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配决定撕书了》 第1页 [穿越重生] 《女配决定撕书了》作者:投你一木瓜【完结】 简介: 唐锦穿进了一本龙傲天修仙文中,作为曾经退婚龙傲天的未婚妻只是女配,经典拿捏着家世、天赋和美貌却只配被打脸。 最惨的是注定要为他把心丢了。 为了爱情生死不顾,替他铺路攒下天下美人,就为了博得原谅获得后宫可怜巴巴的位置。 认清现实后,唐锦决定撕书了,就算扭转剧情会导致最后被魔尊灭世,也比放任龙傲天肆意妄为要好。 只是没想到她提溜救回来的恋爱脑小可怜,就是魔尊本尊。 没入魔的时候,他就露着小虎牙羞怯向她笑:“锦锦姐这么美,可得当心那些狂蜂浪蝶啊。” 入了魔的时候,他的虎牙就厮磨在她锁骨间,试探着想要刺入她的血管,细品她血液中流淌的虚情假意到底是什么味道:“锦锦,我忍不住了。” * 叶初自世界之初就存在于魔渊深处,直到命运将他唤醒,姣美的女子猝不及防地踏入他的意识领域,触动了他根本不该拥有的心脏。 想要她喜欢自己,想要她最喜欢自己,想要她只喜欢自己——但,不想让她不高兴。 所以需要尽量忍耐,直到忍不住为止。 排雷:我流修仙,女主混乱善良阵营 内容标签:仙侠修真女配穿书爽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唐锦,叶初┃配角:一众修仙人士┃其它: 一句话简介:天然渣万人迷x恋爱脑小病娇 立意:喜欢一个人需要付出努力 第一章 隆冬月清晨,谕天宗与凡俗界相通的道路上缓缓驶来了一辆承载各式食材的驴车。 驾车的少女看着只十三四岁,因为畏惧寒冷,整个人几乎都缩在厚重的冬衣花袄里。 可暴露在空气中的白瓷小脸和绊着缰绳的手指还是被寒风完全掠夺了热度。 好在一进入谕天宗的宗门阵法内,寒风就被完全隔绝了,虽然仍然冷,但是相较先前已经好很多了。 少女随身携带着谕天宗交付的手令,阵法的识别波只温和地轻轻拂过她,让她忍不住发出一声舒畅的喟叹。 驴车停在山门前,少女将要送往谕天宗膳房的果蔬筐和面粉袋都从车上卸下。 但望着那万余阶由珍贵墨玉石铺就的台阶,她还是犯了难。 谕天宗底蕴深厚,想要拜入宗门的人不胜其数,衔接山门与谕天宗高台的漫长台阶就是专门筑造用来考验人心性的。 寻常的时候,谕天宗布设的阵法并不会施加威压给登阶者。 可单是这足有万阶的台阶数就已经让她一个普通人有些望而却步了。 站定一会儿,她还是咬着唇把抱起就会阻碍视线的沉重果蔬筐双手环住,略站直身子后盘算着阶梯位置,小心地挪步登阶。 然而在登了百余阶后,因为看不清前路的缘故,她估量错了阶数。 前踏的脚踩空,脚踝一阵刺痛,身子也失去平衡,眼看就要连人带筐摔倒滚落台阶了。 惊惧下她连声音都发不出了,只瞪大了双眼祈祷不要摔得太疼。 “定。” 清泠如碎玉般的声音忽地响起,少女料想会遭受的痛苦没有发生。 回神过来,她发现自己和已脱手的竹篾筐都被定止住,连带已翻出筐的果蔬也全都定在了半空中。 疑惑地移目向上,如同未雨海棠般姣美的面容映入她的眼瞳,她意外又欣喜地唤道:“唐师姐!” 难道是认识的人? 正运着御风术居高观察谕天宗全貌,试图印证模糊记忆的唐锦心中咯噔一下。 但既然已经出手帮忙,人都被她定住了,总不能就这么忽然离去。 因此她还是怀着忐忑心情,缓缓落地。 行至少女身边,扶着她的腰肢帮她重新站稳,又向那果蔬筐上虚虚一指获得了控制权,然后唐锦解除了定身术,向她盈盈笑问道:“你也是谕天宗的门人吗?” 唐锦凝视着因受惊吓而面色惨白的少女,试图从记忆中搜寻到一个能与她相合的角色。 略微出神,所以她不知自己这一笑落在少女眼底有多惊艳。 唐锦的五官轮廓精致又柔和,缱绻若晴空薄云。 笑意未抵眼底的时候让人觉得遥隔天际,美好却疏离,甚而裹挟着冰雪的凉意。 可一旦绽放嫣然笑颜凝眸看来,那双浅灰色的瞳孔就融入无限暖意,让被她注视的人都如踏云端,仿佛要溺死在她眸中潋滟。 尤其是少女才得她帮助免受摔落之苦,本来就受宠若惊。 “不……我该称您仙师的。”稍稍平复心情,少女还是羞赧得雪腮绯红。 她接触过的修仙者不少,将要筑基期的唐锦是其中修为最高的,也是最平易近人的。 虽然修仙者会保护凡人不受魔物侵扰,但踏上仙途就多少有些傲慢在。 即便是才试着引气入体的修仙者,也很少正眼看如她一般卑弱的普通人。 手指绞在一块儿,她嗫嚅着向等待回答的唐锦自我介绍道:“我叫云苼,只是负责定期向谕天宗提供膳房食材的凡人。 上次有幸看了门内大比,听大家都呼您唐师姐,方才情急直接喊出来,是我僭越了。” 小声道完歉后,她又补充上了道谢:“多谢您救我。” -- 第2页 原来不是相熟的人,唐锦稍稍松了口气,心态放松下来:“举手之劳罢了。” 话落她已经有了离意。 萍水相逢看见云笙将摔倒受伤,帮上一把便算是尽了缘分。 她还另外有事情需要做。 但视线迎上那双写满崇慕又怀着点欲言又止怯懦的亮晶晶眼睛,唐锦没能说出告别的话。 仔细看来,穿着花袄的小姑娘身量怕是较同龄人都要瘦弱,站姿也有点不自然——大约是方才踩空崴着了脚。 还是帮帮她的忙吧。 唐锦没有直接提出帮忙,而是请求般地向她道:“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正在辨识宗内道路,能不能与你同路去一趟膳房?” 食指指节轻叩在自己太阳穴,她的脸上是无可奈何的苦恼:“我筑基失败,记忆有些混乱,连宗内的道路都记不清晰了。你带我走一遭,作为回报我替你将沉重的物什都运去吧” 云苼露出惊喜又感动的神情,小心地确定道:“真的可以吗,不会耽误您的事情吗?” 她确实怀着点隐晦的期待。 毕竟对于自己来说过分沉重的果蔬筐在唐锦引力术的操控下举重若轻。 而且她也想要和自己仰慕的对象多说说话。 “不妨事的。” 唐锦莞尔弯了弯唇,道:“既是定期提供食材的,应当不止这一筐蔬果吧。你在这儿稍等等我,我去山门那一趟将其余都捎上。” 再度冯虚御风而来时,那些曾让云笙觉得苦恼难以搬运的大体量物什都虚浮在了唐锦身旁,染着红蔻的纤手在云笙蓬乱的发顶揉了揉,轻声道:“走吧。” 小妮子天真得很。 行走一段后发觉唐锦是真的没有架子,她便叽叽喳喳地谈起了上次得幸旁观的宗门大比。 “我旁的都看不懂,但是您取胜的那一式百川归海真的太美了,最后冰剑碎成冰晶纷纷落下的样子比话本子里画的天女散花还要好看!” 唐锦只是聆听着,偶尔一点头就又给了云笙无限倾诉的动力。 “当然啦,观众里也不全是赞扬您的,有一起子人就嫉妒您获胜,打不过您就说您脾气差,到进阶的时候肯定不会顺利,我想着... ...” 云笙讲得兴起,忽然脑海中浮现先前唐锦提起她筑基失败的事。 不慎戳中唐锦的伤心事,她连忙捂住了自己的嘴,担忧又后悔地看向行在自己身侧的美人。 注意到云笙试探的目光,唐锦不在意地垂目开口道:“有人喜欢我,自然也会有人不喜欢我,那些背后议论我的话我向来不在意。” 鸦色睫羽半落着掩去眸中波光,直到说完这句话,婉转的眼波才流连到了云笙的身上,浅笑:“你应当是喜欢我那一拨的吧?” “当然!”云笙毫不犹豫地就给出了答案:“您既强大又温柔,我非常崇慕您!” 唐锦但笑不语,只看着云笙重新变得活泼。 温柔两个字怕是和云苼口中那个宗门大比获胜的唐锦没有任何干系。 同门议论唐锦脾气差,大约不全是出于嫉妒。 也是因为原本的唐锦强归强,却是一个倨傲且刻薄的人。 现在会向云苼施以援手,被云笙形容为温柔的唐锦是同名同姓的穿书者。 这整个世界只是一本龙傲天修仙文。 正在闭关突破筑基期的原主因为一面来历不明的镜子意外得知自己只是一本书里的女配,才被她退婚了的未婚夫才是这本书里真正的主角。 她引以为傲的家世、天赋、美貌都会被主角贬低得一文不值,让看客们能够从中获得爽感。 而最凄惨的事情是她会在尊严被主角完全击碎的同时,深深地爱上主角,为他不顾一切,生死全都交由对方做主。 在明知道主角滥情的情况下,她竟然还甘愿作为沟通主角与其他各色美人的桥梁,以图能够在主角的身边谋得一席之地。 原主不敢置信,心神俱震,却在镜子上浮现出主角面容时,当真感觉到了几分不可控的心动。 混乱下她不仅筑基失败,还走火入魔香消玉殒了。 唐锦就是在她魂归天地时苏醒在了她的身体里,继承了她一身将临筑基的仙力和记忆。 既来之则安之,唐锦虽然不明白自己为什么穿书,但是既然已经进入了书中世界,她就会尽快适应这个世界。 花了三天时间整理相关这个世界、相关原主的事情后,唐锦大致掌握了仙术的使用。 可继承的记忆却需要与现实相印证才能熟悉。 她出关离开,从空中俯瞰谕天宗,也正是为了将记忆中熟知的道路核对上。 先前与云笙说她记不清晰道路,其实不完全是想要帮帮云笙的托词。 “到了,这里就是膳房!” 道路其实不那么难记,行到一处二进院落前,云笙走上前去叩了叩门,脆生生地向里喊道:“吴伯,你醒着吗,我是云笙,今儿是送食材的日子了。” 好一会儿后,院门被打开了。 裹着黑色厚袄揣着手的中年男子用背抵住门,颤着声音道:“今儿是真冷啊,凡俗界怕是都大雪封路了吧,真是难为你和你祖父还送东西来。” “只有我,天气冷,祖父的腿疾犯了,我就一人来了。” “你一个人搬那么多东西?我与你一道去将剩下的搬了吧。” -- 第3页 他困意渐消,哆嗦着向云笙身后看去,果然没能看见搬东西的老人 却是披帛的美人礼貌性地向他点了点头,轻一挥手便将被引力术控制的物什经开着的门落在了院内。 被云笙唤作吴伯的人并非修仙者,只是因为擅长厨艺又与门内一位长老同宗才得以进入谕天宗。 勉强算是谕天宗的记名弟子。 按规矩,记名弟子对如唐锦一般的真正门徒都需口称师叔鞠躬问好。 虽然不是每个修仙者都在意这个规矩,但是在辨认出来人是以刻薄扬名门中的唐锦,吴伯不敢再犹豫,连忙拱手相拜:“不知师叔来膳房是所为何事?” 他头脑发蒙,想着唐锦是已经辟谷的人了,应不会来膳房吩咐要吃食。 莫不是膳房里的谁得罪她了才招她清晨就来算账? 全没有想到唐锦方才的动作应当是帮云笙的忙送食材来——不可能会有修仙者浪费自己的仙力做这种无谓的事情,更别提是眼高于顶的唐锦。 唐锦知道自己与原本的唐锦待人处事的方式相差甚大,所以没有多解释,只是免了他的礼便与云笙告别离开。 云笙依依不舍地望着她御风的背影远去不见。 “这位小祖宗来去匆匆是干什么啊?”吴伯挠着后脑一脸困惑,云笙便收了视线向他讲起了方才的事。 吴伯瞠目愕然,下意识地就反驳道:“不可能吧。” 但联想到先前唐锦用仙术将食材送入院的举动,他讲不出什么错,也不忍心戳破小姑娘对景仰对象的崇拜,只得低声自语道:“脾气最坏的小祖宗能好了性子,莫不是我没有梦醒?” 他用被冻得发僵的手狠拧了一把自己。 疼! 难道是真的? 作者有话说: 预收《平平无奇小师妹》 怀剑峰的小师妹温歆是风水火三灵根,天赋不高,姣好的面容在美人遍地的修真界只能被赞一句乖巧。 师兄师姐们每日都忙于修炼,平平无奇的小师妹担下了为全峰人洗衣做饭的差事,大家谢过她后就继续追求更高境界。 忽然有一天,一切都变了。 她正为大家准备着午饭,严正刻板最重视规矩的大师兄忽然撞入门来,看着她就红了眼眶。 未及说出话,油腔滑调总没个正经的三师兄也寻进厨房,跪倒在她面前失声痛哭。 没几日,在外磨砺剑心的二师姐驭剑而归。 冷酷不多言的师姐将温歆拥在怀里,颤声庆幸道:“还好还好,小师妹你还好好的。” 各种法器灵宠都被送给了温歆,小师妹受宠若惊又摸不着头脑。 到最后,被自己设下的禁制关在洞府里的师父也破关而出,认真向温歆道:“为师要传你几招保命秘术,你一定得学好。” 重生而来的怀剑峰师徒四人都知道,不出百年,将有大魔现世,修仙界天骄无一人可匹敌。 前世是身怀稀薄封族血脉的小师妹祭命为笼囚住大魔十年,今生他们绝不会再让小师妹牺牲。 大家为了变强几乎不眠不休,小师妹劝不住,便在元宵节独自前往凡俗界采买,想要将怀剑峰布置得更好看一些。 她看中一盏芙蓉花灯,却恰巧有一墨衫公子与她看中同盏。 小师妹正要谦让,就被登徒子圈了腰肢。 程烨是天生的魔种,在仇恨与恶意中生存数百年,终于魔功大成可以肆意为祸了,竟被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娘子囚住,被迫与化作阵灵的温歆朝夕相处。 这十年点滴远胜从前数百年光阴,阵碎灵逝那一霎,程烨与天为敌,生生将时光倒退百年,与她相遇在元宵。 预收《偏执将军曾为奴》 奸臣之女江望鸾昔年养在帐外的逃奴萧慎回来了,带着千军万马攻破京都。 在她落魄成孤女一无所有的时候,从前任她鞭刑打骂的奴隶坐金殿、掌重权,成了尊荣无上的威义将军。 世人都知道萧慎恨江望鸾。 入住江府、软禁江望鸾都是为了选一个最合适的方式,将曾遭受的屈辱报复给这位恶毒又愚蠢的贵族小姐。 因此同样恨她的人都等着她被摔入泥泞,彻底熄灭嚣张的气焰。 然而江望鸾见萧慎第一面就明白对方仍然爱她,就算咬牙切齿恨不得咬下她一块肉,也顶多只会留下个齿印,再不甘地舐过他留下的痕迹。 她仍然能够攫取主动权,利用他对付其他仇家。 即便需要一时委曲求全,也没关系。 * 漏夜叩开萧慎的房门,在灯影下擦拭寒锋长剑的青年抬眸冷冷向她看来,硬朗的轮廓仍能窥见旧日熟悉。 她屈膝垂首,忍下心中不甘,求他庇护周全。 萧慎一眼看穿她的心思,低笑出声。 他过去的主人依旧蠢笨,经年已久,他早不再是她一个莞尔就能满足的纯真少年。 主动求到自己面前,她真的知道该怎么满足自己的渴望吗? 稍顷,他听得即便梦中也依然恶言向他的嗓音如蕊花坠地:“主人。” 故着单薄中衣前来的江望鸾奉上一双皓腕,雪肌下浅青色的血管如同在寒冷中蔓生的花枝,脆弱又无辜,被萧慎执在了手中。 江望鸾眸光幽幽,由他动作,或许斗别人她都斗不胜,可算计萧慎,她根本就没失败过。 -- 第4页 第二章 唐锦径直回了自己闭关的洞府。 这处洞府是原主取得宗门大比头名后,谕天宗特意赐下的住处 毗邻谕天宗主灵脉,灵气充沛,很适合引动外界灵力进阶,所以原主就将冲击筑基境界的闭关地点定在了这里。 但在唐锦看来,这只是一处山洞,而且简陋得可怜。 临时闭关的场所没什么布置,空空荡荡仅一张坐落在灵脉正上方的冷硬石床。 而那面间接导致原主死亡,向原主揭露世界本质的镜子背面朝上,就静静躺在床榻上。 实际它自从被反扣住,镜子正面浮现的那些图景消失,就一直没有任何异常。 它甚至连常见法器的灵力波动都没有,仿佛只是一面凡俗界的普通镜子。 但唐锦继承了相关记忆,当然不会认为它普通。 “放任不管肯定不行。” 唐锦喃喃自语道:“这种古怪的东西,贸然攻击将它毁掉的危险性很大,果然还是得先接触看看嘛……” 除了由她自己来碰触,倒也还有别的选择。 凭唐锦如今的身份,寻一个人来转移接触镜子的风险轻轻松松。 然而让其他人接触镜子,就有可能导致他们发现整个世界只是一本用来让别人嬉笑怒骂的小说,和唐锦这具身体原本的主人一样陷入疯狂。 “还是得熟知真相的我来试啊。” 唐锦略做了心理准备,谨慎又好奇地落座榻上,将镜子执在手中瞧了瞧。 镜子的材质看着像是某种木材,但以指节轻敲击,又会发出清脆金属声。 纤长的手指抚过镜子背面雕刻的图纹,唐锦能够判断出那是花体的“命运”二字。 原主通过镜子窥见世界真相和未来命运,魂灭在还远不该死的时候,使得自己附身成为了她。 从某种意义上说,两人的命运确实都因为镜子发生了改变。 这种类似谶语的词汇,在修仙文里果然还是有些寓意的。 唐锦仔细观察了背面的精致图纹,可除了命运两个字以外,没有其他值得注意的了。 她思量着要不要将镜子翻至正面,看看镜子是否会浮现出与原主所见相同的图景。 恰在这时,奇异的阴凉感顺着她接触镜子的指腹传递到了脊背。 ——似乎还有什么东西从镜子正面伸出,轻轻勾住了她的手。 看不见,但是触感类似丝绸,松松缠绕在了她的右手食指上。 唐锦颦起眉,没再犹豫地将镜子翻到正面。 镜子正面没有映出她的面容,也没有浮现任何图景,仿佛是被人涂得一片漆黑了。 不待唐锦有所动作,她就在寂静无声的山洞中直接于脑海听见不知谁的低语呢喃:“你好温暖。” 单从迷蒙的一句话,无法判定对方的性别。 但唐锦听得出说话的人并没有任何恶意,只是在表述感受,隐约还有几分懵懂的意味。 如同睡意朦胧时说的梦话。 唐锦略微愣了愣,在她获得的记忆中镜子可没有类似的表现。 它凭空出现在打坐的原主面前,被原主以仙力激活后就展现出了她的未来。 而自己面对的情况,倒像是与谁产生了联系。 为了确定这种沟通是单向的还是双向的,她没多踟蹰地开口问道:“你听得到我的声音吗?” 对方似乎也没料到会得到回应,沉静一会儿后可能是从睡梦中真正醒来了,声音清晰不少:“你为什么能和我说话?” 这回唐锦听出对方应当是个年纪不大的少年郎。 发觉他也搞不明白状况,她反而心安了些。 大致可以判定这面古怪的镜子在她这个外来者手中没有放映机一样的功能,而是充当类似电话一样的媒介,让她不知与谁进行隔空对话。 所以缠住她食指的就是看不见的电话线? 冰冰凉凉又柔软顺滑的触感,一圈圈绕在自己的右手食指上,她忍不住用空着的左手捏了捏。 弹性似乎也不错。 “你!” 少年小小地惊呼了一声,似乎有些生气,但听上去更像是被捉了尾巴的猫儿,尾音都有些飘:“你怎么可以捏我的手!” 唐锦没立刻明白他话里的意思,因为觉得手感不错,所以动作也没停:“什么?” 对方没有回答。 唐锦捏在手里的东西不给她任何挽留机会,被直接抽离。 镜子的衍生物没了,就跟拔了电话线一样,双方的联系断了。 唐锦这才后知后觉地理解少年所说的意思。 大约对于他而言,不仅会听到自己与他说话的声音,还能通过镜子衍生物拥有一定感知。 因此会开口说她温暖,也会感知到自己捏那根另类的电话线。 不过只是被捏了捏手就生气地切断联系这种事…… 从来没被撂过电话的唐锦感觉有点微妙。 然而仔细想想,她看不见镜子的衍生物,少年那边大概也看不到自己的手,忽然被看不见的手捏了确实有些可怕。 放下对少年的思量,唐锦重新看向镜子。 镜子正面仿佛被涂抹上去的漆黑如雾般消散,已像正常镜子一样能够映出她容颜和周遭景象。 看来暂时也不具备童话的功能了。 -- 第5页 她放下了镜子,打消了要想方设法摧毁镜子的念头。 虽然仍然不清楚这面的镜子为什么会出现,又有怎样的原理,但是她现在身处修仙文世界,下意识认为的很多异常其实都是寻常,追根究底不太有必要。 既然镜子现在在她手上并不至于造成什么危害,也就不必要冒未知风险摧毁它了。 而且今天和她打电话的少年意外的有点可爱。 如果下次对话的对象仍然是他,或许她该向他解释清楚双方对话的情况,免除他的惊异。 * 镜子的事情告一段落,唐锦就没有继续留在这处闭关洞府的必要了。 运起御风术根据记忆来到霞隐峰,她落地在了一处药圃外。 仔细收拾心情后,唐锦走了进去。 如她所料,挽着堕马髻的白衣女子背对着门扉方向,正双手撑在膝盖上矮身观察药苗的长势如何了。 “师父,我回来了。” 大约还有三步距离时,唐锦停下了脚步轻声向女子唤道。 这位看着才三十出头的温婉女子正是谕天宗的金丹期长老陆香凝。 也是唐锦的师父。 “锦锦?”陆香凝闻声颇为惊喜地转过身。 她向前一步拉近距离,笼在大袖中的手也探向唐锦的方向,可能是想要牵住徒儿的手好生打量一番。 然而思及唐锦向来都不喜欢自己过分的关心,她又讪讪地将手收住落下。 身为金丹期的她自然看得出唐锦没能突破到筑基期。 但她不好戳破唐锦的伤心,因而只柔声道:“你闭关这些日子我炼了一炉合气丹,已经装进药囊了,一会儿就给你送去房里。” 合气丹正是补益练气期修仙者的良药,对于筑基失败的唐锦来说最是适宜。 在唐锦继承的记忆中,陆香凝其实在她闭关之前就已经有了委婉劝阻的话语。 可是原本的唐锦一意孤行强要筑基,陆香凝没能劝住。 所以才在徒弟闭关的日子里默默预备下一炉合气丹吗。 陆香凝这个师父实在当得很称职了。 只不过原主似乎对于出身小家族,只擅长炼丹不擅斗法的师父诸多不满,平日相处时连基本的尊重都没有几分。 按照这本书的剧情发展,唐锦也不会接受陆香凝炼制合气丹的好意。 因为她炼丹的事情,唐锦反而会与她发生一场争吵。 认为她就是日夜盼自己无法筑基,所以才提前备下练气期用的丹药。 最后当然不会接受她的心意,致使筑基失败的亏空一直存在,这才会有被引气入体不久的龙傲天战胜的事情。 唐锦对连影子都还没见到的龙傲天不怎么上心,但依着她自己的心意也不可能让陆香凝的苦心白费。 被融着关心的含情美目注视着,她抬唇谢过陆香凝后,又藏了相关镜子的一切,半真半假地讲起了这次筑基失败的事情。 “师父,我这次冲击境界有走火入魔的症状……” “走火入魔?!” 陆香凝劝阻徒弟暂时不要筑基正是因为筑基有问心这一环节,有走火入魔的可能。 问心环节会看到许多记忆深刻的画面,越是心思杂乱、心浮气躁的人就越会激发体内仙力紊乱。 对于傲慢刻薄的唐锦来说,生活中让她记着的不顺何其之多。 心火一起就会铸成燎原大灾,唐锦能够成功筑基的可能太渺茫了。 失败已在料想中,但陆香凝没有想到唐锦会在冲击时差点走火入魔。 毕竟现在唐锦的状态看着并没有哪里不对。 “你感觉有哪里难受吗?锦锦,走火入魔不是小事,若不细细查看可能留有后患,你让我渡一缕仙力试试你身体状况如何吧。” 担忧唐锦不同意,陆香凝一边说,脑中一边还在转着有什么合适规劝的话。 唐锦却不必她再劝,已经将手腕袒露在她眼前:“那就麻烦师父了。” 陆香凝半张着口凝滞了一会儿,像是没料到今天的唐锦这么好说话。 惊诧之外更多还是对她的关切,陆香凝没多犹豫,两指相并按压在了唐锦手腕,将自己一缕仙力沿着唐锦全身脉络走了一圈。 “确有几处行走不太通畅,但好在经脉没有堵塞。” 陆香凝神态放松下来,抿出个笑容道:“服用合气丹后稍加调养就不会有什么后患了。” 稍一停顿,她又小声补充道:“锦锦,虽然你不爱听我的劝,但是我希望在筑基这件事上你听听我的。我清心丹的炼制只差最后一味药材了,等清心丹炼制出来后你再尝试筑基好吗?” 她性情绵软温和却又极其负责,对唯一的徒弟唐锦如同对女儿般疼爱。 平日里各种珍贵的丹药不断,到了唐锦将筑基的时候更是精心准备。 旁人师父为徒弟考虑问心环节只会教导平心静气的方法。 到了陆香凝这边,却是特意去了一趟宏音寺,用不菲的代价与住持交换来了清心丹的配方。 一旦服用清心丹,就能让唐锦不再看到问心环节的种种幻象,轻松进益境界。 “好。”虽然心性与原主不同,不一定会受问心困扰,但唐锦还是颔首应下,让陆香凝能够安心——她本来也不急筑基这件事。 看着陆香凝的笑颜,她却是不自觉地就想起原主看到的相关陆香凝的未来。 -- 第6页 为了博得龙傲天的青睐,小说剧情中的唐锦会将擅长丹药炼制的陆香凝推荐给龙傲天。 一贯温驯的女子并不想与徒弟的心上人有任何情感纠葛,难得向徒弟说出拒绝的话,却惨被徒弟设计和龙傲天红烛天明,不得不成为后宫的一员。 哪怕与陆香凝关系不佳的原主看到这一幕都愤恨难耐,想不到自己怎么可能昏头干出这种鬼事。 唐锦当然更不可能加害陆香凝。 她甚至没有刻意扮演原主对陆香凝的冷漠。 借着在问心环节有所领悟的借口,唐锦道:“师父愿意为我备清心丹当然好,不过这次筑基失败我也想过了,往后对身边人都好些,多做些善事总不会错。” 陆香凝脑子有些转不过弯来。 她不太能信与人为善的话会是唐锦说出来的,怕唐锦是仍然想着筑基,才拿话蒙自己。 偏又不好出言打击唐锦难得的好想法。 最后她也只能结结巴巴地道:“锦锦你能这么想当然最好。” “对了,有件事我想要和师父商量。” 唐锦罕用商量这样的词汇,陆香凝微微悬心以为会是什么非常困难的事情:“你说。” “我虽然不会觉得饿,但是闭关这小半个月实在嘴馋。独一人用餐太孤独,不知道师父可不可以与我一起。如果可以,往后我去膳房支晚餐,就唤师父一道了。” “可以。”陆香凝下意识地答应了。 等明白唐锦是邀自己以后一起共用晚饭,她反而呆住了。 “那我先回房歇歇了。” 想说的话都说完了,唐锦告辞去与软和的被褥滚作一团。 修仙者不会饿不会困,但没有口腹之欲,也没有梦境之趣,生活的乐子可就少太多了。 她离开了,所以没能再回答陆香凝停顿许久后,对着空气问出的问题。 “真的可以吗,锦锦和我一起吃晚饭这种事,不是我自己在幻想吗?” 第三章 至日上三竿的时候,于梦境中获得餍足感的唐锦苏醒过来。 懒得仔细梳妆,她将如瀑般垂落背后的青丝以红绸绑成一个高马尾,推门走了出去。 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陆香凝提到要送来的药囊。 它被施术悬浮在半空中,静静等待着唐锦探手去取。 至于陆香凝本人则是很少见地离开了霞隐峰。 怕打扰徒儿的睡眠,她将要叮嘱的事情记在留音符内,贴在了唐锦居处的门上。 唐锦轻一招手,天青色的缎面药囊就落在了她掌中——沉甸甸的,满盛了十五枚浑圆雪白散发着灵气的合气丹。 据唐锦的了解,药材被投入炼丹炉后,起炉时根据炼丹师的水平会得到十枚左右丹药。 陆香凝炼丹水平高超,凭她目前的能力一炉最多能够炼出十五枚丹药。 论理即便只将比寻常人多炼出的五枚拿去售卖,也能够与药材所花费的灵石相抵了。 可她竟一丸都没有私留,尽数拿来送给了唐锦。 “怪不得她明明会炼丹,却被称作谕天宗最穷金丹期长老。” 这是原主从其他同门那里听来的议论,也是原主对自己师父不满意的原因之一。 唐锦自己出身大家族,自从踏上修仙道路就不缺灵石丹药或是符箓用。 陆香凝将精心炼制的丹药全部拿来赠予,她不会细思丹药的药材到底花费了陆香凝多少灵石,也不会估量对于陆香凝来说负担有多重,只会理所当然收下。 等听到旁人议论陆香凝贫穷时,她反而会觉得师父带累自己的名声,很看不起陆香凝作为金丹期却如同凡人一样开药圃栽种药材的行为。 “灵石积蓄全用在徒弟的身上,她一直处在金丹中期没有进益也不是什么值得奇怪的事情。” 思维发散开,记忆中徒弟对于师父的诸多不满似乎都能窥见缘由所在。 唐锦叹了声气,一壁思量起自己如今既然已经继承了原主的一切,应当如何回报陆香凝的恩情,一壁将留音符揭下后以仙力激发。 符箓上以朱砂勾勒的符文一个个亮起,唐锦听到了陆香凝柔和的嗓音殷殷嘱咐。 “锦锦,你若是醒了就服用一枚合气丹调息吧。我在晚饭前会回来,你若是在我回来前要出入霞隐峰,记得去我房中带寻踪雀一道。我忧旁人来访吵到你,将霞隐峰的阵法打开了,阵法禁御空飞行的术法,若没有寻踪雀一起,你怕是会迷途在阵法中。” 陆香凝留下的话语到此为止,只能使用一次的留音符自焚消散。 唐锦拿着药囊重新返回房内,依照陆香凝的话服用合气丹调息完,身上隐约的不适感都得以消减,神清气爽了许多。 她望向房中的鹤嘴滴漏,发现还没有到申时,到底闲不住,便起身行向了陆香凝的住处。 霞隐峰是分配给陆香凝的山峰,唐锦是她唯一的弟子,居住在这里的只有师徒两人,陆香凝当然不会落锁房门。 不过唐锦来领寻踪雀却是不用进陆香凝的房间看了。 陆香凝豢养的那只颇具灵性的寻踪雀大约是提前得到了主人的吩咐。 原本它正乖巧立在竹制芙蓉笼内歪着头蹦跳叽喳呢,一从窗槛上望见唐锦的身影便扬起翅羽从开着的笼门飞出来,落在了唐锦的肩上。 -- 第7页 陆香凝出身不高积蓄不多,她养的寻踪雀自然也只是最平常的品种。 深浅渐变的褐羽白腹,大小如同麻雀一般,与唐家拥有的雪鸮完全不能相比。 然而到底是被陆香凝精心照料着,它被养得灵动健康,丰满的羽毛让它在如今冬季成了个小毛团。 唐锦的指腹在它毛茸茸的脑袋上抚了抚,旋即便往下山的方向走。 寻踪雀溜溜转着绿豆大小的眼,发现唐锦没有要驱赶自己离开她肩膀的意思,就试探性地在她的肩上蹦了几下,逐渐贴近了她的脸。 然后它趁着唐锦不注意,偷偷用嫩黄色的喙轻轻啄了一下唐锦面颊。 不疼,倒是被它柔柔的羽毛蹭的有点痒。 唐锦移目看向它,它又仿佛害羞一般缩起了脖子假装无事。 指尖轻轻在鸟喙上敲敲,唐锦失笑道:“亲了我就需帮我的忙,一会儿可得让我看看你的能耐。” 霞隐峰的阵法属于谕天宗大阵的分支,元婴期以下都不可能强行突破,只有长老以上的人才有开关的权力。 不过这种阵法从来都是九道死门和一道隐藏的生门,行进死门会陷入无限的循环,寻进生门则可以成功离开。 陆香凝特意教过自己的寻踪雀如何找到霞隐峰阵法生的门,所以唐锦跟着小雀在阵法中只走了小半柱香的功夫便成功出来了。 寻踪雀“啾啾”地向唐锦炫耀着自己,在她发顶盘桓着一圈圈飞,看起来十分得意。 唐锦曲起手指让它落到了自己手上,笑道:“好,咱们一起去膳房,我给你要些生米清水当奖励。” 虽然还没有到申时,但是膳房上下都已开始忙活着为宗内未辟谷的门人准备晚饭。 清晨来送食材的云苼已经驾着驴车回去了。 倒是同样在清晨与唐锦有一面之缘的吴伯听说她到来,在同伴们的互相推脱下迎上来问道:“师叔,您这是?” 早间来一趟也就罢了,怎么现在竟又来了。 “我想着与我师父共进晚餐,所以来提前说一声。” 唐锦耐心地解释完来意后,拜托道:“劳烦一会儿向霞隐峰送两份晚饭去。” “陆长老吗?” 吴伯与同伴交换过眼神确认,然后向唐锦道:“先前陆长老来过膳房一趟,问了今日晚饭准备的是什么。但是我们询问是否要送饭去霞隐峰时,陆长老拒绝了。” 因为谕天宗资深的修仙者们都已经辟谷,绝大多数时间会花在修炼上,很少会动念头品尝食物。 所以膳房日常准备的伙食不会太丰盛,能够让未辟谷的门徒填饱肚子不饿就算达成大部分目的。 像今天的晚餐就是用云苼才送来的面粉擀出面条,配合青菜与切好的肉沫煮汤面。 有荤有素,也算营养均衡了,只是听起来不会让人非常有食欲。 怪不得陆香凝会拒绝,大约她离开霞隐峰就是不愿难得的师徒用餐只是简单吃一碗面条,出外去购置些其他食物了吧。 唐锦若有所思地向吴伯点点头,没再吩咐送今日份的晚餐,而是为安分的寻踪雀讨要了些答应给它的奖励。 本来就不到指甲盖大小的米粒被唐锦再度掰断,喂到了寻踪雀的喙边。 寻踪雀就着唐锦的手,小脑袋一上一下地啄食,神态分外可爱。 唐锦看着它可爱的模样出神,不自觉翘起唇角露出微笑,膳房里偷偷注意她这边动静的人则看着她出神的模样发愣。 吴伯先前就已经向他们八卦过了唐锦帮忙搬运食材的事情,只不过没有人相信,纷纷言说肯定是吴伯自己睡眯瞪,看错人了。 然而亲眼见到唐锦低眉垂目喂养小巧的鸟雀,冬日融融的暖阳给她轮廓镀上一层柔和的金光,美如画中仙,又由不得他们不信惯来刻薄的唐锦似乎真的变了。 * 酉时末,陆香凝终于行色匆匆地赶了回来,明明是金丹期的修士,却不知何故竟然耗费心神到体内仙力近乎枯竭的地步。 以至于她神色上的灰暗明显到无法掩饰的地步,即便她自己故作轻松,唐锦也能一眼看出来。 只是不好说破。 陆香凝行至圆桌前,取下腰间小巧的乾坤袋,将束袋的细绳扯开,不好意思地望向唐锦道:“锦锦,我不知你的喜好,想着你应当更习惯中州唐家那边的口味,就将中州较出名的美食都替你买来了,你看看有没有你喜欢的。” 原本空荡无物的圆桌随她话落,已满满当当摆齐了食品。 其他的糕点菜式也就罢了,圆桌正中那一道金齑玉脍却是因为制作工艺复杂,只有唐家所在的中州御兰轩才能制出。 可谕天宗所在的东州距离中州万里之遥,即便御风而去,也绝不是一个下午就能来回的。 结合陆香凝仙力消耗过度的状态,唐锦已经明白陆香凝这是使用了谕天宗内设立的传送阵。 跨州传送的消耗极其恐怖,虽然能够节省时间,但是传送一趟便会几乎抽干金丹期修士的仙力,需得好生将养一阵恢复才能行动。 偏偏陆香凝是直接传送了来回。 凭金丹期的仙力都不足够,大约还服用了能够补充仙力的丹药——明明平时节俭到连药草都自己种植,结果为了买到能让她心喜的食物竟奢侈得将斗法保命用的丹药都吃了。 -- 第8页 唐锦心生无奈,她邀陆香凝一起用晚饭是看出自己师父对师徒情的渴慕,想着与她吃吃饭说说话,拉近两人的关系。 嘴馋不过是随口道出的借口,哪里想得到陆香凝竟真以为她是渴慕美食,巴巴地竟然用传送阵去了中州。 她小小地叹了声气,注意着她神色的陆香凝面上笑容顿时垮了下来,以为她不满意,有些难过地问道:“锦锦是都不喜欢吗?” “不,我很喜欢,谢谢师父。”唐锦自然不会白费了她的好意,主动牵了她的手邀她坐下。 她一边替陆香凝布菜到碗中,一边劝道:“只是我口味杂,很不必你特意辛苦去中州购置这些食物来,其实咱们去买些食材自己来做会更有趣味。” 陆香凝初听还想说让唐锦不必在意中州遥远,有传送阵不会耽误。 但听到后面便以为唐锦是真的想要尝尝自己的手艺,踟蹰道:“我从来没有尝试过做菜,可能不太能做出美食。” “我也不会,不过照着菜谱做应当不会出大错,咱们一起学就是了。” 唐锦莞尔看向茫然的陆香凝,催促道:“师父你尝尝这道金齑玉脍,鳜鱼鱼腹上的肉最美味哦。” 陆香凝执著将细腻白嫩的鱼肉送入口中,被乾坤袋保存住了的鲜美感和热气一同溢开在口腔,竟让她眼眶都有点发热。 她的锦锦好像不那么讨厌她了。 第四章 因为没有刻意隐瞒,去膳房也是众目睽睽,唐锦筑基失败的消息隔日就让谕天宗的其他人知晓了。 虽然筑基失败并不是什么特别丢人的事情,进阶筑基本来就很困难,但失败发生在唐锦身上,还是让不少与唐锦有龃龉的人抱有看笑话的心态,期待向来傲慢的她会有怎样的气恼表现。 然而等了小半个月仍然没能看上好戏。 她没去藏书阁疯狂寻找成功筑基的法子,也没有将因筑基失败产生的坏心情寻人发泄出来。 甚至唐锦都没怎么离开过霞隐峰。 偶尔与陆香凝并行出宗门采买时,遇到人偷偷观察她,竟还若无其事地微笑打招呼。 “是很不可思议,但被她笑着问好的感觉真上头啊。我才发现唐师姐原来生的那么好看呜呜,上次她责骂我的时候要是允许我看着她听训,我可能也不会觉得她刻薄得讨厌了。” 偶遇唐锦的人被问及遭遇时,红着脸向朋友发表了这样的言论。 身为同门的表弟南青陌听说后,就寻到唐锦的居所,说笑话般讲给了唐锦听:“表姐要是不喜欢这样言论,我去替你将人收拾了。” “人家夸我生的好看,我有什么不喜欢的。” 唐锦从《异兽图志录》中分了些注意力给他,嘴角上翘着睨他一眼:“还是你觉得我不够好看,人家说的有错?” 南青陌的心被她轻飘飘抛来的眼神击中。 原本预备说的那些调笑的话在脑中搅成了一团浆糊,向来巧言善辩的舌头像是打了结。 南家的势力不弱唐家,甚至因为经营的是面向修仙者的拍卖行,在财富上更胜唐家一筹。 南青陌作为南家的继承人按理说是不必特意讨好唐锦的。 但是他一直都想要和自己的表姐关系更加亲密,不为别的,单就是能多说上几句话,他都觉得开心。 可每次巴巴地凑上来都只能得个冷脸,被斥不务正业。 碰的钉子多了,渐渐来得也就不那么频繁了。 不过偶尔旁人惹恼唐锦,自己可以为她出气时,他还是会上门邀件差事,好事后博得她难得的肯定。 哪里有过平白被给笑脸的时候——难不成自家表姐真是因为筑基时问心失败,所以转了性子? 那真是太好了! 南青陌不再多思索,而是抓住机会,带了点试探意思地挤到她身边坐下,却又小心地不敢完全贴着她的身子坐,只缩在朱漆木雕六柱床靠近立柱的边上。 胳臂与腰际被坚硬的立柱顶着不太好受,他却浑不在意地继续与楚欢嬉笑道:“哪能啊,表姐你花容月貌,若是参加掩月宴评比,年年的魁首必然都是你啊!” 南青陌提到的掩月宴差不多就是谕天宗做东举办的选美大赛,每年夏花绚烂的季节就会开办。 届时各大宗派都会齐聚谕天宗内,品鉴出一位最美貌的掩月仙子。 但其实选美只是个名目。 每年奖励给掩月仙子的法器在唐锦、南青陌这种出身世家的人看来不算什么,也不足让大小宗派纷纷来争。 不过能让众多修仙者聚到一起的机会总不多,谕天宗既然愿意当东道主广招来客,其他宗派当然会给面子前来。 互相之间刚好可以交换情报、交易物品。 因此哪怕是门内没有女弟子,秉持色即是空的宏音寺也不会错过掩月宴这样的盛会。 唐锦原是坐在床榻正中的,一壁回忆着掩月宴来历,一壁看向笑容中带着讨好的南青陌。 眼见他可怜得缩着身子挤在床边,她将书卷放平于膝上,略起身为他腾挪了些位置,让他能够舒展开手脚。 然后她伸手从身前小几上的果盘取了个青色的薄皮果儿递给他,问道:“所以你今天寻我是为了什么事儿?” 南青陌来寻她就是为了在她这儿讨桩替她教训人的差事,若换了从前的唐锦说不必,他大约再多说两句就离开了。 -- 第9页 可好不容易撞上表姐和颜悦色地与自己说话,他自然不可能放过多相处的机会——谁知道唐锦是不是因为今天心情好才给他好脸色的。 要是明天她就又变回往日拒他千里之外的模样,他岂不是亏大发了! 正琢磨着应当想个什么主意,南青陌的视线落在了唐锦膝上那本《异兽图志录》上,脑内灵光一闪。 他兴致勃勃地道:“表姐,今日晚间距咱们谕天宗最近的城镇有一场拍卖会。下属送了拍卖品的目录给我,战家从前收藏着的那些书籍孤本都参与这次拍卖,你不如与我一起去看看热闹?” 要是她看上什么喜欢的,他就拍下来送给她。 “战家?”唐锦神情一顿——这个姓氏可不寻常。 虽然唐锦因为自己现在身处龙傲天类型修仙文,一直把退婚未婚夫称为龙傲天,但实际上这本书的主角就叫作战妄声。 家里告诉她的退婚理由也是战家那边出了事情,战妄声不再合适作她的婚配对象。 莫不是这遭拍卖行拍卖的东西就是出自战妄声的家族? 南青陌确认了她的猜想。 讲起曾与唐锦结有婚约的战家,他很是忿忿不平:“对,就是私通魔族的东州战家。好在这件事暴露得早,否则等到表姐你需兑现婚约嫁给战妄声时,岂不是还要连累你。” 想到战妄声,唐锦面上的笑容淡了不少。 虽然还没有亲自见过这本书的主角,但是在原主看到的剧情中,这个主角杀人夺宝、广纳后宫的种种事迹都惹她心厌。 且战妄声这个人本身也透着诡异。 原主在目睹自己未来后明明应该对他满心厌恨,怎么会在最后看到战妄声样貌时觉得心动呢。 那确实是一张英俊的脸,但也远不足够让人见而失智。 唐锦颦起眉,果然不久后她就需要面对一个出于退婚原因就要事事针对她的人吗? 这不是什么会让她欢喜的事情,浅灰色的眼瞳一旦消弭了情意,便透出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 南青陌也不自觉收敛笑容,懊恼地怀疑自己说错话,不该提起战家和战妄声坏了唐锦的心情。 毕竟战家的人在被处决之前,一直都声声喊冤,否认与魔族之间的牵扯。 虽然浩然门确实在战家发现了他们窝藏魔女妙仪的痕迹,但是说不定唐锦更愿意相信战家的清白呢? “表姐如果不想去就算了,下次赶上拍卖有其他好东西我再邀你一道。” “不,我去。”唐锦的心神被他唤回,出声打消了他的顾虑:“战家便战家吧,反正已退婚了与我没什么牵扯,若是书籍有趣,买回来看看挺好的。” 南青陌这才将压在心头的石头放下,舒出口气重新绽开笑颜。 “表姐作我的女伴与我一道去,哪里会让你出钱呢。一会儿你看见喜欢的尽管向我提,我家开的拍卖行,我硬拿东西都行,还能让你得不到喜爱的东西吗!” 唐锦的食指指尖在他额心轻轻一点,道:“各算各的,我不缺花用,不需你来替我出钱。你也不用为我坏了拍卖行的规矩,有点少东家的自觉吧,少让别人为难。” 话的内容是拒绝和告诫,但因为她亲昵的举动和语气,南青陌生不出一点排斥心。 他心中反而有淡淡羞意,觉得是自己幼稚了,连带颊上都有些发热:“我记下了,那表姐咱们现在就去吗?” “稍等,我去与师父说一声。既然今日与你去晚间拍卖会,就不能与她一起用晚饭了,得提前告诉她才行。” 她让南青陌在她房中稍待了片刻,行至陆香凝的屋前叩开了陆香凝的门,与师父讲了会晚些回来的事情。 陆香凝对她几乎可以说是予取予求的纵容态度,自然没有不允许的道理,嘱咐过让她出外注意安全,便同意了她的出行。 * 由于要进入凡俗界的城镇,唐锦与南青陌都没有使用御风术,而是骑马前去。 这是修仙界不成文的规矩。 为了尽量不打搅凡人的生活,在凡俗界的修仙者除非遇到迫不得已需要对敌的情况,都不被允许使用仙术。 各大修仙宗派都用阵法隐藏山门所在,只在招纳门徒时才打开仙凡之间的通道也是这个原因。 避免有魔族或是不怀好意者借一些把戏伪装成修仙者,引凡人们误入歧途。 因此若有人以修仙名义在凡俗界招收门徒,都会被判定成是骗子。 今天开设在这座城镇面向修仙者的拍卖会,同样只有身具仙力的人才能沿着标识走找到位置。 在凡人看来那只是通向死路的巷子,即便跟随前人来到巷子尽头,他们也只能触碰到冰冷的墙壁,无法走到拍卖会的厅堂外。 唐锦跟随南青陌抵达的时间有些早,但宽大的厅堂内已经稀疏落座了一些人了。 大约是因为这一次拍卖的物什有不少是出自曾经的大家族战家,所以预订的包厢也都已满了。 好在南青陌作为少东家一直常备有专门的包厢,居高向下看能够清晰看到展品,想要拍下物品很方便。 在厢房内用了些送上来的糕点,一会儿后便陆续有其他包厢的人到达,按照礼仪前来拜会少东家南青陌。 在她面前咋咋呼呼的青年面向外人倒是一副温文尔雅的模样,并不因频繁的拜访而不耐烦,对来人都礼数周到又不失作为主人的尊严,让唐锦看着颇为得趣。 -- 第10页 “我收回我先前的话。” 唐锦并不介意给予表弟认可,及他重新落座便道:“你还是很有作少东家自觉的,做得很不错。” 南青陌呆愣片刻,等明白自己竟是获得表姐的肯定后,心中情绪激荡。 只是他还来不及表达,站立展台上的主持人已鸣锣开展,将唐锦的注意力全都引去。 他便又按捺下心情,坐到了唐锦的身边,状似同样看向展品,余光却盛了满满表姐的身影。 作者有话说: 圣诞节出去玩了会儿,更晚了抱歉qaq下章多码点 第五章 拍卖的展品大致按照价值由低到高的顺序展出。 战家能够进入今日拍卖会的基本都是高价值品,所以大部分人都更期待后面压轴拍卖品。 不过唐锦扫过一遍展品目录后,对于战家那些可能助益修为的秘术没有任何兴趣,却是在拍卖开始不久,没怎么和人竞价就拍下了几张小门派寄拍的丹方。 南青陌稍微了解过自家拍卖会这次的拍卖品,也相信自家鉴定师对展品价值的判断力。 一共四张丹方,因为只是具备解毒之类的功效,所以即便每张丹方药材搭配都有独特性,价值也就在二十灵石上下。 唐锦以百余灵石拿下,甚至还有些溢价。 但看到唐锦接过丹方后,丰艳如花瓣的唇抿成一个动人的弧度,波光滟滟的灰眸因满意浸出喜悦,南青陌还是忍不住怀疑是否真让表姐得到了什么稀罕的珍品。 “表姐怎么忽然对丹方感兴趣了,难道是想要和陆长老学炼丹了吗?” 他说着又不确信了,即便唐锦真有意学习炼丹,买这些价值不高的丹方用处也不大。 “不,我可没法守着炉子痴等十来个时辰就为了等一炉丹药出炉。” 唐锦耸了耸肩,示意自己耐性没有那么好,否认了他的猜测:“只是看见丹方,想着买下来当礼物送给我师父罢了,自从收我为徒,她就一直在金丹中期没有进益。” 南青陌仍然不解:“表姐要是想着助益陆长老,买这几张丹方倒不如多购置些名贵的药材给陆长老。咱们谕天宗内高阶的丹方也不少,陆长老可以直接炼制。” 不比练气期和筑基期都是要想法设法吸纳外界灵气入体,进入金丹期后,以金丹为中心自成体内小世界,想要再度提升就得看体悟了。 如陆香凝一般的炼丹师,最简单的办法就是不计材料和成败地去炼制丹药。 世家供奉的炼丹师一般就是用这种方法晋升境界。 炼出丹药的品种越多,丹方品阶越高,炼丹师在炼制过程中有所明悟,突破到更高层次的可能性就越大。 陆香凝之所以境界凝滞,就是因为收唐锦为徒之后,一直都是在炼制如合气丹一类的低阶丹药,根本没法有新的体悟。 “你说的我当然清楚,可我师父不愿意接受啊。”唐锦轻叹了声气,面上也浮现出无奈。 她凭着富裕的身家,确实可以向陆香凝提供名贵药材随她炼制。 但是与陆香凝提出这个想法后,立刻就遭到了驳回。 陆香凝作为师父也有不愿意让步的事情。 明明是师父结果却完全依凭徒儿的帮助晋升境界这种事她不愿意做。 好不容易唐锦与她之间的感情有所缓和,如果会演变成如同对待家族中供奉炼丹师一样的关系,她宁愿不追求晋升。 “即便我说不会,她也仍然不安,所以我只能退而求其次,弄些价值不太高的丹方当礼物。” 唐锦垂落睫羽看向手中的丹方,看着上面以小楷书写的一个个她颇熟悉的药材名,美目中终于又见笑影:“这些低阶丹方上的药材,我师父药圃里就都有种植。” 在丹方品阶上虽然因为药材的缘故不能太追求了,但是在丹方的种类上明显还是可以想想办法的。 南青陌明白过来她的意思,有些艳羡陆长老能够让唐锦这么费心思量,不过更多还是升腾在心中的暖意。 他放轻声音道:“表姐有这份心,往后我会让手下注意着合适的丹方,都替你留一留。” 那些散修或是小门派想要将丹方卖上价,多半会选择在南家的拍卖行寄售。 南青陌天然有这份优势在,既然唐锦想要,他着人收丹方时直接以对方心理价买下送去给她就是,也用不着再经一趟拍卖了。 唐锦知道他是为自己考虑,却扬眉没有立刻答允,不知这样做会不会有违拍卖行的规矩。 南青陌手指点落已被唐锦搁置面前小桌上的丹方,笑道:“低价丹方进拍卖需看运气的,多数时候根本卖不上价,要填充开场物件时才会考虑。即便真进了拍卖,也有流拍可能。” 他狭长的凤眼眯起,露出如狐狸般狡黠的神色:“若是拍卖前就能谈得银货两讫双方欢喜,与拍卖流程无干了,自然也不会违规。” 唐锦弯了弯眼,谢他的心意道:“既然如此,那就多拜托你了。若遇上什么我能帮上忙的事儿,你也不需与我客气。” 嫣然若初绽棠花的美人在身侧与他轻声慢语,还因着举手之劳便轻易给出承诺,惹得南青陌一阵心颤。 但越是心潮澎湃,他越是如对待琉璃器具般小心翼翼,怕所见皆是镜花水月,触之又归冰冷现实。 -- 第11页 因此他只是轻声应道:“往后我去霞隐峰叨扰,表姐别嫌我烦便可了。” 唐锦没将这话当作是南青陌的请求,只以为他是在与自己饶舌玩笑:“说什么叨扰不叨扰的,你闲来与我解闷添热闹,我高兴着呢。” 二人闲聊这一阵,底下展台已拍出了数件唐锦不那么在意的展品,终于出场了一件原归属战家的东西。 一枚通体雪白的蛋静静卧居填充着柔软细绒的丝质软枕上。 让客人们凭眼力观察了一会儿后,主持人开口介绍道:“大家从蛋体所具灵气应当看得出,这枚蛋属于通灵禽类的后代。只不过灵禽未出壳,鉴定师单从蛋的外观无法判定其中灵禽为何,所以起拍价只一百灵石。” 一百灵石大约能买五只陆香凝养的那种成年寻踪雀了。 无法判定灵禽类型的蛋若放到交易会私人买卖,一般价格也就在三十枚灵石上下。 毕竟蛋内可能是如雪鸮一般名贵的猛禽,也有可能只是稍具灵性的普通鸟雀,颇有赌博试运的意味在。 拍卖会上这枚灵禽蛋之所以能够开出百枚灵石的高价,一方面是因为它通体雪白,成色和灵气足够,另一方面则是因为它出自曾经的世家战家,蛋内是雪鸮的可能性更大,具备不凡的附加价值。 然而到底还是需赌运,楼上包厢的人基本看不上灵禽蛋,楼下稀疏叫价五枚五枚灵石地加,抬价到了一百二十灵石便差不多止住了。 “一百五。” 素手支着下颌的唐锦望着那枚如无暇白玉般的蛋,念及寻踪雀的可爱模样,想着干脆赌赌运看看适配自己的宠物会是什么样,便出声喊了价。 一次加三十枚灵石,就是想着阻绝楼下人再与自己竞价。 可主持人没能落锤敲定买主,先前喊价一百二的少女女声跟了声音道:“一百五十五。” 这倒是有些意外了。 不过唐锦确实身家富裕得很,既然起了心思要赌运,也就不忌多花些灵石:“两百。” 底价能翻个倍,又是包厢中人物开的价,按照常理应当不会再有人争抢了,但同样是先前的女声,在沉默片刻后再次颤声开口道:“两百零五。” 小小的议论声汇聚在一起让厅堂变得有些嘈杂,连南青陌都不禁皱眉怀疑楼下的人是在恶意抬价了。 唐锦却意外从这稍显沙哑的女声中听出了点熟悉感。 她站起身,站定露台后循着主持人的目光看去,望见一个戴着面具身披黑袍的少女身影。 参与拍卖会的人并不是非要展现出面容不可。 考虑到部分客人可能面容有损或者要购置不想为人所知的东西,只要修仙者向拍卖会证明一定的竞拍能力,就会被允许进入。 但是非包厢的客人很少会花超过两百灵石竞拍,更别提竞拍的东西只是一枚具体价值不定的灵禽蛋了。 “拍卖会难道不是凭出价高低定物品归属吗?”少女身边同样装束的青年向前一步,挡住了唐锦观察少女的目光:“我们应当没有违反规矩吧。” 只有眼睛部分开了洞的纯白面具后,一双墨石般冰冷的眼瞳迎上唐锦的视线:“还是说只要这个女人开口竞价,我们就不能再争了?” 这话里透出的是明晃晃的敌意,想要将唐锦孤立出其他所有人。 唐锦不很在意,只是不知陌生人的敌意到底缘自何故。 南青陌却是坐不住了——自家开的拍卖会,难道还要他眼看表姐受他人欺负吗? 他同样站起身走到露台,正要向拍卖行的下属打手势驱逐这个刺头,就被唐锦将手按下了。 “人家说得没错,拍卖会竞价的规矩就是公平竞价,他当然可以和我争。” 平静的灰眸安抚了南青陌沸腾而起的怒气,他紧皱着眉,但到底顺着她的意思没有更多动作。 唐锦重新看向掩盖了面容和身影的两人,没有更多言语,而是又道出了一个数字:“五百。” 她不爱与人为敌,多数时候即便对陌生人也会施以援手,因为她乐于做善事。 但这并不意味着她就是一个纯善的人,她只不过是完全遵从自己心意行事,又恰好所作所为与人有利罢了。 所以她不会向对自己的敌意退让,那样会让她不开心。 噙起笑容看着试图用言语将她推至风尖浪口的青年,她温和地问道:“你还要继续竞价吗?” 作者有话说: 今天应该还有一章w晚点发 第六章 青年没料到自己的挑衅毫无成效。 唐锦不因他的话生气,反而遵着规矩心平气和地与他继续竞价,开出了一个让他无法再继续竞争的价格。 他与随同的少女身上带的灵石加起来一共只有三百,继续喊价,即便拍到了也无法支付。 可他仍然心有不甘。 “看来你是势在必得了。”静默思考一会儿后,他攥紧了拳头声音阴沉地向唐锦问道:“那枚蛋在你眼里有那么高的价值吗?” 五百灵石,即便去买一只雪鸮幼崽都够了。 赌一枚未知可能的蛋实在不划算,除非唐锦能够确信蛋具备高价值。 虽然没有明说,但是他话中的隐晦意思就是她从她身旁拍卖行少东家南青陌那里提前获知了其他信息。 -- 第12页 在场人的目光又一次聚焦到立于露台上身姿绰约的女子身上。 唐锦居高临下的视线扫视一圈。 发现参与拍卖会的客人们大都被他的话术引导着审视自己,便只剩唇边还萦绕着若有若无的笑,眼底零碎的光一寸寸冷了下来。 站在她身侧的南青陌不想她面对其他人的恶意,小声劝她道:“表姐,你不必与这种故意捣乱的人争论,我着人将他赶出去就行了。” “那可不行,你硬将他赶出去,岂不是证明咱们才是无理取闹的人。” 唐锦听出他的关切,伸出手如同拍大型犬一般在他发顶拍了拍,让他稍安勿躁。 然后白皙的手掌在露台的护栏上一撑,唐锦翻越过护栏,如同蝴蝶般蹁跹落在一楼。 一步步行至戴着纯白面具,看不见表情的青年面前。 被她气势所摄,客人们纷纷为她让开道路。 “就算是我表弟向我透露蛋的珍贵又怎么样,拍卖这种需要自负盈亏的形式拼的就是信息和财富,这一点不会有人不知道吧。” 无论是凭眼力判断出的信息,还是其他渠道得到的信息,都是客人本身具备的优势。 她正经按流程喊价竞拍,根本不需与其他人解释自己的目的和信息来处。 虽然一开始她确实只是兴味起来想要赌个蛋,但此刻已是千金难买她乐意,青年凭什么立场要求她说明? 清泠的声音将众人从被青年的诱导中解放出来,都认可了她的说法。 然而唐锦却没有要就此打住的意思。 “倒是你对蛋的执着很奇怪,是不是每个与你竞拍灵禽蛋的人都需被迫受你指责——你是与灵禽蛋原本的归属战家有关联,还是与我有仇怨才不依不饶?” 这枚蛋出自战家,青年那么渴慕得到,莫非他其实是完全了解灵禽蛋,又侥幸逃脱审判的战家人。 唐锦甚至怀疑他就是同时满足既是战家人又与她有仇怨两点的那个战妄声。 虽然原主看到的未来只与她自己有关,相关战妄声的事情都是在两人有交集的时候,唐锦并不能了解发生在战妄声身上的一切。 今天与南青陌出行也完全是她临时起意,碰到有人与自己争夺拍品属于未知事件。 但是在拍卖会以低价拍到一枚远超拍价的灵禽蛋,这样的际遇明显很符合龙傲天主角的套路。 容不得唐锦不多想想。 青年被她并不算咄咄的话逼退一步,攥着身后少女的手稍稍收紧,侧脸看向少女,无声地催促她出面做些什么。 声音让唐锦有莫名熟悉感的少女略微踟蹰后,残疾了小指的右手从宽大黑袍的袖子中钻出,将她自己覆在脸上的纯白面具取了下来:“仙师误会了。” 虽然从左耳到下巴处多了一处烧伤未愈的痕迹,但是唐锦依然认出她就是自己初出关时曾经帮过一把的少女,惊讶地唤道:“云笙?” 小半月前云笙还是个娇俏可人的凡人少女,如今还不到各门派招收门徒的时候,她却踏上仙途,参与拍卖会了吗? 少女原本还算丰盈的雪腮已瘦得凹陷下去,鸟雀般悦耳婉转的叽喳声向自己诉说着喜欢仿佛还在昨日,如今却沙哑沉重,只能稍微听出一点熟悉感。 云笙见唐锦仍然记得她,勉强抬起嘴角露出一个笑容。 “其实现在倒可以称您唐师姐了。我得到谕天宗的帮助引气入体,内定了明年开春的门徒资格,不久就真能成为您的师妹。” 她曾经非常渴慕进入谕天宗,可真的获得机会后,心中充斥的却只有无尽的痛苦。 唐锦不明白是什么事情导致云笙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但是当着会场上这许多人,她也不能直接去揭云笙的伤疤。 因此她没有仔细询问她伤势原委,而是用温和的声音重续旧问:“你说我误会了什么?” 云笙垂落眼帘,本就无什么光亮的眼瞳彻底灰暗。 明明唐锦特意不向她问起,她却像是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倾诉渠道般将自己的遭遇吐露。 “师姐有所不知,我家中遭魔族侵扰,祖父和雇佣的小工都被杀害,只有我与兄长逃过一劫。” 惨剧发生在谕天宗的管辖范围内,调查结果也显示魔族侵扰杀人的目的是为了得到谕天宗交付的手令。 罪魁祸首还没有调查出来到底是谁,自然也没能成功缉拿。 谕天宗的宗主念及云家祖父这些年对谕天宗的贡献,此番遭难也全因谕天宗,所以测过两个幸存者的资质后便决定引二人入仙途。 等开春后,就会将他们兄妹正式纳入宗内。 当然,届时只是普通的门徒,还是会被长老看上收入门中就不可知了。 “你身边这个人就是你兄长云徽?”唐锦静静等着她的话告一段落,才向她问道。 云苼轻轻地“嗯”了一声,因为情绪低落,将头低得更低了。 “他想着买只名贵的灵禽蛋哄我开心才会与唐师姐竞拍,一再顶撞您也是因为遭逢难事心中难过。” 话说到这里,在场几乎所有人都对她生出了同情心,连厌恨顶撞者的南青陌都因为云苼的诉说对她兄长减了几分恶感。 除了楚欢。 她从原主那里了解到的剧情里有提到,战妄声在谕天宗的化名是云徽。 -- 第13页 云这个姓不算常见,她早该想到的。 只是因为初见云苼是个凡人少女,她才没有产生太多联想。 现在听云苼谈起家中惨剧,她简直心中发寒。 战妄声的后宫里最得他看重的老婆之一就是那个导致战家被审判处决的魔女妙仪。 虽然不清楚这两人之间具体有什么渊源,但是既然妙仪能最被看重,少不了她在战妄声这个龙傲天发光发热的历程中频频出力。 如今云苼提到云家是被魔族毁灭,又有战妄声搅和其中得幸与云苼一同进入谕天宗,唐锦不能不怀疑这件事就是他设计好的。 可是她说不出来。 先前情绪激荡下,她几乎不顾说破战妄声身份会导致她自己身上的异常被发现。 但她指控战妄声的心情却仿佛遭到什么封印般,不被允许变为话语。 自从穿书以来,唐锦还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情况。 她几乎可以说是随心所欲地完全用自己的态度对待其他人,一直没有被限制,也没有招致其他人的不习惯。 现在她想要说破战妄声的身份却做不到。 挣扎了一会儿,她仍然不能吐露战妄声的名字以及她推理出的真相。 南青陌见她肩膀颤抖行至她身边:“表姐,你怎么了,身体有哪里不舒服吗?” “没有。”唐锦脱口便给出了否定的答案,发觉自己并不是真的被封印了声音,只是无法将相关战妄声的真相讲出来。 理出一条思路,唐锦恢复了冷静。 即便仍然不知晓导致这种情况的原因,她也可以在试验中总结出结论。 比如,她现在到底可不可以和战妄声作对,不让他得到他渴望得到的那枚灵禽蛋。 以及能不能将云苼带离他身边。 浅灰色的瞳孔深邃不少,她将云苼有所残缺的手轻轻捏在了掌中,给了她一个拥抱,真心实意地道:“真是辛苦你了。” 辛苦她在经历家中惨剧后还要维持坚强,辛苦她要将导致家中惨剧的敌人称作兄长。 虽然云苼在战妄声的设计下不可能知道真相,但是知晓内情的唐锦没有办法不对她生出怜惜之情。 云苼空洞而麻木的表情因为这个温情的拥抱而动摇破裂,碎成盈出眼眶的泪水,呜呜地回拥住唐锦,将她前襟布料浸得湿了一片。 “你要不要来我身边居住?我师父的霞隐峰只有我与她,她温和善良,如果知道你的遭遇也会好生照顾你的。” 依陆香凝的性格的确不太可能拒绝,但是云苼恍惚一霎后望向战妄声,还是摇了头:“我不能丢下我哥哥一个人,我们只有彼此了。” 唐锦对她的反应已有预料,略有失望可也没有勉强,说起了相关灵禽蛋的事情:“若是养一只灵禽能让你走出往昔阴影,确也是好事。” 然后唐锦向展台上的主持人问道:“那枚灵禽蛋应当算是由我拍下了吧。” 得到了肯定的答复——战妄声争不过,其他人也不会花五百多灵石买一枚蛋。 她便将五百灵石交给了拍卖行的侍女。 戴着面具的战妄声身子一震,立刻便凝目向唐锦看来,却只听她道:“灵禽蛋孵化时间不定,你告知我住处,我明日买只可爱的灵禽送给你。” 话落唐锦直接召了存放在乾坤袋的法器仙锥,操控着猛刺向软枕上的那枚灵禽蛋。 速度之快无人能够做出反应。 蛋壳被刺破,还远没有到应当孵化时候的蛋失了蛋壳保护,蛋清蛋黄全部流了出来。 “其实这枚蛋在我眼中也没什么价值。” 她含笑看向连面具都掩不住惊愕的战妄声:“买回去当摆件,当食材,当什么都行,五百灵石于我不过指缝间漏过的水。眼下心情不好,就毁了取取乐。” “那破碎声一响我就开心了。” 第七章 拍卖会结束后,唐锦带着四张丹方和购置的书册向云苼道别,再一次询问她愿不愿意和自己走。 可惜得到的仍然是否定的答案。 唐锦叹了声气,揉了揉她的发,视线在陷入灰蒙自我怀疑情绪的战妄声身上停留一霎,施施然与南青陌离开了。 行到二人托付马匹的地方,南青陌托扶着她上了马,观察着她的神色问道:“表姐今天很不开心吗?” 他邀唐锦一道出来,明明是在他自己的地盘上,却让她拥有一段不愉快的经历,南青陌不免自责。 “是啊,暌违的糟糕心情都让我有点不习惯了。” 唐锦牵着缰绳,念及战妄声的存在和不知缘由被他蛊惑在身边的云笙,手掌将缰绳收紧了些,言辞诚实地表述出自己的不悦。 抬眸见南青陌脸上失了笑容,正皱着眉试图想出补救的法子,她轻勾起唇角将纷杂思绪驱散,向他道谢今日邀约。 “不过拍卖会还是颇有意思的,我也难得见你正经的模样。若是再遇上什么有趣的玩意儿,记得通知我再度同行。” 撇去突然出现的战妄声,南青陌今天安排的其他环节都让她很满意。 心情糟糕的原因既然因为未知原因说不出来,就没有必要牵扯着南青陌一同感受了。 南青陌也没有仔细探究唐锦恼怒的缘由,只以为她是被战妄声几度顶撞才不悦。 听她话中提到还有下次,他就放松了心弦,披着满天星光,一壁与她闲聊,一壁与她驭马缓缓往谕天宗回去。 -- 第14页 * “那个该死的女人到底怎么回事啊!” “未检测到任何异常。” 战妄声去除掩饰身份的打扮,一边往他和云笙的住处匆匆走着,一边抓狂了般与他的龙傲天系统嘶吼着讨论今天的情况。 虽然他的声音极大,但是他与系统的对话发生在他的识海,其他人都听不见。 跟随他身后的云笙就只望着他微微躬着的背影,对他蓬勃的怒气一无所知。 “我的白凤蛋真的不可能挽回了吗?” 他属实没有料到唐锦会突然出手将蛋毁了,所以也没来得及阻止。 如果早想到唐锦会毁蛋,他还不如就让唐锦将蛋买走,之后再用骗、用偷的手段将蛋搞到手。 “蛋中的白凤没凝形,连意识也不具备,不存在弥补的余地。” 龙傲天系统冷冰冰的系统音向他确认没有任何可弥补手段后,通知他另一个坏消息。 “由于你没能完成得到白凤蛋的任务,天命指数下降五点,目前你的天命指数是五十二点。” “五点?”战妄声耸然一惊,不敢置信地问道:“我把身边这个毁了容的妮子完全攻略也才两点天命指数,怎么一个蛋的任务失败就减我五点?” “因为白凤脱壳后,理论上前期是灵宠,中后期会化形成为你助力。现在她没了,与她相关的系列分支事件都关闭,影响很大。” “白凤有可能化形,你的意思是说我失去了一个可以养成的老婆?!” 意识到自己的损失有多大,战妄声又痛悔又伤心,声音拔高到另一个高度。 但他唯一的听众并不会因为他的情绪激动就安抚他。 战妄声无法宣泄出的怒气在目光落至行到他身边,正忧虑望着他的云苼身上时,终于有了出处。 他声音冷硬地质问道:“我明明与你说好,给你暗示后你就该去指责修仙者没能保护好你的家人还与你争东西,结果你莫名其妙与唐锦哭什么悲惨遭遇。” 如果云苼按照他们一开始商量的来,在众人面前争得一个道德制高点,就可以强迫唐锦将蛋让给他了。 他就不会失去一个未来后宫,还被倒扣五点天命指数了! “唐师姐和其他修仙者不一样,如果是唐师姐在的话,她一定会相信我的求救,跟我回去救人的,我怎么能指责她... ...” 云苼遭劫后心神脆弱,将他视作唯一依靠,轻易就被他的质问逼出泪水。 谕天宗宗主之所以破格引他们入宗,带他们踏上仙途,不仅是因为顾念旧情和对云家遭遇产生的同情,更因为愧疚。 云苼在发现家中魔族后,就有前往谕天宗修仙者驻守的联络点求救。 可驻守在那里的修士根本没把她的话当回事。 他不信有魔族敢在谕天宗毗近的城镇闹事,又饮了精醇的仙果酿正是微醺。 因此听完云苼的求救,他只是以仙力随意向云苼说的家宅方向探去,未发觉魔气异常便认定她是来捣乱的,将她赶了出去。 殊不知当时在云家的妙仪最擅长幻术,在他粗略试探下隐匿魔气轻轻松松。 等云笙心情绝望地返回家中,妙仪已经杀完人,哼着曲儿将云家给点燃了。 “你把她当救命稻草,怎么她连一枚蛋都不肯让给你!” 战妄声对唐锦恶意满满,心中已想了千百种法子去折辱姣美的少女,自然听不得云苼讲唐锦的好话。 他狠狠跺脚道:“不让你便罢了,竟还将蛋毁了,真是可恨!” 云苼面对战妄声的怒气陷入了茫然。 自从她将浑身血污的战妄声救回家,英俊的青年就表现得体贴且周到。 因此即便她得知他实际是被浩然门通缉的战家少爷,也没有举报他的心思。 被他从大火中救出来后,更因为被魔族祸害的相似遭遇,生出了与他同病相怜的情感。 她愿意假称他是自己常年卧病的兄长,在现在最彷徨的时候,也愿意听从他的安排。 但何曾想到会见到他面容扭曲,近乎疯狂的一面——仅仅是因为没能拍到想要的东西。 是不是有哪里不对? 云笙慌乱地退后一步,与战妄声隔开些距离。 残缺的手揪着自己的衣裙布料,她颤抖着声音问道:“你在生什么气啊?师姐既然将蛋拍到手的,无论如何处置都是她的权利啊。” 没等战妄声尖锐的讽刺再次抛向云苼,龙傲天系统就发出了警告:“请注意维持在攻略对象面前的形象,如形象崩坏,攻略度有可能清零。” 攻略度一旦清零,他不但要失去云笙给予他的两点天命指数,还要被倒扣两点。 他的天命指数本就只堪堪维持在初始值五十点往上。 若是跌破初始值,战妄声现在龙傲天光环享有的诸多效果都会大打折扣。 所以他及时将囤积腹中的叱骂都收住了。 他拿捏着从前与云笙相处时的温柔,道歉道:“抱歉,你也知道唐锦是在我最失落时候向我退婚,让我雪上加霜的未婚妻。今天她又与我作对,我实在有些控制不住情绪。” “唐师姐只是在正常竞拍,没有与你作对吧... ...” 云笙的声音平和不少,到底在战妄声叹息准备给她的礼物到底没能送给她时宽慰他道:“没关系,我本来就不在意灵禽,咱们俩能好好的就行了。” -- 第15页 小心地挽住战妄声的胳膊,她将先前心头浮现的不对劲全都遗忘。 沉淀了悲伤,云笙半垂目继续与他向二人的住宅走,窥不见战妄声虚伪笑容下依然翻涌着的愤怒与嫌弃。 * 与南青陌作别后,唐锦去了陆香凝的住处一趟,把特意为她拍下的丹方交到了她手上。 她打消陆香凝的顾虑,道“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只是看着有几分新奇所以拍了下来。总归我不会炼丹,师父你若是不用就只能闲置被虫蛀了。” 陆香凝稍翻了翻,辨别出丹方上的药材皆是自己药圃中种植的药材,立刻就明白这是唐锦专为自己考量的心意,感动得不能自抑。 唐锦便又抓住时机将之后可能还要予她丹方的事情说了。 在陆香凝推拒前,她道:“师父对我的好我要是没个回馈的法子,往后我都不知该怎么接受你的好意了。” 长指扣在自己的太阳穴,只眼中露出些许苦恼,便将陆香凝一个“不”字堵在了唇舌间。 确认唐锦口中的丹方都只是低价之物,陆香凝松口答允下来:“我不会辜负锦锦心意的。” 她在金丹中期停留的时间确实太长了。 徒儿都要晋升筑基了,她这个做师父的总不能一直无所进益。 唐锦却不想陆香凝钻牛角尖。 她将陆香凝被晚风吹散落在锁骨前的发替她理了理,道:“师父劝我不要急功近利强求筑基,自己可也得注意着心境不要贪图进益。” 迎着这双盈盈透着关切的水眸,她再度想到今日遇见的战妄声和沿着原剧情线她温婉的师父会走向怎样的结局。 溢开在唇边的笑容被冬日的温度浸入寒意,她没再继续与陆香凝叙话,道了声晚安就回了自己的住处。 她这些日子一直都没有再接触那面不知和谁隔空对话的镜子。 毕竟上一次对方直接断了联络,她再频繁打扰就有些自找没趣了。 但是眼下她要探究限制自己不能吐露战妄声名字的原因,能够想到的唯一关联也就是那面能够预示命运,与原书剧情相关的镜子。 呼出口气,她染蔻的纤细食指触碰到镜面,却如同点落水面,让镜面泛起黑色的涟漪。 看不见的电话线从中伸出缠住她的手指,紧得让她不禁颦起眉。 熟悉的少年声音于唐锦脑海响起,声音透出怒气与委屈:“你竟然让我等了十四天!” 第八章 “你一直在等我?”唐锦很惊异。 触碰镜子前,唐锦想过连通的对象换了人,或者仍是上次的少年,却联络不上。 因为时辰很晚了,对方如果是个需要睡眠的凡人,大约已经灭烛入梦,未必能回应她。 且上次不知缘由地惹他恼怒,他也未必会回应她——结果他竟算着日子等她联络。 控制住再捏捏缠在手指上柔韧电话线的想法,唐锦斟酌着措辞问道:“你等我是有什么话想要和我说吗?” 叶初因她的疑惑噎住。 再开口时,他的声音里揉入了不理解和委屈,踟蹰着问道:“你捏过我的手,不该成为我的新娘吗,怎么竟隔了这么久才再次寻我?” 他喜欢她的温度,喜欢她的声音,喜欢她的样子,所以认同她作为新娘,愿意和她交流。 怎么也没想到在首次接触后,她竟然整整十四天没有联系他,眼下被他戳破也没有悔改的意思。 难道是因为他上次回应的不够及时,不打算当他的新娘了? 叶初陷入了懊恼情绪。 如果不是明白自己所在的地方并不适合脆弱的新娘生存,强拉她过来可能会让她觉得痛苦,他怕是已经将唐锦拉到面前逼她同意了。 唐锦错愕地半张了口,想着自己应当只从幼儿口中听到过类似的幼稚言论,忍不住抬起唇角,问道:“你知道什么是新娘吗?” 她只是促狭地打趣,结果叶初竟真的不知——至少他所知道的不是普通意义上的新娘。 “新娘就是能和我交流的人。你能与我对话,也能触碰到我,当然是我的新娘。”他不明白唐锦询问的意义,但还是答了。 这种奇怪的描述终于让唐锦意识到存在他身上的异常。 敛去笑容,她蹙眉思量着问道:“你身边都没有其他人可以接触吗?” “嗯,我一个人待着,偶尔有人送东西给我才会听到说话声。” 醒悟唐锦是在试探,想要给新娘留下好印象的叶初用了点心机,悄悄将许多信息藏去了。 他确实一个人待着,因为魔渊深处是他的领域,只有在信徒们向他献祭的时候,他才能听到祷词, 新娘这个词汇就是他从自己信徒的祷词中了解到的。 从很久以前,就有不少信徒尝试将献祭的人冠以他的新娘之名,与他构建联系,请求他的赐予。 他没有承认过他们中的任何一个,甚至觉得吵闹。 不过偶尔有联系的通道构建成功,少许魔渊深处的力量会顺着通道流出,被信徒当作是他的回馈。 其实他只是沉睡着懒得理睬——直到猝不及防被唐锦唤醒,真切体会到与她接触的心悸。 根本不该拥有的心脏因为她的出现而第一次拥有存在感,无意识勾住她手指的敏感触手被她柔软的手捏了捏,强烈的刺激逼得他选择逃跑。 -- 第16页 但并不是真的想要拒绝她。 接下来的日子里他都无法再次入睡。 清醒时的每分每刻都很难熬,尤其是发现他逃得慌张没有标记她的存在,只能等待她再度联系时。 他不想再重复相同的感受了,一定要想办法让她成为自己的新娘。 叶初暗暗下了决心。 唐锦对他的想法一无所知,只想着叶初应当是从出生就被关在与世隔绝的地方,所以天真得近乎无知。 她今晚接触的镜子用意本来是想要从叶初那边印证“命运”镜子制造的沟通到底有什么特殊之处,是否与这个世界的剧情有关联。 但得知自己是他唯一交流对象后,许多话就问不出了。 对方怕是都没有与常人一样的理解,自己提出的问题即便得到回复,可能也与她所想的相差甚远。 如果他愿意被解救的话,她应当将他从他现在身处的可怜境地里先救出来,教导他明白基本的常识后,再研究被镜子连通的他到底存在什么特殊。 清清嗓,唐锦将先前心中的戏谑尽数荡除,为了引导他能够相信自己,温声道:“我叫唐锦,还没问过你名字呢。” “真的可以交换姓名了吗?” 叶初原本正思索着应当给予新娘什么才能打动她,忽然听到她将姓名托付给自己,怦然心动。 唐锦只是简单的自我介绍,可在叶初认知里,姓名一旦由本人交付,就等同要建立更深层联系。 欣喜于自己新娘的主动,先前积攒着的疑虑全都消弭,叶初心中一阵甜蜜,屈就自己的小新娘化作人类形态,缓声道出真名:“我是叶初。” 直觉提醒他,最好还是不要用真身的模样出现在小新娘面前,她的身上没有任何魔气,不属于他的信徒。 所以可能接受不了他的原始形态。 他盘踞魔渊的形态从外形看应当类似一只黑红色的庞大水母,魔气拟态为蔓延八方的无数触手,是它力量最大化的体现。 变成人形会封印绝大多数力量,但他更不想新娘害怕他。 随着他话落,镜面溢开的黑色涟漪中闪烁起斑驳亮光,如同夜空中的星辰一点点将黑暗揉碎撕开,展现出掩藏在黑暗后的画面。 皮肤苍白得近乎透明,五官却精致深刻的少年面容映入了唐锦眼中。 比星空更加深邃的眼睛像是承载一切又像空无一物,被不知从何而来的冷色系光源点亮,呈现出惊心动魄的美。 沉浸在惊艳一时无法回神,直到唐锦感受到手上传来微微麻痒刺痛。 垂眸看去,手指已没有了先前紧缚她的无形电话线,却凭空多出了一枚攀满奇怪黑色符文的戒指。 戒指本身的材质类似于水银,却有奇异的透明感——大约又是这个修仙世界特有的材料吧。 唐锦下意识认为出现在手上的戒指是镜子导致的古怪,低目时错失了叶初获得她一滴血液,小心翼翼纳入胸口的举动。 感知遍身体,唐锦没有发现除戒指外的不对劲,然后她试了试取下戒指,没成功。 于是她重新看向镜面,与叶初晃了晃手,确认他的情况:“你的手上也有出现戒指吗?” “不,只有你有。” 叶初苍白的脸颊上浮现出淡淡的红晕,没什么血色的唇被他咬出艳丽。 望着纤细白皙的手指上那枚铭刻自己标识的戒指,他眯起眼赞道:“很适合你。” 戒指其实就是他将触手切断给予唐静的标记,意味着婚约的缔结,当然只有他的小新娘会获得。 唐锦又打量了会儿戒指,没再继续纠结,而是重拾先前的念头,向叶初问道:“你想要从你现在的处境中脱出,看看不同的世界吗?” 叶初正琢磨着应当如何前往自己新娘的身边才合适,忽然听到唐锦的问破心事,几乎以为她能够看破自己的想法,茫然地点点头。 “你愿意被救的话,我就可以想想如何救你了。” 唐锦就担心他适应了被隔绝的生活并不想离开,她不习惯强迫他人接受自己想法,能够达成共识让她抿出个笑容。 “你要来救我?” 叶初重复了一遍唐锦的说法,睡得过久而混沌迟缓的脑袋恍然醒悟过来他的小新娘大约以为自己是被困在了哪里。 虽然实际并没有被困住,但是叶初对唐锦来解救自己这个提案很是心喜——这样做是不是能让他们的关系变得更加亲昵? 魔渊并不适合唐锦靠近,但是他可以先离开魔渊找人困住自己,再等唐锦来救。 “对,但需要你先了解你现在身处何处。” 唐锦担心他不理解,细细为他计划道:“下一次别人给你送东西的时候,你可以想办法向他们打探你的位置。” “好。”叶初答应听从唐锦的话,所以决定就由下一个向他献祭祈祷的信徒来担负困住他的职责。 不是什么难事,他知道他们为了寻找到一个构筑联系的合适对象会抓不少人。 他只需要用人形混进去,创造一个被唐锦解救的机会就好了。 虽然想的完全不是同样的事,但唐锦还是成功和叶初达成了共识,约定了明天仍然会和他联络,才让依依不舍的少年点了头。 放下镜子时,唐锦望了一眼屋中的滴漏,竟然已经是丑时末了。 -- 第17页 因战妄声引动心中的愤怒在与叶初的谈话过程中被削弱。 细想想,果然目前她能做的就是想办法提高她自己的实力。 按照小说的剧情,她筑基成功是在战妄声用云徽之名崭露头角后,但她就是要试挑战剧情,看看能不能在战妄声入门前筑基。 筑基灵力的积攒已经充足,唯一卡住她无法进阶的就是问心环节。 她隐隐有预感,在存在战妄声这个主角的世界,她想要破坏原有剧情轨迹,就不能寄托运气。 战妄声才是修仙文里的天命之子,她作为退婚主角的未婚妻,前期的反派女配,如果赌运在问心环节,多半会失败。 不如去寻觅清心丹缺失的最后一味药材。 唐锦问过陆香凝了,缺失的那一味药材在谕天宗掌握的秘境中就可以寻找到。 不过越是高境界,进入秘境受到的制约就会越多。 陆香凝身为金丹期修士,想要进入秘境必须等到秘境禁制被削弱到最弱的时候,大约还需三个月。 唐锦本来不那么在意境界,所以愿意等待。 可是得知战妄声将要入宗门,那些让她无法接受的剧情可能要发生在她眼前,她便不能等了。 既然她这个练气期受禁制影响弱,现在就可以进入秘境,那就让她去试试能不能采得药材回来,将剧情早早改写吧。 作者有话说: 鸡同鸭讲却能达成共识系列w 第九章 告知陆香凝自己欲前往秘境的事情后,她师父的第一反应果然是劝阻。 陆香凝执起唐锦的右手,以双手合于掌心,避免不安情绪吞噬她的心脏。 她急急向依然浅笑不在意的唐锦道:“秘境中存在许多异兽,筑基期修士才能勉强保证安全,锦锦你尚在炼气期,如何能去闯。” “师父你说的我都有了解过。”唐锦宽慰道:“从前也不是没有练气期的同门进过秘境,许多不都平安出来了嘛。” 见她着急得连眼眶都微红了,唐锦只得收了笑安抚道:“我总归在门派大比取得了第一,单以斗法论,自保能力还是有的。” “平安者确有,但不幸折在秘境里的人也不在少数。” 陆香凝仍是不依,苦苦劝道:“门派修士间斗法皆是点到为止,异兽却全不讲道理。埋伏的,偷袭的,合围的,什么样的都有,锦锦你何必冒险。” 明明之前唐锦一直没有执念筑基,愿意等待下去,怎么忽然间就改主意迫不及待了。 “师父,你不用太担心,我已经了解过该如何对付异兽了。” 这段日子她看了不少了解这个修仙世界的书,相关异兽的知识她不说尽数知晓,至少有个完全的概念了。 说是异兽,其实就是将她所熟知的飞禽走兽用各种法子拼接起来再放大。 其中最明显的就是狮鹰兽,唐锦看着与从前在那些大制作电影上见过的狮鹫没有什么区别。 综合组成动物的特征习性,再稍微夸张就是异兽拥有的能力了。 然而这些了解并不足以说服陆香凝化解忧心。 她几乎可以说是恳求地道:“锦锦你再等三个月,三个月后我就能入秘境取药材了啊。” “再过三个月,便是咱们谕天宗开春收徒的时候了吧。” 唐锦意有所指,声音显得飘忽不定,陆香凝却没有听明白宗门收徒和她忽然执念筑基有什么关联。 宗门年年都会面向凡人收徒,今年的收徒在陆香凝看来与往年并无什么不同。 只是唐锦已经提前了解到战妄声会在开春进入谕天宗。 在已知的剧情里,战妄声的龙傲天生涯会随着进入谕天宗拉开序幕,自己将要扮演的就是让他一步步向上爬的垫脚石角色。 一个前期的丑角,后期的工具人。 唐锦自然不会甘心由着战妄声顺利。 在可知的未来中,战妄声能够崭露头角是他因为打败了自己这个宗门大比的首名,扬名整个谕天宗。 那如果他无法取胜呢? 唐锦预备从这件事着手,让战妄声连第一步都没办法落下去——只是她不确定战妄声到底用的是什么手段取胜。 原主并没能清楚看到这场战斗的过程里发生了什么。 她只看到化名云徽的战妄声最后持剑而立,而在众人眼中炼气期战力第一的自己无声无息地狼狈躺在地上。 因此唐锦唯有提高自己的实力。 既然按照剧情发展,冲击筑基失败处于炼气期的唐锦无法取胜战妄声,那她就想办法成功筑基。 修仙界有一个共识。 同境界争斗需要综合各方面因素,胜败与修为高低没有必然原因,初入炼气期战胜炼气期大圆满的事虽然少见但是确实存在, 然而从来没有出现过越境界取胜的事情,即便是如唐锦这样满身符箓法器的人去挑战最弱的筑基者,也断没有成功的可能。 且就让她看看,才入炼气期的战妄声挑战已经筑基的她,到底能不能打破常规获得胜利。 陆香凝见她已下定决心,没有再劝阻。 她吐出一口气,有些颓然地垂下眸,喃喃道:“到底还是我的错,若我能够早早为你谋得清心丹的方子,提前将药材备全,就不需你再担风险往秘境去一趟了。” -- 第18页 “师父还是什么样的责任都喜欢往自己身上揽啊。” 唐锦将自己从针对战妄声的负面情绪里抽离,听到陆香凝自怨自艾的话,无可奈何地用空着的左手曲指在她额心一弹。 没留力道,弹得她额心微微发红,却也成功把陆香凝从自怨自艾中拉了出来。 她情绪得以平复,没有再用担忧的语句扰乱唐锦的心思。 “既然你执意要去,我会替你备下些解毒丸、愈疮丹之类的药物。” 略微停顿后,她又关切道:“你应当知晓炼气期进入秘境,由三人结伴最为适宜吧,已经有合适同行的人选了吗?” “我早间起来便联系过我表弟帮忙了。” 唐锦不是个托大的人,单枪匹马往险地闯那是一根筋的蠢货才会干的事情。 南青陌应当不会拒绝与她同行。 他的实力也不俗,凭着南家配备给他的各式法器与符箓,他的战斗力在宗门炼气期中至少能排上前五,对于唐锦来讲会是很大的助力。 “不过剩下的一个人应当选谁,我暂时还没有主意。” 原主的脾气恶劣,与谕天宗的同门关系都不算好,尤其是那些同样战斗力强悍的师弟师妹,大都被她恶言相向过。 导致唐锦在突然想前往秘境的关头,琢磨选出一个合适的人选成了桩难事。 如果实在不行,与其用灵石收买一名同伴同行,倒不如就由她与南青陌两人进入秘境。 也省得面对有影响心智能力的异兽时,在队伍中就爆发内讧。 唐锦已拿定了主意,宁愿少人不乱添人,却不必向陆香凝诉说再引发无谓的担忧,只等着南青陌上门商量了。 然而出乎她意料的是,接到她去信的南青陌不但答允了与她同行,而且来的时候随同的还有一个人。 * 背着巨剑的少女穿着一身笔挺的红白色劲装,腰杆挺得笔直,眉目如画却凝结着寒霜冰雪。 冷冷向唐锦看来时,她完全没有掩藏目光中的鄙夷之色:“怎么,筑基失败了,终于不得不去秘境取药材,求陆长老为你炼清心丹了是吧。” 南青陌站在她身后,直向唐锦手胡乱比划着,辅以眼色拜托唐锦不要因少女的挑衅生恼。 虽然他表姐的脾气好了不少,但是按照往常的情况,只要这两人一撞到一块儿,就少不了一场打斗。 “孟落瑶?”唐锦上下打量过她,从记忆中拾得了她的名字,却犹疑她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这位就是在宗门大比最后落败自己手上的第二名,也是南青陌拜师在同一位长老门下的师姐。 “意外,意外。”南青陌向唐锦做着口型,将孟落瑶的到来归作意外——谁知道唐锦传讯给他的时候,他这位不太熟的师姐会恰好在门外啊! 南青陌知道他这位师姐和自家向来就不对付,并不想让她随同一起,可又实在敌不过孟落瑶的力气,只能由着她拉着一道来到霞隐峰。 唐锦将视线从南青陌身上收回,自然不会因为孟落瑶简单的挑衅就动怒,只是抬起唇角向她问道:“你是特意来嘲笑我筑基失败的?” 孟落瑶从鼻腔中发出一声嗤笑,只以为她是在强作镇定,哼道:“不行吗,你筑基失败还不许人说了?” “说便说吧,只是你来嘲笑得实在有些晚,我筑基失败都已经是半个月前的事情了,要看笑话也得赶早些才行。” 唐锦无所谓地耸耸肩,如果不是要对付战妄声,她甚至都不会追求筑基。 孟落瑶专门奚落她的话因为她的态度被全部堵了回去。 她用一种怪异的眼光凝视着唐锦,怀疑道:“你是不是有哪里不对,竟都不反驳我的话了?” “倒也不是刻意不反驳你,我的确是出于你所说的原因将去秘境。” 唐锦好声好气地想要将她送走。 她还要和南青陌商谈行去秘境的事情,所以摆出一副送客的模样:“如果你今天没有别的话想说了,咱们就往后再叙话吧。” 孟落瑶却还是没有要离开的意思,仍然杵在唐锦面前不肯动。 唐锦便也不强求让她走了,只是伸手将去捻住南青陌的袖子与他去别的地方说话。 然而手伸到一半,手腕就被孟落瑶锁在了掌中。 孟落瑶与浩然门那些剑修相似,一声的修为都是修炼来辅助使用她所背巨剑的,所以平日里手上都会缠着粗糙的白色厚布。 与唐锦纤细的手腕稍一摩擦,就将她细嫩的皮肤磨得一片红。 唐锦颦起眉抬眸迎向她目中的怀疑,终于还是耐心且克制地问道:“你还有什么事儿吗?” 如果孟落瑶非要和记忆中一样打一架才肯放她去与南青陌说话,她倒也不介意真与孟落瑶斗斗法。 就当做去秘境前的热身。 “我听说你这半月日日都与陆长□□进晚餐,甚至与她同出入后厨学做菜。”孟落瑶审视地看着她:“昨晚还和南师弟同去拍卖会,让这傻小子憨笑了一整夜。” 这两件事都不算隐秘,可连昨晚刚发生的事情孟落瑶竟然都了解到了——她到底是有多讨厌自己,所以才要将相关自己的事情都把握到啊。 唐锦在记忆中搜寻了一圈,仍然不知原主到底和孟落瑶结了什么怨,只能记起双方一次次打起来。 -- 第19页 “是,你了解的都对,还有事吗?” 唐锦舒出口气,接下来一句话便是若真要打,她们换个开阔点的地方打。 “我与你们同去秘境。”孟落瑶说。 第十章 经传送的眩晕感终于踏足秘境时,唐锦与南青陌仍然不明白孟落瑶为什么会参与这次秘境的探索。 “凭你那糟糕的人际,除了我南师弟,难道还能有第三个人陪你入秘境。” 走在最前的孟落瑶粗略环视四周,确定暂时的安全后,才口气极差地向唐锦道:“我愿意来,你该对我感恩戴德才是。” “是当谢谢你。” 想不懂她同来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唐锦干脆放弃思索——不考虑目的,只从孟落瑶担着风险进入秘境的行为来论,自己谢谢她理所当然。 整个谕天宗都不会有谁比孟落瑶更合适作为这遭进入秘境的同伴。 无论是她的战斗力,还是她坚毅的心智都很值得依靠。 孟落瑶如愿得到感谢,但因为唐锦谢得太轻松,还是不太满意。 她刚要再说些什么,忽然响起一声尖利的禽唳。 中止了所有对话。 她冰冷的视线循声望去,一只形态丑恶的猛禽正自上空迅速俯冲向三人。 “还不到你动手的时候,省着些仙力吧。”孟落瑶面向猛禽,抓住背负巨剑的剑柄,缠着护手带的手掌收拢。 默念霹雳术,已凝聚小团雷电于指尖的唐锦闻言神情稍顿,因没想到她会这么主动而扬起眉,却还是依言收了小小的光球,等着看她会如何处理。 猛禽极速靠近,翅膀划破空气带起飒飒风声,孟落瑶的神情却没有一丝动摇。 她身形一动不动地等待着,只一双沉静如古井的眼盯着自天空来的狩猎者,默默估算着双方的距离。 这样的静止落在猛禽眼中就像是撞上了毫无反抗力的猎物,顷刻间就能被撕成碎片,又是发出几声桀桀怪鸣。 孟落瑶不为所动,等到猛禽恶心的吐息几乎扑面而来,已经可以看清这怪物口中细碎锋锐如鲨齿的丑陋尖牙时,她才终于单手抽出剑。 唐锦首次从自己的视角看到巨剑的全貌。 青铜质地的剑身攀附了不少铜锈,很难说还有剑应当有的锐利。 不过孟落瑶用的也不是剑的锐利,而是坚硬。 她的动作大开大合,与其说是挥动剑,倒不如说是直接将剑猛地砸拍过去。 一声巨响后,冲击扑袭三人的猛禽惨叫一声。 它如同球一样被打飞向来时的方向,身体也扭曲得不成样,最后变作天幕上一个逐渐看不见的黑点。 简单粗暴的一力降十会。 孟落瑶没有用一点仙力,凭着蛮力就击退了进攻。 原本悬心她会被猛禽所伤,已偷偷捏着符箓预备应对的南青陌被异兽的惨状唬白了脸。 他料想凭自己的身板肯定也扛不住这一击,忽然庆幸起他每逢宗门大比都会在开战前果断向孟落瑶和唐锦认输。 从前他认为自己是在表示对师姐和表姐的尊重——现在看来完全是他的求生欲足够强。 南青陌忍不住低首垂眸看向懒懒倚着自己手臂的唐锦,想要看透她娇小身姿下到底蕴了怎样的能量。 竟然能够战胜孟落瑶正面硬扛异兽的怪力。 他低声向唐锦感叹道:“表姐,孟师姐这么强,你到底如何胜过她的?” 唐锦姣美的唇抿起弧度,却不担他的赞:“只是宗门比试点到为止,她有所保留罢了。如果打成生死局,我很难正面取胜。” 她并不是在谦虚说客气话。 宗门大比最后对决时,原主击败孟落瑶的那一式百川归海,看着确实气势磅礴,但实际却是黔驴技穷、孤注一掷。 若单论炼化入体内的仙力,原主确实远远超出孟落瑶。 可是孟落瑶除却仙力还有一声怪力可用,上限比唐锦要高。 原主看出了这一点,耗尽仙力使用百川归海就是奔着取胜去的。 制造数目庞大的锐利冰剑,代价就是难以准确命中,威力也被分散。 若是在生死斗中,没有裁决的长老喊停,孟落瑶只要凭着她的战斗本能在最后一轮攻势下保住性命,就可以轻而易举地拿捏住失了战斗力的原主。 毕竟耗尽仙力的修仙者都会陷入难以动弹的境地。 然而在宗门大比中,裁决长老判断出百川归海可以重创孟落瑶,就能抉择出比斗的胜者是原主。 南青陌恍然有所悟,还想要恭维自家表姐几句,却被打断。 “唐锦,坦诚自己不如,你是要放弃作为我的对手,向我认输了吗?” 孟落瑶忽然插入他们的对话中,一边说一边以身子将南青陌挤开,站到唐锦的身边,空着的左手按在了唐锦的肩膀上。 凭着高出唐锦半个头的身高,她可以微低头俯视着唐锦。 神色阴沉得几乎滴出水来的神情,配合她右手紧握剑柄的动作,让南青陌都以为她这是忽然要与唐锦打斗起来,连忙转动脑筋想应当如何劝架才好。 唐锦却注意到她话中提起的“对手”,终于从孟落瑶对自己的古怪态度中窥出些缘由端倪。 原来孟落瑶是想要个合格的对手吗。 她噙着笑道:“不,我只是在与青陌叙述生死斗我无法正面赢你这件事,但你应当知道战斗中多得是非正面手段吧。” -- 第20页 原主使用的正面克敌手段在孟落瑶身上不好用,因为孟落瑶通俗来说就是防强血厚武器笨重。 让唐锦来选择应对她,首先就会弃置耗费仙力过多的攻击仙术,而是选用那些低耗的辅助类仙术。 “告诉你也无妨,如果和你一战不可避免,我会从头到尾维持迟缓术,让你不可能近我的身,然后放出毒雾,拖到你昏迷失去战斗能力为止。” 是个很无赖的打法,但依凭着充足的仙力,唐锦能够实现。 “或者更加不公平些,我就一边服用补充仙力的灵丹,一边向你砸符箓,直到将你砸垮,也是能赢的。” 宗门大比里限制双方使用拥有的物品,但既然谈的是一对一比斗,身上拥有的东西其实也应当算在实力的一部分。 唐锦向孟落瑶笑了笑:“采用后一种办法,青陌都能胜过你,你明白吧。” 南青陌有些懵,劝架人不敢惹了孟落瑶的怒火到自己身上来,赶紧摆手说不能。 孟落瑶却没有恼怒,反而露出了与唐锦见面来第一个笑容。 她连连称了两声好,道:“是,这两种法子我都必然落败,你若是能持现在的想法晋升筑基,那我可就分外期待了。” 原本搭落唐锦肩膀上的手不再紧得让她觉得生疼,孟落瑶的眼神都闪烁着欣喜的光,喃喃道:“对嘛,你就该是这样。” 作者有话说: 第一个榜单控制下字数qwq 第十一章 越往秘境深处行,遭遇的异兽就越凶悍。 可清心丹缺的最后一味药材岁荷就生长在秘境的中心地带。 即便明知危险,也需得往深处去。 三人一路斩杀异兽,终于在进入秘境十天期限的第四天,离目的地很近了。 快入夜的时候,借着法器与符箓,在相互配合下,他们成功鏖战击杀了埋伏道路旁树丛的巨蟒。 精疲力尽的南青陌喘着气苦笑道:“这巨蟒应当有筑基期实力吧,我们带着蛇尸出去后可以向外人好一番吹耀了。” 异兽不具备人的智慧,但修为上一境界的提升就是天差地别,三人能配合着战胜属实不易。 当然,付出了不小的代价。 近攻的孟落瑶与巨蟒缠斗,身体被巨蟒鳞片刮出深浅伤口,被捆住时肺腑也被勒伤,。 只好在她修习的仙术大都是护体系的,这才没有危及性命。 负责配合她的南青陌则将仙力与身上携带的符箓全部用尽,一边帮助孟落瑶分担压力,一边还要规避巨蟒席卷向他的尾巴。 战斗结束后,他平日格外注意的仪表已滚上土尘,却是累得连一根手指都难动弹,更别说向自己使用施用清洁术。 攻击性仙术最强,专负责寻空隙进攻的唐锦是三人中情况最好的。 抑制着全程集中注意力而头昏脑胀的眩晕感,唐锦将蛇尸收入乾坤囊。 夜色已降,再向前行,不够开阔的视野很可能让现在战斗力大损的三人防备不来偷袭。 因此她将孟落瑶与南青陌都扶起,担起拐杖的职责寻到了附近一处山洞外。 这处山洞不知原本是属于什么异兽的巢穴,但异味已经基本散尽,巢穴的主人应当许久没有回来过了。 唐锦谨慎地以仙力试探了,确认其中不存在任何活物,才搀着他们两走进去避风养着。 比起露天需要应对四面八方可能出现的敌人,还是山洞这种只有一个入口的地方比较好守护。 “按照我师父给我看过的地图,我们距岁荷的生长地应当不远了。” 寻了些干燥的易燃物和木柴回来,唐锦在山洞里以仙力燃起篝火,让他们俩能好受些。 虽然他们特意没有说,但是唐锦注意到了南青陌打颤的牙齿和孟落瑶明显低沉的神情。 没了仙力护体,如今隆冬月的蚀骨寒冷对于他们来说肯定颇为难熬。 “今夜你们在洞内将养着,我去外头守夜。” 替孟落瑶大概处理过伤口,她用根长木棍将火翻得更明亮灼热些。 伴着细碎木屑炸裂声,唐锦含笑道:“明日我去取了岁荷,咱们就可以踏上归程了。” 他们现在的状态明显不合适再对敌作战。 秘境中没有外界的灵气可供吸纳恢复,反而充斥着导致飞禽走兽异化的魔气无法吸收。 只能让他们服用丹药安静调息,才好赶在十天期限前回到秘境入口。 “表姐要一人去?” 瘫躺着烤火的南青陌闻言一个激灵,却仍是坐不起身,只得微抬起脖子道:“你若独自碰上异兽,如何能应对。” 这一带的异兽有多强他们已经亲身经历了,让唐锦一个人去他放心不下。 唐锦才要开口安抚他,就被孟落瑶先声打断:“能不能处理,她都得处理了,你有为她烦恼的精神不如赶紧调息,别成了归途的拖油瓶。” 孟落瑶堵得南青陌答不上话来,又偏脸沉稳地向唐锦道:“注意安全。” 她拧着眉忍着疼向篝火方向挪了挪身子,拄着巨剑证明自己依然具备自保的能力:“你回来前我会保证我和南师弟的安全,不用记挂。” 南青陌醒悟过来他们无法提供助力反而有可能拖后腿,也没再多废话,沉下一口气,直接入定进入调息状态。 -- 第21页 唐锦也是服孟落瑶一张利嘴,轻笑了笑,旋即行出山洞,打起精神守夜。 秘境中看不到月亮,只投进朦胧月光,但是上空浮着无数肉食性的光虫,让秘境比外界还要更亮些。 单独看光虫不会生出任何好感,丑陋的黑色外壳和外翻露出可以嚼烂钢铁的利齿十分可怖。 如果它们集群出现,即便金丹期的修士也不会冒险再御风登高,是限制了秘境中三人行进速度的最大因素。 然而从地面向上看去,却不得不承认这种触角悬有诱敌荧光器官光虫的美,如同无数星辰汇集成银河,具备惊心动魄的美感。 唐锦仰头看了一会儿,从乾坤囊中取出了镜子。 指尖才触及镜面,其上便显现出了叶初的面容,乖巧地唤了一声:“锦锦姐。” 这是唐锦才教他改的口。 要不然被个天真的小少年用近乎宠溺的眼神昵称锦锦,她总觉得自己是在犯罪。 多加一个姐字,他盛满情意的眼神就更类似孺慕了,类似无辜的小动物惹人怜爱。 叶初也纵容着小新娘的想法,乐意露出能博她青睐的神情。 “前几天急着赶路,没能与你多说话,今日带你看看美景算作补偿。” 唐锦倚着冰冷且不平整的岩壁,尽管牵动唇角露出笑容,也依然被叶初看破疲惫。 他还敏锐地察觉到她手臂先前不慎被巨蟒鳞片剐蹭得流血的伤口。 虽然已经处理过,但是尤能瞥见些残存衣物上的红。 是谁伤到了她? 叶初小心地收拾着自己的心情,避免毁灭欲外露被唐锦发觉。 为了维护自己乖巧的形象,他的视线依从唐锦的引导,望向半空中那些于他而言只是被魔气引发变异,低级弱小得根本不值一顾的光虫,仿佛是和她借镜子的沟通一同赏景。 实际上他却偷偷导出一缕精醇的魔气,不着痕迹地化作纤细的头发丝,藏在唐锦乌云般的发间。 即便断了镜子的联系,这缕魔气也会保护唐锦。 在他小新娘所处的那个充斥低劣魔气的空间,他可以调动魔气保护她又不让她发觉怪异。 “外间世界奇异之景颇多,等我将你带出来后,就可以让你亲眼见识了。” 唐锦与他闲聊了几句,放松了精神,连带状态也恢复了些。 忽视了食指上闪烁微光的戒指。 直到天光破晓,胜过光虫亮度的太阳光投入秘境中,唐锦才与叶初告别。 独自踏上了采摘岁荷的道路。 她悬心以为遇到的劫难不会少。 可实际上因为她发间那一缕魔气的存在,道路上的异兽们都畏惧得提前避开了。 前行的顺利程度较之三人同行时更甚,畅通无阻地抵达岁荷生长的寒潭。 寒潭正中那几株仿佛枯萎了的荷花正是她这次的目标,岁荷与其他植物不同,需得折下才会显得鲜活。 但是唐锦没有急着去取,而是缓缓运气,调动全身仙力,引来巨大的雷霆击打在谭面。 一阵尖啸后,如同蛟龙般的生物现身唐锦面前——这就是岁荷的守护者,寒潭的主人了。 名副其实的筑基期异兽。 九把由闪电霹雳凝成的光剑浮空出现在唐锦身边。 她趁着弱雷电属性的蛟龙没完全摆脱麻痹状态,冷静又果断地将九把光剑调动精准命中蛟龙的要害部位,然后后撤离开寒潭潮水可波及的范围。 疼痛感逼得蛟龙裹挟起寒潭巨浪,先前唐锦步履所踏之处已覆上坚冰。 唐锦舒出口气,不算意外的望着被蛟龙摆脱的光剑消散在空气中。 战斗才刚刚开始。 第十二章 远比自己弱小的对手竟然让自己受伤不轻,让蛟龙不但感到疼痛,而且觉得尊严遭到践踏。 浅褐色的浑浊兽眸因为被激起的凶性而转变为红色,已完全丧失理智的蛟龙用龙尾拍打起足够将人冻伤的潭水,激起无数锐利的冰凌呼啸着冲向唐锦。 做好心理准备的唐锦集中精神,柔软的身体以各种不可思议的动作躲开密集席卷来的冰凌。 傀儡术,通常只会应用在土偶木雕一类死物上,因为和活物的思维如果相违背有可能导致失控。 唐锦明白其中原理后,就在自己身上做了实验,很成功。 修仙者的身体素质远远胜过凡人,直接用傀儡术牵引躲闪攻击,能利用关节的灵活性最小幅度地动作,避过伤害性极大的冰凌。 结果看着声势浩大、无可逃脱的冰凌只有一枚擦伤了唐锦的小腿,让她白皙细嫩的肌肤伤口处被一层浅蓝色的冰覆盖,知觉下降。 唐锦早知道寒潭蛟龙的厉害,没有立刻处理伤口,而是直接从乾坤囊中取出厚厚一叠霹雳符箓,趁着蛟龙攻击的空袭,直接扬向它。 符箓刻画的霹雳术强度不高,已有防备的蛟龙轻易就能躲过,唐锦仅是凭着符箓的数量降下尽量多的霹雳,好为她下一式仙术争取时间。 然而出乎她意料的是,蛟龙的动作忽然变得异常迟缓,雷霆竟然尽数都中了。 就算符箓所存霹雳强度不高,这二十几张的霹雳汇集在一起的威力也不容小觑,劈得蛟龙鳞片黯然失色,甚至有几片被掀起露出其下惨白的皮肉,空气中弥漫一股焦味。 -- 第22页 唐锦不理解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很明显局面对她有利。 没多犹豫,她右手持住附魔充能完毕的紫晶短匕,御风近身用短匕划过蛟龙没有保护的眼瞳。 炽热且具备腐蚀性的兽血喷涌出来,早就后撤的唐锦没有被溅上半点,略一振臂将匕刃上的血抖落成珠,在蛟龙恐吓般的哀嚎中再次杀近。 她的近身战与孟落瑶完全不同,如同舞蹈一样的身法杀伤力不高,即便刮过蛟龙鳞片下的血肉,也只会留下细微的伤痕。 充斥于紫晶匕首的凝炼雷霆却会从小小的破口直接钻入蛟龙体内,造成巨大的破坏。 形象些说和老鼠咬死大象的道理一样。 唐锦从陆香凝口中知晓岁荷的守护者弱点后,计划就是尽量闪躲蛟龙的攻击,利用符箓创造自己可以动手的机会,再利用紫晶匕首给蛟龙叠加伤势。 对于智慧不高的异兽,这一套应当会行得通——但现在的发展也顺利得过头了。 可几轮进攻后,望着庞大身躯已经开始抽搐着将倒下的蛟龙,唐锦面浮疑色。 她造成的伤害应当还远不足够,这蛟龙不会是在刻意示弱诱引她吧。 然而一声比一声凄厉的嚎叫实在不似作伪,唐锦谨慎地观察了一会儿,终于拿定主意动用杀招。 或许是因为这蛟龙在她到来前,本身就有受伤? 合上眼,皎若明月的面颊隐隐浮现深紫色的雷电纹路,破坏了她容貌整体予人的疏离感,平添几分诡异的媚色。 鸦色长睫在被她召来的狂风中颤颤,终于揭露此刻云涌漩涡的眼瞳。 素手手掌向下,冲着蛟龙轻轻下压,周遭的一切忽然静谧,破开秘境晴空的紫青色雷电成为占据视野的唯一。 这是进入秘境前唐锦用一身无限接近筑基期的仙力,压迫封印在身体里的雷霆。 强度上已经能够击杀蛟龙,但是她无法灵巧控制雷霆的落点,如果蛟龙仍然处于无损可闪躲的状态,这一招多半会落空。 此刻痛苦得几乎瘫倒的蛟龙明显不可能再躲闪了,原本凶暴的兽瞳直直发愣,蕴着灰暗的死气,静静等待着雷霆落下。 它甚至因为过度痛苦而认为能够被终结生命也好,迎接解脱般微昂首向雷霆。 雷霆泯灭了蛟龙的生机,巨大的威力让凌冽的寒潭几乎沸腾,浮起淡淡白雾。 唐锦眨眨眼,表情空洞几秒,心中忽然生出不好的预感——她一直考虑应当如何解决掉守护岁荷的蛟龙,竟忘了想岁荷是不是也会被波及毁灭。 眺目看去,却因为被白雾阻挡了视线无法看清晰,只得运起残余不多的仙力御风行去。 原本生长着岁荷的地方已是空荡一片。 唐锦此行想要得到的岁荷虽然生长在秘境寒潭中,但是花瓣一旦接触到潭水就会化为无形。 大约是因为方才闹出的动静差点将寒潭掀翻,这才导致生长此处的岁荷尽数消失。 棋差一招,唐锦心中有些空。 计划失败的结果导致她不得不开始思索是否剧情的主方向不可能更改。 自己必须以练气期巅峰之身去接受战妄声的挑战,不得不成为他龙傲天称霸路上的踏脚石。 她并不愿接受那样的未来,但身处秘境也无法静心思索还能从什么地方着手应对。 所以轻叹声气,她便要离开去与同行两人汇合计划返程了。 然而就在她要转身时,岁荷原本生长的地方忽然出现一圈圈涟漪。 唐锦怀着警惕心凝目看去,一只看着只有巴掌大小的淡粉色水母缓缓从寒潭中冒出头来。 不知它如何做到的,半透明的触手圈着两枝完好的岁荷,摆着身体尽量伸直触手向唐锦的方向递来。 有点可爱…… 唐锦的萌点被戳中了,无人知晓她对于这种不太常见的海洋生物满心好感,穿书前还曾经考虑过养水母,只是怕养死了伤心又摈弃了想法, 因此此刻即便心知肚明不该对秘境中任何异兽放松心神,也明知道许多水母具有剧毒,她还是鬼使神差地俯下身去。 接过有可能只是诱饵的岁荷收进乾坤囊,纤细的手指轻绕住柔软的半透明触手,唐锦嗓音婉转地问道:“是特意送给我的吗?” 异兽大都不具备能对话交流的智慧,作为叶初魔气化身的小水母本来也只是想要伪装成它们不通人性的样子,假装递花只是巧合。 向唐锦递完她想要的花,它就是时候消散了。 但是身为叶初的一部分,它拥有和叶初一样的心情。 小新娘主动牵起他,还向它问话…… 淡粉色的小水母更粉了一点,其他触手也忍不住绕住唐锦的手,将伞状体温驯地贴着她的手掌。 就像全身心都被她拥抱一样。 好乖——唐锦心动有点想养了。 她琢磨着异兽水母应当比只能当作宠物的水母生命力强不少吧。 修仙界异兽和灵兽的区别也就是是否可以被驯服了。 而且这寒潭巨兽蛟龙如今虽然死了,但是也说不定日后会被其他强大的异兽盘踞。 看着格外脆弱的小水母生活在这潭水中,不知什么时候就可能被杀死。 她脑中转着带走小水母的各种好处坏处,全不知先前蛟龙的痛苦就源于手掌上柔弱可欺的小水母。 -- 第23页 它本来是想要让小新娘尽量自己发挥以免露出破绽的,但是唐锦被冰凌刮伤了,它便不能忍了。 一缕魔气化形成为的小水母实力不足叶初原形万分之一,弄死一只筑基期的蛟龙却是绰绰有余。 不过它还是耐心地输入会缓慢发作的毒素,给予细致绵密的折磨,却不至于夺去蛟龙的性命。 仍然将收割蛟龙生命的机会留给唐锦——这样一来唐锦会觉得奇怪,疑心却不会太重。 “小家伙,我带你走好不好啊。” 唐锦克制不住养宠物的心动,潋滟水色的浅灰色眼眸透出探询的意思,却让人很难说出拒绝的话。 更何况是本来就依恋喜爱她的小水母。 她舒展开手掌,给予它离开的机会:“你要是不走的话,我就带你离开了哦。” 差不多软成一摊水的小水母没动静,唐锦便将它放在了自己肩上,脸颊与凉凉的伞盖蹭了蹭,没再耽搁时间启步去寻同伴二人。 因为对付蛟龙过于顺利,路上也没有任何阻道的异兽出现,她只花了一上午便行了个来回。 因此当她解除离开时保护孟落瑶和南青陌的阵法,误以为是异兽攻破阵法的孟落瑶直接就持巨剑攻了过来。 唐锦用未收起的紫晶匕首挡了一挡,没有硬抗她的攻击,而且顺势后退了好一段距离。 将孟落瑶的劲力尽数化解,唐锦才向她含笑道:“快收了架势吧,我没被异兽杀死,却要被你干掉了。” 注意到软在自己肩膀上的小水母受到刺激般隆起身子,她又拿手指揉了揉它:“没事,自己人。” 秘境中的异兽最多不过筑基期巅峰实力,并不具备伪装成人的可能,孟落瑶看清唐锦模样时,便放下了巨剑。 她皱起眉问道:“你这是无功而返了?” “怎么会。”唐锦手稍一翻动,存放乾坤囊中的岁荷就出现在她手中,娇嫩的花瓣已尽数展开,正是最适合入药的样子。 孟落瑶面露意外:“岁荷没有守护兽吗?” “有倒是有,但大约受了伤,取巧胜了。”唐锦不了解其中详情,只含糊讲了。 孟落瑶没深问,得知她达成目的松了一口气,脸上出现笑影:“那咱们可以计划离开了。” 第十三章 岁荷被带回谕天宗霞隐峰,知晓唐锦筑基决心的陆香凝不愿多耽误,提步便要带着这最后一味药材行入炼丹房。 到底是首次尝试炼制清心丹,陆香凝的心理负担颇重。 炼成清心丹的药材精贵异常,尤其其中的岁荷花瓣,几乎是唐锦与南青陌、孟落瑶担着性命威胁才取回来的。 如果她不幸炼制失败,岂不是让他们白白冒险,也毁去了唐锦的筑基希望? 陆香凝没有将这些忧虑宣之于口,但是她心事如何全都写在脸上。 唐锦既然发现了,当然不会视若无睹,阻在了她进入炼丹房的道路上。 她将陆香凝因为焦虑而微微发颤的手执起,贴在自己的颊侧。 “我几乎日日见师父研习清心丹丹方,不需有那么重的心理负担。即便真的不幸失败了,也只能说明是天意不容我筑基,总与师父是无干的。” 陆香凝知晓她是刻意安抚自己,感动之余心情的确平复不少。 她给自己鼓劲般深吸口气,拿出气势道:“我这作师父的既答允会助你筑基,就一定能成功将清心丹炼出来的。” 唐锦便也没多宽慰她可能的失败,只是目送炼丹房的房门缓缓闭上。 之后便是等待七天后的结果了。 “表姐,如果没别的事了,我就与孟师姐先回去了。”南青陌气色虚浮,说话的声音有些飘。 为了应对归途可能遇见的阻击,他耗用了身体的潜能,留下不少亏空需要回去好生将养。 唐锦感激向他展颜笑道:“若需我提供什么帮助,遣信告一声,我便寻去你那里。” 南青陌眼睛一亮。 他料想这几日陆香凝炼制丹药,唐锦无事,自己又为了养回亏空不能离开山峰,便思索可不可以央着她干脆与自己回峰小住。 反正他们的山峰居处不少,嫣然笑看来的唐锦多半也不会拒绝。 但不及南青陌开口,他打的好算盘就被孟落瑶摔了个粉碎。 孟落瑶垂眸向唐锦看来,口吻略显冷硬地道“哪里有让你悠然的时间,你这几天应去为筑基做准备。否则若陆长老真的失败了,你难道甘心放弃筑基继续等待吗?” 她并不知晓唐锦到底因为什么急迫冲击新境界,也无意探究清楚。 但她可不想自己陪同唐锦冒险一趟,到最后还无法达成唐锦进益境界的目的。 “当然不甘心啊。” 她不是个会事事都提前做准备的人,对于境界晋升这种事原本想的也不是刻意追求,而是水到渠成。 然而明知道将有风暴袭来,她也不会坐以待毙。 为了应对不久将到来的战妄声,即便没有陆香凝炼出的清心丹,唐锦仍然会选择冒冒险冲击筑基期,取得应对战妄声的主动权。 就算还是失败,至少能让她试一试自己试图改变剧情的行为到底会被终止在哪一步。 孟落瑶满意于她的明确表态,原本凝于面容的冰雪神态有融化的迹象,轻声道:“你能自知上进就好,终于不必我再刻意激你了。” -- 第24页 听她主动提起,唐锦才恍惚从记忆中发现原主之所以会选择闭关冲击境界就是因为在宗门大比以后,落败了的孟落瑶寻来挑衅。 孟落瑶倒是没有戳破唐锦最后那一式徒有其表,落于生死斗便是输的事情。 但是她口舌上的本事实在不弱。 孟落瑶点明唐锦在炼气期巅峰停留许久,又说她的境界已经有所松动,若是她先一步突破至筑基期,那么往后唐锦这个比试中的第一都不配和她同场竞争了。 原主受她多次挑衅,按理应对的最好方式应当是不作理睬,直接当作败者的不甘心。 可偏偏原主就是易怒的性子,每受挑衅都会轻易上当。 闻听孟落瑶的话后,她当真对孟落瑶可能的晋升和超越如临大敌,不多久就闭关冲击筑基期了,甚至等不及陆香凝炼制丹药。 结果因为那面镜子的出现,原主消失,唐锦到来。 唐锦以食指指节轻轻刮过自己的鼻梁,觉得有些奇妙。 这段因缘在记忆中并不是多么重要的事情,所以被她当作孟落瑶的众多挑衅之一忽视了。 “说起来,落瑶你为什么之前会执着于激怒我?” 秘境一行将两人关系拉近不少,她已经能够直接以孟落瑶的名字来称呼她了。 “因为我总在生气。” 孟落瑶皱起眉,视线锁定在不比从前让她处处看不顺眼的唐锦身上。 唐锦扬眉,仍是不解其中关联——因为孟落瑶生气,所以就要带得旁人一块儿生气? 那也太任性了些吧。 且次次都寻上原主,若没有个具体缘由,实在难以说服人。 孟落瑶也明白这一点,循着唐锦的思路,试图摸清自己每次对上唐锦的心情。 沉默一会儿,她才懊恼地小声道:“其实我也不那么明白,但有一股无名火一直憋在我心里。没有见到你时它尚且是一摊余烬,一见了你便会见风起势,不遵我意愿。” 她的眉越皱越紧,眼看是要在这个问题里陷得越来越深了。 修仙者最忌的就是自己将自己绕进去,唐锦连忙出声将孟落瑶从思路中捞出来:“我不过随意一问,若想不明白就不必想了。” 孟落瑶却还是执着要给唐锦一个答案。 最后她才模糊道:“你也知道,我一直想要一个合格的对手和目标,谕天宗中最合适的人选就是你,但你给我的反馈总让我不满意,所以我大约是在试图将你变成我理想中对手的模样?” 唐锦还是头一次听说亲手打磨对手到满意程度的论点,且孟落瑶的打磨还是真切动手打的。 她唇角禁不住地上翘,戏谑道:“往后若我还有什么惹你生气的地方,你直接讲给我听吧。非动手较量不可,也寻个安生的地方再试,行吗?” 孟落瑶眉宇中的纠结消散,颔首答允后便领了依依不舍的南青陌离开,将空间和时间都留给唐锦,让她能够将心思都放在将要经历的冲击境界上。 唐锦回了住处,却没有着急做别的什么事儿,而是寻出一只琉璃碗盛满水,想要把一直乖巧趴在自己肩上还不见疲态的小水母放进碗中,让它补补水。 毕竟在她想来,水母身体组成部分大多都是水,她领回来的这只小可爱虽是异兽,但应该也缺不得水。 然而由叶初魔气所化的小水母明显对还隐隐蕴着灵气的水不敢兴趣,柔软的触手缠着唐锦的手指不撒手。 当真不撒手,十余只触手都不撒开。 意愿表达得过于明确,唐锦自然能够领悟。 她思量着或许它现在还没觉得缺水,就没有强逼着它进入琉璃碗中。 冷白的素手指腹在它应当属于脑袋的伞状体上点了点,唐锦唬它道:“一会儿你如果缺水变干了,可就不可爱不讨喜了。” 小水母没听进去,依然喜滋滋地汲取属于唐锦的温度。 唐锦的话落在它的理解中就是现在的它可爱又讨喜——是夸奖,是小新娘在表达喜欢! 它反正不会缺水变干的,所以在唐锦的眼里就是一直可爱又讨喜的。 唐锦没再继续尝试说服它,而是将镜子取了出来。 上一次联络时让叶初得知了她将赴险境,现在总要向他报个平安让他安心才好。 作为媒介的镜子立刻联通了等待小新娘消息的叶初,面容精致远甚旁人的少年满目情意地唤了唐锦一声,乖巧得仿佛一直都在期待唐锦一样。 让唐锦暗暗想着等到筑基成功,便要去寻叶初的所在,将他从现在孤单的处境中解救出来。 叶初倒是不很担心唐锦的安全会如何。 毕竟他分了一缕魔气附着唐锦身上,但是他还是迫不及待想要见到她的面容,听到她的声音。 然后他就看见了在他想来应当已经完成使命消失无踪的魔气化身。 唐锦向他摊开手,让他能够看清缠绕在她手掌的淡粉色小水母,温情道:“这遭去秘境竟还寻到了这么一个小家伙,你大约没有见过这种类型的生物吧。” 叶初半张着口,一阵无言,望着虽然已经不再共享感观,但是某种程度说仍然属于它一部分的小水母,竟然生出了嫉妒的情绪。 他都没有这么全身心依赖过小新娘,怎么就被遣派出去应当只能派一次用场的魔气给抢先了! -- 第25页 唐锦没有发觉他的心情,顺着自己的话有些遗憾地道:“如果将它放入水中,触手都舒展开来会更加美丽哦,可惜这个小家伙现在不大乐意入水,没法展示给你看了。” 叶初唇角抽动了一下,不希望唐锦的想法落空。 即便这个想法只是想要取悦自己。 原就比夜空深邃的眼眸冷凝下来,叶初以唐锦听不见的方式向尽力在自己面前扮无辜不存在的小水母威胁道:“入水,否则我毁了你。” 到底叶初才是本体,小水母无法违逆他的意愿,乖顺又委屈地从唐锦手掌滑落,落进了下方的琉璃碗内。 唐锦一惊,忧它摔坏了,连忙端起碗看了看。 好在只是她多虑了。 碗内的小水母尽力向唐锦表演着,甚至有了淡淡的粉光,被唐锦笑着指给了叶初看。 叶初最开始的醋意消退,对唐锦亲密感更甚——他的原始形态也是类似水母,唐锦既然不排斥小水母,是否意味着有可能也不排斥他的真身? 第十四章 唐锦了解过,由炼气期晋升筑基境界最艰难的就是问心。 但这一项与她而言,却并不多担心。 问心问心,顾名思义就是拷问是否有过违心事,会不会问心不安。 唐锦行事皆按照自己的心意去做,即便陆香凝的清心丹不能炼成,她应当也不会被所谓的问心问出破绽来。 因此在住处等待陆香凝炼丹的七天,她只是看了看相关体内仙力操控的书籍,对使用仙术更深了一层理解。 其余时候不是在逗弄家养小水母,就是与贴心的叶初聊天。 为了方便之后将叶初救出来,唐锦又寻了张简略的地图向叶初介绍这个世界的地理。 “具体位置若是难问出来,至少需了解到你如今身处哪一州。” “锦锦姐是在哪儿?”叶初虚眯起眼,似是茫然不能理解地图,实际却将地图轮廓全部铭记在脑海。 “我在谕天宗坐落的东州。” 唐锦倒是真不太了解地理,细看了看地图后,纤细的手指才点落于地图右侧。 叶初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视线在地图最西南标注的魔域入口稍停了片刻。 然后他向唐锦甜甜笑道:“算算日子,应当不久就会有人来寻我说话,我会想办法套出个地址的。” 因为不似从前处于沉睡状态,所以他能听到的声音更广更清晰。 这段日子向他献祭希望获得偏爱恩赐的祈祷声不绝,他的选择颇多。 等到唐锦筑基后,他就能选出一个合适的位置告知她。 叶初沉吟片刻,考虑择一个距离小新娘比较近的信徒位置降临,不能真招了唐锦往魔域这边来,既遥远又危险。 尽量也不要在东州。 小新娘身在东州,比较了解东州,太过巧合有可能感觉出蹊跷。 最佳的地点是毗邻东州的几座中州城池。 他的心思千回百转,表面上却没露出半分破绽,拿捏着天真无辜的口吻撒娇,却道出他自己的真实心情:“真是迫不及待想要亲眼见到你。” 唐锦已经习惯了他时不时的撒娇,自然地应道:“我也想见到你。” 简单的一句回应就已经足够让少年满意地眯起眼,露出欢呼雀跃的神情,和他相处确实很放松心情。 歇了联络后,唐锦招了小水母一道行出房门,来到了炼丹房外。 为了保证炼丹时候的专注,炼丹房的房门在陆香凝进入后就只能从里头打开,设计的材料更是将外界所有的动静都隔绝。 唐锦也无意打扰她,只是预备出行,担忧陆香凝会提前出关见不到自己多担忧,因此留了一道留音符说明去向。 因没有什么急事,不过是欲要去看看南青陌和孟落瑶情况如何,所以她也没耗费仙力使用御风术。 循着山道一路行走,离开霞隐峰后,她陆续遇到了几位不太熟悉的师弟师妹。 相较她才继承记忆时大家见到她表现出的局促不安,现在他们虽然仍有些腼腆,但是都能回应她的微笑问候了。 快抵达两个同伴所居的孤鹜峰居所时,唐锦意外地在山腰的一处石亭遥遥望见了理应在休养的南青陌。 他的打扮倒是与往日见她没有什么不同,依然是青白主色的公子衣着,配着琳琅玉饰,翩翩风流。 但是被许多人簇拥在中间,斜坐枕着美人肩的南青陌实在又让唐锦觉得陌生。 周边的人都在热切讨好他,唯独他这个被讨好的人脸上露出漫不经心的冷漠神情。 他狭长的凤眼眼幕半耷拉着听人汇报,显出懒倦与傲慢。 唐锦放缓了脚步,趁着他们还没有发现她的身影,向自己施了个渐隐术,将存在感降至最低,靠近了些听他们到底是在谈论什么。 “南哥,与修仙世家的交易已经料理完了,他们都愿意予您面子将助益筑基的物什或借或卖的送到谕天宗来。” 一人拱手向南青陌拜道,因话中内容让南青陌满意,终于被施舍了个笑容:“做的不错。” 他就着美人柔荑咬破个汁水饱满的紫皮果儿,饮了些甜蜜,又被美人用细绢将唇角残余的果汁擦尽。 然后他吩咐道:“也用不着占他们便宜,他们予我面子我也愿他们作拍卖行的座上宾。灵石给足之后,再备下厚礼寻机送去,我不喜欠人情。” -- 第26页 对方连声应下,南青陌又想起什么似的向另一人询问道:“那户藏有阴阳双鱼佩的落魄凡人家将东西拿来了吗?” 被他询问的人一个激灵,吞吞吐吐地答道:“那户的家主实在不肯给,说阴阳双鱼佩是他们的家传宝物,虽然他们家族现在没有修仙者,但是保不齐往后会有,阴阳双鱼佩是他们再入修仙界的依凭,如何高价都不肯给。” “再入修仙界?将我得罪了,他还想着日后能有家里人再入修仙界?” 南青陌冷冷哼了一声,言辞上已经染了怒意。 “给脸不要脸,我又不是强抢他的,一枚阴阳双鱼佩,不过是辅助筑基,稍有静心功效的耗用品罢了,我平日都不多看,他竟拿乔当个宝贝了。” 周遭人一阵附和,又有人出列拱火似的提议道:“敬酒不吃便予罚酒,他不肯卖,说明家中还不够落魄,南哥不如拿出手段逼他一逼。” 倒也不是不行。 南青陌主持家中经营的拍卖行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强硬达成交易的手段他自然也了解过。 只不过平时秉持的到底还是和气生财,人情买卖,他又是最富裕的,所以能够凭灵石财富好好达成交易,他就不会想着强买强卖。 然而自家表姐筑基在即,全然寄托陆香凝清心丹炼制成功肯定不行。 唐锦又已经失败过一次,好不容易如今心性改善让人心喜,南青陌可不想她再经历一次失败,从此破罐子破摔了。 那枚阴阳双鱼佩确实只有助益筑基的功效价值不算高,但是因为是耗用品,所以也不算多见。 这档口唐锦急于追求筑基,南青陌寻不出别家还能提供相同的物品。 就把那家人往绝路上逼一逼吧,等到他们不得不向自己变卖阴阳双鱼佩的时候他就收手。 想要达成这个效果,吩咐下去仅需两三天的光景——能够赶在唐锦晋升筑基前。 南青陌思量间已接受了手下的提议,启唇便要下达指令。 “既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物什,何必为了拿到手就搞出节外生枝的事情来。” 泠泠如珠玉落盘的声音忽然自不远不近的地方响起,让聚集在亭中的人都惊了惊。 南青陌听出声音的主人是谁,一个鲤鱼打挺便坐了起来,神态上全没有了先前指点江山般的肆意,期期艾艾地向声音来源处看来。910G 解除渐隐术的唐锦就站在亭子入口,正似笑非笑地凝目看向他。 其他人当然都认得自家老大的表姐,纷纷哑了火。 即便是其中最魁梧,头发看着像刺猬的那个壮汉都乖宝宝般低下头,低声唤了声:“唐师姐。” 唐锦“诶”了声算答应,途径那个刺猬头发的师弟身边时,还怀着点好奇心用手掌贴近试了试扎不扎。 有点扎,不过只痒不疼,唐锦便笑着问道:“你洗发时,头发会软着耷拉下来吗?” “会的... ...”壮汉没想到自己会被突然提问。 他对唐锦的固有印象还是她的难缠,就算听说她有变化也不敢尽信了,所以踟蹰地应了声眼神就求救似的飘向南青陌。 可惜南青陌的心偏得没有边,接收到他求救的信号,一扬眉:“我表姐问什么你就答什么。” 壮汉只得懵然答道:“每洗完发后都需要重新打理头发才能维持这种形状。” 唐锦轻一颔首,夸了句:“挺有个性的。” 简单一句夸竟然就惹得他颊飘红云——他这个发型只为他赢得过尊敬和畏惧,还从来没有被夸过呢。 唐锦一时兴起闲说了这几句话,曳着裙摆款步行至南青陌身前,目光落到了先前向他喂食的美人身上:“这位是?” 修仙女子受灵气滋养,即便未得天赐美貌,也能后天养出一副冰雪姿容,所以多半都是美人。 南青陌这个见惯了美人的世家公子能挑在身边陪侍的更是其中佼佼者。 美人眉如远黛目似点漆,身子窈窕又俱个人风韵,不待南青陌想出个说辞就起身主动道:“唐师姐好,我是去年才入门来的闻家女,多亏南师兄提携在身边,如今已稳定练气初期了。” 不卑不亢的回答。 话中内容虽然点明她与南青陌关系实际就是美色与财物的交易,却说得很漂亮,让人能更高看她一眼。 倒是个难得清醒的人。 小家族出身或是散修入门的男女若是缺少修炼所需的物资,除却以命去拼完成宗门任务,便是利用自身优势寻求大世家的庇护。 如壮汉凭力气,美人凭温柔一般,能哄得南青陌开心就能得到他的赏赐。 南青陌是个大方的主儿,手下人都敬服他,上次他寻唐锦说要不要帮她解决掉闲言碎语并不是在开玩笑,他是真有那个本事让人都闭上嘴。 唐锦无意当着他手下人的面落他的脸,不认同南青陌想要采取的行为也需私底下去说。 所以向闻姓美人略一点头,便邀表弟道:“青陌,不介意的话咱们两人去说说话?” 第十五章 南青陌欣然应允,吩咐着让手下人各自去忙自己的事情,行在了唐锦身侧,与她一道缓步往孟落瑶居住的峰顶走。 “表姐不再做些晋升筑基的准备了吗?” 南青陌思忖着自己方才对待他人的傲慢神情被唐锦尽收眼底,忧虑她对自己的态度会发生改变,心里有些不安,开口闲找话题。 -- 第27页 不等唐锦回复,他就讨好般自问自答道:“也是,表姐你生来就极有天赋,上次失败只是意外,这次肯定能成功的。” 唐锦驻足侧目看向他,牵动唇角表露出些无奈:“你既然信我能筑基成功,怎么倒宁可用逼卖的方式抢人家的传家宝了。” “什么传家宝,一枚阴阳双鱼佩,寻常时候拿去拍卖连百块灵石都拍不上价。” 南青陌听她提起的是他人的拒绝,忿忿不平地抱怨道。 寻常时候他还真的看不上这样一块玉佩。 “人家愿意,就算是拿条晒干的咸鱼当宝传给后代也没有错吧。”唐锦叹了声气:“买卖这东西,只要有一方不愿意就没法达成了。” 这个道理即便她不说,南青陌也肯定明白。 果然南青陌哽住了。 但是他仍然小声嘟囔道:“也就是表姐你现下有急用难以寻到其他卖家,我才想着去直接买了。既然开出两百灵石的价人家都不卖,那迫不得已用点非常手段不也没什么。” 他拧起眉,犹疑道:“表姐是起善心觉得我不该采取非常手段了?” “我倒不是觉得你用非常手段有错,只是觉得为了块阴阳双鱼佩不值。” 唐锦看着他懊恼的模样,染着丹蔻的指尖掐捏住了他的软腮,笑语嫣然。 “若是什么救命的物什且罢了,一枚阴阳双鱼佩,即便我师父清心丹炼制失败了也发挥不了多大的用处,平白招份恶名结份怨,说不定还会影响你的心境,得不偿失。” 南青陌经营拍卖行日久,该如何达成交易自然比她清楚得多,偶尔行些尔虞我诈的诡计很正常。 唐锦并不认为需要强逼着他成为一个伟光正的人,她自己都不是。 然而仅仅是为一枚阴阳双鱼佩就大动作不值得了。 “表姐既然都这么说,我就不再为这件事多费心了。” 南青陌倒也没多深的执念,唐锦说的在理,他就依言颔首,不再坚持对阴阳双鱼佩的执着。 唐锦松了手,随即说起了方才所见的情形,调笑道:“我竟不知自己什么时候多了那么多弟弟妹妹,是不是,南哥?” 她刻意将音调拔高,绕出缠绵悱恻的尾音,让被她轻声呼唤的南青陌立刻就蒸红了脸。 纯情得完全看不出他不久前还倚着美人肩被喂食的肆意模样。 “都是手下人胡乱喊的,比起称呼师兄,叫南哥更亲密些。” 南青陌被她这一声刺激得不轻,说话的声音都有点颤:“表姐你就按从前一样呼我青陌就好了,方才你那一声叫出口,我背上都出冷汗了。” 他方才神识仿佛被针刺了一下,想法都空白了一秒。 此刻被汗浸湿的背部衣衫布料被冷风卷起寒意,仍然让他心中发虚——他还以为他经这几天休养应当把身体养好了,看来底子还是没完全补回来。 “你也太夸张了吧。” 唐锦弯弯眼没当真,还要继续与南青陌玩笑,颊侧就传来一阵冰凉之感。 是一直被她冷落在肩上的小水母不甘寂寞地攀出触手彰显存在感,也是它搞鬼惩罚了一下被唐锦亲近的南青陌。 “光顾着与你们闲话,竟忘记照顾小家伙的心情了。” 唐锦用指腹轻柔挑起它伸来的触手上下晃了晃,算作握手:“都由着你坐在我肩上一览众山小了,还是不够满足吗?” 身为魔渊之主的叶初是最不知满足的,小水母是他的一部分,自然也谈不上知足。 不过它还是因为唐锦宠溺的口吻颜色变得更粉,用与唐锦有接触的触手多环了几圈在她的手指上,表达出它的占有欲。 唐锦低眸由着它动作,手上动作放得更轻,避免不小心将它柔软的触手扯断。 “表姐对这小巧的异兽倒是真好,果然是想要养一个宠物在身边吗。” 南青陌看着一人一宠的亲昵互动,感叹道:“若上次拍卖会没有那莫名其妙的云家兄妹捣乱,表姐许是就能得只会鸣叫会引路的雪鸮了,比起这连声音都发不出的异兽总要好些。” “你可别当着小家伙的面说这些话,小心它吃醋了就记你的仇。” 唐锦半真半假地吓唬南青陌道。 异兽大多不通人性,看着弱小无辜又可怜的小水母大约也是不能的,但是唐锦总有种奇怪的直觉,觉得它能够听懂他们说的话。 果然,听说唐锦曾经想要养别的宠物,小水母原就圈在唐锦手指的触手收得更紧了。 “轻点轻点,我的手倒不会如何,你这触手要是断了不会疼吗?” 不会。 小水母恼怒地想着,触手根本不会疼,可是它心疼。 虽然它也没有心,但是唐锦怎么可以去想养别的宠——是不是小新娘也考虑过成为别人的新娘? 还真有。 不相信一只异兽还能懂争风吃醋的南青陌故意开玩笑道:“你要是真吃醋可不能对着我来,那灵禽蛋归属表姐的前未婚夫家。且也不是我要给的蛋,是我表姐自己看上的。” 小水母被气哭了。 它是由魔气所化,但凝形后身体多半还是水,泪水一流出来,它就缩水了,看着十分可怜。 唐锦感觉肩头与手掌都有些湿,再看她与南青陌话题的主角已显出颓态。 她心中一惊:“怎么了,我不小心弄伤你了吗?” -- 第28页 将小水母仔细打量观察一遍,却还是没能从它半透明的身体上找到任何伤口,触手也没有折断,实在不知道它到底为什么就开始流失水分。 唐锦身上携带的药粉多半只对明确有破口的伤势管用。 不那么了解如何饲养水母的唐锦一时有点慌神。 想着既然失水就该试试补水,她顾不上再与南青陌闲话,直截了当问道:“你们孤鹜峰哪里能寻到干净的水源?” 南青陌向她说明了位置,她也不管将要冲击筑基,不该多浪费体内仙力,将水母合在掌中,直接御风而起,奔着水源就去了。 孤鹜峰山涧的溪水多数时候都清澈得可见溪底圆滑的鹅卵石。 但是如今严冬,水面浮了不少碎冰,唐锦不敢冒险让小水母被碎冰伤着了。 因此她也不省仙力了,引了溪水聚于掌上成为一个水球,还调整着让溪水温度回升不再过度冰冷。 然后她才引着小水母进入水球。 这是水弹术的前置半段法术,运作期间一直都会耗用仙力。 好在唐锦如今对仙力的操控已很精细,控制着没有让水球变大,所以想要维持住也没有非常困难。 小水母在水球内浮浮沉沉,唐锦输出的仙力温柔地拂过它的身体,将它的愤怒渐渐抹平。 生气伤心也没什么用。 反正无论是那个什么雪鸮,还是所谓的前未婚夫,都是它来到唐锦身边前发生的事情。 它没能目睹,也无从改变过去。 现在追究,反而是要辛苦唐锦为自己担心了。 小水母蔫蔫地一边吸着水恢复着状态,一边思索着等唐锦再和本体联系,它就向叶初告状。 让叶初把这两个会影响它和小新娘感情的坏东西都抹除,它就又是独得宠爱的宝贝了。 为了避免唐锦继续耗费仙力,吸完水的小水母舒展开触手,发出淡粉色的幽光,向唐锦示意它的状态全部恢复。 看着饱满完好的小水母再次落到手掌上,唐锦舒出口气道:“你真是吓坏我了。” 它也差点被气得差点消散回归本体了。 小水母闷闷不乐地向唐锦伸出触手表达和解的意向。 唐锦握住后,拾起先前与南青陌谈论的事情,想着给予它些安全感。 她开口道:“青陌口中的雪鸮是子虚乌有,那枚灵禽蛋到底能浮出什么我与他都没有把握,也不会有人能够见到了,蛋都已经被我毁了,我养的宠物只有你。” 无论小水母能不能听懂,她都愿意向它讲一讲。 听到解释的小水母舒坦了一点,然后就发现没有后文了——所以宠物雪鸮的事情是假的,但是前未婚夫就是确有其事对吧。 唐锦不能完全了解它的心事。 在她看来,即便小水母真是因为通人性,也顶多只会在意雪鸮的事情,忧心它宠物的位置不稳,不可能与南青陌只提起了一句的战妄声扯上关系。 而且她也不太能讲起战妄声,虽然南青陌是玩笑般自然而然地说出了前未婚夫这个词,但是限制她的桎梏还是存在。 唐锦相关战妄声的许多想法都无法表述成言语让他人得知,那些虚浮表面相关战妄声的话她又不愿意说,所以干脆也就不提了。 全不知道只是因为她与表弟玩笑般的几句话,叶初与战妄声最初的梁子就结下了。 就在小水母偷偷摸摸向叶初递消息的时候,战妄声绑定的龙傲天系统忽然发出一阵刺耳杂音,让原本正与街邻桂府老爷闲聊的战妄声脑袋一阵剧痛,直接蹲到了地上。 好一会儿,杂音消失,战妄声不再头疼心情却极差,也顾不上回应桂老爷的关切,质问系统道:“你怎么回事?” “似乎发生了很大的错乱。” 系统头一次给出模棱两可的回答,停顿片刻又道:“但未检测到任何异常。” “发生错乱你还检测不到异常,你是不是出毛病了?”战妄声脸色阴郁下来,让原本颇为赏识他贵气文雅的桂老爷露出些忐忑。 “既然我未检测到任何异常,那就是没有异常。建议你还是注意你当前的情况,你上次拍卖会失败丢失的天命指数还没有补回来,不要再失败了。” 战妄声狠狠咬了咬牙根,到底重端起温和向桂老爷道:“抱歉,这些日子我和妹妹的住处漏风,染了些头疾,方才疼痛不已失态了。” 他话圆的没有破绽,桂老爷相信了他,哈哈笑着拍了拍他的肩:“既然住处不佳,不如你与妹妹都搬来我宅中居住,我府中还有不少空房。” 战妄声的眼神飘过侍候在桂老爷身后的桂家小姐身上,拱手相谢:“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第十六章 至第七天陆香凝从炼丹房出来时,脸上写满疲惫和满足。 首次炼制丹药其实很少有成功的,何况是清心丹这种高品阶类型的丹药。 但是陆香凝不愧高超的炼丹天赋,对着丹方日日在脑海中演习炼丹中可能出现的意外,竟当真一次炼制成功了。 推开门扉,终于再见到暌违的阳光和等候在外的唐锦,陆香凝不太能克制住自己的兴奋。 她失了往日的稳重,如天真的少女般脚步轻灵地小跑着迎上来。 行至唐锦面前,她用左手晃了晃捏着的云纹白瓷瓶,邀功般欢喜道:“锦锦,我成功炼制出来了哦!” -- 第29页 唐锦不吝称赞她,朦胧的浅灰眼眸盈动笑意:“我就知道师父是最可靠的。” “也... ...也没有那么好,理论上应当会出炉十枚清心丹的,可我操作不熟练,只炼制出七枚。” 陆香凝颊漫红云,将盛满丹药的瓷瓶递到唐锦手中。 她嘱咐道:“按照宏音寺上师的说法,冲击筑基前服用一枚清心丹应当就足够平心静气不受幻象困扰。若是幻象顽固不肯散,晋升途中也可根据症状轻重适量服丹。” 再顽固的幻象,有七枚清心丹也绝对绰绰有余了。 “但是这种类型的丹药,药效会因为服用得丹药数量变多而变差。筑基期晋升金丹期也需经问心环节,锦锦你前程远大,若非幻象实在不可抵御,尽量还是少服用吧。” 唐锦失笑:“我才要晋升筑基期,师父就为我考量至金丹期该如何了吗?” 陆香凝理所当然地回答道:“锦锦你的天赋悟性都远胜他人,漫说金丹期,便是元婴期甚至化神期都是可图的,自然该向远了想。” 她牵住唐锦缎面织锦的袖摆,又向唐锦分享了个好消息。 “这次清心丹炼制成功我也受益匪浅,金丹中期至后期的壁垒有松动迹象,大约不久后就能突破至金丹后期。” 徒儿拍卖会照顾着她心情为她拍下丹方,她也更多了些奋发修炼的心思。 即便唐锦迟早会有修为胜过她的时候,她这个作师父的也不能落下太多。 作为天赋异禀的丹修,陆香凝悟性不差,她自己有拼搏的动力,想要在修为上有所进益就不是桩太难的事情。 唐锦看出她的上进心,倒比得知清心丹被成功炼制出来更高兴些。 * 再度进入闭关的洞府前,为了避免像原主那样因为镜子横生意外,唐锦思量着将镜子留在了住处。 又因炼气期突破至筑基期时需要体外灵气与体内仙力相沟通,身边不适宜存在活物,所以就算小水母依依不舍地用触手勾着她的手指撒娇,唐锦也依然没有带上它。 石门合闭上,洞府内依然是从前空荡荡只一张坚硬石床的状态,看着让人完全没有久待的欲望。 “尽早突破尽早回去啊。” 唐锦自语喃喃地坐到床榻上,取了乾坤囊内陆香凝交付的清心丹瓷瓶,略一倾倒,一枚不过指甲盖大小的青色圆润小药丸便滑至她掌中。 药丸灵气充沛,因是佛门特有之物,其上还铭刻有个小小的金色梵文。 唐锦不熟知佛修,并不知这个梵文的意思,但是看久这个梵文后耳边竟隐约响起佛语声,仔细去听听不真切,却无法否认佛语的存在。 突破才是要紧事,唐锦没再细细琢磨清心丹的原理,并指取了掌中药丸服食。 药丸入口便化作纯净的灵气,沉在丹田处。 唐锦将状态调整至最佳,调动体内磅礴的仙力与外界灵气沟通。 炼气期就是炼化外界灵气为体内仙力,与自然合而为一,沟通有无。 然而炼气期的这种联系也会导致仙力不完全由自己调动,很多时候受外界灵气影响。 所以至筑基期就需要将联系切断,在体内自称小世界了。 形象些说,炼气期就是在积攒构筑世界的原材料,筑基期的强弱很大程度上就取决于之前炼化的仙力多少和优良了。 仙力多且优的,构建的小世界就会大而实,在这个阶段,炼气期与他人一点差距都会被放大数倍、数十倍。 所以越到后面的修仙阶段,是否天骄资质就会越显露出来,这个世界的龙傲天主角一开始也是不显山露水,后期惊艳所有人的。 唐锦将复杂的思绪终止,不再思索战妄声相关的事情坏自己心境。 她约束自己仙力为薄且利的白刃,没有一点犹疑地沿着仙力与灵气渐渐清晰的边界,将看不见的线一一斩断。 对于已能精确操控灵力的唐锦来说,这件事并没有难度。 如果没有受到任何影响,原主也能够轻松做到。 但难就难在斩断联系的同时需要问心。 原主扛过了众多杂乱的幻象,终于在镜子展现真实又残酷的未来时心态炸裂失了性命。 唐锦此刻因为丹田沉着的灵气还未见到任何幻象,只是如听歌般听着梵音阵阵。 但随着那口灵气被不断消减,她眼前逐渐浮现出一个虚影。 虚影慢慢凝实,从玲珑身段可以看出应是位女子,唐锦还很觉出了些熟悉感。 她没有着急服下第二枚清心丹消减问心产生的幻觉——她对于自己到底有什么愧影颇为好奇。 幻影的轮廓确认下来,这下唐锦完全确定她熟悉感的来源了,她每日在镜中看见的也是这样的身影。 但是从幻影紧蹙的眉头和耷拉的唇角还是可以判断出她与自己的不同。 这是... ...原主? 唐锦一壁操控着白刃斩落不停,一壁观察着出现在她面前的幻影。 原主幻影的出现倒也不是不能理解的事情。 虽然她应当是在原主魂飞魄散之后来到的,不需要对原主的消失负有责任,但是怎么说她也继承了原主的修为、记忆和人际。 原主如果还有知觉,想要和她理论,她可能真没什么道理。 不如就承原主些怨气,让她的怨气彻底消弭。 -- 第30页 然而幻影彻底凝实后半天没有动作,也没有交流的意愿,就保持着环胸的姿势,下巴微扬着打量唐锦,显露出十足的倨傲。 这倒是出乎唐锦预料了,她看过不少典籍,记录上问心时眼前不是浮现记忆深刻的片段就是被曾经愧对的人横加指责。 无论看到的还是听到的,实际都是心中忧惧的,并不是真确有其事——那幻影沉默看着自己是怎么回事? 唐锦与她对视着,一模一样的两人都没有先开口的意思。 若换了旁人来看,这幅情状实在怪异,但当事人却只觉得有趣。 在突破将近结尾时,唐锦寻得机会向幻影开口问道:“你都不与我说些什么吗?” 对方没料到她会主动发问,娟秀的眉皱得更紧了。 幻影抿抿唇,似乎忍了又忍糟糕的脾气,终于还是克制不住恶声道:“不能说话的时候你也废话,功亏一篑说的就是你这种蠢货吧。” 不愧是和孟落瑶经常拌嘴争吵的,毒舌程度都是如出一辙不相上下。 唐锦长睫颤颤将眼弯成新月,没法再出声回应幻影搅乱突破的进程,就用晏晏笑容表述自己的心情。 “笑什么笑,用我的脸摆出这么傻的表情... ...” 幻影似乎怎么看她都看不顺眼,却又出于不知什么原因希望见她成功筑基,所以骂到一半又将话吞下,闷闷恢复了沉默。 等到唐锦终于将体内小世界与外界完全切割开打造好,各种意义上都成为筑基期修士,终于可以说话时,问心阶段同样宣告结束。 因问心而诞生的幻影当然也就开始消散。 她提起单一边的唇角,露出个没什么喜意的冷冷笑容,没头没尾地向唐锦甩出一句话:“不要放过他。” 幻影没有讲明到底是谁,大约也没法说出。 但唐锦只与她交换一个眼神,便明白她想要说的是她所见未来中那个将她的一切,包括自我都摧毁的龙傲天主角。 战妄声。 “其实我没有主动对付他人的习惯。” 唐锦不想欺骗她,道明自己的真实心意:“他若不招惹我,招惹我身边的人,我大约也不会置他于死地。” 就目前的打算来说,她只是想要了解云家惨祸的真相,将云笙从战妄声身边带离。 虽然依唐锦的猜测和对剧情的了解,云家的惨祸多半就是战妄声搞的鬼,但是在彻底有定论前,她也不会全依自己的判断就做什么。 晋升境界只是为了应对战妄声的时候不至于完全落入被动境地,循着已知悲剧路径走下去。 幻影已近透明,只剩下虚虚一层薄雾。 闻听唐锦的话,她也不恼,嗤笑一声,言辞笃定地道:“你会的。” 完全消失前,唐锦听她留下一句如风声般细微的“下次见”。 唐锦坐在石床上细思了片刻。 幻影所言寥寥几句话,能够确认她的不寻常,但唐锦暂时不明白不寻常下到底埋着什么。 思量片刻依然不得其解,她没再纠结,理了理因盘坐而起皱的罗裙,唇边重提起嫣然,起身径直出了洞府。 成功筑基,正是最该庆祝的时候,可忧之事皆往后再忧。 第十七章 踏入筑基期后,就能算是谕天宗的中流砥柱力量,每月都会由宗门固定供给些灵石作为月俸。 即便门派发放的灵石数量不多,对于很多身家不富的筑基修士来说,也如解旱甘霖。 相应的,修士也有义务去完成宗门发布的任务——把持有灵脉的大门派多数都有类似规矩。 因为进入筑基期后,弥漫空气中驳杂灵气虽然仍然可以使用,但是已经不适合循环于内府小世界修炼。 灵石既是货币又是修炼必需品,没有世家支持的筑基期修士如果再没有门派的供给,不免囊中羞涩。 唐锦与他们不同,每月三十枚灵石于她而言根本无关痛痒。 不过既然门派有规矩,她也无意做特例。 收下当值小师弟送来的绣囊,唐锦心知其中应当盛的是那三十枚灵石。 她没打开细数,只随意取出三枚递向小师弟:“劳你跑一趟了。” 小师弟瞠目愕然。 虽然他们都听说过唐锦性子有改好,但是她跋扈刻薄的印象在心中实在是根深蒂固。 因此今日来向唐锦送月俸,他们这些当值的执事互相之间推诿了许久,最后还是靠抽签决定由他这个倒霉蛋来。 来之前想着不被为难便足心喜,哪里想得到还有酬谢。 不过他不太敢接这意外之财。 他当值辛苦一整个月也就只能获得一枚灵石,就算唐锦想要酬谢他,三枚灵石也太多了。 唐锦看出他的不安,眼波熠熠道:“其中一枚谢你的辛苦,另两枚劳烦你买些灵果分与其他师弟师妹吧。我还有事需拜托你呢,你不收下我都不好开口了。” 她话都说到这地步了,小师弟自然没有再婉言拒绝的道理,只是觉得面上有点发烫。 他将三枚灵石捧进衣兜,拱手道:“唐师姐有事吩咐就是,何需言拜托。” “我需领的宗门任务应当也是由你们负责吧,劳你替我选个与宛和城距离相近的去处。” “宛和城是吗。” 小师弟没觉得有什么奇怪,也没有探听唐锦前往宛和城有什么事,只是回忆着相关宛和城的相关信息,强行将自己游离的心思安定下来。 -- 第31页 修士们甄选要完成的任务不是根据任务地点挑,就是根据任务类型挑。 唐师姐这般温善,他投桃报李也得为她寻个合益的任务。 他从怀中取出枚玉简,神识扫了一遍后道:“我记着宛和城是中州小城,与咱们东州兆平城相邻。刚巧有一桩需前往兆平城咱们谕天宗联络点轮值三日的任务,唐师姐觉得如何?” “很合适。”唐锦颔首从他手上接过新制的任务文书和可刻着“兆平”二字的桃符,温声道了谢:“托付你帮忙真是太正确了。” 小师弟听着心都酥了,勉强镇定站起身告辞,行走的每一步却都如踩在软绵绵的云上,终于不幸被门槛绊了一下,险些摔倒。 听见身后笑语劝他不必急走,他步子反倒迈得更大了,火急火燎几乎直接用起御风术逃走。 唐锦支着脑袋,望着他背影完全消失,这才收了笑随意将盛灵石的绣囊收入乾坤袋,取出能联络叶初的镜子。 精致的面容逐渐清晰,她向期待与自己会面的少年道:“已商定好了,我大约会在兆平城停留几日完成宗门任务,然后就前往宛和城寻机将你救出监牢。” 宛和城正是叶初言说他目前所在的地方。 “好的,锦锦姐为宗门的正事要紧,我不着急的。” 叶初善解人意地回应着,杏眼圆瞳微微眯起,看着格外乖巧:“锦锦姐愿意来接我,让我等多久都没关系。” “你这张嘴真是越来越甜了。”唐锦莞尔。 但想到他唯一的学习对象似乎就是自己,她又略一弹舌,思索起自己会不会将一张白纸涂得过分花哨。 思绪踟蹰片刻,她的灰瞳再度映出叶初的笑颜,没说出任何说教的话。 甜言蜜语也没什么不好的,说者既不觉得有什么,听者又觉得开心,岂不是双赢。 虽然主流似乎并不认可她这种想法,但是至少现在是唐锦作为听者。 即便知道叶初说的很多话或许都没过心,只是在模仿自己,也很高兴模样精致的少年与自己甜言蜜语。 若是将叶初救出后,他本人在意大众的观点,她再叫他改了就是。 她自己反正是不在意也不会改的。 * 与陆香凝及一众熟识者讲过她将外出任务,一一告别后,唐锦寻到谕天宗的传送阵,向守阵的金丹期何长老将铭有“兆平”的桃符与任务文书一并递了。 “你就是香凝的徒儿唐锦?” 须发皆白的老者瞧过文书后上下打量唐锦,皱起眉道:“那妮子前儿一天内来回中州与东州,为的就是你吗?” 虽然与陆香凝同为金丹期,但是何长老的资历远比陆香凝要深。 陆香凝才成为筑基期,开始为宗门执行任务时,他就是金丹期守阵者。 只不过他的资质实在不算高,成为金丹期后再难有任何进益。 因进入金丹期而拥有的千年寿命如今已过大半,所以才显露出这幅老者之态。 “是,师父辛苦去了趟中州为我购置美食,我已向她说过不必再做这种事了。” 唐锦不卑不亢地答了话,因他是直呼陆香凝的名字,所以又问道:“何长老与我师父很熟识吗?” “只是同在宗内罢了。” 何长老因她回答稍稍松缓了神色,没再探询下去。 他收拾起情绪,恢复平日的状态懒懒向唐锦道:“目的地已经设定在兆平城了,传送距离不算太远,你自己输入仙力可以够用。或者向我纳二十块灵石,我输入仙力送你去。” 可以选择用灵石省力,唐锦自然不会再辛苦自己,把之前小师弟交给自己的那个绣囊直接递到了何长老的掌中。 其中还有二十七枚灵石。 何长老数出二十枚后没贪多出的七枚,将瘪了不少的绣囊归还她:“进入传送阵吧。” 由各式灵物构筑绘制成的复杂阵法一经激发,便浮现出许多虚幻的字符,眼前的场景与人物都开始扭曲。 周遭原本平静的灵力忽的狂暴起来,卷起一阵阵撕裂感,让唐锦明白为什么只有筑基期后才能使用传送阵了。 炼气期即便可以由他人开启传送阵,传送过程中精神也无法经受住这恐怖的撕裂感。 一阵阵的目眩感逼得她放弃研究传送阵的原理,按照何长老的提醒合上眼,静待周遭灵力再度平复。 闭目后,繁杂的信息流不再从视觉上对她造成干扰,精神的压力便陡然转轻。 静待一会儿,撕裂感不再,唐锦睁开眼。 传送的落点便是谕天宗在兆平城的联络点,她的身形方一出现,驻守在这里的中年筑基修士就迎了上来。 他虽然也是谕天宗的修士,但是常年驻守在外,所以并不认识唐锦。 因为她的美貌略有晃神后,他判断出唐锦的修为是才入筑基期,所以开口问道:“这位师妹,你从宗门来到兆平城所为何事?” 宗门的传送阵可以沟通各处联络点,联络点的传送阵却只能单向回到宗门。 因此出现在传送阵的唐锦一定是自宗门来的。 唐锦以指节轻在太阳穴上击了击,缓解由于传送导致的精神紧绷,确认道:“是师兄发布任务请人来轮值三日吗?” “是。”中年修士意外自己才发布任务不久竟就有人来接下了,但还是点了头。 -- 第32页 兆平城不是什么繁华的城市,他身家不富,发布任务也不过悬赏三枚灵石。 寻常时候怕是需等一旬日后,任务被标急,才有可能被门派内找任务做的修士注意到。 所以他还特意提前了一旬日发布任务——唐锦来得太快,倒叫他觉得为难了。 “师兄可是觉得有哪里不妥?” 唐锦将任务文书予他后便见得他面有愁容,因而启唇相问。 中年修士讪讪摸了摸自己的后脑,道:“我也不瞒师妹,我之所以求一位宗门修士替我轮值三日,是因为十日后浩然门会有小队剑修来到兆平城。” “浩然门?” “是,前儿城中忽然有魔族出现的流言,我仔细调查过了,其实是半年前遭异兽袭击的城外村落兄弟二人当宝贝似的偷藏了些异兽羽毛,以为风波过去能拿来市集售卖,这才触动了市集的避魔铃。” 异兽多因魔气变异,它们的血肉羽毛自然也富有魔气,触动避魔铃确有可能。 中年修士叹了声气道:“但是消息不知怎么就叫浩然门听说了。师妹你知道的,他们门派坐落有魔域入口的西域,与魔族们深仇大恨,一旦听闻外地有魔族消息就会追查到底。就算我已向他们传信说明原委,依然有小队剑修要来兆平城重新调查。” 他赧颜表明心迹:“我曾与他们打过照面,闹得不欢而散,实在应付不来他们那种类型的剑修,这才想从门派中求一人暂代我的班。” 唐锦明白他的希望了,便不必他再直言相求了:“这倒是正合适,我来兆平城就是因还有桩事需前往宛和城解决,既然师兄想要人替十天后的班,那我便先往宛和城去一趟。” 对方欣慰于她的体贴,便邀着她坐下,回报般地与她讲起许多相关宛和城的事。 第十八章 与同门师兄约定十日内就会归来后,唐锦向他借得一匹骏马,启程往宛和城去了。 不比毗近谕天宗的城池因来往修仙者多,凡人求仙的情绪高涨。 如宛和城和兆平城这样处于州域边际的小城,来往者虽多,但是很少有修仙者停驻。 所以居住其中的凡人多数都不太了解修仙者,甚至终一生都无缘见修仙者一面。 为此,师兄特意提醒唐锦,在小城中尤其需遵照规矩,不能使用仙术打搅他们的生活,他们见得少就更容易引发骚乱。 依着唐锦的心态本来就不会破坏他们的安宁,自然答应下来。 抵达目的地后,望着宛和城市集不算宽敞的道路,她还细心地勒住缰绳下了马。 避免马匹行在狭窄道路上会冲撞到行人让他们受伤。 然而在她牵着马缓缓行进时,她发觉城中居民都在偷偷打量自己,无论是经营着小商摊的商贩还是行走在道路的路人。 近乎审视的目光一直追随在自己身后。 可一旦唐锦回看他们,他们又会在视线交汇前将视线挪开,避免与她视线相撞,还刻意低下头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她的身上存在什么不妥吗? 唐锦略停了步子打量自己的着装——她特意换上了寻常人会穿的冬衣,较之凡人过分美丽的面容也被厚棉围脖掩去一半,应当没有什么不对啊。 虽然她心怀着疑惑,但是人生地不熟的,她总不好主动去拦住他人询问具体缘由,只得暂时作罢。 循着师兄的指点寻到一处显得有些冷清的佛庵外,唐锦叩开了门。 她向迎出来的小沙弥微微一拜后,表明身份道:“劳驾小师父,我是谕天宗的筑基期修士,有些事情想要问问庵中的上师。” 中州地域就不再是由谕天宗负责保护安全,而是由宏音寺遣出人手看顾,所以中州地界佛寺佛庵都很多。 小沙弥还没有踏上修仙道路,尚且只是个凡人。 但是既已经拜入宏音寺下辖佛庵,自然对修仙者有过基本了解。 因此闻听唐锦的话后,他妥帖地回以一拜,在前引领着她进入庵内稍待。 然后他一路小跑着去将庵内上师给请到了唐锦所在的房间。 出乎唐锦的预料,她以为宏音寺外派出寺的应当也只会是筑基期修士,可在这小小佛庵内负责主持任事的竟然就是位金丹期的佛修。 毕竟由炼气期晋升筑基期虽然也难,但是如谕天宗、宏音寺这样的大宗门,总还是有百余位的。 金丹期的修士却不同,谕天宗三十余位金丹期大多都坐镇宗门内,作为长老教导门徒。 宏音寺的情况应该也类似,怎么会将金丹期派到不太重要的宛和城呢? 青年僧人被小沙弥引着双眼合闭着行来,却仿佛仍可视物,轻易就觉察到唐锦的惊异。 他合掌向唐锦笑道:“贫僧为悟天道来此,如今正修闭目禅,招待可能有所不便,不知谕天宗的道友来到这里所为何事?” 唐锦没仔细探究宏音寺佛修修炼的隐秘,道明自己的来意:“我想问问上师,宛和城是否有大型可囚多人的监牢?” 叶初向她诉说时,告知她,除他是被单独囚禁的之外,还有许多他无法探知的牢笼。 虽然大多数时候那些牢笼都是空的,但是他偶尔会听到有女囚哭嚎着被推进牢笼或带出不知哪儿去。 他能够告知唐锦的则只有才从他人口中听来的宛和城地名。 -- 第33页 唐锦本也没有希冀叶初探查过多,那有可能让叶初自己陷落危险,剩下的由她出面来调查就好了。 只是未预想到青年僧人甚至没多思考地就摇了头:“宛和城只是一座小城,这里的居民心性也平和不争,怎么会耗费过多人力建设大型监牢。” 他没有向唐锦说谎的必要,城中唯一的监牢就是凡人官府后一间小小的、只能关三个人的牢房。 已经空置很久了。 唐锦相信他,想了想又问道:“那是否存在哪块地域可能建设起巨大监牢的场所,比如城中富户私自建起的地牢?” 这一回闭目的青年僧人没有着急否认。 认真想了一会儿后,他才叹气道:“也不存在。你这么问,难道是宛和城的传闻都已经传到谕天宗知晓了吗。” 他话语中透露出些迷茫与忧虑,让唐锦不禁想起才入城时,居民们对自己古怪的态度。 她斟酌着措辞问道:“宛和城有发生过什么事吗?我才入城的时候就被居民们警惕地一直盯着。” “是。”僧人应答了一声,却没有立刻跟上解释的语句。 沉默了好一会儿后,他才舒出口气道:“这些年宛和城其实一直都在陆续失踪少女,有出生生活在这儿的少女,也有只是路过却平白失了踪迹的少女。” 最初的时候,她们的失踪只是被怀疑与情郎私逃离开了家。 因为只是隔上近两年才会失踪一人,互相之间除了年岁相仿都女子外也无共同点。 犯人又狡猾得不全抓当地女孩,所以不仔细盘算都不能发现其中存在联系。 还是一位公族小姐行经此地突然没了踪迹,家人赶来追究才发现了过往多桩失踪案。 城里知失踪传闻的人都已叮咛嘱咐家中女子尽量不出外行走了,先前城中人之所以盯着她,其实也是出于好意地给予她这独行女子关注。 “官府有怀疑魔族作祟,委托过我们宏音寺的僧人来调查。但此前在这里负责的僧人并没能发现任何魔族踪迹,我来后,也没能发现任何魔气存在,只得作罢重交回官府调查。” 若非有魔族参与其中,修仙者是不能参与帮忙的。 僧人脸上浮现愧疚神情:“信徒们供奉香火向我祈福,我这金丹期却无能为力,实在心亏。” 唐锦轻轻“喔”了一声,谢了他的告知。 不比僧人的犹疑,她基本能够判定叶初所在的监牢偶尔有被抓女子出入和僧人口中的少女失踪存在联系了。 只是她和叶初的通讯不适合公诸于众作为说服。 救叶初就需要找到监牢,顺手就将事情调查看看吧。 她垂下眼帘,密密的乌羽长睫在面上铺上些许阴影。 既然金丹期都判定与魔族无关,多半真的无魔族参与其中。 可那又怎么样呢? 大部分时候她都愿遵修仙者的规矩,但如果发现行事的非是魔族而是恶人,她也不介意私下里将人给处理了。 第十九章 宏音寺遣派在宛和城的僧人流悟是个很负责的人。 他不但对唐锦有问就答,而且在清晨时候领着唐锦在城中转了一圈。 在亲自看过城中居民住宅后,唐锦不得不承认富户建造地牢不太可能。 宛和城到底只是座小城,富户们虽然也是建的独宅院落,但从占地面积来讲确实有可能建设地牢,但是他们都毗邻有邻居。 想要在自宅下建起庞大的地牢,就算完全由可靠的自己人挖掘也是大工程,必不可免会惊动周围邻居发觉。 没有魔族的参与,那些靠人力挖掘出的泥土他们都不好运出处理。 “因为最早的失踪案已是十年前,所以那家追踪自家小姐行踪的公族家人也怀疑上了这些于宛和城屹立不倒的富户。为了找出人来,他们曾经不管不顾地带人闯了一次富户家宅,却没能找出任何痕迹。” 流悟蹲下身,食指与拇指相合搓起些泥土,神情黯然道:“公族小姐就是在贫僧抵达宛和城后的去岁失踪的。如今已是整整一年过去,她的行踪仍没有个结果,连死生消息都无从知,我实在难以心安。” 自从他成为金丹期修士,无能为力的感觉就很久违了。 “十年以前啊... ...” 唐锦想着叶初大致的年岁,越发肯定宛和城的失踪案和叶初一直被囚禁间存在联系了。 因此囚禁叶初的监牢肯定也在宛和城内。 她扬目四下相眺,发觉因着严寒冬日时间早,他们周遭还没有任何凡人行走。 于是她向流悟告罪一声,不待他反应过来,直接运了御风术腾空而起——从上方仔细观察宛和城的地形。 宛和城实在小,城内的一湖泊一山峰就占据了很大面积,能够建造住宅的地方基本鳞次栉比地建了许多房,这才让城中居民皆有了庇护之所。 皆处众目睽睽之地,所以无论在哪里想要构筑牢笼都难以避人耳目。 唐锦若有所思地落了地。 察觉到仙力波动,大致知道她做了什么的流悟皱起眉,不太认同地开口道:“道友还是多顾忌些,即便想要一查到底,也尽量不要在城中使用仙力的好。” “不瞒上师,我平日里也不喜欢出风头引发骚动,可是眼下嘛... ...” 唐锦浅浅笑语道:“若是利用仙术的优势能够查清这宗案子的真相,即便叫凡人发觉,我也不忌之后予他们些补偿,再回到宗门受些惩罚。” -- 第34页 她将后果会如何都已经考虑到了,拿捏着不在意的口吻,显见不是个完全遵规矩的人。 流悟再要劝,声音就少了底气,只是老调重弹那一套:“既没有魔族参与,我们修仙者还是尽量不要掺和进凡人事务中去,避免沾染上因果吧。” 沾上凡人因果,确实可能于修行有所妨碍,但是... ... “因果的确会成为修行路上的障碍,可上师心中对失踪者愧疚难当,难道就不会妨碍你心境进益了吗?总归我如今是到了,必是要管事了,上师既拦不住我,便不如顺我的意只当没看到吧。” 流悟身子微微一震,旋即双手合十露出个清浅笑容。 “唐道友说得在理,虽说天道启示我闭目禅,应当是教我对凡人种种视若无睹,可天道既又遣心性坚定的唐道友来,说不定也正是要我帮助你在城中调查,化解心中之愧。” 话方一出口,他便似有所悟,身上一般凡人看不见的佛光都更盛了些。 他向唐锦谢道:“多亏了道友,我心思与想法不再悖逆相行,大约又迈过突破的一道坎,金丹中期不远矣。” 唐锦扬眉不置可否地牵动个笑容,并不居功。 佛修的修炼进益方式实在玄乎,她不过信口胡诌了两句,竟也能让他悟出道理看到前进的路。 她自己总归是不觉得自己到来和什么天道有关联的,之所以来是为了救叶初,多管闲事也只是她心性使然罢了。 在城中又稍转了转,借着流悟僧人的名望从官府借到了相关失踪案的全部卷宗,她就又跟随僧人一道回到了位居山腰的佛庵。 庵中已经替她安排下了个清净的小房间。 因为她到底属于女流,流悟担忧寺内其他人因为不知道她而不小心冲撞她,就又在日光完全熄尽前,领着她大致与寺内人都见了个面。 五六个小沙弥都生得白净,光着脑袋看着连模样都差不多,唐锦甚至都没判断出来今早给自己开门的到底是他们中哪一个。 又陆续与伙房当值以及粗使的洒扫僧打过照面后,流悟领着她往佛堂走去。 一壁走着,他一壁细细叮嘱她道:“净闻师傅虽然由于没有修仙资质没能踏上仙途,但是他一心向佛,在五十余年间足足雕琢出二十七座佛像,还请唐道友对他表现些尊重。” 唐锦原本就不会对凡人怀轻视之心,应声随着流悟错落脚步步入烛火熠熠的佛堂内。 墙壁上投着被门风吹得晃动的烛影,老僧敲打在木雕上的锥子未停,因年老而浑浊的眼瞳转向进门的两人,声音迟缓一步跟上:“流悟上师,这位是?” “是自谕天宗来的道友。”怕他耳背听不清,流悟特意扬声向他道:“她听闻了咱们宛和城的传闻,有意追查失踪案,我想要助她一臂之力。” “哦。”老僧的思维都像是生了锈的锁,转入钥匙都无法一时半会儿转开,应声后停顿会儿才道:“是好事,拜托你们了。” 他重新低下头去雕琢木制佛像,流悟与唐锦便也没再打扰他,离开他的佛堂,留他与经久不停的笃笃声相伴。 * 回到可以独处的空间后,唐锦略翻了翻得自官府的卷宗。 确如流悟所说,最初的一桩案子可以追溯到十四年前,卷宗的纸张都已经破损泛黄,边角粗糙得起了毛。 失踪的是位帮家中看豆腐摊的十六岁小姑娘。 官府最开始因为她的情郎离开宛和城出外谋事,所以在城中遍寻她不见她的情况下,认定她是追随情郎逃走了,甚至都不想以失踪案留档卷宗。 但她的父母并不认可自家乖巧又乐观的姑娘会不辞而别,所以即便家境贫寒也再三求着当时的府官留下失踪档案,为找回她留下一线希望。 可惜十四年过去了,仍然没有任何线索不说,女孩们的失踪也没有结束。 纤长的手指将案卷翻至最后一页,看着没了后文的空白失了会儿神,摁在纸张上的丹蔻指尖不小心在纸面上留下个小小的月牙指印。 合上距今最久远的卷宗,她又粗略翻了四份。 与第一份的情况大致相同,都是出生在宛和城年岁在十五到二十岁,还没有出嫁的小姑娘。 她们家境基本都是在清贫线上下,所以偶尔需要出外为家庭帮工做些活计。 然后就悄无声息地失踪了。 失踪的时间跨度有隔一年的,也有隔三年的,十四年中一共只发生六起,几乎找不到什么关联,都是毫无痕迹的消失。 如果不是最后一位小姐出身公族,她家人具备的能量不小,闹腾起来逼着官府追查,怕是前面五位的失踪落在市井流言中仍然是弃家不顾,与情郎私奔的丑闻。 然而虽然私奔的流言得以洗清,也改变不了她们生命的最后痕迹可能就是这纸面上短短四个字的“下落不明”判定。 最后一份因为府官的认真对待,较之其他五份只薄薄三四页就很有些不同了。 公族小姐的仆役护卫皆有仔细供词,言她是平安进入宛平城,为了自由闲逛趁着他们不注意溜走的。 而对她本人的生平记述更是详尽。 这是位年方二八,稍显骄纵傲慢的小姐。 但是她的心肠不算太坏,没有结仇到会害她性命的仇家。 因生来富贵,她的父母忧她安全,所以早请了教习授她些粗浅武艺,甚而购了张由修仙者仿照御风术绘制的轻身术符箓赠她。 -- 第35页 与贼人打斗起来,即便占不了上风,凭武艺拖延些时间,或是凭借符箓逃跑应当还是做得到的。 唐锦面无表情地将案卷翻至后面,发现原来案卷中还夹了张她的画像。 墨笔勾勒出的小姑娘折了鲜妍牡丹花别在发间,不肯向画师露出明媚的笑容,倨傲地微微扬起下颌,但上翘的唇角和缠绵于眼眉的满意还是透露出她的愉悦。 是个很漂亮的小姑娘。 不过就算是她也失踪快一年了,依然活着的可能很小,即便还活着也不知到底经历怎样的苦楚。 公族留驻在宛和城的人手都已绝望地调离,即便还有人抱希望她能够生还,也只能向奇迹祈愿。 唐锦将案卷全部合起,收拾起不太明朗的心情,重新盈起笑容,以镜子联络到叶初:“我已经到达宛和城,你再稍待些时候,我很快就会找到你的。” 少年身在黑暗中,十分信任她地绽放出笑容。 映出他苍白面容的大概是镜子本身散发出的幽光,就像是此被捏在唐锦手中镜子散发的幽光。 唐锦想着,这样黑暗的地方,果然还是地牢吗——只是宛和城到底有什么地方可能不着痕迹地建造起能关数人的地牢? 第二十章 次日再度出门勘察地形时,唐锦迎面便撞上已见面认识过的几个小沙弥。 他们互相嬉戏地打闹着,正挑着盛满水的木桶,要从寺门出去。 桶中水盛得太满,溅出的一些浇到他们穿着的姜黄色僧袍上,立时就深色了一块,他们却因闹得起劲并不觉寒冷。 “天寒露重,清晨时候外头山道怕是都结了薄冰,你们趿着鞋这么打闹,互相弄湿了衣服倒只是冻一冻的小事,若不慎滑倒摔下山去,可就是桩大麻烦了。” 因今日预备御风查勘,不必与城镇凡人相见,唐锦将伪装尽去了。 她换上往日绯红鲛绡所制的衣裙,曼妙的身材与娇美的面容十分惹眼,弯弯眼就哄得小沙弥们纷纷红着脸将视线挪开,呐声问好:“唐施主好!” 唐锦行到他们身边,变魔术般从乾坤囊中取了把从街贩那里买来的高粱饴糖递给他们。 并不是多美味的零食,但哄得小沙弥们笑逐颜开。 他们各人拿了几颗,一边吃着甜嘴儿一边向她道谢。 灿烂的笑容让唐锦因六份卷宗变得阴郁的心情再度明媚了起来。 她嘱咐完让他们小心些行山路,然后默念术法咒文,在小沙弥们艳羡的目光中腾空而去。 抵达城镇上空时,为了尽量不被城中居民窥见踪迹,她又多耗费些仙力为自己施加了渐隐术。 冬日阳光融融,可阳光被冻如明镜的湖面晃进唐锦浅灰色的眼眸上,到底渡上了寒冰的凉意。 她的视线一寸寸描摹过这座小城各处。 高空俯瞰,早起行走在外的人都只小小一个黑点。 无法探见他们其中的谁会与六位少女的失踪有关联。 也无法探见到底是哪一块土地罪恶地囚禁过可怜的受害者们。 十四年都没能终结的案事,果然不是她初来乍到就能轻易抓住真相的。 唐锦明知道这一点,扣在自己小手臂上的手指还是微微收紧,指甲陷进肉中,惹起轻微痛意。 攀在她发饰上,一直装作发饰一部分的小水母察觉到她的焦虑。 它慢吞吞地滑溜落到了她肩上,用触手贴贴她的脸颊博得她的注意力。 在她眼中映出自己模样时,小水母咕噜噜吐出个泡泡,折射出阳光的七彩光芒送给她当作礼物。 “没事,我只是稍微有点不甘心。” 唐锦戳了戳透明的伞帽谢它的关切,然后提起心劲重新观察起城镇的布置。 小水母重新回到她的发饰上,思索起应当如何给予唐锦提示才好。 它当然知道自己本体叶初的位置在哪里。 一整天的工夫,唐锦将整个宛和城的地图都铭在了脑海中。 虽然仍然没有找到囚禁叶初的监牢所在,但却可以确定至少城内是真的不可能存在地牢的。 所以果然还是得地毯式搜索宛和城外少有人涉足的树林,寻找一个可能存在的地牢入口吗? 日头西沉将没入地平线前,唐锦回到佛庵中。 正要回自己房间歇下,她忽然听到劳累一天沾了一身土尘的小沙弥们回来的动静。 她转身看向他们,惊异于他们到底是去哪里做活儿才脏得跟泥里打滚了似的。 “我们去擦佛像了。” 即便累得直吐舌头喘气,小沙弥们仍然很乐意回答唐锦的问题。 因觉得唐锦亲善,其中一个不免将心里话也抱怨给她听了,道:“还不都是因为净闻师父,他辛苦归辛苦,可却被当作高僧,我们辛苦却只能受累。” 话的尾音未落,他的小光脑袋就挨了同伴一记狠敲。 “背地里说长辈坏话,要是让净闻师父或是流悟上师知道,能予你好果子吃嘛?” 小沙弥被狠敲这一下,疼得泪眼汪汪。 他抱着自己的脑袋,恼道:“你刚才不也抱怨着腰酸背痛吗。咱心里想的都一样,你不能去告我黑状啊!” 原是想让他住嘴避免惹祸的伙伴眼见他还想把火烧到自己身上,气得跳脚,拿又冰又脏的手捂他的嘴:“我不会没义气告你状,但上次咱们挨罚就是你嘴漏风害的,如今你还不知教训!” -- 第36页 小沙弥挣扎着摆脱他的抓挠,拿眼瞅唐锦,故作可怜道:“唐施主待我们好,与旁人怎能一样,她肯定不会希望我们受苦的!” 唐锦轻抬唇角,顺着他的想法给出认同的话:“放心吧,你们与我说的话,我当然不会告与其他人知晓。” “我就知道,唐施主这样的人怎么说来着,人美心善!” 小沙弥笑得眼眯起,骄傲向伙伴道:“就是你们拿恶意忖度唐施主了!” 被他意有所指的伙伴连忙摆手向唐锦解释道:“唐施主你别听他瞎说,我也信你谢你,只是我担心... ...” 他秃噜了嘴,急得满面通红,不知怎么说才合适。 到底还是唐锦含笑表示了理解,才让他松缓口气,欢喜告别道:“我们先去把身上收拾干净了,唐施主明日再见!” 望着他们背影跑远,唐锦回转自己的房间内。 在纸面上整理了一会儿今日得来的信息,发觉日轮已只剩一半还浮在地平线上,她想着逗逗自己的小水母,放松自己灰暗的心情。 却意外发现它不见踪影了。 明明她在佛庵上空解除御风术的时候,还看顾着它怕有失。 那时它还在的。 为寻找它,唐锦执了火烛在房间中四下寻觅了一会儿。 终于发现一道犹自湿润的水痕,从窗前的桌台上蔓延出窗楣。 它一向都乖巧得很,哪怕是唐锦留它单独在谕天宗住处,它都乖乖待在玉碗的水中,怎么会忽然抛下自己寻到外间去? 唐锦心中升腾起疑问,但首先要务还是得先将它找到才行。 这天寒地冻的山上,一会儿太阳我安全落了山怕是温度会更低,小水母即便是异兽怕也受不得过于寒冷的温度。 定了主意她就没再耽搁,移步寻出门来到窗外,仔细观察屋外的水痕蜿蜒向何方。 好在构成小水母的水与一般的水实质有不同,淡淡的粉色落在地面,仔细看能够寻得踪迹。 唐锦正要寻去,就正撞上来问她今日收获的流悟。 听说她重要的宠物出走了,流悟便表示要帮助她一道出外寻觅,省得她在山中迷失了方向。 他从庵中找到两盏提灯,与她一起循着不甚清晰的水痕觅踪。 路途上流悟稍问了相关小水母的事情。 得知是个颇通人性的异兽后,流悟道:“那应当不打紧,这山中无什么猛禽凶兽能对异兽造成威胁,唐道友无需担忧。” “它确实是异兽,可看着实在脆弱。”唐锦仍是蹙着眉,不过知道流悟是好心宽慰,便也没将话说完,只低声又道了谢。 流悟虽说修着闭眼禅不能以眼视物,但是在这山中已生活一年,倒是颇为熟悉山中纵横的道路。 以脚丈量过距离后,他忽然似有明悟,展颜道:“我大约知道你的小宠物去往哪里了。” 他在前引路,让唐锦不必再细细寻踪迹。 唐锦略一顿足,犹疑一霎后选择相信他的话,追随他身后一路寻到了一条修得极平整的山道上。 这一条山道洒扫得比其他山路都要干净得多,大约今日小沙弥们纷纷扛水桶出门为的就是这里的清理。 “昨日已与唐道友提过,净闻师父雕琢出二十七座佛像,因不知唐道友是否有向佛之心,所以没有强邀你来看,不料你的宠物竟是个有佛缘的,能够自己往佛窟这边走。” 流悟自己说着也觉得新奇,若不是夺人所爱不太好,他都想提出向唐锦购买难得具佛缘的宠物了。 唐锦刚要笑说自己的小水母大约也就是顺着山路凑巧寻到这里。 然而话未出口,脑中忽然有灵光闪现。 佛窟? 她的心忽然加速跳动,一个不该有的怀疑浮现在她心间。 全然的黑暗可能并不必在地下才能实现。 若是被堵住出路,山洞不就是个一间封闭的囚牢吗? 作者有话说: 第二十一章 真见到净闻雕刻出的佛像时,唐锦又不能不考虑自己的揣测是否过分了。 等人身大小的石塑佛像栩栩如生坐落石窟中,大约每处细节都是由凿子一点点刻画出来,又拿粗砂纸仔细打磨过的。 所以用心程度从佛像予人的视觉震撼效果就可见一斑。 自己方才竟然怀疑一位全心向佛的老僧。 流悟已经默念了一路佛经,此刻行到这有诸多佛像之处,心情完全沉静下来。 他向唐锦问道:“唐道友是否有见到你要寻找的宠物?” 唐锦俯下身,借着提灯给予的光亮看向地面。 这附近一带白日已经被小沙弥们打扫过一遍,没留下什么灰尘,所以水痕也不显得明显。 但是细细寻觅一阵,她还是发现了带些荧光感的淡粉色水痕。 她舒出口气道:“确是来到这附近了,真是个活泼的小家伙。” 流悟啧啧称奇,道:“能与我佛有缘的异兽实不多见,我从前认为异兽都是被魔气浸染,与佛相悖,所以一直没考虑养过。原来只是我自己佛缘浅,不得遇有佛性的异兽。” 唐锦知佛不深,听他句句与佛有关,不好应和他的话。 因此她只维持着微笑,与要在佛像前念佛经的流悟暂别,循着小水母留下的水痕寻找它。 -- 第37页 她沿着被洒扫干净的道路一路行一路看,发现净闻雕刻的佛像竟没有完全相同的两座,可见下的工夫不少。 佛像们各具喜怒哀乐,各自摆出不同的姿势,较之端坐在佛堂的佛像更生动些。 只是提灯中的火烛不很亮,透过灯纸更只蒙蒙一层光,由下而上地打在道路旁佛窟中的佛像上时,留下了浓重灰暗的阴影。 配上夜风穿叶的飒飒声,不免显出几分诡谲的气氛。 但行走着的唐锦没因观佛而感动,自然也不会因气氛阴冷而惊惧。 她只是观赏艺术品般匆匆看过,更多注意力都放在自己小宠物的踪迹上。 终于在第二十个佛窟内,唐锦发现攀在佛像的肩上,因缺水而显得干瘪的小水母。 “怎么独自跑到这里来了,想要来看可以寻我带你来啊。” 唐锦悬着的心落下了,心疼地向它伸出手,让它可怜巴巴地挪到自己的手掌瘫着。 她自乾坤袋中取出枚灵石,吸收其中灵力转换成个水球,小心翼翼将小水母包裹其中。 被她握在掌中的灵石完全失去灵力,化为齑粉被她扬手飞散:“好啦,你先在这个水球里待一会儿,回去后我替你检查看看触手有没有受伤。” 凭灵力制造出的水球到底不是真正的水,只能维持小水母的情况不恶化,没法让它恢复状态。 然而唐锦刚要带它离开,就发现它在水球里翻滚着挣扎起来:“怎么了?” 蜷缩着的透明触手被它伸直,触及到了唐锦尾指上戴着的黑色戒指。 唐锦再次感受到了麻痒刺痛,不明所以地垂眼看去。 镌刻戒指上的黑色符文像是活过来了一样扭曲着运动,存放在乾坤袋中的镜子也未经她允许,从乾坤袋中飘出。 它散发出明亮的光,远比之前的淡淡幽光更瞩目,一时间几照得这山窟亮如白昼。 一会儿后刺眼的光消退,唐锦才发现眼前的佛像也发光了。 ——不,不是佛像在发光,光是从佛像与山壁的空隙渗出来的。 佛像后面还有空间? 唐锦睁大眼睛,心头原本已经被她驱散的阴云再度凝聚,直接浇下雪雨,淋得她的心一片冰凉。 难道她不过思考一霎的荒谬猜测其实才是真实,囚牢真的就是这些山窟,端坐在前的佛像就是为了堵住监牢出口? 少年清朗的嗓音适时响起,怀着欣喜情绪印证了唐锦的猜测:“锦锦姐,是你在外间吗?我方才好像看到了光哦。” “是我。” 她涩声应道,清了清嗓才仰面向身影浮现在镜子中的叶初道:“再稍微等等哦,我马上就接你出来。” “好。” 叶初能感受到小新娘的气息前所未有的接近,几乎按捺不住心思想要直接出来见她。 但他终于还是克制住了心情,将蓬勃的渴望扼制为简简单单的一个“好”字。 唐锦听见靠近的脚步声,不敢让旁人窥见镜子出现意外,匆匆与叶初切断联系,重新将镜子收入乾坤袋中。 动作方一停,她就见到流悟行到山窟外。 他疑惑地问道:“唐道友,你方才在这里做什么了吗?” 流悟看不到刺目的光亮,但却能感受到强烈的灵力波动,担忧唐锦出现什么意外,这才惴惴不安地行来探询。 结果抵达后并未发现任何事物,只有唐锦和她手掌上小水母的气息。 “不,目前还没有做什么。” 原本清泠的嗓音被她压得有些低沉,缀上不显明快的笑意,礼貌地请求道:“但现在的话,想要求上师的允许,让我毁去这洞窟中的佛像。” 流悟差点习惯性地答允下来,但理解她话中内容后,将要出口的应允就硬生生卷吞了回来,险些让他咬着自己的舌尖。 他不可置信地道:“唐施主怎么会有这么荒谬的想法,竟有毁佛像这样的想法,难道是想要与我们宏音寺为敌吗!” 宏音寺的佛修们从来不强迫其他修士与自己一同参悟天道佛法的精妙,相对的,也希望他们能够至少尊重自己的信仰。 佛像作为他们信仰落在现实的实体象征,即便唐锦不喜天道佛法,也不能当着自己这信徒的面说要毁去吧。 流悟的声音中染上怒气,显然就算这只是个玩笑,对于他而言也并不好笑。 更何况唐锦是真怀了动手的想法。 “那就麻烦了啊。”唐锦忧愁地歪了歪头。 如果流悟的修为低一些,她就直接动手毁佛像,让流悟面对佛像后关着人的现实。 可偏偏流悟是个金丹期,她若是施展仙术,怕是还没能触及佛像,就会被流悟阻拦挡住。 那不但无法达成她救人的目的,还会让原本友好的流悟与自己变成敌对状态。 因此唐锦还是决定试一试用说服的法子。 “我这几日在庵中如何表现的,上师应该已知晓。我并非要对上师心中之佛有所不敬。” 唐锦放缓声音,将每一个字符都吐得清晰,缓和了流悟被激发出的怒气。 “我知晓,所以我也愿意协助唐道友,但说要毁佛像,唐道友实在踏过底线了。” 流悟的声音稍显冷硬,不过只要愿意交流就还有交涉的余地。 略整理过措辞后,唐锦再度开口。 -- 第38页 “我见上师面时就有问过,宛和城内是否存在囚禁多人的监牢。” 流悟记得,轻轻“嗯”了一声。 唐锦便以循循善诱的方式道:“之所以那么问是因为我有一位重要的朋友递消息与我,言他被囚之地就是宛和城。” 她在流悟心中留下的良好印象和话语中流露的真情实意进一步削弱了流悟的恶感。 他抿抿唇,皱起的眉头松开:“唐道友欲要救人和毁去佛像之间有什么必然的联系吗?” “是,方才我已经确定过,我朋友被囚之地就是这里。” 唐锦以一种叙述的口吻,平淡地告诉流悟:“就在佛像后方的空间,这里就是囚禁他的牢笼。” 流悟合闭的双眼长睫颤了颤,想要与唐锦对视,确认她是否刻意戏耍,差点破了闭目禅的禅修。 她的话太过匪夷所思,但流悟还是强平静了心情,追问道:“唐道友说你是方才确认,能够告知我,你是如何确认的吗?” 这就是最大的难处了——她是借镜子的古怪才联络上叶初,确定他被囚之地在佛像后的。 镜子的事情不能说给、展示给流悟知道。 “抱歉,我确认的方式存在难言之隐,不能告知上师,但我也并非在说谎。” 流悟点点头,明白过来唐锦并非刻意羞辱自己信仰,态度平和下来。 因而他道:“我无意探究唐道友的秘密,可希望唐道友也理解我。这佛窟佛像不仅是佛门不可辱的象征,也是净闻师父的多年心血,我不能因为你只言片语就放任你毁去佛像。” 唐锦沉默一会儿,倒是因为流悟的话脑海中闪回自己昨日才看过的那些档案。 她原本不想将她自己都不确认的怀疑用来佐证她的话。 然而确认的证据无法拿出来,就只能引导流悟自己来想了。JSGDJ “我来第一日,上师就与我讲起了宛和城发生的多起失踪案,你还记得吗。” 流悟听她忽然转移了话题,愣了一霎才点头道:“当然。” “去岁发生的那起失踪案是你抵达宛和城后才发生的,你既然心中有愧,想必也仔细了解过。” “不错。” 流悟合十的手垂落身体两侧,闭着的眼循声张望向唐锦的方向,犹疑她提起宛和城失踪案到底出于什么想法。 “公族小姐习得武艺,身上还带有方便逃跑的符箓,到底是怎么被犯人抓走的呢。” 唐锦留了点时间让流悟自己想,才续起自己的话:“会不会是一个她认为可以信任的人,邀请她步入看上去完全不像监牢的空间,趁她不备,关住了她。” 流悟脸上出现恍惚神情,隐隐还有惊惶之色:“你是什么意思?” “对方的身份非常正当,看着也不具备任何威胁性,领她抵达的场合让她觉得具备可游览的价值,所以才会毫无防备... ...” “停!”流悟打断了她的话。 他一方面觉得唐锦是在说荒谬的天方夜谭,一方面又觉得她的推测合情合理,所以愤怒中底气又不足。 “那不可能,你这是在污蔑我们宏音寺的虔诚者!” 唐锦没有与他争吵,沉默着等待流悟激荡的情绪平复后才道:“我还没有说我猜测的是谁。” 但跨越十四年的连续作案,她口中提到的唯一可能者是谁,流悟哪里能不明白。 因为明白所以才激动。 二人的对话没有能继续下去,因为第三人提着提灯靠近了他们的所在。 “天已黑了,施主想要观佛像也应明日再来。”苍老的声音自远而近传来。 是佛像的塑造者净闻。 流悟下意识向唐锦挪了一步。 第二十二章 唐锦在烛火下曾经匆匆见过一面的老僧佝偻着背,一步步踏着提灯落下的昏黄灯影行来。 拖沓的步子摩擦地面发出的声音,在此刻静寂下的环境中稍显刺耳。 原本还与唐锦争辩她的推论完全只是空中楼阁、虚无缥缈的流悟不自觉攥实了拳头。 他没有立刻应答老僧的言语,也没有如往常一样照顾着前去托扶老僧。 直到净闻的身影出现在这第二十座佛窟外,他才终于回神一般,踟躇着向自己一直很尊重的同门道了安。 “这夜风凛冽刮骨,净闻师父怎么来这里了?” 由于唐锦的诱导,流悟的问话中不免存了点忐忑的试探,老僧却仿佛毫无察觉。 他老神在在地缓声答道:“我原本已解衣睡下,但忽然越窗望见此地大亮如昼,不知何故,去你住处又寻不见你,这才亲往来看看。” 净闻还没有走进佛窟内,提着的纸灯被风吹得晃个不停。 “上师知道,我无缘仙途,人生再无第二个五十年,这些佛像在旁人看来或许不过木雕石偶,于我却弥足珍贵。” 佛修最看重心禅与口戒,流悟判断出净闻的话中满溢真情,先前被唐锦勾动的怀疑便尽数化为内疚。 他微垂首道:“无碍的,是唐道友的宠物走失来到这里,我才与她深夜寻觅。” 净闻“喔”了一声,浑浊的眼瞳转向唐锦,关切道:“那唐施主找到你的宠物了吗?” “找到了哦。” 确认了叶初所在的唐锦并不会因为老僧只言片语就信他。 -- 第39页 她牵动个不太友好的笑容,灿然凝向净闻:“我不但找到了我的宠物,还在这儿多发现了你的秘密。” “在这,我的秘密?”净闻喃喃着重复唐锦的说辞,忽然开怀笑出声。 他从肺腔鼓动出的笑声如同生锈的刀强硬敲打在岩壁,让闻者脊椎发颤,哪怕心愧的流悟都略皱起眉。 好一阵笑声告竭,他又费力地咳嗽了一会儿才恢复平静。 净闻仍是束手站在原地,僧袍被风吹得猎猎作响,摆出洗耳恭听的姿态:“我尚不知我的秘密,唐施主若不介意,不妨说给我听。” 这回连唐锦都有些疑惑了。 老僧确实只是个天资不足无法修仙的凡人,且身上没有任何魔气,即便有些手段能够诱骗凡人少女,在面对两个修仙者的情况下,也不可能强硬抵抗。 无所依凭的情况下,他若是犯人,心态实在太好了。 遑论本就只浅薄怀疑过他的流悟,就算是唐锦也不得不犹疑是否其他人借他的佛窟将叶初关住。 否则他听见自己发觉秘密,不该毫无动摇。 唐锦正犹豫着刺探的话不知是否该探向看起来无辜又老弱的净闻师父,流悟就已经替她做出了选择。 “唐道友,无根据的话不可妄言。” 流悟的重音落在了带有佛偈意味的“妄言”二字上,阻止二人发生冲突。 显见他还用上金丹期佛修才能习得的言出法随了。 唐锦再要言说,能觉察到将出口的话语稍滞。 事情便陷入了僵局。 有流悟这个金丹期修士在,她没法动手击碎佛像,用叶初的出现来证实囚禁的事情客观存在。 流悟又对她下了不算重的口戒,她若是破戒强行提有关净闻罪行的事情,免不了就与流悟敌对。 鸦青色的睫羽半耷落下,唐锦处在进退维谷的位置,一时思索不出个破局之法。 所幸也不需她来破局,在场还有第四者。 对外间动静了如指掌的叶初蠢蠢欲动,他本就是自己降临在这里,模仿其他监牢假装被囚此处的,想要出去轻而易举。 如果不是被小新娘从险境中亲手解救的愿景过于美好,他大约已经忍不住现身人前了。 然而他想要维持住自己在唐锦心中的形象,不能出去。 于是叶初轻轻打了个响指,实现真正被囚者的愿望。 破坏她的牢笼,让她得以逃脱。 那最后一个,被他在清醒状态下拒绝献祭后依然存活的祭品。 虽然献祭到一半忽然被自己拒绝,她的状态不可能太好——叶初飘忽的目光仿佛透过一重重山岩与浓稠的黑暗,望见那个终于从绝望梦魇中醒来的少女。 还好,仍然具备求救的意识。 轻微“咚”的一声响在寂静的夜里,听力极好的两位修仙者都听见了。 然而初时他们都没有在意,以为只是山中落石,直到敲击声变得极有节奏,山风将被山壁隔绝得只剩一丝的求救声送来。 唐锦与流悟对视一眼,循声离开了这第二十个佛窟,向声源处行去。 唯独老僧依然垂头瞧着提灯渐暗的光亮,仿佛对任何声响都无动于衷。 在看到他们都往其他佛窟走去时,净闻才后知后觉地眯起眼,满面的皱纹因表情变化而皱得更紧。 迟缓的声音追上他们离开的步伐:“流悟上师,唐施主,你们已经达成目的,还不回庵中休息吗?” “净闻师父没有听见声音吗?” 故意落后流悟的唐锦听到老僧的挽留,体贴地将自己的声音放大了些,向他说明道:“应当是有人在某处敲击石头,在求救。” 纤细的染蔻长指遥遥点向声源的方向,唐锦数了数流悟进入的那处佛窟:“是第二十六个佛窟哦。” 看着老僧因惊恐而放大的瞳孔,她歪了歪脑袋,点缀在乌云般发间的环佩发饰碰撞发出叮当响声。 “我没有听见任何声音。”净闻哑声回应道,视线直往第二十六个佛窟看去,惊恐中又带着些期待:“是第二十六个佛窟吗... ...” 他扔下自己握在手中的纸质提灯,佝偻着的背都挺直了些,踉跄步子几乎跑起来。 唐锦侧身让过位置,看着他跌跌撞撞赶往流悟的所在之处,听见少女细细尖尖的呜咽声传来,完全确认这个老人身负罪行了。 虽然罪行被揭露得让她觉得有些莫名,不过她没有着急探究,而是趁着流悟不在身边,从乾坤囊中呼出仙锥,一点点砸在方才被流悟制止不许砸的佛像上。 砸了个粉碎。 佛像后的空间不小,少年闲适地坐在黑暗中,仿佛从一开始就能够视物一般,直直迎上唐锦的目光:“锦锦姐,你来救我了。” 他呼吸了一口不属洞内封闭空间的新鲜空气,盈起纯净不带任何杂质的笑容:“被拯救的感觉原来是这样的吗,真是令我高兴。” 第二十三章 等到叶初走到自己身边时,唐锦才发觉稚气未脱,应当比自己年岁小的少年竟比她还高一些。 他克制着自己的迫不及待,小心且自然地挽住唐锦的手臂,依恋地将脑袋压在她的肩上。 终于真切接触到小新娘了,虽然只有一点点接触。 叶初本体的虚幻触手蠕动在他的影子中,兴奋地想要完全拥抱住她,却被他的意志压得死死的。 -- 第40页 很想很想,可小新娘太脆弱了,不能吓坏了她。 可他真的等好久啊。 唐锦肩头稍一沉,就好笑地见少年微蹙着眉,朦胧的圆瞳像是蒙着层雾,透出满满的信赖和夹杂其中的委屈情绪。 念起叶初一直都被困在佛像后黑暗的空间中,好不容易才有自己这个交流对象,唐锦放松心弦,在他随意披散长发的脑袋上揉了揉。 “好啦,往后不会让你再被关了,没什么可担心的。” 唐锦容着他搂了一会儿后,向他摊开手掌,哄道:“还是牵着手吧。” 这样被挽靠着手臂,她都不好走去看看流悟那边的情况。 女子的呜咽声已经停了,不知发生了什么——虽然知道金丹期的流悟不可能输给老迈的净闻,但是她也得亲去看看才行。 展现在叶初眼前的这只手温暖而柔软。 白皙的肌肤与蔻丹的指尖极具美感,配合她身上的淡淡馨香,竟让他生出些几乎被遗忘的“饥饿”。 每次感受到饥饿本能时,未完全清醒的他都会放任不满足的魔渊魔气翻涌肆虐,成为魔族历史中一次又一次天灾降临。 然而那样做只是放任本能,并不能满足本能,每次都是睡意战胜饥饿,才让他重陷入沉眠。 叶初的犬牙牙尖相磨,已经完全清醒的他既不想放任本能,又不想陷入梦中,挣扎着想要对抗这种难耐的感觉。 于是他就被折腾得濡湿了眼眶。 水母身体的主要组成部分就是水,他的本体只是魔气所化的水母,性情上却也与水母有许多类似。 情绪稍激动,就会控制不住地想要流眼泪。 唐锦却误解他是感动得不能自已,轻抬嘴角报以嫣然笑容,让叶初的牙根更痒了。 见他片刻仍没有动作,唐锦以为不通晓常识的他是不知该如何做, 因此她执起他冷玉般冰凉的手,缓缓合拢在掌中虚握住:“这样牵着手哦。” 叶初想要更亲密地十指相扣,但既然是唐锦主动牵起的他,他还是愿意顺从她的意愿,所以乖觉地点了头。 仍然浸染珠光的长睫扑闪出欣喜:“学会了,以后我都这么牵着你。” 以后都? 唐锦扬眉想了想,觉得那样太过亲密了。 不过也不必要现在就教叶初如何做合适,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 流悟所在的佛窟内,端坐其中的佛像不知原因消失了,留下了一个仅能匍匐通人的破洞。 衣衫褴褛的女子浑身被魔气缠绕,神情涣散着趴在地上,被一尊虚幻的金钟罩在其中,与外间世界隔绝开来了。 她没有在意被金钟关住的事情,只是盯着进入佛窟的老僧。 女子的脸颊肌肉萎缩,让她的眼睛显得过大,扣在地面砂石的指甲也长且锐利,与常人已经有很大不同。 然而通过她的面部轮廓,还是能辨出些熟悉,正是唐锦曾看过画像上的那位公族小姐。 “流悟上师,你为什么要关着她。”看清洞内情状,带着叶初走进的唐锦声音冷至冰点。 流悟虽是闭目,不能见女子面容,但她不信净闻判断不出这个女子的身份。 因为心愧,他曾经特意借了公族小姐的近身物事寻觅她的踪迹,没能成功,但是肯定已记下了他要寻觅的气息。 人现在真切出现在他面前,他怎么可能不认识。 流悟当然认识,所以表情才会如此苦涩。 他艰难地向唐锦道:“唐道友没有察觉她已经被魔气污染吗,我不立刻关着她,有可能就会让她攻击或逃跑了。” “所以呢?”唐锦没有立刻计较先前少女的哭泣和呼救。 她的视线投向虽仍然能够保持站立的净闻老僧:“她出现在这里,难道不就证明我与你曾经说过的推论为真。你关着受害者我且不计较,为何不处理加害者?” “唐道友,事情还没有定论... ...” 流悟实在不肯信自己宏音寺同门竟是失踪案的真凶。 即便他的心已经向他诉诸最合理的答案,他依然不能信。 他喃喃出声,为自己心中痛苦开解般道:“所以才叫我修闭目禅吗,让我不可见此处发生之罪... ...” 唐锦被气笑了:“若是你佛叫你对发生在眼前的罪行视若无睹,那祂与魔何异?” 合目的青年僧人身子发颤,颓然低下头说不出话来。 却是净闻对唐锦口中的佛魔之分出口给出了见解:“还是很不同的,我佛虽存却不会垂首怜我,就算我如何尊祂慕祂,也无缘修祂真正佛法,无缘长生。” 他沙哑的声音中带上些明快的笑意:“魔不会,那个魔族说的是真,向他们的魔尊一直献祭,总会有得到回应的一天,我所做的事都不会是白费功夫。” 老僧仰面大笑,笑得皱纹都尽数抖动起来。 “上师,流悟上师,你是佛修,你的佛给予你的指点是什么,闭上眼?睁开眼看看吧!信佛倒不如信魔,这个身染魔气的妮子如今已经有媲美你的实力,你感觉不到吗,根本不需刻苦的修炼就能拥有你的实力!” 神神叨叨的一番话让流悟陷入更深层的茫然,想要否他又不知该从何处否定才合适。 他虽然凭天资与努力经漫长岁月终于修至金丹期,但是在佛法造诣上从不敢说自己胜过净闻这个无缘修仙,一心佛法的同门。 -- 第41页 唐锦明白流悟不可能胜心思坚定的净闻了。 即便他修为高、仙力足,一旦被绕进净闻的歪理里,就很难再脱身。 倒也不是不能理解,宏音寺拥有清心丹这种药物,他们的高阶修士不必经问心考验,心境不那么坚定。 她不会,她可是最自我的从心者。 “我听懂了,你就是没有资质成为佛修恼羞成怒,想要转投魔门又不敢,拿别人的性命替你去试结果。” 唐锦待人总是温和有礼,此刻面对净闻她也只是垂下鸦青色长睫,敛去眼中对他的憎恶,晏晏而笑——只是出口的语句极尽讥讽罢了。 艳若秋棠的薄唇将短促的评语直刺向怒目看来的老僧:“一个贪婪的胆小鬼。” “你懂什么!”这个评价对净闻的杀伤力超过了唐锦的预期,净闻仿佛被点燃的干柴,用破落的嗓子向唐锦道:“你知道我为了... ...” “抱歉,我不想听,你的声音太难听了。” 唐锦的指间,一张噤声符箓化为飞灰:“我也不在乎你从前付出了什么,我知道你最后做了什么就够了。” 他方才为了破流悟的心防,亲口承认他将人献祭给所谓的魔尊尝试获得力量。 剩下要做的不是聆听他的苦衷,而是审判他的罪行。 看着净闻徒然张口却说不出话,愤怒地想要与自己搏斗,唐锦的食指点在自己乾坤囊上,一根缚仙索被从其中唤出,将净闻捆了个结实。 然而唐锦不是遭他迫害的受害者,也不是适合审判他的人。 净闻无论怎么说都是宏音寺的门人,唐锦看向仍然面有痛苦的流悟。 佛窟内静了好一阵,陷在混乱中的流悟勉强安定了心思,没至于因今天的突发状况和净闻的诡辩而走火入魔。 但方才陷入心障对他的损耗的确不少,他抬眸,浑身都已经像是被汗洗了一遍。 流悟怀着感激心向唐锦道:“唐道友的话又破我迷障,我都不知该如何谢你了。” “不必谢我,你告诉我你想要如何料理他们两人吧。” 唐锦不再与他废话过多客套,指了指被金钟罩困住的公族小姐和被缚仙索缚住的佛门犯人。 “这位小姐确是被迫害,如今既然被魔气缠身,我宏音寺会负起责任联系她的家人,祛除她的魔气,让她能归家与家人团聚。” 流悟还是有些担当的:“这件事可能有些难处,需得我寺中元婴期师父们出手才行,但我会尽全力达成。” 尽所能缓解受害者的伤痛吗... ... 唐锦略微点头,视线扫过依然趴在地上无所觉盯着净闻的公族小姐,等着流悟的后文。 “至于净闻师父,我会带他回宏音寺请寺中管戒律的师父论处。” 流悟犹豫着告知唐锦可能的判处结果:“净闻师父在我寺中这些年积攒下很高的声望和贡献,又年事已高,大约是被囚后由高僧净他心境。” “净心境。”唐锦问道:“教他苦海无边,回头有岸吗?” “约莫是如此... ...我佛门不崇杀生,净闻虽有罪行,但也不可能罪死,望唐道友稍理解。” “我理解。” 唐锦欣然点头:“那我去看看其他几处佛窟,虽然其他受害者经年久不太可能存活了,但总需看看。这次流悟上师应当不会再阻我砸佛像了吧?” 流悟默然看向叶初,明白唐锦已经毁去尊佛像救出人了。 他自然不会再有阻拦的话,只是也无法给出肯定的话,因此只是轻微点头。 唐锦便牵着叶初走过二十七座佛窟,前十九座皆没有后方空间,第二十座是叶初所在,后七座除最后一座外,后方空间都有人存在过的痕迹。 可惜只有那位失踪时间最短的公族小姐仍然活着,其余几处顶多还剩下衣物或是铭刻墙上歪歪斜斜的绝笔。 “罪不可赦啊。”唐锦一一看过后,来到最后一座新留出的空间,明白这应当就是为下一个失踪者准备的地方了。 “罪不可赦不还是要赦吗?” 叶初亦步亦趋地跟随着她,目光澄澈地向她凝来。 “是啊,宏音寺对他的论罪就是等同要赦他,我都不能接受,更遑论被他迫害的人呢。” 唐锦仍然被他牵着手,向他道:“今晚你若是不觉困,就跟我去看看吧。” 叶初没问要去哪儿看什么,他根本不关心其他人如何,能与唐锦一道就欢喜。 第二十四章 回到庵中时,夜色已经浓稠得几不见光亮,浅淡的月辉被弯月周遭的阴云摄去,只孤零零一点白影,看着十分可怜。 修仙者不需要睡眠,但是夜间不好处置公族小姐与净闻。 流悟没有那个能力和权力单独处置,更无法带他们通过传送阵回宏音寺,却也不想再耽搁下去。 所以只能将他们分别暂囚在佛庵中,由他自去回宏音寺请人。 为避免出现意外,他托付了唐锦这个筑基期替他稍加看守。 照他的嘱托,被魔气污染的公族小姐才是该尤其注意的。 她如今的实力已经很不弱,即神志没完全恢复,仍然需要仔细盯着。 至于净闻,他虽然犯下罪行,但只是个衰老无力的普通人,唐锦的捆仙锁就能让他无从逃脱,放他独处就是。 唐锦满口答应。 -- 第42页 结果流悟前脚方离开,她后脚就带着叶初出现在了净闻的房中,根本就不准备去看守被魔气污染的少女。 叶初完全循着她的安排来,没有一丁点疑问,只仍然牵着她。 忧心夜寒让不眠的少年冻着了,唐锦特意取了炭盆焚着,又搬了凳子与叶初相对而坐,背对了角落里完全被限制住的老僧,不想去看那张惹她生厌的脸。 不太优质的炭不时炸出星点火花,到底映暖了叶初的侧脸,在他欺寒赛雪的精致面容中揉入更多温柔,让他显出几分健康。 室内温度也升高不少。 唐锦放下翻动炭盆的火钳,斟酌着措辞,向一直沉默不言只是温驯望着自己的少年问道:“你也被这老僧囚了这么多年,没有寻他复仇的想法吗?” “什么?” 叶初没能立刻反应过来,晃神刹那,他才记起自己伪造的身世是同样被净闻抓住困住。 见到唐锦后,他一整颗心就只惦记她一人,竟忘记将谎言完全圆上了。 还好作为唯一相关当事人的净闻老僧没有在见到他之后第一时间否认,现在又被噤声说不出话来。 无法说出拆穿他的话。 为避免让唐锦觉出奇怪,叶初需要他永远说不出才行。 “我只是住在那里,没感觉自己有被苛待过,自然没有恨意。”叶初半真半假地给予回复。 在唐锦看不见的角度,埋伏在他影子中的魔气分出一缕,在室内影子中几次跃迁,沉入了净闻的影子中。 澄澈的眼瞳侧向瞠目惊疑看向自己的净闻老僧,叶初又笑道:“如果没有这段经历,我大约也无法与锦锦姐相识,真要说对他怀什么感情,我可能还得谢谢他呢。” 落在唐锦耳中全无异样,甚至让她生出怜惜心的一段话,竟使行恶犯罪都全无悔改之意的净闻忽然体会到前所未有的恐惧。 他感觉自己的心脏仿佛被无形的手攥住,痛苦得难以自抑却又无法喊叫出来,只能徒然张着嘴,憋紫了脸,徘徊在生死线上。 “不过锦锦姐这样提问。” 叶初的手指在他自己的掌心画着圈,有些纠结地问道:“意思如果我答说我恨得想要杀了他,你会坐视不理吗?” 炭火烧得发出噼啪声,火光被点亮在唐锦的眼眸。 她想了一会儿后轻笑着答道:“这倒真是桩麻烦,我该教你遵世俗秩序那一套的,可你既然问我,我也不想欺你。” 多数时候她都愿意遵守规则,少为自己和他人添麻烦。 可唐锦骨子里其实是个轻视规则的人,如果规则与她的想法有逆,她就会选从心。 现下她的思想就很离经叛道——真担心将叶初也一并教坏了。 头一次担当教导者的唐锦心中生出些惆怅,但还是诚实道:“比起将凶犯交由宏音寺的审判者得个无关痛痒的惩处,我其实更偏向由受害者来决定报复。所以如果你恨得想杀他,我不会阻拦你,只希望你再等等。” 等待另外一个受害者也做出选择。 因此叶初在泯灭净闻生命的最后一刻停下了。 摧毁老人脆弱的心脏对叶初来说是很简单的一件事,不具备是非观,他毫无心理负担。 然而唐锦既然要他等等,那就终止这个主意吧。 在这等待的工夫里,他就稍微动手修改一下净闻相关他的记忆,将自己的谎言变成净闻认为的真实。 虽然强硬修改记忆会让老僧的识海留下永久性的创伤,甚至有可能直接导致净闻痴傻,但是叶初又不在乎净闻如何。 只是修改记忆这么精细的工作比起直接杀了老僧来说有些麻烦——但为了不让小新娘发现破绽,收尾也是有必要的。 少年表面上仍是有一搭没一搭地与唐锦聊着天。 听她说起修仙者拥有的那些强大神通,他还会如凡俗界最天真的少年般,流露出向往的神情。 但轻扣在他自己手臂上,不时动一动的手指却是在不动声色地引导藏在净闻影子中的魔气触手输入虚构出来的记忆。 强硬的魔气灌输让老人如风中残烛般瑟瑟发颤,眼中已是一片痴然,牙齿打着颤口角留下涎水,终于博得了背对他的唐锦注意。 她转脸看向角落中脸色灰白的老僧,实在没有多余的关心给予加害者。 见他虽然露出痛苦神色,但是不像会立刻毙命,唐锦就又收回了目光。 真抱歉,想起那段被铭刻在山壁、断断续续与亲人告别的绝笔,她的怜悯就已经尽数付与无辜的亡者了。 唐锦重新与叶初说了会儿她所知的趣事,避免少年在这深夜被困意袭击睡着。 至最深重的夜色已经有化开的迹象,她携叶初一起等待的人终于来了。 门被呼啸的风顶开,好不容易暖起的房间又被寒冷占据。 唐锦抬目看去,二度被囚的受害者已经脱困逃出,冲杀到了她的仇人所在处。 她赤红双目,双手如爪,撞入室内时,滔天的怒气几乎凝成实质,刺向角落中蜷缩痛苦的老僧。 “我知道你还保有意识。” 唐锦不动声色地又往火盆里添了几块炭,温和地向被魔气扭曲面容的少女道:“山中寒冷,时间还久,你且闭上门烤烤火避避寒。” 保有意识的人才会求救哭泣,才会装作无法逃离。 -- 第43页 唐锦故意不去看守她,就是等待她独自作出选择。 是接受流悟的安排,期许未来能够回归正常生活,或是挣脱束缚,向害她落入凄惨境地的仇人复仇。 已经算是半个魔族的可怜少女没有领会唐锦的好意,仍然想装作神志不清的模样,发出意味不明的嘶吼。 唐锦就保持着笑容与她对视着。 少女到底还是在比天边云彩还要柔软的笑容中垂下睫羽,半哑的嗓音响起:“你想要阻挠我吗?” 她森然望向唐锦,保持狰狞的笑容,亮出尖锐泛着诡异色泽的爪子,危险地威胁唐锦道:“那个秃驴的罩子都困不住我,你应当比那个秃驴弱吧 。” “是啊,我比流悟上师弱整整一个境界,大约没有那个本事阻挠你。” 这是谎话。 获得力量却不知如何运用的少女光是挣脱流悟的金钟罩就已经尽全力了,如果要与唐锦对战,她根本就不是对手。 然而唐锦根本就不想为保护一个确认的罪者而与她发生争斗。 干脆就承认自己的弱,借一个谎言再卸去些少女的心防。 她向少女晃了晃已经温过的一坛酒:“那你在复仇前要饮上一杯吗?” 不待对方给出回应,她自饮了半盏。 略微辣口的酒液带起喉管一阵炽热感,四肢便都暖和了起来,让她满意得眯起眼。 对坐的叶初露出些懊恼的神情:“锦锦姐的酒竟不是为我准备的吗?” “你年纪还小... ...”唐锦见他又濡湿了眼眶,立刻没了底线,将自己的杯盏递过去:“只准喝一个浅底。” 叶初欢喜接过,不算高度数的酒精对他没有任何实质影响,他却因为和唐锦共用了一个杯子而醺红了脸。 少女打量了一会儿他们的相处状态。 因为曾处相同境地,她对叶初抱有一定信任,又在佛窟内听到过唐锦对净闻的质问,所以到底稍微软化了态度。 她沉默不语将门合闭上了,将外间呼啸的风隔绝,却没有要饮酒的意思,一步步向角落的净闻走去。 “我希望你是在已知后果的情况下作出决定的。” 唐锦的声音很轻,即便掷在雪地怕都不会留下一点印子,却凭“后果”两个字成功让少女停了脚步。 仿佛是激活了她的心事,她赤红的双目瞪向唐锦。 “杀了这个虚伪恶毒的秃驴,宏音寺不会再尝试渡我,只会纠集人杀我!还有那痛恨魔族的浩然门,从此该追杀我到天涯海角了!” 她发出桀桀笑声,唐锦却只听出惨然:“但如果不能亲手杀了这秃驴,我即便尽除了魔气,也永远无法逃脱他创造的魔障!你知道那些佛像的背面都是什么吗,是他雕刻的魔像!我日日都对着那狰狞的魔像被折磨,杀他的心已扼不住了!” 即便是与家人团聚的美好愿景都无法胜过日日积攒下的蓬勃杀意。 “我说过我不是想要阻挠你。”唐锦叹了声气,真诚地向她摊开手:“我是想要向你提供另一种不会牺牲你未来的选项。” 唐锦意有所指地道:“他还空着最后一座留有法阵的佛窟,我的建议是,让他体会相同苦楚。你是亲身经历者,应当知道他当初是如何激活法阵的吧。” 那个为下一失踪者准备好的佛窟,是最适合净闻的去处。 她从自己的乾坤囊中拿出一叠用于催化法阵的符箓:“这才叫以牙还牙以眼还眼不是吗?” 作者有话说: 叶初:要给我扔垃圾了这是 第二十五章 唐锦的提议太出乎意料了,让沉浸在复仇欲中的少女都意外得表情稍凝。 至于她言辞针对的对象,思维与行动已难以保持一致的老僧,满布皱纹的脸上则缓缓出现难言的恐惧。 因为听到唐锦的话后,明白小新娘是想要把这老弱丑恶者送给自己的叶初再度将视线投向他。 嫌弃、憎恶又不满。 虽然以净闻的体质,即便接触到丁点魔渊魔气都会不可逆的走向死亡,不可能抵达他真身所在的空间,但是叶初还是有点忿忿。 怎么什么乱七八糟的人都要扔给他。 就算他没有在窝儿里睡觉,也不想自己家被乱扔垃圾啊。 偏偏提议的人是他心爱的小新娘。 因此他的懊恼情绪只能冲法阵最初的布置者净闻,搅动净闻识海的触手动作更狂躁了些。 叶初在他识海中强行添加的是他于十几年前将婴童关进佛窟的事。 老僧就在无边痛苦中被迫想起了距今十几年的记忆画面。 那时他才雕琢出第二十尊佛窟,坐在佛庵佛像前,看了会儿自己手掌因多年持拿锤与锥而磨砺出的老茧与伤痕,又翻手看到自己手背密密生出的老人斑。 颤抖着觉出了不甘心。 笼在黑纱中的魔女就是在那时来到他身边,没有伤害他,而是用言语诱导他。 魔族的迷幻术加成在极富诱导性的语句中,越是心志不坚的人就越容易动摇。 净闻向佛几十年,合眼低念佛经就可以无视她。 但他到底被狡诈的魔女发现了的破绽:“你知道为什么你的虔诚信仰和艰辛努力一直得不到回报吗?” 他不知道,他想知道,佛经没能念下去。 “因为你信错了对象。” -- 第44页 魔女抛下绘制着献祭法阵的图纸,含笑道:“入佛门又无法成佛修的可怜人,佛不怜你,我们魔尊却只需要简单的贡品就会给予力量的回馈,你不试一试吗?” 她没有更多劝诱的话,消失在佛堂中,仿佛从来都没有来过。 只有被简单束着的羊皮纸孤零零躺在地上,证明她并非净闻的幻想。 净闻睁开眼,呆呆看了一会儿依然端坐莲座的佛像。 佛在眼前坐,魔从心中生。 当他离开佛堂时,羊皮纸已经不见了踪迹。 一心向佛的净闻仍然会尽全部心力去雕刻佛像,但从第二十一尊佛像始,他还会多雕一座魔像。 少女的失踪开始了。 * “我知道如何激活法阵。” 出身公族的少女平复心情,双手垂落身侧,神色复杂地看向唐锦,震撼之余仍然有些不信:“可我以为你顶多对我杀他视若无睹。” 仙魔不两立,这是基本常识。 谕天宗虽然不比浩然门激进,但是也不可能对魔族有什么好感。 一旦今晚唐锦与她谋划献祭净闻给魔族魔尊的事情被泄露出去,不说她如何,唐锦这个拥有光明前程的修仙者一定会被整个修仙界唾骂,现在拥有的一切尊崇都会化为泡影。 唐锦根本不必担上与自己同谋的风险,二人之间又不存情谊。 “对啊,那样可就惨了。”唐锦颔首认同少女的观点,和煦的笑容中揉入点苦恼。 她没有试图去让少女相信自己,而是完全做实自己同谋的身份。 形似棠花的娇美唇瓣一开一合,向少女讲述了一个完全不同的故事版本:“所以今晚是看守你的我与挣脱金钟罩的你发生了些冲突,虽然我最终成功镇压你,但是仙力损耗过度,缚仙索失了效用,让净闻逃了出去。” “是净闻自己选择破釜沉舟试一试向他专信的魔尊祈求力量,不幸身死。” 唐锦笑语吟吟看向蜷缩着的老僧:“贪婪的胆小者终于鼓起勇气最后一搏,死在他曾渴求的力量下,不是很具有戏剧性吗?” 受害者期望得到的正义被伸张,加害者体会到她们曾经遭受的痛苦,保住性命的少女依然可以在净化魔气后回归家中。 至于唐锦,她只是个一无所知,帮了宏音寺流悟上师一把的观众。 少女望着被仙气萦绕的美貌修仙者睁着眼说瞎话,觉出了几分好笑——唐锦当真与她所知的修仙者完全不同。 虽然仍然被魔气撕咬着全身经脉而感觉痛苦不已,但是少女松了一直紧紧皱着的眉。 她微微扬起下颌,提起唇角,露出唐锦曾于画卷上见过的相似表情,肯定了唐锦的话:“的确是出好戏,等我归家后,若听说戏园里有类似曲目,我一定邀友去看,打赏千金。” “既然你同意了,那咱们就别再耽搁时间,至天明宏音寺的人来到,就需让他们看到结局了。” 唐锦欣然站起身,牵起似乎没大听懂所以陷在些许委屈情绪中的叶初,道:“你若捱不住困意,且去眯一会儿,我与这位姐姐去办些事情。” “别丢下我。” 因插不入她们对话而迷蒙了双眼的叶初连忙回握住她的手,小心翼翼地暗示唐锦道:“我能帮上锦锦姐的。” 净闻即便作为祭品都是完全不达标的。 激活法阵后,凭他的体质承载不了任何魔气,甚至不配被魔气浸染消失,大约会像个皮球似的炸开。 那样虽然应当算达成唐锦说的效果,但是也会污了他小新娘的眼睛。 叶初对着手指想,他都在场了,还是由他为净闻另择一种好看的死法,让垃圾拥有点价值吧。 唐锦对他的想法一无所知,以为叶初是缺失安全感才不肯被丢下,灰瞳更温柔了些。 被叶初握在手中的长指指尖轻点了点他的手心:“好,不过一会儿若是法阵激活,我喊你闭眼的话,你一定就乖乖不能看。” 虽然献祭净闻是以牙还牙、以眼还眼的最好方式,但是给那位剧情中有灭世倾向的魔尊献祭,谁知道流程会有多血腥恐怖。 唐锦自己恐惧心很淡,从前看惊悚恐怖片都没什么反应,意欲复仇的少女大约也只会觉得畅快,可叶初不一样。 她可不希望心思纯净的小少年平静生活十几年后,好不容易得以自由,却被吓出什么心理阴影。 空着的手在他柔顺的发顶揉了揉,叶初眯起眼,软着声音应承下来。 * 老僧被送入了他自己布置的法阵中,少女冷笑着隔开自己的腕,念念有词她痛苦时从罪魁祸首口中听来的咒语。 鲜血填满于地面上刻画出的图纹,在最终汇流时,原本幽暗的佛窟内亮起将要吞没一切的红黑色光。 身处阵心的老僧依然受噤声符箓影响,憋在肺里的惊声尖叫只能鼓动空气,倒是骨骼摩擦声更加明显些。 唐锦敛去笑容,见法阵顺利被激发,忧心接下来会有什么不适观看的场景,玉白的手便遮在了叶初的眼前。 少年的长睫卷而翘,如同根根硬羽刮在了唐锦的掌心,带起些痒感,唐锦方要说些什么,眼前老者受折磨的图景就发生了变化。 震撼得让她说不出话来。 一朵朵魔气化作的红黑色花朵从他的关节处、眼中、口中抽芽生长,安安静静,没有一点血腥气地由花苞绽放妍丽。 -- 第45页 那些花实在美丽,花形如兰,舒展开的花瓣如鸢尾般微微翘着。 在观者稍微出神的片刻间,它们就不动声色地占据了作为肥料的净闻全身,在无风的环境下缓慢地摇曳着。 大约是净闻疼得颤抖导致的。 然而蔓生开的花朵越是美丽,这慕场景就越显得诡异。 即便是复仇心旺盛的公族小姐都垂下眼眸,避开直视那些魔性的花朵。 她的直觉告诉她,这些花的杀伤性不弱,不能靠近,最好也不要看。 唐锦没有挪开目光。 最开始的震撼过后,她就轻颦起眉,自乾坤囊唤出尺长仙剑,考虑是否要动手直接斩断净闻生机,结束这诡异一幕了。 她不知化魔的场景到底是什么样,但是眼前这一幕明显就不正常,完全不像是一场献祭。 倒像是一场演出,门票费用就是净闻的生命。 唐锦不能确定演出落幕时,净闻到底会变成什么样的怪物,还是提前防范比较好。 只是这处阵法到底是牵涉到那位不知名魔尊,法阵弱化前,她一个筑基期修士,贸然行动冲杀进法阵内实在太过冒险了。 再稍微观察一会儿。 到底是她提议引发的状况,如果真的事情有异,她需肩起责任,了结后果。 “锦锦姐?” 另两人都屏息警惕时,轻朗的少年声音响起,惹得兀自盛开的花朵都如活物一般调转方向面向在洞窟口的三人。 终于寻觅到召唤它们的主人,它们兴奋了起来。 “小心些,退开,不要看那些花。” 唐锦挪动一步,挡在了叶初身前,声音也不自觉冷下来。 叶初终于确定他的小新娘并不喜欢自己的伴生花了。 为什么啊,它们不够好看吗? 叶初困惑地想着,这些能够生存在魔渊深处的花都尽美尽强,应当比唐锦上次指给自己看的那些萤火之虫好看得多啊。 可唐锦不喜欢。 叶初心中叹息,无声地下达“凋零”指令。 受他引导盛开的花朵无从抵抗,凄惨地卷起花瓣,枯萎坠地,消失无影。 阵法的光渐弱近无,只剩下阵法中心的老僧了。 他本就残盛不多的生机被花朵吸去,现在皮包骨几无了人形,呼吸也很弱,只眼珠子间或一轮证明他还勉强活着。 借着方才花朵的影响,他终于看懂那个由自己筑造的第二十个佛窟走出的少年是什么。 生死之间,虚假的记忆被他抛却,他明白自己是真的见到魔了,只不过魔也并非为他而来,根本懒得予他一顾。 他仍然不甘,可不甘不足让他存活。 净闻死了。 唐锦又站了一会儿后上前确认了他的情况,轻舒出口气,将方才的诡异清出脑海。 虽然过程有所不同,结局到底是一样,她与自己的合谋者仍然要面对宏音寺来人的审视。 望着天际将要破晓的光,她没再耽搁,剑指向少女:“将我们伤势都补上吧。” 第二十六章 粗制滥造的故事异常轻松地过关了。 宏音寺执刑堂来的元婴期大和尚看了看唐锦手臂上被魔气腐蚀的伤口,便合掌念了声佛。 玉藕似的小臂上皮肉微外翻,边缘呈紫青黑色的伤口实在触目惊心。 叶初恼恨的目光也因此一直缀在看起来更加狼狈的少女身上。 被唐锦拽了拽衣袖,他才不情愿地收回视线,无视在场的其他人,撒娇般向唐锦求道:“锦锦姐赶紧将伤口处理了吧。” 还真有演戏的天赋,唐锦饶有兴味地想,用完好的手在他鼻梁上轻刮了一下。 明明亲耳听了自己与少女合谋设计,也看到少女留下的伤痕只是用沾染魔气的爪子伤及皮肉,没有大碍。 结果他在外人面前表露出的态度,竟仿佛全不知内情,真心实意恨人一般。 她本来还担心叶初的态度会让宏音寺来人发觉出不对,想要让他回避呢。 叶初却是真切的又悲又愤,他想着,自己和小新娘结契都只取了她一滴血藏着。 没想到唐锦竟然还会当着自己面被伤成这样。 如果一早知道她们合谋需要唐锦受伤,他不如早早就将那老家伙弄暴毙,让计划根本都无从开始。 叶初咬牙切齿,刚才少女一爪子下来抓伤唐锦的时候,他是真差点克制不住引爆她的魔气。 反复向他自己心说不能破坏唐锦计划,才终于忍耐下来。 可现在想起来还是很气。 弥勒佛似的大和尚没有再仔细询问唐锦事情经过,只吩咐流悟去将净闻尸首带来。 然后他笑呵呵地取出疗伤膏药,递给唐锦:“辛苦唐道友了,这次是我宏音寺欠你的恩情,往后唐道友有何难事,尽可与我宏音寺开口。” 唐锦与他简单客气两句,就请离去治伤了,大和尚欣然点头。 叶初舒出口气,收了滑动眼眶中的泪珠,仿佛对待重伤者一般,小心托着唐锦伤着的手臂扶她往屋子去,惹得唐锦一阵好笑。 不好当着大和尚的面发作笑出声,她只能故作出虚弱,由着叶初搀扶。 大和尚目送两人的背影离去,蹲身将因净闻遭难的少女扶起,道:“若确认施主因我寺净闻落难如此,我宏音寺会负起责任的。” -- 第46页 公族小姐仍装作被魔气感染而戾气十足的不驯模样,听到大和尚的好生言语也只挑衅地呲起牙。 但她的心跳却因大和尚的话快了几拍——净闻都已经死了,他要如何确认? 她很快就知晓答案了。 流悟背着老僧枯瘦破败的尸身回来,平直放在了地面,低低唤了声师伯。 大和尚“嗯”了一声,点点金光出现在他的指尖,在他一指下,金色光点就落于老僧尸身前额。 问灵术,唯有宏音寺元婴期佛修能习的不传秘术,可问得死去不久者的灵台记忆。 “罪行。” 自从露面就一直和乐笑着的大和尚敛去笑容,声音也带上辉宏之感,仿佛隆隆天音破开迷障。 聚汇在老僧头顶的金光随他声落破开,化为几副画面。 看不清面容的魔女诱导他收下魔族法阵绘图,净闻抱着婴童进入佛庵,诱骗不同面容的少女踩进献祭法阵,看她们痛苦祈求却无动于衷。 大和尚一一看过后,确认净闻犯下的罪行,冷凝了表情。 思量片刻,他在金光完全消散前,到底低声道:“死因。” 匍匐在地的少女连忙看来,悬心他发现真相会连累唐锦,都已准备好不顾后果地暴起了。 然而星点的金光没能成功汇成画面。 浓稠如墨的魔气将金光吞噬,在大和尚如临大敌要以仙术应对时,悄无声息地化作烟雾消散。 魔渊之主特意献给自己新娘观看的演出,不是谁都可以窥探的。 有所察觉的叶初替唐锦上药的手稍稍一顿,耷拉下嘴角,想着还好自己为保险将那老和尚的记忆修改了,要不然这会儿多半要露馅。 ——露馅就只能把看出破绽的人都抹除,避免唐锦发现了。 “怎么了?” 唐锦见他忽然扬首,就顺着他看的方向同样向窗外望去。 然而因所处的屋子与大和尚那边相隔遥远距离,她什么也没能看见。 “没什么,一直低着头有些难受,活动一下脖子。”叶初随口诹了个谎言。 “累了的话,你将药膏放下,我自己涂吧。” 本就不是多严重的伤,叶初如同对待瓷娃娃的小心态度让唐锦都不太习惯,顺势就要将上药的权利重新讨回给自己。 “不行,锦锦姐根本都不在乎自己受伤,上药肯定也胡乱抹。” 叶初毫不犹豫地拒绝了,带着点郁气地再度垂下头。 柔软的指腹将冰凉的药膏一点点匀开,又嘟起唇仔细地吹了些风缓解她的痛楚:“还疼吗?” 本来就没多疼。 照顾着叶初为自己思虑的心情,被他的话激起心虚的唐锦没将真话说出口,而是认同了他的努力:“好很多了哦。” 叶初不愧是她见过最好哄的人,立刻就眉开眼笑。 修剪圆润的淡粉指甲又裹了点药膏轻轻抹在伤口边缘,密密的鸦羽长睫随着他动作轻轻颤着。 是因为雏鸟效应吗——唐锦有些为难,叶初表现出的依恋太深了。 她原是计划找找叶初的亲生父母,如果找不到就将叶初带到谕天宗附近的城镇,寻处宅院让他安居,之后再细细计较镜子的秘密。 现在叶初表现出的态度却让唐锦觉得对方不会接受这个安排。 贸然提出来的话,叶初可能还会向自己哭。 唐锦正思量到底如何向他提议才有可能被采纳,屋门被敲响了。 得她准许后,神色难看的宏音寺大和尚推开门走进屋内,完全不复先前的轻松:“唐道友,我已经确认过净闻的记忆。” 宏音寺还有手段获取死人的记忆? 唐锦渐弱笑容,这她倒是没想到,毕竟谕天宗没有相关的法术。 不过大和尚既然没有直接质问自己当着净闻面道出的那些言辞,大约并没能窥见全部吧。 她没太慌乱,只点点头示意大和尚继续下文。 “净闻通过法阵献祭的竟是魔族的魔尊,还真的通过死亡得到回应。”大和尚因为那勾起原始恐惧的魔气而生出焦躁情绪,攥紧双拳,浓眉紧皱。 “绘制法阵的羊皮纸我已寻到处理掉,受害的少女我之后也会料理清除相关法阵的记忆,唯独唐道友你这边,只能万望不要尝试。” 同为修仙者,唐锦又是亲见这桩宏音寺丑闻的谕天宗门人,大和尚实在没有立场对她的记忆动手,只得亲自前来半是恳求半是提醒地告知她事情严重性。 然而不需他提醒,见过诡异一幕的唐锦也不会去试法阵的。 “仙魔不两立,魔道的法阵我都未仔细看,不是上师来说,我怕是都已忘记了。” 大和尚的神情稍有放松,叹了一口气道:“并非我反应过度,实在方才所见魔气可怖,唐道友又近距离接触过法阵,我实在不得不来多警示几句,一定不能为了力量就去尝试啊。” “上师说笑。” 唐锦的手臂仍然被叶初拿捏在掌中,只得耸了耸肩道:“我已是筑基期,往后循仙途修金丹、元婴皆有可能,怎可能去借未知危险的外力。” 她清醒的认知终于让大和尚彻底将悬起的忧虑放下,垂首念声佛,重新露出笑容。 “与唐道友说话还是简单。道友不妨也往我宏音寺走一趟,我听流悟说道友悟佛也有一番见解,说不定能得我主持师兄青眼,授佛光施洗。” -- 第47页 唐锦却不敢认自己有什么佛性,她才伙同他人让宏音寺僧人自食苦果,往宏音寺大本营去,若他们再有什么手段看破,事情就麻烦了。 因此她道:“想来还是缘分不深,我还有门派任务须得完成,无空前往。” 大和尚遗憾道了声可惜,没多勉强。 此地之后的其余事就与唐锦再无什么干系了。 失踪少女的遗物会由宏音寺出面交付给她们的家人。 毕竟是所属宏音寺的僧人犯事,他们会尽力弥补受害者的家人。 虽然无论怎么弥补都换不回死者生命了,但至少能让生者得些宽慰。 自大和尚口中得知叶初是个没有亲故的孤儿后,唐锦决定带着他先往兆平城,去为门中师兄轮值。 至于怎么开口向叶初说要把他留在谕天宗外城镇,她还没想好。 能晚点面对他泪涟涟总是好的。 她与叶初离开佛庵,大和尚也携流悟与受害少女返宏音寺汇报这次事由,宛和城中一时间没了修仙者。 就在他们都不在的第二天,佛庵有了新的访客。 一袭黑纱的女子清晨叩开佛庵的门。 因着失踪少女是被净闻所害的真相在宛和城很快传开,佛庵这些日子都无客来访,哭肿了眼的小沙弥哑着声询问她来访何事。 女子笑声如铃:“庵中近日可是来过什么贵客?” 小沙弥警惕看向她,想起两位上师都言这次事情有魔族参与,心中生出不好的感觉。 可视线触及女子的眼瞳时,他忽然又全失了谨慎,仿佛面对最信任的人:“是,寺里执刑堂的堂主来了。” “元婴期的秃驴无缘无故忽然来这里做什么?” 女子不太快活地撅起嘴,小沙弥就竹筒倒豆子般把所知的都说了:“谕天宗的女客与流悟上师发现净闻师父做了坏事,就将堂主请来了。” “谕天宗的女客啊... ...”女子发现了破坏自己计划的重点人物,吐了吐舌,俯下身巧笑倩兮地问小沙弥:“我与她谁比较美?” 她姿容妍丽,身态窈窕,可小沙弥记着唐锦给的那几块糖,就磕绊着答道:“更喜欢唐施主些。” 女子立刻就寒了脸,骂了句“没长眼的东西”便要并指按在小沙弥的眼上。 一只黑色蝴蝶恰时飞落她指尖,化作一封信笺。 她打开瞧了瞧上面文字,欣喜道:“原是战郎想起我了。” 看完其上情意绵绵的文字和求她早日相见的话,她心情稍好,便没有再毁去小沙弥双眼的心思,问道:“那位唐施主往哪里去了?” “兆平城。” 小沙弥话落,眼前已没了人踪。 他呆呆地立在门前一会儿,摇了摇头,自言自语道:“我怎么平白在这里挨冻。” 作者有话说: 推推基友的文 薄坞九三《巷中美人》 娇娇美人入我怀 椒盐小甜饼《娇怜》 愿为公主,一世为臣 杉杉是棵树《锁娇莺》 当朝太子是妹控 大家文风都不一样w应该有合口味的 第二十七章 唐锦照约定的日子赶回兆平城, 在师兄感激的目光中接了他的班。 至浩然门剑修通知到来的时间,五个背负剑匣的玄衣剑修准时来到谕天宗于兆平城设立的据点。 推开门鱼贯而入,他们没有落座, 而是在唐锦眼前站成一排。 寒风凛冽,他们一个个的神情却是比冬雪更寒,沉默地向唐锦看来时, 压迫感十足。 唐锦没有受什么影响,反而饶有兴味地一一看过五名剑修。 浩然门这次遣来调查的小队五人是三男二女的组合,尽是筑基期。 看他们站定后自然状态下互相之间的神态,应当是两对道侣多带了一位队友。 唐锦目光扫过唯一身边没有女伴, 站得稍远些的青年剑修, 略生出些同情。 但果然踏上仙途的人容颜都不会差,剑修需炼体不辍, 体态又极好。 即便五人皆是拒人千里之外的神情, 单看着也会觉得很赏心悦目。 “锦锦姐。” 唐锦欣赏的目光在五人身上停留的时间有些久,坐在她身边的叶初不太欢喜。 按捺住心中麻痒的不喜,他出声提醒她道:“你不是说今天要忙正事吗?” 她口中说的正事不会就是闲看这几个弱得不行的修士吧。 叶初都想直接遮住她的眼了, 但最后也只是示意主权般抱住她的手臂。 记挂着她小臂上的伤口还没有完全愈合,动作很是小心。 “是。”唐锦听出他的不安,以为他是被剑修威压所慑,予他一个安抚的眼神。 她收起欣赏的心思, 轻抬唇角向剑修们道:“各位道友,我身旁的孩子未踏上仙途, 你们的威压会伤到他,还请收一收。” 五名剑修相视一眼, 但听过她的话后仍然没有任何表示, 威压也没有要收敛的意思。 这就很不讨喜了。 唐锦缓缓吸了口气, 内敛在丹田中几乎没有外露过的醇厚仙力被她调动,如潮水般漫开,抵住剑修们如戳人脊背的剑芒威压。 将叶初庇护在自己的仙力后,她才再度看向剑修们:“如果是有事需我帮忙,还请直言。” 唐锦说话的口吻依然温和,态度上却透出强势不容拒绝的意味,甚而亮起在指尖的攻击类法术带了点威胁:“谕天宗与浩然门是友门,我不想和你们闹得太难看。” -- 第48页 叶初被她温和的仙力拥住,更听明白她袒护的态度,满意地眯起眼。 先前升腾在他心中对剑修们的敌意渐消,高高兴兴地向唐锦扬起笑脸。 “没有收过。”五人中唯一没有道侣的青年剑修终于在师兄师姐的眼神催促下干巴巴地开了口。 他将背负的剑匣卸下抱在怀中,似乎抱着自己依仗的长剑稍微心安了些,又多向唐锦吐出几个字:“我们只会挥剑杀敌,不会收威压。” 青年的神态不似作伪,原本覆着薄冰的眼瞳随话语化开,显露出澄澈静潭,写在其中的是几分茫然无措。 唐锦一时失言。 收放威压在谕天宗可是炼气期都会的基本功,浩然门的这些筑基期剑修竟不会? 不过明白过来他们不是刻意针对后,她也就收起本就是为了吓唬人才准备的仙术。 唐锦耐着性子又问了一遍他们的来意:“你们应当是要寻我带你们查证相关魔族的流言吧,进门后这么直直站在这里做什么?” “在等你。”青年磕磕绊绊地道:“等你带我们去查。” 唐锦抿起唇,见其余四人都点头认同青年的说法,大致明白浩然门剑修都是什么性情了。 怕不是一群全不会社交,一心只有剑的战狂。 怪不得同门师兄为了避开接待他们,不惜花费灵石发布宗门任务。 如果只是不喜交流尚能够理解,大不了自己更主动些,可交涉完难以得到反馈实在糟心。 唐锦没有想要强行改变他们性情,搞明白后就取了师兄留给自己的资料站起身。 她迟来地向浩然门五人介绍了自己的姓名,又向他们讨一个称呼。 先前已与唐锦对话过的青年凝目向他们修为最高的师姐,觉得应当由队长去继续交涉,对方却别开目光。 他只得将自己的姓名交给唐锦,不甚熟练地道:“季霖,我叫季霖。” * 明明是浩然门的一行人执意要调查清楚避魔铃响动的原因,但是抵达村落后,问询村民的任务就全由唐锦来完成了。 唐锦倒也没推辞,村民们对看着亲善的她明显更能接受些。 换这几位背着剑匣,铁青着脸的剑修出面来问,怕不是对话模式会变成审问。 这一趟他们得到的答案和之前同门师兄告诉唐锦的事发原因没有任何不同,唐锦又记录了一遍相同的话。 “季道友,你们也听见了,确是因为他们藏了些异兽羽毛才触发的避魔铃。” 五名剑修的目光齐刷刷落到了兄弟二人身上,仿佛要看破他们是不是存在隐瞒,将两个村民吓得颤颤如鹌鹑。 唐锦的手掌向下压了压,示意被问话的兄弟两人不要害怕。 可被剑修们注视着压力还是太重。 胆战心惊的两个村民揣起手,喏喏向剑修们道:“羽毛已经交给上次的仙师了,我们之后也没有再犯事儿,不会还有什么惩罚吧... ...” 季霖一直看着地面上巨禽留下的抓痕,被师兄推搡了一下才回过神。 明白又需自己去应声了,他踟蹰片刻才僵着声音问道:“损失大吗?” “羽毛本就不是我们的东西,交还仙师是应当,哪里能有什么损失... ...” “他问的不是羽毛。” 见村民误解了季霖的意思,唐锦只得开口补充道:“他问的是你们被异兽袭击损失大吗。” “谕天宗的仙师来得快,那畜生只是伤了不到十个人。被毁坏的房屋也都已经重新修筑好了。”村民赔着笑脸道。910G “是好事。”季霖点头,没头没尾地评价了三个字。 然后他向浩然门的师兄师姐们一点头,五人各自取出剑匣内的长剑,要御剑在村中仔细检查是否存在魔族的痕迹。 唐锦拽住了季霖的衣袖。 季霖没能踏上自己的剑,疑问地向她看来。 “没必要吧,不是已经仔细问过两个当事人了吗,村民也旁证他们没有撒谎,你们还搞出这么大阵仗岂不是打搅他们生活了?” 唐锦不明白他们过度反应的原因,季霖却认真道:“能逃出阵门的魔族都很狡猾,必须仔细查。” 他将自己的衣袖从唐锦掌中抽了回去,固执地踏上他自己的长剑,与其他剑修一起在村中四处查勘了起来。 五个剑修都离场了,被叫来仔细询问的村民们长舒出一口气,互相间议论了起来。 “浩然门剑修果然吓人啊,还好咱们都是由谕天宗的仙师照看。” “可不是嘛,怪不得他们只能在西州收到门徒,咱们东州谕天宗却是天下都有想要入门的人。” “还是咱们谕天宗的仙师们好啊!” 知道唐锦是谕天宗修士,村民们在话语中免不了偷偷多褒赞谕天宗,想要讨唐锦的好。 唐锦却因为季霖口中提到的阵门,想起浩然门剑修们平日里都需镇守在魔域入口。 浩然门的剑修在同阶修士中拥有最强的战斗力,但是他们折损的修士人数也是最多的。 毕竟想要从魔域中闯到凡人界为祸的魔族并不少。 因为有浩然门修士们看守阵门,才让多数魔族都没法闯入凡俗界为祸,只偶尔有极擅伪装的魔族,才有可能突破防卫来到凡俗界。 即便闯进凡俗界,那些魔族不敢肆意的原因很大程度也就是因为忌惮浩然门发现,追杀不休。 -- 第49页 唐锦想着,虽然性情很难应对,但从他们实际的行径来说,称一句英雄不为过。 其余宗门的修士有修长生的,有修佛心的,修的都是自己,但浩然门修出的一身力量却都是为了守护其他人。 思及这里,她心间因剑修们性情而生出的烦闷情绪就消散了——她做不到如这些浩然门剑修一样,但人家能做到,她就要给予尊重。 “好了,人家远道而来就为你们村落有魔族的传言,想着的是你们的性命与安宁。” 她阻止了仍然叽喳着说剑修们坏话的村民。 可村民即便口头不说,心里也依然觉得剑修们麻烦,望着御剑搜查村中的剑修仍然一脸嫌恶,小声地抱怨道:“说了这里就是没有魔族嘛,明明咱们谕天宗的仙师已经探过了。” 唐锦刚要再与村民们说些什么,忽然就听见不远处正御剑查勘的季霖厉喝一声:“唐道友,小心!” 一只展翅不足小臂宽的黑鸟急速逼近唐锦的位置,眼看满是利齿的喙部就要在她身上留下伤痕,村民们惊叫一片。 唐锦却不必他提醒就早早通过空气被翅羽擦出的尖利声察觉。 她甚至没松开牵着叶初的手,左手执了仙锥直直刺去,简单将这怪鸟串住。 是一只被魔气感染的异兽。 大小看着还没有成年,具备的魔气微弱到难以发觉,却被养得羽毛光亮。 黑色的血顺着仙锥滴落,将她素净的手也污上粘稠,唐锦的视线投向噤若寒蝉的村民们,猜到了其中原委。 礼节性的笑容被她从脸上取下,她问道:“所以,袭击你们的异兽实际是被你们豢养的?” 第二十八章 被魔气影响变异的异兽多没有灵智, 只具备凶性。 可一旦有一只异兽是具备灵智的灵禽,就可以卖给修仙者赚取十数甚至数十枚灵石。 一枚灵石能兑换几百两银子,比起辛苦耕作或经营其他辛苦的营生简直是桩暴利买卖。 想来上次村中兄弟两人带着羽毛去市集, 也就是想要为他们的异兽寻找买家吧。 然而异兽所具备的危险性凡人根本就不能应对。 唐锦现在串在仙锥上犹自活着,甚至挣扎不休试图脱离控制的未成年怪鸟,就可以轻易将在场的这些村民全数啄杀。 “半年前被反噬, 没有吃到苦头,现在还在铤而走险养异兽。” 唐锦一指点落怪鸟头顶,泯灭它的生机。 然后她倾斜仙锥,将鸟尸摔落地上, 慢条斯理地取了绸帕将手掌沾染的黑血擦净。 村民们知道修仙门派都不许凡人擅养这种危险的生物, 忧虑唐锦会重罚他们,一声声求着说下次不敢了。 可被他们围在中间的修仙者压根就没有严正态度管束, 或是惩罚他们的心思。 在确认过在场这些心虚的村民都是知情人后, 唐锦半垂下睫羽,冷淡道:“我不管这事儿。” “唐道友?”季霖方落地就听见她这句话,迷惑地看向她。 他不善言辞, 不知道应该如何说才好,但想的是唐锦过分心软了——村民说的这几句根本就不具真心。 怕是他们前脚刚离开村落,后脚村民们又会继续按原本路子寻异兽养。 季霖整理着措辞,想要向唐锦诉说, 但是被唐锦放过的村民哪里还能允许他再开口改变唐锦的主意。 他们七嘴八舌地就开口谢唐锦的恩德,谢谕天宗的庇护。 嘈杂感恩中, 还夹杂着不少对揭穿他们的浩然门剑修恶语相向。 季霖的声音被淹没,倒没觉得伤心, 既然说不出, 刚好就可以不用说了。 浩然门在外的名声一直都不算太好, 除了因魔族遭祸的人家会对他们抱有期待外,多数凡人都不喜欢他们的刻板。 这里又是谕天宗管辖的地界,如果确定没有魔族存在的迹象,他们不插手才是对的。 所以季霖将半张着的口又合上,熄了劝说的心思,只与查探过村落,聚拢过来的师兄师姐们稍一点头,确认各自的发现。 村里一共养了三只禽类异兽。 除了直接攻向唐锦被她杀死的那只,还有两只凶性不那么足,能够被关在笼子里。 “不必谢我,你们想要豢养异兽就自己担着危险性。我会告知我师兄,往后再有异兽袭击你们村落的事儿发生,他不必出手对付。且异兽若为祸到外头,你们需负起责任。” 助人为乐也需看是什么人,这些村民不在她的考量范围内。 她清醒得很,只要交易异兽还有利可图,就永远不可能简单杜绝。 罚是罚不怕的,门派三令五申也没有用。 风险与财富并存,村民们既然要赌运,那就由着他们赌——她不阻拦,还会让其他人停止帮助。 如果不是不通阵法,唐锦甚至想要在村落外绘制个阵法,不许异兽出去,完全将风险替他们限定在村落内,避免他们的赌命行为影响到其他人。 原本千恩万谢她的村民们立刻就哑住了。 他们敢在自己的村子里偷偷豢养这些凶猛的异兽,打的主意就是见事儿不妙便跑去寻谕天宗驻守修仙者求援。 为此还特意开辟了通往城镇的近路。 如果没有谕天宗修仙者提供帮助,一旦异兽失控,他们岂不是全都要死? -- 第50页 风险太大了。 “仙师,您... ...”一个村民看着她温柔和善,以为她好说话,还想呐声求求情,让她别断他们的后路。 然而伸向她衣袖的手没能触及到一点布料,尴尬生硬地僵直在了半空中。 一直依托在唐锦身边,挽着她手臂的乖巧少年偏脸将精致的面容展露在了他面前,呲着小虎牙向试图触碰唐锦的村民露出个笑容。 深渊般吸去所有光亮的眼瞳就将他的身影也囊在其中。 村民脑中轰鸣一声,混混沌沌地就垂下手退到了人群后面,遗忘了方才的全部想法。 唐锦早没再注意这些村民,而是抬首向浩然门的道友们。 见他们仍是八方不动,沉默等着自己拿主意的模样,她被村庄里这一出闹剧搅得低落的心情轻松了些。 认真想想,浩然门的修士虽然不外露情感,不怎么说话,但是不用担心他们背地有什么阴谋诡计,某种程度上说也能算是好相处。 “既然确定这里没有魔族,咱们就回城中去吧。”她不想再耽搁时间在村民们身上了。 剑修们没有异议。 他们来这儿目的简单,就是为了寻找和杀戮魔族,眼见没有魔族存在的痕迹,谕天宗在这儿的主事人又拿定了主意,浩然门的五人小队都将剑重收回了剑匣。 临离开前,叶初忽然回望村庄。 村民们正激烈地争论之后该怎么办,叶初的视线越过他们,望向村中心的巨大榕树。 树冠上刚刚出现了一个望着他小新娘的偷窥者。 是个不太友好的魔族,实力也比小新娘要强不少,叶初冷静地给出判断。 不过对方没有要出现的意图,他也没必要多生事端,还是扮演好在唐锦身边的乖巧角色更重要。 被他给予一霎关注的魔女立刻惨白了脸,魔气不受控制地奔腾在经脉中。 险些导致她破了隐匿秘术从树上栽下去。 她紧咬下唇,极力克制,这才勉强维持住身体平衡,把差点外泄的魔气尽数收回。 正是出现在宛和城佛庵外询问唐锦去向的那个魔女,也是正与战妄声处在热恋期的妙仪。 她的实力接近金丹期,与才踏入筑基期的唐锦一对一不可能落败。 只是妙仪忌惮浩然门五人剑修摆出克制她的诛魔剑阵,难以应对,这才没有直接出现去抓坏她计划的唐锦。 气息羸弱的叶初一开始根本没有被她放在眼中,只以为是个好颜色的少年罢了。 没想到一个眼神就几乎让她破功,元婴期的修士都没有这个本事吧。 妙仪心中震撼,将擒唐锦的事儿驱出脑海,几人的背影方从视线中消失,她就也急急逃离。 心中恐惧难以消弭,她需要去寻自己情郎好生倾诉。 仍然留宿在桂府,才与桂家小姐约定往后不负痴心的战妄声接过她从父亲密室中偷来的阴阳双鱼佩,忽然就打了个喷嚏,被新宠的情人一阵关切是否身子不适。 “没有。”战妄声送走新宠,不太满意地向自己的系统问道:“桂家任务这么长,竟然只有一枚阴阳双鱼佩?” 太廉价了吧! “是的。”系统给出肯定答案后没有再理睬战妄声的恼怒,看着只有自己能见的任务面板。 获得阴阳双鱼佩的任务目标后面已经打上了勾,后续是大半屏幕的空白。 信奉比例美感的系统一般不会这么排版。 ——到底出了什么差错? 第二十九章 调查过流言的源头村庄尚且不算了结事情。 回到兆平城后, 季霖一行还要去市集一趟,寻找最开始传播流言的人,终止他借魔族引发其他凡人的恐慌情绪。 处理虚假流言他们轻车熟路了, 大致就是恐吓警告制造流言者不许平白生事那一套。 唐锦没陪同他们一起去。 按她的推测,借流言引浩然门的剑修来调查村庄,发现村庄异常的人多半就是养殖贩卖异兽利益链上一环。 约莫是利益受损, 所以想要拖着其他人都不得好吧。 “锦锦姐真的不管那些村民吗?” 叶初捧着唐锦挑选给他看的书,粗略翻过一遍,就合上书卷,随意放在膝上。 他对书上记载的许多处世为人道理根本就不感兴趣。 与这些空洞无意义的道理相比, 他更想琢磨透唐锦的想法, 好能跟她的心更贴近些。 唐锦支着头趴在床铺上,正看话本看得入迷, 下意识就要答说她不管。 但思及叶初的观念没完全成型, 她又觉得简单否认不太好,毕竟自己如今还担着指导者的责任,于是思索着坐起身。 原本披盖在她背上的薄毯因她起身的动作滑落, 却在落下床榻前被叶初捏在了手中。 他神情自然地将薄毯摊平整,站起身仔细给她重新披好,这才好整以暇地看向她。 唐锦将要说出口的道理顿住了。 她其实不觉得如何冷,修仙者对天气冷热的感触已经很淡了, 只是穿书前养成的习惯,躺着的时候总要盖点什么才好。 叶初的动作让她忽然发觉, 好像自从将少年救出山窟带在身边,对方就一直在各种细微处照顾自己。 她竟不知不觉就习以为常了, 差点养成依赖对方的可怕习惯。 从前都是她作为可依靠信赖的对象, 还少有角色调换的情况发生。 -- 第51页 自牵住薄毯的一角拢了拢, 唐锦轻抬唇角玩笑道:“你是天生的体贴禀赋吗?” 她这段时间可是一直都尝试和人保持距离感,避免待人过分热切言传身教让叶初学去了——他变成现在这幅格外体贴的模样可不是学自她。 叶初笑容盈盈,听出她嗓音有些哑,没落座,而是转身去倒了杯仍然温热的茶过来。 写满依恋情绪的墨石眼瞳没有一分阴鸷,独盛着她一人的身影,专注得令人沉醉:“我只是想着对锦锦姐好。” 扣在白瓷盏壁上的长指略微曲起,犹疑她提问的缘由:“惹你不开心了吗?” “没有哦。”被温柔以待的人没有不开心,也不舍得伤害少年的欢喜,虽然心中叹气,但还是托过茶盏抿了一口。 茶水润过喉,留香在唇齿间,唐锦放弃勉强叶初改变。 她拾起先前叶初向自己提的问题道:“我不管村民是因为我仅在这儿三天,且从村民下手没有用,真要约束他们不许再养殖异兽,要么断了异兽的来源,要么断了异兽的销路。” 销路是不可能断的,具备灵智的异兽是能够正经上拍卖行竞拍的珍奇。 至于异兽的来源,她到底不是负责值守兆平城的修士,只不过顶班三天。 之后与专负责这座城安全的师兄提起村庄的事情,到底要不要花费精力追查异兽来源得要由他决定。 她还需要回到谕天宗去,宗门招新的时间就快到了,她可不想错过一个剧情关键点。 想到这里,她又念起叶初可能入不了谕天宗的事情,旁敲侧击着开口:“我将回宗门去,小初有什么打算吗?” 叶初敏锐察觉到唐锦话中藏着的意思,殷红的下唇被他咬得更艳,神态也显出恹恹:“我不可以与锦锦姐一道回去吗?” 他身子前倾向唐锦,手掌压住了她衣裙的一点金纹布料,又保持住一点距离,不至于显得太强势将她逼退。 但近得足够让唐锦看清一点点朦胧了墨石眼瞳的水雾。 难办啊。 自己将他带离了山窟,是他唯一可以依靠的人,确实需负起责任。 唐锦心中的天平一边压着她所知外人进入宗门的许多麻烦,另一边盛着叶初晶莹将落的泪水,到底开始倾斜了。 由她想些法子也不是不行。 虽然就连宗主开后门让人进入宗门都需要等待招新内定,但是先另想个名目,不以谕天宗门生的名义带叶初进宗门,应当有路子。 可无论如何说都很麻烦。 唐锦按下思索需经多少步骤才能携他入门的想法,准备先答应下叶初,免得他的眼泪真的流淌砸下来。 然而少年却在她松口应允前主动后撤。 他神态仍然有些伤心,声音却很清晰,善解人意道:“锦锦姐不要颦眉,如果确实有困难,我可以与你分开,先等在别处。” 确认不是唐锦生出想法想要扔下他,而是另有麻烦,叶初就不逼那么紧了。 他很有耐心。 更遑论他们还能每日通过镜子联系,唐锦养着的宠物小水母也能向他汇报她的动向。 所以暂时分开也没有关系。 唐锦不自觉蹙起的眉头松开了。 她怀着些微愧疚道:“应当不会要撇下你太久,到宗门招新时,即便你没有太好的仙资,我也能让你入门来。” 仙资差未必就不能修仙,只是想要有所进益,需要耗费的资源远远胜过仙资好的,往往会被宗门剔除。 唐锦愿意用自己身家养他,通融长老们让他入门跟在自己身边就不会很难。 尤其她的师父陆香凝几乎对她予取予求。 许多修仙者爱上世俗界凡人都会有同样做法,只是需她先向师父解释叶初的身世,避免生出误会了。 “宗门入门测试时,你记得要避开其中一位云姓男子,万不可与他分作一组竞争。” 唐锦想起剧情中借云徽假名的战妄声会在入门同组比试时,会将其他四个组员伤得不轻,又多嘱咐了一句。 按照同组比试的规矩,打起来只要不出人命就不会被如何处置。 她揭穿不了战妄声的身份,直觉知道自己在入门比试的剧情中也插不上手。 但是从她私心来说,肯定不想让叶初成为那四个倒霉蛋之一,只能提醒叶初让他提前避开战妄声。 “云姓修士?”叶初听她特意提醒,默默记下了。 唐锦抬起手将他略微松垮的衣领理了理,又叮嘱道:“和他相关的事情,无论是好是坏都不要扯上关系。” 在龙傲天主角身边,除了他的后宫,其他人不是阻碍他道路的绊脚石,就是为他铺垫道路的垫脚石。 都没好下场。 她可不希望自己才救回来的小可怜也成为其中一环。 “锦锦姐和他是什么关系?”叶初窥见她眼底的复杂情绪,忍不住问道。 “我和他之间过去有一点纠葛和矛盾。” 涉及战妄声的事儿,唐锦原以为她还是会说不出来,但是试探性地去回想和战妄声拍卖会的不欢而散,竟说出了口。 然而再试着要去说战妄声可能造成的威胁,便又受到桎梏的限制不得不失声了。 唐锦眯起眼,获得一点明悟——确有其事的她就是可以说的,她通过不该有的剧情所知的就是不可说的吗? -- 第52页 抓住这个思路的尾巴,她琢磨起还有什么空子可以钻。 叶初本在期待她之后的讲述,却等来长长一段沉默。 抬眸看去,唐锦仿佛陷入了沉重的回忆中,正出神地思考着,甚至没有注意到他手指牵扯住她衣袖的动作。 能让她这般深重回忆的人,是只有一点纠葛矛盾? 他的乖巧应当获得她足够的信赖了,结果却还是不足以知晓她与那个云姓男子的过往,只能被敷衍吗? 叶初松开手,将被他用力捏得有点皱得布料重新捋平整,半垂羽睫,掩盖住忽然翻腾起的晦暗情绪。 他的小新娘有一位曾经定下婚约的未婚夫就已经让他很不痛快了。 原来还有一位未知羁绊的云姓男子,能让她旁若无人地思量,让她叮嘱自己不要去竞争。 是不要竞争一场比试的输赢,还是争在她心中的位置? 叶初全不知唐锦是为他安全思量才希望他别与战妄声起冲突,在他的思维中,只有他毁灭其他人的份儿。 让他避开,就是让他不要伤害。 唐锦特意叮嘱他两遍,可见那个男人对她有多重要,重要到让她都可以无视自己了。 被魔气塑造出的身躯因为叶初的心事波折而微微颤抖着。 原本乖乖沉在影子中的无数触手都蠢蠢欲动想要触碰唐锦,唤回她的注意力,禁止她再想其他男人,让她想的只有他一个。 但是近在咫尺她身上的芳香还是勉强安抚住了他的负面情绪。 叶初克制地只是用温度稍低的手握住唐锦的柔荑,观察她的反应。 应当不会拒绝他吧。 叶初将唇抿成一条线,如果被拒绝,他可能无法再冷静。 “你的手好凉,是觉得冷吗?” 等来的是关切的语句。 唐锦被从思绪中拉回,发现少年面色都较从前更苍白些,贴合自己肌肤的手掌也如冰寒冷。 习惯了他的亲近,她没多想。 用空着的手取下自己披着的薄毯披在他肩上,她又调动仙力让自己身上温度更高了些,好传递给他些温暖:“若觉得冷你需得告诉我,着凉生病可不好。” “不冷。”叶初紧绷的神经放松。 自己在她心中的地位比不过那个被她惦念的人,不过没关系,只要她心里还有他,他就可以慢慢来。 第三十章 替师兄轮值三日的最后一日, 浩然门的剑修要做的事情尽数完成。 然而到了他们都已准备告辞的时候,唯一和唐锦有过交流的还是只有季霖。 另四人的声音,她甚至都不曾听到。 终于将要分开了, 她忍不住向勉强算是熟稔的季霖问道:“你们浩然门的剑修不会和宏音寺类似,有修闭口禅的习惯吧?” 宛和诚的佛修流悟修闭目禅,尚能说是受冥冥之中的指引, 试图悟道。 浩然门的剑修多是炼体,沉默不言实在没道理。 “不,我们和剑说话。” 季霖否认了,目光落在自己师兄师姐身上, 又补充道:“门主要求, 道侣之间要说,同门偶尔也交流。” 道侣间说话还要宗主要求, 难不成结道侣也是门主要求的? 唐锦本来不过胡思乱想, 说笑罢了,结果季霖竟然真的点了头:“门主说,筑基期就得找道侣。” 尬住了。 剑修都是与剑说话的古怪习惯实在没想到。 唐锦思忖着浩然门门主为门下剑修不变成自闭的哑巴也真是殚精竭虑。 可这话不好直言, 她只得顺着话题,打了个哈哈道:“那季道友应当也要找道侣了吧。” 季霖能够被派出来行走,也是筑基期,却暂无道侣, 只能与师兄师姐们搭伙。 若能寻到道侣,大约也不会这么可怜了。 “嗯。”青年剑修轻轻应承一声, 忽然一反不愿看她的态度,抬首与她对视一眼。 然后不待唐锦再出一言, 他就与师兄师姐们一道向她拜了一拜当作辞别, 如同来时一样背负着剑匣离开了。 “那个剑修……” 叶初在她身后半步立着, 等着她送别远行者,才向她道:“他方才看锦锦姐你那一眼应当是有所希冀吧。” 希冀道侣这个话题能应在唐锦的身上,得到她的回应。 心中颇有抓挠之感的少年没有立刻发作,只是软下声音点明对方的诉求,等着唐锦表态。 “是啊,我有点意外。”唐锦其实不必经他提醒就能看得出来。 那种浅淡的、希望得到回应的好感,她见的已经很多了。 只是初见时季霖没有一见钟情的表现,后续相处他们也没有太拉近距离。 忽然在离开时表现出些好感,她没预想到——大约是因为浩然门的剑修确实很少与人交流,又有硬性结道侣的要求吧。 如果早知道这一点,她就不提道侣的话题平白引火烧身了。 好在她避开季霖视线的举动让对方领悟其中寓意拒绝,没将话摆上台面致使双方难堪。 “真没看出来,你还是个小醋坛子。”她不再去仔细想季霖的事儿,回身就瞥见叶初脸上还不及藏下的别扭:“别人喜欢我让你不开心了?” 叶初被她指出是在吃醋,脸上浮起淡淡羞赧之意,晕得眼角都褪出些红。 但他还是向她抬唇而笑,露出虎牙的小小尖尖,没有对自己的吃醋避而不谈:“锦锦姐生的美,招许多人喜欢我早料想到了。” -- 第53页 不是她喜欢上其他人就好。 珍宝被旁人觊觎虽然让他难生出欢喜,但既然是珍宝,就不可避免会被窥视。 他可以克制住厌恶感——只要她自己没那个心思,就没谁能从他这里将她抢去。 “锦锦姐可得保护好自己。”他将过分灿然的笑容落下,目若辰星,像是一心为她思量地认真道:“小心那些爱慕你美色的人,他们都不怀好心。” “是是是。”唐锦没太上心地随口应下,抬手在凑到自己臂边的脑袋上揉了揉。 得她许诺的少年便重新绽放笑颜。 答应的事情可不能反悔。 * 任务文书被师兄满意地批复了,唐锦向师兄说过村庄内发生的事情。 见他沉下神色陷入思索,她没仔细打听他预备如何做,因为需要收拾着带叶初踏上归途了。 距离宗门招新还有些时间,但是他们身处在中州与东州的交界城镇,叶初也无法通过传送阵传送回谕天宗,想要回到谕天宗,只借马匹的脚程不免多花些时日。 所以须得抓紧时间,为了让叶初进入宗门,她得提前在宗门内联系安排好,无论叶初仙资如何,都将他纳入门中。 否则今次不成,就需再等整整一年了。 快马一路兼程,两人才终于在招新日子的前五天抵达宗门下的城镇。 经城门入后,他们在一处装饰华丽的宅邸门前下了马。 宅邸是南青陌置办的,接到唐锦传信的南青陌也已经候在了这里。 他饶有兴味地上下打量过叶初,拿捏着看唐锦小情人的心态认同了唐锦的审美,不时点一点头。 叶初借小水母的眼已经认识过南青陌了。 知道南青陌是唐锦的表弟,他心中没浮起什么敌意,淡淡看过一眼,一点头就算是认识了。 而表弟南青陌表现得越是好奇,唐锦就越是怀着坏心吊着他,不主动介绍叶初。 终于是南青陌忍不住八卦的心。 趁着叶初进入宅院环顾,他拽住唐锦的衣袖,小声向她探问道:“表姐,你出去任务一趟竟还带回个俊秀小郎君,不会向我讨宅子就是为了金屋藏娇吧!” “说的什么话。” 唐锦指尖在他前额一戳一顶,将这张嬉笑着的俊脸推着离自己远了点,扬眉嫌弃道:“你就是这么想你表姐的?” “养小郎君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从前表姐你有个名义上的未婚夫不好乱来,如今既已无了婚约,养个可心人还能有谁闲话不成。” 南青陌捂着额头,退了两步才站稳:“谁敢闲话,我头一个带人去堵嘴。” 他自己都养着漂亮的女修撑场面,自然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夸奖唐锦道:“你带回来的这个确实长得不错,就算只是个凡人,凭一张脸也够资格让你养着了。” “别这个那个了,人家有名有姓叫叶初,是我才救回来的孩子,唤我也是唤姐姐,你多照顾些他。” “唤姐姐?” 南青陌心里不太舒服了,仿佛自己的特权被少年分去了一半,立时就皱起眉:“那么多亲昵的称呼你不用,怎让人家唤姐姐?” “说了是你自己脑子里想的东西有问题。” 唐锦眼见越描越黑,干脆不再讲,招招手将叶初叫回身边,叮嘱道:“你安心在宅邸中住五天,我要回门派替你安排参加入门测试的事宜。” “表姐你想将人带入谕天宗?” 南青陌惊奇地再度打量起了叶初:“需要那么麻烦吗,你要是想要个道侣,在门派里找一个不更简单?要是你抹不开脸,我替你引荐也可以,门派中仰慕你的人不少。” 修仙者寻凡人作为情宠的并不算少,但费功夫引情宠登上仙途作为道侣的却没见过几位——这个少年有那么大的魅力,值得唐锦特意安排吗? 南青陌轻浮的视线撞上了一对冷冰冰的墨石眼瞳。 其中不蕴任何情绪,却激得南青陌身上都冒出鸡皮疙瘩,恍惚间甚至冷汗涟涟。 “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唐锦抬眸见表弟在这冬日鼻尖竟然出现细密汗水,关切地问了一句,将南青陌从诡异状态中拉了回来。 叶初已经不再看他,南青陌不知自己是怎么了。 他的太阳穴有些闷闷的疼,闭目缓了一会儿,记忆也断片一段,踟蹰道:“不知道,忽然头疼,许是最近练功练得太勤奋了吧。” 自己的表姐已是筑基期,南青陌在唐锦离开谕天宗的这段时间难得的好生在修炼上下了工夫,不想被唐锦落下。 虽然直觉自己修炼时间安排合理,不能是因为修炼导致的不适,但是南青陌也想不出还有什么可能了。 唐锦颔首没再问,纤细的手指搭落他腕上,精纯的仙力输入南青陌体内,缓解了他身体的不适。 “不必浪费表姐的仙力。”方有好转,南青陌就推拒了唐锦继续用仙力。 想了想,他叫来府邸的管家和侍女侍从,吩咐道:“你们好好照顾这位... ...叶公子。” 管家妥帖地行了礼,要领着叶初前去查看他居住的房间,叶初回眸向唐锦:“锦锦姐,那我就去了,你一定不能被其他莫须有的人迷了眼,要来接我哦。” 他的眼神像是一只极度缺失安全感又挣扎着违背本能给予唐锦信赖的小兽,让唐锦说不出拒绝的话,只唇角上翘许诺道:“五天后就来接你。” -- 第54页 依照南青陌的性格,应当会在这里插话,说上几句笑他们依依不舍的话。 可他没说出来。 用食指戴着的玉扳指轻撞在自己的太阳穴上,南青陌面上流露出些苦恼不解,却还是在唐锦转身离开时,快步跟了上去。 思索着自己到底怎么了,南青陌陷在沉默中,被唐锦发现了异常。 “修炼又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如果实在觉得疲累了,回去好好睡一觉说不定能有用。” “睡眠不一定有丹药管用吧。”南青陌眉心微抽,只得用手指顶住。 “丹药效用是渐次减弱的,如果不严重的话,尝试睡眠或许更好些。” 南青陌仍觉得自己不该是由修炼导致的难受,但被唐锦关切着,终于还是低低应道:“好。” 第三十一章 南青陌陷入了一段诡异的梦境中, 作为修仙者,倒是在梦境中保持住了清醒。 只不过比起梦境,他所见的倒更像是一段真实的回忆。 桐木鸢凤雕梁, 绘着七位娇美女儿春日扑蝶斗诗的白玉画屏隔开内外间,被细细筛过研磨的香料粉从金质博山炉中钻出已是白烟,微苦的雅致香气漫开在整个屋子。 在他身边搁着张小案几, 坐在案几另一边的是位梳双螺鬟、佩红宝金兔簪的女孩。 粉雕玉琢的模样,白白嫩嫩的小手正捏着两个浑圆玉球把玩。 南青陌认得,这是他表姐小时候的模样。 这个房间也就是唐锦在唐家的闺房——只是他不记得自己曾经与表姐这样好生坐在一张案几两侧。 他倒是常往唐家跑,虽然南家与唐家不在同城, 往唐家来需要乘马车颠簸两个时辰, 但是他总是乐意来与自己年岁相仿的表姐见面。 只不过从小时候起,锦绣堆成的唐家大小姐就习惯了颐指气使。 无论是唐府的下人还是他这个远道而来的表弟, 都难得她个好脸色。 南青陌从不曾被她邀入闺房, 还是好奇她房内到底如何布置,趁她不在偷偷溜进去一次,才知道这里的样子。 所以怎么可能和她分坐在她屋里的案几两侧呢? 南青陌苦中作乐地想, 要是梦里小时候的表姐能够看看他就好了,那凉冰冰的玉球又没什么好玩的。 他才这么一想,女孩竟就真将攥在掌心的玉球放在桌案上。 她拿了两颗盘中盛的灵果,掷了颗给他, 笑着看来道:“瞧瞧你这可怜样,是被舅舅教训了吗?哭得眼睛都肿了, 现在还没消呢。” 南青陌稍愣,不知这情况下该如何答话。 还未想出个法子, 他就听自己带着哭腔的稚嫩声音道:“要是我爹还好些, 他就让我跪跪祠堂。是我娘, 她当着家里那些下人的面,拿着足有我手臂粗的龙头杖追了我一路!” “打着了吗?”软软糯糯的声音藏着点笑意。 但为了不伤他的自尊心,他的小表姐还是尽力没有笑出声,只眉峰略微抽搐着。 “打着了... ...要不表姐以为我为什么不坐下,还跪在这榻上。” 自己的声音闷闷尽是委屈,南青陌这才发现自己是双膝并在榻上的——可被自己的母亲追打... ... 他母亲在生下他不久就体虚离世了,常往唐家来的另一重原因就是想要从姨母这边多获得些关爱。 果然梦里都是喜欢往好了梦。 南青陌彻底意识到这些都是虚幻之景,也就放弃了再用思想影响后续的想法。 完全由着梦里的这对小表姐弟互相诉情。 “那你先前在马车上难道也是跪着的?” 小唐锦垂目自案几下的一点空间向他膝盖窥来,仿佛忧心他久跪腿会受不住:“我看看你伤没伤到。” “我侧躺着过来的。”小时候的他一边吮着灵果的汁水一边说。 他耳廓有点发红,明白过来小唐锦后一句话的意思,用手虚挡在了臀部,补充道:“伤是伤到了,但不能给表姐看。” “挡什么挡。”女孩见他动作终于忍不住笑出声,坏心眼地用还沾着果汁的手在他脸上掐了掐:“你以为我会强扒你裤子啊。” “不可以。”他自知辩不过小表姐,就声如蚊吟地直接给出否定的句子。 “好啦,说说吧,为什么打你,你这小坏蛋做什么坏事了?” “我把授课的先生赶走了。” 小时候的他说起丰功伟绩立刻又拿出小霸王的气概:“我可是要修仙的人,成天读书写字做什么!” “喔。”小唐锦点点头,在他误以为表姐与自己同阵营前道:“那以后咱们修仙者里就会多出一位大字不识的仙师,就算要给旁人签个名也会是横七竖八的丑字。” “表姐!”他一瞪眼,两腮都被气得鼓起来。 对方却还是没停下激他。 “没了先生,你也学不会算数,唉,可惜了南家的拍卖行啊。” 她还没完全长开,但已经有缱绻美感的眉目随她的话语染上遗憾:“南家要是破产,你就只能来我家当寄人篱下的小可怜了,还不是随我欺负。” “才不会有那一天,我明儿就让我娘把先生请回来,好好学习!” 小时候的他忍无可忍地叫嚣起来,动作一大就一不小心牵动伤口,疼得差点一屁股坐到榻上,真的二次伤着。 却是小唐锦轻轻吐出个“定”字,将他动作缓住。 -- 第55页 虽没有完全停住,但也足够她行动走来托住他的肩膀稳住他了:“冒冒失失的,你这要是伤着,劳谁给你上药啊。” “表姐已经踏上仙途了吗?”他艳羡地看向表姐,一般人入门仙途都需十岁,表姐现在还未到九岁生辰吧。 “算是入门了,不过法术还是有些难的,定身术才学了半桶水吧。” 小唐姐看出他的羡慕,故意吹了吹自己方才亮起的指尖,诱他道:“你要是学会写字算数,我就替你去向舅舅和舅母说,让你与我一道同修仙术,也不必再等到十岁。” “真的吗?”他的眼睛立刻就亮了。 对方就将菱角般白嫩的小指伸到他眼前:“拉勾。” 他立刻就欢天喜地地与她拉勾为证。 梦的最后一幕定格在这里,眼前白光模糊了场景,南青陌被逼着不得不醒来。 睡前的头脑胀痛已经消失,他循着白光看去,发现是窗外升起的太阳将他照醒了。 南青陌从床榻起身,走到窗边站了一会儿,后悔自己昨夜怎么不将窗帘落下。 如果遮住了光,说不定美梦能长一些。 梦里的小表姐对他实在太过亲善,让他忍不住一遍遍回味。 他想着,如果小时候真的能和表姐那样相处,他一定非常喜欢她。 南青陌思量一会儿,又纠正了自己的思想,他现在也很喜欢唐锦,只是如果梦中为真,他会更喜欢她一些。 * 唐锦回了谕天宗便开始上下打点起来。 陆香凝只收有她一个徒弟,在听过唐锦讲述叶初的过去悲惨遭遇后就泪盈长睫,没犹豫地点头同意让叶初入门后住进霞隐峰。 反正霞隐峰可居之处甚多,到底要不要拜师在她门下,可以由叶初自己选择。 有了她的准许和手书,事情就简单不少。 凡俗界金银管用,一样的道理,在修仙界灵石也非常管用。 唐锦去了一趟主持这次入门甄选门徒资质的长老那里。 递上师父的手书,她又给长老送上两百灵石,拜托对方在检测叶初资质时,至少让他能够及格过关。 写下叶初姓名,又具象化叶初的面容让长老记下后,长老满意地接过盛着灵石的沉甸甸布袋。 他笑着归还陆香凝的手书,道:“唐师侄确是比从前改变许多,若换作从前想要带人入门,可不会特意去要一道陆长老手书。” 如果是从前的唐锦,不太可能会走向自己赠灵石的路子,而是直接拿出唐家的势力来威压,如果不成功,就带上她那个表弟一起逼迫。 长老对比眼前温和修仙者和自己曾见过的那个倨傲身影,觉得还是通晓人情世故的唐锦更加讨喜些,说话口吻上也就放得更亲近了些。 唐锦却不太想将自己与原主作比较。 进阶筑基时与似有灵智的原主匆匆一面,对方虽然说话难听了些,但是并没有恶意向她,甚至忧她筑基失败压抑着不打扰她。 态度上也存在许多古怪——不完全是他人口中、印象中那个无知无畏又刻薄寡恩的形象。 因而唐锦只是平淡地敷衍道:“师父待我极好,我想要带人回我与她的居所,总需经她同意的。” 长老看出她不想多谈,便打住这个话题,提醒她道:“我这边检测资质师侄且放心,但只是资质合格,尚且不能保证那孩子进入宗门。之后分组比试如果输得太惨伤得太重,大约也无法被纳入门中。” “长老放心,我准备给他些低阶的法器符箓,即便没法得个小组优胜,保他合格没问题。” 背靠着一个富裕的家族,说起话来底气就足,长老掂量着盛灵石的布袋才意识到自己是白提醒一句。 不过能让唐锦花大笔财富带入门中,也可见她对方才具象出的少年有多看重了。 “唐师侄这是预备将人养作道侣吗?”长老不得不承认人长得好看还是具备不少优势的。 叶初能够攀住唐锦,就算完全不努力全用丹药堆修为,应当也能将修为堆到炼气圆满,寿命较凡人长出几倍。 只是... ... “我听说师侄原本那个通魔族的未婚夫还没有被浩然门抓住,你退了婚事,又要另有所爱,需得小心对方记恨你才是。” 这位长老于唐锦只算是外人,所以她不太想仔细讲自己与叶初之间的关系,这才容着他误会一直没有回话。 听到最后对方真心实意给出提醒,唐锦这才将礼节性的笑容融入更多真实:“长老提醒的是,我会很小心的。” 第三十二章 所谓的修仙资质其实就是对灵气的敏感程度。 其实不必唐锦去买通长老, 叶初就能够简单过关,因为力量层次不同,他调动魔气或是灵气都只是一个念头。 想要展现出什么资质都可以。 不过他乐于享受唐锦为自己铺垫前路。 因此他按照唐锦的安排, 表现出比合格稍弱一点的感应能力,被测试长老慈和的目光打量过后,得到了合格的判定。 对方递了证明合格的腰牌给他, 还替他规划般指了几人的背影,小声让他记下。 “一会儿小组比试你就去寻那四个人同组,他们虽也过了仙资这关,但到底没踏上仙途, 只有些拳脚工夫, 凭唐师侄给你准备的东西,能轻松对付。” -- 第56页 以为叶初只是羸弱凡人, 唐锦给他的符箓法器都是被弱化到凡人能够使用的低阶物品。 真对上习有法术的修仙者还是不太行。 显然唐锦也思量到了这件事, 这才又多拜托了长老指点。 叶初点头,若有所觉地向一个方向看去——唐锦正在那边眺望向他。 意欲收徒的长老们都会在特意建造出的平台观望情况,唐锦就陪同着陆香凝立在台上。 想着自己师父难得在宗门众人面前露面, 唐锦还特意替她好生打扮了一番。 陆香凝生得柔婉动人,五官虽都不算十分出彩,但却是极耐看的类型。 只是她平日总穿着显笨重的白色厚布衣,裹得严严实实的, 存在感很低。 如今换上身水碧色薄缎衣裙,佩戴同色系发饰, 又点上珊瑚色口脂,凝脂皓腕环着碰撞出玎珰声的玉手钏, 顿时让人眼前一亮。 宗门里几位与她勉强算相识的金丹期长老都不自禁走来向她打了招呼。 陆香凝不太能接受这种突如其来的热情, 每有人靠近都会受惊般攥住唐锦的衣袖, 让徒儿替自己圆圆场子。 唐锦未料到她会如此怯于社交。 耐着性子与一位位长老交谈过,被陆香凝递来信赖又亲昵的眼神,唐锦道:“师父要是真不爱与外人来往,以后这种场合我就不勉强你来了。” 陆香凝不太好意思地笑了笑。 这么多年她一直没再多收徒的原因也就是不擅长往入门收徒仪式上来,也不太愿与门中其他无长老收入门的修士接触。 否则她这样一位熟于炼丹的金丹期丹修其实是很受欢迎的。 “那师父从前是如何收我进门的?” “锦锦啊,锦锦是... ...” 陆香凝含笑回忆着收唐锦入门的场景,忽然顿住了话,连带笑容也僵在脸上——她是如何收唐锦入门的来着? 在他们身旁的一位女长老见陆香凝一副迷糊想不起的样子,不由失笑。 “陆长老,你怎么将收唐师侄入门的事都给忘了。是唐锦她仗着唐家叫嚣一定要一位女修作师父,宗主才不得已将宗门女修都传去让她看的啊。” 谕天宗三十多位金丹期修士,女修占了十六席。 忽然被宗主匆匆传唤去,到达后发现是要任一个炼气初期的门徒挑选,她们心中都有些不忿,可是因为唐家的势力又不好发作,只能寻其他各种理由婉拒。 最后苦差事就落在了不知如何拒绝的陆香凝头上。 陆香凝听着她的讲述,脑中才浮现当初被唐锦选中的场景。 锦缎华服的少女那时才不过她肩高,冷冰冰的视线自下而上打量她,让她生出被俯视的战栗感,只能一叠声保证收她为徒后一定会对她极好。 “好像是有那么回事儿。”陆香凝慢慢松开捏着唐锦衣袖的手,苦恼地抿起唇,颦住眉思索着。 她犹疑不定,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可思来想去只是恍惚想起唐锦从前一句“师父待我好,我当然也会待师父好”,所以茫然地说道:“锦锦冷待我是因着我从前对她还不够好吧。” 唐锦看她一片痴然的眼神意识到她的状态不对,没多说话,而是主动挽住她微微颤抖的手臂,握住她的手。 入手的肌肤冰凉一片,却不是因为如今方开春的寒冷,而是因为她的心绪混乱。 好一会儿,陆香凝才如梦初醒地脱离魔障,涣散的瞳孔聚焦在唐锦身上,体温也恢复正常:“没事,我记性差,想些过往想入神了。” “是我多嘴问了。”唐锦颇为自责地又问了她是否还有不舒服,得到否定答案后才略松口气,连忙提起其他话题分散陆香凝的注意力。 刚巧今年入门者已经各自分组,热热闹闹地互相准备着比斗了,唐锦便寻着叶初的身影,介绍他给自己师父认识。 * 穿着一身华服、手上空无一物的叶初在全是持沉重武器的成年男子中仿佛落入狼群的羊羔。 站定在比试台的一角,其他人都只当他是可以随意拿捏的软柿子,或者说就是用来争取亮眼表现的最好棋子。 代表开赛的锣鼓一响,距离叶初最近的劲衣力士就大吼一声拿着巨大石锤冲向了叶初。 力士并没有要杀害叶初的意图。 他想的是在石锤快抡伤到叶初的时候卸去力气,避免看着惨白的少年被伤出不可治愈的残疾。 叶初看着力士逼近自己,连逃跑的动作都没有,只默默垂下长睫。 他已经激发了唐锦给予的符箓,虽然并不知道那鬼画符般的符咒会有什么作用,但是他本来就不可能被块石头伤害,所以心中难起一丝波动。 然而石锤砸向他脑袋的动作看着实在太过惊险,就连明知唐锦肯定早有安排的陆香凝都情不自禁地紧张起来。 她偏脸看向自己的徒儿,唐锦却是一派云淡风轻的做派。 石锤并没能与任何东西产生碰撞,砸到叶初身前三寸的空气就生生停住,不能再进一点。 仔细看,阻挡住石锤的其实是一层密密的水膜。 力士因受反作用力向后退了几步,退开后望见岿然不动的叶初和水膜,立刻明白这不仅是位富贵公子,还有修仙的靠山。 有靠山的自然不用再仔细表现了。 力士自知凭他现在的力气破不了仙家防护,也就没在叶初身上多花工夫,往手掌上唾口唾沫,立刻就加入与其他三人的争斗中,要与他们争个高低,好博未来师父青睐。 -- 第57页 不过他们这边没花里胡哨的法术比斗,实在难以招来太多人看。 除了唐锦师徒二人,其他金丹期长老的注意力都被另外场地上的比斗吸引住了——正是战妄声被三围一不落下风的入门赛。 第三十三章 原本应当五人之间乱斗的局面, 在战妄声潇洒招手招出半人高火焰将一人烧伤倒地后,就演变成了三围一的战斗。 倒地昏迷的伤者被谕天宗的修士抬去治疗了。 大面积的皮肤被烧灼,虽然通过仙家的外敷用药可以通过几个月的静养恢复如初, 但是这几个月的等着伤口愈合的日子也够折磨人了。 且这么惨烈地下场,这次入门谕天宗也不可能被判定成功。 他的作为立刻引起其余三个对手的愤怒,因众怒而招致了被围攻的结果。 “如果不是他恰好习有水壁术, 怕就被你烧死了吧!” 道士装扮的人操控着自己的拂尘浮于半空,不时攻向战妄声,却难以造成伤害。 他气恼地向战妄声叫骂道:“我们之间又没有什么仇怨,你如何能下死手!” 虽然没有明文规定一定得留手, 但是他们这些登上比斗台的其实更多是报着表演一番, 的到长老收徒的目的,只会点到为止。 然而战妄声明显并不持这样的态度, 他先前勃发的杀意, 站在比试台上的人都看得明白。 “都站在这比斗台上了,还惺惺作态装什么正义凛然,弱便是弱, 他就算死了也怨不得我。” 战妄声昂首睨着他,没有一丝一毫的后悔,反而出言嘲讽。 经脑中龙傲天系统的提醒,他才又多补了个理由:“且他先前鄙夷地多看了我妹妹两眼, 我为了妹妹也给他些教训。” 他一壁应着道士的话,一壁将目光递向在比试台下站着的云笙。 眸中的绵绵情意, 让不久前才撞破他与桂家小姐私情,又密会不知名女子的云笙心中一热。 这些日子她一直惴惴不安地怀疑战妄声到底对她抱着怎样的感情。 细思下来, 对方虽然时常说些情话, 但是从来也没有真正确认过他们之间的关系。 然而现在看着战妄声为自己出头的样子, 她又情不自禁对他重燃信心,相信他对自己的感情是真。 他那么优秀,自己却有残疾在身,所以他有其他红颜也不是不能接受... ...吧? 云笙渐渐说服了自己。 “你在高兴?” 台上激斗不休,三个与战妄声修为相差不多的修士竟然奈何不了他,陷入苦战,云笙看得正入迷,忽然入耳问话。 寻声看去,曾在她仍然快活的岁月里给予她惊艳,让她对修仙者生出更多向往的唐锦就站在她不远处。 “唐师姐。”云笙苍白的脸颊上蒸起些粉雾,眼中满是梦想成真的感动,道:“我比试已经过关,从此就可以正式称你为师姐了。” 从相识起就一直温柔待她的唐锦却没有露出笑容。 沉默片刻后,她才淡淡道了声“恭喜”,恭祝云笙入门之喜。 然后她将问题重复一遍:“云徽为了帮你出气,差点在比试上杀了人,你刚刚是在为这件事在高兴吗?” 龙傲天主角为着个杀伐果断的名号就不将人的性命当一回事,云笙也是同样的念头吗? 重音落在“杀了人”三个字上,半张着口的云笙慢慢合上嘴,喜悦从脸上溢散,她陷入难堪的沉默中。 唐锦也就静默地等待云笙的答案。 那个在她印象中于大雪冬日雀跃向自己叽喳笑闹的小姑娘身影,与眼前这个被悲伤浸润得苦涩的残疾少女重合在一起。 感觉却有很大不同。 “他是为了我,我不该高兴吗?”云笙却似乎是被唐锦流露出的怜悯刺激到了。 她向唐锦靠近几步,试图牵住唐锦的袖摆,索求唐锦给出一个肯定的回答:“我们可是相依为命!” 残缺小指的手没能接触到绯色祥云纹布料,玉白的无瑕手臂先她一步抱住唐锦的腰肢。 叶初仿佛不经意地拥她后退了几步,避开了云笙探来的手。 少年如同大型犬般亲昵地将脑袋压在她的肩上,向她讨要夸奖:“锦锦姐,我过关了哦!” 唐锦对他不设防,竟真被抱了个满怀,陷入了她亲自替他挑选的木质香薰的沉郁香气中。 自己正与云笙说起如今她异常的想法啊,唐锦无奈地想着,叶初怎么就过来了。 没能立刻得到唐锦的反馈,他那双极好看的眼中浮起水雾,半是撒娇半是抱怨地道:“你都不来看我如何过关的,在这儿比试的人比我还要重要吗?” 他已经听到那些围观者的议论了,现在正被三人围攻却不落下风的人叫作云徽。 应当就是之前唐锦特意向他提起,不许同组竞争的人。 圈着唐锦纤腰的手臂稍稍收拢,表露出明确的占有欲,却还是注意着没有收得太紧,不会勒得她难受。 怀里的人总是惹他伤心。 叶初犬齿牙尖相磨,试图减轻心中的麻痒疼痛,面上仍然维持着一片委屈。 唐锦好不容易整理起的心思都被他冲散,没法再板起脸,只得先哄叶初。 “我只是看见相熟的女孩才过来与她聊一聊,这台上比试如何我根本不在乎,不去看你的比试只是因为相信你肯定能取胜。” -- 第58页 “真的吗?”叶初认真地探究她言辞含有多少水分,唐锦坦然与他相视。 他就轻轻道了声“那好”。 为了应证她不是在骗自己,隐匿于他影子中的魔气轻微蠕动,经几度跃迁埋入战妄声的影子中,无声无息地将战妄声召出的仙力护盾腐蚀出一个口子。 没有对战妄声本人造成任何伤害,却破坏了他运用流畅的仙力平衡。 完全没料到的情况让战妄声诧异地晃神,还来不及重新找回平衡,被弱化的护盾就失去了功效。 原本击打在护盾上只能激起浅淡波澜的拂尘与弯刀终于没了阻挡物,攻击在了战妄声这个正主身上。 被道士操控所以较之钢线更为锐利的拂尘丝缕在战妄声的脖颈上留下数道血痕。 疼痛之余却也让战妄声迅速反应过来情况,恼怒地用一个难看的矮身动作躲开直击他面门的弯刀。 由于及时躲避,弯刀没能伤到他的脸。 可被发冠束起,显得玉树临风的发髻还是被弯刀斩落。 被弯刀刀工切得极平整的头发散落下来,齐在战妄声的耳根处,看着倒像是个蘑菇头的发型。 配上战妄声为了伪装身份而特意淡了不少英俊,更似寻常路人的脸,十足十的滑稽。 “哥哥!”云笙因为这意外变故惊叫出声。 唐锦却是嘴角抽搐着忍了又忍,终于忍不住侧开视线笑出了声。 原主看到的剧情里没有详细这一段的画面,只知战妄声把对手们伤得不轻,原来是因为出了这么大丑的缘故吗? 叶初垂眸见得她偷偷嘲笑战妄声的新造型,心中这才好受了一些,收了被遣派出去的小团魔气。 看来不是他小新娘的心上人,至少不是多么重要的心上人。 第三十四章 不止是唐锦偷笑, 原本围观着议论战妄声的谕天宗的修士们许多都哄笑起来。 毕竟战妄声凭一人同时鏖战同境界三人,却仿佛未尽全力,流露出淡然洒脱神情, 实在颇为招惹仇恨。 战妄声简直要气疯了,他自己根本没有努力修炼过,都是完成系统交付给他的任务得到奖励。 因此虽然修为渐高, 但是到了真要比斗的时候,他没有半点经验,也不知该怎么运用仙力,都是直言要达成的效果托付由系统负责调动仙力。 先前对付那个被他拿来立威的修士, 他提出的要求就是“毁了他, 留一口气”。 系统明明能完美达成他的要求——怎么忽然连基本的防护都维持不住了! 战妄声气急败坏地在脑中叱骂系统,系统没有理睬, 只是断线重连般重新接管了战妄声的仙力应对三个敌人, 重新构建出护盾抵挡住接下来的攻势。 然后它机械地向自己宿主说明道:“刚才卡顿了一下。” 卡顿的原因还没有查明,但它已经向上提交错误报告了,只是上一次报告排版错误的报告都还没能得到回复, 这一次也不知需要等到什么时候。 “你这特么的配叫智能,哪有智能会卡顿的?!”战妄声被气得眼前发黑。 听到那些从比斗台下传来的细碎笑声,战妄声恨不得将所有看见他丑态的人都消灭干净。 然而这个愿望明显不可能实现。 因此他只好改了主意,退而求其次狠声向系统要求:“把这三个让我出丑的混蛋弄残, 不死人不犯规就行了!” 系统没有异议,立刻就要执行战妄声的意愿, 但恰是此时,有人敲了终止比斗的铜锣。 一阵温和的推力从场中心溢开, 如同一只无形的大手将四人都推到最开始站立的位置。 执着小锤的唐锦落下手, 扬目向他们看来。 借着仙力, 她清泠动听的声音响彻场上:“你们的战力高低既已分出,弱者还不知认输在等什么?” 先前战妄声重伤人的时候她相距遥远,没能及时赶到救人,现在看清战妄声飙升的杀意,自然不能再呆看着。 浅灰色的眼眸望向三个已累得汗淋淋的修士,如同裹挟春寒的风蹭过他们背脊。 他们都想到了先前战妄声毫不客气对人下死手的行径。 三人自知不敌战妄声的强大,既然合围已经取得伤战妄声的效果,出了一口气,就不该再拖延下去。 此时还不认输,一会儿就该面对战妄声疯狂的报复了。 因此借着唐锦递去的台阶,他们纷纷作揖说了认输的词,直接跳下比斗台。 徒留战妄声这个胜者站在空荡一片的比斗台上,半短不短的发被风吹得凌乱。 他不甘地想要追上那三个人,却被系统告知,对手们都离开比试台,他再要伤人不但会被谕天宗的高阶修士阻止,而且还有可能被判不适合入门。 得不偿失,只能放弃。 结果战妄声明明是胜者,赢的却像个输家。 狠戾的视线藏在乱发后射向导致对手逃脱的罪魁祸首,仇恨尽数灌注其中,却无法在美貌的修士身上留下一丝一毫痕迹。 唐锦甚至都没有看他。 她将小锤放回原位,步履轻盈地重新走回叶初身边,唇角抿起弧度与叶初再度言笑,让被她忽然抛下的少年渐渐原谅了她。 “又是这个女人坏我的事!你那个打脸退婚未婚妻的任务到底什么时候才开始啊!” “快了,你进入谕天宗后就可以向她发起挑战。她作为上次宗门大比的胜者,有义务接受挑战者的挑战要求。”系统作出说明。 -- 第59页 听到不久后就可以进行针对唐锦的任务,战妄声的心里稍稍好过了一些。 他咬着后槽牙,忍住被周遭议论嘲笑声勾起的烦躁,默念观众只是在嫉妒自己的强大。 头发被吹得在眼前乱飞,战妄声试图将纷乱的发撸至耳后,试了几次却因为头发尴尬的长度无法成功。 生生将夹在指缝间的几根拔断,他才因为头皮的疼痛冷静下来。 幻想着远处身姿那道窈窕身影在任务的最后会满目痴恋的凝视自己,骄傲尽数被自己折在手中,才缓缓吐出口浊气。 “敢退我婚瞧不起我的未婚妻是吧,今日的欺辱,我日后会一点点都讨回来的!”战妄声与自己放着狠话。 系统看着名为“打脸退婚未婚妻”系列任务最开始那条“挑战唐锦取胜”,以及后头大面积的空白,没法如同自己的宿主一样乐观。 频繁出现的错误让它觉得有些超出它可规划范围的事情将要发生。 或者,已经发生了? * 测过仙资又比试过一场,能够留下来的人尽数算是谕天宗的门徒。 只是数十位入门者,能够被谕天宗长老看中收为亲传的却不过寥寥几位。 入门弟子与亲传弟子的待遇有天壤之别。 前者仅仅是获得了听谕天宗讲师讲解仙修课程的资格,过了入门前三年后,想要在谕天宗生活还需要自行支付打坐之所的费用。 想要有出头之日,要不然迅速提升境界,要不然就凭自己所长寻找靠山。 否则最后说不定会因支付不起灵石,被迫离开谕天宗。 后者作为亲传弟子则可以入住师父居住的山峰,除了自师父那里得一份入门赠礼外,借着师父的荫庇也能自行去藏书阁寻找适合自己的功法。 区别太大,这才有了比试时几乎所有人都奋力表现的情况。 只不过他们的拼搏表现落在年年都可看比试的长老们眼中,实在泛善可陈。 也就是战妄声表现得稍微亮眼些。 不过他现在的模样实在狼狈。 颈间的伤痕由云笙寻了他们携带的凡俗界药膏替他止血,虽然让他不再疼痛了,但是从视觉上看却是绿绿的糊成一片。 刻意端出来三分疏离七分温柔地笑容配上一个奇怪的发型,没有他想要表现出的翩翩风姿,反而显出些滑稽来。 可惜无人提醒他,唯一可能提醒他的云笙则因为对他的爱慕,完全没觉得他有什么不好。 因此在战妄声自信满满出列,等着长老争相择自己为亲传弟子,考量到底哪位女修比较合自己口味时,等来的只是长久的沉默。 沉默就意味着没有人要选他,之前的许多人都是这样。 唱名的执事弟子在他名字上划过一道杠,就吩咐着让他归列。 “等等!”战妄声不可置信地瞪大双眼,无法再维持淡然的状态,向坐在台上的长老们几乎可以说是咆哮着问道:“你们都没有人要选我的吗?” 连番受挫让战妄声的心态有些崩裂,不顾系统的提醒继续喊道:“你们就是这么没有眼光的吗!” 真是无礼。 其他人落选遗憾归遗憾,还没有胆量与立场会向长老们质问的。 执事弟子皱起眉,悬在纸张上的墨笔在他的名字上滴落一滴墨,但还是没有僭越自己的职责,而是等待着长老们表态。 金丹期长老们都没有要搭理他的意思,看着他仿佛看一个跳梁小丑。 唯独陆香凝站了起来。 战妄声看着身着碧衫的美貌女修起身,这才心安下来。 可不及他倨然说要拜陆香凝为师,就见她将队列后方悠然等待着的一个少年带走,坐到了侧边观众台上唐锦的身边去。 显见是之后的人都不想再考虑,只是为了叶初才来收徒的。 战妄声没来得及扬起的笑容破碎成一片片锐利玻璃片,扎在他自己的心上。 唐锦没料想道今日战妄声竟都没能成为亲传弟子。 但是原主所见的剧情是在他挑战自己比试取胜后才丰富起来的,她也说不上什么不对。 看着陆香凝走向自己,叶初乖巧跟在她身后,唐锦抬起唇角道:“师父,你不在那边看了吗?” “有些吓人。”陆香凝低声与唐锦抱怨道:“我有锦锦你这个徒儿就够了,不想再看了。” 唐锦心知她这是被战妄声给惊着了,轻笑着摇摇头。 花费两枚灵石拜托原先坐在自己身边看热闹的师弟与师妹将位置让给叶初和陆香凝,她提起兴致与他们一道等着看事态发展。 她还没有如何针对过战妄声。 但是看着按照剧情发展嚣张跋扈不可一世的龙傲天男主现在尴尬地立在场中,被所有人鄙夷——莫名有一种爽感。 唐锦揣摩着自己的心理,发觉自己可能真有向反派女配发展的趋向。 不过也没什么不好,感觉还挺有趣的。 执事弟子等了一会儿,发现这个无礼之徒没能激起什么波浪,没再等下去。 他借着一个“退”字口令逼着战妄声退后好几步,几乎跌坐回队列中,还是云笙担忧他,前去帮扶一把才免了他可能的摔倒。 战妄声被气得不轻,甩开了云笙搀他的手,却又不知该怎么发作,最后冷冷向其他人道了一声“莫欺少年穷”。 -- 第60页 也不知座上的金丹期长老们有没有听见,却是看见他不及收起狰狞表情的云笙略微恍然。 翻腾在心中的爱意都停滞片刻。 生出莫名的恐惧感。 第三十五章 叶初最后也没有向陆香凝行拜师礼。 他是为唐锦而来, 对陆香凝没什么敌意,却也不想更多牵连。 陆香凝欣然同意,不必多教一个徒儿, 她反而松了一口气。 带叶初回来是出于同情,但更多是为了满足唐锦的愿望,否则那些入门者都向她说说悲惨往事, 霞隐峰早就住满人了。 他们达成共识,唐锦也没有勉强让自己多个师弟的必要。 在霞隐峰里,关系要如何论全凭他们自己的意思,陆香凝称呼叶初全名, 叶初疏离称她一声陆长老, 倒也算相处融洽。 次日,叶初带着本就仅几件换洗衣物的行李入了霞隐峰。 唐锦安排着叶初住在自己院落空着的小屋内。 她的院落颇大, 空置了好几间屋子, 只是一直没住过人,现在叶初要入住需要好生打扫布置一番。 霞隐峰没有请什么杂役粗使的弟子,唐锦也懒得再刻意去执事堂去临时雇佣人来, 干脆自己动手清理。 叶初看着她在屋内忙活,把她自己屋里的一些不必要的精致摆件挪到他的新住处来,原本还昏暗寂寞的房间被填满她的气息,圆瞳溜溜地透出欢喜, 兴高采烈地为她打起下手。 孟落瑶落地后循着响动走到门口,看到的场面就是唐锦曲起手指, 在盛着清水的水面一弹,激起些水花飞溅到低首凑近她唇边听她说话的少年脸上。 见叶初茫然地半耷拉下缀着水珠的长睫, 她奸计得逞般偷笑, 在少年发旋揉了揉, 亲昵地道是他天真可爱,轻易被自己哄了。 这是什么幼稚鬼。 自己上次与她去秘境竟然意外地觉得她靠谱过? 孟落瑶自门边退开几步,沉默着怀疑了一会儿自我后,才再次抬步进入房内:“唐锦。” 唐锦抬首见是她,下意识露出明媚笑容。 两人上次见面已经隔了些时日,但唐锦却无任何隔阂地问道:“前几日听青陌说你还在闭关就没去寻你。你这次闭关的时间着实不短啊,我筑基前你就开始闭关了吧。” 孟落瑶脸上的冰冷被破开一些,平直的唇线稍微有了点弧度。 她颔首道:“嗯,你的确有心筑基,就必然能成功,我当然该准备冲击筑基。” 比起艳羡表姐而开始努力的南青陌,孟落瑶进益的心更坚定。 虽然刚从秘境出来的时候,唐锦清心丹都还不确定能炼出来,但是她就是有预感唐锦不会再失败。 所以她不能容忍自己被唐锦落下太久,与唐锦、南青陌分别后,就直接进入了闭关状态。 如她一般的剑修,心性原本就比法修更坚定。 尤其孟落瑶本人是个心无旁骛的,仅是冲击筑基时的问心,多半难不倒她。 他们要做的就是探明炼气期与筑基期之间的瓶颈。 “那你此番出关,想必已经有把握了吧。” 孟落瑶没立刻点头,斟酌着思考是不是要将心事完全分担给唐锦。 唐锦没看着她,她正拿着洁净又干燥的棉布将少年脸上的水沾去。 一边沾水,一边认真说如果叶初的脸上一直沾着凉水,温度会全被掠走,现在春寒未消,还没正式修仙的叶初有可能感冒。 她说起话来总是温和而有底气的,轻易就能获得他人信赖。 如果孟落瑶没有亲眼看到这水就是唐锦自己祸害到叶初脸上去的,可能也会相信她的关心。 现在就有点难相信了。 但是作为当事人的叶初就又听信了。 或者说他欢喜每一个和小新娘亲近的瞬间,无论是被她哄着溅上水还是被她用棉布将水珠沾去,都感觉很幸福。 棉布料子不错,但叶初的肌肤实在太嫩,只是被棉布蹭过就泛了红。 不过也让过分苍白的脸色显出些健康,配上他盈盈而动专注于唐锦一人的眸光,很有魅力。 即便孟落瑶是个不怎么关心他人外貌的人,也不得不承认唐锦带回来的少年出奇的好看。 精致的眉眼间绘着些不明人事的稚气,显得纯粹又干净。 怪不得会被唐锦看重,特意带回来当作道侣养着。 道侣... ...筑基后就该考虑道侣的事情了吗? 孟落瑶出了会儿神,等恢复状态时就发现唐锦走近她,递了杯茶在她的手上:“神思不属地想什么呢,人既然出关了,有把握筑基了吗?” “六成把握吧,大致摸到炼气期与筑基期的边界了。”孟落瑶合手捧住杯盏,微苦的茶香溢开在口腔, “六成把握你就出关了?” 唐锦颇为惊奇,她以为按照孟落瑶的认真性格,没有筑基的九成把握,应当不会出关的。 “我也不知怎么的,差不多就是灵感被触动,觉得到了该出关的时候。” 孟落瑶本来犹疑到底要不要向唐锦说的,但当唐锦问到的时候,她自然而然就答了。 修仙也是悟道,灵感的玄妙感受很重要,因而孟落瑶虽然没有达成闭关开始时自己为自己定的目标,依然离开了闭关之所出门来了。 出门后就发现刚刚过门派一年一度收徒的日子。 -- 第61页 她不喜欢凑热闹,也没有什么要和师弟师妹们友爱相处的想法。 但听南青陌说唐锦外出而归带回来一个凡俗少年后,她就怀着点好奇心想来看看让唐锦心悦的未来道侣对象是什么样了。 “来这里的路上,遇到了个... ...”孟落瑶在自己脑海中搜寻一阵,想要找到一个合适形容的词,但还是只能模糊地道:“各方面都有些奇特的人。” “喔,怎么个奇特法儿?” 唐锦因为孟落瑶的形容来了不少兴趣,邀着她与自己一道坐下慢慢说。 孟落瑶的性格冷模得有些过分,听说除了对自己毒舌挑衅之外,其余的时间都是修炼、修炼、修炼——如今竟然有谁能引起她的注意,自己可得好好听听。 叶初并不介意唐锦与孟落瑶之间熟络地交谈。 在两人交谈的时候,他乖巧地将洒扫工具都收拾好放回杂物间,回来就被唐锦呼着一块儿坐下。 “忘和你介绍了,这是我这次外出历练带回来的孩子,叫叶初,往后若是我不在,也需你多照顾照顾。” 孟落瑶视线落在叶初身上,对方也在她来到后,头一次将目光从唐锦身上挪开凝向她。 那双看着唐锦时盛满温柔的墨色瞳孔褪去了孟落瑶作为旁观者时看到的碎星眸光,仿佛只是寒冬溪流中的一块墨石,好看归好看,却冰冷得让人没有去拾起的念头。 但是这种冰冷感仅仅维持一瞬,当他再度偏脸向唐锦撒娇问为什么会有她不在身边你的情况时,就又成了不谙世事的天真少年。 快得让孟落瑶都怀疑自己是不是产生错觉。 孟落瑶不欲探究朋友未来道侣的性情,等着眼前两人笑闹结束,形容起自己遇见的那个人:“其实就是途中遇见他与执事起冲突而已。” 双方都不是她认识的人,按照平时她的性格,别说去凑这个热闹,为了避免搅进去,可能还会选择绕道。 但是这一回她鬼迷心窍地想要去听听他们冲突的内容。 于是最后她不仅去了,而且还躲起来偷听了全过程。 争执的内容也没什么特殊,无非就是入门弟子没能成为长老亲传,所以带着妹妹说起遭遇的不公待遇。 “他代表一众入门弟子,与执事说起制度的不合理,却遭到一番冷嘲热讽,忍无可忍就打起来了。” 孟落瑶在坐下后就将背负的巨剑放在了膝上,此刻长指击在剑鞘上发出“笃笃”声响,透露出她心中的几分烦躁。 唐锦脸上的笑容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了,却没有直接插言孟落瑶的话。 孟落瑶自己也觉得自己莫名其妙。 “反正就是因为这种琐事他们打起来了,虽然我现在跟你说起感觉不大对,但是那时却意外觉得他说的有道理,门派是应当对他们一视同仁。” 她在门内多年,从来没觉得不同弟子得到的区别待遇有什么问题。 毕竟资源有限,谕天宗也不是在做慈善,有限的资源当然会提供给上升空间更大的弟子。 可当那个清俊的寸头青年牵着妹妹的手,意正言辞与执事提出不公的时候,她竟意外地觉得他说的有道理, 甚至觉得他整个人都在发光。 “所以当他落下风的时候,我插手了他们的争斗。” 孟落瑶苦恼地按住自己的额心:“还心念了他一路,诡异地竟然生出想法想要再多见见他。” 甚至当想到道侣相关事情的时候,脑海中不自禁就会浮起青年的身影。 “我都怀疑我是不是中邪了。” 孟落瑶喃喃地不确认道,发觉唐锦紧抿着唇打量自己,忽然又有点后悔将心事分担给她。 这些事说起来简直像是对个陌生人一见钟情了般,荒唐又可笑。 她可不想被唐锦取笑。 因此孟落瑶倏然起身,道:“你还是忘了这件事吧,当我什么也没说过。” “还好你来与我说了。” 唐锦在她离开前攥住了她的手腕,完全没有要取笑她的意思,异常严肃地问道:“你插手争斗,然后呢?” 孟落瑶顿了顿,觉得唐锦的态度也有点奇怪,但还是老实道:“我好歹也是宗门大比第二,一道剑风就将执事劝退了,那个青年自然带着妹妹来与我道谢。” “谢过后呢?” “礼貌交换了姓名。” 孟落瑶说着又纠结起来,因为未知的原因,竟不太想将青年的姓名分享给唐锦。 唐锦没再追问了,松开她的手腕靠在了椅背上,脊骨与坚硬的椅背碰撞出一声响,听着就撞得不轻。 叶初在她身边都微变了脸色,她却没管,只是仰面向孟落瑶请求道:“往后和他之间再有发生什么事,也不要瞒我好吗?” 孟落瑶心中抵触想要拒绝,但还是克制住,多问了唐锦一句:“为什么?” “因为我也很看重云徽啊。”唐锦环胸望着孟落瑶,说出的话和表现出冷然的态度不太相符:“是云徽对吧。” 第三十六章 孟落瑶答应了唐锦的请求。 尽管她觉得应当不会再和云徽有什么往后。 谕天宗宗内人数不少, 云徽住在入门弟子居住的外门,她却是孤鹜峰的大师姐,常年在孤鹜峰闭关修炼, 再偶遇上的可能性少之又少。 那丁点在意也完全不足够让她刻意寻云徽见面。 -- 第62页 而且比起往后有没有可能与云徽遇到,她更疑惑地是唐锦不过听自己寥寥数语,怎么就能明确说出云徽的名字了。 “你没看今年宗门的入门比试, 云徽是比试台上最出色的,我又知道他的妹妹,所以按你的描述就猜了猜,猜中了。” 唐锦敷衍地给出客套解释。 这个解释倒是能说得通, 孟落瑶没看昨天的比斗, 没觉出什么不对。 就是唐锦神游天外的态度不太可信,尤其是在孟落瑶已经觉出这件事古怪的情况下。 不过孟落瑶还没开口询问其中隐秘, 一直乖巧在唐锦身边的叶初就抢先她一步, 启唇问道:“锦锦姐觉得他是最出色的,所以才去看他比试,不来看我的是吗?” 陷在自己思绪中的唐锦被他声音唤了回来。 想明白叶初问的话, 唐锦后知后觉自己因为心情差,话没太过脑子。 随口胡诌搪塞孟落瑶的解释与昨天哄叶初时的说辞冲突了,显得自己昨天骗了他一样。 唐锦头皮发麻——叶初怎么还记着昨天比试的事儿啊,自己不是将他哄好了吗? 叶初的眼圈微红, 看着既委屈又伤心,仿佛遭到了极大伤害。 “锦锦姐当时看他受伤, 难过但是没有表现出来,就是不想我知道对吧。之后还刻意去劝退他的对手, 不想他再遭到伤害。” 完了, 都会推论了, 越发显得自己像个负心汉。 唐锦想答我没有,我不是。 可叶初要是追问解释,涉及战妄声的事儿她又没法说仔细。 如果答不上来,岂不是更像她连环套谎? 所以她没马上回答。 唐锦的沉默致使滚动在叶初眼眶里的泪珠终于坠了下来,砸进地面还没完全打扫干净的尘埃里。 他要气疯了。 若是因怀着愧疚心儿不敢直视他的唐锦仔细看,就会发现他不仅眼眶红,连眼瞳轮廓都红了一圈。 叶初的天性是毁灭和破坏,本来就不习惯克制和压抑,时时都需要小心提醒他自己:小新娘脆弱,需要爱怜她。 勉强绷紧了思绪,维系理智存在。 却料想不到唐锦心里竟然觉得别的男人比他重要,比他出色。 重要、出色到她需要扯谎来骗他的地步。 现在充斥在叶初心里的只有一个念头:他应该怎么把那个叫云徽的男人从各种层面消灭。 物质层面、精神层面,一点痕迹不留下的那种消灭。 世界上要是没有云徽这个人了,即便曾经、现在唐锦心念着他,往后有自己在她身边,她也总会将云徽抛之脑后。 自己肯定就能成为最重要的。 畅想着那样的未来,叶初眼轮的红光稍稍消褪——可他还是委屈,唐锦怎么能为了别人骗他呢。 叶初越生气,恨得越深,泪掉的就越厉害。 唐锦回味过来面对的不仅是他的泪水,还有孟落瑶半是谴责半是催促的眼神。 自己捡回来的小可怜怎么还是个哭包啊。 叹了声气,她用柔软的指腹拂过叶初的脸颊,将花了他整张脸的泪水一点点拭去:“小初别哭了,看着你伤心,我心里也难受。” “真的吗,我伤心你会难过?” 叶初对唐锦的信任值降到了最低,口头说着他不信,却还是听话停下流泪。 执住她纤细的手腕,叶初怀着点希望,软着声音问她:“那我要是去对付云徽,你会为他难过吗?” “你别去!”唐锦眼皮一跳,连忙否定他这个可怕的念头。 叶初甚至都还不是炼气期,要去对付这个世界的龙傲天主角,妥妥是炮灰的命运。 她自己都还在思索有什么靠谱法子可对付战妄声,不能让叶初去送。 得到小新娘毫不犹豫的回复,叶初已经不再意外了。 他没再流泪,只唇角落下,抬起她的手腕,作势要咬她一口出气。 被气到无力了,光是按捺下流淌身体中的报复欲就耗尽全力,偏又不能发泄怒火给唐锦全知道。 想要在她身上留个印记,让她也痛一痛,知道自己的心情。 唐锦只要他不再哭泣就够了,见他动作就撤去护体的浅浅一层仙力,没抵抗。 略显锐利的牙尖轻易就触及柔软娇嫩的白皙肌肤。 温热的血液静静流淌着,浅青色的血脉如同蔓生在她肌肤下的花枝,脆弱又美丽,叶初犹豫着磨了磨虎牙,不甘不愿地放弃了。 他已经打定主意要消灭云徽这个让他和唐锦之间产生矛盾的祸害了。 但轮到对付伤自己心的小新娘,他还真提不起劲给她留下伤口。 这个让他又爱又恨的女人,气死他了! “不生气了吗?” 唐锦不知道他具体的想法,见他停下来,就伸手捏捏他的脸,多嘱咐一句道:“记着别去招惹云徽哦。” 叶初别过脸去,不想答她的话。 唐锦也不催,就静静凝视他,终于等来他憋闷地点头:“你就是仗着我喜欢你。” 不去招惹便不去招惹,他有的是法子像昨天一样制造意外去抹除云徽的存在——都不会让唐锦发觉。 只是唐锦庇护云徽的态度让他心伤。 “乖啦。”唐锦只得好一番宽慰,表白心意,终于又将自己的可信度提高了一点, -- 第63页 孟落瑶见他们的闹剧落下帷幕,重拾起疑问:“那你预备怎么对待云徽呢?” 如果真的看重他,凭唐锦的手段,能带叶初住进霞隐峰,当然也能安排着让云徽住进来。 云徽不也正为自己得到的待遇而不满吗,唐锦现在出现给予帮助就可以得到对方的感激了。 叶初被她提醒着想到这一茬,才回暖的瞳色又沉郁下去。 他不能忍受自己与唐锦单独相处的空间里多一个云徽。 如果唐锦真的想将人带回来,他就只能现在行动将云徽处理掉了——不管会不会露出破绽被唐锦发觉。 “苦难才能磨砺人的心智。”唐锦一本正经地道:“为了让他的前途更加远大,我决定为他多设置一些障碍。” 既然觉得现在的住处环境不够好,那不满意的住处也不必给他了,让他风餐露宿着。 孟落瑶颦起眉:“你认真的?” 她难得见到一位怀好感的异性,虽然不至于想到两人的以后会发生什么,但是也不希望他被唐锦刻意刁难。 “我认真的啊,我看重他怎么可能刁难他,我们晋升境界不也需要下山历练。” 发觉孟落瑶的视线落在叶初身上,似有所暗示,唐锦解释道:“小初他资质不足,心性天真,还适应不来那种高强度磨砺,我也不指望他能变得多强。可落瑶你难道不希冀自己认为特殊的人能迅速变强吗,或者你觉得他没有那个本事克服困难?” 孟落瑶略有动摇。 她想起自己为了提升身体素质,的确会特意去与击瀑对抗以图适应巨大的冲击力。 最后的确获得了成效。 唐锦颔首,乘胜追击道:“如果在咱们自己宗门里,他就能有历练心性的机会,难道不会晋升得更快吗?” 孟落瑶思考一番后,认可了唐锦的说法。 然而出于对云徽的少许好感,她还是叮嘱道:“你既然想用苦难磨砺他,那我就不插手了。不过你也需知道分寸,别闹过了头。” 闹过头? 唐锦倒是想,可念及战妄声的特殊,就觉得多半成功不了。 怕是只能稍微膈应膈应他。 但能让他把多余的精力都放在克服困难上,少来招惹自己身边的这些女性朋友,也算达成她的目的了。 “安心吧。”唐锦眼眉不动,唯独唇角稍上翘,笑的不带多少愉悦之意:“他没你想象中那么脆弱。” * 与执事弟子一番争执后,战妄声满意地得到系统的答复:“已经初步获得孟落瑶的好感,开启对她的攻略任务线,获得一点天命指数,目前你拥有的天命指数是五十九点。” 他心情因为任务的顺利放松了一些:“果然还是攻略女人简单,你们的主线任务如果全都是攻略任务,我现在应该都满天命指数,成为当之无愧的龙傲天了吧。” 回想着孟落瑶欺寒赛雪的面容和周身气质,战妄声一时有些想的痴了。 他现在完全攻略拿下的只有三个女人,魔族的妙仪美貌妖娆最合他心意,只是喜怒不定不太好哄,偶尔让他都有些怕。 剩下两个,一个云笙能稍微在修仙上助力他些,一个桂府小姐让他在凡俗界有个落脚点。 只能说是差强人意,新鲜感过去就没什么滋味了。 如果能攻略下孟落瑶就完全不同了,他真想看看这种冰山美人是否会有完全不同的一面。 “后宫里的女人只是龙傲天命运的一部分,相关孟落瑶的下阶段攻略任务还早。” 系统冷淡地打破战妄声的幻想,提醒他道:“你拜师失败,被扣去两点天命指数,得到一点也还不到六十点。目前你光环的效力并不足够对炼气期修仙者造成太大影响,后续可能会被刁难。” “那又怎么样?”战妄声脸黑下来,这次入门的种种出丑他完全不愿回忆:“我都已经落到住漏风破宅的地步了,还能更惨吗?” 能。 当执法弟子带着其他入住者来到他面前让他挪窝的时候,他才知道这一点。 第三十七章 战妄声不能接受, 但又没有理由拒绝。 因为执法弟子拿捏着他与执事争执的留影石,告知战妄声,由于他强烈抵制宗门安排, 所以给予他更换住处的权利。 让他去谕天宗没人住的地方居住。 权利这个词说的好听,实际谕天宗在修仙界屹立数百年,宗内适宜生活的地盘早就被修士们瓜分干净了。 剩下的地方不是附近完全没有灵脉, 不适合修炼,就是地理环境太差,不适合久待。 新入门者居住的这片区域实在可以说是福利,年年都需换批人住。 虽说房子老旧了些, 但距离灵脉分支不远, 灵力较充沛,温度也适宜。 战妄声嫌弃, 多的是人巴巴想要搬进来。 今儿跟着执法弟子来的中年修士就是满面喜色——衬得战妄声的脸色阴沉如水。 不过他还是抓住一点希望, 想着之前有孟落瑶为自己出头,说不定今日这一出也是她为自己安排的。 他稍微和缓表情,礼貌向执法弟子问道:“那我的新住处是否有人已替我择好?” “由你自己更换的意思就是……” 执法弟子听不出他的暗示, 即便听出可能也会当不知,毕竟他看过留影石,知道眼前这个看似彬彬有礼的家伙昨天是怎么刁难自己朋友的。 -- 第64页 因此他毫不客气地道:“让你自己在宗内挑个没人要的地方随便住下算了,别总惦记着会有师兄师姐帮你, 你以为你算个什么东西?” 战妄声血压飙升,一个看着就只是寻常路人脸的执法弟子竟然敢主动挑衅身为这个世界主角龙傲天的自己。 这一定就是炮灰对吧, 他的修为还不如自己呢。 怒气腾升的情况下,他直接调动仙力向执法弟子砸去, 却因为多数时候托付系统, 自身不会运用而失了准头, 险险割伤执法弟子的肩。 战妄声撂下狠话问道:“敢挑衅我,你又是凭的什么?” 不敢置信与疼痛感同时浮现执法弟子心头。 他怒极反笑,没有立刻向战妄声还手,而是吹响一只玉竹笛,招来其他执法堂的弟子:“我凭的什么,你可以自己感受了。” * 唐锦从孟落瑶口中得知战妄声负伤不轻的时候,险些笑出了声。 到底是什么样的脑子才会在宗门里攻击所属执法堂的同门啊。 当别人也没有脑子,不会呼朋唤友群殴他的吗? 然而窥见孟落瑶眉宇间的忧愁,她又强忍住了笑声,仅肩微微颤动着,被叶初误会成了她得知战妄声受伤后的情绪激动。 其实也不完全是误会,她是情绪挺激动的,恨不能现场去向战妄声表述幸灾乐祸。 可她又没有立场前去。 毕竟她的前未婚夫战妄声与她之间有龃龉,可以肆意嘲讽,化名云徽的小小修士却只是曾经产生些许摩擦。 去不得就无法亲眼看看她伤的有多重,只能从孟落瑶口中听描述。 “执法堂的弟子们倒没有害他性命或害他残疾,他身上的伤多只是皮外伤,仅几处伤的见骨了也都是不很妨碍的地方。” 孟落瑶声音平稳地淡淡描述着战妄声受的伤,搭落在桌案上曲起到指节有些发白的长指却透露出她的心并不如她表现出的平静。 “你知道的这么详细,是刻意去看过了吗?” 因为答允唐锦说不会瞒她相关与云徽之后的事,所以孟落瑶虽然觉得自己跑去看仅一面之缘的云徽显得有些丢人,但是还是稍稍点头。 解释道:“是他的妹妹看着他的伤不知道怎么办,寻到孤鹜峰下托人带话向我求药,我才知道的。想着索性没有闭关,看看他伤势轻重也没什么,所以我就去了。” 看过后反而更加放心不下了,那具伤痕累累的身体仿佛时刻都浮现在她眼前,让她悬心不已。 “云苼去找了你?” 这倒是让唐锦有些意外了,照她对云苼的了解,云苼如果真的慌乱无措想要寻求帮助,一多半还是会来向自己求助的。 云苼与孟落瑶不过是在战妄声与执事发生争执时匆匆一眼,怎么可能选择信赖依靠孟落瑶呢? 那唯一的推论就是,云苼求援这事儿是战妄声主导着让她去做的。 受了伤也不安生,还计划着攻陷孟落瑶,想来伤的确实是不够重。 “他们兄妹俩现在被迫搬离原本的居所,在宗门里所识的人又不够多,现在云徽还受了伤,我想着要不然就……” 孟落瑶叙述的话被唐锦打断:“你想什么想,咱们说好让云徽在历练中成长,结果他现在就只是受点轻伤你就心软想让他在安逸中荒废了吗?” 之所以执法弟子会迅速行动去让战妄声搬走,就有唐锦在其中小动作。 孟落瑶知道这一点,没有阻止,却也没料到后果会让云徽受伤严重,隐隐已经有点后悔的意思了。 “落瑶,你也说了,是云徽首先主动攻击执法弟子的,怎么说也是云徽的错,你不能为了护短就不分好坏善恶吧。” “我知道是他主动挑事的错,可以多攻一这种事,赢得也不算光彩吧。” 孟落瑶心理复杂得很,简直成了一团乱麻。 随便从其中抽一根出来,上头都铭刻着云徽的名字,让她无法忘怀。 她只能归结成自己作为武人对围攻这种战术不屑一顾的缘故。 “那些执法弟子本来也就不是在和云徽比赛,说什么输赢。能够想起来呼朋唤友,没有因为一时冲动以卵击石,恰说明执法弟子能办事啊。” 如果不是不好直接问对战妄声已经有好感的孟落瑶,她现在就想问出那个执法弟子的名字,好好谢一谢对方。 孟落瑶其实自己也明白自己的想法并不那么合理,听完唐锦的反驳,抿着唇想了一会儿后到底还是点了头。 “罢了,已经与你做好决定的事情,我就不试图挽回了,就让云徽兄妹俩自己在宗内寻住处吧。” 伤也受了,房也没了,再不让云徽在其中能够进益心性,那就前功尽弃了。 孟落瑶自己说服了自己。 思量完该如何解除压在心上的沉重感,孟落瑶向唐锦告别道:“我在外头总能听见相关云徽的消息,静不下心,还是继续回去闭关好了。” 闭关个一两个月的,那时候云徽身上的伤势应当就养的差不多了,她也应当可以冲击筑基了。 唐锦正希望孟落瑶能够拔足战妄声的泥潭,闻言立刻就给予赞同。 她嘱咐着孟落瑶不要再因为什么怪异想法就出关,要是再无法登筑基境就无法再匹配作为自己对手云云一类话。 竟然真的将孟落瑶说得坚定了,保证下次出关一定获得冲击筑基的把握。 -- 第65页 送别了她再回到屋内,唐锦这才有空来哄生闷气的叶初。 “你为那个叫云徽的可真是费心。”叶初的醋意几乎凝成实质:“还想着为他创造努力的环境。” “小初不觉得不用努力,就和我在一起更加轻松吗?”唐锦哄了他这几天,差不多也有点经验了,一句话就扭转形式。 纯情的少年被她稍戏谑调侃些在一起的话就会把生气的原因都忘了。 果然,叶初再开口,声音就和缓了下来:“锦锦姐知道要和我在一起就好,心里不能总想别人的。” 唐锦声声应是,就又被轻轻挽住手,亲昵道:“昨天锦锦姐教我的那个术法我学会了哦,这就演示给你看。” 作者有话说: 放假前最后一天有点忙,搞晚了qaq 大家小年快乐呀 第三十八章 轻易撺掇着孟落瑶再度闭关后, 唐锦发现孟落瑶与几乎事事以战妄声为先的云笙有所不同。 不知是因为她才与战妄声接触的原因,还是她本身就排斥莫名其妙对陌生人产生的感情,自己想要劝得她改变主意, 只需要一个表面上说得通的理由就可以了。 如果换作从前,孟落瑶不可能简单就被她糊弄过去,也不可能事事求她的意见。 孟落瑶自己在门派内的威名就颇甚, 虽然不及自己,但是如果只是想让战妄声住去好地方,也多的是办法。 根据自己只言片语就被糊弄着相信,也不知是因为战妄声给她造成的影响, 还是她本身想要相信自己。 但无论她是因为受战妄声影响失了智, 还是潜意识想要得到自己帮助,唐锦都可以利用这件事来阻绝两人羁绊更深, 达到让战妄声在谕天宗无人荫蔽的目的。 而且战妄声大概也没法再利用什么玄妙的感觉与孟落瑶发生交际。 否则他不会特意遣派云笙去孤鹜峰寻找孟落瑶。 联系着南青陌见面后, 唐锦向他说起战妄声。 不必照顾孟落瑶对战妄声怀有的好感,唐锦向表弟的说辞是记恨他上次捣乱自己拍买东西,所以想要对他报复一番。 南青陌毫无怀疑, 反而觉得理所当然,让唐锦稍松了口气,目前宗门内受战妄声影响的看上去只有云苼和孟落瑶。 说明他身上的奇异是主动发起的,而不是被动拥有的——就像是锁定了谁成为他的攻略对象, 就会造成影响一样。 他嬉笑道:“表姐脾气好不少啊,我还以为你发现云徽参加入门比试的时候, 就会想方设法阻挠他入门呢。” “宗主安排着他们兄妹进入宗门,我何必逆着宗主的想法来。” 唐锦将当初云苼讲给自己的内幕当作理由搪塞了他, 然后问道:“如何对付他, 你有想法了吗?” “我在门派里笼络的下属们又不是白干活的, 吩咐支使他们去闹些事儿出来没半点难度。那云徽才踏上仙途,还能有反抗的能力不成?” 南青陌没将战妄声当回事,唐锦轻蹙起弯眉——她之所以没有在最开始直接让表弟去为难战妄声,就是猜到他可能会抱有这种想法。 战妄声无论如何说是这个世界的龙傲天主角。 让一些受命的低阶弟子拿捏着简单手段去碰瓷刁难战妄声,怕不是反而会被他当作向上攀升的炮灰经验包。 “欺压刚入门的同伴可不能有什么好名声。” 唐锦思考一番后向南青陌道:“你经营拍卖行,这方面懂的应当比我多。如何不留痕迹断了他的食水和资源,需要打通哪些关窍才能让他抽不出时间放在其他事儿上,都需托你想想了。” 南青陌缓缓将笑容收了,听出唐锦的认真,旁敲侧击地问道:“这个云徽还有哪里得罪过表姐吗,竟让表姐想着花大心力对付。” 他还以为只是小打小闹折腾一下云徽。 过去得罪过唐锦的基本也就是被他一套恐吓胁迫,灭了贼胆就算完。 在他的记忆中,云徽与唐锦之间的仇怨也就是拍卖会那一枚灵禽蛋,料想着不至于为了几百灵石就托付自己仔细算计他。 难道在自己不知道地方,云徽还与表姐结了仇? 当然有。 战妄声将创下的累累战绩落在唐锦眼里都是罪行,只不过是她受限无法说出来罢了。 况且即便不说未发生的事情,单凭他过去勾结魔族的战家子身份,也足够让她联系浩然门遣人追杀他至不死不休了。 想到战妄声为了勾结一个魔族女子成为后宫,不惜害了他自己的血亲和朝夕相处的信赖者,在他们身上种下魔种,唐锦对他一丝心软都没有。 她不是纯粹的好人,不会出于正义做事。 但是要对付的战妄声是个恶人,她就不不必怀任何后顾之忧或心理负担。 斟酌过说服表弟的措辞后,唐锦避过仇怨不谈,向南青陌道:“你孟师姐对他心怀好感,如今是闭关不能知外间事才无法帮助云徽,一旦出关听说了云徽被你的人欺负,你大约就落不着好了。” 唐锦的话落,南青陌就打了个寒战,不可置信地瞪大眼:“我孟师姐?云徽?表姐你不是哄我的吧?” 他完全想象不出孟落瑶忽然心仪他人的模样。 何况他见过云徽,并没有觉得有什么奇特之处,怎么就和一心只有修炼的孟师姐扯上关系了。 -- 第66页 “我也希望我是在说笑。”唐锦耸耸肩:“总之照看着落瑶的想法,咱们也只能私底下对付云徽。” 南青陌似有所悟地点点头,记下唐锦叮嘱的这件事,却没太放在心上。 毕竟云徽在他眼中仅仅一个翻不起任何浪的小人物。 既然招了唐锦的厌,他按照表姐的嘱托对付他就行了,别的都不用多想。 他的更多心气落到坐在唐锦身边百无聊赖自顾玩着光明术的叶初身上。 “不错啊,这才几天就已经能用光明术了。” 这是唐锦前几天展示给叶初看的基本术法。 只是个玩闹的小手段,没什么很大作用。 引导着体内仙力聚集指尖,就能让指尖微微发出光芒。 炼气入体的修士基本都能做得到这件事。 但南青陌本来以为叶初只是因为样貌性格才被唐锦带回来当情人养着的。 没想到才几天工夫,叶初竟然就已经能够炼化灵气了。 虽然刚刚炼气入体的叶初与他这样在炼气巅峰的实力悬殊,但是说出去也是同为炼气境,南青陌不禁生出些危机感。 “表姐莫不是有什么修炼的秘诀偷偷教给他了,我可是听说他的仙资只堪堪合格啊,怎么这么快就炼气成功用仙术了。” 南青陌颇为艳羡地向唐锦讨教,被唐锦一指轻点在额心,没好气地道:“哪有什么投机取巧的秘诀,要是有,我能被晋升筑基卡住吗?” 秘诀确实没有,可照顾着叶初的资质较差,对灵气不够敏感,她特意放开了自己的心神,同步自己的感知给了叶初。 叶初能够暂时通过自己的视听感受这个世界,自然能够更好识清灵力了。 不过这只是治标不治本的法子,又需要双方拥有足够的信任,所以很少人会使用到。 “锦锦姐眼中的世界很美哦。” 听到唐锦提到与他共享感知的事情,叶初将聚集在自己指尖的星点白芒吹灭。 他作为魔渊魔气的化身,其实一直都不喜欢灵气,甚至把稀薄存在空气中的灵气当作毒气,沾也不愿沾。 但是在共享唐锦视听的感受后,他的想法就全然不同了。 小新娘轻而易举就能与灵气互动,充斥她身体中的仙力也是与灵气同一性质的纯净,仿佛他调用灵气就与她更为亲近相同一般。 他见她所见,听她所听,世界都变得静谧而安宁——是他前所未有过的感受,简直让他上瘾。 尤其隐约间他还能够感知到唐锦的心情,体悟到她看向自己时完全不作伪的融融喜爱之情。 叶初光是回味就不禁赧红脸,凝视向唐锦。 唐锦托付南青陌对付那个叫云徽的,是不是说明她改变心意不看重喜欢云徽了? 他有点困惑,唐锦的心意变得太快了。 虽然是让他高兴的结果,但是也不禁会怀疑她对自己的喜欢同样将在不久后消退。 那样可不行,唐锦对他的喜欢只能增多,不能减少。 “虽然有我帮助,但是小初能迅速炼气成功,更多还是凭他自己的悟性和努力,不到半个月就炼气,往后前途也敞亮着呢。” 唐锦对他想法一无所觉,由着他与自己十指交握,逗南青陌道:“有的人天生仙资过人,却也花了三个月才炼气成功啊。” 南青陌听出她这是嘲自己。 当着叶初的面,他需得维持住自己这个表弟地位,所以不假思索地脱口为自己分辩道:“那是我年纪小,懂得不够多才走了点弯路。我能不到九岁炼气,谁不说我厉害啊!” “哟,还吹起牛来了。”唐锦以为他是故意在叶初面前说大话,道:“咱们都是十岁才开始修习仙术的,你忘了不成?” 原主童年的记忆唐锦并没有全部继承,但是修习仙术这一段印象还是比较深刻的。 如唐家、南家这样世家出身的孩子都是按规定十岁才引上仙途的。 南青陌哽住了,迷糊地摸摸自己后脑,这才想起那个约定要让自己提前踏上修仙路的是梦中的小表姐,不是现实中的。 他有点不甘心地撇撇嘴,想说自己没有刻意吹牛,又觉得扯什么梦境显得是自己胡编乱造,干脆就叹声气默认自己是想在叶初面前大话了。 叶初看着南青陌,趁着他方才瞬间回忆的迷糊,影子中的触手从他脑海抓住了一小段引得他情绪波动的记忆。 窥见其上小新娘玉雪可爱的形象,叶初没多想,将这段没有他但是他想了解的记忆藏进自己的影子里。 了解过唐锦的视听后,他也想了解一切有关唐锦的过去。 第三十九章 战妄声诸事不顺的第九天, 唐锦找上门看笑话来了。 叶初没有无理取闹非要跟来,而是抱着唐锦安排给他的课业乖巧地与她告了别。 原本忧心他再度醋意漫天、泪流不止的唐锦小小松了口气,怀着点背着他做事的愧疚离开了。 却不知是小水母担起监视者的责任, 趴在她的肩上,准备与她一道看看自己的情敌。 并伺机除掉他。 战妄声的新住处很偏僻,建在膳房凡人们的居所后面。 这里距离灵脉遥远, 空气中灵气稀薄,且不远处就是膳房每日搁置厨余垃圾的泔水桶,臭不可闻。 由于南青陌的吩咐,这一次战妄声新建住处, 宗门没有给他们提供一丁点帮助。 -- 第67页 这个简陋的住处, 还是凭着云苼与膳房叔伯们关系不错,才求着借了他们的多余材料, 亲手搭建起来的。 战妄声被执法弟子们打得难以动弹, 没帮上一点忙,却还是骂骂咧咧恶劣的生活环境和自己身上的疼痛。 发泄的对象自然就是完全不会还嘴的云苼。 云笙是他已经完全攻略下来的人,周围又是些一看就与他任务无关的凡人, 心情恶劣的战妄声自然不愿意再端出一副温柔体贴的模样,而是肆意责骂。 可眼看着云苼受累挨骂,变得愈发沉默忧郁,也是会有人心疼的。 与她相熟的吴伯就在听了几日后特意偷偷来问她:“笙儿啊, 你家中的祸事我听说过了,我不会向旁人说你这个兄长的问题, 可他对你的态度实在恶劣啊,不是良配啊。” 吴伯与云苼的祖父相识, 知道他们云家根本就没有什么卧病的孙儿, 只云苼一个孩子。 不过在听过云苼家中惨剧, 又见过云苼与战妄声关系亲密如情侣后,他没有选择向门派说破这件事。 仅是提醒云苼自己作选择。 长者对自己的规劝,让云苼心中一阵抽痛。 然而沉默一会儿后,她还是固执地道:“他只是受了伤心情不爽,这才态度恶劣些,他从前对我都很好的。” 两人之间的□□,吴伯不好插嘴过多,叹声气道:“我是觉不出他有什么好的,笙儿你还是多为自己考量些吧。” 云苼什么也没回答。 她背身过去,用残缺的手捏着锤子,一下下将破旧的窗钉好,尽量让外间异味不至于漏进屋内被战妄声闻到。 吴伯见状知晓她不会改变心意,只得离开。 伴着敲钉子的有节奏叮叮声,云苼眼前渐渐就模糊了,心中的空虚感溢出化为泪水坠落,砸在地上化为一个个小湿点,被尘埃侵蚀成无。 她似有所觉,停了敲打的动作在自己脸上抹了一把,才发现自己已然泪流满面。 自己有那么伤心吗? 云笙甚至没法确定自己的悲伤来由,怅然片刻后拿衣袖将面上泪水沾尽,继续修缮破窗。 施加有渐隐术的唐锦在不远处望着她黯然神伤的样子,颦眉抿起唇,苦恼到底该怎么把她与战妄声分开。 唐锦做事不喜欢牵涉无辜,尤其是她和云笙算是相熟,又明知道云笙与战妄声的感情存在诡异,甚至这两人之间很大可能是仇怨的情况下。 “难办啊。”她喃喃出声,握住小水母颤颤伸过来的触手捏了捏,见它重新软成一摊,颦起的眉稍松。 劝说云笙离开她已经试过了,失败了;把战妄声住处夺走,仍然可以安居在自己住处的云笙也会追随着他一道离开。 云笙简直像是和战妄声绑定在一起要共患难一样——不会到最后孟落瑶和自己也会变成这样吧? 唐锦将思路打住,没有继续这个可怕的联想,她不会坐以待毙等着那一天来临。 至少现在的孟落瑶就已经与云笙有不同了,她可以抓住不同点钻研出改变的方法。 深吸口气后,她缓步向房门走去。JSGDJ 云笙的资质不算好,即便被宗主亲自引导着学会了炼气的方法,如今也只炼化一缕灵气。 能够在比斗中取胜,还是凭宗主给予的一张攻击性符箓。 进入宗门后的这段时日,又被战妄声拖累得根本没有时间修炼,现在的她体内仍然只那一缕灵气,根本无从发现故施渐隐术又落步轻缓的唐锦。 为了避免泔水桶的异味传入屋内,木屋的门是紧闭着的。 战妄声趴伏在床上,小心地避开触碰到背上的伤口。 忽然又闻见一阵恶臭,他恶心得几乎吐出来。 以为是云笙回到了屋中,他头也没回地骂道:“进进出出的搞什么,让你修补个窗都补不好的嘛,真废物!” 在他脑中的系统提醒他道:“不是云笙,是唐锦。” 战妄声耸然一惊,这才注意到修缮窗户的“叮叮”声没有停,云笙还在外间。 他不知道唐锦的来意,但是至今为止只要是有唐锦参与其中的事情,他皆是不顺,这一次失去居所大约也和唐锦有关系,他自然知道是来者不善。 必须有所防备。 看着战妄声忽然挣扎要翻身,唐锦略扬眉。 她还没有出言或是动作,渐隐术虽不是完全的隐身,到底没有取消就不容易被发觉,怎么战妄声倒是像脑后长了双眼睛般,忽然就警惕起来了。 不过她也早有打算,不及战妄声翻身面向自己,她连续燃烧五张昏睡术符箓。 然而明明符箓针对的对象就躺在床上,几乎避无可避,偏偏就空了四张,最后一张堪堪命中,让半起身的战妄声又重新瘫回了床榻。 唐锦觉得空四张就很离谱了,但实际上光凭符箓她是根本无法命中战妄声的,是小水母不忍心她继续失败,插了一手。 真的插了一手,它的一根触手解散形态重新变为魔气,进入战妄声的身体定住了他一瞬,才让他避无可避。 趴在唐锦肩上的小水母慢悠悠地将断了大半截的触手藏了藏,继续看唐锦要怎么做。 唐锦走到战妄声的床边,做了会儿心理建设,从乾坤囊里掏出把普普通通但是能杀人的刀,直接捅向战妄声的心脏。 -- 第68页 刀悬停在了战妄声的心口上。 作者有话说: 过年走亲戚好忙啊呜呜,还以为放假能闲下来 第四十章 不是唐锦忽然心软自己停手的, 也不是昏睡中的战妄声忽然醒来有所动作。 只是在刀破开战妄声衣服布料后,怎样都无法再下落一寸。 即便唐锦调动体内仙力施力,也破不开战妄声心口肌肤, 仿佛有无形的屏障抵在刀尖前。 略微思忖后,她向昏迷的战妄声伸手探去,想要试试阻挡自己的是什么。 但在接触到战妄声之前, 她就被肩上小水母用触手贴在了脸颊。 冰冰凉凉的触感,唤得了唐锦的注意力。 它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作为一只透明的小水母也不会有任何表情,但唐锦就是知道它是在否定自己接触战妄声的行为。 仿佛是心有灵犀一般。 或许是因为和叶初相处久了习惯他动不动吃飞醋的样子, 唐锦莫名觉得小水母和叶初像。 所以她用指腹在它伞帽上轻点了点, 像哄叶初一样向它解释道:“我只是想看看为什么没法下刀子。” 下刀子是想要杀死云徽吗? 小水母对她的目的将信将疑,正要自告奋勇由它来动手, 就被唐锦捧在手中。 她重新给自己施加渐隐术, 走到房间不起眼的角落,于阴影中站定。 外间云苼敲打窗户钉子的声音已经停下来,听动静是要进入屋中了。 唐锦已知自己不能简单粗暴地了结战妄声的性命, 自然就不愿再在云苼面前白担一个杀人的罪名,也不想为自己出现在这里解释什么。 小姑娘辛苦将窗户钉好,即便仍是春寒天气,也累得额头密布汗水, 呼吸稍显急促。 可推开门蹒跚着脚步进入房间后,发觉战妄声合目平躺在床, 对自己的进房的动静也完全没有反应,云苼就误以为他是在睡觉。 她连忙将呼吸放匀, 小口吐气避免声响吵醒他, 眼神闪烁着看向战妄声, 担忧自己动静稍大就将他吵醒,又遭一顿叱骂。 小心翼翼又卑微恐惧的模样让唐锦看着都觉得心疼。 尤其是在她已知眼前少女之所以落到如今地步,多半就是因为现在处于昏迷中的那个混球。 设局让人家破人亡,还不知怎么能影响他人的心智,让云笙这个受害者视他为唯一救赎与依靠。 可憎又可怖。 只是想要杀他也不是件简单的事情。 已经试过直接下手无法成功的唐锦沉默着思考起她目前已知相关战妄声的全部信息,试图从中找出一条能够攥在手中的线索。 通过原主所见的未来剧情,她知晓战妄声如今化名云徽进入宗门,却无法与任何人道出这个信息。 现在由她自己趁着周围没有任何人阻拦,战妄声也无从反抗的情况下想要杀死他,会被无形的力量阻挠无法成功。 这些事情就像是冥冥之中有一只手推动着所有人往固定的剧情走,但实际上这个剧情又并不是完全不可改的。 自己在拍卖场意外与战妄声相逢就可以竞拍到他想要得到的灵禽蛋,甚至毁掉灵禽蛋彻底断绝战妄声得到它的可能。 入门比试上敲响铜锣也能免除剧情中原本必要重伤的三人受创。 由于与孟落瑶的关系转好,她会刻意来到自己面前诉说她对陌生人的好感,使得自己能够从中作梗刁难战妄声,以至于让他现在落魄得重伤卧床,住在这间鄙陋的屋子里。 唐锦默默地盘算着每桩事情的起因经过以及最后得到的反馈,半垂下眸似乎有了点思路。 她能够做成的事情都是合情合理的,她不能做成的事情都是涉及到她不应当知道的“剧情”,所以受限无法达成的。 类比到她能够刁难战妄声,今天杀人却不成功。 很明显,与战妄声在拍卖场起的那点小矛盾可以让她做些害他难堪的事儿,却不足以让她起杀心杀死战妄声。 因此由于杀心的不合理性,她的杀人行为也会遭到否定。 那么如果是出于合理的原因,她是不是能够小小伤害战妄声呢? 为了试验这条思路,唐锦绕回房门处,适时解除自己的渐隐术,拉开门装作自己是才从外面进来的模样,扣响门扉。 云笙回眸看来,惊讶她出现的原因,刚要说话却想起战妄声还在沉睡,只得行至唐锦的身边,小声问道:“唐师姐来到这里有什么事情吗?” “来看看你们这儿的情况。”唐锦装模作样地答道。 为了避免目中对云笙的同情让她拙劣的演技更加不堪,便看向自己指尖丹蔻,声音轻缓仿佛漫不经心:“我听说你前几天求援求到了孤鹜峰孟落瑶那里去?” 云笙听她口气意识到今日的她不比往日和善,斟酌着措辞答道:“是,宗门的执法弟子非要将我兄长赶出住处,起冲突后竟群起伤了我兄长,兄长便请我去孤鹜峰寻一位孟师姐住持公道。” “他一个才入门的弟子,竟然就和孟落瑶有交情了?” 云笙不清楚她不悦情绪的来由,只得又将实话讲出:“孟师姐之前曾出面为我兄长解围,我兄长就与她相识了。他被打伤后不知寻何人求助,就托我去找孟师姐寻帮忙。” 果然与自己料想的没错,唐锦心中暗想,面上却依然是蹙起眉耷拉唇角。 -- 第69页 她讽道:“寻孟落瑶的帮助就可以逃脱掉我对他的刁难吗?谕天宗内到底是我的话算数还是她的话算数,你们兄妹两都没提前打听过的吗。” 云笙呆住了,愣愣唤了她一声:“唐师姐?” 在她的脑海中,唐锦仍然是那位会在自己将要摔落时向自己伸出援手的温柔师姐,忽然见识到她睚眦必报又刻薄的一面,她完全不能接受。 虽然她早就从吴伯口中听说过这才是唐锦的真正性情了。 比她高出一些的唐锦微微俯身向她,略微锐利的指甲在云笙脸颊落下一个红印,潋滟水光的眼眸冷然一片。 “上一次他在拍卖行里逼迫我在众人面前出丑的事情我还没忘呢,如今只不过给他些小教训他就巴巴地去找靠山了,怎么,以为有谁能给他靠得住吗?” 凝聚在她另一只手的掌心小小风刃在云笙不可思议的眼神中攻向战妄声,在他原本就缠着绷带的胸脯上又割出不深不浅的伤口,然后击打在墙壁,击得本就不坚实的房子都晃了晃。 唐锦望着那道渗血的伤口,伪装出的咄咄逼人都差点没维持住。 她印证了心中猜想。 果然,由未来剧情引发的杀心是不成立的,所以她杀不了战妄声,但是由于客观存在的冲突,她可以让南青陌出面苛待战妄声,也能够自己出手教训他。 按照宗门规矩,只造成皮外伤不危及性命的那种教训。 原主的嚣张跋扈形象也不是完全没有用嘛,现在她不就是借势达成了目的? 云笙看傻了,后知后觉想要去替战妄声将伤口止血,却被唐锦掐捏住了瘦削的手腕。 “留你在这里照顾他让他好过,岂不是白费我吩咐下来的这些手段了?” 唐锦体会到作恶人无法无天的快感了,做出来的戏真实不少:“你们兄妹两要是还想留在宗门内,明天就从他身边离开,跟我回去服侍我。” “相信我,我想要将你们逼离宗门,多的是法子。” 唐锦做足了恶人的姿态,话说得也底气十足,但实际上她还真没什么办法把战妄声从宗门里逼出去,只能借用自己的人脉和势力欺负欺负战妄声。 然而天真又单纯的云笙显然不知道其中内幕,也不会去思索她到底能不能够做到。 云笙不知道她的善恶面孔哪副是真,到底因为她现在一系列狂风骤雨般的话语红了眼眶,心中被委屈充斥,用哭腔结结巴巴地向她道:“唐师姐,你怎么能... ...怎么能... ...” 唐锦最受不了的就是旁人和自己哭了,不管是叶初还是云笙。 未免自己心软被她哭昏头改了言辞,唐锦连忙打断她的诉说:“我当然能,你自己考虑吧,如果明日我没能再霞隐峰,你们会知道后果的。” 后果就是她后天再来恐吓一遍小姑娘。 唐锦松开了云笙的手腕,毫不犹豫地离开云笙和战妄声的住处,泯灭自己出声安慰云笙的一丁点可能。 云笙的泪淌了一会儿才意识到自己还有位被新落了伤的情人生死不知地躺在床上。 她慌忙迎到床榻边,看到被风刃割出的伤口现在连血都差不多止住了,而她以为是熟睡中的战妄声也终于摆脱了昏睡术的影响,睁开眼就感受到了胸口的剧痛。 “妄声,方才唐师姐来过,她... ...” 云笙泪眼朦胧地要与他说起刚才事情的始终,却被愤怒的战妄声扇在了脸颊:“那个疯女人有什么好叫她师姐的!还有,说过多少遍在谕天宗不许叫我的名字,你的脑子呢?” 他头一次陷入失去知觉完全任人宰割的处境,几乎被恐慌感吞没,好不容易醒过来当然要好生发泄一番。 云笙被他打得唇角流血,脑袋也嗡嗡作响,甚至听不清他都在骂自己什么,只一个劲地流眼泪。 在极深的负面情绪中,她想起了吴伯与自己说战妄声不是良配的话,心微微颤了颤。 自己到底喜欢眼前这个人什么啊? 第四十一章 意料之中又意料之外的, 次日清晨唐锦才从霞隐峰下来,就于山脚见到了衣衫单薄的云笙。 说意料之中是因为单纯又天真的云笙不可能对自己的威胁置若罔闻。 说意料之外则是因为唐锦想着以云笙对战妄声的固执情愫,很可能要拖到今天晚间才会为了他们二人能够留在谕天宗而前来。 来得这样早倒显得有些迫不及待了。 唐锦行至云笙身前, 发现她的确孜然一人,而且形单影只一无所有。 云笙什么行李也没有携带,甚至不如二人初见时裹着足以抗寒的冬衣, 现在的她只能在寒风中双手环抱住她自己,试图挽留住微薄的暖意。 听见有人靠近的动静,她仰面向唐锦看来时。 比起已被风干得仅留下些半透明痕迹的泪水,更为显眼的是她仍然红肿起的面颊。 从肿起模糊的轮廓依然可以判断出那是男人的掌掴留下的痕迹。 唐锦原本就是端出来的戏谑笑容崩塌成无:“他打你了?”云笙念着她昨日一番咄咄话语却不敢再与她诉苦, 沉默着退开一步, 避开唐锦探来的指尖,显见不想和她有什么交流。 “你一人站在霞隐峰下倒是让来往的人看我笑话了, 跟我上山吧。”唐锦无意立刻攻陷云笙的心防, 即便她觉得自己应当能够软化云笙的态度。 -- 第70页 可明知自己在她心里不可能比过战妄声,努力了也是白费工夫,还不如就用威逼的方式让她直接达成目的。 果然云笙听过她冷声命令后没有任何反抗, 虽然眉头皱的更紧了,却也乖觉地跟在了唐锦身后。 天气寒冷让她身体发虚,但是外界寒冷都比不过心中的寒冷。 她是被战妄声半轰半赶出来的。 当战妄声听说唐锦威胁让她去往霞隐峰,否则就将他们从谕天宗赶走时, 她最亲昵的情郎甚至没有犹豫,直接就冷声让她离开。 虽然之后又缓和神态, 哄她说这是为了他们两个人的未来,但是已经心痛到无以复加的云笙完全没能听进。 辗转一夜难眠后, 她就行尸走肉般来到了霞隐峰。 云笙沉浸在低落情绪中, 一直跟随着唐锦行走, 直到织卉大袖挡在了她的面前,她才浑浑噩噩地扬目向唐锦看来。 “你以后就住在这里。”唐锦推开一扇屋门,让云笙能够看清房间内的布置:“有什么不足就直接提。”屋子不算大,但干净舒适,该有的家具一件没有少,且布置得井井有条,显见是用了不少心思的。 考虑到云笙是初入仙途,书架上特意准备了一整套曾经叶初入门时用的书籍,浅显易懂,应当能够提供不少的帮助。 云苼茫然在书架前站定一会儿,手指划过书脊,仿佛触及这些书册代表的坦然仙途,空洞的眼中忽然又浮现了些许光亮。 在很久很久以前,因为祖父向谕天宗提供蔬果的缘故,她就见过修仙者,艳羡他们的自由。 想要与他们并肩同赏云端之景,成为他们中的一员。 所以云苼一直想着什么时候能和祖父攒够钱,让他不必再辛苦劳累,她就来谕天宗测试资质,看能不能有入门的资格。 然而从什么时候起,她连自己过去的愿望都全数忘记? 是在家中发生那场惨剧之后吗? 似乎并不是。 云苼抓着记忆的尾巴,追寻这一点思路,发觉在与战妄声相遇后,她就一直沉浸在他给予的喜怒哀乐之中。 整颗心都被他填满,好像只要能留在他身边,对于她来说就是最幸福的事情。 因此遗忘了曾经的愿望,连刻骨的仇恨哀伤也很少再浮现心头,充斥脑海的都是如何才能让战妄声满意。 直到现在被战妄声驱赶离开,才稍微清醒了些,能够冷静地想一想她到底是怎么了。 唐锦等了一会儿,见她进入房中仅是兀自发愣,没有提出什么需求,道:“没别的事我就走了。” “唐师姐!” 云苼下意识出声挽留,可当迎上那双平静无波的眼眸时,又揪着自己的衣角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按理说,她是被唐锦威逼强迫离开战妄声的。 现在不说痛恨唐锦,至少不该再试图表现亲近,可她又情不自禁地信赖唐锦,认为她不会伤害自己。 矛盾的心理让云苼在逼仄的沉默中无声好一会儿。 直到最后,终于憋出来小小声的一句:“谢谢你,再见。” 唐锦见她自己软和了情绪,也没闹着要回战妄声身边,就不再刻意维持冷淡,松缓眉目轻轻笑了下:“再见。” * 没了云苼留在战妄声身边,唐锦再与南青陌计划着刁难战妄声就没任何顾忌了。 虽然借着曾经拍卖场的一点矛盾就大做文章,显得她过于睚眦必报,让她原本好转不少的风闻又滑落,但是唐锦原也不是很在意他人评价。 “你倒是真会想办法,竟能停了他的食水配给。”唐锦支着头听南青陌说他创下的光辉战绩,唇角微微上翘。 战妄声还未辟谷,没了食水配给就只能饿肚子或是自己寻食。 即便不足让他饿出大毛病,也能恶心恶心他,尤其是在他现在伤势还没好全的时候,想要在被南青陌已有安排的谕天宗饱腹,不是件简单的事情。 连保障生存的食物都出问题,他作妖的机会也就不多了吧。 修剪圆润的绯色指尖轻击在瓷盏,清脆的响声证明了唐锦现在的好心情。 她满意,南青陌自然也开心,见她茶盏已经半空,就执起茶壶将她盏添满,见得尖尖小小的嫩叶飘在茶水面上。 因为一点冲突杀战妄声是不能杀的,总是殴打同门也说不过去。 但这些根本难不倒南青陌,他去膳房转了一趟,就半是收买半是诱劝地让膳房连续向战妄声送了几日的冷饭残羹。 膳房的人与云苼相善,早看不惯战妄声对云苼肆意打骂的态度。 从前云苼在,他们顾忌她女儿家的心思,才连带战妄声一起照拂,如今云苼离开,膳房的人自然也乐得磋磨战妄声,算作帮云苼出气。 故意耽误些时辰送饭去,谁追究都没用。 “听说他忍了三天,硬是什么也没吃,单用了些曾经储备的水果,也不知从前是被如何娇惯的。” 残羹冷饭也就是难吃些,吃下去并没什么坏处,南青陌原本还想着寻常出身的云徽如果能忍,需换别的招数才行。 没料到发展会如此顺利。 南青陌弯眼,继续道:“到昨天他实在饿得忍不住,伤又稍微好些了,就去膳房闹了一趟,闹到一半砸了些东西,未来得及向人动手被我留在那里的人手逮了个正着。” -- 第71页 他处事妥帖,留下后手就是钓鱼执法等着南青陌再来闹这一趟。 抓着战妄声将膳房锅碗瓢盆摔坏的错处,早被南青陌打过招呼的执法堂弟子赶到后,将他往后的食水配给全部罚没了。 那些水果还都是云笙买去给战妄声换口味的,如今战妄声已经与膳房闹得不欢而散了,自然不可能再通过膳房取得食物。 谕天宗 “锦锦姐如果讨厌他,我也可以帮上忙的。” 坐在唐锦身侧的叶初不甘唐锦将笑容尽数给予南青陌,手指相并扣住她落于桌案上的衣袖。 他不喜欢看唐锦在无关人士身上多花心力,即便是抱着恶意——对付蝼蚁,只要碾过去泯灭生息就好了。 唐锦以为是自己光顾着与南青陌谈话,忽视叶初让他寂寞了。 思索着不能让叶初也搅进来,她偏头用前额在他肩上贴了贴,道:“知道你是想帮上我的忙,但你不擅长这些事,乖。” 南青陌也帮腔逗他道:“你如今才刚刚踏上炼气境,就别想着帮上我表姐什么了,赶紧提升境界吧。别被我表姐远远甩在后头,时间久了说不定就将你这个人都甩下了。” 话音未落,他就收获唐锦一枚白眼:“小初进益可比你快多了,你若是被他追上了才是真真丢人。” 怕叶初真被激得急功近利于修行不利了,她又向叶初道:“我不会丢下你的,你按自己步调修炼就好了,对付人的事情只是因为由你出面不合适罢了。” 战妄声的诡异摆在那里,她与南青陌依凭着家族势力对付好歹有些保障。 让叶初出面,若是被战妄声记恨起来,谁知道会遭到他怎样报复。 她话说的真情实意,叶初自然领情,乖乖地提唇向唐锦笑道:“我明白了,我不会出面对付他的。” 叶初不说谎。 他不必出面,就能够安排一些合情合理的意外。 只不过谕天宗到底有一层防护大阵,他动作不能太大,免得魔气触发阵法被追查到自己身上,将真实暴露在唐锦面前。 他微微侧目看着已将视线重新投向南青陌的姣美少女——她现在一定接受不了自己的真面目。 透窗而入的阳光缀在她的长睫上,将唐锦原就精致的眉目妆点金灿。 叶初想着,作为一个拯救者来说,她是完美的,妥帖又耐心地替他一步步安排未来,索求的回报仅仅是他的乖顺。 可他想要的更多。 那些不是伪装出的乖顺能够换来的。 叶初轻咬实后槽牙,犬牙相接磨了磨。 应当怎样做,才能让她不要再将时间心血花在无关紧要的人身上? 第四十二章 战妄声被唐锦与南青陌背地里耍的阴招和他自己的自作自受害得陷入苦境, 却没有要咬牙吃苦的意思,而是琢磨起了解决困境的方法。 在谕天宗内他可考虑的,首先自然就是已经开启攻略的孟落瑶。 在他想来, 自己现在受磋磨,说不定正是个向孟落瑶博同情,增进好感的机会。 这样一想, 他也就能强捏着鼻子把这些天莫名其妙遭受的苦难视为“苦肉计”了,心里稍微好受些。 可惜他的打算落空了。 孟落瑶还在孤鹜峰上闭关,不太可能获知外界消息。 且她向唐锦许诺过,无把握筑基就不半途而废, 即便战妄声能够成功绕过南青陌的阻挠将消息递给她, 她的自尊也不允许她为一个稍微好感的对象毁诺出关。 尤其是她自己也觉得对战妄声好感莫名其妙的情况下。 碰了壁的战妄声恼怒下只能退而求其次,来到霞隐峰下, 想要把云笙召回去帮衬生活。 作为霞隐峰的主人, 陆香凝最先知道有访客拜访。 她不喜欢社交,不想见陌生人。 可碰巧唐锦带着叶初离开与南青陌往谕天宗外小镇上去了,霞隐峰内只有她和云笙在。 战妄声拜访向她通传的倒也不是要见她, 而是要唤云笙相见,按理说不会叫她觉得为难。 然而念着自己与唐锦晚餐时,几次听到唐锦旁敲侧击云笙不要与云徽见面,陆香凝在药园里站定一会儿, 没有把消息告知云笙。 她颦着眉掸了掸袖子上沾的泥土,回到房间折了只纸鹤向唐锦传信。 然后她将为方便劳作而束成单马尾的长发放下, 简单拢作发髻用白玉簪固定住,就深吸口气蹁跹下了山。 战妄声负手站在铭有“霞隐峰”三个大字的石碑旁边。 他身段颀长, 背脊挺直, 因心情缘故气场显得低沉, 但从完全旁观者的视角来看,忽视稍显怪异的发型和布料有些皱巴的长袍,他的背影还是能称得上是潇洒的。 如果下山来的是云笙,大约会再度为之心动,可惜来的是陆香凝。 她本就颇拒绝与外人接触,只是为了唐锦的想法和基本的礼貌才往山下来一趟与战妄声说明不能让他与云笙相见的原因。 因此她根本都没怎么仔细看战妄声,走到差不多能交谈的距离就停下脚步,垂目思索起应当如何拒绝合情合理的兄妹相见才合适。 这对于脸皮薄又不善言辞的她来说实在是个难题,因而她一直没能开口吐露一字。 战妄声比她觉得更难捱。 他伤势还没有好全,为显出自己的魅力来才刻意绷紧身体,试图能够博得云苼更多的爱意与同情,当作对分别时几乎决裂态度的弥补。 -- 第72页 但长久保持这个动作也是种负担,他刚刚结痂的伤口隐隐作痛,仍掺杂寒意的春风也让他觉得不适。 不自觉间,他就对云笙生出更多怨怒情绪——他明明已经听见了她靠近的脚步声,怎么还不唤自己名字让他转身? 两人在沉默中僵持了一会儿,终于还是耐心差的战妄声自己绷不住了。 战妄声转过身来,几乎破口骂出声。 见得比云笙更显清丽脱俗的面容,他堪堪将污言秽语咬回牙后。 陆香凝与他只在之前谕天宗收徒仪式上一面之缘,还是被他吓了一吓,现在见面对他根本全无印象,仅是因为他的名字被唐锦屡次提到才来一趟。 战妄声却是对众多长老中唯一出列点燃他希望又让他重归绝望的陆香凝记忆颇深。 修为高,模样美,性格看着又是不具备什么攻击性的温柔,听说还是位丹修,各方面都很符合他对后宫女人的要求。 所以他又偷偷摸摸向自己系统问道:“这个陆长老应该也是我可攻略的对象吧。” 系统查询后给予了肯定的答复,但也向他浇了桶冷水:“她的攻略线开启还在唐锦之后,需要唐锦的辅助,现在的你就不要肖想了。” 战妄声听到唐锦的名字就忍不住“啧”了一声。 头一次听说退婚自己的未婚妻时,他其实没有过分上心。 毕竟那时他正和魔女妙仪在逃亡路上处得火热,未婚妻这种设定就算退婚也被他视为攻略名单上已经定下的人。 还是暂时没定下、攻略难度又高的妙仪更重要。 战家的覆灭是妙仪的所为,他也参与其中。 虽然有些遗憾从此失去家族资源和亲人庇护,但在抉择妙仪和家族时他还是毫不犹豫选择了他自己的后宫。 反正他终归是要踏上龙傲天之路的,各种助力系统都会辅助提供,家族失去就失去了,等他强大起来再建一个也就是了,妙仪的攻略一定不能失败。 不过唐家那边因为自己失去家族就退婚自己的事,还是让战妄声颇为不满。 确认前未婚妻是未来可以再度攻略的对象后,他就决定等攻略到手就冷落着当个玩物。 直到拍卖会上真的见到唐锦的面,他才有了不一样的想法。 唐锦很美,不同妙仪的妩媚,云苼的天真,她身上的淡淡疏离感更容易勾起征服欲。 战妄声心热了一瞬。 可当那双浅灰色眼眸真的映出他身形时,他的情动就被冰冻住了——虽然系统称唐锦是他的未来后宫一员,但他的直觉向他叫嚣他望见的是敌人。 甚至不是那种可以化敌为友的,因为唐锦当时目中的情绪并非普通的厌恶,而是一种由衷希望他消失的情感。 之后发生的一系列事情也证明了唐锦确实就是和他不对付。 她的刻意刁难即便被系统解释为他龙傲天路上必须面对的挫折,他也无法完全苟同,却是抱着期望,赶紧开启唐锦的攻略线。 好把她那副冷淡视他如尘芥的态度践踏在脚底,让她永不能再翻身。 然而现阶段他即便有系统的辅助显然还是做不到的。 就算一次次痛骂未来绝不会让唐锦有好日子过,他现下仍需要在陆香凝面前好好表现,将云苼讨回自己身边去。 趁着系统告知自己说唐锦不在的时候。 “陆长老。”战妄声彬彬有礼地道:“我方才已经通传过来意了,我与妹妹虽然出身低微,但是也不想妹妹被唐师姐讨了去作奴。同为谕天宗修士,唐师姐应当没有这个权利吧。” 他声音刻意放得缓慢,但言辞却颇为强势。 就他对陆香凝这种内向性格的了解,用这种话术是最能逼得她让步的。 陆香凝果然脸白了白。 她本就不擅长社交,听战妄声拿捏着兄妹关系逼要云苼,想不出自己有什么阻止的立场,毕竟她也未曾收云苼为徒。 但是她还是小声反驳了战妄声的话:“锦锦没有强逼着人做奴隶。” 唐锦替云苼规划下住处又邀着同桌吃饭的事情她是看在眼里的,虽然这两人间似乎确实存在些她不清楚的隔阂或是矛盾,但是陆香凝当然还是愿意相信唐锦是友善行好事的。 而且较她头次见云苼,昨晚同进晚饭时,云苼眉间忧愁都淡了不少,明显云苼在霞隐峰过得很不错,唐锦不是战妄声口中污蔑的那样。 战妄声照自己心意贬低唐锦,没想到会被看着好揉捏的陆香凝否认,目中一沉却还是尽量婉转语气试图说服陆香凝。 “那是我误会唐师姐了,可我与妹妹是彼此唯一亲人,虽说进了谕天宗,但是都无师父,总该吃住一块儿吧。” 这话说得就合情合理了,陆香凝水色的唇抿起,沉默着没回应。 战妄声看出她的犹疑,更添一把火,追着自己方才的话道:“陆长老如果拿不定主意,总该让我与妹妹相见,听听她本人的意思吧。我们往谕天宗宗门是来学习修行的,我妹妹如果想要离开霞隐峰随我回去,陆长老没理由纵着唐师姐限制她自由吧。” 他话语的诱导性很重,照陆香凝不坚定的立场早就该妥协了。 可惦念着徒弟唐锦这些日子的态度,陆香凝硬是任战妄声如何说都没松口,想等收到讯息的唐锦回来再做决定。 -- 第73页 战妄声的耐性见底,如果不是陆香凝的高修为摆在那里,他怕是已经忍不住暴起脾气了。 他明明有把握只要见到已经攻略成功的云苼,就能哄着她跟自己走。 被阻碍的战妄声焦躁地捏实拳头想要挥舞,却也只能向系统骂道:“这算什么龙傲天路线,诸事不顺也该有个度吧!你那边一次次往上报没个结果,我现在想把自己攻略成了的人带走都做不到,你特么能不能起点作用!” 系统也对近期的状况不能理解,几次检测都显示无任何异常,偏偏引导战妄声处处受妨碍。 它不非常在乎宿主的感受,但当此情形也不好让战妄声开始自暴自弃,所以片刻后调用后台权限道:“我安排云苼下山,你控制下情绪。” 对现实多余的插手不太合适,但针对的是已攻略成功对象应当也没有什么问题吧。 战妄声稍稍满意,云苼似有所感看向窗外,站起了身。 被叶初哄着唐锦无情丢在房中、软瘫成一摊的小水母却也似有所感。 好像有什么讨厌的东西出现了。 第四十三章 小巧的纸鹤追随唐锦的气息找到了坐在茶楼品茗听曲的三人。 唐锦放平手, 纸鹤就自己摊平在她掌心,让她能够辨识出其上“速归”是属于陆香凝的娟秀字迹。 未有犹豫地放下一吊铜钱站起身,她当即就要返回霞隐峰去。 叶初自然是她往哪儿去便追随往哪里, 见她动作就一并站起身。 正听曲入迷,有节奏打着拍子的南青陌却有些茫然,侧目疑惑向她问道:“怎么了?” “我师父寻我有事, 你听着曲儿,我带小初先回去了。” 唐锦也不知具体事由,但清楚自己师父不会无故传信自己回去。 因而她不愿耽搁,向南青陌略一颔首谢过他今日邀约, 与叶初一道去马厩取了马, 往谕天宗赶。 小镇毗邻谕天宗,并不太遥远。 唐锦赶回霞隐峰下时, 就遥望见让她生厌的战妄声正与云笙说什么。 陆香凝站得稍远, 一副想要插话又不知如何说的动摇模样,忽地瞥见唐锦身影,整个人仿佛都放松下来, 嫣然而笑。 她这个笑容颇为惊艳,余光注目她的战妄声忍不住一阵心痒。 但是立刻他就在系统的提示下意识到这个笑容的来由怕是唐锦的归来。 几度被唐锦针对,他心有忌惮不敢回眸,而是逼近云笙一步扣住她的手腕, 厉声讨要她的许诺:“你到底跟不跟我回去?” 当着陆香凝的面,如果云笙表态说要跟自己走, 通常会在师父面前作出乖巧徒弟模样的唐锦应当也没有理由将人留下吧。 可事情发展却不如他畅想的那么顺利——否则在唐锦回来前,他就可以将云笙带走了。 毕竟唐锦虽说已经赶回来的很快了, 但是战妄声也和云笙对话了一炷香的时间。 在这一炷香的时间里, 顾忌着旁边有陆香凝在, 战妄声一直克制地用温柔态度试图哄云笙与他离去。 然而向来对他言听计从、百般容忍的云笙却一直低头保持着沉默,没有给出一点回应,耗尽了战妄声的耐心。 终于在唐锦来到时,他忍不住用逼迫的方式让云笙开口了。 锢在云笙手腕的大手卡着她的骨头,用力得几乎听到咯咯声响。 云笙原本就没几分血色的双颊彻底惨白,生理性的泪水盈上她的眼眶,她却仍然紧紧咬着唇不肯给出答案。 她说不出拒绝的话,现在脱口而出的一定是“好”。 云笙心知肚明这一点,她的心告诉她,她自己的渴望是回到战妄声的身边。 他能够亲自寻自己回去,她应当接受这份好意答允。 然而生活在霞隐峰这些天,一遍遍在她脑海中浮现的记忆却又维系住一份清醒在。 虽然有很甜蜜的过往,但是多数时候她都是处在痛苦中的,反而是独居霞隐峰让她获得了平静。 对战妄声的感情不可自抑,但她是否该让一份会让她痛苦的感情成为生活的全部? “让你开口你听见没有!” 在她踟蹰的时间里,战妄声的怒气拔高到顶点。 仍然空着的手抬起,眼看就要掐在云笙的腮上,却被铁骨扇击在手背:“这就是你对自己妹妹的态度?” 刻意裹了仙力打的这一下打得战妄声手背一片青紫。 他疼得怪叫一声,锢住云笙手腕的手也随之松开。 “我们兄妹间的事情,唐师姐是不是管得太宽了!” 战妄声因愤怒恶从胆边生,系统劝他尽量规避与唐锦冲突的想法完全被他抛至脑后。 唐锦柔荑落下,面上无悲无喜,仿佛视他如无物地错开视线看向云苼。 因着她的到来,原本被逼得如同张绷紧弓弦的云苼不自觉已经松开了咬唇的贝齿,潮湿着眼眶看向她。 唐锦稍显犹豫。 她倒是可以再扮次恶人强将战妄声赶走,即便当着陆香凝的面也无甚影响。 毕竟她师父待她总是给予百分百的信赖。 可那样做的意义其实不很大,战妄声这次被自己驱走,下次仍可趁自己不在前来逼迫。 如果云苼自己没有主动留下来的意愿,战妄声拿捏着兄妹关系,就只能由她一次次地赶回来扮恶人。 -- 第74页 说实话,有些累。 她愿意因过去一点交情救云苼离开战妄声身边,但是一次次耗费精力不得好,热情是会殆尽的。 这段时间让云苼居住在霞隐峰如果全无用处,继续让她住在这里也无济于事。 因而她并没有如云苼的期待直接发话留她,而是垂下密密的睫羽,道:“真按规矩算,我强将你扣在霞隐峰是不大好,我自己的名声且不论,说不定连带我师父都要被说霸道。” 战妄声原想着今次算是栽了不成了,只能等着下次唐锦不在再来,怎料柳暗花明唐锦竟不准备玩硬的。 他意外一瞬后就将唐锦的表现归为自己魅力的影响,立时露出个自得的笑容。 心情转暖,他上下扫视过唐锦的身段,抱着点龌龊心思点了点头。 唐锦根本连余光都不肯施舍他,正与云苼说着话,所以没看到他的神态变化,自然也不知他的想法。 可同她一道回来的叶初落后她一些站着,将战妄声的那点痴妄瞧了个明白。 他不太爽快。 今日与唐锦的出行被战妄声搅局半途而废也就算了,竟还叫他发现战妄声对唐锦的觊觎。 蝼蚁也敢有窃取他宝物的心思? 叶初没做什么大动作,当着唐锦的面不能被看出破绽。 所以他只是调度着自己触手潜埋在战妄声的影子里,下达命令让它在战妄声进入睡眠后停止他的心跳。 凡人的心脏很脆弱,战妄声虽然踏上仙途,但是也不过将将炼气入体,心脏停止跳动的话依然会失去生命。 叶初甚至觉得这样的死亡对一个潜伏的小偷是恩赐,毕竟他触手勒停心脏的过程不会久,即战妄声不会经历长时间的折磨。 便宜他了。 叶初不再看战妄声,将注意力全放回唐锦的身上。 现在的情况与唐锦没来之前有些相似,却又不全然相同。 云苼不肯向战妄声松口说要离开,也不肯向唐锦提出要留下,处在极其矛盾的状态里。 “云苼。”唐锦容着她自己思索了一会儿才启唇道:“你清楚我们之间的感情不足让我一再重复相同的说辞与做法。” 她性子里有这样冷然又礼貌的一面,会用直接的方式说明自己与他人的相处状态。 偶尔会显得伤人,但是比起弯弯绕绕地试探猜疑有效得多。 她向云苼摊开手掌:“你不愿意用说的,那就自己行动表明你的态度,如果你不愿将手交给我,那我从此也会放弃。” 放弃再干扰云苼与战妄声的事情。 云苼依然沉默着没有动作。 唐锦轻吐出口气,放下手退开一步,让她能够重新看见战妄声,能够直接回到战妄声的身边:“我不强迫你了。” 战妄声冷“哼”了一声,自觉没了唐锦的阻拦,今天的事就成功了,因而微扬起下巴向先前惹毛他的云苼吩咐般唤道:“走吧。” 云苼错愕又茫然地看着出现在眼前的通路,脑袋里一片空白,缓慢摇了摇头。 “你摇头算是怎么回事!” 她先前一直的沉默就已经让战妄声积累一肚子火了,现在摆出的拒绝态度几乎将他点炸。 被他攻略下后就一直仆从般卑微又弱小的云苼竟然也敢拒绝他? 云苼脸上的泪水肆意横流,全身开始颤抖竟仿佛要晕倒般失去平衡。 在她身边的唐锦不是全然无情,自然接近一步扶住她——被云苼反抱住手臂。 她再不能多做表达,唐锦一直颦起的眉却缓缓松开,唇角上提出弧度:“这样的表态就够了。” 世上有许多可怜人,她不会一一去救,但她会庇护主动向她求救的人。 虽然有点奇怪,但就是她处事的态度。 “唐师姐!”战妄声看她们动作心中一凉,连忙要将她们分开,却被唐锦的铁骨扇抵住胸口不能再近。 战妄声尤不肯现在唯一能帮衬自己生活的人被唐锦留下,旧话重提道:“这是我们兄妹间的事,你……” “我要留她,你能怎么样?”唐锦将铁骨扇微收,一摆手腕,扇骨前段就出现锋利的锐刺:“想要和我打吗?我可以奉陪。” 第四十四章 谕天宗同门之间的关系是不错的, 私底下虽然有些争斗,但明面上能说得过去。 毕竟条例摆在那里。 不允许同门之间无故厮杀,又有专门的执法堂弟子维护秩序。 所以唐锦想要对付战妄声, 都只能伙同南青陌玩阴的,钻些条例的空子。 但门内弟子的战斗并不是完全禁止的,像之前孟落瑶就时常挑衅唐锦打一场。 这是考虑到他们总还是需要将能力应用在战斗上的, 为了避免只有境界虚高毫无作战能力,双方达成共识的情况下可以进行点到为止的战斗,宗门也会时不时举行大比。 换到现在的情况下,如果战妄声真点头同意说要打, 唐锦不会吝啬狠揍他一顿, 卸掉只胳膊或者腿,事后说战斗中没控制住领点惩罚回来。 可惜的是战妄声还没有完全失去理智, 他虽然不清楚唐锦已经是筑基期修士, 但是明白她肯定比负伤状态下的自己强。 即便有系统辅助,他多半也捞不着好,还是等着之后唐锦攻略线开启后再试图取胜比较合理。 因此他强自扼制怒火, 忍气吞声地低低否定了:“不,我不准备与唐师姐打,只是希望……” -- 第75页 唐锦打断他的话:“你希望怎样与我没有任何干系,既然不跟我打就滚。” 战妄声卡住了, 却是陆香凝颦起眉小声向唐锦道:“锦锦,女孩子说话应该温柔礼貌一点的, 不要说那种字词比较好哦。” 唐锦没忽视自己师父的意见,颔首向她后就对战妄声更改了措辞:“那就请师弟圆润地离开我们眼前, 如果可以的话, 最好也不要再出现了。” 她一边说一边将铁骨扇展开, 目光冷凝,威胁的意味不言自明。 战妄声面色铁青,看清扇面上大约唐锦自己题字的硕大一个“刃”字,到底顾忌着不想再添伤口,退开了。 他咬牙切齿地想,一般人在扇面上留的不都该是“忍”这种告诫自己的字吗,怎么会有唐锦这样直白写“刃”的人啊! 其实这把先前南青陌寻来送给唐锦的扇上,她自己写的确实是个“忍”字,只不过需得扇子两面合在一块儿才行。 落在战妄声眼里那一面是个“刃”字,云苼与陆香凝看到的却是个“心”字,刃字拆解开才是她的真实想法。 只不过现在她因为战妄声的认怂没法实现想法,仅能放弃计划如何造成尽可能多又不致命的伤势。 “师父,刚才云苼表态不愿回去你也看见了。” 唐锦当着战妄声的面就偏头向陆香凝道:“咱们中也没有其他人与云徽有交情,如果他再不知进退好坏来打扰……” 她放轻声音,试图得到陆香凝的认同:“就把他当作恶意访客上报给执法堂吧。” 从前会有许多在收徒仪式上未成功拜师的修士不甘心在谕天宗毫无倚仗,所以每日徘徊甚至纠缠在长老们居住的山峰下以示诚心。 被频繁打扰到厌恶的长老们自然不会有感动的情绪,而是共同向宗主请愿多定了一条规矩,将那些执迷不悟非要守在山峰外的修士判作恶意访客,轻则罚灵石小诫,重则驱出谕天宗。 战妄声这种情况与规矩里的不全相同,但陆香凝抿唇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头。 当着外人的面她不想拒绝唐锦让徒儿难堪,况且她也不想再被战妄声打扰了。 唐锦满意了,无视战妄声正考虑要说的说辞,唤了叶初回身边。 她在陆香凝的帮衬下一起托扶着精神处在界限的云苼往回走,叶初不好插手帮忙,就回头看了一眼战妄声。 着急想挽回形式的战妄声在焦急下试图追逐上他们,于是就因是未被邀请者狠撞在了霞隐峰的阵法结界上,以至于现在摔坐在地上。 结界将他的声音也隔绝在外,但通过他愤怒的神情和不断开合的嘴,大概能看出他应该是在斥骂。 斥骂对象大概就是云苼和唐锦。 然而这次叶初没生气,他不和将死者置气。 因此他收回冷漠的目光,重盈起笑容跟上唐锦的脚步。 * 入夜,月辉笼住霞隐峰,叶初醒了。 说醒或许不准确,因为他只是按照唐锦对他的设想模仿凡人进行睡眠的行为,实际意识并没有进入沉眠状态。 然而叶初的心情与凡人从睡梦中惊醒一般不太美妙。 他失去与自己魔气触手的联系了。 虽然被分出身体的触手他只能隐约感觉到,就像现在仍然被寄存在唐锦那里的小水母一样,已差不多可以说是另一个个体了,不能完全感知它们的遭遇。 但是与触手联系被突兀切断,于他就像是被针扎了一下,还是能够清楚感受的。 他轻敌了。 因为明确见到战妄声,判断出他的身体孱弱不是伪装,所以就想着凭甚至无法聚汇为一个生命体的魔气触手无声解决他。 结果却失败了。 叶初静默地躺了一会儿,然后坐起身,推开随意盖在身上的被子,赤足走出门,看向被云层朦胧了光辉的月亮方向。 望着谕天宗的护宗大阵。 他想要多用点力气摁死战妄声,可护宗大阵在他眼中就是脆弱的蛋壳,力气一大可能就会连带蛋壳一起碎,碎了的动静还不会小。 而他本来就不擅长精准把控自己的魔气,也不擅长处理魔气留下的痕迹,说不定会被追溯着发现是他导致的阵法崩坏。 异常被发现那就麻烦了,他可能不能再留在唐锦身边。 叶初想了一会儿就放弃琢磨如何在不擅长的领悟做事,没有再看天空,而是蹲下手手掌触及地面。 不用魔气的话,单纯让触手使用力气去制造意外能不能杀死战妄声呢? 他想出了一个主意,决定试一试。 月光下纤瘦少年的影子蠕动着占据一大片黑暗,如同一只侵吞地块的巨兽。 片刻工夫后,它像墨水一样渗透进土地中,叶初的影子恢复正常。 它钻的很深,追逐着魔气触手消失的方位而去,判断着来到方位的正下方之后,在地面下从虚态凝实。 凭空出现在岩石间,因它膨胀而被挤压变形、崩裂的岩石发出奇怪的声响。 虽然传到地面已经很小声了,但是在静谧的深夜还是显得颇为明显。 尤其是对于战妄声来说。 他差点死在梦里,多亏系统发现他的痛苦及时扫描处理了异常才没丢了性命。 然而没能第一时间救他的系统也丧失了他的一部分信赖,结合这段时间以来系统的多次无能,他不能信周围无人的结果。 -- 第76页 现在的他正处在草木皆兵状态,小心提防周围可能暗害他的人,自然没有错过这古怪的声音。 战妄声将自己的防身用具全部取了出来,故作玄虚地大喊道:“我看见你了,别躲了,有本事正面和我斗啊!” 回应他的依然只有沉默与黑暗,潜藏在地层的影兽根本听不见他的叫嚣。 不过它满足了他的愿望,开始斗了。 按照叶初的计划,它用庞大的身体在地层翻了个身。 这就是地动。 在被它挤压到极限的岩石因为它的动作彻底崩坏时,它又恢复了虚化,于是地面开始塌陷。 对于主体其实是坐落山脉间的谕天宗来说,这是一场灾难。 虽然大阵没有因魔气被破坏,但是震感波及了整个门派。 原本已黑暗的山脉四处明亮起来,唐锦也在稍有感触时就从屋内御风而出,寻觅叶初与云苼的身影,确保他们的无恙。 方出门,她就看到了叶初。 总是盛满温柔笑意的墨色眼眸此刻被清冷月辉填满,透出极端的漠然冷酷。 “小初?” 第四十五章 因着夜晚时发生的这场地动, 谕天宗各处都点明灯烛火炬,一时几乎亮如白昼。 叶初处在一片明亮背景中,身上却很有些置身事外、格格不入的感觉, 覆来的光线只让他的脸更显苍白。 直到被唐锦的声音叫破,他眼底沉淀的坚冰才重化作一汪水,不再显得凌厉。 但他仍然沉浸在情绪中, 露出迷茫而困惑的表情,向唐锦望来,仿佛是在问她又仿佛只是自言自语:“怎么会发生这种事情呢?” 他引发地动的目的明确,就是要让战妄声死。 所以在动作前, 他就锁定住战妄声的气息, 在最恰当的位置引发灾难。 可到此刻,战妄声的气息虽然弱了不少, 但却没有溃散。 说明他仍然活着, 大约只是受了些伤。 在一场造成山体坍塌的地动中,战妄声这样一个还没有学会御空的人到底是怎么样活下来的? 叶初百思不得其解。 唐锦却只当他是因从未见识过的地动而受到惊吓。 环顾四周,见保护霞隐峰建筑的法阵没有受波及损毁, 知晓云笙应当也无大碍,她就轻巧落在叶初身边虚拥了他一下:“已经没事了,没什么好怕的。” 虽然地动这种自然灾害无法提前预知,但是在地动发生后, 谕天宗是能控制后续不再发生损害的。 现在陆香凝就在不计损耗将仙力覆盖整座霞隐峰,避免再有余震影响霞隐峰, 其余谕天宗的长老大约也都在进行相同的动作。 叶初没回话,被唐锦一同从房中带离的小水母却从她的发顶挪动着攀到叶初的肩上。 透明的触手与叶初裸露在外的肌肤相触, 无声地传递了某种信息。 交流的内容让叶初鸦色长睫在颊上压出一片细密阴影。 是吗, 云徽的身上有不属于这个世界规则体系的存在。 如果说云徽对唐锦的觊觎激发叶初的杀意, 那么现在存在于云徽身上的未知就让愤怒的热度降到了冰点。 虽然小水母也只是在一瞬间捕捉到异样,判别不出这种未知到底是什么,但未知本身于叶初而言就是不可接受的。 应当如何解决未知呢? 作为魔渊化身,它的本能向他低语,只需要放纵力量将云徽吞噬就能解决一切了。 可真的让本体现身,即便他能凭着婚契守护着唐锦不被影响,她在乎的一切也会消失吧。 她可能会不开心。 意识到一点,叶初将心底蠢蠢欲动的念头无情地掐灭。 得再想想别的法子。 他郁郁地回抱住唐锦,双臂箍住她纤细的腰肢颇为用力,带着些微埋怨又委屈的情绪——如果她不要在乎那么多人和事,只在乎他的话,他就不用忍耐了。 唐锦对他情绪上的变化颇为敏感,直觉意识到有点不对。 叶初不像是因地动导致的惊慌后怕。 她蹙起眉,正要向他发问,就被从屋中彷徨无措寻出来的云苼打断。 “唐师姐,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叶初毛茸茸的脑袋沉甸甸压在她的肩上,她轻推了推他。 没推动,她不好对叶初太强硬,只能就着这尴尬的姿势略偏头向云苼解释道:“发生地动了,不用担心,霞隐峰没受什么影响。” 云苼忐忑不安的心在望见她的时候就稍平复下来了。 向唐锦靠近几步后被叶初盯住,她才不得不驻足,思忖着应当如何发问。 霞隐峰确实一切安好,可望着通明一片的谕天宗各处山峰,她又不自觉担忧起战妄声来。 不知道他是不是在地动中仍然无恙, 即便对这段感情生出排斥心,她也不希望战妄声出现什么意外。 然而唐锦与战妄声之间的矛盾她心知肚明,犹豫片刻后她只是模糊地问道:“咱们宗门里没什么伤亡吧?” “宗主和长老们应当都行动起来了,之后不太可能再出现伤亡。”唐锦稍顿了顿,道:“至于先前地动有没有造成伤亡,我不清楚。” 她也是才离开住处来确保叶初与云苼无恙的,还没有去探听其他人的情况。 不过这种地动对于习得御空术的人都不会有太大威胁,所以她并没怎么担心南青陌与孟落瑶。 -- 第77页 云苼干巴巴地“喔”了一声,心头的不安更浓了。 唐锦要送着情绪奇怪的叶初回房,就缓声劝着云苼暂时回房歇息:“师父她现在庇护着整座山峰,即便有余震再次发生,也不会对霞隐峰造成什么损害,你先回住处歇一歇吧。” 她其实清楚云苼是在为战妄声担心,却没有戳破这层纱,仅是道:“真有什么事情,也得等到天明我们才能获知消息。” 现在谕天宗的人都忙活着应对各自居所的安全问题,有关战妄声的消息无论如何也需待日出后才可能传回来。 至于让他们自己去打听,现在霞隐峰上有能力且有空闲去问的就只有唐锦。 她不可能为探知战妄声的安危而奔波。 且她也不认为战妄声这个主角可能在地动意外中被波及,不想白跑一趟。 云苼轻吐出口气,想着需到明天才能获知相关战妄声的消息,也不知自己是叹声气还是松口气,到底顺着唐锦的意思重新回屋子里去了。 叶初松开自己手臂还唐锦自由,只是面上仍然不见半分欢愉。 “那个叫云徽的人,锦锦姐以后能够不要再和他接触吗?” 战妄声在他眼里现在就是一个具备未知性的感染源。 他不希望唐锦被感染。 唐锦因为他提出的请求神情稍顿。 她对战妄声全无好感,要是往后都不接触说不定还能过得舒心些。 可不接触他就意味着放纵他为所欲为,如果剧情线又被拉回战妄声龙傲天的路线上,她曾经做出的努力都要白费,岂不是只能等待接受一个憋屈到无以复加的未来? 唐锦说不出同意的话,只能模糊地向叶初道:“他如今在谕天宗里,与我是同门,又是云苼兄长,毫无接触怕是做不到。” 叶初沉默一会儿,竟然没有如同从前一样用撒娇的方式与她讨价还价,而是松开他皱起的眉:“我明白了。” 如果没办法得到唐锦主观上远离战妄声的承诺,他就只能从客观上达成这个效果了。 然而为了不毁灭她在意的一切,就需要他付出一些代价了。 第四十六章 夜还很长。 唐锦带着情绪明显不对的叶初回到自己的屋子, 与他隔着一张桌几,同靠坐榻上,沏来两盏热茶, 互相都暖暖身子。 看着他情绪沉沉又不肯开口的模样,唐锦思索一番,到底为自己先前的婉拒解释道:“相关云徽的事情, 不是我想要欺骗你或者敷衍你,而是他身上有些特殊的地方。” 稍微斟酌措辞,又补充道:“不是他对我有什么特殊,而是他本人... ...” 她猝不及防地哑了声, 喉咙一刺, 知晓自己想要泄露更多事是做不到了,只得凝目向叶初, 试图获得他的信任。 “我明白, 不用再谈他了。”叶初注意到了她异常的断句,仍然表现得很善解人意。 不过比起从前向唐锦卖乖,故意装出的理解, 他现在的神态显得冷淡很多,也认真很多。 “别管那个无关紧要的家伙,我想要知道的是... ...” 叶初向唐锦凑近了些,直视着她的眼睛, 不允许她有所回避:“如果我向锦锦姐隐瞒了一些事,藏下了一些秘密, 锦锦得知以后会不会放弃我?” 唐锦给出的答案将决定他要如何做。 正支着前额,烦恼自己话说不出的唐锦被他猝不及防地发问问住。 其实她可以用话术糊弄过去。 但看着叶初露出的认真表情一会儿, 她问道:“你伤害过我或者我的亲朋吗?” 没能立刻得到肯定的答案, 叶初悬起的心在半空晃了晃, 眯起眼想了想,旋即摇头道:“没有。” 他当然不可能伤害过唐锦。 至于她所谓的亲朋,他从没放在眼里,自然无心思去伤害。 “那就不会。”她的笑容重新盈动在脸上,露出点兴致勃然的神色,用调笑的口吻道:“你现在是准备和我吐露自己的秘密了吗?” 叶初抿起水色的唇,摇摇头。 倒不是因为他想故意隐瞒,只是如果可以,他更愿意用现在的身份和唐锦相处,不让唐锦接触到任何相关魔渊的信息。 光是知晓魔渊深处存在他这样的意识体就会导致她与魔渊产生联系了。 他的拒绝并没有让唐锦生出过多失望情绪,只是稍耸耸肩。 叶初不曾伤害自己与亲朋,不需她来原谅或报复,那秘密是什么她就无所谓了。 其实自己救下的少年身上藏有秘密,她比起其他任何人都清楚,早在二人初见的时候她就有所察觉。 而且在这个书中世界,他能和原主一样被镜子选中就意味着他的不凡,不太可能是一个父母双亡、无依无靠的人。 即使撇开镜子的要素,说不通的地方也很多。 按照常理来讲,如果他只是一个正常凡人孩童,自幼生活成长在密闭洞穴中,食物水源成迷,活下来的可能性都很小。 要知道除开与修仙世界相关的知识,这个世界的其余常识与她的认知相差不多。 一个被关了许多年的少年绝不可能只是面色苍白,总该有更多营养不良的特征才是。 虽然考虑到这个世界的修仙要素,她也有想过会不会是因为有镜子的特殊才让叶初活下来。 但是如果真是镜子的原因,全身心依赖自己的叶初不该在之后的日子从不提起镜子。 -- 第78页 疑点重重,然而唐锦没有就着这些疑点深究下去。 因为过分明显的漏洞反而证明叶初是真的不懂世俗常识,也因为她能感受到他不作假的真情实意。 她这个人很好相处,只要他人给予真情就会回馈真情,即便对方在自己面前表现出的可能不是他的全部。 “那等你想告诉我的时候再说吧。” 唐锦就着两人相距不远的距离,展臂将他披散了长发的脑袋按在自己肩上。 “有秘密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我也有不少秘密啊。小初搞得这么严肃,说到底还是被地动吓到了吧,想要我安慰撒撒娇就好了。” 叶初有些错愕,被她在背上轻抚过,忐忑焦躁的情绪竟真的全被顺平。 这是他渴盼得到的答案,但是得到的太轻易,倒让他有点不敢轻信。 愣神片刻,他脱离她的拥抱定定看她片刻,想要在她完美的笑容中找到说谎的痕迹,但却没能发现任何虚伪。 叶初想,他的小新娘只是因为不能想象到他的真实身份到底有多恐怖才会轻易说不会的吧。 “承诺过的事情不能耍赖做不到哦。” 唐锦颔首应过,叶初才弯弯眼,继续道:“那等锦锦姐醒来,一定得去接我,千万不能等着我主动找来。” “接你?”话题跳跃的跨度太大,唐锦不解其意,目现茫然。 “跟着这个小家伙就能找到我。”叶初指向窝在唐锦发髻珠簪上的小水母,然后不待唐锦发问就道:“现在你该睡了。” 修仙者不该拥有的浓稠睡意随着叶初话落压在唐锦的睫羽,她沉沉睡去。 “我去解决一点麻烦。” 叶初在她头歪倒一边前将她抱在臂弯,轻轻放在床上,盖好被子。 他决定亲自去用较温和的手段抹除战妄声,付出一段时间的理智作为代价。 “入魔了的我可能不太好说话。”叶初在她额头落下轻轻一个吻,声音仿佛能抵达梦境传递给唐锦知晓:“所以你一定得去接我哦。” * 战妄声现在的处境很不好。 虽然勉强在系统的帮助下保住了性命,但是也仅仅是保住了性命。 灾难来得突然又强烈,他居住的房屋又是才由云笙建筑起来的,没有任何保护的阵法。 因此不远处同样处在震源的膳房能够勉强保持完整性,庇护住那里居住的凡人们,他这边的房屋却因为坍塌的山体完全解体,成了他的妨碍。 月色下,他衣衫破败地险险趴在一根横倒的木柱上,下方是山体开裂造成的巨大缝隙,让他完全不敢胡乱动弹。 实际他也不太能怎么动弹。 半边身子都被房屋的废料砸伤压住,如果不是系统将他的知觉调低到了十分之一,他现在怕是已经疼昏过去,根本不会有在痛骂系统的机会。 系统屏蔽了他的辱骂。 根据它的判断,比起安抚头脑简单的宿主,将这次完全超出剧情线的意外上报更加重要。 况且它也不知道该怎么向宿主解释,为了在突发的灾难中保住他性命,耗用了他的二十点天命指数。 天命指数是判定战妄声是否是合格主角的标准,也是维持它运行的能源。 最近战妄声一再受挫,连日常可以获得一些指数的任务都没能完成。 再经历今晚的这一次劫难,死里逃生耗用二十点,剩下的天命指数用来维系他的光环都艰难。 更加令系统无法接受的是它至今都没法找到错误出在哪里。 明明后台监视得到的数据没有任何异常,它的指导也不会出错,偏偏得到的结果都是失败。 一封封错误报告向上提交还是没能得到反馈。 系统将对战妄声的屏蔽取消,就听到他大声骂道:“我怎么会配备上你这么个垃圾系统,我穿越的时候你们答应我的都是假的是吧!我听你说什么龙傲天前期忍一忍苦难,后期各种辉煌,结果现在忍得差一步又去见阎王!” “我们没有欺骗... ...”系统刚要作出解释,又是被战妄声一顿炮轰般的骂声堵回来。 好不容易等他骂得暂时没什么词了,系统才道:“今天的遇险确实不在原定剧情里,错误原因我还没有查到。” “没查到,你特么每回都是没查到!”战妄声叫嚷着又要开始新一轮喝骂。 这回系统没惯着他,冷冷地道:“你继续骂下去也没有用,没有我的协助你连仙术都不会使用,在现在这个世界甚至都活不下去,想清楚。” 战妄声沉默了,他确实离不开系统的帮助。 系统也不想和自己的宿主完全闹崩,战妄声稍微服软它就要再行安抚。 然而在应当只有他们两人交流的空间,忽然响起了第三人的声音:“按照你的话,有你的协助他就活得下去是吗?” 第四十七章 唐锦的状态有些奇妙, 能够思考却又感觉自己并非全然清醒。 在混沌的半梦半醒间,她努力思索着揪住记忆的一点余韵,终于记起了陷入梦境前叶初与他说的那些让她不尽理解的话。 秀眉颦起, 充斥在唐锦心中的空洞感激发出更多忐忑。 但已身在梦境中,能做的实在不多,至少需要找到离开的方法再做打算。 “醒来”这件事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 她现在似乎是被叶初不知用什么法子带入深层梦境。 -- 第79页 唐锦环视四周,发现自己现在身处在无边际的空濛雾气中,在现世可以随意调用的仙力,在这里完全无法调用。 仅凭着眼力去看, 在被雾气阻挡的环境里根本不能望远。 她又试探性接触不知具体构成的雾气, 感受到轻微的阻力。 不过阻力轻微近无,手掌稍一用力就能推动, 她若想提步去往他处应当是件很简单的事。 唐锦微抿起唇, 想着既然无法辨别确认目的地的位置,就随意挑了一个方向。 但刚要移步,就有声音响起。 “在完全陌生的梦境也敢乱闯, 你是真不怕把自己莽死。” 少女不屑叱骂唐锦的莽撞,声线让唐锦觉得似曾相识。 可循声看去,并没能看见谁,仍然只是无边无际的白茫雾气。 “想让我凝形出现, 得你为我塑造出实体。”声线与唐锦的声音颇为相似,但冷硬的语气破坏了和谐感。 且明明该是她求着唐锦为她塑形相见, 少女却依然我行我素地用恶劣的语气问道:“首先得你有对我的概念,你想的起我是谁吗?” 不过唐锦不很介意, 这样的恶言恶语倒真让她从记忆中确认了对方的身份。 她唇角上翘, 摊开手掌向前伸去, 于雾气中虚虚一握:“当然,你就是我啊。” 伸出的手原本应当握住弥散雾气,但在她声落的刹那,雾气就迅速收缩化为人形,让她在合手时执住了女子肌理细腻的手腕。 “我可不是你,少来跟我套近乎。” 仿佛对镜自照般,由雾气凝形出现在唐锦面前的人与她如出一辙的面容身姿,于神态上却天差地别。 阴郁的脸色配上愠怒的神情,习惯性地微抬下颌睥睨他人——正是唐锦突破筑基时就曾经出现过的原主。 不过比起那时影影绰绰的虚幻半透明,在梦境中的她看起来真实很多。 唐锦对她的恶感不重,突破境界时她出现却没有特意来为难,眼下虽然话说得难听,但是也没做出什么加害的举动。 反而驱散不少唐锦的茫然情绪, 想着能有人同处在这片陌生空间,怎么样也比独行要来的轻松愉快些,唐锦面上笑容更加明媚。 原主却并没有与唐锦一样的心情。 不客气地将自己的手臂从唐锦的虚握中抽回,她对洋溢在唐锦脸上的笑容很不满。 忍了忍,还是不爽地眯起眼骂道:“你怎么能笑的出来,我以为你多能呢,结果筑基成功都没把战妄声那个白痴解决掉,他应当才刚刚开始修仙吧!” 到底是大家族里教养出来的女儿,即便斥骂痛恨的人也用不出肮脏的辞藻,一个白痴就是词汇量的上限,让唐锦听着只觉好笑。 虽然与原主讲没什么必要,但唐锦还是耐心解释道:“他弱归弱,但出于些特殊原因,我没法揭露他的身份,也没法直接对他下手。” 她说着又若有所思地抓了一把雾气,这次没能再抓住实物。 唐锦向似乎更了解梦境的少女问道:“在这里交谈有关他的事情不会受到限制吗?” “当然。”下意识应声后,她因为唐锦的话晃神了刹那,然后忽然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一模一样的两张脸,鼻尖几乎相触,虽然妍丽动人,但这副场景若落在外人眼中还是会显得诡异。 她的手摁在了唐锦肩上,用力得关节处有些发白,向唐锦质问道:“你在外界为什么会受到限制?” “因为战妄声是书中世界的主角,大约对他有什么保护的极致,我才受限不能伤害他吧。” 唐锦没想到她的反应会这么大,带了点调笑心思用食指指腹在她太阳穴上轻点了点:“我的记忆还是来自于你,你怎么倒忘了。” “他是不是主角与你全没有干系,重点不在他,在你!你怎么可能受他的限制!”她以为事情超出料想,整个人很有些失态。 唐锦只得叹声气,见她百思不得其解,就将自己的想法道出:“按照剧情你与他有关联,我既然继承了你的身体,自然就会被牵扯进你的命运里,受到约束。” “你继承我?” 少女表情空白一秒后,终于明白问题所在,忿忿地问道:“你难道以为你的一切都是继承我?” 摁在唐锦肩上的手滑落,重新垂至她的身侧。 她深吸一口气,看着唐锦依然一无所知的模样,勉强冷静下来道:“又是在记忆上动手脚,玩这一套真是玩不腻。” 轻轻“啧”出声,她控制住不耐烦的情绪:“好好听着,我要纠正你错误的概念,不是你继承我的身体,是我将身体归还给你,好叫试图禁锢、设计我未来的白痴付出代价。” 讲到这里她的心情愈差,不自觉就迁怒到唐锦的身上:“你怎么连自己的过去都能忘记呢,还得我来想这些事。” 唐锦愣愣听着她一连串砸向自己的话语,被弄得有些糊涂。 她应当是在出现意外死后穿越进这个书中世界的,醒来就是在那个突破筑基的闭关洞窟中。 借尸还魂怎么落到眼前人口中成了“归还”? “倒是需要感谢让你陷入深度梦境的人。” 少女喃喃出声,原本已经成为实体的身体再度化为雾气融入唐锦的身体,不做任何解释地命令:“闭上眼。” -- 第80页 在梦境中闭上眼? 唐锦眉依言闭上了眼,想要看看到底会发生什么。 在现实中闭上眼应当会失去光明陷入黑暗,于梦境中闭上眼,眼前却逐渐亮了起来。 原本空寂只有两人对话声的环境也慢慢出现嘈杂如鸟雀叽喳声。 眼前场景变得清晰,明媚的阳光下,装饰雅致的院落中央,打扮精致贵气的女孩正坐在树荫下看书。 不过游离的眼神和虚虚点在纸页上的手指都说明了她此刻的百无聊赖。 当男孩的身影出现在回廊尽头,吵吵嚷嚷地喊“表姐”时,她却肩一抖装作要认真阅读的模样吩咐侍女道:“我进屋看书了,拦住他。” 于是男孩就只能可怜落魄地等在院落里,不时向窗户探脑袋,试图看看女孩什么时候会出来。 “这是我的记忆。” 与唐锦声线相似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考:“但这段记忆是假的。” “怎么可能?”唐锦早从两个孩子的容貌和神态看出这应当就是原主童年与南青陌相处的片段,听她否定真实性不禁愣住。 声音轻哼了一声,道:“只不过是模拟我的性格创造出一段与表弟相处的片段,强塞进我的脑袋里。表面看不出破绽,我却能觉出处处违和。” 她现在融入唐锦的身体,与唐锦公用着一双眼睛,所以共同看着幼年的南青陌被屋内的唐锦拒绝一起玩耍。 “模拟出来的性格到底不是我本人,我如果讨厌南青陌,不会和他有任何交流,甚至不会允许他出现在我眼前。” 声音冷冷地道:“可因为你们姐弟情深的现实存在,现在与过去的差异性不能太大,我被迫拥有了这种他单方面向我付出的记忆,试图感动我,修正我和他的关系。” “但这种根本不合我性情的相处回忆根本没能感动到我,反而让我觉得不对劲。” 她语落,唐锦眼前的场景变化。 大约是因为她失去耐心的缘故,这次出现在唐锦眼前的画面是分屏两边的,代入感不那么深了。 左边是跋扈的少女从谕天宗长老里选中陆香凝为师的场面,右边是与孟落瑶不打不相识结下宿敌情的场面。 “都不对,很不对。” 调出这两边场景后,她从唐锦身体里脱出。 因为消耗过度,她只能维持半雾态:“我看不起陆香凝的身家和修为,根本不会选她当师父。还有孟落瑶,根本都不配和我动手,更别说成为什么宿敌了。” 她话说得很不客气,想来其他人对她刻薄的形容并不作假,但唐锦现在无暇想这种事。 根据她的话和展现出的场面,唐锦隐约明白她先前所谓的“归还”到底是什么意思了。 “你是说,和他们结缘的其实是我?” “对。”终于可以向当事人宣泄心情,呈半雾态的少女按捺不住激动:“结果却都要我来担,真是烦透了!一个个的,表弟自作主张为我出头,师父小心翼翼地向我表达善意,还有个动不动就要拦我比试共同进步的对手,全部都是你招惹来的,强加给我我就得全盘接受,凭什么啊!” 如果可以,她现在都要揪住唐锦的衣襟喊这些话了,特殊的状态让她没有做出过度举动,而是继续解释。 “累积不满足够多的时候,我终于发现违和感的来源其实是因为我与他们共同拥有的记忆是假了。” “发觉这一点后,我就一直在探究。”她略一停顿,阴恻恻笑了声:“我是个天才,虚假的记忆和真实的记忆区分起来其实不很难,但我发现自己与被制造的记忆同源时就不太愉快了,尤其之后还发现了沉睡在元神里的你。” “分析各种可能性后,我最后得出了结论,我也是被制造出来的,专门用来替代你的。” “至于替代你的目的,就是为了那个和我结婚约的白痴。” 第四十八章 仔细安顿好唐锦, 看着她恬静入梦的模样,将她脸颊旁微乱的发理至耳后,掖好被褥, 叶初才按捺下留不舍的情绪,预备出发。 霞隐峰现在有陆香凝主持阵法限制出入,但于叶初而言根本没有妨碍, 他本来就没有打算从正经的山路离开。 他可以随意穿梭在阴影中。 一念下,原本安分摊开在地上扮演影子的魔气被放开束缚,如同可怖的凶兽,嚣张地想要奔涌向唐锦的方向, 却被叶初轻“哼”一声令行禁止, 只得乖乖将他的形体纳入。 由宗主和几位祖师坐镇的谕天宗大阵在刹那间捕捉到骇人魔气留下的痕迹。 悬挂在阵眼法器上的避魔铃疯响了三声,然后因为魔气裹挟叶初离开, 铃声戛然而止, 仿佛是误判一般。 谕天宗的高层们却不敢将铃声当作误判,判断是魔族趁今夜地动灾害试图入侵宗门,被发现后潜逃离开。 为了避免之后再遭袭, 所以他们仅留下可以维持大阵运行的人手,其余人皆离开宗门,往宗门附近寻觅触动大阵的魔族踪迹。 无人想得到大阵其实是从内部被触发的。 叶初也就在他们行动的时候无声无息抵达了自己的目的地,已经坍塌压住战妄声的废墟。 他没有着急现身将战妄声杀死, 已知战妄声体内存在异常,自己拥有敌明我暗的优势, 在还没有布置好之前贸然行事引起警惕显然不是个好主意。 -- 第81页 所以他浸身其中的阴影在夜幕的掩护下,悄无声息地将战妄声吞没。 叶初的意志潜入战妄声的识海, 忍耐着他过于刺耳的咆哮, 一点点将异常网罗, 掌握控制权。 顺利的不可思议,系统毫无所觉。 他在系统忍无可忍用威胁话语逼战妄声噤声时,开口用嘲讽的口吻打断两人的谈话:“有你的协助他就活得下去是吗?” 潜入识海不具形体的叶初虽然还没有完全解放自己的伪装,但是使用浸身阴影的能力还是让他泄露了些真身的气息。 是能够轻易激起人类原始恐惧的恐怖。 即便战妄声的感官敏感程度已经降低很多,仍然不自禁地战栗发颤。 他借用向叶初大声质问,试图掩饰自己的惊惶:“你是什么东西,你怎么会出现在我的脑袋里!系统,怎么回事!” 系统无暇理睬他。 它还没有搞明白叶初是如何入侵战妄声识海的,但是它能识别入侵者的本质。 在识别出叶初身份的刹那,它就根据自保协议选择启动自毁跃迁程序。 摧毁战妄声的识海,清除所有遗留线索,跃迁到其他区域重新开始,避免被叶初再度追踪到,这就是它所知应对魔渊之主的最佳办法。 叶初有所察觉,有些困惑对方竟然能如此果断地选择断尾求生。 他没有提前防备这种解体行为,所以在他控制下的魂体此刻如同流沙般渗透溃散,他也没什么办法可以阻止。 除非现在就毁灭战妄声的识海。 但那样做,潜入识海中的自己不可避免地要陷入沉睡。 直接换由本能支配,怕是最遏制不住的就是毁灭欲。 在有唐锦在的地方,他不想毁灭。 “魂体离开身体,对于还没能修出元婴的这小子来说,与死亡没什么分别。” 叶初好整以暇地旁观系统裹挟战妄声的魂体逃离。 “这是必要的代价,正确的选择。” 系统没有否认叶初的说法,以为系统正在想办法对付入侵者的战妄声情绪立刻炸了:“什么意思,我与死亡没分别还叫什么正确的选择!” 毕竟是战妄声才是身体的主人,他闹腾起来,系统带他脱离的计划受到阻碍。 它不得不警告般地向战妄声道:“你如果不肯走,我就抛下你的魂体被他吞噬了。” 狠话放出来将战妄声噎住后,系统又用暗示的方式安抚他的情绪“失去身体是必要的代价,反正这个身体于你不过是个壳子,是去是留你自己决定。” 一巴掌加一颗糖对战妄声很有用。 明白过来入侵者的威胁性到底有多大,他没再犹豫。 放弃现在的身体意味着之前他作出的努力全部都白费,这对于他来说很难接受。 但如果离开系统的辅助,即便现在入侵他识海的不速之客不夺取他性命,他也很难在修仙世界活下来。 二选一的抉择,他再不甘愿都只能接受系统的安排。 识海原本的主人撤离,整个空间陷入死寂。 叶初心情不爽地从这已经空荡的识海抽身离开,重新化作人形。 外界仍然是月辉朦胧,被断壁残垣压倒其下的已经是一具毫无生息的尸体。 从表象来看就是不幸被房屋压倒,失血过多而死。 只有叶初知道尸体只不过是一个被废弃留在这里的空壳。 随意抄起根末端尖锐的硬木刺扎进战妄声的心口,保证自己离开后他也不可能再有复活的可能,叶初才离开了这座山峰。 令他牙根发痒的难耐感层叠袭来,他知道这是自己将要入魔的征兆,强行按捺下毁灭欲,寻觅一个合适的地方。 等待唐锦的到来。 * 天光大亮时,梦境的出口终于为唐锦打开,。 睁开眼,入目便是陆香凝合眼皱眉的神情,让她有些茫然发生了什么。 仔细看发现陆香凝坐在床沿,手指搭落在自己的手腕上,正输送仙力给自己。 大约是在试探她的身体哪里有恙,以至于无法唤醒。 唐锦脑中过了一遍梦境中获知的庞杂信息,避免自己遗忘。 晃神回来看着陆香凝,心里有点复杂。 她知道为什么陆香凝总是将姿态摆的很低了。 这个世界所有人的记忆都被篡改了,但是人与人之间的羁绊和感情是难以改变的。 陆香凝知道她收的徒弟体贴温柔,潜意识里记着徒弟会笑语盈盈与她说“师父对我好,我也会待师父好”。 现实却是与她面对面的徒弟百般瞧不上她,记忆中也无半点温情可言。 她不知道问题出在了哪里。 潜意识与现实相冲突,矛盾对撞后,她认定师徒情深一定是真,是自己对徒弟还不够好,所以没法得到徒弟的善待。 孟落瑶与南青陌两人大约也都是类似的情况。 唐锦自己的情况却是不同,她的记忆无法被篡改,因为她的确是外来穿书者。 但她的穿书并不是借尸还魂成筑基失败的唐锦,而是投胎成为唐家刚刚出生的大小姐,在唐家生活了十余载。 她没有阅读过那本龙傲天修仙文,只以为自己是带着记忆转生在了一个可以修仙的世界,所以一无所觉地与亲朋生活。 直到她进入宗门,与战妄声订下婚约,书中剧情开始推动,这个世界被强行修正。 -- 第82页 应当死的人全部死去。 南青陌的母亲明明活着,可为了完善他叛逆的背景,不但被强制死去,甚至被改成在南青陌出生不久就离世,让南青陌失去了所有相关母亲的回忆。 唐锦无法被修正的特殊也被发现。 趁她还没有察觉,修正的力量将她的魂灵与记忆封印,创造出一个合乎剧情、属于这个世界的人格替代她。 但意外还是发生了。 新人格被迫适应她根本不想拥有的人际关系,觉察不对劲之后一直在挖掘出真相,发现了沉睡在元神的唐锦。 一开始她并没有要唤醒唐锦的想法,毕竟身体只能属于一个人。 她不是什么善人,即便知道身体过去属于唐锦也不会想要归还。 然而突破境界时镜子出现了,她终于明白自己被创造出来的意义。 她对自己的未来忍无可忍,所以抱着与战妄声这种白痴同归于尽的想法换唐锦出现,试图改变未来。 唐锦在她放弃身体所有权后,醒来重控制了身体。 但这种被逼醒的方式并没能让她在这个世界生活的记忆封印破除。 那些记忆的缺失让她以为自己是在死去后在这个世界借尸还魂,理所当然地把新人格得到的虚假记忆当成了真实。 她作为世界的外来者本来不会受到任何限制的。 可将女配的使命当成了真,自己将自己套进了规则的限制中,就真的受到限制。 以至于无法说出相关战妄声的事情,也无法杀死“主角”。 现在辨清记忆真假的她应当是可以随意对战妄声下手的,即便不立刻杀死他,也能将他抓住调查清楚他身上存在的怪异。 想到这里,唐锦不愿再耽搁。 她半坐起身,出声向陆香凝表示自己无碍:“师父,我没事的,你别耗费仙力了。” 陆香凝听见她的声音,神情一松,脸上自然地露出笑容:“锦锦你可算是醒了,你要是再不醒,我只能去求掌门来替你看看情况了。” 唐锦无意将昨晚叶初的隐秘讲出,因此掩饰道:“我不就赖赖床晚些起,师父从前可没要求过我起早,今天怎么亲自来唤我了?” 她本意是转开话题,不再谈她沉睡不醒的事情,可听到她问话的陆香凝却是笑容转淡,告诉她了一个消息。 “锦锦,云苼的哥哥云徽死了,她哭得几乎晕过去了,我才想着让你去安慰安慰她的。” 云徽死了? 唐锦摁在褥子上的手掌收拢——云徽可就是战妄声! 第四十九章 唐锦想要确认战妄声的死活, 甚至不用离开霞隐峰。 他刚刚入门,没有师父收他,除却有兄妹之名的云苼, 在宗门内没什么友人,相熟者多是与他生出龃龉的仇敌,自然无人替他收尸。 稍微对他有些好感的孟落瑶还没有出关, 尸体只能被送到云苼处,即就是霞隐峰。 送来前,膳房的叔伯们忧心他尸体满身鲜血尘埃的样子,云苼见了会伤心过头, 还将尸身上的血污清理了一番。 然而这番好意并没有能得偿, 云苼确认死者的确是战妄声后,悲伤得几乎哭昏。 如果不是陆香凝看不过去给她施了个沉眠术, 她怕是眼睛都要哭出问题。 唐锦来到战妄声停尸的房间。 一张略显粗糙的白布被盖在他的尸体上, 她没法看见他的脸和致命伤。 移步后没听见后方的动静,她回身发现陆香凝面露犹疑,一副不太想要进门检查战妄声的尸体有不好开口的模样。 陆香凝不如何修习攻击招式而作丹修, 正是因为不喜见人死伤。 于是唐锦主动体贴道:“师父想帮我,可以替我照顾云苼,她醒来后如果身边没人关照,可能会出意外。” “锦锦你一个人不会怕吗?”陆香凝闻言, 紧张的神情微松,却没有立刻应下, 犹疑担心自己离开,唐锦独自看尸体会生惧。 “不会哦。”即便血污没被清理, 视觉冲击也不如她看过的众多血腥恐怖电影。 更何况战妄声现在的状态除失去呼吸外与睡着无异, 她有什么好怕的。 她答复得毫不迟疑, 打消了陆香凝的顾虑,颔首道:“好,那我就去照顾云苼了。” 唐锦目送她离开,这才走到被白布掩盖所有的尸体旁,捏着白布一角掀开。 被揭露在她眼前的面容是云徽那张略显普通的脸,被死亡渲染得苍白无半点血色。 略作回忆后,唐锦将他食指上的指环摘了下来,容貌上的伪装随即消失,出现在她眼前的脸显然俊朗许多。 轮廓分明,五官英气,的确担得起许多女子的倾慕。 但唐锦显得波澜不惊。 确认过尸体真的是战妄声,不是他刻意使出的花招障眼法,就又把指环给他套了回去,恢复他伪装成云徽的面容。 至于致命伤,陆香凝已经跟她提过,说是地动导致房屋坍塌,尖锐的木柱扎进他的心口,不幸终结了他的性命。 唐锦随意扫了一眼战妄声心口的伤口。 创口很大,经过清理的外翻皮肉边缘发白,是足以致命的伤口。 但她心中隐隐觉得战妄声的死与现在仍不见踪影的叶初有关联,不可能是什么意外身亡。 如果一场地动意外就会让主角死去,那主角还怎么配叫主角。 -- 第83页 可她也想不出叶初怎样做到让战妄声死去的,即便知道叶初对自己有所隐瞒,但他不曾修习仙术也是真的,怎么会有能力致战妄声于死地呢? 而且照自己窥破真相的人格梦中与自己的讲述,战妄声死去,即便死者不可复生,被篡改扭曲的记忆也该重归真实。 现在战妄声人死了,其他所有却没有发生改变,是哪里出现了问题? 拿白布重新将尸体盖住,她正琢磨着各种可能,就发现如同陷入沉睡般一直不动弹的小水母醒了过来。 她舒展开手掌,小水母乖觉地跳到了她的手上。 它有气无力地抬起一根触手,指向一个方向,似乎很不情愿。 “没想到你还真能指出他的方向。” 想起昨夜叶初与自己说的话,唐锦在自己的小宠物的身上轻戳了戳。 估量着自己把它带回来的时间,她微眯起眼睛道:“我接你回来的那会儿,可还没筑基呢。” 原来那时候叶初就有本事安排小水母进谕天宗的秘境,把岁荷给自己送来。 是自己低估他能力了。 小水母以为她是在生气,连忙讨好地用软乎乎的触手抱住她的手指,一副任她揉捏,让她消火的模样。 “我没生气,只是有点意外罢了。” 把缠绕手指上的触手轻轻解开,唐锦含笑道:“好了,现在你带我去找小初吧,说好要去接他的。” * 因为突发的地动,今日谕天宗行色匆匆奔忙的人不少。 许多修士都借御风术节约时间,唐锦的行踪并不显得突兀,也就无人发现她是在往谕天宗偏僻的荒山去。 这座山的灵脉荒废后,整座山脉都被废弃,渐渐的成为草木生长旺盛的地方 一些攻击性弱、有可能被驯化的异兽被散养在了这里。 从前偶尔会有潦倒的谕天宗弟子来尝试驯兽,若是成功便又能带去拍卖会上售卖,多一笔收入。 不过至今还没被驯化的,都是些不服管教又难以武力制服的异兽。 虽然还不至于对拥有元婴期修士的谕天宗造成威胁,但是低修为的修士已经不太敢往这里来了。 高修为的修士不会浪费时间在驯兽这种低回报的事情上,所以现下已很少有人踏足这里。 唐锦听说过相关荒山的传闻,已经做好准备应付异兽的袭击。 可被小水母指点着一路走来,根本没有遇见任何异兽,仿佛传闻是假的一般。 说异兽不存在不确切,应当说是消失。 脚印和抓痕看着都颇为新鲜,偏偏没见到异兽,也没有任何血腥味。 怀着些对他们行踪的疑惑,唐锦走到了一处隐蔽的洞穴外。 将遮蔽洞口的藤蔓撩起,她弓腰钻入其中,经一条窄道进入了洞穴内。 洞口稍显狭小,没想到洞内却是另一番宽敞的天地。 半透明的屏障阻挡了前景的道路,借洞穴中央一团翠色火焰的光亮,她看见拥挤在洞穴角落的几只庞大异兽正可怜巴巴地挤作一团。 大约是恐惧到了极点,它们看着恨不得将整个身体都蜷缩在角落的阴影中,互相在挤压的过程中都受了不轻的伤势。 作为它们恐惧源头的那个人坐在一只羽翼丰满的异兽翅膀上,手肘顶着异兽的腹部,合眼打瞌睡。 注意到唐锦进入洞穴的动静,他睁开眼。 他应当就是叶初,但是气质全然不同。 在发现唐锦的瞬间,他的脸上出现叶初从没有露出过的嚣张笑容。 微红的眼尾被内心的兴奋晕染上残忍,一个闪身就来到屏障前方。 与唐锦仅隔着屏障相视。 距离近了,唐锦才发现他平日如同琉璃石般通透的眼眸如今已是深沉晦暗的墨色,没有半点光亮,单看着就让人心中发虚。 不过唐锦可以确认他就是叶初。 滚动在他眸底的情感浓烈厚重,如同最凶猛的兽,可仔细辨别,却是欢喜无疑。 所以她还是向他伸出手:“小初,我来接你回去了。” 温和的话语让叶初在片刻间理智压过本能,几乎要溢出的凶性被收了回去。 叶初歪了歪头,确认般地问道:“锦锦?” “是我。” 她语落,被设置为阻碍的屏障就被叶初生生撕裂,看来根本就不配作为阻碍他的道具。 凝脂皓腕被叶初轻巧握住,唐锦被巨力一拉,就失去平衡栽向他的方向,被他禁锢在怀里。 唐锦没怎么抵抗,容着他的脑袋在自己肩窝一阵蹭。 等觉得他喜悦情绪应该消退些了,她才用手抵在他的肩上问道:“你这是怎么回事,失控了?” 叶初却是一副不太能理解什么叫失控的样子。 因为被推开,他呲起虎牙有些不满,困惑地与她对视。 唐锦只能叹声气,声音更和缓了些:“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刚刚饿,非常饿。”他老老实实地回答道:“随便吃了点,现在好些了。” 他没说随意吃了点什么,不过唐锦的余光扫过依然躲在角落的那些异兽,差不多就猜出他的食物是什么了。 “吃那种东西,你不会出什么问题吧?”她还从来没听说过有谁会把异兽当成食物。 到底是异变了的生物,体内都是混沌的力量,利用起来当作炼气材料还行,当成食物可不是什么好选择。 -- 第84页 “能吃,不好吃。” 对于叶初来说,无论是修士体内的仙力、或是灵气、魔气,甚至生命力都能当成食物。 异兽班杂混沌的力量和生命力自然也能填饱肚子,只是滋味不佳。 但比起吞噬人族后不得不与唐锦决裂,他还是愿意忍一忍食物的难吃。 然而现在入魔状态的他耐心并不太好。 虽然在还有理智的时候自我暗示了要先把难吃的东西吃完,但是如果山中异兽全部解决了,唐锦还没有寻过来,他大约就会追踪着唐锦的气息一路吞噬过去了。 好在她很及时地来了。 叶初说着就发现躲在唐锦发饰上的小水母了,高兴地就要将它抓在手里:“这个才叫美味。” 同源的纯净魔气对他的吸引力显然很大,瑟瑟发抖的小水母全无反抗能力。 可在他真将小水母捉住前,手腕被纤细的手指点住——唐锦没使多大力,可叶初当真停下了动作,用眼神询问她的意图。 “不可以吃哦,它是我的宠物。” 叶初“喔”了一声,没再动手,想了会儿问道:“那能给我你的血吗?” 第五十章 叶初的话不似玩笑, 唐锦也就没仔细问他需求血液的目的,直接自乾坤囊中拿出把黑曜石小刀。 刀刃贴在手腕白皙的肌肤上,她询问道:“需要很多吗?” 她不喜欢疼痛, 不过如果能让叶初状态有所恢复,给予些血液也没有大碍。 反正于常因斗法受伤修仙者而言,可供补血的丹药众多, 不会有什么后遗症,也就是疼一疼。 “不用刀子。” 冰冷的刀锋在柔嫩肌肤上压出的红痕太过刺眼,叶初上翘的唇角坠落,眉头也蹙起:“只需要一点点。” 他渴求自己新娘的血液, 但并不敢索取太多, 只要浅浅填平这份渴望就足够。 过分的欢喜会让他彻底失去理智。 入魔后陷入愚钝状态的魔渊之主已经失去扼制欲望的手段,只能通过各种方式让自己满足, 但也不希望彻底疯狂毁灭一切。 因为可能被毁灭的一切里包括他心爱的新娘。 他好不容易才找到的新娘, 不可以消失。 捧起唐锦的手,锋利的犬齿刺破她食指指腹,唐锦甚至没有感觉到疼痛, 仅稍有些麻痒感。 一晃神的工夫,指腹上的伤口已被叶初舔舐愈合。 甘甜的血液让叶初烦躁的情绪平复不少,永远无法被完全满足的吞噬欲也排在了欢喜感情后,餍足地弯起眼。 “云徽的死是你做的吗?”见他精神安定, 唐锦便问起了昨晚发生的事情。 叶初皱皱鼻子,樱唇吐出的这个名讳实在惹他心厌, 即便他已经记不起云徽这个人,脑海中只隐约一个模糊的身影。 在记忆中搜寻一阵相关他的事情, 叶初点点头, 声音低沉地向唐锦坦诚:“我杀的。” 他的记忆里还有唐锦曾经不许自己伤害她的亲朋的事情, 圈在唐锦腰肢的手臂不自觉收紧了些:“不要关心他。” “不是关心他,我是想确认他的死亡。” 限制她讲述的心锁在她得知真相的那一刻起就不复存在,失去桎梏后唐锦也就不再吝于向叶初解释清楚自己的心情:“我憎恶他。” 叶初狐疑地歪歪头,凝视着唐锦的眼眸,判断她与自己所说是否虚言糊弄。 唐锦毫无动摇,叶初缓和神情露出笑容,说出从记忆碎片获知的事情:“那个外来者附身的身体死了,但魂灵逃了。” 觉得自己很难说清楚,叶初皱起眉,干脆牵起唐锦的手腕贴在自己的前额:“锦锦自己看吧。” 他无所顾忌地将自己的识海共享给唐锦。 庞杂纷乱且狂暴的信息流如同风暴般席卷其中,仿佛可以撕碎靠近一切,却在唐锦意识进入时收束成一朵朵开在旷野的银白色花朵。 轻缓地摇曳。 每一朵花都承载着叶初的记忆和知识,那是叶初的魔族信徒们愿意献祭所有得到的恩赐,却被叶初不求回报地奉到唐锦眼前。 唐锦想要获知的记忆就盛放在距离她最近的花蕊中,稍一俯身就能触碰到。 半卷起的花瓣被同样娇嫩的指腹轻轻一触,颤颤巍巍地舒展。 唐锦的意识如沉入绵软的云层中,在这种奇妙的体验中获知了叶初的见闻。 发现系统的存在,唐锦终于理解战妄声怎么做到篡改人的记忆,影响人的心智,制造出那些看似偶然实则必然的事件。 原来是有辅助类型的系统在他脑海提供帮助。 战妄声能很自然地和它对话,说明双方的关系应当属于互惠互利。 唐锦沉默了一会儿。 那么战妄声在最开始的时候就应当心知肚明他的选择会导致许多人死去,许多人失去重要的亲朋。 但他为了自己可以享乐的未来,仍然毫不犹豫地开启了剧情走向。 导致自己陷入沉眠,其他人的生活发生剧变。 他就是造成一切的凶手,没有半点无辜的可能。 甚至连他寄身的那具名为战妄声的身体大约都是掠夺去的,所以在选择抛弃时,才没有表现出过于反感。 唐锦睫羽落下遮住眸中的光,撇去心底最后一点犹豫。 她曾经考虑过,如果战妄声一无所知,只是按照剧情安排做了龙傲天男主这样惹人厌的角色,或许她应当寻求一种能够留住他性命的方式。 -- 第85页 事实证明只是她多虑了。 现在唯一需思量的事情仅剩一件。 “身体死亡还不够。”总是盈于眼中的温柔笑意泯灭成无,手指逐一缓慢地扣回手掌。 唐锦落目在自己合拢的拳头,平淡地道:“我会找到追杀他魂灵的办法,确保他在这个世界留下的痕迹全部消失。” * 最后唐锦没有选择带着现在精神和情感状态的叶初回霞隐峰。 因为叶初明言现在的他难以遏制住自己的吞噬欲。 另一方面,唐锦也觉得自己的实力不足够,不能再在霞隐峰悠闲度日,不思进阶了。 让叶初等待自己一会儿,她回到霞隐峰向陆香凝说明了想要外出试炼的事情。 但正值宗门不安定的时候,先有地动发生,又有疑似魔族入侵,陆香凝其实不太想唐锦离开身边。 所以她听完唐锦的话后蹙眉沉默着,没有应允下来。 唐锦落座她身边,有些无奈地道:“有些事情我现在没有办法完整地解释给师父听,但是我要去做的事情真的很重要,非去不可。” 陆香凝与自己不同,已经被篡改过的记忆已经根深蒂固地存在她的脑海中。 如果向她讲述真相很容易就会引起她记忆的错乱,唐锦不敢赌。 陆香凝忧虑地看着她,良久才叹声气道:“锦锦你不用向我解释什么,我知道你做事儿肯定有你的道理,我就是有些舍不得你。” 她牵起唐锦的手,十指相扣:“云苼我会替你照顾好,不过你想要提升实力归想要提升,北境与南方太危险,尽量还是不要去。” 以唐锦现在的年岁修成筑基期可以称得上是天纵英才,又有唐家作为坚实后盾,各种意义上说唐锦都可以随心所欲。 然而这不代表历练的时候也一定能保证安全。 各宗门外出历练的弟子多只会在中州、东州这样繁华安全的州府活动,毕竟有宏音寺和谕天宗各自维持秩序。 虽然偶也会有撞上魔族或危险异兽的可能,但是谨慎行事下不太可能殒命,总能向附近驻守的其他修士寻得帮助。 相较而言,北地多是各种用自然之法炼体的蛮荒狂战部落,战力和理智基本成反比, 难以交流且不论,一旦触犯他们的禁忌就有可能被群起攻之不死不休。 而南方是广阔的大海,生活在那里的是不知诞生缘由的鲛人族。 他们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和人类修士纷争不断。 鲛人族也一度被视作异兽看待,所以至今他们的血肉依然被罗列在许多炼器、炼丹的配方上。 不过实际属于高智慧生物的鲛人族在百年前就已经与修仙门派的高层商定停战,双方划分地界互不侵犯。 南方不再设计任何修仙门派,相对的,鲛人族也不可随意兴风作浪伤害海边居住的如同渔民。 鲛人敌视的是伤害他们同胞的修仙者,对于有相似外表但全无力量的凡人敌意不大,所以契约倒也一直维持着,少有修仙者会往那里去。 “我不去北境和南方。”唐锦抬起唇角安抚陆香凝的不安。 这两处险地对于有意快速提升修为的她来说确实都不错,毕竟在危险时更能受触动。 不过她计划前往的实际是浩然门所在的西州。 那里是魔域入口所在,陆香凝根本都没想到她可能往那里去。 或者说想要冒险提升修为的人根本就不可能往西州去。 西州空气中魔气浓度不低,于修炼没有半点益处,心智不坚的修仙者甚至仅是生活在那里都有可能走火入魔。 然而唐锦需要去,因为提升修为只是她这次外出的其中一个目的,更重要的是她需要寻觅到战妄声。 她仔细思忖过,现今的战妄声必然是在寻求他人帮助,获取一具可利用的身体。 唯一可能帮助他,又有能力帮助他的人就是那个偷潜入世的魔族妙音。 追踪魂灵不容易,但向熟知妙音的浩然门探听相关妙音的消息,追踪她这种随心所欲、不知收敛地为祸各地的魔族总不是无迹可寻的。 只不过据唐锦的估计,妙音现在的实力总该在金丹期往上,甚至元婴期也有可能。 否则她不会在肆意嚣张行事后一次次逃脱追捕,也不可能在剧情中担任女主角。 自己一壁探听相关妙音的消息,还需要一壁提升实力到至少金丹期才有可能对妙音造成些威胁。 想到这里,唐锦的思绪稍稍一滞。 其实她也可以考虑依靠具体实力不明,但一定很强的叶初,对方不太可能拒绝她的要求。 可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她不太想利用叶初的力量。 且不论叶初的实力到底能不能对付妙音,即便可以,大约也需要他付出些代价。 就像这次他向战妄声动手,现在变得不太清醒一样。 还是提升自己的实力是最可靠的,最可控的。 第五十一章 说服陆香凝后, 唐锦前往孤鹜峰交代南青陌了一些话。 说辞仍然是为了晋升外出试炼寻求突破的那一套。 对她极其信服的南青陌就没太多追问,只挠挠头道:“表姐都在往金丹期努力了,我也得想想办法筑基了。” 他倒不是完全因为日日纨绔才进度缓慢的。 -- 第86页 主要他还得一边负责自家拍卖行的管理, 一边兼顾谕天宗麾下的一众小弟。 心思都放在生意和人际上,能静心修炼的时间不多,即便天资不差也没法儿赶上唐锦的进度。 不过南青陌本人并不很在意修为落后, 掌握的钱权和人脉也是他的实力。 “我家里拍卖行各地都有开,就算是南方和北境也有一些,表姐如果有需要的话可以拿了我的身份牌去他们那寻帮助。” 南青陌说着从自己怀里掏出个精致雕刻“南”字,表面流光溢彩的玉牌。 唐锦没应声, 也没接过玉牌, 浅笑着摇了摇头示意不必。 毕竟她要去的是西州,南家还没有将生意做到那种地方去。 她没说, 可已经熟知她性情又善于观察的南青陌还是看出来点怪异——唐锦可不会因为客套之类的原因就拒绝帮助。 除非自己的玉牌帮不到她。 心思一转, 他就有个不合常理的猜测,脱口问出:“你不会要去西州吧?” 虽说越是身处险境,越有晋升机遇, 可西州也危险过头了吧。 南青陌期待唐锦能给他一个否定的答案,等来的却是轻轻颔首。 “不要告与我师父知晓,平白招她担心。” 不待表弟从震惊中回神,她就接上自己的话道:“落瑶那边出关后, 你记得多注意些她的状况。如果可能,尽量别让人在她面前提起云徽。” 有云苼悲痛欲绝的例子在前, 唐锦可不希望在战妄声已不存谕天宗的情况下,孟落瑶还泥足深陷。 “都要往西州那死地去了, 你还有心情担忧孟师姐?” 南青陌方才脑子里各种相关西州的流言转了一遍, 心里堵得慌。 再听唐锦说的话, 明白她是拿定主意,不可能劝不动了,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往哪儿去不好,偏偏去西州。” “有些事儿去西州才能办成。” 唐锦轻描淡写地道:“西州也不就是死地了,浩然门不就设立在那的吗。危险归危险,我已是筑基期,注意些不至于会丢了性命。” 南青陌紧紧抿起唇,好一会儿后才松了眉。 他叹声气,无可奈何地褪下自己食指上一枚不太起眼的虹石银戒递向唐锦。 “这是我之前机缘巧合收来的纳灵戒,你戴着吧。” 唐锦露出迷茫的神色。 她知道能让南青陌随身带着的定然都是珍宝,可单凭一个名字,她还是想不出这个戒指的用处。 南青陌耐下性子仔细解释道:“表姐你寻得空闲就将自己的仙力输入进去储存起来。遇到真的无法应对的危机,碎戒可以爆发不逊金丹期巅峰的一击,博个逃命的机会。” 纳灵戒这东西的材料复杂不易寻,又是强力的一次性消耗品,即便炼制出来也会被留用保命,很少会有流通到市面上的。 南青陌经营拍卖行这么多年,也就见到过这一枚。 不过他到底还未到筑基期,体内仙力太过微薄,就算输入戒指也是杯水车薪,根本不可能积攒够比金丹期的仙力。 且他这个生意人习惯了趋利避害,几乎不往险地去。 因此一直以来,南青陌都只是把纳灵戒当作个日后可能有用的稀奇收藏品。 如今眼见唐锦要往西州那鬼地方去,性命攸悬,他就不再藏着掖着了。 若是戒指能护着他表姐这趟平安,那碎戒也值了。 唐锦听明白纳灵戒的功效,没有矫情拒绝,接过后套在自己拇指上,恬然笑道:“不与你言谢了,我师父和落瑶的事儿也多要给托付你了。” 虽然南青陌修为最弱,平日看着也总不靠谱,但真托付他去办事其实很能安心。 “我就暂时帮帮你,你若迟迟不回,我可不替你一直照顾着。” 南青陌的重音落在“暂时”这个限定词上,皱着眉不许她闹出一副要撇开后顾之忧的不祥模样。 “不会太久的。”唐锦绯色的唇抬成弧线,口吻温和:“我也不想再拖下去了。” * 唐锦考虑过到底应当如何带叶初去西州。 她一开始的计划是直接借宗门传送阵传到她曾去过的兆平城,再经宛和城入中州。 抵达中州后寻宏音寺的帮助,付出些灵石用他们的传送阵前往毗近西州的城池。 州内传送阵的连续使用对筑基期的她来说负担很重,但这种方式明显是她已知的各种办法里最迅速的。 不过她细想后没有立刻拿定主意,毕竟这趟要带着叶初一道,这个方案可能无法实现。 果然,在她向叶初提到用传送阵去西州时,少年面无表情地咬着根细长的兽骨想了会儿她提起的传送阵是个什么玩意儿,然后皱起眉头摇摇头。 饥饿感减退后他就不愿意囫囵吞下异兽了,吸收完血肉后,骨头都会吐出来。 现在他的身边就已经垒了小座的兽骨山。 他嘴角下撇,不太高兴地将咬在嘴里的坚硬兽骨咯嘣一声咬断嚼碎:“你说的传送阵没法承载我,更别说送我去别的地方。” 构建传送阵的灵石和传送者的能力达成一种平衡时,空间通道就会被连通开启,这个能力值也相关空间通道能沟通距离的远近。 所以金丹期的陆香凝能够跨州传送,只有筑基期的唐锦传送最远也在东州内。 -- 第87页 然而传送阵灵石可承载的能力是有上限的。 如谕天宗这样阔绰的大宗门所拥有的传送阵,至多可以传送一位化神期修士。 毕竟虽然如今世上已不见化神期修士出现,到底修士是有修至化神期的可能。 若是还没有入魔时的叶初,也大可以将自己由魔气组成的身体分裂,保持能力在化神期和唐锦一起传送。 可现在的他做不到。 借着与唐锦的联系保持些理智控制自己就已经很不错了,如果分裂身体,分裂出去的部分一定就不受控了。 叶初磨着牙不爽地将唐锦体温偏低的柔荑执在掌中,简单粗暴地道:“如果是去西州的话,我随时可以带你去。” 毗近魔族栖息地的西州,常年恐惧着魔族的侵犯,却也有部分人因为恐惧而崇拜魔族,将他这个魔渊之主作为信仰。 通过将信徒当作信标,他可以随时降临,就像他初次设计与唐锦相遇一样。 只是这种传送方式难以向唐锦解释。 好在唐锦也不用他解释,经历过叶初神奇的识海世界,她虽然不很能理解他的见闻,但相信他不会加害自己,所以自然地反握住他伸来的手。 属于唐锦的血液早被叶初纳入体内,带她一起降神并不是无法完成的事情。 肌肤相触的那一刻,世界以另一种方式呈现在唐锦眼前。 光点交错成为线条,仔细观察那些光点却能发现它们的内核实质是吞纳一切光亮的虚无,连投注向它们的视线都被掠夺。 一只手遮在了唐锦的眼前,隔断她与光点之间的联系:“不要看。” 唐锦的眼框有些酸热,眨眨眼,浓密的长睫在叶初的手掌心扫过,生理性的泪水溢出。 “闭眼一会儿吧,之后的东西你不能看,最好也不要听太清楚。” 唐锦依言合眼,轻微的风拂过她的脸颊,耳边嘈杂的声音由微变强逐渐清晰。 声音的内容似乎是重复着一些晦涩音节组成的单一语句,只是声音过耳没什么问题,可一经回想其中内容,太阳穴就传来阵阵刺痛感。 照叶初先前所说收拢思绪不去仔细听,将想法完全放空后,痛感减弱成无。 瞳孔对光暗的感知让唐锦意识到他们周遭的环境真的出现变化,不过唐锦还是遏制住了好奇心没有去看。 直到叶初开口道:“可以睁开眼了,锦锦咱们到西州了”,她才缓缓睁开眼。 幽暗却广阔的地穴内,墙壁上插着的几只裹着层层油布的火把是勉强照亮地穴的光源, 一个石质祭坛就位于他们身前,虔诚却衣着褴褛的供奉者乌泱泱跪了一地。 身着祭祀服的中年女性手持短匕,正念念有词走向牢笼里被堵着嘴紧缚着的可怜祭品。 背对他们的信徒与祭祀都对二人的到来一无所觉,唯独被囚禁的少女注意到他们的凭空出现。 身处绝境,她将生的希望寄托给陌生人,呜呜声更大表现出求救态度。 然而这场传送的叶初不想搭理信徒,也懒得干预他们完成献祭行为。 他不过是借他们的信标降神来到,漠然地就要带唐锦离开空气污浊的地穴。 “等等。”唐锦低声向叶初道。 人生地不熟的,又是危险的西州地界,按理她不该横生枝节多管闲事。 可随着叶初向出口走了几步,到底还是没法叫自己无视将被杀死的可怜人。 叶初困惑地回望她,唐锦轻吐出口气:“若是人已经死了且罢,看见活人将被杀,我总得救一救的。” 她没有想央状态不对的叶初帮忙,说话间就调度自己的仙力聚汇指尖。 地穴一处忽然因为她制造的光团明亮起来,在场的人终于注意到她与叶初的到来。 隐秘且危险的集会祭祀最仇视的就是他们这种不速之客,不待唐锦用不伤人的仙术威慑,一把飞刀就被信徒中一人掷向她的方向,瞄准的正是她的脸面。 唐锦的身手轻松就可以躲开,但她还没动作,飞刀就被叶初截住捏碎成屑纷纷落:“你们想做什么?” 第五十二章 叶初的手向前虚虚一抓, 先前从人群中掷出飞刀的男子就如同被无形之物扼住脖颈,骨骼一阵吱呀响声。 他痛苦地跪倒在地,无助地用自己的指甲在自己皮肤上一阵乱抓, 试图将桎梏住自己的东西拉开,重新获得呼吸的权利,却只是做无用功。 在他身边的人一阵骚动, 不敢再对叶初与唐锦轻举妄动,有试图帮袭击者一起挣扎的,也有警惕心更重摆出防范姿势的。 唐锦皱眉看着更加混乱的一幕,稍加思索, 没有开口阻止叶初动作。 对方向自己投掷飞刀时, 明显是抱有杀心,试图杀死自己的。 才一碰面就对自己用上杀招, 说明双方连交涉的可能都不存在。 也许在西州, 她本来就不该考虑用平和的方式处理问题。 尤其面对一群看着就精神异常的邪恶信徒。 既然如此,她不会怀无谓的怜悯心去救敌人的性命,顺着自己心意将被当做祭品的少女救下就好了。 她沉静的态度让叶初明白了她的想法, 悄悄露出个笑容。 他本来就是顾忌唐锦的立场才没有立刻吞噬掌控于手的性命。 或者说如果真的怀必杀之心,他根本连挣扎的余地都不可能给袭击者留下。 -- 第88页 自己的新娘并不是冥顽纯善者,这很好。 叶初的眼角因为愉悦微微翘起,瞳孔几竖成一条线, 无所忌惮地将男子的生命力吸纳。 随着生命力的流失,男人停止了挣扎, 脸色迅速灰暗下去。 最后他的身体抽搐几下,倒在地上彻底没了动静。 叶初没有继续大开杀戒, 只维持对信徒们施加的威压, 将眼弯成新月, 手重新垂落身侧,等待唐锦主导接下来的事情。 唐锦见无人再要攻击,翩然落在囚笼旁边。 她最初的目的就是要救人。 原本候立在侧作为祭司的中年女人早就退避躲开,唐锦毫无阻碍地打开囚笼。 然而笼门打开了,其中少女却没有立刻出来。 她瑟缩在笼内,如同看怪物般望望叶初,又望望唐锦,犹豫是否要出笼与这两个不动声色就能夺他人性命的人一道离开。 浑忘记了以她现在的处境,本就没有更多选择。 好心不得报,唐锦微抿起唇,没有耐下性子去安抚陌生少女的情绪。 她往西州来有明确目的,需要获知战妄声的去向,解决这个随时有可能毁掉其他人生活的麻烦。 若只是行举手之劳救人性命且罢,可如果需要耽搁时间获得笼中少女的信任,劳心劳力不得好,她就不太情愿了。 一念可以促使她行动救人,一念也可以促使她放弃救人。 唐锦吐出口气,退开两步让开笼门,敛下眸子轻声地向少女确认道:“你确定不跟我们离开吗?” 如果对方真不愿意走,她就不勉强了。 清泠的声音和冷然的态度让笼内瑟缩的少女平静下来,终于意识到即便唐锦与叶初两人不是善心人,也比留在这里被这些信徒献祭掉要好。 在唐锦耐心耗尽前,她收起惊恐的神情,向唐锦伸出伤痕密布的手,忙不迭地道:“不,求你们别丢我在这里。” 唐锦面色稍缓,自乾坤囊取了张御风术的符箓,激活后交到少女的手上:“那就跟上。” 她没有再多废话地背身离开,少女连忙爬起身踉跄跟在她身后。 掌心的符箓幽光晃晃,她勉强能凭符箓的帮助用虚弱的身体跟上唐锦的脚步。 途经一个个先前兴奋地喊着要将自己杀死献祭,现在却噤若寒蝉的信徒们,死亡似乎随自己步履远离自己。 少女的心渐渐安定,再望向唐锦的背影,先前的恐惧和不信任感淡去,转而心生感激之情。 离开地穴,终于不用再呼吸浑浊的空气,唐锦环顾四周,向叶初道:“我们先寻人确定方位吧。” 来之前她记过浩然门的地标,但现在不知到底身处各处,自然也就不知应当往哪个方向走才是浩然门所在。 叶初全凭她做主,唐锦颔首就要御风而起,遥目远视看看可能存在城镇的方向,却被救下的少女唤住:“恩人,你们不能往西州的上空去。” 从他们二人的服饰少女就判断出他们必不属西州地界的人。 被唐锦移目看来,她心跳又快了些,舔了舔干涩的唇才解释道:“你们应当都是才到西州的外来修仙者吧。西州毗近魔族的地界,上空魔气浓重,贸然御空有走火入魔之危。” 叶初冷冷看她一眼,没否认她的话,却目露不屑——有他的庇护,半空聚集的魔气对唐锦根本没有妨碍。 “你是怎么知道的?” 唐锦有些奇怪,她看的出自己救下的少女连引气入体都不曾,就只是个凡人,怎么知道的竟不少。 换作其他地界的人,即便心向修仙,也顶多只能探听到修仙门派的方位,什么御空危险之类的事是无从获知的。 “我虽没有修仙之资,但也不算全然凡人,因有剑缘,去岁成了浩然门的侍剑。”少女道:“忘了自我介绍,我叫罗莺。” 浩然门剑修因要守门对付魔族,常有不幸身陨的,若如同其他修仙门派一般招徒纳众,还不够将弟子培养起来,门内战斗力就要不足了。 况且有合格修仙资质的人本来就不多,所以浩然门另有名为侍剑的门徒 浩然门内修为到筑基期以上的剑修们都会修出剑灵,留下一缕存于浩然门剑堂。 一旦剑修身陨,浩然门就会遣人去寻相性合适的人作为侍剑,执一缕剑灵于剑冢唤剑归来。 侍剑本身全无战斗力,持剑时凭剑灵才能发挥出原主人七成左右的战斗力。 唐锦听说过相关侍剑的事情,闻言不解道:“那你又怎么会被那群人抓起来?” 先前那些诡异的信徒虽然看着疯癫,但是并没有谁很强。 据唐锦的观察,有两三个勉强算炼气入体,可走的是近乎魔族修炼的偏门路子,实力很弱。 即便他们一拥而上,应当也比不过浩然门选出来的侍剑。 罗莺面色赧然,羞愧道:“我的剑曾经的主人很强,我这趟出门就自大与同伴分开走,不料被伪装成客栈主人的魔信徒趁夜偷走剑,全无了战斗力,差点丢去性命。” 之所以能被选中作为浩然门侍剑,是因为她体质纯粹,与剑灵相性够高。 不过纯粹的体质也很适合当作给魔族的补品,这才被那种信徒盯上,使计抓住作为祭品。 罗莺怀着点小心思,隐瞒下了关于自己体质的事,避免还不知底细的唐锦同样对自己不利,只将遭遇和盘托出。 -- 第89页 然后她试探性地向唐锦问道:“不知道恩人所属哪个修仙门派?” 即便叶初先前的诡异手段看着根本不像仙术,少女还是更愿意相信他们所属仙门。 毕竟她不希望才离虎穴又入狼窝。 唐锦浸在她期慕的目光中,点点头,坦然道:“小初与我师从谕天宗,这次往西州来是我有事寻浩然门帮忙。” 注意到她神情中仍然有警惕,唐锦停顿一下继续道:“我之前曾与你们浩然门季霖道友和另几位剑修道友合作过,” “季师兄?”熟悉的名字被唐锦道出,罗莺信了八分。 她脸上的表情生动不少:“恩人既然有事往我浩然门,不妨捎我一道,由我领你们回宗门寻季师兄,免去一层层通传的麻烦。” 罗莺打着小算盘,琢磨着如果由唐锦带她回帮派,也能避免现在毫无自保能力的她在路上再遭意外。 唐锦本来没有找季霖帮忙的想法。 两人交情不深,仅仅是上次执行门派任务认识了,大概连朋友都算不上。 她原本计划着向浩然门付出些代价,获取相关妙音的信息。 不过仔细想想,情报这种难以估值的东西,比起冷冰冰地用灵石交换,或许用人际的方式拿到会更加详细。 就是要欠下人情债了。 估量过得失后,唐锦定了想法:“那我们就一起上路吧。” 三人通过些痕迹寻到大道上,沿道路前行不久后就远远望见支篷在道路旁的简陋小酒馆。 罗莺因着之前被算计险些丧命,对客栈酒馆有心理阴影,不太愿意往里进。 唐锦没勉强她,也就是进内问个话的工夫,干脆让叶初也在酒馆外稍等片刻,自己往里寻老板询问。 叶初的目光追随她的身影消失在门扉后没有收回,静默地等待着。 罗莺无事可做,就偷偷仔细打量着叶初。 得知叶初同样出身谕天宗后,她先前对他心生的恐惧就散去了。 忽视他让人心悸的诡谲气质,罗莺才发现叶初的容貌有多出众。 她一时看痴,红着脸结结巴巴地搭话道:“还没有问过道友和恩人的姓名,不知道应该怎么称呼。” 叶初恍若未闻一般,连视线都没有偏挪,罗莺就走到他眼前又重复了一遍。 视线被阻挡,叶初眉心微动,一直为唐锦克制着的暴戾情绪向外倾泻出一点。 如果说先前被他吸取生命力的那个男人是一个干瘪的窝头,罗莺在他眼中就是一道美味的点心。 入魔后放大了数倍的吞噬欲被整座山的异兽勉强填平,却依然叫嚣着不满足,若不是顾忌着唐锦的想法,他早该为饱腹不顾一切了。 能够和点心相安无事就很好,偏偏罗莺还要在唐锦不在的时候来招惹他。 叶初的唇角上提呲起个极富攻击性的笑容,罗莺神志恍然刹那。 涌动在叶初影子中的魔气转移至她的影子,从地面如火焰般向上席卷。 罗莺裸露在外的脚踝和小腿都变得漆黑,她却毫无知觉般依然呆站着,颊上的红散去,蒙上一层死气的灰。 “我们走错了方向,应当往来时路去。”问过话的唐锦一边说一边从酒馆走出来。 在她声音响起的那刻,一切仿佛恢复如她进酒馆前,除了罗莺难看很多的脸色。 叶初松开合起的手,罗莺摔坐在地,手掌被地上沙石划破个口子,“嘶”了一声。 她痛苦地问道:“恩人可有什么随身的伤药,我摔这一下身上伤口都开始疼了。” 唐锦稍一愣,旋即从乾坤囊中取了药膏递给她:“一心想着寻方向,倒忘记你的伤势了,你上过药且再忍忍,应当不远就有城镇可买马匹车辆了。” 罗莺没发表什么意见,疼痛的伤口和发胀的太阳穴让她没心思多想。 叶初迎到唐锦身前:“真的要这么麻烦吗?” 唐锦明白他的意思,他应当另有别的办法可以在西州移动,就像他带自己来到西州的方式一样。 可她隐约间明白那种方式可能真的和魔族有关系,不希望他的异常被罗莺察觉。 她伸手将他衣衫上的褶皱捋平,顺着他的心意问道:“小初不希望和我一起共享旅途吗?” 进食半途而废的焦躁感被很好地安抚了,叶初松开眉,沉静下来:“都按锦锦的意思。” 第五十三章 抵达城镇后, 唐锦购置了架马车,又根据车行的推荐,雇了位老练的车夫驱车。 然后她依照记忆向车夫说明距离浩然门所在最近的小城, 三人依次登上马车。 这个小城镇的车行没有什么特别好的马车,毕竟小镇居民能花在出行上的钱不多。 因此即便唐锦手头宽裕,也只能从车行现有的马车中挑一架结实、减震不错的。 这辆马车车厢设计的可以轻松对坐着两个人, 但一旦坐进三个人,就需同边的两人并肩手臂相贴了。 罗莺是个伤员,伤口不碰都喊疼,唐锦自然与叶初共边坐着。 车轱辘碾过不太平整的地面, 还是会感到颠簸, 不过轻微的震动显然已经没法影响精疲力竭的罗莺。 才一会儿工夫,她就半昏半睡过去。JSGDJ 唐锦支着额, 思索之后应当如何与浩然门交涉, 没有说话。 -- 第90页 叶初静默地凝视她的侧脸,手臂自然垫在她脑后的车壁上,避免她因为马车颠簸撞疼脑袋。 虽然他一开始认为乘马车的方案感觉麻烦, 但是和唐锦身处车厢狭小的空间中,闻着她衣衫上熏的幽幽香气,满足感就压过了其他所有情绪。 识海中狂乱的风暴不再席卷肆虐,一直叫嚣着毁灭与吞噬的欲望也暂时退却安眠。 清明感终于占了上风, 叶初原本透出强烈占有欲的目光稍稍柔和,轻声唤她道:“锦锦在想什么?” 理智一旦回笼, 贪婪与疯狂就被尽数内敛藏起,只余眼尾一点泅红泄露他与唐锦亲近时内心的兴奋, “到底不了解浩然门, 为可能遇到的阻碍未雨绸缪些, 总不至于完全受制。” 唐锦注意到他神态和语气的变化,晃神一霎后露出微笑,询问道:“你的状态已经恢复了吗?” 叶初的脑袋还有些晕,这段日子与唐锦相处的记忆他接触起来如同隔了层薄膜。 仿佛入魔状态的他把他自己清醒的意识都排挤在外,不许任何外人接触相关唐锦的记忆。 预想内的霸道。 叶初停顿一瞬后就突破自己设下的障碍,接收了他混沌这些日子与唐锦相处的全部细节。 即便他性情改变,被发觉藏有隐秘,自己的新娘也表现出全然信任。 怪不得理智消退后的自己没有被吞噬本能彻底支配。 被信赖的认知让他脸上表情更加柔和,内敛心情,笑容浅浅应了唐锦的问话:“是,不会再乱来造成麻烦了,锦锦姐安心。” 现在这种状态的叶初明显适合交流得多。 唐锦轻吐出口气,视线落在沉眠一旁罗莺身上,确认她确实失去意识后,轻声问道:“你之前的状况真的完全不可控吗?” 虽然叶初之前提醒她的是需要小心提防入魔后的自己,可唐锦接触下来,对方做出最预料外的事也不过是寻去吃了一座山的异兽。 反而帮上自己不少忙。 叶初神情稍滞,旋即维持着微笑道:“我也意外自己这次的安分呢,之前从来没有过不造成麻烦的情况。” 他用轻飘飘的一个麻烦略过从前到底做过什么事。 实际之前他每次处于无理智时都需要大量进食,会被渴望驱使现身魔族的聚集地,至今毁灭了不知多少魔族聚落。 最初被魔族崇拜就是因为魔族对他如同天灾般不可抵制的恐惧,希望通过祭祀让他满意不再现身。 不过叶初刻意略过曾造成的灾祸,不着痕迹地将话题引向其他:“锦锦姐往浩然门去是为了解决那个外来者?” 唐锦轻轻“嗯”了一声。 见叶初一副好整以暇,想要帮上忙的模样,她干脆将相关战妄声的情报向他和盘托出。 连带自己曾经不属于这个世界的隐秘也说了出来——她决定完全信任叶初。 毕竟对方即便处在异常状态下也没有伤害自己毫分。 “所以他其实就是锦锦姐原本的婚约者?”听完唐锦诉说的叶初重点落在了奇怪的地方。 他原本因笑意上翘的眼角落下,相比先前只是想要协助而表露出的轻松态度,现在冷凝在目中的寒意说明他的态度有多认真:“我会让他消失的。” 就算要动用些他不想让唐锦发觉的力量。 唐锦沉默了一会儿,没有再说战妄声可能造成的危害,而是抬手掀开车帘向外看了看。 西州的城镇相比其他州域都显得破败落后,更别提城外了。 马车行过特意清理出的黄土道路,扬起不小的灰尘。 道路两旁,各种不知名的野植肆意生长成张牙舞爪的模样,若是夜里看不清它们的模样,怕是要以为是来袭的异兽。 周围没有其他行人或者马车,除却它们所乘马车碾压地面的声音再没有别的声响。 若是换作中州或东州,城镇间的道路上绝对不可能没有来往者。 雇佣来的车夫也是个极沉默寡言的。 被车行的负责人领到唐锦的面前后,他只是与唐锦在几句话间商定下了这趟赶车的价格,之后再也没有进行过交流。 唐锦想了会儿,主动向他搭话道:“西州人都不常出城吗?” 车夫闻言没有侧脸或是回头,仍然是佝偻着脊背。 他浑浊的眼自帽沿下望着路,声音低沉地回答唐锦道:“城外不受保护,惜命的都不会出城。” 他所说就是所属浩然门的修仙者们各自派往城镇中提供的保护。 西州的凡人们不很了解浩然门,但知道庇护自己的是谁,大多数也感恩浩然门,愿意加入他们一同保护西州的安全。 沉默一会儿,他向唐锦提出个问题:“你们不是西州人,看着也不像北境蛮子,是从哪儿来的?” 除了北境蛮子偶尔会来西州做交易,车夫还从来没有见过其他地域的人。 “东州。”唐锦说了实话,车夫奇怪地看了她一眼。 上马车后,唐锦已经将原本披戴的兜帽摘下。 虽然她有刻意模糊面容降低自己美貌的惹眼程度,但是在连气候都同样恶劣的西州,她白皙光洁的皮肤就已经很不同本地人了。 不过美貌在西州并不是值得艳羡的东西,没有实力的美貌多半会招来灾祸。 被推荐来的车夫心智也颇坚定,视线停滞两秒后,他重新看向道路,好心提醒道:“出身安稳富庶的东州,还是不要在西州久留好,这里乱得很。” -- 第91页 其实不必他说,就罗莺的遭遇,唐锦已经对西州的复杂心中有数了——身携剑灵的罗莺都能被普通人算计。 然而来西州的目的没达成前,她自然也不可能因为这里的危险就离开。 因此她只是谢过车夫的提醒,就放下车帘,身子重新坐回车厢内。 车夫知趣地没有再探究唐锦一行来西州的目的,在这段交谈告终后,就本分地驾着车。 当罗莺因为伤势和遭遇大量流失的体力终于因为不算太良好的睡眠恢复得差不多,睡眼朦胧抬起头时,马车已经快到旅途中间的一个落脚地了。 罗莺发觉马车速度减慢,一边用拳头捶揉着酸痛的后颈,一边用空闲的手撩起车帘向外看去。 似曾相识的场景令她心中泛起喜意,兴高采烈地向唐锦道:“这里我来过,若是御剑,小半日就可以抵达我们宗门!” “你小声些。”习惯于不叫凡人发觉自己修仙者的身份,唐锦颦起眉让她放轻声,不要叫车夫也听见类似御剑、宗门的词汇。 罗莺依言压低了情绪,却摆摆手道:“没事的,就算我们自称修仙者也没事,凡人态度不会有任何改变的。” 浩然门宣传过,凡人们除了要认识保护每个城固有的剑修,对于旁人都不要听信。 毕竟他们无法分辩对方到底修仙、修魔,或是干脆就是个骗子。 且西州本就是个崇公平交易的地方,修仙的身份并不会获得什么特权。 无论自称是什么身份,西州人都会警惕地提防着进行交易。 马车依然平稳地行着,唐锦没深究这里的习俗,问道:“你不是说上空有浓重魔气吗,怎么又说你是御剑来这儿的?” 罗莺面露尴尬之色,踟躇道:“我们浩然门的剑自然是有破障之能的,驾驭行空没有问题。” 可问题是她如今失了剑,不能再御剑了。 唐锦觑她一眼,看破了她之所以先前不向自己讲全的缘由。 浩然门的剑修既然能凭剑破障,就说明上空魔气并非不能对付。 自己在对魔气有所提防的情况下,引导体内仙力构造出屏障应当也不会受魔气妨碍。 然而她要是与叶初走了,罗莺就又陷入了孤立无援的处境。 因此她刻意隐瞒下一半情报,好与自己二人乘马车同行。 西州人的心思确实深些。 唐锦能理解罗莺的想法,虽然心中稍有不舒服,但还是没与她计较:“御剑半日,那马车大约也就一日的行程,今日天色已晚,就暂且在这里歇下吧。” 即便他们不需要歇息,也需要体谅赶路一整个白天的车夫。 寻了个干净的小客栈,罗莺再三确认过客栈没有异常后,又在叶初极冰冷的眼神中强撑着来请求:“我还是心有余悸,恩人能否允准我们同住一房?” 叶初在唐锦身后半步立着,勉强维持着微笑。 但是他搭落在楼梯雕把上的手掌抬起后,已成齑粉的雕把显然说明了他的不平静。 他应当表现出善解人意退让的模样,可他才刚刚恢复完全神志,不愿意和唐锦分开。 而自己一旦答应,罗莺肯定会顺杆爬与唐锦同住——怎么之前在酒馆外的时候就没有弄死她呢? 冠给她一个意外死亡的名头,就不会有现在这个处境了。 叶初的杀心蠢蠢欲动,好在有另一个女声响起,好转了局面:“罗师妹?” 顺声看去,曾与唐锦合作过的一对剑修道侣正站在楼梯下仰面看来。 “师兄,师姐!”罗莺顿时泪眼汪汪,如鸟投林般奔向他们。 目睹罗莺几乎凝成实质的欢喜与安心,唐锦婉拒她的话显然也不用再说了。 第五十四章 与同门师兄师姐遇上, 罗莺整个人都放松了很多,竹筒倒豆子般将自己遇险的遭遇倾诉向他们。 浩然门的这对道侣听完她添油加醋的形容,表情没什么变化, 也没有给予她回应。 他们驻守在这里,听说难得的有外来者抵达才警惕地前来看看是否有可能是魔族伪装的人。 既然是自家师妹和相识的修仙者,就都安下心倾听。 罗莺习以为常他们的沉默, 自顾自地将委屈恐惧宣泄完,心情好过不少。 等她说得口干舌燥,捧起水杯喝水,浩然门二人才从桌前起身向唐锦拱手拜了一礼, 不甚熟练地开口道:“多谢唐道友援手。” 话至此处, 唐锦干脆顺话头询问起如果想要自浩然门获取魔族的情报应当付出怎样的代价。 能够不去欠季霖的人情债总是好的。 “恩人来浩然门是想要魔族的情报?” 不待两个沉默地剑修措辞开口,罗莺就略惊讶地道:“这些情报我们浩然门向来都是公开向所有修仙者的, 哪里需要什么代价。” 甚至每逢西州有大型的集市聚会, 浩然门都会遣门人向凡人宣讲所知魔族的情报,让凡人们也提高警惕心,尽量避开潜逃入西州的魔族。 罗莺以为唐锦千里迢迢往浩然门来会有多重要的事, 原来只是为了要他们向来就对外公开的情报。 唐锦的确没想到浩然门会这般无私。 在她想来,相关魔族的信息是浩然门独有的,价值应当颇高。 西州资源匮乏,浩然门的门人为了对付魔族折损率又高, 能不倚仗着守境的辛苦向其他地域的修仙者索取报酬就已经该叹声大义,买卖情报合情合理。 -- 第92页 罗莺见唐锦惊讶, 哈哈笑道:“我们掌门天天喊穷,怕是没想到这一招吧。” 唐锦了解过浩然门的掌门, 他是个元婴期的剑修兼炼器师, 炼制出的器具皆可卖上千灵石。 不过若是浩然门连情报都不卖买, 完全没有门派进项,全由他凭炼器维持门派运转和对付魔族的支出——那任他如何能赚钱都是不可能够的。 没继续深想,唐锦将话题重新引向自己的需求:“我想要知道的主要是名字叫妙音的魔族的信息。” 在她说出妙音这个名字时,一直不动声色的两名剑修都身子微微一震,流露出极强的恨意。 罗莺也怔愣住,收起方才轻松的态度,小心地旁敲侧击道:“特意问起她,恩人与她是有什么渊源吗?” “我追查的人现在有可能与她在一起。” 注意到两名剑修依然紧皱着眉,唐锦又补充道:“你们应当知道我追查的人,战家大少爷战妄声,我有必须要杀死他的原因,如果有可能,我也想除掉妙音。” 具体什么原因唐锦没做解释,但表明出与妙音完全对立的立场让罗莺安下心来。 她侧脸偷偷打量师兄师姐的神情,见他们情绪也稍平定,就开口与唐锦道:“若是旁的魔族且罢,恩人怎么竟想追查的是妙音,她与我浩然门实在深仇大恨。” 不太敢当着师兄师姐的面讲述妙音的事情,罗莺道:“恩人不如明日仍是与我回浩然门。我知道的只是些口头传来的故事,真要查到情报怕是得回门内看看记录。” 说到这里她又牵动嘴角向师兄师姐露出笑脸,求情道:“我实在不敢住在客栈,今晚求你们收留我吧。” 唐锦颔首同意她的提议,两名剑修没有拒绝她的请求,双方暂时分开了。 唐锦带着叶初来到自己开的房间里,支起窗架向外看去。 深沉浓郁的夜色已经罩盖住大地,城镇只有稀疏的烛火摇曳在人家住宅,看来入夜后大部分人都会闭门熄灯降低存在感。 不远处,罗莺提着灯笼走在两名剑修身侧,一行人逐渐远去。 唐锦收回视线,舒出一口气。 遇见两名剑修说明距离浩然门确实不远了,在这全然陌生的西州,她总算没有选错寻路方法以至于迷路耽误时间。 * 第二日天明时,罗莺按照约定好的时间到达客栈门口,三人依然乘马车前往目的地。 罗莺的伤势好了不少,又安心饱眠一夜没有再在车上昏睡,唐锦顺势问起了相关妙音的事情。 “我其实也都是听说。”罗莺想了想,在心中措辞一番,然后道:“妙音是百年前突破阵门进入西州的,那时候我都还没出生。” 那时候浩然门对魔族的态度也并不是格杀勿论,西州也如中州、东州一样城镇间往来交通,居民生活颇为安定。 剑修们会击杀毫无理智只知屠戮的魔族,但对于能够交流的魔族,他们往往会尝试劝返。 “当时我们掌门夫人,一位元婴期的剑修坐镇阵门,几乎不会有漏网之鱼进入西州。” 罗莺抿抿唇,继续道:“但是妙音进入西州后,杀死了我们掌门夫人以及众多师兄师姐。具体发生就什么我不了解,反正之后浩然门对魔族就是不死不休的态度了。” “妙音能杀死你们浩然门元婴期的剑修?”唐锦微张着口不敢相信。 剑修最擅长战斗,能杀死元婴期剑修的妙音至少需要化神期的实力。 这实在超过唐锦的预料,各大门派中的顶梁柱也不过都是元婴期,如果妙音真有化神期的实力,早该肆无忌惮地横行各地了。 “她当然不可能有化神期实力。” 罗莺见她误会,连忙急急道:“魔族的战斗手段诡异,她一对一单打或许能胜不擅比斗的金丹期,但敌不过元婴期,甚至我浩然门筑基期的师兄师姐们结剑阵也能杀她。” 说到这里,她的话语已经染上些愤怒:“我虽不清楚内情,可那阴招魔族肯定是使了什么小人招数才害了我们掌门夫人的!” 否则浩然门也不会一直向外遣派查探魔族行踪的筑基期剑修。 罗莺这番解释倒是与唐锦认知里妙音的形象合上了些。 比起杀人的手段,她应当更会使攻心的招数。 明白从罗莺这儿再问不出相关妙音的消息了,唐锦便没再细究缘故,想着抵达浩然门后再寻知情人探问。 小半日的工夫,一行人抵达了目的地城镇。 马车大约是不会再用上了,低价出售耽误时间又麻烦。 唐锦干脆把马车送给了车夫,让他赶着马车回去方便些,算是谢他路上对自己的好心提醒。 下马车不久,他们就望见了坐在茶棚下,抱着剑匣的黑衣剑客。 仰剑看向他们时,是一张熟悉的面孔。 原来接到剑修道侣传信来接他们的正是季霖。 望见唐锦,他平直的唇线弯起浅浅弧度,站起身后却没有太多问候,只是疏离地点头寒暄一声:“唐道友。” 以两人的关系,别后无恙相视一笑就足够。 之后在他引导下,唐锦终于得以抵达此行真正的目的地浩然门。 罗莺向她告辞,要前去听候这次丢剑的处罚。 季霖便按计划领着唐锦与叶初往浩然门的藏书库去,那里也存放着大部分事件档案。 -- 第93页 毕竟要求寡言修行的剑修用言语好好表述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实在为难,倒不如直接让唐锦看纸面记录去了解。 “我非是浩然门的门人,也可以进藏书库吗?”唐锦跟着他的步调前行,奇怪地问道。 谕天宗同样有藏书库,但必须得作出一定贡献的谕天宗修士才能进入观书。 平日里还专门有管理书籍的金丹期长老守在藏书库中,避免有不速之客来访。 “藏书库都可以进。”季霖的回答还是如当初一般言简意赅。 唐锦略想一想倒也是。 谕天宗的藏书库里多是上佳的修炼功法或招式,放到外间拍卖行必是天价之数。 到浩然门这边,他们剑修能否进益,进益到什么程度全凭他们自己,没有特定的功法招式,藏书库里大约放的就只是他们对外公开的魔族情报。 果然,当她来到藏书库门前时就真切意识到了差别。 浩然门说是藏书库,的确就如字面意思,是个收藏书册的仓库。 推开黄铜大门后,在纵横排列的许多陈旧桐木书架上搁置的就是一本本厚如砖头的书册。 许是没有多少人会来翻阅这些书了,许多书册的书封上都落了积灰。 负责照看藏书库的也只是个没有修为的凡人,此刻合上双眼靠着椅背打瞌睡,根本没有意识到有外人来访。 季霖便以指节在桌案上敲了敲,发出不轻不重的“笃笃”响声,试图将沉浸睡梦中的守书人唤醒。 守书人睁开惺忪的双眼,正看见面无表情的季霖。 以为是要计较自己工作时犯懒的事情,他连忙弥补般挺直背,作出认真的模样:“师兄有什么事情吗?” 季霖不是个严苛的人,没批判他瞌睡的事情,而是侧脸向唐锦:“唐道友想要看些资料。” 守书人顺着他的动作看向门边立着的唐锦,被披着浅金阳光的少女所惊艳。 惊艳过后,他的态度也殷勤不少,主动向唐锦讨问道:“是相关什么的资料?” 第五十五章 相关妙音的资料被装订成册足足两大本, 守书人搬来时累得直喘。 不比旁的书册落灰,这两本书册看着常被翻阅,连书页的边缘都卷起毛边。 “门内剑修们远行都要看这两册, 因为最狡诈的魔族就是她。” 守书人困意已醒,主动将自己的坐椅搬到唐锦跟前,让唐锦能够坐下看。 他笑道:“浩然门难得有外客来访, 道友还有什么需求尽管提出来,师兄师姐们皆是外冷内热,不太会说话,但不吝帮助人。” 若非一颗热心善心, 也不能加入浩然门。 唐锦谢了他的说明, 以纤长的手指翻开书页,视线落在纸面上。 妙音的实力不高, 但元婴期的掌门夫人确实死于她手。 从边境大阵出来时, 妙音衣衫褴褛浑身是血,精神也已经到达极限。 在浩然门剑修发现她时,陷入了昏迷状态。 从前的边境大阵偶有因为误闯以至于来到凡人地界的魔族。 他们虽凭魔气修炼, 但不过是力量体系不同,有交流的空间。 所以剑修们都会选择先好言劝离,实在行不通再动手。 倒在地上看起来完全无害的妙音也被剑修们判定为误闯。 掌门夫人犹豫一阵后决定暂时收留她,等她伤势稍恢复再让她离开。 苏醒后的妙音对剑修们十分感激, 凭借处事的玲珑给所有人留下了好印象。 谁都没有防备她,尤其是在她一口答应下回去魔族世界, 再不入阵后。 因此没有人想到她的到来是预先设计的阴谋。 在剑修们群聚送别这个友好的魔族时,原本应当只如单向门一般的阵门忽然狂暴, 将附近除妙音外的剑修都吸向魔族那边。 三四个修为稍次的剑修立刻就被巨大的吸力吸入, 其他人也逐渐难以抵制吸力。 反应过来的掌门夫人抓住了身边两人, 没让他们被卷入其中,却不能保住所有人。 可选择的法子只有前往魔族那边,除掉吸力的源头。 她顺着庞大的吸力被卷入阵内,险险救下已被魔族擒获将要杀死的剑修。 尽管以一敌多受伤颇深,但总归有惊无险脱身回来了。 然而回来后面对的是一地死伤的剑修和逐渐崩坏的阵法。 导致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妙音则早逃之夭夭。 书写者尽可能详尽地记录过往发生的事情,以使看到书册的剑修们能对魔族提起足够的警惕心。 相关妙音的资料被装订成册足足两大本,守书人搬来时累得直喘。 不比旁的书册落灰,这两本书册看着常被翻阅,连书页的边缘都卷起毛边。 “门内剑修们远行都要看这两册,因为最狡诈的魔族就是她。” 守书人困意已醒,主动将自己的坐椅搬到唐锦跟前,让唐锦能够坐下看。 他笑道:“浩然门难得有外客来访,道友还有什么需求尽管提出来,师兄师姐们皆是外冷内热,不太会说话,但不吝帮助人。” 若非一颗热心善心,也不能加入浩然门。 唐锦谢了他的说明,以纤长的手指翻开书页,视线落在纸面上。 妙音的实力不高,但元婴期的掌门夫人确实死于她手。 -- 第94页 从边境大阵出来时,妙音衣衫褴褛浑身是血,精神也已经到达极限。 在浩然门剑修发现她时,陷入了昏迷状态。 从前的边境大阵偶有因为误闯以至于来到凡人地界的魔族。 他们虽凭魔气修炼,但不过是力量体系不同,有交流的空间。 所以剑修们都会选择先好言劝离,实在行不通再动手。 倒在地上看起来完全无害的妙音也被剑修们判定为误闯。 掌门夫人犹豫一阵后决定暂时收留她,等她伤势稍恢复再让她离开。 苏醒后的妙音对剑修们十分感激,凭借处事的玲珑和姣好的面容给所有人留下了好印象。 谁都没有防备她,尤其是在她一口答应回去魔族世界后。 因此没有人想到她到来后的一切都是预先设计的阴谋。 在剑修们群聚送别她时,她终于撕碎了友好的假面,捏碎一枚看似平平无奇的结晶。 原本应当只如单向门一般的阵门忽然狂暴,三四个修为稍次的剑修立刻就被巨大的吸力吸入,其他人也逐渐难以抵制吸力。 反应过来的掌门夫人立刻抓住了身边两人,没让他们被卷入其中,却不能保住所有人。 可选择的法子只有前往魔族那边,除掉吸力的源头。 她顾不上处置妙音,顺应庞大的吸力被卷入阵内,来到魔族的地界,险险救下已被魔族擒获、将要杀死的剑修。 尽管以一敌多受伤颇深,但她还是凭借高强的战力有惊无险地脱身回来了。 然而回来后面对的是一地死伤的剑修和逐渐崩坏的阵法。 导致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妙音则早逃之夭夭。 阵法一旦消失,魔族进入东州不再存在阻碍,遭殃的必然就是东州凡人乃至其他各州府的凡人。 万般无奈下,她祭自己元婴入阵作为阵灵。 书册尽可能详尽地记录过往发生的事情,以使看到书册的剑修们能对魔族提起足够的警惕心。 于故事最后,刚劲的笔锋书写道:“悦和为阵灵,再不会有误入魔族,凡入境魔族皆是敌,切记不可心软听信。” 之前对掌门夫人的称呼都是恭谨称为沐师祖,直到这一段换成亲密称呼。 应当是浩然门掌门书写。 之后就是些相关妙音踪迹和行为的记载,证明浩然门一直没有忘记与她大仇。 只不过妙音擅长隐匿躲藏,浩然门剑修们也不能只追着她一人跑,所以至今也没能将她除掉。 书面记载有一些已经被证伪,也有一些被确定就是她犯下的罪行。 比如其中一条,将名门战家上下制成魔傀。 后方又作了批注,除妙音可能的合谋者战家长子战妄声外,魔傀都已被处决。 制作魔傀需要让人心甘情愿地进食特定药物长达一个月,最后制出的魔傀会丧失理智,只具备基本的认知,唯主人的命令是从。 与死无异。 最后妙音与战妄声能够逃脱,也是利用这些魔傀的命去拖住剑修们。 虽然书册上写着战妄声只是妙音可能的合谋者,但是唐锦明白,如果没有战妄声的帮助,妙音断然没有可能炼制魔傀成功。 两人间的羁绊,大约也就是战妄声用为她能背叛家人的深爱换来了信任。 真恶心,那可是活生生的人命,为了一个所谓的后宫美人,战妄声竟毫无顾忌就下了手。 唐锦咬紧后槽牙一会儿才熄灭负面情绪,记下了关于妙音最近的几条记录,预备从距离浩然门最近的地方开始调查。 她合上书页,站起身拱手谢过守书人与季霖,已经有离开的想法。 一直沉默的季霖却略抬手挡住了她,皱起眉问道:“你要追查她?” “是。”唐锦没有刻意隐瞒,毕竟对方同样是与妙音敌对,拥有共同的目的。 “不合适。”季霖仔细措辞着向她道:“她很强,你不适合去。” 妙音的实力虽然未到金丹期,可单打独斗连金丹期都不是她的对手。 筑基期剑修们熟知魔族,对付她尚且需要多人结阵,唐锦一个筑基期灵修,贸然去找她岂不是自寻死路。 “锦锦姐,他小瞧你的本事呢。”叶初轻笑着挽住唐锦的手臂,一双潋滟眼弯起,看向季霖的眼神却不带任何温度。 他早见过季霖,知晓对方怀着点对唐锦的情谊。 先前唐锦正事寻季霖帮忙,季霖也一直主动保持距离,他才容忍着旁观。 现在瞧着季霖要干涉他们的行程,叶初终于忍不住言语上使起了绊子。 有他护着,一个元婴期都不如的魔族能闹出什么事儿来? 唐锦早摸清他的性子,也清楚季霖是在提醒。 她好笑地抬起手在叶初后颈肉上捏了捏:“好啦,季道友就是关切一句,你少来挑拨。” 虽然嘴上是说着让叶初不要闹,但行为上表现出的亲昵态度还是让叶初放松心弦。 他猫儿似的眯起眼,小声嘟囔道:“那也是多余的关切。” 哄好自家小初,唐锦才正经面色向季霖道:“我判断过妙音实力,还是有一定把握的。真敌不过至少能撤退,来向浩然门报信,不会勉强。” 闻言季霖沉默了一会儿,没应声。 两人的私交不足够让他提出陪同调查,且他本人需要担着浩然门的职责,不能随意行走。 -- 第95页 但季霖还是不很放心,若只唐锦一人还好,如她所说只要不冒进应能保证全身而退。 他的视线滑落在叶初身上,上次未踏入仙门的少年如今约莫才入炼气期,面对妙音实在累赘。 唐锦看出他的忧虑,却无意将叶初身上的隐秘透露。 因而她只轻声将承诺道出:“此番浩然门帮助,我记在心中,若日后有可提供帮助的地方,季道友千万不要吝于寻我。” 这套外交辞令道出,基本就到了该告辞的时候。 季霖心知肚明,他本就不善言辞,知道没有立场再劝,就只轻叹声气道了声“保重”,让开道路。 第五十六章 再启程时, 唐锦选择乘自己收纳于乾坤囊里的飞行法器,尽量节省些时间。 反正西州这边不如何顾忌被凡人发现修仙者的痕迹,即便有凡人仰天发现也无甚关系。 将仙力输给法器激活飞行功能和防御功能后, 她再维持保护自身的屏障,上空的魔气大约就不会造成什么伤害了。 原本还想多支出些仙力替叶初也织一屏障,少年却盈盈笑着道了不用:“魔气妨碍不了我, 锦锦当它是我的食粮就可。” 以魔气为食的,非是魔族也是仿照魔族修炼的修魔者,不过唐锦没追问。 当他们传送到西州那个祭祀场所时,她对叶初的异常就已经有些心理预期。 眼见污浊的魔气团成一团消失在他掌心, 却没让他出现异常, 唐锦便安心操作起行舟。 行舟由一整段桐木雕铸成,形似游龙, 其上数十法阵提供了飞行能力, 更由百余灵石供给能源。 唐锦只需输入些仙力让它维持激活状态便能分心神操控行进方向。 这样方便的法器世存不多,唐家得来不易。 若在原剧情中,不久就该是唐锦赠给战妄声的礼物, 现今却是催他速死的道具。 呈浅紫色的魔气被行进的行舟推开,留下如水面波澜般的荡漾痕迹,只些许透过行舟的防护弥漫。 但在接触到唐锦支起的屏障前,魔气如投火之蛾一般奔向叶初, 再没有半点踪迹。 吸纳完魔气的叶初仍然平静地与唐锦说着话,总显苍白的脸色倒露出些红润来, 也不知是因为魔气的缘故还是因为终于与唐锦二人旅行的兴奋心情导致。 “那个所谓很强的魔族不用放在心上,但锦锦要找的外来者魂灵如果在她身边的话……” 叶初眼帘半垂下, 声如叹息:“想要完全毁灭他, 代价不会小。” 他口称的代价自然就是唐锦不愿意支出的无辜者性命。 打定主意毁灭战妄声后, 他想的都是能湮灭一片区域的杀招,反正生命落在他眼中与死物没差别。 只不过唐锦不会喜欢这类手段。 他乖巧地将手交叠落在膝上,试探性问唐锦的意见:“但留着外来者,往后造成的死伤可能更多。如果是不得不支付的代价,锦锦应当会同意吧?” “电车难题呀。”操控着行舟,支撑着屏障还得回答叶初的问话,唐锦没能立刻给出答案。 选择少数人还是多数人的问题,如果落在她面前,约莫还是得判断她更重视的是哪边。 显然无论是她的家人、朋友还是师长,如今都尽归在多数人那边。 实在没有办法的情况下,由她背负杀死少数人的罪孽去毁灭战妄声也并不是太值得踟躇的事。 然而前提是实在没有办法。 “到时候且让我看看情况再行动吧,小初你不要直接动手。” 唐锦心中转着些想法,但还没能完整理出一条思路来。 也暂时不能向叶初倾吐。 她的舌尖裹着“外来者”这个词汇无声地反复咀嚼了几遍。 同为外来者的魂灵,所以自己才在战妄声要开始他那段龙傲天征程前被迫陷入沉睡甚至失去一段记忆。 说明自己对于战妄声来说就是妨碍。 她放下虚假记忆后,能不再受限地向叶初讲述战妄声相关的事也说明了这一点。 既然不受限制,那是不是现在的她应当也是可以伤害、杀死战妄声的呢? 唐锦想要试一试。 叶初坐在她身侧,观察着她的表情“喔”了一声,有些微不高兴。 能够从自己手心逃脱魂灵的外来者,他并不希望由唐锦去冒险解决。 轻咬着牙根,叶初皱着眉凝视她的侧脸。 念起她不是个循规蹈矩行善的人,他到底还是放松了心念——如果没有一定的把握,她应当不会为了救人就胡乱陷自己不利吧? * 西州的一处偏僻小镇,新开豆腐店的老板娘早早便起了。 玲珑身段行至后院水缸边,轻摇着的腰肢曳裙生姿,青葱般的手指探入水缸内触及其内存放的白嫩豆腐。 倒不知比起柔软来,柔荑与豆腐到底谁会是胜者。 忽而她上头树枝被压动,一夜积累的露水如雨般淋下,湿了她乌云般盘起的发,甚而有几滴落在她长比蝶翼的眼睫上。 长睫颤颤地抬起,她看向树枝上惊扰她的小坏蛋。 原来是邻居家养着的橘猫。 猫嘴里还叼着几只残损的雀羽,约莫是方才试图捕食鸟雀才压动了枝桠。 美人抬起唇角向猫儿温和地笑了笑,却惊得猫儿尖利叫了一声,身上的毛竖起就要逃窜。 -- 第96页 能够噬食血肉的黑蝶却一只只出现,沉默地聚拢向橘猫,落在它身上,折磨得猫儿惨叫连连。 听见动静的邻居家童子便跑来拍了她的宅门:“妙娘子,妙娘子,我家大橘是不是跑去你家了?” 门被扣得颇响,门内的美人皱起眉挥挥手,黑蝶们便又一一消散空气中,留下皮肉多处伤口奄奄一息的猫儿。 没了猫叫,她走去打开了门:“什么事?” 扎着羊角辫的童子仰头看着眉目比画上还好看的妙娘子,不自觉就红了脸,结结巴巴地道:“我家大橘不见了,方才像是听见娘子家里传来猫叫。” “我却没听见。” 妙音忧愁地皱起眉,还想谎言些什么,眼尖的童子却瞧见院落里那一团一动不动的橘黄:“哎呀,大橘,你怎么了!” 他小小的身子钻进门,从妙音身旁跑过,看见了满身伤的猫儿,难过地哭道:“你这是晚上与哪家恶猫恶犬打斗去了,怎么伤得这么厉害。” 橘猫窝在自家小主人怀里微弱地喘息着,童子便顾不得再哭了,挂着泪就要抱它回家。 路过妙音时,他还红着眼向妙音道歉:“我家大橘脏了妙娘子院子了,我先带它回去治伤,一会儿再来替妙娘子打扫。” “不必了。”妙音浅浅笑着,眼中满是不耐:“我自己收拾吧,你治猫儿要紧。” 童子便又谢过这位新来的美貌娘子,小碎步着跑离了她的视线。 妙音合上门,手腕银镯便传出男子气恼的声音:“你与一只猫计较什么,还动起魔族手段来,要是被发现惹来浩然门那群多管闲事的怎么办!” 闻言,美眸中划过狠厉之色——她本性极恶,还从来不曾受他人痛骂不报复的。 可后知后觉男子是谁,妙音就又收敛凶恶之心,露出泫然若泣的表情:“战郎,你如今怎么不时就凶我?” 魂灵寄托银镯内的战妄声如今可依靠的只有她,又喜爱她的美貌媚态,到底也软了声音:“我被害的失去身体,实在心情不爽,妙音你原谅我吧。” 妙音叹声气,忧虑道:“你这般情况我也未见过,不知浩然门那吞噬剑灵之法是否真对你有用。” 元婴期的修仙者才有元婴出窍的本事,不过炼气期的战妄声失去身体后应当直接魂离魄散的,却不知怎么竟寄身到妙音的银镯中来了。 妙音不知原委,只听战妄声讲他是被一种可怕力量偷袭,就没再追究缘故,只一心为情郎寻找起重新凝身为人的法子。 魂灵寄身在物品上的例子从前只有浩然门剑修死后剑灵寄剑这种。 战妄声如今魂灵虚弱,也只能想法儿去吞噬剑灵壮大自身,才有可能凝身附魂。 不得已,这对恶鸳鸯回到西州浩然门的地界,想法儿寻机夺取侍剑的剑,吞噬其中剑灵。 “这件事你且安心,只要在西州吞噬些剑灵,再往南方杀些鲛人得他们血肉炼制出身体,我就能重新一如从前。” 战妄声的话说得颇为自信,毕竟这法子是系统教他的,不可能有错。 妙音颔首,眉毛却仍未松开,忿忿道:“西州地界有浩然门盯着,行事实在不便,等到南方杀鲛人我应当就可以放开手脚了。” 鲛人们对魔族的防范可远不如西州,修仙者也不往西州去,到时候她只需要避开鲛人中的强者,只拣那弱小的杀便可了。 “你别太妄杀。”战妄声想起鲛人们的美貌,自己可以拥有的一对绝美鲛人姐妹,就又起心劝起妙音:“如果不是为了凝出我的身体,杀害鲛人的事确也不该做。” 平白可能惹来那姐妹花的仇恨,说不定连攻略的路线都开不了。 战妄声想到这儿立刻就恨得牙痒痒,现在显示在他这的攻略对象已经少了好几位。 最早是被唐锦毁了的灵禽蛋,在他身死谕天宗后,已经开启的云苼和孟落瑶的攻略线路也都宣布关闭,不知道需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才能重新开启。 这样的打击比他失去身体还要重。 战妄声不知道当夜入侵他识海的叶初到底是谁,系统也讳莫如深让他不要询问,于是新仇旧恨干脆都算在了唐锦的身上。 好似他的一切不顺都是从拍卖会上遇见唐锦开始的。 想到这里,他又怨仇地向妙音道:“如果有机会,我们还得去把谕天宗一个叫唐锦的女修擒住,我要好好折磨报复她!” 妙音向来听从他的话,可听见他说谕天宗唐锦,记忆忽然有点被触动:“谕天宗,姓唐?” 她似乎曾经跟踪过一位所谓谕天宗的唐姓女施主,又因她身旁人一个眼神被吓退。 “她的身边有什么特别的强者吗?”妙音心情忐忑地确认道。 “有什么!她不过筑基期,身边最强的也就是她那个金丹期丹修师父,单打独斗胜不了你!” 战妄声说到唐锦便一肚子气,尤其见张狂的妙音忽然竟摆出谨慎的样子:“你答不答应我吧?” 妙音舒出口气,软和口吻道:“我什么时候推拒过你的事儿啊,战郎你愿意为我牺牲所有,我自然也愿意为战郎你付出所有啊。” 战妄声这才被哄好,不甘地道:“等我下次见那唐锦,定然要她那张利嘴只能吐出哭求的话!” 第五十七章 唐锦循踪迹查来时, 小院已经无人居住。 -- 第97页 邻里裹着头巾的受惊女子抱着自家童子,正颤抖着被州府差役问询情况。 “十几天前来了位妙娘子,出落的极标致, 说是吴师傅的远方表亲,吴师傅有事一家远行,她暂接手家宅, 开间豆腐店。当时吴师傅也在,他自己点头应了她的话,我们便都信了。” 女子恐惧的眼神觑向院落中,那四口豆腐缸下竟都是人的森森白骨。 看衣服布料, 其中一位应当就是家宅的原本主人吴师傅, 另还有两位就是他的妻子孩子。 不过十几天的工夫,人便是被杀了也不至于化为白骨。 吴师傅到底是如何失了血肉, 女子根本不敢深想, 只哀哀将自己所知全部道出:“她平日看着友善,但我们接触不多,不过是和睦邻里, 实在不知道更多了。” 驻守城镇的浩然门剑修沉默地让她将手指搭落自己长剑冷刃上。 见她除恐惧外别无异常,又一一试了其他邻里,这才道:“魔族已逃了,其他人未染魔气。” 差役听到他给出的结论, 沉重的心稍稍放松了些。 明白修仙者与魔族的事情不是自己能掺和的,他便招呼着让邻里街坊各自归家, 更多提防着外来的陌生人。 剑修蹲下身,半垂眸看着穿着侍剑服的第四具尸骨和旁边灵性全失的长剑, 沉默了好一会儿, 目中满是悲痛。 长剑中剑灵消亡等同寄身其中的剑修再次死亡。 虽然面前只一位侍剑的尸骨, 但是实际他却失去了两位同门。 魔族实在狡猾,竟然在自己眼皮底下犯下这样的案子,若不是剑灵消散时引得自己长剑悲鸣应和,他怕是还发现不了。 唐锦落地后望见这场景,心知到底晚了一步,于心中叹了声气,到底还是走向剑修作一揖拜。 剑修转身,露出警惕的神色,剑匣中的剑出鞘半截。 毕竟妙音才在这里犯案,不一定走远,忽然又来一位娇美的女子,他不能不怀疑是妙音的伪装。 唐锦对自己身份略作解释,又提到往浩然门一趟的见闻,这才取信了对方。 剑修收剑,不愿将自己的悲痛在外人面前表现出来:“你来此何事?” “道友,可否让我看看骸骨状况?”唐锦提出自己的请求:“我追查妙音留下的踪迹来到这,怀疑这里的惨案也与她有关。” 书册上记载的地点并不是这个城镇,唐锦循踪而来,没有片刻耽搁,却还是晚了一步。 “妙音,妙娘子。”剑修咀嚼过两个称呼,将它们联系在一起,目光更加冷厉。 浩然门的剑修没有不知道妙音的,尤其她才犯下的凶案赫然就在自己眼前。 燃烧在心中的腾腾怒火致使剑修鞘中寒刃都颤抖着想要宣泄。 他深吸一口气,念起自己的本职任务是驻守城镇,保护剩下镇民的安全,约莫不能继续追觅妙音,便只得按捺下怒气点头退开,让唐锦能看一看。 四具骸骨上都有细密如被利齿蚀过的痕迹,透露出他们变成白骨的原因,也能让人想象到这些可怜人生前到底遭受了怎样的折磨。 但相较吴师傅一家人的尸骨,侍剑尸骨上的痕迹看上去还很新,残留的血痕半凝着攀在骨头上,显见被咬蚀的时间并不算久。 再看那把灵性全失、断成两截的长剑,指腹接触刃身,隐隐也能感受到些剑灵还没有完全消散的灵韵。 “妙娘子今早就乘车走了。” 就在唐锦仍然勘察痕迹的时候,忽然有童子的声音传来。 循声看去,原来的是邻居家的小童子踩在自家的桶上,试图探头从两家围墙上方向这边看。 先前他的母亲怕院内白骨将他吓着,紧紧抱着他不许看,倒惹得他好奇心勃发,趁父母亲回房平静心情,偷偷从自己房间溜出来偷看。 可惜即便踩在桶子上,他仍然因为个子不够高只能望见一点,看不清地面上的骸骨。 为了看见,他以双手撑压在墙沿上,双脚的着力点只脚尖一点点,却发现院内三个大人挡住了视线,不甘心地扬声问道:“她家到底出了什么事啊?” 唐锦一站起,脚边可怖的骸骨顿时就落入他的视线,骇得他惊叫一声,向后一倒就将要摔下去。 然而在他紧闭眼等着疼痛传来时,却被一阵温柔的风拖住身体,缓慢地坐到了地上。 睁开眼,入目是精制绣花的裙面。 稍向上看,他整个人便浸在一双盈盈水波的浅灰色眼眸中。 唐锦蹲下身,平视着向他确认道:“她是今早乘车走的?” 温柔的声音和淡淡的熏香让童子红了脸颊,结结巴巴地道:“是啊,我亲眼瞧见的。” “清晨时候你竟来瞧邻居的动向?”叶初看他脸红,心中略微不爽,冷硬地指明他的奇怪。 童子被他的话一激,立刻又支起先前被骸骨吓飞的胆子,理直气壮地道:“再晚些时候我就该去上学堂了,要看妙娘子当然只能清晨偷看。” “你经常来偷看她吗?”唐锦有些疑惑,旁人都没有发现妙音的异常,怎么眼前这个还不到十岁的童子竟会来监视她。 “妙娘子美啊,我最大的愿望就是娶一个好看的媳妇儿!”童子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唐锦,两颊更红了些,让唐锦都有些失语,不知是否该鼓励他。 妙音大约也没有料到,邻居家还没到十岁的童子会清晨趴在墙头偷偷向自己这边看,以至于泄露了行踪。 -- 第98页 叶初眼中滑过恶意,却是缓缓扯动唇角向童子露出个笑,道:“先前你看到的白骨可就是你口中妙娘子的作品,你要是娶她,怕也是同样的下场。” 童子抖了一下,被骸骨勾起的恐惧让他从美色的诱惑中清醒过来,瑟瑟问道:“妙娘子杀人了?” 唐锦却不想他真留下什么心理阴影,在他发顶揉了揉,没回答他的问题:“你看到她乘车往哪个方向去了吗?” “她从这条道路离开的,应当是往西门走。”童子被安抚,略作回忆后指出一个方向。 唐锦噙笑谢过他,便拜别浩然门的剑修,重新带着叶初追着妙音的踪迹而去。 * 西州罕有旅人往来的道路上,一辆马车正不紧不慢地行进着。 车厢外的车夫拽着缰绳赶着马,粗看下没什么异常。 可若是靠近观察,便会发现他神情呆滞,双眼无神,眼白处布满血丝,干得已经脱皮的上下唇碰撞着反复呢喃两个字“赶车、赶车”。 车厢内坐着的正是妙音。 她与自己身处银镯内的情郎撒娇卖痴,一时间竟觉得让战妄声保持这种状态也不错。 不用担心他去沾花惹草弄来情敌,也可以让自己享受爱情的甜蜜。 然而战妄声自然不甘心一直只能作为魂体待在镯子里,甜言蜜语几句后便又旁敲侧击着让妙音计划抓下一个侍剑。 “哪里那么容易,这些个剑修、侍剑互相间都有奇怪感应,弄死一个,怕是已经叫浩然门发觉我身在西州了,再想守株待兔抓侍剑难得很。” 妙音习惯于做一案便换一地,若换作过往,现在她应当往其他州府去躲避。 然而为了自家情郎能凝神塑形,她不能离开西州。 唯一可行的法子就是赶在剑修找到自己前,用最不起眼的法子寻路去下一个城镇。 “我知晓你不容易。”战妄声连忙拿出体贴的态度,柔声道:“但为了我们的未来,也只能暂且辛苦你。等我拥有身体,就换我为你遮风挡雨了。” 他说的不过是空话,即便重新拥有身体,他也只是个拖后腿的炼气期,依然得躲在妙音的庇护下。 可在战妄声想来,虽然经历些波折,但是自己总有成为龙傲天的那一天。 说不定现在经历的磨难就已经是龙傲天该遭受的全部折磨和打压。 等自己拥有新的身体,就会跟哪吒重塑莲身一样,直接走向无敌称霸的后宫美满结局。 想到这里他将声音放得更加柔和,哄得妙音嬉笑连连,终于应下抵达地方后便替他图谋再杀侍剑的请求。 意外忽然发生在他们都没有想到的时候。 仿佛是碾过巨大的石块,马车猛的一个颠簸停了下来,震得妙音后脑都磕在了车厢硬实的木板上。 虽然没有造成很重的伤,但是引起的些微晕眩感就已经激起她极大的怒火,愤恼地掀开车帘,立刻就要取可怜车夫的性命。 然而原本车夫的位置上已经空无一人,一枚尖利的锥子直向妙音的面门袭来。 妙音下意识地就要躲闪,可是因为没有防备突如其来的攻击,即便她反应很快,尖利的锥子也划破她的脸颊,留下一道不算浅的伤口。 自己最疼惜宝贝的脸蛋被伤,妙音杀心蓬勃,已然有不管不顾要杀袭击者的意思。 她厉喝一声,数十只由魔气所化的黑色蝴蝶如乌云般奔涌向站在道路中央的两人。 操控着仙锥重新回到自己手中的唐锦见状便要使出屏障暂挡一挡。 但在她动作前,叶初就将她轻轻拥在自己的怀抱,语气轻松地道:“不用挡。” 拥有尖利牙齿、最擅长咬噬的蝴蝶撞在叶初身上,仿佛飞蛾扑火般无声无息地就消失了。 或许说被叶初吞噬更加合适,因为吸纳完蝴蝶的叶初还露出浅浅满意的神色,好整以暇地向曾经一面之缘的魔族看去。 妙音的脑袋里忽然“嗡”的一声,恐惧炸开在内心,瞬间失去思考的能力,本能地就要逃跑,双腿却一动不能动。 “对这个魔族做锦锦想做的事吧。”叶初几近宠溺地看着唐锦道:“她不会反抗你的。” 第五十八章 魔族有一位神明, 妙音就是这位神明的信徒。 幼年时的她就因魔族典籍上对神明轻松吞噬城镇、生命行为的描写心生恐惧、兴奋和向往。 所以最后连攻击的招数都模仿自己崇慕的祂。 明明她用魔气凝化成的黑蝶即便吞噬也无法壮大自身,反而因为,可她还是偏爱这种形式。 然而妙音到底太弱小, 就算抵达凡人遍地的地界,也受制于会对她围追堵截的修仙者,不敢肆意行动泄露行踪, 招来杀身之祸,只能小心盘算着满足自己的嗜虐心,慢慢壮大自己的实力。 每强一点,她都会感觉自己距离神明更近一些, 嗜虐心也会更重。 一切都是会毁灭, 一切都将毁灭,不能成为毁灭的执行者, 就会成为被毁灭的对象, 这就是妙音的信仰构成。 如果有一天她能亲手毁灭她所信仰的、执掌毁灭的神明,那就最好不过了。 可惜埋藏在心底最深处的阴暗念头永远没有实现得到可能了,因为祂降临在她的面前了。 在魔界膜拜神像时曾经感受到的细微却让人战栗的气息完全笼罩住她的身体, 带来灭顶的恐惧感。 -- 第99页 极端压迫下,听觉变得极其灵敏。 身体骨骼摩擦时发出的碰撞声和内脏纠缠成一团时发出的难以言喻声响都不经耳蜗直接钻入脑海,一遍遍回响,震荡着她恶心、反胃。 却还是一动不能动。 妙音只能眼看着先前袭击自己的女修走到自己面前, 任她将一张昏睡符咒贴在自己额前。 被无限放大的感观在一瞬间全部丧失,竟然让妙音心生感激地陷入昏迷给予的安宁与黑暗中。 即便有可能从此再不能醒来, 她也不愿第二次接受清醒时那种折磨了。 唐锦看着她倒地,沉默了一会儿。 她听完叶初的话本是半信半疑, 忧虑妙音故意装出没有抵抗能力的模样, 她拢在袖子的手掐诀随时准备应对。 哪知当真如叶初所言, 妙音如同中邪般任自己作为——叶初的实力到底超出她的想象了。 可信赖的对象能力强到底是件好事,唐锦感叹只一瞬,便仔细看妙音的状况了。 完全失去反抗能力的魔族叫唐锦熄灭了杀心。 不是忽然心生不合时宜的同情,只是考虑将她交予浩然门处置,算是对他们这次帮助自己的报答。 到底她与妙音并没有深仇大恨,没必要自己动手。 唐锦仔细观察过昏迷中魔族,轻蹙起眉。 虽然她直觉战妄声唯一有可能求援的对象就是妙音,但是想要找到只是魂体状态的敌人并不是容易的事情。 纳魂的器具到底会是什么? “是她戴在手腕的镯子哦。”叶初看出她的疑惑,轻声道。 他寻觅熟悉的气息很简单,免了唐锦的烦恼。 只是叶初有些遗憾唐锦不直接将这个魔族杀死,少自己一顿美餐。 但他还是尊重她的决定,按捺下食欲,走到唐锦身边。 蹲下身,叶初用指节在昏迷的妙音皓腕银镯上敲了敲,听得清脆响声,好心情地道:“别后重逢,装不在可不礼貌。” 寄身银镯的战妄声简直要疯了。 虽说拿剑灵进补一次了,但现下的他也就比风中残烛好些。 眼瞧着庇护自己的妙音莫名其妙失去战力,他只能一个劲向系统讨要说法——就算他在称霸之前免不了遭罪,也不该一而再再而三地被逼上死路。 叶初的实力明显超出正常范畴,真的不是系统和世界出现问题了吗? 在他催促怒骂下,系统终于松口吐露些信息:“没有异常,在宿主面前的就是剧情终局才要面对的灭世之主。” 设定上能够毁灭世界的魔尊当然会有与之相匹配的实力,只不过阻止他灭世的战妄声却还远远没有打败他的能力。 只有战妄声修炼至化神期,集合所有后宫美人的力量,才能击败叶初让他陷入沉眠。 而现在,战妄声的修仙路刚刚开启,连身体都失去,仅有能帮助他的妙音也昏迷过去,却遇见根本无法。 陡然让他面对他在至强的时候才能勉强打败的敌人,等同陷他于绝望。 “那你就不能做些什么嘛!”战妄声不敢相信自己完全束手无策,等来的却是系统长久的沉默。 眼看着唐锦已经开始尝试如何毁掉银镯,战妄声的情绪濒临崩溃:“就算要死我也得拉个垫背的,你没法帮我对付魔尊,至少杀了唐锦!” 系统的电子音终于迟缓响起:“她……更不行。” 材质类似于金属银,但却异常坚硬的镯子终于被唐锦豁出一个口。 藏身其中的战妄声魂灵半如液体半如气体地流出来,看起来异常恶心。 小股电流从镯子的豁口蹿向唐锦捏着银镯的手指。 唐锦猝不及防中了招,还好叶初在她身边。 叶初抓住那道电光的尾巴,把半截钻进唐锦身体里的系统硬生生拽了出来,绕在了手掌。 他脸色极差地关切忽然垂头皱紧眉的唐锦:“锦锦,你怎么了?” 被封印的磅礴记忆忽然涨满识海,一时让唐锦陷入混乱,神志如同漂泊海上忽然遭遇风暴的孤舟,几度险些断续不上。 所幸唐锦曾经听过对过往往事的描述,一一对应着整理,勉强维系住清醒。 “原来是这样吗……” 缺失的记忆完全回归,唐锦看向叶初缠绕手掌上的电光,轻扯动唇角,眼中一片漠然:“封印我的记忆,另挑一个听话的人,借用我的气运完成你掠夺气运的计划,想的不错嘛。” 为什么自己这个唯一可以制裁战妄声的人会被准确找到、封印记忆,唐锦一直抱有疑惑。 既然能做手脚,又为什么不干脆把她杀死。 周折封存记忆创造新人格替代她,完全没有意义。 原来在她遗忘的最开始,系统是寄生在她的身上,这个世界所谓的气运也是维系在她身上。 这也就是为什么一个退婚未婚妻要在战妄声的故事里占据大部分篇幅。 因为他与那些优秀女子之间的情感,原本都该是唐锦建立、经营的羁绊。 只不过绑定系统后的她没有把全天下人都踩在脚底的宏伟目标,拒绝了系统“共赢”的提议,也一并拒绝接受系统提供的帮助。 她并没有要为他人牺牲自我的那种圣母心,但是也无意成为掠夺者。 唐锦就想凭自己的能力在这个世界过好第二段人生,事实证明她自己也不是没有能力过好。 -- 第100页 然而因为拒绝的态度,她刚入谕天宗宗门,就被一直阴谋算计她的系统封印记忆,制造出一个新的人格顶替。 “更改所有人的人生轨迹,应当把你的能量差不多耗尽了吧,要不然战妄声也不会直到现在还是这么弱。” 过往记忆尽数回归,唐锦心中曾怀有的疑惑差不多都得到了解释。 系统寻觅一个外来者的灵魂达成合作,想来不是难事,可照它曾经许诺提供给自己的那些帮助来看,战妄声显然是没有的。 要知道,当初唐锦是可以支取天灵地宝的,各种功能奇特的光环也是说取便能取得。 哪里像如今的战妄声,还要在引导下做攻略任务才能达成目标。 “宿主……” 系统的拟态被叶初攥在手里,难以逃脱,机械的声音也略有卡顿,但终于是向唐锦喊出了睽违已久的称呼。 如果能量充盈,它可以算计叶初和唐锦。 一个是这个世界能量的基石,一个是这个世界气运的集合,如果它真的能把握住他们两人,就可以升格成为这个世界的天道。 可现在的它仅从战妄声达成的目标里分了极少的能量,维持基本运作都困难,更别提挣脱叶初的控制了。 “我早就说过,我没有兴趣当你的宿主。” 被算计的愤怒充盈在唐锦心中,尤其明白在系统操作后,甚至许多曾经拥有幸福生活的人都失去了生命。 “青陌的母亲是真的不可能再回来了是吗?” “已死者当然不能苏生。” 系统不想回答会引发她更大怒火的问题,但是在她的质问下没能坚持多久还是给予了回复。 因为比起和战妄声的合作关系,它和唐锦的关系更类似于主从,必须诚实回答她的问题,回应她的要求。 然而也正是因为这种相处关系,才让唐锦放松了警惕被它算计反噬。 “意思是就算我杀了战妄声,也改变不了过去,还有可能在未来迎接你挑选的其他工具人?” 系统没有直接给予肯定的答案,只是道:“我有我需要达成的目的。” 这个目的唐锦拒绝帮助实现,它自然会去找愿意帮助实现的人。 反正隐瞒的事情已经全部曝光,战妄声显然也不能再被自己利用,系统干脆挑明:“宿主清楚,就算消灭我的拟态,我本源核心也早就捆绑你的灵魂。” 总有一天它会恢复状态。 唐锦当然明白这件事,否则她也不会询问确定系统是不是依然会在未来密谋算计自己,干脆消灭掉它是最简单的。 她沉默了,系统趁机劝说道:“如果宿主愿意让步,接受达成我的目的,我也可以做出一些改变,不进行太过分的事件。” “我不会和你谈判。” 沉默结束后,唐锦的神色已经平静下来,毫不留情地拒绝系统的提议。 系统有能力制造各种意外,往后为了达成目的就有可能在她不知情的情况下坑害他人,推说是与它无关的意外。 “确实是我的错,最开始我就不该同意接受你的绑定。” 重生伊始,她只当系统真是全然好心帮助自己的金手指,怎么料到事情会发展到现在这一步。 “不过还好,我不是有你提供给我,反悔一次的机会吗?” 第五十九章 唐锦绑定系统的伊始, 为了取得她的好感,系统赠予了很多种效果神奇的道具。 然而那些将人洗脑,回溯时间之类的道具, 如果放在游戏中,唐锦或许会觉得有趣,一旦落在她生活的现实里, 就只让她觉得可怕。 尤其是在她发现道具真的有效后,连带一直声称能向她提供帮助的系统,也被唐锦认定为危险,拒绝进行任何合作。 于是就有了之后系统对她的算计。 “既然可以回溯时间, 如果我回到还没有绑定你的时候, 从一开始就拒绝你的绑定,一切会不会变得不一样。” 唐锦的话刺激到了对现状已经报有恃无恐态度的系统。 它不可思议地道:“那可是用我的力量制造出的道具, 你要用它来摆脱我?” “打造武器者死于武器下, 不是最适宜的结局吗。”系统的反应印了证唐锦的想法。 她吐出口气,悬在心上的疑虑落在实处——系统赠予的道具对它自身也是能生效的,那就不是完全没有办法解决它。 灵魂绑不能解除, 但是可以一开始就不存在。 为了避免系统再多言干扰自己的判断,唐锦果断动手消灭了它的拟态。 电光泯灭在空气中,与系统牵连不深的唐锦心脏如被针扎一般,刺痛一下。 而几乎完全依托系统的战妄声则仿佛经历极大的痛苦, 直接哀嚎出声。 本就没能完全形成实质的魂体变得更加透明。 唐锦缓缓松开眉,系统暂时应该是作不了妖了, 消除灵魂绑定的法子她也已经知道。 但同样作恶的可不止是系统,昏迷过去的妙音她准备交浩然门处理, 战妄声却是她准备自己处置的。 靠近勉强还能判断出人形的战妄声魂体, 唐锦面无表情地取出可以伤害魂体的法器, 预备直接消灭掉他。 死亡迫近,战妄声终于从魂体要被撕裂的痛苦中恢复了一点思考能力,讨饶道:“等等,不要杀我,我做的事都是系统指引我做的!” -- 第101页 唐锦捏着法器的手在半空稍稍一顿。 虽然她没有因为他的辩解有所动容,但还是让战妄声窥见活下去的希望。 “你觉得自己完全没有错吗?”唐锦看清他脸上期慕着能够得到认同的神情,心中反感更甚。 她以为战妄声即便是个不敢承担后果的胆小鬼,总该知道他自己对多少人造成了伤害。 结果他甚至不觉得自己有错。 战妄声听出她语气的不妙,面露迟疑之色。 但想起方才从系统言语中得知唐锦同样是从其他世界来的宿主,他便腆颜尝试代入自己的心情,觉得他们两的冲突应该还不至于是不死不休。 “我们说不定还是老乡呢,这异世界里好不容易碰上,总该有几分同乡情谊吧!”战妄声也不管到底是不是,急急地就将两人扯上关系。 “这些异世界的人虽然真实些,但是说到底和我们进入游戏世界见到的人没什么区别,一样都可以被系统指导着攻略、打败,你总不会为了这些人就要审判我吧!” 战妄声越说越觉得自己没有错处,先前充盈心中的惶恐也被理所当然替代,竟反问道:“你从前难道没有在游戏中为所欲为吗?” 唐锦静静地等他说完,垂下眼眸,讽刺性地一笑:“你不把这个世界当真,当然可以做你想做的所有事。” 欣喜之色没来得及出现在战妄声的脸上,先前停滞半空中的法器就直直向他砸了下去。 灵魂被穿透、撕裂的疼痛将他吞没。 战妄声被卷入痛苦的深渊中,勉强听见唐锦的最后一句话:“可惜的是你太弱了,会被我报复杀死,所以游戏结束,你走向了坏结局。” 在唐锦的认知里,早就没有什么原世界、异世界的分别。 不如说前世种种已经宛如一场遥远的梦,今生陪伴在身旁的亲朋故旧已经让她对这个世界有了完全的归属感。 战妄声既然视这个世界为游戏,那她身为这个游戏中的角色,总该将他给予他人的伤害全部报复给他才行。 旁观本就虚化的魂体烟丝般消散,唐锦舒出口气。 她不欲深想被系统契约蛊惑进这个世界的战妄声到底是彻底死亡,还是回到他原本的世界。 总归自己身处的世界不可能再有这样一个自以为可以为所欲为的“主角”了。 “锦锦想要回溯时间,考虑过后果了吗?” 一直旁观她作为,压抑着内心翻腾恶念的叶初终于走到她身边,将她皓白的手腕执在掌中。 他看着她的眼神是一如既往的专注,眼底却幽幽一片暗色。 时间是他不曾掌握的权柄,所以他同样会受到时间规则的影响。 世界回溯到过去,他也会受影响回到过去——他还沉眠在深渊,没有遇见唐锦的过去。 做出决定的唐锦是准备要放弃他吗? 心中的荒芜很容易就会蔓生开恶之花,如果唐锦真的给出肯定答复,叶初大约不会再扼制它的绽放。 把自己的新娘藏到只有自己能注视的地方,让她除了自己,眼中再不存在其他人的身影。 阴暗而隐晦的恶之花一直被克制着没有生根发芽,现在终于蠢蠢欲动着想要破土而出。 叶初不希望被唐锦讨厌,但是更不愿意被她放弃,真要做出选择,他宁可违背唐锦的意愿。 唐锦不知道他的内心想法,但叶初的确是让她犹豫是否回溯时间的理由。 其他所有被系统和战妄声改变、影响的人,在没有系统出现的时间线里过的都一定比现在好,唯独叶初不一样。 她对他的情意心知肚明,也对他怀有喜欢。 然而主导她思维的从来是理智,而不是情感,犹豫过后还是有了结论。 明知道有解决系统的办法,却放任它在可知的未来某一天带来灾祸,那是唐锦不愿接受的未来。 “我从前一直觉得擅自回溯时间不是好主意,一旦拥有可以重来的机会,就再也不会珍惜现在和未来。” 唐锦深吸口气后,尽量维持声调平稳地叙说自己的想法:“但是我已经铸下错误,必须要回过去的时间点,把因为我错误所导致的他人苦难全部抹除。” 她已经尽量解释回溯时间的必要性,然而话语内容却还是在消磨叶初的耐心。 他根本就不在乎唐锦惦记的他人。 叶初的唇角落下,目中的光也暗淡消沉:“所以锦锦权衡利弊得失以后,还是选择放弃我,是吗?” 唐锦的手腕被他用力扼得有些疼。 但她没有尝试挣脱,反而将另一只手轻柔覆在叶初的手背。 皙白的皮肤透明得可见其下淡青色的血管,看起来格外脆弱,轻易就能唤起她的保护欲。 即便知道他未显露出来的实力远超自己。 她轻轻叹了声气,认真凝视着叶初的眼睛,许诺道:“重来一次,我也一定会找到你。” 唐锦的言语真挚,浅灰色的瞳孔盛满自己的身影——若换做以往,叶初一定心中欣喜。 可现在他只是牵动唇角,露出没有半点欢欣的笑容:“锦锦,你知道那时的我会在哪里吗?” 他从来不舍得让唐锦接触到自己的领域,因为即便极力控制,也可能对唐锦造成不可逆的精神污染。 但是听见一无所知的她轻易说出要回溯到过去,许诺找到自己的话,叶初不太能压抑住自己的恶念了。 -- 第102页 回溯到过去,他就会回到沉睡在魔渊中的状态,不知什么时候醒来,甚至不能确定到底这一次会不会醒来。 唐锦要来找自己,即便知道自己身在魔渊,凭她人族脆弱的身体、精神,也不可能抵达目的地。 “锦锦,不要说你自己做不到的事情。”叶初松开扼住她手腕的手,轻覆在她眼上:“就让你看看,我到底是什么,我到底在哪儿吧。” 他能轻易将自己的感官分享给唐锦,链接到依然身处魔渊身处深处的巨大水母型本体。 但是考虑到唐锦的接受能力,他还是克制着把本体周遭的各种污秽呓语清空,隔绝声响,只单纯让唐锦从视觉上简单看一看。 唐锦陷入了可以视物的黑暗中。 她看见无数在浓稠魔气中缓缓舞动的触手,生理性的恐惧感和排斥感油然而生,下意识就想要挪开目光。 然而她知道叶初与自己豢养的小水母有关联,又听到了叶初方才说的话,猜出眼前的压迫感十足的奇异生物多半也与叶初有关。 她想要取信叶初,就不能逃避所看到的一切。 所以她强行按捺下所有逃离的想法,伸出手,接触到了其中一根触手。 足以冰冻住灵魂的寒冷因为她与触手的接触传递给她,让她连牙齿也发起颤来,心脏几乎因太低的温度停止跳动。 观察着她、察觉到她异样的叶初立刻撤开手。 他切断了她与自己本体的联系,神色极难看地问道:“你做什么了?” 她碰触过触手的手指上覆了浅蓝色的一层冰,仔细看又像是裹住手指的结晶石。 唐锦低头看时,叶初也发现了她手指的异样,立刻明白过来她是主动接触自己本体了。 叶初气得不行。 先前再如何愤怒不甘,也还是尽可能屏蔽对她造成伤害的污染,她倒好,竟直接上手接触了。 唐锦的身体稍稍回温,水色的唇就开合相问:“会生活在魔渊里,小初你就是魔族的魔尊吗?” 叶初没有否认,只是随意点头,紧皱着眉捧着她的手,试图消弭会缓慢吞噬唐锦生命力的浅蓝色结晶。 唐锦无法把所见剧情里会疯狂到要毁灭世界的魔尊和在自己面前总是温驯的少年重合在一起,但是得知这个事实后,却还是有些开心。 知道他是魔尊后,两人间就再没有什么不能说的秘密。 叶初努力了一阵,到底还是不擅长治愈,没能取得成效。 见她仍是不以为意的模样,愤怒得几乎掉下泪来,质问道:“锦锦,你是故意用伤害自己的方式,让我放你回到过去时间的吗!” 唐锦一怔,然后含笑抬起还完好的手,在他发顶拍了拍:“我可不知道这么做有害,只是想证明我不会说话不算话,就算是魔渊,我也会想办法找到你。” 叶初咬紧牙,气闷好一会儿,终于颓然放弃,将她搂在怀里。 “你就是仗着我喜欢你,逼我妥协你的决定。”他恨得用犬齿在她脖颈上留下个深深的齿印。 可到底没咬破皮他就松了牙,哀痛又气恼地道:“你成功了,我不阻止你了!” 第六十章 叶初离开了, 怕自己反悔已经同意的事情。 他要回去自己的魔渊,看能不能做出些安排,削减回溯时间对自己的影响。 至少让他能够在恰当的时候醒来。 唐锦独自带着昏迷的妙音乘行舟往浩然门去。 她习惯做事有始有终, 即便要回去过去,也得将让浩然门了结与妙音的仇怨,算是感谢他们给自己提供帮助。 然而没了叶初的帮助, 驾驭行舟费了她不少仙力,尤其是在她右手的结晶化蔓延到手腕后。 仙力无法输送至右手,她几乎无法再控制右手动作。 好在她的行舟防护功能 花费两天顺利地抵达目的地后,唐锦戴上黑色长手套, 遮挡住结晶化手臂的异样, 带着妙音进了浩然门。 说明妙音身份后,接待她的季霖瞳孔微微放大, 没想到她成功找到妙音后, 竟还抓住了这个擅长逃跑的狡诈魔族。 他立刻就通知了自己的同门,邀他们来辨认是否妙音本人,稍时就有两名剑修御剑来到。 二人正是被掌门夫人护下的幸存者, 对妙音深仇大恨,每每噩梦都会看见这张脸,立刻确认这便是妙音本人,几乎控制不住情绪。 但最后剑修们还是勉强压抑住仇恨, 没有立刻拔剑处置了仇人。 他们好声好气向唐锦道过谢,这才挟着妙音去见掌门了。 季霖沉默一会儿, 看着她身边的空缺和她用笑容也掩藏不住的疲倦,还是在她告辞前询问道:“唐道友, 你的同伴难道……” 难道是在抓捕妙音的时候出了什么意外? 唐锦听他语气, 没等他说完就明白过来他的意思, 摇了摇头,道:“没有,我与他暂时分开行动,约定之后再见。” 回忆起分别时少年咬牙切齿不肯松开她的手,最后又气得头都不肯回地离开,唐锦礼貌性的笑容真切许多:“不过这次惹得他不太愉快,得好好哄哄他才行。” 安慰的话被季霖吞下,他注意到了唐锦一直不太自然垂落身侧的右手,但什么都没问。 他没再挽留唐锦,拱手相拜受了她的辞别:“若是唐道友还有什么需帮助的,可以联络我。” -- 第103页 唐锦只笑笑没有应声,在现在的时间线她已经没有了未来。 而如果回溯到过去的时间线,将叶初这醋坛子找回身边,为她与季霖双方,都最好不要再有联系。 “季道友保重。”所以最后唐锦只是客套地留下这句话,御风离开。 她需要寻一个足够空旷、四下无人的地方开启系统赠予的礼物。 若换在西州以外的州府,符合要求的地点怕是都需要花费一番功夫才能找到。 但生活在西州的居民多数不出城,唐锦离开浩然门坐落的城镇行了几个时辰,就发现了适宜的地方。 落地在满是杂草的旷野,清理掉几棵枯树后,唐锦从乾坤囊中取出从前一直没准备使用过的道具。 能够回溯时间的道具外形上平平无奇,但出现在修仙世界显得有些怪异。 这是一个铜制八音盒,打开盒盖,其中布景是冰原上未燃起的石火炬。 照系统曾经告知唐锦的用法,只需要将发条逆时针拧紧后松手,自己努力回想一个准确的时间点,就可以回到过去。 唐锦掂量着八音盒在手里,仔细翻来覆去看了看,没再犹豫启动了八音盒。 火炬被点亮,越来越亮,越来越热,席卷起一场火焰风暴,将周遭一切都裹挟进去,毁灭伴随着重组。 身处火焰中心的唐锦并没有感觉到疼痛,只是眼前的全部景象事物都被扭曲,眩晕感一阵阵袭来,逼得她合上眼睛。 当一切重归于平静,唐锦听见清风穿叶,夏蝉悠鸣。 还没睁开眼,就可以感受到融融的温暖日光。 外间,少年郎风风火火往里闯的脚步声传入耳中。 稍时又听见女子压低声阻止他道:“表少爷,小姐正在院内午睡呢,你轻声,别吵醒她了。” 脚步声戛然而止,唐锦睁开眼,正望见面容稚嫩的南青陌探头入院,瞪着眼瞧她是不是睡熟。 视线相触,南青陌立刻来了劲,三两步跑到唐锦跟前:“表姐,你可要给我做主,我娘说要我去上什么鬼礼仪课,矫正坐姿和走姿,我才不要去!” 眩晕感的余韵还没有完全消散,但是唐锦情不自禁向南青陌露出笑容——对,在这个还没有系统参与的时间线里,她的表弟并没有自幼丧母,姐弟间的感情也很好。 她几句话便安抚住南青陌,寻了个理由回到房间里。 稍等了一会儿,意料之内的有系统的声音响起:“你好,我是……” “我拒绝绑定。” 唐锦不等它自我介绍完就斩钉截铁给出回应:“我不需要任何帮助,拒绝成为你的宿主,从我的识海里离开。” 系统不解她坚定的态度,不甘心就此失去寄生的机会,却因为她强烈的拒绝意愿被驱逐出识海。 成为这个世界的天道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情了,它只能离开,去争取成为其他世界天道的机会。 察觉到识海中不再存在任何外物,唐锦安下心走出门。 院落内南青陌正翘着脚躺在先前唐锦小憩的躺椅上,百无聊赖地翻看自家表姐落下的书。 听见唐锦出门的动静,看见她脸上欣然的笑容,南青陌愣了愣,问道:“表姐,有什么好事儿发生吗?” “没发生什么。”唐锦曲起手指在他前额一弹,看着南青陌懵然捂着额头的样子,眉眼弯弯:“但这样就足够好了。” * 谕天宗新一轮招新比试时,围观的人前所未有的多,因为比试台上剩下的两名少女在新人里强的过分,甚至比许多谕天宗门人都强。 一身华服的唐锦已经可以御风而立,在半空中与台上双持巨剑的少女拉开距离。 她唇角上抬,随手扔下一个霹雳光团:“落瑶,我的攻击对你造成不了多少伤害,但你根本打不着我,此消彼长,你还是认输吧,你的实力大家已经看清,没必要继续打了。” “我与你不熟,不要叫得那么亲密。”裹着缠手带的孟落瑶用巨剑格挡开光团,但还是整段小手臂发麻,几乎拿不稳剑。 然而她面上却毫不露怯,意志坚定地仰面看向唐锦:“你不过也才炼气期,又能躲在空中多久?” 她穿着粗布麻衣,比多数入门者穿得都要差,又是从北境来的,自出现就一直被人白眼蔑称蛮子,硬是凭着实力让人心服,当然不肯因为唐锦一句话就认输。 “抱歉。”唐锦耸耸肩,并指从乾坤囊取了枚灵丹,当作糖丸般吞下,消耗的灵力就得到完全补充:“为了入门比试,我提前准备的可不少。” 指间电光被她拉长成为电索,织成电网,一甩向下就要缚住孟落瑶。 孟落瑶仍然不肯服软,就算巨剑挡不住这电网,身上衣服不能提供任何防护,她也准备硬抗这一下。 只要没有完全失去战斗能力,她就不会认输。 她专注地要应对电网,注意力暂时从唐锦身上移开,却不知道唐锦的电网本来就是障眼法。 被电网缠住的那一刻,预想中的疼痛没有到来,电网竟直接消失。 不知使了什么法子的唐锦出现在了她背后,冰凉的刀刃横亘在她脖颈:“你输了。” 孟落瑶沉默一会儿,到底没再闹什么绝地反击的一套,如果真是生死战,她现在应该已经被唐锦杀了。 因此她把巨剑往地上一杵,发出沉闷的一声响,郁郁承认道:“我输了,但下次再有要战的时候,我一定先毁了你那乾坤囊。” -- 第104页 “其实你若是开启狂战状态,我就输了。”唐锦见状便也收了刀,倩然道。 狂战是北境蛮族的天赋,攻击、防御和伤口恢复速度都会大幅提升,状态会持续到孟落瑶自己放弃维持为止。 虽然状态持续时间她会失去理智,只知道战斗,状态结束后她也可能有情绪狂躁的后遗症,但是唐锦丹药的优势不复存在,又没法对她造成致命伤害,便只有认输的结局。 “我不会开狂战。”执着于胜利的孟落瑶却摇头道:“我来谕天宗就是为了找到不进入狂战状态,仍然能辅助我获胜的法子。” 她看过太多族人的命运因为狂战状态后遗症的缘故而残破,拒绝认同族长父亲为了武力牺牲一切包括理智的观念,这才不远千里来到东州谕天宗寻修仙之法向父亲证明自己的正确。 孟落瑶话刚出口就后悔不该把目的明确说出来,想想可能会被嘲笑不自量力,她的脸就黑了下去。 然而华服少女却露出了然的笑容,拍了拍她的肩:“志向远大嘛,那你可得作为我的对手好好努力才行。” 说着记忆中已经说过一遍的话,唐锦莞尔的弧度更大。 她离开比试台,留下错愕又因为罕见被认同而感动的孟落瑶,走向挑选徒弟们的长老。 被掌门催促收徒的陆香凝就身处长老们中间。 她听着身边长老们讨论唐锦的天资之高和唐家的背景雄厚,便不敢去想要收唐锦为徒,觉得自己一个丹修争不过其他长老。 即便她与唐锦前几日已经有过相遇,对这个性格温和的少女很有好感,也不认为自己会因为一面之缘就被对方选作师父。 所以她只眼神茫然看过被判定合格的门人,忐忑地判断谁会是好相处的徒弟。 “陆长老。”唐锦遥遥向看台上的她唤道,看台上的其他长老便也都看向这位存在感最低的金丹期长老。 陆香凝一下成为所有人的焦点,慌乱又惶恐地应了唐锦的声:“怎么了?” “陆长老想收徒的话,考虑考虑我怎么样?” 对陆香凝却是不必如记忆中那样经各种巧合成为师徒了,除她之外,唐锦不想再喊其他人师父。 “我会对师父很好的。”唐锦温声许诺道。 陆香凝虽然心中还有些空落,但是不安却消弭,咬着唇答允,然后道:“我也会努力做个好师父的。” 第六十一章 入门不久, 经一场门派大比获胜孟落瑶,唐锦就成为诸多炼气期门人口中的师姐。 之后修炼至筑基期是水到渠成很简单的事情,不仅因为她本晋升身的天赋异禀, 更因为她其实已经经历过的过程。 虽然太快的晋升会引发些无端猜测和嫉妒,但是唐锦必须要成为筑基期才能比较自由地前往其他地方。 才能去找她许诺一定会找到的叶初。 出发前,她被陆香凝絮絮叨叨地关切一番又收到很多新出炉的丹药。 南青陌与孟落瑶也共同上门, 嘱咐完让她一定平安归来后,唐锦拿到了南青陌的身份牌。 然而与上一条时间线不同的是,南青陌的身份牌在西州也很好使,因为南家的拍卖行在西州开设了很多。 西州仍然是由浩然门看守隔绝魔族的阵法, 但是这么多年从来没有出现过意外, 罕有魔族会闯入西州,所以发展的只比中州、东州稍差。 不是很危险。 陆香凝他们能眼看着她去西州, 也是因为西州危险程度还不如北境和南方鲛人的地盘。 经传送阵辗转抵达西州时, 唐锦走在繁华城镇的街道中,有种新奇又诧异的感受。 与南家拍卖行取得联系后,他们帮忙找到有交情的浩然门门人, 竟都是唐锦的熟人,季霖与罗莺。 但对于他们来说,与唐锦却是初见。 罗莺仍是那副活泼的性子,见着唐锦被惊艳后就缠着唐锦叽喳着要做朋友。 季霖对她也心怀好感, 但是在询问唐锦来到西州目的,得到“来寻分开的小夫郎”这个答案后, 就将好感化作朋友之情,与师妹一道与她寻觅叶初踪迹。 可惜在西州一无所获。 这里连魔族出没的踪迹都几乎没有, 更别说是魔尊存在的痕迹了。 唐锦不好向二人明说叶初的身份, 思索如果西州找不见叶初, 往魔渊去需偷越浩然门驻守的大阵,一旦被发现就会牵连他们。 于是与他们拜别,独自计划行动。 然而不等她真的违反浩然门的规矩进入魔族地界,就遭到了绑架。 她毫无反抗能力地失去意识,当意识恢复时,发觉自己大约是躺在床铺上。 双眼被黑色软布覆住绑在脑后,难以视物。 两只手的手腕被铐上特制的镣铐,让她的仙力无法流畅运用,以至于无法挣脱,只能在有限的范围内活动。 唐锦坐起身,扭动脖子松快了一下身体,然后向一个方向问道:“小初,锁我就算了,有必要把我的眼睛一起遮住吗,我可好久没见你了。” 受镣铐的影响,她的灵知也失去作用,在一片静寂的环境里毫无感知能力。 可她偏偏直觉将她绑架来囚禁,坐在不远处看着自己的就是叶初。 是他的话,即便记忆不复,她也不认为对方会伤害自己。 “和你分开的小夫郎是谁?” -- 第105页 叶初为了故意吓一吓她作报复才特意绑架她,见她有恃无恐,气恼地将遮蔽她视线的软布扯开,迎上一双笑眸。 他的怒气停顿一霎,甚至想回予她笑容。 想起自己是在生气,这才把将抬起的唇角落下,没好气地道:“别以为笑一笑就能蒙混过关。” 唐锦听他问话,笑容更加明媚:“我与季霖他们同行时,你就在我附近吗?” 叶初冷冷笑了一声:“我醒来就知道自己命中注定有一位新娘,你还没出生我就在等待,自你出生我就在注视你,是不是觉得很可怕。” 他等着唐锦表现出惶恐态度,好接上自己的话,逼问她那位所谓的夫郎到底是什么时候多出来的。 然而唐锦听完只愣了一会儿,问道:“你是什么时候醒来的?” 两人分别时,她为了在回溯时间后能够顺利找到身处魔渊的叶初,特意询问过他醒来的时间。 得知与自己时间最相近的一次就是现在,她才往西州来想办法进入魔族之地,寻觅魔渊所在。 “你想知道?”听她关心自己,叶初的心情稍微好了点,但还是拿出恶劣的语气道:“三百年前我就醒了,把计划的事情全部做完了。” 他声音一顿,磨了磨牙道:“就是我的新娘迟迟不来找我,还莫名其妙多出个夫郎。” 关注唐锦这么多年,他没有露面过,却从没有错漏过她身边的一切。 偶尔会嫉妒出现在她身边形形色色的人,但是为了计划最后“你最爱的新娘会主动投入你的怀抱”这句过于甜蜜的话,他还是按捺下所有负面情绪,耐心地等待着。 直到看见唐锦与他人行走西州,不避讳地言称寻一位与她分别了的夫郎。 自己没与她见过面,自然不可能是她口中说的那个人。 叶初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多出来的情敌,却不能放任唐锦真的移心他人,终于不能再等待,忍无可忍找来将她囚住。 “为了等你,我三百多年都没有沉睡,怕你经西州危险难行,禁令魔族入境人域,收拢外泄的魔气……” 叶初把他这些年的准备全盘托出,泄愤般把唐锦摁在墙面上,却又怕她磕疼了脑袋,先一步把手臂垫在她脑后:“结果你竟然有个什么夫郎?” 心火已经激燃,不想唐锦樱唇吐露什么惹自己不高兴的话语,叶初直接吻了上去。 说是吻,只是从书本上学过知识的叶初其实只是与唐锦唇瓣相触,轻轻研磨。 “我是来找你的。”唐锦实在憋不住满心笑意,呼吸微乱地歪开脸道:“笨蛋,吻人连舌头都不会伸,你别动,让我来。” 一阵叮当作响,她不顾戴着的镣铐,以双手捧住叶初的脸,照远比叶初丰富的理论知识加深这个吻。 叶初僵住了,瞪大眼完全由着她动作,连先前要质问她,自己根本与她不相识的话都忘记了。 好不容易回神,他才面色绯红地与唐锦拉开距离。 “别以为你能用这么一点甜蜜骗过我。”叶初维持着不多的冷静,用不太平稳的语调道:“我不会解开你镣铐放你自由的。” “好不容易再见,我也想和你过一段时间二人世界。” 威胁的话语在唐锦这里永远无法取得成效。 回溯时光导致叶初遗忘过往,还苦等自己三百年,她并不介意戴着镣铐当作情调,换取他的信任。 叶初不肯信,觉得她是用虚情假意放松自己的警惕。 但当唐锦真的和他惬意生活半年,毫无抱怨语句,只是提出通知师门亲友一声她还要晚些回去时,叶初不确定了。 总是懒倦半躺在软榻上的佳人似乎很享受与他生活的时光,兴致一起还会刻意撩拨勾引他,主导他的情绪与感官。 偶尔说起在屋里的无聊,就指点着让他将魔族们生活争斗的画面播放出来,窝在他怀里颇为新奇地点评。 如果真的是使计放松他的警惕,那他会中计不算冤枉。 三百年经历的一切都被她用言语套去知道,常被她用感动的眼神看着,叶初自己也开始犹疑是不是自己的确缺失了与她相爱的记忆。 醒来后看到铭刻在亘古存在的魔渊石柱上的话,得知自己醒来后就不能再睡,避免错失与新娘的相遇,他只以为这一段是自己曾经留下的预言。 毕竟那时候唐锦甚至还没有出现在这个世界,而他也如句子所说,在她出现过便会钟情于她。 “我不清楚具体,但猜的出大概,约莫是你发现石柱上的痕迹不会因为回溯时间而消失,所以留了话给你自己吧。” 已取得他信任的唐锦早卸下了镣铐,却按养成的习惯懒于动手。 由他帮忙喂下剥好皮的红果,唐锦道:“日复一日的平静生活虽说没什么不好,但总不够激情,小初不想和我去创造新的记忆吗。或者我该介绍你给我的亲朋们认识,满足你的安全感。” “你别骗我,要不然我可不会再放你自由。” 叶初知道她这是想要结束二人世界的时光了,但是他没有给出拒绝的答案,执起她的手,在她指腹落下一个蜻蜓点水般的吻。 “好。” * 谕天宗唐锦一年筑基,五年结丹,十年元婴,预计百年内必可登化神境,成人间传奇。 修仙界人人都渴慕如她一般仙途坦荡,自然也把她当作偶像一般崇慕。 -- 第106页 快炼气大圆满的云苼就是她的拥趸,说起自家门派里这位师祖的事迹可谓如数家珍。 每每向众人讲述完唐锦的故事,她还要颇为自得地炫耀一番:“我当初可就是唐师祖结缘领入门的。” 沉浸在艳羡目光中,偶尔会有人向她提问:“唐师祖的道侣听说修为才不过筑基,怎么堪配元婴期的唐师祖啊?” “叶师兄模样好看,性情柔和,最重要是唐师祖喜欢!” 云苼向提问的师弟眼一横:“唐师祖最专情了,叶师兄的修为也肯定会上去的,你就不要探问他们道侣私事了。” 对叶初修为提出异议的人不少,无论是出于对唐锦的关心还是对叶初的嫉妒。 新晋元婴期的唐锦也向他本人提出过:“明明要你装出什么修为都可以,怎么非要与我隔两个境界,惹外人许多非议。” “我就喜欢外人非议我们,你在外人面前护我的样子。” 叶初露出点不满意的神情:“归根究底,还是锦锦你太惹眼了,前儿见你那个法修看你的眼神就透露出图谋不轨了。” 唐锦捏捏他脸颊的软肉:“好,那我这阵就不惹眼了,已晋元婴期,你带我去魔族的领地看看,调换角色玩玩好不好。” 轻易就被她哄好的叶初就又思量起合不合适带她去魔族居地,考虑过于浓郁的魔气会不会损害到她。 最后还是应承下她的提议,就像他每次都会向唐锦妥协一样。 在没有主角纵横的美好世界,魔尊拥有他的新娘,所以不会选择毁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