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到的半句再见》 第1页 [现代情感] 《迟到的半句再见》作者:欧妮四月【完结】 【本文文案】 章程在一场洪灾中救了言笑。 此后,言笑爱章程如生命。 向他表白,跟他求婚,还要给他生孩子! 章程一一笑纳。 表白时,他捧了花来;求婚后,他寄了婚戒过来;生孩子……他打包了自己。 只是,言笑的婚,没结成。 章程的婚,却结成了! 无法触及的时光里,言笑是章程的朱砂痣,心头血。 七年后,言笑成了别人婚礼上的新娘,成了热搜新贵的绯闻女友。 章程再次靠近,言笑裹足不前。 2020年底,一座城市因病毒而封,言笑就在那座孤城里。 章程逆行到心爱之人身边,赌上性命。 如一场倾城之恋。 内容标签: 都市情缘 情有独钟 破镜重圆 职场 搜索关键字:主角:言笑,章程 ┃ 配角:时巧,彭博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初心不改,最是难得。 立意:失去得到,都是成长。 第1章 秋意在云雀的啼声中更浓,秋日,仿佛总是寂寥的。 言笑虽然已经从来到新城市新学校的兴奋激动中平静下来,但心里总有一线希望,像星星之火。 她来北京后,章程一直忙着。 她记得上周没忍住,又给章程打过一次电话,他走了很远才不至于有嘈杂的声音,电话也被中断过两次,她意识到章程或许真的很忙,便不再打扰,只安心等过完国庆再联系。 但晴空万里,她坐在宿舍望着窗外发呆的时候,连天边游走的云,都是章程的样子。 可是,那是他19岁的样子,现在…… 言笑咬了一口包子,肉有些腻,想起昨天章程打来的电话,隐藏不住的笑意,怕来往的同学们看到,有些不好意思微微低了头。 叶云正坐在她对面喝豆浆,见她这样子,只是摇头。 章程交代吃完早饭再出发,言笑匆匆吃完,就到校门口等他了。 早晨8点寒气重,等了十多分钟的言笑不由得缩了缩脖子。 昨天跟叶云外出受了凉,早晨出门特意带了围巾,把自己穿得暖暖的。结果食堂倒是很暖和,带着围巾吃早餐总有些不方便,于是取了随手放在桌边,吃完早餐就跑了,她看天气不错,太阳也有了暖意,打电话让叶云把围巾收了带回宿舍。 校门口无法停车,章程一进门,就发现了言笑,穿着砖红色的翻领外套,很好辨认。他伸出头招呼言笑又按了喇叭,言笑循声望过来,见的不真切,但只粗粗一瞥,便知道是那张相思已久的脸,少了些青春和生涩,轮廓比七年半前更硬挺,神思疏阔俊朗。 在跟她眼神对望的一瞬间,言笑更确认了自己的心思,只一眼,她的心跳就加速起来。 言笑笑了,带着一丝羞赧,更多的是如愿以偿。 是啊,她终于来到了他所在的城市,顺利地跟他见上了面。 一切,仿佛都那么地顺利。 她七年前在心里埋下的种子,在岁月里发芽,正期待花季。 章程停车后下车,言笑走过来,笑着,手里拎着两罐咖啡,鼻尖已经冻得微微发红。章程把自己的围脖取了下来,径直系在言笑脖子上,也不多说话,拉开车门让她赶紧上车。 言笑坐在副驾驶上,脖子上传来的温暖还带着章程的余温,她缩了缩脖子,让鼻尖靠近围脖,暗暗寻觅他的味道,整个人包裹在一种异样的悸动里。 章程上车后,让她系好安全带,言笑仿佛被这突如其来的话语惊到,语焉不详地‘哦’了一声,然后拉安全带,动作微微慌乱,以至于一直没卡上扣,章程接过来,替她扣上。 言笑得了一点喘息的机会,稍一抬眼,章程的模样尽收眼底,眉毛还是那么浓密,鼻梁高高的,任何时候都沉稳有力的样子。 言笑不舍得挪开眼睛,她七年半没见过章程了。 安全带系好,章程抬头回身,手还没握住方向盘,只见言笑直勾勾盯着他看,便笑了笑,算是一种交流,言笑也弯了眉眼和嘴角,仍旧直视他:“你喝咖啡吗?”说完便献宝一样举起咖啡。 章程点了头,“好,我一会儿喝。” 汽车启动开出校门,汇入马路上的车流中。 言笑望了章程一眼,欲言又止。 “怎么了?”章程微微偏了头。 言笑从自己的包里拿出一个杏黄色荷包,打开,拿出一块刻着观音的玉石出来,用红绳系着。 “这是送给你的,可以放在车上,保平安的。”言笑说的谨慎,不知道这个礼物合适不合适。 章程笑着道谢,又对自己并没有买礼物略有些歉疚。 言笑连忙摆手摇头,“你别当它是礼物,我只是想到你的安全才买的”,毕竟,言笑对他的第一印象,便是救人。 七年前,她认识章程,是因为他在滔滔洪流中,救了自己。 “你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吗?我送给你”。 言笑摇头。 章程还想继续提议,被言笑拦回去了,只笑着摇头,“不用,真的不用”。 太阳渐渐升高,阳光越来越明亮温暖,他们的车已经行驶在城郊路上,两边几乎没有人家,路边种着高大的杨树,一些黄叶已经落下来,一些叶子仍留恋着大树。 -- 第2页 后视镜里,风景在快速倒退。 天气真好,言笑感叹。 南方的秋天,没有这么澄澈空明,没有这么秋高气爽。 “北京的秋天,是一年四季中最美的季节,你住久了就会知道了。” 言笑点头,缩了下巴,温暖的羊绒织物让言笑觉得幸福安然。 有这样的人,不用久住,她早就已经喜欢上了。 车内的时光,格外温暖宁静,直到章程的手机铃声响起。 他看了一眼手机,然后放慢车速,靠边停车。 电话那头,是个女声,大约在问章程在做什么? 章程看了言笑一眼,“陪一个小朋友去长城转转,刚来北京读书,还不太熟悉北京?” 对面似乎也很感兴趣,于是章程问她:“哦?你们要过来吗?” 章程一边问着,一边用手比了个OK的手势,辅以表情,询问言笑是否接受。 言笑看他接电话小心翼翼的样子,便知道是个重要的人,心中有好奇,但又怕失望,但章程问她,她便乖巧点头。 “司马台”,章程在报地址。 不知道对方说了什么,章程直接回答:“可以啊,我们在入口处等你们”。 看来来的不止一人,言笑心中的警惕感又稍微放下一些。 “好,没问题的,再见!”,章程道别后挂了电话,然后跟言笑解释,“我们可能要晚点儿爬长城了,要等几个人过来一起。” “嗯,我听到了,是你朋友吗?”言笑忍不住,还是问了。 “是,还有她的学妹和学妹的同学,听说在国外留学,来北京一趟不容易,想看看长城。”章程略微抱歉。 想问的已经问了,这个话题到此已经终结,言笑见章程仍望着她,仿佛在等她答话,于是开始扯天气,“这个天气真的很适合爬长城”,说完又“嗯”了一声,表示确认,她找不到更合适的话了。 章程笑了,有些无奈,然后又看着言笑说:“你很喜欢说‘嗯’”,他的微笑里,竟有一点点欣慰的感觉。 言笑没想到他问这么一句,一时愣住,带着疑问又“嗯?”了一声。 章程笑容更大了些,一边点头一边确认着说“对,你一直都很乖。” 这几句话,像极了长辈的口吻,言笑不大乐意。 她又想起刚刚章程跟电话里那位朋友通话时,介绍自己用的是‘小朋友’,她在他心里,可能还是那个需要他救助的听话的可怜的小女孩,这让言笑感到一丝丝的挫败。 因为要等朋友们过来,所以后半段路程,章程便开得慢了些。 到司马台的时候已近十点,俩人在景点入口附近等了1个钟头,太阳越来越晃眼,言笑眯着眼睛,不时用手在额头上挡一下。 章程把言笑的座位向后调了调,又把遮光板打下来,顺便翻出自己的墨镜,递给言笑,勉强戴着遮遮太阳。 男士墨镜尺寸大一些,言笑就只能一直抬着头,一低头,墨镜就往下滑。 章程看她跟墨镜斗争的样子,娇憨可爱,不由得又笑了,想到一会儿爬长城戴着不合适的墨镜总归不方便,便下车,准备买顶帽子给言笑。 “走,趁他们没来,我们在这里逛逛也是一样的。” 游客不多不少,对比八达岭肯定是少的,而游客集散中心聚集了不少商家,虽然是随便逛逛,但章程目标是明确的,看到帽子就带着言笑过去。 女生购物总是开心的,言笑在一堆帽子里选来选去,最后挑了几款一一试戴,每戴一顶都要回头给章程确认。在章程看来,帽子大同小异,但换来换去他已经辨别不出到底哪顶好看一些。 然后章程挑了一顶大檐的,因为防晒范围大。 言笑的头发本来扎着,戴帽子时总是不方便,便取了头绳,头发一下子散开,扎头绳的地方弯曲痕迹明显,倒显得格外蓬松,又顶着一个大檐帽,俏皮活泼中又增添了几缕女人味。 言笑戴上帽子,双手扶着帽檐,认真地问,“好看吗?” 章程个高,言笑微抬着头。 她戴好帽子,眼眸向上投递过来的时候,眼波流转,一种无法言说的纯粹而流动的美,明亮热切,让章程一时起了鸡皮疙瘩。 但他很快回神,收回自己的目光,点头道好。 章程说好,言笑自然满意。 结账时,章程又另买了三顶帽子,备着给要来的那三个人用,又给言笑挑了一副墨镜,质量当然无法苛求,但午间阳光强烈,聊胜于无。 章程和言笑回到停车场附近的时候,他的朋友们也到了,两位女生一位男生。 章程过去迎接,言笑跟在他身后。 但即便远远地,言笑也看到了其中最突出的那位女生。 那女生见章程过来,也上前了一些,边走边致歉:“对不起耽误你们了,我们来的太迟了”。 言笑无法不看她。 第2章 跟章程寒暄交谈的女生,只迎面走来,气场便已不弱。 一头精心护理过的短发,衬得她的眉眼更加妩媚英气,带着珍珠耳钉,薄涂的番茄色口红,大方明艳,黑白波点的宽松衬衫,扎在牛仔裤中,中筒的黑色马丁靴,手指甲和涂着口红一样的颜色。整个搭配,洒脱不羁里仍有庄重,英姿飒爽中却带风情。 -- 第3页 不只是酷,也不仅仅是美。 言笑承认,第一眼,就不由得被她惊艳。她还是没见过世面,且身边都是学生,平时清汤寡水,最多有些甜美或小清新的,哪里见过这种浓墨重彩且优扬的女孩。 暗自心惊时,言笑下意识地把目光转向了章程,他的眼神里,也透着欣赏和赞美。 言笑的危机感就这么扑面而来。 对面女生将目光转向言笑,还没来得及问,章程便介绍了:“言笑,我远方的小妹妹”。 对面伸出手,“你好,我叫应茹”。 言笑伸手,点了点头。 应如带着所有的善意,望着她笑。然后侧身介绍剩下一男一女,一个是她老邻居兼学妹时巧以及时巧的同学彭博。 所有人彼此微笑着点头致意,便算认识了。 不论是应如,还是时巧和彭博,几乎都是有备而来,防晒遮□□件齐全。 而爬长城的门票和索道票早已买好,寒暄结束,章程便带着他们走去坐索道的地方。 索道两人一组,只有一个扶手的那种,时巧和她同学肯定一起坐,而章程如果跟言笑一起的话,应茹又落了单,章程想着有人陪着一起坐或许不会太害怕,便提议让应如和言笑一组。 应如见言笑一直乖乖跟在章程身边,怕言笑跟自己不自在,便拒绝了,表示自己一个人坐没问题。 章程便排在应如后面上索道。 言笑本来以为自己不怕,但索道上行到一定高度时,只觉得整个身体如托在虚空中,身体所有细胞仿佛都在往上冲,头顶发麻,手紧紧地握住了前面的栏杆扶手。 章程见她害怕,伸手过来,覆在她的手背上抓握着,给她一点安全感。 言笑开始不敢动,后来便松了紧握栏杆的力道,顺着章程的手腕往上,紧紧挽在章程的手臂上,下索道落地的一瞬间,她还没适应过来,膝盖没力差点摔倒,正好被章程扶住。 一行人继续上行游览长城。 或许是因为坐索道让应如落了单,这会儿爬长城章程便跟着应如的步调,或许他们俩都来过许多次,所以步调悠闲缓慢,又或许两人想有一些独处的空间,故意落了些距离出来。 言笑本来走走停停地,后来意识到一点不寻常的气息,想索性等到他们再跟着一起走,但见不远处的章程和应如有说有笑,仿佛很投机不愿意别人打扰似的,便有些灰心起来,转身向高处走去。 秋天的长城,层林尽染,疏阔遒劲,豪迈大气,山岭上的风吹过来,即便是初秋,也已经冷峻起来,但怎样也吹不走言笑心里郁结的阴霾。 石头缝里有秋草,戚戚衰衰的潦倒着。 有些台阶比较平整,有些台阶高得快有言笑小腿这么高,又陡峭。 而那两位跟着应如来的小伙伴,已经走远看不到了。 走到了最高处的烽火台,山风猎猎,爬台阶出了点汗,被风一吹,最后一丝燥热都被吹散了。 天气极好,可以极目远眺,远处的城市都能看到些许轮廓。把风吸入心肺,想借一点苍茫豪情来扫除小情绪。 可惜,身边没有人分享这些大大小小的情怀。 时巧和彭博走到了下一台口拍了照,折返回来,到言笑所在的烽火楼时,只惦记着出口,没注意到言笑在这里休息,言笑扭头看别人拍照,正好见到他们,刚准备喊他们,结果一时望了名字,还没出声,那俩人便已经下去了。 言笑略微歇了几分钟,捶了捶腿,准备往回走。 移步走出城凹,望着下行陡峭的路,风继续吹来,她感受到了一丝寒意。 台阶陡峭,路边立着铁栏杆做扶手,胆子大体力好的人直接下。对言笑来说,爬山已经消耗了她一些体力了,如今下山能扶着就扶着,万一一不留神腿一打颤是有滚下去的可能的。 只是有时候免不了狭路相逢,这时正好是一个年纪稍大的人上行,也扶着栏杆,爬台阶久了身体吃力,在三步远的地方停下脚步望着言笑,一边喘气一边笑,言笑也友好地一笑,松了抓着铁栏杆的右手,往左边挪步。 台阶太陡,每走一步都需要全神贯注,言笑把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脚下这一阶,若是抬头看,只怕心里恐惧会更大。 走了三四步,那人已经交错开上去了,言笑准备移回扶手边,眼前却出现了一只手,她被干扰只能抬头,却发现是章程,一时间又欣喜又感动,先前的一些不快早就烟消云散了。 她伸出左手,章程握住她手腕处,带着她一步步往下走。等到台阶平缓的地方,才松开。 言笑知道自己是最后一个,怕耽误行程,问:“是不是只差我了?” “时间还够,我只是看到彭博他们两个回去了没见到你才上来的。”言笑放下稍稍不安的心,继续返程。 见到应如的时候,已经在索道下山处了,她问言笑累不累。 因为上下怕阶梯,言笑已经体力不济了,或许是因为运动的关系,这会儿脸色红润,即使有草帽戴着,也能见到鬓角微有湿意。言笑点头:“有点累,不过风景很好。” “嗯”应如点头,见他们三个爬长城仿佛都累了,便催着大家下山吃饭休息。 随后他们五个人坐索道下山,开车前往水镇。 到饭店时,已经下午一点半了,每个人都有点又累又饿的感觉。 -- 第4页 吃晚饭各自在水镇的酒店休息。 言笑或许是真的累到了,到酒店后到头大睡,梦魇难醒,又热又渴,就是睁不开眼。 章程打电话过来,铃响了很久她才终于接到,带着浓重的鼻音。 章程问她,大家准备出去逛了,她要不要一起? 言笑本意是不想离开被窝的,但又舍不下章程,跟章程约好5点钟在大厅会合。 出门的时候,章程在走廊尽头站着,手里夹着烟,看见言笑出来,把烟掐灭放进旁边的石沙里,一起走向电梯。章程步子迈的大些,抢先过去按了电梯。 然后回身半开玩笑似的跟言笑交代,“今天可回不去了,大家再逛逛吃吃,明天再回市里,怎么样?” 言笑望着他,笑着说好。 本来下午一两点吃午餐时,她就料到了这个情形。只是她什么也没带,终究有些许的不方便,于是想着出门的时候留意一下附近的超市,逛回来后自己再来买些日用品。 或许是因为一起玩了大半天,言笑觉得一向冷冷的时巧也活跃了一些,不像上午,要么单独行动,要么就跟她的同学彭博一起玩。 彭博是真正来旅游的,看什么都新奇,兴致很高。 不过,由于跟这些人都不太熟的缘故,彭博上午言笑和他俩几乎没什么交流。 水镇的晚上,在灯光的掩映下,别有一番风味。细柳小桥流水,感觉如江南人家。而清冽苍凉的空气里,又飘荡着北国的古朴苍劲。 言笑跟着大家的脚步,心不在焉。 章程和应如交流通畅自然,走在人群中,仿佛他们天生一对似的。言笑觉得胸口闷闷的,正好看见拐弯处有水,走近一看,水面很大,船橹齐备,便想一个人去坐船看看。 章程怕她走丢不好找人,于是提议一起坐船。 风从水面吹来,清清爽爽的,谁知船在河中摇啊摇的,把本来有些头晕胸闷的言笑,摇得更晕了。 章程仍然在跟应如聊天,他们俩童年经历相似,都在B市长大,总有许多共同记忆和时代情怀,以及对彼此的欣赏,话题不断,整体气氛和谐轻松。 言笑大部分时间在欣赏风景,间或望着水面,倘若目光回到舱内的时候,跟谁对视上了,就对谁微微一笑,可亲可近的样子。 章程不时观察着言笑,本来答应带她出来逛的,结果呼朋唤友的总觉得有些冷落她,总有些歉意。 虽然她望过来时总是模样乖巧地笑着,但望向外面的时候,似乎微微蹙眉,有心事的样子。 应如跟章程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问了句话正在等他的回答。 章程看着言笑扭头望过来向他微笑,张口问她:“你冷不冷”? 言笑摇头。 应如正等着回应,乍一听到“你冷不冷?”还以为是对自己说的,微微转脸,发现章程身体稍微前倾,对着言笑在问。 应如一下子有些许的尴尬,但也同样关切言笑,伸手过去,示意摸手看看。言笑伸出手,手心很温暖,“还好,没事儿”应如说完,释然地笑了笑。 言笑早上围着的围脖,他们落在车上没带来,想了想,章程还是把外套脱了,要给言笑披上。 时巧本来在跟同学搭话,不知怎么的视线也转过来,看着章程给言笑披衣服,表情漠然。 章程半猫着身子,船身轻微颠了一下,他扯着衣服的手就碰到了言笑的脸上,温度有点高。 章程心下疑惑,直接将手背贴到言笑额头上,温度也高,便觉得她是感冒了。 言笑后知后觉,敏感度不够,经章程一说,才知道下午起床后恹恹的,原来是感冒了。 夜里露重,言笑不可以继续在外面吹风,但也不能扫了大家的兴都回酒店,章程只好跟应如说抱歉,把订好的餐厅名称和位置告诉应如,然后带着言笑先行离开了。 在附近诊所看了医生,确认是着凉引起的感冒,他们带着药回到了酒店。 言笑也觉得很抱歉,担心自己生病搅乱了他的计划,怕章程饿着肚子,于是一回房就催着章程去找他们,反复强调自己可以。吃完药躺下后,章程才离开。 第3章 但言笑想起自己要买的一些洗护用品,于是又出了趟门,吹了点夜风。刚睡下一会儿,门铃响了,酒店服务生给她送来了清淡营养的晚餐,一杯温热的牛奶,一颗鸡蛋和一碗瘦肉粥。 她知道是章程嘱咐的,他总是如此的可靠,她的落寞不免又多了几分。 可是她胸闷的厉害,动一下就感觉天旋地转一样,东西是吃不下了,勉强把牛奶喝了。 10点左右,章程打来电话,她还没睡着,浑身疼的厉害,不知道是感冒引起的还是上午爬长城的后遗症,四肢百骸都十分无力。 她接起电话,手都有些颤抖,声音虚弱,向他求助:“你能过来一下吗,我好难受”。 章程更加担心,连声说好,“我马上过来。” 言笑支撑着自己起床,已经支撑不住自己,总要扶着东西,才能慢慢走过去,开完门整个人倚在墙壁上调整气息。 章程一进来便半扶住了言笑,她整个人都是发烫的,章程再拿手背探了探额头,温度很高。便立刻拿了衣服,抱起言笑去医院。 医生再测体温,已经39.2°,高烧。立刻准备输液。 -- 第5页 章程看她难受得哼唧的样子,真希望是自己躺在病床上,是他带言笑出来玩的,风寒感冒这事,总觉得责任在自己,因为照顾不周。 十一点左右的时候,应如过来探病,言笑那会儿正虚弱着,眼角微湿,楚楚可怜。 应如带了自己在车上放着的一件备用大衣过来,让言笑输完液回酒店时穿。末了祝福言笑好好养病,以后有空可以再一起玩耍。 言笑虚虚的笑了一下回应她,内心又升出一丝歉疚,虽然只接触了一天,她对应如的印象不差,这让她一度很矛盾。 这场病生的时间点恰到好处,让自己仿佛像用了一个见不得台面的小伎俩一样,远不如应如的潇洒大气。 所以,她找不出合适的话语来回应,只目送她离开。 章程送应如回去,回来后便一直守在言笑旁边。凌晨1点左右,言笑输完液,体温稍微降了些,章程带她回酒店。 但章程又怕病情像之前一样有反复,洗漱完之后,在言笑房间加了个床,让言笑喝了些水,又给她冷敷降温。怕言笑盖着被子热,把空调打开维持凉爽舒服的室温。 一切就绪后,两人才终于可以准备睡觉。 言笑躺下,睁着眼睛,微微转头,看了眼章程。 章程刚准备躺下,正好对视,言笑的目光里,仿佛有欲说还休的柔情。 章程本来坦荡,却看见言笑霎时红了脸,不同于高烧时的红晕,是气血升腾而蔓延到耳根的红。 就这一瞬间,他觉得这个安排或许有些不妥,即使自己把言笑当妹妹,可她毕竟不是亲妹妹。 可此时开口解释,氛围只会变尴尬,且言笑没人看护又着实不行。 本来,章程想过去找应如,可是凌晨2点把人叫起来照顾言笑,委实不妥,因为他和应如处在互有好感关系尚未更进一步的状态,这样的请求未免越界。 章程便只好装傻,假装没看到言笑的害羞。 后半夜,言笑睡得很好。 章程的精神却总是紧绷着,隔一段时间便惊醒,然后换毛巾,顺便查探一下言笑的体温。 忘了是第几次换毛巾的时候,或许是动作大了些,或许是毛巾温度凉了些,言笑微微睁了眼,睡眼惺忪,见他在面前,伸手便抱住了。 毛巾跌落在枕边,言笑似梦似醒。 章程觉得言笑像是做梦的样子,尽量弓着身子,怕她无意识跌落,一手条件反射式地搂住了她的腰,她的上半个身体便最大限度地贴向了章程。 柔软的触感,轻柔的呼吸,一切都来的太快了。 思绪还没跟上,身体便有了反应,章程只觉得羞耻。 他将言笑轻轻放下,捡起旁边的半湿毛巾,盖在她的额头上。 章程深呼吸了几口,准备躺下,谁知却越来越睡不着,脑海中总是浮现她之前红透的脸颊,以及刚刚柔软温暖的触感,十多分钟后,清醒极了。 而言笑的手半垂在床边,他无聊地就着灯光看,她的手掌边,是通透的淡红色,手背的皮肤被夜灯照得白嫩柔和,像一根饱满顺滑的羽毛,轻轻拂过他的心窝,让他心痒、颤栗。 回过神来的时候,他皱着眉头,瞪着眼睛,一脸不可思议,震惊于刚才的心神游离。凌乱、繁杂、破碎的思绪迫使他坐起来清醒头脑。 他想到了第一次见言笑,他还是个小女孩,等待着他的救援。他也想到了跟他非常合拍的应如,这是第三次见面,不出意外的话,他希望跟她在一起,谈个顺心舒服的恋爱,然后步入婚姻。 他自顾自的点了点头,像确认了一般,然后伸出手,把言笑露在外面的手掖进被子里。 再用手背探了探她的额头,发现几乎快要退烧了,于是稍微安心一些,又定了个闹钟,准备上午和应如告个别,然后沉沉睡去。 早晨7点多钟,言笑被闹钟吵醒了。准备睁眼的时候,闹钟被关掉了,有人在旁边窸窸窣窣的起身。她慢慢清醒,假装睡着闭着眼睛。 章程又回身走到床边,用手测了她的体温后离开。在出门之前,拿房间的纸笔写了什么放在言笑的床头。 关门声音已经过去了两三分钟,言笑才终于睁开眼睛,动了动身子,轻便有力了不少,跟昨晚相比,像是活过来了一样。 她拿过留言簿,上面写着:“不赶时间好好休息。我在9035了,有事打电话。” 想着起来无事,而章程几乎一夜没睡,言笑又钻进被子躺着了。 上午九点多钟,言笑起床泡澡,洗完后顿觉神清气爽,穿好衣服围上章程昨晚从车上拿来的围脖,出酒店一个人逛水镇。 店铺几乎都关着门,景区里人不多,小雀儿在树丛里叽叽喳喳叫着,倒显得更加清净,与晚上光怪陆离的热闹全然不同。 她一个人走走停停,又怕凉不敢在椅子上石头上坐着,最后找了一个向阳背风处,站着晒了会儿太阳。 虽然吃了片小面包出门,但昨晚几乎没吃东西,上午也半饿着,这会儿肚子实在饿得不行,看看时间快到11点,只好鼓起勇气给章程打电话。 章程已经醒来,正在盥洗,问清言笑位置后让她稍等几分钟。 上午跟应如道别,约了下次两人一起吃饭,再回房间睡个囫囵觉,也许睡得不错,接完言笑电话后心情舒畅,刮胡须的时候他在镜子里看到自己在笑,颇有些莫名其妙。相比昨天早上,他今天格外注意仪表一些。 -- 第6页 时间已到中午,阳光旺盛,但临出门前,章程还是把外套带上了。 言笑站在一棵歪柳树下等他,有阳光从树叶的缝隙间洒下来,既不太热,也不会凉。 章程叫她时,她望着他走过来,眉眼弯弯地笑,他的手肘上,搭着外套,一见面就问她身体状况。 她回答:“我好多了,早晨量了体温。36度8,没事了”。 他很满意,问她想吃什么,她说火锅,刚好就要放纵味蕾。 章程顺着她,去吃火锅。 节假日的中午,火锅店里的食客也多。本来还想挑一个临窗临水的地方,边吃边赏景,结果只剩下大厅中间两桌有空位,章程一向不在乎这些,看了眼言笑,也是不在意的样子,便坐下了。 食材煮进去,雾气腾腾。章程原以为她能吃辣,毕竟她老家口味素称“无辣不欢”,当年抗洪救灾老乡做的盒饭,清炒圆白菜里面都放了许多辣椒,让他印象深刻。 没吃多久,她就被辣到眼圈里水波潋滟,到处找水、果汁喝。章程把酸奶递给她,她稍微侧了脸就着玻璃杯喝,脖子伸长了仰着,白玉色的手指举着杯子,喉咙处因为吞咽而被牵动。 他在弥漫的热气中被这景象迷住了,看着她把小半杯酸奶喝完,更要命的是,放下杯子的时候,她伸出了舌尖,舔了舔粘在唇角的酸奶。 然拿纸准备擦拭的时候,发现章程正盯着她,眼神不似以往略欣慰或肯定,仿佛带着些宠溺的样子。 言笑惊喜于章程的这一丝改变,但又有些尴尬,笑着掩饰了一下,又微微舔了下唇角,怕嘴边沾东西,不自信地问:“是不是我的吃相太……不好了?” 章程看着她的眼睛,摇了摇头说:“不,是很可爱”。 言笑睁大眼睛愣了一下,很快回过神来望着他笑,又偏了下头,面带羞赧娇俏,却也不放过这个话题,直接追问:“那你喜欢吗?” 问完看着章程,眼神一刻也不离。 章程开始躲闪,敛目喝水,不再看她,低头给她夹了一筷子清汤锅里的菜,然后说,“当然喜欢啦,有你这么可爱的妹妹”。 言笑泄气,她知道,她说的喜欢,跟他说的,是两回事。 他对她,泾渭分明。 饭后退了房,章程把言笑送回学校。 言笑邀请他下车走走逛逛校园,他答应了,说好,“正好送你到宿舍”。 言笑一路上介绍着学校,但神情不轻松,有心事的样子。 快到宿舍楼下的时候,言笑依旧磨磨蹭蹭,连楼前花坛里的花花草草都想介绍一番,有两只猫正在草坪上晒太阳,她便讲起许多同学给猫买火腿肠吃的事情,已经走到了宿舍楼下,章程耐心听她讲完,然后提醒她:“到了。” 言笑微笑着点了点头,没作声。 章程稍有不忍,叮嘱她:“那你在学校团结同学,好好学习。”说完就笑了,笑自己,仿佛说这话没错,仿佛又很可笑。 言笑头微微低着,点头,脚尖踢着路面。 “那我先走了,有事随时打我电话。”章程告别。 言笑抬头,眼神里又有了期待:“可以吗?” “可以”,章程回答,然后转身挥手,“走了,再见!”,仿佛越拖越难走。 大概走了3米远,言笑喊了“等一下”,章程回身。 言笑已经快步走过来,最后几步飞快,直直地跌撞到他怀里。 言笑看着小小的,却有一腔孤勇。 她狠狠抱住章程,脸贴在他胸膛上,呼吸起伏却一言不发。 章程早就察觉到她想说却没说的话,所以他才着急离开。 对言笑,通信的这么多年,他从没想过;而现在,也还觉得不可能。 言笑抱着他腰身的手臂越来越用力,最大限度地抱紧感受他,他的左手垂着,不知道如何是好,右手撑着她的肩膀,本想推开她,却又不敢太用力。 但现在,他在他们并不够厚实的衣服里,又一次感受到了彼此的身体曲线,有那么一刻,他有点心猿意马,但很快被理智打败。 他虚抱住她:“放心,我们都在这里,一定还会见面的,我跟你保证,以后不会失联,好不好?” 言笑上高中后,跟章程是用电子邮件通信的。后来,那个本科大学期间的邮箱章程渐渐用的少了便忘了登录,及至账号密码一应都记不太清了。 夏天,有老同学找他要照片,他才想起这个电子邮箱,回答了好几轮问题才验证了身份找回了密码,也才看到最新一封她发过来的信上写着,她考上这个城市的大学了。 只是不凑巧,九月份她开学过来,是他最忙的时候。 而昨天见面到今天,他觉得不适宜做任何决定,否则,都是不负责任。 所以,他不讲当下,只联想过去讲未来的事情,聪明地避开他现在不愿面对的事情。说完便把双手放在言笑肩上,慢慢推开她。 言笑低低地“嗯”一声,也不敢面对自己的唐突,于是不看章程,听他说话,仿佛自己纠结的也有这个问题,于是点头,乖乖听话放手,及至回宿舍,都没再看章程一眼,只是红透了脸。 章程失笑,完蛋了,又觉得可爱了。 第4章 十一之后,新生的社团活动也多了起来,等各种社团迎新聚会清净下来的时候,已是十一月。 -- 第7页 而这几个星期里,言笑一直很纠结。 她当时难分难舍,仿佛天天都要联系章程的架势属实虚的很,因为她的第一通电话,至今还没有拨过去;第一条短信,也没发出去。 也就是说,国庆回来后,他们压根就没再联系过。 言笑倒是想打,但有时候近乡情怯,捧着手机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望着手机发呆半天。 而章程,却也没有联系她。 渐渐地,言笑又莫名不安起来,想到他或许在跟应如约会,一时焦急,一时又落寞。 一直到十一月十一号这天。 对学校里的单身男女来说,这是一个可以认真过的节日。购物氛围还不浓烈,脱单机会倒是很大。 这一天,暧昧涌动,学校里来来回回的人,不是被告白就是在告白的路上。 言笑被一浪高过一浪的情绪感染,终于发了短信过去。 “你在干嘛呢?”或许那天临走时的一抱,已经将他们之间亲切地客气藩篱拆掉,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章程并没有回及时回短信,言笑便痴痴地等。叶云正在跟朋友用短信聊天,短信一到就“叮”的一声,跟言笑的短信铃声非常相似,以至于每次“叮”一下,她都期待一次,立刻看手机,回回都失望。 半个小时后,手机来电,显示是章程,她一下子又激动得不知如何是好,深呼吸了好几次才接听。 “喂”,言笑尽量压抑自己的激动和紧张。 “刚刚在开会没注意看手机,最近还好吗?”章程立刻解释。 “嗯”言笑点头,“挺好的,你呢?” “我当然……也挺好。”章程稍微顿了一下说道,想起了这段时间的纠结和确定。 言笑根本听不出他停顿的意味,只拿着电话兀自点头,虽然隔着电话章程根本看不到,然后附和似的“嗯”,拖长尾音。 “那你今天有空吗?”言笑直截了当准备约他。 “有空,你等我下班。”章程也直截了当,他觉得,有些事情,他也得当面确认一下。 已经是初冬时分,B市黑得早,又恰逢周五晚高峰,章程到言笑学校时,虽然才6点多钟,但看起来已经很晚了,不过学校附近的街上倒是张灯结彩热闹得很。 隔了一个月再见,言笑满心的激动和雀跃。 走近一点,发现相比包的严实的自己,章程看起来穿得单薄一些,言笑不免多了一点担忧,正好要还他围巾,于是边走近边从包里把叠好的围巾拿出来,准备递给他戴上。 谁知章程竟主动低了头,言笑便顺从地帮他系上,他个头高,言笑踮脚踮的用力。 这么亲昵自然,任谁看了,都不能不承认是男女朋友。 章程本来要带言笑去东城一家餐厅吃饭,言笑担心章程城东城西来回开车疲累,又怕今晚堵车浪费时间,便执意坚持到学校餐厅吃晚饭。 学生多热闹,食堂人声鼎沸,好在五楼的宴请餐厅相对清雅一些,装修也很花心思。 只是一路上走来,章程总觉得学生们莫名亢奋了些。 点好菜后面面相觑,章程便问言笑最近在忙些什么? 言笑告诉他加入了书法社团,陪叶云练歌,她参加了校园歌唱联盟,正准备校内歌手大赛。 言笑说着话,只要一停顿或有间隙,便望着章程笑。或许是夜里灯光照映的缘故,言笑的眼睛亮晶晶的弯着,笑起来有浅浅的梨涡,美的让人心动。 章程喝了口水想转移视线,仍旧没成功,忍不住不看,于是,他便也望着她,说:“怎么这么爱笑?” “高兴啊!” 他点头,也笑了。 这时,言笑斜后方有一桌开始骚动起来,许多人的目光都被吸引过去。 言笑扭头看,那一桌有4、5个同学,都站起来在造势,大约有人要表白。一束鲜艳的玫瑰花从身后递给了其中一个站着的男生,他有些拘谨和兴奋,对面是正害羞惊讶的女生。 餐厅里不少看热闹的。 女生虽收了玫瑰花,但似乎并没答应。 章程收回目光,言笑仍扭头看着他们,眼神里有羡慕,也有遗憾。 菜陆续端过来,言笑才喝了两口汤,外面又有歌声传来,带着青春的躁动和嘶吼。 言笑循声望去,楼下空旷的树边,有人用灯摆了很大的一个爱心,灯光闪烁,亮晶晶的。围着灯站满了一圈人,有人拿着吉他在唱歌,旁边的亲友团在帮着合唱,声势浩大,很多人围观。 章程终于疑惑起来,“今天是什么日子吗?怎么表白的这么多?” 言笑转头,“对啊,今天是十一月十一日,不是都说是单身节啊,好多同学要在今天脱单呢?!” 章程“哦”了一声,“难怪”。 章程心里也有了些许的遗憾,他并不知道学校里流行过这个所谓的“单身节”,他只是今天来见言笑,告诉她自己的想法,想跟她确认关系,却不想处处都是相似的场景,到显得他俗气又凑热闹一般。 章程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然后夹了肉和菜到言笑碗里,叮嘱她多吃点,而自己,却不怎么吃得下了。 言笑被喂得很饱,吃完了有些犯懒,不想动,被章程拉起来下楼,去散步消食。 他们之前也牵过手,但更多的是关心帮助似的搭把手,关系纯粹便不会多想。而今天,章程伸手拉她起来的时候,是温柔却充满占有意味的。 -- 第8页 他牵着她,一路走下楼梯,走到学校幽僻的路上,都不放手。 没有十指相扣,他只是握着她的手。 他的手掌很大,比言笑的大多了,握得久了,掌心的温度便互相传递,融为一体。 本来多动活泼的言笑,自从被牵手以后,整个人就像被按了柔顺键,除了有点懵,基本保持温顺乖巧的模样。 11月,路上的树都只剩枝干了,风吹过来,干燥清冷。 偶尔有车开过,章程便停下脚步,微侧身子,把言笑挡在里道,有时候靠的近一些,言笑便挨着他的胸膛,觉得很安心。 路边有同学坐在花坛边,弹唱一首婉转低诉的歌,是孙燕姿的《遇见》,声音清澈又倔强,每一句咏叹里都是心动与期待,歌声飘的很远,最后渐渐碎在风中。 很美很应景,还夹杂着一丝感伤。 歌词的最后一句唱的是‘总有一天我的谜底会揭开’,言笑怔怔地听完,被章程握着的手突然有了力道,把他往回带,章程回头,她正含情脉脉看着自己,鼓足了勇气的样子。 风从言笑背后吹来,她的头发被吹乱,她好像毫不在意,或者,她已无暇顾及。章程伸手,拨了拨她的头发,手指略过她粉茸的额角,只觉得温暖窝心,忍不住又轻抚了两下。 从跟言笑打电话的那一刻起,章程就已经确认了。 他知道是她。 这种感觉很奇妙。 从长城回来后,有时候本来正做着无关的事情,脑中会突然浮现言笑的脸,她含情的眼,有时候是她不舍地抱着自己的样子,有时候又是她凝眸望着自己的样子,眼神既无辜,惹人爱怜。 第二个周末,他跟应如约好一起吃饭。 从出发前,便总觉得心里有了沉重的负担。 应如一如既往,仍旧谈笑大方,但章程总有些心不在焉。 陪应如逛街的时候,他总是最快看到适合言笑的物品,想起那天他戴着自己墨镜时的娇憨和试帽时的灵动,不禁失笑,言笑在心头挥之不去,他摇了摇头,然后定神。 应如看中了一对手工耳饰,正在跟匠人沟通细节,回头时见章程摇头,以为他不喜欢,睁圆眼睛问他。 章程立刻摇头摆手,一叠声的“没有”,又赞她眼光很好,耳环好看。 应如放下心来笑了,但总觉得章程有些心不在焉,对他的神情,变多了些关切。 却发现章程偶尔会失神,虽在跟她约会,但仿佛还有什么事情在牵绊着他一样,只是良好的教养让他即便失神也能举止得宜。 第六感让她警觉起来,直接排除工作事宜,毕竟,是工作可以直说。 而他的失神,有缠绵之态。 对应如来说,章程也是她的理想男友,不仅仅是家室相当。更难得的是,这几次接触下来,她对章程的好感在递进,可靠负责又有共同的话题和情趣,她希望能够有未来。 但章程既然来了,说明他也是认可自己的。应如不是刚谈恋爱的小姑娘,不想不合时宜地追根究底,感情的事,除了缘分,也有争取。 应如退了出来,站在章程旁边,自然地伸手挽住了章程的胳膊。 章程刚想缩手,又觉得大庭广众之下直接避开实在不够礼貌,便让应如搭着了,看东西时找机会伸手才脱身。 应如提议,晚上可以去她家里吃饭,她爸做得一手好菜。 章程婉拒,带应如去了家清雅的咖啡厅。咖啡厅里放着欧美的轻音乐,声音婉转,余韵悠长,有些音节像落在水面的雨滴一样,“咚”地一声敲在心上,然后一圈一圈的涟漪漾开去。 咖啡端上来,章程喝了几小口,仿佛有话要说。 应如一向爽利,但她还不懂章程,所以客观上她不知道他将说的话是好是坏,但她隐隐能感觉到一些什么,或许他们以这样相亲的姿态见面的机会,是最后一次了。 她在等章程开口。 章程却先跟她道歉了,说完‘对不起’后,正斟酌用词。 石头落地,应如虽难掩失落,却仍然得体地微笑:“如果是对的人,我会祝福你们”。 章程没想到她的反应,纠结了半路,她却大方祝福,倒显得自己过分小家子气了。收敛错愕立刻爽朗笑开,“谢谢”。 难得有这么个玲珑剔透却落落大方的人,但往后也不知道是否做得成朋友。 应如耸了下肩,换了轻松的语气,“不过,以后可别说你认识我,我很要面子的”。 “好”,章程回答,既歉疚又有些可惜。 从那以后,章程便有意让自己沉静下来,细细甄别自己的感情倾向。 他担心自己的想法不够理智,并没有冲动地跑去找言笑。 直到,他终于收到了言笑的短信。 就那简单的几个字,却让他难掩兴奋,他第一时间打电话过去,言笑的声音传来时,他瞬间被击中。她的声线,像一道电流,他仿佛能感受到自己五脏六腑的颤栗。 他知道,是言笑无疑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正在看文的你,祝看文愉快! 新人作者一个,文章不成熟的地方请多包涵。 第5章 这一个月的时间,过得很慢。犹疑、试探到确定,辗转反侧。而她,不似扑向他怀里时的急躁,居然也沉得住气,愣是没联系他。 -- 第9页 这个折磨他的人,眼下正在他身边。 章程的思绪飘回来,言笑面色潮红,似害羞却又果毅的样子,扬起脸望着章程,略带着撒娇的语气,跟他表白:“以后,只跟我约会,好吗?” 章程抚着她额角的手指微滞。 路灯映照下,言笑的一双眼睛格外迷人,水波横生。一眼望进去,便溺在柔波里,难以自拔。 章程被这双眼睛迷住,只觉得整个世界都柔和安静下来,连心跳,都缠绵舒缓。言笑在等待中,变得焦急,每一秒都是煎熬,章程笑起来,点头说好,声音是从未有的轻柔。又笑着责怪言笑:你就不能再忍一会儿吗?” 言笑不知道他为什么有此一问,虽然疑惑了一下,但被表白成功的巨大喜悦和满涨的幸福冲走,悬在半空的心终于有了安放之处,高兴得不知所措。 只剩拥抱。 言笑紧紧抱住章程,在他怀里摇头撒娇:“不能,一秒钟都不能。” 车的后备箱里,静静地躺着一束清新柔美的蜜桃雪山玫瑰。但今天送花,仿佛像完成某种KPI一样,他内心本就遗憾。却同样没料到,表白居然还在半道上被抢了先,这让他有些懊恼。 可是这些都不重要。 他张开双臂,回抱怀里的言笑,低头摩挲。暖暖的,软软的,发香清冽干净,他沉醉在这个拥抱里,感叹自己的幸运。 从未有一个女孩,像她一样主动热情,还让他满心怜爱。只要她拿眼幽幽地望着他,他便失却章法,只能宠着。 很奇怪很微妙。 他想起《春风沉醉的晚上》,而他,哪怕在初冬的夜色里,也一样沉醉。 言笑靠在他的怀里不撒手,脸贴着他的胸腔,她呼吸轻柔温暖,拂过他胸前,让他满腔都是心动。 终于,他慢慢推开她。 言笑离开他的怀抱,望着他傻笑,章程不记得自己有没有跟她说过,她笑起来很好看。 但时间不早了。 章程牵着言笑到他停车的地方,两人却像没呆够一样,难以分开。车里暖和一些,章程让言笑上车,两人坐在后排,仍然紧紧牵着双手。 他用手指摩挲言笑的手掌、指头,它们如云毯一样轻柔温暖,章程不舍得放下,他心中升腾起巨大的欲望,于是调整坐姿,把言笑半搂进怀里,鼻尖处是她好闻的发香。 “晏晏”,章程叫她的小名,他们认识的时候,所有人都叫他晏晏,他是在后来通信中才知道她的学名叫言笑。 “嗯”,言笑微微哼了一下,声音里透着柔情蜜意。 叫完后两人却又并不说话,只默默抱着,感受彼此的呼吸和心跳。 她的头倚在他的肩窝处,湿热的鼻息拂过他的喉咙,他情不自禁的动了下喉结。 这细小的动作被言笑捕捉到了,稍微转脸抬眸望着喉结,章程都能感觉到她睫毛在他耳边翕动的声音,几秒之后,言笑动了动身子,将左手搭在章程右肩上借力,抬头去亲他的喉结。 这场景有多诱人,言笑不知道,章程却清楚得很。 章程用右手扶着言笑小半个头,从他脖颈处拉开,言笑以为他不许自己再玩,眼神略带遗憾。 章程觉得好笑,又觉得可爱,这是一个抱他亲他,还只是单纯地抱他亲他的姑娘,可自己,却已有了非分之想。 章程用额头抵着言笑的额头,轻啄她的脸颊,她本来睁大着眼睛,在终于明了这将是一个深情的吻后,慢慢闭上眼睛,面带羞怯。 章程吻到唇边,感受到了言笑轻微的颤抖。 他封住言笑的嘴唇,反复吮吸,言笑终于情动,本来放在章程胸前不着力的手抓住了他的肩膀,他能感受到每个指头用力的程度。 他含着言笑的唇,稍顿了一下,把她整个人抱到自己身上来。言笑眼神迷醉,追着章程的唇贴上去。 章程受到鼓舞,便更进一步,引导言笑用舌头纠缠。言笑软在章程的怀里,学着他用唇舌回应,你来我往,被他吻得连心都软绵绵湿哒哒的。 言笑第一次跟人如此缠绵拥吻,便总也不够似的,细细逡巡品味,不愿离开。 这样极致地柔情蜜意,也让章程无比沉醉。这样的吻,像深海里的炸弹,威力巨大,而胸中圈圈绕绕的,全的余波。 过了很久,两人才分开,深情对望,眼中只剩彼此,不说一句话。 言笑在章程眼中,看到了自己,一个兴奋的、欣喜的自己。 脑中闪过以往没有章程音信时的落寞,于是一时激动,在眼圈红了之前,又抱紧他的脖子,趴在他肩上。 章程感受到了言笑心中的万千感慨,一手抚着她的背,默默安慰,一手拥着她的脑袋肩膀,用侧脸靠近她,感受她所有的兴奋和脆弱。 夜更深了。 图书馆大约是关门了,有些同学从路上走过,渐渐地,人越来越少。 章程终于开口,打破车里的平静,语气像质问又充满遗憾。 “怎么今天才给我打电话?” 言笑懒懒地,还沉浸在亲密的拥抱里,理智慢慢回来后,才答他:“嗯……咦?我没给你打电话啊,我给你发的是短信”。 章程“哦”了一下,没太在意,接着问:“那你怎么今天才找我?” 好像不满意似的,仿佛这一切来的太迟。 -- 第10页 “那我以后天天都找你”,言笑撒娇,答非所问。 章程笑开,“好,每分每秒都行”。 幸福浓烈,他们还不太适应分别,也不太留意时间的流逝,在车里的密闭空间里,万籁无声,只有他们两人。 终于,章程抬手看了看腕上的手表,已经十一点多钟,他们只觉得时间太短,过得太快。 但他们必须分开,再晚言笑便无法回去就寝,虽然章程内心的深幽处,有那么一丝不想让她回宿舍的想法,但这股力量很快被理智打败。 章程在言笑额头上亲了一下,提醒她:“要回去了。” 言笑不舍,从开车门的那一刹,她就紧紧挽着他的手臂。 章程带着言笑绕道车后,打开车门,言笑看到了一束含苞待放的玫瑰,绯粉色如同初生的云霞一样,轻盈纯粹,又如绮梦一般,情意绵长。 章程却先拿了旁边包装好的购物袋,递给言笑,告诉她北京的冬天比南方冷,出门一定要穿戴齐全,不可着凉生病。言笑此刻幸福得冒泡,重重点头,乖乖提好,只说喜欢。 章程觉得她傻得可爱,忍不住又低头凑过去,在她脸颊上轻啄了一下,一手牵着言笑,十指交握,然后弓腰,用另一只手拿起玫瑰。 “有点重,我先帮你拿着?” 言笑点头,敛不住的笑意。 关好后备箱后,俩人慢慢走向言笑住的女生宿舍。 虽然磨磨蹭蹭,但言笑终归在熄灯前回了宿舍。 章程到家的时候,言笑刚洗漱完毕,躺在床上偷笑。 他本想打个电话报备平安,但想到言笑住宿舍或许不方便,于是改成短信。 宿舍有人已经睡下了,言笑怕吵到别人,提前将手机设置了静音,但这样又怕错过了章程的来电,于是放在枕头旁边,守着。 屏幕亮起来的时候,言笑立刻抓过手机,半掩在被子里看短信。 只是简单的几个字:我到家了,你早点休息。 言笑立刻回复过去:“可是我想你”。 章程刚准备放下手机,又看到言笑的短信,不由得笑了,人也放松柔和了许多。 他回:我也很想你。 然后又补了一条:给我十分钟,我先去洗澡。 言笑拿着手机点头,黑暗中除了室友们的呼吸声,没有别的声响。被子外是静谧,被子里是温暖,言笑在等待中开始和自己的瞌睡虫做斗争。 还好章程守时,不到十分钟,他的短信就发过来了,他问言笑:睡了没? 言笑:没,在等你。 章程又问:周末想去哪里玩?我到时候去学校接你。 言笑想了想,觉得好像很多地方都想去,但想来想去,所有想去的地方都是有章程,所以便不拘于去哪里了,只回:随便哪里,但要跟你一起去。 有事冒着傻气的话,章程回复:好。 言笑满心欢喜,急不可待地想剖白自己,她在短信对话框里郑重地写下了‘我爱你’三个字,却犹豫了很久。已经快凌晨一点钟,言笑只在短信里跟他道晚安。 章程回了晚安,让她早点睡。 但第二天章程就要离开。 早上,章程被同事的电话叫醒,说有要事相商,他估算着言笑起床的时间,给她发了短信告诉她情况有变。谁知一去公司,问题棘手,他和同事几乎即刻便要去外地出差。 言笑电话打过来,语气里满是不舍。得知他在家收拾行李,立刻下楼要过去。 章程本能就阻止言笑,担心她逃课。 言笑已经急急忙忙叫了车,委委屈屈地:“我不管,我想见你”。 正是热恋的时候,一分一秒都不想耽搁。 章程心中本有愧意,言笑一撒娇,他也没办法,便开着电话,陪言笑说话,等她来了也好接她。 东西收拾差不多时,章程拎着行李箱出门。 在小区门口等了几分钟,就看到言笑从出租车上下来,走向他,步调急促。 章程将箱子放在原地,快步迎过去。 言笑扑进他怀里,两人久久抱着。等呼吸匀称之后,言笑才从他怀里抬头,望着他,眉头皱着,有担心有不舍,却也不说话,该问的刚刚拿着电话的时候已经问完了。 章程也不忍分别,但又不想言笑心情更低落,便笑着跟她说:“没事,很快就回来了,等我回来”。 言笑点头。 电话铃声响起,司机沈师傅把车开进小区楼下,正在找章程。 章程告知沈师傅具体位置,便牵着言笑拿好箱子在路边等着出发。 本来言笑过来就在意料之外,但既然来了,不送到机场言笑是不肯的。所以章程也没坚持,带着言笑上车了。 车上一路无话,言笑只是沉默地抱着章程,章程握着她的手让她放心。 对章程来说,出差只是一件小事,所以送行这种事,更加不值得上心,从小到大,他自己早习惯了独自来往于机场车站。仿佛谁要是送他,就显得刻意矫情,让他觉得难受。 现在,突然赶上一回,不知怎么心中竟是激动感动大过于赧然。 但机场人来人往,送别氛围浓烈,章程不想言笑总是沉浸在这种伤怀情绪里,一办好登机手续,就催着言笑离开。 言笑看影视剧里谈恋爱,临分别时总是会互相整理下衣角以示亲密和关心,于是也抬眼从上至下打量个遍,发现章程实在是把自己照顾得太好,确实没有需要她再进一步关心的余地。 -- 第11页 她皱着眉头,嘴微微嘟着,总是不够开心。 章程已经在停车场找到沈师傅,将言笑送上车,安慰似地摸了摸头,“放心,我一回来就去找你,有事给我打电话。” 言笑点头,又抓着他的手,从车里跳出来抱住他,章程没有制止,只是对沈师傅略感抱歉,有别的车在按喇叭,章程在言笑脸颊上亲了一下,再分开,把言笑塞回车里,挥手让沈师傅离开,直到视线看不清时,才上楼过安检登机。 回去的路上,言笑仿佛心事重重的样子。沈师傅做司机多年,甚少见这么浓情蜜意难分难舍的,便好言开导她,只是思来想去,说出口的也只是“没事,他过段时间就回来的,也不会很久”。 言笑听了这话,却莫名红了脸,想来在别人眼里,她已经是个黏人精了。于是点头,回了句“嗯”,然后微微有些懊恼和羞涩。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正在看文的你,祝你看文愉快! 新人作者一个,文章有不成熟的地方请多包涵。 第6章 章程回来已经是十天后。 这期间,言笑也不敢轻易打电话,怕打扰章程工作,只时时发短信,等他看到有空便回。 章程忙里偷闲,看着言笑发来的短信,心情总会轻松高兴许多,毕竟,有人牵挂惦记,实在是一桩幸福的事情。 倘若在言晚上11点前得空,章程就会给言笑打电话,听听声音,但有时候听着手机里的声音空阔,就知道言笑在走廊或楼梯间,怕她着凉,也不敢多聊。 言笑戴着章程送的棉口罩,一天换一个,换到最后一个的时候,开始惆怅。 口罩马上就要换一轮了,章程还没有回来。 第二天是周五,早晨两节语文课后,便放假了。 语文老师是一位中年男子,浪漫从容,平时总有种山人独往来的清逸。 本来安排的课时,是要讲杜甫的《秋兴八首》的,但外面下雪了,教室里暖气开得足,同学们脸都微微发红。 老师进门却忘了随手关门,有同学起身,准备关门。 老师面带笑意挥手示意她回座位,说语文要培养大家对美的感知力,恰好新雪飘飞,雪景俯拾即是,便让班长带着同学,沿学校后门的旧时御河赏雪景。 话音未落,教室里一片欢腾。 残柳冰河,白雪茫茫,隆冬景致虽然衰败,白雪却让一切显得精致而灵动起来。 大雪行人少,很多地方都没有人来过,干净美丽。 言笑想着若是章程在多好! 对着美景,兴致仿佛又要低沉下来。 但好像被什么东西砸了一下,言笑立刻回头,自己的左肩被叶云扔过来的雪球砸了,此刻,她又弯下腰在团雪球。 言笑立刻乱叫着跑起来,由于太慌乱一时不稳结结实实地摔了一跤,好在雪厚,不会摔痛。 叶云见她可怜,扔了手里的雪球,过去拉言笑,谁知不注意也被言笑拉的躺在雪上了,索性伸开胳膊和腿,用身体在雪里画蝴蝶,两人起身时,耳朵鼻尖都冻得通红,尤其是耳骨,冷得有些痛了。 叶云戴上羽绒服的帽子,言笑只好用衣袖捂住耳朵。 早知道,就把章程给她买的耳罩带着去上课了。 手机放在口袋里,响了。 叶云伸手帮她拿出来,屏幕上显示是章程来电。 言笑眼神都变了,瞬间开心起来,笑呵呵地准备接电话。 叶云看到言笑睁大眼睛,带着疑惑又惊喜的表情,大大地‘嗯’了一声,然后抑制不住兴奋地说:“那我马上过去”。 叶云神态揶揄,拖着长长的尾音,阴阳怪气地“哦”了很久。 言笑抱歉似地抱了抱叶云:“那我先走啦?” “切,走吧,留得住人也留不住心呐~”,叶小婷打趣。 言笑得到允许,头也不回地跑了,留下叶云在冰天雪地里,咬碎银牙,恨铁不成钢。 言笑心情澎湃,一路跑回宿舍,到宿舍时早已忘了自己究竟回来要拿什么,便只把钱包揣进口袋里准备出门,临出门又复查一遍,看见胸前的围巾,想起章程一起送她的耳罩手套和口罩,便带齐了出门,直奔章程住处。 而章程本人,则刚从机场出来。 本来统一订的下午的航班,他归家心切,好不容易改成了上午的,知道她上午有课,一落地才估算着时间打来了电话。 当然,他本可以昨天晚上就跟言笑讲,但一来怕她总是惦记着他回来的事情不好好上课,二来也想给她一点惊喜,便按捺住没说。 在南方出差,温度还适宜,且上次出门的时候北京也没这么冷,所以章程的衣服都不厚。一出机场,发现下了雪,寒意扑面而来。 但心里牵挂着言笑,便也觉得不那么冷了。 快一个小时才到住处,言笑已经在大门口等着了。章程一下车,她就迎上来,本来笑意盈盈,见他穿的单薄,不免又有些担心起来。 之前一看见他就扑过来的言笑,这次倒矜持了很多,等他从后备箱里拿出行李箱,才担心地开口:“是不是很冷?” 他笑着点了下头,“嗯,有点儿”。 言笑伸手去摸章程的手,有些凉,但车里开了热风,这会儿得快些回屋。 于是握住章程的手让他取暖,把自己的手套给他。 -- 第12页 “还有什么东西吗?我帮你拿,咱们快些回去。” 章程制止了她,把包放在箱子上,推着箱子走,右手牵着言笑,正被言笑揉搓着。 寒天雪地里,她面色红润,手套围巾和耳罩都毛茸茸的,他只用眼睛看着,都能感受到她的粉茸感,心中如挠痒一般,既舒服又难耐。 章程接过手套,不肯带,立刻放进自己衣兜里,言笑瞪他,他借口说马上到家。 进到楼道里终于暖和一点。 章程开门的时候,言笑一心只想着不要着凉的问题,却忽略了自己第一次到男朋友家里的事实。 一进门,就催着章程去换暖和些的衣服。 但家里暖气开着,只需适应下就好了。 章程便回她:“还好,家里暖和。”将行李放在门边,拿了鞋给言笑换上,给她拿水。 他平常咖啡喝的多,家里饮料不多。 言笑要了瓶碳酸饮料。 章程把客厅电视打开,让言笑稍等,他要冲个澡。 淋浴间水声哗哗传来,房间里更显得安静。客厅茶几上放着一些装备工程书籍,她翻开,过于机械冰冷,也看不懂,坐了一分钟,才终于开始打量房间。 她不知道一般单身男生家里收拾如何,但章程家里,虽然十来天没有人住,但窗明几净,地上沙发上也纤尘不染,很干净,应该是有让人收拾过。 章程很快洗完换了身衣服,来到客厅时,言笑已脱了棉外套,正站在窗前,望着外面的雪地里,两只觅食打闹的麻雀,兀自出神。 “晏晏,看什么呢?”章程叫她。 言笑循声回头,笑容绽放,朝章程走来。 章程觉得她像冬日里的甜橙汁,沁入心脾。 他张开怀抱,只等言笑入怀。 言笑闻到了他刚刚沐浴后的香气,淡淡的,若有似无。 由于身高差,言笑的拥抱一向是先抱腰的。 这次,直接踮脚搂住了章程的肩脖,仰脸索吻。 章程放低了身子,一手扶着言笑的腰背,一手扶住她的后脑勺,如她所愿,亲吻她。 嘴唇贴近的时候,章程内心满是叹息,一瞬间酥麻感传遍全身,他震惊于这样的感觉。 或许分开有段日子,言笑的吻显得很费力气,仿佛重重的力道才能传达她深沉的思念。 章程抚着她的背轻柔地安慰,再用绵绵的情意和技巧化解她的急躁,直到她开始慢慢享受他们的亲吻。 章程的身子总是弓着不太方便,抱着言笑坐到沙发里。 时间静止,他们只专心这一个吻,仿佛总也亲不够似的,谁也不能离开谁。 后来,他们紧紧拥抱着,不说话。 千言万语哪抵得上耳鬓厮磨。 章程赶了早班机回来,精神本就有些疲累,又跟言笑缠绵半日,想要休息下养养精神。 他把下巴耷在言笑肩上,窝心又温暖,蹭了好半天,又不愿意放开怀抱里的人,于是问言笑:“晏晏,陪我去睡会儿好吗?” 言笑习惯性地在他怀里点头,神思清明后一想,不觉有些脸红,想斟酌下是不是不妥,于是慌乱中带着大大的疑惑“啊”了一声,不安分地想要从他怀里钻出来。 章程笑了,胸腔抽动,就是觉得好笑且可爱,也不急着辩解。 但见她焦急又羞怯的样子,章程终于不再逗她,解释道:“我只是想好好休息”。 这下倒显得言笑多想了,低低的‘哦’了一声,想起什么似的,用手指了指电视,“要不,我看电视吧,你去睡会儿?” 章程直直地看着她,带着笑意,“好”。 说完起身去卧室,刚走到门口,言笑果然从背后抱住了他。章程也不多说话,像知道言笑会过来一样无奈地笑了,握住她的手走进去。 太阳已经升高,雪色又亮亮的,家里的光线太足,十分晃眼。卧室不太大,也没有太多东西,只半墙衣柜、一张床,一个床头柜,其余的桌子凳子全都没有,空间倒是留出来了。 床单被套都是烟灰色的,被太阳一照,颜色倒也不显得那么沉静严肃了。 只是枕头,只有一个。 章程一个人住,又不喜欢床上放多余的东西,一个枕头足矣。 备用的枕头也有,此刻,他才不想拿出来。 章程走到窗前,把窗帘关上,房间里瞬间漆黑一片,十分有利于睡眠。 言笑站在床边,羞赧起来。虽然她平时主动多一些,但小女儿家的娇羞也是有的。 章程坐在床上,拉着言笑躺下。抖了抖被子,将她盖好,然后一手穿过言笑脖子,将她搂向自己,鼻尖蹭着她的头顶,嘴唇挨着她的额角,轻轻亲了下,便不再有其他动作了。 不一会儿,章程就呼吸均匀,像是睡着了。 言笑怕弄醒他,一动也不敢动,只在他怀里安稳躺好。想起早上上课起的早,也正好补个觉。 呼吸相闻,两人安心的倒头睡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正在看文的你,祝你看文愉快! 新人作者一个,文章不成熟的地方请多包涵。 第7章 不知睡了多久,反正房间里如永夜一般黑。倒是章程先醒了过来,黑暗中,看不清言笑的样子,但抱着她,香香软软的,在这个冬日,格外地温暖。 -- 第13页 他轻抚言笑的身体轮廓,以最契合的姿势抱着她,一时间竟有些心神荡漾,呼吸不自觉加重了些。 言笑幽幽转醒,懵懂间便要离开下床,仿佛有什么重要的事情一样。 章程立刻圈紧她,轻问:“怎么了?” “我想把窗帘拉开,我好久好久好久没有仔细看看你了。”后半句,撒娇意味明显。 章程心头温暖,下巴在言笑额边蹭了蹭,然后伸手,打开了床头柜上的台灯,一瞬间,满室都是米黄色的光。 骤然开灯,言笑眼睛没适应过来,微翕着,章程用手覆在她眼睛上方,等她慢慢适应了才拿开。 言笑只痴痴的望着章程,看他的眉毛、眼睛、鼻子和嘴巴,虽然人就在身旁,却总觉得不够,心里有种甜蜜的委屈。便说:“我都不知道,十天怎么这么久呢?” 章程虽然对感情的依赖性没这么强,但也同样受着相思之苦,言笑这样撒娇,听得章程心都软乎乎的,回应她,“嗯,是挺久的。” 言笑眼波流转,加重语气:“真久”。 章程弯了唇角,他们彼此看着,眼神里都是对方小小的样子,深情不二,心中莫名升腾起巨大的相思,是一种即使抱在一起,也仍然思念的状态。 言笑渐渐贴近,将自己的唇送到章程唇边,吻他。 章程的手掌很大,侧着几乎能扶住言笑的头,抱着她转了半个身子,回吻。 跟上次一样,言笑一开始总是急切,不得章法,章程耐着性子,用唇舌安抚她、引导她,直到她冷静下来,慢慢适应,像小猫一样柔软温顺,只安心的追随他的亲吻,偶尔逸出一两声细喘,便攀附章程更紧了。 又是一个十分漫长的吻,结束后两人仍不愿分开,依旧抵着额头,两两相望,仿佛看不够似的,房间里满是温柔和甜蜜。 言笑想要表白,说“我真的好爱好爱好爱你”,可是这样柔情蜜意的当下,她不想开口打破氛围,也觉得章程一定能够感受到。 章程蹭了蹭她,心满意足,直到言笑的肚子咕嘟叫的时候才起床,一看时间,已经下午三点了。 言笑拉开窗帘,太阳已经不够热烈了,但光线很长,光照明亮,穿过窗户斜照进来,空气里的灰尘都清晰可见,只是镀着一层橘金色。 时间正好,等一切收拾妥当,他们出门时差不多三点半。 在外面简单吃了点东西,章程带着言笑去了趟超市,家里有许多东西要采购。 竟然在超市里遇见了章蔷,还跟应如一起,是应如先看到叫住了章程。 章蔷回来,章程并不知道,因此有些吃惊。 章蔷其实一早就看到了章程,身边跟着一个女孩,想来跟应如没成的原因应当就是那个女孩了,而应如,是她老公介绍给章程相亲的,这……为了避免尴尬,章蔷只当没看到,拐个弯去了另一个货架。 谁知还是碰到了。 章程跟应如道好后,目光立刻投向章蔷,“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这个弟弟,有了喜欢的人也不早说,害他们百忙一场还欠个人情,她还没来得及兴师问罪呢,章程倒还质问起自己了。 “昨天才到,没来得及跟你说”,章蔷语气不好,一来余气未消,二来当着应如的面,也要做样子。反正这场景,别人尴不尴尬她不知道,她觉得自己是最尴尬的那一位。 言笑跟着过来,跟应如打招呼,“应如姐,你好”,说完反而有些不坦荡似的,微低了头。 应如只是笑着,也道了好,看不出什么表情,章程问章蔷的时候,她的视线都在言笑身上,言笑一抬眼,见应如正好看着自己,冲她笑了笑。 章程的推车在身后一米远的地方,章蔷扫了一眼,几乎都是些日用品,有些粉粉茸茸的,一看就不是章程要用的。 她今天陪应如出来,本来要约饭,被应如拒绝了,说倒是想喝喝酒,在家里用水果煮些红酒,边喝边聊也蛮好,找找“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的古韵。 章蔷自然作陪,只是煮酒的容器得新买一个,于是来了超市。 谁知超市里居然有些看起来还不错的玻璃杯,应如想看看,就这么跟章程狭路相逢。 这场合,着实不便,章蔷想快点分开。 只是遇到了,又不能不互相介绍一番。 章程告诉言笑,章蔷是自己堂姐。 言笑也乖巧,说了“姐姐好”。 “你好”,章蔷礼貌回答,然后向章程说:“那过两天有空再说”,准备结束这里的局面。 “章程,既然遇到了,你这……是不该请一顿饭呀,这时间也到饭点了”,应如说。 章蔷内心:…… 她就知道,这事还没完全过去,毕竟今天应如也是打算跟她喝酒的,即便不是借酒浇愁,总归是有几分不得意的。这下好了,直接上正面战场。 章蔷本想救场,又觉得爱谁谁,总归有这么一遭,听天由命了。 章程不好驳应如的邀请,且应如章蔷都是爽直的人,自己跟言笑也应当大大方方的,看了言笑,说“好啊”。 章蔷只是短期回国,以前国内的驾照还没来得及重新注册,是应如开的车来的。 幸亏应如开了车出来。 超市没再继续逛了,章程负责结账,让章蔷本来想去一家不错的法餐厅,想起些繁琐的餐桌礼仪耗费时间,而眼下,吃饭的时间自然不宜过长,思来想去,订了吃日料的餐厅食物量少,不至于堵得慌。 -- 第14页 天色暗下来,路灯开了。 空气虽然清冷,城市仍旧热闹。 言笑在车里问了些章蔷的基本情况,章程如实相告。 章蔷比章程大三岁,已婚。老公在美国的大学做副教授,她一年难得回来几趟,基本上跟大学生们放假时间回国差不多,元旦前后基本上会回国,但今年仿佛是提前了。 言笑点头,像是记下了,眉尖又微微蹙着。 章程失笑,右手从方向盘上拿下来,牵了言笑的手,“放心,她很好,她会喜欢你的。” “真的吗?”言笑笑的勉强,刚刚在超市,章蔷仿佛对他们不满意的样子。 “真的。不过,最重要的是我喜欢你。”章程看着言笑告诉她。 这猝不及防的情话,言笑微抿了嘴笑了。 章蔷和应如先到,在包间里等了不到十分钟,章程和言笑就进来了。 言笑带着口罩,一进门坐定,就摘了,刚叠好下意识放进自己外衣口袋,装了两下发现没有才反应过来,章程已经伸手拿了顺手放进自己口袋里。 章蔷问言笑:“还在上大学吧?” “嗯,大一”,言笑不知怎么的,有些心虚,第一次因为年龄焦虑。 章蔷嘴角抽搐,实在没料到言笑才大一,到不是言笑的原因,只因为章程以前谈恋爱,总是相处一段时间后在一起的,才上大一有多少时间认识和相处啊?可见章程这次这么神速,是被冲昏了头脑。 问的太细致怕伤害应如,不聊点什么又显得不自然,章蔷很为难,而日本料理一道都还没上。 言笑有个小毛病,一紧张,就容易跑厕所。 这时坐不住了,去了趟卫生间。 章程给应如和自己倒了温水,拿了清酒倒给章蔷。 章蔷拒绝:“都不喝,算了、” “我陪你喝,一会儿叫代驾就好了。”应如拿起面前的陶杯,章程便给她先斟了,然后将章蔷和自己的杯子装上。 有侍应生过来上菜,门一拉开,章程便看了眼,然后收回目光,等侍应生出去的时候,章程交代他先别关门。 门外有人来来回回,章程每一次都第一时间瞥过去看。 言笑终于回来,他才暗自放下心来。 应如将章程的动作尽收眼底,带着些自嘲地跟言笑说话:“我可真糊涂,上次去玩都没看出来。” 言笑微微惊讶,赔笑解释,表情真诚:“嗯……那时候还没有”。 “哦”,应如若有似无地点了头,举起酒杯,“来,我敬你们一杯吧,不管怎么说,祝你们幸福。” 应如虽则大度,但感情上的事倒也不必大度。只是上次是知道了章程的选择,而这次是亲眼确认。 她坐在章程正对面,能看到章程对言笑独特的深情和温柔,若自己还有那么一点点的不甘心,便也只能自我消化了,眼前的人,终究和自己缘分浅薄。 言笑杯子里没酒,进来后章程轻轻问了她可不可以,她点了头,章程于是倒了半杯清酒给她。章蔷旁观他们三人喝酒,自己细嚼慢咽地吃着鱼生。 一顿饭都有些食不知味。 章程分别叫了代驾,章蔷坚持打车,言笑跟着章程回了家。 拆日用品的时候,言笑突然想起什么来,试探着开口问:“嗯……你觉得应如姐怎么样?我觉得她又漂亮又大方又时髦又有涵养。”说完带着探究的笑意看着章程。 章程本能地不想回答这样的问题,让言笑把她手边的包装袋递给自己想分她的心,包装袋里装的是毛巾,章程举起来问言笑:“喜欢这个吗?” “我挑的我肯定喜欢啊,不许岔开话题”,言笑佯怒。 章程无奈低头,失笑,然后又抬头强调:“我挑的,肯定也是我喜欢的。” 言笑舒心地笑了,趁热打铁,得寸进尺地问:“那……那你对应如姐,有没有一点点……” 话还没说完,却被章程伸手捂了嘴:“你能不能用心点记住,我喜欢的是你。” 话说到这个份上,实在没什么展开的必要了,言笑带着一丝羞赧和得意,低低地说了声“哦”。 空气里浮动着甜蜜的气息,言笑放下手里的东西,走两步到章程身边。章程意会,张开双手敞开怀抱,低了头蹭言笑。 言笑仰了头,看着章程的眼睛,撒着娇问:“那你喜欢我什么?” 章程揉了揉眉心,笑了。 “喜欢就是喜欢,没有道理的。我喜欢你,是喜欢一整个的你,不分这样那样,只要是你,你明白吗?” 章程认真又深情,言笑又微微害起臊来,为了掩饰自己的一点点害羞,便睁大了眼睛,眨了眨,无辜地摇了摇头,假装不明白。 章程瞳孔变大知道言笑在玩笑,正想着怎么捉弄她好呢,言笑却已换了一副和风细雨的表情,搂住章程,低低地在他耳边说了:“我也是。”说完又情不自禁,亲了亲他。 时间有些晚了,言笑最多还能呆半个多小时,章程突然想起自己出差带回来的礼物,拿出来让言笑一一拆了。 一堆礼物! 章程把言笑当小孩子一样,买的多随她挑。 言笑眼角弯弯很是开心,礼物对她来说根本不重要,重要的只是眼前这个人。 这些礼物当中,有个银白色的拍立得,言笑很感兴趣,立刻装上了胶片,试着拍照。 -- 第15页 试拍的时候,趁章程没注意,在他帮忙整理的时候,偷拍了他。等了会儿相片才显色,看着还不错的样子。 于是,言笑便坐在章程身边,准备认认真真拍合照,但不论怎么调整姿势总觉得手短了,章程伸过手来,拿了相机,煞有介事地数数:三…… 二…… 一! 章程喊‘一’的瞬间,言笑立刻扭头,亲了章程,章程如料到一般任她嬉闹。 拍完照后言笑心急,立刻拿了底片在手上一个劲的晃动扇风,想让成片赶快显现出来。 照片上的印记开始逐渐清晰起来,是似亲未亲的状态,言笑的唇贴在章程侧脸,但唇角弯弯,笑容灿烂。 言笑很满意,对着照片傻笑,然后又笑着望向章程。 章程忍俊不禁,把言笑搂过来,在沙发上亲亲抱抱。 章程想,连青春期的恋爱,都没有这么冲动粘人。 到晚上十点多钟,章程从沙发里拉言笑起身,准备送她回学校,他怕再待下去,情难自禁。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正在看文的你,祝你看文愉快! 新人作者一个,文章不成熟的地方请多包涵。 第8章 幸福的日子过得很快,转眼就到学期末,进入考试周了。 言笑每天忙于背课复习考试,穿梭于自习室和图书馆,不大有空外出,章程得空便来学校附近,跟她吃顿饭。等到考完试,十多天又过去了,而言笑,也要放寒假回老家过年了。 章程买了些本地特色节礼及营养品,去送言笑,看她箱子背包一大堆,拿着不方便,便在学校附近的快递点全都寄走了,只让她背个小包带贴身证件,箱子里装的都是轻便或不好寄的东西,提起来也不重了。 回家的票是言笑打电话买的,不好买,日子便赶了点,都没空多见见章程,就直接回家。本来章程过来,言笑多说会儿话,但临时一寄东西,时间便渐渐的紧了,寄完章程就开车带她直奔西站。 路上,章程总是不是看时间,怕来不及。言笑也紧张起来,她怕留不出时间跟章程好好道别。 因此一路上,两人话都很少,只是格外关注路况。 到西站附近,车流量又多又杂路又弯,言笑本想牵会儿章程的手,可这场景,怕他分心,于是又忍住了。 进站口在检票,临近春节,检票口已经设在了室外,章程没法送进候机室了。本来还在往进站口方向走的言笑突然顿住,回身抱住了章程。章程正提着箱子往前走,言笑回身直直撞在了他的胸膛上。 他条件反射似的抱住言笑,知道言笑不舍离别,内心感慨,又低了头问:“没撞痛吧?” 言笑摇头,不说话。 章程低头,看见言笑微微冻红的脸,心里也不舍,拉了大衣,裹住她。 又用温暖的颈窝蹭了蹭言笑的脸,抱紧了些。 广场上人来人往,章程看着进站口的人流,仿佛又密了些,但自己却不愿放手。 只好低声在言笑耳边说,“要不咱们回去吧?嗯?我给你买机票,你后天再走好不好?” 言笑在他胸口惆怅着微微叹了口气,然后摇头。 章程不愿她在火车里挤,一早就要给她订机票,被她强硬拒绝了。 言笑并非不愿意接受章程的金钱和安排,只是目前来说,她的事情,她在自己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可以处理好,就挺好。倘若真到棘手或犯懒的时候,再听从安排也不迟。 “要记得想我”,言笑皱着眉头在的怀里仰起脸,想到上次十天都觉得漫长,这三十多天的寒假,简直难以忍受。 章程看她情绪低落,点头安慰她:“我一有空就给你打电话,嗯?” 言笑又摇头,说:“不行,每天都要打电话。” 广场上嘈杂的广播催人进站,时间仿佛越来越紧张。 章程见言笑眼睛里聚着水汽,像要哭的样子。实在让他心疼得紧,快要失去思考能力,只知道说“好”,一连串的“好”。 排队进站,章程紧紧牵着言笑,快要到验车票的窗口,不能再送。 章程嘱咐言笑,别饿着肚子,一到家就打电话。 言笑默默点头,过了安检口,远远地朝仍在进站口附近看着的章程挥手告别。 到家的第一时间,言笑就跟章程报了平安。 奶奶知道她回来,早在家等着了。 寄的快递在第三天到了,取回家后言笑把包裹和箱子里的东西归类,在箱子的侧兜里,发现了两千块钱。言笑努力回想,也没想出章程是何时放进来的。 晚上打电话问他,他只笑着岔开话题,问言笑回家高兴不高兴。 高兴。 可心里还有牵挂的人。 而且,章程人虽然没到,家里倒是摆了不少他送的东西。 言笑心里温暖,点头说:“嗯,但也很想你”。 章程笑了,说以后有机会要去言笑老家过冬天,北京的冬天他过腻味了。 言笑点头,“你要是来了,奶奶一定很喜欢你”,又告诉章程家里还留着那年的报纸,他抱着她的那张照片印在上面,虽然褪了色,仍旧好看。 言笑说,奶奶还记得章程,是个勇敢有为的年轻人。 章程也很感慨。 那时才大一,梅雨季节,长江中下游的洪水来势汹汹,他们全都上前线抗洪,他当时哪里想得到,他和言笑的命运在这时便有交错。 -- 第16页 他喊“晏晏”,时光交织,他充满柔情。 言笑却意会到了他语气里的感慨和思念,只肯定地“嗯”了一声。终究又忍不住,轻轻地说:“我爱你”。 章程没来得及回答,那边又传来言笑的声音,“真的真的,很爱你”。 章程微笑着,用了最宠溺的语气调侃言笑“傻”,然后回应她,“我也爱你,晏晏。” 言笑虽然从不怀疑他的爱,但听到他说爱她,仍然悸动,抱着电话傻笑半天。 直到奶奶敲门,催着她去洗澡。 房间书桌上放着言笑新买的手账本。 言笑将拍立得带回来了,打算将这分别的三十多天用照片和文字记录下来,回北京后再送给章程。 手账本的第一页,就贴着言笑和章程的照片,是那天在章程家里拍的那张。 思念,有时候是具象的。 对言笑来说,它流淌于笔尖,闪耀于照片上。 过年那天,言笑和奶奶去了大姑家,自从言笑父母不在以后,年年如此。 不过这样倒也好,不然言笑跟奶奶两人在家过年,不免冷清,而大姑家还有个表哥,虽然因为年年年底因为相亲,躲着大姑,但热情贫嘴,总是热闹很多。 年夜饭吃的早,吃完大人们就去打牌了,表哥跟朋友们出去玩了,奶奶洗了些菜,闲着没事便做卤菜好了。 言笑也闲下来,发短信问章程吃过年夜饭没有,章程说正在包饺子。 十里不同俗,章程那边年夜饭吃的晚,而言笑,已经吃过好一阵子了。百无聊赖,言笑便拿了毛笔和墨水,在表哥书桌上练字,写了许多应景的‘福’字。 章程问言笑在干嘛? 言笑拍照,发了条彩信过去,是张倒‘福’字,说练字呢! 字写得肆意飞扬,章程觉得挺好。 奶奶的卤菜快要做好,香味飘出来,言笑吸了两口,放下毛笔出门,奶奶揭开锅,撕了个大鸡腿给言笑。 但年夜饭吃的太荤,言笑本能地摇了摇头,夹了卤好的胡萝卜吃。 谁知竟太烫,言笑的眼泪瞬间都要飙出来。 窗外有人放烟花,此后便此起彼伏的,言笑想小孩一样,从烟花升空看到烟火消散。 章程打来电话,外面鞭炮声又响起。 言笑便掩了耳朵,回了房间。 电视里春晚开始了,歌舞开场后,冯巩说着‘我想死你们了’登台。 章程问言笑今天是否过得开心。 “当然”,言笑回答,又问他,“你呢?” “我在想……什么时候我们一起过年就好了”。 言笑偷偷脸红,咬了下嘴唇。 章程喝了酒,薄醉,却也粘人起来,“宝,亲亲我好不好?” 亲昵的时候,章程有时候会喊言笑‘宝’。 他们远隔千里,当然只能通过电话信号传递亲吻的声音,以解相思而已。 言笑红着脸,亲了好几下。 章程满意,躺在床上舒展开,回吻了几下,说‘春节快乐’。 一顿电话又打了半个多小时,奶奶在客厅看电视,削了苹果问言笑吃不吃。 言笑怕奶奶一个人看电视无聊,虽然不舍还是挂了电话,叮嘱章程晚上只能发短信过来,因为自己在大姑家,跟奶奶一个房间。 章程满脸遗憾,依依不舍地挂了电话。 一分钟后,他收到了言笑的彩信,是她闭眼嘟着嘴等待亲吻的样子。 一抬头,电视里小虎队三人再聚首,正在唱《爱》,高声地要向天空和大海说爱你,向白云和星辰说想你。 此时此夜,很是应景。 倒计时数完‘一’,新的一年开始,鞭炮声震耳欲聋,此起彼伏。 言笑拿手机给章程发短信祝福,章程的短信先过来了,说了‘春节快乐’,让她’早点休息’。 言笑微微点了点头,把手机放在枕头边,笑着睡了,又睡不着。 被子外面很冷,但言笑心里有暖洋流动,她伸出手摸了摸手机,又握住,冰冷的手机仿佛有温暖传来一样,让她如痴如醉,不舍收手。 最终,言笑在浑浑噩噩似梦非梦的状态里睡着了。 大年初二,言笑和奶奶便回了家。年前的日子,过得很是缓慢,但一过完年,日子就跟流水似的,走亲戚稍微停歇的时候,一看日期已经初九。 学校正月十六开始报名,过完元宵节,再回学校好好学习。 但言笑归心似箭,尤其是情人节,在正月十二。 言笑便一早订了正月十一的票,十二日那天到京,一起过第一个情人节。 章程去请假的时候,领导一副了然的样子,想着院里年轻人谈个恋爱不容易,便准了。 章程去车站接言笑,一见面,便紧紧抱住了。 将一个月的思念,化作长久的相拥,在出站口一侧,言笑抱着章程不撒手,用怀里真实的人,来击退日思夜想的虚空。 第9章 章程伸手捧了言笑的脸,嗯,长了点肉。 言笑只笑嘻嘻地看着他。 章程摸了摸她的脸,在她额头亲了一下,然后放开,拿了言笑的行李,带她回家。 坐了十来个小时的火车,难免气味杂糅,言笑一到章程家就清清爽爽地洗了个澡。 时间还早,不到上午十一点,洗完澡出来,章程煮了饺子,让言笑先填下肚子。 -- 第17页 饺子是之前家里人包的,放在冰箱里。 言笑胃口不振,只吃了两个,倒是把汤都喝完了,暖胃。 太久没见,只呆在一起怎么够,言笑恨不得挂在章程身上。睡衣都没换,擦完嘴就趴在章程怀里了,也不说话。 章程担心言笑饿,把瓜果点心都摆在茶几上,任言笑吃。 言笑却不在意,摇头,更抱紧了章程一些。 章程会意,看她慵慵懒懒情意绵绵的样子,幸福难以言表,于是半托着言笑,让她侧坐在自己身上。 情之所至,不用言语,一切都极其自然,言笑仰头,章程低头,两人吻在一起。 先前,像是在消融这一个月的想念一般,两人都吻得很用力,也很吃力。 等到后来,心里的钝痛虚空慢慢被温柔缱绻填满,连吻也轻盈水润起来,时光寂寂,静日生香,他们沉湎在对方柔软的唇舌里,沉溺在爱情最美的圆满里。 后来,言笑便乱了气息,仿佛灵魂都在颤栗,她无法停止自己的索吻,无法停止自己热切的靠近。 章程渐渐意识到危险的情动,略略推开了言笑,唇舌又仍是不舍,便按住她双肩和胳膊,只亲吻。 最后一丝理性游走的时候,他抱起了言笑,走向房间。 拉上了窗帘的屋子暗暗的,他拧开台灯,言笑正痴痴的看着他,眼尾带着笑意,脸上竟也没有害羞或慌乱的神色,只有笃定和期待。 再后来,言笑在章程的臂弯里,在他的抚摸下,静静睡去。 章程不缺觉,睡的浅,言笑微微一动,他便醒来,然后就着柔和的灯光,细细地看。 她的脸上,还有半透明的短短的粉茸毛,让人心里异常沉静柔软。 她唇角带笑,餍足之后香梦沉酣,章程忍不住亲了她好几口,她都不曾皱一下眉头。 幽幽转醒时,章程仍全神贯注盯着言笑看。 言笑在章程面前,觉的一切都是自然的、应当的,于是在□□上也不被动,这会儿看到章程柔情蜜意地看着自己,反倒害羞起来,不为别的,只因章程的眼神,太过深情。 她想张嘴说些什么,可临到嘴边,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以前读书时,有一句“此时无声胜有声”,那时只觉得好。如今心领神会,才知简直传神,不说话便能心有灵犀,这种感觉实在无法形容。 言笑只好拉过被子,头往被子里钻,隔断眼神,再在被子里抱住章程,撒娇似的蹭了蹭。 提醒章程:“我饿了。” 章程心情不错,低沉着语气:“哪里饿了?嗯?”说完偷笑。 言笑直言:“肚子饿了”。再琢磨他的话,便觉得意有所指,于是又抬头,瞪大眼睛,嗔怪章程。 章程笑,喉结在言笑眼下一颤一颤的,言笑气不过,低头便又咬了一口。 章程即便吃痛,也不哼声,只抱了言笑滚了一圈,在唇边柔柔地亲了一下,说:“情人节快乐!” 言笑笑着点头,满脸都是明晃晃的幸福。 日子便这样,在柔情蜜意中飞快度过。 章程去上班的时候,言笑便在家里归置,或者逛逛附近的商店,少量多次地增添了一些自己的东西。得空的时候,回了趟学校,把箱子拎回校,又带了些衣物过来。 她写大字写的还不好,这个兴趣丢了许多年,上大学才又重新拣起来,宿舍里有墨毫,但章程心细,不知几时已经买了整套的书法用具,放在家里。 太阳好的下午,她临窗写字,比起宿舍和教室,倒也难得宽敞明亮又清净。 那天章程下班回家,她立刻放下手里的毛笔,在门口迎接,伸手踮脚搂了他的脖子就吻起来,松手后才发现,自己半手的墨迹蹭在了他的脖子上,幸亏他没穿白衬衣。 墨香虽然清淡,但言笑下笔厚重浓烈,满屋子都能闻见,章程便心疼起言笑来,想是没人陪她,一天光努力练字了。 但明天是元宵节,家里又让他回去吃饭,下了班也不能陪着言笑,他于心不忍,让言笑跟他一起回去。 言笑想都没想立刻摇头拒绝。 她还小,总是有些怕见家长。 再说,后天就要开学了,这两天同学们也都陆陆续续返校了,明天可以回学校跟同学一起过。 章程并不同意,却也不说话,只换着花样吻言笑,吻到言笑气息不顺意乱情迷的时候,声音含糊地、低低地求她:“跟我一起,好不好?” 言笑大脑宕机,早就忘了亲吻之前的事,耳热心醉之际,听了章程的哄求,哪有不允之语,无意识地逸出了‘好’。 章程目的达成,再无其他事挂怀,心被言笑的柔情掰开,浸得透透的,怎么吻都不够。 第二天想起这件事,言笑不知如何是好。 中午休息时间,打电话给章程,忧愁得很。 章程宽慰她,又告诉她一切有他,让她尽量放宽心就是。 元宵节当天,章程载了言笑,一起回家过节。 言笑内心忐忑,实在不知如何是好,还好章程总在身边,握着她的手,给她多一些的勇气。 章程父母住在西郊的一处别墅里,进大门处的路两旁,间种着高大的杨树和低矮的月季,即使冬天树枝上光秃秃的。 但整齐排列的树干仍然让言笑感觉到了庭院森森的庄重,再往里走,生活气息多了点,杂植了些果树,柿子苹果之类的,学校的角落里也有种植,言笑认得。 -- 第18页 章程将车左拐进一条巷道,在第二家的门口放慢速度,将车缓缓开进去。 言笑不时弯唇、微微点头,像练习跟人交流的样子,章程停车,摸了摸她的头,说“没事”。 下车后两人牵手进屋。 父母姑姑都在厨房忙,没人迎接他们,倒是表弟在客厅无聊发呆,看见章程进门,对着空气喊了句:“哥回来啦!”其他人听不听得到便不关他的事了。 谁知章程身后竟然出现了一个女孩,腼腆地笑着,冲着表弟微微挥了挥手,章程正拿鞋给言笑换。 表弟内心‘哇哦’了一声,稍微坐直了些。 章程问他:“我妈呢?” “全都在厨房!” 章母听到些动静,捎走了几步探了探头,果然章程回来了,心里高兴,本来忍不住准备责备他不着家,但同时看到了一个水灵的小姑娘。 章程跟她说过,是他新交的女朋友,叫什么燕燕的。 章程拉着言笑过来:“妈,言笑。” 姑妈也从厨房跟过来,站在离章母两三步远的地方,打量言笑。 章程叫了声“姑姑”。 言笑循声望过去,笑着打招呼“姑姑好”。 姑妈应声,看也看了,再干站着扯东扯西也尴尬,于是嘱咐他们,“你们先玩会儿吧,饭还早呢?!” “哎”,章程语调轻快起来,嘴里虽然答应着,但父亲仍在厨房里,不见一下仿佛不好,于是仍牵着言笑往厨房里走,“我看看做了什么好吃的?” 章母和姑妈进来,继续之前的备菜,姑妈拿眼神示意章母,唇角憋着笑意,看他们牵着的手,从进门到现在,就没松过。 章母对他谈恋爱没什么意见,毕竟早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只是这女孩,未免小了些,听说才上的大学,心下嘀咕,觉得儿子有些操之过急。 但多个人,总热闹些,章母也就释然许多。 章父正在擀饺子皮,微微撇了头,说“你……你们回来了”,便算打过招呼了。 案几上已经交叠着一小堆饺子皮了,章母和姑姑还有事在忙,顾不了这边。 言笑虽然是客,但厨房正忙着,让她去客厅玩只会更加不自在,不如找点事做还能缓解些许尴尬,于是问她:“你想一起包饺子吗?” 言笑立刻点头,眼神里甚至有感激的意味,但下一秒却又犯愁,声音压低:“可是我不会包”。 南方孩子,从小到大,确实不怎么吃饺子,包饺子的经历,实在没有。只有十一那次,学校老乡会,组织大家一起吃饭包了次饺子,但那时她纯粹是乱来,包出来的根本也不是饺子。 “我教你就是了”,章程鼓励她,言笑点头。 章父于是交代:“那你们赶快先洗个手来包饺子。” 两人洗完手帮忙,章程包饺子,用的是最简省的方法,捏住两边之后,再用双手虎口一握,速度快饺子也圆润,言笑学了半天,总是不得章法。 章父对章程说:“女孩子秀气些,你教她别的包法,有花样的。” 章程于是新包,把褶子一绺一绺藏进饺子里,好像个鱼骨辫一样,言笑觉得新奇又好看,也拿着学。不知怎么的,言笑这次倒很快上手,几个之后也包的像模像样了。 因为一处忙着,言笑便渐渐融入这个家庭氛围中,外来感不至于那么强,好在他们一家人也没有过分热情或冷淡,让她费神应付,因此,也就不再如刚来时那么局促,偶尔帮姑妈章母跑个腿,她也乐在其中。 饭后,家长们便没让他们再插手,章程和表弟去游戏间玩台式小足球去了,言笑没去,回章程房间,在书桌前的沙发凳上坐着放空。和章程家人的相处虽然融洽,但精神不由得高度紧绷,趁这会儿放松一下。 或许是饭吃多了,不一会儿就犯起困来,本来用手肘支着脑袋歇着,渐渐的另一只手也抬上来半趴着了。 章程赢了表弟,见言笑久不过来,便没再续下一盘,回屋找言笑。 门锁转动的时候,言笑骤然惊醒,向后望时,椅子随着她的身体,也转了小半圈,章程看她一副迷糊又疲累的样子,有些甜蜜的心酸,快步走过去,她坐在椅子上没起身,伸手抱住了他的腰,头轻轻靠在他的肚子上。 言笑闭了眼,不说话,懒得动弹。北方的冬天尚未完全结束,她的春困却早早袭来了。 章程小挪了一步,想拉言笑起身去床上睡,言笑立刻否定地“嗯”了一声,拢紧他的腰当靠枕。 他虽不忍心,也仍旧推开了言笑,弯腰抱起她,然后放到床上。言笑心里总觉得不稳妥,担心外面的情形,睡觉肯定也睡不踏实,便半挣扎着要起身,章程用被子锁住她,“放心,我就呆在这里,有事我叫你,我们再一起出去。” 言笑内心宽慰不少,在并不十分熟悉的环境里,最怕落单。她想奖励章程一个吻,可又懒怠动,于是笑眼弯弯的,嘟起小嘴索吻。 章程低头亲了一口,言笑闭上眼睛,笑的很舒心,之后才渐渐睡去。 这一觉总归睡的不踏实,梦里也仍然记挂着在章程父母家,觉得自己睡的太久太漫长了,于是神志渐渐清晰,便幽幽转醒了,醒来第一时间就找手机,发现自己才睡了不到30分钟,章程正坐在桌前看书,扭头看见言笑拿手机,便问:“怎么就醒了?” -- 第19页 言笑没睡好,眼皮重的很,嘟囔着:“我以为我睡很久了。” 章程知道她第一次来家里不够自在,便换了话题,“一会儿想去哪里玩?” 言笑不可置信睁大眼睛,满脸都是问号。 章程说:“我跟家里说好了的,呆到下午就走。一会儿吃点点心水果,晚上我们自己安排。” 言笑满眼惊喜,“真的吗?会不会不太好啊?” “不会,他们晚上也不一定会在家里吃,待会儿表弟要陪妈和姑姑去寺里看灯会的,我们早点走他们也能早点出门。” 言笑用力点头,很是开心。 表弟是家里的工具人,这会儿正在客厅陪章父下象棋,章程和言笑坐过去观棋,章母和姑妈虽然开着电视,却并没有认真看,只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见他们俩来,把果盘递了过去。 章程接过来问言笑,言笑摇头,便把果盘又放在茶几上了。 然后打招呼说要走了,又叮嘱表弟晚上看灯注意人流,照顾好长辈。 表弟忙不迭地点头,摆了摆手催他们走,省的在面前念经。 第10章 言笑每天都笑嘻嘻的,日子过得很快乐,尤其是跟章程相关的事情,不能提,一提嘴角就要挂到耳边去,甜蜜得让人妒忌。 一到周末,就不见人影。有时候宿舍缺个拖把或少个挂钩什么的,总要借着采购的名义,大家一起出门逛逛街散散步,但言笑就难得抓到了。 但好在,言笑脾气好,能承受大家对她的吐槽,甚至经常带小点心回来贿赂舍友。 好不容易周六言笑在,叶云约她一起去图书馆了。 叶云是一心要出国的,即使才大一,就对学好英语有着极大的兴趣,在图书馆基本都是在学习。 而言笑就不同了,本来是在看专业书,看着看着人就不见了,等了一会儿才现身,抱了三本书回来,类似‘恋爱法则’之类的,叶云扫了一眼,在桌下踢了言笑,然后凑过去小声揶揄:“谈恋爱还能照本宣科呢?” 言笑白了她一眼,故作高深,轻蔑地伸出食指,摆动了两下,边摇头:“你不懂”。 叶云无语的点了点头,耸了下肩,“行吧”,继续学习去了。 这些书确实不太有意思,仿佛总结出来的方法并不适用,言笑看的时候总是会代入自己和章程,于是叶云就在对面看着她不时摇头,仿佛有些失望的样子。 言笑递了张纸条过来,上面写着:“电脑桌空出来了两张,我去上会儿网。”叶云抬头,言笑便同时轻推椅子起身要走了。 今天本没有特别的事情,笔记本电脑又重,所以她俩都没带。 入口处的电脑桌边,言笑输入学号密码之后就在瞎逛了,贴吧、天涯,搜罗一些恋爱的小技巧。 恋爱必做的10件事,恋爱必做的100件事……仿佛很多情侣都在制造着一些共同的经历,来见证爱情的美好。 言笑也心驰神往,想着如果跟章程一起完成这种恋爱清单,真是幸福感爆棚,虽然像看电影吃火锅这类简单的,他们早就完成了。 在图书馆耗了快三个小时,言笑和叶云回宿舍,路上言笑有些叹气,叶云不解,以为是她想章程而不得正长吁短叹,言笑摇头:“唉,我跟他还有好多事情没一起做呢?” “你们不是正谈着呢嘛,慢慢来不就行了。” 言笑站住,略带忧愁又正经地说道:“对啊,那为什么我总是觉得时间不够嘛?” 叶云失笑,“那你可真是爱惨他了。” 言笑被说中一样,抿唇,然后害羞又甜蜜的笑了。 晚上章程打电话过来,言笑问他有没有什么想跟自己一起做的事情,章程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嗯’了很久后说:“带你跑步?” 言笑失望地“啊”了一声,虽然她800米成绩很差,但她真的不喜欢跑步。 她低着头,有些撒娇的样子,“我看别人谈恋爱会一起做好多事情呢,什么爬山呀,去看海看日出呀,一起蹦极啊一起旅游什么的,可多了”。 “哦”章程松了一口气,“那你想想明天你想要一起做什么?” “一起出去玩,但是带上相机,我要拍照留念,我们在外面都没怎么拍照呢?!”。 “好”,章程立刻回答。 只一周没见,言笑总觉得隔了许久没见似的,很奇怪,自从跟章程在一起之后,总觉得时间不够用,仿佛在一起的时间总是短,而分开的时间总是很长,很煎熬。 章程来学校接她,带好了相机,一整天游走在北京的大街小巷,吃吃喝喝拍拍照,言笑很开心。 时间飞快地过,考完试后,言笑本打算多留几天再回家,但邻居打电话过来告知一下奶奶近况,又说前些天奶奶中暑了,平时也有些讳疾忌医固执得很,言笑担心家里,考完试便回去了。 奶奶身体仍然硬朗,见言笑回来自然高兴,只说自己的身体自己有数,邻居们担心不假,但有些大惊小怪了。 但长江边的夏天,实实在在的暑热,言笑不想奶奶过得太辛苦,用自己攒的钱,买了一台空调,虽然被奶奶数落,但安装的时候,言笑很开心。 夏日幽幽,日子长的很,言笑大多数时候就坐在凉爽的后门口消夏,旁边又种的有竹子,能带来一些阴凉,后院还有棵很大的橙子树,树枝上挂满了果,青绿色的,在烈日下,甚至发亮到反光,池塘里倒映着蓝天白云,和着蝉鸣,清幽极了。 -- 第20页 言笑觉得这样的夏天也很好,只是身边没有章程陪伴,稍显遗憾了些。 不过,家里有章程的信呢! 想到此处,言笑跑回房间,打开旧书架。 春天不在家,书架和书,都有些发霉,霉味很重。趁着暴烈的太阳,言笑索性把书都搬出来,摆在外面晒了。 跟章程的通信,有小半个抽屉,她拿了个盒子装着端出来,又坐回后门边,一封信一封信地看。 最早的信,已经有7年了。 那是7年前,在一个如今天一般美好的夏日午后,她写出了第一封寄给章程的信。 那时,她刚考上县里的重点中学,心里十分激动,按章程留着的通讯地址,告诉了他这个好消息。 章程的回信,便是半个月后。信纸有些泛黄,打开,章程的字迹工整遒劲。 他的开头写的是‘晏晏同学’,那时,他还不知道她叫言笑,只知道小名叫晏晏,总以为她父母偷懒给她取了同音又拗口的“言晏晏”。 信很短,大哥哥语气浓烈,无非是收到信,听到消息后很高兴,希望好好学习,以后考高中考大学之类的。 可收到这第一封信的时候,言笑很是喜笑望外的,她终于,可以开始跟他好好沟通对话了。 后来的信,也不知道具体写了些什么,但从章程的回信里,言笑看到了那个谨慎又矫情的自己,年纪小有年纪小的天真和烦恼,好在章程居然都耐心的回答她的提问,安抚她的悸动。 可是越看到后面,就越想,思念涌来,恨不能立刻出现在他身边。 于是,言笑手里还握着信,就给章程拨了电话过去,听到章程叫‘晏晏’的那一刻,居然止不住泪意,忍了好几秒,才低低的回了一句‘嗯’。 章程立刻察觉到一丝不对劲,问言笑:“怎么啦?” 言笑耷拉着脑袋,在电话这头叹气,“没有,就是想你了,很想很想,” 章程终于松口气,眉头也舒展了些,“我也很想你。”说完又怕言笑伤心,于是转移话题:“你在家里都干嘛呢?” “刚刚在晒书,然后看到了你写给我的那些信,第一封信都还在呢,好久了。” “是啊”,章程附和。然后语气又略带抱歉:“不过,你给我写的信,我这里没几封了。本来有些在学校收着,有些在家,后来搬了两次家,很多东西都不齐全了。” 言笑微微撅了嘴,然后叹气:“唉,好吧!” “小小年纪,干嘛总是叹气,坐起来一点”,章程仿佛看见了言笑一般,言笑立刻坐正,才发觉章程不在身边,“你怎么知道我没坐起来啊?” 章程笑了,宠溺地揶揄她“傻!” “你知道我为什么练书法吗?” “为什么”? “因为我想给你写信的时候字好看一点,你对我印象好一点”,说完言笑自顾自地干笑两声。 章程没想到是这个原由,听她讲完,有些感动,微笑。 言笑还没听到章程地回答,旧先听到了电话里传来地叫喊声,大约有人在叫章程,怕耽误他太长时间,叮嘱道:“你忙去吧,记得多想我”,章程仍旧笑着,只是笑意更甚,依依不舍地回了个“好”字,挂断之前,很认真地说了一句‘我爱你’。 又过了几日,暑气依旧旺盛,下午时分,知了聒噪,奶奶想去地里摘几个西瓜给言笑吃,言笑劝阻不了,放下手中的《浮生六记》,便跟着奶奶一起出门。 阳光正炽,言笑在家鼓捣了好一阵,戴齐了帽子长袖。 夏天路边的草也长,跟疯长似的,聚在一起闹哄哄的,言笑走的很小心,倒是奶奶,走惯了长草的小路,很快就到地里,弓着身子看瓜果蔬菜。 言笑摘了一个西红柿拿在手里,又跟着奶奶在地里找大西瓜,瓜皮上粘着晒干了的土,很有野趣,很快一篮子瓜果就放满了,言笑提了篮子准备出菜地往回走,一边走一边看:“这个茄子长得好大呀”。 没有人回答她,她以为奶奶在专心检查菜地,又走了几步,回头望了一下,顿时整个人都失了魂。 奶奶侧躺在菜地里,自己都没发现。 言笑大叫着“奶奶”,扔了手里的菜篮,跑过去半抱起奶奶的身体,奶奶只微微点头,仿佛没力气说话了,抬手动了动让言笑稍微放心些。 言笑大叫一声,慌乱又焦急,生怕出大事,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奶奶用手指了指方向,她才稍微回神,用快急哭地嗓子大喊‘方伯伯’,方伯伯是她们邻居,平时有事都是互相搭把手的。 几个小时之后,言笑终于在医院的休息区坐下来歇着,奶奶已经在病房安顿好了。 大姑正跟医生沟通病情,说是没有大问题,只是年纪大了身体多少有些毛病,又贫血,身体不好在大热天里容易中暑生病,她一颗悬着的心这时才稍微放下一些。 但言笑很自责,说是自己的缘故奶奶才去菜地的,大姑也不好十分责备她。 只跟言笑商量,奶奶年纪大了,想等她病好些,索性接到城里跟他们一起住,言笑立刻点头:“好啊”。 虽然大姑一直没明说,但言笑知道,奶奶在,她的家就还在,所以奶奶这么多年执意在老家呆着,即使言笑上了大学也不离开,大姑也不好说什么。 -- 第21页 如今,言笑也大了,除了寒暑假,基本不在家里了,本来她上大学的时候大姑就想着把奶奶接到自己家的,但或许出于各方面的顾虑,没有成行,正好这次借着奶奶生病的事情,就好好商量一下。 言笑觉得这样很好,但大姑眼神里又有些不忍,言笑知道是担心可怜自己的缘故,于是故作轻松,“我这么大了,自己可以照顾好自己的”。 大姑摸了摸言笑的头:“好,我知道,以后就跟奶奶一起,到大姑家住”。 言笑笑了笑。 大姑第二天还要上班,言笑催着她早些回去了,自己在病房里陪床。 第11章 第二天中午,表哥来看奶奶,言笑才抽空回了一趟家,洗澡换衣服,又收拾了奶奶和自己的部分物品,准备出门时,终于想起手机,想起章程。 那时慌乱,顾不上拿手机,通知大姑的电话都是方伯伯打的,言笑几乎有一整天没看手机了。 果然有很多通未接电话,都是章程打来的,他肯定很担心。 言笑立刻回拨,章程很快就接电话了,一接通就问她怎么了,声音有些急切。 言笑解释后他才舒了一口气,“没事就好,你怎么不带着手机呢?我几乎一晚上没合眼,坐的早班机过来了。” ??? 言笑疑惑:“什么?你说什么?” 章程笑,“我说,我联系不上你,但现在……快到你家了。” “真的吗?”言笑尖叫起来,有些不敢相信。 “嗯,是真的,大概还有半个小时就能到了”。 言笑心中的低沉情绪一下子明亮起来,笑意盈盈的,跟他说了离家不远下车方便的地方,自己马上出发去接他。 镇子有些破旧,出租车也都年久失色,一切彷佛都有些灰败。章程一个大高个,从车上下来的时候,言笑眼前彷佛被光照亮,不知是感动更多还是喜悦更多,笑的很开心,却红了眼眶,走过去拥抱他。 章程回抱,拥着言笑时也很高兴,扶着她的背安慰,然后拿了行李箱,再牵着言笑走。 言笑跟着章程走,不看路,只专心看章程的脸,有些疲惫的样子。 章程停下,望过来,“我们要往哪边走?” 言笑用左手指了指路,又问:“你累不累?”口吻依旧担心。 章程迈步,摇头,“不累,见到你就不累了。” 言笑很受用,暗自高兴,又有点心酸。 她没想到章程会来,虽然她一直很坚信自己和章程的爱情,但这一刻,幸福得很具体。 章程在电话中已知大概,便坚持跟言笑先去看望奶奶。 奶奶对章程还有印象,自然十分欢喜,只说长大了成熟了更让人安心了,又怪言笑不早点对她讲。 只是大姑,总有些戒备。虽然上大学谈恋爱很正常,但在她眼里,言笑总归还小,一谈恋爱就谈了个大好些岁数的,难免担心。 但表面不动声色,只是不十分热情而已。 章程订好酒店,大多数时间跟言笑一起陪着奶奶,到第四天出院,奶奶还是回老家了。 期间大姑来过一次,想要劝说,奶奶敷衍说过段时间再谈。 晚饭过后,言笑带着章程在村子周边转了几圈,当年门口那棵大树还在,只是树枝被修剪过使得它不至于太大,免得刮大风时有危险。 而当时章程参加抢险的地方,现在已经筑起了高高的堤坝,大堤两边的平缓坡地上,种了许多树,都是大树了。 章程并不是伤春悲秋的人,看到的时候也仍旧有些感慨,坐在堤岸上牵着言笑,想起当年他们保护过的人,或许大多数和言笑一样,都在好好长大、生活、恋爱,便觉得欣慰。 夕阳下,他们相拥,地上的影子拉得很长。 章程是直接请了年假过来的,转眼就已经过半,奶奶每天翻着花样做好吃的,也仍然担心章程陪着他们祖孙过于无聊,便天天催着他们出去玩。 言笑想了想,隔得近的有名的景点倒是有一个:庐山。 章程租了车出发,一到牯岭镇,温度瞬间低了好几度,凉爽了不少。 牯岭街不大,到处都是卖旅游特产的,言笑兴趣缺缺,又担心章程开了几个小时的车休息不好,一到酒店就抱着他撒娇说困了要休息,午饭晚点吃也行,俩人睡到快下午两点才起床。 言笑此行有一个必须要看的景点,那就是日出。 这是她爱情仪式感里的必做清单项目,不过日出放在了最后一天,其余时间主要是在景点吃吃逛逛。 章程耐力很好,坐游览车,逢到站必下车,细细逡巡游览。 旅游路线刚过半,言笑就已经不行了,只想赖在车上坐到终点然后回酒店休息,却仍是被章程拖下来了,实在不想走的时候,章程便背着她,有小朋友从身边跑过,她还是有丝丝羞愧的,但更觉安心。 第二天下午,爬山。 路上很清幽,气候更凉爽,言笑和章程走走停停来到一片老树林边。 有大树被围起来,早则千年以前的树了,少则也有几百年。 站在树边,想想树的大半生,竟有种历史与现在的时空交错感,言笑很感动,而她身侧,正是章程,用身体围拢着她,怕她后仰跌倒。 言笑不禁想许愿,她所愿的,是让这神圣而恒久的时光,记住她和她的爱人。 -- 第22页 她仰头,望着千年古树,抬起双手,姿势虔诚,神色肃穆。 许完愿便回身抱住了章程,一言不发,心紧紧贴在一起。有那么一瞬间,言笑想流泪,但觉得不好,忍住了。 可情思萦绕,她在他怀里轻声说:“章程,我会一直爱你。像这棵树一样,生命有多长,就爱你多久”。 章程被戳到最柔软的地方,心都蜷缩起来,温柔满怀,感动满溢心间,说不出话来,将言笑抱的更紧,侧脸贴着她,彷佛怎么贴近都不够。 最后,耗尽了心力,在这思接千载情牵今生来世的清幽之境,叹息着唤了声“晏晏”,这一声呼唤,是他在这个许下的愿望上盖的印,他们在亘久的时光面前,互相找到了对方。 他微微的颤音,是他巨大温柔下隐忍的力量,这样梦境般永恒的场景,他生怕弄碎了。 晚上,本该早睡的,第二天一大早要去看日出,可言笑总缠着他,怎么都不够的样子。章程用尽所有的温柔回抱她,亲吻她,牢牢占据着她的身心,直到她沉沉睡去。 凌晨三点,手机闹钟响起。 章程按了手机,点亮屏幕,言笑睡得很沉。但章程的伸手时,言笑本来搭在他肚子上的手立刻搂住了他。 言笑缺觉,章程不忍心直接喊醒他,看了看手机上的日出时间,大概在五点半左右,算了算时间,决定再过半小时再起床。 结果言笑惊醒了,一看时间已经三点二十几分了,倏地坐起来,一瞬间就清醒了。 章程也跟着起身,打开了台灯,言笑眼睛不适应光亮,一手遮着眼睛,一边下床,催说:“快点快点,我们晚了”。 “时间还来得及”,章程劝她。 “但是有点赶,我怕看不到日出”。言笑说话间已经冲到卫生间了,章程失笑。 司机已经在酒店楼下等着了,他们以最快的速度收拾好,便出发了。 一出繁华的大街,外面便黑魆魆的,将近4点,夜色浓重,几乎伸手不见五指。 但路上偶尔有车来往,有许多和他们一样的人,要去看日出。 虽然一路颠簸,但言笑心情急切,只想着司机师傅能快点到山脚就行,催的紧了会被章程捂住嘴巴,跟师傅道:“安全最重要”。 山路,比景区内的爬山路线陡峭难行得多,但看日出,要爬到山顶。 言笑费尽力气,不敢走慢。有时候章程牵着她,明显放慢速度时,她会着急起来。 章程只能理解她的执着,虽然她很少在除了他以外的事情上太过执着。 天色拂晓,终于到达山顶,山风猎猎,寒意深重。 章程脱了自己的外套,给瑟瑟发抖的抱着他的言笑穿上,再回抱言笑取暖。 他们找了一块大石头,坐下来,言笑靠着章程,满心期待等日出。 天色越来越明亮,气温也随之升高了一些,不再那么冷,山风仍旧很大,太阳将要出来的天边,已经亮堂堂一片。 极目望去,眼前还有许多山峰,在烟雾缭绕下,在云海蒸腾中,如仙境一般浪漫清逸。 远处,能看到如绿丝带一样的河水,绕着几乎快要看不到的村庄人家,静静涌流,而山脚的湖水,与远处的河水相汇,两岸潮平,天地宽阔。 言笑带了相机,走到围栏边拍照,章程在她身旁,时刻注意,半搂着她的腰。 人群开始骚动,太阳要出来了。 它从云层中露出一个红艳艳的边边,就已经耀眼夺目。 一点点、一点点,天边的云被它染红了一片,地上的人也被它镀上了初生般喜悦的红光,章程都能看到言笑脸上微微颤动的茸毛。 太阳如一个巨大的红灯笼一样,从地平线上升起,红彤彤的,一时间,天地万物消失,彷佛只剩这一轮红太阳了。 言笑从来没见过这样炫目夺神的红,这样光彩夺目的美。 壮美到失去语言。 她按下了快门,然后回身,在日出的山顶上,抱着章程,准备认真亲吻,和他所爱的人,在太阳的见证下,永不分离。 她希望他们的爱情,也如日出一样,永恒且熠熠生辉。 章程也在动情吻她。 言笑想起前天在景区看的电影《庐山恋》,周筠和耿桦重逢时跑向彼此,一路山花浪漫,见证他们动人的四年。 而此刻,闭上眼睛的言笑也仿佛置身于阳光打造的花海,漫山遍野,花开。 庐山行结束后,章程和言笑再次回到言笑老家。 章程第二天就得回北京。 晚上,言笑帮他收拾行李,总是依依不舍。 章程抱起言笑,放进行李箱,作势要盖上打包一起带走,言笑也只是笑,爬起来后,又低头轻叹了一口气。 章程安慰她,“没事,只有二十多天你就要开学了,在家多陪陪奶奶”。 “嗯”,言笑点头。 章程见她仍是愁眉不展的样子,拉她的手站起来抱进自己怀里,“怎么啦?” “我奶奶的事情”,言笑说,把奶奶担心自己不肯去大姑家的事情告诉了章程,把自己的担心和牵挂全写在了眉间。 章程抱着她安慰:“会有解决办法的,你们都这么爱彼此”。 言笑略抱紧了些,不说话。 第二天,送章程离开。 -- 第23页 开学离家前一天,奶奶拿了存折过来给言笑,是她爸妈留下来的钱以及抚恤金,她不肯要,奶奶执意给她。 还告诉言笑,等她明天一去学校,她就去大姑家住了,表哥明天下午就来接她,让言笑在学校好好学习,放假提前打电话告诉她,到时候再一起回来住也行。 言笑忙不迭地点头,没想到事情发展得如此顺利,总觉得有些疑惑,但奶奶打断了她的思路,仍旧叮嘱,让她在恋爱中不可过分任性,章程人不错,是个好对象,但她自己也得努力,否则,齐大非偶,靠一时的喜欢是不长远的。 言笑能做的,就是不停点头。但奶奶答应了去大姑家住,言笑总归是高兴的。 奶奶年纪真的大了,言笑无法自私地留下奶奶,让她为自己操心。 可跨出门再回望家里时,奶奶站在门边,老屋干净井然。 言笑一瞬间心酸,彷佛这样的场景将离她远去,一时又伤心起来,走回去抱了抱奶奶,有些哽咽,又怕奶奶伤心,提亮嗓音,交代奶奶:“照顾好自己啊,我回来再给我做好吃的”。 奶奶点头,然后挥手作别。 第12章 大三那年暑假,言笑突然陷入巨大的焦虑中。 这一年,是许多人人生选择的分水岭,有人每天三点一线往返于宿舍食堂图书馆或自习室,复习考研;有人每天早出晚归提前适应社会生活。 但言笑觉得自己哪种都不沾。 在系里,她成绩一直不错,在保研的观察范围里,自己也早早提了申请,但最后能不能成功,实在无法预料。 另一方面,才刚有了跨入社会的意识就发现自己似乎跟不上时代发展,身边用智能手机的同学越来越多,她本来不以为意,觉得不过是一个通讯工具而已,自己笨笨的老手机用着也挺好。 结果面试几次后,才终于自己的目光短浅和狭隘。 虽然这种物质带来的时代差异很快就可以克服,可仍然给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她很快换了手机,然后迫切的想出去实习。信息和视野上的落后,让她急躁起来。 或许这隐隐的不安背后,她无法忽视的、她和章程之间真实存在的生活阅历落差,虽然这些并没有给他们造成任何困扰,但她意识到了,于是事情就变得敏感起来。 而奶奶,也越来越年迈。 于是,在保研结果还没出来的时候,她开启了疯狂海投,用最快的速度找到了一家专业内公司,去实习上班了。 每天不止朝九晚五,甚至有时候工作出现BUG,周末都得抓去加班,她见章程的次数和时间很快坍缩下来。 有时候章程电话打过来,她在开会,不敢频繁接听,大多数时候一通话便说‘一会儿给你回过去’,然后摁掉。 等到工作处理得差不多再打,时间又晚了,想打过去又怕章程睡了,只好作罢,有时候,竟一天也难得聊一回。 可言笑就像上了发条一样,工作得很积极。 章程总归是心疼她,想劝解她又怕打击她的积极性进而伤了言笑自尊,想想,还是自己有空多跑几趟就好。 盛夏的北京,是一年中雨水最多的时候了,暑气最盛的下午,几个雷声轰鸣而过,天便阴沉沉的,乌云涌动,大雨将至。 虽是周六,但言笑却在加班。 中午收到暴雨预警,章程趁着午饭时间给言笑打电话,知道她并没有带伞。 北京不常下雨,即使稍微下一点,对见惯了雨水的言笑来说,倒显得亲切,有时候宁愿淋在小雨里也不怎么打伞。 可这场雨却越下越大,下午2点多钟,大雨如注,章程的担忧越来越深。雨势稍小一些的时候,他立刻下楼,要去接言笑。 周末,路上车多,到言笑公司附近时,他花了近一个小时。 本来要把车停到地下车库,可多年训练的敏锐性,让他隐隐觉得不够安全,于是寻找附近的露天高地停车。 雨仍然在下,给言笑发的信息她还没回,他去言笑公司楼下的星巴克呆着。 打开手机,新闻媒体上关于暴雨的讨论多了起来,他抬头看外面黑沉沉的天色,估计还有一阵子要下。 为了以防万一,他放下了手中的咖啡,查询起了附近的酒店,只是网上信息不全,一会儿后他又撑起伞出去了,隔壁栋商场背后,就是一家大酒店,他很快就订了一间。 这半天,不止暑热,还有风雨,为了缓解疲惫,他躺在床上想要打个盹,却沉沉睡去。 梦里也全是雷暴、风雨,言笑还是小时候的模样,眼里全是恐惧,抱在一棵老树的枝枝桠上,等待着他的救援。 恍惚间,却又是言笑长大的样子,在慌乱中声嘶力竭地喊他,那几声“章程”听得他胆战心惊,他立刻睁眼醒来,想都没想就下地拉开窗帘,窗户上大雨如瓢泼,不停地往下倾注,他回过神来,去看手机。 已经下午6点,言笑回了微信过来。 章程有些不安,立刻点开信息,一共三条,最后一条,言笑说雨有点大,她和同事回不去了,末尾加了个流泪的可爱表情包。 他又快速扫了前两条信息,第一条给他比心,第二条在半小时后,说要跟同事出去一趟,下班前回来。他皱眉,懊恼自己睡的太沉。 他给言笑拨了电话过去,很快接通,言笑还没说话,他就听到了乱糟糟的声音。 -- 第24页 言笑被堵在地铁口,外面已经有积水,而地铁里,工作人员情绪紧绷,尽量疏散人群。尽管有檐,但雨又大,她站在人群里身上也有湿意。 言笑想让自己表现得镇定一些,毕竟这个积水还可以克服,只是怕有暗流。 章程不忍心责备她,问清楚了地点,她在附近的地铁站口。 于是下楼,临出门时才发现,外面都已经积水,少量的人试探着在水浅的地方。 他又返回,找前台借救生衣、雨衣、套鞋、绳子,工作人员找了十来分钟,告知没有救生衣、雨衣了,胶鞋有,绳子也拿来了不少。 他换了鞋,拿了绳子,撑着伞就慢慢趟水过去,一路上,遇到不少要过马路、过巷子的,他或抱或背,身上早已湿得差不多了。 等一路救援到地铁口附近时,那把伞早就已经不知去向。 人群开始骚动,有人向他望过来。 他把绳子一端紧紧系牢在道行树上,另一端系在自己身上,然后用手肘一圈圈缠住,边走边放绳,一步步试探着过去,中间积水深的地方,已经没腰。 出站口大概三四十人,言笑站在人群里,一开始很难看到章程,后来在缝隙间一瞥眼,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又开心又担心,慢慢挤到边上,他每走一步她就煎熬一分。 还好一路上都比较安稳,大概还有五六米就能到地铁口,又迈一步试探着走的时候,仿佛迈不实,不知道是不是走到了有井盖的地方。 他缩回了脚,用脚尖敲打,还没来得及完全判断,松动的井盖被暗流冲卷,他被一股水流的力量带进去踩空,人打了个趔趄跌进浑水里,大家惊呼一声。 言笑已经被吓坏了,冲动着便顺着出口阶梯往下跑,众人不知道他们的关系,只以为她救人心切,立刻把她拉回来了,她满脸泪痕挣扎着,已经说不出话来。 有几个高大一些的男生,已经下水。 还好章程手上紧紧攥着绳子,被淹了一下立刻借助拉力将自己拉回来,再慢慢站起。 看着朝他走来的男生们,他立刻用手势制止,让他们先别动,等他把安全路线试探出来。微微定了定神,他才看到在人群最前面的言笑,借力半躺在女同伴身上,捂着嘴在哭泣。 他心疼得紧,朝她笑了笑,温柔叮嘱她“别哭”,言笑拼命点头,这才有人觉得他们关系不一般。 同事正扶着她,担心地问:“你男朋友吗?” 言笑带着哭腔:“嗯。” “没事的,你看他多稳当啊。”同事安慰她。 言笑却摇头,同事不知道,她此时万分悔恨,觉得是自己的缘故,害了章程,让他淋雨受冻。 天色又暗下来,万一有个好歹,她无法想象。 章程在试探除了井盖大概的位置,又避开几米远,终于安全抵达,他用马路中间和两边的栏杆,把绳子系了好几段,做安全路标指引,下水的几个男孩,就沿着他做好的路线,跟他一起往对面运人。 地铁口的人越来越少,大约还剩十来个的时候,救援队过来了,章程舒了一口气。 言笑没有过去,她要等别人都过去了她再最后一个跟他一起过去。 不过,救援队有两艘充气皮艇,一次性就可以把他们都带过去,言笑果断上船,救援队的人也向马路对岸挥手,让他们别再过来了。 章程正背着一个中年妇女,微微有些吃力。 倒不是他背不起,而是连续一两个小时,体力消耗比较大了。言笑坐着皮艇在距离两三米的地方经过他,不敢喊他怕他分心不受力受伤,只是眼神不敢离开片刻。 上岸后,她蹚水站在树边、站在绳子的终点处,等章程。 十、九、八……言笑默默数着步数,快到了。 就快到路边,章程抬头,看见言笑,满眼噙着泪,又冲她笑了。 言笑见他这样,心里难过极了,本来也想好生笑笑安慰他,谁知眼泪夺眶而出,又想尽力撑着,于是眉毛皱成八字,委屈得很。 刚放下被救援的妇女,言笑就冲过去紧紧抱住了章程。 她虽然比不上他力气大,可是这时候,能借他一分力便是一分,她想让他喘口气稍微歇一歇。 那人回过身来准备道谢,却只看到一个小姑娘扎进了章程的怀里,“谢谢”两个字便说的有些迟缓和疑惑,本来还想再组织语言道谢,却见章程抬手抱住了女孩,下巴放在她头顶处,仿佛舒了口气,人也放松下来。于是不再打扰,便点了点头离开。 章程实在是累到了,真的借力靠着言笑在喘气,言笑紧紧贴着他的胸口,听着他的呼吸从粗重到平缓。她心疼极了,等他慢慢回过神来,她却在他怀里哭出了声。 雨仍然在下着,只是小了很多,章程听到言笑的哭声,愣住了,解了她抱在背上的双手,推开一些,然后低头瞧她,又擦了擦手,才用大拇指给她拭泪。 他看见了她的愧疚和心疼,只说:“这跟你没关系的,嗯~”,‘嗯’字加了重音,然后牵着她,走到路边商铺屋檐下。 救援队正根据章程路线,在井盖处做标记,章程问是否需要帮助,答复是附近暂时没有了,他也终于松弛下。回去怕是有困难,他就牵着言笑的手,往酒店方向走。 路过商店的时候,言笑拖着半干不湿的造型,买了两人换洗要用的衣物。 -- 第25页 一回酒店房间,言笑就催着章程去洗澡,生怕他湿热交替生出什么病来。 等言笑洗完澡出来,看见章程躺在床上放空。她打电话叫了服务员,把换下来的衣服拿去洗了,又点了饭菜,再回来坐在章程身旁。 章程把原本仰卧着的头歪过来看她,一边抬头摸她脸一边轻松地打趣她,“怎么啦老皱着眉头?” 言笑本不知道自己眉头皱着,被他一提醒立刻意识到了,马上放松平展了一些,章程只觉得可爱,笑得温柔。 言笑抓住了他抚摸自己的手,跟他十指交握,“我给你按按吧!”说话间眉头又微皱了些。 章程不客气,翻身,让言笑帮她按腰背和胳膊,饭菜送过来的时候才结束。吃饭的时候章程发现言笑总在看他,于是正色道:“好好吃饭”。 言笑也没收敛眼神,只点了头说‘好’。 第13章 饭后再无事,已近晚上十点,对都市人来说,这是一个有些暧昧的时间,既不算早,也不算晚。 窗外雨势又紧了,言笑蜷在章程怀里,听着电视机里嘈杂的声音,只觉得一切安稳幸福。 未来会如何,她以前从未想过,或者她笃定会一直如当下。只是一旦进入大四,同学们仿佛一夕之间要开始面对种种思量与选择,向着不再纯真明媚的未来,义无反顾地走去了。 言笑也是如此,倘若仍旧没心没肺的过着,她大可不必这么辛苦的实习。 她总是想起读书时学的舒婷的那首《致橡树》的诗,诗里说:“我必须是你近旁的一株木棉,作为树的形像和你站在一起。”这句话时时鞭策着她,倒不是她有多独立强大,只是她也开始担心未来。 如果章程是那株橡树,那他早已成为参天大树,而自己,并没有成为一株根可以和他紧握在地下的木棉。 她想做得更好一点,为他们爱情的牢固多增添一些根茎。 再者之前毕业季,有研究生师姐穿着硕士服,被男友求婚,让人羡慕。 同学激动的看完,转眼看到言笑,便打趣她说:“你不用羡慕啦,说不定明年你就是主角哈哈哈”,虽是开玩笑的话,言笑一时之间不知道怎么回答,突然说起这样从未想过的话题,她一时心虚红了脸。 后来,求婚那一幕便永远在她心头挥之不去,她第一次意识到年龄差异的问题,意识到或许章程已有结婚压力的困扰。 这些想法零零碎碎的,开口不知如何说。叶云都疑惑,觉得她神色不如以前开朗,一定是上班累的,让她别实习了,反正还得读书。 她也只是嚅嗫着表示:“多接触接触社会总是好的。” 章程不知她内心已有这么多挣扎,再加上工作日根本见不到,她也不说,并未觉得有什么。 只是最近见面,她格外粘人,比刚在一起时有过之而无不及,他总以为是见面少的缘故。 章程低头看她,总觉得她脸上有一股淡淡的郁色,刚提醒她的眉毛又皱了点,他拿手抚上去,展平。 就这么一个小小动作,却惹得她眼里雾气迷蒙起来,他抱紧言笑,只道她担心自己所以今天格外多愁善感,“我在这里”,他说。 言笑也抱紧了他,声音嗡嗡的,呓语一般:“你这么好,我怎么办?” “嗯?” 章程听的不真切,只听到了什么‘怎么办’。 言笑在他怀里抬头,水盈盈的眼里,裹满了深情。 他被她眼里无限的柔波圈进去,再也不能思考,吻了下去。 许久无话,两人静静感受彼此的心跳和呼吸,相拥着沉沉睡去。 半夜胳膊有些麻,章程转醒,微微拉开了窗帘,水已经褪去不少,街道上格外安静。 回身上床时,见言笑睡的可爱,嘴唇微微嘟着,在不甚分明的光线里,脸色显得粉扑扑的,他一时没忍住,俯身亲了她的脸颊,生怕把她弄醒,动作格外轻柔。 他想起朴树那首歌,是这样唱的: “我多想摇醒你,告诉你我有多么的爱你。” 他在心里默唱, “可是为爱我而来人世间,穿过那茫茫的人海睡在我身旁,我多想留下来,永远在你枕边啊日夜陪你欢愉呀”。 他的心情随着心中的音律变得异常柔软多情,歌词仿佛在写他们二人一样,穿过茫茫人海,来到彼此身边。 他换了一边躺下,用另一只胳膊枕着言笑,慢慢一点一点的把她移抱过来,复又睡去。 整个夏天,言笑都忙忙碌碌的,章程比以往更难见到她。 有时候给她打电话过去,她在忙,匆匆聊两句便挂了;有时候正在约会中,她的工作微信响起,她便捧着手机处理工作,章程想说什么总也找不到合适的时机。 两年前,在言笑奶奶决定离开老家去大姑家住的前一晚,他跟奶奶聊过。 奶奶想为言笑计划深远,却因年老而力有不逮,这是老人家的后顾之忧。 章程当时主要保证过两点:一是他会好好照顾言笑,做她的依靠;二是尽量让言笑多读书,不因为自己年长而催婚,耽误言笑的发展。 所以,言笑吃饭的时候如果还过分投入实习工作,章程有时候会把她的手机收起来,言笑只以为是章程在吃醋。 章程感受到了她的不安,总想找她聊聊,他希望她能继续学业,如果没有保上研就好好学习考研也是好的,却总是没找到合适的时机。 -- 第26页 很快就到九月份,言笑便开学了,但大学的学分基本已经修完,实习便一直持续。 在学校注册那天,章程过来陪她,饭后在操场上散步,天色渐晚,秋意甚浓。 章程问言笑学校的功课,言笑说一周只剩几节课在学校了,其余时间去上班,然后环顾操场,看着学弟学妹们运动,感慨:当学生真幸福。 “那你先别实习了,反正还没毕业,再说保研的事你也得上心一些,多在学校里出现总归好些。” 言笑总不愿在章程面前谈这些现实一些的问题。 一进入大四,身边的所有人仿佛都不再笑得没心没肺了,每个人都被现实裹挟,被一些愁绪环绕,她不想自己在章程面前也是这样子。 “我实习得挺好的,再过段时间吧。保研我有在争取,你放心啦!”言笑盯着脚面,笑着说。 “晏晏……”章程想继续说,言笑打断他,“你别说了,我心里清楚。” 章程眉头微皱,顿住了几秒,然后点头,再继续走。言笑把手从章程手掌中抽出来,假装整理衣服,默默跟着走,气氛一时有些僵硬。 从操场走出来的时候,有人在求婚,言笑本来有些生气,但还是忍不住偷瞄了几眼,心情都好多了。 章程仍旧沉默,在她身侧,用自己的大身形半护着她。 她脚步停下的很突然,章程差一点就撞上她。 “我们结婚吧?”言笑突然来了这么一句,说完抬头看他,像打赌一样,神色沉稳又暗自期待。 章程花了好几秒才消化这个信息。 在他错愕的时间里,言笑巨大的期待一瞬间变成失落,她以为他会立刻答应,以为他会毫不犹豫的肯定她,可是他迟疑了,这让她难以接受。 章程回过神来,答她:“好,不过等你大学毕业,好吗?” “一毕业就结婚吗?” “如果你愿意的话”。 言笑继续追问,仿佛只是为了追问而追问一般:“可是你不是希望我读研吗,那离毕业还有三四年呢?”她自己在心里已经有了答案,觉得章程现在是不愿跟她结婚的,她只是想看他怎么说。 “也行,都行”,章程回答,“只要你高兴,什么时候结婚都可以。” 果然,他就是不想这么快跟自己结婚,言笑心里已经这样想了。 “哈哈,我开玩笑呢?!”言笑想往回找补。 章程停住脚步,掰正言笑的身体面向自己,表情有些严肃,言笑有点害怕,于是咧嘴笑起来,挤眉弄眼,想让气氛活跃一点。 “晏晏,你已经过了法定婚龄,我们随时都可以结婚,只要你愿意,只要你高兴。不过,除此之外,我还是希望你在学业上能深造,实习或者上班,以后都可以做,我不会拦你。”章程语重心长。 言笑仍旧笑着,面色却冷下来,然后抬头,望着章程的眼睛:“不读研就不配跟你结婚吗?” 这是章程意料之外中的一句话,言笑总是开朗的,任性且温柔,却不想真正伤人的时候,说出的话是如此噎人。 他不知道,言笑从小无依无靠,只有奶奶,和章程。 她并非总是开朗自信,只是他给了她足够的宽容和爱,她在这样安心的爱里,才自信灵动。 如今,现实压境,她开始患得患失,那些埋在心底的不自信浮出水面,便敏感蜇人。 有那么几秒,章程是失语的。 他比她大,并不代表他在爱情里,便是个智者,知晓洞悉一切情绪由来。 他愣在那里,不可置信地看着她。最后,还是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压住所有的不解,柔声说到:“熄灯时间快到了,你先回宿舍吧,别瞎想。” 言笑说了句气话,章程跟她挥手的时候,她难过极了,可是她执拗着不想后悔,她在思考他们的未来,她想投入到跟他一起的生活中去,可是他,仿佛并没有这么想,这让她失望伤心。 几乎是扭头回宿舍的一瞬间,她的眼泪就掉下来了。 章程并没有联系她,她也卯着一股劲,不给他打电话。 五天后,章程打电话过来,言笑正忙着做PPT,想一会儿再回拨过去。 “不许挂,晏晏,给我五分钟,行吗?” 言笑便停下手中的活,从座位上起身,去了楼顶休息室。 下午四点,正是工作渐入佳境正忙的时候,楼顶几乎没有人,她坐在木质的咖啡椅上,听章程讲话。 第14章 他问她最近哪天有空,他们一起跟家里人吃个饭。 “为什么?”言笑脱口而出,她总觉得,章程的妈妈不太喜欢自己。 “如果……”章程说话少见的斟酌,“结婚的话,是要好好见一面的”。 言笑没想到是这件事,她这几天已经快忘了当时自己脑子一热说的话了,“嗯,那个,也不用这么快。” “总归是要见的”,章程笑了,“我定做了一个套戒,写了你的地址,到了后你试戴一下,大小不合适再改。” “嗯”,言笑情绪有些低落,虽然是她提的结婚,可是临到事情来了,她心却突突的,不安得很,她觉得事情好像不在她预期的范围内了。 “可是,我还没有跟家里人讲过。” 章程安慰她:“我已经跟奶奶说了,等十一的时候,我们……”,‘再回去一趟’这几个字还没说完,言笑突然提高嗓音,“什么?!” -- 第27页 章程跟言笑奶奶打电话沟通结婚的事情,其实是难为情的,毕竟之前答应过奶奶尽量不让言笑耽误学业早结婚的,可是言笑坚持,他便鼓起勇气去说了。 一开始,奶奶还以为是言笑怀孕了所以他们才不得不如此,直到后来听到说毕业再结婚便连声道好,因为担心怀孕,老人家已经把心理预期放到最低限度了。 难怪前两天奶奶顺嘴提了结婚的事情,她没接茬,奶奶可能以为她不好意思。 对面电话没有声音传来,章程显然被她的大反应惊到了。 “你为什么不先跟我说,我还没想好呢?”言笑带着一点哭腔。 章程上次见她迫切想要结婚,以为她后来生气只是因为自己表现得不够果决,于是迅速安排好一切,才来跟她汇报。 结果,她的反应,仍在他的意料之外。 他迅速回想了一下前因后果,然后放平语气,“所以,晏晏……” 章程停顿了很久,在思索到底要不要往下说,但他还是说了:“你上次,是在试探我么?” 几乎一字一顿,字缝间都能听到心痛的声音。 “不是……”,言笑有些慌乱和害怕,脱口而出。 “嗯……”章程耐着性子,在等待言笑的回答。 言笑在彼此的沉默中低了头,仔细想了想自己的行为,带着小心,但坦承:“我不知道,可能……是吧!” 她相信章程,但那天的问话,结婚与否不重要,她早已预设了立场,只等他的答案,看是否跟自己想的一样。 但言笑没看清楚的是,她不相信的,是自己。 不放心的,也是自己。 她搞错了对象。 笃定章程对自己的爱,却又想试探出自己想要的结果,来为自己的自卑和不安找到合理的解释。 “为什么?”章程追问。 言笑不知道为什么,只是这样做了,所以她说不出来,只重复着“我不知道”。 章程闭了眼睛,揉了揉太阳穴,好一会儿后才说:“晏晏,或许我们需要时间先冷静一下”。 言笑从椅子上站起来,皱了眉头,心里有个想法呼之欲出,“所以,你是……是……要和我……分手吗?”说完的一刹那,眼泪就夺眶而出,“分手”这两个字,实在太过沉重,她从来没有想到有一天,她和章程要面对这样的问题,她陷入崩溃的边缘。 章程失语沉默,她最近实在想的太多。 于是语气和缓柔软下来,“你是不是最近实习太累了?” 言笑不做声。 “累了就好好休息,不实习也可以的,我能养你。” 言笑情绪又激动起来,立刻否决,“我不要你养!” 章程的耐心快消耗完,脾气渐渐被她的话激起,于是厉声道:“晏晏!” 言笑对自己很失望,可话赶话声势已经虚张起来,且章程从未对她发过火,所以,她语气也不好:“怎么?” 言笑挑衅,却含着眼泪,好在是在通话,他看不到她已经虚弱的气势。 “你……你,再这样我要生气了”,章程也有些动怒。 “你生气啊,你可以生气,你是不是开始觉得我烦人了,是不是?你是不是不爱我了?你不在乎了。” “你……”章程心堵得慌,“我什么时候说过不爱你了?” “还用说吗?现在不就是!”。 章程听到她轻轻哼了一声,彷佛冷笑的样子,眉头深锁,立刻质问:“你在哪里学会的这些坏毛病?” 言笑听到他这句话,立刻心虚起来。 她还不够强大到站在他的身边,这是她的命门,她之所以如此费神地投入社会实践,不过是想尽早补齐她的落差。 可这种教育的口吻一出来,便能击中言笑的敏感神经,仿佛在提醒她他们之间的距离一样。 言笑心乱得很,口不择言:“我就是坏,行不行?不要你管!” 章程被她呛到不知道如何回答,大约气极了,直点头:“可以,很好……,是我错了,今天就当我没打过电话……” 言笑瞬间后怕起来,声音也低了:“你后悔了是不是?你要分手是不是?” 章程觉得再沟通下去会越来越错,他们急需冷静,而不是再吵下去,但在吵架的情绪中,他也带着几分意气,“我不知道,我们都先冷静会儿。” 言笑一边落泪一边挤出笑容,“好,我知道了。放心,在你冷静好之前我不会再联系你。”说完,便挂了电话,一个人在楼顶默默流泪。 回到办公室,把PPT做完,越想越生气,拿出手机把章程的一切通讯都拉黑,方才解恨,下班后给叶云打电话,要她陪自己在外面吃饭,顺便在电话里告知叶云,自己分手了,道德绑架她,她一定会来。 本来就没多少心情吃饭,于是选在一家日料店,吃的少,主要是聊聊天。叶云知道她分手后,嘴巴就没合上,实在太劲爆也太不可思议了,见到言笑的第一眼,就走过去抱住了她,她果然是伤心的,却并不是伤心欲绝的样子。 她们挑了个安静的地方,叶云开始追问,“当然,你不想聊那咱们就聊点别的,高兴点。” “我没有不想聊,就是吵架”。 “你们也会吵架?” 言笑白了叶云一眼,然后叹了口气,低了头,“是啊,我们也会吵架。” -- 第28页 叶云不知道这句话戳到了她,于是尴尬地拿起水杯,假装喝水。 “你说我是不是有问题啊,明明……那么爱他,可是为什么最近,总是容易跟他生气”,言笑看着叶云,真诚的求解答案,“我后来仔细想了想,我并不生他的气的,他那么好。” “那你是为什么呢?” “对啊,为什么啊?”言笑托腮,眼睛望着远处,慢慢失焦,陷入思考之中。或许她知道,短时间却无法解决,所以自己不想面对而已。 叶云的手机响起,她拿出来一看,倒吸一口凉气,似笑非笑的举起手机,给言笑看。 章程的来电。 言笑又做起样子来,叶云问她接不接,她装的满不在乎,摇头。 叶云把手机铃声调小了,也不接,也不挂。 “他为什不直接打给你?”叶云问言笑。 言笑抿唇,然后又理直气壮地说:“我把他删了,所有”。 叶云又给言笑举了个大拇指。 “真分了?”叶云其实是担心的。 言笑手指头点着桌面,心里知道没有,但又嘴犟:“谁知道呢?” 叶云了然,“你就作吧你!” 然后拿起手机,当着言笑的面,给章程发了短信:放心,我陪着她。 对言笑来说,章程需要时间冷静,而更需要时间厘清自己的,是自己。 在自己的患得患失更深地伤害彼此之前,她也接受这样的冷静期,这是三年来,他们之间从未有过的状态。 但是,从感情上来说,言笑并没有觉得他们之间有任何实质的变化,只是不像以往那么频繁联系而已。 她自己的工作虽然仍然在做着,但跟组长沟通了,减轻了许多工作任务,保研仍然在朝好的方向推进,该交的资料该做的努力,她觉得自己都做了。 她去过章程在西边的那间屋子,趁工作日去的,章程在上班,她整理了一下房间,有些自己的衣物要增减的,都重新增减叠好。 浴室里的洗漱用品,都是双人份,凌乱的地方,她都重新收拾了。 她希望这段时间过后,她能以更好的面貌面对章程,她知道自己之前像个刺猬一样,或许是焦虑,或许是其他的什么,她没弄清楚。 还不到十天,她就把章程从黑名单拖出来了。只是微信,她需要章程主动加他,这是她在爱人面前,有恃无恐的任性傲娇。 可许多事情,就在不经意的小事里,改变了命运的轨迹。 或许因为一阵微风,又或者因为一场细雨,又或许,是在思念的时候打的一个喷嚏。 总之,章程后来再没有给她打过电话。 所有的一切,在所有人还没意识到发生的时候,故事就岔开去,再无可挽回了。 章程的生日在十月底,言笑还有很多事情没想明白,但是她无法再忍受更长的思念。 她把分开的每一天,都用章程送她的拍立得拍了照片,贴在手账本上,写下了许多想说给他听的悄悄话。 戒指她已经试戴过了,很合自己的无名指。 戒指内部刻着英文字母‘YX ? ZC’,她今天要去见章程,把套戒的外圈取下,在他生日的这天,戴在章程的无名指上。 她在章程单位附近等着,等他下班。 有车开进去,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看见了这台开进去的车。 它停在大楼侧边,有一男一女两人下车,车没有停在楼下的意思,已经在倒车了。 很快,言笑看到了他日思夜想的身影,章程走出来了,身边跟着两个同事,围着他。 楼下的女生笑着跑过去,他们仿佛在寒暄、在汇合。 她指了指掉头开到正门口的车,章程正看着他同事,或许还没商量好,只见那位女生便径直拉了章程的手,带他走向自己来时的车,虽然章程很快挣脱,但惹来了同事们一阵心照不宣的哄笑。 言笑在单位门外,黑色铁质栅栏什么都挡不住,她看得一清二楚。 心里升腾起巨大的悲愤和失落,交叠在一起,只觉得自己像一个小丑,于是立刻头也不回地离开。 回到宿舍,所有人都在。 她第一次开始慌起来,觉得自己无处可去。 于是又强忍着内心的颤抖,转悠到学校小公园,四处都是甜蜜的情侣在约会,她不宜悲伤。 寻了很久,终于在另一栋宿舍楼后院找到一处落脚的地方,靠近学校围墙,人迹罕至,但修的有石凳石桌,听见她过来的响动,有一只棕白相间的猫倏地跳走,爬上树枝,安全了才回过头来望。 她忍着的悲伤,这时才可以爆发出来,坐在石凳上,荒凉更甚一层,眼泪收不住,一直在啜泣。 她搞不懂,真的搞不懂了。 自从他们在一起,他的生日,从来都是他们一起过的,可是……他身边怎么会这么快就出现了其他女生? 今天,他有没有想起过给他过生日的自己? 以往,究竟是自己太过自信,还是自欺欺人。 她回想了所有的过往,觉得不可能。 但她真真切切的吃醋了。 原来,吃醋的滋味,如此难受! 无论如何,章程欠她一个解释,他不说、他不来,她便不会像今天这样,轻易地去找他。 只是她没想到,不止这半个月,此后漫长的岁月里,再也没有章程。 -- 第29页 有时候午夜梦回那些他们相爱的时光,她都不愿醒来。又或者总是后悔自己不该随口说了分手,也不该任性不挽留。 她太年轻,不懂得经营所有的爱恨,以为爱情和爱人永恒,就在那里,他们不过是闹个小别扭。 可是天亮了,太阳照常升起,而梦里的人,随风而逝。 第15章 章程已经有一个多星期没见时巧。 她倒时常打电话过来,他有问必答,其余也不多说,有几次他想开口跟她聊一聊两人之间的情况,结束这段草率游戏的感情,但在电话里始终没能提起,于是想着这周末见面跟她开诚布公,两人这样下去总是不好。 结果还没到周五,妈妈就告诉他,周末要请时巧来家里吃饭,言语间对时巧很是满意,于是对章程的说话的语气就有些指责意味。 男女朋友出现在这样的家庭聚会,意味明确,章程立刻反对,只好唬说周六已经跟她约好了在外面吃。 谁知妈妈根本不吃这一套,“我还不知道你!时巧都跟我讲了,你最近都不爱搭理人家,我约她来吃饭的时候就问过了,你哪里约她了?” 妈妈看着他,眼神凌厉质问,他尴尬地笑:“我只是觉得在家里吃饭不方便,再说我们的事也不一定。” 章程妈妈火气一下子上来,以前跟个小丫头瞎闹由着他,如今年龄大了,好不容易有个各方面都能入眼的姑娘,实在难得,哪里能任他胡来,于是把章程好一顿数落。 周六一早,章程难得睡一回懒觉,却被电话铃声打扰。 一接听,是妈妈打来的,催他起床,催他回家。 他匆匆起床,穿着也比较休闲,出门时从衣柜里拿了一件不常穿的棉衣外套,便出门了。 找车钥匙的时候,翻了下口袋,却翻出张粉色小笺,上面写着几行秀气的字。他一时呆住,心里堵得厉害,在车里坐了很久。 他想,无论如何,今天一定要跟时巧把话讲清楚,否则,对她的伤害更大,而对他们,也是伤害。他不想再把这个赌气似的错误继续下去了。 想到这里,他似乎才恢复了一些气色,启动车子朝家开去。 时巧礼数周全,早早便来了,又陪着妈妈出门去买菜,章程到家时,家里还挺清净。 阳台上本来种着许多花,都是妈妈精心照料的,如今入冬,花叶萧条得很,只有几盆多肉植物还有些绿意,被妈妈移到了室内。 门铃响起,他以为是妈妈回来了,结果是姑妈。 姑妈笑意吟吟,一进门就打趣他说是不是快要喝喜酒了。 “没有,根本就没有的事儿,别听我妈瞎说”。章程否认,语气略带烦躁。 姑妈听出语气里的不悦,有些疑惑,望着他,看他确实脸色不佳,又问了句:“你是不好意思呢还是不中意?” “我都三十了谈婚论嫁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呢?我是真的不想耽误人家”。 姑妈若有所思点了点头,回过神来又劝章程:“你理解理解你妈,她是为你着急呢!” 章程点头,“嗯,是我的问题,我没处理好”。 姑妈长舒一口气,安慰似的拍了拍他的肩。 不一会儿,妈妈和时巧回家,章程下楼去接,把食材拎上楼。 下楼时章程看妈妈牵着时巧,知道他们买菜时一定相处融洽。 一进门,妈妈就拉着时巧介绍给姑妈,姑妈上下打量,时巧清秀有涵养,举止得体,很符合老一辈对儿媳的标准。 姑妈也觉得不错,只是想起章程之前跟她说过的话,让她微微有些遗憾。 “留学回来的,现在在证券公司里是业务骨干呢。”妈妈很是骄傲。 “好呢好呢”,姑妈也快叛变,一眼瞥到章程微带愁容的脸,神情便稍微收敛了些。 时巧乖顺,又很懂讨得母亲欢心,一顿饭吃的很顺利。 饭后,母亲有意让他们单独相处,又怕他们在家里呆着局促,便让章程带着时巧去外面逛街,喝喝咖啡下午茶,晚上一同回来吃饭即可。 章程正有此意,于是开车到了一处幽僻的茶室,客人不多却也正好,章程像是这里的常客,老板和服务生都认识他,径直给他带到了他常点的包间。 时巧只是跟着章程,但直觉告诉她,她不想面对的事情来了。所以,刚一坐定,在章程开口之前,她就先说了。 “章程,今天到你家里吃饭,我很高兴”。 “我妈妈也很高兴,谢谢你!”章程答她。 若是别人,自信如时巧,一定能会反问:“那么你呢?高兴还是不高兴?” 可是眼下她不能问,一问可能就给了章程借题发挥的空间。 她只好继续用他母亲施压: “阿姨对我确实好,我跟她很投缘”,她肯定自己,然后接着说:“阿姨说婚房已经买好了,问我想要装修成什么风格,你说什么风格好啊?” 时巧这样,倒让章程起了怜爱之心,一时恍惚,她的脸好像换成了另一张脸,撒娇似的又心虚,只巴巴等着他的回应。 许多次,他都被她这幅惹人怜爱的模样蒙混过关,得逞了之后眼睛弯弯的望着他笑,柔软灵动,刻进他心里。 他想起了生日那晚上,时巧也是这样温柔,他喝多了酒,以为言笑在身旁。他记得情浓时,他眼角湿润,叫了许多声‘晏晏’。 -- 第30页 只是没想到,清醒后发现,是时巧。 除了荒唐,还有深深的恐惧。 他沉稳高大,又从军校毕业,从来没有事情,能让他内心有恐惧害怕的感觉。 可这样的感受,生日第二天早晨便领教了。 他极度懊悔,无法面对所有人,尤其是言笑。 想到这里,他感觉到自己的胸腔抽动了一下,钝钝地痛,再抬眼时,才回神发现对面坐着的,是时巧。 他已经快忘记时巧上一句说的是什么了?于是显得有些不知所措,“嗯”“呃”了半天,终于想起此行的目的,对时巧说:“我还没打算结婚。” 时巧没想到他如此直接不留情面,上一秒她还沉浸在他深情似海的眼神里,以为自己此前想法错了,他对她,是有爱意的。 而这一秒,他就不打算再藏下去。 还没等她完全反应过来,他就接着说:“时巧,我不值得你这样。 我想说的是,是我对不起你,我做错事情。但是我怕再这样继续下去,对你的伤害会更大,所以,我希望我们可以到此为止。” 时巧听他语气,已经没有回旋余地,脸也渐渐冷下来,听到“伤害”时,便只冷笑,这段感情在他看来如此多余,但对她而言,她是真心真意付出过的,于是语带讥讽:“都是成年人,你情我愿的事情,别把它说的如此不堪”。 章程稍微有些尴尬,对不起脱口而出:“是我用词不当”。 “用词不当是小事,在别人眼里,我还用情不当呢?!”时巧语气不好。 时巧并不弱势,相反,从认识她的第一天起,她就一直骄傲自信,有些过于抱歉的话说出来,在她这里,或许比分手更令她难堪。 章程将愧疚的情绪和话语都咽下,借她的话说:“有人可以去爱是一件非常幸福的事情,是我说话莽撞了。不过……”,章程迟疑了,“这样下去对我们,都不好”。 时巧低头苦笑:“是□□还是蜜糖,我自己知道”。 听时巧这么说,章程暂时点头,虽不赞许,但聊表安慰,也没再开口步步紧逼,时巧拿了包,起身,并不看他,只说:“不用送,给我时间和空间考虑一下”,说完便径直走了。 虽然恭敬不如从命,但章程还是在离她十米远的地方跟着,直到她坐车离开。 自己这么一闹,也无法直面母亲,章程就开车回自己住处了。 到家脱下外衣的时候,把兜里的纸拿出来,折页边上已经褪了色,今天手总是不由自主地放进兜里攥着,有些地方都皱了。 他走到房间,小心翼翼把纸展开,纸面凹凸不平,字迹也跟着起起伏伏的,写着:天长地久有时尽,此爱绵绵无绝期。她把“恨”改成了“爱”。落款是:章程的晏晏。 他在床边坐了很久,跟上午在车上一样,试图回想到底是什么时候,言笑把这个放进衣服里的。 可能是那一天的下午,他在家中临时加班,言笑就呆在他身旁,像小猫一样温顺半躺在他怀里,他随手给她盖上了这件外套。 又或者是上一年的元旦,他们去城外跨年,郊区的天深邃清冷,天上寒星点点。 临近十二点,她吵嚷着要出去看烟花,在河边广场上,他担心言笑受冻把她裹进这件大衣里。烟花凌空盛放时,她闭上眼许了愿,也强迫他闭眼许愿。 也可能是哪一次逛街,哪一个很平凡的清晨或午后,她就是简单写了这么两行字,偷偷塞进他的衣兜里,偷笑着等他哪天意外的发现。 …… 章程顺着这几行字,回忆了许多甜蜜的往昔,点点滴滴,他不愿意他们就这么走散在人群中。 太阳渐渐落下去,窗外一片夕照的橘色,母亲打电话过来催他们回家,他听完絮叨后沉默几秒,“妈,我不回去吃饭了,时巧也已经回家了”,说完便把电话放在一旁,任由母亲数落也好质问也好,只一言不发。 天黑的时候,他放下最后的歉疚,拨了言笑的电话,准备坦诚一切。 他无法原谅自己,可他需要言笑。 他不知道言笑能否原谅他,但即便是恨,也比不通音讯强。 这段可怕又可笑的经历,早该结束了。 第16章 但电话他一遍遍地打,总是不通。 他只好又给叶云打过去,这次倒是很快就接听了。 叶云试探式的问:“你好?” 章程开门见山:“我想找一下言笑。” “哦,好的,你稍等一下”,叶云说完,扭脸看向言笑,周末她也不用实习,正在宿舍像疯了一样看剧。 叶云小声告知:“章程!”。 言笑愣住,很快眼睛里起了雾气,却又生气起来,气他这么长时间不联系自己,气自己当时没有不顾一切找他,给他好好过生日。 于是言笑直摇头:“说我不在”。 然后快速在拿纸笔写了“出去约会新男友”几个字,叶云很是无语,觉得她差不多可以了,但感情的事她无法替别人拿主意,只能照办。 清了清嗓子,回答章程:“我刚回宿舍看了一下,她不在……额……那个……可能啊,我只是说可能,是出去约会了吧?” 章程沉默了好几秒,应了一声“哦”,声音很是虚空。 然后像回过神来一般,叮嘱叶云,“那她回来后你跟她说一声,让她给我回个电话好吗?” -- 第31页 “好”。 叶云像做错事情一样,一边斩钉截铁回答,一边疯狂点头。又补了一句:“或者你今天晚些时候……打给她也行。” 言笑把章程的电话又一次拉黑了,从看见那个女生的那一天开始。 起初,她只是气不过,后来更有伤心伤情在里面,本来一心软想恢复的,却又觉得自己要硬气一回。 有时候又自卑担心他不会再找她,害怕面对等不到电话的失落和绝望,虽然她确实在等他的电话。 章程让她回电话这句话,又刺激到了她最近敏感多疑的状态。 她对叶云控诉他:“他总是这么自信,仿佛只要他一召唤,我就一定会出现一样。都说了出去约会,他压根就没把这个当回事,他凭什么呀?” “凭你爱他呗”,叶云嘴快。 这么显而易见的答案,却叫她一时愣住,心想:是啊,凭我爱他,人尽皆知所以他有恃无恐。 想到这里,不免伤心,眼泪霎时布满眼眶,只好转过身面对电脑屏幕,叶云起身,站在她身边,抱住她。 “就当今天没有这个电话,咱们别管他,啊,你开心快乐最重要,好不好?” 言笑在她怀里一边啜泣一边点头。 可是晚上躺在床上,言笑盯着手机看了很久,临睡前,还是把章程的电话号码从黑名单里解放了出来。 她在等他找她,他来找了,她就放下了。 她枕着手机睡觉,她在等着,两个多月来,他的第一通电话或者第一条短信。 或许,年少的时候,不知道时机有多重要,也不清楚命运种种,由不得人折腾。 许多万般笃定的事情,临到头发生变故,也是人生常态。 当时只道是寻常,却不想光阴流转,再想寻常却辗转不得,苦觅无踪了。 许多年过去之后,言笑都尽量不想这些让她伤神的前尘往事了,偶尔心思流转,想到此事,不再苛责自己错过,而是终于明了,他只是像放弃一段普通爱恋一样,放弃了他们的感情,放弃了自己。 言笑对他而言,不过是一段旅程,一个或许有过美好记忆,也有糟糕记忆的前女友,仅此而已。 她对他倾注了自己所有的爱,便也以为自己在他心中独一无二,此生唯一,不过是恋爱时头脑发热高看了自己。 可是,当年的言笑不知道。 她没能等来章程的电话,日复一日地绝望,有时候神色恍惚,上班的时候,带教老师都不得不关心她的状态。 她早已没有自信,去拨通章程的电话了。 直到又过了一个多月后,她在带教老师的电话中,恍惚中听到了章程要结婚的消息。 跟他在一起三年,几乎不认识他的朋友,他们每每在一起,都只是两人在一起,以前只觉得浪漫。 而如今,连个问话的人都没有。 她呆在原地,如五雷轰顶,一时撑不住自己,扶着墙静默了很久。 不行,她要亲口问他。她像突然活过来一样,到处找自己的手机,翻号码的时候,她的手都是抖的。 她出电梯,上顶楼,找最空旷的地方打电话。 每一个“嘟”音,都如钝刀一般,剜在她心上。 电话终于显示接通了,她焦急又委屈,却并不说话,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放肆地哭了起来。 电话那头没有回话,只是沉默,言笑着急起来,“假的对不对,我不信。你怎么可能跟别人结婚呢?传错了是不是?” “不是”,对面终于开口,可传来的却是女声,言笑直接懵住。 “是言笑吧?”虽是问话,语调却难得的平静理智。 “自我介绍一下,我叫时巧,我们以前见过。你没听错,我和章程是要结婚了,他和你有一段过去,我都清楚。但我和他,是现在和将来。我们两情相悦,也希望你能早日找到自己的幸福。” “嗯……请你也不要再打电话过来,破坏别人的婚姻,是不道德的。” 说完并没有给言笑回应的机会,时巧径直挂断了电话。 章程被工作人员叫去楼上试西服和礼服,由于脱换衣服麻烦,便把手机和衣服都放在楼下沙发座椅上。 本来他的手机响时巧也并没有在意,只是屏幕亮起来的时候看到了“晏晏”,顿时心下不悦,警铃大作,便姿态十足地接听了电话。 她以最快的速度说完自己想说的话,挂断后,章程还未下楼,她又飞快地拖黑,删除通话记录。 章程下楼的时候,穿着一身挺括的黑色西服,整个人被婚纱店的灯光照着,神采奕奕。 得到如意郎君,时巧只觉得满意,她笑意盈盈地走过去,纱裙拖地,铺出了好看的鸢尾形状,肚子不到三个月大,并不十分看得出来。 她微微撒娇:“我这身好看吗?” 章程低头扫了一遍,笑着回她:“好看”。 “但是裙子太长了,高跟鞋就高,穿着有些累脚。”时巧一边说话,一边用手理了理裙角,让银色的高跟鞋鞋面微微露出来了一点。 章程半弯了身子看了一眼,“累脚就不要穿了,我去给你拿平底鞋”。 说完转身,去拿备用的平底鞋。 时巧很受用,但很快拉住他撒娇,“今天是试嘛?先试一会儿,不行我再换,行吗?”章程看她坚持,也只好作罢。 -- 第32页 言笑站在顶楼,心慌得厉害,力气实在不支,慢慢坐下去,身体总是不受控制地在抖。 她感觉到自己的世界正在坍塌。 电话响了好几遍,大约是有同事在找她,她没有心思回。 人终于清醒了些时,慢慢走回办公室,她眼睛通红,谁都知道她哭过。她敲了敲带教老师的办公室门,进去请了个假。 复又问他,那位打电话告诉他章程和时巧结婚的人是谁? 带教老师乍一听到章程的名字,有些不解,听到时巧后,才知道原来她老公叫章程,便告诉她,是他的同学,叫彭博,大家一起在美国留学,互相认识,谈不上熟悉。 言笑便央求他把彭博的电话给她,称自己也要去参加婚礼,认识一下同去的人好互通有无。 带教老师心里虽有猜疑,但言笑一向规矩乖巧,想来也出不了什么大事,便把彭博的电话号码给了她,跟彭博发短信说了下。 她依稀记起来,第一次跟章程一起出门游长城时,时巧身边的男孩好像就是叫彭博。 他给彭博打电话,央求他告诉自己他们结婚的时间地点,也央求他带她一起出席,她跟彭博保证,自己不会捣乱,只想亲眼看看好让自己死心。 彭博知道她。 当年一起游玩时对她的印象并不深刻,只是后来总是听时巧幽怨地提起这个名字,知道这是有恃无恐的那一位,当下很吃惊。 不知道为什么会找上他,也很同情她,但却无法帮她,毕竟,时巧能跟心爱的人结婚,得来不易,作为时巧的好朋友,帮不上忙也不能添乱。 言笑很执着,疯狂地、哀切地求他,一遍遍打电话发短信,他终于拗不过,最后答应,想着不过是婚礼的时候,自己多操一份心罢了。 言笑十分感激,隔着电话他仿佛都能看到她在那边点头致谢的样子。 她要去看看章程,参加他的婚礼,看他是不是意气风发,真的不再需要她。 她一根筋地认为,所有的事情都有意外,她不去,连意外的机会都没有,她自信的认为自己可以成为那个意外。 她立刻买飞往三亚的机票,从彭博那里才知道,后天就是婚期,地点在三亚某滨海酒店。 当天的机票几乎售罄,虽然不甘心但也只能买上第二天的,机票贵的很,好在自己上班实习攒了一些积蓄。 她如此一意孤行,不过是自信自己在章程心中的地位,无法相信也好,要去亲眼验证也罢,全都因为这三年的感情太过甜蜜刻骨,她坚信他们是彼此的唯一。 即使结婚消息已经让这些如信仰般的想法开始摇摇欲坠,但这些想法也是支撑着她精神状态的稻草,她既是孤勇,也是自救。 三亚比想象中温暖,北方已经万物萧条,三亚却生机盎然。 出机场后,沿着南海的公路一直伸向远方,路边花开得鲜艳。这是言笑第一次来这里,她无心欣赏任何风景,一坐上出租车,便给答应过她的彭博打电话过去。 谁知,电话竟然怎么也打不通了。 彭博前一天晚上认真仔细思索了这件事,越想越觉得不妥。 于是去见了时巧和章程,时巧忙的不可开交,浑身透着新欢的甜蜜和娇羞,这是他和时巧认识后她从未有过的一种幸福状态。 他住的酒店这一层都是亲友,站在门边走廊上,也嘈杂得很,章程也在招呼宾客安置婚礼事宜,所有人都在认真的准备,他觉得一切早木已成舟,思来想去,觉得无论如何,也不能给朋友的婚礼带来意外和伤害。 而章程曾经的这个小女朋友,注定只是他人生中的一次情感体验,一种经历,美好幸福的婚礼实在不值得让她来破坏。 而新娘子是她从小到大的朋友,嫁给章程是她所愿,他成人之美再好不过了。 再者,自己跟这位小女朋友本来也没什么交情,所以在她打来电话的时候,他选择不接听,然后熟练地拉黑,像解决曾经恩怨纠葛的前女友们一样熟悉流畅。 此后,世界清静多了。 第17章 言笑不知道酒店具体地址,只知道大致方位,而三亚滨海的酒店那么多,不知道要找到什么时候。 她焦急又难过,在后座不停抹泪,惹得司机多看了两眼,怕她出什么意外。 她确实没办法了,只能带着行李箱,一家一家酒店问,形容憔悴,实在可怜。 天色将晚的时候,她终于在一家大酒店问到了。 酒店工作人员只透露是章先生和时小姐的婚礼,多的不再说了,可她在前台踌躇其间,看到了章程的母亲,她曾经见过她,记得她有些严肃的脸,现在容光焕发。 她不敢正面瞧她,只用余光瞥到了他母亲喜笑颜开的神情,正接客人们上电梯。 言笑斜斜地避着她的视线,等电梯关上门后,在酒店大堂疯狂落泪。 很久之后,才想起来要订房,带着哭腔问工作人员,工作人员看她在这里好半天了,扑簌簌掉泪的样子,很让人同情。 可是实在爱莫能助,酒店的房间确实已经订完,由于有个盛大的婚礼要办,这几天都是满的。 言笑失魂落魄的走出酒店,街灯亮起,暮色升腾,整个世界都暗下来,沉沉的。 大门口立着好看的石柱,她慢慢走过去,半伏半倚地靠着柱子,有门童过来扶她,她定了定神稳住自己,向门童微微点头致谢,才慢慢走出去。 -- 第33页 温暖的海南,才入夜时分,她却觉得冷得很。 她找了附近最近的一家酒店住下,躺下休息,却心神不宁。 她早已预感到自己的失败,可挫败感传来的时候,她如此无助。 她被巨大的悲伤和焦虑包裹,以至于无法休息。 她躺在床上看着头顶的天花板,眼睛大睁着,只偶尔眨一两下,证明还活着。 她想起曾经幻想过的,跟他一起的婚礼:在夕照的草地上,她头戴着自己亲手编织的花环,穿着槟色的婚纱,晚霞将天边镀上由深至浅绯红色,轻柔缥缈如梦如幻。 他高大挺拔帅气,她灵动温婉可爱,他们牵着手,注视着彼此,穿过人群,穿越时光,紧紧拥抱、亲吻,至死不渝。 这场梦中的婚礼,已经在她脑海中预演过无数遍,以至于神思不清时,能以假乱真,仿佛真的发生过。 她沉浸在这个由自己编织的绮梦里,笑了。 许久之后,有泪从眼角淌下,流向鬓角处,滴落在白皙得发亮的床单上,晕出一朵朵深深浅浅如花的痕迹。 她就这样躺着,直到渐渐睡着,在睡梦中呼喊章程的名字,声嘶力竭,悲痛莫名,后来被梦惊醒,看时间已经是凌晨4点了。 她从下飞机到现在,几乎滴水未沾,早已饥肠辘辘,却没心思吃东西,又或者,她还心存侥幸,希望模样可怜的自己能得到章程的眷顾。 她把所有的灯都打开,摸了摸自己的脸,确实瘦了很多,脸色也不好。可是今天,她要隆重出场,她要光彩照人。她打开自己的化妆包,开始化妆。 画眉的时候,控制不住的想,她也在画吧? 编发的时候,仍然在想着,她的头发,是不是都挽起来了? 天亮的时候,想起章程可能出发要去接亲了,心痛莫名。 她打开行李箱,发现自己根本就没有合适的衣服,一时崩溃,跌坐在地上大哭,等哭完才发现,好不容易画好的装,又花了,只好重画。 她找到一家开门很早的礼服店铺,她要买一身好看的礼服。 店里衣服不多,大多以红色白色为主,毕竟在这附近举行的婚礼多,这是常见的婚礼色了。 对新妇来说,无论白色还是红色,做老公心中的白月光或者朱砂痣,浪漫又深刻,寓意也好。 而言笑喜欢红色,红色衬她。 她第一次真正意义上跟章程出门约会,就穿着一件红色的外套,她当然希望做章程心中的朱砂痣,浓烈而盛大,种在心中,融为一体,剜出便伤筋动骨。 她看中了一款红色的礼服,鱼尾裙摆的中款,正面看,鱼尾荷叶边在膝盖处,而背面款式又长一些,再短,则不够庄重;更长,则过于端庄优雅。 这个长度对言笑来说刚刚好,只是眼下,再华美的衣服,只不过一身皮囊。 从店里出门的时候,太阳已经高升,阳光有些刺眼,路上的车多起来,眼睛随便打一扫,全是缤纷色彩,生机盎然、生命鲜活,仿佛悲伤是一件非常不合时宜的事情。 她走到办婚礼的酒店,远远看着,紫色蓝色白色的鲜花摆满了会场,旁边的大海是婚礼的幕布,海面平静,水波粼粼,慢慢涌向海岸边。 阳光照在海面上,水波的褶皱上铺着闪闪金光,像描了金边的绸缎一般,高贵美丽。 典礼已经开始,章程走出来时,她清晰地感受到了自己的心痛。 两个多月不见,一切都已经天翻地覆,她从未想过,再见是在这样的场景里。 她目光哀切,只望着章程。 他的脸上,似乎看不到悲伤。 偶尔弯唇微笑,跟熟悉的人点头打招呼,婚礼司仪站在他旁边,商量着流程和一切与婚礼有关的事项。 他看起来很忙,是一个可靠的新郎,根本就没有时间细细地逡巡场下的每一位宾客。言笑远远望着,内心由煎熬转而变成失望,然后渐渐冷却下来,只剩心酸。 音乐震天的响,全是喜气洋洋且幸福吉祥的曲调。 人们都在起哄,每张脸上都写满了真诚的祝福。 新娘走出来,她顺着视线望过去,不少宾客眼眶含泪被美好的感情打动。 她看着时巧的脸,因为也眼眶含泪,终究看的不真切,但时巧轮廓柔软而幸福宁静。 她眼角结着一颗泪珠,在这颗透着光彩的泪珠里,她仿佛看见站在那里脸色幸福宁静的人,是一个叫言笑的女孩,正满怀期待忐忑地接受全场的祝福,接受来自新郎灼热且甜蜜的注视。 然后,她一步步走向他,走向他们共同期许的未来。 司仪在说宣誓词,他们彼此注视,望着对方说“我愿意”。 言笑想起上一年的跨年夜,在寒冷干燥的夜晚,在满天繁星漫天烟花的夜空下,他们拥抱在一起,久久凝视对方,她仰着头,他低着头,他们的眼神里、目光中,全是对方,只有彼此。 在那样的凝视中,他们仿佛交出了灵魂,交付了一生,千万个“我愿意”都尽在不言中。 他们已经开始交换戒指,隔得这样远,言笑只觉得戒指上的钻石闪眼。 她的手心,也攥着一枚戒指,这枚戒指上,没有代表永恒的钻石。 她紧紧握着,手心被咯痛。 戒指的内环刻着他们名字的缩写,她以为这样就可以圈住彼此的往后余生,不想戒指还坚硬立体地握在手掌,而牵手的人已经头也不回的放手,然后牵着别人,在日月山海的见证下,宣誓忠贞。 -- 第34页 台上的新郎新妇,佳偶天成,自己像一个瑟缩在阴暗角落的小丑,不自量力。 她终于觉得自己可笑,觉得自己是时候离开了。 她摊开手掌,即使她内心再不愿意,她已明了一切无可挽回,人心易变,不是她可以左右的。 戒指跌落,她回想起小时候背过的词,“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那封印在旧时光里的初见,是泛黄的老照片,美好,却已模糊。 她站起来,台上的人亲吻得如何热闹,再与她无关,她只想离开。 不知道是不是最近忧思过重,有些头晕眼花,迈脚时脚步也有些虚浮,心慌慌的跳的很快,才走没几步,她眼前便黑了。 早上,彭博眼皮跳了几下,他虽然不迷信,但也格外留心起来。不知怎么,总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一样。 他把章程的前女友拉黑了,但之前确实是自己亲口答应了她的,心下便总是不安,对这个印象不深的女孩总有歉疚似的。 但更加不好的预感在他心中升腾,想起那天她求他的情形,不是会这么轻易放弃的,说不定还是会找来。 所以到婚礼现场后,别人都喜气洋洋地祝福,只有他,一不小心就沉着脸,像在找什么一样,满腹心事。 仪式快要开始的时候,那位穿着红衣的女孩进入他的眼帘,他心中警铃大作。 距离他们第一次见面已经四年过去,他依稀记得是这张脸,但更让他笃定的,是她的神情,和这一身挑衅式的穿着。 她在外场远远看着,心中有事,自然不会关注到他,更有可能的是,她根本就不认识他的脸。 他侧着身子,看似望着台上起哄,实则关注着她的一举一动。 在新人亲吻的时候,她突然起身,他吓坏了,以为他要上台抢婚了,于是也站起来走出去到她身边。 她如果要前去上台,就必会经过他,他起身拦她,很方便。 但是令他没想到的是,伸开手掌,有个指环掉落,然后她转身向着门口走去。 他诧异之余,拣起她掉的指环,抬头又发现她走路虚浮,体力不支的样子。他心中的警报既已解除,愧疚和同情之心便起,于是走上前并列,想要帮她一把。 才走过去,她的人就倒过来,眼睛正闭上。一瞬间,彭博心觉不妙,立刻扶上,右手几乎拦腰搂住她。 结果她的身体只往下沉,脚下已经无力,再抬眼看,她已经失去知觉。 他状似不经意,不想惹起别人的注意,同时用力半搂半抱住她,探了她的鼻息后,走到离门口稍远一点的地方,便拦腰横抱,脚步急切,到门口立即坐车驶向医院。 他并不是个同情心泛滥的人,但此情此景,他于心不忍,虽然罪魁祸首不是他自己,但总觉得,自己是其中一环,欺负了怀中正抱着的这个看起来无辜的女孩。 所幸医院隔得不远,他们很快就到了。 送的急诊,她被医生护士推上病床的时候,他也急的跟什么似的,一直紧紧跟着,在别人眼里,很容易误会成一对。 医生开了单子出来,让他先去办手续,她的结果一会儿诊断后告知,再缴费。 等他在大厅折腾一番回来的时候,诊断结果已经出了,医生略有责备,告诉他没有大碍,只是没休息好外加一两天没吃东西营养不良,过度操劳才导致了昏厥,好好睡一觉后应该就没大问题了。 他也长舒一口气。 又跟着护士把她推到住院病房,叮嘱护士好好照顾她。一切安顿好之后,回了一趟酒店。 婚礼宴席已经吃到尾声,新人正在敬酒。 时巧看到他来,就一直留意着。等到敬完一波后,便带着章程一起,走到他身边,端着酒杯,也不着急喝。 质问他,“我刚刚满场找你没找到,关键时刻你跑到哪里去了?” 彭博站起来,也拿起酒杯,“怪我,我刚刚有点工作上的事情,去沟通处理了一下。” 说完又打趣似的岔开话题:“我可没耽误时辰啊,你们的婚礼现场我可观完礼了,要怪就怪你们太亲热了把我腻乎走了,我这不清爽了一会儿又急着回来继续看你们秀恩爱嘛”。 时巧笑意盈盈看着他,心中很是安慰。 站在她左边的,是一起走过青春岁月的知己老友;站在右边的,是携手相伴余生的知心爱人。 她酒精上头,心下感动,也不驳他,但眼眶里竟聚起了湿意,神情里俱是幸福。 彭博和时巧这么多年好朋友,知道她一向要强,很少看到她示弱流泪,今天这样喜庆的场合,知道她是得偿所愿喜极而泣,但新娘子流泪总归不好。 于是举起酒杯急切地制止她:“诶诶,打住,我喝,我喝还不行吗?”于是仰头将酒杯里的酒喝光,接着说了句:“祝你们幸福。” 章程也举了酒杯,喝完酒后,又把时巧手中的酒杯接过来,一并喝光,也笑着向彭博点头致意。 等新人走远后,饿了的彭博才稍稍吃了几口菜。 菜凉了,食不知味。 他看着满室的吉庆祥和,看着时巧连背影都散发着幸福的模样,想起自己刚刚经历的一连串事情,内心竟充满了无限的惆怅,变得多愁善感起来,这令他自己都很讶异。 -- 第35页 第18章 言笑在病床上睡得昏昏沉沉,醒来时只看到白得无边际的天花板,眼睛再睁大点,仍然全是白色。 虽然一时不知道自己在哪里,但心里认为是在某个酒店房间,就是太素太白了一些。她稍微转了转头打量,看到一米多远处是一张病床,房间的布置冰冷而严谨,才后知后觉是在医院。 她慢慢回想自己昏倒前的一刻,她是被人抱着离开的婚礼现场,那个人是谁,她不知道,或许是现场的工作人员。 太阳快要落山,整个天空都变成了橘红色。 医院的院子里,种了许多树。宽阔而翠绿的树上,叠加了一层金色的随风波动的纹理,仔细听,树叶被风卷起碰撞而出的沙沙声也能听到。 这样好的景致,这样好的天气,实在不适合肝肠寸断。 护士依例前来检查,发现她醒了,正坐在床上望着窗外出神。 “诶,你醒啦?”护士大声说着,声音里透着欣慰。 言笑被声音激得吓了一跳,立时回头,看到护士走过来,弯唇点头:“嗯,刚醒没多久”。 “没事,你啊,休息好了身体就好了。虽然给你输了营养液,但身体要没问题的话还是去吃点东西,精力会恢复得好一些。我先给你检查检查。” “嗯~”言笑点头。 言笑身体确实没啥大毛病,护士检查完之后,便嘱咐她休息好了就下楼逛逛,让家属送点饭食来,明天就可以办理出院手续。 言笑一边应承,想起送到医院的事宜,又问了护士。 护士也不清楚,只告诉她是位男士送她来的。 “是你男朋友吧?” 言笑瞬间泪意翻涌,低头摇了摇。 然后拿了病历本,没找到信息。 护士也挺疑惑,言笑送来入院的时候,那位男士看着跟她是熟悉的。结果这会儿到言笑这里,怎么仿佛完全不知道一样,心里直犯嘀咕:真有做好事不留名的? 待护士走后,言笑喝了好些水,精神也更好了些,便去问了负责她的医生,医生告诉她,叫“彭博”。 “彭博”。 言笑神情有些尴尬。 倒不是不可以,就是觉得有些别扭。本来她以为是位工作人员,打算找到人之后致谢,现在被告知是彭博,却一时不知道怎么处理。 道谢是应该的,可是一想到之前情形,她疯狂求助把他当救命稻草,后来又被他戏耍,却形容憔悴的倒在他面前,仿佛要讹他一般。 再者,她最疯狂的心酸和落寞,几乎被这个跟章程和时巧有关的陌生人尽收眼底,而此刻,她一点应付的心情都没有。 本来转好的心情,又因为“彭博”两个字而败坏了。 她索性在楼下院内散心,看落日余晖,看北国没有的花花草草,一直呆到夜幕降临,人影朦胧,街灯亮起。 回到病房的时候,有个人坐在里面,侧背对着门口,她原本以为是隔壁床的病人,又直觉不是,出于安全考量,她站在门口犹豫不决。 婚礼宴席真正结束,在下午三点多钟,彭博多喝了些酒,甚至被不明真相的人误会爱时巧而不得,借酒消愁。 他也懒得解释,稍作停留后,跟时巧章程打完招呼便回房间,准备补一觉。时巧叮嘱他晚上一起吃饭,他想着医院里的言笑或许还要去看一眼,于是拒绝了。 回房间后,又下单给酒店后厨,让五点左右送餐食过来,在电话里嘱咐他们有几样菜品要用保温包装打包好。 然后定了个40分钟的闹钟,稍事休息。 这一觉睡的不是很踏实,梦中言笑声音哀切凄厉,仿佛总在追着他,他怎么也跑不快,无处躲藏,觉得一个大男人不应该被一个小女子弄的如此狼狈,于是转身直接面对。 言笑穿着她那身红衣,表情诡异恐怖,眼神凌厉凶狠地望着他,他内心有些发怵,再抬眼,眼前的人不知怎么越看越像时巧,那双眸子,满是冷酷与不甘。 他被这样的梦魇折腾,在闹钟响起之前,就自行醒了,心有余悸。 擦完脸,觉得这个梦简直可笑。 言笑柔弱,时巧清醒,都跟梦里的情形相差千里万里。 换好衣服,房间的电话铃声响了,后厨问他饭菜已经做好,是不是要送过来,他点头道好。 几分钟后,门铃响起,服务生推着餐车过来。 保温盒有三个,他打开一一看了,一份鸡汤,一份清粥,再一份里,炒了肉和蔬菜,以及两个水煮鸡蛋。 他觉得不错,满意地盖上盖子。自己就着餐车囫囵吃了些就拎着保温盒出门了。 来到病房,房间里并没有人,但是言笑的包包和电话摆在病床旁边的小桌上,他便知道人还在医院,只是觉得这个小姑娘心也太大了,房间也不关门,就把随身物品这样放着。 他衣服兜里还装着她的身份证,他在犹豫要不要放回去。 昨天送她到医院,她随身的小包他一直拿着,也幸亏拿着,办住院的时候她打开了这个包,找到身份证,也省去了许多不必要的流程,后来建档缴费估计就随手放在兜里了。 他还是没放,想等她回来交给她。 坐在凳子上,他拿出身份证,迎着最后的夕阳,看了很久。 身份证上的言笑,青春朝气,脸两侧还有些婴儿肥,腼腆但目光炯炯。 -- 第36页 地址那一栏,是大学学校地址。他不知怎么的,看了又看,右手大拇指在言笑身份证的脸上来回摩挲了几遍。 门口有人过来,他稍微直了腰,扭头望过去。 言笑站在门口,一脸警惕地望着他,或许一时之间她并没有想起他是谁,毕竟,对言笑来说,他们只见过一次,就是四年前同游长城和古北水镇。 但她,或许早就忘记了。 他很快站起来,声音里透着些许的高兴,向她走过去:“你好些了吗?” 言笑没有回答,犹豫着点了点头,心里已经猜测到是彭博,及至走近一些,才慢慢和印象中的彭博做验证,仿佛像,又仿佛不像,当年确实没有太过留意这个人。 他走到门边,看言笑精神已经好多了,然而疑惑地发问:“你干嘛不进来?” 言笑依旧不做声,脚步迟疑地往病床走,走了四五步后半转身,警惕地望着他问:“彭博?” “我是”,他立刻答道。 他站在门边让她进来的时候,看她略带困惑的神情,本想自我介绍的,但心里却升腾起要极力忍住的念头,不知为何,就是想让她主动认出自己。 言笑不想面对他,面上实在有些为难。 昨天送自己来医院的是他,之前答应帮她的也是他,按理她应该感谢他,可出尔反尔的也是他,所有的难堪都被他知道,在他心里她或许就如个笑话一般。 她在走到床边的剩下几步路里,在思考如何快速结束他们之间的寒暄客套,然后再也不见。 言笑走到床边,刚一坐下,便对他说了个谢谢,这个感谢并不十分热情,甚至有些冷漠,她继续补充:“谢谢你送我来医院”。 说完立刻扭头回去,低下头望着自己的拖鞋鞋面,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请你离开的意味。 他对言笑总有歉意,并不十分在意受到的冷遇。 “都是朋友,应该互相帮忙的”,这句话,既在客套地回复言笑的感谢,拉近他和言笑的关系,也在解释当时为了成全朋友而失信于她的情形。 言笑并没有太多心情跟他聊下去,便对他说的话也不怎么留意,只觉得朋友两个字刺耳,也不接茬,然后处理余下的事情,“我听护士说了,是你帮我垫付的住院费用,等下我去取了钱还你。” “不着急,你还病着,不宜到处走动,回B市后再还也是一样的。” 彭博依旧笑着,然后走近她,她一脸戒备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但他并未停下,只是经过她,径直走到床头桌那里。 言笑顺着他的行动轨迹望过去,桌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三个保温饭盒。 他一一拧开,扭头对坐在床边的言笑,语气轻快,仿佛他们很熟似的,说道,“你先吃点饭吧!医生早就跟我说了,你这是饿的。这些是我从酒店带过来的,我跟你讲,味道真的不错”。 言笑刚刚下楼本来要顺便去医院的食堂吃饭的,后来发现没带钱包,只好先散步,想着晚点吃也是一样的。 这时彭博在这里,一副自来熟的样子,而她,吃还是不吃,倒又显得尴尬起来。 但她确实饿了,她能听到自己肚子里轻微的咕咕声。 她又一次道谢:“谢谢你,我等会儿再吃”。 然后坐在床边也不挪动身子,眉头皱着,百无聊赖地沉默,非常明确地传达逐客的意思。 彭博知道,但他不想走,于是继续装傻,走过去把床头小桌尽量小心的挪到言笑面前。 言笑本来有些疑惑,及至看到他搬桌子,才“哎”了一声想制止,彭博却误以为言笑在关心他,笑脸灿烂,抬眼冲她笑着说:“没事”。 桌子放定后,一边起身一边说:“别等了,你快吃吧,再饿身体又要出毛病了,啊”,最后一个“啊”字刻意放重了音调,显得宠溺而亲昵。 言笑只觉得不适。 委婉的不行那就直接来,她人立刻向后拉开了一些距离,也不看他:“我不习惯别人看着我吃饭,你先回去吧,这些东西和钱我明后天一并还你。” 彭博就在思考要怎么留下来。 他闭口不提要回去的话,只说:“你生着病怎么敢劳烦你拿东西呢!出去的话外面天黑了医院也没啥好溜达的,我就在这个椅子上坐着玩会儿,保证不看你不打扰你吃饭,只是监督一下,你身体好了我才能不这么愧疚。” 说完已经走到病床对面中间的一排椅子上坐着了。 言笑虽然心里一万个不乐意,但话说到这个份上,确实不好再回嘴。 彭博本来跟他无怨无仇,只是心情好泛滥了一下爱心,就被她牵连进她和章程、时巧之间乱糟糟的事情里,非要追究起来的话,他和彭博之间,她才是肇事者,他不帮忙也是本分,何况这次来医院也是他及时相助。 她幽幽地呼气,双肩微微落下去,是妥协了的样子。 然后身体前倾,拿起了勺子。 小粥看起来清淡,应该十分合胃口,但言笑那里还有品尝美食的心情,只是维持生命不让自己饿到虚脱而已,但粥实在是太烫,吃一口得吹好几下。 言笑于是换了汤喝,又夹了几筷子青菜,便放下了。 再微微转头向斜后方望了下,彭博正低头拿着手机打字,看起来心情不错多的样子。她拿纸擦了下唇角,把保温盒盖子盖上,起身。 -- 第37页 彭博听到动静,立刻走过来,让她别动,然后把这个临时餐桌恢复原位。 房间里一下子又安静下来,无事可做的话,气氛就更尴尬了。 彭博右手从衣兜里掏出言笑的身份证,“昨天办手续的时候急用,就擅自做主从你包里找了用的,不好意思没经过你同意”。 言笑抬眼看了自己的身份证,伸手拿过来,轻声地说:“没关系的,谢谢”。 “你已经跟我说了很多次谢谢了”。 言笑神色稍显凝滞,面带尴尬,便不再说什么了,房间里又陷入一种诡异的气氛中。 彭博看言笑有些坐立难安,只好先开口,“那我明天过来给你办出院手续,你今天好好休息”。 言笑顿时松了一口气,点头,她神色疲累,不想再多说一句话。 彭博情绪一瞬间低落起来,只感叹自己做人失败,如此讨好却如此不受待见,回酒店时意兴阑珊。 第19章 几个认识的朋友正在一处消遣,喝酒聊天,酒吧的音乐从手机里传来,一阵一阵的,他觉得自己这一天过得漫长而荒唐,还不如出去嗨一把,让这个漫长的一天在不知不觉中过去。 他答应了朋友的邀请,临近晚上十点,又吹着夜风出门了。 满腹心事无人说,不如喝点酒痛快痛快。 有面容姣好身材出众的女郎靠近他,坐在他旁边,一杯一杯陪他喝。一起喝到第八杯的时候,他心有不忍,也有些上头,端着酒杯望着她笑,她也笑。 他已经喝了不少酒,脸色微微有些红,提醒女郎:“会醉的。” 女郎莞尔一笑,凑近他耳边:“正好可以借酒装疯”。 说完微微转了脸,亲了他的唇角。 见他没有闪躲制止,便大胆起来,重重地在他脸上亲了个口红印上去,像盖章一样,然后退回座位,仰头把一杯酒喝完。 彭博的嘴角始终挂着笑意,等她亲完也看不出什么异样,在她仰头喝酒的时候,他拿着酒杯晃了晃里面的液体 ,虽然笑着但意味不明,也一仰头把酒喝了。 只是氛围一下子从暧昧模式调到了冷场模式,女郎自觉没趣,拿起酒杯敬了一下后兀自离开。 彭博想,这就是言笑在病房面对他的感受吧,虽然心中不乐意却碍于礼数情面不好请人走,只能冷冷的,用情绪传达不高兴。 这样一想,觉得自己既可怜又可恨。 朋友看他气走了搭讪的女孩子,又一杯接一杯地猛喝,只当他是因为时巧结婚借酒浇愁,也不阻拦,只不时地观望一下,反正最后免不了要将他扛回去的。 酒喝多了,神志稍显模糊。 他眼前总是晃动着言笑的侧脸,还带着婴儿肥,在光晕里有一层细微的绒毛,温和柔软的样子。 言笑低头吃饭的时候,他坐在斜后侧,不时偷看,不知道为什么就觉得心安,感觉很奇妙。 又想起早上抱着言笑的情形,她晕倒了,安安静静躺在他的怀里,看着柔柔弱弱的,一时让他特别怜惜。 到医院送急诊的时候,她虽意识不清,却不知道何时一只手紧紧攥着他的衣角,他用力拉开,没成功,倒扯出了少许他扎在裤子里的衬衫,情形狼狈。 有个助理医生正望着他,他觉得尴尬,想着或许自己不应该这么直接暴力,于是抚上言笑的手,一边哄着一边试着十指交握,让她的手指从用力的状态松懈下来。 虽然人多且杂,握上言笑手的刹那,温暖软糯,他心中升腾起一种未有的柔情,言笑放开他衣服后仍然不舍得离开她的手掌,便交握着一直到推进病房检查。 此刻,在酒精的作用下,他无比渴望那双柔软无力的手,酒吧的灯光交织闪烁,他伸长脖子,向着吧台上一束暖色的光,伸过脸去,仿佛言笑在轻轻地抚摸他。 言笑的名字郁结在他心中,而酒入喉肠,他终于趴在吧台边。 酒精和昏沉的意识,带走了他今天所有的烦恼与忧愁,而今天,终于过去。 第二天一大早,言笑办妥出院手续后,便立即离开了三亚。 彭博宿醉,临近下午才醒,醒来径直去了医院,扑空。 章程和时巧仍然在酒店,出双入对地跟宾客们寒暄道别,然后飞往热门的情侣旅游圣地马尔代夫度蜜月。 每个人都在各自的人生里继续前行,认真生活。 言笑回了老家。 老房子在一片新建的楼房里显得格格不入,几个月没回来,它更加老态龙钟。 秋天连绵的细雨,老房子周边已经长了些青苔,即使现在冬日的暖阳照着,也没减弱斑驳落败的场景。 言笑打开家门,一股久未有人居的霉杂味扑面而来,阳光跟着打开的门射进屋内,恍惚间,奶奶正笑意吟吟地望着她,她的眼泪夺眶而出,怎么也收不住。 她想起以前每次回家,奶奶都在家门口迎接她。现在,奶奶老了,常住大姑家了。 自己这模样,倘若去大姑家,会让人担心,索性自己在家呆一下就好。 但她知道,家里空气中飞舞着的每一粒尘埃,每一丝包裹她的气味,都有奶奶的痕迹。 现在,唯一还包容着她,无条件收留她爱她的,只有这个破旧的家,和牵挂着她的奶奶。 好不容易回趟家,她本该笑的。 -- 第38页 可她实在伤心,很多人很多事仿佛全都累积在了一起,压在胸腔里太久,只想好好哭一场。 家里积了灰尘,没有收拾,也没有可以坐下的地方,她站在堂屋一侧,无声地抽泣。虽然从小生活过的清苦,但却从不缺爱,有奶奶无私的爱,有她固执以为的章程遥远却贴心的牵挂,她的感情充盈而美好。 还不到半年,有些事就变了模样。 她曾经引以为傲以为永远不会抛下她的人,毫不留情转身离开。 她所笃定的、有恃无恐的情感连接,一瞬间碎到无迹可寻,跟小孩子吹的泡泡一样,风一来,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她曾经被环抱在爱筑起的真空城堡里,如今四周坍塌,留下她一个人踩着梁上木漂浮在空中,无人可倚,无处可靠。 心思稍微糊涂一点迈出危险的步伐,可能就是万丈深渊。 她抽泣了很久,缓过来之后,才慢慢走到自己房间。 邻居方伯伯见言笑回来,过来看情况,知道她一个人不方便,邀请她一起吃饭。 看到桌上摆着两张镶了边框的照片,有一张是言笑和她男朋友的,两人抵着额头鼻子,笑望着对方。 于是邻居随口问了一句:“小章没一起来啊?” 言笑正半跪在床上,用布抹着床头沿,也没回头,“嗯,我一个人回来的,拿点证件,学校要用”。说完又怕邻居问别的,转头补充道 :“我明天就走,就简单收拾一下睡一晚”。 她不敢看方伯伯,怕红肿的眼睛让人担心。 邻居点头,心疼言笑一边读书一边实习,只说饭好了喊她。 言笑来到桌前,稍微收拾了一下,那是他们去秦皇岛海边拍的,太阳快要落山的时候,他们侧脸背光,拍的半剪影…… 言笑的眼泪又扑簌簌的掉下来,她觉得自己不能再哭了,一会儿吃饭会被看穿。 于是,她立刻停止回忆,不想再伤神。 她朝着桌面扣上了相框,不想看也不敢看这张照片,当时的甜蜜是真的,现在的心痛也是真的。 照片被言笑放进了桌子左边最底下的抽屉,等哪天,再跟着一些无用的杂物扔了吧,她想。 没想到的是,越收拾,房间里章程的痕迹越重。 衣柜里,放着他的衣服。 鞋架上,还有一双他的休闲鞋。 日杂抽屉里,放着没开封的情侣牙刷。 …… 一边收拾还要一边留神这些东西,以及这些东西上附着的过往,很费心力,这种感觉真的糟糕透了。 索性最后都收拾好了,她一边崩溃一边又努力平静自己,把所有和他有关的物件都装进他买给她的一个大旅行箱里,然后塞到暗无天日的床底,再也不见。 老家很宁静,偶尔一声虫叫、两声鸟鸣,就能让人与遥远的旧时空产生通感,仿佛一切如回到昨日一般熟悉却幽远。 无事的时候,她把老家周边的农舍田塍都逛了逛,又把一些记忆中的有过关联的地方走了走。 她只给叶云发了条短信,告诉她自己一切安全勿念,明天再返校,虽然跟辅导员请了假,然后关了手机。等待日落,等待日出。 想哭便哭,哭完再蒙头大睡。 临走前,言笑带了几本书。 《浮生六记》放在桌面上,她还没有完全看完,折了书脚,没放进书架上。 这次,她拿起这本书,放上去了。 她不想再看这本书了。 美好是易碎的,敌不过现实的龃龉。 而成长,教给她要面对残酷的现实。 言笑的保研早就通过了,她回学校后便一心扎进毕业论文的设计和实习这两件事情中去,忙碌冲淡了很多伤感的情绪。 哦,这期间,她跟彭博还见过一次面。 那是言笑回B市的第二周,她取了钱,准备还给彭博。 于是估摸着下班时间过后,在宿舍用有线座机电话拨了号打过去。 彭博看到手机上的座机来电,以为是哪个单位打来的,随手就接听了,谁知竟是言笑的声音。 “你好,是彭博吗?我是言笑。”言笑语气很客气。 彭博想起前些天给她打电话怎么也打不通,很担心,只一个劲问:“你去哪里了?手机也关了之前找你都没找到。你还好吗?是回北京了吗?”。 言笑不知道怎么回答他这么多的问题,也不太想告诉他,只说:“嗯,我在学校,你哪天有空,我要把钱还给你。” 彭博心急,话一问完就知道她已经回来了,毕竟座机号码有显示区号。听言笑约他,他自然乐意,虽然这个钱他本不在乎,但能见上一面也很好。 他赶紧答她:“有空的,你定好时间地点,我都可以”。 “好,那就周六上午在时分咖啡馆吧”。 言笑早就想好了时间地点,时分咖啡馆离地铁站不远,还完钱可以坐地铁赶回学校,跟叶云一起吃顿午饭。 叶云的留学申请已经在进行中了,现在在等学校的offer,跟她吃饭已经是吃一顿少一顿了。 电话那头,彭博心情简直好极了。 第20章 但很快又想起要跟言笑讲一下电话的事情,这件事让他很懊恼,也很后悔。 他说:“言笑,下次通话,直接用你的手机打就行。之前的事,是我做的不好,对不起。” -- 第39页 虽然他看不到,言笑还是很客气地弯了弯唇角,带着一丝苦笑,没有答话,她准备措辞要挂电话了。 “言笑?”彭博不确定似的又喊了一声,虽然小心试探,却也依旧在追问上一个问话。 “嗯,那没事的话我就先挂了”说完怕不够,又加了一句“我同学找我有事”。 彭博说好。 挂完电话他虽有些失落,但高兴来的更真实,他甚至跑到房间选领带和衣服,放在身上一件件的比划,尽管距离周六还有几天。 他想,他们终于可以见面了,在一个跟章程、跟时巧没有关系的场合,只有他们俩。这真是很值的高兴的一件事情。 那边寝室,打完电话,叶云很诡异的打量言笑。 “这么看着我干嘛?”言笑疑惑。 “你找谁借钱了?借钱干嘛?”言笑本来不打算说这个,也不是很重要的事情,但从叶云的眼神里看到了担忧,她可能在想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言笑说:“就是前些天生病,救急借了别人的钱。这个人你不认识,我之前也不认识,不过,他是我实习带教老师的朋友。” 叶云并不放过她,继续追问:“那你们怎么搞到一起的?” “你用词严谨一点好不好!”言笑气得差点翻白眼,然后瞬间声音情绪就低下来:“他是时巧的朋友,也去参加婚礼”。 叶云看她气焰顿时矮了半截,知道“时巧”、“婚礼”几个字又戳到她心窝子了,“好吧,知道了。我不是怕你轻易又被人拐走吗?” “哦,你就不是。别以为我不知道,美国那么多学校你不去,非要去法国是为了什么?”言笑揶揄她。 叶云做扎心状,“不要互相伤害啊,姐妹!” 言笑无语。 想起刚才说的周六,跟叶云商量:“周六中午咱们去吃麻辣香锅吧?” “好嘞”,叶云答的爽快,然后拿起手机,“我先去网上拼个团”。 然后转身坐在桌前,拿着手机认认真真团购去了。 转眼来到周六,言笑有事情,起的早,她约的是十点,九点钟她就准时出门额。她在西边,他大约在东边,时分咖啡馆在靠北的中间地带。 到咖啡馆的时候,还不到十点。 周末的早晨,大家或许都在家里补觉,咖啡馆里的人并不多,当然,或许也是因为才开门营业不久的缘故,所以选择作为这件事,留给言笑的空间很大。 她朝里走,选了二楼最里边又靠窗的座位,然后选择了面向咖啡馆坐着,彭博一来就可以知道。 快到十点的时候,电话响了,手机屏幕显示是彭博。 他说:“对不起,我可能要晚几分钟,咖啡馆这边没有车位,我饶了一圈停在附近的商场了,现在得走过去”。 言笑静静地听他说完,回答他:“好的,不着急,我在二楼”。 电话挂断之后,彭博便跑起来,也顾不得早上精心打理的服饰和发型了。 本来时间算的很充裕,谁知一早上出门后竟然发现礼物没带,又绕回去。 来到门口又发现没有车位,附近也不熟,本来在前个路口掉头到斜对面商城停车,结果临时交通管制,一路开出去很远才允许掉头再转回来,折腾到后来,他都开始阿Q起来,安慰自己“好事多磨”。 言笑看到彭博上楼了,她从座位上站起来。 彭博一路加急赶过来,又爬楼梯上二楼,整个人稍显一丝狼狈,胸口起伏很大,正在喘气找人。好在二楼总共就两桌有人,他也一眼就看到了言笑,于是咧嘴笑了。 言笑也微笑着回应他,朝他点了点头。 他快步走过来,坐下。额角上微微有汗,索性咖啡馆空间大,暖气不像办公室或家里那么充足温暖,他只把把外面的大衣脱了,觉得刚刚好。 言笑坐在他对面,小十天没见,仅从外表上看,更加温温柔柔的,之前身上仿佛带着防备性很强的刺,如今看着还好。 阳光斜照在窗户玻璃上,一束光打在他身后的沙发椅背上,光晕衬得她更加柔和粉茸,气色比之前好多了。外面天寒地冻,他的身上、心里倒是暖意融融。 她低头轻咳一下缓解气氛,然后抬头,面色和缓,但并不直视他的眼睛。 她说:“刚刚提前给你点了一杯美式,不知道你爱不爱喝,我这杯拿铁刚上也还没喝”。 “好,我想喝你那杯拿铁”,彭博一点儿也不客气,喝什么他都无所谓,但他就是想喝言笑的。 言笑愣了一下,然后把自己面前的拿铁递给他。 咖啡一递过来,彭博就喝了一小口,自言自语地说:“没想到拿铁这么好喝”,然后招徕服务生,又点了一杯拿铁,对言笑说:“美式苦,不喝也罢,咱们都喝拿铁”。 言笑怎么也没想到,他们会在在这个问题上纠缠,只礼貌性地回了个笑脸,并没有注意他特意用了“咱们”这个词。 言笑有事情找他才来的,所以根本懒得管咖啡是拿铁还是美式,寻了个他说话的空隙,从包里拿出装好现金的信封,放在桌上,推过去给彭博。 “这是我上次住院的费用,没想到你提前付了,谢谢你。今天过来就是还钱给你”。 言笑说。 彭博本想多聊几句,话还没说上几句,言笑就要结束这场“约会”,他本来激动急切的心理,一下子被兜头浇水冷却下来。 -- 第40页 他只好挽救:“没事的,你太客气了,朋友之间互相帮个忙,没必要的。”顿了下,灵光乍现,于是补充:“要不这样,一会儿就到中午了,要不你请我吃顿饭就行,别这样还钱,伤感情”。 言笑坚持,语气冷静。 “我很感谢你,但我不是你的朋友。你不欠我的,我也不想欠你的,这个钱是你帮忙付的,欠钱就应该还钱,我必须还给你。” 彭博本来高昂的心情,因为她一句“不是朋友”冷了半截,她十分坚持,他也不好再说什么,神情有些落寞,仍然坚持说:“那……既然这样的话,一会儿我请你赏光一起吃个午饭呢?” 言笑摇头。 彭博说话的时候就猜到了,大约会被拒绝,只是心还不死,抱着一些侥幸。 “我中午跟朋友约好了,不好意思。” 服务生走过来,把第二杯拿铁端上来,言笑准备起身,对彭博说:“那,我就先走了”。 彭博没想到结束得如此之快,但就目前的谈话,确实已经没有再继续的空间了,只好也起身,说:“好,那……我送你回去”。 言笑抬头望向他,准备要说什么,他看到了,她满心满眼,全是拒绝。果然,言笑立刻摇头,“不用,我自己回去就好,还方便一些”,怕他坚持,又加了一句“真的不用”。 彭博见她这样抗拒,内心深感挫败,也不再坚持,把她送到楼下,再回二楼拿钥匙、手机和钱,服务生正替他看着,他道了谢后,很快也下楼离开了。 一切,仿佛都有了应有的归宿和轨道,每个人都在静默地朝前走。 言笑在学校,为毕业论文而烦恼,又在实习的公司,为策划而想破脑袋。已经不再去想一些人和事,慢慢接受,慢慢消化。 章程仿佛比以前忙了许多,单位上的事情总像做不完似的,周末也在加班,在家里的时间很少,但渐渐开始有了一个准爸爸的自觉,会买很多婴幼儿用品,在家里也尽可能体谅和照顾妻子。 时巧和彭博回国后都在一家大型金融集团做投资,项目来的时候也忙的日夜颠倒。 章程妈妈担心时巧的身体,让她减少工作量向公司申请休息,一开始时巧没有答应,结果有一次开会时莫名眩晕,被同事搀扶休息的时候发现见红了,当下整个人都慌了,幸亏去医院检查并没有严重后果,此后,便不敢再折腾,安心养胎,工作便挑了轻松的做。 彭博本来跟时巧搭档,多年的默契让他们工作起来又稳当又锐利,时巧因为孩子的缘故慢慢减轻工作有意退居二线,他便在越来越多的场合逐渐独当一面狠厉起来。 叶云终于在刚过完年就拿到了去法国的offer,回校后便精神抖擞,不是出去喝酒,就是在宿舍抱着言笑又哭又笑,每天都过得很感性很抓马。 言笑终于用存款去买了一台智能机,她注册了微信,读取通讯录后她把同学们都逐一加上了,拉到底部,看到了章程,他的微信头像还是她给挑的。 那时,Iphone4 刚面世,她还用着2G的智能机,章程要给她换手机,买了一黑一白做情侣款,她死活不要,说要自己买。 但一起的时候,倒是经常用章程的手机玩,微信的许多设置,就是她一手操弄的。如今,她的微信,第一个和第N个加上的好友,永远都不可能是他了。 第21章 她点开章程的微信头像,看了很久,下午的太阳有些刺眼,她逐渐看不清画面。 但她知道,那是一张静物照,半边薄纱窗帘,一截阳台,以及满画面的阳光。在章程的房间,言笑照的。 她还记得,那天是周末,他们在章程家里休息。午饭过后,章程困意袭来,牵着她一起午睡。 本来他的手臂搂着她的肩,熟睡后便失去了力道,言笑轻轻慢慢地拨开她的手臂,蹑手蹑脚地出门,在客厅里收拾。 太阳从窗外照过来,窗明几净,热烈又柔和。她拿起章程的手机拍了不少照片,最后留了两三张。 那时,他们从海边旅游完回来不久,章程的微信头像,用的就是他们抵头相望的剪影。 言笑虽然活泼张扬,但只在可亲可爱之人面前,在外人眼里,她绝对是乖巧温柔的模样。 就像那张剪影,她会特意洗出来摆放在家里,却不会轻易放在人人都能见到的地方,因此,一照出满意的照片,她就把章程的微信头像换了。 他们本就日日相对,天天相拥,已然幸福美满,不用让别人知道他们有多恩爱。 弄好后实在无聊,在客厅发了会儿呆,仍旧蹑手蹑脚回房间,章程依然睡着好觉。 她又慢慢爬上床,用最轻最小的幅度挪动身子,但章程还是被窸窸窣窣的动作弄醒了。 他微微睁眼,看到言笑正在朝他蠕动,像一条可爱的蝉蛹,他稍微转身侧向她,闭着眼睛嘴角带笑,用双手把她捞进怀里按住,身子半压着她,不说话,只是舒服地叹气,气息绵长缱绻。 言笑被他裹进怀里,顺势也紧紧抱住了他的腰。 姿势过于亲密,睡意就渐渐没了。 章程刚吻了她的额角,她就不老实起来,从喉结处亲到耳窝旁,温柔又有力道的亲吻吮吸,他简直被言笑亲到没脾气,等她亲到嘴角时,才终于回击,翻身压住她,再吻将下去。她立刻就抬了下颌,迎了上去。 -- 第41页 他们闭着眼睛,沉沦在一个美妙而动情的吻里。 言笑看着照片,那窗帘仿佛在阳光微风中流动起来,就像那天他们缠绵的喘息,起伏流动。 好像过了很久了,言笑想,她失去他的怀抱,也已经很久了。 上一次看见他,他在婚礼上,笑容和煦,他应当是幸福圆满的,想到这里,言笑才终于退出照片的大图效果,点击删除了。 前尘往事留下来的一点余韵,也将渐渐消失。 只是元旦那天,城市里灯火通明,电视里烟花绚丽,言笑从图书馆回来,走在每天都要经过的路上,却突然体力不支,蹲在路边的椅子旁,哭了。 只怪这夜晚,和三年前她表白的时候一模一样。 只是她苍老了,失去了天真幸福的笑容,失去了那个温柔抱着她的人。 叶云见她久久没回来,下楼找她,然后静静坐在椅子上,陪她哭完。 年后开学不久,言笑又遭遇了大变故。家里来电说奶奶病危,她哭着赶回去,见了奶奶最后一面。 再回到学校,言笑精神总是不济。叶云时刻陪着她,怕她出意外。 4月份的时候,北京终于开始有春天的样子,叶云想跟言笑一起去植物园看看花。 言笑在卫生间,许久也没回答她。 她终于起疑,仿佛意识到什么似的,冲进卫生间。 有锋利的金属片跌落,言笑手腕上有了一丝划痕,只破了一点皮,划痕的末端有一点血珠,并不碍事。 言笑看到叶云闯进来,她噙着泪的眼睛,盛满了慌乱和惊恐。 叶云大骂了一声,爆了粗口。 看了伤口后,发现没什么大碍,于是倾身上前,给了言笑一个重重的耳光,仿佛要打醒她似的。 然后又返回床铺,拿了一个创口贴,血珠已经凝结,但叶云还是给言笑贴上了。言笑吃了耳光后,便愣在那里,扑簌簌落泪。 叶云抱住她,劝慰着说:“笑笑,还有我,还有很多人爱你,你想想,是不是?你奶奶若有知,应当也在天上默默守护着你。你要好好的,不能辜负我们。” 言笑大恸,抱着叶云,在卫生间里嚎啕大哭。 叶云并不阻止,就让她好好地痛哭一回吧,她实在太需要发泄了。 此后,再没其他大事。 只是4月份的时候,章程突然接到了叶云的电话,他备注了她的电话。 说不慌乱是假的。 叶云从没给他打过电话,上一次通话,还是让她转告言笑,要接他的电话。 这一次,她要么兴师问罪,要么便是,有什么关于言笑的不好的消息。 他更担心后者。 滑向接听键的时候,叶云几乎在吼他,“章程,如果言笑就这么死了,你也不管她吗?” 只这么一句话,就让章程几乎崩溃。 “她怎么了?她在哪儿?” “她快死了”,叶云仍然激动,“你满意吗?” 章程焦急愤怒起来,音调也高了些:“你别吓我,她到底有事没事?” 叶云沉默了一秒,从兴师问罪的激动状态平静下来,冷静地说:“现在没事了”。 章程揪着的心一下子平展起来,叶云接着说;“你还爱她吗?” 章程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他爱不爱已经不重要了,即使爱她又如何,他们已经错过,再说都是妄言,除了增加痛苦,再无其他。 叶云又开口,仿佛哀求般:“我求求你,如果你还爱她,可不可以请你再回到她身边来,她真的需要你。” 顿了一下,她又补充:“我知道我这么说,听起来像疯了一样,但我是真心的,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叶云没再说下去,声音有些哽咽。 “所以我求求你,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你回到她身边吧!” 说完便挂了电话。 章程仔细想了想她的话,越想越后怕,觉得自己难以承受。 有一种想法瞬间升腾起来,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越来越浓,他很少有不够沉稳的时候,少有的记词,都是因为言笑。 他什么都不想顾了,只有一个念头,他要快点回去,找到时巧,跟她说,跟她商量,祈求她的谅解。 车开得很快,开车的时候章程的头脑异常清晰,所有的一切仿佛都在为他助力似的,也不堵车,也没旁的事情来分他的心让他冷静一些。 车一停,他就急匆匆地下车,朝屋里走去。 时巧的肚子月份渐渐大了,行动开始不方便起来。 她听到有车引擎熄火的声音,觉得诧异,挺着肚子往门口走,正好手里拿了一条薄毯,用来盖腿盖肚子的,一起身,便掉了,她弯不下腰去,只能扶着自己的腰,慢慢蹲下去。 章程一进门,时巧便是这幅受难不便的模样,他立刻过去,一手捡了毯子,一手扶着时巧,让她借力好稳当地站起来,然后又扶她走了两步坐下。 时巧脸上透着高兴,“怎么这会儿回来了?”她问。 刚刚着急扶时巧,情急之下忘记此行目的了。 这时时巧一问,提醒了他,他看着时巧,她眼带笑意,他含在嘴边的话,怎么也说不出来。 时巧见他神色不豫,一副有心事又不愿意明讲的样子,便低头笑了,岔开话题,摸了摸肚子说:“刚听到声响,他就在肚子里踢我,我还以为怎么了?原来,是知道爸爸回来了。”时巧说完,望着章程,幸福满足的样子。 -- 第42页 然后又拿了章程的手,放在自己肚子上,“你看,还动着呢?” 亲情是一种很奇怪的连接,章程的手掌里,感受到了新生命的跳动,他被带入一种前所未有的新奇的体验中,周身附满了父爱的光环,他这一时的冲动,被另一种柔软的爱,渐渐抚平。 后来,他层层打听,也去过言笑学校偷偷看她,确认她没事,才放心了些。 他终究,已做了选择。 时间依旧流驶,太阳照常升起。 5月份,言笑的论文修改完成,只等着答辩。 同学们都陷在离愁别绪里,一点事就伤感不已,一聚会就喝酒,仿佛不喝醉不足以表达情感。 言笑却冷静些,经常搀扶着喝醉的女同学往宿舍楼里送。光叶云就送过好几次,有两次简直喝的不省人事,扶到床上了还在说胡话。 毕业那天,是个雨天,微雨。 上午是毕业典礼,毕业典礼一结束,四年的大学生活就真正结束了。 言笑虽然保送了本校研究生,离别之感不那么沉重,但也是伤感的,老校长在台上给她们拨穗的时候,她才礼貌性地笑了起来,走下台的时候,叶云牵了她的手。 有人举着相机在拍她们。 毕业这些天,仿佛人人都挂着个相机到处在拍照留念,她本来不甚在意,但这时同学们都在参加典礼,于是心里有些狐疑,抬头循着相机望去,人也在往前走,斜前方,有人正捧着一束花,等她过去。 她立刻扯了扯叶云的手,准备往同学们坐着的座位里面窜,避开尴尬。 叶云很吃惊,身子被她急转弯,一句“干嘛”还没问出来,一声响亮的“言笑”已经响起。 典礼很热闹,音响的声音,主持人的声音以及同学们的欢呼声,彭博这一声“言笑”并不显得突兀。 学生们参加典礼的区域,用警戒线拉着,防止家长朋友们进来扰乱典礼秩序,彭博站在警戒线外,满是期待地招呼着言笑。 第22章 附近的同学们都听到了,言笑不过去显得有事一样。 于是只好又折返,走到彭博面前。 彭博把花递给言笑,“祝贺你,毕业快乐”。 言笑接过花,礼貌地回答他:“谢谢!”说完便要走人。 彭博情急之下,拉住了她宽大的学士服袖子,“等一下”,彭博着急,“典礼结束后一起吃个饭吧,给你庆祝庆祝?” “不行啊,宿舍还有好多东西要收,我们明天就要退宿舍了,实在没时间。” 彭博笑容微微凝滞,虽然想到了被拒绝,但一时也没想起什么话来回,叶云不愿意看见帅哥尴尬的场景,不嫌事大的在一旁出主意,“要不这样,一会儿就在咱们校食堂吃。笑笑,嗯~”。 说“笑笑”时,用了重音,说“嗯”时,用胳膊肘碰了言笑。 彭博大喜,立刻接话:“好的没问题,我也好多年没吃过大学食堂了。那我就在这里等你们结束。” 叶云点头,言笑看着叶云,眼神里写满了无语加问号,然后转头微笑着向彭博微微点头,说:“我们就先回座位。” 然后拉着叶云离开警戒线区域迅速回到座位上了。 才一坐定,便开口:“你最好别问我,我也不知道。但你别乱来,这个人叫彭博,是时巧的亲生朋友”。 言笑也是叶云的亲闺蜜,知道她要问什么,还没开口就告知。本来一脸坦然地听着,结果听到“时巧”时眼睛都瞪大了,满头顶着“what?”。 消化了几秒钟后才来回嚅嗫说:“太狗血了,太TM狗血了!你们……” 言笑蹙眉,打断她:“你别脑补了,放心,我跟他,也就刚好认识而已,之前跟你提过的”。 叶云点头,又叮嘱似的对言笑说:“也是,这关系也太复杂了,你这孱弱的人际关系处理水平,玩不过来,别跟他们玩哈”。 言笑伸手拧她脸,“呀,刚刚是谁答应吃饭来着,反正不是我”。 叶云求饶:“好吧我错了,我想说看看这人表现怎样嘛!我走了也不知道有没有人照顾你,谁知道你们破事这么多!” 言笑“嗯”了一声,假装加大力度,叶云表情立刻乖巧才放手。 典礼结束之后其实乱哄哄的,大家都稍微淋了一点雨,虽然穿的有雨衣,但雨下的很尴尬,没大到全程穿雨衣打伞的程度,又没小到完全可以不在乎。 拨穗前大家都还好好穿着雨衣,上台拨穗就都脱掉了,再回到座位上又不想再穿上。 因此,衣服上有些湿意,而手机不停地被拿进拿出,屏幕上也有细雨丝浮着。 典礼一结束,人群闹哄哄的往场外走,言笑和叶云也起身跟着人流往外。 彭博打着伞,从刚撤的警戒线往里走,人群又都是往外的,他走的很艰难,而言笑大约已经忘记了他的存在,正背朝他慢慢走动,他只好在人群里大喊“言笑”。 这么嘈杂的情形下,他只能加大音量,好在喊到第四声的时候,言笑终于回头,他努力示意,让言笑她们稍等等。 言笑一手抱着花,一手挽着叶云,转过身来,等在原地。 彭博一走过来,就把伞递给她们,叶云手里拿着她们两个人的黄色雨衣,湿漉漉的,递给彭博也不像话,因此望向言笑让她解决。 -- 第43页 而男士在这时候的绅士行为,再怎么拒绝好像意义也不大,于是言笑接过了伞。 人群已经稀疏很多了,正好有同班隔壁宿舍的女同学打着小伞跟叶云打招呼。 叶云想着自己尴尬的处境,如果跟言笑顶着这把伞回宿舍而彭博在细雨里走着,好像有些鸠占鹊巢的意思,立刻离开言笑挽着别人的胳膊走了,只留给言笑一个不怀好意的表情“我先回宿舍哈”。 亲闺蜜的基本操作,言笑坦然接受,只是接下来仿佛不得不跟彭博一起打伞,这着实让她伤脑筋。 彭博微笑地看着叶云离去,开始组织措辞准备开口。 言笑虽然心里不乐意总是跟他在一起,但该大大方方的时候也不会拧巴扭捏,于是把伞往彭博的方向举高了些,彭博会意,自然地走进伞下,对言笑说:“还是我来举着吧”。 言笑把伞递给彭博,抬脚迈步的时候,言笑微微侧了脸,也没抬头,只看着伞柄对他说:“我得先去一趟宿舍,把这件学士服换下来。” “好,那我一会儿在楼下等你。” 言笑点头。 说完无话,只静默地走路。伞下的空间里,全是尴尬。 言笑显然不想再聊别的,而彭博正在快速地整理可以聊天的内容来打破沉默,却在开口的时候有些顾虑,怕说错话,只好一边走一边用眼神打量她的神情。 “花是不是有点沉?”彭博开口问。 “还好”,言笑答。 彭博自顾自的点头,然后又问“要不我拿着吧?” “没事,还好。” 这时,两人正好走到通向宿舍的大马路上,有快递小哥开着电动车从他们身后开过去,避让不及险些撞到言笑。 彭博眼疾手快,立刻换了拿伞的手,用左手搂着言笑迅速转了半圈。 言笑来不及思考发生了什么,人就被甩进彭博的怀抱里,中间有花隔着,言笑本来抱着花,这下大半张脸都埋在花里。 而彭博右手撑着伞,又虚拢着,伞把在换手的时候稍微朝左,言笑转过来太急,后脑勺嗑在了伞把上,吃痛地叫了一声。 彭博立刻扔了伞,后悔不迭,平时装绅士装的挺好,怎么这会儿在主路上却没让言笑靠边走呢? 言笑已经站稳,用手捂在磕到的地方,彭博非常心慌,一个劲问“没事吧?” 言笑摇头。 彭博不放心,“我看看有没有起包?”一边说着一边强制似的把言笑的手拉开,用手指在她的伤处摸了摸,然后放平手掌,轻轻地揉。 言笑觉得不好,不停后退,直说“应该还好,没事”便坚持着把他的手拉下来了。 彭博叹了口气,侧身弯腰捡起扔在地上的伞,言笑正在整理头发,他发现自己又闯祸了。 言笑的额头靠近发际线处,起了一道绯红色的狐印,一定是这束花上的枝叶割到的。 他立刻就伸手上去,被言笑躲开。 “你这里红了”,彭博指着言笑的额角。 言笑摸了一下,按上去有些刺痛,担心破相,问彭博:“有流血吗?” 彭博摇头。 言笑这才放心一些,但也不免有些烦恼,女生的脸面真的很重要,万一留疤或者留瘢痕就不好了。 彭博从小到大跟女生打过的交道不少,看着言笑不悦的脸色,就知道不妙。 言笑在宿舍楼边的超市买了冰水,举在额头上敷着回去,换好衣服后下楼,彭博再看她额角时,发现红印已经不明显了,还好没破相流血,虚惊一场。 只有言笑一个人下楼,叶云才不愿意跟她一起吃这种尬得要死的饭。 从进大学的第一天起,叶云就对自己有严格的要求,即使关系再好,也不参与任何感情现场,只作为姐妹朋友做倾听者和劝慰者。 她很早就用起了微信,但章程加她她从来都没通过,冷静地保持距离是叶云对朋友感情上的一贯作风。 当然,对于帮言笑约吃饭这件事她在宿舍又道歉了,亲了言笑几口以表歉意。 白T牛仔裤加球鞋,走过去的大学生里,一半都是这样的打扮,言笑下楼时也是这样的装束。 但彭博心里就觉得她跟别人不一样,素净又有活力。 他们在学校三楼新开的六食堂吃饭,点单上菜很慢,而人声鼎沸,说话都得加大音量,要么就凑近说,言笑便懒懒的不怎么开口了,最多礼貌性地笑笑。 彭博虽然有心聊天,但环境实在糟糕,也只好作罢,潦草地结束了这顿午饭。 饭后,彭博想带言笑去商场买修复类的化妆用品,当做赔礼,被言笑拒绝了。 几天后,言笑还是收到了彭博寄来的快递,一共三份,不同品牌的全套化妆品。 她那时候正在往研究生宿舍搬,叶云以及班上另一位女同学正好都还在学校,帮她搬家,彭博寄来的化妆品被她分送掉了。 之后,她就在北京专心实习,叶云也在8月份从新加坡转机飞往法国。旧的四年结束,新的生活又将开启。 研究生生活过得平静且忙碌,有导师的课题,有学校的社会活动,还有一些实习。 有时候她凌晨才睡,7点就得起,压力大的时候脸上疯狂爆痘,像迟来的青春期一样。 有天晚上九点被导师喊到教师汇报课题进展,她坐在座位上看着相对轻松的其他同学,觉得自己是不是太拼了,是不是应该舍弃一些事情。 -- 第44页 但最后她还是没有,她发现自己更害怕面对空闲的时间,会胡思乱想。 叶云偶尔跟她微信语音,都得约时间,她电话常年静音,听不听得到全凭天意,回不回电话全看言笑心意。 开始独当一面的彭博,业务越来越熟练,也越来越多,他的双语背景让他往往参与的都是国际间的资金金融业务,满世界飞是家常便饭。 这几年,他处在职业的高速成长期,但感情上没有任何进展,一来时间不允许,他太忙了;二来言笑总是拒绝,他找不到突破口。 但他是得意的。他前几年看好的一间小公司,在他为主的金融团队运作下,已经快速成长为行业独角兽企业,赴美上市了。 虽然这些年他做过很多投融资并购的项目,但这个项目敲钟那一天,才是他目前为止的人生中最得意的一天。 看着国内各大财经消息上的报道,他知道自己职业上的一小步,已经圆满完成了,即使以后放慢脚步也有作品和资本了。 第23章 许多人打电话祝贺彭博,时巧也真心为他高兴,当然,还有坦坦荡荡的羡慕嫉妒恨,只说回来好好聚聚。 庆功宴会觥筹交错,有欣慰的投资人,有意气风发的创始人,有他这样功成名就投资顾问,每个人仿佛都被喜悦胜利的气氛包裹,他却觉得寂寞。 他想起言笑,然后满脑子都是言笑,他迫切地想分享自己的喜悦给她,这么多人的祝贺,仿佛都没有实感,如果言笑这时打个电话来就好了,一切就都好了。 他喝多了,像这场酒会上的很多人一样,喝多了。 他拨了言笑的电话过去,北京正是新一天的早晨,昨天结束硕士论文答辩的言笑难得一见的在睡懒觉。 她被枕头旁边的手机震动惊醒。摸到手机后就滑了接听键,还没睡醒所以避着眼睛没怎么出声。 “笑笑”彭博喊她。 “唔嗯……”言笑含糊不清,带着鼻音。 “在睡觉?” “嗯”。 “笑笑~” “嗯?”言笑扬了尾音,仍旧闭着眼睛,但逐渐清醒。 彭博便开始傻笑,声音从电话里传来,隔得这么远,居然还能听到他呼吸间的气音。 言笑立刻清醒,把手机拿开,屏幕上写着“彭博”两个字。 她刚才睡糊涂了,以为是旧人打过来的,这才想起,长大后认识的人才管她叫“笑笑”,而那位,从来都喊她小名“晏晏”。 她坐起来,聚精会神不敢再放松警惕地听彭博的电话,音调也变得生硬冷静起来。 彭博沉浸在高兴的情绪里,酒已经上头,说话便直抒胸臆。 “笑笑,今天好多人祝贺我,我们在美国上市了,那个钟声,好洪亮啊……” 言笑也为他高兴,虽然她不太懂投资,但偶尔在热搜上看到不少行业大佬的梦想就是去敲钟上市,她自然知道这是一件非常值得高兴庆贺的事情。 她弯了唇角,戒备心也放下了一些。 “恭喜你”。 “呵呵”,彭博终于满意地笑了。 他今天最想得到的,就是言笑的祝福,他听到了,便全都豁然开朗了。 “我真的很开心”,彭博话未说完,还在组织语言,言笑听出了他激动的声音,坐着默默点头,“我这两天就回去了,回去之后可以约你吃顿饭吗?” “嗯……”言笑犹豫,她有些抗拒他们两人单独相处,她怕遇到她不想面对的场景,比如他突然表白,又或者遇上时巧…… 彭博清楚她的顾虑,他有时候都在想,倘若他跟言笑不是以那样的方式认识,他和言笑,是不是就容易一些。 他是时巧的好朋友,这个身份在认识言笑之前就有。 而且时巧自有她的好,他们相处这么多年,也是知心老友。 他原本以为自己能处理好,能分辨好这样的关系,可他到底还是小看了言笑的固执,或者说,固执背后的……深情。 她不愿意跟时巧章程认识的人有丝毫的联系,仿佛斩断一切因缘际会,让旧梦不再重提。 而实际上,她却一个人固守着昨日的温情,不让人靠近,也不再让任何人窥探,包括她自己。将往事尘封起来,再也不开心门。 彭博以前只是感叹,感叹章程好福气,能得两个女孩如此厚爱。 后来,每被言笑拒绝一次,他对章程的嫉妒和恨便深一重。 嫉妒他在时光的洪流里,先认识了言笑,占尽先机。恨他让言笑爱得如此之深却又轻易放弃,自己却始终无能为力。 他怕言笑又找借口拒绝他,于是赶紧补充:“没别的,就是简简单单吃顿饭,什么事都没有,我只是很久都没有好好吃顿饭了,顺便见见你,你知道的,我在北京,没多少朋友,喜悦都没人分享”。 言笑近来确实无事,只等着毕业然后上班,便应允了。 彭博第二天回国,一路上风光无限,回公司后照例被羡慕夸奖一番。 然后开始了奖励休假,一算日子,竟有小十天。他进入金融证券行业6年多,从来没有一次休假可以像现在这样放松。 他定了一个私家菜馆,环境清幽,闹中取静。言笑下午有个面试,5点左右才到。 他穿的很休闲轻便,言笑刚面试完,穿着打扮比较商务,踩着细凉高跟,穿着白领丽人基础的搭配,这样的穿着去面试很得体。 -- 第45页 言笑中午在准备面试相关的资料,又得从西边去往东边,时间很紧,几乎没怎么吃饭,就指着晚上这一顿了。 甫一进门,发现桌上除了两盘水果外,暂无饭食,不免腹诽。 彭博确实还未点菜,他觉得时间尚早,等言笑来了一起点。 他问言笑爱吃什么,言笑一时竟没想起来,只说,都行,有一个辣点的菜就更好了。 彭博笑,又问了几个这家饭馆的拿手菜,言笑都表示可以,才吩咐去做。 一切就绪后,包厢里就只剩下他们二人,言笑低头喝水,彭博拿眼看她,想着上一次见面好像已经快有小半年了,真的挺久的了。 “我休假了,以后也终于有点时间可以安排自己的生活了”,彭博想告诉言笑,他有时间了,想要好好追求她。 她只想理解字面意思,一边点头一边说:“那挺好。” “你最近忙吗?今天面试的是哪一家公司?”彭博问,话音未落,手机铃声响起。 公司老大召集各区域业务条线负责人开一场远程会议,研判风险收益和制定战略趋势,会议开得仓促,主要是各区域碰个头,互相了解交流各自领域的情况。 之前忙着上市,确实有段时间没有参加相关例会了。 虽然这一次开的很临时,但彭博料到休假期间一定会开会讨论相关业务,在敲钟成功后回国前便吩咐助理简略做了相关数据表格,自己回来后又补充了一些细节,从手机里调出来开会没任何问题,只是这开会的时间,着实让他为难。 他的电话还没挂,皱着眉好像在思考什么,眼神瞥了下言笑,言笑很快捕捉到了他的担忧,她小声说:“没事,我OK”,示意他不要纠结开口推迟时间。 菜已经上了两三个,吃还是不吃,走还是不走? 彭博向言笑表示抱歉,言笑摸到了包带,准备随时拿包走人,她没有一点儿不快,甚至非常理解同情彭博。 但彭博说,我们今天是个简会,最多半个小时。我在这里远程开完,饭菜都点了,咱们就在这里慢慢吃,可以吗? 言笑笑了,又像安慰他似的:“没问题啊,我觉得挺好的,不能浪费,只是你们的会议内容可能会被我听到没关系吗?” “有关系。”彭博说,“但你还没有工作,也不是我们行业的;更重要的一点,我信任你,我负责就行”。 言笑便没什么好担心的了,语气也轻快淘气起来:“那我们能吃饭吗,我真的饿了”。 这种几乎没什么戒备的神态,彭博很受用,“当然”。 饭吃到一半的时候,彭博便拿起了手机。 言笑面试回来,包里装着自己的笔记本电脑,也拿出来借给彭博。 彭博很快把资料传过来,打开,又新建了一个文档,准备记录,用手机上的工作软件视频会议。 言笑手里拿着汤匙,漫不经心的喝汤,他们刚自我介绍完,言笑想起什么似的,把自己手机划开,点了录音,放在彭博旁边。 彭博先讲,记录的内容相对少,但彭博讲完之后,同事们再讲,彭博就得一边听一边记。 内容很多,记得不全,又不是自己常用的电脑,彭博的神色稍显不豫,神情严肃。 言笑在一旁也稍微有些坐立难安,于是挪动位置坐在彭博旁边,示意彭博帮他记录,然后把电脑移过来。 彭博本来戴着耳机,包厢隔音效果不好,于是也没选择公放,取下一只耳机给言笑,言笑很快就进入工作状态,电脑键盘劈啪作响。 彭博一直很认真在听,有时候在思考,有时候提问,有时候在回答。 金融业务的专业名词很多,尤其是他们经常会蹦出几个英文专有名词,言笑不清楚,便空着。 或许是因为速记打字,言笑觉得时间过得很久,他们说结束语的时候,言笑把电脑推过去给彭博,才稍微松了口气。 彭博正在说“bye”,也是神情轻松,侧脸正望着言笑,欣慰且宠溺的样子。 由于共用耳机的缘故,两人本来靠的就近,言笑转脸一抬头,他的鼻尖仿佛就在她的脸旁。 她立刻拉开距离,脸色微红,一手摘下耳机,一手拿了手机按下录音暂停键,也不看彭博,只说:“你开蓝牙我把录音传给你。” 言笑记录时很专心,或许因为内容很多他们说话又很专心的缘故,因此不曾分神,但彭博不是。 她在别人发言的间隙,痴痴盯着言笑的侧脸看了很久。 她的皮肤看起来光滑柔软,耳脖处有细细的茸毛,让他忍不住很想抚摸一下或者仔细亲吻,但正在会议中的理智让他克服了自己的冲动。 等到会议结束,他便再确定不过,他对言笑的心动,不只最开始的由怜生爱,还有强烈的欣赏。 他在会议过程中看着她在记录,做得十分有条理且逻辑清晰,除了不够专业以外,行文内容跟他助理的水平几无差别了。 而她,还没有正式上班,以前都只是实习而已。 她又从自己的电脑文档里,调了几个PPT模板出来。 “不知道你们PPT是什么样子的,不过这几个模板都很适合做数据,我连同这份文档一起发给你吧。你的邮箱是多少?” 言笑仍然不看他,想快速跟他交割完文档和音频。 -- 第46页 彭博心口满溢着柔情,澎湃且激烈,即便言笑就在眼前,仍然觉得心里缺少什么,酸涨难受。 他几乎要尽量稳住自己的声线报出邮箱地址,才能盖住自己的异样心情。 言笑仿佛感应到了似的,也不看他,点完发送就合上电脑,站起身来准备离开回到之前的座位上。 他的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不能让她离开”。 于是他也立刻起身,拉了他的胳膊。 或许事业成功,彭博春风得意,未免忘形。 但他知道,任何人都不能轻易冒犯,哪怕出于喜欢。 他很快松手,道歉。 在言笑抬脚的同时,又叫住了她。 言笑没有看彭博,但她隐约猜到了,他即将要说的话。 她知道彭博或许是喜欢自己的,可是喜欢这种东西,又是最难以勉强的。 认识彭博快四年,她也有她的私心,她羡慕时巧,有彭博这样的异性好友。 如果一切照旧,不要横生枝节,那么,她觉得跟彭博的相处是舒服的,也不愿意打破他们维持着的朋友的关系。 但彭博很显然不愿意。 他一脸严肃,很认真地告诉言笑,他喜欢她。 言笑地手无意识地摸着背包带子,沉默了一会儿之后,准备回绝彭博。 彭博在她脸上看到了决绝,那种宁愿失去也不要的表情。 他表白的风险值太高,如果任由事情发展沉没,那么输的只会是自己。 他几乎立刻换了语气和表情,轻快起来,自嘲似地说:“这个话题好像不合时宜,现在肚子倒是蛮饿的,还是先吃饭吧,你也别想着拒绝我了,我看出来了。这些,先不聊了”。 言笑错愕,略带尴尬地笑,但立刻接受了彭博的提议,再也不提。 第24章 4月20,三月初七,是言笑的生日。 那天上午,言笑在公司做节气策划,她出生那天,就是谷雨节气,她的名字差一点也叫言谷雨,如果不是读起来有些拗口的话。 但今年,谷雨节气和她的农历生日,却隔了小半个月。 不管怎样,谷雨这一天,她是高兴的。 天气明媚,她和彭博约好,下班后一起聊聊逛逛,叮嘱了彭博好几次,只许买最小尺寸的蛋糕,两个人吃不了这么多甜食。 但前一天才放完五一小长假,工作积累了一堆,不得不加班,告诉彭博会晚一两个小时,让他先吃点东西。 彭博恰好接了时巧的电话,说已经到以前常去的酒吧了,等他来喝一杯。彭博本想拒绝说有约了,但听着电话像状态不太好的样子,隔得也近,于是准备过去看一下。 6点钟的酒吧,非常冷清,附近一两家营业晚的酒吧,正在布置桌椅。时巧在酒吧右侧光线暗淡的地方坐着,桌上摆着酒,她拿着酒杯,一仰头,就是一大口。 彭博走过去坐在她对面,不解且无语地看着她。 “别这么看着我”,时巧说,“心情不好,还不允许啊?” 彭博挑了下眉,伸手做了‘请便’的动作。 时巧又喝下一杯,发现彭博只是坐着,问他:“你干嘛不喝?” “一会儿要开车”。 “哦……”时巧点头,又觉得哪里不对劲。 以往一起约酒吧喝酒,两人都不会开车来,于是时巧继续问:“你一会儿还有事啊?” 彭博点头,“跟朋友约好了。” “干嘛?”时巧觉得彭博今天说话怪怪的,不追问,他就不多说一个字,费劲得很。 “过生日”。 “生日……”时巧跟着重复了一句,本来望着彭博的眼神像放空了一样,然后敛目,又倒了一杯酒喝,笑着说:“今天过生日的人可真多!”想起自己因为别人的生日在这里借酒浇愁,更觉的愤懑和凄凉,又喝了一口。 抬眼看彭博坐在对面,眼神关切,觉得眼前这个年少时结识的朋友实在值得,友情万岁,心里宽慰了些,想多调侃几句。 “女的吧?我认识吗?什么时候带着一起见见嘛!”时巧嘴角带笑,有些揶揄的味道。 “你别操心这些有的没的,少喝点,我送你回去。”彭博岔开话题。 时巧苦笑,“回去?我不回去。” 彭博看她的样子,肯定跟章程脱不了关系,“吵架了?” “没有”,说‘没有’时,时巧眼圈有些红,她努力眨眼又逼了回去。“我倒是希望他跟我吵架呢?我们连吵架的机会都没有。可笑吧?” 章程在家里完美周到得很,就是不爱她。 可她需要的,是那份缺失的爱。 下午4点多钟,章程打电话过来,说今天有事,晚上可能不回去了。时巧追问,住在哪里?要不要送点衣物过去。 他说不用,就在西边单位的老房子里。 她闭上眼睛,皱眉,隐而不发,咬牙切齿地说:“好”。 然后挂断电话,用力把它扔向沙发。 单位的那间房子,因为不是婚房,平时也没什么事情要用到所以一直没过去,某一天突然想起来,找了很久的钥匙,终于开车过去看一看,想参观一下婚前章程生活过的地方。 房子不大,80多平,简洁的两室一厅,采光很好,装修比较老式,但一点儿不过时,反而有很强烈的复古味道,阳光打进来,树影落在客厅,光影浮动,空灵优美。 -- 第47页 墙上还挂着日历,也不知道是新的还是旧的,时巧走过去看,是上一年的了,2012年9月。她内心一阵甜蜜,看来去年十月他们走到一起之后,他几乎都没时间来这里。 她往后翻了翻,就是普通的日历,没什么特别的,所以想把它摘下来,等有空去买个新的挂上。取下来再往前翻,却一眼就看到了那张她不想看到的脸。 时巧有时候会想,如果当时不去那里,自己的幸福会不会长一点。 可是她看到了,她就没法再掩耳盗铃式的安慰自己。日历上的每个月,都有一张言笑和章程的大头贴,亲昵亲密,甚至有章程调皮搞怪的样子,他从来不曾在自己面前这样过。 她强忍着心慌心痛,从头看起,1月1号元旦,被圈出来了,没做特别的标记。1月13号,圈,放假。2月14号,圈。2月16号,圈,开学……4月27号,圈,生日。 左边格子里,又添了两个字“宝贝”,是章程的字迹,时巧把这四个字连起来读了一下,只觉得头晕犯恶心。 这些圈圈小字,娟秀舒展,是言笑写的。4月份的日历左上角,言笑头靠在章程肩膀上,望着她笑,她看的难受,不想再往后看了,但她却牢牢记住了4月27这个日子。 她往房间走,并没有一眼看到显眼的照片或者旧物,她又稍微放心,想来日历过于常见而被忽略忘了扔掉也有可能,她这样安慰自己。 时巧走到衣柜前,心下莫名不安,但求证似的窥探又让她无法不打开,左边的衣柜里,都是黑灰色的衣服,她屏住的一口气终于吐出来。再打开右边,如她的猜想一样,有几件颜色鲜艳的衣服挂在他的衬衣旁边,颜色刺眼得很。抽屉里,也有。 她跑到卫生间,洗漱台的右上角的柜子里,放着女士洗浴用品、化妆品。 …… 或许还有很多她不知道的东西,充斥着这个房间。 她才知道,章程一直不怎么在她面前提起的这个房子,原来装着他的如梦旧欢。但和章程结婚的是她时巧,想到这里,原本沉痛的心情一下子居然有了一丝快感。 她知道章程心里还有言笑,如果没有孩子,她不会这么容易就和章程在一起,她还记得那天下午,他跟她说分手,说不爱她。 本来,她认为时间是可以冲淡感情的,她是可以以妻子的身份胜出的。 但这才一年,她就走的步履维艰。 章程对她很好,就是感觉不到爱,更多的是尊重和客气,她来到这里,本来试图更加了解他过去的生活,好多一些共同话题和谈资,毕竟,她和章程的感情基础,确实不够牢固。 谁想到,到这里后,她原本糊涂着的幸福突然变得索然无味,一切仿佛可笑起来,她也灰了半颗心。 这些不过是冰山一角,章程和言笑之间的种种,她又如何可知,他再刻意瞒起来,她更难得知。 只是在共同的生活里,那些蛛丝马迹,瞒又怎么瞒的住。 她见过章程悲伤的眼神,那是在去年的元旦节,和日历上被圈起来的1月1号一样的日子里,她跟婆婆散完步回来,屋子里暗暗的,打开灯的时候,他正半倚在沙发上发呆,整个人都沉浸在寂寞和悲哀里。 章程妈妈以为他哪里不舒服被他敷衍过去了,然后很快调整神色,仿佛一切如常。 现在她知道了,这或许是跟言笑有关的一天,是他的心被圈起来的一天。 甚至还有她牢牢记恨的4月27号。 在知道这一天后,这个数字就深深刻在她的脑海里,等到下一年的4月27号来临时,他并没有发现章程的失态。 再一个4月27,仿佛仍然普普通通。她有时候怀疑自己是不是想多了,直到某一天她突然灵光一现,想起了农历,才把一切又都对上号。 原来,是三月初七。 这一天,章程总是有事,是不会回来的。 今天,时巧一早就猜到了。他的电话打过来的时候,不用开口她都知道他要说什么,简直失望灰心得很。 她举起酒杯,对着彭博说:“我的朋友,我真心希望你幸福”。 说完便仰头喝了,然后又笑着捂住半边嘴小声对彭博说:“不过我跟你讲,我讨厌三月初七过生日的人。你这位朋友是过公历生日吧?现在谁还过农历生日啊,真的,土死了。” 时巧想起这些年有意无意间看到的章程和言笑的合照,于是借着酒劲继续吐槽:“我看过她的照片,他们的,就是随大流的俗气的情侣照”。 说完时巧沉默了一会儿,像这位多年老友倾吐心事,“但是你知道吗?我和他,连这种俗气的照片都没有,除了结婚照,就只有大合照,就至少三个人以上的那种。” 彭博看着时巧自伤自怜的样子,实在不忍心。 他认识时巧的时候,她一直好强而优秀,清醒而果决,脆弱从不轻易示人。他不知道要如何劝慰她,虽然这是时巧和章程两夫妻的事情,但这其中,言笑无处不在,他不好开口。 再者,他喜欢言笑这件事情一直没有结果,他也从来没有跟时巧说过。说,显得刻意交代似的,不说,又像在隐瞒什么。 他心中也郁结,有口难言。 于是挡开了时巧拿酒的手,拿过桌上的空杯子,倒给自己。喝完后对时巧说说:“你别喝了,我一会儿打电话给章程,让他过来接你?” -- 第48页 “好啊”,时巧面带笑容,但语气嘲弄讽刺,讽刺自己。 彭博知道,无能为力的爱,实在让人难受。 但又觉得,时巧太过沉湎,不至于此。 作者有话要说: 祝看文愉快! 【已全文存稿,求收藏!】 第25章 于是彭博扶正了时巧的身子,对她说:“时巧,你觉得值得吗?”劝人劝己,他仿佛也在寻求一个答案。 “值得啊!”时巧立刻接话,“他是我的丈夫,我是他的妻子,我们合理合法的在一起。只要我坚持,没有人能拆散得了我们”。 “那你还记得我们回国时说过的话吗?”彭博问,那时,学成归来,他们意气风发,满腔热血要在金融证券行业证明自己。 时巧眼神黯淡了些,“记得啊。恭喜你,这么快就实现了一大半”。 彭博望着她:“你只会比我更好,相信我。人总是需要被满足的,如果情感上满足不了我们,那暂时换个方向,争取事业上的满足呢?” 时巧笑了,“是啊,你说的很对。可我总是心存幻想。”说完拿酒杯朝彭博索酒,“再给我点酒”。 “这瓶喝完就不能再喝了”,酒还剩三分之一,彭博看时间已经到7点,言笑发短信过来,已经下班准备坐地铁了。 酒店嘈杂,彭博起身,示意出去打个电话,时巧一脸了然的八卦表情,点头挥手。 彭博走出酒吧,到门口寻了个僻静处,给言笑打电话。 电话一接通,言笑就直接说:“大概40分钟到”,彭博笑着回她“好的。我也还没到,就在旁边不远,有个朋友喝多了陪她一会儿。” “在那附近酒吧?” “嗯。” “哦……那我到了提前给你打电话”。 “好。那你不要太着急赶路,注意安全。”,彭博叮嘱言笑。 言笑点头道好后挂断电话,然后进地铁。 彭博很快又给章程打电话,让她来接时巧,时巧需要的只有一个章程。时间再晚的话不好,他不想言笑过生日还要等他。 彭博挂了电话,回到座位上,时巧一手托着腮,在发呆。 “他一会儿会过来接你,会给你打电话的”。 时巧本来微滞的眼神,瞬间清明了不少。 “那我等着,反正也等了他很久了。”时巧像说给彭博听的,又像在自言自语。 彭博抬手招徕服务生,要一杯牛奶。 “干嘛?”时巧问。 “给你醒酒,省得一会儿在你老公面前出糗,以后后悔。” “知我者彭博也,真羡慕你女朋友,我怎么就没有这个福气把你娶回家呢?”时巧一边揶揄他一边笑。 彭博瞪了她一眼,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彭博不时戳手机屏幕,保证它始终亮着,怕错过言笑发过来的消息。 出地铁口后,言笑就发了微信过来,告知出站,到达餐厅大概步行8分钟的样子。 章程还没有来,但彭博准备走了,电话里说了让章程联系时巧。 彭博跟时巧告别,往门口走去。 言笑从地铁口出站,沿着街边往商场餐厅走,本来沿着大马路拐弯就可以走到,但酒吧林立的小巷也是OK的,路程甚至还近一两百米。 言笑不常喝酒,但入夜时分,酒吧门口光怪陆离歌声嘈杂,也是个不错的体验,于是提前转进小巷里。 章程从另一边进巷道,放慢了车速,给时巧拨电话,在等待接听的时候,他正张望观察两边的酒吧招牌,道路太窄人车都多,错过了再掉头很困难。 可是,他在20米远的路边,看到了言笑,一个他失去了的女孩。 心痛,是在一瞬间袭来的,他本能地缩了下腰。 言笑,他的晏晏。 比上一次见到她的样子,更严肃了一些。 穿着偏职业的装束,看起来柔和干练,脸上还是有些婴儿肥,拿着手机在导航。 北京东南西北这么好认,她却总是把南北方向弄反。有次从故宫出来,她死活不跟着他走,固执的很,觉得记忆里得朝另一边,于是站在原地看太阳分析东南西北,傻得可爱。 如今,她跟着导航,亦步亦趋,形单影只,他心口难受。 一瞬间,许多记忆扑面而来。 他想起某一年冬天,言笑去他家门口等他,他一下车,也在离她这么远的距离。 那时,他可以大步流星毫无顾忌地走过去,把她裹在怀里,用大衣包住她,怕她冻坏了用手给她捂耳朵,言笑把手放在他的腰间取暖,习惯性地在他怀里撒娇说想他。 还有那一年去秦皇岛旅游,她在沙滩上画了一个巨大的爱心,逼着他写上两人的名字以及‘长长久久’,写完后他正好站在桃心的边缘,站起来看着她笑。 下午5点的太阳洒满她的全身,闪亮明媚,并不灼人,她的笑容里盛满了所有关于未来的期待。 她背对着太阳,在逆光中许愿,然后光着脚丫跑向自己,他早已张开双臂,抱着她转圈,躺在沙滩上亲吻。 …… 许多场景略过,那个人就站在那里,可他连打开车门的勇气都没有,他早已面目可憎,不配出现在她的面前。 她抬脚,正在往前走。他多希望,他们之间没有经过这5年的分别,她能像往常一样,穿过所有人群,紧紧抱住他,即使她会哭鼻子,他都觉得自己很幸福。 -- 第49页 她好像不知道要怎么走,回头,人流朝她走来,把她逼得退步。 他几乎以为她要看到自己,她回头时的那张脸,清晰地出现在他面前,他与她,只有一条不宽的马路之隔,他停了车,道路有些不畅,后面的车在疯狂按喇叭。 言笑或许被周围鸣笛的喇叭声吵到了,一脸茫然,折回身的时候,一辆电动车从她身边经过,快要撞到她,惊险极了。 他内心大骇,脸色立刻变了,再也坐不住,以最快速度松了安全带,不顾马路上的车流,直接开车门下车,要冲过去。 他不能眼睁睁看着言笑在他眼前受一点点伤。 在就要被撞到的瞬间,言笑被人从侧面拉回去,跌进一个熟悉的人的怀里。然后站定,发现是彭博,笑了。 “这里好难走,人多车多,找到你就好了。”言笑正在跟他描述来时的不易。 她刚刚差点被撞,彭博拉她动作又有些大,这时头发有些凌乱,正一边说话一边理头发。 有一绺头发散乱在空气中,彭博伸手过去,想要帮她别上,她顺势偏了下头,自己拿手顺着头按压下去,眼神明亮,礼貌地笑。 彭博准备带她走,去餐厅,于是视线终于从她身上移开,刚要环顾一下路况,却发现了不远处刚转身折进车里的章程。 他下意识的挡住了马路边的视线,不想让言笑看见,却又不知道怎么,从心底里升起一股快感。 章程转身时落寞的样子,他尽收眼底,全不像以往每次他出现在自己面前的那样,沉稳、理智。 他甚至想更进一步,于是在人流中顺其自然牵了言笑的手腕,带着她往前走,被言笑转动手肘挣脱了,说:“我跟着你就行。” 时巧已经出门,本想偷偷八卦一下顺便等章程,所以远远的站在酒吧门口,看到彭博和言笑,先是惊愕,而后冷笑不已。 他的丈夫,早已将她抛诸脑后。 他的朋友,欺瞒她,爱上了她的一生之敌。 都是为了同一个女人,一个想起来就可恨的女人,一个当下让两个男人争风吃醋还楚楚可怜的女人,可是,该哭的不应该是她时巧么?! 她这么想着,内心便更愤怒。 彭博和言笑朝她的方向走来,这是去餐厅必经的路。言笑本来走的好好的,却发现彭博停下了,来不及疑惑,就看到了时巧。 言笑本来没什么机会见到时巧,多年前一起在长城和水镇游玩的印象很模糊了,她之所以知道是时巧,是因为那场婚礼,她的笑容太盛大明媚,每一个表情都是幸福的模样,她记了很久。 她原本以为,像这样在他身旁笑着的,是自己。 言笑本想佯装不认识,但还是微微颔首礼貌性点了下头,也没看时巧。 周围人来人往,可她就只听到了时巧的脚步声,朝她走来。高跟鞋在地砖上“笃笃笃”地敲着,每一步都砸在她的心上。 言笑低着头,仿佛又看到了穿着一双镶满亮钻的白色水晶鞋的脚,正在走向前方,前方是章程,正等着水晶鞋的主人。 婚纱的裙摆又大又长,氤氲着的白色如梦似幻,铺在洒满玫瑰花的路上,新娘笑着,微提裙摆,走到他身边。 但这个新娘,不是自己。 很多年了,她都不再回想这一幕,有时候做梦梦到,梦里披着头纱的新娘,都不是她,连不清醒的梦,都不愿骗她一下。 彭博把他们俩隔开,叹了口气,站定后跟时巧说:“我以后跟你讲。” “别以后了,没有以后了,我就当没你这个朋友”,语气很硬,话也很重。 “时巧!”彭博语气不好。 时巧冷笑,实在无语,她还没想好要怎么跟彭博吵架,好像自己又没有立场,彭博有喜欢别人的权利,只是他千不该万不该,喜欢上了言笑。 他知道的,他知道自己有多恨她。 时巧气急反笑,转换了目光,言笑正刻意地望着别处。 作者有话要说: 祝看文愉快! 【已全文存稿,求收藏!】 第26章 她看了言笑几秒,彭博一脸担忧,但言笑送上门来,她不想客气。 时巧笑了,别有深意,“言笑,祝你生日快乐啊”。 说完停顿了一下,“你不知道,你的生日我记得有多清楚,今天总算赶上了”。 说着取了自己手上的钻戒,举在她和言笑面前,“太匆忙了,没有准备礼物,就把这枚结婚戒指送给你吧,希望你们圆圆满满、长长久久,好不好?” 最后说“好不好”的时候,语气亲昵,仿佛她们是多年知交好友一样。 言笑知道她在奚落自己,那是她跟章程的结婚戒指,是自己想得到而得不到的东西,也是时巧的战利品。 时巧拿着它高调地炫耀,不过是在警告和羞辱自己。 “谢谢,不过,……你舍得吗?”,言笑不想生日还要无端受到别人的指责,也不甘示弱。 时巧戴回戒指,“真是冰雪聪明,难怪……”,她顿住了,继续说“难怪彭博喜欢你。” 时巧仍然笑着,“这戒指啊,我们早戴习惯了,别的不说,合适最重要,你说是不是?”时巧意有所指。 “我没戴过,我不知道。嗯……”言笑不想再纠缠下去,她跟时巧,其实没纠葛的,于是转头看着彭博,“餐厅约的时间到了,要不我先过去吧?” -- 第50页 彭博点头,有些担心又温柔的扯出了一个笑容。然后用手指路,“就在那边,往前走150米远右拐,就到了,我马上到,好吗?” 言笑微笑点头,抬脚准备走。 时巧仍然不甘心,想要拉住言笑,被彭博看透,眼疾手快,稳住并制止了她。 他不知道要如何解释,又觉得仿佛没什么好解释的,该知道的时巧已经都知道了。 于是不说话,拿出手机,给章程打电话。 时巧如善斗的公鸡一样,竖起了全身的力量,只有章程,能抚慰她的失落,柔软她的心灵。 章程的车,背对着他们。 上车后,鸣笛声更多,他也不能再呆在路边,于是开到远处,掉头,在附近的停车场停车。 只是,他也心绪难平,并没有立刻下车。 在看到言笑的一刹那,他的世界仿佛才生动起来,周围流动着五颜六色的光。 他的目光无法避让,满心满眼里全是她,不再有其他。 看到言笑退让躲避时,他无法用理智控制自己不上前,虽然,他根本就没想好如何面对,可是,哪怕是看看她,也好。 他胸口钝痛,堵着无法宣泄。 他想起那个九月,那时,他们总是吵吵闹闹,言笑赌气说分手,他从没当真,总觉得过段时间她冷静下来两人还会在一起。所有人都觉得他沉稳可靠,可是他在处理这段感情的时候,一样的幼稚不可理喻。 他耐着性子不打电话,他知道自己只要一打电话,就忍不住惯着她、安慰她,失去所有的理性和底线。 她需要时间处理自己的情绪,他可以陪她,只要她找自己好好沟通,而不是总闹脾气,伤害彼此。 但他很快就后悔了,可是当时年少负气,想等她来找自己。 他们这段感情里,总是言笑服软更多,他习惯了,却没想到后来她也固执,便就这样拧着,直到他实在受不了,开始给她打电话,她总是不接,应该是把他删了。 九月底他过生日,朋友们想为他遣怀,弄得声势浩大。 那晚,在酒精的作用下,他以为身边靠着他的,是言笑。 第二天醒来时,房间里一片凌乱,卫生间里水声哗哗响,言笑在洗澡。 他胡乱裹好睡衣,脚步轻慢走到卫生间门边,准备在言笑出门的时候捉弄她,她一定会吓得钻到他怀里,他想念她的拥抱。 可是出来的人并没有被吓到,而章程却被吓倒了。 他扶着墙,瞳孔放大,不可置信。 出门的是时巧,昨天跟朋友们一起庆祝他生日的人,她怎么会在这里?他脑海里升腾起一个不安的念头。 时巧笑的温柔而娇羞。 她从没见过他孩子气的一面,她以为章程总是刚毅有力的,却不知道,他原来也有这样顽皮的一面。 她等了很久,终于知道章程分手了。那段时间,她动用了身边所有的关系,只为了不时能见他。她下定决心,一定要跟他在一起。 昨晚,他把她当成了别人,她知道。 他抱着她叫“晏晏”,那么深情,那么紧密,她为之动情,为之颤抖,她贪恋这样的温柔情深的怀抱,她更相信自己,可以让他在不久之后,睡梦里不再思念别人。 她头发湿漉漉的,走过去抱愣住了的章程,略带娇嗔道:“你答应了的,不许反悔啊!” “答应什么了?”章程正在消化自己做错事情的事实。 时巧靠着他肩膀的头抬起来,盯着他眼睛,佯装生气的样子,瞪着眼睛,“你不会不想负责任吧?” 章程心中大恸,又回过神来,“没有……” 时巧笑了,眼泪扑簌簌的掉落,又靠在他身上,带着鼻音:“那,我亲爱的男朋友,今天要陪我一起吃饭。” 章程望着远处,点头,喉结微动,艰难地发出了“嗯”的声音。 这段感情,从一开始,他们就错得离谱。 他知道自己不对,可是他放不下言笑,他也不忍心看时巧陷得更深,他觉得自己不值得。 只是时巧效率太快了,不到一周,几乎所有的亲朋好友都知道了,如果不是他极力拖延,双方父母就已经要见面商量婚事了。 于是,他把时巧约出来,想跟她讲清楚,他欠她的,但感情的事,他勉强不来。 然后,结束这啼笑皆非的荒唐时光。 他终于准备面对言笑,他要见她,告诉她一切,祈求她的原谅。 可言笑的电话,一如既往的无法接听,他让室友叶云转告。 可谁知道,就在那一晚,一切都变了。 命运无常,强大如他,都无法转圜。 后来,他再也没有打电话过去。 说什么呢?分手么?他们好像已经分手了,再郑重其事说一次,是要伤害谁? 但……他不敢去想,他心爱的女孩是不是抱着电话等了一晚上,等来的却是他结婚的消息。 他们就这样错过彼此,连好好的分别都没有。 硬要追溯起来,他们的分手仿佛是一通电话,如此儿戏如此草率。 言笑有些时候是执着于仪式感的一个人,这样的分手,连凭吊伤神,都找不到寄托,对言笑来说,不知道是不是一种讽刺。 他趴在方向盘上,往事一幕幕,揪心得很。 -- 第51页 终于回过神来,心都拧在一起痛得难以呼吸,有眼泪滴落在裤子上,晕染出一片水渍。 他又一次问自己:言笑怎么办? 每当这个问题浮现的时候,他就折磨自己一遍,他知道,终究是自己,辜负了言笑。 他以前总是回避这个问题,来冲淡自己的对感情、对言笑的负罪感。 可当言笑清晰可见的出现在他的面前时,他才知道,不过是自欺欺人,因为无论如何克制,如何冷静理智,在言笑面前,一瞬间全都能崩塌,他忍不住,也克制不了。 有时候在想,如果言笑像以往那样,跑到他面前,不顾一切哭倒在他怀里哀求,他说不定会不顾一切跟她走。 可是,言笑那么懂事,再也没有主动出现在他生活中。 他知道,他伤她太深,她已伤心至极、失望透顶。后来做梦,总是梦到言笑流泪的眼睛,哀切的看着他,不说话。 如果一切无法重来,他宁愿言笑失去所有关于他的记忆,不至于过得伤情悲苦。 他拿出手机,找到言笑的照片,她睁着大眼睛,痴痴地望着他笑。 他低喃:“晏晏”,并没有人回答他。 胸口钝钝的疼,他伸手按了按,在心里默默祝愿:“晏晏,生日快乐。”他无法祈求更多,只希望,他的晏晏,能平安快乐,万事顺遂。 电话突然进来,屏幕上言笑的脸一瞬间消失在他面前。 彭博来电。 他知道,他得结束这场思念,去面对残忍的现实:他有妻室,有自己的家庭责任。 章程慢慢变得落寞起来,他隐藏起所有的痕迹,下车去接时巧。 言笑不再管任何人,只一味朝前走。巷子里街灯时明时暗,时强时弱,言笑突然觉得自己莫名可笑。 有眼泪进了唇角,很苦,她抬手拭泪。 彭博打完电话后,让酒保照看着时巧,很快追上言笑,不紧不慢跟在她身后,后悔不迭。 如果他不赴时巧的约,又如果他早点出酒吧去地铁口接言笑,或者他把餐厅订在别的地方,情形都不会如此惨烈。 这个生日餐已经泡汤了,他知道。可是他更担忧的,是言笑,是自己。 但言笑还是去了餐厅,只是不怎么说话,情绪也不活跃。 餐厅服务周到,准确的预估了他们的时间,才坐下没多久菜就上得差不多了。彭博小心翼翼,眉头紧锁观察着言笑的一言一行。 言笑望着他笑了笑。 “不想笑就别勉强”,彭博担心她,又扫了一下菜,说:“肚子饿了吧?” 言笑却并不在意,也不看菜,只问彭博:“有蛋糕吗?我想吃生日蛋糕。” 彭博稍微有些措手不及,“有,有……我让服务生端过来”。 言笑抿嘴,眼睛亮晶晶的,对着他狠狠点头,仿佛很期待的样子。 结果蛋糕刚摆上,言笑连愿都不许,吹了蜡烛后立刻□□,开始切蛋糕吃。 她给彭博分了一块,剩下的都放在自己面前,大口地吃,不停地吃。 彭博看着她,眉头紧锁。 她吃的很专心,嘴里鼓囊囊的,偶尔抬头,对视上彭博的眼神,就笑一下,假装没心没肺的样子。 一个蛋糕已经被她吃了一半了,实在不可思议,彭博知道,再好吃的蛋糕也不会这样吃。 彭博终于忍不住,“笑笑!”他语气有些严厉,想要阻止她继续。 她依旧假装潇洒的样子,“你怎么不吃,很甜”,说完又切了一块,装进自己的盘子里。 彭博见不得言笑这样,她心里太苦,却仍旧见外,不想在别人面前肆意发泄。越这样,越让人心疼,他声音也柔和下来:“笑笑,你何必这样。” 言笑用叉子戳着盘子里的蛋糕,低着头,不说话,彭博看见她眼圈红了,拼命眨眼睛,极力忍着,没忍住,有泪珠滚出来,等忍住不再落泪的时候,她仍旧拨弄着蛋糕,低低的说了一句“真的很甜”,自言自语一般。 彭博的心像被踩碎了一样,于是接过她的话:“你爱吃的话,我让他们每天给你做了送过去。” “不用”言笑摇头,神色已经恢复如常,“我可能只是这会儿爱吃而已”。 彭博盯着言笑抬起来的眼睛,带着一丝歉疚,说:“笑笑,对不起,这个生日,被我搞砸了。” 言笑笑了,摆了摆手,“没有,蛋糕很好吃,你还陪我过生日,多好!”。 回言笑住处的路上,言笑几乎没怎么和彭博说过话。快到家时,言笑止步,仿佛已经酝酿了一些话,要对彭博说。 彭博不想听到一些无法承受的话语,在言笑刚开口叫他时,他便制止了:“笑笑,今天的事我很抱歉,你什么也别说,也不要做决定,先回去好好休息。” 然后又补充:“还有,生日快乐,笑笑。我真心希望你能像你的名字一样,快快乐乐就好。我随时奉陪,只要你好好的,就行,嗯?” 言笑,机械似的点了点头,想说的话被堵住,她想,或许哪天挑个好时机再讲吧。 作者有话要说: 祝看文愉快! 【已全文存稿,求小可爱收藏!】 第27章 另一边,章程和时巧,也是一路无话。 车开到家门口的时候,沉默的两个人依旧沉默,都没有要下车的动作。 -- 第52页 “吃过饭了吗?”章程打破沉默。 时巧似乎没料到他这么说,微微怔住后笑了,说不清是什么意味的笑,然后转脸望着章程,理直气壮地说:“没有。” “那我点餐”,章程一边说一边拿出手机,开始点外卖。 “你不一起吗?”时巧追问。 章程沉默,整个人都是静止的状态,只有手指在手机上滑动,订单发送之后,他才终于昂起头,望着车窗前方,沉沉地说了句:“好。” 然后把车停在门口,下车回家。 时巧虽然期待,却没想到他会答应,她原本以为他今天是一定不会留在家里的,可是他留下了,今天的一切,都发生的突然又让她惊讶,但无论如何,她终于在言笑生日的这一天里,好像扳回了一局。 时巧虽然觉得自己有些心酸,但现在高兴多了一些。 不然,今晚,就只有她自己一个人守着这个空荡荡的家。 以往,她都是沉默的等待和期待,寄希望于时间这剂良药。 但是现在,她突然明白,她似乎应该更加主动积极地创造一些什么,哪怕是困难,哪怕是愤怒,只要能带来改变,也好过彼此心照不宣的忍耐。 时巧试图跟章程搭话,章程却径直去了书房,从意外遇到言笑到现在,他还没有时间来缓一缓自己的思绪,来处理濒临崩溃的情感和理智。 外卖到的时候,他才接听电话从房间里出来。 两个人都很有默契地把饭吃完了才开始处理情绪问题。 他们在客厅的沙发里坐着,时巧窝在沙发里,章程坐在单人沙发上,像商务会面一样,坐的笔直。 他开口:“你上次说的事情,我答应你。” 时巧眼睛直直地望着前方茶几上的水杯,笑容带着几分轻蔑,几分苦涩:“你别想了,我收回我说的话,我不会跟你离婚的。” 章程并不十分意外,只是这段婚姻,着实让两人心力交瘁,他有时候实在不理解,“时巧,为什么呢?” 为什么是他?他又有什么可爱的呢? “因为爱啊”,时巧理直气壮,“我爱你,爱这个家。”这几年,时巧也过得很落寞,从期望到失望到绝望,她本想放手的,不是她有多伟大要去成全别人,而是她觉得自己很可怜,她想放过自己。 所以,她才提了离婚。 他本来在考虑的,说要给她时间想清楚而不是一时冲动。结果在今天,这个生日滤镜加持的日子里,他同意了。 她不能让他得逞。 她今天见到了言笑,以往,她即使再嫉妒再恨,她也是在跟他回忆里的人在较劲,她的对手,从来没有以对手的姿态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可是,今天之后就不一样了,她对言笑很有兴趣,她像看到猎物的猎人,激发出了嗜血的兽性。 她受过的委屈,她要通通还给他。 她承受的痛苦,要让他们尝尝滋味。 她突然觉得生活好像有了一丝涟漪,让他们波澜不惊的日子变得可以期待起来。 时巧又反问:“章程,你爱这个家吗?”说完不等章程回应,立刻冷笑起来,“你不爱。” “我说过,只要我们还在一起,这里就是我的家。”章程重申。 时巧点头:“对,你是一个好丈夫,好儿子,只是……心不在这里罢了。”章程皱眉望着时巧,他们之间的争吵,几乎都是起于这样的指责。 但说完时巧仿佛不愿再僵持下去,表情变得明朗起来,“还是聊点别的吧,我准备去朋友做的财经媒体工作了,作为合伙人进去,以后应该会比较忙。” 时巧说完,没给章程开口的时机,仍旧接着说:“妈妈年纪大了,最近血压一直偏高,医生叮嘱过情绪不能激动。周末不忙的话,我们尽量多陪陪父母。” 时巧又在用母亲敲打他,她一向都知道利害关系在哪里,怎么使用最能切中要害。 只是他们的感情,一开始就错了。他曾经想纠正这个错误,可是没人在乎。 知道时巧怀孕的时候,他确实忧惧多于喜悦。孩子是无辜的,可是所有事情都不应当这样展开。 他在冲击感还没完全缓过来时,对时巧说了句残忍的话,“可不可以把孩子拿掉?” 这句话,成为日后时巧指责他的重要依据,也为他们不和谐的婚姻生活埋下了又一个线索。 时巧歇斯底里起来,直言不可能。 怀孕这件事,时巧在告诉章程之前,已经告诉了双方家长。而章程的这句话,成为导火线,章程父母一时也受尽指责。 再加上他们对时巧印象也好,更何况有了新生命,便对章程的决定没有了容忍的可能,只觉得他胡闹。 言笑之前虽然把他拉黑了,可是期间,她来过西边的房子,把家里收拾了,抽屉里他的内衣衬衫都摆的井井有条,跟以往每一次都一样,她的衣物、生活用品几乎都还在这里,卫生间里,还插着他们的情侣牙刷。 他们两个,都没有走入分手的状态,只以为闹闹别扭,互相置气,再一切如常。 他答应叶云晚上给言笑回电话的。 可是,他久久无法按下拨出键。 他要说什么呢? 说他跟别的女人有孩子了? 还是说他无视所有的事实,不顾父母的反对,跟她在一起?她还那么小,能承受到几重? -- 第53页 他没有答案。 第二天,时巧因为连日的忧思伤神,住进了医院。 两家人赶去医院照料,他心中有愧。 他无法成全所有人,最终在消毒水味浓重的住院室里,成全了时巧。 放弃了言笑。 放弃了自己。 此生,有些人,再难面对。 只是后来,孩子还是没有了。换季的时候,孕妇本身抵抗力弱,时巧感染了病毒,为了孩子又不能吃药,后来高烧不退,再后来,孩子没能保住。 时巧因此大受打击,他只能更尽心陪护。 这么多年来,有时候面对时巧关于他对孩子事情的指责,他觉得自己失败透顶。 他知道他肩负很多责任,对时巧,也有不少愧疚,这份愧疚时时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时巧提出离婚后,他虽然让时巧考虑清楚,但这些天他也思索了很久,有些责任并不只是一味妥协。 时巧是个聪明人,他相信他们开诚布公可以处理好分开事宜。 时巧虽然用母亲来提点他,但他过得是否真正开心,作为母亲,是能够辨别一二的。 他甚至在时巧跟他提离婚之后,就已经跟母亲沟通过,他的状态,他的想法,希望母亲能理解,自己也会做好一切善后的工作。 然后把按下停止键的选择权交给时巧,时巧是个心高气傲的人,自尊和体面是不能被破坏的,章程尊重她看重的一切。 “时巧”,章程隔着长沙发远远望过来,“你值的吗?” 时巧思考了一下,很快答他:“值得啊!你永远不会知道,我有多爱你。这就是我的幸福,如果你感受不到,不代表我没有。” “可婚姻是两个人的事情。”彭博说。 时巧笑了,仿佛在笑他不合时宜的幼稚,“从我们结婚的第一天起,它就不只是我们两个人的事情。” 说完眼神由讽刺转为凌厉:“别跟我讲成全,讲你们伟大的爱情,我也有我守护的感情。人是自私的,我犯不着管别人的圆满美好,我只要我自己的圆满”。 谈话已经进行不下去了,他们各说各的,谁也不为所动。 章程点了点头,甚至对她最后一句若有所思,他想,他不也是想要自己的圆满美好吗?他要和时巧分开,理由说得再冠冕堂皇,自己的私心谁都看得出来。 可是他有什么办法呢? 感情这种事情,不是一分一厘可以算计出来放在称上要一要的,没有中间地带,无法掰开揉碎人人都分一些的。 时巧是他的妻子,结婚即使再迫于情势,也是他们两个成年人作出的选择,他需要为这个选择承担一切可能后果,他需要尊重时巧对婚姻的坚持。 五年了,每次远远看着言笑的时候,他都明白,自己是一个没有资格肖想的人。 章程站起来,拿了茶几上的车钥匙,“我去趟西城”。 说完看了时巧一眼,她既没肯定也没否认,或许还陷在刚才针锋相对的情绪里。 “还回来吗?”时巧讥笑。 章程沉默,低头拨弄车钥匙,“可能会比较晚”。 时巧却笑了,因为她确定,章程会回来。 他是章程,他们相处了5年,他知道,他说了就一定会回来。 她爱这样的章程,她也恨这样的章程。 因为章程不爱她,便真的始终不动心。 言笑回到回到房间,才终于松懈下来,整个人像被抽空了一样,瘫在沙发上。 旧手机里有短信进来,响了一声,信号灯一闪一闪的,发着幽蓝色的光。 大多数都是一些垃圾信息、老手机内存有限,收件箱总是过不了多久就满,总得手动清除。她有时候烦了,按在‘全部清除’的指示键上,却始终没有按下去。 她舍不得。 那里有他说给她听的情话,有他最深的牵挂。 她拿起手机,手机链上的小铃铛发出稍显笨重沉郁的响声。 她当时挑了一对,做情侣手机链,一人手机上一个。 他后来换成大屏智能机后,就没再见用回来,言笑这个却一直挂在手机上。时光无情,不仅催人老,连小铃铛这样的物件都老了,边缘有些生锈,声音再也不清脆了。 言笑摩挲着这条旧手机链,不由得更生悲苦,仿佛所有人都能放下一切往前走,只有自己,被困在往日的烟霞里,拨不清,走不出。 电话响了,言笑在泪眼朦胧中,看见了是叶云打过来的。 她没有立刻接听,而是稍微调整了下自己的表情,尽量轻松的说了声“喂”。 “哎呦,生日快乐大宝贝儿”,叶云大声地说,又问她今天是怎么过的。 言笑在犹豫,是否要告诉她今天的不和谐,见她吞吞吐吐的,叶云已经知晓,必定过的不太平,于是追问让她说。 言笑本来满心失落,觉得自己像寻不到氧气的鱼,很快就要死去。 叶云是一个合格的倾听者,总是愿意细细慢慢的听她絮叨,说到后面,言笑才感觉自己浮出水面,有氧气和阳光进来。 叶云只是听着,很是沉默。 她说:“言笑,如果你守着的过往总是让你悲伤,我宁愿你去跟一个不那么爱的人开始新的感情,重新学会快乐起来,你忘了,进大学第一个晚上的宿舍夜谈,你说你的名字是‘言笑晏晏’,是高兴快乐的意思。” -- 第54页 或许这话,叶云也是说给自己听的。这么多年,她从国内追到法国,也累了。 言笑想起刚进大学时懵懂的样子,笑了。 她说:“叶子,谢谢你,这么多年,我还有你。” “是吧,让那些臭男人见鬼去吧!” 言笑被她逗笑,低眉敛目的时候,开始认真思考叶云的建议。 只是,她不想跟以往有一丝一缕的牵连,彭博……她今天在小区楼下就准备跟彭博讲这件事的。 夜色深沉,大姑打电话来关心她,她很受用,临挂电话时,大姑也叮嘱,让她不要过分追求事业,眼光别太挑剔,找个人谈谈恋爱,她说好。 睡着之前,她脑中耳边,都回响着‘要谈恋爱’,如魔音灌耳。 作者有话要说: 祝看文愉快! 【已全文存稿,求收藏!】 第28章 彭博被连坐。 因为是时巧好朋友,于是又一次被言笑雪藏。 他仿佛知道自己的结局一般,只不再前进一步,尽力维持着朋友的身份。 五月份的时候,言笑要跟进公司的一个大项目,这次,她公司是乙方,甲方派驻了一个工作组共七人base在他们公司,她也因此认识了魏艾,甲方小组组长,平时代表甲方刁难言笑所在的策划组。 项目策划通过后,执行差不多一个多月的时间。 魏艾带的工作组和高竞言笑他们团队天天在一起办公开会,很快大家都熟悉起来。 项目做到中途,难免有推进困难或者出问题的地方,甲方要求专门拿一天出来开会沟通工作上出现的问题。 高竞颇有微词,他觉得双方可以私下调研,再由他们两个碰头,协调资源解决,不然,浪费一天的时间。 这一天对甲方来说不算什么,可对乙方来说,一寸光阴一寸金。 但甲方毕竟是甲方,魏艾坚持 ,高竞也只能配合。 这种找茬一样的会议进行的不顺利是正常的。 甲方指责乙方部分环节分工不明确,权责不明,有时候不知道找谁对接,也不知道由谁负责。 乙方则表示甲方有时候决策不现实不好执行,比如说签字审批的流程不合理拖慢了节奏,但执行的时间仍然没变,又或者朝令夕改,让策划执行很为难。 诸如此类,上午场结束的时候,都已经接近下午两点,双方的讨论和指责都比较热烈。 结束后大家一起吃盒饭,言笑拿了两份,一分给高竞留着的,准备等他一起吃。结果坐等不来,右等不来,于是出门去看个究竟。 在高竞办公室,言笑听到了争吵声。 是高竞和魏艾。 高竞在阐述立场,觉得做不到,认为甲方的要求属实有些无理了。 魏艾则认为要求合理,是在项目内,虽没明确约定但正常推定是完全属于项目配套内容,觉得高竞不配合。 渐渐地,争吵便变得激烈起来。 言笑本想离开,刚转身,又折回来,用力地敲了敲门,里面的声音停止,高竞不耐烦地说:“进来。” 言笑推门,却也并不走进去,只微笑着说:“还有不到半个小时,就又要开会了,你们……还是先把午饭吃了吧!” 他们的争吵的内容显然一时半会儿解决不了,但都已经表明了立场,只是谁妥协的问题。 眼下,除了越来越激烈的吵架以外,多说无益,只不过是换一种语气和音调循环吵而已。 高竞本以为她有事,等着她说话,没想到却说的是午饭问题,一时有些措手不及,迷茫了一两秒。 但言笑是他的老搭档了,这会儿跑进来喊吃饭,虽然看着不太有分寸的样子,心里却很领会她的意思。 虽然他仍想跟魏艾争个高低,但内心也深深的明白,这问题此刻吵不出结果,他得综合小组所有人力资源做评估后再说。 罢了罢了,工作而已,不必这么上火,他接受言笑的好意。 “好,马上,我跟你一起。”然后看着魏艾,“魏总,要不一起先去吃饭吧”。 魏艾客气地笑:“你们先去”。 高竞对魏艾,谈不上讨厌,却也不够喜欢。 他们有许多相似的地方,或许这些相似的秉性,便是高竞对魏艾喜欢不上来的原因,他也不清楚。 高竞笑了下,点头道:“好”。然后出门,跟言笑一起离开。说实话,高竞也不想吃饭的时候还对着魏艾,容易不消化。 但高竞也是个轻易不服输的人,对于魏艾中途新增加的需求,他觉得无法协调,客气但强硬地让魏艾走正式流程通过双方领导审批再执行,魏艾碰上钉子,心里对高竞总归不是那么有滋味。 言笑一向支持高竞的决定。 高竞是公司的一员猛将,但偶尔总听到有人说,他太执拗,缺少柔软灵活。 最开始跟着高竞干活的时候,她偶尔也有这样的想法,但后来才知道,他是真正干活做事业的人。 执拗不灵活,换句话说,其实是坚持原则。 坚持原则是难的,所以言笑佩服高竞,死心塌地跟着他干,忙的要死也没有一句怨言。 后来,看着行业里有的人起起落落,才知道高竞是最踏实的。 他的原则,之前以为是他工作进攻时的武器,后来才知道,那是他的盔甲。 -- 第55页 高竞出身小镇,没有背景没有资源,学校也读得一般,大三就出来实习,投入社会的炼炉里,他能依靠且相信的,是自己身上的一些品质,一些别人说起来容意但是难以做到的品质。 言笑有时候不如他坚韧,于是便亦步亦趋。 老板也知道高竞的能力,才一直放心用他。 所以,他从老板办公室出来的时候,并不十分受打击,言笑也望着他笑。 她不说,他也知道。 他们一起处理过多次类似的事情了,甲方项目组的工作人员觉得受了一点小气,但工作衔接更加完美流畅,工作效果也很好,基本没什么可说的。 并且,项目结束后,高竞会跟言笑一起,对工作中发生的不愉快和龃龉做一个简略的说明和赔罪,喝一杯,把话说开。 一开始,高竞不好意思跟言笑提,毕竟,这是工作以外的事情,而且,一个单身女性,有安全顾虑是十分正常的。 但高竞都没想到言笑对他的信任如此之高,她不仅领会了,甚至答应了。 所以此后,类似事件重演,便跟言笑固定搭档,互相支持。 魏艾这里,估计等到项目结束,也得来这么一回。 再说,毕竟是年轻人,都是为了顺利工作,没什么不好理解的。 项目此后平顺开展,到6月中旬,项目结束。 复盘会之后,所有参与项目人员前往甲方订的酒店参加庆功宴。 临出门时,言笑把手机落在办公室里了,只好折返。 等到她下楼乘车的时候,她的上司、项目执行负责人高竞的车上已经坐满了同事,早没有他的位置了。 高竞也不能赶人,爱莫能助,用眼神对她说“抱歉”,然后抬下巴,指向前方:“他们那辆车上好像还有座位”。 前车恰好有甲方女同事探出头来,招呼言笑过去。 言笑质好大方走上前,到车跟前才发现,开车的是魏艾,大家都很默契地坐在后座,只有副驾驶是空的。 魏艾探过身子把车门打开,半开玩笑似的说:“欢迎坐我的车,大家放心,一定会安全地带你们到酒店。”其他人配合式地哄笑。 言笑便上了车。 车上只有她一个人是乙方的人。 虽然相处一个多月的时间大家已经熟了,但也还是不如亲同事来的自然熟昵。 一坐上车,都没敢塌腰躺着,坐的笔直,准备有问必答,但绝不主动开口。 项目结束,所有人都轻松多了,一路上还算欢快。总体而言,聊吃的比较多,对庆功宴都比较期待。 太阳快要落山,夏日夕照热烈,有些晃眼。 魏艾放慢行车速度,伸右手把言笑前面的遮光挡板放下来了,也没问过言笑,仿佛这种稍显贴心亲密的动作,天然就应该由他来做一般。 言笑看在眼里,低低道了声“谢谢”。 心下琢磨,魏艾这熟稔自然的动作,必定是熟能生巧的,可见,有人是这副驾驶的女主人,她不该坐在这儿。 想到这里,更加不自然起来,觉得自己是那临时占了雀巢的丑斑鸠。 魏艾听她道谢便笑了,那笑容里,倒有几分意味不明,言笑没关注到。 甲方毕竟财大气粗,据彭博介绍是曾经帮忙做过财报分析和资产管理的大公司。 酒店选的很高档,在一个度假别墅里,还包下了好几栋的客房,给大家玩乐休息。 项目全部人员加起来有近70人,一进餐厅现场,确实热闹得很。 魏艾本来从下车起便一直在言笑旁边,但不停有熟人寒暄,有时不得不停下来聊两句,但对言笑保持着关注。 言笑觉得贸然走掉也不好,便在他旁边,走走停停,保持微笑。 刚走到会场门口,就在到处寻人。 终于在看到高竞和同事们的时候,仿佛找到组织,言笑喜笑颜开,键魏艾无暇顾及自己,便立刻跟魏艾打手势说:“我就先过去了”。 魏艾正在跟熟识的商务人士打招呼,顺便也聊几句近况和行业形势,看到言笑的神情,他先是挑眉不解地“嗯?”了一声,然后“哦”了一下,言笑便自以为交代完,转身立刻就走了。 高竞带的策划组虽然只有十来个人,但公司参与项目的人员前后期加起来有四十多个,并不少。言笑看那边只剩一个座位,怕自己又被漏掉被迫去其他桌,于是头也不回地奔着高竞那桌去了。 高竞看言笑着急忙慌地,于是打趣地说:“急什么,这座位给你留着呢?!”。 “你的话我可不信,万一甲方有需求,你哪次不是背地里让我们调整调整。这位置,还是坐定为安的好”,言笑回呛。 “就是”,其他同事附和,好不容易不是工作的场合了,吐槽吐槽高竞,也挺好。 高竞立刻抱拳作揖,“行,打住!今天不谈工作啊”。然后端了酒杯:“大家辛苦了,我先自罚一杯,你们随意,啊!多吃点!” 又圆满完成一个项目,高竞很高兴。 没过多久,魏艾就带着甲方的项目大boss,领着团队的几个同事过来给高竞团队敬酒,感谢所有人的辛苦付出。 言笑平常不怎么喝酒,以往陪高竞出去应酬几乎都是高竞喝的多些。 但扛不住今天一轮轮的敬酒,反正最后也喝了不少。 -- 第56页 之前还没感觉,这时酒精作祟,后劲上来,已酒酣耳热。 装着三文鱼的盘子里,放了不少冰,言笑恨不得把脸凑过去,但碍于场合只好作罢。 然后用勺子舀了两勺碎冰,放在手心里化掉,然后用冰凉的手掌捂脸,试图冷静冷却一些。 作者有话要说: 祝看文愉快! 【已全文存稿,求收藏!】 第29章 后半场,有人陆陆续续离开了。 言笑也背好包,跟同事们散去,虽然独留下高竞单枪匹马,四处周旋,但这种轻松高兴的场合,高竞一个人可以的。 在房间躺了一两个小时,酒醒了些。 睁眼后,言笑觉得开着空调憋的慌,于是起身打开窗户,带着些许燥热的小风顺着窗子溜进来,但空气是清新的。抬头,郊外的天上,疏星朗月,暮色空旷寂寥,很是可亲可爱。 言笑想起小时候故乡的夜,也是这样静谧宁静,月光铺满大地,眼睛适应后,便格外清晰亮堂。晚上人少,便觉天地间只有自己一人,特立独行,感受月光的圣洁和内心的舒展。 生活在都市里,言笑已经很久没有感受这样美妙的夜晚了。 一时忘情,言笑便计划着出门。 夏夜仍有一丝烦躁,言笑想着如果找到泳池游个泳应该不错。 一时兴起,于是给前台打电话,问好了具体位置,换了衣服就过去。 室外气温高,这样的天气,想要游泳的人应该不少。 只是眼下被包场,游泳池便清净许多。而今晚来酒店的人,大部分人还在继续觥筹交错,而时间已近午夜,等言笑到游泳池时,里头居然没什么人。 言笑心里暗自高兴。 她来自江河湖泊纵横的地方,从小便识水性,游泳这件事,从来没有刻意学过,但就是会。 到北方是上学这么多年,下水游泳的次数屈指可数,所以当下确实机会难得。 虽然没带泳衣来,睡衣睡裤也很轻薄服帖,湿水了穿在身上,不比泳衣泳裤缺多少自在。 言笑来回游了好几圈,在水里感觉人都清醒些。 水声窸窣作响,在相对静谧的夜里,更显得空幽。 魏艾喝多了,在酒店浴缸里泡了泡,觉得不过瘾,寻到了游泳池边。 泳池边亮着绿色和白色的灯,跟树叶草地融为一体,并不十分清晰,等眼睛适应了才细细看清楚,泳池里有个女人在游泳。 姿势灵动,悠游自如,仿佛一切浑然天成。 他想起《洛神赋》里头的词“婉若游龙”,一时驻足欣赏,不忍打扰。 言笑游到对岸,踩水站立起来,准备歇会儿。 刚站起来,后面传来一声“嗨”,四下里本来没人,突然冒出声音,冷不丁听到,言笑吓得叫了一声,立刻惊恐的站在水里向背后望去。 魏艾站在对面池边,准备下水。 他终于看到了这个在晴朗夜晚的泳池里舞动的精灵,居然是言笑。 她半侧着身子望向他,头发湿哒哒的,有一绺细细的刘海搭在眉骨处,正往下滴水,眼神如受到惊吓的小鹿一般,瞪得大大的,带着对未知的恐惧,双手放在身子两侧的水面上。 她用作睡衣的白T恤贴在身上,描绘着她上半身的线条,玲珑窈窕。 这模样,太让人动心了,魏艾看呆了,心里莫名升起一种保护欲和占有欲,只庆幸除了他,暂时没第二个人看到言笑这幅模样。 “是我,魏艾”。隔了好几秒钟,魏艾才自报家门。 确定是个人的时候,言笑才稍微送了口气。 但隔得远,言笑瞧的不真切,仿佛认识的人,又仿佛有些不像。 等听到“魏艾”名字的时候,心口提着的气才终于放下去,人也稍微松懈起来。 这才后怕起来,这么晚,实在不应该到人少的地方来。 魏艾已经入水,朝言笑游过来。 她寒暄式开口“魏总怎么过来了?” 魏艾快游到言笑身边,站定后朝她走来,说;“只许你来不许我来么?” 开完玩笑,看着言笑余悸未了的样子,又语带关切的问:“刚刚是不是吓到了?” 气氛活跃了些,言笑被他的玩笑话逗笑了,听到他问,复又点头。 “有点儿”。 “抱歉。不过这么晚了,你一个女孩子在这里确实不够安全。” 他想起什么似的,立刻又接下去说:“我等会儿送你回去吧!不过,在这之前,我得游会儿,好吗?” 晚上微风拂来,魏艾已经走到了言笑身边,他身上有些酒味,但言笑闻到了一阵香水味。 言笑在这阵香气中略微失神,点了点头。 这是她曾经熟悉且沉湎的味道。 魏艾游了几圈,有时在水面上瞥一眼言笑,只觉得她神色温柔如水,瞧着自己有些羞怯,略有心事的样子。 他心下大喜,游得欢腾,等再次游到她身边时,趁她不注意,试探性地牵着她的手腕,想拉她一起游。 谁知言笑不备,重心不稳,一下子栽到水里,双手扑腾着,求生本能让她在水里抱住了魏艾的腰,魏艾立刻把她扶起来,暗自责备自己。 言笑呛了几口水,魏艾本想弯腰看看她,哪知言笑竟突然紧紧抱着他的腰不撒手,头正靠在他胸前,激烈咳嗽着。 -- 第57页 魏艾又急又喜,一时不知道怎么办,便抬了手,在她背后轻轻拍了拍。 但此刻已不愿放手,又换成轻抚。 “好些了吗?”魏艾听她咳的没之前激烈了。 言笑点头,“嗯”,撒娇意味浓烈。 魏艾心里被柔情蜜意填满,本来抽空游个泳,谁知不止襄王有意,神女也有心,良辰美景,一切都刚刚好。 他弓了腰,拦腰抱起言笑,往岸边走。 水声哗哗的,言笑抬眼望着他的脸,想着怎么长变了呢,于是很疑惑的“咦?”了一声。 魏艾被这声天真俏皮的“咦”逗笑,胸腔处都抽动了几下,低头看言笑,问“怎么了?” 言笑仿佛变了一个人,立时就挣扎起来,让他放她下来,自己走过去就行,神色焦急悔恨。 他以为言笑终于害羞起来,仍是笑着,抱着挣扎的言笑坐到游泳池边上,双手撑在她两腿边,抬头瞧着她笑。 言笑立刻抬了脚,准备起身。 有头发落下来,魏艾抬手想要别在言笑耳后,她躲过立刻自己弄了。 “害羞啦?”魏艾虽是问话,但问的甜蜜而笃定,语气里有些亲昵的揶揄。 言笑刚刚被他身上的香水味冲昏了头脑,一时认错了人,可又不好解释‘抱错了’,那简直是他们两个人的社死现场。 万一他不信还会被认为是在耍欲擒故纵的把戏,言笑真是欲辩无言,只好不接话,用手撑着地面准备站起来然后离开。 此刻语气平静下来,客气地说:“刚刚谢谢你,不过我得回去了。” 魏艾一心认定言笑害羞了,便什么也不计较,亲昵地握住她的脚踝“等一下”。 言笑皱了皱眉,好在魏艾立刻放开了,双手撑在池边,跳上了岸。 然后把泳池边自己放着的浴巾披在言笑身上,自己又跑远点,把言笑先前放着的浴巾穿上了,准备送言笑回屋。 回去的路上,他跟言笑并肩走着,距离比以往要近些。 言笑不着痕迹地躲,一段路过去,言笑被逼到了马路边上。 魏艾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脑袋,想起刚才言笑在游泳池里,对他的亲昵并不是假的啊。 女人真是善变的。 魏艾想着,刚才言笑呛了水或许柔弱一些,但万事开头难,他觉得有希望。 就这样回到酒店,一关上门,言笑就懊恼不已。 她不该一时失神,认错了人。 只是,魏艾今天用着和那时的他一样的香水,言笑许多年没闻到了。 那香味一到鼻尖,许多尘封已久却仍旧熟悉的场景和氛围便奔涌而来,包裹住她的感官,让她一时失了心窍。 恍惚间,她以为,她曾经的爱人终于来了,她沉沦在往日的悸动和依赖里。 忘却了时间和所有的现实。 或许,是她太过思念了,才轻易因为一个味道就着了魔。 言笑摇了摇头,不让自己再想下去。 只是以后……她叹了口气,好在项目已经结束,跟魏艾,应当是没有交集了吧,挺好。 言笑安慰自己。 然后在满腹的后悔中,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但魏艾那天在泳池受到鼓舞,此后便对言笑展开了猛烈的攻势。 由于对言笑她们公司熟门熟路的,于是三不五时的来找她,或送礼物鲜花,或约吃饭,或接送,经常出其不意,被同事遇到时难免被起哄,渐渐地,两人就这么被捆绑在一起了,不知道的早已为他们在一起了。 叶云听说有个青年才俊在追她,热情怂恿,让言笑好好投入新生活。 言笑也在日复一日的追求种变得麻木,她自困了这么多年,不知道自己到底为什么? 或许,是时候稍作改变,青春都已经结束,她不能辜负一些爱她的人。 盛夏时节,草木疯长,言笑在楼下买咖啡的时候,突然就下定了决心。 于是,她答应了魏艾的告白,俩人正式走在一起。 魏艾激动地抱着言笑,怕力道重了又不想力道太轻,高兴得不知如何是好,只觉得言笑在怀,满心熨帖。 言笑终于也抬起手,拢着他的腰身回抱他。魏艾沉溺在这个拥抱里,一边嗅吻着言笑的头发,一边低语重复刚才的话:“我爱你……” 言笑像安慰一个不满足的孩子似的,笑:“嗯”,她说。 他也笑了,竟有些撒娇般,在她身上磨蹭,不愿松手。 言笑给自己打气,准备好好对待新生活,珍惜从今以后的日子,善待自己,善待魏艾。 她在他背后握了握拳,下决心似的也抱紧了魏艾。 一切都顺利而平静。 只有彭博,在知道她谈恋爱后,跑来发了一顿很大的脾气,有两个月不曾理她,再联系到他时,他已经申请调任去美国了。 也好,都不相见,各自安稳过新生活,都挺好。 作者有话要说: 祝看文愉快! 【已全文存稿,日更,求收藏!】 第30章 魏艾主要负责品牌营销,项目来的时候,便会很忙。 刚谈恋爱的时候,他的项目刚结束,平时还有时间见面。 九月,他手里并行着两个主要业务,工作日无暇抽身,但只要稍微有空,中午都会和言笑一起吃午餐。 -- 第58页 开始,总是他多费心一些。 后来,看他忙不过来,午间言笑就渐渐订餐厅点菜。 吃饭前跟他说:“没时间的话,你就在公司食堂吃吧,吃完还能休息一会儿”。 他伸手过去,把言笑的手拖过来,在桌上十指相扣,一边摇头一边说:“还是见你比较重要,一起吃顿饭还是要的。” 等上菜的时候,魏艾用另一只手托腮,微偏着头,直直望着言笑。 言笑右手被他交握着,正拿左手喝水,余光瞥到他深情火热的眼神,水还没喝完,脸倒是红了一点,掩饰性地微咳了两口,面色微嗔望向魏艾,“别看了”。 “我女朋友这么好看,为什么不看?”魏艾开始油嘴滑舌。 言笑看着他微笑的眼神,再往下,他的嘴唇仍旧有些干燥,要起皮的样子。 言笑准备松手,拿东西。 他很快抓紧,仍不愿放手。 言笑无奈:“有东西要给你,你先放一下手”,他才依依不舍地松开。 言笑拿了一支润唇膏,让他放在口袋里,让他随时记得涂,他点头。 然后又拿出一个哑光磨砂质感的灰色保温杯,煮的柠檬果茶,叮嘱他要喝完,补充维C。 魏艾感动莫名,恨不能当下就抱着言笑亲几口,心里仿佛总有什么没完成一样空落落的。 饭后去停车场,魏艾把言笑拉去背人的僻静处,紧紧抱住不说话,专心又努力地嗅着言笑的气味,如电影里的嗜血情节一样,仿佛在汲取着些什么,给疲惫的自己充电。 良久,稍微松开了一些,言笑刚抬脚准备走开去停车位,又被拉了回来。 一转身回到魏艾怀抱,他的头就低了下来,用力亲吻言笑,手扶着言笑的头,按向自己,言笑一瞬间想要闪躲,却躲避不开。 魏艾吻得激烈,她快被堵得透不过气来,微微挣扎着调整了姿势。 停车场毕竟是公共场合,偶尔有人来往走动,言笑想起自己做人家女朋友得本分,内心叹息了一声,不回应,任由他索吻,等他平静下来,寻了个时机推开他。 一抬眼,发现魏艾的唇上沾了她的口红,微微笑了,抬手去擦。 没完全擦干净,仍然留着些印子,只好从小手提袋里拿出湿巾,又仔细拭了拭唇角,确保他出现在人前不失态。 言笑想看看自己是否蹭到口红,于是拿出粉底,粉底上有镜子,魏艾则径直拿了湿巾,“你还好,我给你擦”,一边拿着湿巾一边满足的笑。 言笑仍然不放心,用镜子照了照,确实还好,半恼道:“有什么好笑的?” 魏艾仍然在笑着,摇头,“没什么好笑的。” 然后牵起她的手,边走边说:“我以后叫你老婆,好不好?老婆?” 乍一听到这个称呼,言笑有些慌乱。 他们在一起也才3个多月,虽然正在热恋期,但“老婆”两个字她实在接受无能。 再说,这个称呼虽然亲密,却也沉重,言笑自觉承受不起,便斩钉截铁地说:“不好!” “为什么啊老婆?” “我不喜欢。” 魏艾说“哦~”拉了长音,又像占了便宜似的傻笑起来,言笑回答完,才发觉上了当,甩了他的手走向副驾驶,魏艾立刻跟上,殷勤的打开车门,眼角眉梢都是笑意。 一路上,魏艾都只用左手开车,车速尽量开得慢,想多些相处的时光。 平常堵车的路上,今天不知怎么,居然畅行无阻,他内心不快起来,不时拿起握着的言笑的手背,凑过去亲吻,来增加甜蜜时光的密度。 副驾驶周围,有一股香味,言笑平常很少用香水,再加上鼻子灵敏,也没多想,便凑到魏艾身边闻了一下,仿佛也有一点点副驾驶香味的味道。 或许是车里的气味混合了,言笑想。 只是这款味道,魏艾不常用。 魏艾仍在开车,稍微瞥了一下眼睛,好奇地问:“怎么了?” 言笑摇头:“没事,你的香水都很好闻”。 魏艾收回眼神,专心开车,言笑说到‘香水’的时候,他眼神里有一丝慌乱,目视前方,慢慢将那慌乱神色倒逼回去了,变得深沉坚定起来。 过了红绿灯,他突然开口:“笑笑,你喜欢吗?我送给你。” 言笑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她只是专心致志的看着路况。 “什么啊?”言笑笑着问。 魏艾眼神宠溺,却笑着责备:“香水啊,你不是说很好闻嘛!” 言笑立刻摇头:“不用,我不要”,她条件反射似的拒绝,“我平时不用的。” 怕他坚持,又补了句:“再说,我闻闻可以,但自己喷香水后总是在气味里,脑袋会昏昏沉沉的”。 这话说的没错,她确实时间长了有些晕香水,但更多的原因是,她因为香水味犯过糊涂,所以还是绝了的好。 魏艾便不再说话,路况好的时候,便松一只手,握住言笑。 磨磨蹭蹭到言笑公司附近的时候,离下午上班时间只剩一刻钟左右了,他是赶不回去了,便停好车后,又继续索抱,言笑对他简直无语,奈何体力上斗不过他,被圈在怀里好几分钟。 “不想上班了,咱们私奔吧!”魏艾脑洞大开。 “好啊,私奔到月球你觉得怎么样?”言笑接茬,表示无语。 -- 第59页 魏艾知道她在揶揄自己,却也认真回答:“只要跟你在一起,去哪里都行”,魏艾见缝插针地表白。 这话,言笑莫名熟悉,在另一个人那里,她一直这样认为的。 言笑笑容微滞,终于推开魏艾,“再不回去上班,我会挨骂的。” 魏艾知道高竞的脾气,尤其工作事宜,很是苛刻,便放了她回公司。 成年人谈恋爱,本就是平常事,何况同事谈恋爱。 但言笑从一进公司就跟着高竞,多年的同事兼搭档,总觉得有些异常,虽然说不出来哪里有问题,就是觉得有些奇怪。 在一个相对清闲的下午,他问言笑:“你跟魏艾,认真的?” 言笑没想到他突然这么问,抬了眉毛,有些错愕,消化完他的问话后,复又点头,“怎么?我看起来像不认真的么?” 高竞身子稍微后撤了一点,仍旧有些疑惑,也不正面答她。 下属的私事,本跟高竞无关,只是言笑还没毕业就跟着他干活,这么多年没跳槽死心塌地,怎么说,也能算半个朋友了。 他虽不是很清楚言笑为什么不谈恋爱,但他知道有彭博这个人存在。 虽然跟彭博不熟,但这么多年来,能稳定出现在言笑身边的几乎只有彭博一人。 而且,据他的了解,无论从哪方面比较,他都觉得彭博比魏艾要合适优越许多,于是十分费解。 言笑又肯定了一遍:“是真的!” 高竞挑眉摊手:“OK,你高兴就好。” 言笑歪了脑袋。 “怎么?话里有话哦!” 高竞摇了摇头,不再做一个过分关心同事私生活的人,笑了笑。 然后切换状态,开玩笑似的:“既然这样,那记得提醒你男朋友,有好项目别忘了我们。” 是高竞的风格,除了工作,还是工作。 言笑对高竞简直无语,摇头,作痛心疾首状,表示受不了工作狂,然后才离开。 虽然在谈恋爱,但许多生活惯性,言笑依然没改。 比如,经常一下班就回家。 开始,魏艾不适应,好几次开车来接她扑了空。 后来学乖了,下午必打电话跟言笑约好,让言笑在公司等他。 一来二去的,就变成了,如果魏艾不来电话,言笑便只默认是他忙,没空。 九月,言笑计划着国庆要去看叶云。 把想法跟叶云说的时候,她高兴得尖叫出来。 可是,她忘了魏艾。 等魏艾问她安排的时候,她才告诉魏艾要去法国看朋友顺便旅游。 魏艾神色不豫,言笑觉察到了。 “她是我很好的朋友,而且今年十一期间难得没有项目缠身,所以……”言笑艰难解释。 “那我呢?”魏艾带着一丝压迫地问。 言笑咬了咬下唇,想起中秋假期。 “嗯~中秋吧,中秋也有假,不如我们在北京两日游”。 魏艾笑了笑,勉强点头,答应。 中秋小长假第一天,言笑和魏艾约好了要去雁栖湖旅游区度假,车程两个小时。 因为计划到地方再吃午饭,因此早上并不着急,言笑睡到快九点,魏艾打电话来才起。 秋天,是北京最好的季节,言笑总是这么认为。 因为刚来北京的时候,有人这样对她说过。 拉开窗帘,天高云淡,风清气朗,整个城市都慢下来,懒洋洋的。 言笑简单梳洗打扮了一番,挎了个巨大的托特包,装好衣物下楼。 魏艾刚到,本来准备往地下停车场去,言笑打电话告诉他在小区楼下即可,她已经在下楼了。 作者有话要说: 祝看文愉快! 【已全文存稿,日更,求收藏】 第31章 一出单元楼门口,言笑果然看见了魏艾的车。 见言笑出来,魏艾马上开车门,上前,帮言笑拿东西。 副驾驶车窗摇了下来,露出一张舒朗大方的脸,打扮很酷,比长相更有攻击性。 言笑愣住,不失礼貌地微笑着,等魏艾来介绍。 魏艾正把她提的包放进后备箱,还没来得及,女孩儿便开口了:“嗨,你好,言笑,我是魏艾的好朋友,我叫方晨。” 言笑笑容也大了些,点头说,你好。 魏艾走过来,有些紧张,对言笑解释:“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的,都在北京。中秋她也不回去,想跟我们一起在周边玩。” 虽然是在解释,但言笑仍然听出了他话语里的小心翼翼和征求意味,或许怕自己不开心。 但言笑倒不至于过分在意,多一个人一起玩她并没有什么意见,只是魏艾几乎没跟她说过。 她笑着点头,说:“挺好的”。 又望着方晨笑了笑,“真羡慕你们,都有好朋友在身边。” 虽然说的是魏艾和方晨,或许潜意识里,还有彭博和时巧。 方晨只是笑意盈盈的看着他们,仿佛在打量着些什么,又仿佛在思考着些什么,因此坐在车上并没有更进一步的动作。 魏艾看不过去,走到副驾驶车窗旁边,敲了敲半低下来的窗户,示意方晨下车换座,方晨仿若不知其意似的,皱了眉头不可置信的样子:“干嘛?” 魏艾示意方晨去后面坐,方晨正准备说什么的时候,言笑已伸手去开后座车门。 -- 第60页 然后拦了魏艾说:“没事没事,一样的,你别……”,话还没说完,方晨打断:“别,我让给你就是了”,本来是朝着言笑说的话,后半句仿佛又是对魏艾说的。 就这么句话,言笑瞬间觉得有些尴尬,便不再说话。 她不善于跟陌生人交际,尤其是,方晨虽然一直笑着,但总觉得她说话有些呛,但毕竟是魏艾的朋友,让魏艾自己沟通吧,自己操不了这份心。 于是方晨开门下车,用略抱歉的口吻跟言笑说了句“不好意思哈”,她也只是礼貌地笑着摇了摇头。 一路上倒也还好,方晨也并不八卦,没有问东问西,而言笑,更是懒得打听方晨和魏艾成为朋友的故事,只专心看着看风景。 车里的氛围并不那么尴尬,却也足够冷清安静。 秋天的太阳依旧强烈,但光照却是暖的,打在身上很舒服。 魏艾照例扳了遮光板给言笑挡着,言笑扭头望着魏艾笑了下,路边栽着高大的杨树,一排排,从魏艾的侧脸处齐刷刷地后退。 天气真好,言笑想。 进入雁栖湖景区,魏艾先找了一处地方准备吃午餐。 从进入景区开始,言笑就觉得心旷神怡,整个人如沐浴在清新翠绿的海洋里,开窗户,不时还能听到鸟叫声,更有‘鸟鸣山更幽’的清静感。 绿树成荫,街道干净,和七年前她来时差不多。 她不想触景伤情,只想着好好放松休息一下,索性便闭上了眼睛。 魏艾一停好车,就到言笑身边,问她是不是晕车不舒服。 言笑下车,摇了摇头,说没有。 魏艾拧了瓶水,让她喝一口,言笑照办。魏艾以为她心情不好,又连带着关心问了几句,她摇头,只是坐车久了有点恹恹的。 魏艾伸手用大拇指和食指捏住言笑的虎口,给她按揉,希望能减少点旅途奔波的疲惫感。 方晨总是不大高兴的样子。 魏艾把午饭的餐厅选的很好,风景好,也清幽。 只是言笑上午起的晚,早餐也吃得不少。后来又几乎都在车上没怎么动弹消耗,整个人感觉还是饱的,因此午饭便不怎么动筷子。 魏艾特意为言笑点了一道湖藕排骨汤,言笑拿着勺子在碗里轻轻舀动,却没怎么喝。 方晨见了,终于开口。 “言……”,方晨不知道怎么称呼,喊“言小姐”仿佛很是做作,于是停顿了之后问道:“叫你言笑可以吗?” 言笑立刻点头,“嗯,可以的”。 “你不爱吃这道菜吗?这是他特意为你点的。”说‘他’的时候用下巴示意,指向魏艾。 言笑笑了,看向魏艾,摇头。 “没有,我……可能早晨吃多了,现在还是饱的,所以吃的不多”。 “没事,不想吃就别吃,别撑着了”,魏艾很是体贴。 言笑看方晨吃的也不多,所以同样关心着问了句:“你是哪儿不舒服吗?还是魏艾菜没点好你不爱吃?我看你也吃的不多。”言笑询问方晨。 魏艾也望了过去。 方晨扯着嘴角笑了一下,像是苦笑似地:“菜,除了你那碗藕汤,其他的,都是我爱吃的。”说完便望着言笑,言笑一瞬间感受到了进攻的气息,但又觉得自己想多了。 或许气氛瞬时有些凝固,所以方晨立刻换了神色,“所以呢~我是有点不舒服”。 听到‘不舒服’,言笑以为方晨身体有什么问题,准备关心。 “哪里不舒服?”魏艾皱着眉头,望着方晨,问的急切。 方晨盯着魏艾的眼睛,说:“心里”。 言笑本来有些担心也皱着眉头,听到方晨说‘心里’后,听的不真切,很疑惑“嗯?”了一声,但这样好像又很突兀,于是略缩了头,抿了嘴唇。 再细细思考,总觉得她意有所指,但指向的是谁?指向的是什么事情? 言笑不好开口再问,她和方晨才刚认识,还不到聊这些的时候,开口难免尴尬。可故意忽视方晨的话不问,似乎也不好,她仿佛是要倾诉喝分享的样子。 言笑离远了饭桌一些,转头看向魏艾,她是魏艾的朋友,看魏艾怎么处理。 言笑在桌下拉了魏艾的衣角,准备提示他。 却看到魏艾的眼神里,除了关心,好像还有……警告。 言笑又疑惑起来,转了目光看向方晨,方晨此刻倒是无所谓的样子,仿佛心中块垒已吐如释重负,对上言笑的延伸,友善地笑了。 言笑也跟着微笑。 魏艾回过神来,握住了言笑牵他衣袖的手,反倒安慰起言笑来,笑着说:“没事,她就是这样的性格,一阵一阵的,你别太当真”。 言笑只能笑着点头。 心里想着,他们好朋友之间,脾气秉性彼此都是熟知的,自有他们的相处之道,她作为朋友以外的人,不知道不清楚很正常,幸好没唐突。 此后,方晨便只专注午餐。 一顿饭快吃完的时候,魏艾征求她们的意见,想规划好后面的行程。 言笑表示主要是来休息放松的,希望行程不要太满。 魏艾笑着点头,牵了她的手,承诺一般:说“好”。 又望向方晨,方晨只直直地望着他,嘴角弯着,眼神里却完全没有笑意,还没等魏艾问,便只说:“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吧!” -- 第61页 本是正常的话语,魏艾听完,却下意识地瞟了言笑一眼,见她神色如常,便点了点头。 下午果然行程松散,他们主要是在景区内漫步。 这样也好。 此刻雁栖湖边风景如画,秋色宜人,水光山色相辉映,漫无目的到处走走妻室也不错。 他们住在临近湖边的岛上酒店,一出门就是青碧色的湖水,阳光洒在水面上,波光粼粼的。 魏艾租了一条游船,魏艾蹬着,在湖里飘荡了很久。 秋色浓郁,天地澄澈。 也难怪,这可是郁达夫都十分怀念的,故都的秋啊! 方晨玩心大起,看到了岛上的游乐项目,让魏艾陪她一起玩,魏艾有些为难,言笑就怕他们不尽兴,立刻打消他的顾虑,只说自己怕秋凉,看着他们玩也挺好的。 过山车从空中开往湖面,扑腾出巨大的白色水花,一瞬间在空中炸开,又震撼又好看。 言笑在远处发呆,过山车撞进湖面的时候,岸边的人都发出了惊呼声。 言笑本不想看的,她怕一眼望过去,看到从前的自己,紧握着章程的手,紧张又兴奋地从空中坠向水里,不害怕,很安心。 但她还是望了过去,魏艾和方晨也牵着手,一起沉入湖水里,水花遮蔽了她的视线,等所有水花都消失以后,只看到方晨趴在魏艾肩膀上,好像刚才被淹了喝了几口水,有些狼狈,却也生动可爱。 彭博打电话过来,准备跟她一起过中秋节。 往年,他们俩人形单影只,能凑在一起就凑在一起过节,只当互相安慰了。 言笑有些吃惊,“你不是去美国了吗?” “是,没调成,相当于出差工作了不到三个月”,彭博语气不好,他都回来这么久了,如果他不打电话给言笑,她好像就永远都不知道自己早已回来。 彭博又一次意识到自己不够重要,于是生气,语气微微刺耳起来。 言笑有些抱歉:“啊?你怎么不早说,我都不知道。” 习惯了! 要是早些年,彭博还会生气,还会反问,现在已经百炼成钢,知道彼此内心是互相牵挂的便可,也不执着于计较这些事情了。 不知道彭博是无意还是有意的,他从来不问言笑关于她男朋友魏艾的事,甚至经常表现得像她没有男朋友一样。言笑的男朋友,仿佛是谁都不重要,可以是魏艾,也可以是任何人。 正因为这样,当言笑说跟男朋友一起在雁栖湖玩的时候,他才既震惊又无语。 或许,彭博打心底里认为,她不会认真。 等消化完事实,缓过劲来,才表示自己要来找她一起过节。 只说近几年中秋都是一起过的,这次不能让他落单。 言笑无语,但脚在彭博身上,他要来谁也挡不住,甚至这地方他熟得很,她知道他经常在这里参加一些商务会议和宴请。 彭博开车过来,晚上才到,言笑去接他,魏艾跟着一起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祝看文愉快! 【已全文存稿,日更,求收藏!】 第32章 还没下车,彭博就看到了魏艾。 彭博实在是有些不爽,倒不是讨厌这个人,只讨厌他是言笑的男朋友。 所以一下车,彭博就当着魏艾的面,抱了抱言笑,说‘好久不见’。 言笑温柔地笑了笑,没回抱,也说好久不见。 看起来,彭博已经没再生气了,只这一点,言笑便是高兴的。 魏艾伸过手去,“你好,初次见面,我叫魏艾”。 彭博看了言笑一眼,伸手握了一下,“彭博”。 “吃过晚饭了吗?”魏艾礼貌地问。 “吃过了,不用费心了。”彭博答,言笑知道,不管吃没吃过,他都会说‘吃过了’,毕竟彭博晚餐基本上以水果沙拉为主,超过晚上6、7点,除非例外,他几乎不会再吃什么了。 以前,彭博倒也没这么严格,如今年纪渐长,过得越来越精致繁琐,尤其吃的、住的,有自己的要求。 彭博拿了一个小行李箱,一起往酒店走。 言笑笑着问;“明天想去哪里玩?” “你呢?”彭博问。 “我听安排,魏艾应该都计划好了。” 魏艾在另一边走着,牵了言笑的手,彭博并不看他们。 魏艾便接过话:“初步安排是去附近的红螺寺,听说香火很旺。然后从寺里走观音道爬红螺山,可以登高望远。” 听起来不错,是大部分旅人来这里的合理安排了。 但每天都在人多的地方,魏艾也担心恰逢中秋,人满为患就不好了。 犹豫间,彭博看了看言笑,只见她脸上有一丝尴尬的笑,带着些许的躲闪和失落,他立刻捕捉到了她不愿意去的信号。 于是开口:“我听说景区里有条八公里长的清幽步道,很少人行,我倒是蛮想走走,清静些,空气也好”。 言笑仍然兴致不高的样子,附和似的点了点头。 魏艾为难,路线已经订好,少不得得跟方晨说一声。 “那我还是问一下方晨?”魏艾对言笑说。 言笑点头。 彭博疑惑起来,“方晨又是谁?” 魏艾解释道:“我朋友,跟我们一起来郊外玩的。” -- 第62页 彭博有些吃惊 ,没想到除自己外,还有人在搅局。 推己及人,他敏锐地感知到不那么简单。 彭博不再听魏艾的说辞,只看着言笑问:“男的女的?” 言笑说:“女生,所以还是问一下她的意见比较好。” 彭博眼里已经有了惊喜又揶揄的笑意,他很快想出了个对他来说两全其美的方案,于是挥了挥手,说:“不用这么麻烦,你们约好了也别迁就我。既然我和那个方小姐是你们各自的朋友,那明天就各跟各的朋友,你们去红螺寺,我和笑笑去步道远足”。 魏艾没想到直接拆分成两组了,一时之间无话,总觉得哪里不对。 但仔细以想,红螺寺路线要变更也是难的,因为那是方晨给他发短信点名要去的。 他刚虽提了一嘴要打电话问问,但十有八九方晨是不会答应的,甚至可能一生气就自己一个人去,那时他跟言笑一起玩也不会全然放心。 思忖间,似乎都要接受彭博的提议了。 彭博见他还没回应,于是又催促着问:“就这么定了啊,我看挺好的,不认识的人也没必要都绑在一起玩,是吧?” 魏艾礼貌性的点了头,点完才意识到他说话的内容,但又没有更好的思路。 确实,对方晨来说,她也会认为不认识的人没必要一起玩耍。 于是,这件事,就这么稀里糊涂的定了。 言笑和魏艾陪彭博拿了房卡,一起上楼,便各回各屋。 出电梯的时候,魏艾有些依依不舍,只叮嘱言笑,明天多带件外套和防晒,阳光强烈,且山里步道毕竟清幽,怕是有些凉的。 言笑温柔道‘好’,回房间便早早睡下了。 第二天,魏艾特意等了言笑一起吃早餐,然后才依依不舍地跟方晨出发去红螺寺。 红螺寺,据说是个灵验的地方,尤其是求姻缘的。 言笑曾在两条红绸带上写了她和章程的名字,绑在一起,系在门口那两株生生世世并肩携手的雌雄银杏树上,言笑不想一人一边,于是都系在了雌株上。 院内还有古松,据说已有八百年了,和一株紫藤缠绕相守,生生不息。 这么好的意象,这么美的祝福,言笑都领受了,怀着最大的虔诚,希望神佛保佑她能和身边人共白首。 可造化弄人,不是心切心诚就能心想事成的。 那些袅绕升起的香火,不过是美好的祝愿罢了。 但她确实不愿再去红螺寺,倘若彭博不来,她便得费力找理由来搪塞不去了。 好在,彭博的提议,倒成全了她。 彭博作为金融业界人士,睡得晚,临睡前,总得等到开盘消息出来,看一眼再踏实睡。 于是第二天必然起得晚些,起来后便可以和言笑一起吃午饭了。 两人穿着轻便,在餐厅包了些切好的水果和三明治,带好水,彭博背包,便出门了。 步道入口不远处,人虽不多,但也不少。 毕竟过节,大家都出门游玩了。 言笑和彭博走的慢,走走停停,有时候拍拍照,有时候又略坐一坐,三公里便走了接近一个小时,游客已经很少了,偶尔有一两个人来回。 言笑有些累了,便扶着栏杆在阴凉处歇脚。 彭博在几步远的平台上,专心致志拍风景。 山间有清风吹来,凉爽畅快,让人心情愉悦不少。 随着风而来的,是吉他声和歌声。 一张照片半句再见 尘封的纪念 用眼泪把你复习一遍 残缺的诗篇遗忘的誓言 谁脑海有张忘不掉的脸 微红的眼 微亮的天 好一次失眠 回忆轻易带走了时间 有些从前太执念 那痕迹太明显 而故事被遗憾画上了终点 为何不放既是过往云烟 想要遗忘怎么反复挂牵 往哪里找安慰会简单一些 我被思念制约 快乐显得卑微 怎么不放早是过往云烟 越想遗忘越是反复挂牵 而你在心里面要怎么道别 说这半句再见 已过了多少年 无解 一端在彼 一端在天 两端成直线 直线永远画不出个圆 那些从前太尖锐 谁脚步太遥远 让结局被遗憾写下了句点 为何不放既是过往 云烟 想要遗忘怎么反复挂牵 往哪里找安慰会简单一些 我被思念制约 快乐显得卑微 怎么不放早是过往云烟 越想遗忘越是反复挂牵 而你在心里面要怎么道别 说这半句再见 已过了多少年 无解 …… 歌声还在继续,言笑已经只能借着栏杆扶手的力量撑住自己,不至于猝然倒地。 这首歌,她很少听,一字一句,像在割肉剜心。 她有时候甚至怀疑,她和章程之间,是不是连半句再见都没说完。 她不知道,在章程的心里,他们之间的故事是怎样的,也充满遗憾吗? 只怕不是! 就如歌里唱的一样,在章程眼里,言笑,早是过眼云烟了。 只有她,困在往事里。 那年她表白,清冷温柔的暗夜里飘来的是孙燕姿的歌,他们是伴着弹唱的歌声,互剖心迹,牵了彼此的手,走到了一起。 -- 第63页 因为爱情的缘故,她更喜欢孙燕姿了。 只是后来,她形单影只,孙燕姿的歌便不敢再打开,那许多的低诉与倔强,仿佛是她的写照,但她又做不到那么豁达,便只好不听了。 一四年,孙燕姿来北京开演唱会,她买了票,坐在角落里,在喧闹的合唱声中,放肆哭泣。 如今所有的歌里,这《半句再见》最不忍听,哪句都像是在讲自己的故事,哪句都像在提醒她早点醒来。 这无解的人生实在令人窒息。 有时候言笑想: 北京这么小,小到每到一个地方,都有他的身影。 这么多年过去,他在心头挥之不去,总从记忆里浮现。 有时候,又觉得北京特别大,大到即便他们多年都不曾离开,却也从不曾相遇。 好像所有的缘分,在七年前,已经全都耗尽了。 只是光阴寂寂又漫长,一不小心,心绪难免被挑起,如银瓶乍破,将沉疴剜起,威力深重。 彭博正在调像机广角,准备拍风景拍人,漫不经心地说了句“唱的还可以”,却没等到回应。 于是往后瞥了眼言笑,只见她一脚迈在台阶上,整个人弓着身子,左手捂着心口,右手已经撑到了上一级台阶上,仿佛正在小声抽泣。 彭博立刻惊慌不已,走过去蹲下扶着言笑,试图拉她再走两步到平台上来,这半蹲在台阶上的样子,实在危险。 他微微用力,没拉动。 随后彭博便走到言笑身侧,在下一个台阶处半站半蹲着,守护言笑,怕她不小心跌下去。 言笑就那样捂着心口呜咽了一两分钟,才慢慢直了些腰,走上平台,靠着木质的栏杆抱着双膝,把头埋进去,再次陷入自己的情绪里。 彭博大多数时候,都很羡慕章程。 但此刻,他是恨章程的。 两个月前,时巧飞往美国散心,找他喝酒时,举起手机把离婚证照片给他看,他十分惊讶,看着时巧伤心又不甘心的模样,也是恨的。 章程宛如他的克星一般,总是影响着他的生活和情感。 更糟心的是,他发现自己其实做不了什么。 不论是对言笑,还是对时巧。 恰如此刻,他除了安静等待言笑自己平静下来,便没有别的办法了。 以前,他试过劝,试过骂,不止对言笑,还有时巧,可最后发现,感情的事,真的冷暖自知,他不是那个人,便只剩无能为力。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20323 10:05:16~20220405 17:28: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夏冰雹 10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3章 第二年春天的时候,言笑的衣柜里,多了几件男士衣服。 魏艾虽然花样百出地编理由,也不过小憩时能在言笑这里歪一歪,倘若喝醉了,她一定会把他送回家。 但来的多了,有时候趁手想脱换个外套,没两件衣服也不方便,再者,言笑也买了几件放在衣柜里,她买的外套大衣,样式很好,不过稍微大了一点点而已。 一开始,魏艾以为言笑是一个念旧的人,他偶尔在言笑家里休息的时候,会看见一部充电的老式手机,他便觉得高兴,觉得自己和言笑相似的地方又多了些。 魏艾喜欢一些古色古香的东西,尤其是一些生活细节上的,他很少将就。 言笑去过他家几趟,装修风格统一,但软装几乎都是他经年累月一件件淘回来的,总要跟屋内陈设一致他才下手。 言笑一个人住,客厅有时候还有工作的需求,于是没有摆电视和沙发,只买了一个单人沙发,摆放了一张原木色的长桌,既可以用餐又可以工作。 有一年叶云回国来她屋里玩耍,一进门就吐槽不已,结果后来俩人对着一边喝酒一边吃瓜果一边聊天的时候,又觉得很是不错。 住在这里久了,言笑早已习惯,有时候想换也懒得换。 习惯了,便是一件可怕的事。 魏艾花了一个多月,终于淘到了一件单人沙发,跟言笑简明温馨的风格很搭,于是买了来,放在言笑沙发旁边,这样,俩人可以手拉着手躺着一起放空。 言笑不以为意,觉得魏艾刻意了一些,他总以为她仍在生气,她不过是感到吃惊而已。 他的车里放着一颗保平安的玉石,市面上常见的菩萨样式,用红绳穿着,本没什么奇特的,那天无聊,言笑才注意到的,她拿过来一看,才发现背部刻有小字,是魏艾的名字,和方晨的名字。 她当下便觉得有些奇怪,正拿在手里思量的时候,魏艾看见了,解释道:“上次去红螺寺的时候求的,跟方晨一起去的嘛,人家刻字也就把我们刻在一起了。” 言笑点头,内心总不大信,“嗯”字说的也勉强。 魏艾伸手过来,握住她的手,摩挲着,不说话。 他总是表现得很爱言笑,有时候抱着她不撒手,打气似的说要一辈子不分开,无论是拥抱还是亲吻,总是很深情,言笑觉得他没说假话。 言笑希望能找到一个与以往全然无关的人,温柔相待,温暖相守,彼此慰藉,余生能这样度过,也是她的福气。 她遇到了魏艾,虽然不够确定,但觉得是可以共同努力试一试的,万一成功了呢? -- 第64页 可魏艾身边总有方晨,这让她有些犹疑不安。 情人节那天,魏艾一大早就捧了鲜花送来,然后俩人才去上班,晚上约在一起吃饭。 言笑坐地铁,准时到了。 魏艾开车,路上有些堵,便来的迟些,言笑在餐厅等他的时候,随手刷了下朋友圈,看见了方晨发的几张照片。 言笑点进去,方晨挽着魏艾,傲娇霸道。 单看照片,魏艾笑意盈盈,仿佛很宠溺方晨的样子。 蛛丝马迹多了,言笑再心大,也无法视而不见。 魏艾一到餐厅,便瞧着言笑脸色不好。 “怎么啦?”魏艾关心她。 言笑笑的勉强,只说:“可能有点头晕。” 她本该找魏艾对质的,但又觉得这样的自己特别讨厌,或许内心深处并不认为自己和魏艾的感情有那么牢固,所以只当不知。 魏艾下午就看到了,给方晨打电话过去希望她删了,她不肯,只说他谈了恋爱后变了,变得不可理喻。 后来方晨发微信问他,言笑有那么好吗? 好到可以动摇他们十几年的感情? 魏艾说不上来,那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想到言笑,心情总是澎湃的,微带些蜇人的甜蜜。 言笑温柔、包容,抛开所有影响因素,她是能让自己动心的人,而且言笑看起来让人安心。 但魏艾也能感觉倒,言笑周身总萦绕着一种若即若离的感觉,即使抱着她,仍能感受到距离。 或许,是对他的信任还不够,魏艾心想。 所以一进餐厅,魏艾见言笑脸色不好,当下便有大事不妙的感觉。 方晨爱作妖,他又不是第一次知道,也不是第一次处理了。 但这样意有所指牵连言笑,是第一次。 方晨发的那些照片,挑衅的意味明显。 照片上配的文字更是: 白首不相离。 魏艾看到时,不可否认内心五味杂陈,这是许多相爱的情侣经常引以为座右铭的话,期许一辈子。 当然了,他更清楚方晨的辩解,她一定会说,这不一定是表白,只是对好朋友的期待,毕竟,爱情不一定长久,而好的友情可以一辈子。 魏艾和方晨从小一同长大,算得上青梅竹马。 做了近二十年的好朋友,魏艾是不甘心的,于是在去年毅然戳破窗户纸,跟方晨表明心迹,却被方晨拒绝了。 方晨希望她和魏艾之间的关系永远稳固不生变,永远当彼此最好的朋友互相守护,不希望成为爱人。 此后,魏艾遇见了言笑,并非一见钟情,魏艾不信这个,只是慢慢在相处种,言笑足以让他心动。 他也想好好谈一段恋爱,来纠正自己和方晨之间不在轨道上的暧昧和纠缠。 虽然惯性使然,有时候不完全放得下方晨,但自从决定跟言笑谈恋爱,便已整理好感情取舍。 从心底里讲,他是爱言笑的,有时候甚至觉得,自己遇见言笑,实在晚了点,但终究还是遇到了,他觉得自己幸运。 但他也清楚,自己的心里,总有方晨。 言笑弯着唇角不说话,他一来便把菜单推过去。 有时候,沉默便是最大的压迫,但言笑此刻想的却是自己的失败,她妄想找一个人开始新生活,可这世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都是自己故事里的主角,没有那么多的配合,也没有那么恰好的合适。 魏艾一坐下,招服务员点好了菜,便没再犹豫,直接解释:“笑笑,不知道你看没看到方晨的朋友圈照片,我想跟你说,这是去年的照片,我今天真的没见过方晨”。 言笑抬眸看他,笑了,点了点头,像是不在意,又似有心事的样子。 魏艾继续,“我跟方晨,从来就没有在一起过。我可以跟你坦白,曾经,我有过那样的想法,但是被拒绝了,真的!我们从小在一起玩,或许真的太依赖互相的陪伴了,但方晨和我都知道,那应该不是爱情。自从我遇见你之后,我更加确定。” 魏艾说着,伸了右手,握住正放在桌上拿着手机的言笑的左手。 言笑的手背,光滑细腻,摸起来很舒服,他来回抚摸着,似温存、似安抚。 “笑笑,你不知道我有多爱你,有时候,我恨老天爷让我们相遇的这么迟;有时候,我又感激它让我们相遇,来来回回,像发怔发魔了一样。过年的时候,我跟家里人都讲了,我爸妈很高兴的,还怪我没带你回去呢!笑笑,我早就在想我们的未来了,如果真有所谓的成家立业的话,我希望那个家里,有你。” 言笑本来静静听着,听到后来,心下有些感动。 她没想到魏艾如此认真,也没想到魏艾对她如此认可,她便有些心虚起来,不知道该如何回应,于是表情有些凝重,他们才在一起半年多的样子,从她以往的时间跨度来看,不到一年的感情,不足以完全打动她携手余生。 魏艾看起来坦诚真心。 她在思忖间,决定接受他所说的全部内容。 感□□上,她有时候总是喜欢用以往来衡量今日,用经验来困住当下,可是她的以往算不得光彩照人,她的经验也并不成功。 既然迈出了新的一步,那就将自己的骨血重塑,摒弃所有那些过往带来的权衡,只做一个新的自己。 -- 第65页 对的人,从不在于时间长短。 她抬了手掌,跟魏艾的手交握在一起,然后转眸看向魏艾,淡淡的笑。 魏艾会意,很是惊喜,立刻握紧了,眼睛亮晶晶的,很受鼓舞。 直勾勾地看着言笑,笑意和幸福,藏都藏不住。 后来,他,没忍住,站起来倾身向前,在言笑脸上轻轻吻了一下,说了声“谢谢你,笑笑”。又拉过他们交握的手亲手背,或者蹭自己的脸颊,始终望着言笑,满脸温存。 因为方晨而引起的小插曲,就这样完美的化解,且真的让言笑开始有了好好在一起的打算。 言笑想,只要她和魏艾愿意且为之努力,他们俩将会是幸福和谐的一对。 再难忘的事情,即便不被时间瓦解,也会被生活尘封,放进心窖里。岁月总是往前走,没有谁能够在时光里回头。 方晨从来都不是他们之间的问题。 重要的是,言笑有没有真正接纳魏艾,开启新生活的想法。 重要的是,魏艾有没有真正摆脱过去,只坚定决绝地跟言笑在一起。 至少,从他的坦承来看,是有的。 那么,言笑呢? 言笑自问之后,鼓起了勇气,鼓励自己要勇敢尝试。 某种程度上,言笑和魏艾,此刻在对未来的理智想象中,达成了一致。 第34章 去年十一,因为工作的关系,言笑终究没去成法国。 今年春天,在叶云的唠叨种,索性休了年假,飞去了有时髦女郎的城市,巴黎。 叶云在机场接她。 快两年没见面了,虽则高兴,却没想到叶云高兴过头,一激动,竟留下泪来。 言笑也跟着红了眼圈,埋怨她:“干嘛呀!” 叶云很快收了泪,“我这不是高兴的嘛,可算来个亲人了!快,让我用法国的热情招待你”。 说完便照着言笑的左右脸各亲了一下。 言笑也高兴,亲完脸后给了叶云一个拥抱。 叶云的博士快读完了,平时跟着导师做些项目,生活倒还过得去。 言笑跟着她回到住处,一室一厅的房子,看着不太大,但住着也挺温馨,言笑一看到床就趴着躺下去了。 坐了许久的飞机,腰都快直不起来了,趴着真是舒服。 叶云让她休息,自己去厨房捣鼓了。 言笑是被红烧土豆香醒的。 叶云出国后,别的烧菜技能没长进,烧土豆倒是越来越熟练,各式各样的土豆。 用她自己的话来说,土豆这种食材,在巴黎随处可见,便宜。 且又能当菜又能当饭,既可中式烹调,又可西式制作,简直完美。 晚饭吃的慢悠悠的,吃完言笑跟叶云就又都躺着了。 叶云白了言笑一眼,说好不容易出趟国,来了时尚之都巴黎,怎么懒得都不出门了? 言笑傻笑着点头。 工作太累,休息的时候便只想静止,早久失了一有时间就东跑西跑的兴致了。 但,毕竟叶云说了,出趟国不容易啊!于是言笑又说:“今天休息好嘛,明天你再带我玩,行程别太满哈”。 叶云无奈地给她比了个OK的手势。 晚上夜聊的时候,言笑问叶云,毕业后是否打算回国? 叶云没吭声。 过了会儿才说:“其实我也不知道,在巴黎呆了六年,好像一切都习惯了”。 言笑眉头微皱,又问:“可是,我听你说,好像他不在法国了?” 叶云笑了,略自嘲式地:“早不在了,他回国了,在上海呆了段时间,现在已经去美国了,应该会在那里定居”。 言笑默默点头,握了握叶云的手。 “没事,你……嗯~其实就我个人来说,我希望你能回国,我好有个伴。但是,我更希望你能过得开心顺遂,如果在巴黎过得很好,我也很支持你”。 叶云欣慰地笑了,转身抱了抱言笑,语气也松快起来,说了句“嗐”。然后又说:“既然这样,要不你就来巴黎吧”。 叶云觉得,言笑呆在北京,要么就忙得昏天黑地,此外,便只剩伤情了。 言笑也笑了,“好啊,可是我语言又不通,也不认识别人,到时候可就讹定你啦?” “行,没问题,我工作也快谈好了,养你没问题的”。 “既然这样,那你到时候拿着offer来娶我吧,我可以在家里做饭洗衣,当个小甜心”,言笑咯咯笑,“反正在法国也是合法的。” 叶云一脸嫌弃,“我可不要,法国那么多高眉深目的大帅哥,我可不想浪费资源”。 言笑反问:“好啊,那你倒是谈啊!” 叶云笑着没说话,然后又笑着,叹了口气。 言笑转了身子,看着天花板,也重重地叹了口气。 同是天涯沦落人。 言笑和叶云,在彼此心照不宣的安慰里,和友情的温暖怀抱里,沉沉睡去。 第二天上午,叶云导师来电,要她去学校弄份资料,事情不难,最多需要两个小时,对言笑,叶云便有些抱歉。 言笑摇头说‘没事’。 本来也还没想好要去哪里呢?正好陪叶云去学校,边逛边等好了。 收拾好出门,早春的天气,微凉。 言笑想了想,还是戴了条围巾。 -- 第66页 衣服也穿的宽松,不像上班时,总是利落笔挺,不敢松懈。 只涂了些护肤品,正好不用化精致的妆了。 天气好,巴黎的太阳耀眼得很,又带上了帽子。 言笑心情很好,出门前,叶云看了看,点头,“行,比我还像学生”。 言笑只当是夸奖了。 叶云要去导师办公室,偶尔她也在那里办公,言笑本想先逛逛校园的,叶云告诉她办公室里导师也不在,她不坐也可以,去看看地方,一会儿再逛学校,要是不想逛了,就直接来办公室。 于是言笑先跟着叶云去认办公室的路了。 开了办公室门,正在门口随意聊天的时候,有人路过,又停下脚步。 “你导师呢?”他用中文问的。 “哦,李教授”,叶云称呼他,“导师今天没课,有点事应该没来学校,有什么事吗?方便的话我可以转告。” 李教授是七大的客座教授,从国内某985大学交流过来的,为期一年,主要教授中国语言和文学类的,看起来比较年轻,大约四十出头的样子。 “哦,没事,小事,等他有空我再问他。”李教授说着,抬脚准备离开,刚走两步,又回过头来。问:“诶,小叶,你……会不会什么……”李教授停顿了一下,仿佛在思考用词,“中国传统文艺类的……特长?” 叶云略感抱歉,“我……我没有什么文艺细胞额,教授”。 李教授本来也没抱太大的希望,只略带了一丝遗憾,准备走了。 叶云看到站在角落里的言笑, “不过……” 李教授仿佛又燃起一点希望,立刻回头“嗯?” 叶云心虚地指了指言笑,“我同学,好像……会书法,不知道算不算?” “当然!”李教授声调都高兴起来。 言笑在叶云指她的时候,就在瞪叶云。 可是,李教授已经向她走来了,她只好弯起嘴角,微笑。 “你会书法?” 教授问言笑。 言笑点头,有些难为情,“但写的不好”。 教授爽朗地笑了,“没事”。 然后请求言笑帮个小忙,一会儿课程的后半段,去写几个字,展示一下中国文化就好。 在座的同学基本都是外国人,所以对才艺的要求并不高。 但李教授想请言笑先写几个字看看,于是去办公室拿教学用具及笔墨纸砚。 他是一个备课认真的老师,诗词、琴棋书画等可能用到的教学道具都是有的,只是展示的机会不多,尤其是棋,大班教学的时候很难用到。 他上课讲诗词的时候展示过中国的书法艺术,却没实际操作过,主要是李教授自己没有书法的功底,虽然学生们不一定能领略到,但教授出手水平太菜他自己心里不过关。 叶云和言笑怕教授折腾,直接跟着去了。 言笑在李教授的办公桌上,写了叶云学校的校名,才写完‘巴黎’两个字,李教授就已经点头认可了。 言笑用墨浓重,但字却并不呆板,起笔转折和扫尾处的笔力,难得的透着从容俊逸。 李教授拿了整幅的字,点头说了好几个“不错”。 然后对言笑说,“那,委屈你跟我去上一节课,可以吗?” 言笑还没来得及回答,李教授又补充:“是这样的,不会让你白干活,我可以给你课时费。” 言笑立刻摇头,教授会错了意。 “不是不是,我是担心时间的问题,教授您这课要上多久?” “一个小时左右”。 言笑看向叶云,叶云轻轻点头,她可不能得罪学校里的教授。不过言笑反正要等她弄完资料,其实去也可以的。 言笑于是点了头,说‘好’。 李教授开始收拾教具,“那我们这会儿就可以走了”,停顿了一下,抬头看着言笑,“不过,同学,你叫什么名字?” “言笑。我不是这个学校的学生,我已经上班了,在国内,是来这里看大学同学的”,指了指叶云。 叶云点头。 李教授只道‘挺好’,对叶云略感抱歉,叶云也立刻解释自己要给导师弄资料,差不多也是一个多小事。 “那就正好”,李教授高兴,收好了东西带着言笑去教学楼了。 在路上走的时候,李教授总觉得“言笑”这个名字,很是熟悉,但一时却也想不到,进教室后,便也忘了这件事。 言笑坐在教室最后一排,听李教授讲课。 讲的内容是古典小说,正说到《红楼梦》,对言笑来说,内容讲的比较浅显,但对外国人来讲,确实有理解门槛。 《红楼梦》里才女居多,琴棋书画都不在话下,连不受大众喜欢的木头迎春,也是擅棋艺的。 课程讲到后半段,李老师着重介绍了探春,虽然她最终的命运没有逃脱封建悲剧,但就这个人来讲,是值得许多女子学习的。 最后,也告诉学生探春最擅书法,而为了让大家领略书法魅力,特意请了个临时主教,来展示这门艺术。 于是把言笑请上台,蘸墨挥毫。 写的字,几乎都是《红楼梦》里的有名诗词。 有人对通灵宝玉上的字感兴趣。 有人对谶诗感兴趣。 也有人喜欢后面诗社里的联句。 -- 第67页 …… 言笑有求必应,尽量选四五个字一联的,班上三十多个学生,仿佛人人都想要的样子,写到最后,言笑手都酸了。 课程结束后,李教授要付费。 言笑执意拒绝了,最后,李教授请言笑和叶云去餐厅吃点面包喝咖啡。 第35章 食物还没端上来,李教授接了通电话,应该是他太太打来的。 只见李教授笑着无奈地开了微信视频,给太太介绍跟他一起吃饭的两个学生,叶云,言笑。 言笑和叶云尴尬地对着视频打了招呼,李教授在他们对面小声说‘抱歉’。 “言笑?”视频里面传来疑惑的声音。 “是你吗?言笑。”声音里有一丝惊喜的意味。 李教授惊讶,把镜头转到言笑这边,言笑也好奇,看了看视频对话框里的人。 章蔷! 言笑的心“咚”的一声,漏半拍。 很快便扯出笑容,“章蔷姐,你好!” 章蔷在镜头里感慨,不可置信:“真的是你!你怎么也在巴黎?” 轮到李教授和叶云傻眼,但叶云听到姓‘章’,心里也有了个大概的猜测。 “嗯,过来旅游,看看朋友。” “哦,那你能给我空出个时间吃顿饭吗?我也在巴黎,但现在在郊外朋友的酒庄里,赶回去跟你们吃饭来不及”。 这状况和突然,言笑其实有很多信息也不知道,章蔷约她,虽然直觉第一时间想拒绝,可是脑海中刚盘算理由,那边章蔷已经一已经继续问了,问她还呆几天。 言笑说还有两天。 章蔷就直接定了时间,说后天。 言笑仍弱弱地搬出理有,说这两天跟朋友约好了,跟她一起玩。 章蔷忽略言笑拒绝的意思,只说,“那没问题的,我去找你们嘛或者我带你们去好玩的地方也行,好久没见了,只是吃饭见个面,只有我一个人”。 章蔷特意强调了最后一句。 言笑在心里叹气,点头答应了。 李教授听着他们的对话,感觉有故事的样子,虽然内心好奇,倒不好直接问言笑了。 不过,对言笑被自己老婆半逼着答应见面约饭这个事,很是同情,于是对言笑投去了安慰的目光。 言笑脸上看不出太多端倪,不咸不淡地笑着。 吃完饭,言笑和叶云非常礼貌地告别,然后去了巴黎圣母院。 叶云已经来过多次,但言笑是第一次来,从进门的一刹那,就感觉厚重的历史扑面而来,石砌的高楼,繁复的雕刻,让人沉浸在一种宏大的庄重中。 楼上没有雨果所描写的钟楼怪人,但又灿烂的文化,言笑逛了很久,闭馆时才出来。 然后又被叶云带到塞纳河畔吃晚餐,看夜景。 五颜六色的灯光和茶色的建筑倒映在波光粼粼水面上,游船开过来,开过去,涟漪层层叠叠,灯光、建筑乃至于人影都荡漾着,颜色层次分明,像欧洲的油画一样美丽。 就这样,就着晚风,在一个没什么人认识的异国他乡,放空自己,很舒服。 这样舒服的日子,一回国就要结束了。 不对! 或许,去见章蔷那天就要结束。 而那一天,终是来了。 章蔷怕言笑不自在,只约了她吃饭,并没有安排其他内容。 言笑如约而至。 吃饭也没聊别的问题,章蔷像一个多年未见的姐姐,问的都是基本情况和生活琐事。 章蔷曾经问过章程关于言笑的事情。 只是章程有事都憋在心里,主动问了也未必会说。 章蔷前些年也一直在国外,关于言笑后来的情形,她便无从得知。 只是觉得遗憾。 应如结婚的时候,章蔷和章程都受邀参加,时巧有事没过去。 章蔷和章程过去找新娘应如打招呼,应如找到对的人,沉浸在幸福里,她和章程虽然没有做知己的缘分,但互相欣赏,做个远远关心的朋友倒也合适。 那天,应如对章程说:“希望你快乐、幸福”。 很普通简单的祝福,章蔷却在章程脸上看到了一些失落,让她这个做姐姐的不免心疼。 他一向掩饰的很好,从来不让人轻易看出来他的情绪,尽最大努力维持家庭的和谐,不明就里的人,只要看到他跟时巧在一起,都会感叹他们夫妻关系和睦,相处有道。 而章蔷和应如,知道他以前什么样子,所以能看穿他的伪装。 她便更加确信,言笑的份量,在她堂弟章程的心里,并没减轻,只是生生按下,成为无法言说的痛。 “我老公说你书法不错,一直夸你来着,我都不知道你有这样的才能。”章蔷看着言笑,笑着说。 “其实写的也不太好,只是兴趣,没事的时候随便写写”,言笑谦虚。 章蔷看着言笑,虽然笑意盈盈,却又仿佛在思考:“你好像没有以前爱笑了我觉得”。 言笑抬了下眼睛,微笑,“嗯~可能那会儿年纪还小,比较无忧无虑吧!” “那你现在过得还好吗?” 言笑觉得章蔷问的真诚,并不是八卦的样子,直点头,“我很好”。 “你男朋友呢?他对你怎么样?” 言笑并没有给章蔷介绍过魏艾,但很显然,章蔷早已知道她有魏艾这么个男朋友。 -- 第68页 “他也很好,对我很好”,言笑又接着说:“我们,是很认真在谈的。” 后面那句话,章蔷听得出来,是给她们得谈话划了重点的。 但章蔷也隐隐约约想透露些什么,于是点头,“那就好,我好像也听说过”。 言笑不知怎么接话,便乖巧沉默。 章蔷也沉默了很久,虽然不忍心,最后还是问了。 “言笑,你怪章程吗?” 言笑正低头搅拌着杯子里的咖啡,听到章程的名字,顿了一下,又怕被发现,立刻继续搅了起来。 她仍旧没有说话,头更低了点。 这么多年,没人问过她这个问题。 这么多年,也还是没学会隐藏情绪。 眼眶很快就有了湿意,可言笑明白,哪怕她抱着叶云痛哭,也不能在章蔷面前掉泪,做一个伤心人。 她睁大眼睛,然后眨眼,使劲把一些从心底里满溢出来的伤心失望和痛楚,统统都憋回去,关进那些尘封的往事里。 然后抬头,对章蔷说: “章蔷姐,可能你不知道,我男朋友快向我求婚了”。 说完笑了笑,“我不像你这么强大,也不是很坚强,我只是一个普通人,还能收获一些平凡的幸福我已经很满足了。” 说完依旧笑着。 章蔷看着她仍然有些红的眼眶,有些心疼,觉得抱歉。 章蔷的眉头微微皱起来,想起章程,心下叹息。 这样两个深情的人,却不知道为何走到如今这样让人伤情的地步。 甚至,在言笑这里,她都没有劝说的立场。 她想起那年,听到章程结婚消息的时候,是惊讶的。 她算了算,言笑应该还没毕业,以为是章程爱得热切,着急结婚。 得知结婚对象不是言笑时,更是震惊的。 可感情的事弯弯绕绕,情之所起没什么来由,她当时以为,时巧是弟弟看中的良配。 后来,她虽不在国内居住,可家长里短里,她看到了端倪,也看到了弟弟的自苦。 他从小就讲原则,焉知有时候情理难两全?他草率的婚姻,不就是例子么?! 可是开弓没有回头箭,他赔了爱情,却又无法忤逆自己的心之所向,而家庭和责任时刻摆在他的面前,他从来也不是个任性的人。 只是这样看来,言笑确确实实被辜负了。 章蔷不知道所有的细节,在章程结婚后也没再见过言笑,只是今天再见到言笑时,那种无法成全的无力感,让她深深地惋惜。 仿佛心里千斤重,又仿佛心里全是虚空。 于是章蔷伸了手过去,握住言笑的手,望着她的眼睛,跟她说:“你很好!言笑,再见到你,我很高兴,我希望你幸福。” 言笑微微点点头,说了声“谢谢”。 言笑回国那天,叶云给她带了许多法国特产,本来只有一个箱子装行李的,叶云却拿了自己的箱子,装了一箱吃的用的让言笑带走。 那天下午,巴黎圣母院失火了。 言笑和叶云在去机场的路上,看到这样的新闻,面面相觑,久久无语。 巴黎圣母院的塔尖被烧毁了,一些历史遗迹成为灰烬。 那些美好的灿烂的……消失在浓烟和风尘里。 新闻上说,要修复好,可能需要十年的时间。 而即便修复了,它们也不再是过去那些时光里的旧物了,附着不了厚重的历史。 很多美好,毁坏只在一瞬间,言笑想起自己才逛过巴黎圣母院,前两天看到的景象还历历在目。 天气很好,天空很蓝,手机画面里,塔顶还在燃烧,那些灰烬,埋葬历史和过去。 纵使有再多的遗憾和惋惜,最后不过消散如烟。 而她和章程那些美好的过往,也大抵只能如此吧。 在心里纵一把火,让过往成为云烟。 再往前走。 机场来来往往的人不少,办了托运之后,言笑和叶云就牵了手,依依不舍。分别的时候,叶云说:“好好活着,要快乐,要幸福!” 言笑温温柔柔地笑着,点头说:“你也是”。 章蔷在一个星期后也回国了,李教授到六月份,便也会结束为期一年的交流,回到北京的学校里。 章蔷带了一副字回来。 是言笑那天在李教授的课上写的第二副字,是《红楼梦》里通灵宝玉上刻的字,李教授觉得很好,便留下了。 章蔷听说后,打开看了看,便没收了。 带回国后用卷轴装裱好了,叫同城快递送给章程。 章蔷没告诉他是谁写的。 可是他一眼就认出来了。 言笑在他面前写过太多字了,当时只道是寻常。 他不由得心酸,手里握着卷轴,心下凄惶。 那上面只有四个字: 莫失莫忘。 第36章 去年中秋见过彭博之后,魏艾一度很警惕。 他原不知道有这么个人存在,言笑身边唯一让他上点心的就是高竞,只是高竞虽然跟言笑搭档默契,却并不在感□□上用心,后来倒也放心了。 没想到中途杀出来个彭博,各方面都优秀得没得挑,更重要的是,他对言笑有情。 人总是会不自觉的陷入与别人的比较中,魏艾打听彭博的基本情况之后,再审视自己,不禁有些怀疑,不知道言笑为什么选择了自己而不是彭博,这很令他费解。 -- 第69页 感情的事,或许真的没有由来,他后来如此解释言笑对自己的青睐。 但在一起久了,难免会看到些别人难以察觉的事情,言笑又不是那么善于隐藏的人。 他才渐渐明白,她的心里,住了一个人,但显然,也不是彭博。 或许彭博和那个他是认识的,前尘往事全都纠缠在一起,不知道这是不是言笑跟彭博无法更进一步的原因。 但有时候,魏艾又宽慰自己,谁都有过去,过去不重要,而眼下,才是真实的生活。 不管怎样,现在、此刻名正言顺在言笑身边的人,是自己,只有自己。 言笑,是魏艾的女朋友,就足够了。 言笑衣柜里买的男士大衣,他后来就不怎么穿了,不合身不合适。 那个人,应该有185左右的个头。 后来每次买衣服,魏艾看到185的号,都会格外留意一些,心里总有些不是滋味。 魏艾178的样子,平时健身自律,穿180的衣服足矣。 但此后,魏艾心里有了猜度,而有心的人,总能找到蛛丝马迹。 言笑很少喝酒,但七月份的某一天,她喝醉了,魏艾去接她。 从看见他的那一刻起,她就非常柔软热情,望着他的眼神湿漉漉的,全是爱意。 她主动搂着他的脖子,趴在他胸口,不时蹭两下,像他大学时家里养的猫一样。 魏艾以前从没见过这样软糯主动的言笑。 他们回家的路上,一路缠绵。 言笑在他怀里低喃,咦,你换香水了。 他欣喜,嗯。 她居然连这些味道都记得住。 她眼神迷离着说,怎么不是那个清香一点的,好久没闻到了。 魏艾有些疑惑??? 想了想,以为是自己曾经用过的一款香水,方晨从国外回来时送给他的,用完后就用别的了。 他对香水并不执着,味道经常换,几乎是方晨给他挑什么他就用什么,家里库存还有好几瓶不同的。 但这不重要,此刻,他被撩起巨大的热情,而她,就是热情本身。 生动的,诱惑的,撒娇的,爱人。 每一个动作,都饱含深情。 每一次呼吸,都满是怜惜。 他受到了比以往大得多的鼓励。 只是,在她意识不清的呢喃里,他很清晰地听到了一个名字,“章程”。 跟‘魏艾’两个字,发音天差地别,完全不可能听错。 他推开言笑,皱了眉头。 “章程是谁”?魏艾立刻就问。 言笑很是疑惑,带着些撒娇:“就是你呀!”说完伸手摸了他的脸,盯着看。渐渐地,她的眼神不再那么混沌。 或许他们俩长得并不像,言笑仔细看着看着,就觉察出了不对劲,逼着自己清醒了些,再定神细瞧,面前的人分明是魏艾。 言笑内心轰鸣,不知道如何是好,她本来娇憨的神色,还没完全褪去,此刻眼神有些闪躲。 然后干笑着掩饰自己的慌张,说:“我不该喝这么多酒的”,然后用手轻轻敲打着自己的额头,仿佛要让自己更清醒一些。 她隐藏起来的世界,在这样一个本应浓情蜜意的场合,被魏艾窥到,让他有说不出的尴尬和恼怒。 言笑像做错事情一样低了头,半响后才开口,“对不起,那是我上一段感情,如果……你想知道的话,我可以讲。” “他叫章程?” 言笑点头。 “他人呢?” “他……”言笑忍了一会儿,“结婚了”。 车已经停在言笑的小区楼下,魏艾略微吃惊,看了看言笑,她有些自责,又有些悲戚,让人爱怜,魏艾不忍,不想再问。 前尘往事如烟,他不宜过分计较。 此后,自己应当努力。 后来,魏艾去商场买了言笑喝醉那天提到的香水。 他隐约猜到,这是那个章程用过的,才能让言笑念念不忘。 但现在陪在言笑身边的,是他魏艾,要嫉妒,也是章程嫉妒他。 盛夏的时候,他渐渐锁定一个叫‘章程’的那个人,于是内心总在叫嚣,想见上一面,证实自己的猜想。 他们之间并不认识,但想要接触其实也并不是那么难。 公司跟很多部门、企事业单位都打过交道,不忙的时候,组织一些体育友谊赛也是常事。 魏艾宛转打听到章程爱打网球,于是很快策划组织一场网球友谊赛,趁周末运动运动。 一切进行得很顺利,几乎没任何对接障碍和沟通问题,对方单位非常配合,魏艾打开同事发来的名单一看,“章程”果然在名单上。 魏艾其实不清楚,自己这样处心积虑的想要接触他,到底是为什么? 嫉妒么? 或许是吧,总之就是好奇。 而章程的出现,是毫不知情地遵循流程,还是顺势而为、主动接近? 他不得而知。 周六来临的时候,前往体育馆的路上,魏艾的心理很微妙,既被激发了一些斗志,又总觉得仿佛自己气势要弱一些。 他们包下了整个场馆,分了四个场地、八个小组,进行友谊赛。 本周六只竞争半决赛资格,剩下的半决赛和决赛,到下周六再比。 赛事没安排那么紧凑,都是上班族,主要是放松而已,不想让大家有很大的压力。 -- 第70页 章程第一批入场比赛,对手水平一般,很快就赢了球下场,冲完凉换好衣服观战的时候,第二批比赛的同事才刚入场。 他本来坐在离球场较近的观众席看球,后来便站着了,偶尔指导自己的同事。 魏艾假装不经意的走过去,跟他寒暄。 魏艾不打网球,他虽作为自己公司参赛的一员,但不比赛,更多承担这次友谊赛的组织和后勤。 魏艾今天特意喷了言笑喝醉时说过喜欢的那款香水。 走到章程跟前的时候,说“好巧”。 他不明所以,微笑着点头,有些疑问。 魏艾指了指自己,说“香水味”。 章程反应过来,也笑着说:“是很巧”,但是今天运动,刚刚又冲了凉,他没喷香水。 那么魏艾前来,便全是试探。 魏艾在言笑身边,能给她快乐幸福,章程对他没有恶意,有些羡慕。 “我叫魏艾”。 章程仿佛并不惊讶的样子,说:“幸会,章程。” 魏艾并不离开,继续聊天:“章先生也很爱这款香水吗?” “用很多年了,习惯了”,章程知道来者不善。 魏艾礼貌客气地接话:“想不到,章先生是个长情的人。” 章程听出了他话里的挑衅,仍旧只微笑着,不答话。 眼前这个人,是言笑的男朋友,是现在正给她幸福的人,他也因此爱屋及乌,对他宽容得很。 他继续礼貌性的尬笑。 魏艾本来不完全确定,这人是不是言笑口中的“zhangcheng”,毕竟一个发音而已,世上重名重姓的人也不在少数。 可是,越接近他,就越觉得是。 这是一种直觉。 他的身形高大,穿185的衣服,应该差不多。 而跟他交谈时的微妙氛围,是一种非常奇特的感觉。 那种气场和处变不惊的回答,仿佛除了他,不会再是别人。 魏艾觉得自己的猜想是对的。 这让魏艾感到莫名的高兴,即使话说的隐晦,可是魏艾觉得自己赢的很酣畅。 但仔细想想,魏艾虽然嘴上占了便宜,可总觉得哪里输给了他,讽刺完章程自己也没有开心起来。 男人的好胜心有时候就是一下子被激起的,魏艾觉得,言笑是自己女朋友的事实,是能扳回一局的。 所以,他发微信给言笑,约莫十多分钟后,状似不经意地接起了电话。 外面下了雨,魏艾来电,渴求言笑的关心和担心,她要尽做女朋友的本分,去给他送伞送衣物甚至一些急救药包,以防万一。 言笑一直是一个周全细致的人,所以在电话里规划细节。 魏艾静静听着,轮廓柔和,眼睛里都是笑意,轻轻地应和:嗯、好。 末了叮嘱她过来时小心,记得给他发消息过来,否则他会担心。 魏艾的目的达到了。 章程,虽盯着球场,但眼神并没有跟着球的来回在转动,正格外努力地在听他们的对话。 不经意瞥眼的时候,竟盯着魏艾温柔甜蜜的神态失神了好几秒。 可是魏艾并没有看到。 他已沉浸在跟言笑的通话里,完全忘了自己打电话的初衷。 第37章 这个跟言笑年龄相仿的人,仿佛像当年跟她谈恋爱的自己,温柔都只在她身上乍现。 而年轻的刺,都用在血气方刚的情绪里,比如嫉妒。 嫉妒他的年轻。 嫉妒他可以毫无顾忌地跟言笑在一起。 和言笑在一起,是他埋在心底里的梦,难见天日。 他一早就知道魏艾,从言笑跟他谈恋爱没多久就知道了。 那时他已跟时巧离婚,不敢打听言笑的消息,每天过得浑浑噩噩。 章蔷过来看他,只觉得可怜。 却骂了他一顿。 他鼓起勇气,带着巨大的忐忑和一丝期待,探知言笑的消息,妄想着某些可能。 去言笑公司附近,想看看她。 魏艾日日都捧着鲜花,出入在言笑身边。 后来,彭博一气之下,出国了。 他查了魏艾的信息,便只远远望着了。 魏艾或许不错,因为言笑对这段感情执着坚定,连他都知道方晨的存在,言笑不可能不知。 因此,对魏艾,虽然嫉妒,但总是感激的,感激他能给言笑带去对感情的信任。 所以,当魏艾通过公司部门的名义做友谊赛邀请的时候,他知道,魏艾是来找自己的,因此并没有拒绝。 他内心仿佛有一种期待,或许接近魏艾,便能离言笑更近一点。 以前,他总是在远处偷偷看看她。 而现在,或许魏艾能让他们见上一面,哪怕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提,他只想看看言笑。 只是没想到,这个面很快就见到了。 言笑到了体育馆休息室,把东西放下了,魏艾过来说了几句话,场上临时忙碌他过去搭把手,便叮嘱她在休息室坐会儿马上过来。 休息室里有几个刚下场的人,都是魏艾的同事,知道言笑,笑着喊她“嫂子”。 但毕竟不太认识,在休息室里呆着也尴尬,言笑见来时附近有一家面包糕点店,便问了他们要吃点什么,自己去买些吃的来,好补充他们运动的消耗。 -- 第71页 男生或许随便一些,只道了谢让她随意买就行。 言笑于是撑着伞又离开了。 买了一些面包和三明治,结账的时候又买了些果汁,给魏艾带了一杯热咖啡,服务生把装好的东西递给她,满满一大袋。 打包好的热咖啡,言笑用另一只手提着。 结果,出门的时候发现,没有手撑伞了,于是退回店里,把咖啡放在桌台上,把伞撑开后,再提咖啡出门。 糕点店门口人来人往,她并没有十分注意。 撑开的伞渐渐抬起,她没想到,章程就这么出现了。 在伞的另一边。 他的眉头微微皱着,恍惚间,神情仿佛有些许的心疼。 言笑却愣住了,如不确定一般轻轻‘嗯?’了一下,但很快便回过神来。 脑袋一下如爆炸般出现幻鸣,心痛也排山倒海袭来。 从看到他眼睛的第一秒起,她就无法抑制地红了眼眶,于是掩饰性的低头偏头,顺便把伞檐降得低低的。 她曾经幻想过许多种他们重逢的样子,没有一种,是如今这样,她觉得自己有些尴尬和狼狈。 但更多的是,她不知道该如何面对。 他们有七年没见过了。 七年,仿佛弹指一挥间。 可是,细数每一个难捱的夜晚,七年,漫长得像半生。 七年前,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了,久到言笑已经记不清,上一次见他,他是什么样子的了。 她无法不慌乱。 她一向都知道,自己并不强韧,也并不稳重,尤其是在他面前,一切佯装镇定,都难以逃过他怜惜的眼神。 但她仍然竭力控制住了自己,控制住了那些从最深的心海里翻涌出来惊涛骇浪,她并非成熟了许多,只是克制了自己的一厢情愿。 他们只是这样偶然的遇见了,早在七年前,他就已选择不再爱她,弃她而去了。 心里的痛楚牵动大脑和身体,她无法再抬脚迈步,如定住了一般。 心里得刺痛感无法抑制,站在原地弓起了身子。如果没有下雨,她想蹲下去,或许会更好受一些。 章程跟上来,眼里全是担心,他举高了自己手中的伞,伸过另一只手来扶言笑,被言笑用肢体语言拒绝了。 即便分开这么多年,即便她早已不是他所爱之人,她仍然不愿意被他看到这幅慌乱狼狈的模样。 以前,她曾幻想过,章程不顾一切地跑来找她,告诉她那些让她心碎的过往都是假的,或者告诉她他有许多不得已而为之的苦衷。 那时的她,十分孱弱,倘若章程来了,她定会飞蛾扑火,无所谓计较不计较。 可是,他是章程,总是沉稳又坚强,最讲原则,选定了,便不会回头。 她心里清楚,他不会再来。 却又总有一丝丝的期待,总觉得自己特别一些。 她在这样的折磨中,日复一日。 直到往事不断叠积,沉重的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只能自救,她虽不够强大,但也不能总沉湎过往而无法自拔。 后来,她已经学会冷静地告诉自己,往事已经如烟。 无论如何,她被惨烈地抛弃过。 此刻,自己不能再没任何自尊,在面对他的时候忘却所有的痛楚,只了却相思。 她做不到。 言笑终于直起腰来,调整好表情,在他伸手过来想要帮忙拎东西的时候,当个陌生人一样避开他,然后走向不远处的体育馆。 魏艾正在找她。 雨点大起来,滴在伞面上,‘噔’、‘噔’、‘噔’地响。 这是夏末的雨了。 今天本来是一个轻松的周末假日,言笑穿着也很轻便,脚上的帆布鞋,在雨水里走着,鞋边缘已经沁湿变脏了。 魏艾在走过来接言笑的路上。 他心里警铃大震,言笑的身后,有人如影随形。 言笑走的很快,一步快似一步,杯里的咖啡荡起来。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想逃。 这条路本来不长,也就300多米,可言笑却觉得十分漫长。 低着头只焦急走路的时候,魏艾站在几步远的地方喊:“言笑”。 言笑像猛然被什么拉回现实一样,吃了一惊,应激似的抬头,看见魏艾,终于安心地笑了,像见到了救命稻草一样。 魏艾终于来到言笑身边,接过她手里拎着的一大包东西,然后拿起伞举着,责备言笑:“怎么出门也不跟我讲一声?我快急死了。” 言笑面带歉意解释,“我看见你们在忙嘛,再说离得……” 言笑话还没说完,魏艾突如其来地低了头,吻了言笑的唇角,一切发生的太过突然,她只好愣在原地,魏艾的气息离开她是,她心里大约明了。 于是情绪突然就低沉了下来,有些生气,便默不作声了。 魏艾语气更加宠溺:“下次记得告诉我,我们一起买就是了,你不要一个人,我不放心。” 言笑也不点头,神情严肃已经无所谓的样子,一副你们随意折腾,我已经累了不想参与的意思。 魏艾觉察到了她一丝的不悦,但此刻更牵动他的,是章程。 所以,他没有立刻转身带言笑一起离开,反而站定开口,满脸胜者的姿态,又带着一丝戒备说:“你好,章先生”。 言笑表情很不好。 -- 第72页 她以为他们并不认识,她本想离开这个尴尬的场所。 可是,他们两个,似乎是存心要让她难堪。 她背对着章程,也不说话,在魏艾的伞下,眼神茫然,只等着结束。 她这样的表情,在章程面前,几乎不曾出现过。章程看不到她的脸,但捕捉到了她的不乐意、不高兴,对魏艾的不贴心,有些生气。 可是,他生气,又有什么立场呢? 雨水仍然不小,落到地上再溅起水花,言笑帆布鞋上的水迹更加深了,或许她鞋里已经湿了。 章程弯了弯嘴唇,朝魏艾点了下头,“你好,不过雨有点大,还是先回馆里吧”。 魏艾被他提醒,才发觉雨势不小,礼貌性地也点了个头,带着言笑回室内。 章程朝地下停车场走去。 如果只想见言笑一面,他已经见到了。 可是他仍然觉得心里有巨大的虚空袭来,一种熟悉的郁结着的心痛,无法排遣。 他无法忘记言笑刚才看见他的第一眼,带着天真,只一个眼神便让他感受到多年前谈恋爱时的心情,这世上,除了言笑,没有第二个人能做到。 言笑“嗯”的时候,他的心猛地抽搐了一下,他想像以前无数次抚摸她那样,默默她的头顶,可是他内心深深的知道已不可能。 言笑以最快的速度结束了走神的状态,此后满身满眼都是冷漠和抗拒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罪不可恕。 这是分开的第七个年头,这七年里,他处心积虑地远远瞧过她好几次,像今天这样直接见面,是头一回。 他想她了,原本想和以前一样,偷偷看看她。 可这个友谊赛,来的正是时候。 现在她真的陪魏艾来了,他却很难受,那个名正言顺站在她身边的人,已经不是他。 本来不想打扰她,却看到她一个人刚来就离开,无法不担心,多跟了几步。 下着大雨,还要懂事地帮男朋友买东西打点周全,他确实有些生魏艾的气,后来想想,或许这生气里,除了担心,还有嫉妒。 他嫉妒魏艾,可以陪在她的身边,可以跟她出双入对。 可他,又有什么资格呢? 第38章 魏艾和言笑走进馆内,早把章程抛在脑后了。 魏艾收伞的时候,言笑用余光瞥了下外面,然后微微松了口气。 魏艾循着她的目光看过去,章程并没有跟来,想来觉得跟来只会自讨没趣罢。 魏艾心境明朗自信许多,放好伞后直接抱住言笑,宣誓主权意味明显,场馆大厅里已经没什么人了,言笑任由他抱着,唇似弯未弯,心思沉重。 魏艾仍然不放手,“言笑,我们结婚吧?” 言笑正在走神,还没来得及细想这场“偶遇”,也就来不及生气,而魏艾在这种场合突如其来的求婚,言笑确实没想到,“啊?”了一声。 魏艾笑着说:“你看你,这么贤惠温柔,我怕晚了你被别人骗走。” 言笑只好笑笑,“你再不放手,咖啡泼出来就要沾我身上了!”言笑岔开话题。 这时节这场景求婚,不知道是不是一时意气,言笑心内乱得很,魏艾也不再坚持,蹭了蹭言笑,然后放手,再牵手,去休息室。 今天,魏艾窥见了一些事情,他近来的不安,在见到章程之后,都踏实了。 他见过言笑酒后撒娇嗔怪的模样,生动飞扬,全然不同于自己认识的言笑。 在他身边的言笑,从来都是懂事温柔的,如解语花一般,很少这样蛮不讲理生气耍横。那时他觉得很受用,觉得言笑可爱至极。 但她偶尔闪露出的任性娇憨,应该都是因为章程。 他也曾灰心过,怀疑过高竞,怀疑过彭博。 只是他没想到,居然是一个几乎没出现在她身边、他也不认识的人。 他在言笑的呓语中听到这个名字时,真的有如一盆兜头的凉水,让他瞬间清醒,但他仍有不甘,于是他开始隐秘的打探,想知道那个他到底何许人也? 等终于探听清楚的时候,他对言笑的怜惜却更深了一层。 章程应该已经结婚多年,有和美的家庭。言笑,则是一个被感情伤害的流浪者,等着被拯救。 魏艾便觉得,自己是那个人,那个能拯救言笑走出来的人。不然,言笑不会在多年之后选择了他。 魏艾不想再计较过往,毕竟,谁没有过往呢? 他选择相信自己。 但没想到的是,友谊赛结束后,章程很快约了他见面。 他有胜者的畅快,于是欣然赴约。 章程开门见山,一上来就质问他爱言笑吗? 魏艾觉得章程可笑,于是轻蔑地不置可否,只望着他“难道是你吗”? 一个曾经离开过言笑的人、一个给她带来了沉痛伤害的人,怎么可以这样理直气壮地在他面前谈对言笑的爱。 章程或许有一丝的落寞和尴尬,但他隐藏好了,眼神仍旧坚定,依旧很有压迫感。 “是,我做的不好,所以我希望不要有人再辜负她,你跟方晨,我希望你能处理好。” 魏艾眼神瞬间有些慌乱,方晨最近像变了个人一样,总缠着他,甚至放弃了她自己一直以来固守的知心好友立场。 终于意识到自己对魏艾莫名其妙的占有欲或许真的不是友情,而是爱情。 -- 第73页 只是以前魏艾从不让他身边出现言笑这样危险的人,她才有恃无恐。 如今将要面对真实的失去,才彻底悔悟。 因此,魏艾总有一部分精力陷在这种情感的撕扯中,不仅应付方晨,连应付自己也很吃力。 但他至少确定,抛开这些杂芜,那么他是爱言笑的,很愿意跟她携手一生。 “我并不是你”,魏艾有礼有节,但说完总觉得自己被冒犯。 一来他跟方晨友达以上的状态被点破,二来章程从一见面就在质疑自己,确实有些来气,所以他便挑衅似的反问起来:“但是……你是在警告我吗?” “是”,章程回答。 魏艾笑了,只觉得章程可怜,他不过是言笑的前男友而已,早过去八百年了,哪有资格来找自己的茬。 于是,魏艾讥讽章程:“请问你是以什么立场来警告我?” 章程答不上来,虽然他的坐姿依然挺拔有力,可是魏艾看见,他的眼神一下子涣散下来,像被拔了牙的老虎。 他在乎的人,属于魏艾。一想到这里,魏艾就觉得很解气。 后来章程说:“就当……一个哥哥的立场吧”。 魏艾不置可否的挑了一下眉,然后坐好,身体前倾,望着章程的眼睛,一字一顿:“可是,也是你抛弃了她”。 说完弯了嘴角,礼貌性地假笑,然后立刻起身,“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魏艾走后,章程坐在那里,如一尊石雕,一动不动。很久之后,他端起面前已经冷了的咖啡,一饮而尽,又苦又涩。 魏艾开车到小区门口,满脑子都是言笑,于是踩了油门,掉头去言笑家。 他没给言笑打电话,他突然开始迷信,相信时机,他深深觉得自己和言笑能在一起,是老天给予的缘分。 因为一切都刚刚好,他们就这么遇上了,早一天晚一秒都不行的那种。 所以他不要打电话,他要的是恰好出现,恰好你也在这里,这样才能证明,他们是天注定的一对。 魏艾进电梯上楼,电梯显示屏上的数字不停跳动,他的心也跟着一阵紧似一阵,这样紧张的心情,很久都不曾出现过了。 电梯“叮”地一声,到了。 他条件反射似的也微抬了头,走出去,按门铃。 已经响了好几回了,并没有人来开门,魏艾期待的心情慢慢落空,失落感越来越强。 终于,他失望极了,站在门口,一脸不可置信地失落中。 就在他终于准备转身离去的时候,他听到了门锁转动的声音,言笑的脸从逐渐打开的门缝里探出来,正对着他温柔的笑。一手还扶着包着湿发的头。 魏艾又重新激动起来,浑身所有的冲动全都聚集到脑海,一大步跨进门,狠狠抱住了言笑。 言笑鬓边有碎发正在滴水,滴到了魏艾手腕上,魏艾浑然不觉,呼吸起伏很大,完全沉醉在言笑的气息里,只恨不能嵌进身体里,合二为一,两人再也不分彼此。 言笑不知道他为何这样,但这种亲密的、占有似的拥抱,对男女朋友来说,都是一种幸福的姿势。 她不问,只调整了一开始由于惊讶而僵直的身体,变得柔软,一手仍然扶着头发,一手抚着他的背,成全他激烈而又甜蜜的拥抱。 许久之后,魏艾才从慢慢从激动中平静下来,略松开了言笑,才发现自己衣领和肩膀处,已经被她的头发沁湿了。 言笑虽然疑惑,但一脸温柔地望着他,刚洗完澡的言笑,在热水和缺氧的共同作用下,脸色红扑扑的,又干净清爽。 魏艾对上她的眼神,只觉得太容易摄魂入魄,于是微微侧了头,慢慢凑近去亲她的眼角、眼窝和眼睛,迫使言笑闭上了眼。 言笑的睫毛抖动,轻刷着他的唇,他弯了唇角,轻啄了她的脸颊,来到耳边,柔声道:“笑笑,我们结婚吧!” 从听到章程警告自己说“不要抛下她”时,他就一阵阵心痛,为言笑。 有时候觉得她防备意识太强,后来才终于明了是因为曾经被抛弃过,“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或许,言笑身上那种淡淡的疏离,正是来自这种随时会被抛下的不安。所以在她开门的那一瞬间,他心中就激荡着满腔的柔软,他希望自己能给言笑带来多一点的宽慰,少一些伤怀。 言笑有时候看起来很矛盾,有时候觉得她是温暖易碎的,可在一起时她总能让人生出安心来,一种非常稳妥坚韧的幸福感。 他需要这样的坚定,来稳固自己偶尔拨乱的心绪,尤其是最近,他想推自己一把,他不想再重复以往的故事和心境。 言笑却笑着推开了他,“我去拿吹风机,我先把头发吹干了再说,好不好?” 魏艾一时没反应过来,只钝钝地点头,回过神来时,言笑已经去卫生间了。她在争取时间,让两个人再冷静仔细的想一想。 这个求婚,仿佛早一天晚一天都没太大区别,他和言笑,本就这样好好相处着,谈不上如胶似漆,也绝对不是即将分崩离析,更像水到渠成、锦上添花,不必要、不紧要,但有也无不可。 头发吹的差不多,言笑关了吹风机,站在盥洗室镜子前沉思了一会儿,然后走出来,本想看着魏艾,但没做到,于是垂了眼,望着他胳膊处的沙发,试图微笑着问:“为什么?” -- 第74页 魏艾知道她在问什么,他抬手捧住她的脸,迫使她看着他,然后深情地说:“因为我爱你,我想给你一个家,一个你不会被扔下,也不用想着逃避的家”。 言笑本来脸色微红,听到后半句,却怔住了,很快眼眶里就聚满了水汽,在眼泪滴落之前,她探起身子,将头枕在他的肩头,抱住了魏艾。 言笑很感动。 眼前这个人,在努力的靠近她,呵护她,自己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虽然,他身边还有一个方晨,但她相信他说的话,他能处理好,她便给他十足的信任。 以前自己贪心过,总想着事事都要唯一,最后不过证明自己错了。或许,寻常恋爱,能像她和魏艾这样,便已是极大的幸福和造化了。 往事不可追,珍惜眼前人。 她用手指拭了泪,已经下定了决心,又想到两人的处境,于是叹了口气:“可是我们现在都好忙……” 魏艾悬着的心终于落地,笑着闭上眼睛,环住她的手臂又紧了些,“你答应了就好。” 第39章 一个月后,言笑约了彭博吃饭,把订婚请柬送给彭博,彭博本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看完后立刻冷脸,饭也没怎么吃,虽然,他本来也吃的不多。 言笑知道,他不怎么看得上魏艾。 但言笑是真诚的,她说:“彭博,这些年我真的很感谢身边有你。” 彭博不说话,本来蔫蔫的看着水杯,听到言笑的话,眼神不再漫无目的游走,定定地看着桌面,听她说完。 言笑继续,“我想过我给你送这份请柬会不会不妥,但我还是约你了,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我觉得这是我人生中比较重要的一个消息了,我希望是我亲口告诉你的。” 言笑望着彭博,彭博终于抬眼,看着言笑,心中五味杂陈。 言笑跟他对视,便笑了,仍旧是温温柔柔的模样,眼中起了一丝雾气,但努力克制住了。 “对不起,对你,我做不到”,言笑抱歉着说,语气有点哽咽,“其实我很羡慕时巧,羡慕你们的关系和感情,我没有这样的福气,但已经很幸运了。” 言笑说完,肩头松了些,语气稍微换了,“这个订婚宴,你不想去便不去,不重要的,我只是想告诉你一声”。 彭博伸手放在请柬上,食指在上面轻轻刮动,“好,我知道了”。 他依旧有些生气,言笑的这个决定让他无法理解,但他也不想让言笑太难过,可自己面对她,面对这样的消息,总是难过的。 他想问什么,想说什么,临到嘴边又觉得其实自己有答案,有些话,不必问出口。 所以,他们俩对坐着,不说话,偶尔看着对方,偶尔各自沉思,好几分钟后,他点头,看着言笑说:“笑笑,我祝你幸福”。 言笑眼泪终于落下来,也点头,说“嗯”。 此后,彭博几乎没有联系过言笑。 言笑心下了然,只是既可惜又抱歉,可是人生,哪有那么多圆满! 本来是准备结婚的,魏艾父母一听,便各种张罗起来,日子也算好了,就在国庆日,双喜临门。 但每天家里亲戚、酒店、摄影、场地……一个个电话把他们俩打崩溃了,工作实在忙抽不开身专心弄这些,于是两人商量后,最后决定先简单的办一场订婚仪式好了,少请些人,少量要紧的亲戚朋友参加就行了,不那么繁琐也算先彩排一回,等以后有时间了,再隆重的结婚。 新房也准备好了,言笑和魏艾两人准备十一订婚后再好好收拾打包,一起搬过去。 订婚来的突然,并不像其他许多新人,提前半年一年就开始忙活了。 言笑和魏艾什么都没有提前准备,言笑相中的婚纱、礼服都被别人早早订走了,最后才终于找着一件相对满意的白色镶钻礼服。魏艾的西服,一早就量了尺寸拿去定做了,不像言笑的这么不容易。 日子在忙乱种过去,很快就到了订婚宴当天。 一大早,叶云熬着夜掐着点给言笑发视频电话送祝福,遗憾自己无法回国参与她这么重要的时刻,末了叮嘱她以后办结婚仪式一定要跟她提前至少两个月说好,她一定回来陪她。 化妆师正给言笑化妆,把她的眉目晕染开,灯光打着,光晕渲染,美貌又上一个层次。 说说笑笑间,终于让人明了,言笑晏晏的样子。 魏艾进来的时候,言笑妆发差不多已经弄好,头发盘起来,斜斜地插着两支红艳艳的玫瑰。 她听到开门声,又从镜子里看到魏艾进来,于是笑着侧身向后望。 房间家具都是桐木色暗暗的,窗帘也只半开着,所有的光都集中在这位准新娘身边,这时侧头望过去,浑身带着纯白柔和的光芒,明眸皓齿,明艳动人。 魏艾一时被她的美迷住,立刻掏出手机,言笑不解,魏艾一边调出照相机模式一边说:“你就这样,先别动,好美,我要给我最美的未婚妻拍张照”。 言笑摆好了姿势,等他拍完。拍好后魏艾来到言笑身边,也不走,虽然他看着总是高兴的,但眉眼间略有心事的样子。 言笑这才发觉魏艾眼下一片乌青,想是他为今天的订婚宴操劳昨晚没睡好,于是贴心地招呼化妆师过来帮忙给魏艾眼底遮瑕。 化妆其间,魏艾的手机一直在响,不停地有微信发过来。 -- 第75页 魏艾也不看手机,仿佛在刻意掩饰些什么,又仿佛有什么话要说一样,坐在旁边一言不发。 “笑笑”,魏艾语气突然有些沉重。 手机里微信的声音仍然在响,言笑不由得不多心,而章程根本不看,也不怕漏掉什么信息,于是言笑敛了眉目,在一声紧似一声的微信提示音中,已经逐渐做好了心理建设,“嗯”,她回答。 魏艾看向她,她唇角弯着,温柔地保持着体面的微笑,仿佛接受了一切只等着他开口一般。 他早就做好了决定,只是因为订婚时间突然变得紧迫起来,方晨便在这紧迫的时间里,如追魂索命般缠着他,他被以前不曾见过的方晨动摇,也被往日时光打动,事到临头突然有些摇摆。 此刻他看着言笑,柔弱又坚强的等着他最后的决定,如待宰的羔羊。 从答应结婚开始,言笑给了他十足的信任,他总觉得歉疚,尤其是这会儿的模样实在让他不忍。 他抬手摸了摸言笑额边两侧被造型师精心打理过的碎发,弯曲地蜷在她的鬓角耳边,心下温柔得无以复加,换了语气,只说:“你好美。” 言笑眉头微松,笑了。魏艾从裤兜里拿出一个复古红色丝绒小方盒,打开,放在言笑面前。 言笑不想让他为难,怕她给自己戴的时候,戴不下去。于是伸手把两只都拿了,一起套在自己的无名指上,让后将大号男款的取下,让魏艾伸过手来,给他戴上。 魏艾觉得哪里不对,不是应该自己给言笑戴她那只吗? 于是他疑惑着“嗯?”了一声,言笑不理,只伸出右手,五指并拢,在他面前比着,说“好看吗?” “好看”,魏艾回答,也伸了自己的左手,跟言笑比在一起,然后十指相扣,交握,轻轻搂过她,说了两句“我爱你”。 第一句,说给言笑听的;第二句,说给自己听。 言笑仍旧笑着,说“我知道。” 然后推开魏艾,提醒说,“妆发不能乱的”。 魏艾仿佛才意识到一样,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门边有人往来,他张望了一下,“那我出去了,好像有客人来了我去招呼,有事情你随时找我,嗯?” 言笑用力点头,目送他离开,只是她的双手,攥紧了礼服的裙摆。 她不知道今天会发生什么,但总觉得今天会发生一些什么。但她希望今天能平稳度过。 她和魏艾,仿佛都可前进一步,仿佛又都可退后一步。 他们需要这个仪式,来鞭策他们一起往前走。 只是,昨天她收到了一条短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内容写的是:“我会去参加你们的订婚宴,但不会祝你们幸福”。 她知道,这条短信的主人,只能是方晨。 说来奇怪,她并不恨方晨。 每个在爱里挣扎的人,都有各自的执着,她不忍心,便只当没看到。 再者,她相信魏艾的真诚,她能看得出来,魏艾想跟自己尝试另一种可能,魏艾和方晨的故事,她便不参和,相信魏艾会处理好。 刚刚魏艾进来语言又止的样子,让她这种坚定的想法有一丝的动摇。 但后来魏艾一切如常,她便只当是自己多想了。 门外嘈杂起来,言笑怔忪间,也向门外看去,今天是个好日子,天公作美,天气凉爽舒适,天高云淡。 订婚宴虽然没有那么多繁杂的仪式,但也有司仪主持简单的流程,两位准新人要在台上亮个相,父母也要致辞祝贺一番。 言笑本来觉得自己不紧张的,可是临到登台的时候,仍然紧张了,情急之下要去一趟卫生间,稍微缓解激动的心情。 可是几分钟之久,一切便都变得不一样了。 魏艾被一个女生缠着,左右挪不开步,他想推开她往外走,却又怕弄疼她变成半牵着手的样子。 本来宾客们没太注意他们,只是他们拉拉扯扯了好几分钟,宾客又都是至亲朋友,认识方晨的也不少,知道他俩之间一二十年的暧昧交情,已经嗅到苗头,一时担心,又很好奇和八卦。 魏艾时刻用余光瞄着言笑的方向,可是方晨已经哭了,她很激动,拉着他的手,苦苦哀求,许诺未来。 魏艾心乱如麻,方晨以前再他面前,从来都是骄傲的那一个。 自从他跟言笑在一起后,方晨肉眼可见的憔悴和破碎。 她打破了自己许多的藩篱,将自己最不堪最心碎的样子捧出来给魏艾看,希望他能停下脚步,回头看看她,重新塑造他们之间多年已事实形成的依赖和爱,不再任性,不再分开。 此刻,她放下所有的自尊,在做最后一搏。 第40章 言笑已经出来,看到他们的一瞬间,整个人凝固住了。 是的,凝固。 魏艾第一次直观感受到这两个字用在人身上也能这么恰如其分。 言笑的心不断下沉,脚下仿佛有千斤重,已经不敢迈出步子了。 她最不希望面对的场景,来了。 魏艾和方晨的事,有千百个时机,有千百种场合,可以聊,可以闹。 可是最后遇上的,却是订婚宴,实在让人难堪。 或许这种有仪式感的盛大场合,更能烘托某些感情的纯粹、热烈和难忘吧! 那些最终互相选择在一起的人,如英勇的斗争者,用一场盛大的宴会来宣告他们的命中注定,来嘲笑那些痴心妄想。 -- 第76页 言笑有种预感,自己将会是仓惶狼狈的那一个。 负责妆发和服装的工作人员是个小姐姐,非常敬业,一直跟着言笑,随时保持准新娘完美的妆容状态。 她其实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看着言笑脸色不对,顺着视线望过去,仿佛准新郎和一个女人站在一处,半挣扎半纠缠,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传过来的声音里,有凄切的哀求,也有急切和不忍。 言笑站着不再动弹,妆发小姐姐扶住了她。 方晨也看见了她,虽然她自己脸上泪痕明显,但看见妆发隆重的言笑,还是给了她一个轻蔑的笑容。 言笑笑不出来,她不想面对,也知道无法逃避。 只是,没想到是这一刻,是如此的尴尬。 她内心闪过很多片段,她早该知道的,她早该问的,可是她没有。 她相信魏艾可以处理好,她也相信魏艾一次次对自己说过的“我爱你”。 可是她再一次忽视了人心和感情的复杂度,它并不十分纯粹,总有这样那样的情愫和细节,左右人的心思。 她知道方晨是魏艾的青梅竹马,从小玩到大,以好朋友的名义,谁也没戳破,谁也不说开。 在魏艾追她追的最猛烈的时候,在他们刚谈恋爱的时候,方晨都牢牢占据着魏艾的部分时间和精力,她虽然感到好奇,但并未过问。 再者,魏艾每次必定在方晨联系他联系之后,向言笑解释:他们聊了什么,今天内容大概是什么。 魏艾解释最多的是,方晨就是他最好的朋友,如兄弟一般两肋插刀的那种,倘有些莫名的情绪,也只是过往,他已放下,言笑信了。 她做别人的女朋友,一向秉持着坦诚相信的原则,你坦诚了,你说了,我便信。 多傻! 是啊,可是她总觉得,连互信都做不到,还谈什么恋爱呢? 可是大多数人,并不像她这样想。 只是魏艾虽然没有做到,却也没撒谎,他只是隐藏了部分事实。 她知道他们并不如兄弟般单纯,不是魏艾告诉她的,是那次魏艾出差,她提前去他公寓,帮他收拾行李时,从一件旧衣裤的口袋里看到的,那是一张被折了两次的纸条,她以为是零钱,拿出来不明所以,打开一看,发现是一封信,落款是‘晨曦’。 她把信读了一遍,读完空虚得很。 这封信上,前面满满的回忆,美好得不像话。中间在诉说悔恨,说当时没答应的他的表白,是自己一时虚荣心高气傲,如今承受不了失去他的结果。最后是希望他能兑现当初的诺言,未来还有许多事情,他们得一起完成。 整封信写的凄切感人,有那么一瞬间,言笑都觉得自己是不是破坏了一段美好的感情。 可是还没等她多想,门锁转动的声音想起,魏艾回来了。她照旧把信叠好放进去,只当没见过。最后仍旧没忍住,在魏艾跟他说话的时候,问了一嘴,晨曦是谁? 魏艾很吃惊。 晨曦,是他和方晨之间私密的叫法,不知怎么自己不小心被言笑发现了。 他一时有些羞愧,微微红了脸,这种事情,解不解释,怎么解释,仿佛都不对。 “就是方晨啊,小时候小名叫西西,叫惯了,后来偶尔把名字连起来,叫晨曦了。” 言笑点了点头,果然是方晨,那个在他心中如晨曦一般灿烂光明且梦幻的人。 她又问到:“那这么多年都这么合拍,她以前为什么不跟你在一起呢?” 魏艾“嗯?”了一声,拉长了音调,正在思索怎么回答,到尾音时,发现了端倪,明显开心起来。放下正在打包的衣物,走过来,半拥着她,盯着她的脸,夸张的看,然后揶揄起来:“咦,我们家笑笑是吃醋了吗?” 言笑也不客气,她点头,认真地说:“所以你得好好解释,其实,无论什么结果我都能接受。” 言笑只想知道他真实的想法,如果他们有情,她可以退出;如果没有,那她只当不知道,不给自己的感情添堵。 魏艾亲了亲她的额头,说:“不是跟你说过吗?要是我们能在一起也早在一起了,何必拖到现在呢?!再说我和方晨的朋友之情已经很稳定了,稳定二十年了,我们也没必要为了不确定性很高的恋爱而牺牲掉这封难得的友谊,不是吗?” “真的?” “真的。”魏艾肯定的点头,然后又说:“看来,是我这个男朋友没做好,你才胡思乱想的,等我出差回来,好好陪你好吗?” 言笑笑了笑,点头道好。 言笑是一个后知后觉的人,跟魏艾谈了小半年,才知道方晨这个人;谈了大半年,才知道方晨在他心中分量不轻;快要谈婚论嫁了,才知道魏艾和方晨并不如他们嘴里说的全然没有想法,魏艾曾经跟方晨表白过,只是被拒绝了。 如今方晨追悔莫及,才终于明白可能真的会失去,字里行间都是不甘心,又怎能眼睁睁看着他们玉成好事。 言笑刚知道方晨是魏艾好朋友的时候,还客气地告诉过他,有机会可以好好认识。 可是在后来长达半年多的时间里,除了中秋一起玩之后,魏艾跟方晨出聚会过几次,言笑从来都没有机会见到方晨。 后来才隐隐猜想,应是方晨不愿意见到她。 -- 第77页 不愿见到一个时时提醒自己正在失去所爱的人。 那个落款‘晨曦’,用往日的具体和真实,来提醒和警醒魏艾的选择。 可是魏艾还是跟言笑求婚了,带她回家见了父母,认真快乐的跟她讨论婚礼的每一个细节。 他说他很幸福;他说夫复何求;他说新房装修的很漂亮很温馨,他们两个住进去之后,将会是一个温暖的家;他说你根本不知道我有多爱你,我才不舍得让你受伤。 所以,言笑相信了他说的一切,也以为他处理好了一切,毕竟,他跟方晨表白,是在他们谈恋爱之前。 法不溯及既往。 恋爱,也一样。 但此刻,言笑终于明了,自己到底还是低估了青梅竹马的威力,也高估了自己的魅力,更错信了魏艾的真诚。 她做好的最坏的打算,内心深处那种熟悉的不安感、羞耻的背抛弃感,很快升腾起来。 秋高气爽的天气里,她只觉得外面凉飕飕的,冷得不行。 风吹着秋叶,扑簌簌地响,刺耳得很。 方晨挣脱了魏艾的手,趁他不注意,径直朝言笑走来,眼神坚定。 方晨流着泪,向言笑哀求,说求求你,求求你了,离开魏艾好不好。他是我的,是我的,你能明白吗? 言笑眉头紧锁,目光收回仿佛思考了一下,哦,是这样吗? 她想了想,没有作声,只震惊又疑惑的看着魏艾。 这是他应该解决的事情,本不由两个女生当众撕扯的。 魏艾已经过来,拉着言笑的手,眼里满是愧疚,担心她状态不好,只喊“笑笑、笑笑”。 方晨无法忍受他们的亲密动作,也走过来,伸手掰开魏艾拉着的言笑的手,或许情绪激烈体力不支,拉开后便要倒下去,魏艾立刻扶了抱住,看见方晨早已哭红的双眼,也很不忍。 言笑望向远处,亲友们忍不住好奇,大多数都已经张望过来。 有些亲近点的,准备走过来劝了。 方晨在魏艾怀里缓了缓神,清醒过来,死死抱住魏艾,在他耳边说:“她不爱你,她一点儿都不爱你,你是傻子吗?” 魏艾被方晨说到痛处,身体有那么一瞬间的僵直,这细微的变化,让方晨敏锐的捕捉到了。 她接着说:“你忘了吗?她连你的生日都不记得。她明明跟你在一起,心里却想着别人,连衣服都买错。你忘了吗?这都是你跟我说的,她一点儿都不在乎你,你真的要这么任性,用你的大半辈子来惩罚我的错误吗?我认错好不好,我认错,但我不许你这么不自爱,我们一起走好不好,离开这儿。” 一边说着,方晨一边拉着魏艾,催促他离开。 从昨天开始,方晨就一直缠着他,让他取消订婚宴,取消婚约。 魏艾没听,他说他是真的想要跟言笑结婚了。 今天早上的微信也都是方晨发的,她虽在力劝,但也说了他决定好了自己也会含泪祝福。 只是现在来了现场,看见魏艾后,想法又发生了变化,一时让他手足无措。 作者有话要说: 宝子们,看你们的留言发现自己漏了一万多字,补了四章进去,在2427章,替换后因此多出来4章,本章你们应该看过。 第41章 早上在化妆间,魏艾是准备跟言笑说的,可是方晨说自己是来喝喜酒的,他怕说了言笑多心,于是忍住没说。 可是这会儿听到方晨这番话,又翻起他心中的一些酸楚和不甘来。 言笑从来没提过章程,可是许多生活的细节却出卖了她,他终于知道的时候,有过痛苦,有过失望,可都没抵过言笑的温柔可人,他选择糊涂下去。 而言笑,除了不提往事以外,其实算得上是个优秀的女朋友。 只是此刻方晨提起来了,在言笑的面前捅破了,他突然内心也生起一种决绝的斗志来,他想知道言笑的想法,他便转头,望着言笑了。 言笑仍然皱着眉,她说:“重新开始一段感情对我而言,是困难的,我一直在慢慢克服,在努力接受和改正,这是一个过程,我并没有不真心。” 魏艾知道她说的是什么,她确实在许多细节上宽容且易接受,也不过分追究,很有相处的分寸和智慧。 而她自己,也将一些不合时宜的心思慢慢收敛隐藏,魏艾感受到了言笑的努力,所以即使在知道章程的存在时遭到巨大的打击,他也没有放弃言笑。 方晨见魏艾略有动容,知道局势不好,转而面向言笑,想让她先行放弃。 “你努力了什么?你知不知道魏艾不能喝咖啡?他喝了会有轻微的心悸”,她顿了下,冷笑陈述:“你不知道!” “你知不知道他前段时间工作不顺利,经常借酒消愁?你不知道!” “你知道什么?你什么都不知道!你了解他的过去吗你关心他的未来吗?都没有!言笑,你根本就不爱他,你凭什么要从我这里抢走他!” 言笑被方晨震慑住了,她说的确然是她不知道的事情,是啊,她言笑凭什么啊? 她又做了个不及格的女朋友。 可是,她是真心在谈恋爱的,她也是真的要跟他走入婚姻好好过下去的,来日方长,他们可以慢慢适应。她说:“我是喜欢他的,我并没有抢什么,没有”,可是气势声音不足。 -- 第78页 魏艾抽开方晨的手,想要推开她,语气已经不稳:“方晨,别闹了!” 方晨不可思议又愤怒的看回来,“为了你我可以付出生命,小时候做过的现在依然可以为你做,她能吗?”又转头望向言笑,“你能吗?” 言笑快要放弃了。 方晨比她勇敢,比以前的她勇敢,也比现在的她勇敢。 她想起了许多年前的自己,穿着好看的礼服,出席别人的婚礼。她曾经也干过这样的傻事,想凭借自己的一腔孤勇,让所爱之人回到自己身边。 那时,世间万物仿佛都不存在,心里眼里只有那个人,只有满腹的悔恨和不甘心。 可是她没有成功,她甚至都没有勇气走到他的面前,问为什么?问可不可以不要跟别人结婚? 她只是离开了,离开的时候,满目萧索,生命万物都失去了颜色,她也终于,失去了自己。 那样的痛,她不想在她眼前的这个女孩身上再见到一回,虽然她对自己怒目而视,可她知道她的不安和难以承受。 她目前也确实做不到,用生命去爱眼前的这个男子,她输了,输的心甘情愿。 魏艾已经将失去理智的方晨扶进化妆间隔壁的屋子里,关了门让方晨冷静,说给他几分钟处理一下。 然后又来到言笑身边,拉着她进了妆发间。 化妆师没再跟进来,言笑觉得礼服的腰是不是束紧了,呼吸都有些困难。 沉默了几秒钟之后,魏艾跟她说抱歉,“我没想到会闹成这样,我也没想到,她……”他没再说下去,只顿了顿,双手抓住言笑的手臂,语气急促了一些:“笑笑,我不奢求你爱我如生命,我只问你一句,你爱我吗?” 言笑低眸,似乎在思考在回想,又或者因为荒唐震惊而没回过神来。 魏艾摇了她一下,语调变高:“笑笑!看着我的眼睛回答,只要你点头,我便让朋友带方晨回去,我们依旧好好的完成订婚仪式,好好在一起!好不好?” 言笑听话抬眼,望进他的眼眸里,那里,有她。 可是她知道,他的眼里心里,还有方晨,他的焦急、愤怒和此刻的不冷静,都跟方晨有关。 方晨以生命起誓的告白,既致命又浪漫。 而魏艾的犹疑和不果断,终于让言笑觉得自己是他们间的第三者了。 她想起这一年多的时光,觉得有些遗憾。 低头,看了看右手无名指上带着的戒指,把它摘下来,递给魏艾,小声跟他说了句‘谢谢’。 魏艾怒极反笑,松开了抓着言笑胳膊的手,咬着牙兀自点头,也没接言笑递过来的戒指,后退两步,用力摘了自己手上的戒指,使劲扔出去。 戒指掉落在地板上,发出清脆的撞击声,然后声音一圈一圈的,慢慢变小。室内静极了,言笑听得真切。 她再也没跨出化妆间的门。 魏艾已经走了,门打开的时候,光线竟然是刺眼的。 外面的情形一定很混乱,她不知道如何面对,也不想面对了。 魏艾出门,去往方晨处,她正泪眼朦胧呆在原地等待他的救赎,他们抱在一起,不再说话。 等两人都平静下来之后,魏艾牵着方晨,离开这里。 魏艾的父母早知事情不妙,在魏艾刚走的时候,便追上去了,在门口拦住他和方晨,语气严厉,问他要干什么? 魏艾跟父亲说了抱歉,让他们帮忙处理善后一下,婚不订了。 几乎所有的客人,都看见准新郎跟别的姑娘跑了。父母也没办法,只嘱咐主持人,照样吃喝,仪式就不举行了。 再到言笑这里,父母俩也没有颜面,只跟她说抱歉。又抱怨说,“你们年轻人的事,都太复杂了。” 言笑已经没精力跟应付任何人,只是呆呆的站在那里,穿着好看的礼服,打扮的像个精致的娃娃,任人观赏她被抛弃在订婚现场后的失落伤心。 魏艾父母也无能为力,劝慰几句后就忙着收拾烂摊子去了。 闹剧结束,亲友们也觉得尴尬,大部分都走了。 妆发小姑娘没想到今天的工作居然就这样结束了,内心复杂,看言笑穿着细高跟倔强的站在那里,只觉得心疼,于是进去扶她坐在早上妆发的沙发椅里。 许久没动弹,穿着高跟鞋乍一挪步,每一步都像走在刀尖上一样,生疼,她疼的流下泪来。 小姑娘知道她心情不好,怕打扰到她,自觉退到门外,拿了把椅子,坐着玩手机,不时张望一下房内情况。 这礼服订了昨天今天两天,妆发工作原本也要到下午才结束,她不着急下班。 只是房屋拐角处,有个男人在抽烟,已经好半天了,也不说话。 客人们能走的都走了,几乎没什么人了,小姑娘已经打了几盘游戏,一抬眼,发现那位男士还在,只是没再抽烟了,看样子非常惆怅。 她熄了手机屏幕,起身过去,准备开口问,刚说了个“你”,‘是谁’都还没说出口,对面就抢先回答他了,“我是言笑的朋友”,说完怕她不相信,从口袋里拿出了请柬。 这张请柬,是魏艾寄给他的。 哦,原来如此,小姑娘点头。 她在这里陪着,除了本分工作的原因外,也有于心不忍的成分。 她因为婚宴对接跟言笑沟通过几次,略微知道她的家庭背景,本就觉得可怜,又加上言笑人好,便对她格外照顾一些。 -- 第79页 言笑的订婚宴上,或许最亲的,就是朋友了,真是让人难过。 她点头,理解了这位一直在抽烟神情落寞的男士。 魏艾的父母过来,神色尴尬,给了小姑娘一个红包,又觉得不妥,把钱抽出来,询问小姑娘可不可以帮忙,晚些时候载言笑回去。 “可以啊”,小姑娘答道,“不过她好朋友在这里额”,她指了指对面的男士。 章程向魏艾父母点了下头,魏艾妈妈十分不好意思,尤其是面对的还是言笑的朋友,也不多话,只说:“那麻烦你了”。 章程客气地弯了下唇,又点了下头。 妆发小姑娘在魏艾父母走后不久也准备走了,又犹豫礼服的事情,章程付了一大笔钱,说到时候多退少补。 言笑本来仰躺在沙发椅背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趴在椅子扶手处了。 她累极了,今天一天还未进粒米,可是心沉在不见底的深海,无处着附,无尽的不安和失落向她袭来,她支撑不住自己,脑袋仿佛混乱如浆糊。 可稍微一动念又像要爆炸一样躁疼,她最终停止一切的思考,陷入混沌,陷入醒不来也不愿醒的梦魇里。 有一道阴影朝她走来,背着光,她瞧的不甚清晰。直到走近,他才俯身蹲下来,叫她“晏晏”。 她皱了皱眉,仿佛不敢相信似的,伸起搭在左手上的右手,想要摸他,看看是不是真的。 他凑过来,抓住她的手,贴向自己的脸。 作者有话要说: 宝子们,漏了一万多字,补章2427,sorry~ 第42章 他的眉毛、他的鼻子,他红红的眼睛……她极少看到他眼眶发红的样子。 她左手肘微微用力,慢慢抬起趴着的脸,身子坐直,又歪了头,泪痕未干,眼睛里却又蓄满了泪,她有些疑惑,“是你吗?” 他点头,心痛到无以复加,“是我”。 她的眼泪夺眶而出。 她今天很漂亮,真的很漂亮,可是却一直在哭,叫人肝肠寸断。 她突然生起气来,声音也大了些,沉浸在失去的痛苦里无法自拔,满是哀怨不解的看着他,带着浓重的哭腔问:“你第二天为什么没给我打电话?!” 他愣了一下,很快就明白了她在说什么。 巨大的悲痛涌上心头。 他在那个‘第二天’,弄丢了他心爱的晏晏。可是这么多年来,晏晏仍然自苦自困于那个晚上,耿耿于怀,哪怕在这样意识不清的时候,仍然记得他没有打出的那通电话,叫他如何不痛。 许多次,他都梦到言笑哭着质问自己,为什么抛弃她?每次醒来无限的悔恨,远比不上现在她当面问他时的心碎,胸口如被击中一般,痉挛了一下,他握着她的手,按在自己心尖处。 “对不起”,他是无力的,他除了说对不起,再说不出别的话来。如果可以,他愿意交换自己的一切来换取一台时光机,在那个十月,一定会顺着她不跟她吵架,即使吵架了,在那个第二天,一定给她打电话。 他嘶哑着声音,又唤了一声‘晏晏’。 快七年了,没有人再这样叫过她。 仿佛七年前那个无限度宠她爱她的人终于穿过时空来到了她的身边,可以任性可以撒泼,她这些年的悔恨孤苦、倔强心酸终于有了可以发泄的地方。 她滑下椅子,抱着当年的章程,头倚在他脖子上,终于嚎啕大哭。 章程跌坐在地上,让言笑抱坐在自己身上,紧紧抱住了,不敢闭眼,一闭上眼泪就掉出来。 哭得这样委屈伤心的言笑,叫他如何不落泪。 他除了恨自己,还是恨自己。 他记着许多责任,不敢违背大义,却唯独忽略了,他对言笑的责任。 她那时还那么年轻,不谙世事,是如何捱过接踵而至变故和绝望的? 他不敢想,一直都不敢想,只是恨极了自己。 再后来,到她毕业时,远远看着她,已经清冷倔强,不再似往日热情任性,笑靥如花了。 也是那时,他才领教到无尽的相思和再也来不及的悔恨。 有一次和时巧吵架,才知道言笑去过他们的婚礼现场,他当时震惊心痛,如万箭穿心。 后来跑去找彭博,彭博不愿意告诉他任何细节,他无法求证言笑当时如何从希望走向绝望,他只觉得自己欠她太多太多。 从前说的爱她,在事实面前,都是虚妄,终究不及她爱的万分之一。 叶云曾经指责过他抛弃言笑,他虽心痛悔恨,当时却并不完全认同,觉得他们是吵架分手。只是那些小事不值得分手而已,却不是谁抛弃了谁。 再后来,再细细思量往事,一桩桩一件件,他都认为真的是自己抛弃了言笑,可是说来荒唐,他又怎么会抛弃他的晏晏? 可又确实丢了她。 如今,言笑悲痛莫名的哭声,一刀一刀割在他的心上,每一声都是对他的控诉,对他的惩罚。 她抽泣的时候,他的心像弥散的山雾一样,空虚无着落。只能抱紧一些,再紧一些,好填补弥合些微的空隙。 过了很久,言笑或许哭累了,呼吸逐渐均匀,趴在他肩头睡着了。 七年了,他才抱回怀里的人,重温旧梦,那些久违了的却又熟悉的甜蜜幸福涌过来,他连心尖都在叹息。 -- 第80页 在妆发小姑娘回去之前,章程请她帮忙订了这家酒店的房间。 言笑睡得很沉,一大早到现在,她又困又累又饿,确实需要一场睡眠来补充精力。 地上又冷又硬,不能久待。章程抱着言笑去客房,动作轻柔,生怕弄醒她。 等帮她盖上被子后想起妆发小姑娘交代的,说言笑几乎没怎么吃过东西,又半扶着她喂了点水。 本来准备去餐厅给她点餐,却发现言笑紧紧握着他的手,根本不让他离开。 稍微掰一下指头便十分不满,皱眉哼唧。 他躺下,隔着被子把言笑半拥在怀里,伸出手指,轻抚言笑的眉间,将眉毛展平,然后痴痴的看着她,觉得言笑的样子,像变了,又像没变。 言笑是被电话吵醒的。 她接了电话,房间里暗暗的,只一盏夜灯露着微弱的光。电话那头说,“这是您的叫醒服务,您起来了吗?” 言笑迷迷糊糊的“嗯”了一声,对方又说,“那半个小时左右给您送餐过去,您看可以吗?” “好”,言笑说。 挂完电话,言笑复又躺下,意识慢慢回拢,头脑越来越清醒,盯着天花板看了两眼,这才猛然坐起来,细细回想。 她做了一个长长的梦,旧时事旧时人,醒来有些许的惆怅。 再往回想,好像自己在化妆台边睡着前,身边只有那个妆发的小姐姐。 她打电话过去问,说后来是她的朋友陪着她的,一位先生,高高的,看着有些严肃,当时非常不爽的样子。 言笑无奈,想起赌气地彭博,问“是不是三十出头,穿着比较商务的样子?” 小姑娘疑惑了一下,复又肯定,“算是吧!” “好的,我知道是谁了,谢谢你。还有这件礼服,怎么还给你,你们已经下班了吧?” “哦,你还不知道,你朋友又续订了,要不明天上午我去你家里拿,他给我地址了的。” 言笑略有些意外,不过一想到是彭博,也就释然了,“好。” 言笑本来想给彭博打个电话,又不知道说什么好,光表示感谢又显得过于客气,而打电话肯定会提到今天的订婚宴,徒增烦恼,今天还没过去,但关于今天地事情,她实在不愿提起。 于是,想着总有机会,跟彭博见面时再说好了。 一起床,头便晕的厉害,或许有些低血糖了,只能静静地躺着。幸好酒店饭菜送来的及时,吃饱喝足后又躺了会儿,才去收拾了自己的东西,把衣服换了,打车回家。 家里的东西,有些已经打包了。 原本准备明天开始搬家的。 果然世事易变,由不得人。 言笑摇了摇头,阻止自己想这些事情。 她一向如此,自我保护的方法便是不去提不去想,只过好当下的日子。 她把箱子打开,将一些必要的生活用品拿出来,又收拾了魏艾留在这里的一些物件,用尚未打包的箱子装起来,封好,放在了玄关处桌上,等他哪天有空便随时来拿走好了。 窗外正灯火通明,许多人欢歌笑语,许多人将悲伤掩藏在深沉的夜里。 工作后,她交的朋友不多,大多数是同事,而今天本来只是订婚宴,也不像结婚典礼一样正式,请了一个同事,就得请一群同事,实在尴尬又复杂。 于是言笑几乎没请,只是跟几个关系好点了说了声,但嘱咐他们不必到场,等结婚时再祝贺不迟。 比如高竞,就没来。 或许他下午辗转听说了订婚宴上的风波,毕竟跟魏艾的圈子有交叉,所以他发来了一条微信,只问言笑年假要不要连着十一休,要休的话可以给她批。 言笑还没回他,她也没想好。 工作后,大多数人保持着社交的体面,在远处默默关心留意,并不打扰她,她很感激,起码今天清净不少。 彭博打电话过来,说已经在她楼下。 她想了想,放下手机,只拿了包,便出门了。 见到彭博时,他一直拿眼睛在打量她,她翻了个白眼,表示自己没事,催促他“走吧”。 彭博正准备转身迈步,却“欸”了一声,让她别动等一下。 他伸手,把已经半陷进头发里的玫瑰花慢慢的扯出来了,言笑微微有些尴尬,今天头发盘的很好根本没影响到她,以至于醒来后完全没意识到还梳着准新娘的发髻,还戴着喜庆的红玫瑰。 言笑又催着“走吧,车停在哪里?” 彭博用手指了指不远处,带言笑过去,半路上趁言笑不注意,把花扔了。 上车后开了不到二十分钟,就到地方了,是一个露天烧烤。 夏天时,这种烧烤店倒是不少,可是现在北方已经入秋,还真不那么好找。 言笑还跟章程在一起时,吃过不少路边摊,章程对食物并不上心,什么都可以。而二十左右的言笑,正是食欲旺盛的时候,什么都不挑,尤其喜欢重口味。 再加上章程不想增加言笑的心理负担,因此,吃饭的地方总是轮换着来,有高档些的,也有平价路边摊的。 但是彭博却让言笑意外,他中学时就移居海外,口味偏西式,多少有些寡淡。 再者,他从来都是社会精英的模样,每次吃饭挑剔得很,尤其挑餐厅挑氛围挑感觉,一般人看来,多少有些矫情。 -- 第81页 言笑很疑惑,坐下后问他:“原来你也吃烧烤路边摊的吗?” “我也是中国胃好不好?” 言笑不置可否,只挑了下眉,“哦”了一声。 作者有话要说: 离了个大谱,漏了一万多字,补章2427,对不起司米玛赛,请倒回去看一下。 第43章 各种烧烤和小菜都摆好了,言笑早不客气吃了起来,彭博要了许多啤酒,只一口一口喝着。 言笑仿佛早就看穿一样,拿了一串烤好的韭菜,递给他,“蔬菜!”想劝他吃点儿,一个人吃也太没意思了。 彭博刚抿完一小口啤酒,“我要吃你手里的羊肉串。” 言笑看盘子才发现自己手里的是最后一根,但已经吃了一口了。 彭博抢先说了:“你知道的,我不介意”。 言笑只好把手里的串递给他,他却不接,只凑过脸来,“签子上有油,反正你手上沾了,要不你顺手喂我吃吧。” 言笑被他这句话微微呛到,没接茬,拿了干净的筷子和碟,把羊肉从串上撸下来,递给彭博。 彭博在心里叹了口气。 言笑真是,从来不给一丝机会。 吃到差不多的时候,言笑终于开心了些,看着摊边的灯笼,就着炭火星子和烧烤的热气,一副人间正火热的样子,让她宽慰不少。 形形色色的人,来来往往的人,嘈嘈杂杂的人。 从她身边耳边匆匆的来,呼啸而去,上一秒在谈论家国春秋,下一分钟便换了人间,诉的是儿女情长;有酒醉复醒的,也有痴梦未凉的。 烟火萦绕,活色生香,如此热闹。 她也很感慨,拿起酒杯里剩的半杯酒,说“彭博,谢谢你”。 他是如此贴心,怕她失落沉郁,带她来到最有生气的地方,静静陪着她。 “有时候,我其实是羡慕……”,她顿了下,“她的”,没说名字,但是彭博知道,说的是时巧。 “不为别的,只因为他有你这么个贴心的好朋友在身边”。 彭博表情复杂,不做声,看着言笑。 “不过,我也有的,只是她不在身边,好多时候没办法一个城市而已”,说完望着彭博笑了笑。 “我随时都可以陪你”,彭博说。 言笑仍旧笑着,歪了头,仿佛思考又像只是拖慢了语调一样,“那不一样的”。 他和时巧,是用青春和时光连结在一起的朋友,是成年后自己选择的亲人,可以吵架可以赌气,可从不会失去默契、失去音讯、失去彼此。 言笑知道,自己和时巧,完全不一样。哪天他不高兴了,断了联系,他们之间就查无此人了。 彭博又开了一瓶酒,没说话,往杯子里倒满,喝了下去。 言笑又说:“礼服和酒店的钱,我就不还给你啦,哪天你有空,定好时间,我请你吃大餐吧!” “什么钱?” “礼服啊,你不是帮我续订了,还有中午的酒店房钱。” 言笑见彭博彭博有些茫然的样子,疑惑:“不是吗?是你啊,你是不是贵人多忘事,给忘了?化妆的小妹妹说是我朋友,还给了她我家的地址啊,不是你是谁?” 言笑还在喋喋不休的说着,彭博已经知道是怎么回事了,没回答,只冲言笑笑了笑。 他不置可否,不撒谎但也不解释。 言笑的订婚宴,他是不想去的。 有熟人跟魏艾关系不错的,目睹了这场风波,立刻告诉了他。 他本来心情不好,准备去郊区度假散心,已经出发在半路了,听到消息后在高速上折返赶来。 到现场时,宾客几乎已经走干净了,连桌椅道具都收拾的差不多了,还剩些淡雅清冷的花束摆着,偶尔有工作人员过来清理。 他没看到言笑,打电话时,没人接,只是隐隐约约听到了电话铃声,于是循着声音,走向订婚仪式现场不远处的宴会大楼。 大楼中间是宴会厅,两边有单独的房间,门都开着,电话铃声从隔得近的这间屋里传来。 他挂了电话,没再拨打,放慢脚步,想要尽量显得轻松一些,来面对言笑。 可是他却看到了一个他最不愿看到的人:章程。 他坐在地上,抱着言笑,失魂落魄的。 屋里静悄悄,他一手托着言笑的头,轻柔的像怕碎了一个梦一样。 彭博站在那里,内心如波涛起伏,在章程面前,他仿佛总是不那么平静。 章程警醒,意识到什么,慢慢扭过头来,便看见彭博站在门外,大约距离五米远的样子,正痛心又不解且嫉恨的看着他。 章程不说话,本来微微弓着的身子,因为要和彭博对视,伸直了一些,眼神里满是坚毅和对峙,压迫感非常强烈。 彭博其实没见过章程和言笑在一起时的真正样子。 他第一次见到言笑时,他们俩还没在一起;等他再见到言笑的时候,他们已经分开。 如今,言笑安然亲昵的躺在他的怀里,那么亲密,毫无芥蒂、毫无保留的倚靠和托付,仿佛他们之间根本没发生过后来的种种,一直相爱如故。 在争取言笑的过程中,彭博知道,自己不是章程的对手。 即使章程不离婚,即使言笑孤孤单单一个人,即使他彭博如解语花一般陪伴在言笑身边,都敌不过被言笑放在心海里的章程。 -- 第82页 他已经放弃过分的努力,追求一切自然,偶尔面对章程时被挑起来的情绪,不过是为了言笑的遗憾和为了时巧的不甘心罢了。 或许因为章程挺直了腰背,言笑睡梦中并不那么舒服,撒娇似的哼了两声,微微动了动,章程立刻调整姿势应和她,安抚她。 再用余光看的时候,彭博已走向远处。 彭博以为,言笑和章程已经和好,这实在在他的意料之外,他有些愤懑,打电话问时巧,想探探口风,时巧仿佛不知情的样子,但语气已然很生气。 彭博劝她,既然早已离婚,就不要再为章程的事情生气了。 时巧语气沉痛:“你根本都不知道”,然后径直挂了电话。 彭博也没心情再郊游,即使他能接受,却仍有一丝的不甘,只想好好从言笑那里听到一个解释。 于是,他终究没按捺住,给言笑打了电话过来,不知道今天的言笑,是失落多一些,还是开心多一些。 电话一接通,言笑却先发制人,“你不要说我,我没心情听这些。我现在肚子有些饿,你如果有空的话,陪我吃个饭吧。” 他听着言笑的语气,不像高兴的样子,沉默了一秒后答应了,说“好”。 他看着言笑下楼,脸色不太好,眼睛微肿,显然是哭过没多久。 自己这一天,心情起伏也很大,更别说言笑了。 言笑不时的扶额揉头,或许已经头痛心烦一整天了。 彭博态度和缓下来,其实,所有的结果他早就能接受了,并不急于一时,非要言笑给个解释。 再说,真要论起来,言笑又有什么好跟他解释的呢? 这样想着,对言笑的疼惜便胜过了自己的愤懑,只想先平静的陪她吃饭。 可是他常去的那些餐厅,这当下又显得过分冷静冷漠了些,他想了想,临时决定去吃烧烤,热闹一些,更适合在喧嚣中暂时忘记彼此的伤痛,更能抒发郁结的情怀。 只是他没想到,言笑并不知道章程来过,或许那时,她确实睡的很安心,昏沉不自知。 章程,也没有他所想的那样勇敢、那样不顾一切。 他心气突然顺了一些,又倒了一满杯酒,仰头喝了。 然后打断言笑,问她:“如果我更早遇到你,我们,会不会有不一样的结局?” 言笑虽然毫无防备,但在她内心深处,彭博不可多得。 或许,人生的出场顺序,真的很重要。 她的拇指和中指半围着酒杯,在桌面上转动,收敛了刚刚的笑意,露出真诚的温柔来,礼貌的望着彭博的眼睛,说“会吧”。 彭博笑了,笑的落寞,又笑的释然。 拿了手边的酒,“还剩两瓶半,咱们喝完了再走吧!” 言笑说好,眼泪控制不住留下来,却笑得很开心,一边伸手把酒杯递过去,一边擦眼泪。 眼前的这个人,在她灰暗孤寂的后青春岁月里,带来过珍贵的温暖。 可是,无论她多想努力,他们终究做不成好朋友。 而她和彭博,似乎都学会了不强求。 作者有话要说: 被粗心的我漏掉了一万多字,请回去看2427章,sorry 第44章 意外的事情也是有的。 那天跟彭博吃完宵夜回家,言笑临睡前习惯性地想定闹钟,拿起手机,看见有许多未接电话,本来不想理会的,还是点开看了,有一个号码,被手机智能地判定为陌生号码,而这个陌生号码,给她打了6通电话。 她一时间呆在那里,盯着这11个数字看了很久。 曾经,这一串数字深深的刻在她的心里。 后来,智能手机普及,社交软件活跃,再也没有谁去背电话号码了。 可是这个号码,她哪怕是在梦里,都能清晰准确的背出来。 她盯着屏幕看了很久,屏幕一旦暗了,她便滑动一下大拇指,点亮屏幕,再细细地看,看每一个她背得滚瓜烂熟的数字之间的区别,看这通电话每一次打过来的时间,看每一次拨电话的时长。 有泪水滴落在手机屏幕上,亮晶晶的,屏幕防水性能很好,泪水都洇晕不开。 这通电话,如果能打进2012年的十月打来就好了。 当年的言笑,抱着那个破旧的老手机,在时空的深处痴痴的等着她的爱人。 岁月太漫长了,她在时间的后头,被隐藏被遗忘,难以唤醒。 那些往事,如前世一般隐去,有些人,只能如手机智能的判定一样,不过是陌生人。 他打来了电话,躲在旧时光里的言笑,永远不可能接到。 言笑今天已经哭了太多次了,可是她仍旧又哭了,哭得很伤心,不知道是为了过去的言笑,还是现在的言笑。 微信里,他也同样发了许多好友申请,甚至很少会点开的短信里,他也发来了几个字:“晏晏,是我。” 他正在满世界的找他的晏晏,可如今,身边熟悉的人,都叫她“笑笑”。 她拒绝了他的申请,也不存手机号,在这部手机里,他查无此人。 白天睡了个长觉,晚上吃的也很尽兴,虽然时间有点晚了,但言笑完全没有睡意。 家里有些东西已经打包了,得拆回来;魏艾的东西,也得另外打包寄走。 言笑把家里所有灯都打开,亮堂堂的,然后一件件整理。 -- 第83页 国庆长假,大家都想尽情地玩,即便深夜,小区里的车仍在进出,言笑能听到引擎的声音。 章程倚在车门边,望着言笑家灯火通明的窗子,久久失神。 言笑没有来到窗边,他看不到她的身影。 他摸了烟出来,只剩两根,拿了一根出来,点了好几下才点着,猛吸了一口,差点呛到。 他在酒店里陪了言笑很久。 她穿着礼服,睡觉不太舒服,有那么一瞬间,他想替她换身舒适的睡衣。 可他不知怎么的,却怕言笑醒来。 醒来的言笑,应当是不愿见到他的。 言笑渐渐沉睡,紧握着他的手便松了,他却不自觉地握紧了言笑,微微抬了她的手背,弓了腰,弯着身子,轻轻地吻了手背。 过去的记忆汹涌而来,他还来不及撤唇,眼眶就湿了。 在言笑醒来之前,他离开了酒店,约好了叫醒和餐食服务。 他带着满身心的自责回到家里,整个人气压低沉。坐在书桌前的椅子上,直到暮色四合。 他对自己很失望。 他看到了言笑写的那四个字:‘莫失莫忘’,好像终于有了勇气,做了决定,整个人也有了气色一点,拿了手机,给言笑打了电话过去。 他有七年没跟言笑说过话了,他甚至不知道打电话过去要怎么对话,但他不愿再这样下去。 他心里清楚,无论分开多久,他,需要言笑。 哪怕言笑不愿再接受他,他也不能放弃任何一点点机会。他曾经任性过、赌气过,最后,上天给了他沉痛的惩罚,这辈子,只要有一丝机会,他也不能再放手。 可是,言笑根本就不接他的电话。 也不通过他的微信,更不看他的短信。 她果真,醒来后,不愿看见他。 他只好开车来到她小区楼下,想要离她近一点。 去年离婚后收拾旧物,看到恋爱时言笑做的手账本和照片贴,以前只觉得甜蜜,言笑把分开的每一日,都写上了想念的话语,拍了自己的心情照片,用仪式感满满的形式细细地描述给他看。 后来再看到,只剩心伤。 照片上言笑青春明媚,他怕照片会褪色,怕时光会冲淡她灿烂的笑颜,于是用手机拍了存着。敌不过思念时,拿出来看看,痴痴地跟着笑,仿佛言笑的笑容里,盛满了力量。 经常昼伏夜出,整个国庆,章程都过得浑浑噩噩,家里一起聚餐,他睡过了头,是章蔷把他接过去的。 堂弟带了女朋友过去见家长,本来应当喜庆热闹的,但大家似乎都顾忌着章程,说话总是带了些分寸。 家里人看得出他的自苦,尤其是章母,觉得这些年儿子过得不开心仿佛自己脱不了干系,总是心有抱歉。 章程见不得家里人这样,感情的事,说来说去都是他处理不当才进退失据,于是回家便总想着让自己看起来轻松一些。 可谁又看不出来呢? 这些亲情的羁绊,形成了一个死循环。 所以,章程也不愿多呆,呆久了总觉得自己是破坏气氛的那一个。 而对言笑来说,她的订婚宴仿佛是一场笑话。 她在亲朋好友的见证下,眼睁睁看着她的准新郎魏艾跟着程荃走了。 或许在看热闹的人眼里,魏艾和程荃,才是令人动容值得歌颂的爱情,而她,只是这段爱情佳话里,那个不受欢迎的NPC女配。 魏艾没有找她。 或许,新的感情,如同焕发新的生命一样,美好且热烈,没有必要再跟旧人联络。 只是,她得把新家的钥匙还给他。 房产证,也还在她这里。 家里跟魏艾有关的东西都打好包寄走了,自己的东西也都一一拆回来,摆好了。 最后,把房产证和钥匙邮寄了。 日子仍在继续,言笑并没有休假,忙碌可以救赎她,这是她这些年来最深刻的体悟。 年底,业内举办为期一周的大型高端峰会暨商业论坛,言笑所在的策划部负责承办活动,高竞已经升总监,他顶着巨大的压力,提拔言笑做策划组负责人。可想而知,言笑的压力更大。 如果一切顺利,便是他们策划部在今年最好的收尾,言笑尤其不能出岔子,她必须要证明高竞没有举荐错人。 由于主题是科技·智能·生活,言笑从一接触这个项目开始,就疯狂补科技相关的知识,包括基础的科普知识,最新的高端科研,影视剧中关于智能科技的场景描写和对科技未来的设想,以及已经运用到日常生活中但不被大多数人了解的“冷科技”应用等等。 看资料、分析、提炼、做方案、提案、修改……再来一遍。有时候,高竞都觉得言笑太过拼命了。 提案内容在一个月后,终于初步通过了,漫长的视频会议结束,高竞稍微松了一口气,在茶水间冲咖啡顺便休息的时候,言笑过来接水,望着他苦笑了一下,立刻又风风火火的准备走了:“我先去忙啰!” 高竞叫住了她。 “不是吧madam,还要回去开会呀?”高竞工作压力小一点,便会偶尔露出这样大男孩的顽皮来,夸张地学着港式腔调调侃言笑。 言笑站住,无奈地回应他:“勤能补拙嘛阿sir。” 高竞仍然笑着,“个人经验分享,愿不愿意听一听?” -- 第84页 言笑点头:“洗耳恭听。” “带团队呢,跟自己一个人干是不一样的,我知道你压力大追求万无一失,什么都要做到最好。但现在是其他同事们已经连轴转了一个月了,情绪上再不缓和一下,可能会承受不住,有怨气就不好了。毕竟,团队合作讲的是协作,齐头并进最重要。” 言笑若有所思地点头:“明白,我试着调整。” “该紧的时候紧,但该松的时候,也要松”,高竞小抿了一口咖啡。 “好……我听你的”,言笑说着,便靠在了休息室的茶台上,身体瞬间柔和下来,也不着急走了。 两个人都眼神放空,在茶水间休息。 之后,高竞又问了句:“那madam,一会儿我们工作有什么安排呀?” 言笑白了他一眼,“放假,整个项目部都放假调休!” 高竞便又笑了,是有些欣慰的样子。 但他们俩都知道,今天下午,对方一定在上班,这该死的勤能补拙,对他俩都适用。 还剩半个月的时候,言笑就带着部分同事,前往一个温暖的海滨城市,那里,在东南方的海岸线上,巷厝里弄间,有许多古朴的气息。而海天相接处,可登高楼望远,感官上如临海疆驰骋,天上地下,身临其境。 但这对一个高端峰会来说,还不太够。 言笑一落地,便让各路人马分头对接,负责产品的要让产品在峰会园区活动起来;负责视觉效果的要让园区所有建筑、园艺、展板和活动分区的视效看起来错落有致但整体氛围统一;负责各项活动的要反复踩点调试及人员沟通…… 大到重要的峰会内容、议程、场地,小到接送机、安排食宿、园区清洁、舞台道具…… 言笑恨不得自己能长出三头六臂来,每天都处在信息爆炸快要崩溃的边缘。 第45章 峰会前一个星期,高竞结束最后的汇报和细节完善,带着剩余的队伍过来,一起投入最后最紧张的备战。 等到峰会真正开始的时候,言笑就已经轻松不少了,毕竟该准备的都准备好了,她需要做的是在出现意外的时候要有快速处置的能力,以及做好plan B随时应变。 忙活近一个月,峰会终于要开始了。 9:30正式开幕,半夜里,言笑就焦虑得睡不着,天刚亮就爬起来,把手机里自己要随时关注的流程及事项列了出来,打印一张表,拿在手上即时更新。 还不到8点,她又把园区逛了一遍,把所有事项再检查一遍,把主会场的工作内容全都检查校对了一遍。 8:30左右,同事们陆续到来,她催促各小组其他成员,抓紧时间就位,要在9:10分以前给她汇报主会场和所有分会场及相关主题活动区的情况。 组员沈星过来找她,高竞高总的座位还没有定下来。 公司领导要发言,需要分管业务的高竞串场,因此他不能坐的离主席台太远。 而自己,也不可能跟高竞分开坐,因为要随时沟通峰会其间各项会务信息。 纠结了半天,她最后选择主席台正方侧边第二排的位置。 言笑的右边,是宽阔的走道,空荡荡的。 开幕十分钟前,对讲机的声音从耳机里传来。 沈星在对讲机里汇报,“主会场主要嘉宾基本到场,还有两个人没到,刚刚联系了说已经在停车场,马上上来。” 左边过道有人下来,会场嘈杂骚动,言笑一边扭头一边按着对讲机,回复“嗯,好的,收到”。 沈星看着两人走向自己的座位,那座位的铭牌上写着‘章程’、‘董家辉’,于是立刻补了一句:“到齐了”。 章程一行人,分坐在主席台正对面的第一二排。 他们,是下午要交流演讲的嘉宾。 上午,只是开幕而已,大家认下门,互相寒暄客气一下。 言笑微有一丝慌乱,但很快稳住自己,她还有许多事情要操心,不能出错,好在上午场一切顺利,中午也并没有听到有报告上来的说餐点不满意的。 到下午场,言笑已经没那么紧张不安了,但主会场,她一定得在。 主持人正在介绍章程,她尽量让自己表现得平和且专业。 章程起身,从第一排站起来,沉稳地走向舞台中央,熟稔地接过主持人递过来的话筒。 讲的内容很专业高端,听不大懂的人会觉得很枯燥,而章程,一向也不是一个幽默的人,不会插科打诨让演讲的接受度高一些,好在,在座的大多数是领域内的,听得比较专注。 他的发言已经过半,从演讲内容到他的个人形象,处处都散发着稳重专业可信赖的气息。 言笑只是默默听着,从他打招呼说:“大家好,我是章程”的时候,就没有抬过头。 但不知道什么时候,或许是他略微停顿两秒调整PPT画面的时,她望了过去。 章程站在台上,走动的幅度和频率不大,看起来这个演讲应该是没有任何问题了,言笑想。 她沉浸在自己的思绪和判断里,一时间没有挪开眼神,不自主地被他大方自信的神情所吸引,多看了两眼。 章程并没有停下演讲,本来在扫视游移的视线一下子定住,跟言笑对视,笑了一下,唇角都是宠溺,与前面的严肃专业十分不搭,言笑被这不严谨不克制的笑容惊醒,这才发觉自己的失态,立刻收回了目光,微低了头。 -- 第85页 言笑不知,她低头时的脸色通红。 后半段,章程明显心情更好,面色可亲。讲完后,照例有对话环节,主持人又邀请了一位业内专家一起,三人对谈,虽然大部分谈的都是专业问题,但主持人偶尔穿插一两个生活类话题,使气氛更轻松活泼一些。 其中便有问到章程感情状态的。 主持人贴心挡话,明说:“这属于个人隐私问题,可以不回答啊”。 章程将本来放着的话筒拿起来,说“我可以回答”,然后望着言笑的方向,“单身”,他想让言笑知道。 言笑早已低头,很忙碌的样子,像是在认真听对讲机检查资料,又像是在沟通安排工作。话音未落,主持人就调侃起来,“各位,还有机会啊有机会”,现场一阵哄笑,而言笑,波澜不惊,仿佛没听到没留意一样,章程不免有些惆怅。 回到座位上,董家辉便一脸不可思议地望着他,仿佛踅摸到了一些不寻常的气息,等着他主动上报。章程只扯了嘴角,给了他一个假笑,然后若无其事的示意他挪一个座位,再坐下。 其他嘉宾的做演讲的时候,遇到感兴趣的点,董家辉便一顿分析猛如虎。 章程多数时候在敷衍应和他。 董家辉问:“你有没有听我讲话?” 章程点头,“你分析得不错。” “你到底在看什么?”,董家辉循着章程之前的视线向右望过去,都是黑压压的人头。 章程收回目光,微笑,带着一丝落寞:“看我最爱的人。” 董家辉被这句话劈得内焦里嫩,惊讶得说不出话来,所有的震撼全写在他急剧收缩的瞳孔里。 董家辉再次把头伸向章程处,复制他的视线,望过去,还是半人脸和后脑勺。 但目光所及之内,有3名女性,这就完全快锁定答案了。 他仔细甄别了一下,并没有时巧。 董家辉知道章程和时巧去年就离婚了,因此,时巧没出现在这里,他并不十分惊讶。 他好奇的是,章程说的“最爱的人”是谁? 他竟然完全不知道。 那三位看起来都是年轻女子,董家辉无法定夺。 第一天活动即将结束,言笑在对讲机里跟组员们小声沟通,总感觉背后有目光在看着她,借机略向左后方瞥了一眼。 章程在她转头的时候,一时有些错乱,便仓皇的立刻收回视线,望向正前方。 而董家辉正望着那一片区域,跟言笑的目光短兵相接,出于礼貌他点头示意。 言笑也点了头,幅度轻微到仿佛看不到。 言笑一副工作人员打扮的样子,董家辉本来没多疑心,结果收回目光时,看到了章程紧张深情的样子,立时便知晓了。 董家辉终于明白,为什么章程非要来参加这个峰会。 董家辉再也没有心思分析台上嘉宾的发言,只想会议立刻马上结束,他要在最短的时间内,知道这个大八卦,毕竟,认识章程以来,他就是最老成持重的那个人,很少有机会看到他不够稳重成熟的样子。 章程或许压抑太久了,今天的倾诉欲,也格外强烈一些。 “她叫言笑,我们在一起三年多,在我和时巧结婚之前”。 董家辉内心再度翻腾,只差惊呼出声。 果然,早就猜到了章程是个有故事的男同学,只是认识这么多年才窥见一点点,也藏的太深了吧! 这是一个以10年为长度的故事,因为章程和时巧结婚,也近6年,分开又一年。 董家辉说,“哇,得有十年了吧,真是小看你了啊。” 章程敛目,有些失神,然后摇头苦笑,平淡开口,“我和她,从认识的那一天算起,已经17年了。” 董家辉再一次陷入震惊中,扭脸再看看那位叫言笑的姑娘,只看得到半张脸,但怎么看,年纪也不像是能跟章程青梅竹马过的。 章程语气沧桑,想来背后,不仅有浓烈的感情,还有浓烈的伤痛。 董家辉带着好奇,再次把目光投向言笑。 她头发不长,刚刚齐肩,或许是为了工作方便,扎了个半丸子头。 从侧面看过去,鼻子很挺,眉眼柔和。 无论从哪方面看,跟时巧比起来,都是截然不同的风格。 董家辉刚认识章程时,他就是一个看起来不好惹的人,粗粝、冷静。但唯独今天,章程像打了一层柔光滤镜,整个人都是温和的。 这样的状态,必然只跟那位叫言笑的女孩有关了。 终于到散会的时间,本来都朝后向门口走去,董家辉却仍然想认识一下言笑,趁章程不注意,遛下几个台阶,走到带着工牌的言笑身边,微笑着说“嗨,你好。”然后,指了指她工牌上的名字,“言笑?” 言笑站起来,客气地笑,点头,然后回:“你好。”等着董家辉发问,她并不记得下午跟他对视过半秒。 会场人已走大半,章程走到出口处,回头看,没看到董家辉,张望时,却看到董家辉正在和言笑搭话。 她这次穿的非常职业,是他没怎么见过的样子。白色的衬衫,黑色的半裙,只是袖子上,有很醒目的大花刺绣,这花色,很灵性,很言笑。 董家辉见她好像对自己没印象,“我刚刚还跟你点头了的,你不记得了,我是坐在章程旁边的,我叫董家辉”。 -- 第86页 言笑本来不认识他,听到‘章程’几个字便想起来了,脸色微沉,有些尴尬,只好保持礼貌微笑。 “嗯,所以……?”言笑发出疑问的语气。 董家辉看到她脸色淡然了很多,也不知道接下来再问东问西是福是祸,反正已经正式见上面说上话了,认识不急在一天,于是找理由准备随便问问便走。 “我刚刚看你拿着对讲机,想着应该是工作人员。”董家辉解释道,想撇清章程的关系,好让气氛不要尴尬下去,“我就是想问一下,明天的活动内容还有哪些?” 言笑松了口气,依旧笑着回答:“还有不少,具体内容宣传册上有”。 董家辉像被蛊惑了似的,谎话脱口而出,仿佛准备好了一样。 “哦,我们后来换座位了就弄丢了,章程也是”。 然后扭头朝章程喊“你的资料手册,是不是也丢了?” 章程站在离他们十几个台阶远的高处,没听董家辉鬼扯,只贪婪地看言笑的侧影,听到董家辉的喊话,如梦初醒,一步步走下来。 他本来不想在工作的场合打搅她,只想这样远远的看她,见上一两面,就好。 可她就站在那里,董家辉喊他过去,他便只想要靠近了。 十几阶的台阶,如千山万水,每走一步,往事就浓烈一分。 他不知道接下来要说什么,但他控制不住地走向她,一看见她,目光就再也无法随心所欲。 他觉得自己面目可憎,言笑拒绝跟他有任何瓜葛,拒人于千里,不再见他。一想起来,就难过得要死。这一两个月,他不敢越雷池半步,他知道言笑需要时间,可是他害怕这个时间单位:是余生。 他对董家辉说“她是我最爱的人”。 可是天底下有谁会伤自己最爱的人。 他不配说这句话,她最清楚。 在她面前,他自惭形秽。 可还是忍不住想见她,像以前一样,看看她最近过得怎样,有没有好一点。 他一向不爱凑这种活动热闹,单位也就没安排他参加峰会。 谁知,他居然忽悠了董家辉,一起提了申请,硬是参加了。 言笑在自己文件袋里,拿了一小叠宣传册给董家辉,并用对讲机呼叫沈星,让她过来一下。 “明天主会场的内容都和通信有关,但具体内容,我也不是特别懂,我让同事过来,如果有需要的话,就由她来跟您沟通”。 董家辉愣了一下,章程已经走下来,眉头皱起。 但还是说了一句“谢谢”。 言笑低头漫不经心地回“不客气”,然后望向舞台侧面的入口处,等沈星过来。 三个人周边的空气一瞬间陷入沉静,言笑走也不是留也不是,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此刻沈星就像她的救命稻草,可她就是没来。 唯有董家辉能打破这个跌至冰点的沉默。 他随手翻着宣传册,“言笑……小姐,那你具体负责哪些啊?” “一些杂事”。 “哦”,董家辉听出了言笑敷衍的语气,“那我朋友今天的发言归你管吗?”用下巴示意章程。 言笑接着回答:“嘉宾发言是由我们大项目部统筹安排的。”不卑不亢。 董家辉叹气,章程身边的女人,果然没有一个是好对付的。 “理解理解,我看你们办这个活动安排前安排后的,辛苦得很,但有些人啊,参加活动居然打着响应号召研究新形势下的科技发展的幌子,为了个别人而来,你说,这样的嘉宾是不是有点名不副实了? “我们办活动,论迹不论心,能给大家带来价值就行。” 言笑简直铁板一块,董家辉无奈了,干笑点头:“嗯啊~主要是把我骗的够呛,所以我才好奇来问你看看哪几场对我价值大些,好值回来回的机票嘛”。 言笑仍旧礼貌的笑着,只是手上已经把东西都收好了,对讲机里也不断有声音传来,“如果您不介意的话,我同事一分钟后就到了,她会给你做好咨询建议的,我还有别的事要忙,先走了,抱歉。”说完疾步走了。 董家辉“嗯?”了一声,来不及说“不用”言笑就走了几米远,只好目送她然后望着耸了一下肩,但表情仍有好奇。 章程望着董家辉微微笑了一下,眼神落寞。 第46章 五天很快过去,所有活动都已经结束,其间虽然小事故不断,但没有大的失误和操作,总体而言,一切平稳度过。 第五天下午4点,最后的答谢宴开始,言笑只安排了4个工作人员在门口红毯处负责递笔引导,让所有赴宴的人签名,让拍照摄影团队在红毯处拍照即可。一到5点,准时收工进场,不管是否还有宾客要来。 当然,有些人,尤其是业内一些大佬们,有些已经自己私下组局,这个晚宴,社交的意味仿佛没那么明显,休闲犒劳的意味或者还浓烈一些。 所有的活动在今天上午已经结束,下午,言笑虽然思想上也轻松些,但好歹还有一场走红毯加签名。她换了条裙子,踩着一双低坡跟鞋,跟高竞一起走的红毯签的名。 5点,是放下一切的时间点。 她已经喝了一些酒了。 有相依为命且祝贺她的同事,有合作愉快的工作伙伴,也有自斟自饮。 -- 第87页 别人捧不捧场不知道,反正他们项目部所有工作人员都喝得很高兴。 公司老总过来给高竞和言笑敬酒,祝贺他们项目圆满结束,他俩自然是高兴的,但老总敬过之后,少不了有不少在宴会上的人纷纷前来祝贺,言笑便跟着高竞,与各路认识不认识的人周旋逶迤,觥筹交错间,俩人肉眼可见的喝多了。 董家辉也是个爱凑热闹的人,准时准点就拖着章程来参加答谢宴了。 红毯签名的时候,他到处张望,在酒席间看见了言笑,她坐在观望通道门口视线最好的一桌,只要抬头,就能将门口情况看得真切,还真是直到最后一刻都不放松工作。 不知怎么的,言笑总感觉有人盯着她,于是望向门口,董家辉的目光与她相遇,他很高兴,挥了挥手。 她保持微笑,不经意间便将目光移走了,董家辉挥手挥到后来,便有些尴尬。章程已经过来,目光如炬的望着言笑,眉头紧锁。 当然,不出所料,他们的席次安排,离言笑那一桌隔得很远,他一入席,人还没坐下,就倒了杯酒,仰头喝掉了。 酒酣耳热的时候,董家辉攥着章程,准备过去敬酒,章程怕言笑心中不愿意,便也不想凑这样的热闹。 但董家辉坚持,“再说,咱们这不是给她撑场子来了吗我们作为嘉宾去跟人家工作人员表示一下感谢不是应该的吗?别那么小气,哈!”章程想见见言笑,不过缺一些理由罢了,于是拿着酒杯跟董家辉一道过去。 高竞不认识章程,但来参加晚宴的,除了工作人员,还有各路嘉宾,不能怠慢,看到有人过来,高竞用手肘提醒了言笑。 言笑以为高竞有事交代她,立刻望向高竞,谁知高竞抬了下下巴,她循着方向望过去,章程跟他朋友正走过来。 董家辉先举杯示意,“活动期间多谢你们的照顾,很成功,祝贺你们。” 高竞也举杯,跟对面两人也示意了一下:“谢谢”。 言笑穿着好看的吊带长裙,外面搭着一件薄薄的宽松外套,并不喝酒,只陪高竞站着。董家辉喝了一口,挑事似的问:“言小姐怎么不喝?” 言下之意,是否不待见我们。 言笑笑了,“我有点喝多了,不好意思啊”。这笑容,竟有点憨态可掬的意味,可见是真的喝多了,都放下戒备了。 董家辉便又和高竞客套起来,互相介绍自己的职业姓名,章程也和高竞握了手。 言笑也不再客套,兀自离了席,章程目光一直追随着言笑,见她走远,便也跟了上去。 高竞本想跟着问一问,但董家辉仍有意无意以敬酒的方式在阻拦着,只好作罢。 宴会厅旁边,有间休息室,休息室里,有个单人卫生间,言笑便去了那里。 不一会儿,有个女孩过来,章程记得,是言笑的同事,第一天被拉过来给董家辉讲一周的重要议程。她拿着言笑的包,手里还握着一瓶水,走到卫生间门口,敲了敲门,“笑笑姐?” “我在里面。” “高总让我来看看你,你没事吧?” 门打开,言笑倚在墙边,摇头,见沈星拿着自己的背包,便说:“你把我包里的醒酒药给我。” 沈星把水递给言笑,在包里找醒酒药。 言笑刚刚在水池边揉了胸口和喉咙半天,这时反应上来了,立刻又趴在池边干呕,得空的间隙,推了沈星,向她挥了挥手,让她把醒酒药找出来。 沈星一着急,便死活也找不到药丸。 于是走出卫生间,把东西倒在大椅子上翻找。她刚刚找东西找得急,于是把言笑包里的拉链都拉开了,所有的东西一股脑的都往外蹦,掏了掏包,才找到被言笑剪好了装在包里的三个小药片,她立刻拿了给言笑递过去。 章程一直站在房间外面等着,沈星倒包的时候,他看见了很多东西洒落出来,但是,他仿佛看见了一样过去的旧物。 他的心立刻沉静下来,若有所思。这时,短信铃声响起:“咳咳……短信来了”。 章程本来深沉冷静的眼眸,不再平静,仿佛有万顷波浪涌来,立时睁大了瞳孔,仿佛不可思议,又痛心疾首。 这个声音,他又熟悉又陌生。 这是他的声音! 那时,言笑缠着他,让他给他录音当铃声,他本来觉得难为情,可言笑喜欢,于是半推半就的,言笑拿着手机,他就这么录了这条语音。 言笑用这个做短信提示音他是知道的,在一起的时候,他最怕短信响起,听着自己的声音觉得莫名羞耻,关键每每这种时候,言笑还爱笑望着他,说“我知道啦”。 往事便翻涌,只是没有明媚的言笑,满眼亮晶晶地望着他,狡黠地回答“我知道啦!” 他走过去,手机静静地躺在椅子上,蓝色的指示灯还一闪一闪的。他拿起手机,手机链碰撞响了几下,系着一颗小铃铛,以及两颗银质的小爱心,言笑穿了很久才穿进去,说一人一颗,两颗心永远都系在一起。 只是他早已食言,只剩言笑,仍然守着深情的旧时光,不愿醒来。 他用指腹摩挲着那两颗小小的心,自己的心,也跟着揪成一团,他希望有人来抚平心中的丘壑,让他不再那么难受。 可这只是他的奢望,他欠言笑太多太多,他无法也不能再要求她为他做任何事。 -- 第88页 言笑洗了脸,清醒了很多,水池里的水哗哗放着,她没听到老手机的铃声,又吃了两片醒酒药,才跨出门槛,就看到了章程。 沈星见有人站在她放包的沙发边,保护意识让她很快出声:“你干什么?” 章程立刻扭脸望过来,沈星觉得仿佛见过,思索几秒之后才想起来,这是某一位嘉宾。 他脸色忧郁,眼神里似乎有深深的痛楚,没等沈星反应过来要怎么得体的应对,就见章程大步直接地朝言笑走来,抓过言笑,用力抱紧在怀里。 沈星无比震惊,上一秒差点因为惊恐喊出来,下一秒又硬生生吞回去,很是尴尬地站在旁边。 他手里紧握着手机,只深情又殷切地喊着“晏晏”。 沈星不明所以,看向言笑,她虽然表情难受,但是旧相识且不陌生的感觉,于是沈星默默退了出去。 言笑本就清醒了些,在章程怀里挣扎,可章程不似许多年前的温柔,用尽全身的力量不让她离开一分,如铜墙铁壁圈住她,她很快绝望。 他急切地呼喊,在渐渐平息下来后,变成低低的呢喃,每一声“晏晏”,都如一声满足的叹息。言笑在他怀里,睁大眼睛,不让眼泪流下来。 一切发生得太快,她还没弄清楚发生了什么,可章程的怀抱温暖又熟悉,她害怕自己就此又沉湎,于是,她拧着一股劲,不让自己投降。 过了很久很久,久到自己身上,都沾上了章程的气息,章程才松开了一只手,只是这只手里,握着她的手机,那部老手机。 她顿时羞愤起来,仿佛自己在他面前所有的伪装,被彻底看光,□□。 她没抢手机,抢来又如何,不过更添笑柄而已。 她只是有些绝望。 忍了许久的眼泪一刹那落下,便再也收不住,低了头,像泄气认命了一样,不再对抗。 章程心痛莫名,他不是来让她哭的,可是他害她哭得伤心。他抹她的泪,抹不完,便只好柔声安慰:“别哭,我在这里”。 看见这部手机,听到自己过去的声音,他才终于知道,她内心里巨大的遗憾和痛苦,她一直守着旧时光,等一个故事的结局,一年两年…… 七年了,他才来。 他含着泪,终于拿出自己的手机,给七年前言笑的旧电话号码,拨号。 然后把那部小小的旧手机,放进言笑的手里。指示灯亮起来,手机铃声响起,言笑低低的啜泣声,又变大起来,她再也忍不住,用一只手捂住嘴巴,试图让哭声小一些。 她等这通电话,等了整整七年。 从前,她不知道要等多久,只是在日复一日的失望里,开始学会自己一个人好好生活。 她把青春里所有关于爱情的美好,都封印在这部手机里。她不提所有的过往,避开许多往事,却仍旧经常给这部手机充电,不时带在身边,生怕一不小心,错过了时空里的来电,错过了爱她的那个人,打给她的电话。 固执得疯狂。 她希望,接电话的那时,她可以抱着这个手机好好哭一场,抱着当年的章程狠狠地埋怨。 可是,他结婚了,家庭美满,幸福得仿佛世上不存在言笑这个人一样。 她深知没有以后,只能把所有浓烈的爱恋,慢慢寄托在这部冰冷的手机上。 有时候半夜短信进来,蓝色的灯光幽幽的闪,她心静得像最深的湖水,定定地望着,那蓝色的光如磷火,在他们爱情的坟场上,烧掉她一些不合时宜的深情。 她年少时爱的那个人,再也回不来,即使她再想他,他都不会出现了。 她也知道自己太傻,可是她早不奢望了。 她的爱情,破碎在那个素白无染的美好婚礼上。 她接受一切,但可恨的是,那三年的爱太好太完美,塑造了后来的言笑,她需要这份爱,来支撑她艰难地前行。 今天,这通电话还是打来了,这是二十一岁的言笑,最渴求的电话。 当年那个晚上,梦里都在祈求接电话,手机被自己握在被子里,温暖到发烫。 然后在等待的时光里,变得冰凉彻骨。 铃声响了很久,她不知道要不要接。 最后,她抬起手,打开手机翻盖,把手机放在耳边。 “我爱你晏晏,我们和好好不好?” 章程在替七年前的自己说,也在替现在的自己说。 时光交叠在一起,他不能再错。 言笑有一瞬间的失神,抬眼望着章程,眼神破碎,但恍惚间满眼柔情。 很快,她的眼神便冷下来,也低了眉眼。 她没说话,整个人又紧绷起来,仍在落泪。 后退了几步,又用手挡着,制止他过来,然后自嘲似的冷笑,想起自己的可笑,于是语气也暗淡下来,声音空洞缥缈得可怕:“我不想再见你”。 说完便往门外走去,表情决绝。 第47章 董家辉找了一个僻静的酒家,跟章程喝酒。 他知道,今天的章程,比以往任何时候,都需要酒精。 一杯接一杯,高家辉觉得章程已经上头,但章程坚持自己没醉…… 海滨城市的小酒吧,有它旖旎而迷醉的风情,在章程断断续续的讲述中,在一杯又一杯的酒水里,董家辉终于听完他们之间的故事。 -- 第89页 刚认识章程的时候,章程跟时巧就已经结婚,董家辉见他们相敬如宾,以为婚姻美满的状态不过如此。 章程总是话少,尤其是对感□□,几乎不提,大伙只当他和时巧郎才女貌天生一对,只是低调而已。 后来跟章程渐渐接触多了,偶尔见他沉郁惆怅,又不像是完全为了时巧的缘故,揣度着以为中年人的家庭,总是避免不了会有些难以遣怀的琐碎烦心事,直到某天下午,有位女郎过来找她。 那是一位乍一看就很打眼的女性,打扮时髦大胆很有个性,带着并不温柔的大耳圈,举手投足是客气的热情。 章程见她时,是开心的,一种发自肺腑的高兴,像偏居一隅突得知己探望似的兴奋,他很快请了假,跟着这位气质独特的佳人出去了。 董家辉有一颗八卦的心,在办公桌窗前目送他们远去,以为会偷偷目击到一两个情不自禁的小动作,却见两人一直恭敬规矩,除了见面时礼貌性的拥抱以外,再无其他。 后来才得知,她是章程的知心老友,叫应如。 只是,董家辉终于从和时巧气质天差地别的应如身上窥探得知,章程和时巧,或许并不如旁人所想的,是彼此心里最特别的存在。 而让章程偶尔失落失神的人,不是应如,或许另有他人。只是章程为人谨慎又绝口不提,于是无从知晓。 但显而易见,那才是能牵动章程喜怒哀乐的人。 再然后,就是这次了。 董家辉终于在会场上亲眼见到这个叫言笑的女孩子。看起来比他们都小一些,却沉稳,甚至冷漠。 董家辉有时候是疑惑的,但他想,喜欢或者爱这件事,是私密的,或者言笑的好,他们外人不知道而已。 只是他没想到的是,章程和言笑的故事,跨度居然这么长。 他们的牵牵绊绊,竟占了言笑目前为止大半个人生有余。 董家辉很是唏嘘,章程第一次醉倒在他面前,红着眼说:“我们怎么就弄丢了彼此呢?”,年少时以为分手不过是个过场,一时意气别扭竟至生生分开。然后又喝一口酒,醉醺醺但真诚的问董家辉:“你说说,我是不是错的离谱啊?” 董家辉见章程伤心得不成样子,想帮却又使不上力气,又陪着他喝了些闷酒,才准备一起搀扶着回酒店。 谁知从酒吧一出来,外面竟淅淅沥沥的下着细雨,夜已经深了,冬天的雨夜,虽不像北方那么冷,却仍旧冰凉。 灯光深深浅浅的,城市如蒙了一层枯玫瑰色的滤镜,章程的眼神,也深深浅浅的。 或许,他今天说的太多,也喝的太多,有些憔悴,于是他按了按太阳穴,人还不是很清醒。 董家辉却拨了电话。 章程不甚在意,只听见他先说了声:“你好,” 对面或许也客气的打了个招呼。 董家辉继续:“我是章程的朋友,董家辉,我们见过的。” 章程虽不太清醒,但开始疑惑,不知道董家辉这通电话到底是打给谁的,心中虽隐隐有个猜想,但他也没有阻止。 董家辉坐在副驾驶座位上,回过头来,朝章程做了个嘘声的动作。 “章程喝多了,一直在叫你的名字,我送他到你酒店楼下,他站在雨里不肯走,再淋下去会生病的,打这个电话是想告诉你一声,接下来我可不管了。” 说完没等言笑说话,便径直挂断了。 “她应该还没睡”,董家辉无头无脑说了一句话,章程知道,是说给自己听的。 夜已经很深了,不知道言笑的辗转反侧,是不是为了自己。 只是董家辉话已经说出去了,也真的照做了。于是在酒店门口,把章程轰下车,让他淋雨淋透,再让师傅拐道,去了另一间酒店。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要是以往,就这么扔下一个醉酒的人,他应当是不放心的,可是今天,董家辉有种直觉,言笑不可能不管章程。 就像章程在酒吧质问董家辉“为什么”时一样,董家辉也深切的觉得,他们两个如今仍然如此深情,为什么不走到一起呢? 为什么? 他不能理解,所以见到下雨,就立刻想到了淋雨的馊主意,反正苦肉计嘛,偶像剧里都是这样用的,可见这招是能俘获女生的心的。 言笑接完电话,便坐了起来,发了一会儿呆,又起身,拉了窗帘,窗外的雨声淅沥,又大了些,雨势仿佛也紧了些。 西风秋雨,阴冷浸人,她本不想担心的,可还是担心了。 于是,她回拨了电话过去,想跟董家辉理论一番,让他把人带回去。 董家辉看着手机上的来电,笑了,他知道,有这通电话,章程不至于在雨里久呆了。 但,他才不会接呢,索性关了机睡觉。 言笑住的房间在背面,并不能从窗户外看见酒店门前的光景。 她在酒店房间踱步,地毯松软,她忘了穿鞋,光脚踩着,竟没发觉。 她一直睡不着,耳边总是响起章程跟她说的:“我爱你晏晏,我们和好吧!” 一个声音从电话里传来,一个声音就在他头顶上方,两个声音交叠在一起,让她心神颤抖,她从巨大的震惊中苏醒过来。 只差一点,就那么一点点,她就要扑向他的怀抱,不知道是门外的灯光太晃眼还是室内的灯光太强烈,她突然想起那些照片来,想起他的身份来,她才又清醒的发现,眼前人,不是当年那个她可以毫无畏惧就能拥抱的人。 -- 第90页 只是这些年虚无的、自欺欺人的坚持,突然一朝见光,自己像被戳破的泡泡,无处遁形,更显得可怜。 可是章程在雨里,急切的想见她。 她一边摇头,一边又心神不宁的响起一个声音,“或许,他有见她的理由,这么多年,他从未这样沉不住气”。 言笑就在这样来回的撕扯中,变得越来越不忍心。 到一楼时,她问前台借了一把伞。 章程在门口不远处的花坛边坐着,昂着脸,眼神望着无边无际明暗交替的夜空,落寞孤寂。 细雨密密下着,在灯光的照射下,如同千万根银针,扎向他的五脏六腑、每一寸皮肤。 衣服已经湿透了。 过了很久,他希望见到的那个身影,终于出现在了门口。 他渐渐回拢视线,只望着她,那个小小的她,正朝他走来。 言笑撑着伞,走到他身边,不说话,递给他另一把伞。 他不接,牢牢盯着言笑,只在言笑的伞里慢慢站起来。即使不说话,就这样站在一起,他都是高兴的。 她不理他,见他不接伞,神色逐渐凝重,也不好走开,两人便打着伞,在雨里站着,章程想伸手牵她,却又不敢造次。 雨虽不大,但细密,章程怕她淋雨受凉,准备先跟言笑回酒店大堂里。 言笑做好所有的心理建设,终于平静下来,声音沧桑无力得可怕,她说,“那部电话我已经关机了。”言下之意,便不再纠缠。 说这话时,她不曾看他。 仿佛对着空气叹息。 他看着她的侧脸,知道她所有柔和的弧度里,被时光打磨得全是刚毅。 可是,她终于还是来了,即便一副拒绝的模样,也终于开口跟他对话了。 章程按压住心里的激动,牵了她的手往言笑住着的酒店方向走,“我们先回酒店再说。”他有很多话,要跟她说。 言笑挣扎着,也没能挣脱他的手掌。 章程的手,湿漉漉的,在风雨里淋了这么久,很是冰凉。 走到半路上,他的手心里才有温度传来,言笑一下子觉得心酸,便任他牵着。 只是到了大堂他却也不放手,握得很紧,言笑觉得自己的手背和手指上,应该被握红了。 章程拉她到自己面前,痴痴地看着,他来的第一天,就在峰会现场对她说过,他是单身,但他现在不确定,她是否听见。 此刻,他清清楚楚地只对着她一个人说,“晏晏,我离婚了。” 她本来波澜不惊的脸,突然抬了下眼睛,瞳孔睁大,再慢慢试图恢复平静。 他看见了她所有的震惊、慌乱和失落。 她果然还不知道。 言笑努力想平静,却平静不了,努力了很久,眼里仍然起了雾气。 她还是不够强大,无法在他面前控制好自己的一切情绪,也无法这么快的消化他传达过来的信息。 不想面对的时候,便只能逃。 言笑转身准备离开,只一霎,眼泪便掉了下来。 她不要再管他,他是谁?他凭什么?说走就再不联系,想来便只需轻描淡写的解释。 自己原来这么可怜的么? 他就这么笃定,只因自己仍然爱着被他看穿,便当她好欺负么? 走走走,赶紧走。 言笑使劲挣脱他的手,还伞插好,不再多看章程一眼,径直走向电梯。 章程仿佛又看穿她一般,抓住她的手,跟着她,亦步亦趋。 他们在挣扎中,走进电梯。 她用尽所有的力气,吼他,走开,滚。 泪流满面。 他不说话,就只牢牢抓着,恍惚间,不像那个总是笃定且强大的章程,却像一个担心自己随时会被抛下的孩子,抓着心爱的救命稻草一样,不敢放,不能放。 章程离言笑越来越近,言笑推他,踢他,他只看着她流泪的脸,全是心痛,说不出话来。 他想抱她在怀里,跟她说一万遍对不起。 可是他浑身湿透,抱她会怕让她身上也湿乎乎的。 就只能抓得更用力。 第48章 临到门口,她已无力再打,整个人如被抽去力气一般,抽泣不停,在墙边站不稳,慢慢下滑。 他们这样的状态,被酒店监控拍到,惊动工作人员,有安保和服务生前来询问,是否不认识的人。 言笑只要点头,这三个工作人员应当是可以控制章程的。 可她不忍心,他喝了酒,又淋了雨,她怕自己一点头,章程会受委屈。 她是言笑,章程的晏晏,她看不得他受一丝委屈。 言笑摇头。 工作人员舒了一口气,但看他们的情形,仍然贴心地问了需不需要帮助? 言笑仍然摇头。 章程自嘲似的笑了笑,对着酒店工作人员说抱歉,“不好意思打扰到你们了。” 但在门口始终影响不好,言笑用另一只手拿出房卡开了门,章程跟着进去了。 门一关上,他就想抱抱言笑,可看到自己满身的雨水,又顿住。 “等我几分钟,我先去冲一下澡,嗯?” 言笑耷拉着脑袋,章程放了她的手,她立刻朝里间走去,也不回答。 章程以大步走进卫生间冲凉,可是又怕言笑离开,于是没关卫生间的门,以秒为单位的速度冲洗一遍就出来了,全程不到两分钟。 -- 第91页 言笑瘫陷在酒店沙发里,头发微乱,有点湿意,眼睛没有焦点地望着窗外,神情茫然又无助。 章程穿好酒店的睡袍,又用干毛巾擦了擦头,从卫生间走出来,看到这幅景象,心像被捶了一下,钝钝地痛。 于是,他到沙发跟前,弯腰半蹲,伸开手臂,紧紧抱住言笑。 这个拥抱,他思念了很多年。 后来,他见到她很多次,在学校、在下班的路上,在她不愿过生日的夜晚…… 他多么想什么都不管不顾地上前去抱抱她,她总是那么落寞,即便笑着,也不如以前那样满心满眼全是开心。 如今,他终于拥她在怀,他要紧紧抱着她,用她的气息、她的气味,一点点填补自己心里的缺口。 言笑肩颈瘦削,身子仍旧小小的,总感觉比以前略微硌人一些。 上次在她的订婚宴房间里抱她时,怕把她弄醒,不敢用力。 这一次,释放所有的空虚,让她紧紧贴在自己的心上,他的人生,许久不曾这样圆满过。 但无论什么样的姿势,总觉得怎么抱都不够。她从坐在沙发上,到最后,已经坐在他的身上,言笑被他的怀抱淹没。 没有言语。 言笑温顺得过分,把所有的委屈,都故作的坚强收藏起来。 章程用胳膊和脖颈,牢牢固定她,用力摩挲,总是不够。 他的侧脸贴着言笑的后脖处,又蹭又闻了很久,不愿放弃,想让她冰封多年的心,能有些回温。 许久之后,言笑才终于有了一些回应,本来垂着的双手,渐渐环住了他的脖子,抬头幽幽地吻他,泪水滴落在在章程脸上,滚烫灼人。 她在索吻。 爱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东西,在思念和真实的拥抱面前,甚至让她恨不起来,便只能沉溺。 章程触到了言笑柔软的唇,他日思夜想的晏晏,如多年以前一般,回到他的面前,章程心底满溢着温柔的心酸和叹息,立刻凑上去,回吻,激烈的吮吸。 言笑的气息,从她的唇舌间传来,让他颤栗,让他沉沦。再到后来,粗粝的吻,才慢慢变得细致温柔。 他们中间,隔着七年时光。 这七年,是他们如花一样的年纪。 可是,他们放开了彼此,过得落寞而倔强。 叫她如何不恨。 叫他如何不恨。 她一开始也把所有的恨意化为撕咬,至少宣泄一番。 而他,把所有的悔恨化作坚固的拥抱,从此不再放手。 言笑知道,自己还深爱着他,就只能缴械投降,无处可逃。 于是,在这个绵长的吻里,她又生出一丝悲凉来。 她离开章程的唇,泪眼朦胧,仰眸望着他,眼泪总是不干,带着哭腔,求一个承诺,嘶哑着声音开口。 言笑说:“以后,再也不要丢下我。” 她用了“丢”字,她爱他,倾尽一切,仍然能看见自己的卑微,当年如此,往后,她不知道。 言笑的眉心皱着,眼里满是卑微的恳求,章程心痛万分,不忍再看她的眼神,又抱紧了她,如起誓一般:“不会,不会,永远不会了。”顿了一下,再反复说对不起。“对不起,宝,对不起。” 仿佛每说一句对不起,就能挽回一点点失去的光阴一样。 她卸下所有坚硬的壳,软软的贴附着章程,像许多年前一样。 所有的一切都生动起来,她好像沉睡了几千年一样,寻到一点点氧气,活过来一点。 胸腔里盛满巨大的虚无感,她比以前多了许多不安。 哪怕他们拥抱得再密实,她也不会将手撤开,要么搂着脖子要么环住腰身,总是一刻不离,生怕一松手,他这么大个人就能倏然不见。她柔软的臂弯里,少了年少时明晃晃的骄傲。 那时,她能当着所有人的面自信飞扬的说‘章程是我的’,现在,她早失了这样的信心了。 章程用自己所有的耐心温柔,凝望她深情的眼眸,他看着言笑,她眉眼里添了许多淡淡的忧愁。 以前,她一天能跟他确认许多遍“你爱我吗?” 现在,只紧紧抱着他或抓着他,不再问那些看起来幼稚的问题。 或许,她内心深处,对答案再也不十分笃定了,所以不愿问也不敢问。 章程知道,言语是苍白的,但哪怕能给她带去多一分的安慰,他就不会吝惜任何一句话,她不说不问,就换他来说来问。 他轻柔地叫她宝贝,在她耳边说话,告诉她这辈子他们注定在一起,再没有任何人、任何事能分开他们。 他说了很多很多遍‘我爱你’,他要补上这中间缺失的2500多天的情话。 他不能再承受失去她的痛苦。 他们已经失去了7年的时光,他们要好好的在一起。 他吻着她的额头,用最温暖的坚实的怀抱拥着她,入睡。 夜已经很深了,章程呼吸均匀,已经沉沉睡去。 言笑用最轻柔的动作,打开了夜灯。 没有章程的日子,她总是开灯睡觉的,否则睡不安稳。今天终于可以不受光照困扰好好睡觉,却睡不着,想开灯仔细看看。 她又慢慢挪回来,章程的手突然动了动调整姿势楼了她,她屏住呼吸怕章程醒了。 还好,他睡得很好。 -- 第92页 这是一张让她思念了7年的脸,如此真切,比梦里生动多了。 言笑抬了手,用指腹轻轻扫过他的眉毛,还像以前一样,浓烈坚硬,不像她的眉毛,软乎乎的,也不黑。 顺着眉毛,到头发,她的手来到章程耳朵处,怕他醒来,手顿在半空中,没敢抚摸。 胡子刮的很干净,但隔近了细看,胡茬却很是明显。他的嘴唇有点干,言笑慢慢凑过去,想要亲一亲,在最后1cm的距离里,言笑又缩了回来。 她不敢,即便他睡着了,她也不敢,怕亲醒他,怕时光裂缝里生出来的些许不自在和尴尬。 言笑缓缓放下头,躺在章程对面,就这样贪婪的望着他,他的脸,终于清晰的呈现在她面前,她发现章程的额头,已经有了些深深浅浅的细纹,它们如何爬上他的额头,她不知晓。 他们分开太久了,太久了。 想到这里,复又伤心起来,眼睛里蓄了泪,她本不想哭的,却没忍住,只能尽最大努力撑着,不让自己发出声音来,偷偷流泪。 她轻轻翻了身,背对着章程,五脏六腑都是痛的,这痛传遍全身,她不得不蜷缩起来,身体不由自主地随着抽泣颤动,却又怕弄醒身边的人,用手狠狠捂住了嘴巴,不让哭声发出来,但无论怎么捂,总有一两声逸出去了。 章程早就醒了,在言笑开灯时,只是没打扰她。 在她不敢抚摸自己耳朵时、在她准备亲自己而又停下离开时,那样的谨慎小心,顾虑重重,所有的停止动作,都提醒着他今时已非往日,而她早已伤痕累累,连亲近他,都得思虑左右,不敢造次,想到这里,心痛逐次袭来。 言笑用手捂住嘴巴偷偷哭泣的时候,他的心如被击破的玻璃一样,碎了满地,什么话也说不出来,满是痛惜。 他睁开眼,看着言笑在他面前痛得缩成一团,想起那些不在她身边的日子,她生生熬过千百个这样伤心难过的夜晚…… 他不敢再想下去、看下去,红着眼睛凑过去把言笑捞进怀里。 言笑正咬着食指指腹,极力克制呜咽声,被章程抱着翻身的时候,满是泪的眼里,有一丝惊讶,她终究还是吵醒了他,她本不想让他看见自己这幅模样。 章程拿开了她咬着的自己的手,眼神里全是疼惜,给她抹泪,可她的眼泪却像决堤的水一般,怎么都抹不断。 她鼻子开始有些不通气,于是坐了起来,仍旧不受控的哭着,章程也坐起来,他无法直视她的痛苦,只好用拥抱,来填补一些她的伤心和遗憾,弥补一些他的心痛和愧疚。 言笑终于倒在他的怀里,痛哭,在这深夜里,异常凄凉。 她的哭声,仿佛在祭奠过去,那漫长又灰暗的七年时光,她那些真实的痛与恨,并不会轻易消逝在彼此的拥抱里。 曾经,他给了她最浓烈的爱,却也给了她最痛的伤;曾经,她尘封所有的往事,不过是以免有人提到他时,又一次知道即便他已离去,她却仍爱他如生命般卑微。 如今,他虽来到她身边,温柔深情地拥着她,可即使他们身体贴近到密不透风,他也仍然无法知道,她为情所伤常年淌血的心头,已有了深深浅浅的伤痕,他抹不掉。 他来的这样迟。 而人生,又有几个七年经得起折腾消耗。 她今天流了太多的泪,脸已经哭痛了,再有泪水流下来,那痛感便如刀尖一样,划破她的皮肤,太痛了,她不敢更伤心,在他怀里慢慢止住哭声,只身体还在随心痛不时的颤动着。 章程抱着言笑,在她的哭声中几度落泪,他觉得自己可恨至极,从前在一起时,她总爱笑,那笑容如太阳一样,明晃晃的。 现如今,他历经艰辛寻回她,可每次,她都在哭。 她从一个明朗自信的女孩,变得敏感而自卑,这中间,经历的是漫长的自我怀疑和落寞自哀。 而这一切,是他造成的,他罪不可恕。 除了更用力地爱她,章程没有更好的办法。 拥着言笑再次躺下后,他抬头凑过来,细细地吻了她很久。 她迟疑,有顾虑,那么就让他更主动。章程的大手半捧着言笑的脸,如捧着易碎的珍品琉璃,满是珍惜,深怕动作大了,又惊起沉睡的过往,扰乱她的心神。 良夜温柔,他们都怕是一场梦,紧紧拥着才敢沉沉睡去。 第49章 高度紧张的生物钟让言笑刚过六点就醒了,眼睛微微睁开一点找到手机,调亮屏幕发现才六点零五分,于是放下手机立刻沉沉睡去。 再睡醒的时候,大脑已经充分休息好一时没反应过来,房间里暗暗的,窗帘只拉开了十分之一的缝隙。言笑盯着天花板看了好几秒,总觉得家里天花板有些怪怪的,非常疑惑地坐起了身,还“嗯?”了一声,眼睛终于适应房内的光线后,才后知后觉。 等等,好像不是在家里? 咦?是不是有个人? 言笑立刻警醒扭头望过去,章程见她醒了,正懵懵的,头发有些凌乱,满脸都是问号,可爱生动,忍不住摸了摸她。 想起昨晚她的痛哭,不知道今天她情绪好些了没有,于是看着她,揉了揉她的头发,一时没忍住又在她脸上亲了一口,柔声说:“快起床,我带你去吃好吃的。” 言笑大脑飞速运转正在以N倍速消化着昨晚到现在的事情,一时还没完全清醒,懵懂间被章程亲了,才脸热起来,幸好窗帘开得不大,他也看不到。 -- 第93页 言笑住的是个小套间,外间大多数时候是用来办公或者偶尔开会用的,她还无法完全投入到毫无距离感的亲密关系中。又想起昨晚的事情,终究有些尴尬,于是点了点头,不敢看章程,只盯着床单说:“那你先出去一下”。 章程笑了,气息拂在她耳边,他顺了顺言笑的头发,温柔地说:“好,不用着急。”然后起身,去了外间。 等章程出去后,言笑立刻泄气,又害羞又有些懊悔还有些不甘。 她在问自己:这算什么?是重新在一起了? 她甚至开始疑惑,也不知道自己应当如何处理,才算妥当。 她理不出头绪,在房间里磨磨蹭蹭了很久。 章程一直在外间等着,也不催促,虽然隔着一堵墙一扇门,仿佛他能知晓她的权衡、纠结和不安。 手机里,董家辉正在跟他聊天,说帮他改好了机票,衣服一会儿给他送来,祝他们玩得开心。 他很高兴,但望着那扇关了的门,神色又凝重了些。 等到终于开门的时候,他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立刻起身,在言笑反应过来前,抱住了她。 言笑有一丝的尴尬,想要回抱他,手在伸和不伸之间犹豫了很久,最后也只是握着拳头,虚虚地环着章程的腰。 松开言笑的时候,章程握住了她的手,柔软纤细,他伸开指头,跟她十指交握,又举起他们牵着的手,送到唇边,亲了一口,眼睛盯着言笑。 章程这才注意到言笑的穿着打扮,只觉得明丽大方,美不胜收,比多年前添了些成熟的风情,盯着她的眼神不自觉深了些,“今天好美,晏晏”。 言笑被这样直接地夸奖,突然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以前也不是没有被他这样夸过,可那时更多的是她恬不知耻的问他,他才附和的。 再说,那时的亲密,和今时今日的气氛,早就不一样了。 她脸色微红,抬了另一只手,遮在他眼前,只问:“去哪里吃饭,我饿了”。 语气和缓了很多。 章程很受用,顺势用另一只手搂住言笑的腰拉向自己,半开玩笑地说:“我都不想带你出门了,可不可以反悔?” 言笑在他肩窝笑了,摇了摇头,“不可以”。 呼吸相闻,言笑在章程怀里轻笑,她身体每一个细小的颤抖他都能感受到,又有长久的思念加持,本来一句玩笑话,在这时突然变成真心话,他呼吸加重,低了头,吻上了言笑。 言笑刚开始本能的退了一下,后来便专心接吻了,只要是章程,她就无法拒绝,她软软的趴在章程怀里,将所有的柔情都交付给章程,唇舌交缠间,才觉得往日慢慢生动鲜活起来,一些记忆被唤醒,一些感觉被激活。 吻了许久,章程在睁开眼睛的时候,看见眼前眉目如画的心上人,仿佛一下子回到那些幽远宁静、无忧无虑的往日时光,跟昨晚的疼惜和悔憾相比,现在的拥抱和吻,或许更纯粹一些。 他的欲念,仿佛只有跟言笑在一起,才容易失控,容易不理智。 言笑肚子却“咕噜噜”叫了两声,他顿住,无声地笑了,离开她的唇舌。 言笑也弯了眼角:“我说了我是真的饿了!”说完抬手,把章程嘴角沾着的口红抹掉。 章程捡起地上掉了的言笑的包,才牵着她出门。 下午的飞机,言笑的机票是公司统一买的商务舱,而章程则是头等舱的票,俩人不在一起,登机后章程跟别人换了位置,坐到言笑旁边。 高竞的座位离言笑得不远。 临出门时,他敲了言笑的房门,准备催她跟公司大部队一起走。 结果开门的是个男人。 高竞并不具体负责这次的活动,虽然觉得眼前的人面熟,但一时并没想起来是谁,于是愣在那里,十分惊讶,然后后退两步,看了看房间号,确认是言笑的房间没错。 章程认识高竞,言笑这么多年来一直跟着他做事,对他亦师亦友,他清楚,也很感激。 “来找言笑么?”章程先开口。 “是”,高竞脑子高度运转,女生房间里这样坦然自如地出现一个男子,那么,不管怎么说,两人关系匪浅。再加上昨晚沈星从卫生间回来,说言笑在处理感□□宜,心里倒是有打过预防针。只是他还是惯性思维,以为是魏艾或彭博其中的一人,结果不是,因此惊讶。此刻已经隐约想起昨晚敬酒的董先生和他的朋友,这个人,便是章先生。于是他把准备催促的话语,变成了问句:“公司安排的去机场的大巴还有半个小时就出发了,言笑还一起坐吗?” 章程往里间望了望,言笑正在洗澡,吃饭的时候服务员不小心,洒了点汤汁在她身上,行李也还没有完全收好,他回过头来,笑着朝高竞摇了摇头,“我们自己去机场”。 “好”,高竞点头,但仍旧不够放心,一来没见着言笑,二来他甚至不知道跟他对话的是谁,他就这么走了对下属安危属实有些草率,于是正式发问:“不好意思,昨晚酒喝的有点多,没记清楚,您怎么称呼?” “章程,规章的章,路程的程”。 “哦”,这个名字高竞倒熟得很,复核嘉宾信息的时候见过几次,做通信研究的大佬,没想到看着倒还年轻。 “我们这次活动的大嘉宾,谢谢关照,我叫高竞。” -- 第94页 章程点头,说你好。 他看出来高竞的犹疑和担忧,但两个大男人这么站着也很尴尬,便提议:“言笑在洗澡,要不一会儿我让她给你回个电话?” 高竞接受了,点头,“好,打扰了”。 然后退场离开。 十分钟后言笑打来电话,让他们先走,自己自行去机场。 他本想问一下关于章程的事,可实在无法下嘴,他也不是八卦的人,便作罢。 在VIP休息间候机时,章程离开了一会儿,想去登机口给言笑咨询办理升舱的事宜,高竞这才有时间问一问言笑。 “怎么回事?”高竞带着一丝疑问,一分调侃。 言笑先叹了口气,沉默了好几秒不知道怎么开口,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你就以你看到的为准吧!” …… ??? 在认识魏艾之前,言笑根本不谈恋爱。作为并肩奋斗的上司,他太清楚言笑的优势了,身边追她的人就没少过,她不是头脑一热一见钟情的人,章程,不可能是因为这个活动才认识的人,甚至,他能来这个活动,说不定都有言笑的因素。 “这次活动之前就认识了吧?” 言笑点头,“认识很多年了”,她低了眉眼,仿佛在沉思,“真要从认识的时候算起,已经十七年了”。说完笑了笑,那笑容,竟不知是欣慰多一些还是苦涩多一些。 高竞点头,若有所思,哪怕是因为成年人的社交体面,他也不会再问下去了。 再者,跨度这么长的情感故事,一定纠葛重重,他尤其害怕复杂的情感,总觉得烦扰。于是开始敷衍:“哦,那挺好的。” 言笑倒是听出来了,笑了,“怎么,这么快就没兴趣了?” “你知道的,我怕这世间所有复杂的情情爱爱”。 言笑有时候无法不佩服高竞,他总说他是个直人,所有事情他都要直来直往,直截了当,可是他于人情世故上又十分聪明,她从没跟他说过章程,他今天也才第一次正式接触章程,他几乎就能把她和章程的关系和过往推想个七七八八。 或许,这正是他年轻有为的原因吧!情商高,却不虚与委蛇,看透世情,但做事只套自己的原则秉性。 “是”,言笑无奈,只希望以后高竞遇到一个会让他情不自禁把自己绕起来的人,到时候再嘲笑他。 登机后,章程来言笑身边,看见高竞,点了下头,高竞此后一心无挂碍,只管自己了。 章程觉得,跟以前相比,言笑话少了很多,大多数时候,把自己照顾得井井有条,再也不会等着他帮忙拿行李、办登机手续。 关于她自己的一切,不再假手于人。 言笑这些日子经历工作和情感的轮番轰炸,总归容易累些。飞机才起飞,她的困意就袭来了。 她对章程说自己想睡会儿,章程点头。 想起什么,起身找了找,终于找到还没拆的毛毯,准备给言笑盖上,谁知言笑已经拿了她自己的,往身上盖了。 章程拆了一半拿出来,只好搭在自己的腿上。 言笑已经闭了眼躺好。 章程看着言笑,她双手交叉抱在胸前,这样习惯性的防备姿态,不是一朝一夕养成的。 她再不会侧过脸来,只看着他的方向睡觉,也不会空出手来,紧握住他的手。 她在痛苦里养成了许多习惯,能保护她不轻易再受伤害的习惯。 中途空姐提供餐食的时候,言笑也只摆头,章程要了一杯温牛奶,喊醒言笑想喂她一点,言笑伸手接过去,喝了两口便放着了。 坐车回家的时候,车子晃啊晃,她便又双眸困顿,抓住最后一点时间,闭了眼入睡,可头摇摇晃晃的,睡不安神。 章程看着这样倔强的言笑,生出了许多无力感。 他坐过去了一些,在言笑反应过来之前,把她抱进了怀里,用她躺着舒服的姿势。 不说话,只是安抚她,让她好好睡。言笑也没挣扎,轻轻点头照办。 章程让司机把车开到了言笑的小区,拿完行李,司机便开走了。 言笑还没来得及制止,车子已经驶向小区门口了。 她不免有些尴尬。 因为,章程的行李,好像也都搬下来了。 她站在自己的行李边,正在思忖。 章程拿过四个行李箱,其中有三个都是言笑的,对言笑说:“走吧,我送你上去”。 言笑拎了仅剩的大包,和章程的公文包,每走一步都很忐忑。 她听到了他说‘送她上楼’,既是‘送’,便会离开。 言笑在心里给自己找借口,抠字眼。 进电梯的时候,她实在想问,却又不知道怎么开口,忍了一路,到门口拿钥匙开门,心里一直想着这件事,于是停下动作,转身:“我到了”。 她对章程说。 章程的手抓着行李杆,沉默了几秒,松手。 “好,那我走了”。 章程说完,转身走向电梯口。 言笑开门,门锁打开的同时,发现自己手上还拿着章程的公文包,于是转身,“还有你的包”。 章程几乎立刻望过来,走过来。 他没接包。 只望着言笑,“晏晏,我有点渴,能进去喝杯茶么?” 任谁都能知道,这是句扯谎的话。 -- 第95页 而且言笑家,也没有茶。 可是他望着言笑的眼睛,深情且落寞,言笑陷在这个眼神里,犹疑了。 他说他渴了…… 他不过是想喝口水而已…… 这需求,很正常。 言笑不经意间微微点了头。 门锁已经打开,章程推开门,把东西搬进去,言笑放下手里拿的包,径直朝冰箱走去,打开,拿了一瓶矿泉水。 转身对章程说,“我家没有茶,只有水”。 章程关好了门,放好行李,大步向言笑走去,微微皱着眉,仿佛并不关心她在说什么。 走到跟前,拿了言笑递过来的水,放到一边的桌上,然后立刻紧紧拥住言笑,胸腔起伏,吐纳了很长的气息。 “晏晏,我们再也不要分开”。 他在她耳边说。 然后又微微推开言笑一些,低头看她,抬了她的下巴,让眼神对视。 接着说到: “晏晏,你在哪儿,我就在哪儿,以后,你在的地方,就是我的家”。 言笑眼里聚了水汽,他看不得,复又抱了她,一手抚摸她的头,细细地蹭她,用体温传递那些只能通过亲密的靠近才能获得的温暖。 言笑住的地方虽然并不大,但比较宽敞,七十多平,只做了一室一厅。 章程只觉得温馨别致,家里收拾得很干净,他知道,言笑在生活,一向细心有条理,读大学时就把他们在西边住的小房子布置得很温暖干净。 进卧室前,言笑拦住了章程,让他等会儿,自己开了半边门溜进去收拾整顿一番,好几分钟后,才开门,稍微有些不好意思。 章程并不在意,温柔地摸了摸她的头,进卧室,把行李箱里一些衣物放进衣柜里,却在衣柜的里间发现了一些男士衣服,从春秋衬衫到冬天的厚大衣,都有。 他本能的伸手去拨,想腾些空间出来,伸到衣服上时,突然顿住了,动作停滞,想起那个陪过言笑一些时日的人,于是不再动这些衣服,只把自己的放进来。 言笑在客厅,陷在松软的单人沙发里,等章程。 一切就这样发生了,那就这样吧! 她无力抵抗,抵抗要花太多的精气和力量,说不定也无济于事。 家里一个人住刚好,两个人……不知道章程会不会住的习惯? 可跟他有关的一些日常用品,却要添上了。 她随后又摇了摇头,放弃了这样的热心。 后来跟章程一起逛超市时,言笑很少自作主张,不再如年少时只挑情侣款,不执着于在物件上的捆绑和仪式感,她只选自己所需所要的,对于章程,给他所有的自由,需要时仅提供自己的建议而已。 永远拿捏着一丝分寸。 倒是章程,会细心地拿一些成双成对的物件。 言笑便只装作不在意,随意他挑什么,都点头。 两人仿佛毫无芥蒂、水到渠成的住在一起了,可有时候,一些生活的小细节,能看到他们之间过分的小心和谦让,他们不想再失去彼此,便处处顾忌,生怕对方不高兴。 言笑做着一个十分乖巧的女朋友,关于他的婚姻、家里人,她绝口不提。 他们两人之间,只有风花雪月,任何俗事都不能参与进来,比七年前他们谈恋爱时,还要纯粹。 可换个角度想,他们已经失去了面对的勇气和信心,对感情,即便百般呵护,却已不再自信了。曾经失去的,在岁月的洗礼下,终究难以一下子补全回来,而往后,不知道需要多长的岁月,才能弥合已有的裂纹。 当然,除此之外,他们是一对极幸福的情侣,很少有人比他们更恩爱。 第50章 言笑和章程重新在一起,既不刻意隐瞒,也没有刻意通知谁,知道的便知道了,不知道的也就不用知道。 彭博反正知道了。 年后,便没再找过言笑,不知道是因为避嫌,还是因为生气。 不过,言笑也没空管这些。 三、四月份换季,容易引发疾病。言笑的侄子——表哥的儿子刚到6岁,呼吸道总是感染不见好,从小就这样,今年颇为严重。 有人建议他到北京的大医院好好检查,怀疑是心脏病。 大姑已经退休,跟着表哥一起来北京照顾孩子。 言笑定了酒店。 他们过来的那天下午,言笑请了半天假,去南站接过来的。 此后,侄子的病虽然并没有时时牵扯她的精力,但总有费神担忧的时候。 过了几天,大姑打来电话,说确诊了,是先天性心脏病,缺口比较大,孩子要手术,说着,忍不住落泪。 言笑听完,也很忧虑,但又怕大姑继续伤心,便安慰她,说好在病因已经找到了,好好治就行,北京的医生都是国内顶尖的,不要太担心。 又想起手术费的事情,去年大姑退休,表哥把大姑和姑父接到身边一起住,在省城换了套大房子,这些年房价又一直涨,积蓄花了不少。 言笑也是那时在大姑和表哥的建议下,买了套离他们家不远的商品房,虽然不知道以后会不会回去,但家里人总觉得,买了房安心些,仿佛亲戚们都住在附近的样子。 言笑于是试探性地问:“手术费够吗?不够我这里还有。” “够的,这个手术还好,费用没那么高,只是……”大姑顿了顿,“想找个大夫,给孩子做手术,毕竟是心脏,孩子又还小”。 -- 第96页 言笑觉得大姑说的也在理。 “有人给我们推荐了华大夫,说是这方面的顶尖专家教授,只是他好像平常还要搞研究带学生,手术很难约,我们在北京也不认识什么人,你表哥刚出去,准备去华大夫在的那家医院问问”。 大姑知道言笑工作忙,也怕给年轻人添麻烦,所以一直都没张口。 言笑问了大姑那家医院和医生的名字,然后说,“我也问问看,看能不能帮上忙。” 言笑趁工作的间隙,搜了搜,‘华’这个姓氏不太常见,她认识的人中只有一个姓‘华’的。 章程的表弟,华章——各取了父母的姓做名字,非常偷懒的起名方法。 以前听章程说过,华章对自己的名字一向不满意,更何况后来父母还离婚了,他一度以父母离婚为由试图改名字,未果,只好读了大学后给自己取了艺名。 具体什么艺名,言笑不知道。 只知道,华章的父亲,应当就是那位医学专家华教授。 言笑握着手机,解锁,屏幕亮起来,她始终没有进一步的动作,屏幕复又暗下去。 她仔细想了想,叶云的老乡便在那个学校读医学,不知道是否能通过他联系上华教授。 言笑给叶云发了短信过去,下午叶云回了短信,说去问问,老乡还在学校做博士后,很有可能认识,让言笑等消息。 晚上,叶云打电话过来,第一句话就是“成了宝贝儿”!声音稍显激动。 言笑正跟章程一起吃饭,虽然餐厅有点嘈杂,但这句话他还是听到了,条件反射似地抬了头。 言笑本就微微心虚,还没说话就见章程突然抬头望过来,一时心急忍不住轻咳起来,立刻用手捂住嘴,表情些微尴尬。 她用最快的速度平复下来,向章程解释:“叶云”。 然后起身,一手拿手机放在耳边听电话,一手指了指人少的地方,表示要去那边打个电话,然后起身过去。 章程停了吃饭的动作,等言笑回来。 言笑边走边接听,叶云说华教授是她老乡所在的博士后项目导师之一,虽不是读研究生时的亲导师,但平时工作交集多,华教授在专业上虽则严厉,但于人□□故上很是旷达,老乡问了之后,华教授看了自己在医院的排期,确实排满了,短时间抽不出空,不过,下周四下午,原本是他休息的时间,可以额外安排言笑侄子的手术。 但要把资料备好,提前去华教授所在医院科室,再按要求检查一遍,各种资料在下周二之前都给到教授。 解决了一件大事,言笑眉头舒展,微微笑着,人也轻松起来。 叶云把老乡的电话发给言笑,后续让言笑跟老乡联系,言笑说好。 挂了电话后,立刻给叶云老乡打电话,确定事宜,老乡把华教授电话给了言笑,但叮嘱她暂时不要联系,资料和具体手术安排什么的由他先帮忙递交传达。 然后又跟表哥打电话,等待接听的时候,言笑望向餐桌,章程正远远地看着她。 言笑弯唇笑了笑,有些抱歉。她的电话打久了,饭菜可能要凉了。 于是用最快的速度跟表哥交代完,回到餐桌边。 言笑在章程心里,一直都是浓烈的。 任性地哭,放肆地笑。 有些颜色的衣服,别人穿显得隆重,言笑穿,觉得自然。 她字如其人,挥毫泼墨,浓墨重彩。 现在,她却有了恬淡的气息。 淡淡地笑,失落有时候也不着痕迹。除了那晚重逢时,在痛彻心扉的迷乱中乞求他不许再丢下自己外,再也不曾对他有过任何要求。 仿佛更成熟懂事了,可这份稳重乖巧里,都是戒备和距离。 他很心疼,除了尽力弥补,用时光愈合,他别无他法,无能为力。 “对不起啊,以后类似这样的情况,不用等我”,言笑刚一落座,就说抱歉。 章程看着她笑,探过身子把言笑刚落座低头时溜出来的一缕头发别到她耳后,然后顺势牵了她放在桌上的右手。 “没有你,我一个人吃,有什么意思呢?” 章程望着言笑,说得真挚,言笑本来也看着他,现在却有点不好意思起来,收了目光,弯了嘴角,点了点头,仿佛人多不太自在。 “宝贝儿”。 言笑下意识地抬头,轻轻“嗯”了一声。 章程好像很受用,笑得更开心,“叶云是这么叫你的?” “不是,开玩笑的时候才这么叫”,言笑摇头。 章程也不说话,只是望着言笑,满足地笑。 回家的路上,章程在路口等红灯。 言笑却突然探身过来,在他脸侧亲了一口。 等章程侧脸过来看时,言笑正襟危坐,带着笑意,望着道路前方。 今天,本来只是一个非常平常的日子,但因为言笑的主动,变得不寻常起来。 一到家,言笑就抱着他,一句话不说,眉头虽然微皱着,却贪恋他的怀抱。 章程抱紧了她,躺在沙发上。 她却觉得不够,总是贴近他,再贴紧他,胳膊圈着他的脖子,越缩越小。 她声音微微有点哽咽,叫了声“章程”。 章程亲了亲她的额头,说“嗯”。 言笑却并不接话,又低低地呼唤:“章程”。 -- 第97页 章程胸腔起伏,“我在这儿,永远都在这儿,晏晏”,分开了一些距离,看着言笑的眼睛,眼里,都是彼此。 章程歪了头,吻了言笑。 两人仍旧紧紧抱着,吻得很用力,后来才温柔起来,似安抚。 最亲密的时候,言笑也不撒手。 心像被雨打湿的云朵,沉重,却又抓不住捏不实,仿佛无论怎样亲密无间,都填不满那些细小的间隙。 章程牵了她的手,放在自己心窝处,看着她湿漉漉的眼神,情不自禁叫了她许多声‘宝贝儿’。 言笑想起小时候村里小孩生病,老奶奶们半夜抱着孩子在村口叫名字,说要喊他们的魂儿回来。 屋子里暗暗的,言笑听着他低低的喊声,想起从前,不知道还能否回魂,回到她毫无顾忌热烈爱着的时光。 章程觉得言笑最近总是很忙,仿佛有事情一样,言笑也没说,只当是工作,怕问了徒增言笑烦恼,只想让她忙完这一阵,带她好好放松。 周四下午五点半左右,表弟却打了电话过来。 通话后却不干脆,有些支支吾吾,问他最近过得怎么样,现在在干什么。 章程觉得他像有事,在闪烁其辞。 听他东扯西拉了半天,才问他,“有事?” 华章打了个哈哈,干笑:“没什么事,就是……嗯……,好像,我好像看到了言笑。”说完闭嘴,等着章程的反应。 家里人并不知道他和言笑重又在一起了,章程没说,他不想让这段失而复得的关系受到哪怕一点点世俗的压力。等时机合适了,他会对家里讲。 好在,家里人并不常去他一个人住的地方,倒也一切如常。 表弟见过言笑,知道他们的过往,也清楚表哥多年的牵挂,看到了,便想说给章程听。 章程没说话,只含糊不清地发出了一声“嗯……”,拉长了尾音,仿佛在思考。 本来周四下午华教授休息,提前跟华章约了饭,联络父子感情,只是父亲这周突然加班,说手术五点左右能做完,他订好餐厅就开车到医院来等着,再接父亲一起去吃饭。 见章程沉思没说话,以为戳到了他的伤心事,华章解释起来,“是这样的,我爸做了台手术,完了之后,我接他去吃饭,然后在我爸那里,遇见了她……”。 章程整颗心揪起来,急切了些:“她生病了?你等会儿,你跟你爸在哪儿呢?” 华章本还要继续说,被章程打断,见他误会,‘哎’了一声,拦不住,“哥,你听我说完!”加重了语气。 章程眉头紧锁,拿了车钥匙,起身。 言笑跟他说今天回家比较晚,不一起吃晚饭了,他便留在单位,准备看点专业文献再回去。 此刻,他还怎么坐得住。 华章挑重点,言简意赅:“言笑没事,不是言笑生病!” 华章顿住,等着他往下说。 “应该是言笑的亲戚,一个小孩,做了手术,言笑过去帮忙的应该。我没让她看见我,他们从我爸办公室出去后,我找我爸问了,也要到了言笑现在的电话号码”,说到这里,华章又小心起来,试探地问:“你要吗?” 章程提着的心落下来,舒了口气,揉了揉眉眼,“嗯”。 挂了电话之后,开车去医院。 给前姑父、华教授打了个电话,问清楚了由来,说这个小孩的手术,走了自己博士后的关系,也不是什么复杂的疑难杂症,他帮个人情。 章程打包好了外卖,把车停在医院停车场,许久没有下车。 言笑没告诉他这件事,自己一力承担。 言笑知道他和华教授的关系,两家又没交恶,都和和气气的,再不济,他也可以找华章,可是,言笑怕麻烦他。 他对自己失望。 言笑既然瞒着他,他上去找言笑,仿佛是在戳破她一般,有让她难堪的嫌疑。 所以,他犹疑。 第51章 不久后,他开了车门,拎着外卖和水果,上住院部。 他不需要戳破任何人,他不需要质问任何人,他只想在这样的时刻,在言笑或许需要他、用得着他的时候,陪在她身边,仅此而已。 比如,她一定还没有吃晚饭。 表哥仍在科室来回,填表领东西交钱…… 言笑陪着大姑,在侄子病床边坐着,剥了个柑橘,递给大姑,漫不经心地聊着天。 言笑背对着门,大姑正对着言笑坐在病床的另一边,侄子麻醉后还没醒。 大姑突然抬了眼,逆着光,看不清门口站着的人,以为是隔壁空着的病床上的。 言笑循着大姑的视线望过去,章程的眉毛微微皱着,朝他们走来,又弯了弯嘴角,带着些讨好地神情。 言笑站了起来,眼神微微有些闪躲。 大姑迅速判断了形势,多看了章程两眼,觉得有点面熟。 “大姑……”,章程开口。 言笑也同时说话:“大姑,他是章程”。 章程温柔地看着言笑,等她说完,朝大姑点了头。 声音一出来,一些画面迅速调出,大姑想起来,他是那个章程。 大姑虽然不清楚他们之间的事情,但听说后来分了手,言笑为了他的事情,伤神落寞了好些年,她都看在眼里,如今,两人是又和好了? -- 第98页 大姑还没想好用哪样的表情来对待章程,章程却到台子边上,把饭食水果,以及一些喝的,摆上了,问他们是不是还没吃饭,这些饭菜也不知道合不合口味。 大姑纵然有一肚子的话想问,但场合终究不便,且她也还没问过言笑,便只客气着道谢。 章程却向大姑赔罪,说本应该到北京就照应的,只是前段时间太忙工作安排也不在北京,今天来的晚了。 又说病情上的事情,尽管放心问华教授。 大姑以为章程介绍认识的华大夫,是言笑嘴里那个帮忙的朋友。 章程看了看言笑,她微低了头,眼睛看着地面。 “不是,言笑那里不是有联系方式么,咨询的时候能看出来,是个平易近人的医生”。 言笑几不可察地抬了下眼,仍旧乖巧地笑着。 可饭菜摆上来,在病房这么逼仄的房间里,一起吃也不好看。 大姑见言笑这些天陪着他们,脸上也有疲态,现在手术也做了,孙子没什么大碍,也不需要这么些人围着,便对言笑说:“你在我这儿也忙了大半天了,现在没什么事了,你早点回去,明天还要上班吧?” 言笑本想着再坐一坐,七八点钟回去也不迟。但现在章程在这里陪着,一会儿表哥还要来,真的拥挤了一些,也是不方便,迟疑了一下,便点了点头。 等表哥来了,跟章程打了个照面,两人才离开。 言笑被章程牵着,盘算如何开口。 快到车边时,章程却问她晚饭想吃什么? 言笑停下脚步,“你怎么知道的?” “华章来医院接他爸,看见你了”,章程笑着回答。 言笑点了点头,抬了眼,颇有些小心的样子:“你……”,她抿了下唇,“在生气吗?” 章程低头看言笑,再抬头,把言笑抱进怀里,蹭了好久,方低低地说:“嗯,我是在生气”。 言笑本来揪着他衣服虚握着的拳,握紧了。 章程扶着她的肩膀,推开了一些,盯着她,有话要说。 言笑不自在地低着头,想转身,她不想在这样的地方吵架。 章程又掰回来,“晏晏”,他抬了她的脸,让她望着自己。 “我在生我自己的气。 就这么一句话,言笑就知道章程在说什么,要说什么。 可是,她以前就是吃了这样理所应当、这样完全笃定的苦,现在,她再懂,他倘若没说,那她便不会自作多情地这样认为。 “是我没照顾好你,是我不够细心,也没体察到你的难处”,他在言笑面前微微叹气,言笑望向他,眼神里感动和谨慎杂糅在一起,眼眶有薄雾升腾,章程没忍住,吻了过去。 亲吻的间隙,含糊地说着‘以后不要瞒我,都跟我讲,嗯?’ 言笑闭了眼,有热热的泪珠滚下来,抱紧了章程的腰背。 地下车库里空气不好,有车开过来又离开,一些干冷的尘土味道飘过来。 “我们先上车吧”,章程一边说,一边慢慢推开言笑些,言笑眼睛红着,笑了,点头。 不知道是不是这些天兼顾工作和家事,言笑累了,胃口不振,晚饭没怎么吃,只喝了些汤。 回家后刚到九点,言笑想先洗澡了去睡觉,章程却不离她,一回家就抱着她窝在沙发离耳鬓厮磨,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些无关紧要的话,要不就是亲吻,反正不放开言笑,时间流逝,言笑眼皮逐渐沉重,竟就这样窝在他怀里,睡着了。 小侄子出院那天,章程跟言笑到医院接的。 大姑来京多日,言笑里里外外帮了不少忙,如今也治好病了,不好再打扰下去,因此大姑着急要回去。 章程安排了酒店,留大姑和孩子多住几天。 表哥在孩子手术住院后照看了几天,因为工作上的事情,先回去了。 因为医生告知他没什么大碍,只休息好留院察看,复查没事就可以出院。 所以,去医院接的时候,只有大姑和小侄子。 小侄子病治好了,气色都好了很多。 只是北京到处杨絮柳絮纷飞,言笑给孩子戴了口罩,吃饭就安排在酒店里,也没出去。 大姑跟章程接触也有段时间了,办事很牢靠,又细心,说不喜欢他的为人,倒是违心了。 只是大姑记得言笑还在读书时跟章程谈恋爱,他也成熟稳重,后来不知道什么缘故,还是跟言笑分开了。 感情的事情,不是人好不好就可以断定值得托付的。 言笑年纪不小了,本想着她重燃旧情或许是确定了要跟他结婚,一起走下去。但回回旁敲侧击问言笑,她总是搪塞过去,仿佛不愿多谈,似乎还没到结婚那一步,如此,大姑不免担心。 一来担心章程还没跟言笑谈到这一步,言笑不好主动问;二来担心言笑之前跟魏艾一起时,在结婚的事情上闹过笑话,心里有道坎。 但席间,仍旧不免要问章程,他和他家的情况。 言笑想拦,可大姑执意要问。 章程一一告知,知无不言。 家世好、人品好,两人年纪小的时候就相知相识,怎么说都算佳偶了,言笑却不想谈结婚,大姑只觉得疑惑。 想来不知道是不是以前分手,还有些羁绊没理清,导致现在谨慎了些。 -- 第99页 大姑真诚希望他们能走下去,于是试着讨论,看是什么原因,找出来摆在明面上,摆开了揉碎了解决掉。 “你们以前在一起的,后来怎么分手了呢?是不是这中间还有什么误会没解开?” 章程看了看言笑,老人眼光毒辣,他要斟酌着回答。 是啊,还有误会。 跟具体的事情无关,是感情上的、心理上的误会。 言笑再也不无条件信任他,再也不十分依赖他。 所以也不再放肆,不再任性,不再撒娇。 变得有分寸,知进退。 在心门处,划了隔离带。明明隔得那么近,却触不到最真的心。 这隔阂,是被伤害后用时光豢养出来的,要消解,也只能通过时光弥合,并非一朝一夕就可以治愈。 只是,有些事情,是事实,他逃不掉,也没想隐瞒,跟言笑有关的人和事,他都要捧出一颗真心来对待。 他回答大姑,说“是我不好大姑,我那时,去结婚了”,说完又补充了信息,“后来,离婚了的”。 大姑没想到问来这么个结果,太过震惊,一时说不出话来。 等回过神来的时候,脸色已经很不好看了,放下筷子。 原来,是结过婚的。 原来,早就比较过了。那时放弃了言笑娶了别人,后来觉得言笑好又回过头来,哪有这样的好事! 大姑不再问章程,只是看着言笑,她神色有些落寞,但并不慌乱,大姑叹了口气,按下心里的质问,只说:“晏晏,你这么喜欢他吗?” 喜欢到一切都不在乎? 言笑微微笑了,想活络一点气氛,语气轻快了些:“大姑,我们之间,不止这种听起来不太好的事,还有好多你不知道的很好的事情呢,我们,真的挺好的。” 她没看章程,章程却一直看着她。 不知怎么的,章程眼睛竟然微微红了,怕被人看见,眨了好几下眼睛。 他的心微微刺痛起来。 原来这些年,言笑一直在用以前那些甜蜜的时光,来给后来痛着的伤口止血,抵挡分开后所有的痛楚和孤独。 她记着他所有的好,来对抗他造成的伤害,不被伤心失望吞噬,才能在他卸下一切负担后,能够重新接纳他。 分开时,他麻痹自己,刻意不去想言笑的痛苦,不去想她如何度过那些艰难的时光,他用强大的理性和规矩,钳制自己。 现在,一次次地在言笑的言行中,窥见她往日的痛苦,于他,回回都如万箭齐发,穿心刺骨。 他知道,他做的远远不够。 大姑点到即止,再问,也无济于事,往后,谁又知道呢? 她理解了言笑,洞察到她不提结婚的事情的缘由,只希望每一天,她都能过的开心。 末了,嘱咐言笑,不必太过拼命努力,难以支撑的时候,可以回家。 第52章 夏天,应如办了一场展览。 她学画多年,画风杂糅了东方线条的美感和西方颜色的瑰丽,很少留白,意蕴又极具想象力,感官上碰撞强烈。 这次展览,除了自己的一些画作以外,还有美术绘画圈里一些朋友们的作品,总体来说能窥见部分青年画家们的状态。 应如很看重这个展览,不仅遍邀名家,身边认识的人,也是广发英雄帖。 章蔷章程自然都邀请了,时巧也答应要去。 周末,章程早早便起了床,言笑仍旧沉浸在好梦中。 章程做了早餐,到床边,想喊言笑起床吃饭。 言笑睡意仍浓,眼眸困顿,微闭了眼,摇了摇头。 章程摸了摸她的脸,无奈,“你答应了我的”。 言笑神思逐渐清醒过来,睁了眼,努力回想到底答应了什么,哦,应如姐的展览。 可是,她不想去。 那里,都是他的故交亲友,她能躲一天是一天。 再说,她昨天也是被他半胁迫着答应的,在他们最浓情蜜意的时候。言笑觉得,章程惯会使这一招,已经得手几次了。 她坐起来,耷拉着脑袋,仿佛随时都要睡过去一般。伸了双手,抱住坐在床边的章程,整个人塌在他怀里,口齿不清:“唔……我想睡觉”。 说完又在他怀里蹭了蹭,像是在调整舒服的睡姿一样,然后呓语:“真的,没睡好……”,尾句又提高了些音调,似委屈,似抱怨,也似撒娇。 章程听了她的话语,想起昨晚的热烈,失笑,仿佛这结果应当自己承受一般。 看着怀里迷糊可爱的言笑,想着她现在难得撒一回娇:罢了,不想去就不勉强了。 然后扶着言笑躺下,舍不得离开,亲了好几下,言笑践行贪睡人设,眼皮都懒得睁开,只闭眼笑。在章程弓起身子的时候,拉了被子把自己全部盖住。 章程交代做了吃的,才离开去参加应如的展览。 章蔷早就到了。 见章程过来,便一起走动,看看画,闲聊。 章蔷看章程面色和润了很多,不像以前,总有忧苦之色缠绕。 某次又听华章八卦,说把言笑的联系方式给了章程,心下便有了猜想,今天见到章程,觉得自己的猜测,应该八九不离十。 章蔷站在一幅大些的画作面前,细细欣赏。 章程站在他左边。 -- 第100页 章蔷并不抬眼,语气自然:“跟言笑和好了?” 章程吃了一惊,打量章蔷,一时没说话。 章蔷便知道自己猜对了,才轻轻转头望过去,章程恢复神色,点头承认。 章蔷笑了,真心为弟弟高兴。 “幸福吗?”这话本是句废话,看见章程的状态便知是不错的,但他好些年都过得苦闷,如今这样真是不容易,章蔷想跟他确认,让他的幸福感更自然盛大一些。 “姐,谢谢你。” “谢我什么?我又没帮忙,今天不问都不知道,你也不说。”章蔷笑着,一边看画一边问。 章程也笑,“嗯,反正就是谢谢,你当我高兴就行”。 章蔷笑容更大了一些,跟着画面,往右挪,“干嘛不跟家里人说?” “没有合适的时机”,刚说完章蔷看了他一眼,不相信,准备反驳他,章程立刻又接着说:“我们想谈久一点恋爱!” 这还差不多,章蔷白了他一眼。 “言笑呢?怎么没来?” 章程叹了口气,“起不来,睡懒觉呢!” 章蔷点了点头,听出来了,“哦,不愿来啊!那我和你姐夫还想着跟你们吃顿饭呢,看来最近也不行了?” 章程扯了嘴角,不说话,轻轻点头。 看样子是不行的。 虽然平常累了,言笑也会睡懒觉,但言笑不是个特别贪睡的人,尤其有安排的时候,再困她也能强打起精神来,起床不是个难事。 今天早上却一反常态,用迷糊的状态和撒娇,逃避跟他一起来看应如的个展这件事。 显然,她还没准备好去主动公开他们的关系。 简言之,言笑对他们的关系,还不够有信心。 章程当然是失落的,可转念一想,自己的失落跟言笑这个人比起来,一点都不重要。 应如朝他们走过来,有人跟她打招呼,是时巧。 时巧和章程章蔷,站在一堵艺术墙的两边,互相看不到,但应如从远处过来,两边都能看见,刚才只注意到了章程和章蔷,没留意另一边时巧也在。 章蔷看到应如跟时巧寒暄,转头看了章程,带着一些怜悯。 很快,应如和时巧就走过来,跟他们兄妹俩打招呼。 “你好,章蔷姐姐,好久没见了”,时巧对章蔷说。 “是呢,要不是应如办这个展览,好多老朋友都难得一聚”,章蔷大方回应,末了又添一句:“你最近还好吗?” 时巧吸了口气,犹疑着‘嗯’了一下,然后笑意盈盈又意味深长地说,“工作上嘛,倒是还不错”。 话至此处,便结束了,她不提生活上怎样。 她懂得说话的机锋,露一半,留一半,虽然没说全,但听的人,也都能听全。 每个人都微微地笑着,很体面。 时巧又转头看向应如,“当然啦,不能跟如姐姐这个当代青年画家比,财经媒体,不过也就是那么一亩三分地的小事业而已,恭喜你如姐姐”。 应如仍旧笑着点头道谢,见气氛有一丝低沉,于是活跃起来:“哎,工作有什么好聊的,今天是周末,请你们来这里,是要好好看画放松的,都不许聊些沉闷的啊!” 大家都点头,今天应如最大,当然是她说什么便是什么。 还有认识的客人要打招呼,应如聊了几句后丢下句“一会儿再过来”便离开了。 张强章程和时巧三人,却聚在一堆。 时巧问章程,“两年没见了吧?你过得怎么样?” “也挺好”。 时巧笑,意味不明。 又说:“哎,看来大家都挺好的”。 顿了下,转了话题,“我听说,彭博都去参加恋爱综艺了,据说节目导演看中了他年轻有为,是个优质嘉宾,刚知道他单身时还不信。” 时巧旁敲侧击,章程便知道,他刚才跟章蔷的对话,时巧大约听到了些。 所以才向他透露彭博的消息,让他知道还有伤心人,他和言笑不能太得意。 “哦”,章程附和,“彭博是个很优秀的人,这个节目很有眼光”。 “嗯,我也这么觉得。”时巧点头,仿佛为老友欣慰的样子,然后又惆怅起来,“但我有点担心,怕他表现不好”。 说完转头看着章程,很真诚,“你也知道,他是个眼光不好的人,否则,也不会单身这么些年了”。 时巧擅长话里有话。 章蔷微微叹气,时巧虽然离婚两年了,却还没完全放下。 章程不喜欢也不想跟时巧吵架,现在分开更没必要了。 听她讥讽自己和言笑,脸色本来变了些,很快又调整过来,笑着承认,“是啊,我们眼光都不好”。 时巧微笑,他一语双关,也捎带上了自己,于是她笑容里便略带了些苦涩。 章蔷听不下去了,早就分开了便无所谓再起争执,于是拉了时巧的手,说:“那边几幅画是应如比较得意的,我们去看看,章程也不大懂,别跟他在这儿啰嗦个没完了。走!” 说完拉着时巧走了,时巧心领,便跟着过去。 章程微皱着的眉头抬了一下,然后舒展下来,往另一边走远。 展览结束的时候,时巧已经离开。 章程买了两幅画,一幅大些的,送给了章蔷;一幅小的,带回去给言笑。 -- 第101页 快分开时,章蔷交代章程,等什么时候言笑准备好了,就打电话过来一起吃饭,他们夫妻俩随时都能安排。 章程点头说‘好‘。 彭博去上恋爱综艺的事,章程说给言笑听了。 言笑倒很开心,说自己一定会追。 于是,一整个夏天,言笑在看恋爱综艺中度过,但没敢贸然地给彭博发消息问候。 彭博无疑是节目里面很受欢迎的男嘉宾,人气一直很高,有两个女嘉宾属意他,他却一直不温不火地,不上头,想把别人处成兄妹的样子。 九月底,临近国庆,节目最后一集就要开播,话题几次冲上热搜,最后的告白环节,彭博的选择是节目的一大看点。 但热度高,是非便多。 有些人开始扒彭博的隐私。 好在彭博参加恋综,本就是有任务在身,主要为公司提升知名度;再者,言笑跟章程复合,确实让他受伤,想完全放空一段时间,看能不能好些。 所以,彭博的学习工作信息流出,倒让他显得更加优秀。 节目终章的时候,彭博虽然并没有找到牵手的人,但个人魅力不减,虽然观众磕不到他的CP,却也能为优秀的他喝彩。 结果节目播完的第二天,彭博就遭殃了。 有小道消息称,彭博人设翻车,人品不行。 八卦媒体放了几张照片,透露他之前有女朋友,但为了上节目耍心机,小半年不跟女友同框,在节目上赚流量搏知名度,行为可耻。 一时街议巷闻,热搜上的讨论越来越多。 而他那个因节目被‘隐藏’的女友,从照片信息来看,是言笑。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这是言笑万万没想到的。 彭博发了消息过来,“抱歉,连累到你了,我会处理好。” 下午,彭博用个人账号发了澄清声明,主要讲了三件事:第一,自己忙于事业,多年单身。 第二,言笑是自己的好朋友,确实曾经爱慕过她,但被拒绝后成为朋友,相识多年,并非女朋友。 第三,参加节目的初衷是想打开自己尝试恋爱,但没做到,却收获了一群朋友,也治愈了自己。 至此,诽谤的浪潮褪去,一切好像平静下来。 第53章 夏末,高竞又拿下了两个项目,所以,言笑他们整个部门每天都非常忙,有时候甚至忙到没空看手机、没空喝水上厕所,晚饭前几乎都摊在会议室沙发上,或闭目养神,或放空休息。 彭博发消息跟她说抱歉后,她才了解到自己成为小道八卦里的主角了,好在彭博及时解决了。 下午的头脑风暴后中场休息,高竞的手机铃声响起,在这个大多数人正安静休息的空间里,显得异常刺耳,言笑将托着脑袋的右手换成了左手,闭目养神。 高竞回电话的声音越来越严肃,回的话也越来越少,基本都是“嗯、好”之类的,想要张口又有所顾忌的样子。 所有人都听出来了,这通电话不寻常。 高竞挂完电话,担忧地看了言笑一眼,言笑正好撑着脑袋,眼睛无神地看着他,这一眼,让她以为又有工作上的麻烦要来了,于是赶快重新闭眼,多养一分钟的神是一分钟。 高竞打开社交软件,看到了网上流传的图片,确实是言笑没错,而他,也见过章程。 那时言笑说的是,‘以你见到的为准’,所以,他们确实在一起。 高竞没想好要怎么开口,沉默了一会儿。 多年的搭档经验,言笑觉得他的沉默反常,于是开口问:“什么事?“高竞习惯性地回答了“嗯“之后回过神来,示意言笑跟他一起出去商量。 到另一间小的封闭会议室,高竞提醒她,“跟你有关,网上有你的八卦消息”。 言笑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听到高竞说完,紧锁的眉头展平,人也松弛下来,笑了,“哎,这事昨天不就解决了吗?彭博澄清了的。”说完又想起人言可畏,于是叹气,“但网友怎么想,我也管不着,随便吧,清者自清。” 高竞便知她误会了。 “这……虽然跟昨天的事情有关,但又不一样,这次是关于章程的”。 言笑抬头,睁大了眼睛。 怎么就扯到章程了呢? 高竞把手机给她看,她来回在屏幕上滑动,看了四五分钟。 心里觉得委屈、冤枉,又无力。 她干了一天的活没好好吃饭,可能有点低血糖,只觉得整个人天旋地转,满屏的“小三“击碎了她一天紧绷的神经,她快要站不住,高竞眼疾手快,扶住她坐在椅子上。 她的手抖得很厉害,心突突地跳,脑袋也像被施了法一样,一下子大一下子小的,一口气堵在胸口,很难受。 她望着高竞,仿佛在找一个同盟,又像是在自证:“我不是”。 高竞略带同情,给她倒了一杯水,“不着急,你先冷静冷静“。 她却没忍住,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她几乎从来不曾在同事面前失态,都是温谦有礼的,今天倒是难得的因为感情上的事情,露出了软肋。 她想说话,却带着哭腔,因为自己的失态,跟高竞说抱歉。 饶是她再学着强大,也难以一下子抵挡千夫所指。 爆料帖里,她是那个最不堪的人,虽然彭博澄清了,但发帖人字字指向她心机吊着彭博,然后破坏章程和时巧的婚姻,做第三者。 -- 第102页 补了许多照片,几乎都是她跟章程在一起的,动作亲密。 而这个故事一编出来,就有热度,一是因为彭博和时巧,都是财经界精英,时巧看起来,是个有追求的独立女性,正妻典范。二是因为章程也是通信行业大佬,而由于其工作的特殊性,神秘感较强。 这样强大的组合,却因为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女子,而联系纠葛起来,天然满足人们的窥私欲。 大公司精英人才的八卦,不必小明星的热度低。 言笑的信息很快被扒出来,乃至于公司名字,个人生涯等等。 公司是业内一家知名内容供应商,服务的都是大集团,一时间,公司微博很快被攻陷,前排评论几乎都是来骂人的,甚至有人要求解雇这样品行不端道德败坏的职员。 公司不得不启动公关程序,找高竞和言笑,了解清楚实情。 言笑总以为,自己和章程之间,只是他们两个人的事情。 可是,对某些人来说,他们的爱恋里,从来都不止两个人。 时巧如此想,彭博也是。 电话开始响起,然后铃声间隔逐渐缩小、密集,言笑在高浓度的负面情绪轰炸后,思绪渐渐冷却下来,终于接了电话。 章程打过来的。 别的话没说,只说‘我马上到’。 昨天言笑被人攻击时,他便第一时间锁定了一些账号,让它们变得异常再难发生,同时也设置了一些关键词,本要出面澄清再让造谣者公开道歉,结果彭博发来消息,说他能处理,便只静观其变。 谁知今天,造谣生事的又换了一披马甲。想要弄清楚地址和源头,对他来说并不难。 只是,他没想到,这事,居然跟时巧有关。 有个个人账号,在这间事情上很积极。 而它经常@互动的,有一家财经媒体。 那家财经媒体,是时巧主管着的媒体的分级账号,子媒体之一。 章程不知道,这背后有没有时巧的授意。 但他知道,她乐见其成。 于是,章程准备拨电话过去。 时巧这几天过得开心。 不为别的,就为了言笑的难堪。 说她坏心眼她认,说她小肚鸡肠她也认,反正刚刚彭博打电话来骂过她了,她唯一的歉疚也没有了,更加无所谓。 是的,她在背后推波助澜。 本来一开始彭博的绯闻出来,跟她没有任何关系。 只是后来,看着人们热议,看着言笑吃瘪,她心里竟然觉得舒气,希望这样的状态久一点。 可是,彭博立刻就辟谣了,那封澄清信写的情真意切,每个人都是美好的,世界是充满爱的,吃瓜群众撤了,言笑的形象眼看就峰回路转,她却心里难受起来。 公司有个新来的实习生,对她过往的专业经历崇拜得很,是她为偶像。 她便不经意间泄露了一些自己的隐私给她,以及她跟章程的照片,说起来夫妻和睦的样子,却被人插足,活脱脱展示中年女强人的生活情感困境。 实习生义愤填膺,于是以个人账号爆料。 时巧管着知名的财经媒体,大号不好跟进,于是授意小的子账号跟进财经界八卦,不时放出一些物料,将火烧的更旺一些。 所以,她利用了彭博的身份和热度,来继续这个游戏。 彭博回过神后,很生气,又为她不值。 因为事实真相,很快就会被澄清,时巧并不会得到多少好处,反而个人隐私被公开,也连累了他们三人全都陪着上演这场闹剧。 时巧却笑,得意但又认命,她说:“你知道吗?言笑这个人,在我的婚姻里,如影随形,我不好过。”时巧指责章程和言笑,有些咬牙切齿。 “如今,他们重新在一起了,我也不能让他们恣意快活,就算被澄清了,她也会有‘小三’这个标签,你们不认不要紧,吃瓜群众认了,只要她跟章程在一起,她便是我和章程的小三,我在他们的关系里,也如影随形了,一报还一报,我高兴。” 说到最后,声音里透着痛快的报复,和苦涩的不甘。 然后,她等着章程的电话。 但,她没等到。 只有更上级传来的命令,集团账号、子账号等一律删除相关跟帖,那个跟进的子账号做禁言处理。 然后有跟军工相关的人士通过媒体辗转发声,大意是章程和时巧和平分手,离婚两年,并没有第三者,恢复单身一年多后才跟言笑在一起…… 言笑公司的官方账号随即转发了这则消息,进行辟谣。 章程到达言笑公司之前,高竞匿名以行业内同事的身份,放出了一些消息,包括但不限于言笑的工作业绩、待人处事等。 事情发生的时候,言笑投入在开会中,手机静音,没接到章程电话。 后来,高竞跟她讲了,她看手机,章程还发了好些条短信过来,说正在处理,不要担心,一会儿过去找她。 言笑本来很生气,后来渐渐平静。 公司有人在张望,她进进出出的也不好。 于是在小会议室里一个人呆着,想了想这几天的事情。 彭博最近上热搜成为网友的谈资她理解,毕竟算是半公众人物了,可是她言笑,何以次次都在舆论中心? 她紧锁眉头,想来想去,以她的关系网和理解能力,便只能锁定时巧。 -- 第103页 虽然,这样的想法,有些恶意揣测的成分。 但,她就是有这样的想法。 想到这里,不知怎么的,她竟然有些释然了。 这世上,不止言笑一个人,爱着章程。 有些人的爱,是成全;有些人的爱,是共毁。 背后,都是浓烈的爱与恨。 她就这样想着,垂了头,有些丧气。 章程到言笑公司门口时,高竞在前台等着,拦住了他。 章程跟高竞说抱歉,因为私事影响到了他的工作和公司形象、“你如果觉得抱歉的话,就先别进去,听我说两句”,高竞面色严肃道。 章程站定,不再那么急切,等着高竞开口。 “第一,肯定有好事之徒在附近盯着你们,虽然事情在平息中,但这个时候你们一起出现,未免高调。”高竞分析局势,提出忠告。 “第二,虽然你们都没有错,也很快辟谣澄清了,但言笑是我们公司的,这件事对公司形象的也有一定的折损,就算你们行得正不怕被拍,也请把背景板换成别的地方。” 章程微微尴尬,高竞说得有理,是自己急躁了。 高竞继续说:“第三,这里全都是言笑的同事,认识的不认识的,都等着看八卦现场,你现在送上门来,不是给别人往后议论言笑增添素材么?她工作能力再强也没人会关心,你有没有考虑过,人言可畏啊!” 章程定住,深呼吸,拍了拍高竞的肩膀,“谢谢你”。 然后转身,走向停车场。 第54章 虽说事情很快平息,但公司想先避避舆论风波,老板、人资部门、公关部门和高竞一起开了个短会,公司的立场是想言笑先休息几天,工资照发,免得还有回旋镖,让公司被动。 高竞知道言笑的秉性,这样的时刻她宁愿在工作而不是无所事事地瞎想。 于是据理力争,认为她是无辜被牵连,倘若真强制性让言笑休息,公司的价值观则是鼓励这种捕风捉影的诬告恶习,长此以往将会人人自危。 同时,他刚接了两个新项目,言笑也是这两个项目的负责人之一,她休息,会影响工作进度和工作衔接。 几番争论下来,高竞如愿以偿。 回办公室后,便当无事发生。只不过,还是给言笑发了短信,说如果需要的话,她可以随时下班。 言笑这半天过得跌宕起伏,想起上午的会,仿佛很遥远了一般。 但现在,她已冷静下来,于她而言,若一切照旧正常,则最好不过了。 她发了个努力搬砖的表情过去,高竞笑了,很欣慰。 章程在写字楼车库里呆着,等言笑下班。 母亲打了电话过来,倒没说别的,只说:“时巧好强,你们分开得太平静,她不甘心,总归要闹一场。” 母亲让他理解时巧,章程没作声,只低低地‘嗯’了一声。 “她心气儿下去就好了,过段时间我跟她聊聊”。 章程想拒绝,“我们的事情……” 话还没说完,章母便打断了,“也不全是你们的事情,她毕竟曾经跟我们是一家人,我跟她相处得也不错,好久没见了,见见面也好,总不至于闹僵”。 章程便不再反驳。 末了,母亲好像还有话说,沉默了几秒,终究没张嘴,之后,便只叮嘱章程有空常回家吃顿饭,然后才挂断电话。 经此一役,他跟言笑,算是公开了。 下班时间到了,言笑并没有下去,等到人走得差不多了,她才收拾东西出公司,章程在车里等了快两个小时,终于等到言笑。 牵了她的手上车,准备直接开回家。 除了眼睛还有一点点红肿以外,言笑一切如常。 她系安全带的时候,章程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言笑看,她假装自如地做着动作,章程知道,她又在故作坚强。 章程伸了手过去,握住她的手,“对不起”。 他没想到,哪怕已经离婚这么久,伤害还是能以这样意想不到的方式,对准言笑。 言笑先是静止了一秒,然后转头望过来,弯了嘴角,笑着摇头,“没事”。 说完,伸手抚了章程皱着的眉头,“回家再说?” 章程点了点头,启动汽车,离开。 回到家后,已经平静了的两个人对今天的事情,倒没特别多想说的了。 吃完饭章程去洗碗,言笑坐在桌边发了半天呆,打开手机,想起爆料的人发的一些照片,她自己甚至都没有。 于是轻轻地走到厨房,从背后抱住了章程。 “原来那天是你呀!”言笑说着,蹭了蹭章程的后背。 章程一边拭碗一边想,还是不知道她在说什么事,“嗯?哪天?” 言笑有些为难,一鼓作气,“就……订婚宴那天”。 章程想起那几张高清的照片,不像用手机拍的,倒像是特意偷拍的,时巧那么早就准备着,也让他唏嘘。 他擦了手,转过身来,换了语气:“看来你那天真是哭迷糊了,不然,你以为是谁呢?” 说完用食指在言笑鼻尖上刮了一下,嗔怪戏谑的表情。 言笑抬头看着章程的眼睛,笑,踮脚抬手,搂着他的脖子抱住他,声音闷闷地从耳后传来。 “我那时,怎么敢相信是你。” -- 第104页 这话杀伤力太大,章程环着言笑的臂膀又紧了些。 “晏晏。” “嗯?” “相信我。” “好。” 既然闹上了热搜,认识的人便都知道章程和言笑复合了。 家里人想着有空聚一下,主要是正式见个面。 章程跟言笑商量,言笑说‘好’,但又补充说最近没时间。 章程摸了摸她的脸,她刚洗完澡,坐在床上,水汽在她脸上风干,略微有些凉,但手掌再抚摸停留一会儿,她的体温传来,掌心的温暖都是绵密的。 这温暖,才是言笑的底色。 章程情不自禁,歪了头,在她唇上轻啄了一下,言笑弯了嘴角笑,眼眸低垂仿佛在想什么,再抬头,望着章程,看着他的眼睛。 “我想要个孩子”,她收敛了笑容,说得很认真。 章程被言笑突如其来的一句话弄得有点不知所措,眉毛微抬,下意识地“嗯?”了一声。 言笑仍旧孤勇,但眼神开始有一丝不确定,肩膀微微塌下去一点。 “我想要孩子了。” 言笑重复一遍。 章程眼眶有点充血,竟微微红了,他拿了言笑的右手,覆在自己的心房,握着在心窝处揉了几下,拉近了言笑,用最温柔的语气,说‘好’。 然后抱着言笑躺下。 此后,言笑对生孩子这件事情,莫名的热衷。 周末去采购生活用品的时候,章程结账前习惯性地拿了避孕套,言笑眼疾手快,立刻扔了出来,反而买了一堆验孕棒。 饮食上虽然没有大的改变,但言笑一心备孕,做菜以滋养调理身体为主。加班也变少了,回家以造小人为主要任务。 言笑如此积极,章程没有不配合的。 只是怀孕这种事,人算不如天算,言笑也只能尽人事听天命。 转眼到十月底,章程的生日。 这是言笑和章程在一起之后,章程的第一个生日。 上一次准备给他过生日,还是八年前。也就是那个生日,她彻底失去章程。 章程不是一个仪式感强的人,生日于他,过不过都无所谓。 只是如果有这样的由头,可以跟言笑好好庆祝一番,也没什么不好的。 于是两人说好了,晚上一起吃饭约会。 言笑提前两个小时下了班,去了趟美容院。 然后在订好的餐厅,等章程。 章程在赶过来的路上,结果人没来,电话倒先来了。 不知道言笑已经在等着了,以为她还在公司,说刚掉头先回家一趟,家里好像出了什么事,只一叠声地让他回去看看。 又叮嘱言笑不要着急,一会儿下班后稍微在公司待会儿,等他来接。 言笑默不作声,除了回答‘好‘。 挂了电话,心里渐渐不安起来。仍旧招徕服务生,把蛋糕递给后厨,叮嘱他们到时候看她指示行动。 然后要了茶,偶尔端起来,一小口一小口嘬饮。 换了几次水,茶色渐无。 言笑已经喝饱,不能再喝,手边的茶杯里,茶已经变凉了。 她的心也沉下来,想起备孕这些时日,真是辜负了一些好酒。 于是起身,离开。 章程回到家,家里却没什么大事,母亲小毛病犯了,在床上躺着。 但家里做好了饭菜,像专门备着的一样,所以章程有些疑心母亲的病。 见章程一个人回来,章母有些吃惊。 她想见言笑,跟章程提过几次,次次都没有下文。 日子久了再一琢磨,仿佛自己的形象是电视里的恶婆婆一样。 她也不过只是想见见面,叙叙旧,或者打算下好事而已。 她心疼言笑,心疼章程,如今事情明朗,他俩却在外面住着,也不怎么跟家里联络,一切都不让家人知晓,说不伤心,是假的。 尤其是一些爱关心操心的亲戚,每每跟她问起章程的事,她也回答不出个一二三出来,自己都觉得扫兴又灰心。 于是趁着章程生日,想请言笑吃饭,一大家人聚一聚。 谁知章程却回绝了。 章母便退而求其次,说只家里人一起,四口人而已。 章程跟言笑已经有约在先,家里这一顿,其实不拘什么时间都是能行的,没必要非赶在生日这天,于是仍旧拒绝了母亲,只说之后再安排。 这话,章母已经从章程嘴里听过很多次,不过是搪塞之词。 于是准备先斩后奏,想着反正生日那天,章程和言笑是要在一起的。 谁知,言笑竟没来。 章母以为言笑对她有气故意不来,自己便也生起气来,装病倒成真病了。 父亲趁便把章程拉到一边,详细说了原委,章程属实无奈,觉得母亲任性心急,让父亲帮忙劝着点。又说自己和言笑挺好的,事情怎样他们心里有数,希望父母不要太操心,尤其不要操之过急。 父亲也没完全附和章程,说他跟言笑年纪不小了,复合也快一年了,跟家里人见见面也是应当的。 章程点头道好。 让父亲照顾好母亲,因为跟言笑有约,要先离开。 跟父亲说话之前,章程给言笑发了微信,跟她说抱歉,让她再稍等。 这会儿车已经上路,准备跟言笑打电话,却没找到手机,只好靠路边停车,里里外外找了没找到,这回家去又耽误时间,直接开车去了餐厅。 -- 第105页 找了一圈,没找到人,章程没来由地心慌了。 找前台问了信息,服务生过来告诉他,那位女士走了。 然后让他等等,说还有一份蛋糕在后厨。 章程伸手扶额,揉了揉眉心。 找前台借电话打给言笑,话筒里传来机械冰冷的AI声音,告知已关机。 章程知道,言笑生气了。 他得找到她,好好的跟她解释。 在拿到蛋糕之前,章程给表弟打了个电话,让他帮忙去自己家里拿手机,拿到他和言笑住的地方,告诉了他地址。 服务生拿了蛋糕出来,说言笑在这里等了很久。 他眼神黯淡下来,问服务生她说了什么,服务生摇头。 包装很精致,言笑肯定想用心地、好好地过一个生日。 他提了蛋糕出门,上车踩了油门,回家。 他以为言笑在家里。 华章做事可靠,已经拿了手机在小区指定地点等他。 见章程满脸愁容,本想揶揄他两句的,硬生生吞下去了。 章程打开手机设置,查找定位,他一早就把自己的手机定位和言笑的,绑在一起了。 很快便显示了地点,章程跟华章挥手,上车离去。 第55章 言笑在一家轻音乐酒吧,自斟自饮。 没有嘈杂的舞曲,没有拥挤贴身的人群,只有一个歌手在台上,低吟浅诉,都是些娓娓道来的歌曲。灯光颜色清明,柔和地切换。 章程从门口走进来,远远看着言笑,她周身都散发着孤独。 他走过去,在言笑身旁坐下,想要抱住她。 言笑不肯,挣扎着推开他。 沉默着,很久没说话。 再望过来时,眼里的泪已经被生生逼回去,言笑笑着说,“陪我喝酒吧!” 章程知道她的失望,喝酒,便不再备孕。 她好不容易积极一点的心态,又变得消极起来。 章程倒了酒,陪着言笑喝,不时地盯着她看。 他的目光太过直接灼热,她无法忽视,于是转头,望着他笑了笑。 他却难受极了。 她学会收敛一切的情绪,只望着他笑,怕他自责、怕他难堪,又或者,怕知道他不够爱她。 这小半年来,她总是淡淡地笑,笑容不似往日的张扬任性,总有些不易察觉的讨好和谨慎,有时候,章程竟不敢看她笑,那笑里,仿佛盛满了悲哀似的,他看得难受。 他从进来起,就一直皱着眉头。 言笑仰头喝了一口酒,宽慰他:“我没事。” 她怎么看都不像没事的样子,他不忍心拆穿,只问:“还好吗?头晕吗?” 言笑摇了摇头,她不知道章程是如何找来的,想来肯定费了一番周折,可是她不想想这些事情,既然来了,那就装作一切无事发生吧。 她依旧没心没肺地喝酒,他凑过来,在她额头上吻了一下,她也不闭眼,她的眼睛里,轻易看不出悲伤。 章程宁愿她这时嚎啕大哭,也好过现下的波澜不惊模样。 但后来的言笑,长了坚硬的壳,不轻易展露自己的软弱和天真。 他用自己所有的柔软,去爱她宠她,希望她能卸下盔甲。有时候,两情缱绻,她不自觉地流露出娇憨的样子,他都欢喜得很。 所以,他又痛恨起自己来,猛喝了几杯。 言笑虽喝了不少酒,但人总是清醒。 到家后,章程向她解释了缘由,她闷闷地,只问了章母的身体情况,其他时候,仿佛酒醉喝懵了一般,只定定地看着一个地方发呆。 章程说:“他们,是操心我们的事,所以想见见你” 言笑点头。 章程伸了手过去,握住言笑的手,“晏晏,抽个时间去见见我爸妈,好吗?” “他们如果不喜欢我呢?”言笑望过来,有些欲说还休。 “不会的。” 言笑敛了眼神,看不清神色。 晚上,章程抱着言笑入睡。 午夜时分,章程翻身,胳膊习惯性地搭过来,却扑了空。 人就渐渐醒过来。 言笑不在床上。 那是在卫生间了,章程想。 可是卫生间并没有灯光透出来,章程疑惑,开了灯找过去,依旧没有发现。 他突然慌乱起来,转身的时候,差点绊倒。 甚至来不及披件衣服,用最快的速度把客厅厨房所有的灯都打开,依旧没有找到人。 他脑海中突然有了一个不好的念头,家里,只剩阳台没有找了。 他拼命地否认,脚似有千斤重,开了阳台的灯,一步一步向阳台走去。 头是重的,脚是轻的,整个人眩晕着,有一道强烈的耳鸣像警报一样,在他脑海中响着。 他看到了言笑。 仿佛经历过死生,是大悲之后的大喜。 准备冲过去的时候,言笑却往后微微退了一小步。 他想起刚才可怕的猜想,立刻顿住脚步。 这才想起她刚刚的动作。 似乎是开灯后受到了打扰,她从蹲着到站起来,想看个究竟,浑然忘记了左手还夹着烟,等看到章程急切地走过来时,才醒悟过来,将左手往身后藏了。 章程看见了。 即使没看见,烟火的热气在隆冬的深夜里,也藏不住。 -- 第106页 他确认了言笑的眼神,是被发现后稍显慌乱而无措的,并不是决绝而无畏的样子,他才压下心头的恐惧,再抬脚走过去。 夜这么深,这么冷,言笑要被冻坏了。 章程拉了她的手,冰冷彻骨,他使劲揉了两下,不忍责备,牵了她进屋,关好门窗,又拿了羊绒的毯子过来。 她手里仍然夹着那支未抽完的烟,章程将燃着的烟抽出来,熄灭烟火,扔掉。 然后用毯子裹住言笑,准备抱着她让她快速取暖。 言笑指节细白,在灯光的照映下,竟有点惨白,紧紧抓住了毛毯的边缘,却挣脱了章程的怀抱。 章程往前一步,言笑便后退一步。 章程不再逼她,眼神里俱是疼惜。 再在一起,他清楚言笑的犹疑,患得才会患失,言笑怕噩梦再来一次,怕他再次离开,所以不敢依赖他。 不敢任性不敢撒娇,甚至不表达依恋,杜绝一切跟他强捆绑的社交,仅有的几次不管不顾的样子,也是在她意识混沌的时候,他以为,他们之间,需要的是时间。 “可以告诉我为什么吗晏晏,不要这个样子,我也会害怕。”章程低沉了语气,有些哀切。 言笑本来倔强地沉默着,从没听过章程用这样的语气说话,她听不得,眼泪翻涌上来,弯了嘴角想笑,眼泪却不受控地落下来。 她立刻用手背揩了,仍旧努力笑着,“验孕棒都用了,我还是没怀孕。” 她没头没尾地说了这么一句话。 章程知道,不仅仅是怀孕的事情。 她低下头去,盯着地面,手紧紧攥着毛毯的边缘,声音也低了,像陷入回忆的语气。 “知道我为什么想要孩子么?那是因为……”言笑顿住,笑了一下,那笑容极苦涩,“有了他(她),我想,我可能会更重要一点”。 章程的眉心,皱皱地,生了道褶。 定定地看着言笑,稳住自己,心如刀割。 接着,她又说了更令章程痛心的话。 “你知道么?你的选择,从来都不是我。”章程的心,如被锤击,痉挛了一下,痛得无法自抑,言笑的话,是控诉,字字锥心。 她仍旧不堪章程,只沉默冷静地叙述。 章程不辩解,想听她把所有的话说完。 “你从来都是爱我的,却总让我觉得有余地,你把爱情里所有的好都给我,却不让我分担你的纠结和痛苦,等到它们足够强大的时候 ,我却早已失去你的喜悲,然后被排除在外。” “昨天,是孩子,是婚姻;今天,是父母,是家庭;明天,是什么,我不知道。” 言笑情绪激动起来。 “可我清楚地知道,被留下、被选择放弃后的滋味,那是一种想努力却没有方向的无力,能清晰感知到痛楚在心上蔓延的过程,它让我怀疑一切,一切都是假的,它让我怀疑自己,没有爱的能力,也不值得被爱。” 章程红了眼眶,摇头。 他上前一步,终于把言笑抱住,锁进怀里,一叠声说着“是我不好”。 言笑激烈地挣扎,最后渐渐放弃。 然后呜咽起来,眼神里满是委屈。 “我去过……”她说得艰难,“我去过你的婚礼,听到你说你愿意”。 章程的心仍旧揪着。 他知道她去过。 那是某次,他跟时巧吵架时,她戳他心窝子说的。 那时,他差点跌了,幸好扶住了背后的墙。 后来,他跑去找彭博,想要问清楚,彭博只看着他冷笑,说永远也不会告诉他。 那时,他对自己的恨,翻江倒海涌来,却无处发泄,把自己关在暗室,一天一夜没出来,也不让人进去。 家里人都慌了神,毫无办法。 章蔷带了女儿过来,孩子还小,童声清亮,开了门溜进去,让叔叔帮忙折飞机。 章程在角落里坐着,很颓丧。孩子虽小,却能感知到情绪,过去抱了他。 他在孩子童真纯粹的拥抱里,哭出了声。 那也是他长大后,家里人第一次,听到他哭。 自那时起,所有人才知道,他心里装了许多的苦,爱而不得,怨则不孝不义。 他无法为过去的自己辩解。 可如今,言笑是最重要的,比生命都重要。 她不需要用一个孩子,来添加分量。 但言笑没有清晰地感知到,便是他做的不足。 他总觉得亏欠言笑,便把所有的好都捧到她面前,细心地呵护,想要把他们的爱,放在真空罩里,不受一丝干扰和破坏。 若说言笑患得患失,岂知他自己又何尝不是呢? “晏晏,你很重要,比我生命都重要,你记住好不好?!”章程近乎哀求。 “我知道,我又没做好,是我不好。可是,我也害怕,害怕失去你,害怕以后的日子没有你,害怕像今天这样,突然找不到你。” “那天下着雨,你打着伞来,天空那样黑沉,我快冷得麻木了,可是看到你的一瞬间,全世界都亮堂起来,那是我这些年来最高兴的时刻。老天爷很久都不让我尝到幸福的滋味,直到我们重新在一起,它美得像一个梦,我怕它破了。 “晏晏,我怕你不需要我。” 章程仍旧红着眼眶,极力忍着。 -- 第107页 言笑本来痛苦,望着他,心底生出巨大的怜惜,她从来都是,见不得章程委屈。 她抬了手,手上仍旧冷冷的。 把手举到章程面前,伸开手掌,想要摸摸他的脸,手刚伸上去,便有颗泪珠滚落下来,言笑用食指轻轻拭了。 然后抬了脚,双手勾住章程的脖子,披肩的毯子滑落,章程抓住,搭在她身上,用一手扶着她的肩背处固定。 言笑忽然不管不顾起来,凑过去,只激烈地吻他。 到最后,用力咬了他的唇不放,像要把心里的委屈愤恨都发泄在这咬合中一样。 章程抱着她,嘴上吃痛,肩头却放松下来。 最后,竟低低地笑了。 嘴唇弯了弧度,又被言笑咬着,扯到,撕痛,低呼了一声。 言笑忙松了唇齿,却发现章程在笑。 他喜欢言笑在他面前张牙舞爪,撒泼打滚。 “笑什么?”言笑嗔怪。 章程抱她在怀里,“我喜欢你这样,你不知道,你撒起娇来,我什么都能给你,命也给你。” 言笑听着,又伸了手,捂住了他的嘴。 她竟不知,现在的章程,比以前会说情话了。 谁知嘴虽然捂住了,眼神却没遮住,更火热真挚,会说话的样子。 言笑又忙不迭地拿了另一只手捂住,章程笑意更大,吻了她覆在唇上的掌心。 然后拦腰抱起言笑,走向卧室。 “我也想要个孩子,比你更想。” 作者有话要说: 本文即将完结,既开心又感动。 开心的是,千难万难,终于写完一本。 感动的是,有几个小可爱读者,不嫌弃我稚嫩的笔力,看文追问热心评论,谢谢你们啦! 来日方长,后会有期。 【准备开两本新文,看文的小可爱们帮忙看看倾向哪一本】【1】——【天降青梅要不起】 项淇奥第一次见到傅天的时候,他是天才少年,在奥数比赛领奖台上,跟他的奖牌一起,闪闪发光。 此后,她像他的小尾巴一样,跟着转。 所有人都默认她将来是他的妻,包括淇奥。 直到她听到“我就没有选择权吗?”这句话,才惊觉傅天的隐忍和愤怒。 而所有人对傅天的步步紧逼,以合宿为开端。 淇奥在这里,认识了三五个人,收获了许多的爱,度过了充实的后青春时代,除了爱情。 傅天是家中独子,也是天之骄子。 他拼命努力,只为了挣脱父亲对他人生的操控。 他不敢喜欢淇奥,怕自己努力多年一朝功亏一篑。 但他的反抗,一向都是温和的,这是他多年的斗争经验得来的。 所以,他答应家中老小,跟淇奥合住,陪她过家家。 转身,他就租了一间大别墅,然后招租。 来了一群奇奇怪怪的年轻人,疯、闹…… 合宿生活开始,他进入自己的悠长假期,被躁动的青春治愈。 放下一切包袱,不再逃避,把父亲领来的天降青梅项淇奥追回来。 【2】——【我在宋朝送外卖】 女主被逼婚,一气之下,跑到了大宋朝都城——繁华的东京。 好在,女主从小就是假小子,女扮男装惯了,熟能生巧,一般人发现不了。 不久后,她成为东京城一名可靠的外卖‘小哥’。 谁知,去了一趟王府就被识破,据说那个少年老成的禁军统领,在皇城司任职,一双火眼金睛,敌情侦察眼光毒辣。 嗯,他没有揭穿; 嗯?怎么又遇见他? 哦,他是个好人; 哦?他把‘她’当间谍? 女主摊手:我真的只是一个送外卖的。 第56章 公司拓展了华中地区业务,新开了办公室,言笑被派驻到武汉指导业务,高竞由于对公司过分重要,只让他出差去给新同事们做业务宣讲。 言笑离开北京的时候,是十二月中旬,先前手上的项目正在收尾,大部分的客户都开始忙着做年终总结。 言笑重新投入跟章程的恋爱中,坦诚、珍爱。 日子看起来平淡如水,心动和幸福却在叠加。 离开北京之前,言笑见了章程的父母,不知道是不是章程交代过,在言笑面前,章程父母并没有提结婚事宜,怕给她压力,只表达欢迎。 后来,言笑和章程两人又跟章蔷和她老公李教授吃了顿饭,李教授直感叹缘分难测,上一次见面还是他学生的朋友,四舍五入也算自己半个学生了,现在,却成了内弟媳。 不过,李教授适应得倒是很快,也很高兴以后有人可以切磋书法,虽然,他书法一般。 章蔷拉了言笑的手,只觉得唏嘘。 一晃,距她第一次见到言笑的时候,都十一年了。 这十一年里,看着他们折腾,自己都像过了小半生一样。 章蔷语重心长:“你俩以后,好好过啊!” 章程笑,跟言笑一起点头。 此后,便是因为即将到来的分别而不断上演的卿卿我我时光。 言笑褪去少女的青涩,打开心结后,更加大胆而热烈。 跟时巧离婚时,章程把房子留给了她,后来,便在单位附近租房子住。西边那套房子,盛满了回忆,他轻易不敢过去,便一直空着。 -- 第108页 新的婚房,父母已经看好了,据说离两老不远,言笑也没表示异议。 其实,章程父母倒是愿意以后他们俩回家住,热闹些,独栋的宅子,又不是住不下。 现下,他们二人都把房子退了,准备先一起搬到西边空着的小屋去住。 章程在家里打包,只让言笑收拾她自己的化妆品、日用品。 衣柜里那一排衣服还在。 带过去倒是没问题,只是没必要。 章程想了想,喊了言笑过来,问她怎么处理,然后吞吞吐吐地说:“这些,或许……好像是魏艾的衣服吧?” 言笑过来一看,笑了,眉眼如疏星朗月般,澄静阔达。 然后仰了头,盯着章程,带着一丝狡黠,笑着说:“你介意吗?” 章程挑了一下眉毛,想要装大度不在意,失败,“我介意”,他说得傲娇。 言笑揶揄他:“小气”。 然后指着衣服,“你自己来看看衣服的大小尺码”,然后装作不可置信地摇了摇头,调侃章程的小心眼,一起住这么久,这些衣服他愣是不敢好奇也没动过。 章程依言笑的话,一一查看,毫无疑问,都是自己能穿的。 言笑伸出食指,点了点章程的胸口,“你以为这几件衣服为什么会被魏艾留在这里?!难不成是留给我睹物思人?” 言笑只想到章程此刻介意的是魏艾,却忘了这些衣服本就是自己那些年一不留神习惯性买给章程的。 要说‘睹物思人’,那真是一点问题没有! 章程却心思流转,领悟到了这些衣服确实是她曾经睹物思人的寄托。 于是捉住言笑的手,放到自己的侧脸抚摸,也笑,“难道不是么?” 言笑见他笑得诡异,话里有话,看着他的脸,微微愣了一下,立刻想到什么,整张脸当即就红透了。 章程心里有说不出的婉转柔情,拉了言笑抱住,但不放过,也用了揶揄的语气,“放心,那我以后天天穿,让你好好看看真人效果,了却相思,可好?” 言笑被拿捏,说不出话来,只握了拳,捶他。 这不胜娇羞的样子,章程很受用。 周末,章程和言笑一起飞去武汉,简单布置新家,虽说公司的派驻不会太久,但大半年是有的。 言笑一个人,房子倒买的大。 家具家电搬进来,还是显得有些空。 尤其章程下楼搬东西时,言笑坐在沙发上,想着自己是不是小房子住习惯了,大的空间一个人,只觉得寂寞。 周日的晚班机回北京,言笑心里不舍,便万般缠人,章程留下过夜,赶了第二天早班机回京,也说好了每周都要见面,虽然距离不近,但毕竟交通方便。 元旦,章程来武汉,陪言笑跨年,这也是他们曾经的纪念日。 热搜上不时地报道武汉出现了不明肺炎,章程特意买了些口罩和呼吸道常备药给言笑。 万家灯火,江城热闹喧腾。 言笑和章程,也终于融入这烟火生活里,安置彼此。 快到年关,肺炎愈闹愈烈,一切都还在正常运转,言笑说提前一天请假,回北京跟章程一起过年。 谁知事态突然就变了。 言笑还在工作,网上人人都喊着要封城。 言笑被封在了武汉。 因为巨大的恐慌和失落,打电话的时候,言笑即使强撑着不落泪,也还是没忍住哭了。 章程收拾了一些必要的衣物,搜罗了好些口罩,装好行李,坐高铁南下。 武汉已经封城,章程坐到信阳下车,距离武汉200多公里。 此后,到处交通都不便,章程找小路,艰辛抵达武汉,路上车少人更少,当天已是除夕。 言笑日日都在上班,也没准备在这里过年,家里吃的东西太少。 章程在进小区前,在附近超市,买了许多生活物资,搬了好几趟,言笑在小区里,不能出去,见章程时高兴得流泪,看他一脸疲惫还要来回搬运东西,又心疼得流泪,口罩都被泪水打湿了。 章程只是笑着,抹了她的泪水,“不哭,一会儿就进去了”。 这话,听着别扭,言笑哭得更伤心。 但趁他去超市的时候,许多东西,言笑自己也都一趟趟搬上楼了。 到家全身消毒,然后洗澡。 章程累得很,躺在床上休息,言笑抱了他很久。等章程睡着了,才轻轻退出房间,去做年夜饭。 朦胧间,唇边有湿软温润的触觉,章程在这样的触感中渐渐清醒过来,言笑正在吻他。他微翕了眼,又闭上,弯了唇角,伸手抱住言笑,翻身滚了一圈,再温柔细密地吻回去。 不一会儿,言笑却急躁起来,寻了空隙出声,“再不吃年夜饭,今年就过去了”。 章程顿了顿,又低头啄了几下言笑的唇,才放开,看时间,已经夜里十一点多了,“好,吃年夜饭”。 言笑特意煮了些饺子,之前买来吃早餐的,现下只能让章程用这个将就了。虽然刚才章程买了面粉,但言笑一个南方孩子,不会揉面。 有汤有菜,有鱼有虾,倒是很有地方风味。 言笑想起第一年谈恋爱时,春节打电话互诉衷肠,章程曾经说过想跟她一起过年。 谁曾想,如今终于一起过年了,却仓促且凄凉。 -- 第109页 言笑剥了一只虾,蘸了小料,递到章程嘴边。 章程吃着菜,总觉得气氛不对,吃完虾放下筷子。 伸手摸了摸言笑的下巴,又用大拇指按在她眉心,把皱眉展开。 言笑最近的感受太复杂了,很多时候陷在一种无边的恐惧和寂寞中,章程上了高铁才跟她说,她又害怕起来,害怕他在路上感染,害怕他过来的路途太艰辛。 但一个人坐在空寂的房间里,又无比渴望他立刻就出现在自己身边,这种矛盾的心情一直折磨着她。 现在,更多了一些歉疚,觉得他承担了许多风险,本不必如此辛苦的。 而她,以及这座城市,都不能给他一个正常的过年氛围。且鉴于食材有限,自己厨艺也有限,年夜饭看起来也简陋,所以她心头总是有些忧愁。 “开心一点……”章程柔和地安慰,“我很好,你也很好,我们在一起,还能高高兴兴地过年,就很好了。” 言笑点头,乖巧听话。 章程在严格紧张的采购里,居然还买到了几幅红纸,虽然吃完饭后已经是大年初一了,但他们俩都没有睡意,便在客厅写对联,挂福字。 此后,浓情蜜意,再看不到一点点的龃龉,这一路,仿佛跨越生死,他们的生命和轨迹,终于紧密相连。 大年初二,章程就做了小区的志愿者,每次回来,在门口消杀一遍,进门消杀一遍,再进卫生间消杀洗一遍,程序非常严格,门口台子上的一些物件,都不许言笑碰。 等一切完成,言笑才能在指定的区域,抱到章程。 公司改成线上办公了,指导业务加策划,没到执行,倒不太影响工作节奏。 解封的那天,言笑惊喜地发现,验孕棒上出现了两条杠。 她在卫生间里平复了很久的心情。 章程在书房,处理工作。 言笑走过去,站在他身边。 章程停了手中的事情,拉她坐在自己身上,言笑伸手抱住了他,尽量用平静的语气说:“我怀孕了。” 章程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两秒后搂紧了言笑,声音有点哽咽,又压下去了一些,“那要辛苦你了晏晏,嗯……”又用额头抵着言笑的额头,换了语气,“有你,我就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四月份的北京,正是春花盛开的时候,言笑在这样美好的季节里,跟章程领了证。 他们之间,再也不要有误会、分开和错过。 时光如流水,没有多少个七年可以浪费。 所幸,有些坚持,终于冰消雪融,迎来了春暖花开。 作者有话要说: 完结! 感谢看文的你们一路相伴。 来日方长,后会有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