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溜子夫君竟然是最强的[穿书]》 第1页 [穿越重生] 《街溜子夫君竟然是最强的(穿书)》作者:芝士抹茶【完结】 文案 宁子衿以为她的外婆(穿越)和爹爹(重生)的人生经历已经很能打了,婚后才发现自己的街溜子夫君才是最能打的人(穿书),已经过世多年的婆婆竟然也是来自异界的穿越女! 这个世界快被你们穿烂了吧! 原来自己才是最普通的辣个土著_(:з」∠)_ 宁子衿:我是土著我骄傲!:) * 阅读指南: ①本文架空,经不起考据,大家看着乐呵乐呵。 ②女主的的确确是土著一枚,不会有什么预知未来的梦,一步一个脚印地走出自己人生。思维受家人影响比较多,遇强则强。 ③双c,HE ④封面是双十一的时候拼单买的,画师9厌~多人授权的ˋεˊ请放心~ 内容标签: 穿越时空 穿书 爽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宁子衿,大皇子 ┃ 配角:家人们 ┃ 其它:接档文→《穿到18年后我苟住了岌岌可危的家庭关系》和《我的邪祟丈夫》求收藏~ 一句话简介:躺中惊坐起! 立意:为觉醒而读书! * 第1章 瑞雪兆丰年(贴下预收)…… 大年三十,除夕夜。 京城,卫国公府邸。 宁子衿捧着手炉站在屋檐下的廊道,她原本是往主屋去,经过长廊时忽然就被廊外飘着的雪给吸引住了。 突如其来的大雪染白了京城的屋舍鳞鳞的瓦片,也白了街角巷陌。院子里光秃秃的树干上铺了一层薄薄的雪,冬天里显眼的木色也被这雪掩藏起来了。 宁子衿午睡前就看到窗外开始飘雪了,没想到这场雪下了这么久,一直持续了好几个时辰也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庭院的空地上积了一层厚厚的雪,今天除夕夜府里大多丫鬟和小厮都沐休了,没人撒扫院落。 宁子衿趁四下无人,蹲下来偷偷拢了一拨雪在自己面前。手炉揣在怀里,用雪捏了一个还不如她巴掌大的小雪人。 完工后,宁子衿觉得这样堆出来的雪人多了几分别致。 不成,得让她娘也看看这个缩小版的雪人,宁子衿把雪人连根拔起,顾不上冻红的手指,捧着雪人大步流星走到了主屋前。 “阿娘,你快出来看我堆的雪人,不然就要化啦!” 话音刚落,紧闭的房门倏的被打开,她娘吕星桥噔噔噔地跑了出来,眼睛亮晶晶的盯着宁子衿手中的雪人,瞳孔如名字一样装了星辰。 她伸手点了点雪人的脑袋,笑了起来,“像囡囡。” “阿娘胡说,哪里就像我了,它这么胖。”宁子衿纳闷地看着小雪人。 吕星桥眨了眨眼,思考了一会换了一个措辞,“是…可爱。” 宁子衿满意的点点头,“阿娘也可爱。” 她的娘亲八岁时因为一场疫病,连续几天发高热,在鬼门关转了几圈救回来之后,心智受损,言行举止都只能像小孩子一般。 但或者是因为心智一直和幼童差不多,装不下烦心事,她娘的相貌和真实年纪完全不相符。 “星桥,衿儿,外面天寒地冻的快进屋,别冷感冒了。” 主屋走出来一个穿着云燕丝织锦袄的妇人,一眼就瞧到了猫在廊道下的两只呆鹅。 “哎,马上来!” 宁子衿应了一声,将雪人安置在廊脚,希望明天还能看见它。 宁子衿拢着娘亲的手臂一块走进了主屋,内堂地龙烧的正暖和,一下就驱散了身上的寒气。 吕夫人不满的拢了拢外孙女单薄的外衣,“怎么又没有披上狐裘,光着膀子就过来了,冷感冒了怎么办?年纪轻轻不注意保暖,到老了都得作出风湿病。” 明艳的少女软软地贴着姥姥撒娇,“下次一定穿,刚才过来急了才忘了的。对了,姥姥今年下了好几次大雪啊,都说瑞雪兆丰年,明年一定是丰收年。” 吕霜儿也没注意到孙女悄悄转移了话题,想了想说:“京城已经很多年没有下过这么大的雪了,希望明年庄稼的收成真的会大好吧。” 她挥了挥手,“快去洗手过来准备吃年夜饭了,今天后厨做的都是你们娘俩爱吃的菜。” 宁子衿点了点头,带着娘亲去洗手,就是玩雪久了手冻的都硬了,碰到热水时差点以为是自己洗的是刚煮好的沸水。 清洗干净后,宁子衿坐到了饭桌前等开饭,后厨师傅一如既往的稳定发挥。金盘脍鱼肥,水晶肘子,脆皮烤鸭,五辛春盘,看的人拇指大动。 因为朝堂上八品以上的官员都被皇帝请到了宫内吃宴席,姥爷和爹爹在邀请的名单上,所以下午就乘着马车进宫了。 姥姥说做老板的总要开年会请手底下的员工吃顿饭,再颁个年终大奖,才好画大饼,明年让手底下的人更加心甘情愿的卖命。 宁子衿仔细一想,好像是这个理。 吃饱喝足后,宁子衿懒懒地靠在榻上,街上小儿幼童奔走放炮的声音隐隐地能传进来,屋里有很安静,一动一静氛围的熏烤下,她有些昏昏欲睡起来。 眼皮有些重,宁子衿揉了揉眼睛。 不成,待会还要守岁,不能睡。 正想着,忽然肩膀上落下了一个重物,是阿娘睡着了。 -- 第2页 宁子衿托着她娘的脑袋,慢慢地安置在枕头上,再从榻边抽来一张褥子轻轻的盖在娘亲的身上。 或许是动作过多,吕星桥在睡梦中皱了皱眉,发出了一声梦呓。宁子衿以为阿娘要醒过来了,可是等了一阵,阿娘只是翻了个身,背对她之后又陷入了甜梦中。 宁子衿松展开被褥的边边角角,自己去陪姥姥坐着一块守岁。 吕霜儿说:“衿儿,要不你也去睡吧,看你也困了。” “衿儿不困,倒是姥姥困了就睡一会吧,等姥爷和爹爹回来了我再和您说。”宁子衿摇头道。 她是家里最小的,理应守岁为长辈赢得延长寿命的好兆头。 话音刚落,院落里便传来了脚步声,下人报说是宫门开了,臣子们陆陆续续都回来了。 宁子衿正好觉得自己犯困,不如去外面转一圈醒醒神,“姥姥我坐的闷了,不如我去前门接爹爹他们吧。” “你披上狐裘再出去,外面还下着雪,记得打伞。”吕霜儿叮嘱她事宜。 宁子衿打着油纸伞循着青砖石板走出姥姥住的景平院,小厮清安提着灯笼在前面引路,走到角门时,马车已经停驻在了卫国公府前。 卫国公吕达嘉和女婿宁觉从马车上下来,宁子衿欢喜的唤了一声。 “姥爷,爹爹!你们回来了?” 宁子衿还没等到姥爷和爹爹的回应,蓦地听见了一个年轻男子的轻笑,男子的视线浅浅地扫过她,默了默他又说:“既然卫国公和宁大人已经到家了,那我也回去了,不打扰卫国公大人除夕夜一家团聚。” 她这才注意到原来爹爹他们是与人结伴一起回来的,顿时窘迫的半垂下了脑袋,悄悄抬眼瞄了一下那人。 不敢太明目张胆,宁子衿只稍稍视线向上移,没敢看到腰身以上。判断男人应该是骑在马上,马鞍两侧的腿硕长,隐隐藏着爆发性的力量,身后跟着一名同是骑马的随从。 应该是附近哪家的武将吧。 “舍孙女顽劣,让殿下见笑了。天色已晚,老臣恭送殿下,殿下慢走。”吕国公行了拱手礼。 宁子衿一愣,意识已经先与大脑,“恭送殿下。” 男人一夹马肚子,“驾——” 马蹄声和男子的身影同时远去。 宁子衿低声问她爹,“爹,刚才那位殿下是?” 宁觉看了女儿一眼,回答说:“是大皇子,昨天就回京了。” 竟然是大皇子,怎么卡在年关回来了,宁子衿还未来得及多想,姥爷就叫了自己。“回去吧,别让你姥姥和娘亲等久了。” “娘亲困的睡着了,我本来也困的厉害,但是一想到要帮姥姥姥爷,爹爹娘亲守岁,就不敢睡啦。听到您和爹爹回来的消息,就马上出来接你们啦。”宁子衿乖巧道。 “衿儿这么乖,会不会有奖励呢?”宁子衿小幅度的指了指宁觉手里提着的食盒。“爹爹拿的是不是皇上赏的糕点呀?” 宁觉好笑地看着她,“合着不是出来接我们,是出来接糕点来着。” “民以食为天,衿儿只不过与芸芸百姓追求的一样。”宁子衿义正言辞地从她爹手里接过点心盒。 只开了一道口子,桃酥和乳酪的香气便溢到了宁子衿的鼻尖,难怪都说天底下最好的厨子都在皇宫里。 爷仨回到主屋,解下了带雪的披风给下人拿走,在炭盆边上烤火。 吕霜儿迎上来,“回来了。” 卫国公嗯了一声,面上表情淡淡,“我在宫里向皇上讨了两杯屠苏酒,现在酒气上来了,让后厨做碗醒酒汤吧。” 吕霜儿不自觉的皱起了眉头,丈夫酒量一直是极好的,怎么会喝了两杯屠苏酒就轻易醉了。 她与丈夫对视了一眼,没说什么,准备让门外候着的清安跑一趟。 宁觉忽然开口道,“让衿儿跟着清安去吧,她犯困,正好走一趟提起精神。” 宁子衿茫然的抬头,“好吧,爹爹要不要也喝汤。” 她才刚回来,怎么又要出去。 “不用了,你饿的话,可以让后厨做点夜宵。” 宁子衿捧着手炉跟在清安身后,瓦下的灯笼将她的影子拉的很长,刚走出院子忽然意识到自己两手空空,应该把桃酥热一热用来做宵夜的。 “清安你在这里等我一会,我要回去拿点东西。” 说完,就提起裙摆小步跑了回去。 主屋的门关上了,宁子衿抬起手要敲门,只听见屋内人说了一句话,“圣上当着满朝文武的面,问了衿儿年方几何。” 是爹爹的声音。 宁子衿愣在了原地,为什么皇上要问自己的年龄?那一霎那,诸多念头如雨后春笋般从她的心底冒出来。 定了定神,宁子衿决定继续听下去。 第2章 不过是大梦一场_(:з」…… 卫国公气梗在心头,语气也不大好,“满朝文武,独独是问了衿儿。林致远那老家伙的孙女也是今年及笄,比衿儿大不了几天。还有薛武侯的女儿,上个月及笄也没听皇上过问过。” 吕霜儿的心缓缓沉下来,但她心里仍抱有希望。 “会不会是我们往了坏处想,或许皇上只是随口一问,想问问臣子的家常,没有别的意思。” 宁觉摇头,“年底四品以上的官员都要述职,我和岳父都曾在御书房与皇帝当面述职,皇上为何不私下问我们,却要今晚当着所有文武大臣的面问起衿儿的生辰,还问有没有许了人家?” -- 第3页 吕霜儿蹙眉揣测到,“皇上是想为衿儿指婚吗?” “怕是有这个打算,指婚就算了,我更担忧的是皇上想让衿儿入皇室。”卫国公叹了一声,皇权下的无力感尤然而生。 “可皇宫里面如今适龄的就只有六皇子。” 宁觉开口,“还有三皇子,他为故去的三皇子妃守丧到六月就刚好满一年半了。” 宁子衿的心重重下坠,前年开春时三皇子楚连与三皇子妃喜结连理,送亲的队伍抬着十里嫁妆围着京城转了一圈,满城的小孩子都跟在后面捡喜糖。婚后两个月余三皇子妃就有喜了,可惜三皇子妃体弱,分娩时生下一个女儿后难产撒手人寰了。 “三皇子?可他有个女儿啊,头婚嫁过去做继室就算了,还要做人后娘。衿儿才十五,自己都是孩子心性,怎么做人后娘。而且他还有个不省事的侧妃,嫁过去还能过上一天安生的日子吗?”吕霜儿脸色青白交加。 宁子衿想到六皇子楚湛也算不得良配,虽和自己年纪相差无几,无正妃也无侧妃,但后院却有好几房小妾,每三个月都要做新郎迎新妾,活脱脱的一个风流种。 卫国公重哼了一声,“别的那些世子更不用说了,成日在京城里惹是生非十足的纨绔子弟。我本来今年想给衿儿看看有哪家的公子或者少爷上进,四月及笄,也不急这一时半会。有的是时间慢慢挑慢慢选,反正以咱家的门邸怎么也不能委屈了我的外孙女。” “恐怕今天一过,好些人家都不会再考虑衿儿。” 宁觉拧起眉,“不一定非是世家的公子,可以看看今年进京赶考的举子,皇榜上有名的最差也是进士,若是能相中潜力股,中了前三甲,日后便官途亨通了。” 吕霜儿却觉得不妥,丈夫和女婿的算盘打的再好,都漏了衿儿的感受。 “这些安排衿儿会喜欢吗?为了不嫁入皇室,替她找了别的人家。怕是避开了一个火坑,反而亲手将她推进了另一个火坑。” “我原就不同意这么早让衿儿成婚。” “变数太大了,娘,我们还是要尽早做好万全的对策,若是皇帝真的赐婚,金口玉言,想让皇帝收回成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宁觉提醒道。 吕霜儿重新坐回檀木椅,叹息地拍了拍椅背,“唯有这样了,但愿…但愿是我们多想了。” 屋内一时无声。 宁子衿咬着下唇,犹豫了很久要不要推门而入,只是就算被知道自己偷听到了,好似也无用。 她没想过自己及笄就会成亲,还想着能留在家中多几年,陪陪爹娘。不想嫁楚连楚湛,更别说那些纨绔世子爷了。平日里交际圈子不同,也能偶尔听见那几人惹出的荒诞之事。 以家人疼爱自己的程度,如果她说了不愿意嫁,姥爷他们也不会强行逼迫自己。现在八字还没有一撇,又没有法子解决,还是别说出来徒增他们的烦忧了。 见自家女郎两手空空的去,又两手空空的回来,清安也纳罕了,“女郎不是说回去拿东西了么?怎么空着手回来了。” 宁子衿微微抿嘴说:“我想了想还是不拿了,走吧。” 当她带着装有醒酒汤的食盒回到主屋时,阿娘已经醒了,软绵绵的倚在爹爹身上打哈欠。爹爹嘴上虽然轻斥:“坐好,歪歪扭扭的像什么样子。”但实则如捧珍宝一般搂紧了妻子,怕她顽笑时一个不慎从榻上栽倒。 “外祖父,醒酒汤。”宁子衿打开食盒,端出一碗甜汤给卫国公。 卫国公丝毫不见刚刚的不虞,反而对孙女笑了笑,“嗯,好孩子放这里吧,外祖父一会就喝。” 外祖父和爹爹只字不提宫宴中发生的事,反倒是谈论起今年入冬后的几场大雪给上京经带来的影响。 三人畅谈。 外祖母于政事上的见解完全不输于男子,反而她老人家管家时,时常会向家里的管事和庄子下面的管事们收集下面佃户交租的情况。 有时候反比朝堂里大大小小的官员更要知民事和解民意,连爹爹有时候也要请教她老人家。 “雪封了官道,要请人疏通,运输行业势必收到影响。不止是运输,食物供应也带来了一定的影响。” 吕霜儿抿了一口茶水继续说:“听管家说,城里大大小小的米铺这个月内连涨了两次价格,肉摊上的肉也涨价了,更别提菜了,冬天蔬菜的种类本来就少,现在是又贵又少,怎么吃的起。” 对于普通老百姓来说,大雪带来的影响远比他们大的多。 宁子衿觉得自己也怪,比起诗词歌赋,她更爱听长辈们聊起民生见闻,可比她在酒楼里听书生与女郎缠缠绵绵的情意要有意思多了。 自己在国公府衣食无忧,觉得堆雪人好玩,但却忘了持续的大雪对百姓造成的影响。 宁觉垂下眉,似乎在思考,“我上了折子向皇上禀明了大雪造成的影响,皇帝也批阅了说是大雪再持续三日就让户部出通告,强制压下粮食的价格。并从南方的粮仓多运些粮食过来,流通进市场,应该可以解决百姓的粮食短缺的问题” “管道上的积雪也从城中的家家户户中招募了男丁,一天是半袋糙米,虽然不是每天都有活干,但半袋子应该也够一家人吃上几天。” 卫国公觉得女婿的处理方式尚佳,方方面面都考虑到了。 -- 第4页 “有户部干预,粮食的价格断不会再涨。” 吕霜儿也缓缓点头,“朝廷的动作很快。” 好在当今圣上是个明君。 宁子衿心想,难道不也是因为臣子心系百姓,如实禀告了实情,也积极的采取措施来帮扶百姓,所以才能赶在情况更糟糕之前及时截断。 可她的想法并未来得及说出口,新年的第一声鞭炮炸开的声音已经打断了内室的谈话。砰的一声巨响过后,就是一连串连锁鞭炮反应。 永和街的其他邻居们都在门前挂上了炮仗,点燃后噼里啪啦的响彻云霄。一时间,街上都弥漫着火药焚烧过后的白烟和独特的刺鼻的味道。 “新年到了,走,咱们也要点炮仗。”卫国公来了精神,披上狐裘唤来了下人去仓库拿炮仗,冲女儿和孙女眨了眨眼睛,“星桥,衿儿,一起去看放炮仗吧。” 吕星桥拍着手掌手好,但她不敢靠太近,只能站得远远的看热闹。 宁子衿近距离的捂着耳朵听鞭炮响了128次,白光也在眼前闪了无数次,在鞭炮响的时候她似乎嚎了一嗓子。 “我才不要!” 至于不要什么,她自己也没想清楚,但就是要喊出来,随着爆竹一样爆炸后消散成灰。 爆竹烧完之后,宁子衿作为小辈,要挨个向长辈们说新年吉祥话。当然难不倒她,她可是能连说半个时辰吉祥话不带重复的,保准哄的长辈都高高兴兴的。 “你呀,小嘴跟抹了蜜似的。”吕霜儿听得高兴了,拿了一个大红锦囊给外孙女。 一连领了四个大红包,个个都沉甸甸的装了金银元宝。 又闹了一阵,打更人出来敲更,提醒已经是丑时了。 卫国公赶了女儿女婿还有外孙女回去睡觉,明儿大家睡醒了再过来,尤其是女婿,别大清早过来请安。 他们老两口年纪大了,要睡多一会。 宁子衿在一旁偷偷捂着嘴偷笑,宁觉似有感触扫了一眼过来,宁子衿又立即正色说道,“那衿儿回陶然苑休息了,外祖母外祖父安歇,爹爹和娘亲安歇。” 宁子衿回到陶然苑时,侍女彩珠迎了上来,“女郎回来了,杨柳猜到您快回来了,已经烧好了水,女郎休息片刻便可以去沐浴了。” 她打了个哈欠,沐浴完就可以躺回她香香软软的床铺了。 “好,彩珠新年快乐。”宁子衿忽然回首道。 彩珠笑盈盈的福身,“女郎新年快乐,女郎今年就十六了,马上要及笄了。” “啊,是的,成长的烦恼也随之来了。” “女郎在说什么?”彩珠不明所以地问道。 宁子衿摆了摆手,“没事了,你和杨柳早点回去休息吧。” * 宁子衿在水里泡得手指上的皮肤都变得皱巴巴了,才恋恋不舍从水桶里爬出来。忍冻赶紧三两下把寝衣套在身上,爬回床上。 彩珠已经用汤婆子把被褥都烫了一遍,宁子衿钻进暖烘烘的床,盯着床幔思绪不自觉开始散开,很快就沉进了梦境中。 或许是因为一直记挂着昨晚偷听到外祖父和爹爹说的话,她连做梦也是差不多上下的内容。 上半夜是一个粉粉糯糯的女童捏住了一团泥巴扔到了她的裙角上,然后甩了甩她的藕臂气势汹汹的朝宁子衿吼说:“你这个坏女人,离我爹爹远一点。” 宁子衿想过去抱她,结果又一坨泥巴直接糊在了自己的脸上,女童叫嚣说:“我不喜欢你!你不配做我的娘亲。” 还未来得及撸起袖子给予孩童一顿爱的‘教育’,面前的一切就如烟雾散了。 宁子衿忽然觉得胸口有些闷,皱起眉翻了个身又继续睡着了。 下半夜是她一身华服坐在上首,正惬意的喝着雪山乌龙,忽闻下人急报,“夫人,老爷在街上强掳了一民女回来,现在关在秋风苑里,不准任何人靠近。夫人快去看看吧!” “岂有此理!”她狠狠地拍了拍桌子,然后就带了一众身强力壮的麽麽冲进秋风苑。 下人不敢拦她,宁子衿一路杀到了房门前,正准备破门而入。只听见门内她丈夫兴奋的声音隐隐传出来,“欲擒故纵?该死的,你这女子味道竟是如此甜美!很好,你成功勾起了我的兴趣。” 屋内的女子边抽泣边说道,“不可以的,公子求求你别这样对我!其实、其实……我是邻国的公主,到大络只是为了体验这里的风土民情。若是你执意这样对我,我只好叫我父皇铲平了大络,让你做我的驸马。” 她丈夫冷哼一声,“哼,正好天凉了,让大络灭国吧” 门外的宁子衿:??? 第3章 聊男人不如吃肉 “呼!” 宁子衿突然从梦中惊醒,抱着被子坐起来大口大口的喘气,她刚才梦的是什么魑魅魍魉?! 醒过来的宁子衿赶紧给自己倒了杯水,凉水入喉让她清醒了不少。她回到床榻上,从枕边拿出了一本之前在书肆角落淘到的民间话本。 接着烛光,她又一次看到了书封上的名字,《霸道世子的在逃公主》。连故事情节都和她梦境里的相差无几,真是要命。 宁子衿不愿意再回想,一股脑把书塞到了柜子里。 这回应该能睡个好觉了。 她吹熄蜡烛,回到床上,迷瞪瞪的又睡着了。 -- 第5页 接下来倒是没有做那些乱七八糟的梦了,宁子衿睡的很沉,按照她原本的作息,应是睡到自然醒了。 可天刚蒙蒙亮,一连串的爆竹的爆声倏然就钻进了她的耳朵里,顿时整个人再度清醒。 宁子衿捂着耳朵缩在被褥里,感觉爆竹就差没在她枕边放了。 陶然苑没有在新年第一天放爆竹的规矩,彩珠和杨柳也知道自己睡觉时是最不喜欢被吵醒的。所以排除了自家作案。 那就是府里的哪一处? 好不容易捱到128响爆竹放完,终于清静下来了。她拢了拢褥子准备继续睡,还没等她合上眼皮,第二个128响就来了。 这回瞌睡虫是彻底跑了,宁子衿完全没了睡意。 撑着脑袋硬生生听完让脑袋闹哄哄的爆竹声,她翻身坐起来换上襦袄,推开房门走到院子里,只见侍女们都站在东墙下,抬头似乎在看着什么。 “杨柳,彩珠,刚才的炮仗声是哪里来的?” 杨柳指了指东厢房的方向,“隔壁赵府在角门放鞭炮。和我们陶然苑只隔了一个厢房,不然烧完的灰都能吹到女郎的苑里了。” 宁子衿思索了下,“隔壁不是一直都没人住吗?怎么今年突然有人放炮了,谁住进去了?” “连女郎都不知道,奴婢就更无从知道了。”彩珠道。 放完了两炮128响,隔壁似乎就没有动静了,应是停了。但宁子衿已经起来了,就早点梳洗过去景平院用早饭吧。 平常她都是在自己院子里用早饭,但今天是新年第一天,按规矩,需要到长辈房里用膳。 宁子衿纠结了好一小会今天要穿什么衣裳,彩珠给她挑了许久,最后决定外衣是苏绣月华锦衫,下裙是散花百褶裙,外面还要披上件翠纹织锦羽缎披风。 杨柳帮她梳着发髻,宁子衿看了看铜镜中的自己,她的长相随了父亲,短圆脸,鼻梁也不高,脸上还有点婴儿肥,五官在京城百花中似乎排不上名号。笑起来时眼尾会稍微眯成一条线,毫无攻击性的长相。 宁子衿也知道自己长的不甚好看,没有遗传到娘亲的美貌,可好友梁姝和王巧颜却说京中美人一抓一大把,物以稀为贵,美人多了就不觉得有什么稀罕的事了。 可宁子衿就不同了,王巧颜说她第一眼看起来似乎只是婉玉类型的,不是特别亮眼,但从第二眼开始,就越看越舒服,加上脸上有点圆乎乎的,整个人都是软糯糯的,让人忍不住想上手掐一把,属于第二眼美人 梁姝也说京中数得上号的官家女子,这样的美人数量及其罕见。她到现在也只发现了宁子衿一人。 她:…… 差点宁子衿就摔桌了,哪个女子不希望自己的容貌绝世,世间仅有。她吸了吸鼻子,看了一眼美目盼兮的梁姝和娉婷婀娜的王巧颜,决定还是缩回去继续喝茶算了。 宁子衿梳好了发髻,抱着手炉穿过抄手游廊,来到景平院。 原以为自己是最早的,到了厅堂之后才发现爹爹和娘亲已经在席上坐着用早饭了,自己是姗姗来迟。 “外祖父外祖母日安,爹爹娘亲日安,衿儿来迟了。” 吕霜儿知道孙女一向是睡得多起的晚,也不在意,让她直接坐下用早饭。 宁子衿自行舀了一碗小米粥,将炸过的面饼浸入粥内泡软了再合着粥一块吃。卫国公府不讲究食不言,在饭桌上可以闲话家常。 她想了今早被吵醒的事,便问:“爹爹,隔壁的赵府十多年了都没人住,今天清晨忽然就在角门放鞭炮吵了。” 赵府门前挂着的那块牌匾还是皇帝亲笔提的,赵府的主人是镇守边关的赵将军,原本是想留着给他卸下戎装,告老还京的住所。 谁曾想病来如山倒,去年就在边关病逝了,应赵将军的遗愿,遗体直接下葬在戍关一带,遥望古庚国和胡匈国的方向。 皇帝大为感动,为之追封为护国大将军。 宁觉说:“现在是大皇子住了进去,昨夜大皇子就是与我们一道顺路回来的。” 宁子衿不太明白,“可大皇子不是单独有个府邸嘛,也是皇上御赐的,就隔了两条街。他怎么不回自己的府上,倒搬过来这边住了。是不是和皇上……” 宁觉夹了一块烧饼塞进女儿嘴里,“赵将军一直在边关守着没有成亲,膝下也无子,大皇子是他唯一的外甥,住了也是正常。你要再敢胡编乱造莫须有的事情,这一个月你都不要出门了,在家给我抄经学十遍,好好磨一磨的的性子。” 宁觉在家庭教育中一直扮演着严父的角色,宁子衿打小就有些怵他,受罚时总是跑去向娘亲和外祖父外祖母寻求庇护。 虽然她现在已经年十六了,但骨子里的有些东西还不能轻易磨灭。 “知道了。” 祸从口出,她闭嘴乖乖吃东西就是了。 用完早饭后,歇了一阵,就陆陆续续有人上门拜年了。多是外祖父年轻时一块征战沙场时的战友和爹爹的同僚们带着家眷一块上门拜访。 宁子衿和他们不熟络,被外祖父和爹爹按头叫了无数声叔叔叔伯伯。 待到年初四,她终于有了时间去赴小姐妹的约。 她们约在了宝鼎轩,京城有名的火锅店,外祖母名下的私产,开遍大江南北,光是在京城就有城东、城西两家分店。 -- 第6页 宁子衿是城东宝鼎轩的熟客了,掌柜在柜台后面看账和拨算盘。一看到她来了,立即迎上来说:“女郎过来了,三楼的雅座梁女郎已经开好了,锅底也提前上了,女郎现在上去,小的立即通知后厨准备上菜。” “谢谢掌柜,还是照例帮我的两个侍女在一楼也开一席吧,和另外两位女郎带来的侍女一块吃。” 彩珠和杨柳喜上眉梢,“谢谢女郎。” 宁子衿摆了摆手,“没事去吃吧,我上去了。” 新年的人不算多,但一楼和二楼也差不多坐满了,三楼是隔间,收费稍贵,一般只有勋贵人家才会包下隔间用餐。 王巧颜和梁姝已经等了一阵,见宁子衿推门而入,调侃说:“终于过来了,还以为你今天要放我们鸽子呢。” 宁子衿坐下后斟了杯水,“半路上马儿忽然死活都不肯走了,哄了好半天才愿意走。今儿由我付账,算是给两位姐姐赔不是了。” 王巧颜娇嗔的瞪了她一眼,“叫什么姐姐,活活把我叫老了好几岁。” 梁姝接话说,“那就小颜儿,听了就显小。” “嘶,作死阿,你也张嘴就来。”王巧颜红着脸道。 宁子衿的年纪最小,王巧颜大她一岁,去年及笄就定亲了,定的是骑常侍家的嫡出小儿子郎煜。王巧颜是指挥使的嫡女,门当户对,佳偶天成。婚期初步定的是今年的秋天,八月二十。 王巧颜之前就和她们两个分享过,郎煜是武将出身,说话大大咧咧,有一说一。私下悄悄和王巧燕书信往来时,郎煜的信里抬头就是小颜儿,可把她臊的要命。 宁子衿还记得自己听了后还调笑了她,“可看你的表情,好像还挺欢喜的。” 小颜儿自此就成为了她们对王巧颜的戏称。 梁姝也是去岁冬天及笄,比她大半年,梁姝的母亲在帮她挑选人家了,可选了几家公子不是合八字的时候相冲,就是相看时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没能成。 梁家夫人正急的上火,决心要在科举放皇榜时来个榜下捉婿,看看能不能捉个良婿回来。 宁子衿从锅内捞出了烫好的肉片,在味碟里面沾了沾送入口中,羊肉卷着酱料鲜味在唇舌绽开,回味无穷。 “我听我爹年三十吃了宫里的宴回来,说皇上突然问了你的情况……”王巧颜看了看宁子衿的脸色,斟酌着要不要将完整的话说出口。 她眨了眨眼睛,又囫囵吃下一个爆浆肉丸,烫的吐出了舌头,“嘶,我爹他们回来的时候没和我说这件事,是我偷听到的。” “那你今年及笄,卫国公夫人还帮你相看别家公子么。我听我娘说,皇帝可能有赐婚的意思。”梁姝道。 因为知道自家女儿与宁子衿相熟,谏议大夫梁博一到家就说了这件事。 皇上从未在宫宴中询问过哪个官员家的子女婚嫁与否?一时间文武百官心中各怀鬼胎。 之前听说吏部尚书的夫人有向卫国公的外孙女提亲的苗头,遭圣上询问过后也要重新再斟酌了。 宁子衿听后想了想,嘀咕了一句,“我和两个皇子还有那些世子都不熟,我不想……” 不想什么,却没说了。 化悲愤为食欲,她用菜叶子包成了方形咬了一口。却不料汁水四溢,险些从下巴里漏出来。 无奈之下,宁子衿只好一口吃进了嘴里。 第4章 素娥纤腰 王巧颜岔开了话:“大过年的好不容易出来一趟,说那些让人不开心的做什么,涮菜涮肉,我可点了一大桌子菜,吃个尽兴。” 火锅蒸腾着热气,三人吃的满头大汗也不愿意停下。 梁姝肉片吃多了,想喝点酸的解腻,“唔?怎么卤梅汁还没上来,是后厨把我们忘了。” “会不会是后厨太忙了,我摇下铃铛看看,小二上来的时候和他说一声。”宁子衿也想来一杯酸酸甜甜的梅汁。 小二很快跑了上来,听说漏了梅汁没上,哈腰道歉立即回后厨去催了。 就这会开门的功夫,正巧就被她们碰到面熟的人。 户部尚书家的嫡次女林玉娥,以及与她交好的其他世家小姐们,大约五六人。林玉娥刚走到上楼,就眼尖地瞧见了包厢里的宁子衿三人。 “巧了不是,我们几人想着找个暖和的地方吃些东西,聊聊天,就碰上了。” 林玉娥扭着腰走近了,望桌上看了眼,用帕子捂着嘴轻笑了一声,“呀,三个人点了这么多呀,吃的完么?” 还未等宁子衿她们说话,林玉娥又笑了笑,“还是要管住嘴的,腰围可不能再长了。” 本朝以瘦为美。 宁子衿脸上有婴儿肥,在大众审美里自然是不算美的。但像林玉娥这样,既无胸也无臀,一阵风就能被刮走的身材,却缕缕被称颂为“素娥纤腰”、“燕燕轻盈”。 稍微丰腴一点的女郎,都要用布条将自己的腰勒起来,以达到“素娥纤腰”。 宁子衿和林玉娥三岁便在各自爹爹的带领下相识了,从她不小心把林玉娥的纸鸢落在了泥水里,紧接着林玉娥不下心把她的书染上了墨汁开始。 从小就结了梁子,十多年过去了,依旧不对付。 宁子衿放下筷子,正要回怼回去,只见林玉娥不知从哪掏出来三张素色信函。 “这是什么?”她打开了信函,上面写了年初六共聚曲江,以诗会友。 -- 第7页 “如你所见,曲江诗会,由我和莹莹做宾主,希望你们都来。” 宁子衿挑眉,林玉娥和薛莹莹被称为京城双姝,她们俩为主的宴会,请的都是和她们相熟的人。 她就曾经被骗过,来的全是熟面孔,全程不断在称赞京城双姝如何如何,听得宁子衿哈欠连天,不如打道回府睡觉。 梁姝看完了信谏,唔了一声,问:“除了我们,你还邀请了谁?” 林玉娥说:“京城中各世家的公子女郎我都派了帖子,都答应了当天会来。所以,就差你们了。” 宁子衿不太信,“龚弈,龚公子也会来?” “嗯,我大哥去邀请他了,龚公子也同意了。”林玉娥抬起了脖子,活像一只高傲的白天鹅。 名震京师的棋士会去?可看林玉娥的态度,似乎不是作假,难道她们这次真的把诗会办大了? 梁姝收下请帖,欣然答应了。“好的,到时候我会去的。” 宁子衿歪过脑袋看了眼林玉娥身后的姐妹团,想了想后,也表示会去的。王巧颜一看她俩都去了,自然不能被拉下,也答应赴约了。 林玉娥满意地点点头,“那我就不打扰你们了,你们慢慢吃吧,我们初六见。” 宁子衿被她稍显娇作的姿态噎了一下,喝了一口小二端上来的卤梅汁压压惊。王巧颜纳罕的问:“子衿,我原以为你不会去的。” 宁子衿解释说:“林玉娥身边还有她的手帕交,要是当众拒绝了她,怕是不好下台。反正我上一次推了她的诗画共赏,这一次被她逮到了去便去吧,再推她可能会撕了我。” 京圈类似的聚会是不能轻易避开的,即便日后成亲了有了孩子,同龄人也是差不多这个时候成亲生子,社交圈子来来去去也还是这波人。 只要还活在世俗里,这些交集就免不了。就算不参与社交,别人对你的揣测也会通过各种渠道钻进耳朵了。除非绞了头发去做姑子,这才有可能真正六根清净。 所以,宁子衿一直觉得社交是一门学问,不是努力就能学好的。 “阿姝为什么去?我记得你和我一样都不喜欢参加什劳子诗会?” “自然是为了他的龚哥哥了,大络著名国手,京师会弈五年不败战绩。如此偏偏少年郎,看把我们阿姝迷成什么样了。”王巧颜接道。 梁姝表示不服,并把王巧颜面前的荤和素一块夹走,以示惩罚。 “大皇子前两日回京了,你们知道吗?” 王巧颜大惊,“我怎么没听说?大皇子不是应该驻守戎边的嘛,怎么突然就回来了。” 话题转换之快,宁子衿差点以为自己听漏了什么,才会突然转到大皇子身上。 “年三十的晚上我见到了大皇子,听我爹说,他现在搬到了隔壁赵府上。”在那位殿下大张旗鼓烧爆竹庆祝新居入伙的份上,她家的邻居们应该都知道了。 王巧颜下意识扭头找消息通梁姝确认真伪。 只见梁姝点头,“是真的,大皇子在宫里歇了一晚,第二天就去了他舅舅的故居住下了,听说他自己的大皇子府半步都踏进去过。” 大皇子楚衡当年贵为太子,在京师社交圈中的名声比较响亮,但在宁子衿只有九岁的时候,他从云端跌落,16岁就被皇上的一道指令送去了边关,而且一去就是七年。七年之中,从未离开过边关,更别提回京了。 当年和楚衡同龄的人都已成婚,连孩子都开始启蒙了,而大皇子还是和他舅舅一样,孑然一身。 至少她们听见的是这样。 梁姝煞有其事的说:“林大将军病故,大皇子带了他的衣物回来,听说皇上是想在京郊给他建一座衣冠冢,追封为护国公。” 宁子衿问:“衣冠冢建在哪?孝文皇后皇陵边上么?” 前任周皇后薨后加封谥号孝文,就葬在皇陵里。 “谁知道呢,那都是皇家的事。”梁姝摇头。“反正我爹回来便说大皇子这几年在边关待着,变化极大,较七年前好似变了个人似的。阿衿,你年三十不是见大殿下了吗?你觉得呢?” 宁子衿坦诚说:“我哪里敢看,一直低着头。再说我晓事以来都没见过大殿下,我怎么知道他以前是什么样子。” 就算晓事之后,也只是道听途说,曾经大皇子的种种“光辉”事迹。 三人边吃边聊,不知觉就到了傍晚。 宁子衿爽快的付了账单,另外打包了一份宝鼎轩特供点心酥糖回去给阿娘,阿娘喜甜食,但吃多了甜食坏牙齿,爹爹在这方面一直管的挺严的。 还是明早再给阿娘好了。 乘着马车,她掀开了帷幔一角,偶然间瞧见竟然有商队挑了蜜瓜来集市上卖。蜜瓜罕见,宁子衿不是没吃过,但总要碰上合适的时候。 即便是国公府,蜜瓜也是罕见的,要不买点回去给家里人尝尝吧。 宁子衿叫停了马车,彩珠便很自觉的下去买蜜瓜了。 蜜瓜价高,平常老百姓多是吃不起,商队才遣人过来富饶的城东区碰碰运气,看看会不会撞上富贵人家的采办,或者是公子女郎逛集市解闷的,都有很大可能会买了他们的瓜。 而宁子衿就是他们等的吃瓜大户。 “女郎,这次要买多少?”彩珠回头问她。 宁子衿趴车窗边问:“还剩多少?” -- 第8页 “四个。” “那都买了吧。”她道。 卖瓜人眼睛登时就亮了,明白过来是碰上了出手阔绰的女郎,把蜜瓜打包时还额外送了一小串西域葡萄。 马上套着的马忽然在地上磨了磨蹄子,似乎有自动向边缘走趋势,车夫赶忙牵住它。宁子衿在马车里没坐稳,撞到了车厢晃了一下,开口问:“外面怎么了?” 第5章 谁是你的妹妹了!(深夜捉…… 车夫稳住了马匹后,拔高了声音提醒:“对面也有一驾马车过来了。马儿受惊,就往边上躲了。” 宁子衿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自己停在路上买瓜也挡了别人的道,是自己这边理亏。 正要开口给迎面过来的马车让道,对面的驾马车的车夫倒是先自报家门,叫嚣了起来,“你们是哪家的人,不认识这是六殿下的座驾么!还不速速让行!耽误了殿下的事,你担待的起吗?!” 宁子衿:“……” “主人都还没开口呢,一个小厮嚣张到这个地步。”杨柳忿忿地嘀咕道。 宁子衿说:“既然是六殿下的座驾,那我们就让行吧,让马儿往边上的空地挪一下。” 话刚出口,只听见对面马车中的人咦了一声,“听声音,对面可是宁家妹妹,天底下竟有这么巧的事,在同一条巷子里碰上了。” 这下,宁子衿都忍不住在心里翻了一个大白眼。 谁是你的妹妹了! 但出于她良好的社交礼仪,只是淡淡的接了一句寒暄的话,“臣女也没想到在这里能碰到六殿下呢,既然殿下有要紧事,我的马车让道了,殿下就先行吧。” 若放在平日,六皇子楚湛难得碰上了子衿妹妹,定要下马车好好拉着她说一番话再走的。但今天他似乎真的有急事,顽笑的功夫也没有了,道了声多谢之后就让车夫继续驾车走了。 不过六皇子就是六皇子,扬长而去还要搭上一句话,“林妹妹在初六的时候办了游园会,邀请了许多人,听说到时候宁妹妹也会到场吧。那我就期待与宁妹妹在游园会共聚探讨诗词了。” 宁子衿猝不及防的干呕了一声,吓的一旁的杨柳赶紧轻抚她的后背,“女郎没事吧!是不是宝鼎轩的吃食不干净?” 宁子衿缓过来之后,撇着眉说:“大概是吧,太油腻了,受不了。” 楚湛轻飘飘的声调似乎还在她耳边回转。 杨柳没听出意外之言,当真以为是宝鼎轩的吃食不干净,忙前忙后帮女郎斟了一杯温茶递过来。 彩珠买了蜜瓜上来,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一头雾水的。看见杨柳紧张的姿态,也跟着紧张起来。 宁子衿摆了摆手,说自己没事,“走吧,回去了。” 车轮辗转,她开了帷幔,外面的风透进来,才觉得那股子油腻劲被冷风吹散了。 黄历上说的没错,今日果然不宜出行。 * 很快就到了年初六,宁子衿特意换了一身掐花棉锦衣和月牙新裙准备去赴会,走出房门立即就打了个喷嚏,皱了皱眉又回去拿了件披风披上。 昨夜下了一整夜的雪,今天冷到她都不愿意出门。林玉娥的诗词会偏偏要在今天办,若是这趟出去自己感冒了就全怪在她头上。 宁子衿到曲江边上时,远远就瞧见了林府和薛府的家丁扫雪腾出了一片空地,角落边上摆了几个火烧的正旺的火盆,还有星星两两的两三张桌椅。 也是,这天气,站着比坐着好。 她来的算迟了,曲江边上已经站了不少人,有意无意地站立在火盘边上与周围的人攀谈,每人都披着厚厚的狐裘。 林玉娥见她来了,热情的迎上来拉着宁子衿的手,“盼星星盼月亮可算等到你了,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 “哪里有,只是路上冰雪初融难行了些,才会来的稍迟。既然答应了,又怎么能爽了你的约呢。”宁子衿也姐妹情深的挽着林玉娥的胳膊,语气轻昵道。 林玉娥推着她过去,“瞧你手冷的,快去烤烤火吧,顺便去看看莹莹正弹琴呢。” 古筝的琴音飘渺,高山流水的曲子从女子的指下缓缓流出,她静静的坐在天地间拨动琴弦,如雪中精灵清婉动人。 薛莹莹一曲结束,含蓄的朝着着听众们欠了欠身,“在下不才,献丑了。” 立即就有人否认了,“若是连京城双姝之一的薛小姐都称抚琴为献丑,那咱们这些岂不是沦为了土鳖。” 又有另外一位公子附和说:“是啊,薛女郎的琴技今日一闻,似乎又精进了不少。我记得这首冬,是李光乐师自创的曲子,乐师当年初次弹此曲,便惊为天人。我觉得今日薛女郎弹出此曲,也可媲美李乐师了。” “各位谬赞了,不敢与大师相比,大师的琴艺胜我百倍。”薛莹莹连忙惊慌失措的摆手自谦道。“我只是学了微末的皮毛,照猫画虎而已。” 但宁子衿分明看到了她眼底遮掩不住的得意,每年聚会这种场面总是免不了的,有这“京城双姝”美誉的林玉娥和薛莹莹时不时就要在众人面前秀一手才艺。 林玉娥能诗会赋,绘的一手好丹青。薛莹莹精通琴棋,是□□和符国手门下的高徒。琴棋书画皆被她们俩包圆了,连颗枣核子都没给别人留下。 宁子衿这些年为了为了配上国公府名门闺秀的头衔,一直在努力。琴棋方面,外祖母也去找了京中的大拿教导她,书画更是由曾经科举榜眼出身的爹爹作严师教自己。 -- 第9页 奈何无论从琴棋书画哪一方面看,她都被才貌双全的京城双姝压着,不得翻身。大家努力的程度是一致的,就只是缺在了少了些天赋上。 不过被压着也有压着的好处,至少在参加宫宴时,要是有双姝在场,当众表演才艺的机会便永远不会落在她身上。 宁子衿捧着热乎乎的油茶喝了一口,哼,她才不会承认是自己酸了呢! 在场酸的人不止她一个,瑞王爷家的小郡主楚琼用鼻子哼了声,不大不小的声音正正好传进了每个人的耳朵里,“大冷天下帖子就是让人出来就是听你弹琴?薛莹莹,你觉得是寒风吹的声音动听,还是你的琴声动听?” 宁子衿藏在袖子下的手偷偷给郡主比了个大拇指,虽然她俩平日无甚接触,但并不妨碍这一刻被郡主的坦诚而折服。 薛莹莹被她刺的脸一阵白一阵红,一时竟不知如何开口反驳她。楚琼是郡主,身份尊贵,不可轻易开罪。 “郡主,雪陆陆续续下了多日,大家也在家里闷久了,不如出来江边走一走,透透气。”薛莹莹不禁在心里埋怨起林玉娥了,怎么把这尊大佛也给请过来了。 幸好,薛莹莹的拥护者不少,七嘴八舌的说:“是啊,要不是薛妹妹邀请,恐怕我还窝在家里,在家太久了,也闷的慌。” “出来与大家吟诗作对,颂雪称晴岂不快哉,郡主,你也一块过过来顽吧,别一个人在那里闷着了,我们来做对子。”说话的人是薛莹莹的好姊妹,明面上是劝楚琼一块玩,实际却狠狠地戳向了楚琼的痛处。 郡主最不喜舞文弄墨,不会吟诗也不会作对,众所周知,屡屡融不进上京的文艺圈子里。平时也不屑参加这样的诗词会,不知这次怎么会应邀过来。 楚琼气的脸有些红,但场上很多公子和女郎都往她们这个方向看过来了,她的话噎在了喉咙里,说不出来。 第6章 飞行棋 这样说便有些过分了,当众让人下不来台。 宁子衿开口帮了一把郡主,“我倒觉得做对子也闷的很,不如还是听莹莹多弹几首曲子吧,这样余音袅袅的琴音可不是轻易能听见的。” 一下又把话题甩回到了薛莹莹身上,薛莹莹僵硬的挤出了一抹微笑,捂着手炉的手也变的僵硬了。 刚才露在外面抚琴的手都快冻僵了,现在好不容易暖回来了,又被摆到了台面上。 “嗨呀,也别争了,大家就喝杯热茶聊聊天。大家不用拘谨,随心而来就好。”最后,薛莹莹还是轻松将这件鸡毛蒜皮的事翻篇了。 这时,梁姝和王巧颜也前后脚到了,宁子衿立即从关系一般的女郎堆中抽身而出,还是实实在在的唠嗑更适合她。 刚才一盏茶的功夫,她就已经从头饰到身上的衣着都与其他女郎互相称赞了好几个来回了,再待下去可能又会开始新一轮的首饰的评比大会。 宁子衿与小姐妹们单独找了个地方坐下聊天,忽然听见斜前方的人小声议论说大皇子过来了。 她抬头眺望过去,大皇子楚衡被众星捧月般的簇拥着走进场。除夕夜当晚她低着脑袋,没有机会瞧见大皇子的面容,今天才算真正看到了楚衡的模样。 三皇子和六皇子都长的像当今圣上,宁子衿乍一看到楚衡觉得他和皇上没有什么相似的地方,剑眉星目,双眸深邃,传闻中说他长的更像生母孝文皇后。 许是因为在边关跟着将士们出生入死了好几年,身形比起京城的文弱公子来说显的有些魁梧,气势上也非京城中的公子哥可以比拟的。 倒是与宁子衿印象中的武官差不多,腰间若是再带把刀,立即就可以走马上任京中的侍卫了。 宁子衿虽说不认识楚衡,但认的他边上围着的都是上京里有名的纨绔公子哥。 听闻大皇子去边关之前,就是京城里最大的纨绔公子哥,原以为去了边关一趟挣得了“小战神”的美名已经脱胎换骨,谁曾想回到了京城,还是依旧和溜猫逗狗的纨绔子弟呆在一块。 宁子衿没兴趣再看下去,还不如看烧水壶烧水。 梁姝自然也是看到了大皇子,她压低了声音用只有他们听到的声音说:“我听说大殿下手里的虎符被皇上收了回去,也不用殿下再回戎关了,在京城给他指了一个不上不下的闲职。” 虎符用于调兵遣将,林将军手里有一块,去世之后就暂时由楚衡保管。所有人都以为皇上会将虎符传给楚衡,让他顶替林将军的位置继续驻守戎关,成为新一代的守关人。 宁子衿问:“那现在戎关岂不是无将领在?” “听说是让齐贵妃的母兄接任了将军之位,过完这个年便启程。”王巧颜道。 大皇子相当于是沦为了皇上的弃子。 不对。 从撤掉太子之位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是棋盘上无用的弃子了。在林将军去世后,更是直接被丢下了棋盘。 想到这里,宁子衿只觉得唏嘘,眼角偷偷偷偷再瞟了眼楚衡。 他神色淡淡,对这样的小孩子家家办的诗词会不感兴趣。 楚衡随意瞧了几眼人堆,身侧的人和他说话只是随意的点头,没有用心在听,眼底下带了淡淡的青色,似乎昨夜没睡好。 薛莹莹正在找人组局下棋,问到了她这里,“子衿要不要过来一块下棋,龚公子也入了棋局噢,正愁没人陪他一块下呢。师傅说你最近的棋艺见长,要不要和我们一块下棋?” -- 第10页 又来了,又来了。 明明是她薛莹莹想与龚弈下棋,非要拉上其他无关的人,等前面的人都被龚弈输的片甲不留了,她再最后上场,与龚弈痛快地对弈个百来回合。 这时棋盘四周一定站满了人,无论薛莹莹输还是赢,都会赢得满堂彩。能在棋圣龚弈手底下撑上几十个回合已非常人。 宁子衿可不想变成薛莹莹的垫脚石,便笑着推拒说:“我的棋艺比起莹莹师姐来说不值一提。” 这句话不是自谦,是实话。 她与薛莹莹师京城女棋士符茗酊,是同门师姐妹妹,师傅只收了两名弟子,而宁子衿只比薛莹莹晚入门了半天。 每年师门切磋自己都惜败薛莹莹,有时是输一子,有时是两子。不过有一年是例外,那一年是平手,高兴得她回家都多吃了一碗米饭。 说起来,她们与龚弈也有同门渊源,应该唤一声师兄。师傅和龚弈的师傅棋王王杰既是夫妻关系,也是同门师兄妹。 由于关系密切,她们有时候也会和龚弈一块下棋。龚弈的水平和她们俩都不在一个水平线上,常常宁子衿下着下着就会开始自闭起来,回去的当晚又拿起师傅编撰的棋谱研究。 等下次再与龚弈下棋,依然会自闭,周而复始,暂无解法。 薛莹莹见宁子衿不来,撇着嘴悄悄捏了她一把。 嘶,吃的什么手劲这么大。 宁子衿揉了揉自己,心中纳闷。 但薛莹莹还是找够了人给自己凑数,端了棋盘和黑白子去邀请龚弈一块下棋。 一席青袍的龚弈站在一群公子哥中,眉目清润,如琼枝般亭立,好一个偏偏少年郎。他听见了薛莹莹的声音回头,听说是下棋就欣然答应了。 在圆桌前桌下,龚弈执了白子,轻松的将面前的女郎杀的溃不成军。 龚弈身边围了不少人,众人都对下棋有兴趣,但又不想与龚弈正面交锋,会输的很惨。 梁姝开始有些坐不住了,心思飞向了人堆里,“我们去看龚公子下棋吧。” “下棋不是重点,人才是重点吧。”宁子衿直白的揭穿好友。 “哎呀,看人有什么不可的。你看好多女郎都在那了,我们去晚了就没位置站了。”梁姝不由分说,拉着她们两个快步走过去凑热闹。 宁子衿过去一看,才发现今日其他女郎的棋艺都稍弱了些,已经到薛莹莹上场了。她执黑棋,正蹙紧了眉头,为难下一步该走哪里。 宁子衿观了下棋盘,发现终局已初定,除非龚弈出了差错或者故意让子,结束只是时间的问题。 龚师兄的棋艺又精进了。 薛莹莹的同胞哥哥薛勇拨开人群走进来,抱着手臂看了棋盘上的棋子厮杀了半天,呼了一口白气说:“我原以为你们聚在这里是有什么乐子可看,谁曾想又是在下棋。” 薛莹莹听了也没空抬头搭理哥哥,只说:“围棋本来就是需要耐心才能发现其中的乐趣,哥哥还是更适合去斗蛩。” 薛勇被呛了一句,没想到自家妹妹在众人面前这么不给自己面子,呐呐道:“围棋都下了多少年了,你们都不想顽一些新鲜的么?” “什么新鲜的?”龚弈脾气随和,也不生气笑问道。 薛勇:“呐,飞行棋。” 薛莹莹听后嗤笑说:,“这是什么不入流的,难等大雅之堂的玩意,给市井上的孩童玩差不多。” 薛勇闻言哎了声,反驳说:“妹妹这可就是你的偏见了,飞行棋跟前人人平等,不讲究技巧,只凭借运气,可谓是家家户户,老少皆宜。” 龚弈破天荒的竟然同意起薛勇的说法了,“我也觉得,飞行棋甚是有趣。而且还是孝文皇后发明的,在民间推广性很强。不需要记什么谱子,很容易就上手了。” 薛莹莹直接无语住了。 薛勇啪的收起了纸扇,命小厮呈上了飞行棋和棋盘和棋子,“龚兄言之有理,所以我们来玩飞行棋吧。” 宁子衿清晰地瞧见了薛莹莹的眼角微微抽了抽,用手帕抿了抿唇角,似乎是很嫌弃自己的胞兄,但又不能在大庭广众下呵斥他。 她差点没笑死,难得瞧见薛莹莹这副吃瘪的模样。 但很快宁子衿就笑不出来了。 薛莹莹忽然起身,将位置让了出来,“哎呀,我突然想起玉娥方才似乎有急事在寻我,我得去一趟看看。要不,让子衿妹妹代替我吧。” 她正看戏呢,猝不及防被叫到了名字,神情懵然说:“啊我?我不行的……” 第7章 四人对弈! 薛莹莹过来牵着她的胳膊,用只有她们俩才能听见的声音在宁子衿的耳边说:“帮我下了这盘棋,就抵消了半个月前的那个赌约。” 上月师门棋艺比试,宁子衿和薛莹莹就约定了,如果谁输了下个月就帮对方去香茗坊跑腿买一个月的“八宝甜酪”,不能叫小厮或者丫鬟帮忙,必须是本人亲自跑腿。 宁子衿其实比前猜到了自己会输,但趋于赌徒本性还是让她跟着下注了,结果没有意外,她这一年又输了,即将要帮薛莹莹跑腿一个月。 “好的,你去吧,我帮你下。”她爽快的答应了,只是下一盘飞行棋而已,总好过大冷天跑去香茗坊买甜酪。 宁子衿在棋盘前坐下了,梁姝和王巧颜自动地站在了她身后帮忙助力。 -- 第11页 孝文皇后发明的飞行棋,棋子是由四种不同的鸟类雕刻而成的。据说是孝文皇后在宫内的发现的四种不同的鸟,根据它们的外形用木头雕成,并分别染上了妃色、碧色、缃色和蓝靛用以区分。 棋子的行动全凭一只六面骰子决定,一到六的点数,投掷到了六,棋子就可以从自己所在栖息的鸟巢中飞出。投到六点,可再扔多一次,当落到同色格也可以跳跃到下一个同色格。 当走过一轮,棋子就会飞上枝头,笔直的树干的终点是新的四色鸟巢。每人有四颗棋子,谁的棋子全部到达对应颜色的新鸟巢,谁就是最终的赢家。 她也是和家里人玩过的,常胜将军如是说。 “可是就算子衿妹妹来了,那还是缺一个人,四个人开局才好顽的。”薛勇为难的看着剩余的空位。 出于对皇室成员的尊敬,薛勇狗腿地跑去问了大皇子要不要一块玩,本来也没想过大皇子会屈尊跟他们一起玩飞行棋。而且大殿下看起来一副神游天外的样子,宁愿看着结冰的江面,也不愿意掺和到他们的活动之中。 有了心理准备,薛勇不报什么希望,一会再去问问自己的几个弟兄。 楚衡看了眼薛勇摆好的棋盘,点头说好,然后便走过来坐下了。 薛勇都傻眼了。 众人一惊,没想到大皇子竟然很顺从的参与进来了。但又转念一想,孝文皇后是大皇子殿下的生母,飞行棋也是由她发明的,可能也是间接缅怀孝文皇后的一种方式。 很快大家便接受了这个看似和谐的四人棋局。 宁子衿也是想到了这个原因,但还是觉得有少许不自在,本来大家都是臣子或者是臣女,一下子加进了一位皇子,礼仪方面就要注重一些了。 “好,挑好棋子,准备开局。” 宁子衿挑了缃色的棋子,不知道是什么鸟,喙尖尖的,尾部的翅膀很短,看起来小巧玲珑。 大皇子挑了妃色,龚弈是蓝靛,剩下给薛勇的是碧色。 楚衡在场,自然是第一个扔骰子的人,可惜,是三点,棋子不能出巢穴。按照顺序,第二个是薛勇,他是一点。 宁子衿捏起骰子抛了下,五点,也不行。 龚弈和大皇子扔的点数一样,第一圈结束,谁也没有动,然后是第二圈。 大概是没见过京城第一棋士下飞行棋,或者是对刚从戎关回来的大皇子的好奇,越来越多的人围在四周看他们下棋。 原本和林玉娥吟诗作对的好些个公子哥和女郎也不吟诗了,兴致勃勃的走来她们这边瞧热闹。 林玉娥陡然身边就没了人,她看了眼走过来不久的薛莹莹,咬着下唇忿忿地揪了揪手里的帕子,“走,我们也去瞧瞧有什么热闹可看的。市井小儿的玩意,他们倒是玩的挺认真的。” 楚琼本来嫌弃诗词会无趣,准备要走了,望着聚集在棋盘附近的其他人,犹豫了一会还是决定看一下再走。 第二圈,运气转到了宁子衿的手上,连抛了两个点数为六,两枚棋子都从鸟巢中飞出,安安稳稳的行在了路上。 第三圈,大家得棋子都开始上路。 由于有大皇子在场,开始大家都挺和和气气的,相互谦让,没有吃子的现象出现。 直到薛勇打破这团和气,他扔到了一的点数,面前就是宁子衿的小缃棋。他丝毫也不犹豫,径直就把宁子衿即将飞上枝头的棋子给吃掉了,打回巢穴等待再次起飞的机会。 “抱歉了,子衿妹妹,我就一颗棋子在外边,吃了你的也是没办法。”他道。 虽然明知道薛勇的做法没错,他就一个棋子吃掉自己很正常。玩飞行棋吃掉别人的棋子就是乐趣之一,但宁子衿就是觉得火气堵到了嗓子眼,她还差一步就飞上枝头到安全地带了! 她摇头说:“没关系,吃就吃了吧。” 下回轮到她扔骰子,她就只剩一枚棋子在外边了,点数是五,正中了龚弈的蓝靛棋子。 宁子衿一边吃掉龚弈的棋子,一边假意道歉说:“不好意思了,龚弈哥哥,我也只有一个棋子,只能吃掉你了。” 吃掉了别人的棋子,感觉心头那股气也自然的消掉了,现在舒服多了。 “无事,该吃就吃。不用觉得抱歉,这个规矩也挺好玩的。”龚弈笑眯眯的回答。 龚弈也有两个棋子在外边,被宁子衿吃掉了一个,还剩一个。嘴上说着不记仇,看似不在乎的模样,转头就把大皇子唯一的一颗棋子给吃掉了。 看的宁子衿心头一跳,唯一的一颗都没了啊…… “承让了,殿下。” 楚衡皱了皱眉,淡淡的嗯了一声,让人瞧不出他的情绪。 下一轮他再扔,没有6点。宁子衿顿时觉得大皇子殿下的身边的气压更低了,这种报仇无能的感觉放在谁身上都不好受,她都觉得心挠的难受。 仅仅只因为薛勇,表面和谐就碎的连渣渣都不剩了。 又是两三轮过后,楚衡终于幸运的扔到了两个六点,重新开始上路。他的点数都比较小,两颗棋子慢慢地在棋盘上移动。 这时候,宁子衿的第一颗棋子已经顺利飞上了枝头,飞到了新巢。结束一子,还有三颗棋子。 转了几圈,又轮到了楚衡,丢出了一个六,对比了下两枚棋子的路线,当即把前面薛勇的一枚棋子给吃了。 -- 第12页 又丢出了一个四,同色格可跳,楚衡紧接着又把薛勇仅剩的另一枚棋子也吃了。 薛勇:“……” 一眨眼的功夫他的棋子就都回到了原点,一切重头再来。 但薛勇敢怒不敢言,开口违心称赞道:“殿下手气真是好。” 由薛勇开始的吃棋子圆环,最终也由他承担闭合上了。 不过经过这一遭,宁子衿还是不要轻易吃掉大皇子的棋子比较好。方才殿下面上不在意被吃掉棋子,实际上在暗戳戳的等待报仇的机会。 互相吃了一轮后,四人又平安的继续玩了下去。都给对方留了些余地,没有再轻易吃掉别人的棋子。 宁子衿只剩最后一颗棋子在棋盘上活动,枝头上起起落落卡住了,就是扔不出一个点数能让它停落在新巢。 龚弈和楚衡也是只剩最后一枚棋子飞上了枝头,就缺一次便能完成四枚棋子都归巢。三人不相上下,现在就是看谁的运气比较好,能投出心里期待的点数。 梁姝和王巧颜的手都搭在了宁子衿的肩膀上,紧张的盯着棋盘,只要这一轮子衿的点数是三,就可以赢得第一名了。 可惜,最后还是让龚弈赢了。 龚弈站起来拱手,少年郎意气风发,看的在场不少的女郎都羞红了脸。 “大家承让了。” 立即就有看热闹的公子哥上来勾肩搭背,“咱龚弈不仅围棋上天赋异禀,连下飞行棋也是数一数二的。” 棋局结束,龚弈第一,宁子衿第二,楚衡屈居第三,薛勇最末。 宁子衿起身时无意中发现大皇子的两个弟弟楚连和楚湛,不知是什么时候站到了他的身后,看起来似乎是看完了飞行棋的下半局。 楚连和楚湛唤他:“大哥。” 楚衡微微点头,面上无什表情,“三弟,六弟。” 见她看过来,楚连轻轻向她轻轻颔首,算是打过招呼了。 宁子衿忽然间发现三皇子把自己的女儿也给带来了,由一位年轻的侍女带着,在不远处的亭子里坐着。 圆圆糯糯的小团子倚靠在侍女的身上,神采奕奕的挥舞着小胳膊,小嘴一张一合呼出白气。侍女也宠溺地将她抱在怀中,时不时再偷偷瞄一眼三皇子,眼中盛满了数不尽的情愫。 侍女爱慕主子很常见,但宁子衿觉得三殿下的女儿与侍女之间的距离似乎有些太近了。 不过这是别人后院的事情,与她无关,还是当不知道罢了。 楚湛谈笑道,“许久不见子衿妹妹亲自下棋了,虽然这只是玩乐的棋局。什么时候也和我下一局。” 宁子衿心道,她又不像薛莹莹一样爱出风头,能躲自然就躲了。 “六殿下如果也想玩的话可以重新组局,我觉得应该很多人愿意继续接替开第二局的。” 楚湛有些失望地笑侃说:“可是不是和子衿妹妹一块下,也觉得没什么意思了。” 宁子衿:“……六殿下说笑了,可别打趣臣女了。” 此时,另一位姿容绝丽的女郎适时的挤进她们的话题里面,“六殿下可赏脸与我们姐妹俩下一盘。” 楚湛瞬时就将面前的子衿妹妹抛之脑后,歆然答应了:“好啊。” 宁子衿心里无奈的笑了笑,六殿下还真是毫不掩饰自己的心思。 薛莹莹走过来有意无意地将宁子衿挤到了自己身后,美目映出楚连的身影,有些扭捏的将手搭在身前,微微福身。 “见过三殿下,感谢三殿下赏脸来参加我和玉娥举办的诗会。” 楚连声如温玉,礼貌地颔首回应了薛莹莹,“奚儿在府里也闷久了,今天雪停,便带他出来走走。” 三殿下的独女,名楚奚。 众人的关注点转移了,宁子衿顺利地抽身出来,继续回到僻静的小角落里与王巧颜饮茶。 看了看场上,大皇子似乎从下完棋之后就不见了人影,应该是离开了。 游园诗词会结束之后,宁子衿告别了梁姝和王巧颜,乘着马车赶在暮色降临前回了家。 外祖父和外祖母去外地拜访旧友了,只剩爹爹和娘亲在家,宁子衿及时在他们用晚饭的时候回到了。 宁觉让下人上一副新的碗筷,随口一问:“今儿一大早就不见你,你院里去曲江池了?” 第8章 夏大福 “嗯,林尚书的四女郎和薛侯家的二女郎一块办了诗词会,也下帖子邀请我过去一块顽。”宁子答衿道。 宁觉点头,女儿一向乖巧懂事,待人接物也被教的很好,轻易找不错处。他这个做爹的也很放心。 虽然家里只有一个女儿,但也比朝堂上头疼后院起火和子嗣不肖的官员要好上许多。 吕星桥喝着热汤,忽然将汤放回了桌面,拧过半边身子打了好几个喷嚏。吸了吸微红的鼻子,皱起小脸可怜兮兮地望着宁觉。 “阿娘怎么了?感冒了吗?昨晚冷到了?”宁子衿发起了三连问。 宁觉端起热汤小口小口地喂着妻子,“你娘今天在梅园玩了一下午,觉得热了便把狐裘解在一边再不肯穿上,太阳下山后就起风,大概是那个时候寒气入体了。” “阿娘居然不听你的?她不是一向怕你那张黑脸的。”宁子衿纳罕地问道。 宁觉无奈的摇头,“你娘早就不怕我了,有时候见我板起脸生气还上来搓我的脸。” -- 第13页 她听了差点要笑出声,但是为了照顾阿爹仅剩最后的尊严,硬是梗着嘴唇没有多露出半分笑意。 “这样啊……让小厨房给阿娘做一碗姜茶吧。” 只是娘亲也不喜欢姜茶那股味道,怕是要辛苦爹爹想法子给灌下去了。 宁觉说:“我吩咐下去了,等你娘消食完了再喝。也让煮了多了一份,你也得喝上一碗。” “我怎么也要喝。”她也不喜欢姜茶的那股味道。 “你今天在外面疯玩了一天,别以为我刚才没听到你进门前打了个喷嚏。” 宁子衿瘪起了嘴,“好吧……” 宁觉瞅了眼自家蔫巴巴的闺女,解释说:“你们娘俩体弱,冬天到了,手脚都容易冰凉。喝姜茶祛寒解表,是为了你好。过年这几天是不是偷懒了?” “什么?偷什么懒?”她用筷子戳了戳鱼头装傻道。 “舞剑。” 宁子衿立即说:“明天开始,我让彩珠叫我起床,这几天过年稍微休息了下。” 她从小体弱,三天两头不是大病就是小病。于是外祖母就让外祖父清晨在院子练武的时候捎上她,于是那时还是小萝卜腿的自己就开始了练武强身的道路。 因为是女孩子,外祖父也不是想她真正习武,只是教给了她一些强身健体的动作招式。例如扎马步,例如围着院子跑步,还有舞剑。 每天操练半个时辰,经历了一个严寒酷暑后,她的身子骨果然慢慢地好起来了。扎马步现在已经废除了,剩下跑步和舞剑日复一日。 舞剑,一开始她用树枝,然后演变成薄木头,再是软剑,今年已经换成了真正的铁剑。招式由外祖父独创,由慢转快,由一招半式至整套动作,宁子衿都咬着牙抗下来了。 实在不好意思承认,但她只要握的手只稍微用力,肩膀上的肉就会变得很异常紧实。外祖母曾很羡慕地握着她的肩膀,说这是肌肉。 此肌肉非彼鸡肉。 宁子衿似懂非懂,但自己的底子确实好了许多,许久没有再病过,这个小小的插曲自己就没有太在意了。 宁觉正色道,“嗯,切忌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要练就好好练,别趁外祖父不在就偷懒。” 宁子衿哪敢不答应,连忙点头称是。 宁觉吩咐:“还有,我不在家的时候,你多用些时间陪陪你娘。或者等你娘病好了,带她到集市上逛一逛。别成天一个人跑出去疯玩,让你娘自个待在府里。” 宁子衿应下了,“过两天,阿娘的病好了,我们就去东市看一看。” 吕星桥撑着下巴犯困,听见可以出府玩登时睡意就跑了,拉着女儿的袖子问:“明天去?” “不行,要等阿娘你的病好了才可以去。” “哼~”吕星桥软软地哼了一声,转过头去不理她了。 “闹别扭也是无效的噢。” * 吕星桥的感冒来的突然走的也快,两三天的功夫也已经大好,然后央着囡囡带她出去玩。 宁子衿看了眼清朗的天,估摸着今天是个好天气,让阿娘的贴身婢女静姑姑一块随行,顺带捎上一件狐裘给阿娘预备着,乘着马车向着东市过去了。 她扶着阿娘下了马车,再三叮嘱,一定要挽着自己的手,不可以随便乱走。 吕星桥乖巧的点了点头,母女俩手牵手地逛起了市集。 东市主道两边都是密密麻麻摆满了推车木摊和地摊,多是城里的百姓或者周边村庄的村民摆摊吆喝叫卖,有吃的喝的,也有首饰或者罕见的小玩意。两边的商铺茶市、布坊、粮店应有尽有,红墙绿瓦,热闹非凡。 “是糖葫芦!” “大娘,挑两串糖葫芦,要个头大的。” “有茶叶蛋!” “大爷,茶叶蛋怎么卖?两文一个?先捡五个吧。” “这个泥人好好看!” “女郎,可以捏两个泥人吗?嗯嗯,照我们娘俩一人捏一个。” 还没走到半程,静姑姑和杨柳手里的小玩意已经满满当当了,宁子衿自己也拿了一包蜜饯点心和一个陶罐,嘴里还含着麦芽糖,甜丝丝的。 吕星桥倒是两手空空,挽着女儿的胳膊兴致勃勃地左看看右看看。 只要是阿娘看上的东西,宁子衿都尽量打包买下来了,反正出门前阿爹给了银钱,让阿娘喜欢什么就买,好不容易出门一趟,别委屈了。 路过一间首饰铺时,宁子衿停住了脚步,这家首饰铺她知道,这里的老板姓夏,是女子。 在大络,女子被允许经商,但要把生意做的红火并不是件容易的事,女子抛头露商总是不如男子方便。 夏老板最初在集市上摆摊,外祖母意外结识了她,看中了夏老板的对首饰独特的见解与看法。便出资帮夏老板在东市盘下了一间店铺,成为店铺的大股东,经过外祖母的牵线搭桥,生意很快便蒸蒸日上起来。 店名也是外祖母起的,叫夏大福。 听说是外祖母觉得这个名字属金,会财源滚滚。事实上也确实是被她老人家说对了,夏大福生意好的时候确实是日进斗金。 吕霜儿对夏老板来说有知遇之恩,所以每当铺子新进货,夏老板就会先送到她们府上让她们先挑选。夏老板的眼光极好,她放在店铺展柜上的首饰都会成为上京女郎口中相传的热款。 -- 第14页 曾经一根素雪如意簪更是炒了五百两的高价。 “宁夫人宁小姐,稀客呀!今日怎么有空过来。”午后上门的客人寥寥无几,夏老板原本猫在柜台后面拨算盘,听见门口的动静,喜气洋洋地迎了上来。 “店里昨儿才新进了一批首饰,我还想等明儿给贵府门房递张帖子,拜访下吕老夫人。谁想,你们娘俩就直接过来了,要不要看看新进的首饰?” 夏老板让下人上了小店里最好的茶,自己转身回了内室去拿东西了。 不多时,夏老板将一个小木屉拿了出来,宁子衿粗略的扫了一眼,目光定格在一串珍珠耳饰上。 这一屉子珠光宝气,只有这双耳坠入了她的眼睛。 她们娘俩的眼光都很一致,吕星桥低下头目光灼灼地盯着,“好漂亮!” 阿娘很喜欢闪闪亮亮的东西,无论是发簪,钗或者步摇。凡是她看上的首饰,阿爹都会买下来给她。加上,外祖母在阿娘嫁人前也替她攒下了一箱子的首饰和玉。 宁子衿便知道阿娘有个秘密的宝箱,大概七八岁时,自己拥有了第一个的首饰盒,央着阿娘想看看她拥有的首饰,阿娘犹豫半晌,倒是同意悄咪咪给她看几眼。 结果就是差点被那箱子宝贝闪瞎了眼睛。 第9章 你忘记我了吗 这对被她和阿娘都青睐的珍珠耳坠,它并不似多数的珍珠那样被珠民打磨的很光滑,上面有一些浅浅的纹路,没有经过加工,摸上去有些凹凸不平,但是手感摩挲着竟也没有丝毫的不适感。 她也绝对称不上莹白透亮,反而偏向玉石中的一种,类似孔雀石的颜色。 很怪。 宁子衿是第一次看见这样颜色的珍珠,但却觉得它比往常见过的所有珍珠颜色都要好。上面的银色钩子倒是稀松平常。 吕星桥更是直接地将耳坠拿在手里摆弄,口中小声念叨着:“珠珠,珠珠……” 夏老板和她们是老熟人了,一看便知道宁夫人和宁小姐都喜欢这串耳坠。 “这一批货里,就这串南海鲛珠耳饰最贵了。我派人去南方,在南海港边上蹲了一个多月,才守到了一艘扶桑来的货船。不过货船上的东西都被市舶司的人买走了,听说是要进贡到宫里的。” “这两枚鲛珠还是我手下从船上的船员手里高价淘来的,虽然颜色可能比不上送进宫里的,但也是算是同一批海货里面成色中上的了。”夏老板压低了声音说道。 宁子衿一听就乐了,合着还是捡漏得来的,不过心里也对这串鲛珠耳饰有了一个新的估价。夏老板是生意人,既然她是花了一番功夫才买来的,理应早就定好了价格在等着她们。 “囡囡……买这个珠珠好不好。”吕星桥将鲛珠耳饰放回了屉子里,眼巴巴地眨着期颐的眼神看着宁子衿。 既然阿娘开口了,那这鲛珠耳坠是定要收入囊中了。 她问:“夏老板,那这串耳坠的价格是?” 夏老板藏在衣袖下的手快速的比了一个数字,“既然夫人已心属,还是按照小店一贯定下的规矩,吕夫人是大股东,你们买首饰只收进价薄利、耳坠加工的钱,车马运费拢共一百两。” 一百两不贵。 宁子衿正要从钱袋子掏出银两付账,一只纤纤玉手却突然横插了进来,快准狠地拾起了鲛珠耳坠。 吕星桥动作慢了一步,扑了个空。 她失落地看着鲛珠离自己远去:“珠珠……” 玉手的主人宁子衿认得,前几日她们才在诗会上见过面。 楚琼一身骑装,似乎是没注意到宁子衿一行人,自顾自地捏着鲛珠在日光的方向下比了一比,勾起了唇角问:“这对耳坠倒是有几分别致,正好我的匣子里少了一对耳坠。老板,这个怎么卖?” 夏老板明显怔了一下,下意思看了下宁子衿的脸色,呐呐道:“这位女郎,这串耳饰是宁小姐先看上的……” “噢?”楚琼反问,“讲究先来后到?既然老板你是打开门做生意,不是应该价高者得?越喜欢它的人才越会舍得出高价来买。” “珠珠被别人拿了……”吕星桥陡然见了陌生人有些不安缩在了女儿的身后。 宁子衿不明白郡主今日为何有意与她争抢这枚耳饰,明明自己也没有得罪过她,更没有落井下石一说。不过郡主大人一向跋扈,有此举也不奇怪。 若是往日是自己看上的,让便让了。但耳坠是阿娘看上了,为了娘亲,她怎么样都要尽力去争取。 “店里的其他首饰郡主都可以随意挑选,只管记到子衿的账上。唯独这串耳坠,希望郡主可以忍痛割爱让给子衿。” 楚琼看了她一眼,“为什么?” “因为我娘喜欢,她身子不好,难得出门一趟,我不想让她失望。”宁子衿回道。 与其兜兜转转,不如直接说明理由。 楚琼一愣,这才注意到宁子衿的身后还有一人,那人被遮挡了大半的身形,只露出眼睛小心翼翼地望着自己。 “这是你娘?” 她自然是听闻过,卫国公的女儿,宁首辅的妻子吕星桥是…… 只是传闻中宁夫人甚少踏出国公府,卫国公夫人也不曾带着她一同出席宫宴,京城里也没什么人见过她。仿佛跳过了一辈分,便直接到了孙辈宁子衿。 -- 第15页 起初楚琼还以为只是宁子衿闺中好友之类的人,没想过能在一间小小的首饰铺碰上宁夫人。 宁子衿点头:“嗯,是的。” 吕星桥发觉陌生人的目光定格在自己身上,这些年她不怎么出府,见过的生人不多,想起了娘亲对自己的教导,对着那人说了句话,“你好,我叫吕星桥。” 楚琼忽的有些手足无措起来,她重新放下了耳坠,局促地说:“抱歉,我不知道是宁夫人看中,我就不夺人所好了。” 想了想,隔了一会又补上了一句:“这串耳饰我买下来了送给宁夫人,算是为我刚才的不当之举赔礼道歉了。” 珠珠失而复得,吕星桥只觉得意外惊喜,偷偷把首饰盘子向自己的方向挪了一下。喜欢的东西,要放在眼皮子底下才能安心。 楚琼忽如其来的转变倒是差点让宁子衿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了,怎么突然就从要争变成了要送给她娘首饰了。 震惊归震惊,但还是别让郡主大人破费了。 宁子衿拒绝说:“郡主已经割爱了,怎么能再让您破费,这不合规矩。” 楚琼不知想到了什么,转开了视线,别扭地望向其他地方。“其实……也想谢谢诗会那天你帮我说话。” 被郡主这么一说,宁子衿倒真的想起好像是有过…那么一回事?不过当时是为什么帮郡主说话来着? 觑见宁子衿的脸上多了几分茫然,楚琼登时小脾气就上来了,“你不会是忘记了吧?!” 这副质问薄情郎的口吻是怎么回事??? 不多时想起了所有,宁子衿恍然如梦醒说:“啊,我记起来了。只是小事一件,郡主何必挂在心上。” “你帮了我,我承了你的情自然要报答。”楚琼别别扭扭道。 难怪她说今儿郡主为什么这么奇怪,原来是想找机会谢谢自己?但又不好意思开口所以才整了这么一出? 还以为真的要和她们抢耳坠。 宁子衿轻叹了一声,“郡主若是下次想谢人直接说便是了,绕了一圈怪累的。” 楚琼是瑞王的掌上明珠,头顶上好几个哥哥,皆将她捧在手心里疼爱。久而久之,楚琼养成了以自我为中心的性子,与同龄女郎比起来有些难相处,自然身边也没有特别亲近的朋友。 这是她第一次向除了家人以外的人道谢。 楚琼在店外瞧见了宁子衿,她不知道如何去开口道谢,便想找些别的由头先说话,但最终似乎也被她搞砸了。 “知道了,我、我有事先走了,告辞。”楚琼恼羞成怒道,她不想再待在这里了。 “郡主慢走。” 宁子衿目送她走出夏大福,适时就有一旁候着的奴仆牵着马匹走了上来,低眉顺眼地向楚琼递上马鞭。 宁子衿发现郡主的奴仆似乎看起来不大像是大络本国人,面容深邃,身量很高,倒像和她外祖父吕达嘉一样,有一半古庾的血统。 楚琼冷着脸接过马鞭,背着身不知对奴仆说了什么,那人立即趴在了地上躬起了背部给郡主做塌凳。楚琼干脆利落地踩着奴仆的背登上了脚蹬,翻身稳稳当当地跨到了马鞍上。 帮着主子上马之后,奴仆才慢慢从地上爬起来。 调整好坐姿之后,楚琼勒了勒缰绳,一声清脆的“驾”,马儿自然地向前跑了,奴仆在后面用双腿跟着跑。 一主一仆就这么走了。 宁子衿忽的觉得郡主大人不是一般彪悍,红色的骑装成为了东市一道亮眼的风景。 第10章 躯壳易主 皇宫内,御书房内隐约传来了两声隐忍的咳嗽声,明帝近来得了风寒和咳疾。太医院开了药,皇帝喝了几天依旧是不见好转。太医后又诊出明帝肝火旺盛,脾胃虚弱,不宜大动肝火,需要慢慢以药膳调理。 御前太监李茂呈上一盅秋梨羹,“皇上,这是淑贵妃刚刚送过来的秋梨羹,娘娘一路捧着过来的,还热乎着。” 明帝放下手中的奏折,看了眼手边的秋梨羹,忽的想起当年孝文皇后也曾亲自下厨,为自己熬过药膳。虽然又苦又涩难以入口,但当时看着她期盼的眼睛,自己还是忍着吃完了。 “她有心了。” “娘娘还说是听闻皇上咳疾久久未好,她亲手在小厨房用雪花梨和一些药食熬制的,希望皇上喝了之后咳疾能有好转。” “嗯,放这里退下吧。”明帝没有马上喝,反而转头看了一眼书桌前站着的三个儿子。 三位皇子都在场。 楚连连忙开口说:“父皇忙于政务,也要注意自己身体,保重龙体。” “嗯,连儿有心了。”明帝颔首看着这个面相上与自己最相似的儿子,性子也与自己最像。 而后,又考了下几个儿子对于青州连日遭受的雪灾是什么看法。 皇帝点了三儿子先打,楚连显然是做过功课的,答的头头是道,“雪灾属于天灾,来势汹汹无法阻挡。青州的官府自是不能坐视不管,首先大雪连下,便影响了官粮运输。儿子认为应当是效行宁首辅在京城的的法子,先派人去扫雪。” “将青州官道上的雪清扫干净,在由官府出面,压下粮食的价格,从南方调粮食过来,先解了青州的燃眉之急。再让青州的知府行祭天谢雪的祷告仪式,以抚慰民心。” 皇帝听了儿子的回答,既没说好,也没说不好,接着让楚湛回答。 -- 第16页 楚湛答的与楚连差不多,粗略的说了几点解决方法,虽然不如他三哥的详细。 轮到楚衡了,他总结了楚连和楚湛方法中缺乏考虑的地方,斟酌后又加上了从百姓角度上考虑的内容。 正准备开口回答,明帝却让楚连和楚湛先出去。 等到御书房里只剩下他们时,明帝却没有再继续刚才的青州雪灾的问题,反而和了楚衡说了一些家常话。 “回京之后,在你舅舅的旧府上可还住的习惯?” 楚衡回话:“谢父皇关心,一切都很好。” 明帝看着自己的这个大儿子,七年前去戎关时还只是到他肩膀的高度,再回京已经比他这个父皇都要高了。 跟着他舅舅在外带兵打了几年的仗,似乎把他原本的猖獗性子磨平了,整个人也沉稳了许多,但再见,他们父子间也难免的变得生分了起来。 皇帝说:“你今年也二十有三了,这些年在军营里待着,单影只等便算了。现下回了京,没有像你二十好几的年纪还没娶妻的,再不济身边也有个妾侍或者是通房。你看看你孩时的那些玩伴,有哪个不是已经娶妻生子,孩子都好几岁了。” 楚衡静静的听着没有辩驳。 “不要像你舅舅,几十岁了还是寡汉一个。人说走就走了,没留下一子半女的,香火都没人供奉,还要靠侄子来替他料理后事。”皇帝苦口婆心道。 然后又问楚衡现在有没有意中人,若是有,随时可以请旨成婚。 楚衡却说:“儿臣没有意中人,婚姻大事自是应该慢慢相看,不能操之过急。儿臣在戎关带兵打仗的这些年里,看过一些兵书,也研究了书上的战例。儿子深觉读书的重要性,回京之后想重新捡起当年半道丢下的学业。” 想读书是好事,皇帝心里也生起了几分欣慰。 “之前教你学问的太傅已经告老还乡了,现在他的徒弟周大学士在翰林院任职,让他来教你学问吧。” “谢父皇成全,儿臣一定好好读书。” 楚衡郑重地作揖谢过父皇,在他弯腰的时候,明帝看到了大儿子衣领下脖子左侧上的一道蜿蜒狰狞的伤疤,忽的就想起了衡儿在戎关时第三年曾经历过的一场劫难。 说来也怪倒霉的,楚衡既不是前锋将领,也不是骑射。只是负责监军一职,谁知一次远远地跟在军队的后面,却有一队胡匈国的沙盗人马悄悄从后翼偷袭,几乎杀光了楚衡身边的亲卫。 楚衡也身受重伤,脖子上被淬了毒的刀划伤,流血不止。后回到军营后,军医看过了也替楚衡缝合了伤口,但毒性侵入了神经,加上军营条件贫瘠,处理不当导致伤口感染引发了高烧。 高烧直接让楚衡一度陷入昏迷,生命特征一再变弱,短短几天时间他就已经半只脚踏进了棺材里面。 信官不敢耽搁,花了几天几夜的功夫,跑死了好几匹马终于把消息递到了皇帝手里。明帝连夜派了半个太医院的人过去赶往戎关,好在楚衡吉人自有天相,还没等太医到戎关,昏了数天之后还是醒了过来。 只是谁也不知道,‘楚衡’躯壳里已经悄然换了一个来自另一方时空的灵魂。 后来原身舅舅调侃说,没到时辰,阎王爷都不愿意轻易收了他的性命,在鬼门关溜了一圈又重新回来了。 醒过来之后,楚衡的身体一度还是很虚弱,太医们围着他祛除伤口上的毒和调理身体,他足足在床榻上恢复了一个月多。 待楚衡身体彻底恢复,可以重新拿起刀和剑,已经过了三四个月。这期间,远在京城的明帝曾想让儿子回京或者是去东部的官洲等气候宜人的地方待着养伤。 只是在受伤的时候一直是舅舅在身边悉心照顾着自己,舅舅原本也是孑然一身待在军营里,如果他也走了,舅舅身边就再没有别的亲人了。 再出于其他的个人考量,楚衡便没有回京,也没有去其他地方,决心在军营里好好扎根成长。 从前原身贪生怕死,不打前锋,也没有加入铁骑兵的行伍,只负责监军。即便是这样,也能被敌国士兵从后路包抄劫杀,楚衡想开了,在哪都有危险,还不如像普通士卒一样豁出去攒一身的功名。 反正他的太子位也被撤了,若是有朝一日重回京,还是那般碌碌无为被满朝文武瞧不起,怎么对的起在天之灵的孝文皇后。 楚衡将心里的打算原原本本的和舅舅说了,舅舅也欣慰他迟来的懂事,开始了手把手教他如何行兵打战。 好在原身虽然前十年过的浑浑噩噩,但脑子和体力还是尚可的,楚衡花费了一年的时间来锻炼身体和翻越兵书,这个时代的文字晦涩难懂,他还私底下悄悄找了附近的先生辅导自己。 在戎关的这几年,因着楚衡的勤勉,他渐渐继承了舅舅的战神威名,在边关百姓口中有了‘小战神’的美名。 想到这里,楚衡下意识触摸了脖子上的那道伤疤,这是他新生的证据。 他回说:“儿臣也快忘了当初是什么感觉了,只记得结痂的时候伤口很痒,也有些疼。想挠伤口,太医却绑着我的手不让儿臣动弹。” 最后一句话,楚衡却是带着轻松的口吻。 明帝又看了眼面前的大儿子,在戎关摸爬滚打了几年,人糙了,性子也糙了。 “你在戎关受苦了,是……是朕对不住你。自你五岁以后,朕对你的关心少了许多。” -- 第17页 “父皇没有对不住儿臣,是儿臣当时年幼性子乖张,才会犯下一些不可弥补的错误。父皇实在不必耿耿于怀,您对儿子的好,儿子是记在心里的。” 终于勾起了这位高高在上的冷漠帝王心中的一丝愧疚,楚衡心里暗笑道。 第11章 古早文《我本为皇》…… 天知道,他带着舅舅的衣冠回京后,明帝将他召进御书房,在一来一往的寒暄后,第一件事便是让他卸任戎关副将一职,指了一个京中不痛不痒的监督兵部制造兵器的差事给他。 第二,收回舅舅走后由自己暂代保管的虎符。 第三件事,才是谈论舅舅的身后事,在京郊给他立一个衣冠冢,追封为忠勇护国公。 但当楚衡提出想将舅舅的坟挨的离母后近一点时,明帝却直接驳回了自己,说护国公的衣冠冢已经定好了位置,不可再劳民伤财迁位置。 他们之间的对话全然不像父子,反倒是向朝堂上的君臣。明帝在他头顶上说话更像是命令臣子做事,他们有隔阂,而这道隔阂也随着年月越来越加深。 楚衡自然比不得另外两位在他膝下长大及冠的弟弟要亲近,或许当年他病危的时候,明帝是真的急了,但他还有两个儿子和三个女儿,能均分到远在边关的儿子身上能有多少。 直至今天,皇帝和他说话才有了几分父子情在里面。好在楚衡对自己这个父皇也没什么感情,不抱希望他会重新恢复自己原有太子身份,只希望他别又把自己摆上棋盘当那另外两个儿子的挡箭牌才好。 明帝唏嘘道,“若是乐潼知道你现在懂事的样子,也会感到欣慰的。” “是,儿子也很记挂母亲,回京时已去皇陵为她点香扫陵了,儿子不肖,七年不曾回来看过母亲。”楚衡悲痛感怀道。 原身的生母孝文皇后周乐潼似乎也不是这本书里的人,和自己一样,是外面世界来的人。 楚衡在现实出了车祸当场死亡,醒来之后发现自己穿到了一本曾经看的小说里面,小说的主人公是连帝最不受宠的儿子,主要讲他是如何一步步从地位最低的皇子一步步登上皇位的,再征战四方,将遇上的红颜知己都纳进后宫里面。 是一本再普通不过的古早男频文《我本为皇》。 书中的连帝便是现在他的三弟弟楚连,日后将由他继承大统,书中的楚连生母并不是现在的继后林氏,而是一名普通的洒扫宫女。 宫女出身卑微,身后没有可助楚连的势力,深宫中的每一步都要考楚连自己打拼出来,最终在万众瞩目之下走上皇位,很励志。 而楚衡占据现在的这副躯壳中的唯一条件便是,原身要他夺回皇位,把原本属于原身的东西重新拿回来,不然他永生永世都要在这个。 楚衡答应了,原来这具身体的灵魂便离开了。 只是要抢到皇位谈何容易,原身把开局顶好的牌都打烂了,元后的儿子,当之无愧的大皇子,连这样稳妥的太子位置都作死到被人撸了下来。 楚衡在边关猫了几年都没想到要如何做,现在回来了,只能见步走步。 他之所以会认为孝文皇后是穿越者,除却她发明了许多现代才有的小玩意,最重要的一环,按照书中的故事线来说,这个时候的当权者并不是明帝楚昀明,应该是楚昀明的五皇兄楚昀昊。 书中称昊帝。 昊帝同样有三个儿子和两个女儿。三个儿子的名字与现在他们三人相同,楚衡、连、湛。只是父亲从楚昀昊变成了楚昀明。 这其中的变化,楚衡猜测与早逝的孝文皇后有关联,应该是她做了什么,才会引起这样的变化。楚衡没有继承到原身的记忆,对孝文皇后的死也是一知半解,只听闻舅舅说是因病去逝。 明帝听他这么一说,也发觉自己因政事繁忙也很久未曾去看过乐潼了,“日后你再去,也帮朕上一注香,朕等空下了了就去看看她,陪她说说话。” “是,父皇。”楚衡道。 “回来之后,到凤仪宫走动过吧。” 楚衡颔首,“是的,前几天刚去过,拜见了皇后娘娘。” 现任继皇后是林氏,初入宫时就被封了嫔位,生下三皇子后就晋为了妃,后来晋到贵妃,前几年明帝将她扶为皇后。 周皇后薨后十年内后宫都不曾再立新主,说明帝深情,但这十年间,皇帝也没少来后宫睡觉。 “嗯,无别的事就先退下吧。”明帝觉得乏了。 “是,儿臣告退,愿父皇保重龙体。” 楚衡从御书房出来,抬头望了一眼远在天边又尽在眼前的红色宫阙,呼出了一口白气,重新将衣领整理好。心里陡然生出了一抹抗拒,匆匆离开了皇宫。 红墙绿瓦,再繁华,这里也不是他的家。 * 正月十五,上元节。 节日的氛围在夜晚的时候攀升至顶峰,东市西市满大街挂满了花灯,城墙上驻守的士兵远远地望过去,连天幕都被灯海照亮了,真真算的上是“火树银花不夜天”。 卫国公府里在黄昏前就早早用过了晚饭,宁子衿催促着爹娘早点出门去西市逛庙会和灯会。今年的灯会恰巧就摆在了西市,和夫子庙举办的庙会凑在了一块,所以西市街道比往年都要热闹。 孩童提着各式各样的花灯穿行在人行中,耍龙灯的队伍会在戍时,从街头舞至街尾,更有踩高跷、变戏法等民间杂耍在街上表演,一时间,上元节的夜晚,竟过的比大年初一还要热闹。 -- 第18页 宁子衿和吕星桥也各自提了一盏兔子灯出门,宁觉说先要去夫子庙祈福,之后再逛灯市,于是一家三口齐齐往夫子庙去了。 夫子庙人山人海,门槛都差点被人踩塌了,宁子衿来之前还不觉得夫子庙会有这么多香客,现在只觉得寸步难行。 宁觉官居高位,庙祝听闻他要带家人过来上香祈福,特意单独留了一处僻静的偏殿予他们。 庙祝让人给他们送了香过来,说了声请便之后就告退了。 宁子衿与往年一样规规矩矩的在殿外的香炉上了三炷香,但宁觉可不像她那般随意,他是一家之主,上香讲究诚敬信,要耗费大半的时间。 她待着觉得有些闷了,便想先到外面去逛逛,等爹爹上完香出来之后再会合。 宁子衿悄悄侧过头和娘亲说话,“阿娘,我们先到外面玩吧,再外面等爹爹。” 显然觉得闷的不止她一人,吕星桥雀跃地点头,她今天带上了鲛珠耳环,圆滚滚的珠子随着她的动作在半空中晃动着。 “嗯,去玩!” “不可。”宁觉在一旁出声道。 宁子衿反问,“为何不可,阿娘待着也觉得无趣。” “你娘要跟着我,今天是上元节,街上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我不放心你带着你娘出去。万一你娘走丢了怎么办?”宁觉将吕星桥拉倒了自己的身边,紧紧的牵着她不让她离开自己半步。 “我怎么会把阿娘弄丢。”宁子衿气的仰倒,阿爹这是摆明了不信任自己。 吕星桥站在女儿这边,抿着嘴说了一声:“小气鬼。” 宁觉看着不听话的妻子,语气蕴含了满满的温柔,“星娘,听话。” 吕星桥浅浅的哼了一声,但最后也依着夫君牵着了,没有挣开。宁子衿忿忿地看着这一幕,知道了阿娘已经完全倒戈了。 果然,将阿娘从爹爹身边拐离不是一件实际的事情。 “你若是觉得闷的慌,可以出去走走,但别走太远。让彩珠和杨柳都跟着你,一柱香之后在夫子庙的门口等。”宁觉开口道。 “谢谢爹爹,您最好啦。” 灯市人山人海,比起夫子庙来说也是不遑多让。 宁子衿与杨柳彩珠走走停停,在街边做吃食的摊贩上买了份名为浮元子的吃食。宁子衿买下它原因是,卖相有些像外祖母做的‘元宵’。 往年,外祖母都会亲自下厨做‘元宵’,多出来的便赏给了府里的小厮或者婢女。听杨柳她们说入府前从未听说过‘元宵’,是个新鲜的玩意。 宁子衿尝了一口浮元子,甜的几乎要把她送走。芯是枣泥馅的,粘腻地粘在嘴里,喝了一口碗里的汤才觉得那股腻劲下去了。 还是外祖母做的好吃,可惜老两口去老友家串门了,归期未定。 她在皮影戏的摊位上看了半晌,又溜达到了民间卖艺的摊位前,瞧着人喉顶银枪,银枪上再顶了一个陶瓷,看似及其危险的动作却维持了微妙的平衡。 宁子衿的眼睛都要看直了,还有胸口碎大石,明明自己看了很多遍还是觉得甚是有趣。 紧接着,她被不远处的吐火杂耍给吸引了过去。 说来也巧,宁子衿原本在看人变戏法,抬眼的一瞬,视线不偏不倚就瞧见了薛莹莹的身影。 她不是一贯不喜欢这么喧闹的日子,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薛莹莹在一名男子跟前停住了,娇羞的低着头,将手里的东西递给了那名男子。 宁子衿下意识就发觉自己好像是撞破了薛莹莹的好事,上元节除了上香祈福逛庙会,还有单身男女人约黄昏后的美好寓意。 男子周身的气度与灯市上的平头百姓完全不一样,借着明亮的灯火,男子的容貌清晰地映入眼帘。 竟然是三皇子楚连。 第12章 火灾(上) 楚连站在灯火阑珊处,双手抱着女儿,身后还跟了一名极为眼熟的婢女。 薛莹莹似乎将一个小巧的物什递给了楚连,唇瓣轻启,和男人说了一句话。宁子衿心里已经猜测出薛莹莹是送出了什么,大络的女郎若是有了心上人,都会亲手缝制一个荷包赠予那名爱慕的男子。 若男子收下了,证明接受了女郎。若是没有接受,则表示他对女郎是无意的。 三皇子也是启唇说了句话,但抱着女儿的手却纹丝不动。这一刻,薛莹莹脸上的血色褪尽,她的手就僵持在半空中。 从二人僵持的这一幕看,宁子衿在心里感叹了一句神女有意,但襄王无心。 薛莹莹的眼眶红了,将手里花了几天几夜绣好的荷包狠狠地砸在地上,然后转身离去。鸳鸯荷包在地上滚了两圈,沾了一身的尘。 “女郎——” 婢女将地上的荷包拾起,小心翼翼地拍了拍身上的灰,想还给薛莹莹可抬头时人已经跑远了。 楚连面无表情的说:“无用的东西,丢掉。” “是。” 婢女犹豫了半晌,还是把它放在了不远处的石凳上。 楚连转头抱着女儿走了,根本没发现婢女垂下头时嘴角那抹不明的笑意。 薛莹莹疾步走过来的方向刚好是宁子衿现在所在,她怕薛莹莹看到自己,赶紧避到了边上卖面具的小摊上。 假装在挑选面具,然后随手挑了高处的一具红色的恶鬼獠牙面具带上,四处乱看。 -- 第19页 薛莹莹抽泣着从她的身边路过,宁子衿松了一口气,没有被注意到。主要怕的不是被发现,而是怕被薛莹莹知道自己看到了她被三皇子拒绝的一幕。 那样,她在棋舍的日子绝对不会好过的,她发誓。 宁子衿扶着面具转头问彩珠和杨柳,“我带这个好看吗?” 杨柳和彩珠摇头,给出了统一的回复,“女郎还是别买这个了,看着好吓人。” “是吗?我觉得手感还可以呀。”宁子衿刚才没看清楚,正想摘下来再仔细瞧瞧是不是真的如果她们说的那样吓人。 还没等摘下面具,她抬头又碰上了另外一个熟悉的身影,大皇子楚衡。 楚衡立在二楼包间的外廊往下看,从他面向的方向判断,宁子衿觉得他应该是也看到了三殿下和薛莹莹故事的全程。 等等,这地方好像好像看起来不太正经,为什么包间外上挂的是灯笼颜色似乎有些暧昧,烛火的影子灼灼,隐隐透出灯笼上暧昧不清的字。 宁子衿岔开了视线,望了一眼店铺的牌匾,啧,果然是青楼。 她还以为大皇子在戎关历练了这几年,已然脱胎换骨,没想到归来依然与眷恋烟花之地,宿柳棉花。 楚衡似有感触,低头向下看了一眼。 宁子衿下意识赶紧叉开视线,而后想起她带着面具,谁知道她长什么样子,又大大方方地望回去。 楚衡根本没留意到她们,只觉得街上熙熙攘攘,明明是想出来透透气,结果被外面的吆喝声吵的头更疼。 “殿下怎么躲出来了?都在找您喝酒呢!还有,琵琶说还要给你弹一首小曲。琵琶是楼里还未真正挂牌的姑娘,但她的小曲别的公子一掷千金才能听呢。”有个纨绔公子哥拎着酒壶歪歪斜斜地走出来,幸亏有栏杆,差点没一脚踩空栽下楼。 与楚衡没说上两句话,两人就一同回房了。 面具摊上的小贩已经开始催促她到底买不买面具了,不买别堵着道,她索性掏钱把獠牙面具买了下来给杨柳拿着。 发生了一些小插曲,并没有影响到宁子衿的心情,她还打算往别处去逛逛。 彩珠发觉女郎像是要越走越远了,赶紧及时止损,“女郎,咱们是时候该回去了,老爷和夫人应该在等你了。” 宁子衿忽的想起与爹娘的约定,一柱香时间应该也到了,还是等他们一块再好好逛吧。 她往回走,却猝不及防地碰上了意外。 起初是人群中忽然传来了骚动,有人喊了一嗓子,“走水啦!” 然后,就又了第二声,“灯塔塌了!火烧过来了快跑啊!别往那边去了!” 许是因为摊位太过密集,火焰沾上了木头,瞬间变得凶猛起来,火舌迅速地从街头向中心蔓延开来,引发了人群的惊慌,下一刻像无头苍蝇一样奔走。 转角处的红光越来越近了,宁子衿当即立断决定跟着人群向着街尾跑去。 赶紧自己也用不上力气,全凭其他人推搡着踉踉跄跄往前走。京兆尹的侍卫站在了两侧路旁较高的台阶上疏散人流。 “分散走,有好几条小道都可以离开!火烧过来了!快跑别回头!” 人们有哭的也有喊的,前一刻还是熙熙攘攘的庙会灯市,后一刻就沦为了人间炼狱。火势蔓延的太快,黑烟滚滚袭来,宁子衿已经觉得有些喘不上气了,眼前黑影重重。 但这时候也不敢停下,只能拼了命地向外挤出去。 刚才她与杨柳和彩珠被人群挤散了,宁子衿特意拔高了声音说出去之后在街尾的夫子庙等,但是在这样的吵杂的环境下,也不知她们能不能听得清楚。 又闷又热,力气似乎被抽干净了。 不知道是哪里蹿出来一个莽汉,狠狠的拨开人群向前冲,宁子衿一时没有防备被撞倒在地上。 在这样的情形下,她也不指望那男子能回头将她扶起来,只能自己咬牙迅速爬起来。可手刚撑在地上,后面跑上来的人仿佛没看到地上倒了一个人,抬脚从宁子衿的胳膊上径直踩了过去,半分力气都没给她留下。 一股钻心的疼痛袭来,宁子衿只觉得左手的骨头似乎传来一声喀嚓的轻震。当下没忍住,痛的喊了出来。大概也是因为她喊了出来,后面涌过来的人似乎才意识到地上还趴了一个女郎。 纷纷避开,再没有从她身上踩过。 她撑着右手从地上强行站起来,余痛过去之后,左手使不上劲软绵绵地垂了下来。先逃出去再说。手断了就算了,她的脚没断,一定要跑出去。 就被推倒在地上这么一会的功夫,她就落在了后面。 宁子衿被激发起了强烈的求生欲望,发型和衣服也无所谓凌乱了,像个疯婆子一样向前冲,很快赶了上去。 半道上,宁子衿看到了一个只有五六岁大的孩子孤零零地贴在墙根下哭,看衣着也是富贵人家的小少爷,可能和家里人走散了。她听不见他的哭泣声,周围嘈杂声太大了,只能看见小孩走茫然的抹着眼泪看向四周。 她想过去带他一块跑出去,或许跑出去之后能找到他家人或者奴仆。可迈出去的步伐忽然就停住了,她的左手断了,自己跑出去都难。 再带多一个,或许…到最后两个人都走不出去,阿爹阿娘还在等着她。 宁子衿抿着下唇,眼睛死死地盯着男孩的身影,若是这时候有别人也能够注意到这个小孩就好了。 -- 第20页 很快,一个路过的男人注意到了墙下哭泣的小少爷, 但他并没有如宁子衿所想的带着孩子一块逃,反而把小孩身上值钱的东西系数扒了下来装进自己衣服里。 反手还骂骂咧咧地推倒了孩子。 宁子衿地火气立即就冲了上来,扒开人群挤过去揪住了那贼子的衣领。 “把抢人的东西统统都还回来!” 男人不死心的梗着脖子,“你从哪里蹿出来的,想找死么,赶快放开本大爷!” 宁子衿骂他:“趁火打劫抢了我弟弟的东西还这么嚣张,有本事你就别还,等火烧过来了大家搂着一块死。” 第13章 火灾(下) 男人似乎是被宁子衿的口吻唬到了,加上这时候实在不宜继续纠缠,从怀里掏出那些饰物丢到孩子身上,灰溜溜的跑了。 宁子衿把玉佩和零零碎碎的东西都塞回到了小孩的衣服里,拉着他起来,“姐姐带你一块走,受伤了吗?能走吗?” 小孩像个木头似地站起来,没有出声也没有继续哭,只是时不时地低低抽泣两声。宁子衿预计他身上是没有伤的,顾不了其他了,右手拉起这个小少爷就跑。 小男孩跑的磕磕绊绊,但勉强能追上宁子衿的脚步。 “一定要拉紧姐姐的手,别被冲散了知道吗?”宁子衿不放心,回头叮嘱道。 他好像也不想被丢下,紧紧的拽住了宁子衿的掌心。 火海就在身后,赤红的火舌在她们头顶的屋檐中蹿过,又接着燃起了数道丈余长的火线。京兆尹打水救火的侍卫有好几个都被火舌撩上了衣袍,急的就地打滚。 “不行!火太猛了,先撤!” 只听见一声声不间断的爆裂,宁子衿耳边嗡嗡作响,她们头顶上的屋瓦被炸的满天纷飞,顷刻间与街边店铺离的最近的人都被带着火星的瓦片砸伤了。 一股热浪从宁子衿身后袭来,直接将她整个人都拍在了地上。她第二次摔在地上,眼前出现了重重的黑影。 宁子衿咳的肺都要出来了,手帕蒙在口鼻上似乎也挡不了多少烟尘。 眼角猝然看到了头顶上的塔架被火烧的摇摇欲坠,看起来下一秒就要坍塌。 “小心!”她喊道。 话音刚落便迟了,塔架被烧断了,落下来的方向正好对着男孩。他懵懵地看着宁子衿,不知道她在说什么。 宁子衿咬牙,根本来不及思考就扑到了男孩的身上,火棍砸下来她皮糙肉厚说不定没什么大碍,但三四岁的小孩子是脆弱的,既然决定要救下这个孩子,就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倒在自己面前。 她闭眼,绷紧了后背,忍受即将来临的痛。 一声闷响过后,火架跌落在地,宁子衿和男孩却完好无损。她猛然抬起头,不敢相信,有人救下了她们。 男人背对着,刚才火架是他用手挡住的,但是这一下,足已火舌把他的左臂上的皮肉烫得鲜血淋漓。 他咬牙撕掉了皮肤伤口周围的布料,免得烫出二次伤害。撕掉了衣服上其他地方干净的布,虚包了一层伤处,防止空气中飘着的火灰再染上伤口。 凭借多年沙场征战的经验,他尽快地作出了应急措施。 刚才遇到突发情况,他眼看带火的架子就要坍塌在这俩姐弟的身上,身体已经快过了脑子,飞身过去替她们挡了一记。 男人处理好了一切,回头问那姐弟俩:“没事吧?还能走?” 宁子衿看见男人时就觉得他有些眼熟,第一时间就想起了一个人。但由于男人也绑着面巾,只余下眼睛在外面,她不敢确认。 而且以那人的身份应该也不会让自己沦陷在半个火海里面。 男人开口的瞬间,宁子衿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真的是楚衡本人。而且他的手臂因为救了她们而伤的血肉模糊。 “可以,谢谢殿下的救命之恩!”宁子衿赶紧道谢,扶起身下的男孩站起来。 楚衡很快注意到了姐弟中的姐姐无力垂下的左手,她又用手帕蒙着下脸看不到相貌,“你认识我?” “是……” 话没说完,他们头顶上的檐瓦又爆掉了,火灰扑朔朔地落下。 楚衡打断她,“快走,此地不宜久留。” 宁子衿也不敢耽误,拉着小孩准备继续跑路。 “等等,小孩子跑不快,上来我背着他。”楚衡先一步的半蹲在地上,示意男孩爬上他后背。 她惊呼:“可是您的右手已经受伤了!” “没事还有左手,快上来!再慢些我们都走不出去。”楚衡干脆利落的抓着小孩的手攀在自己脖子上,左手托着男孩的大腿迅速把人背了起来。 宁子衿怕楚衡背不稳小孩会摔下来,连忙搭了一把手在后背托着他。 说来也荒谬,她和大皇子一个左手断了,一个右手受伤,剩下的勉强凑出一双健全的手。 三人全力逃出生天,好不容易瞧见了街尾的狮子石墩,京兆尹的侍卫在疏散人群。因为中途差点差点跑岔路迷失了方向,幸亏反应的快及时寻到了正确的方向跑了出来。 他们几乎是最后从火场脱身出来的人,还剩下好几个走的比他们脚程稍慢的被火吞没了身影。 宁子衿的衣角也被火星撩出了几个黑色的小洞,整个人看起来灰扑扑的。但总算捡回了一条小命,死里逃生的喜悦冲上了心头。 -- 第21页 卸下了全身的力气,宁子衿腿一软,跪坐到了地上。发现自己浑身都湿了,出了一身的汗。 通天的大火将西市笼罩在其中,街道两边的店铺都沦陷在了火海里,无数侍卫去附近提了井水过来,都无法破灭这场火焰。 在场的医工与医女忙成一段,受伤的人太多,一时也顾不上楚衡和宁子衿。 红光将他们每个人的脸都映的通红,无人再觉得寒冷。可无人想这样,冬至这一天竟然以这种方式驱散了寒意,让冰雪消融。 边上的侍卫注意到了楚衡的右手受伤,帮他把背上的孩子抱下了地。用庆幸的口吻说:“好在你们一家子跑的快,要是再晚一步,火势就烧过来了,你们的运气真的很好。” 宁子衿尴尬极了,侍卫误会了他们的关系,正想否认。楚衡已经开口了,“不是,我们是半道上碰到的,她们姐弟遇到了危险,我只是随手帮了一把。” 侍卫点头,也没多想,但谁能想到他刚才面前的男人就是大皇子,而且还乐于助人刚刚从火场里救了一对姐弟。 宁子衿默默举手,“额其实,我和他不是姐弟,也是半道上碰上的,他应该和家里人走时了,躲在一边哭。侍卫大哥,能不能麻烦你问问有谁家丢了孩子,差不多是三四岁大。” 她低下头问小孩,“你叫什么名字?帮你找家里人。” 他没说话,只是看着宁子衿的眼睛,局促地掰着手指。 宁子衿发觉了不对劲的地方,似乎从刚才到现在,小孩除了哭就没有再说过话了。包括她现在问名字,也得不到任何回复。 是怎么一回事? 应该不是哑巴才对呀,她也听见了他的哭声。 侍卫摸了摸小孩的头,将他抱起,“哥哥带你去找家里人好不好?” 男孩却很抗拒被其他人抱着,奋力的挣扎起来,不愿意被侍卫抱着,他挣扎着要下地。侍卫大哥不明所以地放下他,男孩下地后很快的跑回了宁子衿身边,拽着她的衣服。 宁子衿没想到他会这么黏着自己,只好先麻烦侍卫大哥先去问问,她们在这里等着。 楚衡倒没想到,三人在这场火灾里全是萍水相逢,但这个女郎貌似知道自己的身份。他随口一问:“你的手也是为了救他伤的?” “不是,路上不小心被人撞倒在地,然后后面的人没注意到底下有人就直接踩了上来。然后我的手就……”后面的话不用多说,懂的人自然懂。 楚衡颔首,啊,原来是踩踏事故。 宁子衿将掩住口鼻的面巾摘下抖了抖,全是灰,微微发黄,怕是要不了。 楚衡看到了女郎的面容,怔了怔觉得有几分眼熟,好像是卫国公的外孙女。之前在什么诗词会上,也一块下过飞行棋。 “臣女宁子衿见过殿下,感谢殿下的救命之恩,若是有朝一日能用的上臣女的地方请尽情吩咐。”她浑身无力,起不来行礼,只能嘴上先道谢。 “不用了,我帮你们也不是为了图什么回报,即便是普通百姓我也一样会出手相助。”楚衡解释道。 “我的身份也不必宣扬出去了,这里已经够乱了,我不想再添乱。” 宁子衿点头答应,“是。” 医女终于有时间过来看他们,麻利的翻开衣袖验伤,见她无外伤,在左臂上摁压了几下,抛出诊断结果。 “脱臼了。” 宁子衿从小到大都没受过什么严重外伤,以为自己的手是被踩断了,“脱臼是什么——啊!” 第14章 自闭症 医女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帮她接回了骨头,“小问题,只是骨头错位了,接回来后就可以了。待会会有其他医工过来帮你包扎,这只手就暂时不要动了。” 宁子衿疼的飙出了泪水,再一次感受到了受伤时的那股痛。缓了好一阵,才发现自己的手指微微能动了。 医女看了眼楚衡的伤口,“伤口比较深,你的伤比较严重,要立即清理伤口缝针。两位都随我去帐篷那边吧,这边灰大。” 帐篷伤员众多,宁子衿带着小孩找了个位置坐下,大皇子在另一边缝针。 这时,一对夫妻急匆匆地掀开帐帘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之前宁子衿他们见过的那名侍卫大哥。很快,侍卫大哥指了指她的方向,那对夫妻连忙奔过来紧紧地搂住孩子痛哭流涕。 “恒儿你要吓死爹娘了!跑哪里去了啊!我们一转头你就不见了,后来着火了你知道我和你爹有多着急吗!”妇人抱住他就止不住的抹眼泪。 恒儿也抱着她娘的脖子开始哭,比宁子衿初遇到他时哭的还要更伤心。 宁子衿松了一口气,总算是帮他找到了家人。同时也被面前一家相聚的画面触动了心灵,待会等医工包扎好了,她也要出去找阿爹和阿娘,他们肯定也像恒儿的爹娘一样急,怕自己发生了什么意外。 他们一家子哭过后仍是抱着孩子抽噎了许久,妇人的帕子也湿了好几张,短短的一晚她就历经了人生的大喜与大悲,心力交瘁,发髻松散,脸上的红妆哭花了好几回,几乎要昏死过去。 恒儿的父亲拍了拍他们娘俩,拿出了一家之主的气场,“别哭了,恒儿平安回来,别吓着他。” 妇人缓过来后,向着宁子衿行了一个大礼,“多谢这位女郎救了我们家的恒儿,两位的救命之恩没齿难忘。” -- 第22页 “不用不用。”宁子衿赶紧扶起她,看到恒儿一家人的样子,忽而为之前曾抱有犹豫的情绪而感到羞愧。 若是自己当初真的狠心离开了,恐怕恒儿的爹娘就要与恒儿永远地阴阳相隔了,幸好她还是遵从了内心的真实想法。 妇人又抹了一把眼泪,“我原本是牵着他,他却忽然挣脱我跑开了,灯市人又多,恒儿一下就不见了影子。我和老爷吓的赶紧发散了下人去寻他。” “结果还没寻到人,就着火了。我一直惦记着恒儿不肯走,但是火势太大,我们没办法只好一边退出去一边找人。后来出来以后问了好多侍卫,问他们有没有看见了一个三四岁的小孩,一个个找过去,都不是我的恒儿。” 妇人一直在自责与流泪,若是她当时拽紧了儿子,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 恒儿的父亲也一再道谢,“我们夫妻俩找遍了所有的小孩,差不多已经到了绝望的时候,好在侍卫及时过来询问我们家是不是丢了孩子。我们抱了最后一丝希望赶过来,还好真的是恒儿。” “我许竹山,谢女郎对犬儿的救命之恩。” “原本出了火场以后,我便想拜托侍卫大哥去找他的家人。可是我问恒儿叫什么名字,恒儿也没有说出来。不愿意让侍卫抱着他,所以就耽搁了一会。”宁子衿向恒儿的爹娘解释道。 妇人叹了一声,“这孩子从小就孤僻得很,从来不会主动说话,也不愿意和别的小孩子一块玩,就喜欢自己一个待着。” 宁子衿问:“有没有看过大夫?” ”起初我们是因为他的嗓子有问题,可是找了许多大夫,都说他声带发育没问题,就是不愿意开口说话。连他平常唤我一声娘,我都要开心半天。我什么也不求了,只期望他能平安长大。” 这样的状况……宁子衿想起了外祖母与自己闲聊时,曾提过一嘴的‘特殊儿童’类型和症状。 根据恒儿的娘亲所说,恒儿的样子似乎是自闭症的体现。 外祖母曾说自闭症孩童都有属于自己的小世界,外表看起来发育迟缓,但不是智力残障,实际上该懂的他心里都会懂。只是不愿意或者不知道怎么找到与外界沟通的窗口。 宁子衿轻声叫了恒儿的名字,第一遍,恒儿抬起头看自己,但没应声。第二遍,恒儿继续低下了头,依然是没有说话。 许夫人也与儿子说:“恒儿,姐姐和你说话,怎么不应姐姐?” 所有人都在看着他,连楚衡在缝合伤口也侧过头来看。许恒或者是感觉到紧张,发脾气地甩开了他娘的手,多到了爹爹的身后。 许夫人看着儿子的反应,再叹:“女郎见笑了,恒儿便是这个情况,我们与他说十句话,他都不一定会应上一句话。而且有时候说多了说不耐烦了,还会发脾气。我们就这么一个儿子,日子久了也就死心了,只要他平平安安,我和孩子他爹也不奢求其他了。” 宁子衿觉得许夫人想法太过悲观,于是开口劝道:“其实,我觉得恒儿与其他正常的小孩子也没有什么区别。即便是碰到了着火这样的外界危险也能及时地表达出害怕的情绪,我牵着他跑的时候,没有哭闹说累,反而很努力的跟上了我的脚步,没有半分拖累。” 许夫人怔怔地看着自己的儿子,“这……是真的吗?” “千真万确,他很乖,丝毫不比其他孩子差。殿嗯…那位公子与我一块救人,他也可以作证。”宁子衿差点说瓢了嘴,顿了顿又把话给圆回来了。 许老爷差点忘了还有另外一位救命恩人,准备过去再谢谢那位恩公,当看到恩公的脸时,许老爷突然就睁圆了眼睛,嘴里的话到了嘴边硬是被吓的说不出来。 “殿殿殿……下?!” 楚衡食指在下唇轻点,示意许老爷不要将他的真实身份泄露出去。 “下官是大理评事许竹山。” 许老爷冷汗都下来了,自己只是京城中从八品的小官员,曾有幸在上朝时见过几位皇子。不曾想救了恒儿的另外一位恩公就是大皇子殿下,他家祖坟上定是冒了青烟,竟是这等贵人救了他家的恒儿。 许夫人没有注意到许老爷的异常,又一次喜极而泣,第一次从外人的嘴里听到自己孩子并不比别人差的话。 宁子衿回忆了下外祖母曾说过的话,说:“恒儿需要夫人和老爷更多的陪伴,下人是外人,再亲也亲不过真正与他有血脉之缘的家人。许夫人和许老爷可以花多一些时间去引导和照顾恒儿。” “可以找到恒儿对什么事物是特别感兴趣的,然后再从那方面下手,慢慢引导恒儿如何正常的说话与外界相处的方式。绝不是一朝一夕就能轻易改善的,需要花费大量的精力和时间。期望夫人不要轻易放弃才好,恒儿的情况是能变的更好的。”宁子衿用了肯定的语气去宽慰许夫人。 宁子衿说的头头是道,楚衡的视线定格在了女郎的身上,蹙眉琢磨了一下她的这番话,总觉得有什么细节的地方被自己忽略了。 从未有大夫与许夫人说过这番话,大夫最多给恒儿施针和抓药,许夫人一愣,很快回过神来追问:“女郎可是医女?” 宁子衿笑了笑,否认说:“我不是医女,只是我娘得状况也曾是比较特殊,因为遭受了一场意外,当年比恒儿的状况还要差。但我外祖母并没有放弃,花费了大量的时间与精力去引导她如何像一个普通人一样说话与思考。” -- 第23页 许夫人喃喃道,“所以……” “很幸运,她老人家成功了。我娘现在与我们正常交流是没问题的,行为举止也与普通人无差。” 宁子衿的一番话给了许夫人极大的信息,“多谢女郎,敢问女郎的姓名和家住何处,好让我们知道恩人的姓名,改日一定登门拜谢。” 许夫人见宁子衿的衣着不凡,举手投足间有大家风范,想必是京城里的达官贵人家里的金枝玉叶。 “我姓宁,名子衿。夫人不必再三言谢,只是举手之劳。登门拜谢就更加不用了,若是想谢,谢谢那位公子吧,是他将恒儿背出火场的。他的左手也因为恒儿弄伤了,现在在缝合伤口。”宁子衿将话题抛给了楚衡。 许老爷一听姓名,更加压抑不住心中的惊讶了,“你、你是宁大人的女儿?” “嗯?许老爷认识我爹?”宁子衿也愣住了。 第15章 狗腿打断(捉虫) 许竹山让小厮跑去通知宁首辅家的下人,转过头说:“下官曾有幸与宁大人共事过,恰巧曾听同袍提起过宁大人家是只有一位千金,再没有别的孩子,又是……常住在岳丈卫国公府里,所以稍微多了几分印象。” 天,他当时听闻同袍们说是首辅大人爱上了卫国公的女儿,不顾族亲反对,一门心思扎进了卫国公府里做倒插门女婿。好不容易生了个千金,按照大络的规矩,倒插门女婿的孩子也要跟着娘子这边的姓。 还是卫国公心地善良,怜惜女婿年幼便丧父丧母,忍痛割爱让外孙女跟了女婿姓宁。 同僚们说的有板有眼,许竹山听起来觉得像这么一回事,就把它当真了,难怪宁觉升职升的这么快,原来上头有老丈在看着。 现在对着宁大人家的千金,脑子里就开始回想起曾听闻过的流言了。 许幻山说:“再者,听闻宁大人得知灯市失火,也急的不行,派了下人到处找您。下官让人去通知宁大人和宁夫人,做爹娘的,丢了孩子怎么能不急。” 宁子衿得知爹娘也在找自己,眼眶酸酸胀胀的想哭,“谢谢许大人,原本是想包扎好了手再去寻我爹娘。” “宁女郎先在这里休息片刻吧,大人应该很快就会过来。”许竹山拱手道。 许老爷带着娘子去感谢了大皇子,京城里像他这样的小官不计其数,不是每一位都有缘分能与皇帝近距离面对面。 即便是上朝面圣,许竹山也差不多是末流,站在人群的大后方,离皇帝十万八千里。 这是他第一次近距离的接触大皇子,不需要跪和行礼,而且大还为了救人弄伤了手!大皇子殿下实乃亲民第一人,他愿意为殿下肝脑涂地!! 许幻山的心思悄然改变。 “多谢公子救命之恩,若是有一天有需要用到下官的地方,下官一定万死不辞。”许幻山低头表臣服。 许夫人不明楚衡的身份,还奇怪丈夫为何说出这样严峻的话。 “许大人言重了,日后看住孩子吧。”楚衡没有同意的意思,也没有说出拒绝的话。 他回京后确有打算暗中建立自己党派,原身的母后和舅舅相继离开后,他便是孤身一人了,身边没有半个能用的人。 与其他兄弟相比,一个被废而且背后没有任何势力的前太子,成不了什么气候,根本不足为惧。 或许,可以从大理评事身上下山,再慢慢扩充自己的势力。 这个想法在楚衡脑子里快速的闪过,还是要从长计议才行,他落后那两位弟弟太多。 许老爷连连称是。 “我还有事,先行一步。”楚衡准备要离开帐篷。 许夫人抱着恒儿,还是按照习惯想带起儿子说话的欲望,对着楚衡离开的背影,“哥哥要走了,快点和哥哥说再见,还有要谢谢哥哥今天背你出来。” 她没指望能得到恒儿的回应,毕竟类似这样的话,她一年到头不知道说了多少次。恒儿几乎不会回应自己的话,连爹和娘这两个称呼上一次听也忘记了是多久以前。 可这一次,许夫人竟然从儿子的嘴里听到了一声微弱的“哥哥”。 许夫人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恒儿你刚才说什么,再说一次给娘听好不好。” 许之恒含糊地说:“谢…哥…哥…” 微微吃力,字与字之间的间隔也有些长。他的声音很低,若不是集中精神去听,会完全忽略他在开口什么。 许夫人眼眶一热,热泪差点再度滚下来。她强行忍住了,用手帕擦着眼角,不住地夸奖:“好好好,恒儿是个有礼貌的好孩子。” 许竹山也听见了,激动的情绪不比夫人少。这是恒儿一次长足的进步,只要儿子愿意开口说话,他相信一切多会慢慢变得好起来。 楚衡停住了脚步,在路过许之恒时薅了一把他短短丑丑的头发,留下一句话:“哥哥走了。” 许之恒戳了戳自己的发瞧着大哥哥离开的背影,有些呆呆的模样。 宁子衿见状,心思微动,拉着小少爷的手看起来忿忿不平地质问说:“恒儿怎么只谢谢哥哥呢,明明是姐姐先发现你的呀。呜呜呜怎么可以偏心呢!你的心里只有那个哥哥,根本就没有姐姐!姐姐伤心了呜呜呜。” 捂着脸庞,再时不时发出似真似假的哭声和抽泣声。涉世未深的许之恒懵了,以为宁子衿真的伤心的哭了。 -- 第24页 他手足无措地回头向她娘许夫人求助。 许夫人一下就明白了宁女郎演戏的意思,扒拉了一下儿子,颇有恨铁不成钢的意思,“姐姐都哭的这么伤心了,你要说谢谢姐姐的呀,姐姐听了才不会伤心呢。” 许之恒看了看宁子衿,看了看她娘,忽然又低下了头。 宁子衿偷偷从指缝瞄了一眼,得不到回复,没关系,至少让恒儿心里纠结起要不要开口谢谢她。 过了一阵,许之恒细若蚊蝇的声音再次传来。 “谢…谢姐姐。” 虽然发音不太准,但这一次听起来比之前那声谢谢哥哥要连贯多了。 宁子衿放下手,“嘻嘻听到啦,谢谢恒儿弟弟。” 许之恒红了脸颊,低头再不语。 “衿儿!”门口忽然传来宁觉又惊又怒的声音。 宁子衿吓得一激灵立即站了起来,是她爹过来了。“爹爹!阿娘!” 宁觉神色紧绷,大步流星地朝女儿这边走边走过来。再看到宁子衿被包扎的严严实实的手臂时,脸色绷的更紧了。 “手怎么了?!” 宁子衿急忙安慰她爹,“是脱臼了。医女说没事的,别拿重物,养养就好了。” 彩珠和杨柳先一步跑至街尾,等了好一阵也不见女郎出来,火场外的侍卫又不让她们再回去,在火场外找了许久也没有她们家女郎的身影。 现在再看到女郎手上的伤,脸上也失了血色,噗通的就跪下了,“是我们没有照看好女郎,求老爷夫人和女郎责罚!” “快起来,你们也被人流冲散了,当时人太多,不能怪在你们身上。”宁子衿不想父亲迁怒到婢女身上。 她们的额头,在找回自己之前就已经磕的流血了,眼睛也肿的和核桃差不多。 吕星桥不习惯陌生且狭隘的环境,她忍着不适跟宁觉走进帐篷里,在看到囡囡的第一眼就眼泪刷的就下来了。 手被白色的布条包着不自然的垂在身侧,整个人都灰扑扑的,衣角也被火星烧出了一个个的小洞,出门前的新衣变得破破烂烂。 脸上也沾了灰脏兮兮的,发髻松了,发簪也不知道掉到了哪里去了。在吕星桥眼里,囡囡活像一只在泥地里滚了好几个来回可怜兮兮的小鸡仔,坚强的睁着湿漉漉的眼睛看着自己。 说来也奇怪,宁子衿在看着许老爷一家抱头哭的时候,她望着虽然也动容,但是更多的站在外人的角度望着她们一家团聚。 可轮到了自己身上,当阿娘哭着朝她扑过来的时候,她像是终于找到了一个发泄口,哇一声的就哭出来了。 宁子衿也顾不上什么丢人和不丢人了,埋藏在内心深处的恐惧像倒豆豆一样倒出来,“阿娘!呜呜呜,我刚才真的好怕,火烧的好厉害,我好怕它会烧到我!” “我怕她烧到我,我就再也见不到你们了!刚才真的好怕,那些烟也好呛人好难受!”她现在只要一想到那股味道肺就痛。“还有人推我,我都摔倒在地上了,后面那些人还踩过来!” 宁子衿说白了只是在卫国公府里长大的娇娇小姐,从小就被家人保护的很好,哪经历过这种事。 现在想起来就是一阵后怕,她真的很怕就这样死在火场里面,变成孤魂野鬼再也见不到爹娘和外祖父母。 “囡囡不怕,不怕,娘在…娘在”吕星桥哭起来轻易停不下来,一时间也分不出她们俩是谁哭的比较厉害一点。 宁觉眼眶也红了,抹了把脸说:“你还知道怕!我看你已经胆子大到什么也不惧了,叫你别走太远,等我们从庙里出来再逛。你倒好,一直走到街心去了,你知不知道就是因为街心的灯塔倒了才会引发的大火!” “知道……”宁子衿被骂的像个鹌鹑一样,吸了吸鼻子躲在阿娘身后。 “还好你只是右手折了,要是你人出事了,我们怎么办,叫我们白头人送黑头人吗?”宁觉找人找的快疯了,还派人回府里调多些人手出来找她。 好在,衿儿只是手上受了伤,没有再受别的伤。 宁觉觉得这辈子最害怕的时刻莫过于今晚了,老天爷是不是看他这一生过的太顺遂所以要磋磨自己。 “对不起爹爹,对不起阿娘,我……”宁子衿忽然发现爹爹的衣冠也乱了,衣袍也被火点烧的发黑,整个人似乎老了几岁。 第16章 京圈大消息 宁觉叹了声:“算了,人平安没事就好。下次再碰到这样的事跑快点,一定要把自己的安全摆在第一位。” 许竹山站了出来作揖,“宁大人,下官还要多谢令媛和大…另一位公子救了犬子,若不是她及时出手相助,我家恒儿可能就要葬身火海了。改日定携妻儿上门拜谢。” 宁觉虚扶了一把许老爷,在宦海沉浮了几十年的他有自己的一套话术,三言两语之间便交换了为人父的艰辛与不易。 吕星桥情绪回稳了,但依旧是搂着宁子衿不肯松手。 宁子衿有些耳朵发热,她都要及笄了,还被阿娘当成是小孩子这样抱着。直到她们要回府,抱着上不去马车,她娘才勉强愿意松开手。 上了车之后,母子俩又黏糊糊地抱在一块了。 马车驶了一段后,宁觉才慢条斯理地问宁子衿,“大皇子受的伤严不严重?” 她怔了怔,她爹是怎么知道楚衡受了伤,他们今晚应该没有见过面吧。 -- 第25页 “殿下他替我们挨了一下火架,手臂伤到了,但他缝完针之后就走了,应该无大碍吧。爹你怎么知道的?” 宁觉理了理宽大的袖子,“许评事没有这么大的胆子能藏下这件事,灯市忽然着火,死了不少人,皇上一定会追问。加上大皇子也在这次火灾里受了伤,礼部没有及时发现隐患,主事人怕是要被拨层皮下来。” “这样。”宁子衿颔首,经过了这场浩劫,她对大皇子也有了些改观,虽然花花公子一个,但确实是个好人。 宁觉看了正在发呆的女儿,又叹了一声说:“回去后燃上安神香好好休息,今天你也实属累了,明天等你休息好了,再找个大夫上门看仔细瞧瞧你的手。接下来就别想着到处走了,在府里好好待着修养,等手好了再说。” “好。”宁子衿不敢扯别的,现在就关键就是顺着她爹的态度,她爹说什么便是什么。 第二天上朝,明帝发了好一通大火,他的风寒还没有好透,胸腔像拉风箱一样撕扯着疼痛。 奏折被狠狠地扔在案桌上,是一大早的递上来的折子,上面清点了由于西街大火伤亡的百姓人数,及拢共造成的财产损失。 礼部侍郎齐常信战战兢兢地在下堂跪着,头贴在冰凉的地面上,膝盖以下全部没了知觉但他动也不敢动,生怕皇上发下更大的火。 昨夜齐常信还在温柔乡里歇着,半夜被父亲和母亲叫醒,昨夜齐府灯火通明,所有人都没有睡。 西街着火了,灯架不稳和材质易燃得疏漏导致了这场大火,礼部中定要选人出来背锅。 齐常信的大哥现任礼部尚书一职,姐姐是宫中的淑贵妃,父亲是前任阁老,因为身体的原因辞官在家中安度晚年。 他是庶子,在礼部出任侍郎,在大哥手底下做事虽然没有出头的一天,但这样的日子得过且过,他也算满足了。 昨夜,家中出了事,大哥拍着他,让他明天主动背下灯会主事人一责。齐常信当场冷汗就下来了,他不敢相信的侧过头去看缩在他大哥后方的侄子齐枢余。 明明是他……主事。 齐常峰酝酿了一会,艰难地说:“常信,我知道这件事对你来说很难,但敏治是你的侄子,他才初入官场,总不能让他这辈子都停在礼部主事这个位置上吧……你帮他好不好,大哥没有求过你任何一件事,今天求求你了,帮一帮你的侄子。” “大哥,爹,你们想是让我顶罪?皇上会信吗,一个侍郎去揽主事的活?” 齐常峰沉默了,齐常信揪着他大哥的衣领咆哮着吼道,为什么要让他顶罪。 一直坐在椅子上没说话的齐家老爷子终于开口了,“常信,你别怪你哥,是我的主意。齐家树大招风,迟早会这么一劫。但枢余是齐家的长孙,咱们家子嗣单独,也只有这么一个孙子,若是枢余止步于此,我们余家就会败了。” “皇上只想要要一个人齐家的人站出来认罪,常信只能委屈你了,明天你哥会尽全力保你平安,你只要认下罪名,其他的你个会帮你解决。” 明帝是想借此机会打压齐家,齐老爷子宦海浮沉几十载,怎么会看不明白。只能舍下了庶子来保齐家的安全。 齐常信不说话了,他知道他爹已经作出了决定,如今唤他过来不是为了祈求他帮枢余顶罪,而是通知自己。此时已成定局,再无转圜。 齐常信缓缓的跪在地上,向着他爹和他哥磕了一个头,“是,儿子听从安排。” 第二天在朝堂之上,他跪在地上不敢直视天子容颜,但可以感受到两侧文武百官向他投来的目光,从前与他交好的官员没有无一人站出来替他说话,与他交恶的人倒是纷纷站出来落井下石。 他所谓会替他求情的好大哥却如乌龟一样缩在官员行列中,他的侄子也是一样,外甥楚湛倒是看了自己好几眼,但脚步始终没动。 明帝的视线落在了大儿子楚衡身上,听探子报信,楚衡的手昨夜在灯会受了伤,朝服将他左手上的伤完全掩盖住。 他站在前沿,在如此场景下却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地低头站着,仿佛身后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明帝揉了揉眼旁胀痛的穴位,“齐侍郎玩忽职守造成无辜百姓伤亡,现革去礼部侍郎一职。拖下去,由大理寺卿作审后定刑。礼部尚书御下不严,罚俸禄半载,闭门思过七日。” 听到皇帝终于发落了齐家,刚才井下石的官员纷纷作揖表示,“皇上圣明。” 这次皇帝压了齐贵妃母家,会不会皇帝心里偏向了三皇子。因为自从前任太子被废后,明帝再没有册立新的太子,朝野上下都在猜测太子位会最终落在楚连或者是楚湛的身上。 六皇子的母家齐氏的鼎盛之势终于有了一丝动摇,随着两位皇子的成年,沉寂了许久的朝堂终于有了几分硝烟。 * 宁子衿的左手换了几回药,固定手肘的竹板也由厚实变薄。伤筋动骨一百天,宁觉禁了她的足,在手彻底恢复之前,不准出府。 闷的时候,就到跟娘到后花园逛,赏花饮茶之类养性子的活动。 外祖父和外祖母在收到家书后也第一时间与老爷辞行连夜赶了回来,围着宁子衿的手臂研究了许久。 吕达嘉早年征战沙场,身上大小伤无数,久病成医,他看了下外孙女的吊着的手臂觉得只是轻伤没什么大碍。 -- 第26页 吕霜儿虽然听丈夫说了无大碍,心里还是半提着,决心用食疗的方法替衿儿补补钙质。 于是宁子衿就喝半个月的骨头汤,还有各种进补的菜式,小半个月她的腰间便半圈。有些忧愁地望着自己的小肚子,能拆了手臂的绷带之后就围着陶然菀跑圈,期盼夏日的酷暑来之前能把它消下去。 这天午后,宁子衿让小厮从书斋里搬了一张美人榻出来,懒洋洋地躺在院子里晒太阳,冬日的阳光暖融融的,照的她昏昏欲睡。 彩珠通报说:“女郎,梁女郎和王女郎来探望您了。” 宁子衿快睡着了,听到好友登门拜访,迷迷糊糊应了一声,“带她们过来吧。” 梁姝和王巧颜手里提了几盒糕点与茶叶作礼,给杨柳收下后,坐在了宁子衿身侧说:“你倒是舒服,在院子里午休。” 她们上个月来了过一趟,当时宁子衿的手臂还包着。现在见她手上无白色绑带,知道她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我爹不让我出去,在府里闷了快两个月了,书斋里的书我又看了一遍。”宁子衿说到这里一骨碌爬起来,望向王巧颜的眼睛里盛满了期待。“有没有带话本。” 王巧颜说:“带了带了,生怕你在家憋出病来,我和阿姝买了好几本给你。都在茶叶那个盒子里放着,可以看上一段时间了。” 未出阁的女郎有几个没看过市井话本的,因为读了话本而对未来夫君充满憧憬的比比皆是。 虽然官府明令禁止书坊售卖低俗的市井话本,但有人写就会有人买。为了不被官府查到,书坊的客源十分固定,买书人要对上暗号才能买到话本。 “太棒了。”宁子衿满足的倒回到美人榻上,已经开始期待晚上秉烛夜读了。虽然上一回淘回来的那本话本让她做了回噩梦,已经收在了箱底不见天日。 当然,王巧颜和梁姝今日过来探望宁子衿也不仅仅是为了帮她带书,还带来了一个她闭门不出这段时日里上京圈的大消息。 “什么?”宁子衿听了又惊的立即坐了起来。 “你说皇帝下旨让薛莹莹嫁给楚湛?就在今年十月?!” 梁姝点点头说:“圣旨前两日已经送到了薛府,满朝都知道了薛家好事将近,还能有假?” 宁子衿蓦地想起灯会那夜瞧见薛莹莹曾向楚连示好送荷包,虽然没送出去,但明眼人都看的出薛莹莹一直是对楚连有好感的。 第17章 成为一名游士 “可我记得她好像是喜欢楚连的吧,怎么就嫁给楚湛了……”而且还是这么突然就发生了。 “皇命难为,听说钦天监都算好了日子,已经是定局,薛莹莹必是要做六皇妃了。” 王巧颜喝了一口茶水,小声说:“感觉他们两个平日里也没什么交集,忽然就被指婚了,怪尴尬的。” 宁子衿只觉得头顶上的太阳忽然变冷了,她也怕有一天,天子的诏书会将她和另外一个不相识的人捆在一起过一辈子。 就像薛莹莹和楚湛一样,明明互不相配,仍是被牵到了一处。 即便她早就知道,自己的婚事可能由不得自己做主,但当真正的面对这件事的时候依旧会觉得遍体生寒。 宁子衿没了心思晒太阳,再送走梁姝和王巧颜之后,脑子乱糟糟的独自的想了许久。 算了算时间,应该已经散朝,爹爹今日无事应该已经回到了府里。宁子衿到缙云居的书房,觅到了正在写公文的爹爹。 “怎么了?”宁觉听到下人通报,没有停笔继续在写公文。 宁子衿直接了当地问了,“皇上给六皇子指婚了?是薛莹莹?” “嗯,算是宫里开年的第一件大喜事。”宁觉放下了手中的毛笔。 宁子衿舔了舔干燥的上唇,艰难地开口问说:“那……皇上对三皇子婚事如今是什么态度?爹你知道吗?” “圣上暂时没有任何表态。”宁觉默了默说道。 宁觉原本的的打算是,待今年科举结束后在挑一位家世一般,人品尚可的新进士,让衿儿相看一回。就算是门楣低一些也没关系,最重要是好拿捏,愿意上门就更好了。 两位皇子都不是良配,与其衿儿嫁过去与其他妻妾争风吃醋,不如低嫁,即便是在婆家受了委屈也有他们撑腰,日子不会过的差。 衿儿的婚事被隐约的推在风口边缘,宁觉从未在三皇子或者是六皇子的任何一方站队,他一直是中立,只听从天子号令。 相信明帝现在心中也在权衡,要不要给宁子衿指婚,若是宁子衿入了三皇子府,相当于整个卫国公府也偏向了三皇子阵营,两方势力不均等,朝堂上的各方面势力也会重新洗牌。 现在就看皇帝心中是如何抉择了,如果立三皇子为新太子,卫国公府绝对是最佳的选择。 宁子衿情绪忽的就低落了下来,吸了吸鼻子,只觉得被这些事情烦的头晕脑胀。 此时,吕星桥端了一盘冒着热气的糖炒栗子欢快的走进来,瞧见宁子衿刚好也在,牵着一起坐到上暖炉边上的坐榻上。 宁子衿从善如流地脱了鞋子盘腿缩进被子里,栗子的香气钻进了她的鼻腔,不客气地剥了起来。 “夫君,吃栗子了。”吕星桥招呼宁觉一块过来吃。 宁觉见娘俩吃的正香,也觉得有些饿了,挨着吕星桥身边坐下,一家人在暖炉边上吃栗子。 -- 第27页 后厨已经提前在栗子上开了一道口子,剥起来极为容易,在天气冷的时候,宁子衿就喜欢吃这样的小零嘴。 连剥了好几个,放在了爹娘面前,最后才开始剥自己吃的。 宁子衿吃着甜糯糯的栗子,心里的烦心事暂时被甜口压了下去,她望了望面前的爹爹和阿娘,感概说:“要是时间可以停止在这一刻就好了,不用嫁人,和爹娘在一块永远不分开。” 宁觉一听就知道女儿是在说孩子话,反驳的话到了嘴边却说不出口,他何尝不是这样想的。闺女养在膝下,一天到晚总能见着,但是嫁了人在京城还好,若是嫁到了其他州府,一年到头也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见到一次。 可头顶上悬了一把刀,会不会落下还是一个未知数。 宁觉轻笑了一声,就着妻子送到嘴边的栗子吃了下去,“若是不嫁人,你想做什么?又到外面闯祸把手给折了?” 宁子衿气成了包子脸,她爹也太坏了,有事没事就揪着这件事不放。好像她就是一只猴子,没有看好就到处乱蹿似的。 她气不过,把阿娘后来剥好给爹的栗子统统扫进了嘴里,想吃您老自己动手剥吧! “嗯?”宁觉手一伸,迅速地捏上她的脸。 “哇!爹又动手打人了!”宁子衿立即嚎出声,快速的滚进了娘的怀里求庇护。 别的不说,她娘的护犊速度够快,伸手打了宁觉的手。“不准动囡囡!” 宁觉被夫人打了一下,哀怨地看了一眼自家的小棉袄,果然是来讨债的吧。 玩闹了一会,宁子衿才向她爹说出了自己的理想。 “如果可以不用嫁人,我想效仿徐游士,游历大江南北,看遍大络的万水千山,成为一名游士。” “我还可以带着娘和外祖父外祖母一块去玩,每到一个新地方,就把那边的风景化进画里,让人快马加鞭地送给您。就算您在家里也可以看到祖国的大好山河,怎么样?爹,我这个想法不错吧。” 宁觉:…… 不好意思,你爹听了只想打断你的狗腿。 宁觉眉头皱的能夹死苍蝇,额头上的青筋突突直跳,差点被宁子衿气的半死。反问:“为何只有你们?我就只能收到画?” “您有公务在身,不方便与我们同行。我已经考虑周到了,即便您不能随意出京城,但还是能看到不同的山水。”宁子衿道。 宁觉忍不住气笑了,“你真以为游士是这么容易当的?整日舟车劳碌,大络有多大你知道吗?游历的一大半时间都是在马车上度过的。” “行经荒郊野外,方圆百里也不会店家,你就只能睡在野外的破庙里。不说蚊虫鼠蚁了,就是洗澡都成问题。你和你娘每天都要沐浴,别说一月,几天都熬不住。” 宁子衿被她爹的喋喋不休堵的无话可说,“万一我真的能熬下来呢,这些只是您以为的事情。我现在只是想这么做,您用着找马上就泼我冷水嘛!” “想些实际的。”宁觉睨了闺女一眼。 宁子衿剥了磕栗子放到阿娘的面前,“那我倒是还有个想法。” “说说。” 她说:“我想当女官,为朝廷效力,让我的学识真正地有用武之地。” 男女同朝,不论性别,皆能畅所欲言。不是后宫里面管理针线和膳食的女官,是真真正正的穿着绯色官袍,站在朝堂之上的官员。 “但是爹,您不觉得我当游士这个想法更加实际些么?” 宁觉怔了怔,思绪复杂起来,女官这一词,似乎也有快十年未曾被人提起过了。 “你还记得,女学关了多少年了?”他问。 宁子衿数了数年份,“五岁启蒙,七岁可入女学。我在六岁的时候,女学便被陛下下旨关了,今年十六,已经整整十年了。” 是的,大络曾开设女学,孝文皇后一手创办了同知女学。但只是昙花一现,现了不到六年就谢了。女子可以上学,可以参加科举,中皇榜后也可入朝为官,官袍与男子无差。 当时女学便出了位女状元沈晋菀,一时风头无两,是京中所有女郎的榜样。京中坊市无处不在议论这位女状元,女状元很快被认命为方洲的通判,走马上任。 可惜路上的突如其来的一场风寒打倒了她,到了方洲后她因日夜扑在公务上辛劳,身子都很薄弱,没到两年便香消玉殒了。尸体很快火化,方洲全城缟素为这位通判送行。 现在想来,沈通判的死有太多的疑点,但人已经死了快二十年,再想追溯已经无踪可寻。 小宁子衿五岁开始请先生启蒙,功课一日未敢落下,就是因为宁觉说女学名额有限,要进学必先经过入学考试。竞争很激烈,不只是京中适龄入学的女郎,还有其他州府的有意向进学的女郎。 第18章 赏花宴邀约 孝文皇后曾立下规矩,女学不设家世门槛,士农工商出身在女学中都是平等的。只看成绩,若是家境贫寒的学生,只要在考试中能排在班级的前五,都可减免学费加上还有一种名为助学金的奖励。 小宁子衿连做梦都是去女学上学,结果寒窗苦读一载,女学就突然给关了,差点没哭死。通过科举考试入朝为官的那几名女官也在无知无觉中辞官,随着时间的推移,嫁人的嫁人,生子的生子。 -- 第28页 也很少人能记起她们曾做过女官,曾与男子一样拿着朝板,无论数九寒天还是炎炎夏日都同在威严的金色殿堂中觐见君主,奏事议政。 “若不是因为淑贵妃,女学不会关吧。”宁子衿望了一眼父亲。 宁觉摇头,解释说:“贵妃只是导火线,没有她,也会有其他的缘由关了。时不时就有官员上折子,要求关掉女学,不允许女子参加科举。他们浸没在骨子里的腐朽,认为女子无才便是德,更不能容忍女人爬到他们的头上。” “渐渐地,类似这样的折子随着淑贵妃入宫后愈来愈多,皇帝也看的心烦。加上那时候孝文皇后身体的状态已经很糟糕了,她再没有精力去打理一手创办的书院,皇上便瞒着她关停了书院。” 步子迈的太大,没有扫清路上的障碍,绊脚石只会愈来愈多。 宁子衿小的时候还会追问家里人,书院什么时候能重开,只要她的功课不落下,进学就有指望。后来长大了,就没再问过了,因为知道了缘由,女学不太可能会重开。 没人敢再碰这个烫手山芋。 但她还是会抱有一丝希望。 “希望有生之年,女学能重开,当不了学子,当个女先生也不错。” 宁觉听后反而和闺女说:“说不定,真的有重开的那一天。” “可是哪里还有第二个孝文皇后能做了皇帝的主呢。”宁子衿无奈的唉了一声。 说的正兴起,宁子衿觉得是时候了,趁机向宁觉撒娇说:“我的手也好的差不多了,什么时候能出去转一转呀,在家快闷死您的女儿了。” 宁觉迅速板了起脸,“书房里的书你都看完了吗?觉得闲就把政论抄一遍,抄到你觉得不闷为止,我看你是好了伤疤就忘了疼。法令文才都贯通了吗?我随时抽查,若是答不出或者是答的让我不满意,就把那本书抄一遍。” 她再次被她爹气成了河豚。 晚上睡前,宁子衿屏退了下人,她单独点了一盏油灯,倚在床边的矮榻上翻开了今日好友们带来的话本。 数了数,一共有七本,够她看很久了。 宁子衿喜滋滋地从中地抽了一本,剩下的一股脑都塞进箱子里日后慢慢赏析。她手里这本应了今天的景,《学子是女郎》,女郎女扮男装进书院读书。 嗯哼,有点意思。 宁子衿一连读了好几章差点停不下来,若不是犯困,她今夜非得挑灯夜战不可。她把书放到了枕边,刚躺下没一会就睡着了。 许是受到了话本的影响,宁子衿当晚又做了一个梦。 她梦见了自己去了学堂念书,但不是女学,而是一所真正的书院,男女混在一块上课,没有幕帘遮挡,几十个学子都待在一间教室里。 书院按年龄分甲乙丙三个年级。 梦里的同窗依旧是身边与自己同龄的朋友,梁姝、薛莹莹、林玉娥、龚弈还有一些其他世家的公子哥或者女郎。 前后桌加邻桌全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熟人。 然后到了先生带了一位新入学的学生进来,宁子衿抬头一看,当场无语。 这不是楚衡吗? 足足年长他们好几岁还插进来乙班?这个年龄是不是不适合出现在这里? 先生将楚衡随意安排了一个位置,正好是她的斜后方。 宁子衿和楚衡对视了一眼,他好像不认识她,径直走到座位上拿出书本认真的听先生教书。 或许是因为楚衡在边关当了几年的武将,外表也偏向武将了。她实在很难把他和斯斯文文的读书人牵扯到一块。 这一幕太过奇妙,以至于宁子衿第二天醒过来的时候,对这一幕的映像还很深刻。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 宁子衿借着这七本新话本,又在府里苟多了一个月。除了早上跟外祖父练剑,剩下的时间就待在陶然苑的小小书斋里看书,俨然成为了深闺小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连宁觉都惊奇,女儿竟然能安分到这个程度,真的是长大了。 除了话本,书斋其他书册宁子衿也重头翻看了一遍,正思索接下来应该找些什么事情打发时间时,宫里送了请帖过来。 是皇后娘娘下的帖子。 请了五品以上官员的家眷后日来御花园赏花。 这样的赏花宴宫里一年也办了许多次,不止是皇后,淑贵妃也办过赏花宴。只是宴席的形式不能压过正宫娘娘,只请了一些关系较好的朝廷命妇。 外祖母是一定会去的,阿娘身体的原因从未在外人面前露过脸,所以外祖母常常是独自进宫。 待宁子衿十岁过后,就变成了带她一块出席了。 吕霜儿遣了身边的麽麽过来叮嘱她入宫要穿什么衣服,搭配什么服饰,连鞋子和手帕也给宁子衿选好了。 入宫不可随意,尤其是到皇后的宫里,处处都要小心谨慎。 转眼就到后请帖上约定的时间,国公府的马车只能停在宫门前,小太监搬来了脚踏放到马车跟前,宁子衿从车厢里出来,然后再搀扶着外祖母下车。 无论是外官还是其家眷的马车,都要在宫门前停下,步行入宫。除非是皇上恩典,特许坐轿子,这样的恩典,只存在于个别腿脚不方便或者花甲年迈的老臣身上。 从皇宫的大门到凤仪宫的这段路还算蛮长的,要走上快半个时辰。这条路宁子衿每年差不多都要走上一回,不用太监领着,她也能凭借记忆走到皇后的宫殿里。 -- 第29页 脚下被工匠打磨得方方整整的灰色石砖,两侧甬道红墙顶上琉璃瓦飞檐上的龙活灵活现,每走过一段路就会闪现的朱漆门,门后一座座的深红宫殿交织汇成气势磅礴的大络皇宫。 这一路实在安静,宁子衿发现了一处被雨水冲刷的掉了半块琉璃瓦,两处甬道墙上的浅绿色青苔,三处石砖破损,噢还有带路的小太监似乎今日穿的薄了些,用袖子遮住脸打了四次喷嚏。 小太监在一处宫殿前停了下来,“夫人、女郎,到了。” 宁子衿抬头看了一眼朱漆门顶上悬着的牌匾,龙飞凤舞的写着‘凤仪宫’三个大字,听说是皇上亲笔提的字。距离皇上的寝宫寿安殿很近,但是离寿安殿最近的是孝文皇后曾居住过的坤德殿。 听外祖母说,寿安殿与坤德殿之间相隔不过几十米,是皇上特意安排,方便随时能见到孝文皇后。后来孝文皇后逝世后,坤德殿就封了,不再另择新主。连继后林氏,没有皇帝口谕,也不得随意入内。 说来也讽刺,坤德殿从前朝开始就是历任皇后的宫殿,到了孝文皇后她也是住在坤德殿。可现在继后林氏却住在了另外的宫殿,而坤德殿不再住人。 多少谏大夫上书谏言这不合规矩,怎么可以让正宫娘娘住在别处。此事曾在朝上闹得沸沸扬扬,后来被皇帝压了下去,最后也这件事也不了了之。 不知林皇后心里是何想法。 第19章 乘龙快婿 凤仪宫的宫女向吕霜儿和宁子衿福了福身,“吕夫人请随奴婢来,娘娘和各位夫人已在春碧院内等候多时。” 她们原来已经来的算晚了,其他受邀的女眷一大早便来了。 林皇后在春碧园内设下宴席,考虑到各位夫人女眷走了一大段路来凤仪宫,便让她们在院子里歇息片刻,喝杯茶水润润嗓子,吃些点心歇息片刻。待人都来齐了之后,用过午膳后,下午再赏花。 宁子衿在席中看到了小郡主的身影,还有林玉娥,她就坐在皇后下首。林玉娥是林皇后的侄女,时常被被召进宫中陪皇后说话。剩下的与自己年纪相仿的女郎大半都是宁子衿认识的,或者是有过一面之缘的。 她端坐在席位上,静静地听着其他夫人聊天,却很少插进她们的聊天当中,只偶尔说上两句。 其他夫人都称赞她的性子娴静。 宁子衿与她隔空对视了一眼,颔首微笑示意后又相互移开了视线。 宁子衿陪在了外祖母身边没有动,她原本对这样的场合就提不起太多兴趣,几乎是围绕着皇后展开话题。 不过在这样的场合可以见识到世家夫人们的舌灿莲花,捧的高座上的林皇后一直在掩着嘴笑。 午后的温度升高了,宁子衿用过午膳后,保暖思困欲,她用手帕半掩着脸连打了几个哈欠,眼角也变得湿润。 好想打道回府。 但这是不可能,至少也要先熬到皇后累了,这场散花宴才会散。看现在皇后的精神状态,她还在席中说几位皇子下午也会过来请安,再帮她看看哪盆花在初春开的最好。 宁子衿暗自发笑,这个借口找的真是勉强。 谁不知道皇后是三皇子的生母,三皇子现在还缺个皇子妃,又让各家夫人都带上家中女眷或者是小辈,又让楚连这个时候过来,除了替儿子选妃还能别的什么事。 她低头盯着托盘上的花纹纹路,努力让自己的存在感变得再微末一些。这种大好的事情就别落在她头上了,看看其他女郎吧,她们都很需要这个机会。 皇后的目光时不时地扫过下座,有时候看向正向自己说话的某位夫人,有时候是其他年轻女郎的身上。 话题也从时下京城中最流行的首饰和衣服面料,不知不觉引向了未婚女郎的身上。 皇后作为长辈,很自然地去询问了各家夫人家中女眷的婚属情况,将年轻女郎们逗的羞红了脸。 同样地,也问到了吕霜儿,家中的小辈可有定亲,有没有看中哪户人家的公子。 吕霜儿笑着打太极,“衿儿的婚事,我和她外祖父都一把年纪了也不便插手了,全由她自个做主。她喜欢哪家的公子,再让女婿上门去谈便是了。若是一时半会挑不到喜欢的,那便算了,我们想成佳偶,不想成怨偶。” 婚事自己能做主? 此话一出,席上多数的夫人与女郎都纷纷侧目,似乎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即便大络女人的地位都比前朝要高上许多,女子可以自由在街上行走,不必掩面,女子也可以经商。 但依然有许多条条框框限制着她们,婚嫁便是其中一条,也是最重要的一条。它几乎将所有的女子都框住了,只有极少数的女子能逃脱。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句话就注定了无论是富贵人家,还是普通人家的女儿,未来夫君不是由自己定夺,更多是父母先相看了对方,就敲定了下来再告诉自家女儿。 在既定的年龄,女郎没有嫁出去是会被亲朋好友乃至左邻右里当成饭后谈笑的话题之一。梁姝去年及笄,但是迟迟未定亲,已经让梁夫人急的嘴上冒泡。 吕国公夫人用随意的语气说出这番话,在场的女郎内心多多少少闪过了一丝怪异与好奇,看向宁子衿的目光也带了几分探究。 皇后微笑说:“原来如此,宁大人可要好好挑选乘龙快婿才是。” -- 第30页 宁子衿同样笑而不语地听着长辈们一来一回的交谈,忽的身侧宫女盛上点心时不小心碰倒了茶壶,袖子和胸前的衣襟顿时被茶水浸湿。 宁子衿嘶了一声,连忙退开了桌前,茶水顺着桌沿往下淌水。 小宫女吓的当即跪在了地上求饶,“女郎恕罪,奴婢笨手笨脚碰倒了茶壶,弄脏了女郎的衣服!奴婢知错了,求女郎恕罪!” 她还未来得及开口,宫女已经在磕了好几个头,一副恨不得下一秒就以死谢罪的模样。动静闹大了,旁人自然也注意到了这个席间的小插曲。 “冒冒失失的,来人,拖她下去领二十个板子。”皇后开口呵斥了这名宫女,立即又来了新的宫女顶上了原宫女的位置。 “都怪我那冒冒失失的婢女,既然衣裙染上了污渍,本宫让春秀带你去偏殿换一身新的衣服吧。” 皇后点了身边的大宫女领宁子衿下去换身衣裳。 宁子衿摸了摸湿答答的袖子,虽然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的地方,按照她看过的那些话本来说,一般书中的女主角单独被值到一个无人的地方,必又坏事发生。 但这里是凤仪宫,皇后尊口一开只能应承下来。 “子衿谢娘娘关心。” “小心一点。”吕霜儿低声交代道。 宁子衿心领神会的点了点头,将心眼捏的紧实。之前也没见过凤仪宫中的婢女冒失,偏偏今天就让自己撞上了,皇后到底在打什么算盘。 但通向偏殿的路上畅通无阻,并没有什么意外的事情发生。或许是她想多了,只是一个小小的意外? 是了,或许是自己话本看多了,皇后与自己无冤无仇,怎么可能花心思去陷害自己。 大宫女春秀守在偏殿门口欠身说:“女郎这边请,新的衣裳已经备好了,女郎进去换衣服即可。” 宁子衿进去后关上了房门,在塌上果然看见了一身青黛色的衣裳。她还是觉得有些不放心,老老实实检查了一遍,衣柜,床后床下,还打开了小窗朝外看了一眼,所有能藏人的地方。 检查完后,宁子衿才安心地换上了宫女替她准备好的衣裳。别说,皇后宫里的宫女眼光还是极好的,面料与款式都是时下京中最流行的款式,裙沿下摆还秀上了一簇盛放的兰花,将人衬的淡雅如菊。 “女郎可是换好了衣裳?需要婢子进去帮忙吗?”春秀等了许久也不见宁子衿出来,以为她遇到了什么困难。 刚说完,宁子衿就推门走了出来。 “我好了。” 换下来的衣裳由另一名宫女打包好直接送回府上再清洗。 她和春秀从偏殿出来后沿着原路返回,突然间不知哪里蹿出来一个小太监,弓着腰拦下了春秀。 “春秀姑姑,麻烦借一步说话。” 小太监附在春秀耳边说了几句话,只见春秀的脸色陡然一边,呵斥了一声,“你们是怎么做事的!” “姑姑恕罪,实在是小的们没了法子才找上姑姑。”小太监赔笑哈腰道。 春秀没好气地摆了摆手,“行了,我亲自走一趟。” 她转头与宁子衿赔罪,“女郎,奴婢现在忽然有急事要走开一阵。女郎可还记得回去春碧园的路?沿着这条小径走回去便是了。” 宁子衿不是很记得清来路,万一她走岔路,走不回春碧园岂不是还要发动人手过来再找她。 “我不认路,还是让人领着我把。你走了不要紧,让他带路就好了。”她指了指春秀身后的小太监。 春秀怔了怔,很快就反应过来,叮嘱了小太监将贵人带回春碧园。 小太监垂着脑袋应了,“女郎,随我来即可。” 第20章 是大蒜啊 春秀走后,小太监在前面领路,宁子衿仔细想了想刚才的情形,觉得有些不太对劲,但是具体是什么,她又说不出来。 行经一处无人的拱门时,小太监捂着肚子转过身道:“女郎恕罪,奴才肚子疼,实在憋不住了要上一趟茅房。不想冲撞了贵人,请贵人在此处稍等片刻,奴才去去就回。” 宁子衿见他五官都挤在了一处,双腿也拧的跟麻花似的,似乎下一秒就要憋不出了,连忙挥手让她赶紧去。 小太监夹着大腿一溜烟跑开了。 同时,心里也有了一个清晰的猜测,无论是宫女打翻茶壶,春秀急事离开,还是太监要去茅房,都向着一个目的,她们想留她自己一个人独处。 是皇后娘娘的意思? 脑子里闪过许多不太美好的画面,宁子衿倒抽一口凉气,低头四下寻找有没有石头,木枝之类的,好用做防身。 小心提防总是没错的,落在这么僻静的地方,就是喊了估计也没多少人能听见。 宁子衿好不容易找了一块稍锋利的小石子,擦拭干净之后藏在袖子里,正当她犹豫要不要找多一块时,身后攸的传来了楚连的声音。 “宁女郎?你在这里做什么?” 果然…… 在这里等着她,一桩桩一件件都串联在一块。三皇子是皇后独子,娘娘的心思昭然若揭。 宁子衿立即回身行礼,“殿下日安。” 楚连没想到会在偏院里碰到卫国公的外孙女,母后举办了宴席请了大臣家眷进宫赏花他是知道的,母后还递了消息让他下朝后也把大哥和六弟一块带来凤仪宫。 -- 第31页 楚连前脚刚进凤仪宫,后脚母后便让他去小库房去找一只珐琅青蓝花盆过来。他奇怪这种小事让宫女或者太监去便是了,为什么还要他亲自去。 但母后执意要他亲自去,道旁人不知道是什么样式。 他带着满腹的疑问,在见到宁子衿那一刻,就什么都明白了,母后是故意让他单独走这一趟的。 宁子衿一连惶恐地盯着自己,想来也没有预料到他会在这里出现。楚连只觉得头疼,母后到底想做什么。 “宫女失手打翻了茶水,娘娘仁善,许我到偏殿更换衣物。只是……”宁子衿顿了顿,巧三殿下惊讶的模样,应是事先不清楚皇后的安排。 她接着说:“领路的小太监肚子疼,让我在这里稍等片刻,殿下不是应该在前院么?怎么也会出现在这里?” “原来如此,母后吩咐让我去库房拿东西,这么巧就遇上了女郎。”楚连解释道。 然后,两人陷入了无话可说的沉默。 宁子衿找不到别的话题可以说,她和几位皇子见了面一向都聊不到一块去的。尤其是楚连话又少,就更不知道在这种情况下要说些什么了。 她并不想与楚连有过多的交往,更不要提让楚连送自己回去了,春碧园有多少双眼睛,若是要那群妇人看到了自己被三皇子领出来,不知道出宫后会传成什么样子。最好无人知晓她在后院碰上了三皇子。 “殿下有事可先行,臣女在此等就可以了。”宁子衿善解人意说道。 楚连拱手说好,“先行一步。” 宁子衿目送他离开,放松了刚才紧绷的上身,袖子里藏的石头,也找了个地方扔回了角落里。 楚连没走多久,小太监就回来了。 早不回来晚不回来,楚连一走他就回来了,宁子衿怀疑他根本就没去茅房,而是躲在了哪里看着。 说不准,他们碰面之后说了什么也会汇报给娘娘听。 想到这里,宁子衿睨了他一眼,“你回来的还挺快的。” “怕女郎久等了,小的不敢耽搁。”小太监陪着笑脸继续带路。 宁子衿回到春碧园,皇后已经领着各位夫人到花园里赏花了,她走回了外祖母身边。吕霜儿牵着衿儿的手在臂弯里揣着,轻声问说:“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发生了什么事么?” “没什么大事,只是一些琐碎事耽搁了,回府后再和您细说。”宁子衿摇了摇头,不想让外祖母过于担心。 她也瞧见了楚衡与楚湛兄弟俩的身影,他们落在了人群的后头,保持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 距离火场平安出来之后,她也有差不多快两个月没有见过楚衡了,他手臂上的伤都好了吗? 毕竟是因为自己才受的伤,宁子衿多瞧了几眼楚衡的右手,肉眼看似乎衣服下没有绷带包扎的痕迹,右手活动的也很自由。可他当时的伤势要比自己重的多,医工帮他缝合好伤口之后就走了,现在也好的七七八八了么? 皇后在凤仪宫养了好些番邦进贡的花,花团锦簇将春碧园衬的满堂春色,在春季里争芳斗艳,令人心旷神怡。 皇后确实大手笔,宁子衿在园子里看到了几盆南方栽种才能成活的花,竟然也被皇宫的花匠养的亭亭玉立。 夫人们又称赞起皇后的花来,赞美的话比花还要漂亮,几乎要把娘娘淹没,溢出春碧园。 “还有一盆,本宫一直命花匠好好养护,喏就是开着粉紫小花的这盆。”林皇后指了指角落中的一盘不甚起眼的盆栽。 不如牡丹艳丽,不如月季散着幽香,更比不上花园中其他盛放的花。顶端的花苞只是静静地开着粉色的花蕾,不争奇也不斗艳。 众人见惯了名花,望着它竟一时说不出这簇看起来平凡普通的花的名字,“娘娘,这花是……” “我也不知道它的名字,只是曾在御花园里见过它两次,无人照料也能长出翠绿的叶子。早春这么冷的天,它都能在数日的寒风中屹立不倒。我见它在夹缝中求生也是顽强,有水就能生,有土就能长。” “便让花匠接到了盆里,带回凤仪宫里养着。本宫问了花匠,花匠说是舶来品的种子,从前孝文皇后也在宫里养了,可惜没能养活,就随手扔在了御花园里做花肥。不知怎的,本宫只是在御花园闲逛,它就入了本宫的眼,竟然瞧见它在石头缝里生根发芽了。” 皇后语气温柔,俯下身轻抚了白色的小花苞。“或许本宫与她有缘,就给它起了个名字,叫紫嫣。一直让花匠培育到今天,花开花谢了许多代,今年开的颜色特别好。” 其中一位夫人感叹:“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栽柳柳成荫。娘娘真是慧眼如炬,舶来品长相怪是怪栽,但根尖韧性极强,比起这满堂春色竟也丝毫不差。” 宁子衿细细打量了一番“紫嫣”,又瞧了瞧临近的其他盆栽,好似这么一说,紫嫣都把其他花比下去了。 但也不必如此夸张,虽然开的那朵小花是挺好看的。 宁子衿回头想问问外祖母的看法,只见外祖母看着紫嫣的面上表情似乎有些僵硬,嘴角抿成了一条线,仿佛在憋笑,但又不敢真正地当着这么多位夫人的面笑出来。 她不明所以地问:“外祖母怎么了?您认识皇后娘娘养着的紫嫣么?” 吕霜儿好险控制住了面部表情,清咳了一声说:“不认识,长的挺好的,被娘娘养的很……葱郁。” -- 第32页 毕竟在后世,菜农要培养许多代才能看到这般健壮的苗子。娘娘的花匠一人就能育成这样,可想而知,是花费了很多心思的。 楚衡听见是孝文皇后曾培育过的,也起了兴致,绕过人群,单独来到了另一边细看。 哦豁,竟然是大蒜! 楚衡憋住了笑意,他原本想着林皇后夸的什么有水能生,有土就能生是什么奇花,难怪,原来是蒜苗。 蒜苗即便没有土也能生,水培的长势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他记得大蒜不是汉代就传进中土了么,怎么到了这个架空的小说里,竟然这么迟才作为舶来品出现,还没有人发现大蒜的百种吃法?亏大发了。 孝文皇后也曾尝试自己种植,虽然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原因导致的种植失败。楚衡越发笃定,原身的生母就是从现代穿越过来的。 想到这里,楚衡味蕾就闪现过了蒜末用热油爆香后的那股味道了,现代的蒜蓉辣椒酱、蒜蓉炒虾、糖醋蒜、牛肉蒜粒,还有南方沿海诚实的蒜蓉生蚝更是一道名菜。 这么多大蒜的吃法,一一做出来也够花着花样吃上许久了。 啊,馋了。 第21章 磋磨你! 孝文皇后的名讳一直是后宫的敏感话题,尤其是这个时候被林皇后搬出来说,多多少少有几分炫耀的意思。 林皇后心中也有小得意,周乐潼种不出来的,本宫今天不光种出来了,还养的很好。 众人见大皇子望着盆栽怔怔出神,猜测他是睹物思人。心中也同样感叹唏嘘,周皇后年纪轻轻就病逝了,若是能熬到今天,大皇子既是嫡子,又占了长子的位置,即便被妃太子之位,日子也比现在肯定要好的多。 宁子衿在人后悄悄踮起脚尖看了眼楚衡,怎么他和外祖母的神情相仿,都是这样要笑不笑的? 林皇后眼观八方,自然注意到了楚衡的‘安静’,这样的情形下,她自然要显示出后宫之主的大气,照顾一下前任留下来的孩子。 虽然她一直看不上楚衡,比起自己的连儿,楚衡除了跟在林将军屁股后面打仗,半点真本事都没有。早年间流连妓院花楼,更因为一个下贱的花魁和人争风吃醋,把对方的腿都给硬生生打折了。 也不怪皇上会不喜欢这个儿子,周乐潼一死就远远地送到戎关让他舅舅看着。 但明面上,作为后宫之主,她要一碗水端平。 “衡儿若是喜欢,就只管拿去罢。”轻飘飘的一句话,她将盆摘转送给了楚衡。 嗯?还有这等好事! 楚衡赶紧行礼谢恩,“谢母后赏赐。” 林皇后抬手让楚衡起来,“不必多礼,既然送给了你,就好好照料它吧。” 林皇后见他面色如常地收下了,脸上还带着些许隐秘的欢喜。心里倏然升起了一抹怪异的情绪,楚衡这趟回来,沉稳了许多,不似从前那般心思都写在脸上。 七年前,他去戎关前脾气可不是这么好,一旦被激怒,理智能被被冲垮。三番四次为了他的病痨鬼母亲而顶撞自己,当时自己屈居妃位,不敢与楚衡硬碰硬。 现在自己是一国之母,楚衡在戎关打了多少胜仗又如何,回了京还不是只能担个闲职。一个人的脾气不会轻易改变,林皇后打定主意等楚衡回京之后,要狠狠磋磨一下他那股子目中无人的气性。 她方才已经指名道姓提到了周乐潼,若是放到从前,但凡自己嘴里提及周乐潼,这小畜生都会大发雷霆,恨不得拔刀对着自己,不准她提。 谁曾想,楚衡跟个没事人一样,丝毫看不见那股忿忿。 林皇后顿觉危机感,开始惦记起楚衡虽是废太子,但禁不住皇上心心念念周乐潼。周乐潼虽死的早,但到底占了元后的位置。 最后,到底是谁能继承大统还很难说。 楚衡是没想到自己简单领了个赏赐,都能被林皇后在心里暗戳戳地揣测了别的有的没的。 他心里想的是,现在得了一颗看起来十分强壮的蒜苗,再招募花匠量产,然后留进市场。卖大蒜的利润无多,毕竟种植起来比较容易,有水就能生。若是制成酱,或者是融入菜谱里兜售出去,赚的远比卖大蒜多。 楚衡现在不缺钱,之前在戎关打仗捞了不少敌国的油水,但谁会嫌钱多。他要建立自己关系网和扩张资金链,经商是一条不错的路。 但是现在手上没有可以用的人,还是需要招多些人手回来。 好,今晚就让后厨做一道蒜爆鱼,养养胃。 赏花宴落幕,众人从皇宫里出来,各自爬上自家马车打道回府。 宁子衿觉得车里燃了雪松香有些闷,掀开了帷裳透气,她瞥见了大皇子骑马的身形。 楚衡单手执绳,□□汗血宝马落落大方地行在街道中央,慢悠悠地只稍微落后他们马车几步,身后骑马的侍卫小心翼翼地捧着皇后娘娘赏赐的花。 她记起楚衡所住的林府就挨着国公府,拐个弯就能到,所以才和她们同路。 须臾之间,楚衡敏锐地感觉到了前方有视线落在了自己身上。抬头,跟前只有卫国公府的马车。 宁子衿在楚衡看过来的瞬间就放下了帘子,断绝了外界的视线。 幸好她动作够快,差点就被发现偷看了。 * 回到家后,吕霜儿在得知皇后为了他那宝贝儿子暗戳戳出了这么一记损招之后,气不打一处来。 -- 第33页 没有与身为长辈的自己商量过,无论自己是否同意相看,就擅自主张地安排两个小辈私下见面。 吕霜儿也是被恶心了一顿。 要是让赴宴的那些夫人知道了,无论两个小辈没有相看过,没有长辈在场就私下见面,对衿儿的名声多多少少都有影响。 加上京城风言风语传的厉害,即便是没什么事,也会传着传着最后出了事。 吕霜儿原本是不在意这些男女大防,亦觉得无所谓,可这个时代的人在意。 林皇后自己恪守三纲五常,看不起别的抛头露面在市面上行走的女郎就算了,却有心安排了这一出。 幸亏,听衿儿描述,楚连对自家孙女也没有那种意思。两人就只当尴尬的碰了一面,楚连就自行离开了。 看三皇子这样的态度,日后林皇后应是不会再把主意打到她们衿儿的身上了。 但吕霜儿还是被恶心到了,短时间内再也不想去赴什么宴了。索性连夜收拾行囊,把女儿和外孙女都带去郊外的自家庄园东篱居上散心。 至于卫国公和宁觉还需要每日上朝,等沐休了再去东篱居上找她们祖孙三人汇合。 东篱居是外祖母早年建的,占地不大,有小庭院和两间独立的院落。先皇在位时赏了外祖父城外的几十亩良田和一座小山头。良田和小山头都租给了佃户,再额外雇了几个管家负责良田和山头一年的收租情况。 宁子衿也有三年没有回过东篱居,趴在车窗上望着沿途田间风光,觉得变化极大。 东篱居有人工建造的汤池,是外祖母画出设计图,命工匠师傅引了山上的温泉水在地上修了一个圆型的池子。 一年四季,汤池都冒着袅袅热气,温泉修在了屋外,属于半漏天。头顶是避风亭,即便下雪天泡汤池也能避风挡雪。 宁子衿用一根簪子固定住了浓密的长发,裹着毛巾泡在了汤池里并发出了一声叹。上升的热气熏的皮肤微微泛红,被热水包裹住全身的感觉真的很舒服。 吕霜儿让下人端来了水果和荔枝酒。 阿娘酒力稍差,便一心一意专攻起果盘,而她就和外祖母对饮。 荔枝只在南边种植,京城里见到的荔枝都是快马加鞭送过来的,而且还要与冰块一同运过来,不然荔枝还未等运过来就已经蔫坏了。 外祖母也曾辟出一块地专门种植荔枝,用油纸搭建了一座奇奇怪怪的大棚。宁子衿小时候还去参观过,大棚里又热又湿,不适极了,她待了没一会就热的跑出来了。 种是种出来了,可一棵荔枝树才结了些许果实,一眼望过去绿油油的一片,要掰开枝叶才能看到其中的小荔枝。 结出来的荔枝不如南边的个头大,果肉也薄,吃起来酸酸涩涩,不甜。 后来外祖母就放弃了,还不如花钱从南边新鲜运过来的。 去年夏天买了太多荔枝,眼瞅着吃不完要坏,就用来酿了荔枝酒。都存在地窖里,这回来庄子上也搬了两坛过来 晃了晃手中的杯盏,玉酿入喉冰凉,唇齿伴随着荔枝的清甜,宁子衿很清晰地感觉到酒水滑进了自己的喉咙里。 泡着汤池,喝着小酒,别提多快意。 宁子衿泡的太舒服,开始昏昏欲睡起来,忽然听见外祖母与她们说:“距离咱们两三公里以外就是周皇后的庄子了,那里也有汤池,比东篱居的大多了。” 吕星桥含着葡萄眨了眨眼睛,“哪里呀?” 宁子衿瞌睡虫跑了,直起身子问:“皇庄吗?皇庄竟在我隔壁?” 第22章 多了一个舅舅? “呐,东南方向。”吕霜儿指了指天边。 “当然不是皇庄,皇庄离这里还远着呢,有半个城区那么大呢。这只是周皇后的私产,当年她见我修了汤池,也拿走了设计图依葫芦画瓢修了一个。” 宁子衿已经有很多年没从外祖母口中提起孝文皇后,周皇后的音容相貌在她脑子里变得模糊不清。仅剩的那些记忆是外祖母带她进宫,周皇后总喜欢往她的小口袋里塞零嘴,左边右边都要塞得满满当当。 但她却记得孝文皇后殁的那天,天是昏暗的,连续好几天都是阴雨连绵,宫里的钟敲了27下。 小小的她坐在家中,望着外祖母立在屋檐下,她问为什么会有钟声。 外祖母说周皇后殁了。 “殁了是什么意思?”她还不懂。 外祖母淡淡地笑了,“殁就是离开,从此无论是我们当中的谁,都在也见不到她了。” “离开?去哪里呀?” “不知道,或许只是回到了该回的地方了。”外祖母摸了摸她的头,继续望向皇宫的方向。 她当时不懂这番太过深奥的话,但长大后就都明白了,这就是她对孝文皇后最后的记忆。 宁子衿现在想来,觉得外祖母与孝文皇后很是熟络,社交关系比起继后林氏要亲昵多的多。 “外祖母,您和周皇后当年是朋友么?” 吕霜儿轻叹了一声,盯着平静的水面陷入了过往的回忆。 “因为我和她都是同一个地方来的。” “同一个地方?你们是同村人?”宁子衿的理解是这样。 “嗯,也可以这样认为,我们都来自同一个村。大络地广人稀,京城这样的地方能遇见一个老乡,真的很难。至少,比咱们认知上的都要难。”外祖母点头道。 -- 第34页 难怪,孝文皇后与外祖母关系那么亲密呢。 宁子衿知道外祖母来并不是中原人,而是来自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她老人家年轻时就孤身来到了中原,认识了外祖父。 外祖父也不是中原人士,来自古庾国。外祖父的阿娘是中原人,因为战乱被人贩子强掳卖到了古庾,生下外祖父后就大出血死了。外祖父生来无爹无娘,吃百家饭长大。成年后回了中原,意外认识了外祖母,就在一起了。 外祖父的古庾名是地达嘉,入了中原大地之后,就跟了外祖母姓吕,名达嘉。 后来,外祖父跟在先皇左右四处征战,平定天下,建立大络国,受封一等卫国公。战乱平稳之后,他们就定居京城,外祖父卸下骑装,痛快地交了虎符,领了一份闲差事打发时间。 吕霜儿继续说:“你应该不太记得了,她挺喜欢你的,每回闷了就要召你入宫和你一块顽。说起来,你尚在襁褓的时候,大皇子也抱过你嘞。” 她确实不太记得了,外祖母这么一提,她才有那些模糊的记忆。 “她不像林氏爱摆些花架子,即便是做了皇后,与身边的人仍是很亲近,不会因为身份高高再上而转变态度。我与她也是姐妹相称,因我的年纪比她大,她爱唤我做霜姐。” 啊? 姐妹相称? 宁子衿在心里推敲了一下,若是外祖母当了孝文皇后的义姐,那阿娘就跟楚衡是同辈人了,自己比楚衡还要小一辈。 岂不是要唤他做舅舅? 明明只比自己大几岁,就白捡一个外甥女了。 宁子衿暗自摇摇头,好在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要她喊舅舅她也喊不出口。 “从皇上迎了现在的齐贵妃入宫,她的身体就开始日渐变差,刚开始我时常进宫去探望她。太医每天都给她诊脉,日日都是相同结果,心中郁结。后来她瘦的很厉害,再多滋补的药膳灌进去也无济于事,每一次见她都比前一次状态要差,瘦的人就剩一把骨头。” “没撑多久,人便离世了。” 宁子衿不解,“是因为太子被废才会心里才会郁结的么?” 吕霜儿摇头,“这只是其中的一个缘由,在此之前,周皇后小产过一个孩子。她这胎孩子怀的本来就不稳,后来被齐氏入宫的时气的呕血,情绪起伏太过,孩子没能保住,之后就一病不起了。” 直至现在,吕霜儿仍能记起周乐潼没有生病前的样子,风华绝代,好像天生就与那身正红色宫装相配。 一颦一笑娇艳似牡丹,被爱滋润的盛放。 可惜,已经物似人非。 “或许人人都认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是何等荣耀,但我明白她,天底下有哪个女人愿意分享自己心爱的男人。她的性子要求,宁折不曲,眼里更是容不下半粒沙子。” 宁子衿撑着下巴听着,似乎也跟随外祖母的回忆回到了那个时候。 “她在齐氏入宫之后多次要求与皇上和离,可皇上怎么会同意。天子不让她离开,硬是将她强留在了后宫之中。衿儿,我之所以不想你嫁入皇室便是这个原因,进去容易,但当你想要抽身出来时太难了。” 宁子衿从旁观者的角度听完了孝文皇后的故事,她却说不出一句话,很难用言语来表达此刻的心情,也觉得自己没有资格评判周皇后短暂的一生。 但故事的最后,孝文皇后终于获得了她想要的自由,从此不再被宫墙困住,自由自在地离开了。 吕霜儿从水里站起来,“唉人老了,只泡了一会汤池,就觉得有些头晕了。我先回去了,你们两个也不要泡太久了,一会夜深就降温了,从水里出来会更冷的。” 宁子衿揉了揉自己红的有些发烫的脸,水中映出自己浮粉的脸庞,蒸汽熏的发闷,好像她也有些泡过头了。 她侧过头去问:“阿娘,我们要不要回去了。” 吕星桥趁着泡汤池的功夫把水果盘一扫而空,晚饭已解决不必再吃。正意图把爪子伸向荔枝酒,宁子衿赶紧把酒壶举高。 “囡囡!”吕星桥气呼呼地盯着她。 她何其无辜:“是爹爹不让你喝的,说你一沾酒就要发疯。” 宁子衿把酒壶推的远远的,不让她娘碰上。 吕星桥鼓起腮帮子爬上了岸边,东篱居的官家娘子连忙拿了大裘过来帮她俩披上,“娘子,女郎夜寒了,快去快快洗个热水澡,再睡一觉,保准一觉到天明。” 官家没有骗她,宁子衿洗完澡后倒头就睡,第二天睡到自然醒,坐起来时只觉浑身舒爽,骨头都松了一遍,身体轻盈似蝶。 汤池还有这种这般功效,那她要争取多泡几回才行。 彩珠扣了门,在门外问说:“女郎醒了吗?奴婢备了热水,女郎可以洗漱了。” 宁子衿揉了揉眼睛,望着床幔掉下来的流苏打了个哈欠,“进来吧,我已经醒了。” 彩珠推门而入,将铜盆放在了盆驾上,毛巾浸入热水。宁子衿拿了家中自制的植毛牙刷过来,挤上薄荷膏开刷。 薄荷冰凉顿时让她醒神了。 彩珠瞧见了宁子衿刚才打哈欠,笑着说:“女郎睡了许久,还觉得困么?” “也不是,可能是睡太久了。”宁子衿含着白色泡沫含糊不清地说道。 待宁子衿洗漱完毕后,彩珠端走水盆前噙着笑继续问:“女郎打算今天去哪里?要到外面走一走吗?” -- 第35页 宁子衿:“嗯……出去走走吧,我好久没回来了。” 听闻宁女郎要到田间游玩,管家娘子自荐给她领路,免的田间小路交通复杂,宁女郎和她的侍女们会迷路。 宁子衿却拒绝了,让管家娘子留在东篱居里,若是外祖母和阿娘有事能及时找到她。 第23章 黑烟 管家娘子把犬舍那条温驯的田园土狗领了过来,“那女郎把大黄领出去带路吧,大黄平时看家,但我相公时不时会领着它下田间看佃户务农,它还会刨水哩。若是碰上了些疯魔的野禽啄人,大黄喊两声吓唬走它们。” 土狗大黄脾气温顺,但不缺饭警惕。站的离她们稍远,不声不响地盯着东篱居突然出现的的陌生人。 管家娘子与大黄说了几句话,大黄竟然真的向她们走了过来,分别嗅了嗅了嗅她们身上的味道,在宁子衿身边威风凛凛地站立。 “哇,它好聪明呀!” 宁子衿半蹲下来,小心翼翼的点了点大黄噌亮的毛发。 大黄蹭了蹭她的手心,率先蹿了出去。 因为上一次元宵灯会她摔折了手臂,宁觉为了预防这样的意外再次发生,单独拨了两个身强体壮,身上学了些功夫的小厮给她。并叮嘱若是到了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一定要他们跟着。 于是乎,她这一趟出去,侍女加侍卫,一共五人一狗,浩浩荡荡地走在乡间的小径上。 春耕刚结束没多久,黄土已经播下种子,等待秋天的收成。田间没什么人,偶见佃户拉着黄牛经过,或者挑了一担子水到田野里浇苗。 天子脚下的农民虽然同样是面朝土背朝甜,但在勋爵人家的庄子上干活,见过的世面不少。 一年到头,时不时就能碰到勋贵的马车在路上飞驰而过。 与宁子衿他们正面迎上了,佃户面上也没有过多的表情,佃户认的大黄,拉着黄牛避到一旁让行。 宁子衿和他道谢,“谢谢你了大哥,大哥刚从田里回来?” “农活忙完了,回家吃饭。”农户大哥露出一个淳朴的笑容,他认得庄子上管家家的大黄。“贵人是庄子上新来的客人吗?” 杨柳适时出声提醒说:“女郎是吕老夫人的外孙女,陪老妇人回东篱居小住几天。” 农户大哥恍然大悟,爽朗道:“原来是小小姐,俺姓王,王李见过小小姐。小小姐来田里玩要扎齐裤脚啊,路上泥泞,一脚下去全是黄泥,还有鸡鸭鹅随处拉屎呢。你们的裙子长,容易拖到地上,裙摆一天回去都脏黑色了难洗。” 宁子衿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小鹿皮靴子,已经沾了一脚黄泥了,一抬脚鞋底下还黏了一大块泥块,欲哭无泪怪不得她觉得走路比往常要累。 话音刚落,农户大哥身后的牛便极有默契的哞了一声,随之而来的,是几坨黑黄色的不明物体落在了地上。 顿时一股难以言喻的气味散发开来。 宁子衿的笑意僵在嘴角,牛粪的味道一直往她鼻下钻。但这种事她能怎么做,拉都拉了,总不能塞回去。 王大哥见状没声好奇地拍了拍牛头,“叫你憋着憋着,回去了到再拉,还要存着做肥。你倒好,想拉就拉了。” 宁子衿:“……” 既然王大哥在教训他家的黄牛,那她们就不打扰了,她说了声告辞离开了。 幸亏又农户的提醒,宁子衿将裙摆的边边角角塞衿了腿袜里面,走起路来果然方便了不少,迈的步子也大了。反正在乡野间,也顾不上什么淑女的礼节了,没有京城的熟人认识自己。 杨柳和彩珠见状,也有样学样,将裙摆收好。 宁子衿边观察沿途的乡野风景,村庄里家家户户的屋顶都生起了炊烟,远远地传来铁锅与铁铲碰撞的铛铛声。 她们走了许久,出来的时候宁子衿已经估摸到中午应该来不及回东篱居,让小厮背了几个早上烧好的馕饼。 中午要是饿了,就找个干净的草地席地而坐吃,把囊饼掰碎了分着吃,渴了就喝带过来的水 宁子衿不清楚现在自己走到了哪里,但大黄一直在前面领着她们走,回去的路大黄嗅着气味应该也能顺利走回去。 “我饿了,你们饿了吗?找处干净的地方吃东西吧。”她回头问其他人。 彩珠和杨柳忙不迭的点头,她们走这一路也都饿了。 乡野地方没有凉亭之间的建筑,她们随意找了处放干草垛的地方先坐下来休息了。小厮背了水,用竹筒装着,率先给女郎递了一只竹筒。 宁子衿开了竹筒,咕嘟咕嘟地望嗓子里灌水。 杨柳将干巴巴的馕饼分成了六份,其中有一小份是给大黄的。可大黄吃了几口就调头走了,宁愿去地里刨食去也不吃馕饼。 众人边吃便聊起来。 宁子衿揉了揉脚踝,伸直了腿轻轻捶打,她第一次在外边行了快几公里的脚程。在京城里,出门坐马车,没什么机会真正走这么长时间。 彩珠说:“女郎也真是厉害呢,走了这么久才停下来休息,比咱们的体力还要好。” 她摇头,“不成了,现在停下来觉得好累呀,不知道待会还能不能走的回去。” 恨不得现在有张床榻在这里,她要好好休息一番。 馕饼放到现在,也变的又干又硬,若不是和水一起吃实在难以下咽。 -- 第36页 好在众人边吃边聊,时不时说起一些乡间的趣闻,手里的馕饼不知不觉就没了大半。宁子衿想,这是不是就是外祖母所说的露营? 忽然之间,眼尖的杨柳发现了远处一户人家屋顶升起的炊烟似乎与别的人家不太一样,炊烟是黑色的。 “怎么它那的烟是黑色的,是不是着火了?!”她惊道。 “啊?” 宁子衿也望过去,发现确实如杨柳所说,黑色的炊烟与其他人家格格不入。 那天夜晚西市街道着火的一幕又再次出现在宁子衿的脑海里,“要不咱们过去看看是怎么回事?要是着火了也能搭把水去打水灭火。” 女郎都开声了,众人自然无异议,急急忙忙收拾好了东西往那边跑过去。 跑近了才发现是一栋独立的院子,墙体看起来有些年头了,外表现在爬满了爬山虎。墙体破裂的地方露出灰色的方砖。 墙体用白漆刷过一遍,木制的大门看起来残破,但也油上了一层棕色的漆与墙的相连的地方用榫卯接了起来,在乡间哪里有人家这样装饰自己的房子了。 最多都是用夯土混着水泥浆或者是木头,这已经是条件比较好的人家造房子了,穷些的人家甚至只用茅草搭出一间屋子。这处从外式看明显已经比得上京城的房屋了。 难道是乡间的富绅的家? 也不奇怪,有了钱自然要建一座又大又好的屋子,以供后世子孙居住。 而且站在门前,还能闻到那股什么东西焦糊的味道,宁子衿心里顿时起了不详的预感,里头该不会是真的着火了吧。 小厮去拍门,“有人在家吗?你们家的烟是黑色的,需要帮忙吗?” 敲了有一阵,也没人搭理,彩珠提议说不如撞门吧,万一出了事,里面人已经开不了门了怎么办! 宁子衿望着结识的大门陷入了短暂的沉思,这么厚的门真的能撞开吗?她没什么把握。“先撞门吧。杨柳你绕一圈看看,有没有侧门或者后门。” 杨柳:“是,女郎。” 两名小厮领了命令,让女郎先站远些,他们需要蓄力。 两人退后了几步,数了下脚步,低喝一声,低着头快速地向大门撞过去。 砰—— 第一下,没有撞开,门很结实,纹丝不动。 宁子衿见状暂时放弃了撞门不切实际的想法,转头去打量两侧的墙,墙不算高,翻过去好像也不是不可以。 她没有喊停,小厮还在继续尝试撞门。 意料之中的□□与大门相撞的声音没有传来,反倒是传来了彩珠透着兴奋的声音:“真的撞开了,小明小阳也太神了。” 什么?真的撞开了?! 宁子衿还未来得及惊讶,只见小明小阳收不住力气再栽进了门后,紧接着一柄锋利的长剑立即架到了小明小阳的脖子上。 “你们是什么人!胆敢擅闯私宅!” 门后藏着的男子从阴影中走了出来,虽穿着常服,但执剑手法熟练,是个练家子。 第24章 娘娘留了东西给您 小明小阳虽然也习武,但比起真正身带杀气的武者来说根本不值一提,谁敢保证眼前的柄长剑没有沾过血。 “好汉饶命,先把剑挪远一点,我们再慢慢解释也不迟阿!” 男人不理会这两个下人的求饶,把目光转向了宁子衿和彩珠,最终从宁子衿的衣着打扮看出她是他们的主子,厉声问说:“你们是干什么的快说!不然我的剑可要沾血了。” 宁子衿见男人布衣有几道灰黑色的煤灰,身上也有呛人的烟气,看来刚才那道黑色的炊烟是出自他手了。 她光明磊落地解释说:“我们原本是路经此地,不料看到你家里的冒出了黑色的烟,就以为是着火了,想过来看看有没有需要帮助的地方。撞门也是情急之下的举措,我代我的两个侍从与壮士赔个不是。” 男人盯着宁子衿说话的神情,似乎在判断她有没有说假话骗人。 宁子衿心里还是有些毛毛的,感觉这男人不好相与:“我们与壮士赔了不是,可否请壮士放过我的两个侍从,本就是一场误会。” 彩珠从惊吓后回过神来,也开口说:“是啊,壮士也是一片好心,谁让你家冒出的烟是黑色的,就想着过来看看,真的没有任何的坏心眼,你看我们手无缚鸡之力的样子就知道了。” “西来,住手,别伤害了她们。” 屋内又传来另一个男声,喝止住了举剑的西来。 宁子衿回头望过去,只见同是穿着常服的楚衡从侧园绕了出来。 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面前打扮与百姓相差无几的大皇子。也没有想明白为什么楚衡会出现在这个乡野之地,回过神来立即行礼拜见。 “臣女见过大殿下。” 是大殿下? 彩珠立即跟在女郎身后行跪礼。 楚衡的模样看起来似乎有些疲惫,“又不是在京城里,不用行什么礼了,都起来吧。西来把剑收回去吧,我认识她们。” 西来将剑收回了剑鞘,默默地走回主子的身后。 宁子衿没见过楚衡的这名杀气逼人的侍卫,而且她也留心到楚衡手上也沾满了黑灰,甚至衣服上也有。 她好像明白了,“殿下,您怎么会在这里?刚才的那缕黑烟是你们弄出来的么?” -- 第37页 楚衡无奈的扶额,“其实是……一场意外。” * 那天楚衡进宫,在孝文皇后曾住过的坤德殿坐了坐,除了每月撒扫的宫人,明帝禁止其他宫人随意入内。 楚衡身为孝文皇后的亲生儿子自然没有在禁止列表里,他在坤德殿转了一圈,试图想找到他那来自现代的‘母后’曾经生活过的痕迹。 但是没有,坤德殿只余下了冰冷的木制家具。坤德宫里的东西似乎都被藏起来了,楚衡绕到了后院的库房,库房门口是锁着的。 坤德殿的东西应该都被收进库房里面了,可惜他没有钥匙。 他浅浅逛了一圈,没有什么收获,正准备离开时,他发现了有个身影在坤德殿的角门鬼鬼祟祟的探头望进来。 楚衡以为是别宫妃嫔的眼线,从宫墙另一侧翻过去绕后把人逮到了。是一个年纪看起来挺大的老嬷嬷,她起初被抓到时怕的浑身发抖,抬头一看是楚衡,情绪立即变得激动起来,噗通一下在楚衡面前跪下了。 “大皇子!是老奴啊!老奴盼星星盼月亮终于把您给盼回来了。”老嬷嬷抱着楚衡的腿开始怆然泪下。 这位是谁? 早知,原身走之前就叫他记忆都过给自己了,省的每次他都尴尬如斯。 “嬷嬷,您先进来说话,外面说话不方便,当心隔墙有耳。”楚衡让她一块进殿内。 老嬷嬷的眼泪好不容易止住,颤颤巍巍地把手放到了楚衡的臂膀上,“大皇子,一别多年,您在戎关晒黑了许多,人也抽条了,变瘦了变高了,若是娘娘还在不得心疼死。老奴这些年吃斋念佛,向佛祖祈求保佑您平平安安。” 应该是他母亲身边的旧人了。 “抱歉,我太多年没有回来了,您是母后身边的宫人吗?我记不清了。”楚衡不太清楚眼前这位嬷嬷在坤德殿曾经是什么地位。 “您不记得了,老奴是秋雨啊,在娘娘入宫前就跟着服侍娘娘了,小时候还经常带着殿下到那颗树下去荡秋千。老奴今年都五十有五了,若不是身子骨还算硬朗,恐怕就等不到您从边关回来了。” 入宫前就跟在他母亲身边了,又是看着自己长大的,那应该算是是左臂右膀的存在了。 楚衡再仔细打量了秋嬷嬷,穿着素静无半点装饰,只有一根木簪将发髻固定住,唯一区分于其他宫女的地方就是宫装上多了几条深色一点的刺绣纹路。 宫里到了年纪的宫女都被放出宫了,自由某些在宫外无了家人的人才会继续申请留下来。 继续留下来的,五十岁也都退休卸任职务了,要么出宫要么去固定划分的偏僻的小殿里度过晚年。 秋雨嬷嬷没有出宫,这把年纪了,应该在养老了吧。 楚衡问她:“嬷嬷您现在住在哪里呢?离这里远吗?” 秋嬷嬷老的厉害了,拽着楚衡的胳膊怕他走掉,嘴里絮絮叨叨的:“娘娘仁厚,求了皇上的恩典没有让我们陪葬和守陵。大家都出宫了,就剩下老奴一个人了,老奴不想走,还要替娘娘等殿下回来。” 楚衡拍了拍秋嬷嬷的手,却也觉得心酸,嬷嬷为了曾经的主子,大半辈子都在皇宫里不愿出去。原本的一头乌发也熬成了白发,秋嬷嬷这个年纪在宫里算长寿宫人了,也不知道她的晚年过的怎么样。 “嬷嬷,我现在回来了,母后的宫里还是一切如以往一样,没有变化。” “是啊,都一样,像娘娘还在时候一样。”秋嬷嬷又弓起身子抹起眼泪来。 楚衡见她老人家又要哭了,凑近嬷嬷安慰她,“嬷嬷别哭了……” 谁知道话才说到一半,秋嬷嬷瘦弱无骨的手忽然钳住他的胳膊。楚衡吓了一跳,还未来得及推开她,只听见秋嬷嬷附在自己的耳边低声说了一句话。 “殿下,娘娘有东西留给您。” 秋嬷嬷说完后就退了回去,好似刚才的一切只是他的一场幻觉。 第25章 潘多拉魔盒 楚衡怔了怔,很快就回过神来,询问:“在哪?” 秋嬷嬷起身,正色地说:“殿下随我来吧。” 秋嬷嬷与刚才完全判若两人,楚衡平复了下心情才起身跟上去。难怪是心腹大宫女呢,这套避人眼目的变脸功夫得浸淫在宫里练多久才能脸出来。 他被带到了原身小时候居住的偏殿,秋嬷嬷推门而入,在楚衡跟进来之后又紧接着关上门了。室内顿时昏暗了下来,秋嬷嬷从身上拿出了火石,三两下点燃了桌上的蜡烛,举着拐过屏风,在床榻前停下。 “在床底下,娘娘说是里面的倒数第三个方格。” 楚衡呼了一口气,撸起了袖子趴在地上看了看床下的空间,空间比较挤。他爬了进去,秋嬷嬷在外面的用蜡烛替他照亮。 倒数第三个方格。 楚衡敲了一下,果然是空心的,他又出去找了合适的工具,用力撬开了地砖。里面摆放了一个方形的盒子。 他将盒子取了出来,吹掉上面的一层土灰。 没有任何的花纹,只是一个纯手工雕刻而成的木盒。盒子是锁上的,却没有铜锁或者铁锁之类上锁,而是由一个多边形的小凹槽所代替了锁的位置。 试过打开,木盒嵌合的很死,几乎是无法用蛮力强行破开。楚衡又留意到了那个奇怪的凹槽,摸了摸里面的纹路。 -- 第38页 意外觉得有些眼熟。 仅仅是一瞬,楚衡就立即想到了他胸口上的龙型纹玉,蛟龙含玉盘旋。这枚玉坠是他穿越过来之后在整理原身的贴身衣物时掉出来的,想着原身属龙,也有个好意头就一直带着了。 问过舅舅,说是从出生起,他的脖子上就挂着这枚玉坠了,是阿姐送的。 楚衡越摩挲越觉得心惊肉跳,从脖子下扯下了玉坠,缓慢地放到了木盒的凹槽上。完全吻合,没有一丝空隙,玉坠摁下去之后,忽然感觉到了一丝凹槽的位置有些松动,他试着动了动玉坠。 哪知道,他就这么一动,玉坠就滑进了凹槽右边的一个他刚才没注意到的隐蔽的孔洞里。玉坠被吞没,盒子发出咔的一声,竟然开锁了。 楚衡手臂上立即起了一层鸡皮,这到底是什么潘多拉魔盒!只有他身上的这枚龙型纹玉才能打开。 秋嬷嬷见他定住了,说:“殿下打开吧,这是娘娘的一片苦心。她在弥留之际心心念念的任然是殿下您。” 楚衡看着木盒,孝文皇后会留下什么东西给自己,她穿越的秘密吗?还是其他别的。 他带着满腹疑问,开启了木盒。 在开启盒子之前,楚衡对里面的东西有过诸多揣测,他确定里面有一个小硬物,因为晃动木箱可以很清晰地听见它在里面铛铛作响。 但是当他打开之后,一眼望过去,只是很简单的三样物品。 一封信、一沓纸和一块不足巴掌大的小玉牌。 信自然是写给他的,信封上用毛笔写了四个字吾儿亲启。 楚衡深吸了一口气,拆开了信。令他没想到的是,除了一张写满字的信纸以外,居然还有一封信中信,可是那封信表皮空白,没有说明写给谁,只是封上了,但能摸的出来里面有东西。 待他读完信之后,就一切都悟了。 那封空白的信是留给自己用的,真正要打开这封信的人是他的父皇。信中孝文皇后说,如果有一天他碰到了危急的情况,可将这封信给他的父皇看,若是楚昀明还念及她和他曾经有过的同甘共苦的夫妻情,那无论如何都会留下儿子的性命,保他的安全。 但孝文皇后也在信中说了,希望他永远不要有用到那封信的机会。人心叵测,即便是她也不敢笃定十几二十年后这封信是否还能起到作用。 孝文皇后把每一页信纸都写满了,全部都是关乎自己的,她自己的却只有短暂的一两句话。信的最后,孝文皇后说对不起弟弟赵长林,要他好好的孝敬舅舅。 可惜赵长林病死,现在应该他们姐弟应该在地下相聚了。 楚衡全部一字不落地看完,不得不承认母爱远比他想象的要伟大许多。孝文皇后将儿子未来的路都铺好了,她希望他不参与皇位争夺,甚至远离朝堂。挂一个闲职在身上,简简单单平平淡淡地过完下半辈子。 那枚令牌是信中也提及到了,是孝文皇后年轻时曾救过一名武林中人,那人伤好了之后留下一块令牌和一句话,若是要取某人的姓名,可拿着这枚令牌到西坊中的红花楼,可助你一臂之力。 红花楼在《我本为皇》中出现过几次,楚衡记得红花楼是红花教名下的酒楼之一,红花教中杀手无数,《我本为皇》楚连的某一任老婆就是红花角的圣女。 楚衡掂量了手中的令牌,看来孝文皇后作为穿书前辈,年轻时的经历远比她要丰富的多。她还藏了多少秘密,竟然一出手就救了红花教的高层,还给了她仅仅只有高层才能使用的高级密令。 剩下的其他是一些田契和屋契,足有一沓这么厚。还有两张是钱庄的票据,楚衡借了烛光敲了眼上面的数字,一张是存在京城宝丰隆三万两黄金,另一张则是远在扬州的扬州钱庄的十万两纹银。 这些钱财都是她的私产吗? 若是不嫖不赌,这些钱财足够他下半辈子过上很好的生活。 楚衡将盒子里的东西都塞进怀里,关上木盒,重新拿回他的玉坠。木盒塞回了远处,重新用地砖盖上,清扫掉他们留下来的痕迹。 一切处理完后,楚衡退出了主殿。 秋嬷嬷已经将娘娘最后的遗愿带到,理应功成身退,她已经很老了,不知道还能熬多久。这一次她涉险过来求见殿下,或许也是最后一面了。 她退后一步,准备跪拜恭送楚衡离开。 一双有力的手却托住了她的手臂,“嬷嬷,现在只有我们两个人,就不必行这些大礼了。” 楚衡看着秋嬷嬷苍白的发髻,忽然问:“嬷嬷您在宫外还有亲人吗?要通知您的家人过来接您吗?” “哪里还有亲人,几十年前闹饥荒,我们村里好多人都饿死了,我家里人死了之后,我自己一个人逃出来的。要是那天晚上不走,怕是以后都没机会跑出来了,人饿疯了,什么事情都做的出来的。”嬷嬷摇头。 楚衡心里有了一个主意,“嬷嬷,我刚从戎关回来,现在住在我舅舅的旧府,府里人丁单调,没几个能用的下人,我又信不过外面招进来的奴仆。” “我想您从前是母后身边的得力帮手,能不能请您到我府上帮忙指点指点,任管家一职。你住在我的府上,之后我就替您养老,给您送终。” 秋嬷嬷这么大年纪在宫里多少是不方便的,不如到他府上,他的目的是想给秋嬷嬷养老送终,但又怕嬷嬷顾忌太多不愿意出宫,便折中想了一个法子,让她当管家。 -- 第39页 “老奴……老奴已经老了,可能已经帮不上什么忙了,但是老奴愿尽自己的绵薄之力,替殿下打点好府中的一切。” 楚衡觉得她身子骨其实还算强壮,放在现代,也是刚退休的年纪,还有退休返聘回岗的。 秋嬷嬷既然当过坤德殿的管事姑姑,再当府里普通的管家,应该很是得心应手。加上他府上人丁稀薄,也很好打理。 “好,我和内务府说一声,麽麽收拾好行囊,明天我来接您出宫。”楚衡道。 秋嬷嬷连说了好几声好,原本弯曲的后背似乎也变得挺起来了。 第26章 跟我回家吧~(捉虫)…… 楚衡打道回府之后详细清点了一遍母亲留下的多处房地产,京城中有三处,郊外还有一处。剩下的在其他州和郡,大江南北,上至漠北下至沿海,绕了大络地图一圈,活像一个圆圈,将京城圈在了中间。 说是大地主,一点都不为过了。 城里的比较容易找到,不到半天的时间,他就看到这三处地产。位置尚佳,有一处是在闹市之中,若是铺子用来出租或者是做餐饮,应该能赚个盆满钵满。 郊外的一日不能往返,楚衡接了秋嬷嬷回府安顿好,带了一个随身侍卫西来单独出发朝始暮至,到了那处旧宅已经是深夜了,凑合休息了一晚上。 第二天西来去附近的村落买了生鸡和蔬菜回来,然后楚衡看着他两手都提的满满当当的,然后在屋内端坐着看书,等待侍卫的大展厨艺。 西来:“属下只会杀人,不会做饭。” 楚衡:“……没事,我来吧。你把剑给我,我杀鸡。” “我觉得不行。”西来将食材放到了地上,表示他不干。 西来是楚衡在边关打仗时招募到的部下,寡言,善用剑,近战很强,吃的比两个人都多,还有点缺心眼,但他知道西来从来都是一个好部下。 楚衡作为一个好主子,应该时刻了解下属心里在想什么,“为什么不干?” 西来简言,“厨房是刀的,我的剑是拿来杀人,不是用来杀鸡。” “这么说也没错,作为一个剑士,剑如命,确实要好好地爱护自己的剑。”楚衡点了点头表示赞同他的说话。 西来点头如捣蒜。 但峰回路转,楚衡指了指他腰间的佩剑,“我怎么记得前两年,打了胜仗,兵营里架起驴子烧羊肉塔,谁嫌分的少拿剑又去划拉了一大碗的,还是海碗。” 话音刚落,西来主动解下了佩剑,“主子尽管拿去用,完全不用在意属下。” “既然这样,我觉得你应该也要学会怎么做饭了,以后风餐露宿也有你表现的机会。今天你就下厨做一顿吧。” 楚衡全权交给了西来,西来领命拎着鸡和蔬菜一步步地走向了厨房。 结果自然是不太好的,不然怎么会把宁子衿他们给招来。 “因为我们意外烧了受潮的干材,厨房都是浓烟,已经尽量开窗通风了。不好意思,让你们误会了。” 实不相瞒,楚衡刚才走进厨房时,差点以为是西来把厨房点着了,但幸好不是。及时把受潮的干材抽出来丢掉,结果发现把灶台下烧着的都抽完了,难怪这么浓的烟,合着全是受潮的在烧。 楚衡都气笑了,西来能把受潮的木头全扔进灶台里点着,也算是一个本事。 至于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楚衡向宁子衿解释,这是他母后的旧宅。 宁子衿听后怔了怔,孝文皇后的旧宅? 与外祖母昨晚说的话对上了,孝文皇后的庄子就在她们家几公里开外的地方,原来是这里,他们已经走了这么远了。 旧宅无下人可以理解,但宁子衿还是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楚衡竟然会自己亲自下厨做饭?! 大络除了厨子,愿意近厨房的男子是少之又少,寥寥无几。更别提这等身份的大皇子殿下了,一顿饭下来没三个下人伺候已经算独立自主了。 小明小阳鲤鱼打挺的从地上爬起来,回到了女郎的身侧,他们对西来还是有些犯怵。 宁子衿:“那既然只是虚惊一场,殿下无事就好。” 意外之言,既然没事,那她就带着人撤了。 楚衡送她们出去,刚行一步,就听见胃的深处发出了一阵响亮的叫声。稍微有些尴尬,他的意识是完全可以忍受饥饿的,但胃一时忍不了。 幸好,西来的肚子也叫了,声音盖过了他,在院子的空地上突兀的响起。 咕噜——咕噜—— 所有人都听到了。 西来受到了所有人的瞩目,但他心里素质极好,也不觉得有什么,反而大大方方的用一张严肃的脸看回去。 彩珠觉得西来面相生的有些可怖,只看了一眼就不敢多看了,悄声提醒女郎:“殿下那个侍卫好像看起来蛮饿的样子。” 不是看起来,是听起来蛮饿的。 宁子衿露出了一抹浅笑,“殿下待会还会继续下厨么?” “没有食材了,火势没控好,烧糊了。”楚衡道。 那他们中午就要空着肚子了。 宁子衿想了想,善解人意地说:“食材无了,中午应当是做不成吃的了。臣女家里也是这个时候用午饭,殿下是否赏脸到寒舍用午饭呢?就在几公里的庄子上,臣女的外祖母和娘亲也在家里。” -- 第40页 楚衡清了清嗓子,犹豫说:“这……会不会有些叨扰老夫人她们用饭了。” “无事,若外祖母知道殿下愿意赏脸,肯定会感到十分高兴的。” 宁子衿觉得打官腔有些累,真想甩上一句你爱来不来,推来推去,别以为没听到刚才你的肚子也叫了。 “好,那就叨扰了。” 楚衡不再推辞,当场就应了,还让西来把后院马鹏里的两匹马都牵出来。 “宁女郎会骑马吗?” 她颔首,“会一点。” “追风性子温良,女郎可以骑它。”楚衡安抚性的摸了摸爱马的鬃毛。 宁子衿主动靠近这批威风凛凛的汗血宝马,果然与楚衡说的一样,伸手去摸它时,还会乖乖地在它手心里蹭来蹭去。 回去的路虽然不算远,但她走累了,不想再徒步回去了。 “那殿下呢?” 楚衡说:“我骑另一匹就是了。” 宁子衿踩着脚踏骑了上去,在马鞍上拉住缰绳稳定身姿。她许久没有上过马,不过好在身体记忆还在,领着马儿在原地转了两圈又找回了当初跟随外祖父驰骋林场的感觉。 楚衡也对这位外表看起来娇滴滴的宁女郎有了新的印象,第一回 有交集似乎在江边的诗词会上一同下飞行棋,面对三位强势的男子,她并没有胆怯退让,反而与他们共争第一。 第二回的交集是西坊火场,在人人都自顾全自己的生命安危时,她以身护住了一个小男孩。后来才知道她的手之前就被踩到脱臼,可即使是这样,她也选择去保护了别人。 虽然在皇后花宴上有过碰面,但今天应该算是他们第三回 真正的有交集。 彩珠及时说:“有大黄在,女郎不用怕会迷路。” 只见西来不太友善地瞥了一眼过来,“关我什么事,叫我干嘛。” 彩珠莫名其妙地看着她,“你有毛病吧,我什么叫你了?!” “怎么没有叫我,大黄就是我小名。”西来道。 “……” 彩珠无言以对,蹲下来抱着汪汪叫的大黄说:“这个才是大黄,你的小名和它撞上了有什么办法。” 彩珠伶牙俐齿,本就是府里出了名的铁齿铜牙,西来猛的撞上了这么一个能言善辩的女子只能乖乖地变做哑巴。 宁子衿的目光落到了楚衡的右手上,他自然地执着缰绳。她望了一阵,终是忍不住问:“殿下你的手现在好了吗?” 第27章 入v三合一 他应该算是你的小舅舅吧…… “皮肉伤, 医师开的生肌草膏我每天都有敷上,伤口好的很快,已经没什么大碍了。不过伤口很深, 医师说日后可能会留疤。男子汉大丈夫, 留条疤痕也不是见不得人的事情。”楚衡笑说。 楚衡反问过来, “那你的手,伤筋动骨一百天, 现在也能骑马了?” 对比起他的伤势,自己的脱臼简直不值得一提。宁子衿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左手, “已经好了, 只是这几个月别提重物自然地就能恢复如初。追风性子这么乖, 骑着她并不需要花费什么力气。” 楚衡浅笑了一下, “当时我就想说了, 你一个女郎, 在那种情况下,还能护住比自己小得孩子, 真的很厉害。巾帼不让须眉,许多男子都要自愧不如的。” 宁子衿倏地被殿下夸奖了,脸上浮上了红云,“其实……只是当时情况危急,我也顾不上想太多。但是,还是要谢谢殿下的,多亏你救了我们, 不然火棍就砸中我了。” 楚衡不甚在意,“你已经说过很多次谢谢了,不用再过多的客气。” * 有大黄领路,他们一行人很快地找到了正确的路, 沿途的风景也渐渐变得熟悉了起来。但是并不是完全一样,大黄带它们抄了田间的小路。 宁子衿晃晃悠悠的行在田垛上,前面是大黄和楚衡负责开路,身后是嬉笑打闹跟随的仆从们。 天边的云结成了一团,微风轻吹,裙摆泛起了涟漪。乡间的生活是平静的,她垂下头看一侧稻田水面映出的自己身影,若是永远像今天的午后那样惬意和舒服该有多好。 大黄带他们绕的小路原来是通向东篱居的后门,后门的一侧开了狗洞,大黄脚底抹油,一下就钻了进去,留了他们在外面。 众人:…… 没道理带着客人走后门,宁子衿领着他们饶了一圈回到正门,管家娘子在院子中央晒干辣椒。 远远地听见门房说话,心头猜测是小女郎回来了,放下了手头的东西迎了出来。 “郑娘子,外祖母和我娘用过午饭了吗?我带了客人回来。”宁子衿问道。 郑娘子:“夫人她们刚用过午饭,现在还在厅里歇着,我去叫厨房做多几个菜出来供您和客人用午饭吧。” “嗯,麻烦你了郑娘子。” “外祖母,阿娘!”宁子衿充满朝气的声音伴随着脚步声在院子外响起。 吕霜儿放下手里的棋子,好笑的回了话:“不用喊这么大声,我还不至于老到耳背。” “外祖母,你猜我在外面碰见了谁?”她领着楚衡行至门口,先和外祖母报备了一声。 吕霜儿抬头,一下子就注意到了衿儿身后跟着的两名陌生年轻的男子,屋内背光,她不是很能看的他们的容貌。 “楚衡见过宁老夫人,今日忽然到访多有打扰。”楚衡行了一个拜见礼。 -- 第41页 吕国公早年与先帝征战天下,吕老夫人更是被封为二品诰命夫人,楚衡作为晚辈,理应行礼。 “什么,你是——”吕霜儿忽地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向他。 吕星桥忽然见了外人,丢下棋盘绕了一圈走到女儿的身边,小心的打量那两个外男。 宁子衿挽着她的胳膊,悄悄的咬耳朵说:“阿娘不用怕,殿下是好人,他还曾救过我。” 她将自己怎么碰见楚衡的来龙去脉交代了一遍,“事情大致的经过就是这样,殿下还没用吃午饭,所以我就请了殿下来家里。” 吕霜儿听过,赶紧招呼了身边的春晓姑姑去厨房看看,回头埋怨外孙女,“你个丫头,又不早点让小明回来说一声,好早点让后厨及时备菜。” “啊……我没想到。”宁子衿后知后觉道。 楚衡觉得吕老夫人太客气了,连忙摆手说:“一切从简就可以了,我和我的侍卫饭量都不大的,随便一两个菜就可以了。” “小衡,先坐下来喝口茶水,稍后就可以用饭了。”吕霜儿让下人端上了茶具,开始洗茶盏招呼楚衡。 小衡? 楚衡坐在椅子上僵硬了背脊,他疑惑地看向吕老夫人。是他的错觉吗?为什么会用这样亲昵的态度称呼自己。 莫非原身从前和就和吕老夫人匪浅,应该不止是点头之交这么简单,楚衡心沉了下去,得小心些回答才是。 不过明帝这关已经被自己蒙混过去了,其他人亦可用同样地借口搪塞过去。 他面上的脸色依旧,彬彬有礼地接过了吕霜儿替杯盏,称呼不变,“谢谢老夫人。” 楚衡掀起了茶杯,顿时茶香四溢。他轻抿,味道竟与宫中的御前龙井相差无几,看来吕老夫人也藏了不少好茶。 然后,室内陷入了短暂的无言。 吕霜儿听见楚衡生疏的称呼自己吕老夫人,犹豫了一阵,终是叹了一声。 但这一次她也对楚衡用上了尊臣称,“殿下心中可还曾在埋怨老身?” 楚衡:??? 顿时他心中警钟鸣起,什么意思,原身埋怨吕老夫人?可是他们似乎并不是血缘上的亲戚关系吧。 啧,没有剧本硬闯《我本为皇》书中的世界就是困难,每一分钟都要考验他的演技。 “我至戎关的第三年曾遭遇一场横祸,伤口发炎高烧了三天三夜,一半的身子都进了棺材。幸亏太医妙手回春将我从阎王殿上拉回来,我才保住了这条性命。”楚衡娓娓道来。 此事无假,他的脖子上还留着那道浅浅的疤痕,他差点死在边关的事情当年传回京城闹出的动静应该不算小。吕老夫人也是知道的,不会怀疑太多。 回京以后他总是穿着高领,也是想将那些好奇与揣测的目光都挡住。 “但自我醒来之后,便忘却了许多从前的事情。不知老夫人口中说的埋怨是何事,若是一些鸡皮蒜苗的小事,就当是楚衡那时年少轻狂,对老夫人说了些不该说的话,还请老夫人不要摆在心上,楚衡心中从来不曾埋怨过您。” 说到这个份上了,应该不会再计较他的‘年少轻狂’了吧,把这件事翻篇了吧。 宁子衿在一旁就差没竖起耳朵来听了,当年到底楚衡因什么事情要怨恨外祖母? 楚衡因为从鬼门关回来记不清从前的事,吕霜儿却很难忘记。七年前坤德殿发生的一切还历历在目,总是会时不时地在她脑海里浮现出来。 16岁的大皇子刚刚失去了母亲,几乎不眠不休地在母后的灵堂中守了好几天,整个人颓糜的可怕。刚从丧母的悲痛中走出来,却猝不及防地收到了一道让送他离开京城去边关的圣旨。 楚衡颤抖地拿着手中的圣旨,一字一句地听着太监朗读完了所有内容,这一刻少年如坠深渊,遍体生寒。 他不顾御前侍卫的阻拦,带着圣旨闯进了御书房,父皇与刚从边关赶回来的舅舅在说话,见他来了神色很平静,让他收拾东西跟着舅舅离开。 楚衡抑制不住自己的脾气,当即与父皇吵了起来,但最终的结局没有改变。他仍然是要离开,父皇说这是他母亲的意思,已经决定了的。 吕霜儿听闻楚衡与他父皇大吵了一架,急忙递了牌子进宫。少年眼中失去了昔日的所有光彩,像行尸走肉一般问他:“姨母,父皇要我跟舅舅去边关,说是我母后的意思,是真的吗?!母后怎么可能这么对我!” 周乐潼确实与她说过要儿子交给弟弟扶养,最好是远离京城,别再像自己一样一辈子都困在这个牢笼里。 “小衡,确实是你母后的意思,她希望你以后能跟着舅舅生活。”吕霜儿告诉了他事实。 “姨母,我不想去边关,你跟我舅舅私下商量一下好不好?让父皇收回旨意,别让我去边关,我生在皇宫,长在皇宫,现在要我离开去边关!我的家在这里!”楚衡歇斯底里的抱着脑袋痛哭。 “为什么父皇会让我离开,我就不是他的儿子了吗!废了我的太子,还要赶我离京,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姨母你去父皇说一声好不好,我不想去什么狗屁边关,我想留在京城里面,我以后一定上进读书,再也不犯浑了!” 吕霜儿不忍心看到他这样,但她不能违背乐潼的意思,圣旨已经下来了更是再无转圜的余地。 -- 第42页 “小衡,别的事情姨母都可以帮你,唯独这件事,姨母帮不了。你跟着舅舅一起,会比在宫里过的更自由,这也是你母亲为你想的。” 少年冷笑,“比宫里更自由?姨母你知不知道,离开以后我还拿什么去和楚连楚湛争。那个位置原本就是我的!我做了十五年的太子,父皇说废就废,丝毫不顾念我们父子情。” “母后想让我离开皇权争斗,但父皇同意了,是让我死了复位太子的这条心吗。我永远都不可能靠近那个位置了,永远没有可能了。父皇不要我了,短短几天,我没娘了,也没有爹了。”少年跌坐在地上嘴里喃喃道。 吕霜儿赶紧捂住他的嘴,不让他再说这种大逆不道的话。隔墙有耳,这番话若是传到了皇上可还得了。 “小衡,别再说这种气话了,你母后也不希望在天上看到你这样!” 少年恳求:“姨母,你帮帮我好不好?我现在就只剩您和舅舅两个亲人了。若是你不帮我,我还能去求谁呢?有没有人真正的在意过我自己的感受!” “对不起,这件事,姨母做不了主。”吕霜儿呼了一口气,最终还是不得不说出拒绝的话。 少年眼中最后的光也熄灭了,坠入了无尽的黑暗。他低头,视线怔怔地落在地板上,过了很久很久,他才说了一句话。 “那你走吧,姨母,衡儿想一个人静静地呆一会。” 是逐客令。 吕霜儿知道现在无论说什么他都是听不进去的。只好先离开,等少年缓过了难受劲之后,再和他聊一聊。 她离开之前,回首看了一眼殿中的楚衡。少年坐在地上,抱着自己的膝盖默默地啜泣。少年从前被保护的太好了,以至于失去母亲庇护的那一刻,在经历了孤立无援后,或许他即将会迎来真正暴风式的成长。 但几天后,吕霜儿却从女婿的口中听到大皇子已经提前随林大将军离开京城的消息,她甚至没能为他送行,亲口与他说声再见。 一别就是七年。 吕霜儿一直以为楚衡心里还在记恨她这个做姨母的当年没有帮助他,回了京以后也没有走动,自己也没有脸再去登门,就那么安安分分的做两家陌生人。 可现在却得知是楚衡之前发了一场高烧,不记得从前的事了。 吕霜儿确实没有再细问下去,摇头叹了一声,“苦了你了孩子,在边关那七年你确实受了很多的苦。” 楚衡慢慢放下了心中的石头,“不算苦,待了几年,已经习惯了戎关的军旅生活,有时候早上睡觉会惊醒,思索为什么清晨操练的号角没有响,是我睡过头了吗?甚至没有反应过来现在自己已经在京城了。” 确实是他刚回京时最真实的身体反应,精神还没有从常年高度紧张的状态中缓过来。午夜睡不着的时候,也会爬上屋顶,遥望西边戎关的方向。 毕竟刚穿过来的那几年他是在戎关度过的,戎关算是他的第一个家,无法取代的地方。 宁子衿喝着手里的茶,不着痕迹地偷偷抬眼去瞧楚衡,他说话时的神情有些落寞。 吕霜儿听了心里也是五味杂陈,“小衡,你母亲生前与我的关系很好,情同姐妹。她和你舅舅都先后离开了人世,你虽然不大记得从前的事了,但现在我们住在同一条街上,还是邻居。” “我是看着你长大的,若是有什么事,都可以来找姨母,姨母能帮上的忙的,一定帮你。” 楚衡悟了,原来他的母后竟然与吕老夫人是忘年交,拜了做干姐妹,是自己的姨母。 他刚才没往这个方向去想,一是觉得吕老夫人年纪这么大了,应该是长辈的长辈了。没想到她们是同辈,差了应该有十几岁了吧。 “谢谢,姨母,很多事情我都记不清了。现在回了京,日后我应该会慢慢想起来的。”他道。 “无妨,总是能想起来的。按照辈分来说,衿儿应该唤你做舅舅的,刚巧你又年长她七岁。我还记得你小时候很喜欢抱着衿儿到处跑,说小侄女香香软软的,还想让她做你的妹妹。今天可巧,你们舅甥竟这样撞上了。” 宁子衿还没反应过来,眨了眨眼睛,刚才不是还在说过去的事情么。唔,怎么话题神不知鬼不觉就转到了自己的身上了。 “舅舅……”既然她外祖母都提及到了,她就不好不做声了,懂事地乖乖叫一声舅舅。虽然这个舅舅只比自己大了几岁,又完全没有做舅舅的样子,不怎么叫的出口。 这个声音细若蚊蝇,宁子衿希望楚衡没有听到。 可这一声过后,楚衡转过来看向了自己,他听到了! 宁子衿臊的想在地上找了地缝钻进去,她往阿娘的身后躲了躲。 吕星桥不明所以的看着她,懵懵懂懂的轻声问了一句,“囡囡怎么了?” 楚衡原地被抬高了辈分,现在他作为了一个长辈,是不是应该给大侄女一个见面红包意思意思。 他想起了过年走亲戚,亲戚家的小孩都会凑到自己身边说表舅或者表舅新年好,然后自己再挨个摸他们的脑袋说一声乖,然后再意思意思地给一两个小红包。 但他现在什么也没带,空着手来蹭饭的。 楚衡颔首说:“今日来的匆忙,没有带见面礼,等回去之后备礼再到国公府上认真拜访。” “拜访就不用了,得空到过来陪姨母说说话就行了。”吕霜儿不是那种重视礼节方面的人,心意到就行了,礼不礼的无所谓。 -- 第43页 “好了,后厨把饭菜都做好了,先吃饭吧,小衡应该也饿了。” 宁子衿觉得自己也饿了,也一道上桌想吃多吃几口。她一看菜式就乐了,今天做的都是他爱吃的。 因为楚衡询问了能不能让他的侍卫一块用饭,吕霜儿笑着说:“当然可以。这位小哥也坐下来吃吧,彩珠,多去准备一个碗和一双筷子。” 西来倒是不客气地坐下了,先从饭盆里勺饭,在自己的碗垒起了白米小山,然后开吃。 宁子衿慢条斯理地吃着,饭桌上一时只能听见西来大口喝汤吃肉的哼哧声,她与楚衡都受过饭桌上的礼节教导,用饭时不会发出很大的声音。 原本只是想吃一点点,但在西来吃饭吃的这么香的影响下,不知不觉她也吃许多。吃饱喝足后,宁子衿悄悄摸了摸自己的小肚子,一时没忍住吃的都鼓胀起来了。 吕霜儿笑眯眯地看着面前的三个小辈,她就是喜欢看小年轻吃东西。 “吃饱了吗?” 西来最后停下筷子,舔了舔嘴角,抱拳向吕夫人道谢。 “谢谢老夫人的款待。” 他道完谢之后望着餐桌上吃剩下的冷菜饭羹,忽然觉得这么好吃的饭菜倒掉实在可惜了,于是向主子提议说可以打包回去今晚热一热再吃,省的他们再自己下厨烧火做饭了。 楚衡:…… 倒也不必。 西来自认为说话的声音很小,但饭桌上的另外两个人都听到了。 宁子衿侧头看了一眼西来,这是她第一次听见客人上门做客,用了午饭之后还兼打包回去的。新奇之余,也对西来的奇妙的脑回路有了一丝佩服。 不在意别人的看法,直白地说出心中的想法也是一种别样的勇敢。 吕霜儿自然不会让他们打包这些剩菜剩饭回去,这也不是待客的道理。 “打包做什么,复热又麻烦,晚上你们再来吃饭就是。” 楚衡感谢了姨母的好意,“不了姨母,我们下午就启程回城了。昨夜已经留宿在庄子上了,明日一早还要上朝,就不便再多留一天了。” 吕霜儿语气中带着弄弄的惋惜,“这样啊,那好吧,回京后有空就来姨母府上做客,姨母让小厨房给你做你喜欢吃的绿豆糕。” “谢谢姨母,回京后定再上门拜访。那楚衡就先告辞了,姨母休息吧不用再送了。” 楚衡告辞。 “衿儿你送你小舅舅出门,正好饭后消消食。”吕霜儿点了外孙女去送客。 宁子衿颔首,领着他出了院子,“是,舅……舅跟我来吧。” 还是觉得很别扭。 楚衡见她磕磕巴巴的,“无事,还是按照你习惯的叫法来叫吧。没有真正的血缘关系,突然叫舅舅也很难开口。” “殿下。” 宁子衿立即从善如流地变回了原来的称呼。 从院子走出大门的距离有一小段路程,就这么干走也觉得怪闷的,宁子衿随意寻了一个话题和殿下聊了起来。 “殿下,您去哪里找来的护卫,不但武功高强,说话也蛮有意思的。” 楚衡回说:“西来原本是我在戎关时的护卫,因剑术超凡,我提了他做贴身护卫。你是不是有时候觉得他说话与周遭人不太一样?” 宁子衿思索了一番,发现确实如楚衡所说。 “确实有些不大一样。” “是因为一场意外,战场上我一时不防被胡匈人近了身。西来为了护我,脑袋挨了胡匈人的一戟,留了很多了血。醒来之后脑子便开始转不过来了,偶尔行为表现会小孩子差不多。”楚衡解释道。 “军医说他的脑子里有瘀血,也帮他施针活血,但仍需要时间散掉瘀血。你不用怕他,西来不会随意伤人,上午你们突然闯入,西来的警惕性一直很强所以才会把剑刃向着你们。” 宁子衿怔了怔,转头望了一眼西来,多了一个忠心护主的好印象。 她将楚衡送至大门,他吹了一下口哨,树下啃食草皮的两匹马立即跑了过来。 “恭送殿下。”宁子衿半蹲行礼,目送他们跨上马远去。 送别了楚衡,宁子衿回到了外祖母的院子,进屋子后就瞧见了阿娘趴在外祖母的大腿上睡着了。 吕霜儿见外孙女回来了,伸出食指在上唇轻点了一下,示意她动作轻些,别吵着她娘。 她点了点脑袋,蹑手蹑脚的走近坐塌边拿了一张褥子给阿娘盖上。 待女儿彻底睡着之后,吕霜儿将她的脑袋移到头枕上,站起来再为她盖了两层薄被子。 宁子衿轻轻拉了一下外祖母的袖子,吕霜儿心领神会和她一块到了外间坐下。“怎么了?有事和我说?” 宁子衿回来的路上前思后想要不要与外祖母坦言一件事情,最后她决定还是和外祖母说一声。 “上次西市起火,殿下在火场里曾救过我一次,还因此弄伤了手臂。” 吕霜儿看向她,“这件事,怎么上回没有听你和我们提起过。” “殿下当时也隐藏了身份,让我不要声张。爹爹也是知道这件事的,可是爹也没说什么,我就没有把这件事告诉您和外公了。” 宁子衿也是现在才知道,外祖母与孝文皇后之间的关系,还做了殿下的姨母。兜兜转转,殿下竟然是自己舅舅,虽然不算是亲生的那种,但也形成了一种奇妙的关系。 -- 第44页 “您说……殿下是真的不记得从前的事情了么?”她犹豫着问道。 她现在想来,当时西市这么多人遇险,为何楚衡巧合的看到了人群中的自己,并救下了她们。会不会其实他没有失忆,仍是记得以前的事情,才会救下她。 可这个想法一出,很快就被宁子衿自己推翻了。即便是真正有血缘的血亲在那样的关头之下,也不一定会顾得上她,她未免把自己想的过于重要了。 吕霜儿闻言,伸手摸了摸外孙女毛绒绒的脑袋,语重心长地说:“他既然这么说了,信与不信全我在我们自己的一念之间。衿儿或许你还小不明白,等你再大些接触到足够多的人之后,你就会明白。” “有些事情不必想的太过清楚,越去想,人就会越累,该糊涂的时候就要装糊涂。” 宁子衿觉得自己有些懂了,索性自己也不去想了,楚衡到底是不是真的失忆,也没那么重要了。 “小衡小时候还是很乖很听话的,可惜当时作为皇上的独子被宠的太过,半道就长歪了。越长大就越不服从管教,行事乖张狠辣,一不小心就走上了歪路,才被废除了太子。” 宁子衿当年听说过楚衡被废的原因,因为他喝醉酒后因为一些口角之争失手打死了关将军的小儿子。 也不能说是当场把人当死了,楚衡叫了侍卫把那关小公子摁在地上,两人皆是喝的醉醺醺的,又因为酒精上头,楚衡将人打了个半死。 关小公子被抬回了家里,进气少出气多,用百年人参吊着剩下的半口气。早上还活蹦乱跳的儿子,晚上就被半死不活的抬回家,即便动手的人是太子,理由是失手伤人。 关将军也吞不下这口气,连夜上奏禀告皇上,要皇上给出了一个公平合理的交代。不然他誓不罢休,在殿外就一直跪着。 皇上给了关将军安抚,并赏赐了许多珍贵的药材,派了好几位德高望重的太医去关府上给小公子诊治。 太子是皇上的血脉,天子犯法也不可能真正地与庶民同罪,何况是太子。皇上要保下太子。 可接下来的事情走向完全出乎所有人意料,关小公子一晚突感风寒,一口气没上来人就没了。 紧接着,不断有朝臣上奏,几乎每一本都是在参太子跋扈,罔顾人性,德不配位。顺理成章地,皇帝为了平息众怒,废掉了大儿子的太子之位。 从此,楚衡从天之骄子跌落在地上变做了泥。 吕霜儿继续说:“当年关小公子的风寒来的蹊跷,一夜就没了呼吸,也有少数人质疑包括我在内,但这个声音太小,一刻小石子投进湖里意义不大。皇后也去求了皇上,但那时候她的身体状态已经太差了,根本撑不起来去袒护小衡。” “衿儿,朝堂之下的暗流涌动是我们看不见的。过去的事暂且按下不提,可是她那天救了你,你就应该好好地与他道谢,不管他是出于什么原因救的你。” 宁子衿搂着外祖母的胳膊:“我知道的,若是没有殿下,我可能就很难从火场里面出来了,就见不到外祖母你们了呜呜!” 吕霜儿佯怒道,“呸呸呸,胡说什么,我衿儿一向吉人自有天向,怎么会出事。呸呸呸,吐口水重说。你这丫头,胆子都大包天了,什么事都敢做,什么话都敢说!” 宁子衿对着地下呸了两下,继续依偎在外祖母身上,轻声说:“衿儿只是后怕而已。衿儿以前收过最严重的伤,不过是把膝盖磕破见了点血,哪里见过这么大的火呢,裙子都给熏黑了。” 吕霜儿点了点她的鼻子,“下次遇到危险就赶紧跑知道吗?生命安全才是最重要的,保住了命,才能谈以后。” “我一向都听您的话,您说东我就不敢往西的。”宁子衿信誓旦旦地说道。 吕霜儿拿她没辙,“你呀你,古灵精怪。我累了,要去歇息了,你也回院子里休息吧,晚上再过来吃饭,我让厨房都做了你们娘俩爱吃的。” 既然外祖母要休息了,宁子衿也不好再继续留在这里杵着,也回了自己的小院子午休。 沾床就睡,一直睡到了傍晚才勉强睁开了眼睛。房间是黑的,通过纱帐看着窗口的方向,无一点黄昏,太阳已经下山了,她竟然睡了这么久。 “杨柳?”她朝外唤了一声。 几声脚步声后,杨柳端着烛台推门走了进来,她点燃了屋内的蜡烛,再合上遮笼。“女郎醒了?” 明明下午外面还有点闷热,晚上天一黑山里就冷了下来,宁子衿往身上穿了件褂子,“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刚过酉时没多久,老夫人院子里的明月姑姑半个时辰前来过一趟,问姑娘睡醒了没有。”杨柳道。 宁子衿一惊:“半个时辰前?那我才醒。” 杨柳:“没关系的,奴婢和姑姑说了姑娘还在睡。姑姑原话说老夫人知道女郎会睡的很晚,所以只是来问一声,不必叫醒女郎,等女郎醒了再过去也不算晚。” 知她者,莫过外祖母也。 宁子衿心下一松,又倒回了床上赖着。 杨柳哭笑不得:“女郎还不起么?” “让我再赖一会,我贪恋床上的温暖。”她用被子将自己裹成了一个小蝉蛹,“若是能在床上吃饭就好了。” 杨柳说:“奴婢闲时就和小姐妹们一块做女红,曾听她们提过一嘴,杨侍郎府上的女郎们就是在床上吃饭的,让婢女们一羹一羹的喂进嘴里。不轻易下床,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从出生到现在真正出门的次数也屈指可数。” -- 第45页 “啊,杨侍郎家?”宁子衿在脑子想了想自己的社交圈子里有没又杨姓的女郎,姓杨的郎君倒是有,女郎她不认识,多半是杨女郎不出来交际的原因,自己没有印象。 她只是稍微将自己套进了杨女郎的日常生活试想了下,打了个寒颤,还是别赖床了。 彩珠陪同女郎一起去老夫人的院子里用晚饭,提着灯笼走出了院子。 山里的环境不似在京城般喧闹,东篱居依山而建,山谷静谧深幽,天黑之后就回归宁静,只能偶然地听见一两声鸟在深谷的咕声。 宁子衿嗅着空气中芳草清香,让人的心都安静了下来。 她揉着手钻进了外祖母的院子,她们正巧已经用完了晚饭,在吃晒干了的柿子饼。 吕星桥招手让她一块过来吃,宁子衿过去掰了一小块尝了一口,绵软甜口,像在生吃蜜糖。 “今年的柿子饼好甜呐。”她忍不住又吃了一口。 吕霜儿赶她,“快点去吃饭,吃了甜的,嘴里再尝别的都没味道了。” 中午吃的还没消化完全,虽然今晚上的饭菜都是自己爱吃的,但她实在没什么胃口,吃了两口就停下了筷子,加入了柿子饼大军。 在东篱居的日子实在过的过的太舒服,用过了晚饭之后,宁子衿再回去泡了个热水澡,美滋滋地又回到了床上。 她把新的话本也给带过来了消磨时间,不知不觉她已经回了庄子上待了好几天,整日不是吃就是睡,除却早上舞剑,剩下的消遣活动就是骑着她心爱的小马驹在山径上飞驰。 宁子衿追着远方田野的落日回到家中,这几日她都很准时,一到饭点就回到了东篱居。 今天回来时在院门前瞧见了家中的马车,便知道了是外祖父和爹爹过来了。 算了算日子,今明二日恰巧是沐休。 她还没靠近外祖母的院子就听见了熟悉的交谈声,她欢快地提起裙摆扎进屋里,活像一只小喜鹊,“外祖父、爹爹!你们来啦!” 宁觉从宁子衿小得时候就致力要把女儿培养成一个行为端庄的女郎,奈何自家闺女的性子半点不随他,整日蹦蹦跳跳的没个正形。 若是大声点呵斥就掉金豆豆,若是退让一步就能变本加厉。好在在外的仪态举止还像个小淑女,私底下跳脱就跳脱点吧,压的狠了反倒容易起反抗之意。 宁觉见她一身骑装就知道她去骑马了,闺女的马术自小就是岳丈教的,骑术比他一个做爹的都要厉害,倒是不用担惊受怕她从马背上载下来。 吕达嘉到了现在这个岁数,倒是很喜欢看外孙女富有朝气的模样,将手里的盒子递给了她,“上午一品斋新鲜出炉的绿豆糕,记得星儿和衿儿都爱吃,就捎了一盒过来。” 宁子衿甜声:“谢谢外祖父。” 转而对着她空手过来的爹嫌弃的砸吧砸吧嘴巴,“外祖父都知道给我娘和我带绿豆糕,爹你怎么就空手回来了?阿娘,你看爹空手过来的。” 吕星桥拿着绿豆糕路过宁觉身边,向他投去了你怎么能这样的眼神。 宁觉:“……” 他坐在椅子上,整理了一下身前的袍子,慢条斯理地说:“但是我带回来了一个好消息。” 第28章 狩猎活动 “什么?”宁子衿狐疑地望过去。 宁觉:“皇上要趁着夏至来之前举行一场大型狩猎活动, 地点定在了松林围场。早朝时说了,一共举行五日,让文武百官尽量都参加, 家属也可以作陪出席。” 说白了, 就是皇帝想去打猎游玩了, 让王公大臣作陪,不然自己在一万多公顷的猎场涉猎多无趣。 宁子衿上一回因为发烧没有去成, 等病好了围猎已经结束了,然后她就只能待在家里听好友们与她说围场中发生的趣事, 可把她羡慕的够呛。 她问:“什么时候?” “十五日后。” 三年为期的皇家围猎又要开始了, 宁子衿估摸着城里唯一一家的对外出售弓箭铺子这几日大概会很热闹。 弓箭铺隶属内务府照办处管理, 平常百姓一般买不起价格高昂的弓箭, 山中的猎户会自己用木头和兽筋造一把简易趁手的弓箭, 而真正在弓箭铺买弓箭的无非是官宦世家。 朝廷对于武器的管理异常严格, 日常买弓箭需要登记在册,非武官的一户至多一张弓, 上一把弓箭换了需要维修或者登记也要重新登录。 京师中文官居多,家里即便是有弓,也只会在围猎活动时背出去,至于有没有力气拉开弓箭这又是另一回事了。 宁子衿恰巧有两把弓箭,一把是外祖父年轻时在战场上缴了敌军骑射的武弓,见成色好制造精良就留了下来,挂在景平院的书房里。 剩下的那把就是她爹去弓箭铺买的, 但她爹是个不折不扣的文臣,会骑马已经胜过大半的文官,至于狩猎的事从来都是重在参与,背着弓骑着马溜达几圈后就又回到了帐中, 与其他同僚一块饮茶谈论国事。 她爹人生中最高光的时候大概是和阿娘新婚的那年,下场打到了两只肥硕的兔子。带回营地里让御厨把皮单独剥下来,给阿娘做兔绒软鞋,十多年了一到冬天她娘就穿着那双软鞋。 京中真正识打猎的女郎多为武官家眷,但真正亲自下场参与围猎的甚少,按照宁子衿记忆中六年前那回,一双手都能数的过来。 -- 第46页 女郎们都选择在营地中坐着聊天,说说今天佩戴的首饰是什么,或者聊聊今日的骑装是在哪家成衣铺里订做的。甚至订做的骑装款式也偏向时下日常的罗裙下摆,裙摆将足遮了大半,不能跑动作弧度也不适宜太大。 宁子衿倏地想起自己没有新的骑装,现在这身还是前年订做的,裤脚已经收短到了她的脚踝以上。 想了想京中其他女郎,还是去成衣店订做一套新骑装好了。 宁子衿小声地说:“其实我也想下场跟着陛下去围猎,可是我没有弓……” “衿儿,我书房那张落日弓你可以拿去用。”吕国公极为大方道。 宁子衿听后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可是外祖父您的弓太重了,我举不起来,还是留给您用吧。” 吕国公想了想说:“女婿不是还有一把文弓吗?他那把轻,你肯定能举起来。” 其实宁觉的弓名字并不叫文弓,只是吕国公作为武官对于文官们使用的轻弓统一的调侃词,认为文官的弓轻飘飘,毫无威力可言。 “爹那把我倒是能举起来,但是我并不能全部拉开。”说到后面,她的声音渐渐落下去了。 说到底还是她的力气不够,连一张弓都拉不开。 宁子衿犹豫了,“要不还是算了,我还是坐在营地里吧。” 吕霜儿将茶盏放回到桌面上说,慢声说:“为何要算了,衿儿你既然想下场打猎,那便再打造一张适合你的弓就是了。若是错过了这次,下回就要再等三年了。” “可是咱们家里外祖父和爹爹已经有弓了,我能单独再打造一张?只给我一个人用的?”宁子衿疑惑道。 吕霜儿不甚在意地挑起了半边眉毛,“你外祖父和爹爹他们有是他们有,你有是你有,这两者这间有什么特别的关联么?女子就不可以买弓了么?” 她顿时就眼巴巴地到了外祖母的身边,讨好的边捏肩膀边说:“当然要!小时候看外祖父和爹爹有弓我就很羡慕,衿儿也想要一张适合自己的弓!” “外祖母您是认识了什么人吗?能让内务府的开后门帮我弄到弓?” 吕霜儿啼笑皆非,“哪里至于走内务府的后门,你外祖父是武官,武官名下至多可登记在册两张弓,而且没有户籍限制。你外祖父虽是有弓,但那把弓是战场上拾来的,当时大络还没有颁布这个制度,他的弓册上是干干净净的。” “再则,谁又敢亲自到府里搜查你外祖父屋子里有多少弓?不怕在朝中被人穿小鞋啊。” 吕国公一听觉得有点不对味,“夫人,我怎么听你的形容里,我似乎是结党营私的大佞臣一般。老夫光明磊落,从不拉帮结派,我还有几年就退休了,你别污了我的晚节啊。” 退休一词,也是吕国公向他夫人学习过来的。 吕霜儿:“行了,我只是在家里随口一说,在外头我又不会乱说,夫妻几十年你还不了解我的脾气么。只是让衿儿知道,别说一张弓,再造两张都没关系。” 宁子衿乖巧的点头,她已经在设想自己的弓是什么木材打造和弓弦选什么材料了。 “到时候你带衿儿去一趟,她的弓就记在你册子上吧,有你在,掌柜的也不敢打马虎眼。”吕霜儿猜想到衿儿一个人去掌柜可能不会当一回事,特意交代了丈夫陪着走一趟。 夫人吩咐到位,吕国公自然记在了心里,说过几天回城就带外孙女去弓箭铺。 虽然岳父岳母答应给外孙女单独打造一张弓,但宁觉该交代的还是要交代清楚,“衿儿,今年你想试试下场围猎我并不拦你。但有几条规矩爹要跟你说清楚了,若是你不同意,那爹情愿你背着弓在营地里猫着。” 在教育孩子的方面上,哪一方唱红脸和哪一方唱白脸,吕国公夫人和宁觉一向分的很清楚。 宁子衿乖巧的点头,“爹你说吧,我肯定听。” 宁觉:“首先松林猎场营地与围猎区是区分开开,这点你知道。猎场里的守林人会提前将山中的猎物驱赶到指定的区域,围猎区深处是猛兽聚集的地方,你绝对不能深入,只可以围猎区的外围活动。外围相较比较安全,小型的野禽也是有的,看你有没有本事射中。” “外围?好,我记住了。” “还有,切忌不能被猎物引诱深入。若是你看中的猎物追不上就别追了,别硬着头皮逞强追上去。松林猎场几万倾,一旦你甩掉了侍从,自己在林子里迷路就很难走出来了知道吗?” “不用冲动行事,一切以安全为上。”宁子衿说出了自己理解的意思。 宁觉见女儿都听进去了,满意的点头,“暂时就这些,你能遵守以上的规矩,我就安心让你下场。一切都要量力而为,我不要求你时刻在我和你外祖父的眼皮子底下,但侍卫会时刻跟在你身后,我不想再第二次再见到你摔折了手臂。” 宁子衿面上的表情严肃且认真,生怕漏出了一丝不合时宜的态度又被阿爹抓住起疑说个没完。 爹爹嘴里说不必自己时时刻刻待在眼皮子底下,但絮絮叨叨了这么久仍是不放心,恨不得围猎那几日都将她绑在身边。 “都听爹和外祖父的。”她乖成了一团。 外祖母说还要在庄子上待多几天,宁子衿作为亲亲孙女自然要作陪,外祖父和爹爹两天沐休结束后就回城里了。 -- 第47页 她人虽陪在外祖母的身边,但心已经飞回了城里。甚至在心里已经盘算好回去之后要去哪家成衣铺做衣裳,要去弓箭铺打一把多长的弓。 好不容易待到回城的那天,宁子衿极为勤勉的替外祖母和阿娘跑腿,一会到后厨交代要捎上几只走地活禽和烟熏火腿,一会下到酒窖里帮管家娘子轻点要搬上车的酒坛子。 一切轻点好之后,她才返回马车上,疲惫地赖到阿娘的身上。 吕星桥撑着女儿身体,努力思考了一会点了点她的额头,“囡囡,重了。” “我不活了,娘今天说我重了,明天就能说我又胖又丑!”宁子衿当场撒泼打滚。 呜呜,她最近只是吃多了一点点,真的只是一点点。回府就不吃了! 吕星桥手忙脚乱地哄着她,“不重不重。” “嗯。”宁子衿情绪瞬间回稳,顺势躺在阿娘的大腿上,像雏鸟等待母鸟喂食一样张开嘴巴:“阿娘,我也想吃提子,你也喂我几颗嘛。” 吕霜儿交代好庄子里的一切事物后回到车厢内,车夫挥动马鞭,车轮滚动,她们正式打道回府。 她刚才听管家娘子说小小姐很勤奋地忙前忙后,调侃说:“难得见你这么勤奋,怎么?这么想回家呀?” 宁子衿坐直了身体,给外祖母让出了位置,将嘴里的葡萄咽了之后回说:“当然想家了,庄子上虽说山美水好人淳朴,但是待久了还是会记挂着家里。东篱居的床也不如家里的软和,被褥也不够舒服。” “哦?我还以为衿儿是迫不及待回城中去上街呢?” 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也有一点点想。” 第29章 晚来一步 她确实是想回到城里之后就先去一趟东市, 让成衣铺的老板先帮她把尺寸给量了,再慢慢挑选布料选衣服 “无妨,年轻人总是爱玩的。我年轻的时候也爱玩, 我的骑术也是你外祖父教的, 上马那会也怕的要死, 生怕马儿疯起来把自己甩下去会摔断脖子……” 嘶—— 宁子衿下意思捂住了脖子。 “后来呢?” 她提起了耳朵听外祖母将年轻时的故事。 一个愿意讲,一个愿意听。宁子衿聚精会神地听了一路, 知道回到国公府,外祖母的故事才算堪堪结束。 她在马车上没有休息, 现在反倒是有些犯困了。但宁子衿仍是想强撑着去成衣铺, 刚交代了车马先别回后院, 捎她走一趟东市。 吕霜儿见她困成这样了还要强行打起精神去东市, 便说:“明天再去不成么?你都困成这样了, 还能清醒挑料子么, 别稀里糊涂挑了不喜欢的成色回来了又后悔。” 宁子衿一顿,外祖母这番话言之有理啊。 现下犯困脑子糊做一团, 去到了也没精力认真挑选,她心中的天平倾斜了一下。 “明儿休息好了再去吧,成衣铺又不会闭店,离围猎还剩十日,一件衣裳赶工的话几天就做好了。” 她心里的天平彻底倾斜。 不去了,回去睡觉,明天养足了精神再出门。她要把东市所有的成衣铺和布坊都逛一遍, 直到挑出心仪的位置。 可事实总是与想象稍有出入,宁子衿美美的睡了一夜,第二天带着彩珠和杨柳出门直奔东市。 国公府是没有独属的秀房与绣娘的,家里的衣裳一般是直接购成衣或者是找裁缝订做衣裳。 宁子衿是东市罗裳阁的常客, 罗裳阁的衣裳款式新潮颜色鲜艳,适合年轻女郎。 今天罗裳阁依旧门庭若市,她前脚刚进门,与她相熟的掌柜立即就从人群中一眼瞥见了她,客客气气地迎上来了。 “许久不曾见宁女郎来了,上回在罗裳阁做衣裳还是去岁入冬时。今儿是来买成衣还是定制?原与小店合作的苏州刺绣坊迁回扬州了,换成了最近风头正盛的琳琅秀坊,现在的成衣都是她们秀坊里送来的新款式,女郎若是看中了,让裁缝改改尺寸就行了。” 宁子衿粗略的扫了一眼,径直地问:“有骑装么?定制也行,掌柜麻烦给个样板我瞧瞧。” 掌柜一听,笑的比刚才还要客气了,“女郎来的晚了些。现下的骑装成衣都售空了,天子要去松林猎场郊游打猎,各家的郎君女郎都来买骑装。小店本来的女骑装就没几套,都被抢光啦。” 成衣铺骑装成衣本来就没几套,皆是用来做样板摆出来给买家看款式,轻易就会被其他图省事的女郎抢空,这点她昨晚也有想到。 没了就没了吧,再照着成衣图纸定制一套就是了。 “那掌柜我要定制呢?有图纸款式让我瞧瞧么?”她问道。 掌柜继续陪着笑脸问道:“有图纸有图纸,但是……前面已经排了十多位女郎,女郎若是现在定制骑装,可能绣娘没那么快能赶制出来,等的时间会稍长一些。” 宁子衿有了不详的预感,“大概需要多长时间?” “十五日。”掌柜道。 她:“……” 松林狩猎还剩九天,做一套骑装要十五天?那她穿什么去? “告辞。” 宁子衿转身出了这家成衣铺,她还不信了,东市十八间成衣铺,间间都要她等半个月! 当她走进第二间成衣铺时,看见掌柜迎上来时,露出与上一间的掌柜一模一样的褶子笑脸时,心里顿时又有了一丝不详的预感。 -- 第48页 “请问,有女式骑装成衣吗?” “啊,抱歉女郎,成衣已经没有了,但是可以订做。”掌柜翻出了抽屉中的款式图任君挑选。 宁子衿仍是不放心,再问多了一句:“前面没有别的女郎再排队了吧,我是第一个?” 掌柜:“前面有十五位女郎再排了,女郎若是现在订下,就是第十六位,怕是一会还有人来排队呢。” 她再度无言,生意要不要这么好。 “大概要等上多少天?” “绣娘这几日已经不眠不休再赶工了,至多至多要等十一日。” “打扰了,告辞。” 她不再停留下来与掌柜多费口舌,现在赶快去下一家,或许还能排进前十,不需要等多久。 这回是她大意了,爹爹带消息回来的那一天,京中其他女郎也会收到消息去订做骑装。她晚了好几天才回来,怕是连粥水都赶不上她喝了。 但是总不至于东市十八间成衣铺子都门庭若市,宁子衿不打算轻易放弃,总要去问问,说不准有不需要排队的铺子。 很遗憾,她去的第三间和第四间铺子订做骑装的订单已经满了,甚至已经不继续再接单了,免的耽误了后面想订做骑装的女郎。 宁子衿刚踏进一间新的成衣铺,还未来得及去问掌柜,里间忽然挑开了布帘子走出来两位与他年纪相仿的女郎。 她抬眼一看,竟然是林玉娥与她的手帕交高昭元。 上京就这么大,宁子衿的社交圈子与林玉娥的社交圈子几乎重叠了一半,高昭元她也是认识的,高大学士的次嫡女。因着她和林玉娥是冤家,与高昭元的关系也很是一般,几乎没说过几句话。 高昭元半年前随祖父祖母回云州老家探亲,诗词会上也没见她回来,宁子衿今日见到她,才知道她已经回京了。 她们身后的店小二托了一个木匣,木匣上赫然摆放了两套新的骑装,宁子衿偷偷瞄了好几眼,她们的骑装这么快就做好了? 她们自然也看到了站在店内的宁子衿,以为她也是在同一家店里定制了骑装现在上门取货,不会想到宁子衿到了这时候还没有开始订做衣裳。 高昭元捏着帕子挡住唇笑了笑,开口问:“阿衿,怎么会如此巧?竟然在铺子里遇上了。” “是呀,你们来取衣裳么?”宁子衿走近她们。 高昭元略带嫌弃地拍了拍木匣上的浅绯色衣裳,“别提了,说起来就令人恼火。前几天我明明过来量了尺寸,挑好了布料,叮嘱了裁缝和绣娘一定要仔细的做。” “结果呢?今天过来一看,做是做好了,可做成了什么样子!穿上也不合身,不知道店家是不是成心糊弄我的。” 掌柜不断哈腰道歉,“是裁缝赶工一时昏了头,今晚立即会重做,明天一早就能送到六皇子府上。请高女郎再给一晚上的时间,小店一定能补救回来,绝对能做出符合您心意的骑装。” 高昭元仍然是绷着脸,但在掌柜不断道歉后,脸色稍微缓和了一些。 “罢了罢了,现下去其他铺子重做已经来不及了,明天重做好了再送到桂枝巷的高府上吧。唉,我才刚回京没几天,怎么走的净是霉运,改日要去要去绿屏山的净月寺上给佛祖烧几注香求佛祖保佑才行。” 林玉娥在一旁安慰好友,“没关系的,裁缝能替你重做好的,你看我的骑装就做的挺好,你的一定也是如此。” 宁子衿听明白了,原来她们俩一块来这里做骑装,结果同时做了出来,林玉娥的骑装没问题,高昭元的却因为尺寸不合适要返工。 她再度看了一眼木屉上的那身月色骑装,似乎 “对了,阿衿,你的骑装也是在这间店里做的么”林玉娥问她。 宁子衿闻声顿了顿,目光转向柜台上摆放出来的的布匹,“啊…不是在这里做的。” 她自然是不可能当着她们的面说自己来晚了,而且也不能让林玉娥知道这件事,不然她就能翻来覆去地讲与她的交好们听。 高昭元:“那你来做什么?我原以为你与我们同样是在这里订做的呢。” 宁子衿僵了一瞬,好险她灵机一动想到了怎么接话,“买…束发,你们买束发了么?” 高昭元似乎是被提醒到了,转头与好姐妹说:“对呀,我们还没挑束发呢。若不是阿衿说起我都忘了这茬。” 林玉娥颔首,但却没有轻易放过宁子衿,继续追问她的骑装是怎么样的。 宁子衿到现在连图纸都还没有看到,怎么能说出个所以然来,只好当场编一个出来,刚巧她看到了手边的一匹白布,下意识就说出了与他相反的颜色。 “是玄色的。” 林玉娥略诧异:“玄色?会不会太沉闷了,鲜有女郎做玄色的骑装。” 宁子衿:“我觉得玄色挺好,店家还与我说是即将京中要兴起的颜色,款式也是京中独一无二的” 高昭元:“是吗?” 年轻女郎之间就爱攀比,尤其听不得带有带有独一无二之类的话语,会被激起争斗的好胜心。 “哦?那家店叫什么名字,改日我也去他那做衣裳。”林玉娥过来挽着她的胳膊央道。 一个谎话说出来就要用无数的谎话去圆,一环扣一环胆颤心惊,稍有不慎就会被拆穿。宁子衿现在才明白这个道理,她以后再也不想因为面子的原因去扯谎了。 -- 第49页 但开弓没有回头箭,无论如何,都要先把眼前的这一次糊弄过去先,打死也不要再林玉娥面前落了下风。 “我是偶然间发现那间店铺的,稍远了些,在西市如意街的街尾。位置不大好,若是不仔细逛还真留意不了那家铺子。”她道。 第30章 今日爆更 随圣驾出行,是谁在哭(捉虫…… 宁子衿笑了笑, 从容得说:“名字我也忘记了,等围猎那日穿出来你们就便知道了,若是你们觉得喜欢它的手工, 之后我再带你们去就是了。” 如意街?如意街不是卖杂货的么?怎么会有成衣铺子。 林玉娥心里是这样想的, 面上却不动声色, 只说:“好呀,那我们就拭目以待了。” 京城中最好的成衣铺和秀坊都在东市, 西市如意街哪里有什么好的铺子,至多是小百姓才会去的小布坊, 专卖粗麻布的地方。 莫不是宁子衿诓她们的, 林玉娥心中冷笑, 围猎那日她就等着看笑话就好了。 宁子衿觉得林玉娥那似笑非笑的表情有点慎人, 匆忙买了条月白色的束发就从铺子里出来了。 上了马车, 她吩咐车夫去西市的如意街。 彩珠和杨柳方才没跟进店里, 只是在店外候着,眼瞧女郎与另外两位相熟的女郎聊了两句, 出来之后就匆匆忙忙的说要去西市。 不过她们见宁子衿抿唇不语的模样,也不敢多问。 宁子衿去了如意街,从街尾逛到街尾,杂货店居多,并没有看到成衣铺的影子。不过走到街尾,还真是让她找到了一间门可罗雀的小布坊,叫绫布轩。 店铺的位置本身就不起眼, 只有普通商铺的一半大小,看起来像是原本的一间铺子用隔板一分为二。一半卖茶叶,另一半卖布,店面看起来也是老破小。 她开始后悔自己为什么要为了面子一时冲动夸下海口, 不过既然来都来了,进去碰碰运气也无妨。 宁子衿走进布坊,柜台上只有摆满了布匹,几乎是将能展示的柜台上都摆慢了布匹,这就造成了活动的空间很小。 布坊只有一位年轻的女郎再看店,着一身丁香色的布衣,看起来年纪只比自己稍大一些。宁子衿注意到了她身上衣裳与现下京城中女郎衣裳的制式有些不同,手腕至小臂的袖子收紧细窄,用一根细长布带收束着。 她仔细看了一眼布带是用扣子暂时的,是不是代表着送了扣子窄袖又会变成常见的宽大袖子。 宁子衿发觉这个小设计还挺有意思的,大袖不适合劳动,这样方便了极大的方便了女郎的劳动。 莫非这间小布坊里还有卧虎藏龙的裁缝? 店里的女郎见有客人上门,立即从柜台后站了起来,“女郎是要买布么?本店虽小,但布匹七十二色应有尽有,可以都看一看,有没有心仪的布匹。” 她看出宁子衿穿着非凡,还有两名侍女跟着,断定是宁子衿应是高门贵户的大小姐。虽不明白这般贵人为什么会来这样的小布坊,但有生意上门,她无论如何都要留住这名贵客。 宁子衿见店家热情好客索性就直接问了:“你是这里的掌柜吗?请问这里有裁缝可以订做衣裳么?还是只卖布呀?” “掌柜是我娘,她现在出去进货了,女郎有什么需要和我说也是一样的,我叫绫小罗。”绫小罗听到宁子衿问有没有裁缝时顿住了,很快反应过来说:“不好意思,小店暂时没有裁缝,是…是只卖布的,可以简单的帮您裁出做衣裳相应需要多少布料。” 她似乎还想说什么,但最终也没有说出口。 宁子衿有些失望的颔首,既然没有裁缝那便算了,买一匹布回去单独找秀坊的裁缝订做好了,排队就排队吧。 “那有玄色的绸布么?” 绫小罗当即点头,说:“有的有的,我现在就拿给你看看。” 她抱来了一堆碎娟布片,按照颜色的分类选到了玄色,放到了宁子衿面前,“这些都是玄色的布,客人看看有没有喜欢的料子,挑好了我再搬布匹过来。玄色日常卖的比较少,都是收在阁里的。” 宁子衿说好,她先看看。 着手摸了一下,感觉入手比较粗糙,即使是绸也分好几种,绫小罗展示给自己看的面料稍微粗了一点点,不是她想要的。 “还有面料稍微好一些的么?”宁子衿问道。 绫小罗想了想,一拍手掌说有,但在阁里,要她稍等一下,她爬上去取。 她搬来了角落的梯子,麻利地爬上了高阁里,宁子衿这才注意到里面还有一个楼阁,需要驾梯子才能爬上去。 宁子衿听着木梯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不禁有些心惊肉跳,过去扶住梯子,“小绫姐,你小心一点啊。” “没事,我爬上爬下都习惯了,等下哈我很快就能找到了。”绫小罗道。 一阵翻找的声音,绫小罗从上面翻出了用油布包着的布匹并带了下来。上面落了一层薄灰,她用布简单的擦了擦,掀开第一层油布,中间竟然还有一层麻布。 宁子衿见她包的那样严实,也起了好奇心。 绫小罗:“客人看看这匹布如何?” 宁子衿上手摸了摸,咦,比起她刚才摸到的面料都要柔软,质地也偏轻薄。 她问:“摸起来很很舒服,这是哪里的布呀?” 绫小罗回说:“是江南水织坊出的,早年间进的货,现在水织坊已经不做了,转成了锦织坊。另外几匹颜色好些的早早就卖出去了,这匹颜色稍沉一直都没能卖出去。” -- 第50页 “没有降价么?” 她说:“这是江南水织,绝对值这个价的。其他布坊卖的价比咱家高好多呢,我们差不多是成本价了,再低就坏了市场的规矩了。” “若是女郎要的话,五两一匹你拿走吧。” 宁子衿不清楚江南水织的市场价来说如何,但自己摸着确实觉得舒服,价格对自己来说也不贵。虽然自己做衣裳用不完,剩下的给爹或者外祖父做一身也是使得的。 杨柳见自家女郎有了买的意向,就掏钱给绫小罗结账了。 绫小罗辩过银子的真伪后,爽快地收进了钱箱里。她难得见到大方的顾客,记账时问多了句:“女郎买这种玄色的布是给家人做衣裳吗?” 宁子衿见绫小路爽朗坦然,也忍不住与她说出了心中的忧虑:“我原是打算买一身骑装,可罗裳阁的骑装已经被其他女郎买完了,订做的话也来不及了。便打算买了布,去秀坊碰碰运气看看有没有裁缝愿意接单。” 话刚说完,绫小罗的眼睛亮了起来。 “女郎若是不嫌弃,我也懂一些绣活的。可否让我试试,若是你不喜欢我不收做衣服的钱。” 宁子衿惊讶的望向她:“你是裁缝?” 绫小罗红着脸说:“我爹是,我不是,但我也曾学过一些。基本的裁制衣裳我也是懂的,我现在穿的衣裳就是我自己改良的,我回去翻翻我爹留下来的草图,我也能做的。” 她说到后面有了些信誓旦旦地模样,宁子衿瞧她自信坦荡的样子,心里不自觉开始信起了绫小罗。 宁子衿问:“那你爹现在不做衣裳了么?” “我爹都走了快十年了,以前绫布轩开在东市的,能和女郎现在口中得罗裳阁打擂台的。可惜我爹走了之后,家里没了顶梁柱,绫布轩经营不善,一年不如一年,后来我娘就遣散了店里的伙计搬到如意街了。”绫小罗感叹道。 “一开始搬过来时还能租起一间铺子,后来越开越差,店租都快交不起了,就分了一半出去给别人卖茶叶。”她拍了拍手里的钱匣子,“以前钱匣子是满满当当的,摇晃起来是铛铛响,现在空的不像话,摇起来也没个动静。” “那匹江南水织也是我娘在东市时进的货,现在布轩也拿不起这么贵的布了。” “原来如此。”宁子衿再次环顾了一圈四周,忽然就对这间看起来麻雀虽小但五脏俱全的小店起了一丝感慨。 绫小罗说:“你可以跟我进里间,我私下做了很多衣裳呢,你看过之后再考虑一下能否让我做骑装。成不成也没关系,我只是想尽力争取一下。” 宁子衿只思索了一会,就同意了绫小罗的请求。 “小绫姐,那就拜托你帮我做一身吧,时间很紧,我这几天就要拿到成衣。”宁子衿让杨柳又给拿了五两出来作为定制衣裳的定金。 绫小罗点头如捣蒜,“好,我这几天就开工。你是想要什么样式的骑装?” “唔。” 其实她心里没有一个具体的需求,自己上一身旧的骑装还是外祖母带她去买的成衣,她只是一眼相中众多骑装中的一件,手指一指,让外祖母买下而已。 宁子衿沉吟后道:“大概是合体和修身吧。” “这不是骑装最基本的要求么?” 她:……是吗? “或者,问的再详细一些。女郎你换上骑装之后是打算骑马么?”绫小罗问道。 这回轮到她反问了,“穿骑装不就是要骑马的么?” 但很快宁子衿就怔了一下,因为她想起,之前在围猎上见过不会骑术的女郎也会换上一身新骑装,即便她们并不会真的上马。 莫非,她们的骑装是别有洞天的? 她很快地反应过来点头说:“是,我是要骑马的,还要打猎。” 绫小罗从边上抽出了一张纸,记下了宁子衿说下的要求。“衣裳上需要绣花么?” 宁子衿想了想摇头说:“不用,玄色骑装绣花有些奇怪。或者直接用银线勾勒一些直线就可以了,护腕束袖你这也可以帮忙一块做了么?我可以加钱。” “当然可以,要皮质还是软甲?” “皮革吧,要轻一些的。” 宁子衿也没想到,自己可以和绫小罗商议了整整两个时辰,从骑装的设计到草图的绘制。她是第一次参加自己骑装的订做过程,倍感新鲜,也不觉得乏累,和绫小罗畅谈了一下午。 累了就坐在店里的小马扎上,绫小罗给她们都倒了茶水,然后继续在草图上写写画画。 实际上,宁子衿不是很能看的明白她那凌乱的草图上都花了什么,炭笔黑乎乎的占满了大半张纸。 但是见到绫小罗滔滔不绝与自己讲解的样子,宁子衿只能瞪圆了眼睛去洞察纸上到底都话了什么。 待到从绫布轩出来,已经暮色将至。宁子衿告别了小绫姐,并约定好五日后就来看成衣。 解决了骑装订做,接下来就等外祖父带她去弓箭铺订做一把好弓了。 宁子衿兴冲冲地打道回府,正好遇见外祖父放衙乘着马车回来,当即候在了马车边上,顶替了原来侍卫的位置伸出手臂,接祖父下马车。 吕达嘉自认年纪不大,还不到需要下人扶的年纪,掀开帘子后很快发现了在底下站着的外孙女。 “衿儿?你在做什么?” -- 第51页 “接您回家呀,外祖父当值一日辛苦了。孙女过来接您难道不高兴么?”她反问。 吕达嘉没有戳穿她的小心思,顺着她的话说:“当然高兴了。” 宁子衿瞅准了机会问:“那外祖父你什么时候带我去弓箭铺,之前您答应过外祖母要给我单独定制一张弓的。您别忘了这件事噢。” 吕达嘉笑着摸了摸下巴上的胡茬道,“放心,我还不至于记性那么差。这样吧,明日,明日我带你去。正好这几日公务没有那么繁重,点完卯之后我就出来一会带你去弓箭铺。” “谢谢,外祖父,我就知道您最好啦!”宁子衿崇拜地握着外祖父的胳膊。 身后传来清朗的马蹄声,宁子衿向后一望,竟然瞧见是爹爹回来了。先不论她爹今日为何这么早就放衙,光是骑着马回来,已经足够令她瞠目结舌了。 “爹?”宁子衿小声的叫了一声。 宁觉勒住缰绳停住,奇怪地问:“怎么都站在门口?” 宁子衿仰着脑袋反问:“爹你今日怎么骑马回来了,你不是一向都坐马车的么,今天马车的轮子坏了?” 只有吕达嘉想到了缘由,怕不是因为过几日就到了皇上去松林猎场狩猎的日子,作为天子近臣,自然也是要骑马陪同一段路。 女婿也有许久没有骑马了,趁着没剩几日骑马练练手感吧,不然到了那天或许连马身都爬不上,但吕达嘉不打算直接拆穿女婿。 在孙女面前,总要给做爹的留几分薄面。 “前几日车轮就崩掉了,这几日都是骑马上朝。”宁觉翻身下马,姿势不算熟练,差点脚下就崴了,幸亏他反应够快,及时站稳在地,才避免在大街上当众出丑。 “是这样啊,那应该要拿去给木匠修了。”宁子衿不疑有他,更没往深处想。 宁觉不自然的轻咳了一声,“进去用晚饭吧,娘她们应该在等我们了。” 晚上,宁子衿躺在床上翻来覆去,仍是没有困意。不知道是否因为明日的事而感到太过兴奋,从床上坐起,随手拿起一件外衣披上打算在院子里走一走,等困了在回去。 她睡觉的时候不习惯有人睡在外间守夜,需要喝水或者起夜她会自己解决,不需要别人帮忙。彩珠和杨柳的房间在另一侧,院子里很静,除了天上悬挂的一轮明月和她,好像就再也没有别的是醒着的。 沿着院子走了几圈之后,宁子衿坐在廊下,头挨着廊柱,盯着地上映出的竹影,同时心里在默数。不知不觉,她的眼皮开始变沉了,意识也渐渐地下沉。 “咕咕——” 几乎是贴着她头皮而响的一声鸟鸣,瞬间将她拉出了入睡的氛围中。 宁子衿吓了一条,下意识去摸自己的头发,刚才有鸟飞过? 她院子哪来的鸟,平时白日连个麻雀的影子都见不到。 “我刚才是做梦了吗?”她摸了摸胸口,打算回房间继续续上刚才的睡意。 可接下来,清晰的鸟拍翅膀的声音再次从她头顶上响过,似乎正沿着自己的方向冲过来。宁子衿吓得立即远离了原来坐着的位置,提着灯笼去照声音的源头在何处。 “咕咕——” 一只通体都是墨色的小鸟扇动翅膀落到了椅子上。 它轻啄了一下底下的木板后,转过头与宁子衿对视。 她小心翼翼地提着灯笼去照它,发现那只小鸟竟然不怕灯火,灯笼离的近了也只是往一旁蹦蹦跳跳了几步,一点飞离的意思都没有。 不怕人? 一般的鸟不是都会怕人的么? 宁子衿将灯笼收了回来,一时间不清楚这只小鸟是什么品种。倒有点像是乌鸦,只是乌鸦的形体似乎要大一些,这只偏小了,羽翼上还有不太明显的白斑。 就是不太明白,为什么它大半夜要飞过来吓自己。 宁子衿不动声色地往边上挪了一下,小鸟的头跟着她转动,绿豆大的眼睛静静地盯着自己。 “看着我做什么?”她嘟囔了一句,想不明白这只鸟想做什么。 下一秒,它扑扇着翅膀向自己横冲直撞了过来,宁子衿吓的当即抱头蹲下。一阵羽翼拍打的声音过后,她觉得有东西轻轻地落在了她的肩膀上。 宁子衿将眼睛眯开了一条缝,发现黑鸟停在自己的跟前,又尖又细的喙一点一点的啄着她的衣裳。 “别啄,别啄!待会就要开线了。” 她拨了拨它,黑鸟倒是没有继续再啄她的衣裳了,反而对她的发丝起了兴趣,足尖踩在宁子衿的发尾上然后开始啄头发。 嘶—— “你是不是饿了?” 她伸手过去,小黑鸟自然地跳进了她的掌心中央,一点都不怕生。宁子衿越发的笃定它不是野生鸟。不仅不怕人,皮毛还油的发亮,一副鸟中富贵者的模样。 不过它毛色是黑色的,比起京中那些员外的笼中鸟要罕见的多。 宁子衿一手提着灯笼,一手托着它摸进了小厨房。她没有养过鸟,大概只知道鸟应该都是吃谷物的。 从米缸捏了一小撮白米试着喂给它,没想到小黑鸟真的低头吃了起来。 宁子衿见它吃的很香的模样,原来真的是饿了,怪不得什么都往嘴里塞呢。点了点它的头,忽然懂得了养鸟人的乐趣,原来看着毛茸茸的小鸟啄米是这么有意思的一件事。 -- 第52页 她兴起了养鸟的念头,如果……它吃完还不走,还愿意留在她的手掌心上,是不是就代表着它愿意留在自己身边呢? 宁子衿甚至都在想帮它起一个名字,反正都是黑色的,要不就起名叫小乌吧。 “小乌?”她笑着唤它的新名字。 黑鸟似乎吃饱了,抬起头用黑乎乎的小豆眼瞧着她。宁子衿还未来得及摸上它的背说一声乖,小乌就拍打着翅膀飞走了。 她:? 事情发生的太突然,宁子衿只觉掌心一空,还来不及反应,小乌就透过窗户飞走了,一根羽毛都没留下来给她。 她追到窗边,早就不见了小乌的身影。 如果不是米缸的遮瓦还开着,她还以为只是自己的一场幻觉。 宁子衿心里也说不上难受和失望,只是觉得有些可惜,还来不及摸摸它就飞走了。罢了,就当是日行一善了。京城这么大,加上鸟的寿命也有限,可能今日一别,下次再也见不着了。 她回到房间,吹熄了灯笼,重新躺回了床上想了想弃自己而去的小乌,很快就沉入了黑甜乡。 * 天气变暖了,宁子衿醒过来最直挂的发现是,身上盖着的的褥子被自己睡觉时翻走了。额头上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起了薄汗,摸起来有点腻手。 换上自己最薄的春装,去了缙云居请安,外祖父和爹爹天还没亮就出门去上早朝了。在缙云居用过早饭后,宁子衿就出门了,在离兵部不远的茶楼二楼开了个茶位等外祖父出来。 外祖父年轻时跟着先帝四处征战,待四海平定后年纪也上来了,浑身伤痛日日被外祖母看着喝药,加上精力也远不如毛头小子时旺盛,便以身体的原因卸了将军一职,痛快地交还了虎符。 先帝再三挽留,外祖父仍是坚持,论风光挂帅执掌十万将士也已经风光过了,对于官场沉浮也看的不是那么重要了。于是就领了一个兵部武选的闲职,一干就是二十年,转眼也快到了致仕的年纪。 约定的时辰一到,兵部后门就悄悄的打开了一条缝隙,宁子衿的眼睛陡然亮了起来,放下茶杯就从茶楼里钻了出来。 出来之后才发现不对劲,外祖父确实是出来了,但身边还多了一个年轻男子。 是楚衡。 宁子衿当场就怔住了,细思了一下,似乎楚衡回京之后就被陛下下放到了兵部,似乎是任武库主事一职。难怪与外祖父一同出现在兵部门口。 她行礼,“见过殿下。” 楚衡道,“不必多礼,那姨丈,我先走了,待这段时间忙完了一定亲自上门拜访姨母与姨丈。” “殿下客气了。” 不管私下楚衡与妻子的姨侄关系如何,吕达嘉在外都要做足礼数,不落人话柄 楚衡走后,他转过身来说:“走吧,上马车。” 宁子衿低声与外祖父说:“我还以为殿下跟我们是同路呢。” 吕达嘉摇头:“自然不是,只是恰巧一同出门,他要去武库,方向也是反的。” 宁子衿接着问:“最近,兵部很忙么?” “武选和另外三个衙门还好,无甚要忙的事。武库那边稍微忙些,陛下新造了一匹新的冷兵器,近日都陆陆续续送进了武库,需要清点。”吕达嘉解释道。 宁子衿颔首,看来楚衡的闲职似乎也算不上清闲,多的是琐碎的事情。 转眼间,马车停在了弓箭铺前。 铁匠手中的铁锤重重的落下砸在融铁上,敲打声一声接一声此起彼伏。后院还有木匠在拉锯木头,匠人们都干的热火朝天。 吕达嘉环视一圈,不见工匠铺的话事掌柜,于是在柜台上敲了敲。 “掌柜?” 一名胖乎乎的男人掀开帘子走了出来,用一张方帕将满手的油污都擦干净了,展颜笑说:“这位老爷,是来订做弓箭吗?” “是,城东卫国公府吕达嘉。” 男人记下了信息,转身递向账房,让手下去查卫国公府是否有登记再册的买卖记录。得到手下的回复之后,男人客客气气地将他们请进了内间。 “吕大人,您府下已经有一张弓登记在册,还可额外再订做一把,请问是您要做弓么?还是宁大人?” 吕达嘉摇头说:“是我的外孙女要订做一张弓,先帮她量臂长吧,该量的都量好了,弓形订好之后再选弓弦的材质。” 男人眼中闪过了一丝诧异,很快就恭敬地向宁子衿说:“那我就先让仆妇帮女郎量尺寸,说来也巧了,前几天也有其他女郎来订做弓箭。最近调弓弦的人很多,大概都想趁着围猎在陛下面前露一手。” 男人舌灿莲花,生生将氛围慢慢地炒热了起来。 实际上,一把好弓的订做至少需要一个月时间。宁子衿现在想订做一把全新的已经来不及了,但掌柜说可以先将店里的旧弓翻新先顶上用着。 手感与全新订做的不会差的很远,弓身的重量和长度都选择了她适用的,弦的松紧也是按照宁子衿现在能拉开测试弓的力气去调整。 只是放在仓库里的时间太旧了,需要时间重新打磨一遍弓身。 宁子衿执弓站在后院中央,用外祖父教她的姿势,对着已经旧的快裂开的靶桩射出了第一箭。紧接着是第二、第三箭,很遗憾没有一箭是在靶子上的,全都脱靶了。 -- 第53页 第三箭最接近靶身,但还是很遗憾的错过了。 掌柜在旁边瞧着她射箭的模样,在纸上记录着什么,嘴里念念有词,诸如箭头太重,羽箭过长,弓弦过紧的话。 宁子衿抿了抿唇,当场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就她这个技术还不如玩弹弓的小孩准头来的厉害。 侧头看向外祖父,他老人家似乎一副忧愁的样子,“崽呀,你这准头着实有点差,比你爹当年的准头还要差。” 她:…… 吕达嘉没有继续打击外孙女,反而给了她鼓励,“没事,好好练,准头是可以练出来的。库房里有靶,你可以搬出到院子里练习,不过活靶跟死靶还是差的太远了。” “但你从现在肯下苦功夫开始练,或许三年后,你就能在林场大放异彩了。” 宁子衿:? “可是,几天后就已经是围猎就要开始了啊。” “要不,外祖父再给你做一个木弹弓吧,要是弓射不准,还可以用弹弓试试。只要你能打中猎物,谁会在乎你到底是用什么弓。”吕达嘉道。 那也不能是弹弓吧!别人举弓,她用弹弓,弓上架利箭,弹弓上装石子,甚至不用比就已经能分出高下了。 宁子衿憋了一股气,回去之后就把库房里外祖父以前用过的旧靶搬到了自己的陶然苑里。开始了每日没夜的练习准头。 一开始她还是用上了外祖父送来的弹弓,在桌子上放上了竹筒,试了打了两三天,慢慢地发现能打中竹筒了。甚至越来越熟练,每次都百发百中,竹筒倒地。 就是射程太近了,站的稍微远一些石子就掷不过去,半路就落在地上了。 宁子衿练手的时候还有一个小插曲,她瞄准目标时,小乌忽然从天而降落在了竹筒上。幸亏它及时收下了力气,不然就要打到它的身上了。 小乌还认得她,在竹筒的边缘跳着转了一圈,最后还是用黑豆般的小眼睛注视着宁子衿。 宁子衿伸出手,小乌拍着手飞到了她的手背上,细小的爪子扣住了手指。 她戳了戳小乌的尾羽,“怎么回来找我了,是不是又饿了嗯?” “咕。”小乌没动。 宁子衿就当它是吃饱了才飞过来的,按道理来说,小乌应该是这条街上某户人家的鸟,养的盘靓条顺,或许是鸟笼子一时忘记关了,才会让它飞出来。 “我还要练准头,你先站远点吧,免的伤到了你。” 她换上长弓,举起又放至身前,缓缓地拉开弓弦,瞄准靶桩,放手。利箭破空而出,扎中了靶桩的边缘,但可能是力气不够,弓箭在靶桩上轻晃了两下,又落在地上。 宁子衿心倏地提起又重重地落下,果然还是没有一步登天的运气,射箭还是要看日积月累,不是一朝一夕能练成的。 在意识到这点之后,宁子衿不再给予自己过多的压力。离狩猎日还剩不到四天,她再抓紧时间好好练,说不准也能瞎猫撞上死耗子,打到一只山鸡回来。 立夏至,京师中的女郎正式脱下了春装,换上了夏日的裙装。 正午时分宫门大开,御前侍卫骑着马开路,属于皇帝明黄色的座驾缓缓跟在后面驶出,皇上此次外出围猎还带了皇后和齐贵妃,她们的马车也是紧随其后。 通往城门的正阳大道熙熙攘攘德挤满了围观的百姓,皇帝一年到头也不出宫一次,他的御驾也不是轻易能看到的。 侍卫们做人墙,硬生生将两旁的人都挡住,让开了中间的道路让皇帝通行。车轮滚动,明黄色车厢远去。 做臣子的岂能比皇帝来的还晚,文武百官需提前一两日到松林猎场认领地盘,提前打桩扎帐篷。皇帝与臣子住的地方不同,中间有一段距离。 若是等皇帝来了之后再慢悠悠的过来扎帐篷,那肯定要被治个御前失仪的罪。虽然罪名不大不小,但大家都不想在这样的日子里强行引起皇上的注意力。 宁子衿昨天就到了,今天随着文武百官恭迎皇上圣临。身上有官职的站在前面,像她这样没有封号的就站在后台,一律弓腰低着头盯着地上的黄土和行过的蚂蚁。 等了好一阵子,圣驾终于过了。宁子衿抬起头,可以自由活动了。她昨天就记住了梁姝和王巧颜她们的帐篷在哪,今天约好在溪边的小亭子里碰面。 宁子衿的生辰将至,就在五日后,过了今年的生辰她就及笄了,也到了女郎可以结亲的年纪。所幸外祖母和爹爹都没有说什么,只是问她今年生辰想要什么,丝毫不提结亲的话题。 宁子衿到的时候,亭子里已经有人在候着了,但并不是她的好友们。而是足有两个月未见的薛莹莹,听小姝儿说,薛莹莹近日也被家人拘在了家中学规矩,齐贵妃还派了身边的两名教养嬷嬷整日跟着她身边,督促她学规矩。 毕竟是要成为皇妃的,一言一行都在众人的眼皮子底下,若是规矩出了错,那丢的可就是帝王家的脸面了。 不知齐贵妃到底是不是不喜欢这个未来儿媳妇,还未成婚就三不五十地让嬷嬷来给她立规矩。学不会,就打手板。 小道消息说,薛莹莹都熬瘦了一圈。 宁子衿当时听了还与小姝儿说小道消息不可信。到底是有多苦的日子才能让薛莹莹这样弱柳扶风的身姿还要再瘦一圈,她原本就已经极瘦了。 -- 第54页 但当碰上了面,她才相信并非所有的小道消息都是假的。至少,她觉得薛莹莹现在快瘦成了一张纸,稍微猛烈的风都将这张纸吹破。 薛莹莹正与林玉娥坐在一块,四下并无人,她们的丫鬟都没有在身边候着。想来是她们两人避开了其他人眼目私下聚在一块说话。 从她的角度看,薛莹莹拿着手帕不断的擦拭着脸,连林玉娥也从腰间抽出了手帕替她抹脸。 宁子衿不知道自己要不要过去,薛莹莹好像在哭,林玉娥似乎在安慰她。 但自己和薛莹莹的关系也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好,薛莹莹应该也不希望别人看到她哭的梨花带雨的模样,现在走过去反而可能会让她感到不快与羞愤。 宁子衿决定还是先将亭子让给她们,她亲自去找王巧颜和梁姝亦可。正当她准备离开时,身后有人叫住了她。 “宁子衿!” 还是被注意到了,她转过身来,向她们露出了一个浅笑:“莹莹,玉娥。我刚巧路过小溪边,见你们在亭子说话就不过来打扰了。我要回去了,你们继续聊吧。” 薛莹莹的眼睛都快哭肿了,接着石桌撑起身体,声音仍然是低哑的。“宁子衿,你都看到了。” “我什么都没有看到。”宁子衿被她这番话吓了一跳,赶紧解释,“你别误会,我真的只是刚巧经过。” 薛莹莹注视着她,“无所谓了,过来坐吧,咱们也很久没见了吧,自那日诗词会之后。” 感觉薛莹莹的样子似乎不太对劲,但既然是她邀请了自己,宁子衿也不好拒绝,走进了亭子里坐下来了。 “莹莹,你最近似乎瘦了些,腰也细了。” 薛莹莹扶了扶自己头上的发簪,“是啊,以前的衣裳也都宽松了许多。” “太瘦其实对身子也不好,你要多注意吃多些。” “没胃口,吃不了。”她回道。 宁子衿与她聊了几句发现,只是短短两个月的时间,薛莹莹的状态就变了许多。虽然整个人无论是从仪态和装扮上看都端庄了许多,但宁子衿总觉得她不如从前那般灵动了。 如果说从前是一汪攒动的活泉水,那现在就是一滩死水了。眸中也再无从前的光亮,整个人似乎变得黯淡了,京中双姝中的一颗明珠似乎被蒙上了一层黑纱,失去了她原有的光芒。 第31章 撕破脸 一时间, 宁子衿的话停在了嘴边,不知道要说些什么与她寒暄。 薛莹莹抬起头,她克制住了心中的那股悲意, 眼眶的红也慢慢地褪去。她睁着微微肿起眼睛看向宁子衿, 冷不丁地笑着说:“你觉得我现在这个样子很可怜是不是?我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是不是连你也在心里笑话我?” 宁子衿被她一连串的质问的话搞懵了一瞬,前面还好好的怎么就突然变了脸色。 “我根本就不清楚你在说什么, 怎么会笑话你,也从来没有想过。” 薛莹莹嘴上的笑容越来越大了:“你没有想过?关于我的流言蜚语传的满京城都是, 齐贵妃她不喜欢我, 处处都派她的贴身嬷嬷给我立规矩, 让我天不亮就起来站规矩, 还要手抄佛经, 一本抄完了接着一本, 根本不给我停歇的时间。” “楚湛也不在意我,我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妻子, 他照样眠花宿柳,夜夜做新郎——” 林玉娥在石桌上轻扯了一下薛莹莹的衣袖,示意她不要再说了。 莹莹…… 薛莹莹反倒是甩开了刚才还在安抚她的好姐妹,眸中像淬了毒的钩子一样样狠狠地剜向宁子衿,“为什么不能说!我偏要说!明明这一切应该是由她来承受。宁子衿我明明白白地当着你的面告诉你,这个六皇子妃殊荣本就应该落在你的头上!” 宁子衿诧异地盯着她,“你在说什么?” “我说什么你应该最清楚!除夕宴上皇上亲口问了你今年及笄有没有许了人家, 在我面前你还要装傻吗?皇上本就有意让他其中的一个儿子娶你,只不过最终还是偏向了三皇子,将六皇子甩到了一边。” 林玉娥被她大逆不道的话惊出了一身冷汗,恨不得用帕子捂上她的嘴, “莹莹!你知道现在自己在说什么吗!” 幸亏这里只有他们三人,若是这番话被其他有心人听到了,薛莹莹不死也逃脱去一层皮。皇家连亲情都是淡薄的,何况只是一个还没过门的皇子妃。 宁子衿觉得薛莹莹现在不太对劲,蹙眉给了她一个台阶说:“莹莹,你喝醉了,让你送你回去休息吧,别在这里吹风了。” “我没醉,我也不回去,回去做什么?又让我见到那几张磋磨我的老脸吗!” “齐贵妃心属你,可皇上却没有如她的愿,反而让我嫁过去。我虽出身候府,但我父亲是嫡次子,不可能袭爵。我空有名门闺秀的头衔,到头来婚事却完全由不得自己做主。宁子衿,我恨你,为什么你可以逃脱这一切,为什么我要嫁给我根本就不喜欢的人!为什么!”薛莹莹哑着声音道。 宁子衿蓦地想起薛莹莹的爱慕对象是楚连,可最后偏偏赐婚给了楚湛。 她望着薛莹莹,没由来被人呛了一通,她心里的无名火也起来了,“你和我说这些是想让我感到愧疚吗?你替了我,还是想让我也感同身受?” “愧疚?不,我只是想提醒你,我的今日就是你的明天。你以为你真的能逃脱这一切吗?我认识你这么多年,当真以为我不清楚你的那点心思。”薛莹莹嘲讽道。 -- 第55页 “你越想逃脱,越是不喜欢。可当那道圣旨下来,你还是会和我一样,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地只能乖乖的认命。无论你多么的渴望自由,你最终都还是逃脱不了皇权的鸟笼,你和我都只不过是笼子里的金丝雀罢了。” 宁子衿听后笑了,真是越说越离谱了,“你是你,我是我,不要强行将你和我捆绑在一起。你现在不如意,就想让我以后得日子也过的不舒坦吗?” “若是你实在不喜欢这门婚事,与其在这里怨天尤人,为何不去想想办法。” 薛莹莹张嘴想说什么,却很快被宁子衿岔了话,“我知道你想反驳我什么,可你不去想办法,那便就能认了,既然你认了,那就别在这里怨天尤人。也希望你老了之后,也别把这一切再推到我的身上,仍觉得是我害了你。” 她站起来准备离开了,既然大家都已经撕破脸皮,那就没必要在这里待下去了。没准薛莹莹心里也不希望再看到自己。 “我还有事,就先不打扰你们了,告辞。” 薛莹莹语气暴躁的冲着宁子衿的背景喊说:“我就是讨厌你这副惺惺作态的模样,我不需要你可怜我!再怎么说以后我也是皇妃,你见了我一样要行礼。” “哦,我知道了。那也是以后的事,你一日未嫁,和我们就没有什么本质上的区别。”宁子衿扭头睨了她一眼,无意再和她掰扯。 薛莹莹气结,“你——” “好了,你也别气了,她成心要与你斗气难道你看不出来么。”林玉娥又扯着她重新坐下,也觉得今日是一场闹剧。 平日莹莹也根本不似今日那般冲动,说话不管不顾,像是想把心里的话一次性都掏个干净,只为了吐心中的那股怨气。 宁子衿从溪边绕出来后,正巧迎面遇上了往这个方向过来的梁姝。自己伸手拦下了她,“先别去了,我刚从那边过来,亭子被薛莹莹和林玉娥占了。” 梁姝眨了眨眼睛,往溪边那个方向看了眼,回首问:“那我直接去找巧颜?” “嗯,好。”她挽上梁姝的手,去到王家的帐篷与王巧颜碰面。 王巧颜正准备从帐篷里出来,迎面遇上了她们然后被堵了回去,了解了缘由之后唤来丫鬟上茶。 “无妨,在我这说话也是一样的。对了,给你们看看我在罗裳阁订做的新骑装。” 她从床榻边上拿过来了一套鹅黄色的骑装,宁子衿凑上前去看,与自己的骑装还是有些不一样的。这套是改良过的,偏向日常的衣裙,下摆似裙子,袖子部分宽大大幅度抬手就会滑落出内衬,适合想穿骑装,却又不会骑装的女郎。 梁姝瞧了一番也说自己在羽衣阁买的骑装样式也差不多。 “你们今年都不去骑马了么?”宁子衿问她们。 王巧颜摇头“我就不去了,我马术不精,平日下人牵着绳慢走还成,跑起来我是真的不行。心里慎的慌,更别说骑马打猎了,今年穿上骑装过下瘾就算了。” “我也是这样想的,换了骑装至少还能装装样子。阿衿你呢?”梁姝道。 宁子衿:“今年我想下场去打猎,上一回我病了没赶上,这次我想下场试一试,虽然我的骑射也是马马虎虎。” 梁姝和王巧颜闻言瞪圆了眼睛,一左一右夹击她,“真的吗?你今年真的要下场,我问过了身边交好的女郎们,那几位今年都不下场了。我原以为你今年也不会去,你现在说要亲自下场打猎,可是我们这边的独一份了。” 宁子衿忙问:“不会吧,她们今年都不打算下场么?” 虽然女郎会骑射的少,但也不是没有的。她结交的圈子中就有几人骑射是尚可的,原本她想着有她们在一块自己也不至于孤零零的一个人,现在却得知她们今年居然都不打算下场。 梁姝和她解释:“都是咱们年纪差不多,许了人家,年末或者来年开春就成婚。听闻现在成日被拘在家中修身养性,在帕子上绣花,怕被未来夫家说婚前举止粗莽,难登大雅之堂。” 她:…… 这是什么荒诞之言。 好像被梁姝这么一说,宁子衿发觉近来是很少瞧见她们的身影,原来都被拘在家里了。大家年龄相仿,一眨眼她们就及笄要准备嫁人了,自己及笄也就在眼前,差不了多久,她是不是也要开始面对说媒相亲这件事。 心底一阵烦躁,她又想起了方才见过的薛莹莹,被未来婆母磋磨还没有反抗的余地。 她无奈:“她们有事来不了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王巧颜瞧好友忧愁的样子,忙安慰说:“没关系,你下场了也是为我们争了几分面子的。若是你打到了猎物记得让人第一时间通知我们,好歹让我们也能凑凑热闹。要知道就算是男子下场了也不一定能打到猎物的,松林这边这么大,天知道那些动物都躲到了哪里去。” “要是你打到了猎物,就比男子还要厉害了,说出去还能让我们脸上有光呢。” 宁子衿被她说笑了,“别提了,就凭我现在的准头,明日多半是空手而归,除非有不长眼的野禽往我眼皮底下钻。” “打住,别说丧气话,明日你一定能旗开得胜。”梁姝揪了她一把。 第32章 进山打猎(捉虫) 第二日, 晨光初亮,宁子衿就起来梳妆打扮了。 -- 第56页 她今日一刻懒觉都没有多睡,杨柳过来叫她就麻溜的起来了。换上了玄色的骑装, 鞶革固定腰身, 套上护腕手袖子。及腰的乌发用束带高高束起, 随意挽了个类同男子的发髻,再用簪子稳住。 一切准备妥当, 彩珠打了热水进来让女郎洗漱,一看到屋中站着的黑色身影登时吓了一跳。 “女郎?” 宁子衿和杨柳都不明所以地回首望着她, “怎么了?” 彩珠松了一口气, “吓死我了, 我还以为屋里忽然多出了一个男子呢。女郎你换了这身骑装, 远远看真是雌雄难辨。” 宁子衿瞧着铜镜中黑梭梭的倒影, “没那么夸张吧, 我与男子的身形还是差的很多的。” 但当她着这身玄色骑装到了外祖父和阿爹的面前,他们也是吓了一跳, 问自己怎么着男装。 “这是女式骑装,不是男装。”宁子衿回道。 宁觉摇了摇头,“随意,你喜欢就好。把弓箭和箭筒都背上吧,时辰要到了,咱们要准备出发了。” 下人将他们的马牵了过来,宁子衿踩着马蹬稳稳地落在了马背上, 回头与出来送他们的外祖母和阿娘挥手告别。 她跟着爹他们来到了皇上的帐前,此时空地上已经聚集了很多人,都在等待皇上从帐中出来前往松林深处。 宁子衿收紧缰绳,骑着小马驹在提溜沿着外围转了一圈, 几乎也看全了这次下场围猎的年轻公子。 此番下场打猎的女郎果真很少,一眼望过去,一双手都能数过来。基本上与她一样是将门虎女,文臣这边,暂时没看到有谁家的女郎出来。 她在人群中也看到了楚琼的身影,和上次见到时一样,楚琼依旧着着那身张扬的的红色骑装。 那名有着古庾血统的仆从正替她牵着马引路,楚琼今日心情看起来还不错,时不时居高临下地和仆从说上几句话,还指使着他拿些新鲜的马草过来喂马。 很快,楚琼也注意到了宁子衿,只是扫视了一遍她一身黑的着装,挑眉颔首就算是打过招呼了。 等了一会,队列两头的侍从吹响了号角,宁子衿站的离他们很近,登时被吓了一跳。事发突然小马驹也被吓的跑开了,她安抚了好一阵子才让它重新变得安静下来。 “众爱卿出发吧。”皇帝从帐中走了出来,几位皇子陪同在他的身边。 林皇后含笑送行,为皇上递上箭篓,“陛下骑术了得,今年也定能满载而归。” “承皇后美言了。”想是明帝近日终于摆脱了繁琐的公务,来到围场这边,眉眼松快地回道。 皇帝出行打猎,必然是声势浩大的,御林军先行,然后是御前侍卫,再到皇帝与他的几个儿子,最后才轮到臣子。 宁子衿也留意到了楚衡,他的那匹汗血宝马追风在一众皇子中脱颖而出,其高大的身姿和威风气势直逼明帝的坐骑。 楚连与楚湛的马术都是被教导马术的师傅夸赞过的,但放在楚衡面前似乎有些不够看。楚衡游刃有余的牵着缰绳,与□□的追风默契十足,挺直的背没有半点晃动,悠然的走在皇帝的身后。 宁子衿想他在边关待了几年,应是早就习惯了马背,甚至骑着马在大漠和戈壁这种恶劣的环境中驰骋,与敌军厮杀。 嗯?她忽然发现了今日自己和楚衡身上的骑装同样是玄色的,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情…… “衿儿?衿儿?” 宁子衿看着楚衡的背影一时思绪飘向了远方,听见有人喊自己回过神来陡然发现他爹横过来一只手握住了她的缰绳。 “爹?怎么了?” 宁觉蹙起了眉,不满地看着她,“你在想什么?面前有个坑没看到吗?差点你就踩下去了。” 宁子衿低头一看,面前果然有个坑,好险被她爹拉住了。 “谢谢爹爹,我方才一时走神了,之后不会这样了。” 宁觉松开她的缰绳,叮嘱她好好看路,别乱走神。 宁子衿暗中轻轻拍了一下自己的脸,好生看路,别乱七八糟地到处看。 明帝进猎区之前停了下来,扬言:“还是按照老规矩来,今日哪位勇士打的猎物最大和猎物最多,傍晚带着猎物过来来找朕,朕重重有赏。” 然后是臣子们此起彼伏的回声,“谢陛下!” 为了能充分地打到猎物,众人在进入猎区前就先散开了,往东西两个方向延展开来。一方土地的猎物可能就这么几个,走的太密集,大家的目标猎物容易撞上。 宁子衿骑着马跟在了自家人的身后,初时,还能是不是瞧见林子中有其他人的身影和隐隐约约从四面八方传来的说话声。 渐渐地,林中就只剩下了他们的身影和马蹄在地上啪嗒啪嗒行过的声音。 外租父年轻时是神箭手,老了也不减当年。走了没几步就忽的就解下了背上的弓,箭在弦上,瞄准了灌木丛,然后松手。 宁子衿瞧见不远处的灌木丛中猛得晃了起来,叶子都落了一地,紧接着传来了猛烈的羽翅刮过草丛的声响。 侍从走过去,熟练的扒开树丛,从中捡出了一只走地鸡。 “好厉害!”她方才怎么没注意到树丛里有野禽,外祖父第一次拉弓就射中了猎物,今晚可以煲鸡汤了。 吕达嘉拎着那只倒吊过来的走地鸡,面上带着一丝嫌弃说:“啧,太瘦了,身上没几两肉。” -- 第57页 宁子衿望着那只身形比常见的家养鸡还要大上许多的体格,开始对外祖父他老人家关于瘦的衡量到底下限是多少。 “外祖父它已经很大只了。” “罢了罢了,先这样吧。晚上带回去可以煮个小鸡炖蘑菇。衿儿我和你说,像这种长在山里的野鸡野鸭肉质是家养完全不能比的。” 吕达嘉将野鸡扔进麻袋中,交由侍卫保管,又接着和她说:“家养鸡的肉质软绵,野禽的肉质口感是弹牙的,今晚你们试试就知道了。” 宁子衿连连说好,第一次明白了跟在外祖父有肉吃这个道理。短短半个时辰的功夫,他们装猎物的麻袋越来越鼓,全都是外祖父的弓下亡魂。 虽然有些难以启齿,但她和阿爹一点贡献都没有,连背上的弓都没有拉开过。 她根本就没留意到动物们在哪里猫着,但外祖父那双火眼精睛却每次都能找到它们的藏身之处。 但凡拉开了弦,就几乎没有箭是空的。 宁子衿开始怀疑,她外祖父在跟着先帝打天下之前,是不是在山里当过猎户,不然怎么对那些动物会躲藏在哪里这么熟悉。 在吕达嘉连发五箭,将一只体型中等的山豪猪生生射成了刺猬,她看着这一幕手掌都快拍烂了。 这下可不仅仅是麻袋能装下的了,侍卫们捡了些地上的粗壮树枝用蔓藤捆在一块,用刀了结还在哼哼哀嚎的山豪猪,将它的四肢绑了起来。 抬起的瞬间,树枝以肉眼可见的趋势弯了下去。 吕达嘉为难的说:“这里离营地不远,让两个人先抬回去。” “我看着它们带回去吧。”在边上晃悠了许久,连弓弦都未曾拉开过的宁觉终于开口了。 宁觉虽然年轻时骨子里对狩猎也曾抱有一腔热血,但随着年纪上来,兴趣也就慢慢消退了。不止是他,朝中绝大多数的文臣都是如此,宁觉这样会骑马还懂些骑射皮毛的文臣已经是凤毛麟角。 朝廷近些年来愈现重文轻武的端倪,说到底,皇上坚持举办狩猎活动,也不仅仅是为了玩乐,还是留给武官一个扬眉吐气的机会。 吕达嘉摆了摆手,岂会不知女婿心里在想什么,“嗯,你先回去吧,顺带和夫人说一声哪些猎物留,哪些猎物呈上去都由她做主。” 臣子们打下的猎物,规定其中的一部分要献进御膳房,是皇上举办晚宴时的主要食材来源之一。围场地处偏僻,一趟趟运送大型的肉食不方便,就直接让臣子们打到了猎物送一半过来。 当然食材也不是白送的,晚宴宴请百官,在菜肴呈上来之前会派一个小太监出来报菜名。其中就会诵出哪一份菜肴是由哪位臣子打的猎物烹饪的,也算是在皇帝面前多露几回脸,是好事。 一个时辰不到就能满载而归,这让宁子衿蓦地生出了一股人生中最大的错觉:我上我也可以。 吹捧了外祖父一番后,她提出要自己单独尝试狩猎,在祖父身边根本就没有捡漏的余地。 吕达嘉拨了两个贴身侍卫给她,交代说:“千万别深入松林,围场的外圈就有不少能打到的小型野禽,你一个女孩子千万别往里圈去知道吗?” “爹本来就给了我两个侍卫,现在加上您给我的,我就一共有四个侍卫呢,怕是公主身边的护卫都没有我多呢。”宁子衿调侃道。 但为了让家人安心,她还是收下了外祖父给过来的侍卫。 吕达嘉好笑道,“油嘴滑舌的,我看看你能不能打到猎物吧,是兔子也好。” 她先夸下海口,至少不能输了阵仗,面子上总得要过的去,“绝对可以,您就等着看好了。” 宁子衿与外祖父分开没一会,就看到了不远处的灌木丛下露出了一团白色圆乎乎的尾巴。她立即抬手让身后的侍从先停在原地。 是一只兔子。 难道真的让外祖父一言笺中,她今日真的能猎到一只兔子! 第33章 林中浴血的身影 宁子衿越发地觉得这只小兔子是上天给自己的恩赐, 她取下后背的弓,半眯上了眼睛将弓弦拉开。 锐利的箭头破空飞出,落在小兔子上方的草丛中。一次不中, 宁子衿立即驾上第二根箭, 但已经没机会了, 兔子受惊钻进密密地草丛里消失了。 出师不利,她讪讪地放下手中的弓。 接下来的几次, 她都射了个空,放跑了好几次猎物。要么就是她还没来的及瞄准, 猎物就已经警惕到了空气中的杀气跑了。 侍卫跑了好几趟帮她把扑空了的箭头捡回来, 宁子衿觉得他们大概是觉得和自己在玩过家家小游戏吧, 和外祖父的准头完全不能比。 宁子衿打起精神在树林中努力寻觅地上动物留下的脚步痕迹, 没一会, 还真让她打到了一只狍子。 她望着倒在地上的狍子, 身体里的血气不断上涌,终于体会到了打猎的快乐。“我打到了!快点捡过来看看!” 可当侍卫捡过来一瞧, 宁子衿却看到了狍子身上除了自己的箭,屁股那里还留有半截断箭,鲜血横流,看起来是新伤口。 宁子衿顿时瘪了气,难怪它跑的这么慢,原来早就受伤了。被其他人先射中了,她只是刚巧捡到了一个便宜, 并不算自己真正打到的猎物。 但自己好歹也算送它上路的人,那这个狍子应该也能归自己所有吧。狍子原本受了一箭,是不是说明上一任射中它的就在附近。 -- 第58页 如果那个人找来了,自己也能与祂争一争狍子的最终归属。 宁子衿正想着, 身后传来了嗒嗒马蹄声。 她回首,对上了独自出现在松林外围的一主一仆的视线。 来人是楚琼郡主。 她看见了宁子衿手里拎着的狍子,挑了挑眉,“我说怎么找不到它的踪迹了,原来是成了你的猎物。” 宁子衿眨了眨眼睛,略有些迟疑地问:“这只狍子是——” “不错,是我先看上的。可惜箭断了一半,被它跑掉了。”楚琼看起来不甚在意这只狍子,挥了挥手说:“既然已经被你打到了,那就是你的了。” 宁子衿眼前一亮,简直是受宠若惊。 “谢谢郡主。” 楚琼看了她一眼,只是一只狍子而已至于这么高兴么。 她干咳了一声:“其实,你也不必这么客气,你之前也……” “郡主,我们现在是朋友了吧。”宁子衿眼睛亮晶晶地盯着她。 楚琼下意识想起了自家王府前院下人养的狗刚剩下的小狗崽,有次自己路过顺道走过去看了一眼,小奶狗就会扒着窝睁开湿漉漉的眼睛盯着她。 “你如果想当我的朋友,也…也是可以的,我可以交你这个朋友。” 楚琼娇纵的脾气不允许她放低姿态,她慢条斯理地对宁子衿说,但说着说着忽然又意识到这样的口吻似乎不太好,又转了委婉一点点的语气。 宁子衿也注意到了楚琼的语气有了不同的转变,轻快的朝郡主大人伸出了手,“那群主今晚晚宴时和我们一起坐到一块好不好?我烤狍子肉给你吃,我烤肉可有一手了。” 她先将狍子绑在了自己的马上。 楚琼脸一下子就红了,握着缰绳的手松了又紧,别别扭扭地说:“今晚再说吧,若是我有空就去。” 宁子衿算是看清了郡主别扭的性子,明明一眼就能瞧出她眼底藏都藏不住的期待,却还有嘴硬一番,拒人千里之外。 “嗯,那郡主今晚记得来噢,我等你的。” 既然这样,那她就再加点料,让郡主内心彻底沦陷。 楚琼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干巴巴的回了一句:“知道了,啰嗦。” 她一夹马腹,身下的棕马就晃悠悠地向前走了。那名沉默的仆从继续跟在她的马侧,全靠两条腿行走在围场中。 宁子衿忽然有些捉摸不透郡主到底是不是讨厌这名马奴了,喜欢是绝对说不上的,上次见郡主直接踩在马奴的后背上马了,骑马走了还将他丢在后头。 可是他的衣裳完好的,并不存在衣衫褴褛,和面黄肌瘦也不沾边,那郡主平日应对他还是不错的。 也想不通为什么郡主不带多几个侍卫,身边就只有一个普通的马奴。 宁子衿想不明白,索性就将所见抛之脑后,反正是郡主自己的下人,如何调/教是郡主的事。 “啊——” 郡主刚离开不久,林中突如其来传来了她的呼喊声和马儿的嘶叫声。 “发生什么事了!去看看!” 宁子衿登时调转马头,带着侍从飞快的赶了过去。 拨开两边的枝叶,离的越近马的嘶鸣声就越频繁,小径的尽头出现了一片不大不小的空地,宁子衿被眼前发生的一切吓了一跳。 空中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张巨大的网,将楚琼的马生生吊在了半空中,马在网中不断挣扎撕咬。 楚琼栽倒在地上,她的奴仆做人/肉垫子接住了她,可她却也被突入起来的意外吓的懵在了原地。 宁子衿命侍从吕大去把马放下来,下马跑打到了楚琼身边,“群主你还好吗!身上有没有受伤,还能爬起来吗!” 楚琼被连叫了好几声,楚琼才回过神来,打了颤抖之后扑过去抱住了眼前的宁子衿。 “好吓人!我的马突然就发疯把我甩下来的,然后它不知道踩到了什么酒被吊到半空中了。” 宁子衿回抱她,伸手在她背后拍了几下做安抚,“没事了,没事了,我们过来了,人多不怕。” 她没见过楚琼这副脆弱的模样,只能尽力用语言安抚她。 其中一名侍从来报,“女郎,地上有一个浅坑和干掉的叶子和藤蔓,是有人特意在这里设下的陷阱,猜测是松林附近的猎户布置的陷阱,应是为了抓住大一点的猎物而布下的。” 宁子衿思索后问:“是吗?可是皇上来围场打猎,御林军应该提早清场了才对。这些陷阱留着万一伤害了皇上怎么办?” 若只是布置了陷阱,郡主的马怎么会无端端发疯,一切都显得有些太过凑巧了。 “大哥你过来看,这里边上有乌头草的草籽。”另外一命侍从似乎发现了什么,呼唤另外几人过去围看。 “乌头草是什么?”宁子衿不明白地问道。 “能使牛马中毒的一种草,即便是普通的小草籽吃了马也会变得异常暴躁,我们平常给马喂饲料的时候,就要注意草料里会不会混有乌头草。”刚才充当肉垫子的马奴回答了她的话。 宁子衿:“你的意思是说马是吃了乌头草籽才会突然变成这样?” “可是刚才它根本就没有低头吃东西。”楚琼清晰的记得。 奴仆低下头回话,“郡主,这里会出现乌草籽,就说明林子里到处都会可能有乌草籽的踪迹。很难保证,它完全没有碰到过乌草籽。” -- 第59页 楚琼气不打一出来,抽出马鞭狠狠地抽了过去,“到底你是马奴还是我是马奴!马的情况不应该是你负责的吗!它现在发疯把我甩下了,难保他以后会不会因为发疯再伤到我。连一匹马都管不好,我要你还有什么用!” “郡主饶命,阿山愿意受罚,求郡主息怒。是阿山没有看好马,是阿山的错,求郡主饶命!”阿山当场跪在地上砰砰连磕了好几个头。 楚琼正欲甩下第二鞭,宁子衿暂时拦下了她,“要教训他,等回王府了再严惩他也不迟,你刚受了惊吓就别再大动肝火了。” 郡主的马是救下了了,可也受了不少的惊吓,四肢像面条一样软倒在地,根本不能再驮起楚琼。 “上马?我先带你回营地。” 宁子衿邀请她和自己共乘一匹。 楚琼还有些惊魂未定,握住宁子衿的手爬上了马,回首语气冷漠地命令阿山:“跟上,如果跟丢你就不必回去了。” “是群主。”阿山低头应下了。 不知是不是驮了两个人的缘故,宁子衿觉得返程时马走的异常的慢,和前方带路的侍从差了一大截路。 郡主坐在她身后,宁子衿找了一些关于骑射的话题与她聊了起来。楚琼犹如打开了话匣子,慢慢地话语开始多了起来,摆脱了先前的低迷状态。 “我父王在历山也有个小围场,占地自然是跟皇上没法比,但已经足够我骑着马林中纵横了。我的骑射就是我父王教我的,我曾经猎过一头小梅花鹿。” 楚琼不知不觉在心中将宁子衿当成了真正的好友,与她分享起自己小时候学骑马的故事,这让宁子衿找到了不少的共鸣,也是第一次知道郡主大人原来是如此善谈。 侍从忽然停在了路中央,习武人敏锐的耳力让他们听见了斜前方不远处异常的声响,似乎是兵刃相互碰撞的声音。 带头的吕大顿时警觉了起来,抽出腰间的剑将宁子衿他们护在中央,“女郎小心,前方似乎是有人在打斗。” 她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不解:“打斗?这里是围场怎么会有人打起来?” 楚琼询问:“过去看看?我知道有几个世家私下是有些龌的,会不会是借着打猎的借口公报私仇?” “不妥,刀剑无眼,万一伤到女郎和郡主就不好了。我们应该直接避开,走另外一条路。”吕大建议道。 另外几名侍从也是赞同这样的提议,卫国公和宁大人既然她们跟在女郎身后,那他们的首要职责就是保证女郎的安全。 虽然这样的做法过于冷漠,但他们也是为了女郎的安全着想。 “要不,其中一个人过去看看是怎么回事?我们其他人绕路?”宁子衿提出了一个婉转的想法。即可以不让吕大难做,同时也能知道那处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还未等侍从们说什么,短兵相接的声音不知出于什么原因陡然向这边靠近了,林中猛然传来了树叶沙沙声,连带着几只鸟展翅从树干上飞起,远离了他们所在的这片地方。 “女郎先走,这阵打斗的声音太密集了,而且听脚步声,对方人不在少数。无论是什么缘故,女郎和郡主都要速速跟我们离开,此地不易久留。” 恐怕不知是世家公子私下交手着么简单,吕大不敢往深处想,虽然对方的目标不是他们,但也难保不会殃及池鱼。 尤其是女郎还带上了郡主,郡主金枝玉叶,两位女郎都不懂武功,又娇弱,若是出了有半点差池,他们恐怕人头不保。 宁子衿也听到了那密集的阵兵器相接的声音,她没见过这样的阵势,看着吕大他们一副严肃的模样,加上自己还带着楚琼,心里蓦地也生出了一股害怕,调转马头往另一个方向匆匆跑去。 吕大领着她们从抄了另一条路,将她们夹在中央,另外还有两名侍从殿后避免发生意外。 她听见了几声踉跄的脚步声,衣物摩梭过枝叶,仿佛那个声音就在他们身后。 这一刻宁子衿想了许多有可能发生在那片林中的事情,先是被血色染上了鲜红,然后又被一层黑色幕布遮住天地。 宁子衿执着缰绳的手轻轻颤抖,没由来的,她忽然很想往他们的身后看一眼,可事实上她也是这么做了。 她往日的胆子也并不大,仅仅是这次,她回首看了一眼身后。 下一刻,宁子衿的瞳孔迅速放大,草丛中不知何时蹿出了三个浑身浴血的人影,他们身上都带了伤口,其中两人共同搀扶中间的伤者。 中间那人伤的比他们都要严重,身上的血洞不断的往外涌出献血,不知道是不是失血过多,他垂下了脑袋,好像已经失去了意识。 左右两位的打扮都像是侍卫,宁子衿望着他们身上的服饰,脑子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但很快被她牢牢的捉住。 “等等——”宁子衿喊出了声音。 因为她看到右边的那名侍卫抬起了头,宁子衿完全看清了他的容貌,那竟然是西来! 第34章 刺客突袭 因为宁子衿突然勒住了缰绳, 楚琼一时身形不稳撞上了宁子衿,她捂着额头喊:“怎么突然停下了?” 西来是楚衡的贴身侍卫,既然他会出现在这里就说明楚衡一定就在附近。宁子衿的视线缓缓地落在了被西来搀扶着的那人的身上。 -- 第60页 宁子衿瞳孔震动, 难怪她觉得那人身上的暗纹色衣裳有些衣裳, 那分明就是今日进猎区前看到楚衡身上的衣裳。只是那时候见是浅色, 现在被血痕染成了暗色。 “西来!”宁子衿忽然喊了出来。 风声将她的声音送了过去,西来低垂的脑袋猛然地抬起了, 不可思议地盯着声音的来源处。 他脸上也被血迹溅到了,眼睑被染成了赤红色。 西来朝着宁子衿一行人喊:“宁女郎!求求你救救主子!有刺客在追杀我们!” 宁子衿厉声说:“吕大救人!那个人是当朝大皇子殿下, 要是他有事, 我们几个人今天全部都要给他陪葬!” 吕大从女郎严肃的神情中意识到了对方身份的尊贵, 立即连同另外两人前去把楚衡三人接过来。 楚琼吓的捂住了嘴, 紧紧的盯着半昏迷状态的楚衡, “大皇兄他怎么了?松林围场这边怎么会有刺客!” “来不及解释了, 此地不宜久留,快走, 他们马上会追过来的。”西来擦了一把脸上的血催促道。 宁子衿深深地看了一眼双目紧闭的楚衡,他因伤口疼痛皱起眉峰,“听他的,快走!先回营地!” 因为急着赶路,大山也被郡主特赦可以乘马。 队形变成了吕大和楚衡的另外一名侍卫共乘一匹在前方开路,宁子衿和楚琼被护在中央,然后就是大山背着楚衡, 最后是西来殿后。 吕大不敢耽搁,一刻都不敢停留全力往回赶,他隐隐感觉到这片松林的阴暗处还有一双双暗含危险的眼睛落在他们的身上。 宁子衿骑过快马,从山顶一路狂奔下到平底, 可那时是恣意的,和现在完全不能相比,她生怕慢了一步,曾经伤害过楚衡他们的刺客就要追上来了。 跑了好一阵,她开始意识到似乎多了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按道理来说,她们全速跑了这么久,早就应该回到大本营了,为何两边的景象仍是相似的。 “大哥!标记不对了,不是我们曾经做过的标记!”吕二靠近树干,指着树上的箭头回首说道。 吕大神经一抽,凑过去一看,果然和他们兄弟几人曾亲手刻下的标记有着细微的不同。若是没有凑近细看,根本发现不了上面附上了一层新的标记,那就意味着他们按照错误的路标已经狂奔了有一会了。 “不能再按照这个标记走了!” 宁子衿拉住缰绳,绕了一圈查看四周,现在所处境地是完全陌生的。 “这是哪里?”她怀疑他们已经完全深入了松林的深处。 风将树叶吹的唰唰做响,西来闭上眼睛听了一阵风声,“有脚步声,离得很近了,不要停在这里,走!” 吕二却说:“我们现在应该往哪个方向走?他们改了标记,将我们往深处赶。就算我们没有被他们追上,也会撞上林子里的熊瞎子和猛虎。” 西来:“往东边走,总之一刻也不要停留。刺客的人数不少,武功不低,连杀了我们五六人,还偷袭重伤了殿下。他们早有预谋的,早就在林子里埋伏好了。” 话音刚落,一张参天巨网就铺天盖地地向他们罩了过来,意图将他们一网打进。 “散开!”吕大大喝一声。 西来立即抽出剑将网砍去,削铁如泥的宝剑顿时将巨网劈成了两半。网做碎布般落下,尘埃落地他们四周不是何时多出十个骑着马的蒙面黑衣人,手里提着半米长,足有一臂宽的砍刀。 宁子衿吓了攥紧了缰绳,手心里全是汗,指甲快扎进了肉里。 前方和后路全都被堵死了,如同瓮中捉鳖,想将他们绞死。 吕二拎着剑对准了他们,“来者是何人!” 为首的黑衣人开口了,他的声音沙哑难听,活像是被刀刮过了嗓子,尤为刺耳。 “已经不重要了,因为你们几个马上就要死在这里。” 楚琼对他们怒目而视:“大胆!你知不知道你想杀的是当朝大皇子!这是杀头的大罪!你以为杀了我们你就平安的离开吗!就算你们跑到天涯海角,朝廷的鹰犬也会追踪到你们的痕迹!” “我管你是谁,有人出了一万两黄金高价买一个名叫楚衡的人的姓名,我们也只是为了钱办事而已。” “杀人灭口,天经地义。要怪就怪你们多管了闲事,方才当做什么事情也不知道一走了之不好么,偏要逞强出头救下他。你看,这不就是惹祸上身了吗!” 黑衣人懒得与他们周旋废话,多耽搁一秒,楚衡的生机就多一份。几颗人头换一万两黄金,多赚的买卖。 “放过他们,不关他们的事,你只是要杀我一个人,杀了他们没有赏金,是不值当的赔本卖卖。放过他们,我跟你们你们回去,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楚衡终于从昏迷从醒了过来,他强行撑起自己的身体对那伙黑衣人说道。这些人个个是顶尖高手,他被伤到了肺腑,一开口肺部就像有一团火在烧,喉咙里一直有鲜血涌出,滴落在草地上。 他猜到了今天可能没办法再走出松林,不想让宁子衿他们也为自己白白赔上了性命。 “太晚了,他们救了你就都要死。不过你放心,我会尽量给他们选一个舒服的死法,但你就不一定了,你的这颗头可是价值万两的。”黑衣人比划了一下手中的刀,然后在颈部比拟了下似乎是在看从哪个方向切下去可以完完整整的保留一整颗脑袋。 -- 第61页 宁子衿第一次感觉到那股阴冷慎怕的感觉无处不入的渗入了每一丝骨缝,填满了她身体的每一处。 这一刻,死亡从未离她如此近。 身后的楚琼更是怕的攥紧了跟前宁子衿的衣角,她从小就被捧在手心中,无忧无虑的长大,从未遇见过这样的情景。 一言不合就要杀人。 宁子衿轻轻握住了楚琼的手,她也怕,但在这时却不得不变成了浑身发抖的楚琼心中的主心骨,替她摁下惧怕的颤抖。 从黑衣人话语中可以预知了他们一行人的下场,但若是这样坐以待毙,那这个预知就会成真。 宁子衿偷偷看了一眼四周,寻找有没有别的路径可以突围。 “动手!先把男的都杀了。” 黑衣人一声令下,剩余的九人亮出大刀向他们砍过来。 只听见噹的一声,西来的剑已经与一名黑衣人的刀激烈的撞上了,西来以一敌三和他的同伴跟四名黑衣人缠斗在了一块。 宁子衿的四个侍从也分别对上了一名黑衣人,刀光剑影在林中绰绰闪烁。一名黑衣人趁机摸了过来,想偷袭马背上的楚衡。 楚衡举起箭来挡,只见身后突然射出两只羽箭一前一后地扎进了黑衣人的身体里。楚衡抓住机会,一箭劈了下去,暂时击退了黑衣人。 他回首看着两位举起了弓的女郎,不顾伤口的扯动忽的笑说:“谢谢。” 宁子衿拉开弓弦的右手还在微微颤抖,她也没想到自己可以射中黑衣人,楚琼的箭比她要快,她的羽箭跟在后面,方向竟然没有错开太多命中了目标。 “皇兄,你快别说话了,还能撑住吗?”楚琼忧心忡忡地盯着他。 楚衡按住了腹部上的伤口,说:“还好,还死不了。” 宁子衿留意到了战局对他们这边十分不力,她的侍从虽然会武功,但根本就不是那些刺客的对手。几招下来就迅速落了下风,身上也连带多了好几条伤口。 吕大为了护住吕二肩膀被黑衣人砍了一刀,捂着伤处先退了回去。 “我们都不是他们的对手,往人少的地方突围,再继续和他们交手下去撑不了多久。”楚衡捂着伤口,提剑击退了又一个扑上来的黑衣人,但也付出了手臂被划伤的代价。 大山寻到了突破口,“这边人少,往这边走。” “这边走!” 宁子衿调转马头,楚琼连发了好几只羽箭,黑衣人举着刀背抵挡,说时迟那时快,楚衡的剑已经来到了他的面前。 寒光一闪,一名黑衣人睁着眼睛坠落下马。 大山和楚衡开路,吕大护住宁子衿她们往后撤,西来负责殿后。西来重创了两名黑衣人,虽然身上也多了不少伤口,但他周围的黑衣人暂时不敢贸然向前。 “想跑!没那么容易,放箭!” 为首的黑衣人一声令下,收下同时翻出背上的十字弓,架上连发箭矢对准了楚衡一行人。 同时扣动扳机,箭矢破空而出,成片的箭羽朝着他们过来了。 楚衡喊:“弯腰贴着马身!都往密林里面跑!不要跑直线,绕着树跑!” 越是茂密的林子对他们就越是有利,粗壮的树干和树枝可以替他们挡下部分的箭矢,剩下的就只能看运气了。 第35章 楚衡昏迷高烧(捉虫)…… 宁子衿的心都快贴着嗓子眼里跳出来了, 细嫩的手心被缰绳磨出了血,仍是一刻也不敢放松全力的往前跑。 身后的马蹄声一直紧紧的跟着他们甩都甩不掉,西来和吕二吕三都不同程度地受了箭伤。 一股无法抹除的血气飘在他们中央, 几乎每个人的身上都带了伤口。宁子衿的胳膊被箭矢飞过划伤, 眼前陡然闪过了一片黑影, 差点痛的要叫出声。 两侧的树枝甩在脸上也顾不得了,她强行忍住胳膊灼烧的痛感, 一声驾,执着缰绳继续跟在吕大的身后, 维系着原本马儿跑的速度。 不知道跑了多久, 天色也变得昏暗了, 未经人为开采过的松林深处显得异常阴森恐怖。原本头顶上的密林就已经遮天蔽日了, 全靠阳光透过空隙照进林中, 他们方能看清前进的方向。 现在天黑了, 他们目里所能及的范围就大范围的减弱了,只能靠听去辨别伙伴在什么方向。 宁子衿绕过了一棵又一棵的参天大树, 眼前的视野突然空旷了起来,他们难道已经跑到了松林围场的另一头了吗? 前方是一处低矮的灌木丛,宁子衿乘着马越过了灌木丛,可等待她们的并不是平整的平地。 灌木丛后竟然是一处陡坡。 “啊——” 宁子衿的重心突然往下降,一时不防连人带马一同摔了下去。 “发生什么了!”大山意识到声音不对,及时原地勒住了缰绳,但是已然来不及了, 由于惯性马儿向前走踉跄走了好几步才堪堪停住。 马蹄下的石块松动,下一瞬,他们脚底下的石块彻底崩盘,也跟着翻下了陡坡。 陡坡几乎是垂直的, 没有任何可以缓冲的地方,宁子衿一路翻滚下去,脑子转成了一团浆糊,再没有可以思考的能力。她听见了楚琼在尖叫,想要说话,却又没有办法张开嘴。 下落时她不慎撞上了一块石头,只感觉右脚踝好像被狠狠地咱了一下,撞上的时候并没有感觉什么痛感,但几次呼吸过后,那股渗到骨子的痛传上了大脑。 -- 第62页 陡坡的尽头是断崖,宁子衿稳不住身体,落下了断崖。这个时候,她已经被手伤和脚伤的痛感麻痹了神经。即便是落了下去,身体也没有多少知觉。 她听到了水流的声音,下一秒,重重的拍在了水面上。砰的一声,水花飞溅。 宁子衿当即被拍晕了,但她在昏迷前隐约也听见了另外几人落下水的声音,以及有一只手在水中拉住了她。 宁子衿不知道是谁拉住了她,她的思绪在这一秒停滞,彻底陷入了黑暗。 * 待宁子衿的意识回笼,渐渐地清醒过来,耳边是潺潺流水声,然后意识到了自己半身还浸泡在水里。 她艰难地睁开眼睛,四周一片漆黑,起初她还以为是自己瞎了,四肢也使不上劲,软绵绵的。来不及悲痛自己到底是瞎了还是残废了,脑海里的眩晕一阵阵袭来,呕吐感涌上了嗓子眼。 宁子衿赶紧重新闭上了眼睛,缓了好一阵子,才勉强将那股恶心的感觉逼退了回胃里。 感觉没那么难受之后,她重新睁开了眼睛,眼前虽然出现了重影,但她慢慢地能看清楚附近的景象了,她没瞎。 四肢的力气也在回拢,不知道是不是在水里泡的太久了,宁子衿浑身还是无力的状态,好几次试着从水里站起来都失败了。 她的视力适应了四周昏暗的环境之后,她才意识到自己深处在一处溪潭的浅滩边上,被两个大岩石中间的石缝卡住了身体,如果没有这道石缝,或许她就不知道被水流冲到哪里去了。 石缝不止卡住了自己,边上还有楚衡,他不在石缝中,背靠巨石,头无力的垂在胸前,不知是死是活。 宁子衿发现自己的左手被楚衡死死的握住了,她猛得记起了昏迷前似乎有人攥住了自己,阻止了她沉下水,原来是楚衡。 他身上已经有了那么多伤口,竟然还能分出神来拉住她。 宁子衿的眼眶没由来地发热,但这种时候由不得自己乱思乱想,她用水擦了一把脸,用尽力气从水中站起。 浑身酸痛,骨头都似乎都移位了,艰涩感遍布在关节部位。尤其是右脚,一用力就钻心的痛,加上在水里泡了几个时辰几乎站不起来。 她摸着石头淌过溪水的水面,一瘸一拐地移动到了楚衡的身边,废了好一番力气才从他的手心里拽出了自己的手。 宁子衿用食指小心的探到了楚衡的鼻下,虽然鼻息微弱但还是有呼吸的,她转去探了探他的额温。 “好烫!” 她惊的连忙多摸了面颊和颈部的温度,都是烫的惊人。又摸了摸四肢,还好都还健全,没有缺胳膊少腿。 “殿下?殿下!醒醒!”宁子衿拍了拍他的脸,又去掐他的人中,楚衡给予了回应,但也只是轻微的动了动眼皮,没有苏醒过来的迹象。 这样烧下去会把人烧傻吧,不行,不能让他再泡在水里了。 宁子衿背起他的右手放到了背上,拢住他的腰神。深吸一口气,试图将人搀扶起来。 可惜她高估了自己的力气,努力了半天还是无法将楚衡从水里提起来。还因为用力过猛,站不稳栽回水里呛了好几口水,难受了小半天。 宁子衿只能暂时打住了想把楚衡背起来的想法,她用目光丈量了一下水边距离浅滩的距离,改变了策略,该扶为拖。 这也是没办法中的办法,总好过让他一直泡在水里,就算人没事,皮肤都得泡的褪掉一层皮。 宁子衿忍着右脚的疼痛,慢慢地将楚衡一步步地拖离水中。 终于将楚衡平安的转移到了浅滩上,她看到了他身上多处的血窟窿,依旧在往外淌血。宁子衿怕他流血活活把自己流死,撕下了下摆衣裳的布料,暂时先替楚衡包扎好四肢上的伤口。 不多时,她白皙的手指就都染上了鲜血。自己的衣裳也撕的差不多了,连袖子也不能幸免,撕掉了一大半。 强撑着身体往溪边洗干净手,抬头时猛然发现浅滩的另一边还趟了两个人影。宁子衿吓了一跳,可是越看越觉得他们身上的衣着有些眼熟,看身形像是一男一女。 她慢慢地靠过去,先走进了离她最近的人,一看穿衣打扮还真是楚琼群主。她的发饰全都散掉了,正面朝下趴在溪边的碎石上。 宁子衿发现她的后背肩膀上也有伤,衣服被箭矢划破,幸好还是最外边的一层皮肉伤,流出的血不算多。 她又撕了身上的一块布帮她先扎好伤口,将楚琼翻过来想叫醒她时,却发现她右边的额角上还有一个伤口。 应是飘到戈壁上时被摩擦出来的伤口,浅浅的渗出了血水。 宁子衿心里半揪了起来,大络女郎多是爱美的,突然额角上多了一道伤口。也不知道日后会不会留下伤疤,楚琼群主是那样骄傲的人,醒过来之后也知道会怎么伤心。 “群主?郡主醒醒!” 第一遍无反应,宁子衿上手掐了她的人中。 楚琼悠悠转醒,以为还身在梦中,迷迷糊糊地问:“我这是在哪里啊?” 宁子衿如实告诉她:“我们顺着河流飘到下游了,郡主你现在感觉怎么样?头晕吗?” “不光晕,头还痛,这里痛。”楚琼吃力的抬起手想摸自己额角上的伤口。 宁子衿赶紧一把薅住了她,“哎,你那有伤,不能随意摸,得先把伤口清洗干净了。” -- 第63页 楚琼还是有些懵的,脑子里乱糟糟的,她想了好一会才慢悠悠地回了一句:“啊是这样。” “我扶着你,你看看还自己能不能坐起来。” 楚琼借着力气撑起了身体,只感觉浑身都痛,头痛,肩膀痛,腿也疼。衣服还湿答答的贴在身上别提多难受了,她贵为金枝玉叶哪里受过这样的委屈,方才还被不知道是什么人给追杀了。 种种委屈感涌上心头,她发达的泪腺立即就彪出眼泪来了。 然后她就瞄见了趟在一侧昏迷不醒的大山,顿时就更气了,本郡主浑身都疼凭什么你一个做奴才的就舒舒服服的睡在那里。 紧接着,宁子衿就一脸震惊地望着郡主突然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了,然后蹦蹦跳跳地走到了大山的身边。 抬起一脚揣到了他身上! “喂,给本郡主醒过来!” 宁子衿:!!! 刚才还病怏怏的,怎么突然整个人就有劲了?吃了人参见效都没有这么好吧? 大山没反应。 楚琼第二脚就要继续踹上去,然后被宁子衿喊住:“郡主你试试掐他人中?” “人中在哪?” 宁子衿给她指了一个大致的方位,然后就见群主大人狠狠地用拇指掐了下去,指甲还挺长,感觉大山应该停痛的。 “唔!” 大山醒了过来,下意识推开了郡主,侧头呕出了一滩水,又咳又吐看起来十分难受。 楚琼一看他的样子,就不忍心再折腾他了,深处手指戳了戳他:“你没事吧?” 第36章 帮忙擦身体 大山吐了好一阵子才缓过来, 他不识水性,这一回也算是死里逃生了。仰倒在浅滩的石头上,忽然望着天笑出了声。 “你笑什么?”楚琼拍了他一巴掌。 “郡主难得关心奴才, 小的开心, 所以才笑。” “哼, 油嘴滑舌,等回了王府有你苦头吃。” 宁子衿见他们身上都没什么大碍, 又一瘸一拐地返回去继续看楚衡了。搭了块湿布在他的额头上,再拿下来额头还是烫的厉害。 再这样烧下去, 她真的怕楚衡会烧出病来。 “皇兄怎么样了?一直都是昏迷吗?”楚琼由大山搀扶了过来问道。 宁子衿坐在他身边叹了一声, “嗯, 一直在发高烧, 人也一直昏睡不醒, 天都快亮了, 怕是已经烧了好几个时辰。” 大山自荐说:“宁女郎,可否让奴才看看。奴才小时候身上也经常旧伤未好就添新伤, 没有钱看郎中,就自己上山采草药,旧病就成医了。普通的皮肉伤还是懂一点点的。” 楚琼倒是侧头看了他一眼。 “麻烦了。”宁子衿自己是完全不懂医术的,也不知他们飘到了哪里,离大本营有多远,唯有先交由大山看看。 “先请郡主和女郎转身吧,我要替殿下解开衣裳才好看他的伤口。” 宁子衿和楚琼转过身, 大山详细看了楚衡身上的伤口,先不论内伤,已经有好几处伤口是比较深的,分别是刀伤和箭矢造成的伤口。 再上在水里泡了太久, 伤口附近的皮肉泡的发白,隐隐开始有了些发炎发烫的趋势。若是发炎下去,伤口附近的肉会持续腐烂,到时候就要割掉腐肉等长新肉了。 但好在其他较浅的伤口,都已经及时止住了血。 大山飞快地说:“殿下不能再着这身湿衣裳,需要先找个地方把殿下转过去,湿衣服拖了之后再用湿布替他擦身体。我再去找找附近有没有草药,内服外用双管其下,先替伤口止血。” 有了大山的话,宁子衿心里吊起的石头总算是放下来了些。三人商量过后,决定由大山背着楚衡,一块去找山洞先将伤员安置好。 宁子衿的右脚踝还是疼的厉害,楚琼见状问说:“你脚怎么了?” “滚下坡的时候,撞到了时候,现在疼得厉害,好像是肿起来了。” 楚琼主动搀扶起了她大半边身子,尽量让她挨靠在自己身上。 “我虽然头晕,不怎么能看清楚路,但是腿还是能走的。” 宁子衿鼻头发酸,“真好。” “好什么?你痛傻了?开始说胡话了?”楚琼笑她。 “这个时候有一个好朋友在身边陪着真好。” 楚琼听她这么一说,也猛得想起昨日她们好像才交上朋友,只是经历了一场生死,就忽然将彼此的距离拉进了。 “我也是这么想,若是我一个人在这样的鬼地方,不知道有多害怕呢。” 宁子衿环顾了四周一圈,是啊,这到底是什么鬼地方。虽然不愿意承认,但感觉已经离围场有一段距离了。 她们拨开半人高的草丛,穿梭在野林中,她们身上的弓箭早就在摔下河时就不见了,若是现在有个熊瞎子或者猛兽突然出现。 他们四个身上都没有武器,很容易就沦为了它们的腹中餐。 走了很久,宁子衿终于看到了一个山洞,洞口被疯长的野草遮挡,若没有仔细瞧,还真就错过了。 掰断门口的野草,他们走进山洞中,洞内的空间不算大,但足够他们四人暂时容身。 她们收拾了一些细软的干草堆成了一个简易的草垫,然后将楚衡放在了上面。大山先替楚衡脱了上衣,然后与郡主她们商量说大家的衣裳都是湿的,不如生一个火堆出来,把衣裳先烤干了再说。 -- 第64页 此话一出,宁子衿和楚琼都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她们都不懂生火。 宁子衿小时候最多只帮外祖母在饭时丢过材火,生火都是厨娘已经用打火石提前生好的,可是这里哪有像是有打火石的样子。 大山也意识到了自己似乎说了错话,两位女郎都是高高在上,哪里像是会像穷苦人亲自生火做饭。 “那小的去寻木材和干草生火,先辛苦女郎照看一下殿下了。”大山说完就出去找树枝了了。 “等等,我跟你一块去,你说要捡什么,我也能搭把手。”楚琼坐不住,也希望皇兄能快点醒过来,索性放下了架子跟着大山一块出去了。 宁子衿噎了一下,楚衡现在已经脱了上衣,半身裸露,她要怎么照看。一想到他们已经沦落到这个境地了,人命关天,哪里还顾的上什么男女授受不亲,再这样烧下去,楚衡能不能熬过今晚还是一个问题。 她用之前帮楚衡的湿敷的手帕重新翻了个面,帮他擦拭脖颈上的冷汗。 宁子衿注意到他脖子上有一道疤痕,应是楚衡从前在戎关时受的伤,看起来有些年头了。但从伤疤的长度来看,不难看出曾经是的凶险。 不只是脖子,上半身也遍布了大大小小的伤口,缝合的伤口像丑丑的蜈蚣。她看了只觉得心惊肉跳,楚衡身上的伤口更像是一扇窗户,让她开始对楚衡过去在边关的七年守关生涯有了一丝了解。 忽然,宁子衿看见他的上唇轻微的动了一下,微弱的气音冒出来。她以为是楚衡兴恢复了意识,轻声地唤他。 “殿下?” “冷……”楚衡没有回应她的话,只是一个劲的重复一个冷字。 宁子衿见他脸色发青,唇上又无血色,急得手忙脚乱起来,这里没有被子,山洞里唯一的干草也被楚衡垫在身上了。 衣裳也是湿的,盖了只会更冷。 “大山他们很快就拾木材回来生火了,殿下你再忍耐一下,马上就不冷了。” 楚衡一边念着冷,一边却仍在冒一层密密的汗。 宁子衿只能尽自己所能帮他捂一下手臂和脖子,将自己的体温传递过去,能帮到一点是一点。 所幸大山很快就带着一些树枝和干草回来了,她连忙和大山说了楚衡现在的情况。 大山麻利地坐在地上开始捣鼓手上的东西,“我现在马上就生火,殿下有没有烧的说其他胡话。” “没有了,只是在喊冷。” 大山开始钻木取货,粗粝的掌心飞快的摩动细长锋利的树枝,手上的动作快的只能看清残影。 楚琼陪着宁子衿在身旁坐下,递了一块方帕过去,“你也一头的汗了,擦擦汗吧,身体一冷一热最容易感冒了。别皇兄没好,你也跟着病倒了,我们还要分出神来照顾你。” “谢谢郡主。” 她接过手帕抹去额上的汗水。 身上仍然是湿的,加上自己也被吓出了一身冷汗,现在缓过神来,只觉得身体黏黏糊糊难受得紧。 “咱们已经是交好的姐妹了,还要直呼我为郡主么。我与你年纪相仿,你叫我阿琼即可,我家里人都是这么叫我的。别在郡主郡主的叫我了,都一块经历大起大落了还听起来生分,我会生气的。”楚琼一本正经地纠正道。 宁子衿从顺如流地换了称呼,“阿琼。” 楚琼颔首,继续说:“我和你一块把那些树枝用细滕绑起来吧,大山说要把皇兄的衣裳摊开了晾,这样用火烤,这样会干的快一点。我不会绑,正要问你,你会么?” “一块试试吧,两个人一块想办法总是快些的。” 她们试着用树枝绑成了常见的凉意肝,将楚衡的衣裳搭了上去。大山生起了火,火星噼里啪啦在火堆中的炸开,火光映在他们的脸上,暖意从心底生出,忽然觉得这一刻才是真实存在的。 大山将楚衡搬到了火的附近,然后忙不迭的跑出去找草药了。 宁子衿观察了一下楚衡的状态,生了火之后,他貌似没有再喊冷了,紧皱的眉峰渐渐地舒展开来。 她用烘干的手帕再他擦了脖子和手臂,在大山和楚琼出去时,她已经擦过不止一次,已经驾轻就熟,三两下就好了。 楚琼在一边看的有些惊讶,斟酌了一会说:“你……之前是不是也经常照顾生病的家里人。” 宁子衿疑惑地抬起头望向她:“我家里人很少生病,反而我小时候体质偏弱,时不时就风寒感冒。不过长大之后,身体好了之后就没有了。” 楚琼:“你照顾皇兄的样子挺熟练的,愿意帮他擦汗,也不在意男女大防这些,我原以为世家里的女郎个个都讲究男女授受不亲。” 虽说大络民风比前朝开放了不少,但仍有氏族出身的女子在闺中必读就是女德和女戒了 “我也不算世家呀,往上数三辈,那时候我的祖辈还不知道在干什么呢。”宁子衿笑着道。 “是吗?” 楚琼歪头想了想,她似乎记得宁首辅出身原是柳州宁家的旁系,宁家是书香门第,前朝出过不少进士,虽说后来宁家就慢慢腐朽没落了,但烂船也有三斤钉。 四舍五入,宁子衿也算是书香门第了,亲爹还是榜眼出身。 “怎么了么?突然问这个?”宁子衿将问题抛了回去。 楚琼连忙摇头,“没什么事,只是想到你和皇兄的骑装正好都是玄色,觉得有些凑巧罢了。同一家成衣铺订做的么?” -- 第65页 第37章 他还可以再抢救一下…… “不可能吧, 皇子的着装不是都由内务府准备么?怎么可能去外面成衣铺订做衣裳。”她摇头。 楚琼用略带怀疑的眼神瞅着她:“皇兄这件骑装肯定不是内务府装备的,料面很一般,而且针脚也很粗糙。我之前怀疑过是不是皇兄府上绣娘做的, 直到我看到你身上这件, 有点相似, 所以我才怀疑的。你们私底下有没有……” 宁子衿听她半信半疑的口吻,怎么会不知道她在暗指什么, 耳廓浮上一片热意。 “阿琼!”她羞恼地喝道。 “哎,我, 我也就随口一问, 没, 没别的意思。”楚琼也也意识到了自己刚刚胡言乱语了什么, 结结巴巴的解释道。 “我看是这里太闷了, 你才会找我的乐子, 我和殿下不光明面上,私底下也是清清白白的。” 至于他是舅舅这件事, 也是因为上一辈的联系。 “抱歉啊,不过我想也是,皇兄大了你那么多岁,你俩也没什么可能性。”楚琼皱眉。 “嘶,要死啊,你还说。” “好了好了我不说了,你别生气嘛。” 大山采了草药和果子回来, 宁子衿和楚琼才觉得自己已经是饥肠辘辘了,快一天胃里没有进过一粒米了。如果没有这样的意外,昨日她们就已经回了营地了,晚上的时候还有晚宴, 御厨的碳烤猪蹄有一手的。 “我想吃御厨做的猪手。”楚琼啃着干涩的果子喃喃地说道。 宁子衿惊讶她跟自己想到一块去了,不过比起吃的,她更想念家里人,不知道他们发觉自己失踪后会不会急的整宿都没有睡觉,一直举着火把在围场里寻找自己。 她上次从火场中险象逃生已经让爹爹和阿娘担心了…… “我也想父王,不知道父王知道我不见了,会不会秉明皇上把围场翻过来找我。” 宁子衿:“我也是!” 她们现在想的完全一样! “我发现了山洞后面有一汪活泉,渴了的话可以用叶子包起来去盛水喝,要用水的话也不用跑到溪边那么远了。”大山说道。 他将好几种草药揉在一起,然后放进嘴里嚼碎后孵到了楚衡的伤口上。绿色的一团草药糊上去之后,楚衡突然之间就有了反应,身体猛地抽搐了一下。 宁子衿问:“他怎么突然动了?” “因为有马尾草,额我也不清楚它具体叫什么,但是外表很像马尾。这种草有利于止血,在伤口上会有点凉凉的感觉,但是殿下伤口本来就在发热,一下子孵了凉凉的马尾草就会有些刺激。” 大山给她们解答,只是他现在说话舌头有些发麻,是药都有三分毒,其中就有一些是让伤口麻痹止疼的药,他只是嚼了一阵舌头就跟着半麻了。 果然楚衡只是动了一会就又没了动静,上半身上密密麻麻敷了一层厚厚的草药,远远看过去还以为是身上长了苔藓。 “草药只能暂时的帮伤口止血,想真正的恢复过来还是看大夫,但不清楚这里离有人烟的地方有多远。背着殿下赶路怕他身上的伤口会蹦开,就先让敷上药草,等殿下情况好些了再去找大夫。” 大山说了计划,并询问郡主和宁女郎还有没有什么其他更好的提议。 “只能暂时这样了,等皇兄好些了,再背他找大夫,明日我们也走远些看看这附近有没有小村子吧。” 宁子衿:“嗯好,明天我也去。” 大山从边上拿了些药草过来,递给楚琼说:“郡主你的额头上有伤,也敷一下吧,止血止疼的,敷上去也不会觉得痛。还有宁女郎脚上的伤,也可以敷这种草药,敷一晚上也可以消肿止痛的。” 经他这么一说,宁子衿瞬间就觉得自己的右脚踝开始隐隐作痛了,方才在山洞里走来走去的时候觉得还算好,现在停下来坐了一会,比之前还要更痛了。 楚琼叹了一声:“身上的衣裳半干不湿的,好难受。” 宁子衿亦有同感,也想把骑装脱下来烤火。但这里还有两个外男,处处都不方便。 大山听后,引了火苗生起了另一堆火,用楚衡还在晾晒的衣裳做分界线,将山洞内隔出了两个小天地。 “郡主和女郎可以在里面烤火,小的在山洞外面守着不进来。” 楚琼观察了一下用衣裳做的简易帘子会不会透光,再三确认过不会透出她们的身影之后,然后将目光转向了地上昏迷不醒的楚衡。 宁子衿在另一头问:“怎么了?” “等等。” 楚琼将手帕暂时地蒙在了楚衡的眼睛上,双手合十说:“得罪了,皇兄,待会再帮你掀开。” 宁子衿解下了骑装和内袍,用树枝暂时地架在火旁。她低头揉了揉自己快肿成猪蹄的右脚,轻微的碰一下都会惹起钻心的疼痛。 她忍着疼痛,嚼碎了草药孵上脚踝最肿的地方,有些凉凉的,倒也不指望它明天就能好,希望明天别再肿的这么厉害了。 该不会是骨头撞断了才会这样吧,她瞅着自己的脚踝,越来越多离谱的猜测从脑子里跃出来。 楚琼额头上是外伤,她边敷草药边发出疼痛的抽气声:“痛死了,日后该不会留疤吧,丑死了,有一块这样的印子在额头上。” 宁子衿赶紧安慰她,“想什么呢,怎么会留疤,宫中太医院不是研制了一款玉桂生肌膏么,专门消除疤痕。” -- 第66页 楚琼把手上黏糊糊的药渣拍开,“唉,希望吧,真希望能早点回去,这个鬼地方吃只能吃果子,喝水也只能喝溪水,苦行僧的日子也不过如此了吧。” 宁子衿听她形容的觉得好笑,“苦行僧是男子,我们是女子,岂不是应该是苦行丘尼。” “别说了,我已经能想象到了。” 楚琼看了一眼宁子衿晾在木头叉子上的骑装,啧了一声,“你的骑装怎么都烂成这样了,生生比里衣还短了一截。” 她摸了摸破损的部位,没说话。 “莫非皇兄身上绑着那些黑布就是——”楚琼忽的恍然大悟。 宁子衿甩了她一记小眼刀,“你要是闲得慌就帮我把衣裳翻个面,省的眼睛到处乱瞟。” 楚琼哦了一声,站起来替她翻衣服,说实话烤衣服真的很闷,她也是想找个话题聊聊嘛。 宁子衿双手抱膝,怔怔地看着火光攒动,不知不觉就打了很多个哈欠,快几个时辰没有合过眼睛了,现在安静稳定下来之后困意接连涌上来。 好几次因为差点睡着,头都点到膝盖了,然后又惊醒过来。 “困了就睡吧,我看着火呢。”楚琼看不下去宁子衿这副强行打起精神的模样了,便劝她到边上休息。 “好,我睡一会,有什么随时叫醒我。” 她将干草铺在了身下,将烤干的外衣盖到了身上,听着火星噼里啪啦炸裂的声响缓缓闭上眼睛,沉入梦中。 这一觉,她睡得很沉。 宁子衿怀疑自己完全睡死过去了,从阖上眼睛到醒来,整个人还是晕乎乎的状态。好像一觉睡到了晚上,外面的天也黑了,身旁的火光也黯了几分。 她想坐起来,却发现浑身酸痛,手臂也抬不起来。 宁子衿看了眼左手边的位置,楚琼并不在,她去哪里了。 “阿琼?” 她张开嘴想说话,出来的声音却哑的厉害,嗓子又干又痛,快冒烟了。 宁子衿想了想,还是先爬起来看看是什么情况。她用手臂撑起自己身体,慢慢地站起来。脚沾地的那一刹那,差点痛的又栽了回去。 草药似乎没什么效果,该疼还是疼,该肿还是肿。 她踉踉跄跄的绕过了衣帘走出去,远远地就看见山洞口有两个黑黢黢的身影在晃动。宁子衿停在了原地,犹豫地开口问:“是阿琼和阿山吗?” 在门口晃悠的人立即转过身,欣喜地看着她道:“你醒啦,我见你睡的太沉了,就没叫醒你,我以为你准备一觉睡到天亮呢。” 果然是阿琼。 宁子衿松了一口气,准备走过去,“你们在外面做什么?怎么不进来?” 她本意是绕开地上躺着的楚衡,结果抬脚时忽然凹凸不平的地面拌了一下。若是放到往常,宁子衿很快就能稳住身形,避免让自己出糗摔倒在地。 但今天她没能及时反应过来,身体已经摔在地上,而且好死不死,摔在了楚衡手边,差一点她的头就撞上他手上的伤口了。 膝盖和手掌心正面重重的着地,宁子衿趴在地上,本来就肿痛的脚踝经历这么一遭,更是痛的厉害了。 她被追杀没哭,摔下河没哭,这时眼泪却刷的一下痛的飙了出来。 真的好痛! 楚琼和大山见宁子衿突然摔倒在地,赶紧跑过来扶她,“没事吧,还能不能站起来?” 宁子衿现在只想苟在地上,能趴多久是多久,“别碰,疼!” 众人手忙脚乱之际,边上暂时被忽视的楚衡忽然皱起了眉峰,手指轻微动了动。 不久后,意识随着山洞里的喧哗声慢慢苏醒过来,他睁开了眼睛。 紧接着,楚衡就看到跪在自己身边哭的要死要活的宁子衿。 楚衡:? 他还可以再抢救一下? 第38章 当代柠檬 “咳、咳咳!” 楚衡开口想说话, 在张嘴的那瞬间喉咙又干又痒,像羽毛刮着他的嗓子,只能传出微弱的咳嗽声。 宁子衿听到了这个声音, 震惊地抬起头, 抹了一把眼泪扯了扯楚琼的衣袖, 叫道:“殿下醒了!” 楚琼和大山也反应过来,关切地凑到了楚衡的上方, “是真的醒了吗?” 楚衡初醒,头还有余痛, 然后他就看见了三人同时出现自己的头上方, 眼睛炯炯有神地盯着自己。 “……” 活像现代的那个西游记师徒三人围着孙悟空醒来的表情包。 “殿下你现在感觉怎么样?你都快昏迷一天了, 能说话吗?”宁子衿怕楚衡连话都说不了, 善解人意道:“要是你说不了话的话, 就冲我们眨两下眼睛, 或者动一动手指。” “我,想, 喝水…”楚衡从喉咙里艰难的挤出这几个字眼。 大山赶紧跑出去用叶子接了水回来,将楚衡扶起来靠在山壁上,慢慢地一点一点给他喂下去。 宁子衿量了一下他的额温,已经退烧了,怪不得现在能醒过来。人没有被烧傻,还能说话和喝水,应该没什么大碍了。 她放下心来, 退了回去,看着阿琼和大山在楚衡跟前忙前忙后,突然有了一丝庆幸。还好,楚衡最终还是醒了过来。 “这是哪里?” 楚衡喝过水之后, 缓了一阵子,思维和逻辑能力重新回归到了脑子里。他记起之前在林中被黑衣人追杀,也有了摔下河的记忆,现在他们都平平安安的,是否意味着已经摆脱了那群杀手。 -- 第67页 宁子衿回答说:“我们也不请楚,等醒过来的时候已经被冲到了浅滩边上,这里应该是下游,不知道离我们摔下来的地方隔了多远。” 楚琼沉吟后继续问:“那西来他们呢?” “失散了,当时只有我们四个人从坡上滚下来摔下河。”宁子衿不敢深思,甚至不敢去想他们几人是否还活着,内心深处一直在避开面对这个事实。 如果西来他们被黑衣人抓到,将会必死无疑。她期盼吕大和西来他们已经像自己一样安全的逃过了一劫,或者是在这片深山老林中汇合。 楚衡沉默了下来,他也担心西来他们会不会凶多吉少。 黑衣人到底是谁派过来的,林中打了照面之后二话不说就砍死了他身边的侍卫,还说自己的人头价值万两。 这等身手的杀手在江湖绝对是排的上名号的,能凑齐这伙人过来杀自己,应该是抱了让自己必死的决心。。 朝中想他死的人不在少数,尤其是回朝之后,朝中骚乱开始多了起来。但最可能的还是要数三皇子一派,或者是六皇子这边的人。 选在皇上围猎的这几天,是想趁乱无声无息在围场里做掉自己。 可想其险恶的用心。 大山帮楚衡换草药,用水冲了一下伤口上残留的草汁,倒是有些惊讶:“殿下的伤口好像消肿了,没有再继续发炎。这样下去,伤势恢复的也会很快地。” 楚衡对大山没有记忆,只隐隐约约记得他是和自己同乘一匹马的人。 “你是郎中?” 大山手上的动作停顿了一瞬,然后笑着摇了摇头,“小的不是郎中,只是替郡主养马的一个小小马奴而已,承蒙郡主看得起,愿意赏小的一口饭吃。这些分辨草药的本事只是小时候伤的多,懂一些皮毛。” “是吗?”楚衡打量了他一眼,没有再说什么。 楚琼乍一听,心底忽然生了一丝别扭,转向与楚衡说话。 “皇兄你现在好点了么?伤口还痛不痛,我看你之前浑身都是血好可怕。” 楚衡对这位堂妹有记忆,之前在宫中家宴中见过几次,虽然性子有些娇纵,但心眼不多,比起他上头几位看人下菜碟的哥哥要好上许多。 “好多了,伤……疼是还疼的,慢慢总能恢复过来。” “抱歉,这回连累你们卷进了这场意外中,若不是因为救我,你们也不会被黑衣人追杀。”他道。 宁子衿的脚伤,楚琼额头上的伤,也都间接是自己造成的。楚衡是真的对她们感到愧疚,若不是他,就不会发生这样糟糕的事情发生。 宁子衿摇头,“西来抗着你向我们求救,难道我们还能见死不救吗?再说,你也曾救过我的,连街边三岁的孩童都知道,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楚琼眨了眨眼睛,眼睛在宁子衿和楚衡只见来回打转,“什么?皇兄救过你?我是不是错过了什么?” 还没等他们说话,她一副清醒的模样点了点头,“果然,你们之间有不可告人的猫腻!穿一模一样的衣裳,外加英雄救美,美又回来救英雄的故事!我就说,我的火眼金睛不能看错的。” 宁子衿:“……” 她拉了拉阿琼的胳膊,几乎是从牙缝中笑着挤出一句话,“咳咳,当着殿下的面呢,你别乱说话,哪有什么猫腻。” 楚衡也被她的说法逗笑了,“阿琼你什么时候有了火眼金睛,我做皇兄的怎么不知道。” “哼,你们骗不过我的。”楚琼顾着腮帮子坚持己见。 宁子衿耳朵都红了,也不知是羞的还是气的。偷偷看了一眼楚衡,发现他还在打趣阿琼,看起来根本就不在意这样的调侃话语。 她晃了晃脑袋,也跟着笑了,本来就是一句玩笑的话语,谁会去当真。 宁子衿的肚子暗中叫了一声,才意识到腿肚子都饿的快软了,问楚琼和大山:“你们吃过东西了么?” 楚琼拿了一些青果过来,“我们在附近找了许久,只有一些果子,凑合着先应付一晚吧。大山说看到有鸡粪,应该附近有野鸡之类的,明天看看能不能抓到吧。” “今晚辛苦你们了,明日我也一块出去帮忙吧。” 楚琼却把她拦下了,“你就别折腾了,脚都肿成这样了还到处乱跑,刚才还又摔了一次。你不怕出事,我还怕呢,明天你还是乖乖待在山洞里吧,照顾皇兄的重任就交给你了。” “可是……” “没有可是,就这么说定了。你要是嫌无聊,就去山洞后面的泉眼里装些水回来。”楚琼的决定不容置喙,三言两句就敲定了明天每个人的分工。 她剩下的话被阿琼压了下来,也只好点头同意了。 宁子衿拾起一枚果子擦了擦,轻咬了一口,崩裂出来的汁水差点没把她的牙齿给酸掉,她捂着嘴不可思议地盯着手里的果子,这到底是什么又酸又涩。 “啊,忘了和你说了,这个果子特别酸,喝点水吧。”楚琼看着她的样子也觉得自己牙也酸了,她刚才也咽不下去。 但是因为没得选,只能凑合着吃了。 宁子衿咬牙一口一口地将手里的酸果吃完,再喝了半肚子水,也差不多饱了。主要是水把胃撑饱了。 楚衡望着五官都皱在一起的宁子衿,忽然觉得自己也不是很饿了。不过最终他还是吃了,立即体会到了酸掉牙是什么感觉,酸的感觉他的伤口都开始隐隐痛起来了。 -- 第68页 好家伙,这是当代柠檬吧! 第39章 我来扶你!(捉虫)…… 既他发现了大蒜之后, 又发现了柠檬的替代品,楚衡又冒出了做柠檬果汁柠檬水的年头,既然现代都可以将柠檬水卖到几块钱一瓶, 为什么他不能搬到古代试试呢。 他低头盯着手里的青果, 赚钱的念头不断的冒出来。 宁子衿还以为是楚衡被酸的完全说不出话来了, 给他递了水。 “啊,谢谢。” 想到这里, 楚衡三下两下把果子吃了,老老实实吃吧, 别让自己的五脏六腑受累了。 楚衡吃饱喝足之后继续躺回去休养生息了, 他的精神力不足以支撑他继续清醒。 楚琼回到了帘子后, 她睡在了草垛上, 她忙活了一天, 这时候也累了, 阖上眼睛准备睡觉。 宁子衿收回了火堆边上烤着的衣裳,往脚踝上继续抹了一点草药汁, 再用手帕包紧了,才斜着身子倒回草垫。 说实话,她已经睡了好几个时辰,疲倦消了一大半。她侧过头向帘子外看了两眼,大山也已经睡下了,清醒的人好像只剩下了自己。 山洞里忽的就安静了下来,只能听见火材燃烧的簌簌声。很快, 一旁的楚琼发出了轻微的细鼾声,宁子衿听着这股带着节奏的鼾声也浅浅地睡了过去。 众人睡了一觉养足了精神,第二天楚琼和大山一大早就出去了,他们昨日只是搜寻了这附近的一带, 没有往外走,今日她们打算沿着太阳初升的方向向前延伸来判断这片林子的边际到底在哪。 剩下宁子衿和楚衡留守山洞。 楚衡睡了一夜,精神力也回复了大半,今天早上已经可以自行的坐起来了。宁子衿都惊讶他强悍的伤口愈合的速度,不过她将这一切归咎到了他在戎关的那七年,这才锻炼出了他强悍到恐怖的身体素质。 没有了楚琼在场,宁子衿觉得与楚衡之间的氛围太过安静了。简单的交谈了几句之后,就没有然后了。 楚衡又年长过自己许多,接触的人和事已经和她不在同一个水平面上。 宁子衿觉得有些尴尬,就随意找了个借口避了出去。在外面坐着晒了一阵太阳,就倏地听见了洞内传出来一声楚衡的闷哼。 她赶紧走回去看了一眼,发现楚衡摔倒在地上,疼得呲牙咧嘴。好在不是正面着地,不然可能伤上加伤。 “殿下!你在做什么?”宁子衿过去馋扶他坐起来。 楚衡支支吾吾的说没事。 宁子衿显然是不信她的这番说辞,“真的没事吗?那你又何必费尽心思要站起来?” 然后,楚衡不得已说出了自己的意图,这下可直接将她送进了进退两难的境地了。 “其实,我想去小解。”他昨晚喝了许多水,憋了一晚上,再憋下去膀胱都要裂了。 楚衡怕宁子衿误会和多想,连忙解释了一番:“我本来想试试能不能自己站起来的,但是双腿不知是躺久了还是怎么的,起来就发软,才摔到的。没事的,你不用专门过来扶我,我自己可以的,我扶着山壁慢慢走就好了。” 说罢,楚衡又强行撑起了自己的身体,试图身体力行地像宁子衿证明他是没问题的,完全有行走的能力。 她瞅着龟速前进的楚衡,带着迟疑的语气问:“要不,我帮你?” 这么走过去,天黑了也未必能回来。 楚衡心颤了一下,连忙拒绝:“不用不用,这种事,怎么能让女郎帮!” 宁子衿:? 她不懂为什么不能帮,只是扶一把而已。 “我是指扶你过去?为什么不可以?”她不解道。 楚衡呐呐的啊了一声,原来是刚才那一刹那他想多了,一定是跟军营里的那帮兵油子混多了,才会想到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那麻烦你了,可是你脚上的伤没问题吗?我见你走路还是不怎么顺畅的样子。” “今日好了些,虽然仍是无力和痛,但比昨日要好一些,走慢一些是可以的。”她走不快,刚好楚衡也走不动道,恰好两人的步调是一致的。 宁子衿上前扶着他,撑起他的身体一步一步地走到了山洞外。 楚衡在宁子衿靠过来的那一瞬闻到了淡淡的月麟香,忽的想起昨日早些昏昏沉沉的时候似乎也闻到了这股淡淡的馥香,原来是宁子衿随身携带的荷包香囊。 昨日是她一直在照顾自己吗? 自己是在山洞里醒过来的,至于他们是怎么过来的也是一知半解,楚衡详细地追问起宁子衿昨日他们被水流冲到了浅滩后都发生了什么,他只有摔下河时捞住了宁子衿的记忆,然后就断片了。 宁子衿贴着楚衡温热的身躯,不由地想起了自己石头的夹缝中醒过来后,被他紧紧的攥住的手。当然,这件事情她不会主动提起。 她慢慢与楚衡讲述昨日的一切,包括把楚衡拖上岸和发现了楚琼和大山。 楚衡半开玩笑地说:“难怪我觉得醒过来之后背后有些痛呢,原来是在石子上拖出来的。” “那我身上包扎的布条是你从自己身上撕下来的来么?” 宁子衿眨了眨眼睛:“啊,那时你的伤口一直在流血,我也顾不上那么多了,就随手撕了布条下来绑上了。不过后来发现,止血效果还是不错的。” 楚衡这一刻不知道如何去向宁子衿道谢,她将自己从水里捞了出来,还帮自己包扎了伤口,弱小的身躯蕴含着巨大的能量。 -- 第69页 而且她丝毫没有男女授受不亲这样的腐朽封建思想,像是这个时代中特殊的一抹颜色。 楚衡也换位思考了下,若是宁子衿像其他古代女子注重男女大防一样,他的尸体应该在水里泡发了。 “谢谢。如果日后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我一定万死不辞。回去后,我会赔你一声新的骑装。”他道。 宁子衿觉得他的语气有些太过严肃和认真了,哪里至于到万死不辞的地步。她搬出了外祖母来,“你是我舅舅啊,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你也是外祖母认定的大外甥,那我当然不会就这样放着舅舅你不管。” 楚衡闻言笑了:“那我岂不是也要谢谢我的好大外甥女了,在那种情况下,你没有把我丢下,我觉得已经比一般的甥舅情都要深厚了。” 说话间,宁子衿扶着他走到了林子边缘,楚衡赶紧让她停下,说自己进去就可以了,不用扶。 说完,他就撑着身体闪进了林中,从背影看速度完全不似一个半残的人。 她起先没有反应过来,接着蓦地想起楚衡出山洞是为了什么,脸上浮出了红云。 宁子衿吓的连忙背过了身,生怕看到了什么不应该看的东西。她越是紧张,就越是能感触到僻静的野林中四面八方传来的动静,她隐隐约约听见了树后衣裳相互摩梭的声音。 她又往外面走了几步,确定了不会听到其他古怪的声响。也打住了自己脑子里面的胡思乱想,转而去关注山洞附近的景象。 不知等了多久,楚衡终于出来了。他方才进林子里就不应该走的这么远,绕了一大段路再回来,感觉好不容易恢复的伤口都有了崩开的征兆。 宁子衿转过身来,一见到楚衡的身影她又禁不住开始脸红了。 “怎么了?脸怎么突然这么红?晒得?” 不怪楚衡一眼就看到了少女浮粉的脸庞,宁子衿本来皮肤就被养的细腻白嫩,很轻易就看出她脸上有其他颜色。 宁子衿没想到他会问自己这样的问题,慌张地将视线挪开,欲盖弥彰地提声说:“没什么!” 楚衡是一个成年人,原本宁子衿只需要用以往说话的语气说话,他不会胡思乱想,但她的态度前后忽然有了一个十分大的转变,让他不自觉的开始就想歪了。 难道她听见了声音,没理由啊,他走的已经很深了,竟然还能听见声音? 楚衡感觉自己再待下去也要脸红了,只得匆匆找了了借口:“我去洗手。” 然后就强撑起身体一瘸一拐地往活泉走过去。 宁子衿怔了怔,怎么突然楚衡就能走的快了起来?这样伤口真的不会被震开么? “等等,我扶你过去吧,饶过去还有一段路呢!” 在宁子衿搀上楚衡手臂的一瞬,她感觉手下的肌肉轻轻颤了一下。楚衡没有拒绝继续让他扶着,他走的太猛了,伤口在隐隐作痛。 幸好,她扶着楚衡过去了,不然楚衡在弯腰取水的时候就能栽下水。宁子衿及时扒拉住了他的胳膊,避免他成为了一只落汤鸡的下场。 泉边恰巧有一处脚石,宁子衿让楚衡坐在这里晒太阳。山洞背阳昏暗,有一股说不出来的湿意,感觉待久了人身上能长出蘑菇来。 她也趴在泉水边上接着水面的倒影看了一下现在自己的模样,除了眼下有一圈淡青色的印子和唇上没什么血色。 颊边有一处细微的划伤,但是没有流血,若是不大力摁压就不会痛,宁子衿就暂时不去管她了。低头看了一眼手掌心,昨日被粗糙的缰绳磨出来的红痕仍是没有消除,轻轻摁了一下手心,微疼但是可以忍受。 第40章 烤地瓜 然后就是胳膊伤被箭矢划伤的那一处, 昨日浅浅包扎了一次,也用草药敷了一遍。今天解开了布条似乎还是那个样子,草药并非万能的, 但伤口应该不会继续恶化的。 宁子衿感觉自己今年流年不利, 先是元宵时遇到了一场火灾, 现在是直接流落到一个不知名的野林里,身上还带了伤。 但不幸中的万幸就是他们都还活着。 她拨了一下水面, 将水中的身影打散,忽然想到了自己也有两日没有沐浴了, 从前日开始。 宁子衿爱干净, 即便是天气再冷, 她也是会坚持日日沐浴。现在正值夏日, 不洗澡身上容易发黏。她打算等楚琼晚上回来之后, 再与她商量一下要不要过到小泉这边。虽然没条件沐浴, 但是擦下身体也是好的。 她偷瞄了一眼正在闭目养神的楚衡,自己的肚子空虚, 发出了咕咕的轻响。 好饿……昨晚没吃到什么东西,现在饿的几乎要晕了。 他们今天中午的午饭还没有着落。宁子衿又实在不想再吃昨晚剩下的酸果了,她决定看看附近有没有别的能吃的东西。 宁子衿绕了树下,她抬头看了一眼树上结的果子,是昨晚青色的果子,似乎这一带都是这样的果树。 她进林里走了一圈,并没有新的发现。 宁子衿搜寻无果后, 突然心里生出了一股无奈,中午看起来又要继续吃哪些酸的掉牙的果子了。 就在她准备放弃回去,脚下忽然踩到了一颗硬物。她低头一看,有点像菜梗子。宁子衿心下微动, 蹲了下来使劲扒拉地下的土。 等到拨到了一半,她眼前一亮,菜梗子下面是灰扑扑的茎块,似乎是能吃的。 -- 第70页 宁子衿用力将它从地里拔了出来,拍掉了它身上沾着的土,竟然是地瓜! 或许是土地肥沃和雨水丰厚,它的长势异常的好,足有自己巴掌大,掂量起来也很沉。 她欣喜地举着地瓜半走半跑地回去和楚衡分享这个好消息,“我们可以不用吃那酸的要命的果子啦!我找到了地瓜!中午可以烤地瓜!” 她高兴的有些语无伦次,虽然只是找到了普通的地瓜,也足够能让自己开心上小半天。 楚衡听见了声音,睁开眼睛瞧见了她跑过来的身影,柔和的阳光从枝蔓中透出斑驳光点,落在了宁子衿的玄色骑装上,黑与光融合在一起。 他的视线最终定格在她笑意妍妍的脸上,忽然觉得眼中少女的笑颜多了几分可爱,楚衡的脸上也不自觉多了几分笑意。 他问:“找到了什么?” “是地瓜!” 宁子衿蹲在了水边把地瓜上的泥洗干净,露出了淡黄色的皮。 她随手将地瓜放到了楚衡的手上,“殿下你先拿着吧,我再去找找看看还有没有。现在光一个还不够我们两个人吃呢。” 宁子衿说完就回去继续找地瓜了。 楚衡瞧着她的背影,方才被她触碰过的掌心似乎变得滚烫起来,心底像是被柔软的猫爪轻轻饶了一下。 他心思微动,尽量地抓住了心中那抹一闪而过的妙动。 宁子衿收货颇丰,她发现几乎每棵树底下都藏了一块地瓜,她抱着五六块地瓜出来,一个比一个块头都大,有了这些,都足够阿琼和大山回来一块吃了。 她找了几根细长偏硬的树枝,在火堆旁坐下,叉了地瓜举在半空中烤。她没有烤过地瓜,只是从前小时候冬天的时候外祖母带阿娘和自己上街玩,在街边看见了有大娘堆着火炉卖烤地瓜,总是忍不住缠着外祖母让她买。 外祖母每次都会买给她们,宁子衿记得地瓜又酥又甜,她和娘每次都吃的津津有味。外祖母就看着她们吃的样子笑,还说仔细烫嘴,慢慢吃。 宁子衿陷进了回忆,瞅着手里的地瓜,忽然觉得地瓜变得模糊了起来。她眨了眨眼睛,一颗微凉的泪水却沿着脸庞淌了下来。 她装作不经意地揉了揉眼睛,眼前的地瓜和火又变得清晰起来了,原来是想家了。 楚衡应该没注意到自己哭了吧,她偷偷的瞄了他一眼,发现他垂下了眼帘,专心致志地盯着火堆。 他应该是没注意到吧,宁子衿放心了,继续烤地瓜。 楚衡自然是感觉到了,他是练武之人,轻易能感受到身边人的气息变化。他感觉到了宁子衿片刻的情绪变化,呼吸也变重了,还隐隐的吸了下鼻子,要哭不哭的样子。 只是自己还在斟酌说辞,她又忽然没有恢复了情绪,还偷偷的看了自己。 楚衡只好继续装做无事发生,没有挑破刚才她偷偷哭的事情。 宁子衿又烤了一会,用小木棍戳了戳地瓜表面,还是半生不熟的样子。但是她的手一直举着好累啊,右手换了左手,但左边胳膊有伤使不上劲,也不知道还要烤多久。 楚衡感觉到了她的小动作,伸手过来说:“手酸了?我帮你烤吧。你去用叶子盛些水回来吧。” 宁子衿道了一声好,就走出了山洞。再回来时,地瓜已经烤好了,山洞内弥漫着一股烤地瓜的香气。 她用树叶包着地瓜,仍着指尖的烫意小心地扒开了地瓜的皮,甜丝丝的气味争先抢后的涌进了她的鼻子。 若不是因为还刚烤好怕被烫到嘴,宁子衿早就饿的一口咬了上去。 她吹了吹地瓜芯里升起的一缕若有若无的热雾,等了好一阵才吃上了第一口,软软糯糯的口感,幸福感席卷全身。 山珍海味都比不上此时的一口地瓜,不过这个时候也没有山珍海味给她吃。 宁子衿很快就解决了地瓜,摸着鼓胀起来的肚子餍足地坐在地上。 还剩几颗地瓜,留着晚上楚琼和大山回来的时候再吃,他们看到地瓜也一定很激动。 * 傍晚时。 宁子衿在山洞口坐着,瞧见天边一点点的昏暗下来,但楚琼她们仍是没有回来,不禁开始担心她们是不是在路上撞见了什么意外,才会错过了约定回来的时间。 又过了好一阵,她终于听见了左手边的灌木丛远远地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动静。 不多时,大山和楚琼的身影出现在了她的眼中。 “你们回来了!”宁子衿站起来,却发现楚琼是被大山背着回来的,赶紧问:“阿琼怎么了?” 楚琼咬着下唇,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是我……没看到路上有个坑洞,一脚踩空跌下去,就、就崴到脚了。” 真的太丢人了,她磕磕巴巴说完之后,又把脸扎到了大山的后背里,闷闷地说:“我也太倒霉了,旧伤还没好久添新伤。” 她昨夜还和宁子衿说叫她不要出门仔细脚伤的伤,今天就轮到自己扭伤了脚。 宁子衿听后却松了一口。 “我还以为你们今日在林子里碰上了那些刺客,好在只是崴伤了脚,快要吓死我了。” “伤筋动骨一百天呢,我都快十年没有崴到脚了,还是因为一时没看路就踩空了,呜呜呜谁好端端的在地上挖了个洞啊!”楚琼看起来都快要哭了。 -- 第71页 宁子衿安慰惨兮兮的她,“没事的,大不了还有我陪着你,我的脚也是伤了走不了路。” 楚琼:“好在今日打到了一只野兔,不然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晚上四人围在了火堆旁,楚琼才知道宁子衿中午找到了能吃的地瓜,再配合上他们带回来的野兔,野兔肥的流油,浑身都是腱子肉,这顿是这两天用过的最丰盛的一顿晚饭了。 众人吃饱喝足之后,开始商议接下来应该怎么办,今天没有找到出去的路,但不可能一直都待在荒无人烟的野林里不出去,总归是要走出去的。 大山说今天郡主踩到的土坑像是人为挖出来的,方方正正,上面还铺了一层干草做掩盖,应该是用来捕获体型小一些的野禽。 “既然是人为挖出来的,那肯定有猎户曾经到这里,附近应该会有村子。一直往一个方向走,沿途做记号,不走弯路应该能走出去。” 他提出了设想,然后询问其他的建议。 楚衡很快就同意了,总要走出去的,在这里逗留越久,完全不知外面发生了何事,恐怕他们三人的失踪已经在京城中闹出了一个不小的风波。 宁子衿也想尽快走出去,但她和楚琼都伤到了脚,应该要如何赶路。阿琼倒还好,可以由大山背着走。 “可以捡一些粗一些的树枝做手柺,我们撑着慢慢走,大不了走个几天,累了就休息,休息好了再继续赶路。”楚琼提了个建议。 宁子衿应说:“好,明天早上我去找一找附近有没有这样的树枝,明日可以休息一天养足精神,后天一大早再出发。” 将出发的时间订好,大家就散开了。 大山去外面挖了一个坑,将野兔剩下的骨骸都埋在了土下,免的半夜有猛兽闻着味道过来。 楚衡待在洞内休息。 宁子衿问了楚琼要不要洗澡,拉着她绕到了山洞后面,相互帮着望风,简单的用水擦拭了一遍身子。 打打闹闹的回到帘子后躺下,楚衡醒过来之后骑装还是挂着没有拿下来,只是穿了淡薄的里衣。好在他体格壮硕,也不觉得冷,骑装就由着两个女郎做成了帘子。 今晚不比昨夜那么累,宁子衿和楚琼趟到了一块,她们都不曾有过与好友晚上睡在一块的经历,都觉得是一个新鲜的体验,两个小姑娘小声说话直到半夜才睡。 第41章 小结巴 松林围场。 吕霜儿整整两日都没有睡过一个好觉了, 自从衿儿失踪之后,她连轴转了两日,觉得头顶上的天都变了。 一有什么风吹草动, 她就能醒过来。打发身边的婢女阿静去外面打听了好几轮有没有衿儿的消息。 “夫人, 还是没有小小姐的消息, 但是我花钱打点了皇上身边的小太监,他说一有消息就会立即通知奴婢的。” 两日了, 衿儿一点消息都没有。 连同她一块失踪的还有楚琼郡主和楚衡,那几个跟在衿儿身边的侍卫也失踪了, 半个人影都没捞着。 松林猎场足足有几万公顷, 派了人手过去地毯式搜了两日连东面都还没有搜完。这件事也再围场里闹的沸沸扬扬, 朝中大臣的女儿和郡主连同皇子一快失踪了, 三人身份都不一般, 身边也有侍卫在, 怎么就好端端的不见了人影。 一时间流言蜚语满天乱飞,吕霜儿的心都揪在一起了, 连着两日都没有任何消息,马上第三天就到了,衿儿她们到底遭遇了什么,才会如同人间蒸发一样。 吕霜儿不仅要克服自己不要胡思乱想,还要分出神来照顾星桥,衿儿的失踪瞒不过女儿。不知是否是母女连心,女儿从前日下午就一直心神不定的, 到了晚上就一直在追问衿儿去了哪里。 宁觉起初瞒着她说是去朋友家睡了,但是仅仅过了一夜,吕星桥就做了噩梦。醒来后她说自己梦见了衿儿,她一直在梦里喊疼。 吕星桥被梦境吓到了, 一直在哭,请了太医过来。太医说是被梦魇了,开了两幅镇定的药剂就走了。所以吕霜儿这两日也一直在安抚她的情绪,督促她喝药。 吕达嘉和宁觉也有一日没见到人影了,听闻和瑞王一家一直围场里找人,瑞王膝下也是只有一个嫡女,还是将近中年才得了女儿,宝贝的不行,听闻失踪差点急火攻心晕了过去。 吕霜儿望着攒动的烛火,有是忧愁又是担心,又是一个没办法入睡的夜晚。 另一头的明黄色帐篷中。 皇帝收到了探子最新传回来的消息,说是在松林深处发现了几具尸体,经辨认后发现是楚衡殿下身边亲卫。 伤口不多,但是都是脖子上有致命的刀伤,也就是说打斗没有持续多久。殿下身边带了五名侍卫,死了三人,还剩下两名亲卫。 沿着血迹一路追踪,再翻过一处灌木丛之后血迹就断开了,像是几人凭空消失了。但也在灌木丛附近发现了其他杂乱的马蹄印。 在发现三具尸体的地方也发现了多处脚印,从脚印的深浅程度来判断,刺杀楚衡殿下的人数至少在十个以上。 楚昀眀用内里震碎了纸条,“找,继续找!一定要把衡儿找回来,不管是生是死,一定要把人带回来!” 探子领了命令悄无声息的离开了。 到底是谁,在他眼皮子底下都能做出这种事来! 楚昀眀下令封锁了松林围场的三个出口,除了他的亲卫,期间不准任何人出入,直到把失踪的三人都找回来为止。 -- 第72页 同时也派出了更多的密探去追踪三人的下落,同一时间失踪,他们定是在一块的,只要找到了其中一人剩下那两人顺势摸到他们的下落了。 楚昀眀摁住隐隐作痛的太阳穴,连手上的奏折也无心看下去了。乐潼已经离开他了,难道连她留下的唯一的儿子自己都没办法保住吗。 与乐潼相处的时光已经远去,楚衡是他和乐潼唯一的联系,只有楚衡活着,楚昀眀才能真切地感觉到乐潼是真的曾经存在。 他已经对不起乐潼了,绝对不能再失去这个儿子。 一帮酒囊饭袋,整整两天了连个人影都没有找到。 “来人备马!” 楚昀明要亲自去找。 * 宁子衿和楚琼找到了适合自己的木杖,用了小半日还觉得挺好的。身体一小半的力气都分到了木杖上。 到了约定出发的日子,他们把火堆熄了,怕路上找不到吃的,带了几块地瓜做粮食,就上路了。 他们四人各自都带了点伤,尤其是楚衡的状态不能赶太久的路,大山就搀着他慢慢地一步步挪动。 日光将他们的身影拉长,宁子衿每走一段路就在树底下刻了一个隐秘的符号,走了快一上午,暂时确定了他们一直是往前走的,没有在兜圈子。 入夏后天气变得闷热,她额头上出了一层薄汗,脸也被晒的发红。 眼见宁子衿和楚琼都有些撑不住了,楚衡开口说先休息一会吧,大家都累了。 宁子衿坐在了树底下休息,现在倒是不饿,只是口渴的厉害,走了这么远也没能碰到有水的地方。 下午会更热,她只能尽量地不开口讲话闷头赶路,同时也是为了避免体力消耗的过快。 休息了一阵之后,楚琼过来拉她,要重新开始赶路了。宁子衿咬牙站起来,今天走的太久了,右脚又开始隐隐的抽疼了。 宁子衿咬牙坚持,不断在心里劝说自己很快就能走出去了,再坚持一会。正想着,她跟前的楚琼走着走着却忽然丢开木杖倒下了。 她吓的懵了一瞬,以为楚琼是晕过去了,赶紧上去撑住她的后背。 “阿琼!” 楚琼没有晕倒,只是也差不多了,她的脚背肿的厉害。宁子衿脱了她的鞋袜一看,不知怎么回事,比起前日刚伤的时候还要红肿的厉害。 她擦着眼泪说:“我脚好痛,走不动了。” 宁子衿想了想,说:“让大山背着你走?走不动就别硬撑着。” 大山主动走过来背起了郡主,只是这样一来,楚衡就没人扶了。宁子衿接下了这项任务,楚衡虽然走的踉跄,但是身形还是比较稳的,不需要花费多少力气。 楚衡注意到宁子衿走路的姿势也有些别扭,想到她的脚伤也有好几日了,“你的脚伤怎么样了?” “还是老样子吧,没什么起色。”宁子衿边走边回答。 楚衡忽然低声说:“我们可以相互搀扶,这样你出的力气就会小一些。” 宁子衿没有反应过来他说的相互搀扶是什么意思,只感觉楚衡胳膊夹住了她的手,往他肩膀轻轻带了一下,卸掉了她用的近半成的力气。 两人的肩膀近乎是挨着的,宁子衿立即就感觉到了楚衡衣裳下皮肤的温热,他的呼吸也变得很近,化作了轻飘飘的绒毛拨动了她的心弦。 她忽然就变成了一个结巴,“这、这——” 太近了! “怎么了?”楚衡扭头过来疑惑地看她。 宁子衿对上了他困惑的眼睛,眼眸深处倒映出了自己的影子。她看见了自己慌张的模样,与一脸坦然的楚衡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或许是自己胡思乱想过了头的缘故,殿下本人看起来是位正人君子,只是想互相搀扶着节省些力气而已,并没有其他多余的涵义。 “无事…继续走吧,已经落了阿琼他们一段路了。”她瞥开了头,磕磕巴巴道。 救命,她难道是个小结巴吗?为什么在楚衡面前说话总是这样磕磕巴巴的,尤其是靠的越近,就越是这样。 但这样相互扶着,确实要比宁子衿自己付着楚衡要轻松的多,尤其是左手再执着手杖,她的脚步也轻快了许多。 功夫不负有心人,太阳落山之后,他们终于走出了这座不知名的野林。眼前的视野变得开阔,田间小径交错纵横,一片肥沃的稻田,以及远处升着袅袅炊烟的一排屋舍。 总算见到了烟火气息。 他们爬下了石坡,缓缓地走在乡间的小路上。田里没人,大概是到了晚上都回去吃饭了,他们想找个人问路都不成。 宁子衿感觉这里更像是与世隔绝的世外桃源,地处山中,四面都环山,屋舍只有十多间,已开荒的田地也不多,但能自给自足的程度。 楚衡听见了几声犬吠,便朝着那个声音所在的地方走去了。 是在最外沿的一处小院子,他们一行人走近了,屋内的狗叫声也到了墙后面,与他们离着一墙之隔。 宁子衿是有些怕狗的,她下意识想缩到楚衡的身后,但是一想到万一待会屋里的狗冲出来朝着他们扑过来,以楚衡现在的样子,根本就挡不住。 她克制着害怕,与楚衡并肩站着。但身体已经出卖了她的内心,手在轻抖。 楚衡觉察到了她的害怕,不动声色地走在了她的前面,投手敲门。 -- 第73页 “请问有人在家吗?” 楚琼担心屋内的人听到外面是男声不敢开门,也跟着喊了一声:“请问有人在家吗?我们想行个方便。” 很快,院子里传出了房门打开的声音,一位老妪在院门后说话了:“谁啊?” 她安抚了一下狂吠的看门狗,这才打开了门。 开门的是一个年纪稍大,头发已经花白的老婆婆,紧接着另一位老翁也从屋内走了出来,他望着门口的四张陌生面孔,一时也愣住了。 “你们是?” 楚琼快人快语,正要说话,却被楚衡暗中挡住了。 第42章 我看你家那口子待你也挺…… 楚衡抬手作揖, 语气恭敬道:“老伯,我叫林行。我们原是京城人士,原本在下带着妻子和胞妹远赴郑州做茶叶生意, 不曾想半路被山贼劫了道, 不光抢了我们几车的茶叶, 掏光我们身上所有之前的东西,还砍伤了我。那些个豪无人性的畜牲还将我们一家连同奴仆都一块推下了悬崖。” “所幸我们大难不死, 顺着河流被冲到了下游的浅滩上,这才捡回了一条小命。我们流落荒郊野外, 也不清楚这是哪里, 勉强找了一个山洞休息了一晚, 今天才走出了那片野林。” 楚衡说到激动时还握紧了拳头, 让人看了就觉得他恨不得生吃了那些山贼的血肉。 老伯和瞧着他们一行人身上破破烂烂穿孔的衣裳, 小夫妻两相互扶持着, 还有个女郎头上还包着一层渗血的白布,靠人背着走不了路, 就对楚衡的话信了九成。 尤其是宁子衿的骑装下摆都被烂的差不多了,真是可见尤怜。 “我们今日实在是走不动了,我妻子的脚受伤了,妹妹的头也带着伤,能不能麻烦老伯和婶子收留我们一晚。要是不方便收留也没关系,能不能给我们几个炊饼填填肚子,不是白拿的, 我这里还有几枚铜板,我们买几个饼,我们一天没吃东西了。” 楚衡实力卖惨,将一个为一家老小考虑的成熟男人扮演的十分成功。 宁子衿握着楚衡的手臂, 被迫担下了茶叶商人妻子的角色,她张了几次嘴最后还是选择了沉默,配合楚衡抽出手帕,默默地拭去眼角不存在的泪水,将后院小妇人的形象扮演的淋漓尽致。 她心里也明白,楚衡没有说出真实身份也是为了他们的安全着想,防人之心不可无,贸然说出他是皇子的身份,有时候可能会给这对老夫妻造成一定的威胁。 不曾想,楚琼比她更快的进入角色。 “哥哥,我好饿,我想吃肉包子……”她埋头在大山的后颈,声音低地地似乎下一秒就要哭出来了。 一句话,彻底击碎了老两口的心防。 “先进来吃点东西吧,可怜见的。” 宁子衿走扶着‘步履蹒跚’的楚衡走进了院子,才知道老伯和婶子刚才是在吃晚饭,木桌上摆着两菜一汤,有大米饭,韭黄炒鸡蛋,食物的香气飘进了她的鼻子里,引的她的肚子里的馋虫咕咕地叫。 婶子去厨房热了几个馕饼给他们,再塞了一些炒鸡蛋和自家种的大白菜给他们。 “我们米粮也见底了,家里没了粮食,就只剩些馕饼,儿子和儿媳妇才去城里换粮食,大概过一两天才能回来。” “谢谢婶子,有饼吃有水喝我们已经心满意足了,能填饱肚子就行。”楚衡连忙道。 楚琼咬了一大口馕饼,边咀嚼边点头表示赞同他的说法,有吃的就行,不奢求山珍海味。 宁子衿问他们:“老伯和婶子怎么称呼?” “我姓林,咱们村子都是林姓。说起来也巧了,咱们是同姓” “老伯,能不能方便打听一下这是哪里,从这里去京城远吗?” “这边是戍州萩城镇亩织县下管的一个小村子,萩城山多河分流多,咱这就是其中的溪谷之一。翻过了这座山就是邻近的另一个村子,那边的村子大些,有几十户人。”林老伯坐在木马扎上仔细和他们划分萩城。 戍州? 宁子衿未听过萩城镇,但是知道戍州在大络的地图上的位置就是京城的下方。 那这么一说,他们其实也没飘多远,从戍州出发,沿着管道骑马不到半天的功夫就能回到京城。 “咱也不知道这里里京城远不远,或者你们可以先翻过着两座山到去县上问问,或者再走远些到镇上。运气好了碰上赶集,人来人往肯定有做生意的知道怎么去京城。”林婶子道。 两座山……好吧,是她刚才想的太简单了,还要再翻两座山才能到县上! “谢谢老伯,请问村子里是否有郎中?我想给我内人和妹妹看看脚上的伤。”楚衡自然地看了一眼坐在身边的宁子衿。 宁子衿差点被馕饼的呛到,连喝了好几口汤才把饼子咽了下去。 “郎中?村子里没有,大家都是庄稼人,病了都随便在山上摘几棵草药回来,哪里会有钱找郎中,县里才有郎中,不过隔壁村有赤脚大夫,看个头昏发烧是没可以的。” 老婶子看了眼宁子衿的脚,“哎,你这脚肿的厉害,估计是要找郎中好好看看了。” 林老伯和他们说天色已经晚了,别大晚上的翻山越岭不安全,让他们休息一晚明天再走也不迟。 打听到县上才有郎中,几人私底下商量之后,决定眀天睡醒之后就启程去县里。 -- 第74页 “谢谢老伯和婶子。”宁子衿忽然感受到了庄稼人的淳朴,待人接物也是赤诚的。 婶子摆了摆手,“没事没事,但是这里只有一间空房,有人要在柴房打地铺睡一晚。” 空房自然是留给宁子衿和楚琼,他们两个大男人打地铺睡一晚又何妨。 待宁子衿一行人用过晚饭,再替老伯和婶子洗过碗块,林婶子已经提前铺好了褥子和放了一床被子。 婶子带宁子衿走到水井边上说:“洗澡的话,从井里打水上来烧就可以了,你夫君和家仆用冷水就算了,你们两个小姑娘最好是烧一壶水再兑些凉水再洗澡,这样对身子也好。” 宁子衿听着婶子一口一个你家夫君,羞的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姑娘,我看你夫君走路也怪怪的,他身上是不是也带着伤啊。”老婶子问道。 她实话说了,“是,他被山贼砍了几刀,前几日发高烧昏迷不醒,都快要把我吓死了。” “他自己身上有伤,还要找郎中替你先看伤。说真的,姑娘,你夫君待你是真的好,有你的心,不只是顾着自己,有几个男人能做到这份上。” “嗯……我也觉得他、他挺好的。”宁子衿后面的话越说越小声,脸红的和煮熟的虾没什么区别。 从前她听说大皇子是个游手好闲的纨绔子弟,可又能有几个纨绔子弟在受伤时没有哭爹喊娘的叫唤,身上没有半分皇室子弟的傲慢,流落荒野之地能与他们同吃同睡没有喊过苦的。 酸果吃了不嫌弃,没有金丝锦被睡在地上也照样睡的很香。 宁子衿在这两日的相处中,越发地将楚衡与大皇子的身份剥离开,有时候甚至会觉得众人口中大皇子殿下和楚衡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人。 但回过神来,又觉得自己的想法幼稚可笑,明明就是同一个人,怎么可能不同。 楚衡恰巧这时候要去洗澡,他走过来想提着水桶扔进井里打桶水上来,宁子衿怕他用力伤口会重新崩开,拦住他说:“我来吧,你别亲自动手了。” “没事,就是提桶水上来而已。”楚衡自己觉得提水这点小事应该没什么所谓吧。 然后结果就是,两个人一起把绳子拉了上来。 但宁子衿忘了自己手掌心上还有之前被缰绳勒出的红痕,被吊着水桶的麻绳一磨,顿时又有些吃痛了。 楚衡见她垂头望着自己的手掌心,捏住她的手用水冲了两下减缓那股热辣辣的痛意,“还是我来吧,你手心本来就嫩,不适合干这种粗活。” “行了,你们小两口都为对方着想,打了水就先去洗澡吧,夜已经深了,你娘子和你妹妹都还没洗呢。”林婶子打趣道。 待楚衡走开了之后,林婶子转过头又和宁子衿聊上了,“别怪婶子话多哈,实在是咱们村子封闭,你们来的时候也看到了,四面环山,出去和进来都难。这里常年都没有外人来过,和村里的婆娘们扯皮扯惯了,也想找其他人说说话。” 她忙道:“没事婶子,我还要多谢你们今晚愿意收留我们,不然我们可能又要幕天席地睡上一晚了。” 宁子衿承认今晚她脸上的烫意就没有消下去过,每次情绪要缓和下来的时候,总会被林婶子的一句话又拨动起来。 “看你夫君的样貌要比你大几岁,你们是什么时候成亲的?” 林婶子自己一把年纪了,就爱打听小年轻的事儿。 宁子衿呐呐的啊了一声,这该怎么往下编,楚衡真是给她出了一个难题。总不好说是今晚刚成亲的…… “他确实是比我大七岁,今、今年才成亲得,就在几个月前。” 林婶子恍然大悟,“我说呢,难怪你们小两口看着有些别扭,原来刚成亲没多久,还是新婚燕尔啊。像我们村里的小媳妇,刚成亲时也是说不出的小别扭,但过了一两年就自然多了。” “不过我看小宁你脸皮也薄,对上自家夫君也动不动就容易害臊。那你俩晚上钻一个炕上的时候咋办?可得主动点啊,我看你夫君也是长的一表人才,俊朗非凡的,我听说城里的男人都喜欢三妻四妾,小宁你可得抓紧些,别让哪些狐媚子乱挨过来。” 村子里民风淳朴,林婶子拉起家常来也是一个厉害角色。 第43章 你喜欢郡主? 短短几句话, 差点把宁子衿的魂都给吓飞了,“这、额、这——” 她一句话都答不上来,大脑一片空白。 幸好这时候及时雨来了, 楚衡洗完澡从堂屋里走了出来解救她, “我好了, 到你了。” 宁子衿从未觉得楚衡的出现是这么让人感动,她借着洗澡的借口逃脱了林婶子的拉家常, 就是不知道她走了之后,楚衡会不会被她拉住继续接着刚才的话题聊下去。 感觉自己再留在那里, 林婶子接下来就会问她打算什么时候要孩子了, 太可怕了。 宁子衿抱着婶子给的旧衣裳走进堂屋, 后背抵着门, 长长的呼了一口气, 终于能好好的洗个澡了。 林婶子家里没有浴桶, 只是用了一个小圆木盆来盛热水,然后用木勺从盆里勺水浇到自己身上, 用澡巾搓身体,这样简易的冲一次澡。 楚衡方才是用井里打上来的冷水洗的澡,接替着进来之后,宁子衿感觉到了迎面而来的湿润润的水气。 在家里,她的浴房是独立的,仅供自己一个人使用。 -- 第75页 可现在她与楚衡共用了一间浴室,虽然是前后脚, 但自己总感觉有些不自在。脱衣服时也有些犹犹豫豫的,但最终还是被要沐浴的念头战胜了她的犹豫。 冲完澡之后,宁子衿抱着脏衣服回到了小房间,发现楚琼坐在床沿冲她露出暗含意味的笑容。 宁子衿被她的笑容搞得后背有些发毛, “怎么这样看着我笑?” 楚琼跳下床过来将她摁到了椅子上,“刚才我可听见你和林婶说了什么。” “什么?!你——”宁子衿已经选择性的忘记了洗澡前发生的一切,谁知又被楚琼说了出来。 “你在房间都听见了怎么不出来帮我说话!”她气不打一出来。 楚琼两只手的食指相互碰了碰,低声说:“我也不知道怎么帮你说嘛,我也还没有成婚,我见你答的还挺游刃有余的,就想着你应该能搞定的” 宁子衿也压低了声音:“我哪有游刃有余,你不觉得我一直强撑着么?要不是楚衡后来出来说话,我都不知道要怎么应付下去了。没有穿帮已经算幸运了,都怪你哥,非编出一个这么离谱的借口!” 不知不觉间,宁子衿下意识已经非常熟稔的自行带入了楚衡妻子的这一角色,竟然嗔怪起楚衡和楚琼来。 回过神之后,她赶紧慌慌张张地从椅子上站起来解释:“等等,刚才我随口乱说的,不要当真。” 楚琼露出一副我都懂得的表情,用手肘轻轻碰了碰宁子衿,“我倒看着不像是胡说,反而像是情急之下说出的心里话。子衿,说实话,你觉得皇兄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不知道你说什么?”宁子衿装傻充愣地撇开她,装作忙活的叠起骑装来。 楚琼啧了一声,“为人呐。虽说吧,我父王也说过大皇兄以前是干过不少混账事,但我觉得吧,他并不像父王所说的那样。其实这两天看的出来,他在我们的面前真的像一名兄长一般,即便是身上受了那样重的伤,也强撑着过来。” “我觉得皇兄待你是有些不同的,其实我也私底下怀疑过,你和皇兄之间会不会有什么别的猫腻,但从平常你们相处来看,是我想多了。” 待她有些不同? 有吗? 宁子衿回忆了下,她感觉似乎是没有的。 “所以……阿琼你想说什么?” “皇兄虽然也一把年纪了,但也是保家卫国的好男儿,真的不考虑一下?”楚琼嬉皮笑脸道。 “什么考虑不考虑的,你这番话咱们私底下说说就算了,可别乱说出去。”宁子衿丢了一记白眼过去,也只是当楚琼开玩笑罢了。 “子衿你好生无趣,我去洗澡啦。”楚琼路过她的身边时,特意停了一附在她耳边说了一句:“不过,我刚才的提议还是可以好好考虑一下的。” 说完就溜了,留宁子衿在原地与烛台大眼瞪小眼。 楚琼刚出去没多久,又传来了一阵敲门声,她以为是楚琼忘了拿什么东西,提声喊了一句等等,从床边站起来走过去。 没想到门外站着的却是林婶子。 她抱着几身旧衣服过来了,“还没睡呢?” 宁子衿笑着摇头说:“妹妹去洗澡了还没回来,我等她回来之后再睡。婶子怎么这么晚过来,是有什么事么?” “也没什么要紧的事,只是收拾柜子时,捡出了几身旧的麻布裳,就想看看你们有没有需要的。”婶子含笑道。 宁子衿哪好意思要,连忙推拒说:“这多不好意思,本来就麻烦你们收留我们了,现在还拿你们的衣裳,这不成。” “没事没事,我看你们身上的衣服都破破烂烂的,刚好这些是我和我家那口子年轻时的衣裳了,现在早就穿不上了,留着也放在衣柜底下。虽然这身衣裳旧是旧了点,但你们要不是不嫌弃就送给你们。” 林婶子不由分说地将衣裳都塞到了宁子衿的手中,“行了,也别推三阻四,都是些旧衣服。” 宁子衿原本想拿些碎银子给林婶子,也不好白白要了衣裳,也被林婶子推了回来,还被教训了一顿,“你们刚被山贼劫了,多留些钱傍身不好么,你们到时候看郎中,要用钱的地方还多着呢,就别大手大脚了。虽然你相公疼你,但做娘子的,也得考虑家里有多少张嘴需要养活。” 宁子衿被劝了回去,不知为何听着婶子苦口婆心的和自己说话时,她有些想哭,也不知道是不是以为看到了林婶子就想起了外祖母和娘。 “谢谢婶子。”她哽咽道。 “这几身是我年轻时穿过的,你和小妹换上就正正好。那两身是我家那口子的,我见你相公身量和我家的年轻时差不多,应该给他穿也合适的。你拿过去给他吧,我就懒得再跑一趟了。” 林婶子说完就走了。 宁子衿盯着手里那两套男装,咬着下唇沉吟了片刻,抱着衣裳决定现在拿过去给楚衡和大山,他们明天早上就可以换上新的衣裳了。 * 楚衡刚躺下没多久,就听见外面传来了宁子衿的声音,他起身打开门,才发现她是给自己送衣裳过来了。 “是婶子给的旧衣裳,可以先换上,原本你的骑装就泡了血水,不好再穿了。”宁子衿简单地交代完就急匆匆地走了,生怕再与楚衡多说上几句话 楚衡瞧着她的堪称落荒而逃的背影,自己也也不是什么龙潭虎穴吧,跑这么快做什么。他正准备合上门时,大山冲完澡回来了,见楚衡站在门口,手上拿着两套没见过的衣裳便问:“方才是郡主来过了么?” -- 第76页 楚衡摇头,“是小宁过来送衣裳,咱俩可以先换了现在这身了,一连穿了好几日终于有机会换洗了。” 他换上了小宁送过来的那身麻布衫,虽说布料摸起来粗糙了些,但穿在身上还是挺透气的,尤其适合大络闷热的炎夏。 楚衡重新睡下来之后,发觉没什么困意,不知是不是因为换了一个地方,自己反而睡不好了。 他睁着眼睛醒了很久,感觉到睡在不远处的大山呼吸平缓,也不像睡着的样子。他莫名想到了上学时住宿的日子,八个人一块挤在一间小寝室里。 虽然现在这个柴房不小,但空地小,只是他俩睡也显得有些挤了。 他轻声开口问:“大山你睡了?” “殿下怎么了?”大山睁开了眼睛,眼中清明丝毫没有睡意。 “没什么,只是觉得有些闷了,又见你还没睡,就想找你说说话罢。”楚衡将手枕在了后脑勺下。 大山:“殿下身上还带了伤,早点休息对伤口的复原是好的。再者小的身份卑贱……” 楚衡见他想躲避与自己交谈,索性就直接抄底了,“你对阿琼是不是有别的心思?” 这句话一出,大山惊的坐了起来,“殿下,这个玩笑可一点都不好笑,郡主金枝玉叶,小的、小的怎么敢——” 剩下的话,大山不敢说出来,这样身份的差距说出那个词只会反过来侮辱了郡主。 楚衡仰头将大山的惊慌失措都收进了眼底,反过来问他:“若是没有,你这么紧张做什么?大家都是男人,你对阿琼起的什么心思难道我真的就一点都看不出来吗?” 大山冷汗都要下来了,想都不想直接地跪在了地上,“殿下,小的只是郡主身边的一名小小马奴,不止现在是,将来是,以后也会是。大山不敢去肖想郡主,也永远不会做出什么对郡主不利的事情。” “郡主要我生便生,要我死便死,大山觉无怨言。求殿下开恩,不要告诉郡主!” 楚衡没动,只是让他不要跪了,接着方才的话说了下去:“人生来就不是奴隶,我们就是为了追求更好的自由才会一直往前走。你难道就真的甘心一辈子做一个小小的马奴屈居人下?连争都不愿意争,就这样白白放弃了?” 第44章 丰满与骨感美 大山苦笑:“殿下, 您和郡主一样是含着金汤匙出世,生来就是皇室贵胄,岂会知道我们这种升斗小民的苦, 从小我为了一口吃的, 要和其他同岁的小孩子斗个你死我活, 长大了更是直接卖到斗兽场,与野兽搏斗, 还是为了能有一口吃的。” “如果不是郡主从我上一任的主人手里买下我,恐怕我还在斗兽场里, 等老了就沦落到被狮子或者是老虎吃了的下场。郡主对我来说, 是我的天, 是我的救命恩人, 这辈子她让我做马奴我就是马奴。” 楚衡在心里摇了摇头, 刚起来还挺死心眼的。 “你就没有别的打算么?阿琼以后总会嫁人的, 而且很大几率是会嫁入伯候府或者是国公府,你就忍心看着阿琼日后嫁给一个她不喜欢的人。说句不好听的, 那人或许会三妻四妾,宠妾灭妻,阿琼可能会独守空房,日日委屈的落泪。” 大山沉默不语,但楚衡已经瞧见他的拳头握紧了。 “所以,你就没想过消了奴籍,堂堂正正地喜欢阿琼么?即便是阿琼不喜欢你, 你也有机会当着她的面说出自己真正的心思。总要争取过,才不会后悔。我可以将你从阿琼身边要过来,消了奴籍,你就不再是奴了, 而是大络一名普通的老百姓。” 大山已经听出楚衡话中有话了,“殿下你想说什么?” 天上怎么会无缘无故掉馅饼,楚衡也绝对不可能平白无故的帮自己脱离奴籍。 楚衡见他有了一丝开窍的迹象,便主动像他抛出了橄榄枝,“我刚回京不久,在朝中根基不稳,身边也缺可用的人。” “你可以不用马上答复我,回去慢慢考虑,如果你愿意到我手下做事,就同我说一说,我会想办法从阿琼手里要回你的卖身契。自此后你的膝盖不用再被迫的跪拜除了阿琼以外的所有人,不过,如果你不愿意的话,就当我今天没说过这番话。” 世有伯乐,然后才有千里马。 楚衡也不怕大山得了自由身之后会反悔,现在不是战乱年代,即便是脱离的奴籍成为平民,从头白手起家,至少也需要努力拼搏十多年才会看到成就。 大山等得,但楚琼等不得。她是郡主,婚事多不由她自己做主,想必大山也是懂得这个浅显的道理。 大山没说话,无声无息的待在黑暗中,他本就在黑暗中待的时间久了,还能有奢求光明的一天吗? “睡觉吧,大兄弟。” 楚衡将大山脆弱又敏感的思绪搞得乱如一团麻线之后,闭上眼就要没心没肺的继续睡觉了。 大山却睡不着了,他转过头,透过窗户望向了天空挂着的弦月,今夜注定是一个不眠夜。 郡主…郡主这时候睡着了吗? 弦月散发出的幽静的光影投入了院子中的另一间房间里,两名少女依靠在一起,脑袋相互挨着,深深地沉入了梦境中。 第二天,他们告别了林老伯两口子,悄悄在桌面上留了些银钱给他们,就继续翻山越岭赶路了。 楚琼依旧是需要靠大山背着走,但她总觉得大山今日整个人看起来有些怪。似乎是话变多了。 -- 第77页 从前是闷葫芦,楚琼三鞭子抽下去也能咬着牙齿硬抗,今天像是换了个人,一直与自己瞎扯些有的没的。 “郡主你累了吗?” “郡主你饿不饿,小的怀里还有馕饼?” “郡主你看路边的花开的好漂亮,郡主想要吗,小的可以替您摘回来。” 楚琼嫌他烦人,捏住了他的嘴巴,警告他不准再说话,不然就把她的嘴缝起来。 大山动了动嘴巴,点点头,用眼神示意自己不会再说话之后,楚琼才松开手。 他安静了下来,静静的背着郡主,望着树影卓卓的前路,忽然希望这条路再长一些,让他们再独处一会。 山路漫长又不好走,宁子衿落在了后头,她没办法走快,只能远远地瞧着楚琼和大山的身影渐渐远成了一颗墨点。 前头的楚衡感觉到她的步伐慢下来之后,也跟着停了,屈膝将后背展给宁子衿。“上来,我背你走。” 宁子衿哪里能答应,“不行!你身上还有伤,怎么可以背我。万一伤口有崩开了怎么办!” “没事的,我已经好的差不多了,伤口也在结痂,只是偶尔有些痒罢了。上来罢,我背你。” 见宁子衿顾左言它,不太自在的抓着自己的衣角,楚衡一下子就明白过来了。换了另一种说辞与她说:“做舅舅的背外甥不是很正常的事么?” 宁子衿最终被楚衡劝服了,为了节省时间快点赶到县上,她小心翼翼地趴到了楚衡的后背上,顺带小声地提醒了一句:“我可能稍微有点重?要是你体力撑不住的话,就赶紧放我下来。” 楚衡直起身体,稳稳的背着宁子衿行走在蜿蜒的山路上。他听了宁子衿越说越小声地话,嘴角微不可察地翘起了弧度,“你哪里重了,轻飘飘的身上没几两肉,还不如我在军营训练时背的沙袋重,现在的小姑娘都会自己要求这么严格了么?” 宁子衿在他耳边反驳说:“可是我确实是重呀,京中其他女郎都很瘦,腰身又窄又细。舅舅你是在边关待久了,不了解时下京中的流行,女郎的素娥纤腰最好看了,我就没有了……” 她下意识称呼楚衡为舅舅,话自然出口之后,宁子衿也没有意识到不对劲。 “素娥纤腰?”楚衡表示自己根本没听过,紧接着他又继续说:“我倒觉得素娥纤腰只不过是对于女郎的另一种无形的束缚罢了,别人有的你没有,难道你就一定比其他人要丑了么。” “美有百种,少听那些穷酸书生在那里评头论足,真正懂得赏析女性美的,不会只看所谓的素娥纤腰。” 这也是宁子衿心中想说出许久的话,女郎的美也有很多种,凭什么要被框住以瘦为美,但她很惊讶这番话竟然从男子的口中说出来。 “大络以瘦为美,其他男子都觉得越瘦越好看,舅舅你的看法倒是很不同。” 楚衡想了想说:“太瘦了也不好,人的身高和体重是有一个守恒的,一旦你超过太多或者低于太多,身体就会受到影响。为了瘦,把人搞得只剩下一具骨架,除了骨就剩一具皮囊了,这样的审美我觉得多少沾点畸形了。” 反正他回京之后看到街上许多身形孱弱的女郎,有些身量还不如常年战乱流离失所的边关难民,难民们没能吃上饭跟不上营养瘦是正常的,世家小姐瘦成这样也太离谱了。 他理解唐朝以肥为美,只有国力强盛的泱泱大国才能使百姓生活富足,女性的雍容不仅能体现经济的繁荣,不同文化的影响交融也使得审美更加的开放。 楚衡穿过来时,大络在昀帝的治理下开创了一个新的盛世,繁荣昌盛,兵强马壮,除了边陲偶尔有一两个小国时不时命中犯贱喜欢过来骚扰一下。 现在的大络正处于高速发展的黄金时期,他就更不明白为何这个时代要以瘦为美了,而且还是极限瘦的那种,不剩一副排骨誓不罢休。 想到这里,楚衡拿出了作为舅舅长辈的架势来,语重心长的劝她:“所以我觉得,小宁你这样骨肉均匀的体型已经非常好了,千万不要再瘦了,更不要为了瘦不吃饭,把腰勒成一个竹筒,这样绝对不好。” 第45章 生辰快乐~ “你听舅舅的, 舅舅不会害你的。记住,不要减,这样刚刚好。” 宁子衿弯起了眼睛, 笑说:“知道啦, 你比我外祖母还要啰嗦呢。” 不知不觉他们已经走了很长的一段山路, 在山上往下看还能瞧见缩成了四四方方小格子的林家村。 正午的太阳就悬挂在他们的头顶上,热辣辣的晒在宁子衿的后背上, 她也能感觉楚衡的身体都热了起来,都能透过衣裳感觉到透出的热意。 她点了点楚衡的额角, 可是没有出汗。侧着脸又瞧多了眼, 面不红心不跳, 走了这么久都不觉得累么?这体力竟强悍如斯了吧。 楚衡被打量了好一番, “怎么了?” “您不累么?”宁子衿问道。 他摇头, “我还不至于走了两步就喊累了, 放心吧,我累了一定会和你说的, 我现在这个样子也容不得我死鸭子嘴硬。” “鸭子就鸭子嘛,不要加个死字,这样喻意不好。”宁子衿纠正他道。 “行行行。” 楚衡无奈的笑道。 过了一会,宁子衿闷闷地声音从背后传来,“万一我的脚伤好不了怎么办,我好怕以后走不了路了。” -- 第78页 楚衡说她杞人忧天,净爱想些不可能的事。 “可是如果有万一呢?” “那也是被我害的, 我给你造一把轮椅,天天带着你出去兜风。” 宁子衿不太能听懂楚衡在说些什么,乖宝宝般求问:“轮椅是什么?” 楚衡意识到大络可能还没有出现叫做轮椅的东西,想了想应该怎么同宁子衿解释, “两个轮子中间再夹一把椅子,不用自己走路,被人推着走。” 宁子衿歪着脑袋说:“那这样和马车有什么区别,马车有四个轮子,还有马牵着,岂不是舒服多了?” “相似,但性质不同,马车能进院子能进房间么?” 她明白过来了,看起来轮椅随处都可以去,方便多了。 “我发现舅舅你和外祖母一样,脑子里都有奇思,喜欢捣鼓一些奇奇怪怪一般人想不到,但又实在的东西。” “是嘛?姨母做了些什么有意思的玩意么?”楚衡心中一顿,有意无意地追问道。 “很多,比如现在用的肥皂,镜子,听闻都是外祖母年轻的时候捣鼓出来的,外祖母还会讲故事,我觉得比市面上卖的话本有意思多了。我小的时候,她就同我讲睡前故事哄我睡觉,灰姑娘,花木兰,还有能实现人三个愿望的神灯先生。”宁子衿托着自己的下巴说道。 “这些故事我问少时的玩伴,她们都没有听过呢。”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楚衡笑了,此行竟然还能有意外惊喜,现世耳熟能详的童话故事这个架空的时代当然没有多少人听说过。他现在已经能确定吕老夫人也是穿越者,难怪她和母后的关系这么要好,同为穿越者,自是惺惺相惜了。 “那姨母确实很厉害。”楚衡赞同道。 一本书前前后后有三个人穿进来,真是让人细思极恐。 他按下思绪,等回去后再好好的捋清思路。看看要不要与吕老夫人相认,但是估计她一时半会也接受不了原身已死的真相。 “到了到了!前面就是县城了!” 前方的楚琼指着一个方向兴奋的喊了一嗓子。 宁子衿循着她手指的方向望过去,下山的路就在前方,到了山脚下之后人开始慢慢地变多了,数条小路汇成了通往亩织县的大道。 他们随着人流进了县里,多方打听下终于找到了医馆。 医馆的大夫先看了宁子衿的脚伤,摇头说:“骨头都歪了,我暂且帮你推一下瘀血吧。你这样的要到城里看,小县城没条件给你治。” 他们四个人,医馆大夫只看了大山和楚琼身上的轻伤,楚衡身上的刀伤也被点了要去萩城看病。 从医馆出来之后,他们走了一趟县衙,楚衡拿出了一块牌子递给知县。 知县看了牌子当即就要跪在地上,楚衡拉起他,命他派人骑马往宫里递消息,连同信物一块,告知宫中的人他们人在萩城,要快,事成之后不会少了他的功劳。 知县赶紧领命,点了一名身手好的捕快连夜骑马上京。 楚衡还要了一辆马车的戍州的地图,他们下一步要去萩城。 刚巧碰上了亩织县半年一次的赶集,在集市上买了换洗的衣物和吃食,就匆匆赶着马儿上路了。 用马车代替脚力,半天的功夫就到了戍州最繁华热闹的城市——萩城。 宁子衿撩开了窗上的帘子,萩城与上京街景布局相似,两侧商铺林立,大络不设宵禁,即便是晚上,坊市上的灯海汇织亮如白昼。 他们到萩城天色已晚,来到城南的医馆时药童正在合上门柱,刚走上前药童挥着手赶人,“明早再来吧,朱大夫有事回家了,他不在,你们来了也没用。” 既如此,只能先找一家客栈落脚,歇息一晚第二日再来。 随意找了家名为悦来的客栈,为了相互有个照应,开了三间紧挨着的客房。原本是四间,但楚琼说自己不敢自己一个睡,要和宁子衿一块睡,才变作了三间。 楚琼提着背囊一进房间就倒在了床上,哀嚎:“不行了,我浑身的骨头都在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子衿,你能明白这就感受么,躺下去之后我就起不来了。” 宁子衿怎么会不理解,她也跟着倒在了床上,触及到绵软的锦被和拔步床,她整个人化做了一团泥。 房间里静了好一阵子,宁子衿突然觉得有什么事情被自己忘在了脑后,趴着想了好一阵子,迷迷糊糊就要睡着时她终于才想了起来。 “今天好像是我生辰……”她闷在被子里说道,过了今日她就十五了,要及笄了。 楚琼原本快被瞌睡虫淹没,突然听见了这句话,整个人顿时就醒了过来。 “什么?今天是你生辰?!”她鲤鱼打挺直接坐了起来,瞪圆了眼睛望着宁子衿。 宁子衿被她的举动吓了了一跳,“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是在今天。” 楚琼依稀记得宁子衿的年纪是比自己要小几个月的,前几个月自己刚及笄,这么推算的话。 “今天是你及笄吗?” “嗯,过了今天,我就十五了。”宁子衿也跟着她坐起来点头。 楚琼倒抽一口凉气,她及笄的时候父王还特意为她办了一个生日宴,整个王府都为她庆生,还请了皇后娘娘过来为自己加笄。 按道理来说,子衿她家里也定给她准备了及笄礼,可刚巧碰上了这几日她们流落在外,即便是生辰也没办法好好过。 -- 第79页 她忙说:“怎么这么晚了才说,今天你应该行笄礼的!” “今天从早上起床就一直忙得跟陀螺似的,现在我才想起来今天好像漏了什么。阿琼,趁今日还没有结束,你快和我说一句生辰贺词,不然我的生辰就要过去啦!”宁子衿倒不是很在意笄礼,只是一个仪式而已,但她想听阿琼和自己说一声生辰快乐。 楚琼拉着她从床上起来,“还剩一个时辰,还没有过去!今天是你的很重要日子,怎么可以过的这么马虎,只要一句生辰贺词远远不够的!快,我带你去庆生!” “啊,已经很晚了,集市的摊贩都回去了……”宁子衿匆匆忙忙挽着绣鞋跟她一齐出门了。 “那至少下楼叫厨房给你下一碗长寿面!” 楚衡和大山就在对门,房内是亮着的,他们还没有休息。楚琼直接去敲门了,楚衡听她敲的急,打开门问:“怎么了?什么事?” 楚琼告诉他:“今天是子衿的生辰,她的家人都不在她的身边,我们一起陪她过吧。” 楚衡听后目光就立即落到了宁子衿身上,“好,我马上下楼让厨房去准备一些吃的。” 宁子衿视线不自然的移开,他注意到楚衡胸前的衣襟是敞开的,头发也湿漉漉的,怕是方才还在洗澡,听到她们过来敲门就匆匆穿上里衣出来了。 楚琼点了点头,“嗯,那我们先下去了。” 她又去叫了大山下楼,抱着宁子衿的手臂说:“虽然只有我们三个人替你庆生,但也不能随随便便的就这样过去了。” 客栈已经打样了,一楼静悄悄的,只有一个小二在柜台后面守夜,现在已经在打瞌睡了,头不住的往下一点点。 “小二,能点宵夜吗?”楚琼出去瞧了瞧柜台。 小二忽的就醒了,面带难色道:“客官要吃点什么?现在太晚了,后厨的师傅都回去了。若是要些普通的凉菜小菜还可以,其他的恐怕就……” 楚琼不大满意,“现在外面还有哪家铺子是开着的么?” “客人是外面来的有所不知,戍州的知州大人立了规矩,为了戍州的治安管理方便,一到亥时集市就要收摊,商铺也要关门。方才客官们过来时外面都还挺热闹的,现在怕是都闭门了,巡捕出衙门开始巡逻了。”小二哈着腰道。 楚衡问他:“那我们能用厨房吗,用了多少食材,明日房费结算时一块清算给你。” 第46章 生日歌~ “可以的, 我领你们去厨房。”小二点了点头,将几位客人带到了厨房里,点亮了煤油灯就退出去继续在大堂守夜了。 楚琼望着四面的灶台顿时陷入了一阵沉默, “我、我不会下厨。” “我来下厨吧, 你给我打下手。”楚衡绕了一圈, 看看都有些什么食材,才好确定要做些什么。 楚琼眨了眨眼睛, 用不敢相信的口吻问:“皇兄你还懂得做菜?” “之前在军营里学过一点,会的不多, 味道也一般, 但饱腹还是没问题的。” 楚琼亮出崇拜的星星眼, “那需要我做些什么?” “先把那袋子面粉拿过来, 大山去缸里勺水。”楚衡撸起了袖子准备开始干活。 楚衡吩咐了楚琼和大山做事, 唯独没有叫上宁子衿。 “那我需要做些什么?”宁子衿站在厨房门口有些不自在地问道。 楚衡笑了笑说:“寿星公不用忙活, 等吃就可以了,先去外面坐着吧, 马上就好了。” 宁子衿回到了大堂,幽静的环境中只有自己一个人,隐隐能听到厨房传来锅碗瓢盆碰撞的声音。 她百无聊赖地撑着自己不能睡过去,挑了挑灯芯,然烛光能更亮些。 不知等了多久,楚琼端着一碗长寿面从厨房里出来,“来来来, 小心别烫着,刚出锅呢。” 紧接着大山也呈上来了两笼包子,掀开盖子一瞧,两个寿桃模样的包子挤在了笼屉里。 “不好意思啊, 包子包的太大了,蒸的时候都黏在一块了。”楚衡有些遗憾地说到,早知道他一个笼屉放一个包子了,这样还不至于变成一团。 宁子衿哪里会介意这小小的插曲,“没事的,黏在一块就黏在一块吧。” “阿衿,你今年生辰可是狠赚了,有我和皇兄替你做长寿面和寿桃包子。怎么样,惊喜不比过往的任何一年要少吧。”楚琼替了筷子给她。 “快,尝尝这碗长寿面,虽然不是我揉面团切条的,但是是我从下锅之后就一直守在灶旁看火候的。这是我第一次下厨,我兄长过生辰的时候我都没有亲自下厨给他们做面条呢。” 碗里热汤熏上来的雾气直飘进宁子衿的眼睛里,不然她的眼睛为什么忽然就变得湿漉漉了起来,一定是雾气都飘进了眼睛里才会这样。 她拿起了筷子,开口之后声音有些低哑,“好,我尝一尝。” 宁子衿捞起了面条,她借着烛光望见了面条的粗细不一,有些比较粗,有些地方又比较细软。 吹了吹热雾,一同送入了口中。 面条煮的火候有些过了,偏软蓝,几乎不用怎么嚼,就变得稀碎了。宁子衿在楚琼期盼的眼光下一连吃了好几口,又喝了一口面汤,才从碗里抬起头对上楚琼期盼的目光,“好好吃。” 不是谎话,宁子衿真的觉得好吃,虽然这碗长寿面的卖相不大好,但真正吃下去了之后,心里的暖意远远胜过味蕾的感受。 -- 第80页 心意比食物的味道要重要。 楚琼笑了:“好吃吧,我闻着味道也觉得很香。” “那我的包子呢?”楚衡跟着道。 宁子衿掰开了黏成一团的寿桃包子,即便她已经很小心了,但□□还是被自己撕破了,里面的豆沙馅有些漏了出来。 她咬了一口包子,豆沙的甜味留在了舌尖。楚衡包的包子馅料很足,一口下去全是足料的豆沙。 宁子衿喜甜,寿桃包子吃着有些腻味,但她很喜欢这样的口感。 “也很好吃。”她三两口的把包子吃完了, 她从未想过楚衡不光会做面条,还会做包子,虽然出来的样子不能与后厨的师傅相比,却在今日拿出了十足的诚意来替她庆生。 “咳咳。”楚琼清了清嗓子,“今天快要过去了,长寿面和寿桃吃了,但祝寿贺词不能漏。祝你花灿金萱,寿比南山。” “谢谢!”宁子衿忍不住伸手抱住了她。 大山也祝了她生辰快乐,轮到楚衡,他犯难了:“既然生日贺词已经被说了,那我就唱首生日歌来祝你生日快乐。” 宁子衿不由地问:“唱生日个歌?” “祝你生日快乐……”楚衡用手指比划着节奏,轻快的歌声回荡在他们之中。生日歌几乎都是同一句词,但不同的旋律将它凑成了一手短暂完整的曲子。 她听完了楚衡的生日歌,惊道:“我外祖母也会哼这个小曲,她年年都会给我唱的。” 当然,都是同一个地方来的,这首生日歌可是家喻户晓,歌词简单只有一句,男女老少都能哼上两句。 “母后也曾在我生日时唱给我听。”楚衡笑着道。 宁子衿悟了,原来是这样,孝文皇后和外祖母来自同一个村子,自然是也会的。她没有想太多,点了点头就暂时放在了一边。 “快些吃面啦,面都快砣成一块啦。”楚琼指着碗催促道。 “今晚你要把长寿面吃完噢!不然我们大晚上给你做的心意就都浪费了。本来我还想蒸两个白蛋给你,但皇兄说你胃小可能吃不完这么多,我才没有蒸的。” 宁子衿噎了一下,哭笑不得地向楚琼保证说自己一定吃完,不浪费她的一片心意。 然后…她就吃撑了… 由于当晚闹的很晚,待她消食的差不多之后才和楚琼回到房间轮流洗澡。宁子衿坐在窗台边缘,晚风轻轻地吹拂在她的脸上,她双手抱膝借着窗户望了出去。 这个时候阿娘她们在做些什么呢?会不会也记得今天是她的生辰,隔着千山万水也要把心中的祝福送到她的身边。 “在想什么呢?”楚琼从屏风后走出来,站到了他的身边循着她的视线望出去。 “没什么,只是忽然又有点想家了。”宁子衿指着远处的钟塔,“你看,那里有个钟楼。” 楚琼看了看,却不怎么感兴趣的摇摇头,转而向着她说:“钟楼由什么可看的,宫里的钟楼比它更高更大,快去沐浴了,已经很晚了。还有一壶热水,快去,马上就要凉了。” “知道了。” 宁子衿洗好出来之后,楚琼已经睡着了,她吹熄了蜡烛也爬上了床。 晚安。 她对自己说。 第47章 再度遇上 或许是因为昨日累及了, 两人一觉睡到了天亮,还是楚衡在门外试探着敲门问她们是否醒了之后,才悠悠转醒。 宁子衿和楚琼洗漱好之后, 下楼找到了楚衡和大山, 跟他们一起用早饭。 “昨晚是自我跌下山崖之后, 这么多天以来的第一个好觉,床铺软和, 后脑勺一沾到枕头就直接陷了进去。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房间里还点了助眠的熏香, 我睡的很沉, 所以——”楚琼试图解释自己今天睡过头的原因。 楚衡没有要埋怨她们的意思, 只是见她们房间里这么晚了还没有什么动静, 一时担心便敲门问了一声。后来听见有回应之后, 也就放心下楼去了, 虽然感觉已经离哪些杀手很远了,但回京前保持警惕也是应该的。 “无妨, 你们这几日也累了,多睡会也是应该的。” 他们坐着的桌子靠柜台比较近,见大家都吃好了之后,楚衡站起来要去结账。柜台前蹲着两个孩童,年龄小些的孩童摇头晃脑的在背书,年龄不过五六岁。 “终南阴岭秀,积雪……积雪……” 小男孩背了好几遍还是不熟, 忍不住要偷瞄手上的纸条。 一旁手里灵活翻动花绳的姐姐啧了一说,替他接上了那剩下的是半句,“积雪浮云端,还有后面两句呢?别告诉我你一早上了还没背回那两句诗, 我听着你背都背会了。” “一首诗连背两三天都不会,你到底是怎么听夫子上学的,要不你回来吧,别念了,你就不是读书的料子。” 小男孩被姐姐气哭了,哭着找他爹理论,一边抹眼泪一边控诉姐姐欺辱他。 掌柜忙着清点账目,没时间顾及两姐弟吵架,小儿子又在耳边哭烦了,头也不抬回了一句:“姐姐只是说着逗你玩的,姐姐连学堂都进不去,怎么知道你是不是当秀才老爷的料。” 掌柜随口一句话,也惹哭了小女孩,花绳也玩了,丢在地上哭着跑了出去。 因为两小孩闹出的动静不算小,他们的对话悉数都落入了宁子衿的耳朵里,顿时也觉得不是滋味了,许多女子在学问上并不比男子要差,就因为是女郎所以被剥夺了上学的权利。 -- 第81页 曾几何时,她是一个等待入女学的小孩,可惜女学被关,宁子衿上学的愿望落空,家人也请了夫子给她教学。但她也想尝试十余名学子一同待在学堂里,一同为了各自的目标努力奋斗的感觉。 楚衡结了账回来,见宁子衿面色不虞,想开还是在意刚才掌柜的那番话,他开口说:“大络迟早会将教育的重要性普及到每一个家庭,到时候每一个孩子都可以上学,不论男女。”一如现世那样。 宁子衿对楚衡的话抱有小期待,希望她也还能等到这一天的到来,只是不知道学堂还会不会招收大龄学子。 用过早饭之后,四人直奔医馆,朱大夫手上没多少病人,很快就轮到了他们。 他先是看了宁子衿的脚踝,捏了捏,问钝痛还是刺痛。宁子衿答他说是钝痛,平日不走路没事,一走起来就痛。 朱大夫将她的脚搭在椅子上,探了探骨头的方位,摇头说:“伤成这样怎么现在才上医馆,早就应该来看了。脚骨这块移位了,不知道你是怎么弄成这样的。要把骨头掰正了,再用夹板固定了,这半个月别再走路了,等骨头完全长好了之后再下床。” “什么?那我——啊!” 宁子衿刚想开口需要怎么将骨头掰正复原,然后就经历了第二次没有任何防备大夫就直上手将她的脚骨掰回了原位,上一次手臂脱臼是女医也是直接上手掰,没给自己一点准备,这回也是一样。 她疼的眼泪唰唰的流,差点就要昏厥过去,楚琼在后面撑住她,防止她扑腾翻到地下。 朱大夫给她的脚踝抹上了绿色的草泥,有条不紊的接过药童递过来的木板,用绷带将宁子衿的脚一层一层的缠绕在一起,“如果我提前告诉你,你就会有心里负担,那痛感就会比现在厉害好几倍。好了,别嚎了,回去之后注意别再乱动了,伤口别碰水。” 宁子衿的脚被包成了一只粽子,靠着楚琼勉勉强强都站起来,但想走的话几乎是不可能,除非要单脚蹦着回去。不光是脚,连同手臂上之前被擦伤的伤口也给自己重新包扎上药了。 楚衡的伤口多在上半身要脱衣服才能看清,朱大夫带了他进里间,看着他上身几道细长的伤口蹙了蹙眉,好几次想开口,但最终还是什么话都没说。 检查过上半身之后,朱大夫转身在纸上写了几味药,让药童去捡了五贴过来。然后转过来和楚衡说:“你身体底子好,伤口恢复的不错,但伤口仍需要清理和割掉一些无用的腐肉,你准备好了吗?” “好,麻烦大夫了。”楚衡躺在了木床上。 “把麻沸散喝了,清理伤口会很疼。”朱大夫示意他喝掉桌面上的那碗棕黑色的药。 楚衡沉吟片刻后说:“不喝了,我能抗的住。我怕喝过麻沸散接下来好几个时辰都混混沌沌的没法清醒。” 朱大夫整理刀具包袱皮的动作一顿,意外的瞧了他好几眼,“好,那我动作尽量会快些,不会痛太久。” 宁子衿和楚琼大山在医馆大堂内坐着等,医馆内的药童忙前忙后脚不沾地,根本没时间顾及他们。 等了快一个时辰,楚衡终于出来了。 他的脸色苍白,捂着肩膀一步一步地走了出来,尤其是唇上没什么血色,像及了宁子衿刚从水里捡起他那会。 “你还好吧?”宁子衿扶住他让他慢慢坐在椅子上,而且她从他身上嗅到了那股熟悉的血腥气,衣领下透出了白色的绷带的痕迹。。 “没事,朱大夫帮我清理了伤口,无大碍。”楚衡见她拧着眉,安慰她回道。 朱大夫清洗干净手之后,掀开帘子重新走了出来,叮嘱说:“三天内伤口不可以沾水,避免发炎,之前已经发炎过一次,最好是别沐浴,如果是实在受不了可以沾湿手帕擦一下身体。这几日忌口,我开了五贴药,每日分煎三次,两碗水煮到一碗就可以了。” 朱大夫代表说:“一个星期之后,如果你们还在萩城,都要回来复诊,看看伤口恢复到什么程度了。” 结清了医药费之后,四人身上都不同程度的包了绷带。他们驾了马车过来,不用靠两条腿磨回客栈。 回去时楚琼哼着小曲,掀开了马车的帘子看着两侧的街景,回到了客栈,现在是中午,客栈一楼多是客人在用午饭。 想着用过了午饭再回去休息,宁子衿找了一张桌子坐下了,随意点了几个清粥小菜,他们四人都需要忌口注意不能吃发物。 楚琼托着腮叹了一声,“也不知道那小捕快把信送回了京城没有,怎么父王还没有过来接我,我想家了。” “从戍州到京城的距离不算远,快马的话大半天就足够了,应该已经送进京了。”楚衡分析道。“如果没猜错的话,宫里已经收到信了,瑞王爷就算是亲自过来也需要时间。” 宁子衿心道,她的家里人应该也收到了消息,爹爹他们或许已经在来的路上了?归家的心思从未有一刻像现在这样焦急,这是她第一次自己离开家这么长的时间。 她压下了对家人的思念,鼻头酸溜溜的,算了还是暂且压下吧,不然就要在大庭广众之下掉金豆豆了。 店小二端了粥和小菜上来,“客官慢用。” 在小二转身的一瞬间,楚衡从竹筒中抽出筷子时,敏锐的感觉到了来自斜后方的一道视线,正紧紧地盯着他们所在的这张桌子。 -- 第82页 他假意手滑筷子跌到了地上,弯下腰捡筷子的时候,不着痕迹地向后看了一眼。那道视线来自一个不认识的陌生人,络腮胡,体格壮硕,眼神阴冷。 络腮胡隔壁还有一个年轻人,这人的身形偏瘦,脸上白净,全程不像络腮胡一样盯着他们,只是慢条斯理地夹起碟盘上的花生米送进嘴里,时不时再倒一盏小酒。 楚衡在自己脑海里搜索了半天,确定自己不认识这两个江湖人士。但是看络腮胡的眼神倒是令他想起了围场中追杀自己的黑衣人。 他捡回了筷子,视线和大山对上了,他脸上的表情也变了,想必是也感觉斜后方那两个人。 他们现在身上没有任何的武器,加上身上带伤施展不开。若是真打起来,楚衡和大山要护住宁子衿和楚琼是有些困难的。 楚衡胳膊肘捧了一下大山,眼睛瞥向了柜台后的掌柜。 大山心领神会,站起来说:“我再叫去后厨催一下菜吧,怎么还没上全。” 宁子衿不明所以地望着大山离开了,他们这桌的菜好像都上齐了吧,怎么还要催? 楚衡抿了一口茶水,大脑飞速转动,如果是追杀自己的杀手,为何看到了自己的脸还不动手,他们在等什么。 第48章 救援 他环视了一圈, 大堂似乎就只有那两个人的打扮像足了混江湖的,其他吃饭的看起来仅仅是普通老百姓,难道是怕伤及无辜? 楚衡很快将这个想法摒弃, 连在松林围场光天化日之下都敢劫杀, 还有什么是这帮疯子做不出来的。 如果不是他想多了, 就是他们还另有目的才选择继续优哉悠哉地等着,那日的杀手有十个, 这里只有两人,莫非他们是在等人, 想来个瓮中捉鳖。 过了好一阵大山都没有从厨房里出来, 宁子衿意识到似乎有些不太对劲了, “大山怎么这么久都还没有出来, 只是催个菜怎么还没有回来?” 楚琼也露出了不解的表情, “他在搞什么?在后厨当厨子了吗?” 宁子衿望着楚衡稍显严肃的模样, 从摔下山崖之后她就几乎没见过他这样了,心里蓦地生出了一股不详的预感, 难道是…… 她忽觉如芒在背,同时后背也生起了慎人的寒意,她好像感觉到有一双眼睛在暗中窥探着他们这桌。 她动了动肩膀,楚衡立即夹了一筷子菜放到宁子衿的碗里,同时压低了声音说:“不要向后看。” 楚琼也吓的一激灵,凑近了桌面,握着饭碗挡住了嘴巴。上半身僵硬着不动, 借着眼角去瞟附近坐着其他桌子上的食客。 “怎么了?是他们追过来了吗?” “我怀疑是,斜后方那桌一直在盯着我们看,但我们先不要轻举妄动了。这里是闹市,他们想在这里动手也不是这么轻易的事。”楚衡装作没事人一样照样吃吃喝喝。 大山的脚程快, 让他去通知衙门了,如果能赶在那两人动手前,把衙差请到客栈这边来,他们还可以趁乱逃跑。 但现在敌不动我不动,楚衡没有武器傍身,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他没有退路,身后就是宁子衿和楚琼,也不能退。 楚琼轻微地打了一个寒颤,因楚衡的一句话,不愿意回忆的恐惧再次席上心头。她想尽量自然些,别让人看出破绽,可是筷子不住地轻抖,在盘子里夹了好几次,都没能把肉饼夹到自己碗里。 宁子衿塞了一个勺子进她手里,帮她收起了筷子,“这双筷子不好用,用勺子吧。” 她也怕,但是越怕就要越冷静,不能让那道视线的主人发现有任何不妥。 “好。”楚琼露出一个笑脸,即便那个笑容看起来有些僵硬。 宁子衿不经意地向楚衡的身后飞快地瞥了一眼,很快她就低下头来盯着面前的碗,她问:“那桌人是不是都穿着灰黑的布衫,桌面上放着两把刀?” “刀?那两人确实着灰黑的衣裳,但他们桌子上没有刀。”楚衡回道。 “现在有了。”宁子衿又看了一眼,“而且现在刀在他们的手中,不好,他们站起来了,好像…在朝着我们这边走过来。” 楚衡眉头紧蹙,快速做出决策,“我数三声,你们立即跑,我殿后,无论发生什么时候都不要停下来,一直往集市里面跑,那边人多杂乱。” 宁子衿还想说什么,“可是——” “没时间了,听话!”楚衡拿住了桌面上的两只碟子。 “三。” “二。” “一——跑!”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楚衡迅速站起来回身将手中的碟子甩了出去。刀光一闪,盘子碎了一地。 大堂的其他客人都被这声动静吸引的望了过来,灰袍人刀出鞘向楚衡刺去。他掀了桌子暂时挡住攻势,地上的椅子也不放过悉数被楚衡扔了出去,但凡看见有什么趁手的工具就抬起来扔过去。 这样只是暂且停住了他们走过来的速度,并不能对灰袍人产生实际性的伤害,但争取到的这一点时间也足够楚衡等人脱身了。 楚琼同宁子衿慌不择路地跑进闹市中,“让一让!让一让!” 她们飞速的拨开人群向着街中央人流最多的地方挤过去,楚衡紧随在她们身后,同样灰袍人已经毫不掩饰自身的杀意,提着剑觅着声音追杀他们。 眼见即将要甩掉灰袍人,但两侧茶楼的二层突然又飞出了两人,挡住了宁子衿和楚琼的去路。 -- 第83页 她们连忙止住了脚步,灰袍人一前一后包围了他们,一如那日猎场时的情景。 另一个灰袍人丢开了剑鞘,剑气当场将路边的木贩车劈成了两半,威胁道:“看你们还能往哪跑。” 他的声音与那日的刺客首领一模一样。 闹市中的其他人瞧见这一幕,吓得抱头逃窜,生怕被牵连到。 “青天白日,你们要在这里杀人吗?!这里的人都看清了你的脸,就算你杀了我,也一样要会上朝廷的悬赏名单,下半辈子都要遮遮掩掩地当过街老鼠。”楚衡只能尽量拖延时间,只期盼大山能快些搬救兵回来。 “那有如何,老子早就上了什么狗屁悬赏令,再多加一张又何妨,拿了你的项上人头,老子丢了这张面具照样还可以继续逍遥快活。就算被抓到,大不了就是一死,那也是死在你后头的事了。” 真是棘手…这群亡命之徒已经把性命都不管不顾了,根本就和他们说不上什么话。 楚衡决定另辟蹊径,“你们背后的主子是谁,我出双倍的价钱买他的性命。” “不好意思,大皇子殿下,我一向讲信用,拿了雇主的钱就得替他把事情做完。这是江湖规矩,不然以后人人都知道我霸刀不讲信用,我这小命也保不了多久。”那人发出桀桀的怪笑声。 他冷笑:“那你还挺讲信用的。” “少说废话,动手,把他的头给我完整的切下来。” 就在这时,一直箭矢破空飞出,正中灰袍人的后脑。一眨眼的功夫,一名灰袍人就倒在了地上。 “主子!”熟悉的声音从天而降,也从二楼飞身而下,挡在了楚衡面前。 宁子衿又惊又喜:“西来!” “属下救驾来迟,望主子见谅。” 西来身后还跟着几人,宁子衿定睛一看,竟然是自己的侍从。虽然见他们一身的狼狈,但好险没有缺胳膊少腿,可见分离之后,他们暂且也避过了杀手的追杀。 吕大和吕二也挡在了宁子衿跟前,利剑出鞘谨慎地盯着灰袍人,“女郎!属下来迟了!” “主子你的剑。”西来从背后解下了一个由布条包住的硬物,解开之后赫然出现了玄色的剑鞘。 是他的啸剑。 楚衡挽了一个剑花,对灰袍人说,“现在你该再考虑今日能不能拿到我的人头了。” 七对三,优势已经向他们这边倾斜,只要拖的够久,大山的支援也会到。 “还在等什么,给老子动手!”灰袍人怒道,已经被楚衡逃脱了一次,绝不可能让到手的鸭子飞走第二次。 吕二护着宁子衿和楚琼退到一旁,他的职责是护住两位女郎不受伤害。 冷兵器在空中碰撞的声音不绝如耳,双方人影交替,一时间打的难舍难分,也分不清是哪边占了优势。 宁子衿感觉到了脚下的土地忽然传来了一阵轻颤,抬头向街尾望过去,大山带着十数名带刀的官府的侍卫骑着马向他们狂奔而来。 “这边这边!”楚琼见救兵来了,忙向他们挥手。 失了最好的杀掉楚衡的时机,灰袍人果断选择撤退。只见他们拇指与食指画圈放在口中吹出了尖锐的哨声,几匹马应声赶来。 “算你运气好,接连遇到贵人!我们走!” 灰袍人拉住缰绳一跃上马,立即向城门的方向奔去。 刺客要出城,带刀侍卫可没打算轻易地放过他们,越过楚衡与西来后继续追了上去,“关城门,快!这帮江湖人还真是无法无天了,当萩城是他们的家吗,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参加楚衡殿下,下官是戍州知州周常青。让殿下受惊了,望殿下赎罪!”周常青下了马跪在了楚衡面前,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大皇子殿下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戍州,这时候不是应该跟随在陛下身边狩猎吗? “萩城的治安要劳费周大人你好好改善一番了,你管辖范围内江湖人士流蹿,不说他们刺杀的对象,光是敢当街行凶无人管已经说明问题所在了。您说对吗?知州大人?” 楚衡将剑收回了剑鞘中,他走上前轻轻搭在了周知州的肩膀上。 周常青顿时冷汗就下来了,头上带了几十年的乌纱帽突然就开始变得摇摇欲坠起来。若是真的追究起来,大皇子在戍州遇刺光这一件事就足够将他从知州的位置上撸下去了。 “是是是,下官一定对这些贼子严惩不贷,出入城加大排查力度,好好治理萩城内的治安。” 这时,戍州的知府杨解也到场了,他见到同袍周知青跪在了地上,登时心道不妙。“下官是戍州知府杨解,让殿下受惊了,杨某御下不严,还求殿下赎罪。” 楚衡朝他露出了森森白牙,“原来是知府大人闻风赶来了,我还以为杨大人您不在萩城里呢。” 第49章 他们都离开了 一顶帽子扣下来, 吓得杨解腿差点软成了苗条,萩城现在是自己管理,在职期间不在萩城还能去哪里。 “下官一直在萩城, 从未离开过, 只是方才被公务缠身一时, 方来的迟了些。” 宁子衿几乎没见过楚衡这副模样,轻飘飘的三言两语已经将知府和知州两位大人已经压得喘不过气来。在记忆力, 楚衡一直是云淡风轻的,从未有过这样锋利的一面。 最终, 他们暂且跟着杨大人回了杨府, 说是为了保证他们的安全。尤其是听到楚衡身边还跟着两位女郎。 -- 第84页 一位是楚琼郡主, 另一位是宁首辅的闺女。杨大人说什么也不让他们再住客栈了, 这三位若是再在他的地盘中受到一点伤害, 怕是乌纱帽也保不住了。 楚衡因为动了武, 原本身上的刚缝合好没多久的伤口又有了崩开的迹象,杨夫人赶紧请来了城里医术最好的几位大夫轮番过来给楚衡诊脉和缝合伤口。 其中就有曾替他们疗伤的朱大夫。 朱大夫见了楚衡一行人, 也没表露出多么惊讶的神情,只是继续替楚衡看了伤口,又继续开出了几张方子。 宁子衿喝了定惊茶,在杨夫人的安排下,到客房中休息了两个时辰。大概是白天受了惊吓,睡的也不踏实,醒来之后额头和脖子上冒了一层的虚汗。 “宁女郎?您醒了吗?夫人叫你到前厅, 说是有事与你商议。”婢女在房间外轻轻扣了扣门道。 有事商议? 宁子衿撑着自己的身体坐了起来,穿上绣鞋,脚踝的骨头被朱大夫扭正之后已经缓解了疼痛,但她仍不敢足尖用力。 她在婢女的搀扶下慢慢走到前厅, 厅中两个高大熟悉的身影背对着自己。宁子衿只肖看了一眼就认出来人是谁了,眼眶内滚动的泪水禁不住的涌出。 “爹!外祖父!”她用尽了力气唤道。 吕达嘉和宁觉回首,“衿儿!” 宁子衿踉跄地扑了过去,泣不成声地抱住了爹爹和外祖父。 宁觉艰难地抹着眼泪,哽咽地说:“你知不知道我们在围场找了你几天几夜,都没敢合眼,生怕漏掉了哪一处地方,你都要急死我们了!要不是我们收到了宫里传过来的消息,还不知道你人已经在戍州了。” “爹,对不起,我们是摔下了河之后被河流冲到了下游,在野林子里待了好几天才慢慢地走出来。殿下一到县里就派人上京通知你们了,我们身上都又带着伤,实在不适合在奔波了。”宁子衿和她爹说了自己这些天的经历。 吕达嘉:“你身上有伤?伤到了哪里?看过大夫了吗?” “是脚的骨头不小心被石头撞断了,大夫已经重新接过了骨,这些天好好养伤就可以了。我的伤还好,殿下被刺客重创,身上的伤比我还有严重很多。”宁子衿不想让外祖父太过担心,便将注意转到了楚衡的身上。 宁觉摸了摸女儿毛茸茸的头顶,叹了一声:“皇子遇刺一事绝非我们想的这么简单,你们失踪时封锁了消息,怕传出去会闹得满城风雨。皇上也是好几夜没合眼了,一直派人手在搜寻围场周边和查是谁走漏了风声,谁也没想到你们竟然飘了这么远。” 宁子衿被阿爹的一番话弄的又掉下了眼泪,“对不起爹,外祖父,让你们担心我了,是我不孝。” “谁也不想发生这样的意外,回家就好,别哭了。”吕达嘉也是长叹,如今找回了外孙女,各种心惊与害怕也能暂时地放下了。 “娘和外祖母在家里吗?” 吕达嘉颔首说:“嗯,她们都在家等你,你外祖母听到你在戍州这边差点昏了过去。” 宁子衿心提到了嗓子眼,焦急地问说:“外祖母她现在怎么样了?怎么突然就要昏了,以前从来都没有过这样的事情?” “没什么大问题,大夫给她诊了脉,说是忧思过渡,缓了缓就好了。但怎么说,你外祖母年纪也大了,身体跟年轻时是没法比,现在熬几天不休息身体都扛不住了。” “那我们今天就能回京了吗?”她迫不及待的想回家了。 宁觉说:“马车已经在外面备好了,随时都可以走了。只是杨夫人说你喝了定惊茶睡下了,我们就在这里稍稍等了一会,等你醒了之后再启程。” 原来爹和外祖父早就到了,只是为了她能多睡一会才没有特意过来叫醒自己。宁子衿鼻子微酸,“我不在家,睡的也不踏实,翻来覆去就一个劲的做噩梦。” 她吸了吸鼻子,想起了楚衡和阿琼,向她爹说:“殿下和郡主呢?我去叫他们跟一起回京吧。” 宁觉无奈的摇了摇头,“傻丫头,在你睡着的时候,楚衡殿下早就被陛下的人接走了。皇上着急见他,不容他在戍州多留。” 他走了? 宁子衿不自觉的扭过头盯着院门的方向,在自己睡着的时候,楚衡就离开了,也没来得及告别就走了。 明知道回京之后还会有见面的机会,但她心里此刻生出了一丝怅然若失的难过。 “大皇子走之前给你留了东西。”宁觉说出这句话时脸上的表情又些怪异,还看了女儿好几眼。 宁子衿一怔,“殿下留了什么?” 宁觉从怀里掏出了一根玄色的碎布条交到了女儿的手中,“是一块破布,还说很感谢前几日你的照顾,现在物归原主。” 宁子衿一看便知是当初自己从骑装上撕下来的布条,用来给楚衡包扎身上的伤口。她摸了摸布条,血痕都被洗干净了,还有股淡淡的皂角的香气。 不过,她记得当初绑在楚衡身上的不止一块布条,怎么只还一份,剩下的都丢了么?她没想明白。不过也无所谓了,都是些碎布。 “郡主呢?”宁子衿追问道。 吕达嘉捻了捻胡子笑说:“郡主方才可是一阵闹腾,瑞王府的世子爷过来接她回去,她偏不干,非要等你醒来之后一块走的。世子爷说瑞王爷心里非常惦记着郡主,让郡主早点回去,他们兄妹两就在这里吵起来了。” -- 第85页 宁子衿知道阿琼的性格如此,倒也没有奇怪,“后来呢?” “再然后,世子爷不想与她再争吵,点了她的睡穴就把人带走了。衿儿,什么时候和郡主的关系这么好了?” 她解释说:“或许这就是患难见真情吧,这几日她帮我许多,一来二往自然就成了好友。” 原来自己只是睡了一觉的功夫,就只剩下自己了。 宁子衿跟着家人告别了杨知府和杨夫人,爬上了马车,车夫的一声架,她正式踏上了回家的路。 马车在官道上飞驰而过,戍州和京城之间的距离很近,不用第二日,当晚就回了国公府。 府内灯火通明,都在盼着她回家。 宁子衿下了马车,一抬头就望见了外祖母和娘,顿时泪如泉涌,抱住了她们。“娘、外祖母!我回家了!” 吕霜儿眼眶湿润,一个劲的说:“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吕星桥则是哭着搂紧了女儿的胳膊,“囡囡不要走了,我不想你走了。” 血浓于水的亲情感知让宁子衿哭成了一个泪人,好几次她都想控制好自己,但一想到这几天家人不眠不休的寻找自己,私底下可能都哭过好几次,就觉得鼻子酸酸的,完全没发办法止住。 “瘦了,走这一遭,不光受苦也瘦了。” 吕霜儿摸了摸衿儿的脸,花了好几年的功夫好不容易把人养的圆润些,这几天也不知道衿儿在外面过的是什么日子,人都憔悴了,脸上的肉也都掉了回去。 走路还一瘸一拐地,她这个做外祖母的真是心如刀绞。 宁子衿笑着宽慰她,“外祖母看错了,其实没瘦。经历了这趟惊险的旅程,我觉得自己好像也长大了不少。” “净在这里安慰我,昨日是你的生辰我们都错过了,也没人帮你庆生。等你的阴历到了,我再好好的帮你庆祝一番。” 宁子衿摇头,“昨日殿下和郡主都替我庆祝了生辰,还亲自下厨为我做了长寿面和寿桃包子,殿下还给我唱了生日歌,昨天我也觉得蛮开心的。” 吕霜儿没多想,让大家都先进去,别在外边站着引人注目。 宁子衿回到了自己的陶然苑,忽然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杨柳和彩珠焦急地迎上来,“女郎你可算回来了,这几日我们都不知道怎么过来的,女郎你去哪了,怎么好端端的在猎场就不见了人影。” “没事的,发生了一些意外,但我现在不是回来了嘛。帮我烧水吧,我想念我的大浴桶了。” 彩珠说:“老夫人院里的麽麽早就派人过来通知女郎晚上要回府,洗澡水一早就烧好了,女郎回来马上就可以沐浴了,不用等。” 宁子衿道了声好,任着她们伺候着全身都给刷了一遍之后,疲惫的倒在床上睡着了。 * 因为她脚伤的缘故,宁子衿被禁足三个月,知道脚伤完全康复之后再能出府。今年她已经被禁足了两次了,这次禁足的时间更长,怕是等到秋天到了她都轻易出不去了。 第50章 气不过(捉虫) 宁子衿过上了早上陪娘亲下棋, 下午试吃外祖母送过来的如流水般的各种药膳羹汤,在她之前手脱臼的时候外祖母就已经给她做过了,她脸上的肉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回归。 后来她自己都喝怕了, 赶紧让外祖母别再做大补汤了, 她快补的流鼻血了。外祖母这才停住, 但每日一碗鲜汤是必不可少的,其他都可以免了。 外祖母还给自己做了一副单拐, 她受伤的那只脚最好不要沾地,就借着拐杖撑着借力。宁子衿从来没有用过拐杖, 一开始用单柺时不习惯好几次同手同脚的差点栽到地上, 幸亏彩珠在边上守着她才不至于摔了。 她又用了几日, 慢慢地竟也习惯了依靠单柺走路, 熟能生巧, 走起路来也不比别人慢多少, 忽的就明白了拐杖为何会被发明出来。 至于晚上,宁子衿就窝在自己书房里, 看着巧颜和小姝儿送过来的话本。 梁姝和王巧言是轮番上门拜访的,看过现在她的惨状,都感慨她今年是不是走了什么霉运,短短几月内就接连受伤,旧伤还没好全就又添新伤。 今年才过了不到一半,剩下的那些日子该怎么办。然后让她等脚伤好了之后,去山上的庙里走一趟, 添些香火钱,再虔诚地烧几只香,吃斋念佛几日,说不定这身上的霉运就都去掉了。 剩下的日子也就平平安安了。 宁子衿在院子里的躺椅上懒洋洋的翻身打了个哈欠, “在说吧,我现在也出不去。” 殊不知,外祖母就等着自己好了之后,就带着她到京郊的夫子山上的天台庵上烧香和吃素斋。 倒是楚衡,回京之后的第三天就递了拜帖过来,说是要登门拜访,次日就带着礼物上门了。 “姨母,衡儿上门叨扰了,带了一些小礼过来,小小心意不成敬意。”楚衡今日穿了一身宽松的月牙色锦衣,反倒衬出了有几分斯文,他客气地拱手道。 吕霜儿笑说,让身边的婢女给他斟茶,“不叨扰不叨扰,有这番心意就足够了。我听衿儿说,那日你被刺客伤的很重,现在身上的伤都好些了吗?” “已经没什么大碍了,太医已经看过了,说伤口缝合的很好,这些日子别再舞刀弄枪,好生休养一段时间就好了。” 楚衡轻描淡写的带过,实际上太医围着自己团团转了一天,就差没把他摁在太医院强行留宿了。 -- 第86页 这几日太医都会准点上门给他诊脉,检查缝合的伤口,同时也告诫了他不要过度地消耗自己。武将等上了一定的年纪,因为年轻时过度内耗,病痛反复会比寻常人要多。 “姨母,我此次来不仅是看望您,也是为了感谢子衿在松林围场时救下了我,若不是她,恐怕我已命丧在刺客的刀下。后来摔下了下山坡,昏迷不醒的时候也是她替我包扎了伤口。” 说曹操曹操到,宁子衿撑着单柺前脚刚迈过门槛,后脚还在原地就听见了楚衡提起了自己的名字,她本想缩回到门后再听听外祖母和楚衡说了些什么。 结果还是被吕霜儿注意到了,叫住她,“衿儿,你愣在那里做什么,过来吧,是你小舅舅过来了。” 楚衡闻言也转身过来看着她,宁子衿向他笑着福了福身,“见过舅舅。” “乖了,我带了些补品给你,脚伤好些了么?”他颔首道,像流落在外的那几日一样,上前两步自然地搀扶着她,将宁子衿扶到了椅子上。 “还在养,现在就靠它走路了。”宁子衿拍了拍自己的拐杖。 楚衡:“我记得之前说过替你做一副轮椅,现在还需要么?” 吕霜儿听到了轮椅一词,倒是重新将视线转回了楚衡的身上,温和地问:“衡儿,轮椅是什么?” 楚衡暗探吕老夫人的敏锐,分明知道是什么却还要反问自己。但他暂时不打算爆出自己的马甲,现在显然不是一个非常合适的时机。 他搬出了孝文皇后,“是母后生前与我说过的,与马车相像,但是却比马车要小上许多。不需要马,人力轻而易举就能推动自己往前走。” 吕霜儿浸没在了回忆中,“她一向是鬼点子多,但她这些点子却是极好的。” 宁子衿看了看手边的拐杖,摇了摇头说:“我有了单柺,暂时不需要什么轮椅了。要是舅舅有一日真的做了出来,我也想看一眼新奇的。” “好。”楚衡笑着颔首。 寒暄了一阵,楚衡想起好像没有见到吕国公和宁大人,便问说:“姨父和宁大人今日沐休不在家么?” “不巧了,他们到曲江池边钓鱼去了。近日岳婿俩都喜欢上了钓鱼,在池边一守就是一天。之前在府里后山鱼池那一待就是一天,现在听闻曲江池也可以垂钓,就跟着了迷一样待在那,不到晚上三催四请是绝对不会回来的。”吕霜儿无奈道。 噢,是钓鱼。 风靡后世无数的老年男人,大半夜的不睡猫在池塘外边,到点就提着水桶和栏杆往里面冲的那项活动。在这个时代,受欢迎程度这么早就开始初见端倪了。 楚衡和吕老夫人寒暄了一阵,见时候不早了,起身告辞说公务堆积还等着他回去处理,今日就先走了。 吕霜儿本想留楚衡今天中午一块用午饭,听后只好作罢。 “下次再来,可一定要留下来用了午饭再走。” 楚衡笑到,“好,姨母,那就提前说声叨扰了。” 楚衡的侍从见他从景平院出来,自然地从原站岗的位置跟了上去。 宁子衿原本是目送他离开的,看见了西来的身影,随即望边上瞄了一眼后就怔住了。她抬手揉了揉眼睛,自己没看错吧,怎么好像看见了大山穿着同西来一样的侍卫服。 但她看着那人的背影,确实也是像极大山。 怎么回事?大山不是跟着阿琼的么,怎么现在成了楚衡的侍卫? 很快,这个问题她从楚琼的口中得到了答案。 过了没几日,楚琼也递了拜贴上门,从上次分别之后宁子衿就再也没见过她,自己还被阿爹和外祖母拘在府里不得出去,数了数日子也有快小半个月了。 楚琼由着杨柳领过来,见到好友舒舒服服地猫在院子中央的躺椅上晒太阳,也跟着挤上了躺椅。 “你的日子倒是过的真舒坦。” 宁子衿大方地让出了一半的位置给她,一如当时她们在外面时一块挤一张床。她轻拍了拍自己毯子下的腿,说:“我在养伤呢,自然要舒坦些。你呢,额头上的伤口如何了,痂掉了么?” “前几日就掉了,太医给我开了涂抹用的生肌膏,说每日都要涂,之前得伤口不算浅,就算恢复了,稍有不慎就容易留疤。我现在一日涂三次,才不想留疤呢,丑死了。”楚琼撩开了额角的碎发给宁子衿看了眼,她今日也是抹了药膏才过来的。 “不丑的,我见也没留什么疤,那至于说什么丑不丑的。但是太医既然要你每天都涂,就先每天都涂着避免万一。”宁子衿安慰道。 楚琼把碎发放下来又拨回了原来的位置,宁子衿问了她一声:“大山还在王府里面吧,我怎么好像见到他跟在了楚衡的身边做侍卫了。” 楚琼登时气不打一处来,张口就骂大山:“那个忘恩负义的家伙。” 宁子衿瞧她的态度便知道了,那日自己果然没看错,大山果然是跳到了楚衡的身边,不再是瑞王府里的一个小小马奴了。 “是怎么一回事?” 楚琼气的恨不得咬碎了一口银牙,“从戍州回来那一天,大皇兄觉得他身手不错,当着我兄长的面朝我要人回去当侍卫,我怎么好拒绝他。就把那家伙叫过来了,让他自己选,要不要做去。” “然后他就答应去了?” -- 第87页 “可不是!就没见那家伙犹豫,立即就点头答应了。还说感谢我的赏识,没有我从奴隶场将他救出来和赐名,就没有他这个人。气死我了!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他怎么会气我!早知道就留他在奴隶场和那些野兽斗个你死我活算了!” 楚琼咕嘟咕嘟喝下了一大壶茶,才能消掉心头的火:“算了,反正我这辈子都不会再看到那家伙了,也不会再和他说一个字,就当他死了,我发誓!” 宁子衿见她气的厉害,也不好继续再火上浇油了,就顺着阿琼的态度说:“那就不理他了,小小马奴而已,再去买几个回来就是了。” “那是自然!”楚琼狠狠道,随即她又有些惆怅了起来,“但是……我的那几匹马好像被他喂习惯了,见换了其他下人去换,就不太愿意吃东西了。” “不愿意吃那就饿上几顿,再让人去喂,饿的厉害自然就愿意吃了。”宁子衿给她出了一个主意,只字不提马儿的前饲主。 楚琼的模样看起来有些幽怨,“也只能这样了。反正想一想,还是要怪那个家伙。” 楚琼在陶然苑里发了一下午的牢骚,还说这小半个月她也被禁足在家里哪也不能去,天天就闺房里被迫绣花和看书,闲的身上都要长出蘑菇来了。 今天终于解了足禁,就来找她了。 楚琼一直待到了晚上,在陶然苑一块用过了晚饭之后才回去的,原本楚琼不太想回去,想今夜留宿在宁子衿这儿,一边聊天一边入睡,奈何身边的婢女吓的一直再说不合规矩,念了快有半个时辰之后,楚琼烦了才回去。 临走前,宁子衿给了她几本话本,让她闷的时候打发时间。并叮嘱她看书时小心些,这些是杂书,要是被带教嬷嬷看到了,肯定是逃不开没收的下场。 “放心,保证藏的严严实实的。”楚琼让她放心,等自己看完了再上门换新的。 第51章 叫你不要再私下联系我了…… 楚衡在忙如陀螺一样连轴转了十几日之后, 终于得了一日空暇,抱着一束菊花去皇陵替孝文皇后扫扫墓,原身已经不在了, 他占了这副躯壳要替他多尽些孝道。 皇陵建在了山里, 太上皇找了道士能人找了一处风水宝地, 然后就开始命工匠挖开了山体,将皇陵建在了群山之中。 他将西来和大山留在了山脚, 自己沿着天梯走了上去,孝文皇后的墓设的不高, 他不费什么功夫来到了孝文皇后的碑前。 楚衡以为除了守墓人, 就只有自己来探望, 但当他走近时, 却被两名陌生的侍卫拦住了去路。 “殿下, 皇上在此。” 楚衡望过去, 果然瞧见了一抹明黄色的身影。可这是他母后的墓前,难道因为皇上在里面, 就将他挡在外面吗? “我不能过去吗?” 昀帝站在曾经爱人的碑前,垂下了眼眸,伸手探了探碑上刻着的字。身后的太监上前小声地提醒:“皇上,是大皇子殿下来了。” “放他进来,不必拦着他。”昀帝淡淡道。 侍卫得了命令,收回了手臂,放人进去了。 楚衡抱着一束菊花放在了孝文皇后的墓前, 鞠了躬后才回身对昀帝说:“见过父皇。” 昀帝点了点头,阔别七年,这是他们父子两第一次同时出现在孝文皇后的陵前。上一次,隔的时间已经太过久远。 “有时间, 就多些过来看看她。皇陵太大了,你母亲她生前惯是怕孤独的。”昀帝交代道。 楚衡称是,说每隔上一两个月都会带束花过来给母后。也为这死气沉沉的皇陵增添一抹不一样的生机。 皇帝满意的点了点头,感概说:“朕有时候总会产生一些错觉,你母亲还在朕的身边,我们如同寻常百姓一样,一家三口过的很快意。” 楚衡看着陷入了自己回忆的昀帝,心中蓦地生出了一股寒意,也许昀帝一生中最爱的女人是周乐潼,可他不会停下身边只有一个女人,也会为了权势去碰别的女人。但也不会轻易放走最爱的女人,即便他很痛苦,也要将她绑在身边,这便是所谓的帝王情深。 周乐潼或许是看清了这一点,带着解脱的笑意死在了帝王的怀里。她爱着的永远是自己心中的楚昀眀,而不是天下之主的昀帝。 “儿臣也总有这样的错觉,母亲虽然已经离开了,但她的音容相貌永远在儿臣的心中不可磨灭。”楚衡擦了擦阶上的石碑。 昀帝默了默,“午夜梦回时,朕也常常还觉得她还没有走离开,只是躲了起来不愿意见朕。乐潼曾说她来自另一个地方,倘若有一日她不见了,叫朕不必担忧,她只是回家了。这些年,朕也一直在自欺欺人,觉得她只是回去了,终有一天会再回来。” 这番话若是放在土生土长的古代人身上,只会觉得昀帝是思妻过度,才会产生这样荒诞的想法。但楚衡与周乐潼来自同一个时代,自然明白周乐潼当年这番话是什么意思。他换了一种方式与爱人说明了自己来自何处,当时楚昀眀只当她是开玩笑,但现在却对当时的玩笑当真了,期盼周乐潼在另一个时代也会过的很好。 楚衡心道:既然现在如此悲痛,为何当初不对她好些,非要将一个鲜活的人逼死在后宫的囚牢中。 昀帝见大儿子没接话茬,大概也觉得自己说了些不该说的话,特意岔开了话题,转向了其他话题。 -- 第88页 “如果你成了家来看望她,她一定会很高兴。” 楚衡笑了笑,这是在特意提醒自己要早些成婚吗。 “儿臣也想成家,但暂时没有心属之人。儿臣不想去凑合,只想找到真正喜欢的女郎,与她白头偕老。” 其实这一瞬,他的脑子里扇过了宁子衿的身影,但从现代人的角度来看,宁子衿还未成年,始终太小了。他不好将心思放在上面,他的三观和伦理观念也不允许,而且自己也比她大了七岁,貌似已经不是一辈人了。 昀帝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看着他,“你啊你,性子真是随了你的母亲,又犟又硬。朕在和你同岁的时候,已经认识了你的母亲,也与你母亲在一起了。” “你已经二十好几了,在外面飄泊了好几年,也应该把心放在成家立业这件事上了。你的两个兄弟也都先后成家了,你三弟也有了孩子,就差你了。” 皇帝给另外两个儿子都指了婚,婚事都不由他们做主,自己已经替他们找到了合适的妻子。但唯独楚衡,昀帝当年答应了乐潼,不插手他的婚事,要楚衡自己找到喜欢的女郎再成婚。 无论在哪个时代,都父母催婚这件事。楚衡顺着昀帝的态度说:“儿臣虽然现在孑然一身,但也觉得自由和快活。父皇,婚姻是大事,儿臣还需要再细细斟酌,此事急不来的,唯有水到渠成。” 昀帝甩了甩袖子,“我不管你了,你爱如何就如何吧。” “谢父皇体谅。”楚衡立即反应过来,接上了话。 昀帝又问了最近他身体恢复的如何,那几个流窜在外的江湖刺客仍没有抓到,他已经广贴皇榜了,可那几日就像是人间蒸发一样,从戍州出去之后就再也追踪他们的去路。 楚衡知道那几个刺客不是能轻易抓到的,他们既然胆大包天地在围场中刺杀他,一定已经铺好了后路,无论事成与否。 而且江湖水深,朝廷的手也很难触摸到。这件事需要慢慢来,急不得,他们也总有露出马脚的时候。唯有找到他们,才有可能找到到底是谁想要杀他。 父子俩寒暄多了几句,昀帝还有公务在身要立即赶回宫,临走前又回首望了一眼石碑才匆匆地走下石阶。 楚衡半跪在地上恭送他离开,自己则在孝文皇后的墓前守到了晚上才回去。 * 经过了两个月宁子衿的骨头终于重新长好了,她也可以丢开拐杖,恣意的走遍了府内的每一处角落。 但可惜足禁的时间还剩一个月,无论怎么央求她爹,宁觉就是不愿意松口,让她好好地在家再待上一个月。 宁子衿只好又闷在了自己的陶然苑,可没过了几日,外祖母忽然说要带她们娘俩去夫子山上礼佛。真被梁姝说准了,外祖母真的打算带她去天台庵上小住几日吃斋念佛。 其实吕霜儿并不是一个特别信佛的人,但今年内孙女已经出了两次祸事,也听了其他夫人所说的,去天台庵上小住一段时间,去去衿儿身上沾染上的脏东西。 现在时节,香客比较少,后院的空房间有不少。天台庵是尼姑庵,仅限女香客往来,将男子挡在了庵外不准入内。 主持给她们分了一个院子,院子内足有五六间厢房,她们带着侍女住进去就刚刚好住满。吕霜儿添了不少香油钱,住宿费和吃食的钱也一并交了,庵内会提供给她们每日的素斋。虽然都是素食,但已经比庵内的尼子吃的要好上许多了。 宁子衿吃了几日,每日的素斋饱腹是没有问题的,只是吃多了素斋,她也想念肉的味道。想偷偷下山到山下的馆子吃肉,可又怕万一外祖母知道了她偷溜下山,万一出了什么事,她的禁足期就又要被延长了。 但也不好明说自己想吃肉,外祖母和阿娘都能坚持下来每日食斋,唯独自己坚持不下来。 晚上的时候宁子衿睡不着,翻来覆去特别想吃两口肉,半梦半醒的时候她甚至都梦见了自己再吃肉,第二日一大早就央着采珠下山采买的时候给她捎上一只烧鸡来。 彩珠心领神会,点了点头问:“女郎要买哪家的烧鸡?还需要些别的吗?” “随缘居的。”宁子衿本来只想买一只烧鸡的,但是被彩珠这么一问,又想了想说:“再买一些糕点回来吧,兰桂坊的就不错。” 彩珠回来时买了不少东西,宁子衿提着食盒溜到了后山上的亭子,掀开盖子,肉的香气就随风飘了出来。 她中午吃的不多,就是为了下午留出肚子吃肉。 宁子衿已经迫不及待的要准备开吃了,刚撕下鸡腿放在嘴边,就听见了一声急切的脚步声,踩在了树叶上发出了唰唰声。 不好,有人来了。 她忙拎着食盒躲到了亭子后方的灌木丛里,生怕被发现自己躲在后山这里偷偷吃肉,万一再告到主持那里,脸皮恐怕都要丢了。 宁子衿透着树叶往外看,来人既不是庵内的尼姑,也不是其他来上香的香客,反而是一名绝对被禁止入庵的男子。 她吓了一跳,这里怎么会有男子出现在后山。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盯着那人的背影。 他走进亭子之后,一边看着山下的方向,一边焦虑的来回踱步。 他在等人? 宁子衿躲在了灌木丛后观察他,可这里是天台庵,本就不应该存在男子的地方,他在等谁。 -- 第89页 男子侧过身时,侧脸竟然有些面善。可她想了好一阵,都没想起此人是谁,只是觉得自己应该见过他,但名字却怎么也回想不起来。 很快,男子突然驻足了,看着某个方向像是迎接什么人。 宁子衿扭开了头,无论他在等谁,总归是别人的私事。 她在这里看着也不好,早知方才就大大方方的走出凉亭了,何至于现在躲在灌木丛里,蚊虫又多,光是蹲了一会,手上就已经被咬出了好几个红色的小包了。 骑虎难下,难道她就只能等凉亭中人离开后她才能走么。现在出去的话,未免也太过尴尬了。 “你怎么过来了!我不是叫你不要再私下联系我了吗?还约在这样的地方,要是被人看到了,多少张嘴都说不清了。” 是一名年轻女郎的声音。 宁子衿陡然怔住了,立即转过头,透过了树叶看向了那人,竟然是林玉娥! 第52章 撞破 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居然会在天台庵的后山凉亭上碰见林玉娥,而且貌似正在和一名男子在拉拉扯扯。 宁子衿近日听梁姝说,林母正在帮林与娥相看合适的男子, 有意与侯爷府的嫡出二公子结亲, 两家私下交换了庚贴, 说是要给算一下八字合不合适。 她反正是对梁姝的消息网范围之广,内容之深感到惊奇, 但交换了庚贴一般都是板上钉钉的事,双方都很满意的情况下才会交换庚贴走个形式。 “玉儿, 我实在忍不住了, 我已经快一个月没有见到你了。你一直都躲着我, 避着不见我, 到底你心里真的有我吗?”男人想伸手搂住她。 林玉娥却伸手挡开了他, “檀郎, 你明知我心里是有你的,你还要问这种问题, 岂不是往我心里下刀子。这些日子,我娘一直在忙着与候府来往,我也不好再随意出门。” 林玉娥唤她檀郎,宁子衿想起了与林玉娥叫唤庚贴的候府男主人也是姓檀,合着是未婚小两口按耐不住才私下联系了。 这在大络也不是没有过的事,既然都准备要订下亲事了,婚事的主人公私下见一面也是正常的。 大络在这方面并没有严苛的规矩限定, 未婚男女不得相见。 “玉儿,你才是往我心里下刀子,明知道我心悦你,你还要嫁与我三弟, 我怎么办,难道要我眼睁睁看着你成为我弟妹吗?” 嗯??? 合着这个不是与林玉娥定亲的檀三郎,而是他哥哥檀二郎。 宁子衿震惊了,现在是什么情况?糟了,她好像听到了什么不应该听到的事情。 林玉娥无奈地背对着他说道,“可是我也没有办法,这是我爹娘的主意。” 檀二郎气笑了,“到底是你爹娘的主意,还是你的主意。玉儿,你看着我的眼睛,老实告诉我。” “檀郎,你是知道的,我是二房的孩子。我爹即便再受宠,嫡次子也不可能要袭爵,伯位是我大伯的。我爹一直想让嫁到更好的人家里,也好为他扬眉吐气一番。檀郎,我的婚事由不得我自己做主。”林玉娥用手帕抹了抹眼角,带上了柔软的哭腔,似乎下一秒就要站不稳了。 “那一开始,玉儿你到底是不是在外面听到了什么闲言碎语,说我爹有可能将爵位留给我,才与我在一起的。后台我爹决心让我三弟承爵,你就马上蹬开了我,找我三弟去了。”檀二郎质问道。 林玉娥转过身,不可思议地用水汪汪的眼睛含泪看着他,“你怎么可以这样猜忌我,我林玉娥倒还不至于算计到这个地步,我发誓我对你都是一片真心。” 宁子衿想了想,也能明白檀侯爷为什么传给嫡三子,而不是传给嫡二子。自古以来都是嫡子继位,檀侯爷嫡出的儿子只有两个,位置理应是让嫡出的最大的那个来继承,但最主要的原因还是檀二郎是个绣花枕头,文不行武也不行,半点没继承到檀侯爷年轻时的风采。 反观檀三郎,虽然小了三岁,却已经是举人了,虽然排名较为靠后,却也是实打实的举人老爷一枚。今年就要下场参加殿试。若是中了,可谓是前途无量了,非是一把年纪了仍是秀才之身的檀二郎比的上的。 檀二郎可以说是从小就在弟弟的光芒下长大的,人人都要放他与弟弟相比较。可京城双姝之一的林玉娥竟然对自己青眼相加,私下给他送书笺,檀二郎自然是不会拒绝这样的大好机会,一来二往就生出了情愫。 谁知道在檀二郎深陷情网的时候,林玉娥的爹娘竟然因为爵位选择了他的弟弟,还在自己不知情的情况下交换了庚贴。 他娘,也对饱读诗书的林家女郎较为满意,就绝对订下这门亲事。 他情绪激动,“那我呢?你嫁给我三弟,那我怎么办?要我眼睁睁地看着你变成我的弟媳。明明我们心里都有彼此!” 林玉娥像是失了浑身的力气,坐在椅子上垂泪:“那檀郎你想我如何做,与我爹娘承认我们私下有情吗?我爹会打断我的腿,万一这件事传了出去,外面的人会怎么看我檀郎你想过吗?” “檀郎,你难道真的忍心让其他逼死玉儿吗?你知道的,你明知道玉儿不是那样水性杨花的女子。” 宁子衿咬住了嘴唇,怎么办?这些也是自己能听到的吗? 未过门的娘子过去的情郎是自己的亲生哥哥,而且貌似现在还在藕断丝连,想约在无人的后山之地。 -- 第90页 宁子衿现在只想藏好了,要是被林玉娥和檀二郎发现了这个地方其实还有第三个人,后果将不堪设想。 而且这里人迹罕至,发生了什么也无人知晓,她胡思乱想着瑟瑟发抖的保住了自己的膝盖,尽量控制住自己的呼吸尽量轻缓一些。 “檀郎,玉儿求求你,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对你对我都好。” 檀二郎冷笑一声,制住了林玉娥的手腕,“过去?没这么容易,我心里认定一个人,怎么怎么轻易就磨灭掉过往的一切,我不同意。” 林玉娥见他执拗不肯退步,拔下了头上的簪子对准了自己的脖子,狠决道,“檀郎,那你就是要逼死我,好,我现在就了解了这一切,只希望我走了之后檀郎你能跟上我的脚步,别让我自己一个在奈何桥边等太久,不然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说罢,就要动手。 宁子衿看着这一幕,差点就想冲出去喊簪下留人了。谁能想到,林玉娥看起来柔柔弱弱,性格竟刚烈到这个地步,一言不合就要自裁。 好在檀二郎及时的夺过了簪子,他也被林玉娥吓了一跳。只差一点,簪子的尖端就要划破林玉娥的脖子了。 “何至于…我们何至于走到这一个地步。我答应你从此将过往的事烂在肚子里,这样随你的心愿了吧。”檀二郎现在手仍是抖的,生怕林玉娥又来一个更狠的举动。 林玉娥眼底闪过一丝嘲弄的意味,立即就重新掩饰了起来,继续用手帕擦拭着眼角的泪,说:“檀郎,我知道你不忍心,我便是最喜欢的善良与热枕了。你永远都是我心中的那个翩翩少年郎,即便我们今生有缘无分,只期盼有来世,让我们做一对永不分离的恩爱夫妻。” 檀二郎一想到以后要唤玉儿作弟妹,只能远远地看着她与三弟拜堂成亲,自己永远要成为一个局外人。但他自知自己没办法拿捏住林玉娥,也只好选择放手。 “玉儿,我也别无所求了,只期盼你心中仍有我的一席之地。这枚簪子,就当是留给我最后的念想吧,若是我再想起你了,也能有个盼头。”他不有分说将林玉娥的簪子收入了怀中。 “放心我是私藏的,即便别人发现了,我也不会说出这枚簪子是你的,我这个小小的愿望玉儿你应该能满足我吧,其他我也不要求什么了。” 林玉娥咬着下唇,低下头温声细语地说:“既然檀郎你想要,就拿去好了,只是千万要藏好了。檀郎你放心,我们的情义我也不轻易地忘记。” 她根本就不想留任何把柄在檀二郎的手里,奈何现在骑虎难下,只能先依着檀二郎,以免他日后到处发疯。那枚簪子,她迟早都是要拿回来的。 檀二郎半掩住了脸,“家里也要给我定亲了,我娘看中了梁谏议家的小女儿,恐怕马上就要交换庚贴了,可是我心里——” 檀二郎后面的话说的极为小声,宁子衿根本就听不见了,但在自己听见梁谏议家的小女儿时,脑子嗡的响一下。 他说的分明就是梁姝,梁姝家到了适婚年龄的女郎就只有梁姝一人,而且梁夫人今年也在张罗帮小姝儿挑选夫婿。 谁曾想,竟和在挑选二儿媳的忠义侯檀夫人对上了眼,约定了两家交换庚贴的时间。 宁子衿攥紧了拳头,檀二郎有这样的风流往事,心中有自己的弟妹,小姝儿嫁过去岂不是羊入了虎口。林玉娥倒是摘的干净了,很明显檀二郎现在是一头热,被人利用了都不知道。 不行,这件事她一定要和梁姝说清楚,最少也得让梁家知情。 再后面他们俩再说了什么,宁子衿已经无心听了。‘痴男怨女’诉说完衷肠之后,林玉娥整理好仪态和理了理身上衣裳的皱褶之后,就匆匆出凉亭下山离开了。 檀家二郎还在凉亭中等了一会,东张西望地从另外一条路径离开了。难怪檀二郎能避开耳目来带天台庵的后山,原来还有其他的路径。 宁子衿等檀二郎离开之后才慢慢地走了出来,赶紧回到厢房中,提笔足足写了好几张纸装入信封中密封,叮嘱杨柳明日下山之后将此信交给驿馆,让人赶紧将这封信送到梁府上。 做完这件事之后,她总算心里松了一口气,明日小姝儿就能收到信了。食盒中的烧鸡也变得又冷又硬,原本脆皮也变得软趴趴,入口没了滋味。 第53章 月上拾 她随意吃了几口就没了胃口, 晚上也自己也吃的很少,外祖母还特意问了自己为什么吃的这么少,是不是总是吃斋搞得没胃口。 宁子衿只说了是中午没休息好, 没有说出自己是看到了些恶心的事情, 才搞得的自己没胃口。 吕霜儿也是不习惯这样天天吃斋的日子, 总觉得没有吃肉浑身也失了力气,“再待两天, 咱们就回家了,我今日已经和主持说了, 也在夫子山上待了好几日了。” 吕星桥倒是没什么感觉, 换了一个环境也能吃好睡好, 不用礼佛的时候就在庵内四处逛逛。当然, 前提是要囡囡陪着她。 宁子衿用过了晚饭, 有陪着阿娘剪了红纸做窗花, 夜深之后回到了房间内,仍觉得心里静不下来。 大概是今天是事, 对她的影响颇大了些,因着阿爹的关系,她也算是和林玉娥一块长大。即便是相互看不顺眼,宁子衿也当她是半个朋友。 没想到,林玉娥为了嫁入候府竟然使出了这些手段,叫檀二郎迷她迷的不可自拔,最后如愿嫁入了候府, 却一脚踢开了檀二郎。 -- 第91页 宁子衿只觉得一阵胆寒,好像在今日彻底看不透林玉娥了。林玉娥好歹也是京城双姝之一,为何要这样冒险行事,小侯爷夫人头衔的魅力真有如此大么。 她躺在床上, 翻来覆去,一时想到了林玉娥,一时又想起了再过一月就要举行大婚的薛莹莹,两人的容貌不断交叠出现在宁子衿的眼前。 她罕见的失眠了,在床上坐到了天明,想起了自己将来的婚事,是不是到了年纪,即使她自己再不想面对,也避无可避的一件事。 宁子衿在回到了家中之后就立即受到了梁姝的信,信中说她已经将情况与梁母说了,梁母当即就气的在家里破口大骂,说檀母在自己面前将自己的儿子夸的天上又地下无,又说二子性子温良,出了名的孝顺,将来娶了媳妇也会疼媳妇。 现在梁母只觉当初被檀夫人的花言巧语骗了,雷厉风行地将候府原先松过来的礼物都首饰出来退回给了檀夫人,还捎了一句话,不必再约时间交换庚贴了。 檀夫人不明所以,也是第一次被别人这样下了面子,追问为何梁母为何前后两幅模样,搞得两家人都这样难堪。 瞧着檀母的态度,应是对檀二郎的事不知情,梁母火气稍降,但仍然是没什么好脸色。 梁母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让檀夫人回去问问自己的儿子都做出了些什么,既然是这样情况就不要祸害别家的姑娘了。梁母留了一线,没有直接说出是京中哪位女郎与檀二郎私会,看在林家的份上,也给林玉娥留了几分薄面,让檀夫人自己回去查好了。 此事暂告一段落,梁母这回差点踩了坑吃亏,之后再择良婿,一定要要打起精神,看清对方的人品,查清对方身边有什么莺莺燕燕,省的给闺女又找了个祸害。 梁姝逃过一劫,写信给宁子衿表示感谢,不然她们阖家上下都要被蒙在鼓里,然后另外约了时间约她们出去聚一聚说说话。 地点就定在东市新开的一家酒肆,名字有些奇怪,叫月上拾。与东市的其他食肆格格不入,倒像是一间书坊或者香料店的名字。 可就是因为这一间有着古怪名字的店,在开店第七日就力压了宝鼎轩成了京城生意最火爆的酒肆。京中的年轻男子和女郎都成了月上拾的忠实顾客,还登上了京城食报的头条。梁姝也去过一趟,直言是真的不错。 宁子衿听到这个消息时还惊了一阵,外祖母的私产宝鼎轩被后来居上的月下拾顶了下来,难怪这几日总觉得外祖母的脸色有些沉着,原来其中还有这一层原因。 既然梁姝说到了这个份上,那她定要亲自去月上拾品尝一番,看看是否真的对的上京城第一火锅店的美誉。 到了约定的当天,宁子衿早早地就到月上拾的门口等人了。从外观上看,月下拾的店面只是很普通的两层,和宝鼎轩的无意。 只是门口有几位店小二再招揽客人,宁子衿刚从马车上下来,小二就立即迎了上来,热情的问它是不是来用餐的客人,有没有事先预订了位置。 宁子衿摇头说没有定位置,店小二接着就问她是不是一个人用餐。 “不是,是三个人,他们还没到,我先到了。”宁子衿觉得店小二的说法方式有些奇怪,好似自己是个香饽饽一般,眼睛放光地盯着她。 “好的,您现在这里坐会。现在店内暂时满座了,没有空位,还请您稍等一会,这是您的登号纸,请您收好,前面还有八桌。”小二将她领到了门口的一张空桌子上,周围都是像她一样在等位置的人。 小二热枕地替宁子衿端来了茶壶和杯子,“这是咱们东家研制的蜂蜜柠檬水,客官可以尝尝,等位置的时候是无限续杯。” 宁子衿觉得小二说的每个字自己都知道是什么意思,可连在了一起却变得模糊不清,柠檬水是什么?续杯又是什么意思? 她只在家待了短短几个月就已经跟不上外面的发生的事情了吗? 在小二离开之后,宁子衿先是嗅了嗅杯子里的水,又狐疑地抿了一口杯子中的水。 嗯?这个味道? 有点像她流落在野林中的吃的酸果的味道,舌尖分明尝到了一丝蜂蜜的甜味,虽然很淡,但酸中带着甜,竟然异常的好喝。 宁子衿忍不住喝了一口又一口,怪事,竟然比鲜果坊出的杨梅榨汁还要好喝。 王巧颜先到了月下拾,她一眼就看到了宁子衿坐在外边,走过去唤她的名字。 “子衿,快有一个月没见你了,望着清减了不少。” 宁子衿招呼她坐在自己身边,“自今年入夏以来,日头一日比一日毒辣,我都不敢踏出屋子半步。有次我只在院子里待了半个晌午就晒的几乎要脱皮了,好在今日碰巧是阴天。来尝尝这水,奇妙的很。” 王巧颜试了一下后,也觉得口感颇好。 月上拾的小二似乎待所有客人的态度是一样热枕,更不会因为客人的衣着发生变化。宁子衿看到有些锦衣华服的客人也与着麻布衫的客人一样是拽着等号纸在等位置,再由门口的店小二叫到了号码再进店。 这样新奇的经营模式,宁子衿也是第一次见,自家经营的宝鼎轩自认是做不到这样的迎客模式,满课了也只会和客人说一声已经没有位置了,不会在门口特意僻一块位置出来让食客等待,还舍得提供茶水和果脯。 -- 第92页 是的,在她们等待的时候,小二还上了两碟果脯,量不多,是时令水果梅子和杏子腌制成地果干,特意切成极小方块的模样,并贴心地送上了竹签。 宁子衿望着果脯,感叹东家也太舍得了,她们还没有进店消费就舍下成本提供这么多小食。万一有些浑水摸鱼的只是过来蹭茶饮和小食,吃完了就走,岂不是亏了。 但很快她就想明白了,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哪一个生意人会做亏本的买卖,这些小成本幕后东家肯定都计算到了,这些费用也不算高,若是人流量足够大,赚的的程度可远远不是外面的这些小食成本能比的上的。 反倒是有些食客在等位置的时候有喝的有吃的,还能舒舒服服地坐着,必定会对店内的抱有更大的期待。 宁子衿深觉这是一环扣一环的路数,在停驻在月上拾门口开始,她们就不知不觉跳进了老板处心积虑设下的陷进中。 但是……真香! 梁姝姗姗来迟,不过她来的时候刚好小二叫号叫到了他们,宁子衿跟着小二走进了大堂。 桌子的摆布都与寻常酒肆没什么区别,同样与保鼎轩一样做火锅的生意,唯一不同的就是,宝鼎轩的火锅是坐立在桌面上的,而月上拾的火锅嵌在桌子里的,锅顶与桌面平视。 小二将她们迎进了四人座的卡座,木菜牌与点单纸都放在了桌面上,自行按照菜牌上的菜式点单就可以了,不仅有字,还在上面画了画。 “如何?”梁姝轻车熟路地点了几样自己爱吃的,然后又记下了她们想吃的,写好后再招呼小二来收走点单纸下印出另一张单纸,全程无需小二在一旁跟单。 “酱料也是自取的,酱料区在那边。” 宁子衿见梁姝动作极为熟练,打趣的问说:“来了多少趟了。” “少说5趟。”梁姝比了一只手出来,“我第一次见京城有这样新鲜有趣的食肆,菜好吃,小二的态度恨不得将你当成是贵人。我都不清楚东家是怎么想出这样做生意,今天的客人已经比我上次过来时要多上许多了,开张短短几日就赚的盆满钵满了。” 宁子衿琢磨了一下月上拾的经营模式,确实是有值得学习的地方。它的菜式比宝鼎轩稍贵,在她吃过之后又觉得贵是有她贵的道理。 第54章 幕后老板 “这家店的幕后东家是谁?小姝儿你知道么?” 梁姝摇头, “不清楚,幕后东家较为神秘,我曾向小二打听月上拾在别的州有没有分店?小二和我说这是东家开的第一家店, 以后也打算在西市盘一家店面下来做食肆。” 她疑问, “第一家店?那东家是哪里人?” “小二说是东家是土生土长的京城人士, 我问他怎么东家怎么称呼,小二说东家姓林。别的他们做小的也不清楚。” 王巧颜说:“依我看, 林东家或许是朝中某位大臣的亲眷,食肆越开越红火, 树大招风, 但也不见有其他眼红的店家过来找茬, 怕不是背后的靠山十分强硬。” 宁子衿边涮着火锅边默默记下了月上拾中的布置, 以及她闻所未闻的经营模式。柜台的方向, 掌柜在对着账本, 这倒是玩不出什么新鲜的花样。 就在她观察的正仔细时,突然宁子衿她们所在的后桌传来了一声凶恶的呼喝, 三五个男子拍桌站起,并将筷子重重摔在了桌面上。 “小二这什么鬼东西!老子在你家菜里面吃出了虫子!还是活的虫子!老子差点就吃进嘴里面了,恶心的要命!” 小二忙不迭的走上前来,再看了一遍菜后哈腰道歉说:“客官不好意思,菜品出了问题是我们的责任,你们这桌免单,我先把这些菜都撤了, 换上新的给您。您看这样可以吗?” “免单?我在你们的菜里吃出了虫子,你就轻飘飘的一句免单就给我打发了?我看到的地方吃出了虫子,我没看到的地方呢?万一被我吃进了肚子里面怎么办?”大汉不肯罢休,继续大声嚷嚷着:“其他人最好也看看自己的锅底有没有虫子, 万一吃出了虫子,可不能被他们家轻轻飘飘的打发了。” 在大汉的影响下,不少食客都开始低头窃窃私语起来,梁姝闻言也往自己的锅里捞了捞,“什么都没有啊,挺干净的啊,不会就他们这么倒霉吧。” 宁子衿一眼就看出了他们是故意出来闹事的,一个负责吸引大家的注意力,一人负责与小二沟通。四个男子只点了一例清汤,一碟肉和一碟素菜,这么点菜别说四个大男人吃了,就算是她自己也是吃不饱。 大汉还在煽风点火,“我看只有你们厨房里不干不净,菜里才会有虫子,就这样还敢号称什么京城第一食肆!外面都说月上拾日进斗金,却拿出这样的态度来敷衍食客!我现在就觉得吃了你们的东西肚子不舒服!” 小二难以控制住场面,只要去请来掌柜。掌柜何尝看不出是有人眼红月上拾的生意,雇了人过来闹事。 “若是有客官在我月上拾的菜品中吃出了什么不应该存在的东西导致的身体不舒服,除了免单之外,林某还愿意赔上汤药费。”二楼包厢中走出了一个带着白色面具的年轻男子,垂下眼眸看着大堂中闹事的人。 “但前提是,是真的吃到了脏东西。菜里到底有没有虫子,你和我都心知肚明。” 宁子衿抬眼看了过去,这位姓林的老板用面具严严实实地遮挡住了面部,只能从身形和嗓音判断出年龄大概在二十左右。 -- 第93页 年纪轻轻,就做了幕后东家,怕是身家也不低。 “你就是这里的东家,好,你自己看,菜里面有虫子怎么办?若是这件事处理的不如小爷心意,小爷立即就把你这家店给砸了!”大汉见把东家喊了出来,就更是起劲了,更是扬言要砸店。 男人冷笑了一声,“我在楼上观察了你们许久,四个大男人桌面上就两道菜,上菜之后也不吃,反倒低着头不知道在捣鼓什么。不一会就大声嚷嚷菜里有虫子,你是当我是傻子,还是你本来就是个傻子。” 宁子衿越听越觉得男人的声音有几分耳熟,她一定是听过的,但这个时候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唯有继续盯着男人的身影,继续在脑子里搜寻着这个声音的主人。 “你!岂有此理!老子不发飙,你当我好欺负是吧!” 大汉恼羞成怒,大喝一声,竟然将桌子翻倒在地。 滚烫的火锅底飞溅,泼到了距离最近的宁子衿所在的桌子上,三人都遭了秧被四下飞溅的烫纸打湿了衣裳。 宁子衿立即站了起来,手帕拂去裙摆的渣滓。 梁姝和王巧颜距离较近,半身裙子都湿了。宁子衿赶紧拉她们退开了,留着大汉在原地发疯。 王巧言何时见过这样粗俗的人,气不过骂一声,“你有毛病吧!不知道前面还有人,今日幸好是只脏了衣裳,若是烫伤了我们姐妹,你非的蜕一层皮下来不可。” 月上拾的东家见已经伤害到了其他食客,立即从二楼下来,通知掌柜,“掌柜,报官吧,既然有人有意要在这里闹事,林某绝不姑息养奸,既然你要闹就到官府仔细说个清楚!也好让青天大老爷瞧瞧到底是你有理还是我有理。” 掌柜赶紧点了身边的小二去将街上巡逻的捕快给喊过来,一听到说报官,闹事的几人就开始有些畏缩了,他们没想到月上拾的老板竟然会这么干脆利落的就决定报官了。他们还想着狠狠凿上一笔再走,要是巡捕一来,事情闹大了,反而可能会白忙活了。 大汉赶紧拦下小二,语气也缓和了许多,“那倒还不至于报官,也不是什么要紧的大事,就不必麻烦到官老爷了。这样吧,你给些银两给我们兄弟几个看病就算了,别的我也不计较了,刚开业没几天,就闹到衙门里,你们生意也会受到影响。” 宁子衿暗笑他们的嘴脸变化的如此快,这么快就露了怯,接下来林老板估摸着也不会应了他的要求,这态度就是明晃晃的在抢钱。 林老板果然不同意,一口回绝了闹事者索赔的要求,“不好意思,在进衙门升堂之前我一个子都不会给你们。你们存了心来月上拾闹事,就要清楚把事情闹大之后的后果。” 这个钱掏了,就相当于月上拾变相承认了菜里有虫子。 大汉面色不虞地盯着男人,又看了看门口的方向,似乎是在犹豫着什么事情。“你以为报官我就怕你了吗?我告诉你,小爷我身正不怕影子斜,你菜里有虫子就是有虫子,难道你还能颠倒是非不成!” 男人倚着柜台,轻飘飘的来了一句:“既然是身正不怕影子斜,那就在这等着吧,巡捕一会就到了。” “阿木,阿庆,看着这几位大哥,别让他们不小心就走出了月上拾。” 为了防止有人故意来闹事,他特意雇了几个会武功的人做跑堂,这下就有了用武之地。将那几个意图要逃走的闹事者摁在座位上,不管再如何说,就是不让离开月上拾半步。 男人回到柜台后面,面向店内的所有食客,“今天的事小店非常抱歉,也让大家受惊了。在场的各位买单一律九折,每桌再送一例新鲜果盘,以表月上拾的诚意。也希望大家日后能继续相信月上拾的品控,月上拾不会让客人们失望。” 不得不说,林老板这招笼络人心用的十分妙,食客中已经有人拍手喊起了好,并带头喊起了愿意相信老板。 月上拾的信用危机暂时解除了,一切回归平静。林老板走过来与被无故波及到的宁子衿三人道了歉,“抱歉,你们这桌已经免单了,我让侍女领着你们到包间擦拭一下身上的污渍吧。若是想换衣裳,也同侍女们说一声让她们去买就可以了,我会负责账单。” 梁姝和王巧言对林老板的态度倒是感到十分惊奇,他的处事方式已经是好到了尖端,怕是有了林老板做对比,其他店家拍马都敢不上。 她们跟着侍女们上了二层,宁子衿稍微落在了后头,她仍是在思索林老板的声音是哪里见过。 她想的出神,没有留意到脚下的楼梯,一不注意就踩空就往后摔了下去。 宁子衿想抓住扶手,结果指尖没有力气扣住就向后倒了,“啊!” “小心!” 她闭上了眼睛,意想中的疼痛并没有袭来,一只手撑在了她的后背,替她稳住了身形。 悬空的感觉让宁子衿的心脏剧烈的跳动着,她晃了晃神,攀着扶手勉力站了起来。喘了两口气之后,向身后的帮了她的人道谢。 转过身后,才发现原来是林老板在身后,也是他刚才帮了自己。只是宁子衿似乎记得他原本并没有跟着上楼梯的…… “谢谢林老板。”宁子衿福了福身。 男人摇头,再扶了她一把站直了身体,“没事,客官没伤着哪里吧。” 他们之间的距离很近,仅有5尺宽的楼梯上并排挤了两个人,宁子衿甚至都能感觉到男人的气息传到了自己手上。 -- 第94页 可正是因为这一个小插曲,她靠近了林老板,不经意间嗅了男人身上的携带着的香囊的淡淡幽香香气。 第55章 郁闷 宁子衿想起了楚衡受伤的那些时日, 她靠近他,就会问到这股雪松的淡香。而且细看林老板,发现他与楚衡的身形与高度都相似。 她不敢轻易地将一国皇子与市井商人联系到一块, 毕竟市农工商, 商人的地位最为低下。只是若是那个人是楚衡, 宁子衿反倒不会觉得那么意外。 但宁子衿不敢确认,直愣愣地看了林老板有好一会, 直把对方也弄疑惑了。 “怎么了?”他问道。 宁子衿顾虑了好一阵,启唇用只有他们二人才能听见的声音轻轻叫了一声:“舅舅?” 话音刚落, 只见林老板也是愣了一瞬, 随即轻笑了一下。举起食指放在了下巴上, “嘘——” 宁子衿眨了眨眼睛, 她猜中了, 真是楚衡本衡!月上拾是大皇子殿下开的!她像窥探了秘辛的探秘者吓得一下子就捂住了嘴, 生怕自己会忍不住嚎出声来。 她小幅度地点了点头,表示会将这个秘密烂在肚子里。 “子衿!你没事吧!吓我一跳, 怎么就差点滚下去了!”王巧颜和梁姝从二楼跑了下来,上上下下地将她检查了一遍。 “我没事,不小心踩空而已!”宁子衿回过头来朝着好友笑到,“我们上去吧,我并无大碍。” 上楼之后拐过廊道,宁子衿向后看了一眼,发现楚衡也进了二楼的包厢中, 他开了条缝闪身走了进去,似乎里面是有人的。 宁子衿不敢多看,赶紧阖上了房门。 楚衡送别了客人,再从坊间出来已经日落西山, 掌柜回禀说闹事的那几人已经被巡捕带走了,店里的几个小二跟着去录供词了。 还说了二楼那三位女郎已经离开了,走之前也把账单给一并结清了。 “是谁结的账?”楚衡翻了翻今日的账目,随口问道。 “是……是那名着粉衣的女郎。” 楚衡无奈地摇了摇头,果不其然是他那位‘小侄女’,不光看出了自己的真实身份,还贴心的把账单结清了。 是怕他会亏钱么? 这几日月上拾赚了不少,不枉费自己花了一大笔钱去营销,短短几日就已经把做宣传的那笔钱赚回来了。接下来月上拾走上了正轨,他就可以放手给掌柜了,不用再整日盯着,开茶饮店的计划也能提上日程。 楚衡走出月上拾,西来已经在店外等着他了,上前说:“主子,宫里来了消息,皇上办了家宴,让您进宫一块用膳。宫里的人走了之后,属下就立即过来找您了,主子您要收拾一下再进宫吗?” “家宴?” 就算是在他从戎关回来那日也没办过什么家宴,今日皇帝转了性子?还是名为家宴的鸿门宴? 楚衡翻身上马,一夹马腹,座下的马就动了起来,“先回府,通知大山,今日跟我一起进宫。” 两匹高大的棕马驰骋,消失在街尾。 昀帝即将迎来自己四十五岁的寿辰,转眼间白发染上了他的鬓角,述说着他已不再年轻。随着年龄的增长,昀帝也发觉自己老了,很多时候力不从心。 今日的家宴其实是皇后林氏举办的,因着皇帝不喜铺张浪费,所以一切都从简,只是像寻常人家一般父母与孩子们一块用膳罢了。 除却已经嫁去了锦州的二公主,余下的三位皇子和两位公主都已到场。 楚衡坐在席上,偶尔夹一筷子菜这样热闹的景象与他联系不大,他本就给自己立了一个沉默寡言的稳固形象,这时候人一多起来也没几个人会想到他这个废太子。 巧的是,身边的三皇子也是个不太说话的性子,重担就落在了年纪最小的楚湛和另外两位公主的头上,楚湛也不负重任,将殿内的气氛一点点活跃了起来。 皇帝也被他逗笑了好几回,并把手边的水晶肘子也赏给了楚湛。 “看这回用吃的还能不能堵上你的贫嘴。” 楚湛站起来举杯向着昀帝,“谢父皇赏赐,儿臣一定好好享用。这杯酒是儿臣敬您的,愿父王一直笑逐颜开,无烦心事缠身。” “湛儿有心了,坐吧。”昀帝颔首,但从他脸上的笑容可以看出他对这个祝词十分满意。 “陛下寿辰将至,各州的官员陆陆续续送来了贺礼。太后昨日传人问了妾身,今年是陛下四十五岁寿辰,可要张罗大办?”林皇后在一边问道。 “不必了,还是如同往年一样就好了,不必铺张浪费。太后那边朕会去说,若是其他妃子送了什么贺礼过来,皇后你先替朕收下吧。” 反正后宫拢共也没几个人,来来去去也是那几张面孔,她们会送上来什么,昀帝早就一清二楚了。 “是。”林皇后回说:“妾身近来也在准备贺礼,万寿节那日陛下就能看见了。” 酒过三巡,昀帝微醺,颔首接受了林皇后的好意,感概说:“一眨眼,朕也老了。” 楚连赶紧接上了话,“父皇英姿威武,气势不减当年,何来变老一说。” 林皇后满意地看向了儿子,回首也向着昀帝说:“连儿说的没错,陛下还年轻着呢。” 昀帝闻言笑了笑,“朕知自己的岁数。” 因着是家宴,没有外人,酒过三巡之后,席间渐渐变得活跃起来了。昀帝问起小孙女楚奚近况如何,楚连回说奚儿一切都还好,也时常念起皇爷爷。 -- 第95页 “你也是时候再找一个贴心人打点府上的大小事务了,小奚也不能一直由你带着长大。”昀帝道。 “府上由黎氏暂管,儿臣打算暂时把小奚寄养在黎氏的膝下。” 黎氏是楚连的侧妃,贤良淑德,不争不抢的性子,现在皇子府被她打理的仅仅有条。 皇子妃平氏去世也快有两年了,楚连一直没有续弦的念头,府中的事务由黎氏管着也足够了。 黎氏性子恬静,虽待在一块时也没什么话可说,但总比聒噪的女郎要好。他想着如果再过几年黎氏有了儿子就将她扶为正妃。 像他母亲林皇后这般,也是孝文皇后薨后,从妃子的位置扶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贵妃再到母仪天下的皇后。 昀帝蹙紧了眉头,“胡闹,难道你的正妃就要一直空着吗?黎氏沉默寡言,小家子气,也从不见她出门参加什么宴会。她安居在侧妃的位置上是一件好事,但你的正妃一定要擅言辞,性子要开明的,担当得起皇子府的女主人这个名号。” 楚连被父皇训斥了一通,连忙说:“父皇说的是,儿臣醒得。” 楚衡在一旁吃着绿豆冰糕,一边饶有兴趣地围观着这一幕。前不久,皇帝才催促了让自己赶紧成家立业的事,不成功就罢了,想必皇帝还是不甘心的转头将矛头对准了楚连。 天家逼婚,下面的敢怒不敢言。 看来昀帝还是太闲了,儿子女儿不够不够多,要是孩子多点的话,估计就管不了这么多的事儿了。 林皇后及时开口,在父子俩中间周旋,“其实妾身这几个月来也收集了京中门楣相当的未婚女郎的画像,看了许久,始终也还在犹豫,想着又要与连儿投缘的,又能撑起皇子妃的身份,层层筛选下来,合适的适龄未嫁的女郎就更少了。” “宁相的女儿今年及笄,又未有订亲,皇后可有将她考虑在内。”年初的时候,昀帝就曾问过在除夕宴上提过一嘴。当时未有太多的想法,现在蓦然想起她似乎是最为合适的人选。 宁子衿是家中独女,父亲是首辅,外祖是开国功臣,是绝对能配的上皇子的。被吕老夫养在膝下,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学问也是绝对不差的。 只是年纪稍小了些,但配楚连也是够的,楚连只比她大了两岁。 楚衡听见皇帝竟然提起了宁子衿,将手中的冰糕放了下来转去拾起了象牙箸,留心听起了帝后之间的谈话。 林皇后闻言也怔了怔,想来也是没有意料到皇帝会提起宁子衿,“曾有考虑过的,只是那孩子年岁小,与连儿站在一块,似乎并不是十分般配,两人之前也并有什么交集。皇上,妾身倒是相中了恩亲王的外孙女,与连儿是同辈,年纪也相仿。” 宁子衿也曾在林皇后在备选名单中,可惜前几个月发生了她与楚衡连同瑞王爷家的小郡主楚琼在松林猎场甩下断崖一事,足足过了还几日才重回京城,这件事在林皇后的心中留下了一个小疙瘩。 天知道那些天到底发生了什么,孤男寡女同吃同睡,有失体统,于是宁子衿就被剔除出了她的备选名单中。 三皇子妃不仅要出身贵胄,还需洁身自好。 昀帝听后摆了摆手,不甚在意这些小问题,“没什么交集这很正常,连儿本来圈子就在,男子和女郎的圈子本来就难交融在一块。恩亲王家的,朕倒觉得与连儿站起来才是真真不般配,她家的那个外孙女差不多与连儿奇高了,说不准过了些年还能再高些。” “皇后再考虑考虑吧,朕的眼光不会差到哪里去的。” 林皇后的郁闷卡在了嗓子眼里,难道她的眼光就是差了么,怎么瞧着像极了皇上铁了心要相看宁子衿作为三皇子妃了。 第56章 皇后宣召 帝后意见相左, 底下坐着的几位皇子与公主都没有多言,静静的用着自己眼前的晚膳。话题议论中心的楚连沉住了气,没有随意插话多言什么。 皇后不想在这个话题上多聊, 就将话题岔开了, 聊起了其他话题。 席间还算其乐融融, 也是因为皇室人丁稀薄,人少了风兴不起来, 浪也扑腾不起来。就剩皇后与贵妃整日作妖。这也与昀帝现在最大的孩子也有十二了,这些年来皇帝甚少踏入后宫有关。 林皇后将下面几个小的都捏住了, 倒是也想过伸手去管楚衡, 只是楚衡是周皇后的儿子, 她揣摩了皇帝的态度, 最后还是不做这等吃力不讨好的事。 反正也只是一个无用的废太子, 成不了什么气候。 皇上现在已经隐约透露出让他的连儿继任大统的意思, 等连儿当了皇上,她便是太后, 齐贵妃到时候还不是任凭她磋磨。 月上梢头,宴会结束,皇帝说要到御花园中逛逛消食,林皇后自然相伴左右。楚衡与另外两位弟弟一同出宫,打过一声招呼就各自分道扬镳了。 回府的路上楚衡骑经卫国公府,他停了下来,想到宫中昀帝的打算眼眸黯了黯。 “殿下, 可要我去通报一声。”大山见殿下停留在此处,犹豫着开口问道。 楚衡摇了摇头,继续往前行,“算了, 先不必了,现在天色已晚不方便再进出国公府。” 宁子衿并不知楚衡曾骑着马在府外停留,与家人一同吃了晚饭,因不小心将自己吃撑了,在小花园中消食时,小乌扇动着翅膀停在了她面前的假山石上。 -- 第96页 “小乌,这里。” 宁子衿许久没见它了,伸手到半空中呼唤。 小乌转而飞向了她,乖巧的收起翅膀落在了宁子衿的掌心上,俯低身子轻轻地啄着她。 宁子衿被她闹的有点痒,用另一只手一起捧起了它,点了点它身上的羽毛,问:“怎么好几个月都没见来看我了,去哪里玩了?嗯?” 小乌轻巧地沿着她的手指一直跳到了臂弯上,然后站到了宁子衿的肩膀上,一览众山小。 杨柳说:“女郎不在府上时,小乌就来过院子里。极有灵性,飞了一圈见女郎不在就又飞走了,我和彩珠抓了一手谷子都留不住它。” “嗯?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宁子衿回首问道。 “是上次女郎去戍州的时候,我与彩珠守在院子里,就见到它了。听洒扫院子的小厮阿城说咱们去夫子山那会时,小乌也曾飞来院子中,在树上叽叽喳喳的叫着,但一会就又飞走了。”杨柳细思了一会说道。 宁子衿叹了一声,伸手抚了抚小乌的羽毛,“看来每一次我都与它错过了。” “饿不饿,要不要给你喂些谷子,不饿也不要紧,打包一些含在嘴里捎回去当夜宵也是可以的。”后面自是她的玩笑话。 后来小乌既没有吃东西也没打包,只是陪着宁子衿待了一会就潇洒的飞走了。 宁子衿见他消失在黑夜中,稍微觉得有些遗憾,她感觉小乌其实应该也是喜欢自己的吧,不然怎么总是飞过来看,搞得她也想养小乌。 谁会拒绝这么一只乖巧的小小鸟呢。 小乌原本的主人正在烛光下翻看书卷,听到了羽翅扇动的动静抬起头,与一双黑漆漆的豆眼对上了。 “又去你第二位主人的家里了?成天就往外跑,我看你迟早能把我这个主人丢掉。”男人好笑地望着它。 小乌背对着他,当做没听见的样子,低头啄着食盆中的谷子。 男人摇了摇头,由的它去了,阿黛是他在塞外捡回来的,他也不懂应该怎么养鸟,就采用用了放养模式,将阿黛从只有一个拇指大小养成现在自由翱翔在天际的鸟。 回了京之后,阿黛一刻也待不住,总喜欢往外面跑,但好在懂得回家。不然他这个做老父亲的该有多伤心。 没过几天,宁子衿就收到了宫中皇后娘娘送来的请帖,这回没有再邀上外祖母,而是单独传召了她进宫。 宁子衿不清楚林皇后突然找她是做什么,距离上次赏花宴之后已经过了好几个月,她都要以为皇后已经放弃她了,转而为三皇子寻找其他合适的女郎。 为何这次还要传召自己?打的什么如意算盘? 她想称病推拒了传召,但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宁子衿想了想,还是决定进宫。 吕霜儿拨了身边的秀嬷嬷陪同她一块进宫,若是碰上了什么事情,也算有个长辈陪在身边出主意。 待宁子衿乘着马车到皇宫前停下,再由太监领着走至了凤仪宫外,听见宫内传出了欢声笑语,她才知道原来今日皇后娘娘不止邀请了自己,还有其他的世家女子。 并且全部都是京中未婚的适龄女郎,皇后娘娘的用意昭然若揭,倒也不必如此明显。除了宁子衿和林玉娥今日的衣着偏素雅,其他女郎都是仔细打扮了一番才进宫的,锦衣华服满堂彩,少女的灵动冲淡了主殿肃然飞气氛。 太监通报了一声宁女郎到了,席间的笑语浑然停住了,数双眼眸一齐向殿闷望去。 宁子衿依着礼仪规矩给林皇后行了万福礼,“臣女宁子衿拜见皇后娘娘,愿娘娘万福金安。” 林皇后却没有立即让她起身,而是含笑着先问了一句,“听闻宁女郎前段时间脚受了伤,待在家中养伤,人望着清减了不少。脚伤可好全乎了?” “回娘娘,臣女伤势已复原,近日已经可以自行活动了。”宁子衿跪在地上回话。 幸好她的伤势已经大好,绕着凤仪宫跑个好几圈都没问题,不然这么跪着脚肯定会伤痛加重。 “那便好,起来吧。来人,赐座。”林皇后语气转为平淡,让太监给宁子衿搬了一张檀木椅。 宁子衿落座后,打量了一眼殿内坐着的其他女郎,有几张熟面孔,但都不属于她圈子内的玩伴。林玉娥今日也在,她的状态实在让宁子衿吓了一跳。 脸上的憔悴难掩,不难看出她敷了一层厚厚的蜜粉来挡住眼下的青紫。与那日宁子衿在天台庵中她与檀二郎私会时的模样大相径庭,莫非是她与檀二郎私下的事被侯夫人查了出来,与檀三郎的婚事无望了? 宁子衿心中猜测,毕竟她的消息不如梁姝灵通。 “大家也都别拘着了,来,尝尝本宫宫里御厨新制的栗子酥。” 林皇后让宫女们上了糕点和茶饮,“现在正值酷暑,日头毒辣不好走动,在凤仪宫也待的闷了,就想身边有人能陪着聊聊天。” 刺史之女霍妍将茶盏轻放在桌子上,用手帕轻拭唇角,应和说:“臣女待在家中也是无事,倒不如进宫陪娘娘说说话。” “本宫近来收了几副名家沈居士的字画,听闻诸位也是京中赫赫有名的才女,不若一起来观赏这副画作如何?”林皇后牵起嘴角道。 恩亲王的外孙女薛兰瓷站起来行礼,“那就先谢过娘娘了。” -- 第97页 有着薛兰瓷牵头,其他女郎也站起来行礼恭维林皇后,宁子衿自然也不能落在后头了,将娘娘体贴入微好一通夸赞。 太监们将几张细长的桌子拼了起来,画卷展开,名家画作跃进了众人的视线中。都是出自同一位大家的画作,内容不同。 一副是花鸟卷,一副是山水绘,还有一副则是人像。 在其他人都沉醉在花鸟和山水卷时,林玉娥指着最后一副人像画,露出了惊奇地神情:“咦?这副人像画倒是看着觉得有些眼熟?” “是嘛?我也来看看。”霍妍也凑了过来。“好像,神情与仪态却有几分眼熟。” 宁子衿看了过去,图中的仕女执着扇子在凉亭中眺望着远处的风景,沈居士惊鸿一瞥,回去后将脑子里的画面画在了纸上,完成了这副远近闻名的仕女图。 沈居士的画功还是一如既往的稳,笔下的仕女栩栩如生,美矣美哉,这便是她观赏过后的全部感受。 薛兰瓷看向仕女图时忽然低声啊了一下,随即脸上浮现出了娇粉,用手帕挡住了下脸。这个娇羞的动作足够能吸引到其他女郎的好奇。 霍妍直接开口问她怎么了。 可薛兰瓷只是摇头,忙道:“无事无事,是兰瓷失仪了。” 林皇后从凤椅上站起来,走到了桌前,看了眼仕女图再看看薛兰瓷,笑说:“本宫倒是觉得画中的女郎有几分像薛女郎,你们再看看,是不是本宫的错觉?” 经过皇后娘娘的提醒,众人再将仕女图中的仕女与薛兰瓷相比较,倒真有几分相似。 “与薛女郎真的好像呀,今日薛女郎穿的衣裳也与画中的一样。” “画中人是薛女郎吗?沈居士貌似也是京城人士。” 见女郎们议论了起来,薛兰瓷羞红了脸,捏紧了手中的帕子说:“大概是那日我去曲江池边的亭子乘凉时,沈居士刚巧经过,就回去用做练笔。” “练笔?沈居士练笔的画作才不会流落到外面呢,这分明就是沈居士大成的画作。”霍妍摇头反驳道。 第57章 郡主驾到 宁子衿跟着点头, 已经流到市面上的就不会是沈居士的练笔画作。 但仕女图像薛女郎的这件事还没完,很快林玉娥又指着画中跟在薛兰瓷身后的侍女说:“我怎么觉得兰瓷身后的这个侍女侧颜也有几分像在场中的一个人。” 其他女郎接着凑过头去看,很快视线定格在了站在人群后的宁子衿。 她:??? 怎么了?又牵扯到自己头上了。 霍妍抿了抿唇, “似乎确有几分像。” 宁子衿也去看了, 她不觉得像, 图中的侍女脸上模糊成一团,林玉娥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金睛火眼, 这样都能与自己牵连到一块。 什么意思,自己被退了亲不好受, 伤心憔悴还要拉上她强行恶心一番?硬要把她和薛兰瓷的侍女扯到一块。 宁子衿无论心中多么想开口将林玉娥怼一顿, 但这是在凤仪宫, 林玉娥还是林皇后的堂侄女, 若是不慎得罪了林皇后, 她也没有好果子吃。 宁子衿心里憋着一股气, 她也不是软包子任人揉搓。 她冲林玉娥扬起了一个明媚的笑容,“是嘛?我倒觉得花鸟卷中的翠鸣鸟身上的颜色有些像玉娥从前带带过的那根点翠簪, 那根由工匠鬼斧神工的技艺打造出来的点翠簪。” “怎么今日没带,若是带了,也好让我们姐妹几个都瞧瞧开开眼界,若是真的相像,那点翠簪可是价值连城了,毕竟沈居士的画作原本就是千金难买。京中的迷恋沈居士的狂热女郎若是看到了你的那根点翠簪,指不定开一掷千金也要将它买下来。”宁子衿一字一顿地咬出点翠簪这三个字。 与林玉娥往日交好的女郎呀了一声, 转头问她:“听宁女郎这么一说,我还真记得你有这么一根发簪。” 林玉娥的脸色一下就变得煞白,那根点翠簪已经不在她身上了。那日在天台庵中已经被檀二郎那个泼皮拿走,她还未来的及想法子从他那儿讨要回来。 宁子衿哪壶不开提哪壶, 偏偏要提到点翠簪,成心要给她添堵。 林玉娥借着茶杯掩饰自己的面色变化,故作轻松,“哎呀,首饰太多了,我也忘记那根点翠簪放到哪里了,我回去找找罢。” “那可要好好找找了,别让别人拿了,说不定价值连城呢。”宁子衿嫣笑着接上了她的话。 “那是自然。” 林玉娥指尖几乎要掐进自己的肉里了,她什么意思,她听出了宁子衿话中有话,再抬首向她望过去,只见宁子衿脸上似笑非笑的。 莫非她知道自己的点翠簪去了哪里,不会的,那日的凉亭中没有第三个人在场,檀二郎也承诺过自己不会随意拿出来,宁子衿怎么可能知道自己的点翠簪去了哪里。 侯夫人无缘无故的就解除了她与檀三郎之间的婚约,用的是檀三郎有病在身不好耽误了她做借口,也极有诚意的赔上了厚礼。 林玉娥想不通,到手的鸭子就这么飞了。央着母亲去候府上讨个说法,檀夫人态度却很坚决,只说两家只是交换了庚贴,也未正式地过聘礼,还让林母不如来她候府讨说法不如回去问问自己闺女,其中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们府上并不想将事情做的太绝,婚事虽不成,但两家人情义还在,尤其是侯爷与林家的老爷在一个衙内,抬头不见低头见,没必要为了这桩小事撕破脸皮。 -- 第98页 林玉娥不清楚檀夫人是如何知道她和檀二郎之间的事情,檀家和梁家说要交庚贴的事也没了下文。 她的第一反应是梁姝会不会知道檀二郎的事,宁子衿一向与梁姝玩在一块,她会不会也知道些什么。 想到这里,林玉娥手中的帕子都要揉碎了。她与宁子衿从小斗到大,除了自己的出身比不上宁子衿,其他方面她事事都要压她一个头。 若是这件事情被她知道了,她心里指不定会暗戳戳的嘲笑自己。 这只是一个小插曲,被宁子衿这么一岔开之后,其他的人关注点就不在仕女图上了,转而看起了花鸟卷。 林皇后又回到了高高在上的凤座,她看了一眼已经失了快要失了仪态的林玉娥,面上虽然没说什么,但心中对这位堂侄女感到了几分失望。 她也略有耳闻,林玉娥被候府退了庚贴,虽然候府对外将过错都揽到了他们的身上,但林家的人都隐约能猜测出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尤其是林玉娥被林父罚在祠堂内跪了三天三夜,其中的阴私大家也都心照不宣了。 为了自己的利益,不择手段往上爬是正常的,但是行事不精被人发现了就变成了一件十分愚蠢的行为。 身旁的大宫女忽然来报,楚琼郡主过来了。 “她怎么来了?往日数月不曾进宫一趟。”林皇后挑起了半边眉毛,“罢了,来都来了,不缺她一位,传她近来吧,让人准备多一份茶水。” “楚琼见过皇后娘娘,娘娘金安。”楚琼进到殿内行了礼。 林皇后抬了抬手,“起来吧不必多礼,阿琼今日怎么有空进宫,是来找五公主么?”宫中与楚琼关系最好的便是五公主了,不然她实在想不到楚琼为何会无缘无故进宫。 楚琼颔首,“是的,阿琼想找五堂姐要一些手帕的样式,便递了牌子进宫。阿琼也去慈宁宫陪太后说了会话,想着也到娘娘的宫中讨杯茶喝再去找五堂姐。” 林皇后让人给她搬了桌位,“来的正巧,我今日宴请了几位年纪与你相仿的世家女郎,想吃什么糕点,本宫让小厨房去做些来。” “谢过娘娘,外头天气热,阿琼想吃绿豆冰糕消暑。” 皇后抬手让身边的宫女去通知小厨房了。 宁子衿没想到会在凤仪宫中遇上阿琼,她悄悄侧着身子,晃了晃手帕想吸引到楚琼的目光,让她注意到自己身上。 楚琼扫过殿中的女郎,一眼就看到了好姐妹宁子衿的位置,冲她俏皮地眨了眨眼睛。 宁子衿顿时安心了下来,因着阿琼的到来,她忽然觉得凤仪宫不再是什么龙潭虎穴。暗暗地松了一口气,挪了挪脚步在不知不觉中靠近了楚琼。 楚琼坐到了宁子衿的身侧,先轻抿了一口茶水,再伸了爪子去捞宁子衿果盘里的栗子酥。 “我记得凤仪宫里的糕点是最好吃的了,尤其是绿豆冰糕,待会你可一定要尝尝,味道一绝,细腻柔软,是外面卖的冰糕不能比,冰冰凉凉的入口也不腻。” 宁子衿:“栗子酥也不错呀,甜而不腻,入口就化了。” 楚琼摇头,“栗子酥虽好,却也不及我心中的绿豆冰糕。嘶,我记得宫中还有一道比较有名的电信,乳酥酪,吃过吗?我府上的大厨也会做,他原是宫中负责做糕点的老御厨,后来出宫之后就到王府上了,味道相差无几,找一日你来我府上玩,我让他做给你。” 宁子衿的眼睛亮了,兴奋地说:“好,乳酥酪我爱吃。除夕宴上我爹也给我带了盒御膳房的伴手礼,其中就有如酥酪。可惜我带西市上买,味道也远不及宫内御厨做的。” “那当然比不上。”楚琼理所当然地摇头,“御膳房的食材都是顶好的,宫外的点心铺用的原材料一般,去腥不完全,吃起来味道当然不够御厨做的好。” 一来一往,宁子衿与楚琼就探讨起了糕点的制作。其他女郎都围在皇后娘娘的画作旁看了许久,只有她们二人在开了半天的小差。 林皇后的视线有意无意地转过她们二人的身上,见宁子衿边吃着糕点边与楚琼说话,初时小心翼翼地模样已然不见。 林皇后只觉她的笑在自己眼中变得不耐烦起来,索性转过头来不去看她,省的看着觉得烦。 楚琼在风衣宫吃饱喝足之后,就要告退,临走前她还要带走宁子衿。 楚琼没有这么多弯弯道道,直接回禀林皇后说要带着好友宁子衿,一齐去探望五堂姐。 “虽然林女郎是你的姐妹,但本宫攒了局子先邀请了宁女郎来做客,阿琼你与宁女郎私下何时都能见上面的,也不急在这一时吧。”林皇后不放人,笑着拒绝了楚琼的请求。 楚琼没想到林皇后会在众人面前直接了当的拒绝了她的请求,若是放在了寻常女子身上,现在怕是已经说不出话来了,只能呐呐告退。 但楚琼并非寻常女子,她被瑞王府上下养成了娇纵的性子,连太后和皇伯伯都喜爱她,还给了她随时都可以进宫的牌子。楚琼心中不喜林皇后,被拒绝了也不觉得有什么可丢脸的。 楚琼眼珠子一转,顺势下了坡,“既然如此,阿琼就等着阿衿再一块去,不急。晚些再去五堂姐的殿中也是无妨的,五堂姐一向善解人意相信她不会怪我的。” “反正我父王也知道我递了牌子进了宫,今晚就算留宿在宫中明日再回去也是可以的。那阿琼再叨扰一会娘娘了,娘娘不会嫌我烦吧,我保证安安静静吃东西不会吵着大家看画的。” -- 第99页 第58章 中暑 她摆出了一副今日一定要和宁子衿绑在一块的模样, 林皇后不放人她慢慢等就好啦,反正自己闲着也是闲着,在凤仪宫里多吃些糕点再走她也是赚了。 皇后娘娘总会放人, 不可能一直留着几位女郎在自己的凤仪宫中。 林皇后脸上的笑容依旧, 只觉得一口气梗在了胸中, 不上不下。 她叹了一声,“话都到这份上了, 你就将宁女郎带走吧,省得你留在这儿烦闷。快些去找五公主吧。” 意外之言, 快走吧!本宫被你吵的头都疼了! 楚琼喜滋滋的谢过了皇后娘娘, 果然兄长说一件事坚持到最后是能看到回报的, 她这不就成功将宁子衿带出来了。 宁子衿没有楚琼那么肥硕的胆子和底气, 从凤仪宫出来她都要感觉林皇后落在自己身后的视线快要把她烧穿了。 “阿琼, 我怎么觉得娘娘刚才不太高兴的样子。没事吧, 我们这样走出来。” “没事的。”楚琼安慰她,“娘娘是后宫之主, 心胸宽广,怎么会将这种小事记挂在心上。安心,她对我们这些小辈一向是很包容的。” 宁子衿啼笑皆非,“我觉得你是心大的主。不过怎么会这么巧,我今天进宫,你也是今天进宫。” 楚琼将手背身后,步子轻快地走在宁子衿跟前, “对啊,怎么会有这么巧合的事情呢?难道是我们心有灵犀吗?” 宁子衿听她的语气,似乎阿琼进宫并不只是简单的巧合。 她追上楚琼问:“阿琼你是特意过来找我的?” “嗯哼,不然我怎么无端端进宫。进宫一趟要被侍卫检查这个检查那个, 虽说有牌子可以随进随出,但要进皇城也并非是相像中的那么容易的。”楚琼解释道。 “我今日一早就去找你顽了,吕老夫人说你被皇后宣召进宫了,所以我才递了牌子找过来的。找我五堂姐不过是随意找的一个借口罢了,既然已经说了,还是要去一趟的,不能落人口实。”她压底声音与宁子衿道。 宁子衿挽着她的手臂,笑说:“我就知道阿琼是刀子嘴豆腐心,嘴上虽然不饶人,但心里都是满满的情义。能交到阿琼做朋友真是太好啦!” 楚琼面带嫌弃的扒拉她,假动作一晃,却没有真正的扯开宁子衿,反而耳廓微:“肉麻死了,去去去。热死了,还要贴过来。” 皇城中只有天子和皇后才能乘坐步撵,其他人都要靠双脚走,即便是皇子和公主也是一样的。 虽然婢女们给撑了伞,但毒辣的太阳已经将地上的青石板都晒的沸腾,隔着鞋子都觉得烫。 “早知就在凤仪宫中待到太阳西斜之后再出来了,失策了。”楚琼额上沁出了薄汗。 “忍忍吧,应该快到了。”宁子衿见她身形不稳,忙搀扶着阿琼,生怕中暑了栽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宁子衿与楚琼走着,没想到在皇城中迎面也能遇上楚衡,与随行侍卫大山。 “见过殿下/皇兄。”她们连忙行礼。 楚衡刚从坤德殿中出来,他寻了一天找内务府拿了坤德殿后院仓库的钥匙,将里面的东西翻出来重见天日。 除了满眼的旧家具,还有孝文皇后收藏的一些字画和她独家发明的小玩意,都是孝文皇后的生前的私人物品藏着。 想来是孝文皇后私藏中最重要的东西,都藏在了偏殿的那个小匣子里面留给他了。 楚衡收拾了一阵子,最终还是将仓库重新锁了起来,他带不走这些家具,倒不如让它们继续留在坤德殿中。若是昀帝想睹物思人了,仓库再重见天日。 他从坤德殿出来之后就直接向宫里的东门去了,从东门出去离他的府邸最近,走正门还要绕上半圈才能回去。 没想到,就正巧遇上了宁子衿和楚琼。 楚琼有令牌可以随意进出皇城他是知道的,可宁子衿怎么会在这里?楚衡见她们似乎是从中宫的方向过来的,顿时想起了那日家宴上帝后之间的谈话。 皇帝丝毫不避讳他们在场,直接了当地表明了想让宁子衿做三皇子妃,今日宁子衿进宫的缘由应该也是这个吧。 “你们这是要去哪里?”楚衡问道。 宁子衿说:“我们是去找五公主。” 楚琼在与楚衡行过礼之后就将目光放到了他身后的大山身上,褪去了那身穷酸打补丁的麻布做的家丁衫,着侍卫劲装反倒是人模人样了起来。 这是楚琼好几个月之后再见到大山之后的印象。 许是因为日头本就毒辣,她心上无端端生起了一把大火,暗骂道:狗奴才,穿起龙袍也不像太子! 因着宫中说话不方便,楚衡与宁子衿随意说了几乎话就准备要走了,谁知楚琼却忽然挡在了他们的跟前。 准确的来说,是挡在了大山的面前。 “怎么?跟了我皇兄,再见到旧主子不行礼也就算了,连打声招呼都不屑了吗!”楚琼抬起了下巴盯着他。 宁子衿也没想到阿琼会突然走出去将大山给拦住了,她被这个突发状况弄懵了,还以为阿琼早就不忘记一个普普通通的马奴了,没想到过了数月她仍是耿耿于怀。 嘶……这么说似乎有些不太对劲的地方。 见楚琼发了大火,大山立即左膝跪在地上,低头回禀:“郡主,属下方才已经与您行过礼,只是您没有留意到。” -- 第100页 若是放到从前,楚琼发火,他都要双膝跪地,磕头磕到楚琼发话后他才能起来。只是现在他已经易主,楚衡如今是他的主子,不好再向楚琼双膝下跪。 “还敢顶嘴,别以为跟着皇兄,穿上了侍卫就能去了你那身奴性。本郡主告诉你,你一日是狗奴才,终身都是狗奴才。”楚琼见他还敢顶嘴,气更是不打一处来。 宁子衿见阿琼越发的激动和大声,路过的宫女太监都纷纷向她们的方向侧目,连忙拦住了楚琼,“消消气,消消气,骂两声就算了,犯不着为了这么点小事大动肝火。” “你看,殿下还有事要忙,出完了气,就让殿下先行吧。” 楚琼平日的脾气也不至于像个炸药桶般,一点就炸。宁子衿温声细语地劝了她之后,她才慢慢地意识到自己方才到底说了什么。 “我、我——” 她其实心里并不是想说这些的,可是为什么那些伤人的话就不自觉的从他嘴里跑了出来。 她俯视盯着大山头顶上的发冠,忽然觉得眼前的一切开始变得模糊了起来,再抬头瞧了瞧头顶上悬挂着的烈阳。 猛地抓住了一旁宁子衿的手臂,结结巴巴的道,“我好像要……” 话还没说完就眼前一黑,竟然昏了去。 宁子衿撑住她软绵绵不不住地往地下滑落的身体,惊慌失措地喊:“阿琼!阿琼你怎么了!醒醒!” 楚衡看到了楚琼唇瓣泛白,面上却一片潮红,忙道:“不好了!她这是中暑了,快赶紧扶她去阴凉的地方,别在太阳底下待着了。” 宫女们乱做一团,七手八脚地要把郡主抬起来。 太医院离得远,再在太阳底下背着楚琼跑,怕她撑不住就先找个地方先安置一下。 楚衡本打算搭把手将楚琼背起来送到最近的偏殿,没想到还没来的及迈开步子,只见眼前闪过一个影子,“属下来背郡主。” 大山已经自发地将楚琼背到了后背上,“现在要去哪里?” 宁子衿也是还未反应过来,阿琼就已经脱离了他的手,迅速的回过神来后说道,“去、去偏殿!” 宫女和太监们带他们寻到了最近的一处无人的偏殿,将楚琼放到了床上,宁子衿让彩珠和杨柳赶紧去井里打些水过来,楚琼脸上现在烫的厉害,急需凉水降温。 然后让楚琼的侍女赶紧去寻太医过来,别在这里干杵着了。 将群主放到床上后就退到一边大山突然开口说:“属下脚程快,属下去太医院跑一趟,将太医带过来。” 说罢,就要冲出门。 楚衡见他这副慌不择路的模样,心中感慨英雄难过美人关,拔下了腰间的令牌丢给大山。 “带着这个去,太医院看到令牌之后会立即派出人手跟你过来。” 大山说过谢殿下就头也不回的往外冲了。 “殿下,麻烦您先回避一下,我要替郡主擦拭了。”宁子衿得了一盆冰凉的井水,背对着他趴在床沿道。 楚衡愣了愣,立即就想起古代男女授受不亲,他个大男人站在这里似乎不太好。 “那我就在外面,若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随时叫我。” 说罢,他就赶紧出去了。 宁子衿先替楚琼解了衣服的扣子,松开束缚之后,楚琼的眉头似乎松了些。然后她再痛婢女一同帮阿琼擦脸和手臂,只有这样,才能减轻她身上那股热意。 忙活了一通之后,宁子衿自己也出了一身汗,汗湿的衣裳贴着她的后背,说不出的难受。她交代了婢女先照看着阿琼,有事再叫她。 宁子衿走出了房间,在迈过门槛时差点脚一软被门槛绊倒在地。一只手从右边拖出了她,才免的她正面着地的惨状。 第59章 你对我是什么感觉 楚衡及时扶住了她, 并关切地问了一声:“没事吧,小心门槛,一个已经躺屋子里了, 你别也摔了。” “坐久了腿麻了。”宁子衿不好意思道, 借助楚衡的手臂稳住了身形。 由于正值午后, 地上被烈阳烤的火辣辣,他们躲在了屋檐下避暑。 楚衡问她今日是不是去了皇后宫里。 宁子衿抬头愕然地望着楚衡, 她记得自己只说了跟楚琼要一同去五公主,那他是从哪里得知自己去过凤仪宫。 “是, 皇后宣召了我入宫, 只是您怎么知道的?” “事出有因, 皇后不会无缘无故地召你入宫。”楚衡也看向了宁子衿, 认真与她说道。 宁子衿慢声说:“我知道, 可是皇后娘娘也不仅仅也召了其他女郎一同进宫, 不仅仅是只有我一个人。” 话以至此,楚衡也不想再同宁子衿兜圈了, 有些事情还是说清楚比较好。他将宁子衿到到无人的廊下,语重心长地问:“你知道皇上想选你做三皇妃么?” 宁子衿闻言,缓缓地瞪圆了眼睛,“可是我与三殿下根本就不熟络,也没说上几——” 很快,她想起了皇后曾让人引诱她到后院私下同三皇子见过一面,只是那已经是好几个月前的事情了, 她与三皇子只是不咸不淡地说了一两句客套话就分开了。 宁子衿以为皇后知道这件事,已经不再考虑她了、 没想到还会有后续? “嗯?你想说什么?”楚衡见她忽然卡住不说了。 宁子衿气呼呼地说:“我与三皇子根本就不合适。从前是,现在是,将来也一样是。” -- 第101页 但其实她心里也明白, 若是皇帝金口一开,她就没有了拒绝的话。 “合不合适,不是看你的心意,是皇上会如何给三弟选择一个可靠的岳家。宁大人是皇上面前的红人,卫国公又曾跟着先帝打天下,你是家中独女,没有任何兄弟姐妹。在皇上眼里,你是最适合的人选。”楚衡道。 宁子衿低头喃喃道,“可是我不想……” 但是她转念一想今日到凤仪宫遭遇的种种,似乎有些不对劲的地方,“可是今日我观娘娘的态度,她是三殿下的生母,对我不像是满意的样子。” “皇后心属恩亲王的外孙女。”楚衡提醒她。 “难怪!” 宁子衿顿悟了。 “难怪我总觉得今日这场鸿门宴薛兰瓷才是主角,众人都捧着她,还说她像是仕女图中才走来的妙人。” 她嘀咕着,若是按照楚衡说的皇后喜欢的儿媳人选是贺兰瓷,那皇上与皇后的意见不同,她也有了一丝喘息的机会。 好险不是帝后的想法一致,否则明日她就被一顶轿子抬进三皇子府上了吧,太慎人了。 “你知道了之后,回去之后与姨母和宁大人说一声吧。以姨母他们的性子来说,会替你想转圜的法子。” 宁子衿想过离开京城避去其他地方,等过了风头之后再回来。可若是皇上下定了决心,千里迢迢之外也能把她找它,并将赐婚的圣旨送到她的受伤。 她可以不考虑自己,却不能不去考虑家人,阿爹和外祖父还在皇帝手下做事。 宁子衿实在是没了法子,便转头去央了楚衡,“舅舅,你能帮我想想办法吗?我不喜欢三皇子。” 楚衡摇头,“我能帮的上忙,就一定会帮你。除了这时候你快点找个夫婿之外,就别无她法了。或者装成重病也可以,可是一旦被发现就是欺君之罪。” 找个夫婿? 阿爹之前也提过要提她找个夫婿,她反正是混过去了,这件事后来也没了下文。 若是皇上态度坚决,哪个夫婿能不畏强权硬着头皮娶了她。再说京中地位相差不多的人家已经不会考虑他了。 说起这个,宁子衿忽的将目光落在了楚衡的脸上,好似发现了什么新奇的事。 “怎么突然这样看着我?”楚衡不解道。 她好奇地问“舅舅?为什么您比三殿下年长,至今仍未娶妻,皇上却一点都不着急呢?反而要越过您来替三殿下指婚?” 楚衡给出了一个还算合理的答案:“我是一个不受宠的皇子,父皇不会在意我的。” 其实究其原因主要是在孝文皇后的身上,她向昀帝失压,他的婚事由自己做主。 宁子衿摇了摇头,“按道理来说不会的,你是大皇子,是皇上的第一个孩子。皇上不至于无视你到如此境地。舅舅,你有喜欢的女郎吗?” “……没有。” 楚衡忽然生出了不太好的预感,他能感知到宁子衿接下来说出口的话将会多么离谱。 “没有就太好了。舅舅,你觉得我怎么样?你已经二十好几了,府里还是空落落的,若是你开口替我挡下了,皇上说不准就目光转移到别人身上去了。”宁子衿合起了掌心,亮起了星星眼看着楚衡。 楚衡蓦地就笑了,他明白了宁子衿的意思,“你不想做三皇子妃,但却考虑了做大皇子妃的可能性。” 宁子衿见他唇角含笑,以为楚衡是觉得自己在开玩笑,便正色说:“可是我也有经过深思熟虑的,舅舅你看啊,以咱们过命的交情,你也很清楚我是什么为人。还是邻居,知根知底,好过别的不认识的人家啊。” “现在舅舅心里没有别的女郎,为什么不考虑一下我呢?我既不作妖,也不会挡着你做任何事。我虽然比不上双姝,可我也不会差到哪里去。诗词歌赋,煮酒论剑我都可以。” 楚衡无奈地笑着摇头,伸手摁了摁宁子衿头顶上的小揪揪,“我的年纪比你年长太多了,而且婚姻这种事情,并不是我们两个私下决定就可以了。要考虑许多因素的,你啊,年纪还是太小了,太容易意气用事了。” 宁子衿讨厌他将自己看做小孩子的模样,有些恼了,“我并没有意气用事,我是经过认真考虑的。再说了,我已经及笄了,哪里算年纪太小了,其他女郎也是在我这个年纪就成亲了。” 楚衡举手投降,“好好好,你是认真考虑的。如果你想让我报恩,你的要求我都会尽力去满足你。可婚姻毕竟不是儿戏,我不希望到了以后才后悔后悔少不更事时做下的决定,这是我反对你的原因。” “那首先第一点,你喜欢我吗?”楚衡也正色地看着她。 宁子衿颔首,“喜欢呀。” 他:“……” 嗯? 怎么跟他想的答案不太一样? 楚衡吸了一口凉气,再次询问:“你知道喜欢是什么含义么?不是晚辈对长辈的喜欢,是男女之情的喜欢。” “就是男女之情的喜欢,莫非你以为我唤你几声舅舅,就真的把你当成我的舅舅来对待了么。”宁子衿反过来问他。 楚衡被问住了,这小姑娘怎么这么能言善辩,难道是被来自现代的吕夫人带大,骨子里也会有那种桀骜不驯么。 “那你都喜欢我什么?” 宁子衿不假思索道:“很多。” -- 第102页 “打个比方?” “身份地位,外在的皮囊,性子也良善,有担当。”宁子衿数了几点告诉他。 “这些也算?” 宁子衿瞥了他一眼,“这样怎么不算了。你要我打比方,我都说了出来,你又说不满意,你还要我如何嘛。” 楚衡乐了,忽然觉得这样牙尖嘴利的宁子衿比之前客客气气的时候要生动许多。从前唯唯诺诺,现在重拳出击。 破罐子破摔的模样有种说不出的可爱。 “那你是何时对我上心的?最后一个问题。” “自你从火场里救下我开始。最后一个问题我已经答完了,你考虑的如何了?”宁子衿回道。 楚衡扬了扬眉,“好,我知道了,让我再考虑一下,这件事情还是要和你家里人商量过才好。” 宁子衿卸了那股偏要与楚衡较劲的硬气之后,此时力气在也撑不住身体啪叽一下就坐在了地上。她方才跟倒豆子一样,什么都往外倒了,底子都翻了个底朝天了。 “怎么突然坐在地上了?”楚衡不清楚她怎么又摔了,握着她的胳膊想将她扶起来。 宁子衿现在再听见楚衡的声音恨不得立即钻进地缝里,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现在她就已经是竭力的状态了。忽然又觉得有些伤心了,她鼓起勇气将脆弱的少女心捧在了楚衡的面前,他却只当自己是玩笑。 还把自己当成是小孩子,怎么叫人不伤心! “别管我了,我想自己坐着。”宁子衿开口,声音却有些变调了,鼻腔也有些酸溜溜的。 她将自己埋在膝盖上,抱住了可怜兮兮的自己。“你有事就去忙吧,顺便看看大山回来了没有,阿琼还在发热。我待会就去看她,你走吧,不用管我。” 楚衡开口:“那我走了?” “嗯。”宁子衿在黑暗中应道。 过了好一阵,她听见四周没了动静,才缓缓地抬起头。本以为楚衡已经走远了,可是一抬头却对上了憋着笑的某人半蹲在跟前。 宁子衿:! 第60章 败给你了 “哭了?”楚衡还以为宁子衿抬起头后, 自己会看见一只小哭猫。 宁子衿没有哭,只是眼中含着水雾,她见楚衡笑着便觉得有些不开心, 但自己不愿意再作楚衡面前弱势的一方。 没有开口, 只是默默地盯着面前的楚衡。 “真是败给你了。”楚衡垂下了眼眸, 站了起来。 “你说什么?”宁子衿没明白他在说什么。 “等我,我会尽快解决。”楚衡忽然说出这么一句没头没尾的话。 宁子衿听懂了, 不明白楚衡的态度为什么突然就发生了转变,明明刚才还当她是个半大的孩子。 “为什么?你……这不是我要你履行的承诺, 我没有要逼你的意思。刚才是我……” “等一等。” 楚衡打断了宁子衿, 有些不敢相信地盯着她, “宁子衿, 你别告诉我方才的那些对话都是你一时意气说出来的。你敢迈出了第一步, 我就能心甘情愿地替你走完剩下的九十九步。如今我已经在心里做了决定, 你现在又要缩回你的蜗牛壳里面吗?” 宁子衿原本听的好好的,突然就愣住了, “蜗牛壳是什么?” “这些体外话不用在意。”楚衡摇头,“我现在只问你一句话,你要做大皇妃,还是三皇妃?” 她被楚衡的直白噎了一下,随即接道:“大皇妃。” 楚衡神色一松,颔首:“好,我不会让你等太久。” 宁子衿知道事情已经成了, 用手帕挡了挡自己禁不住上扬的唇角,“我知道的。” 楚衡眼角带着笑意,他看见宁子衿头上的簪子有些歪的快要掉了出来,想伸手替她扶正。抬手的那一瞬间, 却瞧见了走廊转角不知何时站在那儿的身影。 他收回了替宁子衿扶簪的心思,楚衡对那人有影响,似乎是今日跟在宁子衿身后的嬷嬷。可在楚衡记忆中宁子衿身边的侍女年纪都差不多,这嬷嬷是个生面孔。 宁子衿留意到了楚衡的目光向后看,也转身向后望去。这一看不打紧,竟然是秀嬷嬷,外祖母特意派来跟着她进宫的嬷嬷。 秀嬷嬷一路上几乎都没怎么说话,宁子衿也差点忘了嬷嬷还跟在自己身后。现在想来,方才阿琼晕过去时,秀嬷嬷也帮忙指挥着宫女去打水了。 “嬷嬷,您怎么过来了?” 秀嬷嬷慢步走到宁子衿的身边,“方才老奴注意到女郎不见了,便问了其他宫女,宫女也说没看到。老奴一时急了,怕女郎再在宫里出了什么意外,就开始四处找您了。” “原来大殿下也在。”秀嬷嬷将目光转向了楚衡。 楚衡觉得自己已经二十好几了,为什么此情此景仍像初高中生谈恋爱被教导主任抓包。他清了清嗓子,“抱歉了嬷嬷,方才我有事找子衿说,所以才找了个避静的地方。” 楚衡觉得秀嬷嬷的眼神如雷达一样扫过了自己,而且有意无意地往他和宁子衿的中间挤过来,意图分开他俩。 “虽然殿下与夫人关系好,但毕竟女郎还未出阁,又没有侍女在身边。殿下始终是外男,若是被人发现了,对女郎的名声也会受损。”秀嬷嬷向着他恭敬道。 “尤其是殿下方才的举动,实在不合适。” 进宫前,夫人就再三交代了,若不是情况危急,坚决不可以让任何外男接近女郎的身边,让宫里人落了口实。 -- 第103页 秀嬷嬷严格执守男女大防的规则,一直守在小女郎的身边,没想到只是没看着一会,楚衡殿下拉着女郎去了偏殿后面说起了悄悄话,还意图‘动手动脚’。 她就算是拼了这条老命,也一定要劝谏楚衡殿下。怎么可以放纵不守规矩,当她们女郎是什么人。 “抱歉嬷嬷,日后我会多注意的,劳烦您费心了。”楚衡穿到了古代,心里也清楚要守这个时代的规矩。 宁子衿感觉秀嬷嬷在训斥楚衡的同时,也在间接地点醒自己。只是她仍想替楚衡说说话,“嬷嬷其实……” 却被秀嬷嬷挡了回去,“女郎,郡主已经醒了,殿下的侍卫也请了太医过来了。您要回去看看郡主吗?” “阿琼醒了?那我们赶紧回去看看。”宁子衿听见楚琼醒了过来,暂时也把他们被秀嬷嬷撞见的事情放在了脑后,去看阿琼要紧。 楚衡慢悠悠地跟在她们身后,他心里是不怕的,哪怕被秀嬷嬷听见了什么话回禀给了吕老夫人也只是作为推动的力量。 必须要赶在昀帝下赐婚命令之前就先回禀了昀帝,他想娶宁子衿作正妻。楚衡边打着心中的算盘,边计算何时要向宁家正式提亲。 “阿琼,你感觉如何了。” 宁子衿进了房中,太医刚刚替楚琼把完了脉,并说郡主只是轻微中了暑,现在缓过来已经没什么大碍了,并开了药方,让郡主回去喝上一剂就可以无碍了。 楚琼捂着头坐了起来,靠在床沿,“我怎么还是觉得头晕啊。” “这是中暑之后的正常症状。郡主躺一会就好了,若是实在难受,下官可以替郡主施针。” 楚琼连忙摇头,“不要扎针,我、我躺一会就没事了,你们先出去吧,子衿留下。” 太医收拾好药箱,“好的,下官先行告退,郡主保重身体。” 屏退其他人之后,房间内静了下来,宁子衿扶着楚琼躺了回去,“你还是躺着休息吧,刚才你突然晕倒差点把我给吓坏了。” 楚琼用被子挡住了下脸,眼睛看向宁子衿询问:“刚才我是晕倒了是不是很丢人啊?” “根本就没有的事,你是不是还没清醒过来,在胡思乱想什么,我看还是要让太医替你扎上两针才能让你彻底清醒。”宁子衿用手点了点她的额头。 楚琼叹了一声,把脑袋缩进了被子里,“可是我是在呵斥大山的时候晕倒的,在他面前就这样晕了,他说不定还在心里笑话我呢。” “根本就没有这样的事,你知不知道在你晕过去之后,大山有多紧张。又是将你背到了偏殿里,又是跑腿去找了太医过来替你诊治。” 宁子衿想了想,还是决定同阿琼好好的说一下大山的问题:“其实我觉得大山虽然跟在了楚衡的身边,但他心里对你这个旧主还是有很深厚的情感的。不然的话,他何苦忙前忙后的呢?让宫女和太监去做也轻松一些。” “如果真的有深厚的主仆情义,那为什么他要走呢?”楚琼心中五味杂陈,她不清楚自己晕过去之后都发生了什么,宁子衿说大山替她做多了许多事情。 宁子衿拍了拍被子,让她赶紧出来,当心在被子里又闷晕一回,“人各有志,或许他也不想一辈子只做一个普通的马奴。” “我也没有打算让他这辈子都做个马奴,他身手不错,我原想过段日子提拔他做我的侍卫。月钱翻了好几倍呢,看着也光鲜。在皇兄要了他之后,我也问过他要不要做我的侍卫,想来是我一番情愿了,他宁肯做皇兄的侍卫,也不肯做我的侍卫。” 宁子衿忽然感觉到了有几分不对劲,阿琼与她推心置腹,从前与她发誓这辈子再也不要同大山说话,可这次在宫中撞见了却转眼将当初的誓言望的一干二净跑出去阴阳怪气的刁难人家。 阿琼对大山的态度已经超过了一个正常的主子对下人应有的态度,看着也不像伯乐与钟子期的关系,该不会…… “阿琼,我们是姐妹吗?”宁子衿问她。 楚琼奇怪地说:“当然是了,怎么突然说这样的话?” “那你能不能老实地同我说,你心里,对大山是不是……有情愫?”宁子衿也不知道要如何开口,但她咬咬牙,仍是将话都抛了出来。 楚琼猛地掀开被子坐了起来,“子衿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对一个奴才有别的心思,而且他还背叛了我。你知道的,我眼底一向是…一向都是…” 在宁子衿认真的注视下,楚琼的声音渐渐的变小,从一开始的激动,到此刻的茫然。最终她静了一会才缓缓说:“我不知道了。起初是没有的。只是现在,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为什么会这样?” “我的父王与兄长从小都教育我,奴才是奴才,主子是主子,天生就是两种人。就算奴才被抬了身份,也改不掉身上的那股卑贱的奴性。子衿,我该怎么办?”楚琼忽然觉得自己无处可逃了,喜欢上大山与她从小接受的教导完全相悖。 她开始发抖,也开始害怕。她原以为她掩饰的很好,但现在才发现随着大山的离开,她得情绪开始变得不对劲。 宁子衿望着失魂落魄的楚琼,脱了鞋子跟着爬上了榻上抱住了她,拍着她的后背,“没事的,别怕,有我在。” “大山从前是你被你从斗兽场买回来的,他在斗兽场活的像野兽一样,那时候他没得选。被人当做货物一样卖给你做马奴,同样是没有选择。可是当楚衡招纳他时,他开始有了第一个选择。” -- 第104页 “是啊,他第一个选择就是脱离王府。” 宁子衿被楚琼的木疙瘩脑袋气笑了,“你当他是为了谁做这个选择,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他对你的态度。” 第61章 朕不欠你 “所有人都能看的见, 为什么你就偏偏闭上了眼睛,好好的睁开眼睛看看他,再说别的。”宁子衿劝着她。 楚琼心里早就乱成了一团麻线, 嘴上偏偏还嘴硬, “看他做什么, 看他把我气死吗?” 宁子衿恨楚琼是块木头,倒在床铺上, “你把我气死得了。” “什么嘛,我这不是在考虑着嘛, 让我想想。”楚琼撑着下巴, 苦恼地叹了一声。 秘密需要交换。 宁子衿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 偏过头犹豫着怎么同楚琼说方才自己和楚衡在屋外商量的事。 最终, 她支吾了半天, 还是同她长话短说了。 “什么?” 楚琼听了差点从床上蹦起来, “你要立即嫁给大皇兄!?” “嘘嘘嘘!” 宁子衿连忙将她扯进被窝里,捂住楚琼的嘴让降低音量, “小点声,当心待会被外面的人给听见了!我现在松开你,你别再一惊一乍了。” 楚琼被松开之后,从掀开被子,来回打量了宁子衿好几个来回,“合着你们私定终身了?怎么比我的还要离谱。” “没有,只是暂且做了一个约定。”宁子衿摇头道。 楚琼怔怔了看了她一会, 没说话,但下唇好几次都轻微动了几下。 宁子衿见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自己反倒是先沉不住气了,“有话你就说, 别闷着了。” “你真的想好了吗?为了不做三皇妃,就赌上了自己的后半辈子。虽然我之前是觉得你和大皇兄之间有猫腻,但是……子衿,说实话,我不想看到你们因为这样的原因而成亲。” 宁子衿闻言却笑了,“说什么后半辈子,赌赢了我就留下,赌输了我就走。我只是想着,虽然刀已经悬在上方了,但我真真切切的喜欢楚衡,为什么不能试一试呢?” “一箭双雕,我才是真正的赢家。谁会讲究什么酸腐的女德,人活在这个世上,就是为了自己,而不是被条条框框束缚。” 楚琼仔细思索起好友的话来,忽然有种自己被落在了后头的失落感。宁子衿已经向前走了,只有她还缩在乌龟壳里。 “不行,我不能停在这里。”楚琼坚定的抬起头道。 宁子衿还没跟上楚琼的脑回路,“停什么?” “之后我会好好找大山聊一聊,我要问他是怎么想的。”楚琼眼底闪过了光亮,“不行,还是不要等了,我现在就出去找他!” 说罢,楚琼挣扎着就要下床。 宁子衿可算见识到了她风风火火的性子,但楚琼这才中暑刚醒过来,太医也让她多休息。现在跑出去,万一身体没回复好,一激动人又给晕过去了怎么办。 “等一等!”宁子衿拦着她,“宫里人多耳杂,不是合适说话的地方。再说你才刚醒,脑子还混混沌沌的就更不合适了,等你好些了再同大山说吧。” 楚琼动作停了下来,乖乖的躺回了床上,给自己盖上了被子。望着正上方的纱帐出神,“你说的没错,刚才是我一时冲动了。我再想想……再想想我该同他说些什么,我不能再凶他了。” 宁子衿见她安静了下来,也松了口气,“嗯,慢慢好好想一想,有的是时间。” 瑞亲王一听说女儿在皇宫里中暑晕过去了之后就急哄哄地乘着马车赶到了皇宫口,想进来接女儿,奈何皇城守卫森严,没有皇帝手谕和不是朝会的时间,无论是亲王还是天子近臣都一律不准入宫。 瑞亲王拜托禁军统领递了折子进宫,但要到皇上批示需要一段时间。他还未等到皇帝批示,楚琼就从宫中出来了。 宁子衿看着阿琼上了瑞亲王的马车,转身与她告别。她挥了挥手,送走了楚琼。 楚衡说他还有事,暂时就不同宁子衿一块回去了,让大山先护送她回府。 宁子衿坐在晃晃悠悠的马车中,她怔怔地盯着自己的手指出神,连什么时候马车停了都不清楚。 回到外祖母的院子里时,家人都在屋里等着她从宫中回来。宁觉差点就要递折子进宫去找她了,后来还是皇后派人过来传话说,是楚琼郡主在宫中中暑昏了过去,宁子衿在她身边照顾,耽误了出宫时间。 吕霜儿这才想起早上郡主过来寻了外孙女,她说衿儿入宫了,郡主坐了没一会就离开了,想不到她是跟着一块进宫了。 宁子衿带着歉意说:“外祖母外祖父,阿爹阿娘,是衿儿回来了。是衿儿的不是,又让你们担心了。” 宁觉半叹了一声,晃了晃手:“郡主昏倒你照顾她也是应该的。无事了,让下人们传菜上来吧,我们一直在等你回来,还未来得及用晚饭。” “等一等。还有一件事,衿儿想要说。”宁子衿迟疑着开口道。 吕霜儿笑了,“怎么了,有事就说吧,咱们都是一家人不用遮遮掩掩吗?” 她几乎要将下唇咬破了,才鼓起了勇气说:“衿儿心悦大皇子殿下,想要、想要——” “儿子想要娶宁大人的千金做妻子,望父皇成全。” 另一边的皇城中,楚衡站在书房中向书桌后的昀帝铿锵有力地说出了自己的请求。 -- 第105页 昀帝翻越奏折的动作忽然停住了,抬头看着面前的这个儿子,面上看不出别的表情,“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楚衡又重复了一遍,“儿子心悦宁子衿,恳求父皇成全了儿子的一片心意。” 昀帝静静的看着他好一会,突然怒起用手中的奏折砸向他,正中了楚衡的额角。“你知不知带你现在自己在说什么!京城中任何一个女郎都可以,为什么偏偏是宁子衿,你知不知道她将要做你的弟媳。” 但楚衡仍没有退后半步,直视皇帝说:“若是要儿臣这辈子娶妻,那妻子的位置只能是她,否则,儿子愿意终身不娶。” “你威胁朕?你现在眼里到底还有没有朕这个父皇了!简直放肆!”昀帝气的拍在了桌子上。 皇帝大怒,书房中侍奉的太监们都跪在了地上,头叩在了冰凉的地面上,不敢再看天子怒颜。 昀帝指着楚衡,“不肖子,给朕跪下!” 楚衡心里很明白为什么昀帝会大怒,自己打乱了昀帝的计划,宁子衿许配给楚连,那卫国公府就站到了楚连的这边,日后就会成为楚连称帝最大的助力。 即便卫国公早就上交了兵权,但军中一直留有他年轻时的传说,一手带出来的旧部下也都成了各方军队的首领。宁大人更是文臣之首,天子近臣,这样文武双全的一家人,昀帝怎么会轻易的拱手让给外人。 昀帝心中有把称,一直在衡量三个儿子。孝文皇后与赵长林去逝后,长子楚衡在朝中孤立无援,唯有借着舅舅赵长林的名声才勉强在戎关站稳脚跟。 六子性子浪荡,处事随意,难当大任。 唯有三子楚连,虽是继后所出,但也是嫡子。是三个儿子中脾气和面容最像自己的人,可惜缺少了一些磨练,若是能好好地磨一番,将来的成就也不会比自己低。 在周乐潼走后的这些年里,昀帝觉得自己的身子也开始了一日不如一日。今年也开始慢慢将一些紧要的事务交到了楚连的手中,一步步的培养起他,正如自己当年对楚衡的培养那般。 而且,他已经在起草给卫国公府的赐婚的圣旨。如今,楚衡却说他要娶宁子衿,这叫昀帝再也无法容忍。 楚衡听从了昀帝的命令,撩开袍子跪在了皇帝面前。 他有其他的法子能让昀帝放过宁子衿,但如今,与其折损了宁子衿的名声,倒不如由他抗下昀帝这边的所有火力。 这是下下策,但他们已经没有足够的时间了。与其夜长梦多,不如快刀斩乱麻。 “父皇息怒,求父皇垂怜儿子。”他劝说道。 “哼,垂怜?在边关待了几年,还是没有磨掉你的任意妄为性子是吗?是不是我对你太过仁慈了,才养出你这样性子。你现在这是逼朕!” 昀帝走到了楚衡面前,质问他:“你是在逼朕同意,若是朕不同意,你下一步是不是要亲手斩断我们的父子情了?” 楚衡说:“儿子不敢,父皇永远是父皇,血缘浓与水,无论是多么锋利的刀刃无法斩断水流。” 昀帝冷笑:“那你现在是在做什么,与自己的亲生弟弟抢女人?” “并不是,宁子衿并为成为任何人的妻子,也没有任何的婚约。儿子与她两情相悦,正如母后对父皇深根深种一般。所以,父皇当初也是与母后两情相悦,不顾皇太爷反对也要在一起。儿子也是一样,为何父皇不能成全了儿子。”楚衡搬出了孝文皇后。 昀帝狠狠地甩下袖摆,“你不用搬出你母后来。朕知道你是想借她来劝朕,朕欠乐潼的这辈子都还不清,但朕没欠你的。” 楚衡垂下了头,没有再说孝文皇后,只是用重复的话请求道。 “儿子并不是一厢情愿,求父皇成全了我们。” 第62章 赐婚 昀帝大发雷霆, 御书房中所有跪在地上的侍奉宫女和太监大气都不敢出,更不敢发出一丁点儿多余的声音触怒龙颜。 他说:“朕对你还是太慈悲了,所以才养成你这样的无法无天的性子。” 昀帝仍然不肯松口。 “滚出去, 朕今日不想再看到你这个不孝子。滚!”他捂着心口道。 楚衡已经在昀帝心中种下了一枚软钉子, 已经达成了目的再留御书房已经没了意义。双手交叠举过头顶, 拜别昀帝。 “儿子告退,谢父皇成全。”他故意道。 果不其然, 瞧着昀帝的黑色更黑了,“朕没有说过要答应你。” 楚衡没有再说话了, 退出了御书房。再他合上房门的那一瞬间, 屋内似乎飞来了一个什么东西砸在了门上, 发出了咣当一声闷响。 要是它关门的反应再慢一些, 那东西就要砸到他的头上了, 想来是昀帝气急败坏拿了什么手头上的东西丢他。 楚衡成功给昀帝添了赌, 带着轻松的心情出了宫,后半夜昀帝的心情会如何他已经可以预估到了。 满室沉寂, 昀帝随手拿了手头的东西扔了出去,最好砸死那个不孝子。等楚衡走出去之后,昀帝站了一会,气血涌上来,几乎让他站不稳,脚下无端端地踉跄了一下。 身边的李总管及时扶住了皇上,恭敬地说:“皇上, 保重龙体要紧。” 昀帝被扶着坐到了椅子上,冷哼:“怎么保重龙体,朕不被气死已经是万福了。” “皇上息怒。”李总管再跪到昀帝的脚边,侍奉他喝茶。 -- 第106页 昀帝揉着胀痛的眼角的穴位, 对着屋子里的宫女和太监下了命令。 “今晚发生的事情,哪个赶在宫里乱嚼舌根没,被朕知道了,朕一定叫人拔了祂的舌头。”昀帝不想让今晚的事情传出去。 众人瑟瑟发抖的不敢说话,还是李总管在皇帝面前替他们应承了下来。 “都滚出去,一个人都不要留下,朕要自己待一会。”昀帝再发话了。 “是。” 李总管带着所有伺候的人都出去了。 御书房只剩了昀帝一人,他难忍心中的怒火,在屋子里踱步,最终将自己正在起稿的赐婚旨意拿出来揉成一团丢在了地上。 “好一个楚衡。” 他忽然想到了什么,拐过了身后的屏风走到御书房中休息的床榻边上。内间挂了一幅孝文皇后从前的画像,是昀帝年轻时候收藏的画作,那时候周乐潼还不是她的妻子。 只是他皇子府中众多谋士中的一位,女扮男装,身手和谋略却完全不输于男子。画中的她身着男子的服饰,手中的一柄白扇执在胸前,好似一名儒雅书生。 一晃而过几十年过去了,昀帝仍然记得这个场景,周乐潼原本在后院中抬头看着那棵百年树柏,听见了身后的脚步,她回头后发现是他,露出了一抹温柔的笑。 “你来了。” 昀帝回去后,将这个场景画了下来,作为后来他们大婚的礼物送给了乐潼。没想到,兜兜转转,在乐潼去世后画像又回到了他的身边,一直挂在了御书房中。 昀帝盯着画像中的妻子,躁郁的心情就更甚了。 他出声:“你看看你儿子都狂成什么样子了,如果不是你当年非要将他送去戎关给赵长林,他至于会变成今天这个德行?” 室内寂静,没有人会再像她胆子一样大,在御书房中大声与他争辩孩子成长的教育问题。 昀帝忽然觉得无力,“他也是我儿子……” 也是自己当年亲手给了希望,又亲手打破了希望的孩子。 “什么?”宁觉在听罢女儿的话之后,拍了一声桌子站起来说:“我不同意!” 身边的吕星桥被丈夫吓了一跳,回过神来之后牵上了宁觉的手悄悄拉了拉他,让他坐下来。 宁觉搂着妻子,暂时没有时间去安抚妻子太多的情绪。他厉声对宁子衿说:“衿儿,不是爹一定要反对你,而是你不应该同大皇子有太多的牵扯。” 宁子衿:“为什么?女儿不明白。” “衿儿,你可知为父和外祖父为什么圣宠不衰,不仅仅是因为官职和品性。更重要的是我们卫国公府从来没有站队,一心只为皇帝做事,从来没有想过站到哪位皇子的队列中。”宁觉半背过身对着宁子衿。 “这些女儿是晓得的,可——” 宁觉教训她说:“那你明知故犯,你同楚衡在一起,我们就被迫站到了他的那边。不管别人是如何想,我们就已经属于了大皇子一脉。” “楚衡曾是太子,如今被废,皇上不会再重新考虑他。” “你能确保他现在已经绝那种想法吗?”吕达嘉也开口了。 他们家本就无意参与皇子夺嫡的纷争中,一直远之,生怕被卷进漩涡中。 “衿儿,爹不是反对你同大皇子在一块,而是皇室的种种远不是你想的那种。要是争了,就必须有把握一定要争到。若是失败了就没有回头的路了。” 宁觉见女儿渐渐低下了头,语重心长地劝道。 “若是换成了其他的人,我们都不会反对。唯独是这几位殿下,轻易碰不得。” 吕霜儿出来打了原场,她也想不到衿儿竟然看中了楚衡,想来是这段时日所经历的事情让衿儿陷进了情潭中。 “衿儿将事情说出来也是为了寻求我们的建议,不应该将这件事看的如此糟糕。衿儿毕竟还小,我觉得应该给多些时间让她再想想一下。” “衿儿,我们并不是完全反对的,但也需要一些时间去思考接下来应该怎么办。如果要成亲并不是你们两个事情,而是两个家庭之间的结合。如果楚衡日后愿意做一个闲云野鹤的闲散王爷,他待衿儿的态度应该也不会差到哪里去,未必不是一个好的归宿。”吕霜儿先安抚了外孙女,同时手被过了身后,向其他人先示意不要再说话了。 宁子衿陡然被泼了一盆冷水,心底自然也是不好受的。从她出宫之后就一直在想,如果自己将这件事情说出来,家里或许可能会反对。 “那我再想想吧。”她有气无力道,忽觉得累极了。 宁觉也软下了语气,他并不是真的想和女儿把关系搞僵硬了,“先用饭吧。今天你也累了,回去陶然苑之后再好好休息。” 宁子衿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是。” 包括在她回了院子之后也是心神不定的,在床上翻来覆去了许久,白天发生的所以一遍又一遍地在她脑子里面闪过。 自己真的过于冲动了吗?宁子衿问着自己。家人所顾忌的方面,她确实也没有问清楚楚衡的打算,如果他对那个位置有意思,自己该怎么办? 宁子衿破天荒的睡不着了,苦熬到下半夜之后,才勉强又了睡意慢慢合上眼睛,努力屏蔽掉脑中的其他乱七八糟的想法。 楚衡亲口说了要等他,相信他,自己这里继续胡思乱想未免也太对不起他了,此事需要从长计议。 -- 第107页 在府上躲避了几日,同家人聚在一起一块的时候,大家都默契地没有再提起楚衡这个名字,只是同往日一样正常的闲话家常。 但宁子衿却日渐感到焦虑,她不想做缩进自己的龟壳里,但那日被阿爹说了之后她就变得不知所措起来。 这天,她在陶然苑中的树底下的小幅度地荡着秋千,忽的杨柳神色紧张的找她了她,“女郎,老夫人让你快些到前院,宫里的公公带着圣旨到府上来了,点名要见女郎你才会宣读旨意。” “什么?!”宁子衿从秋千上站起来,整理了发饰和衣裳,彩珠和杨柳都确认过没了问题之后,匆匆向前院赶去。 卫国公府说大不大,但说小也不小,她的陶然苑距离前门有一段距离,宁子衿跑的上气不接下气,终于赶到了前院。 前院中乌央央跪了一大片人,她瞧见了外祖父母和爹娘也都跪在了地上,面前拿着圣旨的是一位御前伺候的公公,宁子衿提着裙摆跪在了娘的身后。 “李公公,小女已经到了,您可以宣读圣旨了。”宁觉提醒道。 李公公笑眯眯地道了一声好,“吉时到,宁大人,吕国公,咱家这就宣读圣旨。” 他清了清嗓子,展开了圣旨朗读:“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闻卫国公吕达嘉之外孙女宁子衿娴熟大方,温良敦厚……今皇长子适婚娶之时……值宁子衿待字闺中,特将汝许配于皇长子为王妃。司仪交由礼部与钦天监正共同操办,择良辰完婚。钦此。” “恭喜国公爷,贺喜宁大人了。” 李公公读完之后双手将圣旨举在手中,越过人群将圣旨交由宁子衿。 “请宁女郎领旨吧。” 宁子衿已经没了思考的能力,她没想到楚衡的行动会这么快,就替他们讨了圣旨回来。天家威严在前,她深呼吸了好几次,手轻微颤抖地接下了圣旨。 “谢皇上旨意。吾皇万岁万万岁。” 第63章 揭开 当黄色锦帛真正的落到自己手上的时候, 宁子衿才产生了一种与过去割裂的感觉。从接了这个圣旨开始,她即将要成为皇子妃。 吕霜儿见衿儿接了旨意后沉默的样子,暗暗叹了一声, 让侍女递了一个鼓囊的锦囊给里公公, “感谢公公辛苦跑这一趟了。” “不幸苦, 为皇上跑一趟是咱家份内的事。圣旨已经带到,那咱家就先回宫了, 不必再送了。”李公公笑眯眯地说道,不动声色地将锦囊收入袖中, 就先告辞了。 宁子衿举着圣旨, 还没完全晃过神来。外祖母挽着她回到了自己院中, 丈夫还有女儿女婿都跟在后头。 吕达嘉摸了摸胡须, 感慨说:“楚衡那小子动作也是够快的。前几天衿儿才同我们说, 他已经去求了皇上赐婚了。” 赐婚的旨意到他们家门口了, 宁子衿也接下了,这件事就算是定下了, 若是反悔就是欺君之罪了。 吕霜儿瞥了丈夫一眼,说:“木已成舟,这是衿儿的头等大事,别的话就不要再说了。好在楚衡就住在咱们隔壁,衿儿若是想家了,随时都能回来。” 宁觉也想开了,不再反对。毕竟圣旨都下来了, 他也要慢慢开始接受大皇子做自己的女婿。可心里就是难受,女儿才及笄就要嫁人了,即便是嫁给邻居,随时随地都能回来, 但他这个老父亲也一时难以接受,仿佛昨日衿儿才在牙牙学语,一转眼 “我记得年底就有个好日子,钦天监顾忌会选那个日子让衿儿和楚衡成婚,嫁妆的事也要操办上了。” 吕霜儿颔首,“那还有小半年的时间,库房里这些年也藏了不少好的东西,足够亮出来撑场面了。” 吕星桥眨了眨眼睛,她还未能反应过来其他家人都在议论着什么,倚靠在囡囡的身边,玩着手中的手帕。 宁子衿瞧着手里的圣旨,慢慢地露出了一个笑,开始对接下来的日子有了期盼。 圣旨是上午带到,楚衡是下午正式登门拜访的。 对于在这个未来准姑爷,下人通报的速度也比往常要快了。府中的人都聚在了一块,听到他过来之后,吕霜儿笑着让衿儿先回去,她不讲究婚前男女双方不得见面的规矩,只是有些事情需要同楚衡单独聊一聊。 宁子衿有些犹豫,最后还是乖乖的回到了自己的院子里。 “拜见姨母,姨夫,宁大人。”楚衡带了一堆礼过来,身后好几个小厮抬着举着,之后还会有小厮再送过来,这是他给宁子衿的聘礼。 他家当不算丰厚,但也想要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给到她最好的,最多的。 吕达嘉抬了抬手,让管家清点过后再收进库房中。 楚衡再行礼,“其实这次楚衡过来,是有些事情要与姨母私下沟通的,一些私事。” 吕霜儿从椅子上站起来,“随我移步到凉亭中吧,那里是个适合说话的好地方。” 她将楚衡带进了后院中,让侍女奉上了茶之后让她们暂时退到了外面守着,“喝口热茶吧。” 楚衡接过茶水,望着吕霜儿问:“今日见姨母,似乎不如从前那般对衡儿热络了,是因为皇上替我和子衿赐了婚的事吗?” 吕霜儿抬眸看了面前的侄儿一眼,视线转至凉亭之外,“衡儿,我能接受你是我的侄儿。也很感激你曾经帮过衿儿的一切,你是一个很好的家人。可如果要作为衿儿的夫婿,仍需要许多东西来衡量。” -- 第108页 “衿儿的夫婿可以是普通文人,也可以是任一个臣子的儿子。只要他上进,我们就没有了别的要求。但皇室我们一直是敬而远之的,我不想衿儿落的像乐潼一样,衡儿,你应该最能理解我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我理解的,姨母。”楚衡认真的听完后给出了自己的答案。“我与子衿这段时间也经历了许多,我想要她成为我的妻子,并且我的身边只会有一位妻子,除了她之外,我不会再有别人。” 吕霜儿说:“口说无凭,我如何能知道你就一定能守住初心。” “姨母,这就是我今天来想同你说的第二件事情,这件事情对我来说极为重要。”楚衡道。 “是什么事?”吕霜儿问他。 “其实,我与您和孝文皇后都来自同一个地方,那个地方叫现代。”他注视着吕霜儿的眼睛缓缓道。 吕霜儿目露震惊,一时失了仪态,将手边的茶杯碰倒在了地上,失声说:“你说什么?!” 楚衡压下了衣领,露出了脖子上那道狰狞的伤疤,告诉吕霜儿:“我的名字同楚衡一样,来自2022年,因为一场车祸意外来到了书中的世界。我的灵魂附到了重伤没了气息的楚衡身上,于是我成了他。” “真正的楚衡那时候就已经去世了,我就替他活了下来。” 吕霜儿说不出话来,她一时接受不了‘楚衡’已死的真相,而异世界的楚衡过来占据了他的身体。 但她更在意的是楚衡说他穿到了书中的世界。 楚衡接着解释,“我在古代如履薄冰,生怕别人发现了我的真实身份,在戎关待了好几年,才慢慢地习惯了古代的生活。回京后,我慢慢知道了我的母后也是现代人,然后顺藤摸瓜,也发现了您同我一样也是来自现代。” “你说的书中世界是什么意思?这里难道不是一个架空的时代吗?什么书?”吕霜儿追问道。 楚衡愣了愣,意识到或许吕霜儿并没有看过《我本为皇》这本男频文,他没什么热度,只是自己偶然点开小说软件上看到的,闲着无聊打发时间用,结果刚看完没几天就意外穿进了书里。 “是一本小说,可能您没有看过。”他告知吕霜儿。 “小说的主人公是楚连称帝的故事,按照时间线来说,他的父亲不应该是昀帝。而是昀帝的一位皇兄,我回京之后去查过,那位在昀帝称帝后就被杀了。”楚衡顿了顿,接着问:“昀帝可能是觉察到了这点才把自己的皇兄杀了。其实我发现了这里同我看过的《我本为皇》有些地方并不是完全一样的。” “我便猜想是孝文皇后改变了这一切,如果说小说中的一切故事内容是早就注定好了得事情,那她逆天改命,或许也是她最终郁郁寡欢离世的理由之一。姨母,我想问,孝文皇后曾告诉过您她是穿书者吗?” “并没有,她没有告诉我说这里是一本书。”吕霜儿摇头,她在这里活了三四十年,直至今天才被人揭穿其实是一本书,所有的一切都是人为虚构的,心下五味杂陈。 “我先穿越过来的,然后过了好多年她才穿越过来。我们都是身穿,她只说她有一个系统,她走的每一步都由系统安排,完成了任务就可以积攒积分,等攒到了足够的积分,她就能脱离系统的控制,回归自由。” 楚衡蹙了蹙眉,有系统? 难道她做出的这些改变都是系统指使的原因,既然周乐潼有系统,可能她在这里死了就会被系统带回到她原来的世界。 “那她最后完成了所有任务,获得了自己么?” 吕霜儿,“很久之后我才问了她,她告诉我完成了,系统已经离开了。我并不清楚她是不是事先知道了自己穿到了书中。” 有两位穿越前辈在前,楚衡也选择将自己知道的都合盘托出,“她救了您国公府上下,如果没有她,你们会因为站错了队伍而被新皇斩立决。书中曾对你们有过描写,简单的一笔带过,你们站了最后没有称帝的楚昀眀,成王败寇,楚昀眀最终也被书中的先皇弄死了。书中称帝的其实是楚那名叫楚肃明的人。” 吕霜儿听到了这里,忽的发觉了不太对劲,已经开始混乱起来了,制止住了楚衡接下来要说的话,“不对,我们之前站的不是昀帝,是另外一位叫楚肃明的皇子。” 楚衡愣住了,还能分之前和之后,先后站了不同的队列,这不是天子眼中的大忌么,即便最后站的皇子赢得了皇位,也会落的被人猜忌不再重用的下场。 吕霜儿叹了一声,“准确的来说,是上一辈子,我们站了楚肃明。” ? 楚衡没听明白其中的关联,吕霜儿明明是穿越过来的,怎么会有自己上一辈子。 “事情稍微有些复杂了,但我尽量说的简单点。是宁觉,他重生过一次,他有两辈子的记忆。他上门求娶星桥时,同我们和盘托出了。说我们的上一辈子,被人陷害站了楚肃明皇子的队列中,结果称帝的却是楚昀眀。” “宁觉为了星桥,替我们转变了之后发生的事情,避开了别人下的陷阱,站到了楚昀眀这边。重生一事,我丈夫原本是不相信的,但我也是异世界穿越过来的人,觉得穿越这么离谱的事情都能发生在我身上,重生好像也不是难以接受了。” “但我信任的宁觉最重要的一点,他对星桥很好,这么多年下来有目共睹,他做到了一个很好的丈夫。” -- 第109页 第64章 婚前指导 听到了后面, 楚衡终于明白过来,合着不仅有穿越的,穿书的, 还有一个重生的。有着三种不同类型经历的人都聚集在了这里, 自己也即将要加入这个大家庭。 在知道楚衡同样和自己同样是从现代来的, 吕霜儿慢慢放下了心中的芥蒂,只说:“如果乐潼没有将衡儿送去戎关, 他就不会死了。” “抱歉。”楚衡道。 吕霜儿摇头,“不是你的错, 不用向我道歉。” 待情绪缓和了之后, 她接着问楚衡:“之后你有什么打算, 既然我们都是来自同一个地方, 我希望你能说实话, 将来有什么打算。衿儿是我们府上的宝贝, 做长辈的都希望孩子以后的生活顺顺利利,没有波折。” “我还没有太细致的打算, 我才刚回京不久,想现在京城中站稳了脚跟,之后的事再做打算。” 楚衡有自己的小九九,原身让自己讨回原本属于他的位置,这显然是一件非常长远的事。现在昀帝才四十多,身子骨还健朗,活多几十年是完全没问题。 吕霜儿盯着他半晌, “你知道的,我还没有办法做到完全信任你。我需要你提前写一份放妻书交由我保管,即使将来,你厌倦了衿儿, 或者喜欢上了别的女人,只要有这份协议在,衿儿随时都能离开。” “不要怪我,有前车之鉴,我没办法做到完全信任你。权势会迷了你的眼睛,难保你不会变成第二个昀帝。”她十分谨慎。 楚衡毫不犹豫地同意了,“好,我回去就写。那我还可以叫你为姨母吗?” 吕霜儿说:“随你,只是一个称呼罢了,就当成作是宽慰吧,衡儿还在人世吧。” 楚衡又与她说了自己在京城中秘密盘下了好几个铺面,打算打造新型的餐饮市场,他现在已经开了一间月上拾,下一步打算效仿现代的开一家奶茶店。 牛奶在这个时代属于稀罕物,他将侧重点放在了果茶的身上。如果未来他派出的人手能在海外找到咖啡豆,也能开一间咖啡店。 但咖啡的普及需要经历一段很长的时间,古代人接受外来事务的程度是稍慢些的,不便于他赚钱。还是从果茶店开始,容易捞金。 他问了吕霜儿要不要跟他一块合作开店,毕竟往后都要成为一家人了,生意可以一起做。楚衡查到了吕霜儿名下有不少私产,各行各业几乎都投资了一些,京城中隐形的商界大亨。 若是能够合作,楚衡也能快速打开上京的市场,实现双赢。 吕霜儿实话说了自己穿越的时候,楚衡提到的这些还没有真正的流行起来,她来自千禧年,那个时候并没有网红店一说,连手机都没有普及的年代。 但月上拾的火爆程度是有目共睹的,吕霜儿犹豫了不到片刻,同意了楚衡合作的提议。 宁子衿晚间来到景平院用晚饭,却不见外祖母的身影,便问了爹爹:“外祖母去哪了?” “同楚衡聊了一下午,也说了今晚要留人吃饭,应该待会就会领着人过来。”吕达嘉说道。 她:! 宁子衿:“他……今晚留下来吗?” “只是留下来吃顿饭,吃完了就回去了。”宁觉象征性地看了宁子衿一眼。“别乱想有的没的,只是赐了婚,不可能留外男在府上留宿。” 她被说的脸红了,“我也没有往别的地方想。” 不多时,吕霜儿就带着楚衡回来了。“简单的留下来用一顿晚饭而已,大家不用拘俗。当做是寻常人家一块吃饭便好了。” 楚衡落坐在国公爷的左边边,巧的是一抬头就能瞧见坐在对面的宁子衿,不知道是不是特意安排成了这样。 宁子衿感觉了有道若有若无的视线一直扫过自己,夹菜时装作不经意的看过去,然后同楚衡的视线就对上了。 她登时菜也不夹了,收回了筷子,专心的盯着自己的碗里的白米饭。耳朵都红了,她都没有心思好好的将这顿饭吃完了。 众人各怀心思地将这顿饭吃完了,天色已晚,楚衡自觉的告辞了,宁觉送了他出去。 宁子衿席间没有吃到什么,回了自己的院子让彩珠交代小厨房弄些点心过来。等待的时候,她坐在院子中发呆。 发觉今日楚衡上门,自己没能和他说上话,只有视线时不时的碰上了。 她叹了一声,感觉今天好似在做梦一般,她马上就要嫁给楚衡了。宁子衿还记得第一次见到楚衡时,是他骑着马,自己听信了京中的传闻,对他也没有什么好感。 还是在慢慢地相处中,宁子衿才对他慢慢放下了成见,再到现在嫁给楚衡或许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该不会今天晚上睡着了,第二天起来才发现是自己的一个梦境吧,宁子衿心道。 这当然不会是她的梦境,宁子衿第二日醒来之后,钦天监结合了二人的生唇八字,算好了日子,将成亲的时间递交给了国公府。 就定在腊月初一,是一个好日子,腊月的第一天。满打满算,还有四个月的时间给他们准备。 许是皇帝考虑到皇长子已经二十好几了,命钦天监选了最近的一个好日子。再过了今年,楚衡就已经二十有四了,放在寻常人家,孩子都好几岁了能满大街跑了。 宁子衿被赐婚之后,最大的变化就是变得忙碌了起来。同薛莹莹成婚前一样,她也要按着流程再走一遍。 -- 第110页 首先是宫中会派出教导几位嬷嬷住进国公府,负责引导未来大皇子妃的衣食住行和言行举止。 宁子衿被教了几天就明白了当初薛莹莹为何会哭的那样凄惨,虽然其中也有她被贵妃娘娘刁难的原因。 但国公府原本对礼仪并不是那么看重,在宁子衿小时候也请过嬷嬷过来教导礼仪,但也是点到为止,够用就行。代表国公府走出去不丢脸就成,哪曾试过这样严厉的教导。 几位嬷嬷只围着她一人转,起身的姿态只要稍微错了一分,就会被嬷嬷揪出来狠狠地练到不出错为止。 宁子衿心里也清楚自己以后的身份是皇子妃,不能在礼仪上给有心人挑了毛病,咬着牙都坚持下来了。 白天学礼仪,晚上学女红和看书。 她的女红做的一半,捏着针时间久了就觉得磨的手指都疼了。嬷嬷交给她样式,让宁子衿完全绣出了一个样式完全相同的才算任务过关。 宁子衿面上不敢说什么,叫她绣什么样式,便都绣了。但绣到手累之后就交由杨柳帮她完成。 能躲懒就尽量躲懒,不然每日这么绣下来,她都没时间看书了。 宁子衿翻了下嬷嬷命人抬过来的一箱子书,放在第一层的还是老四样,女戒女德女范典女论语。 她没看过这样的书,从小爹教自己看书时,也从不会拿这样的书作为典范。还是等大些了之后,玩伴问起自己有没有看过这女四书,她才知道这是女郎必读书籍。 回去问了爹,爹却说不用看,有那闲工夫不如多看几本百家名典,等上了女学便知道哪些对自己是真正有用的书籍。 虽然最终女学被停了,宁子衿也将这四部书都丢在了脑后。 现在重新拾起来看,当她翻开之后,却皱起了眉头。不是书籍的内容难以理解,而是宁子衿满眼只看到吃人二字。 她合上了书,看了一眼封皮。 《女戒》,戒的到底是什么?为什么这样的书也能被奉为经典,为何又成为了女子必读的教本。 宁子衿只看了一本,就没了看另外三本的心思。丢到了一边,翻起了箱子中的其他书来。但有些另她失望,箱子中大多都是类似的书,让女郎进行三从四德。 她翻到了箱底,勉强找到了几本能看的杂书。一本是房屋中的风水位置,教了教具和花书应该如何摆放才能对准风水的位置。 还有一本是主祭祀与占星的书,每年在天坛都要举行祭天仪式。此书主要介绍了祭祀时要主要的事项和怎么样的祭祀姿势才能正确的向上天祈福。 宁子衿看了乐的不行,也当成了是打发时间看的书。倒是嬷嬷之后一定会问自己有没有将女四书看完,或者还会进行抽查。 这才是最另她感到头痛的地方,能不能请楚衡帮她免了这一项。 想到这里,她叹了一声,把箱子合上了拉到了床底下。 梁姝和王巧颜时不时会过来看她,宁子衿现在出不得府,只能等着她们过来找自己了。 她们对于宁子衿被赐婚一事也是感到十分惊奇,“我们都以为皇上会赐婚给你和三皇子,没想到却是大了你许多的大皇子。” 梁姝担忧地握住了宁子衿的手说:“也不是说大皇子不好,就是他之前干的混事挺多的,虽然说现在改了许多,但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我是怕……” “给他机会改正试试吧,总不好一棒子都打死了,我见他在边关待了几年,性子好了不少。但如果他日后犯浑,我也绝对不能容忍的。”宁子衿坚定的回到。 第65章 成亲 王巧颜已经嫁做新妇, 短短两个月,她就充分体验了婆母的难缠,每天见了自己就不是鼻子不是眼的。 “丈夫的品德固然重要, 但子衿嫁过去就是皇子府的女主人, 能当家做主, 是堂堂正正的执掌中馈的皇子妃,总好过我那般不知还要熬多久才能在婆婆手底下熬出头。” “可是你家夫君没有护着你么?”宁子衿问道。 “护是护着, 若不是有他护着我,我的日子就更没有盼头了。但百行孝为先, 他心里始终还是向着他娘亲的。”王巧颜擦了擦眼角。 “所以我才会羡慕你, 林皇后不是大皇子的生母, 手也不至于伸到他那儿去管。过去之后, 没有那么多的乱七八糟的规矩, 自己家就在边上, 若是没什么事还能回娘家看看。” 宁子衿眨了眨眼睛,她之前没有想过这个份上, 嫁给楚衡之后,她要改口称林皇后做母后。但平时也没见林皇后怎么管楚衡,中间还横着孝文皇后,关系就更是僵硬了。 这么说,她嫁过去之后,就是大皇子府中的主人了,不用时时都看着林皇后的脸色。宁子衿忽然觉得嫁给楚衡又多了一个优点, 她当初的选择果然没错。 楚琼没过几天也接着上门了,带了一堆礼物堆到了陶然苑,说是送她的贺礼。宁子衿看了眼她递过来的礼单,不由的笑了。 绫罗绸缎, 金银首饰,琉璃花盆洋洋洒洒的写了三大页纸。不像是给她的贺礼,反倒像是给她添置嫁妆来的。 宁子衿将心中所想同楚琼说,她羞恼地瞥了自己一眼,“本郡主喜欢送你,你收着就是了。”你要是赶推拒,就是不把我当成好姐妹。” “我哪里回拒你,这些我都收了,我相信郡主大人的小金库是很丰厚的,这些只是金山银山中的一粒小砂石罢了。” -- 第111页 楚琼说:“从宫里出来才没几天,你就敲定了终身大事,感觉如何?” “快别说了,除了紧张还是紧张,我还剩三个月多。有时候半夜梦醒,都能梦到我同楚衡在拜堂成亲。”宁子衿无力的倚在桌子边上。 “三个月一眨眼就过去了,我还等着过来喝你的喜酒呢,到时候要给我预留一个好位置。”楚琼走到她的身后捏了捏她的肩膀。 “放心,请帖已经在准备了,下个月初就能发出了。” 宁子衿抬眼正好对上了铜镜,她望着自己的倒映,叹了一声。“真希望一下子跳到成亲那日,我每天都被宫里派过来的教导嬷嬷订的死死的。大门不出,二门迈不得,闷的快要长草了。” 楚琼自告奋勇地说要她出去逛一圈,同嬷嬷们说了,她们面面相觑,一时也不敢轻易地拦下郡主。 就放了宁子衿两个时辰的假,叮嘱宁子衿出门需要带着帷帽,别去些不合宜的场所,条条框框恨不得将她限制在府上哪也别去最好。 宁子衿出去逛了一圈,这大概是自己嫁人前最后一次出门,她同阿琼玩的很尽兴。手里捧着满满当当的小玩意,将嬷嬷的叮嘱丢在了脑后,逛到了天黑才堪堪的赶回府。 嬷嬷最后倒是没怎么罚她,只是默默地将第二日的要学的规矩又翻了一倍。 * 腊月。 卫国公府在门前挂上了红绸布和红灯笼,一大早就在门口的石狮子上放了好几联一百二十八串的鞭炮。 唢呐与金响齐响,楚衡着红色喜服骑着枣红马,带领迎婚送嫁的喜轿正正好踩着吉时到了卫国公府的门前。 观礼的人群将卫国公府为了个水泄不通,小孩子穿来穿去,嘴里说着讨喜的话,衣兜装了满满的红色囍包装饴糖。 吕达嘉和宁觉负责接待上门恭贺的同僚们,顺便也挡住了楚衡进府的步伐。新姑爷过门,总是要好生为难一番,让他知道娶媳妇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巧的是吕达嘉从武,宁觉从文,从两个不同的方面分别给楚衡出了难题。 外面锣鼓喧天,宁子衿端坐在了闺房中,被身边的喜娘团团伟住了。红色嫁衣将她映的人比花娇,胭脂点在了唇瓣如雪地盛放的梅,她执着喜扇,在铜镜中尝试遮挡住了自己的下半脸。 头上顶着的金丝步摇随着她轻轻地晃动,触碰到了女郎的如粉脂的脸颊。 她忍不住轻轻拨弄了一下步摇垂下的金坠流苏,却被喜娘强行摁下了手,“女郎可不能动,动了花钿和腮红就画不好了,漂亮的新娘子是不能有一丝瑕疵的。” 宁子衿昨晚焦虑的睡不着,今日不到五更就起来了,自她醒过来之后外面的鞭炮声就没有停过,喜娘和侍女簇拥着她穿喜服,一层有一层地往她身上套。 等鞭炮声好不容易停了,她被压在了妆台前梳妆打扮,期间她的眼皮一直很沉,一不小心眯过去了小会。然后被杨柳推醒了,让她千万不能再睡着了,马上就要上眼妆了,她得打起精神来。 宁子衿强行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我不会再睡着了。” 上完了妆没一会儿,门外就传来了喧哗声。 喜娘唤了一声,“新姑爷来了,快快快,让人出去拦着。头巾呢?快来给新娘盖上头巾!” 宁子衿被红绸盖住了脑袋,视线被隔绝,只能看见面前的地面。房门被人从外面打开了,更大的喧哗声传了进来,她竖起了耳朵仔细听,试图从四面八方听到那个熟悉的声音。 直到一只宽大的手轻轻握住了她的手腕,那人开口说:“子衿,我来接你了。” 宁子衿的耳朵从这一刻开始听不见了其他人的声音,她抬起头,在红盖头的掩盖下直直地望向楚衡的方向。 她忽然升起了一股冲动,想掀开盖头看看他今天会是什么样子。 会不会也像喜娘所说的,新郎在这一天也是最英俊的。 楚衡接到她之后,宁子衿由喜娘背到了景平院,新娘子要与娘家人告别,从此便成了夫家的人。 她才这一刻才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自己是嫁出去,即将要离开家去到一个新的地方,组建新的家庭。 宁子衿在听到了娘的哭腔之后终于忍不住落下了两行泪,心里又酸又涩。她没办法等三朝回门了,恨不得明天就回来,天天回来,回到闺阁中她还是那个待字闺中的女郎。 在外祖母膝下承欢,跟着外祖父练剑,和娘亲一块玩翻花绳,去爹爹的书房里练字帖,这些每天都在发生的往事却突然变得离自己很远。 楚衡在给岳父岳母鞠躬的时候,感觉到了宁子衿的身子在微微颤抖,想来是哭了。 他的心软和了下来,她毕竟还小,受不住和朝夕相互的家人分开,心理上也一下子没办法这么快的转变过来。 告别了姨母他们,楚衡扶着宁子衿出门,压低了声音,悄悄趁其他人不注意时同她说:“要是想家了,随时都可以回来,明日想回来咱就回来。” 虽说祖宗留下了三朝回门的规矩,但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特殊情况特殊对待,反正他们挨的这么近,开个角门就能随时随地地串门了,用不了什么时间。 宁子衿含着哭腔软软的应了一声,“我知道了。” 等到上了轿子之后,她才好不容易止住了眼泪,不用看也知道,自己的妆都糊成一团了。喜娘千叮咛万嘱咐别哭,别把妆搞花了,但她还是没能忍住,妆已经花了。 -- 第112页 泪痕干了之后,妆有些发干的贴在眼帘下。 轿子中没有别人,宁子衿偷偷伸爪子抹了两下,抹下了一手的脂粉。她拍掉了脂粉,不敢再动了,待会楚衡在婚房里挑下自己的盖头看到自己这副模样该怎么办? 婚礼仪仗队要绕着京城走一圈,在黄昏时送进皇宫,在吉时行礼。 到了皇宫之后,宁子衿下了轿子,跟着楚衡走至大殿中。她蒙着盖头什么也看不见,手里被塞了一串红绸布,另一端由楚衡拿着。 宁子衿只能跟随司仪的话,和楚衡的行动来进行跪拜。 跪过了天地,跪过了列祖列宗,接着就是给太后、皇帝、皇后三跪九叩首。中间还有段小插曲,跪过了皇帝之后,司仪让他们转向了另一个方向向孝文皇后叩首。 楚衡的生母是孝文皇后,而且名分是在林皇后之前,是昀帝名正言顺的嫡长子。按照规矩,理应先给孝文皇后叩首,再轮到继后林氏。 不知为何,宁子衿觉得他们在给孝文皇后叩首时,众人又安静了一瞬。而后在给林皇后行礼时,周遭又有了其他观礼者的小声耳语。 “夫妻对拜。礼成!” 司仪尖锐的声音响起。 仪式终于进行了大半,他们从宫中出来,回到了皇子府上。宁子衿被扶进了婚房中,经过了今天这么一遭,她的骨头都快被散架了,又累又饿,还要端坐在床榻上等楚衡应酬过客人之后回来掀盖头。 宁子衿坐了没一会就开始犯困了,房中实在是太安静了,只能听见红烛在燃烧的声音。 第66章 洞房花烛夜 在宁子衿差点睡着的时候, 有人轻轻推了一下她,“女郎醒醒,不能睡, 姑爷马上就要回来了。” 她发现自己的头不知何时已经靠在了床架上, 宁子衿艰难的强撑起自己眼皮, 问房间内同她一块守着的杨柳和彩珠:“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杨柳回她:“接近戍时了。” “我知道了,可是我现在好饿了, 能吃些东西么?”她撒娇道。 “可是喜娘交代说姑爷回来前,都不能吃东西, 会把唇脂弄花的”但杨柳又实在不忍心女郎一直这么饿着, 姑爷也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辰才能回来。 本来脸上的妆就花的差不多了, 也不在乎这一点唇脂了…… 宁子衿讨价还价说:“我就吃一点点东西, 有没有糕点能让我垫垫肚子, 我不会吃很多的, 你们别告诉喜娘我吃了东西。” 彩珠跺了跺脚,答应了, “我去厨房问问有没有点心,女郎等等我。” 然后彩珠就摸到了厨房,声称是自己肚子饿了要吃东西,面对皇妃的贴身丫鬟,厨房等人自是不敢怠慢的。 然后,等彩珠回来,宁子衿就收获到了一碟芙蓉糕。 主仆齐心, 其利断金。 彩珠和杨柳守着门口防止喜娘突然从外面回来,宁子衿撩开了盖头的一角,小口小口地啃着糕点。 接连几口下去之后,差点没噎着, 倒了茶水送着咽下去。顺了下自己的胸口,自己一口气消耗了大半碟才停下来,以前怎么没发现平平无奇的芙蓉糕是这样的美味。 方才饿的肚子都瘪下去了,宁子衿现在再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胀鼓鼓的。 她吃完东西后放下盖头没多久,就听见彩珠在门边说:“外面有脚步声,好像是有人过来了。” 她赶紧拂了拂喜服上的皱褶,双手交叠,安静并美好的坐在床榻边缘。 是楚衡回来了,京中的那群狐朋狗友不停地要灌他酒,他没喝多少,都是西来和大山替自己挡了许多。 西来是海量,大山不剩酒力,现在抱着某棵大树大吐特吐。 “姑爷请用玉如意掀开新娘的盖头,以后的日子一定会称心如意!”喜娘命侍女端来了锦盘。 楚衡拿起了玉如意,准备掀开妻子的盖头。 宁子衿心登时就提到了嗓子眼,她的妆是花的,恨不得将有多低埋的多低。 楚衡终是掀开了盖头,第一眼就看到了宁子衿的晕开的眼妆和掉的差不多的腮红,方才她哭过了,古代的妆不防水,花掉才是正常的。 他反倒是觉得她不上妆要比上了妆好看,也不清楚是不是风俗如此,成亲时都要将新娘子脸颊画的特别红。 宁子衿怯生生地抬起头,“我……” 楚衡今日穿了一身暗纹喜袍,衬得他的身姿挺拔,给他的身上多衬了几分文人的风姿。 喜娘站在后方,瞧了一眼新娘子的方向,对她妆花的模样也没太过的反应。有些女郎离开家时兜不住自己的眼泪,都能哭上好一路。 虽说叫新娘子不要哭,但实际上新嫁娘有几个是不哭的。 喜娘道:“现在请大皇子和皇子妃共饮合卺酒,各先饮一半,然后再交换一齐饮尽。夫妻二人从此合为一体,永不分离。” 宁子衿和楚衡完成了仪式,喜娘又高唱了一段祝福词后,带着其余人士退出了新房,将剩下的独处时光留给了新婚的小两口。 宁子衿揉了揉酸痛的脖颈,终于结束了。 楚衡注意到了她的举动,“可是凤冠太重了?” “嗯,殿下你能不能帮我解一下,我好像找不到再哪里拆开。”宁子衿摆弄了一下凤冠之后,找不到解开之法。 楚衡站起来陪同她一块研究,有意调侃说:“已经成婚了,你不是应该唤我作夫君?” -- 第113页 宁子衿涨红了脸,“夫君,帮帮我吧。” “得令。” 两人一齐将凤冠拆了下来放到了一边,宁子衿顿时觉得脑袋轻了不少。 “要吃东西吗?你应该今天没吃什么东西。”楚衡问道。 宁子衿忽的想起了自己方才才偷吃了好几块芙蓉糕,现在胃里有点生腻,暂时不想再吃别的了。 “我不饿,你吃吧。喜娘在床铺下面也塞了一些干果,我随便吃点这个就好。” 她随手从褥子下拿了几颗花生出来,“我吃这个就好了。” 楚衡刚想说干果怎么吃的饱,就见宁子衿剥花生壳把花生吃了,秀气的眉头下一刻就皱了起来。 “怎么是生的?” 疑惑的对上了楚衡投过来的似笑非笑的眼神,登时就记起来了,“噢,就应该是生的,我…我差点忘记了。” 她低头看了看饱满的花生壳,也是难为采买的人,一个花生壳就包住了四颗花生米,是想让她一胎四个吗? 宁子衿被自己的这个想法吓了一跳。 生的意头虽好,她却不爱吃生的花生,吃了一颗就停下来了。又摸出了一颗桂圆,也是她不大爱吃的。 楚衡觉得宁子衿吃的很少,堪比小鸟胃,这样下去身体怎么受的了。十五岁还是长身体的时候,饿出胃病了怎么办。 “我让厨房给我们下两碗面吧,你能吃多少就吃多少。吃不完也没事,剩多少我吃多少,不会浪费。”他说完就要往外走。 宁子衿连忙拉住了他,“等一等,我真的不饿。” 见隐瞒不下去,她一五一十地交代了方才已经偷吃了糕点,现在肚子都撑圆了,就别让他吃了。 楚衡哭笑不得,“你方才直说不就好了,我就说一天没吃东西怎么可能不饿。既然你还饱着,我就让人帮我送夜宵过来就好了,顺便再让人帮你烧水沐浴。” 宁子衿不好意思的点了点头,“好。” 看来她和楚衡的习惯是一致的,无论忙碌到什么时辰,都一定要沐浴了再睡觉。 可是沐浴完之后,是不是就要……圆房了? 她顿时感觉紧张到喘不上气了,从侧室沐浴出来之后,趁着楚衡也去沐浴的功夫,悄悄打开了自己一同送嫁抬过来的箱子。 从箱底掏出了几本书就躲进了床幔后,鼓足了勇气打开了教习嬷嬷私底下塞给她的行房宝典。 宁子衿看了第一眼就手抖地把书合上了,在脑子里消化了下个图中画着的人儿都在干什么,过了好一阵子才继续翻看细看,怎么感觉他们很痛苦的样子。 行房就行房罢了,至于露出这样痛苦的表情么。她的关注点歪到了画中人的面部表情上,怎么看到后面还有哭了得的? 真的会这么痛么?比她脚骨摔断了那时还要痛? 但她没能研究多久,楚衡很快就回来了,听到脚步声的那一刻,宁子衿用此生最快的速度跑下了床,把书塞回了箱子里,然后又回到床上端坐着,一气呵成。 楚衡见她气息微喘,还有些疑惑。 “回来了?我来帮你擦头发吧。” 楚衡颔首,在床沿坐下了,将毛巾递给了她。 宁子衿身量不够,在床上要直起身体才方便给他擦拭。楚衡人长的硬朗,头发也硬的跟毛刺一样。 但现在静静的坐在床边模样,有点像凶恶的大型猛兽安静地蛰伏着,怕吓着她于是将自己的凶性都藏好了,只露出了柔软的肚皮。 宁子衿想到这里,忍不住薅了一把他的头发。 楚衡转了过来:? “啊没事,只是好像刚才看到了好像有虫子,后来发现是我自己看岔了。”宁子衿现编了一个理由。 楚衡没有怀疑,又转了回去对她说:“天色不早了,今天也累了一天了,早点休息吧。” “啊…好吧,休息吧,我铺床。”宁子衿以为是要洞房了,忙低下头将褥子下的干果都扫出来。 “嗯。”楚衡点头,起身到床榻边上的柜子又多拿了一床被子出来。 宁子衿愣愣地看着他的举动,再看了看榻上已经有了两床被子了,为何还要拿被子出来。 楚衡却说:“我晚上睡觉容易抢被子,怕熟睡时将杯子全都卷到我这里,就索性自己盖一张了。” 宁子衿眨了眨眼睛,自己貌似也有抢被子的习惯,之前阿琼说和自己一块睡时,半夜通常是冷醒的。 “好吧,那现在是休息了?” 楚衡吹熄了蜡烛,房间瞬间落入了黑暗中,只余窗台透进来的一抹月光。 宁子衿在黑暗中的视觉异常敏感,她能感觉到楚衡爬上了床,就在自己身边,她甚至能感觉到他呼吸时的气息,还有一股热源透着被子传给自己。 她一直都是自己一个人睡一张床,成亲后就要同丈夫睡在一块,有种说不出的别扭。感觉需要花时间去适应。 她感觉楚衡在外侧躺了下来,开口问:“不是我睡外面么?” “睡哪都没关系,只是我习惯了每日接近六更的时候就要起来练剑。睡里面不方便,怕吵醒了你,所以我睡外面比较好一些。”楚衡侧过了身子同她道。 “夫君辛苦了,要多注意身体。” 宁子衿陡然感到了一阵羞愧,她也有许久没有练剑舞了。这段时间一直在忙,就渐渐的荒废了。 -- 第114页 楚衡躺平了身体说:“今天你辛苦了,早点休息吧,晚安。” “嗯,夫君晚安。”宁子衿听她这么一说也觉得自己是困了。 第67章 新婚第二天 宁子衿闭上眼睛试图放松自己进入睡梦, 但她总觉得自己似乎忘了一件事,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等等!” 半柱香之后,她忽的坐了起来。 楚衡浅眠, 一有动静就立即醒了过来, 以为宁子衿是梦魇了, 忙握住她的手臂问:“怎么了?做噩梦了?” 宁子衿转过头来不大好意思地问:“我们是不是忘记洞房了。” 他:…… 楚衡跟着坐起来说:“今天折腾了一天也累了,今晚先休息吧, 来日方长,以后有的是时间。” 虽然已经成婚了, 但媳妇年纪太小, 才刚及笄。他毕竟是受过新世纪的教育, 知道太早同房对女性的身体来说是有害无益的。大络大多数的女郎都是刚及笄就结亲生子, 身体还没完全发育好就已经在孕育后代了, 楚衡心中感慨。 日子还长, 也不急在这几年,他是打算等到子衿到了十八岁之后正式同房的也就是现代成年的时候, 还有两年半。 楚衡在想怎么同媳妇说明太早同房对身体不好的道理,总不好明晚都编出不同的借口,长此以往,媳妇心里可能认为他不行了。 既然楚衡说已经累了,宁子衿也不想做恶人霸王硬上弓,“可是,宫里的嬷嬷明日会来收白方帕。” 楚衡差点忘记了还有这茬, 心里不由的暗骂了一声,万恶的封建社会。 “方帕在哪?” 宁子衿在床上摸出了一条手巾,“是这个。” 楚衡接了过来,“我来处理, 明天我拿给嬷嬷交差。” 他都想好了,明天放点指尖血上去,以假乱真,只要能看到血应该就不会再说什么了。 交差? 宁子衿觉得这个词有些古怪,但是仔细一想又没什么错处了,索性就不去想了。睡回了枕头上,“好的,我睡了。” 明日一早还要早起进宫请安,新妇要奉茶给几位长辈。 楚衡感觉到宁子衿说完没一会就睡着了,他顺着她的吐息也睡了过去。 * 宁子衿第二日是被叫醒的,犹如往日她在家中一般由彩珠在门外敲门提醒她该醒了。她有一瞬间还以为自己在家里,可是睁开眼睛看到床幔和床铺红色花纹之后,就清醒了,她已经嫁为人妇了。 “进来吧。”她坐了起来,惊觉浑身酸痛,尤其是脖子。转一圈都隐隐作痛,想来是昨天顶着凤冠太久了。 彩珠捧着水盆走了进来,“夫人可要洗漱了?” 宁子衿听到彩珠称呼她为夫人的时候,还没晃过神来,好一阵才反应过来是在叫自己。她看了眼窗外,天已经蒙蒙亮了。 “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卯时已经过大半了。”彩珠回道。 宁子衿听到已经是卯时了吓的立即从床上下来洗漱了,“怎么一睁眼就到卯时了,不是让你刚过卯时就叫我嘛?” “是殿下吩咐的,殿下一到卯时就出去了,他还叮嘱我们不要不要过早的叫醒夫人,夫人昨夜很累了。”彩珠眸中盛着笑。“难怪奴婢叫了您好几声都没有回应呢,夫人昨夜想来是累极了。” 她想起楚衡习惯六更天起来去练剑,为什么她一点也没感觉到楚衡起床的动静,自己是完全睡死了过去吗? 问题是她昨晚什么也没干啊,听说不用洞房和明日要早起进宫之后倒头就睡了。 宁子衿捂着自己的脸,为自己的懒惰感到了一丝丝的羞愧。楚衡日日坚持早起,她若是没有彩珠和杨柳过来轮流叫醒,是能睡到日上三竿的人。 “是、是比较累,昨晚……”宁子衿支支吾吾的为自己揽下了借口。“殿下现在在哪?” “听下人报说,是去前厅了。” 但她没功夫多想了,匆匆洗漱完成和换上外出的衣裳,准备去找楚衡,和他一块进宫请安。 楚衡晨练结束后,简单地冲了个凉水澡,回房的路上碰上了宁子衿。巧了不是,他刚好想回去叫媳妇起床去用早饭。 “夫君?” 宁子衿刚走过转角就与人撞了个满怀。 楚衡:“走的这么急,在找我吗?” 今日是新婚第一天,子衿年纪又小,一定也想同自己整日待在一起。 “是,夫君我正找你呢。” 宁子衿扣住了楚衡的手腕,半拖半拽的将他拉走。 “嗯?去哪?”楚衡不明所以地被拉到前厅,他明白了,“是要一块用早饭吗?” “我今天起来起来迟了,我们早饭用的快些吧,不然就要耽误进宫了。”她道。 楚衡被她风风火火的架势震住了,然后手里被自家媳妇塞了一双筷子和勺子,“吃吧。” 他怎么觉得成亲之后,他们夫妻二人站到了同一高度上,宁子衿彻底没了以前待他的疏离感,真真切切的将他归位了自己人。 吃了七八分饱之后,他们乘上了马车赶着时辰进了宫。 作为新妇,宁子衿给楚氏的列祖列宗上了香,依次给太后,皇上和皇后都敬了茶。林皇后打赏了她改口费,还从手上撸了镯子下来送给她,亲昵地牵着她的手说了好一番体己话。 -- 第115页 大致就是楚衡脾气硬,但是已经成亲了日后就要多担待一些,夫妻之道要靠两人慢慢磨合醒悟。受了委屈就进宫同她说,她来替自己撑腰之类的话云云。 当然最重要的一点,还是要为皇家开枝散叶。身为皇长媳,这是不可逃避的责任。 宁子衿在她说完之后,躬了躬身说:“谢谢母后,媳妇晓得了。” 昀帝面上没什么表情,只是对楚衡说,既然已经娶了媳妇,日后就安定些,改改自己的性子,别老是想一出就是一出,你已经不是孩子了。” 楚衡:“是,儿臣日后一定更正,谢父皇教诲。” “嗯,带宁氏去同你的兄弟和妹妹说说话吧。”昀帝挥了挥手。 太后早些年吃斋念佛,半只脚踏入了佛门,已经不再过问宫内的事了,很快她老人家就离开大殿,回慈宁宫继续礼佛去了。 宁子衿对礼佛和看经书没什么兴趣,自然和太后没什么话题可说了。 皇上和皇后在喝过新妇茶之后没一会也走了,大殿中就剩下了几位皇子和皇子妃。宁子衿给两位妯娌都送上了见面礼,日后就是一家人了,要相互照应。 楚连带了侧妃黎氏过来,黎氏恬静,回了一块被寺庙高僧开过光的玉佩给宁子衿。 六皇子妃薛莹莹则送了她一尊琉璃瓶,薛莹莹早两个月前就嫁给楚湛了,也算新婚。宁子衿在上次在林场不小心撞见她同林玉娥哭泣之后,就没有机会再遇见她了,再见竟成了妯娌。 薛莹莹对她的态度平平,还是看在楚衡和楚湛的面子上同她点头说了两句,就回到了桌席上。 倒是两位年纪尚轻的公主上前恭敬地喊了她嫂嫂好,送上礼物恭贺了他们新婚,之后就没有再说话了。 宁子衿在回府的路上仍在回想今日发生的事情,皇室血缘是不是天生就要比寻常人家淡漠至此,皇帝皇后不喜楚衡,楚衡同几个兄弟姐妹的关系也很平,远没有自己想的那般热络。 她能感受到那份疏离,以及流于表面的亲昵。 她想着事情,不知不觉的看向了边上坐着闭目养神的楚衡。她尚是第一天成为皇子妃就感受到了,那楚衡呢,他心里是什么感受,在皇宫中长大,又在边关待了几年才回来。他的心境是如何。 皇上对他不褒不贬,只是卸了他身上原有的职务,又指派了别的清闲的事务给他。不是说皇上对孝文皇后情深吗? 可宁子衿今日观天子,神情中只余冷漠。为何没有爱屋及乌?反而将儿子当做了半个外人。 “怎么了?”楚衡感受到视线,睁开了眼睛回望过去。 宁子衿心疼的伸手过去握住了他的手心,“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我会待你很好的。” 他:嗯??? 这个对话,为什么另他有种角色颠倒的感觉。自己仿佛才是上门的赘婿,妻子握住自己的手说以后会对他很好,叫他安心地把这里当成自己家。 楚衡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我也会对你很好的。” 宁子衿感觉以后要多给一些温暖给楚衡,以安抚楚衡孤寂的内心。 “现在回府了吗?” 楚衡:“嗯,先回去吧,带你熟悉一下府上,晚上我带你回娘家吃饭?” “今晚就能回去么?”宁子衿眨了眨眼睛,有点犹豫道。 楚衡促狭地笑问:“怎么,不想回去么?” 她怕被人看到了说闲话,“要回去,但是虽然住的近,但光明正大回去,似乎不太合规矩。” “可以走角门,不走侧门。”楚衡给她想好了法子。 “好!” 回到府上之后,楚衡带她粗略地逛了一圈皇子府,从前是他舅舅的赵府,后来给了他做皇子府。 虽然占地面积大,实际能住人的屋舍很少。后院子荒废了很大一片空地,之前楚衡刚搬进来,只是粗略地扫了一眼,并未新建院子。 宁子衿发觉皇子府上的下人也少,便问了楚衡要不要招多些下人回来伺候。 第68章 醉酒(上) “我不惯让人近身伺候, 如果你需要人手,可以招多些人进来。”楚衡毕竟骨子里是现代人,穿过来之后还是保持了从前生活的习惯, 也不习惯有人贴身服侍他吃喝拉撒睡。 西来是侍卫, 除了出门在外做护卫, 平时他和大山同住在另一个院子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只是有了任务才会出门, 活像现代的宅男。 宁子衿带了彩珠和杨柳作陪嫁丫鬟,也另外捎了从前就在陶然苑中伺候的婢女过来。她暂时是不缺人了, 还是先看看府上缺什么在作打算, 毕竟楚衡也刚从边关回来没多久。 楚衡带媳妇粗浅地在府中看了一圈, 将之后的管家权转交给她, 需要用到钱的地方, 直接去库房支出就行了, 不必特地跑过来说。账本稍后会给她,若是有什么不懂得地方, 都可以来找他自己。 如果楚衡不在府上,就可以去找在后院中颐养天年的秋嬷嬷。在府中未有真正的女主人之前,都是秋嬷嬷在管家。现在皇子妃已经进门了,秋嬷嬷也就放下了手头上的事务,安心养老去了。 宁子衿只试过管自己的陶然苑,不曾试过管理一整个府邸。婚前外祖母手把手教了她怎么管理下人和看账本,她当时是迷迷糊糊的学会了, 昨日之后好像又记不太清楚了,需要回去看一下外祖母留给她的那本笔记。 -- 第116页 楚衡低头看宁子衿的表情仍然是带着些许茫然,“媳妇,你跟我来一趟书房吧, 我给你府上的地图,这样你对皇子府的印象加深一些。” 媳妇? 这是什么奇怪地称呼?宁子衿心中觉得奇怪,但没说什么默认了这个称呼。 楚衡带着她回到了他们住的的世安苑,推开书房的门,宁子衿立即就看到了站在鸟架上的黑色小鸟,惊讶的捂住了嘴巴,“小乌!” “小乌?”楚衡很快意识到宁子衿在喊阿黛,“你认识阿黛吗?” 宁子衿走上见,为了确认它是不是自己认识的小乌,抬手摸了摸它的尾巴。小乌显然是记得她的,绿豆眼盯着她,乖巧地蹭了蹭宁子衿的手背。 “是小乌!它就是!夫君原来是你养的鸟。”宁子衿恍然明白了,她早该想到的,他们是邻居,自己的陶然苑距离楚衡所在的皇子府只隔了一个院子,小乌极有可能就是从隔壁飞过来的。 “是我养的,它叫阿黛,之前在边关的时候捡到的。我听下人说,它总是趁我不在府上的时候飞出去,我一直不知道它去了哪里,没想到是去了你的院子里。”楚衡将阿黛捧在了手上,掂了掂它。 “我还以为是你待它不好,小乌才会飞去我那。”宁子衿调侃道。 “我把它养的毛发都发亮了,还越来越沉了,都当成是半个女儿来养了,这小没良心的还一天到晚都跑出去。” 阿黛是只雌鸟。 宁子衿笑了出了声,忽然觉得太好了,它养小乌的想法没想到兜兜转转还是实现了。 宁子衿接过楚衡翻找出来的地图,拍掉上面厚厚的一层灰,将羊皮纸展开来看了一眼。许是因为放的太久了,上面的字和画都有些模糊了。 她重新的卷了起来,等有空再了。 “走吧,到用午饭的时间了。”楚衡向媳妇伸出了手。 宁子衿乖乖的牵住了他的手,楚衡的手心很暖,大概是练武之人的体温都偏高。她慢慢的回握住了楚衡,一齐走向前厅。 * 她成为大皇子妃的第七天,宁子衿渐渐地习惯了在皇子府地生活。平日楚衡外出去衙门的时候,她中午一个人待在府中,觉得厨房做一桌子菜只她一个人吃有些浪费。 索性就让厨房别做了,她溜回娘家和爹娘外祖父外祖母一块吃。吃完了再陪着娘玩一会,就回道陶然苑睡午觉。睡醒之后再回家,或者直接留到了晚上,等楚衡发现她不在家之后再过来接她。 宁觉从一开始见女儿总是回娘家蹭饭,觉得女婿可能会多想,从而影响了小两口的感情。但女婿看起来完全不在意一般,偶尔衙门忙起来需要通宵时,还会主动将衿儿送回来。 后来他慢慢地习惯了,有时放衙后同女婿同道回来,然后再一块坐在家中的饭桌上吃饭, 他感觉似乎同衿儿没嫁人前的日子是一样的,除了偶尔会多了女婿跟他们一块吃饭之外,好像就没多大变化了。 宁觉深深地陷入了自我怀疑中,怎么感觉不像是嫁女儿,是又招多了一名赘婿回来。 这晚,宁子衿收到而来楚衡派西来递回的消息说今晚会晚点回来,要和同僚们一齐出去喝酒。 她在外祖母的院子里用完了晚饭才回到世安苑,沐浴之后坐在床边看书,一直到深夜楚衡仍是没有回来。 她打了个哈欠,叫来杨柳去前院问问殿下有没有回来。 杨柳去了一趟,很快就回来了,说是并未看到殿下。也问了门房,殿下确实是还没有回来。 “夫人要先休息吗?殿下或许很晚才回来。” 宁子衿拧眉想了想,摇头说:“算了,再等等吧。让小谢多去前院探探,殿下回来了再告诉我。” 她又拿起了书继续看,不知过了多久,小谢在门外回报说殿下已经回来了,却不愿进门,抱着门口的石狮子在发酒疯。 宁子衿听后连忙披上了外衣,点了两个力气教大的小厮提着灯笼出去想将人接回来。 她走出去后,果然见到了楚衡一副喝的醉醺醺的模样,衣裳不整,搂着石狮子嘴里嘟嘟囔囔的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同行护卫的大山都拦不住他,好几次想过去劝解都被楚衡吼开了。好不容易见了宁子衿过来,连忙回禀说:“夫人,殿下今晚被劝着喝了几杯酒,酒劲一时上来了,拦都拦不住。” 宁子衿听后转过身轻轻地抚上了楚衡的后背的,低低地唤了他一声,“殿下?殿下醒醒?” 楚衡睁开了醉眼,懵懵懂懂地盯着眼前的人,“你是谁?” “我是子衿,你的妻子。夜里寒,我们别待在外面,回去好不好?”宁子衿没试过面对醉鬼,她只能尽量地哄着他,希望他能够乖乖的听自己的话。 楚衡听她说了之后也没什么反应,仍然是呆呆地看着她。 宁子衿见他似乎是认出了自己是谁,也不反抗不吼人了,就慢慢地扶上他的手臂,想将他从石狮子边上扒拉开。 楚衡原本一动不动,直到宁子衿试着从他拉起来开始,就又开始发酒疯了,用力的一把推开她,并大喊:“我不回去!你别碰我走开!” 宁子衿一时不妨,突然被大力一挥直接往后摔了,好在彩珠就紧紧的跟在身后,第一时间就将自家女郎给扶住了。 “夫人小心啊!殿下现在喝醉了,和平时不一样的!” -- 第117页 宁子衿也被楚衡这么一甩弄的有些懵了,怔怔地看着楚衡,不可思议道:“你推我?!” “之前你一句重话都没有和我说过,现在竟然推我!还让我滚!” 她明知道和一个醉鬼是讲不了任何道理的,因为醉鬼是没有记忆的,明天醒了之后完全就不会记得昨天都发生过了什么。 她见过楚衡漠然待他人的时候,也见过他促狭着打趣自己的模样,却唯独没有见过他这样凶恶的对着自己。 宁子衿还是红了眼眶,委屈的眼泪在眸中打转,她抿了抿嘴,将那股想哭的劲给强压了下去。自己现在已经成了大皇子的妻子,这个时候更要顾全大局,先将楚衡抬回去再说。 “夫君,你到底要不要回去!我只最后问你一遍!” 楚衡却像完全不认识他这个人,瞥着眉头说:“你以为你是谁?我为什么要听你的!” 宁子衿深吸了一口气,转而对下人说:“将西来叫过来,就是是将手和脚绑起来,也要把殿下给绑我回去。” 楚衡是练武之人,寻常小厮或许根本近不了他的身,尤其是现在还醉着,要是再发起酒疯打伤了人就更不好了。 原本今日被放了假的西来很快就被叫了过来,连同大山一块制住了楚衡,半背半拖将他强行带回了府。 宁子衿闻到他满身的酒气,面色就更是差了,“把殿下送去书房休息一晚,等他什么时候醒了酒什么时候再抬回世安苑,辛苦你们多些照顾他了。” 西来和大山一听宁子衿发了话,都明白过来殿下恐怕今晚就要歇在书房了。 宁子衿憋着一股火气没处发,狠狠的剜了一眼醉如一滩烂泥的楚衡,最终回到房间里开始生起了闷气。 现在也完全没了困意,她也不想去睡觉。 彩珠和杨柳一直陪在她的身边,问:“夫人既然不想睡,要不要让厨房做些宵夜送过来。” “不想吃。”她快气饱了。 彩珠和杨柳互相望了一眼,都明白自家女郎的性子,极少生气,但是一旦生了就不容易消下去。 “等等,让厨房做一碗醒酒汤给书房送过去,再……做些暖胃的吃食。”宁子衿突然唤住了她们,别扭的交代道。 第69章 醉酒(下) 彩珠应了, 下去交代厨房做醒酒汤。 宁子衿现在虽然是生气,但真的要将楚衡丢到一边不管不顾,她还是狠不下来这个心。 杨柳陪着女郎, 见女郎睡不着又开始拿起书来看了。 没一会, 彩珠回来了, 说是醒酒汤已经做好给书房送过去了,门口的西来把醒酒汤接了过去送进去了。 喂了醒酒汤, 应该楚衡就会好受些了,不至于再在那发酒疯。可是不多时, 西来竟然特意过来了一趟, 在院门口禀告说要见夫人。 宁子衿不想动弹了, 于是让杨柳去问他是什么事。结果西来支支吾吾的说不出个所以然, 坚称要见了夫人才说, 只让杨柳回去通报一声, 是很重要的事。 宁子衿不知道大晚上西来要说什么,就传了他到厅里说话。 “什么事, 说吧。” “关于殿下的。”西来抬首看了一眼面前一左一右立着的彩珠和杨柳,顿感有些话难以当着好几个人的面说出口。 她听到是关于楚衡的,也提上了几分心思,“殿下怎么了?你说呀?” “殿下不肯喝醒酒汤,点明…点眀要夫人亲手喂他才肯喝。”西来说完后也是尴尬的不敢抬起头。 此话一出,在堂的人面色都发生了一丝变化。 杨柳和彩珠用手帕捂着嘴,一副想笑又不敢笑的模样。宁子衿也不自觉的红了耳朵, 方才在大门口还推开她不让她接近,现在倒好又让她跑过去亲手服侍他喝汤。 将她当成是什么了! 宁子衿气不打一处来,“我不去,爱喝不喝, 不喝就端走。不要管他,让他自己一个人待在书房里,明天酒醒了头痛死也是活该。” “这……”西来面露难色,顾左言他,“殿下说您不过去的话,就解了腰带吊上房梁。” 宁子衿猛地站起来,只觉得荒唐无比,“吊上房梁?你们两个怎么不拦着他,容他做出这么危险的举动。” 西来说:“大山已经将殿下拦住了,所以属下才过来禀报夫人,希望夫人能去看看殿下。” 她这回坐不住了,怕楚衡拿自己性命来胡闹,决定要走一趟,跟着西来去了书房。 宁子衿穿过了廊道,来到书房的门前,却发现大山在门口守着。 “里面有人在伺候吗?”她问道。 大山说:“没有人,殿下自己待在里面。” “殿下现在已经是醉鬼了,还说出要悬梁自尽这样的混话,为何不留个人在房中伺候?”宁子衿厉声道。 大山闻言面色却变得有些古怪了,他斜了下眼睛看了一眼跟在夫人等人身后的西来。而后立即承认错误,抱拳低下头:“夫人恕罪,是属下一时疏忽了,还请夫人见谅!” 宁子衿顾不上大山再说什么了,生怕楚衡自个在房中会做出什么事来,就急忙的推门而入。 书房中灯火通明,她的到来打破了这片寂静。 她:? 意象中的画面并没有出现,反而书房中像是没人的样子。宁子衿环视了一周,嗅了嗅确实有股淡淡的酒味,她没由来的向着书桌下看了一眼,没有人。 -- 第118页 宁子衿绕过了屏风,床榻上也没有睡过的痕迹,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了有些不对劲的地方。 楚衡人呢? 正想转身的时候,一个看不清的高大影子从背后罩了下来,宁子衿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已经先于意识给出了反应。 外祖父曾经训练过她,如果有一日被歹人从身后偷袭,应该做出什么样的反应才能尽力的保住自己的安全,不受伤害。 没有被控制住的时候可以立即蹲下来,往旁边一滚,再抄起手边最近可以利用的器具像歹人砸过去。 宁子衿的身体照做了,当她一手抓住灯笼架拿起来时,却发现了一个很尴尬的现状。 身后那人是楚衡。 刚才是他想从身后抱住自己。 楚衡眨了眨眼睛,愣愣的看着媳妇敏锐的躲过自己,并举起了灯笼架如同小狼崽一样盯着自己。 他:……? 宁子衿赶紧丢开灯笼架,柔弱的扑了过来,搂住了自家夫君的腰肢。“殿下!刚才我好怕,还以为书房里有其他人要从背后偷袭我,我才吓的六神无主的。” “夫君我这样有没有吓着我,人家也不是故意的。只是人家心里害怕,嘤嘤嘤。”她装作害怕的搂紧了楚衡。 楚衡想了想,还是抬起手来安抚的拍了拍戏精媳妇的后背,“没事的不用怕,是我,不是坏人。” 大概是不想在他面前露出这样强势的一幕,方才宁子衿的表现都是军中曾经教过的动作,想来是吕达嘉曾教过她的。 宁子衿贴在了楚衡的胸前,才陡然发现了他身上的酒气已经全无了,还换了一身干净的亵衣。 不对啊,醉酒的人会这么快清醒过来吗?方才西来不是才说楚衡闹腾着不肯喝醒酒汤吗? 她抬头看了一眼楚衡,他的神情如常,完全看不出来之前在门前抱着石狮子发酒疯的影子。 “殿下,你酒醒了?”宁子衿问道。 楚衡牵着她到椅子上坐下,一五一十地将真相全部告诉了媳妇。 原来他根本就没喝醉。 楚衡说自己在边关时喝的都是火辣辣的烧刀子,虽然他的酒力一直是军中将士中的倒数,但比起同僚来说,还是算比较能喝的。 他进来发现了有人一直在盯着自己的一言一行,而且不止一人,有皇上派来的人,也有三皇子那边的人。 府上似乎也混进细作,楚衡派了大山去查,揪到了两个撒扫院子的小厮关了起来审讯。这些细作盯着他,无非是看他有没夺嫡的小心思,楚衡越是没有正形,那些盯着他的人才能放下心来。 于是楚衡今晚才装作喝醉了酒,在门口发酒疯,演了一出好戏。没有事先通知宁子衿,让她为自己担心了。 宁子衿听了来龙去脉,心有余悸的问:“我们府上混进细作?好吓人,我好像完全没有发现。” 楚衡:“你没有接触过,就很难发现,我曾在军中生活过几年,有敌军的细作混进来曾被抓到过的,同普通人还是会有一些区别的。” “总之,我会再找些会武功的人进府,如果有遇到了什么事,他们会第一时间护住你。” 宁子衿听他说的觉得有些不寒而栗,“会…发生什么事情吗?” 楚衡安慰他不会有事“目前还是安全的,谁也不敢贸然再动手,但一切以你的安全为第一。” “我知道了。” 宁子衿不安的回道,她的视线转到了书桌上,看见了几本摊开的书,发现除了四书五经之外,还有《群书治要》和《大络历法通鉴》等史书。 “你方才在看书么?” “嗯,幼时我不好读书,读死书,也不理解其中的道理。在军营时,我看了许多兵书,但有些浅显的道理自己不懂,所以现在想重新的把之前太傅教的东西重新翻出来看看。”楚衡回道。 其实他根本就没有原身的记忆,原身学过的东西也不会传进他的大脑里,一切都要重头开始。 楚衡不想骗自己媳妇,但关于他并不是真正的楚衡的事情,他曾和吕老夫人探讨过。 吕霜儿并不赞同他如此快的就将真相同衿儿和盘托出,至少要等到感情深至了一定程度才能说出来,不然衿儿听到这样荒唐的话,只会怀疑楚衡是不是魔障了。 宁子衿颔首,翻了几页看看,对楚衡说:“我也看过,我爹也考过我,若是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可以一起探讨。两个人一起学,总好过一个人在这里死磕。” 楚衡感觉自己捡了个宝贝,“好。” 他问:“今晚我在书房里歇着就行了,你要不要先回去休息。” 宁子衿不觉得困,摇头说:“我不困,下午喝了一大杯浓茶,倒是夫君你困了就先去休息吧。” 然后小两口互相谦让,大家都不困没有睡意,就一块看起了书。楚衡在文言文的学习上远不如在自家媳妇理解的透彻,碰到了不懂得地方就先圈起来等着自家媳妇给讲解。 对了,他还有个曾是科举考试中榜眼的岳父,全国第二,难怪将她媳妇教的这么厉害,楚衡喜滋滋的想道。 * 日子一天天的过。 又是一年冬至,宁子衿回家同外祖母一块包饺子。冬至大如年,爹爹一早就和她说了今年冬至将女婿带过来一块吃饺子。 朝廷上下都因冬至沐休一日,东市和西坊的街市上都关上了门。楚衡一早进宫,同昀帝一齐到天坛行祭天仪式,还要到太庙中祭奠先祖。 -- 第119页 楚衡出门前交代了如果一切顺利的话,下午就能回来,让她先回家,晚上就直接去国公府上过节。 宁子衿同外祖母坐在桌前,跟着外祖母一块包饺子,虽然这些事都可以由厨房的下人来做。但吕霜儿觉得本来闲在家中就无事可做了,不然找些轻松的活来折腾一下。 门外忽然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是府上的苏大管家,他刚从外面街上回来,明明是大冬天,额头上却出了一层白毛汗水。 第70章 拉壮丁 吕霜儿见管家不同与往常, 便开口问说:“怎么了?怎么一副慌慌张张的样子?” 苏管家掏出手帕抹了抹额头上的汗说:“夫人出事了!西边开始打仗了!平常给咱们府上供应果蔬的农庄狮子大开口要求快翻了一半。还说不买也没事,再过些日子,所有农庄都会跟着涨价。” “西边打仗?和哪国打了起来, 这些年不是一直断断续续都有发生一些小摩擦么?”宁子衿追问道。 宿管家:“是西边的三个小国, 沙洲, 古庾,胡匈联合在了一块, 攻打我们的边境。” 吕霜儿年轻时候就曾随军,她不慌不忙地问:“什么时候发生的事?” “小道消息说是半个月之前, 消息现在才递回到京中。” 所以农庄一听到消息就开始涨价了。 “换一家供应果蔬的农庄, 先去问问别的农庄供应的菜价是怎么样的, 这一家之后就不要再用了。我们与他长期合作了好几年的时间, 一声不吭就涨了一半, 日后也没必要再同他家合作了。”吕霜儿吩咐下去。 苏管家应了一声是, 就又下去忙了。 宁子衿听闻这次是边陲的几个国家联合在一起要攻打大络,神情一下子就变得沉重了起来, “怎么会突然就打起来了,之前虽然大小摩擦不断,但是真正打起来的,已经是好多年前的事了。” “大络国土辽阔,边陲的小国不可能甘心就这样看着,韬光养晦,现在兵强马壮就想打过来了。三国联合, 这回是真的要动真格打仗了。”吕霜儿放下了手中的擀面杖,叹了一声,“无论是什么时候,只要打起仗来, 最惨的还是普通的老百姓。” “咱们大络有百万雄狮,不会轻易输给沙洲等国的。外祖母放心,我们不弱的,边关大将兵力雄厚,不出一月,绝对能将他们打退的。”宁子衿安慰道。 吕霜儿:“等你爹爹他们明日下朝回来之后再问问战事究竟如何了,唉,只怕京中的其他人听到了这些消息后,会开始哄抬物价,人人都在家里屯物资,市面上能卖的东西有限,经不起大家这么哄抢。” “那咱们也要去抢吗?”宁子衿也飞快的做了打算。 “要,但要换其他的渠道,国公府上下这么多张嘴,市面上这些还不够咱们吃几日的。你现在是皇子府的女主人了,要顾忌手底下的人。不过好在你们府上是由皇庄供应,背靠帝王家,暂时是不用忧愁米粮的。” 宁子衿颔首,这点倒是没错,皇庄每日都会定时定量给他们供应新鲜的肉和菜,虽然不如送入皇宫中的多,但也是足够全府上下这么多张嘴开饭了。 晚上。 楚衡回来了,下午时宫中收了边关送过来的急报,折子快马加鞭的送到了昀帝的手中。等祭天仪式一结束,昀帝就紧急在书房内召集了好几位重臣和武将,宁觉也在,他们三位皇子也自然需要在场。 书房中众人你一言我一言。折子从十天前从边关送出,几经磨难才送到了皇帝的手中。边关山长水远,消息流通的不够及时,他们的手也不可能立即就伸到边关。 皇帝已经派了一小队亲兵立即到收集战事的情况了,折子中说,胡匈人绕到了边境的小城的后方,接着树木作掩体,到了夜深人静,全城人都在睡觉的时候,发起了攻击。 城墙上的士兵也没想到会遭敌袭,在哨喽看哨的士兵被人从身后抹了脖子,胡匈人神不知鬼不觉的杀掉了所有哨塔上的士兵,发起了攻城。 没有哨兵提前吹哨,城池中的士兵被胡匈人杀了个措手不及。胡匈人几乎没有废什么力气就轻易攻占了第一城池。 胡匈人吹响了胜利的号角之后,沙洲和古庾也同时行动了,联合起来一同吞并了另外一座边境的稍大一些的城镇——塞城。 塞城的兵力并不弱,但奈何敌军采用了车轮战,夜以继日地一直在发动攻击。邻近的其他城市支援来的太慢,加上古庾绕后,切断了补给的粮队,在耗了好几天之后,塞城终是无法抵挡住敌军,最终城破沦陷了。 等另外几座城池的支援赶到时,塞城城墙上已经挂满了沙洲和古庾的黄色旗帜,城墙上巡逻的士兵也是他们的人。 塞城丢了,短短七日就连丢了两座城池。 昀帝龙颜大怒,调派了戎关的其他兵力一齐集结攻打三国,势必要拿回已经丢失掉的城池,岂能让他们踩在头上作威作福。 众人一齐在书房到了晚上,昀帝才放人让他们出宫。 楚衡蹭了宁觉的马车回来,只是明明是冬至这样的日子,饭桌上却显得有些沉默了。吕达嘉也收到了消息,他虽然已经卸了戎装有三十余年,但在有生之年,听到边陲这三个弹丸小国联合起来啃了大络一口之后,仍是忍不住血气上涌。 恨不得重新穿上盔甲,拿起刀和□□,骑上他的老伙计就冲过去将那些个外邦人撕碎。 -- 第120页 众人食不知味地用过了晚饭,大概大络最沉闷的一个冬至了。 宁子衿回到了世安苑,有些担心地看着楚衡,他年前才从边关回来。不到一年的时间就又起了战乱,皇上会不会再将楚衡派往边关。 但保家卫国是每一个男儿郎心中的梦想,楚衡也不会抗拒再次前往戎关,与他曾经的同伴一起并肩作战。 楚衡感觉到了媳妇低落的情绪,双手捧起了她垂下来的小脸,“是害怕打仗吗?” 宁子衿说不清楚自己现在心里到底是不是在害怕,她虽然下午安慰了外祖母说大络兵强马壮,就算古庾沙洲胡匈三国联合也不是大络的对手。 但听到短短不到半个月时间就丢了两座城池,曾经战争离她很远,可现在战火已经在边关烧起来了,会不会愈演愈烈还是一个未知数。 “嗯……楚衡,皇上会重新派你回到边关吗?” 楚衡安慰她,“不好说,一切都要看父皇的意思。但如果边关的百姓需要我,我会义不容辞的回去,那里曾是我与舅舅守护的地方。” 宁子衿听到了她内心想要亦不想要的回复,但她知道战争当前,所有的儿女私情都要靠边站。 自第一封战报送到京城后,接二连三的战报折子一封封地递到了御书房的桌子上。昀帝越看脸色越发的凝重,没有一封战报是好消息,全是溃败。 仗断断续续打了一个月,一点胜利的捷报都没有。愈战愈败,愈败愈战,军中的士气也因为这接连的败北而萎靡。 昀帝将这些战败的折子在上朝时狠狠的摔在了众臣面前,“都看看,都看看!两个月之内,一场仗都没有打赢,平常你们不是都很多点子吗!为何这时候就都成了哑巴了,没有一个人敢上前献策!” 骂完了诸臣后,然后又将怒火对准了林国舅一家。 楚衡从边关回来时,昀帝让他上交虎符,虎符之后辗转到了林皇后的弟弟林海栋的手上。昀帝任命他为骠骑大将军,接替赵将军的职责镇守边关。 这片土地上百年也就出了一个用兵如神,战无不胜的赵长林,不仅守住了大络的疆土,在边关的十数年,更是不断的扩充大络的版图,将古庾和胡匈打的节节败退,一路退到了古水泾之外。 楚昀明自知数像赵长林这样的武将,百年之内都难再出一个。他也不指望林海栋能胜过赵长林,只要他能将赵长林打下的地盘矜矜业业守好了,就算再无贡献,也能给林家一个忠臣的好名声。 可赵长林去世才一年多,林海栋非但没有守住,手上已经弄丢了好几座城池。身为武将,守不住边防,不死也无用了。 连区区一名郡太守都知道城在人在,城亡人亡,不战到最后一刻不败休。他倒好,打都未打就已经被外邦联军吓退了几里地,实在是大络之耻辱。 昀帝正在气头上,兵部侍郎孔祥主动站出来回禀。 “皇上,臣恳求罢免林将军之职,林海栋实难当大任,应重新选出一名将帅接替林将军之职。臣有一推荐人选。” “孔爱卿请说。”昀帝看向他。 孔祥跪在了地上,直言:“正是楚衡殿下。” 听到楚衡的名字,昀帝的面上看不出喜怒,“孔卿家为何会推荐衡儿。” “赵将军在世时,镇守边关无人敢来,素有大络战神的美誉。可惜天妒英才,赵将军去世不到两年,外邦人就卷土重来。想来是因为赵将军不在了,轻视我大络国土无人能守,才趁机跨过古水泾。所以臣想荐楚衡殿下,挂帅出征夺回丢失的城池。” “楚衡殿下是赵将军的亲外甥,也曾跟在将军身后行兵打仗。臣听闻殿下是边关百姓口中自封的小战神,由赵将军手把手教出来的好徒弟,也曾带领小队突袭过几万人驻扎的胡匈营帐,烧掉对方粮草并能全身而退,可见厉害。二来,对外宣称楚衡殿下是赵将军后人,继承了赵将军的衣钵,对外邦人也能起到一定的震慑的作用。” 第71章 征战 孔祥说完之后, 素来同他不对付的死对头也从队列中主动站了出来,不光赞同他的说辞,还说乐楚衡殿下就是最适合的人选。 楚衡在队列中不动, 恐怕昀帝心里早就有打算了, 今日在朝会上呵斥臣子不过是铺垫罢了。 他倒不认为昀帝会派自己再回去, 这几日昀帝日日传唤楚连到御书房密谈,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昀帝听了两位臣子的话, 转而看向其他人,“各位爱卿有别的建议么, 都举荐衡儿代任将军之职吗?” 众人低头沉默不语, 却再没有第二个人站出来。 场面静了有一会, 楚衡感觉身后人的视线都若有若无地落在了自己的身上, 他现在站出来就属于众望所归了。 正当他准备要站出来时, 身后的楚连却忽然动了。 楚连捋起衣摆, 跪在了地上,启禀:“父皇, 儿臣愿意替父皇分忧,挂帅出征前往边关支援众将士。为了边关苦受战火的百姓,儿臣万死不辞。” 楚衡掀起了眼皮,也想到了是这个结果。楚连不可能会放弃眼前这个机会,若是成功收复了城池,他在军中的声望也会大大增加。 昀帝为自己的儿子主动请愿出征感到大悦,拍掌连说了三个好, “不愧是朕的儿子,有朕当年的风范!朕就命你为镇威将军,中领军冯常是为副将,三日后带东骑营十万兵马出发。” -- 第121页 楚昀眀点了好几位年轻的武官作辅助三子的副官, 又将东骑营的兵马都拨给楚连,让他带人速速去支援前线,不容耽误。 “是,儿臣领命,定不负重托,早日收复丢失城池,复我大络壮丽山河。”楚连大声叩首道。 昀帝这回下了血本,楚连带了十万兵马,加上边关最快速度能集结到的二十万兵马,拢共三十万的兵马,加上沿途西行楚连继续征兵,已经足够对付三国联合的二十万兵力。 宁子衿在楚衡下朝回来之后,问了近日边关的战况如何,得到了并不算好的回复。楚衡告知他,楚连自请去边关了,父皇交与他号令一方的虎符,另外拨了兵。 只要认真的打,他们兵力和粮草完全充足,和后方补给及时的情况下,大退哪些蛮子只是时间问题。 应该再过不久就会有好消息传回来了。 宁子衿也算松了一口气,又问皇上有没有给他派遣什么特殊的任务? 楚衡摇头,“没有,我还是继续当我的闲散人士。也顺了父皇的心愿,他希望我这样继续的碌碌无为下去,彻底失去夺嫡的希望。” 宁子衿握上了他的手,默默无言地陪在他的身边。 “没关系,还有我在。” 楚衡回握了下媳妇的手,“我继续回去看书了,昨日那些内容我还未真正理解,我今日还要继续理解通透了才好。” 三日后。 楚连穿了银色的将士盔甲,骑着汗血宝马在京中老百姓的夹道欢送带领十万兵马出城。身为皇帝的儿子,甘愿前往水深火热的边关亲自出征,楚连也人们心中的地位水涨船高,他带着人们心中收复失地的美好愿望一路向西行。 许是大家都为了三皇子的深明大义和勇敢而动容,接连好几日都回传了楚连的消息,他到了哪一处地方,又从乡里征了兵,一路上队伍越来越壮大。 楚连花了小半个月终于去到了边关。京中百姓们原以为能等到战胜的好消息,却不慎等来了一则坏消息。 楚连在到达古水泾下游之后,就在原地扎营了,并尽快的通知了附近的军营的将领,前往他所在的营中谋划接下来的第一步该做什么。 他拍了一小队人马去刺探现在那几座被外邦人占据的城池留守各有多少兵力,再取数量最少人的城池开始攻城。 一步步的将外邦人打退回古水泾的另一头。 他们找到了一座貌似被外邦人丢弃的小城镇,城门破败已经没了一半的门,另一半的城门开着,城墙上的旗帜都被拔走了,从外边看就像是一座空城。 军师疑心有诈,派出了先锋敢死队秘密潜入城内。众人焦急地等待着敢死队将消息回传,半日后,消息终于由传了回来,这是一座空城,是被敌军抛弃的空城,城中的所有资源都已经被搜刮一空了,就剩光秃秃的石砖了,是彻彻底底的空城。 得了消息,外头埋伏的大队人马放心的进城了,楚连不费吹灰之力之力就拿回了一座城池,赶紧写了折子递回京城中,再写了一封信给后头在营中等候的其他手下,可将此点作为据点。 可到了晚上,城中三四处地方却突然起了大火,士兵们提了水桶赶紧去救火。等楚连意识到不对劲时,已经晚了。 不知何时起,城中多了许多着黑色夜行衣的人,个个身行高大,手执奇异长弯刀,快速的收割不设防的士兵。 军师明白过来他们是中了空城计,恐怕是敌军有意营造出这里是一处空城的假象,敌军在城中挖了地道,晚上再借地道从另一处过到城中,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楚连身边的护卫赶紧护着他撤出成,他们一行人死在这里不要紧,殿下的姓名是高于他们之上的。 只见又一伙着外邦服侍的鼻梁高耸的异人从天而降,拦在了楚连面前,他们露出了怪异的微笑,用不是那么纯正的大络语同楚连说道:“大络的三殿下?麻烦你到我们的帐中做客了。带走!” 楚连眼睁睁的瞧着那几个外邦人走近他,诡异的身法他身边的护卫完全不是他们的对手。那几人杀掉楚连的护卫之后,将楚衡打晕带走了。 这场无声的战役天亮时结束了,那些外邦人连同太阳的升起退回了阴暗的一面遁走了,大络的士兵死和重伤人数过半,剩下的一小撮幸运躲过绞杀的人重新集结在了一块侥幸逃了出城。 侥幸逃出去报信的士兵跑死了一匹马回到军营重地中,颤颤巍巍的跪在地上,“殿下他…被敌军带走了……” 所有将士当即站起了身扣住那名士兵使劲的追问,等再赶到城池时,已是这样一副人间炼狱般的景象。 三皇子丢失可是大事,林海栋召了大队人马一连寻着踪迹追了好几日,都没能追踪到三皇子到底被捋去了哪里。 弄丢了三皇子,林海栋连忙将折子一边快马加鞭的将折子送回京城,一边派人继续跟踪楚连的下落。 在楚连失踪的折子递送进京后,昀帝直接急火攻心的晕了过去,林皇后在得了消息之后接连哭了好几日,日日醒来就是哭自己苦命的孩子。 她的连儿从小就没受过什么苦,被敌军捋走之后会受到多少折磨,会收到多少严刑拷打,林皇后光是想就哭的要昏死过去。 她身边伺候的人日日都跪在地上恳求娘娘多少吃些东西,林皇后已经好几日没有好好的吃过用过一次膳了。 -- 第122页 “皇上什么时候派人过去找回连儿?连儿已经丢了这么些天,皇上难道就不疼惜他的儿子吗!” 皇帝闭门不见皇后,这一日一直关在御书房中,不间断地召着重臣,一待就是整整一日,整整五日罢停了早朝。 最终他重新拟订了出征的名单。 排名的第一位便是楚衡。 事到如今,他也再没有了选择的余地,因为他的一时鲁莽,让自己的三儿子陷入了万劫不复之地。 楚昀眀听从了孔祥的建议,认命楚衡为将,手执圣诏前往边关,收复失地和将他的弟弟带回来。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宁子衿在听闻楚连被敌军捋获之后,就隐约猜测到了楚衡将会被推到台面上,他是赵将军的外甥,迟早要继承人们心中对赵将军的怀念,都祈望第二个赵长林的降世。 看了指派楚衡出征的文书,她的心反而就安定下来了,“我能请旨跟你一块去吗?” 仗是一定要打的,但不知道要打多久。 宁子衿在与楚衡成亲之后就从未与他分离过这么长的时间,她已经习惯了有他在身边的日子。 从前她刚嫁过来时,要努力习惯适应自己生活中多出了楚衡的存在,但等她已经习惯了之后,就又要被迫分开了。 楚衡将媳妇带进了书房,拭去了她眼角的泪水,“父皇不会允许你随军,我没了母亲,没了舅舅,唯一与我有亲密关系的就只有你这个皇子妃了。我现在所有软肋都在你身上,他定不会放你离开京城。” “我会将你送回家,我走了之后,皇子府未必是安全的。你回家,这样我才能安心地去前线。” 宁子衿自认自己不是一个爱哭的人,她咬牙使劲的将泪水憋了回去,蹭了蹭楚衡的掌心,“我不想回去,我想在家等你回来。” “乖,这回听我的,你先回娘家。我不放心留你在府上,皇后或许也会针对你,所以你先回去,等我回来了再接你回来。媳妇,你让我安安心心的去好不好。”楚衡劝说道。 “我知道了。”宁子衿最终还是同意了 第72章 家书抵万金 楚衡打点好了一切, 将妻子亲自托付到岳父岳母的手中。 “你有空的时候就给我写信,让驿站回京。”宁子衿交代说,“我也会写给你, 说说家里的情况和宫中的消息。” “好。”他点头记下了。 因着东骑营的十万兵马已经被楚连带走了, 这回皇帝只拨给了楚衡一万精兵。在出征那日, 宁子衿爬上了城墙送别,望着楚衡连同军队的影子越来越远, 最终成为了远处的一个孝墨点。 宁子衿闷闷不乐的回到家中,虽然爹爹和外祖父已经尽力的安慰他, 楚衡在边关摸爬滚打了七年, 不是普通的兵油子了, 不像三皇子, 是处出羊圈的羊。 她不想让家人过于担心她, 脸上露出浅笑说:“爹你们去忙吧, 我没事的,我知道夫君他吉人自有天相。” 楚琼听闻了皇兄出征, 宁子衿回了国公府暂住递了请帖过来陪她。 是楚衡离开的第五日,她待在陶然苑无事可干,便成日躲在书房中练字。楚琼过来时就看见了满地的废纸稿,她随意拾起了一块,展开来看。 “这不是写的挺好的么?为什么要扔了,扔了多可惜,要是我能写出这样一手好字, 我父王不知道该有多高兴呢。”她道。 “那张是刚开始练时的字,下笔没有力气。”宁子衿将毛笔放回了笔架上,让楚琼过来看自己最新的字,“怎么样?这副是不是好多了?” 楚琼琢磨了一会白字上的黑字, 表情慎重的点了点头,“好像是比你丢在地上写的要好,我听你的婢女说这几日你都一直都待在书房里,哪也不去可有此事?” 宁子衿满意地将这副字放到了一边,转头回了楚琼的问题,“可是我不在家里待着又能去哪?书看不进去,街上也空空荡荡的,除了练字,我好像没别的可以做了。” 楚琼:“我是怕你这样容易把人都闷坏了,跟我到曲江池边走走散散心吧。” “今日天阴沉沉的,容易下雨,我不去。”她拒绝了。 楚琼拉着她看了看外面的天,否认说:“哪里阴沉了,我看是你心里死气沉沉的,走吧,换身外出的衣裳,我陪你出去走走。” “是你想我陪你走,还是你想我陪你走?” “这不是差不多嘛,好了,快去换衣裳。”楚琼推搡着宁子衿走进内间。 不过倒是由于楚琼积极的怂恿她出去,宁子衿跟着她转了大半圈曲江池,聊了许多也出了一身的汗,回来累的什么也不想再想了,晚上难得睡得很沉,没有梦到乱七八糟的东西。 又过了十天半个月,宁子衿数着日子,按照脚程,楚衡他们也应该到了边关。 这日午后,她陪着阿娘玩翻花绳,外祖父突然从衙内回来了,并带回来了近三个月以来的第一个好消息。 “什么?已经夺回了一座城池?!”宁子衿倏地站了起来。 吕达嘉急匆匆地赶回来,唇干舌燥忙从桌子上倒了一杯茶水一饮而尽,才接着说:“是啊,看来楚衡那小子不止有两把刷子啊,一过去就给赢了第一场仗,不愧是赵长林的后人。” 宁子衿嘴角不自觉的上扬,“我一直都知道夫君很厉害的!” -- 第123页 “皇上听了捷报,难得面上也不再僵着了,也命人从各州府调派粮草送过去,保证军中的供给。” 吕达嘉又说:“我听闻赵长林在世时将胡匈和古庾压着来打,恨不得将他们打的哭爹喊娘的,所以他们两国人的骨子里对赵长林是有种惧怕感不是轻易能磨灭掉的。” “楚衡也是厉害,利用他们的那种惧怕心理来对付胡匈和古庾人。赵长林有个怪癖,每回征战时脸上都要带上面具,防止脸上溅上鲜血。楚衡也造了一个一模一样的带在脸上,每次冲锋前喊的口令也跟从前八九不离十,把胡匈和古庾人吓的够呛,以为是赵长林诈死,现在回来复仇了。” “心中只要怕了,气焰自然就不如人,交战不到五回合,他们就暂时撤兵了。” 吕达嘉将故事反复回味,第一遍听了还觉得好笑,楚衡那小子也未免太过讨巧了,这样的小心思却成了逆转战局的关键,不愧是‘小战神’。 不过这条计策应当坚持不了多久,外邦人很快就能反应过来真正的赵长林已经死了,现在冒名顶替的这个不过是他的外甥罢了。 他忽然好奇起来,楚衡身上还能有多少鬼点子能使出来。 “楚衡他打了胜仗,宫里也发了不少赏赐下来,待会就能送到皇子府上了。这是你夫君给亲自给你赢得的奖赏,可比寻常的打赏有意义了。” 宁子衿颔首,这些天的阴霾总算是散去了,打了第一场胜仗,旗开得胜了之后就会有第二场、第三场。 “我对他算是改观了,之前总以为他整日吊儿郎当不学无术,衿儿你嫁给他可能受了委屈。但这些时日慢慢相处下来,也慢慢改变了想法,他是一位好丈夫,也是一位好将士。”这是吕达嘉给出的最高的赞誉。 “他真的很好。”宁子衿不好意思的低下头。 京城中大皇子打了胜仗的消息消息很快就传开了,茶馆中到处都能听到有人在议论大皇子。茶馆中的说书人甚至还将听到的各种版本融合在了一起,每日在茶楼中讲故事,说的是有鼻子有眼睛,好似刚从战场上下来,亲眼目睹了战争。 楚衡的第一封家书也是在这个时候送到了宁子衿的手中,他絮絮叨叨说了好几页纸,说起了边关天气很干燥,他许久不回来身体已经不适应了,过来的第二天早上起床鼻血就哗啦啦地留,止了好半天才止住。 早上起来训练,总是能看到一排排整齐的白鹭在他们头顶上飞过,每日如此,有些想念家中的啊黛了。又问起他不在家的这段日子,阿黛还会不会总是离家出走。 宁子衿一页页地看,信中没有谈及战役,只是细碎的记录了楚衡自个的日常起居,晚上很冷,白天很热,温度两级反转。还说已经在营地中吃了好几天的羊肉和鸭子肉,有些想念京城的红烧狮子头。希望在家中的宁子衿能帮他多吃些,把他想吃的那份都吃了。 楚衡反复将心中装着的所有琐碎的事情都写了出来,宁子衿似乎能透过那封信看到,楚衡在写完了这封信笺郑重地交到信差手中,掀开帐篷,又继续与其他将士热火朝天的商议战事。 一看落款日期,已经十日前了。她立即就提笔给楚衡写回信,告知她在家中一切都好,比起楚衡每日新奇的所见所闻,她的日子就显的有些平淡了。 她总是在做重复的事情,但宁子衿也在信中写了自己最近在给城郊的小乞丐们施粥,教小孩子们识字。算是她目前来说,最有意义的事情了。 不知不觉,宁子衿也写了足足好几张纸。明明觉得没有说到什么重要的事情,却已经写了好几页。 她停笔之后,想了想又去厨房里拿了一包晒好的细条肉干,和信笺打包好一块送过去。楚衡晚上饿的时候可以拿出来啃一啃。 再带身衣裳吧,听说那里晚上很冷,没有衣裳晚上怎么熬的过来。越想,她要寄出的包裹就越大,交给信差时,他脸上露出了一丝丝的迟疑,接过了看起来稍微有些大的包裹。 目送信差将包裹提走,宁子衿回房的路上开始在想楚衡什么时候能收到她的包裹,然后又会给她的回复信里写上什么呢。 战报一封封的传回京城,大多数都是好消息,边关又出现了另外一个令外邦人闻风丧胆的新名字,楚衡。 一开始是因着舅舅赵长林的名声,但后面的几场战役,楚衡靠着精密的战术完成了以少胜多,完成了青出于蓝胜于蓝的转变,在边关百姓口中的呼声越来越大了。 楚衡追踪到楚连被掳到敌方的大本营严加看守,并且在他们连吃了好几次败仗之后,将楚连当做人质推出来要大络驻扎点退回古水泾后方三里地并停战一月,否则就将楚连的两只手都给剁下来。 楚衡接到了皇帝送来的密报,委婉而强硬的表示要以皇室血脉为重,不可以拿兄弟的性命去冒险,又悖人伦。 在同其他将士商量过后,答应了胡匈人的要求,退回古水泾并休战。 同古水泾连绵的沙地黄土,难见一抹绿影不用,京城开春了,熬过了又一年的寒冬,郊外的梨树开出了细嫩的花苞。 孝文皇后的忌日到了,她的后人这天都需要到陵前祭拜烧纸。楚衡不在京城,宁子衿要挑起大任,替他给母亲烧纸和擦拭墓碑。 原本外祖母也说了要一同过去看看老朋友,可没过忌日就突感风寒,不好再爬山吹风了,只好将剩下的一些事宜都交代给外孙女,让她单独走一趟。 -- 第124页 宁子衿让人去内务府领了祭拜的东西,就同彩珠乘上马车去皇陵了 第73章 神秘女人 宁子衿没来过皇陵, 由守陵人将她领到了孝文皇后的碑前,却发现她婆婆的墓前已经有了祭祀品和一支梨花枝。 是新鲜的,刚从枝头摘下来的梨花, 还沁着淡淡的香气。 宁子衿以为是守陵人提前先给孝文皇后供奉上了祭品, 问:“这些都是你们准备的?摘了梨花送过来?” 守陵人摇头说:“猪羊的祭品是我们按照皇陵的规矩给娘娘准备的, 花不是。” 莫非今日已经有人在她之前看望过了婆婆。 她好奇地指着那支花问守陵人:“那今日还有谁来拜祭过娘娘么?” “回大皇妃,今日皇上一早便来了, 待了一会,前脚刚走后脚您就来了。”守陵人恭敬地答道。“年年皇上都会过来祭拜, 今年也不会例外, 皇上对娘娘是情深义重的。” 一日夫妻百日恩, 皇上心里还记挂着孝文皇后, 帝王情深也是有几分是真情实感。 “谢谢你了, 你先下去吧, 我想单独同娘娘说会话。”宁子衿使了个眼神给彩珠,彩珠心领神会, 立即从衣袖中掏出了一个银锭塞到了守陵人的手里。 他躬着腰收下了,回说:“奴先退下了,若是皇子妃有事随时都可以唤奴,奴就在半山腰。” 几名侍从帮忙生起了一个火盆,宁子衿从彩珠的手里接过了灯烛、纸马和童男童女一同放进了火堆中。 许是因为这里睡着的人是自己的婆婆,她并不感到害怕,边烧着东西边小声地嘀咕着。 宁子衿觉得孝文皇后已经忘了自己是谁, 先说了自己是卫国公府上的小小女郎,去年冬至的时候嫁进了大皇子府,成为了她的儿媳。 也告诉了孝文皇后,楚衡今日为什么没有来看她。 “他去边关打仗了, 所以才来不了,希望您在天上多多保佑他,让他平平安安的归来。等他回来之后,我再和他一块来看望您。”她断断续续的说了很多关于楚衡的事,感觉婆婆应该会喜欢听这些内容。 宁子衿烧着纸钱忽然觉得孝文皇后一个人睡在一座山中会不会感到孤独,她从来到皇陵之后就觉得四周的环境安静地可怕,山中的说话声能轻易地被放大好几倍。 不过转念一想,这也未尝不好,至少很安静,皇陵秩序深严不会有乱七八糟的人过来打扰。 今日风大,火盆烧的快,纸人纸钱和纸轿子很快都会烧空了。 宁子衿又待了一会,给孝文皇后磕了三个头才慢慢站起来准备下山。 半山腰处忽然传来了刀剑相撞的声音,还传来一声声凄厉的惨叫声,宁子衿吓了一跳,连忙让身边的一个侍卫下去看看是怎么了。 谁曾想,宁子衿等来的却不是侍卫打探回来后的禀报,而是一帮穿着深色布衫蒙面的高壮大汉。人数不多,只有五个人。 他们手里提着血淋淋的武器,宁子衿从未见过这样样式的武器,似乎是不属于中原地带的刀。 “你就是楚衡的妻子?” 蒙面人盯住了一行人中衣裳最为华贵的女人开口问道。 宁子衿在她开口之后就可以断定他一定不是大络人,他的大络话说的歪歪扭扭,勉强才能听出是什么意思。 “你们是什么人,竟敢擅闯皇陵,不要命了!来人给我拿下他们!”宁子衿抬手指着他们。 侍卫拔刀一拥而上,却不料根本不如这些蒙面人的功夫。一套诡异的刀法完全看不出是怎么出鞘入鞘,面前的侍卫就倒下了一半。 宁子衿手下的侍卫根本不够这帮整日在刀口舔血的人厉害,顷刻之间,她身边的人就都栽倒在了地上。 “夫人!快走!”侍卫又吐出了一口血,转头向着主子的方向大喊。 彩珠见状赶紧护着女郎逃向皇陵深处,下山的路已经被他们守死了,没办法下山去搬救兵。 “大哥,这些个大络人都是软脚虾,我还以为大络个个都像楚衡那小子和赵长林那般厉害呢。”在杀光了在场所有的活口之后,其中一名拉下了面罩,明晃晃的异邦人的面孔出现在了皇陵中。 “稍说废话了,赶紧追!主上交代了一定要抓活的,千万不能弄死了!”被唤做大哥的人谨慎地提着刀在地上的尸体上挨个都戳了一刀,保证没有活口之后才提起刀继续向着宁子衿的方向追过去。 宁子衿慌不择路的跑下了阶梯,跑进了山中的林子。这样的经历她除了上次被刺客追杀,她原以为这辈子已经不会再有第二次,没想到这么快就又要她遭遇第二次。 比起乱如无头苍蝇的彩珠,宁子衿有了上回的经验,隐隐约约听到了树丛中有了杂乱粗重的脚步声。 她不敢停,拉扯着彩珠一直往林子深处跑,只要他们在林子中迷路,她们俩就都能捡回一条小命了。 可那几个外邦人的脚程也极快,不到一会已经追到了宁子衿的身后。 刷的一下,一柄锋利的刀就穿插进了她左侧的树干上,距离宁子衿的脑袋只有半只手臂的距离。 她的冷汗刷的就流下来了,要是这把刀方才再歪一些,就能将自己的脑袋都给削下来了。 外邦人见一击不中,气的破口大骂起来,“这臭娘们真能躲!” 彩珠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吓的腿都软了,眼泪也止不住的流。但女郎一直没有放弃,扯着她跑进山林中,彩珠想自作主张地留下来给女郎挡住那些人,便停住了脚步。 -- 第125页 “夫人,你逃吧,我留下。” 宁子衿气的要骂她:“别停!快跑,落到他们手里没有好果子吃的。我不要你为我做什么牺牲,彩珠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现在更要一起活下去!” 她不肯放手,硬生生继续拖着彩珠继续跑。 宁子衿一时没有看到面前横在路中央的木头,被木头一拌,同彩珠直接摔到了地上滚了两圈,沾了满身的泥。 就这么一会的功夫,那几日已经追到了身后。 他们笑的肆意:“跑啊!我看你们还跑!” 她们逃不掉了…… 就在这时,林中突然响起了一声惊响,宁子衿听着觉得有点像是鞭炮炸开的响声。就是在这身奇怪地响声之后,她跟前最近的外邦人突然倒在了地上。 他的神情是惊恐的,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来不及反应过来就已经倒下来了。只有额头中心,有一个血孔。 “二哥!”那多话的外邦人连忙趴到了地上。 被恭敬的称作大哥额的胡匈人名叫金日塞,他单膝跪地,探了探自己二弟的鼻息,面色一白,再转而趴下去听他的胸腔,一片死寂。 “已经死了……”金日塞悲痛的把刀插在了地上,抬手去抚下弟弟死不瞑目的眼睑。 身旁的人皆半跪在了地上,他们用胡匈话交谈,“到底是谁干的!何人有这样的武功,不见人影,却将二哥杀了。” 宁子衿听不懂胡匈话,只能看出她们的情绪十分激动,地上趟着的那个人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金日塞不清楚二弟到底是被谁杀了,这鬼地方到时都透着一股邪气,此地不宜久留,速战速决将宁子衿带走,以绝后患。 可还没等金日塞再动,又是一阵惊响,他身边的最小的弟弟轰然倒地。后脑勺出现了一个同样的血孔,他的表情惊悚,像是不知道发什么了什么事情,直直地向后倒过去。 金日塞扑过去抱住了他向后倒的身躯:“小弟!” “冷……大哥好冷……” 话音刚落,那匈奴人也没了呼吸。 宁子衿不敢相信的看着地上的两具尸体,到底是何方高人在此,未见其人只闻其声,就杀死了两个人。 金日塞终于是明白今日没办法再带走宁子衿,有人在暗中护着她,再留在这片鬼林子里怕是连他们剩下的三个人姓名都保不住了。 “先撤!” 金日塞从两个弟弟的身上扯下了信物,最后眯起眼睛打量了坐在地上的主仆二人,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脱离了危险的宁子衿和彩珠都不约而同的松了一口气,主仆二人互相颤抖着站起来,膝盖都磕破了,火辣辣的疼。 “夫人,现在怎么办啊,有两个番邦人死在这里了。”彩珠害怕,不敢去看地上那两人。 宁子衿看了一下四周,想知道是谁在暗中帮助她,于是在林中拱手高声说:“感谢阁下的救命之恩,不知恩人可否愿意出来相见,恩人有什么心愿可尽管提,我是本朝大皇子妃,会尽量满足您的救命之恩。” 她抬出了自己的身份,若是对方有所图,就必然会现身。 彩珠好像发现了什么,指着不远处的一处灌木丛说到,“夫人,那里好像有人。” 灌木丛中钻出来一个女人,她的穿衣打扮有些奇特,不似大络人宽袖窄裙,也不像番邦人的衣着,年纪大概在二十多,是个年轻女人。 “请问刚才可是个阁下出手相助?”宁子衿向她拱手。 她的神情有些茫然,看着宁子衿久久不语,好像要在她的脸上盯出一个洞。 过了好一会,她才开口问:“你的丈夫是楚衡?” 第74章 周小鱼 宁子衿闻言也是一怔, 她竟然直呼了夫君的姓名。 “你认识我的夫君?”她追问道。 莫非是楚衡的旧相识?宁子衿怀疑的看着她,总觉得她有几分眼熟,但仔细想了好久, 女人的面容对不上自己认识的人。 她没有回答宁子衿的问题, 她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 再次抬头打量了一眼现在所处的密林中,嘴上嘟囔:“我怎么掉到这里来了?” 宁子衿听不清楚她在说什么, 又问了一声,“恩人你……你刚才说什么?” “没什么。”女人晃过神来摇头, “我认识楚衡, 你可以带我去见他吗?” 一个素不相识的女人张口就要见楚衡, 虽然知道是她方才救了自己的姓名, 宁子衿心里也不免的犯了嘀咕。 她到底是谁?看起来似乎和楚衡的关系很亲密, 能直呼其姓名。 宁子衿觉得心里酸溜溜的, 她好像从来不知道楚衡的朋友都有哪些。 “他去边关打仗了,不在京城, 暂时没办法带你去见他。” 她追问:“打仗?现在是几年?” 宁子衿觉得她奇奇怪怪的,怎么可能有人不知道如今是什么年历,又不是从深山野林里长大的。 “现在是昀帝在位的第19年。” “19年……”对面的人重复地将话语在嘴里重新咀嚼了一次,而后又忽的笑了,“已经十九年了啊。” 宁子衿越发的觉得面前的人有些古怪,心里毛毛地,暗中往彩珠的方向贴去, “恩人你怎么了?” 再抬头,女人已经换了笑眯眯地表情,“你是楚衡的妻子,你今年多大了?叫什么名字?家住京城?我从方才就觉你有些面善了, 我们应该从前见过?” -- 第126页 接连的问题将宁子衿砸的有些懵,不知道要先回答哪一个。 彩珠却看不下去这人放肆的态度了,“你连着问这么多问题叫我们夫人怎么回答!” 宁子衿压下了彩珠的手,转而向救命恩人说:“恩人,我虚岁十六,姓宁名子衿,若是恩人需要帮助,可随时到京师大皇子府上,子衿必会将您待作宾上客招待。” “至于面善,可是我并未见过恩人?恩人怎么称呼?” 这回轮到年轻女人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你说你叫宁子衿,可是卫国公的外孙女?宁觉的女儿?” 宁子衿也讶异地回望她,“正是,卫国公是我外祖父,宁觉是家父。” 年轻女人无奈地笑着摇头,反而是一连慈爱的看向宁子衿,“楚衡那小子……子衿你可否带我去见你的外祖母,我和她是旧相识。你只要跟他说,我是她的老朋友,她就会懂的。我叫周小鱼,这么一说,你外祖母就会懂得的,” 宁子衿半信半疑地看着她,有些怀疑面前这个人真的知道她自己在说什么吗?一会认识楚衡,一会又说认识她的外祖母。 但看在她曾救过自己和彩珠的份上,控制着面部的笑容说:“恩人,你跟我下山吧。我会去问问外祖母,她要不要见你。” 周小鱼点了点头,说好。 “等等,恩人你的衣裳有些奇怪,把彩珠的外裳披上吧。不然也很有可能会被其他人看做是外邦人处置。”宁子衿心中对她的怀疑还没有打消,也不清楚她为什么会出现在皇陵的林子中。 “恩人,你是江湖人士吗?” 周小鱼穿衣服的动作顿了一下,眼睛望向其他地方,“走南闯北,也算半个江湖人士,下山之后你就说我是你的丫鬟便可。” 宁子衿觉得她古怪极了,面容看起来是大络人,不自觉的开始猜想她是不是敌国派来的细作。 待会回去问了外祖母便知她是不是在扯谎了。 宁子衿花了一番功夫才从林子中走了出来,回到了孝文皇后的碑前,她原本带着的侍卫都被那几个番邦人杀死了,死在了清冷的皇陵中。 周小鱼看到了满地的尸体,拧着眉头问:“都是刚才那几个人做的?” “是,如果不是恩人在,我亦没有办法逃生。”宁子衿心情异常沉重。 她注意到了孝文皇后的碑上也沾了飞溅的鲜血,掏出手帕擦干净了碑上的血迹,低声说:“对不起,打扰了您的清净。” 宁子衿站起了身要走,却发现恩人一直盯着碑上的字看,脸色说不出的怪异,似乎在看着什么奇特的东西。 “恩人怎么了?” “没。”她摇头,“只是觉得有些新鲜罢了,我们走吧。” 眼神从台阶上的那支梨花枝划过,转身离开了。 宁子衿下到半山腰,京城中的锦衣卫已经带着刀冲了上来,见到她连忙跪在地上,“大皇妃可有恙!属下听闻有一伙鬼鬼祟祟的人潜入了皇陵,属下来迟,等赶过来时只发现了这满地的尸体。” 她与锦衣卫道明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并说后山的林中还有两具外邦人的尸体。 锦衣卫将受惊的宁子衿用马车送回了卫国公府,声称一定会抓住刺客,让皇妃安心。 宁子衿颔首,“拜托都督了,希望都督能尽快查出内鬼。” 皇城像个漏风的筛子,一点也不安全,宁子衿心道,那伙外邦人怎么混进来的,怕是不止一个接应。 宁子衿将恩人带到景平院的堂客内稍等一会,她去和外祖母知会一声。 来不及说自己遇刺的事,先将周小鱼这个名字告诉外祖母。吕霜儿听后,手上的茶杯没拿稳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什么?周小鱼?” 宁子衿点头,“是,她救了衿儿一名,但她很奇怪,说是认识楚衡,也认识您,还说是您的老熟人。” “她看起来多大了?”吕霜儿站起来追问道。 “看起来至多二十五。” 吕霜儿闭上眼睛,复又睁开,“走,是人是鬼出去一看便知。” 宁子衿将外祖母领到了客堂,周小鱼原是背对着门,听到了她们近来的脚步声之后缓缓地将身子转了过来。 她看向了被宁子衿搀扶着进来的吕霜儿,对她展露了笑颜:“好久不见,我的好朋友。” “你、你——”吕霜儿瞪圆了眼睛,颤颤巍巍的伸手指向周小鱼,一口气没喘上来,差点昏了过去。 宁子衿吓死了,赶紧扶着外祖母坐到了凳子,帮她拍着后背顺气,“您先冷静一下,您真的是认识她的吗?” 还没等吕霜儿开口,周小鱼却先说话了,“岂止是认识,我们来自同一个地方。” 宁子衿的姿势停住了,这句话她好像在哪里听过,很耳熟。 “衿儿,你先出去,我同小鱼有些事情要说。”吕霜儿缓过气来了,拍了拍外孙女的手背说道。 “有什么事我不能听吗?外祖母你刚才都差点摔了,我不走。”她觉得外祖母和周小鱼好像都有什么事情瞒住了自己。 吕霜儿:“是一些私密的事情,我确实是认识小鱼,她不会伤害我的,你先出去吧,我们想单独聊聊。出去之后,帮我把门关上吧。” 宁子衿拗不过外祖母,一步三回头的走了出去,关门前还特意看了一眼周小鱼,她们到底要说什么? -- 第127页 她在院子里踱步,时不时看想紧闭着的客堂门口。等了许久,宁子衿都没等到她们出来,坐在了院子中的石凳上,撑着下巴猜想外祖母会和周小鱼说什么? 她到底是谁? 宁子衿百思不得其解,等到她昏昏欲睡时,客堂的门终于被人从里面打开了,吕霜儿和周小鱼走了出来。 宁子衿忙从石凳上站起来走了进去,只听见外祖母问:“非要这么急着走吗?真的不打算再去去看看他了吗?” 周小鱼淡然一笑,“不了,留我的时间不多了,我不想花在一些无谓的事情身上。” 吕霜儿叹了一声,“既然如此,我也不强留你了,我会让人帮你准备马和干粮和通关文书,汗血宝马日行千里,最快你能够在十日之内赶到那里。” “谢谢,我要走了,这一走可能是永别了。” “非要把我的眼泪逼出来吗?我已经有十几年没有哭过了。”吕霜儿道。 宁子衿听不懂她们之间都在说什么,周小鱼要去哪里?要用到汗血宝马? 周小鱼转过身来,点了点一旁低着头不说话的宁子衿的发髻。 她一头雾水地看着周小鱼。 “我要走了,不和我说声再见吗?” 宁子衿不懂她的意思,“你……你要去哪里?” “一个很远的地方,很远很远。”周小鱼没有正面的回答,只是说了一个模棱两可的回复。“你挺可爱的,难怪楚衡会喜欢你,我也很喜欢你,可惜没有多余的时间让咱们婆……算了,没什么了。” 周小鱼将话说到一半,又停住了。 小厮从马槽中牵了一匹马过来,还捎带了一个包袱交给周小鱼,她利落的接了下来,回首冲着吕霜儿和宁子衿挥手,“你们多保重,我走了。” 宁子衿目送着她骑马离开,只觉得周小鱼像一阵风的来,又像一阵风一样走了,没有停留的功夫。 第75章 周乐潼回来了? 宁子衿扶着外祖母慢慢地走回景平院, 她仍是觉得周小鱼的相貌很熟悉,但总是差一点就是想不起来,转而去求助吕霜儿:“外祖母, 她到底是谁呀?” 吕霜儿心中微动, 语气带着怀念, “一个老朋友罢了,很多年没有见了。” 宁子衿小声嘟囔, “可是您之前看到她的时候都要昏厥过去了。” “那是因为我没想过还能见到她。”吕霜儿有意避开了这个话题,“幸好, 今日有她救了你, 现在世道乱成了这个样子, 堂堂皇子妃也敢有外邦人来活捉你, 日后你还是少些出门的为好。” “再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没有这等厉害的人物在你身边, 即是凶多吉少了。不行,派给你的侍卫武功不够高, 我再让你外祖父帮你选一些练家子过来。”吕霜儿知道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不能怪到外孙女的身上,只痛恨那伙外邦人是疯魔了。 宁子衿垂下了头,想来是楚衡在边关中风头过剩,外邦人想曲线救国绑了她去要挟楚衡,像楚连那样。 她同意了外祖母的提议,从今以后,她身边要加派多一倍的侍卫, 以防外邦人卷土重来。 晚上宁觉下朝回来,半道听到了发生了这样的脸色气到脸都黑了,心里更是一阵后怕。他已经回禀了陛下一定要彻查各洲各城外来人口的流动情况,入城出城的商队的货物也要查清楚了, 别再被外邦人混入了京城施行第二次行刺。 也暂时让宁子衿这段时间别出门,等京城排查完无户籍人士之后再说。 宁子衿为了自己的小命,忙不迭的点头。当宁觉问起救了她的恩人去哪里了,有没有好好地向别人道谢时,她不自觉的看向乐外祖母。 吕霜儿:“是一个江湖女侠,江湖儿女讲的是义气,说只是举手之劳,将衿儿护送回来之后就离开了。临走前,我给了她一些银票和一匹马,足够她衣食无忧的度过下半辈子。” 宁子衿眨了眨眼睛,外祖母没有说实话。她也含糊的跟着点了点头,一副不知情的懵懂模样。 宁觉听后点了点头,也没再说什么了。 在景平院用过晚饭之后,宁子衿回到自己的房中,她坐在铜镜前杨柳在身后帮她解下头饰。 忽的,宁子衿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她连忙转过身抓住杨柳的手让她先别忙活了,帮自己先做一件事情。 “你去找一副孝文皇后年轻时候的画来,越年轻越好!最好是她还没嫁给皇上之前的画像,若是找不到,就去仓库中找,我记得外祖母有一副私藏的帝后大婚时画师替他们作的画。” “要快!” 杨柳不明所以,但既然是夫人给的命令,立即就放下木梳跑了出去。宁子衿紧张的捏住自己的手指,但愿是她想多了,怎么可能会有这样荒唐的事情。 半个时辰过后,杨柳回来了,手里拿着一副画卷。 尽管宁子衿在打开前已经做足了心里准备,可当她展开那幅画作时,依然被画中惊出了一声冷汗。 她的手疯狂的抖着,几乎拿不稳卷轴。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她怀疑是自己眼花了,重新揉过了眼睛再去看。 画卷中的少女笑靥如花,栩栩如生,少女的眼睛是宁子衿见过最为灵动的双眸,这样一副画卷却将她看的遍体生寒。 周小鱼同年轻时候的孝文皇后长的一模一样,却却发型和服侍,那张脸几乎是完全重合的。 -- 第128页 世界上怎么会有两个长的这么相像的人。周小鱼……孝文皇后的名字是周乐潼,同样是属于周氏的姓。 孝文皇后是孤儿,只有一个弟弟赵长林,还是半路领养的。按照年龄来说,如果孝文皇后还在世,应该也有四十多了。可周小鱼,看起来至多才二十五,难道她是孝文皇后失散多年的妹妹。 宁子衿想起了下午时,外祖母初见周小鱼那般赫然的表情,现在在她看来是实实在在的惊悚。 岂止认识,我们来自一个地方……周小鱼的话又在耳边响起。 明知道孝文皇后绝不可能死而复生,但宁子衿越看画像,就越有意无意的往那个方向去想。 人怎么可能死而复生呢? 除非孝文皇后当年根本就没死,可是就算活了现在,也没有越活越年轻,越活越回去的道理。 宁子衿乱成了一团麻线,又想起了周小鱼震惊自己是楚衡的妻子,又说很喜欢她,没有更多的时间与她相处,在孝文皇后的墓前还停留了一阵。 难道她真的是孝文皇后?是楚衡的娘,是自己的婆婆? 子不语怪力乱神,难道世界上真的存在鬼神吗? 宁子衿将卷轴重新卷了起来,再看下去她今晚就要水不着了。虽然她很想去问外祖母,周小鱼到底同孝文皇后到底是什么关系。 但是顾忌已经是深夜了,外祖母和外祖父已经睡下了,她为了这样半信半疑地事情去吵醒他们二老着实有些说不过去。 只好先让杨柳把画卷拿下去,一切留到明日再说。 宁子衿把被子卷成了一块,狠狠的包裹住了自己,明明天气已经开始转暖了,她觉得今夜异常的冷,那股凉意几乎要往她的骨头缝里钻。 杨柳过来吹熄蜡烛时,她也连忙的叫停了,“今晚还是留一盏灯吧,我怕黑。” 呜呜呜,她不止是怕黑,还怕鬼。 房间亮一点,她的胆子也能大一些。胡思乱想了半夜,宁子衿终于有了一丝睡意,浅浅的睡过去了。 当晚。 御书房,锦衣卫统领与密探一同跪在了天子跟前复命,交代了今日大皇子妃宁子衿遇刺一事。 昀帝批示完奏折之后抬起头,“抓到刺客了吗?” 锦衣卫说尚未抓到刺客,昀帝哼了一声,“养了一帮饭桶,连几个刺客都抓不住,要你们有何用。” “属下在仵作核验尸体时,在他们的伤口处发现了一种奇怪的武器,像绿豆一般大小,却极具杀伤力,将刺客的脑袋活生生打穿了,此等武器的胃里不容小觑。”锦衣卫统领承报上了一份新情报。 昀帝看着锦衣卫呈上来的那两枚独特的武器,拧起了眉头,“这是——” 他陷入了短暂的回忆中,下一刻他脸色骤变,“是谁将这两个刺客杀了?那个人在哪?” “回皇上,是大皇子妃手下的人。皇子妃身边大多数的侍卫都被刺客杀死了,只余下她和两名侍女。” 昀帝将两枚小型的武器攥在了掌心中,就算被勒出了血痕也像是没有痛感一般,死死的盯着锦衣卫。 “她身边的人长什么样子,来人上笔墨,朕命你把宁子衿身边的人相貌都画出来。” 锦衣卫统领不敢耽误,埋首按照记忆将大皇子妃身边那两名婢女完完整整的画了出来。 昀帝在看到其中一名婢女的画像时登时瞪大了眼睛,轻薄的画纸飘然的跌落在了桌面上,他怔怔地自言自语,“怎么会这样!是她——是她——” 御前伺候的李总管赶紧上前扶住了情绪激动的昀帝,“皇上,太医吩咐过的,您的情绪不能太过激动啊皇上。” 李总管的眼睛不经意地瞄了一眼桌面上的那张画纸,吓的腿都软了。 这……这画上的人同二十年前周皇后长的一模一样,简直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 “这副画像中女子,她人在哪里?在哪里快说!”昀帝摁住了自己胸口,疼的几乎要他喘不过气来,唇上顿失血色,艰难的口中挤出这几个字。 “传太医!传太医!”李总管大声冲外面叫嚷刀。 锦衣卫统领再次被陛下恐怖的眼神吓的战战兢兢跪在了地上,哆哆嗦嗦的回答:“她跟着皇子妃回去了,此时应该在卫国公的府上。” 昀帝听了之后立即吩咐下去,“备马车,朕要出宫。” 李总管跟了他这么多年,岂会不知皇帝心里是想去找画像上的这个女子。当年周皇后走了之后,皇帝就像三魂丢了七魄,约有十来日皇上才慢慢接受了周皇后去逝的事实。 如今又为了一个与周皇后相像的女子闹的急火攻心,李总管一同跪在了昀帝面前,冒死请谏,“皇上三思啊,太医说过您的身体还未恢复,不可大动干戈。奴才恳求皇上以龙体为重,千千万万要重视自己的身体!” 昀帝不理会,他用手强撑在桌面上,服用了两粒太医院开给自己的凝神丸,再喝了一口茶之后才勉强觉得胸口没有原来的痛了。 他今晚一定要出宫,十多年了,乐潼的音容相貌时不时仍在他脑子里面浮现,仿佛他从来就没有失去她。 他不会认错,画中的人就是周乐潼,她回来了,她从另外一个世界回来了,她会回到自己身边。 “滚开,再多说一句,朕就拔了你的舌头。”昀帝烦躁的瞥了他一眼,再次下命令说要出宫,立即备马车。 -- 第129页 “皇上——”李总管跪在地上,眼睁睁的看着双目赤红的皇帝一步步走出御书房 第76章 吐血昏迷 丑时。 宁子衿刚阖上眼皮没一会, 身体越来越沉,呼吸逐渐变得平稳慢慢地睡了过去,但门外忽然就传来了彩珠的敲门声。 “女郎?女郎快醒醒, 出事了!”彩珠焦急地喊道。 她被惊醒, 套上外衣坐了起来, 让彩珠直接进来回话,“发生什么事了?” 彩珠浑身发抖, “是皇上!皇上突然夜访卫国公府,老爷和夫人都到前院了, 女郎快起来, 皇上点名要见您!” 宁子衿心里也是咯噔一下, 目光不自觉的落到了桌面上那幅白色的卷轴, 莫非皇上已经知道了。 她不敢耽误, 速速穿好衣裳赶到前院。 同李总管上次来宣读赐婚的圣旨不同, 这回是天子来访,天子威严非常人能受, 前院乌央央的跪了一大片人,无人敢抬头观天颜。 宁子衿跪在地上行了大礼,“臣妾叩见父皇,不知父皇深夜到访所谓何事。” “今日你去周皇后的皇陵时,你身边所带的侍女在哪里,都传召出来。”昀帝的声音高高在上,听不出喜怒。 “回父皇, 臣妾所有侍女都已经在身后了。”宁子衿道,并让身后的侍女都抬起头。 皇帝一眼扫过去,无一人是与画像上的相同。她藏起来了,她故意将周乐潼藏起来不让朕看见。 昀帝心想, 眼中的怒气就更甚了,“还有一个呢,宁子衿你竟敢欺上瞒下!衡儿不在京,朕随时都能处置你。朕再问你一遍,还有一人在哪里!” 宁子衿心下彻底清楚了皇上在找周小鱼,但人早就不在了。 她沉默不语的态度让昀帝更加确定她将人藏了起来,越发的火大:“哑巴了?说话!” 宁子衿伏在地上的手轻微的发抖,她一咬牙决定抬起头与皇帝正面交谈。 吕霜儿见皇帝有意为难衿儿,终是无法再忍,主动开口了:“皇上要找的人,已经离开了。” 昀帝看了过来,才想起来吕霜儿同周乐潼的关系就很好,难怪宁子衿有这样的胆子赶将人藏起来,果然是吕霜儿干的好事。 “你怎么知道朕要找谁?” 吕霜儿恭敬地回说:“皇上,这里人多眼杂,皇上跟老身来吧。” 她将皇帝领到了客堂内,屏退了所有下人,只留下他们二人。 “皇上,周小鱼的的确确曾回来过,但皇上来迟了,下午她就已经走了。” 在听到周小鱼三个字的时候,昀帝如当头一棒眼前发昏,胸口又开始了绞痛无法站立,踉跄的倒在了椅子上。 周小鱼是她从前的曾用名,周乐潼这个名字还是后来自己帮她起的。 “你早知道她回来,却不告诉朕!她去了哪里!” 事已至此,吕霜儿也没了隐瞒的必要,“她去了边关找衡儿去了。” “她走了?她真的走了?”昀帝不敢相信,重复问了好几遍,苦笑:“她为什么不愿意来见朕,她有没有留下什么话,夫妻一场难道真就恨朕到了这般境地,她真的能做到如此狠心,竟然也不肯过来见朕一面,她好恨。” 昀帝整个人都恍然了,轻声:“呵,名字不要了,连朕也不要了。”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吕霜儿望着帝王如今颓然的模样,心中感叹。只是楚昀眀如今也一把年纪了,还在为情爱而苦恼。 按照周乐潼临走前的交代,如果她的行踪不慎暴露了,某人找了过来,希望吕霜儿将她留下话带到。吕霜儿看着帝王此时的模样,多少也有些不忍心了。 “皇上,她临走前还是有话还是有话留给您的。” 昀帝慢慢抬起了头,眼中逐渐出现了一丝亮光,“她说了什么?” “周小鱼说,她已经放下了过去与陛下您的种种,过去的事情已经成为了过去,她不会回头,您也不必觉得亏欠了她什么。也劝您早点放下,不必再记挂在心上,就当她是一个普通的陌生人。”吕霜儿一字一顿道。 周小鱼断的干脆利落,直接将纠缠了数年的感情斩断,不再有一丝留念。 这番话也彻底将楚昀眀打散了,他疯魔了,仰天长笑:“好一个不会回头,好一个陌生人,好极了!” 紧接着,楚昀眀只觉得胸口骤疼,喉间辛辣,有什么从嗓子里喷涌而出,地上的绒毯瞬间染上了斑斑血迹。 他失去了意识,靠倒在了椅背上。昏迷前的一瞬,眼前似乎闪过了周乐潼的身影,她动了动嘴唇对自己说:你活该。 宁子衿不清楚外祖母和皇上具体都谈了什么,没过一阵,就传来了皇上昏迷的消息。 她与阿爹面面相觑,愣了许久,不说皇上深夜到访卫国公府邸,光是天子在他们的地盘上晕倒,如果被有心人拿去做文章,朝堂上落井下石的人不会少,卫国公府的麻烦就大了。 * 皇帝在卫国公府昏迷一事,果不其然在朝堂中引起轩然大波。 皇帝陷入了昏迷久久不醒,太医院轮番过来请脉,施了针也不管用,皇帝不醒,太医院也束手无措了。 现在朝堂上群龙无首,太后也不干政,就由皇后暂固管朝务。接连好几日,都不用早朝。 林皇后在帝王身边守了几日,也足足流了好几天的眼泪,皇帝是她的天,如今天忽然地就塌下来了,这叫她如何承受。 -- 第130页 尤其是在听到皇帝大半夜微服私访了卫国公府去找一个与周乐潼相貌相似女人,和卫国公夫人不知道谈了什么,之后就吐血昏迷了。 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为了一个女人竟然气的自己昏了过去。 林皇后得知了真相后心都凉了半截,周乐潼,又是因为周乐潼。 林皇后恨恨的盯着双目紧闭的皇帝,声音嘶哑:“那个贱人到底有什么好,她已经整整死了九年了,你还惦记着她。皇上你好糊涂啊,为了那个贱人,将自己搞成了这副模样,江山社稷都不要了,一心就只想着那个贱人。” “那我算什么,这么多年了,我和连儿在皇上心中的地位难道就超不过一个周乐潼吗?她到底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药!” 林皇后发了藏在心中的好一通怨气,连儿被俘,她的后半生没了指望,那个贱人的儿子却活的好好的,被奉为大将军出尽了风头,自己还要仰仗他将自己的儿子从外邦人手里捞回来。 林皇后银牙都快要咬碎了,将怒火撒在了卫国府上,吕霜儿以谋害龙体的罪名被剥去诰命夫人的封号,终生不得出府。还派了锦衣卫过来将卫国公府重重包围,将宁子衿等人以连坐的罪名软禁起来。 等到皇帝醒了之后,再做定夺。 短短几日,家中就遭遇了巨变,宁子衿被关在了府内,不得自由出入。家中的其他人也是,另她觉得惊讶的家中的气氛仍同往日一样。并没有因为皇后将他们软禁在府内而感到生气与颓废。 还是同往日一样,每日都会聚在景平院说说话,虽被关在了府里但阿爹的消息还算灵通,每天都能知道朝堂上发生的大小事情。 现不用每日去上朝,阿爹和外祖父也闲了下来,阿爹带着阿娘整日到后花园散步,夫妻俩的感情更深了。 用外祖父的话说就是,他们已经许久没有过这么舒服的日子了,正好趁这个机会好好的休息。 宁子衿曾私底下小心翼翼地问阿爹,皇上醒过来之后会不会讲他们家都抄了,然后全家流放。 宁觉只是笑着摇头,自古做臣子的,在皇帝手下做事每日都是如履薄冰,生怕有一天不小心就惹怒了圣意被拉去市井上当众砍头。 但为君之道,不是轻易说将臣子砍了就提出去砍了,这样的皇帝哪里还有忠心的臣子敢替皇帝卖命。每日担忧头顶上的乌纱帽就算了,还要担心自己的小命,日复一日人迟早也熬没了。 圣上是讲理的明君,不是暴君。 宁子衿悟了。 皇帝在昏迷了三日之后终于是醒了过来,太医第一时间为龙体把脉,龙体亏空,加上常年劳累,郁结于心,这一回再因急火攻心,彻彻底底是将底子掏了个干净。 现在只能尽力用珍贵的药材一点点将底子补回来,但身体已经亏空了,从前的精气神无是彻底一去不复返了。老太医再三交代皇上不可再轻易动怒,一定要保重龙体。 楚昀眀听明白了,大病初愈,脸色还是白的像张纸。林皇后扶着皇帝坐起来,拿了一个软垫放在了他的身后,抽抽噎噎地说:“皇上这几日吓死臣妾了,臣妾一直守着没敢睡觉,生怕皇上出事。” “皇后,这几日辛苦你了,你先回去休息吧。别熬的太辛苦了。”楚昀眀看着她道。 林皇后:“好,那皇上你有事再叫我,一定要多休息,别再劳累了。” 说完之后她就退下了。 楚昀眀靠在软垫上回忆,他的记忆还停留在自己在卫国公府上吐血昏倒,因为周乐潼轻描淡写的几句话。 现在人再醒过来,已经没了那时的绞痛。 这样简单的几句话就想将她他打发了?没那么容易。楚昀眀派出了一队暗卫前往边关,若是寻到了周乐潼得踪迹就直接将她绑回来,不用多跟她客气。 第77章 正文完 归家 皇帝醒过来之后, 将围在卫国公府上锦衣卫悉数撤了回来,无形中解了软禁。但吕霜儿的诰命夫人封号收回了,没有再恢复。 吕霜儿并不在意自己是不是诰命夫人, 没了这个封号对她的生活亦不会造成任何影响, 封号什么的只是生外之外, 人死了就是一把骨头了,其他的都是身外之物。 楚衡在边关待了近一年, 就打足了一年的仗,前线大捷的消息传回了京城。总算是将番邦人打回古水泾外, 城池夺回来之后, 城墙破损言重, 城中如龙卷风过境狼狈, 原城中的百姓逃的逃死的死, 重建仍需要一段很长的时间。 在边关将士的眼中, 楚衡的名字已经同赵将军划上了等号,第二代战□□号也从古水泾的最后一次战役威名远扬。 他将大络的旗子插在了这片土地上, 并将话放出去,这里是大络的边界,如果再有哪一国胆敢贸然跨过这面旗帜,那大络也不会跟你客气,直接打到你老家去。 楚连救回来了,只是他被胡匈人折磨的不像样子了,人瘦的只剩了一把骨头。见人就怕, 沾了油荤就吐,楚衡让军中的厨子想办法尽可能的将肉的腥和臊都去除了,再让伺候楚连的人一点点强硬喂下去。 数日之后,楚衡的脸色总算是慢慢好了起来, 但他仍然是见人会禁不住地瑟缩,唯有这点让人比较头痛。楚衡不清楚楚连在敌营中到底遭遇了什么,心理留下的创伤要花时间慢慢去愈合,非一朝一夕就能恢复过来的。 -- 第131页 他在古水泾待了有一年,媳妇寄过来的家书也有了十余封,都存了起来,即将要回去了重新翻出来,拿在手上是厚厚的一沓。 在拜别舅舅的坟冢之后,楚衡跨上了快马,连同楚连一同带回了京。他要回京的消息早就传回了京城,他先行于大部队,没想到进城时百姓仍是将城门口赌了个水泄不通。 楚衡回宫复明,卸下了腰间的护刀一步步的走进了宫殿中接受封赏,大山跟在自己身边近一年的时间,如今再归来,身份水涨船高,从小小的侍卫守封为城门守卫军将领。 皇帝赏了儿子许多金银珠宝,楚衡卸任了大将军的职务,重新回归兵部的闲职。他在朝中的声望因为这次击退联合军而水涨船高,因楚连的性格变得软弱不堪,不少官员倒戈向了大皇子这一边。 在下朝之后,楚衡被传召到御书房。 一年不见,皇帝苍老了许多,原本看着威严的面孔也多了几分颓和丧。楚衡没有多看,跪在地上先说了叩见父皇。 “她人呢?为什么你没有将她带回来?”昀帝看着他。 “父皇是在说什么?” “别给朕装糊涂!那是你的母亲!”昀帝派去的探子曾追踪到周乐潼的踪迹,但也仅仅只有一次,是她混入军营之后见到了楚衡,而后昀帝就再没能在探子手里得到她的消息。 昀帝将这一切归到了楚衡的身上,他翅膀硬了,将母亲藏在了羽翼之下有心不让他找到。 楚衡跪在了地上,“我的确曾见过母亲,但她已经不在了,她离开了。” “你说什么?” 楚衡记起了约莫十个月之前,有一名女子不知道以什么样的方式混入了军营,并找到了自己。当他第一眼看到那女人时,与孝文皇后生前的画像长的极像,楚衡当时就懵住了,按照这个神奇的书中世界,周皇后死而复生回来找他这个儿子也不是一件奇怪地事。 周乐潼到了楚衡面前之后,抬手摸了摸儿子的脸,楚衡与她对视,下一秒却被猛甩了一巴掌,大声质问他是谁,为什么会占据了自己儿子的身体。 楚衡即便伪装的再好,也始终无法骗过一个生育了原身的母亲,只好扒下自己的衣领,袒露出了那道曾致命的伤疤予周乐潼看。 周乐潼哭的声嘶力竭,后悔当初为什么要将儿子送到边关吃苦,一直待在京城中当个游手好闲的皇子也比在这等荒凉之地丢了性命强。 她的时间不多了,她的肉身最多能维持三四天。从楚衡的口中得知赵长林也已经去逝的时候,周乐潼的双眸如同蒙上了一层幕布,再无半点神采。 周乐潼要求要到赵长林的坟冢上去看看,楚衡领了她过去,这时候周乐潼的身体已经隐隐有些撑不住了,她赶到坟冢前,静静的坐了许久。 楚衡在远处看着她,眼睁睁的看着她的身形一点点的变透明。周乐潼在彻底消失之前,给了他一枚玉佩,让楚衡交给楚昀眀。 周乐潼说她这回真的要走了。 楚衡在一侧问她要回现代了吗,可周乐潼只是笑着摇头,眼角留下了一行泪,说不是,她要去找自己的儿子和赵长林了。 送走周乐潼最后一程的人是楚衡,周乐潼消散在风中,也永存于这边土地上。 楚衡将周乐潼给他的那枚兔子形状的玉佩转交给了皇帝,“父皇,这是母亲临行前说要给您的东西。” 昀帝将那枚小玉佩捏在了手心,宫人在收拾皇后遗物时,几乎坤德殿翻了个底朝天都没能找到这枚兔型玉佩。 这是他当年送与周乐潼的定情信物,楚昀眀以为是她不小心弄丢了,也没有多在意,没想到多年后却被她归还到了自己的手上。 信物归还,从此二人再没有一丝关联。 楚昀眀的心已经痛过一回了,他只是苦笑的喃喃道:“她还会回来吗?” 楚衡说:“不会了。” 楚昀眀失魂落魄的坐在澄黄的龙椅上,这辈子他终将是自己一个人坐在那个皇位上,这世间从此就剩她一个孤独的老人了。 宁子衿听说了楚衡今日班师回朝,一早就爬起来打扮了,在家里等着。 彩珠一路小跑的回来:“女郎,殿下回来了!” 宁子衿的眼睛亮了起来,快步地走到了家门口,楚衡已经迈过了门槛,朝着世安苑的方向走过来。 她快一年没有见到他了,楚衡的面孔变得既熟悉又陌生,他周身的肃杀之气还未真正的散去,宁子衿走到了跟前忽然生了一丝怯意。 楚衡一抬头就看到了自己媳妇杵在苑门口看着自己,他露出了一个笑意,在下人们惊讶的眼中朝着宁子衿喊了一声媳妇,我回来了。 宁子衿这一刻鼻子发酸,提起裙摆向楚衡的方向奔过去。 楚衡抬手将媳妇抱了个满怀,一年多不见媳妇好像变高了,人也变瘦了。她搂着自己的脖子,埋首在胸前,不一会他就听到了呜咽和抽泣声。 “你可算回来了!”宁子衿抱着他哭。 楚衡温柔地拢着她,粗糙带茧的指腹轻轻拭去了宁子衿的眼泪,“嗯,我回来了。” 宁子衿吸了吸鼻子,躲开了楚衡的手。 “嗯?”怎么还带躲开的。 “你的手怎么糙了这么多?”宁子衿被他擦脸擦的生疼。 楚衡:“这些可是荣耀的痕迹,进屋吧外面冷,回去之后我再和你慢慢说。” -- 第132页 宁子衿虽然嘴上嫌弃,但身体却很诚实地拉起了楚衡的手,带着他一块回屋。 又是一年春暖花开,世安苑中的杏树一齐开花了,春色满园。 ——正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