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林》 第1页 [现代情感] 《幽林》作者:尸姐【完结】 那天晚上,像往常一样,加了很久的班后,我一个人走在回家的路上。 经过那片再熟悉不过的废弃公园时,我亲眼看见一个男人将一把锋利的匕首捅进了另一个男人的脖子里。 这一片人烟稀少,白天都很少有人经过。但因为这是回家的抄近路,所以我经常走。为此父母训了我很多次,苦口婆心地告诫我晚上一个人走这条路不安全。 可人总是这样,无知且无畏,永远抱有侥幸心理,以为灾难绝不会降临到自己身上。 不会那么倒霉吧? 第一章 那天晚上,像往常一样,加了很久的班后,我一个人走在回家的路上。 经过那片再熟悉不过的废弃公园时,我亲眼看见一个男人将一把锋利的匕首捅进了另一个男人的脖子里。 这一片人烟稀少,白天都很少有人经过。但因为这是回家的抄近路,所以我经常走。为此父母训了我很多次,苦口婆心地告诫我晚上一个人走这条路不安全。 可人总是这样,无知且无畏,永远抱有侥幸心理,以为灾难绝不会降临到自己身上。 不会那么倒霉吧? 怎么可能轮到我呢? 只要小心点就没事了。 然而生活的巨变总是来得悄无声息,让人毫无防备便坠入深渊。 前一秒刚刚发完短信告诉父母我马上到家,下一秒便猝不及防地目睹了那场凶杀。 被捅中脖子的男人直直摔倒在地,痉挛几下便再也不动了。而那个始作俑者平静地拔出匕首,掏出手帕擦了擦刀身上沾到的血,抬头与我对视。 那是一双无比阴冷的眼睛。如同鬼魅。 快跑。 我脑子里只有这一个念头。 前方不远处就是大马路,有明亮的路灯,有24小时营业的便利店,时不时还有车辆驶过,只要努力跑到马路上就安全了。 然而没等我跑出公园,就被一只冰凉的手死死捂住了嘴巴。 后脑勺一痛,瞬间陷入无尽的黑暗。 不知昏迷了多久,当我醒来时,天已经亮了。 我怔愣了好一会儿,发现自己躺在一张陌生的床上。 坐起身环顾四周,这是一间长方形的屋子,由黑色的石砖堆砌而成,仿佛置身在一副棺材里,透着股让人喘不过气的压抑。 屋内的摆设非常简洁,床单和家具都是素色,除了日常用品没有任何多余的饰物。角落处有个隔门,大概是卫生间之类的。 桌上摆放着两副碗筷和一个电饭锅。电饭锅通着电,锅里好像在煮着什么。 我下了床,走近后发现原来是一锅燕麦粥,阵阵香味飘进鼻子里。肚子不自觉叫唤起来,我顿时觉得饿极了。 我揭开锅盖,用勺子舀了口粥,送到嘴边准备尝一口。就在这时,石屋的门被推开,一个男人走了进来,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我手中的勺子,表情一瞬间很复杂。 粥还没熟。男人开口道。 我这才意识到自己此刻的处境。 我被绑架了,被一个杀人犯绑架了。 回想起昨天晚上他将匕首直直捅进那人脖子里的情景,恐惧马上占据了我的大脑,我连忙丢掉勺子,转身想逃,却被椅子腿绊倒在地。 男人缓步靠近我,我早已瘫软,一动也不敢动,觉得下一秒这个男人就会将一把匕首捅进我的脖子里。 你叫沉渺是吗?男人拉过那把致使我摔倒的椅子坐下,冷眼审视我。 他竟然知道我的名字,一定是看了我包里的身份证。 就是说,他也看到了我那丑绝人寰的证件照。 我顿觉受到了极大的羞辱。 不过他为什么要关心我叫什么?难道每杀一个人之前,都要先确认对方的姓名吗? 我欲哭无泪,身体克制不住地发抖,但又不敢不回应他,只好唯唯诺诺地点头。 男人面无表情,继续道:我叫李碎,破碎的碎。 好做作的名字。 恍惚间我以为我俩在相亲。 他为什么要自我介绍?反正我马上就要变成死人了,就算知道他的个人信息也无所谓吗? 李先生,求求你放了我好吗?我保证不会报警的。我小心翼翼地说出了每一个人质都会对绑匪说的台词。 李碎没有搭腔,只是冷冷地看着我。 他的眼神告诉我,我刚才说的是屁话。 我和他都知道,如果他放了我,我会第一时间冲进派出所,把我记得的所有细节一字不落地汇报给警察,一天不把他抓拿归案我就一天睡不安稳。 僵持了很久后,李碎开口道:我是个杀手,专门收钱替人消灾。但我从没杀过客户指定目标之外的人。 听到最后一句话,紧绷的神经瞬间释放了,我稍微松了口气。 从没杀过客户指定目标之外的人,也就是说暂时不会杀我。 杀手,一个从来只出现在小说和电影里的职业,居然是真实存在的。如果不是亲眼见过他杀人的样子,我一定会认为自己碰到了重度中二病。 所以,你现在有两个选择。他的声音无比冰冷。 -- 第2页 我猛地屏住呼吸。 李碎慢慢逼近我,我想躲,却无处躲,只好仔细打量起他的脸。 细长的眼睛,挺拔的鼻梁,皮肤异常的白,其实把他五官每一处单拎出来应该都算是比普通人好看的类型,只是他身上散发出来的阴森之气太过强烈,完全盖过了长相,仿佛刚从坟墓里爬出来的幽魂,给我一种头皮发麻的压迫感。 李碎用他那双吓人的眼睛逼视着我,沉声道:第一,破例被我杀死。第二,永远待在这里。 永远待在这里? 他这是,打算关我一辈子? 我哆哆嗦嗦地站起来,透过窗户发现这间屋子坐落在一大块空地中间,周边是浓密的森林,仿佛聚集了成千上万的树,一眼望不到边。 这里是幽林最深处。李碎说。 幽林,全国有名的幽灵之森,之所以叫它这个名字,是因为整片森林仿若一个死亡迷宫,但凡进入这个森林的人,全都再也没出来过。久而久之,便再也没人敢靠近这里。 而这个叫李碎的男人居然若无其事地在幽林最深处搭了间石屋,如果要逃离这里,必须要穿过可吞噬一切的幽灵之森。 不同于来去自如的李碎,我这种凡人进了幽林几乎是必死无疑。 手心突然冒出层层冷汗,一种比死亡还绝望的恐惧从胸口疯狂蔓延开来,忍耐已久的眼泪终于夺眶而出。 这时,锅里的燕麦粥熟了。 李碎关掉电饭锅,盛了两碗热腾腾的粥,将其中一碗挪到我面前,又抽出一把匕首摆到桌上,抬头看着我。 粥,还是刀。 他在让我自己选。 我知道他的长相,也知道他的名字,他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放我走。这已经是铁的事实。 我不可能选择被杀,更不可能在他眼皮子底下逃跑,就算我侥幸逃脱了,也不可能成功穿过幽灵之森,我根本没得选。这也是铁的事实。 我在桌前坐下,眼泪一滴接着一滴落进面前的碗里。 我终于知道刚才李碎为什么要确认我的名字,又主动向我自我介绍了。 因为我们二人,将要作为同伴,在这个幽林最深处,一起生活很长、很长时间。 第二章 喝完燕麦粥之后,我突然很想上厕所。 我不敢轻易向李碎搭话,只好不停用欲言又止的眼神看着他。 僵持了好一会儿,李碎抬手指了指角落的隔门,我立即如火箭冲刺般奔了过去,推开隔门,里面果然是卫生间,虽然小了点,但马桶、浴缸、洗脸池、镜子等设施齐全。 可令我毛骨悚然的是,门没法反锁。 如果我刚脱下裤子李碎就冲进来怎么办? 幽林深处,荒野小屋,孤男寡女。 怎么想我的处境都极其危险。 我随即注意到洗脸池旁边有个水桶,连忙挪过来死死堵住门。 虽然这个水桶看上去一脚就能踹翻,但也算是我的一种心理安慰了。 怀着无比忐忑的心情方便完之后,我走出卫生间,发现李碎正坐在床边用手帕擦拭着什么,脚边是一个打开的皮箱,看上去像是从床底拖出来的。 我定睛一看,发现他正在擦的竟然是一把黑色手枪,而那个箱子里装着一部手机,一台笔记本电脑,以及各式各样的枪支和匕首。 顿时脚下一软,差点又瘫倒在地。 他果然是货真价实的杀手,我逃出去的几率不禁又渺茫了几万分。 就算没有那一箱武器,凭我的体力也斗不过一个普通的成年男子,何况从李碎那身白衬衣隐隐透出的肌肉线条来看,他根本不是普通的成年男子。 除了逆来顺受,我什么都做不了,除非我不怕死。 可惜我怕死怕的要命。平时连过个马路都胆战心惊。 然而无论如何,只要活着,就还有希望。 或许有一天警察会留意到行踪诡异的杀手李碎,然后顺藤摸瓜将我救出来。 或许不久后我就能摸清幽林的结构脉络,顺利逃出去。 所以首先要做的,就是活下去。 而我能否活下去,全凭李碎心情。 这个恶魔掌控着我的生死。绝对不能惹怒他,必须忍耐、再忍耐,然后默默在心中构思逃跑计划,趁他放松警惕之际再做行动。 于是我立即把桌上的碗筷刷了,决定给李碎留个乖巧温顺的第一印象。 李碎全程都目不转睛地盯着我,害得我手抖了好几次,差点把碗摔了。直到我将所有碗筷都洗刷干净摆放整齐,李碎才移开目光。 虽说活下去就是希望,可在这与世隔绝的幽林深处,作为离了手机就浑身难受的现代人,我真的不知道该如何活下去。 我忽然想起刚才那个皮箱里的手机和电脑,不禁开始盘算如何搞到手,只要发出求救信号,我就有很大希望能逃出去。 李碎从床头柜里抽出一本书,丢到我面前:无聊就看看书。 这人意外地热心肠呢。 我拿起书一看,封面上赫然五个大字,《沉默的羔羊》。 手一软,书掉到了地上。 怎么?不喜欢?李碎挑眉。 此时、此刻、此情、此景,让我如何喜欢的起来? 不过总比坐着干瞪眼好,我捡起书,三心两意地翻了起来。 -- 第3页 李碎倚靠在床上,也在看书。 我时不时偷偷打量他几眼,偶尔接触到他的目光,便连忙埋头装作认真看书的样子。 这就是他每天的生活吗? 不上网,不交际,每天就杀杀人、看看书? 按理说杀手这个职业应该挺挣钱的,他完全可以住在高楼大厦,吃着牛排喝着红酒抱着美人,有活儿了就全副武装出去干活,没活时就伪装成社会精英,为什么偏偏要躲在这个荒野小屋? 不不不,按理说任何一个正常人都不会选择去当一个杀手,我怎么能站在一个正常人的角度去衡量李碎这种变态? 胡思乱想间,我又想起了爸妈。 他们这辈子就我一个独生女,含辛茹苦把我养大,直到我开始工作赚钱,家里才终于宽裕一点,我的突然失踪会给他们造成多大打击?他们要是急病了怎么办?要是没人照顾他们怎么办?要是永远都见不到他们了怎么办?昨天中午我还在抱怨我妈做的红烧鱼太咸,我妈答应晚上重做,保证合我口味。而我却在回家的路上碰见了杀人魔李碎。 我可能再也吃不到妈妈做的红烧鱼了。 早知道就不瞎抱怨了,应该心怀感激地全部吃光才对。 眼泪再一次夺眶而出,我捂住脸,克制不住地哽咽起来。 我知道我不该哭,万一惹恼了李碎,随时可能被杀。可越是想忍耐,眼泪就越凶猛,完全不受控制。我以为自己这次肯定难逃一死了,却发现李碎没有不耐烦,也没有凶巴巴,而是面无表情地递过来一块手帕。 我没敢接过那块手帕,谁知道他用那个擦过多少人的鲜血。 我去洗把脸。我小声说,起身走进了卫生间。 用冷水浇完脸之后,我清醒了几分,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眼睛肿得像核桃,头发软爬爬地贴在脸上,人不人鬼不鬼,惨极了。 走出卫生间,天已经半黑。看着半躺在床上的李碎,我突然意识到了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这个屋子里,只有一张床。 我顿时呆立原地,想起以前经熟人介绍相过几回亲,结果其中一个相亲对象才第二次见面就约我去开房,被我大骂不要脸,泼了对方一脸奶茶。可现如今,我却不得不跟一个杀人狂魔孤男寡女生活在同一屋檐下,而且还只有一张床。 我敢泼李碎一脸奶茶吗? 我不敢。 我只敢裹着毯子躺到地上,哆哆嗦嗦道:我睡地上就好。 李碎懒懒地翻了个身,当我是空气。 该不会他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跟我睡同一张床吧? 是我自作多情了? 无论如何,我暂时安全了。 躺在又硬又凉的地上,我不禁伤心欲绝。 温馨舒适的家,没了。柔软的床铺,没了。手机电脑,没了。化妆品衣服包包,没了。笑容和煦的心仪男同事,没了。就连平时不当回事的肯德基麦当劳,也没了。 之前种种仿佛只是一场梦,梦醒之后,我只是个被困在幽林深处的傀儡。 愤恨,无助,不甘心。 我怎能甘心? 床上的李碎半天没有动静,应该是睡着了。 我当机立断爬起来,决定积极自救。门窗都锁着,冒然逃跑肯定是行不通的,必须要智取。 第一步,先把李碎砸晕。第二步,用他的手机报警。第三步,找出钥匙逃走。 寻觅了半天,刀具之类的锋利物品都被锁在了抽屉里,只有桌上一个水壶比较适合当武器,我立即举起水壶准备挥向床上的李碎,却发现他那双细长的眼睛正直直盯着我:做什么? 吓得我立即放下水壶,退后好几大步,赔笑道:我想问您喝不喝水。 过来。李碎沉声道,锐利的眼神似乎要把我身上戳个洞。 我冒出一身冷汗,胆战心惊地挪回床边,还没站稳,就被他用力拉向床铺。 李碎将我牢牢压制在身下,一只手移动到我的脖颈,缓缓掐住,冷声道:之所以不绑住你,是因为根本没必要,你的行动全部在我掌握之中,你心里在想什么,我也全都知道。我讨厌与人接触,尤其是不听话的人,如有必要不介意多杀一个。所以,别干傻事。 我拼命点头。 李碎松开了我,在我身边躺下,顺手关掉了床头柜上的台灯。 整间屋子顿时陷入黑暗,仿佛在眼睛上蒙了块黑布,什么也看不见,除了屋外呼啸的风声,什么也听不见。 绝望一点一点包裹住我。 就算我刚才逃出去了,也会被黑夜中的幽林活活吞噬吧。 第三章 转眼已经半个月过去了,仍然没人来救我。 期间李碎出过几趟门,拎着那个装满凶器的皮箱子,一袭黑衣消失在幽林。当然,临走前他总会把门窗锁得紧紧的。 我曾试图找东西把门窗砸开,无奈这间石屋的构造十分坚固,除了钥匙,根本没有其他开门的法子,只好暂时放弃。 难以想象李碎是如何在幽林深处把这屋子造出来的,甚至还通了水电,连马桶都有,除了没有手机玩比较无聊,其他部分便捷得就像景区休息室。 李碎经常拿出箱子里的笔记本电脑,打开一个加密文件夹,认真查看着什么。电脑似乎并不能联网,估计幽林深处也不可能有什么无线网。我无数次想凑过去偷看,又无数次被他瞪了回去。不过猜也知道,李碎看的一定是即将被他杀死的倒霉人资料。 -- 第4页 至于那部手机,李碎平时从不拿出来,也没见他跟谁通过话,但只要短信提示音一响,他便会立即动身出门。 久而久之,我也摸透了,只要短信一响,就代表他来任务了。 每次外出,李碎都会在天黑前准时赶回来。 这一点很奇怪,因为我第一次和他见面就是在晚上,说明他是会在晚上工作的。可自从我被囚禁到幽林,他从来没在晚上出去过,莫非是担心我一个人在这里会害怕? 我迅速推翻了这个猜测,这个变态哪有那么好心,一定是怕我逃跑。 每次李碎从外面回来,虽然外表看上去并无异样,但我分明从他身上闻见了浓烈的血腥味。 那是罪恶的味道。 一想到他每次出门都是去杀人,我就直打哆嗦。 除了李碎外出时会把门窗锁住,其余时间他允许我在屋外活动,只是每当我试图走远,他都会像鬼一样飘到我身后,用阴气森森的眼神警告我老实点。 站在外面观察这间石屋,更加证实了我第一天的想法。除了一扇小小的窗以及门,这根本就是一副巨大的黑色棺材,似乎随时会从里面跳出一只千年老僵尸,倒是挺符合李碎的气质。 晦气极了。 我并不经常和李碎说话,沉默地吃饭看书睡觉。白天时李碎会在屋外空地上练习射击、飞镖等杀人技能,靶子是他自己做的。我无聊时会趴在窗口看几眼,被他发现后便立即装作不感兴趣的样子别开目光。 总之不想和这个死变态有任何多余的交流。 不过他煮的燕麦粥还蛮好吃的。 我不擅长做饭,所以每天一到饭点我就自动坐到桌前,眼巴巴看着李碎煮粥。 自从上回逃跑未遂后,每晚我都被迫跟李碎同床共枕,不大不小的一张床,躺上两个成人后,几乎就没什么空隙了。为了尽可能离李碎远一点,我经常大半个身子腾空在外,好几次不小心滚到地上,收获了李碎看傻子般的目光。所幸这半个月以来他没碰过我一根手指,还算有点人性。 当然也可能是因为他对女人没兴趣。 被囚禁第二天我就有了属于自己的一套洗漱工具,屋里有一排柜子,就像个小型仓库,日常用品应有尽有。 却没有任何女性衣物。 半个月了,整整半个月,我都穿着同一套衣服。这对一个女人来说简直是炼狱般的折磨。虽然每晚我都有洗澡,并且还趁李碎外出时把衣服脱下来清洗过,可我还是感到自己连灵魂都散发出了酸臭味。 今天又是李碎出门杀人的日子,早上睁眼就不见他人影,门窗照常紧闭。我简单洗漱了一下,自己煮了碗面吃,然后像往常一样翻开一本书。我好像已经习惯了这一切,没了刚开始的焦虑与恐慌,只剩下麻木,都半个月了,想不麻木也难。 很快就天黑了,屋外传来很大的风声,而李碎还没回来。这很不对劲,以往他都会准时在天黑前回来,没迟过一分一秒。 莫非是这次行凶时被警察抓了?然后经过一系列严刑拷打,他供出了把我囚禁在幽林的犯罪事实,警察叔叔们风风火火赶来营救我,我感激涕零与家人喜团圆。 想想还有点小期待。 结果期待了没多久,外面的风声越来越大,还下起了暴雨。 被囚禁之前,我一度认为听着雨声睡觉是一种享受。蜷缩在柔软的被窝里,聆听窗外淅淅沥沥的雨,比任何催眠曲都要曼妙,让人不自觉进入梦乡。 而幽林的暴风雨,是天灾般的存在,只有摧毁和破坏。 狂风化作无数只厉鬼,发出凄厉的尖叫,反复撞击着窗户,似要向我索命。随之而来的雨滴则如同子弹,被一双隐形的巨手操控着,朝着屋顶狠狠射击。昔日将我牢牢囚禁的坚固石屋,此刻在暴风雨中摇摇欲坠,仿佛随时会轰然崩塌。 我趴在窗口焦急等待李碎的归来,却只看见在狂风中东倒西歪的树木,隐隐间似乎还有诡异的黑影在林中穿梭。我立刻脑补出森林巨兽之类的怪物。 好像还嫌我不够害怕似的,屋子里的灯泡突然砰地一声,熄灭了。 我身处黑暗,开始盘算自己的后事。如果石屋塌了,我必死无疑,到时李碎会怎么处理我的尸体?恐怕连埋都懒得埋,皱皱眉,然后头也不回潇洒离去。李碎自然不可能只有幽林一处居所,换个地方住便是。不过是死了一个我,对他的生活没有半点影响。 只是可怜了爸妈,辛苦养大的女儿,死了连个全尸都捞不着。 我悲从中来,把脑袋蒙进被子里,感叹自己命苦,早知道结局是这样,当初应该想干嘛就干嘛的,还加什么班?省什么钱?减什么肥? 人这一生何其短暂,不去及时行乐、肆意挥洒的话,谁知道第二天会不会被一个变态绑走囚禁?会不会被一场暴风雨夺走性命? 不知道哀怨了多久,忽然听见了开门声。我把自己裹在被子里,只露出一双眼睛,虽然房内一片黑,但我还是一眼认出了李碎的身影。 我顿时松了一口气,大力甩开身上的被子,然后猛地跳下床,两步并作一步冲上去死死抱住了李碎,在他耳边放声哭喊:以后早点回来啊混蛋! 在暴风雨面前,李碎居然成为了我唯一依靠的对象。明明是他让我遭遇了这一切,此时我却只能选择依赖他。 -- 第5页 李碎一声不吭,任由我挂在他身上,直到我哭累了,慢慢冷静下来,才意识到自己刚才干了些什么。 我居然在冲一个变态发脾气,他不是我家人,不是我恋人,不是随随便便什么路人,而是一个身上不知道背了多少条人命的冷血杀手。只要李碎动动手指,我随时可能停止呼吸,成为他手下无数尸体中的其中一具。而我现在,竟然在没脸没皮地抱着他。 发完脾气后,我还是我,那个怕死的我。并没有因此变得坚强果敢大无畏,而是陷入深深的后怕。 因为两人贴得太紧,我能够清晰地感受到他胸膛的起伏,气氛一时间变得很尴尬,我小心翼翼地松开手,暗自发誓再也不会手贱。 灯泡坏了?李先生终于开了尊口。 我老老实实点头。 李碎一番修理后,房间终于恢复了明亮。这时我才发现,李碎浑身上下都被大雨淋湿了,而且他这次带回来的除了那个武器箱,还有几包装满了女性物品的购物袋。 明显是为我准备的。 虽然我没敢开口提,但他还是看出了我在为换洗衣服烦恼。 屋外还在狂风暴雨,我却忽然不那么害怕了。 下午办完事后,我去了趟商场,所以回来迟了一点。李碎动手解开衣服纽扣,把湿掉的大衣和衬衫脱了下来,露出匀称结实的肌肉,如果没有一道道触目惊心的伤疤,应该算是不错的身材。 可惜身材再好,也是个变态。 我埋头专心地翻起了购物袋。 内衣、短裤、外套、裙子、鞋,还有卫生用品,一应俱全,而且都是些我以前舍不得买的名牌。他还挺懂女人心的,这一点倒让我意外。 我还注意到,虽然李碎自己被淋个湿透,可他给我买的这些东西却包装完好,一点雨水都没渗进去。 本想礼貌地道一声谢谢,不过转念一想,养猪还要买贵一点的饲料呢,这个变态何尝不是把我当成了宠物?我凭什么要对一个囚禁自己的杀手说谢谢?在鸟不拉屎的幽林,穿再贵的牌子,又有什么意义? 当然,买都买了,不穿也是损失,反正他欠我的。 把新衣服放到柜子里一一挂好,又顺手把李碎换下来的湿衣服洗了。忙完回到床边,发现李碎已经躺在床上睡着了,被子都没盖好,一大半肉体暴露在外。 搞得好像谁愿意看他身子似的?死暴露狂! 我扯过被子往他身上盖,他冷不丁睁开眼睛,我以为又会像上次一样掐住我脖子警告我老实点,但他却只是静静地望着我,半响,低声说:早点睡。 我注意到他声音有点沙哑,整个人状态也是病怏怏的,连忙凑过去摸了摸他的额头,烫得惊人,应该是因为淋雨发烧了。 真是老天有眼。 我迅速在屋子里翻找开门的钥匙,然而毫无收获,鬼知道李碎到底把钥匙藏到了什么地方。 难道在他身上? 我向床上望去,一眼看到李碎赤裸的身体,咳,好像也没地方可藏了。 下一秒,我惊喜地发现李碎的手机竟然就放在枕头边,我立即放弃寻找钥匙,飞扑过去拿起手机,心脏扑通扑通狂跳。 谁知这部手机竟然是改造过的,用一种我根本看不懂的技术严密加锁,别说报不了警了,连屏幕我都按不亮,好似一块废物砖头。 真不愧是一位职业杀手的手机。 我怨气十足,在心里默默祈祷,希望李碎由发烧引起肺炎,再由肺炎引起死亡。 快死快死,赶紧死。 不过,李碎死后,就算我顺利找到钥匙逃出了石屋,可是如何穿过幽林?这间屋子里仅有的两样通讯设备,一个严密加锁,一个联不了网,我根本无法与外界取得联系。那么多资深专业的户外探险家面对幽林都是有去无回,何况区区一个我? 想穿越幽林,势必要耗费很长时间的线路探索,这需要充足的食物供给,目前所有食物都是李碎定期从外面带回来的,像是计算好一般,份量最多只够吃一周,一周后我该怎么办?吃李碎的尸体吗? 经历了一番生与死的心理挣扎,最终,我将手机放了回去,然后转身倒水,从床头抽屉里翻出感冒药,说:起来吃药了。 李碎躺在床上不动,看向我的眼神充满迷惑。 怎么?还要我喂? 我不情不愿地坐近他,把水和药片递到他嘴边,哄儿子般柔声细语道:不苦的,直接咽下去就好。 然后这位杀手先生,至今为止第一次,冲我弯起了嘴角。 就像走失了很久,第一次被大人关心的孩子。 第四章 后来我才知道,即使李碎发着严重高烧,仍然保持着高度警惕。 作为职业杀手,怎么可能被区区感冒击垮。 那晚我翻找钥匙和手机的动作都被他看在眼里,只要我胆敢做出实际逃跑行为,他会迅速像上次一样狠狠钳制住我。 幸好我最终选择了给他喂药,才遏止了他的杀意。 这人心机之深,简直让我脊背发凉。 换上李碎买的衣服后,我决定收回他还挺懂女人心的这句话。 每一件,每一件衣服都是最小号。 这人是不是对我的身材有什么误解?还是在暗示我该减肥了? -- 第6页 穿着紧紧裹在身上的裙子,我怨念地瞪向正在扔飞镖的李碎,他抬眼看我,我连忙转换表情冲他嫣然一笑。 无论如何,先把这位大爷讨好了再说。 虽然我发自肺腑地不想搭理他,但跟他套近乎好像是我目前唯一能逃出去的办法了。 我决定赌一把,只要李碎还没坏到灭绝人性的地步,通过日积月累的相处,像慈母一般对他关心呵护,相信我一定可以慢慢融化他的心,有朝一日自觉主动地带我离开幽林。而且据我多年的观影经验判断,影视剧中的很多变态其实都是由于童年缺爱造成的。 试想一下,童年缺爱的杀手,长期独居在幽林深处,除了客户和目标,不跟任何人类接触,虽然外表看上去阴冷森然,其实内心一定有着深深的孤独。李碎一看就是没爹疼没妈爱的孩子,毕竟做杀手的人,能有什么美好童年,我喂他一颗感冒药就感动成傻子了。 所以,这几日我绞尽脑汁地对李碎嘘寒问暖,煮面时为他多加一个蛋,出门时关照他注意保暖,洗澡时帮他递毛巾,不定时给他泡上一杯柠檬水,半夜起来替他盖被子,等等等,把我能想到的办法全都用了。 果然,奏效了。 当我又一次试图靠近正在用笔记本查看文件的李碎时,他没有再冷眼瞪过来,而是随手将笔记本推向我。 给我玩吗?我激动得声音都在抖。 李碎点点头。 我迅速扔掉手里快被翻烂了的书,欣喜若狂地扑了上去。这么久没能上网,我一度以为自己穿越到了古代,就算不被李碎杀死,总有一天也会无聊死。那台小小的笔记本简直成了我的救命稻草。 我手忙脚乱地滑动着鼠标,果然,电脑真的联不了网,并且干净得可怕,除了一个标题为乱码的加密文件夹,现代人常用的软件一个都没有。但只要有游戏玩,我以后的日子就好熬了。 努力寻找了半天,我终于发现了这台电脑里唯一一个游戏。 系统自带的扫雷。 那一刻我想砸了这台破笔记本。 不好玩吗?李碎沉声问。 我幽幽地看着他:不会玩。 李碎坐到我旁边,点开扫雷,以一种我看不懂的方式操控起了鼠标。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我开始犯困,他才停下鼠标,问:会了吗? 会你妹啊! 无论如何,李碎跟我的关系总算是亲近点了。我这些日子的忍辱负重,是值得的。 这天李碎又去外面扔飞镖,我马上屁颠颠跟着,站在旁边观察了一会儿,发现镖镖必中红心,所以到底还有什么好扔呢?仅仅是因为无聊吗? 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后,我灵机一动,提议道:我们种点菜好不好? 李碎皱了下眉,没懂我的意思。 我指着屋前一大片空地:这里太适合种菜了,你每天干吃粥不腻吗?我煮方便面还想加点小青菜呢,而且白天没事做,种种菜也算打发时间了,总比光秃秃一副棺咳,一间石屋杵在这儿好看嘛。 而且种上菜就等于有了储备粮,李碎死后我就不用担心没食物了。 你会种菜吗?李碎怀疑地打量我。 这有什么难!我不屑一笑。 第二天李碎就买了大大小小一堆种子、肥料以及工具回来,还配了一本笑掉我大牙的书《如何科学种植》。 人算不如天算,才铲了几下土我就已经腰酸背痛,开始懊悔自己为什么要吃饱了撑的提议种菜。 反倒是李碎,全程耐心,先是花了半天时间把那本《如何科学种植》看完,然后认真规划好每一块种植区域,扛起锄头,像模像样地种起了菜。这人好像无论做什么都是最专业的。穿着白衬衣劳作的杀手,真是别有一番趣味。 不要偷懒。李碎淡淡地扫了我一眼。 我在心里默默翻了个白眼,只得老老实实撒起了种子。 有一瞬,我好像忘了他是杀手,忘了我是人质,忘了我们正身处幽林,以为我们只是普普通通的一对老朋友,闲时约在一起种种菜。 果然,劳动使人虚脱。 连续几天后,我终于累得直不起腰,严重到瘫在床上无法动弹的地步。这就是平时不锻炼的后果。话说回来,如果我从小就勤加锻炼、积极健身,当初在废弃公园也不至于轻而易举就被李碎抓住,说不定加把劲就能跑出去了。 再一次陷入懊恼。 李碎洗完澡走出来,浴袍半解,露出大片腹肌,用毛巾擦着湿漉漉的头发坐到床边,俯身问我:腰还疼吗? 我嗯了一声,趴在床上宛如尸体。 他放下毛巾,忽然凑近我,一只手缓缓抚上我的腰,我条件发射想躲开,结果因为腰部的拉扯导致疼痛加剧,差点呻吟出声,还好我死死咬住了下唇,不至于让气氛陷入微妙的暧昧。 李碎的手掌仍然停留在我腰间,他离我更近了,低声说:不要动,我给你按摩一会儿,可以减轻疼痛。 不用了不用了,休息几天就没事了。虽说我发誓要讨好他,但跟他进行身体接触还是一万个不乐意。 李碎压根就不把我的抗拒放在眼里,指腹在我腰上开始一下一下地揉捏,动作时轻时重,轻的时候很痒,重的时候又很痛,温热的掌心在我腰间缓慢游走。在他又一次用力时,我再也克制不住,吃痛地哼出了声。 -- 第7页 不是强暴,胜似强暴。所以我最怕按摩了。 那是非常漫长的半小时,李碎终于停下了动作,很自然地在我身边躺下,我从没觉得这张床这么小过,他的气息近在咫尺:明天应该就会好一点了。 我把整张脸深深地埋在枕头里,不敢面对他。 虽然过程很窘,但李碎愿意教我扫雷、陪我种菜、给我按摩,是否说明他已经对我敞开一点点心扉了呢? 逃出幽林,指日可待。 那之后李碎又强迫性地为我按了几次摩,手法一次比一次专业,每天晚上临睡前欺身过来给我按摩仿佛已经成了固定节目。起初我还会坚贞不屈地拒绝,但并没什么用,就像老鹰捉小鸡一样,他总能轻轻松松把我压制住。 很想建议李碎放弃杀手这个行业老老实实开间按摩店,说不定能闯出一番新事业,又怕被他当场掐死。 在他又一次伸手触碰我的腰时,我一个侧身麻利躲过,离他八丈远,努力向他展示腰部的灵活:已经完全不痛了,真的不用再按了。 李碎眉目一冷,表情森然:你好像很不喜欢我碰你? 我心下一惊,生怕惹怒了这位爷,随手赏我一粒枪子,连忙摆手:没有没有,挺喜欢的。 李碎直勾勾盯着我,低声道:那就离我近点。 我怕极了他的眼神,不敢不从,只得挪回他旁边。他表情变得柔和,身体缓缓靠近我,双手以一种拥抱的姿势抚上我的腰,温柔地上下游走,低沉的嗓音飘进我的耳朵里:真的不痛了? 这是在演什么言情剧吗? 怎么忽然就这么暧昧了? 他该不会把我那句挺喜欢的当真了吧? 大哥,能不能搞清楚状况,现在你是杀手,我是人质,你手里一大堆武器,把我囚禁在这个荒郊野外,就算你让我吃屎,我也不敢提半分意见好吗?我口中的挺喜欢的,其实是去你妈的啊! 虽然我要的就是让他当真,可他有点太当真了。 李碎显然把我这些日子的讨好理解成了男女之情,我算准了他童年缺爱,却忘了他现在是个有生理需求的成年男子。 嗯嗯一点都不痛了!睡了晚安!我脱离他的怀抱飞速钻进被窝,把自己裹得紧紧的生怕他扑过来。 李碎沉默了一会儿,没有再碰我。 我躲在被窝里,欲哭无泪。 好像,有点玩大了。 第五章 新的一天,依然没人来救我。 睁眼,坐起,掀开被子,发现身下床单一片血红。 李碎站在一旁愕然地看着我:你怎么了? 我确定这弱智以前没接触过女人了。 学名月经,俗称大姨妈。我丧着脸回答。 然后小腹传来一阵剧痛,我又倒回了床上。 腰疼刚好,又开始痛经,我怀疑老天想整死我。以前总是嫌弃偶像剧女主喜欢装柔弱,如今一报还一报,只是我经历的不是偶像剧,而是恐怖片。 李碎要将弄脏的床单拿去卫生间清洗,我忍着疼痛奋力阻止:我自己来! 这种东西连爸妈帮我洗我都会觉得不好意思,何况非亲非故还是个变态的李碎!他不嫌恶心我还嫌恶心呢! 李碎把我按回床上:你好好休息。 我差点急出眼泪,死死拽住李碎的衣角不让他走:哪有杀手帮人质洗床单的!你作为杀手的职业素养呢! 李碎身形一僵,垂眼看我:人质? 我意识到自己可能又惹怒他了,立即闭上嘴。李碎阴着脸进了卫生间。 奇怪,他有什么好生气的? 我说错了吗?我们难道不是杀手和人质的关系吗?过个十年八十年也改变不了我是被他绑来的事实啊。 躺了许久后,我起身倒水喝,看见窗外李碎正在晾床单,令我意外的是,他洗得还挺干净。想象了一下他是如何亲手把那块血迹洗掉的,我脸颊忽地发烫,恨不得钻进幽林永生永世不再面对李碎。 外面又起风了,李碎认真抚平被风吹起的床单,却没发现他自己的头发也被吹乱了,很平常的一个动作,却让我鼻子一酸。 李碎是第一个愿意为我洗床单的男人。 可为什么偏偏是李碎呢? 为什么,我们偏偏是杀手与人质的关系呢? 我曾幻想过无数次自己会嫁给什么样的人。可能是父母安排的相亲对象,也可能是那位经常在电梯里碰面的男同事,总之我喜欢他,他也喜欢我。他会在我加班时耐心地等在公司楼下接我回家,他会在我为了减肥而挨饿时偷偷往我包里塞一根棒棒糖,他会在我穿上新裙子时温柔地夸我全宇宙最漂亮。我相信无论需要多久,自己都一定会等到那个人。 直到李碎打破我的所有幻想。 永远不会有人接我回家了。 我忍不住悲从中来,对李碎的怨恨不禁又增加了好几分。 别以为洗个破床单就能感动老娘! 结果到了夜里又开始痛经,我翻来覆去睡不着,无论哪个姿势都没法减轻疼痛。 就在我咬着牙默默忍耐时,我以为早已熟睡的李碎冷不丁伸过一只胳膊把我揽进怀里,我使出一招大力金刚掌猛地推开他,他却又一次抱了上来,并且贴得我更紧,我拼命地推,他反复地抱,来回有十多次后,我终于瘫软在他怀里,失去了所有力气。 -- 第8页 委屈、不甘、疼痛交织在一起,变成泪水从我眼中倾泻而出,我不动声色地把鼻涕眼泪全擦在了李碎的睡袍上。 李碎在我耳边叹了口气:你真的很爱哭。 我在心里狠狠翻了个惊天大白眼:请问这位杀手先生,如果我没有被你囚禁,没有天天被你惊吓,而是像以前一样做个普普通通的上班族,还会这么爱哭吗?罪魁祸首明明是你这个混蛋! 也不知哪来的胆子,我把脸埋进李碎胸口蹭了蹭,带点撒娇意味地开口:你放了我我就不哭了。 然后便是仿佛半个世纪的沉默。 我缓缓抬头,在李碎脸上看见了浓烈的杀气。只见他像扔垃圾一样把怀中的我甩到一边,语似寒冰:肚子不疼了就睡觉。 这个翻脸不认人的王八蛋! 那一晚在我的愤怒、羞耻和懊悔中结束。 完全忘了痛经这回事。 之后我开始破罐子破摔,拒绝与李碎同床共枕,吃饭都不愿跟他同一桌。反正再怎么讨好他也不会放我走,我何苦去恶心自己。 我们又回到了当初谁也不搭理谁的状态。 饭点。李碎把饭菜盛好,我端起自己那碗远远走开,吃完只刷自己的碗筷。 下午。我坐在门口晒太阳看书。李碎一靠近,我便飞速起身回屋。 晚上。我把被褥整整齐齐铺在地上,一个人睡真是自由自在。想怎么滚就怎么滚。 别闹了,地上凉,过来睡。李碎的声音从床上传过来,言简意赅,宛如圣旨。 好笑,谁跟你闹了?我们熟吗? 我翻了个身,无视他。 下一刻我便被李碎连人带被褥一并抱起,我舞动四肢拼死挣扎,然后顺利从被褥滑出,脑袋重重磕在了桌腿上。 主啊,你直接让我死了算了吧。 渺渺!李碎第一次喊出了我的名字,语气中满是焦急。 我隐隐想吐,一时分不清是因为被撞了脑袋,还是因为他对我的称呼。 谁允许他这么叫我的?装什么熟人? 只有爸妈才这么叫过我。 李碎比我本人还紧张,小心翼翼地把我抱到床上,在我耳边不停询问:有没有头晕?恶心?耳鸣? 我一一摇头,背过身装睡。 我已经彻底麻木了。自从被囚禁到幽林,我经历了所有倒霉事。不就是脑袋撞个包吗?哪怕明天李碎给我头顶开个瓢,我也毫不意外,坦然接受。 然而第二天我还是大吃了一惊。 因为李碎居然神不知鬼不觉在门口用木桩造了个秋千。 天知道他起得有多早,地上全是散落的木头,看上去忙活了很久。李碎的表情难得柔和,招手让我过来。 头还疼吗?他问。 还行。我皮笑肉不笑。 废话,才过去一晚,肿还没消下去呢,当然疼了。 然后李碎也不管我乐不乐意,径直把我按到秋千上,掌心贴着我的后背轻轻一推,秋千便晃了起来。 我从小就喜欢荡秋千,爸爸总是把我推得高高的,妈妈则在一旁惊呼小心点。可惜长大之后就很少玩了。上一次荡秋千,还是念高中的时候。我享受坐在秋千上晃来晃去的感觉,那一刻什么都不用想,一切烦恼都抛到了脑后,自由自在,无忧无虑。 喜欢吗?李碎问。 我用力点头。 李碎笑了笑,那双曾经阴冷的眼睛里多了些许光芒:以后你就可以一边荡秋千一边晒太阳了。 我在他的笑容中微怔,有一秒,只是一秒,看他顺眼了些。 他做这个秋千,只是为了逗我开心。 我这些天的疏远和冷战,他是在意的。 作为杀手,李碎本不用对我这个人质有任何示好,可当我腰疼、痛经、撞伤时,他表现出来的却是令我不知所措的关心。 我跳下秋千,对李碎说:你坐上去,换我推你。 李碎愣在原地,似乎没料到我会有此举动,刚说了个不字就被我硬拉到了秋千上。然后我使出吃奶的劲大力一推,他修长的身形便跟着秋千摇晃起来。李碎好像是第一次坐秋千,两只手牢牢抓住绳子,表情有细微紧张。 我忍不住爆笑,谁能想到一个杀人不眨眼的大变态荡起秋千来居然会这么可爱呢? 你小时候没荡过秋千吗?我笑着问。 没有时间。李碎回答。 什么意思?我不解。 我出生就被卖给了杀手组织,从小接受杀手训练,每天都有数不清的任务,如果没有完成,就会被头目关进小黑屋鞭打,所以没有时间荡秋千。李碎轻描淡写地讲述着自己的童年,明明应该是非常凄惨的回忆,他却淡然自若,仿佛那一切对他来说跟吃饭睡觉一样平常。 我想起他身上那些触目惊心的伤疤,原来是从小积累的。 那你现在有时间了。我继续推着他,只是这次放轻了动作。 李碎忽地伸出一只手将我拉坐到他腿上,另一只手微微用力勒在我腰间,小小的秋千刹时承受着我们两个人的重量。我吓得屏住呼吸,发现李碎正深深地看着我,眼中有莫名的情绪,温热的气息离我越来越近。 -- 第9页 褪去戾气后,李碎这张脸,变得不那么阴森了,甚至还有点俊美。 然而再俊也是个变态。 我一个箭步从他怀中窜出:突然有点饿了,我去煮碗面,你吃吗? 李碎嘴边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苦笑,轻轻摇了下头。 我便飞一般逃进屋了。 我和李碎之间的关系在不知不觉间融洽了许多。我不再像刚开始那样对他充满恐惧,如今还敢时不时冲他发点小脾气,虽然只要他双眸一冷,我就又会变回那个怕死的怂包,但我清楚地感受到,他不会伤害我。 连扫了几天雷,炸了有一万多次后,我终于忍无可忍,大着胆子祈求李碎,能不能下载一些电影到笔记本上看看。说完内心非常忐忑,生怕他冷冷地讽刺:你以为自己是来郊游的吗? 还好李碎只是沉默了一下,然后问:你想看什么电影? 我可不敢蹬鼻子上脸,故作乖巧:你喜欢的就好! 第二天一早李碎就出了门。 终于不用再扫雷了! 我雀跃地倒在床上翻来覆去,期待着李碎会下载什么样的影片回来。 枕头无意间被掀起,一把钥匙出现在我的视线中。 心跳似乎在那一刻停止了。 我颤着手,捏起这把银灰色的钥匙,一步一步走到门前。 曾经试过无数次撬、砸、踹,这扇门都像生了根般纹丝不动,我渐渐也就放弃了抵抗。 甚至就连现在我也没抱有多大希望。 然而这一次,伴随着钥匙在锁眼里转动的声音 门,居然开了。 第六章 我条件反射地冲出门。 跑了几步又猛地折回去,匆匆忙忙带了一些水和储备粮。 再激动也不能忘了生存需求。 然后我毫不犹豫地奔了出去,顾不上幽林地势复杂,生怕耽误一秒李碎就会回来。微风吹过我的发梢与裙摆,空气中的草香比任何时候都要沁人心脾,这是自由的味道。 哪怕前方是可以吞噬一切的幽灵之森,我也还是义无反顾地一脚踏了进去。 心中隐隐抱着一线希望,说不定幽林其实没那么可怕,说不定我运气够好可以成功穿过幽林,说不定我很快就能回家了。 事实证明我想多了。 一进幽林我整个人就如同被吸进了深渊,瞬间被一股强烈的森冷之气包围。每棵大树都像张牙舞爪的魂灵,挥动着树枝冷冰冰地扫视我,仿佛随时可能化出原形吸干我的血。明明是大白天,却仿佛置身灰暗漩涡。不远处似乎隐隐闪过一道诡异的黑影。 我压下心头的恐惧,坚定地一直向前。然后就经历了人生中第一次鬼打墙。 无论我如何改变路线与脚程,最终都会回到被我刻了标记的一棵树旁。 我默默给自己打气:别紧张,只是心理暗示而已,集中注意力。 就这样走了整整一天,直至彻底天黑,森林里开始狂风大作,远处似有无数洪水猛兽,迫不及待地等着扑上来把我撕成碎片。 尝试了有八百多遍,走尽了我这辈子最多的路,终于体力不支倒在了那棵标记树旁。我躺在一堆树叶上,奄奄一息地看着天,今晚星星很多,夜空很美。能够死在这片星空下,也算浪漫。 我开始认命,人终有一死,或天灾,或人祸,或许我命定于此,死在这幽林。 直到空中有一道流星划过。 我想起上一次看见流星,还是童年住在乡下时。夏天的夜晚,爸妈总会在家门口铺上草席,我们一家三口躺在上面乘凉,妈妈摇着竹扇赶蚊子,我啃着西瓜,听爸爸讲故事。夜空中不时有流星划过,每一次我都会偷偷在心里许愿。 希望爸妈平安健康。 希望我越长越漂亮。 希望未来一切都好。 我如梦初醒,猛地坐起。 认命?我怎能认命?我才二十多岁,人生还有一大半没经历,全世界那么多美食还没吃过,追了好几年的美剧还没等到大结局,还没能认真谈一场甜甜蜜蜜的恋爱,爸妈还在家里焦急地等待我回去,我凭什么要认命? 我还有水和食物,还可以坚持很多天。 试八百遍不行,那就试八千遍八万遍。 只要活着,就一定有希望。 然而这股希望,在我看见不远处缓缓走过来一个人影后,又瞬间熄灭了。 瘦高的身躯,异常白皙的脸,还有一双无比阴冷的眼睛。 是人,却更似鬼。 即使双腿已经失去知觉,我还是不顾一切地爬了起来,跌跌撞撞往前跑。心中只有一个念头:绝对不能被李碎追上。 身后的脚步声如同鬼魅,不急不缓,却始终甩不掉。 他没有像第一次见面那样,扑过来毫不留情地打晕我,而是缓步跟在我后面,脚底一下又一下踩在落叶上,发出清脆的声响。我不敢回头看他,却能清晰地感受到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刺骨寒意,在逼近我,笼罩我。 这是一场我注定惨败的追逐游戏。 我的灵魂迫切地像要飞出体外,试图操控那具已经没有任何力气的躯壳,让她跑得快一点再快一点,然而却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虚脱倒地,再也爬不起来。 李碎居高临下地站在我面前,向地上的我伸出一只手。 -- 第10页 一股凄然涌上心头,我苦笑:为什么你就是不肯放过我? 跟我回去。李碎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 我绝望道:大哥,你让我在这里自生自灭吧。不用你亲自动手,便可以除掉我这个倒霉的目击者,不是正合你意吗? 李碎不语,而是站在黑暗中凝视我。 我抬头看天,流星早已不见踪影。 一分钟过去,两分钟过去,三分钟过去,李碎那只手仍然固执地伸在我面前。 胳膊不酸吗这位大哥? 终于,我握住他的手,缓缓拉到嘴边,冲着他的手背一口咬了下去。我将所有力气都用在了牙齿上,清楚感受到齿间血肉的触感。 然后,趁着他低头皱眉的间隙,我甩开他的手爬起来继续跑。那一刻我由衷佩服起自己的毅力,在生死面前,再弱小的蝼蚁也能爆发出惊人的冲击力。 妥协?休想老娘妥协! 下一秒我就被李碎扛到了肩上。 我毫无挣扎的力气,只能愤恨地扔掉带出来的干粮。 李碎始终沉默,眼神像冰一样凉。 那个坐在秋千上露出满足微笑的李碎似乎不见了,又变回了初遇时身上冒着血腥气的冰冷杀手。 对我来说如同迷宫的幽林,在李碎面前成了再普通不过的小树林,轻而易举就把我带回了石屋。 屋内气氛静如死寂,我暗自思考李碎会如何处置我,暴打一顿再用狗链拴起来? 李碎放下我,一言不发,锁上门,开始脱外套解衬衫纽扣,我以为他要去洗澡,却是径直向我走来。他表情阴得吓人,眼里散发出令我害怕的侵略感。我条件反射后退,却被他一把擒住肩膀,用力推倒在床上。接着整个人向我压过来。 我猛然明白了他要干什么,心头一滞,想张口咒骂,他的舌头却顺势侵袭了我的口腔,带着重压直抵喉咙。这哪里是亲吻,根本是在撕咬猎物。我一阵阵恶心,试图掐李碎的脖子,两手却被他猛地攥过去反剪到背后,他力气之大,仿佛随时可以捏断我的手腕。 眼看手脚都被牢牢压制,我心一横,动用牙齿咬向了那只正在我嘴里疯狂肆虐的舌头。李碎终于停下了这个粗暴的吻,抬手擦掉嘴边渗出的血,眼中似有火焰在燃烧。 口腔里还残留着他的血腥味,我咬牙瞪他,恨不得与他同归于尽。 如同报复一般,李碎忽然凑过来咬住了我的耳垂,我吓得一抖,以为自己这只耳朵肯定保不住了,然而他却只是用两瓣唇蹭了又蹭,最后伸出舌尖舔了一下。 这个不要脸的变态! 我拼尽全力扭动身体,试图挣脱李碎的钳制,却不小心感受到他身上起了反应,脊背瞬间僵住。 别动。李碎声音低哑,开始解我的衣服。 恐惧袭上心头,我终于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在他身下颤声求饶:对不起,李碎,我错了,我再也不会跑了,你打我也好骂我也好,求你了,不要这样 我怎么舍得打你?李碎在笑,面目却阴森如鬼。 我开始啜泣,试图用眼泪感化他,但他丝毫没打算停下来。白天的逃跑就已耗光了我的力气,刚才几番挣扎更是让我筋疲力尽,我再也无力抵抗,身上的衣物被他尽数褪去。李碎迅速贴紧了我,炙热的眼神仿佛要将我生吞活剥,他的唇舌与指尖游离在我全身,每一寸肌肤都因他的触碰而颤抖。 耻辱感让我闭上眼睛,以为这样就可以逃避现实,李碎却捏住我的下巴,沉声命令:看着我。 他的声音如同匕首一般令人战栗,我又回忆起那晚亲眼目睹他杀人的情景。 是啊,他一直都是那个可以把匕首直直捅进别人脖子里的冷血变态,而我居然因为短短几日的和睦相处,就天真地以为他不会伤害我。 何其可笑。 可我还是抱着一线希望,透过满眼的泪与他对视,抖着手拽住他的衣角,颤声哀求:求你,不要这样对我。 李碎眼里有片刻的犹豫,却又很快被欲望覆盖。 下一秒,天崩地裂。 撕心裂肺般的痛,飞速蔓延至全身每一个角落,然而最痛的,是狼狈不堪的心。 一直以来我最惧怕的事,终究还是发生了。 多希望我能够在剧痛之下昏死过去,这样便不用面对压在身上的恶魔,权当自己做了个噩梦。可疼痛却让我倍加清醒,只能死死盯着黑砖堆砌的天花板,感受李碎的每一个动作每一声呼吸,清晰烙印在我的身体与脑子里,直到天快亮才虚脱般地失去意识。 醒后已是晌午。 身体像散了架一样动弹不得,每一根骨头都泛着酸。我艰难地把脑袋从被窝探出来,看见李碎站在一旁煮燕麦粥。 起来吃东西。李碎没有抬头,但我的任何举动都逃不了他的视线。 我又把脑袋缩回了被窝,比起饥饿,我现在心中更多的是绝望与耻辱。 脑补了无数自己亲手杀死李碎的场景,清醒后又觉可悲,如此弱小的自己,怎么可能斗得过一个高大挺拔的职业杀手呢?比起杀人,还是自杀更适合我。曾经那么怕死的我,在这一刻竟觉得死亡或许才是解脱。 李碎又叫了我一声,我继续装死。他走过来掀开蒙在我头上的被子,才发现我没穿衣服。许是回忆起了自己昨晚的禽兽行径,李碎眼中闪过一丝不自然,转身拿了件裙子递过来:穿上吧。 -- 第11页 我怨恨地瞪着他,绝不妥协。 李碎沉默片刻,突然伸出胳膊将我捞进怀里,把裙子套到我头上,试图帮我穿。 我想掐死他,但实在没有力气,冷声道:放开。 李碎却不打算放弃,努力想把裙子从我的脑袋套到身上,折腾了半天都没有成功,还差点把我勒死。 我咬牙提醒:裙子后面的拉链没解。 李碎愣了几秒,随后低笑一声。 他到底哪来的脸笑? 我更想掐死他了。 一口饭都吃不下,我起身去卫生间洗澡,身体黏糊糊的触感令我作呕。透过镜子才发现自己脖子上密密麻麻全是吻痕,有深有浅,还夹杂着些许牙印。 恶心。好恶心。 我浸泡在浴缸里,一边掉眼泪,一边使劲揉搓身体,试图洗去李碎在我身上制造的印记,搓着搓着又觉得这样像在演苦情剧。事情已经发生,洗是肯定洗不掉了,我应该把重心放在以后如何保护自己上,而不是在这自虐。 在这幽林深处,没有人会为我打抱不平,所以伤心、委屈、流泪,统统没用。如今能依靠的人只有我自己,如果我因此崩溃,唯一下场便是彻底沦为李碎的囚奴,直至死亡。 我必须活下去,清醒地活下去。 卫生间门突然被打开,李碎拿着一个小药瓶,若无其事地走了进来。我迅速抱住身体蜷缩进浴缸里,只露出一个脑袋,试图用眼神击退他:滚出去。 这人好像完全不要脸了。 李碎无视了我凶狠的瞪视,径直来到浴缸边,蹲下身,在水里滴了几滴药,放低声音说:用这个泡澡可以消炎止痛,对你身上的伤有好处。 原来他也知道自己把我弄得一身伤啊。 胸口再次冒起熊熊怒火。 滴完了药,李碎仍然不走,目光始终落在浴缸中我若隐若现的身体上。我又气又窘,伸手就给了他一巴掌。掌心结结实实落到他脸上后,我反倒懵住了。原以为他肯定会躲开,然后抓住我的胳膊,反手一掌把我脑袋按进水里活活淹死。 李碎却只是离我近了些,轻抚我颈处的淤痕,眉头深深皱起。 抱歉。他的语气里似有怜惜。 心中突然涌起悔意。 如果我没有逃跑,没有激怒他,或许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下次我会温柔点。李碎接着说。 还是死了算了。 第七章 深思熟虑之后,我决定自杀。 我弄不死李碎,还弄不死自己吗? 于是我举起菜刀,对准自己的胳膊,犹豫了十几秒,又放下。 是的,我谁都弄不死。 即便遭受了那般奇耻大辱,我还是连自杀的勇气都没有。 做什么? 腰间突然一紧,两只手肆无忌惮地环了上来,温热的胸膛随即贴上我的后背,李碎把下巴轻轻抵在我的肩膀上,歪头打量我。 我手一抖,不敢与他对视,连忙装作在切菜的样子,随口瞎掰:我打算做个番茄炒蛋给你吃。 番茄炒蛋,人类之光,哪怕是厨艺再差的人,对这道菜也一定游刃有余。 专门为我做的?李碎身形一僵,声音低到我几乎听不清。 我违心点头。 如果不是他突然抱上来,差点撞破我的自杀计划,我吃饱了撑的才会假装做菜。 李碎沉默了许久,才开口道:一定很好吃。 他贴得我更紧了,呼吸洒在我耳畔,勾起手指摆弄我脸颊边的头发。 那晚之后,李碎对我的肢体接触越发频繁,以前我还敢壮着胆子抵抗一下,现在则是连大气也不敢出,生怕稍有不慎又把他激怒。只要别再让我经历一次那晚的折磨,自尊什么的见鬼去吧。 可是 你这样我不太方便。我无奈地提醒他,抱太紧了。 李碎这才反应过来,马上放开我:那我去洗菜。 他一走远,我便长长松了口气。 无论多频繁,我还是难以适应他的触碰。这一秒再怎么柔情似水,谁知道下一秒会不会置我于死地。 那盘番茄炒蛋被李碎一人包揽,吃得津津有味。 我问:好吃吗? 他连连点头,筷子就没停下来过。 他看上去像是第一次吃番茄炒蛋,连我放了整整五大勺盐都没发现。虽然已经决定放弃自尊,可我还是忍不住想要捉弄他一下,如果他提出疑问,我就推说自己厨艺不好,大不了倒掉重做。没想到这个弱智一声不吭把整盘都吃下去了。 饭后李碎默默地一杯接一杯喝水,我心情大好。 今天是我生日。他忽然说。 我一愣,关我屁事? 虽然并不是什么好日子,但还是谢谢你的番茄炒蛋。李碎弯起嘴角,眸中却一片灰。 他还蛮有自知之明的。 如果他没有出生,我也不会被囚禁到幽林,他刀下的无数亡魂也不会死。所以今天当然不是什么好日子。 僵持了一会儿,我咳了咳:以后我会经常做的。 -- 第12页 然后一次比一次放更多盐,不信齁不死他。 眸中的灰色渐渐消散,李碎嘴角的弧度越来越大,他温柔凝视着我,低声道:好。 我将目光投向别处,在心里说:傻子。 不久后,我再次打开笔记本电脑,发现上面多了好些电影。我一惊,原来李碎那天真的去外面下载电影了。或许,他也曾满怀期待,带着精挑细选的影片回来,却发现那个本应该在家里等他的人不见了。 我心情复杂地翻看那些电影,分别有《死亡录像》《黑暗侵袭》《电锯惊魂》《活埋》《恐怖之源》以及我们的老朋友《沉默的羔羊》等。 李碎的喜好真是一目了然。 我严重怀疑他在暗示我不听话就得死。 尽管都是些令人毛骨悚然的题材,但有电影看我已经非常满足了。换个角度想,还好李碎下载的是恐怖片,万一都是些小黄片,我岂不是自掘坟墓? 那之后,我几乎每天都要抱着笔记本看电影。枯燥的囚禁生活终于多了一丝慰藉,如果李碎不要老靠过来跟我一起看就更好了。沉浸在电影里的世界,有时候我甚至会忘了自己正身处幽林,还以为在自己家卧室。 其实,我以前胆子挺大的,跟朋友一起看恐怖片时,基本上充当安抚朋友的角色。然而自从遇见李碎,我就怂到了尘埃里。大概是因为,曾经以为电影就是电影,那些杀人、血腥、惊悚的画面都是虚构的,没什么好怕的,而如今真正杀过人的恶鬼就坐在我旁边。 一个没防备,又被屏幕里猛然放大的骇人镜头吓一跳,我身子一抖下意识往后靠,不成想抵上了李碎的胸膛,他顺势把我圈在怀里,低头蹭了下我的颈窝,柔声安慰:别怕,有我在。 谢谢,我最怕的就是你。 李碎抱住我后就没再松手,手指不老实地把玩起我胸前的纽扣,我察觉到一丝危险,心跳开始加快,果然不一会儿纽扣就被李碎一一解开,他的掌心隔着布料徘徊在我胸口,然后缓缓探进我的衣服里,嘴唇也紧跟着落在了我锁骨。 我又回忆起了那晚的恐惧,却不敢反抗他,只好放低姿态哀求:电影还没看完呢。 李碎依依不舍地松开我,炙热的气息却还停留在我身后,话语中带着隐忍:我等你看完。 接下来我根本没注意剧情都演了什么,只希望这部电影能够长一点再长一点,还剩最后五分钟时,恐惧达到了顶点,眼眶溢满泪水,却不敢流下来。 我不甘心。 不甘心就这么沦为李碎的玩物。 再这样下去,总有一天我会彻底麻木,甚至习惯与他发生关系。 对被囚禁者而言,最可怕的不是禁锢与凌辱,而是认命。不再反抗,不再愤怒,从身体到心灵,彻底沦为任人摆布的空壳。 凭什么? 我绝不要变成空壳。 刚到幽林那会儿,大部分时间李碎都懒得正眼看我,一副不把我当女人的高冷姿态,说明他起初对我是没有任何兴趣的。 然而天长日久,每晚同床共枕,作为一个有正常需求的成年男人,哪怕身边躺着一只母猪,估计也会克制不住发情。何况在这幽林深处,只有我一个女的。 如果他的需求可以在别处发泄,是不是就会放过我了? 于是我转头问他: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孩? 李碎好笑道:想什么呢? 喜欢温柔的?漂亮的?皮肤白的?还是身材好的?我连连追问。 李碎缓缓将我压倒:你觉得呢? 我觉得只要你想,什么样的女朋友都能交到。我勇敢地正视他。 凭李碎这张脸,只要藏起戾气,应该还是挺受欢迎的。毕竟当今社会颜值即正义,哪怕是个冷血残暴的杀手,只要长得好看,也难保不会有人为他着迷。冷血可以理解为孤独,残暴可以理解为缺爱。总之谁都行,快来个人把他收了吧。 我想要你。李碎吻了过来,舌尖在我齿间徘徊。 我艰难地扭头避开他的吻:我是说找一个真心喜欢你的女孩,像正常人一样去谈恋爱。 李碎忽然停下动作,我松了口气,继续循循善诱:只要走出幽林,你会遇见很多很多女孩子,她们比我年轻,比我漂亮,比我讨人喜欢,要知道爱情是很美妙的东西,用不着绑架和囚禁,她也会自动来到你身旁。 李碎却猛地按住我的肩膀,恶狠狠地瞪着我,眼底似有万丈深渊。 我不需要。他咬牙切齿地说,动手撕扯我的衣服。 我心一沉,刚刚燃起的一线希望又被浇灭了。李碎根本就没把我的劝导听进去,反而变得更加偏执。 心灰意冷间,我不管不顾地嘲讽道:也是,强奸犯哪配有爱情。 我以为会有拳头砸到我脸上,然而李碎只是冷笑一声:你以为钥匙真是你自己找到的? 我愕然地看向他,他嘴角冰冷的笑意让我脊背发凉。 我曾以为自己是凭运气发现了那把钥匙,现在想来,未免太过蹊跷。 以李碎的缜密,不可能犯那种低级错误。 那么,他是有意考验我? -- 第13页 傻子都知道我肯定会逃跑。 也知道我肯定跑不出幽林。 所以为什么要白白制造出这么一个机会来? 在我逃跑前,和李碎的关系明显缓和了很多,只是每当他有意无意对我做出亲密举动时,我都会条件反射抗拒,而他从没有强迫过我。或者说,他没有理由强迫我。 虽然我在心里骂了他有一万句变态,但事实上他只是个收钱办事的杀手,如果我没有目击他杀人,他也不会把我囚禁到幽林。那些日子他给我煮粥、按摩、买裙子、洗床单、造秋千,而我也几乎大部分时间都是顺着他的,我们之间,甚至可以说非常友好。 在这样的情形下,他没有任何理由对我使用暴力。 除非我试图逃跑。 我逃跑的后果,就是被他强暴。 而这正是他所希望的。 他不高兴我的拒绝,却又不愿亲手打破我们之间看似融洽的关系,于是故意把钥匙放在枕下,让我自己去制造被他强暴的理由。 我一跑,他就可以借惩罚我为由,顺理成章地释放欲望。 这样一来,被施虐后的我,非但不敢有什么怨言,反而会潜意识认为全是自己的错,从此再不敢反抗和逃跑,老老实实成为他的奴隶。 整个人如坠冰窖。 我绝望地意识到,自己大概永远也无法从这个恶魔身边逃离了。 唯有一死。 唯有一死。 我猛地推开李碎,跌跌撞撞地跑到桌前拿起菜刀,对准自己的手腕毫不犹豫地割了下去,鲜血争相从伤口流出,然而太浅了,完全不致死,我举刀继续割。李碎冲过来阻止我,夺过菜刀扔到一边,抓住我受伤的手腕要为我止血。 我直直跪下抱住他的大腿哭喊:求求你放了我吧。 李碎也跟着单膝跪地,用力抱住我,像要把我融入他的血肉里。刚刚还嚣张暴虐的他,此时身体居然在颤抖。 就在这一片混乱中,我忽然听见了敲门声。 虽然声音很微弱,但我确定,门外有人在敲门。 我和李碎,同时愣住了。 第八章 我不顾一切地想要奔过去开门,却被李碎按住:先止血。 他好像一点都不着急,仔细地为我包扎伤口。 我的大脑飞速运转:门外是谁?大半夜怎么会出现在幽林深处?是警察来救我了吗? 敲门声响了几下就没动静了,我心急如焚,生怕错过这个可能获救的机会。 李碎终于去开了门,我迫不及待地冲过去,只见一个陌生女孩正有气无力地倒在门口,冲我们说了句救命便晕了过去。 她穿着一身黑色冲锋衣,背着一个大大的双肩包,浑身脏兮兮的,仿佛漂泊了很久,显然是一个被困在幽林的户外探险爱好者。 不是警察,我有点失望,但又马上打起精神来,虽然女孩看上去瘦瘦小小的,但能够活着穿越幽林来到这间石屋,已经非常了不起了,至少比我这种体力渣的菜鸟强一万倍。说不定,她能带我逃出去。 李碎站着不动,漠然地扫视地上的人,像在打量一只蚂蚁。 我蹲下来想扶起女孩,一用力,手腕处的割伤顿时传来阵阵疼痛。李碎拨开我,把女孩抱到了床上。 仿佛有一个世纪没见到除李碎之外的活人了,我极度兴奋,像观察大熊猫一样坐在床边盯着女孩。 李碎在一旁毫不客气地打开女孩的背包,翻出了睡袋、指南针、绳子、折叠刀等装备,确认她只是一个普通的户外探险爱好者。 除此之外,李碎还找到了女孩的身份证,捏在手上审视。 这个变态怎么这么喜欢偷看人家的身份证! 我正义凛然地夺过身份证:不要随便看女孩子的身份证!毕竟一个人最丑的样子莫过于身份证照片了,谁也不愿意让外人看到的! 然后我定睛一看,身份证上的女孩清纯如仙女。 原来好看的人拍证件照也可以这么好看,跟我这种奇形怪状完全不一样。 气氛一时间很尴尬,我默默把身份证还给了李碎:看吧,随便看。 李碎似乎笑了一下,没有再看,而是把翻出来的东西全部放回了背包里。 直到天亮女孩才悠悠转醒,我连忙端起一碗燕麦粥凑上去:一定饿坏了吧? 谢谢。女孩的声音清脆动人,捧过碗大口喝了起来。 你叫什么名字?李碎冷声道。 我不禁暗暗佩服他的演技,明明都看过人家身份证了,还故意提出这样的问题来试探对方。这人如此狡诈阴险,我以后一定要对他多加防备。 抱歉抱歉,忘了自我介绍,我叫辛然,你们呢?女孩一无所知地笑起来,还以为自己遇到了善良的好心人。 李碎没有回答她,而是继续问: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辛然眼神一暗:我一个月前和几个同伴进幽林探险,结果没多久就迷了路,各自分散了。我一个人漫无目的地走了不知有多远,食物和水渐渐都吃光了,体力也越来越弱,就在我以为自己死定了时,竟然意外发现了这间石屋,更没想到里面还住着人。 想起那天绕了几个小时的圈就心灰意冷体力尽失的自己,我无比敬佩这个独自在幽林坚持了那么多天的女孩。 -- 第14页 谢谢你们救了我。辛然开始哽咽,语气中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真的谢谢。 我心一软,生出些许怜悯。我再清楚不过希望被浇灭的滋味,如果她知道自己即将被所谓的恩人囚禁,该会有多绝望。 你可以走了。李碎的声音没有一丝波动。 我震惊地望向他,满眼不解。 为什么放她走? 难道因为她长得漂亮? 对待美女可以仁慈一点? 不不。 辛然并不知道李碎杀手的身份,更没有目击他杀人。在她眼里,我和李碎只不过是恰好住在幽林深处的两个普通人。任她有通天的脑补能力,也想不出我们会是杀手与人质的关系。 所以于情于理,此时赶她走是最好的应对方法了。 一时间我哭笑不得,原来人家根本不需要我的怜悯。我最该关心的是自己。 如果我在这时大声喊出真相,那么下场将是辛然陪我一起被囚禁,或是,被杀。 尽管我是如此渴望有个正常人来分担自己的恐惧与痛苦,但我不能害了她。 当然我也不能就这么让辛然离开,她现在是我唯一的希望,我必须不露痕迹地把她留下来,然后找机会偷偷把真相告诉她,求她带我一起逃走。既然李碎可以在一天之内往返幽林,说明这里必然隐藏着一条抄近路。我一个人或许只能等死,但加上对户外探险有足够经验的辛然,我们一定能找出那条路。 就在我苦思冥想时,辛然忽然连连后退蜷缩到床角:不要!不要赶我走!我真的不想再进一次幽林了! 这个智障,完全不知道自己面对的是怎样的变态。 不过也情有可原,刚从生死边缘逃出来,再坚强的人也会蒙上一层心理阴影,又怎么敢再轻易回去? 于是我顺势对李碎说:留人家住几天吧,等她把身子养好了再走也不迟。 李碎眉目森然,直勾勾地盯着我,像要看穿我的心思。 我被他盯得浑身发毛,不自觉心虚起来。 半响,他开口:手怎么样了? 我一愣,看了眼被包扎得十分严实的手腕,小声说:疼。 李碎的眼神更阴郁了,修长的身形向我靠过来,轻轻抬起我的手腕查看。 我连忙赔笑:下次再也不敢了。 见他表情缓和了些,我趁机说:那就说定了喔,让辛然在这暂时住几天。 李碎没吭声,算是默许。 我马上跑去跟辛然搭话:辛然你好!我叫沉渺,旁边那个看起来很凶的男人叫 我顿住,犹豫该不该告诉对方李碎的真实姓名。 李碎懒懒地靠在一边,目光始终落在我身上,似乎在有意考验我。 呵呵,杀手的规矩我懂,知道名字的人就得死。 他叫傻蛋。我说。 傻子,混蛋。 李碎脸一黑,眼里冒出火来。 辛然笑出了声:很有福气的名字呢。 我也跟着笑,辛然的存在让我心情轻松了不少,仿佛看到了回家的希望。 你们是夫妻吗?为什么会住在幽林呢?辛然忽然问。 当然不是!我条件反射地辩解,我我们我们是兄妹! 嗯?李碎微微眯起眼,意味深长地看着我。 我则有自己的考量,在辛然面前假装是兄妹,李碎应该会有所顾忌,不再对我动手动脚。 辛然还在傻乎乎地笑,李碎一眼瞪过去:闭嘴。 她委屈地看着我:你哥好凶。 我憋住笑,小声说:他有病。 消停了一会儿,辛然提出想洗个澡,便进了卫生间。 李碎立即欺身过来将我抵在墙角:这么想跟我做兄妹吗? 哥,别这样。我故意气他。 他不气反笑,竟低头咬了下我的唇:等会让那个女人亲眼见证一下哥哥是如何疼爱妹妹的,好不好? 我错了。我立即认怂,在心里大骂他八辈祖宗。 沉小姐!可以借我一身衣服吗?辛然在卫生间喊道。 我连忙推开李碎去翻衣柜,见我拿出一件他之前买的连衣裙,李碎沉下脸:那是给你的。 不用这么小气吧?我径直把裙子拿进了卫生间。 一进门,我忽然意识到,自己居然就这么跟辛然独处了。我连忙关紧门,捂住狂跳不止的心口,快步走向舒舒服服泡在浴缸里的辛然,凑到她耳边,将声音压到最低:外面的男人是个杀手!我是被他囚禁的人质!我们得找机会逃出去! 辛然眨巴着眼睛:啊? 我又重复了一遍,紧张得浑身都在抖,辛然却噗嗤一笑:就算你哥有点凶,也不能这么开他的玩笑呀。 我想掐死她。 我现在就想掐死她。 辛然全然不顾我的绝望,继续说:你哥虽然凶,其实心底还是很善良的,不然也不会同意留下我,他就像幽林里的王子,救我于危难之中。为了表达感谢,我很想为他做点什么,可以告诉我你哥喜欢什么吗? -- 第15页 我懵掉,意识到面前这女人根本不是自己的救命稻草,而是真实的智障。 她在胡说八道什么?什么善良?什么王子?我他妈才是你的恩人好吗? 她真的是探险爱好者,而不是被同伴忽悠进幽林度假的傻白甜吗? 我强忍着才没气晕过去,随后注意到,将一身灰尘洗净的辛然看上去更加漂亮了,皮肤白得透亮,对我来说小了一号的裙子,穿到她身上却非常合适,勾勒出美好的曲线,仿佛是为她量身打造的。 看着这样的辛然,我突然产生了一个想法。 温柔,漂亮,白皙,身材好。 这不就是我昨晚让李碎去交的女朋友吗? 仿佛是冥冥注定的。 之前,李碎没得选,而现在,但凡长了眼的人,在我和辛然之间,都会选择后者。 既然没法指望辛然带我逃出去,那我何不有意撮合她跟李碎,让她去代替我,满足那个禽兽的欲望? 尽管这是非常自私的、灭绝人性的想法,但在这无边无际的幽林深处,如果连我都不为自己考虑,又有谁会来帮我呢? 善良,又不能当饭吃。 第九章 说干就干。 我把换上连衣裙的辛然拉出卫生间,偷瞄着一旁的李碎,故意大声说:哇!辛然,你身材真好! 辛然不好意思地笑了:没有啦,是被你的裙子衬托的。 好看的裙子就应该配好看的人嘛!我娇嗔地推了下辛然,让她离李碎更近了些。 李碎低头看书,眼皮都没抬一下。 我在心里冷笑:装,继续装。 很快夜幕降临,这间屋子里仅有的一张床,只睡得下两个人。 李碎合起书,终于把目光投向辛然:你睡地上。 辛然一脸委屈。 你懂不懂怜香惜玉!我恨铁不成钢地怒斥,把辛然往床上一推,我打地铺就好! 说罢便主动在地上铺起了被子。 辛然涨红了脸,怯怯地看着李碎:这样不好吧? 看得出李碎在强忍怒火,似乎随时会爆发。半响,他沉声道:你们俩睡床。 辛然马上一副不愧是个绅士的眼神看着他。 可我想一个人睡。我绝不能放弃这个大好机会。 一个活色生香的美人儿睡在他旁边,我不信他不动心。 李碎向我走来,压低声音说:别闹了。 我抬出那只自杀未遂的手腕,故作可怜:哥,我手疼,跟别人睡一起会被压到。 李碎眼神一顿,终于妥协。 看着辛然一脸娇羞、李碎一脸阴霾地睡到了一张床上,我把脑袋蒙在被子里,情不自禁笑出了声。 希望李碎赶紧爱上辛然,两人和和美美甜甜蜜蜜,顺便放了我这个碍眼的电灯泡。 结果第二天我却是在床上醒来的。 我愤愤地走出屋子,发现辛然正在荡秋千,李碎则在一旁摆弄木桩,估计是打算为辛然单独再做一个秋千。 好一幅牛郎织女的恩爱景象! 我倍感欣慰,他俩关系越亲近,代表着我离自由越近。 辛然跟我打招呼:沉小姐你醒啦?昨晚傻蛋哥在你睡着后就把你抱上床了,他自己睡的地上,真的好贴心喔! 听到傻蛋哥三个字,我当场笑断了气。 李碎冷眼看着在秋千上晃来晃去的辛然:我刚刚好像让你下来了。 可我还想再玩一会。辛然没心没肺地笑。 李碎脸色更不好了,上前攥紧辛然的胳膊,一字一顿地说:下来。 辛然吃痛地叫出了声。 我连忙把她拉进屋,给了她一个同情的拥抱:你现在还把他当幽林里的王子吗? 辛然泪珠在眼眶里打转:我哪里得罪他了吗? 因为他是个变态杀手,变态的心思是我们正常人无法理解的。我趁机说。 辛然破涕为笑:你又开玩笑啦! 我没有开玩笑,你带手机了吗?赶紧找机会报警。我咬牙切齿。 带了,但没有信号,电量耗光就被我扔在幽林了。辛然说。 所以,除了李碎那部改装过的手机,普通手机在幽林是没有信号的。 我陷入沉思,听见辛然接着道:沉小姐,别再开玩笑说什么报警啦,你哥好像心情不太好,你要不要去安慰一下他? 我深呼吸,决定彻底放弃让面前这个智障带自己逃走的想法。 我哥性格就那样,我无奈改口,比较缺爱。 辛然若有所思。 我继续道:你不是想为他做点什么表达感谢吗?可以在平时多关心关心他,没事给他煮个面、倒杯水、擦擦汗什么的。 记得李碎当初对我态度开始转变就是因为我的种种讨好行为。内心有多缺爱才会把我伪装出来的示好当真?估计这辈子从来没有人真正对他好过吧。 之后几天,辛然开始积极关心李碎。我则在背后默默充当她的导师。 吃饭时,辛然不停给李碎夹菜,李碎把她夹的菜一一挑出来扔掉,眼神像刀子一样戳向辛然:住手。 -- 第16页 扔飞镖时,李碎每中一个红心,辛然都会在一旁鼓掌欢呼,李碎举起飞镖对准辛然的脑袋:闭嘴。 看电影时,辛然兴冲冲地凑过来,被恐怖镜头吓得尖叫,李碎一掌拨开她:滚。 这样下去不行。 我心急如焚,突然想起李碎生日那天,他表现的好像很爱吃番茄炒蛋。我立即教辛然做番茄炒蛋,没想到她厨艺比我还烂,洗个菜都费劲,我只好亲自下厨,只是这一次没再放那么多盐,绝对比上次好吃一万倍。然后信心十足地让辛然装成是她做的端到李碎面前。 李碎视若无睹,连筷子都没动。 我在一旁帮腔:尝一口嘛,是辛然好不容易做出来的。 李碎皱着眉吃了一口,然后起身,将整盘番茄炒蛋都倒进了垃圾桶。 难吃。他面无表情道。 我忍不住爆发:你有病啊?随便践踏别人的好意很有趣吗? 李碎似乎没想到我会发飙,表情微怒,与我四目相对,谁也不让谁。 辛然怯声说:那是沉小姐做的。 李碎怔在原地,眼里的怒意瞬间消失了。 僵持片刻,我忽然觉得跟一个心理扭曲的变态置气很没劲,便想去屋外冷静一下。 刚一转身,李碎就抓住了我的手,他慢慢靠近我,垂下眼眸,像个做错事的孩子,软声道:对不起。 我甩开他的手,冷笑:不敢当。 我怀疑他有精神分裂,情绪起伏如此之大,在冷血和温柔之间反复转换,让人摸不着头脑。 李碎忽然蹲下来将手伸向垃圾桶,似乎打算把刚刚倒掉的番茄炒蛋弄出来。 我连忙阻止他,诧异道:你干嘛? 李碎冲我弯起嘴角:那是你做的,我要全部吃掉。 这个疯子。 我心里涌过很复杂的情绪,将他的手拽出垃圾桶,用纸巾擦掉他掌心沾上的污秽,叹了口气:我重新做就是了。 你不生气了吗?李碎声音微哑。 我们之间的气氛有点异样,一旁的辛然满脸疑惑,我连忙咳了咳,特意强调了一下我们假兄妹的身份:妹妹哪敢生哥哥的气。 李碎低笑,眼神愈发温柔。 持续几日后,我开始陷入深深困扰,无论怎么努力,李碎跟辛然还是一点进展都没有,如果不是见识过他的兽行,我一定以为他是性冷淡。难道变态的审美比较别致,不喜欢漂亮小姑娘,偏喜欢扔进人堆里就再也找不到的类型? 等一下,我为什么要贬低自己?或许我身上也有种独特的气质呢? 我不禁走进卫生间照了照镜子,迅速打消了自己可能美若天仙的念头。丑倒是不丑,可跟辛然比起来,还是逊色了太多。 那李碎为什么偏偏喜欢我呢? 等一下,李碎喜欢我? 我被自己的猜测吓了一大跳,李碎怎么可能喜欢我? 这个变态真的懂什么叫喜欢吗? 禁锢,占有,私欲,哪一点都跟喜欢毫无关系吧? 可他对我的态度似乎又挺腻歪人的。 胡思乱想间,我发现李碎正衣衫半解地站在浴缸旁直愣愣看着我。刚刚光顾着照镜子,忽略了卫生间还有个人在准备洗澡。 气氛一时间非常尴尬。 我大窘,掉头就走,身后传来李碎低沉的声音:渺渺,帮我拿条毛巾过来。 这混蛋又叫我渺渺了! 我抖落一身鸡皮疙瘩,回头瞪住他:好的,碎碎。 看谁恶心死谁! 李碎身形一僵,眼中闪过些许局促,迅速转身不让我看见他的表情,通红的耳朵却暴露在了我面前。 我冷笑,大尾巴狼装什么纯情小白兔。 走出卫生间,我从柜子里拿出一条毛巾,塞给正趴在床上看电影的辛然:我哥让你递条毛巾给他。 辛然瞬间脸红:我不敢 他又不会吃人!我违心道。 我相信,如有必要,李碎是很有可能吃人的。 辛然扭扭捏捏地拿着毛巾进了卫生间,我马上冲出石屋,为他们腾地方。 我坐在秋千上思考,酒后最容易乱性,如果找机会把李碎灌醉,再安排辛然跟他共处一室,是不是就容易多了?不过既然能把李碎灌醉,还用得着撮合他跟辛然吗,直接跑路不就是了? 我突然又觉得对不起辛然,她看上去傻乎乎的,年纪也不大,都是爹生娘养的,我却一次次把她往虎口里送。辛然满心以为李碎是善良绅士的好人,才会毫不介意,如果有一天知道了李碎的真面目,她定会对我恨之入骨。 我拍拍脸,逼自己清醒,这种时候对别人心软就是对自己心狠,何况我已经提醒过辛然无数遍李碎的杀手身份,是她自己不相信。 你在做什么?李碎像鬼一样,幽幽地出现在我面前。 我吓了一跳,没好气地说:荡秋千。 看来今晚的计划又失败了,本以为让辛然闯进卫生间,李碎会低吼女人!谁让你进来的!,辛然连连道歉,因为看到了李碎健硕的肉体而羞涩脸红,转身想跑,却被他一把抓住手腕,邪魅一笑道怎么?你打算白看?,然后两人干柴烈火,一发不可收拾。 -- 第17页 我不禁遗憾地叹了口气。 我问你这几天都在做什么?为什么总让那个女人来烦我?李碎的声音有些抖。 黑夜中不时有风吹过,他穿得非常单薄。 我苦口婆心道:她不是烦你,而是喜欢你。我那天不是说了吗?只要你想,什么样的女朋友都能交到。你看,现在不就从天而降了一个温柔漂亮、还对你有好感的女朋友?这可是几世修来的缘分。 李碎猛地握紧拳头,似乎要把我的脑袋捶个稀巴烂,疯了般低吼:我说了,不需要!不需要!我想要的人不是她!不是她! 这个精神分裂又犯病了。白送他妹子都不要,还有脸发脾气? 不要就不要,又没人逼你。我起身准备回屋,不敢跟他独处。 李碎大步上前,从身后猛地抱住了我。他用了全力,我顿时动弹不得。 我再也不会强迫你做任何事了。他浑身冰凉,还在不停发着抖,所以,不要把我丢给别人,好不好? 我的耳朵一定是出问题了,竟然从他的声音里听出了微弱的哭腔。 他为什么要用丢这个字? 就好像,他是属于我似的。 我苦笑,抬眼看向一望无际的黑夜,尽管正被身后的胸膛紧紧拥抱着,却还是觉得刺骨的冷。 已经犯过的错,一句再也不会了,就可以轻松抹平吗? 第十章 李碎又开始赶辛然走。 辛然祈求地拉着李碎衣袖:我已经忍受了一个月的绝望,真的不想再独自一人了。 不关我的事。李碎神情漠然。 只要让我留下来,我什么都愿意做。辛然脸颊微红,意有所指地望着李碎。 我倚靠在一旁看戏,手里就差把瓜子了。 马上滚。李碎的脸色阴沉到了极点。 事到如今,也只能使用激将法了。 我阴阳怪气地开口:你是不是怕自己把持不住,才着急赶人家走? 果然,李碎马上一副要吃人的表情,将我从头打量到脚,阴森森地笑:我是有可能把持不住。 我脚下一晃,心头泛起凉意。 变态发的誓果然不能相信,他那晚明明说过不会再强迫我的。 最终,在我的阻拦下,李碎锁好锋利物品,抛下一句等我回来再说便出门了。 这是辛然到来后他第一次出门。 我突然意识到,李碎根本一点也不担心我把真相告诉辛然。前些天我费尽心思寻找机会跟辛然独处,而如今他居然就这么毫无防备地把我和辛然两人关在了一个屋子里。 因为,他已经打定了主意要赶走辛然,被赶回幽林的辛然只有一个下场,等死。连我都发现了辛然其实并没有什么探险能力,何况李碎?这几天他早就摸清了辛然的底,她只是一个天真烂漫甚至有点傻的小姑娘,凭着运气在幽林熬过了一个月,绝不可能再熬得过两个月、三个月。他从一开始就算计好了,辛然是必死的。 怪不得他会默许我留下辛然,一个将死之人,就算知道了他的身份,也造成不了任何威胁。 我为辛然感到心凉,而她却在若无其事地喝粥。 我指了指被锁紧的门窗:你就不好奇,为什么他出门要把我们锁在屋里吗? 辛然笑了笑:大概是为了保护我们吧,毕竟谁都不知道幽林里会不会有怪物。 我求你清醒一点吧!我隐隐有下跪的冲动,正常人会住在幽林这种鬼地方吗?我们根本不是什么兄妹,他叫李碎,是个收钱办事的杀手,因为我亲眼目击了他杀人,才被他打晕囚禁在了这里,至今为止已经数不清过去多少天了! 辛然瞪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直直看我。 她又以为我在开玩笑! 我怒火攻心,上前抓住她的肩膀,用力摇晃:你会被李碎赶回幽林的!他不是那种撒撒娇就能唬弄过去的男人,而是个心理扭曲的变态,把他逼急了,还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绝望和孤独都不算什么,最可怕的是死亡啊!辛然,我们赶紧想办法一起逃走吧,只要我们同心协力,一定有希望摆脱李碎逃出幽林的! 回应我的,是死一般的寂静。 半响,辛然幽幽道:我当然知道死亡有多可怕。 我长长松了口气,她终于听进去人话了。 毕竟,捅死那几个同伴的时候,我可是费了不少功夫呢。辛然歪头看我,眼里都是笑意,一刀,又一刀,从胸口捅到肚子,肠子都快翻出来了,不知道捅了多长时间,那些傻子才彻底咽气。 我缓缓僵住,试图从辛然脸上寻找出开玩笑的痕迹,却发现她好像瞬间变了个人,前些日子的懵懂和娇憨完全不见了,原本漂亮的五官病态地扭曲着,冲我诡异地微笑。 沉小姐,其实我被困在幽林不止一个月喔,跟你一样,久到我已经数不清过了多少天。当初一迷路,我就明白,我们那伙人是不可能完整地离开幽林了。我们远远低估了幽林的可怕,还以为只是一场难度稍大的探险。那么多人一起分,食物和水根本撑不了多久。五个人中,只有我一个女人。你猜,在穷途末路时,那四个男人,会怎么对我? -- 第18页 我当然不能让他们那么对我。于是我决定,在事情还没发生的时候就把它遏止。我试着去勾引那四个男人,还好他们傻,一个个都上当了。 趁晚上大家都睡着,我把其中一个男人约到远处,然后缓缓脱掉自己身上的衣服。男人在做爱时最没有防备心了,我捅了三四刀他才意识到不对劲,前一秒还沉浸在高潮中喘息,下一秒便倒在地上抽搐了,样子可笑极了。 这样一来,就少了一个人分食物。 然后我用草丛和枯木掩盖住尸体,若无其事地回到营地。大家早上起来发现有人不见了,也只以为他一个人跑了。身处幽林,大家自顾不暇,根本不会为了一个人的失踪浪费体力。 到了第二天晚上,我继续约下一个人。 就这样,我杀了一个,又一个。 男人真愚蠢啊,其实只要他们其中有一个拒绝了我,也不至于会被全部杀掉。可没有,没有一个人拒绝我。我只需露出胸部,他们就乖乖跟我走了。 就这样,食物和水,终于都是我一个人的了。 但我没想到自己会被困在幽林那么久那么久,怎么走都找不到出去的路。几个人的食物加起来,也还是不够,远远不够。我只能回到当初掩盖尸体的地方,把已经腐烂生蛆的尸体挖了出来。 辛然突然瞪大双眼,缓缓逼近我,声音中带着异样的激动:沉小姐,你想知道人肉是什么味道吗? 而我早已瘫软在地。 我可能倒了八辈子血霉,尽遇到变态。还都是举世无双级别的。 说起来,还是你救了我呢。辛然像个好姐妹一样凑过来挽住我胳膊,这些日子以来,陪伴我的只有尸体与黑夜,直到我看见跌跌撞撞跑过来的你。明明身处地狱般的幽林,你却像是刚刚获得新生似的,迫不及待地一圈又一圈乱跑着。真是傻得可爱。 后背冒出层层冷汗。 原来我逃跑那天在幽林看到的黑影并不是幻觉,而是辛然。 辛然挽着我的胳膊摇啊摇:沉小姐,你知道我看见你后的第一反应是什么吗? 我抽出胳膊,哆哆嗦嗦地搭腔:终于有新鲜肉吃了? 辛然娇笑着捶了下我的肩膀:你真懂我! 我顿时欲哭无泪。 我当时都计划好了,先把你弄残,趁你还活着的时候每天取几块你身上的肉,不然早早杀死你的话,尸体会很快腐烂发臭,那样就不好吃了。当你终于跑累了,瘫在地上认命时,我拿出匕首,准备悄悄靠近你,却有人先一步走到了你面前。辛然夸张地笑起来,语气像在念一部滑稽剧里的台词,幽林里的王子,救你于危难之中。 幽林里的王子,救我于危难之中。 原来这句话的主角是我。 我突然觉得无比讽刺。 那天的我,满心以为自己逃出了牢笼,即将迎来自由,却万万没想到自己碰上了男女混合变态,等待我的只有绝望与更绝望。 我随即跟在你们身后,发现了这间石屋的存在。躲在暗处观察了好几天,我发现你们有食物、水、衣服、厨具甚至电脑,如果我身处地狱,你们便是在天堂。我这才知道,幽林并不是有去无回的,只是我暂时没有找到出路而已。 但我已经不想去找那条路了。我杀了四个人,就算回到外面的世界,等待我的也会是比幽林还可怕的东西。我固然可以把自己伪装成无辜的幸存者,却很难再回到以前的生活了。在正常人的世界,不正常的人是活不下去的。我根本回不去了。 当然我也不需要回去了。这间石屋就是我最好的归宿,有吃有喝,无忧无虑,还不用面对外面那些虚伪肮脏的人类,这才是真正的自由。 于是我敲开了石屋的门。正常人当然不会住在幽林这种鬼地方。所以我必须先摸清你们的底细。幸运的是,你马上就告诉了我你们的身份。杀手和人质,太太太有趣了。 辛然又开始大笑,笑得浑身颤动,肩膀不时撞向我。 也就是说,这里的物品供给,来自于杀手。若想在这间石屋长期生活下去,就一定要好好利用杀手。原以为这对我来说再简单不过,不过是搞定一个男人而已。没想到 辛然忽然停住,凑过来玩味地盯着我:杀手喜欢上人质了。 话不能乱讲,要么你再努努力呢?我默默向后躲,却被她一把抓住。 辛然用力攥住我那只割伤的手腕:我挺同情你的,跟我不一样,你并不是自愿来到幽林。原本安稳的人生一夜之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你应该比任何人都渴望回家吧?可有时候,人就得接受现实。李碎永远不会放你走,我也不会。 心底升起无限悲凉。 我浑身都没了力气。 这两位变态在一起好好过日子不行吗?为什么非得拉上我? 我看出来你在故意撮合我和李碎了,谢谢你的好意。但很可惜,只要有你在,李碎就一门心思赶我走,一丁点余地都不留。况且对这间屋子来说,三个人,太挤了。 -- 第19页 辛然一脸遗憾,又马上补充道:其实,我并不喜欢他,倒不如说,我更喜欢你。第一次遇见你那天,我已经很长时间没吃过东西了,身体濒临绝境。虽然没能抓住你,但你被李碎带走时,随手扔了一袋干粮在地上,那不仅救了我的命,更是我这辈子吃过最美味的食物,我永远感激你。然而如今,如果想要在幽林继续生存下去,你却是我最大的阻碍,所以对不起,沉小姐。 下一秒她便扑过来狠狠掐住了我的喉咙。 原来她的力气是那么大,我连挣扎的机会都没有,就被重重按在了地上。喉咙像被铁钳紧紧夹着,呼吸刹时变得困难。 辛然笑得宛如天使,手上使的劲越来越重。 我的意识开始分散,在一片模糊的光影中,我仿佛回到了与李碎初遇时 那天晚上我加了很久的班,肚子饿得不行,着急回家吃饭,便走了废弃公园那条抄近路。 如果人生可以重来,我一定要听爸爸妈妈的话。 他们说过,夜里走那条路不安全。 所以我没有踏进废弃公园,而是掉转方向,走了大路。 回到家,妈妈做了红烧鱼在等我,爸爸坐在沙发上看新闻。 我放下包,像往常一样跟他们抱怨起了领导。 我没有目睹李碎杀人,也没有被李碎打晕带回幽林,我的世界里再也没有李碎这个人。 某一天,我在街头与一袭黑风衣的李碎擦肩而过。 我们各自朝前走,谁也没有回头。 第十一章 眼前的光影渐渐消散后,我看见了李碎那张充满焦急的脸。 我知道,我又回到了现实世界。 辛然正倒在不远处,看样子是被李碎打晕了。 李碎的膝盖重重跪在地上,用力将我抱到怀里,可能是怕把我弄疼,又迅速放缓动作。 我死死抓住他胸口的衣服,拼命咳嗽。 没事了,没事了。李碎眼神微颤,轻抚我的后背,我能感觉到他的指尖在不停发着抖。 心情平复后,我不禁庆幸自己在刚才的濒死体验中没有大小便失禁。 不然多破坏氛围。 李碎把我抱到床上,柔声说:转过头去,别看。一会儿就好。 我正疑惑,便看见他打开皮箱,拿出一把锋利的匕首,朝辛然走去。 我连忙冲过去拦在他身前:你不是从来不杀客户指定目标之外的人吗? 李碎眼中带着戾气:偶尔也可以。 不要!我猛地抱住他的腰,我不想再看到你杀人的样子! 我自然没那么好心,圣母到为一个试图杀害自己的凶手求情。但辛然刚刚说过,她只是暂时没有找到幽林的出路而已,这说明她还是有能力找到的。虽然她看上去已经接近癫狂,却依然是我唯一的希望。 我要回家,一定要回家。 无论发生什么,都磨灭不了我的意志。 我可不会因为李碎救了我,就马上降低心理防线,从今以后把他当成唯一的依靠。 归根结底,我遭遇的这一切,都是因为被李碎囚禁。他才是罪魁祸首,万恶之源。我们之间的纠葛,并不会因为他扮一次英雄就轻易化解。 李碎暂时向我妥协,只把辛然绑到了外面的木桩上。原来他上次摆弄木桩并不是在给辛然做新秋千,而是为了绑住她。他早就对辛然戒备有加,从头到尾犯傻的就只有我自己。 想必李碎此刻一定很想指着我鼻子大骂:让你他妈不听老子话!被掐死活该! 然而李碎却只是轻抚我脖子上的掐痕,眼底充满忧愁:我好像总让你受伤。 又开始装模作样了,我在心里冷笑。 这女人从一开始就不对劲,所以早上我才执意赶她走,可你站出来替她说话,我只能作罢。出去的路上,仿佛有心灵感应一般,不好的预感越来越强烈,所以我走到一半还是回了头。他把我抱在怀里,真庆幸我回了头。 好笑,心灵感应居然会出现在杀手和人质之间。 我好奇道:如果你回来发现我已经死了,会怎么办? 李碎的表情阴下来:不可能发生。 你又无法决定一切!该死总是要死的!为了怼他,我不惜诅咒自己。 我不会让你死。他抱得我更紧,怎么推都推不开。 那你自己先去死一下吧。我心想。 辛然醒过来后,不说话,也不挣扎,只瞪着一双眼,望向我们的眼神充满怨恨。 必须先晾她几天,等她完全冷静下来,我再找机会跟她说话。 屋里又只剩下我和李碎。 到了夜里,我不可控制地开始回想辛然描述的那些场景。闭上眼,满脑子都是血肉横飞的尸体,睁开眼,旁边正躺着一个曾经把刀直直捅进别人脖子里的职业杀手。 我终于流下眼泪。 所有的委屈和恐惧争相涌上心头。 我上辈子一定是个做尽坏事的混世大魔头,这辈子才会遭受如此报应。 曾经平凡、庸俗、没什么大梦想的上班族生活,此刻变得那么遥不可及。 一只冰凉的手掌抚上了我的脸,用指尖缓缓拭去我眼角的泪。 -- 第20页 我抓过他的手用力掐住,指甲狠狠嵌进他的手背。李碎没有说话,耳边只有他低低的呼吸声。僵持了一会儿,他小心翼翼地将我拉进怀里,掌心轻抚我的头发,像在哄一个幼儿园小朋友入睡。 推开他。 我应该推开他。 但我还是忍不住把脑袋深深埋入他怀中,那一瞬心底竟然生出了些许安全感。 安全感。多么讽刺的安全感。 兴许是没料到我会如此主动,李碎的胳膊起初有点僵硬,随后又慢慢软下来。 混乱不堪的大脑在那一刻终于静止,我缓缓闭上眼。 一晚上就好。 我想暂时忘记之前种种,放下所有害怕和焦虑,好好依赖一下身旁这个人。 保持着这样的姿势,困意终于袭来,昏昏欲睡间我不忘提醒他:你不准乱碰。 李碎轻笑:好。 我沉沉睡去,一夜无梦。 之后几日,不分昼夜,辛然一直被绑在外面。期间下过暴雨,她浑身湿透,后来又被暴晒,整个人狼狈不堪。我给她送过几次食物和水,她一言不发,眼里始终带着怨恨。 这样下去,你迟早会死。我直视她。 辛然冷笑,脸上沾了很多污渍,表情却透着股傲气,仍不吭声。 你想活下去吗?我问。 静默半响,辛然终于开口:你以为我坚持到现在图什么? 你已经不可能留在这里了,如果没有我拦着,李碎会马上杀了你。我低声说。 辛然病态地笑起来:我好感动喔,沉小姐。 可我只拦得了一时,谁也无法保证李碎会不会哪天突然翻脸。对他而言,我们如同蝼蚁,随时会被一脚碾碎。如果你想活下去,就只能逃出幽林,无论出去以后会发生什么,都比被绑在这里等死要好。我无比认真地注视着她。 辛然的表情慢慢凝重起来。 我靠近她,把声音压到最低:我会想办法放你走。 辛然讶异地看着我,眼中的仇恨开始消散。 能不能逃出去,全看你自己造化。但如果,如果你成功走了出去,求你帮我报警。不需要你暴露身份,匿名打个电话,告诉警察一个叫沉渺的失踪者被困在幽林就好。我攥紧她的衣角,仿佛攥紧了最后一线希望。 辛然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只是歪头笑着:我可不是什么值得信任的人。 你没得选,我努力逼自己冷静,我也没得选。 正因为她不值得信任,我才放弃了跟她一起逃走的想法。谁知道这疯女人半路会不会把我当成储备粮? 所以只能赌赌看。 赌辛然能逃出幽林,赌辛然会帮我报警。 再渺茫的希望,也是希望。 接下来几天,我开始偷偷往辛然的背包里装一些干粮和水。李碎最近对我非常温柔,嘴边的笑意也愈发频繁,只是每当他目光接触到屋外的辛然,眼里都会迅速抹上一层冰冷的杀意。 我必须加快动作,在他动手杀人之前放走辛然。 白天李碎时刻黏在我身边,一秒也不肯分开,只有晚上他独自洗澡时我才拥有短暂的机会。 终于准备好充足的储备粮后,苦苦熬到晚上,李碎一进卫生间洗澡,我便猛地冲出门外,匆忙解开辛然身上的绳子,将背包以及冲锋衣往她怀里一塞:快走! 辛然与我对视几秒,然后头也不回地跑进了幽林。 我没时间磨蹭,又迅速返回石屋,我必须做点什么为辛然拖延时间,否则李碎轻松就能把她追回来。 我想都没想就推开了卫生间门,李碎半躺在浴缸中,有些意外地看着我。 需要擦背吗?我大脑一转,语气像个专业搓澡小妹。 李碎目光一闪,没有回答。我随手拿起一条毛巾,径直走向他,坐到浴缸边缘,咬咬牙,伸手碰向他的后背。他身体一僵,垂下眼睑。 虽然已经不是第一次看见了,但真正去抚摸他背上那些伤疤,心里还是划过异样的感觉。一道又一道丑陋弯曲的疤痕,蔓延在他身上每一处,摸起来有点硌手。想象了一下皮鞭狠狠击打在肉体上绽开血花的场景,我指尖不禁微颤。 算了,跟我又没关系。 我装模作样地擦了几下,李碎忽然低笑:你在给我挠痒痒吗? 我不服气,加重了力道,结果一个没坐稳直直滑向了浴缸,幸而李碎及时伸手把我揽住,才避免我脑袋又一次磕成重伤。我挣扎着想爬起来,岂料浴缸里更滑,还没站起就又倒在了李碎怀里。 他赤裸而修长的身体紧贴着我,用力钳住我的腰,低声说:一起洗吧。 不要!我大惊失色。 擦背归擦背,我还不至于为了给辛然拖延时间而牺牲肉体。 她何德何能! 李碎撩起我身上湿透的衣服,皱眉:这样会着凉的,脱掉。 我手忙脚乱地阻止他的动作,他叹了口气:只要你听话,我不会碰你,但你必须把湿衣服脱下来,好好泡个热水澡。 我不敢再乱动,老老实实坐在李碎怀里,一粒一粒解开自己的衣服纽扣。 -- 第21页 李碎缓缓松开放在我腰上的手,哑着嗓子说:我先出去了。 我猛地想起辛然,如果他出去发现她不见了就惨了,连忙条件反射把他拉回浴缸,却不知如何收场,只好尴尬地僵住。 李碎眼神炙热:可以吗? 啥? 可以啥? 不等我反应过来,他就把我压在了浴缸里,水花溅起来喷了我一脸。 我顿时欲哭无泪,原来他把我刚才的行为理解成了某种暗示。 这次确实不能怪他,明明人家都说过不会碰我了,是我自己不知死活。 对不起我不是这个意思我胆战心惊地开口,生怕他恼羞成怒再次对我用强。 他的唇在我颈窝摩擦,无奈低叹:那你到底想做什么? 我结结巴巴:我、我有点饿了,可以煮粥给我吃吗? 李碎先是愣了几秒,然后靠在我肩上笑了起来,笑完之后,很自然地亲了下我的脸,柔声说:我这就去煮。 我脸颊发烫,心生怨气。 奇怪。 太奇怪了。 跟一个变态杀手坐在浴缸里谈笑风生,这也太奇怪了。 九死一生地泡完澡,发现粥已经在锅里煮着了,燕麦的香味飘满整间屋。而李碎正站在窗前,面无表情地看着窗外空荡荡的木桩。我的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停在原地不敢靠近他。 刚刚那番折腾,就是为了帮她拖延时间?李碎转头望我,语气没有我想象中的愤怒,仿佛早已预料到一切。 我撇开目光不敢直视他。 你往背包里塞的食物,今早刚被我换成石头。李碎的声音毫无波澜。 刺骨的凉意迅速从胸口蔓延至全身。 原来我这些天的小动作从没逃过李碎的视线。自以为深谋远虑,其实在他眼里就像小孩过家家。 是啊,凡人怎么可能斗得过恶魔呢? 想到辛然背着一包石头逃进了黑夜中的幽林,我坠入深不见底的绝望,为她,更为自己。 辛然一定会以为我是故意耍她,对我恨之入骨。没有食物和水,她根本活不了几天,相当于是我间接害死了她。 就算发生奇迹,对我充满恨意的辛然,也绝不可能帮我报警了。 我瘫坐到地上,万念俱灰。 第十二章 那锅冒着热气的燕麦粥直直摔向李碎,白色的黏糊洒了他一身,顺着他的睡袍滴落到地上,他的胳膊因为沾上了滚烫的米粥,迅速红肿起来。 这应该是我这辈子做过最大胆的事。 我像疯了一般,抄起手边任何拿得起来的东西往他身上砸。屋内很快一片狼藉。 就为了一个企图杀害你的女人?李碎眸中没有一丝温度。 她不是好人,你又是什么好东西?我冲他嘶吼,她为什么要杀我?因为我占了这间石屋的位置!我为什么占了石屋的位置?因为是你把我绑到了这里!因为你!都是因为你!被她分尸也比被你囚禁强一万倍!至少人家不会强暴我! 李碎攥紧拳头,身体有点摇晃。 我抓起床上的笔记本准备向他砸过去,却发现那个一直加密的文件夹,这次竟然是开启状态。李碎神色一变,大步向我走来,但我还是看到了屏幕上显示的内容。 满满都是我父母的照片和资料。 没等我看清更多,笔记本就被李碎夺了过去。 我几乎在同一时刻跪到了李碎脚边。 一个杀手在收集我父母的资料,再傻也明白他打算干什么。 想把一个人永远囚禁在身边,首先该做的,便是彻底断掉对方的念想。我渴望回家,所以他就毁掉我的家。 他掌控的,并不仅仅是我一个人的命。如果惹他不高兴,我的世界随时可能轰然崩塌。 我根本没有任何资格跟他发脾气。 李碎,我错了,我以后一定乖乖听你的话,再也不会惹你生气了,求求你不要伤害我父母,求你了!我直直跪在地上,像个卑贱的奴隶,颤着手去擦他睡袍上的米糊,可怎么都擦不掉。 起来。李碎冷声道。 我立即站起身,颤颤巍巍地脱下他的睡袍,奔进卫生间拧开水龙头,使出浑身力气揉搓睡袍上的污渍,视线一次次被眼泪覆盖,可我不敢停下手里的动作,必须洗干净,一定要洗干净。 把睡袍晾起来后,我努力揉掉眼里剩余的泪,用清水冲了好几遍脸,确保看不出哭过的痕迹后,走出卫生间,看见李碎正倚靠在床上,淡淡地望着我。 睡袍我已经洗干净了,不要生气了好吗?我小心翼翼道。 我想要的不是睡袍。李碎面无表情。 我的心蓦地沉下去,一步一步走到床边,尽力克制住发抖的腿,慢慢爬到了李碎身上。 只要爸妈平安,尊严、肉体、甚至灵魂,一切都可以舍弃。 我抓过李碎那只被烫伤的胳膊,轻吻发红的地方,嘴里不停道歉。 李碎一动不动,眼底始终透着寒气。耻辱的泪水再一次冲破眼眶,我低头吻向他身上那些弯曲的疤,一道又一道,每转移一个地方,眼泪就紧跟着落在他的胸膛上。 -- 第22页 李碎终于翻身压住了我:这是你自己主动的,我可没有强迫你。 我拼命点头,只盼望他可以借此消气。 李碎吻过来的时候,我顺从地张开嘴,方便他的舌头长驱直入。他的舌尖在我口腔肆意游荡,一下又一下缠绕逗弄着我的舌头。一直吻到我呼吸不畅,才从我口中缓缓撤离,然后往下,移动到我的颈窝,又往下,到胸口,继续往下。 李碎比第一次耐心了许多,缓慢而克制地引导我适应他的身体,可一感受到他的侵入,我还是马上后悔了。后悔主动爬到他身上,后悔顺从他。 更耻辱的是,我竟然克制不住想要呻吟。身体已然沦陷,意志变成了我最后的坚守。我死死咬住手背,努力不让自己发出声音。用上所有力气,咬到手背发麻,几乎失去知觉,直到李碎猛地把我的手从嘴里拽出来。 李碎看着我手背上的牙印,面色凛然,惩罚般地加重了动作。 我再也无法忍耐,任由一声声耻辱的呻吟从自己嘴边溢出。 绝望与羞耻侵袭了我全身,我闭上眼,只希望自己能够立即脑浆迸裂而亡。 那晚李碎的精力仿佛无休止一般,每当我以为终于结束时,他灼热的气息就又一次覆上来,以至于我后面再也无力迎合他。 第二天醒来,发现自己正被李碎圈在怀里,身上一点力气都没有。 李碎眼睛闭着,呼吸沉稳,似乎还没醒。他睡着的样子看上去很温和,一点都不像个变态杀手。我观察了一会儿,把手放到了他脖子上。如果我的力气像辛然一样大该多好,就可以直接掐上去了。 平时不锻炼,关键时刻悔终生。 李碎的睫毛动了动,缓缓睁开眼,我迅速收回手,冲他讨好地笑:醒啦? 他勾过我的脖子吻了许久,眼底溢满温柔,一扫昨晚的阴霾。我默默松了口气,爸妈应该暂时安全了。 累吗?他嘴唇贴到我耳边,掌心探过来揉捏我的腰。 还好。我不自然地撇开目光,担心他兴起再来一次。 李碎也不起床,把我整个人抱在怀里,捏完我的腰,又开始拨弄我的头发,目光始终粘在我脸上。 我犹豫半天,终于开口:李碎,不要伤害我父母好吗? 李碎久久地凝视我,然后笑了笑:谁说我要害他们了? 我并不信他:那你为什么要查他们资料? 李碎没有回答,而是握住我的手,与我十指相扣,柔声问:渺渺,想不想听我讲个故事? 我迟疑道:你不会也吃过人肉吧? 李碎被逗笑,捏了下我的脸:严肃一点。 好的,讲吧。我压下对父母的担忧,决定先顺从他。 自从经历过辛然,我的心理承受能力强硬了无数倍,管他杀人还是吃人,我都会微笑面对,就当听了一段恐怖广播剧。 他握紧我的手,低哑的声音开始诉说。 在很小的时候,我就从头目那里打听到,我的父母当年之所以抛弃我,并不是因为不想要我,而是条件实在艰苦,连自己都养不起,更何况一个嗷嗷待哺的孩子。为了让我能够活下去,才忍痛把襁褓中的我送给一户好人家收养。但很可惜,那户人家并没有表面上那么好,而是兜兜转转把我卖给了杀手组织。 李碎声音很轻,眼底似乎藏着哀伤。 于是我从小就坚定了目标,等我长大后,就算历经千辛万苦,也一定要找到亲生父母。我要赚很多很多钱,让父母过上衣食无忧的生活,跟他们永远在一起。所以就算接受再严酷的杀手训练,我也毫不畏惧,迎难而上。 原来他身上的每一道疤,都带着对父母的思念。 后来我渐渐长大,成为训练营最优秀的杀手。为了赚钱,我数不清自己杀了多少人。虽然过程并不顺利,但我最终还是找到了父母所在地。我从没有那么充满期待过,迫切地想要跟他们相认,却发现他们早就遗忘了我的存在。他们的生活并没有我想象中艰苦,只是无数平凡夫妻的其中一对,还生了个备受宠爱的孩子,组成了温馨的三口之家。这些年他们从来没有寻找过我的下落,就好像当初只是丢弃了一个垃圾而已。 他的身体剧烈颤抖,似乎在承受极大的痛苦。 趁他们不在,我轻而易举地潜入他们家。那个家里的每一样东西都烙印在我脑海里,杯子里喝剩的豆浆、阳台上晾的湿衣服、卫生间的三支牙刷。这是我人生第一次知道家是什么样子。他们眼里再平凡不过的日常,对我而言却是遥不可及的奢望。 我想象他孤独地站在那个家里,本该是最暖心的港湾,却唯独与他无关。那是何等的孤寂与悲凉。 最让我印象深刻的,是他们孩子的卧室。那个房间非常温馨,有着雪白的吊顶,阳光洒满每一个角落,书桌和衣橱被整理得一尘不染,地板上铺着柔软舒适的地毯,床头放着他们一家三口的合照,空气中有清新剂的味道。而这一切,本该是属于我的。 任何在正常家庭下长大的孩子都会拥有那样一个房间。而李碎却从未拥有过。 我悄无声息地躲进衣橱里,听着他们一家人的欢声笑语。直到夜幕降临,世界安静下来,我在一片黑暗中走到床前,将手掌缓缓放到了他们的脖颈上。他们睡得很沉,丝毫没有察觉到我的存在,只要我稍一用力,安稳的呼吸便会戛然而止。 -- 第23页 可我最终还是收回了手,悄然离开。 幽林,是令无数人胆寒畏惧的地狱之境,于我而言却是逃避现实的好去处。头目派人给我在这里造了间栖身之所,你一定觉得这间屋子的形状很像一副棺材吧,是我故意这样要求的。一个不被家人在乎的孩子,从出生就应该待在棺材里。 怪不得,怪不得。 尽管无数遍提醒自己千万不要被眼前这个男人迷惑,但我的心还是情不自禁柔软下来。就连曾经觉得压抑的棺材房子,此刻也多了份不同的含义。 可我还是忍不住跑去窥探那家人的近况,藏匿于黑暗,看着他们是如何在阳光下生活。很可笑吧?即使他们如此待我,我还是难以割舍对他们的思念。 李碎忽然翻身抱紧我,力气非常大,勒得我几乎喘不过气,但我没有推开,而是用掌心轻抚他的背,试图让他平静下来。 直到他继续说:他们家附近有个废弃公园,是个杀人的好地方。 我的动作慢慢僵住,短暂地忘了呼吸。 不可能。 不可能。 狗血也要有个限度吧? 我不断摇头,甚至笑出了声。 李碎与我四目相对,眼底仿佛有黑色的漩涡:我经常把要杀的目标故意引到那个公园,每一次拔出匕首,我都在想,我那血浓于水的家人们,此刻就在不远处共享天伦之乐,而被他们舍弃的、如同垃圾般肮脏丑恶的我,却正在享受杀戮的快感。真是天大的讽刺。如果有一天,他们正巧路过这个公园,亲眼目睹我杀人的样子,该会多有趣呢? 我死死捂住耳朵,拒绝继续听下去,却被李碎一把掰开。 他附到我耳边,温柔地,一字一顿地说:终于,那天晚上,他们的女儿站到了我面前。 我的身体失去了知觉,僵硬地躺在床上,看见李碎撩起我的一缕头发放在唇边亲吻:这就是为什么,我要查他们的资料。 我终于知道了,世界轰然崩塌的感觉。 第十三章 头痛欲裂。 仿佛宿醉一般。 原来人在遭受严重打击时真的会晕过去。 也不知道在床上躺了多久,窗外早已一片黑。 我口干舌燥,艰难地爬起来。 一杯水及时递到了我面前。 我抬起头,看见李碎那张阴郁的脸。 还好吗?他伸手探我的额头,似乎担心我发烧。 我避开他的触碰,低头喝水,李碎坐了过来,欲将我揽进怀里。我连忙挣脱,结果被水呛住,大口咳嗽起来。 李碎看着快咳死过去的我,皱起眉:你怎么了? 我怎么了?我怎么了?他还有脸问我怎么了? 他是指望我在得知囚禁并强暴自己的变态杀手竟是失散多年的亲哥后还能喜笑颜开地拍手称快吗? 脑袋和胸口一起发出剧痛,我差点又被气晕过去。 我逼自己冷静,不要轻信他的一面之词。或许只是因为我当初在辛然面前假装跟李碎是兄妹,导致了他小心眼记仇,所以现在故意拿这件事整我。我做了二十多年的独生女,父母从来没提过他们还有个儿子。 可转念一想,如果父母真的在年轻时被迫抛弃过一个孩子,又怎么可能透露给我?从小到大,家里出任何困难他们都会瞒着我,总是在事情已经解决后才让我知道。而且据我所知,父母年轻时确实过得非常穷困,几乎到了饭都吃不饱的程度,后来之所以生下我,也是因为条件好转一点了。 大脑像要爆炸,我不自觉走到桌前拿起一把刀。 李碎反应迅速地夺过刀,猛地将我抵到墙上:又要做什么? 我直直瞪他:滴血认亲。 他一定是在骗我。 就算他说的是真的,他确实是被父母抛弃的孩子,也肯定另有隐情。 或许他找错人家了,或许只是一场误会。 也或许,像很多言情剧套路那样,我其实是被领养的。 总之我们不可能是亲兄妹,不可能有血缘关系。 不可能,不可以。 我祈求上天,不要这样对我。 李碎一愣,然后笑弯了眼睛,低头蹭我的颈窝,声音带着磁性:傻瓜。 我比之前更加恐惧与李碎的身体接触,猛地推开他,拉远我们之间的距离。 李碎从箱子里拿出一叠资料,彻底击垮了我的理智。 封面上印着几个大字:DNA鉴定报告。 我颤着手翻开,看见了爸妈的名字,李碎的名字,我的名字。 以及,刺眼的99.9999%。 是了,既然他能轻松出入我家,自然也能搞到我和爸妈的样本去做鉴定。 此时此刻,就连骗一骗自己的借口都找不到了。 我直视着近在咫尺的李碎,他的五官跟我没有半点相似之处,或者说,他长得明显比我好看多了。不过似乎是心理作用,仔细端详后,发现他的眼睛竟有点像我妈,鼻子又有点像我爸,总之继承了我爸妈的所有优点。 小时候亲戚最喜欢取笑我,怎么遗传的全是爸妈缺点。原来是因为,优点被另一位拿走了。 心顿时凉透了,我又开始喘不过气,捂住胸口艰难地呼吸。 -- 第24页 李碎露出担忧的神色,伸手想抱我,被我一掌挥开,仇恨地瞪视他:所以,为了报复爸妈,你处心积虑囚禁我,然后躲在暗处偷窥他们心急如焚的样子,享受变态般的快感,是吗? 李碎僵在原地,脸色变得惨白,半响才低声说:我只是想要有个家人陪伴而已。 我懵掉,怀疑他脑子有问题。 他继续说:我偷拍父母的照片,也只是为了能在想念他们的时候拿出来看一看。 我如鲠在喉,失去言语。 李碎深深看着我:暴风雨那天晚上,你拼命抱住我,哭着让我以后早点回来。那是我第一次体会到,家里有个人在等我的感觉。我在那一刻下定决心,永远不会放开你。 我那是被暴风雨吓的好吗? 只要是个活人,我都会冲上去死死抱住。 李碎继续说:后来你告诉辛然我们是兄妹,我竟然暗暗有些开心,明知道你只是随口瞎编,却还是奢望着,你是真心把我当成家人的,是真心在乎我的。 那时的我,还以为假装兄妹是个绝顶聪明的计策,殊不知随口的谎言竟会变成令我堕入地狱的惨烈事实。 我想起自己当初对李碎的性格分析:童年缺爱,内心孤独,这辈子从来没有人真正对他好过。 每一样都猜得很准,却没猜到致使他变成这样的原因,竟跟自己有关。 是啊,一个杀手怎么可能会莫名其妙给人质按摩、买裙子、洗床单、造秋千呢? 除非,杀手是人质的亲哥哥。 我想笑,眼泪却直直流下来。 李碎伸手抚去我脸上的泪,声音微颤:我被你们抛弃了那么多年,现在只是希望你待在幽林陪陪我,这也不可以吗? 如果说,囚禁我只是因为他想要有个家人陪伴。 那么 我攥紧拳头:你明知道我们是兄妹,为什么还要对我做那种事? 想到自己前一晚还在他身下呻吟,我的五脏六腑都在痛。 回忆中他的每一次触摸与亲吻,都变成了带刺的毒蛇,将我生生撕裂。 更加令我毛骨悚然的是,面对我的质问,李碎居然弯起了嘴角,很自然地回答:因为我喜欢。 我喉咙打着颤,发出一声冷笑:喜欢什么? 他低眸,吐出一个字:你。 变态也好,禽兽也好,都有喜欢一个人的权利。可唯独他不行。唯独李碎不行。从他口中说出的告白,简直是全世界最恐怖的字眼。 我终于将忍耐已久的巴掌用力挥向他:你到底知不知道什么是兄妹? 李碎脸上多了道红印,眼神变得冰冷:你觉得我有机会知道吗? 我一愣,努力平复心情,暗暗劝自己,不要以正常人的角度去看待李碎。他从小就被当成杀人机器,所接受的讯息只有杀戮和鲜血,自然不会有人教给他何为亲情。所以,错把兄妹之间的羁绊理解成男女之情,也是有可能的。 我尽力缓和语气:兄妹是不会接吻的,更不可能上床。 何其荒谬,我居然会跟一个疑似亲哥的男人讨论这种话题。 那兄妹平时都干什么?李碎又把手放到了我腰上。 反正哥哥肯定不会摸妹妹的腰。我掰开他的手,听朋友讲过,家里有兄弟姐妹的,都是从小打到大,会抢零食,抢玩具,抢遥控器,互相嫌弃,一言不合就掐架。甚至会为了一根棒棒糖打破对方的脑袋。妹妹通常都是被哥哥欺负的角色。 李碎低笑:我才不会欺负你。 我不禁冷笑,这变态欺负得还不够狠吗?别家哥哥欺负妹妹不过是吵吵嘴罢了,他倒好,直接把人囚禁了。 我继续向他灌输兄妹指南:当然打架归打架,小时候关系还是很亲的,有了秘密会第一时间告知对方,其中一方受了委屈,另一方会毫不犹豫地站出来维护。不过长大之后,有了各自的交际圈和男女朋友,就没有那么无话不谈了 李碎蓦地钳住我肩膀,脸色沉下来:男女朋友? 我恨极了他的阴晴不定,不耐烦道:没错,正常的兄妹长大之后会各自恋爱结婚生子,然后渐行渐远,反正不可能互相陪伴一辈子。所以你赶紧去交个女朋友吧! 我不需要女朋友。李碎冷眼瞪我。 你不要我要!我的梦想是交八百个男朋友!我也瞪向他。 那你这辈子都别想走出幽林。李碎的表情极其可怕。 我开玩笑的。我立即认输,咬牙切齿道,其实我对谈恋爱一点兴趣都没有,只爱学习和工作。 就算你真交男朋友也无所谓,李碎勾唇一笑,有一个我杀一个便是。 你能不能正常点?我气结。 幸好我没跟他提过自己曾经暗恋的男同事,否则那位同志小命不保。 李碎的指尖从我脸颊缓缓划至下巴,温柔捏住,低声道:你是我的。 我抵住他贴过来的胸膛,深吸一口气:李碎,我会慢慢教给你什么是真正的兄妹。但你要答应我,不要再随便碰我。 -- 第25页 这个男人,有很大可能是被我父母抛弃的孩子。是我的哥哥。 他本该和我一样,在父母的关爱下健健康康长大,会为升学烦恼,会结交很多朋友,会和爸爸一起瘫在沙发上打游戏,会穿上妈妈熨好的正装去公司面试。 可他却在我享受这一切时,经历了世间最黑暗的事。 于是,他将我也拉入了黑暗。 我是如此恨他,怨他,但我知道,自己斗不过他。 所以我现在只能尽一切可能,把我们之间早已扭曲的关系努力掰正。之前遭受的种种屈辱,暂且吞进肚子里。 还是有一线希望的,一定有的。 如果不想被黑暗吞噬,就只能自己化身光明。 人类处于绝境时,永远无法想象自己能够坚韧到什么程度。 这些本该令我崩溃发疯的事,因为发生在幽林深处,竟也可以咬牙承受。 与世隔绝的不仅仅是我的身体,还有我的思想。 李碎思考了很久,神情犹豫:这样你就会乖乖待在我身边吗? 我拼命点头:再也不会离开你。 反正撒谎又不会死人。 好。李碎终于点头。 我微微松了口气,顿觉筋疲力尽。 肚子叫唤着提醒我应该进食了,然而我毫无胃口。 李碎从背后抱上来:饿了吧?我煮粥给你吃好不好? 我弯起手肘拨开他,怒目而视:你刚答应过我什么来着? 连抱一下都不行?李碎皱眉。 不可以,正常兄妹是不会拥抱的。我严肃道。 你骗人。李碎,一个堂堂变态杀手,居然冲我露出了委屈的表情。 我头皮一麻,脱口而出:滚! 李碎似乎被我吓住了,呆愣在原地。 我咳了咳:呃,妹妹都是这么凶哥哥的。 所幸李碎没跟我一般见识,低着头默默煮粥去了,像一只被主人呵斥的小狗。 那之后,兄妹不可以这样成了我的最新口头禅,每天都要重复八百遍,还好之后几日李碎收敛了很多。只是每一晚,当我洗完澡走出卫生间,他都会有意无意地将目光投向我,一直盯到我浑身起鸡皮疙瘩。 我警告他自重,他则一脸无辜:我又没做什么。 气氛融洽时,我问过他为什么要叫李碎这个名字,他说姓是头目给的,碎字是他自己起的,寓意他破碎不堪的人生。 见他神情落寞,我安慰道:也可以理解为碎碎平安的碎嘛。 李碎的表情更复杂了。 我偶尔会想起辛然,不知她是生是死。放走她后,我的人生经历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从一个被杀手囚禁的人质变成了被哥哥囚禁的妹妹,恐怖片变成了伦理片。现在的我一头两个大,已经无暇顾及她,只能听天由命。 不久李碎又从外面买了好几套新衣服回来,甚至还有几样名贵化妆品。 我听说,女孩子都喜欢这些。李碎一副向我邀功的神情。 我岂能让他如愿:谁造的谣?本女孩子一点不喜欢。 李碎蹙起眉头:我又做错了吗? 我不理他。 没有自由,打扮得再漂亮有什么用?还不如买点吃的回来比较实际。 李碎垂下眼眸:哥哥给妹妹买东西也不可以吗? 我嘟囔:可以倒是可以。 他马上将大包小包的衣服塞到我怀里:那穿给我看。 我劝自己要忍,得罪了他可没有好果子吃。 换上一件连衣裙,大小居然正好,比他第一次买的那些衣服合身多了。我先是疑惑,然后猛地意识到,自己浑身上下都已被李碎摸遍,他当然知道我的尺码了。 我顿时羞愤不已,想立即脱下这件裙子扔进垃圾桶,却听见李碎在一旁轻笑:渺渺真好看。 我冷眼瞥他:讲话要摸着良心。 我可不会被随便夸一下就心花怒放。 李碎认真凝视我:比世界上任何人都好看。 他还真是什么疯话都敢讲。 那你是瞎了。我翻了个白眼,转身想进卫生间把裙子换下来,却被李碎一把抓住胳膊。 李碎将我拉近他,眼里带着责备:不准你贬低自己。 这人真的管很宽! 实话实说罢了。我故意跟他抬杠,我可没你那么好命,遗传的全是爸妈优点,其他平平无奇的地方则都丢给我了。 说罢我顿觉不妥,刚出生就被父母抛弃叫好命?小小年纪就被迫接受惨无人道的杀手训练叫好命? 我心乱如麻,暗骂自己口不择言,肯定又会惹李碎生气。 幸而李碎只是露出浅笑:渺渺是在夸我吗? 他开心得像第一次被夸,不过仔细想想,以他那么变态的生活环境,说不定长这么大真的从来没被人夸过。 于是我直视李碎,一本正经道:李碎,其实你长得非常好看,眼睛像妈妈,鼻子像爸爸,笑起来的样子很温柔,算得上是一个超级无敌大帅哥。 -- 第26页 李碎瞬间红了耳朵。 不过,兄妹俩的长相为什么会差这么大?竟然毫无相像之处。我很不爽,哪怕是单把他的鼻子挪给我,颜值也会立刻提升好几倍。 有一个地方很像啊。他盯着我笑。 哪儿?我刚发出疑问,嘴唇就被堵住了。 李碎手掌抵住我的腰,将我整个人箍进怀里,伸出舌尖轻舔我的唇,接着把他的唇压上来轻轻摩擦,四瓣唇纠缠在一起许久,等我想起来抵抗时,他已经放开了我,炙热的气息从我耳边依依不舍地拂过 嘴唇。我们的嘴唇很像。 第十四章 李碎压根就没把我的话听进心里去。 先是那个吻,接着一天早上我起床照镜子,发现自己领口大敞,锁骨处有明显吸吮出来的淤痕。 怪不得我最近每晚都梦见自己被狗咬。 我压抑住怒火,刻意熬到深夜,调整呼吸装睡。果然,没一会儿李碎的身体就靠了过来,低沉的呼吸萦绕在我颈间。 我抬手就是一巴掌:你答应过不会再碰我的! 李碎一点都不意外被我抓住,压低嗓音:我控制不住。 我真想掐死他:控制不住也要控制!我们是兄妹!兄妹不应该干这种事! 李碎眼里闪过愠怒:我凭什么要控制?你整个人都是属于我的,我想对你做什么就做什么。 这不可理喻的变态! 恶魔永远是恶魔,就算暂时妥协,也只是伪装出来降低我防备心的。 不可以,李碎,真的不可以。我拼命抵住他压过来的胸膛,以前也就罢了,你只是一个杀手,我只是一个人质,你的喜欢,我还有可能接受。但现在不可以,绝对不可以,我们这样是天理不容的。 我就是天理。他灼热的气息迅速笼罩我,舌尖撬开我的牙齿。 哥!我挣扎着哭喊,试图唤醒他的良知,你是我的哥哥! 既然知道我是哥哥,那就给我乖一点,亲爱的妹妹。他的笑容透着寒意,手指像蛇一样滑进我的衣服里。 天花板上仿佛有一只巨大的黑色眼睛,嘲讽地盯着交缠在一起的我们。 我闭上眼,再也看不见任何希望。 我想起曾经还不知道真相的日子。那时的我,以为我们只是毫无瓜葛的一对男女,虽然始终对李碎杀手的身份心存畏惧,但在他偶尔露出温柔的表情时,我的心总会荡起阵阵涟漪。所有的仇怨在那一刻按下暂停键,即使只有短短几秒,但我清楚记得那份心情是无比美好的。 而现在,唯剩丑恶。 如果不知道真相就好了。 那样我就可以专心扮演一个恰好目击凶杀现场的倒霉人质,心怀着无限希望,每日祈祷有人来解救自己。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意识到一切都是命中注定的,即使那天晚上我没有遇见李碎,也会在另一个晚上被他抓住。 他体内流着和我一样的血,是我永远都摆脱不掉的影子。 根本没人救得了我。 恍惚中做了一个梦。 梦中父母并没有抛弃李碎,我一出生,便有个哥哥。 哥哥小时候总爱揪我头发,抢走我手上的棒棒糖,以欺负我为乐。我每天的日常,就是哭哭啼啼找爸妈告状。 爸妈总会一脸严肃地训斥哥哥:哥哥要让着妹妹。 我则站在爸妈身后,冲他露出胜利的笑容。 我们就像世上大部分兄妹一样,互相嫌弃、却又彼此依赖着结伴长大。 虽然出门时西装革履一本正经,可哥哥在家最爱穿老土的运动衫,他会在我睡懒觉时故意凑到我耳边大叫,还会若无其事吃光我抽屉里的零食,还喜欢在打完球后把臭袜子扔一地,然后瘫到沙发上玩游戏。 这样一个讨人厌的哥哥,却又会在我受了委屈流眼泪后,一边骂骂咧咧哭有个屁用一边揍趴欺负我的人,还会在我花光生活费后,若无其事把他的零花钱搁在我书桌上。 这,才应该是哥哥吧。 从梦中醒来的我,望向躺在自己身旁的李碎,现实中这位哥哥,不会揪我头发,不会跟我抢棒棒糖,不会偷吃我零食,不会穿老土的运动衫,他只会压向我,将舌头伸进我的嘴巴里。 我心如死灰,连续几天没跟李碎说话。 光是无意间与他四目相对,我都觉得心脏像被万只蚁虫啃咬。 我甚至连饭都不想吃,打算绝食到天荒地老。 李碎很无奈:不吃饭对身体不好。 我苦笑,现在身体好不好对我来说还重要吗?我巴不得立即身患绝症而死。 必须吃饭。李碎把碗递到我面前。 我猛地冲进卫生间,趴到马桶前干呕。 李碎跟了进来,眉头蹙起:怎么了? 我好像怀孕了。我望着他。 李碎表情一变:什么? 我泰然自若:很奇怪吗?男女之间发生关系后自然会怀孕。但我们不是普通男女,会有很大几率生下畸形胎,说不定还会难产而死,就算活下来也会饱受疾病困扰,不仅毁了我们自己,也毁了孩子一辈子。不过放心,我肯定不会生下这个怪胎的,你帮我找条上吊绳,我今晚就解决掉自己。 -- 第27页 李碎的脸越来越黑。 现在你知道危害了吧?人做事不可以只想着自己,也要考虑一下别人乃至整个社会。我语重心长。 李碎盯住我许久,忽然低笑一声:我发现你真的很幼稚。 我直直瞪他:你才是无与伦比的幼稚。 幼稚到变态,幼稚到扭曲。 李碎揉揉我的头发:傻瓜,有没有让你怀孕我心里还不清楚吗?我绝不会让你去受那种苦。 我捂住肚子:可是我头晕恶心还想吃点酸的。 别装了,吃饭去。他将我拦腰抱起,坐到了饭桌前的椅子上。 我被迫坐在他腿上,腰也被箍住,怎么都挣脱不开,裙摆因为动作幅度太大自行撩起,我连忙伸手把裙子往下拽,李碎掌心覆过来阻止我的动作,嘴角轻笑:不要这么紧张。 我能不紧张吗? 他夹了一筷子菜送到我嘴边,我沉着脸不动。 还在为那晚的事生气吗?他低叹。 别人家的兄妹平时都会聊些什么内容呢? 反正肯定不会像我跟李碎这样吧。 我浑身不适,每一寸肌肤都像烧起来般,疯狂想从他腿上撤离。 他的声音掺杂着甜腻:乖,我跟你道歉。 我阴阳怪气道:先把人分尸了,再来跟人家的尸体道歉,你觉得还有用吗? 不要开玩笑。他的声音温柔得能化出水来。 谁跟他开玩笑了? 渺渺,只要你乖,想要什么我都给你。李碎的语气像个诱拐犯。 我想要你放了我。我直视他。 李碎沉默,箍在我腰间的手慢慢松懈下来,我当机立断逃出他的束缚,离他八丈远。 之后几天他都没再跟主动我说话,整日散发着低气压。 我乐得清闲,巴不得他永远保持这种状态,视我为空气,别说话也别碰我。 趁李碎外出,我鬼使神差地拿出了他上次买的化妆品。 虽说身处幽林再怎么打扮也毫无意义,但我实在太无聊,也太久没有化妆了,双手蠢蠢欲动,决定悄悄试一下。反正在李碎回来前及时卸掉就好。 哪知我长期没化妆,手法生疏得不行,睫毛膏还不小心弄进了眼睛里,手忙脚乱一通折腾,导致忘了时间,等我把视线从镜子上移开,才发现李碎竟然不知何时站在了我身后,正似笑非笑地看着我。 我大窘,连忙拧开水龙头想要洗掉脸上的妆,却被李碎阻止:多留一会儿吧,不难看。 我不禁气笑了,什么叫不难看?还一副勉强的语气?是在质疑我的化妆水平吗? 本想跟他理论一番,又怕他会因此觉得我是特意为他化的妆,只好默默咽下这口气。 就在我疑惑李碎今天看上去心情怎么那么好时,他突然冒出一句:渺渺,我带你出去好不好? 我愣了愣,脑子转了一大圈,才反应过来他说了什么。 李碎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眼神慢慢坚定:既然你这么不喜欢幽林,我们就离开。 心里像有一颗棉花糖砰得炸开,我从没有如此雀跃过:你愿意放我走? 李碎点头,嘴角的笑意愈发灿烂:我在外面买了一栋漂亮的别墅,带一个大大的花园,周围很安静,门口还有条小溪,开车半小时就可以到市中心。很适合我们一家四口居住。 刚才还在狂喜的心,一点一滴结了冰。 什么一家四口?我语气发颤。 傻瓜,他吻了下我的额头,当然是爸爸,妈妈,我,还有你。 我想后退,却被他用力抱住。 放在我腰间的手缓缓收紧,李碎在我耳边低声呢喃:离开幽林后,我就去跟爸妈相认,当年的事不必再计较,以后我们一家四口永远别分开就好。 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被猛地折断。在悬崖边苦苦挣扎了那么久,最终还是直直坠了下去。 李碎跟爸妈相认之后,会发生什么? 以我对父母的了解,他们说什么都会认下这个儿子。这些年之所以没去寻找他,要么是因为杀手组织隐藏得太好,要么是因为他们心有愧疚,以为他生活在另一个更好的家庭,不敢也不愿打扰他。 然后,所谓的一家四口住到同一屋檐下,又会发生什么? 离开了幽林的庇护,李碎对我做过的这些事,会变得可怕千倍万倍。一旦被父母发现,难以想象他们会是怎样的反应,我妈甚至有可能会当场跳楼。何况以李碎那么病态的占有欲,迟早会暴露我们的关系,到时又该怎么面对?报警?让全世界都知道我被亲生哥哥囚禁并强暴了?让爸妈彻底丧失活下去的希望? 我曾经是那么渴望逃出去,可这一刻,回家竟然成了我最大的恐惧。 你不开心吗?李碎撩我的头发。 我沉思片刻,认真地看着他:李碎,你先放我一个人回家,我会当作一切都没发生过,爸妈问起来我就说自己这些日子住在网友家,然后你再去跟爸妈相认,关于在幽林发生的事,我们一个字也不要提,全部忘掉,装作从没见过面。爸爸妈妈一定会对你很好很好,你从小缺失的亲情他们会全部弥补给你。你带他们去住别墅、过好日子。而我会调去外地工作,或者出国。我们两人以后尽量减少接触,这样对谁都好,可以吗? -- 第28页 如果他注定渗入我的家庭,那我只能选择妥协,然后尽力把一切推向正轨。 李碎是惦记爸妈的,绝不可能伤害他们,如此我便可以放心离开了。就当是把父母还给他,我自己去另一个遥远的地方开始新生活,而幽林深处的秘密,虽然我永远不可能忘得掉,但可以把它藏起来,再也不去碰。幸好我还算心大,相信不需要多久就可以克服这个心理阴影,慢慢恢复正常生活。 李碎的表情蓦地阴下来,一字一顿地说:不可能。你这辈子都别想从我身边逃走。 我预料到他会是这个反应,忍气吞声道:那你能保证回家之后再也不碰我吗? 李碎想都没想地回答:不能。 我抬高音量:无论你怎么对我,我都可以忍,可爸妈不行,他们年纪大了,经不起打击。如果你想拥有一个健全的家,就必须好好遵守我们正常人的规则! 李碎眼中闪过寒意,森然一笑:为什么不能是你们来遵守我的规则? 我开始自暴自弃,冲他大骂:你一个人变态也就罢了,别想拉下我们全家! 李碎一把拽过我的胳膊甩向床,粗暴地压到我身上:你再敢动离开我的念头,我就让爸妈亲眼看看,他们的儿子和女儿一起做爱的场景。 你混蛋!我声嘶力竭,奋力推开他,猛地爬起来将脑袋撞上床头的墙。 可并没有想象中的剧痛袭来,我定睛一看,李碎的一只手掌不知何时垫在了我的脑袋和墙之间,他的手背泛起青紫,迅速肿起来。我寻思他现在承受剧痛,体力应该会相应减弱,于是趁机想再撞一次,结果被他一只手轻飘飘按在了身下。 别闹了!李碎怒火中烧。 你才是别闹了!我哭得撕心裂肺,你这样会逼死我的,一定会逼死我的! 李碎愣了许久,脸色惨白地抱紧我,颤声道:跟我在一起,就那么痛苦吗? 有湿润的液体滴到了我的脖颈,我僵直背,将视线投向别处。 痛苦,还是不痛苦,我有得选吗? 第十五章 不知僵持了多久,李碎突然轻笑一声:傻瓜,我是骗你的。 他神情自然,唇角微微勾起,刚刚那个还在浑身颤抖的人仿佛凭空消失了。 我困惑地皱起眉,这人又在发什么神经病? 他伸出食指刮了下我的鼻子:我是逗你玩的,我们长得一点都不像,怎么可能是兄妹? 哈? 他在耍我?这些天他都是在耍我? 我蓦地坐起:那你为什么要收集爸妈的资料? 李碎一脸镇定:为了威胁你。 亲子鉴定呢? 伪造的。 可你的眼睛像妈妈,鼻子像爸爸。 都是你的心理作用。 我还是不解:你不是还说过我们嘴唇很像吗? 李碎勾起唇角:那只是亲你的借口罢了。 难怪。 难怪。 我就说也太巧了。哪有这么狗血的事正好摊到自己头上。 这个混蛋果然是故意整我的。 他不是我的哥哥,我们没有触犯禁忌,没有堕入地狱。 多日来积压在心头的乌云一下子消散了,我按住狂跳的胸口,明明在笑,眼尾却有泪滑下来。 下一秒,我扑上去对李碎又踢又咬:你个骗子!魔鬼!精神分裂!人格扭曲! 李碎的衬衫纽扣被我扯坏了几颗,头发也乱糟糟的,他颓丧地倚靠在床头,却在努力冲我笑:这样,我们就可以在一起了吧? 乌云,再一次飘了过来。 李碎的梦想,是跟父母相认。 即使手上早已沾满鲜血,可跟爸爸妈妈撒娇,一家人住在大房子里,却依然是他从小到大最渴望的梦想。 他只是想要被爱而已。 然而这样的他,却愿意为了我,放弃与父母相认。他是病态的、扭曲的,却也是无知的、空白的。他甚至不明白亲情与爱情的区别。 因为我的以死相逼,他意识到,在家人与恋人之间,我们只能选择一种关系。想要跟我在一起,就必须舍弃兄妹的身份。于是他改口,笑着说一切都是骗我的,以为这样我就会安心待在他身边。 多希望,我只是想太多了。 他都说了是骗我的,就一定是骗我的。 胸口像被巨浪挤压,我愣愣地看着李碎,试图从他的眼神里判断出真假。 李碎也深沉地注视着我,我们两人仿佛在对峙般,空气里流动着暗涌。 追问,还是装傻。 有血缘关系的哥哥,还是素不相识的杀手。 我必须做出选择。 我没有思考多久就做出了决定。不想面对的事就逃避,这是最简单而轻松的应对方法。 于是我开口道:既然只是玩笑,那就删掉我父母的资料吧。 李碎眼中闪过一丝苍凉,但很快又笑着点头:好。 我亲眼看着他打开电脑,彻底删掉了那个文件夹。 -- 第29页 你说带我离开幽林,是真的吗?我问。 李碎的语气异常温柔:当然,那栋别墅是为你买的。只要你乖乖待在我身边,我不会再关着你,你可以过回以前的生活。我们像正常人一样谈恋爱,好不好? 他小心翼翼地看着我,眼里竟有些许不自信,一副生怕我拒绝他的样子。 我不禁苦笑,搞得好像我有权利拒绝似的?我若敢说个不字,他会立刻把我生吞活剥。 我没有回答他,而是回忆起自己以前的生活:我几乎每个工作日都要加班,周末会跟朋友逛街看电影,偶尔会在休长假的时候出去旅行。 李碎低笑:那我就买下你的公司,让你做老板,再也不用加班。 这可不是正常人的恋爱。 而且靠杀人赚来的钱我岂敢乱碰。 我忍痛摇头:我不是做老板的料。 李碎贴紧了我:逛街、看电影、旅行,这些我都可以陪你做。 可我比较想跟朋友一起。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万一惹怒了李碎,妒恨之下跑去干掉我朋友,那我就只能自杀谢罪了。 所幸李碎只是凑过来轻轻咬了下我的唇,眼中闪过细微的不悦,又很快被温柔覆盖,隐忍道:可以,但晚上必须回家。 旅行的话晚上是回不来的。我提醒。 李碎终于不高兴了:你不可以离开我的视线范围超过一天。 这跟直接囚禁我有区别吗?变态的承诺果然一个字都不能信。 见我脸色不好,李碎放柔语气:好了,别不开心,你可以跟朋友旅行,只不过,必须带上我。 他在尽力跟我妥协。 但我还是充满不安。 我今后的人生,将会被他一点一滴全部渗透。他会融入我所有的圈子,我的家人朋友甚至同事都会被他牢牢掌控,这比单纯的囚禁更加可怕。如果说被困在幽林时我还有一丝逃出去的可能,那么被他带出幽林后,我将再无希望逃离他。 我始终回不了自己的家。 李碎抱着我,在我耳边细语:别墅里有一间私人影院,配备按摩沙发,我们可以躺在那里看上一整天的电影。隔壁是书房,四面墙都会铺满我们喜欢的书。卧室卫生间有一个巨大的按摩浴缸,我们可以在里面 我连忙咳了一声,李碎停顿几秒,笑了笑:院子里有个双人秋千,我们每晚都可以坐在秋千上聊天看星星。天气好的时候我们就出去旅行,把你喜欢的城市或者国家全部去一遍。 他在描绘一个无比梦幻的未来,我不自觉沉浸其中,甚至在脑海里勾画起了那些场景。 李碎继续说:逢年过节的时候我们一起回家探望父母,在后备箱里塞满给他们的礼物。然后陪爸妈包饺子,看电视,聊家常。 我忽然清醒过来。 他还是不肯放过爸妈。 面前这个男人早已跟黑暗融为一体,根本不可能带给我什么美好未来。 我想一个人回家看爸妈。我说。 我们余生都将在一起,只是以恋人的身份,你带我回家见见父母,也不可以吗?李碎眼里竟有祈求。 他卑微的样子让我心软,也让我愤怒。明明是恶魔般的存在,只要他想,随时可以把我挫骨扬灰吞进肚子里,却摆出一副脆弱无辜的神情,引诱我陷入自责。 我硬起心肠:别扯什么余生不余生的,说不定下礼拜你就变心了。 李碎表情阴下来:不可能,就算我死了,去了阴间,化成厉鬼,也只要你。 我目瞪口呆。 这人到底是在讲情话还是在下诅咒? 心里忽然凉飕飕的,我连忙敷衍道:行了,回家见父母可以,但不准在他们面前乱说话。 李碎眼神一热,凑过来吻我,唇舌交缠了好一会儿,他的气息移到我耳边:明天我有点事需要去解决,回来马上带你离开幽林。 我知道他又要去杀人了,下意识想推开压在我身上的他。 推了半天没推动。 李碎没有再锁门,还留了一把钥匙给我。 又一次拿到这把钥匙,心境却已大不相同。 结果我等了他五天。 第一天,我怀着期待收拾了一下行李,思考出去以后要怎么跟家人朋友解释这一切,可直到晚上李碎都没有回来。第一次独自在幽林过夜,屋外的风声让我心里发毛,把自己紧紧裹在被子里,依靠胡思乱想来驱散恐惧,想爸妈,想李碎。 第二天,同上。 第三天,同上。 第四天,我怀疑李碎是不是在外面邂逅了今生挚爱,把我丢在幽林不回来了。我捏着钥匙思考要不要自己跑路,但回忆了一下那天的鬼打墙,又迅速打消了念头。 第五天,当我站在窗口,看见李碎的身影从森林里冒出来时,条件反射就往他奔去。一副小别胜新婚的架势,这让我有点羞耻,连忙放慢脚步。 等我故作矜持地走到李碎面前,才赫然发现他竟然断了一条胳膊,嘴唇发白,脸上一丝血色都没有。 李碎手里的皮箱滑落在地,虚弱地靠到了我肩上,低声说:渺渺,我好想你。 -- 第30页 我大惊失色,立即扶他坐到旁边的秋千上:你胳膊怎么了? 李碎冲我笑:没事。 他的衬衣渗出大片血迹,我掀开一看,发现他原本就布满伤疤的身体又增加了许多新的鞭痕,那条断掉的胳膊更是血肉模糊。 我不禁倒吸一口气:你应该去医院。 李碎摇头:我不能让你等太久。 傻子。 我低叹,追问道: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李碎拉过我的手放到他脸上,掌心触碰到他冰凉的肌肤,令我心头一酸。 他轻声说:那天,我奉命去杀一个男人,他像之前所有被杀者一样,跪下来跟我求饶。 跟其他人不一样的是,当他知道自己必死无疑后,对我提了一个要求。 他祈求我,给他点时间,让他发最后一条信息给他的家人。 那条信息的内容很短,只有简单一句话,老婆,我永远爱你和孩子。 然后他擦掉泪,脸上再没有任何害怕,对我说,动手吧。 家人与爱,竟然战胜了死亡的恐惧。 那时的我,想起了正在幽林等着我的你。 我低头看他,发现他的睫毛正微微颤动着。 你说过,不想再看到我杀人的样子。 我想了很久很久。然后收起匕首,放走了那个人。 背叛组织是要付出代价的。像小时候一样,我又一次被关进了小黑屋。我早已长大,只要有心反抗,想逃出去很容易。但从此以后便会过上被组织追杀的逃亡生活,我不能让你陪我陷入那种危险。 这些年我为组织做了不少贡献,所以头目并没有直接要我的命,而是鞭打了我三天三夜,然后卸掉我一条胳膊,只要我能撑住不死,他们就放过我。我挺过去了,我必须挺过去,因为你还在等我。 自此,我便跟杀手这个身份,一刀两断了。 渺渺,我做得对吗?李碎坐在秋千上,苍白的面孔写满殷切,似乎在期待我的夸奖。 我不自觉伸出手,摸了摸他的脑袋,低声说:乖,做得很好。 李碎的眼睛微微弯起,如同孩童般高兴。 心底似乎有一处融化了,我忽然很想抱抱他。 然而我抬起头,发现李碎身后不远处,正直直站着一个人。 黑色冲锋衣,瘦瘦小小,脏兮兮的脸。 是辛然。 第十六章 是的,我几乎快被李碎驯服了。 他的温柔,他的执着,他为我编织的未来,都在一点一滴迷惑我的心。 尽管那是罪恶的,违背了天理的,我却还是无法抵挡地被他吸引。 我正在沉沦,甚至遗忘了前方是万劫不复的地狱。 直到辛然的出现。 她直直站在那儿,尽管身形瘦小,却不见一丝孱弱,眼神透着股决然。虽未开口,却已道尽千言万语。我甚至可以想象得出她这些日子是如何挺过来的。以绝望为食,与死亡为伴,逆境反而让她更加强大。 原以为她会对我恨之入骨,可她却只是笑了笑,冲我做了个嘘的手势,然后握着一把折叠刀,开始缓慢靠近李碎。 我瞬间明白,辛然是回来复仇的。 她猜到了背包里的石头是李碎换的,把她绑在屋外风吹日晒的人是李碎,想置她于死地的人也是李碎。 辛然真正恨之入骨的人,是李碎。 在死亡边缘徘徊了那么久,纵然是再没脑子的人,也该懂得不打无准备之战。 经历了上次的失败,如果没有十足的把握,她绝不会再冒然行动。 辛然一定看出了李碎伤残,也摸清了走出幽林的路。 可她凭什么,认为我会帮她? 我的心跳飞速加快,而李碎对此一无所知,正冲我温柔地笑,身体的伤痛让他暂时丧失了警觉性。 李碎,还是辛然? 我常常面临各种选择。 是对真相追根究底,还是装傻充愣逃避事实。 是有血缘关系的哥哥,还是素不相识的杀手。 是一辈子被困在幽林,还是出去住所谓别墅。 无论我做何选择,都是建立在被李碎牢牢控制的前提下。 李碎给我的,从来都没有自由这个选项。 正如他所说,我们余生都将在一起。 我和爸妈,余生都将活在他的阴影之下。 即使他洗白杀手的身份,再不囚禁与强迫我,从此对我万般迁就,我也永远忘不了他讲过的那个故事。 虽然他嘴上说是骗我的,可他眼中对亲情的渴求不是假的,迫切想要见我父母的心不是假的,提起一家四口时话语中的期待与憧憬也不是假的。 就算我能装一辈子傻,可爸妈呢?他们会认不出自己的孩子吗? 只要有李碎在,我就不可能再过回以前的生活。 为了我,他舍弃亲情,脱离组织,失去胳膊,一身狼狈,却仍旧在努力冲我微笑。 我很想抱抱他,但,我更想做个正常人。 于是,我轻轻按住李碎的肩膀,与他四目相对:李碎,我喜欢你。 -- 第31页 李碎身形一僵,满眼都是震惊,似乎不敢相信我的话。 这样一来,他全部的注意力都会放到我身上,更加无暇察觉身后的辛然了。 我继续说:不管我如何逃避与抗拒,这几天晚上我独自躺在被窝时,脑海里竟然全是你的影子。我是那么想念你的呼吸、亲吻和拥抱。曾经最令我害怕的你,如今却是唯一能带给我安全感的人。我身体里每一个细胞都在承认,我喜欢你。 李碎眼神在颤抖,表情变得不知所措。 而辛然,正在一步一步接近我们。 那天你为我洗床单,是我第一次心动。我觉得你这人好奇怪,明明是个冷血杀手,却又做出这么温柔的事,带着费解和迷惘,我的心开始为你悸动。后来你夸我好看,我心底不知多雀跃,二十几岁的人了,却像个情窦初开的高中生,真是傻极了。 你每一次对我好,其实我都暗暗记在心里,只是我始终怀有罪恶感,纠结于这样的感情到底该不该存在,所以才一次次推开你,拒绝你,痛斥你。但此时此刻,我忽然不想管那么多了。 我双手捧住李碎的脸,俯下身,缓缓靠近他。 李碎的瞳孔,绽放出明亮的光,比任何时候都要耀眼夺目。 李碎,无论你是谁,无论我们是什么关系,我都喜欢你,永远喜欢你。 我们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我看到李碎的眼睛在微微闪烁着,像只乖巧的小狗,静候主人的亲吻。 在四瓣唇相触的前一秒,辛然终于停在了李碎身后,高高地举起了刀。 我并不害怕跟李碎在一起,我怕的是,看到父母绝望崩溃的样子。 事情还没有发生的时候,人们永远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决定。 就像曾经总嫌弃爸妈太唠叨、无比渴望一个人搬出去住的我,永远想不到自己有一天会为了爸妈,亲手将一个人推向死亡。 尽管这个人,可能是我的亲生哥哥。 结果那把折叠刀却是直直刺向我的。 一股巨大的冲力后,我缓了好一会儿,才发现自己正被李碎护在身下。他用仅剩的一条胳膊替我挡下了一刀。刀身狠狠插入他的肩膀,瞬间血流如注。 我瞪着辛然,在心里大骂她八辈祖宗。 辛然冲我眨眨眼:抱歉抱歉,他毕竟是反应灵敏的职业杀手嘛,我怎么可能轻易伤得了他呢?但如果我的目标是你,他肯定条件反射替你挡下来,这是计策,计策喔! 李碎终于意识到了什么,双眸刹时失去光彩,呆滞的目光慢慢落在我脸上:刚才的告白,全是假的吗? 而我心里想的是:只捅中肩膀,是死不了人的。 我心一横,毫不犹豫地拔出插在李碎肩膀上的刀,对准他的脖子用力捅了下去。 李碎没料到我会有此举动,下意识攥住我的手腕,刀刃一歪,在他脸上划了一道很深的口子。那张曾经俊美的脸庞,此刻血肉外翻,变得无比狰狞。 等我反应过来时,手上的刀已经被李碎夺了过去。 我立即冲不远处的辛然喊道:快把地上的皮箱捡起来!里面有枪! 辛然反应迅速地扑过去打开了皮箱,拿出一把黑色手枪,熟练地上膛,将枪眼对准李碎:真巧,我学过怎么用枪。 哪怕李碎现在一刀刺穿我的心脏,我也认了。在他杀了我那一刻,辛然的子弹也会飞向他。让我们把所有秘密都带去地狱,那样爸妈就永远都不会知道发生了什么。 唯有死亡,才能掩埋一切。 可他却只是定定地望着我,微弱的声音飘进我耳朵里:为什么? 为什么? 还能为什么? 从一个怪物身边逃走,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我与他四目相对,身体在颤抖,声音却似寒冰:从开始到现在,我唯一的信念,就是逃离你。 李碎抬起手,指尖抚过我的脸,无力一笑:你骗人。 我猛地推开他,冲辛然喊:快开枪! 还有什么好怀疑的呢? 我和李碎一定是货真价实的兄妹。 因为我们的血液,一样冰冷。 不,我比他更加铁石心肠。 之前的软弱与顺从,都是因为我没得选。 一旦我有得选,便绝不留情。 我曾以为,如果不想被黑暗吞噬,就只能自己化身光明。 然而不是这样的。 那点微茫的光,转瞬即逝,根本起不了任何作用。 与黑暗融为一体,从而滋生出更为强大的黑暗,才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随着一声枪响,李碎的后背绽开血花。 昔日那个仿佛能掌控一切的孤傲杀手,此刻输得一败涂地。 浑身上下如垃圾般狼狈不堪的他,始终深深地注视着我。 那双细长的眼睛,藏着万种情绪。 苍凉,忧伤,凄然,无助。 还有,微弱的,虚无缥缈的,一丝希望。 直到这一刻,他还是对我抱有希望,认为我会站到他那边。 就像,他第一次把我压在身下时,我也曾抱有一线希望,以为他会放过我。 我走到辛然身旁站定,对她说:继续。 -- 第32页 辛然完全可以将李碎直接击毙,可她却只是随手一枪打在了李碎那条断肢上,然后停下来欣赏李碎痛苦的表情,似在享受一场无比畅快的虐杀游戏。 她冲李碎露出无比甜美的微笑:李先生,你实在太狠心了,连沉小姐都愿意放我走了,你却不留一丝活路给我。 当我发现背包里的食物被全部换成了石头时,对你的恨超越了一切。要知道,恨比爱强大多了。恨意,甚至可以让一个死人从坟墓里爬出来。你想让我死,那我偏活给你看。 这股恨意,让我疯狂,也让我成长,并且促使我找到了走出幽林的路。但在出去之前,我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要做。那就是把你踩在脚下,亲自折磨你,践踏你。就像你当初对我一样。 其实,被我杀掉的那四个男人中,有一个是我男朋友。我很喜欢他,但在生死面前,爱情实在太微不足道了。我唯一能做的,就是不去碰他的尸体。可是因为你,我不得不把心爱的男朋友挖出来,一口一口吃掉他。我真的好痛苦,好舍不得喔。 辛然露出夸张又做作的悲伤表情,好似在演言情剧,让人分不清她到底是在瞎掰还是认真的。 又是一枪,打穿了李碎握刀的手。仅有的一只手。 刀掉落在地,他没有去捡。 连老天爷都在帮我,在我下手前就让你受了重伤。其实刚才在森林里我就发现你了,面色惨白,走路不稳,衣服上全是血,最好笑的是还缺了条胳膊。但比起直接杀死你,我还是更想看到你心如死灰的凄凉表情。伤成那个鬼样,还坚持要跑到幽林找沉小姐,如果在这种时候被她背叛,你一定比死还绝望吧? 辛然抛给我一个媚眼:沉小姐,托您的福,我的复仇非常成功。瞧,李碎现在的表情,像一条没人要的贱狗!还是残疾的! 说罢辛然又开始大笑,仿佛在欣赏一部精妙绝伦的喜剧。 李碎没有理会辛然,甚至连看都没看她一眼,而是支撑着站起身,鲜血浸透了他的衣衫,但他似乎感觉不到任何疼痛,一步一步向我走来。 他的身体发着抖,一只手在大衣口袋摸索了半天,最后掏出一根棒棒糖,颤颤巍巍地递向我:渺渺,这是我回来路上买的,刚刚忘了给你。 透明的包装纸,彩色的糖果。 再普通不过的,街上随处可见的那种棒棒糖。 被子弹打穿的手掌渗出血来,沾到了棒棒糖的包装纸上,李碎连忙用衣服蹭掉血迹。 你在过家家吗?辛然发出疯狂的笑声,然后又是一枪,打在了他的腿上。 李碎失去重心跪坐在地,又挣扎着爬起,一瘸一拐地继续向前。他的身体似乎每一处都在往外冒血,每艰难地踏出一步,地面都会留下一滩鲜红的血迹。 我下意识后退,抗拒他的靠近。 他脸白如纸,无望地看着我。很快地,李碎的喘息开始微弱,眼底逐渐被死灰覆盖。在离我仅剩半步时,终于两腿一软,重重摔向了地面,再也没有爬起来。 而那只紧抓着棒棒糖的血手,正朝着我的方向。 辛然上前踢了他两脚,就像对待路边的野狗,歪头一笑:哎呀,死透了。 不知何时溢满眼眶的泪,从脸颊缓缓滑落到地上。 我抬手擦掉眼泪,转身走进石屋,翻出铲子和锄头,对辛然说:帮我一起把他埋了。 李碎一定至死都想不到,曾经我们一起种菜的工具,如今竟被我用来埋葬他。 记得那天阳光很好,穿着白衬衣的李碎抄起锄头认真种菜,违和的画面让我忍不住爆笑,他无奈又温柔地对我说:不要偷懒。 而现在,同样的位置,我终于不再偷懒,比任何时候都要认真,手里的锄头一下接着一下,奋力挖开脚下的泥土。那些已经长出根茎的菜苗,此刻被掀翻到一边,再无人问津。 就让这些泥土埋葬掉一切与李碎有关的记忆,假装我的人生从未扭曲过吧。 足以装下一个成年人的土坑,被我们很快挖好。 我拉左腿,辛然拉右腿,合力将李碎的尸体拖了进去。 那根棒棒糖掉落在我脚下,我弯腰捡起,发现它已经碎掉了。 我曾经随口告诉过李碎,正常兄妹可能会为了抢一根棒棒糖大打出手,于是他记在心里,特意买来讨好我。 他这是,想做个好哥哥吗? 所以说,你真是无与伦比的幼稚。我扯动了一下嘴角,抬手将棒棒糖扔进了土坑里。 李碎孤零零地躺在那儿,犹如一块破败的抹布。一把又一把潮湿的泥土砸落下去,盖住他伤痕累累的身体。他的胸膛早已没有任何起伏,眼睛却始终直勾勾瞪着我,仿佛连死也不能瞑目。 没有家人,没有朋友,如今还脱离了从小长到大的杀手组织,这样一个人,即使突然从世上消失,也不会有任何人找他。他会永远沉睡在幽林深处,腐烂生蛆,化为白骨。 当最后一把泥土盖住李碎苍白的脸,我的灵魂像被抽走,当即虚脱倒地。 辛然顺势举枪对准我,笑眯眯地开口:沉小姐,你就不怕我杀了你吗?你可是知道了所有真相的目击者,于情于理我都不该留你这条命。 -- 第33页 我懒得挣扎:麻烦爆头,可以死快一点,谢了。 你这样搞得我都不好意思动手了!辛然气鼓鼓地放下枪,算了,把你杀了就等于让你跟李碎在阴间团聚,我才不会便宜了他!你好好活下去,跟别的男人恋爱结婚,才是对他最大的报复。 我自嘲地笑起来。 是啊,毕竟我的梦想是交八百个男朋友。 诶?这是什么?辛然好奇地翻开皮箱里的亲子鉴定书,目光渐渐僵住。 那是伪造的。我轻声说,从她手中接过鉴定书,一页一页撕成无数片。 白色的纸屑随风扬起,散落在李碎的坟墓前。 辛然难得沉默下来,静静等我撕完,才转身道:走,回家。 我最后望了一眼这间棺材般的石屋,想起李碎曾说过的话:一个不被家人在乎的孩子,从出生就应该待在棺材里。 而现在,他将永远待在这里了。 然后我站直身子,拍拍衣服上的土,头也不回地跟在了辛然身后。 该回家了。 第十七章 从小到大,我许过无数愿。 希望漂亮,希望有钱,希望出人头地。 归结到一起,便是希望自己不要那么平凡。 平凡仿佛是罪,人人都想摆脱。 当我终于意识到,一生平凡才最珍贵时,却早已被命运狠狠掐住了喉咙。 那些曾经令我厌烦的平凡日常,如今每一个细节,都成了遥不可及的奢望。 每天早上七点,闹铃都会准时响起,把我从睡梦中唤醒。妈妈总会在我试图赖床时,大踏步走进我的房间,一把扯开窗帘,让阳光照到我脸上。 馒头和豆浆,是家里的固定早餐。有一次我随口抱怨吃腻了,妈妈嘴上嚷着爱吃不吃,然而隔天早上,餐桌上却摆着她跑了两条街买回来的小笼包。 爸爸一直在攒钱买车,这样以后他每天都能开车接送我上下班了,我满心期待着有一天能够拥有自己的专属座驾,不用再挤地铁,不用再独自走夜路。 每天出门上班前,爸妈都会不厌其烦地叮嘱我晚上回家记得走大路、注意安全之类的话,我对这样的唠叨早已习以为常,从不放在心上。 那时我每天最关心的,是如何才能少加点班,怎么有效减肥,抢购打折的衣服口红,以及,那位经常在公司电梯里遇见的心仪男同事。 每天早上他都会体贴地帮我挡住电梯门,眉眼带着淡淡笑意,用最温柔的声音跟我打招呼。事实上我们并不熟,除了早上好三个字,几乎没聊过别的话题,但他却是我繁忙工作中唯一的慰藉。 那天早上,像往常一样,我们在电梯里相遇。 人来人往后,电梯里只剩下了我和他。 他忽然轻声对我说:晚上下班一起走吧?我们顺路。 我转过头,发现男同事正认真注视着我,眼里含着笑。 他没有俊美的脸庞,也没有高挺的身材,但很阳光,很亲切,很干净。 他是我可以放心喜欢的那个人。 心里刮过一阵温暖的风。 我捂住发烫的脸颊用力点头,在心里把那一天划为我的幸运日。 一下午我都沉浸在悸动中,还被隔壁座女同事调侃了一番。 下班前我特意补了补妆,却在对着镜子抹口红时,被领导临时安排加班。 我只好欲哭无泪地让等在门口的男同事先走。 没关系,我可以等你。男同事很有耐心。 不用啦,我们明天再约吧。我内心得到一丝安慰,但不忍让他等那么晚。 也行,那明天见。他冲我笑。 反正我们以后时间多得是。 等明天就好了。 明天。 永远也等不来的明天。 我定了定神,眼前有着灯光与暖气的办公室渐渐消退,一点一点变回了幽暗的森林。 幽林的湿冷气息萦绕在鼻间,凉意从肌肤缓缓渗进血液里。 带刺的风透过衣服直直钻进身体,似要将我撕成无数碎片。 我低下头,发现自己的双手沾满了混有血迹的泥土。 沉小姐,跟紧了,走丢我可不管喔。 耳边响起辛然的声音,将我从记忆唤回现实。 我木讷地跟在她身后,每一步都像踩在荆棘中,却一刻也不敢停下。 不知走了有多久。 当明亮的马路晃入眼帘,我的意识开始恍惚,仿佛刚从一场长梦中醒来。 直到一辆轿车飞驰而过,扬起漫天的灰尘,惊醒了我沉寂的灵魂。 我们还能回到以前的生活吗?辛然望着那辆车的背影,喃喃自语。 她表情迷惘,似乎又变成了当初那个无知懵懂的小女孩。 仅需一秒,便能颠覆平静生活。想要恢复如初,却需要一生。 我没有说话,而是用力擦着手上的泥土。 辛然忽然凑过来挽住我的胳膊,娇嗔道:我们算不算一对患难姐妹? 我迅速推开她:那倒没有。 辛然嘟起嘴装不开心。 我沉声道:从今天起,我不认识你,更不认识李碎,我从来都没有被绑架过,也从来没有去过幽林,只是因为工作压力大,一时冲动离家出走而已,这段时间我都在外地见网友。无论旁人怎么询问,我都会是这套说辞。 -- 第34页 言外之意是,我绝不会出卖她。 辛然灿烂地笑了,轻轻抱住我:辛苦了,沉小姐。 我怔在原地,安静地接受了这个拥抱。 然后她潇洒地转身,走向了与我不同的方向。 从那天起,我再也没见过辛然。 一切都恍如隔世。 街边的楼,路上的人。 以及,爸爸妈妈呆掉的脸。 他们老了许多,仿佛与我分别了十几年。 虽然父母对我去见网友的说法将信将疑,但也没有追问下去。大概是我脸上的表情让他们不忍心开口吧。 平安就好。我爸强作镇定,双手却始终在颤抖。 你还知道回来你还知道回来妈妈的嗓子早已哑透了,嘶吼着扬起手,却没有我想象中的巴掌打过来,而是猛地将我拽进了怀里,用了最大力气抱住我。 这样的父母,怎么可能抛弃自己的亲生儿子? 会不会,李碎讲的那个故事,真的就只是一个玩笑? 会不会,真的是我想多了? 心中有一千一万个问题,可我却只是把脑袋埋进妈妈胸口,低声说:妈,我想吃你做的红烧鱼。 我闭上眼,想大哭一场,却流不出一滴泪。 回到久违的卧室,一踏进房门,脑海里便响起了李碎幽幽的声音 那个房间非常温馨,有着雪白的吊顶,阳光洒满每一个角落,书桌和衣橱被整理得一尘不染,地板上铺着柔软舒适的地毯,床头放着他们一家三口的合照,空气中有清新剂的味道。 而这一切,本该是属于我的。 我停下脚步,抬头看向天花板,雪白的吊顶逐渐变暗,最终变成黑色的石砖,如同一块棺材盖,直直朝我压过来。 我闭上眼,提醒自己只是错觉。 耳边忽然响起尖利的风声,似有一场暴风雨来袭。 我睁开眼,却见窗外阳光大好。 我想抱抱自己,却发现手上的泥土还没有擦干净。 似乎永远都擦不干净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 我记不清自己回来多久了,一个月,两个月,还是三个月。 因为我每一天都把自己关在卧室里,拉紧窗帘,蜷缩在床上,日复一日。 我有了新手机,每天都会收到许多同事朋友的慰问短信。我一条又一条翻看着那些短信,却一个字都不敢回。 因为,他在看着我。 苍白的。 阴冷的。 如同鬼魅的。 正站在那儿直勾勾盯着我。 明明窗外阳光普照,树茂花开。 而我的周围,却有着驱不散的泥土气息。 仿佛我的身体还停留在幽林深处没有回来。 每天早上一睁眼,我的视线都会对上天花板上那只黑色的眼睛。巨大的眼珠一圈又一圈地打着转,仿佛要把我整个人吸进深渊。屋里飘满了燕麦粥的香味,一转头,便能看到李碎正坐在床边,冲我温柔地笑:起来吃东西。 每一天。每一天。 每一天都是如此。 哪怕是处于睡梦中,我似乎都能感受到他正躺在我的身旁,像以前一样把我紧紧箍在怀里。 放过我好不好?我流出泪来,一遍又一遍哀求。唯有在他面前,我才能流出眼泪。 只剩下一只胳膊的李碎缓缓靠近我,白皙的脸庞逐渐崩裂,汹涌不断地冒出脓血。那道我亲手种下的狰狞刀疤,在他脸上渐渐扩大,弥漫至整张脸庞。他伸出冰凉的指尖抚去我眼角的泪,用腐烂的喉咙断断续续发出声音:渺渺,我好想你。 我张开嘴,大概是发出了尖叫,只是我什么都听不到。 卧室门忽然被推开,妈妈冲进来,紧紧抱住了濒临窒息的我。这个曾经因为长出几根白头发便坚决要去理发店染黑的爱美妈妈,此刻已经满头灰白,仿若垂老妇人。而背过身去擦泪的爸爸,曾经我心中最高大挺拔的男人,此刻的身影却是那么渺小无助。 而这些,都是因为我的脆弱。 这是全世界我最亲最爱的两个人。 好想把心中的恐惧与委屈全部告诉他们,好想把我经历的每一件事都倾诉出来,好想让他们摸摸我的头,安慰我不用再害怕。 可我不能。 我一个字都不能讲。 我只能努力冲他们微笑:没事,做噩梦了而已。 既然是噩梦,便总有醒来的一天。 或者说,必须醒过来,逼自己醒过来。 我的人生,不应该被那段肮脏不堪的经历毁掉。 太阳照常升起,四季照常更替。 这个世界不会因为任何一个人或事而停滞不前。 而我要做的,就是尽最大努力恢复正常生活。 上网,看电视,一日三餐。做一切正常人会做的事。 尽管,隐藏在内心深处的梦魇总是被不经意揭起。 比如在网站上无意间看见的,跟李碎买给我的一模一样的裙子。 比如电视上偶然播放的,跟李碎一起看过无数遍的某部恐怖片。 比如饭桌上那碗冒着热气的,跟李碎一起喝过无数次的燕麦粥。 比如爸爸妈妈一次次亲昵地唤着我渺渺,渺渺,我们渺渺。 -- 第35页 攥紧发抖的拳头。 稳住踉跄的双腿。 抚平痉挛的心口。 我一遍又一遍警告自己:不要崩溃。 不能崩溃。 不可以崩溃。 坚持了那么久,忍耐了那么久,我终于回家了,我成功了,我赢了,我凭什么要崩溃? 又一次在半夜醒来,我看着直直站在床边的李碎,轻声说:我知道你只是幻觉。 李碎惨白着脸,想要靠近我,我颤抖着正视他,凄然一笑:你碰不到我的,你永远都碰不到我了。 鲜血从他的眼中缓缓流出,如同血色的泪,滴落到地板上,连同他的身体一起,化为虚无的空气。 只是后遗症而已,我告诉自己。 这些所谓的幻象,以及萦绕在我四周的泥土气息,都是后遗症。 夜夜都在我梦中出现的,那张苍白如同鬼魅的脸,也是后遗症。 李碎在我面前倒下的那一刻,我就知道,幽林带来的后遗症,会跟随自己一生。 但我绝不能被击垮。 因此变得消沉抑郁,余生都活在梦魇中,那是傻瓜才干的事。 因为,逃离怪物身边的我,并没有错。 背叛他,抛弃他,埋葬他。全都没有错。 我只是除掉了一只打乱我平静生活的害虫。仅此而已。 毕竟,我才是受害者。 最无辜的受害者。 床头柜上的手机忽然发出短信提示音。 我拿起手机,看到了那位男同事的名字。 我的幸运日。 爸妈告诉我,在我失踪期间,他来过家里很多次,帮了不少忙。 他这些天发了很多短信给我。 每句话都很简单,明明是一些再平凡不过的日常,与我却像隔着山海。 领导让我转告你,你的位置一直都在,随时欢迎你回公司上班。 你隔壁座的沈姐要结婚了,给很多同事都发了请帖,也有你的。 你家附近的废弃公园被拆了,最近正在施工,听说要建一个大商场。 明天天气不错,很适合出门散心,要一起吗? 明天。 只要活着,就会遇见希望。 平时不留情面的领导,会在你失踪后为你保留公司位置。 没说过几句话的同事,会在你落难归来后默默充当守护者。 我从未对人性抱有多大期待,可这一刻,我愿意相信世间存在美好。 只是,我还配拥有美好吗? 手机屏幕在黑夜中亮起,暗掉,亮起,又暗掉。 如同我犹豫的心,忽闪忽灭。 手指又一次按亮屏幕后,我终于打开回复框,编辑了一个好字,点击发送。 仿佛用尽了我毕生的勇气。 卧室里的泥土气息似乎瞬间消失了。 天花板上的黑色眼珠也从未存在过。 就跟废弃公园一样,所有的梦魇与阴影,最终都会随着时间推移,被一一拆掉,从我的人生中彻底消失。 我躺在温暖的被窝里,内心感到前所未有的平静。 应该,可以期待一下明天的到来吧? 翻了个身,枕头底下忽然传来哗啦声。 有点像包装纸的声音。 我掀起枕头,看见了一根碎掉的棒棒糖。 透明的包装纸,彩色的糖果。 再普通不过的,街上随处可见的那种棒棒糖。 世界安静下来。 原本紧闭的衣橱门,悄无声息地开了一条缝。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