住。 “牛痘比人痘好?”皇上不敢相信。 “……潇洒不知道。”潇洒真不知道。 !!! !!! 皇上“腾”地站起来,坐回去。 皇子们忍不住,都喊出来:“汗阿玛、十九弟说的,万一可行,我们试验一下。” 异口同声,难得的意见一致,默契十足。 皇上看看这些糟心儿子们,吩咐道:“老五、老七,这事情你们兄弟负责。” 一干兄弟们:“!!!” 五贝勒、七贝勒一起答应:“儿臣遵命。” 众人皇子脸都憋青了,却不好和这两位抢差事。 五贝勒家里的小三阿哥要失明了,七贝勒本人脚疾,他们这大好的人和他们争?可是不甘心啊。 大郡王一弯腰,眼巴巴地问十九弟:“十九弟,还有吗?有没有绝世兵法?或者武功,飞花摘叶还不要苦练的?” 太子一弯腰:“昔年王阳明顿悟,创立心学。十九弟,有武学之外的顿悟吗?” 潇洒眨眼。 众人更紧张。 作者有话说: 引用的句子来自《道德经》。蠢作者很喜欢的那一句。 小道士马上就全好了哈。 感谢在2022-01-30 19:38:37~2022-01-31 19:15:1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梨子菇凉 4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2章 潇洒再一眨眼。 皇上皇子们眼睛睁的更大地盯着他的, 嘴巴。 潇洒:“有。” 皇上心跳都要停了:“慢慢想,慢慢说,不着急。” 大郡王着急:“十九弟, 武功哦, 兵法哦。大哥不光有最好的火铳和汗血宝马, 还能带十九弟去军队玩哦。” 太子着急:“十九弟,文化哦。学说哦。二哥这里不光有很多天下奇珍,还能十九弟去蒙古和西部玩哦。” 一干皇子们一起唾弃加鄙视地望着两个哥哥:要脸不要脸的?!大哥你真敢带十九弟去军队玩?太子你真敢带十九弟去蒙古和西部? 一干皇子们表情一变, 一起看向十九弟,一起说道:“十九弟别费脑袋,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十九阿哥潇洒小道士抬手揉揉眼睛, 再看哥哥们一眼,再看皇上一眼。 皇上很着急。 大哥不会带他去军队玩。 太子不会带他去蒙古和西部玩。 其他的哥哥们也都鼻子长长的。 潇洒脑袋里听着小系统的“任务”讲述, 安安静静的, 皇上和皇子们也都安安静静的, 屏息等待。 好一会儿,潇洒的目光落在大哥的身上, 表情很是疑惑地问:“圣人书上说:子贡问为仁。子曰:‘工欲善其事, 必先利其器。’大哥,你要兵法打仗,要先要武器哦?” “要要要!”大郡王点头如小鸡啄米, “大清目前的火器, 已经是世界最好之一。十九弟还有办法?”大郡王心生万分期待,神兵利器!为将者如何不爱?! 潇洒动动脑袋,目光还有点点鼓励的:“大哥, 大清目前的火器, 只是最好之一。并不是最好。大清的水师大船, 就没有英吉利的好。” 大郡王细长的眼睛瞪圆,反应过来就是不敢信:“……英吉利那个小国家?大哥不信。大清的水师战舰是最好的,大清只是不想要南海那个穷地方,才任由英吉利人和西班牙人登陆。” 这是大实话。朝野上下,上到皇上,下到小百姓,都认为那是蛮荒之地,穷山恶水养出来的刁民,都端着大国上民的范儿仰着鼻孔不想要。 -- 第69页 大郡王的话音一落,皇上点头,一伙皇子们都重重点头。皇上还说:“那样地方,打下来不光收不来税收,还要花银子养着,大清已经够大了,不是好地方不要。” * 潇洒不明白。潇洒是一个小孩子,小孩子嘛,对于人类和其他物种的区别都还没有,更没有世人最在意的国家民族概念,万物生灵在他眼里都是一样的,地方也是一样的。 潇洒回忆自己看到的英吉利战舰和大清战舰:“可是,英吉利的大船就是好哦。”他一边说一边伸手比划:“英吉利和西班牙在大西洋打仗,打的很大很大,英吉利现在是海洋霸主哦。” “那是因为他们是海洋国家。”太子对这方面知道的多,细细解释,“他们国家穷,不好种地,国家还小放牧也没地,只能去海外讨生活。我们大清人不需要。” “可是,英吉利的战舰就是好啊。”潇洒很执着,也很迷糊。 四贝勒听懂了,思及前些日子讨论的“欧洲威胁论”,郑重回答:“哥哥们听明白了。英吉利的战舰好,比大清的好。这和英吉利的小和穷,是两个方面。” 大郡王不服,瞪向四贝勒:“四弟,英吉利的战舰怎么可能比大清的好?” 太子不乐意,瞪向大郡王:“是就是是,不是就是不是。堂堂大清皇子,连这点也不敢承认?那千里镜、放大镜等等,一开始不就是从欧洲传来的?” 三郡王补刀:“大哥,大清测绘舆图的工具和人手,也是法兰西路易国王送来的。怀表也是。虽然现在我们自己造的工具比他们的好,怀表也比他们造的好,但事实就是事实。” 大郡王气不过:“好又怎么滴?不就好那么一点吗?我们去造。” 皇上笑了:“说得都对。我们要有傲气,也要看清自己。这些年……大清水师确实落后一步。”自从打完小琉球直接就没怎么管了,要不是需要去海外找儿子,皇上还想不起来。 皇上颇为感叹:“一晃眼,二十多年了……西洋人出海讨生活,他们的战舰好不奇怪。我们不需要出海讨生活,但我们应该警惕于心。” “遵汗阿玛教诲。”皇子们一起鞠躬答应着,皇上点头。 潇洒看一眼哥哥们的严肃,正好和大郡王的目光对上,大郡王还惦记着绝世兵法那。 * 大郡王抓住机会立即将话题拉回来。 “十九弟,大哥知道大哥忽视了。我们的武器还不够好,这需要改进。可这兵法那?和武器一样重要哦。” 潇洒已经完全理解小系统的“基建任务”解说:潇洒是孩子,皇上老了,潇洒有任务找哥哥。 潇洒用期待的目光看着大郡王:“大哥,‘千里之行始于足下’哦,要打仗,有了武器,还要有路哦。要在大清修建四通八达的路,不怕大雨和大雪的路,通往蒙古和朝鲜的大陆,和大运河一一连通江北江南,大哥,加油哦。” 大郡王:“……”眼冒金星要晕。 “大哥,兵法一道贵于用。但我们要‘一力降十会’哦。这是潇洒这次和天花打仗,获得的宝贵经验哦。” 大郡王:“……”呆滞。 太子反应最快,端正的“太子脸”笑眯眯的:“十九弟说得对,兵贵神速。有了路,才好打仗。而‘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有了更好的火器和战舰,或者战车,可以直接打碾压式战事,只要不是蠢到家的人,根本不需要兵法。” 大郡王的脸黑了,黑黑地大郡王对上太子,横眉竖眼的:“你光一张嘴叭叭叭,你打过一次仗?你知道打仗是什么?” “孤没打过仗,但孤知道十九弟的意思,我们的武器和战舰、路面都不是最好。”太子一挑眉,“我们有更好的火器和更好的战舰,我们就能纵横大海洋,就能和当年的蒙古大军一样横扫欧亚大陆。” 大郡王急得眼睛都红了:“你一张嘴就要打仗,你倒是拿出来更好的火器和战舰?” 太子:“我没种过地,我还不知道哪样菜好吃不好吃?” 哥俩斗鸡眼一般。 皇上接过来四贝勒手里的一碗糖水,喂给潇洒小道士。 其他的弟弟们不敢吱声。 三郡王的文人脾气听这谈话忍不住:“太子殿下,大哥,这个问题我们再讨论。”一弯腰一低头,“十九弟,‘千里之行始于足下’说的是‘千里路,要从第一步开始’,大叔是幼苗长成的,高台是一块一块土垒成的,所以坚持很重要哦。” “三哥棒棒哒。”潇洒觉得三哥懂的学问好多,眨巴眼睛,又有问题,“那三哥,路面好了,马儿跑的快,人行走的快哦。” 三郡王一肚子锦绣文章,词穷了。 太子笑了。 大郡王真黑脸了。 皇上也想笑,但皇上忍住了。 十阿哥看热闹希望热闹更大,清清嗓子特大声地说:“十九弟说得对!我们的路,几千年来就是黄土路,没有变过。一到大雨天真下不去脚。我听说两轮车的事情有眉目了,这路,是要想想办法。”一低头笑容灿烂:“十九弟,十哥大力支持你。” 潇洒张大嘴巴惊讶。九阿哥听到提起来两轮车,立马得意起来:“十九弟,九哥答应给你造自己会跑的车车,这已经有了眉目了,马上要好了。” 潇洒真开心了。 -- 第70页 大眼睛晶亮晶亮,因为人瘦下来,越发显得大而黑的眼睛里头,一闪一闪的都是小星星。 “谢谢九哥。九哥棒棒哒。九哥,等潇洒好了,去谢谢匠人老师们。潇洒有银子。” “……好。等十九弟好了,九哥带十九弟去木作处和匠作处玩。九哥和你说,那黄履庄是真有本事,九哥以前没见过真不敢信……” 九阿哥说的兴起,潇洒小道士听得津津有味,四贝勒看一眼皇上,劝阻他们:“两轮车在改进,路面的事情需要研究。大哥,你要的飞花摘叶还不用吃苦练功的,那不可能。除非是用药物硬提升,但这很伤身体根本。” 再一弯腰,对上潇洒小道士忽闪忽闪的大眼睛,说着“四哥真聪明”的大眼睛,尽量拿出来温和的语气,问道:“十九弟现在说说,武功方面悟道什么?思想方面悟道什么?想到什么说什么就好。” “刷”!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潇洒小道士的身上。 皇上喂下去最后一口水,四贝勒接过来碗,放在一边桌子上,都一起看着潇洒小道士。 * 文化,思想,这对于大清朝廷来说,太重要到,太不重要。 无他,他们面对华夏浩瀚如烟的五千年文化的深厚底子,都灰心了。 此时此刻,潇洒微微感受到皇上和哥哥们紧绷的身体,期待又不敢期待的情绪,不由地脸色板正起来,有了一丝丝肃穆。 “技艺、数学。”潇洒记得叔叔伯伯姨姨们的教导,“华夏生病了,要治疗。心学不合适,理学不合适。要技艺。和那西方人开刀动手术一样,要动刀。” 顿了顿,又说:“师父说天下刚安稳几年,很多人就好了伤疤忘了疼,又开始享受了。这是不对的。”潇洒很生气,虽然他不懂“享受”是什么,他也不懂“50两银子一盘的金芽条和五个铜板一盘的黄豆芽”的区别,但他知道,师父说得对。 “有人吃不饱饭,有人吃饱了饭扔饭浪费粮食。”浪费米饭大不对,这个潇洒知道,气呼呼的,“要动刀哦,不能用理学和心学哦。王爷爷说,儒释道都不合适了哦,要用墨家和法家、兵家。潇洒也不懂。” 说着话,他脸上有了一抹不解,但他很信任王爷爷。 “王爷爷很厉害哦。王爷爷会徐光启的数学哦。西方人古希腊的数学哦。和华夏不一样的数学哦。王爷爷还说,科举应该考数学,大清人都来学数学。” * 这个晚上的谈话,要皇上和皇子们都沉默。 说是保持满洲重武传统,其实,他们根本就是用的儒释道那一套治理国家,和之前的朝代没有区别。 皇上抱着十九阿哥去睡觉之前,轻轻问他:“除了‘一力降十会’,真没有悟出来什么?” 潇洒趴在皇上的耳朵边,小小声说道:“皇上,不穿衣服晒太阳最舒服。不穿衣服啊,皇上不穿衣服,就更勇敢。” 皇上一愣。 听到这“悄悄话”的皇子们也都是一愣。 “为什么不穿衣服就更勇敢?”皇上听到自己的声音,恍惚的从天边传来。 “潇洒穿衣服,不舒服。潇洒不穿衣服,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怕。”潇洒信誓旦旦的模样。 皇上心头一震。 皇子们呆滞。 潇洒一副说小秘密的样子:“潇洒的小秘密哦,不要告诉别人哦。潇洒知道他们都怕冷,要穿很多很多衣服。” 皇上颤抖着声音回答:“好,汗阿玛不告诉其他人。汗阿玛抱着胤禝去睡觉。” * 天上繁星闪烁,七月初的月牙儿弯弯。福庄的这间屋子里门窗紧闭,一灯如豆,皇上给脱去鞋袜和外面的一裹圆缂丝袍子,潇洒朝床上一趟,闭眼就睡。 皇上掖好被子,看着睡着的孩子,目光沉沉又暮暮。 皇上不想老,皇上也老了。老了的皇上,没有了年轻时候的雄心壮志;老了的皇上,只想求稳。 可即使在皇上年轻的时候,皇上也是这样的性子,是天底下穿着“衣服”最多的人,也是要天下人都穿多多“衣服”的人。 皇上无法想象,人不穿衣服,该是如何荒诞? 是不是就和那魏晋时期的文人公子们一般,不穿衣服,裸着身体,满大街地晃悠?谈天论地,游戏山林,用嘹亮的口啸嘲笑那些穿衣服规整的人,在刑场上弹奏《广陵散》嘲笑帝王。 皇上扯扯嘴角,笑不出来。 那该是,怎么样自由的光景? 皇上慢悠悠地踱步出来,仰望满天繁星,如水蓝绸缎一般的夜幕,皇上忍不住代入一下,如果,如果,爱心觉罗·玄烨,不是皇上,一个平头老百姓,不会种地,不会打铁,不会经商,读了几本书……会怎么样那? 也会追求那“不穿衣服”的自由吗? 皇上摇摇头,这是不可能的。 就好像他现在思考的问题一样,是不可能的。 大清人,必须穿着衣服。 技艺、数学,如果能要大清换一个衣服款式……皇上的眼前,好似又看到年少登基的自己,在满洲八旗,在江北江南两派文人中,在理学、心学、基督学……各家学说中犹豫着选择的艰难。 “华夏生病了,要治疗。……要动刀。”皇上苦笑,汉人中的有识之士都着急,都在担忧,朕也着急,可朕此刻想的再多,明早还是要爬起来磨豆腐。 -- 第71页 世事艰难,有时候皇上真羡慕那些活得糊涂的人。 * 皇子们一起散去,留下休息中不用上朝的四贝勒照顾十九阿哥,皇上和太子一起回宫,福庄里一阵马蹄声纷扬,不一会儿恢复了夜晚的宁静。 夜幕深深。四贝勒躺在小榻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一直到宫人给他送来一碗安神汤。 皇上和其他的皇子们,哪个又能睡得着? 不管他们有多少理由,无法逃避的问题是,十九阿哥的那句话,那些话,到底是在他们的心湖里投下一枚石子,荡起一圈涟漪。 长在天底下规矩最多的地方的皇家人,不穿衣服是不可能的。但,我们,是不是,可以,换一个穿法儿? 我们,是不是可以不要光学之前朝代的理学心学,我们是不是,可以有一点儿,哪怕一点儿,就一点儿,自己的东西? 唐诗宋词元曲明小说,大唐有大唐的辉煌,大宋有大宋的富裕,元朝有元朝的广袤,明朝有明朝的傲骨,大清有什么留给后人? “至少,要穿的不一样!”大郡王回到家里,看着等候的福晋和孩子们,默默想着。 凭什么那太子就因为出生是嫡子就做了太子?嫡子身份高他知道,但即使是嫡子,也要经过八旗旗主选举,经过大臣们的认可,tai祖皇帝的原配嫡子就没过选举那一关,没有做继承人! 大郡王不服气,大郡王对皇上一心遵循汉家人的嫡长规矩非常、非常……的不服气。 但大郡王对自己的嫡长子很重视,嘱咐道:“过些日子,你们十九叔叔指点你们五叔家的三弟练习武功,你去看看。” “儿子遵命。”大阿哥答应下来,脸上多了一抹欢喜之色。看得大郡王挺满意:“你们十九叔叔会玩,但也聪明。阿玛不奢望你能和你十九叔叔一样聪明,但要跟得上。这段时间多多练习内功,那西洋语言和数学,也要学一学。” 大阿哥:“……儿子遵命。” 大阿哥耷拉着脑袋退下去,大福晋照顾大郡王洗漱,小心翼翼地问:“十九弟,好了吗?” “差不多。”第二波天花发作没有第一波激烈,一般情况下没有危险。 “阿弥陀佛。”大福晋欣喜地念了一声佛,又念了一声“无量天尊,道祖保佑。”眉眼舒展开来,笑着,又问,“十九弟好了要好好庆祝,爷怎么要大阿哥学西洋语言和数学?” “本来就应该学。爷以前惯着他们,现在要抓起来。”大郡王一点也不心虚,“爷小的时候都学这些,《圣经》《几何原本》……不想学也要学。” 听得大福晋诺诺不敢言,又担心自己的亲生儿子的身子骨:“爷,那再加上弓马骑射、琴棋书画……学这么多,孩子们的身体能受得住吗?” “身体要受不住,不学也受不住。”大郡王管理家庭跟管理军队一样不讲情面,脸一拉下来军威都出来。“身体好要养要训练,不是不好好学习的理由。十九弟过两年进学,作为侄子都去陪着。” “……是,我知道了。我多给孩子们补养。” 皇子们之间的竞争,不光是他们自己,还有家里的孩子们,皇家的第三代。 三郡王在家里,嘱咐三福晋:“十九弟进学的事情,要准备起来。等十九弟教导五弟家里的三侄子,都跟着去。” 三郡王难得板着脸,三福晋也认真起来,不放心地问:“十九弟这是真好了吧?” “差不多。第二波天花发作没有第一波剧烈。” “菩萨保佑。”三福晋喜极掉泪,“十九弟熬过这一次,一定有大福气。” “这话倒是。”三郡王对十九弟很有信心,看一眼福晋,又嘱咐一次,“几个孩子跟着十九弟,就要好好听话,谁也不许怕吃苦。” 三福晋之前生的长子病逝了,对这个次子日常疼的很,听了这话愣住:“十九弟一个孩子,为什么要吃苦?几个孩子跟着十九弟玩得开心就好。” “妇人之见。”三郡王不想和三福晋多说,“反正到时候孩子们和你哭,你给爷绷住了,谁敢退缩,爷抽他们鞭子。” 三福晋还是没当回事:“知道了爷,十九弟这才多大?早着那。” 大郡王府和三郡王府,差不多同时熄了灯。四九城响起暮鼓声声,更夫的铜锣声,宵禁时间要到了,除了一片特殊的地方亮起来灯光红男绿女的热闹,其他人都要睡了。 四贝勒不在家,四福晋管家格外小心,再吩咐一次巡夜的婆子等人,躺在床上思量一遍给皇太后和十九弟的生辰礼物,中秋节和重阳节的礼物等等,不一会儿就睡了过去。 五贝勒和五福晋、七贝勒和七福晋、八贝勒和八福晋……都在被窝里商量事情。 四九城的各个王公大臣的家里,也都在思量。 都和大郡王、三郡王一样,思量到十九阿哥进学后的事情:伴读?同学?反正,要家里的下一代和十九阿哥交好啊,阿弥陀佛!无量天尊!没有办法也要创造办法啊。 十九阿哥潇洒小道士呼呼大睡,完全不知道他的人生都已经被安排到,大婚后娶哪家女子做福晋,纳哪家姑娘做侧福晋,多纳几个侍妾…… 无量天尊!皇上前半夜没睡好,后半夜听到暗卫通报,反而睡着了。 这些厚脸皮到不要脸皮的人!朕的小十九才三岁半!皇上很生气,生气的皇上表示,他,也要好好思量一下,熊孩子进学的事情。 -- 第72页 潇洒:“……”潇洒小道士今天没有头疼也没有发烧,难得的做了一个好梦,是这些日子以来的第一个好梦,梦里有香喷喷的大鸡腿,还有天上的金莲花的味道,和姐姐姨姨们身上的味道一样美好。 第二天太阳东升,皇上在乾清门上早朝,满朝文武一起提出来。 八旗王公:“启奏皇上,十九阿哥天性活泼,不当拘束。臣提议,在哈哈珠子之外,多给十九阿哥安排几个伴读。” 八旗包衣:“启奏皇上,十九阿哥长在民间,需要时间适应宫里的规矩。这学习方面,臣提议,不在宫里,可取八旗旗学。” 汉家文臣:“启奏皇上,十九阿哥天资聪慧,在宫里学习太孤单。臣提议,十九阿哥进国子监学习,人多热闹。” 汉家武将:“启奏皇上,十九阿哥不光学文,还要学武。臣提议,十九阿哥在自己的‘儿童乐园’里学习,人多,方便打拳。” 皇上呵呵呵,呵呵呵。 看一眼几个不说话的蒙古王公,知道这些人都要去求皇太后,更想呵呵他们一脸。 皇上端着威严的龙脸,“他一个孩子,贪玩,现在提学习,太早了。” 大臣们着急,钮钴禄家的阿灵阿站出来,词严义正:“皇上,十九阿哥过了这岁的生日,就要五岁了。六岁正式进学,现在就要开蒙学习了。” 富察家的马齐也站出来:“皇上,孩子们的兴趣爱好要从小培养,十九阿哥现在的岁数正好。” “皇上……” “皇上……” 更有那一些大臣,连十九阿哥的老师们,都给“提议”好了,琴棋书画、弓马骑射、西洋语言数学兵法……游泳摔跤八角鼓…… 皇上在心里冷笑,面上很是为难:“他这次病了一场,他皇祖母更宠着,朕也难啊,想管也不好太管。诸位卿家的‘提议’朕都记着,都是为了十九阿哥好。诸位卿家放心,朕会想办法,问一问十九阿哥的意思,哎,他人小主意大,一个闹不好和他皇祖母告状,哎。” 皇上拿出来“上有老下有小”的无赖作风,群臣一起惊讶于皇上的作风大变,还要同样为难地安慰皇上:赶紧地开动脑筋,再想办法啊。 除了一起进学,还有什么其他的,方便培养感情的? 太子站在前面不动,面无表情,气得!却也在心里琢磨着昨晚上太子妃的“提议”:“东宫的几个孩子,应该和十九弟多玩一玩。” 大郡王愤怒于这些人的不要脸,又担心皇上真答应下来。 三郡王震惊于皇上的态度,难道皇上真要答应这些人的无理要求? ………… 皇子们愤怒,宗室们也要行动啊。一位宗室铁帽子老王爷站出来了:“皇上,十九阿哥孩子气,”十九阿哥不是太子,“我们都喜欢……”我们可以亲近一下吧?“十九阿哥的伴读、哈哈珠子、亲卫人选,我认为,当有八旗议事定。” 也就这些老王爷敢和皇太后一样,与皇上你啊我啊的了,皇上心里感叹,倒也没有生气。 “庄亲王兄放心,朕一定安排好。明天下午吧,八旗议事。” 和硕庄亲王为八大铁帽子王之一。父亲为太宗文皇帝第五子硕塞,是先皇的兄弟。庄亲王一脉人丁不旺,这些年沉寂下去很是低调。但其他七家铁帽子王均为远支,只有庄王是近支,在关系上也与皇家更加接近,这在八家铁帽子王中是十分特殊的。 庄亲王提出来,皇上考虑还有几样事情,都需要八旗人的支持,就答应了。 群臣还不知道皇上的打算,看在眼里,心里着急:这老王爷轻易不开口,一开口就是要命的大事,还摆出来倚老卖老的姿势,可他们也真不敢反对,庄亲王要真当场给你来个“碰瓷”,你咋办? 皇上看他们一眼,心里更是感叹。 家里有老人,多大的人都是孩子,有人护着。 “有事起奏,无事退朝。”礼仪大太监高喊一声,有人大喊:“皇上,臣有本奏。” 朝堂上的事情议定,不管是因为皇上宠着十九阿哥,还是十九阿哥本身的神奇,他们都要接近十九阿哥。 皇上自有思量,也没拒绝。 群臣放下一半的心,正式开始议事。 潇洒小道士在福庄里,迎来天花的第二波发作,这次没有第一次的高烧,也没有第一次的剧烈,要他感觉好像是直接好了。可是太医们都说:“这是错觉。天花之所以治愈率低,这是其中一个原因,天花太狡猾。” 潇洒就不敢冒险了,乖乖地待在屋子里,听四哥给他念书,听九哥下衙后给他将衙门里的故事。 第二天下午八旗议事召开,四贝勒作为汉军旗的一位旗主也要参加,潇洒在傍晚的时候问九阿哥:“八旗议事,大事哦?” 九阿哥给他削着苹果,脸上嘿嘿笑:“八旗是八旗。不管皇上要做什么,都要八旗人的支持。修路也好,学数学也好,八旗人支持了,才好办事。” 潇洒懵懂地点着脑袋。 潇洒接过来苹果开心地喊:“谢谢九哥。”专心啃着苹果眉眼欢喜,瞬间忘记了这个事情。 * 关外是大清朝廷的老家,八旗是大清皇家的根本,如果要动汉家人学儒释道的根基,必须用八旗力量从外部打破。 就好像,当年多尔衮带着八旗人进关一样。 -- 第73页 年轻皇子们做事冲动,有热情,也真是没有经验。皇上结合这些日子以来的事情,思考很多。不管是户部、还是水师以及加大海外贸易,都很难很难操办。 等黄履庄的两轮车技艺研究出来,再带起来一波浪潮,朝野上下的矛盾就会激发出来。 而一旦皇家露出来一点点要“廉政、重视技艺”的苗头,这些读着圣贤书占据高位的臣工们就会集体反对,说皇上不仁慈,说皇上忘恩负义,说皇上自己吃肉不给他们喝汤,说皇上中了邪居然不务正业地重视匠人…… 皇上喜欢保持平衡和稳定,皇上更喜欢一个“仁义”的名声,皇上也认为这很有必要。 “仁义”,“仁义礼信”的儒释道人间里,最好的一件衣服。 要穿好这件衣服,还要把事情办成,那就需要八旗人的鼎力支持。 “当然,这里头,朕有很多思量。我们大清,能不能走出来一条不同的路?”皇上踌躇满志,很有少年时候夺权平叛乱的气势,“大唐时期,大唐李家一直到唐朝灭亡,也没有获得世家大族的认可,嫁个公主人家就能不娶。 元朝时期,一直到灭亡也没有管制汉家人的思绪,闹得最凶的一次,也只是发配到蒙古当喇嘛,好吃好喝地伺候着……” 皇上很感叹,他也不想管制汉家人写诗作赋的,可是元朝的教训在这里,他还想着,大清总么也要坚持一百年。 “大清,不走唐朝的道路,不走元朝的道路,大清,永远都不是大明。朕今天就是问一问,如果朕改革汉家人的科举制度,用我们的方式选拔官员,有没有可能?小十九要进学,他不习惯宫里的生活,朕计划在儿童乐园附近盖一所童学院,选八旗精英一起,集中培养……” 八旗旗学就是一个花架子,里面的八旗子弟一般都是混日子。汉家人科举过五关斩六将十年寒窗,他们是斗鸡遛鸟十年纨绔。汉家人饱读诗书能文能武,他们是识字,能认识汉字通满蒙语言,那就有差事做。 这是很多汉家人不服的地方。 也是皇上头疼的地方。 皇上叹气:“八旗人太少。算上汉军八旗,满汉蒙二十四旗,也就那么点人,朕不护着,能行吗?”皇上用一口茶,又说,“朕也希望他们个顶个的能干,可这样养着,眼看着,要废掉了。朕,愧对祖先啊。” 皇上落下龙泪,八旗旗主们平时对皇上不管多大的怨气,那也不好发作了不是? 可是他们这些年被皇上打压着,真不敢出头。 万一这是皇上的“钓鱼执法”那? 皇上:“……” 皇上是一个强势的人。他偏心八旗人,可他也打压八旗人。八旗人这样混日子,有一半原因是被皇上打压的:汉家人羡慕的差事,都是闲差。名义上还是八旗旗主议事,皇上折腾了一个南书房,能干的八旗旗主给废掉一半,谁还敢出头? 皇上又说:“朕这几天做梦,老梦到先皇。朕有愧啊。”皇上接过来太子递过来的毛巾,擦擦眼泪。“八旗子弟不喜欢学文,喜欢学武,朕就要他们学武。朕要看看,八旗儿郎们的热血和骨头,有没有被这关内的暖风吹得醉了!” 皇上大喝一声,带着帝王才有的压迫力。 在座的旗主们都红了眼睛。 “回皇上话,没醉!”庄亲王站出来,大喊一声,“八旗子弟,永远为王前驱,永远热血沸腾,骨头硬着。” “好!庄亲王说得好!”皇上接过来酒杯,站起来,一举杯。 “列祖列宗在上,朕,爱新觉罗·玄烨,今天发誓,一定要带着八旗人,走出一条,属于自己的道路,光宗耀祖青史留名,永彪史册!” “列祖列宗在上,吾等一定追随皇上,慷慨赴国,誓死忠心。为王前驱,永不后退!” “干!” “干!” “干!” 皇上和一干老王爷干了这一杯酒,对视一眼,一起豪迈大笑。 庄亲王回家,找来自己的亲信,商议道:“皇上要有大动作了。你们要跟着吗?”都是沉默。庄亲王又说:“我要跟着。我要我们八旗子弟,永远有这份热血不冷。” 几个亲信沉默一会儿,一起高声道:“末将追随王爷,听王爷号令。” 大清的八旗旗主们,和他们亲近的护军将军们,都是一样的沉默,一样的誓死追随。 这就是大清的八旗吧? 可能永远感情义气重过理智。 大清朝廷,是一个很特殊的朝代。就好像那六部的满汉两位尚书一样,历朝历代都没有的特色。要在偌大的关内生存下去,就好像他们在关外的黑山白水之间要生存下去一样,他们是团结的,他们的热血和骨头,都还没有醉。 “这可能也是,朕认为能成功的一个原因?”皇上自嘲地笑,第一次因为大清朝廷如此特色感到,有点释怀。 皇上在第三天的中午,慢悠悠地坐轿子来到福庄,问潇洒小道士:“朕要给你办一个学院,你带着侄子们,宗室们,王公大臣皇亲国戚家里的孩子们,八旗精英们,一起学习。” 潇洒瞪大眼睛。 “我不要学习。”潇洒最不喜欢学习了,“潇洒长大了,不用学习了。” 潇洒小道士从一岁的时候就开始学习,再也不要学习了。 -- 第74页 “潇洒是道士,不考科举。” 皇上愣了,生气。 “你是大清的十九阿哥!” “我是小道士。打坐念经,吃大鸡腿。” “美得你。朕告诉你,必须领着一帮孩子们学习。否则朕不给你大鸡腿。” “潇洒有做事哦。”潇洒害怕了,“潇洒帮九哥打贪官。” 皇上冷哼一声:“汗阿玛给你一个机会,说说看。” 话说昨天傍晚,潇洒吃完一个大苹果,睡了一觉醒来,发现九哥还没走,好奇地问:“九哥明天不上衙门啊?” “不去衙门。” “九哥,户部差事好办啊?九哥辛苦。”小孩子装大人的样子要九阿哥笑出声来,脸上一个特伤心的感叹,“九哥辛苦啊,九哥每天面对他们的衙门争斗,九哥的脑袋真不够用了。” 潇洒一听,立马拍胸膛表示:“九哥说,潇洒帮九哥。” 九阿哥本来心情不好,打算今晚就住福庄了,当下就觉得心里暖洋洋的,拿剪子剪一剪灯花,抱着弟弟问道:“困不困?” “不困。九哥讲故事,潇洒帮九哥。” “十九弟真要帮九哥?好吧。九哥就却之不恭了。”九阿哥摸摸弟弟的脑袋,真感觉身上轻松很多。“九哥告诉十九弟一个新故事。话说,户部有个侍郎官,朝野闻名的好官,清官……职位不低,而是很高,因为两个尚书日常不负责具体事务,都是他们负责……” 这位侍郎官姓杨,在衙门的名声颇佳,即使是那些求着户部办事千难万难的其他官员,也都夸他:“这个人不错”,“是个好官”,每年考察政绩都是优秀。 他还是出名的反贪人士,在清流中名声颇佳。每年都去刑部告状说,谁谁给他送礼,谁谁给他送美人……还主动上交这些礼物。 他还主动靠近四贝勒,就四贝勒那样的阎王名声,不管王公贵族汉家文臣,谁都不搭理的无情冰山,就他靠近,见到四贝勒就诚心诚意地表示:“贝勒爷,臣支持您的做法。但有需要,万死不辞。” 你说他是不是一个好官? “据说,他在地方当官的时候,经常一身破旧的农夫装扮,脚蹬草鞋,下山下地的,与山民打成一片,是个闻名全国的‘草鞋知府’,老百姓都夸他体察民情。离开任上的时候,百姓还给送万民书,立生祠纪念。”九阿哥说着说着,也是真心服气这人。 潇洒听得迷糊:“师父说,好官是要老百姓顿顿大鸡腿有衣服穿。他和老百姓一样穿破旧的衣服穿草鞋,不是好官。” 九阿哥一愣,随即一拍大腿:“着啊!就是这个道理!”九阿哥找到知音一般激动,“十九弟你不知道,那老百姓有时候,真不晓得事理。朝里有几个名声不好的官员,贪污一点点,他们就告状。他们不知道的是,这几个官员真办事了,真给地方谋福利了。不贪污一点,不同流合污,能办成事情吗?”九阿哥摇头叹气,“用脚指头想也不可能。那位杨侍郎要真是大清官,现在不知道在哪个山里做县令,能升到户部做侍郎?” 潇洒更迷糊,放弃听不懂的,抓住重点:“那九哥,杨侍郎做事了吗?” “他能做事?”九阿哥冷笑,“他比你八哥还会做‘泥菩萨’,就一只披着羊皮的狼。他天天盯着你九哥和十三哥,可你九哥这样精明的人,就是抓不住他的尾巴。他倒是贴着你八哥贴得紧,天天劝说你八哥避嫌不要做贤王,九哥就没见过这样的人。” 九阿哥很气闷。潇洒却是眼睛一亮:“九哥,他是贪官哇?九哥,潇洒有办法。九哥,我们撕下来他的羊皮吃肉。” 九阿哥笑出来:“他贪污巨大。……但九哥没有证据。九哥为了制造证据,给他送五万两银子,他都不收,还去找你四哥告状九哥,害得九哥被训一顿。” 潇洒一眨眼:“九哥,行贿是不对的哦。九哥,潇洒有办法。” 潇洒和九阿哥嘀咕嘀咕,九阿哥去找八贝勒嘀咕嘀咕,大清朝廷的第一桩反贪污案子,就,这样开始了。 皇上表示,朕简直惊呆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1-31 19:15:17~2022-02-01 17:25:1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小葵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嘉平初十.、肥cat 10瓶;春雨无痕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3章 皇上一低头, 看着熊孩子。 潇洒小道士叭叭叭讲完这个事情,正仰着脑袋看着皇上,此时正是午时, 皇上抱着熊孩子出来晒太阳, 烈日煌煌、白云如烟, 天上好似有一道道金红色的河流,流到人间,落到小孩子病弱的脸上, 明亮耀眼洒脱肆意。 皇上惊讶地眨眨眼,确定自己没有眼花,再看一眼太阳, 好似第一次看到这夏日的大太阳。 小孩子的那双眼睛,黑溜溜的好似黑宝石熠熠生辉, 在太阳光的衬托下更亮的要人不敢直视, 顽皮精灵无拘无束。皇上不由地伸手摸摸孩子毛茸茸的脑袋, 问道:“你去逛过黑市?” “去过。”潇洒很诚实,“去黑市买宫里的地图哦。” 皇上:“……” “小孩子不能去那些地方。”皇上思及潇洒小道士闯宫的事情, 吓唬道:“黑市很危险。官场危险, 至少是在明处,不敢太过分。黑市不一样。” -- 第75页 “知道,知道。”潇洒答应着, 惦记着他的大鸡腿, “一天四只大鸡腿哦?” “好,给你大鸡腿。”这个时候的皇上,还是不大信, 就这熊孩子的一顿乱拳, 真能打死老师傅的。 甚至, 皇上知道杨侍郎贪污。但皇上也不信,杨侍郎真贪污这么多的。 “杨侍郎很有当官的样子,名声也好,可能是你九哥误会了。”皇上抱着熊孩子回去屋里午休,还这样说着。 ——很快就被“啪啪”打脸,“啪啪”地响亮! 九阿哥今早上见到八贝勒,就把这个事情说了,八贝勒心烦这杨侍郎天天拿他立“忠臣”人设,当下就配合起来。 也是巧了,十三阿哥脾气豪爽,在户部时时刻刻听着“之乎者也”和算盘珠子的声音,待得最是憋闷,坐下来不到半个时辰就要起来逛一逛,走一走。 还喜欢和人说说话,户部的清扫工,厨房杂役工,看大门的大爷,户部门口的几个小摊贩……他都能交朋友。 大中午的,十三阿哥要人送来一车西瓜,所有人都有,人人都欢喜地抱着西瓜啃。有个工部的主事来领一份银子,也跟着一起吃西瓜。 气氛很是热闹,大家都高兴嘛,还有三位皇子阿哥在,这位仓部主事就没为难,直接笑哈哈地领着人去取银子了:户部的仓部主事,掌天下军储,出纳租税、禄粮、仓廪之事,本是听命令行事,可他管着发放事宜,也是前来支取银子的官员们要过的一道“门”。日常进这道门也要打点一二。 要说工部的这位主事,那也不是个棒槌,进去仓库后,袖子里一个小荷包已经准备好了,不着痕迹地掉到仓部主事的手里,薄薄的,一看就是银票,不小的面额。 仓部主事很高兴,收好荷包随口一句:“要说十三阿哥就是豪爽。” “那可不是?我一进户部的大门,发现看门大爷也捧着西瓜啃,我还纳闷儿。”工部主事笑了笑,“我们十三阿哥就是这样接地气儿,朝地上一坐,那和四九城的任何一个平头百姓都有唠不完的嗑。我们是真羡慕你们户部。” “哪里哪里,这都是十三阿哥抬爱。” 两个人闲聊了几句,出来仓库,工部的主事高兴地离开:以往不光要送两个荷包,还要被为难一番,等个半个时辰。今儿工部的主事离开的背影都是欢乐的。 户部的主事今儿心情好,也挺高兴的,出来就要再多吃一块西瓜。一把叫一位同僚逮住了。 同僚拉着他到一个衙门后的僻静地儿,阴着脸问:“多少?” 这位主事本来吓了一跳,还以为有什么事情,听了问话也没在意,只说:“今儿高兴,只收了一个荷包。” 这位同僚的脸色更阴了:“此例一开,下次工部来人,要几个荷包?”同僚们之间收银子都有定数的,收多了是你的本事,但事情不能闹开。关键,谁也不能收少了。 这位仓部主事自然知道这个规矩,脸上有一抹不好意思,很是抱歉地道:“你放心。就今儿这一次。这不是特殊情况吗?” “就怕不是‘特殊情况’,”这位同僚的脸色还是难看的,目露担忧,“你看这……”一只手竖起来一个“三”。 “我们担心什么?”仓部主事很自然的态度,“我们就拿这点儿银子,光明正大的。不像有些人……” “嘘!”同僚赶紧制止他,慌张地左右张望着,一眼看着跟出来的九阿哥。 九阿哥从墙后的阴影里走出来,脸上嘻嘻笑:“别怕。爷就是问一问。” 两个户部官员心里忐忑,但也真没什么怕的:他们真的不以为这是大事情,这只是一个官场小惯例,都不算拿银子。 九阿哥自然也知道这些情况,只问他们:“爷听说户部有不要银子的。爷来了之后就纳闷儿。户部,真有谁不要银子的?” “……有。” “哪有?” 两个人回答不一样,互看一眼,一起对着九阿哥笑。 仓部主事慌张行礼笑道:“九爷哎,您老最是体谅小的们,我们哪里敢说这些个?” “好吧,那你们说一说,户部里有没有那种,平时非常朴素,穿补丁衣服粗布鞋,从来都是奉行节俭的,好官?” 两个户部官员一起笑出来,还以为是什么事情那? “九爷,您可问对人了。我们户部真有。外人都说我们户部怎么样怎么样,其实,我们真没怎么样。比如我们的杨侍郎,那真是一个清官,一顿饭三菜一汤,清炒白菜凉拌豆腐的,一年四季不穿几尺布,还给京里的慈幼院捐银子。”仓部主事拱手笑着,又说,“杨侍郎可是我们户部有名的招牌,六部的人都知道。” 同僚也笑:“九爷,我们户部这点儿油水,也就养着一家温饱,他们都眼红惦记着,我们是真委屈。我们的杨侍郎天天说要节俭,以身作则做出榜样,那真是要人不服气都不行。” 九阿哥听着,装作没听过这事儿的惊讶,睁大眼睛很是不信地说:“爷不信。一堆人里愣是突起这么一个奇葩,就他‘万绿丛中一点红’?” “九爷,是真的。”虽然我也不信,我还有证据,仓部主事诚惶诚恐地解释:“九爷,杨侍郎的清廉,那真是我们有目共睹的,其他五部的人都知道,要找人批复银子,找杨侍郎最好说话,杨侍郎不光不为难人,还好吃好喝地说话,有事办事,从不含糊。” -- 第76页 “是的是的那。据说杨侍郎家里就一妻两妾,好多人要给他送美人美少年,他都不要,还去刑部主动说明情况。” 这位同僚的话音一落,气氛有一点点古怪。三个人都尴尬一会儿:大家都是男人,杨侍郎这样,确定还是真男人? 真男人·九爷冷笑:“一不好女色,二不贪财,甚至连找自己办事的人都好好招待着,这么清廉的,怎么能不是贪官?爷估摸着,他就是心虚的,故意装的。” 九爷撸袖子,一脸骄横:“九爷纵观大小贪官相,个个都是把戏精。爷就不信,平白无故的,天底下真有不爱美人不爱银子的人,除非他是没有那个能力。”九爷朝这两位吓到的户部官员阴沉沉地笑:“你们说,杨侍郎,他有这个‘能力’吗?” 有啊,那必须有啊。难道要说杨侍郎不是“男人”才不爱美人? 两个户部官员苦笑连连,一起求饶:“九爷哎,您老饶了我们吧,我们就是一个打杂的。” 九爷点头,笑眯眯的:“跟着爷去见八哥和十三弟,将你们刚刚的话再说一遍。” 两个户部官员找不清九阿哥的套路,琢磨着,再说一遍好话也不得罪人,就跟着九阿哥,到八贝勒和十三阿哥跟前,将刚刚夸杨侍郎的话,又一字不漏地学了一遍。 十三阿哥真惊讶。 八贝勒真欢喜。 八贝勒大声夸道:“早就听说户部的杨侍郎之名,果然是好官、清官。”又转头对沉着脸的九阿哥劝道:“你有事,自去问杨侍郎就是。找他们来做什么?”再一转头对这两位小官安慰道:“你们不要怕,这事情,我会和杨侍郎说清楚,都先下去吧。” “谢谢八爷谢谢八爷。”两个户部官员真觉得八爷是菩萨,你说你们一个皇子阿哥,一个户部侍郎,你们要打架,不要拉我们做炮灰啊。 两个户部官员感恩戴德地退下,一脚刚踏出门槛就听到九阿哥愤怒的大喊:“这绝对有问题。我就不信天底下有不偷腥的猫?我就讨厌这样的人,要拿银子就拿银子,干嘛这样装模作样的……” 后面的话他们都不敢听了。 其实,他们也想骂一句杨侍郎:你要拿银子就拿银子,一个户部,整个官场都这样,就你显摆出来是吧?就你能耐是吧?拿了银子还要好名声,你咋不上天那你? 当然,他们也只敢在肚子里骂几句,见到杨侍郎,还是要表忠心地,将刚刚的事情都学一遍,再狠狠地夸一遍杨侍郎的清廉无暇绝世无双白莲花。 杨侍郎靠着椅背坐着,大约五十岁上下,留着当下最流行的长须美髯,面貌不说英俊过人,但也是眉目清秀,依稀可见年轻时候的俊朗。 他听这两位的回话,表情是温文尔雅的。但他一说话,却是不苟言笑的,让人感觉官威十足的样子。 “这个事情,我已经知道了。我啊,已经习惯被这名声所累了。九阿哥那里,我会去解释的,谢谢两位同僚的美言。” “不敢不敢。吾等实话实说而已。”两个户部小官说着话,自觉这事情可算是过去了,都一身轻松地倒退着,出来杨侍郎办公的房间。 杨侍郎身上气息一变,垂目思考片刻,起身整整衣衫,贴身小厮送上来一份珍珠茶水,他用一口,脸上的表情变得越发恭谦有礼,出来房间。 杨侍郎慢慢地踱步,来到三位皇子阿哥办公的偏堂,深深地躬身行礼:“杨侍郎,见过八爷、九爷、十三爷。” “快起。快起。”八贝勒起身,出来桌子快走两步,两手扶起来,很是亲切地笑,“杨侍郎无需多礼,都是误会。” 杨侍郎刚要跟着表示一番,九阿哥冷哼一声,格外清晰的。 杨侍郎惭愧不安的表情做出来一半儿,硬生生地变成黄连之苦:“八爷,九爷,十三爷,小臣真的冤枉。小臣就是在地方为官的时候,亲眼目睹民生艰难……自觉能有这样的生活就应该感激,真不是故意要名声。” “我说杨侍郎,你就别得了便宜还卖乖了。爷也喜欢银子,爷也喜欢美人,汗阿玛天天骂我不务正业走商,我也还做着。无他,银子呗。”九阿哥斜眼看他,语气不屑眼神更不屑,“我们都是男人,还有什么不理解的,你说你装什么装?” 杨侍郎以为,九阿哥这是在恼怒他拒收那五万两银票的事情,苦着脸道:“九爷,不是小臣装,实在是,小臣不敢啊。”杨侍郎的眼里有真实的不敢,“九爷,就算下官需要银子,也不敢收您的银子。小臣真不是装。小臣家里人丁少,花银子也少,日常俸禄就够花用,真不需要银子。” “你不敢?”九阿哥一挑眉,好似听到笑话。 “九爷,下官真不敢。要不这样……”杨侍郎一顿,一副“不敢不从命”的模样,“如果小臣哪天需要银子,一定去找九爷。” “别介~~”九阿哥一副生受不起的样子,“九爷可不敢用铜臭脏了你这清官大老爷。” “九爷……这……这,”杨侍郎的目光看向八贝勒求救,八贝勒果然笑道:“杨侍郎莫担心。九弟这是乍然办差,有点叛逆。过几天就好了。要说我们大清,还是有很多清官的。我听说那山西巡抚苏克济,是杨侍郎的好友?那也是一个大清官,汗阿玛前几天还夸他来着。” “八爷,苏巡抚是真清官,小臣这清官之名不敢当。”杨侍郎的目光里多了一抹亲近,谦逊有礼。”小臣只是从心地做了一些事情。真不是清官,小臣对比苏巡抚,那真是做得不够好。” -- 第77页 “你是没有苏巡抚的名声好!你可别和苏巡抚比了。爷都替你羞得慌。”九阿哥还不知道苏巡抚的真实情况,兀自嚷嚷着狠话:“九爷偏不信邪,杨侍郎你也不用和爷耍嘴皮子,真清廉假清廉,爷一查就能查到!” “九弟!”八贝勒低喝一声,转头安慰杨侍郎道:“杨侍郎莫怪。我会和九弟说明白。” 杨侍郎倒是因此对嘴上藏不住话的九阿哥放了心。 “八爷,九爷、十三爷,三位皇子阿哥对贪污嫉恨如仇……”对清官嫉恨如仇,“小臣都明白。小臣也恨这贪污啊。小臣在户部,那每天见到的听到的,哎,说出来怕脏了三位爷的耳朵,三位爷如此刚性,小臣高兴啊,小臣替天下万民高兴啊。” 杨侍郎说着说着,很是真情流露地流着眼泪。 八贝勒也感同身受地,跟着流了眼泪。 “为官难,当个好官更难。杨侍郎的心,我们都看在眼里。”八贝勒拿出来手帕给杨侍郎,很是欣慰地笑着说,“大清就是有杨侍郎这样的官,这顶天的脊柱才是稳当。皇上昨儿还嘱咐我们哥仨,在户部要好好和几位老大人学习,杨侍郎在户部久,经验丰富,可要不吝赐教啊。” “可不敢当不敢当。”杨侍郎说着“不敢当”,脸上惭愧不安,眼里却是一片舒坦,“八爷,九爷,十三爷不嫌弃,小臣一定尽全力。” “那就这样说了。这也算是不打不相识了。”八贝勒开朗地笑着,“都是痛恨‘贪官’,性情一致,可见是天大的缘份不是?下衙后我们几个去喝一杯,这就是朋友了。” “谁要去喝一杯?”九阿哥大白眼一掀,又看十三阿哥,“十三弟也不去。” 一直当透明人的十三阿哥笑笑:“八哥、杨侍郎,你们去。今早出门的时候福晋说她做了一份美食,要我送给十九弟。我们下次再聚。” 八贝勒也笑:“十三弟妹有心。今儿我就不拉着你了。” 杨侍郎也笑:“十三阿哥和十九阿哥的感情好,要吾等羡慕不已。” “哈哈,还行还行。十九弟就是喜欢我这个十三哥。”十三阿哥的话音一落,九阿哥手里的茶杯就朝他飞来,就见九阿哥气急败坏地吼:“十九弟最喜欢我这个九哥。你大白天做梦那你?还‘还行还行’?” “九哥不服气,我们去练一练。”十三阿哥接住茶杯一挑眉,动动身子骨“噼里啪啦”地响。九阿哥打不过十三阿哥,但输人不输阵啊。“练练就练练。走,去太阳底下。要所有人都看看。” “走。去院子里。地方大。” 哥俩个说着话,脱去汗湿的朝服,只穿一条里面大裤衩,光着膀子,那就到院子里练一练。 八贝勒看着他们的样子,和杨侍郎不好意思地笑:“他们打打闹闹习惯了,天气热,又坐不住。” 杨侍郎很是“羡慕”的眼神,大度地笑着:“小臣最喜欢见到人家兄弟感情好。小臣年轻的时候,也是舞刀弄枪的坐不住。” “是吗?”八贝勒小小的吃惊,“晚上可要听杨侍郎好好说道说道。” * 两个人定下君子之约,晚上下衙后,八贝勒和杨侍郎在酒楼里好一场“君子之交淡如水”。 十三阿哥带着福晋送来的吊烧肉和酱骨头,坐着轿子去福庄。 “你九哥今天吃错药了,在户部发疯。十九弟知道不?” “十三哥,潇洒知道。” “十三哥一看那情形,就知道十九弟帮忙。” 十三阿哥摸着弟弟的脑袋,笑眯眯的,“你九哥自己,没有那个胆子主动闹起来。” 潇洒双手抱着十三嫂嫂亲手做的吊烧肉,吃的满嘴巴油汪汪的,还能说话:“九哥胆子小,潇洒带九哥飞飞。” “行~我们十九阿哥带着九哥飞飞。”十三阿哥觉得十九弟就是可人疼,“这肉喜欢吗?” “喜欢。潇洒喜欢。”潇洒吃了大半个月的草和蛋,太想念肉肉了,“十三哥,这肉做法不一样哦。” “这是太宗吊烧肉。传说唐太宗平定王世充后,在军中设宴款待功臣,用敌人铁矛为架,以敌将铠甲为炉,亲自为将士们烤肉……这是满洲的金牌菜,你十三嫂最拿手的一道菜。” “十三嫂棒棒哒!”潇洒很喜欢。最精瘦的五花肉,大火烤制后,五花肉呈现诱人的红棕色。此刻吃的时候油汁还在“滋滋”地往外冒,款款而起的肉香煽动着鼻翼,着实是香鲜至极! 潇洒吃着,又说一句“潇洒喜欢。”大眼睛眯眯着,别提多享受。十三阿哥看着乐了:“十九弟喜欢,过几天要你十三嫂再做。” “潇洒给十三嫂礼物。” “好。” “胤禝你又吃肉,今天晚上的大鸡腿没有了。” 皇上和十三阿哥的声音同时响起,潇洒冲皇上一个小鬼脸:“潇洒要吊烧肉也要大鸡腿。潇洒能消化。” 十三阿哥一皱眉,发现皇上只冷哼一声,没有继续劝阻,放下心来。 还没痊愈肠胃弱不能吃太多大肉,潇然道长和太医都说能吃,他们还是担着心。 皇上很嫌弃:“你九哥今儿在户部闹得一场,真幼稚。” 潇洒完全没听懂:“九哥是胆小,不是幼稚。” 皇上一噎。他自问是一个慈父,可九阿哥就是怕他,他也不知道为什么。 -- 第78页 福庄里父子三个欢欢喜喜地用晚食。南城区,九阿哥换了一身衣服带着侍卫去黑市,按照十九弟提供的地方,找到一个名叫“三只手”的人。 这是一个脏污不堪的当铺,门前流着污水,门里都是烂菜叶子,鼻子里是臭味,耳朵里是一位青年男子尖锐的叫骂声。 “一个金蝉,昨儿那位爷可是说了,他花了十两银子打的,到你这里才给五两?好你个鳖孙,你怎么不去抢?” “好你个鳖孙。他说十两就十两?我这里是当铺,你去问问哪家比我家高?” 九阿哥呆了,这当铺,是专门给,青楼楚馆的人,换银子的?! 九阿哥不敢相信,潇然道长会带着十九弟来这样的地方,呆呆地站着不动。一直到那个青年人骂骂咧咧地走了,店小二不耐烦的喊他:“我说这位爷,您要换银子就快点儿,不换银子就请挪脚。” 九阿哥:“……我一手六个手指头。” “你……你小点声。”店小二表情一变,又埋汰地看他一眼,“爷您贵脚踏贱地方,您注意保重自己哎。” “明白。明白。”九阿哥也不敢逞能,道歉地笑着,眼看店小二关门上门栓点油灯,一套动作下来行云流水,心里有了一点点谱。 跟着店小二来到后院,在一间柴房前,看到坦胸露背对着夕阳抓着虱子玩的人。 身形瘦小,五官平凡到人群一站你看一眼都记不住的普通,乍一看二十来岁,看身子骨,大约三十岁,见到他们到来,眼里精光一闪。九阿哥心里定了定。 “有事委托大侠。按照规矩,先付一半定金,事成之后,再付另一半定金。事关重大,事成之后,另有赏。” “……” “朋友介绍而来。不管事成不成,保证此事和大侠无关。保证不牵扯大侠和这里。这是信物。” 九阿哥送上潇然道长给他的鬼画符一道,这人懒洋洋地接过来看了,眉毛一挑,开了口。 “既然如此,小爷就接了你这个单子。说吧。” 店小二端上来茶水,九阿哥看着破旧的桌子眼皮子直跳:大瓷碗破了一口子也没关系,可那桌子上都是油污,凳子上都是油污,大瓷碗外面还有一根烂菜叶子! 九阿哥简直是,视死如归地坐下来,端起来大瓷碗轻抿一口,一张黑胖的脸都扭曲变形了。 九阿哥瞧着这人看好戏的样子,心里头暗骂:你要是办不成事情,爷一定关你去大牢蹲两天要你也尝尝味道! 可那人看出来他的气怒,却嬉笑了起来。气得九阿哥一张脸铁青。 这里的一切,对于九阿哥来说,是另外一个世界。即使他广交朋友,连洋人都是他的朋友。 九阿哥将事情说了,迈步出来这条街的时候,长长地舒口气,莫名地,心生期待。 “三只手”当天夜里去了一趟杨侍郎的家。 第二天傍晚下衙,八贝勒应杨侍郎之邀约,去杨侍郎家里赏玩几件古董瓷器,带着几个侍卫小厮,“三只手”装成一个贴身小厮跟着八贝勒。 杨侍郎的家很大,位于城东的大家富户区域的好位置的东棉花胡同,这里虽无大的景点,却有着幽深宁静的小景致,干净整齐的街道,往来都是老爷小姐的轿子和穿金戴银有礼貌的下人。 向里望去,落落的两排四合院。杨侍郎的家是一座四进的四合院,影壁墙后的院里搭有葡萄架,一串串紫红的沉甸甸的葡萄,垂得让人眼馋。抬头瞧那房檐下嵌着的档板,不宽的面上显现着已斑驳的漆画,古意盎然、雅趣天生。 八贝勒逛着杨侍郎的家院子,对这布置赞不绝口。在书房看书画,在花园里赏荷花,还和杨侍郎家里的几个孩子说了一会话,全程夸个不停,礼物更是大方。 “书香门第,果然养的孩子也好。这次的童学院选拔孩子们,杨侍郎可要将令郎送一个过去?” 杨侍郎听八贝勒主动提起,忍住欢喜说道:“八爷,犬子愚钝,小臣心里正着急那。” 八爷不认同地笑,“孩子很聪明,爷就喜欢这样有礼的孩子。我们一见如故,你的孩子就是我的子侄,过几天,要令夫人带着孩子去见见八福晋。” “谢八爷提拔。”杨侍郎真心地笑着,真心觉得八贝勒是个妙人。一顿畅谈甚欢的晚食过后,送八贝勒出门,那送的礼物也是要八贝勒应该拒绝,又不舍得拒绝。 “八爷,这都是家里祖传的东西,在小臣手里白糟蹋了。送给八爷才是明珠。” “爷想收,可爷不能收……”八爷表现是为难的样子,暗示自己身边有九阿哥和十三阿哥盯着,“杨侍郎的情意,爷记着了。东西就收回去了吧。”八爷说着话,那手果断离开,那表情真是痛苦加恋恋不舍。 八贝勒一转身上了轿子。 杨侍郎站在门口肃手站立恭送八贝勒,心里头对于三位皇子阿哥的性情,关系,大约有了一个谱,心里大安。 “三只手”借此机会在杨侍郎家里又看了一遍。 当天夜里,再次来一趟,那就熟门熟路了。 杨侍郎放夜明珠的盒子,杨侍郎藏在密室的一架子书本里的银票们,杨侍郎去外室家里的证据之一,一条贴身大裤衩和一个大红肚兜……甚至杨侍郎家里的垃圾桶,都给他摸了来。 两个人在一家青楼里交易,几根蜡烛的灯光亮着,外头侍卫守着,门窗禁闭着,“三只手”一件件地从大包袱里摸出来这些东西,包括那桶垃圾。 -- 第79页 九阿哥的小眼睛越来越亮,就觉得那垃圾桶比这里最好的美人还香艳。九阿哥简直是大喜过望地一拍手:“爷就知道!” “这位爷,”“三只手”很鄙视地看他一眼,“就这位杨侍郎装的那点样子,‘你们’,真不知道?” 九阿哥克制住心里的欢喜,轻轻咳嗽一声,“知道归知道,没想到这么大不是?……要早知道,早办他了。” “噗嗤”一声冷笑,“三只手”对他们这些当官的人,没有一点好感:“不就是跟煮饺子一样,捞浮上来的,沉底的就不要去搅?这位爷,您也甭装青天大老爷的样子。”面对九阿哥的怒火,又说,“这四九城里头的遮羞布,都在我们这几街里,不就那么回事?” 九阿哥运气运气,不和草莽之人一般见识。 “朝里还是有真正的好官的,大侠不要太偏激。就好像这样的地方,也有大侠这样的人。这些物事我都收着,明天我会安排人在刑部大牢里咬出来这个事情,就说是小偷误入了杨侍郎家里摸了几样东西。” “小偷反贪?”“三只手”愣了一下,笑了,“这很有意思……”看一眼九阿哥,九阿哥板着脸不说话。 “三只手”很严肃:“我也不问你其他事情,第一,不要将送你符咒的人牵扯进来。第二,不要将官府引来这里。第三,这位杨侍郎的身上,牵扯到其他不少人,官家的,商家的,满的,汉的,都有。” 九阿哥心里一凛,一抱拳:“大侠尽管放心。这只是一场新手小偷不懂规矩的意外。不管牵扯到谁,爷都不怕。” * 懂了规矩的小偷,一般不会去富户官家聚集的地方干活,毕竟是天子脚下,谁知道这户人家背后的人是谁那?可是一个新手小偷,误入了这个地方,本着“贼不走空”的原则,摸了几样东西出来,那就很有可能了不是? 新手小偷没有师父带着,蒙头乱撞的,在跑路的时候,被九阿哥派去盯着杨侍郎家的人抓到了,被送进去大牢。 新手小偷见到官老爷吓得都不用上刑,竹筒倒豆子全说了。 刑部纵使有人要捂着这个事情,还要一刀灭了新手小偷的口,面对一心要抓住杨侍郎把柄的九阿哥,那也只能捏着鼻子办案了不是? 威严的刑部大堂上,不仅仅是朝廷上的刑部官吏身份贵重,就连芝麻大的小衙役,也是贫民百姓难以高攀的存在。新手小偷见到了大老爷们,不说行一个大礼,就差来个三跪九叩,头埋得很低屁股撅的高高的,极力表达自己的恭敬。 “大老爷,大老爷,我再也不敢了。我真不知道那里是杨侍郎的家。我就看他们家的垃圾桶,发现有好东西,我就心动了。是我该死,是我该死。”说着话,他带着镣铐的手大力地扇自己耳光,“啪啪”的响亮。 满汉两位刑部尚书坐在大堂上。大堂内外大小官吏都是立而不言,谁也不说一句话,就感觉那耳光扇在自己脸上一样。 过了片刻,终于又有几名官员姗姗来迟,看到衙门内的阵势,几名官员脸色都是微变,却还强撑着气势。 又过了一会儿,户部满汉尚书都来了,身边簇拥着一大群户部的官吏,后边还有一个轿子,八贝勒坐在轿子里没有出来。 户部满人尚书穆和伦进来刑部大堂就撸袖子大喊:“好你个刑部,敢拿人拿到我们户部的头上。就一个小偷偷了一点点东西,你就要去户部拿人?你好大的胆子。” 汉人尚书王鸿绪讲道理:“刑部有案子关联到户部,户部自然要全力配合。但这件事太过荒唐,就算是真的,也只是一件小事。刑部为何如此闹事?” 杨侍郎站在两位尚书中间不说话,脸上苍白苍白的,好似一个忍辱负重的大清官。 刑部尚书自然不怕他们,站起来对着轿子鞠躬拱手,大声说道:“小偷之事是小事。但杨侍郎之事,乃是大事。夜明珠十颗价值连城,银票数额达五百万两,每天早上珍珠粉当早餐,养外室……此事,刑部会据实上报皇上。请杨侍郎前来,只为确认。请问杨侍郎,” 刑部满人尚书转头看向杨侍郎,他的面堂忠厚,身体肥胖,大义凛然的,好像不认识杨侍郎一样:“可认识这些物事?” 杨侍郎想说不认识,可是那小偷一看到他就喊出来:“大老爷,就是他,就是他。大老爷明鉴,我就是一个小偷,我也不偷老弱妇孺的,我也不敢偷大官人家的。他夜里去外室家,我一看他不是好人,我就偷了他的。大老爷也不信,给他穿那裤衩看看,绝对是他的。” 小偷生怕别人不信,又大喊:“大老爷,还有那肚兜,大老爷,那肚兜上有名字,大老爷您去查就能查到。就在东城安定门内大街的东棉花胡同,和他家挨着,我呸,养外室养成邻居,他老婆还和外室是手帕交,大老爷,您快去查,免得那女人跑了。” 刑部尚书想晕。 户部尚书也想晕。 满堂的官员们都想晕。 无他,他们都和杨侍郎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啊。 八贝勒在轿子里听完这个事情,面沉如水,吩咐自己的贴身太监:“告诉刑部的人,爷信杨侍郎。此事有误会,要刑部的人好好地审问。” “……嗻。” 这位太监抬脚走进衙门,所有的目光凝视过来,他刚要说话,一阵马蹄声传来,九阿哥的声音也传来。 -- 第80页 “八哥,刑部断案子,你也过来?怎么不喊着兄弟们一起?”九阿哥浑身喜气洋洋的,跳下马来笑哈哈的看一眼八贝勒的贴身太监,黑胖的脸上笑容更大。“你要说什么?说吧,爷也听着,爷倒要听一听,我们八贝勒的知己好友,是什么样的人!” 这太监擦擦额头的汗,弯身给九阿哥行礼,抖着嗓子喊完八贝勒的话,浑身汗都湿透了衣服。 九阿哥伸手拍拍他的脸,笑容灿烂:“说得好。说得好。”转身看着这大堂上的人,胖身而立气势汹汹:“刑部的人放心大胆地查,有需要帮忙的,尽管和爷提。爷知道你们面皮薄不好意思,这不,爷已经命人封了东棉花胡同,只许进不许出,刑部尚书,去拿人吧?” 刑部两个尚书心里苦成黄连一般要哭出来,却是只能答应着。 杨侍郎真心有点害怕了,脸上还是被冤屈的镇定,袖子里的手在抖。 所有人都不说话,都恨不得不认识杨侍郎。 八贝勒从轿子里出来,直面九阿哥。 “九弟,刑部办案子,自有程序。你要扰乱公堂?” “八哥,弟弟只是看那条胡同不顺眼,封了一下。怎么是扰乱公堂那?” “九弟,杨侍郎是冤枉的。” “八哥,杨侍郎是不是冤枉的,有刑部断案。难道……八哥要扰乱公堂?” 兄弟两个,四目相对,眼里都是火焰跳动,杀机四射。 八贝勒和杨侍郎一见如故,互为知己。坚信知己好友是被冤枉的。 九阿哥和杨侍郎一见如仇敌,坚信杨侍郎是大贪官,是装的,一定要查出来真相。 刑部户部两部官员真要哭出来了:两位爷,这事真不能闹大啊!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2-01 17:25:19~2022-02-02 16:53:0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濹小年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4章 这事情真不能闹大, 会大到什么程度,那都不敢想。 夏日午后的太阳光清清亮亮,阳光卯足劲地照耀人间, 试图带来明媚夏季的无限温度。大朵大朵的云在天上飘来飘去, 大片大片的乌云在众人的心头上压着, 沉甸甸的,像是下雨。 刑部满人尚书安布禄,他他拉氏满八旗镶黄旗, 皇上的重臣亲信之一,站到九阿哥身边,小小声地劝着:“九爷, 九爷,您老去休息一会儿, 用杯茶?” 户部满人尚书穆和伦, 也站到八贝勒面前, 恭恭敬敬地劝着:“八爷,您别气, 我们相信, 刑部一定会秉公断案,给杨侍郎一个公道。” 杨侍郎也站出来,满脸苦涩愧疚地给九阿哥拱手行礼:“九爷, 小臣真是冤枉的, 九爷不信小臣,也请信任这满堂的同僚们。我们真没有这样大的过失。” 九阿哥一个冷眼都没给,鼻孔朝天, 嘿, 天上的那朵白云真漂亮。 杨侍郎的表情更为苦涩, 苦的要人感觉这七月天下一场大雪也无法洗刷他的冤屈。他动动嘴唇,上前几步,深深地一鞠躬,给八贝勒行礼,眼睛红了,眼泪婆娑而下,声音哽咽难言:“八爷,小臣有八爷这个知己,死而无憾。八爷,您信小臣,小臣定不负八爷所信。” “说的比唱的好听。”九阿哥明晃晃地嘲讽,瞅着八贝勒逼迫地问:“八哥,你也要想好了,你真信这位……杨侍郎?” “八哥信。”八贝勒双手扶起来杨侍郎,目光炯炯,满满的都是真挚的信任和情谊。 八贝勒面对九阿哥的嘲讽,依旧是温文儒雅的,却也是露了锋芒的:“九弟,八哥知道你不信杨侍郎是清官,但你不能用这样的方式。” “吆喝,”九阿哥冷笑:“这是怀疑我故意造假不成?我说大贤人八贝勒,你倒是说一说,这银票是假的,还是这银票是我拿出来污蔑杨侍郎的? 九阿哥简直乐坏了:“八哥,弟弟给你一句实话,弟弟做商赚银子,还真拿不出来这五百万银票,这可是现银,现银子,八哥知道什么意思吗?” 八贝勒寒着脸沉默。九阿哥真乐坏了,环视一圈这群变哑巴的官员们,黑黑的笑容和太阳一样耀眼,尤其那一口大白牙,闪闪发光,要吃人的那一种。 九阿哥摸着下巴,一副怀疑自己的样子:“要说这怀疑也对,这朝野上下,谁不知道爷看不惯杨侍郎?你们怀疑爷故意陷害杨侍郎?你是不是还要怀疑爷给杨侍郎找的外室,专门要人生的孩子?” 九阿哥一睁眼,击掌欢呼:“皇天后土在上,要不说苍天有眼嘛。一个和杨侍郎八分像的孩子?八哥,那孩子可是十岁了哦!哈哈哈哈。八哥,诸位,九爷可生不出来哈。” 九阿哥康熙二十二年出生,现在康熙四十五年,今年虚岁二十四,要说这十岁大的孩子是九阿哥的,真有点不可能。 无人说话。九阿哥的笑容更大更畅快,真像那一朝得志的奸人。 “可别说爷从外头找来的孩子幺,那么大的孩子,谁家父母舍得?杨侍郎,你还是给孩子一个身份的好,哈哈哈哈。”九阿哥大笑着,“英俊潇洒”地转身离去,留下一地猖狂的笑声,要人一颗心沉到谷底。 要八贝勒面白如纸。 可九阿哥英姿勃发上马,一转头一回身,冲着杨侍郎喊道:“杨侍郎,九爷和你道歉,九爷之前以为你不爱美人不爱银子,不是真男人,九爷错了啊,哈哈哈哈哈。杨侍郎四十多了还能生那样好的儿子,恭喜恭喜哈哈哈。” -- 第81页 这可真是,真是,嚣张至极! 杨侍郎气得一张脸紫涨紫涨。 户部、刑部,包括刑部的衙役们,都一脸呆滞地看着杨侍郎:杨侍郎,你装清官,能不能装的不要这样恶心人?你光明正大地纳妾不行吗?啊啊啊! 所有人都想冲着杨侍郎狠狠地咆哮,堂下的小偷大力地“呸”一声,一口口水吐在杨侍郎的脚边:“堂堂户部侍郎就这样,连我们村的无赖都不如!” 杨侍郎呼吸困难,人生五十三年,他从来没有这样窘迫过,从来没有这样丢人过。杨侍郎叫冲天的怒火燃烧了理智,夺过来衙役手里大刀砍向这小偷,大刀在阳光下闪着嗜血的寒光,直奔脑袋而来。 众人反应不及,都瞪大眼睛地大喊:“不可!不可!” 小偷惊吓之下一个驴打滚,裤子都吓的湿了。可是杨侍郎真学过武功,一刀不成又是一刀,众位衙役一起扑上去,居然是八贝勒的动作最快,一把夺下来那大刀。 八贝勒大喝一声:“杨侍郎!胤禩信你,众位同僚都信你,你如何能如此失态?!” 八贝勒手提大刀,眼睛红红的,那是一心为知己好友讨回公道的坚持,也是一心信任知己好友为人的情意。 杨侍郎呆呆地看着八贝勒,有那么一瞬间,杨侍郎真要信了,八贝勒的知己情意。 刑部尚书闻着大堂上的尿味,吩咐衙门们:“压下去。” “嗻!” 两班衙役们如狼似虎地提溜着小偷,宛若提溜着一只小鸡仔。 新手小偷真的吓到了,九阿哥之前请外人去杨侍郎家偷东西他还不服,如今可算是体会参与这事的风险,不光吓尿了,人都吓傻了。 看在众人的眼里,都沉沉地叹气:这居然真就是一个不经事的新手小偷,怪就怪杨侍郎运气不好,我们的运气也不好,哎。 八贝勒看一眼这小偷,看一眼依旧呆立的杨侍郎,目光深邃,深不见底,语气坚持,坚不可摧:“杨侍郎,胤禩信你,真君子、大清官。杨侍郎请保重自己,切莫因为一些人和事情,乱了思绪。” 八贝勒自称名字“胤禩”,八贝勒说着话,也不等杨侍郎反应过来,将大刀递给那位衙役,理理自己的马蹄袖,淡淡的一句:“此事,刑部该怎么断案就怎么断案,九爷那里,爷会说明白。爷要进宫一趟,诸位有要一起的跟着。” 话音一落,八贝勒抬脚迈步,大步流星的进了轿子,贴身太监一声尖锐的“起轿”,抬轿子的人和侍卫们都动了起来。 大队人马浩浩荡荡的,只余背影,和一团迎风而起的尘土。 刑部和户部的官员们都回了神。 杨侍郎也回了神。 这事情,可能,真要闹大了! 刑部安排人去东棉花胡同拿人,不去拿人不行啊,九阿哥盯着那。九阿哥骑马走的,这时候估计都到皇上面前了不知道都说了什么了。 户部的官员们,一伙一伙的,紧急商议事情。 杨侍郎面如土色,身上的文人雅趣风度翩翩都没了,嘴上起泡,一迭声地吩咐贴身小厮和管家:“回家去,告诉夫人。快去。” 这个时候,他第一个想起的就是自己的夫人,夫妻同林鸟同荣辱,自然是最能信任关键时刻最能帮他的人。 各人忙乎的时候,九阿哥直接打马去了福庄,跟着宫人换下来一身湿透的衫子,用温水冲个澡,换身衣服,跑到院子里晒太阳的十九阿哥面前,那还是克制不住脸上的喜气“咕咕”地朝外冒。 “十九弟,十九弟?”九阿哥轻声唤着,急切地需要和十九弟分享他的“战况”。 一张茶桌,一个躺椅,几个绣墩……清凉的风穿过玫瑰花丛的紫薇花林,沙沙沙地响着;阳光透过枝繁叶茂的大槐树,搅碎了时光,映在一张瘦削稚嫩的脸庞上。潇洒小道士躺在一块大木头墩子上晒着太阳,人懒洋洋的,好似看到秦淮河的河水荡漾,懒的他翻个身都不想动弹。 听到九哥的声音,动了动眼皮,嘴巴懒得也张不开。 九阿哥伸手按按弟弟的长睫毛,笑了。 给弟弟翻个身,晒另外一面,看着他懒怠的样子,更是笑。 拉过来一个绣墩坐下来,提起茶桌上的茶壶倒杯茶,一口气灌下去再倒一杯,九阿哥舒服地眯眯眼,看着好似被懒孩子传染,变得懒怠焉巴的花草树木,不由地又笑。 “十九弟,九哥见到那个人,那可真是……”真是什么样子?有人说“三年做乞丐,皇帝也不换”,“三只手”坦胸露腹的,晒着太阳抓着虱子,可能是另外一种自由吧。 “他真是丐帮的?”九阿哥到底是好奇。 “丐帮哦。”趴着晒屁股的潇洒小道士轻轻说了一句,又轻轻地唱起来:“叫掌柜你听端详,在东周列国就我们这行,孔夫子无食困陈蔡,请来了俺们老祖把粮帮,借了你们吃借了你们穿借了你们米山和面山……” 九阿哥喷笑:“那丐帮天天说天下读书人都欠他们一碗饭,难道是真的不成?” “师父说,当官的有权,读书的当官,这天下乞丐的多少,都是他们应该做没做到的事情,所以他们欠着一碗饭。” 九阿哥一愣,起身给自己再倒一杯水,喝了一口停了下来,对着跳跃的太阳光,轻轻地感叹:“有大好的日子过,谁愿意去做乞丐?玄灵道长说的很对。” -- 第82页 天下乞丐的多少,不在于下,而是出于上。九阿哥甩甩脑袋,放下茶杯,伸手揉揉弟弟毛茸茸的小包包头。 “今天感觉舒服一点没有?” “舒服哦。” 九阿哥弯腰伸手一摸他的额头,眉心一皱随即松开:“还是不能大意,天花还没过去。” “一定一定。”潇洒抬手揉揉眼睛,身上的热度其实要他精神不大好,但这对比之前好多了,所以他很开心。一翻身,大眼睛亮亮地看着九哥:“九哥,户部办差顺利?” “顺利。”九阿哥笑着,奇异的,一颗心平静了下来。 ——他这点成绩不算什么,他应该有更大的理想。 九阿哥心湖澎湃着,激荡着,宛若池塘里的水圈儿一样荡漾又荡漾。 “九哥拿到他的把柄,要他无从辩解。就是你八哥演戏上瘾了,在刑部衙门门口差点要九哥没绷住。” 潇洒小道士瞬间有了好奇心,小手抓住九阿哥的手,很是期待地保证:“九哥,八哥美哦,等八哥强大起来,再惨一惨,更美哦。” 咳咳咳,饶是九阿哥作为计划制定人之一,也实在无法接受他八哥将来“西子捧心、口吐鲜血”的“美强惨”人设。 “想当年,你八哥的弓马骑射,那在兄弟中真算顶尖的。起码你四哥就比不过。九哥告诉你你别看你四哥现在板着脸很有气势的样子,其实他就……” 后面那句“四力半”没有说出来,四贝勒的声音响起,“九弟,十九弟。” 潇洒正听得稀奇,九阿哥正说的兴奋,突然间正主儿到了,迈着大步走过来了! 九阿哥立即端正坐姿,一副绝世好弟弟的样子。 十九阿哥立即从木墩上坐起来,伸着胳膊要四哥抱抱。 那镇定自若,完全不知道害怕的样子,看得九阿哥那是真羡慕。 四贝勒走过来,抱着十九弟掂掂分量,很满意地道:“今儿用药吃饭都好吗?” “好。谢谢四哥。” 四贝勒抱着十九弟坐下来,伸手试一试他的额头温度,放了心,嘱咐道:“再坚持几天,不能放松。” “知道~~谢谢四哥。”小孩子不乐意被当成小孩子对待,要反驳先打个哈欠。四贝勒唇角上挑笑了一个,轻轻拍着他后背:“困了再睡一会。” 潇洒在四哥怀里翻个身继续晒屁股,眼睛一闭就睡着。兄弟两个不说话,默默品茶。等潇洒小道士睡熟了,四贝勒抱着他放到一边的大躺椅上调整好姿势,九阿哥给铺好被褥,盖好薄毯。 九阿哥看着四贝勒,眼里有一抹担忧。四贝勒轻轻摇头,示意他,第二波天花发作这样,已经是最好。兄弟两个再坐到茶桌边,都知道各自要说的事情。 九阿哥比耐心自然比不过四贝勒,梗着脖子“讲道理”:“那杨侍郎,也不是我故意要找他麻烦,是他自找的。我也没想到,他居然贪污那么多。” 四贝勒眉心紧皱:“四哥知道杨侍郎贪污巨大,即使他日常的事情也推诿拖延一心朝上爬,至少四哥压得住他,遇到紧急情况该做的事情他能办好。” 四贝勒轻轻舒口气:“你知道杨侍郎牵扯到谁?四哥,也不敢动。” 九阿哥一惊,他无法相信:“四哥,你都不敢动?四哥你怕什么?” “四哥怕,事情闹大,牵连到汗阿玛的名声。牵连到太子和大哥,牵连到地方稳定。”四贝勒说着怕,其实他一点都不怕。 “山西巡抚苏克济,山东巡抚李树德、江苏巡抚吴存礼……河道总督绍甘,苏州织造曹寅……八旗护军统领、江浙总督阿图……包括这户部、刑部、工部上下……这么大的贪污案,他一个人怎么可能完成?牵连其中的封疆大吏一时更是不能动,尤其山西。这些……” 四贝勒盯着九阿哥的眼睛:“一个是需要时间做好准备,一个是,四哥在等时机。” 九阿哥听明白了,脸色发白,瞳孔缩着,简直不敢信自己的耳朵。 “等到黄河泛滥、西部打仗,国库要银子没银子这些事情捂不住了,汗阿玛不得不查办他们,太子和大哥不得不全力配合?” “是。” “那现在怎么办?”九阿哥急了,也怒了,“那山西巡抚苏克济,居然也是一个大贪?!四哥你都没说过!”九阿哥越说越怒:“四哥你难道认为,那苏克济还能在山西反了不成?他敢!” 九阿哥眼珠子都气红了,一副恨不得赶到山西一刀剁了苏克济脑袋的架势。 四贝勒轻轻拨动手腕上的佛珠串儿,稳定下来情绪。 “苏克济有能力。在山西能稳住山西,还能稳住鄂尔多斯蒙古各部、和青海,西藏各部交好。朝廷目前,还没有做好再一次攻打西部的准备,需要时间。而准噶尔部首领策妄阿拉布坦一旦出兵,朝廷需要青海和西藏的支持。” 九阿哥“腾”地站起来,一屁股坐下去。 四贝勒看他一眼,给他倒一杯茶,看着他喝茶,缓了缓情绪,又说:“这都是四哥的猜测。” 九阿哥:“!!!”反应过来的九阿哥,一杯茶差点泼四贝勒脸上:说话能不能不要大喘气?! “这虽然是猜测。但也是事实。汗阿玛不会要事情闹大。” “我知道……”皇上喜欢好名声,年龄大了受不住这些事情,不到万不得已,下面的人,包括太子、四贝勒,都不会告诉皇上户部的真实情况。 -- 第83页 “那这个事情怎么办?”九阿哥瞪着四贝勒,“四哥你可别说你不管。之前十九弟指派我们哥仨去户部,你可是大力支持的。” “你四嫂的身体需要调养,四哥打算带着你四嫂去郊外的庄子住一段时间,”四贝勒不急不缓的,“这是四哥的计划。如果四哥留在城里,太子和大哥都会找四哥,户部的人也会来找四哥,就是不知道,四哥能不能躲得开?” “躲不开。”八贝勒大步流星地走过来,倒一杯茶一仰头灌下去,再倒一杯茶,对四贝勒说道:“这事情,四哥躲开是最好的,四哥躲开了,是最好的方法。太子和大哥找不到人,又不能亲自下场,户部的人也找不到四哥来压制我和九弟。 可是四哥,这事情闹大了,皇上第一个找你。这事情不闹大,皇上也第一个找你。” 无他,这些儿子当中,就四贝勒是真心做事的,皇上信任的,也是牵扯其中最深的一个皇子阿哥。 四贝勒倒也没有惊慌,平静的一句:“四哥隐约明白。汗阿玛,可能不会找四哥。”掏出来怀表看看时间,按照习惯,这个时候皇上应该来福庄了,现在还没来,应该是在想事情,或者被一伙满汉老臣缠着。 “汗阿玛会有思量。”看一眼两个弟弟,“不要妄测汗阿玛的心思。” 两个弟弟一起装没听见。 四贝勒心里轻轻一叹:“你们不了解……”汗阿玛爱名声,更爱这大清,“这事情如果继续发展下去,刑部审讯杨侍郎的外室,挖出来杨侍郎在保定府买的一些土地地契,其他的金银珠宝等等,就会去杨侍郎家里查抄。 一旦查抄杨侍郎的家,杨侍郎为了保住家人,唯一的办法是自尽。” 八贝勒和九阿哥瞳孔一震。可他们张张嘴巴,又说不出来“不可能”的话。 光看刑部和户部今天维护杨侍郎的架势,这事情一旦闹大,杨侍郎为了家人自尽身亡,反而是最安全的方式。 可是八贝勒和九阿哥都不甘心。 “四哥,我们好不容易抓到杨侍郎的把柄,就不能多挖出来几个?”九阿哥恨不得将他们一锅全端了。 “四哥,杨侍郎在保定府还有地契?”八贝勒惊呆了,“四哥,这事情就在杨侍郎这里断掉了,八弟也不甘心。八弟都不知道他在外面还有几个外室,他那样狡猾的人,绝对不会将一大家子放在一个地方。” “八哥,你还不知道。”九阿哥真的气得狠了,“那山西巡抚苏克济,山东巡抚李树德、江苏巡抚吴存礼……河道总督绍甘,苏州织造曹寅……八旗护军统领、江浙总督阿图……都和杨侍郎有关系。我们还以为苏克济是大清官!” 八贝勒呆了。 “四哥……”四哥你居然都知道?不是,四哥,我们大清,到底还有清官吗? “大清还是有清官的。那格尔古德、于成龙、汤斌……都是吃糠咽菜的大清官,真清官。” 四贝勒试图安慰两个弟弟,但很显然,他不会安慰人。九阿哥呆了。八贝勒真要哭了:“四哥,你能多说几个吗?” “你四哥又不能造人,哪有那么多清官?” 三郡王的声音响起,三个弟弟一起起身行礼,一起纳闷三郡王的到来。 三郡王弯腰看一眼十九弟的睡颜,拉个绣墩坐下来,拿着毛巾擦擦汗,自己倒一杯茶一仰头灌下去,直接说道:“你们闹出来这么大的动静,整个四九城都胆战心惊的,我能不知道吗?” !!! “他们是要自己闹大,逼得我们为了安抚民心不得不轻拿轻放!”九阿哥一拳捶在木头墩子上,胸膛距离起伏着,真忍不住这火气了。 四贝勒和八贝勒一起看三郡王,四贝勒直接问:“三哥听到什么风声?” 三郡王轻轻摇头,一脸“你们都太年轻”的叹息。 “杨侍郎家里杨夫人看着乱成一团的家,看着哭闹的儿孙们,呆呆木木。却在听到小厮传达完杨侍郎的话后,猛地跳了起来:‘带着人,跟我去隔壁。’” 杨夫人去了隔壁那外室家里,也不知道说了什么,等刑部带人到的时候,那外室蒙头就朝柱子上撞,幸亏有围观的人身手好,给救了下来。” !!! !!! 九阿哥抬脚就要赶去刑部,叫四贝勒喊住:“这个时候不要去。” “三郡王也说:“放心,放心。我也派人去打了招呼。那刑部的人既然带着外室去了刑部,就不会要人死了。顶多,……” “顶多要她死也不开口。最好再反咬一口,说她是冤枉的,根本不认识杨侍郎。因为其他证据都被杨夫人给毁了。”八贝勒的声音飘得好似不是自己的。 “那孩子那?”九阿哥不死心,“三哥,四哥,八哥,我亲眼见过那个孩子,和杨侍郎有八分相似。” “没用。即使咬出来这孩子是杨侍郎的,杨侍郎顶多在私事上不修,这不是什么大事。官员们喜欢一个青楼女子,怕影响名声不敢纳妾养做外室,这在官场上不少。”三郡王看着三个弟弟,“你们不了解女人。那杨夫人为了自己的孩子,无论如何要保住杨侍郎,她……” 三郡王眼里一狠,三位皇子都心头一震。 杨夫人直接捂死那个孩子毁尸灭迹,都有可能。 杨夫人对着那外室一番威胁,比如那外室的娘家人的生死,那外室到了刑部衙门,可能真会一个字也不说。 -- 第84页 三郡王叹气:“一旦被如此拖延下去,杨侍郎交出贪污款,免职下放地方,其他人都摘了出去。这是官场常用的方法之一,就一个字,拖。” 寂静中,只有风吹衣摆带起来的波动。 三郡王打量这里变化巨大的风景,无法相信这里是曾经的福庄,人人惧怕的福庄。三郡王轻声吟道:“别院深深夏篥清,石榴开遍透帘明。树阴满地日当午……”叫九阿哥的模样,硬生生地停住。 九阿哥的上下牙齿咬紧了,咬得出血了都。那脸色别提多难看了。 九阿哥并不想那个孩子,因为这个事情丧命。那只是一个十岁的孩子。九阿哥长这么大,日常再怎么脾气凶,也没要过谁的命。 八贝勒轻轻一叹,九阿哥打小被母亲宜妃娘娘宠着,还有亲哥五贝勒护着,那真是生活顺遂得很,根本没有经过什么生死。 “九弟也别担心。那位围观之人能救下来那个外室,也会救下来孩子。那样的情况下,敢围观的人都没几个,更何况出手救人?” 九阿哥眼睛一亮,一个名字在心里,差点喊出来。 八贝勒用眼神给予肯定,应该就是那位大侠“三只手”。 九阿哥的心神一松,身体瘫软下来,一脑门的汗。 看得三郡王忍不住摇头:就这样,还要办差? 四贝勒起身,看看十九弟,发现他睡熟得很,小猪崽一样,放了心。坐回来,对上九阿哥的样子,也是皱眉:“茶壶空了,去加水。” “哦。”这里自己最小,九阿哥迷糊地答应一声,拎着铜水壶出去园子,外面有机灵的宫人已经拎着满水的茶壶等着,他拎着茶壶回来,自觉地泡茶,给哥哥们倒茶,一番忙乎,倒也是平复下来一些。 九阿哥挨个看着哥哥们,又去看看十九弟,呆傻傻地问:“那,我们,现在做什么?” “等。”四贝勒的话音一落,十四阿哥的声音响起,“就知道你们等着,皇上派我来了。” 十四阿哥喊着话,人就大步走了过来,拿过一个空茶杯自己倒一杯茶,一仰头灌下去,再倒一杯,再灌下去,跟渴了一天似得。 “自从刑部开堂去户部拿杨侍郎,汗阿玛就一直关注,太子、大哥、十二哥,还有我,都在乾清宫陪着汗阿玛。汗阿玛那气得,那真是气着了,抬手就摔了心爱的六月花神杯。” 其他兄弟面色不变,九阿哥却是心虚害怕的不行。 十四阿哥再倒一杯茶,灌下肚子,一擦嘴,又说:“那些老臣在宫里缠着汗阿玛,汗阿玛脱不开身,太子和大哥要避嫌,留着十二哥陪着,要我过来和你们说一声。”面朝皇宫的方向一鞠躬,其他兄弟们都起身跟着鞠躬,十四阿哥传达皇上口谕:“‘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 三郡王和四贝勒在心里叹息皇上的一片仁君之心。 八贝勒和九阿哥都是心头震动:他们还以为皇上就是不骂他们,也要拦着他们不再闹下去。 四贝勒面色凝重:“这事,要办下去,还要将影响压到最低,不扰民,不能要皇上的名声受损。” 九阿哥一听,立即看八贝勒:“户部还有人做事吗?” “十三弟领着人在户部,事情没有落下。”八贝勒一抹脸,也觉得难办,“三哥,四哥,这件事,其实很简单,就是牵扯太大,刑部、都察院、大理寺,都不敢审杨侍郎。都怕被牵连出来。” 四贝勒点头,却又问道:“你和九弟在刑部衙门门口闹得一场,是怎么回事?” “我……我……”八贝勒脸微红,难为情,“我和九弟要闹大,表达坚定的态度,这样他们就不敢随意上个折子了了这桩案子。” 九阿哥嗤笑:“八哥,你就直说了。刚刚十九弟还夸你来着,说什么‘八哥强大起来,再惨一惨,更美。” 三郡王和四贝勒、十四阿哥都疑惑。 九阿哥笑着,细细地解释:“十九弟不知道打哪里听来的话本子故事,说八哥这样的‘美男子’,就是要强大,才是真正的美男子。而真正的美男子,要惨一点儿,比如被知己好友辜负,抢了媳妇儿;被同僚陷害蹲了大牢,流放千里,好比那被送去吴国的西施一般,捧着心心口疼吐血的样子,最美。” !!! !!! 哈哈哈,哈哈哈,反应过来的几个兄弟,实在是想笑。 “八弟,你这‘美强惨’人设很可以。三哥支持,保证给你手绢管够。哈哈哈哈。”三郡王真没想到,还有这样的趣事儿,笑得很是肆意。 “八弟,四哥认为这个方法很好。你继续装这个人设,坚信杨侍郎是清白的。”四贝勒也笑着,很是鼓励的话,明显带着笑意。 八贝勒气急了,脸黑了,深呼吸深呼吸,还是好气有没有。 “我这是为了办差!”八贝勒低吼一嗓子,眼见哥哥们笑的更厉害,更气! “八哥,你们在说什么?”十阿哥的声音传来,兄弟们没有一个回头的,除了十四阿哥作为弟弟,大笑着给他倒杯水,等他喝完,再给倒杯水。 十阿哥解了渴,又奇怪他们之间的气氛,又问一句:“八哥,九哥,你们说什么这么开心?三哥、四哥,十四弟,你们怎么也在?我跟你们说,这四九城乱了。户部、刑部、工部……搞的人心惶惶的。出了什么事?” -- 第85页 “影响到老百姓了吗?”四贝勒只关心这个。 “那倒没有。就官场。”十阿哥更疑惑。 几个兄弟听着,放了心。君臣博弈,不影响到老百姓才是正理。 四贝勒收敛笑容,沉思片刻,看一眼八贝勒和九阿哥:“这个方法很好。八弟继续装之前的形象,九弟继续闹,不要提什么家国天下的大义,就说你看不惯杨侍郎的装模作样,就是要搞他。可听明白?” 八贝勒和九阿哥一起看四贝勒:原来你是这样的四哥!今儿可见到你的真面目! 四贝勒不搭理他们:“到了汗阿玛的面前,当着群臣的面,也死咬这一点。汗阿玛要生气,你们就学十九弟……” 学十九弟什么? 八贝勒和九阿哥没有听懂,十四阿哥也没听懂,十阿哥更迷糊。三郡王恨铁不成钢:“撒娇,耍赖,不会?找哥哥们帮忙,不会?” 弟弟们傻了:原来你是这样的三哥!你的斯文君子风度那? 四贝勒实在看不下去,一人拍一肩膀:“如果太子和大哥训你们……”八只眼睛一起看他,真跟嗷嗷待哺的傻娃子一般。“哭,会吧?”四贝勒的话音里都是嫌弃。 难得的,四个弟弟不光没有反驳,还一起乖乖点头,就感觉,今天可真是颠覆我对三哥和四哥的认知。 列祖列宗在上,原来哥哥们都是这样的耍无赖的! 三郡王一人一肩膀,狠狠的,那真是嫌弃的不行:“三哥和你们四哥不用耍无赖。” “对对。”四个弟弟一起小鸡啄米地点头:哥哥们都有本事,太子和大哥也不敢怎么训话。 果然是排行靠后吃亏。四个弟弟心有戚戚焉。 四贝勒真心嫌弃这些弟弟们,掏出来怀表看一眼时间,去躺椅上唤醒睡熟的十九弟。 “十九弟,吃完药再睡,乖。” 潇洒不想动,更不想吃药:烧退了一点点,味觉恢复,那汤药苦的他难以下咽。潇洒耍赖:“潇洒睡着了。” 四贝勒笑了:“好,十九弟睡着了。四哥抱着十九弟去吃药。”说着话,四贝勒掀起薄毯,直接抱着无赖的孩子,走出去园子。 潇洒:“……” 满院子的太阳花草树木,都替他们的潇洒小道士留下可怜兮兮的泪水。 看着几个哥哥都是心里一乐。 八贝勒和九阿哥心里一动,跟着出来,眼巴巴地看着四贝勒给十九弟喂水,用点心,喂药,等到十九弟用完药,好似不大困的样子,赶紧问道:“十九弟,九哥还需要帮忙。” 潇洒小道士嘴巴里苦的黄连一般,但他很高兴帮助哥哥们:“九哥你问,潇洒一定帮忙。” “九哥问了哦。如果十九弟和其他人打架,惹了汗阿玛生气,十九弟会怎么做?” 潇洒一皱眉,四贝勒给他一颗麦芽糖,他含着一会儿,疑惑地看着等候的九哥和十哥。 “潇洒知道,小孩子和人打架,那人来告状,小孩子回家会被父亲打,但这是不对的。”潇洒是孩子,天然地站在孩子的立场,气呼呼,“皇上要是打潇洒,潇洒就跑。师父说,好父亲会护着潇洒,帮潇洒打架。” 因为含着糖,说话不清楚,但意思很清楚。 ——大臣和皇上告状八贝勒和九阿哥,皇上要是好父亲,自然会护着八贝勒和九阿哥。皇上要不是好父亲,那就跑啊。难道站着给打不成? 四贝勒轻轻咳嗽:“‘小杖则受,大杖则走’,孝子之道也。” 八贝勒和九阿哥就感觉:我今天可真是见识了真正的四哥! 八贝勒再问:“那,要是外面的人和皇上哭怎么办?” 潇洒眼睛一亮:“八哥和九哥哭得更大声哦。”又生气,“皇上要是偏心,八哥和九哥就不理皇上。” 三位哥哥包括四贝勒,都惊呆了。 潇洒记起来十八阿哥和他打架,皇上偏心的事情,很是“心疼”地护着两个哥哥:“八哥和九哥不怕哦,潇洒帮着哥哥们。皇上坏啊,就喜欢弱的,皇上还不聪明啊。师父说,会哭的孩子有奶吃。要大声地哭,大声地哭,去和祖母哭,皇上听祖母的哦。” 三位哥哥都恨不得堵上自己的耳朵!都重重点头!四贝勒还心有感触地说:“四哥知道应该是这个方法,但真的也不会。十九弟棒棒哒。” “潇洒棒棒哒。”潇洒昂首挺胸,志气远大明亮:“潇洒不要做乖孩子哦。” 哥哥们再次重重点头:做乖孩子是没有前途的。 三郡王回去翰林院做安排。四贝勒回去府里做安排。十阿哥去六部衙门走一圈,拿出来强硬的态度:一事是一事,谁敢闹事,爷抽谁。十四阿哥守着犯困要睡觉的十九阿哥,轻轻地哄着:“十九弟莫怕,很快就能好利索了。不怕哦。” 潇洒迷糊听着,上下眼皮打架,伸手拍拍十四哥的胳膊,很快睡了过去。 进宫的大街上,八贝勒和九阿哥收拾出来一个“受宠的顽劣孩子”的心情,昂首挺胸地坐在马上,迎接属于他们的狂风暴雨。 皇宫里头,皇上那真是气到了。 头也真是一个顶两个大了。 户部的清廉招牌,那也是朝廷的一个清官招牌啊。就这样,就这样,被小偷给摸出来了! 还养着外室在隔壁!要杨夫人和外室做手帕交! -- 第86页 皇太后都生气了,满宗室的老福晋们都生气了! 皇上龙颜震怒,听着老臣们大臣们给求情的言语,怒火在胸膛里沸腾,愤怒的龙脸扭曲成暴怒的狮子,仁慈惯了的面庞,燃起火来格外地可怖。 “还有脸和朕求情!”皇上抬手摔了自己心爱的七月花神杯,就感觉自己那脸面和里子,都跟那碎掉的杯子一样四分五裂,还有茶水在上面形成污迹。 “皇上赎罪,皇上赎罪。”呼啦啦跪了一地的人。看得皇上更怒。 皇上是皇上,万万人之上,皇上怎能忍受如此蒙蔽?! 即使老百姓会说皇上是被蒙蔽的,是不知情的,皇上还是英明的,皇上惩治贪官了。可皇上自己知道,自己治下出来如此贪官,他还英明什么!将来那史书上怎么写他! 老臣们也都知道皇上爱名声,都哭着磕头:“皇上,这只是一个意外。皇上,杨侍郎的事情,不大。皇上。”“皇上,臣等一定办好此事,皇上千万保重龙体,千错万错都是臣等的错。”…… 皇上听着,脸色铁青,没有表示。 梁九功拿着小扫帚,自己清理地面上的污迹。 十二阿哥给皇上再倒一杯茶,双手奉上。 皇上轻抿一口茶,极力缓和自己的情绪,可无论皇上怎么安慰自己,都是怒极。 小太监进来禀告:“皇上,八贝勒和九阿哥求见。” “要他们进来!”两个兔崽子!皇上那怒火蹭蹭蹭地上涨! 作者有话说: 别院深深夏篥清,石榴开遍透帘明。树阴满地日当午……苏轼。 感谢在2022-02-02 16:53:03~2022-02-04 16:17:3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Sweetiebabi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薄夏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静影@悠然 5瓶;南音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5章 小修 八贝勒和九阿哥, 光看那小太监的脸色,那就明白皇上的怒火。 哥俩等在乾清门里,紧张地盯着宫门的方向。宫里的人都是人精儿, 明明是一样的“面无表情”, 可他们就能做出来九九八十一种不同的意思。这不, 哥俩一看到小太监的暗示,那更紧张了。 “皇上宣八贝勒、九阿哥觐见。”小太监吊着嗓子高声唱完,九阿哥从袖筒里摸出来一张银票, 塞到小太监的手里,速度快动作娴熟,擦身而过的瞬间, 保证其他人都没有看到。 八贝勒抬手拍拍九阿哥的肩膀,哥俩眼望乾清宫的宫门, 都是腿肚子打转, 却又莫名兴奋的脸红眼亮。 八哥放心!九阿哥用目光回答, 光是想象一下能和汗阿玛耍无赖,一抒怨气, 他就满心满肚子的激动难言, 刺激,刺激。 确实是刺激!八贝勒用眼神回答。八贝勒做梦也想不到,他有生之年还能有这么一天。豁出去了, 汗阿玛还能怎么着他们了?大不了“贝勒”的封号不要了! 哥俩给自己打气半天, 抬头挺胸的,就这样,整整朝服, 抬脚迈步。 穿过鎏金黄铜做的“江山社稷金殿亭”, 走过长长的御路, 眼望代表“龟鹤延年、江山社稷万代相传”的乌龟仙鹤石雕,象征皇帝在时间上和空间上都是公正无私的,对天下百姓都是坦诚、平等的日晷、嘉量,在引领太监的带领下,上来月台,抬头就是那“乾清宫”的大字,“正大光明”的匾额。 铺墁金砖的大殿内,四座冰盆去掉酷暑的炎热,四座鎏金香炉燃着龙涎香,皇上在丹陛之上端坐龙椅,十多个老臣聚在丹陛下。 因为不是上朝,三三两两的在一起,看见他们两个进来,一起望过来。 皇上的目光也望过来,沉沉的。 八贝勒和九阿哥一甩马蹄袖,姿势端正如立正,向前迈左腿,左手扶膝,右手下垂,右腿半跪距离金砖一寸,两眼平视前方,双肩平衡,保持左腿向前迈的自然距离,高声道:“儿臣给汗阿玛请安。” “起来吧。”皇上的声音里带着明显的怒火。 “儿臣谢汗阿玛。”八贝勒和九阿哥肃容起身,脑袋里奇异的,居然是皇上至今还没要十九弟学请安礼的事情。 “汗阿玛,儿臣求见汗阿玛,乃为户部杨侍郎而来。”八贝勒的身体微微前倾,看着像是鞠躬的恭敬,言语更是恭敬,“汗阿玛,儿臣之前并不认识杨侍郎,儿臣自从去户部办差,户部的同僚们都对儿臣照顾有加,儿臣感激,用心地学习户部事宜。儿臣亲眼目睹杨侍郎身为户部侍郎的行事,公正有礼,不拖延不推诿,休沐日节假日主动留守衙门……” 八贝勒将杨侍郎夸成诸葛亮、房谋杜断等等贤臣良相,语气一变,从赞赏变为沉痛。 八贝勒大胆目视皇上,深深地一鞠躬行礼,那声音都要痛哭出来:“汗阿玛,儿臣知道有人装着‘清官’的样子欺上瞒下盘剥国库和百姓,尤其这几年风气越发严重。可,儿臣坚持,杨侍郎不是。杨侍郎一心为公,一心为大清朝廷和百姓,其忠心日月可鉴,汗阿玛!九弟!” 八贝勒一转身,红红的眼睛直视九阿哥:“杨侍郎是真正的国家贤臣。九弟单要因为个人之事,就咬着杨侍郎不放,儿臣不服。汗阿玛,儿臣坚持,杨侍郎是清白的,其中必然有误会。” -- 第87页 “有什么误会!?”九阿哥实在忍不下他这车轱辘了,大喊一声:“汗阿玛!儿臣看那杨侍郎不顺眼,儿臣就是看他不顺眼,装模作样,假模假样的,恶心人。儿臣之前听说他是清官,担心他吃糠咽菜,给他送去五万两银子,他还不收,我呸!就他还清官?汤斌大人也是清官,汤斌大人就能因为娶儿媳妇没有银子,找汗阿玛哭,去户部借银子,他就忍心一家人跟着他当乞丐?儿臣就怀疑了,天底下就没有这样的人!” 皇上冷眼看着八贝勒和九阿哥:行啊,长本事了,耍无赖耍到朕这里来了。 群臣呆呆地看着他们两个:八贝勒居然是真的信任杨侍郎,事情闹大了!九阿哥居然直接承认那五万两银子,这也是要闹大了啊! 八贝勒和九阿哥感受着大殿里的气氛,互相怒目而视,一起转头同时喊:“汗阿玛!” “老八先说。”朕倒要听听你们到底学了什么。 八贝勒心里打突,眼前又是那天的家宴上十九弟大喊着“潇洒是孩子,皇上老了,潇洒有事找哥哥帮忙”的理直气壮。 “汗阿玛,九弟要帮助杨侍郎,儿臣很赞赏,很感激。汤斌大人家里一天吃一只鸡,娶儿媳妇都没银子,朝廷应该对汤斌大人多加关心。汗阿玛,儿臣也不是说,天下当官的大人们都应该去做清官,不犯《大清律》就是好官。清官是个人素养,是万民百姓的期望,清廉如水,公平如镜,是朝廷立于天地之间的基石!汗阿玛!清官难为,汗阿玛!儿臣不希望此事要天下的清官寒心!” 八贝勒泪如雨下,九阿哥直接一句“我呸呸呸!” 皇上:“……” 群臣:“……” “汗阿玛,各位老大人们,我胤禟就是不服。”九阿哥一扬眉,一鞠躬拱手,那气势凶的真像恶人。“汗阿玛,那杨侍郎要是清官,他一定会收下我的银子,他不收我的银子,他就是钓名沽誉的假清高,原因很简单,他不缺银子,他看不上我的五万两银子。” 九阿哥的眼前也是那天家宴上十九弟闹着皇上的一幕一幕,越说越委屈,越说越愤怒。 “汗阿玛,儿臣就不是一个皇子阿哥,儿臣就算只是一个平头老百姓,儿臣也有权利监督一个官员吧,那杨侍郎他哪里清廉,他哪里公正?”一转身,满脸讽刺,“八哥你可别‘清廉如水,公平如镜’了,水和镜子被这样比喻,都挺委屈的。” 皇上:“……” 群臣:“……” 八贝勒也怒了:“汗阿玛,各位大人,容胤禩问一句九弟。九弟,你怎可因为个人好恶,评断一个官员是不是好官?你这‘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九阿哥一撸袖子:“八哥,你这话说的,岳飞要从墓里跳出来喊冤,就那杨侍郎也配这八个字?八哥,弟弟看,你才是依照个人好恶评断官员!” “你就因为那杨侍郎会几首酸诗词就说他是知己,是好官,我怎么不能因为他的装模作样讨厌他?吆喝,难道我九阿哥讨厌一个人也不成?我就一个老百姓,我也有讨厌一个人的权利。我讨厌他,我就想打他,他是朝廷命官我不能套他麻袋,但我能抓他的把柄。他就是有把柄给我抓,那是他倒霉!是他活该!” 九阿哥气势汹汹的,横眉竖眼的,不给八贝勒狡辩的机会,又突突突打枪一样的一串话出来。听得皇上和群臣目瞪口呆。听着八贝勒怒不可言地“你,你,”说不出来话。 九阿哥冷哼一声,得意洋洋地冷笑着,完全是小人得志的气焰嚣张,还有鄙视。 一转头,面容委屈的别提了。 “汗阿玛,儿臣还要和您老人家告状八哥。八哥您可别说九弟背后告你的状。汗阿玛,儿臣知道自己笨,儿臣也不美不会讨人喜欢,可儿臣是八哥的弟弟。儿臣被人欺负了,巴巴地送银子没送出去,还被四哥训了一顿,可八哥不帮着儿臣,帮着杨侍郎一句一句的说儿臣诬陷杨侍郎,其心何在?!” “你、你。汗阿玛,九弟,胤禩这只是对事不对人。”八贝勒干巴巴地解释。却要九阿哥更怒更委屈。 “你糊弄三岁孩子那?三岁孩子都知道事和人一体的,你帮着杨侍郎,不就是要打压弟弟?”九阿哥冲八贝勒喷着唾沫,气得眼珠子都红了,哭着和皇上喊:“汗阿玛您听听,八哥就因为一个什么知己,就这样对待胤禟,胤禟心寒啊。他还说什么天下清官心寒,给胤禟扣这么大的帽子,汗阿玛,汗阿玛,你要给胤禟做主啊。” “汗阿玛,儿臣没有欺负九弟。汗阿玛,您要给胤禩做主啊。汗阿玛。”八贝勒捉急了,也跟着喊冤。 皇上气到极点,反而笑出来。 群臣震惊到极点,差点就真以为九阿哥有冤屈的了。 “所以,胤禟是和朕喊冤来的?”皇上淡淡的一句。 吓得九阿哥胤禟一颗心差点跳出来,借着哭嚎的架势掩饰他的惧怕,谨记哥哥们和十九弟的嘱咐,哭得更大声儿:“汗阿玛,儿臣冤枉啊。儿臣哪里来的五百万两银票去冤枉杨侍郎?汗阿玛,那是五百万现银子,儿臣这一身肉拉去卖了也没有这么多银子,汗阿玛,儿臣真冤枉,儿臣看不惯那杨侍郎,派人盯着他家,就想抓他的把柄,儿臣还帮抓到一个小偷那,汗阿玛!” 皇上的脸黑漆漆的:你抓到小偷,朕还要给你嘉奖? -- 第88页 群臣的脸黑漆漆的:你抓到小偷,我们还要集体感谢你不成? 八贝勒却说:“汗阿玛,诸位大人,胤禩真不是为杨侍郎说话。九弟抓到小偷,这事情确实是好事。应该查实这些银子的真实来处,既能还给杨侍郎一个清白,又能要那丢失银子的人家取回失物。” “我说八哥你能别装什么正人君子吗?”九阿哥一个大白眼,恨恨不平,“那小偷是弟弟辛苦抓的,合计到你嘴里,杨侍郎有好处,谁都有好处,就弟弟没有好处?就你这样,一看就是中了杨侍郎的毒,还知己好友,我看你是被杨侍郎卖了还帮他数钱那。” 八贝勒张张嘴,不防九阿哥又来一句:“汗阿玛,各位大人,胤禟有理由怀疑那杨侍郎是白莲教的人,混入官场,就是为了拉拢八哥这样善良的人。汗阿玛,各位大人,这可是大事,要狠狠地审讯杨侍郎,撬开他的嘴巴,交出他的同党,还朝廷和万民之安居乐业。” 大殿之上,一片寂静无声,落针可闻。 九阿哥,你这是讨厌杨侍郎到什么程度啊?连白莲教都拉出来?杨侍郎要是白莲教的人,我们这大清朝廷就亡了一起去东北打猎去吧。 八贝勒反应过来,快速喊一声:“九弟,慎言。”八贝勒是好哥哥,还要跪下来给九阿哥求情:“汗阿玛,九弟情急之下说错了话,没有其他意思。汗阿玛请包涵。” 这是朕亲生的,这是朕亲生的。皇上怒的想要将九阿哥一脚踹到金水河醒醒脑子,却只能深呼吸一口,沉着脸。 “老八起来。杨侍郎不是白莲教的人。朕可以担保。” “汗阿玛担保,胤禟就安心了。” 九阿哥胤禟拍拍胸膛,一脸后怕,一点也没觉得说错话。 看得皇上真忍不住要踹他一脚。 吓得群臣都躲着他远远的:九阿哥你这帽子扣子,你可千万别讨厌我,不对,你都不认识我,你看不见我。 皇上看一眼底下越发装的有“真菩萨”模样的八儿子,看一眼放飞自我胡闹一通的九儿子,冷冷地问群臣:“诸位卿家,有何言语?” 要说下面这些老臣大臣,哪也不全是来给杨侍郎求情,告状九阿哥来的,比如那南书房的几位满汉相臣。 满汉相臣说起来那也都算是清官,他们出身好家底子厚实都有钱,日常再怎么花费也没人说什么。他们哪一方也不占,只担心杨侍郎的事情闹大破坏朝野平衡,不好收场。 钮钴禄家的阿灵阿默然片刻,站出来:“回皇上,臣认为,八贝勒和九阿哥所言,都有一定的道理。喜欢不喜欢一个人,这是缘份,不可强求。至于其他的,若那杨侍郎真有不法之处,自当严办。” 一听阿灵阿要放弃杨侍郎,佟佳家的鄂伦岱站出来:“回皇上,杨侍郎是户部侍郎,位居正三品,确实不应该随意查办。但杨侍郎位高权重,若此事是真,也不好忽视。” 富察家的马齐也站出来:“回皇上话,此事说起来,只是一个私事。就是九阿哥和杨侍郎的个人矛盾,不好不管。臣也认同八贝勒的话,此事不好大管。” 这三位一表态,其他人都以为这是皇上的意思。 李光地大人沉思片刻,也站出来:“皇上,此事,确实可以当是私事。臣认为,就有九阿哥和杨侍郎私下里打打闹闹也无妨。” 陈廷敬笑道:“皇上,八贝勒,九阿哥,诸位同僚,臣也认同。小偷之事,当有刑部酌情判 几天大牢。九阿哥和杨侍郎的事情,就当是私事来处理。” 户部满人尚书穆和伦不乐意了,脸上不掩饰的怒火:“皇上,臣不明白。请问诸位同僚,这私事处理,是一个什么说法儿?难道要九阿哥和杨侍郎武场比试,谁赢了谁有道理?” 刑部满人尚书安布禄大大的乐意,简直是大喜过望的喜极而泣:“皇上,这事情就这样办好,有关国法,刑部来审讯。有关个人之事,九阿哥和杨侍郎自行处理。” 都察院、大理寺的人,都一起站出来:“皇上,臣等赞同。” 不要九阿哥和杨侍郎自己处理,难道要我们来一个三司会审?我们审问谁?直接审问自己得了。 皇上好似听到他们的心声,在心里冷笑,脸上也是不掩饰的冷笑。 “老八、老九,听着了?” “回汗阿玛,儿臣听见了。” “听见就好。喜欢不喜欢一个人,是你们哥俩的自由。说一个人是不是贪官,要有证据。老九,你不能拿着五百万银子,就要杨侍郎解释银钱来历。老八,你也不能因为个人之事阻止此事,若这五百万两真是杨侍郎的,杨侍郎必须要拿出来一个说法。” “儿臣遵旨。” “臣等遵旨,皇上英明。” 八贝勒和九阿哥在心里狠狠地舒出一口气,心脏“砰砰”跳,擂鼓一般跳的人都要跳出来:汗阿玛真的没有训他们,还答应严办杨侍郎! 群臣都是心里狠狠地舒出一口气:皇上果然英明,杨侍郎被闹出来了那就放弃。可这要证明银子不是我的银子,银子来历的事情,不能纵容,谁手里没有来历不明的银子? 皇上对他们的心思明镜着,又说:“杨侍郎在刑部配合调查,将小偷之事查个清楚。杨侍郎家事不修,养外室且有外室子,不堪为户部侍郎官,免去一切职务等候裁决。” -- 第89页 “儿臣/臣等遵旨。吾皇圣明。” 皇上点头,待要吩咐他们都麻利儿退下吧,小太监来报:“皇上,三郡王求见。” 皇上磨牙,这几个儿子要闹什么? “宣。” “皇上宣三郡王~~” 引领小太监带着三郡王进来大殿,三郡王一甩马蹄袖,一个标准的请安礼:“儿臣给汗阿玛请安。” “起来吧。”皇上等着听他说什么。 就是八贝勒和九阿哥都好奇,三郡王去了一趟翰林院,想出来什么招儿。 三郡王也不含糊:“汗阿玛,八弟,九弟,各位大人。胤祉听说这个事情,很不知道怎么办。一个是八弟,一个是九弟,胤祉也不知道帮哪个好。胤祉去了一个刑部大牢,见到那个小偷,胤祉触动很大。汗阿玛,诸位大臣,不管事情如何,能否格外开恩,护那小偷安全?” 没人说话,都在思量三郡王话里的意思。 三郡王苦笑:“汗阿玛,诸位大臣,胤祉知道,小偷是关键人证,更有银子来历的事情需要查清。可,他只是一个小偷。一个人要有吃有喝,怎么会做小偷?胤祉心里不忍。他偷来的银票物事,他还一文没有花用,……胤祉求汗阿玛通融通融,给他一个好的牢房,保证他的安全。” 刑部满人尚书安布禄一听急了:“皇上,三郡王,那小偷在刑部大牢,臣拿脑袋担保他的安全。皇上,三郡王,我们刑部真的安全。”发现皇上不说话,更急了:“皇上,三郡王,安布禄发誓,谁敢要那小偷的命,从安布禄身上踏过去!” 皇上轻轻一闭眼,小偷这条命要不是老八和老九护着,早死了不知多少回了。虽然皇上也知道这个小偷是老九安排的,可到底是一条人命。 皇上看着安布禄的目光,莫测不明,深深的,要安布禄满脑袋都是汗,只不停地磕头。 “安布禄?” “皇上,臣在。”安布禄要哭出来了。 “朕记得你,是康熙四十年做的刑部尚书,这一转眼,五年了。”皇上陷入回忆里,语气低沉,透着一份深深的伤心,“朕记得,你是一条汉子啊。你阿玛临终之际还和朕说,安布禄是好儿郎,要朕给你一个机会。安布禄啊,你还记得你阿玛吗?” “皇上,臣记得。”安布禄的眼泪花花的,布满忠厚肥胖的面堂。 “朕有时候做梦,会梦到那些老臣,梦到你阿玛,梦到黑龙江……”皇上的眼里也有了泪水,“南边有郑家军,西部有准格尔大军,北方有沙俄的哥萨克骑兵烧杀抢掠东北,朕着急啊,朕急得一夜一夜地睡不着,东北,那是朕的老家,朕的老家人用破旧的小木船和沙俄的战舰打仗,拿人头站在黑龙江里,不要沙俄人过江……” “皇上!”安布禄大喊一身,痛哭不止。“皇上,我八旗人保护黑龙江,万死不辞,皇上!” “朕明白,朕高兴,可朕多希望,他们能看一眼这太平盛世?”皇上没有擦眼泪,任由那泪水留下满是天花麻点儿的苍老面颊,“朕记得你的父亲,身中八抢还冲上去,杀了一个老毛子。朕记得你的祖母,一头撞了柱子,不要你父亲记挂家里,临终留言说,好好打仗。” “皇上,皇上,是安布禄的错,都是安布禄怂包。皇上您别伤心,皇上您保重自个儿。”安布禄伏地痛哭不止。一声声地哭着“皇上,您保重龙体。” 皇上真的是伤心了。 眼前是他的英雄们浴血奋战,为了保护东北的一寸寸土地不要命地拿命堵江的英雄们。 眼前是他的英雄的后代,是怎么变成这样的那? 皇上的泪水更多。 “是朕的错。朕知道清官不好做,极力护着清官的后人。朕知道英雄的苦,极力护着你们。是朕的错啊,护得你们,都变成这样了。” 皇上擦着眼泪,陷入深深的自责和自我怀疑里。 群臣都不敢说话,三位皇子也都不敢说话,默默地行礼退下。 十二阿哥默默站在一边,不知道该说什么安慰皇上。 皇上因为这些事情,是真伤心了。 做一个好官难,做一个清官更难,难比上青天。无他,你做清官,你自己不吃肉,你上面的,你下面的,也不能喝肉汤,不骂你不折腾那才见了鬼了!皇上都明白着。 汤斌的孙子,考中进士直接做左通政;张伯行的儿子,以父荫做到户部员外郎;于成龙的孙子,受祖荫如今是刑部员外郎……大清康熙一朝的清官,对比其他朝代那是真多了,皇上高兴,皇上骄傲,皇上对他的每一个清官都护得严严实实的,皇上对他的英雄功臣的后代都给予照顾,可是为什么,这些人都没有了他们父辈的刚骨了那? 他们凭自己的本事考中进士,皇上看着和自家子弟一样高兴。他们去上任,皇上像家里长辈一样经常找来问一问,办差顺利吗?有没有人欺负你? 可就是没有一个和皇上说这些事情。 甚至于安布禄,皇上一想起来他的父亲就泪流满面的人,他就能为了那点私心,为了那点银子,和杨侍郎有了瓜葛,他还要纵容刑部的人打杀那个小偷! 皇上朦胧的视线里,是他曾经的老臣们的面堂,有些他都没有见到最后一面,病逝任上,要他饮憾终身。 “格尔古德,你要朕不照顾你的后人,是对的。他们现在凭借自己的本事,跟着老大打仗,很好。” -- 第90页 皇上喃喃自语,吓得十二阿哥“扑通”跪下,抱着皇上的大腿哭:“汗阿玛,那于成龙的孙子在户部也是有操守的,四哥前几天还夸来着。汗阿玛,英雄清官的后人,都是好样的。” “老子英雄儿好汉。多少做父亲的痴心梦想。”皇上苦笑,“你看你九哥,汗阿玛再要多说几句,他能吓趴下。” 十二阿哥更能哭了:“汗阿玛,九哥是敬爱汗阿玛。汗阿玛,九哥想做事儿。” “他啊,”皇上不是不想给九阿哥机会,“他要真能跟着你十九弟好好混混,说不定还有机会。” 十二阿哥领悟,九哥跟着八哥那尊“泥菩萨”是绝对没有机会的,八哥就是变成真菩萨了,那也就是一个菩萨,距离顶天的佛爷柱子远着。 十二阿哥擦擦眼泪,鼓起勇气,抬起头问皇上:“那汗阿玛,您看儿臣那?儿臣还有机会吗?” 皇上笑了,接过来梁九功手里的毛巾擦擦脸,问十二阿哥:“你姑妈怎么教导你的?” “姑妈说‘胤裪实心做人办事’,可胤裪也不明白。” 姑妈是养育十二阿哥的传奇宫人苏麻喇姑,是皇上和所有皇家人都当成长辈的姑妈。胤裪听姑妈的话,一直这样温温和和的对谁都特实心眼,就连孝顺皇上这样的事情那也是不争不抢的,皇上不唤他,他从来都不敢主动凑上来。 皇上瞧着他怂包老实的样子,只能叹气:“以前朕想着,你姑妈的教诲你能学到三分,就够你受用一辈子。可朕忽视了,人和人是不一样的。起来吧。” “汗阿玛……”十二阿哥乖乖站起来,接过来毛巾擦擦眼睛,眼巴巴地看着皇上。 皇上再一次叹气,朕这么多儿子,可能就十九那熊孩子遗传朕的狼性。 “外朝和后宫都要变了。以前你这样就很好,至少能一生安康无忧。现在……就你八哥和你九哥刚刚的无赖样子,朕也不知道,这朝野上下会变成什么样。朕也不偏心,你八哥九哥十三哥的差事,是你十九弟给讨来的,你也去问你十九弟。” “汗阿玛,儿臣谢汗阿玛恩典。”十二阿哥惊喜若狂地磕头谢恩。皇上点点头,又说:“去把太子、你大哥、你四哥,都喊来。” “儿臣遵命。” 十二阿哥出来乾清宫,撒腿就去找太子、大郡王、四贝勒。 太子和大郡王都不奇怪,都做好挨训一顿的准备。四贝勒是真惊奇,他以为皇上不会喊他训话了,都做好准备领着四福晋、三个孩子去郊外庄子了。 “十二弟,汗阿玛消气了吗?”四贝勒虚心请教。 “……四哥你去晚一会儿。”十二阿哥冲四哥挤挤眼:等太子和大哥被训一顿,汗阿玛的心情就好了。 四贝勒领悟,拍拍他的肩膀:“四哥谢十二弟。今晚上还回宫吗?” “不回去。汗阿玛今天可能没空出宫,我去福庄看着十九弟。”十二阿哥说着话,脸上和眼睛里都透着喜气儿,四贝勒注意到了,也没多问:每个弟弟有每个弟弟的缘法,不该问的不问。 “庄子上刚送来鲜果子,你带着去福庄。”四贝勒叮嘱一句。十二阿哥眼睛一亮,爽快地答应着:“谢谢四哥。弟弟正要去给四嫂请安。” 四贝勒因为有养母先皇后给的资助,不做生意手里银子不多但也够花,在一干兄弟中庄子铺子数量算多的。十二阿哥高高兴兴地给四福晋请安,水灵灵香喷喷甜蜜蜜的香瓜、樱桃、杏子、桃李……拉了一马车。连不多见的稀罕物儿荔枝都有一筐子。 潇洒小道士一见,那口水都流出来了,大喊着:“一人一份。” 十二阿哥笑:“一人一份。今儿福庄的人都有份。” 福庄里的宫人侍卫太医们都笑:要不说十九阿哥可人疼?宫人侍卫太医们一起喊着:“谢谢四贝勒,谢谢十二阿哥,谢谢十九阿哥。” 潇洒小道士听着,一脸骄傲:“一起吃哦,一起洗果子哦。” 王嬷嬷拦着小主子笑:“夏天的果子热,要用深井水洗。小主子等着,要他们去打水洗。” 潇洒不要等,欢喜地跟着宫人一起搬着水果框子去井边,蹲在那里时刻准备帮忙。 十二阿哥一看十九弟跃跃欲试的样子,先洗了一个香瓜递给他。哥仨一人抱着一个香瓜“咔嚓咔嚓”,就感觉自己和那夏天的井水一样凉丝丝的,舒爽爽的、甜滋滋的。 香气四溢的甜瓜,皮薄得很,熟的正好,一口下去白嫩的果肉,香味浓烈,清甜爽脆。潇洒吃的欢喜,问十二阿哥:“皇上和祖母有哦?” 十二阿哥欣喜于弟弟的孝顺:“都有。” 十四阿哥透心凉心飞扬,笑着问:“十二哥,四哥‘进宫’空手的吗?” 十二阿哥知道四贝勒和德妃娘娘的矛盾,笑着摇头:“四嫂都给准备好了,四哥进宫带着的。” 十四阿哥放下心来,一眼看到十九弟好奇的目光,咳嗽一声,磕磕绊绊地解释:“四哥有些事情想不到,都是四嫂给准备好。” 潇洒小道士自然不懂这些复杂的情感,点点脑袋:“四嫂好。” “对,四嫂好。”这么多嫂嫂里面,四嫂的为人那是最周全的一个,十四阿哥对四福晋很是尊重。 哥仨在福庄里又吃又喝,厨师说吃不完的鲜果子熬汤做菜,宫人侍卫太医们都是热火朝天地闹着去厨房帮忙。 -- 第91页 潇洒小道士围着小围裙,坐在小马扎上捡着水盆里的野菜,一颗一颗的,专心致志。十二阿哥跟着苏麻喇姑长大,耐心很好,照顾着十九弟,和十四弟说说话,也不着急问自己的事情。就觉得,单是看着这样的环境,他就是开心的。 宫里头,皇上吃着四贝勒的孝敬,听说福庄的热闹,笑着摇头:“熊孩子一点都没有尊卑意识。” 四贝勒趁机提议:“这次选拔童学院的学生,朝廷选完之后,要十九弟自己也选一选。” 皇上剥着荔枝瞄一眼四贝勒。 太子一听就要表现表现:“汗阿玛,儿臣认为有道理。十九弟看人有自己的方法。” 大郡王也要好好表示:“汗阿玛,那些年轻人是陪着十九弟学习,十九弟自己喜欢最重要。一切都要自己喜欢。” 皇上冷笑:“那可不是?你看老八和老九闹得?皇家人一举一动影响深远,哪个能单纯喜欢哪一个人?惯的你们。” 哥仨不敢说话,继续猛吃。 列祖列宗在上,华夏五千年,第一个因为养外室被罢官的正三品大员,不说群臣觉得丢人,皇上也觉得丢人。 可是有什么办法那? 皇太后都生气了,在八贝勒和九阿哥没进宫之前,一连两次派人来乾清宫,吩咐皇上:“这样的事情不能纵容,要世人都认为我们大清的官员都是这样的藏污纳垢不修私德。” 还说:“杨夫人之举,是为了维护儿孙。但也大不对,即使是外室和外室子,也不能这样明晃晃地打杀。” 皇上孝顺皇太后,自然要严办杨侍郎的外室事件。 杨夫人的事情,有皇太后派宫人出去管一管。皇上先罚杨侍郎出出气。 皇上、太子、大郡王、四贝勒,父子四个商议怎么收尾杨侍郎的事情。 四贝勒忍不住问道:“汗阿玛,八弟和九弟那里要不要说一声?” 大郡王信心满满:“要他们锻炼一二。” 太子冷笑:“就怕他们去问十九弟,又闹出来一桩事情。” 皇上一人一眼:“闹出来事情你们做哥哥的就给兜住了。” “汗阿玛放心。”所以做哥哥的,不光要养儿子一样的养弟弟,还要负责各种“兜住”?四贝勒唇角上挑继续剥荔枝,太子和大郡王领悟到宠十九弟的新姿势。 户部里,十三阿哥领着人处理事情,听到小厮说完目前的大致情况,面对找来的满汉尚书,笑眯眯的样子好似守了三天鱼竿的渔夫终于钓到大鱼:“两位尚书,请坐,先用杯茶。” 两位尚书坐下来,这才有一丝丝明白,为什么皇上会派十三阿哥来“协助”八贝勒和九阿哥,内心里黄连一般,脸上唯有两行悔恨的泪水。 刑部大堂后面的一个偏堂里,八贝勒和九阿哥再次见到杨侍郎。 杨侍郎很镇定。 杨侍郎认为,皇上一定会护着他,他最多被贬官下放,将来不管是太子还是大郡王登基,他总有机会再回来。 八贝勒看了他半响,沉默地起身离开。 九阿哥站起来,一刀切开一个西瓜,大口啃着一片西瓜,吃的满身幸福地笑了,吃饱喝足了才动动嘴巴说话。 “杨侍郎,你想不想知道,皇上对你的临时宣判?” 杨侍郎看一眼九阿哥的得意,还是不害怕的:夫人已经派人告诉他,家里都“收拾好了”,就凭小偷的那点证据,皇上不会抄他的家。 九阿哥脸上的笑容更大,站起来,对着皇宫的方向一鞠躬,肃容喊道:“皇上有令,‘杨侍郎家事不修,养外室且有外室子,不堪为户部侍郎官,免去一切职务等候裁决。’” 杨侍郎面色巨变,震惊骇然的无以复加。 杨侍郎以为皇上痛恨他贪污,故意拿这样的名声处罚他,可他还是无法相信。 养外室且有外室子?杨侍郎无法接受如此丢人的方式! 那屈辱的表情,看得九阿哥豪迈大笑:“杨侍郎啊,不对,杨文渊先生,你看你做官这么多年,自以为‘同盟’满天下,你看你这个事情,还是爷这个仇人来告诉你,你高兴吗?” “九爷,这只是暂时的。”曾经的杨侍郎,如今的杨文渊,艰难地吐出来一句话维持脸面,却因为九阿哥的兴奋,一颗心坠入谷底。 “你是不是等着谁来救你?”九阿哥简直乐坏了,就凭皇太后的两句话,就算杨文渊这次不死,以后不管太子还是大郡王登基,都不敢再启用,否则那就是不孝!九阿哥高兴。 “爷今儿高兴。再告诉你一个消息。”九阿哥看着杨文渊强撑着的老脸,笑不可仰。“你的那个外室子,他没死哦。” 杨文渊再也无法维持自己的镇定。 “你胡说!” “爷从来不胡说。这满朝上下,哪个不说爷铁口直断,一眼看出来你是假清官?”九阿哥得意洋洋,“你那外室不说话,没关系,你那外室子,十岁的孩子,被父亲放弃被大娘谋杀,听说被救下来,人也吓傻了,太医都说,真傻了。爷也不忍心他再上大堂做证,……” 杨文渊直勾勾地看着九阿哥。 九阿哥笑:“可你以为,爷手里就这点证据?” 杨文渊脸上肌肉抖动:“九阿哥,五百万两银子,被充公了吧?” 九阿哥眼里一狠:“那本就是民脂民膏。” -- 第92页 “错。”杨文渊冷笑,“九阿哥,那本就官员们花用的银子。九阿哥你将五百万两再次充入国库,那又怎么样?等哪天地方官说大灾,朝廷要修河堤,这银子批复出去,一道一道门的,到百姓的手里,估计五百两都不到。” 九阿哥的眼睛红的要吃人。 “九阿哥,你还是太年轻。四贝勒就很稳重。”杨文渊心里恨九阿哥,就是要打击九阿哥。“说不得,那地方上根本没有大灾,只是谎报,地方官和这‘一道一道门’不光合伙分了这银子,还能借各种名义,再要百姓出银子。” “你要离间四哥和爷的关系?”九阿哥也冷笑了,“爷对官场不熟悉,但宫斗的一套,爷比你熟悉。”望着杨文渊恨恨的目光,九阿哥的目光也是嗜血。 “爷倒要看看,谁敢伸手拿爷收回来的银子,谁敢伸爪子,爷就敢剁!”九阿哥真被刺激出来凶性,“你们都不是人,亲生骨肉都能下手。爷亲眼看了你的那个孩子,好好的孩子现在痴痴傻傻。爷也不和你讲仁义道德。爷就等着看,谁敢惦记这五百万两!” 伸手拍拍杨文渊僵住的脸,又灿烂地笑了:“你是不是打量着万一闹大,自己扛下来一切自尽了事,朝廷不好再追究,那些被你保住的官员们也都会护着你的孩子们?” “你错了哦。”九阿哥趴在杨侍郎的耳朵边,轻轻说道:“你夫人的行为,要所有大家夫人不齿。你还不知道吧?你家三姑娘和四儿子的婚事,都要黄了。如此父母,哪家敢结亲?” 杨文渊紧抿的唇边溢出来一口鲜血,恨不得掐死九阿哥。 “我夫人的做法,怎么传出去的?” “这还要问你那些同盟啊。你的同盟们要闹大逼着爷放过你,爷自然要帮你一把。” 杨文渊又是一口鲜血吐出来,垂死挣扎:“九阿哥,我是什么也不会说的。” 不说,得罪皇上,顶多一死了之,家人流放,总有机会回来。 说了,得罪了他的同僚们,那真是没有任何希望了。 杨文渊趴在桌子边慢慢地擦嘴边的血迹。 九阿哥垂目思考,一口一口,慢吞吞地吃着他的西瓜吐着西瓜籽儿,那动作,看着就像吃人肉一样要人瘆得慌。 不到万不得已,他不像再去问十九弟,他有预感,那将是一步决定他命运的转折,而他还没有做好准备。 他的一片西瓜吃完了,拿起刀,从那半块西瓜上再切一片,脑袋里慢慢地梳理这三天的所有事情。 四哥告诉他的事情,是他从来不知道的。皇上慈爱的态度,也是从来不敢去想的。而杨文渊的狠心,杨夫人的动作,皇太后的反应……是他最没有意料到的。 要说杨夫人的事情,九阿哥之前不知情,更不会宣扬开来。 这都是“三只手”做的。“三只手”那天受人之托去围观,救下来那个外室,又因为外室的哀求,救下来孩子。眼看孩子痴痴傻傻的,四九城所有的大夫都说救不回来了,就很愤怒。 “三只手”一怒之下还有理智,可丐帮的另外一位,委托“三只手”的人,当年和唱曲儿的外室有交情,愤怒之下,委托四九城的乞丐们八大胡同唱戏的朋友们宣扬这个事情,否则老福晋们和皇太后怎么会知道? 皇太后因为先皇当年的那些事,最恨这样的男子,管不来先皇,还能管不了皇上?当即就派人去告诉皇上狠狠处罚这样的不正之风。 老福晋们在家里,提着儿子们的耳朵狠狠地训一顿:“谁敢养外室在外头叫我发现,我就赶你去和外室一起住,别回这个家!” 这就好似蝴蝶的小翅膀,一个扇动一个,谁也没想到的事情。 杨文渊又怎么会想到,他的外室,居然有一个丐帮的朋友那?估计以前做侍郎的他,即使知道也不会在意,毕竟只是一个乞丐。 只能说一句,天意如此。 而此时此刻,他们更没有想到,八福晋因为八贝勒的“美强惨”人设,主动请缨跟着皇太后的嬷嬷一起,去杨文渊家里。 一看之下,都是心里骇然。 这还是杨夫人清理一番的杨家。 接待夫人们的内书房很是宽敞辉煌,楼上楼下共有座位十多张,每张床上都有红炕毡垫、红花炕毯、床褥、靠背等铺陈,床上还有唾盂、容镜、如意。床垫两侧安放炕几、柜格,上面摆放玉、瓷、、竹、木等材料雕琢而成的珍玩文具。 室内空间尽陈书格、多宝格、炕案、香几、琴桌、椅子、绣墩等家具。精细小巧的黑漆描金、漆地嵌螺钿等品类。在墙壁之上,除绢、纸帖落外,还挂有御笔字、山水、花鸟等插、挂屏,质地为紫檀、雕漆、珐琅边框,玉石、宝石、珐琅、象牙、点翠等材料镶嵌。 八福晋直接表达出她的吃惊。杨夫人苦笑:“寒舍简陋,要福晋和嬷嬷委屈了。” 八福晋面无表情:“我家里,也没有这样的宝石。杨夫人家里实在亮堂。”亮瞎本福晋的眼。 杨夫人呆滞。 宫里老嬷嬷眼都不眨,也没坐,板着脸开口:“杨夫人,杨侍郎的案子在进行中,那是刑部的事情。老奴今天前来,只问你一句话:你为什么要打杀外室和外室子?日常作为正室夫人处罚妾室,处置外室更正常。可这外室牵扯进刑部案子,你在阻扰刑部办案吗?” -- 第93页 杨夫人“扑通”跪下,哭着回答:“我当时六神无主,鬼迷了心窍。求皇太后宽宥。” 当时东棉花胡同口站着两对人马封路,刑部带着人来,街坊邻居都惊慌起来,家里的儿孙们都大哭着,下人们乱成一团。杨夫人六神无主的情况下也无法分辨什么对错,更没有力气去恨什么,保护好自己的孩子们,是她的第一本能。 她听了杨侍郎的吩咐,就跟那“急病乱投医”的人一样,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那样心狠,就跟丢了魂一样,下了杀人的命令。 同为正室夫人,八福晋难免感叹:“嬷嬷,杨夫人日常也有贤名儿,真贤惠人,家里的两个侍妾生的孩子,都给说好亲事。” “是的是的,我真不是嫉妒的人。我都这个岁数,都有孙儿了,我嫉妒什么那?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嬷嬷的表情更冷:“这是你的家事。老奴来是问你,你在阻扰刑部办案吗?”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2-04 16:17:39~2022-02-05 22:15:2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维克托、Cherish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6章 皇太后派人来问杨夫人, 问她办案的事情,不是问她的“家事”,不说杨夫人, 就是八福晋都愣住。 就见嬷嬷眉心一皱, 低喝一声:“杨夫人请起来回话。杨夫人是朝廷封赏的诰命夫人, 老奴只是替太后娘娘前来问一句话。” 杨夫人猛地回神,嘴里喊着:“是我失态。嬷嬷勿怪。”杨夫人挣扎要起身,她是小脚, 刚猛地一跪下没觉得,这要起来就困难了。八福晋眼看心里一酸,上前用力扶住杨夫人, 眼望嬷嬷给求情。 嬷嬷老脸一板:“夫人请坐着回话。” “谢嬷嬷仁慈。谢谢福晋。”杨夫人就着八福晋的力气站稳,慢慢一个蹲身行礼, 才是坐下, 心里也是酸酸的苦涩, 眼圈儿就红了。 “嬷嬷,我不是不想回答, 我能说什么那?这一天下来, 我的心啊,就死了。”杨夫人用帕子擦着眼泪,五十来岁保养得宜的面容下, 依稀可见年轻时候的温婉秀气。 八福晋不忍心再看。 嬷嬷见多了这些悲欢离合, 心硬如铁:“杨夫人,太后娘娘有话。‘你也是大家女子出身,从小受到的教育不光是‘女子无才便是德’, 你应该明事理知是非。家事归你管, 家里出现这样的事情, 身为女子都同情你。可你要明白,大家小家的区别。刑部要办案子,这就不光是你的家事,这案子之前,之后,你怎么管家是你的事情。但你不能阻扰刑部办案。’” 杨夫人在听到那句“太后娘娘有话”,人就站了起来,肃手而立听完这番话,那泪珠儿滚滚而落,河水一般停不下来。听完后,人直接就瘫软在椅子上。 “太后娘娘慈悲。都是我的错。我……我对不起娘家,对不起儿女……”杨夫人万分悔恨,悔的是当时自己怎么就丢了魂了那?恨的是,这事情没做成,反惹一身腥,被牵连的不光是儿女们的亲事,还有娘家的姐妹们的名声,家教门风。 “嬷嬷,福晋。求指点一二。只要我能赎罪,要我做什么都成。孩子们和娘家的姑娘们,都是无辜的。”杨夫人痛哭流涕。 八福晋心口剧烈地跳。 嬷嬷依旧冷硬着一张脸。 “杨夫人,你该知道怎么做。老奴来只问你,你在阻扰刑部办案吗?” 杨夫人回答不出来。 儒家教导下的男子女子行事规则:君为臣纲,夫为妻纲。身为一个妻,怎么能去说夫君的不是那?说是自己嫉妒才做的事情,毁了儿女们和娘家姑娘的名声;说是夫君吩咐的,毁了身为妻子的“夫为妻纲”,也要夫君背上“虎毒食子”的罪恶,这一家子,是彻底完了。 这是一个重视名声的时代。 “嬷嬷……”杨夫人嘴唇抖动,待要开口,突然一声凄厉的大喊:“娘!”一个小姑娘猛地扑进来,跪着杨夫人的脚边,抱着她的大腿哭,“娘!” 那两声“娘”要杨夫人肝肠寸断。要她失去了声音和嗓子。 刚被退了亲的小女儿抱着自己哭,她该怎么做?她想做一个好妻子,却怎么也说不出来“是我自己要做的”这句话。她抖着手想摸摸女儿的头,手抖的厉害。她的一颗心泡在苦胆里,刀割一般的疼,只竭力压抑的呜咽着。“嬷嬷,是不是,该撞柱子的人,是我?” 一句话出来,杨夫人哭得身体打颤。 小姑娘更是哭得痛不欲生。 八福晋的眼泪再也止不住,再次给求情:“嬷嬷……” 嬷嬷却是无动于衷:“杨夫人,古有孟母三迁,岳母刺字。还有那为了儿子专心打仗撞柱子的烈母……各人有各的死法儿,各人有各的活法儿。杨夫人跟着夫君享受这荣华富贵,也要跟着夫君一起背负罪名,杨夫人可服气?” “我服气。嬷嬷,我这个岁数了,多活几天少活几天没有什么,可是孩子们……侄女们……嬷嬷,我死对不起娘家,生对不起夫家,嬷嬷……我这一身一心,油锅里滚两遭儿也免不了我的罪孽,都是我的错,嬷嬷……” “娘。娘,你不要女儿了吗?娘。”小姑娘因为母亲的回答,一颗心冰凉冰凉,她的娘亲要护着娘家,不疼他们了吗?“娘,娘,我是您最疼的小么儿啊,娘~”小姑娘摇着母亲的腿,迷茫无助地哭喊。 -- 第94页 杨夫人心口疼的失去知觉,人跟一个木头一样。 八福晋上前就要一脚踹出去,却也因这场面心碎:一个十四五的小姑娘,这般情况光想着自己的婚事,不是正常吗?她唯有眼泪更多。 嬷嬷却是冷笑:“杨夫人,你看,老奴在这里逼你生死不得,你护着的儿孙们,哪一个露面了?”至于你的女儿,老奴就不说了。 “八福晋,请随老奴走吧。”嬷嬷看一眼停止哭泣痴痴傻傻的杨夫人,领着八福晋就要离开。 杨夫人慌张之下就要挽留,一起身没站稳人朝前一扑,就要摔倒,八福晋动作快给扶住了,安慰道:“夫人莫担忧。我们到太后娘娘面前会好好说的,太后娘娘慈悲,一定不会不顾着你的。” “我没关系,我没关系,福晋……”杨夫人仓皇之下最顾不上的人就是她自己。 刺激得八福晋的爆裂脾气再也忍不住,对着木呆呆连母亲都不知道扶一下的小姑娘大喊:“扶着你娘!”胸口还是憋着一口气,对着空荡荡的偌大内书房大喝一声:“你们都没有良心的嘛!你们的娘都是为了你们!” 跟着嬷嬷一抬脚又收住,手帕一擦眼泪,转身对木木呆呆的杨夫人说道,手指着她的脑袋狠狠地骂:“你不要死,你凭什么死!该你受苦该你受穷,但不该你死。这老天爷瞪大眼睛看着那,谁的罪孽谁背负,你好好活着,哪天皇上大赦天下就能回来,你死什么死!” 嬷嬷心里一叹。 硬拉着八福晋离开。 杨夫人真着急了,一旦八福晋和嬷嬷回去禀告太后娘娘,朝廷收回她的诰命封赏,她就要去刑部衙门回话,那才是彻底没救了。 “嬷嬷,福晋,求求你们。孩子们是无辜的,侄女们是无辜的,嬷嬷……”杨夫人拼命追出来,一双小脚狼狈不堪地追着。 “娘!娘!”小姑娘快走几步追上亲娘,杨家的仆妇们也都出来搀扶着杨夫人,可是八福晋和嬷嬷身边也都围着宫人下人,两方人的距离越来越远。 “嬷嬷、福晋……”杨夫人猛地跪下,“扑通扑通”地磕头,“求求你们,求求太后娘娘……” 八福晋的花盆底,临跨出去内外院子的月洞门,到底是顿了一下,泪流满面。 “嬷嬷……” “福晋,人若不能立起来,谁也救不了。” 嬷嬷的话很无情,却也很对。可八福晋总是不忍心,示意自己身边的老嬷嬷去说一句,至少不要再这样磕头。 嬷嬷看在眼里,也没说什么。 八福晋身边的老嬷嬷给杨夫人留下一个名帖,一旦真有危机关头,至少可以拿着帖子去找八福晋。 老嬷嬷回宫,将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不带一丝儿感情的。 皇太后拿着帕子擦擦眼泪:“八福晋看着脾气最不好,却也最至情至性。希望我们的八贝勒知道惜福。” 满宫的人都不敢说话。 八福晋跪着下首,心口撕扯着疼。 皇太后又说:“身为一个女儿,一个母亲,能怎么办那?一颗心分成两瓣儿,一半在娘家,一半在夫家。连嫉妒一下,都不敢说。” 满宫的人都恨不得自己是聋子,不对,都恨不得自己不存在。 八福晋已经是丢了魂一般,一双眼睛红肿着,木木的没有一丝光亮。 “罢了。如果杨夫人有刚骨,老八媳妇,你注意帮助一二,给个体面。” “孙媳知道。谢太后娘娘恩典。”八福晋趴着磕头,泪水顺着年轻的面颊留下,滴落到地砖上,无声无息。 谁都没有想到的事情,应该说,八贝勒、九阿哥、杨文渊,这四九城知情的男子们都想不到的事情,杨夫人当天晚上坐着轿子来到刑部衙门。 杨文渊被免了职务,杨夫人还有诰命在。按照这个时代人的想法,不管男人女人都认为杨夫人明晃晃地打杀外室和外室子不对,可也都同情她:丈夫养着外室养成邻居,还不知情地处成手帕交,这得多膈应人? 本来要是平时的话,一个正室夫人悄咪咪的打杀外室,那也就罢了,民不举官不究,究也究不出错儿,外室和外室子,下九流都不算的黑户,天下女人就没有不恨的。处理家事是正室夫人的权利,不会用这个权利的正室夫人那不是合格的正室夫人。 可这是刑部办案的时候,外室牵扯进去了,正室夫人就要知晓大义,配合朝廷办案子。 男主外,女主内。但在特殊时期,正室夫人有外出社交当家做主处理事情的权利。杨夫人来到刑部外面要人通报,刑部的官员们都在用迟来的晚食,利索地放下碗筷站起来,有礼地请进来杨夫人。 这个时候天已经大黑下来了。距离八福晋和嬷嬷离开杨家,短短不到一个时辰,杨夫人的双颊凹陷下去,双眼突出来,在几根烛光的映照下,红肿凄厉。 杨夫人进来刑部后堂,给各位大人蹲身行礼。 “罪妇见过诸位大人,仪容不整,请诸位大人见谅。”杨夫人行礼很是标准。 “杨夫人免礼。请坐。”刑部满汉尚书都心里震惊着,却又不得不耐心等着。 杨夫人坐下来,用了一杯茶,放下茶杯,缓缓说道:“罪妇这五十三年,上对不起父母兄长姐姐,下对不起儿孙。上对不起朝廷,下对不起万民百姓。罪妇自知罪孽深重,只求这人生后半辈子,能有机会赎罪一二。诸位大人请看。” -- 第95页 杨家的仆妇们抬着三大箱子进来,磕头行礼,打开。 刑部的各位大人们都想晕。 隔间里的八贝勒和九阿哥睁大眼睛。 那两个箱子里,居然都是账本! 杨夫人看一眼这些账本,再次起身行礼,慢慢说道:“这是罪妇管家的账本,罪妇知道的情况,都在这里。外室家里的那些地契租金账本,都一把火烧了,这是外室留下的副账。” !!! !!! 杨侍郎啊,不对,杨文渊啊,你,你,我真是不同情你都不行了。 杨夫人面对一张张惊到无法言语的面孔,自嘲地笑:“谁能想到那?老天爷长眼看着,谁的罪孽谁背负。那外室当年,本是和一个乞丐有情意,攒着唱曲儿的银子要赎身自嫁,却被正三品大员看上了……罪孽都会有报应。我的报应我扛着,我不死。诸位大人,吩咐人去家里查抄吧。” 刑部的诸位大人还没反应过来,八贝勒和九阿哥猛地走出来。 “夫人高义。”八贝勒眼睛湿润,眼望杨夫人,怎么也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夫人,爷信杨文渊先生是清白的。” 杨夫人苦笑:“八爷您才是高义。您信任夫君,夫君他辜负这份信任。这都是真的。” 八贝勒受不住这个打击,眼睛红红的,欲上前查看这些账本,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刑部尚书安布禄扶着八阿哥,哭着说道:“八爷,这是真的,是杨文渊配不上八爷的信任。” 八爷手捂着胸口,目龇眼裂,嘴唇咬破出了血。 “爷得遇一知己,却遭遇如此之事。即使是真的,爷信杨文渊,有苦衷。”八爷的话掷地有声,要刑部的官员们都落泪,要杨家的下人们也都呜咽着哭了出来。 九阿哥伸手背抹抹眼角的泪水,看向杨夫人,问道:“夫人,你和杨文渊不一样。爷不讨厌你。你说吧,有什么要求,爷给你办到。” 杨夫人面对这两位皇子阿哥,眼泪再也忍不住,蹲身行礼,嘴唇抖动,却只有一句:“两位爷,罪妇感激八福晋的照顾,罪妇只有一个要求,家里的一些丫头片子,都是真正无辜的,给她们,一个好去处。” “其他的人,享受了荣华,就要付出代价。罪妇无怨,也没有脸面求什么。”再次蹲身行礼,杨夫人对八贝勒和八福晋真心感激不尽。她这一生,可能只有此刻,是自己做的决定,如此悲凉,可她面对自己走的道路,她无怨无悔。 杨夫人给刑部的各位大人,再次蹲身行礼,在仆妇们的搀扶下起身离开,恍若这只是她日常和大家夫人们出门赏个花品个茶。 “文令澄!”杨文渊的大喝响起,面目狰狞的,要不是衙役们拦着,他能扑上来咬死杨夫人。“文令澄!你敢背叛我!文令澄!你就不顾念孩子!你这恶毒的妇人……” 杨文渊大骂着,完全没有三品大员的官威,也没有文人的斯文,披头散发口吐鲜血宛若疯子。 杨夫人面对他,无声的一个笑,转身问八贝勒和九阿哥:“两位爷大恩,罪妇想求一个休书。” “休书是什么,爷给你和离。”九阿哥大喊着,听着杨文渊的大喊大叫,吩咐衙役们:“堵上他的臭嘴。” 八贝勒眉心紧皱,不忍地看一眼杨文渊,眼泪又下来。八贝勒轻轻一叹:“如果这是夫人的心愿,爷自给达成。夫人保重自己,照顾好孩子们,有需要尽管来找我们。” 杨夫人给两位皇子阿哥行礼,最后看一眼自己十三岁嫁的男人,嫁了四十年的男人,默默转身离去。 满洲的姑奶奶们都是不一样的,当年汉人都说先皇废了先皇后,可先皇在诏书中就能说“和离”,要先皇后回去娘家另嫁。这是和汉家闺训完全不同的世界,杨夫人,文令澄先生,默默地想着这些对她来说奇怪的事情,突然想起来杨文渊为了讨好皇上,没有给小女儿裹脚,……大脚好啊,流亡路上,没有脚,那怎么行那? 杨家里火把点燃亮如白昼。主子们和下人们哭闹成一团,有杨家大小公子埋怨他们的母亲,叫如狼似虎的衙役们大声呵斥,缩着脖子不敢吱声。看在文令澄先生的眼里,那双眼里死气沉沉的,越发深不见底。 有想为知己做最后一件事的八贝勒亲自跟着,也没有衙役或者侍卫糟蹋这里的女子们,抄家的时候能有这份体面,杨夫人领着一院子的女子们给八贝勒一直磕头。 同一时间,宫里头,皇上刚陪着皇太后念完佛经,抬脚要去看看熊儿子,听完刑部的汇报,听完两个儿子的请求,那真是,不知道什么心情。 “……今天太晚了,皇太后要休息了。和离的事情,去找宫中女官。要老八媳妇去看着,杨夫人的诰命不收回来,特允许她坐着轿子离开。” “儿臣/臣等遵命。” “汗阿玛,那外室?汗阿玛,当年那外室是被逼着做外室的,汗阿玛。”九阿哥因为“三只手”很想帮一帮他们,“汗阿玛,那外室子,也已经傻了。” “外室不在户籍,放回去吧。”皇上对这点自是通融,“那个小偷,也放回去。注意着,谁也不许打主意。” “汗阿玛圣明。”九阿哥大喜过望。 记起来八贝勒的事情,再次求情:“汗阿玛,那外室子,能和那外室一起离开吗?八哥记着那,一定要帮。” -- 第96页 皇上对外室和乞丐的二三事早有查到,更叹气:“一起离开吧。随母亲嫁人,改了姓名,正式落个户籍。” “汗阿玛/皇上慈悲。”九阿哥和刑部的官员们一起行礼。 夜幕深深,杨文渊在刑部大牢里,一身囚服面对疲惫不堪的八贝勒,面对这一桌丰盛酒席,扯着嘴巴想笑,没有笑出来。 两个人在稻草上盘坐,一起听着大牢里的鬼哭狼嚎,眼前又是一起喝酒谈天说地的画面。 杨文渊动动手,手上的镣铐“哗哗”响。 杨文渊说:“八爷,不管你这份情意是真是假,杨某只看八爷的行事。八爷于杨某有恩,八福晋于杨家有恩。杨某一辈子负尽天下人,临走了,做一件人做的事。” 八贝勒沉默地举杯。 杨文渊也举杯。 两个人碰了一杯。 杨文渊拉过来八爷的右手,一笔一划地写下来一个地址。一杯酒下肚,杨文渊问:“能问八爷,这是谁的主意吗?如此荒唐地用一个小偷偷了杨某的银票,不从正面找证据,杨某佩服。但这不是熟读圣贤书的皇子阿哥能想到的。” 八爷沉默地给他倒酒。 一个想法冒出来,杨文渊呆滞,不可置信,却不得不信。 “命也运也,估计杨某走后,会有不少同伴赶来,也是热闹。”杨文渊临终,到底是不负当年的美探花之名,风度翩翩。 最后一杯酒,杨文渊说:“八爷,杨某这一生,也被天下人负尽了,妻子和离,儿女不孝,却有八爷相送,值得了。若有来生,定和八爷做知己好友。” 杨文渊倒下了。 八贝勒仰头喝下这杯酒,泪流满面。 深夜里,八贝勒扛着锄头哼哧哼哧地挖着,看着这曾经是两个人喝酒谈天的葡萄架,看着这如今荒凉的府邸,脚下土坑里自己亲手挖出来的贪污明细账本,这次是真哭了。 “杨兄一路走好,下辈子,我们一定是知己好友。”八贝勒低头看账本,抬头看夜空,泥菩萨真菩萨,他分不清,可他的胸膛火热着。 一夜之间,杨家夫妇和离,原来的杨侍郎服毒自尽,原来的杨夫人带着家人和下人当夜离开京城,出发去他们的流放之地。 朝廷查抄杨家,有八贝勒看着,不光是给了杨家人最后的体面,也要侍卫衙门们不敢怎么中饱私囊。难得的一次,朝廷抄到不少真宝贝,不是账册上的宝贝的仿品。 * 福庄里,九阿哥说完大体情况,摸着下巴稀奇:“大哥,还有人抄家,用仿品替换真品,送给皇上?” “怎么没有?天底下,牵扯到权利金钱,什么样的事情没有?” 九阿哥转头看向十九弟,潇洒小道士学着大人的样子拍拍九哥的肩膀,哄着道:“九哥不怕哦。” “九哥不怕,但九哥真愁住了。”九阿哥颓废地抱着十九弟,那是真一筹莫展。“九哥本来都想好办法要杨文渊开口了,文令澄先生带着账本去刑部了。文令澄先生只在内宅管家,她能知道多少事情?那五百万两银子的来历,现在变成无头案了。” “十九弟,你九哥在说,我们这一番忙乎,就挖出来杨文渊一个,其他的人,一个没有顺出来。”八贝勒解释一句,也是郁闷无比,“本来马上就要好了,杨文渊都快要答应和我们合作了。” 潇洒小道士不明白,接过来大郡王递来的大苹果,眨巴着大眼睛,满满的都是疑惑。 咽下一口苹果,问道:“八哥,九哥,为什么要杨文渊合作?” “当然是为了挖出来更多的贪官。”九阿哥自己摸一个大苹果啃着,化悲愤为食欲。 “八哥和九哥棒棒哒。”潇洒小道士吃着大苹果也不耽误鼓掌打气,黑溜溜的眼睛晶亮晶亮的,“八哥、九哥打贪官哦,八哥九哥壮哉。八哥、九哥,挖出来更多的贪官,和杨文渊有关系吗?” “有大关系。”八贝勒知道十九弟不懂,拿着毛巾给他擦擦嘴,解释道:“要办案子,查贪官,不是查出来他们的银子多少,算出来他们的应得收入多少就成,要有贪污的证据,谁给的银子,办的什么事,要人证物证俱全,这才是真证据。” 杨侍郎这个案子,真就成“私事”了了。杨家人的流放之地,是北方的宁古塔,不是广西岭南。八福晋照顾着杨家的丫鬟们,一路上都给打点好了,到了宁古塔也能过普通百姓的日子,读书识字的,文令澄先生办个女学堂当教书先生也成。 “皇祖母的一番动作,救了文令澄先生和杨家所有人的性命和名声,也给杨文渊一个自尽的机会。”能怎么办?这是皇祖母啊。九阿哥摸摸自己的光脑门,就是愁,就是不甘心。 大郡王瞪他一眼:“宁古塔缺读书识字的人。男子女子都缺。流放到那里,也是给宁古塔的孩子们多一个读书的机会。” 八贝勒也愁,摸过来一个大香瓜,难得的反驳一句大郡王:“大哥,我们不是说流防之地的事情。我们忙乎这几天,就这样一个结果。” “这样的结果你们还不乐意?”大郡王觉得这两个弟弟都飘起来了,“这是一个正三品大员,户部的侍郎官。你们还要怎么滴?” 八贝勒脑袋一个激灵,想问问谁接替杨文渊的位子,摸摸鼻子,啃一口大香瓜堵住嘴巴。 所以说,他们忙乎来忙乎去的,都得到什么?八贝勒和九阿哥都挺丧气的,真的。 -- 第97页 潇洒小道士“咔嚓咔嚓”啃完一个大苹果,拿着围兜擦擦手,开心地给两个哥哥加油:“八哥九哥棒棒哒。八哥和九哥再找一个小偷去偷贪官。” 咳咳!咳咳!大郡王、八贝勒、九阿哥,刚来到福庄的皇上、太子、三郡王等人,都脸上五颜六色的变化。 列祖列宗在上,这幸亏就他们一家人在。这幸亏没有其他人在。 九阿哥苦着脸叮嘱十九弟:“这事情,能做,不能说哦。十九弟,记得哦。除了哥哥们谁都不能说哦。” “秘密哦?”潇洒的眼睛睁大,好奇,惊喜,更亮。 “秘密,大秘密!”八贝勒抱着十九弟连连点头:这要是被人知道了,那真是丢脸丢到祖宗们面前了! “潇洒保守秘密。”潇洒小道士完全不懂哥哥们的担心,很开心地拍拍胸膛,“潇洒有很多小秘密,都在潇洒的小肚子里。” “对对对。”哥哥们刚要点头,不对啊!太子问道:“除了这个事儿,十九弟还有什么其他秘密?” “秘密哦,潇洒不能说哦。”潇洒严肃着小脸蛋,还飞起来拍拍太子的肩膀安慰着:“不要伤心哦。这是潇洒的小秘密哦。” 太子咬牙,黑脸:“哥哥们也不能知道?” “不能哦。”顿了顿,刚刚有一点红润的脸上有一抹纠结,“神秘高人,神秘的事情哦。不能说。” !!! 哥哥们鼓着脸想笑就直接笑了,皇上也笑:小孩子以保守秘密自豪,谁也不说,却又自己说出来。 “汗阿玛不问,胤禝不说。”皇上抱着熊孩子掂掂分量,很是满意地道:“过两天就能离开福庄了,你的儿童乐园和学院的地址都选好了,图纸也在画了,有什么特别要的吗?” “不要上学。” “必须上学。” “不要学习。” “好好学习,汗阿玛有赏,大船,汗血宝马,胤禝不想要?” “……要。” “要大船和汗血宝马,就要好好学习。四书五经、琴棋书画、弓马骑射……还有你要的数学几何、西洋语言……都要学。” “不学。潇洒长大了,是大孩子了,潇洒不学习。”潇洒小道士绝对不答应,学习啊,坐在屋子里一动不动,上课学完了,下课还要学,除了睡觉吃饭练功,无时无刻不在学习。“潇洒不学!潇洒也能办差!” “等你长大到你哥哥们这么大,才能办差。”皇上咬牙,“有要求快提出来,否则汗阿玛就吩咐人按照图纸给你建造。” 潇洒傻眼。 哥哥们一起挤眼。 潇洒傻乎乎,也跟着挤眼。 哥哥们:“……” 皇上:“……”差点没绷住就看见了这“挤眼”。 太子瞄一眼皇上纵容的态度,鼓起勇气提示道:“十九弟,你不想要儿童乐园和学院里面大大的,有练武场?练习火铳?” 大郡王紧跟着:“要跑马的地方。光有汗血宝马不灵,要养马,跑马。” 三郡王也跟着:“还有读书的地方,建一个书斋,放很多很多书本。” 四贝勒目光鼓励:“会动的摩天轮、滑滑梯等等,哥哥们还不太明白,十九弟要不要自己画图纸?” ………… 哥哥们一人一句,潇洒的眼睛越来越亮,皇上的脸色越来越黑。 “潇洒都要。”潇洒小道士气势汹汹地看着皇上,“还要一个地方给祖母住,一个地方给皇上住,一个地方给哥哥嫂嫂姐姐们住,还要一个地方给师兄住……”两只小手数不过来了,潇洒小道士再从第一个手指头开始数。 “要嫂嫂们和姐姐们一起学习,要叔叔姨姨们们都出去做自己的事情,潇洒长大了自己能照顾自己,潇洒还要一个地方研究开刀手术……” 潇洒小道士那要的是真多。 皇上黑脸了。 哥哥们也都黑脸了。 “要嫂嫂们和姐姐们一起学习”是什么?绝对不可能! “你嫂嫂们要打理家务,你的姐姐们住在宫里不出宫。”皇上咬着牙和熊孩子讲道理。 “‘活到老学到老’,嫂嫂姐姐们长大了,也要学习。”潇洒不妥协,听到小系统大喊“作息时间表”,瞬间小脸严肃,“还要七天一个休沐日,一堂课半个时辰不能拖延,休息一刻钟再上课,还要午休,还要寒暑假……” 呵呵呵,呵呵呵。 “不可能!”皇上和皇子们异口同声,潇洒挨着看着一张张黑掉的脸,眼睛瞪圆,“哇”地一声,放声大哭:“就要休息,就要休息,潇洒还要学兵法,要去军队玩,哇,大哥答应潇洒的,哇,大哥说话不算话……” 声音响亮的直冲云霄,嘴巴张大的能挨着蓝天白云,牙花子都露出来了。小孩子哭得真心实意的,豆大的泪珠“吧嗒吧嗒”全掉皇上身上,可把皇上心疼坏了。 “好好,给你去军队玩,你自己选一百个亲卫。给休息……七天休息一天,中间也给休息。寒暑假,汗阿玛再考虑。不哭不哭。” 皇上哄着,潇洒的哭声小了一点,还不满意:“要去西部和蒙古玩……” “好,去西部和蒙古玩。不哭不哭,汗阿玛带你去洗洗脸,我们去用茶点。” 说着话,皇上就抱着哭嚎的熊孩子离开了。 就,离开了。 -- 第98页 列祖列宗在上,哥哥们都惊呆了! 一阵风起,送过来阵阵荷花清香,玫瑰的芬芳,馥郁摆动他们的那飘逸清爽的夏日缂丝一裹圆的袍角,好似在安慰他们,好似在笑话他们。 哥哥们香风中凌乱。 我是谁? 我看着皇上的背影,听着十九弟委屈的哭声,对了,我是太子胤礽/大郡王胤禔/三郡王胤祉/四贝勒胤禛…… 呼吸可闻的寂静无声中,蓦然响起十四阿哥的惊呼:“我还没办差,我也去学习!” 你说什么?! 哥哥们一起转身,看着满面惊喜的十四阿哥,脸上露出“恶毒”的笑容,袖子卷起要打人的弧度,围成一个圈围住十四阿哥,阴森森地露出一口大白眼,很是“开明”地问:“十四弟,你刚刚说什么?孤没有听清楚。” 十四阿哥吓傻了,慌忙喊着:“汗阿玛……”叫大郡王一脚踢过来,接着就是三郡王,十四阿哥想躲,身后就是太子抡鞭子的虎虎生风,打在后背上“啪”的一声,特响亮。 十四阿哥哭了地大喊:“我错了,弟弟错了。弟弟给哥哥们做牛做马……” “晚了。”大郡王语气凉凉。 十四阿哥:“……”死也不瞑目。 为什么挨打的人是我? 晚上十四福晋给十四阿哥上药,一边哭一边劝着:“爷,太子和兄长们打就打了,反正不能打回来。” 十四阿哥趴在床上,一口老血吐出来:“福晋,你不会安慰人,会闭嘴吗?” 十四福晋怒。 十四福晋闭嘴了,手上一用力。 十四阿哥“嗷”的一声叫出来,飞鸟惊落、猫狗起身,据说那声音惨的,隔壁院子的十二阿哥一家、十三阿哥一家都听到了。 十四阿哥闭嘴了,疼的晕过了。 十四福晋满足了,继续唠叨。 下人们:我们都不存在。 要说十四阿哥和十四福晋,那真是宫里的一对欢喜冤家。亲娘德妃娘娘疼幼子,选嫡福晋的时候明知道不合规矩,还是求着皇上给选一个活泼的,性子一样爽气的。 偏偏十四阿哥本人被德妃娘娘宠着长大,和九阿哥又不同,他人聪明,读书习武都好,打小就立志做大将军,平日里人傲气着还倔强着,每次惹得亲哥四贝勒训斥他,他的性子越发偏激。 四贝勒和太子一方亲近,他和八贝勒亲近,莫名的就变成大郡王的一方,亲兄弟闹起来,亲娘也拦不住。 第二天,德妃娘娘拉着四福晋和十四福晋一起说话,又哭又笑的,那真是一颗当娘的心分成两瓣儿,苦不堪言。 “打得好,打得好。多打几次,要他长长记性。十四媳妇,你也不要怕他,他要敢给你脸色看,你只管来找我,我倒要看看他还怎么撅屁股。” 十四福晋响亮地答应一声:“哎。娘娘您放心。我一定不惯着他。娘娘您今天用饭怎么样?我这新学了荷花羹,给您带来……” 德妃娘娘喜不自禁。四福晋坐在一边,笑意吟吟的看着婆媳亲近如母女,手里捻这一块荷花糕,嗯,真好看。 皇家里普通的一天。福庄里头,潇洒用完午膳飞到池塘里摘莲蓬,潇然道长从外头回来,接过来莲蓬,摸摸师弟的脑袋,抱着他坐到假山上,问他:“天花好了,师兄已经写信回去。南京的亲友们都放心了。” “潇洒棒棒哒。”潇洒小道士很骄傲,“打败天花。” “师弟棒棒哒。”潇然道长笑着,眯着眼睛望着天上的白云朵朵,太阳高照,“天气不大好,估计明天要下雨。‘三只手’的那个朋友,带着那对母女上路,估摸着,不好走。” “他们为什么要离开京城?”潇洒不明白。 “因为他们要回去老家。”潇然道长不想师弟过早地知道这些,“人都喜欢落叶归根,和叶子一样,叶子落了掉到地面上。老家是他们的根。” “那孩子那?” “孩子有另一番聪明,要不要见一见?” “要。聪明,潇洒喜欢。” 女孩子是那外室的一个丫鬟,当时拼命地要救小主子,被打晕了过去,脑袋磕在地砖上,毁了容。那外室就收了她做义女,跟着乞丐一起回去老家。 至于外室子,到底不是乞丐的亲孩子,还有杨家的事情在,“三只手”本来要收做徒弟带在身边,却烦恼自己不会照顾孩子。潇然道长出去送他们,见到了,甚为惊喜,就带了回来。 这孩子中过人痘,傻乎乎地跟着进来福庄,一手里拿着一个孙悟空的捏泥人,一手里拿着一个放大镜,嘴里还留着口水。却是不吵不闹的,看什么都开开心心的。 “蚂蚁跑哦,蝴蝶飞哦,花儿开哦……”他在园子里看蚂蚁,追逐蝴蝶,看花儿……身上一件旧麻布的袍子穿在身上,洗的干干净净的,他还能注意着不给脏了。 潇洒看着他,眼睛越来越亮。 “他的身上,有着极大的热情,完全沉浸在有所发现时的欢欣愉悦中。他的母亲说,他很早就知道自己的身世,一直躲在家里不出门怕面对外人。这次失去记忆,也是好事。”潇然道长语气感叹。“他母亲离开之前,亲手做的这件粗麻袍子。” 潇洒也是一个孩子,自然不懂潇然道长那些复杂的情感。他看着这个大哥哥很喜欢,这个大哥哥身上有一种不一样的东西,好似紫金山上的狼啊,老虎啊,鱼鱼们一样,一双眼睛和秦淮河一样干干净净的,却又是聪明的。 -- 第99页 “师兄,失去记忆是什么?” “就是,以前的事,他都不记得了。” 潇洒的嘴巴张大,眨眨眼睛,有眼泪出来。如果潇洒忘记紫金山和秦淮河,潇洒要天天哭天天哭的,绝对不会开心。 他飞到这个大哥哥面前,也不喊人,只等着他抬头看自己。 等到大孩子从花丛中抬头,疑惑地看向这仙童一样的弟弟,嘴里的口水更多了,他慌乱拿袖子擦擦,目光胆怯,好奇,欢喜。 两个孩子你看我,我看你。 “大哥哥好。”潇洒细看之下,眼泪就出来了。大哥哥的头部受伤,救不回来了。 “……弟弟好。”这个孩子说话方面慢,反应也慢。 潇洒问:“你叫什么名字?” “……牛蛋。” “牛不下蛋。潇洒知道。鸡下蛋叫‘鸡蛋’。” “鸡……蛋?” “鸡蛋好吃。鸭蛋也好吃哦。鹅蛋也好吃。牛不能下蛋,没有牛蛋。” “牛蛋?我是牛蛋。”这孩子试图说明,有牛蛋。 “没有牛蛋。”潇洒很执着地告诉他。 潇然道长听着笑出来。 宫人们太医们侍卫们听着,乐得来—— 皇上前来看看熊孩子,一眼看到这个孩子,感慨万千:“既然胤禝喜欢,就留在身边,叫朝栋,朝廷的栋梁之才。字若虚,永远保持这份澄澈空明、清丽自然。姓氏,既然是被救下来的,就随了姓氏吧。” 潇然道长心里一叹:“贫道代为谢皇上隆恩。……姓张。” “这倒是巧了。张若虚。”皇上得知“三只手”的姓氏,还给“三只手”送了这么大一个儿子,牢牢地绑住他,很是开怀。“大唐有诗人张若虚,一首《春江花月夜》,洗去了宫体诗的浓脂艳粉,朕期待我们大清的张若虚,将来一展大才。” 潇然道长微笑点头:“皇上可以期待。这孩子早慧得很。” 早慧,知道自己是外室子,心里不知道有多苦。经历如此大劫,活了下来,还有如此生活热情,可见是有后福之人,皇上满意。皇家教养这个孩子,也是给一些知情人看看皇家的情义,还能收拢住南城那一片的几个小头头……一举数得,皇上很满意。 花丛里的两个孩子,一人举着一个放大镜讨论花儿为什么开,叶子为什么落。皇上在亭子里和潇然道长喝茶,都觉得,杨侍郎的这个事如此收尾,很好。 户部里,八贝勒和九阿哥面对户部两位尚书自动送上来的二百万两银子,目瞪口呆。 下衙后来到福庄,一眼看到这个孩子,惊奇不已。听皇上说这孩子聪明,能和十九阿哥玩在一起,更是震惊。 刑部里,一群刑部的官员聚在一起,面对满人尚书安布禄的杀气腾腾,只能“自觉”地掏银子。 南书房里,满汉相臣面对户部刑部送来的三百万两银子,相对无言。面对这几个自请养老的名单,更是沉默。 凡是知情的人,都沉默地抬头看天。 反正皇上挺高兴的,无他,国库一下子多了八百万两银子,他老人家高兴的都不知道怎么花,很有点暴发户的飘飘然。 皇上激动,很是财大气粗地对熊孩子说道:“儿童乐园汗阿玛的私库有银子,学院用国库银子,国库也有银子了,胤禝想造成什么样子,造什么样子。” 潇洒眼睛一亮:“潇洒要多多的玩伴。” “好。多多的玩伴。” “要都有大鸡腿。” “好,都有大鸡腿。” “……”潇洒想不起来其他的了,掰着手指头想了想,脸上低落下来,“皇上,潇洒想祖母了。潇洒要祖母。”一句话要皇上湿了眼睛,皇上抱着熊儿子哄着:“我们明天就回宫看皇太后。” 皇上磨刀霍霍地要花银子。 四贝勒兴致勃勃地起草一份折子。 所有人都盯着国库的银子,无他,要花啊。我们有银子啦,今年的账面不是大片大片的红色赤字了! 准备好的收尾方案用不上了,太子和大郡王都狠狠地松一口气,却也提着心。无他,这些存在的贪污事件,就是一颗颗霹雳弹,早晚爆出来炸死一大片,也连带他们。 八贝勒一夜睡不着,满脑袋都是账本上的惊天数据。天不亮打马来到福庄,悄悄找到还没起床的十九弟,问他:“除了用小偷的方法,还有其他方法吗?那工部有个官员,一个石材十两银子,他们报上来一百两银子。却每次要抓他的时候,都有人出来给他顶罪。” 同样急匆匆赶来的九阿哥大步走进来,瞄着周围,确定四下无人,紧张地问:“那个人九哥也知道,很嚣张哦,一天一个怀表换着戴。大清能自己造怀表了,可还是贵的,一个不加宝石的也要500两银子。可他账目清楚,家里收入也清楚,人人都知道他家有钱,都认为他不会贪污。他还很守承诺办不到的事情一律加利息退钱,送钱的商人都感激他,人证物证都没有。” 潇洒小道士眼睛睁大:“八哥,九哥,这样简单。潇洒有办法。” 潇洒小道士和八哥、九哥嘀嘀咕咕。好嘛,大清第二桩反贪案,到了工部,闹得那个叫轰轰烈烈、天崩地裂,全大清人都知道了。 大清人呆了,皇上更呆了,朕的名声可还能保得住? 睡回笼觉的潇洒很是高兴自己帮助反贪做大事了,做梦都是皇上一高兴,一天给他五只大鸡腿了。 -- 第100页 他还不知道,自己找玩伴的事情,在四九城引起的轰动。 有儿孙们要进童学院的人家,忙不迭地上蹿下跳,试图提前见到十九阿哥,联系感情。他们的儿孙们更是紧张。当然,也有不服气的。 钮钴禄家的孩子喊着:“我好奇十九阿哥。但我都没有陪十阿哥读书,我去陪十九阿哥读书?” 李光地家里的孩子也喊着:“我好奇十九阿哥。但我要正经科举,我不去陪皇子读书。” 甚至八旗旗学里的孩子们,都害怕地闹着:“阿玛、我不要去和十九阿哥一起学习,十九阿哥是神仙。” 更有一群孩子和父母恐惧地哭着:“十九阿哥能知道我撒谎,我不要去。” 潇洒小道士出来福庄这天早上,不光八贝勒、九阿哥冒雨一早前来。一伙孩子拧不过父母,冒雨聚集在福庄门口,等着十九阿哥出来。 要闹得十九阿哥不喜欢他们,不找他们做玩伴、同学。 潇洒赖床,一听宫人通报,惊喜,瞬间醒困:“师兄,他们来找潇洒玩,潇洒要出去。” 潇然道长心知肚明:“他们来找你打架。” “潇洒不怕。” 潇洒小道士快速地沐浴换衣服,兴冲冲地飞出来福庄,对着小伙伴们大喊一嗓子:“潇洒来了,来战。” 第27章 小修 “西上莲花山, 迢迢见明星。素手把芙蓉,虚步蹑太清。霓裳曳广带,飘拂升天行。……” 这里不是莲花山, 这里是北京城的福庄。天上的人不是仙娥, 是仙童。可下面的人仰头看着天上的小皇子, 脑袋里却都是那句“邀我登云台,高揖卫叔卿。恍恍与之去,驾鸿凌紫冥。” 夏日的濛濛细雨中, 天气阴阴的,因为他的到来,有了七分亮度, 那雨丝也自动避开他一般,那乌云也自动躲开他一般。 “面如敷粉三分白, 唇若涂朱一表才。鬓挽青云欺靛染, 眉分新月似刀裁。” 身穿一条锦绣金黄的皇子袍服, 上面绣着盘龙纹饰,形体与那画上的十九阿哥相仿但是略瘦一些。一手拿着小桃木剑威风凛凛, 吉祥圣光护着体飞在天上。凶狠狠的招呼声就像春雷一般脆响, 睁大的眼睛就像闪电一般明亮。 作为这阴雨天里一团光亮,不光要下面的人看得清晰分明,也要所有人激动万分。 但见十九阿哥一双菩萨耳厚且柔软, 眼睛好似比嘴巴大, 额头饱满。头戴大清皇子朝冠,玉草织就,顶金龙二层, 前缀舍林, 饰东珠十, 后缀金花,上衔红宝石,珠光宝气、金碧辉煌,衬托的他整个人更是仙气飘飘,仙光闪耀。 衬托着这整个福庄变仙宫。 亲娘啊/额娘啊,十九阿哥果然是神仙转世。 一群大小孩子顿时心生仰慕之情,齐声行礼高喊:“给十九阿哥请安。十九阿哥,吾等前来,只为请安,不为打架。” “撒谎。”潇洒眼睛一睁,“撒谎的孩子鼻子长长的哦。” !!!“十九阿哥,我们没有撒谎。”关键时刻,钮钴禄家的阿尔松阿站出来,仰头抱拳高声回答:“十九阿哥,吾等前来,只为见见十九阿哥,并不闹事……”就是想闹事也不敢了,“十九阿哥,您是金童,我们是玩泥巴的孩子,我们……我们……” 阿尔松阿想说“我们不能和你一起玩……”还没说出来,李光地家里的那个孩子大喊一声:“十九阿哥,我们要考科举,不能做伴读。” “对对,我们要考科举,我们不能做伴读。”就算不考科举也要说考科举,“十九阿哥,我们仰慕十九阿哥,我们喜欢十九阿哥,十九阿哥,您等我们长大,等我们考成天子门生,我们再一起玩耍。” 潇洒迷糊:“撒谎。”手里的桃木剑举起来,人影一动就要挥下。 孩子们一看都吓坏了,汉家孩子大喊:“十九阿哥,是他们撒谎,我们不撒谎。”满人家孩子一起哭出来:“十九阿哥,是我们撒谎,我们不考科举。但我们也要考试的。” “要考试。”潇洒一瞪眼,“进学院学习也要考试,也要科举!小道是道士不考科举,但你们都要考哦。”说到最后,语气里有一抹属于孩子们之间的同情。 “考试。我们考试。”所有孩子们一起回答,可不敢和十九阿哥撒谎! 潇洒感受到他们的情绪,哄着道:“不要怕哦。考试不可怕哦。考试完了有奖励哦,很多很多奖励哦,都要乖乖地考试哦。” “我们一定好好考试。”孩子们真哭了,考试完了有奖励,那是考得好的。考不好就是竹板炒屁股肉。 潇洒的身影一动,运气来内力带上一抹狮子吼的清心安宁之力。 “我们是好孩子,要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保家卫国,青史留名!”顿了顿,自己觉得这大不对,又说,“这是大人的事情。我们是孩子,我们要嘴里含着一只永远吃不完的大鸡腿,肩上披着风沙吹不动的猎猎披风,眼睛深邃深不可测,用最快的火铳,骑最俊的宝马,喝最烈的美酒见最烈的美人儿姐姐……”瞅着下面呆滞的小伙伴们,胳膊一举一鼓作气大吼一声:“我们要做大清最不乖的孩子,最幸福的孩子!” “我们要做大清最不乖的孩子,最幸福的孩子!”孩子们叫着热血一冲,赤红着脸跟着挥舞胳膊大吼,气势稚嫩却磅礴,喊完后那眼睛迷茫的,却又亮的好似灯火。 -- 第101页 潇洒开心,端着“宝相庄严”的样子,眼睛眯眯着,端着大人的范儿:“说得好。我们的战船是宝,我们的自由是天,武力是法度,大海是家园。我们尊重大自然,我们的征途是星辰大海!我们的信仰永在!” 他的小胳膊一挥,下面的孩子又跟着喊:“我们的征途是星辰大海,我们的信仰永在!” “是谁扬帆起航?是谁纵横七大洋?是谁驰骋大草原歌声嘹亮,是谁给大清人带来五大洲七大洋的朋友和大鸡腿?是我们,大清最不乖的孩子们!是我们嗷!” “是我们!是我们嗷嗷!”孩子们都嗷嗷叫着,兴奋激动,叫着叫着跳起来欢呼。 “十九阿哥,我汉语不好,我能和你一起去大海吗?” “十九阿哥,我武功不好,我能和你一起去大漠吗?” “十九阿哥,我就喜欢撒谎,我保证不和十九阿哥撒谎,我和你去大海和大漠。” “……” 孩子们欢呼着:“十九阿哥说得对,我们是孩子。我们的征途是星辰大海!我们要飞扬,我们要启航。” 少数的几个已经懂得为人处世道理的,毕竟也还是孩子,孩子的世界里有蓝天白云星辰大海,还没有“青史”和“家国”。孩子的眼睛里,天地是如此的精彩纷呈波澜壮阔,而他们上天遁地,无所不能。 潇洒因为他们的高兴更高兴,小桃木剑一挥,面容严肃:“要打架的都上来。打架合格,做小道的同学,一起玩,一起吃大鸡腿!” “我先来。”阿尔松阿脱去外袍,腰带一紧,站成扎马步的姿势,自信满满地秀着他的小肌肉。“十九阿哥,阿尔松阿是会是大清最好的勇士。” “好。小道先让你三招。”潇洒不光让招,还运起来内力形成气罩罩着他。 “谢十九阿哥。”脱去外袍淋浴会生病,阿尔松阿震惊于十九阿哥的内力深厚,也震惊于这份动作的意义。 阿尔松阿也不含糊,知道十九阿哥武功高强,当下就抢先出手,手下留着三分力道,收放自如,万一十九阿哥武功不高强,那也不伤人。 潇洒眼睛一亮。潇洒小道士不知道他的心思,但先出手的人手下留着三分力道,这是打架的最基本:慢慢试探对方实力。 “来得好。”手上桃木剑朝腰上一插,站着不动给他打。 那真是“站如松”,阿尔松阿比潇洒大五岁,一出生就力气大,加上家学渊源,是满洲王公子弟里难得的武将好苗子,却一连三招,都无法撼动丝毫。 潇洒小道士飞起来站着,和他一样高,一边看他动手一边指点:“功力收放不够利索,出力僵硬,拼的是力气不是功夫……” 阿尔松阿被说的心神震动,手下招式微乱,他回神快,跳起来大吼一声扑上去要仗着身高体型来个“泰山压顶”。潇洒身形一动,他连一块衣角都没碰到,摔在地面上,吃了一嘴巴泥。 打击太大,阿尔松阿趴下后,直接哭出来了。 “哇——十九阿哥,我和你说实话。我本来是闹着你不喜欢我,不要我做伴读同学的,我错了。我现在想做十九阿哥的伴读同学。十九阿哥你别不喜欢我,哇——” 他这一哭,其他的孩子们也哭,他们都没有阿尔松阿的力气大,他们读书不学弓马骑射。 “哇——十九阿哥,我叫李锺旺,我会读书算账,你不要不喜欢我。哇——” 小孩子们“哇哇”地哭着,十九阿哥果然武功高强,十九阿哥如此轻松打败他们中间武功最好的阿尔松阿。 然而,潇洒没听懂,更迷糊他们的来意。 用内力飘起来趴地上大哭的阿尔松阿,问他:“不是来和潇洒打架?小道进学,要同学,一起玩耍,一起吃大鸡腿。伴读是什么?” 阿尔松阿用袖子擦着脸,越擦泥巴越多,哭得打嗝儿:“伴读就是陪着十九阿哥读书学习。” “不是陪着小道学习哦。是小道监督你们学习哦。”潇洒一眼看去,这里的小伙伴们,聪明的不到一半,“小道念经打坐,学习小道要学习的课本。你们要学习自己的课本哦,不一样的哦。小道四岁,你八岁了哦。” “真不一样?”阿尔松阿不敢相信。 “不一样。”潇洒小道士对此很肯定,“你要多学习兵法。李锺旺要多学习算账,都不一样哦。” 不光阿尔松阿震惊,他们以为的伴读,是陪着十九阿哥读书,十九阿哥学什么他们学什么,替十九阿哥磨墨拿书本,十九阿哥犯错替十九阿哥挨老师们的竹板子……其实就是半个小厮。 “我还能学习兵法?”阿尔松阿又问一次。 “当然。”潇洒回答的很自然。 “那我那,十九阿哥,我学习什么?”一个胖墩墩的大孩子窜出来,大大咧咧地站到潇洒的前面,脸上挂着泪珠子,还咧着嘴巴笑出来一口换牙的豁牙花。“十九阿哥,我叫崇安,是你侄子。” 潇洒迷瞪眼。 “十九叔叔,我阿玛是和硕康悼亲王,是皇上的侄子。”崇安孩子很会自来熟,开口就是“叔叔”。 潇洒一听,顿时欢喜:“崇安侄子好,你学习耍无赖。” “十九叔叔果然是神仙。”九岁的崇安上前一步,看着十九阿哥,眼里都是小星星一闪一闪,“十九叔叔,我最喜欢和大人撒娇耍无赖,我也喜欢小伙伴玩,我阿玛天天要我练武功,我阿玛没有十九叔叔聪明,我听十九叔叔的。” -- 第102页 “崇安侄子乖,做孩子,不能乖,也不能不乖。要聪明哦。”潇洒拍拍崇安的肩膀,很是欣赏。 崇安伸胳膊就要抱抱十九叔叔,不防身后一个孩子冒出来,还大胆地推了他一把。 崇安愤怒,谁敢推小爷?转头一看,居然是那木济勒色楞,科尔沁左中旗的达尔罕亲王家的孩子,皇太后的侄孙子,养在京城的备选额驸之一。崇安面对这位只能干瞪眼,却也不能在十九阿哥面前丢了面子,大喊一声:“按高矮排队。” “不排队。”那木济勒色楞直接一手推开他,站到十九阿哥的面前,黑黑的面堂憨厚的笑容,七八岁的年纪,同样是一口豁牙。“十九阿哥,你看看我那?我能学什么才能娶到大清最美的郡主?” 潇洒脱口而出:“是大清最美的郡主自己选哦。” 那木济勒色楞:“……” 崇安高兴了,笑出来一口豁牙:“十九叔叔说得对。要娶我们家的女孩子,要文武双全,要讨姐姐妹妹们喜欢。” “那怎么办?”那木济勒色楞急了,一把抓住十九阿哥的袍子,“我和十九阿哥一起读书学习,行吗?” “要去问大清最美的郡主们哦。”潇洒很聪明,他知道这是姐姐侄女们的事情。 “那要怎么问?十九阿哥,我见不到郡主们。”那木济勒色楞更着急。 崇安和阿尔松阿一起回答:“我们帮你问。你去和皇太后求情,要我们都去学习,好不好?” “好。”那木济勒色楞痛快答应,“我跟着十九阿哥进宫见太后娘娘,去求太后娘娘。” “还有我们,十九阿哥。”李锺旺领着一群孩子挤过来。 孩子们围着十九阿哥,要一起学习,要一起玩耍。潇洒都喜欢,但他们都太弱了。察觉到九阿哥的气息靠近,一转身,果然是九阿哥打着伞出来福庄。“九哥。”潇洒喊一声。 门口的动静,不光孩子们激动的忘乎所以,福庄里头偷偷看的宫人侍卫太医等人,也都握紧拳头无声地跟着喊话,担心十九阿哥饿着,九阿哥就抢着出来。 “十九弟……”九阿哥站在福庄门口的小桥上,大喊一声,“雨要下大了,都打好伞。阿尔松阿穿好你的袍子。” 九阿哥一出现,这些孩子们都吓一跳。 “给九阿哥请安。”规规矩矩地行礼。 潇洒飞到九哥面前,肚子“咕噜”一声。潇洒小道士一把捂住肚子喊道:“九哥,用早膳?” “用早膳。”九阿哥眼睛里带笑,对弟弟那是真温柔,对这些,浑然忘记自己前来的目的的孩子们,那是真无情。 “都各回各家去用早膳。这里是福庄,是你们能来的地方?有谁没种过痘的?九爷数着三声,要是你们还在……一、二……” “九阿哥再会。十九阿哥我们先走了。记得我们一起去上学啊。”一群孩子们跑了一小半,剩下自觉种痘不怕的,也不敢说我们要蹭饭,也都跑了。 九阿哥瞧着他们怂包的样子,一个冷笑。举着伞,抱着十九弟回去福庄,福庄的人一起大喊:“十九阿哥棒棒哒。” 潇洒也欢呼:“潇洒棒棒哒。”眼睛亮亮的,一副风云涌动,飞翔天下的气势。 所有人都鼓掌大笑。完全不用担心十九阿哥进学受委屈了,倒是应该担心老师们受委屈。 八贝勒好奇地问他:“淋雨舒服?” 潇洒看向空中的雨点儿,脸上都是欢喜和好奇:“舒服。九哥,雨点好看。” 八贝勒一愣。九阿哥笑道:“九哥记得小时候,也喜欢淋雨。”也有一份对世界的好奇和童真。雨滴很奇妙,从天上来最终又消失不见了。大人们总说天上有住着雷公雷母,控制着打雷和下雨,还说小孩子不能淋雨,就更想试一试被雨淋的感觉,一到下雨天就想偷跑出去。 八贝勒倒是理解:“现在可能是长大了,真的挺害怕淋雨的,除非心情特别不好的时候,想去淋一淋痛快。”更不要说什么“星辰大海”了,办差、家庭、上有老下有小的,动弹一下要思考一天一夜。 潇洒只有他的理解:“八哥、九哥,心情不好的时候哭啊,天空心情不好也哭哦。”说的两个哥哥都说笑。 “那可不是?人心情不好,和老天爷心情不好一样,要哭。”八贝勒说完,和九阿哥对视一眼,两个皇子阿哥蓦然心生一股子沧桑,赶紧告诉自己还是青春美少年正当年。 “先回宫住几天,就搬去畅春园。那里可以游泳钓鱼。不知道今年的塞外还能不能去。”八贝勒还记得避暑山庄的修缮事宜。 “塞外好玩?八哥、九哥一起哦。”潇洒的眼里,这些地方都没有区别。 “好玩。可以尽情地游泳打猎。九哥游泳可是最好最快的一个。”九阿哥很喜欢塞外。 “哇哇,九哥棒棒哒。” “那是。九哥也就现在发胖了。当年啊,那也是四九城鼎鼎有名的美少年,比你十七哥还清秀。” “哇哇,九哥是大大的勇士。” 小孩子的目光里都是崇拜,看得九阿哥心里那个美,果然,果然,十九弟就是可人疼。 八贝勒微笑:“是不是‘勇于发胖’的勇敢?” 潇洒给九哥正名:“八哥,九哥是勇于生钱,九哥勇敢。” 九阿哥那是真感动,听听,听听。 -- 第103页 “当年的美少年,现在一身小钱钱的味道,这胖的不是肉肉,这都是钱钱。你们都是肉眼凡胎,只有十九弟火眼金睛,一眼看出来九哥的丰富内在。” “噗嗤” “噗嗤”好几声笑声传来,原来是大郡王、三郡王……几个兄弟。其他人也不敢嘲笑九阿哥不是?九阿哥憋气,挨个瞪眼:你们就是嫉妒十九弟夸我。 几个哥哥一人一个鄙视的眼神:嫉妒你黑还是胖?大郡王过来拿一个烧饼,一边吃着一边问:“十九弟,那些孩子,都一起学习?” “一起学习,和潇洒学习不一样的课本。” “也好。年龄不一样,分几个班级。” 哥几个的话题变成学院的学习课本规划,早膳都上来,三郡王给摘下来朝冠和珠珠串串,专心喂他吃饭。等他们用完早膳,宫人太医侍卫们也都用完早膳都准备好了。 潇洒小道士住的屋子周围围着的红色毡子等等物事,都取下来。福庄里面张灯结彩,锣鼓喧天。等太子前来,又将十九阿哥打扮成金童模样,一起看着太子牵着十九阿哥的手,一步一步地,去福庄里祭祀痘神娘娘的地方进行祭拜,感谢痘神娘娘的保佑。 三牲六畜齐全,点心果子齐备,祭祀曲乐响起,沉香袅袅中,潇洒个头不够供桌高飞起来两手拿香,给痘神娘娘上香。 负责礼仪的宫人们奇怪、着急:十九阿哥磕头啊。 太子点头:十九弟也是神仙投胎,一定不比痘神娘娘职位低,上柱香就好。 其他皇子们不吱声。 潇洒上完香,给痘神娘娘一抱拳:“姜太公封余化龙为主痘碧霞元君,同时封其元配金氏为痘神奶奶,共同掌人间之时症,主生死之修短,秉阴阳之顺逆,立造化之元神。 痘神奶奶护佑人间功德无量,痘神奶奶请放心,潇洒消灭天花后,没人给你上香,天帝会封你新差事的哦。” 太子咳嗽。 皇子们咳嗽。 宫人侍卫太医们:十九阿哥说得都是对的! 金光万道滚红霓,瑞气千条喷紫雾。福庄大门变成那仙宫的南天门,碧沉沉,琉璃造就;明幌幌,宝玉妆成。两边摆数十员镇天大元帅塑像,一员员顶盔贯甲,持铣拥旄;四下列十数个金甲神人,一个个执戟悬鞭,持刀仗剑。 前头礼仪大太监高喊:“十九阿哥出花痊愈,回宫~~” 两侧侍卫们抛洒铜钱。 太子领着十九阿哥登上车架,皇子们骑马随行,锣鼓队开路,仪仗队开路。 雨停天晴,风回云散。浅金色的阳光从缠绵的云朵中丝丝缕缕的投射下来,紫色的天空贴近了人间,仿若触手可及。 大队人马慢慢移动,沿途的百姓自发地出来,欢呼着,舞动着,大小孩子们一起抢着宫里的喜钱,男女老少抛洒着鲜花和手帕。 到了城里,街道两边都是锦旗飘扬大红灯笼高高挂,欢呼声和鞭炮齐鸣,大红的福字倒着贴在门上,男女老少都是喜气洋洋,笑逐颜开。 “我们十九阿哥的天花好了。” “痘神娘娘保佑。我们十九阿哥出完痘子了。” “我们十九阿哥一定和皇上一样健健康康的,带兵打仗下海出大漠。” “娘,十九阿哥和我挥手了,十九阿哥一定是在和我挥手。” “是和我们挥手。你看十九阿哥的手干净的,你看看你的小手脏的,家里缺你那手水了吗?” “……” 十九阿哥天花好了!老百姓开心地说着话,眼里多了一份明亮的希望。官员们也开心:皇家又一个孩子出花子好了,这说明皇家人的聪明康健,这就是大清的福气。 潇洒的小耳朵动一动,一路上脸在车架里面,手伸出去不停地挥手,听着外面人震天的欢呼声,忍不住还想打开窗帘看看。 太子十次如一地阻止道:“他们要是看见你了,以后你一出宫他们就认出来你哦。” 潇洒:“……” 潇洒鼓着脸不搭理太子,继续挥着手。 风儿轻轻地摇动车架的窗帘,伴着些微的落叶轻声碎吟,震天的欢呼声回荡在这苍茫辽阔的时光里。潇洒小道士一路上从福庄进京,一路上感受很深。 老百姓,都把希望寄托在皇家人的身上。 他跟着太子、哥哥们在宫门口下来马车,太子抱着他步行进宫,他在乾清宫见到皇上,皇上兴奋地抱着十九阿哥举高高,眼睛湿润,却是高兴豪迈地大笑:“我们的十九阿哥,出完花子了。” 潇洒很感激皇上对他的照顾,他看着皇上脸上的麻点儿,隐约知道皇上出花子时候的苦,鼓掌骄傲地笑着:“皇上棒棒哒,谢谢皇上。” “哎吆吆,还知道谢谢朕?”皇上乐了,转头对周围的王公大臣们说道,“这小子天天喊着自己棒棒哒,朕还是第一次听到他夸朕。” 王公大臣们都笑得满面红光,阿灵阿笑道:“皇上,十九阿哥得天庇佑,乃是‘龙子’,自然和皇上一样‘棒棒哒’。” 皇上更乐:“这真是朕的‘龙子’。熊小子一大早带人喊着‘征途是星辰大海’,还说什么‘要做大清最不乖的孩子’。诸位卿家,你们家里的孩子要是不乖,可不能来找朕。” 众人:“……”我们敢吗? 陈廷敬笑道:“皇上,那些话叫臣听着,也是热血沸腾。” -- 第104页 潇洒小道士转头看陈廷敬:“一起哦,一起出海。” 哈哈哈,哈哈哈,一伙中老年放声大笑,皇上也笑。陈廷敬爽快地答应着:“十九阿哥,臣上次看大海还是十年前,臣真想去看大海。” “明年如果方便南巡,我们就去看大海。”皇上承诺道,“跟着你二哥去看你祖母,午休后太和殿宴会。” “好哦。潇洒知道。” 潇洒在皇上怀里朝太子伸着胳膊,太子居然有点感动:这熊孩子可算要二哥抱抱了。 皇上和大臣们继续商议朝事,大郡王几个年长的皇子都留下,太子抱着十九弟去见皇太后。 皇太后搂着她的乖孙儿,好一场大哭。 “祖母的小胤禝哦,可算是好了,可受了罪了。祖母看看这脸瘦的……以后可不能这样大意了知道吗?不能仗着自己功夫高就乱跑乱动,可记住教训了?” “记住了。祖母不哭不哭。潇洒都记住了。”潇洒给祖母擦着眼泪,自己也哭了,吸着鼻子,眼泪花花的,却是无声无息的,不是和往常那般嚎啕大哭。 看着皇太后更是心疼。 这是真的受了苦,知道“害怕”了的孩子。 她高兴孩子知道害怕了,学会照顾自己了。 可她多希望,孩子永远不知道什么是害怕。 “祖母的小胤禝,有长生天护着那,我们什么也不怕。”皇太后抱着孩子,泪眼朦胧。 “祖母,潇洒不怕。”潇洒用内力给皇太后顺着背,自己又哭了。 皇太后感受到孩子的孝顺,那眼泪也要出来。 “我们潇洒最勇敢。” “祖母,潇洒最勇敢。” “对对对。我们潇洒这天花好了,一天四只大鸡腿,保证一个月就能胖回之前的胖气。”皇太后又哭又笑的,“这次出花子,你的哥哥们都忙碌着,明天去哥哥们家里,好好谢谢。” “潇洒知道,谢谢祖母。” 小孩子的眼里有泪水,也有一片真挚,看得皇太后又是一阵心疼,好孩子知道感恩,还是不要太乖为好。 “在福庄门口,是不是见到很多孩子?来,跟着祖母见见。”皇太后说着话,拿着手帕给小孩子擦擦眼泪,指着下首几个正在哭着的福晋说道:“这是庄亲王福晋……这是康亲王福晋,崇安的母亲……这是科尔沁的贝勒福晋,那木济勒色楞的母亲,这是一等公阿尔松的福晋,阿尔松阿的母亲……这位是陈廷敬夫人,这位是李光地夫人……” 潇洒跟着皇太后的介绍,给福晋夫人们一个转圈儿抱拳行礼,认真尊重的模样要各位夫人都喜不自禁。 一份份礼物送上来。康亲王福晋蹲身搂着十九阿哥,越看越是喜爱,恨不得抱回家养着的那一种喜爱。康亲王福晋告诉自己这是皇子,大声笑道:“我活了这么大没见过这样好的孩子。十九阿哥有空去我家里玩,好不好?” “好哦。崇安侄子棒棒哒,潇洒喜欢。” 一句话要在座的福晋们都笑出来。喜得康亲王福晋怎么亲香都不够。李光地夫人对太后娘娘笑道:“太后娘娘,十九阿哥长得是真好。我们家锺旺那小子要是能学到一二分这气度,我做梦也笑醒。” 众人福晋夫人都笑,康亲王福晋更笑:“十九阿哥是叔叔。崇安跟着十九阿哥学习,十九阿哥只管管教。教不好就打。” 潇洒对侄子侄女们都很负责:“福晋,要先讲道理,不听,再训话。再不听,再打哦。随便打孩子是不对的哦。” 哈哈哈哈。皇太后宫里的人笑得前仰后合,皇太后也笑的合不拢嘴。 潇洒眨眼,看太子。 太子更懵。太子打小就按照太子的礼仪标准要求自己,别人也这样对着他,他哪里经过这种七大姑八大姨一起亲热的场面? 一边的庄亲王福晋因为孩子天真的样子实在忍不住了。 “太后娘娘,太子殿下,我也有个不情之请。”庄亲王福晋行礼笑道,目光落在十九阿哥的身上,那是真眼馋。 皇太后瞅着庄亲王福晋笑道:“就你会作怪,就看着我今天高兴。说吧。” 一屋子的福晋夫人都笑。 庄亲王福晋也笑:“都是太后娘娘慈悲,要我们‘恃宠而骄’。” 话音一落,宫人们都忍不住要笑出来。 皇太后忍住笑:“快说。” “哎。太后娘娘,太子殿下,我在家里天天听王爷夸十九阿哥,今儿一见,那是真喜欢。”一蹲身,看着玉娃娃想抱又不知道怎么抱,更眼馋:“十九阿哥要是出宫玩,能不能去我那坐一坐?” 太后娘娘心里一叹:庄亲王福晋没有孩子,一个庄亲王府连个庶子也没有,看着十九阿哥,欢喜又难受。太后娘娘问潇洒小道士:“胤禝去伯母家里玩,好不好?” 潇洒点头:“好哦。祖母,潇洒喜欢庄王伯伯,庄王伯伯喜欢潇洒。” 皇太后感叹又欣喜,对庄亲王福晋笑道:“可见这就是缘分不是?你是他伯母,他出去玩当然要去你那蹭饭。你可要给我照顾好了。” “太后娘娘放心。谢谢太后娘娘。谢谢太子殿下。”上前一步一蹲身,紧张地半搂着金童一般的小孩子又哭又笑的:“伯母家里有大鸡腿,还有南京的厨子,十九阿哥一定喜欢。” 潇洒走近一点,抱着庄亲王福晋的胳膊,哄着:“潇洒喜欢。谢谢伯母。” -- 第105页 喜的庄亲王福晋抱着就不想撒手。白发苍苍,眼泪花花的,膝下空虚,一屋子的福晋夫人都心生同情叹息。 潇洒哄着庄亲王福晋:“伯母不哭不哭哦。” 要庄亲王福晋更忍不住眼泪。 太子看着没招儿。 太子实在受不住这个气氛,太子妃坐在皇太后的身边也不帮他说句话,只顾着抹眼泪。 太子给皇太后行礼:“皇祖母,汗阿玛说午休后是太和殿大宴。内廷的宴会同时进行。” “知道,知道。”皇太后高兴,“不耽误午休。你有事去忙,我们继续乐呵乐呵。” 太子心想我居然有一天为了十九弟拼了。 太子鼓起勇气:“皇祖母,我带十九弟去见见几位妹妹。” 皇太后恍然记起来:“这一大早激动地等着,忘记她们了。去吧,带着小十九去见见她的姐姐们。” “胤礽遵命。”太子在心里长长地舒出一口气。 皇太后劝着庄亲王福晋:“你啊,以后有机会抱他,到时候就怕你烦。小子皮着那。”又笑:“他的姐姐们念着他,还给他做了几身衣服,要太子抱去试一试。回头要他在前面吃完宴席,到我们这里坐一坐。” 庄亲王福晋又哭又笑的谢恩,福晋夫人们都说皇家姐弟感情好一个劲地夸。潇洒还没反应过来,太子赶紧抱着他离开,逃跑一般。 西三所里的四位公主见到十九弟弟,也是又哭又笑的,一起送上她们给做的道袍、常服、大氅、鞋子等等。 潇洒任由姐姐们举着衣服在他身上比划着,一蹦三尺高地转圈圈:“喜欢喜欢。潇洒喜欢。”兴奋之下忘记师父的教导,挨个姐姐亲亲抱抱脸颊,口中还大喊着:“谢谢姐姐们,潇洒喜欢姐姐们,比喜欢还加三级的喜欢。” 软软的,带着一点药味的孩子亲在脸上,四个公主一起红了脸。 太子:“……”赶紧抱着高兴忘形的弟弟离开。 太子感觉他今儿一直在逃跑阶段。潇洒却是着急:“我还没试穿。” 脑袋朝姐姐们伸着,胳膊伸着,这是怎么样一个喜欢姐姐们的熊孩子?太子心里心虚面上冷哼一声:“比划一下就成。长了加点布,短了裁点儿布。” 潇洒:“……” 潇洒小道士眼巴巴地看着越来越远的姐姐们,大喊着:“姐姐们一起去学习啊。”声音那个大,姐姐们又哭了又笑了,宫人们都笑。 太子无奈:“你的姐姐们将来都要嫁去蒙古。” “哇哇,姐姐们棒棒哒。那二哥,姐姐们也要学习骑马打猎喝酒。蒙古远哦,师父说蒙古很冷,一定要喝烈酒暖身体。” 太子:“!!!”明智地闭嘴。但是潇洒不放过他了,一直在追问蒙古的事情。 到宴会上,还拉着几个蒙古王公说话,小大人的样子却又很是严肃。 “姐姐们要去蒙古哦,蒙古需要学习什么?”潇洒小道士的理解很简单,要去大海需要大船,需要适应海上的生活。去蒙古也一样。 几个蒙古王公都喜欢十九阿哥,听着十九阿哥的问题,却只能乐呵呵地笑,这可怎么回答? 皇上大笑:“你姐姐们该学的都学了。就在你的学院边上建一座女学堂,给你嫂嫂们姐姐们去跑马。” 在座的王公大臣都一愣,满蒙王公们反应最快,都跟着笑出来:“皇上仁慈。公主们跑马活动活动挺好。我们家的闺女,也都送去。”顿了顿,又豪爽地说,“我们出银子,交学费。” 皇上高兴于他们的眼力劲儿:“都送来,一起热闹热闹。” 看一眼汉家大臣们。 汉家大臣们满心苦涩。 潇洒不明白,刚要问一声,庄亲王送一个大鸡腿给他,他两手抱着大鸡腿啃,嘴巴也没空说话了。庄亲王抱着十九阿哥到自己桌子上,越看越喜欢,自己跟着十九阿哥吃嘛嘛香,干脆不管这些烦心事,专心给喂汤喂饭。 庆祝十九阿哥回宫的宴会一开场,首先就有关于满蒙女子学习汉家文化,汉家女子不裹脚的事情,在座的满汉蒙大臣们开始一场美食飘飘的无声厮杀。 一边厮杀一边瞅专心用饭的孩子,就看着十九阿哥那小肚子里跟通着大海洋一般,怎么吃都是平平的。皇上只能装自己看不见,人生第一次庆幸自己是皇帝,养得起。 潇洒小道士跟着庄亲王和哥哥们吃了一个肚子饱,去皇太后的宫里参加宴会,又吃了一个肚子饱,一边吃一边运功,那小肚子就是没有鼓起来。 皇太后和所有福晋夫人、嫂嫂姐姐们就奇怪十九阿哥怎么好似很饿一样,以为他在太和大殿没吃,一个劲地喂饭。 潇洒开心啊:今天不光敞开肚皮大吃一回,还有香香软软的姐姐们温柔喂饭! 皇上过来给皇太后敬酒,一眼看到在十三格格怀里鼓着腮帮子吃得满脸享受的熊孩子,简直没眼看。 晚上皇上在皇太后宫里,陪着皇太后念佛经,陪着熊孩子念《道德经》,听着他泡药浴时候声壮云霄的哭嚎,又忍不住想笑。 皇家的孩子,不管是出花子好了,还是种痘回宫,都关系天下苍生。 列祖列宗保佑,玄烨的小十九安全回宫。 皇上看着他泡完药浴洗漱要休息,漫步回去乾清宫。眼前好似是那幼年的自己,北方天花泛滥,先皇为了保护他和二哥,将他们都送出宫养在宫外。他从出生,父母膝下未得一日承欢。 -- 第106页 等到躲过天花之劫,幼小的两个孩子回去了紫禁城。但天花的阴影一刻也没离去。灰色的宫中“避痘”岁月,像是一场噩梦。 天花连年爆发,深宫中也常常一夕三惊。一有宫中得了水痘,先皇等人就仓皇地全家人出宫“避痘”。 可天花还是夺取多铎亲王的命,收走先皇的命,要皇上也感染了。 天花不管你是皇帝还是泥腿子。整个京城死气沉沉,一发现有水痘病人,四周就得用绳子围起来,谁也不准随便进出。这些惊恐与动荡的灰暗记忆填满了所有孩子幼年的梦。 而皇上作为出过花子的人,那种生死之间挣扎的痛苦煎熬,感触最深。 “梁九功,你还记得那个时候吗?整个北方,到处是天花。”皇上感叹。 “皇上,奴才记得。家里的长兄天花去世,次兄滥赌成性,家里就败了。”梁九功的语气很是凉薄的,经历过太多的苦难,已经无法生出正常人的热乎气。 皇上一声叹气。 “人痘要我们敢出门了,等到牛痘出来,这天花,估计真能彻底消灭了。” “都是皇上的功德。皇上仁慈,天降牛痘之法。” “朕可不能贪功劳。”皇上笑道,眼前又是小孩子那满天星辰的大眼睛,“你们十九阿哥有福气,大清的百姓有这个福气。” “皇上,十九阿哥的福气,大清百姓的福气,就是皇上的福气。”梁九功就是能在皇上要聊聊天的时候,拿出来一副乐呵有礼恭谦亲近讨好的,恰到好处的笑。 皇上伸手指了指他,脸上矜持骄傲谦虚。 这话说得对。皇上自觉,只要一家人和大清百姓都好好的,他就好好的。 七月中旬的月亮圆圆胖胖,月朗星疏。满宫里,除了潇洒小道士无知无觉的,都是难得一个放松。潇洒高兴,可算是不用喝药了,可算能出来福庄了。高兴的他睡不着,爬起来缠着师兄帮他画图纸。 “要把摩天轮、滑滑梯、海盗船寻宝……图纸都画出来,和小伙伴们一起玩。”潇洒斗志昂扬。 “一个时辰,不能太晚。”潇然道长给规定时间。 潇洒拿出来小系统给的圆规、千分尺等等物事,根据自己的学习,将英吉利的蒸汽提水机改良再改良,很快画出来一个大型蒸汽机。 运起来内功速度极快,一个时辰正好。 他画完了,飞着一个大箱子就给皇上送去。 潇然道长看着时辰,没有拦着。 乾清宫里,梁九功也不敢拦着。皇上:“!!!” 皇上那脸是真黑了,龙吼一声:“胤禝!” 从温柔乡的被窝里爬出来! 第二次! 皇上怒的真要打熊孩子屁股。 潇洒迷糊着,撒腿就跑,一边跑一边喊:“潇洒画图纸送来,皇上又没睡觉。坏皇上。” 皇上那气得,手都在抖! “朕上辈子欠他的!” 乾清宫的人都装柱子。 可是皇上这爬起来了,兴致都没有了,喝了一杯茶缓一缓,好奇地打开箱子! 皇上撑到半夜实在熬不住了才去睡觉。 事情太大,皇上没声张。熊孩子聪明,可到底只是一个孩子,皇上也不忍心使唤,只能自己想办法。 后面的几天天气一阴一晴的,潇洒小道士带着皇太后给他准备的礼物,从太子开始,挨个哥哥家里去感谢。 日常学习满语、蒙古语,和工部、画院的人一起画图纸造他的园子和学校,坚持练功,出宫去和小伙伴玩耍,去陪陪庄王伯伯伯母、五哥家里的小三阿哥,帮助八哥和九哥反贪……时间排的满满的。 皇上因为十九阿哥出花子好了,高兴之下答应给公主郡主们也造一个学院去学习,最近一直在和汉家大臣博弈。还有其他的日常政务,关注牛痘试验进展……一个不留神,差点要工部的大雷炸晕过去。 工部在通州督建的一座大桥,塌了。 大象命猴子修桥,没用三天,桥塌了。 大白天的,朗朗乾坤,“轰隆”一声巨响,一大半的桥面倒向河里,只有古朴厚实的断桥,面目残缺地静卧在大河之上,沉默地看着纷繁的人影,冥灭的碧波。 附近老百姓惊慌地跪在大桥前,说天神发怒了,一定是有人犯了大错惹怒上天了。 花了整整八十万两银子,两年半的时间,五万的民工,结果弄到自己要写《罪己诏》?!皇上那真是怒到极点,拍着桌子嘶吼着:“给朕查!” 这事情,好查。也不好查。明显的豆腐渣工程,明显的偷工减料。相关官员都来请罪,可谁都不说自己的错儿,谁都不认为是自己的错儿:我就拿了一点银子;我就少去监工几次;我就…… 别人不敢说的话,皇子们敢说。 “老九,你说什么?”皇上不敢信自己的耳朵。 “汗阿玛,儿子在说,工部都水清吏司有人贪污巨大。”九阿哥不卑不亢。 皇上惊呆了。看一眼老九,看一眼老八。 “工部?不是户部?” “是工部。”八贝勒回答,“汗阿玛,工部掌天下百工营作,下辖四个司。都水清吏司分掌桥道、舟车、衡量之事,管漕运、织造和修造船只。是以,贪污成风。小贪小拿不算,巨贪,国法不能容。” “可是都水清吏司的许嘉俊?许嘉俊做事灵活,但不会是巨贪。”皇上以为他们是听了什么谣言,“许嘉俊做事用心,朕正要提他做户部左侍郎。参他的人很多,但他是冤枉的。” -- 第107页 “汗阿玛,儿臣知道很多人参许嘉俊,有的是别有用心。但儿臣不是。儿臣有证据。证明此事和许嘉俊有关。”九阿哥说着话,拿出来一份供词。 “汗阿玛请看。这是一个当时给民工提供伙食的做饭工头的口供。他是许嘉俊小舅子小妾的娘家兄弟的结义兄弟。” 皇上板着脸接过来,这次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但皇上还是不信的,因为这只是一个间接证据。 但皇上很快见识到了,直接的证据。 作者有话说: 备选额驸:皇家养着蒙古的一些男孩子,预备以后选做女婿。 感谢在2022-02-06 05:24:20~2022-02-07 18:51:3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Sweetiebabi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Cherish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8章 小修 许嘉俊是皇上准备重用的亲信之一, 也是皇上这几年重点培养的人才之一。 出身于富商家庭,祖父在前朝捐个官,父亲在大清做一个小官, 到了他成功改换门庭被士族接受。他人也聪明, 年纪轻轻中了进士进翰林院, 到地方上任,再回京,轮转六部, 一步步地,眼看着要成为户部的侍郎官,真正的踏上天梯。 参他的人很多, 眼红的、有仇的……当然也有贪污的问题。作为一个官员,怎么可能干干净净的一点不贪?水至清则无鱼, 有才能, 有忠心, 面对大事能在银子面前把持住自己,这就是要用的官。 当然, 有个前提是, 不能贪污过大,不能过了线。 皇上看完这份供词,沉默不语。 八贝勒沉声说道:“汗阿玛, 儿臣知道, 这份供词只能说明此事和许嘉俊有关系,可能他是被蒙蔽的,可能这只是下面的人讨好他, 他自己并不知道。 但儿臣认为, 应该对他展开调查。另外, 在伙食中造假,以次充好,甚至用面疙瘩代替每天必有的肉食,儿臣认为不是小事。” 九阿哥对此愤怒不平:“汗阿玛,许嘉俊小舅子小妾的娘家兄弟的结义兄弟,这么远的关系都能拿到供应伙食的油水差事,可见他的家人亲友都可能参与其中,甚至可能不止这一件事。 儿子知道许嘉俊做事严谨,能办事。但他,可能不想管,或者纵容家人亲友的行为。” “朕也知道,许嘉俊为人很傲气,傲的过了。”皇上放下这份供词,站起来出来御案,“户部的情况很复杂,你们,你们的四哥,不可能永远亲自盯着。大清的官员任用,是永远的难题。 八贝勒和九阿哥不说话。 皇上看一眼,难得的教导一回。 “古往今来,有能力办事,还能克制住不贪的官员,太少太少。一个人本能里向往的想要的,首先是有权有势,其次是有钱,再次是长的美的男色女色,最后是血脉传人衣钵传人。 这是人性。做人做事,都不能试探,更不能去挑战人性。身为皇子,对别人有期待,对官员要求高,这是大忌讳。” “儿臣谨记汗阿玛教诲。”八贝勒和九阿哥说着恭敬的话,心里明白自己操之过急了,面上却还是不甘心。 九阿哥鼓起勇气问道:“可是汗阿玛,如果许嘉俊过了贪污的线了那?如果这次的大桥倒塌事件,就是因为他的贪污引起?” 八贝勒另有担忧:“汗阿玛,许嘉俊的为人太洒脱,洒脱的过分。不像做官的人,都不像正常人。儿臣知道他有钱,他聪明有能力,可他的能力如果不用在正地儿,就是祸国映民。 户部左侍郎是户部尚书的替补,这个位子至关重要,儿臣恳请汗阿玛再等等。” 皇上沉思一会儿,坐到茶几上用茶,顺便看他们两眼。 看得他们吓得要站不稳了,放下茶盏淡淡地开口:“大桥倒塌的事情这才出来两天,你们就找来这份证据,事先知道?” 八贝勒和九阿哥默默地跪下。 八贝勒不敢隐瞒:“知道。儿臣和九弟,十九弟商议。十九弟和潇然道长都说,他们进京的时候路过通州,看见那大桥,确定是危桥。儿臣就想着,与其天天担心哪天塌了,不如自己去炸了。只是儿臣还没来得及行动,……” “!!!”皇上运气再运气。黑着脸继续问:“桥两头的检修牌子,是你们竖的?” “回汗阿玛。是我们竖的。我们担心出现人命,就竖了两个牌子。”九阿哥抹抹额头的汗水,又说,“儿臣知罪,知道事情没有上报,而是自己行动。” 皇上冷哼一声:“八十万两银子且不说,还有那么多的民工,一朝塌了,老百姓会怎么看?史书会怎么写?” 两个皇子阿哥都不敢不吱声,他们真不认为一个塌桥事件会上历史书,但也知道皇上喜好名声的程度。 就见皇上一只手敲着茶几,皇上闭眼思考一会儿,缓缓吐出来一句:“传言下去,就说是朝廷秘密炸的。因为检修不合格。朝廷碍于面子没说。” 两位皇子阿哥:“……儿臣遵旨。” “许嘉俊的事情,朕给你们一个月时间。这次的事情,你们知情不报,也阻止了可能会出现的百姓伤亡,将功折罪。不能有下次。”皇上板着脸威严出来。 “儿臣谢汗阿玛。”哥俩心里害怕,却也精神一震,一起谢恩。“汗阿玛请放心,儿臣一定不辜负汗阿玛所托。” -- 第108页 皇上挥挥手要他们都退下。 修桥铺路本是善事,善事做的不好就有反效果。大桥坍塌了,百姓疑问,甚至是质问。 大桥是朝廷故意炸的,炸之前还竖牌子不要人走,老百姓都是体谅的。善良的老百姓都说皇上被贪官蒙蔽了,皇上念着老百姓那,宁可炸桥重造,也不要老百姓走。 这样就将舆论引导回来了。 皇上因为三个不省心的儿子皱眉叹气。 满朝文武也因为这个传言挺直了腰杆:这不是老天爷处罚朝廷不做事,这是朝廷在纠正错误。 没有人再去追究那大桥为什么坍塌,也没人问那八十万两银子的事情。都默契地商量着,怎么再造一座大桥造福百姓,都是好官。 皇上听着宫人汇报下面的议论声,用了一杯茶,一蝶点心,皇上看看时辰,估摸着熊孩子要从宫外头回来,慢悠悠地踱步出来乾清宫,果然在金水桥上抓住玩得乐不思蜀的熊孩子。 皇上示意宫人们都退下,抱着熊孩子脸一沉:“大桥倒塌的事情,是怎么回事?”皇上坚决不信这是“意外”。 果然!潇洒闻言,想起这个事情,眉飞色舞地快乐:“是潇洒的朋友们哦。那桥马上要塌了,动动下面的地基,就塌了哦。” 当这是搭积木那!皇上怒:“八十万两银子!朝野议论纷纷,百姓惊慌,都以为是老天爷发怒,还说是朝廷偷工减料惹怒老天爷,汗阿玛的面子里子都没有了!” “我去告诉他们,是我弄塌的。”潇洒很仗义,安慰着皇上:“皇上不怕。我帮皇上再造一座桥,保证一千年也不塌。” 皇上冷笑:“朕还要谢谢你小子?为什么不要你八哥和九哥炸桥,自己弄塌?” “八哥和九哥去炸桥会被查出来的哦,潇洒悄悄帮助八哥和九哥。” “!!!” “皇上不要担心哦,潇洒保证工部的人都查不出来哦。” “朕谢谢你哦。”皇上咬牙切齿的,“这次朕已经吩咐下去说是朝廷炸的,下次有这样的事情,提前和汗阿玛说,记得?” “皇上要帮忙?”潇洒表示他的不信任。 皇上从牙缝里挤出来一句:“帮忙!” “好哦。谢谢皇上。”潇洒眼睛亮亮的,“皇上,苏州还有一个大桥哦,也要坍塌了。师兄告诉那个知府,那个知府要打师兄板子。” “……还有吗?” “还有哦,潇洒不告诉皇上。进京的时候师兄看到了,告诉那些当官的,当官的都要打师兄板子。” 皇上头疼。 “朕知道了。会派人核实这些当官的。今天又去庄王家里了?” “去了哦。庄王伯伯要留潇洒住一晚,潇洒记得晚上要泡药浴哦,潇洒很乖哦。” 皇上一噎。 皇上沉着脸问:“‘武力是法,大海是家’那些是怎么回事?大清即使派战舰出海,也不能学那些欧洲人打打杀杀的。” 潇洒眼睛一瞪:“出海就是要打架,谁打赢听谁的。潇洒打赢小伙伴们,小伙伴们都听潇洒的!” 皇上:“……” 皇上到底是笑了出来:“说得对。朕的十九阿哥就是聪明。可也要学会,不打蛮架,要有策略。打架不是解决问题的唯一方式,更不是目的。不能被力量控制自己。” “知道。知道。” 小孩子摇头晃脑的,皇上忍不住又想笑。 这个世界上所有最根本的问题,都是用武力解决的。可是这些年长的皇子阿哥们都叫四书五经读傻了脑袋。皇上抱着十九阿哥,一起陪着皇太后用膳,又多用了半碗饭。 晚饭散步,天色黑下来,潇洒去泡药浴,皇上和皇太后说话。皇太后很担心:“庄王,是要过继小十九?” “庄王兄没有子嗣,几个兄弟都在争夺。过继一个皇子阿哥是必然,但不是十九。” “阿弥陀佛。那我就放心了。”皇太后抬头擦擦眼泪,“小十九长在民间,本来就和皇家人的感情疏远着,再一过继,那就真远了。我啊,总想着,小十九将来凭着自己也能有一顶铁帽子。” 皇上忍不住笑出来:“就他那熊孩子样?”皇上说着话,自己也忍不住骄傲。“庄王兄昨儿和儿臣委婉地透漏心事。儿臣也知道庄王兄怕其他的皇子阿哥撑不起来庄王府,这人选,难。” “还有公主们的出嫁事宜。”皇上叹气:“皇额涅,儿臣要再次重用八旗人,蒙古那边也要动一动。十三格格的亲事定了下来,十四格格……” “还是要嫁一个公主去科尔沁。”皇太后思虑着娘家、夫家,到底是两边都放不下,“我知道皇上难办,汉家,这次也嫁一个公主。只这人选,要好好地选。” “儿臣明白。” 皇上和皇太后商议皇子公主们的亲事。皇子们、王公大臣们在大桥坍塌事故中一回神,都奇怪皇上任由庄王和十九阿哥交往,都纳闷是不是要过继,都觉得这事儿不可能且带有可能。 ——十九阿哥如此有福气的孩子,皇上舍得?还是皇上怕将来新帝登基容不下十九阿哥? 不得不说,这想法非常合情合理又富有逻辑。 太子觉得,自己简直要冤枉死了,可这“没影子”的事情,他还不能去辩白一二,这不是越辩白越黑吗?太子在他的毓庆宫喝闷酒。 -- 第109页 自觉很有希望成为新帝的大郡王,也在家里喝酒,就琢磨,到底自己哪里做得不到位,要皇上如此不放心? 无量天尊。幸好没人敢叫十九阿哥知道。第二天下午,户部里,八贝勒、九阿哥、十三阿哥干完一天的活计,互看一眼,一起重重咳嗽。 ——汗阿玛这担心太对了,不管太子还是大哥登基,这一登基,就要立太子,就算新帝能容得下,那新太子能容得下? 看看现在的老王爷们被皇上打压的,就是铁帽子王,那也渐渐远离朝政中心,泯然众人。 挥挥手要小厮们都退下,关上门,九阿哥的大黑脸又黑了一层:“这能怪的了我们……”日常和太子对着干?太子这还没登基那,眼里就没有兄弟们,不对,打小就是“半君’,对着其他兄弟一不顺心就抽鞭子。 八贝勒瞅着十三阿哥笑的斯文儒雅:“我们的太子殿下,打小就一个‘四弟’能进他的眼,十三弟你跟着四哥长大,……”你是不知道我们是怎么长大的! 十三阿哥摇头:“八哥,九哥,弟弟都知道。太子殿下,其实人很好。” “噗嗤”“噗嗤”两个哥哥一起笑,都觉得十三阿哥发癔症了,说梦话那。 “你啊,被四哥护着长大也是幸福。八哥不和你说这个了,上次的户部事情,十三弟守在户部,挖出来二百万两银子,哥哥也佩服。这次的工部事情,十三弟怎么看?” 十三阿哥起身给两位哥哥倒杯茶,眼睛一眯:“这事情,好查也难查。工部的官员们轻易不会配合,工匠们更不敢得罪官员们。 目前我们手里的证据,对于许嘉俊几乎是无关痛痒。弟弟倒是另外有一个事情要提醒哥哥们,工部的汉人尚书,出身南京。” “宫里正在修缮的端本宫?”九阿哥猛地反应过来,就说太子一开始怎么会和十九弟闹起来。 八贝勒一愣,微笑,另有思考:“工部的汉人尚书李喻之,出身江南大家李家旁系,平素为人最是温和。为官三十年不声不响的,不站贪官不站清流,除了汗阿玛亲自交代的事情,日常最擅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我们要去找他,估计他倒不会阻拦我们行事。” 九阿哥还没反应过来,笑道:“那老狐狸,能为了十九弟出头,也是难得。” 一个哥哥和一个弟弟都不说话。九阿哥不搭理他们,掏出来怀表看看时间,起身去里间,用温水冲个澡换身衣服,意气风发地出发,去工部。 工部里,九阿哥和满汉尚书打完哈哈,笑眯眯的:“爷来找许嘉俊喝酒,两位尚书,放人吗?” 满人尚书憨厚地笑:“放人。九阿哥尽管灌酒。” 汉人尚书李喻之瞅着九阿哥笑容里的杀气,莫名地心里就是一突:果然这皇家容不下我们的十九阿哥,这大郡王还没登基那,现在就忍不住要对我们的十九阿哥动手了? 这个时候,工部的满汉尚书们,都不大知道许嘉俊的真实情况,都以为:许嘉俊日常和九阿哥没有来往,还因为十九阿哥喜欢放大镜、测谎仪、自动车车等等物事,一直表示出对十九阿哥的大力支持,是不是惹了九阿哥的眼? 满人尚书阿山心疼十九阿哥:“九爷,我们十九阿哥最是友爱兄弟……” 九阿哥没听懂:“爷知道十九弟的好,你们就羡慕吧。” 阿山:“……” 汉人尚书李喻之发现九阿哥抬脚就要去找许嘉俊,拉着他到一个僻静地儿,眼巴巴地问道:“九阿哥,十九阿哥?” 九阿哥一愣,大约明白是十九弟要被过继的事情,抬手拍拍他的肩膀:“你这老头倒是有情义。爷就告诉你吧,那是不可能的。汗阿玛宠十九弟得紧。”皇上不会舍得过继十九弟的。 李喻之放下一半的心,可还是不放心。无他,庄王没有儿子,那皇家必然抓住机会过继一个儿子顺便收拢庄王一系的军权。万一这些皇子们一起合伙,就欺负十九阿哥怎么办? “九阿哥,许嘉俊这人有点毛病,傲气着,但没有大错儿。您老悠着点儿。……”李喻之尚书欲言又止。 “你这老头尽管放心,爷可不是灌酒的人。”九阿哥很有义气地拍拍他的肩膀。 九阿哥和许嘉俊去了一家酒楼,这酒楼就是九阿哥吩咐一个门人开的,装修的很有九阿哥的风格,富丽堂皇的,亮瞎人眼,连那贵重的玻璃都有一小块,据说不少有钱人来吃饭,就为了在大堂里照照小镜子。 许嘉俊来到后,也去照了照墙上的小镜子,还在镜子前站了一会儿,引得一个大堂的人都侧目停驻。 九阿哥默念:“老孔雀发骚。”待两个人进来独立的小院子房间,九阿哥笑道:“你家里没有玻璃?” “九爷,我想去照一照,就去照了。”许嘉俊说着话坐下来,给九阿哥倒茶,动作行云流水,优雅清润,搭配在他的一张俊气的面堂上,那真是比院子里的荷花、玫瑰还活色生香。 九阿哥品着茶,笑道:“‘若美应为罪,该判汝无期。’” 许嘉俊一愣,随即哈哈哈大笑,笑声洒脱爽气,还有着正经科举之人的斯文气。 “九爷,其实我更佩服您发胖的勇气。” “那是,爷已经达到了要看内在的气质。” 许嘉俊笑着点头又摇头:“世人都说,许某人长得好,家里有钱,又聪明,是天之骄子,其实啊,许某也是吃着五谷杂粮长大的大俗人,人都想去照一照,我也想~~” -- 第110页 “想”后带着北京城人说话特有的小尾音,他的声音也是美的,洒脱的,那是一种只有在秋天的山林中才有的清爽感,风流、自然,要人知道他的傲气,他的坏气,却又讨厌不起来。 身形修长,皮肤白皙。秀眉犹如远峰,眼睛亮如朗星,鼻子挺如刀锋,面庞瘦削又棱角分明,无论那个角度看都是完美无缺。却又绝不是那种小白脸娘娘腔的,也不是那种攻击性强凶猛的——而是处于完美的平衡上,带有迷人的阳刚感,又有如沐春风的温柔。 就连那双眼睛,这都四十有五的人了,还是干净的,秀气的。岁月的皱纹也只给他多了一份成熟的魅力,不曾夺走他一丝俊气。 九阿哥心想:八哥说得对,这人洒脱的真不像是正常人。 店小二来倒茶,看着这位“老头子”的笑容,还能看愣了眼。 九阿哥嘲笑:“你看你,不过爷以前羡慕你,现在可不羡慕你了。等爷的十九弟长大,一定会是这四九城,满大清的第一美男子。” “那是,当然。”许嘉俊浅浅地笑着,眼前又是当年那张被赞为“江南第一美人”的芙蓉面,汪家的小小姐。他闭了闭眼,再睁开,微眯起的眼眸里多了一丝欢喜,“十九阿哥,必然是好的。只可惜,吾等见不到十九阿哥。” “他人小,比爷这做哥哥的还忙。爷这两天也没见到他。”九阿哥乐呵呵地笑,“说起来,还要好好谢谢你。那自动的两轮车,还是你大力配合爷,才能这样顺利地研究,那些人都不知道在想什么,研究一个两轮车,他们也能给按一个‘打扰自然,扰乱人伦’的罪名。” “这都是下官应该做的。”许嘉俊笑着,居然有几分真心。看得九阿哥啧啧称奇。 一道道菜上来,美酒开坛,许嘉俊起身给两个人倒酒,大约三个刻时,两个人就从陌生人变成知己好友。 许嘉俊主动说道:“九爷今天来找下官,可是有关于,下官那小舅子家小妾的娘家兄弟的结义兄弟的事情?” 九阿哥猛地咳嗽出来,手里的酒杯都撒了。他拿手帕擦擦脸,擦擦手,气恼地笑:“我说许主事,你说话不要猛不丁吓唬人成不?” 九阿哥一点也不愧疚,也不惊慌,更不意外。 但见九阿哥转身,盯着他的眼睛,火大地看着他。 “你敢说,你不知道这个事情?你敢说,大桥坍塌,和你没有关系?许主事,我们虽然一直没有来往,但你的名声爷早有耳闻。你是个真汉子,爷喜欢。 可这一是一,二是二,你是怎么狠下心,容忍这样的事情发生?你家里要缺钱,你告诉爷,爷自己不吃饭,也给你银子花!” 九阿哥猛地一锤桌子,一桌子的菜碟“叮当叮当”响。 “九爷,大桥的事情,我知道。”许嘉俊抬手理理菜碟,面对九阿哥的愤怒也是声音缓缓的,“造桥的设计图纸一开始就是不对的,我是外行,发现那桥越造越危险的时候,已经晚了。 谁也不敢担着这个责任,通州连通运河的大桥,皇上几次询问,光是户部批复的就是八十万两银子,只能继续造下去。” “钱那,我拿了,工部有关系的人都拿了。铜商、石材商……都送了银子来,见者有份。这都是常规银子。我那小舅子家小妾的娘家兄弟的结义兄弟,我事后才知道,是我小舅子利用我的关系找到工部的一个主事办的。 许嘉俊苦笑:“他宠着那个小妾,小妾念着娘家,恨不得将一个家都搬到娘家去,偏偏一家子都是没有本事的奸猾之人……” “所以,你是无辜的?”九阿哥好似听到笑话。 “八爷在刑部大牢送走杨文渊,九爷也要在刑部大牢送走许某吗?”许嘉俊好似在说笑话。 九阿哥冷笑,眼里都是刀子:“许主事,你也别和爷装。你当年在南京一个穷地方做县令,发现朝廷直接和日本购买铜的人粗糙不懂行,跑上跑下找到十位能做事的商人,你还亲自跑进京,为了方便全程自己掏银子,上下打点,终是见到了当时的宰相索额图,要朝廷同意任命商人从日本采购铜。许主事,爷佩服你的胆识才能。可这不是爷最欣赏你的地方。” 九阿哥说着话,拍着桌子咬着牙,红了眼睛。 “十个商人都感动地给你磕头,一起送给你五十万两银子,你直接把人撵出去,让小厮挡了一个多月的驾。最后那十个商人,一咬牙一跺脚给你在的县捐了三座学院,高薪请来大家任教。 一个县的孩子都能去进学,你离开的时候全县的百姓都给你磕头,现在那县里还有你的生祠,天天给你上香。许主事,你摸着你的良心问,你变了吗?” 九阿哥怒吼出来,“这个大桥,你要庆幸,它直接坍塌了,它要不塌了,爷就能挖出来你们之间所有的污垢!” 许嘉俊良久无言,一声叹气:“九爷,大桥的事情,没有出人命,传出去那般风声,已经是最好的结果。” 九阿哥猛地站起来,用一种陌生的目光看着他:“许主事你敢说,你问心无愧?你们收了铜商、石材商……的银子,这些奸商为了利润就翻倍地偷工减料,你一句设计图纸不对就过去了?” 许嘉俊终于露出今天一个不一样的表情,严肃,认真。 “那九爷要如何?” -- 第111页 “爷会严查到底的。” “要小偷去我家偷银子?” “你想多了。你家小偷都不稀罕去。” “杨文渊的事情,许某不知道九爷参与多少。”许嘉俊没有试探出来九阿哥的态度,眯着眼睛说道:“许某信九阿哥,因为这不是九阿哥能想到的方法。” 九阿哥那脸真黑了。被小瞧的九阿哥一撸袖子,发狠道:“爷怎么就想不到?爷今晚就派人去摸你那小舅子小妾的闺房。” 许嘉俊笑了,从怀里摸出来一叠银票,直视九阿哥的眼睛回答:“九爷,我认为我们不拿银子,商人们也一样翻倍地偷工减料。” “这是一百万两。我那小舅子不光宠着小妾,他更宠自己。他利用我的关系,和那些商人伸了手。那小妾的娘家兄弟在乡里汇同结义兄弟们一起欺压百姓,已经被我下了大牢。” 九阿哥好似第一次认识他一般。 许嘉俊脸上的笑容多了一抹真挚。 “九爷一片赤子心,许某佩服。可这官场非比寻常。九爷,您一直做着点生意避开官场,也挺好。” “爷谢谢你啊。”九阿哥盯着桌子上的一叠子银票,看一眼许主事,一弯腰抓着银票塞荷包里,笑容灿烂,大白眼闪亮。 “许主事啊,你也别说爷故意针对你,你这马上要升一级,爷要不跟着其他人一起针对你,爷不是太突出了吗?不过,”九阿哥笑着,“许主事的家人,可要管好了哦。” 九阿哥飘飘然离去,不带走一片云彩,怀揣着一百万两银票。 许嘉俊望着晃动的水晶帘子,摇头失笑。 九阿哥出去包厢们,又回头喊一嗓子:“许主事记得买单呀。”他也坦然地笑着:“九爷您放心。” 老狐狸,爷是银子能收买的?九阿哥狠狠地骂着。 九阿哥你看,你也不能拒绝得了银子。许嘉俊淡淡地笑着。 所以,是铜的事情引人注意了吗?还是大郡王要逼着皇上过继十九阿哥,从工部动手?许嘉俊留下一块银子离开酒楼,慢慢思考着。 第三天的早朝上,皇上端坐龙椅,脑袋里还是九阿哥送来的一百万两银票,面无表情。群臣议论纷纷。 许嘉俊在队伍中间站出来,高举朝笏:“启奏皇上,有关于朝廷和日本购买洋铜之事,因为日本方面不断收拢铜出口,朝廷的商人渐渐收不到铜,每年还按照之前的份额从户部和内务府领银子,这账目就成死账。进口洋铜之事也需要另想办法。” 他这一站出来,工部的其他几个官员都站出来。 “启奏皇上,铜之一事关系重大,大清不产铜,仅有的几个铜矿都在云南省,运输困难,成本高昂。大清从其他地方进口洋铜是必须,日本不出口,我们需要另想办法。” “启奏皇上,那十位商人收不到洋铜,欠下内务府和工部洋铜五十六万斤,铸币司急需要铜,另外出高价从民间收集铜,不断要求云南加大开矿量,此乃饮鸩止渴之法。” “……” 甚至户部的几个官员,考虑许嘉俊马上是户部的侍郎官了,也都站出来支持。 当然,还是有一些真心着急朝廷缺铜一事的。 李光地陈奏道:“皇上,铜之一事,臣等认为,应该和日本一方沟通,问清楚原因。与此同时,和其他产铜国家尽快取得联系。” 皇上点头。还是没有开口。 八贝勒站出来:“汗阿玛,儿臣有话说。这商人协助朝廷买铜,当初乃是许主事担保的,许嘉俊在工部,对这件事知道的也是最详细,为什么至今才上报上来? 商人欠铜五十六万斤,工部不光不说话,还在云南加大购买,利益趋势之下云南地方官为了加大开采量,不知道怎么样苛刻督促矿工,如此这般……儿臣认为,许主事应该拿出来一个说法。” 八贝勒表情沉重,对云南可能出现的乱象着急。 九阿哥却也站出来:“汗阿玛,儿臣认为,这不应该归于许主事的责任。一事论一事。许主事当时提出商人采购的提议,是对的。官方的人买铜,不光不懂行,还容易拖延推诿。商人买铜后情况大好,这都是许主事的功劳。” 八贝勒怒:“九弟,你认为,商人没有责任吗?” “商人当然有责任。首先补上欠的铜,认罚认打。”九阿哥一点不含糊,“但此事和许主事无关,是日本一方不买铜。再说了,八哥,工部的人又不是许主事一个?许主事还只是一个主事。” !!! 工部汉人尚书李喻之麻利站出来:“皇上,八贝勒,九阿哥,这事情,臣知道。日本方面据说是铜矿枯竭,每年控制出口量减少三百万斤。 不光是铸币司缺铜,地方各大造办处都缺铜。臣要那十个商人尽可能地和日本方沟通,但至今没有回复。 至于为何一直不上报不制止,因为臣等一直在想办法。虽然日本铜减少,至少还有一些。还是要商人采购。” 八贝勒微笑:“李大人,前几天大桥坍塌,这又缺铜,工部还有什么事情,是我们该知道不知道的吗?” “不敢,不敢。”尚书李喻之擦着额头的汗,诺诺不敢言。 “八哥你问他,你不会自己去查?”九阿哥护着工部的人,“那大桥,这买铜的事情,都不是工部的人能控制的。工部的人也想将事情办好。难道,这铜还能不进口了吗?” -- 第112页 “我知道大清急缺铜,能进口一点是一点才是正理。但事情要说出来。而不是瞒不住了,再爆出来。”八贝勒据理力争,词严义正:“汗阿玛,儿臣认为,这两件事,工部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应该问责到个人,而不是一个‘法不责众’就糊弄过去。” “八哥你拧巴什么那你?”九阿哥着急了,一副恨不得堵上八贝勒嘴巴的模样。“八哥你是不是早上没吃饭饿晕了?” 八贝勒:“……” 皇上:“……” 群臣:“……” 太子实在受不住这两个糟心弟弟的假模假样,冷眼看过来。 大郡王弄不清两个弟弟演的什么戏,着急:许嘉俊马上要做户部侍郎,还是这个岁数,以后妥妥的相位,你俩别给我得罪喽?! 三郡王看戏。 四贝勒站出来:“汗阿玛,儿臣认为,铜之一事要办,也不能太着急,以防乱中出错。现在尚可从民间收集铜,问题还不是太严重,派人去处理这件事是正理。 至于工部的责任,也不能说没有。该问责,应该问责。” 皇上点头:“老四言之有理。阿山、李喻之,这事情,你们要处理好。” “臣遵旨。” 阿山还好一些。李尚书心头突突跳,声音都打颤:皇上要打压工部?工部里头汉官多,这和十九阿哥要不要被过继,有关系吗? “皇上,大清距离日本遥远,每次光听着江浙两省官员回复,总归不是办法。臣请去一趟日本。”居然是许嘉俊。“皇上,这事情臣有责任,和工部其他人无关,臣愿意戴罪立功,去一趟日本。” 九阿哥心神一震:要跑?九阿哥对着许嘉俊小眼睛里露星光:“许主事果然好样的……” 八贝勒打断他的话:“汗阿玛,儿臣有不同意见。此事许主事去日本不是急需,有许主事主持,处理好商人的事情,才是急需。”一转身看向四贝勒:“四哥你在休息,你来上朝做什么?莫不是来帮谁?” 八贝勒咄咄逼人:“正追责任的时候,四哥提出来铜的事情。叫弟弟不得不多想。” “四哥就是来帮忙的又怎么样?”九阿哥任性着,“这事情明摆着,追责任有用吗?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商人也不想欠铜,工部也想要铜,都不是故意的。” “你!” “你!” 兄弟两个斗鸡眼。 几个警觉性高的灵性的人都在心里打转转:这对皇家铁兄弟又要闹什么? 特意来帮忙·四贝勒眉眼不变:“八弟,九弟,这个事情,我们私下讨论。汗阿玛,儿臣认为,许主事不需要去日本。大清不需要朝日本派人。商人都从日本买不来铜,再怎么沟通都是于事无补。一是从其他国家买铜,一是赶紧派人去云南查看铜矿事宜。” 云南乃大清边省,再穷再远也是军事重地。万一地方官为了加大采铜量逼着旷工赶工,出现旷工闹事,就会危机大清边疆安全。 皇上的脸上有了一丝表情,明晃晃的怒火。 今天的早朝一直上到午朝还没结束,在京的五个商人也被提溜到乾清门,皇上亲自询问铜进口的事情。到中午了,大家伙都饿的肚子“咕咕”叫,尤其早饭没吃的一些个,可皇上就是不给送饭,一口水也没有。 到下午,有的人都要站不住了,事情终于要折腾清楚了。又出来大事了! 通州来报,附近的老百姓主动帮助官兵打捞残桥,忙乎的热火朝天,发现造桥的钢材厚度明显不对,群情激奋,老百姓一起闹着,要皇上处罚不法商人。 保定府上报,有一个大客栈塌了。老百姓都说,之前就有不少人察觉那客栈不安全,但没人理会。县令还抓了几个说话声音最大的打板子。因为那客栈老板是谁谁家的亲戚。老百姓因为通州大桥坍塌的事情,都很愤怒,都说是贪官奸商同流合污。 浙江宁波港口附近的地方有个主桥塌了,附近来往的船只不小心撞上去了,就直接给撞塌了。这是撞豆腐那?!看日期,这是四天前的事情,八百里加急。因为宁波港是大清主要港口之一,地方官紧急求救朝廷派工匠去修桥。 ……… 皇上气啊。 这绝对是熊孩子做的! 皇上看一眼下面明显心虚的八贝勒和九阿哥,运气运气再运气。 工部的人都跪下来请罪:“臣等该死,皇上,都是臣等的失误,皇上您保重龙体。” 皇上龙颜震怒,寒声道:“工部的人都记一个大过。刑部、都察院、大理寺,可在?” “臣在。”刑部、都察院、大理寺一起出列,都知道,皇上这次要狠查工部的官商勾结,最担心的是,自家的人有没有牵扯在里面的。 皇上面沉如水,这是动了真火。 大臣们跪了一地,都不敢吱声。 十九阿哥飞着一个食盒来乾清门,一进来就开心地大喊着:“皇上,祖母要我给你送饭。” 第29章 皇上又气又笑。 大臣们呆滞。 哥哥们都惊呆了。 潇洒小道士就这样, 大大方方地进来乾清门,一身玉色的缂丝小道袍上绣着小鹰儿,丑得要人没眼看, 针脚都飞出来, 更不说那边缘上的海水云纹, 偏偏他穿着一身骄傲,腰上一个丑的都认不出来什么花纹的荷包一摇一晃。 -- 第113页 皇上真想表示朕今天起床没带眼睛。 可那食盒里露出来的香气要皇上感觉,嗯, 真香,真饿。 大臣们都想酝酿酝酿夸夸十九阿哥这身衣服的好词好句。 可那食盒里露出来的香气要他们的肚子“咕咕”叫,忍的好不辛苦。 哥哥们那真是担心又害怕, 生怕皇上一怒之下训斥十九弟,熊脾气的十九弟又和皇上闹起来。 可是, 列祖列宗在上, 他们也好饿。即使早膳吃得很饱的四贝勒、八贝勒、九阿哥, 都好饿。 寂静无声中,潇洒飞着大食盒上来丹陛, 落在皇上的脚边。 “温热正好哦, 有荤有素有汤有饭哦。”潇洒看着皇上好像饿又好像不饿的样子,脸上肌肉扭曲,很是奇怪。“都是祖母和潇洒中午吃的哦。” 一转身看着殿下的其他人, 尤其其中一个长的最好看的, 看着自己情绪最激动的一个人,问道:“最美的叔叔,你是不是很饿很饿?” 许嘉俊心神一震, 抖着声音回答:“回十九阿哥, 臣很饿很饿。” 哥哥们包括其他的大臣们:我们那?我们那?十九阿哥原来你还是看脸的人! 看脸·潇洒小道士感受到他们愤怒的情绪, 误以为他们气恼皇上不给他们吃饭,哄着道:“别怕,别怕。马上吃饭,都有大鸡腿哦。” 一转头,他不明白地问皇上:“大人们都饿了。哥哥们也饿了。祖母说‘人是铁饭是钢’,要先吃饭再干活。皇上要吃饭,都要吃饭。” 皇上差点没忍住那复杂的情绪,板着脸,差点就问出来那句“你学的礼仪那”,思及太子和大儿子在熊孩子手里吃得瘪,皇上可不想被熊孩子当场回一句“你学的礼仪那”。 “吃饭是为了干活。不干活,不吃饭。汗阿玛正在和大臣们商议国家大事,现在不是用饭的时候。”皇上肃着脸回答。 “皇上,吃喝玩乐晒太阳是每一个生灵的权利和义务。皇上要照顾好自己,也不能虐待其他人。”潇洒同样的严肃。 皇上惊呆了。 哥哥们都惊呆了。 满殿的王公大臣都惊呆了。 可是十九阿哥就能睁大眼睛,和皇上面对面地“讲道理”。 太子麻利儿站出来:“汗阿玛,天地生养万物,动植物都要吃喝玩乐晒太阳,人也一样。皇祖母仁慈,更有一番慈母之心关心皇上。皇上仁慈,更有一份君父之心关心吾等。请皇上先去用膳。” “请皇上保重龙体,请皇上用膳。”满殿的人跟着喊。 皇上气。 潇洒赶紧给皇上用内力顺气。 “皇上,你能不生气吗?”潇洒总是看皇上奇奇怪怪地生气,很不理解。他说着小大人的话,还一脸无奈一脸包容地,看着皇上。 还伸手拍拍皇上的肩膀,特有大人的模样。 太子眼睛一闭。 满殿的人都恨不得今天起床没有带耳朵眼睛。 皇上用他四十五年来做皇帝的定力,硬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一句:“汗阿玛记得了。” 知错就改就是好皇上。潇洒看着皇上,一脸“欣慰”,眼里还有满眼大度:“皇上,潇洒知道了,潇洒不和皇上生气。” 潇洒小道士还很有讲究地,举起小手一个飞吻送给皇上:“潇洒喜欢皇上,皇上棒棒哒。” 皇上:“!!!” 群臣:“!!!” 周围装死的宫人们都要站不住了。 皇上那张龙脸五颜六色地变化,一抹脸,很是无力地吩咐:“都下去用饭。” 这一句是对殿下的人说的。 满殿的人高呼:“臣等告退。” 眨眼间人都跑没了。 宫人们都跑了。 皇上:“!!!” 皇上伸手拍拍熊孩子的脑袋,笑道:“和朕去后殿用饭。” “好哦。” 皇上拎着食盒来到后殿,潇洒去暖阁里找到毛巾给皇上擦手擦脸,大夏天的也不是大朝会皇上穿的很家常,没带朝冠也没挂一个珠珠串串的,洗漱完就能用饭。 潇洒摆好碗碟,皇上从食盒里拿出来一份份饭菜放在桌子上,又不舒服地问:“喜欢那个最美的叔叔?” “喜欢。叔叔聪明。” “看人不能看脸,也不能看聪明不聪明,要看忠心。” “要才德兼备。皇上,‘才’在‘德’的前面。” “……那他要是不听话那?” “要他听话啊。” 小孩子的话里带着天经地义的理直气壮。不听话,就要他听话。皇上乐了:“之前先皇,也就是你玛法还在的时候,大清贪污成风,连番整治二十年,大清迎来一个清官辈出的时代,都是有能力、能办事的清官。 汗阿玛很骄傲,从古至今的历朝历代,都没有康熙一朝的清官多。可是,这人啊,一安逸下来,就变了。这几年的官场,汗阿玛也知道……可是……” “皇上老了,潇洒知道。”潇洒有模有样地安慰皇上,小眼神里还有小孩子学着“大人”的心疼:“潇洒还没长大,皇上要哥哥们办事哦。” “好,要你的哥哥们办事。”皇上给两个人各盛一碗汤,又问:“那你的哥哥们要是不听话那?” “哥哥们听话。哥哥们孝顺皇上。” “那你看,你二哥、大哥,哪个最孝顺?” -- 第114页 “四哥最孝顺。” “……小孩子还真敢说。你四哥哪里孝顺?天天板着一张脸吓人。” “四哥的心孝顺。” “那你二哥大哥那?” “皇上最疼二哥,师父说,父亲最疼的孩子,往往被疼习惯了。皇上最重视大哥,师父说,父亲最重用的孩子,往往被忽视了。” “……你师父说得对。” 皇上叹气。 “你二哥,就是被朕宠的太多了,宠的他明明知道该怎么做,也不去弯腰,就认为,朕什么都应该给他。你大哥,他是老大,那个时候啊,皇家的孩子少,养活的更少,天天打仗,你大哥八岁就跟着朕去塞外,和蒙古王公们赛马比武,个头还没有马驹高……” 说着话,皇上难免伤怀。 他忽视了老大,一心认为老大做大哥的,就应该帮助老二这个嫡子,就应该出生入死地为了大清而战。 他宠着老二,他想给老二一个皇位。可就连皇上自己也差点忘记了,这天下是天下人的,不是他的。他也不是万能的。 “皇上,哥哥们聪明,哥哥们都知道。”潇洒用自己的小汤勺给皇上舀一勺子炖蛋,放到皇上的碟子里,很孝顺的小样儿,“皇上,吃饭开心哦。” “好,吃饭开心。”皇上开开心心地用着小孩子吃的炖蛋,那是真感动:能要护食的熊孩子送一口吃的,那可真不容易。 父子两个在后殿里开开心心地用饭,另一边,武英殿里头的一群人,也在“开开心心”地用饭。 狼吞虎咽的,却还保持用餐的礼仪,都是一群文雅人。皇子们这一桌上,九阿哥喝了一碗素面汤,缓一缓肠胃里的饥饿感,用眼神询问八贝勒:待会儿还上朝? 八贝勒用眼神回答:上朝。 太子瞄他们一眼,笑着问:“你们说,待会儿……”十九弟会上朝吗? “不会。”四贝勒明确地回答。 “为什么不会?”十四阿哥好奇。 其他的弟弟们都好奇。十阿哥大声笑着:“是不是因为十九弟跟着四哥学习礼仪,四哥教导十九弟要远离龙椅,远离朝堂?” 哥哥们都笑出来,都想起来第一次太和大殿上,十九阿哥避龙椅避之如蛇蝎的样子。 十三阿哥笑道:“这样挺好。” 五贝勒点头:“十九弟只是一个孩子。” 十二阿哥问道:“五哥、七哥,你们的事情进展怎么样了?” “大约还有七八天,就能出来结果。”七贝勒回答,询问的目光落在十二阿哥的身上。 十二阿哥犯愁,挨个问哥哥们:“五哥、七哥,这事情难吗?八哥、九哥、十三哥,你们在户部做事,有压力吗?” “不难。” “很简单。” “没有压力。” “很轻松。” “除了每天坐的太久都好。” 哥哥们一人回答一句,一起看十二阿哥。十二阿哥表情犹豫有胆怯,反正就是不自信,很是奇怪。 四贝勒直接说道:“十二弟要办差也一样。学学就会。” 七贝勒点头:“下面的人都会做好,你只要安排好,随时盯着事情进展,不出错儿就成。” 怎么用官员们,怎么管理奴才们,有关于用人,这是皇子阿哥们在娘胎里就学的事情。哥哥弟弟们都觉得很轻松。 十阿哥大言不惭:“十二弟你放心。你想办难的差事,一般也没有。”挤挤眼,“难的差事都交给哥哥们。我们只管吃喝玩乐晒太阳。” 一个哥哥送十阿哥一枚冷眼。 但十二阿哥真被安慰到了。 十二阿哥听皇上的话,要去问一问十九弟自己能做什么,却每次要问的时候无端端地犹豫,越拖延越是担心自己能力不足。此刻他想着,我不办难的差事就成,我就办简单的差事就好。 哥哥们看他放松下来,点点头也没多问。 十四阿哥看一眼四贝勒,带着一点点不服气:“四哥今天来上朝,是帮九哥?” 四贝勒看他一眼,那意思,不该问的不要问。 看得十四阿哥不由地生气:之前一心疼着十三哥,现在又一心帮着九哥,合计着,就我这个亲弟弟是捡来的? “四哥就是有兄弟情意。”十四阿哥阴阳怪气的,拿过来一个大鸡腿给太子,“太子二哥你吃。” 哎吆喝!不光送大鸡腿给太子,还喊“太子二哥”!太子殿下表示,孤都惊呆了。 十四阿哥无视哥哥们惊疑的目光,一扬眉:“太子二哥,晚上我们一起去喝一杯。” 太子:“……”看一眼十四阿哥,看一眼自己碟子里的大鸡腿,真心怀疑是十四阿哥中邪了?还是这大鸡腿下了药了? 十三阿哥抬手试试十四阿哥的脑门,满是疑惑:“没发烧啊。” 十四阿哥怒:“我好着那!四哥都能帮九哥,我怎么不能帮太子二哥?” 哎吆喝!哥哥们都笑喷了有没有。 就连大郡王都没有生气十四阿哥送出去的大鸡腿,笑着开玩笑:“十四弟你多大了?” “反正都比你们小。” 这倒是,皇子阿哥们十五岁上朝,十四阿哥下面的弟弟们都不够岁数。 四贝勒训道:“知道自己最小,就好好学着办差。” 十四阿哥:“!!!” -- 第115页 太子笑道:“四弟,你别训十四弟。十四弟,孤谢谢你的大鸡腿。嗯,很美味。”太子吃着大鸡腿,吃的很是欢喜。 十四阿哥懵。 十四阿哥瞅着太子吃得香喷喷的样子,楞眼。他怎么也没想到,太子真吃了。不是,你不怕我下了药? 一边的十三阿哥将自己的大鸡腿给他:“来,哥哥疼你。” 另一边的十二阿哥哄着道:“十四弟别哭,哥哥这个大鸡腿也给你。” 两只油汪汪肥胖胖的大鸡腿送到面前的小碟子里,十四阿哥只能是,双手抱着啃:还别说,和十九弟这样吃大鸡腿最香。 大郡王眼睛一眯。 八贝勒笑而不语。 皇子阿哥们这一桌上又是暗潮汹涌。 王公大臣们都表示:你们就闹吧闹吧,大不了我们都跟着十九阿哥去玩放大镜去。 所有人都瞄一眼“备受十九阿哥瞩目”的许嘉俊,许嘉俊用餐的样子很是优雅斯文,目不斜视,专心致志。 工部这一桌,满人尚书阿山瞪一眼同僚们,护着道:“不服气?” 众人哈哈哈笑:“服气服气。” 满人尚书阿山出身锡伯族伊拉里氏,满洲镶蓝旗人,是皇上信重的嫡系,也是难得一个有点文采的人。做过吏部笔帖式、刑部主事、户部员外部……户部侍郎、左副都御史、翰林院掌院学士、江南江西总督、安徽布政使……如今刚调回工部,其资历之深厚,要其他人只能敬着。 许嘉俊笑着感谢:“谢谢尚书。” 阿山摸着胡子满意:许嘉俊做人就这点妙,他很傲,但他在该敬着的人面前那态度绝对端正,倒比那些见到上官就点头哈腰的人更要上官们喜欢。 汉人尚书李喻之看一眼许嘉俊,思及皇家人对十九阿哥的态度,工部可能被牵扯其中,心里有点点愧疚,笑着将自己的大鸡腿给他,取笑道:“许主事来多吃一只大鸡腿,以后你就是我们工部的招牌美叔叔。” 哈哈哈,不光工部的人笑,其他人也都笑。 许嘉俊苦笑:“谢谢尚书的赏。” 放下筷子,两手抱着大鸡腿啃,一低头,一颗眼泪落在鸡腿上。 后宫里,皇太后听说皇上和十九阿哥一起用膳,欣慰地放下心。得知皇子们和群臣都一起用膳,轻轻地叹气。 皇上用完膳,在熊儿子的照顾下,洗漱擦手,故意问道:“要不要听汗阿玛上朝?” “不要。”潇洒拒绝的毫不犹豫。 皇上故意问道:“说说看,为什么?” 潇洒:“上朝是大人的事情,潇洒是孩子。” 皇上:“……” “汗阿玛特批你,长大了。” “没长大。”潇洒很严肃,“长大也不要上朝。” “就知道你小子偷懒。汗阿玛可告诉你,上朝要起早,学习也要起早,这是必须的。那普通人种地打铁,不也是起五更?” 潇洒一睁眼,这真是一个大事情。潇洒纠结着脸一会儿,眼睛一亮:“皇上,潇洒会赚银子,等潇洒长大,潇洒就退休养老了。” 皇上:“!!!” 刚进来要收拾桌子的梁九功,差点没忍住喷笑出来。 皇上气得伸手捏捏他刚长出来一点肉肉的脸,狞笑着:“美得你!” “潇洒最美。潇洒长大,是秦淮河最美的小道士。”潇洒小道士给皇上一个小鬼脸,捧着筷子要帮着梁九功收拾碗碟,吓得梁九功脸都白了。 “小主子,您可不能拿这个。” “我能干活。”潇洒很骄傲,将碗碟送到食盒里,还要拿着抹布擦桌子。 梁九功惊吓之下就要抱着他离开。 “要他干活。”皇上开口了,皇上自己将碗碟都收拾好,继续给熊孩子安排事情,“胤禝回去你祖母那里,和你十二哥去一趟工部,雷金玉几个造园子的大家都要见你。” “好哦。雷金玉好哦,潇洒喜欢。”潇洒小道士,三四岁的孩子,笨笨且认真地擦着桌子,还聪明地知道要拿着抹布去水盆里洗干净。 还会提意见:“十二哥办差哦,我要十三姐姐。” “行,给你十三姐姐。但你十三姐姐是女孩子,不方便照顾你。还是要你十二哥跟着。” 潇洒刚要答应,又想起了一个事情:“还要小伙伴们一起哦。” “行。”皇上扑棱扑棱他毛茸茸的头发,“晚上记得早点回来。” “知道知道。”潇洒高兴地飞着食盒离开,一路欢欢喜喜地跑去见皇太后。 可把皇太后乐坏了。 “还要你十三姐姐一起出宫,祖母给你换一身衣服好不好?” “祖母,明天再换。今天穿十五姐姐做的衣服。” “好。明天再换你十六姐姐做的衣服。” 皇太后瞅着这衣服,安慰自己:反正皇家公主不愁嫁,嫁人也不用会女红。 十三格格听说弟弟要她一起出宫,又惊又喜,慌忙地换着衣服,也是担心地看着弟弟的一身衣服,默默告诉自己,反正妹妹们都不愁嫁。 十二阿哥换了一身衣服,带着十三格格,抱着十九阿哥出宫,一路上就感觉,所有人都在看他,怀里的弟弟的衣服。满天神佛在上,我们满人家的姑奶奶会骑马打猎就能嫁出去,不愁。 十九阿哥雄赳赳气昂昂地出宫,姐姐们给他做的衣服,是他最美的盔甲。 -- 第116页 十三格格万万没想到自己能出宫,一路上都精神紧绷着,生怕做错了什么要人笑话皇家公主没有礼仪不懂事务。 工部里头偏僻的一个小四合院里,几个小官员们,研究图纸的工匠们,都惊呆了! 一个四合院的人慌忙行礼。潇洒在十二哥的怀里,一眼看到最喜欢的雷金玉师傅伸脑袋,伸着胳膊,大眼睛亮亮的:“雷师傅,潇洒来了。潇洒帮你造园子哦。” 雷师傅惊慌失措地站起来,看一眼十二阿哥,双手在衣服上擦擦,又生怕衣服哪里有木屑的,幸亏身边的儿子机灵递给他一个毛巾,他擦擦手擦擦衣服,诚惶诚恐地抱着十九阿哥在怀里,那激动的样子别提了。 “十九阿哥,要不要喝口水?” “要。” “来来,喝一碗糖水。” 身边另外一个师傅赶紧端来一碗糖水,一双做活的手从来不抖,此刻在抖。 潇洒两只小手抱着这双满是茧子的手,用内力稳住:“谢谢刘师傅。” 刘师傅开心的眼泪都出来,十九阿哥还记得他姓刘! 雷师傅小心翼翼地喂着十九阿哥用完一碗糖水,抱着他去嘘嘘一次,一个四合院的人都围着他们转悠,就感觉怎么也看不够:十九阿哥长得真好看。 十二阿哥是年长的皇子了,对于他们而言,正面看皇家人就是不尊重,无礼的行为。尤其十三格格:垂肩辫发任天真,皓齿明眸独有神,一股山泉流涧谷,邻家小妹正清纯。谁也不敢多看第二眼。 十九阿哥潇洒小道士,在工部里头玩得开心,听师傅们和他讲园子的构造,听得津津有味,还会提意见。 等到他的小伙伴们都来了,画院的画工们也来了,潇洒领着他们,一起规划儿童乐园和童学院,重点:“姐姐们给我做的衣服哦。”搭配一个高高扬起的脑袋,一个转圈儿显摆。 小伙伴们果然都羡慕了。 “哇哇,好好看。” “我也要姐姐们给我做衣服!” “我没有姐姐,怎么办?我要我哥哥给我做衣服!” 潇洒昂首挺胸:“小道的哥哥们最多,姐姐们也最多,都棒棒哒。” 小伙伴们都要嫉妒了。 阿尔松阿:“我也要多多的哥哥姐姐们。” 崇安:“要阿玛额涅生多多的哥哥姐姐们。” “不对。哥哥姐姐们不是生出来,是观音娘娘送的。” “不对。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孙悟空那样。” “不对。我阿玛说我是村口捡来的。我要我阿玛再去捡。” “……” 潇洒:“都不对。我是我娘肚子里生出来的,我记得。你们是送子观音送的。” 孩子们惊叹连连:“哇哇,十九阿哥最棒棒哒。” 潇洒那小下巴能抬上天。 十三格格捂脸抖着肩膀笑。 十二阿哥笑得东倒西歪没有样子。 在场的大人们都表示:你们说的都太对了! 等到潇洒小道士领着他们一起看园子模型,孩子们七嘴八舌的提意见: “要彩色的。滑滑梯是香蕉的模样。” “要打仗的地方,要有战舰和大炮。” “要读书的地方,要有高台登高望远。” “要有大象,要有洞穴,还要有草原打猎。” “要种地。” “要有爹娘一起。” “要有哥哥一起。” “……” 潇洒眼睛一亮:“要姐姐妹妹嫂嫂侄子侄女们都一起。” 孩子们跟着:“十九阿哥,姐姐妹妹嫂嫂侄女们是女孩子,女孩子能和男孩子一起玩吗?” “当然能。姐姐妹妹侄女们香香软软的,和哥哥们不一样。” “哇哇!”孩子们佩服他们的十九阿哥知道的真多,几个宗室皇亲国戚家的熊孩子还围着十三格格转,伸着小鼻子,大喊一声:“香香软软的!” 潇洒小拳头一举大眼睛一瞪圆:“潇洒的!” 孩子们一脸崇拜地跟着喊:“十九阿哥的。我们要回家去找姐姐妹妹侄女们。” 十三格格羞得满脸通红,却又心里一股暖流缓缓流淌,就感觉,对于出嫁的恐惧,也不是那么重了。 十二阿哥瞧着弟弟孩子王的模样,与有荣焉。 其他人听着都乐呵呵地笑。小孩子嘛,对世界的一切都好奇着,看蚂蚁上树,看人扫地洒水,都是专心且重大的事情。玩起来,自然也是身边吃喝拉撒的大事,能记得爹娘和哥哥,已经不错了。 至于十九阿哥还能记得姐姐妹妹嫂嫂侄女们,这自然是十九阿哥最聪明。 师傅们和画工们看着他们,干活也不是那么枯燥辛苦了。几个师傅听着孩子们的意见,不断改良一些图纸上的细节设计,灵感爆棚。 ——这是他们第一次给孩子们建造园子,这会是这片土地上第一座给孩子们的园子。而他们虽然已经没有了童心,但他们很高兴去体会这份童心,再加上作为大人们的关心,要他们玩得尽兴又安全。 师傅们忙碌,孩子们也“忙碌”。十三格格刚刚笑得眼泪都出来,此刻坐在一边,翻看这里的书籍,体会这里的模型图纸,一座精美的园子出现的过程,思及自己正在造的公主府,脸儿红红。 皇家的每一个公主出嫁,都是为了大清。她们在嫁人后要打理家务,更要管理出嫁地方的一些事务,甚至有能力的还会管理军事事务。当地的土地丰收、匠人水平、各民族和乐……都是她们的责任。 -- 第117页 而这些放大镜、滑滑梯等等新事物,将会风靡大清,也会被她们带去封地。 十三阿哥瞧着这些玩乐好,琢磨着自己出宫开府,也造一个。看一眼十三格格提议道:“十三妹妹,公主府里也造一个小乐园,妹妹也能玩。” 十三格格心动又犹豫:“十二哥,大人也能玩?” “当然。最好是大人和孩子们一起玩。这里不光有玩乐,还有放大版的九连环,七巧板,拼图积木……大人孩子都喜欢玩。将来十二哥也要玩。” 十三格格抿嘴一笑,响亮地答应着:“谢谢十三哥。我能将这些事情,告诉姐姐们吗?六姐姐一定喜欢。” 十二阿哥想起他们的六姐姐,吓得打个哆嗦,连连点头:“当然好。六姐姐多玩玩,……”说不定能温柔一点。 十三格格脸上的笑容更大。 六格格,序齿四公主,嫁在喀尔喀蒙古,上次进京一次,那气场大的,除了皇上和几个年长的皇子们,弟弟们都害怕。 十二阿哥因为十三格格的笑容,脸红红的,拼命安慰自己:十九弟一定不会怕六姐姐的! 十九阿哥潇洒小道士自然不知道十二哥对他的“期待。”他在工部玩了一个傍晚,还在工部汇同工匠们一起用了晚食。记起来答应皇上早点回宫,奔跑着追着太阳,好在赶在太阳落山之前,回到宫里。 三个人跑的一身汗,进了宫经过乾清门,皇上和大臣们居然还没下朝! 皇上坐的高,正好面对他们的方向,一眼看到三个孩子满头汗的样子,出来乾清门一细看,笑出来。 “怎么跑着回来?” “给汗阿玛请安。”十二阿哥和十三格格脸红红的,说话都喘气。潇洒回答:“皇上说要早点回来,大人们都会说‘不早点回来。否则就没有下次。’” 皇上乐了:“你还想有下次,你看看什么时辰了?” “有下次。下次十四姐姐、十五姐姐、十六姐姐、十六哥、十七哥、十八哥,一起出宫玩。”小孩子不记仇,已经忘记他和几个哥哥的矛盾。 “……好,你哥哥姐姐们都出宫玩一玩。”皇上答应着,脑袋里转悠着十六、十七、十八哪个适合过继。“十二你带着妹妹回去休息,胤禝跟着朕来。” 皇上说着话,直接胳膊一捞,抱着熊孩子就进去乾清门。 十三格格着急,十二阿哥更着急。可他们这满身汗的,急需要先打理打理自己。 大殿里头的人,都看到门口的情况,震惊于皇上要十九阿哥出宫玩,还带着十三格格。更震惊于皇上抱着十九阿哥回来。 潇洒很生气:“皇上,潇洒是孩子,皇上不讲道理,潇洒要生气了哦。潇洒要去衙门告状皇上,潇洒是童工。” 皇上正给他擦汗,直接气笑了:“朕八岁登基,起五更睡午夜的,也没喊一句‘童工’。” “哇哇,皇上笨笨。” 皇上:“!!!” “乖乖站好。”皇上更生气,吓唬道:“皇家没有童工,一出生就是‘工’。” 潇洒:“……” 又要学习,又要办差,潇洒站在太子身边鼓着脸,就,生气。 早知道,认完爹就回去南京。 等手榴弹造好,就回去南京。 太子看一眼身边气鼓鼓的小孩子,莫名地同情一咪咪:皇家的孩子都这样,孤更是,两岁就是太子,古往今来第一个做了三十多年太子的人,还要继续做下去。 想着想着,太子更心疼自个儿。 潇洒的小手拍拍太子的大腿:个头只够到大腿。“太子不哭。和皇上要加班费。” 咳咳,咳咳。 满大殿的人一起装作聋子,唯有许嘉俊看着十九阿哥,目光穿过漫漫时空长河,看到当年的那个闺中人,目光朦胧涣散。心口疼的他失去一贯的自制力。 许嘉俊身边的主事偷偷踢他一脚。 太子仰着脸,身体朝十九弟的方向靠近一点,似乎要护着自己天真烂漫的弟弟。 皇上咳嗽一声,安慰自己“不聋不哑不做家翁”。 皇上端着帝王的威严,肃容问道:“胤禝看看,这五位商人,哪位适合继续做铜商?” 潇洒迷糊。 皇子们震惊。 大臣们都忍不住了。 尤其汉家大臣们。 人以群分。民族上分满汉蒙回藏……出身上分王公贵族和科举清流,为人上大体分清官或者贪官、中庸,地域上分关内关外、江北江南…… 江南的官员们大体分为两派:皇上派去江南的曹寅形成的一派保皇党,汉军旗汉人。土生土长的土皇帝世家大族。 曹寅那一派系的人目前情况不明,大有倒向大郡王一系的意思。世家大族自持华夏文明,坚决维护嫡出的太子一系,但目前也有变为保皇党的意思,反正他们不管怎么样,都要保住他们的十九阿哥! 皇上不光想要过继十九阿哥,还要十九阿哥小小的孩子上朝!都挺愤怒的,虽然不敢。 许嘉俊的一句“皇上此事不合礼仪”,后面紧跟着林御史、李尚书……一呼啦都站出来,都喊着:“皇上,十九阿哥还小,尚且不能处理如此大事。” 潇洒:“……” 这要是一般的孩子,比如十四阿哥这么大了,还是犯撅的孩子,那一定会以为这些人都不喜欢自己,都和自己对着干,都不疼自己。 -- 第118页 潇洒是聪明孩子,大声支援一嗓子:“谢谢叔叔伯伯们的关心。”“吧唧”一个飞吻,转头和皇上生气:“叔叔伯伯说得对,潇洒是孩子。潇洒聪明,不要学习又办差。” 皇上冷哼:“是谁说‘活到老学到老’的?所有人都是学习和办差同时进行。你们五位站出来,要十九阿哥看一看。” 潇洒气得就要嚎一嗓子,一看皇上等着他哭的样子,立马气得不哭了。 生气的小道士愤怒着一张俊脸蛋,转身一看,大殿中间站着不止五个商人,十多个。看打扮,都是他曾经在扬州见过的“富可敌国大皇商”。 太子一看皇上铁了心要十九弟做事,提醒道:“铜商就是代表朝廷从日本买洋铜的人。大清缺铜,日本铜矿枯竭,本来十位商人,现在只需要三位。” 潇洒:“谢谢二哥。” “都笨笨。”小孩子童言无忌,“他们不能生银子。” 皇上乐了:果然熊孩子看人准。 “为什么不能生银子?”皇上好暇以整地问。 “大清缺铜。大清从日本进口铜,另外一个原因是日本的炼铜技艺比大清的稳定。直接从日本进口,买来就可以用。他们拿着户部和内务府的银子,和日本买铜,从中间抽成,既不是商人自己做买卖,也不算匠人自己研究炼铜技艺。” “拿来主义是不对的!”潇洒真的生气了,“大清的炼铜炼钢技艺好,大清的匠人更好。” 皇上面上没有表情,心里长长地一叹。 工部的官员们再次集体请罪:“皇上,十九阿哥说得对,这方面是我们疏忽。我们一直想着直接买就好,大清的炼铜炼钢技艺,应该稳定提高。” 其他人都站出来:“皇上,是吾等思虑不周。炼铜炼钢一事乃是大事。我们不能因为事情繁琐就不做了直接购买。如今日本不卖了,就是一个教训。” 皇子们默不作声:十九弟出海见识过一次,就能知道这些事情吗?他们好想出海,甚至去日本看一看,为什么那个弹丸小国,有那么好的技艺。 众人各有各的思绪,都以为皇上这是要真怒了,皇上这次却没有生气。皇上语重心长:“刚刚卿家们的建议都很好。这几位商人提议的,从其他国家买生铜,在日本炼铜,再从日本进口,也是一个方法。 朕都明白。这个方法简单方便。 可这个方法,要我们大清永远依赖着他们的技艺,一旦有一天两国打仗,我们的铜从哪里来?我们的火器、我们家里的日常用具,一个铁锅,都牵扯到各种冶炼。这个教训要牢记。胤禝看看,该买还是要买,看哪个适合做这个买卖?” 潇洒奇怪地看一眼皇上,看一眼红着眼睛流泪满脸羞愧的大人们。也看到一脸着急的美叔叔,林御史……都不要他去选。 潇洒的眼睛盯着这五位看,看到他们两腿打颤:以前那生意多好做啊,他们代表大清和日本一方做生意,大国皇商,谁见到都客客气气的,他们就算不贪,光收取其他小商人的孝敬,那就很是发财,可是要研究技艺,他们都怕了。 无他,这是一个无底洞啊。 没有人知道这要花多少银子时间才出来成果。 更没有人想去做那卑微匠人才做的活计。 五位大腹便便锦绣华服的商人,抖着一身的肥肉,拼命想要十九阿哥看不到他们。 潇洒的眼睛落在他们的身上,围着他们走了两圈,伸小鼻子闻一闻……跟老虎吃肉之前看肉肉新鲜不新鲜一般。 不说这五位吓得跪下,就是其他人看着,一面是忍禁不住的想笑,一面也是同情他们。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2-08 04:47:42~2022-02-09 18:44:0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35980627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无所畏惧谓 10瓶;Cherish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0章 当然, 随着潇洒的动作,皇上的耐心等候,一些汉家大臣是真的着急了。 十九阿哥还是做一个富贵闲王好, 至少在他长大之前。 他们看向十九阿哥的表情越发地急切, 强烈地示意他不要选。 皇上沉默等候。 太子闭上眼睛:汗阿玛是要放弃曹寅那一系扶持的王氏贵人一脉, 利用十九弟来维持朝堂的平衡吗? 大郡王满脸愤怒:汗阿玛一个劲地宠着十九弟,意欲何为? 三郡王一贯看戏的脸严肃下来:汗阿玛,儿臣也可以作为汉家文臣的代表, 儿臣这么多年的努力一直都不存在吗? 四贝勒的面色更冷:皇家没有孩子。十九弟只是一个孩子。两个声音一起在他心头怒吼,要他自己先挣扎起来。 ………… 众人的心思潇洒都不理会。潇洒看着这五位,自觉看够了, 听着他们抖着肥肉跪着哭:“给十九阿哥请安。” “那两句话,是海伯伯说的哦。”潇洒一眨眼, 对皇上又大喊一声, “那两句话, 是海伯伯说的。海伯伯是一个老矿工。潇洒也不懂铜的事情。潇洒喜欢海伯伯。” 潇洒喊完,转头又看着这五位。皇上眉心紧皱, 满殿的人都因为十九阿哥话音里那强烈愤怒的, 因为海伯伯受到不公平待遇产生的愤怒,心里头震动:十九阿哥,在同情一个矿工?到底还是一个孩子, 长在民间。 -- 第119页 潇洒不光喊出来这句话, 他还提议:“皇上,能要海伯伯自己买卖铜吗?” “你海伯伯精通炼铜,但不懂做买卖。这是两个行业。”皇上明确拒绝。 所有人都狠狠地舒出一口气。 潇洒环视一圈, 从皇上到他们每一个人, 在脑袋里问小系统。 “高人, 小道必须要五个伯伯中选吗?” “不是必须选他们。他们熟悉情况,是好的选择。”小系统话音里带着叹息。“匠人自己买卖铜是不可能的,必然通过国家和商人。” “为什么?海伯伯炼铜最厉害。比日本匠人厉害。”潇洒很不理解。 “小道士,我说了你也不懂。这片土地,你可以看成一个金字塔,塔底的人供养国库,塔顶有权利的人花用国库,宫廷艺人民间戏子,商人提供的各种享受衣食住行等等美色艺术奇珍奢侈品。钱和权的游戏,和农人匠人无关。” “不能改变吗?” “不能。没有皇商,有国企;没有宫廷艺人戏班子有娱乐圈,没有盐商铜商有石油公司,没有土地兼并有房地产金融,再过五百年,一千年,依旧是一个金字塔。小道士,你只有自己变强,世间每一个生灵能照顾好的只有自己,唯有拼命地朝塔顶爬。” “海伯伯必须自己爬吗?” “是的。小道士,即使你帮了海伯伯这一次,他做了皇商后,又怎么不会变成你面前这样的人?世间生灵都是趋利避害,所有行为都是功利结果为导向。至于权势和金钱,胜王败寇,爬上去了,自然要享受。” “海伯伯不会。”潇洒坚持。 “好吧,不会。”小系统叹气,“但他是一个匠人。不是一个商人。他真的不懂生意场上的事情。官商联合是千古真理定律,海伯伯玩不转。” “……那小道也是一个生灵吗?”潇洒更迷糊了。 “当然。”小系统笑了,“小道士,你天生的强大,生而知之,但你现在还不懂。你记得我的话,不要去管你师父们教导你的狗屁道理,只管做你想做的事情,自己开心最重要。” 潇洒和小系统的这番谈话,电光火石之间,也就一个呼吸。 他转头看向皇上:皇上是皇上。 皇上的心尖一颤,却是狠了狠心:小十九必须认知到,他不是普通人,他的一言一行,决定无数人的命运,他也有大清皇位的继承权。 潇洒不知道皇上的想法,他的直觉告诉他,皇上很危险。 他的目光从太子、大郡王、三郡王的身上,落在四贝勒的身上:四哥不一样的。 太子双手握成拳,脑海里都是两岁被册封为太子的自己,站在万万人之上的孤单无助。 大郡王狠狠地一闭眼,眼前是八岁的自己,为了和蒙古王公们表示大清的强大,站在马背上的恐惧。 三郡王面无表情。 四贝勒因为十九弟这个眼神,心头剧烈一震,一股热血涌上心头,要他再也无法犹豫。他猛地站出来,单膝跪地,平视无情的帝王:“汗阿玛,十九弟并不懂这些事情,一些大家的教导他只是记住了。此事,儿臣认为,还是有工部的官员们处理。” “汗阿玛,四哥说得对。这些事情,自有工部人处理。”十三阿哥跟着,跪在四贝勒的身后。 “汗阿玛,儿子也同意四哥和十三哥的说法。工部的人办不好差事,汗阿玛您打罚他们。十九弟这么大点儿,要他做事,我们这些当哥哥的,岂不是要羞愧的没脸见人?”居然是十四阿哥。 五贝勒忍不住就要跟着,要身后的七贝勒猛地踢了一脚:再去求皇上,这是要逼迫皇上不成?皇上只会动了真怒。 皇上面无表情,其他的皇子们都不敢动弹。 一些江南大臣都不敢,更不能在说话:他们不能逼迫皇上。 “启奏皇上,微臣附议。”许嘉俊站出来,语气沉重,“这是臣没有将事情做好,臣求一个机会,戴罪立功。这五位商人若不想做,另选商人。另,臣认为,商人不适合做炼铜技艺研究,此事也是工部没有做好差事,臣一定竭尽全力,在一年内给皇上,给大清,给万民一个交代。” 许嘉俊说完,默默跪下。 皇上疑惑地看他。 所有官员一起看他。 皇子们,尤其是八贝勒、九阿哥,都是心头震动:许嘉俊要自请留在户部做主事,不去户部做侍郎官?! 说实话,就是九阿哥送来那一百万两银票,皇上心里户部侍郎官的最佳人选,还是许嘉俊。而许嘉俊的做法,要皇上不明白。 工部的人自以为明白了,都哭了出来:许主事因为皇子争斗被拖累,却自愿为了十九阿哥放弃登天的机会。 阿山在心里叹气。 李喻之站出来,跟着跪下,老泪纵横:“皇上,臣,也认为,许主事是负责此事的最佳人选。”老臣对不起许主事,老臣放弃了你,但你信老臣,信江南人,一定给你一个交代。李喻之头趴在冰冷的地砖上,一动不动。 皇上冷哼一声。 “李喻之、许嘉俊,你们确定?” “臣,确定。”两个人几乎是异口同声。 “皇上,潇洒有办法了。”小道士的声音同时响起,眼睛亮亮的,眉眼欢喜。 乾清门里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十九阿哥的身上。 -- 第120页 潇洒环视一圈:“四哥、十三哥,十四哥,我有办法了。美叔叔老伯伯,都不要哭哦。” 四贝勒、十三阿哥、十四阿哥、李尚书、许嘉俊着急。却在皇上的威严目光下不敢再开口。 皇上面对小道士还是日常的模样:“胤禝说说看。” 潇洒对着皇上下巴一扬,目光一转看着面前的这五位,跃跃欲试的样子,好似想好先从胳膊还是腿开始吃肉的小老虎。 “皇上要我来选哦,十个人选三个哦。三个哦哦。明白了吗?”小道士的语气好似在问嘴里肉肉明白被吃的命运了吗? “明白,明白。”这五位眼泪都吓得掉下来了,浑身肥肉乱颤。 “现在你们十个人是潇洒的俘虏了哦,”潇洒目光炯炯,好似在看一座金山:“你们想要小道选你们,不想小道选你们,都要拿银子来赎哦。” !!! !!! 皇上震惊。 皇子们震惊。 大臣们都震惊。 十九阿哥,在利用皇上给的权利,在朝会上公然,索贿? 我今天起床是不是真的没有带耳朵? 众人都呆滞的时候,这五位更是吓傻了。这五个商人齐齐去看皇上,皇上却是笑出来:“既然听见了,就按照十九阿哥的吩咐办。” 潇洒点头,小俊脸上带着脸不乐意:“皇上说了,要听话哦。现在要听小道的哦。”他自己说着话,又围着这五位转了一圈,兴致勃勃地补充:“十个选三个,还有其他五位哦。不一定是你们哦。要抓住机会哦。三比五小哦。” “十九爷,我有八十万两。”一个商人开了口,“我,我,我只想做一个商人。” “好哦。”潇洒答应着,天真烂漫的小样儿,“十四哥会派人去去银子哦。” “好。好。”这个商人说完这句话,一屁股瘫软在地上。 皇上还是没有表情变化。大臣们表示:我们都惊呆了。江南大臣都愤怒地看皇上,这次是真不怕皇上发怒的抗议:我们的十九阿哥以前多好的孩子,进了宫几个月就学会要贿赂了?! 皇上:“……” 就连太子和大郡王等等一干皇子们也怀疑,他们的十九弟这都跟谁学的,汗阿玛你怎么能教导十九弟这些?! 要不说十四阿哥偏激有胆子吗?小道士的话音一落,朝十四哥投来一枚信任的小眼神,十四阿哥立即热血上头,大声回答:“十九弟放心。十四哥一定办到。” 潇洒鼓掌欢呼:“十四哥棒棒哒。” 气得四贝勒大喊一声:“十九弟不许乱玩。十四弟,你答应什么?” 十四阿哥就要发怒,十三阿哥却是嘻嘻笑地劝着:“四哥,你听十九弟说完他的方法。” 十九阿哥潇洒小道士给四哥一个小鬼脸:“四哥生气长皱纹哦。” 四贝勒:“……” 众人都想笑。这个环境不能笑,忍得好辛苦。 太子先笑:“十三弟说得对。四弟你急什么?” 皇上瞄一眼,一个冷哼,自己也笑:“天黑了,掌灯。胤禝继续。” “好哦。”潇洒答应着,眼睛看向其他四位:“速度快哦。时间就是金钱哦。不能浪费小道的时间哦。” “十九爷,我只有七十万两。我也只想做一个商人。” “十九爷,我有八十万两,我也只能做一个商人。” “十九爷,我有五十万两,但我有一个宝贝十九爷一定喜欢,价值三十万两。” “十九爷,我,我,我想继续做铜商。我有六十万两。” 潇洒听到有人还要继续做铜商,奇怪地看他一眼。 “你叫什么?” “回十九爷,我叫赵光馍。”这位一边磕头一边说着话,“十九爷,我知道炼铜重要,但这不是我们商人能做成的事情,工部的老爷们自会达成。我想继续做铜商,我喜欢做生意。” 做生意,怎么能不做国库的生意?这是天底下最大的客户。其他人另有关系网,不做铜商也能做其他方面的皇商,只有赵光馍上头没人,全凭许嘉俊这几年的维护才做稳了皇商,他无法放弃铜商的名头。 小道士定定地看着他,看出来他的决心和诚实,点点头:“做皇商归户部和内务府管哦。炼铜技艺研究,有工部管哦。你还要经过三个衙门的同意才可以哦。” “草民知道,草民感谢十九阿哥。”赵光馍一直磕头。 “都不要磕头。磕破了会疼。”潇洒的小眉头皱成波浪形,直接用内力飞起来他们。 一转头:“皇上,潇洒有很多很多银子了。潇洒要海伯伯进京,要自己研究炼铜技艺,要一块地,潇洒要造自己园子里的物事哦。” 今天的朝会,十九阿哥的应对,又要所有人都震在原地。 潇洒小道士,他只是一个孩子。他护短,要护着自己身边的人。 他不去管其他的什么国家天下,只做自己喜欢的事情,海伯伯要研究炼铜,他就给海伯伯一个地方,和海伯伯一起研究。 天黑了,华灯初上。照得整个皇宫成为天地间最亮堂的地方,皇上宣布退朝,自己抱着熊孩子离开。 所有人望着皇上抱着十九阿哥的背影,一摸摸后背,都是一身的冷汗,朝服都湿透了。 兄弟们站在一起,相顾无言。 -- 第121页 工部的人扶着李喻之、许嘉俊站起来,两个人的腿都在抖。 李喻之红着眼睛用他全身的力气握住许嘉俊的手,除了眼泪,什么也说不出来。 许嘉俊反而安慰老尚书:“下官都明白。尚书请不要担心。” 说的小老头李喻之更能哭。 林御史带着几个人远远地看着工部这边的情景,默默转身离去。 十九阿哥的身后站着他们,皇家人做任何事情都要掂量掂量,这是好事,也是不好的事,因为这会引起警惕。江南大臣轻易不敢去威逼皇上,保持信任皇上,才是最好的状态。 李喻之也知道这个情况,带着工部的人回去衙门,找到机会和许嘉俊说了几句话,唯有叹息不止。 另一头,皇上抱着熊孩子去皇太后的宫里,问他:“如果那个美叔叔贪污那?” “罚他干活不给工钱。” 皇上乐了:“你不是帮你八哥九哥反贪?” “潇洒帮八哥和九哥。”小道士很骄傲。 “那你不痛恨贪污的人?” 潇洒的小鼻子皱皱。 “不一样啊。皇上。潇洒喜欢美叔叔,潇洒也帮八哥和九哥。” “……不是反贪做大侠?不记得你的那些师父们教导你的大事情了?” “记得。但是,潇洒是孩子,那是大人的事情。师父和高人们,师兄也说‘潇洒只要开心就好。”小道士说着话,浑身都发着光,那是被宠着的孩子,满心里充满被爱着的明亮。 看得皇上一愣。 皇上一晚上都是沉默。 皇上自觉,他是真难。做了父亲,就不忍心做“皇上”,对熊孩子狠不下心。liJia 皇上对着月色伸开右手看一看,五个手指头有长短,可都是他的手指头,若有一天废太子,他又能忍心吗?他又能再选哪一个做皇帝? 皇上一夜没有睡好,第二天下雨早朝停了,潇洒因为下雨兴奋,早早地起来找皇上要地,陪着皇上又睡一觉,皇上才睡着。 小孩子身上阳气足足的,抱在怀里跟一个小火炉一样。热的皇上出来一身虚汗,这才发现自己受凉了。太医和宫人们都念佛,皇太后也念叨皇上:“年龄大了,不能这样耗着身体。这次幸亏早早地发作出来。” 皇上摸着熊孩子的脑袋,笑得慈爱。 皇上还没拿定主意,决定尽可能地维护太子地位的时候,三郡王、四贝勒、八贝勒、九阿哥……哥几个傍晚聚在酒楼喝酒,也在发愁。 一口花生米下肚,九阿哥憋不住先开口:“四哥你说,许嘉俊的事情?” “将功折罪。”四贝勒毫不犹豫。 十四阿哥一挑眉:“你不秉公办事了?” 三郡王笑笑:“这没办法,我们家的人,看谁顺眼就要对谁好。十九弟喜欢许嘉俊。许嘉俊这点事情,说起来都只是小事。” 八贝勒夹一筷子素菜,微微眯眼:“说起来,许嘉俊本人,那真还是一个人物。他在地方上做官,从来不拿百姓一文钱,也不截留一文税银,还朝里贴了很多钱。三年前调回来京城,也是凭实打实的功绩。” 十二阿哥迷糊:“那他和杨文渊有什么区别?” 提起杨文渊,八贝勒长长地一叹,到底还是湿了眼睛。 “杨文渊,他有才华,文章诗词都好,唱的昆曲秦腔也好,清流中人都喜欢他,贪官中人也不讨厌他。他做人很好。可他做官这些年,事情不知道做成几件,手里的银子,却都是民脂民膏和国库。可他总是八哥的知己。” 八贝勒朝兄弟们看一眼:“不要讨论杨文渊。” 七贝勒拍拍他的肩膀安慰。 太子和大郡王领着十九阿哥进来包间,带起来一阵阵农家风,都是一身农家粗布上衣夏裤的打扮,裤子上还有泥点子。 弟弟们赶紧起身,端水盆拿毛巾照顾着洗手洗漱。三郡王笑道:“今天中午那阵子雨挺大,地里的菜苗儿还好?” “好。长得壮实。和潇洒一样。” 大郡王笑道:“看那菜,真能吃。太医验过了,叶子都没毒。” 太子也挺期待:“今年冬天可以多几样菜。那火洞子里闷出来的菜,实在吃不下。” 五贝勒笑道:“汗阿玛吩咐水师运榴莲来京城,水师报上来是那边有冬天长菜的地方,估计着,我们今年冬天就能吃到热地方的菜。据说小琉球冬天也有西瓜,不是火洞子里闷出来的,也不是温泉附近长出来的焉巴。” “这感情好。”兄弟们都笑。收拾好了坐下来,弟弟们给盛汤拿筷子,潇洒第一次遇到哥哥们聚在一起吃饭,还是在外面,很兴奋:“我要自己吃饭。” “自己吃饭,慢慢的。”四贝勒不放心,“先喝汤。” “好哦。” 潇洒围着小围裙举着小汤勺,慢慢地一口一口喝汤,动作不熟练,但他稳得很,倒也没有洒出来的。嘴巴不靠着碗,饭粒也没有掉到桌面,除了嘴巴鼻子上的汤水,哥哥们都放下心。 他吃饭专心。哥哥们讨论的事情,也没有去听。 太子很笃定:“许主事这个人,如今这样护着小舅子,也是因为原配夫人早年跟着他吃了苦。说起来,倒也算有情有义。他的户部侍郎位子,是稳得。” 大郡王点头:“这样的人,我也喜欢。” -- 第122页 八贝勒不认同:“他有能力有情意是一方面,他手里不清楚的银子大多来自商人,不是民间和国库,但他贪污巨大是事实。商人给他送银子,还不是为了赚国库的银子。” 十三阿哥却道:“我这几天查到的情况,他主持的修缮,修建,造船造桥等等,拿了银子,也办了事,基本都完成的很好。通州大桥的坍塌,另有原因。” 早在五年前,在准备修建通州大桥时,有人提出来大幅度改变大桥设计的要求,当时的设计人员得知后立即表示了反对,并告诫这般改动十分危险。但最终还是改动了。 图纸改动后,因为各方原因,一人贪污一点,一人懒一点……大桥就这样几乎没有监督和检测地造着,商人们一看,就大着胆子,大肆地偷工减料。 快造成的时候,有人提议,在桥中间造两个亭子给百姓避雨,这是好事。可这样一来,又要改动图纸……大桥造好以后,有关官员进行损害检测和风险评估,发现当时整个桥面已经出现了裂缝。 九阿哥眉心一皱:“通州大桥的事情,可以说不是许嘉俊一个人的责任,他小舅子贪污了五万两,他拿出来一百万两。 保定府那个客栈,和许嘉俊无关。是内务府一个主事早年的一个恩人家人开的。 宁波那个大桥,和许嘉俊无关。十九弟只想着事情闹大去查工部,对这些事情不清楚。许嘉俊在宁波做知府时候,做了不少政绩,宁波那帮子官商都很服气他。当然,通州大桥是大事,可这论起来,对于朝廷官员来说,其实只是小事,算起来,还是我们帮了他一把。” “这倒是。”兄弟们一起笑。三郡王一眯眼:“你们这么一参合,没有人伤亡。这个世界上你不闹出来人命,是没有人在意的。那点儿银子对比他做的政绩,他的能力和忠心,那都不是事。” 九阿哥一瞪眼:“银子怎么是小事?” “银子对比政绩,那就是小事。”五贝勒看一眼亲弟弟,不乐意他的态度,“天下人,天下官员大体分为四类,杀人放火地贪心,无能地贪心,有能力办事的贪心,有能力办事的不贪心。这四类人,你能遇到第三类,就是你的运气。遇到第四类,就是你的福气。莫要强求。” 九阿哥:“……” 九阿哥不甘心:“难道我们就这样算了?” 十三阿哥突然问道:“一开始我以为他要去日本是避开这个风头,可他后来又要请办炼铜研究的事情,我真的糊涂了。” “要不说他这个人妙不可言?”大郡王啃着大鸡腿,笑话道:“你们就是想的太多。别的不说,户部这亏空原因,一部分是贪污,另一部分却是借银子。汤斌娶儿媳妇借银子,汗阿玛答应了。可那些不缺银子的一个看一个的,也都来借银子,不借白不借,借了不用还。” “用还。” “谁说不用还?” 四贝勒和九阿哥的声音响起,紧接着就是十阿哥着急的声音:“九哥,我也借了五万两,你帮帮忙。” 九阿哥:“!!!”一脚踹出去。 十阿哥不服气:“别人都借,我怎么不能借?” 八贝勒护着十阿哥,四贝勒也训十阿哥。好嘛,哥哥们吵闹起来,潇洒吃的欢喜,看得更欢喜。太子看一眼,给他擦擦油汪汪的嘴巴脸颊,收回来他碟子里的大鸡腿,夹几筷子素菜给他:“今天份的草。” 潇洒不乐意:“中午吃草了。” “晚上也要吃。” 潇洒:“……” 哥几个闹的欢,吃的欢的时候,他们不知道,潇然道长和许嘉俊在一家道观秘密地见了面。 潇然道长直言,“许主事,师弟并不知道他母亲的事情。师父确认师弟的身份后,告诉师弟他爹是皇帝,他娘去了另外一个地方。师弟想他娘,但一直没有问起过。” 许嘉俊不敢置信:“皇上也没有说?” “没有。”潇然道长眉心紧皱,“那场大火烧走了一切,汪贵人去世的原因,至今没有一个具体说法,汪家人也不知道。官方记载上,只说汪贵人去世,没说原因。我在进京之前,随同师父去了一趟汪家,才知道许主事当年的事。” 潇然道长问他:“皇上,是不是不知道?” “皇上和所有外面的知情人一样,只知道一点点那场退婚的事情,不知道……”许嘉俊淡淡一笑:“说起来,当年哪有什么事情那?许某都不认识……” 他说不下去了,那双依旧是少年人的眼睛里,蕴藏着风暴旋涡,压抑到,要人感受到海上的狂风暴雨席卷一切,摧毁一切。 潇然道长叹气。 “无量天尊。命也运也。贫道现在也不知道,送师弟进京,是好事还是坏事。” 长长的沉默后,许嘉俊缓缓说道:“……道长可以信十九阿哥,只是,十九阿哥,现在太小了。” 潇然道长也沉默。 是太小了。可是拖延一年进京已经是极限,再拖延下去,师弟长大了,皇家人就会怀疑师弟是不是被养成“汉奸”了。就现在这般,皇上还是几次三番的试探。 许嘉俊凝视潇然道长:“敢问一句,如果十九阿哥在宫里待不下去,道长会怎么办?” “天大地大,总有吾师兄弟的去处。”潇然道长想的很开,“师弟不喜欢宫里的气氛,他只是喜欢变强,对权势地位完全没有意识。如果……真有那么一天,师父有交代。” -- 第123页 许嘉俊心头一跳,又问:“十九阿哥的前程,汪家怎么说?江南那伙人都拼命护着。” 潇然道长沉默。 他本就不同意师弟进京,更是不想师弟还俗。可他知道,进京可能对师弟,对大清更好。还俗,甚至做皇帝,也更好。可他说不出来。 面对许嘉俊目光里的逼迫,潇然道长唯有叹气。 静默蔓延在两个人之间。 良久,许嘉俊说道:“禁教的事情进行不顺利。罗马教廷还会继续派人来大清传教,事情终是要解决。皇上在找人出海,去罗马教廷,宣告有关于大清的立场。我打算请命。” 潇然道长心头大惊。 “何至于此?” “道长不懂人间的事。”许嘉俊目视暮色里的荷花池,目光漫漫,语气低沉,“我今天的行为,已经要皇上怀疑。皇上还会继续试探十九阿哥,我忍不住就想保护他。而这很不符合世人的行事逻辑。一旦皇上对过去的事情起疑,那是要命的大事。会牵连到十九阿哥的皇子身世。” “师弟的身世有什么需要起疑的?”潇然道长不明白,“汪贵人进宫那么多年才有孕,十九阿哥出生的时候皇上也在。” “所以说道长世外之人。”许嘉俊苦笑,“男人的眼里不容沙子。皇上是男人中的男人。他心里的汪贵人,对他一往情深,十九阿哥是深爱他之人生的孩子。一旦起了疑心,……捕风捉影的事情最要命。” 潇然道长面容严肃下来:皇上会怀疑这个十九阿哥是假的,或者是真的,但可能不是他亲生的。毕竟十九阿哥长在民间。 许嘉俊拍拍他的肩膀:“这次八贝勒和九阿哥盯上我,我也确实需要出去避一避。还有我的家事,这四年我浑浑噩噩的,都没管,哪知道闹成这样,怎么说都是我的责任。” 这倒是。男子汉不能逃避自己的责任。 “确定了吗?” “基本确定。我今天冒险帮十九阿哥,皇上起了疑,一个对官位升职没有野心的人,皇上怎么敢用?是我我也不敢用。我去请命,皇上应该会答应。过几年回来……这些事情也就过去了。皇上和十九阿哥的感情处好了,就不会再怎么在意当年的事情。” 说来说去,还是为了十九阿哥。 潇然道长点起来几根蜡烛,烧着火炉泡茶,好一会儿,慢慢说道:“大海危险,……出去一趟也好。看看外面的世界。我要师弟写信,西班牙总督和南京主教会尽可能地帮许主事。” 潇然道长和许嘉俊的谈话,谁也不知道。 皇太后因为朝堂上的事情,听说许嘉俊不要升官也要护着十九阿哥,长长地叹气,命人找来许嘉俊的继室夫人。 许嘉俊的继室夫人是一个标准的江北大家女子,身形高挑,温婉持重、眉清目秀中透着敦厚灵润,笑起来爽朗大气的好似要人忘记一切烦恼。面容也年轻,因为是继室夫人,看着只有三十多岁的样子。 皇太后一见到就喜欢地拉着手,不停地夸。 “可见这美男子啊,都娶不一样的女子。我们都以为许夫人是江南女子,没想到会是江北人,还……”还是大脚! 许夫人谦虚恭谦地笑:“不敢当太后娘娘的夸。当年家父在边境任职,那地方民风开放,又有战事,家母小脚很是受累,家父听了皇上的谕令就给我不裹脚。” “在边境?”皇太后顿时心疼,一个女子在边境的苦,她知道。“边境苦,能熬出来就是福气。” 许夫人憨憨地笑:“一家人都说我有福气。家母当年哭着说,你要嫁不出去就过继你一个侄子立女户。” 皇太后笑,身边的太子妃和嬷嬷宫人也笑。 “可见是老天爷自有安排。我们的许主事可不光是美男子,做事也好。皇上一提起来就夸个没完。” “都是皇上垂爱。他做事认真,但脾气不好。我天天劝说着他也不听。”许夫人温柔的笑,那是女子提起来心爱之人才有的笑容。“太后娘娘,是不是我那前头姐姐娘家又闹出来事情?” 太子妃笑道:“你也听说了?” “听说了。我那姐姐当年吃了不少苦,英年早逝。夫君一直心里有愧,对小舅兄一直能帮就帮。夫君在外头忙,不知道情况多严重,我也不敢怎么告诉他。昨儿他回家后去见了小舅兄,很是闹了一场,差点断绝关系,我就很是担心。” “你是贤惠人。”皇太后拍着她的手笑道:“爷们在外头的事情,我们该不问的,就不问。我们该做的,自己做好。” 许夫人一愣,随即起身,蹲身行礼:“谢太后娘娘教诲。” 皇太后因为她的灵性更是欢喜,太子妃佯装不乐意:“皇祖母看到许夫人,就不喜欢孙媳妇了。” 乐得皇太后抱着她疼着:“喜欢你。你都这么大人,还吃醋不成?” 一屋子的人都笑,许夫人也因为皇家人和普通人家一样的人情味儿笑出来。 第二天,许夫人在送许嘉俊出门上朝之后,照顾好孩子们,找来前头原配夫人生的两个孩子,大公子和大小姐。 “母亲找儿子/女儿来,有事情?是不是我那小舅舅又闹了?”两个孩子都直接问出来,实在是……忍得人都要成乌龟了。 许夫人安抚地笑道:“都已经解决了。别担心。今天找你们来,是商量着怎么彻底解决这事情。” -- 第124页 “母亲请讲。” “我想着,光让着,也是我们的不对。越是纵容越是出事,万一那天事情大到你们父亲管不了了,也是我们纵容的缘故。你们父亲顾念着情分,也顾念着你们。我想小舅兄也是顾念你们。” 两个孩子都聪明着,低头一琢磨,就明白了:这事情父亲不好出面,母亲也不好出面,不如他们两个有血缘关系的好说话。 大公子当即表示:“母亲所言有理。我和大妹马上去一趟外祖家见外祖父和大舅舅。” “记得早点回来一起用晚食,去库房找几样好礼物带上。” 三个人说着话,大公子和大小姐一起去外祖父家。说起来他们的父亲续娶了,这原先的岳父家就不那么重要了,顾念的不过是当年的情分和他们两个。大公子已经娶妻,大小姐也已经嫁人,都害怕小舅舅再这样闹下去,影响到父亲的官职,那真是谁也赔不起。 幸好外祖父和大舅舅是明理的人,都答应要好好管束着。 许嘉俊不知道,家里的夫人和孩子的动作。 他下朝后,就直接来见皇上。 第31章 皇上自然没有想到, 许嘉俊,会来和他请命,去罗马。 君臣两个在茶几上坐下来, 外间的冰盆凉气一丝丝的透进来, 既不冷也不热, 再用一口热茶,就吹散了八月初的酷暑,也带来了初秋的清爽。 “大海上很危险, 许卿。”皇上不舍得他心爱的臣子冒险。 “皇上,臣知道大海上危险。只是,臣直觉, 这一趟必须走。”许嘉俊很真挚,也很感动于皇上的挽留。 许嘉俊只坐了椅子的三分之一边儿, 身体虚坐着, 随时准备起身行礼的姿势, 恭敬谦逊。 “皇上,自从汤若望等传教士来到我们这片土地, 已经有一百年了, 西洋人几次来到东方,葡萄牙人租赁澳门,西班牙人占据苏禄群岛, 英吉利人和法兰西人活跃在南海以及印度…… 法国国王路易十四三次派人来大清, 送来珍贵的仪器和金鸡纳霜……大清也派出去两次人答谢法兰西的友谊。只臣认为,我们大清应该正式走出去看一看,欧洲到底是什么模样。” 皇上沉默。 罗马教皇特使铎罗发布南京教令, 禁止大清的天主教徒敬拜祖先。皇上大怒, 礼部下令驱逐铎罗, 遣送澳门关押。可事情并不是这样简单。 皇上放下茶盏,缓缓开口:“欧洲和东方,是两个很不一样的世界。走陆路,我们从北京出发,去到西藏、沙俄,就能到欧洲。这条路很是辛苦,当年路易国王第一次派人来大清,走的这条路,一半的人被沙俄抓走,剩下的一半人死在途中。” 君臣两个都是沉默。 行路难。冰天雪地里穿越高原,更是难。 更不要说一路上的劫匪和敌对国家。 “朕打算走海路,大海上的风暴暗礁,不适应的海上生活,九死一生的好望角海峡,许卿啊,朕真的不放心你走这一趟。” “皇上,就因为这样,臣更要亲自去一趟。”许嘉俊的眼睛发亮,脸上带着一抹若有若无的微笑,似乎是回忆,似乎是期待:“臣在南方任职的时候,见到的那些洋人商人,他们带给大清的不光是稀有货物,更是那份闯荡的勇敢。” “江南信奉基督教的人越来越多,却没有人计划出去走一走,大清流民、日本浪人组成的新倭寇,也只敢在近海活动。皇上,”许嘉俊的脸上有一抹坚毅,“西洋人能走,我们大清人也能走,我们要走的比他们还远。” 皇上面色凝重,更是沉默。 “皇上,未来的战事一半在崛起的沙俄,一半必然在大海上。我们大清,不得不防。”许嘉俊起身,跪下来,眼里有泪,胸腔鼓动着剧烈的心跳,凝注皇上的目光里,纯然的都是对未来大清的担忧。 “大清北方有大毛熊,西方有海盗,南方还有不安分的交趾、缅甸,大漠里还有准格尔部对着西藏和青海虎视眈眈,”皇上扶着他起来,苦笑,“所有人都以为大清富裕了,和平了,可以享受了,唯有许卿明白,我们大清,危机四伏。” “可是朕老了。不能再行军大漠亲征准格尔,也不能再南下出洋,这朝野上下,也需要许卿这样的人帮朕盯着,朕怎么能舍得放你走?” 皇上注视自己的爱将,也动了感情:“大海上的危险和陆路一样多,此一去至少两三年方可回来,若在罗马被截留,许卿啊,你可能就回不来大清了。” 虽然现在各国建交,不再有当年“苏武牧羊”的情况发生,可是人都明白,你到了人家地头上,人家说忙不见你,你就要天天等,年年等。 别的不说,西洋人来大清要见皇上,光学一个礼节就要折腾大半年时间,更要过那一道道们,打点一位位能帮忙说话的贵族们……两三年,五年能回来就不错了。 “出门在外,难。不在一个国家,难上加难。”皇上眼睛湿润。“这一去,风大浪大,大清鞭长莫及。” “皇上,大清鞭长莫及。但有大清的强盛,就是臣最大的底气。臣到了罗马,他们见到臣,就是见到大清,他们都会敬着臣。若臣两年不回,请皇上去信给罗马教廷,催一催,不同意建交,就派出去大清水师。” 许嘉俊露出一抹开心,皇上也要他逗乐了。 -- 第125页 “你呀,还是这火爆脾气。朕还能做出那般小儿威胁之语?”皇上的伤感去了几分,笑道:“这个事情,朕本来打算要那天主教堂养大的教徒樊守义出使,法国传教士艾若瑟陪同回去。许卿,你虽然保养的好,可也不年轻了。小小罗马,如何能要我大清三品大臣出使?” 大清三品大臣,这是户部侍郎官的官位。 许嘉俊笑道:“皇上,臣就知道,升官以后更不好动弹。皇上圣明,臣想趁着这个时候出去一趟,开开眼睛。” 皇上真笑了。 “好!许卿有这份诉求,朕岂能不答应?许卿代替朕出去这一趟,看看那欧洲!” 皇上召来南书房的相臣们,礼部官员、兵部官员……一起更改出洋规格,沿途各国面见各国国王的礼物等等。 皇上不舍得许嘉俊,但许嘉俊去,皇上也最为放心,安排的任务自然也更重。相关人员都动起来,为了明年大清出洋一事。 潇洒小道士还不知道这个情况,他都还不知道许嘉俊就是自己喜欢的美叔叔。他今天上午先去四贝勒府里看四嫂,又去五贝勒府里看望三侄子,还带着张朝栋一起,很是忙乎着。 五福晋正院子里的小池塘里,小船上,七八个宫人围着三个孩子,生怕他们哪一个掉下来。池塘边的亭子里,五福晋正在和四福晋一起用茶。 “五弟妹,你确定要养着小三阿哥?”即使是四福晋这样的大度贤惠人,也惊讶于五福晋的决定。 “四嫂,我和你不一样。”五福晋微笑,眉眼间透着一抹放下的释怀,“我们家爷,看着我们都一样,就跟他的兄弟姐妹朋友没有区别,说句要四嫂笑话的话,那男女都没有区别。” 四福晋一愣。 五福晋转头看一眼孩子们,目光慈爱温柔:“我可能不能生孩子了,即使有孩子,也不一定是男孩。养着小三阿哥,也是为了养老吧。” 四福晋轻轻一闭眼,转而笑开。 “弟妹有此胸襟,要四嫂钦佩。”四福晋笑的舒畅,“以往都是四嫂想岔了。五弟妹放心,四嫂不养别的女子生的孩子,四嫂很开心。” 我很开心,遇到四贝勒,要我失去儿子后还有一份活着的希望,我想保持这份夫妻情意,我会好好的过日子。 五福晋也笑了,为四福晋能想通开心。 “四嫂切莫放弃。等四哥和四嫂的身体养好了,说不定送子娘娘就开了眼了那。” 妯娌两个笑笑,以茶代酒,举杯,脸上都是对生活的希翼。 船上的人传来一阵阵欢呼,要她们都跟着看过去,一看之下,也跟着鼓掌欢呼。 十九阿哥正在显摆轻功,人在荷花上飞来飞去的,宛若一只玉色的小莲蓬,生机勃勃的无限活泼,还甩着道袍的袖子,一卷一卷的,卷的荷叶荷花一起摇摆,跳舞一般。 “十九弟好。” “十九弟好。” 十九阿哥听着两位嫂嫂的欢呼,更是兴奋地显摆。 “三侄子听见了吗?你马上就好了哦。”潇洒小道士还很有做叔叔的范儿,“好了就练武功。‘流云飞袖’知道吗?就是这样飞起来的袖子。” 小三阿哥听到一阵阵风声,跳着鼓掌叫好:“十九叔叔好。” 张朝栋实话实说:“阿哥,没有袖子,袖子短。” 正显摆鼓励小侄子的潇洒小道士愣,众人都捂嘴笑。小道士瞧着三侄子的小马蹄袖,眼睛一闪,站在一个荷叶上给自己鼓掌: “十九叔叔有办法了。三侄子穿道袍。不是十九叔叔这样的道袍,是文人们穿的道袍,和你三伯平时穿的那样,袖子大大的宽宽的。” “好哦。好啊。”小三阿哥只管叫好。 “十九叔叔果然最聪明。十九叔叔先教你‘闻声辨位’。”潇洒得意洋洋,对于教导三侄子的事情信心满满,“来,静下来心,再听一遍这风声从哪里到哪里。” “从东到西。” “从南到北。” “从北到南。” “……” 小三阿哥的小耳朵一动一动,失去视力的他,听力变得格外地好,这般非常不专业的训练下也是表现优异。潇洒小道士当老师当得很是骄傲:“就是这样。三侄子告诉十九叔叔,这次是一个圆形,还是一个直线。” 袖子卷起来一个圆,小三阿哥大喊:“十九叔叔,圆。” 袖子卷起来一条直线,小三阿哥大喊:“十九叔叔,直线。” “好。现在十九叔叔卷着你,你感受这风声大小来势去势。”潇洒小道士卷起来小三阿哥,小三阿哥飞在空中,欢喜地大叫:“飞飞飞,飞飞飞。”浑然忘记其他。 潇洒:“朝哪边飞?” “嫡额涅。” “现在朝那边飞?” “张朝栋。” “三侄子棒棒哒,三侄子想不想自己飞飞飞?想不想带着你的嫡额涅一起飞飞飞?” “想!”声音响亮的带着梦想。小三阿哥无神没有焦距的眼睛里蓦然放出来光彩。 “想!”张朝栋的声音也响起,带着自己的欢喜,“十九阿哥,我也带着爹飞飞飞。” 潇洒快乐地喊:“好。小道都答应你们。张朝栋从今天开始练功。三侄子今晚上和十九叔叔回宫,十九叔叔教你练功。” “好哦。” -- 第126页 “好哦。” 两个孩子一起欢呼,和其他孩子一样快乐。 四福晋、五福晋,下人们都突然心生感动,捂着嘴哭得无声无息,却是朦胧泪眼里带着欢喜的笑。 小道士对两个小伙伴的捧场也是欢喜,摘了几颗莲蓬飞过来:“四嫂,五嫂,姐姐姨姨们不哭,吃莲蓬。” 五福晋又哭又笑的:“谢谢十九弟。” 四福晋提议:“谢谢十九弟。”擦擦眼泪又说,“五弟妹,今儿我也在你这里蹭顿饭,我们就做一顿荷花宴。” 潇洒小道士和四嫂、五嫂一起用了荷花宴席,欢呼着,要带着小三侄子和张朝栋去工部找九哥:九阿哥答应他带他去看两轮车的制造。他都记得。 四福晋和五福晋不放心,妯娌两个互看一眼:我们又没有那些男女大防,跟着。 于是,四福晋和五福晋,大大方方地带着一群人,坐着马车,抱着三个孩子出门去也。 九阿哥表示,我真惊喜了! 九阿哥为人比较不拘小节,他一来工部就脱去了外衫,有不少匠人都跟着他学,无他,天气又闷又热,都受不住。 着急的九阿哥慌张地套上他脱去的外衫,大喊着:“都穿好衣服,都打理好自己。爷的四嫂五嫂带着孩子们来了。你们期待的十九阿哥也来了。” 匠人们真的惊喜了。 黄履庄放下手里的刨子,起身,五十多岁老迈的脸上发着光:“十九阿哥来了,兄弟们,我们好好表现,可不能叫那些造园子的人天天显摆。” “一定一定。”院子里的匠人们一起高喊着,有条不紊地收拾自己,穿衣服。 等四福晋、五福晋一行人一到,就看到整整齐齐的匠人们站成两排,九阿哥打头领着人行礼:“给四福晋请安,给五福晋请安。” 两个皇家福晋都笑出来,四福晋笑道:“各位大家先生请都不要多礼,大热的天来打扰你们,很是不好意思。这里有自家做的一些吃食,用一点休息休息。” 说着话,下人们送上来他们中午新作的荷叶羹,糖水,酸梅汤……还有新鲜的香瓜、樱桃,桃李西瓜……荷花糕、绿豆糕等等夏天解暑的点心。 “谢谢四福晋,谢谢五福晋。”匠人们行礼答谢:他们作为朝廷匠人收入不低,日常吃用更是有专人负责,但这皇家给的,能一样吗? “九弟谢谢四嫂五嫂。”九阿哥很开心:四嫂五嫂就是会给他长面子! 三个孩子听见大人们行礼寒暄完了,一起跑向他们的目标。 “九哥。” “九叔。” “九阿哥。” 三个小孩子一起歪歪扭扭地跑来,可把九阿哥乐坏了。 九阿哥黑胖的脸上露出大大的笑容,白花花闪亮的大白牙,挨着抱一抱,笑的小眼睛都看不见了:“哎吆,瞧瞧我们的十九阿哥、小三阿哥、张朝栋小勇士,跟小牛犊子一样长得就是好。” “谢谢九哥夸奖,九哥,我们要见两轮车。” “要见两轮车啊~~”九阿哥今儿要矜持。 小道士飞起来给九阿哥脸上一个飞吻,口中喊着:“潇洒最喜欢九哥了。”又飞起来小三侄子和张朝栋,一个在九阿哥怀里,一个在九阿哥背上,一起大喊:“最喜欢九叔/九阿哥了。” 九阿哥那真乐晕了。 “好好,既然你们如此有诚意,我就带你们去见见。” “九哥说两轮车已经好了,就是需要改良改良。”九阿哥今儿那是浑身“矜持肉”,特矜持。还很有爱地一弯腰,抱着眼睛看不见的三侄子走。 小三阿哥扭开小身子挣扎,口中振振有词:“九叔,侄子要学习武功,要自己走。” “学什么武功?和九叔说一说?”九阿哥好奇,什么武功能要人看见。 小三阿哥迈着小螃蟹步子,慢吞吞地试探着挪步:“十九叔叔教的。” 张朝栋说话也是慢慢的:“九阿哥,是‘听声辨位’,学会了,能听见花儿开放,石头木头呼吸,风吹过……就能走路。” 潇洒:“九哥,这是潇洒的不传之秘,练成后‘心如皎月’,幸福又开心。” “……好!三侄子一定能行。”九阿哥的声音微微颤抖,照顾三个孩子慢慢挪步,小心翼翼地避开院子里的模型器具等等物事,见到黄履庄,骄傲地给介绍:“这是十九弟,这是五哥家里的三侄子,这是张朝栋。” “给三位小爷请安。”黄履庄一鞠躬,叫三个孩子一起扶起来,潇洒小鼻子嗅嗅,小三阿哥耳朵动一动,张朝栋眼神好奇。 “喜欢!”小道士、小三阿哥、张朝栋一起围着黄履庄,面孔亮亮的,一个抱胳膊一个抱大腿。 黄履庄有点手足无措。他刚刚听见三个孩子的谈话,对这一傻一瞎的两个孩子如此热爱生活更是心疼,更是骄傲,对十九阿哥历经几次劫数还如此健康勇敢开心,更是热泪盈眶。 “三位小爷喜欢草民,草民很开心。”黄履庄在外流浪二十年,对比一般的匠人多了一份洒拓不羁,更有一份行走天涯的大方气度。“草民也喜欢三位小爷。” 黄履庄眨眨眼睛,笑道:“草民带三位小爷去看看两轮车,好不好?” “好哦。” 黄履庄抱着小三阿哥,九阿哥抱着小道士,牵着张朝栋,一起去院子后面一片宽敞的地方。 -- 第127页 一位匠人推来一辆两轮车,小道士一看到就双眼发亮。 脑袋里的小系统都惊呼:“如此神奇!” 潇洒骄傲:“叔叔伯伯们都棒棒哒。” 在潇洒的心里,江南的匠人们就是这样棒棒哒,他从九阿哥身上下来,围着两轮车看了又看,欢呼一声:“三侄子,张朝栋,你们等一等,我先骑给你们看。” 潇洒跳到两轮车上,腿太短够不到轮子,干脆坐到车筐里,用内力带动,骑着车子速度快的飞起来。 小三阿哥和张朝栋一起跳着鼓掌欢呼:“十九阿哥/十九叔叔棒棒哒!” 九阿哥对十九弟的聪明再次震惊。 黄履庄摸着胡子目光激动:梅兄弟、海兄弟、雷金玉……都说十九阿哥有大才,是真的! “九哥,黄伯伯,棒棒哒。”潇洒一边玩着一边高喊,伸着小胳膊对着蓝天白云张着:果然被车子开动着飞,和自己飞,完全不同的感受!潇洒喜欢! “九哥,黄伯伯,潇洒喜欢!”他又喊一嗓子,目光看着蓝天上的一朵白云,“九哥,黄伯伯,你们看,潇洒飞。” 潇洒骑着高大的车车,那飞的车轮子都脱离地面,但你又能看出来,这是车车本身能达到的速度,十九阿哥用内力驱动车车,不是用内力驱动速度。 九阿哥惊叹连连:“你九哥我都不敢这样骑车。” 黄履庄对十九阿哥迷之崇拜:“十九阿哥这一骑,草民才知道这车子能达到的速度。十九阿哥您看看,这车车还能怎么改动吗?是不是太大太笨了,老人孩子不会骑?” 潇洒骑着车子转圈圈,表演杂技一般:“三侄子注意听速度运动的方向。张朝栋注意看车车运动的规律。九哥,黄伯伯,这是大人的车车,潇洒造小孩子骑的车车,再给祖母造一个车车。” 小三阿哥、张朝栋大呼着:“好哦好啊。”九阿哥、黄履庄都笑出来,脑袋里的小系统也说话了:“没想到,这个时空的人,这个时代居然有如此技艺水平。我来帮一把。 小道士,南方靠近印度的老林子里有一个橡胶树,能做成橡胶,比这木头轮子,防水且有弹性。还有一种能产金鸡纳霜的树,治疗疟病。” 潇洒转头对着九阿哥喊一声:“九哥,高人告诉潇洒,南方靠近印度的老林子里有一个橡胶树,能做成橡胶,比这木头轮子,防水且有弹性。还有一种能产金鸡纳霜的树,治疗疟病。” 九阿哥:“!!!” 黄履庄:“!!!” 九阿哥和黄履庄震惊,听到这话的匠人们都停下手里的动作,四福晋和五福晋一起呆呆地看着飞在空中的小孩子。 十九阿哥和黄履庄一起改良目前的弹簧,目前的链条形状,两轮车车越改越简单,简单到是人上手就能骑着飞起来,结构成本越来越低,好修理好停放,任何小巷子,马车不能走,两轮车能走。 院子里的匠人们抬着他们的十九阿哥,迎着太阳一起欢呼着飞天。 宫里的皇上听到消息,眼睛湿润,胸腔鼓动,一阵豪迈大笑,好似年轻了十岁。 “许卿,各位卿家,天佑大清。我们有了大量造金鸡纳霜的可能!”说完后,皇上还是激动,面对还没回神的众人,吩咐梁九功:“去拿酒来,朕和几位卿家喝一杯。” 皇上实在是高兴。 回过神的众人,更是激动不已。 皇上感叹:“朕记得,那次疟疾上身的痛苦,朕差点儿……”皇上说着说着,又笑。“许卿说得对啊,大清是应该正式去见见欧洲人,见见我们的老朋友路易国王。” 许嘉俊笑道:“这都是皇上的仁慈,上天保佑皇上。” 皇上豪迈大笑:“朕这一生,最感谢的,就是这些遭遇。” 群臣一愣,随即都是得遇明君的与有荣焉。 要说皇上这一生,那真是非常人可比。三岁天花,七八岁父母都离开人世,长大后几次御驾亲征,一次次大病,其中就有疟疾。 疟疾对于这个时代的人来说,是类比天花的绝症。上吐下泻的泻的人死去活来,得了以后也是看命,反正就老天爷给你活你就活,人抗不过命。 皇上当时得了疟疾,全国的大夫各种药物都用遍了,都是没有效果,就差留下遗书了。一直到那来到大清两三年还见不到康熙皇帝的法国传教士,拿出来法兰西国王送来的金鸡纳霜,救了皇上一命。 说句实话,皇上自己都没有想到,自己能熬过来,当时那是真绝望了。 谁能想到,这法兰西国王如此友好,派人来大清,还给带来治疗疟疾的神奇药物! 皇上自己也不得不承认,他的运气很好,福气很大。 因为这个事情,皇上两次派人去法兰西送去重礼答谢,两个国家很是友好。两次出去带回来的不多的一些金鸡纳霜也成为宫里的圣药,随时准备救命用。 可毕竟数量太少。 刚刚他们还议论着,能不能花重金和路易国王多买一些药物备着,都以为这是欧洲才有的神药。 哪知道,这神药居然就长在大清边上的老林子里! 此时此刻,皇上情绪高涨,双手高举着酒杯,仰望屋外的蓝天白云,和他的大臣爱将们一起感恩上天的恩赐。 “大清攻克天花,大清马上要有治疗疟疾的药物。皇天后土赐予我们如此恩德,唯有敬之爱之。这片土地有如此功臣良将不畏风浪,朕敬你们!” -- 第128页 “为王前驱,不畏风浪!感恩皇天后土,感恩皇上!” 皇上和大臣们一起发誓,一起干了这杯酒。 相视一眼,一起大笑,满满的都是对未来的期许。 潇洒傍晚回来宫里,带着小三阿哥,张朝栋,先去乾清宫找皇上,要求皇上给小三阿哥取名字:皇上孙子太多,小三阿哥一个庶出小阿哥根本不受重视,至今还没有名字。 在座的大臣们都面带微笑。 皇上自觉他的威严叫熊孩子闹得真要没了,无奈地答应:“好,朕要礼部给想名字。出去一趟,带回来什么?” “带回来一个三轮车车,给祖母骑。”潇洒一声“谢谢皇上。美叔叔,叔叔伯伯们再会哦。”说着话,人就领着两个小伙伴就去找祖母去了。 皇上:“……这熊孩子。” 阿灵阿看一眼跟着的张朝栋那酷似杨文渊的面容,佯装犯酸:“果然长得好就是占便宜,老许啊,你就是‘美叔叔’,我们就是‘叔叔伯伯’。” 陈廷敬眼睛一眯,乐呵呵地笑:“这可真是。皇上,臣不羡慕许主事别的,就羡慕他这一点。老天爷真不公平。” 许嘉俊苦笑:“两位大人,臣就这一点点,唯一的优点。” 皇上:“!!” 群臣:“!!” 皇上指着“卖乖”的许主事笑骂:“这是多不要脸皮的人说出来的话?许主事啊许主事,你出去这门要挨打了,可别来和朕哭。” 许嘉俊现在就想哭,因为那脾气暴躁的鄂伦岱现在就能给他一拳头。 鄂伦岱对所有脸好的人都看不惯,尤其这个许嘉俊:“皇上您不知道,我家里的两个小子,和十九阿哥一起玩耍,回来家里就找这要他们的姐姐妹妹,还说要香香软软的,要和许主事生的一样的。 皇上您给评评理,臣哪里去给他们生姐姐妹妹?还要和许主事生的一样的,臣给他们两脚,他们转头就喊着要和十九阿哥告状。” 轮到皇上苦笑,无他,那皮孩子头目十九阿哥是他儿子哇。 李光地笑道:“皇上,我家里几个孩子也是。要穿姐姐妹妹给做的衣服,要和姐姐妹妹一起玩耍,还要在家里造小乐园,香蕉滑滑梯。臣这正烦恼那,夫人和他们说生不出来“姐姐”,他们就喊着,不用生,去村口捡一个,去找送子娘娘要一个,去石头缝里蹦一个。” 一个偏殿的人都喷笑出来。 皇上一边笑一边回忆。 “朕小时候,也以为自己是送子娘娘送的。我记得谁说过,自己小时候背着小包袱要去村口找他爹妈?” “皇上,那是兵部的王大人。”礼部尚书笑道。 “皇上,王大人打小就是十里八乡的神童,不光对爹娘态度与众不同。前天臣见到他被夫人追着满条街跑,臣去帮他,他还说臣是打扰他夫人训话。” “对了,许主事,听说你夫人和王夫人交好?” “这事情我知道,我福晋上次还夸来着,说王夫人这才是大家夫人的风范,夸的我在家里待不住。还说马场修好了,福晋公主们去跑马打猎,王夫人和许夫人也被邀请去,她也要去。” 王大人是满朝有名的惧内大臣,每次群臣唠嗑都要笑话他。皇上也笑。 “都去玩玩松快松快。”皇上巴不得所有大家夫人都骑马打猎。 “谢皇上隆恩。” 满蒙大臣高兴。 汉家大臣面容僵硬:满朝的汉臣,只有王夫人和许夫人是大脚,他们的夫人都是小脚,去干嘛去?那是大家闺秀应该做的事情吗?不是应该在家里绣花打理家务吗?可他们不敢说啊。 乾清宫偏殿里“其乐融融”,皇太后的宫里,那真是其乐融融。 工部的匠人们动作快,三轮车车也没有复杂的零件,潇洒和黄履庄等人研究出来,铁艺匠人很快就给打出来,潇洒带着回宫,那就要孝顺皇太后。 皇太后高兴! 大清第一个三轮车车,新出的样板车,就给她送来了。皇太后有点不敢摸。 “祖母的小胤禝,祖母有你这份孝心就满足了,这工部的样板车,祖母不能骑,要给工部送回去。” “祖母,工部还有其他的,明天就能造出来好多好多。”潇洒手脚比划着,“九哥说,这三轮车车造型太简单,匠人们看一眼就会了,要赶在大量上市之前,赶紧造出来一批大卖银子。” 皇太后哭笑不得:“这老九的主意就是刁钻。”又不敢信,看一眼这从没见过的三轮车车,问道:“这真的简单?明天就有很多?” “很多很多哦。”潇洒保证,“以后更多,更好,还有雕花。” “雕花是小事。”皇太后重视实用,眼馋地看一眼这个车车,不确定地问孙子:“祖母真能骑?” “能骑。祖母骑着玩。” “好。祖母骑。” 皇太后鼓起勇气,在宫里老嬷嬷的扶持下,坐到三轮车车上,听着小道士喊“祖母右脚用力,祖母左脚用力,祖母手上转动把手……”用力、用力、转动把手……皇太后不知不觉在院子里转了两圈,简直不要太神奇。 小三阿哥和张朝栋大喊:“太后娘娘棒棒哒,太后娘娘棒棒哒。” 宫人们眼珠子都掉地上:太过于神奇! “祖母感觉,可以骑着去科尔沁!”皇太后兴奋的脸孔发红,好似一个小孩子一般的欢喜,“祖母一点都没有力气,车子自己走,比骑马还舒坦。” -- 第129页 皇太后惊喜之下,要听到消息前来的太子妃、十二福晋、十三福晋……十三格格、十四格格……轮流骑着玩,一人出了一身汗,都畅快地大笑着。 潇洒开心地和小三阿哥碰碰头,和张朝栋碰碰头,一起嘿嘿笑。 皇上心痒痒,可皇上不能和儿媳妇女儿们争啊。 太子心痒痒,可太子也不能和弟妹们妹妹们争啊。 四贝勒回到家里,听福晋红光满面地讲述在工部骑车的事情:“那车子是真神奇。爷您明儿见见,九弟说明天大量造,每家都有,爷以后天气好就骑车去衙门,方便。” 四贝勒想说“那衙门你和五弟妹也能去?”那就说不出来了,板着脸点头:“爷明儿去看看。 五福晋晚上回来家里,和五贝勒兴致勃勃地讲述骑车的惊喜:“比骑马方便,马匹要吃喝拉撒,这车子什么也不要,出远门也好带着。依我看,天气好爷出门就骑车,比坐轿子骑马灵活。” 五贝勒想说“你和四嫂去衙门,你还要小三阿哥跟着进宫了?”那就说不出来了,思考半天还是只有一句:“爷明天去看看。” 两轮车出来那是真轰动,放大镜只能玩一玩,除了真心喜欢研究的人,没有人当真。探测器更是给大夫们专用的。两轮车可是每个人都能骑着的!这不就是人多长了两条腿? 这可真是开天辟地的大事情! 消息传的飞快,整个四九城的人议论纷纷,都夸他们十九阿哥聪明,都去家里拜拜那和神仙们放在一起的十九阿哥画像。 许嘉俊晚上回来家里,待要和夫人说起出海的决定,就听他夫人滔滔不绝地讲述,路上遇到四福晋和五福晋听来的消息。 “老爷,这两轮车,满京城的人都收到消息了,那是真好。”许夫人笑得小孩子一般,“老爷,明儿我们也去工部定几个,以后天气好您出门就骑车,比骑马坐轿子方便。” 许嘉俊点头:“夫人今天出门有事?” “有事。”许夫人有点害羞,机灵的嬷嬷领着下人们都退下,许夫人低着头,拉着许嘉俊的手说道:“老爷,我有喜了。今天大夫确诊的,三个月了。” 许嘉俊一愣。 随即惊喜。 看着夫人的肚子,不敢置信:“夫人当真?” “真的。”许夫人脸红红的,有点不好意思,“老爷这个岁数,我也这个岁数,我们都要做爷爷奶奶的人了……” “夫人多虑。此乃大喜事。” 许嘉俊在心里估摸着时间,缓缓说道:“正要告诉夫人,我明年要出海一趟,大约明年春夏,正好看着孩儿出生满月。” 许夫人一愣,抬头看着他,目光担忧:“出海?老爷,海上危险。” “不危险。”许嘉俊很镇定,“夫人信为夫,大约两年就回来。” “两年能回来?”许夫人不信,“老爷去哪里?南洋?” “大西洋。但两年能回来。”许嘉俊抚摸夫人的发鬓,面带微笑:“这是国事访问,水师跟着,最慢三年就回来。” 许夫人还是不放心:“那大海上风浪大,天天吃鱼老爷也不习惯。老爷,那时候孩儿就出生了,我和你一起去。国事访问,也要拜访人家的夫人,我跟去正好。” “……”许嘉俊惊讶,“家里离不开夫人,家里的几个孩子也离不开夫人。” “就老爷能离开自己的夫人。” 许夫人生气,脾气上来很是不讲道理:“我也不问老爷为什么突然要出海做国事访问,我就要跟着老爷照顾老爷。老爷不答应,好没有道理。就是赴外任,那也是一家人一起,皇上还能下命令不要我跟去?皇上他老人家最是明事理的。” 许嘉俊无奈:“夫人,海上都是男子,夫人跟着去,难道要单独办一个大船不成?” 许夫人更气,眼睛一瞪圆:“单独一个大船又怎么?皇上没有银子我自己拿银子。难道那去的爷们,都在外地临时娶个夫人不成?” 许嘉俊:“……” “夫人想多了。除了水师,都是内务府选出来的宫人,官员们不多。真的。” “哪里想多?老爷要做两三年的和尚,我也心疼老爷。” 许嘉俊:“……” 一抹脸,他无奈地道:“我去求皇上,问一问。夫人安心养胎,这明年的事情,不着急。” “着急。老爷去求皇上,我去求皇太后娘娘。我还要去求求十九阿哥,求十九阿哥保佑我们和我们的孩子。”许夫人说着话,又哭了,“我到现在还没见到他,不知道他出花子,瘦了多少。” 许嘉俊的脑袋里乱成一团,胸腔里各种情感交杂着,却只能抱着夫人,轻声哄着。 也许是怀孕反应,许夫人的情绪很不稳定。许嘉俊要出海的事情更要她担心,夜里做梦,又梦到当年的南京,青春年少的几个人在一起谈天说地的风景,睡梦中哭湿了枕头,抱着醒来哄着她的许嘉俊哭道:“老天爷不长眼,那么多作恶的人活得好好的,偏偏收了她去。” 许嘉俊咽下所有的苦,哄着夫人:“夫人保重身体。” “我要保重身体,我一定要知道她的死因。”许夫人说着狠话,许是明确了目标,下半夜睡的稳了,就连许嘉俊要出海的事情,也不再困扰她。 许嘉俊一夜没睡,眼前都是当年的一幕幕。 -- 第130页 潇洒小道士夜里睡得好好的,又梦到治疗天花时候做的那个噩梦,婴儿的他被人抱着在大火中逃生,吓得“哇哇”哭。 第32章 潇洒的梦中, 又是那场铺天盖地的大火,大火摧毁苏州城六分之一的建筑,房屋一万多间, 教堂十多座, 无数人倒下, 无数人倒下变成黑炭,无数的蚂蚁昆虫鸟类变成黑灰,那大火熊熊燃烧到天空, 潇洒在一个人的怀里。 他们在一个竹楼里,那竹楼设计的很奇怪,迷宫一般, 有人朝外冲,有人朝下跳, 更多的人哭着喊着, 一个横梁掉下来, 砸趴下好多个,浑身着火和竹楼一起燃烧。 有个老太太撕心裂肺地咳嗽一声说“跟着我走, 我知道。”人群跟着她, 越走倒下的人越多,烟雾弥漫满的眼里只有那火光冲天。 潇洒只是一个小婴儿,刚满月的小婴儿, 他没出生就能听到外面的声音, 他还很能睡觉,更是娇气得很,这个人抱着他的姿势不舒服, 鼻子里的呼吸更不舒服, 他从睡梦中醒来张嘴就嚎:“哇哇哇。” “我要娘。”这是小婴儿潇洒的语言, 反正就使劲地“哇哇哇”。 那个人抱着他在人群里跑着,哭着,笨笨地哄着他:“不哭不哭哦。”潇洒脾气上来哭得更大声,一般这个时候,他哭得大声,他娘就会来抱着他在怀里,一边唱歌,一边轻轻摇着他,那怀抱香香软软的,和其他人不一样的,潇洒最喜欢。 可这次他不管怎么哭,也等不来他娘,他就更能哭。 抱着他的人也更能哭,哭音里说着话:“小宝不哭不哭哦。” 潇洒记得自己的名字,不叫“小宝”,更是挣命地嚎,身边有好几个和他一样大的崽崽在嚎着,身边还有各种男男女女的尖叫声,一个大火团冲他而来,潇洒看着好奇,登时哭声一停。 大火团燃烧着,他的周围都着了火,抱着他的人疯狂地跑,地方越来越黑,潇洒饿了,潇洒要娘,潇洒挣命地哭着,那个人抱着他拼命地跑着,前方是更多的大火,更多的人,可是没有他娘。 有个男人抱着一叠子书籍面对大火哭着:“几万孤本,几万孤本,哈哈哈,哈哈哈,江南亡了,江南亡了……” 有个女人跪在大火前抱着一包袱的金银珠宝癫狂地喊:“你为了一个钗子要了我孩儿的命,今天你死了你死了,都死了,都死了!” 有个老人抱着哭闹的孩子,不停地哄着他“不哭不哭哦。” 孩子们都哭,潇洒也要哭,潇洒要他娘,要吃奶,可是那个人还是抱着他拼命地跑,拼命地跑,月亮没了,出来太阳,太阳没了,出来月亮……潇洒吃着米糊糊,哭得嗓子哑了,也没哭来他娘,更没有奶水,可他没有力气哭了,他的嗓子也哭不出来了。 那个人还是抱着他拼命拼命地跑着…… 八月初的月亮弯弯好似小船,繁星一眨一眨地在天上闪耀,潇洒在小床上挣扎着,浑身都是汗,可他挣脱不了这个梦。 潇洒知道这是一个梦。可是好像有人掐着他的脖子,捆着他的手脚,他呼吸困难,动弹不了眼皮很沉,奋力睁开一下不自觉又闭上,眼前看得到床帘顶,但是画面就像水波一样涟漪,想用手抓床边的围栏起来还是起不来。 他又感受到天花治疗那天的恐惧,紧张到可以听见心在砰砰直跳,还有那大火里的烟雾弥漫呼吸不通,逼得他张开嘴大口呼吸,听见心跳明显变慢了,身体和灵魂分离了,感觉自己的灵魂飘了起来,飘到了床帘顶上。 眼前还有两个小鬼喊他:“快来一起玩耍啊,快来啊。” 乳白色透明的小鬼到处晃,自由自在的,就和那说书人故事里的小鬼一样。潇洒飘着飘着就要一起去玩,灵魂也不痛苦没有恐惧,想去哪里去哪里,真开心!蓦然师兄的声音响起:“师弟回来。” 潇洒飘着的动作一顿,潇洒最怕师兄,师兄每次在他要去玩的时候就会喊他回家吃饭,去学习,去练功……还会在他要多吃大鸡腿的时候要他吃草,可潇洒又不能不听师兄的话。 师兄一把屎一把尿地拉扯他长大,潇洒要和孝顺狼妈妈一样孝顺师兄,潇洒飘着的动作停下来,不乐意地回去了。 一回来,那灵魂又感受到身体的恐惧,那饿极了没有奶水吃,没有娘亲抱抱的愤怒,要潇洒忘记他的恐惧,大喊一声:“哇——” “哇哇哇,哇哇——”潇洒哭着醒来,还是哭着,师兄抱着他轻轻哄着:“师弟不怕,师弟不怕。” 可是潇洒哭得更凶,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哭得满脸通红,浑身打颤。 潇洒想他娘。 潇洒想要娘。 “师兄……师兄……哇哇哇……”潇洒在师兄怀里奋力地大哭大喊,泪水小河一般湿了面颊湿了脖子,也湿了他师兄的道袍。 “师兄知道,师兄知道。师弟不哭不哭。”潇然道长二十多年修道的功力,面对师弟的泪水全面崩溃,可他什么也说不出来。 潇洒还是“哇哇”地哭着,仿若一个失去母亲的幼崽,无助迷茫,为什么别人都有娘,就他没有娘?为什么别人都有爹抱着逛街吃糖葫芦,他的爹却是皇上?潇洒哭着哭着声音变为呜咽,只颤抖着身体喊着:“师兄……师兄……” 潇洒问不出来那句“我娘在哪里?”就好像他从来不去找他娘,就好像,如果不是师父说他爹是皇上,要他进京,他根本不去找他爹一样。 -- 第131页 他好像潜意识里知道什么,可他忘记了。他只记得,什么也不去找。 可潇洒很伤心,他想他娘,他想他娘抱抱他。 “师兄,我想师父。”潇洒无声地哭着,只有这一句。 “好。”潇然道长克制不住自己的眼泪,答应着:“我们去见师父。” 潇洒在眼泪里睡着了,睡着了还在哭着,眼泪无声无息地流到枕头上。 潇然道长默默地守着师弟,内心悲痛,却唯有沉默。 夜色深深,洗漱的星光月色摇晃花影。皇上站在孩子的寝室门前,慢慢走进去。 床上的孩子睡得很不安稳,眉心皱着,眼泪不停。 皇上的心痛着,好似有什么东西重重地撞击他的心脏,要他无法呼吸。 皇上记得,他的十九阿哥是最无赖的孩子,最顽皮的孩子,也是最开心的孩子。熊孩子在他娘肚子里的时候就喜欢动来动去的,好几次踢得他娘惊叫连连,吓得太医宫人都以为要早产,吓得自己几次在夜里守着他们母子不敢合眼。 寝室里一盏灯火如豆。皇上凝视孩子的面容,刚刚胖起来的小脸蛋,和他娘的面容真像。 “……汪贵人怀孕四五个月显怀,口味越来越叼,就喜欢吃肉,偏偏太医说不能多吃肉,怕太胖将来不好生产,只能费尽心思做各种美食要她能吃下去。 汪贵人还变得喜欢听曲子,喜欢听人说书,偏偏又不能久坐,就躺着听。 太医都说这可能是小皇子喜欢听,朕能怎么办?”皇上慢慢地说着,好似自言自语一般。 皇上这么多孩子,头一次遇到这样会折腾人的,如果是在宫里,皇上忙着政务也不会去管哪个孩子的事情,更何况这没生出来的? 可是这是宫外头,不讲究那么多礼节,也没有偌大的宫殿各种关系交杂每次抬脚都要掂量该去哪个宫,皇上就想着,多宠宠吧,反正是老儿子。 皇上回忆过去,不由地笑出来。 老儿子一出生,那就更磨人,可他哪里舍得打一下? “吃奶要吃他娘的,不吃乳母的,夜里睡觉要他娘抱着,至少要一个床。白天一醒来就要找他娘,谁抱都不行,不见他娘就哭,那嚎的声音大的能拆屋子。就朕这个爹勉强凑合抱一抱。” 熊孩子天生的认人,聪明着,皇上自然高兴。 那一个月,皇上人生第一次感受到,养孩子的乐趣和烦恼,给换尿布他能尿到自己身上,偏偏他还很是享受地打个小哈欠,可爱的模样要你举起来手打不下去,还会看着他睡着的模样满足地笑出来。 就感觉人生真的圆满了,想宠着他,想给他全世界最好的一切,想要他开开心心地长大永远不经历风雨。 熊孩子洗澡换尿布擦粑粑也要他娘,他娘还在坐月子不能碰水,皇上每次只能自己来,有时候给孩子洗澡洗着洗着父子两个就跟两个孩子一样玩着水…… 皇上面对潇然道长疑问的目光,慢慢笑着说道:“当时啊,朕想着,等出生,一定狠狠地打屁股。你不知道他那时候多能闹?七个月大的时候,他娘去了一趟朕的书房,他闻到龙涎香,等他娘回去就踢他娘的肚子。 宫人都吓坏了,都不知道什么情况,是不是要早产。 朕收到消息,就要去看汪贵人。可他娘抱着大肚子朝朕这里跑,一到朕这里熊孩子就不踢了,一连几次宫人都找不到原因,他娘哭着求朕,夜里就住在朕的书房里,一直到,有人问是不是香的原因……” 皇上说着说着,泪流满面自己都没发觉。 “他还喜欢坐船,在运河上的时候最开心,最乖巧。一到陆地就闹着他娘。汪贵人就吩咐宫人抬她坐轿子,轿子一晃一晃,说书先生的口技满耳朵飞,他才能乖下来…… 伺候的人都悄悄议论说这是不是一个哪吒,他娘还求朕,就是一个妖怪那也是她的孩子,可不能给一剑杀了……” 潇然道长沉默。 皇上沉浸在过去里,一颗心痛不可言。 更夫打更的声音响起,这是午夜了。潇然道长抬头看着窗外,看看床上的师弟。 “皇上,为什么不告诉师弟汪贵人的事情?” “告诉了,又能如何?朕不能给他找来他娘。” “皇上,师弟很聪明。他记得一岁左右发生的事情,师父给他买来一个肚兜,他喜欢,却又不习惯穿衣服,紫金山上的一个小虎仔和他打架,抓破了肚兜,他一直记仇,一直到进京前才和那小虎仔和好。可他的记忆缺失了一部分。” 皇上狠狠地一闭眼。 相处几个月,皇上也基本可以确定,他的十九阿哥,生而知之。所以那些武林名宿经学大家们会在他一岁的时候就要他学习,眼睛嫩着不能看书,但可以听书。 熊孩子懂得很多,他记忆很好,几乎是听过就不会忘记。 他不懂,不识字,但他都记住了。 海伯伯这样只见过一面的人,他都记得,想要给海伯伯做点事情。 但他忘记了自己满月那天晚上的事情。 丢失了那段时间的记忆。 皇上接过来宫人手里的毛巾,擦擦脸,起身,看一眼睡熟的孩子,又变回那个深不可测的皇上。 “道长知道汪家人在查汪贵人的死因,朕也在查。孩子丢失的记忆可能就是真相,朕也在查真相。” -- 第132页 找不到真相,皇上永远也无法原谅自己。 如果他早一步去看他们母子,是不是他们就不会被困在竹楼里? 如果他多派一些人过去保护,是不是就没有这样的恨事发生? 只要一想起来,皇上就心痛如绞。 皇上的心里痛着,起身的步伐却是坚定,脊背挺直。 潇然道长看着自己的师弟,沉默。 皇上永远是皇上。 大火起来,皇上第一个想到的是先护着太子等年长皇子的安全,第二个想到的怎么保证自身的安危打败敌人保证大清基业的安全,最后才是汪贵人母子的安全。 那么严密的保护下,汪贵人去世,孩子失踪了,皇上一想起来就恨,恨的痛不欲生。因为皇上是男人中的男人。男人在不管什么情况下,总是先将自己的妻儿保护好好的,可是皇上没有做到,所以他无法原谅自己。 可是,皇上永远不明白。 师弟想要一个爹。 可能汪贵人想要的,也只是一个夫君。 潇然道长拿着毛巾轻柔地给师弟擦着脸颊,发现他在皇上离开后睡得安稳了些,心里一痛。 汪贵人想要的夫君永远不会有。 因为皇上是皇上。 师弟想要的爹,也永远不会有。 皇父,汗阿玛,永远都是先君后父亲。 命也运也。 潇然道长发现师弟不哭了,真睡熟了。盘坐在一边的小榻上打坐。 第二天,潇洒果然没有爬起来,一直睡到太阳晒着屁股,潇然道长担心他白天睡得太多,晚上不好睡,硬是给喊醒。 “师弟起来,实在困,待会儿午休。” 潇洒赖床,他已经忘记了昨天夜里的噩梦,握着小拳头揉着眼睛,声音迷糊:“还要睡。” 话音一落,肚子“咕噜”一声。 潇洒:“……” 潇然道长抱着他直接去更衣间,口中笑道:“洗漱用饭。小三阿哥和张朝栋都等着你一起去玩。” “好。”潇洒因为肚子里的“咕噜咕噜”的,小小的害羞,乖乖地要师兄照顾着洗脸穿衣用早饭。去见皇太后的时候,皇太后笑话他赖床,他就趴到皇太后的怀里扭糖儿打滚。 刚刚胖起来的脸蛋儿肉乎乎的,白里透红。长长的眼睫毛抖动好似顽皮的小鹰儿,嘴里还不乐意地喊着:“祖母祖母”。 “祖母的小鹰儿爱自由哦。”皇太后乐呵呵地享受小孙儿的撒娇,搂着他问他:“今天去哪里玩?” “去看三哥和四哥修路哦。” “是不是给两轮车走的路?” 潇洒点头:“要好路哦,下雨天也是好路。” 皇太后笑道:“好。去造好路。出宫之前去给你汗阿玛请安,晚上早点回来。” “知道,知道。”潇洒答应着,给皇太后一个飞吻,人就朝外跑。 潇洒在去乾清宫的路上遇到十五阿哥、十六阿哥、十七阿哥、十八阿哥,都是刚从西三所出来的样子,不是在书斋。潇洒很是奇怪。 潇洒不记仇但也有亲疏远近,他和十七阿哥最亲近,好奇地问十七阿哥:“哥哥们不上学啊?” 十七阿哥牵着他的手,笑道:“十九弟,我们要上学,但今天休息半天。我们十五哥哥的福晋人选定下来了,我们去看看。” 潇洒眼睛一亮:“哪里看?” “去荣妃娘娘的宫里。” 潇洒那当然也要去,潇洒不明白很多事情,一路上都是问题:“十五哥,十五嫂嫂为什么去荣妃娘娘的宫里?十六哥,你的脸上好像在下雨哦。十八哥,你是不是没有吃饭?……” 十五阿哥、十六阿哥、十八阿哥,都不想说话,可看着十九弟好奇的目光,又不能不回答。 十八阿哥因为家宴那天的事情,一直自觉对十九弟有一份教导的责任在,当下就板着脸说道:“因为十五哥哥养在荣妃娘娘的宫里。十五嫂嫂进宫来见见人,就在荣妃娘娘的宫里。” “为什么十五哥养在荣妃娘娘的宫里?” “因为我额涅是贵人,不能养我们。” “贵人为什么不能养你们?” “因为贵人位分低。” “位分低是什么?位分低为什么不能养你们?” “位分低就是位分低。位分低没有资格养我们。” “哇哇,位分低为什么没有资格?” “……” 十八阿哥词穷了,瞧着十九弟天真懵懂的样子,突然有一点嫉妒,又有点羞愧。嫉妒十九弟有皇太后养着,羞愧于自己的嫉妒。 一边的三个大哥哥听着他们绕口令一般的谈话,自觉什么担忧都给绕没了。 十五阿哥一副长大成人模样地回答:“等十九弟长大就明白了。” 十九阿哥潇洒小道士当即眼睛一瞪:“潇洒长大了。十五哥。”还附送一枚顽皮的小鬼脸给十五阿哥。“十六哥下雨了哦。十八哥没有吃饭哦。” 十七阿哥轻轻咳嗽一声:“你十六哥昨天功课不好被老师和汗阿玛骂了,不开心。你十八哥这两天身体不大舒服不想吃饭,待会儿再吃点。” 潇洒点点小脑袋,又给十六阿哥和十八阿哥一人一个小鬼脸。 潇洒其实也记仇的,他记着这几个哥哥和他之间的事情,一见到就表示出不喜欢的态度。 -- 第133页 可是今儿十五阿哥、十六阿哥、十八阿哥都没有和他闹,他就奇怪。 跟着去荣妃娘娘的宫里,站着看四个哥哥给荣妃娘娘请安,宫人端来鲜果子,他抓着一个香瓜抱着啃,眼睛又好奇地落在十五嫂嫂的身上。 十五嫂嫂的脸上,也好像下雨了。 潇洒迷糊。 潇洒举着大香瓜,站到十五嫂嫂的面前,一把抱住十五嫂嫂的大腿,香香软软的,潇洒喜欢。 “十五嫂嫂,潇洒是十九弟哦。十五嫂嫂吃大香瓜哦。”潇洒仰着脸,送上自己的大香瓜。 未来的十五福晋脸蛋儿红红,手足无措。 四个小哥哥都惊呆了。 十八阿哥着急地喊一声:“还没成亲,还不是嫂嫂,十九弟不能抱。” 潇洒一眨眼。 荣妃娘娘鼓起勇气,抱过来十九阿哥,哄着道:“你十五嫂嫂吃另外一个大香瓜。”示意未来的十五福晋吃香瓜,又哄着道:“等成亲了,才是十五嫂嫂。” “成亲啊?吹喇叭?”潇洒好奇。 “对,成亲吹喇叭。”怀里的小孩子身上热烘烘的,一股子奶香味直冲鼻端,要荣妃娘娘抱着就不舍得撒手,笑容越发慈爱,“今儿还出宫玩吗?” “出宫哦,去看三哥和四哥修路。” “好。我送十九阿哥出去。” 荣妃娘娘示意宫人给她摘下长长的描金指甲,自己抱着十九阿哥一直送出来后宫。潇洒下来地面,开心地给荣妃娘娘一个飞吻:“谢谢荣妃娘娘。” 喜得荣妃娘娘的笑容好似一个小孩子。 皇上不在乾清宫,在南书房。潇洒慢慢地看着花儿虫儿一路去南书房,还找到一只蜻蜓一只蝴蝶,开开心心地显摆给皇上看。 发现美叔叔也在,更开心。 “皇上,美叔叔,叔叔伯伯们来看。”蜻蜓和蝴蝶在手上飞着跳舞,潇洒进来南书房,跑到皇上跟前,双手配合蜻蜓蝴蝶飞舞着,“宫里头最聪明最漂亮的蜻蜓和蝴蝶哦。” 皇上脸上肌肉抽动,面对他这辈子见过的,最丑不拉几的蜻蜓和蝴蝶,硬憋出来一句:“好看。” 众人纷纷夸着:“好看,好看。” 潇洒一听,美叔叔的“好看”最好看。当下就高兴:“皇上,美叔叔,叔叔伯伯,他们会长大,和潇洒一样长大。”说着话,他还对蜻蜓和蝴蝶说:“好好长大哦,去玩哦。” 那蜻蜓和蝴蝶,真就飞走了,飞走了。 许嘉俊目光里带着笑。 皇上用目光警告面前的几个大臣,面对无知无觉的熊孩子,问他:“今天去哪里玩?” “去找三哥和四哥玩。” 皇上点头:“去看看,你三哥和你四哥在试验几样修路的材料。你去看看也好。”目光一闪,又问,“以前学的法兰西语言、英吉利语言,都还记得吗?” “记得哦。”潇洒很骄傲。 “汗阿玛这里在写信,胤禝来听听翻译的对不对。” 潇洒好奇。 原来皇上今天在给法兰西和英吉利、西班牙等国家国王写信。皇上口述,理藩院的人给翻译,满汉两个文本的翻译都有。 潇洒挨个听完,点头又摇头:“对哦。又不对哦。‘r'和‘rr'不一样的音啊,舌头要这样哦。“我爱你”是 te amo ,你-我爱,“我喜欢……” ,me gusta[n],你要我感到愉快,都不一样哦。要说我最亲爱最尊敬的国王哦,要夸国王长得好看哦。” 皇上听着熊孩子的解释忍不住笑出来:“朕每次收到路易国王的来信,翻译出来的话朕都不好意思听。我们讲究含蓄。他们讲究不含蓄。天天把‘喜欢、爱’挂在嘴巴边,就跟我们的人见面问‘你好吗?你吃了吗?’一样。” 陈廷敬笑道:“皇上,臣认为十九阿哥的提议很对。我们给他们写信,要写的他们听着喜欢,不能太含蓄。” 阿灵阿也笑:“这翻译来翻译去的,万一哪里没翻译到位,他们还不知道我们要说什么,臣也认为,直白一点更好。” 皇上笑着点头,揉揉他的小脑袋:“去玩吧,记得早点回来。” “知道。” 潇洒给美叔叔一个飞吻,开开心心地跑出去。 皇上:“……” 许嘉俊:“……” 鄂伦岱第一个笑出来:“皇上,臣听说许主事家里有个女孩儿,长的很是漂亮,三岁半。” 张廷玉也笑:“皇上,十九阿哥这样喜欢美人儿,将来的福晋人选一定要好好地选。” 皇上那真是无奈:“吃喝玩乐晒太阳,将来怕是一个纨绔。朕都不知道怎么管。” 众人都乐呵呵地笑。 马齐笑道:“皇上,十九阿哥的梦想,臣也有。吃喝玩乐晒太阳,人间第一美事。” 许嘉俊也笑道:“皇上,十九阿哥这个岁数,正是玩乐的时候,等他进学了,自是会好好学习。” “朕只求他不打架就成。”皇上对他的十九阿哥真不敢有期待,“见天儿不着家,天天朝外跑。还拉着他四嫂和五嫂去工部,今天又不知道拉着谁陪着。” 工部的两位尚书都笑着:“我们欢迎十九阿哥去玩,很欢迎……”其他部的尚书们也都笑着说:“我们也希望十九阿哥去玩……” 皇上都笑着答应。 群臣也都开心。 -- 第134页 工部这次因为通州大桥的事情,不光是许嘉俊拿出来一百万两,其他人也主动送上来他们这几年收的银子,总共也有一百万两,在座的人基本都知道。 可他们不知道这事情就是十九阿哥闹起来的哇,都觉得十九阿哥是福星,十九阿哥喜欢工部,皇上就不罚工部了,这是多大的福星! 各部的人都想巴结十九阿哥。 皇上:“……”只能继续装深沉。 潇洒带着小三侄子和张朝栋出宫玩,临出门前遇到来请安的十三姐姐和十四姐姐,还有看完十五嫂嫂的三个哥哥,干脆拉着他们一起出宫玩。 去到三哥和四哥做研究的院子的路上,就听着第一次出宫的十八阿哥一直“哇哇哇”叫着不停,看什么都稀奇,眼睛都不够使唤的样子。 潇洒吃着孙悟空的小糖人没有嘴巴说话,其他的三个哥哥们都闭着嘴巴装“我们都见过,不稀奇”,唯有小三阿哥,张朝栋,配合十八阿哥趴在马车窗边聊天,十八阿哥很是感激,一路上拉着他们两个“呱呱呱”说个不停。 “以后在宫里我和你们一起玩啊。我要进学了天天学习开蒙书,但我也有时间的哦。去找我玩哦。” “好哦,好哦。” 小三阿哥看不见,张朝栋孩子心性,都对十八阿哥很是同情:居然什么也不知道,什么都没玩过,好可怜,我要陪着玩! 十八阿哥的两个亲哥哥看在眼里,都笑着。 十五阿哥和十六阿哥对视一眼,哥俩都明白,这婚事既然已经定了下来,那只能接受。宫里的复杂情况,皇上的帝王心,都要他们恐惧又震惊,但这不应该影响到还年幼的十八弟和十九弟。 哥俩想着心事,另外一个马车里的公主们那真是一起,大大方方地“哇哇哇”,看什么都稀奇。 研究修路的地方,也是工部衙门的附属院子之一,很多匠人都在,三郡王和四贝勒收到消息,还听说几个妹妹也跟着出来,对视一眼,赶紧地吩咐人收拾自己,再安排人好好收拾院子。 “都衣冠整齐,身上收拾干干净净的。”三郡王喊着话,自己也去里屋换了一件袍子。 四贝勒最是讲究的人,大夏天再热也不脱一件,扣子扣得整整齐齐的,就纳闷皇上和皇太后天天要几个妹妹出宫做什么。 难道这次皇上要动真的,要汉家女子放弃裹脚?可这裹脚不裹脚,和几个妹妹也没有关系不是?四贝勒想不通,只能护好妹妹们。 思及这次选秀女,皇上给十五阿哥指婚太子妃的亲妹妹一事,兄弟两个都是沉默。 等到潇洒一行人来到院子里,互相行礼完毕,四个已经玩成一片的孩子一起朝他们跑着,一边跑一边喊:“三哥四哥。”那真是瞬间什么烦恼都没有了。 三郡王蹲下来搂着十八弟和小三侄子,问道:“出宫玩得开心吗?” “开心。”两个孩子身上气息亮亮的,要三郡王想起年幼的自己对宫外的向往,脸上笑容更大。 四贝勒抱着十九弟,牵着张朝栋的手,坐到一个凳子上,一边喂他们用糖水一边问:“今天先午休还是先用午饭?” “先午休。”两个孩子异口同声。 “好,就在这里午休。” 他们在这里用着水,另外一边,十五阿哥、十六阿哥、十七阿哥,一边照顾姐姐们,一边和匠人们说话,都只顾盯着那新研究出来的修路材料稀奇,一时也顾不上什么男女大防礼仪等等,满人姑娘家本就不讲究这些,倒是匠人们都不敢多看几位公主一眼。 十三格格走过来问:“四哥,这材料,也能修房子吗?” “应该可以。这沥青在西方,是用来修地道修屋顶的,因为它防雨。”四贝勒问:“十三妹妹要用它修房子?” 十三格格吞吞吐吐的:“四哥,我在想,如果可以,这房子一定比木头房子结实。” “结实是结实。但材料不多见。正在派人去寻找沥青矿。不光是沥青,即使是造房子的木头现在也不多了,这次修建宫殿,用的是交趾运来的紫檀木。” “四哥,潇洒知道,因为人多了,木头没有地方长了,也长不大了。” 小孩子显摆自己知道的事情,四贝勒笑,十三格格也笑,张朝栋不明白,“阿哥,为什么人多了,木头就没有地方长了,长不大了?” “因为人会伐木。不等木头长大就给伐掉了。”潇洒回忆他的紫金山,眼里冒出来一丝努气:“人坏坏啊。上山上打老虎做衣服,潇洒打他们。” “打他们。打他们。”张朝栋跟着喊着,脸上也是怒气勃发的样子。 四贝勒轻轻咳嗽一声,一人喂一口糖水。 十三格格捂着嘴笑出来。 看一眼十五阿哥、十六阿哥、十七阿哥,都和匠人们聊得热火朝天,浑然忘记这场指婚的事情的憋闷委屈,十三格格脸上的笑容加大,只觉得现在的皇家,真好,好的她都不舍得出嫁了。 宫里的王氏贵人,出身一个县令人家,家世低微。有一次皇上南巡,经过曹寅的舅兄李织造的举荐,见到皇上。不管皇上出于什么原因,带了回宫,一直不给升位分,但一直很是宠着。 王氏贵人一连生了三个儿子,这就代表着曹寅一系在后宫的势力分布。曹寅是靠着母亲做皇上的乳母发家,曹家本来是保皇党,却有靠上大郡王的趋势。 -- 第135页 皇上在决定保住太子位子之后,直接给十五阿哥指婚太子妃的亲妹妹,一下子就将这一系拉回来,成了太子的势力。 不管背地里怎么样,不管他们哪一个愿意不愿意,这就是皇上的态度,都只能遵守着。 此事,不光太子、皇子们心里嘀咕着,就是大臣们看在眼里,也是嘀咕着。 皇上明摆着护着太子,他们能不掂量掂量吗? 当然,这些和潇洒小道士也有关,咳咳,他明面上也是太子一系的。 但没人和他说这些。 他也不懂。 更不关心。 潇洒小道士在工部玩了一个中午,和三哥四哥一起研究沥青。下午三个哥哥回宫进学,他就带着姐姐们和三个小伙伴,去逛大街,吃豌豆黄,吃糖葫芦。 四个姐姐都说要买一些礼物回宫,领着他们去胭脂店铺。四个孩子第一次进来这样的地方,都看花了眼。 其他三个姐姐都在看胭脂,十五格格看着他们。 “哇哇,十五姐姐你看。”潇洒拿着一个胭脂膏子就朝十八阿哥的脸上抹,“十八哥的脸变红了。” 十五格格捂着嘴笑出来,一把给他收回来:“你十八哥是男孩子,不抹胭脂。” 但是十八阿哥也喜欢,不明白就问:“十五姐姐,偷偷抹也不行吗?” “男孩子不抹胭脂。”十五格格很坚持,知道这是十五弟弟胎里弱,天生的脸上没有红润,想要,只能哄着:“不能抹哦。这是女孩子抹的哦。” 门口响起一个夫人的声音:“哎吆吆,我来看看,这谁家的胖小子哦,在哥哥的脸上抹胭脂?” 潇洒一转头。 就见那夫人笑着,上前一把抱住:“我来猜一猜,是不是我们的十九公子?我是许主事的夫人,公子叫我许夫人。”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2-11 18:44:46~2022-02-12 21:38:2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前男友请查收 40瓶;筱筱糯米糍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3章 潇洒眨眨眼, 看着面前的许夫人。 许夫人亲热地抱着他,看着很自然的动作,潇洒却能感受到她抱着自己的手在微微颤抖。 潇洒迷糊, 可他也喜欢许夫人的一口南京口音。 “夫人好哦。” “小公子好。”许夫人看着这张脸, 实在克制不住自己的眼泪, 胳膊用力搂着孩子到怀里,狠狠地一眨眼,强自笑道:“早就听说公子的名号, 一直没得见。昨儿听说工部研究的两轮车,就派人在工部盯着想见见公子,哪知道公子和哥哥姐姐们来了这家店。” 许夫人不停地说着话, 语速极快,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小公子, 又起身给十五格格和十八阿哥行礼:“今天是我的幸运日, 见到贵人。小妇人给十五姑娘, 十八公子请安。” 十五格格顿时拘束起来,她这是“微服私访”那, 怎么能被认出来了那? 十五格格警惕地回答:“许夫人请起。” 十八阿哥也用看敌人的目光看着许夫人:“你怎么认出来我们?” 许夫人恭敬地笑道:“十五姑娘, 十八公子,这四九城,哪家里有养的这样好的孩子这么多?排行到十五、十八?” !!! 这还真是。 十五格格和十八阿哥一时都懵。 十三格格听到这边的动静走过来, 许夫人赶紧蹲身行礼:“给十三姑娘请安。” 十三格格大大方方的扶起许夫人, 语笑嫣然:“许夫人不用多礼。坐下来我们说说话。” “小妇人谢十三姑娘赐座。”许夫人坐下来,眼睛还是落在十九阿哥的身上,发觉自己的失态又笑着请罪:“十三姑娘, 我真是太想见到小公子, 一时情难自禁。实在失礼。” 十三格格微笑:“许夫人南京口音, 可是认识十九弟?” 这话题一问出来,潇洒也好奇。 许夫人看着十九阿哥,蓦然眼里有泪。 十三格格、十五格格、十八阿哥、小三阿哥、张朝栋都奇怪。 潇洒一眨眼,突然走到许夫人的跟前,伸手摸摸许夫人的眼睛,轻声哄着:“夫人不哭不哭哦。” 许夫人的眼泪再也忍不住,胳膊用力紧紧地抱着怀里的孩子,泪水花了脸颊,身体颤抖,却是喜悦的。 “公子,我是开心的,我是高兴。” 许夫人的眼泪滚烫,落在潇洒的身上,打湿了薄薄的缂丝道袍。 许夫人说:“十三姑娘,我夫君许主事,和小公子的舅舅是知己好友。我娘,和小公子的外祖母,是堂姐妹。小公子,我是你姨姨。” 那句“我是你姨姨”出来,许夫人的情绪完全失控,抱着怀里的孩子压抑地呜咽地哭着。 “家母随着家父从边境回来南京任职,多亏了小公子的外祖母照应着,我和……一起生活,我好想见到小公子。” 许夫人压抑地哭着,她说不出来那个名字,她也不想要小小的孩子现在就知道当年那些事情。 “见到小公子就忍不住。要十三姑娘看笑话。” 十五格格和十八阿哥都惊讶,听到动静过来的十四格格和十六格格也惊讶。十三格格定定神,安慰道:“夫人原来是十九弟的亲人,亲人见面,自是激动。” -- 第136页 唯有潇洒,因为震惊过度,失去声音。 外祖母,他娘的娘,是他娘的娘? 潇洒傻乎乎地看着痛苦的许夫人,感受到那股子沉痛的哀伤,眼泪落下来面颊,却还是没有动一下。 十三格格一看,赶紧和妹妹们一个安慰许夫人,一个安慰十九弟。 “十九弟不哭不哭哦。不哭不哭啊。” “哇”的一声,潇洒在十三格格的怀里,放声大哭。 “哇哇哇——哇哇哇——潇洒有娘,潇洒的娘有娘,哇哇哇——”小道士哭得愤怒,哭得伤心,哭得震天动地。 他有娘,他娘也有娘,他不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他也不是村口走捡到的,他真的有娘。 潇洒哭的声音之大,恨不得全世界的人都听到,他真的有娘,他娘也有娘。 “哇哇哇”的,嘴巴张大挨着天地,哭得十三格格、十五格格、十八阿哥……都跟着哭,店里的店小二也哭。哭得许夫人的眼泪更是止不住。 一直到许夫人身边的嬷嬷着急:“夫人,这是大喜事,不能引着小公子这般哭。夫人您还有身子。” 许夫人知道自己不能大喜大悲,可她实在忍不住。 自从姐姐进了宫,她一次也见不到。 自从收到姐姐的死讯,孩子失踪的消息,她就想着要找到孩子,要见到孩子,要查清真相。 她看着孩子这张脸,她哪里忍得住? 十三格格哄着十九阿哥说:“十九弟有娘,十九弟的娘也有娘,我们每个人都有娘。” 要她听着心如刀绞,眼前一黑,人就朝后倒去。 “夫人!”“夫人!”下人们惊呼,十三格格等人也惊吓,潇洒一看更着急,飞过来手上给许夫人疏散内力,还是哭。 “哇哇哇——肚子里有呼吸,哇哇哇——姨姨不要睡觉,哇哇哇——” 许夫人悠悠醒转,抱着面前的孩子,哄着他:“姨姨没事。姨姨肚子里有小娃娃,还没出生。乖,不怕啊。” 潇洒的哭声一停。 十三格格等人一起看向许夫人的肚子。 小娃娃在许夫人的肚子里! 他们不是送子娘娘送的?是娘在娘的肚子里?! 许夫人的肚子里居然有小娃娃?! 潇洒看着许夫人的肚子,许夫人笑着,想伸手摸摸孩子的脸颊,不敢,只笑道:“小公子,孩子都是在娘的肚子里长大到十个月,生出来的。”接过来下人手里的毛巾给小孩子擦擦哭花的脸,看着这和姐姐几乎一模一样的面堂,指尖颤抖。 “小公子长的真好。小公子有娘,小公子的娘有娘,有兄弟,有姐妹,有父亲族人亲友。” 许夫人抱着呆呆的孩子在怀里,再一次告诉他:“小公子的娘,有很多亲人,都喜欢小公子。” 潇洒忍着没哭,拿着毛巾给许夫人擦眼泪。 也没问“我娘在哪里”“我娘的娘”在哪里,懂事的样子,要许夫人心里更是痛苦。她多想孩子和其他孩子一样生气地质问:“他们为什么不要我,为什么不来见我?” 许夫人躺在店里二楼的休息间,这家京城有名的胭脂店,是许夫人的产业之一,一个太医叫侍卫拎着飞来给诊脉,确认许夫人就是“内心郁结,大悲大喜造成的晕厥”。 太医叹气:“许夫人这次发作出来,也是好事。许夫人,孩子在娘的肚子里,不光是吃食上跟着,心情也好跟上,许夫人要谨记。” “谢谢太医。我明白。”许家的下人送来诊金,请太医去用茶用点心。十三格格和十四格格……一起恭喜许夫人。 “可见这是缘分,也是大喜事。许夫人安心养胎,以后经常见面。”十三格格说着话,又抱着十九弟弟哄着道:“不哭了哦。” 潇洒点点头,目光看着许夫人,带着孺慕:“潇洒不哭。夫人好好养小娃娃哦。” “好。”许夫人的眼里含泪带笑,要下人扶着起身,给几位格格阿哥行礼。“姑娘和公子难得出来玩一趟,叫我打扰,实在过意不去。不知可有时间,去我的一家店用晚食?就在隔壁的金兰堂。” 潇洒的目光还在许夫人的肚子上,弟弟妹妹侄子张朝栋一起看十三格格:这里十三格格最大,要听十三格格的。 十三格格笑道:“原来金兰堂是许夫人开的,今日既然有机会,自是要去尝一尝。” 金兰堂,取名“义结金兰”。并不是男子的义结金兰,而是女子的。江南大家女子自幼饱读诗书,自己结诗社,自己办女学堂,自己有自己的游玩活动,打理嫁妆打理家业写诗作赋写文章的,和男子一样讲究一个知己情意,文章传世。 汪贵人、许夫人本身都是江南有名的“蕉园诗社”的成员,又是血缘上的亲姐妹,感情非比寻常,许夫人跟着许主事回来京城后,因为京城浓重的北方气息,格外想念南方的自由环境,不光办了诗社,还开了这胭脂铺子,酒楼。 装修的绝对有品位有情调,据说不光男子们慕名而来。京城的大家夫人也要来吃饭看一看,都是提前三天预定。宫里的贵人们也都知道这家酒楼,无他,名声好,服务好,菜的味道好。有专门照顾女子的女子店小二,还有那专门给女子吃锅子脱去外袍的地方。 许夫人回家休息,赶来的许家二姑娘恭恭敬敬地领着人进来后院的小院子,院子里有花有树假山流水,布局典雅精致,还有一个秋千架子,用饭的地方在一个小亭子里,傍晚的凉风习习,流水潺潺,还有曲乐悠远,花木飘香。 -- 第137页 十三格格笑道:“好似到了江南。” 许家二姑娘恭敬地解释:“姑娘喜欢就是这里的荣幸。母亲说,这里是按照江南蕉园诗社的一个亭子建的,专门给夫人们来游玩吃饭用,不接待男子们。” “还有这样的地方?不接待男子们?”公主们都惊奇。 “男女有别。更何况那些男子们来喝酒,闹得乱哄哄的,打扰女子清净。” “噗嗤”“噗嗤”,公主们都笑了出来。潇洒看向许家二姑娘,好奇:“姐姐,潇洒也是男子哦。” 许家二姑娘因为这声“姐姐”,抿嘴笑:“小公子还小着那,不喝酒。” “潇洒也是男子汉。”潇洒胸膛一挺,不乐意被小看。 十三格格摸摸他的脑袋,取笑道:“等你长胡子会喝酒,再做男子汉。现在陪着姐姐们用饭。” 潇洒:“……”十三姐姐好像变了? 十八阿哥脖子一缩,出宫来的十三姐姐好可怕。 小三阿哥和张朝栋的小动物直觉发作,乖乖的样子。 四个公主一起抿嘴笑:小小的孩子一出门就装着“我是男子汉我要保护照顾姐姐们”,此刻才有点做弟弟的认知,嗯,很可爱。 四个孩子乖乖的,任由姐姐们照顾着,潇洒小道士和小三阿哥更是乖乖地任由姐姐们喂水喂饭。四个姐姐都是,嗯,很满意。 许家二姑娘全程陪着,看着十九阿哥和皇家人生疏中带着亲近的相处,面上笑吟吟的,一道道菜式上来,大大方方地给介绍。 “菜胆猴头蘑,选用大兴安岭顶级猴头蘑;乌龙戏明珠,选用南海西沙群岛深海海域光参、上选鸽蛋扒制而成;一掌定乾坤,选用长白山黑熊左前掌秘制而成;浓汤浸苏眉,选用上好海南苏眉、自家浓汤秘制而成……十三姑娘,您先尝尝? 这里的老师傅几十年的手艺腌出来的醉蟹,切开保证只只有膏,吃起来酒香味十足,回味时也没有腥味;小炒茄子,不去皮不勾芡,加入肉末和虾粒翻炒,师傅用对火候和翻炒技术的把控,吃茄子皮的焦香和虾粒的鲜……” 色香味俱全,光是看这些盘子上的雕花都是享受。这是完全不同于北方的菜式,不同于宫里的菜式,真的就是江南菜式。 十三格格品味着这道小炒茄子笑道:“即使是南方的厨子进了宫,那也要注意着改良一个口味,要宫里的主子们吃着习惯,这倒是难得的吃到原汁原味的江南菜。” 十三格格挨个试吃。吃鸡品鸡味,吃鱼尝鱼鲜,绝没有其他异味、怪味、调料味来干扰菜肴的本味。四大料鱼翅、鲍鱼、燕窝、海参其实是四大最无味之物,但却做出了最美味最有口感的极品。白菜青菜萝卜也没有用高汤,也不爆炒。 “这叫无味之为至味,符合道家的大象无形,大音希声。”十三格格点点头,弟弟妹妹们跟着开动,吃的都是稀奇加惊喜。 潇洒用着熟悉的菜式,人在十三姐姐的怀里,一口一口地吃着,他能吃的出来,这到底是不一样的,因为这里的水不同于江南的水,这里的柴火不同于江南的柴火。 潇洒饭量大,吃得多,江南菜式精巧味道好,分量少,那菜就一道一道地上来,一直到他吃的小肚子鼓起来。 十八阿哥睁大眼睛。小三阿哥和张朝栋在嘻嘻笑玩秋千,十三格格抱着胖弟弟笑:“十九弟啊,将来姐姐一定会定期给你银子养家的。” 潇洒点头:“十三姐姐,潇洒也会照顾十三姐姐的。” “好。十三姐姐谢谢十九弟弟。”十三格格乐得见牙不见眼,“下次十九弟弟给大姐姐、三姐姐、刘姐姐……寄礼物写信,我这也有礼物,一起给带上哦。” 十三格格想说“等我出嫁了,你也给我写信寄礼物哦。”害羞没说出来。潇洒只顾点头:“潇洒给十三姐姐礼物。”十四格格、十五格格、十六格格一起脸红红地笑。 许家二姑娘看着他们的相处,听着他们的谈话,也跟着笑。 晚上三郡王和四贝勒来送他们回宫,听他们说起来金兰堂的美食佳肴,也是赞美多一些。 “江南文风鼎盛,不光是男子们,女子们也都不输男儿。”三郡王很是向往的样子。 “等你们有机会去江南看看就知道,一个地方养一样人,江南的山水秀气,人也秀气。”四贝勒对此有客观对待,“北方也有北方的美,关外有关外的美。都不一样。” 四个公主都是点头。四个孩子吃的太饱犯困,兄弟两个一个抱着牵着一个,上轿子。和来接许家二姑娘的许家二公子点头示意,便离开了。 许家二公子和二姑娘恭敬地送他们上马车,目送他们离开。对视一眼,都决定回家好好问问父母:当年到底发生什么事情?汪家的人为什么不出现在十九阿哥的面前? 潇洒回到宫里,人都睡着了,想要问师兄的问题自然也没问。 皇上听三郡王和四贝勒说了情况,轻轻叹气。 江南女子和江南男子一样,不同于北方女子上马提枪征战的传奇,她们是以笔为刀,写诗作赋的附和江南男子的反清诗社,即使现在天下太平反清诗社大多没有了,那些女子们还是喜欢歌颂传奇女将梁红玉的故事,持家立业写文章,完全没有一点脂粉气。 “朕记得,蕉园诗社有几个女子,都是寡妇立业?” -- 第138页 “汗阿玛,还有其他的,”三郡王嘻嘻笑,“为了有时间写文章,给夫君纳一个良家女子做妾打理家事,自己不管事情。” 皇上瞪他一眼。 三郡王缩缩脖子。 四贝勒给说句话:“江南男子这方面比较理解和支持。他们做夫妻讲究心灵相通,谈论四书五经文章。” 其实四贝勒都想吐槽一句:汗阿玛您都要汪贵人进宫了,您还说她们“不守妇道”…… 三郡王嘟囔:“那些汉家人好没有道理,自己给自家姑娘什么都学,就差进京赶考了,还要我们满人家姑娘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汗阿玛,儿臣认为,我们就是要狠狠地打击他们,要汉家女子就不裹脚,就彻底走出家门。” 皇上:“……你几岁?”皇上看着两个儿子,很是嫌弃:“都回家去,照顾好自己家里。再要朕听到谁说你府里的女子多的住不下,朕罚你去和尚庙清修。” 三郡王吓得脸一白:“儿臣告退。” 四贝勒也觉得三哥越发重女色大不对:“儿臣告退。” 这个时代的各种规矩束缚的不光是女子,男子也一样。哪家的儿郎养外室,哪家的儿郎宠妾灭妻,哪家的儿郎常驻青楼养男戏子……那都是没有“男德”的,败坏一家子的家风名声的,要家里的其他儿郎们都不好娶媳妇的。 皇家的儿郎们不缺媳妇儿,但也更注重名声。生怕哪里做的不好被汉人骂一句“蛮子”。 尤其皇上这样注重名声的人,所以皇家的儿郎们哪个都不敢不敬着嫡妻,嫡妻再不喜欢,也是嫡妻。当然,皇上自己选的儿媳妇,各个都是好的,真没有谁说不喜欢的,只是多少不同。 三郡王和四贝勒回家,和各自的福晋们商议这个事情,各自思量不提。 皇上和皇太后也在商量。 老嬷嬷汇报说:“今早上许夫人使了银子,要求见皇太后。” 皇上和皇太后点头,挥挥手,要宫人们都退下。 皇太后说:“皇上,朝廷对小十九的母家,该有个说法。” “难啊。皇额涅。”皇上叹气,欲言又止。 皇太后不乐意:“皇上,不管当年发生什么,小十九一个皇子,怎么能没有母家帮衬?汪家的人知机,不主动站出来。这是他们懂礼,我们也不能失了礼。” 皇上点头:“儿臣会认真考虑。许夫人要求见皇额涅,并不是为了小十九的事情,乃是为了出海的事情。今天许嘉俊和儿臣提出来,许夫人不放心许嘉俊出海两三年,要跟着。” 皇太后愣住,随即笑出来。 “要我说,这要求其实也对。船队到了欧洲,也要交际。内宅女子的事情,不能忽视。” 皇上皱眉。 皇上年幼失去父母,身边亲近的人,已逝的太皇太后、苏麻喇姑……甚至乳母曹氏这些人,那都是女子中的“精英”,皇上从来不小看女子的能力,尤其欧洲还有女国王啥的,女子社交必不可少,而且很重要。 “皇额涅说得对。儿臣再考虑考虑。” “若是担心女子在船上不方便,可派太医院的女医者,盛京的女侍卫、宫人们跟着。” 两个大佬商量完毕,各自休息。许家里,许主事听许夫人说完今天的事情,只能极力忍住眼里的泪水。 “夫人,十九阿哥能找到,已经是万幸。夫人好好养胎,有心事一定要告诉为夫。” “我知道,以前是我不注意。我和老爷道歉。”许夫人有错就改,又笑,“万一孩子生出来是一个小哭包,那可怎么办?” 老夫少妻就这点不一样,许嘉俊很多时候宠着许夫人,就跟宠着女儿一样:“夫人莫要顽皮。今天贸贸然去见十九阿哥,皇家一定会有动作。下次不能这样。两个孩子见到十九阿哥一定会好奇,不知道多少问题等着夫人。” 许夫人眼里带着不认同:“以前顾忌这个顾忌那个的,汪家人,汪家的亲朋好友都不到皇家人面前凑,生怕皇上想起来之前的一些事情。现在十九阿哥都回宫了,凭什么我们还不能露面? 玄灵老道领着十九阿哥在南京,进京之前也不带孩子去汪家认个门,我知道,皇上是十九阿哥的父亲,皇上是皇上,可这都先认了皇上了,怎么还不能认舅舅家的门?” 说起来这个事情,许夫人是一肚子火气。她也不是怨皇上,皇上作为皇上有这样要求很对。 “皇上不希望任何一个皇子和母家有深厚的感情,可总该认个门吧?老爷您看看皇家这争斗的,我前几次见到林御史的夫人,李尚书的夫人,都一起抱着我哭。我们的孩子在宫里被那样欺负,不就是看我们都懂礼数不会闹腾?这个世道,就欺负老实人。” 许嘉俊无奈:“夫人,皇上也是为了汪家和十九阿哥好。你看看现在的太子的母家,大郡王的母家?十阿哥的那样出身,娶了蒙古福晋,何尝不是保护?夫人,……” 当家主子的卧室里,下人们都不在,两口子说话还是习惯的低声细语的,许嘉俊给许夫人倒一杯水,端过来:“夫人,汪家本就招人眼睛,不能再出头了。 现在有林御史和李尚书这些人,和汪家有点关系的人在朝里看着就好。十五阿哥的亲事定了下来,太子妃殿下的亲妹妹。” 许夫人一惊。 和许嘉俊对视一眼,夫妻俩都认为:帝王心,深不可测。 -- 第139页 要说当年曹寅的妻舅李织造给皇上送上王氏,皇上不光带回京,还要王氏一连生了三个儿子,而汪家出来的姑娘,明明早进宫,却一直没有身孕,汪家人,江南人怎么可能没有怨气? 这明摆着是故意不要汪贵人有孩子! 可江南人对皇上宠着曹家的事情,拿曹家当江南人代表,还不能多说一个字。 曹寅在江南,说他是江南人,他不是江南人。说他是汉人,他是汉军旗包衣。说他是满人,八旗人自己都不认。曹家的出身和经历,要他们融入任何一方,又无法融入任何一方。皇上宠着曹家,不光在宫里给了三个皇子,还要曹家的大女儿嫁给铁帽子王做王妃。 当然,世事无常,本来都要年龄大到不能有孕的汪贵人有孕了,曹家也变了。 曹家是保皇党,本应该跟着皇上册封的太子走,却动了心思要去站大郡王的队伍,皇上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任由两方人打擂台,突然这一下子动作,要所有人都懵了,也要太子觉得不舒服。 大郡王在家里发怒,八贝勒努力地安抚着,也不顶用。 太子和自己的毓庆宫,和太子妃商议这个事情,那也是咬牙切齿的。 “孤难道是捡破烂的?” 吓得太子妃赶紧捂住他的嘴巴。 “爷,您可不能说这样的话。爷,这亲事已经定了下来了,我的妹妹嫁给十五阿哥。”爷你这“破烂”,将自己也骂了。 太子领悟到太子妃的意思,更怒。 “不就是看孤的母家势力倒下了,看孤不如以前风光了,要首鼠两端讨好?”自从母家三年前倒下后,太子越发感受到人情冷暖,脾气也越发偏激。“一个个的,连十九弟的一根头发都不如,十九弟要和孤闹,都是直白白的,他们就知道藏头露尾的膈应人!” 太子妃笑了:“爷,您拿他们和十九弟比什么?十九弟是什么人?他们是什么人?” 一句话说的太子也笑了。 “十五弟弟的婚事,既然定了下来,你告诉娘家的人,该怎么办怎么办。不用在这上面小气。” “这样是应该。可是爷,你忘记一件事情。” “什么事情?” “我听宫人说,今早上十五阿哥、十六阿哥、十八阿哥去荣妃娘娘宫里,脸上都下了雨一样。还是十九弟遇到了,跟着去看十五嫂嫂,拿一个香瓜十五嫂嫂。”太子妃面色凝重,“我知道爷自己都忘记了,十六阿哥的耳朵……” 太子:“……” 十六阿哥的耳朵,有点聋。是太子打的。 三年前,皇上将太子的母家赫舍里家整倒下了,太子一度很是消沉。恰逢曹家的事情入了他的耳朵,他如何忍得下这口气?有一次路上遇到十六阿哥,太子一气之下一巴掌下去,反正具体什么原因太子都忘记了,这事情都忘记了。 十六阿哥的耳朵小聋,不是全聋,就是声音小听不清。皇上为了太子捂着这个事情,但皇家人都知道。十五阿哥、十六阿哥、十八阿哥兄弟三个,更是记得。 太子妃叹气:“这事情过去了,是非曲直不提了,爷心里有个数。即使我妹妹嫁给十五阿哥,他们这一系,和我们的关系也热乎不起来。” 太子脸上一抹嘲讽的笑。 皇上总是这样自以为是:嫁了德妃娘娘生的公主给佟佳家,以为能缓和德妃一脉和佟佳家的关系,哪知道公主早逝了,两家人闹的更厉害,直接要夹在亲娘家和养母家之间的四贝勒里外不是人。 如今又这样! “孤早晚有一天,也里外不是人。”太子自嘲地笑。 “爷,皇上也是一番好心。”太子妃只能哭着安慰。 这一天夜里,前朝后宫没有几个能睡着,惠妃娘娘对着月色思考,德妃娘娘想起自己早逝的女儿,自己和长子的关系落泪……王氏贵人默默地回忆进宫这些年的生活,泪流满面。 第二天,宫里又开始如常的一天。潇洒一觉好梦,迎着大太阳起来,好像想起来有事情要说,一时还没醒困。 潇然道长照顾他洗漱穿衣,嘱咐他一个事情:“朝廷派人出洋,大约明年春夏。师弟待会儿口述几封信给南京主教和西班牙总督,东印度公司的老板。” 潇洒赖在师兄怀里迷糊:“师兄,他们出洋去哪里?” “罗马。” 潇洒瞬间醒困。 “师兄,我也想去。” “等你长大。” “师兄,我长大了。”潇洒拉着师兄的衣襟,眼巴巴的。 “还不够大。和师兄一样高,有胡子,能喝酒。” “我会快快长大的。” 潇洒小道士鼓着脸,不服气自己长的还不够大。 潇然道长笑道:“好。师弟快快长大。十八阿哥、小三阿哥和张朝栋已经来请安了,现在都在书斋里听书。” 昨天晚上回来宫里,十八阿哥硬要小三阿哥和张朝栋陪着他去西三所,今天一起来给皇太后请安,发现十九阿哥还没起,一起笑着离开了。 睡懒觉的潇洒小道士一点也不害羞:“他们都不会睡觉,笨笨的。” “有道理。”潇然道长给他穿好衣服,抱着他出来寝室,太阳都老高了,宫人们都笑,皇太后也笑:“我们十九十九有福气,能吃能睡就是人最大的福气。” -- 第140页 潇洒扑到皇太后的怀里,大声喊着:“祖母最聪明。” 乐得皇太后笑得见牙不见眼。 皇太后是真心觉得,有些人就是太聪明了,想的太多,自己累,别人也累。皇太后瞧着十九阿哥用早膳虎虎生风的模样,高兴:“能吃多吃,你六姐姐给你寄来的蒙古风干牛肉,带着当零嘴吃。” “好哦,谢谢祖母。”潇洒吃完一个小包子,问祖母:“潇洒再给姐姐们写信啊,寄礼物啊?” “好。我们的小十九有心,多多给姐姐们写信。”皇太后乐得多多的人来疼她的十九阿哥。 于是潇洒今天一上午,就在皇太后的宫里,口述信件,有他师兄代笔,写信。 信件多,潇洒小孩子说话说不到重点,胖了瘦了、出宫玩了……都是大事,要一一地讲出来。重点,潇洒遇到姨姨了,姨姨身上香香软软的,潇洒喜欢,潇洒的娘的娘的妹妹的女儿哦。 潇然道长听着,面不改色,师弟说什么,他就写什么。 信件写完了,想起来应该告诉师弟,又说:“出洋的人选就是师弟的姨姨和姨夫,姨夫就是师弟喜欢的美叔叔。” 潇洒的眼睛瞪圆,“哇哇”地叫着,又呱呱呱一通“潇洒的姨姨和姨夫美美哦,你们要招待好哦,吃好喝好照顾好哦……” 潇洒写完信,也没封,拿着去找皇上。 这个时候已经是中午了,潇洒有点困,要午休。发现皇上没在乾清宫,在南书房,又跑到南书房,“咚咚咚”地跑进来:“皇上好,各位叔叔伯伯们好。” 各位叔叔伯伯起身给他行礼,他也抱拳回礼,举着信件给皇上。 “皇上,潇洒的信。” 皇上昨天一夜没睡好,人没有精神,一眼看到这几本书一样厚的信件,笑出来:“这是写书还是写信?”皇上翻开看看,好嘛,出嫁的闺女一人一封,南京主教的、西班牙总督的、东印度公司的……都有。 皇上随手抽出来一封信看看,牙都酸掉。 “吃喝拉撒也写。马匹驮着信都累。” “不累。”潇洒严肃声明,“只有两斤重。” 皇上喷笑出来。 大臣都忍禁不住地笑孩子的赤子之心。 皇上摸摸熊孩子的脑袋:“朕第一次听人说,写信按照分量称的。行吧,汗阿玛安排着给你寄出去。困不困?” “谢谢皇上。潇洒困哦,要午休。” “好,跟着朕去午休。” 皇上认为,十九阿哥是他的“睡眠宝宝”,抱着他就能睡得沉沉的,睡一个好觉。 潇洒认为皇上老了,睡觉也要人陪着,他是孝顺孩子,该陪着就陪着。 父子两个开开心心地去午休,下午起来,潇洒就搜罗自己的东西,进宫以来收获的赏赐等等,要去给许夫人肚子里的小娃娃送礼物。 路上遇到九阿哥来给宜妃娘娘请安,跟着一起去了一趟宜妃娘娘的宫里。 九阿哥对许嘉俊的事情如此变化,很是摸不到头脑,许嘉俊出海,九死一生的事情,这惩罚绝对是可以的了,他也佩服许嘉俊的决断。可许嘉俊一眨眼,变成十九弟的姨夫,这要他接受不能。 “你自己出门怎么能行?我跟你一起去。”我倒要看看许嘉俊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九阿哥带着弟弟一起出宫,遇到汪家的人,来看望许夫人。 作者有话说: 个人理解哈。有人说红楼梦的原型之一就是蕉园诗社,蕉园诗社是真的哈,那个时候的江南女子已经有了思想萌芽。红楼梦是男子的视角写的,写的是曹家,曹家是皇家人,生活在江南有江南习惯,但并不能代表江南的汉家女子。 真实的蕉园诗社里面,不光是奇女子,才女子,更是烈女子。因为当时明末清初复杂的环境。只不过她们是大家女子,不同于秦淮八艳那样传出来名声。 第34章 小修 九阿哥带着十九弟, 领着一群侍卫浩浩荡荡地出了宫,穿街过巷地来到许主事的府上。 许主事的职位还没在实际中升上来,但他有银子, 府邸的位置在四九城中很好, 就在内城城西的达官贵人集中地。 宫城西苑琼华岛, 人间美景胜“蓬莱”的两红旗驻地,曹寅在京城府邸的左边,臭皮胡同, 金水河东,隔金水河向西南望去,望见的是妙应寺那高高耸立着的白塔。号称“金门玉户连云里, 周回弱水三千里”的北方小江南西苑之地。 府邸也很大,直通前后巷子, 清水白墙的素雅、淡朴中透着精致高雅。徽式建筑的门廊修建的精巧标致, 虽然碍于官职不高守着礼制, 但那金啊玉啊的,柱子上, 门廊上, 扶手上,影壁上……到处都镶嵌着,彰显主人家的富贵, 有钱。 倒是和曹家有的一拼。 九阿哥心里默默念着, 对这两家,两派人的不和睦有了具体的认知。 潇洒站在门口,想起这是他娘的娘的妹妹的女儿的家, 不知道怎么的, 情绪低落。九阿哥摸摸弟弟的脑袋, 心里酸酸的难受。 哥俩站在门口打量着,要进门的时候才想起来,都没下帖子。 九阿哥再次摸摸十九弟的小包包头,抬头挺胸。门房瞧这位爷的气势,又看这位金童娃娃的喜人劲儿,热情客气地笑着上前行礼:“两位爷,是来我们家吗?” “当然。” -- 第141页 “两位爷里边说话儿。” 门房领着人进来前门,弯身行礼,委婉地说道:“两位公子爷,我们老爷在衙门,大公子出门去办事,二公子在念书,三公子还小……您要找哪一位?” 九阿哥一笑:“你这门房倒是有趣儿,我们来,又不是为了见你们老爷,我们是来看望你们夫人。” 门房愣了。 许家的几个门房都是年轻小伙子,穿的一身绸缎,长得也是俊俏,人也机灵着,知道这是看望夫人的,就更热情了。 恭敬地请坐下,上来茶水和点头,其中一个小头头的门房就说了:“两位公子爷,我们夫人今天有不少夫人来看望,这会儿正在用午膳。我们去给您通报,具体夫人能不能得空,就不知道了。不知道两位爷您哪家的?” 九阿哥用着门房里的茶水和点心,暗暗点头,喂给十九弟一块桃酥,一挤眼随口说道:“你猜猜?” 猜猜? 门房一听就愣住了。 那小头头弯腰亲近地笑着:“两位公子爷哎,汪家和我们家老爷夫人来往很是亲近,汪家哪家哪家的亲友名字长相都在我们的脑袋里,真没见过两位公子爷……”又看一眼小金童。 九阿哥更是笑了:“你小子还挺聪明。” 那小头头不好意思地挠头:“公子爷,不是我们聪明,小公子的长相,和汪家三公子家里的三公子有几分相似,长得这样好的孩子哪里多见,一见就记住了。” 九阿哥眼睛一眯。 潇洒听了欢喜。 汪家三公子家里的小三公子,长的像他? “九哥,潇洒喜欢。”潇洒有了好奇心。 九阿哥抬头摸摸弟弟的脑袋:弟弟还不知道,他娘就是汪贵人,那汪家三公子家里的三公子,就是他表兄弟。 九阿哥心里酸酸,更是难受,一抬眼对门房吩咐:“去通报你家夫人去吧。” “哎,两位公子爷稍等着。” 门房暗自琢磨汪家哪家亲友有这样的孩子他居然没见过?可他也不敢再细问。弯身行个礼,嘱咐其他小厮伺候好了,小跑着就去给通报。 一个小厮跟着照顾着,其他小厮继续到门口站着,迎接其他客人。 九阿哥起身出来门房,细细地参观这里的影壁宝石镶嵌,墙壁彩画。 潇洒喜欢这里的江南风格,花草树木,和九阿哥介绍道:“九哥,这是印度来的灯笼花,是郑和下西洋的时候带回来的,南京可多了。” 九阿哥来了兴致:“许主事祖籍,好像是江西?怎么家里收拾的跟南京一般?” 跟着伺候他们的门房就说了:“回两位爷,家里是夫人收拾的。” “你们夫人祖籍不是山东?” “我们夫人的父亲当年在南京为官,夫人在南京的时间长。” “哦,原来许主事还是痴情人?莫不是耙耳朵?” 咳咳。那个门房嘿嘿笑着不敢接口,几个侍卫都忍着没笑出来。潇洒眼睛一亮:“九哥,师父说‘耙耳朵’的男子汉最有福气。” 九阿哥扑棱弟弟毛茸茸的小脑袋:“你师父说的不对。男子汉应该敬着嫡妻,但不应该听嫡妻的。她们女人家,哪里有什么大见识?” 可是巧了,一个夫人也来看望许夫人。两家关系看着很是亲近,这位夫人的轿子直接进来大门,她带来的小孩子骑着一辆工部新出的小儿童车跟在轿子身边,听到九阿哥的话就不服气,大喊一声:“女人家怎么没有大见识?我要去告诉你娘和你媳妇。” 小孩子聪明,瞪大眼睛又说:“我还要去告诉你闺女,要她不喜欢你。” 哎吆喝!九阿哥不怕亲娘不怕媳妇儿,但他疼闺女。九阿哥抬手捏住小孩子的脸颊上的肉肉,虎着脸问:“你几岁?” “我八岁!”小孩子脸颊被捏住,说话不清楚,但气势不弱,瞪大眼睛控诉九阿哥:“男子汉不能欺负小孩子!” “谁告诉你男子汉不能欺负小孩子?”九阿哥嘿嘿笑,“爷今儿告诉你,男子汉就喜欢欺负小孩子,尤其你这样的不服气的小孩子。” 九阿哥拎着小孩子从车子上下来,抬手就要打屁股,那孩子吓住了张口就喊:“娘!娘!” 跟来的下人们眼看这位爷的衣服气度,一看就是耍孩子玩的架势,心疼自家小公子也不敢上前,这孩子也真是聪明,直接喊娘。 那位夫人的轿子停下来,人没出来,但声音出来:“不知这位公子怎么称呼?小孩子顽皮,要您见笑了。” 听声音大约四十来岁,说话斯斯文文的,既不生气,也不着急,很有礼数的大家闺秀样子。 九阿哥一眯眼,提着小孩子的耳朵笑道:“原来你是家里的老来子,怪道宠着这般活泼。” 又笑:“这位夫人,我家里不用提。我们兄弟是来看望许夫人的。” 那小孩歪着脑袋,直接喊到:“你是许家的亲友,那你还不快放开我?”一眼见到这位长得这般好看的小弟弟,此刻歪着头仔细一看,还和自己长得相似,那眼里都是小星星。 九阿哥却是因为仔细一看,看到这张脸和十九弟的相似之处,愣神之下松开手。 那孩子皮实,自己揉着耳朵拉着弟弟的手问:“弟弟你长得真好看。你叫什么名字?” “哥哥你长的也好看。”潇洒刚在一边好奇地看着他,喜欢这个小哥哥,打个道家礼节,回答道:“无量天尊。小道法号潇洒。这位是我哥哥,家里排行第九。” -- 第142页 那小孩一听就欢喜地笑,又凑近一点:“你叫潇洒小道士,这法号好,男子汉立于天地间第一就是要潇洒。我也最潇洒。可见我们有缘分。你有小车车吗?原来你哥哥排行九,这京城的人家就是孩子多,送我车车的那位贵人排行八,我都喊他八爷。” 潇洒一眨眼:“小道还没有车车,哥哥们在给做。” 九阿哥一听这是八哥给送的,心想八哥这为人处世自己真是八辈子也赶不上,这也不知道是江南哪个大家族的孩子要他这样上心,他再看这孩子的脸,思及刚刚门房的话,人就惊住了。 就听这孩子欢喜地说道:“我叫博霆。弟弟叫我博霆哥哥。哥哥喜欢弟弟,哥哥送你一个,好不好?车车好玩哦,我们一起骑车去玩?弟弟你在哪个道观?你家住哪里?你说话不像北京人,你也是江南来的吗?” 潇洒脸上笑容加大,很骄傲的模样:“谢谢哥哥。小道明天就有车车。小道从紫金山秦淮河来。你那?是南京吗?” “哇哇,你听出来我来自南京?我的北京官话是不是不够好?我家就在秦淮河边上,可惜我娘一直拘束着我不给我去玩。你去玩过吗?” 潇洒因为来许家,莫名地心情不大高,此刻因为和他说话有了快乐,就开心地回答:“天天去玩。小道是秦淮河边最俊秀风流的小道士哦。” “哇哇哇,我太羡慕你了。弟弟长得这样好看,一定人见人爱的。” 两个孩子凑在一起叽里呱啦地说着话,除了靠近的九阿哥,其他人都没听见说了什么。 轿子里的夫人派嬷嬷去找来门房问道:“难得小三儿喜欢一个弟弟,这是哪家的孩子为何不能说?” 那门房也正奇怪小三公子下人们都不认识金童小道士,老实回答:“大公子送小公子来看望夫人。没说哪家人。因为相貌相似,问是不是汪家亲友,没有否认。” 那位夫人愣住了。 汪家的亲友? 汪家哪家的亲友在京,小三儿没见过? 这位夫人当即掀开轿帘子,在嬷嬷们的搀扶下,出来轿子。 这位夫人出来轿子,和九阿哥互相行礼,一眼看到这位金童孩子,那眼睛就看直了。 许夫人听完门房的通报,听他细细地描述那孩子的容貌,跟着来的哥哥的样子,身边侍卫的气势和气度,大约明白是九阿哥和十九阿哥,忙不迭地起身出来迎接,一眼看到汪三夫人和九阿哥、十九阿哥站在一起,小三公子还和十九阿哥在说话,也是愣住了。 潇洒和博霆眼见大人们的样子,好奇地望着。 九阿哥刚还在琢磨不可能这样巧不可能这样巧,一看这位夫人盯着十九弟的样子,许夫人的样子,心里最后一丝侥幸也没了。 许嘉俊要出洋的消息传出去后,亲友们都来看望,汪家在京的三公子在翰林院修《明史》,自然也要来看望。 皇上不想十九弟和汪家人接触。可是既然遇到了,哪有不说话的道理?这将来要给人说一句“十九阿哥见到舅母都不知道”,那才是皇家的大笑话。 九阿哥一把抱起来十九弟,目视他的眼睛,问道:“十九弟不怕哦,十九弟最勇敢。” “潇洒不怕,潇洒最勇敢。” “乖。”九阿哥心疼弟弟,可该有的礼数要有。 九阿哥抱着弟弟,和许夫人说道:“夫人安好。我们去里面说话。” “好好,好好。”许夫人已经慌了神,赶紧地示意汪家嬷嬷扶着流泪的汪家三夫人,带着呆愣的小三公子,一起进来后院待客的书房。 小三公子奇怪娘亲怎么哭了,又因为这奇怪的气氛不敢多问。到了书房实在忍不住了,钻到他娘怀里喊着:“娘?” “快起来,给九阿哥和十九阿哥行礼。” 九阿哥领着弟弟直接做到上首,大马金刀的样子,许夫人和汪夫人,还有两家的孩子一起给行礼。 九阿哥笑道:“两位夫人请起。来之前忘记下帖子,实在冒昧。是十九弟念着夫人的孩子,说要来给送礼物。九爷就陪着走一趟。”一转头,笑道:“十九弟,许夫人你见过了,另外一位夫人是你三舅母,这位小哥哥是你表兄。” 潇洒的眼睛睁大,嘴巴张大。 汪夫人再也忍不住,哭道:“十九阿哥,万万没想到见到十九阿哥……你好吗?” 潇洒跳起来椅子,人飞起来定定地看着她。 舅母,舅舅的媳妇儿,娘的哥哥的媳妇儿,娘亲的哥哥? 潇洒的眼泪流下来,小河一样流到脸上,却是记着答应九哥的话,没有哭出来。 掏出来怀里的手绢,给夫人擦眼泪,嘴里哄着:“舅母不哭哦。” 汪夫人感受到小孩子的懂事和伤心,再也克制不住,一把抱在怀里,紧紧的:“舅母不哭。舅母是高兴,见到十九阿哥高兴。” 汪夫人的眼泪滚滚而落,落在潇洒的肩膀上,潇洒的眼泪更多。 汪夫人哭的锥心泣血,痛苦压抑。 潇洒没哭,却是眼泪无声无息。一整个下午人都焉焉的,只有和博霆、许家的孩子一起玩骑车的时候,笑了出来,那笑,也是带着泪的,要人看了就心酸的想哭。 蕉园诗社本来在钱塘,汪家的老夫人,也就是汪贵人的母亲是钱塘人,嫁到汪家后办了一个分社,邀请亲友家里的姐妹们参加,后来传到年轻一辈,十几个小姑娘打小长在一起,那时光是美好的,也是无忧无虑的。 -- 第143页 可是,谁能想到长大后的事情那? 最要人喜欢的,最要人疼着的汪家小小姐,人人都说她将来一定是过得好的,一定嫁一个家世相当,夫妻琴瑟和鸣的人物儿,一起过神仙日子,却是发生那么多事情。 九阿哥在院子里看着几个孩子骑车玩闹。 书房里,汪夫人和许夫人哭道:“我嫁到汪家,将小姑子当成亲妹妹处着疼爱着,我甚至想过这个妹妹将来能嫁到自己娘家就更好了……” 许夫人安慰她:“造化弄人。我们只能坚强地过。你看十九阿哥今天一直在伤心,你可不能哭了。” 汪夫人如何能不哭?她呵护着的小妹妹,进了宫,她再也没见过。 最后一面也没见到。 好不容易得来的孩子也失踪了。 “我早就听人说,我们南京有一个潇洒小道士,我一直想见见,哪知道……”汪夫人哭着:“见到他长得这样好,哥哥们照顾着,我也放了一点心。不告诉孩子也好,……” 汪夫人喃喃自语着,一颗心痛苦地撕扯着。 许夫人眼见她这般,自己的眼泪也忍不住:“我昨天见到十九阿哥,也这样想着。至少等十九阿哥长大一些。我本来打算今天见到你,和你好好说说,给老夫人去个信……” “是要给老夫人去个信。我不哭了。你也别哭了。”汪夫人给她擦擦眼泪,“你这个岁数又怀了胎,你家老爷还要出洋,你可要照顾好自己。” “你放心,我没她那么傻,我一定长命百岁的。”说着话,许夫人的眼泪又落下来。 两个人在书房说话,院子里孩子们玩在一起,有九阿哥守着也要人放心。 晚上许嘉俊在工部加班,许夫人照顾着他们用了晚食,才依依不舍地送走他们,不光是许夫人给准备的礼物,还有汪夫人临时派人去家里取来的礼物,整整装了三马车拉回宫。 潇洒一回到宫里就“哇哇哇”地嚎着,声音愤怒委屈,他要知道很多事情,可他知道,大人们都不会告诉他的。 潇洒哭得更愤怒。 “哇——潇洒长大了——潇洒会快快长大的,哇哇哇——”哭得好似一条失去水分的鱼,大颗大颗的眼泪落下来,哭声震天响,要人听着就心酸,想哭。 皇上抱着哄道:“明天给你见你三舅舅,不哭不哭。” 潇洒的哭声一停。 “真的?” 满脸泪水,可怜兮兮地不敢相信的样子,皇上的心一抽一抽地痛,轻声道:“当然是真的。朕金口玉言,不骗你。” 潇洒因为皇上的承诺开心起来,擦擦眼泪,自觉地去泡药浴洗澡洗漱,早早地上床睡觉,好像他早点睡觉,明天就会早点到来一样。 潇然道长拿着冰包给他冷敷一会眼睛,瞧着他睡着了还是眼睫毛耷拉着,无精打采的样子,心疼,却也没奈何。 当年皇上和汪家之间,有太多的矛盾。 而到汪贵人去世,皇上和汪家人的矛盾没有了,却是谁也不想见谁,一见面就想起去世的人失踪的孩子,一起抱头哭吗?见不如不见。 现在师弟回宫,当年的那些矛盾又冒出来了,还有了新的矛盾,又是皇子们争位子的敏感时候,而汪家处的位置,太显眼。 来之前师父和汪家老爷老夫人都商量好了,师弟进京,江南以不变应万变。即使师弟得了天花,他们也忍着没来北京,选择相信皇上。 现在还是只能选择相信皇上。 潇洒今天睡得不安稳,潇然道长干脆在他寝室里打坐守着。许嘉俊晚上回府,听夫人说起来今天的事情,唯有沉默。 许夫人擦擦眼泪:“我也不想哭,可我忍不住。老爷你今天没看见孩子忍着不哭出来的样子,汪三夫人抱着他,一声声的,哭到泣血。” 又说:“老爷放心。大夫说了,我可能是怀孕的关系情绪波动大,想哭就哭出来,不忍着反而更好。” 许嘉俊还是沉默。 许夫人给他端来一杯茶,他用了一口,缓缓道来:“皇子们争位子,本来和江南无关。因为皇位和十九阿哥几乎没有关系,和王氏贵人一脉更没有关系。可是江南是朝廷的钱粮袋子。不管是谁要争位子,都要拉拢江南。” “我知道。可我不想管这些。”许夫人的目光落到空中,一时间有点恍惚,“我心疼孩子。老夫人这些日子,不知道多难熬。” 许嘉俊轻轻一闭眼,再睁开,恢复清明。 “夫人在家里休息,我去汪家看看。” “起风了多穿件袍子。”许夫人拿起来袍子就给他披上,又叮嘱道:“别喝酒。” “夫人放心。” 许嘉俊出来府里,慢慢走路去汪家在京城的宅子,就在许府同一条胡同的另一头,步行一刻钟的路程。 汪家里,汪翰林正在安慰哭个不停的汪夫人和小儿子。 “夫人,博霆,你们今天见到十九阿哥也是缘分,以后可不能这样冒失。先忍一忍,将来总有机会常见面。” 汪夫人愤怒:“要等到什么时候?等到十九阿哥娶福晋,都不认识我们的时候吗?” 博霆大喊:“我不管,我喜欢弟弟,我要和弟弟一起玩。我要去弟弟的童学院。” 汪翰林正头疼,二儿子也来闹:“爹,娘,我都还没见过十九阿哥,我要见。”王翰林心里头翻腾着各种苦,还是只能劝着,听到门房通报说许主事来了,赶紧迎出来。 -- 第144页 两个人在外书房见面,彼此一对眼,就知道对方的想法。 汪翰林慢慢开口:“我回家之前,林御史和李尚书都和我说了,我都明白。我们不能主动去见十九阿哥,今天就是一个意外,我都明白。” 许嘉俊瞧着他眼睛红红的模样,显然也是愤怒的不甘的,轻轻叹气。 “家里妻小的心情要理解,但也要忍住。” “我忍不住。”汪翰林拿起来一坛酒开开,再拿出来两个酒杯,两个人一口一杯地干着。 “我打算明天和翰林院的院正请辞,去地方任职。在这京城,我会发疯。” “……也好。”许嘉俊给倒酒,两个人又干一杯,“皇家对于王氏贵人的家,不管怎么提拔一下,都是皇家的天大恩惠。即使皇上要罚曹家,对于小小的王家也关系不到。 可是皇上估计在犯难,……之前的决定是对的,汪家不能冒头,江南也不能冒头,尽可能地避开这场皇位之争。” 权势名声金钱很好,可这些有时候也是个烫手山芋。就好比皇上罚了太子和大郡王的母家一样,谁冒头谁死。江南人不能冒头,反正大清皇位和汉人没有关系,他们更不想十九阿哥被牵扯其中,反正上面有十多个哥哥,怎么排也排不到他继承皇位。 可是他们怎么面对小小的十九阿哥? “那孩子,长得好吗?” “好,……几乎一模一样。” 汪翰林的眼泪出来,滴在酒杯里,仰头一口灌下肚子。 “他长在南京,我们居然都不知道,我是不是该觉得庆幸?” “庆幸。皇上在查十九阿哥这几年的生活……” 汪翰林脸上一抹自嘲的笑。 他想说我当初不要妹妹进宫是对的,他想说我当初就应该拦着不送十九阿哥进京,可他面对许嘉俊,他什么也说不出来,只能喝酒。 许嘉俊也只能喝酒。 两个人喝了一个烂醉,一起倒在书房的地面上。汪家的两个小公子指挥人抬到书房后面的寝室,喂下醒酒汤,看着他们没有一个醒来的样子,只能派人去通知许家的人,许主事今晚住在这里。 许夫人听到通报,反而笑了,对孩子们说道:“我就知道你们的爹要喝醉。行了,都不要等了。都去睡吧。” 许家二姑娘抱着母亲的胳膊:“娘,爹今晚不回来,我陪着娘亲。”许夫人笑着,乐得和女儿说说私密话。 因为十九阿哥今天遇到汪家人的事情,一些消息灵通的人都在心里琢磨,皇上到底会怎么对待汪家。皇子们的母家里面,汪家那真是不一般的人家,还是汉人,江南人。如果汪贵人一直没有孩子还好,只管拉拢着。 可汪贵人留下一个皇子,这就敏感了。 大郡王和八贝勒一起喝酒,大郡王认为:“还是要拉拢住汪家。就算不因为十九弟,也要拉拢汪家。” 八贝勒有不同意见:“大哥,我们都知道要拉拢住江南的世家大族,可就因为有十九弟在,大哥不能动手。大哥可以对十九弟好,但不能去朝汪家伸手。” “为什么?” “大哥,太子都伸不来那个手。”否则皇上怎么会派曹寅去江南,一去这么多年,还要曹寅一系的王贵人生了三个儿子? “就因为江南太重要。”八贝勒暗示大郡王,那是皇上的地盘,日常偷偷摸摸的皇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明面上的,谁碰一下,那就是和皇上抢地盘。 皇上还龙体安康着那。 皇上要汪贵人生下十九阿哥,就说明皇上对曹家也不放心了,要自己直接掌控江南。 大郡王都明白,面容紧绷,不甘心。 毓庆宫里,太子和四贝勒商议事情,四贝勒也劝着太子:“这件事,只能看汗阿玛的说法。” 太子冷笑:“孤就知道。只是不知道,我们的大哥能不能忍得住?” “八弟应该在劝说大哥。太子殿下,江南按兵不动,就是心里向着太子殿下。太子殿下请勿急躁。”四贝勒生怕太子要和大郡王互别苗头。 “孤明白了,四弟放心就是。你休息一个月满了,孤看着,如今工部要抬头。” “需要弟弟去工部?” “……十九弟明天要见汪家的汪翰林,明天再看看。” 第二天天气阴阴的,皇上这两天也情绪不高,正好休息一下,也没上早朝。上午处理完一天政务,午休起来用午膳,面对眼巴巴等候的小十九,故意问道:“十九阿哥今儿不出宫?” “要见三舅舅。”潇洒直接,生怕皇上反悔。“三舅舅进宫还是潇洒出宫?” 皇上冷哼一声:“当然是你三舅舅进宫。你自去等着,进了宫,朕通知你。” 潇洒不放心:“我要在乾清宫等。” “可是朕要去畅春园看看,过两天就搬到畅春园去住。” “我也要去。” “行吧……难得我们的十九阿哥今天陪着老父亲幺。” 潇洒很美美地点头:“皇上,潇洒是好孩子。” 皇上一噎。 皇上不想继续和熊孩子说话,板着脸,和他一起骑着小车车去畅春园。 车子的两个轮子还是木头做的,硬硬的,但在好路上是没有关系的。父子两个很快来到畅春园,先去看看那块菜地,郁郁葱葱的小苗儿已经开始开花,皇上很满意。 -- 第145页 “冬天多几样菜吃,朕给你记一个大功劳。” “要大鸡腿。” “拿菜叶子换朕的大鸡腿?” “皇上喜欢吃草。潇洒喜欢大鸡腿。” 皇上表示,朕果然不应该和熊孩子说话。 父子两个在园子里转着看了看,太子、大郡王前后脚来了。不放心的四贝勒、八贝勒、九阿哥等等人也来了,皇上干脆要他们哥几个一起去钓鱼,自己去见了汪翰林。 汪翰林上午酒醒,头疼,幸好汪夫人一早派人去衙门给他们两个请了假。两个好友刚用了饭,宫里来人,说皇上要见汪翰林,都是震惊。 估摸着是为了昨天的事情,许嘉俊拍拍他的肩膀,汪翰林收拾好自己,给许嘉俊一个放心的眼神,跟着宫人来到畅春园。 畅春园的清溪书屋,以水面与堆山形成一处独立的院落,又有溪流环绕,清幽古雅,翠竹龙吟,非常符合华夏尤其江南传统文人的审美,在北国更是异调。皇上非常喜欢这里,以此作为修心养性之所,是寝宫,也是接见亲近大臣的地方。 位于后湖东北角处,庭院西部、北部是有相当面积的东北小湖,再从湖的南部引出一条溪流,绕过书屋的南部、东部,重新回到湖中,湖光山色见隐约可见一些皇子阿哥们在湖边钓鱼玩乐,其中还有一个孩子的声音。 汪翰林听着入神,却只能打起来精神,进去见皇上。 书屋坐北朝南,东西游廊连接前后,西穿堂门外为昭回馆,西部为藻思楼,皇上在藻思楼里见汪翰林。 君臣两个人见面,汪翰林规规矩矩地给皇上行大礼,皇上双手扶起来他。 “汪翰林啊,朕有四年没见你了。” 汪翰林惭愧不安:“皇上日理万机,臣愚钝帮不上什么。” 皇上摇头,示意他坐下来,梁九功亲自给送上来茶点,领着人退下,四下无人,窗外细雨纷纷,风吹竹林萧萧作响。 皇上说:“汪家很好。朕知道。” 汪翰林不敢应着,起身回答:“皇上,家里人都是惫懒性子,国家大事上无法给皇上分忧,只能给皇上尽个忠心。” “尽个忠心好啊。”皇上挺感叹,“这世上的人,就怕没有了忠心,忘记了根本。” 第35章 外头一阵大风吹进来, 吹动汪翰林的官服衣摆。 汪翰林恭敬地回答:“皇上,纵有奸猾之人,但大清国, 更大部分人都是敬爱皇上。” “……”皇上没有回答, 端起茶盏, 右手的茶盏盖慢慢地刮着茶杯里的茶叶,微微低头,轻抿一口。 放下茶盏, 皇上目视汪翰林,面色哀戚:“十九阿哥,需要和母家人见见面, 朕明白。可朕难啊……” 不见面,尽力淡化这层关系, 汪家只是汪家, 十九阿哥只是十九阿哥, 皇上可以尽情宠着十九阿哥,放心地信任汪家是他的好臣子。 可是一旦见了面, 汪家是外戚之一, 能不为十九阿哥的前程打算吗?能不参与到皇位之争吗?即使他们不想,多的是人想要他们“不得不想”。 可是,皇上也不忍心看着他的十九阿哥那般伤心。 汪翰林明白皇上的“为难之处”, 他多想他不明白, 和其他皇子母家一样,大胆地天经地义地去照顾自家的孩子? 他心里痛不可言,微微鞠躬, 脸上表情越发恭敬:“皇上, 臣本欲打算今天和院正请辞, 去地方任职。汪家另外派人来京参与修书。……皇上,臣都明白,家父家母在信里谆谆叮嘱臣,不要给皇上惹麻烦,臣……” 汪翰林说不下去,极力忍着那眼泪,声音哽咽。 “皇上,臣想臣的妹妹,臣想疼着十九阿哥……臣忍不住,臣无法胜任皇上的重任。” 汪翰林慢慢地跪了下来,面容抖动,泪流满面。 皇上反而放松下来。 君臣见面以来,皇上这次正式打量汪翰林。 汪翰林的面容和汪贵人有五六分相似,汪家的小三公子和汪翰林长得像,看着就和十九阿哥长得像。皇上的脸上有了笑影儿。 “起来吧。擦擦眼泪。” “谢皇上。” 汪翰林再磕头,起身,拿出手帕擦擦眼泪,又躬身请罪:“臣失态,皇上恕罪。” “嗯。坐下来。我们好好聊一聊。” “谢皇上。” 汪翰林再次行礼,坐了一个椅子边儿。 皇上问:“朕查当年的事情,查到戴家,当年,退婚的事情,到底是什么情况?” 汪翰林一愣,可这时候他也不敢去隐瞒,只能实话实说:“皇上,当年,妹妹和戴家的嫡长孙在口头上定了亲事,因为祖父祖母相继去世,此事拖延。到祖父祖母孝期过后,再议婚事,过了纳采、问名……” 汪翰林有些难以启齿。 面对皇上手上不断转动的十八子佛珠,只能继续。 “臣那时候年轻喜欢在外面玩,无意中得知,……在外头有个外室,生下一女。” 皇上一愣。 皇上眼睛睁开,直接问出来:“就因为这个原因?” “就因为这个原因。”汪翰林说起来,也是无可奈何,“妹妹脾气看着好,其实最是烈。她无法容忍。父亲说,戴家若打杀那对母女,也是杀孽。母亲说,那戴家嫡长孙和那外室既然有真感情,妹妹不嫁也罢。” -- 第146页 “你妹妹……”皇上轻轻叹气,汪贵人的性子最温柔,却也确实是烈的。 一个外室,都不用汪家出手,戴家老夫人处理的很是完美。凭着汪贵人当年的容貌才情,嫁过去后要收拢一个男人的心,不要太容易,更何况他们还是年少就定亲按照世交兄妹相处的人。 可她不愿意去忍,她更不愿意委屈自己。 汪翰林的眼泪又有泪:“皇上,妹妹打小被一家人宠着,太傲了。臣听说十九阿哥和师父师兄在一起,也是被很多人宠着,皇上,臣,斗胆请求皇上,对十九阿哥严格一些。” 说着话,汪翰林再次跪了下来。 人过日子,哪里能没有委屈那? 如果当年汪贵人嫁到戴家,就凭汪家和戴家的关系,只要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那日子就过得滋润。略用用心,收拢戴家嫡长孙的心,哪怕不生下儿子,一辈子没有儿女,那也是戴家的宗妇。 可是她被宠着长大,眼里的世界太美好,美好的要她宁可玉碎不要瓦全。 她忍不下这委屈。 皇上扶起来汪翰林。 唯有沉默。 好一会儿,皇上缓缓说道:“晚了。” 晚了?汪翰林的心口一痛,拿着手帕擦脸的手在抖。 晚了啊。皇上眼望虚空,眼前好似又是汪贵人那张出水荷花般的芙蓉面,微微带笑的杏眼信任地看着他。 孝宸,朕要辜负你的信任了,朕也抗不过命,我们的小十九不光随了我们的性情,他还长在民间上天下海的长大,朕该怎么办? 皇上的眼里有泪,轻轻闭眼。 “小十九一直不习惯宫人的照顾,喜欢宫外的生活,朕一直尽量宠着,礼仪上也不要求,可是……他的性子骄傲又自由惯了。朕也担心,他现在小还可以,再大一点,不光是宫里的人,就是宫外的人,都会注意到……” 汪翰林一颗心苦涩一片,苦不堪言,要他几乎坐不稳这椅子边儿。 他想说“皇上,您要十九阿哥出宫去吧”,说不出来。他想说“皇上,您要狠狠地管教十九阿哥”,更说不出来。 “朕只能尽量给他一个缓和的环境。朕的太子……”皇上又想起玄灵道长评价太子的那句话“被宠习惯了……”,话语里也有一抹苦涩。“当年朕第一次见到你父亲,你父亲就劝说朕,不要这般宠着太子……” 皇上苦笑:“可是你看,你父亲也这般宠着你妹妹……” 做父亲的人啊,都想给最疼的孩子最好的一切,可是这世上哪有那么多“最好”可以给? 君臣两个一起沉默。 过了好一会儿,皇上给予答复:“你去地方上锻炼锻炼也好,但不是现在,再等一等。” “臣遵命。”汪翰林不明白,也没问。 皇上满意,安慰自己也是安慰汪翰林:“玄灵道长他们,将小十九教导的很好。小十九的心里有这片土地,有这片土地上生长的生灵。他是一个好孩子,心胸宽大能容,他会好好的。” 汪翰林扯扯嘴,勉强露出来比哭还难看的笑:“在皇上身边耳濡目染,一定会好的。” 皇上摇头笑道:“那小子一天不气朕,朕能开心地去给祖宗们上香。” 汪翰林:“!!!” 就这样,皇上您还安慰臣? 汪翰林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果然林御史李尚书他们猜测的是对的,皇上您这样宠着十九阿哥,真不正常。您是不是在捧杀十九阿哥,要养废十九阿哥? 皇上:“!!”皇上气得一脚踹出去,骂道:“朕宠自己儿子,还不能了?” 能!能!可您是皇上啊,您还这个岁数了,您能宠着十九阿哥一辈子吗?汪翰林抬手揉揉被踹的腿,很是委屈。 皇上:“……” “一把岁数了,还这个表情,丢人不丢人?”皇上很嫌弃。“你留在京城这段时间,和小十九多见面几次就知道了。”皇上说着话,龙脸上不由地露出为人父亲的骄傲,“熊孩子聪明的要朕时常不敢信,他懂事懂礼,这场天花又要他摆脱了他那些师父们给他的期待束缚,他的未来,朕目前不敢说,但,朕也想知道,他能走出来一条什么样的路。” 汪翰林听得心惊肉跳,脱口而出:“皇上,十九阿哥是皇子。” 作为一个皇子,不想待在宫里,还想出海到处玩,这能行吗?就是当皇上,那屁股也不好离开龙椅。其他的皇家人哪个能自由离开这个四九城? “皇上,臣知道皇上疼着十九阿哥不忍心束缚他,可他总是要习惯的。” 皇上冷哼一声,“你当朕不想教导的他和他哥哥们一样?你去见他几面,到时候你要能再说出来这句话,朕将他交给你教导。” 汪翰林:“!!” 汪翰林不敢信,即使十九阿哥习惯了宫外的生活,性子也随了妹妹的烈性子,可毕竟四岁的年纪,能顽皮到皇上都无法教导的程度? 汪翰林还是认为,皇上就是在犹豫要养的十九阿哥成纨绔,最好喜欢游山玩水吃喝玩乐的不喜政务什么也不学习。 “臣谢皇上隆恩。臣也希望十九阿哥做一个富贵闲人,可这该守着的规矩要守。臣见到十九阿哥会和十九阿哥提起。” 汪翰林告诉皇上,我一定会教导十九阿哥,就算不学习宫斗朝斗啥的,四书五经琴棋书画之类的,总要知道吧? -- 第147页 皇上冷笑:“朕就看着。” “他既然见到你夫人和你家的小三儿,你们就大大方方地和他见面就好。你家的小三儿,也是一个聪明孩子,童学院……也去。”皇上到底是不忍心十九阿哥的眼泪,说完这句话,长长地叹口气。 汪翰林内心里震惊,不敢信自己耳朵,全凭身体反应起身行礼:“臣遵旨。皇上,若汪家和十九阿哥相认,汪家……” “还和以前一样。”皇上的身体靠在椅子上,做了这个决定,要他整个人放松一些。 皇上对汪家这点信任还是有的,对他的十九阿哥也有不同于对其他儿子们的信任。 凝视汪翰林的眼睛,缓缓吐出来一句:“汪孝祥,不要让朕失望。” “皇上!”汪翰林喊一声,慢慢跪下,这次是因为君臣情意流出的眼泪,是感恩皇上对汪家的信任,对十九阿哥的信任。 “皇上,臣定不负皇上所托。”汪翰林只有这一句,却要皇上动了容。 当年江南鼎鼎有名风流公子汪三儿,如今年纪也大了,也能扛事儿了。 皇上嫌弃道:“起来吧。你女儿儿子的婚事,朕会指婚。” 汪翰林吓得差点趴下:“皇上,臣的女儿被臣惯坏了,不能嫁进皇家。” 皇上抬腿又是一脚:“美得你,汉军旗都没进,还要嫁给朕的儿子?” “那……那……”汪翰林真吓坏了,汪家和皇家的关系可不能再进一步了! “朕自有安排。”皇上思及当年汪翰林因为汪贵人进宫一事闹得,那真是气闷又头疼,“保证不要你女儿嫁给小十五,小十六他们。” “臣遵旨。”汪翰林大声喊着,感觉那心都要跳出来了,脸白生生的没有血色,看得皇上那个气。 偏偏他还知道这老小子并不是对王氏贵人一系有意见,就单纯的是一个爱自由爱四处游玩的人,不想孩子们被困在京城。 皇上气得不想看他,梁九功再次进来,给皇上添茶。 汪翰林偷瞄一眼,因为皇上的气怒,放下一半的心:汪家有了十九阿哥这个外孙,下面儿女们的婚事绝对不能和以前一般自由,这一点他已经想到,只要女儿们不嫁进皇家宗室就成。 可是不嫁女儿难道要娶个郡主儿媳妇?汪翰林不敢去想。 思及皇上最近要他收集的,汉人子弟的各项消息,谨慎地回答:“皇上,有关公主下嫁一事,臣认为,可在汉军旗里面选一个人家,就当年平定三藩里面的汉家大将军们,孙家就挺好。具体事项,臣会总结报上去。” “朕也在考虑孙家,……”皇上对汪翰林的提议很满意。“还有事情?” “有……”汪翰林不敢起来,犹豫片刻,一咬牙,还是说了出来,“之前黄宗羲、顾炎武的学生万斯年等人修《明史》,后来因为主修人万斯年去世暂停,如今重新开始,……户部尚书王大人几次有意删改润笔……皇上,此书万斯年先生倾注半生心血,《明史》不管哪天可以修成,臣认为,书上都要有他的名字。” 汪翰林伏地磕头。 皇上眉心紧皱。 文人爱名他知道,抄袭文章的事情层出不穷,尤其这样的大型编书。皇上不确定地问:“可有证据?” “有。”王鸿绪是皇上十分亲信的臣子,还是户部尚书,汪翰林逼不得已,真不想得罪他,可是他过不了心里那一关,干脆借着今天的机会,一鼓作气说出来。 “皇上,王大人位高权重,眼光开阔,对书画的研究深有心得,精鉴赏,工于书法,臣一直很佩服他。但他于史料方面,不及万斯年先生的研究深入,臣几次发现,他不光更改内容,还将改动的部分段落换上他的名字。” “皇上,臣知道,《明史》修撰乃是国之大事,吾等当‘团结一致’……”臣也知道王鸿绪修书的观点更符合皇上的要求,可能就是揣摩皇上的意思改的。 “可是皇上,这是天下文人的凛然风骨,平时抄个文章一段诗词无伤大雅,《明史》传颂千古,修书之人应该是高洁之辈!” 汪翰林的声音掷地有声。 皇上气笑了。 这是拿高帽子套他? 皇上气得又踹一脚。 汪翰林:“!!!”被踹一脚,提着的心可算落到肚子里,一条小命算是保住了。 “臣谢皇上宽容。”汪翰林知道彼此满汉立场的彼此为难,真心感谢皇上的宽容。 皇上那龙脸比屋外的风雨还阴郁:“起来吧,这事,朕会教训王鸿绪。” “臣谢皇上隆恩。” 汪翰林擦擦额头的汗,麻利儿爬起来,可不敢再惹皇上。 皇上更气:“现在知道害怕了,刚才的勇气哪里去了?” 汪翰林搓着手“嘿嘿笑”:“皇上,臣就仗着皇上仁慈‘恃宠而骄’一回,臣哪里有勇敢?” 皇上:“……”皇上简直没眼看:“去洗洗脸,收拾收拾自己,免得小十九见到你说朕欺负你。” “哎。”汪翰林赶紧地行礼退下,那背影简直是逃命一般。 皇上无奈地摇头。 可能,他还信任汪家人,还要留着汪孝祥在京城,就是因为这份“良心”。《明史》修撰里的龌龊官司,谁都装作没看见的事情,他看不惯,他敢在今天说出来,敢替万斯年那些人喊冤。 -- 第148页 皇上在心里叹气,就这些前朝遗民们折腾的一出又一出,他不光要容了,还要给断公平案子……做一个好人难,做一个“明君”更难啊。 当然,做一个好父亲更更难。 皇上也没动屁股,冷着语调喊一声:“还不下来?” 潇洒:“……” “皇上,潇洒下来了。”潇洒小道士欢快地回答,小心地将屋顶的那个小洞补好,揭下来的琉璃瓦片放好,飞下来藻思楼的屋顶,宛若一片竹叶一般轻落在皇上的面前。 小道士一点儿也没有偷听的不好意思,更没有偷听被抓包的尴尬,一头扑到皇上的怀里,嘴里喊着:“皇上棒棒哒。皇上,潇洒的三舅舅也是棒棒哒。” 皇上的龙脸漆黑如墨。 “我们的十九阿哥偷听,也是棒棒哒。” “皇上,潇洒飞上屋顶的时候,和梁九功伯伯说了,梁九功伯伯和皇上挤眼睛,潇洒看见了。皇上,潇洒不是偷听。” “那是,你是光明正大地偷听。”皇上一把扭住熊孩子的元宝小耳朵,问他:“听到的事情不能对其他人说。在江南见过黄宗羲、顾炎武他们的学生弟子?” “潇洒保证不说。潇洒见过。”潇洒小脑袋一歪,小眉头一皱,胖胖的包子脸鼓起来,因为皇上捏他耳朵连皇上也气上了。 “潇洒有的喜欢,有的不喜欢。顾炎武先生的三个外甥,尤其大外甥最坏,伙同家族的人欺负同乡,皇上还不管!” 皇上:“……” 皇上松开捏儿子耳朵的龙爪,解释道:“朕不是撸了他的官位?小孩子不懂,他如今都不做官了,家族的人还欺负人不成?” “欺负人啊。徐家原本只是江南二等家族,因为做了顾炎武先生的外甥,如今家里比江南第一的汪家、戴家、李家、郑家……的藏书还多哦。皇上,这是不对的哦。”潇洒不认同,“四哥说,凡人做了什么事,都会有赔偿。贪污银子的,退休养老也要将银子送回来;犯了事的,不做官也要论罪。” 皇上:“……” “你四哥这个脾气……”皇上真怕他哪一天“百年”了,他这个四儿子能把他这些老臣都给抄家了。 “今儿钓了几条鱼?”皇上明智地转移话题。 “四条大鱼,五条小鱼。”潇洒很骄傲,“四哥说要画画,二哥要画院的人来给画垂钓图,现在哥哥们都去换衣服用热汤去了。” 皇上取笑道:“你四哥是越活越回去了,今儿下雨画个垂钓图,明儿下地画个耕种图。” 父子两个说着话,汪翰林收拾好自己,再次进来,一眼看到皇上怀里的小孩子。 小孩子一身天蓝色的湖稠道袍,大襟右衽,衣长过膝、拱手而袖底及靴。衣领镶嵌有白色的护领,两侧开衩,接有暗摆,暗百打三个褶,丝绸布制的玉色细腰带,上有金丝银线绣的各种吉祥图案,郁罗萧台、日月星辰、宝塔、仙鹤、麒麟……栩栩如生,一看就是用心做出来的针线。 头上梳着小包包头,脚上是小道童的红色布靴子,衣裳楚楚,逍遥是与。 小孩子在皇上的怀里闹着,活泼顽皮一点也不怕皇上,皇上也宠着。 汪翰林呆呆地看着,那小孩子一转身,看到他。 好似是等了四年的慢镜头。 汪翰林呆立原地。 潇洒愣住。 汪翰林激动于,孩子的这张脸,几乎是妹妹的翻版。 潇洒激动于,这个叔叔身上有亲近的气息,长得也眼熟。 他大约猜到这就是他的三舅舅,他娘的哥哥,刚刚只听人说话,此刻才真正见到人。 两个人互相看着。 皇上一眯眼:“胤禝,这是你三舅舅。” 小道士还没反应过来,汪翰林条件反射一个标准的请安礼:“小臣给十九阿哥请安。”自己泪流满面都没有发觉。 潇洒呆呆地扶他起来,看着他,飞起来看着他,突然放声大哭。 “哇哇——哇哇——”他只顾哭着,完全不知道自己哭什么,一边哭一边用大袖子擦脸上的眼泪,“哇哇”的哭个不停。 皇上心痛。 慢慢地哄着。 可他还是自己哭自己的,张大嘴巴挺着胸膛,自己哭自己擦眼泪,哭得惊天动地,窗外的风雨好似因为他的哭声变大了,雷声隆隆。他更哭得厉害。 汪翰林听着,看着,眼睛赤红,双手握成拳。他听出来孩子心里的愤怒和委屈,他听出来孩子那无法言说的懂事与伤心,这要他心痛的几乎站不稳。 准备画画的太子和皇子们听到哭声进来,赶紧地抱着哄,潇洒“哇哇”的哭得打嗝儿,身体直抖。 脸红通通的,眼睛鼻子也红了:舅舅和舅母一样要给他行礼。潇洒“哇”的一声还是哭。 作者有话说: 梁启超亦曾批评王鸿绪是“白昼行窃的偷书贼”。因为最终王鸿绪编写《明史》,没有万斯年这些人的名字。 康熙后期的贪官多,不少都是康熙驾崩后,雍正上位,抄家的。很多官员那时候都养老退休了。比如前面文里四爷提到的几个巡抚,河道总督,甚至曹家,都是雍正年间被抄家。 那个时候的江南,象征家族大小的一个重要标志是家里的藏书。 感谢在2022-02-14 23:58:08~2022-02-15 23:59:0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 第149页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一船星梦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Cherish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6章 潇洒大哭着, 大颗大颗的眼泪珠子顺着面颊流下,一直流到脖子里。 在他的心里,他的爹娘是一样的, 他父亲的家和他母亲的家是一样的。 可事实是, 不一样的。 他的三舅舅, 喊他“十九阿哥”给他行礼。 潇洒朦胧的泪眼里看着面前的人,自己的三舅舅,娘亲的哥哥, 三舅舅不敢上前,他不去管皇上,上前几步, 抓住他的衣襟,喊一声:“三舅舅……” 声音渴望孺慕之情一目了然。 皇上沉默。 太子皇子们都沉默。 汪翰林更沉默。面对越哭越委屈, 越哭越伤心的孩子, 眼前好似是四年前, 妹妹回到南京的家,面对一家老小哭着说的那句:“孩儿离家十多年……”离家十多年回来, 家人亲友却跪在自己的面前。 汪翰林的眼泪止不住。 他知道, 他应该退后一步,他应该规规矩矩地问好,可他做不到。 他面对自己亲妹妹的孩子, 慢慢蹲下身来, 一把抱在怀里。 潇洒“哇”的一声哭的更难过。 眼泪鼻涕全滴到舅舅的身上。 “潇洒有舅舅,潇洒见到娘亲的哥哥,哇——”小孩子哭得撕心裂肺, 皇上轻轻一闭眼, 皇子们不忍心看。汪翰林的一颗心在油锅里煎熬。 “阿哥不哭。阿哥有舅舅, 阿哥还有两个舅舅,阿哥的外祖父外祖母在南京,阿哥有很多表哥表弟,还有表侄子……他们都疼阿哥。” 汪翰林说不下去,只死死地抱着怀里的孩子。 他的妹妹,三十多的岁数才有身孕,拼死生下的孩子。 他的妹妹,打小跟在自己的身边,甜甜地喊着“三哥”。 汪翰林抱着孩子,此刻什么也不去想,如果不能照顾自家的孩子,汪家有再多的权势金钱又有什么用?孩子一声哭喊的“三舅舅”要他的心尖都颤抖。 皇上听不下去了,缓缓说道:“胤禝,和你三舅舅说说话。” 皇上领着皇子们退出藻思楼,潇洒的哭声还是愤怒的。 宫人们大臣们不是他的邻居朋友,都在给他行礼,他知道。小系统说“规矩就是这样,你不要他们行礼他们反而不安恐惧,更能磕头。” 可是皇上今天在强制告诉他,他的三舅舅,也是这样,这要潇洒愤怒。 潇洒在三舅舅的怀里,不去看皇上。 汪翰林此刻,也明白皇上今天见他的另外一个用意:逼着十九阿哥正视自己的身份,不是民间的小道士,而是皇家的十九阿哥。 他心痛,可他却只能支持皇上。 “阿哥,皇上是皇上,皇上是阿哥的父亲。” “我知道。”潇洒趴在舅舅的怀里,想象娘亲的样子,“舅舅身上的香气好闻。” 汪翰林的心蓦然又是一酸,他身上用的茉莉花香,妹妹也喜欢用,孩子潜意识里还是记着他的娘亲。 汪翰林抱着孩子在地毯上盘坐下来,小心地给孩子擦眼泪:“阿哥,喜欢哥哥们吗?” “喜欢。”潇洒拿着毛巾给舅舅擦眼泪,亲近的样子要汪翰林差点又哭出来。 “……好。好。”汪翰林微微放心,思及刚刚皇子们哄着外甥的用心,不管其中有几分真心,都是好的。 “三舅舅过一段时间会去外任,昨天你见过的小表哥博霆,会在北京和阿哥一起进学……” 顿了顿,看着孩子放松下来依赖的样子,心酸难忍,却不得不狠下心来。 “阿哥是皇子,舅舅家是臣子,阿哥记得,君臣有别。舅舅应该给阿哥行礼。” 潇洒趴在他怀里,不做声。 “我知道……”很不乐意的回答,却又是懂事的要人心疼。 汪翰林眼前好似又看到那在人前,大方得体的亲妹妹,只能紧紧地抱着孩子。 “三舅舅在京城这段时间,皇上隆恩,可以多见见十九阿哥。……阿哥什么也不要去想,只管做自己喜欢的事情,想玩什么和舅舅说,又想吃的想要的,需要银子花了,都派人去三舅舅家里送信。” 说着话,他从腰上摘下来一个荷包:“这是五十万两银子,拿着日常零花。”汪翰林将荷包系在他腰上,又嘱咐道:“阿哥可以交给师兄潇然道长保管,阿哥还小,学习的事情也不着急,自己开心着,有了委屈不用忍着。” 潇洒只趴在他怀里不动弹。 好一会儿说道:“要吃南京的老鸭粉丝,要吃南京的烤鸭。” “好,三舅舅明天就给送来。” 汪翰林笑着,因为孩子和他的亲近。 担心时间太久,皇上的怒火忍不住了,汪翰林依依不舍地抱着孩子,去和皇上、太子、皇子们请安告辞。 皇上给他一张大黑脸。 潇洒当场给皇上一个大瞪眼。 皇上:“!!” 四贝勒赶紧说道:“儿臣送送汪翰林。” 八贝勒也抢着:“儿臣送送汪翰林。” 汪翰林不舍地看一眼外甥,苦笑着,跟着两个皇子离开。 潇洒看着,一直到三舅舅的身影看不见。 皇上伸手一拍他的小脑袋:“见了舅舅就不要汗阿玛了?” -- 第150页 潇洒还在生气:“舅舅是舅舅,舅舅是潇洒的舅舅!” 哎吆喝!皇上更气:“朕没有舅舅?朕的舅舅见到朕,也要规规矩矩地行礼。” 潇洒的眼睛瞪圆:“皇上的舅舅不疼皇上。” 皇上:“!!!” 皇上气得就要打熊孩子,熊孩子却没跑,一副我们一起打架的架势。太子用他这辈子最快的速度,一把抱着熊孩子,喊着:“汗阿玛,儿臣去给你做鱼汤。”人就跑的不见了。 皇上那是真气到了。 手指着他们消失的方向,那手都在抖。 “惯的他无法无天!” “惯的他无法无天!”大郡王重复一句,也是生气的:他活了这么大,第一次见到哪个人敢要和皇上动手,这人还是自己的十九弟。大郡王很是愤怒:“汗阿玛,您要好好教训十九弟,怎么能一直这样没有规矩?” 皇上的怒火转向他:“他能为了自己的三舅舅和朕吵架,你能吗?你的哪个舅舅给你五十万两银子零花?” 大郡王:“!!!” 大郡王态度一变:“汗阿玛,汪家这么有钱?” “没钱。”皇上对汪家的家底子很清楚,“汪家的藏书,和许嘉俊家的银子一样多。这银子,估计是许嘉俊拿的。” 大郡王更震惊。 大郡王脱口而出:“汗阿玛,汪家这是不掩饰和许嘉俊的关系?汗阿玛,儿臣以前都不知道,许嘉俊和汪家的关系这样好。” 三郡王也好奇:“汗阿玛,那许夫人,不就是一个堂姨母?” 九阿哥摸着下巴,模糊意识到关键:“当年的蕉园诗社,……义结金兰,可能,真的是感情好。而且许嘉俊在南方任职的时候,和汪家大公子的关系,比和汪家三公子还好。” 十阿哥眼睛睁大:“汗阿玛,女子们之间,也有这样的情意?” 不是嫁了人了,就各顾各自的家了吗? 十阿哥又问:“汗阿玛,汪家作为十九弟的外家,也要荣封一个官儿?” “不封。” 大郡王不甘心:“汗阿玛,儿臣认为,应该抬汪家进汉军旗,再荣封一个官儿。” 皇上一瞪眼:“封一个什么官?” 大郡王:“……” 汪家这官儿真不好封。低了,不如不封。高了,怎么高? 大郡王只敢在心里吐糟皇上:当年您要汪贵人进宫,还给汪贵人生儿子的时候,怎么不烦恼汪家的家世背景问题?当然,十九弟很好,儿子喜欢。 大郡王不说话了,太子不在,四贝勒和八贝勒不在,只能三郡王打破沉默。 “汗阿玛,汪家,也不抬旗吗?汪家儿女们的婚事?” 皇上冷哼:“朕自有安排。” 那意思,你们谁也别想。 三郡王也焉巴了。 因为十九阿哥在屋顶听着,皇上和汪翰林还有一些事情没有说完,还需要找单独聊一聊,不查出来汪贵人的事情,皇上怎么也无法安心。 脑海里是四年前汪贵人见到家人后的眼泪,皇上轻轻一叹,母子两个都是一样要人不省心的性子。 环视这些糟心儿子们一圈,眼望湖光山色,慢慢吐出来一句:“江南不一样。江南不光有专门的作坊,专门的匠人,还有思想的变化。你们认为,为什么顾炎武、黄宗羲、王夫之这三大家都出生在江南?” “如今我们要修路,要造两轮车,那黄履庄也是江南人……”皇上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又想起熊孩子对顾炎武的三个外甥的不喜欢,反思自己,借助顾炎武的三个外甥拉拢顾炎武,扶持起来打压其他江南大家族,是不是不那么周全? 曹寅在江南,和江南人怎么也无法融合,江南一直游离在朝廷之外,是不是也有思想上变化的原因? 皇上在思考,皇子们不敢打扰,脑袋一放松下来,思及刚刚十九弟一怒之下要和皇上对打的强势霸道,一抹额头,都是冷汗。 列祖列宗在上,十九弟的胆子,是真大。 皇子们长在皇家,习惯了做天家子弟,不管是母家还是妻族,即使是皇上的母家,在他们的认知里,那也是低一等的,是臣子,是利益共同体。他们习惯了母家妻族和他们讨要利益,他们习惯了接受他们的讨好和行礼问安,他们不明白十九弟的愤怒。 太子却是能理解一点点。 “母家是母家,母家也只是母家,不能和母家太亲近,知道吗?”太子苦口婆心。 “不知道!”潇洒还是生气的。 太子心口一堵,抱着他在膳房外面的小亭子里,长长地舒出一口气。 “知道二哥的母家,是谁吗?” 潇洒懵懂:“四哥说,是赫舍里家,见到要敬着。” 太子苦笑:“现在也就你四哥会这么说了。二哥的母家出了事,现在啊,很多人见到都不需要敬着了。” 潇洒惊讶:“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太子抱着弟弟,人朝长椅上一靠,眼睛望着面前的湖水鸭子柳树,目光空洞没有焦距。 “十九弟,这个世界上,很多事情,都没有为什么。” 潇洒一个小孩子不懂。三年前,皇上废了赫舍里家的领头人索额图,太子的母家倒下了,太子的势力一落千丈。有很多原因,也没有原因。 这一头,潇洒飞到湖里摘几片荷叶,要吃南京的荷叶羹,太子叫他闹的,真跟着去了膳房洗手作羹汤。 -- 第151页 另一头,四贝勒和八贝勒一起送着汪翰林出来清溪书屋,彼此看彼此都看不顺眼。 汪翰林面对左右一边一位皇阿哥,那真是冰火两重天,一鞠躬再鞠躬,那脸上的笑比哭得还难看:“四爷,八爷,你们饶了小臣吧。小臣就一个修书的。” 四贝勒冷着一张脸,目光冰冷。 八贝勒标准微笑,眼神微笑。 汪翰林自知今儿躲不掉,琢磨皇上的态度,慢慢说道:“小臣已经和皇上请辞,过一阵子就去外任。家里的小三儿留在京城,和十九阿哥一起读书。” 四贝勒和八贝勒听到想要的答案,对视一眼,都是了然。 汪翰林知机地主动退了一步,皇上就表示出一定的诚意和信任。 四贝勒伸手拍拍他的肩膀:“有需要来找爷。” 八贝勒伸手拍拍他的另一个肩膀:“有需要来找爷。” 汪翰林给两位爷鞠躬行礼:“一定一定,谢四爷和八爷。” 四贝勒转身离开。 八贝勒转身离开。 汪翰林可算是舒出一口气。 可他这口气松的早了。 十五阿哥和十六阿哥、十七阿哥下学,也来给皇上请安。 桃花堤上遇到,汪翰林规规矩矩地行礼,十七阿哥还好,笑着双手扶起来,十五阿哥和十六阿哥站在一边,都心情微妙。 他们的母家王家只是一个小小的县令,如今也只是荣封了一个翰林院的职务,这是到头了。可是汪翰林在翰林院,却是类似“布衣行走”,代表江南文人来修《明史》。 以前十九阿哥没有进京的时候,满宫里就他们三个汉妃所出的阿哥,还是亲兄弟,他们都没意识到,都有一种特别的优越感。 可是十九阿哥一进宫,这差距就出来了。母亲王贵人亲口说:“汪贵人不一样。”养着他们的母妃面对十九阿哥,说起来汪贵人,那态度也不一样,那是一种平等的。而不是面对母亲时候的俯视。 汪翰林站在一边让开道路,已经听皇上明确表示,汪家和十五阿哥、十六阿哥本人也好,母家也好,都不会联姻,最担心的事情放下,态度很自然。 “三位阿哥爷是刚下学吗?时间不早了,小臣先告退。” 十七阿哥笑道:“汪翰林,有空我和十九弟一起去你家玩,你家的藏书可要和小爷开放。” 汪翰林热情地笑着:“这是小臣的荣幸。恭候十七爷。” 十七阿哥自幼从学沈德潜先生,豁达识体,不参与皇权之争。且又聪明持重,工书法,善诗词,更重要的是,和十九阿哥处得好,汪翰林自然要亲近着。 “十五爷、十六爷,有空两位爷也去一起玩。”汪翰林招呼着,再次行礼退下。 十五阿哥皱眉:“十七弟,我们怎么能出宫玩?” “我们怎么不能出宫?上次不就是出宫玩?”十七阿哥也喜欢汪家的处世。 “上次是去工部,如何能去臣子的家?”十六阿哥不认同。 “两位哥哥,你们想多了,我们还没办差,还只是孩子。就比十九弟大几岁。”十七阿哥说着话,笑嘻嘻的。十五阿哥和十六阿哥都板着脸。 之前哥仨和十九阿哥闹过矛盾,现在他们知道了,皇上宠着十九阿哥,闹也闹不过。而十九弟人好,他们也不想闹了。可是要处得好?他们不想,也自觉处不来。 儿子们之间的矛盾,皇上都看在眼里。又一茬皇子们长大了,又要分派系了。 皇上琢磨,还是给庄王好好保养身体,再坚持几年,再看哪个孩子真的合适。 这天傍晚,太子和潇洒小道士在膳房,真的自己动手做鱼汤,荷叶羹。虽然都笨笨的,可态度拿出来,厨师怎么说他们怎么操作,一丝不苟。 皇子们那自然也要来,皇上眼见熊孩子有模有样地帮助剥葱洗菜,年长的儿子们烧火的烧火,切菜的切菜,杀鱼的杀鱼……虽然都笨的要皇上没眼看,气氛却是实打实的热情。 皇上这辈子第一次用着儿子们做出来的饭菜,暂时忘记这些烦心事情,就是熊孩子还是恼人要他想打一顿。 作者有话说: 大姨妈腰酸肚子痛,不好意思。祈祷过俩天可以恢复更新量。 感谢在2022-02-15 23:59:07~2022-02-16 23:59:1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浮生一梦 8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7章 汪翰林回到家, 见到等候的家人,简单说一说自己要外任的事情,又说了博霆留在京城进学的事情, 一家人都是震惊。 汪夫人首先问出来:“老爷, 我们一家人外任, 博霆一个人留在北京?老爷你怎么突然要外任?” 汪夫人着急。汪家大公子倒是有几分明白,可他因为明白,更是担心。 汪博霆高兴能和十九阿哥一起进学, 伤心于一家人都离开京城,一时什么也说不出来,眼看要哭了。 汪翰林解释:“下去锻炼锻炼也好。修书的事情, 皇上会另外在汪家选人来京城。” “这不是修书的事情。”汪夫人不同意。“老爷,我们走了, 两个孩子谁看顾?”我们留在京城即使不能见到十九阿哥, 那也能看顾一二。 “不用担心。”汪翰林有些话不好说, 暗示夫人一个眼神,转而对孩子们说道:“你们的婚事, 将来都有皇上指婚。为父会写信给你们的祖父祖母说明情况。” -- 第152页 又对汪夫人和孩子们说道:“外任的事情不着急, 皇上隆恩,我们留在京城的这段时间,可以和十九阿哥多接触接触。十九阿哥说要吃南京的老鸭粉丝, 南京的烤鸭, 夫人给准备着,明天我带进宫。” 汪夫人一听,一时顾不得其他:“老爷, 十九阿哥……” “十九阿哥很好。……十九阿哥和我亲近着, ”汪翰林安抚家人, “十九阿哥长得,和妹妹一模一样,脾气也像。” 一家人都眼巴巴地看着他,的嘴巴。 汪翰林笑了笑,又说:“十九阿哥喜欢宫外的生活,还是不大适应宫里的规矩礼仪,你们见到了,要注意着,切记不能给其他人留下话柄。” “爹您放心。爹我们能见到十九阿哥?”大公子第一个问出来。 “当然能。十九阿哥经常出宫玩,还会来我们家玩,你们自然能见到。”汪翰林重点叮嘱三儿子,“你要和十九阿哥一起读书,切记不能闹性子,十九阿哥注意不到的地方,你要给注意着,知道不?” “知道!”汪博霆板着小脸蛋,重重表示,“爹娘放心,孩儿一定好好照顾十九阿哥。” “大体情况就这样,老大、老二跟着爹来书房,大姑娘和二姑娘和你们娘去准备烤鸭,”看一眼小孩子汪博霆,“你和来书房。” “谢谢爹。”第一次被允许一起参加书房议事的汪博霆,兴奋地答应着。 汪夫人一笑,看着他们父子四个的背影,带着两个女儿去后院换衣服,笑道:“你们要不要吃烤鸭,我们多做几只?” “谢谢娘。” 两个姑娘一起答应着,帮着汪夫人换了一身衣服,自己也换衣服,老鸭粉丝和烤鸭,家里的南京厨师会做,可自家人做的,才有家里的味道。汪家的家教从来都是衣食住行都要会,女孩子们都要有几样拿手菜,十九阿哥要吃,自然要好好表现一番。 南京烤鸭和北京烤鸭作法不同,北京烤鸭是叉烤,南京烤鸭要用特制的烤炉挂起来烤,所以又叫挂炉烤鸭。 母女三个进了厨房,大姑娘先去屋后选鸭子,二姑娘一边准备烤炉一边叽叽喳喳:“当年那明成祖北迁京都,将南京烤鸭带给北京,现在人都知道北京烤鸭,都忘记南京烤鸭了。” 汪夫人在烧水准备烫鸭子,听了只笑:“这不是正常?现在北京人走亲戚送礼都送烤鸭,现在南京人吃鸭子,倒是随了自己的口味,变成家家必备的了。” “这倒是。‘秦淮风月忆繁华’,怎能少了烤鸭?说起来,儿在北京这些日子,还是不习惯北京的吃食。北京人吃烤鸭,卷饼蘸酱,讲究肥而美。南京人吃烤鸭,讲究皮脆肉嫩,那一兜红卤,这才是吃原汁原味的鸭子。” “偏了不是?南京烤鸭有南京烤鸭的好,北京烤鸭有北京烤鸭的好,既然有机缘在北京,就要尽情享受北京的好。” “知道~~~”二姑娘赖皮地笑着,“娘,我们这次也在鸭腔子里塞葱﹐盖焖而烧。大伯家的大姐来信说,现在南京人吃鸭子都这样焖,还用铁皮炉子烤,轻便。” “行。我们这次找一只鸭子试一试。” 汪夫人烧好热水,大姑娘一手抓两只鸭子来,鸭子“嘎嘎”地叫唤,母女三个就开始忙乎。 论起来吃,江南江北真不一样。南京人喜好小糖醋﹐讲究略甜微酸﹐鲜咸适度。调制这样的味汁﹐功夫不比烤鸭本身差。 而明炉烤鸭,鸭腔子里面必得灌水。外烤内煮﹐一旦鸭肉熟了﹐这一包汁水也鲜透。趁热把酒酿蜜卤倒进汤汁,浇上糖色、米醋、海盐,考究起来各家有各家的秘方,端出去的红汤老卤才叫家的味道。 而对于讲究的汪家人来说,从鸭子的品种喂养,到鸭子的宰杀,也都是学问。 倒不是和那些穷奢极欲的人家一般,用珍珠米喂养鸡鸭一类,再用人参汤兑高汤等等,而是真正的享受美食,享受这样的做饭过程,讲究一个功夫到家。 这一头,汪夫人和两个女儿一起做烤鸭,老鸭粉丝的各种准备,今晚上都准备好了,鸭子腌制一夜正好入味,明天上午烤制出来,直接送进宫,正好午膳食用。 那一头,汪翰林和三个儿子细细地交代清楚,该要他们知道的要给知道,该要他们注意的要说明白,更要和他们讲清楚朝廷对汪家的态度,汪家的决定,皇子们目前的关系等等。 都忙好了,一家人一起用晚食,天也黑了。汪翰林抬脚就去了许家。 许嘉俊正等着他。 汪翰林将事情大致和他说了。 两个人都沉默。 “其实,我也想知道,当年,为什么退亲。”许嘉俊问。 “……原因?”汪翰林苦笑,“哪有什么很大的原因,不过是戴家的嫡长孙迷上了一个酒家小寡妇,养在外面做外室。” 许嘉俊泡茶的手一抖,抬眼看他。 汪翰林的笑容更苦:“这样的原因,自然不能要父亲和母亲同意退亲,戴家的嫡长孙再怎么荒唐,他也是戴家的嫡长孙,有着基本的素养认知。在他对妹妹心里有愧疚的情况下,妹妹嫁过去,更好过日子……” “所以,为什么会退亲?”许嘉俊憋着这个问题十多年了,他当时以为,汪家的小小姐嫁进戴家做宗妇,即使没有爱情,日子也一定好的。 许嘉俊的目光逼迫,赤红一片。 -- 第153页 汪翰林唯有苦笑。 “妹妹不同意,很坚决。”汪翰林好似又看到当时的情景,妹妹那心碎心死的样子,“那个时候,我们还不知道……”他说不下去。 许嘉俊却是手抖的厉害。 因为汪家和戴家的这份婚约,他痛苦不堪,而汪家和戴家却退了亲。十多年来,他一直想要知道一个答案。 他没想到,这份答案如此刺痛他的心。 她,得知戴家嫡长孙养外室的心情,是什么样子? 那么骄傲的人,以为戴家嫡长孙等她三年情意深重,却得知这份婚约是如此的……打击有多大? 汪翰林长长地舒出一口气。 “那个时候我们都不知道……更不明白妹妹为什么那般伤心。你知道,夫妻过日子不讲究男女之情,妹妹也是聪明人,而且戴家老夫人亲自上门道歉,父亲和母亲都不同意退亲。可是妹妹说,她说,‘那等我也去外面生一个孩子,再来嫁人。” “砰”的一声,许嘉俊手里的茶杯掉在地上,人猛地咳嗽起来,一连声的咳嗽,咳的他心血都要出来。 不光是大家族联姻,世上任何一对夫妻过日子,都讲究一个门当户对,夫妻两个能生活到一块儿去。汪家的小小姐和戴家的嫡长孙没有儿女之情,她是合格的宗妇人选,这就够了。 可是汪家的小小姐,本就伤心欲绝,为了家族准备好出嫁的时候,戴家嫡长孙养外室,给了她最后一击,要她做了退亲的决定。 “是我的错……”许嘉俊默默地想着,掏出手帕擦拭嘴边的血迹,目光凄然欲绝。 汪翰林伸手拍拍他的肩膀,抓住他的手给他把脉,放下心来。 “你现在的家很好,好好过日子。你还要出海,要好好保养身体。” “我知道。”许嘉俊拿出来火石,打火,将手帕烧了,处理完灰烬,人也恢复平静。 他重新泡茶,两个人慢慢地聊着。说话的声音低低的,越发衬托的书房里静寂无声。 而此时的大郡王府邸里,大郡王和八贝勒、九阿哥一起喝茶,气氛也是压抑低沉。 九阿哥给两个人倒茶,八贝勒分析:“汗阿玛不给汪家册封,不当汪家是外戚,还宠着十九弟,给十九弟那么多自由,要汪家和他相认,同意许嘉俊和汪家的相处,容忍林御史、李尚书他们维护十九弟,是要捧着十九弟,做一个独立的势力。” 大郡王嗤笑:“岂止如此?汗阿玛还不同意我们和汪家联姻,这是要断绝我们伸手的可能性。” 九阿哥倒不意外:“本来就是这样。汗阿玛就是在看谁能在他老人家百年后,谁对年幼的弟弟们好。现在干脆要十九弟自己有势力保护自己,……” 这反而不是宠爱了。 十九弟才四岁,就要做朝野平衡的事情,做一个靶子。帝王心不可测,够狠。当然,九阿哥又想到,太子不是两岁就做太子?皇上一直这样心狠,不应该奇怪。 “我就是心疼十九弟。”太子就罢了,十九弟是真没有什么权利野心的欲望,九阿哥眉眼耷拉,“我担心十九弟。” 大郡王眉心紧皱。 八贝勒更愁:“十九弟的童学院一开学,等那些孩子们长大……”形成势力后,将来哪个新帝能容得下? “我也认为十九弟做一个富贵闲人更好。”八贝勒用一口茶,比烈酒还要他醉。 大郡王直接起身去拿一个酒坛子打开,给他们一人倒一碗酒,接着就自顾自地喝着。 明天休沐日,三个人干脆喝一个醉。 而后宫里,毓庆宫,太子、四贝勒、十三阿哥也在商议事情。太子倒是没有喝酒,他反而平静下来,还有心情慢悠悠地泡茶。 四贝勒和十三阿哥哪有心情品茶?太子冷笑:“孤泡的茶,你们也不喝?” 喝!四贝勒和十三阿哥喝茶,比喝醉酒还难受。 太子眼里的那抹笑更冷。 他以为皇上疼十九弟,总有那么几分真心的。 他以为皇上变了。 可皇上还是皇上。 愚钝的他自己。 “一边念着当年的汪贵人,一边利用十九弟……” “太子慎言。” 太子的话叫四贝勒打断,四贝勒面容漆黑,十三阿哥紧张地起身去看看书房外面。 太子更是笑:“别担心,我这毓庆宫有个风吹草动,皇上都知道。皇上允许你们进来,就是要我发泄发泄。” 帝王心术?!太子自嘲一笑。 当年皇上不就是这样一边念着元皇后的好,一边利用赫舍里家和他? “我们都是棋子。”太子一杯一杯地喝茶,那茶比烈酒还要烧着他的肺腑,“你们一直抱怨我面对这朝野上下的事情不管,我怎么管?我不知道这些年朝野政令松散,官风不正?我不担心将来国库空了,就是继位登基了,也是一个穷皇帝?” 太子真有点醉了。 “可我能怎么办?我管事,是夺权。我不管事,是不负责。我打压弟弟们,是不友爱。我能怎么办?” 太子一口一个“我”,笑着笑着直接起身搬来一坛酒打开。 四贝勒皱眉,十三阿哥更紧张。 皇上这是要拿他们哥俩给太子发泄?这是要了他们哥俩的命了啊。 十三阿哥因为太子的悲情动容,可他的脾气更忍不住心里的怒火:“太子二哥,这些话,你敢说,四哥和我敢听吗?” -- 第154页 “十三,你以为,你不敢听,就能不听?”太子打开酒坛子,给他们挨个倒一碗酒。“你们跟着孤,比其他兄弟多了一份机遇,这就是代价。哪一天孤倒下了,你们就是炮灰,懂?” 太子是太子,是唯一的嫡子,不管皇上将来怎么对太子,就是废了太子,太子经营这么多年的势力也是在的,皇上对太子的情意也是在的,皇上要保太子,必然要替罪羊,不是四贝勒,就是十三阿哥。 四贝勒是年长的哥哥,还是佟佳皇后养大的,皇上要留着四贝勒看顾着佟佳家,只能舍弃十三阿哥。 十三阿哥想到这里,眼睛瞪圆,面色煞白。 四贝勒的脸色也没好到哪里去。 十三阿哥是他最疼的弟弟,这些年,他护着十三弟,跟护着一个儿子一般。 沉默中,太子的醉酒中,十三阿哥反而第一个回神。 “太子二哥,四哥,你们都不要担心弟弟。”十三阿哥很坚强,“弟弟已经长大了,娶了福晋,马上要开府出宫,将来不管如何,只要能保住一条命就成,大不了一辈子待在家里养老做闲人。弟弟更担心十九弟,十九弟,太小了。” 四贝勒伸手握住十三弟的手,心里的担忧更大。 十九弟如今是他最疼最不放心的弟弟。 “太子二哥,十九弟的事情,没有办法了吗?” 太子人愣愣的,半坛酒下肚,思维已经模糊了:“有什么办法?” 太子喝醉了,四贝勒和十三阿哥也喝醉了,皇上收到消息,点点头。皇上迈步来到皇太后的宫里,皇太后在念佛,十九阿哥在泡药浴,嚎的震天响,一看见皇上来了,更能嚎,声音里带着愤怒。 皇上笑了,看着他生机勃勃的小样儿,笑得很不厚道。 “胤禝啊,你看你要怎么做哦?” 潇洒小道士身上疼的不能说话,看向皇上的目光带着明晃晃的怒气。皇上几乎能听到熊孩子的心声:坏皇上。 皇上好暇以整地看着熊孩子笑,自己坐下来,潇然道长给皇上倒一杯清茶,提溜着师弟从浴桶里出来,泡到另一个浴桶。 八月下旬的夜里开始冷了,阴雨天更冷。天上乌云遮住月亮和星星,屋子里几盏蜡烛的光微微地亮着,皇上慢悠悠地品着茶,潇洒小道士更加有力地嚎着。 潇洒会怕皇上吗? 那当然,很怕! 潇洒小道士一边嚎哭,一边告诉自己“潇洒最勇敢,潇洒打坏人,潇洒不怕坏皇上!” 皇上好似看穿他的心声一般,又来一句打击:“你的端本宫修好了,过几天找个好日子就搬过去。” 潇洒:“!!” 搬出去,就自己住了。 就要离开皇太后了。 潇洒舍不得皇太后,那哭声里有了伤心,嚎哭的也更响亮更愤怒。 夜幕深深,宫里,四九城的熄灯时间要到了,更夫打更的声音此起彼伏。皇子们各回各家,准备休息。皇上和皇太后说了一会儿话,回去乾清宫准备休息,皇上很是开心胜了熊孩子一局。 潇洒洗漱完毕,光溜溜地站在床上,和师兄说话:“师兄,我要练习一样功夫。” “什么功夫?”潇然道长好奇。 潇洒从包袱里找出小系统给他的纸张给师兄。 潇然道长越看面容越凝重,看着师弟说道:“这功夫很好,很合适师弟的身体情况。但练好后会怎么样,师兄没有把握。” 潇洒懵懂。 潇然道长知道师弟孩子心性,不会怀疑人,可是不知道清楚的功夫不能随便练习的。 万一有人坑师弟怎么办? “没有把握的武功,不能随便修炼。因为你不知道这功法里面有什么情况?越好的功法,可能后遗症越多。” 潇洒迷糊。 小系统完全不掩饰自己的幸灾乐祸,开心地说:“事情已经这里,躲避不了了。小道士,你更要练好功夫,至少将来,皇上就是用大军大炮围堵你,你也有本事逃跑。小道士你不信我,你咋办?” “谢谢高人的指点,潇洒要练功。”潇洒回答小系统高人。“高人,师兄担心小道,小道要知道更多的情况,时空系统局是什么?高人帮助小道士有什么要求?” 潇洒闭眼,脑海里找到系统高人的那团光亮,知道那是系统高人的灵魂,心念一动,一用力,将那团光亮控制起来,将整个系统收进去自己的脑海地盘,对于系统和系统高人的所有知识都了然于心。 小系统都来不及一声惊呼,吓傻了简直。 “小道士,你要做什么?!” 更要小系统没想到的是,小道士真有这个本事能控制他! 作者有话说: 感谢小天使们的安慰。么么哒。一起加油吼 感谢在2022-02-16 23:59:13~2022-02-17 22:01:3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聚散随心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8章 小系统恐惧。 然而潇洒小道士却是毫不客气地直接控制住他的一切, 获取他的所有信息。 “小道士你要做什么?你要吞了我?”小系统以为,小道士要炼化他的灵魂,吓得一团光亮直抖。 “什么也不做哦, 高人不要害怕哦。”小道士很是友好地安慰系统高人。 -- 第155页 小系统气坏了, 发现自己灵魂安好, 狠狠地松一口气,发现小道士将他所有的信息都找出来,气急败坏地大吼:“我就想等你百年后用用你的身体!我什么也没做!” 小道士不明白:“高人要小道的身体做什么?高人没有身体吗?” “我哪里来的身体?我都……”小系统反应过来, 小道士这个年纪还不知道什么是“死亡”,又恨又怒的情绪到达极点,不管不顾地大喊:“我要你练功也是为了你好, 我又不会害你!” “那为什么是百年后?”潇洒更不明白。 “当然是百年后,我还能强抢你的身体不成!你能活一百岁就不错了!”小系统真怒了, 灵魂被控制的局面更要他恐慌无助。“你快放开我!放开我!” “好哦。”潇洒很尊重长辈们, 更喜欢这位帮助自己很多的系统高人, 发现他真的害怕了,立即放开他。 小系统逃出生天, 那团光亮还是抖着不停, 后怕又心有余悸地喊着:“不能要时空系统局知道你能控制系统,知道吗?我会隐瞒这个情况,你不能随便控制我。你就当我是一个组织的高人来和你合作, 你不能要他们知道你能控制我, 一旦知道,很可能就是毁灭或者换系统,懂?” “不懂。”潇洒不是很懂, 大约明白系统高人不大自由, 不能要其他系统高人知道自己看了这些信息。“高人放心哦。小道会帮你的, 等小道练好武功,就找他们给你自由。” 小系统居然有一咪咪感动,赶紧打住:这不是一个萌娃子,这是一个小鲨鱼。 “我谢谢你哦。你快和你师兄说话,已经过去三分钟了。” “谢谢系统高人。” 潇洒睁开眼睛,面对师兄等候的样子,一头扑到师兄怀里撒娇耍赖:“师兄,我知道了,我会研究这武功能不能练习的。” 潇然道长摸摸师弟的脑袋,刚洗完澡没有梳头,毛茸茸的一团乱,手感很好。 “这武功很好,一看就是出自大家之手。可以借着研究,但不能贸然地练习。” “知道~~师兄放心。” “困了?早点休息。” “好哦。” 潇洒躺到床上,潇然道长给他盖好被子,拉好床幔,检查一遍窗户,担心他今天因为皇上和汪翰林的事情不好睡,干脆拿过来一个笛子吹奏安眠曲。 好温柔又温暖的一首曲子,潇洒自从被师兄带着,就经常听到,眼睛一闭就睡了过去。 皇太后宫里的人第一次听到它,简单纯净的前奏就那么柔柔地静静地,让人白天的烦躁一下静息,心也忽地变的柔软,细腻温柔的节奏,那样轻柔温暖地像一片纯净柔软的羽毛,顿时觉得心要柔柔地融化了……包括皇太后在内,都是一夜好睡。 第二天潇洒小道士又睡得太阳晒屁股,小三阿哥和张朝栋早起带着十八阿哥一起练武,过来一看十九阿哥还没起,嘻嘻笑着去玩了。等潇洒小道士起来,用完早膳,太阳都老高了。 陪着皇太后在院子里晒太阳,皇太后在躺椅上,抱着小小的孩子,她已经知道小孩子要搬去自己住的事,很是不舍得。 “祖母的小胤禝哦,搬去自己住,要记得多来看祖母哦。” “潇洒记得。祖母放心。”潇洒喜欢皇太后,也很是舍不得皇太后,窝在皇太后的怀里不想动弹一下。 皇太后伸手拍拍他的后背,心里酸酸涩涩的不舍,还有轻轻一叹。皇上要做的事情她大约知道,可是她想说“不要和皇上对着来,胳膊拧不过大腿”,说不出来。 “今天要做什么?” “研究武功。等三舅舅进宫。”潇洒眉眼舒展,还美美地笑出来:“祖母,三舅舅给我带来南京的老鸭粉丝和南京烤鸭哦,祖母一起吃哦。” “好,祖母一起吃。”皇太后笑道:“喜欢三舅舅?” “喜欢。” 小孩子的声音清脆,充满期待。 皇太后沉默。 一抬头,看着院子里的花草树木,上空的蓝天白云,眼前却好似是科尔沁家乡的大草原。 每个人都有父亲和母亲,父系和母系的关系,女子还分为娘家和夫家。这是斩不断的血缘牵绊。她记得当年的汪贵人,也是这样以出身自豪,一点也没有觉得进了宫就是天大的荣耀。 有人说这是汉人看不起满人,其实皇太后知道,这是一个奇女人自身的底气,走到天边她也是骄傲的。 那是一个天生骄傲的人,生的孩子也是骄傲的,不觉得自己的舅舅就低于皇家一等。 皇太后摸摸地拍着孩子的后背,面容慈爱祥和。 潇洒也不说话,人在皇太后的怀里晒着太阳,和太阳一样懒洋洋的。 皇太后笑道:“昨晚上的是什么曲子,这宫里的人都是一觉好睡?” “祖母,名字叫《和你一起睡觉觉》,神尼婆婆写的。” 皇太后不说话了,能写出来这样曲子的人,必然是一个才华横溢,内心里充满很多很多爱意的修行人。没有繁复的编曲,没有驳杂的元素,在形式上呈现出极简的风格,深夜闲听,让白天的喧嚣隐逸,独留下夜晚的宁静给心灵。 “祖母,蒙古语言里也有摇篮曲啊?”潇洒好奇。 “要听吗?”皇太后笑。 “要。” “好,祖母给唱一段。”皇太后搂着孩子,口中轻轻哼着童年记忆里的小曲子。 -- 第156页 “星空笼罩着大地,大地拥抱着安息,蒙古包里只有母亲的摇篮曲。在婴儿的睡梦中清唱,……” 潇洒听着,躺在皇太后的怀里,好似真看到了那星空下的大草原,蒙古包里哄着孩子睡觉的母亲,眼睛迷迷瞪瞪的,真有要睡着的架势,反正就是娇气的一下也不动弹。 皇太后不由地笑出来。可能这就是江南人?不管是男子还是女子,都是娇娇弱弱的娇气着,可又有着那份矫情的傲骨,那骄傲,也是矫情的,明亮可爱的。 潇洒跟着皇太后晒太阳,懒得他不想动,幸亏皇太后还记得他今天的事情,不舍地催着他去练功夫。 潇洒在皇太后怀里扭糖儿扭了几番,闹着:“祖母,潇洒要学马头琴哦?”一直到皇太后答应着“学马头琴。”他才不乐意地去自己的小书房里,因为这是皇上引起的,要自己又多了一个事情做不能玩乐,更恼皇上。 他将昨晚上获得的信息都在脑海里翻出来,还机灵地来一个播音方式,系统高人很是聪明,心念动一下,有关于武功方面的都自动地整理出来,用好听的声音说出来。 潇洒将这些都要小系统变成纸张,拿给师兄看,脑海里还不停地听着播音,一边走一边听一边唱,很是欢乐。 “太阳当空照,花儿对我笑,小鸟说早早早,你为什么背上炸药包?我去炸学校,谁也不知道,一拉线儿我就跑,轰隆一声学校炸飞了!” 小系统叫他闹得没有脾气,在时空系统局他都没有被这样控制,落到这小道士手里反而老底子都给扒出来,这对他的打击很大。 宫人们一开始听着十九阿哥唱的好听,不能笑不能笑,可是好想笑。后来,奴才今天起床真没带耳朵。 潇然道长在端本宫里做最后的检查,听到这曲子,只笑。 端本宫里的其他工匠听到了,都忍住笑装没听到:十九阿哥这是对上学有多大的怨念? 潇洒开开心心心地来到端本宫,自己将要入住的地方,眼睛蓦地睁大。 皇上的乾清宫很是威严气派,太子的毓庆宫很是金碧辉煌,皇太后的宁寿宫很是亮堂宽敞,哥哥们的家里都是四四方方的规矩……他的端本宫对比之下,好似江南园子一般。 潇洒一看就喜欢。 “师兄,潇洒喜欢。”小道士大喊一声,眼睛亮亮的。 “来看看,还有哪里要添加的吗?”潇然道长知道师弟人小但很有主见。 潇洒四下看了看,一组窄长院落组成的建筑群,前后共四进。正门内为第一进院落,东西值房3座。过穿堂为第二进院落,正殿3间,假山小桥流水花草树木穿插其中。 第三进院中间是一个工字型殿。绿色琉璃瓦硬山顶,前檐明间开门,次间、梢间为槛窗,后檐明间接穿廊与后殿相通。西次间为藏书室,东山墙接悬山顶耳房1间与东围房相通。内部装修极为考究,尤其是后殿,或真或假,构思精妙,阴阳八卦纵横其中,宛若“小迷宫”一般。 最后一进院内有后罩房,面阔5间,进深3间,东西两侧有耳房,与东西庑房转角相接。 值房、膳房、净房……一应俱全。 最重要的是,这里真的和其他的宫殿不一样,不是那样四四方方的都是屋子,连个小池塘都没有。 平静的池塘水面在这里至关重要,它形成整体布局的主题。第三进院落里,一座两面都装有透明玻璃窗的外书房,花窗下的湖石、卵石铺就的地面与上方绿色屋顶的色彩十分和谐,花草倒影在池塘里浑然一体。 潇洒惊奇:“师兄,玻璃哦?” “玻璃,工部已经将玻璃造出来了。” 潇洒凑到玻璃窗前好奇地看一看,看着对面清晰的小人影,对着镜子笑,手舞足蹈的,嘴里发出开心的声音,还嘟着小嘴巴要亲一亲镜子里的小人。 潇然道长佯装不认识地问:“这是师弟?” “师兄,是潇洒。”小道士知道镜子里的人是他,挺挺小胸膛。 “阿哥好好看是不是?”雷金玉师傅笑着问。 小道士点头。 众人都笑。 雷金玉师傅又问:“阿哥今天穿的道袍上绣着什么?” 小道士低头一看,小手一指:“仙鹤献瑞图哦,又有一小龙,爪翻云海,矫健凶猛哦。” 一副显摆的小样儿:“四嫂给做的哦。” “四福晋给我们阿哥做的,果然好看,衬托我们阿哥更好看。”雷金玉师傅脸上与有荣焉的笑。 潇洒抬着小下巴,一伸脚:“‘顶黄冠,戴玄巾,服青袍,系黄绦,外穿鹤氅,足缠白袜,脚纳云霞朱履,取五行俱备之故耳。’” 众人都笑着点头,都夸他们的小阿哥“行走风云,五行俱备。” 潇洒听了夸夸更开心,将手里的纸张给师兄,自己转着小院子又看了看,眼睛一亮又有问题跑来问师兄:“师兄,这里能设计池塘哦?” “本来宫里没有池塘。这是特别设计。半月形池塘,主钱谷丰盈。古诀曰:片钱半月塘,财谷百千仓。水通金水河,到玉泉山,是为活水。” “养殖荷花、浮萍,放养一些风水鱼,锦鱼、鲤鱼,鱼池与岩石假山造景搭配,岩石假山象征着玄武之靠,即背有靠山之意,应位于北方。假山造景时,选用形状奇特的大石头,切忌选用小石头。”潇洒骄傲地接口。 -- 第157页 潇然道长笑问:“还有吗?” 潇洒凑近假山一看:“堆砌石块时,石块的纹理朝同一个方向层层相叠。先从底层中央的石头堆起,渐次向上和向外发展。在石块和石块之间用腐殖土填塞,可用于种植花草。” 又摇头晃脑地唱:“鱼池风水宜家不用愁,天天养鱼,年年有余,风山水起又旺运。” 皇宫里头讲究聚气旺人,一条金水河环绕,不挖池塘。更何况皇家坐拥海子,还有畅春园西山瀛台等等玩乐之地,自然也不需要在宫里挖池塘。 这次坏皇上同意给他挖池塘,很是难得,潇洒小小的烦恼。 潇然道长摸摸师弟的小脑袋,笑一笑。 “师兄,潇洒送皇上一个礼物啊?” “应该。这里还需要几天散散油气,你在畅春园的住处也修好了,明天先搬到畅春园住,回来就搬到这里来。” “那潇洒送他两件礼物。儿童乐园,潇洒自己建哦?” “好。” “好哦。” 仔细看那外书房,墙上的四幅画分别代表着四季,画下方为一张榻,榻的前方放着一张宽扁的脚凳,右侧是大理石圆桌和绣墩,文房四宝琴棋书画一应俱全,雕工精细,造型鲜活可爱。 花草树木的布局也是疏阔天然,自成一趣。 小道士很开心自己有了单独的住处,一个上午都呆在这里和匠人们一起折腾,尤其对这里的地暖火炕的造法最为好奇。 午休的时候到来,听说皇上在毓庆宫,他也跑到邻居二哥家里找二哥一起午休。 毓庆宫的宫人不敢拦着他,潇洒不要宫人抱着一路小跑,和通报的宫人速度一样快。毓庆宫也是四进的院子,是在明朝宫殿端敬宫的基础上造的,因为住的人多,加上房屋林立,略显得拥挤,据说还不够住。 第三进院落的外书房,一个毛茸茸的小脑袋从门边伸出来:“皇上,二哥,睡觉觉哦。” 皇上和太子一番父子谈心,脸上泪水还没干正心情低落的时候,见到他一副生机勃勃欣欣向荣的小样儿,顿时小尴尬变成小气恼:“这是打哪里来?身上都是木头渣,还有泥巴。” “在端本宫看房子哦。房子好看,谢谢皇上。”小道士爱恨分明,皇上照顾他,他也照顾皇上,“潇洒会送礼物给皇上的哦。潇洒来找皇上和二哥午休哦。” 皇上冷笑,想说朕稀罕你的小儿礼物?猛地想起熊孩子送他的摩天轮机器图纸,端着皇上的范儿矜持道:“朕且等着你的礼物。” 太子发觉皇上的态度变化,也知道十九弟的神奇之处,脸上扯出一个笑:“好,我们一起午休。” 皇上心想朕抱着熊孩子午休就罢了,还能和这么大的太子一起午休?皇上很嫌弃:“朕回去乾清宫有事,你们哥俩午休。” “儿臣恭送皇上。” “噜噜噜~~~” 太子规规矩矩行礼恭送皇上,小道士伸舌头冲皇上“噜噜噜~~”,皇上一转身,扭了他的小耳朵一圈才是出气。 潇洒捂着耳朵,和太子同仇敌忾:“二哥,皇上坏啊。皇上欺负二哥哭了哦?” 太子脸上肌肉抽抽,可算是理解昨晚上四贝勒和十三阿哥的气恼:你敢说,我敢听吗啊?! “去午休。”太子果断地抱着熊孩子去书房后面的暖阁,亲自照顾给他脱去靴子道袍,洗漱一番,担心他睡觉不老实,直接搂着睡觉。 潇洒在太子怀里呼呼大睡,小肚子一起一伏,小猪崽一般。 太子昨晚宿醉头疼,刚刚又心潮起伏的闹得心口也疼,却因为怀里的小火炉不知不觉也睡着了,睡得香甜,宛若无忧无虑的儿时一般。 太子这一觉睡了一个多时辰,潇洒起来离开了,他还没醒。还是太子妃听说后,担心白天睡的太多,大着胆子给唤醒。 “怪不得……”汗阿玛喜欢抱着熊孩子睡觉,太子举着毛巾擦脸,自觉发现一个天大的小秘密。 太子妃高兴于他睡了一个好觉,笑道:“汪翰林进宫来,带着南京的几样小吃食,去给皇上请安。汪夫人也带着吃食去给皇太后请安,十九弟去了皇太后的宫里。爷要不要去凑一凑?” “去。” 容光焕发的太子,领着太子妃,端着太子尊贵的范儿,抬脚就朝皇太后的宫里来。 几方人互相见礼后,皇太后见到他们夫妻一起来,很是高兴:“午膳用了吗?快坐下来用一点。” 太子妃挽着皇太后的胳膊撒娇笑着:“皇祖母,我们还没用午膳,闻到您这里饭菜香,就来了。” “可见都是小馋猫。汪夫人你看,这孩子这么大了,还不会照顾自己。” 汪夫人未语先笑:“太后娘娘,我那几个侄子也都娶媳妇儿,到了老人家面前也是撒欢儿。老人家多疼几个重孙子,他们还生气醋一个。” 皇太后真乐了:“那可不是会吃醋?再大的孩子到了老人家面前,也是孩子。我们家这几个也一样爱闹。” 皇太后和汪夫人的谈话,好似民间的亲友一般。汪夫人的态度恭敬中透着大方自然,还有几分亲近,要皇太后越看越喜欢。当然,皇太后的亲切,也要汪夫人松一口气。 小道士只顾用着吃食,两手抱着一只大鸭腿啃,大眼睛骨碌骨碌转,没有嘴巴说话。太子自然也不插话。太子妃和专门过来陪着的十三格格跟着乐呵几句。 -- 第158页 宁寿宫里其乐融融,太子和小道士吃着手撕的烤鸭肉,用着老鸭粉丝汤,满心享受。 用鸭架、大骨、鸡架熬上数个钟头,浓浓的奶白鲜汤没有油花,一口下去鲜而不腻。里面的鸭胗鸭血也完全没有腥味,入口反而有浓浓的鸭子香,淡淡的中草药香。 里面最好吃的要数爽脆可口的鸭肠了,没有一点腥味。爽滑的红薯粉丝晶莹弹牙、青翠的香菜、鸭血、豆腐……食材很是普通,但每种食材都是经过精心的处理,吃起来很是舒爽。 太子吃着浑身舒坦,一边自己吃一边喂熊孩子吃。潇洒嘴巴张大眼睛眯眯着,和太子一起吃了一只鸭子一大碗粉丝汤,还要吃,要太子劝住:“粉丝不好消化,一碗就够了。” 潇洒眼馋:“再吃一个大鸭腿。” 太子也觉得还想吃:“好,再吃一个大鸭腿。” 可能是睡好了胃口也好,太子今天中午难得的吃撑住了,而不是那种看什么都肚子胀气厌烦的不想吃。 太子自觉他又发现一个小秘密:皇上每次和熊孩子一起吃饭,都心情特愉悦地多吃半碗。 潇洒全无所觉,吃饱喝足,洗漱净手,趴到皇太后怀里撒娇:“谢谢祖母。”又跑到汪夫人怀里撒娇:“谢谢三舅母。”再窝到太子妃怀里:“二嫂多吃哦。”最后抱住十三格格的大腿耍赖:“十三姐姐和十九弟一起出宫玩啊?” 皇太后笑,汪夫人也笑。太子妃乐得多喝一碗老鸭汤多吃一个大鸭腿,十三格格脸通红地答应:“好,和十九弟一起出宫玩。去哪里玩?” “去儿童乐园啊。还有小伙伴们一起哦。” 十三格格看向皇太后,皇太后不放心:“那里还没有建好,有点危险。”看向太子,太子心里一动:“皇祖母,孙儿带着他们出去转一转。” 潇洒高兴,又看向三舅母,跑到三舅母怀里承诺道:“潇洒明天去看舅母哦,舅母和哥哥姐姐们在家哦。” 汪夫人看向皇太后,得到允许后欢喜地抱着孩子:“好,都在家。阿哥出去玩的开心哦。” “开心,潇洒开心。” 潇洒开心的要飞起来。 三舅母做的烤鸭和老鸭粉丝,就好像师兄做的饭菜一样好吃。 潇洒跟着太子,十三格格出宫,汇合自己的小伙伴们,直奔儿童乐园。 皇上和汪翰林在乾清宫用着老鸭粉丝,吃着烤鸭,听说后点点头,也没说什么。 比起太子,皇上更好奇熊孩子到底会做什么。 “这孩子聪明,还没出生,就会闹腾人。刚出生的时候你记得?不要宫人抱,还喜欢要人抱着,朕要他闹得几天几夜睡不好,胳膊酸的抬不起来,幸好你父亲在苏州帮忙带着。” 汪翰林也笑:“小阿哥想和皇上亲近着。” 第39章 周末愉快注意防疫 “那可不是?惯的他现在还是这样。” 皇上稳得住, 汪翰林也稳得住,两个人打算先说说孩子们的趣事儿再进入正题,哪知道越说越气越停不住。 一直到太阳西落, 皇上轻轻一叹气:“朕知道你怀疑曹家牵扯其中, 朕查了当时照顾汪贵人和十九阿哥的所有宫人的家底子, 要说曹家有这样的能力,朕不怀疑,包衣们的心都大了, 势力也起来了……” 皇上利用包衣去平衡满清贵族,前朝后宫都喜欢用包衣,自己一手提起来的力量, 皇上心里清楚着。 汪翰林当然也明白,皇上为什么要用包衣做亲信, 要后宫包衣女子生育那么多孩子, 却不给满洲贵族家的女子生育孩子。 汪翰林蓦然片刻, 缓缓开口:“……一场大火毁了所有的痕迹,臣查这四年, 也知道其中的艰难。”汪翰林面容反而是平静的, “臣是根据动机、能力、利益获得者……来分析,才去查曹家。” “当然,这不光是曹家。”汪翰林眉眼低垂, “……臣不敢查。” 皇上点头, 却说道:“纳尔苏郡王是曹家的女婿,朕亲自指婚。朕仔细查过,他没有牵扯其中。”顿了顿, “你在怀疑徐家?” “是。只是徐家三兄弟目前都去世了, 下面的都是小辈。查无可查。” 徐家作为顾炎武先生的外甥起家, 起家以后不断打压欺压其他乡民,在江南和其他几家的矛盾很大。这是皇上一手操办出来的。 皇上要利用顾炎武的名声拉拢江南文人,顾炎武宁死不出仕。皇上利用顾炎武的三个外甥,这三个人都喜欢权势名利,一心朝上爬,正好一拍即和。 徐家变成江南的第一大世家,很是嚣张,甚至买卖功名操作科举舞弊,顾炎武先生本人都看不过他们的行为,更何况其他人家?这矛盾积压下来,都要有三四十年了。 汪贵人进宫多年没有身孕,反而曹家送进宫的王贵人一直生儿子,这也是皇上的态度。 皇上带汪贵人回家省亲,得知汪贵人有孕,也给汪贵人安全生下一个儿子,说明皇上的态度有了变化,不想在间接利用他们控制江南,要直接控制江南。他们如果要有行动,第一个要做的就是去掉汪贵人和十九阿哥。 这是汪翰林的猜测。可是徐家三兄弟先后都去世了,基本没得查了。 皇上默然。 前朝后宫从来都是互相牵连。没有汪贵人在宫里,王贵人就是独一无二的汉女宠妃。 -- 第159页 没有十九阿哥在宫里,如果他要过继十五阿哥或者十六阿哥给庄王,一个铁帽子王的母亲必然要封妃,将来新帝要拉拢庄王这一系,还会封皇贵妃。 十五阿哥、十六阿哥、十八阿哥兄弟三个拉着,王家就是起来了。 曹家也多了一个保障。 皇上从来都喜欢平衡之术,有名头的贵族不给实权,有实权的包衣不给名头;有家世的女子少生皇子皇女,没有家世的女子多生多养……他一直认为这样的帝王手段很好,此刻他突然发现,这并不是那么好。 人心都是贪的。 人心都会变的。 可是现阶段,即使曹家、徐家真的牵扯其中,皇上也不能直接召回来曹家,更不能动徐家。 即使查访也只能是暗查。 因为曹家在江南经营这么多年,徐家已经是朝廷竖起来的一个招牌,皇上暂时还需要他们继续在江南呆着。 皇上更沉默。 汪翰林也沉默。 儿童乐园里,潇洒一挥胳膊,大喊一声:“我们建设自己的家园,儿童乐园嗷!” “嗷嗷!” 小孩子们吼着,一起期盼着十九阿哥带着他们搞大行动。 潇洒再喊一声:“我们去造摩天轮,大水法。” “造大水法!” 孩子们又跟着吼一声。摩天轮是什么,孩子们不知道,但大水法他们知道啊。畅春园就有一个小水发,是法兰西人给造的,和他们的喷水兽不一样,那水能喷到高高的天上,他们都惊奇着那。 儿童乐园是四贝勒和皇上要的地,位于西山脚下,畅春园偏西的位置,风景好似小江南似得。目前园子已经造出来外围墙,里面的基本规划墙,都是有四贝勒和九阿哥一起督建的。 今天四贝勒在工部试验沥青路面,九阿哥在督办两轮车大量制造的事情,都不在。 潇洒和这里的匠人们说说话,在西北角预留出来的一块空地上,自己画图,指挥匠人造一个实验室。 “要造更好的铁,更好的钢材,更好的铜……还要造会自己跳舞的大水法哦。” 匠人们不大明白,却也多少明白着:目前人造房子都是用木头,比如皇宫里头。而铁、钢材、铜……都是管制金属。民间的匠人们比如黄履庄可以研究木头两轮车,却没有机会研究金属两轮车,一直到工部开始研究,才有机会。 现在十九阿哥带着他们,这也是一个机会,大机会! 匠人们都满怀期待,按照十九阿哥的图纸给造一个金属研究实验室。 太子只管照顾着孩子们,十三格格入神地看着这里热火朝天的干活劲儿,匠人们手脚很快,都是现成的木头,实验室里讲究实用,也不需要雕花油漆啥的,房子也不需要花绘屋檐一类。 主要是试验材料和用具,没有皇上的批复,工部的配合,一般的匠人都摸不到这些物事。 要造摩天轮大水法要有好钢材。 要炼钢,要先有炉子。 一般冶炼生铁主要使用竖炉,从上边装料,下部鼓风,形成炉料下降,和煤气上升的相对运动。燃烧产生的高温煤气穿过料层上升把热量传给炉料……这样的炉子燃烧生铁,但温度不够,所有后面要配合锻打的方式来获取钢。 潇洒的目的是两个:提高钢材的纯度,尽可能地去处杂质;尽可能地提高炉子温度,提高冶炼水平。 他围着工部送来的鼓风机、煤炭、火炉子看了看,指挥小伙伴们去准备烧煤,试着炼钢。自己回忆看过的炼钢过程,慢慢地画图纸,画一个更好的炼钢炉,要小伙伴们按照他要求的零件给造。 这可真是一个,前所未有的事情。 堂堂一个皇子领着一伙大臣子弟,蹲在地上和匠人们学习炼钢。 一个个的满脸黑灰都认不出来人,太子换了一身粗布衣裳,只管照顾好孩子们的安全,反正是铁炼钢嘛,也没有报废一说,这次不成钢,再冶炼。 力气大的阿尔灵阿挥舞着大锤子,不停地捶打一块小长铁片。没有力气的就给烧煤,运送物件,端茶倒水。 潇洒跟几个大师傅讲他的图纸:“就是这样哦……炉膛是一个耐火砖砌成的槽,炉膛的两端都筑有炉头,废钢、废铁、铁矿石和、石灰石和生石灰一起送进去炉头,就热了哦,再进入炉膛,就更热了,就能变成铁水了哦……” 小道士抓耳挠腮的,手脚比划着,他自己会,但你要他说,他说不出来什么道道。 匠人们看着图纸,震惊到无法言语。 太子端一碗糖水喂给小孩子,一句话明了:“就是能提高温度,直接将铁变成铁水,直接炼钢,不用锻打了。” 匠人们齐齐看向太子殿下,第一次这样大胆地看向太子殿下:太子爷您一句话说的轻飘飘的,您来设计这个图纸?您知道这炉子真成功了的意义吗?! 太子被看的小小心虚。 “时间不早了,孩子们要用饭,你们也要按时用饭。天一黑就不能动了,收拾收拾回家,明天再来干活。” 众人万分不舍得,可也知道,这个安排是最合理的,工地上到处都是危险,更何况什么也看不见的晚上? 可他们真的舍不得离开十九阿哥! 一个个匠人看着十九阿哥的目光,那绝对是发自灵魂的顶礼膜拜,就见十九阿哥头顶的光圈一层一层的,张着嘴喝糖水的样子,也是那样的神圣高贵不凡。 -- 第160页 顺带身边的太子殿下都沾着智慧的光辉。 潇洒习惯众人的注视,小胸膛一挺,骄傲。 太子倒是有点儿不好意思,不过他瞬间又想开了,这是孤的弟弟,孤当然也要自豪。 小孩子们收拾好自己,洗手,和匠人们一起用饭,粗糙的碗碟和饭菜、卤的没味道的大鸡腿都要他们吃的香喷喷的。 一个下午的时间自然不能冶炼出来什么,可是他们都成就感爆满,自觉都是做了大事情了的大孩子了。 “阿哥,我们明天还来吗?”阿尔灵阿满是期待。 “来!”潇洒回答的毫不犹豫。 孩子们高呼:“好哦。谢谢阿哥。太子殿下,阿哥,明天见哦。” 小孩子一哄而散。太子吩咐侍卫们挨着护送回家,自己抱着十九阿哥,带着十三格格骑着两轮车回宫,天已经黑透了。 小道士今天也累了,去洗漱沐浴泡药浴,闭眼就睡觉。 乾清宫里,皇上拿着那张火炉子的图纸,久久无法言语。 从古至今,火炉的温度是不能融化生铁的,只能烧软化再锻打。 锻打部分最考验师傅们的技艺水平。从“百炼钢”到炒钢、灌钢……目前从日本进口的花纹钢,从欧洲进口的大马士革钢……大清的炼钢技艺和炼铜技艺一样,很好,但只有极个别师傅的技艺好,传承不对口,质量控制不对口,整体行业不对口,大清自己用铜用钢,都喜欢进口。 皇上研究那手榴弹,研究测谎仪等等,也发现大清国目前的冶炼缺陷,更因为手榴弹和测谎仪上面的钢材工艺眼馋心馋。 拿到十九阿哥给的摩天轮大机器图纸后,更是心动如雷。 可是那大机器不是那么好造的。 第一个问题也是钢材。 钢材不达标,再好的图纸都是枉然。 “朕这些日子,也在研究炼钢的事情。”皇上叹气。 “汗阿玛,这个炉子如果可行,生铁化水,直接在磨具里变成我们要的钢材,我们就有了更好的钢材……”太子无法想象,人有点梦幻。“我们的火器都换一遍?我们的战舰也都换一遍?我们造船造火器的大作坊都要变化……” 皇上听着不言语。 有了更好的钢材,他就能开始尝试着造大机器,大机器拉着马车前进,大机器拉着轮船战舰前进,船速更快,船更大,船上不再需要那么多的水手划桨,可以带更的士兵,更多的火器…… 皇上第一次看见,大清国的战舰纵横大海洋的希望。 “之前老九不是要做海运?如今玻璃造出来了,其他都完备了。水师退下来的几个战舰,可以用来跑海运了。”皇上转移话题。 “汗阿玛,您不是要自己做海运?”太子惊讶,太子并不想大郡王一系有了更多的银子和他争皇位。“汗阿玛,儿臣认为,如今大清国将有大变化,弟弟们都忙,海运的事情有专人负责更好。汗阿玛,还有四弟的差事……” “老四的差事?”皇上坐下来思考。 皇上再次陷入沉默。 四贝勒最好走一趟吏部,整治一番。 可是皇上下不来这个决心。 “秋收在即,户部用银子情况会有缓和。老臣们都不容易,家里有困难才会来借银子,要多多地体谅。” “儿臣明白。” 太子到底是没有告诉皇上,户部这几年的春税、秋税,都只是账面好看而已。账上有五千万两银子,实际上库房能有一千万两就不错了,国库实在没有银子出借了。 皇上不知道户部的实际情况,还考虑熊孩子和八贝勒、九阿哥的一番折腾,突然多了一千万两现银,今年的财务情况大为好转,户部的情况就不用担心。 而因为十九阿哥在儿童乐园的折腾,拉开架势真要自己建造自己的园子,皇上隐约明白他要做的事情,却又不明白,只能继续看着。 太子、大郡王,前朝后宫的人,也都在看着。 第二天潇洒太阳老高爬起来,用完早膳就跟着十二阿哥、十七阿哥,带着小三阿哥、张朝栋,骑着小车车就奔去三舅舅家。在舅舅家和几个哥哥姐姐玩乐一番,领着他们一起去他的儿童乐园,继续造他的大炉子。 工部的阿山尚书、李尚书,许嘉俊等等人都来围观帮忙,工部、内务府各司凡是有空的匠人们都来学习,儿童乐园里的其他工事也停了下来,因为一旦他们有了更好的钢材,他们的营造图纸都要改动。 潇洒小道士跟着他们,烧砖盖炉膛和炉头,好不忙乎。因为他这只是一个草图,他也不知道具体造的时候什么情况,比如炉膛和炉头具体的长宽高一类的。 他小小的孩子,却最是喜欢护着其他人,手小个头矮,飞起来帮忙递个砖头铲子。李尚书年龄大了一不注意踩到一个石块要摔倒,他一眼看到给飞起来。 李尚书抱着十九阿哥那个高兴:“老头子今儿可要好好谢谢十九阿哥。” 十九阿哥端着大人的模样:“哪里哪里,不谢不谢。”要所有人捧腹大笑。 汪家的四个孩子瞧着十九阿哥开心的样子,也笑。 十二阿哥生怕他磕着碰着,小心翼翼地护着。 一群人一个步骤一个步骤地摸索着。到鼓风机那部分,小道士又起来主意,要用锅炉烧暖风,类似宫里头地暖的设备一样,保证炉膛的温度不下来。 -- 第161页 匠人们研究过后,认为这个方法很好,如果成功,可以节约三分之一的煤炭,当即就开始动手试验。 宫里正在搬动东西,秋天的四九城很是闷热,呆在宫里头比夏天的炎热还难熬,皇上要去畅春园住。 皇上当然不要动手,坐轿子人到了就行。五贝勒和七贝勒来和皇上汇报天花牛痘的试验情况,脸上都是明晃晃的惊喜,皇上一眼看到,也是大喜过望。 “汗阿玛,我们成功了。牛痘防疫天花,可以达到百分百。”五贝勒大喊一嗓子。 “七八天就能出来种痘成功,十个人只有三个发高烧起来小痘痘的,其他人都好好的。”七贝勒简直不敢信。 皇上也不敢信:“果真?” “真。”兄弟两个一起回答。五贝勒两眼放光地说道:“汗阿玛,我们一开始不敢和您汇报,多等了七八天,确定没有意外出现,才来和您汇报。汗阿玛您看。” 皇上接过来厚厚的一叠子纸张,仔仔细细地看,看完后,兴奋之下,欢畅大笑,笑声豪迈。 “天佑大清。”皇上很是激动,“你兄弟此番功劳,要何赏赐?” 兄弟两个互看一眼,一起回答:“不敢要赏赐。汗阿玛,这是十九弟的功劳。” 皇上脸上的笑容更大:“你们弟弟的功劳,是他的。你们的功劳,是你们的。” 哥俩再次互看一眼,五贝勒先说道:“汗阿玛,儿臣听说四哥在试验沥青路面,儿臣想去帮忙。” 沥青路面试验出来,要修路,首先要朝东北修路,五贝勒负责,是一个合适的人选。 皇上点头:“你去找你四哥,接手这个事情。顺便要你四哥来见朕。” 五贝勒惊住:“汗阿玛,儿臣去和四哥帮忙,儿臣可不能接了四哥的差事。” 皇上抬脚就踹:“朕另有差事老四。” 五贝勒拍拍被踹的屁股,真实地松一口气:“汗阿玛,儿臣这就去找四哥。”转身撒腿就跑。 皇上生气,一转头看到老七,还是气:“先去儿童乐园帮忙,十二一个人在哪里管不住小十九,朕不放心。” 七贝勒一愣,麻利地答应下来:“儿臣遵旨。” 工地上到处是危险,十二弟脾气软,七贝勒也不放心,当即告退。 四贝勒来到畅春园的清溪书屋,皇上正在悠哉地钓鱼。 四贝勒给皇上行礼,皇上示意他另一个鱼竿,他就拿着鱼竿陪着皇上钓鱼。 皇上问:“老四对目前的工部有什么看法?” “儿臣认为,工部会迎来属于他们的‘春天’。”四贝勒直言不讳,“儿臣知道,大清的新事物出来,会对大清影响很大,对人生活影响更大,生活变了,想法也要变了,只是,儿臣有预感,此乃大势所趋,避无可避。” “说得对。那你打算怎么做?要去工部?” “回汗阿玛,儿臣没有打算。儿臣对技艺这方面并不了解,这几天在工部,完全是任由他们施为。若需要儿臣在工部,儿臣揽个总。” “……” 皇上不说话,这是皇上最愁的地方。 论起来技艺,到底是汉家人最灵活。不说这些皇子们,就是皇上学贯中西,甚至对西方的开肚子生娃技艺很有兴趣,在太医院找女官们学习一阵子,可皇上也不懂。 这就和朝廷去日本买铜一样,当官的人不懂也不适合,商人懂但又不能放手给商人,只能找皇商操办。 “太子懂一些,老九懂一些。太子不适合去工部,老九满脑袋做生意,也不适合。小十九太小了,每天能有兴致折腾他的儿童乐园,已经很好了。”皇上脑袋里转悠着适合的人选。 四贝勒沉默半响,终于问出来:“汗阿玛,十九弟?” “且看着。”皇上默然半响,突然说了一句:“老四,朕需要你去一趟兵部。” 皇上的一句话,要四贝勒惊住。 只皇上和四贝勒没有想到,潇洒小道士也认为,现在应该有人去兵部。 儿童乐园里,大家伙儿打着地铺一起午休,所有人都因为七贝勒带来的好消息睡不着,有的哭,有的笑,差不多都疯疯癫癫的,嘴里念着“爹娘,我们以后不怕天花了”“爹的狗蛋,我们现在不怕天花了”……哭哭笑笑的不停。 小三阿哥也哭。 张朝栋也跟着哭。 潇洒挨个哄着,自己也兴奋激动。 他长这么大,第一次遭遇天花这样的恐惧,真的要他认识到,什么是害怕。 “彻底打败天花嗷!”小道士高喊。 “从此以后不怕天花嗷!”小伙伴们一起高喊。 一群匠人擦着眼泪笑出来,孩子们的欢喜总是给人带来希望的。 所有人一起鞠躬行礼高喊:“谢谢十九哥带来牛痘。” 十九阿哥矜持:“不是我的功劳,是高人们的功劳!” 众人都乐呵呵地笑,他们的小阿哥记得高人们教导他的事情,有功劳就说他们的,这么好的孩子要他们心疼。 人群情绪激荡,好多皇亲国戚家的孩子都凑上来要抱抱十九阿哥。 十二阿哥最激动,激动之下,抢先抱着十九弟来到他们的小木头房间里,鼓起勇气问:“十九弟,天花出来牛痘了,以后我们都不怕天花了。十九弟,你看十二哥适合做什么差事?” -- 第162页 潇洒迷糊:“十二哥,有哪些差事能做?” 十二阿哥掰着手指头数着:“六部、九卿、五寺、二监,还有二院。其中理藩院是大清区别于历朝历代的。 理藩院设尚书、侍郎为正副长官,专门掌管蒙古、西藏及西部大漠各地事务。也分管部分外交、通商事务,比如沙俄馆等……” 十二阿哥细细地讲解,小道士弄明白六部、九卿、五寺、二监、二院,看了看十二哥,看得十二阿哥特紧张,好似每次皇上考他学问一般。 十二阿哥咽咽唾沫,眼巴巴地等着。 七贝勒也好奇,十九弟怎么回答。 就见小道士伸手,掰着手指头一个一个数着,眉眼间智慧闪动,似乎在思考。七贝勒和十二阿哥都感觉,十九弟果然头戴光圈是也。 光圈·小道士懵懂地问:“十二哥,你去兵部?或者去理藩院?十二哥喜欢去哪里?” 那当然是兵部! 十二阿哥眼睛都瞪出框,激动的语无伦次:“十九弟……你,你,你认为,……” 七贝勒帮忙问出来:“十九弟,你十二哥能去兵部?” 七贝勒自己也惊奇。可是潇洒小道士重重点点脑袋:“十二哥,兵部是做后勤哦?下面四个司,还管理关禁与海禁,十二哥先去武库清吏司,掌全国之兵籍、军器并武科考试。” “要会武功哦。”小道士俊秀的眉毛皱起来,“大清军队,弱哦。武器也不好哦。” 十二阿哥笑了,七贝勒也笑。 “十九弟放心,十二哥一定管好大清国的武器发放。”十二阿哥发誓一般,眼睛发光,浑身都发光。 七贝勒也跟着激动,万万没想到,十二阿哥居然有进兵部的大才。 十二阿哥一天都亢奋着,到晚上哥仨回到畅春园,小道士去洗漱泡药浴,皇上和太子、大郡王、四贝勒正在商议事情,九盏灯光摇曳,十二阿哥莫名觉得,气氛很是温馨。 十二阿哥耐着兴奋听七贝勒汇报完火炉子的试验进展,听皇上说:“熊孩子就是眼神好,李尚书那个岁数摔了一跤那还了得?”他立即跟上:“汗阿玛,十九弟天生善良会照顾人。” 太子笑:“十九弟就是聪明机灵,去看了地暖,就能用出来。” 十二阿哥满面红光:“太子殿下,十九弟那真是精灵可爱,弟弟跟着他一天下来,怎么也爱不够。” 大郡王点头:“十九弟的武功这么好,真乃千年不出的武学奇才。” 十二阿哥那高兴的,比夸他自己还高兴,笑出来一口大白牙道:“十九弟就是千年不出的武学奇才,十九弟的亲卫还没选,我真不知道他怎么选,谁能跟住他。” 十二阿哥那高兴的样子,简直要跟着他的十九弟飞起来。 七贝勒在一边笑而不语。 皇上的目光意味深长。 太子目露疑惑。 大郡王第一个忍不住:“十二弟今天有何乐事?”跟娶媳妇当新郎官似得! 十二阿哥迫不及待地和和皇上分享自己的欢喜。 “汗阿玛,十九弟说儿臣可以去兵部!兵部的武库清吏司!” 皇上:“!!” 太子:‘!!” 四贝勒:“!!” 大郡王又是第一个沉不住气:“十九说你去兵部,你就去兵部?”你是不是傻? 大郡王的眼神明晃晃的“关心”,但是十二阿哥春风满面,看什么都是春风温柔,当下就美滋滋地解释:“大哥,十九弟说我去兵部,我就去兵部。” “你当你是……”大郡王想说,你当你是八弟九弟十三弟?因为七贝勒那认同的点头,嗓子卡住了。 皇上回神,摸着胡子高深莫测地点头:“朕正要你四哥去兵部,在琢磨谁一起去,正好,十二。” 十二阿哥一听,大喜过望:“汗阿玛,四哥,我正不安,生怕自己做不来,四哥也去,那太好了。” 太子不想再看他那张喜气洋洋的脸:“十九弟还说什么?” “十九弟说,大清军队弱,我认为,十九弟在说军队缺乏锻炼。十九弟还说大清的武器太弱了,我认为,我们大清的火器,确实应该更新换代。” 大喜之下的十二阿哥居然敢说话了,不再是一个做什么说什么都没有自信的小弟弟了。太子睁开眼睛。四贝勒看在眼里,也跟着欢喜。 “有十二弟一起,四哥也安心很多。”四贝勒表明态度,“汗阿玛,太子殿下,大哥,七弟,我也认为,大清和平久了,军队懈怠。至于大清的火器更新换代,也是我担心的事情。我们的火器,不光老旧,更因为军饷发放问题。” 七贝勒跟着:“四哥所言极是。这些年太平日子过下来,不光官场上风气不好,军队里也是问题颇多。” 太子和大郡王黑脸,皇上面无表情。 有本事有能力的这一轮皇子们,想要做事一展抱负拿功劳,太子和大郡王想要争皇位。皇上想要平衡。 皇上开了口:“你们兄弟去了兵部,做事要稳重。老四脾气急躁做事严格,十二脾气柔软做事细致,记得互相配合着。” “儿臣遵旨。” 四贝勒和十二阿哥一起答应着,皇上很满意,看向七贝勒:“你这些日子,就跟着小十九。” “儿臣遵旨。” -- 第163页 康熙四十五年,八月二十八日,朝廷诏书天下:十九阿哥、五贝勒、七贝勒汇集一众太医,研究牛痘成功,牛痘防御天花,更为轻松且没有危险;另有朝廷在江北江南建造十座大型作坊,制造放大镜、探测器、玻璃和两轮车。 老百姓欢呼,朝野上下震动。 民间还有消息传出来,四贝勒和五贝勒研究的新路面,也要开始铺设了,不怕雨不怕雪。 紧跟着礼部出来消息:放大镜、探测器、玻璃乃利器,任何碎片不得随意乱扔,朝廷出钱统一回收。两轮车用到铁,不允许随意私人买卖,统一回收。 老百姓都很支持。 利器嘛,扔到地上,谁不注意踩一脚,这就是伤了,那当然要注意,更何况朝廷回收还给银子? 铁嘛,不用朝廷说,老百姓也收好好的,平时用废铁打个锅镰刀什么的,不都是用途? 而且这四样物事新出来,那价格也是贵的,不比瓷器低,谁舍得损毁? 四九城的老百姓议论纷纷,回到家都去给十九阿哥的画像上香。 老百姓心里充满希望,感觉生活越来越好,杀猪宰羊地庆贺。前朝和后宫想的却不光是欢喜。 前朝:十九阿哥的声望越来越高了。 十九阿哥现在折腾的是什么?是不是比两轮车更厉害的器械? 十个作坊建在哪个州县?能不能拿个份子钱? 一晃眼我们居然有这么多新事物了:探测器和牛痘是功在千古的医术,放大镜和两轮车,可都是技艺。 后宫:牛痘好,我们基本都种过痘了。 两轮车好,我们有机会出宫吗?有机会骑一下吗? 建造作坊,能不能给我们娘家一份子?有没有机会给我们儿子收获利益? 皇上开始重视技艺了? 然后冷静下来的前朝后宫一起震惊:四贝勒和十二阿哥去兵部了! 这可真是大事情。 八贝勒、九阿哥、十三阿哥都来和四贝勒、十二阿哥恭喜,一个标准微笑,一个既高兴又烦恼,一个真心欢喜。 皇宫里,四贝勒给德妃娘娘请安,德妃娘娘忍着长子的冰块脸,忍啊忍,忍到四贝勒要告退的时候,忍不住了。 “老四,现在你们兄弟都有差事了。七贝勒跟着十九阿哥天天去乐园了,十四还天天在书斋学习,你看?” “兄弟们的差事,都是有原因的。十四弟要差事,看机会。” “你十四弟和十九阿哥处的也挺好不是?”德妃娘娘着急,“当年我和汪贵人,处的也挺好。” 四贝勒皱眉,他也想帮十四弟。可是十四弟见到他就吵,还天天喜欢朝八贝勒跟前凑,他怎么帮忙? “额涅,十四弟不小了,有些事情,他该知道清楚。” 四贝勒留下这句话,看看怀表上的时间,真走了。 德妃娘娘看着长子的背影,愣了愣神,还是不明白十四哪里又犯糊涂了。可她也知道,十四被自己宠着有点傲过头了,还喜欢拧巴自己自作聪明:不和亲哥亲,去和八贝勒亲,就没见过这么蠢笨的。 德妃娘娘烦恼,抓住来请安的十四阿哥一通训话,十四阿哥更烦:“额涅,儿子也想有差事。可是四哥帮着九哥和十二哥,也不帮儿子。” 一低头又气不过地嘟囔一句:“十三哥就不说了,额涅,儿子真怀疑你当年是不是和十三哥的额涅报错了。” 德妃娘娘反应过来,气得抬手就打。 十四阿哥那就跑啊。 跑出来母亲的宫殿,路上遇到十阿哥,哥俩互看一眼,一起咳嗽。 十阿哥嬉笑:“十四弟,哥哥就喜欢这样闲人日子,你要有大志气,自己努力哦。” 十阿哥潇洒转身,步伐轻松惬意,口中还哼着小曲儿。 十四阿哥实在受不住了,十阿哥娶了一个蒙古福晋,这辈子就放心地这样过清闲日子了,可他不是啊。 可是要十四阿哥去找十九弟,他不光不敢,他还不好意思。 他和四贝勒、十三阿哥同一时间遇到十九弟,在宫外的时候,这份情意很难得了。遇到大事的时候,他也和四贝勒、十三阿哥一起帮着十九弟。可他为人太傲,日常心里头在喜欢十九弟,他也不主动凑上去。 偏偏皇上在需要照顾要人不放心的小十九的时候,也习惯性地找十二阿哥,不找他。 此时此刻,要十四阿哥为了差事凑上去,那绝对不可能。 就,憋屈。 十四阿哥憋屈了几天,儿童乐园里的炉子试验好了,儿童乐园的建造重新开始,预计明年春天就能进学,打地基那天皇上亲自去看了看,回来后高兴之下在畅春园办了一个小宴会,孩子们也都参加。 前面群臣大孩子们开心,后面后妃命妇小孩子们开心。 十四阿哥就不停地喝酒。 潇洒小道士这几天什么也不管,自顾自地建造他的园子,在宴会上也是自顾自地吃吃喝喝,庄王因为十九阿哥最近的忙碌见不到人很是想念,抱着他不停地喂食。 其他皇子们都是各有各的圈子,被不同的大臣拉着说话。大孩子们都在跳啊唱的啊玩耍。唯有不停喝酒的十四阿哥瞧着无忧无虑的十九弟,特专注。 十四阿哥越看小孩子吃的津津有味的模样,越是不明白他都被皇上架在火上烤着了,怎么还能这般“气定神闲”地吃吃喝喝。 -- 第164页 宗室里,庄王要过继,皇上明显是利用庄王对十九阿哥的喜欢,拉拢庄王团结八旗贵族。 朝廷上,一大半的汉家大臣明显地摆出来支持十九阿哥,还有要脱离太子一系的意思。更有汪家这个舅舅家,前朝遗民那一伙人那样敏感的关系,不知道哪一天就戳了皇上的肺管子。 后宫里,暂时娘娘们都在观望,但也是暗潮汹涌的。 下一代里,要十九阿哥聚拢一帮孩子,为将来的技艺改革铺路。 皇上的态度更是明白着,十九阿哥独立成一派,拿十九阿哥吊着这伙汉家大臣,竖起来一个喜好技艺的领头人做靶子,保守派们将来要闹事,第一个找十九阿哥。保守派们哪里最多,当然是汉家大臣! ………… 一桩一件,十四阿哥不明白,再看今天的宴会上古怪的气氛,话题中心人物·十九弟全然无视开开心心的样子,更是不明白。 十四阿哥就这样呆呆地看着看着,不知不觉就喝多了,喝得醉醺醺的。 喝醉的十四阿哥和十九弟一起去解决“人生三急”之一,浑身轻松之后,兄弟两个洗手出来更衣间,他不想回去宴会大殿,抱着十九弟靠在殿外的一个花坛边看花看风景。 “十九弟,害怕皇上吗?” “怕,不怕。” 潇洒眼睛瞪大,小鼻子嗅嗅十四哥身上的酒味,轻轻皱一皱:“十四哥喝醉了哦。” “十四哥没有喝醉。”十四阿哥大着舌头,又问:“十九弟为什么不怕皇上?” “潇洒最勇敢。皇上照顾小道,小道照顾皇上;皇上欺负小道,小道就欺负皇上。”小道士害怕皇上,却也心大的很。 十四阿哥凝视十九弟宝石一样纯净的眼睛,恍然明白:小孩子的世界就是这样的黑白分明。 十四阿哥面对这样一双眼睛,在酒意的刺激下张口就要问“十九弟你看哥哥能做什么差事”,不防一道声音响起。 “见过十四阿哥,十九阿哥。” 原来是许嘉俊也出来醒酒,见到他们,给他们行礼。 十四阿哥的勇气一下子散了,强拿出皇阿哥的身份点点头,刚说完“免礼”,怀里的小孩子一转身,朝美叔叔伸胳膊要抱抱,口中还喊着:“姨夫好。” 许嘉俊愣愣的,不敢抱。但十四阿哥喝醉了,嗓子不舒服,胸口烧得慌,宫人送来茶水,要喝水,顺手就将怀里的孩子递给他。 许嘉俊抱着孩子胖嘟嘟的小身体,迎着耀眼的太阳光线望着他胖起来的俊脸蛋,眼睛恍惚又朦胧,曾经那个人的如花笑颜在眼前晃啊晃,晃得他心痛如绞,最后一丝理智拉住他,要他猛地一个摇头堪堪回神。 “阿哥,臣喝醉了。”许嘉俊抱着孩子,紧紧的,感受他小小身躯里的热量,小火炉子一般,要他感觉整个人都暖和起来,忍不住又笑。 当年那个人即使身为女子也是阳气足的,大冬天穿的那般飘逸动人。 他极力克制自己,不要陷在回忆里,一时人恍恍惚惚的。 潇洒抬手拍拍他的肩膀,纠正他的错误:“姨夫没有喝醉。十四哥喝醉。” “阿哥真聪明。”许嘉俊笑着,闻着他身上龙涎香的熏香味道,眼里有泪要出来。他将孩子的小脑袋按在自己肩膀上,不给看见。 潇洒闻着他身上的茉莉花香,笑容欢喜:“姨夫身上好闻,和三舅舅身上一样好闻。” 许嘉俊一眨眼,心里有泪,脸上笑容慈爱:“阿哥喜欢茉莉花香?这是最常见的花儿,加了水仙和金银花、紫藤。” 潇洒又闻一口,整个人好似在春天的田野里,满目绿色和洁白的白色花朵。茉莉的香气浓郁,好似在福庄里顿悟的莲花香气,清新仙灵到飞起来,雅致的不得了~~ “潇洒喜欢。”小道士眼睛亮亮的,“和三舅舅身上不一样。” 许嘉俊怔了一瞬,又笑道:“阿哥说得对。你三舅舅身上的茉莉花香,加了莲花和麝香。” “像春天的森林。”潇洒显摆自己的鼻子,“凉凉的。” “对,像森林,沉静、清凉、林木森森。”许嘉俊笑着,明知道该放手还是不舍得,干脆抱着他坐到花坛边的长椅子上。 这边,十四阿哥用了醒酒汤和热茶,人舒服一点,待要过来抱回十九弟,八贝勒出来找他,十四阿哥觉得果然八哥对他最好,拉着八贝勒巴巴地说个不停。 那边,许嘉俊抱着小阿哥,温柔地和他说话。 “阿哥喜欢研究技艺吗?” 潇洒想了想:“……不喜欢。”趴到他耳朵边悄悄说道:“我告诉你哦,我喜欢吃大鸡腿和晒太阳。” 小孩子身上特有的奶香味道冲入鼻腔,许嘉俊满心疼爱,声音更是温柔,又问:“……阿哥不喜欢为什么要研究?” “要造园子。”小道士很不乐意的样子,“他们都笨笨啊,皇上造不出来。师兄说,不造出来手榴弹,不能回去南京。” “……阿哥想回南京?” “回家啊。师父和狼妈妈在等潇洒。” 小孩子天经地义的回答,要许嘉俊的一颗心揪紧。 他伸手摸摸孩子的小包包头,目光颤抖:“……阿哥,这里也是你的家。阿哥,……害怕吗?” “潇洒不怕。”潇洒小道士窝在美姨夫的怀里,眼泪“吧嗒吧嗒”地掉。“潇洒不怕。” -- 第165页 小道士又说一句,好似鼓励自己一般。许嘉俊因为小孩子的眼泪,心痛难忍,却只能紧紧地抱着哄着道:“我们阿哥最勇敢。阿哥什么也不要怕。阿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潇洒最勇敢。”潇洒小拳头攥紧,“潇洒打坏皇上!” “阿哥!” “胤禝!” 小道士的声音、许嘉俊着急的声音,皇上的声音一起响起,皇上气坏了,看着许嘉俊怀里的熊孩子,虎着脸问:“背后说人坏话,对吗?” “不是背后说。” “皇上,阿哥是无心的。” 许嘉俊的声音和潇洒小道士的声音一起响起,许嘉俊赶紧站起来,拿手帕给小孩子擦干净脸蛋儿,就要给请罪。潇洒小道士一转头,用皇阿哥袍服上的马蹄袖一呼噜新流出来的眼泪,气呼呼的回答:“小道是光明正大地说。” 奶气的声音带着哭腔,听得皇上心里一痛,却是真生气了。 熊孩子就不知道在外面注意一点礼仪! 许嘉俊看一眼,周围就他们三个人,狠狠地松口气,弯腰给请罪道:“皇上,小阿哥还小,说话无心。其实小阿哥最孺慕皇上。” 午后阳光下的畅春园,湖光山色都镀上一层金光,黄橙橙的诱人。许嘉俊急得额头冒汗,皇上和十九阿哥两个瞪眼,互不相让。 小道士也不哭了,摆出来要打架的气势。 皇上也恼了,摆出来要教训熊孩子的架势。 察觉这里不对劲的八贝勒和十四阿哥猛地窜过来,一起给皇上行礼。 八贝勒装作没看见这阵势,关心道:“汗阿玛,九月天晚上冷得很,汗阿玛要不要进去?” 十四阿哥吓得酒都醒了,嬉笑道:“汗阿玛,您也出来透透气?” 皇上对他们冷哼一声,一伸手,捏捏熊孩子气鼓鼓的脸颊,黑着脸问:“要不要和汗阿玛一起进去?” “不要。”潇洒抬着小下巴,“要和姨夫一起玩。” 皇上看一眼许嘉俊那张老俊脸,很是无奈:“不要玩得太久。天气变冷,穿好大氅。” 皇上的话音一落,梁九功大总管神出鬼没地出现,怀里抱着三个大氅。 许嘉俊将十九阿哥给皇上,自己穿上大氅,行礼谢恩:“臣谢皇上赐衣。” “许卿免礼。”皇上对许嘉俊的大方接受很是满意。他抱着熊孩子,八贝勒给十九弟穿上大氅,潇洒欢喜地喊:“谢谢八哥。”一转头,学着皇上刚刚的样子,冷哼一声。 皇上那脸真黑! 许嘉俊:“……”皇上您在阿哥面前也要注意礼仪,言传身教很重要。 八贝勒、十四阿哥装没带耳朵眼睛:十九弟哼哼汗阿玛,我居然觉得好爽,这是大不对的!但是,真的好开心! 皇上扫一眼他们,吓得他们脸色一白。再伸手捏捏熊孩子的脸蛋儿:“朕能哼哼,你不能哼哼。” “就哼哼!” 皇上深呼吸深呼吸气道:“朕不哼哼,你也不许哼哼。”说着话,将他递给许嘉俊,再一次嘱咐道:“不要玩得太晚。”在恭送声中回去宴会大殿。 潇洒给皇上一个小鬼脸,皇上一回头,他还高仰着脑袋。 气得皇上回身,又扭一圈他的小耳朵才是出出气。 许嘉俊心疼地捂着阿哥的元宝小耳朵,到底是没说“这是皇上,不能惹”,而是哄着道:“阿哥,我们玩九连环和空竹响,好不好?八贝勒、十四阿哥,一起玩玩吗?” “好哦。” 潇洒鼓掌欢呼:“八哥十四哥一起。” 十四阿哥到底少年心性,高兴地答应:“好,十四哥一起玩。” 八贝勒看一眼许嘉俊,心里重新评估这些汉家大臣对十九弟的维护之情,微笑道:“好,我们一起玩。” 第40章 九连环是朝野上下的男女老少都喜欢的小玩具, 两环互相贯为一,得其关捩,解之为二, 又合而为一, 宫里的九连环是玉石打造的, 拿在手里温润精致。 圆形小环九枚,九环相连,套在条形横板上, 框柄有剑形、如意形、蝴蝶形、梅花形等,各环均以铜杆与之相接。玩时,活用三百四十一种方法, 使九环全部联贯子铜圈上,或经过穿套全部解下。 八贝勒胡乱摆弄手里的小环, 笑着说道:“十九弟, 哥哥们就指望你了。这九连环解法多样, 可分可合,变化多端。无论在任何时候, 都有着聪明的象征。哥哥打小没有‘聪明’。” 潇洒小道士坐在长椅上, 正玩得认真:“八哥,这不是靠聪明。” “不是聪明是什么?”十四阿哥打小玩不来这个,“这九连环可是诸葛亮造的, 诸葛亮, 三国第一聪明人。” “不对。”小道士很严肃地解释:“林伯伯说,西汉才女卓文君写诗词,‘七弦琴无心弹, 八行书无可传, 九连环从中折断, 十里长亭望眼欲穿;百思想,千怀念,万般无奈把郎怨。……’潇洒想念师父,也是‘八行书无可传,九连环从中折断。’” 咳咳,咳咳。 许嘉俊笑道:“阿哥说得对。西汉比三国早,九连环在西汉就有了。” 十四阿哥不服气:“就算如此,那诸葛亮也是三国第一聪明人。那西汉才女卓文君解不开,就从中折断。” 潇洒更不服气:“诸葛亮不是三国第一聪明人,诸葛亮是三国第一可爱人。”小孩子摇头晃脑地一句:“汉末懒人,疏懒成性,卧榻不起晒太阳吃大鸡腿,史称卧龙也。” -- 第166页 “潇洒也不是第一聪明人哦。潇洒也是第一可爱人哦。”小孩子特矜持地表明自己的志向。 !!! 许嘉俊眨眨眼,喷笑出来:“阿哥说得对。人生在世,就是要晒太阳吃大鸡腿。” 八贝勒、十四阿哥一起呆滞:卧龙会不会气得从棺材里跳出来? 瞧瞧我们的十九弟,水灵灵的大眼睛,水嫩嫩的小皮肤,小小红润的嘴巴,俊秀的眉毛,胖嘟嘟可爱的小模样,却是有着这般的,大志向。 八贝勒呆呆地问:“十九弟,造儿童乐园做什么?” “玩哦。” 十四阿哥傻傻地问:“十九弟造新火炉子做什么?” “造儿童乐园哦。他们都笨笨哦。” 这是嫌弃匠人们造不出来,只能自己造? 回忆十九弟在福庄的那场顿悟,好像说大清国需要“技艺思想”?要哥哥们去修路? 八贝勒反应过来,十九弟打算犯懒,活儿都推给哥哥们,可是哥哥们也有做不来的事情,自能自己动手。 十四阿哥也反应过来,懒怠的十九弟这是“被逼上梁山”的,单纯就是为了自己的玩乐。却是…… 哥俩对视一眼,待要说话,就听十九弟欢呼一声:“解出来了哦哦。” !!! 许嘉俊放下手里的九连环,举起来小孩子到头顶,高兴:“阿哥棒棒哒。“纵妙手、能解连环。” 潇洒高兴的大眼睛咪咪起来。 八贝勒自觉自己就是一个凑趣的,一点不尴尬,很是高兴地夸:“十九弟棒棒哒,巧解九连环。” 潇洒嘴角上挑,上挑,宛若一朵花儿一般。 十四阿哥负气,将手里的鎏金九连环双手递给十九弟:“哥哥认输,请十九弟帮忙。” 潇洒接过来十四哥手里的九连环,一拍小胸膛:“十四哥放心,很简单的哦。第一个环,在任何情况下都可上可下;这个环在上面的环杆上,……‘上俩下一个,再动后一个;上一个下俩,再动后一个’哦。” 小道士说的头头是道,身边的两个哥哥听得迷迷糊糊,好似明白,却又更不明白。倒是许嘉俊若有所思。 潇洒一眨眼,望着他,细细地解释:“王爷爷说,这是一道数学题哦。假设环的数量为n,记解开n连环所需的总步数是Sn,解下每个环的步数为an;……就是一道数列题:已知S1=1,S2=2,an=2Sn-2+1,求Sn(n≥3)。S9=341,拆解一个九连环需要341步就是这样来的哦。” 许嘉俊愣了好一会儿,在心里慢慢琢磨,用手里的九连环比划着,慢慢说道:“阿哥,臣需要再琢磨琢磨。臣可否写下来?” “好哦。” 潇洒喜欢爱学习的人,喜欢美姨夫。 许嘉俊面带微笑,和宫人要了纸张,当场挥笔,将刚刚十九阿哥的解释一字不落地写下来。 “阿哥,‘n’是拉丁字母里的字符?” “是哦。用它们代替,比写大字方便啊。” “阿哥说得对。西洋人的‘123456……’,也是比我们的大字方便书写。” 许嘉俊在思考这道题目,小道士帮十四阿哥解九连环,八贝勒和十四阿哥对视一眼,好吧,他们就是凑趣的。 小道士的两只手动个不停,快的只能看到一道影子,眼神还特好,一眼看到四贝勒领着一群人也出来,欢快地喊一声:“四哥。” “在玩九连环?” “九连环。” 兵部满人尚书兆佳·马尔汉笑道:“阿哥花了多长时间?” “一刻钟!” “!!!”众人一起夸阿哥果然聪明,十九阿哥潇洒小道士的小眉毛皱巴成波浪形:“小道不是聪明,小道可爱。” 那是,阿哥您不是聪明,您是可爱。我们不是普通,我们是蠢笨。众人一起点头笑:“阿哥大清国第一可爱人。” 小孩子果然开心且骄傲。 玩乐对于他来说是开心的事情,和聪明无关。当然,小道士自觉他也是聪明的。 “四哥一起玩哦?” 四贝勒转移话题:“除了九连环,还玩什么?” “空竹响。” “解完这个九连环,我们来玩空竹响,好不好?” “好哦。” 空竹为圆盘状,中有木轴,以竹棍系线绳缠绕木轴拽拉抖动。众人学识就不说了,打小参加各种活动基本都有几手绝活,蹴鞠、空竹响……玩得好不热闹。 潇洒武功好,却不用武功,纯粹是技巧。就见他熟练地摇着十个空竹,空竹呼呼地转着,忽然,空竹被丢了出去,像一只小鸟在天空中翱翔,但又像折翼的小鸟,掉了下来,他不慌不忙地一举,空竹竟稳稳地落在线上,旋转着,一直旋转到高空,和大殿一样高。 大家伙儿看到这,眼睛瞪的像铜铃一样大,惊讶得都忘了鼓掌。 得嘞,都不玩自己的了,看着十九阿哥玩的,这才是真的玩。 大殿里的孩子们一窝蜂地出来仰头看。 皇上听说后,叫大殿里的歌舞都停了,领着人也出来看。 潇洒一见,玩得更开心,那手上好似有了魔法一般,能抖出种种花样,真个是“抖起空竹入云表,千人仰面站殿沿。” 皇上心想:小孩子玩起来就是开心。 太子心想:十九弟玩起来就是好看。 -- 第167页 众人都屏住呼吸,看得入神。许嘉俊放下他的题目,全神贯注地看着阿哥玩耍。 前面男子们玩得开心,传到后面。皇太后领着一伙女子也要玩抖空竹。宜妃娘娘当仁不让地站出来,一抱歉:“太后娘娘且看。” 宜妃娘娘出身盛京,打小和哥哥们比划拳脚,鹞子翻身、飞燕入云、响鸽铃等等舞式玩得出神入化。 太后娘娘看得欢喜:“可见这些年功夫没落下。” 汉家命妇们看着惊喜,张口就念诗词:“清秋值宴春晖宫,歌舞朝朝乐事同。妃子自矜身手好,亲来阶下抖空中。” 众人一起附和,皇太后更是高兴。 惠妃娘娘听着,跟着笑一笑。 荣妃娘娘听着很高兴,也说道:“太后娘娘,宜妃姐姐表演一段,我们也不能落下,我来表演一段八角鼓。” “好,你们都好好玩一玩。”皇太后就喜欢她们玩乐的劲头,光坐着喝醉又什么趣儿?皇太后对几个公主说道:“你们也去玩。” “谢谢祖母,我们吹一个曲子。”公主们嘻嘻笑着,各自拿出自己擅长的乐器。 皇上过来给皇太后敬酒的时候,眼见一伙女子们也玩得热闹,笑了笑。 皇太后说:“畅春园和宫里不一样,众人都很放松地玩乐,跳着唱着,更因为有不少小孩子们参加,闹腾着孙悟空,爬树爬墙的,要大人们看着都是欢乐。皇上也松快松快。” 皇上答应着:“皇额涅您尽情放松,有什么需要的,就和儿臣讲。” 皇家这个宴会玩得很是尽兴,十九阿哥以一己之力,将宴会上古怪的气氛变成玩乐,皇上笑一笑熊孩子会玩。 十四阿哥玩乐一场,人也放松下来也能听得进去劝说了:八贝勒说如今的差事只有一个,海贸。十四阿哥不喜欢做生意,他更想要打仗当将军,万一他因为海贸要去南洋转一圈,那边准格尔打起来了,他能赶得及回来? 十四阿哥犹豫不决。 八贝勒在宴会结束要回家的时候,又说:“你去争取海贸的差事,也不一定能争取来。毕竟牵扯的金钱数额太大。” 十四阿哥一听,更犹豫。 这事情,就成了他的一块心病,天天揣在怀里。 小道士玩乐一场,忘记了他的不开心,后面几天又带着人去儿童乐园继续研究他的摩天轮。 他聪明着,很快从这研究中发现了乐趣,兴致勃勃地要造出来真正能自己动的车车。 皇上跟着去看了两天,真实地看到了大清国改天换地地希望,决定要启用自己培养的几个心腹,负责海洋贸易,志满意得地要装满国库。 首先,赶紧地将玻璃卖给老朋友法兰西国王啊! 皇上好似看过全世界的银子朝他飞来,老眼都发亮了。 实打实的利益在眼前,大作坊要造起来,这东西一卖,还要卖给西洋人,这利润多大?不管满汉蒙大臣什么想法,抢利益是第一,和十九阿哥拉关系第二,争斗也不忘记。 只是他们要抗议皇上纵容十九阿哥不学无术,又说不出来:十九阿哥还没过四岁生日,你要他学什么深奥的知识?不就是小孩子玩乐? 放大镜是玩乐,测谎仪是高人送他保身的,牛痘是得了天花的顿悟,两轮车是玩乐……这没错儿啊。 朝堂上有人试着和皇上提出来:“皇上,十九阿哥年幼,兴趣爱好要培养。臣等认为,十九阿哥应该多学习琴棋书画。” 皇上打太极:“他小孩子心性,日常听书学习也没落下,有空玩一玩,嫌弃目前的玩具不好玩,要自己造,皇太后天天说朕不要拘束了他,朕也愁得慌,只能答应着。” 众人都震惊于皇上的厚脸皮。 可皇上的态度如此不清不楚的,你说皇上纵容皇家子弟不学无术吧,他们折腾的又都是真正利国利民的,不是那些奇淫巧技的花样子。 众人猜不透皇上的心思,是不是真要重视匠人和技艺了,一时只能憋着。 后宫的娘娘们也去试探皇上的意思,可皇上就是不漏口风,她们还不敢问多了,生怕皇上来一句“干政”,也只能憋着。 而夫人社交场合,汪夫人因为只是一个翰林夫人,平时不参加宫里的聚会,只和一些亲友家来往。许夫人、李尚书夫人、林御史夫人……都有提前商议好,一问三不知。 不少人去找汪翰林套话。汪翰林直接就说:“十九阿哥玩得开心就好。”就差没说我们就希望十九阿哥做不学无术的富贵闲人。 还有人去找林御史和李尚书等人。林御史和李尚书等人直接说:“十九阿哥还小,玩乐是天性。” 这些人当然也不希望他们的小阿哥天天和匠人在一起,可是他们也认为,十九阿哥暂时有一个不学无术的名头更好,这名声可不能再高了。 “毕竟还小,玩得开心就好。进学后再说。”几个江南大臣私底下讨论着,决定先把十九阿哥的老师们扒拉来京城。无他,一般的老师教导不了他们的小阿哥,但是民间一些好的老师都不进京,要花一些心思去请。 而在此期间,国子监发生一个事情。 事情从皇上要禁基督教开始,禁令实行的雷厉风行,不光要驱除一些不法传教士,凡是有劣迹,名声不好的传教士,都是遣送去澳门,限期回国,传教士们不服气,他们自认,自从他们来到大清,给大清做了很多贡献。 -- 第168页 “历法、火器、数学几何……哪一样不是我们带来的?” “对,没有我们,大清人连什么是天文都不知道。” “对,不说先皇,就是大明,那崇祯皇帝对我们也是尊敬着。” “……” 传教士的泄愤之语传出来,落到满人官员耳朵里,不舒坦:合计着,你们还记着前朝啊?落到汉家文人的耳朵里,那更是仇恨。 先皇时候,大清刚入主中原,面对西洋人的文化思想和汉家人的文化思想,先皇不偏不厚,还特厚待那西洋传教士汤若望。 先皇要用西洋历法,钦天监也用西洋人,汉家历法数学大家一怒之下,和西洋传教士一场大辩论,最终汤若望一方胜利,这是汉家文人心里的一道疤。 “这些年我们苦心钻研,就是为了一雪耻辱。西洋人欺人太甚!”大清各地方,尤其江南文人拍案而起,一起上书江浙总督,要求再举行一次大辩论。 民意如此,现在也不是大清刚入关的时候要打压汉家文人,现在是要拉拢汉家文人,尤其江南了。江浙总督看着家里人送来的一封封信件,明确皇上对十九阿哥的宠爱态度,爽快地答应下来。 西洋传教士想再次证明自己的必不可少。江南的几大数学历法大家纷纷派出家族子弟,两方人都是迫不及待地一较高低,七场辩论赛下来,五比二,汉家文人大胜利。 江南文人欢呼。西洋传教士不服,不甘心。西洋人认为是他们呆在大清太久了,变笨了,就有几个从欧洲新来的传教士来北京,找皇上论理。江南文人正是要打翻身的时候,也要来见皇上。 一伙人一路上吵吵闹闹的进了京。 这几个传教士自觉在欧洲那也是学富五车的,心气儿高,来到北京没有去求见皇上,而是去了国子监踢馆。 江南文人心里头对这国子监也是满心复杂的,觉得他们就学一个怎么当官,不学怎么做学问,这根本不用比,一比就输的事情,本着同胞的仗义,也跑来国子监。 国子监祭酒一看这阵势,吓傻了。 无他,国子监的数学历法等等科目,那就是一个摆设,学生们都去学四书五经考八股科举,学着拉关系,谁去做学问? 可是输人不输阵啊,不能不比赛就认输不是? 好在他们脑袋瓜灵光。擂台赛一开始,头发发白的祭酒大人拿出来一个九连环,倚老卖老语重心长:“来国子监踢馆,勇气可嘉。可是我们有我们的规矩,你们要来比赛,就要遵守国子监的规矩。先解开九连环吧。” 西洋传教士对此早有研究,当下毫不客气地动手,花了四个时辰,解出来九连环,这个成绩在一般人里,已经是非常好的。 祭酒大人很着急,正琢磨要不要装晕倒的时候,许嘉俊家的二公子、汪翰林家的二公子站出来。 许二公子款款而谈:“解开九连环,只是第一步。我们大清人,已经不光是玩解开九连环了。九连环是我们老祖宗传下来的智慧玩具,其中妙趣无穷。你们且说说,你们学九连环,学到什么?” 国子监学子们呆傻,你两个玩什么? 西洋传教士呆了一会,也真不傻,当下就反击道:“我们解开九连环,轮到我们提问。先说说你们从九连环里面学到什么?” 汪二公子玉树临风、仪态万方、笑容清雅如玉,慢声说道:“我们目前在研究这九连环里面的二进制,十进制。我们知道你们学习十进制,二进制刚刚和我们学习,我们也是刚刚学习十进制,都公平。我们先将九连环中的每一个环用数字位置表达……” 题目出来,西洋人傻眼,国子监学子们、几个江南文人也傻眼。国子监祭酒兴奋啊:我们居然能打败西洋传教士了! 国子监祭酒兴奋地拉着两个孩子问:“这是你们自学会的?怎么学的?和我说清楚,我去和皇上给你们请功。” 这两个人只笑。许二公子道:“这不是我们会的。这是家父和汪叔研究的时候,我们听了一耳朵的。” 汪二公子笑道:“这也不是家父和许伯伯会的,这是许伯伯和十九阿哥玩九连环的时候,听十九阿哥提出来问题,发现问题。” 哎吆喝,这也能联系到十九阿哥!国子监祭酒又是高兴又是愁得慌,可他不管怎么烦恼,他都要去见皇上,将事情说明白。 清溪书屋里,皇上盘坐在炕上,正在和庄王商议给十九阿哥选亲卫的事情,一开始没听明白:国子监那一帮子靠恩荫的二世祖,就是有几个好的,也只是写个文章诗词罢了。 国子监祭酒察觉皇上怀疑的态度,大大的不服气,直接拿着验算出来的纸张给皇上看:“皇上,你看这道题目,满十进一,满二十进二,以此类推…… 更有九连环的拆装需要341步,其实是256步。而如果达到只保留第九环的情况,那就是511步,恰好是2的乘以2乘以2,乘以9次的2。 皇上,臣一开始也不明白。可这真有道理。以256步而论,一个环的拆装需1步,三个环需4步,五个环需16步,7个环需64步,而九连环恰好达到需256步;即每增加两个环步数呈4倍增长。那就是:一个环,1步,三个环,4步,2乘以2,五个环,16步, 2乘以2,乘以四次,……以此类推……皇上,目前还没有推算出来后面的,但臣认为,此法于数学方面有大用。” -- 第169页 皇上的数学学的不算大家,但也是平均水平以上,当下就心里一个机灵。 皇上接过来纸张细细地看,看着看着也不由地击掌叫好:“妙哉!” 祭酒一听很是得意:“皇上再看这里,将九连环按照数字排列,我们的数学是二进制,西洋数学是十进制。九连环是我们的东西,用二进制来看,把20转换成二进制,20/2=10,余数为0,10/2=5余数为0,5/2=2余数为1,2/2=1,余数为0,1/2=0............余数为1,则20换成二进制后是10100,这里的10100……” “就是九连环中一个环的数字位置!”皇上激动。 “正是。”祭酒也激动,屁股坐着绣墩,手脚比划:“皇上,我们的数学并不落后于西洋,我们欠缺的只是几何部分。” 皇上豪迈大笑:“老祖宗的东西,还是要好好学啊。国子监有此发现,大功一件。下次那些西洋人来我们的国子监踢馆,还派你们去比赛。” “这都是皇上的隆恩,十九阿哥的聪慧。臣不敢居功。”祭酒真心高兴,“皇上,臣听说那梅文鼎在南京城和西洋传教士打擂台,大辩论三天三夜,证明我们东方也有方程论算法。大清人才辈出,都是皇上心胸若海能容。” 皇上矜持地笑:“你们的十九阿哥,还是那南京主教的小学生。朕也知道,主教是好的,可他啊心太软管不住其他的传教士,梅文鼎闹腾一二也好,你给他去一封信,要他明年春天来京城,去童学院做老师。” “臣遵旨。” 皇上看一眼庄王,变成很是无奈的样子:“这熊孩子的老师们请谁,也是一个问题。要聪明还要风趣,最好要长得好看的。” 庄王笑道:“皇上,十九阿哥尊重师长,只要他进学了,一定会好好学习。”顿了顿,庄王也心疼要做小学生的十九阿哥,给求情道:“我记得小时候,也是不喜欢学习那些之乎者也的,要说这老师风趣不风趣,真不一样。” 皇上指着他笑:“你们啊,都宠着他,宠的他越发顽皮闹腾。” 庄王可不惯着皇上这显摆的毛病,庄王说道:“皇上,这要论宠着十九阿哥,自然是皇上第一。” 皇上:“……” “朕不宠着怎么办?”皇上生气。皇上心想熊孩子闹起来的要人打一顿,可他小脾气还那么大,偏偏可爱的要人怎么宠都不够,能不宠着吗? 皇上叹口气,转而和他们商议起来另一个事情。 “国子监学子们的学习,要抓一抓。这次是侥幸。下次要是被踢馆输了,我们大清的面子朝哪里搁?一起去跳大西洋?” 皇上一通训话,将祭酒训的满脸通红,对皇上的要求都满口答应着。 祭酒大人还不知道皇上要改革科举考试内容,只以为这是皇上生气了,其实他自己想起来也是后怕不已。 “皇上您放心,臣一定狠狠地训那一帮小子。可是,可是……臣可否请一个帮手?”祭酒大人偷瞄庄王。庄王怒瞪他一眼,皇上笑了:“朕也知道你老小子管不住他们。行吧,庄王兄去帮帮忙,不过朕可说好了,谁要受不住这管教,自己回家,不许找朕来哭。” “臣遵旨。”祭酒大人麻利地答应下来。庄王再气也不能当场驳回皇上的命令不是? 事情定了下来,朝臣们意外惊讶,也只觉得皇上这次被刺激了,也没在意:他们又如何能想到,皇上要改革科举考试,在八股文章之外添加数学? 皇子们大约知道,皇上这是要找机会动手了,那自然不能拆皇上的台不是?都嘴巴严严的。 前朝里大家还憋的住,皇上自然也稳得住。后宫里因为皇上要朝盛京修路,最近对宜妃娘娘挺不错,其他妃嫔们忍不住了。 大家都是四妃之一,宜妃娘娘要单妃“飞”不成? 宜妃娘娘养着的猫儿顽皮,打碎了五个古董大花瓶,她眼睛眨也不眨地赔钱,又去内务府找来五个大花瓶。 可巧了,那是荣妃娘娘看中的大花瓶,打算要来给十五阿哥装饰住处娶福晋的。 惠妃娘娘笑道:“妹妹手头真宽裕。” 德妃娘娘笑而不语:“姐姐,猫儿要管教好。那么好的大花瓶打碎了,多可惜。” 荣妃娘娘面露不悦:“姐姐,这般的古董大花瓶极其难得,一下子打碎五个,姐姐又去要来五个,这是给猫儿玩耍不成?” 宜妃娘娘笑道:“一只猫儿,姐姐妹妹也不依不饶的,这是不讲究慈悲心了不成?” 惠妃、德妃、荣妃一起咬牙。 本来都对十九阿哥虎视眈眈的,却是四妃内部闹了起来。 宫里的人惯会捧高踩低的,眼见宜妃势头起来,不说宫人,内务府的人也都拿着好东西给宜妃先选。 宜妃娘娘一时风头无二,穿衣打扮极尽张扬,直接压过惠妃娘娘的风头,说话做事也是豪迈的很。 皇子们进宫请安,宜妃娘娘和五贝勒、九阿哥骄傲地笑:“现在人都讲实权不讲抬旗不抬旗了,可这抬旗,却还是一种荣耀。你们的舅舅家也是出身包衣,却在二十年前就凭着军功抬旗,这就是荣耀。” 惠妃出身纳兰家又如何?纳兰家败了一半了。荣妃娘家就没有起来过,德妃娘家如今还没抬旗还是包衣……汪贵人当年再特殊,也已经不在了不是?宜妃娘娘梦想着贵妃的位子,满身小儿女的梦幻。 -- 第170页 五贝勒看得楞眼,劝着道:“额涅,您低调一点……” 九阿哥和亲娘说话直:“额涅,五哥是因为修路被委以重任不假,可这修路的事情,是十九弟提出来的,是四哥搭架子的,我们只是因为舅舅家在盛京,才显出来。额涅您可别骄傲,您一骄傲闹起来,汗阿玛一准生气。” “我知道。我就是不做贵妃,我就风光这几天,我也高兴。” 四大妃彼此平衡,更是老对头,争斗这么多年了。五贝勒和九阿哥也明白着,眼见劝说不过来亲娘,就愁得慌。哪知道宜妃娘娘又说:“当年我和汪贵人也是处得好的,她虽然出身江南,却是伶俐利索人儿,你们放心就是,额涅对皇上宠十九阿哥,很是支持。” 反正汪贵人不在了,只要不宠着其他三妃的儿子就成。哥俩秒懂亲娘的态度,实在无话可说。 这边母子三个谈论事情,那边大郡王也劝说亲娘惠妃娘娘:“额涅,五弟就修个路,没有兵权没有人脉,天天和匠人打交道,也就这一阵子……” 惠妃娘娘脸一板:就这一阵子,她也忍不住。她从来都以为自己是四妃之首,偏偏宜妃仗着皇上宠爱会讨好皇太后,要争风头,如今眼看真要争上去了,哪里忍得住? 大郡王真心烦恼,但他于说话方面不擅长,更和亲娘话不多,憋着脸离开。 德妃和四贝勒、十四阿哥诉说委屈,荣妃和三郡王、十五阿哥哭诉。因为这个事情,大郡王和九阿哥闹了矛盾,十四阿哥也因为亲娘的委屈气九阿哥,三郡王更因为亲娘的眼泪,直接地和九阿哥说道:“你有空,进宫劝说一二。” 九阿哥气得大吼:“你们有本事,去和五哥说去。修路又不是我的差事!” 可是没办法啊,五阿哥就是以前不咋出头的时候,兄弟们也轻易不到他面前逼逼叨叨的,因为他是皇太后养大的。 人论血缘,可皇家的教养不同,养恩也重要,被谁养着更重要。四贝勒被佟佳皇后养大,就是身份高了不止一点点,和皇上的母家佟佳家也有了亲近关系。皇太后养大的五贝勒自然和皇太后亲近着。 这也是皇上当初要皇太后养着十九阿哥,前朝后宫都震惊,太子当时那般气怒的原因。 后宫里风起云涌的,皇上看在眼里不管。 潇洒小道士自然不知道。 他记得师兄的教导,哥哥姐姐们的母亲们的事情,都不要管。 晚上回来畅春园,皇太后心疼他玩乐时间变少了,自然也不要他知道这些烦心事。 白天要学习,要去儿童乐园领着一群小伙伴一心要造出来摩天轮,还有一群国子监的学子们抢着和他研究学问,还要去哥哥嫂嫂家串门,去三舅舅家姨夫家走亲戚……他小小的人儿,和皇上上朝一样忙碌,倒也没有烦恼。 重阳节过后,一层秋雨一层凉,马上进入十月份,小道士的四岁生日要来临,第一次知道自己是十月份生日的小道士,情绪有点低落,也更想他娘,就闹起来小脾气。 潇洒小道士大中午的躺在湖水里的荷叶上,晒着太阳一动不动。 畅春园是一个和木兰山庄一样重要的地方,宫廷起居的建筑群集中在园子的南面,沿中轴线对称分布,九经三事殿举行大典,皇上住在清溪书屋,开朝会的地方位于中轴线东侧的澹宁居,周边有观澜榭、集凤轩、疏峰、太朴等环湖景点,十分舒适宜人。 路东侧及万泉河北侧为赐园区,集贤院、淑春园、蔚秀园等宗室、大臣居住办公的园林如众星拱月般分布在畅春园周边。园内的宫廷区、前湖区、后湖区、北湖区及农耕区五大分区,小道士和皇太后住在宫廷区的春晖宫。 挨着农耕区,殿宇、河湖、堤岛、寺庙、稻田等景观层次分明,小道士喜欢在这里游水、看看自己种植的小辣椒、小番茄等等蔬菜。可他今天一点精神都没有。 也不是没有一点精神,而是生气。 本来就情绪不高,因为他的生日就是他娘生他的日子,想娘。 昨天他去三舅舅家,看到一幅字画,大表姐说这是当年他大舅舅画的,他娘填的词,他看着画儿,忍着没哭,心里却难受得紧。 晚上三舅舅回家,见到他说起来这画儿,没忍住哭了出来,他当时就“哇哇”地嚎着,抱着三舅舅很是大哭一场,哭着哭着睡着了,被送来畅春园,一夜就这样睡过了。 今天反应过来,那自然就生气了。 他娘在哪里? 别人的娘都和爹住在一起,为什么他娘不和皇上住在一起? 他娘想他吗? 他不乖了,他娘会和其他母亲一样追着孩子打屁股吗? 小道士想不通,他想他娘,他仰面躺在荷叶上,眼泪珠子大颗大颗的,和那荷叶上的水珠一般滚到湖水里,不见了。 娘是不是也在想他? 小道士哭得无声无息。 湖水轻轻地荡漾,似乎是母亲守着摇篮里的孩子。荷叶卷起来叶子,好似要抱抱小阿哥。 小道士轻轻吸着鼻子,看着那要谢掉的荷花,又想秦淮河的荷花,又想师父,想狼妈妈,想紫金山上的小伙伴们。 眼泪又下来。 “阿哥,我们去玩好不好?”刘二划着小船来找阿哥,看着他的模样,眼泪止不住。“阿哥,不哭不哭哦。” -- 第171页 潇洒没有动弹。 宫人刘二,因为十九阿哥马上要自己住端本宫添人手,成功成为伺候十九阿哥的太监之一,眼见十九阿哥如此伤心,擦擦眼泪,更是心疼。 “阿哥,我告诉你一个事儿哦。有个很奇怪的太监,说话说不利索,还会说那英吉利的语言,疯了地喊着‘人人平等’说管事无权骂他,还说要给奴才改名字,阿哥你说这人好笑不?喊着平等,要给奴才改名字……阿哥,要不我们去玩蛐蛐儿?去玩斗鸡好不好?” 潇洒还是不动弹,这些他都没有兴趣。 “阿哥,去玩遛鸟好不好?昨儿太子殿下送给阿哥一个画眉,我们去听画眉唱歌?要不去教鹦鹉说话?大郡王送给阿哥的鹦鹉,现在都会背诗词了哦。” “……他们都不会玩。”好一会儿小孩子终于开了口,声音里带着哭腔,人也更没有精神了:在南京的时候,每次玩蛐蛐儿、斗鸡……他们都不会玩,小道士有一种“打遍天下无敌手”的寂寞。 刘二笑了笑:“那去看西山的枫叶好不好?阿哥一定没见过。” 潇洒掏手帕擦擦眼泪,抬头看一眼这个宫人。 他记得,他名字叫刘二。 “谢谢刘二哥哥,潇洒不去。” 等他找到他娘,带着娘回去南京,他娘一定会喜欢狼妈妈和师父,秦淮河的姐姐妹妹。 他默默想着,他不喜欢坏皇上,娘也一定不喜欢的。 可是他娘在哪里? 小孩子的眼泪汇合这澄净的湖水,流经嘴边,咸咸的。 他翻个身,给屁股晒太阳,眼泪直接流到湖水里。 刘二发现小阿哥还是没有精神,担心他这般伤心伤到自己,又凑到跟前道:“阿哥,奴才听说再往西的大西门,稻田西边的地方,皇上在检阅八旗骑射哦,阿哥要不要去看看?” 潇洒迷糊。 扭头看他一眼。 这个人,好像很关心他? “去看哥哥们。” “好,我们这就出发。” 潇洒擦擦眼泪,起身,跳到小船上,又哄着刘二道:“不要担心哦。小道就哭一会儿哦。” 刘二心里一痛,强忍着笑道:“奴才知道了。阿哥要不要用一点糖水?” “好哦。” 刘二划着船,王嬷嬷和林大管事听到消息飞来船上,正好照顾十九阿哥用了半碗糖水,给他收拾好服饰,一行人不一会儿就出来畅春园,来到集贤院,四贝勒和十二阿哥都不在,一行人转道去集贤院。 院子里一个人没有,小道士耳朵好,在门口就听到里面的声音,停了脚步。 一个老迈的声音嚷嚷着:“九阿哥做事,臣不明白。别人拿着借条,能取来银子,凭什么臣拿着借条,取不来银子?” 九阿哥的声音:“你们都是读书人,我讲这些道理是班门弄斧了。可我老九想着,借钱还钱,杀人偿命,天经地义的事情。您老上次借的五千两银子还没还,是不是不应该再借?” 十三阿哥的声音带着愤怒:“皇上昼夜宵旰,经过四十多年的辛苦,天下得以有今日和平安宁,就好像一颗大树,今有你们以为皇上仁慈可欺,肆无忌惮,挖树根,毁树心,试问各位,等这颗大树倒下了,去何处乘凉?我老十三每天看户部账目,每天夜不能寐,思及未来,真是不寒而栗……” 十三阿哥的话掷地有声,九阿哥大声附和:“打今儿起,打着借条也不能借银子。谁家吃不上饭了,去我老九的家,我给银子!” 八贝勒的声音温润和气:“九弟,十三弟,你们都在说什么?只是一个借银子的小事,你们想的太多了。” 那位大臣的声音又响起:“八贝勒说得对。我这里只是小事,我上次只借了五千两,这次只借八千两,如今户部有银子,还有秋收的银子,怎么不能借?” 接着就是一群人吵吵闹闹的,潇洒一听九哥和十三哥被人欺负,抬脚就要进去,却听到九阿哥大喊一声:“既然你们要闹,我老九今儿也不客气。朱保,念!” 一个叫朱保的人朗声念起来:“王鸿绪,侍郎,欠银子九千两;尹馍,主事,欠银五千五百两;刘范,员外郎,欠银六千七百两……合计,户部官员亏欠国库银两五十四万七千六百七十八两六钱……海青,侍郎,欠银八千七百两……合计,吏部官员欠银……” 潇洒听着听着,睁大眼睛。 脚步就朝里边走。 里面的人估计是和他一样惊讶,都没有想到九阿哥还有这一手,都苍白了脸,目瞪口呆的样子。但没过多久就交头接耳悄悄私语,大厅里一片嗡嗡嗡的,却是听不清说什么了。 “怎么样?”九阿哥发了一通火气,觉得燥热,顺手解开领口的扣子,挑衅地望着众人。“如果数目不对,报上来爷给算账。爷今儿就一句话,欠钱要还。穆和伦不在,王鸿绪你是户部这里最大的官,你说你欠的一万三千两银子,什么时候还?” 王鸿绪本就因为户部这些日子的不顺,心气儿憋着,又因为修《明史》那里出了篓子,皇上本应该喜欢他的动作,却找他训了一通话,他这几天气得舌头嘴巴都上火,听到九阿哥问他,直接撅了一句:“九阿哥说得对,欠银子当然要还,容臣回家去盘盘家底子,将一家老小找个破庙安置了,发散了一家几百口子。” -- 第172页 “王鸿绪,你何以有如此牢骚?”却是一直护着他们的八贝勒怒了,他知道如果镇不住这个老官儿,这户部他们哥仨也不用待了。当下冷声道:“九爷要你带头,是成全你的体面,何至于你喊着倾家荡产了?仅你在小汤山的园子十万两银子卖不卖?”王鸿绪一鞠躬,回道:“八爷,学生读书几年,这样子逼债,历朝历代前所未有。叫‘成全臣的体面’?” 八贝勒怒道:“你要九爷张贴告示公告天下催债?你是户部尚书,无债时一身轻,不是成全你的体面?” 潇洒一进来,就听到这几句,没有听懂。 众人眼见他进来了,都是一愣:面对小孩子纯净天真的眼睛,他们实在无法维持自己阴沉算计的面孔。 三位哥哥更是着急:十九弟才这么大,要他看见这情景,是他们做哥哥的没有做好。 众人面容一变化,小道士看着更迷糊。 十三阿哥抢先一步抱住十九弟,哄着道:“十九弟来找哥哥们玩?”说着话,脚步就朝外走。 潇洒眼睁睁地看着距离闹事的人越来越远,听九阿哥说:“十九弟和你十三哥去玩,哥哥们马上忙完。”又听八贝勒说:“十九弟稍等一会儿,先去用点心。” 潇洒一眨眼,发现十三哥已经抱着他出来大厅了,懵懂地问:“十三哥,欠银子是什么?” 十三阿哥心里一突,琢磨着回答道:“就是他们拿着欠条,来户部借银子。” “他们没有按时还银子哦?也不给利息哦?”潇洒按照他的认知问道。 “户部借银子,不要利息。”十三阿哥笑着,抱着他来到一个小八角亭子里,面对湖光山色,给他围上围兜:“桂花炖鲜奶、山药枣泥糕,尝尝户部新来的厨师的做法。” 潇洒尝一口,挺喜欢,眉眼弯弯:“谢谢十三哥,潇洒喜欢。” 十三阿哥放了心,喂他一口鲜奶嘱咐道:“十九弟只管玩自己的,儿童乐园不想玩了,就放手给匠人们操作,想玩什么就玩什么。其他的事情都不要管。” “潇洒记得,十三哥。” “乖。生日快到了,想要什么礼物?” “要……”转头问刘二,“人都喜欢去西山玩吗?” 刘二行礼,恭敬地回答:“差不多都喜欢,阿哥。” 潇洒看向十三哥:“要带祖母去西山看枫叶,姐姐嫂嫂们也去。十三哥,为什么祖母和姐姐嫂嫂都不出门玩?”潇洒记得江南的男女老少,春天踏青,夏天玩水,秋天赏秋……经常出去玩。 小孩子的眼里有真实的疑问,十三阿哥摸摸他的小脑袋,笑着回答:“十三哥知道了,保证十九弟完成心愿。”十三阿哥心想,大不了他去求皇上,被训一次,总要一家人出去玩一次。 潇洒高兴:“谢谢十三哥。” 晚上,皇上听十三阿哥说起这个事情,沉默半响,答应下来。 皇太后也听十九阿哥高兴地提起,又哭又笑地抱着孩子好一番亲香。 等十九阿哥睡着了,皇上和皇太后说话,皇太后轻轻擦拭眼泪:“今天中午,他一个小人儿在湖里伤心的,我都不知道怎么哄着。皇上,汪贵人的事情,应该告诉小十九,至少要他知道一点点。” 皇上轻轻一闭眼,狠狠心还是摇头:“皇额涅,如果他一有记忆就知道没有亲娘还好,可是……” 可是当时玄灵道长也不知道小徒弟的身世,告诉他他娘去了其他地方,他一直惦记着,这要怎么一下子热辣辣地告诉他,什么是死亡? 皇太后更是难受:“胤禝顽皮,却也最是重情重义,如果他知道,不知道多伤心,是应该再等等。可是皇帝,你明知道胤禝这个岁数……”你怎么能这么狠心? 皇上唯有沉默。 十月初一这天,小雨淅淅沥沥,秋雨绵绵,皇上给十九阿哥办生日,很是隆重。 这一天,大家都丢开那些你争我斗的烦心事,尽情地庆祝十九阿哥四岁生日,长成五岁的大孩子了。 小道士眼见大家这样开心,他也开心。 畅春园里到处都是欢声笑语,所有人一起唱啊跳啊尽情地闹着,潇洒在三舅舅的怀里高兴地欢呼,和表哥表姐们一起画了一幅画,和姨姨姨夫一家人也画了一幅画,要永远留着。 四贝勒出主意,兄弟们一起穿木屐蓑衣画画儿,上次说画没画的,补上,再画一副全家人一起的。 群臣们闹着他们也要和十九阿哥画一幅画。 皇上一高兴,挥笔泼墨,画一幅他在批折子,熊孩子在身边玩霸王鞭的顽皮活泼,要所有人鼓掌叫好,都说皇上这幅画真有灵气。 到晚上众人都喝醉了,皇上也喝醉了,太子和大郡王也喝醉了……大家伙儿一起躺在九经三事大殿的地毯上,潇洒也躺在上面,和大家伙儿一起睡觉觉。 十月初一的月牙儿弯弯,繁星眨眨眼,潇洒一转头,看着殿外夜空上的蓝色天幕,一双亮晶晶的大眼睛,如同刚下过雨的天幕干净无暇,湿漉漉的宛若林中小鹿一般。 他伸手,要捞一个月亮,顽皮地笑。 十月初二,天气晴朗,万里无云。皇上带着皇太后,一家人去西山玩了一天。 十月初三,潇洒上午听师兄给他念一封封信件,下午回一封封信件,整整一天。 一晃眼,时间到了腊月。工部研究出建大作坊的地点,凡是自觉有脸面的人家都积极地争取插手一番,海贸确定下来又是一番争斗。 -- 第173页 儿童乐园基本建好,童学院也基本建好。 摩天轮需要的大机器有了点点眉目,潇洒最开心。 修路的事情一切就绪就等明年开春开始。 八贝勒和九阿哥、十三阿哥在户部守着国库,不光收回户部所有官员的欠款,还开始对其他部明晃晃地催债,遇到有大臣拿着皇上的借条也不给借银子,皇上训话也不听,父子四个闹起来,针尖对麦芒的。 四贝勒和十二阿哥在兵部不知道忙乎什么。 皇上和群臣们还是打着哑谜,暗潮汹涌的,都在憋着大招的样子。 皇上从南洋运来的各种新鲜水果,臭烘烘的榴莲,甜滋滋的山竹……除了供应给皇太后、太子、十九阿哥之外,就是宜妃娘娘得到的最多,导致后宫里头其他三位娘娘结盟,一起对抗宜妃娘娘。 潇洒的小菜地收获了满满的小菜,这是潇洒更开心的事情。 出海去罗马的船队都准备好了,许夫人在家待产,基本定下来等许夫人一生产完,出了月子,就启航出发。 接替汪翰林来北京修《明史》的人已经进京,汪翰林也开始准备赴外任。 腊月初八,潇洒出宫给三舅舅家送腊八粥,和三舅舅一起去看姨姨,见到姨姨邻居家在热闹非凡地放鞭炮,也来给送腊八粥,好奇地问:“三舅舅,这是谁家?” “是曹家。” 作者有话说: 新年要过去了,调整作息。以后大约都在中午更新,如果晚上有时间就加更。么么哒小天使们。感谢,鞠躬。 感谢在2022-02-19 03:51:13~2022-02-20 02:02:1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35980627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1章 曹家的长公子曹顒, 今年刚刚十四岁,因为其父曹寅三十多岁才有的孩子,很是看重, 来给 邻居家送腊八粥, 身边跟着的小厮五六个。 汪翰林抱着小外甥, 打眼一瞧,这位曹家大公子,身量不高, 温文尔雅,弱不胜衣,白皙的面孔上微微泛着潮红, 微翘的嘴角显露几分傲气。 “顒见过汪翰林。”曹顒礼貌地行礼。 “大公子请起。”汪翰林歉意地笑着,表示怀里抱着孩子不好相扶。“大公子也来给送腊八粥?” “是的。母亲要我来, 也是认识认识左邻右舍。” “挺好。这次在京城多待待?” “应该, 一切看家父的决定。” 两个人说着话, 曹顒错开汪翰林一步慢慢走着,潇洒一直好奇地看着他, 安安静静的, 也没说话。 曹顒一抬头,正好对上汪翰林怀里的小孩子的眼睛。小孩子长得是真好。人精精神神的,头戴一顶金锦镶边的红宝石结瓜皮帽, 两只小手虚握成拳放在汪翰林的肩膀上, 水汪汪的大眼睛,卷翘的长睫毛,胖嘟嘟的面颊, 乖巧可爱的样子, 要人看一眼一颗心都化成一汪水。 小孩子在汪翰林的怀里, 很是亲近的样子,身上披着红色大氅看不清服饰,不好确认身份。但就凭这长相这打扮,锦缎大氅上的金线绣花八彩团排穗图案,青缎粉底小朝靴子上苏绣内造特有的花纹刺绣,脖子上金锁的工艺……就能大体猜出来他的身份。 皇十九阿哥。 曹顒一个友好恭敬的笑容。记起来父亲的嘱咐,知道自己这次进京,很可能也要留在十九阿哥的童学院一起学习,友善恭敬地又笑了一个。 潇洒一眨眼,发觉他的弱气和友好,咧开嘴巴也友好地笑。 于是曹顒又笑一个。 潇洒又回一个。 曹顒再笑一个。 潇洒又回一个。 曹顒…… 潇洒…… 一行人进来许家的二门,许家大公子小跑着迎了出来。 “汪叔叔好,小公子好。”许家大公子鞠躬行礼。 “曹大公子好。”许大公子抱拳很是热情。 潇洒转头,看着他眼睛里带着笑:“许大哥哥好。” 曹顒也行一天同辈礼:“许大公子好。” 汪翰林笑道:“你招呼曹大公子,我自去和你父亲说说话。” 说着话,他就抱着小外甥转去许家的外书房方向。 “送汪叔叔,小公子。”许大公子恭恭敬敬地目送他们去找父亲,两家关系亲近着,确实不用怎么招呼,十九阿哥来了许大公子紧张居多,闻言很是松了一口气,许大公子一转头。 “曹大公子,久仰大名,今日得见不盛荣幸。曹大公子,我们这里几个同龄人正在玩投壶,你也来一起。”发现他的犹豫又笑道:“曹大公子别急,我先带你去见家母。再去见家父。” “如此甚好。多谢许兄。” 曹顒跟着许大公子去内书房,给许夫人行了礼,送上腊八粥,说了一会儿进京路上的事情,跟着许大公子去外书房去见许嘉俊。 许家的外书房很是宽敞,梅兰竹菊一步一景很有江南园林的品格儿。书房里间好几个当世的大儒都在,汪翰林也在,谈笑风生的很是热闹活跃。 下人打起来厚厚的帘子,曹顒跟着许大公子进来,就瞧见一群人没有做椅子绣墩,而是姿态散漫地盘坐在厚厚的绒毯上,十九阿哥正坐在汪翰林身边,手边都是老虎狮子一类的木偶小玩具,还有极其难得的意大利驼背小丑和法兰西的翻顶机械人。 -- 第174页 屋里烧着地暖,暖哄哄的,小孩子脱去大氅和外褂,还是圆滚滚的,银红撒花袄长到腿上,瓜皮帽摘了仍旧带着金锁,下面半露松花裤棉腿,锦边弹墨袜,居家的软底虎头鞋,伸着两条小短腿很是自在的玩耍。 许大公子给父亲和在座的各位行礼,说明来意:“父亲,曹家弟弟来送腊八粥,给父亲问好。” 一屋子的人的目光落到曹顒的身上,许嘉俊起身笑道:“原来是曹家的大郎,果然长得好。且进来坐下,哪天进京?” “回许叔的话,昨天刚到京。” 下人上前来给他脱去大氅和外褂,曹家的小厮已经机灵地送来换穿的鞋子,曹顒坐到十九阿哥的身边,一屋子的人也有认识曹寅的,都问起来进京一路上顺利吗?这次回京待多久等等问题。曹顒一一回答,很是规矩的样子。 许家大公子给他挤挤眼,曹顒没看见。许家大公子在长辈们面前浑身不自在,就想悄默默地溜了出去,哪知道曹顒坐下来屁股就不动了,也不提离开了,他坐在一边浑身难受,一眼看到正在玩耍的十九阿哥,真可爱。 许家大公子想起自己刚有身孕的媳妇儿,心里一动,很是有模有样地弯身问道:“小公子,我陪你玩,好不好?” “好哦。”潇洒很高兴,将手里的玩具指给他看,“大哥哥喜欢玩什么?” 猴子、骆驼、黑白小花猪……形态多样、活灵活现。 意大利小丑滑稽小丑的尖鼻大嘴形象和怪异的服装,与一般人司空见惯传统木偶形成强烈反差,很是滑稽好笑。 翻顶机械人一身武丑打扮,小孩子的小手动动给上弦后,音乐响起,在乐声中,玩偶腾空翻动,几个机械人竟能演出整部《孙悟空大闹天宫》的热闹。 可见十九阿哥一个人玩得很是愉快。依依向物华 定定住天涯 许家大公子道:“我们来给机械人配音,就配音《孙悟空大闹天宫》,好不好?” 潇洒眼睛一亮:“好哦。” 两个人一人举着一个机械人在脸上,装作故事人物的样子。潇洒拿出来皇上日常“宝相庄严”的玉帝状态,板着小胖脸:“我看你这猴闲着没事干,想把蟠桃园交给你看管。你可要小心在意呀……” 许大公子捏着嗓子做猴子状:“谢谢玉帝。蟠桃园里有三千六百株桃树,树上结满吃了能使人长生不老的仙桃。俺老孙干得一定卖力气……” 两个人玩得开心,曹顒和几位长辈对答完,也加入他们的玩乐,举着一个机械人装出来小仙女的嗓子道:“王母娘娘要我们来摘仙桃准备蟠桃大会,可是没有桃子了,这可怎么办?” 许公子硬忍着还是笑,也装成小仙女的声音:“哎呀,我们还是先回去汇报王母娘娘。” 潇洒眉眼弯弯的,装成凶凶的模样:“哪个在说话,打扰俺老孙好觉?” 许大公子和曹顒笑不可仰地接下去,一屋子的长辈们眼看他们的玩乐,互相看一眼,便也放了心,继续他们的清谈。 曹家里,曹夫人继续指挥下人们归置物事,打理家里。曹寅听说长子在许家玩耍,还有汪翰林带着的一个孩子,大致猜测到身份,一个人在书房里看书思考。 曹顒和十九阿哥玩得很开心,十九阿哥是很好的孩子,许家大公子身上带着纨绔和精明混杂的开朗,大约一个时辰,汪翰林抱着十九阿哥告辞,他也告辞,望着这对舅甥步行的背影,还有点依依不舍。 曹顒回家,和父亲一一说了在许家的过程,曹寅点点头:“他们都是疏阔明朗的人,你可以多和他们接触接触。” “父亲……”曹顒不明白,即使他还没办差,可他也知道,这些人家和他们家从来都是面子情。 “我们这一辈的事情,和你们没有多大关系。你们交好是你们的,不要多想。” “可是……” 曹寅放下手里的书本,抬眼看着寄予厚望的长子,教导道:“我们家祖居辽宁,大清占据盛京后,先进入汉军旗,后因为睿亲王多尔衮的正白旗扩人,进入正白旗。后来正白旗归先皇掌管,我们家由王府包衣转为内务府包衣,你祖父有王府护卫升任内廷二等侍卫,皇上出生后要选乳母,看你祖父人忠厚,见了你祖母一面,选了你祖母……” “我们作为不当兵,不考科举的人家,最重要的是什么,你要记得。如今你大姐嫁平郡王为妃,你二姐也定了蒙古王子为妃,皇家隆恩浩大,我们家无以为报,只有这颗忠心。你只管好好去十九阿哥的学院跟着十九阿哥,照顾好十九阿哥。” “孩儿明白,父亲放心。可太子殿下和大郡王哪里?”曹顒很担心他们家目前的处境,或者说目前皇子们争斗的情况。 “这些你都不要去想。为父自有考量。”曹寅说着话,轻轻叹气:“京城的大夫多,为父去求求皇上,找几个太医给你开开方子养身体。为父听说,十九阿哥的师父玄灵道长不光是道法大家,医术也好,他的大弟子潇然道长更是杏林圣手之一。” 曹顒心里一酸:“劳父亲为孩儿操劳,孩儿很是不安。父亲放心,孩儿一定好好照顾自己,争取和十九阿哥一起进学。” 父子两个说话,曹顒发现父亲眉心间的忧郁较之在江南的时候,少了几分,很是高兴,心里想着果然父亲更喜欢北京,要是能在北京不回去苏州多好? -- 第175页 汪翰林送十九阿哥回宫,也没告诉他刚刚的少年人就是曹寅的长子,潇洒自然想不到,事实上他对曹寅也只知道一个名字,管着他的衣服布料的人。 皇上在畅春园住的舒坦,一直到冬至才搬回来皇宫,小道士也就直接搬到自己的端本宫。但他孝顺皇太后,回宫里先去给皇太后请安,陪皇太后过节。 皇太后本来很担心小孩子搬去自己住了,就忘记她这个祖母了,哪知道小孩子还是喜欢每天跑她这里用晚食,她的心里头更是欢喜。 “祖母,喝腊八粥哦。”潇洒人还没到,声音到了。 “好,我们一起喝腊八粥。” “小孩小孩你别馋,过了腊八就是年。”五贝勒的声音响起,笑嘻嘻地给皇太后请安,乐得皇太后一连声地问:“过节你不在家里陪着一家人,来祖母这里喝粥?赶紧喝一碗粥回家去。” 潇洒跟着喊:“五哥回家去陪五嫂和侄子侄女。” “皇祖母,十九弟,我来和汗阿玛汇报差事,来凑一碗粥喝。”五贝勒嬉皮笑脸的,自己在膳桌上坐下来,接过来宫人手里的汤勺,给皇太后和十九弟盛粥。 宫人端过来水盆,潇洒跟着皇太后一起净手洗漱,皇太后问他:“大过节的,你们还不休息还有差事?安心过一个节日。明年多的是时间。” “皇祖母说的是。我也这么劝说汗阿玛来着。”五贝勒盛好三碗粥,祖孙三个人坐好,潇洒双手端起青花小碗喊道:“祖母,五哥,叔叔姨姨们,腊八一碗粥,明年好兆头哦。” 宫人们面露紧张。 皇太后笑哈哈的,对面露紧张的宫人们说道:“十九阿哥祝福你们,你们就受着。大过节的,都下去用粥,这里留几个人就好了。” “都放心,今儿五爷照顾皇祖母和十九弟。”五贝勒想起民间人拜着十九弟的小画像,笑眯眯的,“我们十九阿哥这祝福,那可真难得。十九弟再说几句。” 潇洒伸胳膊,要五哥给他围上小围兜,唱道:“祭虎迎猫循旧例;廋羊伏腊纵新谈。各位亲朋好友喝了腊八粥,就把年来办,八方食物合在一块,和米共煮一锅,合聚万物、调和千灵,八方八神一起保佑来年风调雨顺。” 摇头晃脑显摆的小样儿,皇太后听着笑的合不拢嘴,五贝勒“啪啪”鼓掌,外头又响起皇上的声音:“果然这里最热闹,皇额涅,儿臣也来凑一碗粥喝。” 众人起身给皇上起来,皇上给皇太后行礼,太子和汪翰林也给皇太后行礼,汪翰林再给五贝勒行礼。 皇上解释道:“天儿太冷,他们两个还要出宫做事情,先来皇额涅这里喝一碗粥。” 皇太后一听就心疼:“这么冷的天,大过节的还要出去办差?赶紧坐下来喝粥用饭。” 潇洒学着皇太后的模样,也一脸心疼地看着太子和三舅舅:“天气冷哦,要天黑了哦。” “一点小事,出去一会儿就回来。”太子说道。 “阿哥不用担心。穿得多不冷。”汪翰林亲眼见皇太后对十九阿哥的亲近,笑容发自内心。 潇洒是好孩子,要给两个人盛粥,还别说,他飞着小汤勺稳稳地,还真盛了三碗粥出来。 皇上用一口熊儿子给盛的粥,看一眼在座的亲人们,故意感叹:“今年的腊八粥真香。” 潇洒没听懂,举着一勺粥看了看,眉眼弯弯:“红枣、莲子、核桃、栗子、杏仁、松仁、桂圆、榛子、葡萄、白果、菱角、青丝、玫瑰、红豆、花生……一起熬的哦,昨天晚上就开始洗米、泡果、拨皮、去核、精拣的哦,大师傅果子雕刻成人形、动物、花样的哦。” 皇上举着他的小勺子直接给他喂下去,笑道:“过年就是要讲究,胤禝说说看,北京的腊八粥,和南京的,有什么区别?” “南京的腊八粥分甜咸,咸粥里加青菜和咸排,要放入茨菇、荸荠、胡桃仁、松子仁、芡实、红枣、栗子、木耳、青菜、金针菇……” 皇太后看着小孩子笑容慈爱:“南方人喜欢甜食,吃法儿精细。胤禝吃宫里的粥,要不要加糖?汪翰林要不要加糖?” “不加。” “不加。” 两个人一起回答,汪翰林面对众人笑道:“皇太后、皇上,太子殿下,五贝勒,这粥正好,在北方吃着原汁原味的粥,浑身舒坦。” “寒冬腊月,一炉火,一锅粥。其乐融融,一片心,一家人。这就是北方粥的味道。” 潇洒看着三舅舅,眼睛亮亮的,嘴巴里全是粥,没法说话,大眼睛一个劲发送崇拜的小信号。 皇太后听着舒坦:“汪翰林就是会说话,好听。” 五贝勒跟着凑趣儿:“皇祖母,我这里有一首打油诗,您听听。腊月八日粥,传自梵王国,七宝美调和,五味香掺入。” 皇太后惊喜:“老五今儿发挥超常。皇祖母听不懂,但听着好听。” 潇洒的嘴巴有空了,放下小勺子大声鼓掌:“三舅舅棒棒哒,五哥棒棒哒。” 太子轻轻咳嗽一声。 皇上很嫌弃他们两个,不对,三个:“平时也是能文能武的,这会儿就会两句顺口溜?”一转头,“小孩子没见识,这就‘棒棒哒’?” 潇洒不服气:“皇上也作诗。” 皇太后也支持小孙儿:“皇帝也说两句。” -- 第176页 皇上:“!!” 太子低头喝粥闷笑。 五贝勒的脑袋都要埋到粥碗里。 汪翰林装聋子。 皇上面对这一老一小“期待”的眼神,那绝对不能弱了气势,当即吟诵道:“待曙迎新节,辞寒忆旧时。风光忽瞬息,岁月急星驰。少小劳宵旰,中年按古规。精力虽云惫,衷肠坚不移。” “哇哇哇!”潇洒小道士“啪啪”鼓掌,众人也是惊叹皇上的才华,可是一看小孩子吃的嘴巴周围都是粥糊糊,偏生要学着大人的样子做严肃状,又忍不住想笑。 皇上笑着拿围兜给他擦擦嘴巴,皇太后听不懂诗词,知道五贝勒也没有才华的,但看太子和汪翰林都真心赞赏,也目露骄傲。 皇太后说:“太子也来一句。” 太子放下汤勺,朗声道:“天上宝日月星辰,地上宝五谷金银。国需宝正直忠臣,家需宝孝子贤孙……” 太子念到一半,五贝勒不乐意了:“皇祖母,这是汗阿玛之前写的诗词。太子殿下偷懒。” 皇上也不乐意:“可见是最近读书懈怠了,一首诗词也想不出来。” 太子嬉笑着讨饶,皇太后自然不乐意,要罚。太子无奈被罚,皇上看着一家人欢欢乐乐的,自觉今年的腊八粥吃的真是舒心。潇洒不明白,但大家开心,他也开心。 汪翰林看着小外甥天真烂漫的样子,也是欢喜。 用完晚食,潇洒陪着皇太后、皇上消食散步,五贝勒出宫回家。太子和汪翰林出宫,两个人互看一眼,彼此都明白:在皇上面前,做臣子的自然要哄着皇上高兴,不可能显摆自己的诗词比皇上写的好,太子也是。 两个人今天出宫,是去见西藏喇嘛。 自从明末以来西藏政局动荡,政治矛盾已到达了极其尖锐的时期。先是黄教为取得西藏统治权,联合蒙古四部之一的和硕特部,用武力击败了当时执政西藏的藏巴汗及噶玛噶举派。 和硕特部军队在西藏取得胜利后,长期屯驻当地不退,黄教与和硕特部实力悬殊,始终不能夺回大权。这一代西藏王桑结嘉措便开始了与和硕特汗王的斗争,甚至用他老师五世DA赖和先皇的情意要从大清借兵。 大清朝廷要维持西部安定,对西藏和青海两方都要拉拢,自然不能答应。可是皇上又得知,桑结嘉措为了击败和硕特部,五世DA赖圆寂也密不发丧,还和准格尔部交好,去借助准噶尔军事力量等等,很是动了怒火。 去年,青海和硕特部固始汗的曾孙拉藏汗继承汗位,与西藏王桑结嘉措的矛盾日益尖锐。桑结嘉措秘密派人在拉藏汗的饭中下毒,却被发现,拉藏汗大怒,调集大军击溃藏军,杀死桑结嘉措,这才致书皇上,还说桑结嘉措所立的六世DA赖仓央嘉措沉溺酒色,不理教务,不是真正的DA赖,请予贬废。 这样的情况下,皇上又对青海蒙古有了怒气,需要帮忙西藏打压青海的气焰了。皇上下旨:“拉藏汗因奏废桑结所立六世DA赖,诏送京师。”历经大半年仓央嘉措一行人到达京城。 太子和汪翰林步行,很快到了皇家寺庙普渡寺。普渡寺在南池子大街路东胡同内,就在皇宫东苑内。本来是明朝皇家的洪庆宫,大清睿亲王多尔衮的府邸,康熙三十三年改建成喇嘛庙,专门供奉“大黑天神”,仓央嘉措一行人暂时就住在这里。 太子和汪翰林进来,面对这位年轻的,出身于可以婚嫁的红教家庭的六世DA赖,都是唏嘘不已。 六世DA赖倒是平静行礼:“阿弥陀佛。感谢大皇帝的隆恩。” “喇嘛免礼,请坐。”太子的藏语说话可以,六世DA赖汉语也会一点点,身边还有忠心的喇嘛给翻译,两个人说话,汪翰林坐在桌边手上书写不停,全程一字不漏地记录下来。 半个时辰后两个人出来普渡寺,太子望着夜色下不断改换名字的皇家寺庙,宛若夜空下沉默的旅人没有着落,心里戚然,默然半响说道:“本来皇上打算在进京路上放跑这位无辜的年轻人,要他隐姓埋名过日子就好了。朝廷要拉拢青海蒙古部落,册封新DA赖势在必行的。……可是现在皇上不同于以前的小心翼翼了,朝廷手里有了银子,还有了新式大炮,皇上就不打算纵容青海蒙古了。” 汪翰林默默在心里加上一句:“儿子们激烈争斗的局面也有了改善,皇上也有了心力去做一些其他事情了。” 汪翰林面容严肃:“太子殿下,这是好事。大清有了新事物,新气象。一切都会随之变化,对待周边地区的态度,也在变化。” 太子轻轻摇头:“孤知道这是好事。可是……”可是,孤还是那个随时会被废掉的太子。 汪翰林眉心紧皱:“太子殿下且莫多想。小臣观太子刚刚和仓央嘉措论佛法,很是通透。小臣有个大胆的建议,太子殿下若有烦心事,可以多看看佛法和道法。皇上对基督教的《圣经》也有研究,小臣也粗粗看了看,确实是好书。太子殿下都可以看看。” 太子一愣。 知道自己这两年精神状态不好,没想到连没见过几面的汪翰林也注意到了。 太子苦笑,就大郡王一伙人天天刺激,皇上天天打压,他能精神好才怪了。 不过汪翰林也是一番好意。 太子点点头:“多谢汪翰林开导,孤记得了。” -- 第177页 两个人回宫,皇上看了记录,点点头,先要太子回去,和汪翰林问了今天十九阿哥见到曹家大公子的事情。 汪翰林对孩子一辈没有任何态度,将过程都说了,末了很是客观地回答:“臣观曹大公子好似有弱症,很有礼仪,学识也很好。” 皇上点点头:“曹寅的两个儿子,身体都弱。……这样也好,小孩子们在一起,既然能处得来,那就给他们自己处着吧。” 作者有话说: 仓央嘉措哈,就是那个写诗词很好的喇嘛。他在历史上,在押解进京的路上失踪,具体去向成谜。 感谢在2022-02-20 02:02:15~2022-02-21 09:56:5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无所畏惧谓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2章 潇洒对于他又多了一个小伙伴的事情, 接受良好。 童学院的小伙伴们不算,目前他的端本宫有八个嬷嬷、八个大宫女、八个管事太监……共计一百多个宫人,再加上小厨房的师傅们, 内廷侍卫十八个……陪着读书的四个哈哈珠子, 张朝栋, 儿童乐园里跟着的……潇洒掰着手指头数一数,小眉头皱巴起来,问他师兄:“要自己养哦?” “皇上养。他们领皇家俸禄, 当然,也是类似师弟养。”潇然道长用毛巾抱着师弟擦干全身,塞他进被子里。 果然要自己养着啊。小道士光溜溜的在被子里抱着脚指头继续数数, 也数不过来,小小的担心。 “师兄, 潇洒要很多银子哦?” “要银子。除了月俸银子之外, 过年过节要给赏赐。海伯伯快要到京了, 炼铜的地方准备好了,也需要银子。师弟之前和铜商们要的银子还有一百五十万两, 加上汪家送来的二百万两零花, 银子暂时还是凑手的。” 潇洒好奇地睁开眼睛:“舅舅给二百万两哦?” “是啊。师弟的舅舅很好。” 潇洒开心地笑,手脚一起挥舞着:娘亲的哥哥喜欢潇洒。 “师兄,潇洒也要给舅舅银子花。”小孩子大声喊着。 潇然道长因为师弟的孝顺笑出来:“暂时不需要。师弟的舅舅家不是大富大贵, 但也是钟鸣鼎食人家, 不缺银子花。对于他们来说,有了太多银子反而是坏事。等将来再看。师弟放心,师兄会记得。” “谢谢师兄。”小道士眉眼弯弯。 “嗯。有些事情, 不要去想, 知道吗?”给掖好被子, 又不放心地叮嘱,“有事情要说出来,要哭就哭出来。”潇然道长还记得师弟过生日前那次的伤心,眉心微皱。 “知道~~”小道士不乐意,鼓着脸:“要知道。” 潇然道长沉默。 潇洒生气,又喊一声:“要知道!” 过年了,家家户户团团圆圆热热闹闹的,他又开始想他娘。可是小道士鼓着脸瞪圆眼睛眼巴巴地等着,潇然道长只说:“长大了就知道了。目前还不够大。” 潇洒一听,眼睛瞪的大大的全是控诉:“师兄说过告诉潇洒。” “师兄说会想一想。” 潇洒:“……”一眨眼,“哇”的一声,声震云霄,可劲儿地嚎:“哇哇——师兄骗潇洒,师兄骗潇洒——哇哇——” 嚎的那真是理直气壮。 话说潇洒小道士过生日的前几天,很是伤心地想他娘,皇上、皇太后、宫人们都心疼的不得了,可是晚上潇然道长回来畅春园,眼瞧着师弟眉间明显的郁结,抱着一问,还不说,着急之下很是气怒,偏偏小道士更生气的样子。 潇然道长情急之下抓过来就打小屁股,“啪啪”两个巴掌特响亮。 那是秋天,衣服穿的也不厚,但也不是很疼,关键小道士的男子汉自尊心受不了啊,小道士双手捂着屁股气得“哇哇”地那个嚎啊:“哇哇——坏师兄——坏师兄!哇哇——” 小孩子嚎哭的架势里有着天大的冤屈,潇然道长又是后悔又是心痛。 “最近是师兄疏忽,师兄忙于外务,师兄和师弟道歉。”潇然道长很讲道理,但也不惯着孩子,“心里有事情,为什么不和师兄说出来?” 潇洒一听那真伤心地哭啊:“我要娘!我要娘!哇哇,坏师兄,坏师兄,哇哇——我要告诉师父,哇——” 小道士那委屈别提了,明明是大人们的错,都不告诉他,师兄还打他屁股。小道士那眼泪哗哗的下雨一般,越哭越愤怒,越愤怒越能哭:“哇哇,讨厌师兄,讨厌师兄——” 潇然道长心里难受,面上却完全不为所动,一边给擦眼泪一边回答:“师兄知道了。等师兄想一想。” 小孩子的哭声一顿。 “真的?”眼里都是泪水,张大嘴巴,可怜巴巴的小样儿。 “真的。师兄保证。” 潇洒小道士“哇”的一声又哭了:“师兄打潇洒屁股,哇——师兄打潇洒屁股——” 这次哭得惊天动地,闻者落泪,听者心酸。潇然道长抱着师弟,一边哄着一边给擦眼泪:“师兄的错。师兄给师弟道歉。师兄不该打师弟屁股。” 小道士被这样哄着,那更能哭,更能闹,就感觉那委屈比这天地都大:“师兄天天忙,师兄不管潇洒——哇哇——”一直哭到他师兄和他承诺:“……师兄的错。师兄知道错误了,师兄积极改正,一定陪着师弟。”他才骄傲地去沐浴泡药浴。 -- 第178页 只是他中午伤心一场,和八贝勒、九阿哥、十三阿哥玩一个下午,大哭一场郁气散发出来,却也真累了,闭眼就睡熟了。也就不知道,皇太后和皇上哭了一场,他师兄和皇上聊了好久。 反正从那以后,师兄还是频繁外出,却会计划好时间,会带着他出宫去玩,去四九城的角落旮旯晃悠,爬山玩海子的快乐,就和在南京的时候一样,潇洒小道士很满意很欢喜。 快乐的日子过得飞快,他很快就忘记这个事情。 可是大过年的,他又想起来了。尤其昨天在姨姨家里见到肚子大大的,装着小娃娃的姨姨,他又想起来了。 可是此刻,他再问,师兄又训了他一顿,还说他只答应想一想,没有答应告诉他。小道士那自然就不答应了,“哇哇”的卖力地嚎着,一边嚎着一边威胁:“我要告诉师父,哇哇——师兄欺负潇洒——哇哇——” 被子乱了,躺着不好发挥哭嚎的势头,小道士站起来挺着小胸膛用足力气地嚎。 潇然道长知道师弟不怕冷,还是给包上被子,胳膊抱着师弟,听着他嚎哭的气势,放下一半的心,缓缓说道:“师弟的娘亲,很疼师弟。是这个世界上,最疼师弟的人。” 潇洒的哭声猛地停住,一个哭隔儿打出来,满脸泪水,眼睛红红地看着师兄。 心尖上仿若被重重地撞击着,小孩子那对母亲天然的向往要他无法再保持沉默,小孩子抓着他衣襟颤抖的手,要他心痛。 “师弟的母亲,南京人,是家里的最小的孩子,进宫十六年方生下师弟,疼师弟比她自己的命都重要。” 潇洒不知道“进宫十六年方生下……”的意思,但他听懂了,他娘疼他,他娘是南京人,这要他小孩子的心满是欢喜,抽噎着,小心翼翼地问道:“师兄,……她长得什么模样?和三舅舅像吗?” 泪水打湿的眼睫毛轻轻颤抖,好似大雨里寻找母亲的幼崽,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满满的都是对母亲的亲近之情。 潇然道长默然片刻,去洗浴间取来一个湿毛巾满满地给他擦脸和脖子,说道:“师弟长得和师弟母亲一模一样。明天师兄去找画像,师弟要不要看?” “要!” “好。现在乖乖睡觉。” “好哦。” 潇洒眼睛亮亮的,听话地躺好,闭上眼睛,迅速入睡:睡醒了就能见到娘亲的画像! 他一觉好睡,梦里都是怀抱小婴儿的王母娘娘和手捧蟠桃的小仙女,身上慈爱的光晕一闪一闪。 潇然道长又去见了皇上。 皇上在乾清宫东偏殿的暖阁,还没休息,正手捧一份厚厚的纸张戴着老花眼镜细细地看,梁九功通报上来,他心里奇怪:“宣。” “贫道拜见皇上。无量天尊。”潇然道长给皇上鞠躬行礼,面对皇上询问的视线,说明来意:“过年的大日子,师弟想他的娘亲,贫道心疼,特来问问皇上,可有师弟娘亲的画像?” 皇上一愣。 随即明白过来,熊孩子过年见到别的孩子都有爹娘,又想娘了。 皇上心里一软,点点头:“朕明儿拿给他看。” “贫道谢皇上。还有一件事,要和皇上说一说。”潇然道长犹豫片刻,还是说了出来:“皇上上次说师弟出生不要吃奶嬷嬷的奶,只要家人抱着,这一方面是师弟喜欢和家人亲近,一方面,皇上,您可能感觉到了,师弟对于危险有一种直觉……” “你是说,奶嬷嬷的奶汁不安全?”皇上摘下眼镜,起身,出来案桌,慢慢走着沉思片刻,回答道:“朕这几年查了所有照顾的人,都没有发现任何问题。当时是在苏州生产,苏州是曹寅上任的地方,是徐家的老家,朕知道你的怀疑很有道理,当时十九阿哥要选奶嬷嬷,确实选的是苏州扬州的旗人包衣人家,可是当时朕也是千防万防,小心再小心……” “皇上,您查的人家都没有问题,贫道有一个大胆的猜测,”潇然道长目视皇上,“可能有江湖中人用易容之术,杀了您选的奶嬷嬷,易容改妆。” 皇上心口一震,震惊过度,人一动不动。 “皇上,苏州那次的事情,针对皇上是蓄谋已久,但可能也是针对十九弟,早有计划。” 皇上马蹄袖里的手在抖。 是因为十九阿哥出生时候的天降异象吗? 还是单纯的,就因为十九阿哥的皇子身份?或者汪贵人的出身? “是不是和汪家有关?”皇上目光冰寒冰寒,“朕知道汪贵人的心意,朕不是怀疑汪贵人,朕只是想知道,汪贵人没有入宫之前,……道长不知道汪贵人当年‘江南第一美人’的风采,朕想确认,这里面有没有个人恩怨?” 潇然道长反应过来皇上的意思,面容坚定:“皇上,贫道不清楚当年的很多事情。但贫道相信,即使汪家当年和顾炎武先生等人结反清诗社,资助天地会,他们也不会去害汪贵人和十九阿哥。皇上认为,反清势力可能因为汪家的身份,要抢十九阿哥做名头,贫道也有想到。贫道前些日子在武林中查访此事。” “……朕对汪家的这一点很是信任。”皇上表明他不是怀疑汪家,他只是考虑汪家在汉人中的身份象征,反清势力如果抢了十九阿哥当名头,打着反清复明之类的。 皇上轻轻一叹:“汪贵人进宫多年没有孩子……朕知道,汪家一直怨朕。可是……”不管是哪一方面的顾虑,汪贵人进宫已经是不应该,更何况有孩子? -- 第179页 “朕知道,一个女子,不能做母亲,自然痛苦。”皇上的眼前又是当年风华正茂的汪贵人抱着宫里的小婴儿的向往,脸上因为回忆难掩愧疚,“汪贵人知道……,却从来不抱怨,要朕更是记挂于心……” 汪贵人年过三十太医说很难有孕,才是停了避子汤。在不可能怀孕的时候有了身孕,几个月了一直瞒着,一直到出发去南巡实在瞒不住了。皇上如何不明白汪贵人的心事:不光要防着宫里的手段,更是防着他这个皇帝。 他当时也犹豫过要不要留下这个孩子。可他到底是不忍心,可能是年龄大了心软了,也是考虑如今情况不一样了,不管如何,他得知汪贵人有孕,他是万分高兴的。一路上南巡,一直是对汪贵人严加保护,要留住这个孩子。 皇上狠狠地一闭眼。 “道长查访可有眉目?” “上一代神偷妙手空空曾经收下一个女弟子,最几年一直没有消息。” !!!皇上身上的杀气完全不掩饰。 潇然道长知道皇上的心结,劝说道:“武林中人以武犯禁,贫道明白,贫道身为其中之一,对官府也是没有普通人的恐惧。可是皇上请勿担忧,如今情形大不同,火器越来越好,普通人的日子越来越好,渐渐的,不会再有人吃苦练习武功,会有更多人去过老婆孩子热炕头的日子。” “……道长说得对。”皇上深深地呼吸一口,可皇上是强权皇上,心里对武林人的忌惮放下,这份仇恨却无法放下。 “道长放心,朕不会牵连广。”皇上恢复冷静,又是思虑周全的皇上。“天下武学若因为火器消失,也是一大遗憾,武学传承方面,朕会酌情给予安排。” “贫道代为谢皇上隆恩。”潇然道长并没有要给一些武林中人求情,“皇上仁慈恩泽天下,武林中人都感恩。前几天师父来信说,江南武林要组织一次活动,在沿海打击扰民的日本浪人。皇上,大清新事物出来,慢慢的影响越来越大,日本那边收到消息,派人在沿海活动,这是必然。” “此事朕也听说了。”皇上眉心间都是肃杀,“大清出洋的战舰沿海国家都看见了,沿海的几个军工大作坊最近不断抓到间谍,有人上书应该学习意大利人管制玻璃工艺的严酷法案……” 意大利人是第一个研究出来玻璃的国家,为了垄断玻璃技艺,对匠人们采取最高薪,最严酷的法案,如果匠人偷传技艺,一律按照叛国罪,全家罚没,即使活下来也是五代以内不能翻身,可谓是世世代代定在耻辱柱上。 这对于皇上来说,太过残忍,可不这样,如何保证技艺不外漏? “我们对于技艺保密一向看得不重,总认为文化技艺传到附近国家,是为教化无类……还很是高兴其他国家的人来学习……”皇上摇摇头,梁九功送上来暖汤,他示意潇然道长坐下来。 两个人坐到茶几上,慢慢用着温热的牛奶汤,暖了暖胃,也缓和了情绪。 皇上细细地说自己的烦恼。 “朕现在身体好还行,可是道长也看见了,现在老八、老九、老十三,都对朕荣养老臣的事情很有意见。他们还是比较宽容的,朕的四子,那性情,说一句刻薄都不为过……将来啊,朕也管不到了,任由他们折腾。” “朕刚在看铁造处和内造处对于摩天轮大机器的研究报告,小十九有天赋,新造的火炉子越是用着越知道好处,放大镜、探测器这些都是小技艺,关系不大。一旦大机器的技艺出来……” 就是皇上再仁慈,他也要严格保密,要保密就要用重典。否则有一个匠人为了几千两金子私传技艺,对于国家的损失就是几个亿的金子。 潇然道长对皇上的心性知之甚详,皇上的仁慈,只是一件华丽的衣服。皇上口中说着四贝勒刻薄,其实,最是欣赏四贝勒的做派。 皇上在试探他,或者他们武林中人对四贝勒的看法。潇然道长回答的很客观:“皇上慈悲,贫道个人认为,四贝勒、八贝勒、九阿哥、十三阿哥都很好。皇子阿哥们对自己严格,对外人也严格,正所谓,一张一弛之道也。” 皇上点点头,很是满意潇然道长的回答。 皇上爱名声,要唱白脸,可事情要有人做,要做事就要得罪人,要严格甚至刻薄,这就是黑脸人。黑脸人不讨喜,但必不可少。尤其在皇上一个劲地唱白脸显示仁慈的时候。好比唱大戏要黑白脸齐全才好听不是? 由此,皇上又想到户部三个儿子的黑白脸小合作,很是欣慰老八能立起来。 “说起来,老八在户部能有这番表现,还是小十九有慧眼。”皇上很高兴地显摆,“老八老九一黑一白唱戏,老十三在一边配合着,国库有了银子,才好去办作坊做研究啊。” 潇然道长一愣,也想起户部最近催债的事情,犹豫之下,还是没有说“贫道听说,太子和大郡王也从户部借了银子”的事儿。 皇上此刻还是想要尽可能保住太子的,只觉得,将来四贝勒、八贝勒、九阿哥、十三阿哥都会是太子的好帮手,太子唱白脸做仁君,兄弟们将事情做好,兄友弟恭的,多好? 潇然道长大约明白皇上的态度,只做一个好听众。 夜色深重,外头西北风呼啸着,估计明儿要下雪,值夜宫人都开始忙着收拾东西,准备下雪的装备。 -- 第180页 暖阁里,两个人说了一会子话,都是有关于十九阿哥,潇然道长放下一半的心,自回去端本宫休息。 皇上却穿上大衣裳,抬脚去了翊坤宫。 此时外面已经飘起来小雪,宫人提着一盏宫灯走在前面,西北风呼啸着好似要熄灭这宫里唯一的光源,天地间冷的刺骨。 皇上慢慢地走着,翊坤宫是内廷西六宫之一,二进院,黄琉璃瓦歇山顶,前后出廊。宫灯的光微弱地照亮这片小院子,檐下施斗拱,梁枋饰以苏式彩画。万字锦底门、五蝠捧寿裙板隔扇门,步步锦支摘窗,饰万字团寿纹。明间正中设地平宝座、屏风、香几、宫扇,在雪光下依稀可见上悬皇上御笔“有容德大”匾。 皇上抬头,好似又看到挂匾后汪贵人面容红红的娇笑声。 转过殿前“光明盛昌”的屏门,望着这里的铜凤、铜鹤、铜炉……曾经两个人一起研讨诗词文章书法下棋的一幕一幕都在眼前晃动,不管是撒娇的耍赖,还是故意生气等着哄一哄的弄痴,都要皇上几乎站不稳。 这是他晚年最心意相通的人,他曾经以为,她会相伴他到老…… 皇上心里沉重,好一会儿,轻轻一闭眼,出来大殿,瞅着殿前廊下的秋千架子,慢慢伸手试去上面的小雪。 眼前是宫装丽人在秋千上玩耍的身影,皇上一眨眼,听到宫人跪地磕头的声音,皇上唤道:“免礼。”一转身,他又是无情帝王。 皇上面容冷肃:“十九阿哥,你看到了吗?” “回皇上,奴婢偷偷看过一眼。”这宫人大约三十岁的样子,一身嬷嬷的打扮,低着头,可能因为皇上的问话,眼泪出来。 “朕今天来,问你一个问题。当年十九阿哥出生,算你在内,喂养十九阿哥的八个奶嬷嬷里面,谁的性格看着最不像奴婢?谁的性格看着最像奴婢?” “皇上,奴婢想一想。” 好一会儿,这名宫人轻声回答:“皇上,当年我们八个奶嬷嬷,小阿哥不吃奶,但还是留在贵人和阿哥身边照顾着,其中陈嬷嬷的脾气最不像奴婢,大大方方的,可能是她家里经营铺子的原因,……还有李嬷嬷,最是胆子小,一般事情都躲着,不敢动手……” “可还记得,她们有没有什么奇怪的举动?不像带孩子的母亲?” “回皇上,奇怪的举动没有,”这宫人使劲地回忆着,“……奴婢记得有一次,阿哥攥着贵人的手指头不放开,贵人笑着说‘这孩子怎么这么大力气?”奴婢前面养过两个孩子,知道情况,就说:‘小孩子的小手力气都大的。’陈嬷嬷看着小阿哥的手,好似很稀奇的样子。当时李嬷嬷说‘你是不是自己不养孩子,都要下人养着?’” “……继续想。朕隔两天就会来一次。” “奴婢遵命。……皇上,奴婢能去看看小阿哥吗?” “暂时还不行。” “……奴婢明白。” 皇上抬脚离开,宫人们浩浩荡荡的都离开了。宫人跪着行礼,起身的时候一个踉跄,眼泪先出来。 当年的八个奶嬷嬷,在大火里死了七个,只有她,因为自己的孩子病了,汪贵人恩典她回家照顾孩子,躲过一劫。这四年来皇上将她安置在汪贵人住的翊坤宫,是监视,也是保护。她知道,她只是,想十九阿哥,想自己的孩子,她做梦都想找到真相。 皇上在怀疑任何一个人,她也怀疑。可她们都死了啊。 奶嬷嬷擦着眼泪,默默地回去自己的小屋里,一夜看着蜡烛到天亮。 第二天上午,依旧大雪纷纷,一层大雪覆盖在红墙黄瓦的皇宫里,晶莹剔透,潇洒一觉醒来,趴在窗边看着大雪欢喜得来,大眼睛忽闪忽闪的,和白白的雪花一般澄净无暇。 “师兄,画像。”小道士光溜溜的,还没穿衣服就迫不及待地喊着。 “皇上有画像。师兄已经和皇上提过,师弟用完早膳去找皇上看。”潇然道长提溜着师弟回来床上,“大雪的天冷得很,注意保暖。” 潇洒一眨眼,知道去找皇上就能看到娘亲的画像,乖乖地伸着胳膊腿穿衣服。 “潇洒知道~~潇洒去找皇上。” 小道士今天吃饭的速度明显加快,只是饭量在这里,总要一口一口地吃不是?等他洗漱完毕用完早膳,大雪已经变小了,有宫人们披着蓑衣在扫雪,还有在堆雪人的。 潇洒也心动,偷瞄王嬷嬷拿着棉袄外褂过来就要跑,叫潇然道长一把抱住,道:“多穿几件衣服。” 潇洒挣扎着不乐意:“师兄,潇洒不冷。穿多衣服笨笨的哦。” “暖和第一。” 潇然道长接过来外褂,硬是给爱美的小孩子套上,再给披着一件不挂雪珠子布料的厚棉花大氅,换上一双厚底木屐棉靴子,能遮住耳朵的虎头帽……小道士瞬间变成一个红通通的大圆球,动一下就跟滚起来似得,鼓着脸颊满脸不得劲。 “今儿大雪不上朝,皇上在文华殿举行经筵,师弟先去给皇太后请安,再去见皇上。” “知道~~~” 小道士穿的太多迈不开步子,干脆滚球儿一般在半空中飞着去见皇太后,皇太后正和一群妃嫔们赏雪,见到他的模样,都乐呵呵地笑。潇洒就更委屈。 见完皇太后,飞去文华殿找皇上,皇上和一群大臣看见他,那更是笑得直白。 -- 第181页 皇上示意讲学暂停,一眼看到熊孩子不乐意的小样儿,笑容更大,笑声更响亮。 “你看你这穿的,一年的衣服都穿身上了。” “师兄给穿的!” 小道士抗议师兄给穿这么多,手上一副朱红色菱格纹棉手套,要抱歉行礼都困难,皇上笑笑,试着要抱一抱,差点没抱起来,皇上乐了:“这一身估计有二十斤。” 那绝对有二十斤。文华殿烧着地暖,潇洒一进来身上暖烘烘的,就要脱,可是皇上说:“不能脱。先去乾清宫等着汗阿玛,到了暖阁里再脱。” “潇洒去等皇上,叔叔伯伯们再会。”说着话,人就飞走了,跟一个大红球一般在空中和雪花一起飞舞。 皇上笑着摇摇头。 大臣们看着十九阿哥活力十足的样子,也是乐呵。 大清朝廷来自关外,和历朝历代不同的另一个地方是服饰,女子的花盆底,男子的长袍、外褂、端罩等等,在冬季的冷天里,官员们均用端罩来代替补褂和常服褂。 皇帝的端罩,质地用紫貂或黑狐,以明黄色缎作为衬里。皇子的端罩,质地用紫貂,以金黄色缎作为衬里。亲王、郡王、贝勒、贝子的端罩,质地用青狐,以月白色缎作为衬里……以此类推,官员们按照品级来,也是一样。 上行下效的,无论是在官方还是在民间,使用皮货都十分泛滥。本来江南人认为皮毛是野蛮人穿的,现在也穿,这也是为什么小道士愤怒于有人去南京紫金山打猎猎取皮毛的起因。 皇上知道熊孩子长在紫金山,狼妈妈养大的,就没给他准备皮毛端罩,可这大冬天这么冷,不穿挡风的皮具就要多穿棉袍,三头身的小孩子长得又胖,可不是穿的圆滚滚的? 潇洒进来乾清宫小暖阁,还没脱去大衣服,一眼看到太子和三郡王走进来,一身紫貂皮毛端罩毛发亮丽,圆领,对襟,平袖,袖长至腕,长至膝下,毛皮外翻着,对襟处缀铜扣四枚,褂左右垂带共四条,垂带的颜色与衬里的颜色相同,金黄金黄的亮眼。 潇洒注意到,太子的衣服是前后左右四开裾,其他人都是左右两开裾,看看自己的衣服,也是左右两开裾,问太子:“衣服不一样哦。” 太子笑道:“你四哥没有和你讲衣服礼仪?” “四哥说不用讲。” “这倒也是。宫人们会打理好的。” 哥仨换下来大衣服,发现他们的十九弟里面贴身的袍子也是厚棉花的,都笑。可这样宫人还担心小孩子冷着,抱着他坐到炕上,拿过来一床毯子给他裹着,就露一个脑袋在外面。 小孩子陷在毯子里几乎看不见人,三郡王可劲儿乐呵:“十九弟,三哥听说练武功的人不用穿太多衣服。” “师兄要给穿。”小道士也是烦恼,脑袋伸着要喝水。太子端起小碗给喂水,又笑:“十九弟,你这待会儿去厕所可怎么办?对了,二哥想错了,十九弟还穿开裆裤。” 小孩子还不知道穿开裆裤是要被大人笑话的,很是显摆:“裤子方便哦,二哥也穿哦。” 太子:“……” 三郡王哈哈哈大笑,一边笑一边附和:“十九弟说得对。开裆裤方便。” 哥仨玩闹着,太子明智地闭上嘴巴。不一会儿,曹寅带着曹顒来给皇上请安,也进来等着,潇洒一眼看到曹顒穿的更多,很是找到同伴的欢喜:“曹顒,衣服多多的哦。” 曹寅和曹顒没想到太子和三郡王也在,父子两个赶紧行礼,太子脸冷着,没有说话。三郡王打圆场:“免礼。坐下来用点热汤,这天冷的哈一口气都是冰。” 曹寅知道太子心里有疙瘩,曹顒担心父亲,和十九阿哥勉强笑道:“谢太子殿下,谢三郡王赐座。回十九阿哥,奴才怕冷,所以穿得多。” 包衣们见到皇家人都自称“奴才”,这个“奴才”和宫人的“奴才、奴婢”都不一样,这是一种亲近,说起来,宫里各皇子们府的宫女丫鬟也是包衣,都身份高着。 潇洒小道士很是关心地招呼:“你去喝热汤。记得不要吃冷的哦。” “奴才谢十九阿哥。”曹顒鼻子一酸,“奴才记得不吃冷的。” 暖阁里气氛有点压抑,潇洒用完一碗糖水,发现太子还在生气,三哥也不敢说话,对太子喊:“玩榫卯积木。” 太子:“……” 太子拿弟弟没有办法,搬过来一套大炮积木在炕桌上,陪着玩。 榫卯不愧是先祖智慧,不用一袋泥土,不费一颗钉子,做出家具、阁楼,都能千年不倒。 像故宫保和殿、太和殿,天坛主殿“祈年殿”,几十层高的木塔、寺庙等著名建筑的飞檐翘角,雕梁画栋,都是榫卯的魅力。 华夏工匠的巧思,几千年的智慧结晶都在这一榫一卯之内。无论是构思精巧,还是文化底蕴,创意,或者生命力,至今无一能出其右。潇洒和太子玩得开心,但奈何太子跟不上。 潇洒不断纠正:“二哥,这里要穿过来哦,二哥,凸为榫头,凹为卯眼哦。” 太子:“……”列祖列宗在上,他为什么要玩这个? 三郡王慢悠悠地品茶,发觉太子的情绪缓和了,笑了笑。 曹寅和曹顒发现太子玩得投入,不再对他们冷脸了,狠狠地松一口气,又在心里感激十九阿哥。后来不断到来的大臣们也都看的投入。 -- 第182页 小系统看着,想起来他系统里的一些玩具,讨巧道:“我有更简单好玩的乐高积木哦,放在端本宫了,小道士派人去取。” 潇洒一听,那果然有兴趣,从荷包里掏出来一个金瓜子给刘二:“去端本宫取我的积木哦,要穿多多衣服哦。” 刘二笑嘻嘻地接过来金瓜子:“阿哥放心,奴才马上去取来,保证穿多多衣服。” 刘二取来四个大箱子,一打开里面的小方块都露出来,所有人都看得傻眼,小道士很大方地分发下去:“一百万个小方块哦,更简单好玩哦,想拼成什么样子就拼成什么样子哦,不用看说明书哦。” 太子想晕:一百万个方块。 三郡王来了兴趣:在地上铺着厚厚的毯子,拉着曹寅、曹顒,汇同几个大臣,一起趴着撅着屁股拼啊拼。 这个对比榫卯来说确实简单很多,太子要小孩子自己玩榫卯大炮,也跟着玩这个,他还咬一口,发觉这材质不是木头,好奇地问:“十九弟,这是什么?” “南方的橡胶树上的胶去掉毒气后制得哦。” 橡胶有这个用途?软软的,无毒,还防水有弹性……怪不得皇上直接派人去南方老林子找橡胶树和金鸡纳树。 太子不再说话,埋头拼啊拼。 所有人都投入进来,撅着屁股拼啊拼。 等皇上讲学结束,一回来,差点以为自己走错地方。皇上看着熊孩子跟前拼成的榫卯大炮,自己的小人像,真是自己!目瞪口呆。 皇上颤着音问:“怎么拼成的?” 潇洒:“想着皇上大致的形状,然后就做出来了哦……就跟画画一样,很简单哦。” 皇上举着自己的木头小人像,只想说……你在逗我吧。。。 小道士目光纯真疑惑。 皇上一抹脸,不想和脑袋瓜非比常人的孩子说话。 皇上将小人像没收,抱着熊孩子进去另一个暖阁,从多宝阁上取出来一幅画。 画儿在面前徐徐展开,小道士愣愣地看着,蓦然“哇哇”地哭。 画上的人,数着小两把头,和宫里娘娘们一样的宽大旗袍,头上没有钗环,一朵红色的牡丹花,好像仙女一样好看,这是潇洒的娘。 “潇洒的娘,潇洒的娘,哇哇——哇哇——潇洒的娘好看——”他“哇哇”地哭着,泪水涟涟,里面有无尽的思念和孺慕之情。听得皇上也是心酸。 “胤禝有娘,胤禝的娘很好看,胤禝的长相随了亲娘,一样好看。”皇上抱着小孩子轻声哄着,自己也是眼睛湿润。 潇洒看着画儿很是哭了一场,站在暖阁里的镜子前面看了又看,他长得像他娘,脑海里浮现他娘的面容,他娘长什么模样? 皇上和太子、大臣们谈事情,他坐在炕上,不知不觉地拼出来两个人,皇上和他娘,一人牵着他一只手,一起笑。 他看着看着,眼泪又出来,“哇哇”地哭着,自己哭着也不要任何人哄,哭一会儿擦擦眼泪不哭了,又开始拼图,有他娘抱着他吃糖葫芦的小人像,还有他娘教他念书的小人像。 皇上心里不好受,可他还是要瞒着小孩子。临近午休,皇上哄着小孩子睡觉,事情还没谈完,吩咐其他人都明天再递牌子,派人送曹顒去端本宫做第五个哈哈珠子,独独留下曹寅。 曹寅跪在地毯上,不敢抬头。 皇上也没喊起身。 “徐家三兄弟,怎么死的?” “回皇上,这事情,臣还在查。大火后,臣曾经去过一次徐家,见到退休在家的徐乾学,他的身体很好,还说要在家里建造一个藏书楼,苏州最大的一座,江南数一数二的,要奴才帮忙寻找一些孤本书籍。后来,他去世后,臣隐约听传言说,他是中毒死的。臣无能,没有办法开棺验尸。” 作者有话说: 古代国内是不分手指头的手套,西方是分手指头的手套。 第43章 沉默蔓延在暖阁里。 皇上盘坐在炕上, 正面看着低头俯身的曹寅。 曹寅不说话,默默地磕头。 “有没有大致方向?是什么毒物?” “回皇上,据目前臣查到的消息, 应该是苗疆的毒物。徐家三兄弟饮食方面非常小心, 出入护卫严密。据徐家的老仆人说, 是在清明祭祖的时候回来后,徐家三兄弟感到不舒服,但当时都没在意, 以为是祭祖仪式繁琐累到了,过几天察觉不对劲要请大夫看的时候,大夫却说不出来所以然, 只是开了保养的方子先吃着试试看。”曹寅慢慢地说着:“吃着这个方子,身体越发地不舒服, 乃至行动不便, 在全城找大夫看, 那时候已经毒入肺腑,大夫们推测, 可能是清明祭祖, 被虫蚁咬到了,还有猜测是不是类似欧洲的黑死病,被毒老鼠咬到了, 可都没有准确的论断。” “徐家人没有查?” “没有。臣就是因为这一点, 才断定是不正常死亡。徐家的子侄辈匆匆给徐家三兄弟下葬,说是徐家三兄弟的遗嘱。” “徐家的子侄辈,真的什么也不知道?” “臣推测, 他们知道一点点, 但不知道具体事情。” 皇上眉心紧皱。 暗卫收集的消息里, 神偷妙手空空当年曾经在苗疆呆过一段时间。潇然道长说,妙手空空收过一个女弟子,如果是这个女弟子和徐家三兄弟,却又杀了他们,那是内讧? -- 第183页 易容改扮,不管是做奶嬷嬷还是宫女一类而不漏出破绽,需要详细的消息提供和周密的布局安排,而龙舟南下即使不若宫里的安全,要拿到这些消息也不是那么简单的。 可如果是徐家帮忙提供消息,那么,为什么会内讧?十九阿哥又为什么会在紫金山? 汪家在查徐家,皇上也在查,只是皇上不能告诉汪翰林此事:徐家三兄弟死的蹊跷,传出去中毒的风声,也是曹寅捂住的消息。 皇上并不想汪家参与进来太深。 而所有的消息汇总在一起,此刻皇上心里也有了大致的猜测:反贼内部出现矛盾,有人带着十九阿哥出走,必然行动不便,十九阿哥一个小婴儿,首先要吃奶。 这个人不能大张旗鼓地找奶娘,去紫金山上找刚生完狼崽子的母狼,是最好的方法。 皇上手上的十八子佛珠串不停地转,脑袋里不停地思考。 如果这个人在外出的时候遇到截杀,来不及赶回来紫金山。而世间做母亲的,不管是哪个种族,都对幼崽有一种天然的养育本能,母狼、豹子……都是。那个人不回去紫金山,母狼就这样养着十九阿哥,一直到玄灵道长去紫金山喝酒,发现了孩子。 可皇上心里有很多疑问。 玄灵道长发现十九阿哥的时间在早春,徐家三兄弟去世的时间在清明节后,明显有人在玄灵道长养着十九阿哥之后,对徐家三兄弟动手。 所以这里至少有三伙人。 “徐乾学的五个儿子,徐树屏、徐树谷、徐树敏、徐炯、徐骏,人称“五子登科”,朕记得当年有人告发徐树屏科举舞弊?” “确有此事。皇上?”曹寅很担心,皇上当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现在要开始查了吗? “……” “……” 皇上会要人安排下去,要人去衙门告状,送徐家几个子侄进大牢,去问话。曹寅明白了,沉默就是表示他会全力配合。 “要作官,问索三;要讲情,问老明。”皇上很是感叹,“当年徐家三兄弟在北京的时候,也是风光得很,朕听说他们在绳匠胡同里租房居住,每待五更时,常有人投其所好,故意大声读书给他们听,以至于当时绳匠胡同的房价高出他处几倍……” 曹寅唯有继续沉默。 当年的索额图和明珠,权势之大,大到难以想象。而徐家三兄弟权势极大,同样大到混乱朝纲的程度。徐家三兄弟虽不亲自主试,但评考官对他们言听计从。游说到其门下的人,无不登得科第。 他记得有一年,有个姓杨的翰林主管顺天乡试,试前,徐乾学让人送去一个名单,指令揭榜之时名单上的“名士数人不可失也”。杨某人一数,名单上的人数已尽将榜额占满。榜一发出来,整个四九城大哗,街上到处张贴出匿名揭帖。 而皇上得知后,沉默半响,就不再过问。 皇上端起来茶盏,右手的茶杯盖慢慢地拨开茶叶沫,轻抿一口,缓缓说道:“朕记得当年,徐乾学找人和朕说项几次科举舞弊的事情,他说,‘大清国初年,将美官授汉人,都不肯接受。如今汉人苦苦营求登科,足见人心归附,应该为此而庆贺。’” “皇上!” 曹寅的眼泪出来:“皇上,是臣等无能。皇上!” “都过去的事情了。而且那也是实情。”皇上反而释然了。“当时啊,是真的艰难。国库空虚,南边北边都要打仗……否则也不会派你去江南,一去这么多年。” 曹寅哭道:“皇上,是奴才没有给皇上分忧,皇上!” “怎么没有,这么多年要不是你在江南,这江南的税,能收上来一半就不错了。前几次南巡到苏州,也都是你垫的银子,朕都明白着。户部在催欠款,催到你头上了吗?” 曹寅心一跳:“回皇上,江南人心思安,都念着皇上的好,税收情况和奴才没有关系。织造局的亏空,奴才在慢慢想办法,一定不能拖了户部的后腿。” “这样也好。”皇上随口的一句,继续品茶,没有一个态度,也没有叫曹寅起来。 功也好,过也好,人无完人,事情自然也没有完美。不管江南人对徐家有多大的意见,甚至乡民们因此遭灾难,连十九阿哥一个小孩子都知道徐家的恶名声。可在三四十年前的皇上来说,这是必然要走的一步棋。 明末清初的那段历史太过复杂,而历史往往比想象的还要巧合。江南文坛三大领袖之一顾炎武先生绝不肯入仕清廷,三个外甥偏偏“同胞三鼎甲”,当上清廷的大官。 他们所拥有的侍讲或者称作“帝师”的身份,对于皇上以及时局走向产生了不可低估的影响。 他们带给皇上的,并不是理学大家们苦苦教导皇上的“外王内圣”等等理学理念。皇上年少登基,想法还没有定性,当时有志报国的汉儒大家分成三派,一派要教导皇上理学,一派灰心观望,一派做了官要身体力行。 而皇上十分关注史学,徐家三兄弟常常从历史上的经验教训出发,为皇上叙史论道。即事以穷理,论道以敷治,表里精粗,全体大用,通贯如一,先后相成,讲得非常到位。 更有徐乾学则以文学之长,得到皇上的恩宠。他还在与皇上的对策中,将顾炎武先生的赋税思想直接提供给了皇上。 “昨岁对策,谓须得公忠强干臣,权万物之有无,计百姓之赢绌,而为之变通,盖实本于先生之论。呜呼!今日司国计者,不可不三复斯篇也。” -- 第184页 不管是他们本身作为读书人的报国思想,还是要证明皇上重用他们是有效果的,徐家三兄弟认为,为了国计为了个人荣华,都不可不将顾炎武先生的观点反复灌输给皇上。 顾炎武先生,和黄宗羲、王夫子,三大思想家,新创一门“大华夏”思想,除了在江南讲学收徒以外,还在经过实地考察后写成名文《生员论》和《日知录》《钱粮论》……这都是经过徐家三兄弟的手推荐给皇上和同僚们。 皇上采纳了大部分建议,江南文人看到皇上的诚意,参加科举出仕做官的越来越多,随着国家和平,时间的自然演变,再坚持汉室江山的人也认了现实。 也是因此,皇上给予了徐家三兄弟莫大的权利,扶持他们做了江南第一世家,打压其他世家文人引导江南舆论……于皇上来说,好处有很多,但也问题多多。 因为人啊,有了权势地位后,99.999%都是会变的。 徐家三兄弟不光变得弄权爱财要名声,还专以奖拔读书人,发现人才为己邀名,科举舞弊官场贪污,几乎都是明目张胆的进行。 念着他们的功劳,念着朝廷在江南的势力平衡,皇上不光不能要刑部审理徐家三兄弟,还不能狠罚他们,只能撸了他们的官位,要他们回家养老…… 回忆过去,皇上轻轻一叹:“朕现在透过时光看过去,不得不承认世事无巧不成书,谁也想不到的发展。江南士庶纷争,奴仆起事,几大世家意见不一争端更大,顾炎武因此被追杀,却又因为徐家三兄弟在朝廷的显赫地位免遭诸多麻烦。 而顾炎武、黄宗羲、王夫子,也在逐渐演变的局势下,学会了尊重客观现实,适应环境。” 皇上放下茶杯,望着曹寅:“人都要适应环境,朕贵为皇帝,也要适应环境。” 曹寅的身体一颤:“奴才感恩皇上教导。皇上您放心,奴才一定谨记皇上的教诲,回去后好好地想。” 这是,还不甘心?皇上在心里轻轻摇头,却没有再多说。 徐家三兄弟的事情,百年后历史会怎么定论皇上的处置,皇上也不知道。情、理、法,都是老百姓考虑的事情。皇上是皇上,皇上从一个帝王的角度,做一个最适合的决定。 就好比此刻,皇上也不知道,他能不能和自己的奶兄弟,做到君臣和睦到老,却也顾不得这些曾经的深厚情谊。 “曹顒跟着十九阿哥在童学院学习,你可以放下心。曹顒的身体情况,你这几天找太医院擅长保养的太医多给看看。”皇上眼望曹寅鬓边的白发,到底是心软一软。“这次回来北京,多住一些日子,朕老了,以前的老臣们离开朕一半了。” 曹寅蓦然心生酸涩,这次是同样悲戚人易事变的哀痛:“奴才谢皇上隆恩,奴才在北京多住住。” “起来吧,曹寅啊,你的心事太重了。”皇上轻轻的一句,似乎是叹息。曹寅谢恩起身,热泪滚滚。 皇上和曹寅坐下来叙话,说着说着,两个老人都是情难自禁。 曹寅是皇上的奶兄弟,青年时代文武双全、博学多能而又风姿英绝,二十多岁时被提拔为御前二等侍卫兼正白旗旗鼓佐领。这是十分荣耀的职务,镶黄、正黄、正白三旗乃皇上亲军,曹寅能任此要职,显然是皇上的特加关照。 康熙二十三年,曹寅的父亲、时任南京织造的曹玺在任上病逝。皇上南巡到南京,特遣致祭;又命曹寅协理南京织造事务。康熙二十九年,曹寅被提拔为苏州织造;三十一年调南京织造,其所遗苏州织造一缺,由其舅兄李煦接替。 现在曹寅还是苏州织造,两个女儿都是亲王王妃,儿子直接做了十九阿哥的伴读,宫里还有王氏贵人生的三个皇子阿哥作为利益同盟,皇上对曹家的恩遇,可谓是前所未有。 曹寅任内连续五次承办皇上南巡接驾大典,所受到的信任与器重超出地方督抚,类比正二品大员。 可是,他们君臣现在可谓大事成功了,却再也回不到当年,皇上满腔信任地托付江南重任,曹寅一腔孤勇留在江南做皇上的耳目喉鼻。 皇上在曹寅离开后,去看了看还在午休的熊孩子,抱着他,眯了一会眼睛。 曹寅慢慢地踱步出来乾清宫,一颗心酸酸苦苦的,复杂难言。 他是汉人,又是旗人;是奴才,又是官员。满官认他为汉人,汉官认他为满人。他所担任的差事是最能捞钱的肥差,却又为正经科举出身的汉族官员所不齿,也被军功出身的满洲贵族不接受。 他若是像其他的内务府包衣一样,没有什么文化学识,唯以捞钱为能事倒也罢了,可他偏偏不是。一身好似这冬日里的一片雪花,曹寅也不知道,此次回京是福是祸,他只能不去想,只能选择信任皇上。 他的心事重重,轿子进来胡同口,听到护卫来报说:“许主事的轿子在前面。”当即从轿子里出来。 许嘉俊也从轿子里出来。 两个人见面,好似多年老友一般。 “许兄,好久不见。” “曹兄,好久不见。” “许兄这是有事情?” “曹兄,我听说夫人有事,请假半天。” “许夫人有喜,还没恭喜许主事。哪天有时间,我们聚一聚?” “这个自然,曹兄回来北京,我就一直惦记着和你喝一杯。” -- 第185页 “好,那就说定了。” “说定了!” 两个人相视一笑,都很和气的样子。 许嘉俊回来家里,和许夫人嘱咐一番事情,来到汪家,找到已经赋闲在家的汪翰林,两个人在书房坐定,问他:“曹寅进京,怎么说?” 汪翰林给他泡茶,微微叹息:“昨儿我和皇上回答,很是客观。曹寅的长子做十九阿哥的伴读,我们的事情,和孩子们没有关系。” 许嘉俊皱眉:“这样是最好。可是曹寅……我和曹寅接触不多,刚又见了一面,印象深刻。” “刚在胡同里遇到,一点没有架子。和在江南的时候一样。坐轿出门总是低头看书,从不抬头,表面上,他说是为了避免官民向他行礼,可我认为,这实际上与他的心态大有关联。” 许嘉俊尽力描述这种说不清的心态:“据说他有一首诗词言到:‘枣梨欢罄头将雪,身世悲深麦亦秋。人群往往避僚友,就中唯感赋登楼。’可见他的内心悲苦。” 许嘉俊有几分理解,同样的,唯有叹息。 汪翰林给他倒茶,两个人品着武夷大红袍,一杯茶后,汪翰林面色凝重:“你说的我也有考虑,曹寅有了私心,会牵扯其中……但他不像是能直接做出来……的人。这里面,可能另有隐情,我直觉……” 四目相对,许嘉俊明白汪翰林的未尽之言:曹寅知道一些事情,而皇上可能对曹寅另有吩咐,皇上不想他们知道。 曹寅是内务府包衣,说起来这内务府的皇家包衣,也是大清一朝不同于历朝历代的点。他们是一个特殊人群,尤其包衣中的原汉人。而曹寅是其典型代表。 曹寅的身上充满矛盾。可能他的学富五车,并不是好事吧。他是诗人、戏剧家、藏书家、出版家,他不是一般识几个字混钱日子只想朝上爬的包衣们,他总是想的多,心事重重的,要皇上也不满。 汪翰林苦笑:“可能我们这一代人,我们上一代人……”都有这样那样的苦闷,出身在明朝,长在清朝,历经改朝换代剃头易服,谁心里不苦?谁不在为这种身份的不确定、灵魂的无归属而悲苦? “曹寅活得风光又凄苦,体面又卑微,他也是在夹缝中生存的边缘人,人在江南一腔抱负沉雄朴厚忠心耿耿,……”却无时无刻不透着欲说还休的悲凉。 而包衣们这样的特殊身份,能依靠的,只有皇上,对比其他人的优势就是一份忠心一份亲近,尤其曹寅对皇上的忠心。思及此,汪翰林眉心间透着担忧,望着许嘉俊的目光询问。 “为了避嫌,我一直没有和潇然道长联系,和南京方面也没有联系。” 许嘉俊用目光回答:我见过潇然道长一次,但最近为了避嫌,也一直没有再见面。 两个人默默地品茶,要见一面潇然道长,可怎么见到才能不引起皇上的猜疑? 汪家和皇上的关系该怎么处? 江南人,天下人的未来在哪里?他们如今做的可是尽善尽美? 《明史》的修撰,该怎么修,能尽可能地保留史实,还能要皇上同意? 更有如今十九阿哥做的技艺研究,到底会怎么走向?怎么保证十九阿哥的安全无忧? …… 一桩一件,所有的事情压在心头,要他们只能强制冷静下来,慢慢地思考。好一会儿,许嘉俊目光闪动,面容坚定下来,人也放松下来。 汪翰林知道他要闹大事情,做了安排没有后悔,也没问,两个人继续默默地喝茶。 端本宫里,曹顒和其他四个哈哈珠子见面,因为端本宫里的轻松环境,格外欢喜。 乾清宫里,潇洒饱饱的一觉醒来,满心里都是他娘亲的样子,脑袋里想象着娘亲的事情,和皇上一起用完午膳后,眼见雪停了,找到宫里唯一闲着的成年哥哥十四阿哥,带着人去一趟儿童乐园。 小道士这个时候想要快点建造好,等他找到娘亲,一起住这里。 儿童乐园里,基本建筑都已经成型,小厮们在扫雪,匠人们都在准备过年前的事项,该收拾好的收拾好,该派人留守的安排人留守。 小道士来到后,四下转一转,重点去看了研究大机器的院子,发现大机器几次试验用掉的煤炭超过预期,眼望水洗一样的蓝天白云,担心这样下去天空变得和煤炭一样黑,心里记了下来。 再去他的、师兄的住处看一看,小道士一会儿烦恼怎么见到娘亲,一会儿烦恼他何时能回去南京看师父和狼妈妈,姐姐姨姨们。 真个是人小心事不小,想七想八的,小大人的样子。 小大人的孩子又想起来,四嫂上次进宫给他送来好多好吃的,还给他做了一双鞋子,他应该去看看四嫂,决定今天晚上就去。 “十四哥,去四哥家用晚食哦。”小道士在十四阿哥的怀里,直接提议。 “为什么去四哥家?”十四阿哥不乐意。 潇洒开心地显摆:“去看四嫂,四嫂给潇洒做靴子,送吃的哦。” 十四阿哥一愣神:四嫂这是将十九弟当儿子养不成?十四阿哥笑眯眯地看着穿的圆滚滚的胖弟弟,笑道:“好,我们去见四嫂。” “好哦。要给四嫂带礼物哦。去海子钓几条大鱼哦,再去找四哥哦。” “好~~我们先去钓鱼。” 十四阿哥很兴奋,冬天在冰窟窿里钓鱼,十九弟就是会玩,天天喜欢玩各种扮演的四哥都没玩过。 -- 第186页 小道士也兴奋,跟着十四阿哥,带着人一路做马车去结冰的海子,挖冰窟窿钓鱼,晚上要四嫂做鱼汤。 冬日的太阳稀薄,寒风刺骨,但奇怪的,人在冰面上居然不冷,海子里到处都是滑冰的大小孩子们热闹得很。 十四阿哥带着弟弟,玩得几乎忘记他们的大事情。 同时间,四贝勒和十二阿哥在兵部,十二阿哥看完兵部今年的汇报总结,找到四贝勒。 “四哥,我们要在明年开春给八旗军更换火器,最难的地方在于,八旗军已经没有战斗力,我们可否上奏汗阿玛,对八旗军严加管教?” “难。但事情该做。”四贝勒略加思考,“我们一起上一个折子,先将新火器生产的事情确定下来,旧火器的趋向,十二弟也想一想。” 退下来的旧火器要处置好,最好能换一笔银子来,十二阿哥明白,问道:“那四哥,我们可要和八哥、九哥、十三弟商议一下,看看户部有什么办法?” “可行,今晚上都去我府里喝酒。” “好嘞。” 十二阿哥兴冲冲地去户部。 户部大厅里,八贝勒、九阿哥、十三阿哥正在和前来闹事的吏部官员对峙,太子、大郡王也在。 “敢问户部,每年过年该发放的节日费用,今年为何不发?” “敢问户部,不光不按时发放银子,还要吾等亲自前来,有何用意?” “敢问户部,守着国库银子要吾等在家里喝风饮露,是何用心?” “……” 一人一句,都是在抗议户部越来越抠搜的行为。 十三阿哥很是自在大方地站着,听着,还很有范儿地挥舞一把扇子扇着小风,待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他的身上,八贝勒和九阿哥也用目光谴责他的“悠闲”的时候,他笑了笑。 “我们哥仨在户部,一些事情是不用想的了。但我们也不会折腾的要人精穷,失去官家体面。该给的银子,一钱不少。过节费用,保证明天一早就发放,之所以今儿要各位前来,是讨论一番,各位欠的银子,何时归还?”他又笑了笑,还搬来一把椅子坐了下来,二郎腿一翘,面对一张张面如纸白的脸,笑容越发灿烂。 “爷知道,大家都不容易,都养着一大家子,这大过年的,不光有朝廷发的二倍俸禄,还有外地进京官员的冰炭孝敬等等,耽误过节费用一天,不着急吧?保洁养廉,这是我们哥仨应该做的事情,我们保证做好,诸位还有什么意见,尽管提。” 大厅里气氛死寂,人人面无血色。十三阿哥悠哉地扇着扇子,带起来一阵檀香香风,要十三阿哥的面容看起来更是安详和气豪爽。 十三阿哥搭起来戏台子,八贝勒和九阿哥那就要唱啊。 八贝勒温雅地微笑,说道:“诸位都别着急,也不用担心。我们十三爷人比较实在。我们也知道诸位都是朝廷的栋梁,都是最为国家百姓着想的人,都是为了我们大清越来越好嘛,诸位有难处,有意见,都提出来。” 小厮送上来几杯茶,九阿哥也自个搬来一个椅子一屁股坐下来,右手用碗盖拨着茶叶,瞟着众人一眼,黑胖的脸上洋溢一抹热情的奸笑。 “诸位,机会难得,该说的就说。请不要含蓄,也不要客气。” 吏部官员们一时哑口无言,你看我我看你,一群哑巴一般,什么表情的都有。 三位皇子阿哥用着茶,悠闲地等着,户部两位尚书带着人装柱子,但人在态度就在哇。吏部两位尚书却没来,这些大小官员本身面对皇子阿哥就底气不足,“群龙无首”的情况下心理素质更弱。 “我欠的五千两银子,明年开春就还。”有了憋不住开了口。 吏部侍郎叹了口气,揪着白花花的胡子,很是不舍地跟着:“还就还吧……趁着年前还有一点时间,把通州的铺子盘了,保证年前封笔前还清。”其他的人听了,七嘴八舌的,有的要卖园子,有的要卖铺子,叫苦连天的,割肉一样地心疼肉也疼,但都随着开了口,做了保证。只有一个孙主事低头看砖缝,一言不发。九阿哥笑着问:“孙主事,你怎么说?” “要咬牙还钱,谁还不起?当初不借,日子也穷不死。”孙主事恶狠狠的,“我就是不服气,请问九阿哥,这贪污受贿的没事,专拿我们这些借钱的开刀,是为何?这是逼着我们都去贪污不成?” 此话一出,立即有人跟上:“我要是有机会出学差,我也不借银子,一个学生的孝敬就有一万两,还用来国库借银子?” 这就是意有所指了。当下里就有几个出过学差的官员站出来,一撸袖子就要开打。 “空口白牙血口喷人不成?说我们出学差收了银子,拿出来证据,我自去刑部认罪。没有证据,就闭嘴!要你们还钱,你们叽叽歪歪的事情忒多,要不要我将你们的事情都抖落出来?” 语气最严厉的,居然是户部尚书王鸿绪,他的口齿利索,一句话将香的臭的都堵住了嘴巴:当官的谁手上干净?而这银子的来来去去的事情,没有户部最知道的了。 八贝勒安抚道:“一事是一事。贪污受贿的事情不在今天的议题。孙主事,你的意见我们改天聊聊。” 九阿哥冷笑:“孙主事你别岔开话题,我们这讨论借钱还钱的事情。先把银子还了,说话才硬气。” -- 第187页 孙主事也冷笑:“九爷说得对,欠钱的人再无赖腰杆子挺不起来。我这就还钱。”说着话,他就从袖筒里掏出来几张银票:“我就知道今天要讨论还钱的事情,这是我借的银子,一文没花,都在这里。” 众人好奇。 太子、大郡王坐在一边,一直旁若无人地用茶,眼见如此发展,也是好奇。 “你不花银子,你借银子做什么?”九阿哥生气了。 “回九爷,人都借,臣自然也要借,不借白不借不是?”孙主事一句话撅回来。撅的九阿哥一下噎住。可孙主事还有话说:“今儿三位阿哥爷要秉公办事,臣就直言不讳一次,反正臣就这个官位了,也不怕再一次因为忌讳‘明、图’字的,贬官了。” 因为忌讳“明、图”字的,这是当年明珠和索额图当宰相的时候,遇到下面官员名字里带有这两个字的,就压着不给升官使绊子。名字是人人在意的事情,就好比明珠的儿子纳兰容若曾经的名字因为犯了太子的乳名“保成”的忌讳,改了名字一样。 这样的事情好做不好说,孙主事此话一出,太子变脸,大郡王也变脸。 众人的目光都落在孙主事的身上,孙主事面对一道道压迫力极强的目光,面容一肃:“请问九阿哥,十阿哥自己在户部借的银子才还了,却给其他人担保要替人还钱,这催债,到底怎么催法儿?” 他的话音一落,吏部所有官员的脸色都变了。 “我们明儿就去找十阿哥拜山头,我们的银子也不用还了。” “有皇阿哥担保,就不用还了,我们不服。” 人群闹腾,八贝勒、九阿哥、十三阿哥都听到心烦意乱,怒气升腾,却不好此事去找十阿哥对峙,十三阿哥第一个忍不住,大喝一声:“都安静!”一转身,面对王鸿绪:“十阿哥的事情是怎么回事?王尚书说清楚!” 王鸿绪也怒了,他自己还了钱了,本是“无债一身轻”了,却两次被扒拉出来,他本就因为翰林院修《明史》的事情满心烦闷,此刻直接站出来,对十三阿哥一弯身行礼道:“十阿哥的事情,臣知道。”一转身,对太子和大郡王行礼道:“臣对太子和大郡王有话说,可能在这里说?” “爷有什么话不能当面说?”大郡王怒。 “王尚书说吧,孤并无事情不可对人言。”太子心里警惕,却也表态。 “那好。”王鸿绪又是一行礼,笑容恭敬:“太子殿下您借户部的五十两银子,何时归还?大郡王您借户部的六十万两银子何时归还?” 乱哄哄的声音一下子都停下来,好似一群叽叽喳喳的喜鹊突然间都被捂住了嘴巴一般,大厅里气氛压抑至极,要人呼吸都觉得困难。 大郡王眼珠子瞪圆,反应过来今儿过来户部是糟了算计,眼珠子都红了。 太子在众人不敢置信的目光下,还没想明白:“孤借了户部的银子?何时借的?……八弟、九弟、十三弟,有这个事情吗?” 户部大厅外头,十二阿哥、十四阿哥、十九阿哥遇到,正觉得今天户部好生奇怪,外头院子里一个人没有,正要抬脚进来,听到这么两句,十二阿哥和十四阿哥猛地窜开,一人抱着十九弟,一人捂住十九弟的嘴巴,带着人做贼一样地挪步要回去。 而户部大厅里,王鸿绪今天一改他的文人斯文,对太子和大郡王步步紧逼,脸上的笑容简直就是奸臣的奸笑了:“太子殿下,大郡王,这事情,八贝勒、九阿哥、十三阿哥都不知道,户部的其他同僚也不知道,四贝勒也不知道,这是太子殿下和大郡王的贴身太监拿着条儿,找到臣,要的银子。太子殿下和大郡王请想一想,这几年,有没有买过庄子、园子、古董字画一类的名贵物件儿?”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2-21 15:46:43~2022-02-23 11:21:4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Cherish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4章 大冬天的天冷, 户部大堂的门虚掩着挡着风,十二阿哥、十四阿哥、带着十九阿哥的动作没有人注意到,更是心神都被里面的争执吸引了, 也没有人朝门外看。 都盯着太子看。 这个时候也顾不得不能直视“君”的礼仪了, 打定主意要弄清楚, 是不是太子和大郡王也从户部借了银子,还是一个五十万两!一个六十万两! 八贝勒、九阿哥、十三阿哥盯着太子看:太子居然也“借”了银子! 大郡王也盯着太子看,要看看太子怎么应对, 自己再怎么应对。 此时的太子,那真是怒了。 太子经过王鸿绪的提醒,便也记起来了, 他两年前在通州买的一个园子,可不是花了四十多万两银子!可这园子是他的心爱, 花了几万两银子修缮好还没住一次, 如何割舍掉卖掉?太子万万没想到自己都忘记的事情, 被当众揭破,更没想到户部催账竟敢催到自己身上, 不由地大怒。但他到底是素有风度涵养, 更知道这样的情况下绝对不能否认,当下满脸通红地站起来,说道:“好……好……我起头儿, 先还这五十万两银子!老八、老九、老十三, 你们接着议,我还要去给皇祖母请安。” 潇洒就听到这么一句,就没有人说话了, 接着就是脚步声, 老旧的户部大厅门“吱呀”一声, 太子怒气冲冲地走了出来,和他大眼瞪小眼。 -- 第188页 潇洒迷糊地瞪大眼睛。接收到两个哥哥强烈暗示的眼神,表示自己不说话,只小耳朵一动一动地听着大厅里的动静,此刻看着太子,更是懵懂:二哥也缺银子哦?可是师父说皇上是财神爷天底下最富有的人? 小孩子的目光太过直白,黑白分明的,水洗葡萄一般的晶莹剔透要人不敢直视,尤其那长长卷翘的眼睫毛刷在小俊脸蛋上,好似会说话一般,大写的“穷”·太子秒懂十九弟的语言,恨不得没有看懂! 尤其这一伙鬼鬼祟祟的人! 其中还有两个糟心弟弟! 十二阿哥和十四阿哥带着十九弟秒转身,一起规规矩矩地给太子行礼:“见过太子殿下!”声势浩大,声音里那股子“我们刚来,我们什么也没听到”的意味扑面而来,太子气得一张周正的脸紫涨紫涨! 太子的胸膛剧烈起伏,那气得——十四阿哥还抱着十九弟不好行礼刚好抬头看到,恨不得自己今天没带眼睛来。 潇洒在十四哥的怀里被抱着,那视线就面对户部大门了,看不到太子他们了,就好奇着急地一扭头,小手拍拍十四阿哥的肩膀:“十四哥,我要下来。” 十四阿哥哪里敢放他下来?十四阿哥随时做好抱着十九弟跑路的准备! 太子:“!!” 太子那气得胸膛剧烈起伏,粗声问道:“你们来做什么!” 沉默。 这个时候说他们来找八贝勒、九阿哥、十三阿哥一起去四贝勒家里喝酒,那不是硬生生地太子血淋淋的伤口上撒盐巴? 可是这里有个小孩子啊,潇洒张口就要回答,不防十二阿哥一把捂住他的嘴巴。 潇洒用目光问十二哥:“还不能说话哦?” 亲十二哥真要哭了,十四阿哥也要哭了。十九弟养的越来越胖,穿的更圆乎乎的胖,十四阿哥两个胳膊伸直了才能抱住,那可不就没有手去阻止十九弟说话吗? 幸亏有十二哥! 十四阿哥和护卫们都心有戚戚焉,都觉得今天十二阿哥的反应超常的满分。十二阿哥给十九弟一个肯定的眼神,腿肚子打战,却是自觉作为哥哥,还是鼓起勇气面对太子的死亡视线。 太子的目光简直要吃人了! 这两个弟弟是专门带着十九弟来看他的笑话不成! 十二阿哥急得话猛地出口:“是来找哥哥们钓鱼的!” “大冬天的钓鱼!”太子的脸和声音和西北风一样的冰冷,和屋檐上的冰凌子,屋顶的雪花一样的冷。 十二阿哥的胆气一弱,强撑着回答:“是钓鱼,不是……我们钓鱼,给哥哥们送来……” 太子那怒气直接都不掩饰,太子做了三十多年的太子,不管在皇上和兄弟们面前如何的真性情,在外的时候那真是一身大清储君风度尽显,可今儿太子实在是气糊涂了,从牙缝里挤出来一句:“鱼那!” 太子的话音一落,大郡王的声音响起:“既然我们的太子殿下要还钱,本王也还钱,十二弟~十四弟~你们好雅兴,大雪一停就去钓鱼?” 十二阿哥的额头都要冒汗了,赶紧地,示意抬着鱼桶的护卫们上前来:“太子殿下,大哥,真是去钓鱼。我们哥仨在海子挖冰窟窿钓鱼的,真的,现在海子里还有好多人学我们钓鱼,到处是小帐篷。” 太子一听,不知道怎么的,更气! 大郡王的心情更糟糕! 此时大厅里的人也都注意到外面的动静了,一开始众人面对太子拂袖而去的背影面面相觑,又因为王鸿绪一点不害怕,还悠哉地坐下,伸手弹去邻座满人尚书烟锅子飘来的烟灰,而心惊。就在所有人反应过来,一起看向大郡王的时候,门开了,正面面对门的人都看到门口的动静。 其他人都不敢说话。八贝勒、九阿哥、十三阿哥看着护卫们用一种慷慨赴死的心情,抬着鱼桶上前,那鱼桶里活蹦乱跳的大小鱼儿挤挤挨挨的,在这大冬天那真是难得的好物儿!一颗着急担忧的心泛起波澜:十九弟果然念着八哥/九哥/十三哥,吃个鱼也想着给送来! 十三阿哥胸腔火热,瞅着十四弟要逃命的样子,十九弟被捂着嘴巴瞪着眼睛“可怜巴巴”的样子,那就忍不住了:“太子殿下,大哥,那诗词上不都说‘独钓寒江雪’?这个天气十二哥、十四弟带着十九弟去玩钓鱼正好,你们两个护卫,先送几条鱼到户部小厨房,烧一碗鱼汤我们都暖暖身子。” “奴才们遵命。”这些护卫都是八旗子弟或者包衣中的精英,一听十三阿哥的命令,赶紧答应下来。有两个护卫抬着一个鱼桶朝小厨房走去。 八贝勒对着户部的同僚们笑道:“今儿我们都有口福了,大家都喝一碗鱼汤再回家。” “那可不?能吃到我们十九阿哥钓的鱼那真是难得。”九阿哥笑着。户部满人尚书穆和伦吸一口烟袋锅子,吐出来几个火星子,笑得满脸褶子菊花开放:“臣等今儿沾光,跟着三位阿哥爷有了口福。”小老头儿冲着十九阿哥笑得眼睛都看不见:“臣等谢十二爷、十四爷、十九爷。” “不谢,不谢……哈哈……”十二阿哥真撑不住了,太子那眼神要杀人,大郡王的眼神要拔刀,十四阿哥倔强的性子此刻也开始害怕起来,那双脚不听自己使唤地朝后退。 十二阿哥喊一嗓子:“我们还要去给其他哥哥家里送鱼,再会哈!”拉着十四阿哥转头就跑。转眼间,一群人跑得不见了,只有小孩子十九阿哥懵懂的大眼睛好奇的面容,还留在众人的面前似得。 -- 第189页 太子运气运气,裹着一身火焰怒冲冲地离开。 大郡王冷哼一声,杀气腾腾地看一眼十三阿哥,随着太子离开。 众人瞧着这两位爷以及太监下人们杀机弥漫的背影,一起运气深呼吸,大口大口地呼吸新鲜空气。 十三阿哥瞄了众人一样,一眯眼笑了笑,摸着下巴猜测道:“他们这是从兵部来的?要去工部找五哥和七哥?” 却是孙主事接了话,面容很是期待地:“八爷、九爷、十三爷,臣等也在户部凑一碗鱼汤喝,可行?” “这感情好。”八贝勒先笑道:“那一桶鱼有十多条,鱼汤管够。” 九阿哥心思多,刚刚十九弟明显有话说,十二阿哥和十四阿哥所有人都不敢要十九弟说出来,九阿哥小眼睛一转:“我跟去看看,你们多喝一份鱼汤。”说着话,人就转身去了自己的值班房穿上端罩雪地靴等等大衣裳。 众人齐齐对九阿哥的话愣神,也在琢磨刚刚十九阿哥没说出来的话,八贝勒和一伙人笑:“先进屋子里暖一暖,这天冷的,不穿大衣服真不敢出来。” “确实如此。”居然是王鸿绪接话,笑意吟吟的,“诸位同僚,我听说工部有人在做十九阿哥玩的积木游戏,不若我们去找几幅来玩着,正好等着鱼汤出来。” “这主意好。高旭,”十三阿哥吩咐自己的小厮,“你带着人去一趟工部,拿两箱子方块来。” 八贝勒也吩咐自己身边的小厮笑道:“你也走一趟,去和福晋要一把辣子来,冬天里喝着热乎乎才够味道。” 众人都笑,都说这辣子是好物儿,一开春就普及开来,多种……气氛很是融洽。 户部外的大街上,因天冷,街上没有几个行人,一街两行合抱粗的大槐树,光秃秃的树枝伸展着,雪花挂在上面,给人一种幽静深远的感觉。十九阿哥一行人一通飞跑,在街头用了一碗热乎乎的杏仁茶,才是有力气说话。 这个时候已近晚食时间,小贩挑担卖杏仁茶和豆腐浆,两头各备一口大铁锅。下面生煤炉,上面置一筒形圆锅,外面用竹皮包扎隔热,又镶上有花纹的黄铜皮,很是清洁美观,使人一见就有好感。潇洒小道士和小贩夸夸:“干净哦,好看哦。” 小贩摸出来一颗糖给小公子,听了乐呵呵地笑:“小公子,我们这四九城的小贩,都要将家伙用具收拾干净了好看了才敢出摊。”又问:“小公子,喝这茶,好喝吗?” “好喝。谢谢叔叔的糖。”潇洒眼睛亮亮的,一副老饕评价美食的范儿:“杏仁茶是锅里现熬的,又热又稠,里面还有一点桂花。江南没有的味道哦。” 小摊贩笑,众人都笑。十二阿哥摸摸弟弟的脑袋:“因为杏仁出在北方,而杏仁茶里提味的是那少数几颗苦杏仁。” 潇洒一副“懂了”地点着小脑袋,众人都是放松地笑。十四阿哥因着刚刚的事情,很是抱歉地和十九弟说道:“今儿不能去四哥家了,我们要将这几桶鱼送给其他哥哥,每一个哥哥家里,最后是二哥家,好不好?” “好哦。” 小道士很是稳得住,哥哥们不说,他也不问,乖乖巧巧的模样,看得哥哥们和侍卫们都是心里暖烘烘的,又是心疼。 九阿哥找来的时候,恰好他们歇息够了起身要去工部,九阿哥给了杏仁茶的钱,从十四阿哥怀里接过来胖弟弟,和他们笑呵呵地问着钓鱼的具体玩法儿,只字不提刚刚的事情。 对面一个院子里伴着琴声,传来一段歌词: 公鸡头,母鸡头,抓住一头说一头。要搅搅得烂烂的,要说说得酸酸的,要扯扯得宽宽的。天上望,满天星。屋里望,点的灯。墙上望,挂的弓。弓上望,落的鹰…… 户部和吏部的人玩着积木拼图,喝着鱼汤,鱼汤里还有畅春园里种的小辣椒,热辣辣的,暖心暖胃通体舒畅。兵部里头自然也是。四贝勒满以为三个弟弟去一趟户部,晚上就一起回家一起用鱼汤,哪知道户部会发生那般事情。 他也顾不上喝鱼汤了,先派人去宫里请太子出宫,自己骑着两轮车直奔大郡王家里。 大郡王刚到家进了大门,一见到冰山弟弟那张脸就从漆黑变成煤炭本身。 “你来送钱的?”大郡王就这一句话,跟谁都欠他几百万似得。 “大哥,你的六十万两银子花哪里去了?”四贝勒皱眉,“大哥你带兵打仗在外,按道理不应该缺银子花。大哥你先还钱,银子不凑手需要多少兄弟们帮你。” 大郡王冷哼一声:“是不是考虑太子殿下在宫里你不好直接进去,下了帖子要太子出宫去你家?” “……大哥,弟弟们也是关心哥哥们。”四贝勒习惯了大郡王的说话方式,并没有什么情绪,“大哥,这事情闹开了,银子是必然要还的。弟弟估计,明儿汗阿玛就会问起来。” 听到这话,大郡王那火气就压不住,直冲四贝勒而来:“今儿午膳后我进宫,见到老八老九老十三、礼部的人一起,和汗阿玛说过年的银子费用,老十三就邀请我来户部坐坐,你说,是不是你给老十三出的主意要坑我?” 大郡王越说越气,眼看就要对四贝勒动手:“老十三没有那个胆气,更不敢算计太子。太子今儿来户部就是看看户部官员,代表皇上来劝告一番大过年的不要催债……”说到这里,大郡王举起来拳头,凶狠地威胁四贝勒:“你说,是不是你们商量好了,要闹大事情?兄弟中就你脾气最拧巴眼里不容沙子!” -- 第190页 四贝勒眼见大郡王这模样,也生气:“大哥,你们借银子的事情我都不知道,我怎么算计太子和你?” 大郡王一愣:“难道真的是巧合?还是王鸿绪今天吃了豹子胆?” 四贝勒也觉得今天的事情太过于巧合,可你要说这是算计好的,又不大可能,谁能想到今儿太子和大郡王会一起去户部? 思及孙主事和王鸿绪,四贝勒面容一冷:“孙主事的事情,大哥或者应该给一个说法。孙主事是一个好官。至于王鸿绪,大哥你应该问八弟。” 大郡王那拳头就维持不住了。 王鸿绪一开始和八贝勒的关系好,应该算是大郡王一方的人。但是大郡王也有道理:“这半年来发生太多事情,你不知道?”现在臣工们对于站队哪个皇子的事情都重新考虑,除了各家皇子们的铁杆外,都在观望,尤其汉家大臣们。 无他,十九阿哥出现了啊。 可是说到这里,四贝勒直接生气了:“大哥,你认为此事和十九弟有关?大哥你是不是糊涂了?” “我……”大郡王理亏,拳头放下来,干巴巴地解释:“我不是说这事情和十九弟有关,我是说,现在王鸿绪和老八,估计也就一个面子情了,这伙人本来就是油盐不进的骨头硬着又油滑着,现在……”连太子都要不跟了,都变成保皇党或者保护十九阿哥了。 “你自己有眼,你看不到?”大郡王一瞪眼。 “弟弟看到。”四贝勒也不示弱:“可是大哥,皇上是皇上,太子殿下本就是太子殿下,皇上是君,太子殿下是半君,臣工们这样做哪里不对?”至于十九弟,人有亲疏远近,他们大都和千年汪家有着各种各样的姻亲关系,亲近十九阿哥不是正常?十九阿哥只是一个孩子,又不用顾忌什么站队问题,多好? 大郡王一噎。 “大哥手上没有银子,你先借大哥一点,大哥再凑一凑,尽量在年前还上。” 四贝勒一噎:他真不知道太子和大郡王怎么会缺银子缺成这样! “我会要福晋送银子来,大哥你要抓紧点,这事情不能拖延。”四贝勒留下一句话,不放心地骑车离开。 大郡王说对了,四贝勒就是顾虑他今晚上要和太子长谈,担心自己进宫不方便,派人去请太子要太子出宫。太子正在毓庆宫发火,听到四贝勒请他出宫,急需要有人说话的他当下就骑车出了宫。 四福晋派人去给大郡王送去五万两银子,又派人给十三阿哥和十四阿哥各送去五万两银子,面对家里归零的账本轻轻叹气,亲自去小厨房看看今晚的晚食,十九弟一行人刚送来的大鱼宰杀情况,嘱咐一番,心里还是不安生。 四贝勒和太子在书房里,喝着鱼汤,吃着炖鱼、红烧鱼、煎鱼……的全鱼宴,三杯酒下肚话题打开,四贝勒很容易地劝说太子答应卖了园子:园子的事情已经爆出来,不能留了。太子欠钱的事情爆出来了,太子不还钱,大郡王也不还钱,宗室老臣们更不还钱,这催债的事情就黄了,等之前还钱的臣工们闹起来,比之前没催债的时候还糟糕!重点:今天户部的事情瞒不过皇上,太子抓紧想想怎么应对皇上会有的暴怒,拿出来积极改正的态度才是正理。 太子胸闷,喝着热辣辣的鱼汤,心口也是辣辣地疼。喝醉的太子晚上住在四贝勒府上,一夜里怎么也睡不着:所有的道理他都懂,可他就恨这些人凡事都盯着他!王鸿绪不就是仗着大郡王和八贝勒的势,才敢在自己面前如此放肆地不留余地,毫无人臣之礼?而自己夹在皇上和群臣之间,是君是臣,也不是君不是臣的,但凡稍有不是就被放大一百倍,皇上训斥,群臣失望,大郡王那一伙人还会群起而攻之。 太子在被子里翻个身,恨恨地想着:我这个虚名儿太子当得,实在是无趣。 一夜里翻来覆去的,光听着更夫打更的声音怎么也睡不着,好不容易等到自鸣钟响了五下,太子睡眼惺忪地勉强爬起来,胡乱洗漱了,见四贝勒前来请安,满是红血丝的眼睛睁开,轻轻一叹:“我要赶早去给皇上请安。你抓紧时间去见老十三,告诉他我们昨晚的议事,从孤这里起,不管是谁凡是欠银子的一个不饶,到一月底清完,看那些杂种们怎么说!”说着话,他早膳也不吃,带着毓庆宫侍卫太监骑车一路进宫,得知皇上还没起,去毓庆宫里眯了一会眼睛,赶紧又来乾清宫等着。 此时天边露出一抹鱼肚白,皇宫里头,各宫的太监管事们都在指挥着小太监在清扫庭院。有的擦窗户,有的熄灭屋檐下的宫灯。乾清宫里也是,领头的宫人是梁九功的干儿子。太子进来偏殿暖阁里,皇上盘坐在炕上。下边阿灵阿、马齐、张廷玉依次站着,再下边有一个跪着的官员正在回话,他默默打千儿行礼,站在一边。 “拨了十万石粮食去赈灾,只有两万石进了灾民的口……”皇上没有理会太子,那张龙脸阴沉沉的,面对三个值早班的南书房大臣叹气道:“贪墨之风如此横行,百姓何以为生?还有半个月就是过年了。” 阿灵阿、马齐、张廷玉说了什么,太子听到,又没有听到,早膳没吃,肚子里此刻饿得慌,好似专门要他感受一下灾民的饥饿一般。 今年的冬天很冷,一般不下雪的南方也下来大雪,苏北一带不少房屋都叫大雪压塌了,庄稼也冻坏了,偏偏还大雪封路,好不容易运进去的粮食,居然被一层层贪污的,只剩下两万石,这大过年的,老百姓的这个年该怎么过? -- 第191页 皇上吩咐今天的早朝免了,叫来相关的官员专心处理这个事,墙上的鎏金珐琅小鸭子自鸣钟一下一下地走着,太子就感觉他的肚子更饿,耳朵不听使唤,鼻子闻着香炉里的龙涎香,身体轻飘飘的好似要升仙一般。 乾清门门口,赶早来上朝的一波官员们有的进来参与议事,有的回去衙门,有的回家……王鸿绪和许嘉俊一个眼神,简单如常地寒暄两句话,抬脚跟着小太监进去乾清宫。 孙主事是一个主事,日常和许嘉俊这位工部主事也有点交情,笑着问道:“不知许主事可有借银子?” 许嘉俊笑容儒雅清隽:“当然有借。” 他们身边另外一个主事听了,无奈地笑:“我也借了。许主事你是不用愁还银子的事情,可否请你帮个忙?我这里有一副唐伯虎的画,八折给你。” 孙主事指着他笑道:“你这银子花哪里去了?” “哎哎,男人嘛。”这位主事又是得意又是后悔的样子,许嘉俊笑着答应道:“我要先看画儿。晚上我在留仙居请客,诸位同僚谁来帮忙鉴赏一二?” “我还能坑你不成?”那位主事不乐意,但其他的同僚们有的答应去赴宴,有的笑话这位主事:“你不就会坑我们?你买字画的眼光真不行!” 众人闹着,工部尚书阿山和李喻之对视一眼,笑了笑就离开。一行人慢悠悠地踱步出宫,林御史找个机会,凑到李喻之身边,笑着问道:“听闻李尚书精通金石考古,我刚得了一枚西汉碑版,李尚书可有兴趣一观?” 李尚书笑骂道:“厚脸皮的小子,这是要换银子了,才想到我不是?” 众人都笑,林御史脸皮厚,这段时间各家因为还银子的事情,变卖古董字画园子铺子的,那真是什么笑话都有,他这点事情不是事。 太子和大郡王昨天在户部的事情私底下传开来,所有人都噤若寒蝉不敢提一个字,各家顾着各家忙着擦屁股的时候,不少平时不好见面相交的官员们都趁着这个机会交流交流。 汪翰林虽然赋闲在家,但他家学渊源,人品贵重,于鉴赏方面格外值得信赖,很多人下帖子邀请他去参加宴会。 汪夫人去看望许夫人,两个人交谈一番,回来后汪夫人找到汪翰林,将目前的情势告诉他,汪翰林就明白了,许嘉俊和几个人安排的事情,因为太子和大郡王一起去户部,闹得比预期中大的多多,好似老天爷专门帮忙似得。 他在心里松了一口气。 “为夫今天要进宫一趟去看看阿哥,夫人有需要一起带上的吗?” 汪夫人乐了:“可巧了,昨儿许家两位姑娘送来两套衣服鞋子,我这里也有衣服和吃食,还有一些玩具。爷什么时候进宫?我再去检查一遍衣服,有几样吃食需要现做。” “不着急,夫人慢慢准备。为夫带着孩子们去海子钓鱼去。” “等等,我给你准备大衣服,大冷的天,你这个岁数了不是年轻人。” “……有劳夫人。” 汪翰林去钓鱼,眼见很多一早来护地方的人,都是四九城有名的钓鱼爱好者,都说十九阿哥发明的这个玩法真好,冬天钓鱼才是真爱钓鱼的人,没错儿! 汪翰林迎着太阳笑了笑。 潇洒小道士一觉醒来,太阳老高了,红红的太阳光落在昨天的雪人上,金灿灿的璀璨。他从窗户里朝外看,自觉自己和这太阳、雪花一般好看,美美地在床上翻个身睡个开心的回笼觉。 到他屁股晒着太阳爬起来洗漱穿衣,用完早膳,已经是大上午。听到宫人说汪翰林进宫了,当下就很是欢喜。 “三舅舅~”小道士窝在舅舅的怀里,眼睛眯眯着,宛若一只懒懒的小猫崽儿。 汪翰林抱着小外甥掂掂分量,欢喜道:“阿哥长了一点点。” “潇洒长高高。”小道士很开心,对比师兄和三舅舅的身高,问道:“潇洒长高哦?” “阿哥将来一定长高高。”小外甥的骨骼随了妹妹,修长型的,又是男孩子,将来这身高一定高,身形一定好看。汪翰林抱着他蹲下来,将带来的东西一样样地说清楚。“这是南京寄来的服饰配饰和一些玩具,这是南京腌菜腊肉干菜,这是阿哥的许家姐姐给做的衣服,这是你三舅母和表姐给做的衣服……” 自从舅甥两个正式见面,汪夫人就不停地给送东西,吃的,用的,穿的,玩的……小道士如今身上的服饰物件,几乎都是亲人们给做的。但这还是第一次,收到南京寄来的东西。 潇洒望着三舅舅的目光带着询问。 汪翰林笑道:“阿哥的外祖母眼睛花了,不能做针线了,这是阿哥的大舅母、二舅母、表姐表嫂们给做的。这字帖,是阿哥的外祖父准备的。我们阿哥要开始书法启蒙了哦。” 潇洒一眨眼,看着这些物事,伸手摸摸字帖,好似感受到那独属于南京的冬天的湿冷空气。 眼睛里蓄满泪水,小道士的脑袋窝到舅舅的肩膀上,不吱声。 汪翰林心里酸痛,抱着孩子默默地给他顺着后背。 “外祖父想潇洒哦。外祖母也想潇洒哦?” “都想阿哥。舅舅将阿哥的画像给他们寄去,他们看着都很欢喜。” “画像”两个字,要小道士愣住。好一会儿,闷闷地说:“三舅舅,我见到娘亲了,皇上有画像。” -- 第192页 汪翰林沉默。 小道士吸吸鼻子,忍着没有哭:“潇洒拼了娘亲。三舅舅你来看。” “好,三舅舅去看看。” 舅甥两个去了书房,潇洒拿出来积木拼的人像给三舅舅看,眼里有泪,却是骄傲又显摆:“娘亲美啊。潇洒长得像娘亲。” 汪翰林看着小孩子拼出来的“母子念书”,“母子吃糖葫芦”……抱着小孩子,静默无言。 “阿哥长的很像阿哥的母亲,和阿哥的母亲小的时候一模一样。舅舅不是不给阿哥看画像,……”汪翰林无法和孩子说,他要等皇上走出这一步,他才能跟下去。“舅舅也想阿哥的娘亲,阿哥的娘亲过得很好,但她有事情无法亲自照顾阿哥,她很想阿哥。舅舅那里有阿哥的娘亲长大的画像,南京还有阿哥的娘亲小时候的画像,阿哥都会看到。” 小道士眨眨眼睛,要哭不哭的要人看着心碎。 “舅舅,……她真的想我吗?” “想。她是这个世界上,最疼阿哥的人。她知道阿哥身边有师父,有师兄,有很多很多亲人照顾,还知道阿哥长的这样好,她很开心。” 潇洒的眼泪再也忍不住,张大嘴巴“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我要学书法,我要去南京,哇哇——我要去南京——哇哇——” 小孩子哇哇地哭着,想娘亲,想见娘亲的娘亲,想见娘亲的父亲……汪翰林抱着他,听着他的哭声,感受到小孩子身体哭得身体也在颤抖,狠狠地闭上眼睛。 汪翰林等小孩子将昨天积压一天的伤心都哭出来,给他擦眼泪,抱着他哄着:“舅舅教阿哥学书法好不好?” “好。”奶气的声音里还带有哭意。汪翰林强忍住笑道:“阿哥要好好练习书法哦,人都说字如其人’,阿哥长得这么好看,字儿也一定要好看哦。” 潇洒:“……她的字也好看?” “好看,一手小楷字在江南人人称道。” “潇洒会好好练习大字的!”小道士眼里含着眼泪,握紧小拳头,说誓言一般。 好像想起来什么,望着三舅舅又说一句:“比皇上的字好看!” 阿哥就是有眼光!对皇家人的字只欣赏四贝勒的汪翰林,用他毕生的定力忍住表情没变化,重重地鼓励道:“阿哥有志气,好,我们先开始学习笔画和书法起源。” “好!” 小道士一挥胳膊,拿出他一岁开始听书学习的劲头,热情饱满地跟着三舅舅学习书法起源和笔画! 皇上得知汪翰林在给十九阿哥书法启蒙,重点还是汉唐魏晋的王羲之、欧阳珣、颜真卿等人的大楷字,很是生气:皇上喜欢明朝董其昌的书法,不喜欢大唐书法。 但是皇上今天真的是没有时间亲自来抓人。小道士很孝顺,每次他的姨姨舅母给他送来东西,他都会给皇太后和皇上送一份,此刻皇上打开一个小小的腌菜坛子,鼻端全是南京人最喜欢的雪里蕻腌菜的味道,深呼吸深呼吸,看在南京的老夫人的份上,忍了。 皇上今儿没有午休,领着大臣们简单地用着八菜一汤,搭配这个肉沫雪里蕻小炒菜,吃的满口香。皇上笑道:“宫里御厨的手艺做的腌菜,宫外头的人都喜欢吃。可这外头的人不知道,宫里头的人都喜欢吃外头的一口味儿。” 李光地笑道:“皇上,南京汪家的手艺,不是外头一般能吃到的。” 张廷玉也笑:“昨天错过十九阿哥的鱼汤,今天跟着皇上有了口福。” 马齐一眯眼:“皇上,这冬天钓鱼,真是乐趣,臣今早出门的时候,见到街坊邻居们好几个都去海子钓鱼。” 昨天和皇太后、十九阿哥一起用了鱼汤的皇上乐呵呵地笑:“小孩子喜欢吃鱼,要吃海鱼大虾,冬天也要吃鲜鱼……为了一口吃的,净折腾。海子里挖的冰窟窿,都注意着位置没有?” 鄂伦岱道:“都注意着,礼部派人去圈了位置,杜绝滑冰的人过去。” 皇上点点头,看一眼太子食不知味的样子,还是不想搭理。 太子:“……”又饿又困的太子的脾气也上来了,也不想搭理皇上了,夹过来一大筷子肉沫雪里蕻奋力用饭。嗯,南京汪家的独家秘方,果然香得很。 要说这个世界上,能和皇上闹起来的人,太子绝对算一个。潇洒小道士和皇上闹,那是他的心里,皇上是皇上,他不怕皇上,也就没有顾忌。可是太子和皇上闹,那是因为他的心里,皇上是父亲,作为一个被皇上全心宠爱着长大的太子,太子闹起来脾气,还就不认错了! 皇上一看太子这个架势,也动了真怒,但皇上到底顾着太子的脸面,忍了。 一天的议事结束,太子默默行礼就回去毓庆宫休息,留给皇上一个背影。皇上还是只能忍了。到晚上的时候,皇上劈头盖脸地训了一顿大郡王,大郡王就不敢和皇上拧巴,乖乖地跪下来认错,万分诚恳地表达他的忏悔之情。 “汗阿玛,儿臣错了。儿臣的女儿多啊,儿臣就想着多给她们一些嫁妆傍身。汗阿玛,儿臣错了。汗阿玛,您别生气。” 皇上那一听更气:“你去户部借银子,给朕的孙女当嫁妆!”皇上气得恨不得一脚踢过去:“你要朕的孙女们怎么花那个银子!” 大郡王不服气,梗着脖子喊:“汗阿玛,那臣工们都去借银子,儿臣是您的儿子,这大清国都是您老人家的,儿臣怎么不能去借银子?” -- 第193页 皇上:“!”那真是一脚踹出去!毫不留情的! 皇上狠狠地训了一顿大郡王,大郡王心里害怕,但大郡王有了弟弟们支持的三十万两银子,不到十天就还上六十万两,跑到太子面前阴阳怪气的一顿嘲笑:“太子殿下,这大清国的人都看着那,都等着你还银子哦。” 太子冷冷地看他一眼,到太子这个地位,真不喜欢谁,那真不用掩饰,太子不等大郡王反应过来,转身就走,背影英俊尊贵。 大郡王气得脸孔扭曲变形! 被刺激到的大郡王恨恨地想着:皇上就是偏心太子。需要发泄的大郡王干脆拉着军队里的同袍也去海子钓鱼。 太子和皇上闹起来的事儿,前朝的官员们都知道。可他们想劝和一二也不敢,因为他们更知道,有关于太子的任何事情,都是皇上的雷区,千万不能在雷区蹦跶,谁都当自己不知道,都装的很像很像。 当然,这个事情还波及到后宫,不说惠妃娘娘支持了大郡王十万两银子,四福晋担心十三阿哥和十四阿哥也要给大郡王送银子,却又没有银子,提前送银子过去。 十三阿哥两口子和四贝勒四福晋亲近习惯了,一起过来道谢,还蹭了一顿饭,晚上四福晋留十三福晋说话,四贝勒留十三阿哥说话,感情又亲近一步。 十四阿哥就不同了:四哥居然给我送银子!十四阿哥掐一下自己的脸,疼的他“嗷”的一声叫出来,才是确认银票是真的。可他怎么也不信四哥能给他送银子。 十四福晋说:“这是四哥四嫂的心意,我们一起去给四哥四嫂道个谢。” 十四阿哥看着银票,好似要看出来一朵花来,却是倔强地喊道:“爷缺这五万两银子不成?这估计又是四哥补贴十三哥,顺带上爷,爷稀罕不成?爷不去道谢!” 说起来,十四阿哥有德妃娘娘的补贴,那日子过的确实不缺银子,比十三阿哥富裕多了。可是这不管怎么说,五万两银票是实打实的啊。十四福晋生气地喊:“那四哥四嫂怎么不给其他人送银子?兄弟多着那,就顺带上您十四爷?爷您不缺这银子,我缺。我长这么大,第一次收到哥哥嫂嫂给的银子,我开心!我高兴!” 十四福晋抢过来银票,扭头就放到自己的私房钱小匣子里。 十四阿哥傻眼。 那是五万两银子啊! 可他不能和自家福晋抢回来啊! 可他还要给大郡王送银子不是? 十四阿哥无奈,出来寝室去账房数一数自己的现银,只有三万两,其他的银子都要他拿去和九阿哥做生意去了,都没收回来。他爱面子,也不想去和九阿哥要,只能进宫去找德妃娘娘。 德妃娘娘正是和惠妃结盟,斗争宜妃的时候,自然答应,还问他:“昨儿我问十三阿哥缺银子不?他说不缺,十三阿哥不缺,你怎么缺银子?” “我……”十四阿哥不想说四哥给他和十三阿哥银子的事情,憋出来一句:“我的银子给九哥拿去做生意了。” 德妃娘娘拿银票的手停下来,立马脸色也拉下来:我和宜妃斗,你去跟宜妃的儿子做生意! 十四阿哥傻眼。 被亲娘训了一顿,还没有收到银子的十四阿哥,再见到九阿哥,那火气就蹭蹭的:“拿银子来!”九阿哥此时也生气那:“暂时没有银子,帮十弟十万两,又给五哥五万两,没有现银子!” “宜妃娘娘也没有银子?五哥要你帮忙?”十四阿哥以为九阿哥故意的。 “别提了。我刚被我额涅训了一顿,说我居然帮助大哥。” 十四阿哥:“……” 九阿哥:“……” 得嘞,哥俩都是里外不是人的人。互相同情的兄弟两个,只能偷偷摸摸地拿出来几件古董去变卖了,给大郡王送银子。 太子和皇上闹起来的事情,谁也不敢插言。 什么小心思都收起来,祈求老天爷保佑他们过一个安生年。 许嘉俊和汪翰林放了心。汪翰林得知是王鸿绪出的手,和许嘉俊说起来王鸿绪修书中的事情,很是担心:“他怎么会……”他最近在翰林院混的很不好,几乎是人人厌弃,不报复我就不错了,还能合作? 但见许嘉俊微微一笑:“他之前和八贝勒走的近,这次他以为,是太子的人在打击他。” 汪翰林:“……”扶额笑。 有关户部催款的事情,太子和四贝勒商议的决定,十三阿哥和八贝勒、九阿哥合计过后,觉得太过严苛,毕竟有一些清官是真需要银子,才来户部借银子的,不能一概而论。 八贝勒和九阿哥,十三阿哥找到四贝勒再次合计过后,户部的催债大事暂停,先将那些真需要银子支援的清官们找出来,准备单独处理。 前朝官员们眼见如此,误以为他们憋着大招,更是小心谨慎地保持安静。 皇上忙着过年的祭祀宴请等等,又因为太子和他闹起来,也没有心思去管其他事情。 后宫里头,因为大郡王还钱的这个事,四大妃一直闹到皇太后的面前,潇洒自然也就知道了。 他给大郡王送银票,大郡王说他是小孩子,给退了回来。他给太子送银票,太子也说他的银子自己攒好,也给送了回来。 潇洒问皇太后:“祖母,大哥二哥都不要潇洒的银子。” -- 第194页 皇太后还在生气:“他们还有点面皮。潇洒乖,自己的银子自己收好,谁也不给,知道吗?” “给祖母哦?”小道士不明白,祖母也不给? 皇太后“噗嗤”笑了,抱着小孩子好一阵亲香:“祖母不要潇洒的银子,祖母有银子。将来啊,祖母的这些东西,都给你五哥和你。” “谢谢祖母。”潇洒很开心:“祖母,潇洒的东西也给祖母。祖母,今天我们吃梅花糕哦。舅舅带进宫的。” “好,吃梅花糕。” 梅花糕因其形如梅花而出名,绵软的口感,浓缩的甜香味,老少皆宜,可以说是吃过一次便会回味无穷。宫里也有做,但南京的豆沙梅花糕,豆沙细腻又不是很甜,外皮薄且脆,更是别有一番风味。 皇太后和潇洒小道士用着梅花糕,用完午膳,这几天沉迷书画的小道士,自觉地回来端本宫准备和三舅舅学习,宫人刘二进来说:“阿哥,太子殿下不舒坦,叫了太医。” 潇洒顿时瞪大眼睛。 “不舒坦哦?” 他还不知道宫里人说话的方式,“不舒坦”,那就是病了,“叫了太医”,那就是病的不能瞒着了。 潇然道长这天下午在宫里,进来书房,和汪翰林一个对视,接过来王嬷嬷手里的大衣服给小孩子套上,口中嘱咐道:“师弟去看看太子殿下,今天不要出宫玩了。” “好哦。” 汪翰林需要和潇然道长谈一谈,但这是宫里,实在不能冒险,当即说道:“我和阿哥一起去看看太子。” “舅舅也去。”小道士更开心。 汪翰林抱着小外甥,几步路到了毓庆宫的正殿,一进来寝室就闻到一股子浓浓的汤药味,床前有伺候的宫人,毓庆宫的几个小阿哥都在,都急哭了却又不敢哭的样子。 汪翰林给太子和小阿哥们请安,几个小阿哥给十九叔请安。行礼完毕,潇洒趴在床前看着脸色蜡黄蜡黄的太子,小小的惊讶,问弘晳大侄子:“二哥病病哦?” 太子发着烧,刚吃了药脑袋昏沉沉的犯困,听到他的声音当即眉心一皱:“你们都出去,十九弟出去,我这是风寒,不要传给你们,快出去。” 潇洒听他语气没有力气,顿时心疼:“二哥痛痛哦。潇洒给你呼呼哦。”鼓着腮帮子给太子吹啊吹。 太子心里难受,挣扎着睁开眼睛,阻止道:“快出去屋子回去。” 弘晳忍住眼泪上前一步抱住十九叔,退后几步,距离太子远一点,哭道:“十九叔,阿玛很高兴你来看他,侄子送你回去,好不好?” 潇洒一眨眼,望着太子说道:“药汁子苦苦二哥不怕,潇洒要找皇上来看二哥哦。” 屋子里的人都愣住。 小道士对人的情绪很敏感,在一次给皇太后请安的时候见到皇上和太子,就知道皇上和太子在互相生气了。但他师兄说不要管,他也没问。可是现在二哥生病了啊,自己生病的时候,就想要师父师兄等人都在身边,太子生病一定想要皇上。 可是太子听了这话就着急,担心十九弟去找皇上挨皇上的训斥:“十九弟不要去。” 弘晳也着急。弘晳担心这样去请皇上,皇上会说太子故意生病拿乔那。弘晳劝阻道:“十九叔,阿玛只是身体不舒服,不用告诉皇上。要皇上担心。” 汪翰林从弘晳手里接过来小外甥,给他一个安抚的眼神,对太子说道:“太子殿下请安心养身体,我们先回去,明天再来看望。”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2-23 11:21:47~2022-02-24 14:56:2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Cherish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5章 太子这次病倒了, 真是多重原因,也是积压几年的情绪身体大爆发。 借银子的事情闹出来,太子要卖园子还钱, 他万分不舍得可也没有办法, 这个园子已经暴露是他的了, 他也不可能再去住了。可他一咬牙要卖了,却因为园子在前朝挂了号,出了名, 一时谁也不敢买。 可是这朝野上下都盯着太子还银子的事情那,太子着急上火的,没有外人的时候那脸色就更阴沉。 看在皇上的眼里, 皇上更没有好心情,面对太子也更没有好脸色, 太子就更憋屈, 就更是倔强地不和皇上低头。 兄弟们帮忙大郡王, 给大郡王送银子,这是情分, 也是表现给皇上看的必然做法。他们当然没有忘记太子这边。 只是皇子们一开始以为太子要卖园子不缺银子, 后来眼看太子和皇上闹成这样,皇上摆出来一副我就要你自己还银子的架势,谁也不敢和太子套近乎。 当然, 太子要自己拿出来这五十万两银子, 紧巴巴凑凑,也是可以的。可是太子被这么一番闹腾的,还了银子还是和皇上赌气, 这口气堵在心里, 人就更压抑。 偏偏又爆发出来一场赈灾贪污案, 皇上一怒之下要严查,这一查就查出来几串子人,其中太子的两个地方官亲信牵连其中,太子自然要保下来。 这在以前,皇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事情,可是这次皇上不再任由太子操作,全部一视同仁地按律严办。 太子的胸口卡着一口气,憋着自己要呼吸不出来:他是太子又如何?如果不能给下面的人带来利益和好处,人家凭什么跟着他?人家给他做事忠心耿耿,出了事了他这个太子一点事情不能做,其他跟着太子的人会怎么想? -- 第195页 更有大郡王的人在皇上面前嘀嘀咕咕地翻老账,恨不得给他按上一百个罪名才好。皇上却没有表态,太子就更憋屈。 要说太子也能反击,反击力度还不小,反正也要大郡王一伙在军中朝中折损几个亲信了,可是皇上不作声的态度要太子愈加憋闷。 太子这次的心思郁结很大,大到他反应好似慢了几拍一般,他都没有和任何人发泄,也没喝醉酒,表现的比正常人还正常。 挨着过年,各种祭祀宴请几乎天天都有,他是太子,每天的活动都不能缺。皇上年龄大了,他还要代替皇上去郊外的天坛地坛日月坛帝王庙祭祀,沐浴斋戒等等各种流程折腾下来,人累的实在不轻,不知不觉身体更不舒坦,但还是坚持着。 坚持到昨天腊月二十三,过小年,家家户户祭灶,供奉糖瓜、关东糖、麻糖等,祈求灶王爷嘴甜些,上天言好事。皇家也是,仪式更隆重,更繁琐。太子坚持下来后人就感觉到晕乎乎,晚上回来毓庆宫,太子妃伸手一试,额头滚烫的吓人。 太子还是强撑着,满以为在被子里捂着一夜出出汗就好了,那知道今早一起来,人就烧的受不住了。 病了的人身体和心理上都特别虚弱,特别日常身体好着情绪憋着轻易不得病的人,一个小小的风寒也比往常重一些。 潇洒小道士想的很对,病了的太子越发怀念以前父慈子孝的时光,可他的理智还在,知道那都是过去了。 尤其这大过年的时候,各种重大活动要出席,这是负累,可要是他不出席,外面的人不知道传成什么样子,比如太子失宠了,皇上厌弃太子了。 更何况,他自己该出席却不出席,谁代替他?这不是凭白地让出来地位吗? 太子着急之下,哪能安心养身体? 小道士不知道太子的这些心思,汪翰林抱着他出来太子的毓庆宫,他心里惦记找皇上,可是汪翰林抱着他去乾清宫找皇上,皇上居然不在皇宫。 他领着五个哈哈珠子,张朝栋一起和舅舅学习一个下午的书画故事,一起去宁寿宫陪着皇太后用晚食,再去乾清宫,皇上还是没回宫。 第二天上午,小道士早早地爬起来,跟着早进宫的汪翰林再次去看太子,又被太子撵出来。 同样去看望太子的十五阿哥到十八阿哥,更是被撵出来。 小道士学着舅舅的话望着太子喊一嗓子:“二哥不用担心,安心养身体哦。” 一低头,看着跟送出来的侄子们,回忆自己得天花时候的疼痛,又嘱咐弘晳道:“要在外间陪着你阿玛哦,病病要人陪着哦。”看一眼弘晋,又嘱咐道:“弟弟身体弱,要照顾好哦。” 弘晳一愣,当即答应道:“十九叔叔放心,侄儿一定照顾好阿玛和弟弟。” “乖哦。药汁子苦苦,二哥要是不喝药,侄子就不乖哦。要乖又不乖哦。” “……侄儿谨记十九叔教诲。” 潇洒在舅舅的怀里,弘晳今年十三岁个头高,他正好伸手拍拍弘晳的肩膀,安慰道:“不怕哦。” 弘晳心里一酸,眨眨眼睛:“十九叔叔,侄儿不怕。” 可是潇洒小道士还是不放心,出来毓庆宫,十八阿哥问他:“马上过年了,元旦那天是大朝会,接着是大宴会,十九弟要给皇上和皇太后准备礼物哦。” “礼物都是祖母给准备好哦?”潇洒在宫里送人的礼物,都是皇太后命令宫人给准备的。 十八阿哥点头,却又摇头:“母妃也帮我准备礼物,可是那都是常规礼物。我们要有自己的礼物,或者献艺表演一类哦。” 小道士的第一反应:“表演杂耍吗?吞火球?猴子爬杆?” “不是……我也不知道。我会给皇上背书。”十八阿哥迷糊,还可以表演这些吗? 小道士更迷糊,不表演这些表演什么? 小哥俩你看我,我看你,十七阿哥笑道:“会什么表演什么,十九弟不是在学习书画?” 十五阿哥看一眼十九弟身边的汪翰林,不管怎么安慰自己是皇子阿哥身份尊贵,也没有用,就是别扭,当即板着脸道:“这些都是小道,重点是学习四书五经。” 潇洒直接送他一个小鬼脸:“老夫子小老头。” 十八阿哥也觉得十五哥很奇怪:“我们还没进学,不学四书五经。” 十五阿哥憋着脸,抬脚离开。 十六阿哥领着十八阿哥跟着,十七阿哥和十九弟亲亲抱抱,热情地和他们道别:“汪翰林,下次还去你家看书哦。” 汪翰林笑道:“臣恭迎十七阿哥。” 汪翰林给他们行礼。抱着十九阿哥去乾清宫找皇上,皇上居然又不在皇宫。小道士很奇怪,问乾清宫的宫人:“皇上去哪里?” 这要是其他人,可能就有一个“探测帝踪”的嫌疑,可是十九阿哥问的大大方方,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还是问的乾清宫的宫人。梁九功的干儿子就站出来,笑容灿烂恭敬地回答:“回十九阿哥,皇上去西山大营看望军士。” 小道士点点头:“那昨天那?” “昨天皇上去瀛台,宴请进京的蒙古王公。” 小道士有模有样地点点头:“谢谢这位哥哥。”弯下小胖腰从荷包里掏出来一个金瓜子递给他。 梁九功的干儿子叫李德全,当即深深一弯腰行礼双手接了过来,欢喜地唱道:“奴才谢十九阿哥的赏。” -- 第196页 逗乐的样子要小道士笑的眉眼弯弯:“好好干,有前途哦。” 一句话说的李德全浑身热血沸腾:“阿哥放心,奴才一定好好干。” 小道士回来自己的端本宫的书房,派刘二去看太子:“告诉二哥,皇上昨天在瀛台宴请蒙古王公,今天在西山大营看望军士。有空就来看他哦。” 刘二一愣,笑着答应下来:“奴才遵命,保证一个字不漏。” 刘二带着几个小太监出去,王嬷嬷送点心上来,目光一闪,问道:“阿哥喜欢刘二?” “喜欢。” “那阿哥喜欢其他人吗?” “都喜欢。” “那奴才能问阿哥,为什么喜欢使唤刘二吗?” “刘二聪明哦。”十九阿哥潇洒小道士一眨眼,掰着手指头数一数:“高三变不喜欢说话,办事好,留在宫里。贾应选、赵国士聪明又不聪明,负责小厨房……” 王嬷嬷笑得一脸灿烂:“阿哥说得对。阿哥这样安排非常好。” 小道士骄傲地一挺胸膛,汪翰林笑着摸摸他的小脑袋,舅甥两个脱去大衣服,小道士换上居家的虎头鞋,开始他们的活动。 他和舅舅学习一个下午的琴棋书画启蒙,很是欢喜这新世界一般的知识海洋。 王嬷嬷将十九阿哥的话告诉端本宫的其他宫人,宫人们也是欢喜:原来十九阿哥不是不喜欢我们,而是“知人善任”! 毓庆宫里,太子听着刘二说完孩子气满满的安慰话,吩咐大太监给赏银子,问道:“你们主子今天学习可好?” 刘二面对太子殿下很是恭敬:“回太子殿下,小主子学习书画很好,很喜欢。” 太子又吩咐他的贴身大太监:“去小库房找几样好东西。” “嗻。” 刘二带着一箱子的好东西,徽墨、端砚、文征明的字,唐伯虎的画……回来端本宫。小道士一看,一脸不舍地,又要刘二跑一趟毓庆宫,将他三舅舅刚送来的老鸭汤,烤鸭子,烧鸡等等,都送一份,再加上他地窖里存着的番茄干,白菜、花菜、辣子、牛肉干等等。 “告诉太子,好好吃饭哦。吃好饭菜才能和风寒打架哦。”小道士很是不舍得他的粮食。 “奴才记得。”刘二也不舍得,这可都是十九阿哥的最爱,这牛肉干和奶酪干还是几个出嫁的公主们从蒙古送来的,千里迢迢的,容易吗? 毓庆宫里,果然太子妃见到这些吃食就乐了,和太子说道:“十九弟就是大方。” 太子虚弱的脸上也露出来一个笑儿:“别人都喜欢金银珠宝,他就护个食,能要他送来吃的,这次是真大方了。送来了,就吃吧。这几天你们都没有吃好,今天好好吃一顿。” 太子因为小孩子的关心,心里的郁结少了一点点,和一家人一起用了饭菜,感觉身上也好受一点。 到了晚食时间,小道士人小记性好,记得太子病了皇太后很担心,穿上大衣服去宁寿宫陪着皇太后用晚食。饭后皇太后给太子念佛经,他出来宁寿宫,再去乾清宫,皇上还是没回宫! 路上遇到前来寻找他们的汪翰林和潇然道长。汪翰林抱着小外甥,很是担忧地嘱咐道:“舅舅要出宫了。阿哥跟着师兄,去毓庆宫看看太子和小阿哥们,早早休息哦。” 小道士懂事地点头:“舅舅放心哦。” 汪翰林不放心,生怕小外甥卷进去太子和皇上之间的争斗,却又不好说什么,捏着他的小鼻子笑道:“和舅舅说‘再会’?” “三舅舅再会。”潇洒开心地给三舅舅一个面颊送别吻,软乎乎的,带着小孩子身上特有的奶香味,乐得汪翰林瞬间什么烦恼都没有。 汪翰林出宫去,潇洒看着舅舅的身影一直到看不见,又看看太阳要落山了,拉着师兄小跑着去毓庆宫。 “弘晳侄子,弘晋侄子。我们来了哦。”他喊两声,人就第一个到了太子寝殿的外间,看到两个大侄子迎出来的身影,很是有模有样地问:“用饭了哦?” 两个小阿哥给十九叔叔行礼,一起回答:“十九叔叔,我们用饭了。谢谢十九叔关心。” “好哦。二哥好哦?” 弘晳唇角一抿:“阿玛刚用了药,现在好了一些。” “撒谎。”潇洒小道士瞪大眼睛,端出来叔叔的范儿,小胖脸板着:“我要去看看二哥。” “十九叔,阿玛有吩咐,不要您进去。”弘晳慌张地拦着,急得脸通红,“十九叔,我们一个下午都没进去,阿玛担心我们会被传上风寒。” “不会被传风寒。”小道士一个闪身,从两个大侄子中间穿过去,飞到里间。两个小阿哥慌乱地追进来,里间里太子妃正在照顾太子擦脸擦手,没有哭,但身上一股子悲伤的气息,看到十九阿哥进来,吓了一跳。 “十九弟快回去。”太子妃厉色地呼喊着侍卫们:“抱着十九阿哥回去!” 这个时代的孩子难养住,风寒对于孩子是一个可怕且无解的病症,一个健壮的侍卫窜出来一把抱住十九阿哥,小道士踢着腿挣扎,口中喊着:“师兄!师兄!”又对侍卫吓唬道:“你放开我,放开我,我打你哦。” 潇然道长在外间没有进去,从侍卫手里接过来师弟,安抚道:“师兄不能进去,男女有别,记得了?”运起来轻功将两个小阿哥都给飞出来,面对依旧挣扎的师弟说道:“师弟不用担心。太子殿下的身体底子很好。” -- 第197页 潇洒的动作一顿,师兄说不用担心,那就不用担心。 他用双手捂住嘴巴冲太子寝室的方向大喊:“二嫂不用担心哦,二哥身体好哦。” “好好,二嫂不担心。”太子妃用足力气喊了一嗓子,差点没忍住哭出来,又喊一声:“天要黑了,十九弟早点回去休息,明天再来。” “潇洒明天再来哦。二嫂不哭哦。” “二嫂不哭。” “无量天尊。贫道带着师弟告退。” 潇然道长抱着师弟,出来毓庆宫,路上遇到十二阿哥、十三阿哥、十四阿哥,哥四个说几句话,三位哥哥去看望太子,他们回去端本宫。 太子妃听到宫人通报,瞧着外间的三个孩子,愣愣片刻,一转身,发现太子睁着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她。太子妃哭道:“爷别担心,潇然道长医术高明,他说不用担心,就是不用担心。” 太子用尽力气做一个点头的动作:他这么个岁数,一场风寒不是大病,唯一担心的就是能不能早日好起来。潇然道长说能好,他听着也舒坦。 他只是担心十九弟和孩子们。 十九弟顽皮,但有潇然道长时刻看着,可以放心。 太子子嗣不旺,只有一个女儿,两个儿子。弘晳作为长子,自幼受到整个毓庆宫的看重,乃至康熙皇帝的亲自养育,都说他“贤明通达”很有皇太孙的架势。 可太子知道,弘晳虽然十三岁了,却是天天在宫里读书没有经过一点事情,太子很不放心。 “要弘晳、弘晋都回去东三所住,和三个叔叔多亲近。” “爷?” “听爷的。三格格也不要拘束着,送去西三所住,和几个姑姑多接触接触。” 太子妃一咬牙:“爷放心,我马上去安排。” 太子闭上眼睛。 太子这一病,偏又不巧地马上要过年的时候,他最担心的就是,耽误过年的各项事情,尤其除夕元旦祭祀,更担心因为他这个太子越发没有地位,三个孩子在这踩高捧低的宫里受到影响,被人领着偏了性子。 东三所里,十二阿哥、十三阿哥、十四阿哥,不管怎么站队,人品都是可以的;西三所里几个公主这些日子慢慢锻炼出来,性情越发大方活泼,多处处对小三格格有好处,将来,总是都要嫁去蒙古的。 太子默默地想着心事,却也不想见这三个糟心弟弟,再次陷入沉睡。 太子妃给三个孩子安排好,和三个皇子说几句话,赶在天黑之前都要他们回去休息。 三个皇阿哥领着三个孩子去东三所和西三所,都给安排好,又不放心他们的十九弟,可他们不好说“太子是风寒,小孩子不能接近”,也不能说“皇上和太子闹着那,你不要参与进去”,再思及这一个年过的,心里头烦闷,干脆聚在十二阿哥这里,一起喝一杯。 东三所是阿哥所,一个狭窄的小所里住着一个成年成亲的皇阿哥。因为皇上子嗣多,太子的两个儿子也过了五岁,就扩建一个地方,给太子的两个小阿哥住着。只是他们本就住在宫里,日常喜欢和父母住在一起,不乐意住东三所,这次太子不再惯着他们。 西三所是公主们居住的地方,扩建后四个公主一人一个地方,小三格格被送来,一时没有地方住,就和十三格格住在一起。她以前一直住在毓庆宫,现在太子又病了,乍然来到西三所很是不安,幸好十三格格安慰着,倒也是勉强睡下。 要说这一个宫里头的,住处最宽敞的,除了皇上的乾清宫,就是十九阿哥的端本宫。端本宫就在毓庆宫的隔壁,和毓庆宫差不大多,因为是小孩子没有成家,那真是宽敞。 端本宫再隔壁就是十五阿哥、十六阿哥、十七阿哥住的撷芳殿,东三所、毓庆宫、端本宫、撷芳殿都在外朝和内宫之间,皇宫的东边,论起来,毓庆宫在明朝乃是太子东宫的住处端敬宫。 端敬宫、端本宫就差一个字,要不当初太子得知十九阿哥住端本宫,那火气那么大吗? 当然,这都是过去的事情了,现在太子反而庆幸十九阿哥和他住得近,他夜里醒来,自觉自己这病可能不能快速好起来了,迷迷糊糊的对守着他的太子妃嘱咐道:“宫里头有什么事情要帮忙,去找十九弟,不要找其他人。” 听得太子妃又哭了一场。 太子生病的第三天,上午潇洒小道士起来,去给皇太后请安,陪着皇太后一起用午膳,傍晚师兄弟两个再去看望太子,路上遇到同样来看望太子的大郡王、三郡王、四贝勒……十阿哥。 可是很显然的,太子还是一个也不想见,都撵了出来。 大郡王心里欢喜于太子的病情,却又因为太子的狗脾气生气:“这脾气,够太子的。” 三郡王倒是挺理解:“我们去见他,又要行礼又要说话的,他病着本就精力不够……” 四贝勒眉心紧皱,脸色看着更冰冷。 五贝勒心里担心,马上就是除夕元旦大祭司,太子的身体能坚持吗? 七贝勒摸摸十九弟的小脑袋,抱着他喂点心。 八贝勒端坐思考自己的事情。 九阿哥心里头不知道什么滋味,想要太子好起来,又不想要太子好起来。 十阿哥嘟囔一声:“昨天来,不见,今天来,不见。人病了脾气却大了。” -- 第198页 毓庆宫正殿里一时安静无声,十三格格……十六格格来看望太子,也没见到太子的人,但公主们脾气好,知道病了的人都不喜欢打扰,也没有精力招呼,也来到正殿陪着太子妃说话。 十三格格问太子妃:“太子妃嫂嫂,二哥用药怎么样?哪个太医给开的方子?” 太子妃一一回答了:“用药很好,太医院里擅长风寒的太医都来看了,一起给开的方子。” 一瞬间,皇子公主们都心里明白:太医院不敢担着干系,谁都不能保证太子在除夕前能好起来,都不敢用药,干脆来一个集体方子,到时候皇上和太子找他们,也是一个“法不责众”了。 潇洒小道士不知道宫里太医们开方子的习惯,眼神懵懂:“很多人一起开方子一定会好起来的哦。” 太子妃勉强笑着点头:“会很快好起来的。” 潇洒放了心,师兄说太子身体底子好,又有很多太医一起诊治,一定很快好起来的。他用着咸咸的小点心不乐意,自己伸手抓一个甜的,七贝勒阻止道:“吃甜的多了蛀牙。” 潇洒:“……” 小道士吓得捂住嘴巴。可他喜欢吃甜的点心,眼巴巴地望着一盘子牛乳菱粉糕、栗子糕、枣泥山药糕……七贝勒受不住这个小眼神,用小银叉子给他叉一块沙琪玛:“只能吃这一块哦。” 小道士的眼睛落在沙琪玛上,重重点头:“今天只吃这一块沙琪玛。” 七贝勒:“……” 十阿哥没忍住喷笑出来:“十九弟说得好,待会儿再吃一块栗子糕,晚上再吃一块枣泥山药糕……” 潇洒着急地喊:“十哥不能说哦,潇洒的小秘密哦。” 一屋子的都喷笑出来。 皇子公主们各自回去各自的住处,不住宫里的要出宫回家去。潇洒小道士回来端本宫,洗漱沐浴泡药浴,潇然道长说他这几天情绪波动大,还带着他念了两刻钟的《道德经》。 潇洒光溜溜的在被窝里跟着师兄打坐念经,人小腿短还不能盘坐,直接躺坐着。念完经他还问:“不用做蒲团哦?” “蒲团、经堂都是形式。重点在于念经。” 潇洒不大明白,但他喜欢在床上念经:光溜溜的,不穿衣服的舒坦。 潇然道长瞧着师弟眉眼飞扬的模样,笑出来:“早点睡觉。” “好哦。” 小道士躺好,闭眼就睡着。 潇然道长给盖好被子,检查好门窗,听到宫人传话,说皇上找他去乾清宫。 乾清宫里,皇上一身疲惫,身上还有醉酒的酒意,细看之下,平常看不出来表情的眼睛里满是担忧和焦虑。 太子去请太医,皇上第一个知道的,可是皇上人不在宫里,皇上正在瀛台宴请蒙古王公和朝鲜、日本等藩国使者,几位皇子阿哥也在这里。 皇上以为就是一个小风寒,心里着急担忧,却也没怎么担忧。 皇上派梁九功回来看看,听说用了药睡了,也就放了心。当天晚上皇上回来皇宫,去看望太子一次,那个时候太子睡着了,皇上看了药方问了用药情况,也没唤醒太子。 马上过年,皇上事情多,太子一病了,皇上的事情更多。腊月二十四,掸尘扫房子;腊月二十五,推磨做豆腐……民间的老百姓,赶集逛街猪割年肉的,贴春联买鞭炮开始置办年货,皇上不用忙乎这些,却也一样地忙碌。 哪知道,太子一下病了三天,而今天已经是腊月二十六了。 潇然道长给皇上鞠躬行礼:“无量天尊。贫道见过皇上。” “道长无需多礼。”皇上说话没有力气,直接问道:“太子在除夕之前可能好起来?” 潇然道长一愣。 皇上一抹脸:“道长有所不知,太子是大清储君。除夕要领着文武大臣去太庙祭祀祖先们,要领着一家人守岁,元旦的大朝会,还有大祭祀,大宴会。” “皇上,太子的身体底子好,休养到除夕可以好起来参加祭祀,但可能会好的不利索,需要注意着。” 皇上明白潇然道长的意思,最好再多休养几天。 “你们将十九阿哥教养的很好。”皇上轻轻地叹口气,却也没有再多说。 潇然道长陪着皇上用了一杯茶,起身离开。 皇上不在宫里,对宫里的情况都知道,十九阿哥一个小孩子,去看太子,陪着皇太后,为了太子几次来找他,在所有人都不敢开口的时候,可能是一个孩子还不知道害怕皇权,可这份赤子之心,皇上看在眼里,还是动容。 太子一直在休养,前朝后宫都在观望。 最关心的人反而是大郡王。大郡王府里,八贝勒喝口茶,继续口干舌燥地劝说大郡王:“太子只是风寒,大哥你忍住。你如果去找汗阿玛说你代替太子祭祀,四哥和十三弟他们绝对是站出来强烈反对。” 大郡王怎么也不甘心,这多好的机会?太子病了,就是他这个长子出头的时候了。 九阿哥冷笑:“大哥,太子的人,四哥、十三弟他们,包括那些最重视规矩礼仪的汉家大臣们之所以都没动静,那是他们认为除夕之前太子会好起来。我们要一冒头,能被他们喷死。” “难道就这样算了?”大郡王吼一嗓子。 “不这样算了,怎么算?”八贝勒叹气,“我只奇怪,皇上这次居然没有因为太子病了先低头妥协。” -- 第199页 “可能汗阿玛也认为太子这就是小病那。”九阿哥打小身体好,压根不认为一个风寒能有什么事情。“我要先回去了,我还约了十弟明早去海子钓鱼。” 九阿哥起身,又说一句:“我发现我们这些日子忽视了十弟,导致他居然又乱花银子,还在户部给人担保还钱,大哥,八哥,你们有空多陪陪十哥。” 瞧瞧四哥做的事情,平时再冷,真有事的时候就能直接拿出来十五万两银子帮助大哥,四哥可是太子一系的。九阿哥抬脚离开,大郡王和八贝勒互看一眼,八贝勒主动说道:“大哥放心,我会多照顾十弟的。” 大郡王点点头,他实在是不知道怎么和这些弟弟们相处,难道拉着他们去军营都练一圈? 皇子们的心事复杂着,大臣们看在眼里,还是保持沉默。 许嘉俊和汪翰林喝酒,大致明白太子的病情,眉心紧皱:“如果不要太子祭祀,找谁代替都是废太子的信号。皇上不会同意。” “皇上和太子还没有和好,这样闹下去,太子的病情很可能不会彻底好。”汪翰林语气谨慎,“过年一开春,十九阿哥要去进学,估计,……” 两个人对视一眼,一起喝一杯。 太子生病是他们没有想到的事情。满以为皇上会大发作一次太子,太子闹着要催所有人的欠银子,闹得一些清官们也闹起来……甚至会闹到地方上,大郡王和太子直接打起来。 不过这样也好,太子生病,皇上和太子闹起来,这是更大的事情。这样一来,十九阿哥开春进学,学习一些技艺折腾大机器,就是小事情了。 许嘉俊和汪翰林都希望太子和皇上多闹闹,最好将母家被废后的这三年里所有委屈都闹出来!其他大臣们为了各自的目的,自然也有不同的希望。 事件中心的皇子们更是。 大郡王紧盯着太子的病情,三郡王紧盯着大郡王的动作,四贝勒担心太子和皇上闹得一发不可收拾……宫里的十五阿哥、十六阿哥、十八阿哥兄弟三个因为各方嘱咐,暂时放下对太子的心结,拿出来友爱兄弟的态度。 倒是十阿哥因为两个哥哥突然的温柔,吓得脸发白,却又很是感动:八哥和九哥不光没有生气我之前的糊涂事情,还帮我垫了银子,如今还来找我玩。 十阿哥原本只是最近没银子花没得玩乐无聊才去钓鱼,钓着钓着有了真感情真兴趣,两个哥哥来陪他,他感动之下,自觉技艺不过关很对不起哥哥们,跑到宫里头找到十九弟,问他:“十九弟,这钓鱼有什么特殊方法吗?” “为什么别人都钓不到十九弟那天的那么多鱼?”十阿哥很眼馋,他也梦想着有一天钓到多多的鱼,挨家挨户地送礼物。 小道士眉眼飞扬,笑容顽皮:“十哥,钓鱼是钓鱼,没有方法。钓鱼多少有方法哦。” “十哥要的就是钓鱼多少的方法。”十阿哥表示,“十哥就是一个大俗人,不讲究那什么“钓鱼不在于鱼,在于钓……的文人酸气。十哥要吃鱼。” “好哦。十哥。”小道士给十哥鼓掌加油,很大方的分享,“要先找地方挖冰窟窿,选好鱼饵,要挖多冰窟窿,挖十个,一次甩十个鱼竿……” 十阿哥因为十九弟的授业解惑,再次奋斗海子的时候,那就是四九城有名的钓鱼小能手,挨家挨户地送鱼当礼物,宫里的兄弟们也有,和他日常不对付的太子这里也没落下。 皇上对这个儿子唯一的要求就是作为满蒙联姻使者,皇家和钮钴禄家联姻的娃子,开开心心地做个富贵闲人,好好地活到一百岁。皇上吃着他送来的鱼,很是夸奖道:“老十最近不错,养戏子的事情不能再发生了,十万两银子,亏得你九哥疼你给你垫上。” 十阿哥乐得合不拢嘴:“汗阿玛放心,儿子一定好好钓鱼,钓鱼比养戏子好玩。开春儿子还要组织钓鱼比赛,还要开铺子卖钓鱼用具,儿子很忙的。” “……好,去忙,有需要帮忙的,去礼部找人。钓鱼比赛很好。” “儿子谢谢汗阿玛支持。” 十阿哥干劲十足,雄赳赳气昂昂地离开。 皇上笑了笑。 太子确实在除夕好了起来。皇上在腊月二十八封笔,大清官员们都放假七天。除夕祭祀,太子领着文武大臣在太庙里给祖宗们上香,除夕守岁,领着一伙人兄弟们一直到午夜。 元旦大朝会三跪九拜的一套流程,也坚持下来了,元旦再次祭祀太庙社稷祖先、功臣们,也坚持下来了。 反正太子好起来了,是有人欢喜有人愁,有人隔岸观火看大戏。 这些仪式对于大人们来说,非常非常重要,关系到地位身份等等。但对于孩子们来说,过节就代表着可以尽情地吃喝玩乐。 小道士这几天玩得散了心,太子一好起来他就朝外跑,去舅舅家拜年,去姨姨家拜年,和表哥表弟们去海子滑冰,领着一群侄子侄女们一起去街上看百戏……除夕守岁也是呼呼大睡,吃喝玩乐的还要抽空晒太阳,那真是忙得很。 端本宫里头,张朝栋回家去和父亲“三只手”一起过年,五个哈哈珠子也回家过节,宫女们轮流回家见见家人,太监们就一起陪着他们的小阿哥一起过年。 十九阿哥玩起来,那是真会玩儿,带着一大群小伙伴满四九城的逛悠,斗鸡,斗蟋蟀、溜鹰……他压那家那家赢。拎着自己的小鹦鹉去比赛诗歌朗诵,也能获得魁首。 -- 第200页 元月里节日也多得很,整个京城整个皇宫都是大红灯笼高高挂,张灯结彩的。人们走亲访友的,玩牌喝酒以外,积木游戏在四九城风靡开来,不光是趴在地上一起撅着屁股玩积木,更有钓鱼爱好者大过年的也钓鱼。 等到元宵节来临,皇上有感于这个年发生的事情,感慨颇多,在宴会上和老臣们说道:“你们也回家去过个元宵节。” 臣工们都笑。 过年的时候,无论你是几品的官员,春节前大多要忙着送礼和收礼。春节官员之间相互送礼,御史是不管的,合情合理合法的,皇上也参与其中的。皇上要给大臣们送福字,送鹿脯腊肉五谷。 大臣们那?除了亲友们之间的走动,还有同僚,上下级、同年、同乡……各种聚会送礼活动,更有皇家的活动。集体活动太多太多! 皇帝的封宝封笔仪式:就是将宝印玺封存起来,官员要参与;祭神祭祖举行宴会:所有官员都要参与;皇帝喜欢写福字赐予大臣,大臣们要排队领福字,再排队谢恩。所有这些活动完成假期里比平时还累。 可以说,过年这个日子,君臣所有人都累的人仰马翻。 可是他们心甘情愿啊,你不想累,其他多少人想这样累没有机会啊。 这是身为君王、大臣才有的殊荣! 可是君王、大臣也是人啊。 此刻皇上这句话出来,大臣们都笑着,谢恩答应着。 元宵节这天晚上,皇上领着一家人在一起过一个小节日,连皇孙们都没要过来,皇家儿媳妇们也在家里不进宫。御花园里摆宴席,各位大小主子们跟前有脸面的管事嬷嬷跟着照顾着,宫灯点燃,火树银花,好不风流华贵。响鞭三声,鼓乐停止,皇上面带笑容款款而来。 打眼一瞧,御花园分三部分,四大妃领着妃嫔们一块儿,皇子们十多个一块儿,皇太后和公主们一块儿。男子风流倜傥,女子花枝招展,分外和谐,格外雍容,太子打头领着人行礼:“儿臣率皇兄弟们,后宫各位妃母们,谨拜皇上万岁。” “起。”皇上笑着,微微弯腰虚扶一把,说道:“今天是家宴,阖家团圆,不用拘束礼节。往年,朕赐宴群臣,他们不能和家人团聚,朕也不能和你们聚一聚,今年这样更好。” 众人都没有说话。皇太后也只笑着,招呼皇上坐下来用一些饭菜。最近风光的宜妃娘娘却是笑道:“皇上体恤,不但我们,连带外头大臣们的家眷们,也都过一个好节日了。” 此时清风明月,碧蓝的天空中一轮圆月,膳食摆上来,有五桌,错落地摆放在园子里。皇上一段祝酒词结束,发现熊孩子小十九悄咪咪地从树上跳下来,又来一长段,一直到熊孩子忍不住了着急地看着他,才笑道:“都坐下来用膳吧。” 潇洒小道士早忍不住了,他就知道皇上要说话很多,故意在树上多玩一会儿,可他下来了皇上又说一大段。 小道士的眼神落在那大鸡腿上,要不是四贝勒硬按着他,他能一爪子伸过去。 可是皇上说着用膳,坐下去却不动筷子。 妃嫔们两桌,皇太后和公主们一桌,皇上和年长的皇子们一桌,年幼的皇子们一桌。所有人就听着皇上和太子说起来“家常”。 皇上问太子:“今年年前的事情,太子办的很好。户部清查欠款,不光大力支持,还带头还钱,朕心甚慰。”太子说:“都是皇上费心维持,儿臣有何德何能?” 户部清查欠款,没有太子和大郡王的支持,下面的人怎么会听八贝勒、九阿哥、十三阿哥三个年轻皇子的?皇上心里都明白着,又看向大郡王说道:“老大也很好,户部交上来明年预算,国库有了银子,可以做很多事情。” 大郡王正因为太子病好了正闹情绪,此刻听着“也很好……”却只能回答一句:“这是儿臣应该做的。”那脸色就越发地不好。 皇上又对三郡王、四贝勒说几句,除了皇太后众人都站着,小道士实在忍不住了,大鸡腿的香气一个劲地朝他鼻子里钻,可他也知道应该等长辈先动筷子,当即喊道:“皇上,先用膳。” 皇上:“……” 都要等着皇上伸筷子,才跟着用膳的。众人惊奇于十九阿哥的大胆,皇上人生第一次被人这样喊话,皇上看一眼熊孩子,看看众人,笑道:“先用膳。都坐下来吧。”皇上伸筷子,众人开吃,十三阿哥喂着潇洒小道士吃了一碗芝麻元宵,他自己喝了一碗鸡汤一碗鳝粥,终于被允许吃大鸡腿了。双手抱着一个大鸡腿啃得满嘴巴油,吃完一个大鸡腿,十四阿哥用刀切了一个孢子腿,他抓一块到手里,又是吃得欢。 其他人因为皇上在场,都拘束着,吃的端端正正礼仪满满风度翩翩,只听到杯子筷子的微微一点动静,好嘛,十九阿哥就是能吃的虎虎生风。 皇太后乐呵:“吃慢点儿,今天的肉管够。” 皇上也笑,皇上本意是和家人一起过个节日,真不要拘束,可是家里人也和朝臣一样拘束着,除了皇太后,也就十九阿哥这个熊孩子真正以为是和家人过节。 皇上笑道:“朕这段时间没有检查你们的功课,不知道你们学习怎么样,今晚上猜灯谜,玩诗词,你们几个小的,”皇上的目光落在熊孩子身上,“有什么才艺也表现表现。” 皇子们都答应着,太子不想争风头,但身为太子要打头开始。大郡王的表情更低落:这些诗词文章一类的,他真不擅长。三郡王摩拳擦掌。四贝勒面无表情…… -- 第201页 十八阿哥扭头喊道:“十九弟,你其他的还没学,学了书画就画画儿。” 十九阿哥潇洒小道士咽下去嘴里的烤羊肉,转头回答:“我还没吃饱。” 十八阿哥:“……” 十七阿哥“噗嗤”笑出来:十九弟真实在。 其他哥哥们也想笑,皇上也想笑,叮嘱一句:“吃八分饱就够了,夜里不能积食。吃完这快羊肉吃点素菜。” 潇洒答应一声:“好哦。”手上又要抓过来一个大鸡腿,要眼疾手快的十四阿哥一把拦住,拿过来宫人手上的毛巾给他擦擦嘴巴和手的油,十三阿哥端着一碟子开水白菜,一碗燕窝鸡丝鸽子蛋,一份茄汁花菜:“来,吃这个。” 潇洒一看不乐意,却只能一口一口地张大嘴巴吃草:“要吃辣子炒的草。” “小孩子不能多吃辣子。”十三阿哥喂下一口白菜。 潇洒:“……” 他吃的眉眼耷拉、全神贯注。十二阿哥向来不出风头。十三阿哥办差后稳当很多,十四阿哥喜欢兵法武器不喜欢文绉绉的,也不参与。 其他人都离开桌子去讨好皇上,哥四个都默默地吃着,专心享受美食,突然就听到一声巴掌声,接着就是拳脚声,抬头一看,大郡王和三郡王打起来了。 潇洒感受到大哥和三哥动作间的那丝杀气,瞪大眼睛。十二阿哥、十三阿哥、十三阿哥放下碗筷就去拉架,十八阿哥吓得哇哇大哭,被奶嬷嬷护着站到一边,碗碟声,桌椅碰撞声,哭喊声,席面乱地一片狼藉,御花园里人声鼎沸,劝架的,帮忙的、看热闹的,都有。 “都住手!”皇上大吼一声:“要这两个畜生打,往死里打!” 皇上动了真怒,也是真伤心。 皇上知道他们兄弟之间不和睦,有差事的,没有差事的,差事好的,差事不好的,你一伙的,我一伙的……可皇上怎么也没想到,这些儿子们之间的关系已经这样差,真是像仇人那样势如水火一般! 皇上这一声,要所有人都安静下来。 皇上性格强势,对自己要求严格,对其他人则是越看重的人要求越是严格,宗室勋贵们严于大臣们,皇子们严于宗室勋贵们。打小被这样管束着,别说十八阿哥这样的孩子,就是大郡王至今也怕皇上。眼见皇上震怒,拉架的皇子们站到一边,大郡王和三郡王从地上爬起来,衣带都开了,灰头土脸,脸上紫一片青一片。 第46章 大郡王兀自杀气腾腾, 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整整衣带。三郡王环视一圈,尤其亲娘荣妃娘娘的眼泪,蓦地伏地磕头, 嚎啕大哭:“汗阿玛, 儿子和大哥打架, 任凭汗阿玛处置,……只求汗阿玛今日一句明示,儿子怎么包藏祸心了, 儿子的娘怎么就不配戴好宝石了……”说着已哭得倒地不起。 老大的大心思,老三的小心思,皇上都知道。至于戴红宝石, 绿宝石,自古以来男穿红女穿绿, 妻穿红, 妾穿绿。按照民间道理, 正妻以下都是妾、侍。可是皇家不同,皇子们不管母亲身份是宫女还是皇后, 都有继承权, 这导致皇子们的母亲们的身份也不按照正常来。 更有一些人说,在皇家一个妃子就是类似民间的正妻了,毕竟是一宫之主了。但皇上正式册封的正妻只有三个, 都去世了。皇上眼望已经跪到在地的妃嫔们, 知道今晚必须给一个说法,略一沉吟:“都起来。——什么身份穿服饰配饰,需要朕和你讲?老大, 你母亲带着银镀金点翠串珠流苏上有红宝石, 是朕特赏的。但这不是你嘲笑弟弟的理由, 你可知错?” “儿子不知错!”大郡王已经和八贝勒计议过,三郡王就是要做“河蚌相争渔翁得利”的“包藏祸心”,而他们的汗阿玛一定会因为他的直脾气而赞赏。“是三弟诬陷儿子!汗阿玛您刚没听见,儿臣只不过说了一句三弟诗词里的红绿用的不对,他就说儿子看不起他,儿子哪里说错?三弟说儿子今天阴着脸,是不乐意太子好起来,儿子就是不乐意怎么了,儿子和太子关系不好谁不知道?汗阿玛您别瞪着儿臣,您要杀了儿子,儿子也要说一个痛快。这些日子户部催债,儿子都理解,不说普通大臣家里,就是宗室贝勒家里也是鸡飞狗跳、鬼哭狼嚎的,下面官员都受到波及,但儿子知道这是大事,儿子大力支持,自己没有银子借兄弟们的银子还上了。可是三弟还在叽叽歪歪,难道借了银子就是一辈子的污名不成?儿子是不懂文墨,但儿子还是能听懂的!” 皇上的心一沉,这次户部催债,到底还是波及到地方上了,这事情皇上大约知道。因为官员们都是调动的,今天是京官,明天是地方官,可能在做京官的时候借了户部的银子,现在得知户部要催债,自然惊慌。当然,这事情不是大事,八贝勒、九阿哥、十三阿哥行事有分寸,年前也收手了,还对一些清官特殊照顾给他们过一个好年,人人称赞。皇上再次告诉自己不能阻止户部催债的事情。皇上冷笑一声:“户部清理积弊,乃是朕的意思。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不管谁家鬼哭狼嚎,都是该的,别说哭一场,就是砍几个贪官也是国家大幸!但朕也有话,还了钱,就是好样的,朕说过既往不咎,谁也不许再提。八贝勒、九阿哥、十三阿哥实心做事不避名声,乃是国家栋梁,胤祉,你素来精通文墨修书懂诗词,今日却大闹御花园,来人!” -- 第202页 “奴才在。”梁九功眼见皇上脸阴沉的滴水,早吓得脸色白生生的没有血色,心头扑通扑通地跳着。 * 这是潇洒小道士第一次见到皇上打人,他知道皇上是坏皇上,杀很多生灵的那一类。可皇上一直都是装着仁慈的样子,这是他第一次亲眼见皇上的愤怒。 三郡王被拉去宗人府按着打板子,他没看见。但他知道官府打板子都打的人皮开肉绽的,裤子上都是血迹。 三郡王的母亲,荣妃娘娘,没有资格佩戴红宝石。 皇上说,什么身份穿什么,戴什么,有规定。哥哥们的母亲们要戴红宝石,要皇上的特别赏赐,和惠妃娘娘一样。 他记得,自己的衣服和太子的不一样的。皇上的衣服上龙是五爪,哥哥们衣服的叫蟒,四爪;大臣们的衣服上的补丁也是不一样的,从麒麟、狮子……按顺序来。大臣们,一品戴红宝石顶冠,二品戴红珊瑚顶冠,三品戴蓝宝石……宫里妃嫔们的服饰也是按照这样的等级来? 潇洒小道士回来端本宫,洗漱沐浴泡药浴完毕的时候,问王嬷嬷:“王嬷嬷,哥哥们的母亲们的衣服首饰,有规定吗?” “有。”王嬷嬷细细地说道:“礼制规定,皇后的头饰为明黄色和正红色,头上佩戴凤钿、九尾凤冠。皇贵妃的头饰多为正紫色,可戴七尾凤珠钗。因为紫色是红色的偏色。其他嫔妃头饰多为宝蓝色,可戴五尾凤珠钗。从三品以上的妃嫔头饰只能为偏红色,不能用正红。从七品以上只可以佩戴黄、红、紫、蓝以外的颜色,还必须为偏色,首饰只可戴头花,花的式样也有讲究,五谷花和牡丹花只能皇后和皇贵妃戴……” 王嬷嬷说的很详细。 小道士在心里对应一下,所以他的娘亲,身穿柳绿色的旗袍,头上只有一朵牡丹花,是因为品级在从七品以上吗?红色的牡丹花,是皇上特赐的? 三舅舅给他看的画像里,他的娘亲一身大红襦裙,梳着双鬟髻头戴红宝石的金步摇,聘聘婷婷的走在画儿里,比仙女还好看。 潇洒第一次没有闭眼就睡觉,他知道师兄可能不会告诉他,他还是问师兄:“师兄,娘亲只戴一朵牡丹花,是因为娘亲嫁给皇上的原因吗?” 潇然道长心里一叹:“师弟想知道?” “要知道。” “……是。” 潇洒那一刻,双手握成拳。 他的娘亲,一定是不开心的! 小道士第一次去想这个问题,他的娘亲不喜欢皇上,他的娘亲是不开心的,他的娘亲,嫁给皇上后,就不能穿大红了,不能戴红宝石了。 甚至不能戴姐姐姨姨们都喜欢的流苏和钿簪钗环。 只有一朵牡丹花。 小孩子的眉眼紧绷,唇角紧抿着,寝室里的其他宫人都吓得脸色焦黄。潇然道长示意他们都退出去,伸手摸摸他毛茸茸的脑袋,琢磨着语言解释道:“师弟,师兄也不清楚。但当年你的母亲进宫,有太多的原因……师弟长大就知道了。” 潇洒一头趴到床上,小孩子最不喜欢大人说“你长大就知道了”,潇洒小道士更是。他和师兄生气一会儿,气鼓着脸说道:“潇洒长大了。要知道。师兄,娘亲不开心,潇洒知道。” 孩子气的话,听得潇然道长心头一震。 这个世界上,有多少人能活得开心那?可他希望师弟是开心的。 “师弟的母亲,在生下师弟后,是开心的。师兄记得,师弟的外祖母曾经说过:若不进宫,怎么会和皇上有师弟这个孩子那?师弟的娘亲有了师弟,就是莫大的开心。” 潇洒的眼泪落在枕头上,他师兄抱着他,当即张大嘴巴“哇哇”地嚎着。 娘亲不开心,娘亲不喜欢这个皇宫。 娘亲喜欢潇洒。 潇洒小道士“哇哇”地哭着,他也不知道是什么心情。 他和天底下所有的孩子一样,梦想着父母是在一起的,一人牵着他的一只手,一起逛街一起念书,可皇上不给他的娘亲穿红衣服,不给他的娘亲戴红宝石。娘亲不和皇上住在一起,娘亲一定不喜欢皇上。 他小孩子的观念里,姐姐姨姨们都爱美美的,皇上不给娘亲爱美,娘亲就不开心不喜欢皇上的。 他很是愤怒地哭着,一直到哭得累了,实在困极了,哭着睡着了。 潇然道长看着小孩子的眼泪,去外间的多宝阁上取下来一个竹笛,缓缓地吹奏安眠曲,要师弟可以安心睡眠。 柔和静谧的曲子,在夜色里回响,温柔纯净,人听着,好似躺在天底下最亲切的母亲的怀抱里,不一会儿,小孩子脸上的那抹愤怒和伤心消失了,变成宁静和安详。 潇然道长眼见师弟睡熟了,却没有放下心。 自从进宫来,师弟的情绪起伏加大,大部分是因为母亲的事情模糊着,找不到方向。却也是因为宫里的环境要他不喜欢。小孩子不懂很多事情,但小孩子其实懂得很多大人都忘记的事情,大人长大了,感官都被世俗磨得麻木封闭了,都习以为常了。 可是小孩子不是。 师弟更不是。 师弟的性子骄傲,认为他的母亲也是骄傲的。他的母亲怎么会做一个,连红衣服红宝石都不能穿戴的人? 潇然道长出来寝室,仰头望向头顶湛蓝的夜空。事实是,他的母亲就是一个低微的贵人,他的母亲也是天底下最骄傲的那个人。这是汪家人心底最深的痛苦,是汪家人永远都无法原谅自己的地方,永远恨着皇家。 -- 第203页 是江南人心里永远的一道疤。 汪家的小小姐,应该十里红妆出嫁,大大方方的做一个正室夫人,怎么能去做一个贵人那? 前朝皇家为了防止外戚,迎娶小家碧玉,哪个皇帝也不敢要大家闺秀去做一个贵人,游龙戏凤的对象只能是酒家女。 潇然道长仰望这轮元宵节的浩然之月,无言的询问苍天,师父说“大华夏”,可是谁能告诉他,什么是“大华夏”?他不懂,他也不希望师弟去懂,他只希望师弟开开心心的,不喜欢这个皇宫,那就离开好了。 汪贵人不能离开,师弟还不能离开吗? 潇然道长眼底露出一抹嘲讽的笑,自以为为了大义隐忍的江南男儿,却使得汪家姑娘进宫做了贵人,脊梁骨都断了,还有什么可以坚持的那? 王嬷嬷上前几步,看着这位道长,用传音入密告诉他:“这件事,吾等会汇报给皇上。” 潇然道长面无表情。 师弟身边的这些宫人,都是皇上选的,是保护,也是控制。 明月高悬,一夜无话。昨天晚上过节用膳用得晚,潇洒小道士肚子里都是水,一夜起来两三次,人迷迷糊糊的钻出来被窝伸胳膊,潇然道长抱着他去洗漱间放水,他梦游一般动作着,回来躺到被窝里继续呼哈大睡,睡得小猪崽一般。 乾清宫,外间墙上的小鸭子珐琅鎏金自鸣钟响了九下,皇上慢慢醒来,这才发觉这都早上九点了,连忙翻身起来,见到新提拔上来的小管事魏珠从外间进来,便问道:“有人请见吗?” 魏珠笑道:“奴才去瞧三郡王刚回来,见年遐龄大人和孙承运公子在递牌子求见,奴才心里惦记主子爷也没多问。”皇上一边穿衣服一边吩咐人传见,似乎是随口地一问:“你见到三郡王,他说了什么?” “奴才去的时候,三郡王正在敷着棒疮药。”魏珠道,“三爷哭着很后悔,说是他糊涂,不该闹得一个节日过得不愉快,更不该气到皇上,要奴才见到皇上劝劝,皇上怎么打罚他都成,不要生气伤身体——别的也没说什么。” 说话间,小太监领着年遐龄进来。年遐龄出身于江北汉人耕读之家,汉军镶白旗,以笔帖式累官至湖广巡抚,康熙四十三年以从二品湖广巡抚任上致休,是皇上的老臣之一。如今退休在家,反而不见之前的病弱,满脸白胡子,看气色却比皇上还好。年遐龄进来后大礼磕头道:“臣恭请主子爷圣安。” “起来吧。”皇上坐在大坑上,接过来奶汤用了一口,笑道:“看你的气色,可是大安了?” “大安了,早就想来拜见主子爷,年前得了风寒,耽误了一些日子,叫主子爷惦记着。主子爷赐的金鸡纳霜用了一半,还有一半臣收着那。这药来自海外,珍贵着,臣幸得主子爷的隆恩,熬了过来,不知道怎么感恩主子爷才好。”年遐龄说着话,心有余悸,“臣六十了,托主子爷的洪福,又能多活几年。” 皇上道:“大安了就好。朕已经派人去找金鸡纳霜的树,以后我们大清,人人都不怕这疟病了。你今儿来的正好,朕正要找你再问问,康熙三十八年巡抚湖广,上折子建议将湖广七府丁银并入田赋征收,你再和朕细细地说一说。” “主子爷您要听,臣一定细细地说。这种税收制度很是好用,简化了税收和稽征手续,在一定程度上限制或缓和土地兼并,相对减轻农户们的负担……” 年遐龄和皇了谈了半个多时辰,出来暖阁,小太监领着孙承运进来。 孙承运进来磕头:“臣恭请皇上圣安。” “起来吧。坐着说话。” “谢皇上赐座。” 孙承运坐下来规规矩矩的,皇上打眼细细一瞧,果然生的好面容,瞅着也是好性情的人。 孙承运的祖父孙得功,本为明朝广宁巡抚王化贞麾下中军游击,西平堡之战,努尔哈赤围攻西平堡,总兵刘渠等人赴援,令孙得功从。刘渠等战死,孙得功暗地投降,回来后到处散播师已薄城的消息,城人惊溃……天命七年,努尔哈赤授孙得功游击,隶汉军正白旗。 孙承运的父亲孙思克,大名鼎鼎的河西四汉将之一。三藩之乱时,攻克靖远,又率军震慑进犯的游牧部落,参与会攻平凉,功勋卓著。康熙二十二年,出任甘肃提督。康熙三十一年加太子少保、振武将军。康熙三十五年,参加昭莫多之战,击退噶尔丹。康熙三十九年,病逝,追赠太子太保,谥号襄武。 孙承运作为家里的次子,承袭了父亲孙思克一等男的爵位,身形修长面容清秀,自小读书习武,性情柔和,皇上要给十四格格选一个汉家的未来额驸,他是一个非常好的人选。 汪翰林查访过后,也认为,他是一个很好的人选。虽然汉人根本不认可他还是汉人。可是即使是名义上的满汉联姻,又怎么可能去选一个不在旗的汉家?一个在旗的汉家有大功于大清的,又怎么可能逃脱《贰臣传》那? 皇上在心里轻轻叹口气。 皇上琢磨一旦大清和准格尔部开战,征西大军的粮草供应,四川、陕西几个临近省份的配合问题,去这几个地方巡抚的合适人选,怎么样更方便地征收税款……一个端本宫的小太监来报。 沉默地听完十九阿哥的问题,皇上什么话也没有说,挥挥手要小太监退下,好一会儿,皇上起身趿着鞋,站到窗边,望着院子里的红墙黄瓦,出神。 -- 第204页 皇上的眼前又是那身若轻燕的红衣少女娇气瞋痴的面容,轻轻地闭上眼睛。 其实,他想要宫妃养着十九阿哥的时候,潇然道长反对,说不管谁养着,玉蝶不变……这不光是不想十九阿哥去认其他宫妃做娘,更是觉得,宫妃们不是正室不适合养着十九阿哥吗? 不管他给予汪贵人怎么样的优待,单住一个宫,佩戴红色的首饰……玉蝶上都只是一个从六品的贵人。汪家的小小姐,应该大大方方的十里红妆头戴凤冠嫁做正室夫人,怎么可以去做一个贵人那? 汪家小小姐的孩子,应该千宠万宠,金尊玉贵的,娇娇气气的,脊梁骨挺直的,怎么可以是一个贵人的孩子?久久,皇上睁开眼睛,面色哀戚悲伤,心里默默地念着那个名字“孝宸、汪孝宸……” 皇上如此自责愧疚哀伤的模样,宫人们都担忧又不敢吱声。魏珠赶紧去找到梁九功,梁九功进来,小心翼翼地问:“主子爷,用点早膳?” “……用吧。” 用完早膳,换上大衣裳,待要出门,小太监来报,荣妃求见。 “宣。” “妾给皇上请安。”荣妃蹲身行礼。 “起吧。”皇上望着荣妃容颜憔悴,眼睛红肿的样子,知道她这次来是为了给老三求情。 荣妃起身,手里的帕子轻轻擦擦眼泪,哭着道:“昨晚上的一切都是妾的错,是妾妄想不该的不知尊卑。皇上,胤祉他没有其他心思,他心里最是尊重皇上……皇上,他只是想要表现,不是要骂大郡王……” 荣妃哽咽着,说不下去。 皇上默不作声。 老三胤祉有没有其他心思,且不论。这几年,四大妃打理后宫,且都有年长的皇子傍身,这心,都大了。 打老三胤祉的二十大板,是警告,也是维护太子的地位:这个宫里,不会再有皇后。他的有生之年,四大妃永远不可能再进一步! 此刻的皇上面对最早陪伴自己的荣妃,有心软,也有无情:“他修书就修书,修书也是功劳一件……荣妃,你比朕还清楚,他这些年都做了哪些事情。他的爵位朕不会动,还是郡王。这些日子,就在家里好生休养仔细反省。” 荣妃身体一软,跌坐在地,只有一句绝望的:“谢皇上隆恩。” 五十多岁的荣妃神色恍惚,脚踩棉花地出来乾清宫,就感觉那头顶的天在摇摇欲坠,脚下的地也一晃一晃。 皇上慢慢踱步,去了毓庆宫。 太子,昨晚上又叫了太医。 这要皇上很是忧心。 皇上到了毓庆宫,太子刚醒来用了一点饭菜,正在喝药。皇上的身影一出现,一屋子的人呼啦啦地行礼,太子也挣扎起身,皇上快速上前一步,按住他:“不要动,汗阿玛来看你,不用行礼。今天感觉怎么样?” “好多了。”太子用尽力气笑了一个,“劳汗阿玛担忧,是儿臣的不是。” 皇上轻轻摇头,待太子一仰脖子喝完药,挥挥手要其他人都退下,目视太子病气中泛黄的面容,问道:“户部的账目,真实情况到底怎么样?” 太子沉默。 “朕这几年一直没管,交给你负责,你却去户部借银子。胤礽,朕对你寄予厚望,你是要朕想着你有隋炀帝之心,二代而亡大清吗!” 皇上的语气之严厉,简直是在挖太子的心。太子在床上跪了下来,颤声道:“汗阿玛养育之恩,教导之情,儿臣永记在心。儿臣有时候犯糊涂,儿臣知道,汗阿玛说儿臣有隋炀帝之心,儿臣万死不敢去想,汗阿玛……”太子悲痛至极,一声呜咽,眼泪鼻涕一起下来,狼狈至极。 这是自己花费莫大心力养大的孩子!皇上心里痛苦,半响,缓了缓情绪,先安慰道:“是汗阿玛的不是,情急之下说错了话。可是你自己想一想,你是太子,这是你能做的事情吗?人都说创业难,守业更难。你要记住这个教训啊。”皇上跌坐在椅子上,面容颓然,老泪纵横。太子惊得五内俱焚,肝肠寸断,哭道:“汗阿玛,您要保重自己,汗阿玛,儿臣知错了,汗阿玛……” * 皇上缓了缓情绪,一通发作没有缓和心里的担忧,反而越发压抑。皇上掏出来手帕自己擦擦眼泪,道:“三十多个皇子公主,朕最疼爱你……你的病情,汗阿玛大体明白。之前还没有好利索,过年一番劳累,昨晚上受了惊吓又惊了风……魏珠进来。” “奴才在。”魏珠从外间进来,弯腰行礼。 “去端本宫请潇然道长来一趟。” “嗻。” 魏珠退下,皇上望着太子又说:“宫里的太医们不敢用药,这病一直拖着,越拖越耗身体元气。朕要潇然道长给你开方子,这次好好休养休养。” “儿臣谢汗阿玛。”太子的心里不知道什么滋味儿,皇上早就知道,他的身体没有好利索吗? 皇上起身在面盆里绞干一个毛巾,给他擦着脸,叹气道:“朕知道你们都孝顺,都不告诉朕户部的实情,朕又怎么会不明白,如果不是到了很糟的地步,你们兄弟怎么会担着这个刻薄的名声?老四和老十三就罢了,尤其是老八和老九……” “朕心里高兴啊。”皇上将毛巾放回面盆里,净了手,面色这才是真正的缓和,“不管你们平时怎么闹,心里还是有这个大清的。” -- 第205页 “汗阿玛……”太子的眼泪滚滚下来,顺着面颊流淌,这次是愈加的自责难受,“汗阿玛,是儿臣不孝,没给您分忧,还要您老人家操心这些事情……” “你好起来,就是给汗阿玛分忧了。”皇上摇头,“催债的事情继续下去,必然波及到地方,地方督抚不比京官好安抚,你心里要有个数。” “汗阿玛,儿臣明白。”论政务,几次监国的太子很是熟悉,“山西巡抚苏克济,山东巡抚李树德、江苏巡抚吴存礼……这些地方干系重大,儿臣和四弟谈过,四弟也知道,也嘱咐过八弟、九弟、十三弟,轻易不会动。” 顿了顿,又说:“儿臣也知道,弟弟们不动,这些人在地方上放肆习惯了,得知京城的消息后也会找机会闹起来。儿臣会嘱咐四弟。” “你能想到这点很好。西藏和青海乱了,准格尔部一定会趁机出兵。朕派人过去青海,最多只能安抚一年。一年后大清和准格尔部动兵,国库里必须有银子……海贸出售玻璃等物,可以换回来一批银子,粮草却要我们自己存好,西部的事情不是那么简单。” 太子默不作声。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朝西部动兵,最大的困难就是粮草,要有粮草,更要将粮草运送过去,那样高山峻岭的高原地方,其困难超过想象。而要就近找粮草,必然要依靠山西、四川、陕西几个省份,那这几个省份的巡抚,该怎么调动安排? 太子随即明白,皇上可能已经有了安排。 潇然道长来到毓庆宫,小太监进去通报,他进来行礼,抬眼一看太子,心里一惊:太子面容红通通的,看着是红光满面的康健,其实这是大虚之像! 再一看皇上和太子的表情,都是刚哭过的样子,心里大体明白,上前一步:“太子殿下请躺好,贫道把脉。” 太子莫名地感受到,十九弟被迫穿成圆滚滚的压力,明明潇然道长语气自然得很,也是奇了怪了。太子躺好,还自觉地盖好被子,伸胳膊给把脉,瞧着潇然道长面容越来越严肃,心里惴惴不安起来:难道风寒加重了不成? 皇上也提着心:之前的风寒没好利索,再来一次,必然是更难康复的。 潇然道长把脉,看完太子的脉案,目前用的药方:荆芥、防风、羌活、独活、川芎、柴胡、前胡……加了羚羊角和何首乌、黄连……几味药。 “皇上,太子殿下,之前的方子很好,都是清热解热毒固本培元的药物。贫道加入的羚羊角、黄连药效好,但都是大寒之物,贫道会再开一道食疗,一天三次,太子殿下注意用着。大约十天可以好利索。在这期间,太子殿下要保持心情愉悦,若有心事不可憋在心里。” 太子心头猛跳:常言道:“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这潇然道长一上来就开黄连,这是要整治他不成? 潇然道长出去外间开方子,等皇上拿到食疗方子,莫名也觉得,潇然道长在故意整治太子。 太子手捧着食疗单子,手都在抖:黄连都够苦的了,这食疗方子里居然有苦参!比黄连还苦百倍的中药! 临近中午,潇然道长开完药方就回去端本宫看着师弟,太医院的两个太医来给太子探脉煎药,面对太子拿出来的药方,拍着大腿叫好,反应过来屋里的奇怪气氛,看着太子生无可恋的虚弱样子,尴尬地,同情地看着太子。 皇上咳嗽一声:“既然你们都说这方子好,就按照这方子吃着。胤礽,不可耍小儿脾气,病去如抽丝,不可大意。” 太子神魂出窍的一句:“儿臣遵旨。” 太子万万没想到,这食疗和药汁子,能苦成这样,喝一口那眼泪就飚出来,吞不下去吐不出来,从舌头到嗓子眼都麻木了。等到赴死一般地喝完这两碗黄连,太子两眼发直,就感觉整个人都泡在黄连里,苦的要他魂飞魄散,人生绝望。 太医喂一颗糖给太子,太子悲愤地发现,他的舌头居然感受不到糖的甜了,苦的失去知觉了要。太医安慰道:“皇上,太子殿下,这方子很好,吃着十天保证太子殿下生龙活虎的。” 太子白眼一翻,人就晕了过去了。 长这么大,太子就是得了天花的时候,也没有吃过这么苦的药汁子,更何况这不光是一天三次的药汁子,还有食疗! 但是皇上看着太子吓晕过去的样子,反而觉得这药方确实好。皇上想起熊孩子刚进宫的时候打了太子一顿,太子气晕的事情——其实皇上也觉得,太子日常鼻孔朝天地端着,晕倒后更顺眼,嗯,和小时候一样可爱。 因为皇上的态度,太子醒来后简直想逃跑出宫,这太苦了,必杀了他还痛苦。 可是太子要拒绝用药,太子妃带着三个孩子就对着他一起哭,太子气得直喘气还不能动手打哪一个,嘴唇抖动几下,瞧着太医端来晚上的药汁子和食疗汤,就感觉那呼吸中都是无边苦涩,白眼一翻,又晕了过去。 醒来后就要喝药,逃避是逃避不了的! 再次喝完药,太子两眼紧闭人已经魂不附体了,就听着身边一个小恶魔的声音说道:“哇,二哥这样好可爱。”太子两腿一蹬,又晕了。 潇洒的眼珠子骨碌骨碌地转,好奇地摸摸太子的脸,是真的太子哦,不是假的。潇洒小道士惊呼一声:“二嫂,二哥好脆弱。西子捧心啊?” -- 第206页 太子妃忍笑忍得肚子疼,面部肌肉极度扭曲。 太子病了,宫里头,荣妃也病倒了,惠妃和德妃也喊了太医,风头最盛的宜妃都焉巴下来了,整个后宫的气氛压抑消沉,都叫昨晚上皇上那番话,给三郡王的那顿打,打击的意志全无。 ——满以为跟着皇上这么多年了,都做祖母的人了,都是四大妃了,却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被训斥痴心妄想,不该肖想穿戴红宝石,还有什么面子里子出去见人?躺着去见三位皇后娘娘,伺候皇后娘娘吧,哪还有脸打理后宫宫务? 皇子阿哥和皇家福晋们都进宫探望,潇洒小道士也去挨个探望一番,最后去陪着皇太后用晚食,散步的时候他小小的孩子,也是“抗议”的:小胖脸板着学着大人生气愤怒的样子,气鼓鼓着脸颊,眉眼横着,跟要和谁打架一般。 皇太后乐呵:“胤禝啊,你在想什么?” “想娘亲。坏皇上。” “是不是想你娘亲住在什么地方,日常穿什么?戴什么?” 小道士果然气不过:“祖母,哥哥们的母亲住的地方拥挤哦,好多人住在一起,祖母,潇洒的娘亲也住这样拥挤吗?祖母,潇洒的娘亲不能穿大红,不能戴红宝石吗?” 潇洒小道士替他的娘亲愤怒,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都是火焰在熊熊燃烧。 皇太后伸手摩挲孩子的胖嘟嘟的小俊脸蛋儿,慈爱地笑了笑。 其他人面对皇权至高无上,都是屈服的,委屈却又只能流泪的,面前的小孩子是怒的小眉毛都一根根地竖起来,要和皇上打架的强硬姿态。 皇太后牵着小孩子的手,指着一株老梅给他看:“胤禝看这花儿,好看吗?” “好看。” “你哥哥们的母亲们屋子里的盆景儿,好看吗?” “不好看。” “好看的花儿人人喜欢看。可是更有很多人,就喜欢养着这花儿,各种修剪并引以为傲。要修剪出来的花儿自己也认为,自己比天生天长的好看。可是啊,总有几朵花儿是不一样的,不管她们被怎么修剪,她们的根骨里都是骄傲的。”皇太后的眼前,好似这盛开的红梅花变成当年汪家的小小姐,火红火红的耀眼炫目,低头对着小孙儿笑道:“不能穿大红,不能戴红宝石,是委屈了我们胤禝的娘亲,可是啊,这个世上,谁又能要胤禝的娘亲委屈自己那?我们的小胤禝的娘亲啊,骄傲着,是委屈,也不委屈。” 皇太后的话苍老沙哑,掷地有声。 可是这个岁数的小孩子是不能理解的。 “祖母,道理不对。不能穿戴就是不能穿戴。”小孩子的眼里,世界就是如此的简单,黑白二色泾渭分明。 皇太后大笑出来:“好~~祖母知道了。等我们的小胤禝将来有了功劳,也给亲娘赚来大红袍子和红宝石穿戴。”铁帽子王的娘亲封一个皇贵妃,特赐明黄正好袍服和凤冠东珠红宝石,不是不可以。皇太后面对小孩子懵懂的大眼睛,鼓励道:“胤禝有没有信心?” “有!”潇洒小道士昂首挺胸,面容肃穆誓言一般:“祖母,潇洒给娘亲穿大红,戴红宝石。祖母,潇洒要打败坏皇上保护娘亲。” !!! 要不说儿子天生就是父亲的敌人吗?皇太后笑哈哈的一点不心疼皇上:“好!祖母的小胤禝就是有志气!” “潇洒有志气。打败坏皇上。” “对,有志气。” “可是祖母,娘亲不开心。祖母,娘亲一定不喜欢坏皇上,潇洒也不要喜欢坏皇上。” “……胤禝的娘亲,有了胤禝,就是开心的,感激皇上的。皇上是胤禝的父亲哦。” “……”小小的孩子沉默一会儿,想出来一个解决的好办法,睁着眼睛仰着脑袋看着皇太后,纯净无暇的瞳孔里映照出皇太后的小人影儿,奶声奶气的清脆清晰:“祖母,皇上是皇上,爹是爹,不一样。” “祖母,皇上是皇上,爹是爹,不一样。”皇太后愣了一下,偷听的皇上怔了一瞬。 皇太后摸摸孩子的小脑袋,目光温柔:“祖母这里有一只好羊,我们去杀了烤全羊,好不好?” “好哦。” 小道士欢呼着跟着皇太后去烤羊做宵夜,心思转移,也没发现皇上在周围。皇上望着那对老少的身影,气得胸膛剧烈起伏,却又没有奈何。 皇太后不是他的亲娘,如今也胜似亲娘了,是他唯一的长辈了,他尊重又孝顺。对于熊孩子,更是愧疚疼爱居多,真不能冲出去打一顿屁股。 愤怒的皇上甚至以为,这是潇然道长或者汪翰林和小孩子说了什么。可是等到皇上回来自己的乾清宫,冷静下来:潇然道长或者汪翰林不会和小孩子说这些。 十九阿哥天生的骄傲,和太子被尊养出来的骄傲不同,被扔到荒山野岭他也是自豪不凡的。他自己是如此,就认为他娘亲也是如此的,他自己不能吃亏受委屈,他娘亲那也是要活得潇洒恣意的,怎么能被规定不能穿大红不能戴红宝石那? 姐姐姨姨们,女子们,都喜欢穿戴打扮的美美的,他的娘亲不能爱美,那自然不开心的,自然是不喜欢皇上的。 皇上无奈地摇头苦笑。庆幸熊孩子只是喜欢护食吃肉吃大鸡腿,对权势地位穿戴方面没有追求。不过皇上也明白,熊孩子心里头没有世俗的野心不假,却也是目无下尘的:他尊重人,是他的态度,但谁要是敢欺负他,使唤他,他立马翻脸。 -- 第207页 皇上自觉对熊孩子的心理很是明白着,又是生气,又是骄傲。 因为宫里头躺下的人太多,潇洒小道士这一天没有出宫,第二天一大早起来用早膳,跟着十五阿哥……十八阿哥,十三格格……十六格格一起出宫去看望三郡王。 被打了一顿,还被软禁的三郡王趴在床上,头耷拉着,面容绝望哀伤,是真的绝望。 三郡王一直以为,自己在皇上心里,是不一样的。 大哥有功劳册封郡王,他没有军功也被册封郡王。 大哥的母家半废了,太子的母家反而是拖累了。他的母亲是四大妃之一,母家没有出彩可也没有过错。 他的妻子出身四大开国名将之一的董鄂家,董鄂家和钮钴禄家几乎是并列的实力和名声。 太子没有嫡子,他有嫡子,比大哥的嫡子更康健。 除去太子和大哥,不就是他了吗? 就算他不起来这些小心思,他这些年也算是太子党了,从来没有为难过太子什么,将来一个亲王是应该的吧,母亲戴一个红宝石而已,皇上连这点面子也不给他? …… 三郡王想不通。 大哥是武将,再怎么争斗也和皇位无缘,他学文,正是治理国家的人,这些年孝顺皇上,友爱兄弟,辛辛苦苦地修书,拢着文人们的心……他还有哪里做得不够好? 屁股上的伤势并不重,但到底是不方便的,出了血,抹上药,动一下还是疼的他眼泪花花龇牙咧嘴的。 可这身体上的伤势倒是其次。 一个皇子阿哥被按着打板子,这份儿丢人,要三郡王一想起来就羞怒的能去跳河,心理上的创伤严重得很。 十五阿哥领着四个弟弟来到三郡王府上,下人去通报,三福晋带着人迎接出来,潇洒一头冲到三嫂怀里:“三嫂,我们来看三哥哦。三嫂,三哥痛痛啊?” 三福晋昨天哭了半夜,今天又守着半天,精神萎靡,因为小孩子关心的样子心里一酸:“谢谢五位弟弟,十九弟,你三哥的伤势还好,刚用了药,在床上趴着。” 毕竟是皇子阿哥,谁也不敢下重手。可是皇上震怒的时候,谁也不敢明晃晃地放水,打的伤势不重又看起来重,看起来血肉模糊的。府里的侍妾们避开,三福晋领着五个弟弟四个妹妹进来后院,潇洒一眼看着床上隆起的大包。 大包里传出来三郡王嘶哑的声音:“都看到了,快回去。” 这又要被撵走? 十五阿哥、十三格格隐约明白三郡王是羞怒的不想见人,小的皇子公主们都不明白啊,潇洒上前一步扒开三哥的被子:“被子里不呼吸哦三哥。” 小孩子人小手劲儿大,一把拉开露出来头。三郡王气得又一把扯着被子盖上,口中只大喊道:“看完了,十九弟快出去玩。” 十五阿哥轻轻咳嗽一声,刚要说“我们出去和三嫂说说话……”,就听十九阿哥潇洒小道士大喊一声:“哇!”大眼睛骨碌骨碌地转着,亮晶晶的:“三哥这样也更可爱哦。” !!! 三郡王气得脸通红,嘶吼道:“三哥这是受伤了!”亏的他平时那么疼着熊孩子,听听这话说的“可爱”?!可是潇洒小道士就是理直气壮的:“三哥真可爱,更好看。二哥晕了也更好看哦。” 三郡王:“!!” 一屋子都是咳嗽声,都恨不得自己没带耳朵又竖起来耳朵:十九弟快多说说什么情况! 三郡王也有了兴趣,手扯着被子露出来一张脸问道:“你二哥怎么晕了?” “二哥的药苦苦啊,二哥风寒哦。二哥苦的晕了哦。”小孩子眨巴大眼睛,里头都是对他二哥的心疼,有模有样的,一看就是跟皇上学来的! 三郡王顿时感觉屁股不疼了,心口也不疼了,不敢信地又问:“你二哥又得风寒了?” 潇洒重重点头:“风寒哦。昨天晚上受了风,又受了惊哦。三哥痛痛哦?” “三哥不痛痛。”三郡王那真不感觉到痛了。“三哥这几天不便进宫,十九弟帮忙三哥多去看看荣妃娘娘,好不好?” “好哦。三哥安心养伤哦。” “三哥安心养伤。三哥谢谢十九弟。等三哥好了,和十九弟一起玩。”三郡王说着话,眼睛湿湿的,真有干脆和十九弟一起玩的架势,反正出力也不讨好。 可到底三郡王因为五个弟弟、四个妹妹的到来,情绪好了很多。趴在床上,和弟弟妹妹们一起玩积木,还将家里两个长大的儿子女儿叫来一起玩着,真有一心休养的架势。 下午一群人分成两部分,十五阿哥和十三格格要带着弟弟妹妹们回宫,潇洒要去看看舅舅和姨姨,十七阿哥也被带起来心思:“十五哥,十三姐姐,你们先回宫,我和十九弟去汪翰林家里看书,再带着十九弟去我舅舅家里看看。” 十五阿哥眉心一皱,母家是他最不想提起的事情,尤其当着十九阿哥的面。 十三格格察觉到他们之间的奇怪气氛,安排道:“我陪着十七弟和十九弟去舅舅家,十四妹和十五弟带着弟弟妹妹回宫。” 十三格格已经定了蒙古的亲事,性格也稳重,去大臣家里倒是可以。十四格格和十五阿哥点头,两方人分手。潇洒开心地和十三姐姐显摆:“十三姐姐,舅舅家里好多书哦。姨姨家里好多花哦。”十七阿哥也显摆:“十三姐姐,我舅母做的爆肚可好吃了。” -- 第208页 十三格格笑:“好,我们都去看看。” 十三格格领着两个弟弟,在四九城里逛着玩着,去汪翰林家里看书,遇到汪夫人和一群汉家夫人开诗社烤鹿肉,吃了一气。去许主事家里,遇到许夫人口叼要吃南京的蒸儿糕,跟着吃了一气。去十七阿哥的母家陈侍卫的家里,围坐火炉子吃了一锅爆肚。 十三格格揉着肚子,十七阿哥给十九弟揉着肚子,一起瘫坐在马车里,乐呵呵地笑。 三个人回宫,将一天买的美食都拿出来,挨个宫里送送,尤其荣妃娘娘的宫里:三哥托付他们多照顾着,小道士当成大事情要给办好。 后宫里,一天水米没进肚的荣妃娘娘,面对小孩子担心的目光,爬起来,洗了脸,含着眼泪大口地吃着烤白薯、糖葫芦、糖炒栗子……重重地打个饱嗝儿,沉默地抱着怀里的小孩子:“谢谢十九阿哥,十九阿哥是好孩子。” 潇洒伸小手拍拍荣妃娘娘的后背给她顺气:“谢谢娘娘。娘娘也是好大人哦。” “娘娘是好大人……”荣妃娘娘的一颗眼泪滴在小孩子的脖子上,滚烫滚烫,要潇洒也想起来他的娘亲,安安静静地陪着荣妃娘娘。 乾清宫里,皇上用着孩子们带回来的冻柿子,听说荣妃爬起来了,点点头。 毓庆宫里,太子用完一串糖葫芦,一份凉拌心里美红萝卜,总算感觉嘴里有点点知觉了,感叹道:“宫里做的再好吃也没有宫外头的味道。”太子妃剥着栗子,闻言笑道:“爷这话对,要不人都说‘隔锅饭香’?”太子转头就吩咐三个孩子道:“明儿你们十九叔出宫玩,你们也跟着。” 小三格格、弘晳、弘晋默默地看着阿玛,面色为难:阿玛不想吃药要支走他们,他们是孝顺孩子。可是,阿玛该吃药就要吃药啊。 表情太明显,气得太子一瞪眼:“阿玛还能不按时吃药?出去玩一玩,这么大的人连四九城哪条路都不知道。”吓得三个孩子一缩脖子。 三郡王府里,从四贝勒到十四阿哥都在,哥几个围着火炉,用着羊肉涮锅子,三郡王趴在床上喝羊汤,热气蒸腾,酒满上,说起来太子吃药的事情,都是面上严肃,一副“病人不该忌讳吃药”的官样子,心里头不知道怎么同情太子。 好爽有没有! 好想笑有没有! 涮一筷子羊肉,蘸着辣子酱,送下肚子,倍儿爽! 今儿在三郡王家里吃锅子,昨天在大郡王家里吃爆肚,倒也不用担心偏了哪个兄弟。天快黑的时候,兄弟们各回各家,出来三郡王的府门口,这就看出来远近了。 十二阿哥和十三阿哥跟着四贝勒走,九阿哥和十阿哥跟着八贝勒走。五贝勒和七贝勒结伴回家。十四阿哥一看,自觉自己去哪边都不是,要跟着五贝勒和七贝勒一起。 五贝勒和四贝勒对视一眼,乐呵呵的笑:四哥有一个闹心的弟弟,我也有一个闹心的弟弟,能怎么办? 七贝勒不惯着他们,脸一板:“你不跟着你四哥跟着我们?”一转头望向九阿哥:“你五哥喝多了,你来扶着。” 两个弟弟:“……” 七贝勒有脚疾,平时沉默着,但他一开口,皇上都很少拒绝。两个弟弟也不敢说不,诺诺地答应一声:“听七哥的。” 十四阿哥跟着亲四哥走,九阿哥扶着亲五哥,都特别扭,可这到底是哥哥,也真不敢硬撅屁股找打。 三郡王听说府门口的事情,没有说话。听到下人从宫里出来说了母亲的情况,眼睛红红的。 三福晋哭道:“爷,您好生养着身体,不管怎么样,身体好是自个儿的。” “爷明白,福晋不要害怕。” “我怎么能不害怕?昨晚上侍卫抬着爷来家里的时候,一个府的人都吓懵了,以为爷做了什么逆天的糊涂事,一个府都完了。”三福晋这次是真吓到了。“爷,您有想不通的地方,多想想这一个府的人,爷您不顾着我们,我们可怎么办?” 三郡王默不作声。 同一时间,许嘉俊和汪翰林在西山潭拓寺喝茶。 “我听说,太子又病了?” “是的。”汪翰林皱眉,太子又病了,皇上一定会主动妥协,找太子谈话,这就和解了? 许嘉俊微笑:“世事变化,自有安排。” “阿灵阿、鄂伦岱、王鸿绪……现在都在八贝勒府上喝酒。上一任云贵总督毓荣的次子蔡珽,你知道的,翰林院掌院学士,收到他父亲的来信,他们这伙退休的封疆大吏们,会先闹起来。我们不用担心。” 汪翰林松一口气,却是皱眉:“这些人……”不就是看八贝勒越来越有“贤王”风范,又没有母家妻族依靠的,将来……好把握权利?“八贝勒的脾气已经变了,刚性子出来,这伙人还不死心? “已经投资进去那么多了,哪里可能这样容易收手?”许嘉俊一点也不奇怪。 “王鸿绪那里,不要牵扯太深才好。封疆大吏们,是要,从哪里开始闹……”问题一说出来,汪翰林愣住了。 “就是你猜的那样。这些人也都欠着户部的银子,不说欠银子吧,反正作为封疆大吏,哪个手里没有几百万两银子?他们更怕户部真要清查贪污。山西巡抚苏克济,山东巡抚李树德、江苏巡抚吴存礼……也都会有动作。” 汪翰林沉思片刻,眼珠子定定地看着许嘉俊:“他们闹起来,这银子的事情会越闹越大,我们不用担心了。可是你要记得,不要参与进去。许夫人马上要生产,你马上要出海,不能出岔子。” -- 第209页 许嘉俊怔了怔,好一会儿,点头道:“放心。” 他们担心十九阿哥的处境,要将事情闹大,要皇上和群臣都没有心思盯着十九阿哥,其中风险很大。 现在有其他人出手,那就先观望着。 正月十七的早朝上,司仪大太监宣布退朝的时候,一个中间位置的大臣站出来,高喊道:“皇上,臣有本奏!” 京城官话里带着浓浓的江北口音,皇上心生不好的预感,却还是道:“奏上来。” 这名中年官员高举朝笏,高声道:“启奏皇上,臣奏江南织造曹寅。曹寅任职织造,本不为朝廷官员,可也是朝廷官员。曹寅家里在江南铺子园子遍地都是,缘何还欠着户部的银子?户部清查欠款,难道只清查在京的官员?臣等不服!臣等身为京官,本就只能靠着俸禄过活,还要还银子,而他们在地方上油汪汪的滋润着,还不用还银子!皇上,臣等请求户部,秉公办事,不徇私任何一个,不放过任何一个!……” 乾清门里,就听着这位大臣不停地喊话,皇上的龙脸紧绷着,前面的皇子阿哥、王公大臣们都吓得脸色焦黄:曹寅为什么会欠户部的债?因为皇上南巡花费银子,曹寅替皇上补窟窿了!这伙人,这是喊着要户部催债催到皇上的头上! 要捅了天! 作者有话说: 年遐龄的试验改革,就是雍正后来的大改革摊丁入亩,都是来自明朝的张居正改革。年遐龄就是年羹尧和年贵妃的父亲哈。 感谢在2022-02-24 18:54:23~2022-02-25 18:46:2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浮生一梦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7章 皇上端坐龙椅, 听着这些话,那张布满核桃皱纹的龙脸居然不再有怒气。 看得前排站着的皇子王公大臣们连跪地磕头求“皇上息怒”都不敢。 鸦雀无声。 那位大臣喊完话,直挺挺地跪着。 皇上垂下眼皮。这个臣子的排位和品级, 要皇上认出来他, 都察院浙江道督察御史石希贤。 大清的都察院沿袭明朝, 设左右都御史、左右副都御史、左右佥都御史及江西、福建、四川、陕西、云南、河南……湖广、贵州等十三道监察御史共一百多人。 大清朝廷因为是满汉都御史两个人同任职,这人数更多。 作为朝廷最高的监察、弹劾及建议机关,都察院纠劾百司, 辨明冤枉,提督各道,为天子耳目风纪之司。奉敕内地, 拊循外地,各专其敕行事。十三道监察御史, 主察纠内外百司之官邪, 或露章面劾, 或封章奉劾……为都察院总宪纲。 又因为先皇痛恨贪污腐败,又规定:“凡朝廷政事得失, 民生利弊, 以时条上,百官有奸贪污绩,亦得据实纠弹。”使得都察院的权利更大, “左都御史掌察核官常, 参维纲纪。” 皇上是孝顺皇上,一心要一个好名声。可他也不喜欢被御史们拘束着,废了八旗议政搞南书房, 也能要都察院变成摆设, 反正不能管到他老人家的头上。 可是此刻, 都察院就能弹劾到他头上了。 偏偏皇上心底怒气蒸腾,却不能训斥。 这一训斥,不就是心虚了吗? 石希贤出身河南道石家,石家是大家族,要不太子妃的娘家选汉姓的时候选了“石”字?可是石希贤日常只希望诗词歌赋的,最是清闲不管事的御史,今天怎么站出来? 皇上这里正琢磨怎么答复那,都察院又一个人站出来。 “启奏皇上,臣附议石御史的弹劾。要催债,就要一视同仁。臣知道有官员确实需要帮助缓和一二。但,户部的态度应该拿出来。要天下臣民心服口服才是正理。” 这位是山西道监察御史宋弼。南宋祥兴二年,大元将军阿里海牙领兵攻打雷州,雷州失守,赵宋皇家十一世孙赵孟庐以身殉国,其弟赵孟廑带领子侄赵由星、赵由膑……六人辗转山东德州宋家道沟落户隐居,为便于埋名隐姓,改姓氏为宋。 明清两代帝王,都对这家人优渥有加。 宋弼做了山西道监察御史,和山西官员们亲近着,但并不是这样刚烈的性子,这是被什么人蛊惑了不成?皇上对宋弼的性情还是了解的,一般不掺和事情。 皇上待要开口,又有一个御史站出来,皇上气到极点反而笑了出来。 伊尔根觉罗家的阿锡鼐,满军镶黄旗,右佥都满人御史,大郡王先头一个福晋的兄弟。 “启奏皇上,臣也附议。织造局按道理不算朝廷衙门,却欠着户部的银子,此事南京织造局和苏州织造局必须要拿出来一个说法。” 皇上深呼吸一口,笑容和气。 群臣齐齐打个寒战,都想在被皇上雷霆之怒之前掐死阿锡鼐。 要皇上拿出来一个说法,你咋不上天?不对,你要上天,不要拉着我们啊!! “阿锡鼐?”皇上轻唤一声。 “奴才在。”阿锡鼐答应一句,眨眨眼睛,忠心耿耿的样子浑然没明白发生了什么。 皇上脸上的笑容加大,张口就要打这楞奴才的板子!不防大郡王猛地站出来,痛声疾呼道:“汗阿玛请息怒。汗阿玛,阿锡鼐不知道事情,汗阿玛,请给阿锡鼐一个机会将功赎罪。汗阿玛!” -- 第210页 大郡王跪下来,狠狠地一闭眼,脑袋贴着冰冷的地砖,哭着求情道:“汗阿玛,臣愿意代阿锡鼐受罚。” 皇上“霍”地站起来,伸手指着大郡王,怒喝一声:“胤禔!” “汗阿玛!” 四贝勒大呼一声,跟着跪了下来。 后面的弟弟们一看,呼啦啦地跟着跪着,一起给大郡王求情:“汗阿玛请息怒,汗阿玛,阿锡鼐知错了,汗阿玛您要他顶罪立功,汗阿玛!” 皇上气得那手一直抖。 这就是皇上强势脾气的一个特色地方,他生气,就喜欢拿相对亲近的人出气,阿锡鼐那绝对比石希贤和宋弼亲近啊。皇上一看阿锡鼐愣头愣脑的样子,就要狠狠地打一顿板子出气! 可是眼前儿子们都跪下来求情,皇上怒到极点了,大吼一声:“一人五大板子,给朕打!” 司仪太监一声尖锐的“退朝”,皇上的人已经出去乾清门,只余下龙袍滚滚而去的滔天怒火。 群臣那句“恭送皇上”喊得比哭的还难听。 皇子们一人五大板子,他们情愿皇上今天将怒火发泄出来,打他们五十大板子! 大郡王站起来,含着眼泪和弟弟们道歉:“是大哥连累你们。” 弟弟们刚刚吓得后背都湿透了,额头上都是汗水,都不想说话,倒是十四阿哥最是不觉什么大错儿,反而认为兄弟们一起挨打,很有义气,豪迈地回答:“大哥不用多说,兄弟们都明白着,汗阿玛要打一起打。” 四贝勒气得一个倒仰,当下再也不忍着了,一脚踹出去:“你住嘴!” 四贝勒这一脚用了大力气,十四阿哥不防备之下被踹的一个倒仰,摔倒在地砖上“扑通”一声。 十四阿哥傻眼了,大郡王弯腰拍拍他的肩膀,一个同情地看傻子的眼神。 四贝勒路过的时候又踹一脚,十四阿哥:“!”十四阿哥惊的要反手和四贝勒对打。 五贝勒嘿嘿笑:“十四弟啊,对比你,五哥面对九弟的时候,那真是偷着乐醒。” 十四阿哥:“!!” 兄弟们一个个路过十四弟的身边,都是拍拍他的肩膀,一个同情的眼神。九阿哥听见亲五哥那句话,面对傻愣愣的十四弟,抹一把脸,重重地叹口气。 阿锡鼐作为家里的老儿子,本就身体不大结实。用刑的人打板子都分人,这二十板子和三郡王挨的二十板子能一样吗?不死也要留下臀部残疾。 而阿锡鼐是皇上亲领着的上三旗的人,上三旗的人面对皇上,类似家臣,喜欢自称一句“奴才”,皇上对上三旗的人相对更亲近,要求也更严格。今天若皇上打了阿锡鼐,事后后悔了,可阿锡鼐的这罪也要受了。 大郡王因为先头福晋早逝的关系,疼阿锡鼐当亲弟弟,哪里能要皇上打了阿锡鼐这二十板子?可是阿锡鼐犯了错儿,他就要站出来。他作为大哥站出来挨打了,下面的弟弟们本着“兄友弟恭”不能要他一个人挨打啊,只能跟着。 一人五大板子,当场气着老父亲,打完后再去和皇上请罪,又要闹一场不痛快,十四阿哥还以为这是大好事一般,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那样一句和皇上赌气的话,四贝勒如何不气? 四贝勒只恨自己平时太纵容这个弟弟,早就应该狠狠地打几顿! 可是十四阿哥不懂他亲哥的苦心,就觉得果然这亲哥就是只会仗着是哥子,拿他出气的! 阿灵阿、鄂伦岱、马齐……陈廷敬、李光地、张廷玉……一起围着十四阿哥,拉他起来,拍拍身上的尘土,哄小孩子一般地哄道:“十四阿哥莫气莫气,四贝勒这是为了十四阿哥好。” 十四阿哥那气得脸都铁青了,就感觉这些老臣也就只会欺负他们这些光头阿哥,面对他四哥就都是哑巴聋子的哈巴着! 许嘉俊上前一步,亲切地笑着,一副平等尊重的语气道:“十四阿哥,臣等都知道您的兄弟义气。臣等钦佩十四阿哥。” 十四阿哥眼睛一亮,瞧着这位朝堂上有名的美男子,目如悬珠,齿如编贝、白晢疏目,美鬓髯也,真真是雍容闲雅一个人亮了整个朝堂。 十四阿哥的目光变成知己好友的亲热,笑道:“许主事果然是‘仪貌堂堂,国之辉光,知略谋虑,朝之渊薮。’晚上我们一起去喝一杯。” 众人:“!!!” 要不说许主事就是美姿仪,大才气?许主事笑道:“十四爷邀请,臣满心欢喜恭候着。”顿了顿又贴着十四阿哥的耳朵小声说了一句:“十四阿哥,以后莫要当着臣等的面说着和皇上赌气的话,臣等可不敢听啊。” 十四阿哥一愣,反应过来自己刚刚话头的不妥当,心里感激,也笑道:“许主事说得对,是爷一时情急了。可是说好了,晚上一起留仙居喝一杯。” “恭候十四爷。” 十四阿哥因为许主事的大方欢喜,看一眼这些白发苍苍只会装聋作哑的满汉大臣们,冷哼一声,抬脚出去挨打。 众人:“……” 众人一起看许嘉俊:你还要脸不?仗着一张好脸皮,哄着十四阿哥,皇城墙都没有你的脸皮厚! 许嘉俊谦虚地笑一笑,被一人拍一肩膀朝笏。 许嘉俊面对这些老胳膊老腿的老臣相臣只能站着给打,还要因为个头太高主动弯腰,有点体会到十四阿哥的心情。 -- 第211页 不管怎么说,这事情,因为二愣子阿锡鼐的掺和,皇阿哥们站出来,这国家大事就变成“家事”了,可算是过了今天的这道坎。 至于皇上会怎么“秋后算账”,阿弥陀佛!无量天尊!皇子们这一人五板子,皇上能要一人五个人头地还回来!群臣一副逃出生天的后怕,更多的是恐惧:想想皇上这几年为了收拢权利打杀的那些人,得嘞,又过了一个年了,这就是福气了,千万不能多想。 十四阿哥出去宫里,跟上哥哥们,一起到来宗人府,“啪啪啪啪啪”地挨了五板子,疼的他眼泪花花的,可算是知道三郡王昨天挨打的滋味儿:他们身为皇子阿哥被打五板子都这样了,这要是阿锡鼐被打一顿,绝对爬不起来了就是。 阿锡鼐在外头要冲进来,无奈侍卫拦着不要他进去:笑话,皇子阿哥挨打,怎么能给其他人看?皇家人更要面子的好嘛。 可是阿锡鼐这人被宠着长大,不光愣,还特实在,卖力地喊着话:“大爷、四爷、五爷、七爷、八爷、九爷……十四爷,各位爷因为阿锡鼐挨打,阿锡鼐愧疚啊,以后阿锡鼐都听皇爷们的,阿锡鼐一定乖……” 十四阿哥在木凳子趴着,一边抽着鼻子哭一边龇牙咧嘴的,实在不想搭理这个二愣子! 大郡王叫小舅子喊得浑身无力,就觉得这都是债啊,弟弟们是债,小舅子们也是债。 “王福你带着几个人送他回家,叫他在家里好生反省!”大郡王吼一嗓子,吩咐自己的贴身太监,这次是真的被小舅子气到了! 阿锡鼐挣扎着被大郡王府的侍卫们拉走,皇子们叫小厮们从凳子上扶起来,都默默地穿上外袍不想说话。 四贝勒人讲究,这个时候还要衣衫整齐的,一丝不乱的,扣子扣到脖子上头一个不落下的,就感觉胳膊动作一下牵扯到臀部,那是真疼。 十四阿哥一看,有点心疼亲哥哥,毕竟亲哥哥的身体在兄弟中真不算好的,刚刚侍卫们打他用的力气最小,可四贝勒这不还在休养中吗?上次都因为身体不好休养一个月了!可十四阿哥张张嘴巴,说不出来那句话。 十三阿哥看着四贝勒眉心紧皱:“四哥,各位哥哥们,这大冷的天,我们去跪乾清宫,这膝盖一定受不住。我听说,大臣们腿上都戴着护膝……” “要带护膝。”十四阿哥立马表态,就亲四哥这个身板,跪一个时辰下来那真要趴下了。可是四贝勒第一个反对:“胡闹什么?别人戴护膝,我们也能戴护膝?” 十四阿哥一瞪眼:“四哥,我们怎么就不能戴?我们跪伤了,不还是汗阿玛心疼?” 大郡王也表示:“这事情大哥担着,都戴上护膝。” 四贝勒待要反对,一个孩子的声音响起:“哥哥们,潇洒来了。”小孩子的声音到了,人影也到了,一头扑到四贝勒的怀里,眼泪花花的:“四哥挨打了哦。四哥不怕。潇洒带来药膏,还带来护膝哦。” 潇洒小道士和四哥最亲,最心疼四哥,抽噎着鼻子又说:“祖母给找的护膝哦,祖母说放心戴着,谁不戴她打谁。” 四贝勒叫小孩子这一下扑的,差点倒下。堪堪维持住身形,又叫臀部的疼痛疼的“嘶”的一声。 十三阿哥和十四阿哥扶着四贝勒,大郡王一把抱过来胖弟弟,高兴地问:“十九弟,皇祖母说话了?” “祖母说话了哦。祖母生气哦。生气~皇上打哥哥们哦。” 咳咳,五贝勒赶紧阻止十九弟继续说下去,伸手捏捏十九弟的胖脸蛋儿,问道:“护膝那?药膏可是皇祖母给的散膏丹?” “散膏丹哦。”小孩子摇头晃脑的,‘北有散膏丹,南有片仔癀’哦。” “多谢十九弟去找皇祖母。哥哥们承了十九弟情分了。”八贝勒笑道:“十九弟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去见皇上?” 潇洒小道士眉心蹙起,很是愤怒的样子:“不见哦。祖母说,哥哥们要去给皇上认错儿,跪一个时辰,潇洒不去。” !!! 哥哥们一愣,随即隐约明白皇太后的意思:就十九弟的脾气,见到皇上闹起来,皇上正在气头上,万一气得要打十九弟,十九弟可不是他们会乖乖挨打,那皇上还不要气晕了? 大郡王笑道:“不去就不去。记得给哥哥们送点水喝。” “记得记得。” 小道士表示自己很有义气,他生气~皇上,不去求皇上,但会照顾好哥哥们的。 皇子们进来宗人府的偏堂里,脱了裤子并排趴在榻上要各自的小厮给上药,潇洒一看,四哥的身体情况比第一次见到的时候好了一点点,却因为以前积压的虚弱发作出来,还没彻底养好,当即弯下小胖腰从荷包里拿出来两个药丸子喂给四哥。 小大人地嘱咐道:“四哥记得,最近要睡好吃好哦。” 四贝勒一愣,过年事情太多,尤其大郡王和太子还钱的事情,太子和皇上闹起来,都要他提着心,吃不好睡不好的,没想到十九弟一眼看出来。嘴里的药丸子苦苦的,四贝勒心里暖暖的,安抚道:“十九弟不用担心,四哥休息休息就好了。” 四贝勒被打的力道最轻,瞧着人却是最弱气,宗人府的侍卫们看着也害怕,当即行礼问金童十九阿哥:“请问阿哥,四贝勒的身体要不要紧?” “四哥身体好哦。”潇洒倒是不担心,四哥身体养好了,会比以前好的。 -- 第212页 十四阿哥心里惦记四哥的伤势,抬头一眼看到亲四哥人疲倦的一碰就碎的架势,心里一惊,问道:“十九弟,四哥的伤势真不要紧?” 潇洒一眨眼:“不要紧哦。四哥不乖,没有吃好睡好哦。” 呼! 皇子们都狠狠地松一口气:四哥/四弟吃不好睡不好是正常,身体没事就成。 侍卫们也狠狠地松一口气:四贝勒要是因为被打板子出事了,皇上能要了他们的脑袋! 四贝勒眼见他们的反应,起身穿好衣服,摸摸十九弟的小脑袋,目光温柔:“今天要去儿童乐园玩吗?” “要去。但潇洒不放心哥哥们啊。潇洒先送哥哥们进宫。” 这是当皇上是虎狼会吃人不成?哥哥们都笑十九弟的孩子气,只不好和他说“被皇上打板子这才是放心,皇上将火气压在心里,那才是如履薄冰的提心吊胆。” 皇子们屁股伤着,不好坐马车,也不好骑车骑马的,幸好宗人府距离皇宫很近,走着一刻钟就到了。过了乾清门,进了乾清宫,走过长长的汉白玉御道,也不敢要人通报,一起跪在门口。 皇上正在气头上,听到贴身太监魏珠说起,也当没听见。 这正月里的,屋里头有地暖和火炕,外头只有西北风呼啸着,寒风刺骨,膝盖下的地面的寒气一个劲地朝骨头里钻,这幸亏戴了护膝和狐皮暖帽,穿着貂皮端罩,否则人真要冻坏了。 可饶是如此,随着时间的走动,一刻钟,两刻钟的,皇子们也要受不住了,尤其四贝勒的脸白生生的,没有一点血色。几个弟弟跪着挪挪位置用身体给他挡挡风,可他看着还是最受不得这体罚的。 潇洒从皇太后的宫里出来,一看这情势就生气,要端本宫的人送来一锅胡辣汤,盯着哥哥们挨个喝完一碗,掏出来怀表看看时间,眼珠子一转,飞到乾清宫里冲皇上做一个小鬼脸。 “噜噜噜,小道出宫了哦。” 小孩子说着话,人就飞走了。 气得皇上想要打他一顿,抓不到人,那就更气,皇上要将气发在其他儿子们身上,训斥几个求情的老臣:“要他们跪。无法无天的一个个。” 吓得老臣们不敢言语,心想哪个跪坏了不还是皇上您最心疼?南书房几个宰相待要说话,就听到一声惊呼,接着就是小太监奔跑进来的脚步声。 梁九功低喝一声:“做什么慌慌张张的?” 小太监吓得面无血色,“扑通”跪下给皇上磕头,磕磕绊绊地回答:“皇上……皇上……四贝勒晕过了。” 皇上心里一震,猛地站起来,伴随着着急的脚步声,是一句怒吼:“快抬进来!” 四贝勒的身体不大好,这是胎里带来的,他人又多思多虑的,做事多人沉默,什么都憋在心里,导致睡眠不好饮食也不好,全靠他一股精神气撑着,皇上都知道。去年休养一个月,看着松快一些,皇上放下心了,哪知道这又晕倒了。 皇上很着急,大步出去命人抬着四贝勒进来暖阁,瞧着四贝勒的脸色伸手一摸额头,滚烫滚烫的,知道这是受了伤惊了风引起的,皇上心里大痛,又因为这些个糟心儿子哭得眼泪一把鼻涕一把的样子心软,松了口风:“都进来,别跪了。” 此刻乾清宫西偏殿暖阁里的人挤挤挨挨的,四贝勒躺在炕上,额头上都是汗,十三阿哥拿着毛巾不停地给擦汗。两个太医叫侍卫们提溜着进来,惊慌行礼,坐下来给四贝勒一探脉,差点以为自己拿错了手,疑惑地互看一眼,再探脉。 众人的心提到嗓子眼。 “老四怎么样?”皇上以为四贝勒有大病,思及还在养病的太子,被打一顿的老三,实在无法接受再病了一个。 两个太医轮流给四贝勒探脉三次,终于有了判断。 “请问皇上,四贝勒可是用了什么药物?” “用了药。四哥怎么样了?”却是十四阿哥急红了眼。 皇上眉心紧皱:“到底什么情况?” 两个太医浑身放松下来,其中一个笑道:“回皇上,四贝勒的身体胎里带来的弱症,去年休养好一点,但因为最近没有休息好又积压住了没有疏散,今儿身上有伤,又受了风,但幸好用了药,此番发了烧,出了汗,养两天人就大好了。” 皇上:“……”不用问,这药也是熊孩子给的。 皇子们:“……”十九弟明知道四哥/四弟会睡着却不说,这是故意要吓唬皇上?我们可以装不存在吗? 皇上挨个一枚冷眼,问太医:“为何老四会睡着?” 那太医回答:“回皇上,四贝勒的身体弱着,受不住药力,且那药里可能带有要人睡觉的药效,臣等没看见药,不敢下结论。臣也好奇,这是何种药物,甚是神奇。” 皇上只想呵呵。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2-25 18:46:22~2022-02-27 10:35:1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35980627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Cherish 10瓶;无所畏惧谓、!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8章 真相 皇上对四儿子又是心疼又是愤怒他不知道照顾自个儿, 更是后怕万一没有熊孩子给药丸子,老四实打实地跪了一个时辰,一定会落下病根, 那一颗做父亲的心就揪紧了。 -- 第213页 在朝堂上打了儿子们, 皇上本就压着一腔怒火急需发泄, 此刻此情此景,如何忍得? 留下四贝勒在暖阁里间的小榻上睡着,带着人来到外间, 望着窗外开放的红梅,低低地吩咐一声:“对外就说四贝勒跪着晕倒了。” 声音里的平静,要在场的所有人都心尖一抖。 为什么总有人自以为聪明地去算计皇上? 相臣们在心里叹息即将起来的血腥。 皇子们莫名觉得委屈, 这是知道皇上会给他们出气的感动和委屈,当然, 也有心惊肉跳。 皇上此刻却是真的平静了下来, 来到外间, 接过来毛巾擦擦自己脑门上出来的汗,用一口奶汤, 脑袋冷静下来, 再面对这些傻愣愣的儿子们,思及熊孩子又坑他一次,重重地叹口气。 “儿子生多了有什么用, 一个个的都是来讨债的!”皇上眉目冷着, 龙脸上的核桃皱纹都在诉说被讨债的愤怒。 大臣们低头看地砖。 皇子们自知他们今儿的行为要皇上的火气没有发泄出来,也低头看地砖。 皇上很嫌弃:“都滚吧!” 将儿子们都赶去干活办差,皇上面对信重的大臣们, 那面容就彻底变成“龙”脸了, 冷酷无情, 杀机弥漫。 当时那场面闹得有点大,满宫的人都知道了,太子撑着病体从毓庆宫来看望四贝勒,得知他是睡着了,恨不得自己没有来过:无量天尊,十九弟,你干嘛不给二哥也来一颗药丸子睡觉觉。 皇上今天叫闹得,已经没有心情训斥任何一个,嫌弃地摆摆手:“看完人了,回去养着身体吧。” “儿臣遵旨。”太子麻利地行礼退下。 太子退下了,皇上待要继续和大臣们议事,又有小太监来报,德妃跪在门口求见。 皇上深呼吸一口,话一出口就带着火星子:“带德妃去看看老四。” 德妃娘娘昨天躺了一天,今天还是一天没有精神,哪知道皇上将皇子们都打了,正担心老四的身体撑不住,得知一群皇子们跪在乾清宫门口,那一颗心就跟热水里滚着一般,恨不得以身代之,听说四贝勒晕倒了,再也忍不住,爬起来简单收拾自己,出来后宫跪在乾清宫门口。 因为不知道四贝勒如今的情形,想闯进去,却又不敢,一颗当娘的心油锅里煎熬着,苦涩无边。 皇上新近最信任的魏珠出来告诉她:“娘娘,皇上要您进去见四贝勒。” 德妃慌忙擦擦眼泪,老嬷嬷扶着她起身,待要抬脚,又问:“魏管事……” 魏珠忙笑道:“皇上在议事,吩咐娘娘不必去拜见,直接去见四贝勒。” “好好。”德妃示意嬷嬷给魏珠赏银子,脚步错乱地朝东偏殿里跑。 东偏殿的暖阁里间的小榻上,四贝勒睡得正沉,被子盖的厚厚的,身边有小太监不停地给他换毛巾擦额头的汗,德妃一眼看到四贝勒面色苍白,嘴唇因为身体发烧干裂着,压抑地呜咽一声,身体跌坐在床边的绣墩上,人软绵绵的,好似被抽干了力气一般。 魏珠道:“娘娘请不要担心,十九阿哥给四贝勒用了药,四贝勒很好。此番发烧,也是过年这段时间太累了,没有休息好的原因。四贝勒这次发作出来,休养两天就好了。” 德妃恍恍惚惚的,就听到那几个字“十九阿哥给四贝勒用了药……”,十九阿哥是天上金童转世,他给的药物,一定是好的。 “无量天尊。”德妃娘娘双手合十,念了一句道号,眼泪扑梭梭地下来。 德妃回去自己的宫里,待要吩咐人找出来她的好东西给十九阿哥送去,得到消息的惠妃、荣妃、宜妃、定嫔……都急慌慌地来见她,得知孩子们都好,四贝勒也用了药,一屁股跌坐在绣墩上,那眼泪就止不住。 “该!都该打!”宜妃一边哭一边气得大骂。“好生生的,气他们皇父做什么?都是要人不省心的混小子!” 荣妃擦擦眼泪,没有说话。 惠妃嘶喊着哭道:“都是冤孽……” 德妃默默地流泪,不是冤孽是什么那? 大郡王当年因为一个“嫡子就是太子”的心结,为了和太子争着先有一个嫡子,先头的大福晋一连生了五个孩子,得了一个嫡子,却是硬生生地耗尽了一丝元气。大郡王对早逝的大福晋有愧,这些年一直照顾着先头大福晋的娘家,对小舅子阿锡鼐当成亲弟弟一样地疼着,养的阿锡鼐越发愣气,害得一群兄弟跟着挨打…… 大郡王又想这样吗? 皇上又想这样吗? 可这到底是为了什么? 娘娘们不明白,也什么都不能做,只能默默地流泪。 后宫里的气氛从压抑消沉变成哀伤悲痛,进宫打探消息的各家福晋夫人,在宫里跟着哭了一场,回来家里思及自家的各种心酸,又哭了一场。 今儿早朝的事情闹得那么大,皇上又故意没有捂着宫里的消息,前朝关注此事的人都确认四贝勒跪着的时候晕倒了,宫里的娘娘们都哭着了,都胆战心惊的。 四贝勒的身体情况,他们都明白着,皇上这不知道怎么震怒:皇上喜欢对亲近的人发脾气,皇上也最是护短,早朝上被逼着打了自己的亲儿子,现在还有一个伤到了,皇上该如何的报复回去? 许嘉俊在工部衙门的院子里,吹着风,踱着步,慢悠悠地思考,不防李喻之尚书拍了他肩膀,惊了他一跳。 -- 第214页 李喻之尚书的老眼此刻宛若孙悟空的火眼金睛。定定地看了他几秒,发觉他没有躲避自己的目光,压低嗓子问道:“你参与进去了吗?” “我哪敢?” “不敢就好。”李尚书面色冷峻,“有些人啊,就是胆子太大了,没有了敬畏之心,活该被天打雷劈。” “……”许嘉俊不想说话。 李喻之给他一个警告的眼神:“我知道你小子心里傲气着,可你要记得你的身份,你的家人,你自己好好的,才能做更多的事情。”瞧着他面色越发傲气的模样,又气又心疼:“我们都老了,这将来,就依靠你们了。满朝的汉官,能指望的有几个?你这马上要出海了,切记不可犯糊涂。” 许嘉俊一抿嘴角,眼睫下垂:“尚书大人,我真没有参与。我是想要这清查欠款更进一步,万一这次没查到底,往后再想拾起来就更难了,马上黄河春讯要来了,西部还那么乱,国库没有银子怎么能行?” “可是我真不敢去参合这个事情。我们皇上是好皇上。要是皇上大兴土木、修仙问道的,我拼死也要死谏。可皇上这银子的花费原因,我们都清楚着。情、理、法,这账目怎么也追不到皇上的头上。” 李喻之这才放了心,面色凄然:“你能想的这样明白,我就放心了。他们自以为是封疆大吏土皇帝,皇上就会忍着他们,也是活该有这一遭儿。可是都察院的人是无辜的,不知道他们怎么牵扯进来,我晚上要和林御史一起喝酒,你晚上去和十四阿哥喝酒,我们明天互相透透消息。” 许嘉俊心头一跳,目露担忧:“尚书大人,林御史他们……” “放心。他们没有参与进去。但经过这一次,皇上一定会再次打压都察院,……凡事过犹不及,都察院的地位不能再低了。” 许嘉俊的目光落在院子里的老梅树上,望着树上盛开的红梅花。 君、臣争权的惨烈,历朝历代都是血流成河、白骨成山。御史们日常管天管地的,本为限制皇权,因为相对臣工们,手握天下大权的皇家,是最需要被限制权利使用的一群人。 可是如今……皇上是明君还好,将来若是出来一个昏君,如此大权在握却没有限制的昏头皇帝,必然是天下人的大灾难。可是他们又能做什么那?臣子的权利大了,又好嘛?参考明朝? 许嘉俊苦笑。 李喻之却是认为:“不管将来如何,现在这情形,……太强,……太弱,必将有大祸。我们人小力微的,先想着怎么保全自己。” “尚书所言在理。” “嗯,你最近和汪翰林接触的多,你记得多安慰安慰他,最近这样的情形对十九阿哥有好处,我们不求十九阿哥怎么聪明神奇,只求他平平安安地长大。”李尚书很是担忧,“儿童乐园要完成了,童学院也要开学了,低调方为上策。” “……我明白。尚书放心。” 李喻之弯着腰晃着八字步进去偏堂,许嘉俊的目光又落在这梅花树上。 许嘉俊的性格是傲气的,天生的头长反骨的类型,他自己知道,他日常忍着,可总会有忍不住的时候,这一次,差一点点,他就要动手了。 多亏了汪翰林提醒。 许嘉俊的眼前又是那红衣飞扬之人轻声漫语的撒娇之语“许大人呀,这样失去谨慎的冒失,总是忘记有人会担心……”他低头,伸手捂着嘴巴轻轻咳嗽几声,轻轻地一闭眼,却是眼睛闭上了,脑海里的身影愈加清晰。 宛若一头护崽子的老狮子的皇上,怒起来,绝对是血流成河。这是大清朝当官的人都知道的,都绞尽脑汁地想一想,今儿这事情和自己有没有关系。 更不要说操作出来这场大戏的一些人!可事到如今,也没有退路了,必须乘胜追击! 京城有名的酒楼留仙居的私密小院子里,包厢里美食美酒美人管够,几个中年男子,几个老年男子加几个小年轻凑一桌,正听着小曲儿吃着,一个人“啪'地放下筷子,一脸压抑的气怒。 “千里当官,为了发财,皇家这是要绝了我们的财路不成!” “小点声。” “我哪里说错了?” “我要你小点声,不管你对错。你有本事拿个喇叭去街上喊?” “我……我……” 那个人面孔扭曲着,却是真不敢再大声儿。几个人小声地说着话,其中一个眼神,陪酒唱曲的美人儿都退下去,一个老年人道:“这次的事情,风险很大,诸位身边有割舍不下的,赶紧地安排好了。” 说着话,他从袖筒里摸出来一叠子通关文书,摆在桌子上。 一桌子的人都停了筷子,刚那个说话大声的中年人却是笑道:“下官早就将脑袋拎在裤腰上了,一家老小也随了下官的命。今儿既然老大人惦记着,下官就接了下来,话不多说,谢了!” 他伸手,其他人都伸手,拿过来那一份份逃命用的通关文书,一个个的,手都在哆嗦着。 千古艰难唯一死,谁舍得大好生命? 同时间,四九城的内城,内城里三道门最里面的紫禁城门外的,皇城大街,大清门外棋盘街两侧,星罗棋布地布满刑部、大理寺、宗人府……各个衙门。 都察院里面的大院里,气氛压抑到了极点,满汉四个都察御史都是满脸闪着刀剑的冷光,面对下面站成几排的一百多口子的人,久久都是沉默。 -- 第215页 良久良久,其中一个矮胖之人开了口,声音嘶哑杀气腾腾。 “今儿个,本官和你们说一句实话,你们谁觉得自己活得过期了,太久了,找个地儿挖个坑将自己埋了。记得挖的深一点儿,别不舍得用力气,免得哪天被猫狗刨出来,臭气熏天的,熏到猫狗,熏到路人。” 下面的一百多口子,都浑身死气沉沉的。 他右边一个高瘦的官员,皮笑肉不笑的一个冷笑。 “既然提到欠银子的事情,吾等四个人商议过了,以往在户部面前护着你们,大不对啊。一等人不用教,不用护;二等人用嘴教用嘴护;三等人……罢了吧,谁欠着银子的,谁给还上。吾等也不勉强你们,谁没银子的要变卖家产的,留个名字,多久能还上,还是要分几次还清,写清楚。” 顿了顿,瞧着下面一群震惊的面孔,一撸袖子,杀机毕露。 “一个月,半年,一年,时间总够吧?你们活不到一年,还有儿女吧?谁没有儿女的,站出来?打量着自己上个吊悬梁自尽的,今儿本官也给你们一句实话,你们就是死了,这银子,是欠的,是贪的,都给还清喽!有本事你们出海去,去和红毛子洋人混去,只要你们还在大清地面上混,逃到地府,本官也要你们还了这银子!” 敢要皇上还银子?能耐的你们!满汉四位都察御史为了自保,打定主意先杀几个和皇上表示忠心。 就听军武出身的满人左都御史中气十足地高喊一声:“现在开始,排好队,还钱!” 下面的人议论纷纷,谁敢不服气,立马有侍卫上来一顿暴揍,一时间大院里鬼哭狼嚎的,乱成一团。 林御史站在队伍中间靠前,随着众人不甘不愿地挪动的脚步,慢慢地走近都察院记账的文书的桌子,他突然感觉,今儿这场景,很像是参加谁家的宴会出礼金一般的热闹,就是不知道,这是喜宴还是丧宴了。 林御史脑袋里乱糟糟的,手捏着腰上装银子的荷包,只有一个念头:如此这般大闹起来,皇上没有心思关注十九阿哥,其他人也没有心思关注十九阿哥,倒是闹得久一点才好,希望那些人不要太没用才好…… 身边有人察觉他居然笑出来,踢了他一脚,问他:“你家里银子是不是多的花不完了?花不完我替你花。” “多谢美意。”林御史笑道:“我家里银子不多,只是我借了银子,都没花。庆幸户部的人仁慈,不要利息,这不就还上了?” 那个人呆傻。周围的人都苦笑连连。 类似林御史、吏部孙主事这样的人毕竟是少数,银子到手里了,哪能不花?即使当初只是因为别人借我也借的随大流,家里压根不缺银子,也将这银子花了,养戏子、买园子古董宝玉、纳美女美男、行贿受贿亲友之间的礼品往来……哪样儿不是银子? 当天下午,都察院来人,就是要四位都察御史瞧着人缘最好,面容最清秀的林御史。林御史带着侍卫,亲自给户部送来五十万两银子,并一个具体还银子日期的名单。 现在各衙门的人都对都察院的人很有意见,尤其户部的人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瞧见他来了,都没有好脸色。但林御史风度好面容好笑得也真诚,户部的人一口气憋在心口,更恼怒都察院奸猾。 林御史:“……” 沿着石头铺就的小路进来正堂大厅,就感觉户部真是不欢迎都察院的人。 王鸿绪尚书看他一眼冷飕飕的。 穆和伦尚书面色好一点儿,问:“怎么是你送来?” 林御史苦笑:“下官的面堂看着最和善。” “……” 穆和伦乐呵呵地笑道:“这些人啊,都跟十九阿哥学着看脸,我们大清科举选人才,歪鼻子歪嘴巴能被选上来吗?哪个还不是美男子了不成?”一打眼,这林御史四十来岁,确实长得眉目如画的,更是笑。 “白白净净的林御史,没有一点气概。明儿去我家的练武场,陪我练两圈。”穆和伦热情邀请。 林御史白了脸:“……下官这长相,爹娘给的。” 穆和伦笑道:“那是,其他人也不是街坊邻居凑的。” “……” 不敢说“那下官是街坊邻居凑的成不”的林御史,真怕穆和伦要练他一套骑射啥的,瞄着王鸿绪。王尚书最是知道穆和伦喜欢看脸的人,当下笑道:“这样才是正理,男子汉嘛,就应该长得肚大腰圆,面堂黑亮亮的,”一抬头,老脸一亮:“就我们九阿哥这样的!” 九阿哥一声冷哼,忒是傲娇着。 九阿哥一点也不给两个老头子面子,嗤笑道:“穆和伦老头儿,你喜欢看脸就喜欢,找这些理由作何?爷的十九弟喜欢看脸,就是大大方方的。” 穆和伦豪迈大笑。 王鸿绪摸着胡子笑。 林御史苦笑都笑不出来了。 九阿哥这一天下来,不能坐着不能躺着,他爱面子,更不去趴着,还生怕上多了厕所屁股疼不敢用茶水的,忒难受,他难受就要其他人更难受,看谁都不顺眼,尤其都察院的人! 九阿哥逮着林御史到自己的偏堂里,脱靴子打扇子端茶倒水的欺负的爽了,这才给了一句话:“回去告诉那四位都察御史,就说爷知道了。” 您老知道都察院的诚意就成!“九爷的情意,下官感激不尽。”林御史继续给九爷摇着象牙细拉花牛骨折扇,大冬天的脑门上都是细汗。 -- 第216页 都察院之前撅着屁股来户部闹,哭着自己吃糠咽菜的,这次主动来送银子,可是户部的人都不领情了! 林御史逃命一般地出去户部大门,拿出手帕擦擦脑门上的汗,狠狠地舒出一口气,对如今的情势也越发担心,也,越发高兴。 右偏堂里,八贝勒和十三阿哥,汇同九阿哥一起看完都察院的“诚意”,一时都是沉默。 能要最会耍嘴皮子耍无赖的都察院出血割肉,形势如此严峻,对于他们来说,也不是好事! “这些人胆子忒大!”九阿哥狠狠地摔了一张纸,黑胖的脸上都要气到扭曲了。 “你气什么?”八贝勒倒是坦然,拿起来这张纸一看,旋即冷笑出声:“山东布政使李发甲居然敢说‘要钱没有,要命一条’,这是要以死威胁不成?” 十三阿哥习惯性地要坐下,屁股一挨着椅子猛地跳起来,龇牙咧嘴地喊疼,又更气这起子人的厚脸皮:“我倒要看看他们还有什么招儿。”说着话,拆开一封信来看,登时气得身体直抖。 “混账东西!”手掌拍着桌子,十三阿哥动了真怒。 八贝勒拿过来一看,好嘛,这位江苏布政使,前任国子监祭酒余正健,更直接:“臣等在地方上矜矜业业,却没想到家在北京叫户部给端了锅,请问十三阿哥,您这是要逼得臣等在地方上搜刮民脂民膏挖地皮还债不成?……” 八贝勒一向温和的菩萨脸也无法保持了,目光刀子一般:“早朝上那般威逼,下午信件又一起到了,这都是商量好的,来威逼我们放弃催债!” 九阿哥拿过来信件一看,怒不可言:“我就不信,他们哪个能真上吊,上吊了银子也要还!” 十三阿哥却是回了神:“这事情不好办,他们这两位这般语气,倒是不用担心。我担心的是,有人贪污居多,借着这个乱的时候真来一个上吊,我们还真不能再去清查。” “都说‘人死为大’,我们不光不能再去清查,还会被按上一个逼死人命的罪名儿。”八贝勒眉心紧皱,到时候,皇上不管是维持稳定,还是为了官场人心,都会喊停这次的催债之事。 “这些信件不用担心,要担心的,是没有写信来的那些……”八贝勒目光一闪,“他们早上在早朝闹得那一场,意思明摆着,曹寅不还,他们就不还,有银子也不还。现在前朝人人盯着我们,如果我们不去找曹寅,我们里外不是人。如果……” 如果我们去找曹寅要债,这不是和皇上要债?九阿哥和十三阿哥也反应过来了,互看一眼,咬牙切齿,却又拿这起子人无可奈何。 似是想起什么,十三阿哥的脑袋“嗡”的一声,脸上已经是杀气腾腾。 “八哥、九哥,这些都是地方上的封疆大吏,各个都有不小的功劳,位高名重的,还都是皇上信重的人,我们硬对上,是没有胜算的。”十三阿哥说着话,忧心忡忡,“可是如果我们一垮下来,刻薄的名声白担着了,还会要户部亏空更严重,这些人会更加肆无忌惮地亏空国库银子,”十三阿哥虎着一张尚且少年稚嫩的脸,眯眼道:“八哥、九哥,我带人去一趟曹寅的家。” “你不能去。”九阿哥希望十三阿哥冒冒失失的去了,惹得皇上厌弃太子舍弃,可是他作为哥哥,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十三阿哥去这一趟。“要去也不该是你去。那曹寅要是有银子,早就还了,他根本没有银子。”liJia 八贝勒看看九阿哥,看看十三阿哥,目光意味不明:“曹寅手里的铺子园子金银珠宝都是行头架子,远在南京和苏州,要卖这个时候也卖不出去好价钱。曹寅欠户部三十八万两银子,织造上亏空的有五十多万两,他这几年一直在还银子,要不然亏空更多,……你们去了也是白去。” 十三阿哥待要说话,户部两位尚书一起进来,都是苦着脸。 穆和伦道:“三位爷,如今情势大不妙啊。户部本是官员中最讨人喜欢的,最近变成最讨人厌弃的,这些都是小事。可是今天,臣家里的亲友们刚刚来报,有人去臣家里闹了。” 王鸿绪因为八贝勒要进行到底的目光缩在一边,却又思及许嘉俊的提醒,觉得一旦真闹出来人命,他很可能就是替罪羊,也苦着脸道:“三位爷,看似都察院送来银子是服软,可今儿户部的人出门可谓是人人喊打,我们这催债的事情,可还怎么进行下去?” 寂静无声。 十三阿哥红了眼睛:“必须进行下去。一旦我们松了这口气,不能百尺竿头更进一步,而是摔了下来……” 到时候死的就是我们! 皇阿哥又如何? 屁股上隐隐的疼痛提醒八贝勒和九阿哥,十三阿哥说的很对,一旦他们的势头弱了,就会被这起子人“趁你病要你命”! 哥仨在户部计议,太子病了,大郡王忙着处理小舅子的事情,三郡王在家里休养,四贝勒也在休养,他们三个也不知道去找谁帮忙,这个时候也不好去找谁帮忙。 哥仨将手里所有的名单再整理一遍,有的在拖延,有的在观望,有的是真没有银子还,还有的打定主意要赖账…… 户部的人今天没有出门,都在衙门里盘账。潇洒小道士出来宫门,领着一大群人直奔儿童乐园,小小的脑袋里也在思考这个事情。 这是他第二次见到皇上打人板子,打的还是这么多的哥哥们,他很不能理解皇上的行为,很是愤怒。 -- 第217页 皇太后说:“皇上心里头苦着,只能拿亲近的人发泄。其实皇上最是心疼儿女们……”他孩子气的黑白分明的个性,更不明白。有人欺负皇上,皇上就打回去,为什么要拿亲近的人发泄?这不是亲者痛仇者快吗? 他出宫一路上想啊想的,最后想起来,南京主教说过的:人生在世,远近亲疏,要护着亲近的,打着疏远的,东方男子喜欢拿亲近的人发泄情绪,这真是要人费解。 这可不是要人费解?比研究大机器还要小道士想不通。 哥哥们都被打了,皇太后不放心他,要十三格格和十五阿哥带着他出宫玩,除了他的哈哈珠子,张朝栋,端本宫的侍卫们宫人们,还有毓庆宫的三个侄子侄女儿,浩浩荡荡的一大群人到了儿童乐园。 儿童乐园里正在进行建筑收尾,匠人们在给外头的柱子上外墙上做花绘,他转了几圈,从南京赶来的海伯伯抱着问:“阿哥看看,还有哪里需要改进的吗?” “有哦。海伯伯。”小道士记起来,他还有一件大事要做。 领着一群小伙伴们闹了一场,将他对怎么样改善用煤量的地方提出来,和匠人们讨论。 “要用助燃的东西哦。比如我们下到地窖里,火把就不好点燃,但出来,空气越好的地方,越好点燃哦。” 众人听得一愣一愣的。 潇洒眨眼。 系统:“那叫氧气。” 潇洒:“高人说,这叫氧气。” 众人:“……” 首先要有氧气。 氧气是什么? 氧气这般神奇? 特意来围观的黄履庄、雷金玉等人都看着十九阿哥。炼铜的海伯伯刚从南京来到北京,还没适应这里匠人的地位,担忧地看着小阿哥:“阿哥有‘氧气’吗?我们先试验一下好用不好用,好不好?” 但见十九阿哥气势磅礴的,小胳膊一挥:“诸位不要担心,没有氧气,小道来给造!” 就见十九阿哥飞起来,拿着一个小木盆跳到西墙角一处还没融化的雪人上,高喊一嗓子:“你们都不要过来哦,距离我一亩地远哦。” 众人那赶紧地跑开。 就感觉十九阿哥在运功,周围变得极冷极冷,比结冰还冷的冷,冻死人的冷,冷到所有人明明距离那么远,还是呼吸困难。 就在他们担心十九阿哥等不下去的时候,十九阿哥停下来运功,木盆里多了一瓢水状的液体。又见十九阿哥继续运功,好似加热一般,那瓢水一部分变成气体,一部分还是水…… 小系统惊呼:“成了成了。居然能成了!”潇洒得意洋洋:“这就是小道研究出来的新功法的好处,可以变冷,也可以变热哦。” “可是小道士你还是需要一样物事哦。” 潇洒装作从荷包里掏东西的样子,掏出来一个薄薄的不知名材质的小袋子·空气隔离器,将这半瓢液体氧气装好,端着木盆飞回来,欢喜地大喊一声:“成了哦。你们将这水拿去试验。” 众人目瞪口呆,只想问十九阿哥你练的什么功夫,真能改变四季不成? 海伯伯捧着这半瓢液体,根据十九阿哥的要求,等到生铁在炉头里进行预热,在炉子里加入三分之一的液体鼓风,同时在熔化的金属里吹入三分之一的液体…… 几十双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火炉子。 一刻钟,两刻钟……生铁开始熔化,生铁里不能熔化的炉渣都出来,所有金属都红红的,好象在沸腾一样。 等到那红红的钢水从出钢口流入钢水包里,再从钢水包注入模子里铸成钢锭,有匠人紧张地计算着时间,有人去检查这次炼钢使用的煤炭,所有人一起欢呼! “十九阿哥棒棒哒!” 冶炼的时间缩短2小时十五分! 节约燃料三分之一! 小道士也很高兴,眉眼飞扬着。 “要制造机器造这些液体哦。这些液体都是空气变得哦。” “阿哥放心,我们一起研究机器!” 所有人都激动兴奋着,空气里居然有能变成液体的东西?还能助燃! 小道士眼见他们这样开心,他更开心。 下个月中旬儿童乐园建成,童学院就开学了,皇上还要在全国的大作坊里改用这样的火炉子,造大机器造大船,等他回去南京,可以开着大机器的车车,不用骑两轮车,也不用做马车! 傍晚时分小道士领着哈哈珠子和张朝栋回来宫里,路上遇到有人敲锣打鼓的叫卖,看着补丁上的云雁是一个四品官儿,高喊着要变卖家产。 围观的人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有的说:“皇上仁慈,不会逼死人的。” 有的说:“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有的说:“这样催债,是不是国库没有银子了?” “……” 潇洒带着人听着,大喊一声:“他撒谎,他家里有银子。”又问那个人:“你家里有银子,你为什么说没有银子?” 围观的人愣住:小孩子长得好,一身富贵,很可能认识,小孩子不会说谎。 有银子不还,和没有银子不还,完全两件事!人都痛恨借了钱有钱却不还的“大爷们”!一时间情势变化,人人朝那个人吐唾沫。 那个人因为情势变化,狼狈不堪,大喊一声:“小孩子乱说什么?我哪里有银子?” -- 第218页 曹颙眼睛一眯,缓缓说道:“你身上的双鱼玉佩,价值五千两;你身上的绫罗绸缎,价值一千两;你手上的扳指,腰上的鼻烟壶,价值八千两。你可能没有现银子还钱,但你不是没有钱!” 那个人一脸慌乱,围观的人一起起哄,还有人扔菜叶子。待户部的人来到和他理论,两个侍卫带他离开,和围观的人抱歉道谢道:“谢谢父老乡亲们,因为户部在催债,有人赖着不还钱还闹事。打扰父老乡亲们,在此道歉。” 看一眼十九阿哥,不敢认,也不敢行礼,匆匆地跑了。 却是潇洒听着他的解释好奇:“他有银子,为什么要说没有银子?” 一个哈哈珠子说道:“公子,他们故意哭穷的,要赖着不还银子。真没有银子的人不会这样闹腾的。” 潇洒点点头,看一眼曹颙,明显的情绪不对:“你也欠银子吗?” 曹颙苦笑:“公子,奴才的父亲也欠银子,会尽快还上。” “好哦。加油哦。” 大人们的事情,潇洒小道士不去管,朝廷和户部的事情他也不管。回来宫里伴读们各自去念书,他自己去乾清宫找皇上。 “皇上,四哥,我造出来氧气了,来看氧气瓶。”小道士人没到,声音先到。 皇上今天叫他们闹得,现在才有空批折子,闻言没抬头冷哼一声:“还记得你要你四哥睡觉的事情?” “记得哦。四哥需要睡觉觉。皇上四哥好了吗?”小道士一点不心虚,理直气壮的。 皇上又一声冷哼:“你四哥用了药,在里间休息。” 潇洒放下他的大瓶子,伸胳膊要梁九功给他脱去大衣服换了鞋子,跑到里间去看看四哥。四贝勒正在闭眼休息,听见他进来了,搂着他躺到榻上,问道:“今天玩得开心?” “开心哦。” 潇洒瞧着四哥呼吸绵长面色红润,伸着小手试着一把脉,顿时欢喜道:“四哥身体棒棒哒。” “四哥身体很好。十九弟不要担心。”四贝勒抱着十九弟,嘴巴贴着他的耳朵,小小声的,不放心地叮嘱:“不要和汗阿玛闹起来。” 潇洒迷瞪眼。 四贝勒瞅着十九弟红润润的胖脸蛋儿,笑道:“记得了?” “记得~~”小道士气哼哼地答应着,一看就是不乐意的。 四贝勒摸摸他毛茸茸的小包包头,就这样抱着十九弟躺一躺。 待潇洒出来里间,发现皇上还在批复折子,也觉得皇上挺辛苦的。皇上放下毛笔一抬头,指着那个大瓶子,问:“这个大瓶子是什么?” “这是氧气瓶哦。”说着话,他举起来这个奇怪的大瓶子,一转头,“皇上快来看。” 皇上告诉自己不能惯着熊孩子,却不防熊孩子脸皮厚,直接飞到御案跟前,手里一个面罩的东西直接按在皇上的鼻子上。 “这是什么?”皇上瞪大眼睛。 “氧气瓶哦。”小道士很是得意洋洋。语气显摆的,大眼睛亮晶晶的:“皇上按住面罩哦。”说着话,他将面罩连接好阀门,轻轻按一下,道:“皇上大口呼吸哦。” 皇上一个吸气,瞬间满脸不敢置信。待熊孩子移开面罩,皇上再次吸气,验证自己刚刚不是做梦,目光落在熊孩子手里的奇怪瓶子上,问:“这是什么?” “氧气哦。皇上闻着好闻吗?” 皇上一愣。 刚那一瞬间,他感觉自己非常轻松,全身舒坦,肺部好像充满了活力,精力充沛,好似自己回到了孩童时期想睡就睡可以自由自在的控制睡眠的轻松,每天都能日出而作日落而眠,灿烂的夕阳与微风吹过的梅花花香如同映动的海洋一般…… “氧气是什么?” “氧气就是我们呼吸的气体哦。”潇洒眨巴眼睛:“皇上,氧气吸一口就好哦,生病不能呼吸的可以带着在身上哦,”又眼睛一亮,“等潇洒去蒙古高原,就带着哦。” 皇上心头一跳。 刚皇上真想再吸一口来着。 “吸多了会怎么样?”皇上没有注意,自己的语气有点紧张。 “会和吸fu寿膏一样,上瘾戒不掉哦。师父说fu寿膏有毒的哦,要人上瘾的毒哦。吸了就戒不掉哦,比赌博还恐怖,比五石散还害人哦。” 皇上:“!!” 皇上深呼吸一口:“fu寿膏的事情,朕会派人去核实。这个氧气瓶,能造出来?”如果征西大军有这个,就不怕在高原上呼吸不畅了? “能哦。潇洒今天在乐园里造出来的哦。这个是助燃剂哦,皇上要保存好哦,遇到火就炸哦。” “!!!”皇上怒吼一声:“这么危险的东西,你也抱在身上!”皇上一把夺过来,气势汹汹的,“没收!” “给皇上。”潇洒小道士表示自己大度,振振有词:“皇上要记着潇洒的功劳哦,潇洒要拿功劳给娘亲换红宝石,皇上要记清楚哦。” 皇上抬脚就踹。 潇洒轻飘飘地飞走:“皇上晚安哦。” 皇上抱着氧气瓶,气笑了。 “魏珠,去宣太医院的几个院正前来。” “嗻!” 魏珠也挺激动,宫人们都激动:这个瓶子这样神奇,能把他们呼吸的空气存储起来?老天爷,空气不是看不见摸不着的吗? 皇上仔细打量这个奇怪的竖形瓶子,转头和梁九功叹息:“这小子,真是惯的他无法无天。拿着一个不知道的什么东西就给朕吸一口……” -- 第219页 梁九功恭敬地笑得灿烂:“皇上,这是十九阿哥拿到好东西就想着皇上。” 皇上笑着摇头,皇上心想“他想的不是朕,是他娘”,却又觉得,熊孩子是孝顺的,也记得自己这个爹。 皇上问:“刚刚看到按了哪个按钮?” 梁九功摇头:“皇上,刚奴才也没看清,但这里有图。” 皇上举着瓶子一看,可不是吗?这造瓶子的人贴心的很,画图表示操作步骤。 “可见这是救命的好东西,不识字的人也知道怎么用。有谁呼吸不畅,心肺不好的,吸一口,顶吸好多口空气。”皇上挺感叹。梁九功笑道:“皇上,十九阿哥善良。” “这倒是。”皇上笑笑。 十五阿哥和十三格格,毓庆宫的弘晳小阿哥,拿着匠人总结出来的报告,赶回来和皇上汇报氧气助燃。 确定火炉子燃煤量可以节约,皇上正兴奋着,几位老院正也来到,一起兴奋地商议怎么用这个氧气瓶救人,一直到天黑透了宫门快要关闭,几位老院正才告退。 皇上有感于最近自己实在是忙碌,和熊孩子在一起的时间太少,第二天就拘束着他在乾清宫玩乐,皇上去南书房议事,也抱着,午休,午膳也一起。 别人看来荣耀无比的事情,小道士却不乐意天天和一群老头子呆在一起,有空就偷跑,每次都气得亲自去抓人的皇上龙吼不断。 当然,这在有心人的眼睛里,皇上不着急大开杀戒,还有心思教导十九阿哥,这要做什么?更害怕了有没有。 儿童乐园里花了七八天的时间折腾得有点眉目,皇上亲自去看了一趟,很兴奋,小道士也很兴奋。 回来宫里,潇洒不放心皇上的记忆力,捧着小本本举着饱蘸着墨汁的毛笔:“要拿着小本本记下来小道的功劳哦,不可以耍无赖哦。” 皇上还真提笔给记了下来,却也有道理:“汗阿玛要看到真正的效果,现在还有点早了,而且,这功劳还不够。” 潇洒:“……” “潇洒会加油的!”潇洒小道士握紧了小拳头,一定要娘亲穿戴好宝石,大红袍子! 这天下午,八贝勒和九阿哥、十三阿哥拿着他们做的大致分类研究,给皇上看,请示皇上的态度。 皇上看了好一会儿,在账册上用朱笔勾了几个名字,要梁九功拿出来一百万两银票。 “他们都没有银子,朕先给垫上。其他的你们酌情办理,切记不能着急,这账目不是一年欠下了,也不是一年能清的,最好不要逼出来人命。”又说,“但你们也不要害怕,大清的官员贪污的,受贿的,徇私枉法的,就算朕不清算,还有老天爷看着那,是非公道在人心,谁做了什么,史书上都记着。” 八贝勒、九阿哥、十三阿哥听着,颇有一种日暮黄昏无可奈何的悲壮之感,出来乾清宫后,互看一眼,到底是年轻不服气,九阿哥咬牙:“我倒要看看,谁敢拦着爷催债!” 三位皇子阿哥回去户部,告诉户部的:“曹寅的银子还上了。皇上圣意在,都不要担心。” 户部的人都惊奇又兴奋。 曹寅真还银子了? 王鸿绪另有奇怪:曹大人还上银子,户部才好和其他人催要银子,可曹寅要是有银子,早还上了,还等今天? 王鸿绪和穆和伦对视一眼,大约明白这是皇上给垫的银子,一时心里感叹万千,倒也收起来自己的那些小心思,正经做事。 因为曹寅还了银子,要户部的人都大受鼓舞。三位皇子阿哥领着户部的人,一一给地方上欠银子超过两万两的官员写信,先问为什么借银子?花哪里去了?打算什么时候还银子? 反正能借两万两银子的官儿,都有面子,有这样的面子,基本都有家底子收入,除了几个大清官,基本都是跟风借银子,不借白不借的! 户部积极行动的时候,曹寅还了银子的事情也传了出去,所有人心惊肉跳:曹寅这些日子为了凑银子,东家借西家借的,家里变卖的只落下一千两银子花用,他们都知道。 曹寅真还上了? 有机灵的人都猜到这是皇上给还的,都闭紧了嘴巴。 到正月要结束,满朝上下开始准备二月份的礼部会试的时候,朝野上下又发生一件大事。 有人去刑部衙门击鼓喊冤,言辞凿凿地说康熙三十五年的乡试,有人徇私舞弊,徐乾学的大儿子本不应该被录取为举人,更不应该参加礼部会试做了天子门生。 此举要朝野震动。 皇上一怒之外要严查此事,徐乾学的五个儿子都进了刑部被问话,当年的乡试考官们,同年的举子进士们都牵连其中,闹得沸沸腾腾。 本应该在二月份的会试延迟到三月份,参加这届会试的举子们都忐忑不安,官员们更不安。 吏部的孙主事,孙明筑,突然接到吏部任命远赴山西大同做知府,他赴外任之前和同僚们辞行,挥泪洒别京城的家人亲友们。 出发这天,春天的小雨淅淅沥沥,九阿哥特意骑车去官道上送他,等送行的人都离开了,问他:“你还怨吗?” “回九爷,臣不怨。”孙明筑很坦然地笑着,“九爷,命也运也,谁也倔不过。当年遇到明珠当权,是臣的运道不好。如今遇到八爷、九爷、十三爷清理朝弊,大郡王和四贝勒给臣讲情,是臣的运道来了。” -- 第220页 九阿哥定定地望着他:外任很好,天高皇帝远的富得流油,可更多人想要做京官,这才是正途。 孙明筑却是真的不怨,眼里有泪:“九爷,臣知道,皇上在保全臣。王鸿绪年龄大了,等许嘉俊从海外回来就要退休了。即使将来……再如何也不会影响他。可是臣不一样,臣这才五十岁,还能再干二十年。” 王鸿绪的资历在这里,正是争斗皇位的时候,太子或者大郡王,都只会拉拢着他,却会为难孙明筑。皇上这个岁数了,皇上就是能再活二十年,也护不住了。 九阿哥明白孙明筑的话,心里掀起滔天巨浪! 皇上要保全这些能干事的清廉官员,防着太子和大郡王。那将来……九阿哥突然不敢去想那个可能,皇上会废太子,不会册封大郡王做太子! 九阿哥觉得头一阵眩晕,两腿一软,整个世界摇摇晃晃,他的人也摇摇晃晃。 孙明筑和小厮惊慌地扶着他,九阿哥倒抽一口冷气,脸色苍白着,只死死地抓着孙明筑的手,抓的孙明筑手痛。 “你此去山西,好好做事。有事情给爷来信。” “九爷放心!九爷相送之情,孙明筑铭记。” 孙明筑离开了京城,没有和好友许嘉俊说一句话。 形势如此严峻,许嘉俊知道孙明筑的好意,找到汪翰林喝了一个烂醉。 “你也早走吧。”许嘉俊躺在书房的地毯上,遥望窗外的明月,担心汪翰林的处境。“徐乾学的五个儿子进了刑部大牢……” “我暂时不能走。”汪翰林盘坐在毯子上,提着酒坛喝了一口,醉眼朦胧。“皇上自有安排,”赴外任的地方还没定下来,“我还想看着许夫人安全生产,送你上船。” 许嘉俊闭上眼睛。 “可我只希望你们都平平安安的。” “我们是一起的。许兄。”汪翰林很执着,“既然皇上给徐家按的罪名是科举舞弊,我就不用避嫌。马上十九阿哥要开学了,我还想多看几眼那。” 许嘉俊想象一下十九阿哥背着小书包上学的样子,笑了出来。 “十九阿哥一定天天逃学。” “他才这么大一点儿,能有现在的定性就不错了。”汪翰林笑的眉眼弯弯,颇有当年江南第一个风流公子的风采。“他的书画很有灵性,很像妹妹。一定和妹妹一样厌恶四书五经的天天逃学,早上还要睡到太阳晒屁股。” 许嘉俊笑道:“晚上练功泡药浴,和他师兄嚎着撒娇。”两个人一起笑,夜空里的那轮明月好似落到他们的眼睛里,亮亮的皎洁的。 过了好久,许嘉俊吐出来一口酒气,吐出来一句心底的话:“他是我的好友……”肝胆相照,生死相托! 汪翰林仰头喝一口酒,一低头,目光肃穆,面容庄重:“是好友,自是千里共明月。” “你说得对。”许嘉俊痴痴地笑着,“同饮黄河水,齐望一轮月。”他爬起来,提起一个酒坛子,和汪翰林继续喝。 吏部的孙主事,孙明筑,当年名扬江北的四小才子之一,一朝登上龙虎榜做了天子门生高中状元,却因为重了明珠的‘明’字,不管怎么任劳任怨地办差,也一直没有提上来,这要是一个没有根基的穷家小子也就正常了,可孙家在山东也是大家族,虽然他是旁支。 他是一个好官,大郡王听了四贝勒的话,和四贝勒一起在皇上面前给他求情,皇上这才记起来有这么个人。 催债的事情若继续下去,或者中断,都会牵连到越来越多的人,皇上顾不上那么多人,但既然知道孙明筑的事情了,不管如何,皇上都想着给下一任帝王更多地保全一些好官。 恰好皇上要朝山西安排人,就派孙明筑去了大同府。 孙明筑的事情,除了他的家人好友们,没有人注意。这只是一个小小的浪花儿。就是太子和大郡王恼怒他,此刻也没有心思对付他一个小小的小官儿。 皇上不动如山,臣工们再惴惴不安也只能等着那铡刀落下,不敢催着,儿童乐园和童学院低调地办了开学典礼,潇洒小道士进了学,就这样背上书包成了小学生。 时间转眼到了二月下旬,许夫人临产在即,擅长逃学的潇洒小道士的时间大多在舅舅家和姨姨家:许夫人年龄大了不好生小娃娃,他要跟着。 五贝勒开始修路,一个人忙不过来,拉着七贝勒和十四阿哥都去帮忙。 各地方邸报送上来,有十多个地方官上吊自尽,人心惶惶。 大臣们得知儿童乐园的研究,更得知童学院的孩子都学习数学几何,学的很是严格,都想要上折子说一说十九阿哥这样聪明却不务正业,皇上你这样溺爱大不对!却叫皇上的不明态度吓着,又因为户部催债变卖家产,实在是没有胆量和精力。 皇上这般表现明显不正常,这火气憋在心里,时间久了再发作出来……想想夜里就做噩梦。 官员们盘织交错的,自家好不容易还上银子了,亲友们却还都欠着银子,拿银子的时候人人开心,要掏银子的时候,那就是人人不乐意了,跟割了他们的肉一般,更要女眷们儿女们花银子不如以往凑手了,可不是闹? 更何况,他们家里基本都有孩子跟着十九阿哥一起学习。 皇上在夜深人静的时候,翻看着暗卫送来的消息,一个冷笑:“想要沾着十九阿哥的福气,又不想学匠艺,朕也想这样的好事儿。” -- 第221页 暗卫们都装没听见。 白天的前朝上,许嘉俊和汪翰林眼见如此情形,在心里狠狠地松口气。 太子的伤势好了,真生龙活虎的,抓紧时间忙乎自己这段时间耽误的公务。 大郡王最近忙着备军出征,面对军中有欠银子的大将们,实在还不出来的,自己拿银子给垫上。 三郡王伤势好了,没有心思修书,真的天天跟着十九阿哥一起玩耍逛街,走亲访友的。 四贝勒的身体也养好了,和十二阿哥忙着兵部的事情,拉着在京的八旗子弟搞考核,汇同庄王等八旗老王爷们一起,将日常遛鸟斗鸡走狗的八旗子弟们训的哭爹喊娘的。 三月初一日,曹寅在离京之前的午后,去见了皇上。 “皇上,这都是奴才的错儿。”曹寅跪在冰冷的地砖上,磕头请罪。 同样的场景,皇上端坐在炕上,盘着腿用一杯清茶,却是语笑欢欢的,一面示意炕桌对面的熊孩子继续玩自己的积木,一面很是亲近地道:“起来,坐着说话儿。” 曹寅心里一突,再次磕头请罪道:“皇上,奴才不敢坐。” “朕要你坐你就坐。”皇上笑着,放下茶盏心情很好的样子,发现曹寅愣愣的还是不敢起身,生气道:“起来。和你没有关系。” 曹寅这才是稍稍松一口气,屁股坐着绣墩的一个边儿,惴惴不安的再次请罪:“皇上,这都是奴才办事不利,闹了一场,奴才……” “哎~~”皇上阻止道,“朕听说你在变卖家产替朕还了这银子?朕不用你还。”说着话,皇上脸上的笑容越发地大,“朕去年有了一些银子,你欠的银子,张伯行欠的银子,汤斌欠的银子……朕都给还了。” “皇上……”曹寅震惊地抬头,发现皇上笑容爽朗,目光释然,很是不能理解。 “说起来,这也是朕的疏忽。”皇上笑道,“你们都是实心办事的人,手头都不宽宥,朕明白着,要是一边搜刮民脂民膏一边欠着户部的银子,朕也容不下。可这凡事要分人。当然,其他人欠银子要还,朕欠银子也要还,朕不能因为自己是皇帝,就带头乱了纲纪。” 曹寅那震惊别提了。 曹寅看一眼皇上对面专心堆积木的十九阿哥,第一反应:皇上要在十九阿哥面前好好表现。 这要是别人一定说“皇上圣明,皇上以身作则,万民表率……”,曹寅愧疚不安,两眼含泪:“皇上,人都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这天下的钱财都是皇上的,哪还分什么户部内务府?都是奴才无能,要皇上走这一遭儿,奴才惭愧……” 潇洒小道士停下手里的积木拼图,奇怪地看他一眼。 皇上也指着他笑:“你可别装了,你看十九阿哥都看你笑话。” 曹寅:“……”曹寅掏出来手帕哭笑道:“奴才羞愧,在皇上和十九阿哥的面前哭哭笑笑的。” “不用羞愧哦。”潇洒一眨眼,很不明白的样子,“想哭就哭哦,想笑就笑哦。” “十九阿哥说得对。是奴才矫情。”曹寅顺着小孩子的思维答应着,果然十九阿哥小大人地点头,皇上也笑开了龙脸。 皇上接过来宫人送上来的一碗饺子汤,喂着十九阿哥一口一口地用着,口中慢慢地说着事情。 “江南一些官员,地方士绅,和洋人、日本人都有关系,朕看邸报,事事有证据、件件说事实。尤其扬州的几个盐商,赵东亮、吴涤涉案盐税四五年,去年才曝光,至今未受任何处罚。此案让天下人无从感受公平正义,使人对朝廷的信仰开始崩溃,肃清如此恶劣大案不够彻底、整治腐败和作风问题不够有力,老实做事办差的人怎么能没有意见?” 又说,“此案看起来是偶发事件,但却凸显了一种必然。整个江南盐场就像一个巨大的脓肿,已经长成了濒临破溃的怪物,今天这里溃烂一点挤出点脓液,明天那里又破溃一点流出点腥臭,于事无补,就是不可避免、必然要发生大案。朕担心啊,这种趋势会越来越多、越来越频繁,直到最终爆发大破溃。” 曹寅规规矩矩地听着,他知道盐政上是“上梁不正下梁歪”,以权谋私,贪赃枉法,腐化堕落,乌烟瘴气,是非颠倒,“小人得志,好人受气”。这就是盐政现实。可是有什么办法那?和买铜一样,盐、铁都是朝廷控制着,朝廷只是官员不是生意人,朝廷需要盐商协助,商人逐利,能不上下折腾吗? 皇上喂完小孩子一碗饺子汤,开始喂他用着春天里北京人好吃的一口茴香馅儿饺子。 “这个事情你心里有数,新的巡盐御史这个月去苏州上任。” 茴香馅儿饺子的香气进入鼻腔,曹寅思及今天出门的时候,夫人也说要做茴香馅儿饺子吃,脸上笑容真挚:“奴才明白盐政重要,主子爷放心,奴才一定全力配合。” “你做事,朕放心。” 当着十九阿哥的面儿,君臣两个也不会去说其他的事情,潇洒小道士吃完一碗饺子汤,一碗饺子,下午这顿就好了,肚子里饱饱的,很孝顺地留一个饺子给皇上:“皇上吃。” 皇上生气:“汗阿玛喂你两碗,自己只有一个饺子?” 小道士思考一下,点点头:“下次给皇上两个饺子。” 皇上不想搭理他,吃了这最后一个饺子,要宫人来收拾了炕桌,问道:“要去尿尿吗?” -- 第222页 “潇洒自己去。” 小孩子自己一撅屁股,从炕上爬下来,曹寅上前一步护着,他还很懂礼貌地来一句:“谢谢曹叔叔。”说的曹寅就这样一个弯腰的动作,直接愣在原地。 潇洒跟着梁九功去更衣间放肚子里的水,再洗漱一遍,就闹着要出去玩,恰好太子求见汇报事情。 阳光明媚的春天里,父子三个一身便装出了门,太子瞪着工部定制的鎏金珐琅宝石雄鹰彩绘三轮车,车上大红的顶罩放下来,里头坐着老父亲和十九弟,一人一支糖葫芦。 大病两场都要十九弟照顾着,三个孩子跟着十九弟最近也长进不少,太子心里头很是感激,主动请缨带着十九弟出去玩,皇上也觉得应该出去走一走,于是父子三个就一起出了宫门。 太子那无处安放的大长腿,用力地瞪着小三轮,人群瞧着他这个金光闪闪的真豪车,纷纷让路,太子望一眼大街两边的店铺,一手刹住车子,一手拉下来肩膀上的毛巾擦擦脸上的汗水,转头问道:“阿玛,弟弟,前面就是礼部衙门,听声音有举子在闹事,我们进去看看?” 皇上对举子闹事的事情心知肚明,折叠顶罩,下来三轮车,太子也抱着熊孩子下来,皇上对太子说道:“你们兄弟两个去看看热闹,为父有点事,去刑部一趟。” 潇洒一听:“我也要去刑部。” “刑部凶巴巴的,小孩子不能去。”太子不知道皇上去刑部什么事情,单纯觉得小孩子去不好。“我们去礼部玩一玩,礼部里举子和官员们吵架一样好玩。” “好哦。礼部要是不吵架,我们就去刑部哦。”小道士表示,我不是那么好糊弄的哦。 “好~~”太子表示,就你小孩子聪明,我说好玩,不好玩也变好玩。 兄弟两个各有心思,太子在路边停好三轮车,抱着胖弟弟,抬脚进去礼部。 皇上看着他们的背影,慢悠悠地踱步,来到距离礼部不远,隔着一条街的刑部。 刑部尚书安布禄早就收到消息,特意等在大堂里。皇上进来刑部大门,沿着石头小道慢慢走着,安布禄见到亲卫领着皇上进来,也不敢行礼,微微弯腰,沉默地带着皇上去了大牢。 牢房味道古怪,是雨后的潮湿加上已经干涸的血的味道。整个空间十分昏暗,只有两边几盏油灯闪着微弱的光。 几缕阳光照在这里却被无边的黑暗所吞噬,在残破的泥墙上泛不起一丝涟漪,像是一副棺材坐落在这偏僻的角落,矮矮的,充满着压抑。 皇上跟着安布禄,几个侍卫,慢慢地朝里走,听着犯人发疯或者受刑的,不绝于耳的惨叫和哀嚎。 牢房再朝里空气越发血腥浑浊,地面比外面的土地低矮得多,甚至比城濠还要低,因而非常潮湿。只有一两个小小的窗孔可以透光,窗孔是开在高高的,囚人举起手来也够不到的地方。从那窗孔里透进来的一点天光,非常微弱,即使在天气好的午后时分,也是若有若无。 一个年轻的侍卫不由地浑身紧绷,紧一紧自己的衣领以抵御这里的森森的阴气。皇上笑了笑:“不要怕。” 安布禄笑道:“都不要怕,这里不可怕。比外头还安全。” 这里的戒备森严仅次于皇宫内院,确实是很安全的,可那个侍卫还是害怕,只不敢再表现出来。 安布禄领着皇上,穿过长长的廊道,来到最里头死囚牢房区域的一排单独牢房,全部用拇指粗的精铁打造而成,与外面的木牢强度完全不可同日而于。牢笼里的死刑犯神态各异,有的露出凶狠而阴鸷的目光,有的似乎精神已经崩溃,不断在牢房内边走边唱,神色诡异。 囚禁徐家兄弟的牢房是个长方的房间,有两扇窗子,房间里摆着些已经干裂的板床,占去三分之二的空地。地上铺着干稻草,牢房里环境挺干净的,光线也好,还有一张桌子,一个凳子,笔墨纸砚和书籍等等。 徐乾学的长子徐树屏,身穿白色整洁的囚衣,正坐在桌子前哼着曲子抄写一本书。 皇上知道这里的规矩,有钱的人花银子,可以进有床铺的大间;再花银子去掉铁链;再花银子,要美食喝美酒吃fu寿膏吸烟袋锅子也可以,一根蜡烛半两银子,其余吃饭吃菜也都有价钱。反正只要有钱,要什么有什么。 皇上示意安布禄打开牢房的门,两个带刀侍卫先进去,皇上一矮身,也进来。 徐树屏一抬头,目光落在一看就是上位者的老人的身上,手里的毛笔掉了下来,一滴墨脏了整个页面。 第49章 心痛 徐树屏默默地起身, 在皇上面前跪下来,头贴着稻草,双手放在头两边, 行跪拜大礼。 皇上默默地看着他。 徐树屏不敢动一下。 安布禄搬来一个凳子给皇上, 皇上坐下来, 就这样看着徐树屏,良久,还是没有说话。 徐树屏的身体开始瑟瑟发抖, 因为身体的抖动带动地面上的稻草,发出细微的声音。 又是良久,此间牢房里的空气都凝固一般。皇上伸手, 从桌子上拿过来徐树屏正在抄写的书籍,《照世杯》, 笑了出来, 在这牢房里格外清晰。 《照世杯》是明末清初徐震创作白话短篇小说集, 成书于清顺治末年。因描摹世态人情太过真实生动,又窝有暴露、讽刺之意, 比《西厢记》等更具有谴责鞭挞之意、触目惊心。朝廷不要印刷, 但因为确是好书,一直是皇家藏绝世孤本。 -- 第223页 皇上慢慢翻阅道:“当年你父亲就很喜欢这本书,求着朕在藏书楼抄了去。……这是给谁抄写的?” 徐树屏不敢瞒着, 抖着嗓子回答:“给揆叙大人抄写的。”声音因为头埋在稻草里, 模糊不清。 “揆叙也要开始藏书了。”皇上冷笑,“朕以为,他家里的藏书已经够多了。” 明珠当年和索额图权倾朝野, 更有早逝的长子纳兰容若这个文坛巨匠, 家里的藏书真够多的, 更不可能没有《照世杯》,为何要徐树屏抄写?徐树屏更不敢瞒着:“揆叙大人本来要去侄儿家里抄写一些书籍,却是因为一些问题叔侄两个吵了起来……” 皇上默然。 明珠一系倒下了,明珠如今在家里养老;长子容若去世了,儿女们安稳度日寂寂无名。却是次子揆叙起来了。 大治园亭,宾客满门下、势焰薰灼。且交游既广,尤工结纳。揆叙的福晋是安亲王岳乐的外孙女儿,和八贝勒福晋一样的身份。而安亲王的第三个正室福晋是赫舍里家的女子,和太子的母亲是堂姐妹……满汉蒙24旗的各家都有联姻,这不足怪,可是皇上知道揆叙不会和太子、大郡王关系好,却没想到他会和八贝勒关系好着。 如今揆叙因为要帮八贝勒,和只想安静度日的侄子们也关系不和睦了。 皇上感叹:“同根生的兄弟两个,容若一身才华,儿女亲家都是汉军旗文臣,如今在翰林院修书安静度日,却是揆叙啊,……朕记得,容若是你父亲的学生,还有一个女儿嫁给年遐龄的幼子年羹尧?” 徐树屏的身体抖动的更厉害,上下牙齿一起打颤,咯吱咯吱的渗人。 “……回皇上,是。” 皇上合上书本,放好,慢悠悠地说道:“八旗婚事都是有朕指婚,可朕也不是那么不通人情。容忍有大才华,更有大智慧,临终之际求着朕,要儿女们离开这官场,过安生日子,朕答应了。” 徐树屏宛若被一道天雷击中,浑身冰凉。 “可是朕也没想到,年羹尧才气凌厉、能文能武、且有忠心,朕正要启用他。不过也连不到容若的儿女了。容若的孩子都随了他的体弱,这个姑娘嫁人生了一个儿子,就去世了。” “皇上!” 徐树屏熬不住哭了出来:“皇上,是罪臣不对,是罪臣糊涂。家人去求亲友们,都没有人敢见面。家里人没有办法,就去求了揆叙大人。揆叙大人要吾等帮忙拉拢江南文人,帮助八贝勒,我……正好八贝勒前段时间派人去江南买书,罪臣就……” 皇上很理解地点头:“朕明白,太子已经是名正言顺的太子,跟着太子从龙之功是不用想了,太子性格也不弱,将来也不是那么好摆弄的。 大郡王是武将,脾气更暴躁。老三、老四……谁的性格都没有老八好,没有妻族没有母族的,有贤名儿性格又弱,如今地位又低适合提前投资……对于大臣们来说,多好的人选。” 皇上的声音低沉沉地响在牢房里,宛若来自地府炼狱。 安布禄吓得面色发白,缩成一团。 几个侍卫站成木头。 徐树屏的人跪不住了,趴在稻草上,牢房里传出来一股子刺鼻的尿味,这是吓尿了。 皇上怒目圆睁,大喝一声:“科举舞弊之事是不是真?” “……是。” “你父亲是怎么死的?” “……中毒。” “将你知道的,都说来。” “皇上……”徐树屏浑身抽搐地哭着:“皇上,这都是罪臣的错。是罪臣,罪臣儿时跟着舅爷爷顾炎武先生参加诗社,见到一个世外高人,认识南海神尼的徒弟昭华姑娘……”徐树屏哭得说不下去。 皇上听得,心里泛起惊涛骇浪。 南海神尼是十九阿哥的师父之一。 “昭华姑娘要你做了什么?” “……要我帮忙,将她送进去南巡队伍,汪贵人的身边。”一句话出来,徐树屏整个人仿若抽掉最后一口气的稻草人,明显神志不清的样子,居然有胆子抬头望着皇上。他的目光呆滞涣散,恍恍惚惚。“皇上,罪臣答应她了,皇上,罪臣不信她会谋害汪贵人,罪臣也不信,她会毒杀父亲和两位叔父。” “皇上,她很善良,不懂世事。”徐树屏疯傻地笑着。“皇上,罪臣这几年也一直在找她。皇上您找到她,不要杀她,要罪臣见她一面,好不好?” 皇上的目光凌厉,浑身紧绷,语气冷漠无情。 “你一个人的能力不能做成这样的事情。谁帮了你?你父亲?你父亲为什么会帮你?” “皇上,我不知道。皇上,我不想帮她的,她长得那样好看,我想娶她。可是我父亲不同意,她也不同意。” “她是什么身份到了汪贵人的身边?” 徐树屏笑了出来,居然有几分孩子气的骄傲:“皇上,我偷偷打听了,她扮成膳房做点心的人。” 皇上狠狠地一闭眼。 汪贵人的怀孕反应出来后,口味很叼,每天就喜欢吃一个稀奇的味道,想的夜里有时候睡不着地闹腾,太医们说这是肚子里的孩子想吃,皇上又不能打胎儿一顿,只能答应。 外头人进来很乱,不比宫里的御厨。皇上每次都查的很严格,食物进口万分谨慎。皇上此刻才发觉他防范的方向完全错了,若这个昭华姑娘混进南巡队伍,不是为了害人,只是为了要抱走十九阿哥那? -- 第224页 皇上的心里头翻江倒海,面容却是平静下来,目光也平静下来。 皇上问:“你可有见到,妙手神偷的女弟子?” “见过。”徐树屏似乎是费力地回忆一番,嫌弃道:“皇上,她长得也好看,可她成天冷冰冰的,好似天下男人都欠她银子一般。她喜欢天地会陈总舵主的大徒弟,那大徒弟喜欢昭华姑娘,她就天天和昭华姑娘怄气。” “她是苗疆人?” “皇上,我不知道。” “她有孩子吗?” “皇上,我也不知道。我好像,有十多年没有见过她了。”徐树屏的思绪又乱了,一会儿是年少青春的自己,跟着舅爷爷,见到好多世外高人的弟子们,他们一起说话,一起玩耍,他带着他们见识世家儿女的生活,锦衣玉食、金银珠宝,他们带着他见识天南海北的风景和故事…… 他的眼睛里出现一抹梦幻的色彩,他多想时光停留在那个时候,永远不长大。 他的眼里有回忆心爱之人的光亮,随即却又因为现实而破碎熄灭。 皇上问:“你父亲临终的时候,和你说了什么?” 一句话要徐树屏完全回到现实,整个人萎靡委顿,没有了一丝精神气。 “皇上,罪臣的父亲说,如果有一天皇上问起来,告诉皇上,不要去查。” 徐树屏的这句话宛若梦呓,那一刻,皇上的心神一震,差点没有站稳。 但皇上是皇上。 “朕这一生,有什么不能知道的?”皇上咬牙,“朕倒要看看,这里头都有什么秘密!” 皇上起身离开。 侍卫们跟着,安布禄抖着手重新锁上牢房的门。 徐树屏已经好似死人一般。 皇上去见徐树谷、徐树敏、徐炯、徐骏。 徐树谷、徐树敏、徐炯都不知道什么。徐乾学的几个儿子,徐树谷、徐树敏不受看重,如今安生过普通人的日子,知道反而是坏事。 徐炯最有出息,恩父荫如今已经官至刑部贵州司员外郎。徐乾学什么也不告诉他,为了保护他,皇上也理解。 徐炯作为老儿子,平时不显山露水的,继承其父藏书楼足不出户,自己又建造一个藏书楼,最是痴迷书籍不问世事之人。 皇上进来徐炯的牢房的时候,他也正在抄书,抄的还是十九阿哥童学院的数学课本。 徐炯见到皇上进来,规规矩矩地起身给皇上行礼。 “罪臣拜见皇上。”徐炯一身囚衣,却好似文人道袍一般的悠闲,不慌不忙一丝不乱的。 “起来。”皇上打眼一瞧,再拿过来他手里的书本翻看翻看,坐到小板凳上,好一会儿眼见他还是镇定如常,直接说道:“你很聪明,朕喜欢和聪明人说话。” “皇上,罪臣不聪明,只为自保。” “知道自保就是大智慧。知道朕今天来找你的原因,说吧。” “自从皇上南巡开始,父亲被很多人威逼,甚至被下了慢性毒药,可是父亲都没有答应。父亲为人……,子不论父之过,他担心皇上宠爱汪贵人,扶持汪家等人,不再需要徐家,担忧徐家的未来,但他不敢谋害汪贵人和十九阿哥。 一直到有一天,中秋节刚过去,有一个女子来找父亲,她告诉父亲,如果不帮忙,就去北京滚钉耙敲登闻鼓告御状,将父亲这些年做的事情公开天下,要皇上想护着也护不成。父亲害怕了,那个女子是一个疯子,她真会做到。父亲问她到底要做什么,她说,……” 徐炯停顿了一下,陷入回忆里,面容仓皇:“她说,要借家里的藏书楼一观。” “江南各大家的藏书楼,除了供应家族子弟学生门人阅读之外,也很喜欢给外头的有识之士阅读,她是女子也没关系,江南很多才女,罪臣的妹妹就喜欢天天在藏书楼看书。当时父亲虽然奇怪她的要求,却也只以为她是真喜欢书籍之人,就答应了。……” 徐炯的脸上多了一抹悲凉。 皇上道:“继续说。” 徐炯苦笑:“父亲曾经给皇上编书,经手的书籍很多,抄录的也多,还有很多亲友赠送的书籍,更有舅爷爷去世后留下的万卷书。家里七间书库,经史子集四类书籍,共有七十二橱,一些珍贵的书籍都有特别保存,从来不出示人前。但,那个女子拿走了舅爷爷的手迹《天下郡国利病书》的草稿,父亲当时气得晕倒了,却无法再追回来。” “手稿里有什么?” “罪臣不知道。父亲很担心,却不告诉罪臣,也不告诉任何一个兄弟。和两个叔叔一起商议后,罪臣察觉父亲是要给皇上上折子,却不知道什么原因,没有送上去。” 皇上眉心一皱。 顾炎武一生,学贯古今,自创朴素治学的“大华夏”思想已经不说了,他更是一个有着实践经验的经济学家、考古大家,他的足迹遍布大江南北,北到天山昆仑山,南到广西大凉山,他还去过大漠,他丰富的一生留下的财富谁也不知道多少,可能草稿里有藏宝图,可能有什么不传之秘。 可是书丢了。 “你知道那个女子的身份?” 徐炯凄然一笑:“能从藏书楼中神不知鬼不觉地偷走书籍的人,也就那几个人,更何况一个目标明显的女子?知道那本草稿存在的人也不多,不外乎是舅爷爷当年认识的那些人。” -- 第225页 “再以后,又发生什么?” “后来,父亲天天不安,还因此找到曹寅商议几次,希望曹寅能帮助徐家。可是都没有结果。等到汪贵人在苏州生下十九阿哥,那女子派人来家里一次,要了十万两银子。再后来,就没有了她的消息,一直到那年清明节父亲去祭祖回来中毒病倒,……父亲临终之际,和罪臣说,如果有一天皇上问起来,将自己知道的都告诉皇上,求皇上,不要追查下去。” 皇上这么一刻是暴怒的。宛若被猎~枪惊动却被兔子保护的猛兽,不但收到惊吓,更多的是无法形容的愤怒,想要发出狂烈的咆哮。 苏州那场大火,他失去了汪贵人,更丢了十九阿哥,到现在父子关系也不好,皇上一想起来心里就痛不可言,怎么能不追查下去! 徐炯望着皇上丝毫不掩饰的杀机,跪着的身体一晃,清秀的脸上一抹痛楚。 “皇上,那名女子的身份,知道的人不多。他们这样的人,最是喜欢保守身份,又喜欢经常变化面容,要人男女都分不出来的,罪臣也不知道她都做了什么。大哥认识的那位昭华姑娘,并不是要害人,她要接近汪贵人,是为了保护汪贵人。” “你说什么!” 皇上霍然站起来,再也无法维持自己的镇定。 安布禄也要这个说辞惊呆了。 侍卫们动动眉毛,手按在刀柄上,若他敢撒谎一刀毙命的气势勃发。 徐炯一闭眼:“皇上,父亲希望,此事到此为止,徐家死不足惜。但罪臣想苟活。这是罪臣唯一打听到的消息。他们计划刺杀皇上,却也是不和睦的,其中有人只想威逼皇上解除剃头的命令,认为皇上是明君,是好皇上。还有人认为天下已定,民心思安,和平来之不易,都反对那次的行动,更反对他们对无辜的汪贵人和十九阿哥动手。” 皇上一阵天旋地转,眼前一黑就要晕倒。 安布禄扶着皇上,皇上还是双腿发软,人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南海神尼是十九阿哥的师父之一,她事先知道那次的刺杀行动,并且派出去弟子去保护汪贵人和十九阿哥,她在见到玄灵道长的小徒弟潇洒小道长的时候,认出来这就是十九阿哥了吗? 她若是认出来了,她有告诉过谁?还是连玄灵道长都没有说? 昭华姑娘现在在哪里?是生是死? 抱走十九阿哥的人如果是她,她为什么不抱着十九阿哥来找朕? 刺杀行动里有了内讧,皇上已经确定。 可是,是谁抱走了十九阿哥? 抱走十九阿哥需要找母狼喂奶是一方面,是不是还有另外一个原因,知道玄灵道长每年开春去紫金山喝酒,故意放十九阿哥在紫金山? 除了妙手神偷的徒弟,昭华姑娘,是否还有第三个人换装接近汪贵人? 皇上脑袋里翻涌着各种问题,人仿若在半空中旋转着,昏沉着,脸上白生生的,苍白的吓人。 安布禄担忧地唤一声:“皇上?”皇上轻轻摇头。 过了好久,皇上堪堪稳住自己,布满血丝的眼睛,直直地望着徐炯:“你这几年,打听到什么?” 徐炯心头突突跳,关系到自己能不能死里逃生,他说话的时候变得紧张不安:“皇上,那名女子,痴爱陈总舵主的大徒弟,曾经生下一个女儿,今年,大约五岁。” 皇上心头一震! 五岁,那就是和汪贵人前后生产,正好杀了一个奶嬷嬷顶替。 “这个孩子,现在在哪里?” “罪臣不知道。天地会的人也在找,好多人都在找。据罪臣猜测,她已经去世了,可能临终之际将孩子托付给谁了,派人来徐家要的那十万两银子,就是养孩子用的。”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2-27 18:00:00~2022-03-01 15:48:4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乌冬面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茶霓、Cc、虎年虎虎赚钱 10瓶;Cherish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0章 晕倒 皇上一步一步地踱着步, 出来刑部大牢,出来刑部,站在大街上看着人来人往, 面容平静如水。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 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可总有一些人, 视功名利禄如粪土,只想自在逍遥天地间。 皇上向来是知道女子的能力的人,暗卫的资料里, 妙手神偷的徒弟玉手神偷,南海神尼的徒弟昭华姑娘……都是中原武林中响当当的巾帼豪杰,其能力之强, 心性之坚,不知道愧煞多少男儿。 昭华姑娘是来保护汪贵人的, 按照徐家兄弟提到的性格特点, 若她遭遇玉手神偷, 武功上可以打得过,但从心机手段上面, 是斗不过玉手神偷的。 当然, 皇上现在猜测再多也没用,关键是要找到昭华姑娘,生要见人, 死要见尸。 大街上人来人往的, 人人脸上笑逐颜开的洋溢着希望,摊贩们的吆喝声都是不同于过去的。 内城的街道,没有外城的喧闹嘈杂, 热热闹闹中端着一股子矜持的富贵气, 提着鸟笼子的八旗老爷们、牵着猫儿狗儿的文人, 踢着蹴鞠玩着核桃的孩子老人,衣襟上要带上别着一枚小放大镜的年轻人…… 更有蹬着两轮车和三轮车的年轻人驮着一家老小,满载一家的幸福憨厚地笑着。 -- 第226页 皇上知道,这是大清国的新气象。 对比历朝历代,骑车是独属于大清人的生活方式,以后的诗词文章里都会有谁骑车摔跤,谁骑车撞到人的事儿……,民间话本里也已经骑车的情节——皇上心想,果然衣食住行实打实的改变,才是最根本原始的。 等将来,他带着文武大臣,一家老小回去东北祭祖,开着自己跑的车车在沥青路面上,对比进关时候的马匹,也是衣锦还乡了。 皇上笑了笑,思及熊孩子的闹腾,问道:“他们两个还在礼部?” 出身钮钴禄家的御前侍卫摇头:“老爷,刚二公子要人来传话,小公子要去舅舅家,二公子跟着一起去了……” “什么原因?” “……” “说!” “小公子在礼部听举子们说,朝廷要更改考试题目,八股文还考,却是添加一些数学营造方面的,这是大不对,朝廷之前没有通知,说添加就添加,戏耍他们读书人。问二公子,为什么朝廷没有通知?二公子说,朝廷要考什么,不需要通知,八股文章的考核标准是前朝定的,现在大清新定一样,很正常……” 侍卫脑袋一耷拉,不敢说下去。 皇上龙目一睁:“继续。” 这侍卫眼睛一闭,赴死一般地回答一句:“小公子问二公子,那他要娘亲穿红宝石,怎么考核。” 皇上:“……” 皇上不用思考,也知道太子的回答,熊孩子要闹什么,头疼地按按眉心。 此时潇洒小道士已经到了舅舅家门口。 太子停下来三轮车,一转身,贴到他耳朵边,再一次试图阻止他:“天天朝你舅舅家跑,还记得二哥教导你的,不能和母家多亲近?” “记得。潇洒就要和舅舅家多亲近。”潇洒板着粉雕玉琢的小胖脸,很是威严的样子。 “要去见舅舅,见完舅舅去看姨姨。”潇洒目标明确。 太子顿时觉得聪明孩子就是不好带,一般四五岁的孩子,哪有这样那样那么多要求?太子一抹脸,汪家大门从里面打开了,汪翰林领着一家人出来迎接太子殿下,幸好没有当场来个大礼跪拜。 “给二公子请安,给小公子请安。”众人鞠躬抱歉或者福身行礼,太子端着太子的范儿,喊了一声:“起。”抱着胖弟弟先迈步,进来大门。 潇洒在太子怀里挣扎着要下来,胳膊朝舅舅的方向伸着,很有主见的样子:“要舅舅抱。” “等一会儿。” “要和舅舅说悄悄话。潇洒的小秘密。” “等一会儿。” 太子缓步穿过影壁,进来汪家外院的大堂,汪家里不似一般书香人家家有园池亭馆之胜,归益喜客往来鸿儒,而是好似没有精心布置一般,大方天然,宽阔随意,花草树木随意地长着,要太子感觉宛若郊游一般的轻松自在。 太子在心里暗暗点头,返璞归真、洗尽铅华呈素姿,不外如是也。太子一路进来二院,发现汪家的大堂外面没有种着梅兰竹菊,而是散漫地种着茉莉,更是笑了笑。 端坐上首,汪家人再一次行礼,太子随意打量一眼屋里的布置,一身优雅的的闲适面带微笑道:“今儿就过来闲着看看,不用多礼,汪翰林留下,其他人都去忙着。” 汪翰林示意家人们都退下,接过来管家手里的托盘,送上茶水点心,说道:“三月里踏春出游,太子殿下今儿也带着十九阿哥游玩?” “孤这弟弟,在家里呆着一天就屁股痒痒,见天儿朝外跑。”太子伸手摸摸熊孩子毛茸茸的小包包头,因为他瞪圆的眼睛里的不乐意乐呵。 端起来茶杯,看一眼,茶汤绿透银光,毫毛丰盛;闻一口,香气清雅,如清月照林,意味深远;轻抿一口,滋味醇和,回味持久。当即赞叹道:“‘采茶非采绿,远远上层崖。布叶春风暖,盈筐白日斜。旧知山寺路,时宿野人家……’南京栖霞寺采茶的画卷展开,茶的色、香、味、形俱佳,品啜一杯栖霞茶,让人仿佛走进一蓑烟雨的江南,体会小桥流水般精致的美感。” 汪翰林笑道:“这样偏门的诗词太子殿下也能记得,要臣等实在心慕之。栖霞寺里种有茶树,还有一片梅花林,清明前后采摘茶叶、轻度萎凋、适度揉捻,制成的干茶香气浓郁,是一个意外之喜。” “臣等在南京的时候,和其他文人一样天天向往见到太子殿下,太子殿下擅长诗词,有一年上苑观灯‘刻漏迟银箭,然灯烂玉京。凌空珠作树。不夜火为城。……”不少文人都写文章对比秦淮河的灯笼。臣记得最清楚的一次,康熙三十八年太子出塞写的《塞垣对月》:赤乌缚下黄金丸,碧霄飞上白玉盘。边城盛夏无暑气。凉夜清露何溥溥……真真是要臣等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长在江南没有见过塞外的人惭愧且仰望……” 汪翰林一通马屁,潇洒小道士听着稀奇,以为舅舅和二哥讨论诗词,卖力鼓掌:“舅舅棒棒哒,潇洒和舅舅一起去大漠看日出哦。”一转头,黑溜溜的大眼睛亮亮的,再次鼓掌:“二哥也写诗词哦,二哥棒棒哒。” 汪翰林以袖掩面笑一个。 太子白眼一翻,嘴角抽抽:官场的人拍马屁是一个大学问,要听着是语出真心,要拍的对方舒坦明知道是马屁还是舒坦,脸上的表情肢体语言都要搭配好……汪翰林要是擅长这个,现在也不会还只是一个布衣翰林了。 -- 第227页 “孤知道你的心意了。”你可别为难自己硬拍马屁了,“孤今儿带着十九弟前来,是十九弟有问题要问你。” 太子的话里明显带着警告,汪翰林一愣,转头看向小外甥。 十九阿哥大眼睛骨碌一转:“三舅舅,潇洒要问你事情哦。二哥听着三舅舅就不敢说了哦,不能给二哥听见哦。三舅舅,我们去说悄悄话哦。” 汪翰林目光一闪,笑道:“好,等三舅舅唤来你两个表哥陪着太子殿下转转看看,我们去隔壁偏堂,好不好?” “好哦。” 太子佯装生气地,伸手揪住他的小耳朵,潇洒不由地脑袋一歪,气哼哼地喊着:“我知道皇上和二哥都凶凶的,不喜欢要人说真话。” 太子气笑了,拎着小孩子的耳朵教导道:“不是不喜欢要人说真话,是说话的目的,本不是为了说真话,而是为了达到目的。《易》曰:‘君不密则失臣,臣不密则失身,几事不密则害成。是以君子慎密而不出也。’,记得?” “记得~~记得~~”元宝小耳朵在太子的手里,小孩子的脑袋歪着,发现太子松手了,立马跑开来给太子一个小鬼脸,两只小手咧着嘴巴,伸着舌头“噜噜噜”。 太子佯装起身要打屁股,他又跑开了。汪翰林领着两个儿子进来,嘱咐一声:“好生仔细着。”抱着小外甥去了隔间偏堂坐下来。 “阿哥,有什么问题?”汪翰林因为太子刚刚的态度,有点担心。 “三舅舅, ”潇洒喊一声,炯炯有神的大眼睛里,透着小孩子才有的天真庄重,“我要娘亲穿红宝石,大红袍子,祖母说,要有功劳。潇洒努力赚功劳,长长的一张纸哦,皇上说‘不够’,二哥说军功最高,匠艺不是大功劳。” 说到最后,他脸上有一抹着急,眼神也变得着急。 汪翰林呆愣当场。 小外甥还在眼巴巴地等着回答! “阿哥……”他心尖颤抖,强忍着内心的悲痛和酸楚,哑声道:“阿哥还小,不用考虑这些问题。……匠艺不是大功劳,有再多,也不够的。阿哥。” 不说这个心愿根本就没有可能实现,就是有可能,十九阿哥的匠艺功劳永远不够,长到七老八十也不会有机会去赚取军功。“阿哥开开心心的长大,阿哥的娘亲就比什么都开心。” “娘亲不开心,三舅舅。”潇洒皱着眉眼急着和三舅舅表示,“皇上不给娘亲穿红裙子戴大红宝石,娘亲不喜欢皇上,潇洒知道娘亲不和皇上住在一起,是不喜欢皇上。” 一句话说的汪翰林的心刀割的一般,胳膊紧紧地搂着小外甥,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妹妹回家省亲的时候,表现的太过激动。离开南京的时候抱着母亲哭的那一场,哀伤绝望的实在不像她该有的样子,她不开心,她进宫十多年,一点也不开心,可他能做什么那? “是舅舅的错,阿哥。”汪翰林艰难地吐出一句。“阿哥,你好好长大,什么也不要去想。” “要想!”小孩子脾气很倔强,在三舅舅的怀里望着对面墙壁上的竹林弹琴的画儿,眼里熊熊燃烧着怒火。“娘亲不开心,军功大,潇洒要去赚军功。” “阿哥!”汪翰林低吼一声,抬起他的脑袋,一眼看见这张酷似的面孔,怒火熄灭,指尖在眉梢上轻轻颤抖。“……阿哥,等你长大了,才能去当兵。” “不要。”潇洒小道士振振有词,撅起小嘴巴,泪花在眼里打转,“三舅舅,等潇洒长大能去当兵,要好久好久,娘亲不开心,娘亲不要等,娘亲已经等潇洒,从年前到三月。” 汪翰林的一颗心乱成一团麻,哄着道:“阿哥,时间过得很快,舅舅昨儿还听你舅母说,一眨眼舅舅就不是年轻人了,成老头子了。” “舅舅不是老头子。舅舅,潇洒要想办法。”潇洒知道皇上是大清最大的官儿,所有人都听皇上的,可他不喜欢皇上,他不要听皇上的,可是小系统说“小道士的娘亲嫁给皇上,是注定不能穿大红袍子和红宝石的哦。” 他“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舅舅,潇洒知道娘亲嫁给皇上是为了生潇洒,哇哇……舅舅……潇洒出生了,娘亲就走了,哇哇……” 潇洒小道士哭得很伤心。 “哇哇”地嚎着,哭他娘,想他娘,怒皇上……说不清什么酸甜苦辣的心情,只知道拼命地哭着。 “我要娘,我要娘……哇……” 小孩子哭声里无助迷茫的思念和伤痛,撕扯着汪翰林的心肺,要他五脏六腑都痛了起来,痛的他直不起来腰,只能装作抱着小外甥,按着他的脑袋在怀里。 怀里的孩子哭着,他的灵魂抽搐着,压抑的、痛苦的面容下是还没有熄灭的怒之火焰,那火焰要他灵魂从深处艰难地一丝丝地抽出来,炙烤着,散布在屋里,织出一副暗蓝的悲哀,春日的阳光也变得朦胧浅淡了。 潇洒哭着,哭到太累了,睡着了,太子抱着他回来宫里,眼睛已经哭得红肿,潇然道长给他泡药浴,他又哭了起来。只是嗓子哑了,声音不大,呜呜的,极其富有穿透力,要人听着心酸。 到躺到床上,人睡着了,肩膀不停的抖动,口中发出轻轻的抽泣声。 潇然道长拿着冰包给他敷着眼睛,给他吹笛子,和他婴儿时期一般抱着他睡,他才是睡得安稳了。 -- 第228页 乾清宫偏殿里,皇上听宫人汇报,从茶几上站起来,望着窗外打着花骨朵的牡丹花,长长地叹口气:“还没出生就会闹腾人,出生那天那个能哭,闭着小眼睛,张大嘴巴,哇哇的哭着,畅快淋漓,好像他是被困了十个月终于出来了一样……” 皇上的眼前是一屋子的人围着哭闹的孩子,脸上洋溢着喜庆的笑容,高兴于孩子身体健康哭声响亮的激动,也是此刻孩子哭得红肿的眼睛。 皇上脸上表情幽深莫测。 太子站在皇上的身后,也望着花坛里那簇紫红色的花骨朵出神,饱满丰满的牡丹花,就好像曾经的汪贵人一般花繁叶茂、光彩照人。 太子只见过汪贵人几面,碍着礼仪规矩,再好奇江南第一美人的风采,也不好直视其面。 他只知道,汪贵人是后宫里很特殊的一个存在,以贵人的身份单独住一个宫,喜欢头上戴一朵鲜花或者绢花,即使身穿素雅娇嫩的浅绿色、粉白色……她也是疏阔明朗的,宛若春天里最自在的一朵花儿,周围的空气都是亮堂的。 人都说,汪家女清心玉映,自是闺房之秀。气质沉稳,眉目疏朗,喜怒哀乐不全形于色,待人接物礼貌周全,为人处世大方有度,知书达礼,长辈称赞,同辈欣赏,再嫉妒她的后宫女子面对她,也不由地拘谨羞愧向往起来,一边理智地使手段,一面又被她吸引着,和她交好着,就连太子妃都好几次赞不绝口地夸。 这样的人物,太子的记忆中,太皇太后是,当年的钮钴禄皇后是。 动则香风细细,静则妍然百媚,通身的气派斐然,又因为见多识广,知识丰富,所受的教育程度比较高,从小就受到比较严格的行为的约束和礼教的规范,礼仪规矩刻进骨子里,也是骨子里非常高傲的,自视甚高的,所有的情绪都好似烈焰奔腾在暗流之下的。 将一整个后宫的女子,都对比成温柔俏丽、楚楚动人的小家碧玉。 同为男人,太子非常理解皇上对汪贵人的钟爱之情。皇上是皇上,男人中的男人,其他的男人不敢做的,他敢。他可以将汪贵人精心养在皇宫里,作为一项帝王无比的荣耀桂冠。 可是啊,这样的人物,又岂能是皇权就能束缚的了的吗? 有时候太子都怀疑,汪贵人死的那般蹊跷,有她自己的原因,所以皇上耿耿于怀,一定要查一个明白。 当然,这些话,打死太子也不敢和皇上说。汪家人再悔恨再痛苦,也不能和皇上哭一声。 皇上和太子都以为,十九阿哥会在第二天一醒来就跑来找皇上闹,然而他没有。 他小大人地思考问题,一副要做重大决定的样子,宛若一个二郎神辟山救母的小英雄。 皇上心情糟糕透顶,阴沉着一张龙脸,看谁都不顺眼。早朝上有人大着胆子提出来:“皇上,如今大清地方官惶恐不安,臣等明白清查贪污和欠款势在必行,然臣等担忧,有小人借机攀咬,忠臣蒙冤。臣等认为,户部形势,可以暂时缓一缓。” 皇上一个不阴不阳的眼神,问道:“卿家等认为?一二三四五六七,孝悌忠信礼义廉,都是横批的三朝元老?脸好大像平原缅邈,山河浩荡!朕认为,有些人,丑得就像一桩冤案!” 得嘞,一个个从全国海选出来的端正人物,都缩了脖子好似鹌鹑。 皇上明摆着心情不好,看谁都不顺眼,看春天下雨也嫌烦,看鸟儿叽叽喳喳也嫌烦,看着四四方方的四九城,哪里都不舒坦,带着一家老小,又搬到畅春园去住了,有空没空的,搬一个小马扎坐在湖边甩着鱼竿钓鱼。 潇洒小道士心里有气,对皇上的阴阳脸全然无视,搬到畅春园住也是自己住,有空没空就躺在湖面上小船里晒着太阳,晒完一面,王嬷嬷或者林管事或者哪个侍卫过来,给他翻个面儿,继续晒太阳。 父子两个闹起来,谁也不低头。哥哥姐姐们都提着心:皇上嘛,他们不敢劝说;十九弟,更不能劝说,这明显一点就炸的架势。 太子因为自己三个孩子的不接地气,带着他们住进西花园,太子妃和其他福晋们有空聚一聚,都惦记她们的十九弟。可是皇太后都不管,气得说“要他们父子闹着,打起来才好”,她们也只能在心里头着急。 这天天气好,春光明媚,皇太后领着孙女儿们,孙媳们,满蒙宗室的福晋们去参观新建好的女子学院。红英烂漫、绿草低行,于山水中一起跑马骑车射箭打马球踢蹴鞠,还邀请汪夫人、李光地夫人、年遐龄夫人等等,来游玩画画儿。 “多动动才好,身上舒坦。”皇太后出来一身汗,十三格格举着毛巾给皇太后擦汗,听了这话笑道:“皇祖母,还是十九弟会玩儿,您看这香蕉滑滑梯,孙女儿这么大了,也想去玩一玩。” 皇太后指着她乐呵:“想玩就去玩,你就是长到八十岁了,也是小孩子。”皇太后伸手一比划:“这么高点儿,糯米团子一般。” 十三格格脸蛋儿红红不依地窝到皇太后的怀里撒娇,另一边,十五格格和十六格格日常害羞,此刻却是最玩得开心的,领着亲友家的女孩儿,在滑滑梯上快乐地尖叫着。 十三格格眼瞅着心馋,在众位长辈的哄笑中,也跑过去一起疯玩,只她到底是年龄大了有定性,一眼看到几个姑娘的不同性情,尤其汪家姑娘和许家姑娘长裙下的一双天足。 -- 第229页 十三格格当时就惊住了,幸好她及时捂住自己的嘴巴没惊呼出来,汪家大姑娘娇笑道:“格格,每个人见到我们都这样惊讶,我们都习惯了。”发现十三格格目光里的疑问,更是笑:“天足舒服,管其他人怎么想那。” 十三格格愣愣地点点头:在宠爱和尊重的环境下长大的姑娘们,底气足足的,骨子里傲得很,确实可以无视世人的眼光。 玩了一身汗出来的十三格格,回来后趴到皇太后的耳朵边说着悄悄话:“皇祖母,我才发现,汪翰林家,和许主事家的姑娘,都是大脚。” “哦?”皇太后也惊奇。 “我琢磨着,这是他们家这样的情况,一个名声在外,一个有钱,家里女孩子不裹脚也挑拣着嫁人。” “他们不是以小脚为美?那些酸文人,说什么‘瘦、小、 尖、 弯、 香、 软、 正’,现在满蒙的姑娘家都有裹刀条。”皇太后对此很无奈。 十三格格重重地点头,内心里更是好奇,和皇太后嘀咕嘀咕,皇太后气得指着她的脑门笑,却也是答应了下来,十三格格就好似一只穿花小蝴蝶一般,飞快地拉着汪家大姑娘到一个休息喝茶用的小茅草屋里。 汪家大姑娘好奇地望着十三格格,十三格格要宫人们都退下,关上门窗,憋了好一会儿,憋的她脸通红,才是期期艾艾地问出来:“……你给我看看你的脚,好不好?”发现汪家大姑娘震惊地睁大眼睛,一张脸都红透了,又说:“你别生气,不答应也行,我就是好奇。” “好奇什么?”汪家大姑娘更好奇十三格格的举动,此刻十三格格的表情目光,好似流氓。 十三格格拉她坐到绣墩上,红着脸说:“我不明白,为什么汉家女子要裹脚?裹脚哪里美?还是汉家女子的天足不美?” 汪家大姑娘前头两个哥哥,今年才十五岁,正是天真烂漫的年纪,当下就“咯咯”笑,笑声清脆干净,宛若清水滴落:“我也不知道家里人为什么不给我们裹脚,我们家上面一辈的女子都裹脚,就到我们这一辈,才都不裹脚了。”说着话,她眨动水汪汪的杏仁眼,又说:“我不生气,格格你给我看看你的脚好不好?我也好奇满家姑娘的脚。” “好!”十三格格破釜沉舟一般,“我们一起脱鞋子,谁反悔谁是小狗狗。” “可不敢可不敢十三格格。”汪家大姑娘笑着,当下就动手开始脱绣花鞋和棉布袜,还有点不好意思地:“玩得出了汗,格格别嫌弃。” “我也玩得出了汗。”十三格格一边脱她的花盆底,一边回答。 两个姑娘家一起脱了鞋袜,互相看着各自的脚,一起睁大眼睛,满脸惊讶。 汪家大姑娘的天足并不大,比十三格格的脚还小一码,真的是美啊,看上小巧玲珑,一点茧子都没有,白里透红的非常健康,一个个脚指头粉粉嫩嫩的,十三格格看了一会儿,差点没忍住伸了手摸一摸。 皇家选秀女都是头脸身板周正的,每一个骨头都是端庄的,十三格格遗传她母亲的身形,骨骼也是秀气的,养在深宫里也不做活儿,只是这些日子天天外出,可能是穿花盆底不大方便,脚上有了一点茧子,瘦瘦的,显得矫健且有力。 “你的脚好漂亮!”两个姑娘一起脱口而出,一抬头对视一眼,都是笑。 “脚这么好看,为什么要裹起来?” “脚这么有力气,是不是骑马打猎锻炼的?” 两个姑娘一起问出来,抱着一起笑。 穿好鞋袜,十三格格说出来原因:“皇上和皇祖母想要汉家姑娘不裹脚,可是官员们都不答应,听说女子们也不答应,我还以为汉家女子的脚不裹起来就不美那。” 哪知道汪家大姑娘一点不以为意,望着十三格格很是羡慕道:“脚大好走四方。我就喜欢满家姑娘的爽朗气派,我小的时候也要和哥哥们一起习武,家里人不同意,就给了我一本强身健体的功法练习者,到现在我就只能飞到墙头上,十三格格,你会打猎骑马,是不是还会练习刀法和火铳?”汪家大姑娘满脸发亮地向往着,“十三格格的轻功好不好?” 十三格格哑口无言。 汪家姑娘都练习轻功,能飞到墙头上,她这本应是马背上长大的姑娘,却跳起来都困难。 女子们姑娘们一起玩乐,十三格格和汪家姑娘出来茅草屋,正亲热地说着话,迎头一个小炮弹飞来,小炮弹小嘴里甜甜地喊着:“十三姐姐,表姐。”扭糖儿地要两个姐姐亲亲抱抱。 十三格格和汪家姑娘当下喷笑出来。 两个人和小孩子说话,一问才知道,原来是护送家里女眷前来的京城的王公子弟们在外头院子里喝茶喝酒说话,心痒痒的恨不得爬墙头,却是因着年龄大了实在不敢,只能去鼓动隔壁儿童乐园里年龄小的弟弟们,帮忙看一眼梦想中的姑娘。 得到通风报信的潇洒小道士一听姐姐们姨姨们嫂嫂们都在,祖母也在,开心地领着一群七岁以下的伙伴们就逃课跑了过来,打头一个飞到姐姐们的怀里。 小道士自觉看美人儿很理直气壮,眼睛不够使唤地看着满院子的姐姐们,还有比他小的妹妹们,白汤圆一般好看,他抱着就要亲亲,叫汪家大姑娘一把拉住,他还不乐意地蹬腿喊着:“表姐,妹妹没长大,能亲亲。” -- 第230页 十三格格扭着他的小耳朵,训道:“妹妹没长大,你长大了。不能学着外头那些哥哥们的风流性子。” “十三姐姐,潇洒是秦淮河第一风流小道士哦。”小道士歪着小脑袋振振有词,“十三姐姐,风流才好哦。十三姐姐,哥哥们也有长的美的哦,姨夫家的哥哥好看哦,十三姐姐要不要去看?” !!! !!! 一群姨姨们轰然大笑。 十三格格的手松了,脸脖子都红了。 十九阿哥一句话在四九城女子圈里出了名,都笑话等他这长大了不知道怎么风流,更笑话他要姐姐们一起风流看美男的冲天气概。 哥哥们知道后都目瞪口呆。 皇上得知后,重重地一抹脸,能怎么办? 王公大臣得知后,实在对这看脸的世界要绝望了,有一些酸人跑到许嘉俊面前喊着:“幸好我们大清不是大唐,否则这美男子也危险……”许嘉俊只笑笑。潇洒小道士听汪家小表哥说起来,端得宝相庄严地打一个道号:“无量天尊,这是在下为数不多的几个优点之一,唯赏心悦目耳。” 矜持谦虚的劲头,自诩新一代小美男子的汪家小表哥都脸红红地不好意思。 可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是,潇洒小道士因为这个事情,坚定了他自己这些天的想法,他又想了一夜,梦到娘亲在天上飞啊飞,仙女一般,身上的大红裙子红云漫天,如云的黑发上的红宝石金步摇晃啊晃。 他在早上爬起来后,呆呆地看着天上的白云悠悠,自由自在的鸟儿,张开小短胳膊,挥挥了拳头。 一转身,目光炯炯。 “师兄,我要去和皇上决斗。” 潇然道长微笑:“师弟去吧。” “谢谢师兄。师兄等我回来一起用早膳。” 潇洒小道士没有用早膳就跑去找皇上,皇上正在清溪书屋大厅里上早朝,因为这次会试考题争执,君臣正在激烈对峙,但见潇洒小道士一身华丽丽的飞扬的大红湖稠道袍,脚步悲壮又勇敢地进来大厅:“诸位叔叔伯伯,小道有事情,要和皇上说哦。”小道士飞起来和皇上平视,大声喊道:“潇洒要和皇上庄重地来一场男子汉之间的谈话。” 皇上:“……” 皇上冷哼一声:“乳臭未干的小子,一身奶味儿大老远的朕都闻到了,还男子汉?等朕有空的。” 旁边哥哥们着急地挤眼睛,潇洒没看见。 “就是男子汉!”潇洒小眉毛一竖,一瞪眼,“皇上身边有那么多美人娘娘们,娘亲就一个人,不公平。娘亲还不能穿大红袍子戴红宝石,潇洒要造反,潇洒要娘亲改嫁,哇哇——潇洒要有后爹后娘了,哇哇——” 他说着话,自己哭得惊天动地,伤心不已,斗大的泪珠子断了线的珠子一般。 皇上表示,熊孩子说什么?我耳朵是不是有毛病了? 还没反应过来的皇上,几步下来龙椅提着熊孩子就是重重的一巴掌打在屁股上,潇洒只顾伤心了,没躲开,挨了打,更怒:“哇哇——坏皇上——娘亲不开心,娘亲离开皇上,哇哇——潇洒还没有后娘,皇上就打潇洒,哇哇——”他哭得实在伤心,小手捂着屁股,嘴巴张大牙花子都露出来,胳膊腿踢腾着,哭得天塌地陷。 “潇洒要有后娘了,潇洒的爹变后爹了,哇哇——皇上以后就疼后娘的孩子,哇哇——” 皇上:“!!!”你在说什么? 大臣们:“!!!”十九阿哥在说什么? “娘亲喜欢潇洒,潇洒要去找娘亲,潇洒要和娘亲去讨饭,哇哇——坏皇上欺负娘亲——哇哇——”十九阿哥震天响的哭嚎响在大厅里,屋顶都要给掀翻了。 皇上眼前一黑,头晕目眩。 大臣们惊得呆若木鸡。 太子在皇上抡起来胳膊再要打弟弟的时候,一把抢过来抱住,撒腿就跑。 大郡王、三郡王、四贝勒……十四阿哥,一起跪下来抱着皇上的大腿:“可不能啊汗阿玛,十九弟还小啊!” 皇上一口气没上来,身体一晃,人就晕了过去。 “汗阿玛!” “皇上!” 众人齐齐呼喊着,自觉都知道了一个天大的事情:汪贵人没死,而是改嫁了! 十九阿哥的哭嚎还响在耳边,那哭得是真伤心,闻者心酸,听者落泪。十九阿哥被太子抱着,一路哇哇地嚎着,见到皇太后更能哭:“祖母,祖母,我要我娘改嫁,皇上打潇洒,哇哇——皇上都不给我娘穿大红裙子戴红宝石,还说我的功劳怎么也不够,哇哇——我不要赚功劳了,我要我娘改嫁——哇哇——” 皇太后人傻了。 太子也傻了。 可是小孩子哭得身体直抖,满脸泪水,可不能大喜大悲的伤身体。皇太后停止思考,先哄着小孙儿:“不哭不哭啊,我们的潇洒小勇士不哭啊。” 潇洒在皇太后的怀里哭得更是难过:“祖母,潇洒要变成没爹没娘的孩子,哇哇,祖母——娘亲不要皇上,潇洒还要孝顺皇上,哇哇——” 潇洒小道士哭着,等他师兄来抱他去用早膳,他哭一声吃一口,实在吃不下,又接着哇哇地嚎着,撕心裂肺的,好似一个失去父母的幼崽。潇然道长抱着师弟,轻轻哄着。 外头,大臣们那是真被镇住了。 满天神佛在上,这可真是一个大消息! -- 第231页 所有人都顾不得和皇上争论会试试题的事情了,皇上要更改八股科举制度,他们也不敢再说话了。 这么大的皇家辛密被爆出来,皇上的男人面子……阿弥陀佛!无量天尊!皇上您老人家当我不存在,我耳朵聋了,真聋了。 皇上在床上悠悠醒来,反应过来爬起来就是一声龙吼:“十九那!” “去儿童乐园了。”皇太后抹着眼泪道:“天可怜见地,哭得那样伤心,有了后娘就有后爹,这后娘还没进门,亲爹就打屁股。” 皇上直勾勾地看着皇太后,一口老血卡在喉咙口,面部肌肉抽搐,又晕了过去。 潇然道长因为师弟太过伤心,带着他出去畅春园,来见“三只手”,潇洒还是哭着,泪水涟涟的,嗓子都哑了还能哭,就感觉有天大的无尽的委屈要哭出来。 “三只手”一见,顿时心疼,抱过来哄着:“公子怎么哭了?有事情和叔叔说说,叔叔帮公子打架。” 潇洒打个哭隔儿:“叔叔,叔叔,潇洒要有后娘和后爹,哇哇——” 小孩子的肩膀抖着不停,眼睛红肿。潇然道长一进来就去厨房,可见早膳都没吃。“三只手”那心疼的,全无原则地哄着:“公子不怕。公子有这么多人疼着,他们不疼公子,公子也不搭理他们。他们要打公子,公子也打他们。” 潇洒又哭:“打他们。打他们。皇上打潇洒屁股,皇上是后爹。哇——” “三只手”:“……” “三只手”抱着小孩子转圈儿哄着,潇然道长在厨房里给师弟做一点吃的,后院的一间小屋子里走出来一个年长的女子,大约三十岁的容貌,明眸皓齿,眉目如画,气度沉稳,一身大红的劲装显出修长的身形,黑色布靴里是一双大脚,身形矫健挺拔,即使是江湖中也很少见到下盘这样稳的男子或女子。 正哭着的潇洒也看愣了。 他虽然是小孩子,可他有小孩子的直觉,打眼一瞧,周围大多数的女子都是画着长长的细细眉毛,峨眉凤目的要人怜香惜玉,目光里透着恓惶胆怯,好似无根的浮萍一般生死不由着自己的自怜和温顺,要他看着也不由地小男子汉心理爆满,要保护她们。 这个女子却是长成一颗能遮风避雨的大树一般,却又不是假小子的粗鲁,无知的野蛮,她的目光清正明亮,步伐稳健,一看就是胸有天地之大气魄之人。 潇洒挂着满脸泪,呆呆地看着这个姨姨,忘了哭。 这个姨姨的身上,有一种要他亲近的味道,好似她是自己的亲人一般,好似她已经抱着自己好久好久了一般。 他无意识地朝这女子的方向张着小胳膊要抱抱,满腔孺慕之情,好似在风雨中张着翅膀要寻找娘亲的幼崽。 那女子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他,泪水流了满脸都没有知觉,在距离他有两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宛若渴望了无数年的希望一朝在眼前的不敢靠近。 “三只手”看一眼这两个人的反应,尤其小阿哥的反应,轻声唤道:“昭华师姐,这就是小公子。今天哭的伤心,潇然道长带过来玩一会。” “姨姨,姨姨……”潇洒喊了出来,挣扎着朝她伸脑袋,昭华师姐猛地上前一步,抱住她夜夜做梦梦到的孩子,喊一声“小宝”,似乎一颗心都喊了出来。 “小宝,小阿哥,我是你姨姨,我是你姨姨啊。”昭华师姐抱着孩子,跪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3-01 15:48:45~2022-03-02 11:50:5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虎年虎虎赚钱、乌冬面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乌冬面 10瓶;Cherish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1章 姨姨 三年多来一千多个日日夜夜, 昭华都在想着孩子,想的她生怕克制不住自己,去了苗疆大漠出了海, 可她还是在听到“皇上给十九阿哥找榴莲”“十九阿哥研究大机器”……的时候, 用她最快的速度赶来北京城。 此时此刻, 昭华看着小孩子的目光里的温柔,宛若看着自己最宝贵的生命一般,好似历经千山万水, 历经数不清的岁月洗礼洗去所有怨恨和痛苦的母亲,作为一个母亲,即使看着孩子脏兮兮的眼泪鼻涕, 也只剩下了温柔。 “姨姨给小公子做米糊糊哦。”昭华眉眼舒展慈爱,抱着孩子在怀里晃悠哄着。潇洒好似小船里, 在母亲的肚子里, 晕乎乎的, 亲近的。 “小公子要不要吃姨姨做的糊糊?”昭华一低头,望着孩子的目光里带着期待, 还有对这三年多时间的分开会有的生疏的害怕。 “要吃。”潇洒小道士到了姨姨的怀里真的乖了下来, 搂着姨姨的脖子,脑袋蹭蹭姨姨的肩膀,又说:“要姨姨。” 昭华闻言, 鼻子一酸。 小孩子的小鼻子里抽噎着, 又是委屈的,又是撒娇的。这不是她的小宝应该受到的委屈。 “好,姨姨给小公子去做。”昭华强自笑着, 抱着他, 蹭蹭脑袋, 蹭蹭面颊,也不嫌弃满脸眼泪鼻涕的,蹭的两个人都脏兮兮的,一起傻乎乎地笑着。 昭华抱着孩子进去小厨房,用一只手从米缸里舀出来一勺子米,潇然道长正在锅边烧热水,看一眼赖着姨姨不舍得动弹一下的师弟,嘱咐一句:“先用一碗豆汁。” -- 第232页 潇然道长接过来装米的葫芦瓢,出去厨房,在院子里的水井边打水淘米。 厨房分里外两间,外间配菜,里间一边靠墙三个火灶膛,另一边靠堆满墙柴火,有三个大烟窗,透光的只有一个小窗户,光线不大好,潇洒一眼看到其中一个小锅的灶台上有一碗香香的豆汁儿。 潇洒的小手指着那碗豆汁,唤着:“姨姨。” 昭华笑道:“姨姨看到了,我们先喝豆汁。” “三只手”从外头拎着两捆青菜和一笊篱鱼虾进来内院,问道:“昭华师姐,小二说街上今天有好的小鱼苗,我们做炸小鱼。这虾怎么吃?” 昭华抱着孩子出来厨房,一只手端着潇然道长准备的豆汁儿碗,坐到破桌子边的凳子上,用一个小瓷勺喂着小孩子喝豆汁,正因为他乖巧的样子一颗心软成一片,闻言一抬头,眼见这虾子一蹦一跳的个头挺大,问道:“哪里来的海虾子?” “三只手”嘿嘿笑:“水师在海里的地盘越来越大,捕捞的海货都朝陆地上运送,现在我们三四天就能吃一次新鲜的海货。” 潇洒转头一看,眨巴眼睛,眉眼间还透着刚大哭过的湿润红肿,宛若大雨过后脆弱的昆虫幼崽。 昭华低头安慰地抱抱孩子亲亲脸蛋儿,喂一口豆汁儿,豆汁儿在嘴巴边溢出一点点,她用小毛巾轻轻擦拭,也没抬头地回答:“潇然将米泡一会儿,再用内力将米冷冻一会儿。 ‘三只手’将虾泡一泡去腥,将鱼都摘了,再将虾子去壳,去虾线,碎尸万段做虾滑,将虾头里的黄和胆取出来了,清理干净了放锅里榨虾油,备着熬粥用。” “好嘞。昭华师姐和小公子就等着吃,这次我和潇然大展身手。”“三只手”拎着东西也到了水井边,拿来几个笊篱,一样样地处理这些食材。 虾头是好东西,只里面还有不能吃的部位,需要清理干净了。“三只手”动作快,摘小鱼苗处理大虾麻利得很。 潇然道长泡着米,飞到院子里的树上摘一笊篱香椿芽,柳树芽儿,在院子里的小菜地里割一茬小韭菜……回来井边继续打水洗菜。 小院子静悄悄的,一阵小风吹过,只有鸟儿围在井水边吃米粒子的叽喳。已近午时太阳光暖融融的,厨房外的三个大烟窗都冒了烟,隔壁院子里也传来呛辣子的味道,家家户户开始准备午膳,潇洒吃完一碗豆汁儿,肚子里这才感觉到饿,趴在姨姨的怀里委屈地喊着:“要吃糊糊。” 眼泪差点又出来。 昭华一见就心疼,抱着哄着道:“还有一会儿才能熬好。”一眼看到潇然道长端着的托盘里,一碗冒着热气的炸酱面,一碟子香椿拌豆腐、凉拌柳树芽儿,顿时笑道:“我们先吃面。” 潇然道长送来面和小菜,放在桌子上,收了豆汁儿碗收了,板着脸摸摸闹腾的师弟的小脑袋:“吃完面,糊糊就好了。” 潇洒闻着面的香气,肚子里“咕噜”一声,却是气鼓着脸颊乜一眼师兄,一转头,又是乖乖的好孩子样子:“姨姨,吃面哦。” 昭华用筷子卷起来一筷子面,送到小孩子的嘴巴里,问道:“为什么和师兄怄气?” 潇洒咽下一筷子面,犹自生气道:“姨姨在叔叔这里,师兄不告诉潇洒。” 昭华笑了出来,又喂一口香椿拌豆腐,再是说道:“姨姨这次进京,是秘密的。没告诉其他人。” 潇洒迷糊,坚持道:“姨姨要告诉潇洒哦。”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见到这个姨姨就好像很亲近认识好久了一般,就觉得,姨姨应该告诉他。 昭华喂饭的动作一顿,舀了一勺子面汤,继续喂着,目光慈爱地看着孩子:“好,姨姨以后去哪里,都告诉我们潇洒小道士。” “好哦。”潇洒欢呼一声,伸着脑袋和姨姨贴贴脸颊,贴贴脑门儿,眼对眼地傻笑着。 小孩子的身上还有着奶味儿,昭华的衣服上熏着茉莉花香,都觉得对方身上的味道无比好闻,要人心安的幸福味道。 阳光落在他们的身上,闪动着温馨的情意,几只小鸟儿落在桌子上,昭华用筷子拨了一根面条给鸟儿啄食,潇洒欢喜地伸手摸摸小鸟儿的毛毛,脸上露出来开心的笑儿,潇然道长和“三只手”看在眼里,可算是松了一口气。 “三只手”端出来一碟子炸小鱼放在桌子上,用笊篱盖好,进来厨房一边准备炒下一道菜,一边问道:“阿哥怎么哭成这样?被谁欺负了?” 潇然道长送一根柴火进灶膛里,一起身,用锅铲翻动着小铁锅里的炖鸡,言语里带着叹息:“他知道他娘是从六品不能穿大红就闹,这几个月一直在准备功劳给他娘亲升职到,能穿大红袍子和红宝石的品级,昨天突然知道他这些功劳都很小,军功大。可他这个岁数哪里能去当兵?就闹着要他娘改嫁,小孩子毕竟都希望父母住在一起的,他正伤心那,皇上一怒之下打了他屁股,哭了起来。” “三只手”顿时心疼:“小公子长这么大,千宠万宠的,皇上是皇上,本就和他处不来,这一顿打,他哪里受得住?”说着话,“三只手”就觉得皇上果然是狠心的,“这还是亲爹,打了不能还手,他自然就哭得受不住了。早膳怎么也没吃?” 潇然道长沉默一会儿,才道:“可能夜里做了梦梦到他娘亲,一大早起来早膳也没吃,跑去找皇上。” -- 第233页 “孩子可不想要娘?你可能还不知道,昭华师姐有一个徒弟,就我师姐生的那个女孩儿,今年五岁,打小儿跟着昭华师姐长大,当昭华师姐是娘亲一般,现在已经从岛上偷跑出来,要找她师父。” 潇然道长一愣:“你还有师姐?” “你知道我师父是丐帮净衣堂堂主,却不知道她是妙手神偷的媳妇。”“三只手”眉眼飞着,骄傲于他也不知道,掀开大铁锅的盖子看一眼,米油熬出来了,开心地唤一声:“糊糊要好了。” 蹲下来给灶膛里的火势熄灭,一起身,瞅着依旧呆立的潇然道长嘿嘿笑:“这关系呀,没有几个人知道,你也知道他们两个老人家老死不相往来的,我也是四年前才知道,师公收了一个女弟子玉手神偷。昭华师姐收下师姐的女儿做徒弟,和神偷门和丐帮都有关系,所以这次才住到我这里。” 丐帮净衣堂堂主是妙手神偷的媳妇?在心里理了理这些关系,潇然道长心惊肉跳,目露担忧:“苏州徐家的一帮子侄都进了刑部,包括不在朝廷任职在苏州老家修书的,也从苏州被锁到了刑部大牢。”顿了顿,望着“三只手”的眼睛问了出来,“罪名是科举舞弊,这一听就是打掩护,徐家和你师姐,四年前,有没有联系?” “三只手”一惊,手里的勺子掉地上,“砰”的一声。 “你是说?”“三只手”不敢信自己推测出来的事情。 “为了查那件真相,贫道曾经和皇上谈过,能有本事改装易容接近汪贵人,还不要宫里人发现的,江湖中只有几个,其中之一就是妙手神偷的女弟子。”潇然道长停下来手上的动作,弯腰给灶膛熄了火,起身,目光冷肃,小声道:“皇上正在派人去查这个人,皇上手里掌握着我们不知道的信息,徐家、曹家,都是嫌疑人,现在徐家三兄弟死了,子侄辈都去了大牢,万一他们和玉手神偷有接触,就会咬出来。” “三只手”内心的惊惧无法言说。 “你……你抱着小公子,来,是来见昭华师姐的?” “是的。”潇然道长眉心紧蹙,好一会儿,呓语一般:“……贫道总感觉昭华师姐此番前来北京,有事情,和师弟有关系。” “三只手”张张嘴巴,全身血液都抽空了一般,就感觉自己这“三只手”要变成“零只手”! “三只手”抱着侥幸的心理,凑近一点压低嗓子问道:“……你?”你是不是查到了什么事情也是瞒着皇上不好说的? 潇然道长点头。 好友两个对视一眼,都是如临大敌的面色凝重。 玉手神偷的女儿居然是昭华师姐的徒弟!也就是说,当年,玉手神偷、昭华师姐,都去接近汪贵人了! 看潇洒小道士和昭华师姐的亲近,那绝对不是一般的接近! 而皇上将徐家人押到京城亲自审讯,很可能审讯出来更多的信息。 而他们之间没有信息互通,都糊涂着,就这样要昭华师姐和潇洒小道士见了面! 很可能,皇上现在已经收到消息,派来大军包围他们这小院了! 良久,“三只手”默默地转身,捡起来勺子洗干净,在大铁锅里盛出来四碗糊糊粥,端出来放在破旧的小桌子上,用笊篱盖上。 他也不敢看专心吃面的孩子,和小鸟儿玩乐的大人孩子,同手同脚地再进来厨房,从外间端来小青菜。 潇然道长将大铁锅里的炖鸡盛出来,送出去,又回来,刷锅,倒小青菜进小铁锅里,快速翻炒,慢慢说道:“今天师弟和皇上争吵的时候,皇上正在上早朝,皇子宗室,文武大臣都在,现在,估计朝野上下都在传闻,当年汪贵人没死,而是改嫁了。” 饶是“三只手”此刻很是担忧自己的小命,他也因为这段话,猛地咳嗽出来。 “皇上气晕了过去。我见师弟哭个不停,一时着急,就抱了过来……”潇然道长叹气,“等皇上回过神来,就会找我说话。那个女孩儿,从岛上偷跑进京,现在到哪里了?按照我们的推测,会有很多人要找她,再加上皇上的人……” “三只手”蹲在灶膛前拨了拨火势,颓丧地一抹脸,抹了一脸黑灰。 “估计这两天就到京了。她身上有她娘留给她的内力,轻功好着,又一心要找到昭华师姐……” “……你待会儿就当自己什么也不知道,这件事不要牵连到你这里。” “……我明白。”“三只手”情绪压抑,如果是他一个人,和朝廷和皇上拼了就拼了,就一条命而已,可他这里还有那么多丐帮弟子,他不能动弹一下。“三只手”沉默着,炒菜都好了,出去厨房的时候问道:“朝栋现在功课怎么样?” 潇然道长闻言,眉目舒展开来,将锅里的青菜碟子里,道:“朝栋的功课很好。因为太好,老师们留他住在儿童乐园,天天学习。” “三只手”又是一个长长的叹气:“他学习好,我也不想要他继承我的衣钵,可我这,总要有个继承人啊。我打算再看看有没有好苗子,收来做徒弟。” 潇然道长道:“你又不会养孩子,按照我们师父的经验,你等朝栋长大了再收小徒弟,要朝栋给你养着。” “三只手”:“……”“三只手”乐呵呵地笑出来,瞅着潇然道长,两个好友一起笑:有这样的师父有什么办法?都不喜欢养徒弟,却又喜欢收徒弟,一切教养生活都是大弟子代劳,潇然道长养着师弟,“三只手”儿时是有他大师兄一把屎一把尿地拉扯养大的。 -- 第234页 饭菜都上桌,“三只手”去店里搬来三把破椅子,要店小二关了店门,也来一起用饭。四个大人一个孩子,一起用着丰盛的冷热八大碗,一时间桌子上筷子飞舞,都抢的毫不客气。 潇洒坐在小椅子上,围着昭华姨姨用一块布临时做出来的小围兜,小胖手抓着小瓷勺用着自己的糊糊粥,专心致志,一口一口的,好似无边美味一般。 身体熟悉的味道,身体里每一个细胞都舒展着,好似吃着师兄做的南京饭菜的亲切味道,五脏六腑都喊着“好吃好吃。”潇洒小道士吃的眉眼飞舞,浑然忘却所有的小烦恼,眼里心里只有这碗糊糊粥。 大米经过泡发和冻一冻,下了锅后很快熬的出油,且浓稠入味。胡椒和虾头分别在油里炸一炸,是胡椒油和虾油,炒菜做粥都是鲜香无比。可是小道士打长牙吃美食,什么美食没有吃过? 潇然道长和“三只手”互看一眼:小孩子用着糊糊的样子,宛若离家的孩子吃到母亲做的饭菜一般,身体下意识地寻找记忆中的味道,虔诚满足。 潇洒可不是吃的满心满眼的满足?他不光自己吃着,还会亲近地举着小勺子给身边的昭华姨姨:“姨姨,吃糊糊哦。” 昭华笑着,一低头,吃了孩子小瓷勺里的糊糊,脸上做出一个夸张的表情:“真好吃。“ 小道士快乐得眉毛一根根地飞起来,再喂姨姨一勺子。 两个人吃着一碗糊糊,昭华时不时地看一眼,发现孩子不光会自己吃饭了,都会自己拿着小围兜擦嘴了,一时又是心酸又是高兴。 饭后潇然道长领着师弟在街上走一走,消消食,昭华将碗筷都洗刷了,收拾好厨房和桌椅,瞧见潇然道长抱着孩子进来院子,小孩子两只手虚攥成小拳头放在师兄的肩膀,小脑袋趴着,明显是睡着了。 潇然道长将师弟抱到张朝栋的屋里,脱了外袍和鞋子,放到床上盖好被子,和进来的昭华师姐说道:“一般是先午休再用午膳,今天早膳没吃,午膳吃的又多,这一觉估计睡得久一点。” 昭华的目光落在孩子俊俏的面容上,道:“今天怎么哭成这样子?” 潇然道长将事情说了一遍。 “……我知道你猜到了,我也知道,皇上在派人找我。待会儿我和你们一起回宫。”昭华的目光变为平静。 “昭华师姐!”潇然道长震惊地望着她。 “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你还只是一个顽皮孩子……”昭华一脸长辈的笑,“你放心。” 目光转向跟进来的“三只手”,三个人出来屋子,昭华仰头望着蓝天白云,良久良久,安排道:“‘三只手’就当自己什么也不知道,事实也是你什么也不知道。不告诉你们以及你们的师父,也是为了保护。” “这件事,我本以为会跟着我,一直到我去见汪贵人和玉手神偷……既然你们都要一个真相,都在查,我会给一个交代。” 昭华的师父出家做了尼姑,昭华却没有,关系好的同辈人都叫他“昭华师姐”,武林中都称呼她“南海红衣侠”。她们这一门本来无门无派的,师徒十几个常年呆在海外小岛上,而因为明末清初的那段历史,南海神尼去中原,昭华打小跟着师父和这些同辈人接触,都感情好着。 此时此刻,昭华面对自己看着长大的两个年轻人,目光沉沉的,带着坚定和嘱托。 “我相信,徐家三兄弟一定告诉皇上,不要去查。但皇上一定更会去查。皇上是好皇上,小公子进京以来对大清的改变,我也有了解。……但这些家国天下的事儿,都和小公子没有关系,我只想他快快乐乐地长大,我会确认,他喜欢不喜欢京城。” 潇然道长和“三只手”都听明白了,如果师弟/潇洒小道士不喜欢这京城,昭华会拼死带着他离开。 潇然道长沉默。 “三只手”也沉默。 三个人商议完毕,都知道皇上这个时候还没派来兵马,不一定怎么猜测暴怒。 距离小道士午休过去半个时辰,三个人发现小孩子依旧睡的香甜,懒床不想起来,自觉不能再等了,潇然道长给师弟穿好衣服,抱着迷糊睡觉的师弟,和昭华一起回来畅春园。 畅春园里,冷静下来的皇上,派人一去问,得知潇然道长抱着熊孩子,压根没有去儿童乐园,而是去了南城乱七八糟的地方,“三只手”的家,眼睛一眯:“去查查。” 然后,食不知味地用完午膳,皇上在他终于有心情批复折子处理政务的时候,得知,“三只手”的家里,最近几天住进来一个江湖女子,人称“南海红衣侠”的,红衣门门主! 就是他目前派出去所有人手在找的,昭华姑娘! 列祖列宗在上,皇上那一刻的心情,简直无法形容! “老大、老四,你们带着九门提督的兵马,带他们来见朕!”皇上手拍着桌子,桌子上的茶杯“铛铛”响,皇上抬手就摔了他心爱的三月花神杯。 皇上的面容铁青,胸膛剧烈起伏着,皇上气得失去理智,皇上认为他受到莫大的欺骗! 这些人都在他的眼皮子底下! 就瞒着他一个人! 不放心皇上身体情况的一干皇子大臣们,都吓呆了。 他们还不知道什么情况啊。 大郡王跪下来,傻乎乎地问:“汗阿玛,九门兵马出动,影响不小。我们去拿谁?” -- 第235页 皇上:“!!!” 皇上那当然不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他派兵马去拿熊孩子、潇然道长,“三只手”,“南海红衣侠”。 皇上深呼吸深呼吸,有可能被愚弄的怒火却是越烧越旺。 目光落在在场的大臣们身上,皇上压抑着怒火:“都下去,有事情明天再递牌子请见。” 大臣们麻利地起身磕头:“臣等告退。” 额涅啊/亲娘啊,这难道是去拿汪贵人和她的再嫁夫婿不成?大臣们好奇,万分地好奇,可他们更想保住自己这颗脑袋,老胳膊老腿的,退下去的动作快的飞起来似得。 可是皇上瞧着他们那八卦的表情,那气得,差点又晕过去! 儿女们都是债,小十九是债中债! 皇上瞧着没有退下去,满脸不放心的儿子们,强撑着的那口气泻掉,跌坐在龙椅上,面容颓然。 “你们也都退下吧。” “汗阿玛……”太子唤了一声,目光担忧。 “朕没事。都退下,今天没有天大的事情,不用来找朕。”皇上的理智回来,并不想任何人知道这件事,儿子们也一样。 太子领着兄弟们行礼,不放心地退下。出来清溪书屋,在门口你看我,我看你,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三郡王用脚踢踢四贝勒,四贝勒面容紧绷:这明显是和十九弟有关!难道真是汪贵人没死,改嫁了人又进了京城? 兄弟们一起因为心里头的猜测震惊,惊得自己都说不出来话:汪贵人改嫁出宫,听说十九阿哥找到了,要回来看看,这多么合情合理! 皇上刚刚的暴怒也有了解释:都改嫁了还敢回来!还敢进京! 太子捂着胸口,实在不敢信这个猜测,却无法告诉自己,这个猜测是绝对不可能的。 这都不可能,还有什么可能?母子连心啊。 得嘞,这事情,他们也不敢掺和,这样要皇上没有面子的事情,谁掺和谁找死。 “太子殿下,十九弟……”十三阿哥问出来,满脸着急和担忧。 兄弟们自然明白十三阿哥的着急和担忧,一起看向太子,发现太子嘴巴紧的蚌壳一般,四贝勒直接问道:“皇上和十九弟是三月初一开始不对劲的,太子殿下,那天你们去了哪里?……” 你们出宫玩耍,是不是遇到汪贵人了? 太子:“……” 太子并不想要汪家牵扯进来,满脸拒绝:“不该你们知道的,不要去问。出去畅春园后说话注意着,不要让人牵扯到汪家。” 皇子们:“!!!” 难道汪贵人没死改嫁的事情真的是真的! 如今之计,真不能牵扯到汪家。越描越黑的事情,就当其不存在才是正理! 太子:“……” 太子满腹心事地回去他的西花园,皇子们三三两两地散开。清溪书屋里,皇上坐在龙椅上缓了好一会儿,缓过来那口气,继续处理公务。 大约一个时辰后,皇上起身去里间换衣服,刚换好衣服,带着几个亲信,皇上抬脚就要出去到湖边钓鱼静心,听到小太监慌张地来报:“皇上,十九阿哥回来了。皇上,潇然道长说,有一个女子请见皇上。” 皇上阴着脸,阴沉沉的一句:“要他们进来!”话音里杀气腾腾的,那意思:还敢来见朕! 小太监满脸为难,瞄向梁九功。梁九功心肝一抖,喝问:“有话就说。” 皇上冷笑:“你们这起子人,不怕朕,倒是怕梁九功。”梁九功跪了下来默不做声,小太监趴地上“砰砰”地磕头。 对下面这些人的行事知之甚详,“县官不如现管”嘛,皇上也没为难:“起来吧,说说,什么情况?” 那小太监这才回神,一身衣服都湿透了,磕磕绊绊地说:“皇上,那女子,是江湖女子,看着就一身武艺,……凶凶的。” “朕还能害怕一个女子?”皇上那压抑下的火气又升腾起来,“这里这么多侍卫,朕要害怕一个江湖女子,你们都去投湖自尽好了。” 得嘞,最近皇上说话越来越毒舌了,小太监不敢再说话,爬起来就出去宣召。 皇上看一眼梁九功,也没为难他:“起来吧。你的干儿子李德全挺好,调到十九阿哥的宫里近身服侍十九阿哥。” 梁九功麻利地磕头谢恩:“主子爷给小李子的造化,奴才代替小李子给皇上磕头谢恩。” 潇然道长抱着怀里打盹儿的师弟,陪同昭华姑娘,进来畅春园,走过长长短短的堤坝和小桥,穿过一道道的走廊湖道,过一道道门,昭华不停地打量这里。 西山山脉与平原的过渡地带,地多丘陵,地下水源充足,泉水密布,在西山的映衬下,青山碧水,层峦叠嶂,一派江南水乡的景色。 一条从玉泉山泉水注入,一条从万泉河注入。委婉曲折,贯穿湖岛,自西北角流出。大宫门前有个很大的蓄水池,池水向北流入园中,使得畅春园内外的水面更加壮观,满目涟漪,水势更胜。 然而这里的建筑十分朴素,不尚奢华,皆是灰瓦顶的小式建筑,淡静素雅,不施彩绘,园墙用毛石墙,即使是康熙皇帝的寝殿清溪书屋,既不富丽,也不堂皇……一切陈设都很朴素,按照传统四合院的风格布置得极其整洁。 清溪书屋位于东路的最北端,水环河绕,四面临水,环境清幽。 -- 第236页 江南的名贵山石叠砌了十几座假山,叠石假山的一系列设计,使得这里冈峦连接,河湖之间,婉转起伏,曲径通幽。 此刻,皇上一身酱色暗花缎常服袍,正在书屋后临山面湖处钓鱼,这里以竹子编成一座竹轩,其后面的山上下种植一片茂盛的竹子,竹林潇潇,如果不是知道此是帝王住处,还以为是那个世外之人的隐居修行之所。 皇上听到脚步声,没有转头。 潇洒迷糊醒来,见到是皇上的地方,小脾气上来,不想搭理,却又心里念着自己的姨姨,当即气哼哼地,又是显摆地,说了一句:“潇洒的姨姨哦,来见皇上哦。” 皇上的手一抖,气得差点起身再打一顿屁股! 潇然道长轻轻拍着师弟的后背,小声道:“无量天尊,贫道给皇上请安。皇上,师弟还在睡觉,贫道送他去院子里。” 皇上不着痕迹地一皱眉:熊孩子今早上哭的那一场,心神大伤,这会儿确实是没有了精神。 皇上微微点头。 小道士的精神确实不高,依依不舍地望着姨姨的方向:“姨姨,等潇洒哦。” 昭华目光慈爱,满脸含笑:“小阿哥放心去休息。” 潇洒伸着胳膊到姨姨身边,亲亲面颊一下,脸上还是万分不舍得。潇然道长转身抱着师弟,去了书屋后面的小抱厦里。 昭华目视他们的背影,一直到看不见。 “昭华拜见皇上。”昭华给皇上一个江湖人见到长辈的抱拳礼仪,很是恭敬。但皇上不用回头,光听声音也能感受到,这恭敬里头无视权贵的傲气。 声音里有女子的温柔,也是沉稳有力。皇上因为这份镇定,回头看一眼,眼里有一抹果不其然的惊讶,也不惊讶。 怪不得小太监说这女子“凶凶的”。 这个女子下盘沉稳,身姿挺拔如标枪,眼睛黑黑亮亮的,自信的。那是要聪明的男人不由地心生佩服,生不出任何男对女的驯服之心的,只会当成同袍战友好友的认同。 她和一般的女子太不一样了。 当然,她也是好看的,一张白皙秀丽的面容不说是倾国倾城,也是称得上难得一见的要人惊艳的漂亮。可是她自己,所有见过她的人,都会下意识地忽视她的美貌,如同现在的皇上。 “南海红衣侠……果然名不虚传。梁九功,取一个鱼竿和凳子来。”皇上还是很有风度的。 “谢皇上。”昭华接过来鱼竿和凳子,坐下来就和皇上一起钓鱼,她喂鱼饵的手法娴熟,一看就是喜欢钓鱼的人。 皇上在心里点点头,喜欢钓鱼的女子或者男子,其定力非常人可比。 两个人端坐着小板凳钓鱼,宛若知己好友一般。 四处随时戒备的侍卫们睁大眼睛:这人是谁? 安静中,只有春天的花香和春风拂面吹动发丝和衣角。昭华一提鱼竿,从鱼钩上取下来一条小鱼儿放到鱼桶里,再次穿鱼饵的时候,轻轻开口。 “皇上,他们没有故意要瞒着皇上什么,他们可能查到一点事情,却什么也不知道,我当时连自己师父都没有告诉,谁也不知道。” 皇上不动如山:“玉手神偷也不知道?” “她知道,她已经去世了。” “潇然道长知道多少?” “皇上是好皇上。皇上相信潇然道长,潇然道长有感于心,一直敬服皇上。他是诚信君子的性格,如果知道,一定会告诉皇上。只是他见到我之后有了一点猜测,却也不确定的,所以今天才贸贸然地抱着十九阿哥去见我。” 这倒是。皇上对潇然道长为人的这方面,还是有自己的看人自信的。 作者有话说: 熬粥,大米掏出来泡好,有时间可以放冰箱冻冻哈。 虾头很鲜哈。我们一般不吃虾头,可能是嫌弃处理起来麻烦,个人体会主要是现在污染严重,虾头重金属严重超标。 感谢在2022-03-02 11:50:55~2022-03-03 14:04:2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雪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2章 一角 烟波浩渺, 湖波荡漾。昭华一甩鱼竿,轻轻道:“皇上对汪贵人,了解多少?” “娇气。”皇上的语气里都是嫌弃, 还附带皱眉表示一二。 昭华微笑:“确实娇气。我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 就纳闷儿, 世界上怎么有这般灵气又娇气的人儿,还长得这般好看,要人一见忘俗, 打心眼里怎么宠着也不够。” 昭华笑着,面容里透着回忆过去美好时光的安详,目光里透着思念。 好似没有看见皇上听到这句话的震惊一般, 她语气悠悠的,接着说道:“我师父和顾炎武先生等人要四处讲学抗清, 汪家本不是大富大贵, 已经因为这件事丢了好多人命和金钱, 生活已经是困难,汪家的女子们典卖首饰凑了五万两银子, 送了来, 我师父心有所感,亲自去汪家道谢,顺便给汪家做一场法事, 我也跟着……” 当时呀, 是春天,她跟在她祖母身边,大约十三四岁, 俏生生的一身鹅黄色裙子, 头戴一朵黄色的牡丹花儿, 人像一朵芙蓉花亭亭玉立,歪着头瞅着我笑。我当时看呆住了,就觉得这个姐姐好生漂亮。她祖母说‘因为不能和哥哥们出门游学正闹着……’希望我多陪陪,讲一些外头的故事给听听……” -- 第237页 她领着我去她的住处说话儿,给我看她的书籍,她的书法,她的屋子布置的好似男子书房,一点也不像女孩子的住处,她说,现在江南大家女子都不绣花了,要看书立传,说她二姑姑新进给姑父纳了一个妾室打理家务,好专心写剧本,谁也不许去打扰。 我听着稀奇,问她为什么要纳妾?家务不是有管家打理吗?她说‘妹妹就是聪明,我三舅母没有孩子,我三舅舅要纳妾,三舅母就不给纳妾,说如何证明没有孩子是我的错儿,你纳妾,我也纳一个面首试试?’她的眼睛亮亮的,说她三舅舅不光没有生气,还恍然大悟地说‘自己错了……’发誓从此不再提纳妾的事情。” 说到这里,昭华停了一下,面容凄然,声音里的思念痛苦再也无法遮掩。 “我问她,你三舅舅和三舅母没有孩子,将来可怎么办?她说,她二婶婶一连生了三个女儿正烦恼怎么教养,她父亲做主,抱了一个女孩儿给三舅舅。又说她三舅舅的本家也过继了一个男孩儿给她三舅舅,这一下子儿女双全,三舅舅和三舅母每天开心合不上嘴……” 我又问她,那你二姑姑家里怎么样了?东风压倒西风?还是西方压倒东风?她笑着促狭,说她祖母和父亲骂了她二姑姑,好好的良家女如何能这般买卖做妾的,硬是给银子另嫁人做正头娘子了。她还有模有样地烦恼说‘你说为什么家务要女子来做呀,我二姑夫打理家务,别人都笑话二姑夫,二姑姑没有办法,哭着去求了宗族求了一个老嬷嬷住在家里打理家务,教养孩子。’我告诉她,世间分阴阳,男女又分工,男主外,女主内。她就说‘那是别人说的,孔夫子还说要因地制宜,因材施教,哪里就能够一刀切掉那’……” 昭华抬手,试了试眼角的泪水,强忍着心头翻涌激荡的情绪。 皇上沉默,握着鱼竿的手松了,思念又痛惜地望着湖面上抓不住摸不着的风景。 昭华哭道:“皇上,她除了是一个大家闺秀之外,她还是一个人,一个心里有自我追求的人。她才思敏捷,恃才傲物却也最是惜物简朴,家里人宠着她,给她最好的一切,她也知道,每每打扮的漂亮孝顺一家人。没有外人的时候,最是喜欢捧着一卷书,临着一个大家字帖,在窗边一坐就是一天,唯有一炉香为伴。我给她讲海外的风景,讲我师父杀了一个汉家贪官,割了一个满洲圈地老爷的脑袋,她咯咯笑着不停,说‘果然这人不分哪里的,有好有坏……’她问我的名字,我说师父给我取法号‘仁心’,没有名字。她看着我好一会儿,击掌道:“妹妹不光有闺阁女子的秀气,也有外头男子们的林下之风,就叫‘昭华’。” 良久良久,皇上狠狠地一闭眼,合上那滴眼泪,却是湿了睫毛。 昭华沉默着,好一会儿缓过来了,语气也柔和下来。 “皇上,江南经过阳明心学的洗礼,再也回不到过去理学统一人思想的时候。李清照写‘至今思项羽’,她的祖母也诗‘至今思红玉’,她们认为,身为女子不需要去祈求老天爷赏赐一个‘项羽’,自己做该做的事情。她的祖母当年听说钱塘蕉园诗社的名声,特意来下聘,大力支持她的母亲在南京办诗社,家境再困难,也操办的好好的。她父亲因为担心老人家年龄大了孤单,要她打小长在老人家身边,耳濡目染的,最是一个视功名利禄钱财如云烟的人。她想找一个知心人,……和戴家退婚,不是为了外室生了孩子,而是因为戴家公子不知道尊重人,她太傲气,也太清醒……”昭华的眼泪忍不住,泪流满脸。“可她到底是感动于皇上的一番心意,皇上是大清的皇帝,皇上给予她那样特殊的对待,天底下哪个女子能不动心那?” 可她终究是自己,不是这虚虚实实的“特殊的对待”,就忘记自我的人。 皇上明白,一颗心坠到谷底,冰寒冰寒。 昭华更明白,心痛于汪贵人的高贵不染尘埃,也心痛于她的遭遇。 昭华脸上有泪,她也没擦,哭道:“我也知道她的小性子不好,人都说‘女子不读书不识字才好,闭着眼睛才好过日子’,可能这话有道理。清军到了苏州城,苏州几大家族带着人在城头打仗,自己家里的老弱妇孺叫奴仆们、别有用心的人家,杀了一个精光。这事情怎么论断?先皇做了皇帝,不少汉人主动剃头投降,摄政王要给所有的汉人剃头,多铎亲王反对说,主动剃头的都是小人,我们大清不要小人。就连吴三桂都说,各家衣冠有别,有容乃大。可是那个汉官孙之獬,就能上书说不剃头这大清就是大元啊,人心思汉,汉人人口多,大清不到一百年就亡了。……汉人剃了头,商人们疯狂大笑说‘你们天天说是我们资助大清军队卖国卖了祖宗,你们读书人自己阉了自己,断了根儿。’更有那些之前的奴仆们说‘以后不要说是我们拖了后腿,看看你们这些读书人做的事情。’我师父也说,世道如此,世情如此,徒奈何?男子在外头,女子在家里,哪个又容易了?是啊,人人都说人情练达即文章,功名利禄少不了,她如何又不明白着?可是她忍不了啊,她怎么会为了一个男子对付另外一个女子那?她求的是那个男子的真心,知己情意,不是卑微屈膝地隐忍耍心机。她喜欢一个人,就是喜欢,光明正大地付出,付出后不被珍惜和尊重,一刀两断。” -- 第238页 这是一个真正地被富养着长大的女子才有的认知和做派。从小缺爱的人,不分男女,一般都感情匮乏,被生活折磨着失去自爱或爱人的能力。只有从小被宠着的人才有富余的感情、真挚的誓言,大胆地给予其他人。而给予之后那,你不珍惜我就收回来,我也不自怨自艾的。 当然也更不会委曲求全的。 他们自己有着丰富的精神世界,读书写大字,游玩会友写诗词,对于物质方面就不看成人生第一位重要。世事艰难也知道,人情世故也明白,可以说打小的生活环境,这样的人比谁都明白着,可就是不能弯了腰,低了头。 皇上已经猜到,昭华要说的真相之一:汪贵人自己不想再继续生活在宫里了,在苏州见到昭华装扮的点心婆子,认了出来,却没有告诉皇上。 皇上的眼睛红了,眼前的湖光山色朦胧昏暗,宛若汪贵人憔悴的眼泪。 皇上问:“她是怎么去世的?” “我不知道……”昭华反而平静下来,声音低哑,目光涣散没有焦距,手上机械地从鱼钩上解下来一条小鱼,木然地穿着鱼饵。 “她有了十九阿哥,自然想好好活着养着十九阿哥。在苏州行馆里,我和她、还有扮成奶嬷嬷的玉手神偷,一起商议怎么带着她和十九阿哥趁乱离开。玉手神偷一心要绑架她威胁皇上,放不下心里的情郎。她说‘你傻了,你的情郎要是心里有你,就不会做这样要你担心的事情,你这心意注定落空了,你绑着我也没用的,皇上比你的情郎更甚之,他们都是一心要争功名权势的,哪里会为了我一个小女子停手?’玉手神偷哭了几次,要她说了几次,慢慢地听了她的话,更不想自己的女儿将来也深陷其中,成为一枚棋子,就答应帮忙。……可是,陈总舵主他们早有安排,他们认为,十九阿哥生有异象,长得一看就是有福气的王者之相,应该抢过来当一个名头,皇家和汪家的孩子,既能拉拢江南人,又能要满洲人接纳……他们早就做了布置。” “昆仑二老不知道为什么会帮他们,大火起来,我们准备要离开的时候,昆仑二老出现了,恰好侍卫们宫人们叫玉手神偷下了药昏迷了,他们两个老不死的,动手就要抢十九阿哥,她拼命护着,后背挨了一刀,我要保护她,她只哭着说‘你带着孩子离开,以后你就是他的娘亲。’” 昭华哭得不能自已。 皇上的心痛的直不起来腰,脸上的肌肉因为极度的压制而扭曲变形,可是帝王的骄傲要他不能哭出来。 昭华哭得拿不住手里的鱼竿,双手握成拳,胸腔里翻涌着不知名的愤怒,复杂的情感,痛苦压抑,一转头,对着皇上嘶声哭喊着:“皇上,她一辈子都因为一双小脚遗憾,不能跟着哥哥们出门游学,不能跑不能跳,最后因为担心成为拖累,自己抱着敌人的大腿,要我抱着孩子先走。皇上,我不知道她怎么死的,我离开的时候,她浑身是血,已经快死了!” 昭华双手抱头,口中发出压抑的呜咽,面对皇上的龙脸愤怒地嘶吼着:“她死了!玉手神偷也死了!玉手神偷说她给侍卫们宫人们解了迷药,可是昆仑二老的功力太强了,她在侍卫们和宫人们拼命掩护下逃了出去,却遭到无数追杀。我带着孩子一直跑,也遭到了围杀,我受了伤,孩子很懂事,一开始哭着要娘,后来就不哭不闹的,要我这一颗心更疼。可我带着他,能跑到哪里去那?在天地会的围堵下,玉手神偷为了要我先走拼命拦着,被抓了回去。”昭华咬着牙,牙齿咬着自己的嘴唇破了流血,眼里有着仇恨的光芒,面容坚定凌厉。 “我要去救玉手神偷!我已经没有能力养着孩子,只能将他放在紫金山,给玄灵道长养着。我去天地会总坛救玉手神偷,中了埋伏,玉手神偷将自己的功力传给小女孩,当着陈总舵主的面自尽身亡,如此这般,我才能抱着小女孩跑出来!”她仰了仰头,眼泪倒流进肚子里,掏出来手帕轻轻地擦着脸上的泪水。 “皇上,您为什么要知道真相那?徐家三兄弟一定告诉过您,不要去追查。您又怎么知道,我说的就是真相?知情人都死了,玉手神偷赴死之前,没有说一个字,就我这一张嘴,哪还有什么真相?”她脸上有一抹坚强的笑,眼睛已经泪水洗过,更是明亮耀眼。她问皇上:“皇上如此耿耿于怀,心里早有了自己的答案了,不过不甘心罢了,我说什么,又重要吗?” 皇上的身体抖得厉害,口中吐出一口鲜血,人已经没有了生志的样子。 昭华从荷包里掏出来一粒药丸子,撬开皇上的嘴巴,强硬地给皇上服下去,说道:“皇上这些天情绪都压在心里不得疏散,于身体有大害,这口血吐出来也好。”听着皇上心碎哀痛的咳嗽声,又说道:“皇上也别怪汪家姐姐,也不用伤心,她就是这样一个无情的人。当然,她要离开也要有勇气。她和皇上在一起十六年也有了感情,如果不是因为十九阿哥,也不会想要离开。” 皇上掏手帕擦擦嘴,心口因为那颗药丸子暖暖的,面上也有了血色,好一会儿,他重新坐稳了身体,找回来自己的声音。 “你说清楚,和十九阿哥有什么关系?十九阿哥是皇阿哥,养在宫里不是正理?”皇上不明白,哪有做母亲的有了孩子后要抱着孩子离开父亲的,更何况,这个父亲是皇上! -- 第239页 可是昭华回答道:“世人眼里的荣华富贵,她都没有看在眼里,她认为,她的孩子必然也是一样的,将来做了亲王又怎么样?若不离开这个皇宫,一辈子被困在京城,哪怕做个亲王,不过是一头肥猪罢了。” 皇上这么一刻,是真的恨汪孝宸的无情的。 “朕那样对她,她的一颗心是铁石做的,捂不热的。” 昭华却冷笑:“皇上,汪家姐姐是骄傲无情的,可皇上的真心又在哪里?赫舍里皇后是皇上的初恋,放置在佛龛里永远顶礼膜拜。钮钴禄皇后是伙伴,现实中可以交予后背的夫妻。佟佳皇后是皇上的热恋,俗世里浓情蜜意红绡帐暖,汪家姐姐对于皇上来说是什么?她能不管不顾汪家和戴家的世交之情,两家的名声,硬退了亲事。她就是这样纯粹孤高的人,皇上喜欢的,不就是这样的她吗?” 皇上怒的面色青白交错,牙关紧咬说不出来一个字。昭华却不放过他,目光刀子一般,咄咄逼人地追着问。 “皇上认为,她在这后宫里,随着皇上对理学的追捧,在人前做一个合格的大家闺秀,对这后宫争斗装聋作哑的,甚至对几次三番陷害她的宫妃们交好着,十六年了,还不够吗?” 皇上听了这句话更怒:“朕对汪贵人的恩宠,在汪贵人心里,都是隐忍吗!” “皇上以为那!”昭华不再掩饰她的恨意!她对皇上是怨恨的,她的孝宸姐姐,居然没有十里红妆出嫁而是进了宫,做了一个贵人,她每每想起就恨得克制不住理智,恨不得对皇上一掌打出去。她正面对着皇上,一字一顿箭矢一般清晰有力地射向皇上的心脏。 “皇上,她是一个母亲!她自己可以忍着这样的生活,却不能要自己的孩子忍着长大,她不能要她的孩子养在别的女人面前,喊别人叫娘,而她一年也见不到几次面!她更不能要她的孩子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亲娘地位卑微地给其他女人行礼,从小就弯了脊梁骨!” “一派胡言!”皇上大怒,面目狰狞。“他是朕的儿子,天生的尊贵!” 皇上扔了鱼竿,撕掉了他温和的面具。 昭华却丝毫不惧,目视皇上的怒火坦然道:“皇上你敢说,你的儿子们,都是一样的自信吗?你的十阿哥甘心做一个吃喝的吉祥物,你的九阿哥被你天天贬低不务正业,你的八阿哥一心要出人头地不择手段,为了隐忍不惜拿皇权和大臣们交易……皇上,你怎知道,十九阿哥这个满汉的孩子养在宫里,不会变成大唐的‘李恪’?皇上,你对儿子们之间的争斗知道的最清楚。朝堂上的满汉争斗,君臣争斗,清官贪官的争斗……哪一样不是牵扯到后宫?” 皇上站起来,手指着她,抖得厉害。 皇上无法相信,猩红着眼睛问:“朕不信,她会有抱着孩子离开的愚蠢想法!这普天之下她带着孩子能去哪里?” 昭华也站了起来。她望着震怒的皇上好一会儿,她平静下来,释然一笑。 “皇上,她早已经心存死志。她的目的只是要逃出去这皇宫,只要能不牵扯到皇上的名誉和汪家人,她纵使身死了又如何?有了十九阿哥,是个意外,为了十九阿哥,她有什么做不出来的?” 顿了顿,到底是心软,更是心酸。 “皇上是皇上,皇上自以为是宠爱。这对她而言,却是比死还痛苦的屈辱。”目光一闪,昭华毫不客气地讽刺道:“这宫里的女子,除了皇后和皇贵妃,都是如同菜市口头插稻草一般地等着被翻牌子,这是多大的荣耀?多少女人想爬上龙床都没有机会,可是这天下的女子,总有不一样的!皇上以为我姐姐刚进宫病的那两场是为了什么!是因为皇上翻了她的牌子,她要被脱光光泡进香汤子里,跟那拔毛炖酥了的小鸡一般,做成那北京鸡肉卷,被太监扛着去乾清宫!” 皇上:“!!!” “朕已经给她特权,每次都去她的宫殿找她,她还要怎么样!” 皇上也怒。可是昭华完全不在乎,甚至更怒:“这不是皇上作为一个夫婿应该做的吗?皇上以为自己低了身段,就是宠爱了?是啊,皇上不是夫婿,皇上是皇上,这后宫的女子们都跟那一品二品的官员们一样,官员们抢着打仗治国,女子们要抢着争宠升职加薪,”昭华的声音冷的好似冰渣子,“可是皇上您不知道,她跟着南巡一次,因为您和孩子一家三口在一起的温情,坚定了死志。她怕回了宫,这梦就醒了,她怕她回了宫,您又是皇上,她又变成汪贵人,孩子养在其他女子的宫里,一个月见不到一面!” 皇上因为这句话,心神大震,脸色苍白,脚上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朕已经答应她,回宫后要她多去看望孩子……”皇上扶着一颗柳树站直身体,一直忍住的眼泪出来,说不清的痛苦蔓延整个心头,脑袋里乱糟糟的,无法思考。 可皇上即使不思考也知道,他的这份“答应”对于汪贵人是多么的苍白无力,汪贵人想要一个夫婿,一起养着孩子,和普通夫妻一样,和和美美,父亲抱着孩子洗澡洗尿布,母亲会照顾孩子的吃喝拉撒。 可是皇上在南巡路上宠着一路已经是极限,回来宫里,如何能继续这般? 那只是一个虚假的、暂时的美梦。 “她好狠的心……”皇上的泪水顺着沟壑般的苍老面颊流下来,眼望苍天,心痛如绞。 -- 第240页 “是啊,她好狠的心。我本为救她而去,却要她发现出宫的机会,最终害得她身死。”昭华抬头仰望这蓝天白云,思及自己第一次见到汪孝宸的情景,泪流满面。“皇上要杀我,就杀吧,汪家姐姐死了,玉手神偷也死了,那么多的侍卫宫人都死了,我多活少活一天,没有区别。” 皇上沉沉的目光望着面前的女子,眼里的杀机毫不遮掩。 如果不是她的出现,纵使汪贵人要计划出宫,也要顾忌很多,她一个小脚女子,抱着一个孩子,能去到哪里? 是昭华的出现,要她看到机会。宁可自己死了,也要昭华抱着孩子离开。 可是皇上不能杀她! 皇上的理智很快出现,几乎是本能一般,皇上的帝王脑袋运转起来。 皇上重新在小板凳上坐了下来,捡起来鱼竿一甩,继续钓鱼。 昭华也重新坐了下来。 皇上问,她都一五一十地地回答。 “为什么后来不敢去见十九阿哥?” “我带着小女孩,她只比潇洒大两个月,又因为她娘手里的那本书被无数人追着,还有那么多人在找十九阿哥,听到风声都在找我,我更不能去找玄灵道长要回来潇洒。” “后来那?” “我想孩子,却不能去见,这几年带着小女孩四海为家,去昆仑山报了仇,去海外找好地方准备将来给潇洒住,可是玄灵道长他们,将潇洒送进了京!我将徒弟,我收了小女孩做徒弟,送回去给师父师伯她们,一个人进京。” “……你要带着十九阿哥离开朕?”皇上冷笑着,此时的皇上,真动了杀机。 “我要确认十九阿哥对京城和皇家的态度。”昭华死都不怕,还怕皇上的威胁不成?“十九阿哥要是不喜欢这里,不用我带,他自己也会离开。” 皇上眉目冷厉,咬牙切齿。 不得不说,不管当初汪贵人是怎么样的想法,她要昭华抱着孩子离开的行为效果明显,玄灵道长养着十九阿哥,即使现在十九阿哥被送进宫,他永远和皇家人不一样,见识了大海的鲨鱼进了鱼缸宁可死亡。 十九阿哥永远向往自由。 可是皇上无法接受汪孝宸会这样对他!他总是认为,汪孝宸是爱着他的!为了这份爱,她会陪他在宫里,一直到老! 皇上想说,如今就昭华一个人活着,随着昭华怎么说这个“真相”,汪孝宸人去世了也无从反驳。 可十九阿哥还活着,十九阿哥生而知之,他总有一天会恢复记忆。 可皇上又如何能甘心汪孝宸的狠心? 受到如此刺激的熊孩子十九阿哥,又会在什么时间恢复记忆? 皇上想起徐家三兄弟说的,不要追查。经历今天这场谈话的他,确实感到自己没有勇气再追查下去。 可是皇上是皇上。 “是你杀了昆仑二老?” “是。我练习了那本书上的武功。” “那本书里,除了武功秘籍,还有什么?” “还有一张李闯王的藏宝图。皇上不用想了,那宝藏我都已经取了出来,将来都是潇洒和徒弟的。” 皇上一噎。提起来鱼竿,取下来挣扎的小鱼,重新穿鱼饵,缓了一口气,再问道:“……为什么玉手神偷不练习书本上的武功?” “这样不该存在于世间的武功,顾炎武先生当年要烧掉,却又没舍得,也没有告诉徐家的三个外甥。玉手神偷心里有着情郎,拿到这本书后,又哪里能练习?” “……徐家也没人练习?” “他们应该有顾炎武先生的嘱咐,家里子侄辈没有练习这个邪门的武功。有没有家里的侍卫练习,我就不得而知了。” “藏宝图的事情那?” “徐家人不知道。” “……” 顾炎武先生是顾家旁支的子嗣,顾家是大家族,他的亲生母亲是徐家人,当时的徐家只是二等家族。当时顾家嫡系有个守寡的主母没有孩子,过继了他,精心养育,才有他后来的成就。只是他只有女儿没有儿子,又念着亲生姐姐的一些情谊,将三个外甥视如己出地教养着。 因为他,徐家有了机遇变成一等大家族,他心里恼怒三个外甥的行为,去世后将自己收藏的书籍都给了三个外甥,却没有告诉他们这本书的珍贵。 皇上望着湖光山色,眼睛一眯,“为了报仇,练习这武功,南海红衣侠,也不是普通人。这些年你杀掉的贪官污吏不下于五十个吧,朕也不想治你的罪,那些人不管有什么功劳和用处,都是死有余辜。朕也知道,你领着江南武林,几次同日本浪人大战,维护沿海安宁……朕暂时不杀你,书那?” 昭华笑了:“皇上,我这点事情自然瞒不过您的耳目。书在这里。”昭华说着话,从袖筒里掏出来那本顾炎武的手稿,放在她和皇上两个小板凳的中间。 皇上一击掌,一个侍卫飞出来,接过来书籍,又飞走了。 皇上问:“徐家三兄弟,是你杀的?” “不是。” “玉手神偷杀的吗?” “应该是。但根据他们的死亡时间,玉手神偷那时候应该在天地会的人手里,且距离苏州遥远,应该没有机会动手。” 皇上皱眉。 皇上和昭华说话,眼见太阳西落,口渴了,站起来,坐到八角小亭子里用茶用点心。 -- 第241页 抱厦里间小榻上,潇洒沉沉地睡着,潇然道长生怕他白天睡得太多晚上不好睡,唤醒他,哄着道:“晚上再睡。” 潇洒滚在床上不动,问师兄:“要姨姨。” 潇然道长道:“在和皇上说话,没走。” 他才是放了心。 “潇洒要去。” “你三舅舅前面院子里等你,要不要去看看?” 潇洒迷糊,可他记起来,他应该和三舅舅说说要娘亲改嫁的事情,点点小脑袋:“去见三舅舅哦,还要去见皇上和姨姨哦。” “先去见三舅舅。我和皇上问一问,方便不方便过去。”潇然道长给他穿大衣服,穿鞋子。又说,“皇上派梁九功的干儿子李德全来照顾师弟,做贴身太监。” 潇洒小小的惊讶。“潇洒有很多人照顾哦。” “梁九功年龄大了,皇上要启用魏珠管事。派梁九功的干儿子李德全来照顾师弟,这样就不用担心魏珠和李德全不和睦了,也不用担心有人欺负梁九功。”不外乎是不想要梁九功一系继续占据权利,却又想给梁九功的晚年一个希望,安排好他的干儿子。潇然道长抱着师弟去嘘嘘,又说道:“宫里的事情,和前朝的事情,大体都这样,世间的事情,也大体都这样。只是轻重不同。” 潇洒模糊明白,张着胳膊要师兄给穿好衣裤道袍,自己伸手到水盆里认真地洗了手,举着小毛巾自己擦脸。 出来抱厦,他反应过来不明白的地方,哒哒哒跑到前院,窝到三舅舅的怀里,顿时生出莫名的委屈来。 “三舅舅,娘亲改嫁啊。” 汪翰林目光一窒。 汪翰林今儿一天叫这事情闹得恍恍惚惚,妹妹进棺木之前的封棺仪式他都参加了,难道那不是妹妹?怎么可能那? 他来畅春园之前,和许嘉俊谈了一次,安慰一番许嘉俊,自己心里更压抑。 来清溪书屋的路上遇到太子殿下,听太子殿下说“这个事情,你就当不知道”,就更难受。 那是他妹妹,他如何能当不知道? 可他抱着小外甥,突然又感觉,他忍不住,也要忍住。 “阿哥,不管大人之间怎么样,都是最疼阿哥。马上到晚食时间了,阿哥饿不饿?” 潇洒的小肚子“咕噜”一声,更委屈:“饿。潇洒知道,娘亲疼潇洒,潇洒有了后娘就有后爹了。” “宁跟着讨饭的娘,不跟着做官的爹。”潇洒聪明着,知道有了后娘,皇上就疼后娘的孩子了,眉眼耷拉着。 汪翰林笑道:“阿哥,还没发生的事情,不要去担忧,记得?” “记得哦。”说着话,小道士还是精神不振的,人在三舅舅的怀里,一动也不想动。 皇上听到通报,不想汪翰林和熊孩子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也想试探昭华和汪翰林一二。当即吩咐小太监“传膳”。 “今天风景好,要他们都来这里用晚食。” 潇洒在三舅舅的怀里叭叭叭地说着“姨姨哦,不一样的姨姨哦,潇洒的姨姨哦。” 汪翰林内心煎熬着,可他什么也不能多问。他几次来宫里,都不敢和潇然道长多说一句话,多做出一个表情,此刻更甚。 三个人来到皇上和昭华的面前,潇洒立即眉开眼笑地窝到姨姨的怀里亲亲抱抱,昭华知道他饿了,用银叉子叉着点心喂他。 潇洒用着点心,一转头,和皇上问道:“皇上,梁九功老了要退休,皇上也退休哦?” 气得皇上那龙脸比黑炭还黑,五颜六色地变化着。 皇上怒道:“朕有那个福气退休?” 皇上的意思,梁九功退休养老,有人替代他,谁来替代朕!可是潇洒不明白啊,潇洒和皇上生气,也还是关心孝顺皇上的,当即要说“太子不就是未来的皇帝?”要昭华一手捂住嘴巴。 潇洒:“……” 小孩子用眼神问:这话也不能说? 目光天真懵懂。昭华笑道:“待会儿说。吃饭时间了,先吃饭,好不好?” “饿。要先吃饭。” 宫人端来水盆漱口水,几个人简单地洗漱了。待一道道菜送上来,小道士人在姨姨的怀里,要姨姨喂完了一碗汤,自己两手抓住大鸡腿,抱着啃。 昭华照顾好孩子,自己专心用饭。 潇然道长用着饭菜,好似这是全世界唯一的事情一般。 汪翰林更甚,宛若这是他人生最后一顿饭的虔诚和珍惜,吃一筷子米能咀嚼半天。 皇上也沉得住气。 昭华以前见过汪贵人,这件事他已经查到一点。今天昭华也聪明地没有瞒着,他就不信,昭华能没有见过汪翰林?昭华在明知道有人对汪贵人不利的情况下,真没有联系汪家人? 作者有话说: 红玉,梁红玉,嫁给抗清将军,自己也做一个战场将军。 李恪:父亲是唐太宗,母亲是隋朝公主。传说中身负隋唐意志,有帝王之才,却注定没有帝王命运的悲剧人物。 吴三桂:我们都知道哈。 当年清军打仗的军费,先是从朝鲜抢的,后来主要来自山西、陕西粮商,这就是顺治亲自册封的八大皇商。江南奴仆起事,有兴趣的小天使可以去查看看。 这节写的有点悲,写着写着自己先哭了。小天使们看看,有意见请提哈。 感谢在2022-03-03 14:04:28~2022-03-04 18:22:5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 第242页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虎年虎虎赚钱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Cherish、肥cat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3章 试探 燕窝贺字锅烧鸭子、罗汉菜心、溜鸡脯、金钱鱼肚……的八大碗, 黄、白、紫三色米蒸出来的紫米饭,煮饭做菜的水是京郊玉泉山的泉水,羊肉、牛奶取自于宫中庆丰司, 各种山珍海味、奇瓜异果和各地方著名干菜等, 都由各地呈贡。 人都说紫禁城就像个高度浓缩的小王国, 有欢乐,有离愁,外面的人羡慕宫里的富贵奢侈, 宫中的人向往宫外的自由天空,这种矛盾的心情下,最直接的体现就是吃食。 虽然是宫廷菜的富丽堂皇, 云英荟萃,色香味俱全, 却也有民间人到春天最喜欢的糊塌子、炒合菜、韭菜盒子、香椿拌豆腐……因为最近海货兴起, 还有渤海湾的桃花虾、东海的小黄花鱼…… 还有皇上和昭华钓上来的鱼熬的鱼汤。 潇洒吃完一只大鸡腿, 昭华接过来宫人手里的毛巾,细心地给他擦手上和脸上的油汪汪, 笑道:“小阿哥真棒, 自己吃完一个大鸡腿,我们来吃鱼,好不好?” “好哦。谢谢姨姨哦。”潇洒举手欢呼着, 他也觉得自己吃完一个大鸡腿好棒棒, 膳房小太监给他夹了一小碗炸小鱼,恭敬地放到他面前,他抬头:“谢谢哥哥哦。”一低头, 两只小手抓住香香的炸小鱼闻一口, 开心地用着。 小孩子的两个腮帮子鼓鼓的好似小仓鼠, 小乳牙细嚼慢咽的,吃的眉飞色舞,桌子上的一圈大人望着他,就感觉食欲倍增,什么烦恼都没有,眼里心里只有这美食,慢慢的,也都专心地用饭,虔诚地享用天地的赐予。 皇上用一口油炸小黄花鱼,在心里点点头。御厨将鱼处理好,加调料腌渍后,油炸至脆,再放入花椒盐等颠翻而成。成菜后,香脆味鲜,鱼肉细嫩,香酥可口。 鱼肉嫩且多,肉呈蒜瓣状,刺少,味鲜美、肉质鲜嫩,最是婴幼儿及病后体虚者的滋补和食疗佳品,也是只有春天才能吃到的海味。 世人用美食讲究原汁原味,时令季节,荤素搭配,清淡养生。皇上最是其中之最。只以前皇上生怕运送海货进京花费巨大,不敢动弹。皇上吃完一条小黄鱼,脸上有了笑模样,这也算是难得了,跟着熊孩子尽情享受一回。 一顿晚食完毕,潇洒要去给皇太后请安,恰好皇太后身边的老嬷嬷也来请人。 老嬷嬷福身行礼,道:“皇上,阿哥,太后娘娘说要见见昭华姑娘。” 潇洒转头,高兴地问:“姨姨,姨姨和潇洒一起去见祖母哦。” 昭华笑道:“好。谢谢阿哥。” 皇上略一思考,也点头:“去吧。记得早点休息,莫要猴闹着你祖母。” “知道~知道~”潇洒答应着,望着皇上的脸孔,又想起来:“皇上也要好好休息,皇上累了哦。” 皇上气着摆摆手:“你小子还知道汗阿玛累了,快点走吧。” “潇洒知道,皇上受伤了,皇上要好好休息。”小孩子鼓着脸,满是不乐意。“潇洒能看出来。皇上要大哥和二哥帮忙做事情哦。” “汗阿玛知道了,反正使唤不到你的头上。”皇上对熊孩子的心思明净着:我还没长大,爹老了,有事儿尽情去找哥哥们。皇上很嫌弃:“今天又疯玩一天,明儿将欠下的书本都补上。” 提起来读书,潇洒小道士不开心了,一扭头,牵着姨姨的手,转身就走。 皇上:“……” 这都是怎么惯出来的小脾气? 潇洒领着姨姨去见皇太后,穿花拂柳、过廊走桥,小孩子开开心心的,一样样地告诉姨姨:“祖母这次住在澹泊为德行宫哦,潇洒以前跟着祖母,住在隔壁的闲邪存诚殿哦。这次潇洒住在皇太后宫殿前面,靠近外朝的雅玩斋哦。” 昭华含笑道:“这里的地方漂亮,人好少。” 潇洒小孩子地显摆道:“潇洒知道。皇上说:‘古往今来造院子的皇家都是花费巨大,要时刻警惕着。畅春园内负责事务的宫人侍卫,都从紫禁城内调拨来,按日坐班,计日领薪,不设立专职人员,就没有不必要的开销。’” 小孩子摇头晃脑的可爱着,昭华笑着,心里暗暗点头,又问:“我来的时候,见到园子周围侍卫也少,因着地方比紫禁城大,越发显得跟没有守卫巡视一般。这里地处偏僻,安全吗?” “安全哦。”潇洒昂首挺胸,停下来脚步,仰着小脑袋望着姨姨,昭华立即抱起来他,他就更开心了,嘴巴凑到姨姨的耳朵边,小小声道:“姨姨,皇上说,这是诸葛亮的‘空城计’,说他的敌人都想不到这里没有守卫哦。” 小孩子身上特有的奶香入了鼻端,小嘴巴碰着自己的耳朵,昭华心里酸涩,却又是欢喜的。 昭华回头看了看,皇上的清溪书屋的竹林看不见了,直接抱着小孩子走路。 “那有没有误闯了这里的?” “有哦。去年秋天,九经三事之殿的猎犬狂吠,养犬宫人李经孝、范景星、刘金玉、刑进忠等,牵犬行走寻找,跟着猎犬向东角狂吠,发现有一个人蹲坐在东小门台上,捆绑了,交付守备李凤春将军……” 小孩子学大人讲故事,最是讲的细致,从那个人的衣服,到谁绑了人,怎么审讯,猎犬如何英勇……叭叭叭地说着。昭华望着小孩子兴致勃勃的模样,听着这些琐碎的事情,好似这是世界上最好听的仙音一般,一字一句都是珍贵。 -- 第243页 到了皇太后的澹泊为德行宫院子门口,宫人去通报,昭华也没有放下来孩子,直接抱着进去大厅。 大厅里上首端坐着大清国的皇太后,身后站着几个老嬷嬷并大宫女,下首左边一溜儿椅子坐着几个年轻人,看样貌年纪,应该是五贝勒、十三格格到十六格格。 潇洒已经欢呼出来:“祖母、五哥、十三姐姐……十六姐姐。”昭华放他下来,自己挨个抱拳行礼:“草民给皇太后请安、给五贝勒请安,给十三格格请安……” 行礼到五贝勒、十三格格到十六格格,几个人起身回礼。昭华看在眼里,知道他们是顾着十九阿哥,还是因着这份用心赞赏。 皇太后一身老蓝色的素色丝绸旗袍,素发盘头,身上只挂有一串东珠,手上戴着几枚戒指,也没有宫里女子常戴的甲套等物。她看着年轻人之间的互动,慈祥地笑着:“昭华姑娘无用多礼,坐下来说话儿。”双手搂着在身边猴闹的小孙儿,目光更是慈爱。 昭华谢了皇太后赐座,坐了椅子一半儿。 潇洒在祖母怀里扭糖儿撒娇:“祖母,祖母,这是潇洒的姨姨哦,娘亲的另一个妹妹哦。” “好~~祖母知道了。” 宫人端上来茶点,放在昭华这张椅子边的小几上。昭华道了谢,慢慢用茶。 五贝勒、十三格格到十六格格,心里好奇这位昭华姑娘,静静地看着,笑着。 皇太后面容康健,身板硬朗,眼睛有点老花,接过来宫人手里的眼镜细看了一眼昭华姑娘,放下眼镜,轻轻赞道:“姑娘果然是侠女子。这天下女子的灵气儿,都长到江南了。” 昭华在见到皇太后接过来眼镜的时候,就放下茶杯。肃手端坐听了,亲切地回道:“太后娘娘,一方水土养一方人。草民去大漠,在大青山汪古部见到满都海皇后的陵寝,想起先前商王朝武丁皇帝的王后妇好,为官朝堂,征战沙场,一代英杰是也。” 皇太后一下子没听明白,潇洒叽叽咕咕地翻译,大眼睛好奇地看看姨姨,看看祖母。 皇太后笑了,眼望蒙古的方向,笑容纯挚。 “成吉思汗的孛儿帖后、忽必烈汗的生母唆鲁禾帖尼是蒙古人的天后。满都海皇后,是蒙古人的黄金皇后,《黄金史纲》永远有她的篇章。”望向昭华,笑问道:“一个人到了大漠,吃住可习惯?” “回太后娘娘,习惯着。当地人都很是热情,天高天也蓝,水也清的见底儿。草民遇到当地的台吉,还遇到四公主的侍女巡视牧民过冬准备,都对草民很是照顾,热乎乎的奶汤,一天三大碗,草民回来中原后,人人都夸草民的皮肤奶白奶白的红润。” 大厅里的人都笑出了声。皇太后脸上的笑容更大:“我们的四公主在蒙古,最是关心牧民们。她远在大漠里,见到这边过去的人,有时候热情的要人受不住,下面的人都随了她的脾气。” 说起来自己最骄傲的孙女儿,皇太后有说不完的话:“昭华姑娘到了归化城,看那里和这里都有哪里不一样?听话可能听得懂吗?” “大致听得懂。太后娘娘,我能听懂一点点蒙古话。那里有各族人,互相通婚,互为邻居,友好相处。”昭华的眉眼带笑,“可以吃到全国各地方的美食,尤其烤肉,真真是原汁原味。” 皇太后指着她笑:“可见这也是一个小吃货。” 昭华不好意思地腼腆一笑。 众人也都笑着:昭华姑娘走南闯北的,果然见识不凡,居然能和皇太后说到一块儿去。 潇洒小孩子,哪里明白这里的道道?听到他的姨姨去了大漠,还去到六姐姐·四公主的公主城归化,当即闹起来。 “祖母,姨姨,潇洒昨儿又收到一大车的牛羊肉和奶酪,六姐姐又在信里问皇上今年夏天去不去木兰打猎,问潇洒要不要一起去。祖母、姨姨,潇洒也去木兰,去归化啊。” 小孩子摇着祖母的胳膊,理直气壮地撒娇。皇太后高兴,答应道:“好,去木兰,去归化看姐姐。” “谢谢祖母。姨姨也去啊。” “你姨姨有事,若是有时间就一起去。刚进院子的时候,和你姨姨说了什么那么高兴?” “说去年抓到一个来偷鸡的小偷哦。姨姨说这里的宫人侍卫太少,潇洒说皇上故意的:‘生于深宫、长于阿保之手,不知人情物理!’”小孩子学着皇上的训话,有模有样的,乐得皇太后摸着他的小脸蛋儿笑:“皇上的话要记得。宫里一大家子人,宫人侍卫上万口子,一人节约一点就是一笔大钱,一人浪费一点就是大事。要节俭,再喜欢什么也要克制。” “知道~知道~”小孩子滚在祖母怀里,告状道:“祖母,是皇上一顿饭好多好多菜啊,还只吃三口,浪费粮食哦。” 皇太后咳嗽一声:“祖母记得了。明儿祖母就告诉皇上,他一个人用饭,四菜一汤就够了。” “祖母,皇上还不好好睡觉哦。皇上今天又累了哦。” “好。我们潇洒做得好。皇上很需要监督。” 祖孙两个说着话,昭华望着小孩子与皇太后的亲近,情不自禁地目露欢喜。 皇太后一抬头,目光一撇,身边的一个老嬷嬷一个肯定的目光,皇太后当即望着昭华姑娘笑道:“昭华姑娘在京,多进来宫里坐一坐……” 潇洒一听,着急地抢着开口:“祖母,潇洒要和姨姨一起住。”一转头:“姨姨,潇洒和姨姨一起住。” -- 第244页 昭华心里一酸。 “你姨姨不能住在宫里头。”皇太后知道汉人家讲究礼仪,昭华姑娘未嫁之身哪能住到宫里头?皇太后对着闹脾气的小孙子哄道:“明儿和你姨姨一起出宫玩,祖母答应了,好不好?” “要去姨姨姨夫家看小娃娃。” “好,估摸着小娃娃也想出来看我们十九阿哥了。”皇太后笑道:“你五哥从郊区赶来,你们哥俩去说话儿,祖母和你姨姨说话儿。” “好哦。”潇洒从祖母身上下来,跑到姨姨的怀里,贴贴脸,小大人地哄着道:“姨姨,潇洒去和五哥去玩哦。” “好,阿哥去玩。” 皇太后和昭华说着话,蒙古的风景,吃食,衣物……天上、科尔沁草原、江南……难得遇到一个这样有见识的女子,都兴头上来,说个不停。 潇洒和五哥出来澹泊为德行宫,五贝勒抱着十九弟到一个种着晚梅的僻静地儿,问道:“皇上的身体累到了?” “累到了哦。”潇洒很诚实。 “咳咳。”五贝勒心知,这是皇上被十九弟气的,嘱咐道:“哥哥们在外头忙,十九弟这几天多陪陪皇上,好不好?” “好哦。” “乖。想没想五哥?” “想五哥。五哥要修路到盛京哦?五哥累哦?” “是啊,五哥这次真累到了。你七哥和十四哥已经到了盛京了,五哥也马上过去。” 五贝勒真有点疲惫,这些天他们在外头忙着修路的事情,和匠人们住在一起,吃住都不习惯,此刻抱着小火炉一般的胖弟弟不舍得放手,手指头都不想动一下,干脆吩咐宫人拿来一个草垫子,一起躺到梅林的草地上。 湖光山色下的夕阳很美,五贝勒看得入了神。潇洒坐不住,眼见地上的梅花瓣儿有的被踩进了草丛里,起身弯着小胖腰就开始捡着。 一年中最后一茬的晚梅开的很好,红白绿萼粉粉的娇艳,花瓣儿也整齐,他捡着捡着,手小不够拿的,都兜在道袍里。 五贝勒一眼看到,笑了。 “这是姑苏梅花移植到园中,隔壁的林子,是南京清凉山移来松树栽种。十九弟看着是不是熟悉?” “一点点熟悉,就一点点哦。”潇洒说着话,继续捡着,“晚上用收藏的雪水煮粥,给皇上和五哥用哦,安神定魂、疏肝解郁,美容艳体哦。” 五贝勒咳嗽几声:美容艳体是什么?五贝勒瞅着忙碌的十九弟,答应道:“五哥今晚上和十九弟一起住,就等着喝粥了。” “好哦。” 晚上很多人都喝到十九阿哥亲自煮的粥,都听说十九阿哥要煮梅花粥都派人来问,潇洒一见这么多人喜欢很兴奋,煮了满满一大铁锅,人人都有份儿。 他一个孩子,第一次一个人做饭,很是郑重,很有仪式感。抱拳给灶神行了礼,和雅玩斋小厨房的大厨们行了礼,净了手围着小围兜坐着小板凳,在水盆里自己一个一个地清洗梅花瓣儿。 一片一片的,动作仔细有礼,是的,潇洒对梅花瓣儿也是有礼的。 小胖脸肃穆虔诚,端的严肃认真。 幸好他功夫好,眼神好,洗的快。五贝勒给他淘米,泡好,他用内力将米冻起来,扛着小锄头就要去挖他师兄收藏的雪水。五贝勒接过来锄头:“十九弟说挖哪里?五哥去挖。” “在桃林下面哦。不要挖到桃树的根哦。” “放心吧。” 雅玩斋的三个方向都是湖水,一条大堤坝上种着桃树,也种着丁香花,丁香花打着花芽儿刚萌出来,桃树有的含苞待放,有的才开了花,迎风招展着,宛若豆蔻年华的小姑娘。 五贝勒扛着锄头上来堤坝,脸上自信,心里头惴惴。 第一次干这个活儿的五贝勒很是谨慎,生怕碰到桃树的根部。潇洒在一边指挥:“五哥,朝左边歪,朝右边歪……”五贝勒挥汗如雨,完美地挖出来三个大坛子。 “十九弟的师兄收藏了多少雪水?”五贝勒望着坛子,打开其中一个凑近闻一闻,果然是清冽之香扑鼻而来,很不舍得:“一般人都是拿雪水泡茶,我们拿来煮粥,五哥自觉有点太幸福了!” “师兄埋了好多,都是用来煮粥的哦。”潇洒小骄傲,“泡茶的雪水埋在梅花树底下哦,潇洒也太幸福哦。” “!!!”五贝勒抱着十九弟转圈圈地飞起来:“五哥和十九弟都是幸福的孩子,哈哈哈。” 五贝勒太高兴了。皇上一直认为雪水养人一说纯属噱头,他们心痒痒也不敢折腾,今儿可算是一饱口福了。 五贝勒将挖好的坑都埋好了土,潇洒飞着水坛子回来厨房,哥俩洗了手,正好米也冻好了,将米、梅花瓣、雪水,一起倒进大铁锅里,灶台有点高小道士的身高不够,举着勺子搅不到,搬来一个小凳子踩着。 五贝勒用打火石生了火,放进去木柴。潇洒给大铁锅飞上木板盖子,蹲在五贝勒的身边,用内力调整火势,专心致志,全神贯注。 哥俩守着火灶,此时天已经半黑了,灶膛里的火光映照在他们的脸上,都是对生活的热爱和真诚。 梅花,性平,味微酸,归肝、胃、肺经,具有疏肝和中,化痰散结的功效,可用于吃食,也可用于中医配方。 熬好的粥色泽鲜亮,香气高爽,闻其味甘醇,米粒子软绵绵,米油亮晶晶的一层,单是看着就知道必然是入口即滑,滋味非凡,谷香浓郁,清淡适口。 -- 第245页 潇洒小道士踩着凳子看着大铁锅里的成果,今天一天可算是舒心了,眉眼舒展着,眼睛亮亮的盛着璀璨星光。 五贝勒拎着一个食盒,给皇太后、昭华姑娘、妹妹们送去。潇洒飞着一个食盒,去西花园给等候着的哥哥们,最后哥俩在清溪书屋碰面,和皇上、汪翰林、潇然道长一起用粥。 皇上正好有点饿了,不敢置信地望着碗里色香味俱全的粥:“你们哥两个熬的?” 潇洒一挺胸膛:“是五哥和潇洒做的哦。” 五贝勒也鼓起勇气证明自己:“汗阿玛,儿子和十九弟做的,梅花都是十九弟一片片捡来的,也是十九弟一片片洗出来的。我们一起守着灶膛的火看着熬的。” 皇上闻着粥的香气,还是不大敢信:虽说君子远包厨,但当世的名人大家哪个对美食没有研究?研究美食当然要研究做法,最好亲自下厨房呆一呆。可皇上从来不敢信,自己的儿子们真有天赋。 皇上还记得,上次儿子们做的鱼汤炖鱼,那真是惨不忍睹,要不是亲生的儿子,他一口也吃不下去。 汪翰林笑道:“皇上,五贝勒和十九阿哥孝顺皇上。” 潇然道长闻着粥里面雪水才有的香气,摸摸师弟的小脑袋。 皇上因为汪翰林的话,笑着嫌弃道:“他们两个凑到一起,就喜欢在偏门上下功夫。”皇上端起来里外全黄釉暗云龙的小瓷碗,举着小瓷勺子用了一口,回味一番,不由地露出惊艳的表情,瞅着两个孩子眼巴巴等候夸夸的样子:“味道很好,香气都熬出来了。” “嗷!” 五贝勒和潇洒欢呼一声,好似他们获得天大的荣耀一般,成就感超级爆满。 皇上无奈地笑着,这真是两个傻孩子傻到一块儿去了。 汪翰林笑着,觉得五贝勒和十九阿哥这样就很好。他给五贝勒和十九阿哥盛了粥,给潇然道长和自己盛了粥,闻一口,用一口,那真是味道好极了! 这不是说十九阿哥熬的就无底线地夸夸,而是汪翰林吃着这食材用料用水,明显用内力均匀用火熬出来的粥,这不可能不美味啊。 潇然道长用一口,点点头夸道:“这粥熬的用了心。” 潇洒用一口自己熬的粥,很骄傲:“师兄,灶神说潇洒是大厨哦。” 皇上笑道:“厚脸皮的小子,拜了一次灶神就说灶神夸自己。” 潇洒给皇上一个小鬼脸,奈何嘴巴四周的粥糊糊破坏了力度。 潇然道长用小毛巾给他擦擦嘴巴。 五贝勒吃着自己熬出来的粥,不光是激动,还挺感动的:“汗阿玛,儿子在美食方面有天赋,儿子听说十弟在折腾钓鱼比赛,马上要开始了,儿子去研究做鱼去。” “潇洒也去哦。”潇洒自告奋勇,“师兄会金齑玉脍哦,潇洒也会哦。” 皇上问道:“喜欢吃金齑玉脍,那你说说,为什么我们这边人吃热食熟食,日本人反而传承华夏生鱼片的吃法儿?” 潇洒咽下嘴里的粥,眼睛睁开,望着皇上:“潇洒知道。‘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日本是岛国,海鱼多,干净。我们这边,唐宋时期开始吃生鱼片,到明朝人人都喜欢吃生鱼片,内陆没有海,鱼里有小虫子哦,在肚子里生小虫子哦,就不吃生鱼片了哦。” 皇上笑了:“难得你小子能记得,我们现在这河里的鱼虾必须煮好了才能吃,尤其人不能喝生水。要做金齑玉脍,用海鱼?” 潇洒:“用红加吉、紫紅笛鯛、千年鯛、蓝鳍金枪鱼、赤鯥……都是海里的鱼哦,大清和日本临着的海哦。” 皇上冷哼一声:“一口生鱼片也值得惦记?一个海都划拉给你。” 潇洒眉开眼笑的:“谢谢皇上。鱼鱼好吃哦,潇洒还要大船哦。” “毛小子,等你长大的。” “潇洒要好多年才能长大,潇洒会自己造船的!” 父子两个互相瞪眼,谁也不让谁。 汪翰林用他毕生的定力没有惊呼出来。 五贝勒憋不住想咳嗽,不敢,憋的他一口粥压在嗓子眼,那个难受! ——之前汗阿玛为了十九弟一口吃的,那什么榴莲、海鲜的,要了整个南海,因为担心西洋人来祸害海洋,海路不通运送不及时,连马六甲海峡也接手了。现在十九弟又要吃生鱼片,皇上又要动手了! 那片海洋在三个国家之间,大清、朝鲜、日本,都争着是自己的。大清地大物博的,本来不在意那一片小海,可是挡不住十九弟要吃生鱼片啊。 五贝勒憋得脸都红了,环视一圈,果然宫人们都低了头掩饰表情。对比之下,潇然道长还是最镇定的。 五贝勒不由地笑了笑:潇然道长宠着十九弟,就觉得皇上应该给十九弟所有想要的,不稀奇。 十九弟一个孩子,被宠着习惯了,哪里知道这里头牵扯的国家大事?要吃金齑玉脍,就要吃最好的鱼做的,皇上不给他大船自己出海,他就生气地说我自己造。 被宠着成长的人身上这份提要求的底气,那真是不是一般人能有的,有的人还没开口就告诉自己不可能,有的人做梦都想不到自己主动。 五贝勒用着粥,听着皇上和十九弟斗嘴斗气,乐呵呵地笑:皇上对皇子们还是很疼爱的,一口吃的,太平盛世的,哪里就说到奢靡败国了。可他们兄弟都不敢和皇上提这些要求。幸好十九弟进宫了。 -- 第246页 此时此刻,皇太后和昭华、公主们用着粥,也笑:“他小小的孩子,也不知道怎么那么多的小主意,可人疼得紧。都说他小脾气大,在我看来,这哪里是小脾气?孩子和父亲、祖母撒娇不是应该的吗?” 昭华咽下嘴里的粥,笑道:“小孩子对人的心里敏感着,这都是太后娘娘慈悲,皇上大度。十九阿哥才敢闹腾。” 皇太后一听,更笑。 昭华不明白。 十三格格放下粥碗,笑道:“红衣门主你不知道,十九弟那是真会看人,但他啊,和一般人不一样。别人是看谁对自己好脾气好,才敢闹。他是看谁是自己喜欢的他才亲近着,小主意大得很。” 昭华一愣,随即眼里带笑。 皇太后一眼看到了,用毛巾擦擦嘴,对几个孙女儿笑道:“可见你们都是想不透。他呀,是胆气大。一般人都是欺软怕硬的,本能里掂量着哪个对自己好,哪个应该亲近,哪个自己能闹得起……他呀,是先考虑自己的感受,我喜欢不喜欢,我不开心就闹,我喜欢亲近就亲近,谁对我好我就回报……这也不是说按照本能行事不好,这本能是生存本能,心里还在担忧生存的人,哪里顾得上自己喜欢不喜欢?自己委屈不委屈?” 四位公主一听,都愣住了。 昭华含笑不语。 皇太后是慈悲之人,怜悯每一个生灵,世间生灵存活不易,不独独人类。公主们打小知道自己不能惹得皇上不喜欢,这不是锦衣玉食就能提供的安全感,这是本能里的生存危机,要她们自觉地做好一个公主模板。 皇子们也是。 西花园里,太子和一群不放心的兄弟们在外书房,围坐一张桌子一起用着梅花粥,五脏六腑舒坦,肠胃里暖暖的,放下碗,不由地感叹出声。 “玄灵道长和潇然道长养着十九弟用心,天南海北的,宫里人都不好随意用的各地方各季节鲜物儿,他吃了一个遍,他还以为这是天经地义的,宫里没有什么就要。” 大郡王嚷嚷道:“说起这个,我是服了十九弟。榴莲、海鲜……最近不少大臣都上折子说,皇上您这样奢靡不对,那海货运到北京,花费多大的人力物力?可汗阿玛就是宠着。” 十三阿哥笑道:“就连户部的人一边吃着海货,也是一边心痛这银子都流到大海里头。要我说,这银子就是流动起来才好。水师里的人大多生活不宜,光指望军饷没有其他油水谁卖力气? 京城的人手里有银子,想吃一口海鲜,就花银子。反正那大海也是大清的大海。” 八贝勒也笑:“这倒是。肥水流来流去的,都在大清人手里,流的越快越好。省的那起子人都在家里挖地窖藏银子,藏的长了毛发了霉。” 九阿哥放下粥碗,重重点头:“这真是一个事实。我们目前的几样新事物,都是要他们花银子,可这再新的事物,也不如衣食住行来的实在,尤其这食物,一日三餐的,户部这些日子从海鲜铺子里收上来的税费,很是可观。” 四贝勒吃着这粥舒坦,从食盒里再拿一碗粥出来,解释道:“大清之所以如此缺铜缺银矿,其中一个原因是,很多人家将铜钱银子都藏起来不用,市面上没有足够的铜钱银子流通,只能每年加铸。” 三郡王也说道:“加铸银子铜钱,不是小事。大清的铜钱银子增加了,粮食多少没有变化,这物价不是上涨?上次有个混账官说,户部没有银子朝廷就加印银票,那银票哪里能随便印刷的?到时候老百姓拿着一两银子买一个鸡蛋,和三文钱一个鸡蛋,不都是一个鸡蛋?” “他们只想怎么捞钱,哪里管老百姓死活?”十阿哥嘲讽道:“朝廷印刷五千万两银子的银票,他们一千人能贪四千九百九十九万两,留下一万两给万万数的老百姓,鸡蛋变成一两银子一个,老百姓吃不起鸡蛋,管他们什么事?他们拿着银子去吃金蛋。” 说着话,十阿哥弯腰从食盒,再拿出来一碗粥,赞道:“十九弟这粥就是好喝。五哥今儿和十九弟一起住,我也想和十九弟一起住……你们都看我干嘛?” 太子满脸不可思议:“十弟居然能说出来如此大道理?” 大郡王伸手摸摸他的脸:“还以为这是谁易容的。” 十阿哥一瞪眼,环视一圈哥哥弟弟们的反应,气道:“这点道理我还能不知道了?我可告诉你们,钓鱼比赛节日三月二十八开始,你们都去捧场。” !! 太子看一圈兄弟们,一脸无奈地:“要不说这人就是不一样吗?我们的十九阿哥就是有底气理直气壮地被宠着,我们的十阿哥就是有底气天天混账着。” 一干兄弟们都笑。 十阿哥气得瞪圆了眼睛,想说你一个太子你羡慕我?思及太子如今的地位,没说出来,只不乐意地喊道:“吃着十九弟的粥,还来编排十九弟?我不管,那天你们谁也不许有其他事儿。” “行行行。”八贝勒答应着,只觉得果然什么人什么命都安排好了的,这么多兄弟,他们这些勉强算亲生的就不说了,太子都没有十阿哥活得自在滋润随性。“哥哥们一定去,但八哥提醒十弟一件事,礼部会试时间定在十八、二十一、二十四。你知道每次乡试、会试后,都有人闹情绪。” 那不是闹情绪,每次榜单公布后,跳河自杀的,发疯的,不在少数。更有举子们心理素质不高的,一考完后自觉发挥不好,不等榜单出来,就能开始闹起来。 -- 第247页 十阿哥一点也不在意:“都考完了还闹什么?专心等成绩就好,自己考的不好,岂不知别人考的更不好?瞎折腾。” !!! 哥哥弟弟们呆了:我们的十阿哥逻辑好强大,不佩服都不行。 十阿哥发现哥哥们都不动勺子:“你们都不动弹,这最后一碗我也吃了啊。说起来这会试,我这里也有一个故事,三年前会试公布榜单,保定府有位叫李镇的人,晚年得子,课其学业,日以显扬期之。他儿子去考试,及发榜日,李镇本‘绝气一二日矣’,待到报捷者登门宣布其子高中,李镇竟‘忽惊起而问之’,生生多活了两年你们说奇不奇?你们啊,都天天想一些悲观的,多没劲儿,多和十九弟学一学。”十阿哥又严肃道:“我今晚也要去和十九弟一起住,学着怎么讨好汗阿玛,在钓鱼比赛上多帮我一点。” 十阿哥几口用完自己碗里的粥,抬脚就出了书房的门。 兄弟们:“……” 一圈蜡烛点燃亮如白昼,映照一群皇子们面面相觑的脸。 ——十九弟将皇上气晕了,一碗粥就哄好皇上了。他们能吗?这要是他们,此刻皇上都要抡起来尚方宝剑了啊。 太子气得端起来最后一碗粥用着,其他的兄弟们互看一眼,都是凄凄惨惨戚戚。得嘞,不能和十九弟比,也不能和十哥/十弟比,也不是太子,还是好好地做一个模板皇子吧。 当然,十九阿哥也不是对什么都有自信的。夜幕降临,他去找皇太后,送着姨姨出去畅春园,姨姨告诉他:“阿哥,姨姨今天和皇上谈话了,不给皇上找后娘。皇上疼阿哥,皇上说啊,为了不要我们阿哥受委屈,保证不给阿哥找后娘。” 潇洒趴在姨姨的怀里,望着不断走过的夜色风景,迷瞪眼不吱声。 夜色下来,天上一轮月牙儿弯弯,繁星点点闪闪。宫人提着一盏宫灯走在前面,五贝勒提着一盏宫灯走在后面,畅春园里的花木影影倬倬的,昭华抱着沉默的孩子,不由地心疼。 知道他和皇上之间有心结,一直当皇上是皇上,还是坏皇上。昭华恨皇上归恨皇上,也不想自己疼着的孩子一直解不开这心结。 昭华道:“我们阿哥是勇敢的孩子,是不是?你三舅舅今天是不是告诉阿哥,没有发生的事情不要去担心?阿哥不要怕。皇上现在说不给阿哥找后娘,阿哥就信。若皇上将来反悔了,阿哥就和皇上闹,好不好?” “……好哦。”声音低低的,一听就是情绪不高。 昭华拍着他的后背,又哄着:“姨姨知道我们阿哥是好孩子,阿哥的娘亲疼着阿哥,不管她到哪里,她都最疼着阿哥,比自己的命都重要。阿哥自己开开心心的,孝顺皇上,友爱兄弟,谁要阿哥不开心,阿哥就打回去。我们的潇洒小道士,可不兴‘杞人忧天’哦。” 好一会儿,潇洒脑袋歪歪,和姨姨碰碰脸,蹭蹭脑袋,小声说道:“……潇洒不‘杞人忧天’,姨姨,潇洒知道‘杞人忧天’的故事。潇洒聪明。” “对,我们潇洒是秦淮河上最风流潇洒英俊的孩子。”昭华笑着,和他碰碰额头,贴贴面颊,两个人一起傻乎乎地笑,眼里都是满天星光流转。 昭华放心地出去畅春园,皇上特意派侍卫驾驶马车送她,回去“三只手”的家。 潇洒在门口望着姨姨消失的方向,一直到看不见了,才是依依不舍地和五贝勒转身回来。 潇洒想通了,他不需要因为没有发生的事情,和皇上闹起来。他跟着五贝勒回来自己的雅玩盏的偏堂,见到等候的十阿哥和师兄,掰着手指头数一数自己的时间安排:要多陪陪皇上,就要花时间啊。 太医说许夫人这两天就要生小娃娃了,他明天必须过去。潇洒自觉时间紧张,当即和两个哥哥说道:“五哥,十哥,皇上不好好睡觉哦,我们去陪皇上睡觉哦。” 五贝勒:“!!!” 皇上睡眠不好,他们去陪着就能睡着了?! 十阿哥:“……十九弟的主意好!时间不早了,我们马上就过去。”要不说十九弟就是十九弟,这多陪陪几次,感情不就有了?! 十阿哥两眼发光,抱着十九弟就抬脚迈步。 五贝勒愣愣地看着两个弟弟,看向潇然道长,潇然道长正在准备药包,说:“是应该去陪着皇上。既然如此,泡药浴也去清溪书屋。” 皇上正在和皇太后说话。皇太后说道:“我今儿观察了,这是一位好姑娘,真心关心十九阿哥的。心胸宽大,也不因为十九阿哥和我们亲近不开心,要十九阿哥和她多接触,是好事。” 皇上点头:“儿臣知道……今天那般试探激怒于儿臣,也是试探儿臣对十九阿哥的感情。胆子够大的。”皇上那理智要是稍有一点点没绷住,今天就能杀了昭华。 皇太后笑了:“她们姐妹情深,她当十九阿哥是亲孩子,自然是‘为母则强’。不过皇上,也不要太想着汪贵人,汪贵人是个好的,可这满宫里,好的很多。她们是没有汪贵人的骄傲,可这也不能怪她们,不是谁都有汪贵人的成长环境的,在这个宫里生存第一,都害怕着,言语行动能不克制吗?” 皇上沉默。 做皇帝到皇上这个岁数,会体谅下面的人。妃嫔们都不容易,都是为了生存争斗隐忍耍心机争宠。可他也是人,他并不想时刻面对这些人,时刻端着皇上的身份。 -- 第248页 皇太后也知道劝不过来皇上,赫舍里皇后站着原配身份,敢和皇上说说心里话儿;钮钴禄皇后本身有底气能力,也能和皇上说说心里话儿;佟佳皇后是亲表妹,也有这份亲近,……晚年遇到汪贵人,哪知道……造化弄人。 皇太后叹道:“我也不是要皇帝做什么,但皇帝记得,不能沉溺在伤心里,记得保重身体。刚十九阿哥又说皇上累了,吃不好睡不好。” 皇上气笑了:“皇额涅放心。那小子还和皇额涅告朕的状?惯的他。”皇上心说朕都是为了什么这么“累”?皇上刚要骂几句,梁九功从外头走进来大厅,行礼。 皇上问:“什么事情?” “皇上,太后娘娘,五贝勒、十阿哥,十九阿哥在清溪书屋。说今晚陪皇上睡觉。奴才出来的时候,潇然道长在给十九阿哥泡药浴。” 皇上:“……” 皇太后愣了一下,乐呵呵地笑:“刚说他孝顺,他就是孝顺。皇帝快回去吧。早点休息。”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3-04 18:22:52~2022-03-05 16:38:4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落花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4章 旧识 十阿哥说要去和十九弟一起睡, 一伙皇子们考虑自己的王府距离畅春园远着,一大早还去上早朝,都在太子的西花园书房里住下了。 第二天天还乌漆嘛黑的, 太子领着一伙兄弟爬起来洗漱穿衣, 简单用了早膳, 摸黑挑灯到了十九弟的雅玩斋,眼见潇然道长在院子里打拳,一问小太监, 吓了一跳。 刘二点头哈腰地笑道:“小主子和五爷、十爷,昨儿都歇在清溪书屋。” 太子懵。 皇子们懵。 顾不得多想,除了大郡王眼见潇然道长打拳眼馋, 留下来一起,其他兄弟们都大步流星地直奔清溪书屋。 清溪书屋里头静悄悄的, 此时天将蒙蒙亮, 小太监刚开始擦桌子擦窗户扫地的, 一干兄弟们直接进来后院皇上的寝殿里间,一眼看到迷瞪眼刚醒来的五贝勒和十阿哥。 春寒料峭的夜里冷, 床是南方的三面合拢拔步床式样, 也没有床幔。 皇上睡在里间,身上的褐色地祥龙海水云纹锦被盖到脖子,身边十九阿哥身上的被子也盖得好好的, 独他们两个上半身都露在外面, 辫子也露在外面,坦胸露腹的,脑门上还出来一头汗。 兄弟们轻手轻脚地进来, 一起瞅着他们两个狠狠地挤眼睛:要起来就起来。要睡就盖好被子, 别透了风冷到皇上和十九弟。 五贝勒和十阿哥一起挤眼睛:你们都出去, 我们马上就起来。 哥俩悄无声息地下来床铺,给皇上和十九弟掖好被子,去外间换了一身干燥的亵衣亵裤,快速地穿衣洗漱,长长地舒出一口气。 瞧着哥哥弟弟们都黑着脸等着他们,杀气腾腾的,又嘻嘻笑了开来。 五贝勒笑道:“真不是故意的。是临睡了,十九弟说起来许夫人要生产了,他要出宫,要在晚上的时间里多陪陪皇上。” 太子一脚踹出去。 五贝勒就地一滚,还是嬉皮笑脸的。 三郡王气恼道:“哥哥们就在西花园,不会派人来说一声?” 一干弟弟们都点头:果然有好事只想着自己的! 四贝勒冷脸道:“五弟十弟,得了便宜就别卖乖了。”转头对魏珠管事:“去外头通知下去,今天的早朝改午朝。” 魏珠管事答应一声,行礼退下。 十阿哥藏不住话,乐呵道:“今儿五哥和我睡一个好觉,也要汗阿玛睡一个足觉。你们不知道十九弟身上真真是阳气足,那被窝里暖和的,汗阿玛和十九弟一起睡最舒坦,保证黑甜不带做梦的。” 十三阿哥不信:“十九弟身上热我们知道,真有这么热?那十九弟身上怎么没有冒汗?” 十阿哥道:“那你说说,火神喷火,火神他老人家怕热不?” 十二阿哥道:“此话有道理。十哥说话越发要人思考。” 十阿哥面对十二阿哥,面孔一变就是哥哥的范儿:“你十哥以前就是装聋作哑的,却要你们都没有眼力劲地误会了。” 九阿哥喷笑道:“你可别装模作样了。我们先用早膳,边吃边说。” 五贝勒笑道:“昨儿潇然道长和几个太医一起,给汗阿玛研究一个养生药膳,汗阿玛吩咐多做一些,给一些来上值的老臣备着,正好我们先尝尝。” 太阳在东方露出来一个角,春日的清晨凉爽、雾气也重。一群兄弟吩咐在小耳房里摆了膳桌,小太监端着雕龙绘凤的红木漆盒,打开盖子,捧出来里面的砂锅,再打开盖子,香气四溢的药膳要人食指大动。 盛到碗里,到了面前,进了肚子,那眼睛就直了。 这,对比昨晚上的粥,天上地下啊。 一干打小锦衣玉食的皇子们吃不下,却又不能浪费了,勉强用了半碗粥,真心受不住这淡到极点的味道,都看向太子。 太子眼睛一瞪:“孤那是病着用药膳,和汗阿玛养生用药膳,自然不一样。” 九阿哥大呼道:“太子殿下你那是苦到极点,这是一点味道没有。五哥,能不能加一碟子榨菜酱菜?” “不能加。”五贝勒也吃的难以下咽,但他还是忍着:“潇然道长说,我们的舌头已经被无数次、无数种调味或是食物味道刺激,感知点不断提高,导致舌头的敏感性越来越弱,不知不觉的就吃的越来越重口,盐味、辣味、酸味、甜味各种食材大料添加进去,我们还只以为吃的原汁原味。又说,我们享受美食,从食物中找到乐趣,而不是为了从味道刺激中找到快乐,如此越来越脱离了美食的本真。尤其老年人年龄越大,不能吃大味道大盐,却又因为舌头退化不自觉地追求重味,要时刻注意着。” -- 第249页 十阿哥艰难地咽下一口粥,万分不情愿地点头:“是这样说来着。据说是昨天潇然道长和皇上一起用了一顿饭,认为那道炸小黄鱼里的调料有点多了,调料好吃是好吃,不宜多吃。” “反正就是膳房的人顾忌汗阿玛的口味,猜到汗阿玛喜欢吃炸小黄鱼,不自觉地多放了一点调料,叫潇然道长吃出来了。”十阿哥龇牙,“就那么一点点,那舌头太灵了也。潇然道长说十九弟年龄小也不能多吃,皇上更不能多吃。这就开了这样一个养生方子。” 十阿哥神神秘秘的模样:“我猜,这是汗阿玛也不想吃这白开水,就要所有人一起来吃。” 咳咳,哥哥弟弟们一起瞪眼十阿哥,一起看向院子里宫人们行动起来的样子,知道皇上醒来了,再瞪一眼口无遮拦的十阿哥。 十阿哥不服气:“反正就是,以后这些海物儿,最好都清水蒸煮,蘸一点调味即可。” “对,这才是原汁原味。”五贝勒重重点头,“潇然道长还说,那将海物儿用大料烹饪的,不是不懂,就是那海物儿不新鲜了,必须用大料掩盖。” 咳咳,哥哥弟弟们再一起瞪五贝勒。 皇家兄弟们用着这淡而无味的养生粥,听膳房说还有很多,派人给南书房的老臣送去一些,一起去给皇上请安。 皇上一夜里,挨着三个儿子,睡得沉沉的,一觉无梦到天大亮,墙上的自鸣钟响了七下,“铛铛”的,他才迷糊醒来。 还没睁开眼睛,模糊知道身边有人,反应过来身边的熊孩子还没醒,皇上试着在被子里动动胳膊,就感觉这身上热的出来一身汗,暖烘烘的。 皇上在心里感叹熊孩子身上阳气足,一睁开眼睛,就看到他睡得酣甜的模样。 脸蛋儿睡得红扑扑的,俊眉卷睫毛舒展着,宛若画儿一般,天然上翘的嘴角好似在笑。皇上笑了笑,醒来见到小孩子小猪崽的睡颜,那真是心情亮堂什么烦恼都没有。 皇上轻手轻脚地下床,给孩子盖好被子,也去外间洗漱穿衣。 听魏珠禀告说儿子们都早到了,因为他没起早,改了早朝为午朝,另外还有谁谁在外头等着请见,问道:“那粥熬好了吗?” 魏珠一边给皇上系腰带,一边回答:“熬好了。太子殿下和皇阿哥早吃没吃饱,都用了一碗。给南书房的老大人也送去了。” “吃着怎么样?” 皇上的语气好似在问试吃小白鼠的反应,魏珠笑道:“都说没有味道,倒也不难吃,吃得下。” “这样就好。”自古都说良药苦口,要养生就要忌口,皇上也没奢望什么极品美味,能吃就行。 皇上出来暖阁,到院子里呼吸一口,眼见儿子们都来行礼,皇上比昨儿心情好了,面色好了,语气也缓和了。 “老五修路的事情,切记不可马虎大意,到了盛京见到盛京的人也不能拿大。”皇上目光一沉,“路要修好,也要收着皇子脾气,与人为善。” 五贝勒道:“儿臣明白。汗阿玛放心。” “告诉你七弟和十四弟,都不能冲动用事。这是大清国第一条沥青路,汗阿玛也不给你们压力,只记得尽心尽力,有困难就写信来给朕。” “儿臣谨记汗阿玛教诲。” 皇上点头:“修路的事情,今天的朝会还会再议一议,你听听老大人们都是怎么说的。老四和老十二也是,最近满汉蒙八旗都被你们训的趴下,都来和朕告状,你们也听一听。户部……朕就不说了,太子下面的人,都先自己管好了。老大那?” 太子道:“回汗阿玛,大哥在雅玩斋见到潇然道长打拳,兴致起来,留在雅玩斋了。” “嗯,既然是午朝,都去忙吧。” “儿臣告退。” 太子领着一群弟弟退下,皇上进屋用早膳,正好大郡王来给皇上请安。 丝竹声悠扬,膳房太监挨个打开盖碗,燕窝红白鸭子南鲜热锅一品,五福珐琅碗里的酒炖肉炖豆腐一品、五谷丰登珐琅碗金钟盖的老米水膳一品,五福碗的羊肉丝一品……主食有咸甜不同口味的饽饽、奶酪、花卷等等。 皇上吩咐小太监,用公筷夹出来一些菜式,给惠妃、宜妃、德妃、荣妃……各送一份,桌子上去了三分之一,再命人送一些吃食到南书房,又去了三分之一。 清蒸鸭子糊、猪肉鹿尾攒盘、荷包里脊……这是十九阿哥喜欢吃的菜式,皇上都给留着没动。 果然,皇上刚用完一杯茉莉花茶,刚端起来一碗药膳,听到宫人说,十九阿哥起床了。 “这是叫饭菜香引着醒来了。老大你去看看。”皇上嘲笑的话音一落,潇洒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是师兄说潇洒睡觉十个小时就够了哦。” 皇上真乐了,嘴里那白开水一样的粥也能咽的下去了。 “毛没长齐的小子,知道一天睡觉十个小时是什么概念?你一天也才二十四小时。” “知道~~一天二十四小时,潇洒才睡十个小时。” 皇上:“……” 皇上受不住熊孩子的厚脸皮,轻轻咳嗽:“快洗漱了来用膳。今天有你喜欢的蒸鹿尾。” “来了,潇洒来了。” 潇洒洗漱的动作加快,宫人端了水盆放在木架子上,他自己用肥皂洗了脸,举着小毛巾擦干,这到春天了衣服也相对简单,里衫裤子一套,两边开叉的袍子一套,鞋袜一穿,齐活儿。 -- 第250页 大郡王给弟弟穿好衣服,笨手笨脚地梳好一个总角头:上面头发分成两路扎成两只角,下面随意披散着。 今天皇上穿的是蓝色暗花缎常服袍,机灵的李德全给他配了一身蓝。皇上的是深蓝,十九阿哥的是生机勃勃的浅浅天空蓝,露出里面的香黄色裤脚,看着就好似春天的小禾苗生长在蓝天下的洁净和安详,高雅又温暖。 就连那件白色的小围兜都是一件配饰一般,越发显得清爽。 大郡王真心实意地夸道:“十九弟长得好,什么衣服到身上都好看。” 潇洒小道士对着玻璃镜抬头挺胸:“谢谢大哥。”又爱美地拍拍李德全的肩膀:“李德全哥哥有前途哦。” 大郡王摸摸弟弟脑袋上毛茸茸的手感:“有机会大哥还给十九弟梳头。” 李德全在一边乐得眉眼飞舞:“阿哥喜欢,就是小李子最大的前途。” 小道士都有模有样地点头。 出来寝殿,皇上一眼看到,果然乐了:“这是将一整个春天都穿在身上?” 潇洒眼睛亮亮地望着膳桌上的蒸鹿尾,口水要流出来。 “皇上,潇洒就是一整个春天。”说着话,爪子一伸,就要去抓蒸鹿尾儿。 “先用牛奶。吃完一碗粥,再用肉食。”皇上叫熊孩子的自恋闪瞎眼,“今儿看天气,估计要下雨,出门记得再多穿一件。” “好哦。” 大郡王给皇上行礼告退,潇洒和大哥挥挥手,开始用饭。 潇洒用饭的时候很是专心享受的,一碗什么辅料也没添加的热牛奶,他吃的香喷喷;一碗养生粥宛若白粥什么味道也没有,他也能吃的津津有味。 蛋皮做成荷包的样子,里边包上香菇、里脊等菜品,他吃的都不嫌弃里面的草了。 等他迫不及待地伸爪子要吃蒸鹿尾儿,那表情就是一个小馋猫儿,眼睛亮的好似爪子里按着最肥美的大老鼠。 今儿的新鲜鹿尾极大,膳房也爱惜食材,没有用豆腐皮蒸,单用新鲜菜叶包而蒸之。潇洒抓一片到手里,吃一口,清而不腻,香有别韵,鲜的他眉毛要掉下来。 他吃得实在欢喜,哇哇叫着地分享:“皇上,味道果然不同。”说着话,举着自己认为最好吃的一片蒸鹿尾儿,起身就送到皇上的嘴巴里。 皇上:“……”笑着接了过来,咽下去后,笑道:“就你会吃。鹿尾的最佳处在的尾上一道浆耳。这道浆,乃是鹿尾中间一段似油脂一样的物质。” 潇洒继续分享:“皇上,草也好吃。” 皇上用了一片菜叶子,点头道:“此法却是很少见,一般都是先用豆腐皮或盐酸菜包裹,外用小绳子或钱串绳扎得极紧,再蒸。只是鹿尾珍奇,很少有人拿来‘试手’,大厨们往往也就采用最传统保守的‘烧制’,取其皮烂肉香,汁红色亮,味道醇厚。” 潇洒坐回来自己的小板凳,吃着满嘴油汪汪,腮帮子一鼓一鼓的,顾不上说话。等他嘴巴有空了,立即显摆道:“我知道鹿长在北方。皇上,南京也有人养鹿哦,好大的鹿园子。师父说,和北方的差不多味道。” 皇上给他盛一碗鸭子糊糊,问道:“这几次吃着,味道一样吗?” 潇洒一眨眼:“皇上,师兄说‘差不多就是差太多’,差之毫厘谬以千里。” 皇上嫌弃道:“果真是几个老饕,今年带你去木兰,要你吃个够。” “好哦,谢谢皇上。皇上,潇洒要给姐姐们写信,姐姐们也去木兰哦。姐姐们想潇洒哦。” 皇上也想出嫁的闺女们了,答应道:“今年你的姐姐们都去木兰。” “谢谢皇上!”心情更好了,声音高了八度。 潇洒吃了一个肚子圆鼓鼓,他吃得多,几乎给清了盘。 小孩子陪着皇上散步一会儿,皇上接见大臣,他摊到炕上不动弹,等到大臣按照顺序进来暖阁,就看到十九阿哥一副“吃饱瘫”的样子,就差一朵祥云来托着升天做神仙。 年羹尧年轻傲气,才气凌厉,说话大胆,回皇上话的时候不停偷看。前来陪同十九弟出宫的十三格格一进来暖阁,当即笑了出来。 “十九弟,我们骑车车吗?要不要坐马车?” “骑车车哦。” “好,骑车车。” 外头阴了天,十三格格穿着粉红色的羽毛缎旗袍,挡风不怕雨的保暖料子。李德全拿过来一件宝石红的夔山水暗花羽毛缎常服袍,她接过来,给胖弟弟套在身上,腰带上搭配荷包络子玉佩等物儿,戴好常服袍自带的小帽子,这又是圆滚滚了。 十三格格试着抱一抱,果然要抱不动了:“十九弟果然又长胖了。” “胖了三斤哦。”潇洒小肚子一挺,很是骄傲。 十三格格抿嘴一乐:真真是小孩子。 十三格格和皇上行礼告退,牵着十九弟的手出来清溪书屋,领着宫人侍卫们赏风看景地出来畅春园,潇洒一眼看到等在对面路边的姨姨。 “姨姨。”小孩子喊着话,撒腿朝姨姨跑去。 昭华一把抱住了,顿时笑出来:小孩子圆胖胖的,胳膊伸直了才能够抱住。 “阿哥这一身真好看。” “潇洒好看,姨姨好看。” “对,我们都好看。” 昭华放下来孩子,给十三格格行礼,一行人都是骑着两轮小车车,慢慢地朝汪翰林家里来。 -- 第251页 汪翰林早就在家门口的耳房里,一边看书一边等着他们,见到小外甥这份健康活泼的样子,眉目间都是顽皮和快乐,放了心。 汪翰林和众人互相行礼,抱着小外甥嘱咐道:“到了姨姨家里,和姐姐们一起去玩,等小娃娃出来,就能见到了。小娃娃害羞,刚出生的时候皱巴巴的,不好意思见人,要先洗澡了穿好衣服。” “那姨姨生小娃娃,痛痛哦?潇洒听过人生小娃娃,叫的好大声哦。” 汪翰林咳嗽一声:“非礼勿听。到了姨姨家,闭上耳朵不许听。只管玩乐。” “知道~~” 小孩子耳朵太好也是甜蜜的烦恼,汪翰林提着心,进来许家,听说许夫人昨晚上就发动了,产婆等人都进产房了,许家大姑娘领着妹妹们在内书房,许家大公子领着弟弟们等在外书房,都是坐立不安。 昭华管着十九阿哥,不要他跑进去内院,却和汪翰林提了一句:“许夫人年龄大了,唯恐生产到后面力气不足,安排几个内力高的嬷嬷跟着,如果有需要,随时来找我。” 汪翰林点了头,自己过去内院陪着许嘉俊。 潇洒在内书房里,脱去外面的大衣服,坐在地毯上和姐姐姨姨们玩积木,等舅舅离开了,悄悄来姨姨身边,趴在姨姨的耳朵小小声问姨姨:“要进去哦。” “小孩子不能进去。也不要听哦。” 潇洒迷糊:“姨姨也不能去哦?” “姨姨看情况要不要过去。” 潇洒眼睛一亮:姨姨要偷偷地进去。 昭华笑着点头。 潇洒好生崇拜:“姨姨棒棒哒。” 昭华乐得直笑,弯身哄道:“谢谢我们潇洒小道士的夸奖,姨姨高兴的心花儿朵朵开放哦。” “哪里哪里。实话实说是小道为数不多的几个优点之一哦。” 昭华:“……”小道士眼睛眯眯着,身上好似有根尾巴摇啊摇,昭华道:“那我们的潇洒小道士,帮姨姨保守这么小秘密哦?” “保守秘密!”潇洒昂首挺胸很是庄重:帮人保守秘密是大事,大人做的大事,潇洒果然长大了! 潇洒太高兴了,豪情万丈地“吧唧”一声亲亲姨姨的面颊一口,又跑去亲亲十三姐姐一口。 十三格格咳嗽一声,脸红红地拦住要挨个姐姐们亲下去的顽皮弟弟,请教道:“十九弟,城门的大门怎么拼?姐姐们都不会。” “姐姐们,潇洒会!”潇洒的小男子汉心理上来,端正脸坐下来,认认真真地讲解。 内院产房里,许嘉俊和汪翰林等在产房门口,里头不断传来许夫人压抑的呼喊声。 一刻钟、两刻钟后,汪夫人从产房里头出来,面容疲惫,面容却是笑着的:“要生了,四个产婆都说很顺利,你们不要担心。”一句话说完,她又进去了。 许嘉俊着急,脑袋里乱糟糟的什么也无法去想,从椅子上站起来,在汪翰林面前来回走个不停。 汪翰林叫他走的也开始担心起来,进进出出的丫鬟婆子端着热水参汤等物事,他们两个男人一点忙也帮不上。他心里默念《金刚经》,掏出来怀表专注地看看时间,每过去一刻钟,一颗心就提起来一分。 担心许夫人年龄大了力气不够,担心时间久了婴儿受不住……时间过去一个小时,他从怀里掏出来手帕擦擦脑门的汗,满是担忧:“表妹年龄大了,最好有几个内力好的婆子守着。” 许嘉俊更焦急道:“我已经安排了。可我还是担心。” 汪翰林绞尽脑汁地想着:“参汤药物等等也备下了?” “备下了。还有什么需要准备的?” 眼看着许嘉俊没有主意了,汪翰林犹豫道:“有个女侠今天也来了。医术精通,同妇科圣手傅山老先生学过,世人都说未嫁之身不能见人生孩子,……我们也不用太忌讳。” 许嘉俊听出来他的担忧,双腿一软,人就要站不稳。 “只要女侠不忌讳,我自然不忌讳。傅山先生的弟子,我如何能信不过?” 汪翰林瞧着许嘉俊急切的样子,到底是说了出来:“昭华姑娘,你记得吗? 许嘉俊那一刻,脑袋里“嗡”的一声,是空的。 汪翰林扶着他,手底下用力掐他一下要他回神,目光恻然,轻轻叹气:“有她在,我们都会安心很多。” “我知道……”许嘉俊说不下去,猛烈地咳嗽起来。 夫人的痛呼声响在耳边,嬷嬷们丫鬟们的声音嘈杂着,他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脑海里走马灯的,全是有关于昭华的记忆,或者说,是有关于汪家小小姐的记忆。 昭华因为她的汪家姐姐,得知有人买凶行刺他,一人一马奔赴千里来救他;昭华得知他要迎娶汪家小小姐的妹妹,再次出岛举着剑问他“为什么”。 许嘉俊感到胸闷,呼吸不过来,他捂着嘴轻轻咳嗽几声,轻轻一闭眼,恢复理智。 “你说的有道理。她跟在产房,我更放心。” “你们放心。”昭华的声音到了,人也到了,她从走廊侧方走出来,笑意吟吟的:“刚我就担心着,就怕你们忌讳这忌讳那的,我就自己过来了。” 汪翰林转身,不好意思地笑笑。 许嘉俊循声望去,望着似乎和当年没有变化的人,眼前一阵眩晕,不知道今夕何夕。他牙关咬紧咬得舌尖一痛出了血,定定神,双手抱拳,长揖到地。 -- 第252页 “多年未见恩人。此番见面却因家里之事,要再次劳烦恩人,许某实在有愧。” 昭华侧身避开,笑道:“许大人快快起来。”等许嘉俊起身,又笑道:“许大人如此客气,倒要我不自在。尊夫人是我的旧识,既然我今天在此,能帮忙一二,也是我的荣幸。” 许嘉俊和汪翰林站在产房门前,跟两个木头柱子一般,产房里传来一阵阵痛呼的声音,每一声都响在他们的心口上。 产房外间有准备好的衣服,给进产房的人穿的,都是新洗干净的。昭华进来,在小丫鬟的帮助下快速换了衣服,几步进来里间。 汪夫人这时候已经急得满身汗,扶着许夫人半坐着,喂她用一碗参汤,听到门帘子的动静,一抬眼,看到她进来,以为自己眼花了。 汪夫人一低头和许夫人笑道:“我这急糊涂了,居然看见昭华那丫头了。你可加把劲儿,生下来孩子,和你家老爷出海,见到那狠心的丫头,替我骂她几句。” 许夫人脸色苍白,披头散发的,口着喝着参汤也没抬头,只说:“你放心,我一定要好好骂她几句,要她进京给我们的孩子做师父。” 昭华望着曾经的故人,脸上笑着,听了她们的话更是笑。伸手接过来一个婆子手里的毛巾,给许夫人擦汗把脉,听到汪夫人疑惑地说:“我怎么越看越像?我还不到五十就眼花了不成?你是宫里的女医者还是哪家的女大夫?” 许夫人听了汪夫人的话,不由地一抬头,虽然人虚弱着,全封闭的产房里光线也不大好,她也是惊住了:“你……”一句话出来,肚子里一阵疼痛传来,要她急得满头汗。 产房里又是一阵兵荒马乱,汪夫人着急顾着许夫人,几个产婆着急地喊:“攒着力气,攒着力气,不要喊。” 许夫人又不是第一胎,她当然知道不能大喊,可她肚子里那么疼,能不喊吗?昭华一边用内力给她顺着力气,一边安慰道:“别急,别急。” 等到许夫人缓过来这股劲,和汪夫人一起看向面前的人,都是激动和不敢置信,嘴巴哆嗦着,眼泪出来,嗓子却是堵住了一般。 昭华的眼泪流到面颊,只对着她们两个笑道:“三嫂子,郑家妹妹,是我。” 许夫人的娘家姓氏是郑,她们认识的时候,汪夫人刚嫁进汪家,许夫人和昭华都还是小姑娘。 汪夫人哭道:“你这个狠心的!” 许夫人的眼泪止不住,胸膛剧烈起伏,怒气也止不住,哭着骂道:“你这无情无义的人,你怎么才来?你!啊!” 许夫人因为见到昭华,情绪剧烈波动,真要生了。 许夫人是夜里发动的,折腾一个早上力气耗尽,孩子就是没有动静,却因为见到昭华,要生了。许夫人一边生孩子一边痛骂昭华:“你个丧天良的,你知道我们多想你?你怎么那么狠心啊你,你也不想来见见我们?也不来一封信!狠心无情的人,连个地址也不给我们!……” 听声音中气十足的。 外头许嘉俊和汪翰林目瞪口呆。 产婆们和汪夫人都大喜,昭华也大喜,孩子可能真和昭华有缘分,虽然中间有点波折,脚先出来了,许夫人受了点小伤,到底算是顺利地生了出来。 许夫人听到孩子“哇哇”的哭声人就疼的昏过去了。汪夫人抱着嚎啕大哭的孩子给洗澡,昭华给许夫人把脉清洗身体,处理伤口。产房外头,两个大男人听到丫鬟出来说“母女平安”都又哭又笑地跳了起来。 畅春园清溪书屋,皇上去上午朝之前,收到消息:红衣侠和许夫人、汪夫人都认识,还曾经在十多年前救过许主事性命。 皇上沉吟片刻,点点头。 当年红衣侠认识了汪家小小姐,两个人感情好,汪家小小姐将她引荐给闺阁好友们,带着红衣侠去参加诗社聚会,这一点早已经查到。 而红衣侠如此被人尊重,她之前不光是反清,也不光是惩治贪官污吏。那个时候大清乱,上下都乱,各地方都乱,战乱加上天灾人祸,很多地方民不聊生的,各地都有流民匪盗,南海红衣侠几次带着武林好友保护上任的好官、清官,皇上也查到。 皇上对这两个消息,记了下来,决定好好问一问许嘉俊和汪翰林,却也没大重视。 一弯身,将这两张纸放到归置这类消息的抽屉里,皇上从御案上起身,问道:“十九阿哥乖不乖?” 一个侍卫回话道:“十九阿哥一直和十三格格在内书房玩耍。” 皇上点点头,吩咐魏珠:“告诉皇太后,许夫人安全生产,母女平安。” “嗻。” 魏珠见到皇太后,欢喜地将事情说了,皇太后很高兴,一连声地吩咐送贺礼去。 ——许主事要出海,许夫人也要跟着的事一直没定下来,就是担心许夫人生孩子的事情。如今母女平安,不管许夫人还要不要出海,皇家都应该送一份贺礼去。 此时的许家,主子下人们都笑逐颜开的,放鞭炮贴红纸派发红包,许家本来就人丁兴旺儿女都有了,许夫人这么大年纪了再生孩子,母女平安就是大喜,大大的喜。 潇洒的午休时间到了人犯困,为了看到小娃娃一直强撑着,听到人说“母女平安”知道自己多了一个小妹妹,跳起来就朝外跑。 十三格格着急地喊着:“下雨了穿衣服!”抓着大衣服追着出去。 -- 第253页 “不用穿。”潇洒喊着不用穿,却是跑到门口,叫门口的宫人侍卫给叉手拦着,许家大姑娘还在和妹妹们处于惊喜中,汪家大姑娘从惊喜中稳了下来,跑上来帮着十三格格抱着他:“穿好衣服再去。” 潇洒刚要说话,宝石红的大袍子兜头套在身上,十三格格快速给他穿好,扣好盘扣戴好帽子,又拿了一个木屐给他换上,只说:“小娃娃在洗澡穿衣服那,去早了也看不到。” 潇洒着急啊。他耐着心,等姐姐们给他穿好衣服,扛着一把大伞带头就跑出去,他不知道许夫人和小娃娃在哪里,只跟着下人跑动的方向飞着。 外面下着小雨,他飞到产房的方向,远远地看到舅舅和姨夫,好似在抢着抱一个红通通的襁褓,当下走廊也不走了,直接从空中落到舅舅和姨夫的跟前,伸头望着小娃娃,口中喊着:“舅舅,姨夫,潇洒要看小娃娃,要小娃娃。” 作者有话说: 荷包里脊,宫廷菜,蠢作者感觉,这不就是我们早上的蛋包油条的?加上土豆丝和里脊更香。 感谢在2022-03-05 16:38:43~2022-03-06 15:52:4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Cherish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5章 离别 潇洒要看小娃娃, 扔了伞绕着小娃娃跳着不停。 许嘉俊抱着小阿哥,哄着笑道:“阿哥,小娃娃刚出生, 皱巴巴的。” 汪翰林抱着小娃娃哄着, 也笑道:“阿哥, 小娃娃红通通的哦。要过几天变白哦。” “舅舅,姨夫,潇洒知道。”潇洒在姨夫怀里, 脑袋伸着要看小娃娃。 “好,那就给我们的小阿哥看看。”汪翰林抱着襁褓,将小娃娃的脸蛋儿朝小外甥的方向, 转了转,潇洒蓦然睁大眼睛。 “哇哇, 舅舅, 姨夫, 娃娃好小,好红。”他满眼震惊, 伸手想要摸一摸, 好似碰坏了一般,又喊:“舅舅,姨夫, 潇洒不敢摸摸。” 汪翰林和许嘉俊都笑出来。 刚出生的小婴儿, 小脸小小的,好似没有脖子一般,抱在襁褓里好似只有一个脑袋, 脸上和眼睛都有点水肿的, 看起来像是挤压造成的。眉毛淡淡的, 脸上还有一层白白的膜,正睡得香甜,潇洒愣愣地看着,却是呼吸都下意识地轻了。 好小,好红。 许嘉俊安慰小阿哥道:“阿哥莫要担心和害怕。小婴儿在母亲身体里十个月,不见太阳,所以脸上还有点儿白膜一般。等过几天吃奶长开了,就白白胖胖的了,晒晒太阳,就红红润润的了。 潇洒懵懵懂懂地点头,黑葡萄一样的大眼睛还是落在小娃娃的脸蛋上,新奇、欢喜、担心……不一而足。 他伸了手,因为小婴儿薄薄的能看见血管的皮肤,手停在距离脸蛋儿一指的地方,爱护自己小伙伴地关心道:“不要害怕哦,会长大的哦,长到哥哥这样大哦。等哥哥长大到和大人一样大,你也长了哦。” 许嘉俊和汪翰林对视一眼,都放了心。 担心小阿哥看见小婴儿的丑样子,嫌弃、害怕,担心小阿哥想起自己的娘亲……可是小阿哥只是单纯的,因为新生命的出生惊奇和关心。 许嘉俊抱着小阿哥,道:“小娃娃新出生,累到了,只管睡觉休息。要长大一点点,才能张开眼睛看人。” 潇洒又点点头,目光还是落在小婴儿的身上,小婴儿眼睛紧闭着,很是贪睡的样子,他又笑了出来。 “睡觉好好哦,多多睡觉哦。”说着话,从腰上解下来一个驱虫蚊的小荷包,小心地放到婴儿襁褓里层,又伸手,解下来他装零食的小荷包给姨夫:“牛肉和奶酪哦,姐姐们从蒙古寄来的哦,好吃哦。” 许嘉俊笑着接过来:“谢谢阿哥的礼物。小娃娃没长牙不好用,我做了菜给夫人吃,夫人给喂奶,这样就是小娃娃吃了。” 潇洒一听,眼睛一亮,鼓掌道:“姨夫聪明,舅舅聪明。” 许嘉俊摸着新蓄的胡须笑。 汪翰林抱着孩子也笑。 进进出出的丫鬟婆子,公子姑娘们眼见如此,更是笑。 产房里头,昏迷的许夫人被唤醒过来,听昭华说外面大小爷们犯傻的言语,感觉身体上的疼痛,苍白倦怠的脸上没有力气笑出来,眼里却全是母爱。 昭华道:“莫着急。我先喂你一碗鸡汤,你再给孩子喂奶。” 大家夫人一般不给孩子喂奶,但第一口奶一定要喂的,而且这第一口奶最是养孩子的。昭华拿过来大枕头给许夫人垫在头上,慢慢的一口一口地喂她用鸡汤,不一会儿,许夫人眼里的泪水缓缓流下面颊。 昭华心酸,手上动作不停,眼里含泪道:“月子里不能哭,可你要哭,我也不拦着,我更担心你情绪都憋在心里。你要难受,等你有力气了,再狠狠骂我一顿。” 许夫人默默地用着鸡汤,倒是因为她这几句话,心里的难受轻了一点儿。 汪夫人带着人收拾好换下来的被褥床单等等,抱着襁褓回来产房,眼见如此情景,声音里又是哭又是笑的:“小阿哥回宫去找礼物去了,说小妹妹出生累了,姨姨姨夫也累了,他都要给礼物。” 许夫人眼里露出来一丝不乐意。 昭华代替她说出来:“你怀胎十月生了孩子,你家老爷有什么辛苦的?” -- 第254页 许夫人顿时眼里带笑。 汪夫人也笑:“小阿哥还说,姨姨姨夫照顾小妹妹也累哦。他回宫后,和皇上要求,给他姨夫出生假期。” 这下子,一屋子的人都笑。 许夫人一个没注意笑了出来,扯动身上的伤口,疼的她“哎吆”一声。 昭华用内力顺服下去那股子疼痛,喂完最都一口鸡汤,笑道:“我也发现了,小阿哥的想法和我们不一样,皮实得很,今天和我说话,说‘姨姨棒棒哒’,我说‘谢谢小阿哥夸奖,姨姨太开心了’,他说‘哪里哪里,实话实说是小道为数不多的几个优点之一哦。’” 屋里的人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都喷笑出来。 昭华眉眼弯弯的,扶着许夫人慢慢慢慢的半坐起来,再盖好被子,笑道:“我当时都没接上来。” 汪夫人忍着笑,给孩子脱去外面的小被子,轻轻递给许夫人,帮助许夫人脱去上衣,调整好抱孩子喂奶的姿势,脸上更是笑。 “别说你,我和小阿哥每次见面,都感觉自己是不是老了,还是读书太少了,生怕接不上来他的话头,真真是可人爱,又机灵的要人头疼,可他那机灵,也你要爱不够。” 许夫人开口想说话,实在没有力气,想说“你们两个就欺负我现在不方便说话,可劲儿逗我……”说不出来,她虚抱着孩子,轻轻地动作着,引导孩子张开嘴巴试着吸吮,胸腔里一股又是遗憾,又是心酸,又是满足……情感交杂着,面容倒是平静了下来。 汪夫人瞧着她疲倦的眼睛里有了一丝光亮,放了心,眼望昭华眉眼温柔的模样,心里又是一酸。 如果,那个狠心的人还活着,有多好? 汪夫人微微低头,眨眨眼,再抬头笑道:“孩子吃了这一顿又要睡了,你也多睡一会儿。我和昭华轮流守着孩子,你放心地睡。” 许夫人望着大口吃奶的婴儿,轻轻点头。 如果没有姐妹们在,嬷嬷丫鬟们照顾着也就罢了。有亲人们在,人不自觉地放松自己,渴望亲情。许夫人就是这样。 前头一个许夫人生的大姑娘、娶来的儿媳妇,处的再好,到底也要和她要保持一个分寸。自己生的姑娘还没出嫁,就是出嫁了,生完孩子后这样无助窘迫的情况下,一个母亲也不想坦露在孩子们面前。亲生母亲又不在,比亲姐妹还亲的姐妹在,这对她来说,是莫大的幸福。 许夫人安心坐月子,养孩子,许嘉俊招待亲友们,下人都开始忙乎着洗三礼等等事情。潇洒吃了小娃娃的鸡蛋茶小宴席,午休爬起来,和十三格格一阵风一样地回来畅春园,听说皇上在澹宁居,十三格格去见皇太后,他直奔澹宁居跑来。 清溪书屋类似乾清宫,澹宁居类似南书房。澹宁居位于园子的中轴线东侧、紧靠园墙的一处较小的院落之内。 距离皇太后的住处近,方便去请安。也便于在此接见从东门外前来朝见的群臣。虽然位置较偏,但它所处的环境十分别致:西侧紧邻湖面,北侧的山坡上还点缀有剑山和两座亭子;清风徐来时,令人感到非常舒适。 今天细雨绵绵,春天的细雨贵如油,也是一番闲雅情志。皇上处理完政务,命人在一个八角亭里摆开茶桌,一边品茗欣赏风景,一边和大臣们讨论学问,正君臣欢笑的时候,都听到小孩子的脚步声由远及近,都猜到是十九阿哥,笑了出来。 果不其然,小孩子在亭子下头探头看一眼,可能是发现不像谈大事的样子,随即裹着一阵春天的和风细雨,宛若一片叶子落在亭子里。 大臣们笑着站起来,听到小阿哥说:“皇上好哦。各位叔叔伯伯们好哦。”一起回答一声:“阿哥好。”才是又坐了下来。 皇上嫌弃道:“这是打哪里来?” 想起小娃娃,潇洒小道士脸上都是笑,小炮弹地扑到皇上的怀里。 皇上赶紧伸胳膊给抱住了,细看他的脸和身上,没有发现湿气才是放心。 “下了雨怎么不打伞?” “回来做马车哦。回来畅春园打伞了哦。刚刚潇洒用内力飞哦。” “这内力是万能的不成?”皇上捏捏他的小耳朵,又问:“午膳用了?去学院了吗?” “午膳用了。没去学院。”再次逃学的孩子理直气壮,“皇上,姨姨和姨夫生小娃娃累了哦,小娃娃要吃姨姨的奶,潇洒来宫里给姨姨找好吃的。皇上,姨夫也要给小娃娃做饭洗衣服哦,皇上给姨夫五天、十天假期哦。” 皇上:“……咳咳咳。” 一干大臣们:“……咳咳咳。” 潇洒:“……” 小孩子的目光和大人们的目光对上,一个懵懂不解,一个躲闪回避。潇洒看皇上,皇上生气道:“朕就给许嘉俊七天假期,在家里给孩子做饭洗尿布。” “好哦,皇上棒棒哒。”潇洒欢呼着鼓掌,浑身都亮亮的:“皇上,姨姨说皇上是好皇上,皇上果然是好皇上。” 大臣们实在忍不住喷笑出来。 皇上真气笑了。 不过皇上想象一下许嘉俊收到旨意后的表情,真乐了:“朕要许嘉俊在家里带孩子,就是好皇上?”皇上表示朕一点也不想和你这混小子说话,“不去学院就去你祖母那里听书去,这都五岁了,开蒙四书还只是听了一耳朵。” 潇洒振振有词:“潇洒才五岁,进学是六岁。” -- 第255页 “谁说六岁的?朕当年三岁就开始学习识字了,你倒好,大字不识一个,学了一点书画就说不喜欢老师,当朕不知道?” 潇洒小眉毛一竖:“老师笨笨啊。字帖没有外公的好,书画没有三舅舅的好,潇洒不要和他学习。” 瞧瞧这明晃晃护亲的模样!大臣们想笑,不敢,低头抖着肩膀。 皇上气得捂着胸口,待要训斥几句,又知道熊孩子的熊性子,耐住性子解释道:“童学院的老师都是从全世界的大家们选出来的,拉丁文老师比不上南京主教,但也是罗马神学院出来的,更何况我们大清本地的文人大家?哪个不是精心挑选的?” 潇洒却是不喜欢就不喜欢,鼓着腮帮子告状:“三舅舅说了,现在女子们写诗词不再是蝴蝶秋千了,男子们还是那股子传承千年的悲伤,全身上下透着古董的气息,噜噜噜~” 小手咧着嘴巴,给了皇上一个小鬼脸。 皇上表示,朕简直惊呆了!皇上抬手扭住小孩子的元宝小耳朵,黑了脸。 大臣们表示,我们今天带耳朵来了!汪翰林你果然是当年最风流不羁的汪三儿,你这般教导小阿哥,你太过分了! 潇洒歪着小脑袋,大喊着:“皇上说不过潇洒就动手,潇洒要生气了哦。” “呵呵!”皇上伸左手,两只耳朵都给他拧上,黑着脸道:“你三舅舅这般岁数,能学了什么书画道理?倒是评价别人大言不惭的。” 耳朵用内力飞开皇上的手,潇洒小道士也很是生气的:“潇洒不会种地,但潇洒会吃粮食。三舅舅不会书画,三舅舅会欣赏。临摹就是临摹。” 说完后,发现皇上真生气,要站起来打他,转身就飞到亭子入口,手里还抓住一把樱桃。 皇上:“!!!” 皇上起身就要抓过来打屁股,徐元梦抢先站起来:“皇上,十九阿哥说得也有道理,我们继承先人文化,也要给后人留下自己的创新。” 顾八代头发花白,腿脚不稳当了,却也站了起来,陈情道:“皇上,十九阿哥孩子心性,当循循善诱,慢慢教导啊。” 法海、张谦宜、王掞等人都站起来,都劝说皇上:“皇上,十九阿哥五岁生日还没过,已经读了开蒙四书了,殊为可嘉。” 皇上气得坐下来,瞧着熊孩子吃着樱桃,听着众人夸夸他,眉飞色舞的模样,更气:“你们都别夸他,夸的他不知道东西南北。朕就是因为年龄还小,更要打小培养一份雅量。好的不学,偏跟着他舅舅汪孝祥那性子学习,”皇上一抬眼,“擦擦手。” “好哦。” 春天新上市的樱桃颜色鲜红,玲珑剔透,味美形娇,更难得的是汁水饱满,小孩子吃的满嘴巴满手都是,偏他很有礼仪,樱桃核都吐在手里,那手就更脏。潇洒接过来宫人递上来的湿毛巾,认真地擦手擦脸,皇上简直没眼看。 可是在座的大臣们也表示:皇上您偏疼十九阿哥,开口骂遍天下读书人的架势,也要臣等没眼看,什么叫“雅量”?多差的学问需要十九阿哥要雅量地包容啊? 法海笑道:“皇上,臣知道,但凡做老师的,都希望将自己所有的学问,都教导给学生们。可是学生们都年龄小着,能坐住一个小时就很好了,学习是要循序渐进。” 潇洒一听高兴,跑到法海身边,夸夸道:“法海表叔棒棒哒哦。潇洒坐一个小时也棒棒哒哦。” 法海笑道:“臣多谢阿哥的夸奖。阿哥和臣都棒棒哒。阿哥听书多,可记得这‘澹宁居’的由来?” “知道哦。”潇洒一眨眼:“四哥说,皇上的题目,诗词都要记住的哦,潇洒都记住哦。皇上喜欢低调,取的名称非常‘低调’——澹宁居,取自东汉诸葛亮《诫子书》中的名句‘非淡泊无以明志,非宁静无以致远’。”小孩子摇头晃脑的,一低头,又捏一颗樱桃亲一口:“好似珍珠玛瑙般晶莹剔透,潇洒喜欢。”欢喜地送进嘴巴里。 法海实在忍不住胸腔里翻涌的笑意,端着他面前的樱桃碟子,照顾十九阿哥用着水果点心。 其他大臣也不吱声了,喝茶吧。 皇上重重地一抹脸。 皇子大臣们都喜欢将皇上的诗词,一言一行背诵下来,表示我们聆听圣训,我们孝顺亲近皇上,就这熊孩子,当成功课一般。 “今儿下小雨,有小风。胤禝画一幅画看看。” “要去告诉姨姨和姨夫好消息。” “……朕派人去告诉你姨姨姨夫。” “今天不要去学院。” “看你的书画表现。” “潇洒给皇上看。” 小道士表示我很大方的,皇上要看,我就给看。皇上端起来茶盏,抿一口,吩咐道:“魏珠,你亲自去一趟许主事家里,告诉他这个‘好消息’!” 魏珠从皇上身后站出来,弯身行礼:“奴才遵旨。” 瞧着在座的臣工们都笑了出来,皇上也笑:“带点儿好的贺礼去。” “嗻。” 魏珠起身告退,潇洒飞几颗樱桃给他,欢喜道:“魏珠帮潇洒告诉姨姨,潇洒过几天去看她哦。” 魏珠看一眼皇上,皇上点头,魏珠的心脏差点跳出来,结巴道:“……奴才记得,阿哥放心。” 魏珠抱着那颗樱桃,吓得小跑下去。 大臣们眼见十九阿哥直接使唤皇上的人,也都吓住了。 -- 第256页 皇上瞅着熊孩子全无所觉的样子,头疼,头疼,还是头疼。 皇上品茶,在座的人都默默地跟着十九阿哥吃吃喝喝的,很是“专心”。 徐元梦,满洲镶黄旗,舒穆禄氏,从自康熙三十二年起,就汇同张英、熊赐履、顾八代、汤斌等人,多位大学士、尚书、理学名臣,教授皇太子胤礽、皇长子胤褆、皇三子胤祉、皇四子胤禛等人的功课。 王掞,江南太仓人,明代首辅王锡爵曾孙,太子的老师之一,目前是礼部汉人尚书。 顾八代,伊尔根觉罗氏,满洲镶黄旗盛京人,四贝勒关系最亲近。 张谦宜,山东大家族张家人,当世有名的清官、隐士之臣,和四贝勒关系最近。 法海,佟国纲的儿子,皇上的表弟,潇洒小道士喊表叔。他是在座的人中最年轻的,三十岁出头,是十三阿哥和十四阿哥的老师。 ………… 皇子们当然不止一个老师,老师们也不止一个学生。但每一个皇子都有一两个重点负责的老师,类同父子兄长,关系亲密,皇上有了情致要品茗看风景讲学问,就叫了他们过来。 潇洒当然不知道这些事情,哥哥们都办差了,一般不去上书房念书了。他还没正式进学,也没有专门的老师。皇上和大臣们喝茶说话,他就当是自己和小伙伴们吃喝玩乐一般。 潇洒喝完一杯热牛奶,一碟子点心,一碗樱桃酪,摸摸抱抱的小肚子,很是满意。 皇上感叹:“胤禝啊,地主家的胖儿子,来给汗阿玛看看你的书画。” 潇洒“感叹”:“皇上啊,潇洒就是地主家的胖儿子啊。” “……” 皇上差点要一口口水噎住。 在座的都低头忍着笑:十九阿哥就爱说大实话,俺们就爱听十九阿哥说话。 潇洒:“……” 王掞夸夸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十九阿哥说得对!” 潇洒骄傲地小肚子一挺:地主家有粮食,可以多吃长胖! 满心要改换门庭的皇上,真心没眼看:“汗阿玛就等着看你能画出来什么?是稻田、耕牛挺好,湖光山色也挺好,就画……小雨吧。” 皇上真怕熊儿子画一张纸的大鸡腿出来,提出明确的要求。 潇洒伸手要表叔给擦擦脸和手,看见宫人抬上来一个小桌子,摆开画画的纸墨笔砚,重重点头:“皇上放心哦。三舅舅说潇洒能画了哦。”说着话,他伸胳膊要表叔给整理整理衣服,在画桌边的水盆里再次洗手擦干,自己拿一片沉香在香炉点燃,面容一变,气度庄严。 皇上真给唬住了:熊孩子还行,汪孝祥教导的,有点模样。 在座的人也都态度一变:单看这份认真的仪式,不愧是汪孝祥教导出来的。 众人都心生期待,在场的宫人们都望着他们的十九阿哥,用目光和肢体语言狠狠地加油打气。潇洒一抱拳转一圈,朗声道:“潇洒开始了哦。” 再一转身,站在书桌前,过了一年长高一点点,桌子是梁九功特意选的矮一点的,他站着个头正好。 定位、轮廓、再局部、一部分一部分完成构思,从左和上开始下笔。但见潇洒小道士摆好自己的小毛笔们、颜料盒们,正式开始。 亭子前面的走廊里,正在收伞的宫人;亭子边上,正在脱去蓑衣的官员;亭子一个角上,正摸胡子酝酿诗词的官员背影;亭子正中,正在品茶的皇上,身穿老蓝色羽毛缎行服袍,马蹄袖上有点湿,靴子上有泥点子。 皇上站起来,看着,微微点头。 大臣们则都是震惊:一群人围坐茶几,都没有注意到皇上的靴子上有泥点,皇上很可能是看到下雨,去了那一片种地种菜的地方视察了。 等到潇洒小道士画到,这些人身边的小茶几上,是春天才有的几样水果点心,其中几个人身上是春天式样的官帽和官服,……更有亭子的一个柱子上,有伸过来的柳树的绿枝条,枝条上的叶子上有水迹…… 都面带微笑:熊孩子/十九阿哥这一点观察也很周全。 熊孩子/十九阿哥画的很有灵气,笔法自然洒脱,随心随性。但很显然用毛笔勾勒线条还很只是一个入门笔法,很不熟练,都在琢磨着怎么安慰熊孩子/十九阿哥,就见他伸手指头按着颜料直接画…… 不说传统国画,就是那西洋人的油画,也是有用具的不是? 皇上和大臣们都猜测道:熊孩子/十九阿哥练习武功,对自己的身体很是熟悉,动起来比拿着工具更习惯。 果不其然,他用手指头直接画,更是“风流不羁”了,柳树叶子也不画轮廓了,直接一块绿色颜料上去,慢慢地用颜料画出来一片,风雨中的叶子。 更因为小孩子眼里的世界是七彩的,绚烂的。皇上和大臣们年龄大了衣服颜色都是老色,可在孩子的眼里都是明亮的。 用大颜料画樱桃、草莓、青枣、桑椹……南方运送来的火龙果、菠萝,点心也是比肉眼看到的鲜艳,桃花酥、青团……都是色彩饱满丰富,水灵灵的晶莹剔透,要人看着就想吃一口。 这幅画中的茶壶占据了中心的位置,高高立在茶几上,在红木的桌面上被一众茶杯和果子、点心环绕着,整个茶壶透着春天的泥土和阳光的颜色,茶壶上的把手看上去像一只倾听的耳朵,水果们点心们都好似从颜色里透出来表情,茶几边长的一个小花盆,里面的牡丹花儿和花叶子更是娇艳欲滴…… -- 第257页 最后他思考一会儿,补上细节,画画儿里面人像的面部五官。 顾八代的矫情和谦虚、理学克己的自我追求。 法海的意气风发和贵气,治学严谨。 ………… 最后是皇上,小道士自觉这是皇上,要画的用心一点儿。 皇上温和的好似邻家爷爷,却是一个皱纹麻点儿,都透着“见过大世面的自信从容”,“大权在握的喜怒不形于色,年老之人的肢体笨拙…… 而更要他们震惊的是,这种完全不拘束,只求情绪表达的画法儿。 大臣们看向皇上:难道是皇上故意教导十九阿哥的?看样子,不像啊! 皇上顾不得和熊孩子生气画他画的入木三分,深呼吸一口,只因画问画道:“画里的含蓄那,形、意、神、那?” 潇洒迷糊:“含蓄哦。皇上和大臣们都含蓄哦。” 皇上:“……” 大臣们:“……” 熊孩子/十九阿哥你确定画的是含蓄?画含蓄的人也不能这样,咳咳,乐呵,看着都是奸佞小人啊!! 因为画法很夸张直白,要不懂画的人也一眼能看出来。法海羞愧的用袖子掩面,问道:“十九阿哥,我们都是正直的人。” 潇洒更迷糊:“正直啊。表叔的身体又正又直哦。” 皇上看一眼梁九功:“小儿涂鸦之笔,朕没收了。” 梁九功麻利地和干儿子李德全,一起抬着画儿离开。 大臣们:“!!!”我们也要找机会,和十九阿哥要一副画儿才好! 潇洒画完画儿,洗了手去给皇太后请安,一番玩乐听书,回去自己的雅玩斋后,要人送礼物去舅舅家、姨姨家、“三只手”的家。 许家里,许嘉俊听到魏珠传达的圣旨,真呆了。 魏珠笑道:“许主事,这是十九阿哥专心找皇上,讨来的恩典哦。” 许嘉俊哭笑不得:“谢魏珠管事提点。”一个荷包送过去。 魏珠又笑道:“十九阿哥要奴才传个话,说他过几天再来看小娃娃哦。” 许嘉俊知道,皇上要揪着十九阿哥读书开蒙,对皇宫的方向一鞠躬:“臣谢十九阿哥情意。”又一个荷包送过去。 魏珠觉得,许主事果然是一个妙人儿,又多说了几句话,比如皇上下命令时候的表情,皇上要笑话许主事,态度上是亲近的。 许家小娃娃的洗三礼,潇洒小道士没能去参加,儿童学院里的车车研究有点问题,他一连几天都在儿童学院。 而在外头,有关于十九阿哥的传说故事,又多了一件。 因为皇上的黑脸,又关系到自身的名声,当天这些大臣老师们出去畅春园,没有人提画的内容,都大肆宣扬十九阿哥的书画天赋,十九阿哥的独特画法,要十九阿哥莫名多了书画神童的名号。 都说“我们十九阿哥果然是金童转世,喜欢技艺就是为了更好地玩乐,因为十九阿哥是孩子啊,这不,书画天赋就出来了,我们十九阿哥要读书,一定是一目十行,过目不忘,开口成书,下笔成诗……” 十九阿哥折腾技艺的名声,莫名地,就扭转过来了。 有关于皇上的一位妃子没死,改嫁的故事,也只有人偷偷在家里议论了:“以后可别说什么‘贞洁之女不二嫁’了。满洲人和汉家人不一样,女子再嫁很正常。合离也正常,你记得先皇,先皇的姑姑……那都是合离,现在不都说‘大华夏’,我们要尊重不同的生活……” 皇上小小的满意。 昭华、汪夫人、许夫人,抱着小婴儿,都是沉默,多希望这是真的。等十九阿哥正式进学识了字,一天天长大,这事情还能瞒下去吗? 昭华将一切都咽在肚子里,有些话不能告诉汪夫人和许夫人,也不能告诉皇上。 许嘉俊、汪翰林等人听到这些议论,沉默后,还是沉默。希望这是真的,可更知道,不是真的。有些事情,烂在肚子里,做梦都不能说。 可他们又能瞒着多久?小阿哥总有一天会想起来。 潇洒小道士自然不知道这些。 皇上开始忙碌起来,礼部会试开始,因为加入新的试题,举国关注。黄河决堤好几处,淹没良田庄稼无数,更有房屋人畜受难,四贝勒和十三阿哥领着刚训了开头的八旗子弟,快马去灾区坐镇救灾事宜。 跟着灾民在大雨里抢修河堤,十三阿哥还好,四贝勒差点要洪水冲走。潇洒也开始忙碌起来,他收到四哥和十三哥的信件,要尽快造出来会跑的大车车,自己修河堤的动力机,哥哥们出远门就不用骑马,磨得大腿出血了。 也不用亲自下河堤了。 昭华照顾许夫人出了月子,许夫人进宫和皇太后说,她还是要出海,孩子有汪翰林和汪夫人养着,工部开始准备出海事宜,时间定在五月二十八。 大清国人因为会试考试和救灾,一时间,目光都落在北京城。 汪翰林外任的地方,也定了下来,择日出发。 潇洒因为亲人们要离开的事情,“哇哇”地哭:“五哥、七哥和十四哥去盛京了。四哥和十三哥去黄河了。姨姨和姨夫要走了,舅舅也要走了。哇哇——潇洒也要走了,潇洒也想师父和狼妈妈了,哇哇——” 皇上听得心里难受,弯腰哄着道:“你五哥、七哥和十四哥很快就回来了。你四哥和十三哥也在夏天之前回来。不哭不哭哦,汗阿玛带着我们小十九去看师父和狼妈妈哦。” -- 第258页 “皇上骗人,皇上要去木兰,皇上今年没有时间去江南,哇哇——潇洒自己回去,哇哇——”斗大的泪珠掉下来,潇洒哭得声势震天,房顶都给掀了。 皇上无奈:“好,好,那明年去,好不好?” “哇哇——潇洒要亲人都在一起,哇哇——”潇洒小道士真伤心了,几个哥哥出门还没回来,舅舅和姨姨都要离开了。“他们不要潇洒,潇洒也不要他们,哇哇——” 皇上:“……” 第56章 闹事 皇上要熊孩子哭得无可奈何, 更因为他孩子气的话语哭笑不得,这要不说是熊孩子吗? 皇上哄着道:“他们很快就会回来。天色不早了,汗阿玛送你去童学院。” 潇洒的哭声一顿, 接着又开始嚎哭:“哇哇, 潇洒才休息一天, 又要去进学,哇哇——” “你才休息一天?人家寒窗苦读,都是十年没有休息的。你的哥哥们都天不亮爬不起, 寒暑无休的。” “哇哇——皇上坏坏啊——哥哥们好可怜——哇哇——” “!!!”皇上牵着熊孩子的手,抬脚就朝外走去。 小孩子一边哭一边跟着皇上,一只手擦着眼泪, 湿了袖子,背后背着的小筐子里, 是他昨天写的功课, 父子两个出来畅春园, 各自骑一个两轮车,皇上将熊孩子的小筐子取下来, 放到自己车前头筐里, 给擦擦眼泪,领着他来到童学院。 大约一刻钟的功夫,父子带着侍卫们来到学院, 学院里的院长, 得空的老师们都迎了出来。行礼过后,都瞧着十九阿哥一副被逼着来学习的委屈模样,差点没忍住笑出来。 皇上暗示他们一眼, 所有人都板着脸满是严肃的:十九阿哥吸吸小鼻子, 眼里含着两泓眼泪, 眉眼耷拉着,那真是被逼上梁山的架势,可不能招惹。 皇上问:“最近这里,店铺好似多了?” 院长道:“确实多了。一开始是因为孩子们来进学,家人仆人要有一个地方休息休息,茶铺酒楼就慢慢开了出来,后来店铺越开越多,更有一些人家要在这附近盖宅子,臣等也在犯愁。” “确实不能放任。”皇上牵着熊孩子的手,慢慢地散步,看着一排排房屋道路,听着孩子们的朗朗读书声,略沉思道:“因为朕这几年喜欢住畅春园,畅春园附近的地都盖了不同的园子,算作衙门,如今又开始盖一些官房,给官员们住……朕知道,他们从家里到畅春园上早朝,太远了。” “做父母的,要疼孩子,朕也体谅,不想住在学院里不方便,尤其家远的孩子们。可是这附近的地方就这么大点儿,……朕要工部的人来看看,统一规划,包括排水、道路等等。” “皇上仁慈,此乃学院之福也。”院长和老师们都小小的激动。皇上一转头,故意问道:“胤禝说说看,还要什么?” “要巡逻队,不许弄脏了这里的水和土地,影响这里的鱼儿鸟儿。还要一个大剧院,唱昆曲的,法兰西路易国王演戏那样的。”潇洒小道士的话脱口而出,带着一点儿赌气生气。 皇上、院长们都乐呵。 “行,谁敢脏了这里的水和土地,汗阿玛砍谁的脑袋。”皇上笑道,“不光是唱曲子的,跳舞的,琴棋书画,各种社团都有。” 皇上摸摸熊孩子的小脑袋,送他进来幼儿班,在门口嘱咐道:“好好学习,汗阿玛有事情再转一转。” “好哦。”一听就是情绪不高。 皇上捏捏他的小耳朵。他的小脾气上来,头一扭,自己背着小筐子进去了课室。 皇上:“……” 生气的皇上,眼望着小小的孩子坐在课室里,在一群小娃娃里最是醒目的一个,解下来筐子,拿出来笔墨纸砚昨天的功课,面对小伙伴们看向他热情的目光,他眼睛一瞪:“看老师!” 皇上:“!!” 皇上瞅着一群孩子吓得乖乖坐正的样子,放了心。虽然没看到老师的反应,自家这熊孩子不光逃学,还擅长睡懒觉迟到。但光凭熊孩子这理直气壮的反应,就放了心。 皇上领着院长、老师们继续逛着校园,听他们说学校里的事情,发现的几个数学好苗子,小小的满意。 皇上说:“朕今天来,一个目的是,和老师们都谈谈,十九阿哥的学习情况。他自己坐不住凳子,还不喜欢和同龄孩子们一起玩耍,可有影响到其他孩子的学习?” 院长满脸感动,又是羞愧。 “皇上,臣等知道十九阿哥还是一个小孩子……”幸好皇上您没有骂我们不尽职,“皇上,十九阿哥的天赋极高,在幼儿班里,和同龄的孩子们玩不到一块去,学习方面也不好按照常规来,臣等也在研究。” “学院里既然有几个天才,就好好培养。但十九阿哥还是要和同龄孩子一起,至少这几个月。”来童学院学习,学习知识只是第二重要的,第一重要是人际关系。“先要他们处一处,看一看。他孩子脾气不能惯着,要学会和人相处。” “皇上的思虑极是。”院长也明白着,十九阿哥太过天才,需要接地气一点,学会和普通孩子相处。“皇上,十九阿哥是特殊情况,其他孩子们都很好地学习。他们谁逃课上课不专心,反而是最怕十九阿哥。” 皇上保持严肃的面容。 今儿皇上过来的第二个目的,就是熊孩子在学院里将人打了,不止一个,他们的父亲们不敢和他告状,可眼看熊孩子变成学院一霸,皇上能放心吗? -- 第259页 皇上道:“朕听到一些消息,不大明白,院长具体说说看?” 院长倒是真心赞赏的模样:“学院里头,孩子们打架,逃学,臣等也不好多管,管了他们也不听。却是十九阿哥每每挥着小拳头教训一顿,他们就听话了。” 皇上:“……” 皇上转头看一眼院长,院长反应过来,艰难地给予目光肯定! 如今儿童学院,是研究院和玩乐的地方。童学院是学习的地方,女子学院也开了学。只潇洒自己逃学,却不要小伙伴们逃学的,必须都要专心学习的,一旦谁学习不专心要他知道了,他小小的孩子就一顿小拳头挥下来。 就是这样的双标的溜溜的。 皇上背负双手,慢慢地踱步思考。 甭管是十九阿哥的侄子们表哥们宗室王公大臣子弟们,反正在学院里都守礼的不得了。十九阿哥宛若一个孩子王,管着学院里所有的学生。 这是皇上没有想到的。 熊孩子这是,将这里当成他的地盘,在他的地盘里就要听他的,谁不听打到听话? 皇上抬头看天,骄傲、自豪、烦恼……心里头各种复杂的情绪翻涌着,只能沉默。 四月下旬的天气里,最是春风春雨花经眼的养人,皇上在这里转了转,午休时间去十九阿哥的小院子里,一起午休,起来一起用午膳,又到学院食堂看了看,宿舍看了看,很是满意。 然后他就听到侍卫说,十九阿哥打了几个大孩子:蒙古新送来学习的三个孩子,和在京宗室打架,扰乱课堂,十九阿哥喊他们到练武场上,好一顿拳头。 皇上抬手按按眉心,装不知道。 院长眼观鼻鼻观心,装没听到。 练武场上,潇洒打完了一群都是十岁左右的小伙伴们,板着小胖脸叮嘱道:“在学院里打架,只能在练武场哦。不许打扰同学们和老师们上课哦。不许人多聚众欺负同学哦。” 蒙古小王子们鼻青脸肿的,不敢不答应:“谨遵十九阿哥命令。” 宗室子弟们脸疼的“嘶嘶”呻~吟,笑着答应道:“十九阿哥放心,我们从来不主动惹事。” 潇洒小小的满意,望着蒙古小王子们,哄道:“来到京城不要怕哦。小道知道京城和蒙古不一样,有拐子拐孩子,有混混闹事,潇洒会保护你们的哦,他们不敢来这里哦。” 蒙古小王子们愣住了,接着就低了头不说话。 宗室子弟们反应过来,合计这几位是来到京城不适应,才情绪激动失去理智,动手的? 这个说:“你们不要怕,京城和蒙古其实差不多,吃的喝得玩得,哪里不知道的,我们带着你们。” 那个一拍胸脯大包大揽:“我上次随皇上去木兰打猎,到了承德都不习惯,你们不习惯也正常,有我们在,慢慢就习惯了。你们说说,哪里不熟悉的?” 几个蒙古小王子一听,慢慢的,都抬了头,看看十九阿哥,看看这群同学们。要不说孩子们的友谊就是这样神奇?几句话,就处的好了,之前的打架闹事都忘记了。 回来课室里,互相学习蒙古话和满语、汉语,一个课室的人对他们都没有了隔阂和孤立。 潇洒完成这件事情,掏出来怀表看看,要去儿童乐园研究医学,面对皇上挺有理由的:“姨姨和女医科,太医们、西洋大夫们在研究金鸡纳霜,海伯伯他们在研究试验大机器,潇洒要去看哦。” “你比朕还忙?”皇上不放心,“正好朕也要去看看,一起吧。” 潇洒乜皇上一眼,仰着脑袋,气鼓鼓地跟着皇上一起去。 皇上知道原因,不和熊孩子计较。 “潇洒要做实验哦,皇上不能管着潇洒哦。”潇洒小道士一路上不停地念叨。 “哦~~”皇上充耳不闻。 潇洒:“……” 最近他外出基本都是三哥陪着他,可是五个哥哥都出京了,三哥也开始忙了,皇上就要十三姐姐管着他,任何她自己认为危险的,都不给他碰、不能摸,甚至说天开始热了,不能进炼铁房、炼铜房…… 潇洒对姐姐们最是爱护的,那自然是乖乖听话。可是皇上故意要十三姐姐管着他,他就要抗议了啊。 父子两个在儿童乐园,皇上亲眼目睹这些研究,万分震惊。 会自己跑的车车、大船,已经有了肉眼可见的方向。会自己动的大机器动力机,几次试验也已经趋向于实用。 能做衣服的脚踏缝纫机,能自己烧热水的太阳能仪器……金鸡纳霜和橡胶研究进展,甚至那法兰西国王来信里的“电”……说实话,皇上面对匠人们全程都是,做皇帝做习惯了的本能反应,一直到离开儿童乐园,都不敢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 父子两个回来畅春园,就不着急赶路了,皇上为了哄着闹脾气的熊孩子,领着他在街上逛了逛,吃着零嘴儿,听着哪个举子太过紧张,在状元楼晕倒了,要去状元楼。 在状元楼听着人议论要出海的许主事,被皇上大老爷罚在家里给小闺女洗尿布,他乐得眉飞色舞的。 皇上作为始作俑者之一,都有点不好意思。 “我们也知道,这是皇上老爷心疼小娃娃,这一出生,父母都要离开了。”挤眉弄眼地笑。 “那可不是?要不说我们皇上老爷最是慈悲?”心领神会地笑。 -- 第260页 人群里爆发出来一阵阵,你知我知的神秘大笑,潇洒听着迷糊,问皇上:“阿玛,他们笑什么?” 皇上手里转着核桃,悠哉哉的:“笑许主事没有男子气概,在家里给孩子洗尿布。” 潇洒眼睛一瞪圆,冲那些大笑的叔叔伯伯们喊一嗓子:“许主事是真男子汉,大气概。不照顾孩子的才是该笑。” 皇上:“……小儿顽皮。诸位慢慢聊。” 被惊住的人群,瞅着小娃娃瞪大的眼睛,听着这位老爷的解释,一起笑道:“这位老爷,我们家那些皮猴子,要是能有小公子的一点机灵劲儿,我们也疼不够。” 潇洒一听更气,皇上摸摸他的小脑袋,示意他不着急,微微点头道:“孩子聪明不聪明,是天生。但即使是天生,也要好好教养。更何况性情人品处世,最是需要做父亲的多照看着,耳濡目染地学习,一甩手丢给保姆嬷嬷,此举大害也。” 潇洒重重地点小脑袋,细看一眼,学着皇上的模样训道:“你们坐没有坐样,站没有站样,你们的小娃娃也跟着学习哦。” 一干东倒西歪地放松自己的老爷们,条件反射地站好坐好。这位老爷和小公子一看就是,很有身份的,他们都想套套近乎,一起哂笑着凑上来。 “这位老爷,小公子,实在有大智慧也。” “听闻一席话,胜读十年书。请问,这位小公子,开蒙了吗?” 潇洒最不喜欢人问他学习的事情,闻着他们身上一股子“古董”味道,皱着小鼻子,板着脸:“拒绝回答。” 皇上乐呵呵的:“他还没进学,天天听人说他要进学了,要早起晚睡的,正闹着小脾气那。我也是听说会试考数学等题目,好奇,请问诸位举人,这考试,可难吗?以后考试还考吗?” 状元楼二楼的举子们先是一起点头,再是一起叹气。 “这位老爷,可是烦恼家里孩子进学,要不要学数学?我们的体会是,数学要学。虽然皇上老爷还没有明确说,朝廷也一直打哈哈,但就因为这暧昧的态度,才是精髓所在啊。” “这次数学考试不算正式考试,可我们都知道,数学好的,皇上和朝廷一定会用,只悔恨之前一点没学啊。” “看朝廷目前的形势,对技艺人才很是需要。吾等也明白。可我们都是读书人,如何能去做那匠人之事?” “……” 一人一句,皇上表情没有变化,毕竟皇上也认可士农工商,匠人卑微的。 可是这些话,听得潇洒小眉头竖起来,他咽下一口状元饼,心想着,你们不乐意,那就不用你们好了,匠人伯伯们不识字,我教导他们识字,保证比你们这些煮不熟的酸菜强。 他心里有了计划,也就不生气了,开开心心地享用状元楼的美食。 三年一次的会试考完,大约要等一个月出来榜单,考中的基本都是进士了。再进行殿试,就是要选状元榜眼探花的。 四九城里头的上万举子都还在等待,因为十阿哥举办的钓鱼比赛分散了心,可眼瞅着日子越来越近,越发地紧张,这份紧张里还有对未来的迷茫:以后考试都考数学等等了,八股文章也会改革吗? 当然,皇上和朝廷也在思虑这些事情。 从一万多个里面,选出来几百个,再选出来三个,这里头的考量太多了。基本能走到这一步的,除了几个才华特别突出的,学问水平都差不多,这前三甲,关系着的是朝廷的态度。 比如今年该是给江北的,还是江南的,哪一系学问的,出身哪家的,在朝堂上有什么关系? 又因为今年因为加了数学考题,批改试卷更费功夫,他们也愁着那。 皇上更是谨慎小心着。 皇上听熊孩子临睡之前说:“皇上,潇洒要建造一个技艺学院,就在儿童乐园边上,潇洒自己培养识字的匠人。” 听得皇上一惊。 小孩子可能是成长的原因,天生的独立,你们读书人不乐意研究技艺,我就自己培养。 正好墙上的自鸣钟响了九下,皇上道:“熄灯时间了,睡觉。汗阿玛明儿再思考。” “好哦。皇上晚安。”潇洒钻进被窝里躺好,皇上给盖好被子,虽然心里担着事情,可到底最近和十九阿哥一起睡觉习惯了,到了九点就犯困,很快也睡着了。 这段时间,潇洒大多都和皇上一起睡,亲自看着皇上的作息、用饭,要皇上养好身体。但他还是习惯不穿衣服睡觉,导致皇上和宫人们总是担心他受凉,不光糊上窗纱,还按上床幔,夜风吹动明黄色的窗纱和床幔,徐徐缓缓。 四月底的月亮弯弯,安静地照耀人间。京城郊外的一处驿站门口,几个黑衣劲装的夜行人下了马,用力地拍门。看门的老头儿烦躁地喊一声:“喊魂那?”等到他磨磨蹭蹭地打着哈欠给开门,一个元宝大银锭到手里,顿时笑容热情。 “什么也不要多问。有什么弄什么,四菜一汤,再烧好热水。” “好嘞,三位爷,请先进屋歇着,马上给安排好。” 驿站一般是给官员们出门、各地方跑信件用的,但也接待一般来往客商。只是住宿条件不如大酒楼里头的好,一般很少有这样大方的客人。不光看门老头儿欢喜,被喊起来的厨师和小厮也欢喜。 当然,他们这几个人,大夜里跑马,必然有要事情的,端看他们那谨慎又谨慎的态度,就知道一二。 -- 第261页 第二天上午,十三格格领着十九阿哥,去许家看望小娃娃。皇上也去澹宁居,和大臣们商议这次会试、殿试的事情。 畅春园西花园里,太子见到了这三个人。三个换了装扮,打扮成普通侍卫模样,进来西花园的外书房里间。 太子的心腹太监在门外守着,房门禁闭,三个人沉默地行礼,其中一个掏出来怀里的信件。 太子看完信,宛若一盆冷手兜头泼下来,一颗心冰冷冰冷。 好一会儿,太子表情缓和,从腰上荷包里掏出来打火石,点燃信件烧了,扔到垃圾桶里,一转身,坐到桌案上,用左手写了一封回信,交给他们。 太子望着他们出去的身影,望着窗外荡漾的湖水,“嘎嘎”叫的鸭子,露出来花苞的荷花……脸上阴晴不定。 四贝勒和十三阿哥远在黄河,还没回来,这个事情又不能告诉其他人,身边连个商量说话的人也没有,太子倍感孤独。 而此时此刻,西山大营里,大郡王也收到了一封快信。大郡王看完信,拍腿大笑,脸孔因为兴奋和激动发红发亮。 “去唤八贝勒和九阿哥来一趟。” “嗻。” 贴身小太监退下去,大郡王内心里还是激荡万分,脱去外袍,出去营帐和亲卫们摔跤比武,狠狠地出了一身汗,一颗心还是“砰砰”跳。 八贝勒和九阿哥很快前来,看完那封信,也是一样的兴奋和激动。 八贝勒道:“恭喜大哥,贺喜大哥。大哥,如此好消息,果然是老天爷都在保佑。” 九阿哥问:“大哥,你打算怎么做?” “自然去见汗阿玛,将此事告知。”大郡王迫不及待。 “大哥,不可。”八贝勒和九阿哥一起出声,两个人互看一眼,有八贝勒劝阻道:“大哥,此事是太子之大过也。但不能是我们告诉汗阿玛,太子是半君,我们是臣。半君有过失,我们直接告诉汗阿玛,一是不尊重,一是没有兄友弟恭,一是需要周密布置,此事弄不好太子和汗阿玛一哭,汗阿玛原谅太子,我们白做了告密的小人。” 大郡王着急:“如此大事,当然要告诉汗阿玛。” 九阿哥皱眉道:“大哥,会试即将出榜,出海的船队也都在准备,这个时候,我们闹起来,汗阿玛第一个拿剑砍我们。太子在江西私自挖矿,牵头的人是噶礼,噶礼也是汗阿玛的奶兄弟,两江总督,太子的铁杆,我们贸贸然地和他对上,有几分胜算?” 大郡王愣了片刻,一屁股坐下来,嘶吼道:“那你们说怎么办?趁着太子身边没有老四和老十三,我们赐教刺激太子,这不正好吗?” 八贝勒胸有成竹:“大哥无需担忧,要刺激太子,弟弟有办法。” 会试名单公布,四九城的举子们哭着笑着,贡院门外人头攒动,大家纷纷伸着脖子拼命往人群里挤。放榜的日子,考生们苦读多年,就盼着榜上有名,哪能不激动吗?侍卫们都熟练了,有条不紊地做好防护措施,防止谁当场发疯、跳河的,撞墙的。 而伴随着这份名单,一个谣言在四九城传开:两江总督噶礼科举舞弊,收受贿赂,去年的南京乡试有大误,有盐商子弟顶替真正的读书人! 皇上震惊。 四九城所有人都震惊。 举子们已经是举子了,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多录制几个没有真实学问的富家子弟,也是减少他们的竞争。可事情不是这样说的啊。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3-07 19:08:21~2022-03-08 20:30:5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虎年虎虎赚钱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Cherish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7章 魔障 事关科举大事, 都万分在意。 读书人心里的正义感都有的。 徐家的案子还在刑部,牵连的人都在蹲大牢,皇上还没有一个判决, 这又来一桩! 再加上这次会试添加试题的刺激还在, 落榜的举子们都闹着要拿一个说法! 官员中也有正直之辈, 尤其出身江南的官员们很是重视,纷纷派人去街头巷尾仔细查访。 这一查访,官场的聪明人, 都品出来几分味道。 说是这届的江南举子中,三个盐商子弟平时装模作样的,学习的名声好得很, 其实最是一肚子草包,本不应该被录取。 如果是其他地方, 可以作弊打个小抄啥的。但在南京乡试, 哪有作弊的可能?江南文风鼎盛, 街头乞丐都知道重视科举,进出搜身各种检查最是严格, 基本没有作弊的可能性。 之前徐乾学操作一番, 要他长子做了举人,那也是在名单上作弊,俗称“内定”。 可即使徐乾学在江南和朝廷的地位, 也是不灵的。 江南本就读书人多, 考试比其他地方,竞争更激烈,就那几个萝卜坑, 所有的“萝卜”都看着那, 尤其徐家的对头们, 要不徐乾学这么大的本事,舞弊亲儿子的事情还能被爆出来? 噶礼是皇上的奶兄弟,位高权重的两江总督,身份比徐乾学高多了,所以朴素的老百姓就猜想了:这一定是谁知道真相了,不敢上告,又不甘心,传了谣言出来。 谣言有鼻子有眼睛的,甚至说什么:“噶礼那个人,有能力办事,可他就是贪财。想当初啊,噶礼在山西做巡抚的时候,就喜欢搞这一套,只是他当年手段嫩着。” -- 第262页 这一抬一踩的,听着更真实。毕竟,没有能力关系再硬也不能做这样的大官啊;毕竟,银子谁不爱啊?有权有势的,有几个不捞银子的啊? 四九城议论纷纷的。 而官员们和幕僚、交好的亲友们一合计,隐约猜到,这是有人“项庄舞剑意在沛公”,都沉默下来,写好的折子要上奏的,也都重新润笔。 在很短的时间里,康熙皇帝的御桌前摆满了一堆奏折,而且说的都是同一件事,这让康熙皇帝提高了重视度。于是,康熙皇帝命暗卫写信给南京织造曹寅、苏州织造李煦,再命令南书房大臣,写信给噶礼、江西巡抚、江苏巡抚……。 皇上当然也是生气的!噶礼是他的奶兄弟,噶礼有做事之能!噶礼犯糊涂,他生气。可他更生气敢于散播谣言之人。 老大一个武将,全凭匹夫之勇,哪里知道治国的艰难? 老八躲在老大后面,手段不断,可他哪里有刚骨,能够狠心解决这朝野上下的矛盾,大清国的致命危机? 老九……皇上都不想评价。老十三不在户部看着他,他又天天听老八的话,没头苍蝇一般。 只会添乱! 可是这个档口,皇上一时还不能罚这三个儿子。 可是南京乡试的事情闹出来,挨着科举改革,殿试的时候,朝廷必须给天下的读书人一个说法。 皇上心里头烦乱,在御花园转了转,遇到德妃。 德妃在捡花瓣儿,看见皇上,慌张地放下盘子,整理衣服给皇上行礼。皇上明显心情不好,冷着脸:“起吧。德妃在这里做什么?” “回皇上,十九阿哥帮助老四颇多,妾也不知道能做什么。昨儿荣妃姐姐说,十九阿哥不拘什么名贵东西,她给十九阿哥送去的荷包,十九阿哥很是喜欢。妾不会针线,就想着收拾一点花瓣儿,给十九阿哥做点吃食,妾也尝尝自己动手的滋味儿。” 皇上点头:“老四不错,这次下水受了凉,已经没有大碍。等他回来专心养一阵子,就大好了。”顿了顿,“你们有这份心意,也是难得。” 皇上面容感伤:“朕记得,你们和‘她’都处得好,‘她’去南巡的时候,还告诉朕,带着你们给的好多礼物,到了江南,给江南的闺阁好友们。” 德妃听着,心里一酸。 “皇上,她是那样的人物儿,妾怎么能不喜欢?只恨妾愚钝……” 皇上沉默。 德妃低头,默默地擦眼泪。 等德妃再一抬头的时候,皇上的身影已经远去了。 德妃的眼泪又出来。 人世间是泥巴和水做的,那样干净的人儿,如何能留住那?德妃端起来盘子,继续捡着花瓣儿。皇上出来御花园,那脚也不知道怎么的,就来到了栩坤宫。 皇上看着这里的一草一木,一桌一椅,梳妆的铜镜、看书的烛台……眼前都是曾经的一幕一幕,女子娇俏的身影轻灵曼妙,言语舒缓顽皮,一言解开他的烦闷。 汪孝宸…… 皇上自从见到昭华之后,第一次来到这里。他坐在院子里的椅子上,望着花坛里的牡丹花盛开,轻轻地一闭眼。 汪孝宸太聪明。 汪孝宸太狠决。 她进了宫,看到太多事情。她和德妃等人不一样,她会思考,有刚性。她知道人类自从有文字记载的几千年里,都是争斗的过程。汉唐八百年,皇权、王权风雨飘摇的,宦官、权臣、外戚轮番登台,每个势力都想扶植一个好控制的皇帝。 所谓的任贤选能,不过是自欺欺人的借口。从上到下,都是。 能力出众、脾气刚硬、精力超群的皇子,很可能随时栽跟头,因为他们不符合“老皇帝们”的利益,更不符合这些人的利益。 皇上情不自禁地露出一个苦笑,历朝历代,从开国皇帝开始,一代一代,皇位的继承人越来越弱,年龄越小——好似“烤鸭越养越肥的”人工选育的结果。 明朝时候,朱元璋制定各种规矩,用各种方法打压下去外戚。到如今的大清,再用各种方法打压下去宦官,甚至他可以不断打压下去,连权臣都不再有,可那有如何那? 他只是一个人,他终究要将权利放下去,不给臣子,就要给亲族。而他的儿子们争斗起来,他同样要面对继承人的问题。 这不是他在老二一出生,就册封为太子,就能解决的问题。 皇上放在扶手上的手青筋毕露,面容悲痛难言。 强势的兄弟们,不甘心失去权利的大臣们皇亲国戚们,不想这位太子登基。 太子这些年深陷其中,已经变成其中的一员,已经变成皇上、兄弟们、臣子们的一个人影子,他也需要通过给予利益,拉拢人心,他也需要通过各种方法,去找银子花……他也需要去争斗。 他还怎么去做一个高高在上的皇帝? 而他的骄傲,却又不允许他弯下腰,弯了脊梁骨。 皇上脸上的苦笑变成自嘲。 皇上起身,从梁九功的手里接过来一个花剪,剪下来几支姚黄、魏紫的牡丹花儿,抱到大厅里,放到串枝莲花云纹的花瓶里,仔细地摆放好。 汪孝宸是一个喝风饮露的人,估计汪家也不想再培养第二个“汪孝宸”,她不想十九阿哥将来也参与争斗,她甚至无法接受她的儿子,打小就被驯养在宫里,作为一个贵人生的小阿哥,失去灵性,弯了脊梁骨。 -- 第263页 皇上整理着花束,眼前好似素衣女子站在面前,手持一朵牡丹花,放在面颊边,歪着头,娇笑着问他:“皇上你看,我好看?还是花儿好看?” 皇上笑笑,一眨眼,一抬头,面前哪里有人? 汪翰林在家里准备出发的行李,听说科举舞弊的谣言,虽然他也有作为江南人的恼怒,也知道这事情不是他能参与的。 他在傍晚时分,找到刚下衙的许嘉俊,在书房里一坐下来,就再三叮嘱:“你不要被牵扯进来。” 许嘉俊点头,却又摇头:“我担心十九阿哥。这件事闹不好,真要……”废太子了。 “不会。”汪翰林很笃定,“今年,皇上不会。” “今年皇上不会,难保太子不着急……”许嘉俊担心,太子走上大唐太宗的太子李承乾的老路,察觉地位不稳,先来一个逼宫。 汪翰林却道:“你和太子接触不多。我见过太子几面,太子不会,太子当皇上是父亲。” 许嘉俊心头一震。 两个好友一起望着串枝莲花云纹香炉,精致的香炉摆在书桌上一角,几个小孔冒出袅袅的沉香香气,朦胧如云烟,慢慢地消失不见。 “当年,明太*祖的太子朱标去世,明太*祖知道皇太孙压服不住,他给朱标安排的辅臣,杀了大将军蓝玉在内的几万人。可是,皇上在三年前,就动手清理了太子殿下的母家势力……”许嘉俊不得不怀疑皇上对太子的心意,“太子岌岌可危。” “我知道你的担心……”汪翰林从小火炉上拎起水壶,手上冲泡茶壶,给许嘉俊续上一杯茶,缓缓道来:“皇上不管是选择保住太子,还是保住其他皇子,太子和其他皇子这番争斗下来,必然要牵扯更多的人。而要皇上下决定,需要一个契机,这个契机的发生,更会牵扯到很多人,前几天,太子殿下的老师王剡来见我。” “王剡?”许嘉俊眼里有一丝戾气,“他是替太子殿下来问?” “不是。太子殿下不知道。”汪翰林叹气:“他一开始希望通过太子,实现自己的理想抱负,青史留名。后来和太子处的久了,宛若亲传弟子一般的感情……关心太子的未来。” “他是眼看太子越发地位不稳,不甘心罢了。”许嘉俊冷笑,“目前清流大多围在三郡王身边,修书写诗词的;满汉士绅则是都在八贝勒和九阿哥身边,我有时候都怀疑,前头户部杨侍郎自尽,曾经将账册给了八贝勒,他最近府里出入的人,表情有了变化,那样的实在,一定和银子有关系。” “这个事情,有几个人都想到了。”汪翰林叹气,“只是八贝勒做人严密,没有任何证据。 这一次,可能就是‘决战’了。大郡王的地位,就看这次能不能带兵去西北。太子,母家已经废了,曹寅也开始几处下注了,噶礼这个铁杆……这次,估计也要保不住了,大郡王、八贝勒既然出手,绝对有后招。” 沉默中,许嘉俊端着茶杯不动,闻着也不喝。好一会儿,他轻抿一口,慢慢抬眼,望向汪翰林。 “我猜,是和银子有关。太子失去母家、曹寅……这些势力,更失去银子来源。关键经过索额图倒台一事,牵连太大,太子殿下下面的人顶用的也不多了,所以才会因为买一个园子,去户部借银子。也所以……” 还了银子,手头更紧。要想办法找银子,就会留下尾巴,要大郡王、八贝勒发现了,开始动手。 好友两个对视一眼,许嘉俊不放心好友,谨慎地说道:“我以前就听说,太子喜好和小太监厮混。你进宫的时候小心一点,太子最近压力大,万一他控制不住自己要发泄,露了行迹,必然要皇上震怒。” 汪翰林瞳孔地震。 不管哪个朝代都有男风盛行,尤其中上层。有喜好男风的,就有痛恨男风的,从这方面来看,康熙皇帝和唐太宗很像,唐太宗得知李承乾喜欢乐童,下令处死乐童,导致父子关系恶化。 康熙皇帝……更何况太子这边的是太监,世人眼里的“半个人”,会更要康熙皇帝暴怒。 那太子殿下…… 汪翰林直勾勾地看着许嘉俊。 许嘉俊还有话:“这男风本是盛行于关内,关外没有的,青楼妓院也没有。现在满洲进关,难免受到影响,逛楼子是在所难免,这也是皇上最痛恨的一点。可……既然进了关,如何能不互相影响?这人到了楼子里,面对男男女女的诱惑,有几个有定力?” 目视汪翰林,低声道:“三郡王和一个读书人,关系莫测。” !!! 汪翰林有点傻了。 这两个地雷,消息灵通的人都知道一点,只汪翰林是远离政治中心,也尽量不和皇子阿哥们接触。现在他知道了,难免忧心太子的事情一旦暴露,可能会牵连到十九阿哥。 此时,潇洒的休息日,正和太子在街上听人说书,听到各种版本的故事。 “话说那一年,乡试榜单出来,山西读书人发现,在上榜名单中,有两个人的名字格外引人注目,一个叫吴泌,另一个叫程光奎。 这两个人的身份不一般,他们家族都是当地赫赫有名的粮商,可以说是山西最有钱的一批人。吴泌和程光奎仰仗‘有钱’的身份,整天就知道吃喝玩乐,连字都不认识几个,这样的人竟然能够考中科举?” -- 第264页 听书的人一起大声“嘘嘘”。但见说书的人打着快板,绘声绘色的:“很显然,吴泌和程光奎家里一定给考官送了钱,这是明目张胆地科场舞弊。很快,举子们聚集在一起,把一尊财神爷的雕像搬到了夫子庙里,还在贡院的牌匾上用白纸写上了‘卖完’两个字,以此来讽刺富商和考官勾结在一起,贩卖功名的丑恶行径……” 听书的人都高兴地给做总结: “现在噶礼升到两江总督了,知道给这些有钱子弟做一个好名声了,江南的读书人都没有发现,哈哈哈。” “江南读书人枉自称聪明,这次栽了,哈哈哈。” 这酸爽的?潇洒听着人群不断说“江南读书人平时最喜欢端着文雅,哈哈哈。”又听到几个江南口音的读书人站起来,面红耳赤的吼:“江南读书人这次没有发现科举舞弊,江南读书人认了,此次耻辱,必然不忘。” 说完这句话,一撩袍子,抬脚就离开了。 茶楼里的人一起冲着他们的背影“嘘嘘”,看热闹好不欢乐。 潇洒正双手抱着一份“野鸡脖儿”啃,睁眼一瞧,太子身上气息幽暗莫测,太子牙关紧咬、面色青白,明显的压抑隐忍,潇洒一着急,用“少林狮子吼”一声长啸:“二哥!” 清凌凌的长啸,要太子一个激灵回神,好似全然没发觉一般地问:“弟弟,什么事情?” “二哥……”潇洒想说“二哥你刚入了魔障”,直觉不能说出来,指挥道:“还要再吃一个‘野鸡脖儿’。” “好。小二,再来一个‘野鸡脖儿’。”一转头看回来,不放心道:“吃了两个‘野鸡脖儿’,五毒饼不能吃了哦。” “五毒饼回家吃了哦?” “那是桃酥做的,晚上用了不好克化,明儿再吃。” “好哦。” 店小二乐呵呵地送上来一份“野鸡脖儿”,托盘里还有两份五毒饼,形貌都很小,大人一口,小孩子两口就吃完。店小二端上桌,瞅着小孩子笑道:“这位公子,我们掌柜送给小公子的,这是店里专门做了给家里孩子吃的,放心用。” 潇洒眼睛亮亮,看向二哥。太子无奈:“既如此,放下吧,谢谢贵掌柜的礼物。” “不谢,不谢。贵公子这样的人物儿,来小店里就是蓬荜生辉了。” 店小二说着话,机灵地退下去,听到其他客人取笑他和掌柜的,他道:“你们都想上前说话,又不敢的,此刻倒来笑话我?” 众人更是笑:瞧着这对兄弟,真真是难得一见的神仙人物儿,从进店里来,一抬脚,一站一坐,那就是仪态万千,真真要人打心眼里想要亲近,却又生怕亵渎打扰了贵人,不敢动作。 太子习惯了众人的注视,他习惯了给人恩惠,当下就从荷包里掏出来一块碎银子,和店小二道:“吾兄弟,请店里的父老乡们一起用五毒饼。” 店小二忙过来接过银子,众人都笑着拱手道谢。潇洒向来喜欢和人群一起欢乐,当下就放下手里的“野鸡脖儿”,油汪汪的小手一抱拳,奶声道:“谢谢诸位叔叔伯伯们的喜欢。” 众人都说“小公子就是大方……”太子一愣之下,也笑了笑。 潇洒望着太子一口没动的糊塌子,道:“二哥,‘野鸡脖儿’趁热吃哦,好吃哦。” “好。”太子用筷子在碟子里夹一筷子,点点头:“味儿和家里做的不一样。” 太子端起汤碗,喂给弟弟几口奶汤,继续照顾他用这午后小食。 潇洒吃的虎虎生风,津津有味,标准的小饕,要太子看着,也有了一点胃口。 “野鸡脖儿”是江北江南老百姓每年开春儿最爱吃的:韭菜!也是北京人包饺子,保留看家的“馅儿”!因为每年秋后割腕最后一茬儿韭菜,地里会铺上一层细沙拌的鸡粪,用稻草帘子盖好,到了初春,韭菜慢慢吐芽儿,从根到稍渐渐过度。 呈现出四种颜色:紫稍儿、黄绿身、白根儿。收菜的时候,用马蔺草包成捆儿,像极了野鸡脖子的羽毛,这名字就这么叫开了,这物儿不稀罕,普通人家吃的,但因为量少所以金贵着呢。 入口一种特殊浓郁的香气,似韭菜,又没有韭菜那股子辛辣,做成糊饼,真怕把自个儿给馋死了……春天里的大人孩子都好这一口,这个春天没吃到,就感觉怎么都不得劲,好似没有和春天一起过一趟一样。 当然,这对于大户人家,整天山珍海味的,也就吃一个稀奇了。皇上小的时候国家穷,他和皇太后简朴习惯了,也喜欢这些民间小吃食,却和天底下的父亲一样,想要给孩子们最名贵的一切,要太子出宫也只喜欢看别人吃,自己没有融入跟着吃一口的欲望。 此刻太子用完一个“野鸡脖儿”,再喂弟弟几口奶汤,用竹签叉一块五毒饼,尝了尝,点点头:宫外人家不似宫里,各种食材齐备,宫外人家做饭做菜的,就几种食材手艺好点,却要这几样食材本身的味道更凸显出来。 正值初夏时节,毒物滋生活跃,人们喜爱食用“五毒饼”祈愿消病强身。玫瑰饼、桃酥上刻蛇、蜈蚣、蝎子、蜘蛛和蟾蜍,小孩子最是喜欢这份鲜艳活泼。 潇洒吃完两份“野鸡脖儿”,满眼欢喜地瞅着蜈蚣、蝎子、蜘蛛……的图案,开心地用完一份小五毒饼,喝完剩下的奶汤,小肚子饱饱的舒坦。 -- 第265页 太子拿毛巾给他擦了手和脸颊,瞧着他懒洋洋的小样儿,就差一只老猫趴在脚边晒太阳,不知怎么的,眼前浮现自己这么大的模样,一身杏黄太子袍服远离人群,为了做好一个太子,学习各种礼仪,学会不喜怒与色,背书临摹大字……生怕要汗阿玛失望。 太子一眨眼,面对弟弟好奇的目光,捏着他的胖脸蛋笑了笑:“吃好了,我们去走一走。” “好哦。”一起身,和茶楼的客人们道:“叔叔伯伯们,再会哦。” 客人们瞧着这两兄弟的背影,因为孩子的亮堂舒展欢喜,也因为做兄长的骄傲孤立叹息。 太子牵着弟弟的手,给弟弟买一个五毒风车另一只手拿着,兄弟两个漫步在大街上,面对人来人往,问弟弟:“喜欢和人群玩耍?” “喜欢!”鼓着腮帮子用力吹一口风车,风车转啊转,他眉开眼笑的,又吹一口。 “喜欢银子吗?” “不知道。师父说,银子就是银子,赚了银子能买来吃的,潇洒喜欢吃的。” 太子一愣。 小孩子喜欢的是亲人的陪伴,喜欢生活中的衣食住行,银子只是一个媒介。而长大的人,却沉迷在银子代表的其他意义里。 太子一仰头,看向蓝天白云,问自己,是不是自己也忘记了做太子应该做的事情,只为了做太子而想做太子?他甩甩脑袋,不去想这样复杂的问题。 转头望向自己玩得快乐的孩子,太子问道:“弟弟缺银子吗?” “师兄说不缺了。”说着话,他掰着手指头数一数,自己迷糊:“二哥,潇洒以前需要几两银子买吃的,现在潇洒需要几百万两银子,买吃的,潇洒要养好多人啊。” 太子表示:“二哥没有听错?你一个孩子,需要养谁,花几百万两?二哥一年的花费才五十万两。” 潇洒振振有词:“二哥继承家业哦,潇洒要出去打家业哦,要养很多叔叔伯伯姨姨姐姐们哦。” !!!太子乐了:“二哥也不能随意去账上支取银子。” “潇洒知道,二哥拿银子买园子,不是养人的。”潇洒转头给太子一个小鬼脸。 太子:“……” 如今这事儿已经过去了,太子也没有当时的怒气了,可他此刻听到弟弟的“批评”,也还是奇怪自己的释然。 “可能那真不是二哥的‘需要’,只是一个玩乐的园子……”所以才不在意吧。“二哥也不知道,当时为什么要买那个园子。” “人很多时候都会犯小糊涂。”潇洒一副小大人的模样,学着他师父给人解签的样子,端的宝相庄严道:“二哥,吾等有幸身为生灵,要开心哦。潇洒偷吃大鸡腿,给师兄抓住,潇洒也开心哦。” 太子:“……” 太子伸手摸摸弟弟的小包包头:“想要去哪里玩?” “去学院看姨姨的徒弟哦。” “你不是不喜欢她?” “不是不喜欢哦。她和潇洒抢姨姨,潇洒和她打架;她是姨姨的徒弟,潇洒要关心她。” “……好。” 这还是太子第一次来到大清的女子学院,在海子边一处小岛上,水光滟潋的宛若一个江南园林一般,周围有巡逻的婆子,忙碌的工部人员,待进到学院大门口,眼望满汉蒙三种语言的“山海女子学院”匾额高悬。 大门的设计也是园林式样的,连通景色于一体,进门就是一块大山石作为影壁……里面也是园林式样,大气敞亮中透着精致小巧。 太子抱着弟弟,跨过高高的门槛,在二进门的小院子里坐下来,里面有其他学员的家人仆人,也正在喝茶等候,有那认出来太子和十九阿哥,纷纷行礼。 太子抱着弟弟在上座坐了,温和笑道:“无需多礼,孤今日来看看妹妹们。” 十五格格和十六格格也在这里学习,众人都知道,纷纷说起来一个最安全的话题。 “请问太子殿下,吾等听说,十阿哥要再办一场比赛,马球、蹴鞠、骑马射箭……还听说五贝勒要在盛京办一个美食比赛,真有此事吗?” “有。盛京办美食比赛,主要是北方美食。等五贝勒从盛京回来,在北京也办一个。至于十阿哥的玩乐比赛,还在商议中,比赛项目过多,参加的人来自不同地方,估计要等明年。” 众人都乐起来。 太子一边照顾弟弟用茶水,一边和众人说话,等潇洒去更衣间嘘嘘一次,一回来,就听院子里的小厮说:“十九阿哥,您要见的学生都出来了,正在后院房间里等候。” “好哦。” 潇洒挺高兴,女子学院里顾虑男女有别,家里人要见面,一律在二进门的后院房间里,同学们带着纱帽出来,见了人,再戴上纱帽回去。来回都有婆子护送。 太子和潇洒进去后院的一个房间,里面十五格格、十六格格、昭华的徒弟莘桐,正在等候。 两下见礼,太子和妹妹们简单嘱咐几句,坐下来用茶。 潇洒小道士和姐姐们又亲又抱的亲热,两个格格一开始放不开,眼见太子真不管,欢喜地抱着十九弟狠狠亲一口脸蛋儿。 十五格格笑道:“想坏姐姐们了。别的同学都有哥哥弟弟们来探望,就我们姐妹三个没有。” 潇洒一板脸,学着皇上的语气:“‘你们去了,学院里的人又要磕头又要折腾的’。” -- 第266页 两个姐姐捂嘴笑。 一边的莘桐望着他们带来的“野鸡脖儿”、风车等等吃食玩具,眼珠子一转,凶巴巴地道:“难为你还记得来看看我们,这不定是哪里玩乐顺道的,也不和你计较,哼。” 潇洒小拳头一挥:“潇洒今天陪和二哥出宫散步,不服来战。” “就不服。”莘桐撸袖子就要和他打架,十五格格和十六格格一人抱住一个。 “十九弟别气,她脸上生气,心里不知道多欢喜。” “莘桐别气。下次要哥哥们专程来看我们。” 两个孩子一起伸手咧着嘴巴做小鬼脸,十五格格和十六格格一起笑。 两个格格带着两个孩子说话儿,太子偶尔听一耳朵孩子气的话,看一眼满身欢喜的三个女孩儿,身心也放松下来。 潇洒回去畅春园,一路上五彩的五毒风车插在两轮车的把手上,飞啊飞,他也开心的飞起来一般。 太子回去西花园休息,潇洒带着礼物给皇太后送去,又去澹宁居给皇上和大臣们送去,一屋子或站或坐的人,肃手给他行礼,他也回礼。和端坐不动一脸嫌弃的皇上说道:“二哥带潇洒出宫玩哦,潇洒去学院看姐姐们哦。姐姐们说想皇上哦。潇洒给皇上买的礼物哦。” 皇上望着那五毒小风车,嘴角抽抽:“汗阿玛谢谢你的风车。” “不谢不谢哦。潇洒买了很多哦,人人有份哦。”小手比划着,“二哥还买了糖葫芦哦,潇洒说好吃,就要二哥买了一个稻草杆子哦。” 皇上:“……朕谢谢你们哦。” 阿灵阿笑道:“正好吃一口酸的开胃,谢谢太子殿下和十九阿哥。” 鄂伦岱道:“十九阿哥还去了女子学院?臣还没有去过,好玩吗?” “阿灵阿大人不要客气哦。”阿灵阿是钮钴禄皇后的弟弟,上面几代人和皇家都有近亲,他也不知道怎么称呼,也知道这里是处理大事的地方,不能单独称呼亲友关系的。 望着鄂伦岱眼睛一眨:“要多去看看哦。别的学生都有父亲和兄弟去看望,姐姐们没有,会伤心的哦。” 马齐不理解:“阿哥,她们每天回家来,天天见面,缘何会因为没有父亲看望伤心?” 潇洒理直气壮:“好的亲爸爸,应该接送孩子上下学的哦。”瞧着各位大人睁大的眼睛,不乐意道:“潇洒知道大人都说‘忙啊,没有时间啊’,没有时间也要去几次的哦。” 咳咳咳。皇上第一个生气:“只要你好好学习,汗阿玛要你的哥哥们每天接送上下学。” “谢谢皇上。”潇洒果然欢喜,眼睛亮晶晶的,“皇上,潇洒知道你忙,潇洒有哥哥们就好了。” 皇上冷哼一声:“过来坐下,杵着老高的个头挡光线。” 大臣们:“……”皇上不带你这样嫌弃人的啊,十九阿哥来了,不坐下,我们怎么能坐? 自觉长高高挡光线的潇洒小道士,一点不在意皇上的老龙脸,很自豪地坐在宫人搬来的绣墩上,小太监送上来太子和他买来的吃食礼物,摆盘摆的精致玲珑,他欢喜地一样样地介绍。 “春天的食物哦,潇洒还和二哥在西山挖了一篮子荠菜哦,晚上给祖母凉拌哦。” 皇上闻着油纸包里“野鸡脖儿”的香气,笑了笑:“倒是会吃。单你祖母有?” “皇上也有。二哥给潇洒点的。”潇洒很骄傲,“二哥疼潇洒。” 皇上不想搭理他的显摆,拿筷子用了一口,点点头:“都坐下来用一口尝尝,上次谁说想着五福斋的桃花酥,几次去了都没吃到?” 张廷玉苦道:“回皇上,是臣。臣也不知道怎么的,几次要人去排队,都卖完了。” 李光地笑道:“吃了十九阿哥的桃花酥,明儿去看你闺女去。” “要去,要去。”张廷玉疼孩子,“早就听说学院建造的‘不若人造,宛若天开’,是应该去看看。” 潇洒鼓掌:“好哦,好哦。明儿幼儿班开拔河比赛,张廷玉大人去给鼓掌加油哦。” 张廷玉:“……” 陈廷敬笑了:“十九阿哥说得对,是应该去给小娃娃们鼓掌加油。” 这个时代讲究“严父慈母”,做父亲的,大多在儿女们的面前端着,不是训斥,就是教导学问考试题目的,去鼓掌加油是什么样子? 张廷玉哭笑不得,望向许嘉俊。 众人一看,那更能笑。 因为奉旨给小闺女洗尿布·许嘉俊:“……”也是笑。 潇洒不明白,看向皇上。 皇上待要说话,看见小太监进来。小太监行礼道:“回皇上,工部官员和刑部官员来了。” 潇洒一听,这些老头子们都来了,认真地从怀里掏出来怀表看了看,严肃地说道:“四点半了哦。潇洒要去做自己的事情了哦。叔叔伯伯们再会哦。” 说着话,人就站了起来朝外走,一眨眼就不见了。 皇上气笑了:“这是怕了李喻之了不成?” 众人都笑:这果然是怕了六部里的一伙老头子了。 潇洒出来澹宁居,一眼看到迈着老迈的步伐的,一群老头子们。工部尚书李喻之一看到十九阿哥,立即亲热地上前,亲热地行礼问道:“哎吆吆,十九阿哥,这是刚从学院回来?学习累不累?” “潇洒不累,潇洒逃学。”潇洒留着这句话,眨眼间跑的没有人影儿。 -- 第267页 阿山道:“这是害怕你们唠叨他,吓跑了。” 李喻之笑道:“皇上宠着,你们也宠着,我们要不唠叨几句,十九阿哥早忘记还有学习这事儿。” 阿山:“……” 潇洒自然不知道老头子们的心思,他一路小跑着去太子的西花园,心里还惦记着太子今天身上的魔障。 路上遇到了前来和皇上汇报事情的,大郡王、八贝勒、九阿哥。 身上的气息都和往日不一样,好似他偷吃大鸡腿,很开心,但又生怕师兄知道。 第58章 风云起 潇洒黑溜溜的大眼睛忽闪忽闪地望着哥哥们, 满满的都是好奇。 三位哥哥都是莫名的心虚。 潇洒喊着:“大哥、八哥、九哥。”人朝哥哥们跑去要抱抱,大郡王抱住弟弟,问道:“这是去哪里?” “去找二哥哦。大哥、八哥、九哥, 你们那?”亮晶晶的大眼睛骨碌骨碌的, 要人看着越加心虚。大郡王磕绊道:“去给汗阿玛请安。” “有好事哦?大哥?”潇洒小小的兴奋, 大有你们是不是藏着什么好吃的,我发现了,快拿出来。 大郡王一愣, 八贝勒笑道:“十九弟放心,哥哥们要有好事,一定和十九弟分享。” “好哦。”潇洒在大哥怀里鼓掌, 看向九阿哥:“九哥,前儿九嫂进宫留言和潇洒说, 三嫂、四嫂、五嫂……九嫂要去白云观打醮, 潇洒已经派人去告诉九嫂了哦, 潇洒明儿上午就去找九嫂哦。” 九阿哥一愣:“九哥倒不知道这些事情。”九阿哥伸手捏捏胖弟弟的小脸蛋,目光忧虑, 关心地问:“去找你二哥做什么?” “有事情哦。”潇洒直觉, 这个事情不能和三位哥哥们说,“二哥的小秘密哦。” 大郡王心里一惊,哥仨互看一眼, 都怕无辜的胖弟弟牵扯在里面, 八贝勒难得的板着脸,嘱咐道:“明儿去白云观回来,记得派人和八哥和九哥说一声, 八哥和九哥找十九弟有事情, 若八哥和九哥下衙早, 派人去和十九弟说一声。” 潇洒一听,误以为是和哥哥们的“好事”有关,欢呼道:“好哦,好哦。” 潇洒小道士还要去陪皇太后用晚食,和三个哥哥分别后,小跑去找太子。 三位哥哥望着弟弟的背影,都是心里沉沉的:不管如何,走了这一步,他们兄弟,再也不能和以前那般了。 三位皇阿哥一起去澹宁居。潇洒着急时间,和跟着的宫人侍卫说一声,自己直接用飞的,穿过湖泊堤坝,飞到西花园门口。 西花园的侍卫都认识十九阿哥,也知道十九阿哥来太子必然要见的,可他们担心太子正有什么私密事情,一起拦着道:“阿哥稍等,我们去通报一声,好不好?刚太子殿下的老师王剡大人进去了。” 潇洒秒懂,小怕怕地道:“潇洒要见二哥,不要见王剡大人哦。” “吾等明白。阿哥进来门里坐着,用一杯我们用的茶。” “好哦。” 此时此刻,西花园的外书房,王剡正在不停地唠叨太子:“太子殿下,臣知道是下面的人伺候不经心,您心胸宽大对小事情不在意。可您在西花园,也要保持衣冠整齐,不知道的人会说您没了礼仪……” 太子倒是没有和往常一样烦躁,甚至采用尿遁等等之法逃离,反而是从善如流地自己扣上扣子,微笑道:“老师莫要担心。孤在西山和十九弟耍了一通,回来刚用了热茶正热着,所以解开扣子。” 王剡老师一听太子和十九阿哥出门了,顿时放了心,夸道:“太子殿下和十九阿哥处得好,臣很高兴。十九阿哥赤子心性,最是亮堂人儿……” 王剡待要继续夸夸十九阿哥,要太子多和十九阿哥接触,一个小太监进来。太子和王剡一起看向小太监,小太监行礼,很是为难地道:“太子殿下,刚门口有侍卫来报,有点要事。” 太子对贴身太监的表情很是熟悉,知道这是真有事情,但不好当着王剡老师的面说,就道:“老师,您先休息一会儿看看书,孤去去就来。” 哪知道一向抓住他唠叨不停的王剡大人却说:“臣不用休息,臣就是担心太子,过来看看。太子气息平和,臣就放了大心了。太子尽管去忙,谨记得,外事重要,家事也重要。” 太子心虚:“老师放心,孤已经做了决定,要小三格格也去学院念书,如果可以,小二阿哥和小三阿哥,也去学习。” 出去学习才能和同龄人接触,皇子阿哥们的孩子都送去学院,太子的孩子最好也去。王剡老师因为太子的决定微笑:“既然太子殿下有了决定,臣会找机会,和皇上提一提。” “谢谢老师。” 太子殿下目送王剡老师弯下去的背影,一直到看不见。王剡大人出来书房,老花的眼睛微微眯着,花白的几根头发在晚风中微微飞起。 潇洒小道士在西花园门房的窗户里,瞅着王剡老师离开了,大眼睛都是欢喜的笑儿,和侍卫们一抱拳,小跑着去到外书房。 此时,太子也听贴身太监说起“真相”,正笑话他们的小机灵:“闹的十九弟也怕他们,真真是……”又道:“此事做得好,下去端上来十九弟喜欢的点心。”说着话,就听到一阵小孩子的脚步声,十九阿哥的声音响起:“二哥。” 太子望见一个小身影迎面扑来,伸胳膊抱着,笑道:“有什么事情?下次可不能这样,王剡大人唠叨十九弟,也是为了十九弟好。” -- 第268页 “知道~知道~”小道士在太子的怀里,瞧着太子身上的气息还是压抑着,“二哥,你和潇洒一起打坐念经哦。” 太子:“……好。” 潇洒领着太子,在书房的一个暖阁里坐下来:“师兄说,念经时候的经堂、打坐,都是形式,最重要的是心到。二哥跟着潇洒来哦。” “好~~~” 太子不知道十九弟的想法,但他也知道十九弟感知敏锐,估计看出来他情绪不稳了,心里头感激,虽然不抱希望,还是净了手,换了一身道袍,盘腿坐好在炕上。 但见兄弟两个嘴里动着不停,也没有木鱼的,就这样念着。潇洒眼睛半和,专心致志,不一会儿太子被他引着,一时还真的放下所有的烦心事,清心静心。 此时的澹宁居里,皇上和大臣们商议好,有刑部和都察院开始审理徐家科举舞弊之案,至于谣言,皇上右手转动十八子菩提佛珠,眼睛微合,缓缓道来:“朕这些年,一直对读书人优渥有加……” 没人敢说话。 皇上:“张廷玉,你来说,大唐首创科举制度,到宋朝逐步完善,宋朝对科举舞弊,怎么处理?” 张廷玉“刷”地站起来:“回皇上,宋朝采取连坐制度,将全国考区划分,一个区内一旦发现一个人科举舞弊,则这个区的所有读书人都取消当年的科举资格。如果发现一个考生作弊而其他人没有举报的话,这个区的所有考生都会受到牵连,同样取消当年的考试资格。” “元朝?” “类同宋朝。” “明朝?” “回皇上,到了明朝,科举制基本固化,法治更加严明,考试作弊一旦被抓,一般都是发配边疆。流放并不是终身,只流放三届科举考试,科举考试每三年一次,也就是说作弊者要在边疆呆九年。” “如今?” “回皇上,……如今科举舞弊之风盛行,几次打杀,都刹不住这股风气,急需朝廷拿出来一个新方法。然臣等面对如此情景,却没有给君父分忧,是臣等失职。” 皇上面色严厉。 下面的人都噤若寒蝉。 张廷玉,终于将皇上心里的这句话说了出来,脸色发白,极力站稳自己。 好一会儿,皇上轻轻一叹:“张英啊,你有一个好儿子。” 张廷玉的眼泪“刷”地出来。 张廷玉不到四十岁的年纪,目前官位不高,却是做了好几年皇上的南书房行走,皇上这是明摆着,要培养张廷玉做接替陈廷敬的宰相:张廷玉的个人能力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则是皇上怀念早逝的老臣张英,张廷玉的父亲。 张廷玉默默地擦眼泪,一番话说了出来,上报皇上的恩,下报百姓供养之情,作为一个读书人,第一个革了天下读书人的命,他只能默默地流泪。 落针可闻的寂静中,皇上问:“阿灵阿,你说说,这次的事情,怎么解决?” 阿灵阿站起来,掏出来准备好的答复:“回皇上,皇上仁慈,然他们不知道珍惜,自当严惩。臣记得,顺治十四年丁酉,也是南京的乡试科场,正考官曹本荣、副考官宋之绳和其他几位考官公然在考场内互相翻阅试卷,按照事先拟好的名单取人,被人告发。朝廷查实后,先皇下旨将涉事官员立斩、抄家!” “先皇下令南京乡试所有的秀才进京,有他老人家亲自看着重新考试,每一个考生身边有两个八旗兵看守,三天三夜陪着,有没有真才实学,一考便知道。” !!! 阿灵阿的话里杀气腾腾。 在座的人都是沉默。 皇上不断地转动手里的佛珠,陷入沉思。 这件事闹开了,南京乡试重考是必然的。在座的人都担心的,此举会带来的其他问题,一旦朝廷下令重考,天下哗然。朝廷要安抚民众不说,江北江南,江南内部读书人不同的派系,必然也会闹起来。 顺治十四年,重考开始,好多花钱买的举人就露了馅,每一名举人都由两名侍卫持刀挟护,由先皇亲试。最终筛除了二十五人,全部被判死刑,先皇不忍心,天恩浩荡赦免了他们——“俱从宽免死,各责四十大板,流徙尚阳堡”。 不过没过多久,按下葫芦浮起瓢的,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江南乡试又出事了。 江南乡试上榜举人120人,多为“名士子弟”——这里的“名士”其实就是明末东林党那群人。自然引起舆论不服:都改朝换代了,凭什么掌控朝政的还是你们? 江南中下层民众议论哗然,风波很快闹到北京城。先皇脾气刚硬,东林党在他的眼里,就是一群“水太冷”的人,高兴于他们投降大清,也看不起他们的没有骨头,下令所有举人全部押进北京,依然由先皇亲自考试,身边都有军校持刀监视,不合格的就直接下狱。 结果,只有一人三试皆优,评为解元,剩下一百一十八人全部不合格!这个作弊率和通过率是极其耸人听闻的!先皇大为火光,主考官方猷、钱开宗斩立决,妻子家产籍没入官;其余叶楚槐等南闱全部考官18人立即处以绞刑,妻子家产籍没入官。其余被控告有“关节”的新举人,各责打40大板,家产籍没入官,父母、妻、子流放宁古塔。 这就是要所有人至今一提起,就感到头皮发麻的丁酉大案。 当然,先皇此举是很有效果的!在他老人家驾崩后的多年,提起来还是震慑力十足。 -- 第269页 只是皇上一心要仁慈的名声,这些年手段越发缓和罢了。 可是在座的人哪个不知道,皇上那缓和的手段,只是表面,真实的做派,比先皇冷酷多了。 都摄于皇上的威严,不管是想要闹大闹得惊天动地的,要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都等着皇上表态。 皇上还是沉默。 却是十二阿哥站了起来,道:“汗阿玛,儿臣有一点想法。” 皇上微微睁开眼睛:“说吧。” “汗阿玛,先皇痛恨贪污,痛恨舞弊徇私之事,手法严厉,这是先皇的仁慈和圣明。若没有当年的一番雷霆手段,大清如今的科举舞弊可能是更严重,而如今不断有科举舞弊被爆出来,另一面也是说明,大清子民信任朝廷,信任皇上,才会拼死想求一个说法。” !!! 所有人都偷瞄十二阿哥:自从十二阿哥进了兵部,这是吃了金刚钻,换了人不成? 皇上笑道:“难得我们的十二阿哥有此言语。” 众人也都笑,大大方方地看向十二阿哥,饱含“赞赏”! 十二阿哥很不习惯在这样的场合说话,更因为众人的注视脸红红的,小小声道:“这是四哥在信里告诉儿臣的,儿臣……和四哥问徐家舞弊案。” !!! 目瞪口呆中,所有人一起哭笑不得。 皇上更是无奈:朕居然有一个如此实诚的儿子?! 皇上笑道:“你们说的都有道理。佛祖也有金刚怒目……罢了。张廷玉,你给南京发一道催促的信件。若南京不能给朝廷一个公正的答复,就用皇考的方法,有礼部负责重考。” 张廷玉和礼部官员一起站起来:“臣等遵命。” “至于这次的礼部会试成绩,暂时保留。殿试推迟,等南京之事处理完毕,再酌情处理。” “臣等遵旨。” 皇上和大臣们商议,先给老百姓一个交代:有关于科举舞弊之事频繁发生,朝廷决心改革,所有大清子民,有好建议的,都可以送报上来。 “刷”地一下,大郡王、八贝勒、九阿哥心底一沉。 用脚指头去想,明天开始,四九城乃至天下的大清子民们,议论的方向大变! 科举改革,关系到切身利益的天大的事情!关系到子孙后代的大事情!还有谁去关心噶礼科举舞弊案子了? 即使是闹事的举子们也积极地争取发言权,绞尽脑汁地想“一鸣惊人”的法子! 甚至这次会试考了好名次的举子们,都会恼怒散布谣言的人! 朝廷上的保守派们也会迁怒。 因为皇上借此机会,逼着张廷玉亲口说出来“科举改革”! 可是,皇上对他们的打击还没结束。 群臣都散去,皇上不着急去用晚食,而是领着八贝勒和九阿哥一起散步。 皇上背负双手踱步,目光看着前方,好似自言自语地问:“户部催债的事情,有什么进展,有什么困难?” 八贝勒定了定神,回答道:“回汗阿玛,儿臣和九弟,汇同户部同僚,目前已经收上来欠款五成,京城里各位官员都很配合,地方上,目前有四十八名官员自尽身亡。刑部已经立案,在查访中。” “自尽身亡?他们的欠款还追吗?” “追。”八贝勒若是以前,必然劝说皇上仁慈,可他今非昔比了,很有决断地回答:“汗阿玛,儿臣认为,若因为他们畏罪自杀就不追了,以后不知道有多少官员用‘死者为大’的招数,贪污国库银子,搜刮民脂民膏,一死了之,要子孙后代坐享其成。影响之坏,不堪想象。” 皇上满意地点点头,还是望着前方的天空、脚下的石子路。 “老九说说,你们都有了什么计划?” 九阿哥又感受到,以前他对汗阿玛的畏惧之情,只后悔刚刚没有抱一抱十九弟壮壮胆子,此刻期期艾艾的:“回汗阿玛……儿臣……儿臣……儿臣认为,刑部查案,耗费时日,单是各地方的人进京,就要一个多月。儿臣……儿臣想着,这地方上的款项税赋乱着,应该……改改……” !! 九阿哥话没说完,自己吓得白了脸。 八贝勒震惊地望着九阿哥:九弟你在说什么?你要清查全国账目? 九阿哥因为八贝勒的反应,自己也傻了,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说出来了,明明他只是太害怕了啊。 内心对老九的能力和没出息,再一次有了认知的皇上,笑了:“难得老九有此见识,有胆有识啊。” 九阿哥脑门上的汗哗啦啦的,脸上白生生的,脑袋里更是乱糟糟的,只知道求饶:“汗阿玛,这是儿臣的胡思乱想。汗阿玛,您就当儿臣犯浑……。” “别担心,朕是夸你,你怕什么?”皇上更是笑,“晚食时间了,你们都饿了吧。先去用饭,……都去给你们的母妃请安去吧。” “……儿臣告退。” 八贝勒和九阿哥脚踩棉花的,恍恍惚惚地去给他们的母亲请安,想去找十九弟寻找点安慰都不敢,再思及他们这次,很可能,偷鸡不成蚀把米,一颗心坠入冰窖,眼前一阵阵地发黑。 第二天,礼部散布的“谣言”果然在四九城疯传,士农工商都激动万分地唾骂科举舞弊的官员们,担忧科举改革的事情,关心朝廷要他们提建议的事情。 -- 第270页 风向大变,这些年一桩桩的科举舞弊案子,都被翻出来,民众对未来迷茫不安的情况下,都对造成这些的罪魁祸首咒骂不停! 噶礼舞弊的事情,变成其中的一朵小浪花,沉没在民众唾沫的大海洋里。 被牵连其中的这届举子们,本来就因为此次会试的几番波折恼火,此刻再也忍不住,围坐到礼部衙门里,不给一个明确的答复就绝食! 而等他们从礼部汉人尚书·王剡大人的口中,得知明确的答复,不知道是什么心情,哭哭笑笑的,不管这次考中没有考中的,倒是生出几分共患难的情分。 “这位兄台请不要哭泣,我们的事情摆在一边,一切等南京那头的结果。” “兄台说得对,我们这点小事,对比科举改革大事,只是小事。” “科举,从大唐事情开始,不断完善至今,……改革吧,也是该改革了。” “……” 一人一句,都是认了命。不管他们有什么心思,反正不能和朝廷对着干不是?赶紧地,怎么应对改革提建议,才是天大的事情! 朝野上下都忙碌起来。 男女老少,甚至八大胡同都议论纷纷。 朝廷的决议通过快马信件一批批地送出去,送到各个地方。 潇洒和嫂嫂们出宫去道观打醮,听了一耳朵,都挺高兴。晚上去户部找八哥和九哥,听到他们吞吞吐吐的,一句话也没有,一番吃喝玩乐,他也忘记了问。 太子和幕僚们,东宫属官们都震惊于事情的变化,一起商议的结果是:帝心不可测,静观其变。 大郡王府外书房,大郡王不停地转圈,暴躁地吼一声:“八弟,你看看这结果!不如一开始就告诉汗阿玛!” 八贝勒面色很不好,呆呆的。 九阿哥看不惯大郡王的行为,怒道:“大哥,这事情怎么能怪八哥?八哥也是一片好意!” “那你说现在怎么办!”大郡王瞪大眼睛。 “现在,我们还有第二个方法。”八贝勒缓缓开口。 谣言的事情暂时解决,皇上在心里对所有牵扯其中的人,各打五十大板,只等出海的队伍走了,来一个秋后算账! 傍晚时分的夕阳疏疏浅浅的,落在皇上的身上,宛若镀上一层金光。皇上一路上沉思着,打算回去清溪书屋用饭,又思及熊孩子说的,“今儿和二哥一起采来的榆钱儿……”想起太子最近的孝顺,对十九阿哥和妹妹们的友爱,到底是心里软了软。 噶礼的事情爆出来,太子敏感的心思会有的反应,皇上不用想也知道,纵然还是气怒太子的知情不报,管不住噶礼,到底是不放心太子的状态。 再思及刚王剡提起的,皇子阿哥的孩子去学院,太子的孩子们也应该去,皇上的脚步一顿,问道:“太子在哪里?” 魏珠立即从身后站出来:“回皇上,太子殿下在西花园,和十九阿哥念经打坐。最近几天,十九阿哥都和太子殿下一起打坐。” 皇上乐了。 有熊孩子在,皇上放下大半的心,同时也深刻地感叹熊孩子的用心良苦:就因为太子心情不好,也不问原因,一直抽时间陪着太子,这都三天了,还不放心地拉着太子一起打坐念经。 皇上心里暖融融的,笑道:“走吧,我们也去西花园看看。” 皇上带着人,大约十分钟,来到西花园,得知太子和十九阿哥去找皇太后了,打算和皇太后一起用晚食,皇上脸上的笑容加大。 皇上也没有立刻离开,亲自去两个儿子打坐的暖阁看了看,愣了眼:金碧辉煌的摆设晃花人眼,连个蒲团都没有,更没有一尊道祖画像! “这是怎么回事?太子和十九阿哥是真打坐,还是在玩耍,和朕说实话!”皇上有点怒了。 “皇上……”西花园的小太监战战兢兢地跪下来:“皇上,太子殿下和十九阿哥,是真的打坐的,皇上……十九阿哥说,蒲团和木鱼等一切,都是道具,关键是心灵。”瞄着皇上的脸色,多了一句:“皇上,太子殿下这几天,确实是情绪好了很多,瞧着温文尔雅的,玉树临风……” 皇上这几天还是见过太子几面的,自然知道太子的变化,只对熊孩子的奇异想法头疼。 皇上出来书房,迎面见到匆匆前来请安的太子妃,嘱咐了几句话,吩咐道:“去找来小三格格,弘晳阿哥和弘晋阿哥。” “儿媳遵命。” 太子妃行礼退下,皇上在西花园随意逛着,对这里的布景摆设变化,也看在眼里,知道是太子心境有点缓和,不再和以往那般一味地喜欢金碧辉煌的物事,微微点头。 皇上正心情好着,来到一处假山,听到一阵阵奇怪的声音。 皇上一时还没反应过来,跟随皇上的一个小太监跪下来道:“皇上,皇上,前面路不好走。” 皇上一转身,发现跟着他的西花园小太监,本来五个的,现在只有这一个,顿时反应过来事情大了,眼里一阵杀机翻涌,吩咐魏珠:“去悄悄地拿了人。” 魏珠带着几个大力太监,眨眼间围住整个假山。皇上面对吓尿的小太监冷笑:“可见这是你们都知道的事情,只你是个蠢笨的,其他四个都跑了,就你还在这里。” 这名小太监直愣愣的,眼睛一翻,吓晕过去。 皇上在西花园里拿住两个“白日行周公之礼”的小太监,孙子孙女也不见了,就在西花园的书房里一番审讯,就感觉眼前一阵阵地发黑,双腿发软。 -- 第271页 “给朕杖毙了这两个脏货!”皇上怒极失去理智,当场行刑,“啪啪啪”的一顿板子下去,两个小太监哭喊着“皇上饶命”,不到二十大板就没了气息。 饶是如此,皇上还是怒火滔天,瞅着这西花园里,一个个眉清目秀的小太监,怒火熊熊燃烧。 “梁九功你去内务府亲自选人,将这些……都给朕换了,送去慎刑司审讯。” “嗻。” 皇上一番动作,却是更没有出气,那股气憋在胸口,听说太子妃在外头求见,也不见。 几个呼吸极力平静下来,抬脚,带着人来到皇太后这里。 太子这几天,一直是傍晚时分和十九弟打坐,再来和皇太后一起用晚食。今儿打坐完毕,听弟弟说:“四点五十了,二哥我们快点儿去。” 太子宠着弟弟,当即和他一起飞速出了门。 说实话,太子和皇太后的接触并不多,日常都是常规的请安,说话也是客气。毕竟皇太后关系到蒙古一方的势力,太子是太子,皇上当初没有要太子养在皇太后的跟前,意思就已经很是明确。 如今一连几天专门陪着用饭,太子有点懵懵的。 太子和十九阿哥一起来到皇太后的宫里,正好卡着时间五点。潇洒一头扑到祖母怀里撒娇道:“祖母,潇洒和二哥又来一起和祖母用饭哦。” 皇太后笑话他道:“你们今儿又没提前说,只有四只大鸡腿,怎么办哦?” “给二哥一只大鸡腿哦。潇洒三只哦。” “我们的小胤禝今儿真大方。”皇太后捏捏孩子的小胖脸颊,命人“传膳”,一抬头,就见到太子规规矩矩地行礼。皇太后道:“太子来的正好,今儿太子妃过来,还说起小三格格的事情,我正要叫你来问一问。” 太子一愣,知道是太子妃想劝说自己不敢,来求皇太后,太子心生愧疚:“皇祖母,孙儿想要小三格格去学院学习,太子妃不舍得,没想到麻烦到皇祖母,是孙儿的不是。” “是有不对,你有想法,要多和太子妃说一说,说清楚,不就没事了?今儿罚你多吃一碗饭。”皇太后乐呵呵的,太子也笑。 宫人端着水盆和漱口水上来,老少三个简单洗漱,太子给十九弟围上小围兜。两个小太监抬着膳桌上来,捧着食盒的小太监鱼贯而入,不一会儿饭菜上齐。 一个宫人将碗盖都打开,饭菜香扑鼻而来,潇洒闻着大鸡腿的香气眉飞色舞的,伺候的宫人开始布菜,就听到小宫女来报:“皇上来了。” 太子再次愣住, 潇洒站起来喊道:“皇上快来吃饭。” 皇太后也站了起来。太子见到皇上的身影进来厅堂,赶忙行礼。 皇上叫了起,伸手摸摸熊孩子的脑袋,和皇太后笑道:“皇额涅,儿臣也来凑一顿饭。” “我高兴还来不及。”皇太后开心地笑着,示意宫人伺候皇上洗漱,吩咐身后的嬷嬷:“去小厨房说一声,加两个清炒的素菜。” “嗻。” 老嬷嬷下去,皇上坐了下来,四个人开始用晚食。 小虾米油火渣炒菠菜一品、蒸肥鸡烧狍肉鹿尾攒盘一品、素菜包子一品、珐琅葵花盒小菜一品、珐琅碟小菜四品、五谷丰登珐琅金碗汤膳粳米膳一品……皇太后吃素,除了特意给潇洒做的肉食,都是素油素菜。 潇洒自觉长大了,自己挥舞小勺子,还会学着用筷子,吃的香喷喷的,满脸都是菜。 榆钱儿饼甜丝丝的,鲜鲜的。野菜粳米膳用的舒心,凉拌荠菜开胃。借鉴自江南经典凉菜改良的“素烧鹅”,荠菜、春笋调成馅料后包入豆腐衣内,裹上面糊糊炸至金黄,表层酥脆、馅心清香。 春卷皮裹野菜碎,晶莹剔透中蕴藏着丝丝绿意;荠菜搭配虾仁入馅,可谓鲜上加鲜,一口咬下去,既有荠菜的脆嫩,又有虾仁的弹牙。 鲜嫩无比的蒸鸡腿不加一滴油!一口咬下去肉嫩多汁,皇上一只,太子一只,潇洒两只。 皇上眼见皇太后用的舒心,瞧着太子的模样也微微放心,笑话小孩子道:“是不是你师兄说你,不受控制的体重也要管一管了?这清蒸的鸡腿,可还能吃的习惯?” 潇洒咽下嘴里的鸡肉,欢声道:“摄人魂魄的大鸡腿的怀抱哦,潇洒都喜欢。” “哦~我们的十九阿哥完全无视自己日益膨胀的小肚子,双下巴,朕担心啊,你师兄又要管制你吃大鸡腿的数量,你又要开始偷着吃了。” 潇洒果然目露害怕。一低头,用力地吸一口小肚子,大声道:“小肚子吸进去了。” 皇上:“!!!” 皇上、皇太后、太子一起喷笑出来,宫人也都笑得合不拢嘴。潇洒抗议,看向亲亲祖母。皇太后果然心疼:“胤禝说得对,我们没有小肚子。” 潇洒重重地点着小脑袋:“祖母说得对。祖母棒棒哒。祖母,来吃素烧鹅。” 碟子里一个素烧鹅飞到皇太后的小吃碟里,皇太后脸上的笑容止不住:“祖母谢谢胤禝。” “潇洒孝顺祖母哦。”潇洒得意地望一眼皇上。皇上大度,皇上心想,朕等着看你师兄管制你。 “无知无畏的小子,记得四个字成语‘摄人魂魄’,是形容美和力量的,极有震摄力或吸引力,将人的魂魄勾走。” “记住了,潇洒用的很对。” -- 第272页 皇上闭上嘴巴,专心用饭。 潇洒吃的饱饱的,果然小肚子鼓起来了。饭后和皇太后一起散步,夕阳下的湖光山色、春花烂漫里,他小螃蟹一样挪步:“祖母,今天多走走哦,多走走路小肚子就消下去了哦。” “好~~多走走。” “祖母,潇洒今天听说,五哥要在盛京办比赛哦。祖母,我们写信给五哥,女子也参加好不好?祖母,潇洒知道,太*祖皇帝以前就喜欢看命妇们冰嬉比赛,快跑拔河。发现谁在比赛中摔倒了,哈哈哈大笑,可开心了。祖母也操办一个。” 皇太后忍笑,没忍住,笑道:“这要问你汗阿玛,你汗阿玛看人摔倒,不知道会不会笑。” 潇洒转头看皇上,皇上和太子散步,落在后头。皇上听到他们的谈话,笑骂一句:“小子连太~祖皇帝也编排,哪有看到人摔倒大笑的道理?” “有啊。潇洒看到人玩拔河摔倒,潇洒也鼓掌笑哦。” “咳咳。”皇上不想和毛都没长齐的熊孩子多说,“要你几个嫂嫂协助着办理一个比赛,玩乐玩乐。” “好哦。谢谢皇上。”潇洒抱着皇太后的胳膊显摆:“祖母,你也出去玩哦。祖母,等五哥回来和十哥一起,在北京也办一个大型比赛,要法兰西国王也派人来参加,潇洒也参加哦,祖母,潇洒拿多多的第一哦。” 皇太后知道小孙儿的孝心,笑容慈爱:“这事情,祖母也惦记着。欧洲别的小国家也罢了,法兰西的路易国王却是我们大清的好朋友,我们大清大,也不能因为法兰西小就看不起。他们派人来,带贵重的礼物来,我们邀请他们来玩一玩,是应该。” “应该哦。祖母。”潇洒很兴奋:“祖母,那路易国王头发掉了,就戴大假发。祖母,皇上的头发也开始掉了,有几根白了哦,皇上也染黑头发,戴大假发,好看。” 皇太后:“……” 皇上怒吼一声:“胤禝!” 然而小道士压根不知道哪里不对,气鼓了脸面对突然生气的皇上。皇太后也护着小孙儿。皇上深呼吸深呼吸,摆摆手,不搭理他们。 潇洒却是很讲道理很关心地:“皇上,你能不在饭后生气吗?” 皇上心想这都是谁惹的!偏偏皇上要做一个好父亲,不能给熊孩子做一个坏榜样,咬牙道:“朕记得了,刚用完饭,不能生气。日常也不能多生气。” 潇洒满意地给予夸夸:“皇上棒棒哒。” 皇上牙疼,头疼。 皇上觉得熊孩子就是那老百姓常说的“小祖宗”,忒要人气恼。太子觉得,十九弟就是不一样,面对皇上的怒火来一句“皇上,你生气不对……”,太子记得,十九弟第一次上朝,惹得皇上生气,也是这样说皇上的。 潇洒陪着皇太后散步结束,皇太后去念佛经,他回来雅玩斋,忙着要师兄帮忙,给五哥写回信,给四哥和十三哥、姐姐们写回信……看看时间,再给师父和教导他的大师们都写信,再给苏禄群岛的西班牙总督、英国的东印度公司写信…… 他忙完了,开始泡药浴。 潇然道长说:“今天泡一个时辰,时间够,再长一点时间。” 潇洒心肝儿一抖,条件反射地吸吸小肚子,生怕师兄要他减肉肉,很是乖巧地答应下来:“好哦。两个小时多哦。” 潇然道长满意,目光落在师弟胖成圆球球的小身板上,潇洒的心肝儿再抖抖,再吸吸小肚子。 这头潇洒忐忑不安地嚎着,泡完药浴,躺到床上就呼呼大睡。 那头,皇上和太子的秉烛夜谈,刚刚开始。 天上一轮明月高悬,繁星点点。炕桌边的鎏金烛台点燃,五根蜡烛的光摇摇晃晃,映照出人的影子老长老长在墙面上。 皇上和太子盘坐在炕上,皇上放下手里的茶盏,望着太子好一会儿,缓缓问道:“前次,赈灾贪污案,朕没有给你面子,一律严办,斩了四个,抄家两个,撤职十多个,你可是不服?” 太子心一跳,忙起身在炕上跪下来:“儿臣岂敢有如此小心思?儿臣知道他们都是活该,天威国法民意,都饶不过他们。” “那你认为,自己手里的人少了,你认为,你下面的人因为你没有救助这几个人,起来异心了?” “汗阿玛……”太子吓得脸都白了。 皇上再问:“你母家赫舍里家的事情,你也认为是汗阿玛消去你的势力?” 太子那真是吓得身体直哆嗦,眼泪都出来了,张大了嘴巴,眼泪流到嘴巴里,苦苦的,太子哭道:“汗阿玛……” “你刚回去毓庆宫看了,朕换了你的小太监们,杖毙了两个,你也不伤心?” 皇上的声音冷漠至极,太子再也承受不住,身体一软,已然说不出来话。 皇上怒到了极点,反而平静下来。在毓庆宫处理完这件脏事,还有心情担心太子,生怕有谁先告诉太子,引得他发疯,导致父子感情恶化,专门去皇太后那里看着。 此刻的皇上,那怒火才是发作出来,胸膛起伏着,脸铁青着,眼睛里喷着火,似乎要给予太子以火刑! 太子就感觉一身一心,都在火里炙烤着,皮肉都烧着,他终是开了口:“汗阿玛,都是儿臣的错。汗阿玛您保重身体,汗阿玛……” 太子泣不成声,不管自己怎么痛苦,还是担心老父亲的身体。 -- 第273页 皇上咬牙切齿,一字一句都是从牙缝里蹦出来:“他们明知道是错事,不知道拒绝你,是没有为仆之义。既然没有为仆之义,做了人之常情的事情,享受了不该拿的银子,朕也无需顾虑他们的一条命!胆敢窜托你学坏,朕活剐了他们都不息怒!” 太子似乎呼吸都没有了。 皇上却有因为他的样子,越发失望。皇上瞧着他的模样,眼泪溢出眼眶,对太子有多爱重,就有多恨极,此刻那颗心就有多痛苦。 “大清进关,定鼎中原,是天之大幸。朕战战兢兢这么多年,要坐稳了江山,要中原人认可我们不再是只会打仗的蛮夷,朕教导你们兄弟,用心维护满洲传统,胤礽,你怎么可以!”皇上的手掌拍在桌子上,拍的茶杯茶具“铛铛”响,皇上怒吼一声:“你有想不通的,可以和朕说,可以去郊外跑马,可以读书看经书静心,你身为大清的未来,你怎么可以尽学了中原人的坏毛病!” 皇上怒不可歇。 对太子的厚望有多厚,失望就有多大。 太子的脑袋“嗡嗡”的什么也无法思考,眼底的富贵“卍字”花纹毯子一晃一晃,好似眼花一般,任凭眼泪湿了这毯子。 “汗阿玛,儿臣错了,汗阿玛您要怎么打骂儿臣都行,汗阿玛您保重身体……” 太子的声音悠悠的,宛若从天外传来,要皇上又是心痛如绞。 皇上终是伸手,拉着他起来。 太子惶恐不安。皇上试图做到心平气和:“你是不是奇怪,胤禝那个熊孩子,为什么没有被宫里的规矩束缚住,也没有被挟裹进来,即使汗阿玛曾经拉着他上朝?” “……儿臣知道,十九弟心不在此。” “心不在此?”皇上目光渐冷,“进了京,进了宫,就是身不由己。心不在此有何意义?” “十九弟……” “你的老师王剡为了你,晚食时间找到朕,连哭带求地,和朕说起来小三格格去学院学习的事情,朕答应了,汗阿玛也不偏心,你的侄子们去了,弘晳和弘晋也去。” “儿臣谢汗阿玛。”太子小小的激动。 皇上观察他的表情,一个冷笑:“你对童学院,可有了解?” “儿臣……” “你知道,胤禝在童学院做了什么?” “……” “他身边有那么多人教导着,不要接近龙椅,不要去管宫里的事情……他答应了就做到。知道朕故意设计他,他生气,却是沉下心只管做自己的事情。胤礽啊,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 太子面容紧绷,唇角紧抿。 皇上轻叹:“朕不给他出海,他要自己造大船;读书人不想做匠人之事,他就要开办学院给匠人识字……” “汗阿玛!”太子面露惊恐。“汗阿玛,儿臣知道改革之事重要,可不能操之过急。” 皇上眼里有一丝欣慰:“难为你心里还记得改革这个事情。” 太子诺诺不敢言:“汗阿玛,儿臣记得。” “你既然记得,你说说,你错在哪里?” “汗阿玛……”太子又哭了出来,声音呜咽压抑,“汗阿玛,儿臣这几天和十九弟在一起,儿臣听十九弟说,儿臣不开心。儿臣说自己犯了糊涂。他说谁都会犯糊涂,他偷吃大鸡腿要他师兄发现,他也是开心的。” 太子哽咽不能言:“汗阿玛,儿臣知道,自己心结过重,自己也不放过自己。可是儿臣忍不住……儿臣知道,儿臣的糊涂,不是偷吃大鸡腿,可是,谁能不犯错误那?儿臣耿耿于怀,甚至恼恨揭开此事的官员们,儿臣……惭愧。” 太子呜呜地哭着,皇上看着,脸上也动了容。 好一会儿,皇上等太子的情绪缓和,说道:“你只说其一,不说其二。你可是还没有想明白?” “汗阿玛……”太子满脸泪,用手帕擦一擦,哭着问:“儿臣愚钝,请汗阿玛教导。” “你是大清储君,你下面的人不服气你,你就换一批,等着给你办事的人排着老长的队伍。即使你是孤人一个,你又怕什么?如果是小十九,他会抡起来拳头,打的他们服服帖帖。如果是老四,他宁可做孤臣,他也不会和一些人同流合污!” 皇上苍老的声音响在夜色里,掷地有声,格外清晰。 太子胆战心惊。 灯光映照在太子的脸上,有一丝犹豫,有一丝担忧,有悔恨,有不甘……种种复杂的情绪交杂。 江西开挖金矿的事情,已经要老大、老八、老九一伙人知道,他的第一反应是,将知情的三百多人全部杀了灭口。可他却没有下这样的命令。 他给噶礼回信,拒绝了噶礼的提议,四九城传开来噶礼科举舞弊的谣言,知道老大老八老九顾着大清船队出海等等事情,一时不敢大闹开,也是布局周密。可他因为江南文人的激烈反应,心里堵得发慌,还是没有做决定! 这不是他该有的犹豫! 而如果他要做一个好太子,他此刻应该抓住机会,学十九弟一般,和皇上将事情都说来:皇上是他的父亲,皇上发现他偷吃一个大鸡腿,气了,也是他的父亲,他也还是应该开心的,不应该担心皇上的震怒的。 可他也做不到! 他甚至应该亲自上奏皇上,噶礼的一些不法之举,亲自处罚噶礼,即使他下面的人都没了,他也无需担心,他是太子不是吗?他尽可以放开手脚,恩威并重地管理下面的人! -- 第274页 他之前都不敢去想这个方法! 太子抖着身体,扒俯在皇上的面前,颤声道:“汗阿玛……” 皇上一直在等太子的反应。 皇上要看看,他精心培养的太子,到底会怎么做!他反而没有一点不舍,没有一点痛苦,他的心,水一般的平静,无风无浪。 望着跪在面前的太子,脑海里是他出生的模样,是他的母亲临终的模样,是这些年的父子亲情。 是这煌煌天日下的九州万方,大清基业传承! “今天我们父子两个谈心,你有话,尽可以告诉汗阿玛。”皇上听到自己如是说道,理智的,温和的,鼓励的。 作者有话说: “水太冷”。清军打进南京,有人自尽,有人出家,有人下西洋……有人抗清。 钱谦益和夫人柳如是一起去投河,柳如是投了河,钱谦益大声呼救,救上来柳如是,原因:水太冷。这句话就变成天下人嘲笑读书人气节的话。 第59章 半更 良久良久, 沉默蔓延在皇上和太子的周围,空气都好似失去流动,死寂、凝固。 太子的脸色煞白煞白的, 眼珠子一动不动地望着皇上, 直勾勾的。 一阵风吹进来, 吹动窗纱,宛若太子的一颗心坦露在这皎洁星月下,“扑通扑通”地跳动。 太子的声音仿若不是从嗓子里发出, 而是从心脏上发出,从他的灵魂里发出。 “汗阿玛,”太子轻轻唤一声, 和皇上五六分相似的面孔仰望着皇上,目光凄然, “汗阿玛, 儿臣现在, 想什么,还重要吗?” 老天爷似乎感应到太子内心的悲痛, 好好的晴朗夜里刮起来阴风, 眼看着要下雨,皇上听着宫人们招呼着收拾外头器具的声音,放在身体两侧的手不停地抖。 情景倒转, 轮到太子在等皇上的回答。 自从康熙三十七年, 皇上册封大郡王和三郡王,诸位贝勒,给予惠妃娘娘特别赏赐。 自从康熙四十二年打杀索额图, 打杀太子母系一族的大半势力, 太子就感觉自己每天都在被废的边缘, 宛若头上悬着一个大刀,随时会落下来,要了脑袋,失去名誉,家小落难。 太子越发受不住刺激,越发控制不住情绪,糊涂事一桩又一桩,在争宠的泥潭里越陷越深,要他窒息,要他呼吸都困难,要他试图通过各种方法发泄,要他和皇上之间的关系越发紧张。 他做了三十年的太子,自己怎么会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可是形势越发要他绝望。 曹寅叛变,他碍于皇上对曹寅的宠爱,不能打杀。 大郡王伙同八贝勒、九阿哥天天挤兑,拿着放大镜找他的缺点失误,皇上还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太子为什么和母家亲近,明知道他们是为了家族利益,还是亲近?因为太子没有安全感:皇上有那么多儿子,各个都是威胁。兄弟们都各有心思,不断打压他,除了三郡王、四贝勒、十三阿哥,谁当他太子辅佐? 可他一旦回击过了,皇上就说他没有兄弟情意。 他不回击,皇上又说他没有刚性。 现在皇上问太子,在太子听来,不过是一种行刑前的施舍罢了:我想什么,还重要吗? 皇上望着太子眼睛里的绝望哀伤,一阵阵地心痛,好似有什么东西,在狠狠地撞击他的心尖,撞碎、碾碎。 眼前太子的模样,变成很多很多人临终的面孔,太皇太后的、先皇的、赫舍里皇后的、钮钴禄皇后的、佟佳皇后的……最终定格在他的母亲,孝康章皇后的临终面容上。 他的母亲,即使他做了皇帝,他可以天天去请安孝顺她了,还是留不住她。 汪贵人也一样。 如今,他也要留不住他的太子了。 这帝王寝殿的庄严大气,都变得荒凉起来。望着心死的太子,窗帘上飘落的冷风雨滴,皇上感觉,他也在这孤独的帝王生涯中迷失了。“保成,”皇上悲伤地开口,“紫禁城在下雨。” 太子那一刻,心尖在刀尖滚了几滚,鲜血淋漓的,痛不可言。 “是的。”太子平静地回答:“初夏天,下雨很正常。” 皇上轻轻咳嗽起来,太子起身,轻轻地给皇上顺着后背。 身为太子,打小受皇上手把手地教导,十五岁开始监国独立处理政务,太子对大清的现状,如何能不明白? 太子对皇上收拢皇权,打压外戚、权臣的目的,又如何不知道? 太子对皇上提起来大郡王一支,和他打擂台的目的,也知道。 他们,终究是,身份不同。 半君,是什么那?是君还是臣那?古往今来的“半君”们该怎么做才对那? 太子犯了糊涂入了魔障。太子总是追求完美,放不过自己,因为他总想做一个皇上心里满意的儿子。 他总是认为,皇上是他的父亲,他希望这个父亲只宠他一个,只爱他一个,只信任他一个,他做好一个儿子,他的父亲就应该给予所有他想要的,就像他的儿时一般。 皇上的咳嗽声更加猛烈,皇上好似看到太子和汪贵人一般,宁可玉碎不能瓦全的结局,心肺都要咳嗽出来。 然而太子却是因为皇上这外露的脆弱,动了感情,褪去帝王威仪的皇上宛若一个普通的老人,这要他感受到皇上对他的在意,要他冷掉死掉的一颗心,生出一丝温暖。 -- 第275页 太子喂皇上用一口热奶汤,关切道:“汗阿玛,您心里不舒坦打骂儿臣,莫要自己生气。” 皇上摆摆手,一张脸因为咳嗽红涨,一看就是虚弱的潮红。 太子提着心,下炕,趿着鞋子去关窗户,看见外头的斜风细雨中,几个小宫人缩着脖子搬花盆的身影,还有打着伞似乎是从外头进来的宫人。 太子待要唤人送一点夜宵进来,梁九功轻轻地掀起门帘,手上拎着一个食盒,神色欢喜着,小声道:“皇上,太子殿下,十九阿哥听到打雷醒了,闹着要吃面。潇然道长做了面汤,又做了一份馄饨汤,十九阿哥要送来……” 皇上点点头,示意他放下。 梁九功脸上的笑容越发地大,端出来食盒里的三份夜宵,拿来青花小瓷碗,先打开一个五福砂锅,盛出来两碗粥,亲自伺候皇上和太子用夜宵。 皇上问:“几点了?” “回皇上,十二点了。” “这么晚熊孩子爬起来用夜宵?” 太子也问:“潇然道长没拦着?” 梁九功那脸上的笑容又是一变化,这次是无奈,真的欢喜:“皇上,太子殿下,奴才听了一耳朵,听说是十九阿哥做了梦,梦到潇然道长不给他吃大鸡腿,还不给他吃饭,逼着他减肉肉,瘦的一把骨头,吓醒了,哭闹着喊饿。” 皇上:“……” 太子:“……” 皇上一抹脸,梁九功立即示意一边的宫人上前,四个小太监端着净手的水盆,漱口的茶盅,机灵地照顾两个主子爷简单洗漱,悄无声息地退下。 榆钱粥的香气飘散在暖阁里,皇上心里默然,笑道:“你这个老货,要他们伺候着就行,还不去睡觉,明儿又爬不起来了。” 太子也皱眉,梁九功真的年龄大了。 梁九功却道:“主子爷,奴才还身子骨硬朗着那。奴才沾着皇上的福气,精神着。” 皇上这次眼珠子有了活动,失笑道:“合计着昨儿说一颗牙齿松动的人,不是你?罢罢罢,既然沾着朕的福气,这夜宵,你也用一份。” 梁九功哪里敢吃,但皇上这话要他一张脸都亮堂起来:“主子爷,奴才下去用一点。潇然道长起来做夜宵,小李子也跟着起来了,都在小厨房里忙乎,现在都在吃着,还送了好多过来,魏珠他们小子们都在等着奴才那。” 太子喷笑。皇上骂道:“合计朕不吃,你们也不吃是吧?” 太子笑道:“汗阿玛,梁九功下去,儿臣伺候您用膳。” “下去吧。”皇上骂道:“你个老货,现在开始享受干儿子的孝敬了。” “主子爷,奴才这都是主子爷给的福气。奴才告退。”梁九功装着嬉皮笑脸的模样,行礼退下。 皇上要这一闹,果然情绪缓和一些。太子赶紧道:“汗阿玛,这榆钱儿粥是小黄米熬的,好克化。汗阿玛,儿臣还记得,宋代欧阳修吃罢榆钱粥后,还写下了‘杯盘粉粥春光冷,池馆榆钱夜雨新’的诗句。” 皇上端起来碗,用小黄米煮的粥,米将熟时放入洗净的榆钱……皇上拿起来青花小瓷勺,滑润喷香,味美无穷。果然是记忆中的味道。 “朕记得,小的时候京城天天闹天花,连月的和二哥躲在承德,吃住都不方便,太皇太后又念着老百姓的食物最是养人,老百姓吃什么我们吃什么,地里有什么就吃什么,伺候的人认为我们受了委屈,变着法儿逗笑我们,春天里爬树摘榆钱儿,洗干净了生吃的都有。” 太子一愣,没想到皇上的童年是这样的,用了一口榆钱儿粥,舒展了眉眼笑道:“这几天和十九弟一起玩耍,他爬到树上摘榆钱儿,还和其他孩子比赛,儿臣也生吃了几口,鲜嫩脆甜,十九弟问儿臣:‘二哥,榆钱儿好吃吗?什么味道?’儿臣说:‘吃东西还要评价不成?’他摇头晃脑的:‘二哥大误,春天生吃,才是吃了春天的味道也。’” 太子学着十九阿哥的小奶声,颇有几分相似,脸上那装模作样的顽皮也有几分,皇上真笑了出来:“偏得他古怪,什么都有自己的道理。” 皇上和太子一起用夜宵,有了心情,几口用完一小碗粥,太子收了粥碗,打开另外一个砂锅盖子,但见用热水温着的两碗细面,细的牙签一般,碗热、汤热、油热、面热、浇头热,一根根都十分挺括,倒是像仕女们的发髻一样梳得整整齐齐一丝不苟。 太子笑道:“潇然道长做了面送过来,这又过了一会儿,面却没有泡软,宛若正好十成熟的样子。” 皇上点头道:“这是好厨师的讲究,面细细的,夜里吃好克化,面煮到八成熟还有硬芯时捞到热碗盛的热汤内,等用的时候,就正好了。第三个砂锅里是什么?” 太子打开盖子一看,是两碗大馄饨,皮薄得很,能看到里面的青菜。 皇上笑道:“先吃面。看吃完面,还有肚子没有。” 墙上的自鸣钟“铛铛”的响了十二下,皇上用着面,喝一口面汤,这才发现,自己是真的饿了。 “汤底用老鸭、嫩鸡加上猪腿骨熬制而成,还加了什么?倒是鲜甜味浓,清爽得很。” “估计是加了卤汁和鱼汤。南方人的口味,浇头里的笋子也鲜。” “明儿问问潇然道长。朕听说以前熊孩子的衣服,也是潇然道长自己做的,那针线粗的,你还记得吗?” -- 第276页 “记得。布料好,针线不堪入目。当时儿臣还纳闷儿,这哪里买来的衣服?” 皇上很是感叹:“养孩子难,养好更难。你大哥和你三弟小的时候,朕没有办法,听了太皇太后的话,也认为民间好养活,送了出去。现在你看,你大哥、三哥,都和我们隔着一层,对养他们的人家亲着。” “你小的时候,朕天天胆战心惊的,不能送你出宫去养,总担心你在宫里过得不舒坦……一直到老四出生,你才是有了伴儿。” 太子默默地用着面。 那个时候,皇上担心他,心疼他,却狠着心不要太皇太后、皇太后养他,知道他看别人有娘自己也想要娘,要荣妃多照顾他。 荣妃只是一个宫妃,那个时候连妃子都不是,对待他,和对待上官没有两样,反正就是敬着,他觉得没有趣儿,一直到老四出生,养在佟佳皇后跟前,他去找四弟,才见到真正的母子关系,是什么样子的。 太子不想承认,可他无法欺骗自己,他是羡慕四弟的。即使现在四弟和德妃关系不好,可四弟受了罚受了伤,总有一个长辈求着皇上要来看望。 甚至老三为了荣妃穿戴红宝石,和大哥打起来,也要他心里恻然:他还能为了谁那?谁还能为了他那? 皇上和太子用了面,感觉胃口都挺好,又用了一小碗馄饨。父子两个吃饱了,听说十九阿哥还没睡,穿上蓑衣木屐出去,还没到雅玩斋,就听到十九阿哥震天的哭嚎。 “哇哇,我要吃肉,潇洒要吃肉……哇哇……” 皇上很是无奈,这熊孩子。 太子却是笑了出来,因为十九弟自在的闹腾。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3-10 19:46:23~2022-03-11 22:03:4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Cherish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0章 大开杀戒 脱去蓑衣木屐进来东偏堂, 也不说话,坐下来悠哉哉地听着熊孩子唱曲儿。 潇然道长忙着给皇上和太子行礼。 宫人忙着上茶。 但听潇洒小道士那嚎的真情实意:“哇哇——师兄不疼潇洒了,哇哇——潇洒要吃肉——哇哇——” 潇然道长道:“夜里不能吃肉, 不好克化。”又说:“用了夜宵也不能哭嚎, 给皇上和太子行礼了吗?” 潇洒“哇”的一声扑到皇上的怀里:“哇, 皇上,师兄欺负潇洒。” 皇上老神在在的:“嗯。” 潇洒“哇”的一声扑到太子的怀里:“哇哇,二哥, 皇上和师兄都欺负潇洒。” 太子好暇以整:“嗯。” 潇洒:“哇哇哇——哇哇哇——”那哭得愤怒的,能把房顶都给掀了。 一直到潇然道长答应道:“好,吃肉。明儿照常吃肉。”他才是哭声一顿:“真的?” 嚎了半天, 没有一滴眼泪的俊脸蛋儿仰着,潇然道长重重点头:“真的。” 潇洒不敢信, 可又开心的, 吃饱了, 嚎哭了这半天,他也确实困了, 拉着师兄的衣襟撒娇:“困了, 要睡觉。” “好。” “皇上,二哥,潇洒要去睡觉哦。皇上和二哥也去睡觉哦。”小孩子还是很有礼貌的。 “去吧。” “去吧。” 皇上和太子一起回答, 潇洒打个哈欠, 眼睛就要睁不开了。 潇然道长抱着师弟,去里面洗漱了睡觉,皇上和太子一起无奈地摇头, 吃饱了没有困意, 在雅玩斋里走走看看, 雅玩斋是个独立的二进小型四合院,庭院玫瑰绽放,茉莉吐芬芳,院后爬满蔷薇,远景青松翠竹,老梅湖水堤坝。 穿衣镜是一种镶嵌在雕空紫檀板壁里的镜子,会旋转。由6-12扇隔扇组成的碧纱橱,除两扇能开启外,其余均为固定扇。隔扇的裙板、上做各种精细的雕刻,两面夹纱,绘制花鸟草虫、人物故事等精美的绘画或题写诗词歌赋。 要皇上和太子心动的是,这里满满的儿童趣味,和宫里的端本宫一样,色彩鲜艳明亮,彩绘雕塑等等,都是童趣盎然的画面。 青蛙“呱呱”叫着,风轻轻地吹着,小雨不知疲倦地下,下湿了这座古老的四九城,下湿了人们酣甜的梦境,淋湿了皇上原本就潮湿的心情,却是要太子的心情好了一点,潇然道长的笛声响起,太子感觉到几分困意,恭敬地送皇上回去休息。 太子西花园发生的事情,好似没有发生一般,前朝后宫都知道,西花园的小太监换了,都换成一个鼻子两只眼睛的,五官俱全的。 所有人都当没有看见一般。 大郡王、八贝勒、九阿哥一起商议,都是垂头丧气的。 他们要整治噶礼,皇上出手,硬生生地压了下去。 他们要激化皇上和太子的矛盾,可眼瞅着,皇上和太子的关系,反而,似乎,有缓和的痕迹? 九阿哥实在不敢了,苦着脸道:“大哥,八哥,我们专心做自己的事情罢了,我们将差事办好,汗阿玛自然看在眼里。” 八贝勒沉默。 大郡王粗声:“我们有什么讨巧的差事可以办?准噶尔部今年又打不起来。” 哥仨一起烦恼,八贝勒道:“大哥、九弟,我们要做好准备,防止太子回击。” !!! -- 第277页 大郡王更憋气:“要按照我说的,就直接告诉汗阿玛太子的恶行。” 九阿哥气道:“怎么告诉?我们还没怎么太子那,汗阿玛就护着成这样,我们要是动手了,汗阿玛能容得下我们?” 大郡王:“……” 八贝勒也愁。 太子开始回击,命令人直接在朝堂上攻击大郡王,军队里谁曾经贪污军饷,谁贪了功劳,谁养外室,谁出入青楼楚馆……芝麻大点的事情也翻出来,大郡王应接不暇,手底下犯错的人有真功劳真本事还好,有机会将功抵罪。 一些个,大郡王为了拉拢人,送出去的职位上的人,被拉下去二十多个。 不光如此。 五月十五的大朝后上,太子还很大方地:“汗阿玛,之前四弟和十二弟训练八旗子弟,不若再考核看看他们的成绩,若有成绩突出的,正好给个机会,交给大哥练一练。” 皇上端坐龙椅,面带笑容,很欣慰太子的大气,看一眼老大,笑道:“是该如此,八旗子弟,既然要练出来,就要用。不用,永远都是假把式。老大,这个事情你要上心。” 大郡王一张脸青白交错,偏偏皇上和太子跟没看见一般。 身后的三郡王踢他一脚,大郡王这才咬牙站出来,答应道:“儿臣遵旨。” 到了他的手底下,那就是他的人了,他怎么都能给训练出来,和自己亲近。可,太子给八旗送了一个大人情,谁不念着太子的好儿? 瞧瞧庄王,这大朝会那,就笑哈哈地夸道:“皇上,太子殿下挂心八旗子弟,是那帮小子们的福气。” 大郡王差点气背过去。 皇上谦虚道:“王兄,八旗子弟,最近好了很多,这都是你们的功劳。” 太子矜持道:“庄王伯父的夸奖,孤不敢当。孤只是想起孤的十四弟,打小儿最是喜欢兵事的,人在盛京,见天儿来信询问练兵的事情,说他要去当兵。可见这年轻男孩子都是这样。” 后面的话,大郡王就没听见了,脑袋里“嗡嗡”的:太子要分化他们,拉拢十四弟不成?! 太子就是要这样随口一句,可太子是太子啊,这话能随便说的吗?!偏偏太子大大方方的关心,也不见热乎,就是要大郡王看着像又不像,急得恨不得和太子打一架! 至于八贝勒那里,十三阿哥不在京城看着?没有关系,孤亲自去户部走一走,孤是太子,前来视察户部催账事情进展,这不是应当的吗? 八贝勒要借着催账,光明正大地和大臣们接触,拉拢人心,甚至因为几个案子,和刑部官员也有了接触,也没有关系,太子也去刑部走一走。 官员再喜欢八贝勒,那也要敬着太子。 偏偏这次太子还特接地气的亲和,说话也不孔雀展翅地端着了,官员们都大夸太子“君子之风”。 八贝勒被刺激的,几次要破功。 九阿哥拦着他,他在外头继续装着“贤良”模样,回来自己府里也不能丢了人设,憋得五月里就人上火嘴巴起泡,却又因为出海的日期临近,再也不敢有任何动作。 最要他们兄弟上头的是,十阿哥因为帮助嫂嫂们做比赛,见天儿和嫂嫂们混在一起,忙忙碌碌的,忙着一个小比赛,宛若出兵打仗的将军,都不见他们了! 十阿哥本人混账,可他有混账的资本啊。他的母家,他的妻族,那都是满朝廷的独一份儿,是八贝勒一伙中不可或缺的灵魂人物儿。 如此这般,前朝后宫都看花了眼,想破了头。 阿灵阿也顾不得皇上发现了,亲自找到这混账外甥,问他:“阿哥,你最近忙着比赛,可开心吗?” 十阿哥乐呵呵的:“小舅舅,我很开心。” 阿灵阿知道这个外甥是蜡烛的,不点不亮,又问:“阿哥,以前和哥哥们一起玩,开心吗?” “开心。”十阿哥对八贝勒和九阿哥,那是有真感情的。 “那阿哥,以前和现在,哪个更开心?”阿灵阿打定主意,今儿一定要问出来。 十阿哥苦恼地思考一会儿,天了噜,十阿哥居然会“思考”这回事了,这已经要阿灵阿胆战心惊了。 十阿哥思考完毕,瞧着小舅舅眼巴巴的样子,不确定地道:“小舅舅,我也不知道,……以前,没有多少趣味儿。”眼睛一亮,“现在好啊,这钓鱼,钓鱼比赛,命妇们比赛,比养戏子还有趣儿。” 阿灵阿不知道自己什么心情,彻底死心?还是彻底放了心?阿灵阿只听到自己说道:“阿哥既然喜欢,就好好玩,舅舅会大力支持阿哥的。” 十阿哥对小舅舅倒是真关心的,支支吾吾道:“小舅舅,我自己玩就好,这是汗阿玛知道的,皇祖母和嫂嫂们大力支持的,您就装不知道就好,免得汗阿玛知道了,骂您不务正业。” 阿灵阿一句话也不敢说了,他为了表示“光明清白”,这谈话是在十阿哥府上,当着不少协助比赛的幕僚们面前说的,十阿哥出口就是“免得汗阿玛知道了……”他真怕自己叫混账外甥给坑了,交代一句:“阿哥尽情地玩,臣还有事情,先告退了。” 阿灵阿忙慌慌地走了。 十阿哥因为有小舅舅的话,更是干劲十足。 皇上听说了,抬手按了按眉心,还真拿混账老十和阿灵阿没有办法。 阿灵阿福晋来畅春园一趟,和皇太后说了一番感激的话,挨个皇子福晋家里送礼,又是一番感激的话,太子妃这里也没落下,大致意思:我们家十阿哥人混账,如有不当之处,你们尽管打骂,只别嫌弃,只管带着他一起开心玩玩。 -- 第278页 这要是其他做外甥的,肯定觉得丢人,十阿哥是什么人?十阿哥很感激很自豪地和小舅母表示:你们都放心吧!我跟着皇祖母和嫂嫂们,最是乖的! 十阿哥在混账的道路上,一去不回头,连争位吉祥物也不做了。 十福晋进宫,和皇太后说话,皇太后拉着十福晋的手,乐得合不拢嘴:“都说这浪子越浪难回头,真真是真理儿。我可是放了心了。” 十福晋眼里有泪花一闪,亲亲热热地抱着皇太后撒娇:“皇祖母,我就担心,他就这一阵子兴头儿。” 皇太后安慰道:“不用担心。比赛年年办,保证他不想再浪,也必须浪。” 十福晋“噗嗤”笑出来,宫人们也笑。太子妃乐得十阿哥不掺和争位的事情,取笑道:“可见这十弟妹平时在我们面前的豪爽,都是装的。到了皇祖母面前,就是黏糊的小女儿家。” 皇太后指着她笑:“可见你这嘴啊,就是不饶人的。可怜见地,你也过来,我抱抱你。” 宫人们都捂嘴笑。 太子妃也笑。 外头传来小孩子的脚步声,潇洒跑进来,面前飞着一个竹篮子,怀里抱着一捆鲜花,口中喊着:“祖母。二嫂、十嫂。” 皇太后笑道:“这是打哪里来?一头的汗。” 潇洒一身褐色短打小农夫的装扮,头上小草帽,脚上还是粗布鞋,放下东西在茶几上,和祖母撒娇:“祖母,小汤山第一批长好的西红柿,潇洒给祖母送来,花儿也给祖母哦。” 十福晋拿起花儿插花瓶,太子妃拿着手帕给他擦汗,皇太后笑道:“今儿第一批西红柿,我们凉拌吃好不好?” “好哦~生吃也好吃哦,祖母。”潇洒喜眉喜眼的:“祖母,潇洒吃了一个,酸酸甜甜的,汁水饱满哦,好吃。” 皇太后乐了:“才说你十哥是一浪不回头了,又来一个小吃货。” 潇洒问:“十哥怎么浪?祖母?” 十福晋道:“你十哥啊,以前不喜读书,现在做梦都是比赛玩乐的事情。” 潇洒鼓掌道:“十哥棒棒哒。祖母、二嫂、十嫂,潇洒喜欢十哥哦,潇洒长大也这样浪,浪的头也没了,就不用回头了。” 皇太后:“……” 太子妃:“……” 十福晋接过来宫人手里的白水,喂十九弟,眉眼都是笑:“长生天在上,我们十九弟最是你十哥的知己。以后你十哥要是不够浪,十九弟只管打他。” “好哦。”潇洒很开心这个嘱托:“十嫂放心,潇洒要打十哥,一定打的他哇哇哭。” 十福晋笑。反应过来的皇太后和太子妃,前仰后合的,哈哈大笑。 大厅里进来一伙跟着十阿哥的宫人,还有脚步更慢的皇上一群人,皇上进来,互相行礼完毕,皇上笑着问:“皇额涅,你们在说什么?” 皇太后脸上还是笑儿:“刚说起老十越□□荡子,哎吆,太子妃,你来说说。” 十福晋喂十九弟用白水,直笑。 太子妃要将十阿哥玩比赛的事情砸实了,快言快语地将话儿说了。 皇上笑道:“人都说‘浪子回头金不换’,你倒好,要学你十哥,浪的头都没了。” 潇洒喝了水,口渴解了,精神头更大,振振有词地:“凡事尽善尽美,浪的没了头,才是真浪子。” 皇上:“……” 不管怎么说,十阿哥玩比赛的事情,在各方助力下,那真是风生水起的红红火火。 盛京皇宫,用完晚食的夜里,天黑五指看不见,火把点燃,五贝勒、七贝勒、十四阿哥用完晚食,伸伸累到瘫痪的胳膊腿,各自的小厮送来最要心灵安慰的,来自北京的信件。 十四阿哥摊在椅子上,手上撕开信件,吐糟道:“见天儿和一群老王爷们闹腾,再不给我回去,我要疯了。” 十四阿哥的声音有气无力,五贝勒安慰道:“你回去做什么?这差事办好了,大功一件,你现在回去,不亏得慌?” 七贝勒笑道:“他才不会觉得亏得慌。只要能要他去打仗,当着小兵也行。” 十四阿哥道:“还是七哥了解我。” 五贝勒待要说话,蓦然瞪大眼睛,一拍大腿,欢喜道:“十九弟的主意好,哥哥怎么忘记了女子们那?做美食,怎么能没有女子们那?” 七贝勒惊讶,探头看一眼五哥的信件,再看一遍自己的信件,还是惊讶:“五哥你那是小事,盛京的姑娘本来就泼辣。你看我的,骑马快跑拔河比赛,男女都参加,皇太后和皇上都答应了,还是十弟主办。” 五贝勒接过来七贝勒的信件,正看着。但见十四阿哥最震惊,震惊到嘴巴张大,眼睛瞪圆,说不出来话,爆发出一阵阵痛快的大笑声。 哈哈哈,哈哈哈。五贝勒和七贝勒一起看向他,十四阿哥笑够了,望着两个哥哥,兴奋道:“五哥、七哥,汗阿玛要我回去,练军!” 五贝勒:“真的?” 七贝勒:“汗阿玛说的?” “真的!是汗阿玛说的!”十四阿哥眼睛亮的好比小太阳,“太子和汗阿玛提起来,汗阿玛就答应了!” !!! 五贝勒惊呆了。 七贝勒惊呆了。 十四阿哥给两个哥哥鞠躬行礼:“这些日子多谢两位哥哥照顾,弟弟去收拾行礼,明儿就回去。” -- 第279页 五贝勒赶紧拉住:“你好歹办个离别宴席。” 七贝勒道:“你要去练兵打仗,也需要盛京老王爷们的支持。” 十四阿哥因为两个哥哥的话,纵然归心似箭,还是要耐住性子办宴席,不甘心道:“最多两天!” 十四阿哥摩拳擦掌的,做梦都是饮马大漠,拉弓射大雕。 淮安,黄河和淮河交汇的地方,知府边上的小院里,四贝勒和十三阿哥在傍晚回来,在书房里洗漱收拾自己,简单地用了晚饭,累得一下也不想动,手指头也不想动一下。 两个侍卫拿着几封信件进来,行礼。他们才是有了一点表情。 挥挥手要侍卫退下,关了门。四贝勒和十三阿哥摊在罗汉床上,直接拆信。 看完各自的信件,互看一眼。十三阿哥道:“四哥你先说。” 四贝勒:“汗阿玛要我回京,赶在五月二十八之前,相送出海的队伍。” 十三阿哥:“汗阿玛要我回京,去火器营。” 哥俩都是一脸同样的震惊。 四贝勒稳住心神,分析道:“出海队伍,为何要四哥跟去护送?十三弟去火器营是大喜事,马上西北战事起来,火器营是重中之重,十三弟也是知兵的人,正好一展抱负。可是这个时机?汗阿玛要御驾亲征,带着诸位兄弟一起?还是要十三弟自己领兵?” 十三阿哥面色严肃:“太子殿下在信里什么也没说,汗阿玛也没说。要我心里没底的是,太子要派自己人出兵,抢下大哥的领兵权,应该也不会用我。火器营是太子殿下之前待的地方,至今还有亲信,步兵统领和兵部尚书也是太子的人。” 用忠心的大臣,比用弟弟好多了,因为:弟弟有继承权啊。万一这个弟弟变成第二个“大郡王”那?十三阿哥自认不会做那等叛变之事,可太子凭什么信任他? 哥俩都是摸不着头脑。 四贝勒又道:“十九弟说,盛京要办美食比赛,男女老少一起参加。北京要办骑马拔河快跑比赛,命妇们也都参加,还是十弟和福晋们一起组织的,……后面还办,十弟负责,还要邀请法兰西人来参加……” 四贝勒按按眉心:“要十九弟闹得,越来越会玩乐,你看你四嫂在信里写的,跟领了皇命立下军令状一般。” 十三阿哥倒是笑了:“四哥,四嫂天天在家里,出去散散心也好。我记得,太*祖皇帝时候的关外,哪有现在的那么多规矩,都说现在关外女子还是泼辣,可那时候的关外女子,才是真正的泼辣,玩起来疯的不分男女,打架男子都怕。” 四贝勒最是古板的,当下板着脸:“时易世变,如何能论当年?四哥也不是老古板,闹着要皇太后高兴高兴,也是她们的孝心。最近京城发生太多事情,玩玩也好。” “这就是嘛。”十三阿哥歪在罗汉床上,抓桌上的瓜子磕着,慢悠悠地道:“十四弟也回北京,还是去西山大营,这就是说,这次用兵西北,大哥很可能不会领兵了。科举改革开始了,全国人提建议,不知道京城还发生了什么事情,光是噶礼一事,就够太子殿下和大哥闹起来了。” “科举改革的事情,是势在必行了。噶礼有能力,两江总督他当得,可他玩弄科举舞弊,此番大大得罪江南读书人,这次是保不住了。但这事,估计也不好处理,刑部哪个敢审讯噶礼?且看着。”四贝勒一个警告的眼神,不许他掺和进去。 “四哥你放心。”十三阿哥热血讲义气,也是真孝顺,“不知道皇上怎么气怒和失望,这估计又和徐家的案子一样,变成悬案,一直拖到人都忘记了,悄悄处理了。……” 敲门声响起,十三阿哥道:“进来。” 一个小厮进来,笑道:“四爷、十三爷、扬州送来一批西红柿。” 十三阿哥道:“多吗?” “多,给主子爷两筐,给奴才们一筐,门上也得了一筐。” “洗了,用热水烫一烫,加点糖凉拌,端上来。” “嗻。” 古往今来送礼,都说阎王好见小鬼难搪,要见阎王先给门礼,这是约定俗成的规矩。门重新关上,十三阿哥笑道:“这些盐商,就是鼻子灵。” 四贝勒道:“新的巡盐御史到了苏州,汗阿玛调了曹寅回去南京,派李煦在苏州,盐政上也要开始了。” 十三阿哥快意恩仇:“不光是盐商,粮商也是。之所以朝廷如此依赖商人,乃是因为道路艰难运送不易,边境人吃盐吃粮食必须靠商人,却养的他们不知道东西南北。现在开始修路了,这盐价和盐商,都要下来了。” “你错了,”四贝勒面色忧愁:“你想想,春秋战国汉唐时期,盐巴变成国管,是为了什么?是为了税赋。盐铁税赋占据每年税赋的三分之一,合理要百姓受苦,养活了朝廷和商人,没有了盐巴……有锅巴,房子巴……” 十三阿哥眼睛一瞪,怒气上来:“一群只会窝里斗坑自己百姓的小人文化!天天念着‘民为重’,就是这样重的!爷呸呸呸!” 四贝勒气得,抡起手边的枕头就是一下子,训斥道:“这话是你能说的!” 十三阿哥不服:“人家西洋强盗都知道去抢其他国家的,富裕自己人!就他们,……”十三阿哥眼看四贝勒急红了眼,不甘心地闭上了嘴,嘟囔道:“一群男盗女娼的,天天驯化老百姓守规矩听话,我看了就烦。” -- 第280页 四贝勒运气运气:“四哥以前都不知道你这样愣头!你坐好!” 十三阿哥不甘不愿地坐好听训。 四贝勒一看,更气。他气怒这弟弟愣头愣脑的一腔侠肝义胆,却也更担心这个时候一着不慎被牵扯进去,丢了身家性命。 “四哥今儿这话,你仔细听着,听到心里去。四哥不说第二遍。以后你要再这样愣气,四哥第一个关了你。”四贝勒黑着脸,人生第一次和最疼的弟弟这样说狠话,吓得他一个哆嗦。 可是四贝勒这次不打算惯着他。 门口传来敲门声,四贝勒唤人进来,两碟水灵灵的凉拌西红柿,摆在面前,门又关上。四贝勒思及另一个要人操心的十九弟,决定今儿一定先要十三弟长长记性。 “十九弟之前,在朝堂上,曾经问皇上和大臣们,为什么他的海伯伯技艺那么好,不被人尊重?不能发财?不能当官?你说说!” 十三阿哥一梗脖子:“还不是那伙人,天天喊着儒家文化多好多好,其实就是钱、权流进骨子里,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铺路没人埋。” 四贝勒冷笑:“那你知道,为什么这中原,会有这样的文化?你以为,就你聪明?你以为,就你知道原因?四哥今儿告诉你,这就是人!你不这样想,你就是人里的异类!” 十三阿哥脸白了。 四贝勒的目光含着刀子:“四哥来到黄河,见到一个老道士,他受玄灵道长之托,送来一封信。玄灵道长说‘这片土地,说是几千年文化,其实就是弱势文化,几个人,几本书,驯化的一代代人上亿的人变成讨食吃的蚯蚓。可这最是符合人性的。’四哥知道,再过几千年也还是这套文化,只会更严重的,换汤不换药罢了。可我们必须遵循这个规律!大刀阔斧地,给这片土地一个希望!” 四贝勒的话宛若一道雷,劈在十三阿哥的心口。十三阿哥眼睛发直:四哥居然想的这样深远!不对,四哥居然和玄灵道长有联系! 四贝勒的声音沙哑低沉,沉痛:“四哥相信,大清总是有希望的,这希望,也是人性,追求光明的人性。不管有了平价盐后,还有什么模式出来,要老百姓掏空家底子,不过就那几样,衣食住行罢了。我们身为皇子阿哥,有何惧怕!倒要这些掏空国库和百姓的官商,看看他们有几个脑袋!” 四贝勒说着劝导十三阿哥的话,自己气得脸色铁青,他习惯地转动手上的一串番菩提佛珠:这是当年太皇太后给他的佛珠,他这次来黄河,知道自己会忍不住发作脾气,特意带来,一到生气,就转一转,提醒自己。 “四哥到了黄河,眼见饿殍千里,骨肉相食,那些官商却依旧富得流油,朱门酒肉臭!四哥如何不气?四哥恨不得将他们都杀了,杀一个‘人山’出来!可是四哥不能!” !!! 十三阿哥吓傻了,十三阿哥“腾”地起身,手上给四哥顺着背,口中一个劲地安抚:“四哥别气,四哥别气,四哥你气着自己他们反倒高兴了。四哥,弟弟就是说说气话,弟弟都明白着。弟弟保证以后都不说这样的话了。” 四贝勒喘口气,眼睛里一片沉淀下去的杀机,宛若平静海面下的暗潮汹涌。 十三阿哥是贴心弟弟,一个劲地劝说哄着四哥。 四贝勒和十三阿哥紧锣密鼓地,安排好黄河上的事情,临别之际,面对哭着相送的万万老百姓,衣衫褴褛、面容蜡黄,瘦骨嶙峋的身体里装着呆滞麻木的灵魂,哭着,跪着,求着他们,一起泪眼婆娑。 四贝勒说:“我爱新觉罗·胤禛,谨代表皇上,皇家子弟,告诉父老乡亲们一句话,但有我在一天,一定要这大清海清河晏!你们信我,我定不负所托!” 四贝勒和十三阿哥带着大队人马走了,这一趟,他们杀了十多个贪官,抄家十多个,领着黄河两岸的侥幸活下来的老百姓,在天灾人祸之后,重整家园。 他们给了老百姓一个希望。 从于成龙治水开始,皇上几次亲临黄河,如今派亲儿子下水一起治河,老百姓信任皇家,信任朝廷,只哭着喊:“四爷、十三爷,保重自己……” 四贝勒和十三阿哥心里压抑着,紧赶慢赶地赶路,不想遇到天降大雨,道路泥泞,这是怎么也赶不上五月二十八到北京了。哥俩急得要赶夜路,却是收到皇上的八百里加急,皇上说,出海的日期延后,不着急赶路,他们才是松了一口气。 皇上在畅春园里,和汪翰林、潇然道长一起钓鱼,感叹连连。 “这老四啊,小十九天天夸他四哥最是孝顺的一个,却是这次要朕连番给他擦屁股!” 汪翰林心口一跳,斟酌道:“皇上,黄河两岸这次的灾荒,臣在北京听着,都心惊肉跳。四贝勒最是有同理心的人,他到了黄河一看,哪里受得住?”您老人家明知道四贝勒的个性,还派四贝勒去,不就这个意思?您可不能背后给四贝勒一刀。 皇上眉眼一冷:“你也帮着他说好话?你可知道,他带着太皇太后的菩提佛珠到了黄河,还是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杀得那是人心惶惶,读书人和他大辩论,他将读书人骂了一通,说他们十年寒窗只学了一肚子男盗女娼,还写信给玄灵道长,骂玄灵道长:你们天天说‘大华夏’,我也是读着四书五经长大的,我怎么觉得这大华夏的文化,哪里不对啊……’吓得玄灵道长给他写了老长的一封信开导,又给朕写信劝着。” -- 第281页 汪翰林:“!!!” 汪翰林脸白了,皇上今天钓鱼,钓的是自己和十九阿哥啊! 潇然道长却是不动如山,安然钓鱼。 皇上瞄一眼潇然道长,冷哼一声:“你可知道那信里都写了什么?意大利有一本禁书《君主论》,就和那本书差不多。臭老道打量着朕不会杀他不成?教歪了十九阿哥,又要教歪朕的四贝勒!他要干什么?朕看他就是嫌弃自己活得太久了!” 汪翰林心说《君主论》我也知道,皇子们还要学什么《君主论》?您老人家就是一本活的《君主论》。可他不敢说啊。 汪翰林拿着鱼竿的手在抖,想跪下求情,又生怕要皇上认为自己心虚,脑袋里急速运转着,劝道:“皇上,俗话说‘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君主论》一书,臣也看过,可臣看了就是越发喜欢寄情山水。臣认为,四贝勒最是孝顺的人,知道了这本书,会更知道皇上的不容易,知道怎么更好地孝顺皇上。” 皇上:“……” 皇上一转头,不敢置信地望着汪翰林:“汪孝祥啊,汪三儿,朕第一次发现,你的脸皮如此之厚。《君主论》在南京有多少本?几个人看过?” “三本,都是手抄本,却没有翻译,意大利文和拉丁文。五个人看过。”汪翰林不管瞒着皇上,“这书在意大利也没有刊印,教皇自己收藏。南京主教带来一份手抄本,有一次喝醉了说了出来,家父才知道。他收了十九阿哥做学生,教导给十九阿哥,家里人只知道潇洒小道士的名字,也没见过人。” 皇上气得狠了,咬牙道:“没见过人,是不是生怕朕注意到小道士,等小道士大几岁的?” 汪翰林不敢撒谎,更不敢说实话了,袖子一抹头上的冷汗,苦着脸道:“皇上,臣家里,真没有其他心思。玄灵道长培养小徒弟,要各大家去教学,家父收到帖子,也没去。后来家父听说玄灵道长的小徒弟真的好,想去见见,玄灵道长又不答应了,再后来,就是进京了……” 皇上听了满意,却是更生气:玄灵老道因为胎记,猜到他的小徒弟可能是十九阿哥,却不着急送进京,或者报告朝廷要朝廷去接,而是硬生生地拖了一年,这要皇上一想起来,就想砍了那老道的脑袋! 潇然道长道:“皇上,师父舍不得师弟是真,有顾虑也是真。朝廷的风声露出来,整个武林都在谈论这件事,江南冒出来好几个年龄相仿的‘十九阿哥’,师父也不敢断定师弟就是。” 皇上冷笑:“那个老道的想法,朕还能不知道?” 玄灵道长当年因为抗清在外,老父亲在清兵进了南京后自缢身亡,他为了家里的其他人活了下来,却是出了家做了道士。这和顾炎武、黄宗羲、王夫之……很多义士一样,痛苦于明朝灭亡的原因,担忧大清走了明朝的老路。 对于这样的人来说,想通了,开启了灵智,有了大毅力,满人汉人蒙古人之类的,都不是事情。改朝换代,也不是事情,毕竟明朝也不是盘古开天就有的,人人都喊着复明、复元、复宋,复唐的,日子还过不过了? 日子要过,要过的更好,尽管他们的力量是蜉蝣撼树,可也想尽了全力。 汪翰林一个大俗人,顾着十九阿哥,顾着汪家,顾着忠君之诚,害怕皇上。 潇然道长一个世外之人,却是不怕的:要入世,就从心做一番事情。力不从心,就回道观去,一个道观就三个人,哪里不能去?最是逍遥自在不过。 所以皇上就气啊,不□□玄灵道长教导熊孩子的一切,还气熊孩子也学了一番世外高人的派头,将来很可能和他娘一样狠心无情的。 不过这都是皇上一瞬间的念头,皇上了解玄灵道长,那是类似于“最熟悉你的人,其实是你的敌人”这句话。皇上作为皇上,最喜欢听话忠心的人,最不喜欢有谁开启灵智,妖言惑众。女子遇到强盗自杀身亡,是忠于大义,朝廷要去抓拿强盗。 女子不自杀反杀了强盗,还大大方方地活着,那还要朝廷做什么? 说白了就这么点想头。玄灵道长一伙人,就是这样一群“女子”,还有点儿能力,要皇上很是头疼,偏偏他们时刻谨慎着,不过了皇上的那道底线,皇上真没有理由全杀了。 所以皇上就不明白啊。皇上撇一眼潇然道长,问他:“你师父真不怕死?” 潇然道长:“回皇上,怕。” “哦~~”皇上真心请教道:“怕,还敢几次挑衅朕?” “不是挑衅。”潇然道长说大实话,“师父说,皇上是皇上,能容得下。” 皇上这次是气笑了:“哪天朕不容得下了,一定砍了他的脑袋!他最好祈祷朕心情好点。” 潇然道长闭嘴了。 皇上冷笑一声,看向等待宣判的汪翰林:“这事情谁也不许说,写信给你父亲,他知道怎么做。” “……臣遵命。” 《君主论》这样的书,绝对不能传出去。精英阶层如获至宝地要研究,这是免不了的,皇上也知道自己管不来:隔着一个大西洋都能传过来,还怎么管?皇上的意思,汪家一本,南京主教一本,玄灵道长手里一本,短时间不能再扩散了。 今儿这事,就是过去了。 皇上看这两个就烦,撵走他们后,自己在湖边慢悠悠地散步,还是觉得哪里不对劲:玄灵道长算准了,他不再特意保太子,而是在几个儿子里,选一个? -- 第282页 皇上琢磨着琢磨着,玄灵道长写信告诉自己,他和四贝勒联系的事情,这是在告诉自己,他投一票给四贝勒。 皇上感到一阵阵的头疼,躺到躺椅上,魏珠给皇上轻轻按头。 四贝勒原本只是皇上照着亲王培养的,辅佐太子的,奈何世事不如意十之九,皇上也不能超脱的。四贝勒没有学过帝王之学,为人太过苛责,身边也没个党派亲友的,这看似被孤立很不好,其实是最好的人选。 皇上迷迷糊糊的要睡着,还在心里骂玄灵老道:他培养一个太子,这样好,还是被下面的人拉进争位的泥潭里,眼看着要父子反目,真要是四贝勒是个好的,再要被人知道了,那些投机分子一窝蜂地投奔四贝勒,架着四贝勒在火上烤,他去哪里哭去? 皇上心里有了决定,不管这次选谁,就算还是选太子,他也一定捂紧了,悄悄的教导,暗地里培养。 “皇上要命妇们参加比赛,这是要打压其他地方的小脚比美,打定主意要汉家女子放脚。”其他人都在关心科举改革,许嘉俊和汪翰林说话,很是开心于这个方面。 汪翰林经过钓鱼事件,现在还是心有余悸的,感叹道:“不少人都来家里问,我们家为什么给放脚……女人的脚,男人的发,莫名其妙的,变成国之大事。……出海的日期都定了,为什么又拖延?” 汪翰林知道他担心自己,安慰道:“不用担心。船队都准备好了,呆在港口一天就是万两的银子流到海里,皇上不会拖延很久。不过这话你可不能在外头说。其他人来家里,一律就说这是先头老人家的嘱咐。” “你放心。我以前认为海上危险,现在只想要你们赶紧走了……昭华妹妹进了太医院,莘桐也进了女子学院,具体的事情我们也不知道。皇上一腔怒火都发泄在南洋上,出海的人,下南洋的人,小琉球的人,甚至是葡萄牙借助的澳门,水师都去了……” “水师调派的事情,”许嘉俊眼里有一道冷光,“我愿意信天地会不会对‘她’动手,但是,你也知道,‘利益当头’这句话……这件事,你写信给伯父,不要管。这么几年下来,想要安心过日子的,早改头换面了。” “我又何尝想不到……”汪翰林心里悲伤,闭上眼睛。 当年汪家的一个先人在前线和清兵打仗,就是要投降的人背后捅了刀,不治身亡。回忆过去要汪翰林难受得很,起身开了一坛酒,和许嘉俊又喝了一个大醉。 谁也想不到的事情,皇上推迟船队出发,是为了等四贝勒和十三阿哥回来。 皇上之前派汪翰林去广东,现在又改了,目的地不定。 最近发生的事情太多,帝心难测,都不敢去测了。 太子回击一番,出了气,只等着西北军报送来,大郡王能不能去领兵。 大郡王被一番打击,又因为十四阿哥回来和他争斗兵权,也是顾不上太子这边了。 九阿哥在户部催债,地方上又死了五六个官员。八贝勒伤痛于这些亲近他的官员们,居然真宁死也不还债,吐了血躺在家里。 四贝勒和十三阿哥出去一趟大开杀戒,弹劾他们的折子小山高,皇上一直不发一言,更是要一些人心惊胆战的。 六月初三,天下着小雨,四贝勒和十三阿哥回来北京,洗漱过后就去见皇上,皇上打眼一瞧,就知道这两个儿子不一样了。 皇上记得,他的儿时,有太皇太后初初领着,被教导帝王之学的时候,就是这样。 四贝勒眼里的一股子劲,越发强势了。 十三阿哥眼里的侠义之气,也沉淀了些许。 皇上笑了笑:“起来吧。坐下来说话。” “儿臣谢汗阿玛赐座。” 六月初四晚上,皇上召集许嘉俊等亲近大臣谈话,再命张廷玉拟制,满汉蒙三道:他百年后,有新帝抄家罚没曹家、徐家…… “都说朕万万岁,哪里真有万万岁?从太*祖皇帝、太宗皇帝,皇考的寿数看,朕也知道。” 在座的几个人都哭了。 皇上却笑道:“朕当然也想活到百岁。朕的几个小儿子,还没进学。最顽皮的那个,见天儿闹腾。……今天召集你们来,主要是许嘉俊出海,不知道什么时间回来。提前说一说。” 皇上老了,开始布局身后事,给这大清百姓,给子孙后代,做他一个老人能做的事情,首先就是,留下一批辅助之忠臣、能臣,斩处后患。 许嘉俊没有想到,他当初出海,只是为了将功折罪,却世事变化着,变成皇上要托以重任,重点保护的臣子之一。 六月初五日,钦天监重新选定的好日子,天气晴朗,和风日丽。皇上命太子代替他,送出海的所有人员去港口,命四贝勒和八贝勒代替他,送船队到广东再回来。 许嘉俊心里就有了猜测,为皇上的一番用心之苦,默默流泪。 送行的人群汪洋一般,出海的人汪洋一般,天地间仿佛有三个大海。潇洒小道士跟着人群,到了天津卫港口,望着遮天蔽日的船队,即将远去的亲人,哇哇大哭着,送给姨夫姨母两个小荷包。 “哇哇——姨姨姨夫要带着哦,师兄亲自画的符,哇哇——” 出洋的人都去各家道观求了护身符一类的,只潇然道长从来不动笔。许夫人收好了荷包,抱着十九阿哥嚎啕大哭:“阿哥,你要好好,你要好好的……” -- 第283页 “姨姨,姨姨……哇哇,姨姨也要好好的——”潇洒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姨姨好好的,阿哥好好的,姨姨就好好的,阿哥……”这些天许夫人抱着孩子说了无数的话,此刻还是哭得舍不得走。“阿哥,你要好好的,谁也不要管,阿哥,你记得……” 话语椎心泣血,要潇洒更是能哭。 鸣笛声响,许嘉俊抱着夫人,硬是拉着她回去船上。 潇洒追着跑,太子硬给抱住了,站在码头吊桥上,看着不断启航的船队。 送行的人都哭了出来。 哭,可能是人类最本能的自我宣泄,自我保护。 哭出海的人,这一去经受的磨难。 哭他们还能不能再见面。 哭这接下来会有的狂风暴雨。 作者有话说: 《君主论》,和我们平时学的知识大不一样啊。听说哈佛和剑桥有专门研究的社团,国际上也有精英专门开会研究。蠢作者看了几页,距离我们普通人的生活真的遥远,算是西方的帝王之学,小天使有感兴趣的,可以看看。 第61章 半更 六月初六, 朝廷休假一天,整个四九城都好似浸泡在泪水里。 六月初七日,江南乡试科举舞弊一案, 所有不同的人的信件回复, 都进了京。 夏天来了, 澹宁居里换上了夏日窗纱,铜炉里沉香袅袅,宫人们鱼贯而入, 给皇上和大臣们送上饭后清茶。 张廷玉起身,请示道:“皇上,臣等先看信?” 皇上说:“朕来看。” 张廷玉心里一跳, 其他大臣都紧张。 皇上一封一封地看了,很开心, 和大臣们说:“可见这些人, 就是瞧着朕重用噶礼, 眼红嫉妒于他。” 大臣们心里头都更紧张了:皇上毕竟是皇上,常年在宫里头, 对于地方上的事情, 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可他们眼见皇上心情这样好,更因为噶礼和皇上的关系,也不敢多说。 皇上看着看着, 眉心皱起来, 越皱越紧,所有的人都提到嗓子眼。皇上说:“怎么都是夸噶礼的?朕都不敢自称完人,说的噶礼好似圣人在世?” 偏殿里的人都装着没听见。 皇上瞄他们一眼, 拿起一封厚厚的信件, 顿了一下, 还是打开。 这封信件,是江苏巡抚张伯行的。 张伯行是有名的清官,真正的清官,之前户部催款,皇上还替他还了一万两银子。皇上既担心这个清官,也只会说好话欺骗于他,又担心张伯行告诉他什么了不得的真相。 皇上拿剪刀剪刀信件,慢慢地看。 一张脸,沉了下来,宛若这四九城的气氛一般阴沉。 张伯行在信里告诉皇上,他对噶礼实在忍不下去了,他也知道噶礼的身份地位,更知道要弹劾噶礼需要真正的证据,说他这两年一直在收集证据。 张伯行说,科举舞弊的事情传到江南,江南读书人人人激愤。民间纷纷起事示威,南京几个学院的学生一起去衙门要一个说法,却不防噶礼将他们都抓了起来。 南京当地士绅们齐齐露面,一起去请见噶礼,这才从大牢里救出来人。 皇上来信询问科举舞弊的事情,噶礼下面的官员,不是和他同流合污,就是怕他势力大,或二者有之,都是夸夸其词,欺上瞒下。 另有,户部催债,地方上的官员一开始都没当一回事,慢慢的,人人自危。噶礼护着和他亲近的官员,重点打压和他不亲近的官员,其中有扬州知府刘文义,正经科举出身,投在大郡王门下,与八贝勒亲近,他欠了户部三万两银子,银子都要家人败光了,打算卖园子还。 噶礼硬是给一个月的规定时间,派人来一番辱骂,列举他小舅子包揽官司、小儿子青楼闹事、管家逼死租户等等事项,间接导致这位官员自尽身亡…… 张伯行说:‘皇上,臣有愧,臣居然不知道这名官员如此劣迹。臣知道这位官员该死,但他死在这个时候,这样的死法儿,这是要户部的催债,还怎么催?皇上,臣身为江苏巡抚,日夜悬心啊。’ 皇上看到这里,捧着信纸的手在抖:刘文义表面装的人模狗样儿,内地里不知道多么贪赃枉法!却因为有大郡王和八贝勒护佑,要他在官场上混得风生水起! 而老十三不在户部,噶礼听说了京城的事情,要报复八贝勒和九阿哥,要搅合户部催债的事情,如此行径令人发指! 皇上直觉这个事情是真的。皇上可以信这个事情,太子不知道。但太子对噶礼的行为如此管不住,要他愤怒。而大郡王和八贝勒的手伸到扬州,富甲天下的扬州,更要他心生警惕。 张伯行又说:江西另有一个,噶礼推举的官员醉酒自刎。噶礼瞒而不报,其原因是这名官员借着噶礼的名义受贿一大笔银子,断了一个人命冤案,却没有和噶礼分赃……这名官员大约是上个月去世的,消息至今还没有传出来。 皇上猛地一拍桌子,怒气勃发。 “皇上息怒。” 大臣们都跪了下来,皇上看着他们,更怒。 “你们都知道?”皇上的喝问里有着浓浓的失望。 “皇上,臣等知道一点儿。”陈廷敬道,“皇上,噶礼在地方上,有很多地方官的小毛病儿,他能力有,才华横溢,臣等不好弹劾他,……皇上,谁能没有点缺点?噶礼的具体事情,臣等不知道,若有要皇上震怒之处,请刑部和大理寺严查,皇上切莫动怒。” -- 第284页 皇上冷笑,看向阿灵阿。 阿灵阿道:“皇上请息怒,信件上若有什么事情,也不可能都是属实。臣建议,另派人去江南做钦差,查清此事。” 皇上狠狠地盯着他们,好一会儿,低沉压抑的一句:“……不必了。” 这些人顾忌噶礼的身份,都不敢和他说实话,派去钦差南下,又能敢和他说真话吗? 皇上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儿。 扬州富的流油,扬州知府是大肥缺儿,能派去的官员都是朝里关系硬的。这事情还关系到吏部,吏部满人尚书齐世武,却是太子一系的人,刘文义的这番任命,必然有吏部其他人参与其中,这人,是老大的人,还是老八的人? 皇上拿着信件,继续看下去。 噶礼在山西任职的时候,太原知府赵凤诏为虎作伥。山西民风彪悍,其中平遥县一个名叫郭明奇的百姓,因不满噶礼纵容县令王绶压迫百姓,便将他们二人一同状告到了京城巡城御史袁桥府上。 袁桥立即将噶礼的罪状上奏朝廷,例举了他在朝廷税务上面加收百姓超过两成的税收,还在民间兴修宗祠庙宇,逼迫当地富豪为其捐款,平日还以审查案件为由大量收受霸强富豪的贿赂等多条大罪。 可是噶礼在朝中竟有眼线,还有帮手。被弹劾没多久,就传来了他的心腹山西学政邹士聪代表山西太原民众,上奏请求褒奖留任噶礼的奏折!当时朝中的御史蔡珍对此进行了质疑,认为在这个时候出现了这种“百姓爱戴的好官”的假象纯属虚构。 噶礼始终矢口否认,大肆污蔑袁桥和蔡珍说他们均无实际证据,只是听错了片面之词。最终刑部断案,平民郭明奇治罪,蔑袁桥和蔡珍也被一同免职! 张伯行举证:之前朝中官员对噶礼多有不满,其中一个名叫刘着鼐的言官借机上奏,弹劾噶礼在山西任职期间经常贪赃枉法,对百姓们实施酷刑压迫,赃款已经累计数十万白银!百姓纷纷大呼日子真的过不下去了。但这份奏折一直没有消息。 张伯行痛斥道:皇上明鉴,这种朝野遍布清官大老爷,‘百姓爱戴的好官’的假象纯属虚构,都自欺欺人!然此举已经成为定例,地方官员离开,逼着老百姓立生祠,送锦旗,上万民书挽留。老百姓敲锣打鼓的,其实都是高兴他的离开! 皇上狠狠地一闭眼。 人人都说康熙盛世,大清王朝一片繁荣昌盛之景象,全国一片叫好的声音,税赋指数□□,朝野遍布清官大老爷,皇上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他年龄老了,喜欢听一些太平话儿,可他也知道在一片繁华盛世之下,当然也有一些乌合之众,他们钻朝廷的空子,上瞒下骗,为一己私利行贪婪之道。 可他没有想到,噶礼就是其中一位。 如此恶劣! 皇上打开噶礼的信件,看着噶礼在信里表述忠心,江南一片歌舞升平,列举张伯行一桩桩罪行,说他为了做清官而不顾人伦法纪,苛责下属,窥视自己的行程试图伪造证据诬陷自己……表情已然恢复平静。 自己一起长大的奶兄弟,可能都变了!曹寅变了,噶礼也变了。皇上不想去信,更不想因此和他的三个儿子都闹起来。皇上更丢不起那个人,在天下人面前承认,自己看错了人,信错了人! 可是江南乡试舞弊闹的这般大,必须给一个交代。 “张廷玉拟旨,去年江南乡试的秀才们,全部押送到北京来,朕亲自考。” “臣遵旨。” 皇上的一道命令下去,前朝和后宫都是震惊。 皇上向来最是爱惜名声的,更最是信任护着噶礼这个奶兄弟的,还有太子的关系在,之前多少人弹劾噶礼,都是自己丢官罢职的,现在却是要闹了起来? 此举要前朝和后宫都害怕起来,民间的老百姓却是又忘记了这个事了。 大船出海,那风光够天天说一年也说不完。大船队一路南下如此盛况,更是吸引了他们所有的注意力。 皇上加强对沿海港口的控制,海盗越来越少了,还有水师真正地轮流巡视海上,隔三差五地运送海货进京,老百姓的心思活动起来,都想去沿海做点事情,赚钱银子。 潇洒和十七阿哥去小舅舅家,听着街上人的议论声,很是奇怪。 “十七哥,不是说都关心科举改革吗?” “我也不知道。” 到了汪翰林家里,汪翰林听到他们的问题,笑了出来:“对于普通老百姓来说,科举改革的事情,那是读书人的事情,他们一阵子热乎劲过去了,还是忙着自己的一日三餐。这出海做点儿事情,找点儿银子,这才是最实际的。” 潇洒点头:“还是要银子啊。” “那当然,普通人为了一两银子奔波,哪里有心思天天关注这些事情?” “可是潇洒以前为了一两银子奔波,潇洒也要读书关心国家事情哦?” 汪翰林更是笑。十七阿哥道:“十九弟,我知道了。十九弟在民间的时候,也不一样的。” 潇洒思考一会儿,重重点头:“潇洒是秦淮河上最英俊风流的小道士。” 汪翰林道:“……对。” 十九阿哥瞧着十九弟这张俊脸蛋儿,如此胖气,还能如此俊,也点点头。 皇上的命令发出去,八百里加急,江南官场地震。 -- 第285页 噶礼着急处理他的罪证,却有张伯行一直盯着他,还有一些愤怒的,正直的江南人一起联手,闹得不可开交。 噶礼试图买人,去杀了那三个盐商子弟,消灭证据,却被武林人出手保护下来。 江南民间因此又闹了一波。一些学子们闹着要一起来北京,去刑部告状。 …… 一桩一桩,消息发到北京,北京也是人心不安,噶礼为官这些年,牵扯到的,不光是皇子们,更有很多的亲友们、门人们。 压抑的气氛中,六月二十三日,西藏发来紧急军情,准格尔部突袭西藏,已经占据拉萨城。 皇上命令朝臣举荐领兵人选,再次要臣工们惶恐不安:军权太重要,尤其这个时候,皇上要举荐,这是要钓鱼执法?还是真要举荐? 刑部开始公布查到的,一个个官员自杀事件的原因。 皇上正式召集进京的,在京的民间知名文人,召集六部九卿,一起商议科举改革的事情。 普通百姓沉浸在他们的小日子,前朝后宫,都是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皇上看似很是悠哉的。六月二十五,朝廷休沐日,皇上也难得的休息了一天,还陪着皇太后,汇同一家人去郊外看了比赛,对夺得女子骑马第一名的八福晋,大加夸奖:“老八媳妇,很是有满洲女子之英气。” 皇上周围的满汉大臣一起乐呵呵地笑,说不出来的勉强无力。 女子们和孩子们倒是真开心的。 比赛场中,八福晋站在一干妯娌当中,一身红色骑马装烈烈如火,眉眼飞扬肆意,高举代表彩头的大红绣球,下方人群爆发出一阵阵赞赏大笑声:“壮哉!壮哉!” 宜妃娘娘满脸的与有荣焉。潇洒兴奋的站起来鼓掌,大声喊道:“好哦,好哦。”脸红红兴奋的小样儿就差飞起来。 皇太后搂着他笑得腮帮子疼:“来,坐下来用点水。” 身边的十三福晋有身孕没有参加,娇笑道:“十九弟你马上要下场,准备好了?” 庄王老福晋道:“我们的十九阿哥瞧着每一个嫂嫂都是好的,要说哪一个最好才行。” 一边十八阿哥递过来一杯茶,庄重道:“十九弟,来喝水。” “谢谢十八哥。”潇洒接过来水杯,喝了,奇怪道:“祖母,没有糖水哦?”又说:“十三嫂嫂,潇洒都准备好了。康王婶婶,嫂嫂们都好哦,都是最好哦。” 周围的人都大笑,康亲王福晋道:“就我们十九阿哥这张嘴,就要人爱不够。” 皇太后也笑:“可见和嫂嫂们亲近着。吃糖多了蛀牙。乳牙蛀掉了,将来长大牙也不齐整哦。” 潇洒:“!!!”潇洒小道士有个大志向,要做秦淮河边最英俊风流的小道士,岂能有一口不好看的牙齿?但见他捂着嘴巴,大眼睛骨碌骨碌地转,害怕又不乐意。 十三福晋关心道:“马上去比赛了,十九弟一个时辰没去更衣,又喝了水,要不要去更衣一次?” 十八阿哥一听着急:“十九弟,你要去更衣吗?哥哥陪你去。” 十八阿哥比十九阿哥还着急,起身领着十九弟下去看台。皇太后道:“看台高着,要侍卫们抱着。” “皇祖母放心。” “好哦。” 两个孩子答应着,守着看台的侍卫出来两个抱着他们下去,去临时搭建起来的一个帐篷里,更衣净手。十八阿哥拉着十九弟的手,谆谆叮嘱:“十九弟,比赛的时候,我们只管打赢他们哦。” 潇洒一眨眼,脑袋刚在想的事情忘记了,哄着道:“十八哥放心哦。” 十八阿哥不放心:“十九弟不要听十哥说的,让一让,这可不能让的。” “让他们三招也不怕。十八哥放心。” 潇洒完全不明白十八阿哥的胜负心,在他眼里,这就是玩乐。他端着一副高人的派头,挺着胖胖的小肚子,领着自己的小伙伴们去换了衣服,站到比赛场地里。 两队人马,都是五六岁的孩子,一队红,一队蓝,劲装短打的蹴鞠服,除了十九阿哥羊角头,其余都是头顶一簇头发,宛若一个小瓜壳,越发衬托的脸胖人胖。周围一圈看台上的人,单是瞅着他们可爱的样子,就哈哈哈大笑了出来。 皇上也笑:“怎么要十九阿哥也下去比赛?” 十阿哥忙答应道:“是十八弟要参加,身体素质不合格,去求着十九弟代替他。” 一边的十四阿哥乐了:“十九弟下去比赛,这蹴鞠还比什么?” “我嘱咐十九弟让一让,”十阿哥用毛巾擦着脸上的汗,“就怕十九弟让他们三招,他们也没有比头。”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3-12 00:11:47~2022-03-13 23:59:3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Cherish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2章 狼来了,尾上小修 大郡王却是笑道:“看十九弟一个人的表演也好。” 阿灵阿道:“臣也期待。臣还记得十九阿哥玩空竹响。” 陈廷敬也笑:“十九阿哥参加蹴鞠比赛, 待会儿还参加积木拼图比赛吗?” “积木拼图不参加!”十阿哥很是骄傲地:“参加少儿数学比赛,几个学院的人都要求他参加。” -- 第286页 十三阿哥乐了,磕着瓜子, 望着周围的满汉蒙大臣们。 太子微笑着, 小银叉子叉一块榴莲奶酪, 动作优雅地放进嘴里。 大臣们:“……” 十阿哥您能别提数学比赛吗? 给我们放松一会儿,行吗? 十阿哥哪里去管他们?他组织比赛玩得开心得很,志气很是远大的:“汗阿玛, 儿子也是青史留名了。” 皇上:“……有道理。” 众人:“……”得嘞,这瓜子真香,这苹果真好吃, 原来这臭榴莲做成点心也是香喷喷的! 十阿哥昂首挺胸地注视下方的蹴鞠比赛,眉目清秀的面容发了光, 满心期待他这盘古开天辟地才有的大活动, 功德圆满流芳百世! 十阿哥眼望下方, 踌躇满志:“汗阿玛,这届比赛要是办好了, 明年我们加办星星观测比赛。” “星星观测比赛怎么办?”皇上笑了。 “汗阿玛, 是十九弟说,放大镜改进了,看星星更方便了。”十阿哥满眼梦幻, “儿子就期盼着, 再改进改进,要儿子看到月亮上的嫦娥。” 皇上:“……”嗯,这榴莲点心真香。 众人:我们今天带嘴巴来就是负责吃吃吃的。 皇上和所有老头子们, 都不能说我也想看看嫦娥。山海一般围观的人群爆发一阵阵喝彩, 原来是孩子们的比赛要开始了! 球场中央竖立两根高三丈的球杆搭成球门, 上部的球门直径约一尺,叫“风流眼”。比赛时衣色不同的左右军分站两边,每队16人,球头、骁球、正挟、头挟、左竿网、右竿网、散立等。 两个队伍孩子的父母亲友卖力地喊,他们请来的啦啦队更是挣命嘶吼,呼喊声震天响,“壮哉!壮哉!”的声音淹没天地一般。号角声响起,裁判吹起来响哨,乐队鼓点如雷,两队小孩子拉开架势,瞪大眼睛撅着屁股,一起望着那七彩色的牛皮球。 围观的人更是激动。 年轻英俊的裁判一挥胳膊,左军队员先开球,小球的红穗子在阳光下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互相颠球数次然后传给副队长,副队长颠数待球端正稳当,再传给队长,由队长将球踢向“风流眼”。 对面队长的一个小孩子飞扑出去,小脚一踢,小球进了那球场中央的高大“风流眼”,一队孩子们跳起来欢呼,围观的更是欢呼,一队孩子看他们的十九阿哥。 潇洒气定神闲,大气地一挥胳膊:“让他们三个球。” 但见对面敌军足踢、膝顶、双腿齐飞、单足停鞠、跃起后勾……各种技艺娴熟美丽胖气,潇洒等他们进三个球,第四个球发球,飞身而出,纯粹的身体运动不用内力,一个侧身运球抢过来小球,大喊一声:“开始!” “嗷!” 右军得球,闪躲腾挪地运球,有十九阿哥加持,这比赛真没有打头。“举动摇白日。指挥回青天。”头球、钩球、射门,转身踢、退步翻、单接一团泥,单枪急打拐,卧鱼将脚歪。踢的是黄河水倒流,金鱼摊上买。 进球!进球!进球!左军根本碰不到球! 里里外外上万的人群齐声高喊:“十九阿哥壮哉!十九阿哥壮哉!” “嗷!”“嗷!”潇洒进了五个球不玩了,右军的孩子越战越勇,左军也不认输,小孩子最是天真烂漫,玩起来也最是不讲“武德”,不一会儿,哭喊的,骂人的,推搡的,到拳脚相加,一方撤退,一方压上,直接打了起来。 “你个小混球,你们就仗着十九阿哥在!” “臭匹夫!我们就仗着十九阿哥在!不服来打!” 你来我往的,还真有点两军交战之势。看台上的大人们哈哈哈大笑,这个说:“一定是你在家里骂谁被孩子听见了。”那个说“骂人都不会骂,哭什么,站起来打!” 皇上和大臣们无奈地笑。 潇洒站在一边看着,颇有点儿“打遍天下无敌手”的小寂寞。 十八阿哥在皇太后身边着急地问:“皇祖母,打起来了,谁赢了?” “你十九弟赢了。别怕。” 十八阿哥“哇”的一声哭了出来,皇太后:“不哭不哭。我们小十八身体棒棒哒。” 潇洒摸摸小肚子,玩了三场,一个半小时,看看太阳,快到午休时间,他有点困了。一声长啸,大喝一声:“不许再打哦,困了,都去睡觉哦。” 孩子们一听,停下来打架,闹着胜者有赏,负方受罚,要左军的小队长吃鞭子,脸上涂□□,和观众道歉。那小孩子站着被抹□□,直接气哭了:“我不服,我不服,哇哇——” 潇洒上前一步哄道:“无量天尊,输给小道,是你的荣幸。” 孩子们:“……” 潇洒:“真的哦。南京很多人要和小道比赛,小道都不踢哦。小道今天代替十八哥来踢球的哦。以后就不参加比赛了哦。” “哇”所有孩子都哭了。 潇洒:“……” 一群打架打的衣服乱了,鞋子飞了的孩子们“哇哇哇”地嚎着,潇洒迷糊,可他真饿了,侍卫上前抱着孩子们下去,他去找十八阿哥交代一番,却发现十八阿哥也在哭,又哄了一会儿,十八阿哥被哄着越发能哭:“我是高兴的,嗝儿,我高兴,哇哇——” 潇洒很是大方:“既然是高兴,午休起来再哭哦。” “好,嗝儿——哇哇——” -- 第287页 十八阿哥的奶嬷嬷赶紧抱着他,和十九阿哥一起去帐篷洗漱午休。 潇洒今天的目的,是参加数学比赛,宣传学校的待遇好,招收人来学习做老师,准备建造他的技艺学院。 小系统道:“俗话说‘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哦。所有人都喜欢来学习数学哦。” 潇洒:“走遍天下要有银子哦,数理化,是什么?能赚银子吗?” 小系统呼天抢地:“小道士你怎么变成这样了?小道士你怎么能说‘走遍天下要有银子哦。” 潇洒迷糊:“小道从南京到北京,就是花银子哦。遇到官府封路,就不能走了哦。” 小系统:“……你的梦想那?” “梦想还是梦想哦。要有多多的银子,吃多多的大鸡腿哦。不能骗人来学习技艺哦。海伯伯说,匠人是没有钱途的哦。” “……你就不能将匠人变得有钱途?” “海伯伯说,天下人都喜欢做不用辛苦的事情哦,匠人辛苦,辛苦的事情,永远都是没有钱途的哦。海伯伯不要潇洒做匠人哦。” “……” 海伯伯身为一个匠人吃够了苦头,心疼小道士,生怕小道士真做了匠人,小系统本没有了心,却还是转了话题,道:“那你还要他们学习识字?” “学习识字了,就不用那么辛苦了哦。”潇洒自有理由:“识字就能造更好的大机器哦,改进成自动的大机器,就不用匠人们这样辛苦了哦。种地也不辛苦了哦。” “……你海伯伯说得对。”识字总是好的,生活有了希望。 “海伯伯很聪明哦。”潇洒说起来海伯伯,大眼睛亮亮的,与有荣焉。 午休一觉睡得饱饱的,起来用午膳打坐做准备。待下午数学比赛开始,潇洒积极参加,和汇集全国的数学大家们比赛微积分。 微积分是西洋人发明的数学,和华夏的数学模式完全两个样子,当然,华夏数学也有一点点微积分基础。 在座的,有保守派研究者,用千年前数学大家祖冲之的方法,利用割圆术,计算到24576条边,耗费大量的笔墨和纸张,得到圆周率小数点第七位精度,这已经是极限了。 像梅家弟子这样,学了西洋数学的子弟,很是知道,越学数学越明白自己的无知,面对考题坐下来不吃不喝一动不动就是两个时辰。 潇洒做的很快,半个小时完成了就起身要交卷。 主考官·皇上一把拦住:“检查了吗?” “不用检查。” “粗心。再检查一遍。” 潇洒不乐意:“要去嘘嘘,要去用点心。” “……去嘘嘘回来再检查,就在这里用点心。十七,你照顾弟弟。” “好哦。” “儿臣遵命。” 潇洒给皇上一个小鬼脸,跑到数学比赛的更衣间嘘嘘。十七阿哥跟进来,照顾他整理好衣服洗手,问道:“十九弟,数学真好?” “好哦。也不好哦。” “怎么说?” “数学和种地一样好,数学不能赚银子哦。” “十七哥不缺银子。”十七阿哥很豪气,“十七哥就是喜欢研究学问。” “好哦,十七哥棒棒哒。” 十七阿哥很为自己高兴:“十七哥第一次知道银子的好处。要十七哥去赚银子,哪里有时间做研究?” 这个时候,大多数人都去看女子马球比赛了,外围近上万的人群也都在那里,开盘玩小赌怡情的地方,更是热闹。 皇上和一伙王公大臣们,都在关注这次的数学比赛。 这和皇上要女子拔河,女孩子蹴鞠骑马快跑等等,试图要汉家女子放脚不一样;也和皇上带人来看比赛,缓和缓和北京城的气氛不一样。 童学院的孩子回家告诉他们的一切,已经要他们隐隐意识到,数学的重要。 皇上和皇家子弟们,一干王公大臣们,都在这小小的比赛场地里,四周拉着明黄帷幔,带刀侍卫五步一岗地站着,可能是这个时代的环境造成的,能不去学八股沉下心来研究数学,都是定力十足的,反正考好也没有官职,参赛的人对于这官场压力,都没有在意。 潇洒回来,其他人都还是一动不动的。他拿回来自己的那张纸,坐在自己的小桌子上,用着白水和榴莲奶酪,仔细地检查一遍考卷,没有发现哪里有问题的,又去交卷。 皇上捧着试卷又看了一遍,熊孩子毛笔字还写的软趴趴的,歪歪扭扭的,鬼画符一般,皇上捧着这薄薄的一页纸,看了好一会儿,轻轻咳嗽:“回去坐着等着。王祭酒,再过来几个人,来抄录一份。” “臣等遵命。” 七八大臣围上来作证,角落里的国子监王祭酒恭敬地走上前,双手捧着十九阿哥的考卷,望着又在哥哥的照顾下吃吃喝喝的十九阿哥,他很想说:皇上,臣也没看懂。不敢。只得拿起来笔,用临摹的方式抄录一份出来,呈给皇上。 皇上拿过来再看,虽然还是看不懂,好歹顺眼多了。 太子起身行礼,满脸谄媚:“汗阿玛,十九弟这份草稿,给儿臣吧。” 皇上笑道:“就你嘴巴快。拿去。” 太子开心地接过来,收好。 其他人:“……”太子您这样用“太子”的权利,真的好嘛? 太子:太子的权利不就这样用? -- 第288页 潇洒闹着:“十七哥,要吃甜的点心。” 十七阿哥:“这里不方便洗漱,十九弟吃了甜的甜心不刷牙,会蛀牙哦。” 潇洒:“……” 潇洒恍惚想起一个人生大问题,十七阿哥喂他一口奶酪,他又忘记了。 待夜幕降临,其他的比赛都开始清场了。皇上命人掌灯,给每一个参赛的人披上披风,每个桌子上一盏七才子路灯袅袅燃烧,密集的蜡烛的光将这一片天地照亮,如同白昼。 潇然道长来找师弟,潇洒在皇上的怀里都要睡着了,伸胳膊要师兄抱抱,在师兄怀里又睡了过去。 皇上掏出来怀表看看时间,道:“你们先回去,有要回去的,都先回去。” 太子护送皇太后一群人回去畅春园回来,皇子们领着侍卫协助十阿哥疏散人群,也刚回来,听了这话,那自然要留下来陪着皇上。 潇然道长道:“无量天尊。贫道和师弟先回去。” 潇然道长的身影看不到,留下的人都去看皇上,皇上笑道:“给你们都看看,谁能看懂的,说说。” 一张常规的考试纸,一个传一个,没有一个看懂的,更有连这些符号都不认识的。 陈延敬苦笑:“臣现在听家里孩子讨论功课,都感觉自己听不懂了。臣还自负读了几本书。” 李光地感叹:“臣等真是老了。”目光落在参考的老友梅文鼎身上,无奈摇头:“有时候臣真佩服这份钻劲儿。” 梅文鼎这都有七十岁了,如今在童学院教学,今儿也参加了考试。张廷玉犯愁道:“皇上,这数学研究,要选有天赋的孩子打小培养,耗尽毕生精力……”成果还不知道啥时候能见到。 “烧银子啊。”皇上叹口气,看一眼不吱声的满洲王公大臣们,更想叹气。 阿灵阿赶紧表态:“皇上,臣等只会打仗,不若要岳端来看看?” 揆叙也忙道:“皇上,往日里都说岳端只会写一些酸诗词,可能真行?” 鄂伦岱微笑。 皇上气得摆摆手:“童学院的老头子朕都指望不上,朕也不指望你们。都放心。” 所有人一起尴尬:“皇上,我们都老了,这是年轻人的事情了。”“皇上,臣等听说,十六阿哥和十七阿哥的学问也好。”…… 皇上不搭理他们,自己翻看童学院的数学课本。等到参赛的人都要饿昏了,屁股疼的坐不住凳子了,写了十多页纸张手腕疼的受不住了,一起站起来。 皇上等他们狼吞虎咽地用完饭菜,要他们讲解这题目,才是折腾一个模糊明白。 “这,确定有用?”皇上要一个准确的答复。 “有用,有大用。”梅文鼎感叹道:“皇上,十九阿哥是天才中的天才。在学院里头,臣等有问题,都是询问他。目前我们的微积分研究,只是起步阶段,老祖宗留给我们的知识,大大不够。可我们的匠人造桥造房子的时候,自己会的手法,要人惊叹。” “我们会简单运用,却没有一点知识体系。这起步阶段最是困难。臣听说十九阿哥要给匠人识字,臣也知道很难。可,读书人哪有几个愿意来研究数学?臣听说西洋人有好多数学大家,他们的神学院里学生都以学数学为荣,国人也以数学为荣……” 这些事情皇上都知道,皇上面上很是愁得慌。 太子弯身行礼,分忧道:“汗阿玛,儿臣认为,这一点需要注意。现在我们的火器比西洋的好,但之前我们确实是和他们学习。他们的火器之所以好,是不是和数学一些知识有关?” 十三阿哥道:“还有一个方面,汗阿玛,他们的人要出海,要打仗,这就刺激他们重视匠艺,重视匠艺研究。而且西洋人是几十年,几百年都这样。我们是打完仗就丢了枪,和平这么几年,都懈怠了。” 十四阿哥脸一黑:“哪里和平?马上又要打仗。”瞄一眼在座的文人:都是你们天天耍嘴皮子! 在座的文臣:“……” 大郡王道:“和平是要和平的,打仗是为了和平。这一点我们比他们好,只是要学习他们的研究精神。” 在座的武将精神一震。 庄王笑呵呵的:“皇阿哥们说的都有道理。皇上,梅先生的话,我等大致听明白了,这事不用愁,读书人不喜欢研究数学,也不强求。匠人本身就懂一点,识了字后,研究的很快。俗话说父传子子传孙,梅先生家里不就是这样教导子弟们?” 皇上点点头:“早在商朝时期,古人就提出‘勾三股四弦五’的说法。可这勾股定理,就是西洋人先研究出来的。这么多年都没有进展,我们也不着急,慢慢来。” 站起来,抬眼看向这十五个参赛的人,好似在看国宝。 所有人都站起来,等着皇上训话。 皇上面容肃穆,语气缓慢,低沉压抑,饱含感情的愧疚和感激:“朝廷需要数学,数学研究枯燥乏味,没有功名,没有利禄,朕都知道。朕也不能骗你们说将来数学研究者怎么样发家致富,可是朕还是要说,朝廷就指望你们传下薪火,搭起来大清数学的架子。万事开头难啊。朕代表朝廷承诺,尽可能给予各位最好的一切,但凡有什么需求,尽管提。庄王兄在国子监,你们有事情和朕说,和太子说,和庄王兄说,一定要说出来。” 梅文鼎心里酸酸的难受,领着一干人行礼,含泪道:“皇上,臣等都是喜欢数学的人,臣等能看到朝廷重视数学的一天,已然万分满足。臣等在童学院一切都好,院长等人将我们的生活、家人的生活,都照顾的很好,好到我们愧疚不安。” -- 第289页 “要你们说,就说。”皇上感佩道,“好不好,朕自有标准。” 众人都点头。那可不是?士农工商,梅文鼎一身进士的学问却一门心思研究数学,科举也不考,这哪里好? 梅文鼎却笑道:“皇上,臣等能够心无旁骛地沉浸地数学研究里,已然是最好。若说有什么要求,只求皇上要十九阿哥抽空教导我们一二。” ………… 皇上指着他们笑。 皇子大臣们都笑。 梅文鼎等人也笑。 皇上面容带笑道:“他孩子气,坐不住。还有他皇祖母宠着,天天逃学。朕也正愁着。你们的要求,朕记下来,一定尽量达成。” “皇上圣明。” 十九阿哥研究四书五经是正经,喜欢琴棋书画是风雅,研究匠人技艺……不说皇上不舍得,他们也不舍得。能要十九阿哥抽空,指点一二,就挺好。 六月二十六日天蒙蒙亮,澹宁居早朝,响鞭三声,皇上道:“这几天都没有早起了,今天将该的事情都办了,有关领兵人选,卿家们可有计议?” “回皇上,有计议。” “很好,开始吧。” 皇上真的要大臣们举荐领兵之人。大臣们战战兢兢的,心里默念着之前商议好的决定,抖着手一人写一个名单,放到只有一个小口的小箱子里。 梁九功和几个小太监捧着小箱子给皇上,五百多张小纸条,皇上望着这小箱子,命令侍卫们一张张唱票。 “十三阿哥一票。” “十四阿哥一票。” “十三阿哥、十四阿哥一票。” “……” 皇上听着,面无表情:太子一系的人,都推选十四阿哥。大郡王一系的人,都推选十三阿哥。还有一部分人,干脆推选十三阿哥和十四阿哥两个人。 皇上看一眼下面的儿子们,大臣们,点点头:“既然如此,应是有十三阿哥和十四阿哥一起领兵,其他副帅,另外选人。太子、老大、老三……你们有什么意见?” 大臣们齐齐呆滞:皇上您说什么?您答应了? 皇子们正提着心那,不敢信皇上真答应了?正后悔着,听到问话,大郡王梗着脖子脱口而出:“汗阿玛,十三弟和十四弟从没有打过仗,如何能领兵?” “没打过仗,正好去练练手。”皇上好暇以整,一副好好皇父的模样。 “汗阿玛,儿子会领兵。不会儿子学。”十四阿哥急急地争取。 “汗阿玛!”大郡王眼睛红了,待要开口,要身前的太子,身后的三郡王各踢了一驴踢子! 太子一回头,大郡王急欲动手,皇上、皇子们、满朝廷的人,一起看着他们两个人,火光四溅,目光如刀锋,几番眼神厮杀,最后太子领着兄弟们行礼回答:“汗阿玛圣明。儿子们没有意见。” 大臣们神魂出窍! 十三阿哥和十四阿哥不敢信自己的耳朵,大喜过望地喊着:“汗阿玛,太子殿下,哥哥们,臣工们,我们一定不负所托!” “嗯。如此甚好。”皇上淡淡的一句,望着太子和大郡王青白的脸,十三阿哥和十四阿哥惊喜的模样,面容一肃。 “准格尔侵犯西藏,大清要去收复失地,要尽快出兵!要给准格尔一个狠狠的教训!”皇上脸上的杀气一顿,“领兵一事,有了决定,朕很欣慰。‘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户部目前钱粮准备怎么样?户部催债事宜,诸位卿家,都说一说。太子、老大……老九,你们也说一说。” 皇上端坐龙椅,姿态散漫悠哉,宛若亲友聊天一般。 大臣们的神魂飞了,身体抖着,都吓得白了脸。 来了! 来了! 皇上憋了这么久,这是要动手了。 作者有话说: 疫情又来了哈,小天使们注意,外出更注意。据说仓鼠,猫狗也会感染。 感谢在2022-03-13 23:59:38~2022-03-14 21:09:3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虎年虎虎赚钱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3章 半更 大臣们吓得白了脸。 皇上端坐龙椅, 很有耐心地等待,龙脸上云淡风轻的,好似在问今天天气好不好? 有人看向太子。 有人看向大郡王。 有人接头接耳。 有人闭目沉思, 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九阿哥着急地站出来:“汗阿玛, 此事是儿臣负责, 是儿子失职。目前欠款总收回来六成,共计八百七十五万两八钱。还有大约六百万两银子,没有收回。儿臣和户部同僚们, 都已经和他们书信联系,商谈还款日期。” 皇上淡淡点头。 户部满人尚书穆和伦紧跟着:“启奏皇上,此事本是户部失职。户部戴罪立功, 上下一心同心协力,一定保证此次西部用军之粮草。” 户部汉人尚书王鸿绪:“启奏皇上, 求皇上再缓缓日期。” 皇上望着他们白生生的脸, 脸上的汗水, 面无表情。 太子心头一跳,喝问道:“九弟, 穆和伦、王鸿绪, 这银子可是实际到账?” 九阿哥、穆和伦、王鸿绪立即跪下:“皇上,太子殿下,这银子都是实际到账的。儿臣/臣等万万不敢做虚账欺瞒。” -- 第290页 “起来吧。”皇上慈眉善目的, 望着众人道:“都不容易啊, 朕也知道,借银子的人都是迫不得已,谁家没有银子不凑手的时候?朕也有, 朕的儿子也借了银子。” 皇上这话要所有人都吓得跪下:“皇上, 是臣等无能, 不能给皇上分忧,反添加烦恼。” 皇上叹气道:“其实朕是高兴的,你说汤斌吧,汤斌家里娶儿媳妇,儿媳妇的嫁妆单子那么长,他的聘礼不能少了不是?他不来找朕借,他去找谁去?朕高兴啊。” “皇上……”汤斌呼唤一声,趴伏在地砖上,泪流满面。 大臣们都不做声,太子抬头道:“汗阿玛,汤斌之事,儿臣有愧。汤斌是儿臣詹事府事,是儿臣照顾不周。” 汤斌一听,当即和太子表示:“太子殿下,是臣不对……” 大郡王正憋着火那,眼见他们两个互诉衷情,粗声道:“汗阿玛,汤斌的事情不是事情,汤斌大人的清廉我们都有目共睹,儿臣也钦佩他。可是汗阿玛,我们借银子,都是为了家人,不像某些人……” 十三阿哥从刚刚的狂喜里一回神,立即打算大郡王的话头:“汗阿玛,儿臣知道此事引起不少反对的声音,从户部催收欠款开始,至今有五十三命官员自尽身亡,他们的欠款一文不还,家产账目严重有问题,对户部催款一事造成极坏的影响。” “汗阿玛,儿臣不是无情无义之人,儿臣也叹息他们的行为。八哥之前因为他们宁死也不还钱,气得吐了血。都是给大清朝廷卖力,都是大清子民,如此结局,谁不唏嘘?儿臣每每思及,也是泪流不止。” 十三阿哥的话又快又疾,暴雨连珠一般清晰有力,要人没有办法插口,还听得一清二楚,更因为他此刻沉痛的泪水感同身受。 “汗阿玛!”十三阿哥仰着头,眼里全是泪水,“汗阿玛,我们都是为了大清啊。如果不是此次追债,今年的黄河大灾荒,西部用兵,哪里来的银子?儿臣也不想啊。汗阿玛!儿臣做梦都想我们大清有一天国富民强,没有灾荒,没有战事,家家户户安居乐业啊。” 十三阿哥伏地痛哭,哭声压抑嘶哑。 九阿哥跟着哭:“汗阿玛,儿臣真的不想,儿臣都派人去安排丧事了。汗阿玛!”九阿哥因为这段时间的心酸,哭得真心实意,痛彻心扉。 户部的人一听,一股酸涩涌上心头,一起哭:“皇上,臣等不是不讲道理,家里有困难的,臣等都是挨家走访,帮忙了。汤斌家里不要臣等垫付银子,要用俸禄还,他家里没了俸禄靠什么过活?臣等给汤夫人安排到女子学院帮忙,有了事情做,家里添加收入……皇上,都是同僚,臣等真的是想要大家都好啊……” 户部的人哭声震天。 其他人刚刚很恐惧皇上,此刻面对他们的表现,有的心生恻然,有的心有所感,有的恨得咬牙切齿。 皇上转着手里的佛珠串儿,安静地听着。 有一个官员怒吼一声:“皇上,臣等不服。皇上,臣知道户部催账是大事,可事情不是这样办的,皇上,那些死去的官员们,谁知道他们的原因?臣等只知道,这是因为催账引起的,户部之人逼死人命,求皇上做主。” 紧接着又有官员出头:“皇上,户部此举,以后有官员再急需要银子,还敢和户部借银子吗?这是逼着他们去贪污啊,皇上!” “皇上,求皇上做主啊。”大约三分之一的官员齐声奏请,也开始哭。 皇上看他们一眼,听着满朝堂上哭声大作的,面色一沉:“死者为大,朕本不予追究。安布禄,去世官员的原因,查清了吗?不用念名字,只说原因。” “启奏皇上,已经基本查清。一位官员,欠了户部三万两银子,银子都要家人败光了,打算卖园子还。其上官派人去询问,列举他小舅子包揽官司、小儿子青楼闹事、管家逼死租户等等事项,担心他还了银子愈加贪婪,残害人命,他不忿羞愧之下,悬梁自尽。 一位官员,欠了户部五万两银子,保守估计贪污盐道银子五十万两,其家人还拿着银子放高利贷,在地方上收钱帮人打官司,谁给钱多帮谁说好话。听闻户部催款,这位官员本要还银子,奈何家里子孙不孝,听到消息闹着要分家,争执起来……是被气死的。 一位官员……一位官员……” 安布禄从袖筒里掏出来准备好的折子,继续大声地念。 下面官员们听得冷汗连连。 就连自认愧疚不已的九阿哥和十三阿哥,也是惊恐的眼珠子都直了。 户部的人一起收住哭声,身体贴着地砖,脑袋放在双手上,一句话不敢说。 下面的官员,已经成这个样子了,他们以前都是瞒着皇上的。皇上年龄大了,爱名声,优待老臣,很多事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他们能不说就不说,现在…… 大殿里气氛压抑,呼吸都困难。 可还是有人自觉“兔死狐悲物伤其类”的:京官和地方官是一体的,当官的和当官的是一体的,同年、同乡、同僚……各种关系网结错。 更有当官的都想做京官,可京官在天子脚下,那么多人盯着,对手盯着,没有瞒天过海的大本事,哪里敢大手笔贪污?可是和地方官串联以后,就大不一样了。 这也是他们此刻明知道皇上震怒,还是要极力替去世官员说话的原因:打杀下去朝廷整顿贪污之风的势头! -- 第291页 不给拿银子,还是官吗?这些人自觉自己很有理由愤怒! 阿灵阿道:“皇上,此事是臣等失职。” 陈廷敬道:“皇上,此事是臣等失职。” 几位相爷一起请罪,皇上却没有生气,皇上的目光落在丹陛下方,从儿子们、大臣们的身上一一扫过,待要开口,一个青花小瓷碗从身侧小门里飞来。 皇上:“……” 皇上面对御案上的一碗,冒着热气的牛奶汤:大臣们低头跪着没看见,侍卫们和太监们装柱子,皇上一抹脸,端起来用一口:六点五十早朝,现在都九点半了,皇上是真渴了。 皇上心想熊孩子知道孝顺了,心情好一点。 “这些事情,朕听着心里难受。他们都是大清的官员,都是朕的臣子。本该上报国恩,下报民恩,秉公办差,一心为民,却是纵容家人祸害地方,祸害国库!” “这些天不少大臣劝说朕,说事情已经发生,目前最重要的是吸取教训。朕听着,伤心啊。大多官员都管不住家人亲友,导致害人害己,此乃千古一大悲呼。” 跪满大臣的大殿里,静的落针可闻,只能看到一个个拱起的后背,上方或是飞禽或是走兽的品级补子。 就听着皇上杀气腾腾的一句:“礼部张海同、都察院王明义何在?” “臣在。” 礼部张海同、都察院王明义膝行,跪出来,心里直打鼓。 皇上:“你二人,一个借了户部八万五千两,一个借了十万两,拿着银子在外头放高利贷,买店铺田地收租子,却至今只还了一万两银子。跑到大街上变卖家当,败坏朝廷名誉毫无斯文,跑到户部大哭大闹,类同泼妇。来人那,摘去他们的顶戴花翎,收回一切职务,交由刑部审讯。” “皇上饶命!皇上饶命!”这两个人“砰砰”地磕头,两边站立的带刀侍卫上前,摘去官帽捂住嘴巴拖走。 “吏部赵安,大理寺哲尔本,你二人,一个借了五万两银子,一个借了七万两银子,自己不还,写信到地方上要其他人也不还,用心恶毒,其心可诛!来人!摘去他们的顶戴花翎,收回一切职务,交由刑部审讯。” “皇上饶命!皇上饶命!皇上!臣有本奏。”这两个人“砰砰”地磕头,痛哭流涕。 皇上冷笑:“尔等还有何话说?” “皇上!”吏部赵安跪着出来,哭道:“皇上,臣蒙圣恩,做了天子门生,进了吏部,也想着好好做官的,好好整治官场风气,选贤任良。可是,可是,皇上!是山西巡抚苏克济,陷害臣,还拿住当把柄,威胁臣,皇上……” 赵安痛哭不止:“皇上,臣有往来信件,皇上,臣愿意伏法。” 皇上狠狠地一闭眼,龙目一睁:“你那?” 大理寺哲尔本哭道:“皇上,臣身为上三旗人,家里不缺银子花,臣当年跟随皇上打仗,什么苦都吃过,臣也没有花银子的欲望,是山东巡抚李树德……臣的儿子在山东任职,犯了错,要人拿住错误,臣……一失足千古恨啊。臣借银子,就是为了帮儿子摆平这件事情……” 皇上“猛”地站起来,复又坐下。 “增寿、菩萨保,你们速速出发,各带五百侍卫,将山西巡抚苏克济、山东巡抚李树德索拿归案!” “奴才遵旨!” 两个侍卫站出来,行礼后退下。 满殿的大臣都吓得呼吸都不敢了。 太子没想到,皇上真会锁拿苏克济和李树德,思及这两个人和自己门人可能会有的关系,一时心里恐慌不安。 大郡王没想到,皇上会如此震怒,一下锁拿两个封疆大吏,后怕不已:刚刚他还想咬出来太子来着,幸亏十三阿哥打断,啊呸,我才不感激他。 他们两个都这样了,其他人更是恐惧,只听着跪着的人身上衣服的摩擦声,这是跪着的身体发抖,带动衣服动静。 皇上望着依旧跪地磕头的,乌泱泱的人群,端起奶汤用了一口,润润嗓子,一开口,表情沉痛压抑,其中的伤心失望不足以道。 “赵安,朕记得你,康熙二十七年的探花,一表人才啊。你的一篇殿试文章朕还记得,一腔肝胆,意气风发,朕特意点你去吏部……”目光转向大理寺哲尔本:“哲尔本,你说得对,你吃过苦了,你知道,这人啊,金山银山,也不过一日三餐,天天鱼翅燕窝,又能有多大的肚子那?朕还记得你的腹部被沙俄人打了一枪,那疤痕还在吧?” “皇上……”哲尔本痛哭失声。赵安已经哀莫大过心死。 “也去刑部吧,交代清楚事情,有刑部定夺。” “皇上!”赵安大喊一声,眼泪流过嘴巴,苦苦涩涩的:“臣谢皇上隆恩。”谢皇上,给臣一个体面。 赵安和哲尔本哭着退下。 皇上转头望一眼玩拼图的熊孩子,一回头,目光落在大臣们的身上,声音沉痛悲伤:“国家是一棵树,朕是树冠,诸位卿家是枝丫,老百姓是树根,供养国库。大清是所有的大清子民的,关乎每一个大清子民的身家性命,为什么都当这大清是朕一个人的那?朕以为,你们都想要大清越来越好,朕伤心啊,你们就不担心,这颗大树的树根给你们掏空了?” “皇上!”皇子们和大臣们都情绪崩溃,经过皇上这一番话,受不住地大哭起来。 -- 第292页 “皇上,是臣等的错,皇上,您切莫伤心,皇上……” 大臣们哀哀地哭着,此刻皇上真的哀伤,这都是他亲手使出来的大臣,他希望和他们一起打造一个盛世,他希望君臣和睦一直到他百年,却不得不亲手送他们去大牢。 “老九,老十三。” “儿臣在。” 九阿哥和十三阿哥等候宣判。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3-14 21:09:31~2022-03-16 00:02:5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子舒是我媳妇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4章 三角 捉虫 皇上望着这两个儿子, 年轻的脸上都是少年人的稚气,充满活力,他却要送他们去战场。 皇上捧着奶汤一口气喝完, 果然熊孩子给飞走空碗了。皇上道:“你兄弟二人可知错?抬起头来回话。” 九阿哥猛地一抬头, 愤愤不平且委屈, 心酸,不甘、各种复杂的情绪交杂,小小声道:“汗阿玛, 儿臣知错。” 十三阿哥真心因为这些官员的死因感受,颇有一种对同为人类的同理心,他抬头, 大声道:“汗阿玛,儿臣知错。大清的官员, 无论怎么有错, 都不应该以这样的方式去世, 儿臣很是痛惜,儿臣希望这差事可以办的更好, 不要有这样的遗憾发生。”十三阿哥难过的低了头, 哽咽道:“请汗阿玛责罚。” 康熙对十三阿哥很是欣慰,看一眼九阿哥,目光落在户部的人身上:“穆和伦、王鸿绪, 户部的每一个人, 你们那?抬头回话。” “回皇上,臣等知错。”户部官员抬头,异口同声, 穆和伦道:“回皇上, 那些都是臣等的同僚, 其中有臣等认识的,有和臣等交好的,甚至有着亲友关系的,臣等心痛,臣等希望,不管他们做了什么,都应该有一个明确的说法,体体面面的……”穆和伦眼泪再次出来:“皇上,是臣等办事不周,请皇上责罚。” 皇上叹气,满脸哀伤:“你们能够知道错误,朕很欣慰,五十三条命,他们难道没有一点优点吗?他们难道没有一点功劳吗?他们不应该以这样的方式去世,被家人连累羞愧致死,被不孝子孙气死……朕想想就心痛。既然都知错了……” “皇上,臣有本奏。”却是阿灵阿喊了出来,阿灵阿哭道:“他们都是为了大清啊,皇上,他们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求皇上,看在他们这一年来的辛苦上,饶了这一次。” “皇上,此事是臣等失职,是臣等所有人失职。”陈廷敬也双目含泪,白花花的胡子一颤一颤。“皇上,这本来就是得罪人的差事,他们敢于担任下来,已经是勇气有嘉,不畏艰难,不徇私情,将事情办到如今模样,皇上,求皇上饶了这一次。” “求皇上,饶了这一次。”所有大臣一起求情。 皇上苍老的面容上带有一丝不忍:“九阿哥和十三阿哥年轻第一次办差,户部的人的难处……朕都明白。可是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但有大清官员都应该有朝廷负责,生活,养老,逝后哀荣、家人恩荫……都应该好好的。朕今天不罚他们,惯的他们越发不知道情理。……” “皇上!”揆叙道:“皇上,这差事本来就难办,皇上!今天罚了他们,以后谁还做这样的差事?皇上,求皇上,饶了他们这一次。” “皇上,都是臣等的错,臣等愿意担负一罪同罚。” “这是打量朕不能全罚了?!”皇上努了,目光炯炯的,脸色铁青,毫无笑意。褐色底暗花缎常服袍穿在身上,越发显得背影沉沉的,仿若这一个大殿的光都吸在他的眼睛里一般。 大臣们都哭了:“皇上,求皇上,臣等真的知错了。” 一个大殿的哭声很大,刚刚十三阿哥哭出来的时候,他就听到了,他今儿之所以来这里,就是因为听到这一个大殿的哭声。 潇洒不玩他的积木拼图了,扭头看过来。发现皇上又在发脾气了,麻利地起身走到门口。 皇上此刻,才是动了真火,皇上冷笑道:“都是你们的错?安徽巡抚吴存礼不顾灾情,在黄河大灾期间毫无作为……河道总督绍甘克扣治河工料,河道上上下下那么多事情,也是你们的错?你们担得起吗?黄河灾荒,单是河南的140多万民宅、800多万亩耕地全部被淹,河南一省受灾人数达1200万人,893303万人死亡,390万人倾家荡产,流离失所,你们担得起吗!” “如此天气热的时候,黄河决堤,对蝗虫来说是繁殖的好时期,水灾加蝗灾,你们担得起吗?你们摸摸你们的良心?对得起养育你们的黄河!对得起这片天地!对得起万万百姓!你们也有家人,你们就没有一点恻隐之心!”皇上的手拍打御案,老红木的御案发出一声声闷响。“你们担得起吗!”这句话已经是怒吼。 皇上疾言厉色地望着台阶下方的大臣们,怒不可歇。 “你们哪一个担得起?揆叙你说,你参四贝勒在黄河杀人了,没有仁心了,什么是仁心?眼睁睁地看着黄河两岸民不聊生,是仁心?对黄河灾情无动无衷是仁心?” 揆叙真哭了:“皇上,是臣犯错,皇上,求皇上责罚。皇上,臣知道黄河灾荒严重。皇上,臣不是说四贝勒治河、打压贪官污吏不对。皇上明鉴。” “今天朕给你们明鉴,黄河两岸的百姓,谁给他们明鉴!齐世武你说,你在吏部做尚书,你和朕说,四贝勒如此大开杀戒,要官员们寒心,要其他的官员们都不敢去黄河两岸当官?朕今天倒要看看,黄河上的官,有没有人做!” -- 第293页 太子在心里狠狠舒一口气。 大郡王在心里撇撇嘴。 大臣们都感觉,头上悬着的那把大刀落了下来,虽然还是恐惧,却是心里安定很多。 吏部满人尚书齐世武哭道:“皇上,是臣的错。” 李光地道:“皇上,黄河上的官员们责任大,一个小疏忽就有可能造成黄河决堤,承担万万生灵的性命,非一般人可以担任。皇上,黄河新任河道总督,臣举荐刑部尚书张鹏翮。” “皇上,臣等举荐张鹏翮。” 皇上目光变冷,望着张鹏翮,笑道:“张鹏翮啊,你看他们都举荐你,刚他们还说这黄河上的官儿难做。” 张鹏翮笑着奏请道:“皇上,臣愿往。皇上,臣本想自荐,又不好意思,同僚们信任,叫臣更不好意思。” 皇上望着张鹏翮奔六十岁的面容,叹息道:“既如此,你就走一趟吧。” “臣遵命。” 皇上轻轻摇头,要这么大岁数的张鹏翮再次去黄河,他于心不忍。可暂时没有更好的人选。 “朕告诉过你们,但凡做人做事,有敬畏之心,有仁爱之心,你们就是这样的仁爱?朕还真不能罚你们了?罢了,都起来吧。” 殿下的人心里一个激灵,瑟瑟发抖:“皇上……臣等不敢起。” “要朕去扶着你们起来?小十九进来,挨个哥哥叔叔伯伯扶起来。” “!!!皇上,臣等不敢,皇上,臣等马上起来。”所有人麻利地爬起来,要十九阿哥扶起来?这是找打的那!不对,十九阿哥在? 皇上无奈:“哭得那么大声,都还以为朕怎么你们了,这是来给你们求情的。” 哈哈哈哈,殿下的人都尴尬地笑,赶紧擦擦眼泪,整理仪容,衣服乱了,颊下胡须乱了。 皇上转头一看,熊孩子好奇地看着里面,发现他的目光,举着一个怀表喊道:“皇上,十点半了。休息哦。” 皇上拿熊孩子没有办法:“休息。”一转头,面对大臣们就没有好声气了:“山西巡抚、山东巡抚、刑部尚书的接替人,诸位卿家有人选,上折子。” 司仪大太监抓住机会尖声高喊:“退朝~~~” 皇子们大臣们跪下:“儿臣/臣恭送皇上。” 皇上起身,响鞭三声,皇上的步伐已经到了大殿侧间,手放在脖子上的东珠串上,一弯腰,严肃地问:“今天又逃学?” 潇洒俊秀的小眉毛一扬:“不是逃学,潇洒还没进学。” “吆喝~~”皇上望着熊孩子玩得积木,隐约可见形状和表情,一个仿若喷火龙一般的老皇上,皇上气得拧着熊孩子的耳朵:“去画画去。” “知道~~”潇洒快速拼着剩下的积木,讲条件:“毛笔麻烦哦,不好用。” “不好用才要学习。”皇上坐下来,梁九功从外头进来,给皇上除去东珠串串和手串,小太监送上来点心茶水。皇上放松下来,端起茶盏用一口茶,凝目注视熊孩子专注玩乐的小俊脸蛋儿:这些日子给基本断了糖,倒是没有再加胖。 皇上问:“胤禝,汗阿玛需要你的小舅舅去山西。” 潇洒一抬头,眼睛一睁:“山西巡抚哦?” “山西巡抚。”皇上望着手里的六月荷花青花五彩花神杯,余光望着熊孩子。 潇洒乜皇上一眼:“潇洒知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西征大军要驻扎在陕甘青海,江南的粮草要运过去,山西是必经之地。” “咳咳,还有一个原因,两江总督噶礼的事情闹出来,江南读书人大闹。需要安抚人心。”皇上表示,他也很无奈。 “是科举舞弊的事情?”潇洒眼瞳一亮:“小舅舅说,他很生气。但他知道,这些事情,对于一个总督来说,是小事。小舅舅说,噶礼勤敏能治事,在江南做官,大多和其他官员打架,欺负富商们,算是称职的官哦。不过要小舅舅答应哦。潇洒不能代替答应哦。” 熊孩子并没有意识到,他小舅舅做山西巡抚,对他的影响,或者说,他对龙椅没有一点欲望,他压根不在意。至于其他人对他的看法,他更不在意。 皇上不知道该欢喜,还是该烦恼。手里的茶喝不下去了,皇上放下茶盏,瞅着熊孩子的眼睛道:“不是有没有欺压百姓,而是得罪了江南读书人。他在江南不好待着了。科举舞弊在山西,没人在意。但在江南,这是江南文人的自尊。自尊知道吗?好比你的大鸡腿。和你三舅舅一般理智看淡的人,很少。尤其年轻人冲动。” “知道~~”说到大鸡腿,潇洒那绝对知道,“小舅舅还说,噶礼在山西做官,也是有功劳的,要辩证地看,山西的官,不好做哦。” 皇上一愣,轻轻感叹:“难得,你小舅舅能有这样公正的看待。不管是噶礼还是苏克济在山西,都是称得上称职的。人啊,对自己,对别人,都不能苛责求全。可是情势如此,苏克济再留在山西,不合适了。” “潇洒不懂。”潇洒迷糊,“江南的米粮,不用小舅舅做巡抚,也会照常运送哦。” 皇上摸着他的小包包头,取笑道:“这次,山西巡抚,必须是你小舅舅,长大就懂了。” 潇洒:“……“ 潇洒给皇上一个小鬼脸:“皇上要大臣们举荐哦,大臣们有人选哦。” 皇上笑笑:“他们举荐,会举荐你小舅舅的。” -- 第294页 潇洒:“……” 皇上却不说:“拼完了吗?去洗手用点点心,准备午休。” “好哦 。” 这头,皇上和十九阿哥去午休。那头,被皇上好一番打压、训斥的大臣们,有气无力地回去各自的衙门,也都准备午休。皇子们也午休,天大的事情,养足精神,才好计议不是? 下午的时候,一伙一伙的一碰头,将今天的早朝复盘回忆研究,齐齐的都吓出来一身冷汗。 刑部动偏堂,安布禄很是舍不得老搭档的离开,哭得好似一个老顽童:“我们再见面,不知道什么时候了。” 张鹏翮乐呵呵的:“怎么不知道什么时候?皇上过五十五大寿,六十大寿,六十五大寿……我不回来北京?隔个一两年就要来叙职一次。” “那你走了,我怎么办?我在刑部,去哪里再找一个搭档?”安布禄还是不舍。 “这个人选,要谨慎。皇上眼看着,要开始整顿了。我们刑部本身就需要整治,而且现在新事物出来,医学发展,仵作技艺也会发展……破案审讯也要学习了……”张鹏翮思虑片刻,“被罢官在家的郭琇,现任浙江布政使的赵申乔,都是有能力的清官……” 安布禄吓得瞪大昏花老眼,直摆手:“我可不敢和皇上提郭琇。赵申乔我知道,真有能力,真清官,虽然性格有点古怪,但也不失为一个好选择。” 张鹏翮指着他笑:“你不敢提,谁敢提?现在是用人之际,满朝上下,有能力的正直官员,有多少?” 安布禄白眼一翻,给他一个杀鸡抹脖子的动作:“山西巡抚?” 这次换下去山东巡抚,只是顺带,关键是山西巡抚。 “山西,粮商、矿主、票行、盐商……富可敌国,和朝里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却土地贫瘠,到处生意人,挨着蒙古民风彪悍……”张鹏翮望着安布禄,笑道:“老朋友,你是不是有人选了?” 安布禄烦恼的一伸手,差点揪断自己的胡子:“现在除了十九阿哥的小舅舅汪三儿,还有谁能胜任?那小子?我没见过,你熟悉不?反正我听说,他一点没有做官的念头,恨不得归隐山林。” “以前见过几面……做浙江巡抚的时候……”张鹏翮笑道:“我的三儿媳妇,是他姑姑家的孩子。当年他和一群纨绔子弟去浙江看海,闹得宁波的小姑娘们都春心萌动,宁波的儿郎们和他大打几架。” 安布禄:“……”捂着心口,安布禄有点灰心:“这样的小子,要他去山西那个乱地方,他能去?他巴不得去两广看海看美人儿。” 张鹏翮认同道:“确实。他估计会死活耍赖也不去。” 刑部里头,一群人聚在一起写折子,都不知道怎么落笔,去写下郭琇和汪孝祥的名字。 郭琇是脾气耿直,得罪一大片同僚和权贵,还弹劾明珠成功,要明珠一党直接给罢官这么十多年,现在明珠还在家养老那,大郡王对他那真是恨之入骨。 汪孝祥,才华横溢,能力出众,人品清隽,光那张脸,整个人在你面前一站,你就知道什么是真正的“玉树临风、冰玉雕成”,尤其那痞气纨绔的气质,这都四十岁了,反而越发有魅力了:可要他真正入仕?他不知道怎么闹腾。 还有十九阿哥。 若启用汪孝祥,十九阿哥的处境,变好还是变坏?大概率是不乐观的,汪家并不需要一个巡抚的荣誉,十九阿哥更是需要低调。 最终,只能写下郭琇的名字,写不出来“汪孝祥”三个字:他们不舍得看到十九阿哥被卷入争斗里,夹在太子和大郡王之间,做三足鼎立的一只“足”。 工部,阿山和李喻之,领着一群工部同僚,也在犯难。李喻之望着阿山,阿山一咬牙:“选郭琇吧。汪孝祥……” 李喻之望着他,工部的官员们一脸为难,侍郎官吞吞吐吐地提醒道:“十三阿哥和十四阿哥领兵,必然是中立官员去山西,汪孝祥是最合适的人选。” “我知道他最合适。我大清这么多官儿,还能没有其他合适的了?” 阿山做了决定,和李喻之开始写折子。 户部,九阿哥听着人议论纷纷的,都提到汪孝祥,心里头憋气,出来户部散心,遇到同样散心的十二阿哥,干脆一起去兵营见十三阿哥和十四阿哥。 这哥俩正在打架。 武器是一根甘蔗。 九阿哥怒道:“都什么时候了,你们还打架?” “最后一根甘蔗,他做哥子的也抢。”十四阿哥也怒。 几个哥哥一起摆手,不想和他啰嗦,九阿哥将心里的担忧说了:“大臣们都不忍心要十九弟卷入棋局,我们怎么忍心?” 十三阿哥眉心一皱,但他经过四哥的提点,已经有点明白:“汗阿玛原本派汪孝祥去两广,突然改主意了,现在空出来山西巡抚的位置……” 九阿哥冲道:“怎么就要汪孝祥?他只是一个小小的翰林,都不是正经科举,而是鸿学博儒科,基本不算正经官儿。” 十二阿哥望着哥哥弟弟们,期期艾艾:“我大约明白……”目光在十三阿哥和十四阿哥之间寻梭。 十三阿哥轻轻点头:“我和十四弟回来后,也大约明白了。” 今天大臣们举荐他们兄弟两个,完全就是一个乌龙,是太子和大郡王互坑,要分化对方的阵营,和皇上显示我们不贪恋兵权,我们开始培养年轻人……却误打误撞的,撞到皇上的心坎里。 -- 第295页 “我和十四弟带兵在外,”十三阿哥望着十四阿哥,摸着下巴很是无奈:“就算我们兄弟不打起来,我们下面的将士们那?现在中立派中,有这个能力,有这个关系我们都顾忌的,各方面合适的人选,只有汪孝祥了。” 十四阿哥一根甘蔗啃着,不服气的吐出来一口到垃圾桶里:“是我要和你打?你就比我大一年,当哪门子哥哥?” 九阿哥一斜眼:“拄拐的侄儿,摇篮的叔叔。这是看大几岁的吗?人家双胞胎,大一刻钟,也是大。” 十四阿哥:“……” 吏部、兵部、礼部,都很快写了折子呈上来。太子去郊外童学院看孩子们,遇到同样来看孩子的大郡王,两个人互相瞪眼,互不相让。 “默契”的一对眼,两个人到一个僻静的八角亭里,侍卫和宫人都退下,两两站定,对望,彼此的眼里都是杀机。 太子冷笑道:“大哥要去和汗阿玛,举荐汪孝祥去山西?” 大郡王怒道:“我倒是想举荐揆叙,您能放心吗?” “孤怎么不放心?当年的明珠再怎么闹,也是分得清轻重缓急的,哦,对了,”太子体贴地笑:“揆叙不是他父亲明珠。” 大郡王:“!!!” “你也别得意。索额图的一个孙子养在噶礼家里,养的跟祖宗一样,不是看你的面子?你等着看。”大郡王眼里恶意满满。 “孤的事情,孤自己知道。”太子微笑:“你举荐十三弟领兵,要分化孤这一方。孤举荐十四弟,要分化你这一方。大哥何须生气?我们算计来算计去,都落到汗阿玛的手里。”太子眼瞅着大郡王气得眼睛都红了,反而不气了:“汗阿玛有汗阿玛的考虑,单独派十三弟领兵,你的手下将士不服,老八和老九在户部管着粮草,也会卡着。单独派十四弟,大哥会担心孤卡着粮草吧?汗阿玛干脆派他们两个,又担心他们到了前线自己先打起来,更担心他们年轻气盛……特意将山西巡抚的位置空出来,就是给汪孝祥的,或者说,给十九弟的。” “十九弟才五岁!”大郡王举着拳头就要打太子。 “大哥,这只是我们知道的原因,还有其他的原因。”太子自在地笑着,“汗阿玛走一步看十步,一举数得,我们永远想不到。五岁,大哥,孤两岁就是太子了。” 大郡王的拳头猛地挥舞过来。 太子也不是吃素的,兄弟两个打起来,在大郡王不敢伤害太子的情况下,倒也是旗鼓相当,打着打着打起来真火,力道失去控制,你一拳头我一脚,吓得侍卫们各自抱住一个主子。 皇上在晚上陆续收到举荐的折子,惊讶于他们一起举荐郭琇的勇气,更惊讶于没有一个举荐汪孝祥的。皇上踱步去澹宁居大堂,各自忙乎的相臣宫人们给他行礼,皇上叫了“起”,扫视一圈,坐下来后,奇怪地问:“你们也不举荐汪孝祥?都坐下来。” “谢皇上赐座。”相臣们坐下来,尴尬地苦着脸,皇上的表情更疑惑。李光地解释道:“皇上,我们担心十九阿哥,担心汪三儿。” “……嗯。”皇上点头:“担心的有道理。” “……胤禝是个熊孩子,汪三儿是刺头儿。”皇上用一杯茶,沉思片刻:“可有其他合适的人选?” “没有。”陈廷敬苦恼:“皇上,此事不能耽搁……臣等都在着急……” 皇上表示明白:“不用着急。汪三儿就在雅玩斋,教导十九阿哥琴棋书画,陈廷敬,你走一趟,去唤他来。” 陈廷敬:“……臣遵旨。” 汪翰林给十九阿哥留下功课,跟着陈廷敬稀里糊涂地来到澹宁居,听到皇上笑吟吟的一句:“汪三儿啊,山西需要你啊。”他愣了愣,白眼一翻,晕了过去。 悠悠醒来,发现自己不是在家里,或者雅玩斋,还在澹宁居,面前还是皇上和几个老头子的老脸,眼睛发直,嘴唇抖抖,再次晕了过去。 如何看待“明末晋商是卖国贼”的言论?汪翰林是理智的人。单纯的晋商肯定没有这个胆子。晋商背后的宣大官僚,一部分内阁和厂卫勾结起来,完全可以做到只手遮天。 到了现在,全大清的商业领域,人数最多、资本最厚、散布最广的是山西人;要在大清排出最富的家庭和个人,最前面的一大串名字大多也是山西人;甚至,在京城宣告歇业回乡的各路商家中,携带钱财最多的又是山西人。 商业贸易的发达、豪富人家奢华的消费,大大提高了所在地的整体生活水平,山西城镇百姓的一般生活水平也不低。只是,山西作为明朝的边省,如今的交通要道,种地的百姓却是苦不堪言的,能读书的人家都是商家出身,陈廷敬相爷家里有矿和票号,许嘉俊祖籍也是山西。 满脸的皱纹,沉重的镢头,贫瘠的山头上开出了整齐的梯田,起早摸黑地种下了一排排玉米……最大的艰苦连接着最低的收入,憨厚的山西种地人没有怨言,他们无法想象除了反复折腾脚下的泥土外还有什么其他过日子的方式,而对这些干燥灰黄的泥土又能有什么过高的要求呢?他们即使走出家门,也是最恋着山西。 可是山西真的乱,民风彪悍,团结且派系林立。否则噶礼和苏克济在山西,为什么这般大动静折腾?为了能在山西待住,必须和富豪们合作;为了收上来税赋,必须想尽办法狠心狠手。可是你欺负富豪们,富豪们顶多损失银子;你欺负百姓,百姓的日子还怎么过? -- 第296页 所以山西老百姓对几任巡抚都很反感,甚至反抗。朝廷也犯难。 汪翰林又被掐人中醒来,回忆游学时候见到的山西,苍茫悲壮凄楚埋藏着无数这样的故事的《走西口》,从华北、华中、华南各地采购,面向蒙古、新疆乃至西伯利亚的庞大商队组建起来,光“大盛魁”的商队就栓有骆驼十万头……头疼,胃都疼。再想想太子和大郡王的争斗都这样了,他这一上任,十九阿哥就是三角之一,朦胧的视线里望着皇上算计的龙脸,他一口气没上来,又晕了。 皇上威胁道:“汪三儿,你再晕,朕直接打包你去山西。”汪翰林眼皮一抖,脑袋一歪,这次是真吓晕了。 皇上:“……”皇上看向陈廷敬:“陈老西儿,你要是想要山西有点读书风气,就想办法说服汪三儿。” 陈廷敬怔了一瞬。liJia 陈廷敬“噗通”给皇上跪下,着急道:“皇上,臣当然想要汪三儿去山西……” “担心十九阿哥?”皇上心知肚明。 “……担心十九阿哥,……担心皇上。”陈廷敬知道如今的情势,就连皇上都是棋盘上的一个棋子,谁也不能超脱,可还是想要争取劝说。“皇上,十九阿哥是好孩子,臣等喜欢十九阿哥,皇上,都是您的儿子……” 几位相臣们都跪下劝说皇上。 不管他们心里想什么,要扶持哪个皇子争皇位,作为臣子,对皇上面临的困境,岂能无动于衷? “都是朕的儿子……”皇上跌坐椅子上,眼望虚空,苍老的瞳孔没有焦距。 兄弟阖墙,骨肉相争,他是最心痛的一个。可他即使贵为皇帝,也是棋盘上的一个棋子,世事不以他的意志来。 汪翰林再次醒来,眼珠子动一动,发现自己还在澹宁居,面前还是皇上和几位相臣,眼泪“刷”地出来,面对皇上黑着的龙脸,翻身下踏,抱着皇上的龙腿,嚎啕大哭:“皇上,之所以几任山西巡抚都是贪婪成性,山高皇帝远的地方,皇上体谅着辛苦费的贪污,怎么控制自己的贪婪本能?皇上,汪三儿只是一个凡人,皇上,您不能这样试探小臣啊。皇上,臣只能做一个小官儿,修修书,吟唱风月,皇上,您最是圣明仁慈啊皇上……” 皇上气笑了:“汪三儿,你敢把鼻涕糊到朕身上?” 汪翰林袖子呼噜眼泪,更哭的涕泪横流:“皇上,小臣还想参加您的百岁大寿啊。皇上,山西小臣可不能去啊。皇上,要不臣去童学院教书,皇上……” 第65章 上卷完 汪孝祥不想去山西, 不敢去山西,却是胳膊拧不过大腿儿。 大军出发,他临上马的时候晕了过去, 要十三阿哥和十四阿哥直接给抬上车, 潇洒给小舅舅特意定制的车, 大清国第一台自己跑,不用马匹拉的车,“突突突”地突突动起来, 送行的人都顾不上哭嚎了。 只余下烟尘留下的官道上,十万大军的人影子快要看不见了,从早上到午时, 站的脚都麻了,却还有人留下。 留下的人, 望着大军远去的背影, 有的无声地哭, 有的沉默。 奇怪的是,潇洒没有哭。小孩子哄着小舅母和表姐们, 很有担当的样子:“小舅母不哭哦, 小舅舅会平安的哦。小舅母不要担心哦,潇洒会照顾小舅母和表姐,照顾小舅舅的哦。” 汪夫人弯身抱着孩子, 哭得更痛苦。 “阿哥, 小舅母不是担心你小舅舅的安全,小舅母嫁给他这么多年,可算看到他做点儿什么事情。小舅母听说啊, 山西好地方, 男的俊女的俏。” “哇哇!”潇洒睁开眼睛, “美人儿哦,潇洒也喜欢哦。” “那就是了。小舅母也喜欢。”汪夫人哭笑不得,她眼睛红肿,核桃一般,哄着孩子道:“你小舅舅是当年啊,江南最好看的美男子哦。” “小舅舅美哦。”潇洒眼睛亮亮的。他一个小孩子不明白,汪夫人的担忧:官场凶险,不是你想做一个好官清官,就好做成的。官员们富豪们要坑一个官员,有千万种方法,人怎么能没有弱点?比如美人儿无端地进了你的被窝,你怎么证明清白?再有其他官员一封信件发到北京,和皇上告状你强抢良家女,你怎么解释? 潇洒向往地和小舅母讨论,什么样的美人儿最好看:“山西美人儿多哦,会打仗哦,信佛信道哦,潇洒要去哦。” “好,将来我们也去。” 律法规定带兵的将领家眷,全部留在京师。可一般各省的封疆大吏们,尤其是山西这样山高皇帝远的地方,官员们去上任,都主动留下家眷在北京。汪夫人本来打算和汪翰林一起去两广,哪知道……世事变化,现在最重要的是保住名誉和性命。 “阿哥,这段时间,不要怕哦。”事到临头,汪家人也不是缩头乌龟,何惧之有? “小舅母,潇洒不怕。”潇洒的小手拍拍小舅母的后背,眼里出来眼泪,却没有哭出来。 “潇洒不怕!”他攥着小拳头,大声说道。 “阿哥……”汪夫人抱着孩子,泪水涟涟。 皇上已经带人回去畅春园了,太子望着汪夫人和十九弟抱在一起的身影,望着汪夫人面容上的平静,眼前是汪翰林临走,和他的谈话。 一盏烛火摇曳,汪翰林清隽的面容在灯火下,越发显得人如玉,风流倜傥。 汪翰林垂眼,望着手里的青花茉莉小茶杯,低着声音说:“太子殿下,时代不一样了。上一代的人,只有一个想头,平平安安的,安安稳稳的,有吃有穿的。那个时候,全大清都穷,经历那段战乱,各家各户都只想安定。皇上……皇上是好皇上,皇上一登基,就是皇上。削三藩,是必然。三藩叛乱,皇上危急之时册封太子,是情势,一边借助明珠和索额图拉拢满蒙贵族,一边利用太子殿下汇聚汉家文人,给太子殿下请来汉家大儒做老师……太子殿下,”汪翰林抬头,清澈的桃花眼望着他,“有的人幸运地活得有一个自我。有的人,自我总是排在身份后面。” -- 第297页 “汪翰林,在告诉孤,皇上是皇上,孤却要做一个自己,做一个儿子?”太子听到自己的声音,从天边传来。 “……太子殿下,皇上册封您,是情势,皇上打压鳌拜,打压明珠和索额图,也是情势。太子殿下您可能不知道,当时民间人都说,索额图家里吃饭,都是用金锅,富裕的银子掉地上,仆人都不去弯腰捡起来。” 皇上和皇后吃饭才有金器,因为金器是黄色的,黄色是皇家专用的。 太子殿下知道汪翰林的劝解:皇上在明珠势力大,大肆滥权的时候,借助郭琇的弹劾罚了明珠,却是要索额图一系越发势力大,大到忘记为臣的本分:太子当皇上是父亲,可是若索额图今天还活着,焉知会不会给太子一个“黄袍加身”?皇上不敢赌。皇上更担心,将来太子登基,不忍心和唐高宗李治一般处理母家,外戚专权自古就是大忌讳。 情势逼人,谁都无法超脱,皇上一直以来,就是皇上。 皇上疼爱的是太子,赫舍里皇后拼死生下的孩子,有一国储君之风的孩子,可你要说皇上没有感情吗?那怎么可能? 可是他们那个时代的人,国家穷自家穷,大多都是没有自我的人。 可是太子是太子,生来就是天之骄子,他不光要皇位,他还要清醒的骄傲,他更要父子亲情。 太子仰头看天,脸上有一抹释然。 “汪翰林今天开导孤,有何要求?” “这……这……”汪翰林尴尬地搓手,痞气地笑:“太子殿下,十九阿哥……” “只要孤活着一天,一定照顾好十九弟。”只要他能活着,即使他进了大牢,他也有能力去照顾十九弟,这是太子的自信。 汪翰林却说:“太子殿下,您为什么以为,皇上会舍得?皇上亲缘浅薄,唯一的牵挂,都落在太子殿下和太子殿下的兄弟们身上。” 太子轻轻眨眼,咽下眼里的泪水。 他不知道皇上当年的生活,战乱的岁月,国家本来就穷的叮当响,三藩再拿走国库二分之一的收入,咄咄逼人,必须削藩。三藩叛乱,在大清刚进关朝野不稳的时候,皇上该是如何的仿徨恐惧。 太子也不知道,先皇早逝,孝康章皇上也早逝,八岁登基的皇上,在太皇太后的照顾下,在辅助之臣的无视下长大,多么的孤单。 皇上也没有夫妻情缘,三个皇后都先一步走了。 太子的目光落在汪家人的身上,当年他汗阿玛明知道汪家人身份敏感,还是要汪贵人进宫。就是,单纯的动了心吧。 可他是皇上,他再喜欢汪贵人,汪贵人再好,他也十多年不给汪贵人一个孩子,位分只是贵人,……皇上能付出的感情太稀薄,最终也没留住那个骄傲的女子。 太子转头看向大郡王,第一次没有了愤怒之情。这个大哥,也是情势中被选中的一个棋子,明珠对大郡王的疼爱,有几分真心?大郡王一心不服气他生来就是太子,有几分是为了争斗而争斗? 太子的神情太奇怪,大郡王一个冷哼:“你看什么?我今天不想和你说话。” “哦~”太子不以为怪,问他:“请问大哥,你昨天去找汪翰林,说了什么?” “他说汪家不会是外戚,……我干嘛要告诉你?”大郡王一瞪眼,自觉汪翰林是他的朋友,和太子无关,“我们之间是纯粹的君子之交,就你想的多。哼。” 大郡王转身就走。 太子眉心一皱,“汪家不会是外戚……”就大郡王这猪脑袋,只会看表面意思。太子一时想不通,看看时辰,抬脚走过去,和汪夫人打个招呼,抱着十九弟上来马车。 小孩子明显情绪不高,眼睫毛湿润,大眼睛里都是眼泪,却没有和送别许夫人的时候那般大哭出来,太子抱着十九弟,摸摸他毛茸茸的小包包头,默默地给予一份安全。 回来畅春园,皇上领着人在澹宁居开个小会,太子和大郡王、十九阿哥也参加。众人围坐,潇洒坐在皇上小榻的一边,好奇地打量每一个人。 陈廷敬先站出来说明原因:“汪孝祥要在山西实行当年张居正的改革,皇上仁慈,税赋大致按照地多地少征收,不再按照人丁征收,另外,山西修路,开建作坊,在即将因为大机器建造各地方都需要山西煤炭的时候,控制山西的煤炭开采,合理开采,优化开采……” 太子明白,当即做出大力支持的表情。 大郡王还没明白,这和他有什么关系?揆叙按按眉心,咳嗽一声。大郡王气道:“有需要操办的就说一声。谁敢不服,只管打。” 皇上对两个儿子的态度满意,看向熊孩子。 潇洒还迷糊着:“办差潇洒不懂哦。”眉眼间还带有一丝丝离别的伤心,看得在座的人都心里一疼。皇上转头,温和地问:“胤禝,将你小舅舅离开的时候,和你说的话,告诉他们?” 潇洒想了想,看向其他人:“小舅舅说,人都说当年大明崇祯皇帝为了五十两银子军饷逼反辽东百姓,山西商人却贡献出一亿两银子给后金,是不对的。明朝山西是边省,宣府大同的军备位置太过重要,屯着重兵,商人手里有粮食,却什么也不敢的。崇祯五年宣府巡抚沈棨给断粮的后金提供粮食,太宗皇帝满血复活击败林丹汗,这是明确的。” 陈廷敬心尖一颤,一低头,掩饰眼里的泪水。 -- 第298页 皇上叹气,摸摸孩子的小包包头,又问:“你那小舅舅说,他到了山西,怎么做?” 潇洒:“小舅舅说,山西商人很好,山西人都很好。山西人坦然从商。做商人就是做商人,没有什么遮遮掩掩、羞羞答答的。目光远大、讲究信义、严格管理……他们很勇敢,他们有强健的人格,他们应该受到尊重。小舅舅还说,在皇上要开始实行满汉蒙友好朝廷、停息边陲战火,将山西作为内省后,山西商人反应最早,很快知道自己该干什么了,他们往来全大清做生意,他们的票号,和意大利的银行类似,他们很聪明。这与投机取巧的小打小闹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小孩子的模样变成崇拜,望着陈廷敬的大眼睛里光彩璀璨,星光闪耀:“小舅舅说,拥有如此的气概和谋略,大概与三晋文明的深厚蕴藏、表里山河的自然陶冶有关,江南人于这方面,只能抬头仰望了。” 皇上:“……” 陈廷敬不好意思道:“这汪三儿,皇上,臣都不知道山西这样好。” 李光地道:“皇上,这汪三儿说的臣都想去山西看看。” 揆叙微笑道:“汪三儿到了山西,自然替山西谋福利,巴不得人才都多多地去山西,阿哥,我们可不能被骗了,那黄土高坡,哪里好?” 其他人笑而不语,潇洒却点头道:“小舅舅说,山西当然也有不好的地方。山西的环境,第一经商,第二务农,第三行伍,第四读书,他们不像徽商一般喜欢科举,扮成儒商的模样,有银子了也是朴素过日子,这给其他省份的人一个错觉,觉得他们都是暴发户。这是形象宣传不足。第二,”小孩子掰着手指头,回忆着,摇头晃脑地念出来:“山西商人的人格结构中有脆弱贫瘠的一面,他们再富裕,在整个大清也是一个稀罕的群落;他们敢作敢为,却也经常遇到自信的边界。他们奋斗了那么多年,却从来没有遇到过一个能代表他们说话的思想家。皇上,他们没有心灵的家哦,他们是靠着地理位置靠着国家做生意哦。” 皇上咳嗽一声。 在座的大臣们都咳嗽一声。 陈廷敬愣了片刻,感叹道:“阿哥,你小舅舅说的很对。” 山西是因为其地理位置,历朝历代都是关内关外输送钱粮,本身和历代朝廷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对于他们而言,走商,就是江南人的科举。 而科举以来的千年里,科举舞弊在各地方层出不穷,只有江南文人敢和官府,和朝廷大闹,要朝廷也妥协。可以说山西人商业第一,不重视科举。 可是,为什么噶礼在山西敢那么乱来?敢多征收老百姓两成的税赋?为什么噶礼到了江南就自动收敛起来?为什么所有人都认为,在山西做官就要不讲道义? 因为他们没有自己心灵的家,自己先乱了,却只能守着那唯一属于自己的黄土高坡,穷人护食一般地排斥外面人。 山西只能靠钱财发言,但钱财的发音又是那样缺少道义力量,究竟能产生多少精神效果呢?而没有外在的精神效果,他们也就无法建立内在的精神王国,即便再富裕也难于抵达人生的大安祥,无法要世人尊重。 陈廷敬沉默。 在座的人都沉默。 哪个地方的人生活容易?以前人说“宁做江南狗,不做塞外人”,除了山清水秀的江南,山西难,关外不是更难?广西云贵那些地方那? 潇洒不明白这些人的沉默,看看这个,看看那个。 皇上叹气道:“汪三儿答应去山西,说什么要有一天,气度恢宏,能力超群,又有很大的交际魅力,天造地设的商界领袖;才华横溢、英气逼人的商家新人,这样的印象出现在世人眼里。还要改革山西票号,存款、放款、汇兑……一纸风行到大清各地方,甚至朝鲜、日本、西洋……朕同意了。海贸增加,各国银子汇兑方面要加强管理,也要方便百姓往来使用。” !!! 在座的人都看向皇上,不敢置信。 太子沉思一会儿,笑道:“这样好。西洋银矿多,天天挖银子卖来大清,换我们的金子。他们的金银兑换是八比一,我们是十比一、十一比一。银子大量流入沿海,造成物价虚浮,沿海至今还有人说,西洋海贸要沿海越来越穷,明朝时期沿海银子多,物价上涨,就是大问题,现在还是大问题。” 大郡王一瞪眼:“既然如此,打去西洋,要来他们的银矿,不就好了。” 咳咳咳,就连宫人侍卫都看向大郡王:咱能不这样直白吗?我们大军要是出去,那是教化野蛮人,是替天行道啊,怎么能说自己是强盗啊大郡王? 大郡王冷哼一声,脸一扬,看向十九弟。潇洒迷糊:“路易国王的凡尔赛宫,都是金子做的哦,传教士们说,他们的金子银子是从其他地方挖来的哦,不是西洋哦。” 大郡王:“……” 阿灵阿有了灵感:“皇上,西洋人到处打仗,现在都打到我们的家门口,听说印度都被他们占据一半了,这要是他们占据交趾和缅甸,就是我们的大敌。南洋一带海多岛屿多,交趾和缅甸穷困,但地理位置很是重要。” 阿灵阿想去打仗,鄂伦岱也想去打仗:“皇上,我们该去警告一番,要那些红毛子知道厉害。印度是我们的友好国家,这些年年年送来贡品,我们应该去帮助一二。” -- 第299页 大郡王灵光一闪:“汗阿玛,那缅甸和交趾,山路老林子多,不好行军也不好打。地方穷我们大清也不要,但我们现在整治南海,正好从海上行军,到达印度洋。” 皇上脸一沉:“有点银子就想打仗,我看你们是闲得慌!现在大清这么大,都管好了吗?前几天黑龙江将军发来信件,说内地人都去海参崴买海参,买的海参要绝了种,你去看一看?” 大郡王哼哧:“这样的事情,汗阿玛要三弟去不好?他最喜欢。” 皇上:“……” 大臣们:皇上天天嫌弃儿子多闹腾,现在觉得不够用了不是? 宫人们装柱子。 太子保持微笑。 潇洒眼睛一亮:“皇上,要五姐姐去哦,五姐姐在喀喇沁哦。” 咳咳咳。 海参崴是皇家的老家,必须要皇家人去。儿子不够,派女儿。十九阿哥太聪明了额哈哈哈。 潇洒:“……” 皇上一抹脸:“待会儿汗阿玛写信给你五姐姐,你要写信给你五姐姐,还是要寄东西,等你一天。” “好哦。潇洒现在就去准备哦,还要告诉祖母哦,祖母也想五姐姐哦。” “去吧。”皇上嫌弃地挥挥手,熊孩子已经爬下榻,“皇上,二哥、大哥、叔叔伯伯们,再会哦。”说着话,人就跑走了。 皇上气得深呼吸两口,用了一杯茶,才缓过来。 大臣们跟着低头喝茶。 太子一看,也想走。 大郡王想说“汗阿玛您有吩咐就说,别憋着行吗?”不敢。 皇上吩咐:“江南秀才们陆续进京,还有其他地方赶来的读书人,大家名儒,京城这里要安排好,……梁九功,派人去找来三郡王。” “嗻。” 梁九功出去,皇上苦笑,说出去重点:“我们的四贝勒在黄河杀了一气啊,不光是收缴部分钱粮用于赈灾,更是查到一些地方和北京官员的证据,最近要免下去三十多个官员,加上这段时间……现在大清到处都需要人,吏部哭诉实在选不出来了,这次的科举闹成这样,也好,开个恩科,多选一些人才……” 大臣们都接受良好,皇上那天在早朝一通火气,提到官员们弹劾四贝勒,他们都明白了。 太子心里一叹:“此举大善。” 大郡王瞪一眼揆叙,一转头:“汗阿玛,这事情儿臣支持。一些个官员天天就一张嘴,上面贪污国库,下面对百姓敲骨吸髓,早就该打杀。儿子就不信打杀一批还能没人来做官了,惯的他们。” 皇上:“……”皇上对这个儿子的要求已经放到最低,告诉自己不气不气。 揆叙:“……”要不说揆叙喜欢八贝勒吗?不说利益好处,就大郡王这脾气,那就处不来! 澹宁居里继续商议事情,潇洒去找皇太后说明事情,回来自己的雅玩斋,到小库房找好东西给五姐姐,去畅春园的菜园子摘了一些蔬菜、鲜果子,吃喝玩乐的,凡是他能想到的,他都给拉去。 皇上瞧着礼单上的钻石五宝拨浪鼓,乐了:“你五姐姐多大的人,还玩拨浪鼓?” 潇洒:“拨浪鼓好玩哦。” “好玩~~~”熊孩子自己送礼,从来都是他喜欢什么送什么,大方得很。皇上摸摸熊孩子的小脑袋,将这一大车礼物派人送去喀喇沁蒙古公主府。 和硕端静公主,排行五,序齿册封的三公主,嫁给喀喇沁蒙古杜棱郡王次子乌梁罕氏噶尔臧,精通诗词,略知骑射,管理公主封地最是和善有礼的,她去,很是合适的人选。 当然,第二天有御史弹劾公主们插手政务,没有妇德布拉布拉的,气得皇上训了一通话,却碍于蒙古和汉家保守派的面子,还是给手握地方军政大权的四公主,送了一块“萧娴礼范”的匾训一顿。 为此,皇上和皇太后感叹:“熊孩子就一张嘴,儿臣给御史那帮人劈头盖脸地训了一顿,说儿臣管不住皇家公主。” 皇太后还能不知道皇上的意思,乐呵呵的:“皇上,昨儿十三格格送我一个水泥房子、沥青路面的模型,我呀,很开心。蒙古包好,固定的房子也好,都有好处。一样样新事物出来,不管是东北,还是蒙古,都也不能落后了。” 皇上听了这话,放了心,也更愁得慌。 “皇额涅,儿臣也在愁这个事情。老五和老七,我要他们在盛京再待一段时间,其他地方,只能靠几个公主打头了。” 皇上掰着手指头数一数,眼看儿子不够用了,女儿更少。皇上的目光落在宗室上:儿子不能抢别人家的,女儿可以多多地认啊。 这段时间,因为官场上的大变动,各种改革,官员们被使唤的团团转,脚不沾地地忙,实在没有精力关注其他。 十三格格准备出嫁事宜,嫁妆都准备好了,事情还是多。 江南文人、读书人、这届的秀才们汇聚北京城,皇上命三郡王和礼部负责,就在十阿哥折腾的比赛场地,一个考生一个士兵守着,统一考核。考试那天他老人家带着十九阿哥,亲自到场看了看,乌泱泱的小树苗们,可皇上还是感觉人才大不够用。 皇上问:“是不是学好数学,是做票号的必要条件?” 潇洒:“高人说的哦,说海外的国家,做银行好的都是数学天才。” “那山西票号里的掌柜们,也就识个字,会打算盘,他们不是将票号经营的很好?” -- 第300页 “皇上,以前的匠人,不会看图纸,也会造家具。” 皇上扑棱扑棱他的毛脑袋:“匠人们要学数学,才好做好匠人。合计着,汗阿玛要学好数学,才好做皇帝不成?” “这是不一样的哦。”潇洒觉得皇上笨笨的,“做皇帝什么都不要学哦,刘邦是流氓,朱元璋是小和尚哦。孔圣人没有写《论语》之前,就有国家哦。当官本来也是什么也不用学的哦。” 皇上:“……!!!” 皇上要熊孩子“哦哦哦”的,宛若当胸一箭血淋淋的,真怕熊孩子来一句“太~祖皇帝立国的时候,都说蒙古话用蒙古字哦,太宗皇帝才创造满文哦……” 皇上黑着脸,牵着熊孩子的手离开考场。 潇洒自觉他是勇敢的潇洒,对朝堂上的事情完全不放在心里。 四贝勒和八贝勒在海上,收到北京的信件,越是急着回京,这大船越是走的慢。无他,沿海的百姓太热情,都来迎接,许嘉俊他们都要下去看一看。 此时此刻,大海落日,万里熔金。一位二十四五岁的青年,身穿四爪蟒袍,石青补服,麒麟冠帽上,颤巍巍地缀着一技金花,腰间丝绦上饰着两颗东珠,雍容华贵,气宇不凡,面白如月,于精明干练之中带着沉稳和老成。这位就是朝野上下人人称赞的八贝勒。 八贝勒站在甲板上欣赏落日,身边的这位,大热的天一身马褂袍服一丝不苟扣子紧扣,手捧一卷书在看的人,乃是四贝勒。面容消瘦、冷峻、二十七八岁,略黑的面孔上,两颗黑得深不见底的瞳仁,给人一种深沉稳重的感觉。 四贝勒看书看的专注,贴身太监苏培盛瞅着天要黑了,举着一个烛台过来点燃,八贝勒看到了,不耐烦道:“四哥,天黑的时候点蜡烛也不亮,你眼睛都来就眯眯的,还看?” 四贝勒放下书卷,端起桌上的茶盏,一手刮着茶叶沫轻抿一口,感叹道:“事事皆是学问。以前单知道票号便利,不用自己天南地北的运送银子,现在才知道……这是一头大老虎。” “商人手里的钱,都是受朝廷管制,有什么‘大老虎’?”八贝勒不以为意。 “汗阿玛要增加港口,要在大运河外开辟南北海路,大船到一个地方,我们都要下去视察。还要开设西洋票号,统一朝鲜、日本、南洋各国的货币兑换,不是大老虎是什么?银子受朝廷管制,那是因为银子是实物,变成一张纸,存到西洋去,你抄家抄什么?” 八贝勒:“……” “那也不见得是‘大老虎’,前朝末年的形势太过复杂,小小的晋商能有多大的能力?将来贪官富豪们将银子存到其他国家,又如何?大清票号所到之处,必然受大清管制。” 四贝勒看他一眼,八贝勒一屁股坐下来,端起茶杯一仰头灌下去,面容烦躁。 许嘉俊走上来,行礼,问道:“四爷、八爷,可是在研究票号的事情?” 四贝勒道:“正事。正需要你来讲解一二。” 三个人移步到里面一间舱房,小厮掌灯送上来茶点退下,关上门。四贝勒道:“汪翰林去山西,必然要在山西实行改革,山西的煤炭多,现在煤炭越发重要,不管理好了,将来始终是个大问题。可是票号改革……书里写,资本、国权、教权、是并列的三大权利,这是何解?” 许嘉俊道:“四爷,八爷,小臣也刚刚了解一点,浅浅地说一说。我们有句话叫‘有钱能使鬼推磨’,这是钱财的力量。钱财从一诞生,就有魔力。现在我们普遍认为,米一斤值钱10文;面一斤值钱20余文;猪肉每斤值钱50~80余文……匠人一天多少收入,店小二一天多少收入,这是合理的,大多数人家的收入可以养活一家人。可是一旦有一天,这价格不是全体老百姓来定的,也不是灾荒特殊情况物资紧缺等等来定的,米一斤值钱10文吧,故意留着米不卖压着,你要买米一斤就要花15文。店小二一个月一两银子,掌柜给你减到500文,你不干,可你去其他店,都给你五百文……你的日子还怎么过?农人可以种地纺纱自给自足,城镇的人就难了。” “四爷,八爷,这是大军和律法管不到的事情。” 四贝勒当即一句:“若店小二们和掌柜闹起来那?” 许嘉俊皱眉:“这些年太平了,红薯和玉米种植,人口越发增长,这样增长下去,活少人多,一个不做,有另一个人做。” 八贝勒问:“我们不实行票号改革?压住这股资本的势头?” “……小臣猜测,这已经是必须有的时候了。我们大清不发展,西洋人会发展,他们发展了,祸害自己百姓,更会来祸害大清百姓。下官听出海的人说了一个故事,四爷和八爷听了,可能更明白。” “八十年前,号称‘海上马车夫’的荷兰帝国,一种叫Childer的郁金香品种单株,从10两银子卖到了1600两银子,可是,郁金香的价格还是继续上涨,左手买一颗郁金香,右手卖出去,就是大钱。农人、匠人、小作坊主们拿出积攒的银子……举国上下所有人都参与进来,第二年,一株稀有品种的郁金香5800两银子的价格售出,而这种生意并不创造财富,只是转移财富,一朝崩溃,成千上万的老百姓在这个万劫不复中倾家荡产。这就是一场票号商人阴谋,吸光一个城市的血,他们去另外一个城市。” -- 第301页 “而且臣也担心,一旦票号开始,再想抄家贪官奸商就难了。” 以为抄家是法宝的四贝勒眉头紧皱,一张脸黑沉沉的吓人。八贝勒怒道:“这就是一个怪物!” 许嘉俊叹息:钱财的诞生之初,就是怪物。只是现在,张大了血盆大口,要成长起来罢了。 舱房里一时气氛死寂,八贝勒心里头更烦躁,站起来想去窗边看看海,一动,左手的长袖里露出来一截绳子,绳子的另一头连着四贝勒的右手,这绳子看不清材质,通体如玉莹润,拴着两个人打着死结还上着小金锁,八贝勒一看到这绳子,心里头更烦闷。 “许大人,汗阿玛什么时候给我们解开绳子?”八贝勒眼珠子都红了,白玉的面孔也气红了。 许嘉俊一愣,随即苦笑:“八爷,小臣还以为……小臣也不知道。不过八爷请放心,回去北京后,一定会解开的。” 八贝勒因为他的停顿,运气运气,还是气不过。 说起来这绳子,还是潇洒拿出来的物事,也是潇洒给皇上出的主意。只皇上说这是他老人家的主意。 从船队出发,四贝勒和八贝勒在船上,那是怎么都不习惯。他们两个都是旱鸭子,喜欢园林,但完全不适应船上生活。四贝勒还好,可能是在外办差习惯了,面对各地方食物都是吃嘛嘛香,船上又没有公务要办,整天悠哉哉的弹琴看书画画儿,跟度假似得,身体很快养出来,但是八贝勒明明身体素质比四贝勒好,晕船,吃不下,吃什么吐什么……八贝勒的心情就很不好,看谁都不顺眼,偏偏还要在人前装着人设,难受的他别提了,唯一能要他发泄一二的,就是四贝勒,亲兄弟知根知底嘛。 可是时间久了,四贝勒也烦了他。 有一天八贝勒吐糟:“你在黄河上耍威风杀了一通,痛快了,你知道我们在北京多难吗?那么多的折子弹劾你的,还要紧急派人去接替上任……” 四贝勒火了:“我要养着他们,好言好语地供着?” 八贝勒也火了:“我们就是皇子阿哥,办事也要官员们办。你杀了这一批,换了新的,又能好到哪里去?凡事都讲究做人!” “我不做人?我一个顶天立地的皇子阿哥,我杀几天贪官就不做人了?我还偏要多杀几个,有本事他们都不怕死,都去贪!” “你!你!”八贝勒气得一张脸铁青,告诉自己这是四哥硬是忍住气,劝说道:“弟弟知道四哥一心为民为大清,弟弟做的事情难道不是为了民和大清?不聚拢士绅的心,我们的政令怎么下达?你能和每一个老百姓去解释一道政令吗?” 四贝勒冷笑:“八弟,既然今儿话头说道这里,我也告诉你一件事。我和十三弟从黄河回来的路上,遇到大雨,被堵在一个县里,那个县,有一个士绅,花钱买的六品官儿,本来应该是虚官,若有能力有实权就罢了,可是那个县的县令也听他的,你知道为什么,因为他是老九的门人!” “他在县里和临县买小丫头,训练成扬州瘦马,到处送人拉关系。老九送给那些生意客户的美人儿,就是他送的。这事,我看不惯,但也成风气,本也不打算管。可他这个人,妻妾成群,家里的宅子修建的比宫里还豪奢,偏偏喜欢抢人妇。”四贝勒目光冷如电,语气森冷,“他自豪自己是枭雄,类比曹操,就喜欢抢来的!” “你知道有多少人家因为他家破人亡?女子受了辱,不被人知道就罢了,被人知道了,有被休的,有投河的,极少有坚持活着的。去告状,县令都听他的,自己先被打二十板子打成残废!” “不可能!”八贝勒听得目龇眼裂。 “我一开始也认为不可能!”四贝勒不容他逃避,“我相信老九不是那样的人,他不知道这个事情。可他下面的人打着他的旗号,拿出来他送的一些礼物装权利,县令敢和九阿哥去求证?县令巴不得借着机会巴结投靠,顺便搭上九阿哥的门头!” 八贝勒一屁股跌坐在椅子上,整个人都失去精神气。 八贝勒从来都认为,他做的事情很对,他与人和气,大家一起共事,一起发财,人和人之间,不就是这样吗?而且他本人府里也没有银子,他自己从来不乱收银子。 老九做生意他知道,帮了他很多,拉拢老十,拉拢有才华家贫的文人,养着幕僚们……都要银子。他和老九都以为,只是做点儿生意而已,卖货买货,比一般商家都诚信,没什么大不了的。 这番打击太大,八贝勒伸手,保养很好修长红润的双手,上面也沾染了百姓的血了吗? 八贝勒身体一晃,眼前一阵阵金星乱冒。 四贝勒心底一软,安慰道:“你也不用担心,这样的事情可能就这一件。被遇到了,解决了,就过去了。只以后要记得,我们是皇子阿哥,要立身正。身为万民表率,但凡歪一点点一点点,下面就不知道歪成什么样子。八弟,……” 四贝勒的安慰话,刺激的八贝勒再也受不住,大喝一声:“我怎么歪了!”拳头一伸就和四贝勒打起来。 四贝勒打架不灵,胳膊四力半,对比八贝勒真打不过。而且八贝勒被刺激过大,急需大发泄一通,出拳完全不顾虑。且八贝勒为了隐私起见,每次找四贝勒发泄情绪,都是关上门的。 幸好八贝勒这些天吃不下喝不下,体力不支,拳头也没有大力气。等到小厮侍卫们听见了进来,屋里桌椅都倒了,笔墨纸砚掉地上,哥俩脸上都是拳头印记,衣服都乱了。 -- 第302页 这架打的,想瞒着,怎么也瞒不住皇上。皇上派他们两个一起出海,就是有目的的,专门派人盯着他们的行动言语的。 皇上收到信,那个气啊。老人家本就觉少,这一气更睡不着,皇上人就没有了精神,潇洒关心皇上,特意来陪皇上午休,皇上心里闷,也不知道这事情和谁说,就和熊孩子说了。 潇洒一听,瞬间眼睛睁开有了精神:“哇哇,四哥和八哥还会打架?”那架势,四哥和八哥威武壮哉! 皇上气得一瞪眼:“打架是什么好事?身为皇子阿哥,和武夫一样打架?兄弟两个打架?” “四哥和八哥不和睦,当然要打架。”潇洒振振有词,“不打架怎么分出来胜负?” “你们是兄弟。”皇上伤心了,“兄弟要和睦,要友爱。都说‘打架亲兄弟,上阵父子兵’,兄弟要互相关心互相帮助谦让,记得?当年,汗阿玛和自己的二哥,三哥,都是这样,你二伯,你没见过,你二伯啊,当年什么吃的玩的都让着汗阿玛。先皇考校,他和先皇说,他要做贤王,明明他比汗阿玛大。国家危难之际出征打噶尔丹,他几次都跟着,皇家的事情,都托付给他,汗阿玛也放心。” 潇洒:“只有一个大鸡腿,潇洒的。” 皇上:“!!” 皇上气得差点背过去,人四仰八叉地倒到床上,气得没有力气生气。 “皇上,你这样是不对的哦。” 皇上眼睛一闭。 潇洒躺好,小大人给自己和皇上盖好被子,讲道理:“二伯不喜欢当皇帝。二伯喜欢当贤王,皇上要是不答应,二伯自然是不让的。潇洒喜欢大鸡腿,也是不让的。四哥喜欢二哥,八哥喜欢大哥,二哥和大哥争当皇帝,也是不让的哦。” 皇上想昏过去。 合计一个龙椅,在他眼里,就是一只大鸡腿! “皇上乖乖睡觉哦,情绪压抑不好睡觉哦。” 皇上给气活过来,怒问:“昨儿你不是说,当官的什么也不要学,事情最是轻松,有好多好多大鸡腿吃?你就不想当官?皇上是天底下最大的官!” “不想哦。”潇洒伸小胖手揉揉眼睛,迷糊回答:“潇洒要做世外高人哦,什么事情也不用做哦。” !!! 天降一道大雷,炸的皇上外焦里嫩。 目瞪口呆的皇上,抖着手指着熊孩子,抖着嘴唇:列祖列宗在上,玄烨能把这熊儿子塞到她娘肚子里,重新生一次吗! 潇洒因为皇上的怒气,睁开一点点眼睛,还是困,打个小哈欠。 多可爱的孩子啊,怎么就能懒到皇帝也不想做那!皇上气到极点,拿出来父亲的权威,爆发一声怒吼:“汗阿玛说,兄弟之间不许打架,就不许打架。谁敢打架,朕先打二十大板!” 潇洒也生气了,可他太困了,而且皇上的反应要他想起一个武功师父,身体条件反射一般,一眨眼不见了,再一眨眼,回来了,手里拿着一个小盒子,打开给皇上看。 “云师父的哦。云师父的两个徒弟打架,一人刺一剑,一个打对方一火铳,云师父拿出来这个绳子,捆着他们,一个月后,他们就不打架了哦。” 皇上:“……” 这主意太……不能说了。可这主意,按照皇上的理解,绝对灵啊。更何况还有经验在前! 皇上八百里加急送到船上,圣谕:“好好反省。”父子两个倒头就睡,很是一个好觉。 四贝勒和八贝勒面对这根绳子,那真是受了老罪了,两个人吃喝拉撒都在一起,没有一点个人隐私。两个人习惯不同,四贝勒下船喜欢查抄贪官污吏,喜欢穿便衣走访民间,下地和老农攀谈,兴致起来帮忙收割一镰刀稻子……这些八贝勒都忍了,他也没想到民间现在土地兼并已经冒头了,自家有土地的人越来越少,租户越来越多,大户们随意收取地租苛刻百姓,国库里收不到税赋。 八贝勒也是爱惜百姓,担忧大清的,尽力配合着四贝勒的抄家行为,看着抄来的白花花的银子很是喜欢。 可是轮到八贝勒撑着虚弱的肠胃召见官员,要增加友谊的时候,四贝勒那张冷脸跟阎王似得,不喜欢听戏,不喜欢看美人跳舞,不喜欢和这些人一起写诗作赋……反正能要他看顺眼的,没几个。八贝勒能不烦躁? 四贝勒也烦他啊,觉得和他一起行动纯粹浪费生命膈应自己。可是哥俩也偷偷试过了,这绳子,最好的刀剑劈不开,火烧点不燃,还不怕水……这就要八贝勒更难受。 四贝勒信佛,也认为自己和八弟打架,要老父亲担心,大不对,既然不能解开,尽力调整自己,很快适应了。八贝勒这吃不好睡不好的,对了,和四贝勒睡在一起,他睡也睡不好了,只他天生长得好,睡不好也没有黑眼圈,在人前绷住了,倒也没其他人发现。 今儿也是事情太大,气糊涂了,在许嘉俊面前表现出来。 晚上哥俩一起洗漱沐浴了,收拾好自己,标准姿势躺好,一人一个被子盖好,熄了灯,一起直直眼睛,望着船舱里黑漆漆的一团,一起沉默。 良久,八贝勒缓缓开口:“今天许嘉俊是吓唬我们的。四哥,我知道他的意思,是怕我们只看到票号的好处,高兴之下失去警惕。这样的怪物要成长起来,哪里容易?没有几百年是不成的。” -- 第303页 四贝勒声音冷硬:“几百年很长?就算到时候大清不在了,我们也不能装不知道!” 八贝勒是真心服气四哥的一颗火热的心了,果断闭嘴。 哥俩和许嘉俊研究一番,给皇上去一封信,再去一封痛哭流泪悔过的信,表示自己时时刻刻都在反省。 皇上给汪孝祥去一封信,面前这一天一封悔过的信,完全不搭理:这哥俩的行动,哪里悔过?还敢偷偷试着解开?! 如此这般,四贝勒和八贝勒继续他们的“连体”生活,为了不被人发现,穿着大袖子服饰,时刻保持该有的距离,数着日子期待刑满释放的到来。 京城里,乡试、会试、殿试都结束,皇上雷厉风行地处理此次科举舞弊,噶礼回京候审,牵连其中的官员贬的贬,杀的杀,抄家的抄家,流放的流放……三个盐商子弟?正好皇上要整顿盐政,借此好一番杀鸡儆猴。 读书人感佩皇上圣明,老百姓夸皇上仁慈,老人们说:“这些人不知道惜福啊,先皇当年杀的人,宣武门口的血就没干过。” 等四贝勒和八贝勒回来北京,自我感觉人生可算又活了过来,在湖边钓鱼的皇上,转头瞧着这两个儿子,在心里点点头,终于不再是小土包了。 哥俩“啪啪”打着马蹄袖,单膝跪地,高声道:“儿臣给汗阿玛请安。” “起来吧,坐下来说话。” “汗阿玛,儿臣有愧,不敢坐。” “还知道有愧疚?”皇上冷笑。 “回汗阿玛,儿臣知错了。”哥俩真怕皇上锁他们一辈子。 皇上凝神瞅一眼,瞧着这和谐的气氛,不再是以前装模作样的兄友弟恭,从腰上掏出来一把钥匙,扔过去。 四贝勒和八贝勒看着钥匙,男儿有泪不轻弹,这一刻,热泪盈眶。 这个时候已经进入九月了。皇上启程去木兰秋狩,太子和四贝勒、八贝勒监国,皇上领着王公大臣们、儿子们……近万人出发,皇太后也跟着,这次他们还有一个目的,给十三格格出嫁。 皇上对他的每一个闺女都放在心口疼着,每一个闺女出嫁,他有空就亲自送嫁,他没空就派儿子们送,以示重视,敲打一番额驸们。 这次因为其他公主们都来了,仪式更是隆重。 木兰围场上旗帜飘飘、战鼓齐鸣,万马奔腾。大人们在围猎,号角声声。 潇洒骑着大郡王送的汗血小宝马,跑在秋天的草原上,承德清凉的小风吹着,秋意盎然,浩瀚林海、广袤草原、连绵山丘、山水交融……鲜衣怒马的孩子们欢呼着,比赛着,鲜活快乐、五彩斑斓的宛若油画一般。 “十九阿哥,我们这次跑马,落后的人晚上烤全羊哦。” “好哦。” “十九阿哥,我烤全羊的手艺可好了。” “哇,棒棒哒。” “十九阿哥,我也会,祖母教我的。祖母说我烤的可好了。十九阿哥,我还会拉琴。” “哇,棒棒哒。” 小伙伴们互瞪一眼,继续想办法,争着要做十九阿哥的“最喜欢”。 熊孩子太受欢迎,皇上要找他都要特意堵人,只他特想和姐姐们亲近,有空就跑来找大姐姐们,要亲亲抱抱。 白色的墙,黄色的琉璃瓦、红色的调绘……或古朴自然、或巍峨壮观的热河行宫散落山水间,也成为风景的一部分,周围因为皇上经常来,居民甚多,已然是一个繁华热闹的县城。 “常见青松蟠户外,更欣白鹤舞庭前”。庭院中还有驯鹿悠游其间的松鹤清樾,皇太后和几个孙女儿说话。 五公主说起来她去海参崴的趣事儿,要大家笑个不停:“祖母,姐姐妹妹们,我难得有机会出一次远门,你们不知道我那激动的。看到汗阿玛的信件的时候,差点以为眼花了。” 三公主笑道:“喜欢就多多出门逛逛,那么大的喀喇沁,黑龙江,够你逛的。” “以前是不敢想嘛。”五公主挤挤眼:“我听说五弟和七弟在盛京,我回去后,就去看看。” 十公主着急问道:“三姐姐在封地开办学院,五姐姐去海参崴处理政务,我日常最喜欢呆在公主府打理家务,……是不是也要做事情?” “政务就和家务一样。”五公主快言快语,“你呀,别怕。十妹夫经常在外打仗,你自己出来公主府逛逛,就当逛街了。” 三公主取笑道:“十妹妹可舍不得离开‘家’~~” 十公主又羞又气:“他不是在打仗,就是在兵营,我也不要呆在家里。” “哎吆吆~~~”姐姐们都笑话这个妹妹,皇家公主嫁人,这样黏糊恩爱的夫妻第一次见。 十公主正在羞得慌,小宫女进来行礼禀告:“太后娘娘,十九阿哥问,他能进来吗?” 皇太后惊讶:“小十九在外面?怎么不能进来?” 小宫女赶紧回道:“奴婢立即去请十九阿哥。” 皇太后还是惊讶:“小十九怎么啦?” “脾气大变了,一定有原因。”六公主一脸笃定。 “祖母,三姐姐、五姐姐、六姐姐、十姐姐、十三姐姐。”奶气的声音响起,一个身穿月白隐花袍服的小孩子掀开帘子跑进来,头上的束发东珠串儿璀璨,腰上的金衔玉方金黄腰带闪耀,腰带上的表套、扳指套、荷包……一晃一晃。 -- 第304页 三公主一把抱住弟弟,瞧着小孩子胖胖的,脸胖,身上胖,皮肤白里透红,大眼睛忽闪着,那长睫毛好似要闪到人的心尖上,要人怎么也爱不够。 潇洒滚到三姐姐的怀里,懒着不起来,还会撒娇:“三姐姐香香。”皇太后看着直笑。五公主笑道:“十九弟,今儿去哪里玩了。” 潇洒在三姐姐怀里蹭蹭脑袋,一头扑到五姐姐的怀里撒娇道:“五姐姐,潇洒今天挖到好多小葱和山药豆,还有还有天麻,地丁和女娄菜,晚上吃哦。” 三公主故意气道:“昨儿汗阿玛说十九弟是‘捧场王’,可见真是。十九弟你说,最喜欢哪个姐姐?” “最喜欢每一个姐姐哦。” “可见这真是要人又爱又恨的。”六公主取笑道:“昨儿三姐夫唱的歌谣那么刺耳,他也开心地鼓掌叫好,三姐姐你没看见,三姐夫感动惊喜的,直说十九弟是他的知音。” 三公主捂着手帕偷笑。 潇洒:“三姐夫唱的很好听哦。” 十公主人最温柔,也忍不住了:“来来,十九弟说说哪里好?” 潇洒:“三姐夫人好,唱歌也好哦。” 只有小孩子看人先看亲近不亲近,喜欢不喜欢。姐姐们都捂嘴笑。 ——三额驸身为蒙古儿郎,居然不会唱呼麦,还偏偏就喜欢唱,所有人都避之不及,就遇到十九阿哥这样的“捧场王”了,刚还兴奋地要找十九弟唱歌。 皇太后生怕小孙儿的审美走歪了,嘱咐道:“今晚上篝火晚宴,听你五姐夫唱歌。” “好哦。还要听五姐夫讲故事。草原上打仗的故事哦。” 五公主笑容文雅:“你五姐夫可没打过几次仗。十九弟要听打仗的故事,六姐姐会哦。” “哇哇,六姐姐打仗,六姐姐棒棒哒。”熊孩子跑到六姐姐怀里猴着闹着要听故事,六公主叫闹得,讲了一个和沙俄人打仗的故事,潇洒听得连连惊叹:“六姐姐壮哉壮哉,六姐姐威武霸气,六姐姐棒棒哒!” 六公主乐得合不拢嘴。 五公主指着她笑:“萨满大神在上,可算有一个兄弟夸你打仗好。” “他们的想法不考虑。”六公主毫不客气,“还是十九弟最好,六姐姐有十九弟的夸夸,就开心了。” “潇洒夸夸六姐姐哦,喜欢六姐姐哦。潇洒帮六姐姐打架哦。”潇洒的小嘴巴甜甜的。 “好哦,十九弟哪天去喀尔喀,我们一起去打架哦,踏马冰河饮马大漠,一直打到大毛熊的老家哦。” “哇哇,大毛熊,潇洒知道。沙俄人。潇洒喜欢。”小孩子起身,做一个骑马打仗的姿势,大喊一声:“打到圣彼得堡,打得彼得皇帝哇哇哭哦。” “小孩子志气不小。”皇上带着儿子女婿们进来,众人互相行礼落座,潇洒还赖着他的十三姐姐,皇上一眼看到,乐了:“每次见到姐姐就不要哥哥了,姐姐是香香的,哥哥是臭臭的不成?” “要姐姐妹妹。” 皇上看向皇太后:“皇额涅你看这熊小子,恨不得姐姐们都围着他。” 皇太后乐呵呵的:“就是要和姐姐们亲近才好。” 皇上咳嗽一声,看向女儿们,三公主身上有一股子娇气,五公主身上有一股书卷气,六公主雍容娴静,十公主温婉,面色红润,精神头都比刚见的时候,好多了。皇上在心里点头:“既然熊孩子想着,找时间,你们姐妹都回去北京一趟。” 话音里透着思念之前,几个公主一起起身:“汗阿玛,女儿一定回去。”十公主低头小声道:“听说北京现在变化大了,女儿早就想要回去看看。” “想回来就回来。”皇上知道这个女儿最是恋家的,嫁人后更是恋着额驸。十额驸经常在营地,这次也跟着去攻打准格尔没来,皇上就担心她心思重。“你是汗阿玛的女儿,想汗阿玛和皇祖母了,回家看看,不是应该?” “女儿知道了……”十公主声音里带着哭音。 潇洒正吃着奶酪,一抬头:“十姐姐不哭哦。” “不哭哦。”十公主抬头,望着弟弟笑道:“刚还没问十九弟,怎么不进来?” 潇洒看向皇太后,皇太后笑容慈爱。潇洒端着小胖脸,庄重地回答:“皇上说,姐姐和姐夫一起来,潇洒要注意,先问问能不能进。刚在门口,宫人说姐姐们在,潇洒就来说一声,再进来哦。” 儿女们一起看皇上,快速地一低头:公主和额驸有什么要注意的? 皇上心里一叹:年轻小夫妻,连点儿羞涩也没有。 皇子们都不说话:其他姐姐还好,就六姐姐/六妹妹这样,六姐夫/六妹夫看到她就跟看到上官似得,哪里去恩爱? 皇太后心疼孙女儿们,却也明白,对于她们这样的女子而言,生儿育女,真不是人生需要了。 潇洒小孩子不明白,看向身边的十三姐姐,十三格格脸微红,温柔地摸摸他的小脑袋。 皇上一心要公主和额驸恩恩爱爱的,最好有一个孩子承欢膝下。可在她们看来,相敬如宾就是很好,十公主这样就是特例。四个姐姐都没有孩子,在公主封地过得滋润开心,这一生就是极好的了。将来她可能也没有孩子,她也不求。 生为公主,大清的公主,一出生就是千宠百宠,金尊玉贵,长到20、22才出嫁,有府邸,有封地,有大权,人生已然是最顶级的圆满。若有个孩子做母亲做祖母,可能更有利于满蒙关系,可不是她们的追求。 -- 第305页 皇上因为女儿们这样“明白”的人生态度,特愁得慌。这幸亏是公主,不怕嫁不出去。可若不是公主,也养不出这样的脾气不是?皇上一时又烦恼,是不是自己太宠着了? 落日下的草原上,传来阵阵笑声,皇上一抬头,原来是熊孩子陪着姐姐们打猎回来。 皇上一按眉心:熊孩子见天儿喜欢和姐姐们呆在一起,养的忒娇气。 潇洒在木兰,过了他很开心,很开心……说不尽的开心的一个生日。哥哥姐姐们都在,美丽的承德和江南一样灵秀。潇洒对着长城大喊:“潇洒不要长大,时间不要走哦。”山岳般的回响在眼前,所有人都幸福地笑着。 木兰秋狩一个月,蒙古王公们都很欢喜,积极地表示:“大皇上,下次来木兰,请您将十九阿哥还带着。” 皇上微笑答应着:“好。朕也期待我们下一次的木兰围猎。”熊孩子招人喜欢,皇上有身为父亲的骄傲。 只是分离要人悲伤。 皇上要送十三公主去科尔沁。三公主和三额驸要回去巴林部,五公主和五额驸回去喀喇沁部,六公主和六额驸要回去喀尔喀部,十公主要回去塔米尔部,行宫的仪门外,潇洒“哇哇”地嚎着,眼泪珠子一颗一颗的掉:“我要姐姐们,哇哇——我要姐姐们,哇哇——” 皇上难受。 皇太后也难受。 四个姐姐一起哭,一边哭一边看皇上。 皇上无奈:“等他长大了,都去转转看看。” 三公主欢喜地抱着哭嚎的十九弟:“十九弟快谢汗阿玛。” 潇洒哭得脸通红,压根不懂皇上说了什么:“谢谢汗阿玛,哇——潇洒快快长大,哇——” “不哭哦十九弟,慢慢长大哦。”三公主给弟弟擦擦眼泪,亲亲脸蛋儿,一狠心,一阵身,登上凤驾。 “哇”潇洒哭得更大声,跑着要追,三公主在马车里哭得无声无息。 潇洒在皇上的怀里哭着,看到五姐姐走过来,拉着五姐姐的衣襟:“五姐姐,哇——哇哇——五姐姐——” 五公主哭得很美,弯身抱着弟弟:“十九弟不怕哦。”亲亲抱抱弟弟,回头望着等候的大队人马,转头再看一眼,将一个个亲人的面容记在心上,紧紧地抱住十九弟,一咬牙,转身登上凤驾。 潇洒愤怒地挥舞着胳膊,皇上拉着他,六公主上前一步,强忍着眼泪:“汗阿玛您保重身体,十九弟,好好长大哦。”她想利索地离开,却没忍住,搂着十九弟哭道:“一定要去看六姐姐哦。” “潇洒去啊,哇——潇洒想六姐姐,哇——”潇洒拉着六姐姐的手不给她走,六公主抱着他哭一会儿,终是要狠心离开。 潇洒望着那看不到头的仪仗队、侍卫队、飘扬的旗帜……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我要姐姐们,我要姐姐们。哇——”潇洒蹬着腿要去追,扑到十姐姐的怀里不给走:“姐姐不走,哇,姐姐不走。” 十公主因为十九弟哭的,引动心肠,哭倒在皇太后的怀里,此刻抱着十九弟,对家人的各种思念涌上心头,大哭特哭:“十九弟,姐姐不走,姐姐不走。” 皇上硬是狠了心,抱住十九阿哥,要宫女拉十公主上去凤驾。 这是潇洒非常开心的一个月,他都没有感受到时间,就过去了,就分离了。潇洒哭着,抱着十三姐姐不松手,天天粘着十三姐姐,生怕一眨眼,这个姐姐也不见了。可是道路终有到头的时候,科尔沁部到了,迎接皇上、皇太后、公主的人,都来了。 此次皇上来科尔沁,皇太后也来,也是想奉皇太后来娘家看看。 在科尔沁期间,蒙古各部王公都前来朝见拜谒,有翁牛特、敖汉、奈曼、阿禄科尔沁、郭尔罗斯、喀尔喀、喀喇沁、土默特等等,潇洒不光要跟着皇上接见,赏以白金彩缎,还要天天跟着赐大宴,有空还要和这里的小伙伴们一起玩耍,跟着皇太后见这里的亲人们。 “大野支黄幄,长筵藉黄沙。恩膏宣塞下,部落列山阿。法酒沾人醉,椎牛飨众多。提携皆妇稚,千帐动欢歌。” 草原上支架起高贵华丽的黄幄,蒙古王公大臣的一座座装饰一新的蒙古包,长长的宴桌上摆着美酒香肉,老幼妇孺欢聚一堂,载歌载舞,欢声笑语,响彻草原。 皇太后回到故乡,看到家乡的亲人们和如此热烈的场面非常高兴。潇洒也高兴起来。 可是,又到了分别的时候。 潇洒抱着十三姐姐的胳膊不松手,感觉他的悲伤比大海还大:“哇哇——我要十三姐姐,我要十三姐姐一起走,哇哇——我好伤心,哇——” 他哭,十三格格也哭。 皇上作为嫁女儿的一方,本就伤心,叫他们哭的,也要哭出来。 大郡王和三郡王上前,一人抱住一个。 潇洒踢着腿奋力挣扎:“我要姐姐,我要姐姐。”虎气着急的模样要打起来,三郡王和九阿哥一狠心,一起硬抱着他上了马车。 马车里,皇上默默流泪,潇洒“哇哇”地嚎着,九阿哥默默地陪着。 十三格格望着远去的皇帝龙驾,软倒在大郡王怀里:“大哥……” “别哭,别怕。谁敢欺负你,写信回北京。宫女嬷嬷不听话,直接打。”大郡王眼睛红了,抱着妹妹到妹夫跟前,一个威胁的眼神。 -- 第306页 十三额驸是一个忠厚的小伙子,看着妻子很是心疼,对着大郡王连连点头。 十三姐姐也分开了,这要潇洒刚恢复的精神一下子没了,他和十三姐姐的感情很深,一年多了,热辣辣的分开了。 隔着那么远,再见面好难了。 潇洒不知道,女子嫁人,就是很难再见到娘家人的。 他的心里,姐姐嫁人,从京城搬到另外一个地方居住,路途遥远。 潇洒一路上哭着,嚎着,人焉巴巴的无精打采。 人都说娘家送嫁闺女,类同办丧事,皇家也一样。这一路上,所有人都情绪低沉。 这个时候已经十二月末了,皇上带着大队人马赶到盛京,在盛京过了一个春节,先后拜祭了兴京四祖陵永陵及太~祖、太宗山陵,到盛京旧宫瞻仰了先祖宫殿。直至第二年二月十八日,返回京师。 潇洒一直情绪不高。 他在盛京刚认识的几个小伙伴,也分别了。五哥和七哥,还要呆在盛京。 回来了北京,见到二哥、四哥和八哥,见到昭华姨姨,小舅母,表姐表妹,姨姨家已经会吃辅食的小妹妹……慢慢的开心起来。 皇太后一路奔波,身体需要休养,他抽大部分时间陪着皇太后,却得知,十四姐姐也在备嫁。小孩子的眼泪立马出来,皇太后的心疼,立即说道:“不哭哦。小十九的十四姐姐,嫁在京城哦。” 潇洒的眼泪含在眼睛里,不信地问:“祖母,真的?” “真的。”皇太后笑着,搂着他,慢悠悠地哄着:“我们潇洒是好孩子哦,以后想十四姐姐,一去就能看到哦。” 潇洒抽着鼻子,脑袋蹭蹭皇太后的肩膀,是一个伤心的小幼崽。 亲人们的离开,更有十三哥和十四哥在外面打仗,潇洒很挂心,也更想南京的师父和狼妈妈,只忍着。 五月十五,端午节的热闹刚过去,一个晴朗的好天气,潇洒在被窝里给太子唤醒,他迷迷糊糊的嘟囔:“要睡。”太子笑着说:“中午再睡。快点起来,不能错过吉时。” 潇洒以为有什么大活动,艰难地爬起来,洗漱穿衣用饭,堪堪醒困。看看时间,才八点五十。 “二哥,有什么事情哦?” “你的大日子。” 太子牵着他的手,来到畅春园的前湖区域的一个大岛上,岛上有瑞景轩、林香山翠、延爽楼三座建筑物,还有鼓乐队,一些亲近的大臣们,在京城的几个哥哥也都在! 都冲他笑。 潇洒也开心地笑,兄弟两个来到延爽楼,这是个三层高的大楼阁,是整个畅春园的制高点,南眺朝寝,北望碧波。东边有一长堤,遍植丁香,西边则有芝兰堤和桃花堤。正值春夏,正是开花的季节,呼吸间全是花儿的芬芳。 跟着太子一个台阶,一个台阶,爬上来第三层,正要登高望远,发现,这里,只有,皇上和,一个剃头师傅!!! 剃头刀、热水……都有! 潇洒惊呆了! 眼睛瞪大,溜儿圆。 皇上坐等好一会儿了,嫌弃道:“这都马上要进学了,剃头仪式还没举行。快坐下来,不能错过吉时。” 潇洒看看皇上的光脑门,反应过来,“哇”的一声震天响:“我不要剃头,我不要剃头。” 这些日子忍下来的伤心一起爆发,潇洒哭得惊天动地:“我不要剃头,我不要,我就这点毛毛,你还要剃了,哇哇——坏皇上。” 熊孩子哭喊着,两只手抱着自己的脑袋,发现皇上要生气,哭得更大声:“我就不剃头,哇哇——我要种毛毛,种一身的毛毛,哇哇,我不要剃头——” 说着话,转身就跑下去了,一边跑,一边哭着:“坏皇上,哇哇——要剃潇洒的毛毛,哇哇——潇洒的毛毛不能做衣服,哇——” 皇上听着熊孩子的哭声,听着他的控诉,气得眼前一黑,差点栽倒。 太子正着急,一看皇上的模样,赶紧给扶住了:“汗阿玛您别担心,十九弟是习惯看狼、老虎身上都是毛毛……” 皇上怎么能不伤心,就是因为这样,要皇上想起熊孩子被送进狼窝的原因,更伤心。 延爽楼下面的人,听个十九阿哥震天的哭嚎声,真伤心的哭嚎,愣住,待听到十九阿哥哭的原因,更愣住。 眼看小孩子跑出来延爽楼,满脸泪水,愤怒委屈,四贝勒冲上去一把抱住:“十九弟不哭不哭。” “哇哇,四哥,皇上要剃潇洒的毛毛,哇——潇洒的毛毛不能做衣服——哇,潇洒的毛毛就这么点,哇——” 四贝勒顾不得其他,只哄着:“不哭,不哭。不剃十九弟的毛毛,不怕哦。” “哇哇,潇洒伤心啊,四哥。”潇洒表示他的难过,“哇哇,潇洒伤心。” “不伤心哦。十九弟你看,我们都剃头,不是用来做衣服,头发多了不好打理。就这样。” “不要,潇洒不要。没有毛毛不好看,潇洒就这点毛毛,哇哇——” 潇洒大哭一场,一直到哭累了,睡着了,还在哭。 潇然道长守着师弟,心里不知道什么滋味儿。 皇上走到床前,看一眼,又是生气,又是心疼,思及他的娘亲,一颗心不知道什么滋味儿。 皇太后心疼小孙儿,想劝说皇上,不好劝:皇家的孩子哪里真能出家做道士?不做道士,怎么能不剃头? -- 第307页 此事,皇上绝对不妥协。 潇洒更不妥协,夜里睡觉都生怕谁偷偷的,把他的毛毛给剃了。 父子两个闹起来,最近朝廷里事情繁多,皇上一时也不去管熊孩子。 潇洒心里有气,有时间就守在童学院,自己打造大船和自己跑的车车,还跑去铁造处帮忙研究手榴弹,有了大船和车车,帮皇上造好手榴弹,就回去南京! 要说现在大清的火器那是真的超级好了,否则皇上派十三阿哥和十四阿哥出去,也不会说“练练手”。火器顶配,粮草充足,各方配合到位……这样的仗打起来,实力碾压式样的。唯一的困难是:茫茫大草原,高山峻岭的,很难找到敌军驻地。 等到七月份,潇洒在所有匠人的帮助下,生产出来大清第一艇豪华游艇,第一台超级跑车,给皇上造出来手榴弹,和皇上闹着要回去南京。 “潇洒要回去南京,潇洒出来两年了,师父和狼妈妈都想潇洒了。秦淮河的姐姐姨姨们也想潇洒了。潇洒还没见过外公外婆。”潇洒理直气壮。 “哦~~”皇上漫不经心的,放下手里的毛笔,望着熊孩子赌气的脸蛋儿,笑道:“既然如此,汗阿玛陪你南下吧。你师父和狼妈妈养你长大,汗阿玛应该去正式道谢。” 潇洒迷瞪眼。 皇上摸摸他的小脑袋,潇洒仰着脑袋看他,眼睛里全是疑问。 “汗阿玛都安排好了。你祖母也去。三天后就出发。” 潇洒眨巴眼睛,一头扑到皇上的怀里:“谢谢皇上。” 这次大郡王、三郡王、四贝勒、八贝勒监国。太子很开心地打包行礼,四贝勒和八贝勒不服气,找到皇上,皇上给一个冷眼:“你们说谁监国?” 真没有比他们哥俩合适的了。 四贝勒和八贝勒说不出来话。可又莫名觉得哪里不对。 合计着他们最乖,最能干,就要次次留守京城,处理政务?! 四贝勒和八贝勒很委屈,可是胳膊拧不过大腿,更委屈。 皇上的龙舟南下,潇洒的豪华游艇举国关注。 南京秦淮河边,一个破旧的小道观,白发苍苍的老道士坦胸露富的晒月亮,看信件,一下蹦起来:“徒儿们要回来了!” 老道士欢呼跳跃,宛若孩童。 汪家人在灯火下看完信件,哭一场笑一场,当家的老爷擦擦眼泪,吩咐大儿媳妇领着人收拾家里,吩咐大儿子准备好见人,老夫人哭着说:“要准备好给孩子的礼物,这么多年没见,都要补上。” 紫金山上,一只母狼领着一群狼站在最高的山坡上,对着月亮嚎叫。 她的孩子,要回来了! 作者有话说: 写着写着有点写多了哈。贪官污吏是一方面。官战、类似商战吧。 有人说现在国内的金融刚刚起步,其实在历史上,乾隆嘉庆道光年间,山西商人就有类似目前这样的银行金融体系了,毁灭在战乱了。 美洲金银矿多,那个时候美洲是欧洲的殖民地,当时的最大帝国西班牙就靠挖银子挖金子,花银子花金子变成消费之国,自己什么也不生产天天买买买,这也是西班牙败落的原因之一。 海参崴,海参出名,不过现在的海参假的多,买的时候要注意。现在属于俄罗斯哈。在清朝是黑龙江将军统一管理。 喀喇沁部,在内蒙古喀喇沁旗、宁城县全境及河北围场县、平泉县、辽宁建平县各一部分。 第66章 回归一 七月下江南, 大热的天,北方热,南方也热啊。皇上没有走运河, 而是走海路。 龙舟一路南下, 所过之处都是人山人海的欢迎队伍, 相邻内地只要方便的人,都来围观盛况。 真个是山呼海啸、气冲凌霄。皇上现在底气足了,这次南下也不如之前那样讲究排场了, 再加上四贝勒和八贝勒走了一趟,肃清一次沿海官场,都知道收敛着。 可这没有十里红毯、锦缎作花挂树的人为繁荣, 却多了几分真正的热情和各种自发的欢迎仪式。 有老百姓站出来维持秩序,有富商主动捐银子支持官府铺桥修路, 建学院……皇上最是喜欢听普通老百姓的民意, 穿上便衣下去龙舟走走看看, 沿海这些汇聚西洋文化的城市,带有西洋建筑特点的民房街道……参观当地的新式学院。 偌大的新学院, 建造的很是气派, 老师是歪瓜裂枣,学生不足一千,对比山东其他几大书院的繁荣, 宛若被挑剩下的萝卜焉巴巴的。 皇上一群人站在学院大门内外, 在外头围观群众,包括这群学生们的眼里,宛若异类。 新任山东巡抚蒋陈锡羞愧的脸红红。 “皇上, 臣自己操办起来, 才知道, 真是困难。学生不好招,老师更是没有,臣惭愧……”蒋陈锡哭笑连连,“之前皇上在沿海推广西算,没有几个人在意,都忘到脑袋后了。皇上花重金从法兰西找来测绘人才,臣等也没在意,还对抗他们……” 皇上冷哼一声:“‘知耻而后勇’。现在大清的珐琅技艺,怀表技艺,比西洋的还好了,这应该骄傲。可要谨记,我们都是跟他们学来的,要思考,为什么,我们之前为什么不知道,为什么西洋人会。” 蒋陈锡低头嘿嘿笑。 太子笑道:“起点低了点,但要坚持。‘你们’坚持住了,山东乃圣人之乡,文人大儒们会转变想法的。” -- 第308页 九阿哥笑道:“汗阿玛,太子殿下,人都是一样,这是看到大机器的实物,看到真实成果了,才知道西算的好处。” 跟来的人都笑:山东也是读书普及最多的地方之一。可对比江南,这里太保守,官本位深入骨髓的骨髓,要等慢慢转变想法,不如直接下命令。 潇洒大眼睛骨碌骨碌转:“潇洒知道。” 皇上乐了:“你知道什么?” 潇洒摇头晃脑:“‘人类从历史学到的唯一教训,就是人类不会从历史中吸取任何教训。’” 皇上:“……” “阿哥?”蒋陈锡望着小孩子的顽皮灵气,简直要哭出来。蒋陈锡是江南常熟人,是张鹏翮等人举荐的山东巡抚,是一个能办事擅机变的能官,他有一个弟弟在童学院当老师,就是被潇洒嫌弃的,临摹古人千年悲伤的书画老师。蒋家也是书香世家,和汪家是老姻亲了。 皇上瞅着熊孩子乐呵,就没见过这样拆自己人台的熊孩子。 太子瞧着十九弟懵懂的样子,也是笑。 其他人自然更是笑。 蒋陈锡哭笑不得,一时有心酸:阿哥还没见过外公外婆,还不知道江南官员和他的关系。 潇洒发现所有人都看着他笑,很是大方地解释:“不是潇洒说的哦,是高人告诉潇洒的哦。” 是哦,我们的小阿哥就是这样不贪功劳的,一句话也要说出来出处的。 皇上伸手摸摸熊孩子毛茸茸的小脑袋,咳嗽一声:“高人还说了什么?” “高人说:‘物质越是进步,贫穷就越是扩散和深重哦’。”潇洒大眼睛闪亮着,“皇上,潇洒怀疑这是高人从别处知道的哦。高人说,有了大机器,作坊开始,必然导致富人越来越富裕,穷人越来越穷。因为农人种地方便了,不需要那么多人种地了。而匠人增多,操作机器的匠人不需要什么技艺,就没有实际价值,浪费一生的时间,类似大户家里的扫地婆子……” 他的眼睛望向蓝天,满是惊喜和向往:“皇上,大清的外面,西洋的外面,还有其他的国家吗?是不是有两个地球哦?有另外一个大清?走在我们大清的前面,已经看到结果了哦?皇上,高人还说,没有人能预测未来,即使知道未来。因为历史有未知和意外组成的。就好像,忽必烈大汗攻打日本,不知道会遇到台风全军覆没哦。” “皇上,潇洒告诉皇上的,也是不可预测的哦。”潇洒很尽职地告诉皇上,我说的话仅供参考哦。 一阵风吹来,吹动一个一个皇子大臣的朝服袍角,吹动他们顶戴上的红穗子,吹来一个海洋的烦恼和忧愁。 小孩子仰着脸看着自己,皇上平静下来,哄着道:“‘一花一世界’。有些事情,越是预防越是发展;有些事情,提前知道,就可以提前预防。即使我们无法改变,可做了,总会好一点。” “对!”蒋陈锡激动的一脸潮红,眼睛亮亮的望着十九阿哥,语气坚定有力:“阿哥,臣等学习修身齐家之道,‘天行健君子自强不息’。臣等不能做到完美,但臣等要敢作敢为。之前一些年,因为东方战乱,丝绸没有出口,西洋人趁机发展他们的羊毛纺织品,现在西方拿羊绒和丝绸比,羊绒如何比得上丝绸的尊贵?所以臣等这次要大力发展丝绸出口。”蒋陈锡看向皇上,面孔变为讨好和谄媚,搓着手道:“皇上,臣等命商家从江南买中等丝绸,在山东办制衣作坊,做成衣服买到西洋。这就是成衣的价格了,这其中的利润,比单纯买丝绸高一点。” 皇上:“哦?” 蒋陈锡老眼眼巴巴的瞅着皇上。 “西洋人如今喜欢我们大清服饰,这一点很好。只东西方布料不同,裁缝方式也不同,出口成衣确实是好方法,这成衣……要保留我们的特点,也要注意结合西方人的身形审美诉求……世事皆是学问,要做就做好,切记不能丢了大清的面子里子。” 蒋陈锡麻利的:“臣代表山东,感谢皇上教导。臣等谨记,一定保持布料质量和裁缝工艺,加大服饰花样研究。” 皇上点点头。 潇洒眼睛一闪。 脑袋里小系统高喊:“缝纫机。” “好哦。” 潇洒回去龙舟上,洗漱沐浴泡药浴,临睡前,将目前的防治机器改良图纸画出来,更好的缝纫机图纸画出来,要刘二去交给梁九功,打个哈欠,自己就进了小被窝。 皇上捧着这图纸,乐了。 “小孩子还不知道哪个是他的自己人。” 梁九功白净的老脸上笑出来一朵盛开的菊花:“皇上,十九阿哥的心里,大清人都是自己人。” 皇上指着他笑了笑,无奈地摇摇头。 皇上这次从海路南下,对于大清朝野上下,已经是一个大信号了,比之前出洋队伍南下的时候,还清晰明了:朝廷要发展沿海,增建港口,开发海路。 沿海几个省份打破了头,挤破了头地争相表现,都想拿头一份。内地省份不服气,一面上折子哭诉皇上您不能不管运河百姓啊,一面积极求着要修路,建造作坊。 “都想要政绩,都想要青史留名,都想给自家,亲友、家乡……谋福利。倒是小孩子还没有意识。”皇上自言自语,随即又笑:“不过他现在自己赚的银子也不少了,炼铜炼钢之法改进之后,天津的三个大作坊,都是他的,小孩子一心要培养更好的匠人……” -- 第309页 皇上思考纺织机器出现后,对于大清人生活的变化,思及熊孩子今天的那句“穷的越穷,富的越富……”,洗漱沐浴,临睡前一句感慨:“原始时候,一起劳作,一起分发食物……可不是越发展,越是差距大吗?” 梁九功不敢接话,照顾皇上躺下,拉上明黄的帷幔,关上窗户,悄无声息地出来寝间。 魏珠亲近地上前,小声道:“梁总管,刚我们几个在用海鲜锅子,给您留一个小锅子。” 梁九功笑得也是亲切:“好。沂州府的海鲜,也是出名的。” 自从李德全去了十九阿哥身边当差,两个人之间一直很是和气,到了他们两个这个地位,要的是维持地位,谁都不想结仇,都拎得清。 魏珠领着小太监在外间值夜,梁九功出来皇上的舱房,慢慢地踱步,一路上和见面的大臣宫人太监寒暄着,下来到五层,自己的住处,洗漱沐浴了,在小太监的照顾下,品着新鲜海鲜做的炖锅子,就着一碗山东手擀面,自觉如今这日子,真格儿赛神仙的快活儿。 第二天又是新的一天,太阳晒屁股了,潇洒爬起来,光溜溜地站着窗边,拉开烟霞似的窗帘,对着蓝天白云,太阳大海长啸一嗓子:“嗷~~~~~” 声音清越干净,奶声奶气的,引来好多海鸟围着他,鲨鱼喷水,海豚跳舞。他看得眉开眼笑,一个猛子从窗户跳到海里,跳到一个小海豚的身上,绕着大船窜着玩。 浪花在他身边飞舞,太阳光在他身上跳跃,开心的小孩子是天上的仙童,海里的精灵。侍卫们大喊:“十九阿哥壮哉!”李德全领着宫人们跑到甲板上,站成一派,大声喊:“阿哥棒棒哒,阿哥最是风流英俊。” 潇洒昂首挺胸地一回头,笑的眼睛眯眯成一条缝,胳膊一挥一个飞吻:“都壮哉!都棒棒哒哦!” 皇上正在处理政务,听到外头的动静,气得大步走出来,到甲板上,开始每日一吼:“胤禝!你给朕回来!” “回来了哦。潇洒回来了哦。”潇洒欢喜地答应着,趴下去亲亲小海豚的脸蛋儿,飞上来甲板,冲到皇上的面前,哄着道:“皇上不气不气哦。潇洒给皇上的礼物哦。” 攥着的小胖手伸开,一个珠子落到皇上的手里,皇上条件反射地接住,待要去打熊孩子的屁股,眼前哪里还有人? 皇上气得跳脚:“顽劣贪玩的熊孩子!”回来自己的船舱,面对刚刚回来的儿子们大臣们,更没有好气:这一个个的,每天卡着时间去看热闹。 十阿哥眼神好,奇怪道:“汗阿玛您手里的是什么珠子,好亮?” 还有什么珠子?皇上张开手一看,霍!好大好亮的一颗珍珠。 在场的人都是见多识广,收藏丰富的,可都没见过这般大、这般对称的水滴形珍珠,九阿哥脱口而出:“颗粒非常大光泽柔和还带有虹晕色彩,真乃人间奇物也!” 九阿哥眼睛亮亮的,所有人都亮了眼睛。 十七阿哥惊喜:“汗阿玛,这珠子,有一两多重。” 十六阿哥道:“汗阿玛,这珠子,真乃国宝。比西班牙国王和英吉利国王王冠上的珠子还大。” 太子麻利地领着所有人一起行礼:“恭喜汗阿玛/皇上,如此奇物降临大清,乃是天降祥瑞也。” 皇上正看着珠子入神,听到恭喜的声音,痛快大笑:“天降祥瑞于大清,朕甚喜之。张廷玉拟旨:大清国子民保护海洋环境,合理捕捉海物,不得伤害人类的朋友海豚。” “臣遵旨。” 张廷玉起身,走到一边的小桌上坐下来,其他人继续商议具体保护海洋干净,保证海里各种生灵的生长,保证沿海百姓“靠海吃海”的生计,从政策到落实,各抒己见。 这个时代的人喊着“君子自强”,也最是敬畏天地,更敬畏皇权。十九阿哥的各种故事流传到民间,都知道海豚鲨鱼是十九阿哥的朋友,十九阿哥喜欢大海,沿海人保护海洋,和农人保护良田一般,都积极响应。 待到傍晚,皇上从陆地回来船上,将这颗珠子献给皇太后,皇太后简直惊呆了。 “皇帝,如此宝物,自当给皇帝用。”皇太后感动于皇上的心意,却怎么也不好接受。 皇上乐呵呵地笑:“皇额涅,这珠子好,正该给您用。” “皇帝,这如何使得?”皇太后眼里有泪。 “皇额涅,你是大清的皇太后,有什么使不得?”皇上很是尊重皇太后。 船上有才的大臣们,一起商议这颗珠子怎么镶嵌,积极地给皇太后提供图纸。太子、九阿哥、十阿哥、十二阿哥、十六阿哥、十七阿哥,好不容易找到时间,秘密地见他们玩疯的十九弟。 小太监说十九阿哥正在午休,还没起来。哥哥们脱了鞋袜,进来舱房,即使经常见,还是叫十九弟的舱房设计惊艳了眼睛。 别的不说,考虑船上清洁不方便,舱房里都是松木地板,皇上的房间都没有铺地毯,只十九阿哥这里,都怕他冷着脚,铺着厚厚的长毛地毯,赤着脚走在上面那柔软的触感,嘿!九阿哥感叹:“我回去就做这样的地毯铺在寝室里。” 十阿哥道:“这是英吉利国王特意送给十九弟的,我们能做出来?” 十七阿哥道:“一定能。蒙古青海的羊绒,比英吉利的好。就是织法要学习。” -- 第310页 哥几个说着话进来寝室,望着小床上睡得香甜的小孩子,那真是羡慕。夏天里热,只盖着一个大红肚兜,小肚子一鼓一鼓的,脸上红扑扑的带着笑儿,要人怎么看怎么喜欢。 哥哥们坐到外间的茶几上,等候十九弟醒来。潇洒还在梦中云游,梦到他找到机会在海里好一番玩乐,海豚驮着他,一直到西班牙、英吉利…… 十九阿哥这一路南下,史书记载,改变了大清人思想观念、生活方式的大行动。当然,这在十九阿哥的传奇一生里,只是其中一个传奇。 龙舟在七月末到达江苏,从长江入海口进入内陆,直接从长江到南京。代理两江总督赫寿,舒穆禄氏,满洲正黄旗人,江西巡抚郎延极,一起带着当地文武官员出来南京城,在长江口迎接。 为了迎接皇上,为了使得南京变成港口城市,特意深挖的五吨吃水长江口,南京城内的百姓,城郊的百姓几乎都出来了,看龙舟,看皇上浩浩荡荡蜿蜒如龙长的龙驾,看他们的十九阿哥。 锣鼓喧天、旗帜飘扬遮蔽天空,红毯十里铺地,乌泱泱的几万的人群的跪拜淹没大地,长江和秦淮河交汇的地方,山呼海啸般的“恭迎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上一身威严地站在甲板上,明黄色的伞盖下,明黄色的吉服十二章龙袍,抬眼望着人群,心潮起伏。 潇洒站在哥哥们的身边,同样望着欢迎的人群,眼前是他天花好了,从福庄回来皇宫,一路上看到的百姓。 南京与北京,两个华夏城市中的皇族,百姓也是不一样的。南京不再是国都。南京地处江南,周围不如苏杭的秀丽,甚至比不上淮扬的富贵气。它也并非一个靠农业发家的城市,也不是托商业繁荣的都会。 南京人的一草一木,都是南京特有的金粉烟华。 有着紫金山、秦淮河、夫子庙的南京,潇洒回来了! 潇洒板着小胖脸,眼睛睁大,肃穆庄重。 前面的十六阿哥克制不住的激动:“十九弟,这就是‘六朝佳丽地,金陵帝王州’。” 十七阿哥兴奋吟诵:“六朝更迭,千年起伏。幻灭幻美,亦真亦影。接近过天,临近着田。千年古城,生生不息。” 潇洒重重点头:“‘梨花似雪草如烟,春在秦淮两岸边,一带妆楼临水盖,家家粉影照婵娟。’潇洒带哥哥们去吃喝玩乐哦。” 十二阿哥目光朦胧:“古老中流淌着悠悠的笔调文风,朦胧中又夹杂着一丝淡淡的忧愁。还没进城,已然要人心生无限怀念之情的南京城。”一转头:“十六弟、十七弟你们还没长大。十九弟,你是小孩子。哎呀,南京啊,是一个要用心体会,慢慢生活的地方哦。” 十阿哥清清嗓子:“十二弟,弟弟们太小了不懂。” 九阿哥笑而不语:大人说风月清雅,小孩子念着老鸭粉丝和赤豆元宵。 三个被划为“弟弟”的孩子一起给哥哥们一个,“严肃”的眼神。昂首挺胸不搭理。 太子:“……” 皇上回头看一眼,忍禁不住地笑,目光又落在南京城的人群上。 仪仗队下去,侍卫队下去,皇上,皇子们、大臣们、宫人侍卫们……陆陆续续地下去龙舟。皇上先到后面一个大船上,迎下来皇太后。十五格格和十六格格扶着皇太后,缓步走向迎接的人群…… 潇洒的心越跳越快,皇上和人群都说了什么,都喊了什么,他好似都听到了,又好似都没有听见了,乡音灌耳,他的眼里心里,只有这生长的地方,曲折蜿蜒的秦淮河,两岸的清水白墙小庭院,院子门口的小船,秀气温婉的男女老少…… 船走在秦淮河上,他好似回到过去,在河里嬉戏,和姐姐姨姨们玩耍,躺在花船上听划桨的声音,姨姨们猜拳行令的笑声,太阳光落下的声音,时光停住的声音…… 船下来秦淮河,上了陆地,脚踏在土地上,仰头望着那缺损的石砖路,斑驳的古城墙,高大的“正阳门”上,大红灯笼锦缎彩旗和小黄草一起迎风招展。 古老沧桑包容万物的儒雅曲调在演奏,皇上坐着龙驾领着十九阿哥,皇太后和格格们乘坐凤驾,长大的皇子们,大臣们都是骑马。 马蹄子踢踢哒哒,潇洒使劲地挥手,使劲地挥手,告诉父老乡亲们,他回来了! 明朝的南京皇宫年久修不出来,皇上住到江南学政园林。潇洒跟着皇上召见当地官员们,在宴会开始之前,所有人都在休息的时候,换了衣服跟着师兄,哥哥们,撒腿就跑出来。 潇洒一边跑一边喊:“师父!师父!我回来了!我回来了!” 路过的人有认识他的,都激动地大喊:“潇洒回来了!哎呀,潇洒回来了!” 潇洒和他们开心地抱在一起,给他做衣服的姐姐姨姨,和他一起玩耍的小伙伴们,街口的大黄狗……都要他高兴地大喊:“姐姐姨姨们,哥哥弟弟们,潇洒回来了!潇洒回来了!” 六岁的孩子,一身朴素的蓝色棉布道袍,长高了,更俊了。男女老少都争着抢着抱着他又哭又笑:“潇洒回来了,我们的潇洒回来了!” “回来了!回来了嗷!” 潇洒发出一声悠长的狼嚎,在乡亲们的拥抱下来到破旧的小道观,看到站在门口的师父,一头扑到师父的怀里:“师父!师父!” -- 第311页 玄灵道长抱着小徒弟,满脸的褶子笑成一朵盛开的花儿:“师父的潇洒回来了!哎吆吆,师父要抱不动了。” “师父,师父,潇洒长高了,长的更英俊了。师父,潇洒也长胖了,胖了十斤了!”潇洒在师父的怀里激动地显摆,抱着师父不松手。小脑袋蹭蹭,哭音出来:“师父!师父!潇洒想师父。” 玄灵道长眼里泪花闪动,笑着道:“师父也想潇洒,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先去看看你狼妈妈,这些天昨天夜里都在狼嚎,今天一直在等你。” “好哦。潇洒去看狼妈妈。”潇洒亲亲师父的老脸,身形一闪不见了。 潇洒用出来轻功,最快的速度来到紫金山上,远远地看到最高的山坡上,焦躁的走来走去的狼妈妈,大喊一声:“妈妈!妈妈!嗷~~~” “嗷~~~~”狼山上的狼老虎豹子一起吼,地动山摇。狼妈妈一仰头发出一声悠长的狼嚎:“嗷~~~~”撒腿朝孩子奔跑。 “妈妈!妈妈!”潇洒扑到狼妈妈的怀里,眼泪花花的,“妈妈,潇洒回来了!妈妈!” “嗷~~”狼妈妈不停地嚎叫,伸着舌头舔着自己的孩子,背着他在背上,满山地跑,满山都是大小动物发出的不同的声音,震荡时空。 狼多昼伏夜出,狼妈妈为了等潇洒回来,今天一天没有睡觉,潇洒很是心疼,跟着她跑了一会儿,回来洞穴,哄着道:“妈妈睡觉哦。潇洒在这里哦。” 狼妈妈舔了舔孩子的脸蛋儿,将他拱在洞穴里面她新铺好的地方,看着他,趴在地上,迷上眼睛。 潇洒在狼妈妈的怀里,很快睡了过去。 小小的孩子,在他最信任的地方,睡得香甜,全然的放松。 狼妈妈警惕地睁开眼睛,伸鼻子嗅嗅,没有发现有其他动静,又闭上。 紫金山上,大小动物们都停止了动静,生怕打扰到他们的小伙伴休息。 昭华站在一颗大树后,远远地望着洞穴的方向,眼里泪水小河一般的流淌,哭得不能自已。 皇上午休起来,问道:“都还没回来?” 梁九功道:“没有。太子殿下送信来说,他们在道观午休,邻居们做饭,一起用了午膳。” “这样好。”皇上自己戴上金龙朝冠,去给皇太后请安。 道观里,众人望着小孩子消失的方向,都笑出来:“可见是吃谁的奶和谁亲,老道士,你两个徒弟都回来了,你的福气来了。” “同福,同福。哈哈哈。”玄灵道长乐呵呵地笑着,望着大徒弟潇然,大徒弟身边这六位,大约明白,轻轻打一个道号:“无量天尊!见过几位尊客。” 太子快速上前一步扶住老道:“仙长请无需多礼。” 十阿哥吩咐小厮:“糖果礼物都分发下去。” 九阿哥给乡亲们一抱拳:“初次见面,一点小礼物,请收下。” 众人都笑:“既然是潇洒的朋友,就是我们的朋友。礼物收下了。你们快进去坐着,老道,今天尽管说话,我们给做饭。” “好,好,多谢各位乡亲们。” 小厮们分发下去礼物,乡亲们给小厮们自家里的糖糕水果,拿来家里的青菜鸡鸭,四个大娘快速在道观里的小灶上做出来八大碗,招待一起来的客人。 潇然道长给师父和皇子们泡茶,听着他们和师父谈经论道,谈天说地。待要出去看看,九阿哥和十阿哥道:“我们也去看看。” 潇然道长:“要去自然好,只见到了,不要惊讶。” 十阿哥一拍胸膛:“放心。” 三个人快步上山,大约花费了一刻钟的时间,因为山上的这般安静奇怪,听潇然道长说:“估计是师弟要和狼妈妈午休,所以这般安静。” 九阿哥和十阿哥更惊奇。 紫金山四季常春,连绵起伏,层峦叠嶂,走进她的怀抱就好像置身于绿色的海洋中。小路两旁的树木郁郁葱葱,一缕缕金色的太阳穿过树叶,落在眼睛里。 他们见到了,无声哭泣的昭华。 作者有话说: 乙感感人,昨天躺了一天,小天使们千万要注意哈,烧的熟了简直,呜呜。 感谢在2022-03-17 05:02:55~2022-03-19 20:20:1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37151937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7章 狼 昭华站在一颗大树前, 视线正好望着远处的一个小陡坡,从其草木山石掩映的隐蔽条件、坡位和坡度,附近的水源距离, 南北方向……, 来看, 这是狼洞穴的绝佳选择。 昭华感受到他们的到来,没有反应。 潇然道长道:“昭华师姐,……?” “……你们来了。”昭华用手帕擦擦眼泪, 停止了哭泣,给两位皇子阿哥抱拳行礼:“见过九阿哥和十阿哥。” 九阿哥:“红衣侠请勿多礼。” 十阿哥直接:“红衣侠,缘何哭泣?可是有什么为难之事?” “我……只是心疼阿哥……一时想的多了一点。”昭华说着, 眼里又有了泪水。“你们用了午膳了吗?“ “还没有。正要来看看师弟。”潇然道长转头,望着洞穴的方向, 心里轻轻叹息。 “他刚睡了, 估计要一个多时辰。老狼今天一天没睡。……你们要道观的人不用等候, 先用午膳,自己先用点垫垫。” 昭华说着话, 脸上再次露出来悲伤。 -- 第312页 十阿哥对三个侍卫一个眼神, 一转头,一皱眉:“红衣侠,心疼十九弟什么?” 潇然道长道:“狼的寿命, 大约十五年, 现在老狼已经过了十年了。” 九阿哥垂眼,红衣侠伤心狼的寿命,担心到时候十九弟如何伤心, 也是因为十九弟被狼喂养大, 永远和普通人不一样吧。 “红衣侠, 狼在蒙古和满洲,是图腾崇拜之一。团结的,勇猛的、机智的,有着坚韧的毅力,冲天的斗志,成群结队战力雄厚,残忍且温柔,我们都以狼娃自豪,以狼的后人自居,红衣侠请勿悲伤。” 昭华看一眼这位,好似永远最不起眼的九阿哥,胖胖的膀大腰圆,黑黑的,眼睛细小的,精明和淳朴,奇妙地在他身上融合,宛若狼王身后一头忠实的狼。 “九阿哥说得对。”昭华笑了笑,“是我多想了。古往今来多少英雄以被狼养大为荣,希望十九阿哥将来也能做点事业。” “那是必然。”十阿哥很是以十九弟为荣,清秀的眉眼全是温柔:“红衣侠,十九弟现在已经是青史留名,功成名就了。” “对。”昭华笑道:“潇然,你照顾皇子阿哥在这里坐着休息,我去取一些泉水来,再找一点鲜果子来。” “红衣侠,要侍卫们跟你去。”九阿哥道,“他们不知道路,但好歹能帮助一些。” “也好。” 昭华带着七八个侍卫离开,潇然道长找到一处平坦的草地,铺上草席,给两位皇子阿哥坐下来,面带微笑:“南京也是泉城,城里有不少温泉,这几天多泡泡,解解乏。” 九阿哥眼睛一亮:“鸡鸣山下的鸡鸣山泉。国子监的国学泉、城隍庙泉、玉兔泉。门西的骁骑卫仓泉,冶城的忠孝泉,城南雨花台的甘露泉……据说明朝周晖和盛时泰,还在高座寺里找到茶泉等,在静海寺里寻觅到狮子泉……还有城外江宁上庄的宫氏泉、方山祈泽寺的龙王泉,虎跑泉,八卦泉,太初泉等等,他们甚至跑到了栖霞山,找到了衡阳寺龙女泉。” 温泉?美人儿?戏水?十阿哥眼睛亮亮,心花怒放、浮想联翩:“九哥,道长,我们……嘿嘿……嘿嘿……”那模样忒猥琐。 “嘿嘿什么?”九阿哥一瞪眼,“哥哥给你一个机会,就陪着哥哥泡温泉吧。” 十阿哥瞄着亲亲九哥,眼神儿忒嫌弃:性别为男就不说了,还这般大腹便便的……气得九阿哥“啪”的给他肩膀一巴掌。 十阿哥:“……” 哥俩闹着,潇然道长盘坐打坐,其他的侍卫们在周围熟悉环境,不一会儿昭华回来,给他们带来一大桶山泉水,还有山上寺庙刚做好的素斋,几个人香喷喷地用了午膳,在草席上一躺,草帽一盖脸,幕天席地的睡得香甜。 潇洒这一觉果然睡得很长,醒来了怕自己一动,狼妈妈也醒了,继续闭眼假寐。 小系统道:“小道士的昭华姨姨,师兄、九哥、十哥,带着侍卫在前面八百米的地方等候。” “谢谢高人告知。姨姨、师兄、九哥、十哥,用了午膳了吗?” “用了。灵谷寺的素斋。” 灵谷寺的素斋!潇洒咽下唾沫,感觉到饿了。 素斋是一绝。灵谷寺的泉水也是一绝。玩耍山中,听到金石丝竹之音,沿着山崖,依音寻迹,见粒粒水珠顺着石缝落在青石板上,发出“嘀咕、嘀咕”的声音,发似轻拢慢捻的琵琶声在幽静的山林中回响,要他认为这是上天特意送世间人们的恩赐,喝一口,一清、二冷、三香、四柔、五甘、六静、七不痾、八不蠲饐,人称“八功德水”,能治百病……潇洒想着想着,感觉不光饿了,还渴了。 他翻个身,趴到狼妈妈的身上蹭蹭脑袋,感受狼妈妈身上的生命力,和皇上一样,已经进入晚年,将脑袋埋在狼妈妈的怀里,似乎这样,他的狼妈妈还是当年的雄壮,是紫金山上最厉害的狼头领。 狼妈妈在睡梦中,动动身体围着自己的孩子,笨重粗糙硬硬的狼毛扎在身上,温热的呼吸喷在脖颈间,是人世间最美好的慈爱温柔。 潇洒吸吸鼻子,抱紧了他的狼妈妈。 潇洒是被狼妈妈赶下山的。狼妈妈睡一觉模糊醒来,带着潇洒去外头水源喝水,喝完泉水就用头拱着他,嘴里发出呜呜声。潇洒摘一个野果子用着,和山上的小老虎,小豹子、小蛇……玩耍,口着哄着道:“妈妈,不着急用午膳哦,还不是很饿哦。” 狼妈妈生气:这个孩子是所有孩子里最不好养的,要定时喝水,定时吃热的肉肉,她一直记得。嘴里发出催促的吠叫,背着孩子在背上,跑到潇然道长面前不远处,放下孩子,竖起来尾巴,对着这里陌生的气息发出警告的咆哮。 潇洒抚摸狼妈妈的脖颈哄着:“不怕不怕哦。” 潇然道长赶紧带着人全部收拾东西,用最快的速度离开,再自己回来。 狼妈妈朝潇然道长拱着自己的孩子,口中发出不舍得的吱吱叫。 潇洒抱着她的脖子亲亲:“潇洒马上和师兄下山,妈妈回去继续睡觉哦。妈妈乖乖哦,潇洒晚上来看妈妈哦。” “呜呜~~”妈妈知道你饿了。 “吱吱~~”潇洒不舍得离开妈妈。 狼妈妈表示,我生气了,蓝色的眼睛发着凶光:“嗷~” 潇洒表示,我马上离开,声音孺慕:“嗷~~” -- 第313页 潇然道长带着师弟离开,狼妈妈站在原地,望着他们的背影,孩子一回头,就“嗷”一嗓子,等到孩子拐弯看不到了,她跑到山上最高的山坡,定定地望着孩子离开的方向。 早秋午后慵懒的太阳光落在这里的林子上,落在狼妈妈的身上,发出紫金色的光芒。 潇洒下了山,回头,望见山上狼妈妈的小小的身影,低了头。 潇然道长摸摸师弟的小脑袋:“师弟不用担心。狼妈妈的身体好,四五年的时间有的。” “……师兄,师父那?” “师父功力深厚,师兄也不知道。” 潇洒吸吸鼻子,垂着脑袋,望着脚下的青草。 潇洒回去,在道观用午膳,回来学政园林的时候,已经是晚食时间。他陪着皇太后用膳,开开心心地介绍南京当地的美食,皇太后叫闹腾的,多吃了一点,领着两个格格在外头散步,瞧着他又耷拉下来的眉眼,无声地笑。 十五格格取笑:“十九弟,你是怎么了?回来南京‘近乡情怯’了?” 十六格格捂嘴笑道:“估计是想要见姐姐姨姨们了。” 潇洒瞪大眼睛,不服气:“潇洒明天去见姐姐姨姨们。潇洒没有‘近乡情怯’。” 皇太后心疼孩子的遭遇,笑着赶着他道:“你汗阿玛说今晚上找你有事,去找你汗阿玛去。” 潇洒一听,答应道:“潇洒去找皇上了哦。祖母、十五姐姐、十六姐姐,再会哦。” 皇上要找潇洒,是要趁着夜晚,去见见狼妈妈。潇洒到皇上住的正院偏堂,见到皇上坐在上首,他师父坐在下首右边的椅子上,此时天色已经大黑了,屋里掌着灯,太子、九哥……十六哥都在,坐在左边一排椅子上。 “皇上,师父。”潇洒行了礼,搬来一个绣墩坐到师父跟前,看看这个,看看那个。 皇上取笑道:“我们最忙的十九阿哥,回来了?” 潇洒腮帮子一鼓:“没有。祖母说皇上找潇洒。” 皇上无奈地摇头,转头对玄灵道长道:“这熊孩子,见天儿朝外跑,时间规划的,比朕还忙乎。” 玄灵道长笑道:“皇上,这个岁数的孩子,都是贪玩不着家的,皮的猫嫌狗厌的。” “那可真是。”皇上笑了:“家里孩子虚六岁之前进学,都是四五点起来去背书,一篇文章背诵120遍,再跟着老师学习。他呀,”皇上摇摇头,“一天睡10个小时,这都马上过六岁生日了,还没进学。这在民间,都是七八岁了,哪有还不读书的?” 潇洒不乐意:“苏轼的父亲,就是三十岁开始读书的!” 皇上:“……” “甘罗七岁拜相,孩子要和同龄的孩子对比。”皇上气道:“在南京的这些日子,学习也不能耽误了。”一转头:“太子、老九、老十、十二、十六、十七,你们也要保持学习。” “去紫金山一趟,连《玉华泉铭》都不记得。”皇上对老九和老十的学问,很是嫌弃。“十六和十七记得吗?” “回汗阿玛,儿臣记得。”十六阿哥端正地回答:“明代万历年间的一个冬天,周晖的好友盛时泰冒着大雪来到他家串门,取出珍藏的佳茗,并用屋外的雪块在火上煎煮,用以泡茶。 仆人从门西凤凰泉和瓦官泉,分别打了两桶泉水,再次用于煎煮泡茶。在饮过凤凰、瓦官二泉所泡的茶水之后,盛时泰赞不绝口。 周晖眼看老朋友对金陵名泉佳茗如此着迷,便怂恿他说:“先生,我们不妨把南京的著名泉眼摸个底,写进方志传给后人如何?”于是他们的足迹踏遍南京城,写下《玉华泉铭》。” 皇上点点头,瞪一眼不学无术的老九和老十,望向十七阿哥。 十七阿哥面带微笑:“书名也叫《金陵泉品》。盛时泰对安德门净明寺的“玉华泉”赞赏有加:岩岩石壁,涓涓流水,名似玉华,防自何氏。松殿穿开,萝扉不启,中有山僧,日宴而起。来禽满树,汲泉自煮,青天明月,共为宾主……。汗阿玛,儿子最稀奇紫金山的阴阳泉。” 潇洒给十七哥一个小鬼脸。 玄灵道长笑道:“十七阿哥所言的‘阴阳泉’,位于东部小茅峰顶上,一为冷泉,一为热泉,二泉距离相距不远。此怪泉两眼,热泉的温度比烧开的热水还高,用最新的温度计算验看,大约120摄氏度,在泉眼里放一个鸡蛋都能煮熟。冷泉更怪,即在夏天三伏天,其温度也能接近或超冰点。……因为冷热难得,孩子们练功,都喜欢跑来。” 九阿哥小小的激动:“仙长,十九弟以前也在泉水里练功?” “正是。只他身体好,到泉水里没有感觉,很快就睡着了。” “哈哈哈哈~~”众人都瞧着小孩子乐呵。潇洒窝到师父怀里撒娇,冲笑着的哥哥们嘟囔:“大好的时光当然要睡觉觉,哥哥们笨笨哦。” 皇上笑道:“你哥哥们都学了知识,你也要学习。免得将来人家说起南京的泉水,你单知道自己在里面睡觉觉。” 潇洒:“……” 熄灯时间过后,潇洒和师父、师兄,领着皇上、哥哥们上山,到了山下,侍卫们都留下等候,他们几个一起爬山,玄灵道长年龄大了,有功力在,对山上也熟悉。皇上年龄大了,几个年长的皇子轮流扶着他走路。 潇然道长和太子举着火把在前面带路,潇洒低吼着,示意山上的小伙伴们不要动,这是朋友,不是敌人。 -- 第314页 伸手不见五指的夜色里,山风呼啸,一行人慢慢行进,来到山腰上的陡坡前。 天上繁星闪烁,地上人间树影婆娑。众人站在水源前,望着儿子/十九弟生活的地方,都是沉默。 狼妈妈刚刚在捕猎,听到山上此起彼伏的虎啸豹吼,闻到自己孩子的气息,撒腿跑来,停在距离潇洒的不远处。 “嗷!”狼的眼睛在夜色里发出幽幽的绿光,对着皇上的方向拉开决斗的架势。 潇洒跑到狼妈妈的身边,抱着她的脖子哄着:“不怕不怕哦。他是潇洒的父亲哦,潇洒能打过他哦,妈妈不怕哦。” 母狼听着,却拱起来背,做出冲刺的姿势,嘴里的尖牙露了出来,蓄势待发。 皇上望着这头狼,眼前是汪贵人那如花容颜含笑的杏眼,是十九阿哥出生时候的一家和乐,他多想,孩子长在自己的身边,从学走路,学说话,娇气地喊着自己“汗阿玛”。 草原人以狼的后代自居,可……到底是不一样的。孩子长在狼的身边,对人类没有普通人类的认同感,三观永远独立于世间,要皇上一想起来,一颗心痛不可言。 他想过,彻底抹杀老狼的存在,甚至玄灵道长的存在,死了,谁也不知道是他动的手,这样他才能拉回来孩子的心。 皇上不动。 母狼在低吼,身后聚集了无数的青壮狼,她是一个护崽的母亲,她和汪贵人一样,要护着自己的孩子。 作者有话说: 冷热泉,在南京地方志上有记载,现在没有了哈。南京人饮用秦淮河水,和长江水,泉眼也多,现在河水脏了,泉眼基本都消失了,都用自来水和桶装水了哈。 感谢在2022-03-19 20:20:12~2022-03-20 23:59:2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Sweetiebabi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Sky Walk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8章 共浴 皇上和狼对视。 皇上的眼前, 是汪贵人在怀孕后的一切言语行动,她是一个母亲了,一切的准则就是为了自己的孩子好, 面对他这个皇上的时候, 也不再全心的关注, 一度要他笑话:“有了孩子,就不要朕了。”她还羞笑地说:“皇上还醋着孩子不成?” 狼的眼睛里,是四季常春的紫金山, 历险捕猎以及在人类的追捕下逃跑。眼前的男子,通身的杀气血腥,是人类中的皇者, 是她的敌人。 彼此都当对方是敌人。 天上的星星和月亮都好似停止了闪烁,深夜里的紫金山上杀机弥漫, 气氛凝固冰寒。 六个皇子都紧张。 潇然道长沉默。 玄灵道长在心里叹息。 潇洒发现了这份杀机, 冲皇上低吼一声, 双手握成的小拳头在火把的光亮下,像个小战士, 像一个小幼崽在父母吵架的时候, 天然地保护处于弱势一方的妈妈。 皇上轻轻一闭眼,伸开双手,摊在狼的面前, 表示他没有武器。 狼的目光更为警惕, 狡猾的人类总是用陷阱、诱饵等等各种方法,捕猎他们。 皇上慢慢地弯下他高扬的脑袋,右手放在胸前, 微微一鞠躬, 口中说道:“高贵的狼神派遣使者降临人间, 救助朕的孩儿。如此恩情,朕铭记于心。” “嗷~”潇洒低吼着,和狼妈妈呜呜吱吱地说话。 狼的姿势一动不动,眼睛发着幽幽的冷光,在漆黑的夜晚一闪一闪,宛若林间的绿色鬼火。 狼对皇上的行为,越发警惕。潇洒伸手,不停地安抚狼妈妈内心的敌意和恐惧。 皇上直起身,目光落在老狼的身上,老狼的个子很大,很结实,刀条耳,目光炯炯有神,牙齿坚硬有力。是山的样子。即使她知道打不过,还是要拼尽全力。 皇上慢慢的说道:“一饭尚铭恩,况保抱提携。朕是天子,朕册封你为紫金山君。朕知道你无需赏赐,朕也知道千金难报德。朕今日前来,只为见见恩狼,亲自说一声‘感谢’。” 说话间,皇上卸去浑身的帝王威势、心魔丛生衍生产生的杀机。 潇洒鼻子一酸,哭着抱着狼妈妈的脖子:“妈妈不怕不怕哦。” 狼凝视着皇上,确认他真的不要屠杀狼群,仰头一声悠长的狼嚎,群狼齐齐嚎叫,漫天遍野都是大小动物的啸声吼声。 在初秋的寒冷的静静月夜里,从高高的山上听着群狼那孤独的叫声,确实令人毛骨悚然。那声音不同的组成部分奇妙无比,荡心动魄。狂叫,哀鸣,咆哮,呜咽,一个低度的叫声开始是悲哀的单调,然后慢慢转成一个被拉长的颤抖的嚎啸声,其高度似乎真是传到了无垠的天际,并有从天际出来再传向更远的地方。 狼吼叫的时候,是最富于声响者,全部身心投入到它的声乐交响之中。鼻子直指天空,两鄂张开,双眼紧闭,似乎在深情悲伤地述说着情话。 潇洒开心地抱着狼妈妈,亲着每一个前来的青壮狼,和他们一起玩耍,一起对月长啸,一起在山林间穿梭奔跑。 皇上眼前的这只母狼,静静地站在水源边喝水,时不时地望着自己孩子的方向,她和刚刚的姿势完全不一样了,好似她的个子也显得小巧起来,鼻头黑黑的湿润的,眼睛也潮润着,有一种小南风般朦胧的雾气,在一潭秋水之上悬浮着似的。 -- 第315页 此时,她的风格是水的样子。 皇上心想,如果汪贵人还活着,瞧着十九阿哥的模样,是什么样子那?也是这样的绝对温柔吧。 皇上背负双手,仰头望着蓝到水洗的夜空,夜风吹动皇上的玄色披风猎猎作响。好一会儿,皇上问玄灵道长:“狼,还有几年寿命?” “大约也就四五年了。”玄灵道长感叹:“狼的寿命,已知的,最高是十六年。她很早就失去了伴侣,独自抚养孩子长大,身上受过伤……” 皇上轻轻地一闭眼。 狼老了,玄灵道长这都八十岁了,汪家、熊孩子的外公外婆,也都七十多了,皇太后也六十多岁了……转眼间,康熙四十七年了,汪贵人离开六年了,自己也这样老了,不再是当年御驾亲征,纵马大漠的强壮。 皇上回忆幼年接连失去父母的自己,那时他是什么天崩地裂的模样?而他的小十九,将来也要和他一样,经历这些伤痛。 来到南京的第二天下午,皇上召见汪家人。 秋天的小雨凉丝丝地下着,侍卫撑着伞,汪家老爷、汪家老夫人,领着汪家两房八个人,一起来拜见皇上和皇太后。 江南的学政园林,乃是前朝的徐达国公府。清兵进了南京后,徐达后人嫡系这一支,和其他没有提前投降的官家一样,家产都被充了公。因为是南京城最好的园子,作为学政衙门之所,皇上几次来南京,都住在这里。 小太监在前头引路,园子里静悄悄的,行走在雨丝朦胧之间,有一种时光变化的错觉。 汪家人对这里很是熟悉,因为这里在之前汇集了江南的文人墨客,大家夫人、姑娘们也经常应邀请前来赴宴。 汪家老夫人经过六十三年,再进来这个地方,在心里轻轻叹口气。 汪家老爷悄悄伸手,宽大的袖子里,握住她枯瘦的手。 侍卫们几步一岗,小太监们宫女们来往其间,就连这里的花草树木,都多了几分皇家的尊贵不尘。 汪家一行人在伞下,穿花拂柳地进来正院院门口廊下,门口其中一个小太监进去通报,不一会儿,有站岗的宫人陆续唱诵:“皇上宣汪家人觐见~~~” 汪老爷和汪老夫人精神一震,回头挨个望一眼孩子们孙子们重孙们,做最后的叮嘱,抬脚跨过高高的门槛。 汪家人没有官职在身,老中青少四代男子统一长袍造型简练,头上瓜皮小帽,青色的素缎平袖立领直身,偏大襟,前后衣身有接缝,下摆有两小开衩。 女子统一红色单夹江绸,上衣下裙,因为是秋天,上衣料子厚,外套着对襟锦褂,服饰宽大,衣长到腿,袖长到尺,裙长到脚,妆花织锦的凤尾裙或月华裙,滚绣缘边缀着米珠,头上也是端正大气的。除了老夫人花白的头发盘起来一根抹额加红穗子,其余都是环佩叮当、流苏簪花。 进来正堂门廊,男子们取下来帽子递给身边的小太监,女子们整理衣裙,一起跨过门槛。 跟着太监的脚步,来到正堂中间的位置,不抬头,只管磕头或者蹲身行礼。 “草民/民妇/民女拜见皇上,给皇上请安。” “起。”皇上的声音里带着笑,“朕这次来,见到你们身体康健,也是放心了。” 汪家老爷和老夫人领着一家人起身,闻着屋里的龙涎香清冽的香气,微微低头看着脚尖,汪老爷恭敬道:“劳皇上惦记着,草民等仰赖皇上的福气,在家里颐养天年,身子骨还好。” “嗯。这两位孩童,是小一辈?” “回皇上,是老大和老二家里的长孙。草民年龄大了,给他们兄弟三个分了家,见皇上这样大的荣耀,也是不偏不厚的,一家带一个。” 皇上笑了:“你这老头,向来最是持家有方。孩子上前来,朕看看。” 两个孩子跟着小太监,一步步上前,走到皇上的跟前,还是微微低头。 皇上打眼一瞧,一个七八岁,一个六七岁,面容俊秀,皮肤皙白,五官清朗,眉目如画。 都是读了书进了学的严肃模样,还有孩童作为长子的担当。只眉眼间还透着孩童的天真烂漫,当然,也有大家子弟深入骨髓的礼仪教养,气度斐然。 皇上点点头:“都是好孩子。抬头,都抬头。今儿我们随意见面,不要拘于礼节。” 大人们听着这话,只说“谢主隆恩”,还是眼睛看着脚面。到底是孩子,压不住见到皇上的惊喜和荣耀,真的抬了头。 皇上是慈祥的老人家,面容苍老,但目光炯炯,胡须打理的整齐。头戴藤子两缨冠,穿蓝宁线薄绵巡幸袍,红青缎厚绵巡幸褂,黄线巡幸软带拴绣花折金线珊瑚云大荷包,白布绵袜,青缎绿牙缝凉里尖靴,以及下方隐约露出的纺丝单套裤。 唯一的配饰是右手大拇指的青玉扳指。 两个孩子对上皇上带笑的眼睛,吓得一低头,又慢慢地抬了头。 皇上笑了笑,仔细一看,这小的一个,倒有几分汪三儿当年的样子,胆子大,顽皮。 “都读了书?” 大一点的孩子道:“回皇上,读书了。四书五经都开始读,老师开始教导对对子。” “可有学习弓马骑射?” 小一点的回答:“回皇上,都有学习。弓马骑射、琴棋书画、数学营造、拉丁文、法兰西文……都有学习哦。” -- 第316页 皇上点点头:“好,朕考考你们。殿洒杨枝水,下一句。” 大一点的孩子朝皇上身边的香炉看一眼,眼睛一亮,道:“炉焚柏子香。” 皇上笑着点点头:“这句很对。”望向小一点的孩子,“尧舜生,汤武净,五霸七雄丑脚耳。” 这孩子眼睛瞪大,抓耳挠腮的想啊想,好一会儿眉眼舒展开面露欢喜,一张口,胆怯地瞅一眼堂兄,又不敢说。 皇上乐了,故意吓唬道:“对不上来,要罚哦。” 这孩子着急,额头冒着细汗,犹豫着要不要说。躲在隔间门帘后的潇洒忍不住了,抢着出口:“四书白,五经引,诸子百家杂曲也。” 声音大,口齿清晰。吓得两个孩子一个激灵,猛地转头一看,只看到一个玉做的珠帘在晃动。 皇上无奈:“熊孩子对圣人书本没有一点敬畏之心。”又安慰道:“莫怕,他是朕的阿哥顽皮。你对上来了,不敢说,是好孩子。魏珠,送上来赏赐。” “嗻。” 魏珠捧着两个托盘上前,里面是笔墨纸砚、玉佩等等。两个孩子还在惊讶中,麻利地行礼谢恩:“谢皇上赏赐。” 皇上摸着胡子,眼见前面的汪老爷、汪老夫人、大公子、二公子……都神色变化,心里轻轻一叹,担心熊孩子忍不住冲出来,吩咐道:“十七出来,领着女眷和两个孩子,去萱草堂,和你皇祖母,姐姐们说话。” 十七阿哥掀起帘子走出来,先给皇上行礼:“儿臣遵旨。” 一转身,面容严肃,眼里带笑,对老夫人道:“老夫人,和我来。皇祖母今儿下午一直在念叨您。” “劳动太后娘娘。”老夫人颤颤巍巍地,领着女眷们再次蹲身行礼,“民妇/民女告退。” 两个孩子退回来父亲的身后,也跟着行礼:“草民告退。” 呼啦啦人退下去一半,皇上又道:“老九和十六出来。” 九阿哥和十六阿哥掀帘子出来,给皇上打千儿行礼:“给汗阿玛请安。” 皇上吩咐道:“你们年轻人自己去喝茶跑马骑车说话。朕和汪老头说说话。” “儿臣遵旨。” “草民告退。” 呼啦啦的都退下,只剩下皇上和汪老爷两个老头子,皇上起身,笑着道:“一路奔波,来到南京更是忙。今儿见你们,也没有外人。你这老头,陪朕去跑温泉吧。” 汪老爷堪堪从刚刚那句“四书白,五经引,诸子百家杂曲也。”回神,闻言,压下所有胸腔里翻涌的思绪,定定神,眯着昏花老眼,弯着腰,恭敬地笑:“皇上,草民陪着皇上去泡温泉?” 皇上知道他耳朵不大好了,走到他身边,大声说道:“你陪朕泡温泉。就我们两个。” “好。好。草民陪着皇上泡温泉,赤诚相见。”汪老爷喜不自胜。 “是赤身相见。”皇上笑哈哈的。 两个老头子在宫人的搀扶下,出了正院子,进了轿子,真就去了泡温泉了。 潇洒从屋里冲出来,望着远去的大队人马的背影,气鼓着脸,眼睛红红的含着泪。 太子跟在后面追来,心里叹息一声:“莫要着急。明儿十九弟就能自己去汪家了。以前来南京,汗阿玛就喜欢和汪老爷说说话,如今这样关系,倒是要避嫌了。这也是没有办法。” 潇洒倔强地没有哭出来:“二哥,潇洒知道。” 小舅舅在山西做巡抚,如果汪家因为自己的关系被人关注,那就是外戚了,做外戚和皇家的关系很敏感,潇洒知道。 门前碧水为镜,背后青山为屏。绿树成荫,花草葱葱。蓝天白云,山清水秀,四面开阔,凉爽又舒适。 皇家御用的汤池子,池里的水绿得就像从天上掉下来的翡翠。水面上还不时飘着缕缕轻烟,冒着丝丝热气,充满了如烟似雾的水蒸气。两个老头在宫人的照顾下,脱去衣服,沐浴一遍净身,来到池边,皇上的龙爪轻轻地伸到池里,慢慢地试探着温度。在宫人的搀扶下沿着台阶慢慢的下来汤池,躺到热乎乎的大理石躺椅上,全身浸到池里,顿时全身舒爽。 水慢慢地浸润了全身。皇上将头搁在躺椅的靠枕上,轻轻感叹:“你们都退下吧。这温泉中冒出的热气,像缕缕白烟缭绕不散,要人仿佛置身于如梦如幻的世界中,尘世俗类,瞬间即逝,倒也其乐无穷矣。” 魏珠领着宫人都退下。汪老爷学着皇上的姿势,在相邻的另一个躺椅上躺下来,望着上方的白岩,身体好似仰浮在水面上,在空中飘飘荡荡。 汪老爷闭上眼睛再睁开,将刚刚那个孩童的声音沉入心底,抬头回答道:“皇上,虽说‘逝者如斯夫’,可皇上的千古功业,永远刻在史册。” 皇上轻笑:“今天啊,你不当朕是皇上,就当朕是一个普通泡汤老头,说说话儿。” 汪老爷笑的好似老顽童:“皇上想说什么?” “你这老头,惯会持家,教导孩子,你和朕说说,朕这几个孩子。” “皇上,皇子公主们,都很好。” “可是,朕不能给他们分家啊。”皇上没有睁开眼睛,言语间的苦闷却是实质一般,缭绕在这温泉池子里。 “皇上要草民说实话,草民和皇上说实话。”汪老爷作为一个老人家,心痛皇上的难以决断,面带悲色:“太子在一天,皇家和睦一天。太子有为帝之才,从小长在宫里,对民间缺乏了解。四贝勒是整顿吏治、大力改革的好人选,注定和天下官员士绅为敌啊。” -- 第317页 皇上苦笑:“太子如今还是势力大,清流汇集在三郡王身边,天下士绅都支持八贝勒,你这老头,却也和朕说四贝勒……” 汪老爷的笑容里也苦涩:“皇上,大清的土地兼并要开始重视了。这是千古难题,却必须解决。马上得来天下,要马下治理天下。皇上,为将的大郡王、十三阿哥、十四阿哥……您要给计议好,保全一二啊。” 继位的必然是文治之皇子。可将来不管哪个继位,对领兵的兄弟,怎么处理都是两难。重了,是没有兄弟情意;轻了,是一个国家可能祸起萧墙的危险。 皇上闭着眼睛。 汪老爷老迈沙哑的声音再次响起:“皇上,这次的皇子争斗,您不能再纵容了。历朝历代,一代一代下来,皇子们的数量越来越少,性情越来越弱,皇上,草民知道,这是多方面的原因,可能无可避免。” “可是,还有一些原因,是皇家自己造成的。皇上,大唐的玄武门之变后,大唐历代皇帝防备儿子们,圈着他们不给差事,不给结交外臣,做皇帝的,带头打压儿子们。皇上,您要防止啊。” 皇上嘴唇抖动。 良久良久,所有的话音都化为轻轻一叹:“功在千古,过在千古。……生来就是天之骄子,长在宫里,不接触民间疾苦,不知道官员们之间的来往行动细节,杀心不足,如何做一个皇帝?” 两个老头慢悠悠地说着话,半个小时后起身,皇上拉个铃铛,宫人们进来扶着他们出来汤池,裹着浴巾躺在小榻上搓背按摩。皇上道:“你们都退下,汪老头,你来给朕搓背。” 汪老头颤颤巍巍地接过来搓背药包,抖着花白的胡子笑道:“皇上,草民手艺一般,您凑合着。” “搓吧。朕和你说说话儿。”皇上趴在宽大的长榻上,微眯着眼睛:“朕以前啊,想着他们哪一个要能做了‘唐太宗’,朕即使做了李渊退居太上皇,朕也放心这大清基业了。后来朕又想着,哪天朕意外驾崩了,他们兄弟就把朕放到大殿里任凭尸体烂臭,自去争斗,要朕和那齐桓公一样,身上长虫子……” “皇上……”汪老头眼泪出来了,身为一个老人家,对皇上的酸楚体会太深刻了。“皇上,皇子们都是孝顺的。皇上您以身作则,教育皇子公主们,他们都随了皇上。现在大江南北,哪个不在传说皇上给皇太后一个大珠子,皇上您是大孝子,皇子公主们更是。” 皇上冷笑:“他们不在朕的灵前打闹起来,就好喽。” “朕以前,已经心灰意冷了。朕将他们每一个都培养成材,也是尽了心了。皇位只有一个,任由他们去争斗吧。”温热的药包敷在身上,皇上道:“可是十九阿哥回宫了,汪老头,十九阿哥,是一个好孩子,是萨满大神和列祖列宗在保佑朕!” 一颗浑浊的泪水,滴在自己的手上,汪老头颤抖着手。 作者有话说: 唐太宗玄武门兵变,杀死兄弟,父亲做太上皇。 春秋霸主,齐国,三个大臣专权,合伙圈禁齐桓公,齐桓公被活活饿死。齐桓公去世后,五个儿子互相攻打对方,齐国一片混乱。桓公尸体在床上放了六十七天,尸虫都从窗子里爬了出来。直到五个兄弟打完了,新立的国主才把桓公收殓。 历史上记载,康熙晚年,面对内忧外患、儿子们的争斗,日日不安,夜夜难睡,身心疲惫。加上年轻时候的暗伤复发,中风、脚疾,一个晚年甚为痛苦。 第69章 身后事 第二天, 起风有点点冷,但是天气晴朗。上午,皇上吩咐九阿哥、十阿哥、十二阿哥自去参观作坊, 自己领着太子、十六阿哥、十七阿哥、十九阿哥走访民间。 一身普通的褐色棉布衣服, 看着和普通老头没有多大的区别, 江南市井繁华,即使是偏郊区,也是中等人家占大多数, 儿女都读书,女学院也兴盛。普通农户人家,除了吃穿不愁外, 紧巴巴也能凑够给一个孩子读书。 皇上在一个棋社里,和几个老头下棋, 感叹道:“江南好啊。慈幼堂里, 都有肉吃;普通人家大米管饱, 时常吃肉。农户人家,一个月也能吃到十多次肉, 大户人家要雇工, 没有酒肉请不到人。” 对面的老头乐道:“老先生刚从北方来?我也听说了,北方普通老百姓艰难,我们这普通人家的砖瓦房, 在江北是中等人家住的, 普通人住草屋。听说那穿衣服,一年到头,夏天一身, 冬天一袄子, 没有替换, 衣服穿烂了做鞋子,破布都是宝。难啊。” “这次的黄河水灾,要过十年才能缓过来,更难了。”另一个老头道。 “经过四贝勒和十三阿哥一番整治,能好一点。否则,侥幸从水灾里活下来,后来也会变成长工佃户,一年到头喝稀的。” 潇洒在皇上身边坐着小马扎,举着小银刀叉吃着蟹子,闻言问道:“为什么?” 几个老头子都笑起来,瞅着皇上道:“老先生,你这个小儿子生的是真好。听口音,是不是在江南长大的?” 太子道:“这个小弟弟是长在江南。” 一个老头子乐了:“我就说,北方长不出来这样灵性水气的孩子。北方生活艰难,人都凶悍,争啊斗啊。小公子,我告诉你啊,老百姓自己拥有一块田地,男耕女织,自给自足,如果遇到大灾,连年收成不好,就得向大户人家借钱,当然,不白借,一般借的钱叫做高利贷,如果高利贷还不起,或者连连大灾,这户人家就只能把地卖给士绅豪强,自己沦落为‘佃农’了,佃农没有自己的土地,一年到头种点粮食,交给大户两成或三成,自己留六七成,看似和缴税一样,可这大不一样。” -- 第318页 贪官污吏多,大多都有个度。搜刮民脂民膏,挖地三尺那般恶劣不给百姓活路的,毕竟是少数。可是农户们一旦做了佃农,大户要租子一般三四成,大户的管家再加一成,大户家的小厮也能欺凌。关键,做了佃户,月月光年年光攒不下来钱,哪还有能力供孩子科举跑商做工?世代为奴为仆,这是绝了希望了。人没有了希望,还怎么活?哎~~” 潇洒迷糊:“我知道,北方水少,大户人家买断沟渠,不给村子土地浇水,农户们收成不好,就要卖儿卖女,连续几年收成不好,就要卖了土地。” 一个老头望一眼孩子,看一眼皇上:“小公子见过的多,性情却没变,难得难得。” 皇上笑道:“他的好处多,日常却是最顽皮不过。” 老头子们都笑,潇洒给皇上一个小鬼脸,继续拆着他的蟹子。 太子疑惑道:“贪官污吏克扣治河工料,民间贫富差距拉大,造成天灾人祸。只不明白,缘何江南的大户对奴仆们挺好?有土地的中等人家如此多?” 另外一个老头落下一个棋子,道:“这话说来长了,也是经过血的争斗的。之前的奴仆起事,哎……过去的事情不提了。” 太子眉心一皱,明末清初的那段战乱中的江南奴仆起事,奴仆和主家杀伐的,比两军交战还残酷,几家大户几乎人都死绝了。北方却没有。是因为北方太穷了?还是因为北方官本位管着老百姓,都不敢了? 太子看一眼专心下棋的皇上,问道:“我听说,四贝勒和十三阿哥在黄河杀了人,不少官员都弹劾他们,在朝里名声很不好。” “名声好才奇怪了。黄河两岸的土地,大多都在大户人家手里,这些家族,每一个家族都有人在朝里做官经商,他们啊,有了钱,使劲地回老家买土地,买来收租子还不交税,多滋润?四贝勒和十三阿哥收了他们的土地,分给老百姓,他们岂能甘心?” “诸位,不认为,四贝勒和十三阿哥,太苛责冷酷吗?”太子问出来心里的问题。 “这位公子,人啊,都是屁股坐哪里说哪里的话。”皇上对面的老头落下棋子笑道:“对于黄河的大户来说,自是苛责冷酷。对于百姓,是救命于水火。于我们来说,是看一个热闹,一句感叹。” 太子一个愣神。 皇上的眼角余光望着太子的反应。但见潇洒吃完一个蟹子,两只手伸向另一个蟹子,摇头晃脑的:“‘四贝勒和十三阿哥’不能永远呆在黄河哦。北方百姓要自己杀出来哦。” 咳咳咳,老头子都一起咳嗽,接着一起看向皇上。 “老先生,你这个公子,可要好生教导啊。”这样聪慧的孩子,将来一个教育不好,就是杀星降世。 皇上伸手扑棱熊孩子的小脑袋,笑了笑。潇洒没听懂,以为这些老头子要皇上管着他读书,气恼道:“读书了哦。小道读书很多了哦。” 众人都笑起来,有的问小公子是不是从小养在道观里?有的问什么时候还俗?潇洒不想搭理这些老头子,专心用他的蟹子。 太子低头沉思。 十六阿哥和十七阿哥听得胆战心惊的,闭紧了嘴巴。 跟来的侍卫们装成家仆的模样,更是不敢说话。 下午父子五个回来学政园林,皇上、太子、十六阿哥、十七阿哥都有事情,潇洒还是这一身朴素的蓝色棉布道袍,要去汪家。临出门前,皇上嘱咐道:“到了汪家,记得不要哭,也不要说你娘改嫁的事情,早点回来。” “知道~~知道~~”潇洒急着出发,又担心地在镜子前看看,问皇上:“潇洒美哦?” “美!”皇上觉得自己没眼看,“我们的十九阿哥是全大清最英俊风流的孩子。” 潇洒抬头挺胸,一抬脚,又回头:“皇上记得不要生气哦,气大伤身哦。” “知道了,知道了。”皇上嫌弃地挥挥手。 潇洒这才真走了。 还是那伙侍卫,皇上的亲卫十八个,远远近近的跟着十九阿哥,护送着他,一起来到汪家。 汪家也在秦淮河边上,这里街市之繁华,人烟之阜盛,自与别处不同。不管是东方还是西方,人都喜欢临水而居,南京的一条秦淮河两岸汇集了南京所有的大家士绅。 汪家的宅子并不算大,清水白墙,门前什么也没有,两个小厮也是清秀有礼的,此刻大门大开着,门上匾额上有“汪宅”两个秀古大字,汪老爷领着儿孙正站在门口翘首以盼,看到他来了,克制不住地浑身发抖。 潇洒看着面前的老人,胡须发白了,腰身弯了,眼睛也花了,一身玉色的宽袍大袖,越发显得瘦,眼里有泪花闪动,只看着自己。 潇洒鼻子酸酸,忍着没有哭出来,默默走上前,伸手,握住老人的手,唤道:“姥爷。”汪老爷的眼泪“刷”地下来,赶紧自己用袖子擦了,说道:“快进来,快进来。” 汪老爷牵着孩子的手,慢慢地走着,激动要他面容通红,眼睛也红了。待侍卫们都进来,大门慢慢地关上,发出老旧的“吱呀”声,潇洒扶着他,进了垂花门,一眼望见汪家老夫人领着女眷们候在门内,见到他,都哭了出来。 潇洒看着汪家老夫人张着胳膊,含泪望着他的模样,再也忍不住,一头滚到她的怀里,大声喊道:“姥姥。” -- 第319页 “哎。”老夫人哭着答应一声,胳膊紧紧地抱着怀里的孩子,眼泪哗哗的下来:“孩子……” 老夫人的千言万语,压在喉咙口,只能大哭着。 “我的心肝,孩子……”哭自己的女儿,哭这般遭遇的外孙。 潇洒心里伤心,这是他娘亲的娘,他终于见到了,娘亲的爹和娘。他的脑袋埋在老夫人的怀里,眼泪落在老夫人的衣襟上,哭得无声无息,小手落在老夫人的后背,用内力给他顺着背。 一家人都哭着。汪老爷强忍着眼泪劝着:“大喜的日子,别招惹的孩子也哭了。” 大舅舅和大夫人自己的眼泪忍不住,也劝着母亲:“母亲,我们快带着阿哥进去坐。” 老夫人心里的痛苦忍不住,哭了好一会儿,松开了胳膊,望着面前的孩子,抖着手,摸摸他的脸蛋儿,摸摸他的头发、小手……浑浊的泪水布满沟壑的面颊。 潇洒扶着老夫人,过了抄手游廊,是一个内书房,书房后就是后面的正房大院。正面五间上房,皆是新刷的彩绘。两边穿山游廊厢房,挂着绿萝、吊兰等花卉。 几个穿红着绿的丫头鬟,一见他们的身影,皆是肃手行礼。一行人穿过一个东西穿堂,便是正院的后院了,也是汪老爷和老夫人的起居之所。 三四个丫鬟争着打起帘笼,进来屋里,老夫人拉着潇洒的手,一一指于他:“这是你大舅舅,这是你大舅母;这是你二舅母……”潇洒一一见过,老夫人道:“还有几个小点儿的孩子,还在吃奶中,以后再见。” 汪老爷和老夫人坐了一张榻,潇洒坐在中间,下面的人男子一排椅子坐了,女子一排椅子坐了,面前的茶几上已经摆好满满的茶果,老夫人歪身坐着,拉着潇洒的手,怎么也看不够,恍惚地问道:“点心果子,要吃什么?” 汪老爷道:“先喝杯茶。” 汪老爷说着话,一个穿着大丫鬟打扮的人端茶上来,潇洒起身接了,一一端给汪老爷和老夫人:“姥爷、姥姥,喝茶。” “哎,喝茶,喝茶。”一滴泪落在碧色的茶汤里,两个老人端着茶,慢慢地用着。 下人送茶上来,慢慢退下。潇洒端起一杯茶,一口下肚,满肺腑都是茉莉花茶的清甜口感。老夫人放下茶杯,问道:“阿哥,要吃什么?姥姥给拿。” “姥姥,潇洒自己拿。”潇洒说着话,手里拿过来一个香瓜,抱着慢慢啃着,水汪汪的大眼睛从姥爷、姥姥的身上,转到大舅舅、大舅母……一家人的身上。 汪老爷和老夫人对视一眼,看着孩子,又是骄傲,却更是伤心。这样好的孩子,他们的女儿却没有机会看着长大。 孩子拿这里当自己家亲近那。汪老爷拿着一个小毛巾,给孩子擦着嘴角,眼里的慈爱溢出来眼眶。 老夫人看着孩子,一会儿是女儿儿时的面容,一会儿是外孙的面容,只强忍着眼泪。 坐在下首的大舅舅一家,二舅舅一家,望着孩子,都是难受得紧。 看着十九阿哥,好似看到妹妹/姑姑。 看着十九阿哥,眼见伺候姥爷姥姥的大丫鬟奉茶,尊重长辈,尊重长辈跟前伺候的人,自己接了茶杯端着,如果是妹妹/姑姑一起回来,多好。 大舅舅忍住眼泪,代替爹娘问道:“阿哥,今天在家里用饭吗?” 潇洒点头:“大舅舅,潇洒今天在家里用饭哦。” 汪老爷一听,喜形于色,一连声地吩咐:“大儿媳妇,二儿媳妇,你们去厨房看着。” 老夫人惊喜道:“阿哥想要吃什么?姥姥给做。” “要吃肉肉哦。最喜欢大鸡腿哦。”俊秀的小眉毛皱起来:“还要吃草哦。” 一屋子的人都笑出来,老夫人搂着孩子笑着连声答应:“好,好,大鸡腿。” 大夫人喜笑道:“大煮干丝,芙蓉蛋、五香豆……做冷盘。蒸鸡腿、桂花鸭、东山老鹅做肉菜。蟹子三吃,清蒸大虾,长江四鱼。鱼、菱、藕、茭白、茨菇、水芹、鸡头果、莲蓬的‘秋水八鲜’。主食搭配牛肉锅贴、鸭血粉丝汤、小笼包、灌汤包、赤豆酒酿小圆子……阿哥,还有什么要吃的吗?” 潇洒眼睛亮亮的:“谢谢大舅母,还要鸭油酥烧饼、豆腐涝。” “好,好。” 大夫人和二夫人给汪老爷和老夫人行礼,领着几个女儿,急忙忙地下去了。 没想到皇上能要小阿哥在家里用饭,他们虽然有准备,心里期待着,听了这话,还是喜不自胜的。 大舅舅关切地问道:“阿哥一路上,吃食可习惯?累不累?” “习惯哦。山东菜好吃哦。”潇洒吃完一个香瓜,抱着一个苹果继续啃着,望着大舅舅道:“皇上和哥哥们辛苦,潇洒不办差哦。” 屋子里的人又笑,老夫人道:“阿哥进学了吗?” 潇洒一头滚在姥爷怀里,又滚在姥姥怀里,撒娇道:“不要进学。” 喜得两个老人争着要抱着孩子,怎么亲香都不够,不学习,没关系,阿哥又不要科举,也不要出什么风头办差,富贵闲人就好。 哥哥姐姐们都笑:果然是和三叔信里写的一样。大表哥笑道:“阿哥这段时间在南京,经常来家里玩玩,好不好?表哥给阿哥读书听,家里的书多哦。” 潇洒感受着姥爷和姥姥的生命力跳动,默然片刻,开心地回答:“好哦。和姥爷、姥姥学书法哦。” -- 第320页 汪老爷可乐坏了,摸着怀里孩子的小包包头,满眼骄傲:“阿哥喜欢书法,我们阿哥将来一定是大书法家。” 老夫人听到外孙儿喜欢书法,想起女儿,又是一阵心伤,悄悄擦擦眼泪。 汪家二舅舅领着两个侄子,在外院招待十九阿哥带来的侍卫们;汪家后院,一家人笑颜逐开,大小孩子围着老人欢笑,儿媳妇孙媳妇孙女儿们招呼着上齐饭菜,回去自己房里换了衣服过来,都坐下来一起用饭。 潇洒吃的肚子圆滚滚的,虎虎生风、大朵快颐。看着他吃饭,就是一种心灵的愉悦。一家人跟着他胃口大开,知道他饭量大,可还是生怕他吃多了。饭后饭桌撤下上茶,潇洒洗漱净手,窝在榻上姥爷的怀里,要给揉肚子,懒洋洋的,跟一只小猫儿一般。 家里其他人或站或坐,或者思考,或者弹唱,气氛很是欢乐。老夫人不舍得外孙子离开,可眼看着天色要黑了,外孙子回去给皇上和皇太后请安,洗漱沐浴泡药浴,就是睡觉时间了。 老夫人拿起茶几上一本新刻印的《诗经》,戴上眼镜,哄着外孙子:“阿哥,《诗经》读到哪一节了?” “秦风10篇哦。” “《国风·秦风》十篇:车邻、驷驖、小戎、蒹葭、终南、黄鸟、晨风、无衣、渭阳和权舆。我们来背背,好不好?” “姥姥,潇洒会背了哦。”小孩子微微抬头,还是懒洋洋的,“车邻:有车邻邻,有马白颠。未见君子,寺人之令。阪有漆,隰有栗。既见君子,并坐鼓瑟。今者不乐,逝者其耋。阪有桑,隰有杨。……” 十篇背下来,一字不差,喜得姥爷和姥姥一起抱着他,满身满脸的摩挲亲香。 汪老爷喜道:“阿哥最是爱学习的好孩子,我们来一一讲解,其中的意思哦。” 潇洒回来学政园林的时候,天色大黑了。带着姥爷和姥姥给准备的礼物,去给皇太后请安,皇太后问吃的好,玩得开心吗?他一一回答了,怎么吃,怎么玩,喜得皇太后夸道:“果然是书香人家。” 去给皇上请安,皇上嫌弃道:“一出门就忘了回家。” 潇洒鼓着胖脸颊,不乐意:“姥爷和姥姥的家也是潇洒的家。” 皇上挥挥手,不想搭理他:“去了一趟,喜欢吗?” “喜欢哦。家里的宅子不是典型的苏式建筑,也算不上风靡的徽派建筑,是融合了几种建筑的优点哦;有桥,流水,还有花草树木哦。” 皇上对汪家很是了解,其他人见面问“吃了吗”,汪家人见面问“最近读了什么好书?”门口的小厮,扫地的婆子,都会唱诵几段文字。 墙面门楼都是历经岁月,内里没有奢华摆设,丫鬟仆人也不多,院子里是典型的古典园林设计,一步一景,却不是特意设计的曲径通幽等等,整体很雅致,非常的有生活气息。 这是只有江南的秀丽山水才能养育的人家。 眼前又是那集中江南山水灵气的女子的笑颜,皇上一眨眼回神,冷哼一声。 “回去洗漱去。” “有事情。”潇洒抱着皇上的胳膊,瞪大眼睛。 “说。” “狼妈妈年龄大了,姥爷和姥姥年龄大了,潇洒要多呆在南京。” 皇上眉心一皱:熊孩子如今的修为没有人知道,他知道,老狼、汪老头、老夫人,都只有几年的寿命了? 潇洒也眉心一皱,纠结、烦恼、伤心,吸着鼻子难过道:“皇上,潇洒不能分成几瓣儿,潇洒要孝顺皇上和祖母,还要和哥哥们在一起,还想要姐姐们,还要照顾好狼妈妈、姥爷和姥姥……”小孩子的脑袋耷拉着,长长的眼睫毛垂下来,遮住眼里的星光,说不出来的低落。 夜色下几盏灯火摇曳,晃动人长长的灯影儿,昏黄温暖的灯光落在孩子的身上,小心翼翼的,爱护的,仿若照在世界上最美丽的生灵上,要给予他光明,又怕这光明伤了他。 皇上望着面前的孩子,心尖颤动,伸手摸摸孩子的小脑袋,恍惚间觉得,小孩子长的真快,一眨眼,两年过去了,跟小树苗一般不知不觉地长高一截儿,……他记得,熊孩子以前才到他大腿的高度。 孩子长的快,老人老的更快啊。 皇上心里叹息心疼,口中却说:“回去休息,这事儿从长计议。你要往来北京和南京之间,还要去看你的姐姐们,即使修好了路,有了会跑的飞快的车车,也不是简单的事情。更何况,学习也不能耽误了。” 潇洒的脑袋窝到皇上的怀里,蹭蹭着耍无赖。 皇上叫他闹得什么心疼感伤都没了,伸手拧住耳朵:“去休息,明儿要早起。” “有大事哦?” “去祭拜明孝陵朱元璋。” 潇洒的第一反应:明孝陵那长长的,长长的,长长的,要步行神路,大大的不乐意:“皇上,二哥是太子,二哥去就好了。” 皇上不容他偷懒:“你的哥哥们都去,你也要去。” “那现在有车车了,我们做车车哦,皇上?”潇洒要讲条件。 “有车车了,也要步行。”皇上一声感叹:“当时国家统治不稳,三藩叛乱刚停,要打小琉球,汗阿玛在明孝陵沿着陵墓的甬道前行,并行三跪九叩首礼到二门外,然后又在宝城前三奠酒,……当时南京汉族百姓的反应是一个个都跟着流泪了,汗阿玛还祭奠了禹陵,祭拜了孔子,对拉拢江南的士大夫以及明朝遗老,争取他们的支持,取得了很好的效果。……现在国家稳当了,更要去祭拜,这是更该做的事情。” -- 第321页 “胤禝,这就是做人啊。做一个生灵,不管是不是皇帝,更要做好这样的本分。记得?” “记得~~” 皇上笑了笑,搂着他,慢慢讲述那些过往:“朱元璋是一个好皇帝,要后人钦佩的好皇帝,他值得后人的仰望。他要人修《元史》,汗阿玛要人修《明史》,这不光是为了拉拢遗老们,这是尊重时代的更替,不忘先贤祖宗。那一年,淮河扬州一带发生了洪灾,汗阿玛南巡,下令开仓发粮,赈济受灾的百姓。还是亲自前往明孝陵祭拜,发现陵墓内的宫殿已经破旧不堪,满地荒草甚是破败,要你大哥和三哥主持修缮,这不光是拉拢人心,这也是尊重。若是能找到唐宋的陵墓,即使只是一个普通人的骸骨,也要尊重。” 潇洒迷糊:“那,那些盗墓的人那?还有金石考古的人哦。” “三百六十行之一的谋生手段。人去世后,还放不下金银珠宝,陪葬无数财物,引来一些人的窥视,被盗墓,被考古,这是必然的结果。术,和,道,知道吗?” 潇洒点头,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映照出皇上的小人影儿:“潇洒知道了。谢谢皇上的教导。” 皇上因为孩子的灵气悟性感叹又骄傲:“乖,去洗漱吧。” “皇上安安,好梦哦。” 潇洒跑远了,皇上望着他的背影,无奈地摇摇头,越是培养,越是发觉熊孩子最像他。皇上抬头望着璀璨星河,无言询问苍天,当年唐太宗在面对最像自己的李恪的时候,又是怎么样的心情? 隋唐之子? 满汉之子? 皇上告诉自己,他的熊孩子一定会一生富贵无忧的! 皇上自去洗漱休息,在要上床的时候,一阵风吹来,熊孩子光溜溜的站在面前,皇上抓过来塞进被子里,训斥道:“秋天夜里冷,又不穿衣服。” 潇洒从被子里冒头,眼睛亮亮的:“皇上,潇洒有好办法哦。皇上,先皇的陵墓就什么也没有陪葬,还火葬。皇上,将来哥哥们给皇上也火葬,也什么陪葬也没有,规定家里的人都按照这个规矩来,就没有人盗墓了哦。” 太过震惊,皇上有点懵。 潇洒为自己的主意高兴:“皇上,那些人一定以为皇上在骗人,其实里面都是金银。潇洒在墓里设计机关哦,保证谁敢下去,有去无回哦。皇上要是还担心将来陵墓没有人修缮,陵墓里只放衣冠也好,骨灰撒到大海里去哦。” 潇洒眼巴巴地等着皇上的夸夸。 皇上听得眼睛发直,手直哆嗦,好一会儿龙吼一声:“胤禝!” “皇上?”潇洒纳闷儿。 皇上气得狠了,拎起来熊孩子就要打屁股,潇洒那当然要跑啊,一边跑一边喊:“皇上又莫名生气,皇上,潇洒关心皇上哦。潇洒不和皇上计较。” 皇上望着光屁股乱窜的熊孩子,气得大吼:“朕还活着那!” 潇洒跳到一个椅子上,望着皇上:“就是在皇上还活着的时候问明白哦。皇上想要什么样的葬礼?” 皇上眼前一黑,身体一晃。 太监宫女们吓得都跪下了,都想昏死过去。 潇洒:“……”赶紧给皇上运内力顺气,扶着皇上去休息:“皇上不气不气。皇上身体好着那,不着急。” 皇上躺好,闭着眼睛,只有一个字送给他:“滚!” “皇上,潇洒滚了哦。” 潇洒在空着翻滚着,骨碌碌地“滚”走了。 皇上:“!!!” “朕这是几辈子的债,生下这么个儿子!”皇上气得捶床! 第70章 伤逝 明孝陵, 是明*□□朱元璋与其皇后的合葬陵墓。 规模宏大,建筑雄伟,形制参照唐宋两代帝王陵墓而有所增益。建成时围墙内享殿巍峨, 楼阁壮丽, 南朝七十所寺院有一半被围入禁苑之中。 从朝阳门至孝陵卫到陵墓西北所筑的皇墙, 有45里的路长,护陵驻军有5千多人。皇上以前来这里,都是步行, 现在年龄大了,不能和以前一样走路了,做了龙撵。待进了皇墙, 距离宝城还有六里多的神路,这是必须要步行的。 清晨的太阳清亮亮的, 带着一丝丝凉意。前面服饰锦绣的仪仗队开路, 接着是祭祀的曲子在一路演奏, 再就是侍卫们上千人,再就是皇上, 手持明黄伞盖的两排宫人, 护送皇上的亲兵,再就是太子、九阿哥…… 潇洒一身大清正式的金黄色朝服,以片金缘, 绣文为九蟒, 底下海水江崖缘边。外套石青色的吉服褂,正面绣着五爪金龙四团,两肩前后各绣五爪金龙一, 五色云。脚上黑色朝靴, 头上金龙小宝塔吉服冠, 脖子上挂东珠串和珊瑚串……端的是粉雕玉琢、贵气不凡的俊孩子。 迷瞪着眼睛听小系统念书,脚上跟在十七哥的身上迈着小八字步。姿态肃穆且闲适。抬腿亮靴底,腰为中枢,四肢配合。快抬慢落,慢抬快落,既有生活依据,又有艺术的节奏感,贵人的悠闲矜持感,各种礼仪端的是表现到位。 脑袋后面梳着一个大辫子,头上的冠帽很大,正好没有人看出来他没剃头。一路上围观的人群都夸十九阿哥长得好,辫子也与众不同,发长得真好,发量浓密,发质黑亮顺滑。 当然,看在读书人的眼里,则是心里感叹敬服皇上的做派:到现在,国家稳定了,皇上还这般真诚地祭拜朱元璋皇帝,“仁”之一字,当之无愧。 -- 第322页 江南读书人都夸皇上“礼文隆渥,逾于常祀,是乃千古盛德之举”。 陵园内亭阁相接,早晨的薄雾仙境一般烟雾缭绕,松涛林海,养长生鹿千头。鹿鸣其间,气势非凡。 浩浩荡荡的,加起来也有上万人了,单是脚步声就地动山摇。后面的是跟来的王公大臣文武官员,两江的地方官,祭祀礼仪官,抬着祭祀用品的侍卫们,最后面是护送这大队人马的三千精兵…… 潇洒望着陵园风光,听着前面十七哥的一个执仗宫人强烈的灵魂呐喊:“2600亩地,170多万平方米,只是一个皇上的陵墓!几百年上千年还在维护祭拜!想我王海平,为了十万一平方的老破小,签下人人羡慕的卖身契,压垮了腰杆子,没了精神气,年过四十一个大光棍,早早地秃头,天啊,何其不公!地啊,何其不平!” 潇洒听得好奇。这个宫人哥哥的灵魂波动巨大,要他不注意听也能听到。 “一朝穿越居然住进皇宫,哈哈哈哈哈哈,太监!太监!太监也没什么不好嘛!反正是男人也是房奴一个也没钱娶媳妇儿!” 潇洒:“……系统高人,房奴是什么?姓房的人家的奴才?穿越是什么?明朝到现在,没有上千年哦?” 系统:“小道士,这人有点神经病了,不要听他的。有的地方,房子很贵。十万一平方买的是最一般的。不是土地,是一点空中楼阁,买一个使用权。楼上跺一脚喊一声,楼下都能听到。小道士,你要和皇上说啊,千万要控制人口。将来人口多了,穷人蚂蚁一样挤在一起,按斤称着卖身一辈子也难能买到100平方。” “哇哇!皇陵都是这样大哦。这还是小的哦。北京城人口多,所以紫禁城也没有唐朝的大明宫的一半大了哦,墓地也缩小了哦。十万铜钱?什么土地这么贵哇哇?” 潇洒想象不出来那样的环境,再穷的地方也是人有草棚,鸡有鸡棚,猪有猪圈。 他想象人的个头变成蚂蚁一样大,眼睛也瞪大,赶紧地变回来礼仪上的表情。 又听到那个宫人凄厉地喊着:“老天爷不公!别人穿越都是皇子公主,我穿越是太监!我不认命!就凭我五千年文化,我玩不过几个古人!刘二?我呸!不要我给取的名字,不给我引荐十九阿哥,我这不是巴结上十七阿哥!我呸!我早晚进去乾清宫伺候皇上!哈哈哈哈!” 潇洒:“……” 系统:“这要尴尬出地球的优越感额哈哈哈,志气远大哈哈哈。” “高人,你还没说,什么是‘穿越’哦。” “额哈哈哈哈,额哈哈哈哈。” “高人,你笑得很尴尬哦。” “是嘛,我换一个笑声。哈哈哈!豪迈不?” “……一点点儿。” “好,我再练习练习。哈哈哈!想起来当年我住的海岛,现在不知道破败成什么样子了,有点感伤哈哈哈!” “高人住在海岛哦,海岛永远不会破败哦,花草树木长得快哦。” “小道士说得对!哈哈哈,花草树木在,何来破败!太对了!太对了!功名利禄酒一壶,帝王将相几抔土?”小系统有点疯狂的声音一变,阴森森地问:“小道士你看,做皇帝就是不一样,生前住皇宫,死后也有2600亩土哦,万人祭拜,心动吗?想做皇帝吗?” “不心动哦。不想做皇帝哦。小道是世外高人哦。” 小系统的声音变成机器的冷漠质感:“做皇帝不好吗?人人都想做皇帝,生杀予夺,美人美食美酒锦衣华服,千古留名。” “无量天尊。‘不尚贤,使民不争;不贵难得之货,使民不为盗;不见可欲,使民心不乱。是以圣人之治,虚其心,实其腹,弱其志,强其骨。常使民无知无欲。使夫智者不敢为也。为无为,则无不治。’潇洒宝相庄严,天真烂漫的眉目间带有一丝丝慈悲:“夫贩卖权利金钱者,营造金钱权利万能的焦虑,导致人人趋之若笃,唯上位者马首是瞻,……‘俗人昭昭,我独昏昏;俗人察察,我独闷闷。’世外之人也。” 小系统已经是一个系统了,灵魂都化身系统了,可他还是感到一丝丝的痛苦,为自己一生追求武林至高第一,给自己套上如此桎梏的痛苦。 潇洒发现小系统不说话了,听着前面那个宫人猖狂的念叨:“我有钱了!我有钱了!300两银子一个四合院,我要买一套扔一套!翡翠白玉扳指,我要两只手戴满十个!我要请佣人成群!我要娶媳妇!我要养十个儿子十个女儿!哈哈哈!” 潇洒:“……” 他听着这个人的心声,倒是不觉得无聊。小系统给他念《幼学琼林》,他听了一会儿会背一个章节了,自己找出来法兰西笛卡尔的哲学《方法论》,看得津津有味,全神贯注,脚上全凭本能行动。 六里多路,保持礼仪地走,要走大约四十分钟。他没觉得累,也不觉得无聊。大队人马也都习惯了,这个时代的人重视祭祀,哪样祭祀不是折腾大半天,走来走去的。 蜿蜒曲折的陵墓神道,下马坊、神烈山碑、大金门、神功圣德碑及碑亭、神道石刻和御河桥,待进来陵寝仪门,金水桥、文武方门、孝陵门、孝陵殿、内红门、方城明楼,便是朱元璋与其皇后百年的宝城。 皇上由甬道旁行,先在孝陵殿拈香奠酒,行三跪九叩之大参礼,诣宝城前行三献礼。谒陵态度之恭敬,礼数之尊崇,和之前战乱之时一样,这出乎大多数人的意料,围观的人都哭了出来。 -- 第323页 这哭声里的情感太复杂。自从李闯王打进北京城,崇祯皇帝上吊死了,在不少明代遗民文人心中,可用“天崩地坼”等词汇来形容。孝陵作为朱明江山的重要象征之一,一直到清初之际时常有人前来“哭陵”、或通过诗画咏叹,不断抒发内心忧郁、缅怀故国家山之情。 可是如今,他们心里的伤疤都好了,皇上还记得。 皇上的心境也是复杂。 身为满洲皇帝,一登基就面临各方矛盾,各种阶级矛盾,国家穷国库更穷,他一心要坐好一个皇帝,坐稳这个江山,……几次前面祭拜朱元璋,大多为的是拉拢人心,此刻才是底气足了,单纯的尊重前人。 大清,不再是,重复之前的江山,大清一统关内关外,打通西域要道,大清改天换地,将要给予这片土地新的文明,将要开创属于自己的盛世! 皇上眼里精光一闪,右手放在胸前的东珠串上,面容严肃,望着周围山势跌宕起伏,山环水绕,望着这座帝王陵寝,默默地,再由甬道旁行下来,接见守陵内监及陵户人等,挨个问话,赏赐金银钱物。 再次下令他们看护好皇陵,谕禁樵采,令督抚地方官严加巡察,一样样的很是操心费心,跟随的官员们都感叹抹泪。 潇洒和十七哥早就偷偷脱离皇上的队伍,跑到松林里的鹿群里,抱着一头小鹿偷偷打盹儿。 皇上早就知道熊孩子待不住,参谒孝陵后,要前往玄武湖,皇上看向年长的儿子:“将你们两个弟弟找回来。” 几个做哥哥的,一起尴尬地笑。九阿哥和十阿哥一路小跑到林子里,一眼看到鹿群聚集的地方,小兄弟两个躺在草地上呼哈大睡。 “十七弟、十九弟,快醒醒。”哥俩一边喊,一边扶起来打着哈欠迷瞪眼的弟弟,快速地给整理好衣衫冠帽。 潇洒伸手揉揉眼睛,摸摸肚子:“九哥、十哥、饿了。” 十阿哥道:“哥哥们也饿了。去玄武湖坐船,在船里吃东西。” 十七阿哥伸手搓搓脸,醒困,还是没有大精神:“今天起来的太早了。” 九阿哥拍他肩膀一下:“还没习惯?” 这哪里是能习惯的事情?哪次大祭司要结束的时候,不是又困又饿的?哥四个回来,皇上瞧一眼,一个个的,好似他是后爹不给吃不吃睡一样,脸一板:“站好,出发。” “遵汗阿玛命令。” 哥几个大喊一嗓子,精神一震,端起来皇子威仪,跟在皇上和太子的身后,迈着小八字步出来皇陵。到了玄武湖,潇洒迫不及待要吃东西,皇上因为看见官吏用装饰良好的御船供他乘载,当场予以拒绝:“朕就这几个人,做这样大船?” 皇上只肯坐一小舟泛湖,也不要大队人马陪着。 山光水色的大自然风光,不分大船小船一样看。皇上心情美好,站在船头当即作诗一首:“淼淼长湖水,春来发绿波。飞鸣下凫雁,朝暮集渔蓑。”抒发完情怀,一转头,就太子还陪在他身边。 “汗阿玛好诗词!‘发绿波’用得更是妙。”太子很是捧场。 皇上:“……”不用问,几个臭小子都躲在船舱里偷偷用着点心。 皇上巡察了明成祖朱棣敕建的金陵大报恩寺,在主持的陪同下,再度登上被誉为“中原大奇观”之一的琉璃佛塔。登高望远,环顾浮屠四周,眺览古都金陵的山川形胜,心情旷然欣悦。 诗性发作的皇上不禁咏道:“涌地千寻起,摩霄九级悬。琉璃垂法相,翡翠结香烟。缔造人功巧,流传世代迁。旷然弥远望,万象拱诸天。” 跟随的人夸个不停,夸出来好多花儿。 皇上听得满意,通体舒畅,看向明显是睁眼睡觉的熊孩子:“胤禝,你来说说。” 潇洒一个醒神,板着小胖脸摇头晃脑:“回皇上话,大鸡腿和素斋的美丽味道,好似一枚子弹,冲我们而来。” ……… 皇上又气又笑地捏捏他的小脸蛋,大发慈悲道:“回去用午膳。” 皇上回来学政园林,换了家常衣服,和儿子们用了午膳,在躺椅上休息一会儿,看完北京发来的信件,稍作休息,用完晚食,看看天色将黑,再次换了衣服,再次出发。 当地官员几次恳请,邀请皇上去游玩秦淮河,皇上琢磨着,可以去看一看秦淮河。 皇上来到秦淮河畔,是为了巡察民情。但见“十里秦淮”一带彩坊绵延,张旗结彩,画舫凌波,万人围观,呈现出十分繁华茂盛的景象。随行的官吏纷纷奏请玄烨乘坐河中御船,观览这一久负盛名的江南人文胜境。 皇上面对如此铺张浪费,并不开心,训斥两江总督赫寿:“朕自出京来,凡经过地方,民间之物一毫不用。前曾谕禁止结彩及预备船只,今此处为何又结彩、预备船只?” 旁边几位官吏见状,立马感到有些不妙,南京知府灵机一动,赶忙打起了圆场:“皇上,此现象乃金陵当地一贯的民风所在,每逢春夏秋之时,不少民众便常乘小船在秦淮河上游观;这次皇上幸巡前,官府已向百姓传达过谕旨,要求一切从俭、不得铺张浪费,但民众为了表达感恩皇上心愿,就是不肯听从,非要这么迎驾不可,不过这样的花费也并不多。” 其他人连忙跟着,都说没花钱,都是老百姓的一片爱民之心布拉布拉。曹寅站在人群里望着十九阿哥,笑而不语。 -- 第324页 皇上心里无奈,可他也不好当场离去拂了场面。 数人眼见一席话,总算才把皇上给糊弄了过去,都在心里狠狠地舒口气。 潇洒迷迷糊糊的,秦淮河上花船都没有了,到处是官员们特意摆出来的大船,也没丝竹悦耳声了,只听到老百姓山呼海啸般的“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一行人坐船,沿着“十里秦淮”畔再经三山街、内桥等地,抵达演武场,又经鸡鸣山直至后玄武湖结束,要潇洒欢喜的是,江南文人集体画的《康熙南巡图》三卷。 包括今天从金陵城南大报恩寺开始,沿着城西外秦淮河,途径水西门、旱西门、清凉山等地,随后入江顺流而下,一路的人烟风光。 潇洒自觉,他和皇上一起游玩,就是体察民情,书写皇家礼仪。有空就换了衣服偷跑出来自己玩。秦淮河上的姐姐姨姨们,还是两年前的模样,潇洒躺在花船的软榻上晒着太阳,嘴巴一吸,身边茶几上碟子里的一片苹果,就飞到了嘴巴里。 全身上下哪里都不带动一下的。 秦淮河上最负盛名的花魁三娘,肤白貌美,气质清冷中带着魅惑,十分动人心魄,仿似一朵带刺的玫瑰,娇艳欲滴。坐在一边绣墩上,望着小孩子惫懒的样子,慈爱地笑:“潇洒,这次回来,还出门吗?” “他还能不出门?能回来一趟就是捡到了。”一个体态妖娆面容妩媚却又不失雅致端庄的年轻女子,迈着轻盈的莲花步走近,怀里抱着一件道袍,娇笑着:“快起来试一试这衣服,改的合适不?” 潇洒动动眉毛,猛然笑开了,一个飞跃起来,嬉笑着给姐姐们抱拳行礼:“潇洒谢谢三姐姐,谢谢揽月姐姐。” “长大了,跟那小鹰一样要飞了。”三娘舒展眉眼笑着,“信里说长高了,还不敢信,真的长这么高了,还好做衣服的时候预留了一截布。这次回来,待多久?” 潇洒伸胳膊,要揽月姐姐给他试穿道袍,闻言,小眉头皱成秋天的水波:“不确定哦。潇洒会每年都回来的哦。” 两个女子待要说话,小丫鬟抱着一叠子请帖前来,另一边水波声起,有人大喊:“潇洒!潇洒!” 潇洒转头,顿时高兴地回应:“双双姐姐。” 一个面容艳丽,眉眼大气又精致,五官辨识度极高的曼妙女子,提着裙子从两船的桥板上几步跑过来,潇洒一头扑过去,两个人胳膊抱着胳膊,一起跳着笑着。 “潇洒,你长高了。” “小玉姨姨,你也长高了哦。” “潇洒看出来了,姨姨果然长高了哈哈哈。” “姨姨长高了,潇洒想姨姨哦。” 两个人又是一个大拥抱。 脑门贴贴,脸颊贴贴,一起傻笑。揽月才帖子里抬头,望着两个傻孩子,取笑道:“你今儿有空?不是要办戏曲大会,招待人?” “招待。”小玉搂着潇洒小道士走到榻边坐下来,捏了一颗吃了,吐了葡萄籽,故意矜持地笑:“皇上来到南京,江南的才子们都汇集南京,今儿我们船上开戏曲大会,你们没有活动?” “有。”三娘接过来丫鬟手里的茶杯,递给两个人,语笑嫣然:“都准备好了。潇洒今天晚上在船上用饭吗?” “好哦。”潇洒的话音一落,又一个女子的声音传来,“潇洒!” 一个面容清丽美丽无双的十五六岁小姑娘,一阵香风飞过来,潇洒一见,欢喜道:“百合姐姐。” 百合搂着潇洒打量着,满心满眼的欢喜欣慰骄傲:“长高了,果然越长越是风流英俊了。” “百合姐姐美美哦。”潇洒抱着百合姐姐的胳膊,“潇洒想百合姐姐哦。” “你呀,就一张嘴巴,和你师兄一样小没良心的。哼。” 潇洒:“……师兄有良心,潇洒也有良心哦。” 百合姑娘羞红了脸,忙伸手捂着。 一船的女子们都抚掌大笑,花枝乱颤。 潇洒:“……” 六岁的潇洒小道士,还是不明白姐姐们之间的“暗潮汹涌”的,更不明白百合姐姐对他师兄的一片痴心等候。 唯一的烦恼,越长越大,绝对不能赖在姐姐姨姨们的怀里,要亲亲抱抱了。 他在南京玩得如鱼得水,紫金山陪着狼妈妈、小道观陪着师父,去汪家陪着姥爷和姥姥,在秦淮河的花船上晒太阳……当然,陪着皇太后逛南京城,陪着十五姐姐和十六姐姐吃美食,陪着哥哥们读书,孝顺皇上,也是一样不落下。 皇上天天取笑他:“比朕还忙的人。” 有一天下午午膳后,皇上抓到他的人,问他:“见到明朝的皇陵,对比大清的皇陵,有什么区别?” 潇洒眼睛一眨,回忆上次聊着葬礼的时候,皇上的大怒,提前讲条件:“皇上不生气哦。” “保证不生气。”皇上金口玉言。 潇洒完全不知道,人说不生气的时候,那绝对是会生气的。他叭叭叭地说着:“明朝的皇陵,不管是南京、北京的,都是靠近城区近,人烟多,这本身就是一层安全保障,是人气聚集哦。” “皇上派兵丁保护皇陵,几次修缮,也是气运如此。潇洒没有下去看,大概,明代皇陵自身的结构和防盗措施极为到位,大清皇陵和明代皇陵加以对比,简单明了。大清的皇陵,地宫构造相对简单,地宫的入口全都统一设置在宝城琉璃影壁之下,只要顺着往下挖就肯定能找到入口金刚墙,而且陵寝的埋入深度较浅。明朝的皇陵,一直挖到7丈深的地下哦。” -- 第325页 “很深很深哦,最底下点火把也不亮的哦。墓道不规则,突破了墓道通过中轴线笔直的通往墓室的常规,而是从边上绕了过去,这一绕就把进去的人给绕迷糊了。因为地宫很深,建造的砖石特别制造,其结构的墓室又很坚固。皇上,大清的陵寝很好进去人哦。皇上给娘娘们陪葬那么多金银珠宝,很危险的哦。” 皇上眉心紧皱,一张龙脸黑漆漆的全是风暴。 大清对明朝的墓葬保护好好的,将来的朝代,可会保护好大清的陵墓?这几乎是没有希望的事情。皇上心里一阵阵怒火翻涌,又是一阵阵心伤。 潇洒生气:“皇上,说了不生气的。” 皇上眼睛红了,一个深呼吸:“汗阿玛知道了。三天后启程去广东,一直到马六甲海峡,你也跟着。” 潇洒一低头:“好哦。” 皇上摸摸熊孩子的脑袋:“年前回去北京,年后给你再回来南京。” 皇上猛地一抬头,瞪大了眼睛:“真的?” “真的。” “谢谢皇上!”潇洒扑到皇上的怀里。虽然他打算年后偷跑回来南京,可这和皇上答应了,绝对不一样。 皇上抱着熊孩子,心想:就知道你要偷跑,不若给你规划好。 父子两个各怀心思,皇上在南京的事情结束,带着大队人马去了广东,去了马六甲海峡,正式宣布这是大清海域,接见东印度公司的使节,葡萄牙使节,西班牙总督……苏禄国王、缅甸国王……在腊月底紧赶慢赶的,回来北京过年。 皇上感叹:“走海路就是快。” 大臣们也感叹:“十九阿哥造的大船就是好。” 太子、九阿哥、十阿哥、十二阿哥、十六阿哥、十七阿哥,走了这一趟,都感觉三观受到冲击,都变得沉默。 皇太后震惊于沿海的发展,担心蒙古和东北落后太多。 人人都有自己的心思。 唯有潇洒高兴于,去了一趟马六甲海峡,见到很多老朋友。回来北京,见到大哥、三哥、四哥……等等亲人。 过去一个年,康熙四十八年的春天来临,潇洒开着自己新造的小船,带着四哥和八哥回来南京,那飞一般的速度,在海面上驰骋,要人以为是神仙降临。 船可以这么快,不用水手,不烧煤炭……这是什么样的神仙手段? 四贝勒和八贝勒,跟着十九弟吃喝玩乐,那真是好一番见识。 到了夏天,潇洒带着四哥和八哥回去北京,陪着皇上去木兰避暑,秋天里,十三阿哥和十四阿哥凯旋,他留在北京。 过了年,康熙四十九年的春天,再回来南京,这次呆的时间久……到了夏秋天,再回去北京,皇上不去木兰了,他开着自己造的小车车,去看望三姐姐、五姐姐、六姐姐、十姐姐、十三姐姐。 到康熙五十年的春天,他人又在南京。 如此这般,他往来于北京和南京之间,期间有公主们不断来北京看望亲人,西洋各国使臣不断来北京,出海的许嘉俊也来了信件,说不日回京…… 他呆在南京的时间越来越多。大清国各地方的匠艺学院陆续开办,大清国,再发生日新月异的变化,人精神气质,明显的高了几分,笑着,露出来一口大白牙,自信满满的,充满希望的。 潇洒看在眼里,很是开心。 狼妈妈的身体明显的衰老了,他不再去北京,天天呆在南京的紫金山守着。 康熙五十二年,狼妈妈没有熬过这个冬天,先走了。 康熙五十三年的春天,汪家的老夫人先一步走了,汪老爷办完老妻的丧礼,也走了。 潇洒送走三位长辈,人一下子,长大了。 十二岁的少年郎,躺在道观里的破躺椅上,守着自己越发年迈的师父,面容平静,眉目如画似水。 阿尔萨兰,当年十九阿哥亲自选出来的亲卫队长,拿着一封信进来,面色凝重。 “阿哥,北京的信。” 潇洒转头望一眼在榻上晒太阳打盹的师父,伸手接过来信件,拆开火漆,一个个字眼进入眼帘,瞳孔在地震,手在抖。 十八阿哥病重。 十八阿哥的身体一直不好,潇洒以为他熬过康熙四十七的死劫,就是健康了,没想到,再次病重。 潇然道长从外头进来,接过来信件,看一眼,眉心紧皱。 “快速赶回去,我猜,这次……” 潇洒唇角一抿,清凌凌的眼睛望着蓝天。 太子和大郡王的争斗,在康熙四十六的时候,就进入白热化了,只是被一桩桩事情冲击,没有发作出来。 如今,皇上也越发年迈,不管是皇上,还是朝野上下,也都等不了了,急需确认继承人。 潇洒长大了,他已经知道了,这场争斗,只会有一个赢家,输的,……。 潇洒看看师父,看看师兄。 潇然道长一声叹息:“师父的身体还好。皇太后的年龄也大了。师弟这次回去,剃头吧。” 皇太后还有几年的寿命那?潇洒要给皇太后送终,送皇太后进地宫,他必须剃头了。 潇洒攥紧了拳头,倔强地忍着那滴眼泪不掉下来。他以为他长大了,可他还是不想面对亲人们的离开。 潇然道长给师弟剃了头,辫好辫子,尾端系上一个小玉葫芦。 潇洒望着醒来的师父,握住师父的手,嘱咐道:“师父,我会尽快回来。” -- 第326页 玄灵道长的眼睛看不清人了,只抖着手握握小徒弟的手,轻轻摇头:“不要担心师父,病情不等人,快走。” 潇洒的眼泪蓦然出来,一起身,一转头,带着亲卫们出来道观,上了车子。 北京和南京的沥青路面铺好了,车子也越来越快了,一眨眼,就不见了。 潇然道长扶着师父站在道观门口,望着看不到的影子,劝说道:“师父,我们进去。” 玄灵道长从兜里掏出来眼镜戴上,面色哀戚:“去秦淮河走一走。” “好。” 车子里,潇洒坐在后排,透过车玻璃,伸手摸摸自己光了一片的青瓜脑门,不习惯。望着快速闪过的一目目风景,自己掏出来手帕擦擦眼泪。 潇洒长大了,还是会哭,会害怕的潇洒。 他不知道,这一次,大哥和二哥,会怎么样。 南京到北京新修的沥青路面很快,潇洒的车子更快,白日夜里不停地赶路,三天赶到了木兰。 十八阿哥病重,诊治一个多月,眼看要好了,皇上赶回去北京。刚要启程,十八阿哥又病了,这次是重病。 潇洒来到木兰是深夜里,大郡王去接的他。他从车上下来,得知皇上在十八阿哥的帐篷里,撒腿就跑,一眼看到床上的十八阿哥的面色,皇上哀痛的面容,双腿一软,要他站不稳。 “阿玛,十八哥。”潇洒扑到他们跟前。 作者有话说: 一丈,大约三米。明朝的皇陵地宫深到地下27米多。 第71章 惊变 皇上精神头很不好, 人混混沌沌的,听到喊声,慢慢回头, 轻唤一声:“胤禝?” “阿玛, 是儿子。”潇洒哭着抱着皇上, 眼泪哗哗地流到面颊。 “胤禝?”皇上搂着小儿子,眯着眼睛想要看清楚他的面容,老眼昏花看不清, 伸手摸摸,手也在抖动。小孩子的脸红润俊俏,透着夜晚的凉气, 皇上又是欣慰又是伤痛:“朕不要他们通知你,你怎么回来了?” 潇洒一把握住皇上的手, 给皇上一把脉, 心神大振。 皇上早年没有保养身体, 奔波劳碌,现在伤痛出来了, 再不保养, 就是半身不遂中风之症了。 潇洒抱着皇上,“哇哇”地哭:“阿玛,阿玛, 你不要伤心, 我能治好十八哥。” “这么大的少年了,还爱哭。”皇上轻轻拍着他的后背,道:“看看你十八哥。太医说看天命了。” 潇洒心里大痛, 喉咙里堵着实在难受, 只说:“阿玛, 您去休息,儿子保证您醒来,就看到十八哥好了。” 皇上却摇头:“朕……送走那么多人,儿子女儿也多。能治就治。不能治,也是天命。你十八哥的身体,一直不好,能养到现在,已是大缘分。” “阿玛。儿子知道。您去休息。”潇洒执着地要皇上去休息,皇上实在不能再继续熬着了。跟进来大郡王、三郡王、十阿哥等人,都跟着劝说。 皇上看一眼昏迷的十八阿哥,慢慢起身,在儿子们的搀扶下,出去帐篷,回去自己的御帐休息。潇洒知道皇上心痛加上头疼,睡不着,特意给他熬了一碗安睡的汤,照顾他洗漱沐浴,给按摩头部和全身,守着他睡着了,要其他哥哥守着,自己回来十八阿哥的帐篷。 发烧、头疼、腮腺肿胀……这是“痄腮”,还是病入肺腑的症状。十八阿哥昏迷着,整个脸肿胀庞大跟发面馒头一般,亮的吓人,白的吓人。潇洒给他诊脉,找来给十八阿哥治疗的太医们,看完脉案,听完太医们的分析,知道如今必须用到抗病毒药物,只能从小系统这里取。 太医们守着十八阿哥。潇洒亲自给十八阿哥煎药,守着药炉子。夜色朦胧,帐篷里一盏灯光如豆,潇洒望着炉膛里的火光,总觉得哪里不对劲,皇上,为什么,不要人告诉他? “高人,抗病毒药物对人体有什么害处?”潇洒问小系统。 “抗病毒药物,是能够杀死病毒并防止它们生长和传播的强大药物,经常用于抵御人类免疫缺陷病毒。口服药片或液体形式,十八阿哥这样,其实最好直接静脉注射加快抗病毒效果。”小系统并不乐观,“抗病毒药物减少症状严重程度,副作用也明显,肠胃问题,鼻窦和头痛。另外身上的病毒会对抗病毒药物产生抵抗,并发生变异,导致药物失去效果,如果用抗病毒药物,一定要一次性治疗完成。另外,十八阿哥还需要疏导腮腺导管,他的腮腺已经堵塞坏死,不紧急处理了,病毒很快就会蔓延到脑袋。” 小系统的话,要潇洒越发担忧。 可他这次必须治好十八阿哥,不光是为了十八阿哥,皇上年龄这样大了,十八阿哥若保不住,再经历一次失去儿子的痛苦,皇上身上的病状也会加重。 眼前是他进宫后见到十八阿哥的第一面,当年的潇洒不懂,十八阿哥弱小敏感的心里,皇上的宠爱多么的重要,是支持他艰难活着的精神动力:他不是被人忽视的,他不是一个累赘,有个强大的人真正的在乎他。 两个人吵架,打架,可是最终十八阿哥因为这是弟弟,即使力量微薄,还是很高兴很努力地做一个好哥哥,他是哥哥,弟弟顽皮,弟弟需要他,他是一个被需要的人。 潇洒擦擦眼泪,瞅着汤药熬好了,端下来砂锅,倒出来汤汁在碗里,端在托盘里。小太监打起帘子,潇洒出来药房的小帐篷,进来十八阿哥的帐篷。 -- 第327页 十八阿哥的贴身太监垫高枕头,扶着十八阿哥仰头,一个太医上前撬开十八阿哥的嘴巴,潇洒将药汁子给十八阿哥一口灌下去,一口手快速地给他顺着内力,迫使他吞咽。 这个时候的十八阿哥,还是没有意识的,潇洒给十八再次把脉,吩咐道:“拿一碗醋来。” 他从荷包里掏出来小系统买的药瓶,打开药瓶子,根据自己和小系统的判断,将抗病毒药物的粉末撒到醋碗里,再次给十八阿哥全部灌下去。 十八阿哥这次有反应了,猛烈地咳嗽,迷迷糊糊地喊着头疼,胃疼。 一屋子的宫人太医都哭了出来,有反应就好啊,说实话,他们都放弃希望了。 八月的天,十八阿哥的身上盖着两层厚厚的被子,可见如何的畏寒,却是不一会儿出了汗,太医们兴奋的都要喊出来。 太医们给十八阿哥喊着醋,发现他咽下去了,就再灌下去……潇洒再去药房帐篷,领着五个太医用姜黄、大黄、黄柏、苍术、厚朴、陈皮、甘草、生天南星、白芷、天花粉制作很多药团,用醋调后外敷。一个药包药效过了,再换一个,不停地换,潇洒用内力加速药效挥发,药包换个不停。 天色蒙蒙亮的时候,十八阿哥迷糊醒来了,模糊瞅着十九弟俊秀的脸蛋儿,喊着:“十九弟,我饿。” 喜得潇洒当场落泪。 十八阿哥吃了一碗白粥,再次昏迷过去,可是所有人都有了希望。 傍晚时分,皇上醒来,问身边的几个儿子:“天还没亮?小十九去休息了吗?” 大郡王喜道:“汗阿玛,天亮了又要黑了,十九弟还没有休息。十八弟醒来一次,用了两次药物,说是这时候最是关键,十九弟一直守着。” 皇上猛地一个起身,瞪大了眼睛。 “十八……” 三郡王哭道:“十八弟有希望治好,汗阿玛。” 十阿哥也哭着:“汗阿玛,你起来看看就知道了。十九弟说十八弟这次用了猛药,往后再生病,一般的药物就没有效果了,肠胃弱一些,要好生保养,但有希望了。” 皇上愣了片刻,喜形于色,不敢置信地问老十二:“当真?你几个哥哥都喜欢骗朕,你和朕说实话。” 十二阿哥哭笑不得:“汗阿玛,是真的。十八弟早上用了一碗粥,中午用了一碗粥,能吃东西了。” 皇上一把掀开被子,起身,几个儿子照顾他洗漱穿衣,皇上精神好,心情好,只乍然休息过来,浑身没有力气。皇上抱怨道:“这个小十九,要朕一下子睡这么久,睡得浑身酸软。” 大郡王心直口快:“汗阿玛,十九弟说您要多休息,可不能再折腾身体了。” 十阿哥连连点头:“您老人家之前那手抖的,都不能写字了,可吓坏我们了。” 皇上气道:“你们少气朕一会,朕能当神仙升天。” 几个儿子都不敢再说话。 皇上穿好衣服,抬脚就要出门,几个儿子忙又拦着,十二阿哥苦劝:“汗阿玛,十八弟真有希望了,刚用了饭,用了药,现在又睡着了。您也先用饭。” 皇上一瞪眼,可是儿子们真怕他老人家也倒下了,硬撑着帝王威严坚持住不妥协。 小太监进来通报:“皇上,马齐、张廷玉请见。” “要他们进来。”皇上脸上带着气,又吩咐道:“传膳。” “传膳。”“传膳。”……一个个小太监喊着话,传到膳房,宫人们喜形于色,大声念着“阿弥陀佛、无量天尊。”他们真怕皇上这次熬不住了。 两个大臣进来帐篷,眼见皇上气色好了一些,还有胃口了,都在心里默默念佛。 皇上瞧着他们的模样,无奈地笑:“朕这也是被管住了,不吃饭不给出门。” 马齐乐呵呵地笑:“皇上,十八阿哥的病情有希望了,您放开心,多吃几碗饭。” 张廷玉也笑:“皇上,十八阿哥要是好了,发现您瘦了,该多伤心。您呀,要好好保养自己。” 皇上笑骂他们:“都是瞧着小十九回来,胆子大了。” 众人都尴尬地嘿嘿笑:没有十九阿哥打头,他们哪一个敢死劝着皇上? 皇上在儿子们大臣们的陪伴下,用了一碗粥,一碗鸡汤,一碟子蘑菇炒青菜,吃了一小碗紫米饭,皇子大臣宫人们都放下提着的心。 一行人来到十八阿哥的帐篷门口,发现门口站着十八阿哥的贴身小太监,眼见皇上来了,“扑通”跪下。皇上纳闷:“怎么回事?你不在里面伺候着,怎么站在门口?” 小太监又哭又笑,眼睛红红的:“皇上,帐篷里有太医们守着,奴才在里面帮不上忙还占地方。皇上,十九阿哥累得睡着了,人还警醒着,谁进去帐篷他就醒过来,奴才就在门口守着。” 皇上一愣,挑开帐篷的一个小缝隙朝里看,就见十八阿哥的床边搭起来一个小榻,十九那个熊孩子躺在榻上,睡得天昏地暗的。十八阿哥的身边有太医给擦汗,换着毛巾和药包。 皇上愣愣地看了好一会儿,反应过来,赶紧合上缝隙,带着人轻手轻脚地走开。 一转头,派人去找来十九阿哥的亲卫队长,阿尔萨兰。 “你们路上没睡觉?”皇上很生气。 阿尔萨兰的眼泪“刷”地下来:“皇上,我们轮流开车,轮流护卫睡觉。十九阿哥担心十八阿哥的病情一直睡不好。加上连夜赶路,有的路段没有路灯,侍卫们不敢开快,十九阿哥亲自开车。” -- 第328页 皇上沉默半响没有说话。 张廷玉忙道:“皇上,几条官道上的路灯,几次安装,都有人偷盗。人烟多的路段还好,没有人的路段,管不过来。” 皇上仰头看向这昏昏暗暗的黄昏,叹口气:“一盏灯现在在民间还是稀罕物,可还是要慢慢普及,不能着急了。” 没有人敢接口。 皇上回去自己的帐篷,和大臣们处理这两天耽误的政务。潇洒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午夜时分。 恍惚地睁开眼睛,回忆这两天的事情,爬起来给十八阿哥诊脉,发现真的有点希望了,加大抗病毒药物的用量,嘴里还是不断地含着醋,外头用醋包热敷着,疏通腮腺导管。 “皇上怎么样了?”十九阿哥接过来宫人手里的新衣物,给十八阿哥换下来里面汗湿的旧衣物。 一个太医帮忙扶着十八阿哥的胳膊腿儿,口中回答:“回阿哥的问话,臣天黑的时候给皇上诊脉一次,皇上的病情主要是情绪剧烈波动导致,如今情绪缓和了,睡了一觉,好多了。现在大爷、三爷几位皇子阿哥都守着皇上休息。 潇洒点头,奇怪道:“这次是太子殿下监国?四哥、五哥、七哥、八哥、九哥、十三哥,怎么都不在?都陪着太子殿下监国?” 那太医是个中年人,身材中等发胖,慈眉善目的,听了问话低头尴尬地笑:“十九爷哎,监国的事情,我们哪里知道?” 潇洒看他一眼,扫视一圈,都躲着他的目光。 他也没多问。 照顾好十八阿哥,潇洒自己又迷瞪着睡了一会儿。再次醒来,正是破晓前最黑最暗的时刻,出来帐篷,但见寒性寥落,霜叶森森,一阵风裹来,附近松林里发出微啸,夹着夜猫子凄厉的叫声,越发给人一种不安之感。 “阿哥,”阿尔萨兰跟着十九阿哥回来自己的帐篷,关切地询问:“一应衣物都收拾好了,阿哥去洗漱用点饭菜。” 潇洒望着跳动的火烛,皇上很念旧,火铳普及全国,还是要拉弓射箭打猎住帐篷,嫌弃用电线点灯破坏环境的美感,还是用蜡烛。 他看了这烛火好一会儿,良久吩咐道:“去问问,还有什么事情,是我不知道的。” “……嗻。” 潇洒摇头:“我知道,皇上要瞒着我,不要问了。你们都去休息。” “……嗻。” 魏珠带着几个宫人,抬着热水桶进来行礼,阿尔萨兰领着侍卫们行礼,退了下去。潇洒泡了热水澡去去乏,再用两桶热水泡了药浴,换了衣服。 厚缎子的月白色袍服,瘦削的马蹄袖箭衣、紧袜、深统靴。外面套上一件天蓝色的羽毛缎隐花马褂,正好十二阿哥掀帘子进来,给弟弟梳好头发,用小玉葫芦穗子给绑好,也没带珠珠串串的,蓝色系的硬绸布腰带,挂上荷包佩饰,戴上黑色的小瓜皮帽,帽子上面红穗子,帽子边上一圈月白色的抹额,缀着红宝石。 魏珠一群宫人面露喜色:“这衣服到了十九爷身上,也亮堂起来了。” 十二阿哥道:“别人是‘人靠衣装’,到了十九弟的身上,反了过来。”说着话,还伸手摸摸十九弟的青瓜光脑门。 潇洒听着夸夸很开心,伸手摸摸脑门,一眨眼:“十二哥,怪怪的。” “哪里怪怪的,你不剃头才怪怪的。”十二阿哥心想,你可剃头了,再不剃头汗阿玛要砍你的头了。 “以前都是金钱鼠尾巴,一根细细的辫子,现在头发越留越多,旗人的辫子也越来越粗了。你这点小光脑门,搁在以前,绝对不合格。”十二阿哥挤挤眼,摘下来自己的帽子给他看看,“汗阿玛要我们还是金钱鼠尾巴,汗阿玛要是问你,记得嘴巴甜一点。” “谢谢十二哥提醒。”潇洒给十二哥戴好帽子,哥俩一起出来帐篷。 此时天边露出来鱼肚白,哥俩来到十八阿哥的帐篷,照顾十八阿哥再次用药,陪着他用了一碗粥,十八阿哥人还是昏昏沉沉的,好歹能有点精神睁开眼睛看人了。 十八阿哥瞅着十九弟只笑,潇洒扶着他去更衣间,照顾他洗漱,再扶着他回来躺好,发现他还是笑,疑惑地问:“十八哥,笑什么?” 十八阿哥笑容浅浅的,眼睛迷蒙着反问道:“可是剃头了?” “剃头了。”十二阿哥带着人,将床单被褥都换了新的,乐呵呵的:“这次很主动。只没想到,越长越好看了,将来不知道要多少姑娘家伤心那。” 十八阿哥抿了抿唇眼里有了一丝丝笑意,待要说什么,又没有了精神,到床上躺好,临睡前哭着道:“谢谢十九弟。” 潇洒鼓励他:“放心休养,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哎。”十八阿哥答应一声,脸上极力露出来一个笑儿,又睡了过去。 潇洒嘱咐好太医们轮流去休息,守着的人轮流给换着药包,和十二阿哥一起皇上的帐篷。 皇子们也刚收拾好自己,有的在打拳,有的在用膳,看见他来了,都瞅着他笑。 大郡王道:“十九弟一来,我怎么感觉有两个蓝天?头顶一个,身边一个。” 此话一出,宫人侍卫们都笑。 潇洒昂首挺胸,举目仰望蓝天白云,张口就来:“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瑟兮僩兮,赫兮咺兮。有匪君子,终不可谖兮。” -- 第329页 哈哈哈,几个哥哥笑不可仰,十七阿哥道:“十九弟你这样夸自己,真的好吗?” 潇洒:“这是应该的。” “好,好,应该的。”十阿哥眼泪都笑出来了,盯着他看了半天,一把抢下来他头顶的帽子,果然! 几个哥哥再次哈哈哈大笑,潇洒笑着,抢过来帽子自己戴好,嘟囔道:“这发型哪里好看?还不如都剪短了,做寸头,好打理,又整齐。” 十四阿哥笑道揉揉自己的腮帮子:“十九弟,那小寸头是偷懒不剃头的懒和尚头,哪里是世俗之人能留的发型?” 潇洒还是不乐意的:“那这发型不是偷懒不洗头的懒人头?” 咳咳,三郡王拍拍弟弟的肩膀,挤挤眼:“到汗阿玛跟前,记得嘴巴甜一点儿。” “知道~~”潇洒捏了一个包子吃着,疑惑道:“十三哥写信给我说他这次跟来木兰,怎么不见?” 咳咳咳。哥哥们一起拿个包子堵住嘴巴。 潇洒望着哥哥们,哥哥们只笑。那笑,勉强的,一对视,目光也是躲闪的,潇洒也没继续问。 进来里间皇上的寝室,皇上刚醒来,看到他手里的小包子,嫌弃道:“吃饭就好好吃。” 潇洒几口咽下小包子,扶着皇上起身洗漱,皇上盯着他的两边发鬓看了一会儿,笑骂道:“可算是剃头了。你小子,能把汗阿玛气死。” 潇洒:“等将来,再蓄起来。” 皇上:“!!!” 皇上气得抬脚就踹,怒道:“美得你。朕好歹再活二十年,你等着蓄发吧,等你老了头发都掉光了。” 潇洒跳开来,拿过来热毛巾给皇上擦脸,嬉笑道:“皇上,刚我说这发型是懒人不想天天洗头才留的,现在看来,这是老人家们自己头发都掉光了难看,故意要年轻人也剃头的。” 皇上一口气噎住。 头发稀疏到要梳不起来·皇上,气得失去理智:“就是看你们年轻人头发多不顺眼,又怎么滴?以为长大了小翅膀硬了?” “没硬没硬,都听皇上的话。” 皇上冷哼一声:“你师父身体怎么样?” “好着,一顿一碗米饭。我来那天,中午还吃了两个山东大煎饼。” “那老头子,牙口还硬着?”皇上不服气。 潇洒伸手按按皇上的腮帮子,问道:“皇上的牙齿是不是松动了?” “是松动了。前几天还疼的睡不着。都说牙疼要人命,可真不假。”皇上自觉,他是真的老了,跟那老虎一样,牙齿都老了,人还能不老吗? 潇洒皱眉:“回去宫里,儿子给皇上看看牙齿,要是哪颗牙齿坏了,就拔了。换一颗金牙。” 皇上:“……” 人身体里镶嵌金子,那还是人吗?皇上打个寒战:“朕牙齿好着,吃几服药就好了。知道你饿了,出去用膳。” “好哦。” 其他的皇子们都出去,该忙什么忙什么。父子两个一起用膳,潇洒吃嘛嘛香,也是真饿的狠了,牛奶馄饨烧饼……一边吃一边唱。 “酱豆腐,红又鲜,白粥馒头最好添。豆汁焦圈你不爱,豆浆油条最经典。包子粥,豆腐脑,炒肝加蒜搅一搅。面片面片疙瘩汤,腐乳馒头真顶饱。糖油饼,小馄饨,甜甜暖暖好味道……” 皇上跟着他,不由地多吃了一碗疙瘩汤,皇上放下筷子,笑骂道:“这真是半大小子吃穷老子,魏珠,烧饼夹肉来两套~来、两、套!” “嗻。”魏珠响亮地答应着,下去再给传膳。 大碗清蒸驴肉、大碗熬白菜、小碗溜鸡丝、小碗溜海参、五寸碟烹紫盖、五寸碟酥火烧、五寸碟酱肉、五寸碟素炒菌菇、豇豆粥一罐,再加上老百姓爱吃的豆汁油条疙瘩汤等等,可架不住十九阿哥的胃口大啊。 十九阿哥那吃的是风卷残云,气势磅礴,大海里的鲸鱼进食也没他的好胃口。 魏珠领着一排膳房小太监进来,一个端着一份红木漆盒。 蒸熊掌、蒸鹿尾儿、罐儿野鸡、罐儿鹌鹑……还有木兰当地的荞面河漏、“驴打滚”、凉拌野菜、鲜花玫瑰饼……潇洒最喜欢一道御土荷叶鸡。 这是叫化鸡传到承德后的新做法。选用承德离宫的黄土,热河泉水和湖内的荷叶作原料。制作时,将宰后的生鸡,由腋下取出五脏,洗净,不褪毛,用荷叶包好,再用黄土泥糊好,放在火上烧熟。熟后摔开泥土,鸡毛随之脱落。吃时用刀、叉割成小块,蘸着调味品吃。 味道鲜嫩爽口,渗着荷叶幽香,别具风味。 潇洒吃的肚子溜儿圆,给膳桌清了盘,朝躺椅上一躺,人生圆满。 皇上知道熊孩子爱吃,昨天临睡前特意嘱咐膳房今天做出来,眼瞅着他这吃的如此凶狠,又是心疼又是担心。 “要不要用点消食的汤?出去走一走?” “不用喝消食汤。去看看十八哥。” 父子两个出来帐篷,慢悠悠踱步来到十八阿哥的帐篷,宫人掀起帘子,皇上进来打眼一瞧,十八阿哥面色好了很多,不再是白的发光,亮的吓人,一时又是心酸不已。 伸手试试十八阿哥额头的温度,细看看十八阿哥的呼吸,皇上老泪纵横。 出来十八阿哥的帐篷,皇上望着蓝天白云,轻轻一句感叹:“你来的那天白天,汗阿玛已经吩咐人给准备丧事了。” -- 第330页 潇洒一抿唇,望着皇上依旧泛黄的脸堂,到底是没有问出来。 潇洒在木兰呆了半个多月,一直到十八阿哥的病情完全稳定了,皇上才领着大队人马回来北京。 九月初的北京,刚过去中秋节,老百姓忙着秋收,也都在准备过重阳节的物事,摆摊的,做买卖的,酿菊花酒、插茱萸、做重阳糕……很是热闹。 潇洒回来宫里,见到皇太后,备嫁的十六姐姐,长大读书的二十弟,长到三岁的二十一弟、二十二弟,还在吃奶的二十三弟,也见到了四哥、五哥、七哥、八哥、九哥。 兄弟晚上一起吃饭聚会,一见面就抱在一起,千言万语憋在心里,唯有叹息。 潇洒也就知道了,皇上在木兰就已经,宣布废除二皇子胤礽的皇太子之位。 就在他赶去木兰的三天里,发生的事情。 不光是锁拿他二哥押送进京,还有给他二哥讲情的十三哥,如今也一同关押在养马的上驷院旁,也没有一个草棚,只设了毡帷。 “为了什么?”奇异的,事到临头,潇洒反而很是平静。 “私窥帝帐。”四贝勒双手抱头,“四哥最近一直在想办法营救,可是……” 潇洒冷笑,眼里全是火星子迸射。 八贝勒起身按住他的肩膀,红着眼睛解释道:“我们也不想。十九弟,你信八哥,我们真没有。是二哥自己的人……” “我信八哥。”潇洒赶紧站起来扶着八哥,伤心道:“八哥,我怎么会不信你?我只是……” 五贝勒哭道:“十九弟,你不要怨我们的汗阿玛。汗阿玛宣布完废太子诏书,自己就昏倒了,我扶着汗阿玛,汗阿玛的脸蜡黄,浑身都是冷汗,牙关紧闭,汗阿玛……” 八贝勒反应过来,十九弟的脾气,这是怒了皇上。他不伤心了,却是更担心了。 “十九弟,汗阿玛也不想。这几年汗阿玛一直苦苦地维持平衡,可是……事事不如人意……。”八贝勒说不下去。 七贝勒低头,小声道:“十九弟,是二哥手底下的几个人,安布禄养老后,老满洲一系的佟佳·齐世武做刑部满人尚书,他和兵部尚书耿额,步兵统领托合齐,经常一起出去饮宴,还有其他二哥门下在京城的人,眼看着,是要给二哥‘黄袍加身’了。” 潇洒无法形容自己那一刻的心情。 刑部满人尚书、兵部尚书、步兵统领……这是要逼宫吗? 潇洒浑身的血液宛若被抽空一般,眼珠子直勾勾的,声音恍惚不可闻。 “……他们现在怎么样了?” “死了一半了。汗阿玛并没有深追究,二哥……”八贝勒感叹,“二哥还好。” 天黑了,哥几个出来酒楼。潇洒知道,四哥是最伤心的一个,只说:“四哥你放心。” 四贝勒哪里能放心:“十九弟,你要保重自己。你要是……四哥可怎么办?” “四哥放心。”潇洒一转头,望着担忧的哥哥们,保证道:“我不会闹起来。” 哥哥们哪里能放心?潇洒道:“我真不会闹起来,阿玛……身体很差了。十八哥还没好利索。” 一句话,要几个哥哥都是热泪滚滚而下。 潇洒没先回宫,而是运起来轻功,先去十三阿哥的府上,看望十三嫂嫂。 四福晋正安慰十三福晋,哄着孩子们去休息,因为他的出现,都吓了一跳。 “十九弟,你怎么来了?你快走。”十三福晋外套都没穿从里屋跑出来,一边哭一边拉着他朝外走:“十九弟,这里不是你应该来的地方,记得,千万不要来了。” 潇洒眼泪哗哗的:“十三嫂,我来看看你和侄子侄女们。” “看完了。赶紧回去。”四福晋顾不得擦眼泪,只嘱咐他:“千万不要闹脾气,记得好好照顾自己。” 潇洒一回头,几个侄子侄女都望着他“哇哇”地嚎着,潇洒更是伤心,只说:“我和侄子侄女们说几句话再走。” 几个小孩子一听,一起哭着朝他跑:“十九叔叔,十九叔叔。” 潇洒听了,一颗心碎成一片片,他记得弘皎和二妞妞,出生的时候他还抱着来着,潇洒搂着侄子侄女们,挨个哄着:“不怕不怕哦。你们的阿玛一定会没事的哦。不怕不怕。” “想阿玛,十九叔叔。” “十九叔叔也想你们的阿玛。十九叔叔明儿就去看望,不要怕哦。” 弘皎的两串眼泪挂在脸上,哭道:“十九叔叔,真的?” “真的。真的。” 潇洒哄着侄子侄女们去休息,找到府里的管家下人出来检查一番,威吓一顿,留给四嫂和十三嫂一人五万两银票,才是离开。 回了宫,去了毓庆宫看望二嫂。 二福晋一见到他,眼泪先下来,哭道:“十九弟,你怎么来了?你快回去,不要给人看见了。” 潇洒难过得紧,倔强道:“二嫂,我回来看看嫂嫂侄女侄子,如何怕别人知道?” 二福晋心里酸酸的,只哭着说:“十九弟,二嫂知道你的心意,你不用担心,宫里没有短着我们什么,皇上和皇太后都有嘱咐,下人们也不敢,你不要再来了,记得照顾好自己。” “二嫂你放心。二嫂不用担心弟弟。今天时间不早了,明天再来看望二嫂。” 二福晋感动于十九弟的心意,却也更担心牵连到他身上。可是潇洒的脾气是能劝得住吗?他在毓庆宫里四处转了转,叫来总管管事嬷嬷等人前来嘱咐一番,这才是稍稍放心。 -- 第331页 去东三所看看弘晳和弘晋,两个侄子都娶媳妇了,因为亲阿玛的事情,恐惧担忧,正一起抱头哭那,看见他来了,一起扑到他怀里,哭道:“十九叔。” “不怕不怕。”潇洒安慰侄子们,听到弘晳的孩子啼哭不止,弘晳的侧福晋抱着孩子满院子晃悠,孩子哭得都要没有力气哭了。弘晳又不敢喊太医,他自己给诊脉开了药方子,命令刘二去御药房拿药。 弘晳担心牵连到十九叔,阻止道:“孩子受了风,捂一捂出了汗,就好了。” 潇洒一瞪眼:“你是孩子?” “我……”弘晳吓得不敢说话,弘晋抱着十九叔的大腿哭道:“十九叔,您保重自己。” “我好着那。”潇洒生气,看向不动弹的刘二。 刘二简直要吓死了,听到他们阿哥回来了,却是不见人,却是到了这里。可他也阻止不了啊。 刘二结巴道:“……爷您放心,奴才一定给照顾好了,马上熄灯时间,您早点休息。” “知道~快去抓药。” “……嗻。” 刘二的一颗心里好似有十五六只水桶晃荡,小跑着去到御药房拿药,回来熬药,一抹脸,全是冷汗。 这个时候已经熄灯时间过了,可谁也不敢劝说十九阿哥。潇洒照顾孩子用了药,等到孩子睡着了,嘱咐弘晳:“看护好。这几天不能受凉。你和弘晋,是家里的主心骨,你们自己定不下来,孩子不是更害怕?” “十九叔,我们错了。” 哥俩低了头。潇洒看他们一眼,劝着道:“都不要怕。刘二你今晚上留在这里,吃的用的,内务府若是不经心,你去告诉我。” “爷您放心。”刘二赌咒发誓:“爷,奴才是您的眼珠子,长在这里。” 宫里的人,外头的人,都一样。太子被废了,弘晳和弘晋院子里的吃食估计难了,要吃好吃的,以前是宫人献媚地送上来,现在要自己花银子买。潇洒给刘二留下一万两银子,才是离开。 他也没回去自己的院子,而是去了皇上的乾清宫。九月初的夜晚,冷得很,风吹着天上一轮弯弯的月牙儿,东躲西藏,灰白灰白的躲在乌云后面,密密的星星奋力地发着光,也是照不亮这灰蒙蒙黑漆漆的天地。 皇上没睡,等着他那,苍老的面容在灯光下模糊不清。看见他进来暖阁,笑了笑。可这笑,笑得凄惨,笑得令人毛骨悚然。 潇洒默默地走上前来,抱住了皇上的手给他捂着。窗外,西北风骤然增强,带着刺骨的寒意,穿透窗棂,吹灭了蜡烛。黑暗中,皇上语带双关的说了一句:“九月的天真冷,说不定要变天呢!” * 潇洒在乾清宫守着皇上,等皇上睡着了,他快速洗漱沐浴泡药浴,在皇上的寝殿外间的小榻上休息。 第二天起来,皇上已经早起去处理政务了。他去毓庆宫看望二嫂和小侄子侄女,又到东三所去看了看,再去西三所看看三侄女。小三格格昨晚上都睡得晚,今天还没起来。他等着小三格格起来,叫来西三所的宫人们。 小三格格的奶嬷嬷见到十九阿哥,眼泪先出来:“十九阿哥,昨儿中午您派人送来的饭菜,格格很是喜欢吃。晚上还念着你,睡得晚了。” 奶嬷嬷一直哭,古往今来的大户人家都重视奶嬷嬷,无他,奶嬷嬷养着自己的孩子,你不重视,她们能尽心照顾孩子吗?也是因此很多奶嬷嬷都将小主子当成富贵的依靠,太子被废,影响巨大,她一个奶嬷嬷,为小三格格伤心,思及小三格格不能做公主的未来,也为自己伤心。 潇洒都知道。 昨天中午,他在宁寿宫陪着皇太后用膳,要人送来三份饭菜给小三格格,就是担心小三格格被慢待了,却是没想到,是真的。 他坐在椅子上,慢悠悠地喝茶,吓得西三所的宫人们都腿肚子打颤。 小三格格快速洗漱了起来,见到十九叔,眼泪哗啦啦的。 “十九叔。”小三格格低头一个劲地哭。 “不哭,也不要害怕。这是一万两银票和一些碎银子,你拿着,有什么想吃的,吩咐人去厨房。”潇洒从腰上解下来准备好的荷包,递给侄女,嘱咐道:“二嫂那里不用担心,皇上和皇太后吩咐了,没有人慢待。记得,自己照顾好自己。” “记得。谢谢十九叔。”小三格格伸手接过来荷包,又是哭。“十九叔,阿玛……” “你四叔看着,衣食都不用担心。” “侄女知道。谢谢十九叔叔。十九叔,您保重自己。” 潇洒在宫里转一圈,到宁寿宫给皇太后请安,用了早膳。皇太后担心道:“不要气到你汗阿玛,他身体不好。” 潇洒的一滴眼泪落在牛奶里,嬉笑道:“祖母,阿玛一顿两个烧饼那,您放心。” “那我就放心了。”皇太后瞧的小俊模样,满是骄傲:“越长越好看了。穿着蓝衣服,跟穿着蓝天白云一样。这次选秀,祖母给你留意着,一定要好看的,要我们的小胤禝喜欢的。” 潇洒瞪大眼睛:“祖母,我才十二岁。祖母,我还是一个小宝宝。” “你还是一个小宝宝?”皇太后乐了,“好~~你还是一个小宝宝。祖母看哪家的女娃子好看,给你留着,等你长大,女娃子也长大了。” 潇洒着急:“那祖母,要是越长越不好看那?” -- 第332页 “那怎么可能?女大十八变,越变越好看。” “可能,可能,祖母。”潇洒抱着祖母的胳膊撒娇:“祖母,这次选秀不要。祖母等潇洒长大。” “好~等你长大。” 皇太后眉眼笑着,皇太后琢磨着,十二岁确实不大,从皇上起,到几个孙子,基本都是到十七八岁,生的孩子才是养住了。 皇太后不放心地叮嘱道:“在外头见到女孩子,可要记得目不斜视。要喜欢谁来告诉祖母,我们不兴乱来的,知道不?家世只要清白就成,可不能” “祖母放心。” 潇洒自觉,他是一个道士,道士怎么能娶媳妇那?可是他也知道,皇上、皇太后……所有人都等着他长大娶媳妇。他姥爷和姥姥临终的时候,还在念念不忘,说看不到他娶媳妇的那一天了。 潇洒也不和他们争执,只想长辈们开开心心的,安度晚年。 潇洒去南书房,找到皇上。 “要去看二哥和十三哥。” “去吧。张五哥,你带着十九阿哥去。” 皇上挥挥手,不想再搭理他。 潇洒注意到,皇上的身边多了一个侍卫,张五哥?汉人? 这几年他呆在北京的时候只有一半,很多事情都不知道,也没多问。 “谢谢皇上。”潇洒给皇上抱拳行礼,和南书房起立的大臣们道别,领着张五哥出了宫门。 昨天,皇上回到北京,命继续圈禁废太子。又命皇四子胤禛与皇长子胤禔共同看守。当天下午,召集诸王、贝勒等副都统以上大臣、九卿、詹事、科道官员等于午门内,宣谕拘执皇太子胤礽之事。 潇洒带着人来到上驷院,看守的人见到十九阿哥,又见到皇上的亲卫张五哥,苦笑着:“十九爷,我们也是差事在身。十九爷,我们对两位皇子没有一点不敬,真的,大爷和四爷看着那。” 潇洒点头,示意阿尔萨兰:“去买了酒菜,你们一起喝酒等着。” 阿尔萨兰:“遵令。” 看守的侍卫们忙着弯腰行礼:“谢谢十九爷。” 潇洒挥挥手,进去那道代表圈禁的毡帷,一眼看到偌大的空地中,二哥孤孤单单的一个人,盘坐在地上,闭眼打坐的身影。 身上不再有珠玉配饰,也没有太子袍服,普通人的打扮,头发披散着没梳洗,看着脸上的脏污,也是几天没有洗漱了。 精神气也没了一半了,整个人萎靡着,宛若身上压着一座沉沉的大山,压的他整个人缩成一团也躲不开。 潇洒看着,实在难受得紧。他慢慢走进,蹲在二哥的身边,轻轻唤一声:“二哥。” 二皇子慢慢睁开眼睛,看见是他,浅浅地笑了笑:“十九弟,你回来了。” “二哥?”潇洒轻轻眨眼,眨去眼里的泪水。 “别哭。”二皇子道,“这是二哥自己选的道路。” 潇洒低声道:“二哥,我听哥哥们说了一些,不明白。昨天和今天都去看了二嫂和侄子侄女们,他们都很好,二哥不用担心。皇上和祖母都吩咐人,不得怠慢了。” “去看你十三嫂了吗?” “看了,留给四嫂和十三嫂五万两银子。四哥在积极地要救二哥和十三哥出去。” “你四哥家和十三哥家里,都穷得很,这番变故,不知道怎么熬过去。……给了银子就好。……经常去看看。” “我知道,二哥放心。” “待会儿去看看你十三哥,以后都不要来了。”二皇子不放心他的脾气,“也不要和皇上闹起来,……这事情,太复杂。你四哥一个人在外面,要他折腾吧,锻炼锻炼也好。” 沉默蔓延在兄弟之间。潇洒倔强着,执意要一个答案:就凭二哥的实力和能力,他要解决下面的人的问题,完全可以,为什么要走到这一步? 二皇子望着他天真烂漫的面堂,长长地叹口气:“十九弟长大了。” “二哥?” 少年郞的眼睛,像天空一般的清澈,像海一般深沉,黎明和黄昏,光明和阴影,都在这里自由嬉戏。没有波浪,宛若一汪湖水眏亮初秋的树林。 要二皇子感觉,他浑浊的眼神,只要看着他这平静的湖面,也会和落叶一样哭泣。 问道:“之前十九弟和二哥打坐念经,《道德经》中有一句:‘不尚贤,使民不争;不贵难得之货,使民不为盗;不见可欲,使民心不乱。是以圣人之治,虚其心,实其腹,弱其志,强其骨。常使民无知无欲。使夫智者不敢为也。为无为,则无不治。’何解?” 潇洒:“‘下皆知美之为美,斯不恶已;都知道善之所以是善,斯不善已。’而金钱和权利所有者,是要极力做到‘尚贤使民争,贵难得之货使民为盗,见可欲使民心乱……’世界万物,开始分类,分类的同时,就会分出一个高级和低级,比如宝石是高级的,昂贵的,稀有的。人们自然就会追捧追求,追捧的过程中,有的人没有钱能买到它,所以会杀人抢劫,来获得高价值的宝石。但实际是宝石也只是石头,亮晶晶的石头。达官贵人,普通百姓,犯罪小偷,两军战争,都去争夺这个人们在共识上,达成一致的珍贵之物。而有高级的东西就必然有低级的东西,绿叶衬红花,泥巴对比宝石。人们讨厌做绿叶,讨厌低级的东西,不愿意做低级的事物,人都说农民老土,形象不好,贫贱,低级,当大官大商人,高级,有面子,有身份,别人都蜂拥而至的毕恭毕敬,争着做大官做大商人,都去维护这个大官大商人的体面,贬低农人,分一个三六九等,二哥……”潇洒唤一声,望着二哥,眼巴巴地等着答案。 -- 第333页 二皇子笑了笑:“‘万物作焉而不辞’,万物本应都是在做自己,在自己生长,夫物芸芸,各复归其根。可是普通人,哪个不是为了两斗米折腰?一辈子为了衣食生存挣扎?二哥是皇家人,二哥很幸运。二哥不缺钱,不用担心衣食住行,二哥有皇上的精心教导,不被世人的思绪左右,有自己的独立想法,有一个自我,二哥想做一个好儿子,想要一个好父亲……” 二皇子苦笑:“二哥贪心了。自从金钱权利被发明出来,三六九等被划分出来,谁可以逃得开这争斗?可是二哥偏偏清醒地贪心了,可是二哥也是生活在这个世界上的人一个,被环境左右,不进则退。……十九弟,二哥自己选择了退。” “潇洒不明白。二哥,皇上老了,皇上牙疼,手抖,再不保养,会有中风。二哥退了,谁来帮皇上?二哥为什么是不进则退?二哥可以一直做太子,做太子不好吗?”潇洒的眼睛里有纯然的疑问。 “好~好~”二皇子面色哀戚,忍住那眼泪含在眼里,不落下来。“二哥以前痛苦于,天底下哪有四十年的太子?现在二哥觉得,做太子真好,四十年,五十年,六十年,真好。” “可是,十九弟,皇上还有多少时间?二哥想做一辈子的太子到老,这只是一个奢望。如今天下大变革,其实是天下大乱。保守派和改革派天天争斗,中立派上蹿下跳,你三哥身边的清流天天蹦跶,你八哥身边的汉人士绅们,满洲贵族们天天闹腾……皇上苦苦地维持一个平衡。十九弟……” 二皇子伸手摸摸十九弟剃掉的鬓角,哭着笑道:“二哥身边围着的人,也忍不住了,这些人大多都是为了从龙之功。……二哥打小跟着皇上学习,自然知道该怎么做,自从康熙四十七年南巡回来,二哥就一直在思考,怎么做一个好皇帝,怎么在这样的环境下做一个有为的皇帝,二哥想了这几年,发现,二哥可以做到,却不想去做了。” 二皇子的面容变为冷笑和嘲讽:“这个天底下,值得二哥去做一个好皇帝的几个人,不需要二哥做什么;不值得二哥呕心沥血的人,二哥不屑为之。” 潇洒抿着唇。 二哥起点高,人骄傲,明知道该怎么做,却不肯俯身弯了腰。 二哥在乎的几个人,谁会去要求必须做什么?只要二哥开心就好。 二哥不在乎的那些人,大清这一亿五千万的人,从来没有进去二哥的心。 二哥努力做一个好太子,只是为了做皇上眼里的好儿子,从来不是为了家国天下。在明白太子人选可以有其他后,他就不想做太子了。 潇洒抱着二哥,问他:“二哥开心吗?” 二皇子仰起头,好似这样,眼泪就会流到肚子里,他还是骄傲的他。 潇洒抱着二哥,默默地陪着他。 二皇子以为自己会开心,因为终于做了决定了不是吗? 可是……他终究是负了很多人。妻子……儿子……女儿……那么多出生入死跟着他的人……陪着他的十三阿哥,精心教导他的皇上。 潇洒记得哥哥们说的,十三哥为了给二哥求情,顶着皇上怒火滔天的压力,甚至说“皇上此举无情不慈……”十三哥那样孝顺皇上的人,这份兄弟情意,二哥一辈子也还不完。 皇上在念完废太子圣旨后,人伏地痛哭失声,直接晕了过去,然后就开始手抖不能写字,二哥又要怎么面对。 潇洒心里堵得慌,全大清的棉花都堵在他的胸口里。 可他不能给二哥再增加心理负担,他怕二哥要被这愧疚的大山,压垮了。 等到潇洒见到十三哥,张张嘴巴想说话,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喉咙失了声,要他只能默默地流泪。 十三阿哥胡子拉碴的,衣衫凌乱脏污,蹲在墙角吹着风,看着太阳。 十三阿哥抱着十九弟,自嘲地笑:“十三哥是不是很傻?” 潇洒默默地摇头。 “十三哥冒着被砍头的危险,一家老小被圈禁的危险,对着最崇拜的汗阿玛说着大逆不道的话,……给他求情,……”却是他自己故意的,他不想做太子了。 潇洒抱紧了十三哥,呜咽地哭着。 十三阿哥抱着十九弟,虎目落泪,哀莫大过心死。 潇洒哭道:“十三哥不傻,十三哥不傻。十三哥,如果我在,我也会拼命和皇上求情。十三哥,天底下哪有因为做儿子的,偷看父亲几眼,就犯了法那?十三哥,皇上是坏皇上。” 十三阿哥痴痴地笑,一滴眼泪落在弟弟的肩膀上。 二哥犯傻,皇上不知道吗?为什么不骂醒二哥却要借此机会废了二哥?这是要十三阿哥更不能接受的地方。可他不能和十九弟说。 “去看了你二嫂和十三嫂了吗?” “去了。”潇洒哽咽着:“四嫂陪着十三嫂,潇洒给了四嫂和十三嫂银子。皇上和祖母吩咐下去,宫里人不敢慢待二嫂。弘晳侄子的孩子病了,潇洒给治了,命令刘二跟在东三所看顾。” “给了银子就好,以后不要去了。也不要来这里了,记得?” 潇洒猛地摇头,泪如泉涌。 二哥在深夜里划开皇上的帐篷,偷看皇上,因为他临着要做决定,内心悲痛过大承受不住,也担心以后再也见不到皇上了,想要多看两眼。 皇上知道这份心思,一个私窥帝帐的罪名废了太子,皇上心里的痛苦可想而知。 -- 第334页 十三哥如今知道二哥的心思,内心的痛苦和愤怒又该怎么释放? 四哥还在外面,一直在想方设法地救他们出去。 而他能做什么那? 潇洒抱着十三哥嚎啕大哭,哭得好似一个小孩子。 十三阿哥要他哭得,心里的痛苦反而少了一点,好似十九弟代替他哭出来一般。 他呆呆地看着,突然摘下弟弟的帽子,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新剃头的青瓜脑门,心里一震悲伤涌上来,要他心痛如绞。 这么倔强的十九弟剃头了,是因为皇太后和皇上的时间,都不多了吗? 十三阿哥问不出来,只抱着十九弟,默默地流泪。 皇上亲撰告祭文,在回京的第三天,告祭天地、太庙、社稷。将废皇太子胤礽幽禁到宫里西华门的咸安宫,其家眷暂时还是住在宫里,等宫外的府邸修建好以后搬出去。 十三阿哥被圈禁到宗人府。 潇洒在给十八阿哥诊脉回来后,去看望二嫂。二福晋招呼他用茶,面容平静:“判决下来,二嫂倒是死了心了。” “二嫂,你知道……”潇洒望着二嫂,端不住手里的茶杯。 “你二哥心里的想法,我多少知道一点。”二福晋举着手帕轻轻擦拭眼角的泪水,“你二哥既然走了这一步,就不能回头了。我只希望,他平平安安的,安养晚年。” “二嫂!”潇洒张大了嘴巴,却一个字也不能说。 二福晋苦笑,关心道:“十九弟,你二哥就这样了。其他的皇子阿哥……十九弟,照顾好自己,其他的都不要管。” 潇洒答应道:“二嫂放心。” 潇洒出宫去看望了十三嫂,担心几个年幼的侄子侄女受此打击,移了性情,领着他们读书,午休前讲睡前故事,在家里练功夫…… 中午到四哥府上的时候,面对府里的压抑气氛,眼见四哥阴沉着一张阎王脸,跟谁都欠他几百万银子不还似得,忍不住和四嫂吐糟:“四嫂,四哥天天这样肚子不舒服?” 四福晋喷笑出来,瞧着四贝勒黑掉的脸,笑道:“你四哥这几年身体养好了,胃口也好了,想吃肉,又念着吃素,天天自己闹腾自己,可不是肚子不舒服?” 四贝勒一瞪眼:“十九弟和四哥来书房。福晋去厨房看看,整几个十九弟爱吃的菜来。” “好嘞。马上就去。”四福晋转头看着十九弟:“十九弟这里坐着,四嫂给你做好吃的去。” “谢谢四嫂。” 哥俩来到外书房,四贝勒问:“你是十三哥家里看过了,还好吗?” “挺好。十三嫂很坚强,打理的府上很好。”潇洒坐下来,自己拿着小榔头敲核桃,慢悠悠地说道:“我就担心几个侄子侄女,跟着担惊受怕的。二哥家里的几个侄子侄女也是。弘晳的孩子病了,都不敢去请太医。” “……宫里的事情,十九弟方便,照看一二。但要注意,先照顾好自己,不要惹皇上生气。”四贝勒瞪一眼心大脾气大的弟弟,紧紧地皱眉,“昨儿晚上你四嫂说,要不要接弘暾和二妞妞来家里住,四哥和你四嫂都担心,孩子离开母亲,更害怕。” 潇洒迷糊:“四哥和四嫂,问问十三嫂,和侄子侄女自己的想法。”潇洒的宗旨都是,谁的事情问谁,不替人拿主意。 但四贝勒另有理由:“侄子侄女都是小孩子,哪里有什么想法?你十三嫂生怕打扰我们,哪里会说好?可你十三哥不在府里,孩子多,哪里照顾的过来?谁有个头疼脑热的,都没人去请太医。”四贝勒习惯了自己替所有人都想好,拿好主意。 潇洒和四哥说不通,四福晋领着人送上来饭菜,哥俩边吃边聊,一起商议怎么营救二皇子和十三皇子。 下午潇洒去看望小舅母,表哥表姐。又去许家看望归来的姨姨和姨夫,亲人们都告诉他“只管孝顺皇上和皇太后,保持兄友弟恭……”他都答应着。 傍晚回宫,遇到林御史几个人,也都是悄悄地劝着他:“只管孝顺皇上和皇太后,兄友弟恭……”他还是答应着。 又遇到太子的老师王剡,老态龙钟满脸泪水的样子,一看就是刚从乾清宫出来,给二哥求情要皇上给骂了。 还遇到一直在家里休养的国舅佟国维,以及皇上的表弟隆科多,叔侄两个一起去见皇上。 潇洒进来乾清宫,脱了靴子,坐到皇上对面的炕上,一年吃着点心零嘴儿,一边听他们说话。 原来这次皇上在木兰大发怒,不光命人打了表哥鄂伦岱的鞭子,还骂了表弟法海一顿:法海是十三阿哥的老师,皇上骂法海没有教导好十三阿哥,卸了他的官职,命其在家里闭门思过。 可到底这是皇上的母家,皇上顾念着,这是要提拔起来隆科多了。 等到佟国维、隆科多都退下去,皇上瞅着他,很是没有好声气:“见天儿朝外跑。今天去了哪里?” 潇洒望着皇上,一个愣神。 皇上脸上的胡须,也有几根白的了。 潇洒眨眼,道:“去十三哥家里看几个侄子侄女。去四哥家里找四哥四嫂。四哥和四嫂说,要接弘暾和二妞妞养着,担心他们离开母亲更是害怕。又去看望小舅母,看望姨姨和姨夫。” 皇上眉心一皱,十三福晋身孕不满三个月,正是养胎的时候,身边还有一个将将一岁半的弘皎,确实没有心力照顾弘暾和二妞妞。 -- 第335页 “这个事情,汗阿玛会考虑。你十三哥精神怎么样?” “十三哥很伤心。” 皇上一声冷哼:“你十三哥,对谁都是这样侠义,大街上的乞丐,扫大街的婆子,军队里烧火养马的小兵……都能是他的朋友。他的世界里没有高低贵贱,只有侠义。这次也是一个教训,磨磨他冲动的性子。” 十三阿哥是因为四贝勒,才变成太子一系的人。但他是耿直的侠义性格,既然跟着太子了,太子给他庇护了,他就努力报答。 却是一朝,伤的透彻。 皇上对此看的很是透彻。 潇洒抿唇:皇上要关着十三哥很久? 潇洒生气了,俊秀的眉毛一挑:“皇上,十三哥喜动的人,被这样关着哪里不能去不能动弹,人憋屈,身体也会不好的。皇上,十三哥之前因为打仗,腿上受了伤,最是不能受寒的,马上天气越发冷了,皇上,您不能老关着十三哥。” “不吃点苦头,他能学到教训?”皇上黑着脸,站起来活动手脚。潇洒端着一碗奶汤用着,待要继续给求情,小太监来报,大郡王求见。 皇上瞬间面无表情:“去见你二哥,他和你说了你大哥了吗?” “说了,二哥说大哥太莽撞。还说‘罢了,说了你也不会听,只记得,什么都不要掺和。’” “明白了吗?” “明白又不明白。”潇洒迷糊,“我以为皇上废了二哥的太子之位,打破朝堂平衡,要构建新的平衡,也要打压大哥了。可二哥的表情,好像又不是这样。四哥说,皇上最近对大哥夸个不停,昨天早朝上又夸了。” 难道要册封大哥做太子? 可,看着皇上的表情,也不像啊。 皇上道:“你且看着,你大哥最近就差一个翅膀飞上天做玉帝了,汗阿玛就给了他这个翅膀,看他到底要做什么。魏珠,宣大郡王进来。” 小太监出去通报。不一会儿,大郡王的身影出现。潇洒正吃着萨其玛,“咔嚓”一声脆响响遍整个暖阁。 望着大郡王意气风发的身姿步伐,打千儿请安的声音都飘起来的要上天,瞪大了眼睛。 大郡王满脸满身的志满意得,四十年的憋屈疏散,畅快至极:皇上不是因为汉人讲究嫡出庶出,册封太子的吗?汉人也讲究长幼有序啊,如今唯一的嫡子被废了,这不就他这个长子了?就是按照子以母贵母以子贵来论,他的母家地位也不低的,他还有军功,他还是郡王,他完全当得! 大郡王在心里给自己打气一番,抬头挺胸,看一眼十九弟,笑道:“十九弟,大哥和汗阿玛说正事,你先出去玩儿去。” 潇洒:“好哦。” 说着话,翻身下了炕,自己穿上靴子,打起来帘子出来暖阁。 大郡王目视皇上,说道:“汗阿玛,如今朝堂形势大变,有人趁乱生事,尤其太子旧人。汗阿玛仁慈,然废太子留着于情势大不利,……”顿了顿,一咬牙,“今若欲诛胤礽,不必出自汗阿玛之手。儿臣愿给汗阿玛分忧!然胤礽是儿臣的兄弟,儿臣不忍,十九弟必然伤心。国家需要储君,汗阿玛,请您册封儿臣为太子吧!” 皇上呆了片刻,脑袋里“嗡嗡”的针扎的一样疼,为老大后半句那声“兄弟”! 潇洒在外头偷听,嘴巴张大:大哥勇敢! 作者有话说: 痄腮,类似腮腺炎哈。 第72章 正文完结 大郡王很勇敢。 大郡王也很有原则和情意。 他本身和废太子没有什么兄弟感觉, 争斗这么多年,类似仇人差不多。如果皇上要对废太子动手,担心留下一个“杀子”的狠毒名声, 他可以代劳, 他不怕“杀兄”的名声。但他出于同为兄弟的血缘, 知道若是废太子被杀,十九弟会伤心,他不忍心。 就和他照顾小舅子, 宁愿代替小舅子挨打一样。有感情就是有感情,没有感情他也不装。 大郡王就是这样一个,耿直不作伪的人。 此时此刻, 大郡王满怀期待地望着皇上,就感觉外头秋高气爽, 心里头神清气爽, 暖阁里袅袅燃烧的龙涎香, 也是那样的好闻。炕几上的萨其玛、糖炒栗子……的香气入鼻腔,大郡王的面孔发亮, 棱角分明的脸孔, 魁梧的身形笔直。 宫人们呼吸都不敢了。 潇洒也等着皇上的反应。 皇上的目光,沉沉地落在大儿子的身上。 依照皇上之前对这个儿子的了解,他大多只会说出来前一句话, 杀了废太子。 皇上的目光转到窗外, 打着花骨朵的桂花树,花坛里盛开的各色菊花,夕阳下打扫浇水说话……的太监宫女们。 “你要做太子?”皇上一开口, 人完全冷静下来。 “是。汗阿玛。”大郡王因为皇上的话, 以为有了希望, 面露喜色。 皇上目光一闪,接着问:“说说看,你对‘太子’的了解,你打算怎么做‘太子’。就依照刑部之前的一个案子吧。太原奇案,听说了吗?” “儿臣听人说了一嘴,并不了解。”大郡王对这些事情不感兴趣,最近刑部议论纷纷的一个案子,他一点也没关注。 皇上道:“魏珠,说给大郡王听听。” 魏珠简直要吓昏过去,他秉承梁九功的策略,除了对十九阿哥亲近着,对哪一个皇子都是不得罪的,更不敢牵扯进争斗当中。 -- 第336页 魏珠脸白生生的,却不得不将事情一一道来,声音极力克制还是哆嗦着,倒是很符合说案子的恐惧感。 话说,山西太原有个富商人称张百万,因嫌弃穷女婿曹文璜,将二女儿玉珠另许给一家姓姚的。却不想二女儿玉珠喜欢曹文璜不爱钱,与曹文璜私奔,去投靠曹家故交交城县令的陈砥节。 二人出城前在一家豆腐店歇息,豆腐店莫老汉父女同情他们的遭遇,认为他们是一对有情人,大方地将自家毛驴借了他们。 第二天,张百万找不到人,就认为二女儿跑到了大女儿家,带领家人前往大女儿金珠家找人,怀疑她藏身于衣柜中,一搜查,谁知道衣柜里有个和尚!这等丑事,却是自己的女儿,那当然要护着啊。 于是他们干脆把衣柜抬走,哪想到衣柜里的和尚却闷晕了。回到自家,为了掩饰大女儿的偷情行为,为了掩饰二女儿私奔的不雅名声,张百万谎称二女儿暴病身亡,为和尚穿上嫁衣置于灵房。 却不防半夜里,和尚醒了,逃走了!他也到了豆腐店! 和尚在莫老汉家用嫁衣换了一身普通衣服走了!途中,下半身再度兴奋,调戏一早起的妇女,被其丈夫吴屠户杀死,尸体被扔到井里。 和尚命案和张家走尸案,一下轰动全城,阳曲县令杨重民开堂公审,有多管闲事的,和莫老汉有小仇小怨的,齐齐指认和尚所穿为莫老汉衣物。 急欲结案立功的县令杨重民,不管三七二十认定莫老汉为凶犯,莫老汉屈打成招,因为是人命案子,案情一层层上报,山西巡抚汪孝祥一看,这案子不对啊,人证物证杀人动机都不对,压着案子不给结案,命令重新审。 却不想,案子早有了新案情。 当日吴屠户杀人后,迁居晋祠,和二小姐私奔的曹文璜回太原时途经吴屠户的家,酒后失言的吴屠户吐露了他杀害和尚的秘密。 几天后,曹文璜从交城回太原还驴,知道老汉被抓,去衙门为莫老汉申诉,县令杨重民对冤情有所察觉,但害怕暴露自己严刑逼供草菅人命,而将曹文璜冤为同谋。 二小姐玉珠的丫环秀香,在探监时得悉全部案情之后,一方面请求晋祠保长监视吴屠户,另一方面赶赴交城寻找玉珠。 二小姐哭着回家找亲爹。亲爹张百万托人花银子打点。恰好刚从交城县令提升为山西提刑按察司陈砥节,赴任太原。 陈砥节是汪孝祥举荐提拔的官儿,为人清正有能力。于是,此案真相大白,莫老汉和曹文璜无罪释放。 本来皆大欢喜了。可是,面对阳曲县令杨重民,杀人的吴屠户,该怎么判决,各种说法不一。 汪孝祥在山西改革,守着遍地金山一般的煤矿,硬是不徇私枉法,老百姓心服口服拍手叫好,却是几乎得罪了满朝官员全大清的富商。 而这位杨重民,他也不是一个简单的县令,他在京城有恩师,在各地方有同年,亲友,和他有关系的人告状或者求情的,到皇上跟前,说汪孝祥不通人情,苛责下属。 还说此案疑点重重,汪孝祥为了博民心,故意说莫老汉和曹文璜无罪,吴屠户杀人后那么巧遇到曹文璜?那曹文璜带着女子私奔,当是大罪……纷纷要求刑部主审。 皇上问:“你认为,此案怎么判?怎么审?” 这哪里是审案子?这是要审问山西巡抚汪孝祥啊。 大郡王怒道:“汗阿玛,这些人为了一己私利颠倒黑白,只当严惩。” 皇上点头:“严惩了这些人,你认为那些保守派们会怎么做?中原人都认为私奔违背礼法,这样私奔男子的话不可信,你要怎么处理?” 大郡王:“……” 大郡王在苦思冥想,外头蹲窗户底下偷听的潇洒,愤怒了。 他才不管什么朝堂平衡,民心官心的,有人欺负他小舅舅了,他当然要帮小舅舅。 潇洒蹲在窗户底下,恰一支花坛里的草棒含在嘴里,慢悠悠的,也开始想办法。 暖阁里头,大郡王不敢信:“汗阿玛,难道就不管他们吗?任由他们闹腾?” “当然要管。”皇上冷哼一声,“但是,要怎么管,你好好想想。这个案子该怎么判决,你也要好好想想。从明天起,你来乾清宫,帮朕批复折子,去南书房商议事情。朕给你三天时间,你写一个做太子的章程上来。” 大郡王傻眼了。 “汗阿玛,胤礽当年做太子,也没有这些要求?” “胤礽当年是两岁,你是几岁?” “……” 大郡王来到乾清宫时候的意气风发,荡然无存。 大郡王平生最烦谁和他掉书袋子,最没有耐心和官员们耍心眼子,斗嘴皮子。几次陪同兄弟们监国,都是弟弟们处理各种文书折子的事务:谁诬告谁了,谁和谁争一个空缺了,哪国使节来了要招待了…… 前户部尚书王鸿绪进《明史列传》二百八十卷,江南官员纷纷抗议,说这书的作者署名有问题,至今还在闹。 礼部制定大清国乐新曲,再一次提及已逝的太皇太后的墓葬之事。 三郡王胤祉等以御制《律吕正义》,清流们纷纷夸赞,满洲贵族们比如阿灵阿就说,这是哗众取宠,花费五十万两银子,于国无益……两方人闹到皇上跟前,皇上必须给裁决。 ………… -- 第337页 一桩一件的,天天忙不完的琐碎事情。 大郡王一想起来,就大为头疼。 更何况,现在和以前还不一样了,现在大清国路好了,两轮车方便了,红薯和玉米大量种植养活人多了,花菜辣椒等等蔬菜的种植要人吃饭更香了,人手里有了闲钱,要供孩子读书,要做工赚银子,要流动……事情也不同于以往的朝代了,也没多少经验可以借鉴了。 汪孝祥去山西搞改革,是情势所逼迫。汪孝祥被朝野攻讦,也是情势,朝廷要怎么处理此事?皇上要怎么裁决? 大郡王迈着重重的步子,一步一步地出来乾清宫,越想越烦闷,气得伸手捂着脑袋。 他宁可去和敌人两军打仗,打个一天一夜的,也不想管朝堂上的事情。 无他,两军打仗,你的敌人你知道啊,你怎么用三十六计都成。下面谁犯了军法,该打板子打板子,该罚就罚,该原谅就原谅。 可这朝堂上,官官相护的,盘根结错的,就一个一目了然的案子,也能被牵扯进来,折腾成这样。 大郡王苦恼的背影看不见了,潇洒从窗户里翻进来,脱了靴子爬到炕上,看一眼恨不得晕过去的宫人们,瞅着皇上。 皇上笑道:“都下去吧。” 魏珠眼泪“刷”地出来了,领着几个小太监磕头道:“谢谢主子爷,谢谢十九阿哥。” 哭着退了下去。 皇上无奈:“跟在朕身边的人,有的想找好下家,有的被金钱美人诱惑着,和朝臣后宫有了联系……之前你二哥的人,还去拉拢梁九功。你九哥,也去拉拢梁九功……” 潇洒沉默一会儿,眉眼间有一抹慈悲,剥了一个栗子给皇上,嬉笑道:“皇上,您大度能容,不要和他们一般见识。” 皇上笑着摇摇头,吃了栗子,顿了一下,感叹道:“……你大哥,要朕震惊。可他……真不是这块料。他下面的人,文官是靠你八哥,你九哥和十哥支持他,也是靠你八哥。即使是军队里,现在你八哥也伸了手……” 说着话,皇上再次摇头。 潇洒挠头,实话实说道:“皇上,大哥勇气可嘉,您应该真心地夸一夸。” “至于大哥现在处在风头上下不来,……”他眼神一闪,欢喜道:“皇上,你不如要大哥和二哥一起出海玩玩吧。出海玩个二十年的,这事情就过了。” 皇上:“!!” 伸手一拍熊孩子的肩膀,皇上怒道:“出海哪里是玩玩的?” “就当是玩玩。”潇洒极力劝说皇上:“皇上您看,大清现在陆地上的敌人,有沙俄,准格尔,还有南边的缅甸和交趾,云贵也要好好管理一番。朝鲜和大清阳奉阴违的,日本和大清连面子情也没有。皇上,俗话说,远交近攻,姨夫许嘉俊出海一趟,不是说西洋的强国都想和大清联合?” “一个做东方霸主,一个做西方霸主。欧洲人发现美洲大陆,在美洲挖着金山银山的,运来大清买我们的粮食丝绸,要我们的银子一个劲地贬值,皇上,海外地盘我们也要关注。” 小少年的眼睛清亮清亮的,那是对外面世界的向往,对多姿多彩的未来的期待。 皇上笑了笑:“说的很有道理。为什么是你大哥和二哥?当年明成祖朱棣派人出海,都是派的宦官。你就不怕你大哥和你二哥,到了外面,建立自己的国家?” “皇上,大哥和二哥要是有如此能力,这是大好事情哦。”潇洒忽闪忽闪大眼睛,黑白分明地映照出皇上的龙脸,“皇上,这不就是开疆拓土了?就算那国家不并入大清,那也是好事啊,就当是皇上分封了。” 皇上:“!!!” 皇上黑脸,气汹汹地问:“兄弟齐心,其利断金。当年成吉思汗分封儿子们,导致大帝国四分五裂。后来北元朝廷再次分封儿子们,导致北元再一次分裂。这是教训。” 潇洒不乐意了:“皇上,那些地方,和大清隔着大海洋,您打下来了,也管不了。分封是好办法。当年成吉思汗分封儿子们,那是因为帝国太大了。皇上,现在大清还没有当年成吉思汗的地盘一半大哦。” 皇上一口气噎住。 潇洒还有话说:“皇上您在几个哥哥之间纠结,其实就是,哥哥们都太好了,您才为难怎么选择。皇上,您这样甜蜜的烦恼,是多少帝王做梦都没有的。皇上,您现在不想一个好办法,要哥哥们斗起来,祖宗们和后人们知道了,不知道多心痛。将来的帝王如果和您一样好儿子多,可能就不敢培养了,亲自挨个打压。” “到时候想做太上皇,却没有一个能继位的哦。瘸子里选一个将军,断送大清江山哦。” 皇上直勾勾地看着熊孩子,一口气没上来,直咳嗽。 潇洒起身给皇上顺着背,皇上摆摆手,叹气道:“你姥爷,当年也劝说朕。” “有这么多好儿子,是朕的福气啊。”皇上接过来茶杯,用一口茶,满腹心事的样子。 潇洒放好茶杯,眼巴巴地望着皇上:“要打击小舅舅的人,是不是有和三哥和八哥关系好的?” 皇上点头:“你有好办法?” “要八哥去刑部协助审理这个案子,再装吐血一次哦。皇上。” 皇上:“……” 皇上捏着小瓷碟子里儿子剥出来的栗子,懒洋洋地问:“……你三哥那里?” -- 第338页 “四哥说三哥最近也有点飘了啊。皇上。”潇洒一点也不心疼三哥,大眼睛一闪小主意就出来,“皇上给三哥一个机会飞上天,训斥三哥一顿,要那些天天正事情不做,就耍嘴皮子修书的清流们,也感受一番雷霆之威。” 皇上乐了:“呵呵。清流们不修书,难道要他们去当差?朕可不敢用这些书呆子~~” “皇上,他们有用处啊。现在不是各地方办学,都需要老师吗?小舅舅在信里就说,山西人识字的太少了,皇上,您将他们送到山西广西的,要他们教化世人去。” 皇上:“……” 皇上心想:这熊孩子怎么越长越像朕那?这主意妙的,一般人真想不出来。 潇洒高兴道:“皇上,这主意好吧?”说着话,他手上还动个不停,殷勤地给皇上按摩肩膀。 皇上闭上眼睛享受着,慢吞吞的一句:“还行。朕还需要思考。” “皇上,潇洒不办差,可能主意不够圆满,皇上和大臣们商议商议。现在朝廷和百姓都需要读书人啊,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就指望他们了啊,他们责任重大啊。” 皇上:“……” 不错,还知道给按一个名头。皇上心里满意,肩膀上劳累一天的酸疼消去,皇上安心享受儿子的孝顺。 八贝勒府里,八贝勒听完口谕,简直惊呆了。 “魏管事,皇上要我去刑部协助审理山西的案子?”八贝勒愣愣地对着皇宫的方向鞠躬行礼,怀疑自己的耳朵。 “正是。”魏珠一副亲切且保持距离的笑容,微微鞠躬道:“八爷,奴才给您恭喜了。讨个赏钱哈……” 八贝勒忙朝身后吩咐着:“来人,取一百两银子来。魏管事,你知道,我这是穷阿哥,这点银子,让你见笑了。请到里边,吃茶休息。府里新近研究一个水烟味道,魏管事来吸两口?” “奴才谢赏。茶和水烟,奴才心领了,在这里谢过八爷了。”魏珠亲近地笑着,“还得赶快回去复命那,奴才就先告辞了。” 魏珠骑着两轮车离开了,八贝勒回到书房,望着正在吸水烟的九弟和十弟,心事沉重地说:“刚汗阿玛命令我去刑部,协助审理山西的案子。” 书房里两张吸水烟的罗汉床,九阿哥和十阿哥正在一张床上吞云吐雾,听到八贝勒的话,十阿哥的二百五脾气登时上来了,放下手里的烟锅子就喷话儿。 “汗阿玛要八哥去协助审理,这不是故意为难八哥吗?谁不知道那案子的底细?之前四哥在黄河和沿海杀了那么多我们的门人,现在汗阿玛要我们自己杀自己人不成……” 他这正激昂慷慨地说呢,八贝勒却突然厉声制止了他:“十弟呀,即使这是八哥府里,你也不能嘴里一点没遮拦,乱说一通。你看看现在都什么时候,八哥只求你们平平安安的。” 十阿哥一个激灵,哦,对了,现在四九城的老百姓开开心心地准备过节,朝堂上风声鹤唳草木皆兵暗潮汹涌的,都怕不能过上今年的春节了。 十阿哥不言声了,他可不想去宗人府蹲着。 九阿哥却放下水烟袋,一边思索,一边慢慢地说:“这事情,看着是一桩难事,可也是一个办差的机会。汗阿玛将山西的案子交给八哥,也是信任八哥。刑部这几年一直是太子的地盘,郭琇这几年一直着手改革,张五哥的案子后,汗阿玛一直要进一步整肃刑狱之事……” 八贝勒脸上的表情放松一些。十阿哥思及那是十九弟的小舅舅,嘟囔道:“八哥交好的那些人,适当清理一番也好,疯狗一样逮住机会就咬人,大清谁不知道山西牵扯的利益大,可他们这吃相也太难看了。” “吃相不难看,何以追求利益升官发财?”八贝勒笑了笑,心里有了主意,人完全放松下来,躺到另外一张罗汉床上,用火石点燃了一个纸片,引燃水烟锅子里的烟叶,享受地吸了一口,吐出来一团云雾,笑容温和:“汗阿玛查出来福寿gao会使得人上瘾后,都不敢直接告知世人,另外用名义禁止福寿gao进口,却还是有不少人走私……” 九贝勒取笑道:“告诉天下人福寿gao会使得人上瘾,不知道有多少人参与进来走私……英吉利不能朝大清出口福寿gao,从大清赚的银子少了一笔,去年不还派使节来大清抗议?那福寿gao有好处不假,那坏处,英吉利人能一点不知道?” 十阿哥一脸不屑:“八哥、九哥,要说这个福寿gao,我知道一点。英吉利的穷人有病了也没钱治病,也不敢治病,一治病就不能做工,家里没有收入,还怎么过日子?穷人家中常备福寿gao,发烧感冒,头疼脑热,呕吐腹泻,失眠多梦……全靠它止痛,家里孩子哭闹,没有时间哄着,给孩子也喂福寿gao……贵族知道这药物有毒,可还是上瘾了,还以吸食为荣耀,伦敦到处都是高级烟馆,跟我们这里的酒楼差不多。” “说起来,这东印度公司受到英国国王管制,即使打着法兰西国旗朝大清走私,也是收敛很多。”九阿哥眼睛一眯,“最防不胜防的是英吉利的犹太商人和大清商人。” “商人只要赚银子,什么都做。”八贝勒一点不奇怪,“去年四哥在沿海杀罚的一批官商,现在沿海不少人还在骂四哥。有人试图在缅甸种植,要大哥带人去一把火烧了,缅甸去年春节不是没来进贡?” -- 第339页 “那等国家,就跟牛皮藓的小人一样,”九阿哥冷笑:“要打就一次打服了,否则他总是恶心你,反正他一穷二白的怎么折腾也不怕。我听说他们还经常跑云贵抢劫。” 十阿哥猛地想起来,瞪大了眼睛:“八哥、九哥,大哥不是说,要再军队走一趟南边,打杀一次?” “……大哥现在哪里还有心思打仗?”八贝勒没有了吸水烟的心思,抬手按按眉心,望着虚空中的一点。 大郡王在家里,苦思冥想。找来幕僚们集体商议,怎么着也要凑上来一份章程,屁股做椅子上两个时辰,屁股疼,头疼,哪里都疼,却又如何甘心放弃? 三郡王在府里,那真是心思浮动,就差一个助力飞上天。 强行按住了四十年的心思,也是发酵了四十年的心思,当年被皇上打一顿板子消停一阵子,如今一起强烈地涌上心头。 无他,最正统的太子被废了,大哥一个武夫,他怕什么?没有大哥和二哥,不就是他最长了吗?他也有功劳,也有人心啊! 第二天,小雨阴阴的,早朝免了,大郡王跟着皇上在文华殿经筵讲学,人眼看着要打瞌睡。 三郡王在家里一夜没睡,三福晋实在忍不住来催他用饭,就见他疯魔一般的突然大笑,一边笑一边念着“好主意好主意。” * 八贝勒在刑部,面对一封封告状山西巡抚的折子,随手找出来一个翻看,吆喝,此人倒真是和他交好,之前是浙江的三把手,现在是浙江的二把手,人称“甩锅掌柜”的一个人精,平生最擅长甩锅,甭管金锅银锅铜锅,万锅丛中过,滴汤不沾身。 最喜欢拿着碗筷在锅边,挑挑拣拣地吃着,很多时候也能捞到最肥的一块肉到嘴里,吃完后一抹嘴:“嗯,真香。” 八贝勒翻看一封封折子,笑容温和,亲切有礼。刑部汉人尚书郭琇,看一眼这位朝野闻名的“八菩萨”,打定主意以不动应万变。 刑部开审,明镜高悬,张廷玉代表南书房,汇同六部陪审的官员一一落坐,两班衙役站齐唱着“威武”,吴屠夫、莫老汉、曹文璜、杨重民一起被押上大堂跪下,其余三个人脚镣手镣齐全,唯有杨重民身上只有囚服。 八贝勒笑了,问刑部两位尚书:“缘何罪犯杨重民不戴脚镣手镣?” 郭琇道:“回八爷,杨重民还有功名在身。” “哦,有功名在身,能抵消罪名。”八贝勒又问,“缘何不见太原知府?” 郭琇道:“太原知府……有些牵扯。” “什么牵扯?这个案子不断牵扯到谁,都要配合。” 郭琇心里也有火气:“回八爷,太原知府是十四阿哥的门人,说要等十四阿哥的话。” 八贝勒没当回事:“去十四爷府上找十四爷了吗?” “无。” 八贝勒脸上的笑容没了,满脸疑惑:“是什么原因?他是太原知府,本案的重要证人,为什么进京不来刑部候审反而自由在外?为什么不去十四爷府上要人?” 郭琇怒道:“回八爷,臣等不敢。” 张廷玉眼睛微合,在座的各位大人等着八贝勒的反应。 八贝勒面容一肃,一贯和气的笑儿收敛起来:“两位尚书,如果是十四阿哥知道今天审案,还护着人,我亲自去找十四阿哥拿人。如果十四阿哥不知情,太原知府假借名义企图逃脱,岂不是冤枉抹黑了十四阿哥?”吩咐自己的小厮:“去找你们十四爷。” 不一会儿,大堂外响起十四阿哥的声音:“八哥,尚书,各位刑部同僚们,我将太原知府送来了。天地良心,我是真不知道刑部今天开审的事情,我压根不知道这老小子借着我的名义逃避此案。”十四阿哥话里全是火气。“这事情闹得,知道的人明白我不知情,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怎么滴护着人了。国法高悬,我配合都来不及,哪里敢藏着人?” 十四阿哥一通话,愤怒地押着太原知府进来大堂:“他若犯了法,我不包庇。他若不配合审案,我第一个不饶了他!八哥,两位尚书,各位大人,您们尽管审案!” 八贝勒望着太原知府企图蒙混过关的模样,面色一变化,肃穆庄严:“你是太原知府王达?” 王达跪下来,沮丧着福气红光满面的脸:“回八爷,罪臣是王达。” 八贝勒在刑部端的是铁面无私,要人震惊。 太原知府这个还没修炼到家的“甩锅掌柜”,和杨重民喝了一次花酒,说“贤弟办案如神,当世包公也。”还帮着梳理案情,要看起来更合理更有逻辑。 听到山西巡抚说这个案子有疑点,立马跟着大骂“杨重民草菅人命,企图蒙蔽上官、国法不容……” 得知很多人弹劾顶头上司山西巡抚,自己又收了多方的银子,当即枪头一转,上折子哭诉自己都是被逼的,迫于上官的官威无奈…… 就这样一个人,却不知道,事情发生在太原,闹着这样大,他的干系怎么也逃脱不了的。进了京还企图借着十四阿哥的名义逃脱,却不防要十四阿哥气得直接扔到刑部大堂上。 南书房里,皇上和几个大臣商议事情,最近各地方人有点闲钱了,要送孩子进学,地方官想办学,识字的老师都紧缺,朝廷也为难,可总要想办法。 皇上听张廷玉说完案子,笑了笑:“你们的十四阿哥,血性有的。” -- 第340页 马齐也笑:“要臣等震惊的,是八贝勒。” 大郡王黑脸:“这不是应该的?” 众人:“……” 皇上端起茶杯,安心用茶。 太原知府打着十四阿哥的名义不进刑部,胆小怕事的,哪里敢去找十四爷要人?胆大的清廉为官的,都知道这个案子就那么回事儿,能拖就拖。倒是要老八捡了漏,表现一番。 也好。 “有些事情,郭琇也不方便处理。魏珠你走一趟,告诉老八,要他在刑部多呆一阵子吧,协助刑部办案,将一些积年的案子,都审审。” “嗻。” 八贝勒再次听魏珠念完口谕,知道他的行事要皇上满意了,大喜过望,满心干劲。 八贝勒大出风头。 大郡王在南书房被“荼毒”一天,晚上还要在乾清宫干活:帮皇上批复折子! 手腕酸、腰也酸、脖子更疼,刚起身活动活动,听皇上吩咐他:“太原知府王达,阳曲县令杨重民,不管案情怎么样,官职是一定没有了,胤禔你看看,吏部的接任名单,有没有问题。” 一个头两个大的大郡王:“……儿臣遵命。” 潇洒领着二十一弟和二十二弟进来,眼见宫人们肃手而立装柱子,大哥苦哈哈的长工模样,和两个弟弟挤挤眼:不说皇上,就是太子,也不是人干的活啊,又累又不讨好。 “给皇上请安,给大哥请安。”哥仨一起喊一声,一起行礼,一起围着大郡王转悠,好似看“劳模”一般的钦佩目光。 大郡王:“……这是哪里玩了一天?” “在童学院学习的哦。”潇洒给自己正名,抱着两个弟弟上炕,自己脱了靴子上来,津津有味地和弟弟们吃着奶酪酥饼,还有嘴巴说话。 “皇上,大哥,二十弟在读书,二十一弟和二十二弟说他们好几天没有见到皇上了,特意带他们来。”一转头:“皇上您看,哥哥弟弟们都想和您多见见,多看您几眼。”你怎么能因为二哥偷看您几眼,就废了他?您怎么忍心! 刚进学的二十一阿哥重重点头:“想汗阿玛。” 三岁半的二十二阿哥睁大纯真无暇的眼睛,努力咽下嘴里的桂花糕,小鹿一样孺慕崇拜的目光:“汗阿玛,儿臣昨天在宁寿宫偷看汗阿玛。” 皇上不想搭理他们任何一个,可是皇上面对胖嘟嘟的老儿子,怎么也板不起来脸不是? 皇上也没等几天,这几天天气一直小雨不停,皇上干脆在宫里,陪着儿女们,孝顺皇太后。 三郡王很快行动起来,在一个早朝过后,一伙兄弟们大臣们用了汤水,三三两两一群的,正听八贝勒说着刑部审案过程的时候,押来一个蒙古喇嘛送给皇上。 三郡王跪下来,沉痛陈词:“汗阿玛明鉴,儿臣查到,这就是做了小布娃娃扎废太子的人,废太子之前不是故意对皇上不敬,而是失心疯了。此人在大哥府上,儿臣不敢枉自猜测大哥,但求汗阿玛给二哥一个伸冤的机会。” 皇上面沉如水。 大郡王呆了。 群臣都闭上眼睛:老天爷,求求您保佑我们能安稳过完这个春节吧。 蒙古喇嘛巴汉格跪在地上,一块布堵在嘴巴里,要他着急地“呜呜”着。 皇上早就知道,这个喇嘛,是三郡王,三年前,暗搓搓地通过其他人,引荐给大郡王的。 但皇上装不知道,猛地一起身,对着大郡王狠狠地骂了一通:“留着蒙古喇嘛在府里要做什么?朕看你就是用心险恶……” 大郡王蒙住了。反应过来,他哪里受得住这个委屈?眼见三郡王诬陷他,眼睛都红了,对着三郡王一脚踹出去,再看巴汉格胆敢背叛他,一个闪身抽出来侍卫的佩刀就是一刀,一刀剁了喇嘛巴汉格,任由巴汉格的脑袋滚在脚边,鲜血湿了青锻绣蟒的靴子,“扑通”跪下,对皇上喊道:“汗阿玛,儿臣冤枉!” 大郡王面红耳赤,脖子上青筋直跳,眼珠子都要瞪出来。 皇上却是暴怒了:“大胆胤禔!” 皇上瞪着被踹出去的老三,身首两处的喇嘛,眼前一阵阵发黑。 可大郡王此刻头脑昏昏涨涨的,哪里还有理智?这几天也叫折腾的,两个浓浓的黑眼圈,头疼胃疼肝肺都疼食不下咽,夜不能寐的,正觉得“太子”这个位子实在不好干,也明白了皇上故意使唤他的用意,只怎么也不甘心就此放弃。 此刻听了三郡王的诬陷,听着皇上的训话,也不辩解,只觉得一直以来的梦想,就此了断,也是帮他做了决断。一时回忆这四十年来的争斗,酸甜苦辣心里难受得紧,面上热泪滚滚。 “汗阿玛,儿臣知道无从辩解。”大郡王伏地哭得不能自己,声音嘶哑痛苦,“汗阿玛,公道自在人心,三弟伙同幕僚清流们,陈梦雷、周昌言,魇镇胤礽,诬陷到儿臣头上,求汗阿玛做主。汗阿玛,这个太子儿臣不想当了,儿臣不是这块料,汗阿玛,儿臣不服气老三,汗阿玛要册封太子,儿臣推荐八弟,那和尚道士都说八弟有前途。” 皇上怀疑自己的耳朵:老大你在说什么? 八贝勒吓得要昏过去,“扑通”跪下,眼泪小河一般:“汗阿玛,儿臣冤枉啊。那和尚道士儿臣就见了一面,听到他们胡说,已经打了他们出去府里,汗阿玛,儿臣真没有其他心思,汗阿玛……” -- 第341页 八贝勒感觉,这次他真要给大哥给害死了,一声声“汗阿玛”哭得肝肠寸断。 皇上眨眨眼,还没回神,伸手指着老大,老八,不停地抖。 大郡王愣住。 三郡王从地上爬起来,咳嗽两声,望着八贝勒面如死灰,大郡王还不知道什么事情的蠢样子,眼睛亮亮的,伸手擦去嘴边的血迹,跪下来大哭道:“汗阿玛明鉴,大哥果然是有不臣的心思。汗阿玛,二哥冤枉啊。” 九阿哥和十阿哥、十四阿哥反应过来,“扑通”“扑通”都跪了下来,一起哭着:“汗阿玛,那和尚道士,八哥真没留着,打骂一通,就撵出了府。就见了一面。汗阿玛,明鉴。” 皇上气得浑身发抖,猛地站起来,又猛地坐下去,眼神在老大和老八之间质问。 皇上那,绝对,不明鉴啊。 顺带打压一波老八,打压打压满汉贵族士绅的气焰,皇上巴不得那。 可是皇上眼见几个儿子如此争斗,不惜要了兄弟们的命,皇上如何忍得? 八贝勒哭喊:“汗阿玛,儿臣冤枉。” 大郡王还是愣愣的:“汗阿玛,这是儿臣的提议。” 九阿哥心思转得快:“汗阿玛,三哥明知道这个喇嘛的事情,却不早说出来,其心何在?汗阿玛明鉴啊。” 皇上说的一点儿不错,九月的天,果然变了。一连几天小雨不停,一直下着毛毛小雨,不大一会儿就转成了大雨,而且夹着呼啸的狂风。风呼呼的,打得窗户上窗户生疼。 天,出奇的冷。 底下跪着的人,都没穿袄子,个个又都被这呼啸的风雨冻得浑身冰凉,瑟瑟发抖。他们在这儿难受,那位在龙椅上端坐着,被十九阿哥叮嘱穿好厚衣裳的皇上,也并不轻松。 前几天还因为老大言语间的兄弟之情动容,此刻因为他们兄弟的图穷匕见浑身发冷。 可皇上收敛表情,是一个无情又多情的帝王。 “老大胤禔牵扯其中,现在回家,闭门思过。”不管如何,老大是一个勇敢说真话的儿子,皇上只要他在家里闭门思过,时间嘛,看他老人家的心情。 “老三胤祉关心兄弟胤礽,有功,对其他兄弟无从友爱,功过两抵消,回家闭门思过。”老三最近的尾巴要翘上天了,明知道自己最讨厌这些巫蛊之术,还摆弄出来,九阿哥的话很有道理啊:其心何在? “老二胤礽,其事有冤情,然其失心疯需要治疗,继续在咸安宫疗养。”纵然心疼老二胤礽,这个时候不能放出来老二,免得再起来风波。 目光落在下面的一群儿子们身上,顿了顿,皇上止不住一阵心伤,流泪道:“你们都是朕的儿子,朕纵然有偏心,可哪一个朕不疼爱?手心手背都是肉。朕对你们寄予厚望,一心希望你们兄友弟恭……” 皇上胸口堵得棉花,说不下去。 皇子们眼见皇上如此,跪下来伏地痛哭失声。 一家骨肉,缘何至此? 可是天家人,本来就是先国后家,哪里来的家人亲情? 空气都是血色凝固的,大臣们默不作声,低头默默地擦眼泪。 身首两处的脑袋和身体,还留在地上,鲜血不断蔓延在这几百年的血腥地砖上,刺目刺心。 魏珠和一个小太监上前,抬了尸体下去。 皇上擦擦眼泪:“要义庄的人给缝补好,留一个全尸。” “皇上慈悲。奴才遵旨。” 皇上的目光落在大臣们的身上,慈悲的叹息:“老三身边的一些人,跟着老三编书,功在千古,朕很欣慰,都是有大才华的人啊,为了什么迷了心窍那……” 为了从龙之功啊,可大臣们不敢说啊。 尸体抬下去了,鲜血不好清理,不停地流淌在乾清宫大殿的地面上,不断湿了大臣们的朝靴。 户部汉人尚书·南书房行走·许嘉俊站出来,奏道:“启奏皇上,不若要他们戴罪立功,去地方上教书育人。” 皇上叹气为难:“他们自身行为不正,哪里能教书育人?” 张廷玉站出来道:“启奏皇上,皇上仁慈,请给他们一个机会。他们识字,有修书的才华。正该用在该用的地方,到地方上给孩子们修书。如今读书人都以靠科举为要,臣等知道科举为官造福一方,然教书育人也是大功劳一件,如今朝堂急需用人,不若直接分配一批读书人到地方。” 皇上摸着胡子,垂目思考。 大臣们一见,皇上您原来等在这里要我们自己说出来啊?得嘞,我们一起恳请吧。大臣们一通“皇上仁慈,然他们辜负圣恩,自当受罚……”“教书育人报效朝廷和百姓,责任重大……” 皇上叹气:“十年寒窗不容易,朕也体谅他们。国家用人之际啊,吏部、户部、礼部、都给安排好了,不要委屈了他们。一应待遇,研究好了报上来。” “皇上圣明。” 群臣高喊,这事情,就定了下来了。 其他皇子还没明白怎么回事,都哭得伤心。 三郡王傻眼了。 被关在家里他不怕,皇上又不能关他一辈子,可将他身边的一些人都给弄走了,他还怎么混? 三郡王急红了眼,哭道:“汗阿玛,儿臣还有本奏。汗阿玛,九弟说儿臣‘其心何在’,儿臣倒要问问他们‘其心何在’,那浙江布政史何镛,明知道山西的案子是一桩最明白不过的冤案,却因为杨重民是他的小舅子,一心帮衬,伙同同党一心打压山西巡视汪孝祥,汗阿玛!”三郡王大喊一声:“那何镛就是和八弟九弟交好的,臣倒要问问八弟在刑部断案子,怎么断的!” -- 第342页 八贝勒一听,对这个三哥也是怒从心生,当下袖子呼噜眼泪不管不顾地道:“汗阿玛,山西的案子牵扯官员太多,还有不法奸商在其中,儿臣和刑部官员仔细审案,不冤枉任何一个,不放过任何一个。浙江布政史何镛,儿臣和刑部官员也在审查,汗阿玛……”八贝勒痛哭流涕,“汗阿玛,儿臣信任每一个人都是有善良的,圣人不都说‘人之初性本善’吗?汗阿玛,儿臣不信何镛为了一己私利,诬陷同僚。汗阿玛,儿臣……”八贝勒伸手捂嘴,伤心之下猛烈地咳嗽起来,一口鲜血在嘴巴,眼睛一闭,人朝后倒去。 身边的九阿哥和十阿哥、十四阿哥一起着急喊着:“八哥!八哥!八哥你怎么了!” 大郡王更着急,他自己不是做太子的料,希望都在老八身上啊,大郡王大声疾呼:“汗阿玛,八弟吐血了!” 皇上一闭眼,掩面,无力地挥挥手:“带老三和老八去里面暖阁,魏珠,唤太医。” 今天的一场闹腾,因为八贝勒的吐血,结束。 皇上知道那是十九熊孩子给的小血包,可还是要配合老八的表演,对哪一个儿子都没有好脸色,只关心问太医:“三郡王怎么样?” 两个太医都为难:大郡王伤的三郡王,轻的、重的,他们怎么说啊。 皇上灰心地一摆手:“下去煎药吧。” 等下午潇洒从外头回来,给三哥和八哥一诊脉,来安慰皇上:“阿玛不用担心,三哥伤到肺腑,需要调养,但没有大碍。” 皇上点点头。 几十年来,他经历过无数的风风雨雨,惊涛骇浪,却从没感到胆怯,从没惊慌失措,更没有动摇过必胜的信念。可是这一次,皇上感到了从来没有过的孤独,从来没有过的恐惧,从来没有过的透心的寒凉。 眼前是儿子们出生时候的欢喜,儿子们养住了长大成人的为父骄傲,是今天那满殿的鲜血,身首两处的尸体,是底下文武大臣们各种不臣的心思,都要皇上心力憔悴。 “你二哥和十三哥怎么样了?” “下大力气收拾一番。”潇洒不乐意,“皇上,天气这样冷。咸安宫年久失修,宗人府的小破院子,更冷。尤其十三哥的腿最怕阴雨天。” “哦……反省了吗?” 潇洒起身给皇上按着头,俊秀的眉毛皱巴成两道波浪:“皇上,您要罚十三哥,要十三哥回去自己府里闭目思过吧,儿子才知道十三嫂又有小娃娃了,皇上,府里不能没有十三哥,几个侄子侄女都想他们的阿玛。” 皇上闭上眼睛放松自己:“本来想要你十三哥回府里闭门思过的,既然你给他在宗人府收拾好了,有书看,有陪练武功的,还有侍女陪着……这样舒坦,再等等。” 潇洒:“……” 一场闹腾,皇上的儿子躺了两个,皇上心里的火气发作,光是分配下去一群清流读书人,自然不能平复。 皇上命令四贝勒陪着八贝勒在刑部审案子,一呼隆的,撸下去几串官员,罚没抄家七八家奸商。 儿子们都闹成这样了,眼看要变成汉武帝唐太宗了,皇上也不想要“仁慈”的名声了,满汉蒙、文官武将、清流王公……犯到他老人家的手里,一点不留情面。 如此这般,还剩下的朝臣们反而安心了。 阿弥陀佛、无量天尊,皇上的火气发作出来就好。 后宫里头,惠妃娘娘因为自己再也不可能做皇后,神情呆滞恍惚,一夜之间好似老了十多岁。宫人们都说,惠妃娘娘不花着厚厚华丽的大妆容,看着更慈和亲切了。 皇太后在佛堂念佛。因为是前朝的事情,后宫妃嫔们再怎么着急,也不敢和皇上提。 用蹲家里努力生孩子的大郡王的话说:“汗阿玛对老臣们好的时候,那是真好。脾气上来,瞧着他们呼吸都是错的。幸亏大哥蹲家了。” 潇洒很开心大哥没有情绪低落啥的,想得开,吃嘛嘛香,还找到另外一个可以奋斗的事业做。 可潇洒想着大侄子说的,他马上要有四个弟弟妹妹,小小的担心:“大哥,孩子多了,要养好哦。” 大郡王很自信:“怕什么,反正有汗阿玛给养。” 潇洒:“……” 自暴自弃在家里写话本的三郡王,对的,三郡王伤心之下,不编书了,不要流芳千古了,要写话本子了。三郡王和看他热闹的十九弟说:“说,是不是你给汗阿玛出的主意?” 潇洒很实诚:“是的哦。三哥的尾巴翘起来了哦。” 三郡王气得伸手扑棱扑棱他的脑袋:“大哥和二哥能目中无人,三哥怎么就不能翘尾巴?” 潇洒吃着三嫂亲自做的羊头肉,同情地看着三哥:“三哥,书生造反十年不成。您手里的那点清流,留在身边,早晚给你惹事。” 三郡王:“……” 三郡王恍惚地起身,走了两步,一头栽倒在罗汉床上。 眼睛直勾勾的,没有焦距,脸上没有一丝血色。 三郡王喃喃道:“十九弟,人都说马上打天下,马下治天下。当年,三哥的弓马骑射功夫,不比大哥差,可是三哥……” 三郡王选了从文,却不想走了偏道儿。 浑浑噩噩四十年,一场大梦一般。 三郡王没发现,他自己已经泪流满面。 潇洒吃着羊耳朵吃脆骨,咯嘣脆响,随口安慰道:“三哥,你不编书也好,平时身边汇集一起清流读书人,写写话本子,吸取西洋人的新兴诗歌题材,做个报纸一类的,这才是创作。” -- 第343页 好一会儿,三郡王眼珠子动了动。 二皇子在咸安宫打坐念经、修身养性。 十三阿哥在宗人府里,读书写字练武功,完全沉淀了下来。 大郡王在家里练功造小人。 三郡王在家里,领着新一批清流们,彻底放飞自我,编大部头书是什么?拾前人牙慧而已!宁做鸡头不做牛尾巴,宁可写不入流的话本子,数学书本,那也是自己的创作! 八贝勒在刑部办差,狠心罚了几个自己的门人,气得又吐血一次。朝野上下都夸八贝勒有贤王之风。 四贝勒的名声又差了一层,以前是小儿止哭,现在是大臣们见到他都腿肚子打颤。 康熙五十三年的九月,并没有如此消停。 五公主的侍卫送来消息,额驸噶尔臧,在五公主生病的时候,霸占别人妻子,还说那是他的初恋情人,还喝醉大骂说公主心里也有情人。五公主给皇上寄来一首《辞帝京》:黄叶飞,秋风凉,月逢中秋倍感伤。思亲人,想爹娘,遥望京师祝吉祥。关山万里远,女儿情意长。天长地久魂飞苦,人在天一方。风也苍茫,雨也苍茫…… 皇上哪里受得住?当即就下令革去噶尔臧多罗杜楞郡王爵位,命大臣前去严加详查,再派十六阿哥和十九阿哥一起出发,接五公主回京治病。 喀喇沁部,地缘广袤,属于卓索图盟,早在老汗王努尔哈赤时期,就已实施满蒙联姻,喀喇沁部在帮助大清开国创业、巩固镇守边疆等方面贡献巨大,在蒙古诸部中备受恩宠。从清太宗皇太极在蒙古地区推行盟旗制开始,喀喇沁部一直是朝廷笼络怀柔的对象。 而且在康熙二十九年,皇上第一次亲征准格尔部时,喀喇沁部备兵协助清军在乌兰布通大败噶尔丹。且喀喇沁部距离京城最近,对于护卫京都也至关重要。 “喀喇沁”,在蒙古语的意思就是“看守者”。 和“喀喇沁”的关系,对大清朝廷很是重要。额驸闹出来这样的事情,皇上既要狠狠地罚一次,也要保证关系不断了。 十四阿哥和十九阿哥领了命令,满心怒火五姐姐被人欺负,皇上如何嘱咐听了一耳朵,却又哪里克制的住?到了喀喇沁部,一番打闹,打的喀喇沁儿郎们心服口服,吩咐办学,建设大连港口……风风光光地带着五公主回京。 皇上生气熊孩子就会一张嘴,天天给他惹事,却看着女儿病容憔悴的样子,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这样事情,女儿家再清白,闹出来对名声也不好,天下人谁管是非黑白,只管看热闹罢了。 皇上不得不忍下这口气,一时又觉得,熊孩子的做法很对,很需要将喀喇沁养熟,养成自己的地盘,命令户部工部礼部全力配合,命五贝勒和七贝勒出发去大连监管营造事宜。 领侍卫内大臣侯巴浑德等人经过查,确认额驸罪行情况属实,上书奏请按大清律革除噶尔臧和硕额驸职衔,即行处斩。相助噶尔臧为恶的鄂托齐等人、拟绞、监候秋后处决。 皇上下旨仅同意将噶尔臧的帮凶鄂托齐等人秋后处决,考虑到与喀喇沁部的关系,还是将噶尔臧从宽免死,将其在京城监禁起来,由步军统领托合齐派官兵看守,允许给噶尔臧送饮食,也允许儿子和下属前来探视,但闲杂人等,一律不许擅行出入。 噶尔臧被削去的多罗杜楞郡王,由其弟塞棱袭爵。 噶尔臧一直被囚禁在京城,直到去世,他也是皇上十个女婿中唯一一位,获罪而囚禁至死的。 五公主在京城养病,康熙五十三年的春节到来,京城里老百姓热热闹闹的,杀猪宰羊地庆祝越过越红火的日子。 大臣们也满心期待,放松一二。 皇上也期待。 腊月里,潇洒领着弟弟侄子侄女们,在海子里冰戏,十阿哥兴奋地举办冰上蹴鞠,花滑比赛……宫里有点儿过节的气氛,十公主的额驸送来消息,十公主病了,请求回京休养。 原来十公主生了孩子成衮扎布后,一直身体不大好。十额驸心疼公主,要她带着孩子回京,可是公主却不舍得离开额驸,一直拖着,瞒着皇上。 十额驸得知五公主的事情,知道皇上念着公主们,便自己和皇上提了出来。 皇上着急地派十四阿哥和十九阿哥去接人,吩咐八百里加急,送信给十额驸,要他打点行装,准备陪同公主和孩子一起回京。 再命太医出发,挨个女儿去看看,尤其同样生了孩子的三公主,若发现有不对,即刻回京。 十公主是想要孩子,欢喜地生孩子。三公主是意外怀孕,生孩子的时候受了大罪,对孩子不大亲近,一直情绪压抑着,皇上也放心不下。 十四阿哥和十九阿哥哥俩用最快的速度赶路,途中经过科尔沁见到十三公主,十三公主也有孕在身,潇洒欢喜地给十三姐姐把脉,居然是双脉,一面给皇上送信,一面要十三阿哥打点行礼准备回京。 等哥俩来到漠北塔密尔部,见到十公主,都震惊于她瘦的一把骨头,很是担心。 可十公主见到他们高兴之下,病好了一半儿。一起去见邻近的六公主,十公主带着额驸和孩子一路上回京,在科尔沁接到同样要回京的十三公主,操心着十三公主孕期的衣食住行,病就好了。 哥俩再次震惊。 十四阿哥悄悄说:“十姐姐得的是相思病,想家想的。偏偏在公主府里,十姐夫心疼她,什么也不要她操心,天天没事儿,病的更重。” -- 第344页 潇洒望着大口吃肉大口喝酒的十姐姐,重重点头。 爱情是折磨人的小妖精。 三公主嫁在漠南巴林部落,在京郊遇到十公主和十三公主,姐妹三个一起进了京。 宁寿宫里,三位公主和皇太后正说话,皇上进来,一眼看到十三闺女五个月就大的吓人的肚子。 三个公主给皇上请安,眼泪花花的。 皇上顿时心疼了。 别人家的女儿生孩子他不知道,反正他老人家的女儿,生个孩子是真娇气的。 皇上脱口而出:“都在北京好好养着,十三,等生了孩子,满了一岁,再回去。”科尔沁对比北京,当然是北京的环境更好。“京城的几个公主府之前都修建好了,这次简单整理就能住人。” 喜得三个公主又哭了出来。 皇太后这段时间因为朝堂上的事情提着心,见到十三公主有身孕了,喜上心头,心情也好了。 潇洒眼见三姐姐进京后,心情也好了很多。听小系统说,三姐姐这叫“产后抑郁”,怎么也没弄明白这是什么病。三公主在北京住一段时间,心情好了,对孩子也好了起来,他就放了心。 而且皇上因为三位公主的回来,精神也好了很多。 潇洒找个机会,和风习习、百花烂漫,天上白云悠悠,地上柳条儿挥洒温柔。和皇上一起蹲在畅春园清溪书屋的小湖边,钓着初夏天的小鱼儿。 钓着鱼,吃着牛肉干的小零食,嘴里还叭叭叭地嘀咕:“皇上,抑郁,三姐姐抑郁啊。皇上,大哥和二哥在家里再憋下去,也要抑郁了哦。” 皇上不搭理。 “皇上,这是需要注意的心理问题。等十三姐姐生了孩子,也要注意哦。” 提到十三闺女,皇上很给面子的开口了。 “你大哥和你二哥不是比赛着生孩子?”皇上手持鱼竿,眼睛望着蓝天白云心情正好,随口道:“又不是他们生,他们抑郁什么?” “皇上,抑郁是大病。皇上,人天天呆在一个地方,是不灵的。” “犯了错,自当受罚。” “皇上,潇洒要回去南京一趟,要大哥、二哥、十三哥、跟着潇洒一起回去一趟吧。三哥在家里写话本子,脑袋在动着不用担心。但也要多出去走一走,活动活动。” 皇上这段时间,对几个儿子的怒火已经消了大半,思及这次过六十三大寿,几个儿子亲手写的经文,心底又软了软。 潇洒忙道:“皇上,您今年要册封哥哥们做亲王,四哥宁可不要做亲王,也要给十三哥求情。皇上,十三嫂新生的孩子,都还没见过阿玛。” 皇上冷哼:“你不是抱着孩子去给你十三哥见过?” “皇上,这是不一样的。小孩子需要父亲的养育。这是母亲和教养嬷嬷、保姆嬷嬷代替不了的哦。” “惯的你们娇气。”皇上很不满意,“去南京可以,不能一直玩。浙江、广东、苏禄群岛、马六甲海峡……你们都去看看。” 潇洒喜道:“皇上放心。几个哥哥一出马,保证一个管俩。” 皇上对几个儿子的能力很是信任的,另有担心,只不好和熊孩子说。 小系统学着皇上的口吻:“你大哥、二哥、三哥家里子嗣兴旺,你五哥和七哥还行,你四哥和你八哥什么都好……就是子嗣方面欠缺。哎……老八抱怨朕说他福晋善妒,偌大的一个家,没有孩子能行吗?” “小道士,皇上愁啊,一个合格的继承人,怎么能子嗣单薄那?大清皇家这才两代人就子嗣单薄了,往下可怎么办?和大宋一样,这边过继,那边过继……” 潇洒:“……” 潇洒握住鱼竿的手一顿,提上来鱼竿,解下来上钩的小鱼儿,放到鱼桶里,蓦然睁大眼睛大喊一声:“皇上,我想起了,我答应要给四嫂送一个小娃娃,忘记了。” 皇上:“……!!” 皇上气道:“你四嫂多大岁数了?虽然嫡子重要,可安全第一。” “皇上,四嫂哪有多大?四嫂身体好得很,四十岁也能生娃娃。”潇洒很有自信。 皇上心动,要能有正室福晋生的孙子,那当然是最好。可皇上转念一想,却动了真火,转身,红着眼睛郑重叮嘱道:“生儿育女是看缘分,这是天意。知道吗?” “知道~~”潇洒乖乖答应,知道皇上和师父一样担心,生怕他乱了大清的国运,对他自己有妨碍。 皇上不放心,当天夜里拘束着他,和自己一起睡。 夜黑风高,五月末的夜空月牙儿弯弯,潇洒等着皇上睡着了,点了皇上的睡穴,光溜溜的,神不知鬼不觉的飞回来自己的雅玩斋,睡到半夜醒来,确定其他人都睡着了,也没点灯,悄悄地穿好道袍。 他用自己的功夫,来到地府,找到阎王,来到投生池边,望着这些喝了孟婆汤的密密麻麻的灵魂,瞧着几个可爱的,都收了来。再偷偷地来到西天紫竹林,找到送子观音娘娘的修行之所,将她座前的小娃娃塑像偷了几个来。 他也不分男女性别,送这些小娃娃的魂魄到哥哥们的府上,当然,他还记得重点照顾四哥和八哥。 三个月里,皇上连着收到十二个喜信,儿子们家里福晋侧福晋都有身孕了,重点:四贝勒家里三个、八贝勒家里三个。 四贝勒目前有三个儿子,两个女儿,再加上三个。 -- 第345页 八贝勒一个儿子一个女儿,再加上三个孩子。 关键,身边连个女儿也没有的,四福晋、五福晋、八福晋、八福晋、十二福晋,都有身孕了! 潇洒欢喜地和哥哥们挨个道喜,皇家到处都是喜气洋洋,八贝勒和八福晋哭着笑着状若疯癫,四福晋抱着四贝勒痛快地哭着,四贝勒向来稳重的人,也是红了眼睛。 前朝后宫都是喜气洋洋。 皇太后在人前乐的合不拢嘴,背后悄悄拉着潇洒问:“这样的事情,有妨碍吗?” 潇洒像小孩子一样窝在祖母的怀里:“没有。祖母放心。” “祖母不放心。祖母的胤禝是好孩子,可是祖母希望,胤禝能先照顾好自己。”皇太后活了这大半辈子,对于这几年因为小孙儿的出现,皇家的顺风顺水,怎么能没有感觉? “胤禝,人很难活得这样顺利,祖母不信这是没有代价的。以后不要做这样的事情,记得?” 潇洒抱着祖母,眼睛里酸酸的。 他很想要给狼妈妈、姥爷、姥姥、祖母、皇上……续命几年,可他知道,他们一定不会答应。 潇洒抬头看天,蓝天高远,大地厚重。终有一天,他要一个个地送走他的亲人们。 傍晚,潇洒跑来清溪书屋找皇上,问:“皇上,高兴吗?” 皇上并不高兴,皇上瞧着熊孩子满身喜气的样子,挥退宫人,黑着脸问他:“这个事情,对你有妨碍吗?你和汗阿玛说实话,需要做法事,还是给哪个菩萨做金身补上贡品,都是应该的。你还小,不懂。人的气运福气有定数的,不能乱来。” 潇洒抱着皇上的胳膊:“刚祖母也问潇洒了,皇上,没有妨碍。大清人,皇家人的气运福气,都变了,比以前大了。” “比以前大了?”皇上的声音发颤。 “大了。皇上做了那么多利国利民的事情,大了。”潇洒大声告诉皇上。 良久良久,好似一生的时光那么久,皇上缓过来激荡的情绪,沉声道:“那也不能乱来,凡事总是有一个定数的,要记得积福积气运。到底是哪个菩萨的功德?” “阎王和送子观音。”潇洒在皇上的怀里撒娇。 皇上搂着顽皮的熊孩子:“汗阿玛会给他们塑金身、供香火。大清会越来越好,汗阿玛尽量多地做一些利国利民的事情。”又叮嘱道:“这次你带着哥哥们,是偷偷的出去,出了岔子,汗阿玛唯你是问。” “皇上放心!” 皇上拿出来私库银子,修建皇家子嗣观,供奉阎王和送子观音,隆重异常。 潇洒大包大揽,偷偷地带着四个“闭门思过”的哥哥出了北京,天大地大,正好尽情地玩乐! 兄弟几个嚎着,唱着,吼着,尽情地抒发这段时间的憋屈,三辆车子很快发动,一眨眼不见了影子,声音也听不见了。 皇上领着许嘉俊和张廷玉几个大臣,四贝勒、八贝勒几个儿子给他们送行,痴痴地望着这连烟尘也没有的沥青官道。 良久良久,皇上轻轻感叹:“儿女都是债。儿子们是这样,六公主在喀尔喀,和沙俄又打了一仗,朕一看到那些弹劾的折子,就头疼。” 大臣们都微笑。 六公主的那些火器,不就是十四阿哥和十九阿哥这次去喀尔喀,带去的?您老人家明明是故意的。 四贝勒和八贝勒微笑。 六公主就差一个“亲王”的名头了,都是您老人家纵容的。 九阿哥不乐意:“汗阿玛,您什么时候再次南巡?” 十阿哥心痒痒:“汗阿玛,您不能这样偏心,您这样,儿子也犯个错儿,去玩乐去。” 皇上冷哼:“你有胆子你也犯错?汗阿玛保证圈禁你到白发苍苍。” 十阿哥:“……” 十二阿哥孝顺道:“汗阿玛,今年还去木兰吗?” 十四阿哥抢道:“要去,准格尔又有异动,估计过两年又要打起来。” 准格尔不是那么好打的,西部蒙古要完全收复,更是困难,实在是天高皇帝远,高山峻岭的,管不过来。 皇上摸摸腰上的通话器,转头看向不说话十六阿哥和十七阿哥,琢磨庄王兄的身体越发不好了,也就这两年了,过继十六阿哥或者十七阿哥,倒是可以。 坐着兄弟五个的车子里,大郡王开着车,三郡王摆弄手里的通话器,问十三阿哥:“十三弟,我还以为汗阿玛要过继你给庄王伯父。” 二皇子冷笑:“怎么可能?不是十六弟,就是十七弟。” 大郡王奇怪:“十六弟?十七弟?庄王伯父的位子可是铁帽子亲王,我听说,十七弟和八弟亲近?” “怎么可能?”三郡王嗤笑:“大哥你别做梦了。十七弟和哪个兄弟都亲近。十六弟,当年被二哥一巴掌打的昏了过去,是四哥抱着去救治的,否则他现在哪里是小聋?命有没有都不知道。” 大郡王:“……”大郡王一回神,赶紧专心开车,嘴上怒道:“二弟,你看你做的事情!” “我做的事情怎么了?他不该打?”太子一点也不后悔。 “该打,该打。”大郡王对这个弟弟的狗脾气,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十三阿哥和十九阿哥玩着通话器里的小游戏,三郡王道:“我们的八弟一心要拉拢人心。岂不知,这人心啊,说软也软,说硬也硬……” -- 第346页 四贝勒是孤臣。身边有十三阿哥。十三阿哥在几大军队里呆了这么些年,那人缘对比十四阿哥,就是天上对比地上。 还有十六阿哥,若十六阿哥做了铁帽子的庄亲王,又是一大助力。 八贝勒身边的十四阿哥,和当初八贝勒缩在大郡王身后一样,缩在八贝勒身后,也一心要大位。 十阿哥现在忙乎各种比赛,心思不在争位子上,带着钮钴禄家的阿灵阿也缩了头,变成保皇党。 揆叙、马齐、王鸿绪这些,都是投机分子。只有一个九阿哥忠心跟着。可九阿哥只能赚钱,手里没有兵权,关键时刻,真不管用。 至于大哥和二哥,一人支持一个弟弟,势力还是不相上下。 三郡王想了想,苦笑:“八弟啊,和我一样,走了偏路。” 二皇子嘲笑道:“八弟比你好多了。那些贵族士绅们,你以为那么好拉拢?” 三郡王:“……” 大郡王补刀:“‘百无一用是书生’,到现在你还不明白?” 三郡王:“……” 三郡王怒了:“我一定会写出来一部类比《金瓶梅》一样的名著,流芳千古。比你们哪一个都强!” “志气可嘉。”大郡王在路边停下车子,望着窗外的市井人家,问道:“到通州了,十一点了,我们下去用午膳,再出发?” “这样好。”三郡王心里不舒坦,“二哥,这里是不是还有你一个园子?” “早卖了。”太子不以为意。三郡王一拳头打在棉花上,憋了自己的闷气。 十三阿哥和十九阿哥对视一眼,从游戏里一抬头,再次端着好弟弟的样子,乖乖的。 兄弟几个说着话,出来车子,望着熙熙攘攘的街市,领着侍卫们,选了一家看起来清爽干净的酒楼。 酒楼前有一口大缸,专门用来养鱼,客人来了现挑现做。大郡王挑了一条,领着弟弟们和侍卫们上楼。 街道上骑车、步行的人群,因为小公子的风采看呆了眼,等看不到小公子了,都围着三个小车,好奇惊喜地打量着,满心满眼地向往着。 皇上念旧,不喜欢个人开着游艇,在海上乱跑,打扰海里生物。 更不喜欢个人开车在街道上乱跑,万一撞到人怎么办?马匹都躲避不及,车子这么快,老百姓哪里躲得开? 和电灯、大机器、火器一样,车子和游艇都是官府衙门用的,能开着车子出门的,都是官家办差的人。 一群人在店掌柜的热情迎接下,上来二楼的包厢里坐下来,三郡王从窗户里朝下看,望着人群想摸摸车子的渴望,问两个哥哥:“朝廷什么时候开放车子给私人?” “十年内不可能。”大郡王一锤定音。 “朝廷也难。车子游艇技艺高,可下面的作坊匠人,有技艺的就那么几个,都还没培养出来。”二皇子抬手捏捏十九弟的脸颊:“什么时候能量产?” “十年内不可能哦。”潇洒也想要大清人都开着车子,想去哪里去哪里。“除了南北大官道,都还不好跑车。十个大作坊,都还不能独立造出来车车,更不会维修。车子烧的石油的提炼,也是一项技艺。还有铁的产量不高,先供应给火器作坊。” 十三阿哥道:“这个事情急不来。弟弟也觉得,一些新事物,暂时不适合在民间普及。对人的生活变化太大,人口大流动,朝廷二十年内也管不过来。” 得嘞,一句话,十九阿哥一下子将大清技艺水平拔高到天上了,和地上的严重脱节了。 大郡王摸摸十九弟毛茸茸的小脑袋,笑道:“十九弟,哥哥听说,欧洲几个国家的公主王子都要来大清访问。英吉利的牛顿先生,德意志的莱布尼茨先生、法兰西的伏尔泰先生……也都要来大清找你。” 潇洒正低头玩游戏,闻言一抬头,满眼疑问。 十三阿哥收起来他的通讯器放好,笑道:“大哥说欧洲王室要来大清玩,欧洲的一些科学家都要来找你。游戏不能总玩,注意保护眼睛。” “好哦。”潇洒起身,在包厢的水盆里洗手,用毛巾擦了手。坐回来,嬉笑道:“哥哥们,使节们来大清,自有礼部的人招待哦。” 三郡王喷笑:“你又偷懒。人家是专门为了你来的。牛顿先生、莱布尼茨先生、伏尔泰先生……你不想见见?” 潇洒眼睛一亮:“想!”又期待道:“等哪天,我们也去欧洲玩,才好。” “除了意大利的几个地方,欧洲有什么好玩的。”二皇子对小小的欧洲不稀奇:“去蒙古、清海、西藏看看,才是正理。” 哥几个说着话,店小二送茶水点心上来,饭菜一一上来,都是通州当地的美食。 张家湾葡萄果粒整齐,果皮中厚,果肉细腻,糖酸比合理,适口性好。 纯绿豆豆酥卷,薄、香、酥、脆,以优质的绿豆为原料,做工讲究,口感酥脆,口味香浓,入口即化,老幼皆宜。 一条鲶鱼去头尾留中段,连刀切块,纯绿豆淀粉裹底香油红烧,三炖三烤急火文火反复过油……色泽金黄,入口只觉外面香酥、鱼肉鲜嫩、加上青蒜的香味,真是鲜美无比,和大顺斋糖火烧、万通酱豆腐并称为“通州三宝”。 还有北方人入秋必吃的,白水滚羊头肉,羊头洗干净,给羊头刷牙、洗眼、掏耳、刷脸皮……使用的片刀宽大而薄,切的羊头部位摆平斜着下刀,片出的肉片薄而透亮,这刀片及切法堪称一绝活儿,厨师当场耍了手艺,乐得潇洒大声鼓掌喝彩:“好!好!” -- 第347页 店家自制的,略带茴香味色青灰有些淡香的五香椒盐,装在一只挖空的长牛角里,牛角根处包着块蓝色洁布,在角尖处凿一个小孔盐自其口出。给食客切好肉片后,厨师手摇牛角飞撒上五香椒盐,吃起来肉软嫩耐嚼,味清香扑鼻,色香味俱全。 潇洒吃的香,两只手一只抓着大鸡腿,一只抓着羊肉,吃的虎虎生风。 哥哥们被他带着,也吃的专心享受。 楼下有小贩吆喝:“唉哟,羊……头肉呦!入秋的第一口呦,切得奇薄如纸,撒以椒盐屑面,用以咀嚼,掺酒,为无上妙品呦!” 潇洒朝窗下看一眼,一个小贩肩挎着个椭圆形的箩筐吆喝:“羊头肉、半空多给~~”有人买,他五文钱包一个报纸的三角包,洒上椒盐。专门准备的油炸花生三文钱一捧当添头,人群围上去看着羊头,要什么部位小贩给切哪个部位。 耳边三郡王吃着羊头肉,摇头晃脑:“幸其民乐其岁物之丰成,而喜与予游也。” 潇洒笑着,哥哥们笑着说了什么,他听着,更开心。 负者歌于途,行者休于树,前者呼,后者应,伛偻提携,往来而不绝者,滁人游也。临溪而渔,溪深而鱼肥,酿泉为酒,泉香而酒洌,山肴野蔌,杂然而前陈者…… 哥哥们与民同乐的盛世。 潇洒作为一个小道士,一个小民,亲身经历的大清生活,有滋有味,有鱼有肉,还有大鸡腿的脆骨咯嘣脆。 一天三只大鸡腿管饱。潇洒自觉,他能郁郁葱葱地茁壮成长,很应该好好孝顺皇上。 他想着师父可能在偷吃桂花糖芋苗,师兄在排队买秋天的第一波糖炒栗子,眉眼弯弯地笑。 作者有话说: 正文完结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