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霜美人》 第1页 [穿越重生] 《冰霜美人》作者:汤圆一碗【完结】 文案 传闻霍黎性情扭曲,喜怒无常 成功夺回皇位后,便对曾欺辱过他的人展开了惨绝人寰的报复 洛婉柔没能逃过一劫,不过五年便在霍黎手中香消玉殒 再次醒来,洛婉柔回到了十年前 一切还未发生,只想赶紧将这荒唐暴虐的男人从自己府上送走 却没想到日后冷血睥睨、阴狠薄情的帝王,此时竟只是个失去了记忆的卑微奴隶 即使浑身湿透跪在她面前,却仍像一只蓄势待发的野兽 将他的卖身契还给他时,脸上的表情又霎时变得彷徨又无助,仿佛一只即将被抛弃的流浪狗 洛婉柔看着跪在她脚边阴郁可怜的男人,发现自己以往忽略的事情似乎远超她的想象 想起自己曾经所遭到的报复,她心绪一转,起了坏心,嫣红的唇带着冷艳的妩媚轻声道: “这般俊俏的奴才。” “若想留下,那得看能否讨我欢心了。” * 霍黎失忆了,得知自己是一个卑贱的奴隶 他却大逆不道肖想着府上的二小姐 明知前方是深渊,却仍一步步走进她设下的温柔陷阱 他卑劣的爱恋在她的若即若离中不断滋生 他偏执的想将这朵高岭之花拉下神坛 直到忆起往事,昔日往事化为泡影 她却在看到他双眸猩红克制自己时,先一步伸出纤细的手臂环住了他僵硬的脖颈 明知她又要骗他了,他也只能几近贪恋地任由她的唇在他耳边呢喃: “不是喜欢我?” “那便给你这个机会,立我为后。” * 坊间传闻,新帝曾被一位美人欺骗了感情 登基后美人便被抓来了宫中,众人都在猜测美人何时会香消玉殒 却等来了新帝立后,以及一连串令人瞠目结舌的消息—— 皇后喜甜,宫中的一大半御厨便被发配江南学做甜点 冬日寒冷,新帝接连几日不早朝,人们还在猜疑新帝身子是否抱恙,人家却在床榻上给皇后暖被窝 御花园的玫瑰花在一夜之间被人采个精光,挑选其中最优等的花瓣,只为制一个玫瑰花环 而养心殿内,那个被人猜测死期的美人,正慵懒地靠在软塌上 只见新帝此刻正单膝跪在皇后脚边,如同捧起世间珍宝一般,捧起一双雪足放入盆中,用旁人从未听过的柔声细语小心翼翼询问: “婉儿,水温可合适?” 一众宫女太监吓得倒吸一口凉气 皇后却连眼都懒得抬一下,将脚尖在宽厚的手掌中轻点一下,纡尊降贵般开了口:“嗯,洗吧。” 霍黎让她当真应了那句话 只要她愿意,这一生便会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食用指南: *女主盛世美颜,面冷心热嘴硬心软高岭之花* *男主疯批偏执,又野又狂,痴情病娇又忠犬* 1.不虐女主,男主两世都爱惨了女主,只是方式不同,前世女主的死也不是男主害的 2.有重生女配出没,但女主光环更大 3.男主不太正常,可能会出现某些疯批行为 4.女主前期报复玩弄男主感情,甚至想要他命,后期误会解开后是真爱,双向奔赴 5.有婚前X行为,介意慎入 内容标签: 布衣生活 天作之合 重生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洛婉柔,霍黎 ┃ 配角:专栏预收《撕了作精剧本后我爆红了》 ┃ 其它:专栏预收《秋水美人》 一句话简介:甘愿做你裙下之臣 立意:寻找事情的真相,解开误会 第1章 一切都还未发生的十年…… 明媚的阳光从竹窗洒下来,六尺宽的沉香木阔床边悬着轻纱罗帐。 风起绡动,床幔微微浮动,床榻上静躺着的身影若隐若现。 只见床榻上的女子眼眸紧闭,长睫微微颤动着,两弯黛眉紧蹙着显出些心烦意乱来,眼角下一点朱砂痣在日光的照耀下,令这张原本有些苍白憔悴的脸庞又显出几分别样的妩媚风情。 女子不安分地挣扎了一下身子,雪白衣襟半开着,露出些许白皙的肌肤。 洛婉柔睡得并不安稳。 像是一个极长的梦境不断在自己脑海中进行着,避无可避,更无法醒来。 此时的梦境中—— 硝烟四起,家破人亡,民不聊生。 洛婉柔哭喊着乞求着,却仍逃不过身边的人一一为此丧命。 当她被强行带到皇宫中时,在那金碧辉煌的宫殿中,见到了这一切的始作俑者。 男人一身明黄色龙袍,冷冽的眼神令人无法直视,高高在上地俯视着洛婉柔,阴冷的目光里流转着令她害怕的狠厉。 眼前群仆簇拥,锦衣华服的他,早已不似从前那般狼狈的模样。 只是那双眼眸仍是带着野性的目光,直勾勾地盯着洛婉柔,像是下一刻就要将她抹杀一般。 洛婉柔猛地惊醒,方才的噩梦令她额前惊起冷汗涔涔。 眼角下那颗朱砂痣随着眼眸睁开,像是在沉寂中又复苏了一般,黯淡了许久又再次恢复了它的妖艳。 混沌的大脑让她一时间不知此刻身处何处。 只见头顶是一袭一袭的流苏,随风轻摇,像是将记忆中每日在闺房中醒来时的景象又搬到了眼前。 -- 第2页 不适的动了动身子,却发现自己身下干净舒爽,全然不似前一刻还沉浸在令人窒息的冰冷湖水中的湿冷感,她这是被救下了吗。 周围不时有人穿过,脚步声却极轻,谈话声也极轻。 洛婉柔回过神来,有些负气地再次闭上眼,只想当自己从未醒来过,何不就让她死了算了。 感觉到身侧有人凑近,头顶传来了女子带着焦急的嗓音:“小姐怎还未醒来,大夫不是说并无大碍,这该不是个庸医吧。” “二月天湖水冰冷,小姐身子金贵,这要是有什么闪失,你我如何向大少爷交代啊。”说着,另一人像是快哭出来了一般。 洛婉柔却身子骤然僵住,紧闭着双眼,甚至下意识在棉被下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 疼。 二月天,小姐,大少爷。 此时应是十一月的初秋,她被宫中的人唤作姑娘,而记忆中唯一被称为大少爷的人,早已在那场大战中,尸骨无存。 洛婉柔的心没由来的加快了跳动,一下下撞击着她的胸腔,像是要告知她一个令人难以置信的事情。 下一瞬,洛婉柔再次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遮挡住一袭流苏的熟悉面容。 “小姐醒了!”一声欣喜的惊呼传入洛婉柔耳中。 “小姐您感觉怎么样,快,春香快去唤大夫!” 屋内响起了凌乱的脚步声,身侧两名少女的模样和记忆中的脸庞重叠到一起。 洛婉柔微微侧头,她曾频频站在那眺望远方的竹窗出现在眼前。 竹窗旁用上好檀木所雕成的桌椅上,细致的刻着不同的花纹。 桌上摆放着几张宣纸,宣纸上是几株含苞待放的荷花,那是她年少时练习的画作。 一旁是一座玳瑁彩贝镶嵌的梳妆台,上面整齐地摆放着各式各样的首饰盒,盒中所装着的珠宝,似乎在暗暗昭示着房间的主人不是一般女子。 这名女子是她,这里是她的闺房。 洛婉柔意识到这个事实后当即便从床榻上坐起身来,身子的虚弱感令她不适地微蹙起秀眉,连带着眼角的朱砂痣也跟着轻颤了几分,但仍是想更加清晰地看清眼前的一切。 “小姐,您快躺下,大夫马上就来了,您身子还未恢复!”见洛婉柔突然起身,惊得身侧的丫鬟连忙去扶她。 丫鬟名为秋玉,从小便跟在洛婉柔身侧。 但秋玉早在五年前的战乱中,被战乱中的士兵以残暴的手段摧残致死。 而眼下,秋玉的脸庞上除了对洛婉柔的担忧,再不见任何被摧残过的惨状。 洛婉柔似乎真的意识到了什么,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跳动,抬手制止了秋玉要再次扶她躺下的动作。 轻靠在床上,有些艰难地扯开嘴角生涩道:“秋玉,今夕何年?” 秋玉一愣,呆呆地看着洛婉柔怔愣道:“小姐,现在是宣国二十一年,二月初七,您这是怎么了?” 宣国二十一年。 这个年份冲击着洛婉柔的心脏,化为眼眸里闪动的眸光,嘴唇微颤着,犹如噩梦初醒一般。 但看着眼前的一切,洛婉柔这才意识到自己竟真的重新回到了十年前。 一切都还未发生的十年前。 屋外传来脚步声,春香带着大夫匆忙赶来。 大夫见洛婉柔总算苏醒过来,心下也松了口气,连忙替她把脉。 洛婉柔静静靠坐在床上,乖顺地将纤细的手腕伸出床榻,目光怔然地看着周围,心下还有些混乱。 等待在一旁的丫鬟们见大夫逐渐松动的神情,猜测洛婉柔应是没什么大碍了,也总算是放下心来,不由得小声议论起来。 “真是万幸,小姐没事了。” “多亏那奴隶反应快,你们方才可没看见,那人不知从哪就窜了出来,连人影都没看清就跳进了湖中,若不是他,小姐怕是还要多遭些罪了。” 丫鬟议论的声音不大,但在静谧的屋中清晰可闻。 洛婉柔却仍在为方才的噩梦心有余悸,并未太过注意丫鬟的窃窃私语。 被废弃的太子,日后的九五至尊。 可洛婉柔不知自己究竟是何时招惹上了这么一位人物。 他将她的家人残害,还将她软禁在宫中五年之久。 他的阴狠暴虐,喜怒无常,每日每夜都叫洛婉柔感到胆战心惊,她在宫中如履薄冰,只盼有朝一日能脱离苦海。 只是没想到,最后让她解脱的,是不知何人出手,将她推入冰冷的湖水中。 醒来,自己竟回到了十年前。 洛婉柔固然恨他,恨他夺走了她的一切,更恨他将这一切夺走后又亲手毁掉。 但洛婉柔知道,即使是重来一次,她也无力与之对抗,眼下,她甚至压根都不知道这位被废弃的太子,藏在什么阴暗的角落,她只知,待到时机成熟,他便会一举夺回皇位,最终,上一世的悲剧仍是会在十年后上演。 想要改变事态的发展,扭转朝堂之事,并非她一个曾经足不出户的深闺小姐能办得到的。 洛婉柔疲惫地揉了揉眉心,忽然收回正被大夫把脉的手腕,身子有了动作:“我身子已无大碍了,屋中沉闷,我想出去透透气。” 大夫讪讪地收回手,方才也已是诊出洛婉柔脉象并无异常,见洛婉柔神色不悦,也不敢多说。 -- 第3页 一旁的春香秋玉连忙跟了上去,一人搀扶着洛婉柔,便伴着她朝着屋外走去。 初春的日光并不热烈,却仍是耀眼得令人有些睁不开眼。 春香担心洛婉柔刚恢复的身子太过虚弱,为其披上了一件薄衫,包裹着她单薄的身子将肩背的线条勾勒得娇柔纤瘦。 看着周围熟悉的景象,洛婉柔像是觉得自己又进入了一个美妙的梦境一般,没有杀戮,没有痛苦的美梦。 只是,她要如何维持住这个梦,重活一世,又要如何去摆脱既定的命运。 思绪间,忽的一道熟悉的童声将梦境打破。 “大胆奴才!谁准许你碰我姐姐的!” 第2章 “住手!”…… 洛婉柔听出是自己继母所生的弟弟洛亦川的声音。 虽不是同母所生,但洛婉柔仍是疼爱这个弟弟,听见他在附近,连忙循着声赶了过去。 绕过小路,小院中。 洛婉柔一眼见到了院中的洛亦川,正气势汹汹地指着跪在他面前的少年厉声训斥着,手中拿着小石头,还不时朝垂头跪地的少年扔去。 只见那少年在二月天却衣着单薄,破旧的粗布麻衣此时湿漉漉地紧贴在他身上,凌乱的头发仍在淌着水,不时滴落在青石地上,在他跪着的地方晕开一团深色的水渍。 而年仅八岁的洛亦川却丝毫没有要放过他的意思,指着比自己年长许多的少年,不住地控诉着他的罪行。 “谁准许你碰我姐姐的!” “你这个卑贱的奴隶!” “气死我了!竟敢用你的脏手欺辱姐姐!” 从洛亦川的话语中,洛婉柔霎时反应过来。 这人是府上的奴隶,她曾在一次意外中不幸跌落湖水中,是这个奴隶在微凉的二月天跳进冰冷的湖水中将她救了起来。 她已是换了干净舒适的衣服,而此时他却湿着身子在受罚,看着垂头跪着的湿淋淋的身影,仅是看着他一身的水,便像是再次感觉到了湖水的冰冷。 洛婉柔依稀记得,这次落水后,她病了几天,待她好转后,便将这事给抛之脑后了。 后来忆起这名救了她的奴隶,这才想起给人赏赐了一套新衣,便不再过问了。 但洛婉柔显然不知,当时还发生了这样一个小插曲。 只看见那奴隶此时像乞丐一样狼狈,身子微微颤栗着。 不知是因为害怕还是因为寒冷,垂着头一言不发地承受着洛亦川的责骂和惩罚,任由小石头一个个砸在自己身上,不躲不闪,更没有抬头解释半句。 洛婉柔看着有些于心不忍,她知晓弟弟是因为奴隶不顾上下尊卑将她从湖水中抱了出来而气恼,可弟弟却忽略了这个奴隶是为了救她才迫不得已逾矩的。 看着洛亦川嚣张跋扈的样子,洛婉柔秀眉微蹙,立即上前制止道:“住手!” 洛亦川闻声转过头来,便见洛婉柔神色匆匆赶来,径直跑到他面前将他和那人中间隔绝开来。 而当她的声音出现在院中时,那人也闻声缓缓抬起了头。 洛婉柔被吓到了,但很快又更加惊恐地瞪大了眼。 因为她当即便认出眼前的人并非别人,正是这五年来不断带给她噩梦的男人。 四目相对的瞬间,洛婉柔下意识就想逃。 但却在看清那人此刻的样貌后身子微怔了一瞬,紧盯着他的面容,实在难以将他和记忆中的样子结合在一起。 湿透了的黑发紧贴在脸颊两侧,污泥和水渍混杂在脸上,脸上污秽不堪,狼狈又肮脏,唯独一双眸子目光湛亮,只见里头冰冷得像是冰窖中的坚冰,戾气丛生,像只蓄势待发的野兽,身子微微颤栗着,却僵直着背脊不显半分佝偻。 狭长漂亮的眼眸本是带着令人胆颤的戾气,在瞧见突然冒出来的洛婉柔后惊愣了片刻,惨白的脸毫无血色,透着一股死人般的静默和森然,随后便就这么直勾勾地看着洛婉柔。 当朝被废弃而后失踪的太子,日后夺回皇位后万人之上的帝王,眼前这人果真就是萦绕在洛婉柔五年噩梦中的人。 霍黎。 可,实在是太狼狈和凄惨了一些。 心底的怯意刚褪去些许,身侧的洛亦川一把拉住她唤回了她的思绪:“姐姐,你怎么来了,你身体好些了吗,我正在替你惩治这个龌龊的奴隶!” 邀功似的语气,洛亦川定不知道他此时这个举动,为日后洛家上下带来了多少苦难。 但这也无法怪罪一个年仅八岁的孩子。 谁能想到眼前这个孱弱的少年本身高贵的身份,更不会想到他如今跌落谷底,日后会再次重回顶端。 可洛婉柔脑中顿时浮现出方才与霍黎对视的片刻看到的那双乌黑的眼眸。 孱弱? 洛婉柔有些疑惑,再次将视线移向霍黎。 即使是这般狼狈的时刻,他漆黑的瞳仁中也仍带着隐约的压迫感,全然和孱弱这词沾不上边。 犹如一只蓄势待发的野兽,自打洛婉柔走进院子后便没将视线移开过。 乍一看这眼神的确太过放肆了一些,令洛婉柔竟生出几分梦回当年的错觉。 可很快洛婉柔察觉到,以往的霍黎可从未用这般直接的目光看过她。 他看她,从来都是淡漠的,冷情的。 甚至她被强行带在他身侧,他也许一整日也不会多看她一眼,将她视作透明,在她面前丝毫不顾及地展示他残忍暴虐的一面。 -- 第4页 又怎会如同现在这般,眼底分明流露着一抹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夹杂着极力隐忍的克制和呼之欲出的? 占有欲? 洛婉柔以为自己看错了,再想分辨一番,却见霍黎已经再次垂下了头。 霍黎垂着眼正巧能看见她烟罗裙下露出的白皙细嫩的脚踝,脚踝下是被淡粉色绣花鞋包裹住的脚,脚背被白袜遮挡住了肌肤,生出一丝纯洁无瑕的感觉,令人即使看不到,也浮想联翩。 她的脚似乎和他的手掌一般大,一只手便能将它包裹在手中。 难以想象那番触感,却让霍黎本被湿透的衣裳冻僵的身体生出了一丝难以言喻的燥热。 霍黎将干涩的嘴唇重重地咬了一下,痛感让他清醒了片刻,这才得以将自己心中的杂念压制了下去。 洛婉柔心下震惊又慌乱。 前世她压根就不知霍黎究竟是为何要报复于洛府,报复于她。 她怎么也没想到,日后的九五至尊,现在竟然只是她府上的一个奴隶。 此时的霍黎心中定是将这事记恨了起来,以他睚眦必报的性子,日后才会再度找上门来,如此报复洛府和她。 心里自然有万般不甘,但眼下洛婉柔也只能尽可能将日后的伤害降到最小。 她若找个借口尽快送那人出府,送去哪都好,别再和他牵扯上任何关系。 如此一来,洛府日后也能安稳下来了吧。 洛婉柔不知如此挽救是否还能来得及,眼下也只能再让洛亦川继续下去了。 看了眼洛亦川,并未给他等待中的夸赞,反倒是板起脸强装镇定说教道:“亦川,他将我从湖中救起来,你却要惩治他,意思是姐姐不该被救下吗?” 洛亦川一愣,显然没想到洛婉柔所说的这一层。 他满脑子想的都是冰清玉洁的姐姐被一个卑贱的奴隶玷污了,又哪曾想到若不是这个奴隶,洛婉柔说不定已经淹死或冻死在湖水中了。 眼里浮上怔愣和愧疚,他支支吾吾开口道:“不是的姐姐,亦川没有这么想,亦川只是……” 洛婉柔并非真要责怪洛亦川,方才那话只是说给霍黎听的。 见洛亦川有些慌乱的样子,洛婉柔放缓了些许语气,视线没敢往霍黎那边看去,只是继续道:“亦川,今日他救了我,那是危机时刻,并非他刻意冒犯,所以你不该如此做。” 洛亦川听着,似是意识到了自己的不对,有些无措地垂下了头:“我知道了姐姐。” “去同他道歉。” 顿时,本还惭愧的洛亦川立即不敢置信地抬起头来:“姐姐,他只是个奴隶!” 洛婉柔仅是一个眼神,便叫洛亦川泄了气,心中仍是有些不甘,但却只能恨恨地朝霍黎瞪上一眼,不愿妥协。 僵持了一会,洛亦川本以为姐姐见他不愿就算了,没想到洛婉柔仍是定眼看着他,丝毫没有要退让的意思。 他气急不已,大喊一声:“姐姐是坏蛋,我帮你你还说我!” 说完,他气鼓鼓地就冲出了院子。 换做以前洛婉柔定是追上去哄人了,眼下却只是淡淡地看了眼洛亦川离开的方向,抬了抬手朝下人吩咐道:“去跟着小少爷,别让他捣乱。” “是,小姐。” 春香和秋玉站在洛婉柔身后有些惊讶,没想到自家小姐竟为了个奴隶气走了小少爷,还是头一次见一向宠爱弟弟的洛婉柔对洛亦川不管不顾。 不过此事的确是洛亦川不对,虽不至于要让小少爷纡尊降贵同一个奴隶道歉,但这个奴隶的确救了小姐的命,如此恩将仇报,也太过欺负人了。 洛亦川带来的下人离开了院子,院中便只剩下他们四人。 见霍黎还跪着,洛婉柔心下有些烦闷,只觉自己重活一世仍是没能阻止事情的发生,眼底有些落寞,背过身去声音很轻:“你起来吧,不必跪着了。” 霍黎接到指令后缓缓有了动作,膝盖跪得发麻,双腿冻得僵硬,但他仍是紧咬着牙关不偏不倚站直了身子。 洛婉柔回眸时,便见他欣长的身形看上去并不壮硕,甚至显得有些清瘦,但湿透的衣服贴在他线条流畅的肌肉上,紧密贴合地将其展现出来。 在宫中时,她曾无数次被迫看过这衣衫下的身体,她知晓霍黎仅是看着清瘦,衣衫底下却绝不是孱弱的身子,的确是完美无缺的身材,但那时她压根无心欣赏。 下意识别过眼,洛婉柔的视线落到了地上晕开的那摊水渍,这人弄脏了院子,泡过湖水的衣服仍穿在身上。 他以往可不会允许自己身上有半点脏,就连她,待在他身侧也必须时刻保持整洁无暇。 此刻浑身却没一处干净的,垂着头站在她跟前,就像一只被迫臣服的野兽,但却随时准备着反击。 “春香,给他拿件干净的衣裳,赏一碗姜汤。”说完,洛婉柔顿了片刻,又转而对霍黎道,“下去收拾干净,随后到我院中来。” 洛婉柔话音落下,院内顿时陷入了片刻沉寂。 春香和秋玉是愣住了,竟听见小姐要让一个奴隶踏入她的院子。 而霍黎却是在极力抑制着心头的颤动,喉结上下滚动一番,指腹在袖口下来回摩擦着,好半晌才哑声应下:“是,小姐。” 奴隶和下人也是有区别的,下人服侍主子,奴隶却只能在肮脏的角落下苦力。 -- 第5页 一年到头别说进主子的院子,就是见主子一面几乎都没那个机会。 所以上一世洛婉柔压根对霍黎在她府上被奴役过没有丝毫印象。 而眼下,霍黎身为一个奴隶,被洛婉柔准许入院子,这是主子给的莫大的荣誉。 微风拂过,洛婉柔转身离开,风带起了她的裙摆,吹动了她的发丝。 在霍黎垂下的目光所及之处,显露出脚踝以上的一截小腿,光洁无暇,连带着她身上淡淡的香气送进了他的鼻腔中。 淡雅,清新,像是落在他心尖的羽毛,仅停留了片刻,便随风飘走。 她的院子,想必连角落都带着她的馨香吧。 第3章 霍黎,失忆了?…… 从东屋出来,洛婉柔的情绪缓和了许多,走至府内中庭驻足片刻。 周围的一切景象和记忆中完好无损的府邸重叠。 只是除此之外,洛婉柔脑海里还有着另一幅惨烈画面。 刀剑相向,血流成河,遍地的哀嚎惨叫声,惊慌失措的逃窜,直到最后整个府邸陷入一片死寂。 随后,便是她所遭到的生不如死的折磨,每日都在担惊受怕,不知死亡何时会降临,却每每迎来比死亡更令人恐惧的胆颤。 片刻的回忆令洛婉柔顿时头皮发麻,眼底蒙上一层晦暗,无论如何她也不能叫这样的悲剧再发生一次了。 将脑海中的思绪撇开,洛婉柔忽然想起什么。 与她同母所生的兄长洛亦舟曾是洛婉柔生命中最重要的人,父亲去世后长兄如父,洛婉柔是一直在洛亦舟的庇护下无忧无虑长大的。 可洛亦舟却在霍黎夺回权势后惨死在外,尸骨无存。 而此时一切都还未发生。 洛亦舟作为朝廷重臣,常年被派遣至宣国各个城池,每次一走就是好几个月,总是不知道在忙碌些什么,一年到头能待在府上的时间并不多。 洛婉柔记起当年这段日子洛亦舟正巧没有外出。 心脏怦怦加快了跳动速度,在皇宫中暗无天日的日子里,她每时每刻都在想,自己若是能再见哥哥一面就好了,而每每看见霍黎高高在上的样子,也更会忆起曾被他残害的哥哥早已尸骨无存。 洛婉柔迫不及待迈开步子,快步朝着悦风庭去。 站在院外,洛婉柔心中生出些许紧张来,看着下人前去通报,只怕这一切都只是一个梦,未能再见到兄长,便要醒来了。 直到屋内传来声响,没等来前来传唤的下人,却见房门打开,一抹白色的高挺身影快步从屋中走出。 一抬眼,记忆中哥哥温润如玉的脸庞出现在眼前,干净无暇的白色衣袍是洛亦舟平日里最常着的衣着颜色。 没有褶皱,更没有血渍,梳得一丝不苟的发髻露出他英俊的面容,带着焦急的神色朝着她走来。 还未走近便闻洛亦舟关切道:“婉儿,怎起身了,身子如何了,可还有不适?” 看着五年来脑海中苦苦思念的脸庞,听着熟悉的温润嗓音,洛婉柔不禁红了眼眶。 直到洛亦舟走至跟前,伸手握住她的肩,温热的触感隔着薄衫传来。 这不是梦。 “怎穿得这般单薄,秋玉,去给小姐拿件衣服。” “是,大少爷。” 洛亦舟吩咐完后,见洛婉柔仍呆愣地站在原地,一双秋水眼眸就这么直直地望着自己,仿佛在眼中藏了千言万语一般:“婉儿?你怎么了?快随我进屋。” 担心洛婉柔是被冻得说不出话来,连忙揽住她的肩将人往屋中带。 洛婉柔这才猛然回过神来,如此表现,实在是太过奇怪了。 难耐地吸了吸鼻子,忙将自己满腔的情绪抑制下去,抬头朝洛亦舟露出笑来:“哥哥,婉儿没事,就是想着来看看你。” 洛亦舟拉开房门,屋内的暖意扑来,将洛婉柔带进屋笑道:“手头还有些事未忙完,本想着尽快处理完便去看你,是哥哥不好,难得带你出游,还叫你落了水。” 洛婉柔贪恋地环视了一圈洛亦舟的书房,以往她常在洛亦舟在府上时,赖在这不走,只想和他多待上一些时间。 如往常一般,洛婉柔进屋便霸占了专门为她备的贵妃榻,轻靠在塌上想起这次落水的缘由不禁撇了撇嘴:“才不是怪哥哥,是杨念允硬要跟来,这才叫我落了水。” 洛亦舟只是微皱了一下眉头,似是不愿提及这个名字,继而走到贵妃榻旁坐下身来:“婉儿无事便好,之后我会再将她找来把事情问清楚的。” 洛婉柔一愣,方才只是浅想到了这人,随后这才反应过来。 杨念允爱慕洛亦舟是人尽皆知的事,洛亦舟常年不在城中,她为了能嫁给洛亦舟,此前一直在讨好洛婉柔。 起初洛婉柔并不怎么在意,虽然有点烦,但也不至于拒绝她的好意,对她谈不上喜欢,但也谈不上排斥,那时也并未想过她真能和洛亦舟成婚。 但后来杨念允如愿以偿嫁进来后,便变了脸。 不仅趾高气昂妄图将她踩在脚下,还整天让洛亦舟赶紧把她嫁出去,在洛亦舟身边吹了不少耳旁风,让洛婉柔烦不胜烦。 更别说她嫁进来之后整日在府上作妖,不仅帮不上洛亦舟什么忙,甚至还多次惹下一堆烂摊子留给洛亦舟。 那时洛婉柔早便想让洛亦舟将人休弃了,也看出洛亦舟对杨念允的忍耐几乎到达了极限,可洛亦舟还没来得及将她休弃,霍黎一事便让他再无这个机会了。 -- 第6页 而洛婉柔这次落水,也是杨念允造成的。 今日本是洛亦舟带洛婉柔去游船,杨念允却故意跟来又假装两只船相遇,船没停稳就要跳过来,结果没站稳把洛婉柔给推了下去。 思及此,洛婉柔脸上浮现出厌恶的神色,明明洛亦舟自今日一事后一直都对杨念允不太满意,最后也不知怎么就娶了她。 洛婉柔当即决定,自然不能再让这女人嫁进来了,当时她指不定是使了什么计谋才逼得洛亦舟不得不娶她的。 洛婉柔心下还在思索着,洛亦舟又轻声道:“不过好在今日那奴隶反应快将你救了上来,婉儿,那人虽只是个奴隶,但该赏的还是得赏,莫要苛待了人家。” 洛婉柔从思绪中回过神来,听闻洛亦舟提到了霍黎不由得身子顿了一下。 侧头看向洛亦舟,却见他神色有些复杂,不知是想到了什么。 洛婉柔心知洛亦舟这是担心她同洛亦川一样,在介意一个奴隶碰了她的身子。 洛亦舟是个明事理之人,自然是觉得此事是霍黎救了她的命,不该如此苛刻对方。 依稀记得那时,她似乎是满不在乎的态度,最后也是听了洛亦舟的话,这才赏了霍黎一件衣服。 眼底闪过一抹暗色,洛亦舟心里还念着霍黎救她的好,霍黎最终却将人害得尸骨无存。 掩去自己心中的怨恨,洛婉柔别开视线问:“哥哥,那奴隶既然救了我,我想,咱们便将卖身契还给他,看他身手不凡,若是不用做奴隶了,出去后靠自己也能找到个体面的活养活自己,你看如何?” 洛婉柔心里想着,兴许霍黎日后的报复也不止是因为洛亦川的欺辱,他再阴狠也不至于将一个八岁孩子的仇记恨至此。 如此想来,在洛府身为奴隶的日子应是令他感觉到了屈辱。 他本就身份高贵,如若不知道他的身份便罢,她知道了,定是不能再留他在府上,否则日后仍是会走向上一世的悲剧。 洛婉柔还是决定将他送走,顺便再帮他寻一份工作,或是帮扶一些。 这样一来也算是在他落魄之时帮了他一把,日后便不会再找他们家麻烦了吧。 无法真正报复霍黎的无助感令洛婉柔感到有些绝望,即使再重来一次,她也只能如同一只缩头乌龟,对霍黎避而远之。 如果可以,洛婉柔又怎会不想让霍黎上一世所做的恶行得到应有的惩罚。 他失忆并非洛府造成的,他来到洛府成为奴隶他们也并不知晓真相,而这一切,又怎能如此怪罪在他们身上。 但除此之外,洛婉柔没有别的办法能规避这一悲剧的发生,即使不甘心,也只能隐忍着自己的怨恨,让此事尽快离她远去。 启料,洛亦舟闻言却忽的脸色一变,神情透着古怪,像是在极力思索着什么。 洛婉柔狐疑地看了他一眼,洛亦舟却很快将自己的情绪掩下,恢复常色后平淡道:“婉儿可还记得上个月你我在郊外救下的那名男子?” 上个月,对于洛婉柔来说是十年前了。 努力思索了一阵似是记得有这么回事,但也记不太清了,只能勉强点了点头,等待着洛亦舟继续开口。 “那日我们救下的男子,便是这名奴隶,不过当时他伤得太重了,头部受到重创,便失去了记忆,不知自己姓甚名谁,更不知自己家在何处,他想报恩,这才将他收入府中做奴隶,你若是将卖身契还给他,这不是要将人赶走,还让他无处可去吗?” 洛婉柔一愣,瞪大了眼。 霍黎,失忆了? 心跳也漏跳了半拍,洛婉柔大脑空白了瞬间,才缓缓回过神来。 方才思绪半晌的复杂心绪被洛亦舟这番话给全数搅乱了。 她从不知当年在洛府的霍黎,竟是失忆之人。 细想来,此事也的确有些蹊跷。 难怪她在宫中明明看见霍黎身手不凡杀伐果决,却又在洛府任劳任怨劳作几年之久,原来不是霍黎没能力逃走,而是他失去记忆了。 这个惊骇的消息令她心跳加速猛烈撞击着她的胸腔,心中似是攀起了一丝念想。 心绪一转,洛婉柔迫不及待想要印证这个消息,当即起身带着些许匆忙:“既然如此,那便按哥哥说的做吧,哥哥可是还有事在忙,婉儿便不打扰先回屋歇息了,待哥哥忙完了,别忘了还要带婉儿去骑马。” 似是也藏着什么心绪的洛亦舟并未注意到洛婉柔的异色,伸手轻点了一下她小巧的鼻尖柔声道:“自是没忘的,待忙完手头的事,我再来看你。” 洛婉柔从院中出来便瞧见秋玉带着她的外衣匆匆跑来,本以为洛婉柔会在房中多待一会,却没想到她这么快便出来了。 洛婉柔接过外衣披上肩,神色中带着一抹令人捉摸不透的情绪。 缓缓系好了系带,在心中做下了一个决定:“秋玉,去管家那将今日那奴隶的卖身契拿来,就说是我要的。” 秋玉一愣,惊讶道:“小姐,您这是要让那奴隶恢复自由身吗?” 自由? 听到这个词,洛婉柔不禁冷笑一声,淡漠的笑划过她的嘴角,扬起微弱的弧度,笑意却未达眼底,在她微微上挑的眼尾生出一抹冷艳来。 她为何要让霍黎恢复自由,当初霍黎可没还她自由。 既然她的前生葬送在了霍黎手中,连带着她的家人她的一切都被霍黎毁了。 -- 第7页 再活一世,她又怎可轻易就放过他。 将眼底的轻蔑藏下,洛婉柔微昂起头来,她曾遭受的苦难,势必要加倍还给霍黎。 她想,这便是她重活一世的意义。 第4章 “求您,让奴才留下吧…… 洛婉柔幽深的庭院位于府邸内的一片竹林之中。 午后的阳光照得人暖洋洋的,静谧的竹林外却响起了两道步调不一的脚步声。 春香走在前面脸色不太好看。 她按照洛婉柔的吩咐给霍黎拿新衣送姜汤,还得等着他洗净了身子再将人带到院中来。 这本不是什么麻烦事,但她却在这和霍黎相处的短短一个时辰中感觉到了令人极其压抑的压迫感。 不论是霍黎的神情或言语,就是冷冰冰的一个眼神,都让春香生出一种来者不善的畏惧感,令她实在对这个奴隶没什么好印象。 都身为奴隶了,也不知道在狂什么,该不会真觉得小姐允他进院他就真高人一等了吧。 不过这番话春香也只敢在心中想想便罢,真当她对上霍黎那双冷冽的黑眸时,她连身子都吓软了,哪还敢多说什么。 只得回头小声催促道:“走快些,可别叫小姐等急了,一会进院了别乱看更别乱摸,若是惹了小姐不悦,有你好果子吃。” 霍黎沉默地跟在春香身后,似是没将她的话听进去,但脚步却仍是紧跟着,垂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穿过竹林,一道精雕的高大朱门显露在眼前,被高耸的竹林环绕其中。 还未进门便嗅到一抹从院中飘散来的香气,清香宜人。 霍黎将双唇抿紧了几分,跨进院中便见洛婉柔正半靠在搬至院中的贵妃榻上,头顶一侧撑起的遮阳伞映下阴影在她姣好的身形上。 匆匆一眼,霍黎便迅速将眼眸再次垂了下去,没叫人瞧见他方才放肆的目光,在离洛婉柔几丈远外跪了下来。 春香则巴不得快些离这个男人远一些,连忙小跑着绕到洛婉柔身侧俯身轻声道:“小姐,人带来了。” 霍黎没有抬头也知道,春香此刻就能站在洛婉柔的身侧,离她极近同她小声说话。 而他却连开口的资格都没有,只能跪得远远的,甚至连头也不能抬起。 自霍黎失忆以来,他便得知自己的身份是个卑微的奴隶。 用自己的双手换取酬劳,靠自己的体力生存下去,这对霍黎来说并没有什么不好。 可此刻,他却头一次对自己这卑贱的身份感到了怨念。 他想离她近一些,就像他刚恢复意识时那般,能近在咫尺地看着她,听她在自己跟前柔声问:“公子,你感觉如何了?” 可是他不配,他不是公子,他只是个奴才。 洛婉柔闻声轻抬了一下微眯着的眼眸,视线扫过跪在远处的霍黎,方才撇去的沉重思绪又再次浮上心头。 睁开眼来,洛婉柔将恨意压下,只留眼尾的一抹清冷,抬手时披在肩上的外衣悄然滑落,将里衣的领口扯开了一丝弧度,露出颈下的些许白皙和陷出好看弧度的锁骨。 “秋玉,东西拿来了吗?” 秋玉闻声递上方才向管家要来的卖身契。 洛婉柔拿着卖身契,指腹在上面轻轻摩擦了片刻,懒懒地坐起身子,伸手将落下的外衣再次拉上肩头挡住了那一抹风光,这才朝着远处的霍黎冷声道:“你,过来。” 霍黎身子一顿,他听见了洛婉柔与秋玉的对话,但不知洛婉柔所说的“东西”是什么。 缓缓起身,视线垂直脚底,看着自己一双简陋的草鞋一步一步朝着她靠近。 直到视线里出现一双淡粉色的绣花鞋,如方才所见一般。 鞋子包裹着精巧的玉足,白色的袜子将脚背的风光挡去,但倚靠在塌上的身姿令裙摆紧贴在了她的下半身上,若隐若现地勾勒出她修长纤细的双腿线条。 再往上,便是被一条白色腰带束起的纤腰,不盈一握。 他曾在冰冷的湖水中短暂地触碰过这份美好,他知道那腰身有多细多软,足以令他本就薄弱的理智,骤然崩塌。 再往上…… 意识到自己几乎控制不住想要抬头看她的冲动,霍黎硬生生将自己的视线按住不敢再往上。 下一瞬,却闻见洛婉柔慢悠悠道:“把头抬起来。” 霍黎迟疑了一秒,像是担心自己听错了一般,随后才应声缓缓抬起了头。 入目是一张清冷淡漠的脸庞,一旁照耀在青石地上的日光并未落在她的娇嫩的脸颊上,遮阳伞的阴影,让那颗眼角下的朱砂痣像是蒙上了一层迷雾。 同那时他所瞧见的关切神色大有不同,但仍是那双仿佛能勾魂摄魄的桃花眼,正带着打量的神色看着他。 她葱白的指尖轻绕起几缕乌黑的发丝,在指尖来回把玩着,让人瞧见了也不知是该羡慕这指尖,还是羡慕这发丝。 敞开的外衣露出里衣勾勒出的令人艳羡的曲线,眼角的朱砂痣为这张冷艳的脸庞增添了几分媚意,无论从何角度看去,都是毫无瑕疵的美貌。 这抹媚意,已悄无声息进入他的眼眸,让他隐忍的目光避无可避的生出变化,却仍旧只能站在原地,任由她散发出的吸引力侵蚀着他的意志力。 收拾干净后的霍黎已不似方才在东屋那般肮脏。 -- 第8页 轮廓刚毅的面容,线条凌厉,犹如刀削斧凿般的脸庞上,露出深隽犀利的五官,剑眉星目,鬓若刀裁,薄唇紧抿着似是在隐忍着自己的情绪,却仍是掩盖不了他这一张极好的皮相,即使穿着朴素也尤为起眼。 洛婉柔的目光本只想在霍黎身上停留一瞬便迅速移开,却在接触到这股直勾勾的视线后怔住了。 抬眼便对上了这样一双明目张胆窥视自己的眸子,里面显然饱含了涌动的杂念。 视线太过炽热,微颤的眼睫仿佛在透露着什么讯息,但无论是什么讯息,这双深黑的眼眸中显而易见夹着不该属于奴隶看主子的情绪。 卑微却又热烈,隐忍却又放肆。 他似乎想要伪装自己直白的视线,却又贪恋一般地任由这股炽热的视线落在她身上。 洛婉柔微微仰着头,明明此刻是她高贵地靠在贵妃榻上,霍黎如今只是个卑贱的奴隶,却硬生生叫这股明目张胆的视线盯出几分胆颤来。 她从来都猜不透霍黎心中究竟在想什么,他是个疯子,这一点她再清楚不过了。 而失忆了的霍黎,怎会有如此眼神看她。 这让洛婉柔对霍黎失忆一事的猜疑更加深重了几分。 洛婉柔眉心一拧,换了个姿势迅速移开了眼眸。 将压在身下的裙摆扯出一些这才得以将一双藏在裙摆下的纤细长腿伸直,只留脚踝间的一抹白皙落在贵妃榻的底部,任由午后的暖意照在上面,感受着丝丝暖意。 动作掀动着裙摆垂落空中,方才没能再往上看见的光景被衣衫拉紧,凹凸有致的曲线就这么耀武扬威般映入霍黎眼中,脚踝上的那抹白皙争先恐后般映入眼帘,像是无声的勾引,令人难以忽视。 霍黎神色下沉几分,带着难以隐藏的暗色,喉结上下滚了滚。 洛婉柔却在侧目时捕捉到了这一微妙的神色,再一看霍黎紧绷的肩颈,很显然他在紧张,也在克制。 紧张什么?克制什么? 指尖扔下的几缕发丝,洛婉柔盯着霍黎迟疑了几秒冷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霍黎长着一张极好的皮相,不仅是在奴隶堆中,就是将他放到贵人中,也是鹤立鸡群的存在。 简朴的装束未能掩去他的半分光芒,反而增添了他身为男人的野性气息。 不似普通温文儒雅的文弱男子,霍黎给人一种力量十足的男人味,不仅从相貌,更是到身材,似乎都无可挑剔。 被洛婉柔唤来院中本就引人遐想,如今这短短片刻间,气氛便更是令人浮想联翩。 站在远处的几个小厮有些忍不住交头接耳起来,上下打量着霍黎,心中已是有些猜测,撇了撇嘴似是在鄙夷什么,眼神里却又流露出不甘和嫉妒。 霍黎浑身紧绷着,不知洛婉柔寓意为何,垂下眼来沉声道:“奴才无名无姓,大少爷赐名为阿黎。” 洛婉柔一听,疑惑地看了眼霍黎,似是想从他的反应中看出事情的真伪。 霍黎说自己无名无姓,确实如同洛亦舟所说的什么也不记得了,可洛亦舟为他赐名,怎还恰好令他名字与本身的名字重合了。 还未开口,便见霍黎忽的抬眼,眼里带着一抹浓烈却又压抑的情绪,补充道:“因为捡到奴才时,正值黎明时分。” 洛婉柔似乎找回点记忆,虽对曾经救下霍黎一事已记不太清了,但印象中确实有过和洛亦舟出游时,在黎明时分救下了一个陌生男子。 如此巧合之事,造就了日后的悲剧,洛婉柔甚至坏心地想着,当初若是不救他,是否就不会有这些事了。 不过洛婉柔也知,如若不知后事,她又怎会见死不救。 但洛婉柔并未将自己的情绪泄露半分,只是懒懒地靠回椅背,嫣唇轻启将这个名字在唇齿间轻声重复了一遍:“阿黎啊。” 院内静谧片刻,洛婉柔忽然抬手将手中的卖身契递到霍黎眼前:“这是你的卖身契,你救我一命,自是要嘉赏你一番,不过我想,没什么比归还你自由更好的赏赐了。” 顿了一瞬,洛婉柔抬眼看向霍黎:“拿着吧。” 手悬在空中,霍黎却身子陡然僵住,迟迟没有去接卖身契。 甚至连看也不看一眼,匆匆一瞥,那几个字便像是狠狠刺伤了他的眼一般。 方才还明目张胆的神色也在瞬间消散,洛婉柔仰头将他瞬间变化的神色尽收眼底。 迷茫、彷徨、无助。 仿佛一只流浪狗一般,又像是一个即将被公开处刑的罪人,绝望地将视线垂落。 这倒是令洛婉柔全然没有想到。 她自是没打算真的将霍黎放走,只是对于洛亦舟所说的失忆还心存猜疑,这便打算用卖身契来试探一番。 却没曾想看到了这样一幕。 咚的一声—— 垂头站着的霍黎忽的跪在地上。 洛婉柔仰视的目光变成了居高临下般的俯视。 霍黎就跪在她脚边,就如同她以往跪在他身前一般,只要她轻轻抬脚,就能一脚将人踢开。 只见霍黎抖了下唇,干涩的喉咙低哑地开口:“小姐,奴才不想走。” 此刻的霍黎哪还有以往的半分高贵,像是一只卑微乞求摇尾的狗,连大气都不敢出一下,只怕下一瞬听见洛婉柔执意要他离开的样子。 -- 第9页 这分明是要还他自由,他怎还有了一种被人抛弃的感觉。 洛婉柔冷冷地看着霍黎,嘴角勾起一抹笑来,发现自己以往似是忽略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而这件事,对于如今的她来说,足以令霍黎置身于水深火热之中,最终便叫他死无葬身之地。 想起自己曾经所遭到的报复,洛婉柔嘴角的笑意更深了几分,却又冰冷得像是要将人打入冰窖之中,但又被那抹笑意融化了分毫:“你想留下?” 相比方才的冷漠,洛婉柔此时的语气像是生出了一丝温度,令霍黎心中涌上些希望,忙道:“小姐,别赶奴才走,奴才想留在府上。” 洛婉柔饶有趣味地看着霍黎此时卑微至极的模样,起身凑近了几分:“可你今日救了我,应当受到赏赐。” “救您是奴才的本分,奴才不求赏赐,但求小姐别赶奴才走。” 霍黎心中慌乱着,洛亦川数落他的话语仍在耳畔,他怎会不知自己触碰了洛婉柔的身子将她从湖中救起是多么大逆不道之事。 她的腰被他宽厚的手掌紧紧握住,她的柔软的身子毫无缝隙地贴在他坚实的胸膛上,她葱白纤细的手臂如同情人一般环住了他的脖颈。 即使是为了救人,他的行为也早已逾矩,不可饶恕。 他早已想到洛亦川的辱骂只是开始,他或许还会受到更严厉的惩罚。 但这都没关系,他根本不奢求什么赏赐,他也不配得到赏赐,但他只求别赶他走。 奴隶的身份固然卑微,但他无处可去,更不想离开,即使卑贱,这也是离她最近的位置,除此之外,他哪里也不想去。 “求您,让奴才留下吧。” 洛婉柔显然觉得霍黎的乞求有趣极了,若非真的失忆,高傲如他,又怎可能如此卑微下贱。 似是对这个结果很满意,洛婉柔轻笑一声,引得霍黎下意识抬起头。 眼中带着些许迷茫,却又在对上洛婉柔的一双笑眼后变得混沌不堪。 视线落在她笑靥如花的脸庞上,却见一双淡粉色的绣花鞋轻轻抬起,划过他的脖颈,落在他的喉结上,最后挑起了他的下巴。 霍黎的眼底翻涌着几乎要溢出的情绪,上下涌动着,却仍只是挺直着背脊。 目光一寸寸从光洁的小腿向上,带着无法隐匿的侵略性,犹如一只狗,看见了肉骨头一般,渴望且又难以克制。 清风送来了洛婉柔身上的馨香,霍黎贪恋地任由香气送入鼻中,只要垂下头,他便能亲吻她的脚背,即使是隔着白袜,他也想舔上她的肌肤。 可脚尖的力道迫使他只能抬头仰望着眼前高贵冷艳的小姐,任由她发现自己窥视的目光,也任由她接收自己无法掩藏的爱意。 风吹动的发丝在她胸前摇曳着,晃动在她的腰侧,像是若有似无的抚摸,无声地挑衅着他的自制力。 他知道洛婉柔此刻的眼神轻蔑又不屑,他卑劣的爱意在她倨傲的面容下不值一提。 兴许他如此以下犯上的目光,注定不能求得留下,可他却控制不住自己的窥视,甚至明目张胆地将她的美尽收眼底。 忽然,似是看够了霍黎这般卑劣的视线,洛婉柔将自己的脚尖收回,随后又将手中的卖身契放回秋玉手中。 嫣红的唇带着冷艳的妩媚轻声道:“这般俊俏的奴才。” “若想留下,那得看能否讨我欢心了。” 第5章 “不是什么母猪都能上…… 霍黎离开后,憋了许久的春香忍不住抱怨着:“小姐,这奴隶也太放肆了,刚才瞧您那眼神,就应当被赶出府中。” 洛婉柔心情不错,一想到霍黎方才那副受宠若惊的模样,勾着唇角笑得妖艳:“长得挺顺眼的,他想瞧就让他瞧,赶他走作甚。” 秋玉拿着手中的卖身契有些惊愣道:“小姐,您这是瞧他长得好,便想将他招入院中吗?” 此话一出,方才众人的猜测似乎更加真切了几分,纷纷将视线投向洛婉柔。 洛婉柔从贵妃榻上起了身,摆了摆手轻蔑道:“不过是个奴隶,招他入院作甚,留着当个玩物罢了。” 秋玉和春香怔愣地对视一眼,总觉得小姐落水后醒来变得有些不一样,但却又说不上来。 一个卑贱的奴隶,自是想怎么处置全凭主子高兴了。 可洛婉柔却相比以前,让人感觉要无情冷漠许多,话语间眼眸里流露的神色,也带着超出她年龄的成熟,美艳更甚,孤傲也更甚了。 以往的洛婉柔,也是高高在上的白天鹅。 人美家世好,生来便是被人捧在手心的掌上明珠,她有她骄纵高傲的资本。 但如今又怎会和当初一样。 她早已不是被保护在温室中的花朵,前世的种种早已令她生成了带有剧毒的罂粟,清冷的皇宫磨平了她的棱角,却又让她竖起了尖刺。 霍黎显而易见的喜欢她。 这虽是洛婉柔以往不曾意识到的事,但现在却是个不争的事实。 而他那卑劣的喜欢,将成为洛婉柔复仇的最佳利器。 他喜欢她,那她便利用他的喜欢,让他尝尝她所遭到的苦难。 不必再隐忍着怨恨,心不甘情不愿对霍黎避而远之,能让霍黎为他上一世所做的事付出惨痛的代价,能够复仇的心绪令洛婉柔心情大好。 -- 第10页 院外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抬眼看去,只见一名小厮一路小跑来:“小姐,杨姑娘来此,说是要探望您。” 洛婉柔刚流露出的几分喜色瞬间消散,面色一沉,想也没想,就要开口让人拒绝。 但随即便回想起上一世,被杨念允害得落水后,她也是这个时间前来府上说是要探望她,但当时她身子虚并未见她。 而杨念允本来也不是真相探望她,就是想借机见洛亦舟,洛婉柔不见她,她便立即去了悦风庭。 哪能再让她有这等机会接近洛亦舟,洛婉柔心绪一转开口道:“让她进来吧。” 没多久,院门前便出现了一个艳红的身影。 只见杨念允打扮得花枝招展,全身上下无一不是精心装扮过的样子,就连脚踝处的白袜,也绣着一对精致的鸳鸯,与下身的裙摆相互呼应着。 这哪像是匆忙来探望她的样子,完全是想着将这一身给洛亦舟看的。 出现在眼前的杨念允显然脸庞上带着些许失望的神色。 当初洛婉柔拒绝了她的探望,她便能顺理成章去见洛亦舟,如今没给她这个机会,她见不着真正想见之人,又怎会不失望。 洛婉柔很快收回眼神再次躺回贵妃榻上,轻闭上眼眸享受着日光。 一副瞧见来人了,也没打算搭理的样子。 刚入院的杨念允正要开口说话便见洛婉柔这副冷淡的模样,她特地前来探望,她却反倒躺下身去,像是没瞧见她一般。 杨念允心知洛婉柔兴许是对今日落水一事对她带有不满,可也未曾想到她会如此漠视她。 咬了咬牙,杨念允还是努力挤出一抹笑来,三两步走到洛婉柔跟前好声好气道:“婉柔,你身子如何了,听闻你醒了,特来看看你。” 洛婉柔微眯着眼,并未睁眼去看杨念允便已是想象出了她此刻一脸虚情假意的模样。 以往这话语听在她耳中兴许只觉得无关紧要,现在却只觉阵阵作呕。 连眼都懒得抬一下,朱唇微启一语道破杨念允虚假的关心:“你从何听来我醒了的消息,不是听闻我身子虚醒不来,打算趁此前去悦风庭吗?” 杨念允一怔,下一句打算说出的话语被噎在嗓子眼上不来下不去。 这本就是客套话,她方才也的确是在府门前随口说一句要探望洛婉柔后,便想着洛婉柔肯定还未醒来,就打算前去悦风庭了。 她都快走到悦风庭了,就被洛婉柔的下人告知她醒来了可以探望,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来了竹苑。 可洛婉柔这话显然丝毫不给她留情面,更是有些咄咄逼人。 杨念允脸色逐渐难看起来,但还是耐着性子扯出一抹难看的笑来柔声道:“婉柔这是说的什么话,可是还在怪我不小心让你掉落湖中,方才我真不是故意的,还好你没事,不然我还真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这话听在洛婉柔耳中,便很轻易就剖析了她话语中的意思。 左右不过是失手将她推入了湖中,反正她没事,就别再死咬着不放了。 想到这,洛婉柔忽的睁开眼来。 抬眼便对上杨念允趁洛婉柔没看见她时露出的不屑的神情,仅是片刻,杨念允便慌乱将自己的情绪收敛起来,有些心虚地看着洛婉柔。 洛婉柔冷笑一声,坐起身来上下打量了一番杨念允:“是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但你穿得跟个老母鸡一般出现在我院中,十足令我眼睛感到不舒坦,着这副着装前来探望我,是故意想叫我还未恢复的身子因作呕而再次倒下吗?” “你!” 杨念允脸色顿时铁青,本想收敛的神色也压根藏不住了,瞪着眼睛指着洛婉柔,压根不敢相信洛婉柔会这样说她。 今日这身可是她近日来,做的最满意的一套新衣,从里到外都带着她的小心机,特意打扮至此前来寻洛亦舟的,却被洛婉柔说成老母鸡。 洛婉柔显而易见的敌意令杨念允心生委屈。 深吸一口气连声音都带上了几分怨意:“婉柔你怎说话如此不客气,我今日真的不是故意的,你我以后可是要成为姑嫂的关系,你却说出如此伤人心的话,你若真对此事耿耿于怀,那我……” 没等杨念允说完,她那胸有成竹的语气和那刺耳的“姑嫂”二字令洛婉柔视线顿时冷了下来。 看来前世她嫁入洛府还真用了什么下作的手段,否则她怎可能在这时就断定她一定能嫁给洛亦舟。 一记冷眼射向杨念允,洛婉柔顿时站身起来打断了她:“别异想天开了,不是什么母猪都能上树的。” 洛婉柔既然重活一世,自然不会再让上一世的错事再重演,不管是被霍黎报复,还是让杨念允祸害洛亦舟,她都不会再让这些事发生。 而杨念允却是瞪大眼看着眼前带着令人胆颤寒意的洛婉柔,像是见鬼了一般支支吾吾:“你、你说什么……” 洛婉柔突如其来的转变令她惊愣得说不出话来。 此前洛婉柔一直未曾将矛头指向过她,她喜欢洛亦舟是人尽皆知的事情,而洛婉柔也对此从未表达过抵触或是拒绝之意。 以往的洛婉柔虽然孤傲淡漠,但从来都是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她也十分谨慎地讨好了洛婉柔许久。 洛婉柔只要不排斥她便好,她只要再俘获住洛亦舟的心,便能顺理成章嫁入洛府了。 -- 第11页 可洛婉柔竟然,说她是,母猪? 杨念允本就是心高气傲的女子,被人先是当众说成是老母鸡,又毫不留情将她比作母猪,这没一个是能用在娇柔女子身上的词语,甚至难听至极。 杨念允当即就红了眼眶,只觉得屈辱不已:“洛婉柔,你怎就如此小气,我不过是无心之举,你便这般羞辱我,我又不是故意让你落入湖中的,你也被人救起来毫发无伤,你还要我怎样啊!” 杨念允自然不知道眼前的洛婉柔早已不是之前的洛婉柔了,还只当是今天自己失手让她掉进湖中了,洛婉柔在同她置气。 在杨念允看来,此时的洛婉柔就跟个斤斤计较的小心眼女子一般,也丝毫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 而这理直气壮的话语真是快将洛婉柔给气笑了。 将落在贵妃榻上的裙摆轻轻放下,洛婉柔甚至懒得去看杨念允那一副虚伪的嘴脸,别开脸朝秋玉道:“告诉守门的下人,以后别什么人都放进府上来脏我的眼,将她赶出去。” 秋玉一愣,也是头一次见对杨念允一直漠不关心的洛婉柔如此明显的敌意,虽是知道自家小姐一直不怎么待见她,但也从未恶言相向过。 但见洛婉柔已是转身朝着屋里去了,不再多想,和春香交换了一个眼神后上前道:“杨姑娘,请回吧。” 杨念允一张脸气得一阵青一阵白,扭曲着面容完全没想到洛婉柔竟然会如此绝情。 不仅毫不留情拆穿她的心思,更是丝毫不给面子就要将她赶出府邸。 “洛婉柔,你怎可如此无理!我专程前来探望你,你竟然如此不知礼数,你!你站住!” 身后传来杨念允拔高好几度的尖锐嗓音,洛婉柔却像是丝毫没听见一般,三两步走到了房门前。 像是被这声音给脏了耳朵似的,洛婉柔缓缓抬了手。 院内一直站着的护卫立即明白了她的意思,上前便毫不客气地架住了杨念允。 杨念允惊愣地瞪大眼,直到身子腾空,还被两个男子大力架着身子,立即挣扎起来:“你们干什么!放开我!你们好大的胆子!大胆奴仆竟敢碰我!快放开我!” 再也没半分柔弱形象可言。 直到声音逐渐远去至听不见,洛婉柔才冷笑一声,缓缓关上了房门。 第6章 “阿黎这是又受罚了?…… 从竹苑出来,霍黎只觉脚下的步子有些不真实。 方才的一切犹如梦境一般,虽然那句话之后,他也只得到了洛婉柔一句冷漠的“退下吧”。 但他却是真的被留下来了。 没有责怪他的大逆不道,更没有惩治他的以下犯上。 霍黎垂眼看向自己身上干净整洁的新衣,这料子似乎比下人的衣着还要更好一些,是小姐赏赐的。 克制许久,还是耐不住心中的躁动,忍不住伸手轻抚了一下袖口,仅此一下便很快撤开了手,像是担心自己粗粝的指腹将新衣磨损了一般。 回到西屋,这里是奴隶的住处,一间破旧的小屋里,要住上数十个奴隶。 霍黎收起自己的神色抬腿迈进屋中。 原本闹哄哄的屋子里,在瞧见与众人明显穿着不同的霍黎后,顿时安静了片刻。 众人的视线在霍黎身上的衣服来回扫视着。 今日霍黎跳湖救下二小姐一事整个奴隶房早就传了个遍,可大多数的猜测都是,一个以下犯上的奴隶,就是不被仗责也会被赶出府上。 哪曾想霍黎不仅完好无损的回来了,甚至还穿着干净的新衣。 方才更有传言称,二小姐还将霍黎传唤入院了。 一时间各种心绪在屋内的奴隶中滋生着。 霍黎本是无心去关注旁人的猜忌,沉着脸刚走到自己的床位边,隔壁床的奴隶却忽然凑了上来:“哟阿黎,你这衣服哪来的?” 这人打破了屋内的沉默,霍黎抿着嘴未答话,周围便又围上来几人。 “这料子看着挺金贵啊,小姐赏你的?” “不是吧,狗奴才碰了小姐的身子,小姐没将你的手脚砍下来,怎还会赏衣服。” 周围的话语越来越多,霍黎却垂着眼并不吭声。 他在众人眼里一向如此,即使人高马大,也像是个二愣子一般又闷又无趣。 而霍黎失忆一事,在奴隶堆中也是人尽皆知甚。 有不少人拿此事戏弄霍黎,并且见霍黎从来都垂着头不怒也不反抗,时常有人愈发得寸进尺,稍有不顺心之事就拿霍黎出气。 身为低贱的奴隶,本就是生活在最底端,而当他们能有将人踩在脚下的机会,自然是从来不会放过的。 对此,霍黎从未放在心上,在旁人眼中他是老实好欺负的软柿子,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只是对此不屑一顾。 霍黎隔壁床见霍黎如此模样有些烦闷,一个连讨好主子都不会的傻大个,凭什么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还被不罚反赏,翻了个白眼有些阴阳怪气道:“啧啧,说到这个,阿黎,小姐的身子如何?腰软不软,胸大不大?早看到小姐那副风情万种的模样就想尝尝滋味了,没想到被你这傻小子给捷足先登了。” 说完,这人还猥琐地笑了起来,见霍黎依旧垂着头不说话,还未感觉到危险来临,说得起劲又继续道:“快跟大伙说说啊,白让你享了福,下次我也找个什么机会,去摸一摸……唔!” -- 第12页 那人一句话还没说完就被卡在嗓子眼里。 只见霍黎深黑的眼眸里霎时变了神色,方才还逆来顺受一般,这一瞬便涌上了令人胆颤的狠厉,宽厚的手掌单手钳住了那人的脖子,手背上青筋暴起,直接提着他的脖子将人双脚脱离了地面。 那人顿时脸色涨红,惊恐地瞪大眼晃着腿剧烈挣扎了起来。 霍黎瞬间爆出的阴郁的疯狂令在场的其余人都吓了一跳,有人下意识后退了几步,也有人见状忍不住上前拉住了霍黎的衣服:“阿黎你干什么,你想杀了他吗?!” 猩红的眼眸像是怒极一般,对旁人的话语充耳不闻,那人的脸色从通红变得青紫,惊恐的双眸开始逐渐失神,直到双手无力垂下,连腿也不再晃动半分。 一声沉重的闷响,霍黎猛地将那人甩出几步远,尸体碰撞到地面也再无任何反应,霍黎一记冷眼扫过触碰在他肩头粗粝肮脏的手指。 “啊!” 巨大的惨叫声从奴隶房中传出,霍黎阴沉着一张脸顿时将这人的手折出不可思议的角度,只听咔嚓一声,像是脱臼般的响声,周围倒吸一口凉气便见霍黎顷刻间就卸掉了一人的胳膊。 霍黎居高临下地看向倒在地上痛苦不已的男人,再抬眼将视线扫过已是被吓得大气都不敢出的其余人,眼底的神色怪异又冷冽,像是有什么令人恐惧的东西在他的眼底蠢蠢欲动着。 无人再敢上前一步,更无人敢再多说半个字。 只闻一声冷笑,霍黎一脚踢开方才触碰他衣服这人,慢条斯理道:“杀了他又如何,再敢碰这件衣服,我连你一起杀了。” 霍黎迈开步子向前,周围人却纷纷开始后退。 奴隶的命不足为惜,就是叫管事的知道奴隶屋中死了一人,管事的也只会毫不在意让人尽快处理他的尸体然后继续干活。 而霍黎当众掐死了那人,无疑是在向众人示威。 奴隶相互殴斗厮杀,不管最终谁活了下来,日后势必也会成为周遭人的眼中钉。 因为人人都想要保全自己的性命,胆敢杀人的危险人物,谁会任由他出现在自己周围成为一个威胁。 但霍黎阴狠毒辣的做法,全然不将他们放在眼里。 在众人胆怯的视线中,霍黎漠然离开了西屋,仿佛方才什么也没发生过一般。 翌日清晨,洛婉柔踏着朝阳一路朝着悦风庭去。 进到院中,洛亦舟拿着书卷闻声抬头,见洛婉柔来了带着温笑迎了上去:“婉儿,早膳已经备好了,快过来用膳。” 日子仿佛又回到了曾经平淡又悠闲的那般。 看着一桌她爱吃的膳食,洛婉柔缓缓坐到了桌前。 视线瞥向一旁正在垂头为两人分餐的丫鬟,洛婉柔眼眸闪过一丝异样的情绪。 在宫中的五年,她几乎要忘记自己曾经也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小姐。 那时她在宫中做的,便是此时这个丫鬟所做的活,甚至要更加艰难一些。 在霍黎的身边,就犹如半条腿踏进了棺材板之中一般。 霍黎时常是阴冷孤僻的,一言不发阴冷的样子让气氛压抑。 但他也时常是喜怒无常的,有时饭席间阴冷得就像冰窖一般没有半分温度,有时又突然暴怒起来当场就要杀人。 洛婉柔在一旁甚至不知这人为何会被突然处死,而谁也不知道他下一个处死的人,会不会是自己。 丫鬟分餐的手法很娴熟,洛婉柔撇过几眼后便收回了视线。 一抬眼便见洛亦舟正巧看了过来:“婉儿,身子恢复得如何了,事情快要忙完了,顺利的话,过两日便能带你去骑马了。” 洛婉柔眼神一亮,将心中的思绪撇去朝着洛亦舟露出笑来:“我哪有那么娇弱,我已经没事了。” 见洛婉柔一脸精神的模样,一双明眸神采奕奕,洛亦舟也算是放下心来,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忽然间又有些感慨:“婉儿不知不觉已经长大了,这也该到谈婚论嫁的年纪了。” 洛婉柔一愣,不禁蹙起眉头来,娇俏的小脸带着少女的天真,眉眼间却闪过一丝本不该属于她这个年岁的成熟:“哥哥这是嫌婉儿在府上碍眼,不过刚及笄便要将婉儿赶出府上吗?” 洛亦舟笑意更深了,并未发现洛婉柔眼中的异样,只是柔声道:“婉儿这说的是什么话,哥哥还不知要给婉儿找个怎样的人家,寻常人家我还不放心呢。” 洛婉柔忽的想起以前也曾和洛亦舟谈论过这个话题,那时心高气傲的她压根瞧不上任何男子。 当洛亦舟说着要给她相个好人家时,她还无比傲慢地罗列出了一大堆刁蛮霸道的条件。 而后,洛婉柔并未嫁给自己想象中的完美夫君,反倒被霍黎掳进宫中,成了他的玩物。 垂下眼帘,洛婉柔看着自己仍旧娇嫩白皙的手指,在宫中被摧残的回忆在眼前闪过,惨死在冰湖中的湿冷感像是再一次席卷而来。 如今已是今非昔比,她又怎还会再有懵懂少女那般对姻缘的向往。 身子微颤一瞬,洛婉柔压下思绪抬起头来,眼眸里已没了片刻的暗涌,只是淡然地转移了话题:“这是今晨送来的鲜虾吗,哥哥还记得我说想吃虾啊,我先尝尝。” 说罢,夹起一块虾送入口中。 洛亦舟也只是看着洛婉柔满足的表情宠溺的笑着,哪能不知她这是在逃避这个问题。 -- 第13页 不过洛亦舟并不知洛婉柔心中所想,只当她仍旧年少单纯,对男女之事还并不了解,长兄如父,尽管手头的事堆积如山,洛婉柔的终身大事也绝不能马虎。 从悦风庭出来,秋玉察觉到洛婉柔自用过早膳后有些心事重重的样子,憋了一会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小姐,您可是在担心大少爷会将你嫁给何许人也?” 洛婉柔一听,从思绪中回过神来,侧头看了眼秋玉担忧的神情弯唇笑道:“这有何可担心的,哥哥还会害我不成?” 秋玉闻言点了点头,大少爷一向宠爱小姐,又怎会让小姐嫁给不适合她的人家:“那小姐这便是不想嫁人了?” 洛婉柔有些不以为意,她的确到了婚嫁的年纪。 前世的此时,府上也的确开始张罗着替她寻一户好人家,不过现在的她,哪有心思去想那些无关紧要的事。 收起笑意,似是忽的想到了什么:“秋玉,一会去西屋找管事的查查有关那个阿黎的来路。” 秋玉一愣,正说着谈婚论嫁之事洛婉柔却突然又提起了这个奴隶,之前便觉着洛婉柔兴许是瞧上了霍黎长得好看,这会再提,难免让人不自觉往那方面想。 抿了抿嘴,秋玉有些担忧道:“小姐,您如此关心那奴隶的来历,该不是……” 正说着,两人穿过一处院门,洛婉柔听闻隔壁院中传来声音,一抬手打断了秋玉的话语。 此处是西屋外的柴院,正是奴隶干活的时候,里面却传来盖过劈柴声的训斥声。 “你还真当自己救了小姐一命就是个人物了?给老子跪好了,在西屋搞出这么大动静来,你看我怎么收拾你!” 洛婉柔停下脚步,朝着柴院撇去一眼,便见虚掩的柴院门内,穿着自己赏赐那件新衣的霍黎正跪在一个男人面前。 门前看不清那人的样貌,但凭穿着看出此人应是管理奴隶的头子,手里拿着鞭子,像是就要挥到霍黎身上一般。 而霍黎只是低着头,一言不发。 洛婉柔不知奴隶头子所说的“大动静”究竟是什么,但思及霍黎的性子,总觉得不是什么好事。 视线落到霍黎身着的新衣上,衣服整理得一丝不苟,包裹着他微微躬起的背脊,将腰身一侧勾勒出坚实的线条。 按理说干了一日的活,衣服也应沾染上一些灰尘泥土,但洛婉柔上下扫视了一圈,却发现衣服保护得很好,不仅没有褶皱,还没有一丝污渍。 秋玉顺着洛婉柔的视线注意到了柴院中的情形,小声惊呼道:“阿黎这是又受罚了?” 洛婉柔挑了挑眉:“又?” 秋玉觉得自霍黎救了洛婉柔后,洛婉柔对这个奴隶格外关注。 便将自己所知道老实说出:“小姐有所不知,这个阿黎来府上一月有余,但总是在挨骂受罚,起初我以为是这奴隶笨手笨脚老是犯事,想着让管事的将这人送走也免得日后出什么岔子,哪知并非阿黎做事不认真,反倒是因为他似乎没有记忆也没有家人,所以总在西屋受欺负,看着人高马大一小伙,人家欺负他他却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偶尔还会被诬陷一些坏事,被管事的责罚。” 听到这话,洛婉柔有些咋舌。 霍黎,被欺负? 从来只听说过霍黎残害旁人的,又哪曾见过霍黎受人欺负的。 视线再次落到跪在院中正被训斥的男人身上。 奴隶头子见霍黎不说话也不觉得解气,反倒更加凶狠道:“怎么,你觉得不服气?你该不会觉得自己救了小姐一命就要飞上枝头变凤凰了吧,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卑贱的种,一个奴隶,你老妄想小姐做什么,凡事问问自己配不配,别用你那双狗眼去瞎瞧!” 秋玉有些震惊,奴隶头子的话的确伤人,毫不留情面地将霍黎说得一文不值,如此屈辱的话语,霍黎却仍没有半分要反抗的意思。 抿了抿嘴,秋玉又觉得奴隶头子说得对,霍黎昨日那眼神,可不就是大逆不道至极,简直就是把他爱慕小姐,完完全全写在了脸上,难怪会被训斥。 但想着洛婉柔关注这奴隶,便小声询问道:“小姐,可要帮他一把?” 洛婉柔闻言回过神来,轻蔑地收回眼神,眼角带着一抹冷笑,冷艳的眼尾像是在讽笑霍黎如此落魄的时刻。 微昂着头转过身来:“帮他作甚,左右不过是挨顿打,活该他挨打,走吧。” 秋玉怔愣地看着洛婉柔毫不犹豫离去的背影,实在有些摸不着头脑,不敢多问,只能赶紧提起裙摆跟了上去。 两人离去时,未曾瞧见,院中垂着头一言不发的霍黎,缓缓抬起了头。 视线扫过院门前,眼底只捕捉到了一双绣花鞋,随后什么也看不见了。 第7章 “小姐,奴才可以跪得…… 对于霍黎的事,洛婉柔前世知道得甚少。 进宫前,她从未关注过朝堂之事,就连当朝太子被废,也是事情过去许久后才偶然听说的。 但也仅是听说了,对此,那时的洛婉柔也是丝毫没兴趣的。 进宫后,她便更是成天只能跟在霍黎身侧,无法知晓外界的事,更无法接触外界的人,霍黎只许她围着他一人转。 她像只被折断了翅膀的金丝雀,在冰冷的狭窄的牢笼中,除了死,永远无法离开。 今世要想决断这样的事情发生,洛婉柔需要了解的事情很多。 -- 第14页 对于她所记不清的霍黎遇难受伤一事,她不便去问洛亦舟,也只能从霍黎入府时的情形入手。 派秋玉前去打探,但过了一日,秋玉却前来报道:“小姐,您让我前去找管事的查探阿黎的来路,可我找遍了整个西屋,都没找着管事的。” 洛婉柔愣了一下,问道:“旁人怎么说?” 秋玉摇了摇头:“问过几个奴隶,说是昨夜管事的就未回房睡觉,今日一早更是没瞧见他来监工。” 洛婉柔抿嘴思索了片刻,怎突然想打探点消息,人就找不着了。 还未开口,秋玉似是想到了什么,有些不解道:“小姐,你我昨日还在柴院看见管事的训斥阿黎,怎会今日就找不着人影了,该不是上哪偷懒去了。” 洛婉柔抬头看向秋玉很快问道:“昨日那人,便是西屋的管事的?” 秋玉点了点头,洛婉柔不知那是奴隶管事也正常。 不过是个奴隶头子,对洛婉柔来说,这人和奴隶也没多大区别,但他们作为下人时常要和奴隶交涉主子吩咐下来的事务,秋玉对此还是十分熟悉的。 洛婉柔闻言一时没有说话,修剪得干净修长的指尖轻点着桌面,眼眸里闪过一抹不易被人察觉的了然神色。 霍黎受欺负,本就是天方夜谭之事。 昨日那些屈辱的话洛婉柔听在耳中便已是觉得不堪入耳,更别说日后压根见不得旁人忤逆他半分的霍黎。 当时虽觉得霍黎逆来顺受的反应令人咋舌,但也只当是他因为失忆了。 但果然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失踪的奴隶头子去了何处,怕是除了霍黎无人知晓了。 失忆了也不老实,若是之前,洛婉柔正好可以借此事彻查一番,随后便能顺理成章将霍黎赶出府上。 但如此,已不是洛婉柔所想要的了。 屋内沉默片刻,洛婉柔忽然抬眼缓声吩咐道:“秋玉,去将此事暂且压下去,让旁人不必再议论此事,就说管事的回老家不在府上务工了。” 秋玉闻言瞪大眼,一时半会没能理解洛婉柔话中的意思,疑惑道:“小姐这是知晓管事的去向了?” 洛婉柔轻笑一声,把玩着自己的发丝抬眼看向秋玉:“不知,但你昨日不是说,要不要帮他一把,我想了想,既然瞧着顺眼,那便帮他一把就是,按我说的去做吧。” 秋玉愣了愣,虽然还是不明白洛婉柔的意思,但很快应了下来:“是,小姐。” 说罢,秋玉转身就要退下。 洛婉柔忽的抬手:“等会。” “小姐,还有何吩咐?” 洛婉柔想了想,方才的笑意还未完全褪去,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一般,眼角的笑变得意味不明起来。 收回手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领,嫣红的唇微张着,缓声道:“你去西屋,顺道把阿黎带过来,我有话对他说。” “是,小姐。” 没过多久,屋外再次传来秋玉的声音:“小姐,人带来了。” 洛婉柔倚靠在软塌上微微抬了眼,从门上的影子看见了站在秋玉身后那个垂着头高大的黑影。 这才坐起身来轻声道:“进来吧。” 门从外面被缓缓推开,秋玉错开身子上前一步便露出了身后的男人。 霍黎早已没了昨日跪在院中受罚时的狼狈,换了一身奴隶平日里穿的粗布麻衣,仍是显得他身材欣长,匀称有致,一头乌黑的长发整齐地在头顶束起马尾,露出他俊朗的眉眼。 见秋玉进了屋,霍黎身子一顿,连忙垂下头长腿一跨,跟着进了屋。 洛婉柔视线落到霍黎衣袖下露出的半边手背,骨骼分明的手背显然紧绷着,即使垂着头看不见他的神色,也能感觉到他全身无一不散发着紧张的情绪。 洛婉柔犹然记得前两日让霍黎进到她院中时,他那副诚惶诚恐的模样。 今日进到里屋中,霍黎紧张更甚,甚是连手脚都不知要如何摆放才好。 霍黎进门后踌躇着是否要再上前,顿了片刻还是在门槛边就地跪了下来。 洛婉柔对霍黎这副卑微的模样很是新奇,明明他骨子里仍是那副睚眦必报阴狠毒辣的性子,倒是在她这,还真把自己当个奴隶了。 抿了抿嘴,洛婉柔抬手示意:“秋玉,去将我仓库中的马具拿出来清洗一下,过几日要用。” 秋玉愣了一下,洛婉柔这话显然是在遣退她,但如此一来屋中就仅是他们两人,孤男寡女,实有不妥。 但不敢多问,秋玉小声应下弓身退出了房间。 房门被轻轻关上,啪嗒一声打破了屋内的沉寂。 屋内极静,仔细听来似乎还能听见霍黎略带沉重的呼吸声。 霍黎的确有些难以平稳自己的呼吸,屋内满是洛婉柔的气息,像是一张紧密不透风的丝绸,将他避无可避地笼罩在独属于少女的馨香之中。 而洛婉柔一而再再而三让他这个卑贱的奴隶进入到她的院中甚至屋中,很难不让人产生别样的遐想。 洛婉柔上次说,他可以讨她欢心。 想到这,霍黎沉浸在这抹馨香中,像是忽然有些魔怔道:“小姐,奴才可以跪得离您近一些吗?” 霍黎的嗓音带着微弱的颤抖,暗哑又低沉,他显然在紧张,却又胆大包天提出他压根不配提出的荒谬要求。 -- 第15页 洛婉柔挑了挑眉,眼底带着冷意朝霍黎看去,却只看见他垂下的黑乎乎的头顶:“头抬起来。” 忽然想看霍黎此时的表情,洛婉柔猜测着,应是下贱卑微的,还是隐忍克制的。 回想起上次瞧见的霍黎看她时的表情,洛婉柔傲慢地微昂着头等待着霍黎的动作。 霍黎迟疑了片刻,不知是在整理自己的表情,还是不敢抬头。 就在洛婉柔见霍黎并未听从她的命令,已有些不悦地蹙起眉头时,霍黎这才缓缓将头抬了起来。 洛婉柔抬眼正巧对上霍黎投来的目光,身子微怔一瞬,看见了一双带着涌动着炽热情绪的眸子。 洛婉柔眉心皱得更深了几分,霍黎压根没有整理他的表情,更是毫不掩饰的展示给她看,像是巴不得直接将自己的心绪写在脸上一般。 就这么应了洛婉柔的要求,抬起头来直勾勾地看着她。 洛婉柔想看的,是上次跪在她身前,霍黎卑微乞求的下贱模样,而不是现在这般以下犯上明目张胆的窥视她。 洛婉柔不满地直起身子来,眼角的朱砂痣随着眉头的皱起微微上扬了几分:“谁准许你如此看我的。” 语气带着不容置否的严厉,更带着高傲冷漠的蔑视,洛婉柔倨傲的姿态令她冷艳更甚,仿佛下一秒就要变脸惩治这个大逆不道的奴隶一般。 但霍黎闻言眸色深沉了几分,却并未收敛半分,目不转睛地盯着她,低声道:“抱歉小姐,若要抬头,奴才便只想看着您,但奴才控制不住自己的眼神。” 洛婉柔愣了愣,压根没想到霍黎如此直白表达了他的心绪。 冷眼看向霍黎,洛婉柔很快回过神来,带着几分讥讽不悦道:“你算什么东西,就凭你也配?” 兴许是这轻蔑的讥讽令霍黎意识到自己在高攀多么遥不可及的洛婉柔,并未回答洛婉柔的话,但老老实实地垂下了眼帘,掩住了满眼浓烈的情绪。 霍黎的逆来顺受并未令洛婉柔感到舒畅,反倒觉得心头堵得慌。 她此前虽性子骄纵,但从不是咄咄逼人之人,如此羞辱一人还是头一遭,得逞后却并没有感到想象中的愉悦。 烦闷地调整了坐姿,洛婉柔将放在贵妃榻上的双腿落至榻边的绣花鞋中,问起正事来:“你可还记得入府前的事?” 管事的找不着了,洛婉柔也不想叫太多人知道自己在打听霍黎的事,思来想去要问还不如问霍黎本人,这也是她找他来的目的。 只是不知霍黎失忆的程度,对于那时的事他还记得多少。 洛婉柔这头等着霍黎的回答,霍黎垂下的眼帘却落在了塌下的绣鞋上。 兴许是在屋内,洛婉柔并未穿上袜子,方才匆匆一瞥便将那莹白的脚腕和光洁的脚背收入眼中,仅此一眼,便无法再将自己的视线移开。 他的确跪得太远了,若是再近些,是否连脚背上的血管也能清晰瞧见,若是再近些,她是否可能会像上一次一般,用脚尖再次施舍他抬头。 出神太久,即使垂着头也感觉到洛婉柔的不耐,霍黎微启薄唇,声音很低:“记得一些。” 霍黎的声音太小,以至于洛婉柔听得模糊,想要知道他此前的事情的心情有些急切,洛婉柔眉头一皱命令道:“你跪近一些,将入府前的事同我说一遍。” 在洛婉柔看不见的方向,霍黎掩藏在阴影下的唇角勾起了一个弧度。 高大的身形在起身后朝着洛婉柔的方向迈开了步伐,即使屋内宽敞,洛婉柔却陡然感觉到了几分压迫感。 反应过来霍黎方才就想靠近她,而她一时心急,竟让霍黎如了愿。 洛婉柔顿时冷下脸来,张口就想收回自己的话,但迟疑的片刻间,霍黎却在一个相对适当的距离停下了脚步,继而缓缓屈膝,跪在了她的脚边。 不再垂着头,霍黎担心自己的视线会忍不住朝那抹白皙不住地看去,却在抬眼后发现,看向洛婉柔的面容也并未让他能淡定几分。 只能任由自己的视线直直看向她,即使他所展现出的情绪已经让洛婉柔觉得不悦,但洛婉柔却不知他心中更多的惊涛骇浪。 洛婉柔见霍黎没有得寸进尺倒是放松了几分,并未过多关注他的眼神,反倒像是有些习惯了一般,心绪已全在她想知道的事上。 这便动了动身子,将一脚抬起翘在了另一只腿上,舒服地靠在了椅背上。 抬高的那只脚不偏不倚出现在霍黎的视线中,比方才更近更清晰。 一只精致的雪足被绣花鞋包裹在其中,裸露出的白皙脚背光洁无暇,纤细的脚腕仿佛轻轻一捏便会折断。 霍黎目光顿时暗沉了几分,紧绷着身子,喉结不自觉滚了滚。 知道洛婉柔还在等他的回答,只能强迫自己找回几分理智,沉声开了口:“一个多月前,在平临县的一个树林中,小姐和大少爷路经此处发现了身受重伤的我,当时我意识不清,小姐心善请来了大夫为我医治。” 霍黎话语顿了片刻,耳畔似是又回响起当时他迷迷糊糊躺在床上听见的少女关切焦急的嗓音,带着些许骄纵,又带着些许担忧。 “那么个大活人,怎么就治不好了,你究竟会不会看病!” “没瞧见他身上那么多伤,还不快想办法!” “那他怎么还未醒,你不是说他脱离生命危险了!” -- 第16页 被疼痛和混沌折磨的那几日中,他的思绪昏昏沉沉,却总能听见这个声音响起,似是从屋外传出来的,又似是就在自己耳边。 直到霍黎睁眼的那一刻,映入眼帘的是一颗淡红色的朱砂痣,就在一双明亮清澈的眼眸之下,令他心头一颤。 随后他便听见了那几日他反复听见的声音,头一次语调温柔对他道:“公子,你感觉如何了?” 霍黎因忆起铭记在心的往事神色松动了几分。 洛婉柔直直地看着他,将他的反应尽收眼底。 不知霍黎是想起了什么,但当他提到平临县,洛婉柔霎时忆起了一些久远的事情。 那时正是洛亦舟即将返城的日子,洛婉柔在府上闲得无聊,便给洛亦舟写信要去临近京城的平临县游玩,打算待洛亦舟的车队抵达平临县再一同返回京城。 与洛亦舟碰头后,洛婉柔也游玩得差不多了,却不知洛亦舟怎突然改变了主意,说是在平临县也有一些事务要进行,这才又多待了小半个月。 期间便发生了霍黎所说的那件事。 那日不知洛亦舟打算去那片树林干什么,但洛婉柔听闻可以去树林,想着看看山上的风景,便硬是要跟着洛亦舟一同前去。 拗不过洛婉柔,洛亦舟这才无奈带着洛婉柔一同上了山。 洛婉柔记不起当时的具体情景了,但只记得他们在上山的路上发现了一地骇人的血迹,沿着山路一路向上,像是此处发生了什么凶残的事一般。 洛婉柔被吓坏了,当即决定此处危险应当立即下山,洛亦舟却沉着一张脸仍旧执意要上山。 洛婉柔已是想不起洛亦舟一定要上山的理由了,她只记得走到半山腰,他们便发现了倒在血泊中的霍黎。 想到这,思绪逐渐清晰了起来,洛婉柔朝霍黎投去视线,霍黎果然如意料之中一般,正目光深沉地看着自己。 眼眸中仿佛藏着千言万语,却又硬生生被他止在了喉中。 洛婉柔有些豁然开朗起来,她似乎明白霍黎为何会这般看她了。 当时洛婉柔本是担忧害怕的,但却在瞧见受伤的霍黎一副俊朗的面容后,有些少女心萌动。 爱好之心人人皆有,霍黎长得好看,洛婉柔自然态度就好上许多,请来大夫为他医治,接连几日前来查看他的情况,就打算等着人醒过来了,再探探他的来历和家室。 而后的几日里,她的确和霍黎朝夕相处,并明里暗里对他很是关照。 却没曾想,几日后的某天霍黎忽然不见了,洛亦舟只说他应是伤好了离开了,随后便带着洛婉柔迅速回了京城,而她连他的名字都还不曾得知。 洛婉柔本就骄傲,和霍黎的事没了下文,却又不便主动询问。 上一世的洛亦舟并未告诉过洛婉柔,霍黎后来到府上成为了他们府上的奴隶并且失忆了。 只是洛婉柔旁敲侧击问过几次后,没得到确切的答复便将这事给抛之脑后了,后来时间渐久,就连那人的样貌也记不起了。 偶尔忆起那段过往,也觉得是自己头一次被男子拒绝的糗事,压根不愿再去细想。 可现在想来,却是疑点重重,两世发生的事存在的蹊跷实在太多。 思绪在脑中有些混沌,洛婉柔一时有些理不清,知晓了缘由便将此事暂且放置一边。 整理好表情看回霍黎,忽的轻笑一声:“所以你便喜欢我?” 霍黎一愣,知道自己的表现实在太过明显,却没曾想洛婉柔会主动说出这事。 他的喜欢是污秽的,卑贱的,实在不足以被她提起。 但霍黎并没有否认的理由,也并不想否认,即使卑劣,他也想让她看到:“小姐不是已经知道了吗?” 洛婉柔眉梢轻挑,放下抬高的脚忽然站起身来,居高临下看着霍黎,眼里的讽意更甚:“问你,你就回答,谁准你发问的?” 霍黎仰头看向洛婉柔,从这个角度,能看到她微微垂首俯视自己的模样。 像只高傲的白天鹅,难得大发慈悲将她的视线赏给了他。 面对洛婉柔嘲讽的目光,他却丝毫没有闪躲,一眼望进那满是嘲笑他不自量力的视线中,他的坚定和炽热像是要更胜一筹一般,硬生生闯入了她的眼中。 洛婉柔微怔一瞬,霍黎这般目光令她顿时感觉到了危险,下意识后退半步抵上了身后的软塌,顺势又坐了回去。 突然的形式转变被霍黎占据了上风,令洛婉柔感到不安。 还未来得及反应,本是双膝跪地的霍黎忽的抬起一只腿,单膝跪地朝着她又逼近了几分,直立起的身子仅比她矮了不到半个头。 即使没有触碰她分毫,却因过近的距离令她顿时紧绷起身体。 呼吸一窒,洛婉柔只觉近到几乎能感觉到霍黎的呼吸。 下意识想要往后退,霍黎却忽然有了动作,倾身凑近她耳边。 耳畔传来男子低沉暗哑的嗓音,带着令人胆颤的兴奋和疯狂呼出热气: “是,奴才喜欢小姐,不知小姐可否,给奴才这个讨您欢心的机会,让奴才留在您身边。” 第8章 虚情假意,不值一提…… 屋内的气氛变得令人无所适从。 洛婉柔只当失了忆的霍黎没了地位和权势的加持,便不会如从前那般肆意妄为。 -- 第17页 至少当下,洛婉柔应是能随意拿捏他的。 却不曾想,即使只是个奴隶,霍黎骨子里的疯狂并未褪去。 耳畔的低语像是来自地狱的恶魔的呼唤,明知是深渊,万般想要抗拒,但只要说了一个不字,便会被硬生生掐断脖颈。 霎时的惊慌,洛婉柔仍是迅速回过神来。 神色一凛,一张艳丽的脸迅速冷了下来,白皙的手一把推开俯在身侧的肩膀,稍一用力,霍黎便顺势也退开来。 洛婉柔感到不满,压下心中的不安转而将自己再度摆到了高人一等的姿态,俯视着霍黎,语气不善:“如此没有规矩,你便是这般讨我欢心的?” 洛婉柔倨傲的模样并未让霍黎感到屈辱,即使被推开了,也只是贪恋地看着她的脸庞,不舍离开半分视线。 他知道她是他遥不可及的明月,他想要高攀上她,实在是不自量力。 她美丽,高贵,喜欢她并非一件奇怪的事情。 甚至那些低俗的男人对洛婉柔所产生的猥琐的幻想,在他脑海中也不例外。 她就像一朵生长在高岭之处的娇艳的花朵,即使山路险峻,即使稍有闪失就会掉落深渊,但他仍是控制不住自己心中的欲念,贪婪地想要离她再近一些。 哪怕手段卑劣,心思龌龊,他知道自己污秽不堪的贪念会将她的白净与纯洁玷污,但还是偏执的想将这朵高岭之花拉下神坛,看她在自己身下臣服,让她的冷漠为自己融化,叫她的娇艳只为自己一人绽放。 想占有她,独占她。 霍黎此时毫不掩饰的直白目光几乎将他心中所想全数写在了脸上,洛婉柔应是反感的,害怕的,甚至应当立即斥责他的。 但洛婉柔看了几眼,却忽的觉得奇怪。 记忆中的霍黎,和眼前的霍黎,究竟哪个才是真的霍黎。 在宫中,洛婉柔在霍黎的□□□□下,几乎每日都需和他形影不离,即使她不想去关注霍黎,更不想去了解霍黎,但如此朝夕相处,她自认自己也是对霍黎的习性性情比较明了的。 时间长了,甚至霍黎一个神色波动,她也能最快感知到,这人又不对劲了。 可那时的霍黎从未有过现在这般,明目张胆,毫不掩饰的直白目光。 不可置否,此时的霍黎,当真喜欢她。 甚至这份喜欢来得极其猛烈,难以克制。 洛婉柔紧绷的神色忽的放柔,唇角松动些许缓缓上扬了一个轻蔑的弧度,一双勾人的媚眼淡淡地看着霍黎,似是在欣赏什么从未见过的景象。 想要拿捏一个性情古怪的阴冷疯子并不容易,可要拿捏一个对她满怀爱意卑劣疯狂的奴才却不难,甚至是轻而易举。 方才推开霍黎的手垂落至软塌上,洛婉柔又缓缓将手抬起,纤细的手指向前探去,直至触碰到他紧绷的下颌线,显然感觉到了他的片刻僵硬。 霍黎仰着头注视着洛婉柔,乖顺的模样就像是一只等待主人爱抚的狗,带着卑微的期待,一动不动。 洛婉柔轻笑一声,明眸皓齿,笑靥生花。 手指轻轻捏住了霍黎的下巴,迫使他的头又仰高了几分,指腹轻轻摩擦着他的脸颊,不似霍黎自己粗粝的触感,反倒像是柔软的丝绸,如情人一般无声地摧毁着他本就薄弱的意志。 “我喜欢听话的狗,若是没有我允许,再敢以下犯上,便拿着你的卖身契滚蛋。” 她连指尖都带着一抹令人难以自持的馨香,霍黎垂下眼帘,视线落在洛婉柔衣袖滑落露出的葱白的手腕上。 低眉顺眼的样子令洛婉柔感到了满意,霍黎被迫臣服的模样令她心头堆积的怨念得到了片刻舒展。 兴许这便是人的本性,霍黎当初将她俘虏在宫中时,是否也是带着这样的心情,观赏着她不得不臣服的模样。 想到这里,洛婉柔眼底闪过一丝冷意,极为漂亮的脸在冰冷的神色下却显得更加动人。 视线落到霍黎垂落地上却紧攥着衣袖的拳头,洛婉柔不知他是在屈辱还是在隐忍,嫣唇轻启,傲慢提醒道:“记住自己的身份,看得顺眼,我便赏你一抹笑,看不顺眼,你就得给我麻溜的滚,知道了吗?” 霍黎闻言忽的抬眼,洛婉柔还未来得及读懂霍黎眼中的情绪,还在想着自己这话会不会太过火了一些,正打算收回手点到为止。 霍黎攥紧的拳头却忽然松开,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 粗粝的指腹触碰到她娇柔的肌肤,宽厚的手掌轻而易举握住了她。 洛婉柔有些慌乱地想要抽回手,手腕上传来的炽热的温度令她感到惊慌。 却见霍黎漆黑的瞳仁里并没有半点屈辱和痛苦,反倒眼眸中翻涌着她不熟悉的波涛,夹杂着他本想极力掩饰的杂念。 薄唇带着微颤,即使克制了些许,却仍泄露了他的兴奋,瞳眸湛亮地看着她:“奴才知道了,小姐瞧上了奴才这副皮相,奴才便会竭尽全力,只讨小姐,一人欢心。” 秋玉返回竹苑时,便见霍黎高大的身影正从屋中出来。 俊朗的面容上带着显而易见的欣喜,即使霍黎隐藏了分毫,但那双平日里淡漠的眼眸,此刻却是带着晶亮的光。 秋玉抿了抿嘴,到底是没和霍黎说话,小跑着进屋,便见洛婉柔端坐在软塌上,神色并不放松。 -- 第18页 乍一看屋内和方才并无区别,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但秋玉仍是有些担忧地问道:“小姐,您方才和阿黎……” 洛婉柔抬手止住了秋玉的问话,屋内没了霍黎的身影,她又淡然了下来,褪去绣花鞋懒懒地躺回软塌上。 沉默片刻,又侧头看向秋玉问道:“秋玉,你觉得,阿黎长得如何?” 秋玉一愣,以前倒是没仔细看过,近几日频繁看到他,却是将他的面容看得清晰,抿了抿嘴不知洛婉柔想听的是什么,还是老实答道:“的确长了副高于常人的好皮相,跟在小姐身侧多年,奴婢也见过不少王公贵族,但阿黎这样出挑的长相,倒是头一次见。” 洛婉柔闻言脸上并没有过多的波动,仅有紧抿着的双唇泄露了她不悦的心绪。 霍黎竟然胆大包天的直言她看上了他的皮相。 若是未曾有过这事,洛婉柔自然是不会感到半分心虚,甚至会毫不留情嘲笑他的异想天开。 但事实的确存在。 洛婉柔早在第一次见到倒在血泊中的霍黎时,便被他那极好的皮相给勾去了少女心,瞧上了他俊朗的容貌,还傻乎乎地为他疗伤治病。 而此时的洛婉柔,早已不是当初的洛婉柔。 那时少女心萌动,如今却是早已心如止水。 自懂事以来,洛婉柔最不缺的便是旁人对她容貌上的夸赞,再年长一些后,便有数不尽的男人,因为她的容貌妄图摘下她这朵含苞待放的花,就如同现在的霍黎一般。 洛婉柔对此一直是不屑一顾的,在自己头一次动了心却无疾而终后,她甚至开始想,一个人难道能被看见的就仅有皮囊吗。 洛婉柔承认,自己当初瞧上霍黎也仅是因为他的皮囊,不知他的性情,不知他的来历,更不知他为何会身受重伤倒在血泊中。 而眼下的霍黎也同样如此,他只知她美艳,却不知她满心怨念,满腹仇恨,甚至一颗心被污秽的黑水搅得混沌不堪,早已不是那朵纯洁的花骨朵了。 那这样的喜欢,自然是虚情假意,不值一提。 洛婉柔接过秋玉斟好的茶浅尝一口,轻蔑地冷哼一声,眼眸里的冷意更甚。 虚情假意也好,不值一提也罢,此时失忆的霍黎是她最好的机会,她已经什么都没有了,是霍黎造成了这一切,那她便利用霍黎此时的无知,给最沉重的打击。 秋玉瞥见洛婉柔的神色并不知她心中所想,只是有些疑惑道:“小姐,您这是当真瞧上了阿黎吗,他虽长得好,但终究只是个奴隶啊。” 洛婉柔淡淡道:“旁人便可因我的容颜心悦于我,我怎不可因阿黎长得好瞧上他。” 说完,洛婉柔的神色变得轻松起来,抬眼看向秋玉,又吩咐道:“秋玉,去给城东的李煜带个信,就说我有点小事想拜托他帮帮忙。” 秋玉不再多问,点了点头应下,这便退出房间去替洛婉柔办事。 屋内再次恢复了寂静,洛婉柔看着茶杯中微微晃动的茶水看得出神。 霍黎的失忆只是暂时的,对她容貌上的喜欢也只是暂时的,待霍黎恢复了记忆,一切都将不复存在,她必须要在此之前,将事情计划完整。 霍黎身为太子被废,却仍遭到了追杀,此刻他在洛府成为一名奴隶是安全的,待他恢复记忆,便会再度杀回皇城夺回皇位。 只要找到那股能取霍黎性命的势力。 她想,这一世,霍黎应是活不到恢复记忆那一日了。 第9章 “马惊了!小姐在马上…… 约定好去马场的这日阳光明媚。 初春的暖阳令洛婉柔心情不错,只是这份好心情并未持续多久。 刚坐上马车便听见马车外传来令她不喜的声音:“洛大哥,你们这是要出行吗?” 听出是杨念允的声音,洛婉柔两弯黛眉不自觉蹙起,伸手撩开马车帘便见杨念允一身娇俏的翠色烟衫正站在洛亦舟的马旁边。 洛亦舟愣了愣,似是没想到突然会在此遇见杨念允,回头看了眼马车轻声道:“嗯,今日天气不错,带婉儿去马场骑马。” 杨念允一听,压根没往马车内瞧,一双欣喜的眼眸只盯着洛亦舟一人:“骑马,洛大哥,我能和你一同去骑马吗,今日本想着闲来无事同婉柔晒晒太阳,既然你们要去骑马,我能一同前去吗?” 杨念允如此说来,洛亦舟有些为难地拧起眉头,显然不想带杨念允同去。 但方才露出半张脸的洛婉柔已收回手放下了马车帘,洛亦舟看了眼杨念允,见杨念允本是来寻洛婉柔的,自然也不便拒绝她同行,这才低声应了一声。 像是生怕洛亦舟反悔一般,杨念允笑弯了眉眼,立即小跑着朝后面的马车去。 想起上次洛婉柔不善的语气,站在马车旁杨念允脚步顿了一下,探着头朝里面道:“婉柔,洛大哥让我与你们同去,我这便上来了。” 洛婉柔冷哼一声没有作答,视线撇向一边,杨念允上马车时,连个正眼也没给她。 杨念允自前两天一事还对洛婉柔感到有些许不满,但如今仍是为了要同洛亦舟去马场骑马,厚着脸皮与洛婉柔同乘一辆马车。 上了马车,杨念允也并未多说什么,连客套的寒暄也省了,似是还在置气。 洛婉柔心下正想着有关霍黎的事,无心去搭理杨念允,她愿意跟,便让她跟着,左右不会再让她和洛亦舟有什么进展了。 -- 第19页 就这么一路无言,马车很快驶入了洛府修建在城外的马场。 杨念允巴不得立刻离洛婉柔远些,她此行是为了洛亦舟,这便待马车停稳后先一步跳下了马车。 洛婉柔懒洋洋地坐在车内,视线瞥见站在马车外候着的春香,思绪忽的一转。 伸手撩开车帘,洛婉柔朝洛亦舟的方向探出头去:“哥哥,扶我一把。” 洛亦舟闻声转过头来,正巧对上杨念允一路小跑着朝他来的视线,迅速移开视线,径直略过杨念允来到了马车旁:“婉儿当心些。” 洛婉柔点了点头,手轻轻放入洛亦舟的手掌中,借着洛亦舟的力道优雅地从马车上下来。 被忽视的杨念允瞪大眼睛看来,这才发现,今日的洛婉柔竟和洛亦舟穿的是同款马术服。 淡蓝色的马面裙上点缀着精致的白花刺绣,淡雅却不失英气,与洛亦舟一身白色带着蓝边的马术服相互呼应,若是不知晓还以为是着装亲密的情人。 此时面容同样出色的两人站在一起,竟叫人生出几分错觉来。 杨念允紧咬着牙,心下有千万不甘,却也只能硬生生咽下,努力将自己的神情恢复如常,带着一张笑脸上前道:“洛大哥,上次我骑的那匹马可还好,不知许久不见,它是否还记得我。” 洛婉柔侧眸看向杨念允,视线在她身上上下打量一番,未等洛亦舟开口,便冷哼一声先道:“穿成这样,怕是连那匹小马驹也跨不上去吧。” 杨念允今日本就是打算来见洛亦舟的,自然也是又精心打扮了一番,碎花小裙,繁琐的上衣,怎么看都不像是来骑马的装束。 洛婉柔一句话,令她霎时涨红了脸,她当然没想到会正巧撞见洛亦舟要来马场,否则她也不会穿成这样了。 想要反驳什么,洛亦舟却点了点头道:“嗯,那不如你就在旁边坐一会吧,今日天气也不错,晒晒太阳也好。” 这话一出,杨念允原本在马车上设想的想办法和洛亦舟同骑一匹马的机会也没有了。 藏在衣袖下的手紧捏成拳头,面容上也显然露出了不悦的神色。 可压根没人注意到她,洛婉柔说完后便也转身朝着马场里去,洛亦舟也很快跟了上去。 全然不受关注的杨念允气得脸一阵青一阵白的,以往她从不会被这般受气。 处心积虑讨好洛婉柔多时,以往的洛婉柔可从不会对她如此冷漠,更不会明目张胆地排斥她。 可自从她失手将洛婉柔推下湖后,洛婉柔的态度就显而易见的变了。 她承认,当时的确有些幸灾乐祸,可她也确实没打算害洛婉柔落水,那纯属意外。 视线落到洛婉柔和洛亦舟并排走在一起的背影上,杨念允眼眸浮上一抹厉色。 仅是意外,她便如此报复自己,杨念允心中咽不下这口气,若是不给她点颜色瞧瞧,日后还不得真的骑到她头上来。 本只是打算眼下讨好洛婉柔几分,待她嫁入洛府后再加倍讨回来,但现在看来,等不到那时候了。 洛亦舟前去和马场的下人交代着,洛婉柔便坐在一旁的小凳上安静等待。 无人注意本跟着他们来的杨念允忽然没了踪影。 马厩中,所有马场的下人都在外迎接许久未来的主子,唯有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从角落窜了进去。 春日的阳光洒在脸上,照得人身上暖洋洋的。 马场位于城外的一片空地中,此处远离喧嚣,风景宜人。 偌大的马场上有几匹正在围栏中低头吃草的小马驹,洛婉柔倒是有些想念自己的那匹马了。 那匹雪白色的骏马是她十岁那年洛亦舟从西阳城专程给她带回来的,初见时还只是一只瘦弱的小马驹,不过却长得十分好看。 洛婉柔一见这漂亮的小白马便喜欢得不行,白马也像是通人性一般,原本谁也不让近身,却唯独喜欢那时娇俏可人的洛婉柔。 几年间,洛婉柔每次随洛亦舟来马场,都是骑的自己这匹白马。 她从孩童成长为了少女,小马驹也长成了健壮漂亮的骏马。 只是对于现在的洛婉柔来说,她已经许久没见过它了。 一切都如以往一般,洛亦舟交代完后,下人便前去马厩牵马。 洛亦舟带着笑走到洛婉柔身旁来轻声问道:“婉儿,许久未骑马,一会可要当心一些。” 洛亦舟口中的许久不过是小半年,但对于洛婉柔来说,的确是许久了,已是五六年了。 心里倒是有些紧张,但还是点了点头慎重道:“知道啦,我会注意的。” 空闲之时,洛婉柔倒是想起了方才跟来的杨念允,四下环视一圈,并未瞧见她的身影,不由得有些疑惑。 正想开口问上一句,便见远处的马厩中一抹英俊挺拔的白色踏着马蹄声走来。 是她的小白马! 杨念允很快被洛婉柔抛之脑后,连忙站起身来就朝着白马而去。 的确是很久很久未再见到它了,洛婉柔小跑着来到白马跟前,欣喜地伸手抚上它的鬃毛。 “小姐,它从今早开始就有些兴奋,想必是知道今日要见到你,高兴得很。”牵马的下人知晓洛婉柔喜爱这马,笑着说着好听的话,将缰绳交到了洛婉柔手中。 洛婉柔勾起唇角笑得娇媚,接过缰绳将身子朝白马靠近几分,俯下身凑近轻声道:“是吗,再见到你,我也很高兴。” -- 第20页 下人只当是小姐小半年未见白马想念得紧,交接了马这便转身退下了。 另一头洛亦舟的马也牵了出来,洛婉柔转头便见洛亦舟一个利落的动作便翻身上马,四蹄生风的骏马,很快便奔腾在一望无际的原野上。 瞧见洛亦舟已奔驰起来,洛婉柔也开始跃跃欲试。 拉着缰绳正要上马,白马却忽然仰头像是抗拒一般发出一声低鸣。 洛婉柔眉头一皱,没能上马反倒险些摔倒,但欣喜之情让她并未多想,只是好声好气哄着:“怎么,兴奋得都不认识主人了,我生疏许久,你可别和我闹脾气了。” 白马甩了甩头,洛婉柔见它乖顺下来,这才又摆好姿势翻身上马。 刚在马背上坐稳,白马却又一次仰起头,甚至忽然抬起了前蹄,大声嘶吼起来。 “小白你干什么,你……啊!”洛婉柔一惊,下意识拉紧缰绳,白马却忽然像是受惊了一般,迈开蹄子就猛冲了起来。 一声尖叫划破马场,白马全然不受控制地开始在马场中四处乱窜。 “什么情况!” “小白受惊了!” “马惊了!小姐在马上!” 突如其来的变故令马场霎时陷入慌乱,白马巨大的冲力甚至撞坏了好几处的围栏,在马场中四处乱撞,弄得一片狼藉。 洛亦舟刚骑出马场,听见马场传来的女子的惊叫声回过头来,便见到远处的马场中一个白色的影子已然失控。 洛婉柔久未骑马,也根本不知白马会突然发疯,毫无准备,慌乱地趴在马背上,满脸惊慌,毫无应对的办法。 而周围爆出的杂乱声令白马更叫癫狂,一举撞开最外面的围栏,朝着马场外快去奔走。 “快救小姐!” “大少爷太远了!” “白马跑了!” 赶不回来的洛亦舟,和马场内惊慌的众人,面对白马突然的奔走手足无措。 忽的一道马蹄声,马厩中迅速冲出一个红棕色的影子,四蹄翻腾,长鬃飞扬,马背上一个高大的身影朝着白马奔去的方向奋力赶去。 众人都没来得及反应过来,便见那人骑着马冲出了马场。 “不……停下来!小白!停下来!”洛婉柔几乎要抓不住缰绳,马背剧烈颠簸着,稍有不慎她便会跌下去,下意识夹紧马腹,却丝毫不能控制白马的癫狂。 身后传来强劲的铁蹄声,丝毫不亚于白马的力道。 一阵剧烈的风从耳边呼啸而过,洛婉柔只觉眼前一晃,两道马蹄声重叠到一起,一抹淡淡的干草味扑入鼻腔,马背颤动一瞬,几乎将她震下去。 一切就发生在瞬间,洛婉柔完全没有反应的机会。 趴在马背上的腰腹被一只有力的臂膀瞬间揽住,力道大得掐疼了她的腰,身后迅速被热度包裹在其中。 一抬眼便见眼前的缰绳被另一只手大力扯住,白马嘶喊着抬高马蹄,马头向上马背躬起,她重心不稳往后跌去,后背却被一个坚实的胸膛抵上。 呼吸一窒,身后的人迅速放开她,双手扯紧缰绳,巨大的力道硬生生将马头牵制住,还要狂奔的白马被死命拉着缰绳,像是一场力量的较量,谁也不服输。 直到身后一声粗重的喘息,洛婉柔清晰地看到了从后身来的手臂上爆出骇人的青筋,手掌紧握着缰绳,猛地一用力,她跟随着这股力道再次向后仰身去。 马头猛地一偏,几声马叫声后,白马缓缓落下了马蹄,在原地踱步。 鼻孔不满地出气哼哼着,像是因输了这场较量而不得不臣服。 洛婉柔一直紧闭着的双唇颤抖着微张,大口喘着气,似乎还没从方才的惊慌中回过神来。 怔愣地看着眼前白马平息下来的乖顺模样,双眼有些失神。 而后,身后那不容忽视的热度瞬间让洛婉柔回过神来,猛地转头看去,头却一下磕在了身后的人的肩膀上,硬邦邦的令她额头顿时感到了清晰的疼痛。 并未抬眼,视线却落到了眼前的粗布麻衣上,还未平复的心跳再次加快,耳边却听见了与自己心跳节奏不同,频率更快的砰砰声。 洛婉柔此时的姿势就像是被人从后面拥在怀中一般,她清楚地感觉到身后的胸膛在上下起伏着。 缓缓抬起头来,入目便对上了一双黑不见底却又云翻涌动的眼眸。 是霍黎。 第10章 想要你 洛婉柔感觉到身后的身体紧绷又僵硬,霍黎抓着缰绳的手也仍在使着劲。 沉默片刻,她这才从惊慌中回过神来。 视线从霍黎脸上移开,洛婉柔转回头来背对着他低声道:“下马。” 洛婉柔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几乎微不可闻的呼气声,像是霍黎松了一口气一般。 随后才缓缓感觉到霍黎有了动作,僵硬地收回手,身子一动,翻身下了马。 身后不容忽视的压迫感褪去,洛婉柔侧眸看向站在马侧垂着头的霍黎。 她不知道霍黎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而霍黎竟然又一次救了她。 心下的慌乱平息了些许,见霍黎还是直直站着没有动作,洛婉柔眉头一皱淡声道:“愣着干嘛,扶我下马。” 霍黎闻声抬头,视线落到洛婉柔仍有些发颤的双腿上。 并未听从洛婉柔的命令,伸手再次揽住洛婉柔的纤腰,将人往上一抬,一把从马背上抱了下来。 -- 第21页 洛婉柔惊呼一声,眼前一晃,下意识伸手攀住了霍黎的肩膀,待回过神来时已经安然落地。 唯有发软的双腿,几乎要令她站不住脚,但炽热宽厚的手掌将她的腰扣得很紧,牢牢锁住她令她稳稳站在地上。 身后传来凌乱的脚步声,下人们正在用最快的速度朝这边奔来。 洛婉柔动了动身子,腿上恢复了些许力道这才推了霍黎一把:“把手拿开。” 霍黎一愣,稍稍松开了手,有些僵硬又有些不舍地放开洛婉柔,后退了半步。 随后洛婉柔便被下人们团团围住,白马被牵走,洛亦舟也迅速赶到。 洛婉柔像是仍有些没回过神来一般,有些失神地站在人群中。 垂落的视线顺着人群的缝隙看到了被隔绝在外的那双破旧的草鞋。 腰上似乎又传来了那令人窒息的感觉。 心下有些烦闷,洛婉柔转过身去不再向那个方向看去,有些疲惫道:“哥哥,我想回府。” 洛亦舟神色凝重,方才虽是惊险万分,但好在只是虚惊一场。 见洛婉柔脸色不佳,连忙点头道:“好,婉儿你先回府,这里我来解决便是。” 洛婉柔很快在众人的簇拥下坐上了回府的马车。 到了傍晚,洛婉柔便命人将霍黎传唤到了竹苑。 霍黎今日在马场又救了洛婉柔一次的事早在白日里便被传了个遍。 上次是落水,这次是马惊。 霍黎入院时,下人们都忍不住看上几眼,想必这奴隶借着这两次立大功,怕是真的要翻身农民把歌唱了。 再次踏入洛婉柔的闺房,相比上次的紧张,霍黎这次却没有缓和分毫,甚至紧张更甚。 有些不安地在衣袖下动了动手指,闻见馨香后便在离洛婉柔不近不远的位置跪了下来。 今日他又一次逾矩了,当着那么多人揽了她的腰抱了她的身子。 上次便险些被一纸卖身契赶走,这次他更是情绪沉重得抬不起头。 他不想走,可要走要留却由不得他。 洛婉柔垂眼看着不远处霍黎黑乎乎的头顶,上次还在屋中明目张胆地想要靠近她,这次倒是连头都不敢抬了。 坐起身子来,洛婉柔朝着霍黎轻声开了口:“跪那么远干什么,到跟前来。” 霍黎一愣,迟疑了一瞬很快起了身,步步走向洛婉柔,紧抿着双唇在她脚边跪了下来。 洛婉柔不知是否是自己的错觉,总觉得霍黎好像很谨慎的样子,垂着头一言不发,仿佛今日在马背上气焰嚣张的男人并不是他一般。 不得不说,洛婉柔今日倒是再一次见识了霍黎的狠劲,如此癫狂的马,就这么硬生生被他给拉停了。 思及此,洛婉柔开口问道:“今日你怎会在马场?” 霍黎的语气听不出情绪,只是沉声答道:“奴才今日被分配到马厩干活。” 洛婉柔闻言点了点头,马场的下人只负责看管和喂养马匹,清理马厩等粗活脏活一般是府上的奴隶轮流去做。 正想着,却忽见霍黎垂落在双腿上的手虎口处有些泛红。 不像是普通的红印,却又有些看不清,洛婉柔微微蹙眉出声道:“手怎么了?抬起来我看看。” 霍黎迟疑了片刻,甚至下意识将手瞬间攥紧。 洛婉柔觉得不对劲,弯下身一把抓住霍黎的手。 指尖触及到一抹温热,但却显然感觉到霍黎身子一颤。 霍黎来不及反应就被洛婉柔将手心摊开朝上。 触目惊心的红痕和血印令洛婉柔吓了一跳,瞪大眼看着这几乎没一块完好的皮肤的手,微张着嘴一时说不出话来。 心头涌上一抹本不该有的心酸,霍黎却忽然如临大敌一般收回手立即道:“小姐,不碍事,奴才这手能干活的。” 洛婉柔一愣,视线缓缓从手心移开,一时还没反应过来霍黎这话的意思。 但很快便从霍黎因慌张而微微抬起头发现了他慌乱又紧张的神色,如同那日她要将卖身契还给他时一般。 洛婉柔这才明白过来,因为他今日的逾矩,霍黎这是在担心自己又要被赶走了,而双手伤成这样,也更担心洛婉柔拿他无法干活这点将他赶走。 洛婉柔自出生以来就未曾受过什么伤,除却上一世死时那冰冷又窒息的痛楚,她压根就没怎么疼过。 但伤成这样的手,得多疼啊。 洛婉柔意识到,当时霍黎大力拉扯缰绳定是用了极大的力气,手心在缰绳上磨破了皮,随后也仍要带着一手的伤干粗重的活,这才导致得不到保养的手在短短一日间变成了这副模样。 怜悯似乎是人的本能,即使洛婉柔心中对霍黎的恨几乎要溢出心底,但在看到他此时这般艰难又卑微的时候,她仍是忍不住生出几分同情来。 霍黎没敢抬头看向洛婉柔,却迟迟未闻洛婉柔说话,心下有些慌乱,忍不住轻唤一声:“小姐……” 霍黎沉沉的嗓音将洛婉柔的思绪唤回,这份不该出现的情绪也迅速消散。 洛婉柔并不知上一世的霍黎究竟是在什么时间节点恢复的记忆,而霍黎失忆的这段时间,她必须要做好完全的准备,否则仍可能面临失败,走向上一世的悲剧。 正巧霍黎又一次救了她,洛婉柔脸色缓和些许,缓缓收回自己的手语气放柔开口道:“起来,上那坐着。” -- 第22页 霍黎微怔一瞬,抬头看向洛婉柔,并未有想象中的冷漠神情,洛婉柔此时脸上的柔光竟让霍黎生出几分错觉来。 僵硬着身子缓缓起了身,霍黎沉默地移步到一旁的椅子上,他被赐座了。 看着霍黎坐在屋中的小凳上有些拘谨的样子,洛婉柔唇角一勾,起身朝着床边的五斗柜走去。 屋内静悄悄的,烛火将屋外逐渐暗沉下来的天色隔绝开来,暖黄色的光又为屋中增添了几分柔软的氛围。 霍黎不知洛婉柔打算如何处置他,看着她纤瘦的背影,洛婉柔似乎在柜子里翻找着什么。 上次在他的乞求下,洛婉柔并未责罚他,也没有真的将他赶走,那这一次洛婉柔是否也会看在他救她的份上,放纵他的逾矩。 心中的思绪还未得到解答,洛婉柔便找到了自己要找的东西,手里拿着一个白瓷药瓶转身朝着霍黎走来。 轻柔的步子走到霍黎身侧,洛婉柔屈膝在霍黎面前坐了下来,瞥了眼霍黎的神情,很快开口道:“手伸出来。” 霍黎乖顺地将手摊开伸出,目光灼灼地看着洛婉柔,心中似是攀上了一抹无法言喻的情绪,甚至隐隐猜测着接下来可能会发生,但又令人感到不可思议的事情。 洛婉柔再次看到了霍黎粗粝的掌心中那骇人的伤痕。 她从小便未受到过什么伤害,更别说受伤了,娇柔的身子上几乎从未出现过伤口,一丁点磕碰也会让她难耐地皱起眉头。 然而此刻的霍黎却仍保持着一张镇定的脸庞,除却眼眸中闪烁着的一丝紧张,几乎看不出任何异样,仿佛手上的伤压根不存在一般。 洛婉柔难以想象霍黎伤口带来的疼痛,垂下眼帘,轻轻打开了瓷瓶:“这几日便不要干重活了,之后我会吩咐下去,否则这双手废了,便当真叫你滚出府去。” 本该是不容置否的严厉的话语,但从洛婉柔轻柔的嗓音说出来又带着几分软糯。 霍黎的视线出现一抹淡红色,那颗漂亮的朱砂痣近在咫尺。 目不转睛地盯着在自己近处垂头的洛婉柔,即使无法将她的脸庞全数映入眼帘,却仍是在眼中勾勒出了此刻她柔和的一面,撩人心弦。 手心传来一阵刺痛,霍黎下意识低头,便见白色的粉末洒在了他的手心上。 洛婉柔在给他上药的事实敲击着他的心脏,像是漂浮在梦境中一般,手上的痛感却又令他无比清晰地感觉到了现实。 白皙的指尖与他血肉模糊的手形成了鲜明的对比,霍黎死死盯着两人相触的肌肤,喉头不自觉上下滚动了一番,像是难耐至极,迅速别开了眼。 药粉铺洒开来,洛婉柔记得这药应是会让伤口感到疼痛的,可身前之人却没半点反应。 一抬头,洛婉柔便看见霍黎紧绷的下颌线,和眸光颤动的漆黑眼眸,不知是在隐忍着疼痛还是隐忍着什么别的情绪。 撒好药粉,洛婉柔熟练地拿过纱布,绕过粗粝的虎口将伤口细细包扎起来。 以往洛婉柔压根不会做这般伺候人的事,但在被霍黎掳入宫中额日子里,这些事她早已为霍黎做过了多次,如今再做,倒也是驾轻就熟。 伤口包扎好后,洛婉柔放开了霍黎的手,方才手心上的热烫逐渐褪去。 洛婉柔想了想轻声问道:“你为何,这般想留在洛府,出了洛府,你便不必再当奴隶,以你的身手,想要找个体面的工作也不难。” 霍黎闻言却摇了摇头:“奴才不想走。” 说罢,霍黎原本移开的视线又再次落到了洛婉柔脸上。 目光中闪烁着因眼前之人而明亮的神色,即使夹杂着不该属于奴隶的炽热眼神,却也在触及到洛婉柔娇艳的面容时流露出些许温和。 霍黎直白的视线似乎已经将他的心事吐露得一干二净,漆黑的眼眸中倒映着那个令他魂牵梦萦的身影。 洛婉柔怔愣地看着霍黎,便闻霍黎低磁的嗓音带着坚定沉声道:“小姐身边,便是我,唯一想要停留的地方。” 霍黎的话语低沉而又缓慢,令人无法忽视的视线让周围的气氛霎时变得暧昧起来。 似是有什么令人体温攀升的气息流转在两人之间。 洛婉柔看着眼前的霍黎,与那时在宫中阴晴不定的帝王有着极大的区别,但却和那时在平临县记忆中英俊少年的模糊影子逐渐重合在了一起。 她似是有些想起当初为何会瞧上霍黎了,的确是从头到脚都是她会喜欢的模样。 目光逐渐冷淡下来,此时早已是今非昔比了。 洛婉柔轻哼一声别开了脸,掩去自己心下那抹说不清道不明的杂乱情绪,再次将高傲写满了整张脸,微昂着头不留给霍黎半分眼神,嫣红的唇一张一合,语调也上扬了几分:“就这么喜欢我?” 霍黎的目光仍是紧锁着洛婉柔不放,她倨傲的模样却丝毫不会让人觉得霸道无理。 将手中的纱布来回摩擦一瞬,霍黎才沉声答道:“是,奴才喜欢小姐。” 洛婉柔闻言轻挑眉梢,失了忆的霍黎倒是坦诚得可爱,表里如一得藏不住任何心事,全然不像在宫中时,一举一动都需要人胆战心惊地猜测他的意图。 还未开口说话,似是因为显然感觉到了洛婉柔的放纵,霍黎又道:“小姐是否也觉得奴才看着,比较顺眼?” -- 第23页 霍黎从来不是逆来顺受唯唯诺诺的主儿,刚给了点甜头就顺着藤往上爬了,洛婉柔却并未责怪霍黎的得寸进尺。 如今她要的便是霍黎的错觉,不知他何时会恢复记忆,既然有了这个机会,洛婉柔也不打算放过,轻笑一声道:“你倒是一点也不谦虚,我的确瞧你挺顺眼的,既然你又救了我一次,该赏,想要什么?” 霍黎的目光在此刻变得炽热起来,心下隐藏的欲念不断浮出水面,目不转睛盯着她,像是生怕她发现不了他心中所想一般。 想要你。 霍黎的答案再明显不过了。 但霍黎沉默片刻,仍是将自己的贪婪收敛了几分,道:“奴才想要,离开西屋,留在小姐身边。” 意料之外却又是意料之中的答案。 意料之外是因为洛婉柔也没想到霍黎会有这个胆子提出来,但霍黎窥视她觊觎她想离她更近一些也本就是意料之中的事。 洛婉柔勾起唇角笑得有些娇媚,意味不明的视线在霍黎脸上停留片刻,才大发慈悲般应允了他胆大包天的要求:“明日,你便到竹苑报到,就让你,当我的贴身护卫如何?” 第11章 “嗯,怎么,不行吗?…… 清晨刚用过早膳,便有梅苑的下人前来传信。 “小姐,夫人让您去梅苑一趟。” 洛婉柔刚坐下没多久,正打算再小憩一会,闻言便露出了几分不悦的神色。 下人口中的夫人,其实并非洛府真正的夫人。 李蓉玉本是洛府的二房,因为洛婉柔母亲早逝,父亲后来战死沙场,家中这位二房就成了主母一般的存在。 洛亦川便是李蓉玉所出,虽没来得及在洛府有个正式的名分,但也因有个儿子,且上头无人压制,就在府上耀武扬威。 洛婉柔一直与她关系不太亲近,甚至有些烦她。 不过好在李蓉玉似乎也不怎么待见她,她们见面的机会并不多,今日却不知是因为何事要叫她前去。 洛婉柔思绪一会,还是动身前往了梅苑。 秋玉和春香跟在洛婉柔身后,一路上都在相互使着眼色,直到快要到梅苑了,春香才败下阵来,踌躇之后开口问道:“小姐,听闻您打算将阿黎招入院中升为护卫,夫人可是知晓了此事?” 洛婉柔闻言步子顿了一瞬,似是想起了昨夜在屋内和霍黎对话的场景。 再次往前,洛婉柔满不在乎道:“知晓了便知晓了,难不成我调动个奴隶,也得经由她的准许吗?” 春香抿了抿嘴,想说什么最终还是止住了话。 洛婉柔怎会不知两个小丫鬟所担忧之事。 这事也让洛婉柔逐渐忆起,上一世的这个时间,不光是洛亦舟在张罗她的婚事,李蓉玉也没闲着。 但李蓉玉为此的目的可与洛亦舟大有不同。 李蓉玉虽在家中有了主母的位置,但家中当家作主的却还是洛亦舟。 洛亦舟虽然对李蓉玉还算尊重,但他宠爱洛婉柔的程度,让李蓉玉一直都十分有危机感。 一山不容二虎,洛婉柔也不是个温顺乖巧的小女儿。 为了避免自己的地位受到威胁,让洛婉柔尽快嫁出去,是李蓉玉一直以来的目标。 眼下霍黎接连救了她两次,洛婉柔怎会不知府上的风言风语,想必李蓉玉也知道了些许,这才将她叫去梅苑。 不过洛婉柔并不怎么在意这事,她向来我行我素,上一世便不将李蓉玉明里暗里的催婚放在眼里,这一世又怎会在意她介意她与霍黎的事。 但洛婉柔也不会忘记上一世因李蓉玉所带来的侵扰。 如若没有霍黎一事,李蓉玉便是上辈子洛婉柔最大的苦恼。 杨念允嫁入洛府也仅是在洛亦舟耳旁吹吹耳边风,而李蓉玉却是三天两头为她张罗婚事,甚至在多次无果后,还将各式各样的男子带入府中,像看猴似的来瞧她。 若是不知道的,还以为洛府有个多么拿不出手的女儿,需得着二房这般为她的事操心。 而在洛婉柔多次摆脸色拒绝后,李蓉玉却越发没有下限,甚至好几次还替她相上了和她父亲一般大的老爷或是身患隐疾的病弱公子。 旁人只觉李蓉玉虽不是她的亲生母亲,却为她的婚事如此操劳而夸赞她,只有洛婉柔知道,李蓉玉压根就是见不得她待在洛府,无论是何人只想让她赶紧嫁出去。 重活一世,洛婉柔自然不能让李蓉玉得逞,也更不会放任她再这么造作。 步入梅苑便见李蓉玉已是在树下的石桌前等着了。 淡淡地扫去一抹视线,洛婉柔走过去,周围的下人便恭敬请安:“见过二小姐。” 李蓉玉抬眼看了过来,不冷不热地开口道:“婉柔来了,坐吧。” 洛婉柔淡然地收回视线,只是静静地在李蓉玉旁边坐下,便无声生出几分气势来。 这也是李蓉玉一直不待见洛婉柔的原因。 毕竟不是自己亲生的,还总是一副气势凌人的模样,明明年纪不大,却总因这张张扬明艳的脸庞,显得比她还要气焰更甚几分。 见洛婉柔高傲的也没打算说些什么,李蓉玉脸上的表情僵了几分。 自进院后,连声好也没向她问候一声。 深吸一口气,李蓉玉将心头的几分不满压了下去,这才又摆出主母的架势开口问道:“婉柔,听闻你打算将一名奴隶招入院中?” -- 第24页 果然是为了此事,洛婉柔轻笑一声,笑意却未达眼底:“嗯,怎么,不行吗?” 李蓉玉眉头一皱,不悦道:“我也是关心你的声誉,你这是什么态度?” 洛婉柔脸上显露出不屑来,李蓉玉不过是在担心若是传出什么不好的谣言,她这头便没那么容易将她嫁出去了。 洛婉柔可没打算遂了李蓉玉的意,冷声回道:“这就不劳二娘操心了,我的事,我自有主张。” 洛婉柔对李蓉玉态度一向不好,见洛婉柔这般不给面子,她也只是脸上难看了几分,却仍是不依不饶道:“我怎能不操心,那奴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 似是有些难以启齿,李蓉玉说了一半,又咬了咬牙道:“总之,你要注重自己的声誉,更要注意自己的安全,怎可让男子如此亲近你的身子!” 洛婉柔听着这话,倒是头一次生出对霍黎有些抱不平的想法。 说到底,霍黎虽然明摆着对她有别样的心思,但这两次都是出于救她,才逾矩了。 可周遭却是无一人不觉得,霍黎身为一个奴隶,不论出于什么原因,触碰了她的身子,就是大逆不道。 兴许是洛婉柔前世深受身份尊卑的压迫,此时便更能体会其中的不平等。 说到底,李蓉玉也不过是想着这般她便不好嫁人了,说来说去都是嫁人,洛婉柔心中更是不悦。 皱了皱眉头正想反驳什么,伴随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突然从屋内传出洛亦川大喊的声音:“就是就是!娘,上次我好心帮姐姐教训那个奴隶,姐姐还数落我!” 闻声转头看去,便见还围着围兜的洛亦川气呼呼地朝着这边跑来。 直到跑到跟前,气鼓鼓的脸也仍未消散下去。 这几日洛婉柔倒是还没抽出空闲来看看洛亦川,自上次在东屋那事后,他竟还惦记着此事。 李蓉玉显然还不知此事,听洛亦川这样说,不由得追问道:“上次何事,婉柔落水之事吗?” 洛亦川一屁股坐在李蓉玉的另一边气恼地瞪着洛婉柔大声道:“是啊,我替姐姐教训那奴隶,姐姐竟然还护着他!” 洛婉柔抿了抿嘴,在看到李蓉玉投来质问的视线后心情逐渐烦闷起来。 本不想与之争论,但看着李蓉玉的眼神,洛婉柔几次三番想忍下去的话语还是涌了上来:“这么看着我做甚,那二娘觉得应当如何做才好,是让我就这么淹死在湖水中,还是让我跌落马背摔个半身不遂?” 李蓉玉一愣,看着忽然气势凌人的洛婉柔感到陌生,似是没想到洛婉柔会突然这么激进,而它也并没意识到自己的想法有什么不对,而洛婉柔又为何如此在意。 主是主,奴是奴,自此以往都是有着不可跨越的沟渠的。 霍黎救了洛婉柔,那是应该的,可他玷污了洛婉柔也仍是有罪的。 洛婉柔当然知道此事对她的影响,左右是她自己糟了陷害,的确传出去不好听,但也并非是霍黎的错。 落水一事,是杨念允所致。 马惊一事,虽还未查明真相,但洛婉柔也觉得不会是普通的意外。 站起身来有些不想继续谈论下去了,左右已经来过梅苑了,看了眼李蓉玉道:“我的事二娘就别管了,没事我先回去了。” 说罢,洛婉柔转身便走。 徒留李蓉玉在身后惊愣地看着她的背影,几次张嘴,终究还是未开口唤住她。 第12章 “可是,你让她害怕了…… 洛婉柔离开后没多久,本被下令不让进出洛府的杨念允还是买通了守门的下人,偷摸溜进洛府,没去悦风庭也没去竹苑,一路来到了梅苑。 正被洛婉柔气得说不出话的李蓉玉一抬眼看到杨念允的身影,这才缓和了几分脸色,将自己的不悦收敛几分,没将情绪展露到外人面前。 “念允,今日怎得闲来我这?” 杨念允带着一脸乖顺的笑走近道:“夫人这是忘了上次托我去打听的事情了吗,虽是耽搁了些时日,但我也查探到了许多详细的信息,这便一并来向夫人汇报了呀。” 李蓉玉一听,这才想起来,此前她为了给洛婉柔找夫家,瞧见一位富家公子却不知对方的家世底细,正巧杨念允当时在场,还称自家与那位公子家中是旧时,这便揽下了这个活,答应替李蓉玉去查探那位公子的各方面情况。 今日的洛婉柔把李蓉玉气得不轻,几日不见,本就不怎么乖顺的脾气更是见长。 现如今又和一个奴隶传出不好的谣言来,李蓉玉心里自然更是着急。 见杨念允正巧找来了,连忙露出笑来:“这事啊,我怎会忘呢,没想到念允还挂在心上,快坐快坐。” 杨念允见李蓉玉对她态度热络心里舒坦了几分,虽然李蓉玉并非洛亦舟的生母,但日后她嫁入洛府,李蓉玉仍是她的婆婆,与之打好关系自然是没错的。 在李蓉玉身侧坐下,杨念允也未拐弯抹角,开口便将自己打听好的事一一道出:“夫人,念允近日将许公子家的情况已了解得很详尽了,许家在京城有着不少布业上的产业,许家大少爷前几年也高中状元,现在出阳县当县令,也在着手给许公子安排官职一事。” 这些消息,倒是十分准确,不过杨念允说着便见李蓉玉面色淡然下来,似是不怎么满意,连忙又道:“许家自是比不上洛家的家世,但底子还是十分不错的,虽是商宦之家,但也逐渐在跻身官场,许公子也是个有能力之人,日后定是会出人头地的,我看着倒是个不错的人选。” -- 第25页 这样说来,李蓉玉脸色又缓和了几分。 这若是放在以往洛婉柔父亲还未去世前,李蓉玉是怎么也瞧不上这样的人家的,虽有个洛亦舟顶着,但现在的洛府也并不如从前了。 思绪片刻,李蓉玉似是觉得杨念允所说的也不是全无道理,这才缓缓开口道:“既然如此,那便找个时间让婉柔见见,若是真合适,倒是可以考虑看看。” 杨念允眨了眨眼,她话并未说全,但目的达到了便可,见李蓉玉松了口便提议道:“夫人,过些日子宋家老太爷的生辰宴便是个好机会,届时许公子也会参加,更有其他王公贵族的公子哥,若是许公子不可,还能再瞧瞧旁人。” 李蓉玉愣了愣,很快想起这档子事来,连连点了点头:“说得也是,多亏你提醒我,这样便好,那我再找时间与婉柔谈谈,到时候让她前去参加便是。” 事情达成,杨念允脸上露出笑来。 洛婉柔已不似之前那般好打发了,杨念允将此归结于自己失手将她推入了湖中,不过她也并不打算挽回,只要将洛婉柔嫁出去,她就能心无旁骛在洛亦舟身上下功夫了。 又在梅苑陪李蓉玉聊了会天,这事已经十拿九稳了,杨念允这才美滋滋起身打道回府。 刚从洛府出来,杨念允心下还在思索着,若是那许公子没被心高气傲的洛婉柔瞧上,到时候又有哪位公子哥能入洛婉柔的眼。 正打算拐过街角前往自己停在附近的马车处。 忽的一阵风从身后传来,还未反应过来,一只冰凉的手掌霎时钳住了她的后颈。 杨念允身子一僵,瞬间传来的疼痛让她猛然瞪大眼,身后便传来阴森又低沉的嗓音:“给小姐的马下药的,是你没错吧。” 短短半个时辰,杨念允像是从地狱中走了一遭一般。 光天化日之下,她竟被人以极其粗暴的方式挟持住,并一路将她强行带走。 身体翻滚着,跌撞着,一辆肮脏破旧的马车中,她连掳走他的人是谁都不知道。 而从始至终,那人就只开口说了一句话。 下药。 那人怎会知道她给洛婉柔的马下了药! 嘴被污秽的布条堵住,不断有令人难忍的异味充入鼻腔,马车快速驶动着,一路的颠簸令她几次三番要呕出来。 心中的恐惧更是令她的大脑混沌不已,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哭花了她今日精心装扮的脸庞。 她想大喊,想呼救,却只能发出嗯嗯啊啊的惨叫声,驾驶马车之人却是充耳不闻。 难不成自己做的事被洛婉柔知道了。 杨念允压根不想去回想那人令人毛骨悚然的语气,但那人的话语不断在她脑海中回想,越是想起,就越是恐惧。 一路上,杨念允饱受身体和心理的折磨,未知的恐惧令她止不住地颤抖,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会被发现,更没想到洛婉柔会在光天化日之下就对她进行报复。 她只是想让洛婉柔出糗,洛婉柔也毫发无伤从马背上下来了。 左右她也没对洛婉柔造成什么伤害,按道理来说,她的计谋压根没有成功。 那洛婉柔到底要对她做什么。 杨念允完全不知自己的事情是怎么败露的,她明明做得天衣无缝。 在心中的恐慌几乎要攀至顶峰时,马车停了下来。 杨念允惊恐地看向马车帘,只见车帘被人掀开。 一张英俊却又极其阴沉冰冷的脸庞出现在眼前,杨念允压根就不认识这人。 霍黎紧抿着双唇,长腿一跨向前探出一步,伸手便粗鲁地拧着杨念允的衣领将人给扯了出来。 “唔唔唔!嗯嗯!嗯!”杨念允的腰撞上了马车的木门栏上,疼得她霎时皱起眉头面部扭曲起来,可被人牵制住的恐惧又令她开始不住地挣扎起来。 霍黎力气大得出气,也丝毫没有要怜香惜玉的样子,仿佛他手中拧着的不是个人,只是个没有生命的物体。 杨念允挣扎得更加用力,试图摆脱霍黎的束缚,却根本无法挣动半分。 慌乱之际,她看到自己竟然被带到了马场来。 霍黎只是一言不发,拧着杨念允就往马厩中走。 此时的马厩正值交班时间,下人们吃饭的吃饭,休息的休息,马厩中除了安静吃草的马儿,再无旁人。 杨念允意识到双方实力悬殊,眼角的泪早已不知流了多少,想要求饶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直到霍黎将她无情地重摔在地上,她跌落湿泞的地板忍着疼,朝着霍黎的方向就想要求饶,却见霍黎突然拿出一条又粗又长的麻绳来。 “唔唔唔!嗯!嗯嗯嗯!”杨念允惊恐地瞪大眼,霎时就想要逃跑,双腿却不住地发软。 连滚带爬要往外逃去,霍黎眼眸一沉,上前两步又将人给抓了回来。 麻绳缠绕在身体上,杨念允早已挣扎得头发凌乱满脸狼狈,想要挣脱,却只换来了个更紧的束缚。 霍黎将杨念允绑好后动作停了下来,阴冷的目光扫过被五花大绑的女人,嘴角缓缓有了些许弧度,凑近几分轻缓道:“说来,我倒应该谢谢你。” 杨念允不知霍黎的身份,更不知显然要加害于她的霍黎为何突然又要谢谢她。 可霍黎这看似在笑却冰冷彻骨的眼神令她更加恐惧,压根感受不到他的半分谢意。 -- 第26页 若是没有杨念允的使坏,霍黎也不会能再一次靠近洛婉柔,借由此事,洛婉柔给了他留在她身边的机会,的确是该谢谢杨念允。 “可是,你让她害怕了。” 他本该直接杀了她的,但霍黎却诡异地将此事当成了她的一件功劳,以此来报答她。 话音落下,霍黎忽的有了动作,麻绳迅速绑上一匹棕马的马鞍上,一旁放置的马鞭猛地挥去,马儿蹄子一抬,霎时奔了出去。 “唔唔唔!”杨念允猛然瞪大眼。 想要大喊却喊不出半句,但丝毫未给她反应的时间,麻绳被瞬间拉直,巨大的拉力拉着她不住地往前奔去,原本发软的双腿在求生的本能下迅速奔跑起来,但却完全赶不上马儿奔跑的速度。 棕马一路奔出马厩,在宽广的马场上奔驰起来。 杨念允不过跑了几步,边被重重跌在地上,却没有半分喘息的机会,一路跌跌撞撞被马拉着在马场上打着圈。 “怎么有马跑出来了!” “那是什么?!” “是个人!” “不好!快救人!” 马厩外传出正赶来换班的下人的惊慌声。 霍黎站在马厩中,听着马厩外的吵闹声,像是觉得发生了一件有趣的事情一般,嘴角扬起一抹诡异的笑来。 轻轻拍了拍落了灰的手,时辰不早了,他现在可以去洛婉柔的院中报到了。 马场中乱作一团,无人注意到马厩的角落里,一个黑色的身影转身离去,直至再也看不见。 第13章 “小姐可是在等奴才?…… 临近傍晚,天色渐暗。 幽静的竹苑中,贵妃榻上的美人正不耐地蹙着眉头,指尖习惯性地绕着垂落至腰间的一缕发丝,只是今日的力道有些杂乱,甚至好几次不小心将自己扯疼了。 昨日将霍黎从西屋调来了竹苑,在管家那办理手续只需半日时间,连带着收拾行李搬离西屋,午后也应该前来报到了。 可此时还未见人影。 洛婉柔在等,却并未派人前去查看。 总归不是真么快便恢复了记忆,那这狗奴才是哪来的胆子这么久都不来报到。 眉眼下的朱砂痣在逐渐暗下来的光亮下,似是也显现出了几分不悦来。 美人脸上的不悦也并未为她娇美的面容增添半分不堪,甚至这几分凌厉让她生出一种别样的气质,两弯黛眉紧蹙着,抿了抿嫣唇,像是已经不耐烦到了极点。 洛婉柔似是有些沉不住气了,身子刚一坐起来,房门前便出现了春香匆忙赶来的身影:“小姐,阿黎来了。” 洛婉柔动作一顿,很快又靠回贵妃榻上,敛去方才冲动下流露出的神色,这才淡然道:“让他进来。” “是,小姐。” 门外响起了一阵轻细的说话声,但似乎并未听到霍黎的回应。 随后,便见一双干净的黑靴跨入了房门。 “小姐……” 霍黎低沉的嗓音在步入门中的同时响起,但话未说完,洛婉柔眉毛一拧,冷声打断道:“跪下。” 霍黎的步子顿了一瞬,脸上并未有半分情绪波动,很快便回过神来,顺从地在离洛婉柔很远的位置跪了下来。 洛婉柔的视线缓缓扫了过去,微侧过身子便看到了霍黎垂头单膝跪在房门前的身影,倒是听话。 不过洛婉柔心中仍是有些不悦,抬了眼扔下指尖的发丝问道:“为何这般晚才来?” 霍黎抿了抿嘴,杨念允被折磨得极其痛苦狼狈的模样在脑海中闪过,心下却涌上一丝陌生的快感。 但如此残忍的手段,他不敢让洛婉柔知晓,只能低声回道:“奴才被一些事情耽搁了,并非故意晚到。” 洛婉柔没有得到确切的答复,这犹如敷衍一般的回答令她并不满意。 坐起身来,藕色的纱裙垂落至脚踝处,光洁的雪足穿入绣花鞋中,正要开口训斥些什么,霍黎却忽的抬了头。 在没有洛婉柔的应允下,洛婉柔没想到霍黎会忽然投来视线,迟疑的片刻,便见霍黎晶亮的眼眸在望向她时生出几分欣喜来,又小心翼翼问道:“小姐可是在等奴才?” 等? 她当然在等,她在等他来到她的院中,再想办法弄死他。 可霍黎这副犹如一只狗被主子赏了骨头的欣喜模样,让洛婉柔登时不知自己是该否认还是该承认了。 不过瞧这模样,洛婉柔心下也松了一口气。 只要霍黎还未恢复记忆,那便一切都在掌控之中,不过是来晚了些许,她也懒得去计较了。 心中的烦闷被霍黎莫名其妙的抚慰了,洛婉柔轻哼一声:“起身,站过来。” 霍黎直立起身子露出欣长的双腿,换上了一身黑衣的护卫服看上去比破旧的奴隶服要更加顺眼了几分。 即使他生得好看,也遵循着佛靠金装人靠衣装。 洛婉柔不会不知道当这个面容俊朗的男人穿上华贵的龙袍后有多么耀眼,此时的黑衣令他的气焰收敛了些许,却又增添了几分沉稳。 霍黎步步走向洛婉柔,直至走到她的身侧。 此前还在羡慕着能站在她身侧的秋玉和春香,如今他不必再羡慕旁人了。 她就在他的眼前,只要伸手便能触碰的位置,虽然他压根不配对她伸手。 洛婉柔抬眼看向霍黎,转而问道:“你可知我为何让你入院当护卫吗?” -- 第27页 洛婉柔问话时,眼尾倨傲地上扬了几分,她惯来是这副高不可攀的高贵模样,眼角的朱砂痣映入眼帘,像是在炫耀它能如此贴近她的脸庞。 轻柔的语调带着几分独属于少女的软音,语气不似平日那般冷淡,却又不知在传递着怎样的情绪。 霍黎垂眼瞥见洛婉柔浓密的眼睫,在等待着他的回答时,还微不可闻地轻颤了一下,像是有意无意在撩动他的心弦,挑战他的克制力。 喉头滚了滚,霍黎才沉声答道:“是为了让奴才留在小姐身边,时刻保护小姐的安全。” 安全? 霍黎的确有这个用途,她知道他身手不凡,也知道他能力出众,能跌落深渊又重回顶端的帝王之才,当然不会逊色。 但今日李蓉玉的话又浮现在耳边,洛婉柔的眼眸暗沉下来几分。 保护了她的安全又如何,她左右也逃脱不了世俗的眼光,被安稳救下,反倒要被数落与男子过于亲近,只因这男子是个卑劣的奴隶。 明明不是她的错,更不是霍黎的错。 不过重活一世,洛婉柔倒是对这些看得很开了。 左右已经经历过了最过痛苦的事情,眼下霍黎还需要安稳待在她身边等待计划的进行。 洛婉柔骨子里是带着些许叛逆的,不想循规蹈矩,更不想受人摆布。 李蓉玉上一世对她的摆布已然令洛婉柔忍无可忍,可眼下思绪一转,洛婉柔倒是想出个一举两得的好法子。 如今眼前不就有个人,能毫无顾忌地令她摆布任她利用吗,利用霍黎此刻的身份,日后待霍黎死后也不必有后顾之忧,她要让李蓉玉也再无力侵扰她。 虽然有些便宜了霍黎,但有舍才有得,况且给足了霍黎甜头,日后才能给他最沉重的一击,这仍是赚的。 视线落到霍黎身上,眼角突然带了一抹暧昧的笑,一举两得之事,自然令她心情大好,唇角一勾,语音上扬,嫣红的唇轻启道:“你想多了,招你入院,便是看你有几分皮相,正巧可以让我解闷。” 霍黎一愣,怔愣地看着洛婉柔。 少女笑靥如花,两弯黛眉柔顺垂下,眼角的笑意娇艳又暧昧。 霍黎不是没有幻想过洛婉柔对他的特别待遇有着别样的心思,但也只敢在心头幻想,那本是奢望。 却没曾想洛婉柔所说竟与他所想重合在了一起。 心头的狂喜几乎要按耐不住,难耐的情绪令他视线变得灼热。 本是令人羞愤的话语,却令霍黎更加兴奋了几分,丝毫未觉得自己受到了屈辱,如此便是他想要的。 渐暗的天色令屋内的氛围变得愈发甜腻起来,他不知自己乱了节奏的心跳声是否会被洛婉柔听见,但看着洛婉柔的澄亮的眼眸,霍黎鬼使神差般迈开了步子。 霍黎一动,洛婉柔便感觉到几分不对劲,还未反应过来,本站在身侧的霍黎忽的站到了她正前方。 而坐在贵妃榻上的她比霍黎高挑的身材矮上了一大截,无端生出的压迫感令洛婉柔感到有些不适。 一抬眼,对上一双危险的眼眸,眼眸里饱含的滚烫和夹杂着的别样情绪令洛婉柔生出几分不安来。 洛婉柔后背有些发僵,微张着嘴想要说些什么,或是呵斥霍黎离她远些。 但还未开口,霍黎便在她身前单膝跪了下来。 霍黎视线灼热地看着洛婉柔,自跪下后俯视便变成了仰视。 洛婉柔愣了一下,刚减少了几分的压迫感,霍黎便忽的朝着洛婉柔伸出手,将那双垂放在腿上的葇荑一把握住。 力道不大,甚至轻柔得像是触碰了世间珍宝一般小心翼翼,没有惊到洛婉柔,却迫使洛婉柔垂头看向两人相握的手。 手心传来令人无法忽视的滚烫,正想要缩回手,便闻跪在跟前的男人虔诚地开口许下诺言:“小姐放心,奴才替您解闷,奴才也不会再叫任何人,伤您分毫。” 第14章 让她只属于他一人…… 入夜。 这是霍黎自成为奴隶后,第一次没有在十几个人挤在一起的臭烘烘的奴隶屋入睡。 他成为了竹苑的护卫,也分配到了一间不算太大但仅供他一人居住的小房间。 然而此时,夜深人静,那间本应住进一名护卫的房间里却空无一人。 竹苑主屋的竹窗外,一个高大身影隐匿在光亮照不到的暗处,霍黎漆黑的眼眸中倒映着屋内照出的一点昏暗的黄光。 院内静谧无声,唯有屋内传来些许有人走动的轻微声响。 伴随着窸窸窣窣的响声,那盏最后的烛火也熄灭了,整个竹苑陷入了黑暗之中,屋内也再无半点动静。 无人知晓这扇入夜后从不紧锁也无人敢贸然推开的房门,在黑暗中被人从外面轻轻推开。 高大的身影堂而皇之走入屋内,就如同他前几次进来一般,但此次脚步却极轻。 扑面而来的是他曾在洛婉柔身上闻到的馨香,像是在排斥他这个不该在这时闯入的陌生人一般,将他紧紧包裹住。 又像是一双柔弱无骨的手,轻抚过他全身上下,引领着他不断向里走去。 霍黎目光暗沉,低下头来,便看见了床榻边摆放整齐的一双绣花鞋,精致小巧,干净整洁。 月光从竹窗洒入房中,微弱的光线正巧照在轻纱的床幔上,轻轻撩开,便让月光先一步得逞,触碰到了床榻上的美人。 -- 第28页 屋内是均匀的呼吸声,床榻上的人明眸紧闭,神情放松,俨然已经沉沉睡去。 那颗绽放在眼角下的朱砂痣像是发出了无声的勾引,引得霍黎鬼使神差般轻坐在了床榻边。 令他魂牵梦萦的脸庞近在咫尺,触手可及,只要他伸手,便能轻抚她的脸颊,描绘她的眉眼,触碰她的嫣唇。 霍黎却只是伸手将她披散开来的长发挑起一缕,模仿着她平日里习惯性的动作,将柔顺的发丝在他粗粝的指尖缠绕。 轻柔的发丝像是情人的指尖一般,和他的手指交缠在一起,霍黎着迷地低头,贪婪地深吸一口气,嗅到了发丝的缕缕清香。 将脸埋在发间许久,霍黎才自嘲地笑了笑,缓慢而又不舍地抬起了头。 视线从洛婉柔的脸庞由上至下,没有了顾及,也无需隐藏,划过她线条优美的脖颈,纤细的肩膀,凹陷的锁骨,微开的领口下藏着更多令人疯狂的风光,却被碍事的棉被挡去了霍黎的视线。 指尖缠绕发丝的动作忽然停下,霍黎盯着棉被看了半晌,放过了那缕微微卷曲的发丝,指尖缓缓向棉被探去,最终却只停留在了半空中。 洛婉柔以为他是低眉顺眼的奴才,以为他是卑微低廉的狗,但她若是知晓他心中粗鄙下流的念想,是否会惊慌失措,或是怒火中烧。 想必定是紧拧着眉头,面带怒色呵斥他让他滚出去,滚出竹苑,滚出洛府。 那些不堪的,卑劣的想法在心中划过,但霍黎却无法将它们撇去,那便是他心中最真实的想法,即使高不可攀,即使令人作呕,他也仍是想。 占有她,狠狠地,占有她。 仅此他一人。 让她只属于他一人。 她在高处,迎着明媚的阳光,就连温柔的月光也眷恋她,仿佛世间所有的美好都会为她降临。 可他却是在肮脏污秽的沟渠中,阴暗且卑鄙。 但霍黎却想着,若是能将她从神坛上拉下,将她拽入他所在的阴暗之中,用他所处的黑暗将她全数包裹住。 不会再有人能窥见她的美,更不会有人能分走她的半分思绪,就连无处不在的日月,也无法再觊觎他的爱人。 体内的血液因这个疯狂的想法而躁动着,像是下一秒就要掌控住他的思绪,让他迫使自己遵循着自己的本能,做出自己所想要做的事情。 然而许久之后,那只停顿在半空中的手还是缓缓收了回来。 起身将床幔轻柔放下,将月光隔绝在外,也将自己隔绝在外。 眼底阴沉的神色将那些本不该涌上的情绪狠狠压抑下去,唇角却流露出了温柔的笑,上扬的唇角似是还在回味刚才的景象,但能触及脑海的,唯有那一缕轻柔的发丝,和那仿佛还萦绕在鼻尖的香气。 霍黎站在月光下,周身却不断笼罩着阴郁的气氛,像是饱受着爱而不得的怨念,却又像是收获了世间珍宝一般的欣喜。 交织在一起,最终也只能掩下眼底浓烈的迷恋,悄无声息离开了房间。 清晨的光洒进竹苑,洛婉柔梳妆妥当后迎着光推开了房门。 刚一抬眼,忽的在熟悉的庭院中瞥见一个违和的背影,怔愣片刻才反应过来,昨日她已经将霍黎招入了院中。 霍黎正拿着一把扫帚将院中的落叶扫至一团,动作娴熟,力道得当,就像是干过许多次这样的杂活一般。 长腿分开而站,弯曲的手臂在黑衣下的肌肉微微凸起,身姿挺拔宽肩窄腰,从这个方向看去正巧看见因稍稍弓背而显露出的结实的背肌。 全身上下几乎挑不出半分缺陷,这是洛婉柔一直以来不愿承认但又不得不承认的事实。 霍黎长得好,身材好,从头到脚乃至头发丝都是会令她高傲的视线也不得不停留的模样。 这也是为什么,洛婉柔在平临县初遇霍黎时,会对他一见倾心。 他本就长着她喜欢的皮囊,从始至终都是。 洛婉柔下意识咽了口口水,反应过来自己看出了神便当即就要移开眼神,还未来得及有动作,霍黎却毫无征兆地转过了身来。 四目相对,洛婉柔就这么猝不及防地与霍黎看来的视线对上。 呼吸一窒,洛婉柔只觉像是被抓包一般,也不知该欲盖弥彰移开视线还是就这么明目张胆地看着。 霍黎愣了一下,昨夜隐秘而又令人兴奋的一幕似是再次浮现在眼前,心头一慌,头一次心虚地先一步垂下眼帘不敢与洛婉柔直视,连忙收起扫帚朝着洛婉柔走来:“小姐,您醒了,可要用膳?” 洛婉柔不着痕迹地松了口气,将自己的姿态找了回来,瞥见眼前低眉顺眼的霍黎,这才微微昂起头轻哼一声:“今日日光不错,端到院子里来便是。” “是,小姐。” 洛婉柔静坐在石桌前,秋玉和春香已经将早膳端了上来。 缓缓抬起眼来,洛婉柔的目光带着几分慵懒,染上淡淡的笑意朝向霍黎:“阿黎,过来替我分餐。” 霍黎迟疑了半秒很快有了动作,快步走到洛婉柔身侧,手里拿着餐具却有些不知从何下手。 虽然他没有记忆,但他也感觉到自己并不会做这样的事。 兴许是出生卑劣,生存在底端的人又哪有这些繁琐的习惯,况且他曾经也不配为主子分餐。 思绪片刻,这才谨慎开始分餐,做得倒是有模有样的,但显然看得出并不熟练。 -- 第29页 秋玉和春香在一旁交换了一个眼神,这个工作一直是她俩在做,今日却见洛婉柔将活儿交给了霍黎。 洛婉柔静静地看着霍黎有些笨手笨脚的动作,心情倒是有些不错。 霍黎曾上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娇小姐为他做这些事,她自然也要让未来的九五之尊为她做。 这倒是有些小心眼的报复了,视线落到霍黎仍用纱布包着的手上,轻声问道:“可有按时换药?” 霍黎一愣,手上的餐具碰到瓷盘发出清脆的响声,有些慌乱地抬眼,却见洛婉柔并未在意,这才抿了抿嘴继续了手上的动作回道:“有的,小姐的药很管用,奴才今日也可以干活。” 洛婉柔倒是有些想笑,失了忆的霍黎究竟是哪里生出来的自觉,总觉得自己就该是个干活之人。 轻笑一声,洛婉柔见餐食分好这便拿起了筷子,朝霍黎道:“竹苑可没什么重活需要你做,你要清楚你现在的身份。” 霍黎看了洛婉柔两眼没有答话,收回手静静地站回了洛婉柔身后。 用过早膳,霍黎帮着下人将石桌上的餐盘收走,洛婉柔侧头看向秋玉问道:“马场一事可有什么进展?” 秋玉闻言似是想起了什么,连忙开口道:“小姐,今晨传来消息,昨日马场出了件大事。” 洛婉柔挑了挑眉,自马场回府后,她仍是觉得白马发疯一事并非那么简单,但又不便直接去问洛亦舟,这才让秋玉去打探一下之后是如何处理的。 不过瞧秋玉这模样,似乎有了什么发现,这又问道:“哦?何事?” “是杨姑娘,马场的下人说,昨日不知杨姑娘为何会突然出现在马场,而且还是被五花大绑栓在一匹受惊了的马身后,马拖拽着她在马场中滚了好一会,待人被救下时,腿也折了脸也花了,简直惨不忍睹!” 洛婉柔神色一变,有些怔愣地看着秋玉。 她是想查马场一事是怎么回事,可哪会想到会又发生这样离奇的事。 顿了好一会才疑惑道:“被绑在马后面?” 秋玉点了点头,说起这事就满脸害怕:“是啊,不知道是什么人做的,那时正是下人们交班的时候,也无人在马厩中值守,待他们救下杨姑娘后,压根没瞧见马场还有什么别的人,这手段也太残忍了,下人们说起杨姑娘被救下后的惨状我都害怕。” 洛婉柔眼眸闪过一抹深意,相比秋玉的害怕显得冷静了许多:“那杨念允之后可有说是何人所害?” 秋玉摇了摇头:“杨姑娘被救下后就神志不清了,全身伤痕累累,哪还说得出话,被送回府上救治,听说这还没回过神来。” 不得不说,听到这个消息,洛婉柔心里是解气的。 虽然手段的确很残忍,光是听秋玉描述,洛婉柔便已经能想象杨念允的惨状了,但现实可能远不止此。 白马受惊一事应是和杨念允脱不了干系,当时她就没瞧见杨念允的身影。 但并没有确切的证据是杨念允做的,但杨念允又是被谁抓去了马车还残害至此呢。 如此残暴,洛婉柔心中闪过了一个人。 抬眼时,视线落到院门前。 心中所想之人步伐沉稳踏入竹苑,高大的身形背着光,像是被笼罩在一层暗沉的阴影中一般。 而那张刀削斧凿般的脸庞,却清晰地映入了洛婉柔的眼帘之中。 的确是会令人害怕得毛骨悚然的做法,洛婉柔却缓缓在嘴角扬起了一抹笑,清晰可见视线中的人在抬眼接触到这抹笑时身子僵了一瞬。 原本与之对视的黑眸慌乱地垂了下去,像是偷看被抓包了一般的窘迫。 洛婉柔嘴角的笑意却更深了几分,抬手朝那头勾了勾手指,上扬的嘴角轻启,带着显然的悦色柔声唤道:“阿黎,过来。” 第15章 “那小姐,可愿意护着…… 洛婉柔遣退了旁人,将霍黎带入了屋中。?? 不似平日里冷淡高傲的模样,光亮照在洛婉柔脸庞上,为她娇艳的容颜镀上一层柔光,眉眼间的疏离散去许多,少女温润的眼眸扫过霍黎,轻声道:“坐那。” 霍黎目光微暗,清晰地感觉到洛婉柔似是有些变化的态度,沉声应下:“是,小姐。” 待霍黎坐下,洛婉柔站在屋内,视线落到竹窗外,窗外的竹子高耸笔直,碧绿透亮,映照着竹林缝隙照射进来的阳光,星星点点。 一片祥和,洛婉柔背对着霍黎忽的开口道:“你做了什么?” 霍黎一愣,仅是片刻便知晓应是洛婉柔知道了什么。 垂下眼帘看不出情绪,只是低声道:“奴才愚笨,不知小姐在说什么。” 那样残忍不堪的事,霍黎并不想让洛婉柔知晓,也不打算让这般事扰了她的心绪。 一声轻笑,洛婉柔收回视线回过身来,步步走向霍黎。 窗外的微风吹拂过她的裙摆,带着缕缕馨香窜入霍黎的鼻腔中。 洛婉柔走到了霍黎身侧。 下巴忽然被一只柔软白皙的手捏着,垂下的头在不重的力道下被迫抬起。 洛婉柔对上这双波澜不惊的黑眸,细细看着像是想将眼眸中所暗藏的看清楚。 “看着低眉顺眼逆来顺受,你胆子倒是挺大,将人折磨至此,你可知你替洛府惹下了多大的麻烦?” 她知道了。 -- 第30页 霍黎仰着头凝视着洛婉柔的眼眸,她的眼神中看不出喜怒,语气也更是令人捉摸不透。 霍黎知道洛婉柔所说的是何事,却不知她对此事是何态度,更不知她对此知道了多少,又是如何看待他的。 会责骂他吗,或是会厌恶他,亦或是害怕他。 霍黎有些自暴自弃地垂下眼,看似像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就要认错。 下一瞬却忽的抬手抓住了洛婉柔捏在自己下巴上的手。 洛婉柔一怔,手腕上传来热烫的触感,粗粝的手心和她细软滑嫩的肌肤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不大的力道却令人无法忽视。 黛眉微蹙正要斥责霍黎的大胆,霍黎却忽然抬眼语音低沉:“奴才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小姐,后果奴才会一人承担,不会叫小姐为此烦恼的。” 霍黎的语气带着些许急促,却又十分坚定。 他不怕招惹上权贵,更不会让杨念允事后再找洛婉柔麻烦,他已是放过了她一次,若她还敢来叨扰洛婉柔,他便不会再手下留情。 只是,他不想叫洛婉柔为此,将他好不容易得来的留在她身边的机会丢失掉。 洛婉柔有些新奇地看着霍黎。 她自然不是想斥责霍黎,霍黎反倒是为她出了口恶气,而杨念允她也压根没放在心上,就算是找上门来,她也根本没在怕的,更别谈造成什么麻烦。 对视片刻,洛婉柔突然问道:“你怎想到要去报复她?就不怕杨府一怒之下将你除掉吗?” 洛婉柔虽是不怕杨府,但霍黎却只是个奴隶身份。 又没记忆又没背景,如此狠毒将杨念允残害了,待杨府找上门来,他哪有能力自保,身手再厉害也不得不向权势低头。 现在的霍黎,可是一无所有。 “为了小姐,奴才什么都愿意做。” 风吹动了发梢,霍黎额前的碎发浮动几分,扫过他的眼帘,却遮不住他直白的凝视。 正是因为他什么也没有,他的全部,便是洛婉柔了。 洛婉柔心头一颤,怔愣地看着霍黎,还未开口,却见霍黎忽然笑了:“那小姐,可愿意护着奴才?” 平日里不苟言笑的男人忽然露出的笑颜让洛婉柔呆住了,一时间忘记挣脱自己的手,只能怔愣地看着眼前这张因笑容而更加真实有温度的俊脸。 眉眼柔和,唇角上扬,露出的几颗洁白的牙齿令他周身自带的痞气消散几分,增添了在他身上少见的单纯的少年气息。 洛婉柔几乎是从未见过霍黎的笑,自然也从不知霍黎笑起来会这般好看。 像是温润细腻的春风,又像是明媚耀眼的日照,勾着视线令人有些移不开眼。 洛婉柔怔愣片刻很快又回过神来,只觉得这男人倒是真是胆大包天又痴心妄想。 明明什么都没有,却愿意下最狠毒的手替她报复。 明明卑劣得都不配靠近她分毫,却贪婪地一而再再而三想成为她心中的那个特例。 垂眼瞥向霍黎仍握住自己手腕的手掌,洛婉柔眉眼微抬,语气放缓了几分,带着冷意却并不疏离:“狗奴才,把手拿开,如此胆大妄为,还指望我护着你?” 明明是居高临下的姿态,看在霍黎眼里,却是像是个娇俏的少女在同他娇嗔。 喉头滚动,目光下沉,霍黎紧抿着双唇动作缓慢地放开了洛婉柔的手。 他惊奇地发现,自己竟然意外取悦了她。 洛婉柔实在难以将眼前这个男人和记忆中的霍黎结合在一起。 一个人失忆了连性情都会大变吗。 其实也并未大变,他仍是这般阴狠毒辣,也仍是疯狂暴虐。 只是这些东西似乎都在她的面前被一层不知名的浓雾给笼罩了起来。 他的尖刺将她包裹住,而尖利的那一头确实齐刷刷的朝向外侧,但凡有人想要伤她分毫,这些尖刺不仅会将她周全护住,还会毫不犹豫刺向对方。 洛婉柔心中有些异样,似是觉得自己曾经也有过这样的瞬间,但在霍黎冷冽的眼神下,又将此归结于自己的错觉,从而被藏进了记忆的深处,已经模糊不清了。 还未想起过往的些许痕迹,霍黎出声道:“小姐莫要动怒,奴才以后不会再叫小姐为无关之事忧心了。” 不是再也不敢了,也不是再也不这样做了。 霍黎只说不让她忧心,却明摆着,若还有人胆敢伤害她,他仍会加以数十倍的狠戾奉还。 颇有霍黎睚眦必报的风格,却又与本身的他大有不同。 那么那时,究竟又是什么事,让洛婉柔觉得与此时的霍黎相似呢,她实在是回忆不起来了。 第16章 阿黎,的确长得不错…… 秋玉端着托盘进来时,霍黎已经被洛婉柔打发去修剪竹苑外的灌木丛了。 见洛婉柔正坐在书案前发着呆,书案上的宣纸空空如也,也不知上前是否会打扰到她。 在一旁站了一会才忍不住开口轻唤道:“小姐,您要的茶点。” 洛婉柔侧头看来,点了点桌面道:“放这吧。” 秋玉放下托盘,将精美的点心和冒着热气的香茶放下,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此处却并不看不到院外那个正在任劳任怨修剪灌木丛的身影。 洛婉柔瞥见秋玉的神色,大抵是知道她在想什么的,端起瓷杯轻抿一口,忽的开口问道:“秋玉,你觉得我这样的女子,应当与什么样的男子相配?” -- 第31页 秋玉一愣,呆呆地看着洛婉柔美艳绝伦的脸庞,一时竟想不出究竟要何等男子才能与之匹配。 若论容颜,不知怎的,脑海里突然浮现出院外那个修剪灌木丛的身影,那张脸的确俊美,即使衣着朴素,站在洛婉柔身侧却莫名的和谐。 可那只是个奴隶,卑微的身份又怎配得上洛婉柔的高贵。 秋玉抿了抿嘴,终究是没能想得出来,只能低声道:“小姐,奴婢愚笨,实在是想不出来。” 洛婉柔微微一笑,眼眸中却带着几分不属于这个年纪的孤寂,转瞬即逝。 秋玉没能察觉洛婉柔的异样,只是思及这个问题心中有些疑惑:“小姐,您为何突然问起这个,是夫人又给您相了您不喜欢的男子吗?” 为洛婉柔张罗婚事一事早已持续了一段时间,秋玉怎会不知洛婉柔的无奈,那些男子各式各样,有的连她都瞧不上眼,又怎可能入得了洛婉柔的眼。 洛婉柔为此烦恼也是情理之中。 收起笑,洛婉柔抬眼看向秋玉,神色有些淡漠:“她自然是没闲着,不过我也不想再任由她摆布了。” 秋玉歪了歪头不解道:“小姐打算如何做?” 洛婉柔缓缓放下瓷杯,再次提起了笔,挥笔在纸上落下一个娟秀的大字,“黎”。 秋玉瞪大眼,还未开口,便闻洛婉柔笑道:“那便遵循我自己的意思,同我自己瞧上的男子相处,我觉着,阿黎便瞧着不错,秋玉,你觉得呢?” 白纸黑字,洛婉柔的字体并不张扬,但笔画却带着几分与她气质不符的力道,娟秀的字体却在笔锋处落下了锋利的棱角,像是在透露着什么不为人知的讯息。 秋玉盯着纸上的字,张了张嘴怔愣道:“小姐,阿黎只是个……” 洛婉柔将这个字看了又看,未待秋玉说完,先一步道:“奴隶如何,公子又如何,只要我瞧着顺眼不就行了。” 秋玉似懂非懂地看着洛婉柔,虽说她觉得两人地位悬殊,但小姐的决定又哪是她一个丫鬟能左右的。 况且,阿黎,的确长得不错,还处处维护洛婉柔。 想起霍黎那双漆黑的眼眸,眼眸中饱含的情绪太过明显。 没有旁人时,便是淡漠空洞的,甚至带着丝丝冷意,唯有出现在洛婉柔面前时,就像是被一把烈火点着了一般,眼底便只装得下洛婉柔一人了。 洛婉柔瞧他顺眼,那他便能留在洛婉柔身边,秋玉不知这样是否会引起李蓉玉的不满,但洛婉柔似乎也不在乎李蓉玉是否会不满。 总觉得小姐变得有些不一样了,但秋玉却忽然觉得,这样似乎也没什么不好的。 正想着,门外传来脚步声,两人侧目看去,便见春香一路小跑着进了屋:“小姐,上次您让李公子去查的事有了眉目了,李公子正在院外求见。” 洛婉柔神色一变,连忙将桌上的宣纸收了起来,这才开口道:“快让他进来。” 春香闻言点了点头,退出房中转身跑向院门。 院门外,身着墨色长袍的翩翩公子正站在门前静静等候着。 李煜受洛婉柔之托为她打听了一些事,今日特此前来也是为了这事,只是他在此等候,身侧却总飘来一道警惕的视线,像是在防备他什么,又像是一种敌视。 李煜站了一会,实在有些难以忽视这道目光,不由得侧头朝一旁看了去。 院门前仅有一名身形高大的下人正在修建灌木丛,他并未朝这边看来。 难不成是自己的错觉? 李煜上下打量了一番这名下人,之前似乎并未见过竹苑有过这样一名男子,兴许是刚来的。 收回视线,春香正巧赶到了门前,朝着李煜福了福身轻声道:“李公子久等了,小姐让您里边请。” 霍黎身子一僵,合拢的剪子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伴随着枝叶的掉落,他僵硬地转头再次看向了院门的方向,却只看见了一个抬腿跨入院中的男子背影。 他不知道这人是谁,但这里是洛婉柔的院子。 眼底的警惕变得有些慌乱起来,呼吸也不受控制地急促了一些,回过头来看到面前的灌木丛被他失手剪坏了一团,洛婉柔瞧见了该说他办事不力了。 但他却无法忽视洛婉柔的院中来了名陌生男子的事实。 这人不是下人更不是奴隶,是个衣着华贵的公子。 他想上前去查看一番,想知道这人来找洛婉柔干什么,更想知道他和洛婉柔是什么关系。 但理智让他硬生生站住脚,只能僵硬地拿着剪子,死死盯着眼前的灌木丛,像是要把本就缺了一块的灌木丛盯出一个窟窿来。 第17章 他是个什么东西,一个…… 少女的闺房中,李煜进了屋视线并未随意乱扫,礼貌得体地稳住视线,没有冒犯分毫。 屋内用屏风将后方隔绝开来,并不会叫人瞧见后方女子闺房的全景,只有一张实木圆桌出现在眼中,就如同一间不同的会客厅一般。 这不是李煜头一次到洛婉柔的院中来,他也曾进到过洛婉柔的屋中。 他与洛婉柔本就是相识多年的朋友。 李煜本是平临县人,父亲在平临县生意做得风生水起,他却想要自己闯出一片天地,独身前往京城做事,这些年倒也算是做得有模有样,虽比起他父亲差远了,但在京城也是人人称赞的年少有为的青年。 -- 第32页 两人从小便相识,自李煜来了京城后,更是时常有着联系,不过也仅此而已。 两人的关系就好似兄妹一般,此前李蓉玉还曾打过李煜的主意,却被李煜明确告知,只把洛婉柔当做妹妹。 这也让洛婉柔放下心来,一直与李煜保持着不错的关系。 洛婉柔鲜少向李煜提出什么要求,这次让他帮忙查探事情还是头一遭拜托他。 李煜进屋后率先对洛婉柔露出笑来,轻声道:“婉柔,近来可好?” 洛婉柔抬了抬手,秋玉连忙上前替李煜斟好茶,她这才浅浅一笑回道:“坐吧李大哥,许久不见,我还是老样子。” 李煜在桌前坐下,看了看洛婉柔又道:“前些日子听闻你不慎落水,我本想找个时间前来看看你,手头上却一直忙着抽不开身,见你气色不错,可是恢复了?” 洛婉柔点了点头,但似乎并不想过多的寒暄这些客套话,浅尝一口茶后便开门见山道:“不过是个小意外,我身子已经无碍了,劳李大哥担心,那事可是有眉目了?” 说起正事,李煜收起神色正色起来:“嗯,你让我查查一个多月前平临县后山上发生的事,我派人去查看过了,听闻当时半夜有人瞧见一大批人鬼鬼祟祟进了城,看着装不知来者何人,但守城的士兵却并未阻拦,想必应是官家的人。” “至于他们在追踪何人,这却无人得知了,后来也未曾有人见到那批人离去,接连几日大雨后山上也并未发现什么异常,此事有些隐秘,若非刻意查探,只怕是都无人知晓曾有过这样一件事。” 说到这,李煜又抬眼看了眼洛婉柔,疑惑道:“婉柔,你怎突然想起要查探这事,你又是从何得知此事的?” 既然托了李煜去查,洛婉柔也自然想过会被追问缘由,毕竟上一世这事几乎是无人知晓。 洛婉柔抿了抿嘴,也并未打算全盘托出,只是挑着其中一些真相说道:“上个月我不是和我哥在平临县游玩,那日正巧上山,却发现山上到处都是骇人的血迹。” “当时我很害怕,自回来后也时常想起那令人胆颤的一幕,夜里也反复做着噩梦,令我忧心不已。” “哥哥也请大夫替我查看过,但大夫说我这是心疾,受了惊吓,所以无法安然入睡,眼下的确是不知要如何是好了,这便想着,若是知晓了那些血迹究竟是由何而来,或许我便不会再害怕,也不会在梦中梦见有人在山头追杀我了。” 李煜瞪大了眼,似是有些不能理解就是瞧见了血怎还会令人不断做噩梦。 但随即看着洛婉柔娇弱的样子,眉眼间流露出的害怕令人我见犹怜。 女子不同于男子,像洛婉柔这般娇养在闺中的小姐,心里承受能力较弱似乎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这才抿了抿嘴又道:“可这事的确有些扑朔迷离,我查探了数日也未能得知事情的真相,况且就算知道了,也不会是什么好事,只怕也无法解开你的心疾,只会叫你更加害怕,你还是别再查这事了,或许再过些日子,你就能淡忘了。” 洛婉柔有些失望地点了点头,想了想还是问道:“那李大哥可有查到那批进城的人是从什么方向来的吗?” 李煜思索一阵道:“这倒是顺着线索查到一些,似乎是从京城出发的,从京城到平临县一路都有打斗和追杀的痕迹,想必这事就是官府在追捕一个出逃的犯人罢了,你也别再多想了。” 京城? 洛婉柔心里有些震惊。 霍黎是被废的太子,前世虽不了解此事,但重生后洛婉柔特意询问过太子被废的时间,应是在半年之前。 霍黎被废后仍被留在宫中,虽一直未处置他,但也不知他在宫中过得如何。 可既然他本就被留在宫中,又怎会突然逃到平临县呢。 除非…… 要杀霍黎的人,就是宫中之人! 洛婉柔还在思绪着,李煜站起身来理了理自己的衣裳开口道:“婉柔,这事没你想的这么可怕,你不过是不小心撞见了罢了,回头我叫人给你送些安神香来,今日我也是抽空前来,现在也该回去了。” 洛婉柔回过神来,笑了笑应声道:“好,我送你。” 说罢起身要走,忽的又想起什么:“等等,李大哥。” 洛婉柔转身朝屏风后走去,屏风后传来轻微的翻找声,随后便见洛婉柔手里拿着一个盒子走了出来。 李煜一愣,反应过来,连忙道:“婉柔,不必与我如此客气。” 洛婉柔轻笑一声,仍是将盒子递给了李煜,道:“想什么呢,这是我送给小锦的,上次便替她买好了,一直没来得及送给她,此事,也多谢李大哥了。” 李煜闻言垂头打开了盒子,盒子里是一只漂亮精致的玉簪。 洛婉柔口中的小锦,是李煜的小妹李锦,刚满十岁的小姑娘已是到了爱漂亮的年纪,正巧近日被送来京城同李煜生活一段时日。 李煜将盒子盖上,缓缓道:“小锦定会很喜欢的,我先代她谢谢你了。” “李大哥,不必与我如此客气。” 李煜失笑,洛婉柔已先一步走到门前推开了房门。 刚一打开门,门前赫然站着的高大身影让洛婉柔愣了一瞬。 一抬眼,便对上了一双黑漆漆的眼眸,面色凝重,眼底阴沉,像是还露着凶光。 -- 第33页 仅片刻,霍黎像是赫然回过神来一般,与洛婉柔四目相对的瞬间,便立即收敛了自己的神色。 洛婉柔皱了皱眉头,霍黎不是应该在院外修建灌木丛吗,什么时候出现在她房门前了。 而霍黎方才的眼神,像极了在前世在宫中时,忽然间发怒的样子。 洛婉柔眼熟至极,甚至已经想到下一秒霍黎就有可能要施展什么令人咋舌的残暴手段残虐旁人了。 可现在的霍黎哪有这心思,只是个失忆的奴隶啊。 洛婉柔再次看向霍黎,却见霍黎已经紧抿着嘴垂下了头。 没来得及思绪出所以然来,李煜随后也跨出房门,转身对洛婉柔道别道:“婉柔,不必送了,马车就在外候着,礼物,谢了。” 洛婉柔明显感觉到身侧站着的人身形虚晃了一瞬,像是被惊到了,又像是在极力克制着什么。 霍黎的视线落到了李煜手中的盒子上。 礼物。 她给他送了礼物。 他还将她唤得如此亲密。 袖口下的手掌不自觉紧握成拳,想开口,却不知自己能说什么,更深知自己压根没立场说什么。 他是个什么东西,一个奴才。 第18章 他短暂的,拥有了她的…… 洛婉柔收回视线朝李煜笑了笑,没空搭理霍黎,还是跟着李煜往院门走去:“此事还是要谢谢李大哥帮我,你本就忙碌,还为我的事情奔波,我送你到门前吧。” 洛婉柔刚走没两步,一直默不作声的霍黎忽的抬头,眼看两人并肩的背影,只觉呼吸都要停滞了一般,下意识就开口唤道:“小姐……” 洛婉柔闻声回头,便见霍黎已经三两步跟了上来。 眼下还得先送李煜,他事务繁忙,她也自然不便耽误他的时间。 他愿意跟着就跟着,这便给了霍黎一个警告的眼神,回过头来没搭理他。 身后的脚步声似是有些沉重,但一直不近不远紧跟在后。 一直到洛婉柔将李煜送至府门前,李煜上前几步,见霍黎站在门前并未再跟上来,这才压低声音朝洛婉柔问道:“婉柔,那人是何人,府上新来的下人吗?” 洛婉柔闻言回头看了霍黎一眼。 此刻的霍黎像是被笼罩在一团阴影之下,周身的气场显而易见的阴沉至极,脸上却又是面无表情的,唯有那双黑眸,直勾勾地盯着这个方向,让人觉得有些毛骨悚然。 实在是太不会隐藏自己的情绪了,亦或是他压根就没想隐藏。 洛婉柔回过头来,淡淡地解释道:“一个奴隶罢了,李大哥快回吧,可别耽误了你的正事。” 李煜有些担忧地朝霍黎的方向又看了一眼,皱了皱眉,上马车前还是忍不住提醒道:“他看着有些不服管教,你性子软,可别叫人欺负了去。” 性子软? 洛婉柔心里有些想笑。 前世她只是对这些无关紧要之事漠不关心罢了,却从不是一颗软柿子,只是没曾想她的不做声,在旁人眼里看来,竟成了一个性子娇软的女子。 只是现如今,她心底的冷漠无情早已像一颗坚石一般将她的心包裹了起来。 不会软,只会冰冷坚硬。 朝李煜笑了笑,洛婉柔掩去眼底的那抹冷情,轻轻应了一声。 目送李煜的马车离去,这才缓缓转过身来。 那个落寞的身影仍站在不远处,只是方才凶狠的视线逐渐褪去,在触碰到洛婉柔投来的视线后,又逐渐像是染上了一丝委屈。 像是一只被主人把肉骨头给了别人的狗,失落,无助,带着些许怨念,却又敢怒不敢言。 洛婉柔从未想过会将可怜这个词和霍黎结合在一起。 可此刻,心底却莫名生出这样一个词语来,甚至觉得他落寞又孤寂。 对视几秒,洛婉柔竟还先败下阵来,迈开步子朝着霍黎走去。 洛婉柔清楚地看到霍黎的目光紧锁着她,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她向他走来。 直至走到霍黎跟前,洛婉柔瞥了霍黎一眼移开了视线,还没开口就听见霍黎可怜巴巴轻唤一声:“小姐……” 一声轻笑打破了两人之间沉闷的气氛,全然不似霍黎的紧绷,洛婉柔眼角带着笑。 语调上扬,带着几分勾人的软意,说着完全不符她此刻情绪的话语,娇声道:“有点闷了,跟过来,该你替我解闷了。” 霍黎一言不发跟在洛婉柔身后一路朝着竹苑去。 心中思绪沉重,那声李大哥,那个精美的盒子,还有那抹恬静的笑。 这些都是霍黎不曾拥有过的,也几乎没可能去拥有。 但还是会觉得不甘,还是会令心头的妒意疯狂涌动。 洛婉柔的脚步有些快,霍黎看着她的背影不知她此刻是怎样的表情。 明明方才才和那男子相谈甚欢,这会人走了,便又说让他替她解闷。 霍黎不知这个解闷究竟指的是什么,但总归是想起他了。 心中的烦躁竟被这几乎不能代表什么的话语给抚慰了几分,霍黎卑微的情绪在此刻得到了片刻的舒缓。 只是这还远远不够。 人是贪婪的,不知足的,霍黎却觉得自己的贪婪远不止此。 曾经他只想和她待在同一座府邸,即使几乎不能见到她,后来又想,若是能每日都见她,甚至离她近一些。 -- 第34页 直到他终于能够站在她身侧,他才赫然发现,人的欲望是无止境的。 想触碰她,拥有她,独占她。 越是得到了什么,便越想得到更多。 而他心头卑劣不堪的贪婪,若是被洛婉柔知晓,定是会厌烦得当即斥责他的不自量力,但霍黎无法控制自己的心绪。 洛婉柔回头时,便看见了霍黎沉重得有些扭曲的神情,复杂的情绪布满他的脸庞,带着些许无措和彷徨,却又强烈而深刻。 站在房门前,洛婉柔脚步顿了下来,知晓霍黎心中大抵在想什么,却不理解仅是这般,他怎会露出如此神情。 转过身正对他,洛婉柔明知故问开口道:“阿黎,何事令你如此忧心,这般模样,可无法替我解闷。” 霍黎看着洛婉柔的眼,知道自己此刻的表情并不好看,他却无法将其收敛起来,嘴唇颤动几分难耐道:“小姐,方才那人与你……” 抿了抿嘴,霍黎没能说下去,像是无法将洛婉柔与那人的关系道出,也不想道出洛婉柔与那人的任何可能性一般,止住了话。 还真是在在意方才的事,只是洛婉柔不太理解,仅此而已,就让霍黎这般忧愁。 就这么喜欢她吗? 然而霍黎的感情,远不止此,洛婉柔却只体会到了其中的分毫。 轻呼出一口气来,洛婉柔朝着霍黎勾了勾手指:“进来。” 转身进到屋中,洛婉柔缓步绕进屏风后。 霍黎顿了片刻,垂头跟了进去。 屋内仍是只有洛婉柔一人的气息,方才的男子似乎并未在屋中留下任何痕迹。 可他进到这屏风后了吗,瞧见了洛婉柔闺房的全貌吗。 霍黎突然又失落起来,或许在他有资格进到此处之前许久,那人便早已有了这般殊荣吧。 正要朝洛婉柔的方向走去,霍黎的视线却突然瞥见书案旁一张被卷起的宣纸。 宣纸卷曲成卷,被随意放置在书案的边角,但宣纸上的痕迹却正朝外面,露出了上面的字。 看不见全貌,但却很容易看出,那是一个“黎”字。 黎明的黎,阿黎的黎。 霍黎呼吸一窒,心跳霎时漏跳了一拍,怔愣地看着那张宣纸,一时忘记了向前。 洛婉柔在贵妃榻上坐下,一抬眼,顺着霍黎的视线也瞧见了那张方才匆忙卷起还未来得及收好的宣纸。 只是片刻停顿,洛婉柔脸上也并未出现被发现自己书写他名字后的窘迫,反倒一脸如常,顺势开口道:“写得如何?” 霍黎目光一沉,喉结上下滚了滚,低声道:“小姐的字,很好看。” 的确好看,霍黎虽然没有记忆,但却是识字的,并且在自己模糊的印象中,能轻而易举分辨出来。 洛婉柔的字,字如其人,很美。 洛婉柔扬嘴笑了,指了指那张宣纸,道:“喜欢?那便送给你了,去拿吧。” 霍黎将视线移到洛婉柔脸上,那抹笑映入眼帘,不似方才她朝李煜的笑那般,这个笑带着几分淡漠却又透着独属于她的娇媚。 霍黎快步走向书案,伸手将宣纸拿到手中,就着它卷曲的弧度,动作轻柔得像是拿起了一根羽毛。 洛婉柔见霍黎这副如获珍宝般的模样,觉得有趣,朝着霍黎眨了眨眼笑道:“方才,你是吃醋了?” 霍黎拿着宣纸走到洛婉柔身侧,像是因为洛婉柔对他少有的温柔,有些得寸进尺了,没怎么犹豫便坦诚道:“是,奴才吃醋了。” 洛婉柔点了点头,笑意深了几分,道:“是有点酸,不必站着了,坐那吧。” 霍黎闻声在洛婉柔身侧的小凳上坐了下来,视线与洛婉柔齐平,垂眼看了看手中的宣纸,那个“黎”字明晃晃地映入眼帘。 指腹轻轻摩擦着已经干涸的墨迹,有些沉闷道:“小姐,刚才那人与你是什么关系?” 洛婉柔挑了挑眉,这男人还真会顺着藤往上爬,方才还一副问不出口的模样,刚给了点好脸色,便有了胆子向她发问。 她大可斥责他两句,不必回答他这逾矩的问题,但对上霍黎一双深沉眼眸,洛婉柔忽然将身子前倾,凑近了霍黎几分。 霍黎一愣,洛婉柔的脸映满了整个视线,鼻息间传来随着凑近的动作而扑来的香气,将他原本忐忑的心情扰得更加杂乱。 心跳不由自主加快了跳动,身体却只能僵硬着,任由视线直勾勾地看向洛婉柔,屏着呼吸等待着她的回答。 洛婉柔看着霍黎紧绷的面容,忽然发现自己想要调动霍黎的情绪实在是太过简单了。 一个突然出现的男人,便能让他如临大敌,一张写了他名字的宣纸,便能让他如视珍宝,一个凑近他的动作,他便失去了思考的能力,犹如一只待宰的羔羊。 就是此刻忽然用利刃刺向他的喉咙,他也来不及做出半分反应。 不过洛婉柔没这么傻,被废的太子也是皇室之人,由她动手杀了他,只会换来日后无止尽的麻烦,和逃脱不了的罪责。 洛婉柔一直很清醒,如今的一切都是因为霍黎失忆了,待他恢复了记忆,这一切都将不复存在。 不过洛婉柔此刻倒是体会到了几分玩弄霍黎的快感。 若是再狠一些呢,他是否会跌得更重呢? 洛婉柔微微起身,霍黎眼前笼罩下一片阴影,她的脸庞略过他的眼眸,从他的视线中逃脱。 -- 第35页 正慌乱想要再去捕捉她的脸庞,脸颊上忽的传来一抹柔软的触感,带着微微的湿润,和几乎要将他皮肤灼伤的热度,转瞬即逝。 洛婉柔退开身来,视线正巧与霍黎撞上。 他僵直着背脊就这么坐在小凳上,怔愣的目光中带着晦暗,深沉得像是要将人吸进去一般。 即使全身僵硬得犹如一块硬铁,上下滚动的喉结却暴露了他此刻的欲望,汹涌澎湃,就要满溢而出。 洛婉柔垂眸盯着他喉头凸起的喉结,方才的触感真实且热烫,但相比霍黎的反应,她也只觉得是仅此而已,似乎就是肉碰肉的感觉。 再次坐回贵妃榻上,仿佛方才什么也没发生过一般,洛婉柔移开视线有些傲慢道:“不该问的便别问了,他有的,你不也有了,甚至比他更多,满意吗?” 霍黎哪还说得出半个不字。 洛婉柔并未明说她与那人的关系,可那又如何。 他已经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只能乖巧地坐在原地。 洛婉柔兴许并未把他当回事,他只是她烦闷时解闷的工具,这个吻也更不代表着什么。 甚至此刻她会柔情似水地轻吻他,下一刻也可能因为他的不当而厉声斥责她。 她的情绪不会受他的半分牵制,但他却犹如一只被套上了绳索的狗,只能任她摆布。 但霍黎愿意。 至少此刻,他短暂的,拥有了她的美好。 第19章 霍黎有多危险,没人会…… 几日过去。 那日的事就仿佛一个美妙的梦境般,转身即逝。 洛婉柔再也没有过分亲近过霍黎,平时的态度也不冷不淡,仿佛霍黎就只是个普通的奴仆,她也只是那个他高不可攀的小姐。 李煜查探的事情虽有了些许眉目,但对洛婉柔来说却还是远远不够。 霍黎恢复记忆的时间并不确定,兴许还有很久,但也可能很近。 洛婉柔须得在霍黎恢复记忆之前,找到那个曾经有能力也有行动想要霍黎命的人,只要她将霍黎在此的消息传出去,那人便会闻讯追杀而来。 毫无防备也逃无可逃的霍黎,便会被那股势力铲除。 借旁人之手,洛婉柔压根不用沾染半分污血,便能报得前世的仇恨。 可这人究竟是谁呢。 洛婉柔不能轻举妄动,霍黎即使失忆了,也并不愚钝,若是打草惊蛇了,事情只会更加难办。 所以洛婉柔只能找到确切的那个人,将消息准确无误地传递出去,计划才能够成功。 但从何找起,就成了洛婉柔此刻面临的难题了。 她对霍黎登基前一无所知,重活一世,比前世多获得的信息也不过是霍黎曾被追杀至重伤,失忆来到了洛府成为奴隶,除此之外,便是一概不知了。 贸然去打探有关前太子的事迹,恐怕会引人注意。 洛婉柔想了想,兴许有的书籍上会记录有关信息,但自改朝换代,太子被废后,这些书籍应该已被列为禁书了,想要获取并不是什么简单的事情。 心中思绪无果,洛婉柔打算先从查探何处有这些书籍开始。 筹备了几日,还没打听到什么消息,洛亦舟又要远行的消息却先一步到来了。 京城城门外,浩浩荡荡一行人整装待发。 洛婉柔自得知洛亦舟要走后,心情就一直烦闷不已。 她已经记不得洛亦舟这一次出行,要离开多长的时间,但印象中,洛亦舟每次离开都不会太快回来。 她还未享受多少和兄长重逢的日子,失而复得的心情还未来得及落下,洛亦舟便又要走了。 站在马车旁交代着事情的洛亦舟侧头瞥见不远处静静站着的洛婉柔,瞧见她脸上落寞的表情,抬手止住了下人的回话,迈开步子便朝着洛婉柔走来。 洛婉柔抿了抿嘴,看着徐徐走来的洛亦舟,心底仍是梗得慌。 洛亦舟轻叹一口气,知晓洛婉柔舍不得他,但他也不得不离开,伸手在洛婉柔头上揉了揉,柔声道:“婉儿,哥哥很快就会回来了,别苦着一张脸。” 洛婉柔皱眉,她已不是原本那个什么也不知的小姑娘了。 洛亦舟每次出行都会同她这般说,可压根不会太快回来,甚至在最后一次出行时,惨死在外尸骨无存。 不过洛婉柔这次倒是不担心洛亦舟的安危,因为霍黎还在府上,还未恢复记忆,洛亦舟只是外出办事,定会平安归来。 抬头看着洛亦舟,洛婉柔委屈道:“哥哥每次都这样说,可每次都没有兑现承诺。” 洛亦舟失笑:“怎未兑现承诺,哥哥不是每次都回来了,还会给婉儿带礼物的。” 洛婉柔没有说话,因为这个承诺自然是必须兑现的,唯一没有兑现的那一次,便是生与死的距离。 洛婉柔沉默着,注意到洛亦舟的视线忽然略过她朝向了她身后的方向。 她身后不远处是随洛婉柔而来的霍黎。 不知洛亦舟会对她忽然将霍黎升为自己的贴身护卫有何看法,洛婉柔眨了眨眼,便见洛亦舟很快收回视线,神色有些令人捉摸不透。 顿了一瞬才缓声道:“你这丫头,又将人找着了便招入自己院中了。” 洛婉柔一愣,思绪了一瞬才反应过来。 她自然是因为重生而刻意接近此时失忆的霍黎,但在洛亦舟看来,她不过是在找不到平临县山上失踪的那名男子后,又偶然发现了这人竟就在自己府上。 -- 第36页 而洛婉柔当时对霍黎表现出的兴趣,自然是被洛亦舟看在眼里的,火速将人招入院中,是何缘由不言而喻。 张了张嘴想解释点什么,还未来得及开口,洛亦舟又忽然轻笑一声道:“他身手不错,留在你身边护着你也是好事,不过他进府前我也调查了一番,背景身份仍不太明了,虽然不会是什么危险人物,但出身也不会太高贵,你可就别往别的方向想了,就让他护你安危便是了。” 洛婉柔闻言眼眸颤动了几分。 洛亦舟曾调查过霍黎的身份吗? 不过查不到也是正常的,霍黎的身份隐秘,如果不是他自己说出,又怎会有人知道他便是那个从宫中逃出还被人追杀的前太子呢。 但这句不是什么危险人物洛婉柔可完全不敢苟同。 霍黎有多危险,没人会比她更清楚了。 但看着洛亦舟对霍黎信任的模样,洛婉柔眼底的神色逐渐冷淡了下来。 原来洛亦舟早就调查过霍黎,还一直以为霍黎就只是个普通人,留他在府上,给了他藏身之处,让他有了安全又充足的时间恢复记忆东山再起。 但他的善心最终并未被霍黎领情,反倒是恩将仇报,不仅残害了他,还将整个洛府至于水深火热之中,最终毁灭。 洛婉柔掩去眼底的异样,没让洛亦舟察觉分毫,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回道:“哥哥你说什么呢,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只是念在他救了我两次。” 洛亦舟微不可闻地松了口气,余光再次瞥见不远处的霍黎,很快又收了回来,伸手捏了捏洛婉柔的脸颊宠溺道:“是是,哥哥得出发了,婉儿自己要照顾好自己,万事皆要小心,可别再出意外了。” 洛婉柔点了点头:“嗯,哥哥也是,出门在外多加小心,早日回来。” 洛亦舟正要走,忽的又想起什么,连忙又道:“险些忘了,此次出行有些突然,过几日城东的宋家老太爷寿辰,我本答应了定会出席参加,但现也只有拜托婉儿,替我出席了。” 洛婉柔垂眸想了想,城东宋家她似乎有所耳闻,但没什么印象,闲着也是闲着,洛亦舟已是开口,她便没多想,点头应下:“嗯,届时我会参加的,哥哥放心吧。” 第20章 情难自制 看着洛亦舟的车队逐渐远去,洛婉柔站在城门前有些惆怅。 直至视线中再不见车队的踪影,洛婉柔才缓缓收回了视线,沉默地转身朝着城门内走去。 一旁的下人都未开口,只觉这次送行,洛婉柔显得与往常有些不同。 洛亦舟出远门已是常事,洛婉柔从小到大这样在城门口送别已经成了家常便饭。 虽然下人们每次都会见洛婉柔不舍,但也从未有过哪次,会见她这般低落。 不知是否是被别的事扰了心境,周遭的人都沉默着不敢去打扰洛婉柔分毫。 马车停在城门边,所有人已经准备就绪可以启程回府。 洛婉柔站在马车旁,手一伸,身后的霍黎便上前半步将自己的手臂伸了出去。 借着力,洛婉柔抬腿跨上马车,没有多给霍黎半个眼神,就这么淡漠地弯身进到了马车中。 在绵软的矮凳上落座,洛婉柔视线飘向了被风吹起的车帘外,思绪有一瞬放空,忽然觉得心底的诸多事情压得她沉重得喘不过气来。 兴许在前世死了就该终结的,即使不甘即使怨恨,但现在的勾心斗角,处心积虑也让她过得不快乐。 或许当一切都结束时,她才能彻底放松下来吧。 忽的一阵风吹来,本就昏暗的马车内忽的落下一片阴影。 洛婉柔一愣,一抬眼便见霍黎出现在马车门前,已是迈腿探进了身。 洛婉柔当即皱起眉头,冷声呵斥道:“你干什么,谁准许你上来的!” 霍黎眼眸沉沉地盯着洛婉柔,并未被洛婉柔的训斥给遣退,仍是没有停顿地完全进入到马车内,规规矩矩地在离洛婉柔最远的位置坐了下来。 “方才奴才听见了大少爷的吩咐,奴才是小姐的贴身护卫,应当时刻护着小姐的安危,不可离开分毫。” 看着霍黎如此大言不惭的话语,洛婉柔竟一时不知如何反驳,险些被气笑。 就算她真的需要他护住她的安危,霍黎一个区区奴仆,又哪会有资格与她同乘一辆马车。 霍黎不会不知道,自己压根不配上车,但他知道的事情多了去了,不也一样没放在眼里。 洛婉柔轻哼一声,倨傲地瞥起眉头嫌恶道:“我现在没有危险,滚下去。” 霍黎闻言并没有露出羞愧的神色,只是垂下头停顿了一瞬,随后支着身子朝洛婉柔的身侧靠近了一些。 洛婉柔察觉霍黎的靠近,眉头蹙得更紧了几分,正要说什么,却见霍黎从矮凳上移开了身,在她身侧单膝跪了下来,就跪在她曲起的双腿旁。 霍黎高大的身躯此刻因下跪的姿势减少了周身的压迫感,只要靠近洛婉柔,即使未曾触碰到她,他也觉得心底攀上了一丝难耐的满足。 抬头看向洛婉柔,霍黎沉声道:“但是小姐,您现在很闷吧,奴才想替您解闷。” 洛婉柔愣了愣,方才蹙起的眉头不自觉松开,转而用带着些许惊愣的神色看着霍黎。 洛婉柔没有回应,霍黎便也不动,马车停在原地,但霍黎显然没有要下去的意思,就算是洛婉柔责骂他,他也丝毫不为所动。 -- 第37页 僵持片刻,洛婉柔忽的轻舒一口气,移开视线低声道:“脸皮真厚。” 看似洛婉柔仍在对他的冒犯而恼怒,但霍黎却清晰地从洛婉柔的神色里,捕捉到了一丝放松。 嘴上仍还是对他不满,却也没再开口驱赶,像是还在嫌恶他的靠近,却放柔了身子不再紧绷。 霍黎抿了抿嘴,正要开口,洛婉柔却忽的坐直身子,抬手撩开马车帘向外探了几分,懒散的语调带着一抹淡然缓声道:“都愣着干什么,回府。” 马车外的下人皆是一愣,面面相觑好一会才有了动作。 旁人眼睁睁看着霍黎上了马车,也只当是有话要对小姐说,行为举止甚是大胆了些,但也都安安静静在外等候着霍黎从马车上下来后再行出发。 可谁知,人还没下来,洛婉柔一句话直接默许了霍黎还仍在马车里的事实。 小姐这是,要同一个下人同乘马车吗。 没人敢发问,马车缓缓驶动起来。 霍黎仍跪在洛婉柔跟前,瞥了眼洛婉柔身侧空余出的位置,微微垂眼低声问道:“小姐,奴才能坐您身侧吗?” 霍黎这便是典型的得寸进尺了,洛婉柔却难得没有甩脸色。 心下疲惫不堪,此刻摇晃的马车内,也只想静静坐着,无心与霍黎周旋。 抬了抬眼,洛婉柔示意霍黎坐着。 霍黎起身时,高大的身躯顿时令原本还略有些宽敞的马车内顿时显得拥挤了几分。 洛婉柔侧眸,便见霍黎就她身侧落了座。 两人隔得很近,随着马车的轻微摇晃,衣袖不时摩擦在一起,即使并未触碰到对方的身体,洛婉柔也明显感觉到身侧传来温度。 拥堵的街道令马车走得很慢,车内坐着娇贵的美人,马夫为了求稳,更是将速度放得比往常更慢了几分。 无人开口说话,午后懒洋洋的日光透过车帘洒进点点光亮。 如此悠哉的时刻,洛婉柔软了身,昏昏沉沉靠在椅背上,不过多时便有些眼皮打架,困意袭来。 霍黎端直地坐着,耳边是洛婉柔轻柔的呼吸声,鼻腔中充斥着蔓延在整个马车内的淡淡馨香。 即使方才还厚着脸皮要留在马车内,但真当他坐到洛婉柔身侧后,却仍是难以自持的紧张,控制着呼吸生怕自己的动静惊扰了这美好的一刻。 一切仿佛一个美妙却又易碎的梦境一般,霍黎担心自己一不小心,便会将梦境弄碎,只想静静地享受这短暂而又美好的一刻。 忽的一个颠簸,马车轮碾过一处凹凸不平的路面。 霍黎稳住身子,唯恐惊扰了洛婉柔。 下一瞬,却肩头一重,柔软的青丝拂过脖颈,像是一根羽毛在刻意挑动了他的感官一般。 “小姐?” 一声干涩的轻唤,没有得到回应。 霍黎这才僵着身子侧过头来,视线中是被精美发簪装饰得耀眼的发髻,瞧不见她的脸庞,因为她此刻正轻靠在他的肩头。 霍黎微微垂头,意识到两人此刻的亲密后,压根不敢乱动,但仍是微小地调整了一下姿势,令洛婉柔得以靠到一个舒适的位置,沉睡的脸庞也映入了眼帘。 浓密的长睫乖顺的垂下,嫣红的嘴唇微张着,神色很是放松。 恬静而又美好,霍黎直直地盯着睡梦中的美人,体内躁动的血液似乎在催促着他的行动,马车外嘈杂的声音又似在警告他不要胡作非为。 可她这般乖巧,仿佛一朵任人采撷的花朵,微仰着脸庞,像在等待着他。 霍黎垂下头,闻到她身上淡淡的香气,呼吸变得灼热,身体不受控制一般慢慢向她靠近。 一阵微风拂过,恰到好处的送来一丝凉爽,却并未缓去半□□体的燥热,马车挡不住外面的声响,却隔绝了外面的视线。 双唇相贴的那一霎,仿佛有什么在心头炸开一般,霍黎的眼睫颤动得厉害,唇间的柔软几乎要击溃他所有的防线。 情难自制,绵软的情意在周身蔓延开来,止不住沉重的喘息,微张着唇就要往里探去。 还未来得及品尝到内里的滋味,怀中的人儿忽的动了动嘴唇,发出轻微的呢喃声。 霍黎猛然惊醒,迅速退开身子,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方才做了什么大逆不道之事。 肩头的美人呼吸均匀,甚至还在侵扰后无意识地蹭了蹭,向着霍黎的颈窝又靠近了几分,仿佛一只慵懒高贵的猫,在睡梦中才得以展现出几分娇柔。 霍黎目光晦暗地盯着暗沉的马车门,像是一个尽职尽责的人肉垫子,也像方才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 看似风平浪静,却早已心跳如雷。 胸口上下起伏着,唇间还残留着方才的余温,极力平息着自己紊乱的呼吸,想要在洛婉柔醒来之前恢复如常。 肩头的美人悄无声息睁开了眼眸,眸中没有丝毫睡意,清醒而又冰冷,像是一汪深不见底的冰潭,就这么静静地盯着眼前男子上下起伏的胸膛。 耳边杂乱有力的心跳声一下下撞击着她的耳膜,伴着心跳声,眼底的冷冽最终变得阴沉晦暗。 第21章 她在沐浴 洛亦舟走后,洛婉柔有好几日未曾出门,整日就待在自己的院子里,白日喝茶作画,入了夜便早早入睡。 与往常并无什么不同,唯一不同的便是每每洛婉柔从房里到院中,便有个高大且难以忽视的身影,就这么不近不远地站在一旁,时不时就要投来视线,令人想不注意到都难。 -- 第38页 竹苑门前,秋香端着托盘快步走来。 刚进院,脚步一顿,再一次看到了角落里站得笔直的霍黎,抿了抿嘴,连忙移开视线垂头走到洛婉柔身侧:“小姐,您要的银耳汤。” 洛婉柔放下手中的瓷杯点了点桌面轻声道:“放这吧。” 秋玉缓缓放下托盘,将银耳汤端到洛婉柔手边,做好这些,又下意识抬头回望了一眼,正巧见到霍黎朝这边投来幽幽的视线,心里一慌,连忙回过头来撇嘴道:“小姐,他整日就这么站着不让他干活吗?” 不给霍黎安排事做是洛婉柔的命令,起初是说霍黎因救她双手受伤,眼下霍黎的手早已恢复得差不多了,却仍是整日任由他无所事事。 可秋玉指的不单单是这个。 霍黎无所事事便罢了,竹苑本就清闲,可他却总像个门神一样,洛婉柔在院中他就守在院子里,洛婉柔进了屋他便守在洛婉柔门前。 沉默不语,阴郁低沉,任谁看了都觉得他周身萦绕着灰暗的气氛。 但造成这种现象的,是洛婉柔自洛亦舟走后回来,显而易见的变化。 她不搭理霍黎了。 任凭霍黎每日像只紧盯着肉骨头的狗,投来的视线无一不带着期盼和渴望,但洛婉柔压根就把人当做透明的一般,不闻不问,连个眼神也不会给他。 洛婉柔伸手拿起汤匙搅了搅银耳汤,清甜的香气扑鼻而来,嘴角带着温笑道:“竹苑不比西屋,哪有那么多活要干,他爱站着,就让他站着吧。” 秋玉犹豫了一番又道:“可他总那样盯着小姐,那眼神像是要吃人一般,小姐,阿黎可是惹您不悦了?” 不悦? 洛婉柔的唇间似乎又浮现出那日马车里的那短暂的温热触感。 那胆大包天的男人,趁她入睡,竟然偷吻了她。 不过洛婉柔并未觉得不悦,她起初试探霍黎的一个脸颊上的浅吻,果真让他开始得寸进尺了。 霍黎早晚会恢复记忆,不过既然不知时间是多久,那便要加紧她计划进展的速度。 霍黎恢复记忆后,对这一段失忆的过往仍是记得的。 既然如此,那她便要先一步牢牢占据霍黎的心,这样说不定能最大程度延缓霍黎行动的时间,也能给她争取到更多的时间。 即使霍黎并未在她计划进行时恢复记忆,这般沦陷,待真相大白那时,让他摔得更重,也不失为一件令人欢喜之事。 想要占据一个男人的心,不给点甜头怎么行。 只是洛婉柔压根不知,对于霍黎来说,她什么都不需要做,即使没有任何甜头,她仅仅只需站在那里,他便已经不可自拔了。 洛婉柔探出小巧红润的舌尖,在自己饱满的红唇上轻舔了半圈,余光便瞥见不远处那个身影僵了一瞬。 只是这样,似乎的确令霍黎沉迷更甚。 轻笑一声,洛婉柔垂头喝下一口银耳汤,甜味丝丝入喉,暖意窜入体内,心情大好抬起眼来道:“他并未惹我不悦,不过一个奴才,难不成我还要天天宠幸他不成,先晾着吧。” 洛婉柔与秋玉的对话并未传入霍黎耳中,他站得不远,但她们对话的声音很轻,轻到他只能看见她一张一合的嫣唇,和方才那勾人意味十足的舔唇。 霍黎起初的确以为自己的举动瞒天过海了,天知地知,还有身在马车中胆大妄为的他知晓。 可没过多久,霍黎便明白,洛婉柔是知道的。 她冷落他,无视他,不再同他说一句话,更不再看他一眼,就这么持续了好些天。 霍黎原本试图主动与洛婉柔开口,他想解释,想辩解,可话到嘴边,他又无话可说。 他的确是故意的,他冒犯她,亲吻她,都是故意的。 他心中卑劣不堪阴郁晦暗的欲望,早已不是能隐藏住的秘密了,洛婉柔知晓他的心思,有意无意撩拨着他的心弦,却无意对他的心思作出回应。 霍黎也知道,根本不可能有回应,他很清楚自己的身份,也很清楚自己与洛婉柔之间的距离。 对他笑,不过是她一时兴起,亲吻他,不过是对一个玩物的戏弄,他获得的所有特例,都只是她闲来无事解闷的玩乐罢了。 霍黎心里比谁都清楚,但他并不在乎。 他知道她玩弄他,但那又如何,他想要她。 他梦寐以求将自己卑劣的愿望展现在她面前,只想求得她看来的一个眼神。 她美丽高贵,觊觎她的人数不胜数,但唯有他,站到了她的身侧。 但洛婉柔现在厌烦他了。 霍黎是恐慌的,他不知自己要如何挽回这个局面,但他心里又仅存着一丝侥幸,洛婉柔并未将他赶走。 他不知道洛婉柔在想什么,试图去猜测,却一无所获,但至少,他还留在竹苑,还能站在离她不远不近的位置,静静看着她。 只是人的欲念实在可怕,曾经做梦都奢求的事,现在已经令他感到不满足了。 心底压抑的情绪似乎已经到达了临界点,霍黎自知自己罪孽深重,但仍想,再回到他的明月身边。 还未想出要如何求得洛婉柔的原谅,这日入夜,霍黎守在洛婉柔的房门前,从屋内退出来的春香却突然在他面前站住脚道:“阿黎,小姐让你进去。” 喜上眉梢,看得春香都愣住了。 -- 第39页 一连阴沉了好几日的男人,眼底黯淡的神色突然泛起了一丝欣喜,像是怔愣了一瞬,又很快抿了抿嘴,一连的小动作任人看了都觉得他像是被唤醒了一般,有了一丝温度。 霍黎很快回过神来,转身就推门进屋。 一进屋,却未见洛婉柔的身影,只见到屏风上搭着的几件外衫,是洛婉柔今日里白日穿的衣物。 霍黎站在原地,脚下像是被粘住了一般动弹不得,屏风后传来的轻微的水声,令霍黎顿时反应过来,屏风后的人在做什么。 她在沐浴。 霍黎一直知道,在洛婉柔屋内的屏风后,左侧敞开的小隔间内有一个浴池,那便是洛婉柔平日里沐浴的地方。 但他每次进屋,也只是匆匆瞟过一眼,害怕过多的视线,令自己的思绪中会幻化出不该窥视到的虚无画面。 然而此刻,仅隔着一道屏风,那些若有似无的画面正在上演,带着清脆的水声,滴滴渗入霍黎的脑海中。 她明知她对自己有着致命的吸引力,却故意在这种时刻唤他进来。 霍黎怎会不知洛婉柔这是又是在戏弄他了,想让他因此而慌乱,像是嘉赏又像是折磨。 双唇紧抿着一条线,霍黎直直伫立在门前,不敢上前半步,也挥散不去脑海中旖旎的画面。 过了好一会,洛婉柔从屏风后现了身,换上了入睡时要穿的白色纱裙,轻薄宽松,若有似无地透出她手臂白皙的肌肤,披散着半干的头发,身上还带着水汽,因热气而染上红晕的脸颊,在她未施粉黛的脸庞上显出几分独属于少女的清纯来。 霍黎目光一沉,当即就垂下了眼帘,不能再看下去了。 即使转瞬即逝,洛婉柔也清晰地捕捉到了方才霍黎眼眸中闪过的那抹强烈的视线,惊艳又痴迷,连带着耳根都又几分泛红。 轻笑一声,洛婉柔若无其事地走到屏风前的桌前坐下,抬手指了指桌上的衣物道:“明日我要参加一个宴席,这身衣服你拿去试试是否合身。” 进屋许久,霍黎都没来得及注意就摆在眼前的衣服,洛婉柔这一说,他才抬起视线看了过去。 桌上的衣服叠放整齐,但显然能看出是男子所穿的衣物。 上前几步,霍黎将衣服拿起道:“是小姐。” 见霍黎说完后就抱着衣服没有动作,洛婉柔抬了抬眼道:“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换?” 霍黎一愣,道:“就在这?” 洛婉柔嘴角的笑意更深了几分,眼尾上挑,眸光澄亮,像是在戏弄他,眸色中却是不谙世事的纯真,带着几分暧昧的语气轻声道:“怎么,不能看吗?” 霍黎目光沉沉地看着洛婉柔,此刻的她,笑得娇媚,犹如一个勾人魂魄的妖精,说着令人浮想联翩的话语,却丝毫不显轻浮,反倒让人生出几分关系亲密的错觉来。 喉头滚了滚,嗓子有些发紧,周身的体温有些热烫,但他却并未将自己的波动表露分毫。 顿了片刻,霍黎才缓缓有了动作:“能看,奴才这就换。” 屋内响起窸窸窣窣的脱衣声,洛婉柔并没有转过头去直视霍黎,不过是件外衣,也并不会瞧见什么不该看的。 只是在这静谧封闭的屋内,高大的男子就在她几步之远脱着外衣,气氛变得逐渐暧昧起来。 其实这样的时刻在以往每天都在上演。 只是不同于霍黎自己脱衣,那时的洛婉柔每日都会伺候霍黎更衣。 她知晓他的身形,清楚他的尺寸,虽未曾直接注视过他里衣下的身材,但洛婉柔也曾多次看见霍黎抬起的手臂被里衣勾勒出的肌肉线条,强劲有力。 他的身材就像一个天生的衣架子一般,在现在也得到证实,不论是高贵华丽的龙袍,还是破旧不堪的粗布麻衣,穿在霍黎身上,都掩不住他的英俊。 洛婉柔侧头时,便见霍黎套上了外衣。 靛蓝色的长袍,领口袖口都镶绣着银丝边流云纹的滚边,低调又奢华。 霍黎拿着手中的一条青色祥云宽边锦带,垂眸半晌似是在看这玩意要怎弄。 洛婉柔起身朝着霍黎走去,拿过锦带轻声道:“笨手笨脚的,像这般束起便可。” 说罢,洛婉柔的手就着锦带,从霍黎的腰间穿过,双手由腰后缠绕,并未碰到霍黎的腰身,却让霍黎下腹一紧,就好像洛婉柔伸手环抱住了他一般。 怔愣地看着微蹲着身子垂头摆弄锦带的洛婉柔,霍黎眸光暗沉,她乌黑的发丝垂下,轻扫过他的腿间,明明隔着裤子不会有半分触感,却仍是引起一片颤栗。 洛婉柔动作很熟练,但在束起腰带时,却又有意无意地触碰到霍黎紧实的腰线,再到绷紧的腹部,上下调整了一番,这才收回了手。 上下打量一番,洛婉柔自然注意到了霍黎极力隐忍却还是藏不住加重呼吸的紧绷模样,但却像是没看见一般,满意地点了点头道:“挺合身的,明日就穿这身,瞧着不错。” 衣服是洛婉柔特意为霍黎定制的,没想到自己虽从未替霍黎量过尺寸,仅凭自己印象中的身形,做出来的衣服也仍是十分合身。 霍黎咽了口口水,袖口下紧握成拳的手松开又握紧,反复几次后才哑声道:“小姐,明日,我能同您一起出行,是吗?” 洛婉柔挑了挑眉,转身理了理自己披散的发,相比霍黎的紧绷,她轻松得像是不会受到半分影响一般,摆了摆手淡声道:“那不然呢?你是我的贴身护卫。” -- 第40页 “行了,我要睡了,退下吧。” 洛婉柔说罢,转身就要朝着屏风后走去。 霍黎站在原地,目光灼灼看着洛婉柔的背影,直至她就要转身消失在视线中,薄唇微张出声道:“小姐。” 洛婉柔顿住脚步,还未回头,便闻霍黎低哑的嗓音从身后传来:“那日,奴才逾矩了,今后奴才,还能为小姐解闷吗?” 洛婉柔背对着霍黎露出了笑,看来是被逼狠了。 给过了甜头,自然是要冷他一段时间了,不过短短几日,这人倒是像被什么锥心刺骨般的痛苦之事狠狠折磨了一番那般。 低沉的嗓音透着丝丝可怜的乞求,像是担心洛婉柔说出冷漠的话语刺伤他,又像是害怕洛婉柔压根连话语也懒得对他说。 霍黎幽暗的视线中,洛婉柔忽的转过身来。 少女脸庞上带着笑,眼尾的朱砂痣随着笑眼一并弯了下去,显得乖巧无害。 霍黎心中的紧张在此刻达到了巅峰,却闻洛婉柔带着几分娇软的语调反问道:“逾矩?那日,你不是在替我解闷吗?” 第22章 很美 洛婉柔本是不喜这些场合的,城东宋家她也并不熟悉。 但既然答应了洛亦舟要出席,自然也不可含糊,她的出现便是代表着洛家。 霍黎一早便在洛婉柔房前候着,等了许久,几乎要觉得是她反悔不想带他了,屋内一直未有动静。 眼看就要误了时辰了,霍黎犹豫一瞬,还是抬起了手,正要敲门,房门便从里面打开了。 洛婉柔一袭白色繁花交领长裙,外披一件浅紫色的敞口纱衣,颈间如雪般的肌肤白皙透亮,先一步映入眼帘。 抬腿跨出房门,耳旁坠着的一对银蝴蝶耳坠飘荡一瞬,霍黎视线落到了她头顶用一支银簪挽住的乌黑秀发,今日盘成了精致的柳叶簪,再掐一朵玉兰别上,显得清新美丽典雅至极。 三千发丝散落在身后,垂下些许发丝在胸前,垂落至腰间,与腰间系着的淡黄色丝带轻轻缠绕,显得十分妖艳迷人。 视线最终落到洛婉柔的脸庞上,平日里便明艳十足的脸庞今日也略施粉黛,黛眉轻点,樱桃唇瓣不染而赤,浑身散发着幽甜的香气,清秀而不失丝丝妩媚。 像是一个误入凡尘的仙女,美的不食人间烟火。 洛婉柔抬眼便将霍黎眼中惊艳的神色尽收眼底,轻笑一声,迈开步子道:“还不快跟上。” 霍黎垂下眼帘收回了视线,落到裙摆下露出的脚踝上,喉结滚了滚,沉默地跟在了洛婉柔身后。 她今日精心装扮过了。 很美。 但霍黎心里却不是个滋味。 她美得令人移不开视线,不仅是他,霍黎知道,待会出席的宴席中,洛婉柔的出现定会成为焦点。 所有人都能肆意地将视线落在她身上,她的美藏无可藏,谁都能瞧见。 想找个笼子将她关起来,她的每一丝美丽都只能被他一人看见,旁人不会再知晓她在何处,而她的眼里,也只会只有自己。 霍黎的心里逐渐生出阴暗又扭曲的想法,即使知道这样的事情会令人感到恐惧甚至恶心,但心底却因为这个想法没由来地沸腾起来。 关在笼中的她,不会再去到任何地方,只需待在他的身侧。 想吻她,便明目张胆探头去吻,想要她,身处牢笼的她也逃到到任何地方去。 “发什么愣,扶我上车。” 清冷的嗓音将霍黎的思绪唤回,那个念想中乖顺待在牢笼中的美人,此刻正微微昂着头,一脸倨傲地站在马车旁等待着他伸手扶她。 她的美暴露在日光之下,洛府门前来往的行人无一不朝她投来视线。 霍黎垂下眼眸,将眼底晦暗不堪的神色掩去,上前一步伸出手来。 绵软的指尖搭在他粗粝的掌心之中,待洛婉柔跨上马车,霍黎还未来得及收回手,便闻头顶传来洛婉柔居高临下的声音:“你也上来。” 一旁的秋玉春香朝霍黎投去视线,霍黎闻言顿了一瞬缓缓收回手,沉默地跨上了马车。 上次在马车中的旖旎挥散不去,但洛婉柔因此好几日未曾搭理他。 霍黎规规矩矩跟上了马车,在马车门前离洛婉柔最近的位置坐了下来。 洛婉柔一手托着下巴撑在自己的膝盖上,饶有趣味看着霍黎,张嘴道:“坐这么远干什么,坐过来。” 霍黎却垂着头迟迟未动,好一会才侧头看向洛婉柔,低声回道:“奴才坐这就好,坐得太近,奴才恐慌冒犯到小姐。” 狗奴才学聪明了,洛婉柔抿了抿嘴,倒也没因为霍黎违抗她的命令而感到不悦,不过是想逗逗他罢了。 放松了身子靠在椅背上,洛婉柔视线饶过霍黎,嘀咕了一声:“随你吧。” 一路无言,马车朝着城东驶去,很快便到了宋家门前。 城东宋家在京城也算得上是赫赫有名,当年甚至和洛家齐头并进,两位当家做主的都是为朝廷卖命的大将,只是在几年前,两人都先后在战场死去。 唯一不同的是,洛家现在还有洛亦舟顶着,地位虽不如从前,但也胜过了大多数人家。 可宋家便没这么好运了,宋家一共就两个孩子,长女宋清欢和洛婉柔差不多岁数,长子宋清文却还是只是个五岁大的孩童。 -- 第41页 家中女人可撑不起一片天地,近年来宋家也逐渐没落了下去。 这些都是洛婉柔在来此前特意打听过的消息,只是宋家自当家的去世后已消沉了许久,不知今年老太爷的生辰又是为何要突然大办,还宴请四方。 扶着霍黎的手跨下马车,洛婉柔抬头看了眼府门前的牌匾。 记忆中前世似乎也没听闻宋家再度崛起了,想必今日的宴席也是宋家想要再度崛起的手段,只是最后会以失败告终。 不过这些都与洛婉柔没什么关系,收回手,理了理裙摆,昂着头进了府。 “那是谁家的马车?看着好生华贵。” “我见过,这是城南洛家的马车,今日洛家也要出席寿宴吗,看来宋家这次还真下了血本啊。” “什么下血本啊,宋洛两家多年前便有交情,宋老太爷寿宴,洛家怎么说也得给点面子吧。” “是吗,这么说能见着洛大人了吗,快,咱们走近些,快跟上去瞧瞧。” 话语间,几个凌乱不一的脚步声响起,随着洛家的下人身后入府,刚一走近,便顿住了脚。 “这不是……” 刚刚跟来的,和本就在府中的,目光瞬间聚集在了刚踏入府中的一行人中,而视线,无一不黏在了走在最首的女子身上。 “是洛家的二小姐,她也……太美了……” 吞咽口水的声音并不大,但却清晰地传入了霍黎的耳中。 侧头扫去视线,霍黎阴沉着一张脸,面露凶光,一记眼刀,便吓得周围看来的人下意识缩了缩脖子。 “洛家二小姐的护卫,也生得好俊。” “可是他好凶,别看了别看了,咱们还是快些进去吧。” 即使用眼神赶走了一批人,仍有另外的人不住地朝洛婉柔投来视线。 霍黎沉默地跟在洛婉柔身后,洛婉柔似乎对这些注视习以为常,脸上并未有半分波动,只是高傲地昂着头,步伐袅袅朝宴席厅走去。 霍黎心底掩藏着的阴暗想法再次云翻涌动起来。 要么便将洛婉柔彻底囚禁起来,不让任何瞧见,要么就将这些胆敢窥视她的人,眼珠全部挖掉。 心底不正常的思绪不断上涌着,甚至一度让霍黎的脸上浮现出阴暗又带着些许兴奋的神色,只是微微垂下的头颅,让旁人无法瞧见。 正想着,忽的一个身影从不远处走来,挡在了洛婉柔面前。 洛婉柔一愣,停下脚步,连带着身后一行人也顿住了脚。 “洛姑娘,许久不见,今日怎是你前来参加宴席?” 洛婉柔抬眼看去,眼前的男子比她高不了多少,有些发福的身材令他脸上的肥肉随着笑容堆在了一起,看上去有些油腻。 仔细观察他的衣着,洛婉柔这才想起,这似乎是洛亦舟在朝中有所接触的大臣,只是任什么职位,她并不太了解,左右不过见过两次。 抿了抿嘴,洛婉柔淡然道:“哥哥临时有事外出办事了,所以今日由我前来参加。” 胖子闻言却露出了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来,上下打量了洛婉柔一番,语气有些令人厌恶:“洛姑娘今日还特意打扮了一番啊,本就美得不可方物,今日便更是惊为天人了。” 洛婉柔不太喜欢这胖子对她打量的神色,黛眉微蹙觉得有些恶心,不着痕迹后退了半步显然不太想搭理他:“过奖了。” 话说到这,这胖子也该让开路了,可胖子却仍是站在洛婉柔跟前,肥大的手摸了摸下巴,像是瞧不见洛婉柔的冷漠一般,又道:“莫要害羞啊二小姐,不过那小子随便一个眼神,他就神魂颠倒得找不着北了,哪需得你如此精心打扮。” 洛婉柔一愣,不悦地抬起眼看向胖子,问道:“你说什么?” 胖子连忙摆了摆手,这下倒是让开了身子,笑道:“没什么没什么,洛姑娘快进去吧,宴席快开始了。” 说罢,胖子先一步转身朝着宴席厅去了。 洛婉柔站在原地脸色有些难看,胖子刚才这话是什么意思。 而脸色同样难看的还有洛婉柔身后的霍黎,他站在后面看不见洛婉柔的表情,但胖子方才的话却是听得一清二楚。 洛婉柔今日的打扮竟是特意为了某个人吗,出席这个宴席,也是为了见什么人吗。 是什么人? 霍黎心中涌上一丝不好的预感,可眼下的场合,却不是他一个卑微的奴仆能够说些什么的场合。 洛婉柔很快又有了动作,迈开步子继续向前。 直到走到宴席厅门前,门口守着的侍卫拦住了洛婉柔身后的奴仆。 洛婉柔抬眼朝厅内看了看,里面已是高朋满座,自然也不便带着众多下人入内。 转身朝身后的下人摆了摆手道:“你们去外边候着吧,春香秋玉随我一同进去。” “是,小姐。” 其余人齐声应下,唯有霍黎一声不吭,显然是不想被留下。 可霍黎一个男人跟着她做什么,带两个丫鬟足矣,洛婉柔没空搭理霍黎,吩咐完便转身进了宴席厅。 看着洛婉柔离去的背影,霍黎张了张嘴就想跟上,刚走上前一步,便再次被拦了下来:“还请在外等候。” 霍黎沉默站在原地沉默地看着宴席厅内。 洛婉柔进去后便有人凑了上来,她点头与人交谈着,娴熟得体地应对着里面的达官贵人们。 -- 第42页 她一进去,便再次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应接不暇的问好后,在她的位置上落座,也仍不时有人上前问候。 她就像一朵招蜂引蝶的娇艳花朵,所到之处便留下阵阵芳香,引得周围不断有人凑上去。 但她也仍然高贵冷艳,仿佛丝毫不受周遭的影响,倨傲地昂着头,任由旁人谄媚讨好。 霍黎再一次意识到了他和洛婉柔之间的差距。 他本以为自己已经离她很近了,却没想到他们之间仍是隔着巨大的沟渠,她是天上独一无二的明月,他却只是阴沟里随处可见的老鼠。 洛婉柔众星拱月般在华贵的宴席厅内,而他却连踏入其中的资格都没有。 直到所有人都进入了宴席厅,那道唯一能让霍黎瞧见里面情景的门,也被关上了。 霍黎同其他下人一样,被隔绝在了红木门之外,阵阵风吹来,眼底的神色逐渐黯淡了下去。 第23章 “洛姑娘,可是在等我…… 洛婉柔没想到,在这个本没什么印象中的宴席上,竟见到了不少熟悉的面孔。 在宫中时,霍黎除了上朝,几乎是去到何处都把她带在身侧。 时常有朝中大臣前来与霍黎商讨政事,她也会在一旁站着,久而久之,便记住了这些人的长相。 只是朝政大事对于洛婉柔来说是一窍不通,她压根听不懂他们谈话的内容。 今日前来宋家宴席的,便有不少人为朝中大臣,看来宋家今日的确是下了血本,想要借此机会再度翻身。 不过洛婉柔有些疑惑,他们翻身的依据是什么呢,光是和这些人打打交道,联络感情,宋家此时也仍是没有能跻身官场的男子,唯有一个宋清欢罢了。 宴席开始,宋老太爷坐在高座之上,头发花白满脸皱纹,但不难看出脸上的喜色显眼,只是因年岁已高,几乎说不了什么话,就连进食也得身后的下人伺候着,全然没了自主能力。 主持宴席的,便是宋家的长女,宋清欢。 洛婉柔看着正在宴席厅中穿梭忙碌的宋清欢,倒是对她稍微记起了一些前世的事。 宋清欢作为宋家的长女,才貌双全,知书达理,更是在父亲去世后,独自一人撑起了整个宋家,本应是一位令人称赞的绝佳女子。 但最后却嫁给了一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公子。 当时洛婉柔得知此事时,也有些想不通,不知宋清欢究竟是瞧上那人哪里了。 对方没有任何一点能与之匹配,宋清欢却还是毫无征兆地嫁给了他,此事还被京城百姓议论了多时。 后来宋清欢自然也没落得什么好下场,嫁了如此不着边际的男子,宋家不仅没有再度翻身崛起,反倒是更加没落了。 至此,洛婉柔便不怎听得到有关宋家的事了。 再见宋清欢,洛婉柔这才发觉,记忆中的宋清欢远不如此刻未出嫁时的耀眼。 温婉的脸庞上是令人舒适的得体的笑,娇柔的身子着一身淡蓝色的纱裙衬得她肤如凝脂,嫣红的唇一张一合,游刃有余地和前来宴席的宾客交谈着。 洛婉柔一手撑着下巴有些无聊地看着周围,似乎整个宴席,宋家就只有宋清欢一人在此忙碌着,其余的宋家人像是这个宴席压根与他们无关一般,该吃吃该喝喝。 抿了抿嘴,洛婉柔正要收回视线,却忽的在一旁发现了一道朝她投来的视线。 顺着视线看去,只见对坐在另一侧的小桌前,一名男子正带着一脸意味不明的笑看着她。 洛婉柔皱起眉头,思绪了一瞬便霎时想起,这不就是宋清欢日后出嫁的纨绔公子吗。 连忙看了眼不远处的宋清欢,想起之后宋清欢那憔悴落寞的模样,洛婉柔当即就对这男子没什么好印象。 但很快,洛婉柔似乎反应过来什么。 宋家沉寂至此,突然大设宴席,难不成就是为了替宋清欢招婿。 今日的确来了许多年轻的贵公子,若宋家真是打算从中选一名良婿,以宋清欢出嫁为契机,再度将宋家扶正的想法便有了解释。 视线再度看回不远处的纨绔公子,在场这么多青年才俊,宋家最后怎么就选了这么个东西。 不过是无聊之余的胡思乱想罢了,左右这不关洛婉柔的事,洛婉柔嫌恶地朝对面看了几眼,便收回了视线。 宴席按照流程一步步进行着,用过膳,便要移步至后花园观看表演了。 本就是代替兄长完成任务,洛婉柔也没什么积极性,人流朝着厅外涌动,她却迟迟坐在座位上,打算等人散去后,再慢慢前去。 眼前人流涌动,时不时会有目光朝洛婉柔扫来,洛婉柔有些不耐地撇了撇眉头。 直到人散得差不多了,正起身,视线里出现一双黑靴。 “洛姑娘,可是在等我?” 洛婉柔一愣,抬眼便见方才坐在她对面的纨绔公子此时正站在她面前,带着一脸得意洋洋的笑,整个人令人看上去不舒服极了。 而且他在说什么,等他? 洛婉柔冷哼一声,这种人她连话都懒得同他多说一句,低声道上一句:“借过。” 侧过身子便要从他身侧走。 那人却上前一步,完全挡住了洛婉柔的去路,若是执意向前,便必定会触碰到那人。 洛婉柔嫌恶地止住脚步,抬头看向那人,已是不悦:“这位公子,请你让开。” -- 第43页 说罢,又侧头朝身后的秋玉小声问道:“这人谁啊?” 秋玉上前凑在洛婉柔耳边小声提醒道:“小姐,这是许家二少爷。” 许家? 洛婉柔没什么印象,但的确有些模糊地记得,宋清欢后来所嫁之人的确是姓许没错。 可这跟她有什么关系,这人若是日后与宋清欢有什么瓜葛,眼下那便是该在今日和宋清欢有所交集,怎骚扰起她来了。 许巍见洛婉柔一副苦恼的样子仍是没有要退让的意思,反倒是饶有趣味地看着她戏谑道:“怎么,背地里四处打探我的消息,今日得以相见,倒还不好意思了,不必拘谨,想知道什么,便直接问我,我就在面前,你我,想聊什么都可以。” 洛婉柔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不知是哪个环节出了错,她怎不知她还四处打探过这个吗,从头到脚就连头发丝她都看不顺眼的男子的任何消息。 眼底的冷意浮出水面,洛婉柔实在不想与这人有过多交集,退后半步就要从另一头离开,许巍却突然神色一变,一抬手几个高大的男子便立即上前拦住了洛婉柔的去路。 洛婉柔的去路顿时被挡得死死的,她回头瞪向许巍怒道:“你干什么!赶紧让开,我不认识你!” 许巍也被洛婉柔抗拒的态度弄得有些心里不舒坦,一次两次还能当做是洛婉柔故作矜持,可一直这样便是真的在拒绝他了。 而之前在手下面前吹的牛皮,现在成了打在他脸上火辣辣的巴掌,这让许巍有些下不来台。 许巍僵着一张脸,皱着眉头烦闷道:“什么不认识我,这都快把我府上三代给查个底儿朝天了,这会又装不认识了。” 洛婉柔怔住了,看着许巍抗拒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许巍的视线在洛婉柔今日的装扮上流连了几分,他早便知道洛家的二小姐美艳绝伦,今日得以一见,从她进到宴席厅那一刻,他魂儿都被勾没了。 美人当前,许巍的烦闷散去不少,放缓了语气轻声道:“乖,别装了,这里已经没有旁人了,你今日穿了我说的紫色纱衣,这不就是对我最大的回应,那表演也没什么看头,不如你我到别处去,好好聊聊,尽快便把你我的婚事定下来,你看如何?” 说罢,许巍带着讨好的笑,伸手就要去揽洛婉柔的肩。 春香站在洛婉柔身后听着这话实在是忍不住了,眼看许巍的手就要触碰到洛婉柔,她连忙上前半步将洛婉柔挡在身后大声道:“你在胡说八道什么!我家小姐何时说了要与你订婚!别碰我家小姐!” 洛婉柔与他置气,许巍可以不在意,可一个丫鬟突然出声坏了他的事,许巍脸上立即浮现出凶意,皱着眉头呵斥道:“臭丫头,这里没你说话的份!把她俩给我拉开!” 许巍自然不想在手下面前丢脸,洛婉柔一再拒绝她,更是身后的丫鬟都敢站出来大小声了,这叫他的脸往哪里放,怒急攻心,一时间连客套都省了,直接叫人上了手。 洛婉柔心里一惊,全然没想到许巍会真的对两个女子出手,而此处还是正在设办宴席的宋府,如此明目张胆,全然就没把宋家放在眼里,更没将她放在眼里。 “你干什么!你放开我!” “你!混蛋!别碰我!” 事情发生得突然,春香秋玉被抓住的瞬间,便大喊大叫起来。 许巍眉头一皱,厉声道:“把嘴给她们捂住,别引人注目!” 说完,又贼眉鼠眼看向洛婉柔,脸上愈发猥琐起来:“美人,这会便无人打搅了,不想那两个臭丫头遭受皮肉之苦,咱们还是找个地方坐下来好好聊聊吧。” 洛婉柔脸上看似冷静,心里已经慌作一团了。 她方才若是随人流一同走出宴席厅,哪还会给这人机会,可眼下宴席厅里再无旁人,所有人都聚集到了后花园,她若是呼救,引起注目的可能性很小,甚至还可能被这个胆大包天的男人牵制住。 洛婉柔警惕地看着许巍道:“你先放开她们,我再与你谈。” 许巍看了洛婉柔几眼,忽然意识到这件事似乎和自己想的不一样,伸手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即使知道了这是个误会,横竖也不想放过这个机会。 许巍思绪片刻便低声道:“看来洛姑娘似乎真的不认识我,不过没关系,瞧你母亲的意思,你我之事已经十拿九稳了,眼下只要再征得你的同意,这事便很快就能提上日程了,你说是吧,婉柔?” 洛婉柔一愣,脑海中一时竟无法理解许巍的话。 但很快她反应过来,该死的二房,这竟又是她替她相上的男人吗? 李蓉玉究竟是有多眼瞎,才会替她瞧上这样的男子,还十拿九稳了? 洛婉柔隐忍着怒气,意识到眼下许巍也发现了这其中的误会,可他并不打算任由这误会销声匿迹,甚至打算仗着李蓉玉想让他娶她,便肆无忌惮起来。 洛婉柔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看着一旁已经被牵制住的春香秋玉,她冷静道:“行,你想聊,我便陪你聊,走吧。” 说罢,洛婉柔做出一副配合的样子,就要朝着宴席厅大门走去。 其余人虽然已经去到了后花园,但外面还有她的人在等着,她未从宴席厅里出来,她的下人是不会离去的。 -- 第44页 还有霍黎,霍黎也在外面。 只要出去,只要她一个眼神,霍黎会救她的。 洛婉柔也不知自己此刻怎就把希望寄托在了霍黎身上,但这抹信念支撑着她保持冷静。 一声轻笑,许巍却像是洞悉了她的计划一般,转而道:“不,婉柔,从这边走,前门人多眼杂,我可不想,叫无关之人,破坏了你我之间的气氛。” 猥琐又带着暗示意味十足的话语令洛婉柔霎时从头凉到了脚尖,头皮发麻地看着许巍,身后的侍卫上前拦住了洛婉柔。 洛婉柔紧抿着双唇,紧绷着身子,被逼迫得只能跟着许巍,朝着宴席厅大门的反方向步步走去。 第24章 “别动。” 洛婉柔不知许巍是怎么知道这宴席厅还有个后门的。 从后侧的小门出去,没有来过宋府的洛婉柔也不知自己走到了何处。 春香秋玉并未一同被押到这里,但洛婉柔仍在警惕地观察着四周,想要找机会逃脱。 毕竟是光天化日,还是在别人的府邸,她猜测许巍的胆子也不可能这么大,她总归是有机会的。 而思虑到造成此事的原因,洛婉柔眼眸犹如淬冰般冰冷。 前世并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但李蓉玉也为她找来了数个令人作呕毫无下限的男子来恶心她。 这一世,因为她的变化,事情的发展也随之变化着,还没来得及挡住李蓉玉的计谋,反倒让李蓉玉给她找来了更恶心的男子。 她倒是阴差阳错替宋清欢挡下了这档子恶心事。 如若今日她成功逃脱,定是不会放过这个许巍,也算是为宋清欢也提前免去了日后的灾难。 这样想着,洛婉柔注意到这里虽然僻静,但高大的灌木丛后面,仍然时不时有人穿过。 许巍注意到洛婉柔的眼神,嘴角一咧,带着笑语气却警告意味十足:“婉柔,那两个小丫头还在我手上,可别想着胡来,否则……” 洛婉柔听着他如此称呼自己,就一阵作呕。 紧抿着唇收回视线,她转而淡然道:“那便就在这谈吧,我不喊,你要说什么便快说,我的下人还在宴席厅外等着我。” 这话也提醒着许巍,此处也不是他可以胡作非为的地。 可许巍似乎没将这话听进去,顺势就坐在了一旁的走廊围栏上,拍了拍身侧笑道:“行,那你坐过来,你我隔得近些,我们慢慢聊。” 洛婉柔视线扫过跟着许巍而来的几个高大男子,垂下眼眸像是羞怯一般,藏住的视线却冰冷彻骨:“那你叫他们站远些,我不想被这么多人围着看。” 许巍抬眼看了看自己的侍卫,左右洛婉柔是跑不了的,便抬手示意道:“你们,背过身去,站远些。” 洛婉柔自然知道许巍不可能真的遣退这些人,不过见那些人齐刷刷转过身,又走远了几步,这才缓缓有了动作。 即使那几人所站的位置,仍是一有动静就能迅速赶来,但至少也能为她争取些许时间。 洛婉柔不知此处离有人的地方究竟有多远,方才灌木丛后的声响也已经听不见了,但只要能跑出去,总归不会一个人也瞧不见的。 洛婉柔缓缓走到许巍身侧,强忍着靠近他而带来的身体不适,屈膝坐在了许巍身侧。 刚一坐下,肩上一沉,洛婉柔瞬间浑身紧绷了起来。 许巍的手搭在她的肩上,笑容极其猥琐:“这就对了嘛,你娘已经托人来我府上传了信,还打探了我的喜好,看来是对我尤为满意,不过这还是要过问你的意思,婉柔眼下,可是瞧着我满意了?” 洛婉柔没有回答,只是冷声道:“她不是我娘。” 许巍愣了愣,随即又道:“这我倒是有所耳闻,她只是个二房对吧,不过眼下洛府不是也无旁的长辈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婉柔你还没说你是否满意呢。” 洛婉柔只觉得一阵恶心,李蓉玉前世都没这么不靠谱,虽然找的男子她全数瞧不上眼,但也没这么下作恶心的。 洛婉柔不想再周旋下去了,抬眼看向许巍,娇嫩白皙的手顺着许巍搭在自己肩上的手掌轻轻抚了上去。 许巍一愣,霎时乐开了花。 洛婉柔没有正面回答,却突然主动靠近,想必是心里想通了。 美人当前,许巍被洛婉柔一双晶亮的眼眸迷得有些找不着北,眼角下的朱砂痣生在她的脸上,透着妖艳的娇媚,像是在引诱着他更近一步。 就当许巍要向洛婉柔凑近时,洛婉柔忽的神色一变,手上猛地用力,毫无章法地将放松警惕的许巍猛地钳住,双手朝着反方向弯曲,直接将许巍搭在她肩上的手臂折成了不可思议的弧度。 “啊!” 一声惨叫,背对着两人的高大男子霎时转过身来。 没时间了! 洛婉柔也不知自己的力道是否足以让许巍手臂脱臼,但也只能扔下他的手腕,转身拔腿就跑。 洛婉柔死命奔跑着,穿过高大的灌木丛,耳边是呼啸的风声,身后凌乱的脚步声和咒骂声很近,像是她下一秒就要被抓住一般。 跑出灌木丛,洛婉柔几乎来不及分辨方向,看着空无一人的小道,想也不想就直冲冲往前跑去。 不行,她逃不掉,她必须躲起来。 “快抓住她!” “别大喊,别引来了别人。” -- 第45页 “快追!” 眼前出现几条分叉路,周围房屋环绕,洛婉柔不知自己是在跑向有人出没的院子,还是越来越偏离中心,没有思考的时间,随意拐向一个方向,转身跑去,却只见眼前的丛林更加茂密了。 看来是选错了,这里定是府上的偏僻院子。 不过茂密的树丛也给洛婉柔一线希望,前方的假山层层叠绕,她可以躲到那里面去。 眼看前方一个堆着木柴的推车,洛婉柔立即上前一把拉倒本就不怎么平稳的推车,木柴滚落到地上,身后追赶而来的男子霎时停住了脚步。 洛婉柔争取到片刻时间,迅速侧身朝着那片假山跑去。 然而未到假山,洛婉柔再次看到眼前的分叉路。 跑向假山中似乎也无法逃脱,而假山里显然看上去能藏人,说不定跑过去仍是会被找到。 洛婉柔心一横,朝着另一个方向跑去。 一路狂奔,洛婉柔眼前闪过一个黑影,来不及刹住脚,硬生生撞上了一个坚硬的胸膛。 “唔!”吃痛地发出一声惊呼,洛婉柔却在模糊的视线中看到一抹靛蓝色。 “小姐……”熟悉的嗓音带着藏不住的焦急在头顶响起。 洛婉柔还没来得及抬头,身后便传来了男子刻意压低却仍旧凶狠的声音:“该死!跑哪去了!” “是不是躲假山里了,快找!” 洛婉柔心里一惊,抬眼对上霍黎深黑的眼眸,当即立断,拉住霍黎的手就朝着眼前的小木屋里去:“快跟我躲起来。” 推开门洛婉柔才发现这是一间堆放杂务的废弃小屋,屋内散发着久未有人打理过的味道,两人进屋的动作掀起层层灰尘,洛婉柔却没时间去顾虑这些。 门外传来脚步声,洛婉柔屏住呼吸,推着霍黎就朝杂物堆的深处躲去。 面前一块厚重的木板挡去了两人的身形,但两人却只能蜷缩着身体藏匿于狭窄的空间中。 身后明显感觉到一个热烫的胸膛紧贴着她的后背,洛婉柔因方才的剧烈运动心跳砰砰作响。 “人呢!还不快找!” “假山里没有啊,少爷” “你就不会往里面再找吗,她肯定藏在假山里。” 直到门前的声音逐渐远去,几个追到这边的人再度朝着假山那头去,洛婉柔才微不可闻地松了口气。 刚放松分毫,耳后突然扑来一人呼出的热气,伴随鼻息声,霍黎的唇几乎贴在了她的耳边,低声道:“小姐,奴才可以解决他们。” 洛婉柔闻言却摇了摇头,背对着霍黎,两人隔得极近,低微的声音也清晰入耳:“先躲着,我另有打算。” 洛婉柔自然没打算就这么便宜了许巍,霍黎自然可以轻而易举解决外面的人,但今日所发生的便无人会知晓,日后仍是后患无穷。 在心底将自己的计划走了一边,洛婉柔这才舒缓了呼吸,等待着不远处的那几人找不到她转而离去。 但没一会,外面的声音还未远去,洛婉柔却听见身后的呼吸越发浓重了起来。 她这才反应过来,身后硬邦邦的胸膛小幅度地上下起伏着,带着灼热的体温紧贴着她的后背,而自己的腰上正放着一只宽厚的手掌,无处可退,也没法收回去。 此刻两人的姿势很是暧昧,洛婉柔几乎整个身子都缩进了霍黎的怀中。 洛婉柔猛地回头看去,瞪了霍黎一眼,却也知霍黎压根没地方收敛自己,更没法再往后退分毫。 霍黎被洛婉柔的视线看得下腹一紧,近在咫尺的脸庞令他喉头干涩,下意识咽了口口水,他慌乱地垂下眼帘小声道:“小姐,奴才后退一些。” 洛婉柔眉头一皱,看着霍黎身后的木板,也不知固定死了没有,这要一动发出声响就前功尽弃了。 一把抓住霍黎放在自己腰间的手低喝道:“别动。” 霍黎的动作僵在原地,视线落到了两人相握的手上,洛婉柔侧头朝他说话时呼出的气息铺洒在脸庞上,带着她身上的香气,在这个狭小的空间将他紧紧环绕住。 再次滚了滚喉结,霍黎将视线上移,目光暗沉地看着头顶满是灰尘的破布,试图转移几分注意力。 见霍黎不动了,洛婉柔这才放下心来转过头去。 她不知霍黎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兴许是找她来了,不过心底却没由来地因为霍黎的出现而感到安心。 如若此刻没有霍黎,她独自一人躲在这个阴暗的角落,想必是会害怕至极。 可此刻,身后霍黎不容忽视的存在感极强,热烫的体温包裹着她,让她无时无刻知晓,她不是一个人。 霍黎就像个坚实的后盾,洛婉柔心中有自己的计谋,但也丝毫不害怕计谋失败。 若是失败,便叫霍黎将那些人解决掉便是,虽然便宜了许巍,但左右,自己无论如何也安全了。 蜷缩的姿势令洛婉柔没过多久便觉得腿有些发麻,黛眉微皱,她小幅度地动了动身子,想要将腿上的酸麻感舒展几分。 不敢闹出动静,洛婉柔只得移动着自己的后背,蹭着霍黎坚实的胸膛,将身子后仰,几乎整个人都贴向了霍黎,腰身一扭,这才得以将一双长腿舒展了些许。 洛婉柔轻舒一口气,一低头,却见霍黎曲起的双腿在长裤的包裹下仍显露出紧绷的肌肉,像是紧张极了。 -- 第46页 洛婉柔眨了眨眼,以为霍黎仍在担心外面的情况,她已是胸有成竹了,霍黎也不必如此紧张了。 这便回头正打算开口安抚霍黎,一抬眼,却撞上了霍黎的目光。 霍黎向她投来过的目光不少,可却从未有哪一刻像此刻这般,带着极强的侵略性。 即使已是在极力隐忍之下了,却仍是浓烈得像是要将人吞噬一般。 洛婉柔感觉到有些不安,下意识想要远离霍黎几分,心底深处对霍黎的恐惧逐渐攀升。 手慌乱撑起,动了动身子就想要起身。 刚要有动作,霍黎却忽的将放在她腰间的手收紧,带着滚烫的热度,眉头一皱,不由分说将人重新按回原地,嗓音暗哑道:“别动。” 与洛婉柔方才全然不同的语气,洛婉柔呆呆地望着他,像是望进了一汪深不见的潭水中。 但很快,洛婉柔反应过来,眼前的霍黎不过是个失了忆的狗奴才,他有什么资格命令她。 洛婉柔最讨厌霍黎曾经对她数之不尽的命令,每一个命令,都像是无声的折磨,令她在深宫中无法逃脱,最终死于非命。 意识到自己的情绪被牵动,忆起往事,洛婉柔不悦地皱起眉头,转过身子正要斥责霍黎。 却忽然发现,好像有什么隐秘的又令人无法忽视的东西,悄然发生了变化。 第25章 入V万更 周围的温度像是忽然因为什么而逐渐攀升, 气氛变得灼热起来,像是要将人点着一般。 洛婉柔惊愣地瞪大了眼眸,就这么呆呆地看着霍黎, 热烫一路从心口直冲冲地向上,一直蔓延到了脖颈, 最后染红她的双颊。 混沌的大脑也在仅存的一丝清醒中意识到, 方才霍黎究竟是哪来的胆子命令起她来了。 即使前世她与霍黎形影不离,但做得最亲近的事不过是侍奉霍黎穿脱衣, 甚至这对洛婉柔来说压根不是亲密之举,只是被霍黎奴役的劳作。 而两世加起来,洛婉柔都不曾与哪个男子有过如此密切的举动,更别说在如此静谧狭隘的空间中, 撞见这令人羞愤的一幕。 霍黎紧抿着双唇,即使眼眸中的惊涛骇浪几乎要将眼前慌乱的美人给淹没, 但面容上却依旧是不动分毫。 他退无可退,避无可避, 只能将自己最原始的欲望暴露在她眼前。 霍黎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 这本就是他不能控制的事,况且因她而情动,是再寻常不过的事了。 他心悦她,爱慕她, 又怎能抵抗温香软玉在怀,又怎做得到坐怀不乱。 能克制住自己不胡作非为,已经用光了他全部的力气, 甚至还需要撇出余力来,和自己卑劣又龌龊的心思做着无畏的斗争,以保自己不会干出什么惹恼她的冲动之事。 而洛婉柔此刻带着些许慌乱的眼神, 毫无遗漏地被霍黎尽收眼底,她生涩羞怯的反应,无一不是在印证着,他是头一个与她如此亲近的男人。 这让霍黎心底蔓延出令人难以言喻的满足感,连带着嘴角都松动了几分。 洛婉柔有些气恼,看着霍黎一副毫不羞愧,甚至有些得意的模样,只觉得自己遭到了冒犯。 但奇怪的是,明明这比许巍方才令她作呕的动作更加过分,但洛婉柔却没觉得恶心。 只是盯着霍黎因情动而颤动不已的眼眸,心底隐隐升起一丝复杂的情绪,说不清又道不明。 谁会知道日后万人之上的九五至尊,如今同她在这个狭小的角落里,因她的靠近而情难自制,却又不敢妄动分毫。 而谁又会知道,本是冰清玉洁高贵冷艳的深闺小姐,此刻正靠在一个下贱卑微的奴隶怀中,明知自己的举动带着致命的诱惑,却不退反进。 “跑哪去了,该死的,连个女人都抓不住,我要你们有什么用!” 紧闭的房门外,许巍咒骂的声音打破了沉寂。 周围凌乱的脚步声朝着小屋逼近。 “还有这屋,这屋还没找过。” “能躲这?一群没用的东西,到嘴的鸭子都给飞了。” “少爷恕罪,小的这就去找。” 许巍嗤了一声,语气又逐渐猥琐起来:“这小野猫,性子倒是挺烈,待我将人抓回来,再叫她知道知道本少爷的厉害。” “少爷,洛姑娘似是有些不愿,若她不顾李氏的意愿,不愿出嫁可怎么办?” “不愿?”门外传来许巍靠近后的一声冷笑,“本少爷这就将她抓回来,待生米煮成熟饭,那还轮得到她不愿,啧,她的身子,应当比她的脸更加美妙吧。” 洛婉柔感觉到自己身后的身体骤然紧绷,在这番污秽龌龊的话语传入耳中时,霎时就有了要起身的动作。 而与此同时,赶到房门前的男子一把握住了门把手。 房门被推开的同时。 洛婉柔目光一沉,侧过身一下扑进了霍黎怀里。 头埋进霍黎的胸膛中,将身子以最大的限度藏匿于阴影之中,压住了本要起身的霍黎,两人紧密相贴在一起。 耳畔传来强劲有力的心跳声,伴随着木门轻微的打开声响,阴暗的角落照进一束从外面射进来的光。 洛婉柔屏住呼吸,垂下眼来,便瞧见方才在自己身后的变化,此刻仍耀武扬威地对着她,像是在示威一般。 “咳咳!什么破地方,少爷,这屋子是个杂物间!” -- 第47页 “一群没用的东西!快去把人找到,老子今天非找到她把她带回去,叫她在我身下求饶,再也跑不了!” 粗俗凶狠的话语没了房门的阻拦,清晰地传入耳中。 许巍如此胆大妄为,便是仗着李蓉玉所给的底气,只觉他与洛婉柔的婚事便是板上钉钉之事了。 洛婉柔缓缓从霍黎的胸膛中抬起头来,蹭乱的发落下几缕杂乱的发丝散在额前,令她冷艳的面容敛去了些许棱角,反倒增添出几分无害和柔弱来。 视线落在霍黎冷硬的脸庞上,像是对屋外不堪入耳的话语充耳不闻一般。 霍黎本有些阴沉的目光却因洛婉柔忽然的凑近而有了几分变化,眸底爬上一抹带着慌乱的无措感,紧绷着身子,进退两难。 洛婉柔的视线从霍黎的眉眼一路向下,扫过挺拔的鼻梁,紧抿的双唇,微微滚动的喉结,被衣衫包裹住的胸膛,绷紧的腰腹,再往下。 “真是个磨人的妖精,刚要不是她那般勾人的眼神看我,我怎会分心让她给跑了。” “少爷,人早晚都是你的,不如我们先回后花园进行宴席,待宴席结束,直接将人带回府上如何?” “哼,这样也不错,方才你们站得远没闻到,她身上那抹香,啧,这女人,天生就是勾引男人的妖精啊。” 而此时,那勾人的眼神,正直勾勾地看着霍黎,周身的馨香也像是一双无形的手,挑动着霍黎的感官和情绪,令人深陷其中。 屋内传来一声明显的口水吞咽的声音,霍黎盯着洛婉柔,薄唇微启,无措地唤道:“小姐……” 洛婉柔耳根微动,听到屋外远去的脚步声,忽的向霍黎的颈窝凑近。 微张的嫣唇几乎要贴上他的脖颈,鼻息间呼出的温热气息像是情人的挑逗一般,让霍黎难以自持得几近颤栗。 余下的话语还未说出口,便闻洛婉柔低声沉静道:“听着,一会你从这里出去,就去将后花园的人朝这边引来,能引多少人,便引来多少人,动作要快,能办到吗?” 洛婉柔的话语带着与方才气氛完全不同的冷静,不容置否的命令,霍黎瞬间明白了洛婉柔想要做什么。 可眉头一皱,霍黎沉下眼来张嘴道:“可是小姐,奴才能解决他们。” 霍黎虽明白了洛婉柔的计谋,但如此,仍是可能让洛婉柔置于险地,就算他动作再快,洛婉柔只要现身在许巍的面前,许巍定不会放过主动送上门的美人。 一丝一毫都不想让她被别的人触碰到。 屋外已没了声响,没时间在这犹豫了,若许巍已经带人返回了后花园,有了旁人,他便会收敛起来,洛婉柔要的可不是这个效果。 洛婉柔从霍黎的胸膛前撑起身来,微小的动作仍是带动着顶上压着的木板发出吱呀一声响。 洛婉柔垂头往下看了一眼,目光露出几分轻蔑来,伸手指了指,抬起腿来从木板下站起了身退到了杂物外,冷声道:“让它安分点,照我的吩咐去做。” 霍黎想说,它可不听他的指挥,但也只是抿了抿嘴,很快也从杂物堆中起了身,垂下头应声道:“是,小姐。” 洛婉柔伸手拍了拍裙摆上的灰,早知今日会弄得如此狼狈,她便不必一早浪费那么多时间梳妆打扮了。 一抬眼,却见霍黎仍站在原地不动,蹙起眉头正要说话,霍黎上前一步深深地看了洛婉柔一眼,沉声道:“小姐,保护好自己,奴才,很快就来。” 洛婉柔一愣,还没来得及回应,霍黎转身便快步走出了杂物间。 心底涌上一抹复杂的情绪,洛婉柔沉沉地看着空无一人的房门前,好一会才回过神来。 撇去心中杂乱的思绪,洛婉柔很快也从杂物间里快步走了出来。 许巍应是朝着这个方向去的,洛婉柔提起裙摆一路小跑了起来。 “真是个难搞的娘们,一会你们几个眼睛放亮点,宴席结束把她盯紧了,可别叫人跑了。” “是,少爷。” “什么人!” 许巍听见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神色一变,顿时厉声回头看去。 洛婉柔就这么直冲冲地闯入了许巍的视线中,像是胡乱逃跑之际,不小心被许巍发现了一般,霎时脸上惊慌失措,顿了一瞬,便立即要转身逃跑。 “抓住她!” 一声命令,许巍身后的侍卫立即有了动作,朝着洛婉柔冲了过去。 洛婉柔本就是来自投罗网的,见侍卫朝自己冲来,做出要逃跑的样子,却不着痕迹地被他们轻易抓住了。 “可算让我逮着了。”见人抓住了,许巍露出笑来,眼底带着狠劲,视线朝四周扫了扫吩咐道,“你们几个,去把旁边守着,别叫人看见了。” “是,少爷。” 洛婉柔慌乱地看了许巍一眼,不知道霍黎能否赶到,看许巍这样子,怕是不会再给她耍小聪明的时间了。 可洛婉柔很快想到,霍黎一个奴仆,究竟能不能将那些人引来,这里距离后花园应是还有一段距离的,这若是那些人不搭理霍黎,那岂不是自己就要玩完了。 后知后觉意识到了这个计划的漏洞,洛婉柔心底生出一丝害怕来。 许巍带着笑一步步逼近洛婉柔,周围被他的侍卫牢牢看守着,他毫无顾虑,盯着洛婉柔低声道:“婉柔,捉迷藏的游戏,好玩吗,若是还想玩,待你嫁给了我,我天天陪你在府上玩,你看如何?” -- 第48页 “你放开我!”洛婉柔的胳膊被侍卫紧紧牵制住,过大的力道令她几乎无法动弹,更别谈挣脱。 许巍的靠近令她胃里涌上恶心的感觉。 只见许巍朝着洛婉柔伸出手来,洛婉柔注意到他的指甲又长又脏,像是压根没有定期清理过的样子。 如此令人倒胃口的一幕,几乎立即让洛婉柔呕吐出来。 “少爷,不好了,有人来了!” 一声惊呼,许巍正要触碰到洛婉柔的脏手顿在了空中,一回头,果真瞧见不远处匆匆忙忙一行人朝这边走来。 霍黎做到了! 洛婉柔心中大喜,连忙张嘴就大喊起来:“救命!救命啊!你不要碰我!你不要过来!” 方才还害怕得大气都不敢出一声的洛婉柔,现在几乎是用尽了自己全部的力气在大喊,尖锐的女声划破天际,唯恐正朝这边赶来的人听不见一般。 许巍脸色突变,连忙抬手道:“快放开她!” 说完,又觉得不妥,厉声喝到:“不行,把她先藏起来,快!” 洛婉柔察觉到一丝异样,许巍突然到来的慌乱似乎不仅是担心他在此强迫她这么简单。 许巍本就觉得自己已经能够十拿九稳娶回她了,此时只要大言不惭将这个消息放出去,百口莫辩的只会是洛婉柔。 而洛婉柔对此也早在心头有了打算,本还想着若是许巍如此做,她便只能更下点猛料,给许巍扣上一些逃脱不了的罪责,让他在众人面前被扣上令人不耻的纨绔公子的帽子,这便得以报复他。 可许巍似乎并没打算这么做。 但她不能被许巍藏起来,更不能让许巍逃过一劫。 洛婉柔瞬间变脸,铆足了劲,一声尖叫:“啊!” 伴随着布料被撕裂的声音,洛婉柔感觉到肩头一凉。 许巍惊愣地看着洛婉柔,还未反应过来,身侧忽然一个速度极快的身影窜了出来。 不远处,一声女子的大喝:“你们在干什么!” 洛婉柔闻声抬头,还没来得及反应,视线里,一抹靛蓝色的衣衫从自己眼前晃过,下一瞬肩头一沉,带着不属于她的热烫温度和衣服上残留的淡淡的气息将她包裹住。 身体猛地坠入一个宽厚的胸膛中,坚实的肌肉抵得她肩侧生疼。 洛婉柔回眸,便见霍黎不知是怎么突然出现在她的身后,褪去了外袍,露出里面白色的交领衫,脸色阴沉得可怕,手里还拿着一把利剑。 张了张嘴,洛婉柔有些茫然,倚靠在霍黎的怀中,身上披着他的外衣,挡去了自己凌乱的衣衫。 不是叫霍黎去将人引来,这剑又是哪里来的。 只是裸露的肩头没有阻碍地接触到了霍黎的外袍,洛婉柔微不可闻地松了口气,还好他赶到了。 宋清欢就站在不远处,视线流转在眼前的几人面前,方才她的脸色便有些异样,此刻却更是难看到了极点。 周围顿时爆出不小的议论声来,洛婉柔这才注意到,霍黎竟然还引来了不少人,不仅是众多下人,就连府上的宾客也来了许多。 众人围观在一旁,朝着这边指指点点。 为首的一个身材敦实的中年男子被一旁几个下人扶住,像是被吓破了胆一般。 洛婉柔怔愣地看了眼霍黎手中的利剑,霍黎到底是怎么把人引来的,总觉得,好像不是用的什么正常的手段啊。 很快,宋清欢大步朝着这头走来,直至走到许巍面前,洛婉柔注意到了许巍尴尬的神色,随后便闻宋清欢冷声开口道:“许公子,如此做法,你可还有什么要说的?” 许巍心虚地看了宋清欢一眼,随后眉头一皱,像是破罐子破摔一般怒道:“说什么说,老子做什么还用得着和你解释什么,你不是就看上本少爷家的家产,难不成还未嫁进来,就想着管本少爷的事,男人三妻四妾不是很正常,就你这样的,是妻是妾还不是本少爷一句话的事!” 洛婉柔愣了愣,霎时看见宋清欢的脸上一阵青一阵白,但这话似乎透露了什么不得了的信息,周围也是一片哗然。 原来许巍和宋清欢果真是在此时就有了关系,说不定今日就是要当众宣布他们的婚事。 那许巍还如此不要脸地想要轻薄她,虽然知晓这男人本就不是什么好东西,但这也太不是个东西了。 洛婉柔在一旁没有开口,身上披着霍黎的衣衫,头发凌乱脸上的慌乱还未完全散去,俨然一副受害者的模样。 宋清欢抿了抿嘴,深吸一口气,忽的冷笑一声:“真是笑话。” 许巍似是将宋清欢拿捏得死死的,见宋清欢这副模样,声音又拔高了几分:“你说什么笑话,你说你吗?呵,如今的宋府,不就是个笑话,还大办宴席,搞什么花花肠子,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若不是我爹执意要我娶你,我早就和洛婉柔……啊!” 话音未落,忽的一阵风在身后浮动,一旁沉默不语的霍黎忽然抬腿,一脚踢在许巍的腰上。 剧烈的疼痛令许巍顿时扭曲了脸庞,猛地向前栽倒下去,惨叫一声,还没来得及发怒,一把利剑就架在了脖子上,头顶响起了男子冷冽狠厉的警告声:“再多说一句,就割烂你的舌头。” 本要大喊大叫的许巍看着近在咫尺的利刃,吓得大气都不敢出一下,惊恐地瞪大眼,丝毫不敢再多说一句话了。 -- 第49页 宋清欢也被吓了一跳,抬眼看向霍黎,像是想到了什么,神色有些慌乱,带着几分害怕。 洛婉柔心底觉得解气,但也注意到了霍黎的举动令周围人都神色一变。 事已至此,再闹下去,也只会让宋清欢更加丢脸,洛婉柔并无此意。 左右她也替自己出了口恶气,虽然搅乱了宋家的宴席,但看情况宋清欢也不会再和许巍有瓜葛了,这也算帮了宋清欢一把。 洛婉柔伸手拉住了霍黎的衣袖止住了他的动作,上前半步朝宋清欢轻声道:“抱歉宋姑娘,本是宋老太爷的寿宴,却闹成这个样子。” 宋清欢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心底的思绪有些杂乱,但仍是很快将脸上的神情恢复了几分朝洛婉柔倒:“洛姑娘受惊了,真是让你见笑了,是宋家招待不周,不介意的话,我带你去我屋里收拾一下吧。” 洛婉柔垂眼看了看自己凌乱的衣衫,下意识将肩上的外袍拉紧了几分,独属于男子的气息将她层层包裹起来,叫她生出几分安心来,这才淡淡地扫过跪倒在地的许巍问道:“那他……” 宋清欢眸色一沉,转身面向身后围观的人,大声道:“来人,此人惊扰洛府二小姐,扰乱宋府秩序,将他押送官府,严惩不贷。” “宋清欢!你好大的胆子!你凭什么……唔……别别……”许巍一听,登时就要气得跳起来,还未发威,尖利的剑刃便抵上了喉咙,脖颈间传来的刺痛吓得他立即止住了话,唯恐再多说半个字就会被当场划破喉咙。 宋清欢没搭理许巍,说完后又转过头来带着几分歉意朝洛婉柔道:“洛姑娘,如此做法,你可认同?” 洛婉柔抿了抿嘴,这倒是有些便宜他了,若是换做霍黎来做这事…… 算了,霍黎只会闹出人命。 洛婉柔温婉一笑,点了点头:“多谢宋姑娘替我出头。” 霍黎显然对这样的处理不太满意,见宋清欢就要带着洛婉柔离去,上前一步低声道:“小姐……” 洛婉柔回头摆了摆手止住了霍黎的话,左右她的目的也达到了,争斗片刻她已是疲乏不已,也不想再叫人看笑话了,轻声吩咐道:“你在外候着吧,我已经没事了。” 许巍被人架走,霍黎拿着剑的手缓缓垂下,看着洛婉柔披着他的外袍随宋清欢离去的背影,眼底蒙上了一层晦暗不明的神色。 宋清欢走了几步回头看去,只见不远处衣着单薄的男子,仍是一脸深沉地看着这边。 很快收回视线,宋清欢犹豫了一瞬小声问道:“洛姑娘,那人,是你府上的下人吗?” 洛婉柔注意到宋清欢的神色,想了想应声道:“嗯,怎么了?” 宋清欢摇了摇头,两人已绕过转角消失在了霍黎视线所及之处,这才又道:“没什么,只是方才还真是吓了我一跳。” 洛婉柔眨了眨眼,突然有些好奇霍黎究竟是怎么引来这些人的,不由得问道:“宋姑娘,可是他做了什么不得体之事?” 宋清欢顿了一瞬,像是想起方才的事又有些惊吓,但很快又释然一般笑道:“的确是有些鲁莽,方才啊,你那护卫说是要让大伙朝这边来,本无人搭理,谁知他竟突然拿剑架在了张老爷的脖子上,那狠厉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这是要挟持张老爷,不过现在看来,他应是十分慌乱,才会出此下策,洛姑娘这护卫,倒是尽忠职守啊。” 洛婉柔一愣,脑海里仿佛浮现出了霍黎凶狠着一张脸在后花园引起骚动的场景。 的确是有些出人意料,但也的确是霍黎能做得出来的事情。 不知怎的,洛婉柔忽的一笑,淡淡的笑不带丝毫冷意,更没有轻蔑和算计,眼底浮上一抹柔软的神色,像是有了什么高兴的事情一般。 但也只是轻描淡写一闪而过,没有被旁人察觉,很快便恢复了常色。 一路跟随着宋清欢往清幽的小院中走去,洛婉柔不时侧头,便瞥见宋清欢精致的侧颜。 近看宋清欢,洛婉柔发现她就像是骨子里就透着温婉气质的美人。 眉清目秀,毫不张扬,说起话来语音像是一汪温润的泉水一般,即使方才撞见那般令人恼怒之事,蹙起眉来发怒,也丝毫不会让人觉得她失态。 一路无言步入宋清欢的闺房,宋清欢很快吩咐着下人去准备毛巾和水盆。 本想给洛婉柔换身衣服,但想到身为洛府的娇贵小姐,怕是也穿不惯别人的衣服,这才作罢。 洛婉柔静静环视着宋清欢的闺房,处处流转着独属于女儿家的温婉之气,屋内清香宜人,布置素雅,屋内收拾得干净整洁。 如此美人,上辈子怎就和许巍那样的男人成了亲,想起前世洛婉柔进宫前,偶然在街头瞧见的宋清欢落魄的模样,实在是暴殄天物。 洛婉柔心中还在替宋清欢抱不平,几个丫鬟已端着水盆拿着毛巾进了屋。 春向秋玉被带到了另一个房间,受了不少惊吓的两个小丫头,现在还未回过神来。 宋清欢连忙走了过来,示意丫鬟将东西放下,这才轻声朝洛婉柔道:“洛姑娘,今日实在抱歉,令你受惊了,两位丫鬟也安置妥当了,现在已经没事了。” 洛婉柔连忙摆了摆手笑道:“不是你的错,你为何要同我道歉,没事,不过是虚惊一场。” -- 第50页 两人客套了几句,洛婉柔很快用毛巾将自己身上的灰尘擦去,虽然衣服仍有些皱,但看上去已是无伤大雅。 坐在宋清欢的梳妆台前,洛婉柔将自己弄乱的发髻重新梳理了一番,回过头,便见宋清欢坐在桌前有些发愣,不知是想什么想入了神。 洛婉柔将自己收拾妥当后,缓缓向宋清欢走去,直至走到宋清欢跟前,她在一下回过神来,朝洛婉柔歉意一笑:“抱歉,洛姑娘都收拾妥当了吗,那咱们出去吧。” 洛婉柔瞧见宋清欢脸色有些苍白,想来今日这事对她应是打击很大,只是她表面没有显露出来罢了。 思及此,洛婉柔上前两步忽然唤住宋清欢开口道:“宋姑娘,今日一事……” 顿了顿,见宋清欢回过头来,洛婉柔还是继续道:“许巍并非良配,我想你值得更好的男子,很抱歉发生了这样的事,但这也许是件好事也说不一定,你也不要为此事太过忧心了。” 洛婉柔其实没什么立场去安慰宋清欢,毕竟她们并不熟络,更别说洛婉柔生来就不是会安慰人的主儿,从小到大她便没受过什么委屈,也无人需要她去安慰。 但从今日宋清欢表现出的样子看来,她的确是个很不错的女子,如此佳人,若不是上辈子嫁给了许巍,那日后定也不会过得如此落魄。 思及此洛婉柔还是有些替宋清欢感到不值。 只是眼下宋清欢还不知道这事对她来说是一件天大的好事,见宋清欢仍像是因此事而忧心不已,洛婉柔少见地泛起了一丝同情心,说着蹩脚的安慰人的话语。 说完,洛婉柔也觉得自己这番话有些别扭,有些懊悔地垂下头,却闻跟前一声带着淡漠孤寂的轻笑。 洛婉柔抬起眼来,便见宋清欢原本温婉的脸上,浮现出一丝令人心疼的忧色,目光有些空洞缓缓道:“我怎会不知许巍并非良配,可我,哪里还有选择。” 洛婉柔怔了怔,没想到宋清欢是明知前方是火坑,还硬着头皮往里跳。 她本以为,宋清欢是嫁给了许巍后,才发现这个男人不靠谱的。 可若是宋清欢明明知道许巍的为人,又为何要嫁他,这不是自讨苦吃吗。 张了张嘴,宋清欢忽然反应过来,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连忙敛去了脸上不该有的神色,朝洛婉柔道:“抱歉,不该同你说这些不相干的事情的,说来,今日也是我招待不周,七日后我在清幽湖畔组织了一场赏花大会,若洛姑娘不嫌弃,可愿赏脸前来参加,也好让我再尽地主之谊,将今日之事好生弥补一番。” 洛婉柔连忙道:“宋姑娘言重了,我怎会嫌弃,正好闲来无事,听闻清幽湖畔的花每年都开得别样红,那便借宋姑娘的光,七日后一同前去赏花。” 赏花大会洛婉柔倒是有些兴趣,虽然自己这头都还有一大堆事情还未能得到解决,但思及宋清欢一事,洛婉柔心底仍是不想让她再踏入后尘,若是可以的话,她倒是愿意帮她一把。 宋清欢微微低头捂嘴笑了笑,朝洛婉柔凑近两步柔声道:“我说怎这般别扭,你我也算是相识一场,不如以名字互称,也莫要姑娘来姑娘去了吧。” 宋清欢笑起来很好看,是洛婉柔少有能入眼的美貌女子,心底升起几分好感来,面对宋清欢的亲近,勾了勾唇应声道:“好,那我便唤你清欢。” 宋清欢也点了点头,转身迈开步子柔声道:“嗯,走吧婉柔,可别叫人等急了。” 洛婉柔跟着宋清欢的步伐朝外走去,道:“也是,耽误你这么长时间,外面的宾客该等着急了。” 宋清欢却摇头打趣道:“不是我,我是说你家那位护卫,生得挺俊的,想必在外已经等得十分焦急了吧。” 提及霍黎,洛婉柔愣了一瞬,脑海中不由得浮现出霍黎的脸庞,却不是他平日那副面无表情的模样,反倒是不久前两人在哪杂乱的杂物间中,霍黎因情动而显露出的令人难以忽视的面容。 紧绷的下颌线,刀削斧凿般的俊脸,眼眸中闪烁着的炽热的目光,上下滚动的喉结,全身上下似乎无一不在散发着…… 性感? 洛婉柔不知自己怎突然想到了这个词语。 轻笑一声,洛婉柔忽然觉得,自同失忆后的霍黎接触后,她倒是生出越来越多以往从不可能用在霍黎身上的词汇来。 譬如可怜、性感。 霍黎怎会可怜,霍黎又算得上哪门子的性感。 闻见洛婉柔的笑声,宋清欢饶有趣味地投来视线,打趣道:“婉柔妹妹可得将人看紧了,看他身手不凡,又长相英俊,若是早早娶妻生子了,可就没这么个养眼的护卫在你身侧护你周全了。” 娶妻生子? 洛婉柔笑意更深了,扬起嘴角朝宋清欢眨了眨眼,像是只骄傲的孔雀,却又带着少女的几分娇嗔道:“清欢姐姐多虑了,他不会的。” 宋清欢愣了一下,本只是同洛婉柔开玩笑,却似乎从洛婉柔意有所指的言语中,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还未开口,洛婉柔的笑意渐渐淡去,又像是毫不在乎一般开口道:“况且,谁稀罕谁就拿去罢了,洛府也不缺这么个护卫不是吗?” 话语间,两人正巧走出了院门,话音刚落,视线里一抹白色额身影笔挺地站在院门前。 方才的话,自然是被一字不差听进了霍黎耳里。 -- 第51页 宋清欢干笑两声觉得有些尴尬,虽说只是个下人,但洛婉柔方才的话的确有些让人心寒。 回想方才霍黎为了洛婉柔冲进后花园时的模样,这才发觉那股不对劲的心情是从何而来了。 这哪是一个护卫对主子的情绪,再看此刻霍黎直勾勾盯着洛婉柔的神情。 实在太过明显。 抿了抿嘴,宋清欢不知其中缘由,更不便掺和两人之间的事,连忙朝洛婉柔点了点头道:“婉柔,我便先去招待宾客了,别忘了七日后的赏花大会。” 洛婉柔点头应下,见宋清欢的身影逐渐远去至不见,这才抬眼看向霍黎,将手中拿着的衣袍递了出去:“冷吗?把衣服穿上吧。” 霍黎紧抿着双唇没有接,显然方才的话令他的心绪有些挫伤,站立着不动的样子,又像是在和洛婉柔赌气。 但他哪来的权利同洛婉柔赌气,事情本就该是如此不是吗。 难不成自己还要奢望能在洛婉柔心中,占据多么重要又不可替代的位置吗。 可是为什么不可以。 如若他是重要的,是不可替代的,是不是便能永远留在洛婉柔身边了。 洛婉柔不知霍黎心中所想,但瞧他这副模样也知他肯定因为自己方才那番话而受伤了。 扬嘴笑了笑,将手缓缓收回,上前两步绕过霍黎身侧,在霍黎身后将衣袍摊开来,低声命令道:“伸手。” 霍黎背对着洛婉柔浑身一颤,几乎是立刻就反应过来洛婉柔正在做什么。 她要替他,穿衣吗? 霍黎微颤一瞬的背脊自然落入了洛婉柔的眼眸中,但她却像是没瞧见一般,仍旧提着衣领,等待着霍黎的动作。 霍黎连带着呼吸都沉重了几分,前一瞬还在因为洛婉柔冷漠的话语而感到伤心,这一刻却又忽然一扫而空,为洛婉柔的动作而感到受宠若惊。 仍感觉洛婉柔站在身后没有动,霍黎像是害怕错失了这次机会,但又对此事惶恐不已,顿了片刻才垂下眼帘,僵硬又缓慢地将手抬了起来。 洛婉柔看着霍黎宽厚的背脊,因双臂张开而勾勒出的背部肌肉线条,这一幕在她的脑海中已是熟悉无比。 但洛婉柔却有些奇怪,一边缓缓替霍黎将衣袖穿进臂膀,一边有些模糊地忆起,似乎每次霍黎背对着她时,都是这般紧绷,一个沉默的背影像是蕴藏着千言万语。 此刻洛婉柔忽然有些好奇,霍黎无法被看见的脸庞上,究竟是带着怎样的神情呢。 只是那时和此时,又怎会一样。 洛婉柔清醒地摇了摇头,将脑海中的画面挥散去,视线落到霍黎熟悉的背脊上,熟练地替他将衣服穿上,这才再次绕到霍黎跟前,等着他将衣服理好。 霍黎手中接过洛婉柔递来的腰带,垂眼看了一瞬,果真又得寸进尺道:“小姐,腰带,奴才不会。” 洛婉柔挑了挑眉,看着霍黎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还有些紧张地担心被她拒绝的模样,只觉有些好笑。 瞧了几眼,似乎是在揣摩着是否要继续纵容霍黎,顿了片刻,这才伸手拿过腰带,环绕过他的腰,很快替霍黎束起了腰带。 霍黎一颗心跳得很快。 他知道洛婉柔在纵容他,明明方才她还说,谁稀罕谁拿去,这会却纡尊降贵地为他穿衣为他束腰带。 别的下人会有这样的殊荣吗,答案显而易见,自是不会有的。 那他为什么可以。 霍黎眼里涌上一抹难耐的欢愉,这显然,是独属于他的。 余下的流程便进展得十分顺利了,只是少去了这次宴席原本重要的一环,洛婉柔显然察觉到宋家的其余人,在许巍一事后,神色有些不悦。 不过宋清欢却像是放下了心中的大石一般,虽然在屋前她说着惆怅的话,但能够借此摆脱这个男人,看得出她是打心底高兴的。 洛婉柔悠闲地享受了宴席,待宴席结束,同宋清欢告别后,坐上了回府的马车。 宋府的宴席结束后,随人流一同从府邸走出的人流中,几个身影在无人察觉的转角处,极有默契地绕到了一侧阴影中,最终汇合到了一起。 “确定没看错?” “错不了,老夫有幸在宫中见过太子殿下一次,虽是好几年前了,但那双眼睛,老夫定不会认错的。” “可太子殿下怎么会……” 气氛停滞了片刻,逐渐暗沉下来的天色,将角落中的阴影掩埋了下去。 许久后,角落中再出传出话语声。 “太子殿下到了洛大人府上,此事洛大人不会不知晓才对。” “今日可有皇上的人在场?” “没有,今日除你我几人外,便都不是朝中之人,应是无人认出太子殿下。” “那便好,速速同洛大人通信,如此大事,若是不藏匿好,怕是会出大乱子。” 谈话声逐渐变弱,直至最后,在隐秘的角落中,再无半点声响。 唯有几个朝着不同方向离去的背影,仿佛方才,什么也没发生过。 第26章 吻 回府的路途霍黎并未同洛婉柔一起坐在马车中。 今日她受了惊吓, 他也一样。 洛婉柔选择了用她的方式去解决这个问题,但霍黎却不仅想如此。 他还有很多更阴暗更残忍的手段,那些触碰了她的人, 那个试图玷污她的人,想将他们千刀万剐, 想将他的手剁下来, 让他亲眼看见,碰了她, 应当是如何的下场。 -- 第52页 可洛婉柔没给他这个机会。 马车在府邸门前停了下来,霍黎深吸一口气,将自己心底的晦暗掩去,换上一副平稳的神色, 转身走到马车旁垂头道:“小姐,咱们到了。” 等了片刻, 马车里却没有任何回应。 “小姐?” 仍是无人应答。 霍黎抬起头来,视线落在紧闭的马车门帘上, 好一会才缓缓伸出手来, 动作极轻地掀开了门帘。 马车内,洛婉柔歪着头轻靠在马车的座椅上,一头柔顺的秀发随着歪头的动作如瀑布般垂下,明眸紧闭, 神色放松,像是无意间坠落人间的仙子,累极疲乏, 在此小憩。 美好得令人舍不得打破这安静的时刻。 霍黎想起,上次洛婉柔也是这般,在马车内睡着了, 自己鬼使神差,在她的嫣唇上印下一吻。 但霍黎也没忘记,那次的举动,导致他被洛婉柔冷落了好几日。 站在马车外凝视片刻,霍黎不知洛婉柔是否真的睡着了。 她呼吸均匀,双手自然垂下,安静地垂放在腿上,指尖微张,像是将身子都放柔了。 一阵微风拂过,霍黎瞧见洛婉柔靠得并不稳当的脑袋,在身子的倾斜下,似是又垂落的风险。 正想着,洛婉柔侧偏的头忽的一动。 高大的身躯几乎在同一时刻,快速但轻柔地跨上马车,长臂一伸,宽厚的手掌稳稳接住了她,支撑着头部的重量,也挡住了马车外照进的月光。 阴影笼罩在洛婉柔身上,睡梦中,她似是有了支撑点,蹭了蹭带着热烫温度的手心,嫣唇砸吧了一下,并没有醒来。 霍黎的视线紧锁在那双像是要再次引人冒犯的双唇上,饱满的唇在暗影下也泛着透亮的水光。 不知维持了多久这个姿势,霍黎还是败下阵来,轻轻移动着自己的身体,将自己的胸膛凑了上去,视线离开她的脸庞,稳稳地将人揽入了怀中。 怀里一热,淡雅的清香随着微小的动作缓缓窜入鼻腔中,霍黎静静地看着前方,几近贪婪地深吸一口气,直到呼吸逐渐平稳,这才伸出手来,一手绕过她的肩,一手从她的膝下穿过。 马车上,一个高大的身影身子轻巧利落地从里面弯腰走出,抬起身来,怀中的美人轻靠在他的肩头,垂落在臂弯下的发丝随着跨下马车的动作,在空中微微飘荡。 春向秋玉正要凑上前来,霍黎一个冷冽的眼神扫去,两人便怔愣地站在原地止住了脚步,没敢出声。 怀中的人儿轻得像是一片羽毛,霍黎几乎使不上什么劲,更不敢用力将她的身子扣紧,唯恐将她吵醒。 一路步伐沉稳地朝竹苑走去,轻车熟路步入洛婉柔的闺房,霍黎动作轻缓地将洛婉柔放到了床上。 倾身略过洛婉柔的上身,这个姿势并未触碰到她分毫,却看起来像是他整个人都压在了她的身上,还未来得及收回的手臂,就好像俯身抱住了平躺在床上的美人一般。 霍黎手里拿着正要盖过来的被子,下意识垂眼朝洛婉柔看去。 这一眼,便当即对上了一双在黑夜中也仍旧湛亮的眼眸,没有半分睡意,就这么毫无征兆地,和霍黎投来的目光对上了。 霍黎呼吸一窒,像是自己又做了什么以下犯上的事被抓包了一般,眼底闪过一丝慌乱,但随即反应过来,自己什么都没做。 他只是,把她从马车上抱了回来。 可饶是如此,霍黎也知道,洛婉柔兴许会不高兴,他大可直接叫醒她,或是乖顺地等待她醒来。 洛婉柔静静地看着上方的霍黎,他紧张慌乱的神情尽收眼底,就好像因前几日的冷落有了阴影一般,显得不知所措。 屋内沉寂片刻,霍黎先一步回过神来,手上还未替洛婉柔盖好的被子不知何时滑落,他收回手,下意识就要起身。 一抹白皙从眼前晃过,洛婉柔忽的抬手,纤细葱白的手臂环上霍黎的后颈,手掌扣着他的头,拉住了他想要退开的动作。 霍黎沉沉地看着洛婉柔,怔愣地低声道:“小姐恕罪,奴才见您睡着了,没敢吵醒您。” 洛婉柔今日的确累极了,奔波一整日,和许巍的缠斗中也耗费了大量体力,平稳安静的马车内,她很快便昏昏沉沉睡了去。 只是,当霍黎抱起她的那一刻,她便醒来了。 今日在杂物间旖旎的一幕划过脑海,随之而来的,却是许巍的那番令人作呕的话。 洛婉柔不知李蓉玉究竟同许巍说了什么,又是哪来的底气用一个二房的身份替她做主人生大事。 李蓉玉这般做,只是想稳固自己在府上的地位,便毫不犹豫将她往火坑里推。 洛婉柔自认,自己虽然一直不待见李蓉玉,但从未和她起过什么正面冲突,以她以往闲散的性子,一直都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对待洛亦川,她也从未因为她和洛亦川不是同母所生而有过什么偏见或者怠慢。 饶是如此,李蓉玉仍是不放过她,甚至愈发过分。 那若是她嫁不出去了呢? 手上忽的用力,霍黎毫无防备地被洛婉柔忽然拉近了几分,适应了黑暗的眼眸将她的脸庞看得无比清晰,凑近的距离几乎能细数她浓密的眼睫。 眼睫扑闪一瞬微微垂下,视线落到了霍黎因怔愣和紧张微张的双唇上,洛婉柔微微抬起了身,凑近了身子,抬头吻了上去。 -- 第53页 双唇相贴,像是有什么在脑海中炸开一般,酥麻的感觉从头皮朝下一路蔓延着。 仅是片刻,洛婉柔便撑不住身子,缓缓退开来再次躺回了床上,睁着眼就这么静静地看着霍黎。 似乎与霍黎上次偷吻她的感觉不太一样,但好像也没什么不同。 柔软,湿润,带着不寻常的热度,挠得人心尖有些发颤。 李蓉玉想将她嫁出去,那如若她当着所有人的面,和自己的护卫搞在了一起呢? 手臂缓缓垂落,顺着霍黎的肩颈,再到他一丝不苟的衣衫,隔着靛蓝色的衣袍,她触到了他坚实的胸膛,与她的柔软截然不同,像是一块硬邦邦的石头,此刻却被赋予了生命上下起伏着。 再往下,是他紧实的腰腹,只是指尖的划过,便能感觉到他的紧绷,令腹部凸显出凹凸不平的肌肉来,在她的触碰下发出轻微的颤栗。 洛婉柔手不安分地乱动着,视线却一直紧紧盯着霍黎,他沉稳的脸庞显而易见地出现了破绽,幽深的目光像是要将洛婉柔看穿一般,透着沉冷的光,神色晦暗不清。 两人的视线交织在一起,混杂着鼻息间呼出的热气,将这静谧的氛围营造出几分令人神魂颠倒的暧昧来。 像是看得无趣了,洛婉柔的指尖再度上移,缠住了他高高束起的马尾垂落下的一缕发丝,像平时把玩自己的发丝一般,将发丝缠绕在指尖,轻轻打着转。 他的发并不像他的身体那般坚硬,反倒是出乎意料的柔软,细软的发丝和白皙的指尖缠绕在一起,气氛变得暧昧又浑浊。 洛婉柔眼眸里的神情并未变化分毫,却仍是在半阖时,露出了一份让人难以自持的撩拨,撩拨着他的发丝,也撩拨着他的心弦。 霍黎全身上下的感官几乎在这一刻被全数带动了起来,脑中混沌一片,即使眼底沉寂得,像是要将所有不该有的心思压到心底,却仍是争前恐后地想要喷涌而出。 洛婉柔看着指尖缠绕的发丝,嫣唇轻启,带着久未开口的沙哑轻声问道:“你何罪之有?” 兴许洛婉柔并不怪罪他将她抱进了屋中,他已经不是头一次抱她了。 他抱得很平稳,力道也适当,压根没有冒犯她分毫。 他应是无罪的。 可是这带着诱惑意味十足的问句,仿佛就是打定了注意,硬要给他安置一个罪名。 霍黎直勾勾地看着洛婉柔,她的视线并不在他脸上,所以并未瞧见霍黎此刻几乎难忍的情绪霎时涌动了起来。 洛婉柔有些不满霍黎的沉默,正要抬眼,忽的一道暗影笼罩下来,绕着发丝的指尖被一只宽厚的手掌握住,半压在她身上的人近乎粗鲁地完全压了下来。 洛婉柔一惊,还来不及反应,唇间的呼吸被瞬间掠夺,不同于她方才的浅尝即止,更不同于上次在马车中那试探又谨小慎微的试探,男人的气息铺天盖地席卷而来。 耳边是粗重且欲念十足的喘息声,唇齿被粗暴地撬开,狂风暴雨般的侵袭令她毫无反抗之力。 双唇隐隐作痛,却在同时又攀上了另一抹不知名的情绪,像是挤压许久的执念,在此刻毫无掩饰地将她笼罩在其中,她被迫仰头,只能微张着嘴,任由他肆意侵略。 凶狠霸道的吻,像极了霍黎本来的样子,不留余地,没有退路,她轻吻他一下,他便以数十倍的凶猛全数奉还。 大脑开始混沌不堪,无法集中的思绪令她根本做不出应对的反应,双手无力地攀在他的肩头,想要将人推开,却使不上半分力气 。 呼吸开始急促起来,霍黎强硬地不允许她的舌尖躲避,洛婉柔靠在他的胸膛上,攀上的热烫不知是自己的温度,还是霍黎的温度。 被紧握的手不知在何时被松开了,转而腰身便被一双热烫的手掌给牵制住,微微使着劲,像是在克制着自己,没有探向更深的位置。 洛婉柔有些慌乱地承受着暴风雨般的吻,鼻息间霍黎的气息将她牢牢圈住,令她无处可藏。 洛婉柔感觉呼吸开始困难,腰间的手也越发不受控制,意识回炉了片刻,她嘴上使劲,咬住了霍黎的唇。 霍黎身子一颤,像是顿时从水深火热之中回过神来,动作停顿下来,两人微微喘着气,热烫的呼吸铺洒在对方的脸庞上。 退开些许,霍黎的视线逐渐清晰起来,视线中,身下的人像是瘫软成了一滩水,双眸蒙着一层暧昧的水雾,视线有些涣散地看着他。 鼻尖下的红唇,像是遭到了什么毫不怜惜的欺虐一般,艳红一片,微微发肿。 这一幕几乎比方才的吻更加致命,带着令人难以抗拒的吸引力,让人几乎无法自持。 霍黎身子僵硬地直立起来,强迫自己将视线从这勾人的脸庞上移开,垂下头声音带着令人羞怯的暗哑,低声道:“奴才有罪,不该逾矩。” 洛婉柔回过神来,视线仍有些迷蒙,在霍黎身上聚焦,心跳却仍没有平缓下来。 她这才反应过来,方才她问话霍黎沉默不语,是觉得自己压根没做错什么,这会倒是硬生生给自己安插了一个罪名,但却是先斩后奏。 她是想挑逗他,也因心头杂乱的思绪负气吻了他,但她却低估了霍黎的本性。 不,应该是说,她一时间忘记了,眼前这个人,本就不是逆来顺受之人,只是他在她面前显得太过乖顺,让她时常会忘记,自己曾经看到的他,是多么令人胆颤。 -- 第54页 但洛婉柔却意外的没觉得生气,更发现自己并不排斥霍黎的触碰。 或许是因为今日之事让她的心中起了报复心理,又或许是她知道霍黎早晚会在她手下命丧黄泉。 以往她不知与男子亲密是这样的感觉,看他因自己而情难自制,露出以往从未见过的失态的神情,令洛婉柔心底生出一丝隐秘的快感来。 杀人诛心,似乎没什么比这个更残忍的手段了,用在霍黎身上,似乎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激情褪去后的片刻沉默中,霍黎的思绪逐渐冷静下来,但却升起了一丝令他难以承受的惶恐。 他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却几乎不敢想如此之后的后果。 他不知洛婉柔的心绪,更不知道自己这番举动,将会遭到洛婉柔怎样的惩处。 在极度慌乱的胡思乱想中,霍黎忽闻洛婉柔冷哼一声,她抬手将还未完全退开的霍黎一把推开,眼底的神色令人捉摸不透,道:“胆子越来越大了,谁给你的胆子如此造作,给我滚出去。” 霍黎慌了,他不知洛婉柔所说的滚出去,是滚出房去,还是滚出洛府。 身子僵硬地没有移动分毫,颤抖着唇声音带着卑微的乞求低声道:“小姐,奴才知错了。” 洛婉柔眼眸微抬,看上去像是生气了,但此刻显然娇弱的面容令她丝毫没有凌厉的气势,静静地看着霍黎,好一会才开口淡声道:“知错了就快滚。” 她还是让他滚。 霍黎眉心一颤,知道自己再待下去,只会惹得洛婉柔更加不悦。 身子缓缓有了动作,僵硬地从洛婉柔床边站起身来,霍黎转身,迈开的步子有些沉重。 刚走出两步,身后却忽然传来洛婉柔带着几分笑意的声音:“今日先滚出我的房间,下次若是再不经我准许便吻我,就给我滚出洛府,知道了吗?” 霍黎黯淡的眼眸像是霎时点上了光亮,有些惊愣地抬起头,背对着洛婉柔将这番话在耳中反复碾磨。 那是否得了她的应允,他会有再一次亲吻她的机会呢。 背脊僵直地站在原地,屋内沉默片刻,才听闻他带着难以抑制的兴奋,嗓音微颤着低声应道:“是,小姐,奴才知道了。” 第27章 “小姐,能否让奴才替…… 吱呀一声, 霍黎动作轻柔地将房门带上。 一轮弯月高挂在夜空中,皎洁的月光洒在门前,一路照耀着霍黎朝着自己的房间走去。 似乎因为洛婉柔, 连月光也青睐了他几分,霍黎垂眼看着自己的影子, 很快便走到了屋前。 草草洗漱后, 他应当尽快入睡,明日应是还有许多事要忙, 但霍黎却迟迟未能入睡。 自失忆以来,他鲜少去想自己究竟是谁,从何处来,要到何处去。 他觉得自己已经找到了自己的归宿, 是洛府,是洛婉柔身侧, 他有了名字有了身份,还何须去想那些压根记不起的事情。 可直到他真的站到了洛婉柔身侧, 当他得到的越来越多时, 他发现,这样并不能满足他所有的欲念。 他想,自己可能永远无法配得上她,但最初他也想的是自己兴许永远也不会有同她说上一句话的可能。 直到一切的妄想在逐步走向现实, 他便有些胆大包天的想,自己会不会有朝一日,最后的这个妄想, 也能成真,他也能成为,能配得上她的人。 可能配得上她的人, 绝不是一个没有记忆没有过去,连家和姓名都没有的人。 霍黎头一次有了想找回自己的记忆的想法,兴许这个记忆对他现在的身份地位并不会有太多的改变,但至少他变得完整之后,便有了能朝着高处攀爬的底气。 只是,他究竟是谁呢? 不怎么柔软的床榻却很温暖,霍黎静躺在床榻之上,思绪有些杂乱。 不知何时,脑海中避无可避地想起了今日白日里的种种,一直延续到黑夜,最后落在了那个滚烫的吻上。 她的甜美,她的柔软,鼻息间似乎还能闻到她香甜的气息,唇上似乎还感觉到了那湿润绵软的触感。 柔弱无骨的手无力地攀附在他的肩,她的身子在他的吻下微微战栗,即使现在仅有他一人身处屋内,霍黎仍是难以自持地浑身燥热起来。 感官再一次被虚无缥缈的回忆调动着,仿佛一个易碎的梦境,却又清晰可见。 脑海中的意识甚至在不断蔓延着一些美好而浪漫的画面,同那个娇柔的美人一起,想要攀住他心中的那轮弯月,想要同她永远在一起。 想同她做更多亲密的事情,想与她一起看遍世间万千,想同她白头偕老。 可他是能拥有这般美好事物的人吗,或许不能。 他卑劣,阴暗,是下贱的奴隶,又怎能与她相配。 心情逐渐开始发生着变化,叫嚣着心中的爱恋,这一切都在,不断在提醒着霍黎,她对他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霍黎有些负气地想,自己失忆前是不是一个十恶不赦的大坏蛋,所以上天才派来洛婉柔这个妖精,令他的身心遭到这般折磨,即使才分开不久,便想她想得快疯了。 但霍黎却很快否认了这个猜想,他失忆前定是个大好人,所以才得上天的眷顾,能够有机会步步走向他心中的明月,看见她,触碰她,乃至拥有她。 他承认自己卑劣、贪婪,也自知自己性子扭曲、阴暗,但仍是克制不住自己心中的念想。 -- 第55页 他的爱意或许对于洛婉柔来说,压根就不值一提,但他仍是在心中奢望着更多。 脑海中的思绪乱做一团,搅在一起,令他几乎无法想到半点正常的事情。 理智几近崩塌,他想自己应该在她的房门前再守一会的,或是方才应该再多看她几眼,否则现在也不必在这静谧的夜中,饱受思念的折磨。 不知她可有同样在念想着自己。 心中的杂念得到了片刻的舒缓,只是脑海中,挥散不去,仍是那张早已烙印至深的脸庞,正带着娇艳的笑,目光灼灼地朝他看来。 这一笑,像是定格在脑海中的美好画面一般,在脑海中不断浮现,滋生的爱恋更加猛烈汹涌地冲占了霍黎的脑海,夺去了他的自制力,侵蚀了他的意志。 那些心底的思念,在静谧的夜中,显得尤为清晰。 摇曳的烛火不知在何时熄灭,但心头的火苗愈烧愈烈,似乎有什么隐秘事正在无人知晓的角落发生着。 许久后,霍黎才逐渐将思绪平稳了下来,脑袋有片刻放空,空洞的眼眸静静地望着屋顶,眼底的汹涌在暗夜中悄然地缓缓褪去。 翌日一早洛婉柔便收拾妥当从屋里现了身。 即使起身的时辰比平时早了不止一星半点,但推开门时,仍见到霍黎直直地站在门前,甚至让人怀疑,他是否是在这守了一夜。 霍黎的确在这站了许久了,天不亮,洛婉柔的房门前便出现了他的身影。 欲念褪去后,便是慢慢的罪恶感,脑海中的幻想,甚至比昨日一整日发生的事情还要旖旎,荒唐得令人无法直视,更不敢叫任何人知晓。 随后霍黎便想赶紧入睡,将这些思绪从脑海中撇去,但尝试了许久却毫无成效。 最终,他几乎没怎么睡,却清醒十足地从床上起了身,无事可做也没有要去的地方,唯有洛婉柔的房门前,是离她最近的,他能去到的地方。 在脑海中出现了一整晚的脸庞忽然出现在视线中,幻想照进现实,霍黎呼吸停滞了一瞬,直直地看着洛婉柔,就连心跳也漏跳了一拍。 洛婉柔抬眼有些诧异,但随即也只是淡淡地扫过一眼,摆了摆手示意霍黎不必跟上。 今日她还有件重要的事要去做,略过霍黎,连话也懒得多说一句,便快步朝着院外走去。 霍黎呆站在原地,眼底还未能捕捉到一丝洛婉柔在他身上停留的片刻目光,他便又被丢下了。 指腹摩擦了一瞬,缓缓收回了自己方才想要抬起的手,视线里洛婉柔离去的背影像是在对他昨夜的冒犯无声的惩处,。 霍黎有些落寞地垂下头,无所适从地看着洛婉柔离去的背影,直至她消失在院门前。 只是洛婉柔自然是没看到他这副模样。 从竹苑出来,便正巧碰见去厨房吩咐完早膳折返回来的春香,洛婉柔先一步开口问道:“李氏醒了没?” 洛婉柔不怎么常唤夫人为李氏,一般是唤二娘的,而一般唤李氏的时候,便是她对她抱有不满的时候。 春香一愣,连忙回道:“应是醒了,方才也见夫人院中的丫鬟去了厨房。” 洛婉柔眼眸一沉,立即道:“不必跟着了,今日早膳待我回来后再用。” 说罢,裙摆带起一阵风,朝着梅苑快步而去。 院门前,端着托盘的丫鬟被一旁突然窜出的身影吓了一跳,惊呼一声,险些将托盘里的汤弄洒。 连忙稳住身子,一抬头只见洛婉柔一个冰冷的眼神扫过她,便抬腿跨进了院门。 李蓉玉放在嘴边的瓷杯还未来得及放下,闻声便见洛婉柔快步朝里面走来。 眉头一皱,有些不悦道:“怎没叫人通报一声?” 洛婉柔走路带风,冷着一张脸俨然不像是来问候李蓉玉的,几步走到李蓉玉跟前,轻掀裙摆便坐了下来。 并未搭理李蓉玉明显不悦的神色,洛婉柔坐定后便开门见山道:“听闻二娘不知从哪个垃圾堆里给我找了个夫君,今日我便特来问问二娘,最近这是眼睛不好使了还是脑子不好使了,是觉得我洛婉柔好糊弄不是?” 洛婉柔极少说这般恶毒的话语,甚至压根没当众同谁真真切切翻过脸。 平日里一个冷冽的眼神,便能叫人知晓她的不悦,一个轻蔑的笑,便叫人不敢再肆意妄为。 可这次,李蓉玉的做法的确是将她惹恼了。 回想起昨日许巍的所作所为,倚仗的不正是李蓉玉给出的承诺吗。 若不是李蓉玉这头将这桩婚事同许巍说得十拿九稳,许巍也没这胆子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对她进行骚扰。 然而,作为当事人,她竟到昨日才知晓自己被安排得明明白白的,这叫她怎么能不怒。 李蓉玉一愣,因洛婉柔毫不留情的恶毒话语脸上霎时变得难看起来。 但随即,眼底又浮上几分疑惑来,蹲了片刻才有些气恼道:“放肆!这是你和长辈说话的态度吗?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周围的下人被这突然剑拔弩张的气氛惊得倒吸一口凉气,无人敢上前多说半句话,只能惊愣地看着两人,都还搞不清楚此时是什么情况。 洛婉柔冷笑一声,冷冽的视线直直地看向李蓉玉,没有半分要退让的意思,进而道:“长辈?我可不知我有这样一位,将我的婚姻大事当做儿戏的长辈。” -- 第56页 李蓉玉眉头紧皱,对洛婉柔的态度十分不满,更对她的这番话语感到愤怒:“儿戏?我何曾当过儿戏,你虽并非我亲生,但到了应当出嫁的年纪,作为家中唯一的长辈,我仍是为了你的婚事忙上忙下,为了替你找个好人家,我费了多少心思!我还真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了!” 看着李蓉玉一副气不打一出来的模样,洛婉柔没有立即回怼回去,心下觉得有些奇怪。 李蓉玉这模样不像是在做戏,也不像是明摆着要将她往火坑里推。 想来也是,李蓉玉虽想为了巩固自己的地位将她嫁出去,但她在府上的地位也没到只手遮天的地步。 前世也是如此,饶是她费尽心思要将她嫁出去,但只要她不愿意,相了再多的男子最后也只能作罢。 而此时,也只是李蓉玉刚开始替她挑选夫家没多久的时候,按道理来说她也不该如此离谱,一来就给她找许巍这样的男子,这是明摆着会被她拒绝的。 日后虽是找来诸多不靠谱的男子,但也从未有哪次,不过问她的意思便直接将她交付出去。 洛婉柔狐疑地看了李蓉玉一眼,语气缓和了几分但仍是带着质问的语气开口道:“我和许巍成婚是板上钉钉之事,是你向许巍承诺的吗?” 许巍? 李蓉玉顿了一瞬,神情像是在思索许巍是哪位。 随即她很快想起,自己之前托杨念允打探消息的那位许公子,不由得皱起眉头嫌恶道:“我怎会向他许诺,本以为是个家底不错的可造之才,经打听却得知是个纨绔公子,我早就不把他放在备选名单中了。” 李蓉玉起初在杨念允传来消息后,的确想着让洛婉柔在宋家的宴席上和许巍见上一面试一试的。 只是杨念允走后,她仍是对许家这个商宦之家有些瞧不上眼,这才又叫人前去打听了一番,结果便知道了杨念允的消息压根不靠谱,这便完全没把这人放在心上了。 洛婉柔一愣,也没想到李蓉玉会突然说出让她意料之外的话。 她气势汹汹前来梅苑,自然是要找李蓉玉算账的,可眼下却怎么像搞了个乌龙一般。 洛婉柔也并未完全相信李蓉玉,既然许巍那般说了,那这其中肯定有什么猫腻,要不就是李蓉玉在撒谎,要不就是有人在其中散布不实的谣言。 李蓉玉瞥见洛婉柔的神色不禁有些担忧,看了洛婉柔一眼,有些生涩道:“怎么了?可是昨日宴席发生了什么事?” 洛婉柔淡漠地将视线瞥向一旁,方才心头的怒气压下了些许,但仍是没什么好脸色,淡声道:“待我查清事情始末,便会真相大白了。” 李蓉玉抿了抿嘴,心下也猜到了些许,否则洛婉柔不会无缘无故上她这来兴师问罪。 见事情没能得到解决,洛婉柔也没打算继续待下去,起了身便道:“既然如此,那我便不叨扰二娘了,事情查清后,若并非二娘所说的,那二娘务必要给我个交代了。” 李蓉玉皱了皱眉头,被冤枉的滋味不好受,但她想洛婉柔昨日必定是出了什么事,轻叹一口气,她也没打算同洛婉柔计较,这事的确要好好查探一番才是。 见洛婉柔说完就要走,李蓉玉忽然想起什么,连忙开口道:“等等。” 洛婉柔回过头来,便李蓉玉语气放缓了几分道:“亦川到了要上私塾的岁数,你哥不在,书信来往也要好些时日,若你有熟知的书院或先生,就帮亦川打点打点。” 洛婉柔愣了一下,幼时家中都是有专门的先生为她和兄长教学,此前她记得洛亦川也是有先生在府上教他读书写字的。 洛婉柔有些疑惑道:“先生教的好好的,上什么私塾?” 李蓉玉的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的神色,转瞬即逝,并未被捕捉到,很快便恢复如常开口道:“亦川性子要强,甚至有些任性,我总觉着让他在府上独自念书虽学了知识,但却学不了为人处事人情世故,所以想着送去私塾与其他公子哥一同念书,兴许能让他在旁人身上学到府上先生教不了的东西。” 洛婉柔思绪片刻,很快理解了李蓉玉的意思。 洛亦舟事务繁忙,家中仅有她这个闲散的姐姐和并没有太多文化的母亲,洛亦川所受的教育的确不如当年她父亲还在时,她和洛亦舟所受的教育。 洛婉柔倒是少见的认同了李蓉玉的想法,对待洛亦川她自然也不含糊,没怎么多想便点头应下:“嗯,我托人问问。” 洛婉柔虽揽下这个活,却对京城的书院并不熟知,这般想来,若是想了解一番,该不是又要去麻烦李煜了。 思及李煜,洛婉柔第一时间想到的却不是他本人,而是上次李煜出现时,霍黎那副失魂落魄又妒火中烧的可怜模样。 方才她离去时,霍黎似乎反应很大,只是她急着来找李蓉玉算账,哪还有心思搭理他。 这会冷静下来,洛婉柔朝着竹苑走去,心下倒是已经想出了霍黎兴许在误以为自己又要受冷落了的落魄模样。 撇去了脑海中霍黎的身影,洛婉柔想着,既然此事要拜托李煜,那便连带着许巍一事,也叫李煜帮帮忙吧。 清晨的阳光洒进竹苑,高耸的围墙外是高矮不一的绿植,院中一片春意盎然,零散的几个下人在主子还未归来前,正悠闲地聊天休憩。 -- 第57页 秋玉朝院外探了探头问道:“春香,小姐今日起了个大早,急匆匆地这是要去干什么?” 秋玉的声音不大,除了站在她身旁的春香,并未引起其余人的注意。 唯有站在不远处的角落里阴沉着一张脸的霍黎,在听到秋玉的问话后身子僵了一瞬,随后便侧过耳,微微屏住呼吸,似是在偷听。 春香未注意到角落里的人,听秋雨这般问便想起了方才在院门前碰见洛婉柔时所说的,便答道:“小姐应是去了梅苑。” 说到这,春香不由得放低了声音,又小声道:“应是昨日的事惹恼了小姐,我也没想到夫人竟然给小姐说了这么离谱一门亲事,小姐气恼也是自然的。” 秋玉皱着眉头点了点头附和道:“也不知道官府有没有狠狠惩治那个许公子,真是太不像话了。” 两人并未再多说,此事也不便让旁人知晓,说了没几句,便渐渐没了声。 只是不远处一直紧绷着身子的霍黎,在听到两人的对话后,微不可闻地松了口气,身子也放松了些许。 她是急着去找李蓉玉理论去了,并非是因为昨日之事冷落他。 正感到一丝窃喜,院门前传来动静,一抬眼,洛婉柔的身影便出现在了竹苑门前。 霍黎身子比思绪先一步反应了过来,见洛婉柔出现,便立即朝着她的方向走去。 同时反应过来的,还有院内的其他下人,见主子归来,连忙收起了懒散的模样,开始干起自己手头的事。 春香和秋玉率先跑到了洛婉柔面前,有些担忧地瞧了瞧洛婉柔的神色,一副想问又不敢问的样子,最终也没能问出口,只是开口道:“小姐,可要用早膳了?” 霍黎的身影出现在春香身后,沉沉地看着洛婉柔,面部有些紧绷,没有开口,却期待着洛婉柔在忙完事情后,会不会有可能同他说上一句话。 洛婉柔侧眸看了眼霍黎,果真如她所想的那般,像个点头哈腰的狗,想必他此刻心中定是在祈祷着,不要被她冷落吧。 神色缓和了几分,洛婉柔抬了抬手示意道:“嗯,端到院中来吧,阿黎,过来分餐。” 霍黎喜上眉梢,眼角带了些柔和的笑意,面色上却并未显露太多,沉声应道:“是,小姐。” 洛婉柔移步至桌前,刚坐下,又唤来秋玉:“给李煜传个信,这下又有事情要拜托他了。” 秋玉愣了愣,小声问道:“小姐,可是许公子一事。” 洛婉柔沉着脸点了点头,但并未解释太多,眉眼间流露着烦闷的神色,此事的确让她有些心烦。 秋玉不便多问,见洛婉柔没再多说,便福身应道:“是小姐,奴婢这就……” 话未说完,在一旁等着分餐的霍黎神色一变,抢在秋玉前忙道:“小姐,能否让奴才替您分忧?” 此话一出,洛婉柔不禁抬头看向霍黎,一旁的秋玉也有些惊讶,微张着嘴,也不知霍黎这是在唱哪出。 霍黎的意图其实再明显不过了。 李煜这个名字就像是一道刺耳的警铃,洛婉柔又一次提到了这个人,而这便意味着,那人又要出现在洛婉柔眼前。 他不愿意。 洛婉柔轻蔑地看了霍黎一眼,挑了挑眉淡漠道:“你?分什么忧?” 霍黎脸上显然露出了有些气恼的表情,开口却不敢将自己的怨气泄露分毫,顾不得一旁还有秋玉在听着,有些急切表示道:“小姐想要怎么做,奴才都可以去做,他能做的,奴才会比他做得更好。” 洛婉柔闻言沉默了片刻,眼角逐渐浮上了笑意,似是对霍黎此刻这一副极力推荐自己的模样感到很是新奇。 端详了好一会,洛婉柔才轻笑一声缓缓道:“既然如此,那行,秋玉你不用去了,那便由你,去帮我向李煜传个信,就说,我有要事要与他相说,速去速回。” 洛婉柔眼底带着一丝狡黠,刻意加重了“要事”二字,更是明摆着将霍黎所说的“他”曲解为“她”。 霍黎瞪着眼看向洛婉柔,紧抿着双唇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 他说的,是比李煜做得更好,不是说比秋玉做得更好。 气恼地看着洛婉柔,霍黎忽的转身,掩下眼中不甘的神色,生涩道:“是,小姐,奴才这就去了。” 洛婉柔饶有趣味地看着霍黎负气离去的背影,没想到还真去了。 不过以她对霍黎的了解,只怕这信儿是传不到李煜那了。 第28章 赏赐 自洛婉柔把给李煜传信的事交给霍黎去办后, 霍黎便一整日没见人影。 按常理来说,如此办事速度,实在是算不上能干, 回来后不被惩罚,也免不了一顿责骂。 但洛婉柔似乎吩咐下去后, 便没把这事放心上了, 霍黎迟迟未归,她也并未在意, 悠闲度过一整日,天色暗下来后,便慢悠悠地回了房,一切如常。 春香和秋玉伺候洛婉柔梳洗后便从屋中退出, 竹苑内安静了下来,最后的几个下人收拾完手头的事, 也回了房。 夜色正浓,院中的主屋仍亮着一盏微弱的烛光, 像是为谁特意留的, 也像是在刻意等着谁。 静谧的院子,即使屋外来人的脚步极轻,也在靠近房门前时被洛婉柔听见了声响。 抬眼的同时,便闻屋外传来霍黎低沉的嗓音:“小姐, 奴才回来了。” -- 第58页 洛婉柔放下手中的毛笔,顺势靠在了椅背上收回了眼神,轻声道:“进来。” 房门从外面被推开, 在寂静的夜发出轻微的响声,屋内的暖光和洛婉柔慵懒的影子一同映照在屏风上。 霍黎抬眼在朦胧的轮廓上看了一眼,很快便收回视线朝着屏风后走去。 洛婉柔微眯着眼, 垫着软垫的椅子令她坐得有些舒坦,平日里这个时候她已经该入睡了,不过今日却仍还在此坐着,自然是有些疲乏了。 不待霍黎开口,洛婉柔半阖着眼帘轻声道:“过来给我捏捏肩。” 霍黎一愣,正要上前的步伐顿了一瞬,视线落到了洛婉柔清瘦的肩上。 已是褪下了白日的外衫,发髻也松散下来,长发如瀑般披散在减后,素雅的丝绸白花裙柔和了她高高在上的气质,眼眸轻轻闭上,像是一个性子娇柔的温婉女子。 但霍黎知道,她不是。 但即使她高贵冷艳,霍黎也仍是爱惨了她昂着头,倨傲又不可一世的模样。 在洛婉柔的准许下,他靠近了她,站在她身后,垂眼便能瞧见她微扬着的头下,纤细白皙的脖颈,肩头的衣衫很薄,手探上去,是否便能直接忽视这轻薄的丝绸,直接感觉到她肌肤的触感。 霍黎有些按耐不住心底涌动的兴奋,好在洛婉柔闭着眼,并看不见此刻他的神情。 喉结上下滚了滚,霍黎深吸一口气,伸出手按在了洛婉柔的肩上。 肩上传来热烫的温度,洛婉柔眉心微皱,只觉得霍黎随时随地体温都太高热了一些,若是再稍微缓和些,触碰在她肩上,感觉应该要更舒适几分。 但随即,肩上力道适中的按压,令洛婉柔眉心又舒展开来。 霍黎这是上哪学的手法,倒还像模像样的。 殊不知,身后的霍黎,除了一双手在极力放柔,整个身子都紧绷得不像话。 这层轻薄的丝绸的确如同没有一般,他的手掌按下,便像是直接触碰到了她的肌肤,滑嫩柔软,即使隔着一层可有可无的衣衫,也几乎调动了霍黎全身的感官,沉迷于此。 但他不敢将此泄露分毫,手上仍是维持着合适的力道,动作也不敢停顿片刻,唯恐自己卑劣的心思被洛婉柔察觉了,从而不再给他这个殊荣。 洛婉柔的确什么也没察觉,被按得舒服了,这才想起自己在此等候的目的,眼眸仍是轻闭着,有些懒散地开口道:“今日让你去办的事,办得怎样了?” 霍黎一愣,手上动作仍在继续,但思绪却停滞了一瞬。 他这才反应过来,洛婉柔平日里这个点已经睡了,而他今日消失了一整天,他本该是要去替洛婉柔传信的,但他压根就没去。 眼帘垂下,霍黎沉默了片刻,正想着要如何开口,洛婉柔却忽的又开口道:“怎么不说话?说说你查到了什么也行,不是说,他能做的,你能比他做得更好?” 这次,霍黎手上的动作停住了,是愣住的。 洛婉柔竟是知道的,她早便知道了他去干了什么。 霍黎难耐地咽了口口水,心下被一股莫名的情绪所填满,像是又一次被洛婉柔放纵了他的逾矩,目光有些闪烁。 兴许是洛婉柔给了他一些底气,霍黎很快开口道:“小姐恕罪,奴才今日并未去寻李公子,但奴才查到了一些事。” 洛婉柔唇角一勾,不用霍黎承认她也知道,霍黎本就对李煜抱有敌意,又怎可能去替她传信。 但洛婉柔的猜想也没错,霍黎虽然不会去给李煜传信,但也并未闲着,虽然不知道他一个没有记忆的奴隶身份是如何去查探消息的,不过以霍黎的性子,总归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 这事让霍黎去办,比让李煜去办要合适更多,霍黎的确会比他做得更好。 伸手探向肩头拍了拍霍黎的手示意他继续按,洛婉柔缓声开口道:“说说看,查到了什么?” 霍黎的手上恢复了动作,一边按着一边道:“夫人的确在多日前派人去过许府,但只是去打探了一番许府的情况,了解了一番许巍的为人,在得到消息后,夫人那头便再没什么动作了,梅苑的下人也说,夫人压根就瞧不上这人,直接将他抛之脑后了。” 霍黎的声音柔缓中带着低磁,鲜少听他一口气说这么多话,他独特的低沉嗓音在这安静的屋中显得尤为清晰,传入耳中,令人不知不觉沉进了他的嗓音中,明明说着十分寻常的话,却像是在撩拨人的心弦一般,弄得人耳根发痒。 洛婉柔忆起自己以往似乎也常在霍黎身侧,听他如此正色地说着朝政之事。 那时洛婉柔虽听不懂霍黎所说的那些政事,但却能看出,霍黎每每说起这些事,都显得条理清晰,沉着的脑海中似乎将从口中说出的话语整理得十分顺畅,即使是板着一张脸说出来时,也叫人惊愣,原来是这么回事。 正想着,便闻霍黎话锋一转继而道:“但许巍的作为并非一时兴起,那日跟在他身边的几个侍卫称,是许府先得知了洛府有意与之结亲的消息,这才关注到了小姐您,许巍所说的话也句句属实,的确有梅苑的下人前来传消息,说是相中了许巍,不日便要许巍登门与夫人洽谈成亲一事,但奴才顺着线索查下去,却并未查到那个前去梅苑查消息的下人,奴才猜测,这人压根不是梅苑的人,更不是洛府的人。” -- 第59页 洛婉柔眉头一皱,照这么说来,还真是她误会了李蓉玉,此事跟李蓉玉并没太大关系。 可的确有人在从中作梗,打着洛府的名号有意让她和许巍牵扯在一起。 洛婉柔从椅子上坐直了身子,霍黎的手毫无预兆地失去了着力点顿时垂落下来,心下有些失望,便闻洛婉柔不悦道:“那这人是谁派来的?” 霍黎垂着眼看向空荡荡的手心,顿了一瞬才道:“小姐恕罪,奴才还并未查清。” 洛婉柔抿了抿嘴,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太急了,但仅一天时间,霍黎就查到了这么多,不仅查了梅苑,还把许巍身边的侍卫也查了一遍。 缓缓转过身去,便见霍黎一副乖顺的模样垂着头,洛婉柔不由得想,霍黎该不是用了什么令人难以想象的手段,才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便查到了这么多消息吧。 让霍黎办事,就没有不让洛婉柔出乎意料的,譬如昨日他拿剑挟持了一位富商。 洛婉柔正思绪着,身后垂着头的霍黎却忽然迈开步子三两步走到洛婉柔跟前。 洛婉柔回过神来愣了一瞬,便见霍黎在自己腿边屈膝单膝跪了下来。 俊美的男人露出臣服的神色,却丝毫不显狼狈,狭长的眼尾甚至微微上挑,露出几分讨好般的柔顺来,声音又低又沉:“小姐,奴才今日办得此事,可否斗胆讨要奖赏?” 洛婉柔盯着跪在自己腿边的男人,有些好笑道:“方才还说自己有罪,这会便又想讨赏赐了?” 霍黎像是有些摸清了洛婉柔的性子,即使此刻她冷着一张脸,说出的话像是在讽刺他,但上扬的语调却显露着她对他的表现是满意的。 既然满意,他便无罪,只是讨要赏赐,的确太过得寸进尺了。 但霍黎却仍抱着希望渺茫的妄想,抬起头来看向洛婉柔,并未答话,眼里的神情便藏着他的痴心妄想。 洛婉柔被霍黎这灼热的视线看得有些不自在,视线落到他的唇上,便不自觉想到了昨日的种种。 这个胆大妄为的狗奴才,该不会想讨的一个吻当做奖赏吧。 昨日是昨日,今日是今日。 洛婉柔可没想在短时间内给霍黎两次甜头,下意识别过视线,语气带着几分疏离冷声道:“说吧,想要什么赏赐?” 待霍黎说出他的痴心妄想,洛婉柔便趁此将他赶出去,免得在这瞧得她心烦。 洛婉柔却没意识到,自己是可以直接将他赶走的,哪还需要找什么理由。 霍黎抿了抿嘴,即使瞧见洛婉柔不耐的神色,但仍是大着胆子,将自己心中所想道出:“小姐,奴才想今日能守在您的门前,伴您入睡,可以吗?” 洛婉柔一愣,似是没理解霍黎所说的话。 这算哪门子赏赐,既不逾矩更没有得寸进尺,反倒是给自己揽了个吃力不讨好的活。 洛婉柔有些茫然地看着霍黎,方才想要借由霍黎说出的痴心妄想的赏赐将他赶出去的话,也没了说出口的机会。 洛婉柔的沉默,像是默许了霍黎这个请求,可这个请求压根不需要得洛婉柔的准许。 霍黎缓缓站起身来,嘴角带着一抹浅笑,似是在因为自己的请求被默许了而感到高兴。 站直了身子挡下了身后的烛光,洛婉柔的脸上映下了一片阴影,霍黎忽的向前俯身,洛婉柔便霎时意识到了霍黎的举动,还来不及反应,额头便被落下了一个轻柔的吻。 “还有,想讨得小姐一个睡前吻,好梦,奴才去外面守着您。” 洛婉柔几乎是有些气恼地看着霍黎离去的背影,脸上霎时攀上一抹不自然的红晕,微张着唇想要训斥霍黎的无理,却在回过神来时,只听见了房门已经被关上的声音。 先斩后奏,这已经不是霍黎第一次这般了,洛婉柔自认自己将他拿捏得死死的,竟一时把这茬给忘了。 只是这仅是一个额头上的浅吻,就像是一片羽毛划过,挠起淡淡的触感,带着温热,转瞬即逝。 呆愣地看着桌上摇曳的烛火,洛婉柔应是愤怒的,可她却很快平息了怒火,无法平息的除了脸颊上的红晕,还有那不知何时乱了心跳的节拍。 直到洛婉柔在床榻上辗转反侧半晌,她才明白,霍黎为何一开始要将那压根算不上是赏赐的要求提出来。 兴许此前霍黎便经常守在她的门前,因为洛婉柔每次从房门出去,都能瞧见他的身影伫立在房门前。 可夜里的洛婉柔并不知道,但今日,霍黎明摆着告诉她,他会在门前守着,临走前,还落下这样一个相比昨日的激烈,轻柔得几乎算不上吻的触碰。 洛婉柔失眠了。 脑海中霍黎的身影挥之不去,心底时刻都提醒着自己,此刻她的房门前,就站着那个扰乱她心绪的罪魁祸首。 而房门前站着的霍黎,也并没有平静到哪去。 仅是一个额间的触碰,也激得他的心,躁动不已。 他的确有更多贪婪又无耻的欲望,方才提出的请求和大胆的逾矩,只是他汹涌澎湃的贪念中的冰山一角。 洛婉柔的纵容令他一而再再而三的得寸进尺,甚至还在自己卑劣的计谋得逞后沾沾自喜。 只是这远远不够,即使这已是他以往连想都不敢想的奢望,但他仍是渴望着更多。 她并不完全属于他,并且也压根不只属于他。 -- 第60页 他什么也不是,他只是个奴才,一个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狗奴才。 那夜过去后,霍黎一连几日安分了许多。 许巍一事他也一直记挂在心上,事情还未水落石出,得了空闲便会出府查探。 洛婉柔不知霍黎在外究竟是通过什么手段查探此事,但很快,几日后的一天午后,伴随着竹苑外一阵跌跌撞撞的脚步声,霍黎拧着一个丫鬟走了进来。 洛婉柔一愣,只见这个丫鬟被霍黎毫不怜香惜玉的动作吓得浑身发颤,一张脸惨白着,就这么三步并作两步被带到了她面前,随后霍黎脚一踹,丫鬟便在洛婉柔跟前跪了下来。 “不、不……小姐饶命,我不是的……” 还没弄清楚情况,霍黎便绕过丫鬟跨步走到了洛婉柔身侧,俯身低声道:“小姐,向许府散布不实消息的,就是这人。” 洛婉柔转头问道:“不是说,不是洛府的人吗?” 霍黎回道:“散布消息的确不是洛府的人,但却是受洛府的人指使,这个丫鬟,是梅苑的。” 洛婉柔皱起眉来:“李氏指使的?” 洛婉柔话音刚落,丫鬟听后便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般,霎时抬头慌张道:“是,是夫人指使奴婢的,奴婢只是按照夫人的意思行事,不关奴婢的事……不关奴婢的事,小姐,饶了奴婢……饶命……” 洛婉柔眉心跳了两下,瞧见丫鬟这一副惊慌失措的狼狈模样,显然不是来此前一两句话便能恐吓出的效果,想必在此之前,已是遭受了一些不为人知的狠厉对待,此刻才会如此这般慌乱。 对于霍黎的手段,洛婉柔一直是有些害怕的,瞧见过的便已是令人毛骨悚然,那些并未瞧见的,还不知是怎样的心狠手辣。 但丫鬟这番急于撇开罪责的话,并未让洛婉柔一下将矛头指向李蓉玉,正想着,霍黎的声音从耳后传来:“小姐,这事不是夫人干的。” 洛婉柔闻言挑了挑眉,弯下身凑近了丫鬟几分,开口问道:“二娘为何要指使你做这番事?” 丫鬟一听,连连摇头,显然是听到了霍黎的话语,思绪已是有些混乱不清,一脸惊恐地支支吾吾道:“不、不是的,不是奴婢……奴婢不知,奴婢什么也不知道……” 洛婉柔顿时有些失去了耐心,抬眼看向霍黎,霍黎便立即会意解释道:“这丫鬟见夫人想给小姐说亲,便想着讨好夫人,便自作主张向许府散布了不实的消息,担心事情暴露,便找来了府外的人前去传信,将自己洛府的身份牌给了旁人,这才令奴才之前查探时,只查到了对方非洛府之人,却又是洛府传出的消息。” 事情被霍黎一字不差地说了出来,跪在地上的丫鬟顿时像是被人抽了丝一般,惊恐地瞪大眼,眼泪止不住地下流。 她压根没想到自己这事竟然会被查出来,并且她起初做这事时,便想着,既然夫人如此厌烦小姐,那便用此事将小姐推上退无可退的地步,最终嫁给了许巍那般男子,夫人也定是会对她赞不绝口。 可谁知,事情不仅没办成,夫人也并没有因此事而对她另眼相看,反倒在得知事情的真相后,大发雷霆,在霍黎找上门时,想也不想就把她给交了出去,仿佛她所做的,压根就不是夫人所想。 可夫人怎会不想,夫人不是一向都讨厌小姐吗,让小姐嫁一个龌龊下作的男子,这不是大快人心吗。 丫鬟不知是哪个环节出了错,但眼下,事情败露,抬眼瞥见站在洛婉柔身后的霍黎,方才令人生不如死的痛苦霎时席卷而来,一双冰冷的眼眸蔑视着她,仿佛一双无形的手,死命掐住了她的脖颈。 她会死的。 丫鬟顿时惊恐万分,连忙趴在地上,止不住地哭泣,带着哭腔向洛婉柔求饶道:“小姐,小姐,放过奴婢,奴婢知错了,奴婢真的知错了,奴婢不想死,求求您……饶了奴婢……饶了奴婢……” 洛婉柔有些嫌恶地向椅背靠了几分,唯恐这丫鬟上前碰到了她的裙摆,许巍一事的恶心感再次涌上心头,她侧过头不想再看,神情已是不悦:“拖下去,杖责三十,把她扔出去,别让我在洛府再瞧见她。” 丫鬟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眸闪着泪光,一颗心犹如沉入了谷底。 没有反抗的余地,丫鬟绝望地被几个下人架起了身子,止不住地哭泣着,只能祈祷这三十大板下去,她能有幸捡回一条命。 洛婉柔疲惫地揉了揉眉心,这事可真叫人恶心的。 不过她倒是没想到,这事还真和李蓉玉没半毛钱关系,虽说起初李蓉玉也有过将她和许巍凑一起的心思,但说到底,最终她也因为许巍的为人不过关,压根就没想把她往火坑里推。 那几日前自己似乎有些莽撞了。 想了想,洛婉柔还是打算去一趟梅苑。 起身牵了下裙摆,洛婉柔朝霍黎道:“你去看着那边,莫要让人手下留情,一会把她扔出去,我先去趟梅苑。” 霍黎眼眸一沉,垂下头来没让洛婉柔瞧见他的神色,只是沉声应道:“是,小姐。” 洛婉柔走后,竹苑旁空旷的院中,女子的惨叫声此起彼伏,伴随着一声声棍棒与□□碰撞的闷响声。 霍黎沉着脸步入院内,视线扫向趴在地上已是奄奄一息的丫鬟,眼底的神色不寒而栗,上前几步,朝举着木棍的下人道:“小姐吩咐这里我来便好,你们都退下吧。” -- 第61页 下人一愣,看了看霍黎,本是觉得如此不妥,但随即想到霍黎现在可是小姐身边的大红人,与小姐关系密切,似乎深得小姐宠爱。 更别说这事不就是霍黎给破获的,于是点了点头将木棍递给霍黎笑道:“那便有劳你了,这棍子还真重,没点劲都挥不动,走吧,都走吧,把手头的事情都做了,这里交给阿黎就行。” 几人很快从院中离去,空旷的院子里,霍黎转过头看向趴在地上的丫鬟。 缓缓上前,跨步蹲在她身侧,语气低沉带着令人胆颤的寒意问道:“还剩多少板?” 几乎已是失去意识的丫鬟,在听见这个带着冷意的嗓音后,像是霎时回神了一瞬,甚至止不住地颤栗起来,哆哆嗦嗦艰难道:“五……五板……手下……手下留情,求您……手下……唔!” 带着猛烈的风,一声闷响,院内霎时鲜血一地。 巨大的力道,一棍下去,几乎将人的五脏六腑击碎,一口鲜血从丫鬟的口中喷出,瞳孔紧缩,身体的疼痛几乎让她无法承受,就连求饶的话语,也再是说不出半句。 “四。” 棍棒下的身子猛烈一颤,像是脱力一般,弹了一瞬,便无力垂下,没有了半点反抗的余地,像是一滩死水一般,倒在血泊中。 “三。” 棍子像是打在了一滩没有弹性的泥泞上,人已经没了反应,但力道却丝毫没有减缓。 “二。” 如若不是衣衫的遮挡,只怕那几棍下去,已是没了半分动静的尸体,几乎要不能看了,无人知晓在这样的力道下身体会被打成什么样,唯有院中一滩骇人的血迹,将此刻的惨状勾勒得更加骇人。 “一。” 最后一击,霍黎缓缓放下棍子,早在他第二板下去时,人已经没了动静。 身子因大力挥动棍棒而升起一丝燥热,视线直勾勾地看着眼前惨不忍睹的一幕,霍黎却觉得莫名的兴奋。 扔下棍棒,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他缓缓蹲下身,唇角带着一抹诡异的笑,像是自言自语般带着几分兴奋的意味,低语道:“小姐,伤害您的人,奴才不会手下留情的。” 第29章 周末万更 赏花大会如期而至, 既然是要同百花争艳,自然也是少不了精心打扮一番。 洛婉柔一早便在屋内忙活了一大阵,丫鬟们进进出出, 好一会才伺候着洛婉柔收拾妥当。 当霍黎瞧见洛婉柔一身荼白色绣鹤望兰的烟罗裙从屋中走出时,便看呆了眼, 深沉的视线直勾勾向洛婉柔看去。 裙身上的缠枝纹织做工精致, 一根细长的水青色腰带将腰身的曲线勾勒得凹凸有致,乌发长至腰际, 发髻上的霁月发簪坠着两颗色泽亮丽的珍珠,巴掌大的脸庞白皙如玉,一对翡水秋眸似有水光盈盈,嘴唇娇嫩如新桃, 眼角的朱砂痣在胭脂水粉的点缀下更加妖艳了几分。 惊艳片刻,脸色便逐渐沉了下来, 这番打扮,便是要外出了, 可霍黎并不知洛婉柔今日要外出去何处。 掩去眼下的情绪, 霍黎上前几步应了上去,刻意平静道:“小姐今日可是要出门,奴才去帮您备马车。” 洛婉柔侧眸看了眼霍黎,这才想起霍黎似是还不知自己今日要去参加赏花大会。 可随即一想, 她的行踪又何须跟一个奴隶报备,摆了摆手淡声道:“不必了,今日你就在院中, 不必同行。” 霍黎步子一顿,难掩脸上的失落,好在洛婉柔压根没多瞧他一眼, 这便又开口道:“小姐,奴才跟着您,能保护您。” 洛婉柔撇了撇眉头,今日的场合的确不适合带个贴身侍卫,一群女子,他跟着做什么,想也没想,便又开口拒绝道:“不必跟,老实待着。” 洛婉柔冷漠疏离的态度令霍黎心头一颤,顿住脚步,只见洛婉柔头也不回地朝外走去,压根不会再多瞧他一眼,即使他现在满脸写着失落和难过。 坐上马车,洛婉柔才觉得,自己方才走得太急了,因为快误了时辰,似乎霍黎很是失落的样子。 怎么说他这几日忙上忙下也算是立了件大功,能把罪魁祸首找出来,也着实让洛婉柔出了口恶气。 思及此,洛婉柔想着,也不能叫霍黎太过寒心了,回府时,随便带点东西哄哄他便是。 很快,马车在清幽湖畔边停了下来。 洛婉柔伸手掀开马车帘,正准备下马车,却见马车旁站着一个前来迎接的下人,伸出手打算搀扶洛婉柔。 看着男子粗粝的手掌,洛婉柔眉头一皱,平日里扶她下马车的是霍黎时她倒没这般排斥,眼眸一抬,冷声道:“不必了。” 扶着马车的扶手,洛婉柔轻盈下了马车,只见眼前一片姹紫嫣红,清幽湖畔的花,果真开得艳丽。 前来迎接的下人领着洛婉柔朝码头走去,只见一艘偌大的游船停靠在岸边,不时有衣着华贵的女子,被人带领着朝船上走去。 在船上赏花,这倒是洛婉柔头一次,脚下步子快了几分,正踏过甲板,视线里出现一个熟悉却令人不悦的身影。 杨念允也愣了一下,没曾想会在这碰到洛婉柔。 多日前的阴影仍还笼罩着她,她在家中休养了许久,才逐渐恢复了过来,只是脸上仍还带着不少伤疤,今日前来,还必须用面纱遮住半张脸庞。 本是争相斗艳的日子,却因为洛婉柔,她不得不将自己的娇容藏匿起来。 -- 第62页 只是杨念允压根没意识到,即使她露出自己的面貌,在这美女云集的赏花大会,随便找个人来,也艳压她几分。 杨念允自恢复后,不止一次向父亲诉说自己的痛苦,虽是只挑拣了对自己有利的事情去说,可父亲听了,怎么也不敢上门去找洛家要个说法,硬生生将这事给压了下去,就这么哑巴吃黄连,丝毫不敢对洛家大小声。 杨念允自然也意识到,自己家的地位压根不足以去找洛家讨要什么说法,即便如此,她心中自然也是咽不下这口恶气,那日的折磨和疼痛令她心中怨念深重。 本想着定要再找机会加倍报复回来,却没曾想,今日又碰上了洛婉柔。 眼眸染上暗色,正打算上前揶揄一番,谁知洛婉柔只扫来一个淡漠的视线,随后便昂着头,像是压根就不认识她一般,直接转身上了船。 杨念允站在原地瞪大了眼,完全没想到自己竟然被无视了。 洛婉柔难得的好心情被突然碰见的杨念允给搅去了大半,上次一事后虽是心中有些解气,但仍是不想再见到这个令她不爽的女人,最好是她也自认吃亏,不再来叨扰她,更别再缠着洛亦舟了。 不过看杨念允方才那眼神,显然是没打算就此作罢。 洛婉柔并不太在意,弯腰走进船舱中,便见这里头倒是装潢得华贵。 宽敞的船舱有上下好几层,底层的大厅中,不少打扮精致的妙龄女子正三三两两围坐一团笑着聊天。 洛婉柔四下看了几眼,并未发现宋清欢的身影,正打算找个下人问问,便见一个小丫鬟慌慌张张从通往二楼船舱的楼梯上下来,跑到她跟前恭敬道:“洛姑娘,我家小姐在二楼,奴婢带您上去吧。” 洛婉柔闻言点了点头,抬手让春香秋玉就在此候着,提起裙摆跟着小丫鬟上了楼。 若说这宋老太爷的寿宴本是为了公布她和许巍的婚事,那今日这赏花大会不知又是为了什么,眼看办得像模像样,光是这艘华贵的游船,想必就花了不少钱。 攀至二楼,不同于一楼的嘈杂,二楼的船舱倒是安静了许多,小丫鬟领着洛婉柔走进其中一间房间,一进去,便见宋清欢正坐在梳妆台前。 宋清欢闻声转过头来,一见洛婉柔,便露出了笑,起身上前迎道:“婉柔,你来了。” 洛婉柔也回以笑意,柔声道:“清欢姐姐今日这赏花大会办得可真热闹,没想到来了这么多人。” 洛婉柔这话意有所指,自然是说的,没想到连杨念允也受邀参加了,更别说底下的女子们,好些人洛婉柔都不知是哪家哪户的,虽没细看,但只怕是小半个京城的名门贵族女子都被邀请来了。 宋清欢抿了抿嘴,眼底闪过一丝不自然的神色,像是有些尴尬,但很快又恢复如常,道:“不过是走走过场,形势所迫罢了,其实底下的人,我也大多不认识。” 洛婉柔一愣,有些疑惑道:“既然并不熟识,那你如此大势操办这个赏花大会,邀请这些人做什么呢?” 自上次寿宴的情形看来,洛婉柔觉得宋家远没有看上去的光鲜,旁人兴许只是看着宋家没落许久,但也不知实情,但洛婉柔却是知道,宋家一直就没好起来过,眼下不知是什么情况,但日后只会是越来越差。 但这些,也只是因为前世宋清欢嫁给了许巍,这一世宋清欢不会再嫁给许巍,不知宋家日后又会有怎样的发展了。 宋清欢看了眼洛婉柔,轻叹一口气似是心里也憋得难受,没打算隐瞒,视线转而移到了窗外的景色中,幽幽道:“若是可以,我又何须劳神劳心举办这次赏花大会。” 洛婉柔看着宋清欢惆怅的神情,只觉她心中压着太多事,沉重得快要让她喘不过气来了。 正想说什么,船身一动,看来是人到齐了,船要朝着湖畔中央驶去了,宋清欢连忙敛去脸上的神色,朝洛婉柔道:“婉柔,我得下去主持大局了,一起下去赏花吧?” 洛婉柔咽下本想说出口的话,日后再问吧,这便点了点头,随着宋清欢一同下楼。 楼下的女子齐聚一堂,见主人家从二楼下来,纷纷朝这头投去目光。 洛婉柔站在楼梯口顿了一瞬,待宋清欢走入人群中带走了众人的视线后,才缓缓走下楼梯,低调地站在了人群的最后。 宋清欢站在船舱门前侃侃而谈,落落大方的姿态,精致秀丽的脸庞,洛婉柔不禁对她更欣赏了几分。 宋清欢引领着众人朝船舱的观景窗走去,船舱的一侧镂空,用木头围起了一截不算太高的围栏,从这一片往外瞧去,正巧能瞧见湖岸边盛开得艳丽的花海。 难怪要在船上赏花,洛婉柔以前从不知,从这个角度,竟是能将清幽湖畔的花海一览无遗,甚至比直接置身花海中更具观赏性。 正惊叹地赏着花,一道陌生的女声在不远处传入了耳中。 声音尖细,算不上好听,语气带着几分笑意:“念允妹妹,你今日这是什么打扮啊?还藏着掖着的。” “脸上长了些疹子,怕扰了大家赏花的兴致,还是遮起来的好。”杨念允的声音传来,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怨气。 疹子? 洛婉柔想了想,只怕是上次霍黎将她绑在马后,一路跌撞的伤疤还未完全消退吧。 虽未能见到那时杨念允的惨状,现在也瞧不见杨念允满脸伤痕的样子,但洛婉柔倒是唇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 -- 第63页 “起疹子了?为何起疹子,念允妹妹这张脸,可比这花儿更让人赏心悦目,今日不能一见,那真是天大的遗憾啊。” 洛婉柔显然听出了那名女子语气中的虚伪,如此阿谀奉承的话,倒是让人听着想笑。 杨念允却娇笑一声,像是被这话给取悦了一般,愚蠢至极娇羞道:“哪有你说得这般夸张,真叫人难为情的。” 洛婉柔本不想再听这令人嗤笑的对话了,刚要移步,却闻那名女子又道:“念允,那边那位,是否就是洛府的二小姐洛婉柔啊?长得可真美,仅是站在那,就看得叫人移不开眼。” “也就那样吧,你什么眼神,今日这么多貌美的女子,她有何好看的。” 女子显然有些惊讶,洛婉柔余光瞥见那名女子惊愣了一瞬,有些不解道:“你今日怎么怪怪的,她的确挺美的啊。” 以往为了讨好洛婉柔,杨念允倒是没少拍马屁,做戏做全套,人前人后都是将洛婉柔捧得极高。 本以为这般洛婉柔便会觉着开心,从而对她有几分好感,但洛婉柔从不是不经夸的人,更不屑于她这些浅浮于表面的客套话。 美而自知,这是洛婉柔自己对自己的认识,并不需要旁人多说什么,也不屑于去听那些对她外貌上的夸赞,这些话,从小到大,她已是听了不少了。 杨念允一身轻哼,倒是引起了洛婉柔的注意,随即她便听到杨念允刻意放低却仍是被她听见的话语:“美有什么用,以往我是不知晓她的为人,现在,哼,你不知道,她啊,浪荡成性,什么男人都看得上眼,就是府上的奴隶,都难逃她手。” 洛婉柔眉头一皱,便听到那名女子倒吸一口气的声音,险些惊呼出来:“真的假的?她看着这般高贵矜持,和奴隶?不至于吧。” 杨念允怕是不知洛婉柔天生耳力惊人,即使隔着一段距离,理应是不会听见她们的谈话声的,但却被一字不漏地听进了耳中。 说这些话的时候难免有些心虚,抬眼朝洛婉柔看去,见她仍旧神色如常,视线落在观景窗外的花海中,这便放下心来又道:“这都不知道被多少人瞧见了,你也知道我日后是要嫁进洛府的,若不是真的我能瞎说自家人的事吗。” 洛婉柔听着这话,已是有些犯恶心了。 以前还真是她不问世事惯了,杨念允如今这脾性,和她前世嫁进洛府没多久后,一模一样。 真叫人倒胃口。 两人嘀嘀咕咕又说了几句,洛婉柔便闻杨念允语气带着几分狠劲道:“我脸上这疹子,就是被她所害,待会你瞧着,看我叫她在众人面前出糗。” 游船缓缓驶向了清幽湖中央,这个位置,是最佳的赏花之地。 洛婉柔视线朝着窗外的花海看去,余光却瞥见杨念允鬼鬼祟祟地朝她所站的方向走来。 既然是听见了,那自然是有所防备了,不过洛婉柔倒是不知,杨念允这愚蠢的脑子里,是又想出什么坏心思打算加害于她。 看了眼因船只到来而有些波动的湖面,映照着春日的阳光,湖面上波光粼粼。 该不是又想故技重施,将她推入湖中吧。 若说上次那事,是她的无意之举,那这次,便是有意为之。 察觉到杨念允的动向,洛婉柔发现,还真如自己所想,杨念允不动声色调整着自己的位置,直至身影窜到了洛婉柔视线之外。 洛婉柔知晓杨念允就在她身后,眼底闪过一丝不耐的烦闷,随即神色一收,毫无征兆地朝旁边移了半步。 杨念允正伸出手就要在无人注意的角度推洛婉柔一把,却没曾想洛婉柔突然动了,慌乱之际,她下意识就要收回作恶的手,却因动作已经使出,带着无法止住的力道,就这么朝着前方的空气踉跄了一下。 杨念允脸色一变,担心被人发现自己的异常之举,身子不稳,险些朝前摔了去。 洛婉柔神色淡然地缓缓转过头去,身旁的动静不大,若是原本什么也不知道,估计是发现不了这番动静的。 只是,她并没打算这般放过杨念允。 在杨念允身子前倾的瞬间,洛婉柔嘴角一扬,伸手一把推向杨念允的后背。 本就重心不稳的杨念允,在这股突然到来的推力下,猛然瞪大眼。 扑通—— “啊!有人掉进湖里了!” “快!快救人!” “是谁掉进去了!” 一时间,整个船舱陷入了一阵慌乱之中。 只见湖面惊起一阵水花,水中扑腾的人艰难地露出了脸来,脸上带着的面纱被水冲走,露出了骇人的伤疤。 洛婉柔站在观景窗旁看着水中死命挣扎的杨念允,这个天倒是暖和了不少,如此还真是便宜她了。 直到船上的奴仆将杨念允从湖水中捞起来,她精心挑选的裙子早已湿透,精致的发髻凌乱不堪,犹如一只落汤鸡一般,脸上的伤疤令在场的人惊愣不已,甚至有人开始小声议论起来。 赏花大会还在继续,杨念允被小船载着朝岸边去,宋清欢镇定地稳住了在场的人,视线瞥见站在人群外的洛婉柔,略过人群忙赶到她身边焦急问道:“婉柔,你没事吧?” 洛婉柔愣了愣,朝宋清欢眨眨眼道:“我能有什么事?” 这时,洛婉柔便见方才同杨念允说话的女子也跟了过来,神色有些尴尬。 -- 第64页 洛婉柔不明所以地看着宋清欢,便闻她道:“熙悦都告诉我了,这个杨姑娘方才竟想加害于你,好在你没事。” 洛婉柔这才正眼看向这个名叫熙悦的女子,宋清欢也连忙介绍道:“这是顾府四千金,顾熙悦。” 洛婉柔不知是哪个顾府,总归都是没什么印象的,点了点头轻声道:“我方才听见她们的谈话了,所以有所防备,清欢姐姐莫要担心,我没事。” 一听洛婉柔竟是听见了,顾熙悦脸上霎时更加尴尬了几分,想起杨念允方才所说的话,顾熙悦忍不住朝洛婉柔看去。 瞧见顾熙悦的视线,洛婉柔轻笑一声,没打算解释转头朝宋清欢道:“清欢姐姐,此事也实在扰人兴致,可否让我去二楼的房间休息一会?” 宋清欢脸上带着歉意忙道:“何须如此客气,本想着邀你一同赏花,没想到竟叫你又一次险些遇害,来,我带你上去。” 没再看顾熙悦,洛婉柔跟着宋清欢朝二楼走去,怕宋清欢心中自责,低声安慰道:“清欢姐姐莫要放在心上,此事又并非是你造成的,我也并无大碍不是吗。” 宋清欢脸色缓和些许,带着洛婉柔步入房间,一时也没打算下楼去,在桌前坐下,像是有些疲乏的样子缓声道:“婉柔,你说女子生在这世上,必定要依附于男子,才能过下去吗?” 洛婉柔一愣,宋清欢果真是有心事。 瞧见宋清欢再次露出惆怅的神色,她连忙也跟到桌前坐下问道:“清欢姐姐,你可是有心事,若是觉得不开心,不妨说出来,或许我能帮上些什么。” 洛婉柔自上次见过宋清欢后,便对这个看似温婉,实则骨子里坚强又能力出众的女子有着不错的好感。 其实她大概也知道宋清欢的难处是什么,毕竟宋家开始没落不复从前,换做谁,谁都会觉得苦恼。 若是钱财或是别的什么,洛婉柔想着,自己若是能帮,便帮宋清欢一把。 宋清欢闻言却摇了摇头,将自己的心事缓缓道来:“爹爹走后,宋府便失了顶梁柱,不同于你们家,上头还有位洛大人顶着,我们家只能全将希望交付于我了。” 洛婉柔闻言点了点头,的确如此,她能这般无忧无虑,也是因为家中的一切都有洛亦舟顶着,抬眼看向宋清欢,洛婉柔安慰道:“清欢姐姐能力出众,若是想要在京城大展拳脚,凭借你的能力也定是能闯出一片天地的。” 这话洛婉柔倒不是在说恭维话,宋清欢的确有这个能力,前世被许巍牵绊了手脚,这一世既然许巍已经没了,那自然便能朝着别的方向发展。 宋清欢闻言神色却更加沉重了几分,好一会才失落道:“只有你觉得,我是能凭借自己的能力办到的,可家中其他人却并不这么认为,女子无才便是德,从小若不是父亲执意要送我去私塾,说不定至今我都只是个目不识丁见识短浅的无知女子。” 洛婉柔闻言有些惊讶,静静地看着宋清欢,便闻她接着道:“父亲走后,若不是书院的先生偷摸着让我前去上课,怕是我早已没了读书的机会,而现在我年岁已到,我本想着自己开创一番事业,让没落许久的宋家重新站起来,可他们却觉得,唯有找个好夫婿,倚靠夫家的能力,才有可能让宋家再度崛起,而我只是个女子,相夫教子便是我的最终归宿。” 洛婉柔没想到事情竟是这样的,她此前不明白像宋清欢这般女子,最终怎会和许巍那样的人成亲,原来并非她所愿。 并且事实也证明,靠着许巍那个没用的东西,宋家只会走向更深的深渊。 洛婉柔眉头一皱,眼神坚定地看着宋清欢,连带着声音都拔高了几度:“清欢姐姐,你切不可怀疑自己,你我虽相识不久,但你的能力旁人都是看在眼中的,谁说女子定要依附着男人才能过活,若是宋家真要你不明不白嫁给一个不适当的人,宋家压根不会再度崛起,只会越来越走下坡路,还害惨了你,你可千万不能再重蹈覆辙了。” 宋清欢一愣,方才还有些忧心的情绪被洛婉柔这番话弄得有些摸不着头脑:“什么重蹈覆辙?” 洛婉柔反应过来自己失言了,一激动便将上一世的事说了出来,连忙干笑了两声解释道:“我是指那个许巍,若是你按照你家中人的意愿去行事,没了这个许巍,还会有下一个许巍,切不可如此。” 宋清欢一听了然了,像是忽的松了口气一般露出了笑,欣慰道:“我倒是没想到你会这般支持我,如此倒是让我更加有了信心,你也看到了,上次爷爷的寿宴,便是为了公布我与许公子的婚事,不过已是作罢了,这次的赏花大会便是我此前答应家里同许巍成亲,以此来交换一次机会,这才得以操办起来的。” 洛婉柔问道:“清欢姐姐办这个赏花大会可是想做些什么?” 宋清欢点头,语气轻松起来,神情也变得自信了起来:“我想从商,许久前我便开始筹备此事,我想在京城开办一家专为女子调制香料的店,根据不同女子不同的性格喜好,为她们调制不同气味的香料,今日这个赏花大会,便是来试试水,方才我已与好几位名门贵女分享了我此前试调的香料,看上去反响不错。” 洛婉柔有些惊讶,没想到宋清欢竟有如此想法,但听上去似是不错的样子,想必以宋清欢的能力,定是能办得风生水起。 -- 第65页 洛婉柔打心底里替宋清欢感到高兴,眼角带着笑轻声道:“清欢姐姐如此头脑,定是会成功的,日后若是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尽管向我开口。” 宋清欢笑道:“婉柔,谢谢你,如此我还真不知要如何报答你才好了。” 洛婉柔张了张嘴正想说谈何报答,忽的想到宋清欢方才说的书院,连忙开口道:“谈不上报答,我还真有一事想麻烦清欢姐姐。” “但说无妨,只要是我帮的上的,定是义不容辞。” 洛婉柔摆了摆手道:“没这般严重,眼下我三弟已到了能入私塾的岁数了,只是近日我大哥并未在京城,我对京城的书院也并未有过多的了解,你方才说你曾在书院念书,不知可否引荐一二?” 宋清欢闻言连忙道:“那是自然的,这些我倒的确是能帮上忙,待会赏花大会结束后我便带你一同去书院瞧瞧。” “那就多谢清欢姐姐啦。” 宋清欢抿着嘴笑了笑:“你同我客气什么。” 在二楼休息片刻后,洛婉柔同宋清欢再次一起下了楼。 没了杨念允的赏花大会倒是和谐了不少,洛婉柔悠闲地坐在观景窗边欣赏着优美景色,不远处的宋清欢同前来的女子们交谈着自己的香料,看上去不少人都对此很感兴趣,看来今日这个赏花大会倒是办得成功了。 赏花大会结束后,洛婉柔便随宋清欢一同去了景阳书院,洛婉柔虽对此没多少了解,但也知道这书院当属京城数一数二的,就连准许入院念书也需要好些苛刻的条件。 但没想到在宋清欢的引荐下,洛亦川念书一事便并不怎么繁琐的就敲定了下来。 办完这些事,天色已经渐暗了。 两人从书院中出来,宋清欢开口邀请道:“婉柔,要不去我府上用过晚膳再回吧?” 宋府就在景阳书院旁不远处,洛府却还要赶好长一段路。 但洛婉柔却忽的想到,兴许府上这会还有个心情阴郁沉重的人,正眼巴巴地守在院门前等着他回去呢。 洛婉柔不知怎的,想到这,心情突然有些好,朝宋清欢笑了笑婉拒道:“不了,下次得闲了再上门拜访吧。” 宋清欢也没坚持,便招来马夫道:“那送洛姑娘回府,路上小心些。” 洛婉柔脑海中仍还想着霍黎心情低落的样子,出门前似乎是打算给他带点什么哄哄的,如此想来,洛婉柔上前对马夫道:“先不回府,去一趟沁心坊。” 宋清欢一愣,有些疑惑道:“天色不早了,婉柔你去沁心坊做什么?” 洛婉柔转身跨上马车,闻见宋清欢的疑惑转过头来,眼尾上挑着,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来:“府上养了只狗,出府一日怕他闹脾气,带点零嘴回去哄哄。” 说罢,洛婉柔朝宋清欢挥了挥手,便弯腰进了马车。 马车驶离后,宋清欢站在原地仍是觉得疑惑。 狗? 洛婉柔这般高傲娇贵的人,竟是会为了哄狗开心,特意绕远路去买零嘴的人吗? 洛婉柔以为回到竹苑便会在院门前看到那只眼巴巴等候着的狗,却没想到在府门前便瞧见了那个被暗色笼罩的身影。 几乎是闻见马车驶来的声音,那个原本一动不动的身影便立刻有了反应。 马车在洛府门前停下,伸手撩开马车帘,这回马车旁伸出手来的不是陌生的下人,而是那个在这等了一整日的霍黎。 瞧着霍黎朝马车前伸出的手,洛婉柔嘴角微扬,并未将手探上去,却转而将手里提着的油纸包塞到了霍黎手中。 霍黎一愣,没想到手中会被突然塞入东西,还未看清手里是什么,洛婉柔已自己扶着马车拦跨下了马车。 心底一阵失落,没能碰到她的指尖。 垂眼一看,便见手里拿着一个油纸包,霍黎却有些不明所以。 洛婉柔用过晚膳后是不会再进食的。 看着油纸包,霍黎眉头一皱,连忙转身跟上洛婉柔急切道:“小姐,您还未用晚膳吗?” 天已经快黑了,早已过了用膳的时辰。 霍黎不知今日一整日洛婉柔去干什么了,更别说日出出发,日落才归来。 洛婉柔抿了抿嘴,思绪了半晌才道:“时辰有些晚了,不必备晚膳了,一会给我端碗汤来便是。” 夜里吃多了不易消食,霍黎闻言也并未多说什么,只是再次看到手中的油纸包,犹豫片刻才开口问道:“那这个……” 虽不知里头装的是什么小食,但若是过了夜,怕是也不便再食用了。 回竹苑的小道上,洛婉柔忽的停住脚,昏暗的光线令她脸上的神色并不清晰。 一声轻笑,洛婉柔放缓了语速低声道:“那是给你带的小食,一会尝尝味道如何。” 心跳骤然漏跳了一拍,霍黎身子一怔,像是以为自己听错了一般。 回过神来,洛婉柔已是转身走远了好几步,霍黎连忙迈开步子跟了上去,心头难以抑制地涌上了欣喜之情。 今日一整日,他为洛婉柔的冷落而感到心情低落,也为瞧不见心中所念之人而感到失魂落魄。 没敢奢望洛婉柔能够挂念他几分,只想着她若是能早些归来就好了。 却没曾想,洛婉柔竟是记着他的。 这叫他怎能不欣喜。 指腹摩擦着缠绕油纸包的细绳,霍黎难耐地滚了滚喉结,顿了片刻才让声音恢复平静,跟在洛婉柔身后低声道:“谢小姐赏赐。” -- 第66页 即使霍黎已经将情绪极力平稳了下来,但洛婉柔仍是听出了他话语中微妙的轻颤。 看来他很高兴啊。 想起方才还瞧见府门前站着的身影孤寂又沉默,像是被抛弃了一般低落,这会一个小食就叫他扫去了阴霾。 还真是好哄。 三两句打发了霍黎后,洛婉柔便独自回了房。 今日在景阳书院同那位先生谈话时,洛婉柔没想到竟还能有意外收获。 书案上铺开一张宣纸,洛婉柔提笔快速在纸上写下了几个书名。 直到将今日所知的书名全数写下,洛婉柔才缓缓松了口气,视线落在宣纸娟秀的字体上,眼底染上一抹暗色。 书院的先生健谈,洛婉柔并非可以问起,他便聊起了书院的藏书阁,号称整个宣国藏书最多的地方,其中引起洛婉柔注意的,便是他那句“就连当下已经封禁的书籍,也收藏了好些在书院中”。 封禁的书籍,除了那些不宜阅读的,还有便是改朝换代前,所记录的一些书籍了,在新帝登基后,便将这些书籍全数封禁了,即使年限隔得并不久远,但也无从查看了。 而有关霍黎的事迹,应是在这些书中做有记载,即使并未对霍黎进行过详细记载,洛婉柔也需要了解一些前朝之事,以做应对。 新帝登基还不过五年,此前是宣立帝当朝,霍黎便是宣国太子,只是不知朝廷是怎么忽然就变了天,宣立帝倒下,新的帝王登基,霍黎也因此被废除了太子之位一直囚禁在宫中。 这其中的缘由,洛婉柔前世是压根没有关注过分毫的,而现在既然有了这个路子,她得想办法去到景阳书院的藏书阁,将这些书查看一番,说不定就会找到想要霍黎命的人了。 先生所说的书籍也只是其中少数,说不定在景阳书院的藏书阁中,还有更多能让她获得信息的书籍也不一定。 无论如何,知道得越多,对她便是越有利的。 霍黎虽然在四年多以后才会开始夺回皇位,但他恢复记忆的时间,可不会有这般久。 洛婉柔的时间并不多,甚至因为不知究竟还有多少时间,所以她的行动必须要越快越好。 非书院的学子,洛婉柔能去到景阳书院的机会并不多,唯有送洛亦川入学那日,说不定她能找着机会去一趟藏书阁。 但既然机会难得,洛婉柔也没急着当即就送洛亦川去。 李蓉玉那头洛婉柔含糊其辞地搪塞了过去,接连几日,洛婉柔便派人不着痕迹地查探了一番景阳书院的地形和作息。 眼下找不到别的更好的办法能进展她的计划,所以洛婉柔对此事格外上心。 午后本该是她休憩的时刻,今日却仍在房中拿着笔,仔细将这几日制定下来的计划做着最后的完善。 只需再将计划在脑海中走一遍,此事便应是十拿九稳了,这两日便能找个何时的时机,送洛亦川入学了。 门外忽然传来敲门声,洛婉柔一愣,连忙将书案上画着景阳书院地图的宣纸折了起来,便闻秋玉在外道:“小姐,您要的莲子羹奴婢给您端来了。” 洛婉柔应声道:“进来吧。” 秋玉手里拿着托盘缓步走到洛婉柔身侧,小心翼翼放下装有莲子羹的盅罐,瞥见洛婉柔手里拿着笔,面前的宣纸上却是空空如也。 思及洛婉柔已是好几日不曾出府了,一有时间便待在房中,似是为了洛亦川念书之事已是上上下下查探了景阳书院好几次,秋玉想了想开口道:“小姐,您操劳小少爷念书一事好几日了,莫要累坏了身子。” 消息是洛婉柔派春香和秋玉前去找人打探的,她们也只当她是为了洛亦川才如此这般,洛婉柔自然不会叫旁人知晓她的心思,只是将笔放下,揭开了盅罐的盖子敷衍道:“嗯,我心里有数。” 秋玉只当洛婉柔并未听进去,但仍是担忧她操劳过度,这便又提议道:“小姐,这几日正巧是京城的夜市赶场的日子,以往你都爱趁这时候去瞧瞧,今日天气不错,夜里也应是天气晴朗的,这若是再不去,夜市赶场可就要结束了。” 洛婉柔一愣,手上动作顿了片刻,这才想起自己以往最喜欢的夜市赶场。 竟是这几日吗,自己竟然没注意到。 京城每三个月便会在城西的市场摆出夜市来,顾名思义便是只有夜里才有的市场,之所以三个月才有一次,便是因为这个夜市里全是卖的来自外来各地的新鲜玩意。 商人们会从大陆的各个国家进购一些宣国所没有的物品,然后待夜市赶场的日子到来,便会一齐在夜市中售卖,宣国不少繁华的城池都会有这么一个市场。 每到夜市赶场,原本入夜便沉静下来的街道,便会仍旧保持着热闹,人人都想瞧瞧那些平日里见不上的新奇玩意,若是去晚了,有的宝贝还抢不到手了。 洛婉柔以往的确很喜欢去夜市,只是自五年前她被霍黎掳进宫中后,便再没有去过了。 宫中自然是应有尽有,不需等待三个月才能有机会求得自己想要的新鲜玩意,但她却失去了自由,最终也失去了自己的生命。 此时的洛婉柔应只是短短三个月没去夜市而已,但对于洛婉柔来说,自己却是五年没曾去过了。 那些本该觉得新奇的玩意,也早在几年的时间里看了个遍,便也不再觉得新奇了。 -- 第67页 但洛婉柔想起那热闹场景,灯火阑珊的夜景,还有街头的叫卖声和讨价还价的声音。 的确许久没再去过了。 那时的她,总在出发时涌动着期待和新奇的心情,偶尔会淘到喜欢的东西,喜滋滋回府,有时却是空手而归,还会烦闷好几日。 但那时的她,悠闲又自在,单纯又简单。 洛婉柔眼眸闪过一丝惆怅,那似乎已经离她很远了,即使重活一世回到了这个年纪,也再也找不回当初的感觉了。 洛婉柔没有将心头的颤动表露分毫,极力表现得神色如常,这才松了口道:“我竟忙得将这事都忘了,你下去准备一下,待用过晚膳就去。” 秋玉闻言也松了口气,小姐愿意去放松一番自然是好的,这便连忙应下:“是,小姐。” 洛婉柔见秋玉刚要走,忽的又想到了什么,很快又开口唤住了秋玉:“等等,这事交给阿黎去办,今夜让他跟着我去夜市就行。” 秋玉愣了愣,没敢多问,应了声福了福身子便退出了房中。 屋内再无旁人后,洛婉柔将方才胡乱收起的地图小心翼翼地藏了起来,回到桌前翻搅着盅罐里的莲子羹,心情的确放松了不少。 景阳书院已是查探得差不多了,万事俱备只欠东风,既然事情也忙完了,想必受了几日冷落的霍黎应是有些委屈了。 那今夜让他跟着自己去提提东西,下下苦力,似乎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似是想到了霍黎得知能同她一起去夜市时,那显然会欣喜万分受宠若惊的神色,洛婉柔不知不觉嘴角有了弧度。 那便再让他过几天好日子吧。 第30章 周末万更 夜市人潮拥挤, 道路的两侧紧密地摆着前来售卖新鲜玩意的摊位。 马车不便入内,洛婉柔在城西市场外便提前下了马车。 还未进到市场里,便能听见不远处传来此起彼伏的叫卖声, 夹杂着其余嘈杂的声响,好不热闹。 洛婉柔朝着市场的方向探头看了看, 随后侧头朝霍黎看了一眼, 便见一路沉默的霍黎,此刻视线里带着几分茫然, 面无表情地也看着市场的方向。 洛婉柔虽是许久未曾来过夜市了,但霍黎应是从未来过的,俨然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洛婉柔收回眼神,此时夜市中已是人满为患了, 便也不再耽搁,轻声开口道:“别看了, 跟上。” 霍黎回过神来,见洛婉柔已是迈开了步子向前, 连忙也跟了上去。 霍黎并非因为没来过甚至压根不知道夜市而感到新奇, 他其实对此压根就没什么兴趣。 只是,今夜洛婉柔只带了他一人。 没有春香也没有秋玉,洛婉柔亲口吩咐下来,让他随行前往夜市。 即使这并不代表什么, 但霍黎心头还是难以抑制地涌上一丝欣喜,神色也缓和了许多,跟在洛婉柔身后, 沉默地一路朝着夜市里走去。 洛婉柔并未注意身后霍黎的情绪,一进到夜市中,便被这热闹的场景吸引了注意力。 如同记忆中的夜市相差无几, 洛婉柔从小到大也来过了不少次夜市,她喜爱的珠宝首饰会在夜市的左侧靠中心的位置,那里也是女子聚集的地方。 洛婉柔想着,便目的明确地朝左侧走去,打算今日看能否淘到几件心仪的首饰。 一路上,洛婉柔不难看到,有不少人在行走之余,频频朝她投来视线,即使她并未在路上停留片刻,却仍是引得旁人频频侧目。 洛婉柔不禁皱了皱眉头,早知应是该带个面纱出行的,今日不光是她,想必身后跟着的身材高大面容英俊的霍黎,也会引得旁人偷看。 下意识回头看了眼霍黎,不看还不知,这一看才知众人朝她这边瞧来是为何。 霍黎沉着一张脸,神色有些紧绷,看上去有点凶,像是在警惕着周围可能发生的意外,而那些试图窥见洛婉柔美貌之人,皆被霍黎一个冷冽的眼神射去警告的意味,随即讪讪地收回了眼神,不敢再多看一眼。 洛婉柔抿着嘴轻笑了一声,止住脚步抬头朝霍黎低声提醒道:“阿黎,别板着一张脸,瞧瞧可有喜欢的东西没,若是瞧上了便告诉我,今日你也可以买些小玩意回去。” 霍黎一愣,眼眸中凌厉的视线顿时柔和了几分,闻见洛婉柔的话语,眼神波动了一瞬,随即也只是垂头应声道:“谢小姐赏赐。” 话虽如此说,可霍黎眼中仿佛除了洛婉柔便不再对旁的任何事物感兴趣了一般,所以即便洛婉柔说可以随意买,霍黎也压根没打算要买什么。 洛婉柔还以为能瞧见霍黎怎样受宠若惊的反应,结果霍黎却像是不为所动一般,有些无趣地转回身去,便继续朝着左侧的中心区域走去。 路经一处占地较大的摊位,摊位前熙熙攘攘围着几个人,洛婉柔视线看去时,便见这张灯结彩,里头像是挂着什么亮晶晶的东西。 洛婉柔不由得上前了几步,朝着摊位走去。 走近一看,才瞧见这摊位里竟挂着琳琅满目的七彩宝石,宝石色泽通透,在摊位的烛火下映射出了不同颜色的光,这才得以让这个摊位遥看上去像是带着绚烂的神秘色彩一般。 洛婉柔倒是头一次瞧见这样的摊位,这些宝石想必应是从西域进购而来的,价值并不昂贵,但喜欢这些玩意的人并不在少数。 -- 第68页 那摊位前怎么没多少人呢。 洛婉柔起了好奇心,上前几步还未走到摊位前,便忽然被几个高大的侍卫给拦住了。 眉头一皱,洛婉柔正要开口,却忽然瞧见摊位前有个似曾相识的身影。 还没来得及想起这人是谁,这人便也转身瞧见了被拦在摊位外的洛婉柔,神色一变便连忙跑了过来:“洛姑娘,好巧啊,快让开,这是洛府的二小姐。” 洛婉柔看着眼前一脸惊讶的女子,思绪了一番才想起,这似乎便是当时和杨念允在船上对话的那位。 好像是叫顾熙悦。 难怪这摊位看着这般新鲜,却无人问津,原来是她在此将摊位给拦了下来。 侍卫退开来让出了路,洛婉柔却皱眉道:“顾姑娘,怎在此将摊位拦了下来?” 顾熙悦尴尬地笑了笑,侧过身体露出了正围在摊位前不知在摆弄什么的几人的背影道:“今日我家小妹头一次来夜市,未曾见过这些新鲜玩意,瞧着这七彩宝石就喜欢得不行,待她射下宝石,我们便会将摊子让出来的,不会耽误太久的。” 洛婉柔上前几步朝着摊位瞧了去,问道:“何为射下?” 问话间,洛婉柔已是走到了摊位前,这才看到围在摊位前的,是一个年纪约莫十三四的小姑娘,眉眼还未长开,穿得娇俏可人。 少女瞧见洛婉柔走了过来霎时露出了不满的神色,立即道:“阿姊,这是谁,我还没开始射呢,怎把旁人放进来了。” 少女俨然一副刁蛮任性的模样,瞧见顾熙悦在向她使眼色,也丝毫没有要收敛的意思,仍是皱着眉头,一副生怕洛婉柔来抢占她的宝石的模样。 洛婉柔倒是没那般小气要同一个比自己年少的女孩置气,富人家包揽一个摊位要供小姐独占玩耍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洛婉柔只是淡淡地看了眼摊位上挂着的红宝石,这才发现,这间摊位并不是以售卖的方式出售。 摊位前的柜子上摆着零零散散几个木质的弓箭,场地内也有着散落在地上的箭,宝石用细绳挂在几米开外的木板上,像是摇摇欲坠,却又遥不可及。 洛婉柔很快明白过来,这似乎是需要用箭来射下这些宝石,方可得到宝石,可这并非掷飞刀,也并非用石头将其击落,仅凭一直箭,就要将细绳给割破,这十足考验前来此的买家的射术。 如此细的绳子,想要以射箭的方式将其割破,定要是不差分毫才可办到啊。 况且这箭,自然也不比战场上所用的箭,看起来并不怎么锋利的样子,想必这摊子挂着这么多宝石,便是以收取客人前来射箭所付的钱来赚钱的。 顾熙悦瞧见洛婉柔没说话,生怕是自家小妹的无理惹恼了她,连忙上前解释道:“洛姑娘莫要见怪,我家小妹从小在南部的草原上长大,不懂礼数还请见谅,洛姑娘可是想试试,小妹你先让开,让洛姑娘先来。” 少女一听瞪大了眼,霎时抓紧了自己手中的弓,显然不愿意让开,还大声道:“凭什么她先来,明明是我们先来的!她一看就不会射箭,来了也拿不下这些宝石,我肯定能射下来的!你若想要,待我射下来了,送你几颗便是。” 洛婉柔轻笑一声,这小姑娘虽然蛮横不讲理,竟还想着愿意将战利品送她几颗,想必只是想玩玩罢了。 只是这小姑娘看着年岁较小,要想射下宝石,可并非容易事。 洛婉柔摆了摆手,也并未与她较真,但看了眼少女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忽的来了兴致,朝她开口道:“你怎知我射不下来,你可要比试一番?” 少女一听,立即道:“比就比!我八岁骑马十岁射箭,这点距离,哪能难得倒我,倒是你,一看就是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小姐,你能行吗?” 小姑娘一番话倒是激起了洛婉柔少有的胜负欲,淡然地看着少女,却伸手朝一旁的霍黎勾了勾手指:“我的确不会射箭,你同他比,若是他赢了,这些宝石,我一颗都不会给你。” 少女一愣,转头便见一个身材欣长的高大身影在洛婉柔勾勾手指后,便乖顺地朝她走了去,视线里出现一个面容英俊气场强大的男子,仅是一眼,便让她有些呆愣地移不开眼神。 看了霍黎好一会,少女才气呼呼回过神来,自然是被洛婉柔无所谓的态度给激怒了,不服输道:“那若是我赢了呢?” 洛婉柔不过是忽然玩心大起觉得好玩罢了,今日本就是出来逛逛,能找着件趣事打发打发时间,倒也是不错的选择。 也并未多想,转头指了指摊位里挂着的七彩宝石朝少女道:“若是你赢了,这间店铺里的宝石,我都买下来,赠予你,如何?” 少女皱了皱眉头,显然被洛婉柔这一副满不在乎财大气粗的模样给刺激到了,这些宝石可是要不少钱吧,洛婉柔却说得如此轻松,也不知是压根不差钱还是觉得她定是会输给这个男人。 视线再次瞥向站在一旁沉默不语的霍黎,男人的下颌线露出好看的弧度,有棱有角的面容倒是她来京城后少有见到的好看模样。 思绪一转,少女忽然抬手指向了霍黎:“不,我不要那些宝石,如若我赢了,你身边的这个下人归我!我要他!怎样,你敢同我赌吗?” 此话一出,不仅洛婉柔愣了一下,身旁的霍黎也怔住了。 -- 第69页 就连站在一旁手足无措的顾熙悦也在听闻这话后差点背过气去。 洛婉柔可不是她们能惹得起的身份,更别说她还在杨念允那听到了洛婉柔和身边的奴隶的搞在一起的消息,不用猜也知道,眼前这个英俊的男子多半就是杨念允所说之人。 虽不知杨念允所言是真是假,但仅是瞧见今日两人单独出行,想必这关系就不会太简单,这不是夺人所好吗。 霍黎心头涌上一抹不悦,冷冷地看了少女一眼,便朝洛婉柔投去了视线。 视线里带着些许紧张和不确定。 小姐不会同意的吧,即使他认为自己并不会输,可洛婉柔也不会随意拿他当赌注的,对吧。 心里还在无声地发问,却见洛婉柔唇角一勾,显然是对这个赌注感兴趣极了,没看霍黎一眼,几乎没怎么犹豫,便开口应声道:“区区一个奴隶,你若想要,赢了这赌约,我将他送你便是。” 此话说得极其轻松,话语中透着对这个赌注毫不在意的淡漠,仿佛输赢都无所谓,即使是输了,霍黎在她心中也无足挂齿,直接送人便可。 此话一出,少女当即露出了胜券在握的笑,朝着霍黎看上一眼,欣喜道:“一言为定!” 洛婉柔背过身去,却还是让霍黎瞧见了她眼底那漠然的,满不在乎的神色。 微微垂下头,霍黎沉着一张脸,眸底的神色晦暗不清,紧抿着双唇,上前拿起了柜子上的弓,紧紧攥在了手里。 洛婉柔静静地看着霍黎走到摊位前,即使他垂下了头,也仍是没能掩住脸上那抹低沉又落寞的情绪,嘴角一扬,忽的打断顾熙悦问道:“你家小妹叫什么名字?” 顾熙悦一愣,连忙答道:“叫顾秋霜。” 洛婉柔点了点头,眼眸里的神色令人捉摸不透,只是问得了顾秋霜的名字,便不再多说什么,双臂环在胸前,饶有趣味地看了起来,丝毫没打算将此事作罢。 顾熙悦在一旁不知说什么好了,抿了抿嘴有些担忧地朝摊位前看去。 顾秋霜却显然被洛婉柔淡漠的态度弄得有些拿不定主意了,霍黎显然看上去比自己年长许多,她虽打小骑马射箭,但若要赢过一名男子,也不知自己究竟有多少胜算。 再看霍黎一副沉着冷静的模样,顾秋霜心里打起退堂鼓来。 但话都说出口了,她也瞧着洛婉柔口中的奴隶很是有兴趣,洛婉柔当真愿意将人拱手相让,她也自然是不愿放过白捡个英俊的奴隶回去的机会。 长得这般好看,若是放到她身边给她当贴身护卫,带回去应是会叫草原上的姐妹的艳羡吧。 思及此,顾秋霜忽然放下手中的弓箭,三两步走到洛婉柔跟前理直气壮道:“等等,谁说我要亲自上场了,你让他比,那我也让我手下的人来比!” 洛婉柔轻笑一声,这小丫头算盘倒是打得精,反正是玩乐,她也并未太放在心上,眉眼一抬,道:“行,那你便找个能比的上场。” 这话激得顾秋霜立即回头看了眼自己的手下,一路护送她来京城的烈刚是她身边最会射箭的男子。 若不是他长相实在粗犷身材壮硕无比,丝毫不符合顾秋霜的审美,顾秋霜早便让他当自己的贴身护卫了。 但此时派他上场,让他为自己赢下一个俊美的护卫倒是不错的选择。 顾秋霜嘴角一扬,伸手指向烈刚道:“烈刚,你上,给我赢了他!” 烈刚接到指令立即上前几步,沉声应下:“是,小姐!” 顾熙悦也没想到事情会突然变成这副情形,他不知霍黎的射术究竟如何,可烈刚却是数一数二的射箭好手,这若是真叫霍黎输了比试,岂不是让洛婉柔下不来台。 心底一阵发慌,却只见两人已是准备开始了。 摊位老板见状,也不知这些富贵人家玩的是什么把戏,总归他能赚钱就行了,连忙带着笑上前解释道:“两位,一人十只箭,两位若要进行比试,那便一人一射,谁射下的宝石多,谁就算赢,两位意下如何?” 顾秋霜看了眼远处挂着的宝石,很快应下:“行!” 霍黎沉沉地看着前方,并未开口,闻见摊位老板的提议,回头看了眼洛婉柔,似是在询问洛婉柔的意思。 洛婉柔并不会射箭,只是瞧着远处宝石悬挂摆放的位置,倒是瞧出,自然是位于中间位置的宝石比较容易射下,越往两侧或是上下方,按照距离来看,箭会因为射程而有些许偏离,而最底端的便应是最难的,几乎已经是紧贴着地面的,若是角度把握不好,箭还未射到位置,便会掉落在地上。 可中间的宝石仅有两颗,一人一射的话,越到后面,应是会越难。 不过也不是洛婉柔在比试,见霍黎询问的眼神,洛婉柔淡淡地点了点头,示意他们可以开始了。 霍黎深深地看了洛婉柔一眼,眼底似乎藏着许多话,却并未开口,很快收回了眼神,沉默地站在原地,也没有要出手的意思。 顾秋霜见状也并未多想,拿起木弓就递到烈刚手里开口道:“那我们先来。” 烈刚接过木弓,身子侧开拉开了弓,朝着中间的一颗宝石瞄准了起来。 一箭射出,洛婉柔这才明白顾秋霜的底气从何而来,的确是射术精湛,烈刚几乎没怎么犹豫,便朝着宝石射出了一箭,眨眼间,悬挂着宝石的细绳便被箭刃割破,掉落在地发出清脆的一声响。 -- 第70页 摊位老板见状也是一愣,他摆设这摊位的玩法本就不是容易事,他赚的本就是客人买弓箭的钱,哪曾想这名男子竟一击就射中了一颗宝石,并且看上去十分轻松。 对于顾秋霜抢占了先机,霍黎脸上也并未出现丝毫波动,瞥见烈刚投来的挑衅的视线,霍黎缓缓拉开了弓。 洛婉柔饶有趣味地看着这场比试,霍黎应是实力不会太差的,毕竟她一直都知道他身手了得,只是这比试的确不简单,也不知霍黎能赢下的几率有几成。 还在心中思绪着,便见霍黎一箭射出,那支箭以极快的速度朝着宝石飞射而去。 一声响动,悬挂着宝石的木板颤动了一瞬,随后便见那支箭不偏不倚钉在了木板上,正好稳稳地射在了中间悬挂着那颗宝石的细绳之中,像是挂起了宝石的钉子,却并未割破细绳。 周围安静了一瞬,随后便闻顾秋霜欣喜的声音:“哈哈,没射下来,快快,烈刚,到你了!” 洛婉柔也是没想到,这是最简单的一颗宝石了,除却了这颗,其余的都有了一定的难度,可霍黎连最简单的也没能射下来。 输赢倒是无所谓,洛婉柔也没那么大的好胜心,可若是输得太难看,说不丢人也是不可能的,毕竟方才还信誓旦旦说要赢。 霍黎背对着洛婉柔,令她瞧不见霍黎的神色。 洛婉柔没有开口说什么,片刻间,烈刚已经再度拉开弓,朝着左侧射出箭,一颗宝石再度清脆落地。 “干得好,烈刚!”顾秋霜毫不吝啬地夸赞了烈刚,伸手拍了拍烈刚的肩膀,视线却看向了一旁沉默不语的霍黎。 霍黎紧抿着双唇,脸上仍是那副冰冷的模样,目光带着几分冷意,也不知是因为没能射下宝石还是因为别的,只觉他情绪有些低沉。 不过顾秋霜年纪轻轻倒是看不出什么异样,只觉霍黎这一副沉着冷漠的模样更加讨她喜欢了,也不知这男人笑起来是个什么样子。 待她将他赢走了,应该便有机会瞧见了吧。 霍黎目视着前方,再度拉开弓,烈刚朝着左侧他却并未再瞄准同一排的宝石,反倒朝着上方的宝石,再次射出一箭,哐当一声,木板一颤,竟同方才一样,又一次射在了细绳的中间。 洛婉柔见状不由得轻皱了下眉头。 若是的确射不中,多次尝试同一颗宝石,总归是有机会的,毕竟也就中间那颗宝石最为简单了,但霍黎却尝试了上方的宝石,虽说仍是不偏不倚射在了没有偏离的位置,可宝石却并未掉落啊。 烈刚轻笑一声,带着几分嘲讽的意味,朝着左侧最外的那颗宝石射出了一箭。 毫无悬念地拿下了这颗宝石,烈刚已是射下了三颗宝石,而霍黎却一颗也未射下。 随后,霍黎朝着顶端的宝石射箭,仍是和之前一样,他就像是只会瞄准细绳中间一般,准心十足,却一颗也拿不下来。 直到烈刚横着将除了中间插着霍黎的箭的另外五颗宝石都射了下来,霍黎也竖着在中间射下了一排箭,全都插在木板上,宝石在剑下左右摇晃着,却压根不会掉落下来。 一旁的顾秋霜已是觉得胜券在握,烈刚却看着远处的宝石皱了皱眉头。 霍黎的箭射在木板上,虽然并未将宝石射下,但中间的那一排无疑是最轻松的,插着一支箭实在不好瞄准,若是不幸将箭射在了已经插在木板上的箭上,那便会两箭相碰撞,从而没法射下宝石。 比起去尝试中间那一排,烈刚想了想,反正已是有五颗宝石到手,霍黎还一颗未得,就算其余的他都未能射下,霍黎也赢不了了。 于是烈刚拉开弓,朝着下方的宝石射箭。 一箭射出,却因这和横排的角度有了变化,他一箭射偏了,并未将宝石射下。 顾秋霜见状抿了抿嘴,瞥见还一颗未能射下的霍黎,又放心道:“没事烈刚,已经有五颗了。” 霍黎侧目看向刚被烈刚射过的那颗宝石,烈刚的角度未取好,箭插在宝石上方,压根没能碰到细绳,只是有了一只箭的阻挡,想要再尝试,也比较困难了。 烈刚放下手臂等待着霍黎再度拉弓。 霍黎却直直地看着那颗宝石,随后竟就站在原地,侧过身拉开了弓。 烈刚一看,有些惊愣,不由得开口道:“你干什么,这颗不好射了,你那个位置还不如射右边的那颗。” 本是好心提醒,霍黎却充耳不闻,烈刚皱了皱眉头,又让开自己跟前的位置再次道:“要不你站我这边来,你那个角度真的不太方便……” 话音未落,咻的一声箭已离弦,伴随着哐当一声,刚未被烈刚射下的宝石被霍黎一箭射下,细绳断裂,宝石掉落。 烈刚惊愣地看着地上滚动了几圈的宝石,几乎没能看清那支箭究竟是如何射出的。 围观的下人们都有些惊愣,连顾秋霜也有些不敢置信,方才没有任何阻碍的,甚至连角度最简单的位置,霍黎都无法射下,怎这刁钻的角度,还有一支箭的阻挡,霍黎竟然还给射下了宝石。 巧合吧。 烈刚也有些气恼,明明自己是遥遥领先的,却怎还觉得丢脸了。 眉头一皱,烈刚再度拉开弓,朝着霍黎射过的宝石射出一箭。 一声金属碰撞的声音,烈刚射出的箭被原本钉在木板上的箭挡住了角度,箭刃碰撞在一起,烈刚的箭被重重地挡开,连木板也没能插上,犹如脱靶了一般,最终无力地掉在了地上。 -- 第71页 烈刚这头还在懊恼,霍黎已是再度拉开弓,朝着另外的宝石射出了箭。 即使不是最简单的位置,霍黎却仍轻松再次拿下一颗宝石,仿佛方才那五次失手像是在热身一般,这明明对他来说轻而易举的样子。 顾秋霜也察觉到了不对,眉头紧皱,推搡了烈刚一把:“快啊,继续!” 烈刚抿了抿嘴,霍黎已是得了两颗宝石了,自己不能再失手了,万一被追上了可就不好了。 只要再拿下一颗,霍黎便怎么也追不上了。 然而事与愿违,兴许是太过紧张了,烈刚接连两次都失手了,而霍黎却轻松地再次射下两颗宝石。 现在烈刚这头拥有五颗宝石,霍黎拥有四颗,两人皆还有最后一箭。 烈刚手有些微颤,不过再不济,也是打成平手,但他还是选了颗比较简单的位置,想要一举拿下一颗,叫霍黎怎么也超越不了了。 最后一射,烈刚朝着宝石瞄准了许久,直到箭离弦飞射出去,顾秋霜一声惊呼响起:“中了!我们赢了!” 烈刚这才松了口气,放下木弓昂起头来,带着胜者的骄傲和喜悦,总算是没叫自家小姐丢脸。 顾秋霜笑嘻嘻地朝洛婉柔走去,视线却忍不住朝霍黎瞟去几眼,很快又看向洛婉柔大声道:“怎样,输得心服口服吧,这奴隶,归我了吧。” 洛婉柔没看顾秋霜,视线却反倒盯着仍站在摊位前的霍黎身上,宽厚的背脊像是在闻见顾秋霜的话后霎时僵了一瞬,随后也一直静静背对着她站着,没有回头,也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洛婉柔看了片刻,直到顾秋霜有些不耐烦了,正要再度开口,洛婉柔却忽的嘴角一扬看向她道:“比试还未结束,你怎就赢了,阿黎还有最后一箭不是吗?” 顾秋霜皱了皱眉头,只觉得洛婉柔是想耍赖,指着霍黎道:“他只有四颗,就算再射下一颗,也不如我们多,怎就不是我赢了,你是不是想赖账啊!” 洛婉柔淡淡地扫过一眼,远处木板上五支箭竖着排开一列,宝石仍挂在细绳上,霍黎手中还拿着最后一支箭。 看了一眼,洛婉柔忽然轻哼一声,语气令人听不出情绪,淡声道:“就是耍赖,你又能奈我何?” “你!”顾秋霜猛地瞪大了眼,全然没想到洛婉柔看着高贵矜持,却是如此不守信用之人,明明方才说好了将霍黎送给她,竟又明目张胆地耍赖。 洛婉柔自然是没打算将霍黎拱手让人,况且霍黎这么一尊大佛,给了这个小丫头,她又能要得住吗。 摆了摆手,洛婉柔也没了兴致,身子微动,便朝霍黎开口道:“走吧阿黎,去前面看看。” 顾秋霜哪能让洛婉柔走,脾气一下上来,当即就大喝道:“你怎么能这样!不许走!” 一直未有动作的霍黎却忽然转过头来,手里拿着弓箭沉声道:“小姐,奴才还未射最后一箭,胜负还未见分晓。” 洛婉柔身子一顿,顾秋霜也愣住了。 霍黎很快回过身去,侧身拉开了弓,弓箭瞄准着那一排插着箭的宝石的上方,弯曲的手臂被衣服包裹出紧实的肌肉线条,肩颈透露着独属于男人的力量。 洛婉柔静静地看着霍黎,直到霍黎手上一松,一箭射出,只见那支箭直冲冲朝着最高处射去,速度却并不如之前射出的箭那般快。 飞射到木板附近时,已是速度缓慢了下来。 然而,众人却惊愣地看到,那支箭因为没了速度的加持,开始在空中朝着下方落下,而落下的方位,正巧从最上端的细绳划过。 顶端的细绳被割破,箭仍在下落,掉落到下一支箭上,两支箭摩擦之间割破了第二颗。 随后是第三颗、第四颗。 原本被悬挂得稳稳当当的宝石,在两支箭的摩擦下,竟都一一被轻易割破了细绳,从而掉落下来,那支飞射出去的箭,也因碰撞,从最顶端开始一路垂直落下,不偏不倚,正巧一路向下,割破了每一根细绳。 而原本被看作最难的最底端那颗,就在那支箭最终掉落之际,也被割破了绳索,六颗宝石,全数掉落。 周围人都看傻了眼,全然没想到霍黎起初的那五支箭竟是为这一刻准备的,如此恰到好处,却也压根不是因为什么巧合,没有一定的能力,又怎能做到如此。 众人还未回过神来,霍黎已放下了弓大步走向洛婉柔,高大的身躯在洛婉柔身侧站定,随后低声道:“十颗,小姐,奴才赢了。” 顾秋霜已是惊愣地说不出话来了,洛婉柔倒是显得淡定了许多。 虽然她的确未曾想到霍黎还留了这样一手,也不知方才她若是不打算耍赖,霍黎还会不会使出这最后一招。 随即,洛婉柔脸上露出了笑,柔柔地抬眼看向了霍黎,像是对他的表现很满意,又像是藏着一些别的不知名的情绪,缓缓开口道:“做得不错,待会有赏。” 霍黎闻言,原本沉静的眼眸像是忽的有了波动,眸光微动,抿着唇应了一声,心底却开始逐渐涌动起来。 洛婉柔收回视线,转而看向已是呆若木鸡的顾秋霜,扬着唇角笑道:“既然胜负已分,我可以走了吧,今日的战利品都送你了,告辞。” 说罢,洛婉柔裙摆转动,转身离开。 霍黎紧随其后,两人朝着涌动的人流中,很快便离这个绚烂的摊子远去了。 -- 第72页 因在宝石摊耽误了些时间,洛婉柔再去到也是左侧专卖珠宝首饰的摊位,也没能淘到心仪的东西,虽是空手而归,但心情倒也还不错。 跨上马车时,回头见霍黎沉默地站在原地,便轻声命令道:“上来。” 霍黎神色很淡,闻见洛婉柔的话后,也并未有太大的波动,低声应下,待洛婉柔弯身进了马车后,也跟了进去。 洛婉柔没有刻意观察,也能察觉到霍黎此刻情绪并不高涨,即使是允了他与她同乘马车,他也不似之前那般流露出雀跃的神色,也只是淡漠地在马车内坐下,一言不发。 洛婉柔朝霍黎投去视线,马车缓缓驶动起来,她心中倒是大抵猜出了霍黎是在为何事而情绪低沉,但却明知故问道:“怎么,今日赢得了比试,怎还不高兴了?” 霍黎紧抿着双唇,在洛婉柔话音落下后抬头看了去。 摇晃的马车中,月光冲荡起的马车帘中洒落,映照在霍黎脸上,将他脸上的神色照得忽明忽暗。 漆黑的瞳眸直勾勾地看着洛婉柔,深得像一汪潭水,饱含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其中,像是要毫无保留地向洛婉柔露出他的心情,却又像是沉入了寒冷的冰窖中,将这些本不该有的情绪,全数冰封起来。 沉默片刻,那道情绪浓烈的视线忽而垂落下去,掩藏在暗夜中,便闻霍黎嗓音沉沉地开口,语气干涩地问道:“如果今日奴才输了,小姐当真会把奴才送给别人吗?” 像是这沉寂的夜中的一声低鸣,语气中带着挥之不去的沉重,即使是一句问句,话语中却又透露着不想得到答案的强烈抗拒,仿佛问出这句话,便已是用尽了他的勇气,若是再得到一个不敢去面对的答案,便能将看似冷静自持的他,彻底击溃。 霍黎哪会不知自己的身份压根不配去问这个问题,可他仍是强忍着心中的痛楚,执意想要自己去直面这个答案。 他在洛婉柔心中,兴许压根算不上什么,即使洛婉柔对他有着不同于旁人的纵容,也曾一次次在洛婉柔这获得了本不该属于一个奴隶的特例。 但他很清楚,这些都只是凭着洛婉柔心情而定的。 而真要论他在她心中所占据的位置,轻如鸿毛,趋近于无。 看着明明赢得了比试,却犹如一只斗败了的困兽一般的霍黎,阴郁笼罩在他的周身,脸上的神色是洛婉柔从未见过的落寞。 洛婉柔原本落到了嘴边的戏弄的话语又硬生生的止住了。 这话她的确是随口一说,也并未打算真的将霍黎送给顾秋霜,但霍黎显然因此而大受打击。 马车内沉寂了一瞬,洛婉柔缓了缓神,才轻叹一口气低声道:“你并未输,不是吗?” “可奴才若是输了呢?”忽然涌上心头的执拗,令霍黎霎时又抬起头来,话语几乎是立刻就脱口而出了。 他知道自己没有资格不满,也没有资格去占据洛婉柔心中的分毫地位。 但仍是不自量力的希望,希望洛婉柔愿意将他留在身边。 洛婉柔忽的笑了,笑中带着几分无可奈何,却并无对霍黎的半分轻蔑,眸中带着无奈的柔光,似是哄骗,又似是真诚,轻声道:“你不会输的,你想留在我身边,就定会赢得比试。” 霍黎难掩失望,这并非他想得到的答案。 但至此也聊胜于无,垂下头盯着自己无措的手掌,他的确会赢,若输了便会被送走,他就是拼了命,也会赢,不论是这看似儿戏的射箭游戏,还是别的。 他不会让自己,失去留在她身边的机会。 心中似是放弃了想要更多的可能性,霍黎嘴唇微动,正打算应声。 洛婉柔忽然又提高了几分音量,像是生怕霍黎的注意力不在此,从而错过了她的话语,嫣唇轻启,清澈的嗓音清晰入耳:“就算你输了,我要出尔反尔,谁又能奈我何呢?” 心跳猛地漏跳了一拍,霍黎有些怔愣地抬起头来,映入眼帘的是洛婉柔笑靥如花的脸庞,像是在嘲笑他为此事忧心许久,又像是再一次纵容了他本不该有的妄想。 喉结难耐地滚动了一番,霍黎忽的站起身来,弯着腰在马车内朝着洛婉柔凑近了几分。 高大的身躯挡住了溜进马车中的月光,在洛婉柔脸庞上印下一片阴影,深黑的瞳眸里映着洛婉柔明艳的脸庞,有些怔愣地正看着朝她逼近的霍黎。 霍黎在洛婉柔身侧屈膝跪了下来,抬头仰望着她,难耐暗哑地开口问道:“小姐给奴才的赏赐可还算数,奴才想吻您,可以吗?” 第31章 “喜欢又如何,他只是…… 洛婉柔瞪大了眼, 怔愣地垂眼看着跪在腿边的霍黎。 那双本就深邃的眼眸,此刻便像是一个危险的旋涡,眼眸中的神色仿佛要将人吸进去一般, 令人一时间做不出半分反应来。 马车内寂静无声,马车外夹杂着车轮碾压路面的声响, 伴随着熙熙攘攘从夜市离去的行人谈话的声音。 本还隔着一段距离的霍黎, 却忽然开始朝着她逼近。 霍黎动作极慢,像是在给洛婉柔反应的时间, 也像是在给她拒绝的机会。 洛婉柔想要抬手制止越发靠近的霍黎,只要她伸手推上他的胸膛,他定是不敢再凑近半分。 可手像是被什么定住了一般,垂落在腿上, 连抬起的力气也没抽去。 -- 第73页 霍黎的脸庞不断在眼前放大,他再一次胆大妄为地试图亲近她, 但却并不是在忤逆她的意思,因为她并没有拒绝。 鼻息间传来霍黎的气息, 带着一抹淡淡的清新, 是霍黎身上独有的气味。 眼睫微颤,洛婉柔下意识向后躲了几分,却在霎时触及到了马车的后壁,再无后路可退。 滚烫的呼吸近在咫尺, 耳边传来霍黎带着几分引诱的低语:“小姐若是允了奴才的妄想,便闭上眼。” 洛婉柔迟疑了一瞬,还未来得及做出回应, 霍黎这话就像是在转移她的注意力一般,压根没等她闭上眼或是推开他,热烫的吻便落在了唇上。 霍黎将头轻轻抬起, 这似乎只是个浅尝即止的吻,就好像只是试探。 洛婉柔回过神来,她并不讨厌霍黎的亲近,反倒在感觉到一向沉稳自制的霍黎,在轻吻上他的唇后,微颤的双唇仿佛随时有可能失控。 兴许是见惯了霍黎那副处事不惊,常年冷漠的模样,以至于现在,洛婉柔每每瞧见霍黎徘徊在几近失控的边缘,想要极力克制自己,却仍被她轻而易举牵动着情绪,都感到一丝莫名的新奇。 察觉到霍黎即使不舍也不愿,但仍是克制着自己,在这短暂的触碰后便打算止住自己的动作。 洛婉柔忽的扬起唇角,被迫承受亲吻的身子逐渐放软,应了霍黎的话语,顺从地闭上了眼睛。 眼前的黑暗令其余的感官更加清晰了几分,呼吸间满是情难自制的热烫,洛婉柔心中在思绪着,下一瞬,仅是退开了分毫的唇便再度贴了上来。 像是看见了洛婉柔闭上眼默许的模样,突如其来的吻像暴风雨般的让人措手不及,香津浓滑在缠绕的舌间摩挲,微冷的舌滑入口中,贪婪地攫取着属于她的气息,用力地探索过每一个角落,蛮横的动作仿佛藏着他浓烈的情意。 主导权被霍黎完全掌控住,身体瞬间被束缚进一个坚实的怀抱中,宽厚的手掌扣住了她的后脑勺,此刻便是想退,也再也无路可退。 她的唇异常莹润香甜,上次吻她的时候,他就感觉到了。 灼热的气息扑面而来,温润炽热的唇紧紧压迫着对方,一时间马车内像是温度都攀升了些许,在这密闭的狭窄的空间内,萦绕起令人羞怯的暧昧气息。 洛婉柔被迫承受着这几乎要难以抵抗的窒息感,方才还未尽了的思绪早已在此刻烟消云散,脑海中一片空白,几乎无法去思虑自己究竟是为何又纵容了这个胆大妄为的狗奴才。 霍黎不知何时又欺身上来,不断将两人之间的距离拉近,身子侧坐上矮凳,手已缓缓滑落至了她的腰间。 纤细柔软的腰被炽热的大掌扣住,她的身子软得像一滩水,霍黎手上使劲,人便没了支撑力越发向他靠来。 情难自制之际,霍黎将人往自己怀中揽,紧扣着她的身子,不舍放开分毫,用行动诉说着心中的爱恋,越是贪婪,便越是想要汲取更多。 时间仿佛静止一般,激起的莫名的不安与躁动通,耳边的呼吸声越来越粗重,几乎就要偏离了原有的轨道。 马车不知何时缓缓停了下来,而车内两个紧密相贴的身体,却并未因此分开。 早已听见车内动静的马夫识趣地将马牵走,空无一人的府门前,无人知晓,府上高贵矜持的二小姐,正被那个卑贱的奴隶,按在怀里肆无忌惮地亲吻。 * 洛亦川入学的事准备得差不多了,洛婉柔这便打算前去梅苑,将此事告知李蓉玉。 走在通往府邸的小路上,昨日被吻得发红发肿的双唇似乎还在隐隐作痛。 洛婉柔想了许久也未能想出,自己当时在那个气氛之下,怎就忽然像是被蛊惑住了一般,没有拒绝霍黎的亲近,没有呵斥他的无理,更是任由他对自己为所欲为。 兴许是从未见过这样的霍黎,兴许是极难将眼前的霍黎与自己记忆中的那个霍黎重合到一起。 洛婉柔思绪不出具体的缘由。 但一切还在按照她的计划进行,这便足够了。 收起心中杂乱的思绪,洛婉柔步入梅苑。 一进到院中,便见院子里聚集了一群正跪在地上的丫鬟和小厮。 洛婉柔瞥了一眼,只觉这些人看上去都有些面生,视线转到李蓉玉身上,上前几步便道:“二娘,怎叫了这么多下人在此跪着?” 洛婉柔的出现,令原本跪在地上垂着头的下人,都不由得微微抬起头来朝这边投来了视线。 不难瞧见这些下人好些都露出了惊艳的神色,像是从未见过洛婉柔这般的美人一般。 李蓉玉很快开口道:“府上来了批新的下人,这不上次那丫头给赶出去了,我便想着从这里头挑几个顺眼的招入院中,婉柔你的院子可缺人,要不也选几个去?” 李蓉玉说起上次那事不免有些尴尬,但好在事情也真相大白了,她自然也不关心那丫鬟最终的下场,看起来就像是和洛婉柔站在同一阵线一般。 洛婉柔倒是对李蓉玉这副模样感到有些奇怪。 不止是此,就连当时霍黎查出此事和李蓉玉无关,以及李蓉玉毫不犹豫将那个丫鬟交出来,都让洛婉柔感到奇怪。 按道理来说,那个丫鬟的做法的确是会讨得李蓉玉欢心,若是那事成功了,不仅能将她嫁出去,还能因她嫁得不好,从而高枕无忧地看她笑话。 -- 第74页 怎么想,都是李蓉玉会想要做的事。 难不成是眼看事情败露而及时收了手,让那丫鬟当了替罪羊,这便假惺惺演起戏来了? 洛婉柔一时想不出结果,见李蓉玉还在等着她答话,这才收回了思绪回道:“一会我挑挑看吧,今日来是想同二娘说,亦川念书一事已经有了着落,我托人帮忙向景阳书院引荐了亦川,已是同书院的先生谈妥了,二娘打算何时送亦川去书院?” 自然是越快越好,洛婉柔的计划还得配合洛亦川入学那日进行,只是这也得过问李蓉玉的意思。 李蓉玉闻言脸上浮现了欣喜的神色,难得给了洛婉柔个好脸色,连带着语气都和睦了几分:“如此甚好,我见你多日不曾提及此事,还以为这事没着落了,既然如此,那便尽快吧,这两日便可。” 洛婉柔点点头道:“这事也不劳二娘操心了,这两日我便抽个时间带亦川入学便可,二娘这边也先与亦川说道一番。” “那是自然。” 洛婉柔将送洛亦川入学的事揽到了自己身上,事情已经达成她便也没打算久留。 站起身来,视线扫过跪在院中的新入府的下人身上,本只是无意识地浅浅扫去一眼,却忽然在人群中看到个似曾相识的身影。 记忆中似是有什么片段从脑海中闪过,洛婉柔神色一怔,朝着人群中仔细看了去。 新入府的下人约莫十来个,男女皆有,跪在人群中间一个瘦小的身影是个十四五的小姑娘,相貌平平,身材平平,淹没在人群中压根就不起眼。 但洛婉柔却赫然认出,那是当年她被掳进宫中时,一同带去的一名丫鬟,巧心。 洛婉柔细细回忆起来,虽是记不清巧心具体是何时入府的,但在巧心入府没多久后,便被安排到了她的院中。 那时她身侧有早已熟悉的春香和秋玉,巧心也只是她院中众多下人中的一名,洛婉柔并不常让她近身。 但后来,霍黎令洛府陷入了水深火热之中,乃至洛府彻底毁灭,洛婉柔在进宫前,见到侥幸逃过一劫的巧心,便求霍黎莫要赶尽杀绝,想让霍黎放巧心一条生路。 然而,霍黎却并未放走巧心,但也未对巧心下狠手,反倒让巧心伺候在洛婉柔左右,将巧心也一并掳进了宫中。 洛婉柔也不知巧心跟着她进了宫是好是坏。 总归是让巧心捡回了一条命,也不至于一个人流落在外,但在那幽闭的皇宫中,似乎也并未好到哪去。 洛婉柔心中对巧心是有些许愧疚的,那时巧心说不定能够逃出洛府,逃出去后只要还留着一口气,说不定也能找到能够生存的法子,甚至成为自由身便也能结婚生子。 可巧心跟着她在宫中,她不受霍黎待见,巧心便不受其余的宫女太监的待见。 洛婉柔不知巧心平日里遭了些什么苦头,但每每看到巧心,都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想必过得甚至还不如她。 可当时的洛婉柔自身难保,又怎保得住巧心。 洛婉柔不知上一世她死后,巧心又是如何在宫中生存下去的,只是眼下再见到巧心,心中难免触动万分。 李蓉玉在一旁自是不知洛婉柔心中复杂万千的思绪,只是瞧见她直直地盯着那群下人许久,便不由得上前问道:“婉柔可是有看顺眼的下人?” 洛婉柔回过神来,微不可闻地轻叹一口气,将自己的视线移开转而对李蓉玉道:“嗯,二娘,中间那几个瞧着不错,一会让管事的将人带到我院中便可。” 洛婉柔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引得那群原本一动不动跪着的下人顿时有了些动静。 中间那几个被挑中的人皆是露出欣喜的神色,小声地发出一些惊喜的声音,却又不敢闹出太大的动静。 虽不知新主子的性子如何,但瞧着这般美艳的主子,自是令人赏心悦目的,能被选上,便是莫大的荣幸。 被藏匿于其余人微小动作之中的那个瘦小的身影却在此刻垂下了头,令人瞧不见她脸上的神色,但也无人注意到她的举动。 李蓉玉闻言点了点头,待洛婉柔走后,便唤来管事的将方才洛婉柔挑中的那几人带下去准备了。 洛婉柔回到竹苑,刚入院秋玉便一路小跑迎了上来,随后连忙道:“小姐,宋府宋姑娘前来拜访,方才见您没在院中,我便请她先在屋中等候了。” 寻常人可没这殊荣,若是要见洛婉柔,一般都是在外候着,见与不见还得看洛婉柔的心情和时间。 不过秋玉自然知道洛婉柔近来和宋清欢走得亲近,甚至洛亦川入学一事也是托了宋清欢帮忙,这才大着胆子自作主张邀请了宋清欢进屋。 小心翼翼地看了眼洛婉柔的神色,便见洛婉柔闻言眼底有些惊喜,像是在为宋清欢的到来而感到高兴,并未在意她的自作主张,秋玉这才松下一口气来。 洛婉柔脚下步子加快了几分,朝着屋里走去,顺带朝秋玉吩咐道:“秋玉,去备些糕点,把上次哥哥从中远城带回来的茶叶拿出来泡上。” 秋玉应下声,连忙转身去准备了。 一进屋,洛婉柔便瞧见正端坐在屏风前的圆桌前的宋清欢,连忙开口道:“清欢姐姐,抱歉不知你今日会来,方才有事耽搁了,让你久等了。” 宋清欢投来视线,连忙也站起身来笑得温柔:“是我不请自来叨扰了你才是。” -- 第75页 洛婉柔上前拉住宋清欢便邀她一同坐了下来:“这是说的什么话,清欢姐姐帮了我这个大忙,我才是该专程上门拜访向你道谢的。” “一点小事,无足挂齿,你也莫要同我客气了。” 洛婉柔笑了笑,神色放松了几分,同宋清欢相处,总会叫她有种悠闲舒适的感觉。 不过今日她倒的确没想到宋清欢会突然前来,想必也是有事要与她相说,这便不再客气,转而问道:“清欢姐姐今日怎有空到我这来?” 宋清欢抿了抿嘴,似是有些难以启齿的模样,但瞧见洛婉柔一副关切的神情,动了动唇便也直说道:“此事本不想麻烦婉柔妹妹你的,可思来想去,我也并无亲近之人,也找不到旁人商讨,不知你是否会对此事感兴趣,这便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来叨扰你了。” 洛婉柔一听,忙道:“何事叫你忧心了,可是此前你所说的贩卖香料一事出了什么问题?” 宋清欢摆了摆手笑道:“也算不上是出问题了,只是那日的赏花大会出乎意料的成功,当日便接下了数份香料定制的订单,随后又陆续有了不少订单。” 洛婉柔并不太懂做生意,听着这话有些疑惑道:“这不是好事吗?” 宋清欢轻叹一口气缓声解释道:“这本的确是好事,说明我这个想法是可行的,但开始初期,这便是我打下基础的机会,务必要将每份订单都完成好,方可打好口碑,可订单实在是太多了,仅凭我一人之力,这若是要做,还不知要做到哪年哪月,怕是叫客人等急了。” 顿了一瞬,宋清欢又继续道:“所以我便想着,既然开局不错,那便开设一间店面,招揽一部分学徒和工人,先将这批订单完成,日后也可扩大规模,从而进行发展。” 洛婉柔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虽说宋清欢这想法有些大胆,但既然她决定要如此去做,那必定也是对自己有信心的。 很快宋清欢开口道:“不过我手头的资金并不充裕,想找一间便宜合适的店铺,一时间也有些困难,这便想着,不知婉柔妹妹可有门路,若是有合适的店铺,便介绍与我。” 洛婉柔明白过来,宋府自是比不上洛府的,没落许久,想必在外的关系也并不充足。 洛婉柔没怎么犹豫,开口便应了下来:“小事一桩,清欢姐姐既然开口了,我自然是义不容辞,我这便派人去打听打听。” 宋清欢一听喜上眉梢,虽是求助于洛婉柔心底有些不好意思,但见洛婉柔如此爽快就答应了,心底的一块重石也算是放了下来。 随后又忽的想起了什么,连忙将自己放在荷包里的一瓶精致的小瓷瓶拿出来递到洛婉柔面前:“婉柔,这是我昨日尝试的一种新的香料,做这香料时我便想着,这香气同你的气质些许相似,也不知你是否喜欢,就当是我的一点小心意,送给你。” 洛婉柔有些惊讶地接了过来,还未打开瓶盖,仅是隔着瓶塞凑近,便闻见一抹淡雅清爽的香气,清冷的香气中似是还带着一抹不易察觉的甜腻,回味在鼻腔,不浓郁,却又馨香宜人。 洛婉柔忽而笑道:“真好闻,清欢姐姐,我这算是走了个后门,在众多订单中捷足先登了吗,我很喜欢,谢谢你。” 洛婉柔的打趣也让宋清欢露出了笑,见洛婉柔喜欢,她心里也很开心。 心底的事总算有了解决的办法,宋清欢放下心来,思绪想到了方才入院时瞥见的那个身影。 想了想,有些好奇地开口问道:“婉柔,你那名护卫,是从哪招来的?” 洛婉柔一愣,心下紧了一瞬,眼眸颤动了几分,很快又恢复如常道:“一个卑贱的奴隶罢了,我怎知他从哪来的。” 宋清欢抿嘴点了点头,这些奴隶一般出身低微,洛婉柔身为小姐,自然也不会去知晓他们的家世底细,只是脑海中再度浮现霍黎的身影,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又道:“我只是瞧着他那副长相,倒不像是个奴隶出身罢了。” 霍黎长得好看,这是毋庸置疑的,任何人瞧了,都会说,洛婉柔身侧这护卫长了一副极好的皮相,可惜身份太过卑贱。 洛婉柔笑了笑,玩笑道:“怎的,清欢姐姐是瞧他顺眼?若是喜欢,要不送你带回宋府吧?” 宋清欢连忙惶恐地摆摆手急促道:“说什么呢,这人我哪带得回家,瞧他那眼神,可不似普通奴隶那般,一看就又凶又狠的。” 凶狠吗,这倒是符合了洛婉柔对霍黎以往的认知,但除此之外,霍黎似乎也有不像这般凶狠的时候。 脑海里霍黎乖顺跪在自己面前的模样又霎时被昨日那个带着极近凶狠和占有欲的吻给抹去,洛婉柔本想开口说些什么,又一时止住了话匣。 洛婉柔还未开口,宋清欢又忽的道:“不过他也有不凶狠的时候,那便是跟在你身边的时候,婉柔,那奴隶该不是喜欢你吧?” 洛婉柔轻哼一声,淡漠道:“喜欢又如何,他只是个奴隶。” 宋清欢有些惋惜地点了点头,眼眸里有些惆怅,思绪一番才缓声道:“虽然我并未见过他几次,但瞧得出来,他应是十足喜欢你了,每每想起那日他拿剑挟持宾客的大胆举动,我都觉着,这若是换了旁人,即使你身陷险境,也不至于做到如此,世间最难能可贵的便是真情,只可惜,他与你身份悬殊太大了。” -- 第76页 洛婉柔有些讶异,没想到宋清欢竟联想至此了。 只是宋清欢不知,霍黎与她的身份并不悬殊,他本就贵为太子,日后夺回皇位后更是万人之上,若真要说身份,也只会是她高攀了。 他们之间,可不只是身份这一道沟渠,宋清欢又怎会明白其中的缘由。 真情固然可贵,但霍黎此刻的真情,却是建立在他失去了记忆,和她的刻意为之之上,这已是让这段关系变得复杂且扭曲了。 洛婉柔收起自己的思绪,似是不想再为这事而过多烦心,抬眼瞥见宋清欢幽幽的视线,忽的想到了什么,看着宋清欢好一会才开口问道:“清欢姐姐,不知你眼下,可有心仪的男子?” 宋清欢一愣,像是有些不好意思的样子,开口声音很低,支吾道:“自然是没有的,我还未有心仪的男子。” 洛婉柔闻言,忽然喜笑颜开,晶亮的眼眸像是蕴藏着一些不为人知的想法,视线在宋清欢温婉的脸庞上流转了几分。 不知洛亦舟会喜欢怎样的女子,若是可以,是否可以在下次洛亦舟回来后,给这两人来个牵线搭桥,岂不是一举两得的大好事。 第32章 “可是小姐喜欢奴才看…… 送走了宋清欢, 洛婉柔在房中把玩着精致的小瓷瓶。 洛婉柔虽不怎么懂这玩意,但也知道,这看似小小一瓶, 可金贵着呢,如此清新脱俗的香气, 想必也费了宋清欢不少心思。 宋清欢怎么看都是个十足优秀的女子, 深得洛婉柔的心,这若是能让她成为自己的嫂子, 那便是最好不过的事情了。 此前洛婉柔还并未想过这事,只想着把杨念允从洛亦舟身边弄走,眼下与宋清欢相识了,思绪一发不可收拾, 当即就想向洛亦舟介绍宋清欢认识。 虽说她喜欢宋清欢,但最终她能否与洛亦舟走在一起, 还得看他们两人相互之间的意思。 思及此,洛婉柔仍是有些迫不及待, 放下手中的瓷瓶, 执笔便给洛亦舟写起信来。 一封书信洋洋洒洒写了好几页,洛亦舟外出许久,洛婉柔心中也思念得紧,不知洛亦舟还有多久才会归来, 总归是先将此事告知他一番,也好做个铺垫。 写好信,洛婉柔正打算唤人进来, 便闻屋外传来声响,这才想起之前自己在梅苑挑选的几个下人,此时应是来竹苑报到了。 一想到巧心, 洛婉柔神色变了变,将信先放置一旁,这便起身朝着屋外走去。 院中,两名丫鬟两名小厮垂着头跟在管事的身后,管事的站在院中似是在同他们交代些什么。 洛婉柔一眼便见几人中最不起眼的那个瘦小的身影,是巧心。 洛婉柔心头哽了一下,即便此刻的巧心看上去不太起眼,但后来在宫中的巧心,却是比此刻要更加不如万分。 本就瘦小的身子,似是在宫中从未吃上过一顿饱饭,瘦得仅剩皮包骨,连带着身上也时常带着或轻或重的淤青,眼眶凹陷,嘴唇干裂,每每瞧见巧心那副可怜的模样,洛婉柔只觉自己将她给害惨了。 可即便如此,她却被受限于霍黎身侧,也毫无半分能帮助巧心的能力,被逮着一次偷摸给巧心送吃的,还惹得霍黎大发雷霆,几乎要当场处死巧心。 自那以后,洛婉柔便更是不敢随意忤逆霍黎的意思,只能装作对巧心所受的苦视而不见,心里却是万分难受。 洛婉柔刚走出来,管事的瞧见她连忙躬身行礼道:“小姐,这是今日刚入府的几个下人,我给您带到院中来了。” 洛婉柔视线朝一旁看去,霍黎就站在不远处,拿着一把剪子有打一打没一搭地修剪着灌木丛,似是并未关注这头的动静。 曾经那些画面在脑海中挥之不去,洛婉柔缓缓朝巧心看去,她垂着头站在管事的身后,却好似很紧张似的。 依稀记得巧心前世来此也是如此,也正因她这副看着不太机灵的模样,洛婉柔便随便打发了几句,没再管过这几个下人。 不过再见巧心,心中的愧疚和难过涌上心头,洛婉柔深吸一口,让自己的语气尽量显得平缓和淡漠,指了指巧心道:“春香秋玉,这个丫鬟带下去收拾一番,以后同你俩一起伺候我,其余人就安置在院中,管事的好生教教规矩。” 话音落下,巧心身子一颤,像是很惊讶一般,下意识就抬起了头,一抬头,对上洛婉柔那双冷淡的眸子眉头便不自觉轻皱了一下,随即又像是有些心虚的样子,连忙又将头垂了下来。 旁人并未察觉到什么异样,春香秋玉也连忙上前,示意巧心跟她们离去。 打发了跟前的剩余三名下人后,洛婉柔轻舒了一口气,既然自己重生至此,不仅是洛亦舟还有洛府,乃至春香秋玉和巧心,他们的命运都能得到改变,这又何尝不是件好事。 只是当洛婉柔视线落到霍黎身上时,思绪忽然顿住了。 他是一切罪孽的源头,而此刻静静站在不远处的他,却丝毫不知等待着他的命运会是什么。 霍黎的命运也将因为她的重生而改变,他将无法夺回皇位,也将死无葬身之地,他心悦她,她却要他堕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一切翻滚的暗涌都在无人瞧见的阴暗里如期进行着。 此刻微风轻拂,岁月静好,但现实却远比此刻要阴暗复杂许多。 洛婉柔以为,自己不会对霍黎生出任何一丝恻隐之心,可她的心情却在看他时,没由来的变得沉重起来。 -- 第77页 如果可以,她倒还真想问问,为何霍黎要对洛府对洛亦舟还有对她绝情至此,他们也只是不知实情的无关人士罢了,他的身世他的遭遇,与他们其实并无关系。 可最终遭殃的却是他们。 霍黎的心思的确难猜,明明现在看上去是这般忠心乖顺,但待他恢复记忆,这些都将不复存在。 眼底闪过一抹复杂的神色,冷冽中夹杂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洛婉柔撇去心中烦乱的思绪,微微昂起头,朝着霍黎冷声道:“阿黎,过来。” 霍黎就像是一直在等着这一刻一般,几乎是洛婉柔一开口,他就立刻有了动作,看似平静沉稳地朝洛婉柔走来,脚下那三步并作两步的急切动作,却暴露了他的心绪。 果真是勾勾手指就会立刻赶来的狗。 如若霍黎一直是如此…… 洛婉柔一愣,似是在为自己心中忽然生出的这个本不该有的假设而感到生气,是生自己的气。 霍黎不会一直如此,她也不该在眼看事情就要有大进展时,生出一些奇怪的情绪来。 眼中的眸色更冷冽了几分,洛婉柔面露不悦转身进了屋,霍黎在顿了片刻后,也跟着洛婉柔进去了。 察觉到洛婉柔情绪不佳,霍黎却不知洛婉柔是为何事而感到烦心了,待洛婉柔在桌前坐下后,霍黎踌躇着便上前低声问道:“小姐,奴才替您捏捏肩吧?” 洛婉柔正烦着,霍黎问出口的瞬间,她便想开口拒绝。 可话还未说出口,思绪却先一步想到了霍黎上次替她捏肩时,力道适中舒适安逸的感觉。 动了动嘴唇,洛婉柔最终还是双唇一抿,抬起手烦闷地闭上眼,示意霍黎来替她捏肩。 这便也是洛婉柔觉得心烦的地方,她应当拒绝他的。 洛婉柔怎会不知,霍黎心里在打着什么算盘,美其名曰替她捏肩,无疑是想她给他赏个脸,让他得以靠近她几分。 可让洛婉柔思绪不清的是,她不该给霍黎这个得逞的机会,但拒绝的话到嘴边,却硬生生被自己给咽了下去。 她不排斥霍黎的靠近。 紧闭的眉眼间像是笼罩上了一层厚重的迷雾,揭不开的烦闷心情引得洛婉柔止不住的胡思乱想,张了张嘴,正打算说些什么,肩头传来了带着热烫温度的触感,随即不轻不重的手掌便按压了下来。 洛婉柔的确将霍黎的心思猜得一清二楚,霍黎想替洛婉柔解乏,但也更想借此来更加靠近她几分。 触碰到洛婉柔的肩头,如记忆中一般仍是纤细柔软,只是今日的衣着并不似上次那般轻薄,手掌心下是衣服与手心的摩擦触感。 洛婉柔眉眼间的烦闷,缓缓舒展开来,即便不想承认,但她也完全没法否认,眼下的霍黎,的确深得她心。 无论是他乖顺卑微的模样,还是凶狠冷冽的模样,亦或是即使极力隐忍也汹涌猛烈地朝她释放着他的爱慕之意的模样,从里到外,都是洛婉柔会喜欢的模样。 洛婉柔不知自己对待霍黎的心绪在何时变了味,兴许是此刻的霍黎和记忆中的相差太大,也可能是因为没了记忆的霍黎对她的全身心的交付。 宋清欢所说的话并不是全无道理的,世间最难能可贵的便是真情,霍黎此刻的真情毋庸置疑。 洛婉柔忽然睁开眼来,仰起头的视线瞧见了头顶正目不转睛盯着她的霍黎。 被逮了个正着,霍黎也只是微怔一瞬,很快又恢复如常,仿佛他窥视洛婉柔已是不需要刻意隐藏的事了。 霍黎正大光明的视线令洛婉柔心中恼怒起来,本就因他而感到心烦意乱,眉头一皱,带着愠怒低声呵斥道:“不许看我,再看便将你的眼珠挖了。” 说着狠厉的话语,却丝毫没那份狠劲,压根没能喝住霍黎半分,反倒令霍黎眉眼染上了一抹柔意,仍是目光灼灼地盯着洛婉柔缓缓道:“小姐长得好看,奴才控制不住自己的眼。” 洛婉柔轻哼一声,心头的怒火却被霍黎这柔声细语给消散了些许。 她自然是好看的,但这夸赞的话语从霍黎口中说出,却带着令人不可置否的真诚之意,仿佛不是在阿谀奉承,而是他的真心实意。 洛婉柔头一次觉得被人夸赞好看竟有些别扭,不自然地抬起头来,令霍黎站在身后只能瞧见她的后脑勺,语气缓和了几分,却仍是继续警告着:“说了再看就挖掉你的眼,再看好你也瞧不见了。” 站在洛婉柔身后,霍黎的唇角微微有了弧度,身子微微前倾,从身后靠近了洛婉柔几分,带着笑意的唇缓缓贴近了她的耳畔,鼻腔传来她身上的馨香。 眸光微暗,声音便染上了几分暗哑:“可是小姐喜欢奴才看您,不是吗?” “再胡说八道就滚出去!” 一声呵斥,洛婉柔也愣了一瞬,只觉自己反应有些过大了,竟有种被霍黎牵着鼻子走的感觉。 霍黎安分地闭上嘴,身子也退开了分毫,洛婉柔紧抿着唇仿佛在懊悔自己方才的失态。 视线落到书案上的信纸,洛婉柔伸手将信拿过递到了身后:“待会去将这信寄出去。” 霍黎视线落到信纸上,信封上洛婉柔娟秀的字体映入眼帘,霍黎脸色一沉,腾出手来接了过去。 信封上写着“洛亦舟收”,是洛婉柔寄给兄长的信。 -- 第78页 霍黎曾收到过一张洛婉柔提笔写下的一个“黎”字,那是她书写的她的名字,至今被霍黎珍藏在他住的小屋中,夜里瞧不见她时,便会拿出来反复端详,那样好看,那样利落。 但目光所及洛婉柔写下的旁人的名字,霍黎还是没能抑制住心头涌上的一股酸意。 霍黎应该清楚,那是她的兄长,并非旁人,她只是寄一封信,只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但霍黎还是扭曲地出现了嫉妒的情绪,妒意在心头涌动,已经到了她的笔下落下别的男子的名字,也会令他感到躁动难忍。 不知信中的内容,但摸着兴许装着好几页纸的信封,霍黎更嫉妒洛婉柔有如此多话语对别人诉说。 信纸被很快装入他的衣领中,霍黎甚至有些不正常地想着,就不要替洛婉柔寄信,她就不能只看着他只想着他吗,为何还要为别的事分散她的思绪,还是在他们二人独处之时。 可霍黎只是动了动唇,手掌再次落回她的肩头,生涩应下:“是,小姐。” 若是叫洛婉柔知道他心下这些幼稚的,扭曲的心绪,她定是会带着冷艳的笑容嘲讽他的不自量力和异想天开。 霍黎几乎能想象,洛婉柔那带着傲慢神色的眼眸,微微上扬着,眼角的朱砂痣会耀武扬威般朝向他,随后讽刺他一句:“你是个什么东西,就凭你也配?” 可心头的欲念总在和她的相处中愈发浓烈,想将她关起来,为她定制一个专属于她的牢笼,用厚重的锁链将她锁起来,她修长纤细的脖颈,也要套上锁链,只要他轻轻拉拽锁链的另一头,她便会逃无可逃地朝他而来。 洛婉柔忽的感觉到脖颈传来细微的触碰,像是手掌轻抚过她的喉头,引起身子的一阵难耐的痒意。 眉心一颤,洛婉柔垂头便见本在她肩头按压着的手掌忽然移到了她的颈上,像是在测量她颈部的尺寸一般,又像是下一秒要扼住她的喉头一般。 心里一惊,身子一动,起身就回过头瞪了去:“你在干什么!” 霍黎如梦初醒一般,有些怔愣地看着自己已经落空的手心,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方才竟然失神抚上了洛婉柔的脖颈。 但霍黎心里却没半分悔意,甚至不自觉地收紧了手掌,指腹缓缓摩擦在一起,回味着方才滑腻的触感,心里头的杂念又助长了几分,甚至觉得,自己方才那个想法,甚合他意。 抬眼对上洛婉柔已是带着愠怒的眼眸,这才抿了抿嘴,将自己的手收回垂下了头,低声解释道:“小姐恕罪,奴才方才情不自禁了。” 洛婉柔黛眉微蹙,看着霍黎不悦道:“情不自禁什么?” 霍黎垂下的头掩去了他眼底不正常的神色,这些阴暗的想法即使几乎要浮出水面了,他也只能竭力地将它们压下去,不敢叫洛婉柔知晓半分。 喉头上下滚了滚,平息了一瞬自己险些乱掉的呼吸,霍黎才沉声答道:“奴才,情不自禁想要靠近小姐。” 洛婉柔哽了一下,等着霍黎想要说些什么重话来训斥他一番,却在看着他这般垂着头的丧气模样后,一时间竟不知说什么好了。 也不知道霍黎这丧气样是在丧气自己做了逾矩的事情,还是在丧气他嫌自己逾矩得还不够就被她给制止了。 霍黎的心绪自然是后者,在垂眼片刻后,这才将自己心底的杂念给压抑了下去,脸上恢复常色缓缓抬起头来,朝着洛婉柔试探道:“小姐,奴才还未按完。” 洛婉柔摆了摆手,心情都给搅没了 ?璍大半,想起明日的事便道:“不必按了,先去将事情办了,明日你再同我出去一趟。” 洛婉柔的确纵容他,霍黎是这样觉得的,若不是洛婉柔的一再纵容,他的确不敢如此得寸进尺,听闻洛婉柔明日还要带他出行,方才那封信带来的烦闷心情似是减去了大半,甚至还发问道:“小姐明日是打算去何处?” 洛婉柔换了个坐姿,又习惯性地将自己垂在胸前的发丝缠绕在了指尖,漫不经心地答道:“送亦川去景阳书院。” 霍黎点了点头,脸上更是冒出几分喜色来,只是去一趟书院,洛婉柔却特意叮嘱会带上他,这自然是比洛婉柔以往外出压根不搭理他的要强上太多了。 洛婉柔自然是将霍黎脸上的喜色瞧入了眼中,她此行是为了取霍黎的命而做准备,毫不知情的霍黎却因为能跟着她而感到高兴。 那抹复杂的烦闷心绪再次涌上心头,洛婉柔不想去细想心中的思绪,有些不耐地开口道:“还不快去寄信。” 霍黎也知适可而止,不再挑战洛婉柔的底线,薄唇轻启,俯身应下:“是,小姐。” 晚膳时间,洛婉柔特意又去了一趟梅苑。 虽说她的目的是为了去景阳书院的藏书阁查看禁书,但洛亦川入学也并非小事。 不知李蓉玉那头同洛亦川说过后,洛亦川的反应如何。 一直以来,他们在府上都有专门的先生教他们读书写字吟诗作画,唯有洛亦川此时要被送入书院了,洛婉柔也还是有些担心洛亦川会适应不来。 李蓉玉要送洛亦川入学的理由倒是说得过去,但洛婉柔心下还是觉得有些奇怪,至于哪里奇怪一时间也不太想得出来。 不过好在,在饭桌上洛婉柔见洛亦川也并没有太过排斥去书院,反倒在洛婉柔说起景阳书院的情形后,还生出几分好奇和期待来。 -- 第79页 既然以后的洛府便不会像上一世那般再被毁灭,洛亦川以后也将要过上正常的生活,好生念书才能出人头地,洛婉柔心下还是对此事很是上心的。 用过晚膳,洛婉柔打算回房早些歇息,明日一早便要出门,精神养足了,才有精力应对明日的行动。 绕过转角,入了夜的小道寂静无声,洛婉柔喜静,竹苑附近也少有人走动。 刚要向前,抬眼便瞧见不远处竹苑门前两个被暗影笼罩住的身影,即使模糊不清,洛婉柔还是一眼就认出,是霍黎和巧心。 两个下人在她的院门前,按理说洛婉柔应是径直朝前走去,但她却不知怎的,下意识就后退了半步,身子迅速藏匿在了转角处的灌木丛后,躲了起来。 洛婉柔也说不清自己为何要躲,但已是屏住了呼吸,小心翼翼将视线朝两人那头窥探去。 前世在府上时,洛婉柔都压根不知道霍黎这号人物的存在,自然也更不知道巧心是否与霍黎相识过。 只是今日才是巧心入府的第一日,她不过离院了一小段时间,巧心便已与霍黎认识了吗。 霍黎来院中这么久,可从未见过他私下同她院中的哪个下人说过话。 正想着,洛婉柔便见巧心微微低着头,手里像是拿着什么东西,霍黎的神色在暗夜中看不太清晰,但显然两人是在交谈着什么,随后巧心便将手中的东西递了出去,放到了霍黎手心中。 洛婉柔眉头一皱,只觉那两人之间的气氛不太对劲,虽然她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但霍黎怎会是愿意和旁人多做交谈之人。 可下一瞬,洛婉柔见霍黎伸手将东西放进了自己的衣领中,还点了点头,像是一副欣然接受的模样。 洛婉柔当即就变了脸,一方面觉得自己躲在暗处偷看的模样十足丢脸,一方面又因为瞧见了这样一幕心头没由来生出几分怒火来。 可洛婉柔想不出自己在气什么,待回过神来时,不远处那两人已经一前一后进了竹苑。 洛婉柔迈开步子朝院中走去,就在两人分开不久后也进了院,霍黎还未离开,像是站在院中在等她似的。 这若是此前叫洛婉柔瞧见了,心里倒是会觉得霍黎还真是个守门狗,总会在此眼巴巴等着回来。 可方才瞧见了那样一幕,虽然并不能说明些什么,但洛婉柔心中竟是还怪异地想着,兴许此前自己没将霍黎带在身侧时,他在院中可一点也没闲着。 霍黎本就长得好看,她是瞧不上他,但不代表那些丫鬟瞧不上他,说不定这样一幕都不知发生过多少回了。 但霍黎没有拒绝,唯一叫她瞧见的一次他便没有拒绝。 气不打一处来,洛婉柔看也没看霍黎一眼,昂着头就朝屋里走去,仿佛压根没瞧见院中还站着一个高大的身影。 霍黎一愣,他的确一直在此等待着洛婉柔回来,见洛婉柔出现,便连忙上前几步,张了张嘴开口唤道:“小姐……” “别跟着我,我要睡了。”霍黎话未说完,洛婉柔脚下的步子丝毫没有放缓,径直略过霍黎,冷淡疏离的话语就这么传到了身后的霍黎耳中。 霍黎正准备抬手伸进衣领里的手顿住了,还未来得及反应,余下的话也未能说得出口,洛婉柔便已经快步走进了屋中,关上了房门。 怔愣在原地片刻,霍黎眼眸变得黯淡下来,手缓缓伸进衣领中,估摸着洛婉柔回来的时间,心下似是明白是怎样一回事了。 眉头一皱,霍黎将衣领中的香囊拿出来,眼眸闪过一抹狠厉,带着冷冽的神情,直接将香囊扔进了一旁的草丛中,沉沉地看了紧闭的房门一眼,转身朝着自己的屋中去了。 空无一人的院中,在沉寂许久后,一个瘦小的身影从暗处缓缓窜出。 巧心站在草丛旁,看着被丢弃在草丛中的香囊,眼眸平静的目光逐渐变得晦暗不明。 死死地盯着香囊,衣袖下的手逐渐紧握成拳,牙齿紧紧咬在一起,像是在极力隐忍着什么,唯有眼底的厉色与她稚气的脸庞呈现出违和来。 洛婉柔,重活一世,我定不会再叫你好过了! 第33章 “小姐,您信任奴才吗…… 洛婉柔起了个大早, 思绪回炉没多久,昨日还未完全消散的怒气便逐渐浮上了心头。 从床上起身下床,绕过屏风便见房门前站着个高大的影子, 一瞧便知是霍黎又守在门前了。 眼尾上挑轻哼了一声,洛婉柔神色缓和了些许, 开始穿衣洗漱。 没过一会洛婉柔收拾妥当后便从里面拉开了房门, 抬眼便见在门前站得笔直的霍黎。 霍黎张了张嘴,正打算开口, 洛婉柔却神色冷淡地看着前方,压根没瞧霍黎一眼,饱满水润的嫣唇轻启,迈开步子的同时, 低声命令道:“跟上。” 霍黎抿了抿嘴,自然看得出洛婉柔还在同他置气。 洛婉柔眼底的冷漠和厌恶的情绪深深刺痛了他。 但他也知道, 昨日自己不该擅自将洛婉柔吩咐给丫鬟的任务给拦截了下来,想要借着向洛婉柔送去香囊和她再相处一会。 这定是让洛婉柔瞧见了那一幕, 他卑劣的心思被洛婉柔知晓, 她便生了气。 跟上洛婉柔的步子,霍黎视线扫过昨日丢弃香囊的草丛,匆匆一眼并未瞧见那个香囊,霍黎垂下头来, 昨日心绪一乱,便冲动将香囊给扔了。 -- 第80页 霍黎心头涌上一丝后悔来,若是此刻自己再拿着那个香囊给洛婉柔, 是否能求得她的原谅。 但香囊已经不见了,洛婉柔的步子很快,似乎带着几分急切, 霍黎跟在她身后没敢多说什么。 直到前往梅苑接到了洛亦川,这才又带着一行人准备出发了。 洛亦川率先爬上了洛婉柔的马车,霍黎站在马车旁动了动嘴唇,也知晓今日自己是没可能同洛婉柔坐上同一辆马车了,毕竟马车内还有个洛亦川。 缓缓伸出手来,霍黎沉沉地看着洛婉柔,低声道:“小姐,奴才扶您上马车。” 洛婉柔淡淡地瞥了霍黎一眼,瞧他这副显然知道自己做错事的心虚模样,她心里就更不舒坦。 抬手将手轻轻放上霍黎的手心中,正要借着力上马车,霍黎却忽然一把握住洛婉柔的手,力道不大却将她的手指紧握在了手中,拉着她令她无法使劲上去。 洛婉柔眉头一皱,瞪了霍黎一眼语气不太好:“你干什么?” 霍黎没敢抬头,听着洛婉柔显然不想搭理他的语气,也知自己今日兴许是得不到洛婉柔的纵容了。 但压在心头的情绪几乎要让他喘不过气来,踌躇了片刻还是动了动唇难耐地低声开口道:“小姐恕罪,奴才昨日不是故意的。” 洛婉柔一愣,没想到霍黎竟主动提起昨日的事情,而瞧他这副模样,显然是知道了昨日那一幕被她瞧见了。 可霍黎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是觉得自己是因为在乎他从而在和他置气吗? 洛婉柔忽然觉得自己的心绪被窥视了,想要否认,但自己的确心里不舒坦,眉头皱得更紧了几分,手上动了动打算将手缩回,霍黎却收紧了手心,将她的手攥得更紧了几分,仿佛洛婉柔不松口原谅他,他就不打算放手一般。 洛亦川还在马车里,洛婉柔压低了几分声音低喝道:“放开我。” 霍黎此刻道歉有何用,左右还是接了巧心送给他的东西,而瞧霍黎此刻这副模样,也更加证实了洛婉柔心中的猜想,就是她所以为的那般,那这还有什么可说的。 霍黎抿了抿嘴,知晓此刻不是哄洛婉柔的最佳时机,手上力道松了几分,眼底闪过一丝落寞,喉头动了动,还是低声认错道:“对不起小姐,奴才只是想与您多待一会,您要的香囊被奴才弄丢了,奴才……” 不待霍黎说完,洛婉柔便听出几分不对劲来,霍黎松了手她却一时间忘记将手收回来,打断霍黎不由得问道:“什么香囊?” 霍黎视线落在两人相握的手上,他未使劲,洛婉柔应是忘记收回手了,便老实回答道:“小姐让丫鬟给您配制的香囊,奴才不是故意的,奴才只是……” “我何时让人配制了香囊?”洛婉柔感到不解,瞧霍黎的样子,也不像是临时瞎编的话语,霍黎也没那个胆子胆敢在她气恼时还编造谎言来欺骗她。 霍黎也察觉到了不对,正打算说什么,马车帘忽然被人从里面掀起,洛亦川探出头来大声道:“姐姐,怎还不出发?” 洛婉柔放在霍黎手掌心上的手顿了一下,连忙借着力跨上马车,便迅速收回了手,没叫洛亦川看出异样来,不再搭理霍黎,弯身进马车轻声道:“这便出发了。” 霍黎看着着自己还悬在半空中的手,直到马车缓缓开始驶动,才反应过来,将手收了回来。 眼底蒙上一层暗色,很快掩入眼底,迈开步子跟上了马车。 一路上洛亦川似是很兴奋的样子,趴在马车上一路看车车窗外的景色,嘴上叽叽喳喳的,一会问这个一会问那个,还不断问起关于景阳书院的事情。 但洛婉柔却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霍黎所说的香囊她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听霍黎这般说着,难不成霍黎接过巧心递给他的那个东西,是以为那东西是她吩咐下去的,霍黎只是想拿那东西来自己跟前与她多相处一会吗。 洛婉柔不禁皱了皱眉头,昨日她本就忙碌,巧心刚入府她也把巧心交给了春香秋玉去带她熟悉规矩,哪有同巧心吩咐过什么香囊。 那她没有吩咐过,霍黎又为何会从巧心那得知自己要了个香囊。 洛婉柔觉得不对劲,但一旁的洛亦川吵得她压根没法静下心来思绪。 很快景阳书院便到了,洛婉柔收起自己的思绪,不再胡思乱想,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洛婉柔从马车上下来,抬头看了眼天色,此刻时辰刚刚好,但也耽误不得,连忙伸手拉住洛亦川轻声道:“亦川,走吧,咱们进去先见见先生。” 因为还有后续的行动,洛婉柔便吩咐其余下人在外等着,只带着霍黎和洛亦川进了景阳书院。 研究了几日景阳书院的地图,洛婉柔对书院的地形已是很熟悉了,在书童通报之后,便顺着道去了正厅。 早已约好的先生已在厅内等候,见洛婉柔带着他的新学生来入学,连忙笑脸相迎。 此时正是学生们即将上早课的时间,先生在此也并没太多时间与洛婉柔客套,简单交代了几句便让人将洛亦川带去准备入学,他也急急忙忙的便要去上课了。 洛婉柔自然是调查好了这个时间安排,知晓此刻先生急着去上课,不会耽搁她太多时间,不然以上次见先生那健谈的程度,还不得天南地北和她聊上好一会。 -- 第81页 此刻不仅先生要急着去上课,也是一整天中景阳书院最适合她行动的时机,学生们都集中在学堂进行早课,书院的其余人也忙碌着自己的事情,为一日的书院杂货做着准备。 洛婉柔待正厅中的人都远去后,便迈开了步子,却不是朝着书院大门走去。 霍黎紧跟在后,发现洛婉柔并未打算离去,不由得上前问道:“小姐,您这是要去何处?” 带霍黎前来自然有她的道理,虽然此事也不便让霍黎知晓,但霍黎嘴巴严实,办事也利索。 听话的狗,自然在这事上是她能使唤的最佳人选,洛婉柔快步朝着藏书阁走去,听霍黎发问,也只是边走边敷衍道:“去藏书阁借两本书。” 霍黎不知景阳书院的规矩,但却觉得洛婉柔今日怪怪的,这急匆匆的模样像是有备而来,一路上也十分警惕,仿佛并不像是要正大光明去借书。 不过洛婉柔做什么,他都会默默站在她的身后,左右不过是可能要“偷”书,霍黎低声应下,神色也警惕了起来。 洛婉柔按照计划,以最快的速度避开旁人视线来到了藏书阁门前。 站定在藏书阁门前,这才发觉,这藏书阁可比地图上画的可要壮观许多,难怪被称作宣国藏书最多的地方。 眉头一皱,洛婉柔担心自己在短时间内找不到自己想要的书,但既然已经来此,无论如何也要进去寻找一番。 洛婉柔转头低声对霍黎吩咐道:“在门口守着,莫要叫人瞧见了,有人来此立刻告知我。” 这便是洛婉柔带霍黎前来的原因,狗,自然是用来看门的,并且霍黎是个闷头做事不会多做询问的乖巧狗勾。 收到洛婉柔的命令,他沉默着点了点头,一副定会将门前守好的正色模样。 洛婉柔很是满意,不再耽搁时间,转身便溜进了藏书阁中。 扑面而来一股书本的沉香气息,洛婉柔看着藏书阁内一排排书架上密密麻麻的书籍只觉得脑子嗡嗡作响。 视线在众多书籍中粗略扫过,她想找的是禁书,自然是不会放在进门就能瞧见的地方。 洛婉柔穿过几排书架,很快发现了在书架后的楼梯,通往藏书阁的二楼。 抬眼看去,便见二楼上房门紧闭,房门上吊着一把有些生锈了的锁,一看便是许久未有人去过了。 直觉告诉洛婉柔,她要找的书便是在那扇门后面,三两步走上楼梯,拿起锁端详了一阵,便连忙取下了头顶的发簪,一把将发簪上的金丝穿进了锁孔中。 这门小技巧,还是她在洛亦舟那学来的。 许久不曾施展,洛婉柔拿着金丝在锁孔中摆弄了好一会也没能将锁打开。 额头上渗出一层密密的细汗,洛婉柔在此已是耽搁了不少时间了,心中越是慌乱,便越是打不开锁。 洛婉柔手上的动作停了一瞬,抬头深吸一口气,再次垂眼看向锁孔,手上试探着寻找出口。 啪嗒一声—— 锁被打开,洛婉柔顿时松了口气,连忙取下锁推开了二楼的门。 二楼并不像一楼那般宽敞,甚至在零零散散几个书架旁,还摆放着灰尘满满的杂物,不过好在书籍并不算多,洛婉柔迅速走到书架前,一目十行寻找起自己要找的书籍来。 很快,洛婉柔目光一定,自己要找的书就在眼前。 刚探出手,楼下忽的传来脚步声,洛婉柔心里一惊,险些碰响书架,稳住身子便闻底下传来霍黎的低声:“小姐,有人来了。” 洛婉柔眉头一皱,怎么这么快。 没有回应霍黎,洛婉柔只能迅速将眼前的几本书从书架上取下抱在怀中,一转头,却在二楼的门前瞧见了匆忙上楼的霍黎。 霍黎神色严肃,看见藏匿于书架中的洛婉柔,手上轻轻一带,便将二楼的房门拉了过来,三两步就走到了洛婉柔跟前。 洛婉柔下意识有些心虚,毕竟怀中的书皆是和霍黎或是皇室有关的书籍,霍黎兴许不记得也不知道这些书与他有关,但洛婉柔还是将手提高了几分,挡去了书名。 张了张嘴,洛婉柔回过神来正要让霍黎赶紧和她离开,霍黎却忽的窜到洛婉柔跟前,伸手便捂住了洛婉柔准备出声的嘴。 洛婉柔呼吸一窒,便闻楼下传来脚步声和交谈声。 “先生今日讲到的那本书叫什么名字来着?” “如意史传,说是什么文学著作,可我听名字就不怎么行。” “你看过了?” “还没呢,这不是来找书来了。” “没看过你说什么不行,快找吧,还好我俩动作快,待会其余同学来了,还不得疯抢了。” 洛婉柔被霍黎捂着嘴发不出声,神色却透露了她此刻的慌张。 听底下的对话,不止此刻来了两名学生,一会还会来此更多人,洛婉柔在计划此事时,压根没预料到今日先生会向学生们推荐一本著作,从而引得众多学生会来到藏书阁。 二楼的门紧紧关闭着,仅是匆匆扫过一眼并不会发现异常,他们暂且还可躲在此处。 可门上原本挂着的锁此刻正在她的衣领之中,只要有人朝这边细看来,便会发觉不对劲。 洛婉柔不知余下的学生何时会赶到,但只要一直有人在藏书阁内,他们便无法从藏书阁离开,待的时间越久,被发现的可能性就越大。 -- 第82页 洛婉柔心底已是乱成了一锅粥,若是被发现,牵扯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更别说她偷禁书这样的大罪,这几乎是会牵连她的整个计划,乃至遭到严重的惩罚。 如此后果,洛婉柔几乎不敢细想,她绝不能叫人发现。 慌乱抬眼,一眼便撞进了霍黎直勾勾看来的视线,洛婉柔这才赫然发觉,两人此时距离极近。 霍黎几乎整个人都快压上来了,洛婉柔后背抵靠着墙壁,即使霍黎的身子并未与她相触,却仍是在他高大身躯笼罩的阴影下,产生了极强的压迫感。 洛婉柔霎时感觉有些不适,霍黎的每次靠近都带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危险信号,她下意识动了动身子,想从霍黎跟前退开几分。 霍黎却忽的凑近,手捂着洛婉柔的嘴唇,整个人几乎要将她揽入怀中,另一只手却并没碰到她的身子,只是撑在墙壁上嘴唇缓缓凑近她的耳畔声音极低:“小姐,别出声,莫要叫人发现了。” 洛婉柔有些气急,她压根没打算出声,她只是想离他远一些。 温热的气息铺洒在耳侧,传来阵阵痒意,低磁的嗓音从极近的位置传入耳中,像是带着一股莫名的力量,听得她耳根一阵酥麻。 洛婉柔的脸几乎仅有霍黎的手掌一般大,被遮住了大半,只露出一双水灵的眼,有些怨念地瞪了霍黎一眼,便也不再乱动。 随后视线在二楼慌乱扫视了一圈,洛婉柔发现了二楼壁上的一扇小窗。 两人无人再出声,霍黎却十分默契地也同洛婉柔一同看向了那扇窗。 此处是二楼,距离地面有一两丈的高度,若是直接跳下去,别说那窗户太小压根就不好调整姿势,就算是宽敞的大窗,洛婉柔也从未从这么高的地方往下跳过,定会被摔伤。 若是伤到了腿脚,只怕是还未离开景阳书院,就会被人发现了。 洛婉柔心中犹豫着,那扇小窗是唯一的出口,但她却没把握自己能安全着地。 沉默片刻,底下似是又来了数名学生,藏书阁内传来杂乱的说话声,甚至有几道声音距离楼梯极近。 但凡有人抬眼朝二楼看去发现了门锁不见了,洛婉柔就玩完了。 但洛婉柔仍是拿不定主意,正踌躇着,耳畔忽然再次传来霍黎的低声:“小姐,您信任奴才吗?” 洛婉柔一愣,有些不明所以,被捂着嘴也没发声,不知霍黎意欲为何也没点头摇头。 很快,洛婉柔便听见霍黎又道:“奴才先跳下去,奴才在下面有把握能稳稳接住您,小姐若是信奴才,咱们就从窗户逃出去。” 别人这般说,洛婉柔定是不信的。 从高处跳下,本就带着极强的冲劲,即使她身子算得上纤瘦,但要这样接住一个人的重量,还是可能会失手,甚至两个人一同摔倒在地造成伤害。 但霍黎如此说着,洛婉柔却不知怎的,几乎没怎么思考便想直接应下来。 霍黎说,他会稳稳接住她。 洛婉柔心底轻颤一瞬,只觉霍黎这般说,那他便定是会做到,没有十足的把握,他不会开这个口,并没有什么支撑这个想法的理由,但洛婉柔就是这般觉得的。 抬眼对上霍黎坚定的眼神,便见霍黎像是怕洛婉柔不信他从而在此无法逃脱一般,目光中带着诚恳和浓烈的深沉,像是要将人卷入他深黑的眼底中一般,静静等待着洛婉柔的回答。 洛婉柔深吸一口气,随后重重地点了一下头。 霍黎神色一沉,连忙转身就朝着小窗去,站到窗前时便回过头来,用口型对着身后的洛婉柔无声道:“小姐,相信奴才,您不会受伤的。” 没有时间再耽搁下去了,霍黎说完便迅速转身,一个利落的动作,便从窗户翻身而出,洛婉柔上前两步,便见霍黎重重地跳到地面,发出一声闷响,身子猛地在地面翻滚一圈,最终安然无事稳了下来。 见霍黎没事,洛婉柔微不可闻地松了口气。 垂眼看去,霍黎立即在底下站直了身子,长臂伸出做出了一个接的姿势,仰着头严肃地看着洛婉柔。 洛婉柔怯怯地朝底下看了一眼,的确很高,就连霍黎这般身手矫健之人,方才跳下去也并不显得怎么轻松。 说不怕是骗人的,洛婉柔从小便怕疼,几乎没怎么受过伤。 可眼下的情形已是容不得她矫情了,洛婉柔甚至开始想着,就算是霍黎没能接稳她,有霍黎在,他也定会带她逃出去的。 不,霍黎会接住她的。 洛婉柔心一横,咬了咬牙迅速翻过小窗,害怕地闭上眼,朝着霍黎的方向纵身一跃。 耳边狂风呼啸,席卷而来的失重的感觉令洛婉柔害怕地皱起眉头。 而这难受的感觉却并未持续多久,就像是一瞬间,洛婉柔后背猛地触到一双强健有力的臂膀,巨大的冲劲令她后背撞得生疼,下一瞬,腰和腿就被紧紧抓住。 为了平稳身子,霍黎没能控制住手上的力道,洛婉柔疼得一声惊呼,很快又止住了声音。 踉跄几步,头顶传来一声粗重的喘息,洛婉柔缓缓睁开眼,便见霍黎方才还坚定又镇静的脸上出现了几分带着心有余悸的慌乱之色,随后便像是松了一口气一般,缓和了下来。 洛婉柔也松了口气,霍黎真的接住她了,除却后背和腰身传来些许痛感,但也总好过摔到硬邦邦的地面上。 -- 第83页 偷来的书籍仍被洛婉柔紧紧抱在怀中,洛婉柔动了动身子,连忙道:“放我下来,我们赶紧出去。” 带着几分命令的口吻,洛婉柔便准备落地,谁知霍黎却并未有放开她的意思,四下看了一圈,便横抱着洛婉柔快步朝着来时的小道走了去。 洛婉柔一惊,小幅度地挣扎起来,不敢太过大声引人注意,只能慌乱地低喝道:“阿黎,快放我下来,这已经落地了。” 霍黎目视着前方,像是对洛婉柔的命令充耳不闻一般,直到怀中的人像是气恼了不再挣扎了,霍黎转身拐进拐角处,景阳书院的大门就在眼前。 已是远离了会有人出没的地方,此刻的书院大门前空无一人,霍黎这才垂眼看向怀中的人儿,目光灼灼,像是因抱得美人而感到窃喜,又像是自己偷偷捡了个什么大便宜一般。 看了好几眼才有些不舍地移开视线,手上却抱得更紧了几分,沉声道:“奴才方才接住了小姐,求小姐赏赐奴才,让奴才多抱您一会吧。” 洛婉柔愣了一下,本还生着霍黎不听从她命令的气,这一下,又险些给她气笑了。 这是什么理直气壮的求赏,她都让他放开了,他也没见听从指令。 但洛婉柔却忽的觉得没那么生气了,饶有趣味地看着霍黎紧绷的下颌线,眨了眨眼低声问道:“抱着我干什么,不沉吗?” 洛婉柔知道自己应该算不上沉,但毕竟也是一个人的重量,方才从高处落下应是已经叫霍黎使出了全身的力气,还不知他的手臂是否有被她砸伤,现在又抱着她快步走了这么长一截的路,就是再轻的人,这样一直抱着也是会吃力的。 霍黎却摇了摇头,洛婉柔问话间,他已是抱着她离开了景阳书院,一直在外候着的马车就在转角处。 三两步走到马车前,霍黎这才侧头看向洛婉柔,神色很柔,动作很轻,像是在将娇贵易碎的珍宝放下一般,动作缓慢地将洛婉柔放到了地上。 霍黎沉沉地看着洛婉柔,眼眸里似是还带着几分不舍,好一会才哑着嗓子低声道:“多谢小姐赏赐,小姐很轻,走再远,奴才也能抱得动。” 第34章 她好软,好嫩 洛婉柔回府后同李蓉玉简单说了一下洛亦川入学的情况, 耽搁了一阵,直到午后才得了闲回到了竹苑。 没急着去翻看偷回来的书籍,洛婉柔只觉得腰背一直在隐隐作痛, 想必方才从高处下来跌进霍黎的怀里,腰背应是在他坚实的臂膀上撞出了淤青。 不知霍黎的手臂可有撞伤。 洛婉柔一愣, 有些烦闷地撇去心中莫名出现的担忧, 坐在床边侧着身子将上衣撩开来看。 纤细的腰身线条柔美,而原本白皙滑嫩的肌肤此刻却从腰间向后背蔓延出一大片红肿和淤青, 在娇嫩的肌肤上显得甚是骇人。 洛婉柔不禁皱了皱眉头,她自己倒是能感觉到没多少严重,毕竟只有少许痛感,但看着却是十足骇人, 像是受了什么重伤一般。 洛婉柔不喜自己的身子出现了这样的伤势,正打算起身, 门前却突然传来敲门声。 放下衣角,洛婉柔抬头便闻门外传来霍黎的声音:“小姐, 奴才给您拿了些药。” 洛婉柔一愣, 眼眸闪过一抹讶异,她正打算吩咐人拿点药来,没想到霍黎已是准备好了。 “进来。” 屏风后传来房门推开的声音,很快洛婉柔便在屏风前看到了霍黎的身影, 手里正拿着一个精致的瓷瓶,应是跌打损伤的药油。 她身子娇腰身软,方才霍黎虽是稳稳接住了她, 但还是耐不住肌肤娇嫩有了淤青。 洛婉柔坐在床边抿着唇,等着霍黎将药拿过来。 随后,洛婉柔却见霍黎在书案旁忽然站住了脚, 兴许视线只是无意识向书案上扫去,却在视线触及到书案上几本叠放在一起的书籍后顿住了。 霍黎怔怔地看着最顶上的那本书,《宣立帝实录》。 宣立帝是谁,霍黎眉头一皱,只觉眉心突然传来阵阵刺痛,随后痛感向两侧蔓延开来,像是有什么要从脑海中涌出,却又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束缚住一般。 洛婉柔霎时发现霍黎的神情不对劲,一看书案上,这才发现自己还未来得及翻阅的书籍就放在那里。 洛婉柔不知霍黎为何突然露出这样的神情,就像是忽然要想起什么一般,心里一慌,自然是不能让霍黎对此产生半分恢复记忆的可能。 霍黎也不知自己为何突然开始头痛了,甚至疼到有些难忍,下意识抬手捂住了额头,脚步顿住原地迈不开步子,手紧握着瓷瓶几乎要将瓷瓶捏碎。 洛婉柔心中大道不妙,她竟大意地让霍黎瞧见了这些书,此刻收起来已是来不及了,她得赶紧转移霍黎的注意力。 注意力? 洛婉柔不知这样是否管用,但几乎是脑子一热,便立即掀起了自己的衣角,抬眼看向霍黎声色带着几分紧张强装着镇定命令道:“阿黎,愣着干什么,过来替我上药。” 洛婉柔的声音令霍黎找回了一丝清醒,紧皱的眉头舒开些许,抬眸便有一抹白皙映入眼中。 眼皮一跳,霍黎却很快瞧见腰身向后的那一大片红肿和淤青,像是将他的眼狠狠刺痛一般,方才的思绪霎时消散无踪,连忙快步走到洛婉柔跟前。 嘴唇微微颤动一瞬,霍黎眼眸晦暗低声难耐道:“小姐恕罪,奴才让您受伤了。” -- 第84页 洛婉柔看着霍黎心疼的眼神总算是松了口气,只是眼下这个姿势又让她有些羞怯,只能轻哼一声别过脸来,语调上扬了几分淡漠道:“看着骇人罢了,上药便会好,还不快点。” 霍黎一愣回过神来,方才只顾着看那骇人的淤青,这下才视线滚烫地将洛婉柔此时的模样尽收眼底。 洛婉柔侧坐着身子,上衣撩起一截,露出纤腰和平坦的腰腹,一直藏匿于衣身下的曲线此刻就这么一览无遗地暴露在他眼前。 若是再往上几分,几乎要瞧见她贴身的衣兜,这一片肌肤烫得他几乎无法直视。 有些慌乱地想要移开视线,却在抬眼时,看见洛婉柔耳后的一抹红晕,露出一张冷漠的侧脸,微红的耳根却又让她看上去娇俏柔和。 霍黎不自觉咽了口口水,喉头有些发紧,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却只觉自己开口时的沙哑,会暴露他此刻难耐的情绪。 双唇紧抿成一条线,霍黎沉默着蹲下身来,打开瓷瓶的瓶塞,一股淡淡的药草气味飘散而出。 洛婉柔本只是在担心霍黎瞧见那些书会提前开始想起些什么,然而当上一个危机解除后,此刻却又涌上了另一番紧张的情绪。 她并未看向霍黎,却能清晰地感觉到身侧霍黎不容忽视的存在,像是目光灼灼地盯着她裸露的肌肤,宽厚的手掌抹上了药油,不知何时会触碰上她的腰。 似是被霍黎抱过好几次了,每次霍黎的手掌都会在她的腰间留下难以忽视的触感,但却是从未略过衣衫直接触碰到。 他的手掌很烫,无论何时都是如此,洛婉柔甚至开始担心他手掌的温度会将她灼伤。 无声的等待最磨人,洛婉柔甚至想开口催促霍黎动作快些。 霍黎将药油在掌心抹开,随后朝着她的腰身缓缓伸出手去,缓慢又带着几分犹豫,最终还是将手覆了上去。 触到娇软肌肤的瞬间,像是掌心发麻了一般,霍黎手上顿住一下,两道不同的体温交织在一起,他下意识就抬头向洛婉柔看去。 洛婉柔本是紧张的难耐的,甚至因不知会是怎样的感觉身子有些微微战栗,直到霍黎的触碰到来,洛婉柔一愣,才发觉霍黎的动作轻柔得根本没有吓到她。 微微的酥麻感从尾椎蔓延而上,粗粝的掌心与滑腻的药油中和在一起,带着阵阵温热的触感,力道均匀地揉在腰间。 她的腰,细得几乎快被他宽大的手掌完全覆盖住,即使带着些许红肿,并未受伤的部分白皙也和他肤色偏深的手背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仿佛稍稍用力,便会将她的腰肢折断。 手心下软得像是一汪春水,霍黎目光带着晦暗不明的神色,夹杂着极力隐忍的战栗,仿佛在对他薄弱的意志力进行着强大的考验。 她好软,好嫩。 霍黎将药油在腰背出搓揉开来,明明是再正常不过的上药,却无端生出几分令人脸红心跳的暧昧气氛来。 搓揉的动作像是悄无声息的变了味,带着几分胆大妄为的逾矩,又像是情人间挑逗的爱抚。 洛婉柔有些难忍这无法忽视的触感,一时间不知是该后悔让霍黎来为她擦药,还是压根就不该让霍黎进到这屋中。 无人开口说话,鼻息间乱了节奏的呼吸便像是这燥热气氛中隐秘的讯号,像是在透露着什么不为人知的情绪。 不知过了多久,洛婉柔有些忍无可忍地回过头来,只觉不能再继续下去了,刚张嘴打算叫霍黎不必再揉了,一转头却见霍黎手上的动作忽的停了下来。 洛婉柔怔愣片刻,抿了抿唇打算等待着霍黎自己退开。 谁知,霍黎却垂下眼帘,身子向前倾去。 洛婉柔瞪大了眼,还未来得及反应,未着药油的另一侧腰窝被一双带着冰凉湿润的唇轻吻了上去。 明明是轻柔且缓慢的吻,洛婉柔却霎时感觉身子都僵住了,酥麻感阵阵袭来,耳后的热烫直冲冲地朝脸颊乃至脖颈蔓延而去。 涨红着一张脸,那比掌心更加难以忽视的触感缓缓退开来,洛婉柔却仍是在那一侧腰窝感觉到还未褪去的柔软触感。 心跳没由来乱了节拍,洛婉柔猛然回过神来,一把将衣角放下,瞪着霍黎就有些恼羞成怒斥道:“你好大的胆子!谁准你,准你……” 不同于霍黎吻她的额头,吻她的唇,吻在腰窝似是更加隐秘且令人羞怯,洛婉柔瞪着眼都不好意思将话直截了当说出来,显然是气急了。 但她不是冷漠的,也不是鄙夷的。 带着羞愤,也带着慌乱和恼怒,霍黎眼中的她,生动得可爱。 霍黎掌心还带着药油,站起身来后退了两步,手摊在两侧,像是在表示自己的无辜,朝着洛婉柔眨了眨眼,开口却难免带上了一抹情绪浓烈的暗哑:“小姐,奴才是情不自禁。” 洛婉柔皱着眉头,一肚子气却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一般,怒气冲冲道:“情不自禁,情不自禁,你每次都说情不自禁。” 像是被欺负狠了的小女孩,明明气得不行,却没有强有力的话语来应对,更不知要如何处置这个胆大妄为的狗奴才。 霍黎抿了抿嘴,嘴角微微上扬带着几分不已被察觉的弧度,顿了片刻才沉声道:“奴才喜欢小姐,还望小姐恕罪。” 洛婉柔眉头皱得更紧了,霍黎这不知死活的语气,压根就没有半点悔恨之意,腰间的酥麻感这才逐渐褪去,但她心头仍是未能从方才的悸动中平息下来。 -- 第85页 怒瞪了霍黎一眼,洛婉柔整个心烦意乱,眸色一沉,便抬手指着门口语气不善道:“狗奴才,滚出去,罚你今日不许吃晚饭!” 惹急了。 霍黎方才的确是情不自禁,但也的确过于逾矩了。 唇间似乎还残留着那柔软馨香的触感,喉头不自觉上下滚动一番,不让面色露出半分异样,霍黎垂下头来也只是乖顺应下:“是小姐,奴才退下了。” 屋内再次安静下来,洛婉柔顺了好一会才从方才的气恼中平息下来。 罚了霍黎,他却像是不痛不痒一般令洛婉柔心里有些不舒坦,左右都是被他占去了便宜。 洛婉柔视线落到书案上的书籍,深吸一口气站起身来走了过去。 书的年代并不久远,有的甚至还是在她出生后才写下的。 翻阅起第一本《宣立帝实录》,上面详细地记载着前朝皇室的组成。 宣立帝如今若是在世,应也是七十来岁的高龄了,而霍黎便是他最小的儿子,书上并未记载霍黎以什么能力让宣立帝将其立为太子,但能在宣立帝众多子孙中脱颖而出,也定是有霍黎的过人之处。 洛婉柔在前世也的确看到了,霍黎虽然残暴无情,喜怒无常,但在他的治理下,宣国也的确被治理得有条不紊,他的能力毋庸置疑。 只是宣立帝立下太子时,年事已高,那时的霍黎虽还年少,但过不了多久便要登基了。 而后,政事突变。 宣立帝驾崩,霍黎本该登基当帝,却莫名其妙被废除。 这本书上并未详细记载,洛婉柔便迅速翻看到下一本,便在书中查阅到,登基的新帝乃是宣立帝的弟弟,原本只是个无心朝政的闲散皇子,闲散了数十载,还赏了地封了王爷,谁知一朝翻身,竟当上了皇帝。 书中的记载十分隐晦不清,仅是看着这几行文字,洛婉柔就觉得十分不可思议。 即使是有人在宣立帝驾崩之时想要谋权篡位,怎么也不会轮到这位闲散的王爷啊。 并且朝廷在短时间内就迅速稳定了下来,就像是蓄谋已久一般,压根没惊起多大的风浪,霍黎便被废除,新帝登基。 其中定是有什么不为人知的阴谋,但在书中的只言片语中却是不得而知。 洛婉柔皱着眉头翻开下一本书,这像是一本野史记载,里面所写的内容乍一看便觉得有些天方夜谭。 【宣立帝后宫人员稀薄,并且常年独宠熙嫔一人,殊不知,这熙嫔竟是先皇在外留下的私生女,两人本为同父异母的兄妹,宣立帝却隐瞒了事实,不顾众人阻挠,硬是将熙嫔纳入宫中。】 【宣立帝与熙嫔共诞下三子,却各个身有残疾,并非健全之人,宣立帝耗费众多财力物力人力想要治好皇子的残疾,却都是无疾而终。】 【宣立帝鲜少宠爱其他嫔妃,除却少数妃子诞下的公主,余下为数不多的皇子中,便更是没有能拿得出手的接班人,皇室一度为下一任皇帝的人选而感到忧愁。】 【熙嫔五十岁高龄怀上第四胎,胎儿却在出生后几分钟内便夭折了,同日源兴王府也诞下一子,源兴王爷狸猫换太子,将自己的亲骨肉换到了熙嫔的产房中,没过两年,这位四肢健全心智正常的皇子便顺理成章被立为太子。】 【短短十年间,看似闲散无能的源兴王爷,背地里暗暗渗透整个宣朝,在宣立帝驾崩当日,便顺势掌控朝政,揭露太子并非宣立帝亲生的事实,更揭露宣立帝与熙嫔不正当的关系,熙嫔被打入冷宫,太子被当即废除,源兴王爷顺利登基。】 洛婉柔微张着嘴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的白纸黑字。 这简直令人不敢置信。 野史的可信程度并不高,可洛婉柔却隐隐觉得,这似乎就是事实,否则几乎没什么理由能解释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了。 可如此看来,霍黎竟是当今皇帝的亲生儿子吗,而这位曾经的源兴王爷为了夺得帝位,谋划了数十年,甚至不惜牺牲自己的亲生儿子,为了自己的计谋,将亲生儿子送给别人,最终又为了夺得权势,不惜拿亲生儿子当垫脚石。 那追杀霍黎的人,会是源兴王爷吗? 洛婉柔心头忽的一颤,都说虎毒不食子,可她仅是冒出了这个念头,便愈发觉得事实兴许就是这般。 霍黎的存在是个巨大的隐患,源兴王爷借此登上了帝位,但只要霍黎还活在世上,他便是源兴王爷最大的把柄,如果野史上说的是真的,那当年做这一切的幕后主使便是源兴王爷本人,他定是不会让这种事再度曝光在众人眼中,唯一的办法,便是将霍黎杀死,这样便能一劳永逸,安稳坐在他的皇位上了。 洛婉柔惊得倒吸一口凉气,她怎么也没想到事情竟会是这样。 只是这事情并无实质性的证据,只是一本毫无依据的野史所写。 洛婉柔将书本合上,呆坐在书案前许久,脑海中胡乱地思绪着,头一次在自己既定已久的计谋中,感到了迷茫。 * 夜深人静的庭院中,主屋内久久未熄灭的烛火映照出淡淡的黄色暖光。 霍黎静静守在门前,等待着烛火熄灭再缓缓离开似乎已经成为了他的习惯。 只是今日站在房门前,脑海中除了洛婉柔的身影,那个偶然撞入眼眸中的书名却不断窜出。 -- 第86页 《宣立帝实录》。 宣立帝? 霍黎仅是想起这个名号,便觉得眉心开始隐隐作痛。 他没有记忆,并不知如今今夕何年,又是何人当政,但这个名号却令他频频感到头疼,这是霍黎自失忆以来从未有过的感觉。 霍黎并不愚笨,甚至很快察觉到这个名号,兴许和自己多少有些牵连。 可不用想也知,皇帝是多么高不可攀的存在,又怎会和他这个卑贱的奴隶沾染上半分关系。 霍黎空洞的脑海中思索不出半分清晰的思绪。 那或许有没有可能,自己其实并非只是个奴隶,或许是流落在外的公子,又或许曾是皇帝身边的侍卫。 霍黎想不出具体的事情,但洛婉柔为何要煞费苦心前去景阳书院偷取有关宣立帝的书籍。 一时间脑中混沌,霍黎痛苦地皱起眉头,垂眼间,主屋内的烛火熄灭,院内陷入了黑暗。 黑暗中,一个瘦小的身影缓缓从暗处闪过,霍黎神色一凛,转头便将视线锁住了那个身影,动作快到几乎叫人来不及反应。 “唔!”巧心一声闷哼,压根没想到方才还在远处的霍黎会霎时冲到她的面前,喉头被扼住的瞬间,惊恐的眼眸便撞进了一个冰冷且狠厉的黑眸之中。 像是地狱索命的恶鬼,连带着指尖都带着令人胆颤的凉意,窒息感和压迫感瞬间席卷而来,令人避无可避,只能无声地挣扎着。 霍黎冷冷地盯着面目扭曲神色痛苦的女子,语气像是淬冰般冰冷低声开口道:“你想对小姐做什么?” “唔唔……我、我不知道……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巧心几乎无法呼吸,像是下一秒便要将生命葬送于此一般,想要挣扎着拍打霍黎的手臂,却又因骨子里对霍黎的畏惧而瑟缩着手,小幅度挣扎着。 霍黎看着眼前胆小如鼠的女人,冷哼一声道:“昨日的香囊,小姐并未吩咐你,你有何意图?” 巧心恐惧地瞪着眼,心里自是有说辞的,混沌了好一阵才将自己早已准备好的说辞在脑中理清,承受着巨大的痛苦断断续续道:“我、我只是……你……我想送给你……我没有、没有恶意……” 霍黎紧抿着唇沉默着,似是在分辨巧心话语中的真伪。 顿了片刻,手掌下的人几乎要断气,霍黎才重重收回了手,将人一把摔到了地上了,带着狠厉的语气警告道:“别想动什么歪心思,若是再有下次,就拧断你的脖子。” 说罢,霍黎没再留下半分目光,转身离开了庭院。 她是新进府的丫鬟,还被洛婉柔挑中了同春香秋玉一起伺候她,换做无关紧要的旁人,霍黎想也不想便会将这看不顺眼之人杀了。 但杀了她,会让洛婉柔不悦。 巧心跌坐在庭院冰冷的地砖上,猛烈咳嗽了好几声才逐渐缓过神来。 被霍黎支配的恐惧再次浮上心头,这种犹如在鬼门关走一遭的恐惧感她一点也不陌生。 前世她便是如此,因为洛婉柔,本可以逃出洛府的她被一并带到了宫中,她本以为如此便是逃过一劫甚至过上比在洛府更加安逸的舒适生活,哪知,那才是真正的地狱。 永无止境的折磨,和几乎半条腿踏进棺材的冰凉,她每日每夜都生活在恐惧中。 巧心缓缓从地上爬了起来,眼底的恨意浓烈,盖过了方才的惊恐,阴沉着一张脸死死盯着庭院中紧闭的主屋房门。 那个香囊里她本是添加了慢性毒药,能获得重活一世的机会,她要让一切的罪魁祸首洛婉柔感受她前世的苦,甚至要让她生不如死。 可令她万万没想到的是,这一世的霍黎竟然提前出现在了洛婉柔身边。 上一世洛婉柔便受到了他无条件的宠爱和纵容,一世冷漠的霍黎,柔情只在洛婉柔跟前绽放,无论他在外人面前如何心狠手辣冷酷无情,只要是因为洛婉柔,他便会毫不犹豫站在她那边,让她享受着至高无上的娇宠,让她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而同样被带进皇宫的她,却只能承受永无止境的黑暗。 凭什么。 凭什么这一世霍黎竟然比上一世更早来到洛婉柔身边! 巧心盯着主屋房门的视线愈发冰冷,恶毒的视线与她尚且稚嫩且瘦弱的脸庞显得极其违和。 难不成霍黎也是重生而来的? 第35章 凭什么霍黎只对洛婉柔…… 不过几日洛婉柔便将那几本书翻了个遍。 除却一些无用的信息, 洛婉柔竟发现,仅有野史上记载的那种情况可能性最大。 最终洛婉柔将目标锁定在了皇宫之中。 兴许当时追杀霍黎的人,真是皇帝派去的, 不知是霍黎知晓了一些当年的真相,还是霍黎的存在让皇帝觉得危险了, 对自己的亲生儿子下手, 洛婉柔仍是觉得震惊不已。 只是猜测也仅仅是猜测,洛婉柔也没打算轻举妄动, 若是能进宫打探一番消息,想来应是会对此有些帮助。 收起自己的思绪,门外便传来春香的声音:“小姐,午膳已经备好了。” 洛婉柔起身轻舒一口气, 一边朝着桌前走去一边开口应道:“端进来吧。” 一连几日都在房里研究那些书籍,洛婉柔倒是将其余事都忽略了不少。 春香将午膳一一摆放到圆桌上后, 正站在一旁为洛婉柔分餐,洛婉柔思及洛亦川入学也好几日了, 这便开口问道:“春香, 亦川这几日如何,他在书院里可还习惯?” -- 第87页 洛婉柔虽没时间去过问洛亦川,但这几日却是叫春香也去盯着几分的。 春香见洛婉柔过问便连忙答道:“小姐放心,小少爷很快便适应了书院的学习, 听书院的先生说,小少爷天资聪慧,是根好苗子, 今日正巧书院休假,夫人还说看在小少爷表现不错的份上,允了小少爷前去马场学习骑马。” 洛婉柔一愣, 霎时想到了什么。 洛亦川上一世并未去过书院,而洛亦川这一世不知是因为洛婉柔改变了一些行驶轨迹还是什么别的原因,被安排去了书院,这本也是件好事。 但洛婉柔却清晰地记得,前世洛亦川也曾在这个时间节点去了一次马场。 那日就如同今日一般阳光明媚,洛亦川早便想像她和洛亦舟那般学会骑马,这便兴冲冲去了马场。 那日洛婉柔并未一同前去,而洛亦川此行好端端的去,回来却在骑马时不慎跌落马背摔断了腿。 而后几个月的休养中,洛亦川偷懒取巧没能好好按照大夫的嘱咐按时复健,这便小小年纪就在腿上留下了隐疾。 再年长一些,随着骨骼的发育,阴雨天便会疼痛难忍,走起路来一瘸一拐的。 洛婉柔闻言眉头紧皱了起来,她不知当年那次去马场是否就是这一次,侧过头从窗户看见了外面的阳光明媚,洛婉柔只觉眼皮跳得厉害。 既然前世便有类似的事情发生导致日后洛亦川遭受了不少苦,那这一世自然不能再叫这样的事再度发生了。 洛婉柔放下筷子当即便道:“春香,快去把阿黎叫来。” 春香有些疑惑,想了想还是没多问什么,点头应下。 霍黎是在吃饭时被叫来的,抬腿跨进屋中,便在洛婉柔身前站住了脚:“小姐,有何吩咐?” 洛婉柔也没拐弯抹角,见人来了便连忙吩咐道:“待会你去躺梅苑,就同二娘说是我派去的,今日亦川要去马场骑马,你就在一旁跟着。” 霍黎闻言微不可闻地皱了下眉头,眼眸里显然流露出不愿的神色。 如此他兴许要到夜里才能回到府上,但他只想待在洛婉柔身侧。 可这是洛婉柔的命令,即使不愿,霍黎也没有权力说半个不字,嘴唇动了动,才干涩道:“是,小姐。” 洛婉柔没太注意霍黎的神色,心下还在回想着洛亦川前世坠马的一些细节,想了想又很快道:“你早些去梅苑,可别错过了,去了马场务必将亦川看好,定要将亦川保护好,知道了吗?” 霍黎抿了抿嘴,只觉洛婉柔今日有些奇怪,难不成是在为上次她自己险些落马而担心洛亦川吗。 见洛婉柔如此在意,霍黎也只能点头应下,没再耽搁便躬身道:“是,小姐,奴才知道,奴才这便去梅苑。” 洛婉柔回过神来,这才抬眼看向霍黎,摆了摆手语气缓和了几分道:“倒也不必如此着急,先去将饭吃完。” 霍黎缓缓抬起头来,瞳眸深邃,看了几眼才应下声转身离开了。 走出房间,霍黎视线便瞥见了站在门外正小心翼翼抬起头的巧心,视线很快转移开来,但他仍是瞥见了巧心眼眸中闪过的一丝惊讶,只是他并不关心她的神色,快步朝着自己的屋中走去,要尽快吃完饭,去将洛婉柔吩咐下的事完成了。 巧心在被霍黎无视后脸上的惊讶放大了几分,有些怔愣地看着霍黎快步离去的背影,随后又转头瞥了一眼屋中心事重重的洛婉柔。 很快她便在洛婉柔抬头之前收回了自己的眼神,垂下头来掩去自己脸上不正常的神色。 近几日她旁敲侧击试探着霍黎是否也同她一样重生回到了从前,却发现自己兴许是猜错了目标,说不定重生的并非霍黎,而是洛婉柔。 提前安置到身边的霍黎,还有与前世发展的不同的轨迹,直到方才的事,巧心几乎可以将此事确定下来了。 洛婉柔可能真的是重生了,派霍黎去保护洛亦川的目的太明显不过了,就是为了避免上一世的事。 如若不是知道洛亦川骑马会有坠马的意外发生,她又怎会提前安排霍黎去保护洛亦川,上一世,洛亦川身侧可是无人保护的。 她万万没想到洛婉柔也重生了,重生后的洛婉柔在上一世享受了霍黎那样的独宠后,又怎么可能会再放手。 巧心本以为自己获得了重生的机会,便可以改变上一世的命运,甚至有可能能抢在洛婉柔之前,去认识还在失忆的霍黎,从而取代洛婉柔的位置。 她恨霍黎,更恨洛婉柔,但霍黎日后会是九五之尊,若是能成为霍黎身侧唯一的女人,她便不会再想上一世一般受尽折磨凄惨而死,更可以凭借着自己知晓事态发展的能力,将洛婉柔狠狠踩在自己的脚底,叫曾经所有看不起她欺负她的人,都得到应有的报应。 可洛婉柔也重生了。 巧心垂着头,身子止不住地微微颤栗着。 藏匿于额前碎发下的一双细长的眼眸里涌上恶狠狠的恨意,像是带血的尖刀一把把向外刺去。 霍黎的眼神骗不了人,比前世的情绪更加浓烈,黑眸里暗藏的满是对洛婉柔的爱意,她还未行动,就被洛婉柔捷足先登,她的计划还未进行,洛婉柔便先一步将人笼络到了自己身边。 衣袖下的手紧握成拳,带着不甘心的眼神,视线里忽然出现一双白色的布鞋,随后春香的声音便头顶响起,将她的思绪骤然叫停:“巧心,小姐让我去给阿黎带几句话,屋子里的餐盘就劳烦你帮忙收一下了。” -- 第88页 巧心极力平息着自己心中的思绪和脸上的表情,顿了一下才将神色恢复如常,抬起头来轻声应下:“好,春香姐,交给我吧。” 春香点了点头转身离去,巧心身体有些僵硬地抬腿跨进屋中。 洛婉柔担心着洛亦川的事,有些胃口不佳,桌上的饭菜几乎没怎么动过。 抬眼瞧见巧心进屋来,这才收敛了几分脸上的愁色,伸手点了点桌子轻声道:“这些都收走吧。” 巧心回道:“小姐这便不吃了吗,可这些菜还未怎么动过啊。” 铺张浪费,娇生惯养。 曾经在宫中也是如此,霍黎为洛婉柔专程设下的宴席,天南地北请来的厨师,一众人忙活一整日,洛婉柔却阴沉着一张脸,像是压根不合她心意一般,连看都不看一眼。 那时饿了许久的她,想着若是洛婉柔不吃,能否剩下来被他们这些下人捡个便宜,霍黎却因此大发雷霆,那些昂贵奢华的菜品全数倒去喂了狗。 而她,连一只狗都不如。 洛婉柔未曾发现巧心的异样,只是淡然地轻点了下头,起身便朝着屏风后去了。 巧心迅速将桌子收拾干净,但心下还是有些想试探一番洛婉柔。 她的确不甘心,也不想就此作罢,重生这般奇迹都已经发生在她身上了,那她身上未必就不可能再发生更多的奇迹。 巧心前去厨房将洛婉柔剩下的午膳处理了一番,随即便向厨娘要了碗甜汤。 即使对洛婉柔有着诸多怨恨,但巧心上一世也在洛婉柔院中待了许久,洛婉柔喜甜,一碗甜汤应是不会出错的。 端着甜汤,巧心快步朝着竹苑走去。 路过府邸前厅时,正巧瞧见从梅苑方向走来一行人,小少爷洛亦川走在前面兴致勃勃的模样,身后便紧跟着那个熟悉的身影。 巧心将身子藏于暗处,目光暗沉地看着霍黎。 刀削斧凿般的脸庞,透着棱角分明的冷俊,浓密的剑眉下是一双乌邃的眼眸,泛着沉冷的光,像是夜空里皎洁的上弦月,与身旁一行弯腰弓背讨好着洛亦川的其余下人们显得格格不入。 高挺的鼻,绝美的唇形,挑不出瑕疵的五官令他整个人显露着非比常人的气质。 他本就不是常人,他是未来的九五至尊。 直到一行人的身影消失在府邸大门前,巧心端着托盘的手,指尖泛白,紧紧扣着托盘,像是要将托盘硬生生捏碎一般。 凭什么? 凭什么霍黎只对洛婉柔一人好。 凭什么这个人不可以是自己。 巧心端着甜汤一路回到了竹苑。 洛婉柔已从屋内走出,在院中的石桌前坐着,似是在思考着什么。 瞧见巧心走来的身影不由得有些疑惑,不知她手里端着的是什么,便开口问道:“巧心,端的什么东西?” 巧心愣了一下,心中千回百转,随后小心翼翼地看了眼洛婉柔,小声道:“小姐,这、这是阿黎说,见您有些烦闷,备碗甜汤,解解闷……” 巧心这话说得犹豫,心里紧张着害怕被洛婉柔看出自己的心机,磕巴了两声,视线却紧盯着洛婉柔,时刻关注着她的神态变化。 洛婉柔倒是有些惊讶,想到霍黎从不是会擅作主张的人。 随即又否认了这个想法,虽是未曾给她送过甜汤,但他擅作主张的时候也不少了。 指尖点了点石桌,洛婉柔示意巧心将甜汤放下,唇角忍不住低喃了一声:“阿黎还知晓甜汤?” 洛婉柔自己未曾发现,在巧心的眼中,她的神情在闻见霍黎的名字后,便微妙的有了变化。 清冷的目光中渗出丝丝柔和,微扬的眼尾像是在因霍黎的小举动而感到傲慢,想说服自己是勉为其难接受的,可嘴角微不可闻的弧度却暴露了她的心绪。 其实洛婉柔的表情变化并不明显,并且转瞬即逝。 却仍是被巧心尽收眼底。 洛婉柔越是流露出窃喜的神色,就越是让巧心心里狠得牙痒痒。 但为了试探洛婉柔,她已是将这话说了出去,只能别过眼神不去瞧洛婉柔那副令她心里不舒坦的神色,硬着头皮又小声问道:“小姐,阿黎对您,是不是太过关切了一些啊。” 巧心这话并不冒犯,虽说她初来乍到,但洛婉柔对她的态度还算比较温和。 巧心试探着说出这话,也只是站在一个新来的小丫鬟好奇的角度,并未引起洛婉柔的不适。 洛婉柔听着这话,不可置否道:“他是奴才我是主子,自然是关切的。” 巧心心里却十足不是滋味,有些酸溜溜道:“可您和他身份相差悬殊,他对您的关切,似乎也并不像那么单纯啊。” 洛婉柔挑了挑眉,伸手揭开甜汤的盖子,一股甜腻的香气扑鼻而来。 原本是应当去细想一番巧心突然莫名其妙的话语的,但洛婉柔却被这甜甜的香气给吸引了注意力。 午时的确未吃多少东西,本是不觉得饿的,这会又有了些胃口。 听着巧心的问话,洛婉柔漫不经心地敷衍道:“单纯与否,与我何干,他不过是个奴隶。” 巧心一愣,她以为自己的试探会让洛婉柔多多少少有些慌乱,却没曾想洛婉柔会说得如此不在乎。 巧心不禁皱起眉头来,霍黎的满腔热情在洛婉柔这竟只是不值一提的。 -- 第89页 沉默片刻,巧心仍是有些不放弃,动了动唇又小声道:“不过奴婢看小姐对阿黎,似乎有些不一样。” 洛婉柔闻言察觉到了一丝异样,这不是巧心该问的话,如此说来,巧心这般应是有些逾矩了。 随即洛婉柔想到了那日在竹苑门前撞见的那一幕,眼眸一沉,思绪着巧心该不会前世在进宫前,曾是在府上爱慕过霍黎吧。 洛婉柔虽是在进宫前并不知道霍黎这号人物,但巧心作为下人,兴许和当时的霍黎是有过接触的。 只是霍黎日后对待巧心的狠毒洛婉柔也一直记在心中,神色一凛,洛婉柔不悦道:“你问这做什么?” 巧心心头一慌,有些不知所措的样子,眼神很是无辜,搅了搅手指像是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一般,垂下眼帘掩去了眼底的暗色低声道:“小姐恕罪,奴婢只是随口说说罢了,还请小姐莫要怪罪。” 洛婉柔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方才似乎语气有些强硬了,她知晓巧心一直是个性子胆小的丫头,她不过是好奇问问,自己倒是没必要搬出主子的架势来吓唬她。 洛婉柔语气放缓了些许,缓声又道:“不必紧张,我没生气,你好奇这事做什么,不过是个卑贱的奴隶,瞧他长得有几分英俊,便招入院中看着顺眼罢了。” 洛婉柔也没想着对巧心隐瞒什么,比较她同霍黎的事,似是早就在下人口中传得奇奇怪怪的了,洛婉柔也并不介意这些奇怪的谣言。 但不知怎的,这本就是她在外人前将霍黎招入院中留在身边的缘由,此刻说着这话,心里却有点虚。 洛婉柔不知自己在心虚什么,仿佛就像是自己在心中默认了在这段时间中,这其中的心绪开始逐渐变味了,她连自己都未曾思绪出这是为何,只觉得再说这话,连自己都有些不信了。 但心头又涌上一股不想承认些什么的意味,洛婉柔皱了皱眉,眼底浮上冷淡的神色,欲盖弥彰般又道:“就只是瞧着顺眼而已,闲来无事,玩弄一番就是图个新鲜罢了。” 这话却是越说越叫洛婉柔觉得心头不适,话分明是从自己口中说出的,此前她也一直是这样对外说的,就连霍黎也知晓,他不过是在被她玩弄罢了。 可洛婉柔怎觉得心头有些不是滋味呢。 还未思及出所以然来,站在跟前的巧心听着洛婉柔这一番话却霎时瞪大了眼:“你在玩弄他?” 巧心惊呼的话语脱口而出,连带着都没有尊称洛婉柔,胸口上下起伏了一番,方才积压在心底的情绪像是霎时被洛婉柔这一番话给激起了一般。 无法再压抑,汹涌地就冲上了心头,巧心瞪大了眼,几乎忘记自己此刻的身份,情绪激动道:“阿黎这样的男子,你怎么舍得这样对他!” 话一说出口,洛婉柔愣住了,巧心也愣住了。 洛婉柔狐疑地转过头去看向巧心,巧心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言,神色逐渐慌乱起来。 洛婉柔只是沉下脸来,觉得自己方才的猜测似乎是真的。 但她还是觉得有些不对劲,上一世巧心似乎并不是这样的态度,当初进到皇宫中,便对霍黎怕得要死,后来更是在霍黎的折磨下,一听见霍黎的名号便会忍不住身子发抖。 见巧心已是一副被自己的话语给吓坏了的模样,洛婉柔也体贴地没再多说什么,以沉默结束了这突如其来的诡异气氛。 洛婉柔浅尝两口甜汤后,便抬手示意巧心端走,巧心也一副做贼心虚的模样,端着甜汤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竹苑。 洛婉柔回到房里却有些坐立难安了。 她不知巧心是否在进宫前当真爱慕过霍黎,其实爱慕霍黎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毕竟失忆的他,看上去沉稳冷静,外貌英俊挺拔,情窦初开的女子会心悦于他再正常不过了。 比如她,便曾因他完美的皮相而春心萌动过。 洛婉柔一愣,不知自己怎忽的胡思乱想到了这,这已是十足久远的事情了。 可紧接着,洛婉柔便意识到,自己近来的奇怪情绪,似乎都和霍黎有关。 霍黎是她重生回来要复仇的人,她恨他,她要他再无法加害于她身边最重要的人,也无法再加害于她,这点毋庸置疑。 可这时常冒上心头的奇怪情绪又究竟是什么。 洛婉柔只要思及此事,思绪便会乱作一团。 午后的阳光明媚得耀眼,即使是从窗户洒进的一缕光,也让洛婉柔感觉到了一丝刺眼。 思及此刻已是到达马场的洛亦川,洛婉柔忽然意识到,自己竟毫不犹豫将如此重任交给了霍黎。 脑海中忽然回想起那日在景阳书院的藏书阁,霍黎离得极近在她耳畔低声的发问:“小姐,您信任奴才吗?” 无论是当时还是现在,洛婉柔都毫不犹豫地信任了霍黎。 霍黎本该是与她站在对立面的存在,如今却成为了她不需思索,便能将重任交付他之人。 不该是这样的。 洛婉柔有些恼怒。 洛亦川坠马一事可不是小事,虽不知前世的坠马究竟是否会发生在今日,可若当真发生了,霍黎起了异心或是失手,并未保护好洛亦川,那洛亦川这一世岂不是要再受前世之苦。 洛婉柔眉头紧皱,再也坐不住了,此事还是应当自己前去盯着才是。 -- 第90页 洛婉柔并非真的不相信霍黎,只是心中强行要让自己在此和霍黎划清一些距离,否则仿佛有什么不该有的东西,便要在心头失控了。 洛婉柔撇去心中杂乱的思绪,随意收拾了一番便打算唤人备马车前去马场。 刚走到房门前拉开了房门,张了张嘴还未开口,咻的一声,忽然像是有什么细小的东西以极快的速度朝她飞来,洛婉柔压根来不及反应,只觉脖颈刺痛一瞬,眼皮便愈发沉重起来。 身子发软,眼前模糊不清,就连想要挣扎也使不出半分力气来。 短短片刻,便咚的一声倒在了房门前。 庭院仅有着片刻的空荡,随后吃过午膳的下人陆续回到了院中,将甜汤处理掉的巧心也心思沉重地走了回来。 巧心正侧头看着主屋那紧闭的房门,秋玉忽然从一旁拍了拍她的肩问道:“小姐可在屋中,方才小姐可有吩咐什么?” 巧心心里正烦着,垂下眼站在秋玉面前顿了一瞬才含糊道:“小姐并未吩咐什么,说是要歇息一阵。” 秋玉闻言点了点头,听着洛婉柔打算午休了,这便打消了进屋的念头,转而便在院中吩咐着其余下人:“小姐休息了,动作轻缓些,莫要吵到小姐。” 下人纷纷点头应下。 但却无人知晓,此刻的竹苑主屋内,早已是空无一人。 第36章 周末万更 滴答, 滴答—— 混沌的意识中,一道均匀清脆的水滴声逐渐清晰起来。 意识开始缓缓回炉,洛婉柔顶着一阵眩晕, 在头疼欲裂中睁开眼来。 眼前光线昏暗,洛婉柔迷蒙的眼中似是看见了几个高高叠起的木箱。 这是什么地方? 还未分辨此刻的处境, 洛婉柔很快听见不远处传来一个熟悉的嗓音:“人怎么还没醒, 要不直接杀了,还等她醒来干什么?” 洛婉柔分辨了一瞬, 即使浑身绵软无力,脑中却霎时清醒了过来,是杨念允的声音。 一声冷哼,一道低沉带着几分猥琐的男声又在一旁传来:“你懂什么, 她死得悄无声息岂不是便宜她了,再说了, 这人都抓来了,你急什么急, 待我先享用一番, 也好解我心头之恨。” 洛婉柔一时间并未听出这人是谁,努力想要抬头朝声音的源头看去,头却沉得压根抬不起来,身子也动弹不得。 杨念允带着几分嫌恶的语气又开口道:“真够恶心的, 那快找盆水将她泼醒,已是耽搁了不少时间了,若是洛府发现人不见了, 定是会大肆寻找,还有她身边那个护卫,可不是吃素的, 可别为了一己私欲耽误了大事。” 说起霍黎,杨念允便心有余悸。 但即使害怕霍黎,她对洛婉柔心头的恨意却将这股害怕之意给硬生生压了下去。 洛婉柔屡次三番坏她的好事,甚至还将她多次折磨地凄惨无比,这仇她务必要报。 那名男子轻笑一声,洛婉柔便听见有脚步声朝着她靠近,视线中出现一双黑靴,随着视线上移,竟赫然看见许巍。 许巍怎会和杨念允凑到了一起! 许巍居高临下地看着瘫倒在地的洛婉柔,竟意外发现她已经醒了,只是药效未过,身子还虚弱地动弹不得,嘴角一扬蹲下身来道:“哦?已经醒了?看来不必泼水了。” 洛婉柔身子无法动弹,眼神却十足凌厉,在许巍朝她靠近的瞬间,一双精致美艳的明眸便写满了警告和排斥,张了张嘴却无法发出声音,而脸上虚弱的模样也让这本是冷冽的眼神变得毫无威慑力。 杨念允闻言也朝这边走来几步,垂眼瞥见洛婉柔此刻毫无反抗之力任人摆布的狼狈模样,心头一阵爽快,哼哼两声摆手道:“行,折磨她一阵也是解气的,你动作快点,我去门口守着。” 洛婉柔听着这话心头涌上一股不祥的预感,压根无法挣扎,抬眼便对上了许巍带着诡异低俗的笑容朝自己看来。 许巍伸手摸了摸下巴,上下打量着洛婉柔优美的身段,最终将视线落到了她精雕玉琢般的脸庞上,缓缓开口道:“你可真将我害得好惨,联合沈家那臭娘们将我送进官府,你可知我受了多少苦头才出来!” 洛婉柔微微皱起眉头,无法言语,厌恶的神情却已完全透露了她的心绪。 活该。 许巍的确是活该。 明明已于宋清欢有了婚约,却觉得自己像是吃了多大的亏一般,一边诋毁着宋清欢一边还不老实地觊觎着洛婉柔。 即使是有人在暗中传了不实的讯息给许府,许巍也不顾洛婉柔的意愿,竟要在光天化日之下对她行不轨之事,压根不把女人当人看。 这等男子,就活该被官府抓去,最好再将他关入大牢,让他好生反省自己的错误。 可许巍被保了出来,现在竟还和杨念允联手,听着那话语像是要将洛婉柔置于死地。 而置于死地之前,许巍还想满足自己的□□。 洛婉柔看着许巍眼底涌动的不安分的神情,方才还嫌恶的眼神中霎时涌上一抹慌乱和害怕。 她毫无反抗之力,若是许巍此刻要对她做些什么,她连挣扎的余地都没有,更别说逃跑了。 洛婉柔身子微微颤抖起来,衣袖下的手指掐着掌心,想让自己恢复清醒,她不知道自己被下了什么药,只想让疼痛来使自己恢复。 -- 第91页 可虚软的身子压根使不上劲,掌心的触感模糊不清,身子仍是沉重得连手都抬不起来。 不,不要靠近她,不要过来。 洛婉柔心底无声地大喊着,眼底的抗拒攀至顶峰,看着许巍一脸猥琐的笑容逐渐朝她逼近,绝望占据了她的心头。 谁能救救她。 心跳开始攀升,洛婉柔眼眶发红,竟是在极度恐慌的情绪下找回了几分自己的声音:“不……别过来……别碰我……” 许巍冷笑一声,伸手捏住了洛婉柔想要退缩的下巴,露出一口参差不齐的牙齿来,笑道:“美人,你已没了拒绝的余地,不如就好好享受一番,小爷定是让你快活似神仙。” 不行,不要。 洛婉柔终是感觉到了疼痛,是许巍指尖收紧传来的力道,从她小巧的下巴蔓延开来,却并未将她的体力唤回。 药效比洛婉柔想象的更加猛烈,不同于上一次她还能冷静地思索着逃脱的办法,此刻洛婉柔竟是生出几分自己真是要葬送于此的绝望。 只是,不想被许巍碰到,手拿开,好恶心。 脑子嗡嗡作响,似是有什么在混沌的思绪中想要冲出迷雾一般。 洛婉柔迷迷糊糊想起那日在她房中,为她狠狠惩治了杨念允一番的霍黎跪在她跟前,手心像是又传来了他粗粝掌心带来的热烫感,耳边是霍黎坚定而又沉稳的嗓音:“奴才也不会再叫任何人,伤您分毫。” 为何会突然想起霍黎。 他的确护了她多次,是因为每次她遇到险境出现在此的都是霍黎,所以她才在此刻又一次想到了他吗。 可是霍黎不会来了,洛婉柔都不知自己此刻身处何处,霍黎也被她派去了马场护着洛亦川。 他不会来的。 可洛婉柔的脑海中还是不断浮现出霍黎的身影,此时此刻,像是他的名字他的身影才能带给她几分虚无缥缈的安心。 “小姐,奴才喜欢您。” “求您,让奴才留下吧。” “小姐身边,便是我,唯一想要停留的地方。” 泪水悄无声息地划过脸庞,洛婉柔嘴唇颤动着,微不可闻地呢喃着一个几乎听不清的名字:“霍黎……” 无助的眼神伴随着那滴晶莹的泪,在最终化为了绝望,霍黎不会来救她了。 洛婉柔的表情自然被许巍尽收眼底,但越是看着洛婉柔这番绝望的模样,他心里便越是痛快。 带着一脸□□,许巍早已是迫不及待了,身子前倾便朝着洛婉柔逼近。 * 杨念允站在仓库外不远处的石堆旁无聊地踢着地上的石子,此处位于京城外的一座后山上,这间仓库地势隐蔽,已是闲置了许久。 周围静悄悄的,偶尔有风微微拂过的树叶的声响,杨念允看了眼天色,并不打算给许巍过多的时间,再等一会,她便要进去催促许巍尽快行动了。 不过在洛婉柔临死前还能让许巍□□她一番,这倒也让杨念允心头快活几分,脑海中似是想象出了洛婉柔屈辱又绝望的模样,嘴角便止不住地上扬。 忽的一声响! 霎时打破了此处的寂静,声音是从前面传来的。 杨念允刚转过头还未来得及问话,一道强烈的光线在眼前晃过,脖颈处便贴上了一个冰凉又带着些许黏腻的东西。 身子骤然一僵,杨念允惊恐地对上了一双阴鸷冰冷的眼眸,熟悉的恐惧感瞬间席卷了全身,脖颈处传来难以忽视的刺痛,剑刃微微陷入皮肤,鲜红的血便顺着剑刃滴落在地。 一阵寒意涌上,杨念允这才发现方才自己身后那条通往山下的路竟带着一地的血迹,仍在淌血的剑便是造成这一切的凶器,此刻正不偏不倚抵在她的脖颈上,仿佛下一秒要被刺穿的便是她。 杨念允身体止不住地颤抖起来,微张着唇说不出半个字来,眼前那阴沉的眼神仿佛是来向她索命的恶鬼,如此熟悉的恐惧感,令杨念允霎时认出来人竟是上次马场的那个人。 洛婉柔身边的贴身护卫,霍黎。 “她呢?” 沉冷的嗓音令杨念允几乎要站不住脚,只能颤抖着身子不敢乱动半分,支支吾吾道:“你、你在说什么……唔!” 鲜血涌出,方才还抵在脖颈处的利剑被瞬间收回,取而代之的是一只冰冷的掌心,毫不留情地扼住了她的喉头,力道大得令方才割破的肌肤瞬间裂开。 鲜血沾满了霍黎的手背,顺着手腕留下,场面极度骇人。 杨念允意识到守在上山路上的人说不定全被霍黎解决掉了,可她怎么也想不到,霍黎究竟是如何找到这的,又是如何悄无声息逼近此处的。 窒息的感觉令杨念允整张脸瞬间扭曲在一起,死亡在向她逼近,求生的本能令她挣扎起来。 但霍黎的力道大得出奇,杨念允只觉自己下一瞬便要被他活活掐死在这,伸出手颤颤巍巍指着仓库,几乎要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在……在里面……许巍……许巍在……” 许巍二字令霍黎霎时神色一变,手上猛地使劲,杨念允当场就休克了过去,霍黎粗重地将人往地上甩开,连看都没看地上的身体一眼,快步冲向了仓库。 仓库外发出了不小的动静,饶是许巍已是迫不及待,但还是被这动静弄得眉头一皱,抓着洛婉柔的肩膀就回头看去。 -- 第92页 洛婉柔看不清许巍身后的情况,只觉一道刺眼的光从外面照射了进来,洛婉柔这才发现自己似乎身处一个仓库之中。 许巍眯起眼来,正想大骂门外守着的人闹出动静打断了他,身子刚有动作,一个背着光的高大身影霎时从门前冲了进来。 “谁!”许巍察觉此人并非自己的人,放开洛婉柔便站起身来大声呵斥道。 来人却像是压根听不见许巍的问话一般,动作快到几乎令人无法反应。 一阵粗重的脚步声,许巍这才看清,来人只身一人闯入仓库中,逆光而行,令人瞧不清他脸上的神色,步伐却极快,直冲冲就朝这边冲来。 许巍神色一凛,意识到事情不对劲,来不及思考这人是怎么从外面突出重围的,紧绷着身子摆起架势便大喝道:“来人!快拦住他!” 门外却毫无动静,仅片刻间,来人便当即冲到了许巍跟前。 许巍一愣,什么都还未看清,便对上了一双布满血丝的冷厉眼眸:“唔……你!” 洛婉柔没看清眼前的动静,只觉伴随着一声皮肉被利器刺入的声音,有什么温热的液体洒在了脸上,激得她身子猛然一颤。 一声声惨叫划破空气,来人像是失去了理智一般,对着许巍的身体像是在刺入一个没有什么的沙袋一般,一下接一下,一连十几下,直到手中提着的人早已没了气息,鲜血洒了一地。 洛婉柔心跳如雷,如此残暴又血腥的一幕令她心生胆颤。 许巍的尸体被霍黎单手提着垂下了四肢和头颅,洛婉柔看到了那个带着诡异表情猩红着眼眸的男人,俊美的脸庞沾满了鲜血,像是无法停止自己暴虐的行为仍在一剑剑刺向早已没了气息的许巍。 洛婉柔艰难地张开双唇,嘴唇颤动着低呼道:“阿黎……” 细微的声音却是清晰无比地传入了霍黎的耳中,霍黎手上动作一顿,像是从自己的阴郁中霎时清醒了过来,神色有些茫然地看着眼前这一幕,最终视线略过手中的尸体,落到了洛婉柔身上。 洛婉柔白皙的脸上沾染着污秽的血液,眼角下的朱砂痣像是在鲜血的玷污下变得愈发殷红,眼角挂着还未干涸的泪珠,就这么直勾勾地看着霍黎。 霍黎手上一松,咚的一声许巍的身体落在地上,霍黎满手的鲜血便映入了洛婉柔眼中。 他就像刚从血泊中走出来一般,浑身上下全是不知从哪沾染上的血迹,那把本该是泛着冷白的利剑,此刻也再无半点原本的颜色,一眼的猩红,仅是让人瞧上一眼,便觉得不寒而栗。 霍黎这才意识到自己情绪失控做了什么。 他一路冲来,杀了很多人,每个人都被他毫不犹豫砍下了头颅,没有头的尸体在外瘫倒一地,搬了家的头颅顺着山道不知会滚到哪里停下。 漫山遍野的残忍场景,还有此刻,他在洛婉柔面前像是失了智一般将人活活捅死,还不罢休。 霍黎的眼眸上涌上后知后觉的害怕来,不是害怕眼前的血腥场景,他害怕,这样的他,吓到了洛婉柔。 霍黎逐渐变化的神情落入洛婉柔眼中,方才还一身戾气的男人,此刻就像个手足无措的孩子,仿佛自己做错了什么事,眼底的无助和恐慌一涌而上。 洛婉柔思绪有些混沌,只觉眼前这一幕她似乎在哪里见过。 这不是洛婉柔第一次见霍黎杀人,早在她当年被霍黎掳进皇宫中没多久,她便当场瞧见霍黎以一种极其残忍的手段,活活将人亲手处死。 洛婉柔当时并不知那人是谁,也无心去关注那人的身份,眼前那一幕骇人的血腥场景早已将她吓失了魂。 那时,视线里似乎也出现了同样的神情,是霍黎的茫然、无助和恐慌。 脑海中的回忆逐渐清晰起来,洛婉柔像是又一次在那个场景中一般,霍黎杀人的一幕被她全数看见,而霍黎在发现她的存在后,便露出了这样的神情。 他在害怕什么。 霍黎嘴唇颤抖着,哐当一声手上一松,连剑也掉落在地上,犹豫不决的双腿似乎想要向她走来,却又看着自己满手的鲜血不敢上前半步。 惶恐地看着洛婉柔,霍黎哑着嗓子呢喃着:“小姐,奴才吓坏您了,奴才不是……” 他在怕她。 杀人不眨眼的霍黎,此刻竟是在害怕洛婉柔看到了这样一幕。 洛婉柔目光澄澈地看着霍黎,方才眼底的惊慌逐渐褪去,微张着唇却抬不起手,只能开口低声命令道:“过来。” 霍黎摇了摇头,双手无措地瘫在两侧:“奴才身上脏。” 洛婉柔不知那时的霍黎,是否也是因此才露出了同样的神情,可此刻霍黎却是真的在她心底的呼唤中,再次出现救了她。 心头涌上一分难耐的情绪,洛婉柔再次开口命令道:“不脏,你过来。” 霍黎动作很慢,沉冷的视线直直地看着洛婉柔,她的眼底没有害怕没有厌恶,平静如水般仿佛方才所见之事并未引起她心中的半分波澜。 洛婉柔轻舒一口气,身子还是绵软地无法动弹,只能动了动手指又道:“我身子动不了,帮我解开绳索。” 绳索并不紧实,就像是摆设一般,但若不是霍黎及时赶到,洛婉柔几乎不敢想象后果。 鼻腔涌入一股浓烈的血腥味,霍黎单膝跪地在洛婉柔身前垂下头来,猩红的双手伸向她腰间的麻绳,不想让污秽的血沾染她的衣衫,却仍是避无可避地在那白色的裙身上浸上了一抹鲜红。 -- 第93页 霍黎垂着头,语气像是堕入了深渊,又像是带着一丝隐忍的期盼,忍不住低声道:“小姐,您不害怕吗?奴才方才……抱歉小姐,奴才没能控制住自己,让您害怕了。” 话语间,缠在洛婉柔腰间的绳索被解开。 霍黎低沉的话语像是带着极深的悔恨,一字一句传入洛婉柔的耳中,在静谧的仓库中,竟让洛婉柔生出几分错觉来,就好像当年在宫中,站在血泊中的霍黎在远处微张着唇,就想对她说出这番话一般。 霍黎靠得很近,洛婉柔却丝毫不觉得害怕,更没有方才许巍仅是靠近分毫就令她全身排斥的恶心感,即使此刻的霍黎浑身都带着血。 洛婉柔的沉默不语令霍黎心下更是慌乱。 他的确未能控制住自己,自打听见洛婉柔在房中凭空消失的那一刻,他的理智便骤然崩塌,冲上山的路上,他几乎将一路上极力隐忍的暴怒全数发泄在了那些守山的侍卫上。 砍掉他们的头颅,践踏他们的尸体,他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 当他看到许巍的身体在向着洛婉柔靠近时,心中的暴虐攀至顶峰,仿佛有什么被他深锁在心底的恶狠就这么冲出了牢笼,即使他知道只需一剑许巍便会命丧于此,但他一剑接一剑,看着鲜血喷涌,都无法平息他心中的残暴。 洛婉柔会害怕他,会恐惧他。 他这般危险的人物,她应是不会再叫他留在她身边了。 终究是他沾满血的双手,无法再拥有拥抱她的资格。 霍黎眼帘下的绝望没叫洛婉柔看见,洛婉柔却只觉眼前这个垂着头的身影阴郁到了极致,仿佛将自己笼罩在了一团浓重的黑雾之中。 明明他成功将她救下了。 似是因为霍黎在身边的安心,洛婉柔艰难地动了动身子,缓缓抬起手来,即使手臂沉重得下一秒就要落下,她却仍是紧咬着牙将手抚上了他的脸庞。 触碰到那一脸的血时,霍黎身子猛然一颤,下意识抬头,便见洛婉柔白皙的手掌已是染上了他脸上的血,鲜红一片,纯洁的白花在此刻被染红,像是纵身跃入了他所处的阴暗角落。 眼眸颤动万分,霍黎怔愣地看着洛婉柔,却见洛婉柔忽的一笑,嫣红的唇似乎比手上的血更加鲜红,唇红齿白,带着几分纵容和几分娇柔轻声道:“说什么胡话,这是你的赏赐。” 话音落下,霍黎眼前的一张明媚娇艳的脸庞逐渐放大,唇上被落下了一个轻柔的吻。 浅尝即止,在霍黎还未反应过来时,洛婉柔已没了力,再次瘫倒下去,无力地抬起眼皮问道:“你怎知我在此,亦川怎么样了?” 唇上的柔软似是还没褪去,但心底的震惊却让霍黎久久回不过神来。 视线灼热地看着洛婉柔,方才心底的混乱与此刻的悸动猛烈交织在一起,似是有什么破裂开来一般,只能紧盯着洛婉柔说不出话来。 洛婉柔眉头一皱,不耐道:“问你话呢。” 霍黎赫然回过神来,抿了抿唇才低声道:“小姐命我前去马场,我便觉得可能今日会有什么事发生,去到马场后我便查出小少爷原本要骑的马今日有些异常,检查一番发现那匹马肠胃不适,今天不宜骑用,这便替小少爷换了匹马。” 洛婉柔心下了然过来,原来是当日那匹马不太对劲。 不过霍黎竟然在去时就意识到可能会有不对劲的事情要发生,这便先一步阻止了意外,这倒令洛婉柔没想到。 只是再看向霍黎,洛婉柔动了动唇便也没再多问他如何找来了。 心头再次被一股莫名的情绪填满,这股情绪近日时常萦绕在她的心头,她不知此名为何,酸胀的心尖却每次都为此微微颤动着。 顿了片刻,洛婉柔想起今日一事,视线落到一旁许巍的尸体上,随即便想到了与他联手的杨念允,不由得问道:“外面的人都如何了,杨念允呢?” 霍黎张了张嘴,正要说什么,忽然一声重物倒地的声响。 霍黎顿时脸色一变,在浓重的血腥味下方才压根没察觉到什么异常,此刻却有一股火油味夹杂在其中。 猛地转过头去,洛婉柔也察觉到不对,但下一瞬,不远处便亮起了一大片火光,瞬间点燃的烈火霎时将仓库外围包裹起来。 仓库门前一个慌乱的身影闪过,洛婉柔瞥见那个跌跌撞撞的身影便一眼认出那是杨念允。 只见杨念允手中还拿着火把,抬眼瞥见自己的行迹被里面的两人发现后,便惊恐地将火把扔进仓库中,拔腿便跑了。 霍黎眼神沉了下来,瞬间也意识到了事情的变化,警惕地站起身来,却见火势猛烈,仓库外被洒满了火油,星星之火便令火势越涨越烈,整个仓库瞬间便被火势包围了。 洛婉柔紧咬着皱着眉头,她的身体压根直立不起来,此刻想跑都无法起身,看了眼霍黎当即命令道:“阿黎,快离开这里,杨念允放了火,你快走!” 话音刚落,洛婉柔却身子一空,霍黎伸手便将洛婉柔抱进怀中拦腰抱起,压根没打算听从洛婉柔让他独自逃离的命令,垂头看向洛婉柔沉声道:“小姐,别怕,奴才一定会救您出去的。” 洛婉柔慌乱地看了眼仓库的火势,火光将她的脸映照得忽明忽暗,身体传来的热烫感不知是霍黎的胸膛还是仓库内不断攀升的温度。 -- 第94页 这不可能逃出去的,霍黎身手不凡,若是自己逃跑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可带着她又要如何逃脱。 洛婉柔此刻竟下意识觉得,只要能逃出去,她便不要拖霍黎后腿了,但很快又反应过来,自己的本意便是要取霍黎的性命,如果是同归于尽,是否也是值当的。 抿了抿唇还未来得及开口,便又闻霍黎开口道:“小姐,奴才今日救驾有功,之后可否再赏赐奴才一番。” 洛婉柔听得气急,都什么危急时刻了,霍黎还有心思想这档子不正经的事。 一抬眼却见,霍黎看似轻松的话语下,却是一张严肃警惕的脸。 洛婉柔这才反应过来,霍黎在安抚她的心情,蹩脚的,安慰她,担心她会害怕。 洛婉柔没由来的安心了许多,她不知自己对霍黎的信任从何而来,她不该是信任他的,但现在心下却相信,霍黎一定会带着她活着出去。 火光在眼眸中越烧越旺,洛婉柔咬了咬牙,用尽全身力气伸手环住了霍黎的脖子,沉着地看着眼前的大火低声道:“好,待你我平安逃离,重重有赏。” 霍黎像是没将这句“重重有赏”给听进去,脸上的神色仍然警惕着,唯有心头恶劣地想出一番自己的杂念便很快收敛了起来,视线扫过眼前的火势,迅速地寻找着可以逃生的突破口。 杨念允不知从哪搞来这么多火油,兴许这个仓库本就是存放火油的地方,短短片刻间,火势已是越烧越猛。 霍黎很快在几个大箱子重叠下发现一个缺口,抱着洛婉柔迅速朝那头冲去。 洛婉柔感觉一阵热烫的风从脸侧划过,往大门越靠近,身子就越发滚烫,眼看前方全数被大火包围,洛婉柔只能将头迈进霍黎的胸膛中,身体却仍是烫得难耐。 手不自觉抓紧了霍黎的衣襟,便感觉到霍黎弯下身子像是穿过了什么地方。 一抬头,这便见霍黎找到了缺口,从没有火势的箱子下钻到了仓库的前方。 此刻仓库大门就在眼前,只要再穿过眼前这团火。 洛婉柔眉头一皱:“不行,火太大了,我们得找别的路。” 火势太大,若是直接冲进去,定是会被烧伤。 霍黎却在一旁将洛婉柔轻柔放下,伸手便开始脱衣:“没有别的路了,从此处过去便能到外面,小姐,委屈您先盖上奴才的衣服。” 霍黎的衣服沾染着血迹,盖到身上湿漉漉的,黏腻的感觉令洛婉柔感到不适,心里却是看着霍黎单薄的衣衫而心慌起来:“不行,你打算干什么,就这么冲出去吗,你会被烧死的!” 霍黎不由分说将洛婉柔包裹严实,随即换了个更加紧密的姿势将她抱了起来,这件衣服兴许不能为她遮挡多少,但也好过大火直接烧伤她的肌肤。 霍黎没有十足的把握能让洛婉柔毫发无伤,但也只能将伤害降到最低,这里是唯一的出路。 腾出手将衣服盖上洛婉柔的头,一片黑暗笼罩下来,洛婉柔听见霍黎沉沉的嗓音:“奴才这条命是小姐的,没有小姐的允许,奴才不会轻易死的,小姐,坚持一下,我们很快就能出去了。” 洛婉柔什么也看不见,话音刚落,便感觉到霍黎快步朝着仓库大门冲了去。 洛婉柔心下慌张,怎么都觉得,那是不可能冲过去的,即使她能在霍黎的庇护下安然出去,霍黎也会因为周遭的大火,全身都着火的。 不行,太危险了。 洛婉柔费力地动了动手,伸手拉下挡在自己脸上的衣服,血腥味混杂着火油味,刚拉下衣服,视线便见头顶仓库上的悬梁竟在大火的灼烧下开始摇摇欲坠。 洛婉柔心下一惊,身子动弹不得当即大喊道:“阿黎,小心头顶!” 火势降低了霍黎的反应速度,在洛婉柔大喊出声的同时,一声巨大的响动淹没了她的声音。 一阵晃动,洛婉柔下意识闭上眼,却只闻头顶传来一声闷哼,身子一阵抖动,再睁眼便见霍黎紧皱着眉头像是在承受着巨大的痛楚,额头的汗珠滴落,背上正压着一块巨木。 而她,毫发无伤地躺在她的怀中。 洛婉柔霎时红了眼,眼泪止不住地流下,抓着霍黎的衣服几乎要泣不成声:“阿黎,你怎么样阿黎!” 霍黎耳中有一瞬间鸣响,混沌了好一会才听见洛婉柔在他耳旁哭喊的声音,视线落到洛婉柔脸上,怀中的人儿哭得梨花带雨,颤抖的双唇一张一合都在呼唤着他的名字。 泪水划过脸颊,顺着那颗艳红的朱砂痣滴落在地,霍黎沉沉地舒了口气,像是极力在隐忍着痛楚,沉着一张脸哑声道:“小姐,别哭,奴才没事。” “怎会没事,不……阿黎你放我下来,你放开我,这里能到仓库门口了,你放开我……”洛婉柔哭泣着连连摇头。 看着霍黎为了她舍命至此,她几乎生出就要霍黎独自逃离的念头。 生死一线,霍黎侧头看向仓库大门,背脊忽的用力,单手将洛婉柔紧紧抱起,另一只手撑上了头顶的巨木。 似是有皮肤烧焦的气味传入鼻中,洛婉柔哭得几乎要看不清眼前的路,唯有闪烁的火光不断映入眼帘,熊熊烈火灼烧着周遭,几乎就要将人掩埋。 霍黎屏住呼吸,巨大的浓烟令他神色有些涣散,仍是将自己的注意力集中在了仓库大门。 -- 第95页 砸落的巨木劈开一条道路来,霍黎的双腿有些打颤,猛地将巨木顶开,霎时感觉后背有种皮开肉绽的感觉,但他顾不上身后的剧痛,松手的一瞬间巨木再次向下。 霍黎抱着洛婉柔猛地向外冲去。 “不,阿黎!”洛婉柔看着再次掉落的巨木失声大叫起来。 一阵强光晃过眼前,洛婉柔只觉周遭都要灼烧起来的热烫将她全数包裹。 耳畔是霍黎早已乱了节奏的心跳声,直到温度逐渐降了下来,洛婉柔微微喘息着睁开眼,便听见头顶粗重地出了口气:“小姐,奴才是否可以领赏了。” 洛婉柔张了张嘴,这才发现他们竟然真的逃出来了。 霍黎做到了。 他又一次救了她。 洛婉柔还未完全止住的泪水再次涌出眼眶,喜极而泣看着霍黎,刚想说些什么,却见霍黎像是脱力了一般,她的身子也瞬间失去了平衡,就这么直直地朝着前方倒去。 “阿黎!” 伴随着洛婉柔一声惊呼,霍黎就这么两眼一黑,晕了过去。 男子的体重死死压着洛婉柔,洛婉柔一转头,便见下山的路上自家府上的下人一路朝着这边跑了过来。 “是小姐!小姐在这!” “快!快救人!” “快将小姐救下!” 一路上骇人的血迹早已将下人们的神色吓得惊慌不已,见到被人压在身上的洛婉柔,众人几乎要以为洛婉柔要惨遭毒手。 为首的一人冲上来毫不犹豫地将霍黎的身子掰开,上前就要将洛婉柔抬起。 洛婉柔身子无力,神色却十分慌乱,虚弱地抬起手指着霍黎:“不……救他……先救他……” “是阿黎,这是小姐的护卫。” “快,还有气,把他也抬走。” 洛婉柔被人抬上担架,刚抬起,便见一旁几人将霍黎失去意识的身体翻了个面。 霎时,众人皆是倒吸一口凉气。 洛婉柔死死盯着霍黎的背部,破损的衣服将他的身体完全暴露出来,可露出的却无半分完好的肌肤。 鲜血还在止不住地流,洛婉柔看着这骇人的伤势,几乎不敢想象伤成这样会是怎样的痛楚。 是什么时候烧伤的,是冲出大火时,还是巨木掉落时。 霍黎伤势惨重,却是一直咬牙坚持着,除了洛婉柔听见的那一声闷哼,几乎没察觉到任何异样。 洛婉柔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没有半分伤痕,除了被下过药后的绵软,霍黎将她保护得完好无损。 可他却伤得不成样。 “烧成这样了,没救了吧。” “不知道,还有一口气,先抬回去吧。” “先传大夫,快先送小姐回去。” 奴隶的命本身就不值一提,瞧见霍黎如此伤势,众人也只是惊骇一番,随即便将注意力转到了洛婉柔身上。 仿佛霍黎和一路上那些被砍掉了头颅的下人没有半分区别,甚至还在思索着是否要花费力气将他带回。 洛婉柔身子止不住地颤抖着,如果霍黎就死在这了,那她的计划几乎还未开始正式进行便可以结束了。 无人会追究事后的责任,她也不需要再费尽心思设计霍黎,前世的大仇得以报复,从此她便可以过上同前世完全不同的安稳生活。 可洛婉柔脑海中却不断浮现出霍黎凝视自己的模样,耳畔是霍黎坚定沉稳的嗓音:“小姐,别怕,奴才一定会救您出去的。” “奴才这条命是小姐的,没有小姐的允许,奴才不会轻易死的。” “小姐,奴才是否可以领赏了。” 他为了她,命都可以不要,他伤得如此惨重,却将她护得分毫未伤,洛婉柔此刻竟丝毫恨不起他来。 许巍的□□到来之前,是霍黎不顾一切冲来将许巍就此了结。 霍黎每每执着的模样不断在脑海中回想,他眼底深沉的目光像是将她的心脏穿透一般,他的疯狂他的狂躁,皆是因为她。 洛婉柔思绪乱作一团,她不知自己此刻究竟在难受什么,在意什么,她只知道,她只清楚的知道,她不要霍黎死,霍黎不能死。 洛婉柔咬着牙几乎用尽了自己全身的力气,想要撑起身来却办不到,只能伸手拉住抬着担架的下人的衣袖气若游丝,眼神却是坚定十足:“救他,把他带回去,让大夫救他,他死了,你们都得陪葬!” 众人霎时惶恐不已,方才还满不在乎的几人当即不敢再怠慢分毫,连忙将霍黎抬上另一个担架。 洛婉柔被抬走,直至霍黎的身影消失在眼前,像是全身的力气都已经耗尽了一般,眼皮逐渐沉重了起来。 唯有在心头砰砰作响的心跳声,像是在不断提醒着洛婉柔,方才她做了怎样一个决定。 半晌,洛婉柔忽然泄气一般松了口气,无人听见她嘴唇微张着,在失去意识前低声呢喃道:“阿黎,我改变主意了,活着,才能领赏,你一定要没事。” 第37章 周末万更 耳边逐渐开始传来声响, 像是迷蒙的梦境,又像是清晰的现实。 洛婉柔感到眼皮逐渐轻缓了过来,微动了下指尖, 缓缓睁开眼。 如梦初醒,头顶的流苏映入眼帘, 随即便听见春香一声惊呼:“小姐醒了!” 洛婉柔仍有些头疼欲裂, 但身子已是恢复了些知觉,意识逐渐回炉, 她有些艰难地撑起身子,一旁的秋玉便连忙上前扶住她:“小姐,您慢些,药效未过, 春香快去叫大夫。” -- 第96页 洛婉柔很快反应过来,慌乱转头便当即问道:“阿黎呢, 阿黎怎么样了?” 昏迷时的梦境中,那场大火一直萦绕在心头, 挥之不去的是霍黎将她护在怀中, 坚定而沉着的眼神。 只是清醒过来再想起入目骇人万分的伤势,洛婉柔便见秋玉闻言神色一变,像是不知如何开口一般。 洛婉柔当即便掀开了自己的被子,起身时脚步有些虚晃, 险些跌倒好在秋玉扶住了她:“小姐您这是要去哪,大夫已经替阿黎看过了,阿黎现在还未苏醒过来, 您还需要静养。” 洛婉柔却像是听不进去半分一般,一把撇开秋玉的手,站稳了身子才急不可耐迈开步子一边问道:“阿黎在哪, 我昏迷多久了?” 秋玉见洛婉柔执意要起身也只能连忙跟上了洛婉柔,答道:“阿黎在房中,小姐昏迷了两个时辰了,大夫用药理替小姐排出了体内的药性,但还不知这药是否会对小姐的身子造成损伤,还得请大夫看过才……” 快步走到霍黎的房门前,洛婉柔手一抬打断了秋玉的话:“去备些热水和毛巾来,叫大夫直接到阿黎屋中来,我身子无碍,先看看阿黎的情况。” 说罢,洛婉柔伸手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秋玉站在房门前犹豫一瞬,想起自己方才见到的阿黎的那副模样,也知洛婉柔虽然身子娇贵,但阿黎实在伤势严重,怕是耽搁了连命都捡不回来。 这便连忙应下,转身按洛婉柔吩咐的去办。 屋内静谧无声,洛婉柔进屋便瞧见了那个趴在床上背部朝上的身影,一动不动趴在床榻上,甚至连微弱的呼吸也感觉不到,就像是没了生命体征一般。 洛婉柔心下一惊,连忙上前几步,伸手探上霍黎的鼻息,才缓缓松了口气。 他只是太虚弱了。 心像是被什么揪紧了一般,洛婉柔视线落到霍黎已经被简单处理过的背部,药草铺在伤痕上,密密麻麻一片,已没有了出血的迹象。 只是带血的脏衣仍穿在身上,侧趴着的脸庞上血和污泥混杂在一起,还有被黑烟烧过的痕迹,将他脸庞早已折腾得再无半分原本的俊美可言。 狼狈得,令人无法将他与他平日里风光霁月的模样结合在一起,他总是沉冷的,稳重的,眼神里有时会带着与他身份不符的嚣张气焰,有时又会带着划破冷冽的炽热,只是如今,却痛苦地将眼眸紧闭,抹不开浓雾的剑眉微微皱起,像是沉睡中也在承受着令人难以想象的痛楚。 洛婉柔看得心头一阵刺痛,转头便见秋玉已匆匆忙忙将热水和毛巾备来了。 洛婉柔深吸一口气,将自己的心绪平稳了几分,这才上前接过秋玉手中的东西,轻声道:“你先退下吧。” 秋玉一愣,看了眼屋中趴着的身影,有些怔愣道:“小姐,这事让奴婢……” “不必了,我来便好。” 洛婉柔声音很轻,语气很淡,令人听不出情绪。 秋玉闻言张了张嘴,不知该说什么好,此前便觉得洛婉柔对霍黎不太一般,却没曾想洛婉柔竟要亲自伺候一个奴隶。 但霍黎毕竟救了洛婉柔,看着霍黎那一身伤,便知晓这一路他是多么艰难才将洛婉柔救下,甚至还将洛婉柔保护得几乎没有受任何伤。 秋玉踌躇片刻,便应下声垂头退出了房间。 洛婉柔挽起袖子露出一截葱白的小臂,温热的水在上方冒出层层热气,伸手探进热水中浸湿了帕子,缓步走到霍黎床边坐了下来。 她本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娇小姐,但这些事她做起来却并不陌生。 像是又回到了前世那些年在宫中伺候霍黎的时光中,洛婉柔动作缓慢轻柔地拿着帕子擦拭着他脸上和脖子上的污渍。 只是不同于当时的心惊胆战和屈辱不甘,此刻萦绕在心头的,却是难忍的心疼和平缓的柔情。 这似乎与洛婉柔记忆中的十年前初遇霍黎时一样。 那时的霍黎也同样伤得严重,躺在屋中昏迷不醒,而她却瞧上了他这副好皮相,硬是不害臊地照料了他好几日。 洛婉柔记不起她那时对待霍黎时是怎样的心境,只是一时间觉得自己仿佛回到了十年前。 不去思虑那些繁杂的思绪,不必不去想他们之间复杂的纠葛。 血和泥污擦去后,他本身立体俊美的五官便再次显露了出来,只是苍白的脸色和干涩的唇让他仍是显得虚弱不堪。 浓密的眼睫微颤着,像是在诉说他的痛楚,他日后本该是姿态高贵,冷血睥睨的模样,狠厉的眼神和心狠手辣的手段不会只会叫任何瞧见他的人都感到胆颤。 眼下却因为她,显得十足可怜,再无半分气势。 洛婉柔收回眼神,在热水中洗净了帕子,拿起一旁的剪子剪开了霍黎的衣衫。 大夫的确替霍黎看过了伤势,但因为霍黎只是个奴隶,这些本该得到的照料,却丝毫未尽了。 本就身受重伤,若得不到良好的照料,如此严重的伤势又怎能尽快得到好转。 洛婉柔东西麻利剪开了霍黎的衣衫,除却背部的伤势,手臂和腰侧也有不少烧伤红肿的迹象。 洛婉柔皱了皱眉头,打算待大夫来后再让他替霍黎好生瞧瞧。 洛婉柔将洗好的帕子取过,就着未上药的地方替他擦拭着身体。 很快,却在他身子压住的肩胛处发现几道丑陋的疤痕,并非今日所受的新伤,那暗沉的颜色像是透露着伤痕久远的年代。 -- 第97页 颜色最深的那条从肩侧一路蜿蜒到身前看不见的地方,像是攀至了胸前,甚至腰腹处。 洛婉柔一愣,她从不知霍黎身上有着如此伤痕,就像是身体曾遭到了什么严重的酷刑一般,伤痕像是用极其狠毒的手法和极大的力道抽打而留下的血痕,随着时间的流转,便在身体上留下了像是蜈蚣一样的丑陋疤痕。 即使是已经愈合老旧的伤疤,却仍是在瞧见时便能猜想出当时受伤时,也许伤重得深可见骨,鲜血不断向外渗开,肌肤裂开而给人带来难以承受的伤痛。 仅是扫过一眼便觉得触目惊心,以至于洛婉柔拿着帕子的手就这么僵在了一旁,几乎不敢碰上去。 霍黎本该是贵为太子,又怎会在身上落下这样残忍的伤痕。 难不成是霍黎太子之位被废后,囚禁在宫中之日所遭受的吗。 心下得不到答案,洛婉柔只能将手上的动作放得更柔更轻一些。 直到将身侧擦拭了一遍,洛婉柔刚放下帕子,便闻门外传来声响,一转头便见春香带着大夫赶了过来。 洛婉柔连忙让开身子将衣袖放了下来:“大夫,快给他瞧瞧,他怎还未醒来,他的伤势如何了?” 其实大夫刚给霍黎瞧过不久才离开,这药也是刚敷上去没多久,见洛婉柔十足重视的模样也不敢怠慢,连忙上前便见霍黎的上身裸露出来,令人不适的脏衣已经碎成了破布被仍至一旁。 大夫抿了抿嘴,这样敞开了身体也的确令伤口要舒适许多,但瞧见洛婉柔的模样,仅是猜测一番便觉得震惊不已,难不成小姐这是亲自伺候了一个奴隶吗。 没敢多言,大夫连忙又查看起霍黎背部的伤势,眉头紧皱着,像是遇上了什么疑难杂症。 洛婉柔瞧着大夫的神情心下有些不安,几乎没什么耐心便又上前问道:“大夫,他怎么样了?” 大夫清了清嗓缓声道:“小姐莫要着急,他背部遭受重创,看起来像是被重物砸伤的模样,只是这烧伤的痕迹,想必是火场中的房梁所伤对吧。” 洛婉柔点了点头,这才意识到,那根巨木被烈火灼烧,定是滚烫不已,直接砸在霍黎背部,不仅巨大的重量会令他难以负荷,就连巨木上的灼热也更是叫人难忍。 难怪会有如此严重的伤势。 大夫抿了抿嘴,很快又道:“如此已是缓住了他的伤势,不过伤势太重,这一时半会自然也没办法痊愈,失血过多令他如今意识涣散。” 洛婉柔有些焦急道:“那他何时会醒过来?” 大夫闻言摇了摇头:“老夫也只能就他的伤势替他止血疗伤,能否苏醒过来,也只能看他的造化了。” 洛婉柔倒吸一口凉气,怎会如此。 几次三番张嘴,却不知自己能说什么好,大夫见状也只是沉声道:“小姐,老夫先替他开些方子,我看他身子骨硬,脉象也强健,您也莫要太过担心了,只要好生照料,说不定他很快就能醒来的。” 洛婉柔点了点头,也知如此严重的伤势,也并非一时半会能痊愈的,连忙招来春香吩咐道:“春香,你快跟着大夫去取药。” “是,小姐。” 混沌的梦境中像是闯入了什么陌生的记忆。 霍黎茫然地看着眼前的场景,像是自己脑海中所拥有的记忆,却又压根不记得这里是何处。 他像一个旁观者一般站在原地,仿佛周遭的一切都将他隔绝开来。 他们看不见他吗,为什么无人与他交谈,为什么都带着漠视的神情。 霍黎觉得身体轻飘飘的,眼前一幕幕从自己眼前闪过,他却无法去靠近那些触手可及的事物,有什么要在脑海中炸裂开来,却又蒙着一层厚重的迷雾,揭不开也看不清。 他是谁? 他为何会在这里? 他要去到何处? 视线里忽然出现一个娇俏的身影,少女高傲地昂着头,双手搭在身前,像是刻意做出的端庄的姿态,步伐的蹩脚却透露了她此刻的不自在。 霍黎心头一颤,他见过这个少女。 可是她是谁? 直到少女步步朝他走近,霍黎的脑海中霎时闪过一个名字。 “婉儿。” 开口的并非他自己,霍黎抬眼看见一个白衣男子快步朝少女走来,他唤她婉儿。 霍黎知道这个名字。 他应该知道的,可是为什么他觉得自己明明知道,却从不曾唤过。 视线里少女的脸庞逐渐清晰起来。 看着这双眸光湛亮的眼眸,眼角下的朱砂痣霎时映入眼帘。 霍黎怔愣地站在原地,想要再上前几步将少女的脸庞看得更加清晰几分,脚下却像是有千般沉重,迈不开步伐。 “哥哥,你怎么现在才来,这里好无聊,我不想在这玩了!”清脆的嗓音带着少女的娇嫩,娇嗔的语气任性又骄纵,却丝毫不显得无理。 霍黎心跳没由来加快了几分,这是他熟悉的声音。 他仿佛听过千百回这个声音,仿佛这个声音时常萦绕在他的梦境中。 那此刻是梦吗。 霍黎几乎要分不清虚实,片刻间却见那名白衣男子伸手揉了揉少女的发,将一头秀丽柔顺的黑发揉乱,随后低笑着说着什么。 少女不满地转过身去,霍黎再也瞧不见她的模样。 -- 第98页 两个并排在一起的身影逐渐远去,霍黎的心绪开始慌乱起来。 仿佛身体在不断被人往身后拉去,回头一看,便见深不见底的黑暗就藏匿在他的身后,而那个存在在他眼眸中的少女,却迎着光在一步步离他远去。 不。 霍黎的嘴唇微颤着,看着少女的背影终是呢喃出声:“婉儿,别走。” “婉儿……” 周身开始发冷,像是即将要坠入冰窖一般。 不,那黑暗之下太过寒冷,他不想去。 婉儿,不要丢下他。 婉儿,再让我看看你。 身子开始失重,仿佛坠入了无尽的深渊,霍黎视线里开始一片漆黑,他看不见,也听不见,周围静得可怕。 忽然,一阵响动从耳畔传来。 “阿黎,我在。” “别担心,阿黎,你会没事的。” “我会陪着你的。” 有什么温热而柔软的东西包裹住了他冰冷的手背,指尖触及一片娇嫩,摩擦着他粗粝的指腹,引出阵阵颤栗。 是谁,是谁在说话。 是谁陪在他身边了。 霍黎分辨不清自己究竟是在做梦还是在现实,眼皮沉重得抬不起来,心底却没由来的安心了下来。 万丈深渊,有人伴在他的身侧,他似乎也不那么害怕了。 * 洛婉柔一早便得知了霍黎醒来的消息,他昏迷了两日,她便没日没夜的守了他两日。 得知这个消息,心下悬着的巨石总算是落了下去,松了口气便有些支撑不住身子的疲乏,在床榻上躺着起不来身。 秋玉见状心下有些担忧,本就对洛婉柔这几日的衣不解带感到不解,眼下更是不愿再让洛婉柔折腾自己的身子,上前替洛婉柔掖好被褥劝道:“小姐,今日您便休息一日吧,再这般折腾下去,您的身子会撑不住的。” 洛婉柔抿了抿嘴,知晓霍黎已是醒来心下早已放心了不少,看样子他也算福大命大,这便也不需要她操心了。 只是静躺在床上,当着一切的担忧都终于落下后,洛婉柔却在心头涌上了一抹惆怅。 轻叹一口气,抬了抬手有气无力道:“我身子无碍,休息一日便可,今日我不去了,你替我去看着他,醒了也不能松懈,让大夫再开些药。” 秋玉皱起眉头来,眼看洛婉柔自己都快撑不住了,嘴里念叨的却还是霍黎。 见洛婉柔不想再多说什么,秋玉低声应下,转身退出了房中。 屋内静了下来,洛婉柔迷茫地看着头顶的一袭袭流苏轻轻晃动着。 这几日她一直在逃避一个事实,心中明明知晓她这般做是有违初衷的,但她却强迫着自己不去思绪此事。 只是当思绪静下来后,仍是不可避免的意识到,自己真的在让霍黎死去和极力想要救活他中,选择了后者,甚至做得更多。 上一世她遭了这么多罪,这一世他一点衷心怎就把她给俘获了。 洛府的遇难,她所遭受的五年之久的苦难,甚至最终她被人陷害推入皇宫中冰冷的湖水就此死亡。 这些都是前世的霍黎所造成的。 可那是前世。 洛婉柔心头咯噔一声,她应当是恨他的,却不可避免因为如今的霍黎,而动摇了她的决心。 洛婉柔心头很乱,不知该如何去面对,她无法彻底放下心中的过往,但也无法心无旁骛的去将现在的霍黎当做一个与前世毫不相关之人。 无力地抬起手,洛婉柔疲惫地揉了揉眉心,一时间竟开始怀疑自己,是否还要继续自己的计划,亦或是自己是否不应该将霍黎救下。 心下正烦乱着,门外忽然传来声响:“小姐,宋府的宋姑娘来了。” 洛婉柔一听,霎时想起了什么,连忙起身应下:“快请她进来。” 门被推开,屏风前很快出现了宋清欢的身影,只见她一脸担忧,瞧见靠在床上正要起身的洛婉柔连忙走到了床边伸手道:“婉柔妹妹快躺好,你身子不适,就不要起身了。” 洛婉柔扯了扯嘴角露出温笑,有些不好意思道:“让你见笑了,这几日有些疲乏。” 宋清欢看了眼洛婉柔,心疼道:“怎弄得如此憔悴,听闻你前两日遇上了麻烦事,可有伤着?” 洛婉柔摇了摇头,她哪曾伤着,伤全在霍黎身上了。 思及霍黎,洛婉柔很快意识到自己又不自觉想到了他,连忙撇去心中的思绪,朝宋清欢道:“清欢姐姐不必担忧,我已经没事了。” 宋清欢伸手握住了洛婉柔垂在被褥上的手,看着洛婉柔如此憔悴的模样心里有些难受,但见洛婉柔不愿多说,便轻叹一口气转移了话题:“既然无事,那便是最好的,今日我本是来告诉你,前些日子你托人向我传信想在皇后娘娘生辰宴随我一同入宫,事情批下来了,届时你便可同我一同入宫了。” 洛婉柔神色微变,因为突发意外,她本是将此事几乎给忘了,可方才听到宋清欢来此,便霎时想起了此事。 因为在景阳书院偷得的禁书未能详尽她所想知道的东西,洛婉柔本是打算找个机会进宫一趟,虽不知能得到多少消息,但既然那本野史上的内容存在着,便一定能从中得知些什么有用的东西。 随后她得知皇后娘娘的生辰将近,而宋清欢为了将她的香料事业名声打响,也下了血本托关系得到了一个进宫的机会,这便想着让宋清欢也带她一同入宫参加宴席。 -- 第99页 只是做这一切都是为了进行最终取霍黎性命的计划,而她却在不久前,竭尽全力将她想杀之人,从鬼门关救了回来。 洛婉柔不知自己如今是否还想进宫,进到宫中后仍要继续为了自己的计划去打探追杀霍黎之人的消息吗。 心绪再次繁重起来,宋清欢察觉洛婉柔神色不对劲,这本是好消息,她却显得不怎么开心的样子,不由得问道:“怎么了婉柔妹妹,这不是正合你意吗?” 洛婉柔猛然回过神来,尴尬地扯了扯嘴角,这的确是正合她意,她却不知怎么开心不起来了。 但不想叫宋清欢发现什么异样,只得硬着头皮开口道:“是,如此甚好,有劳清欢姐姐帮我这个忙了。” 宋清欢只当洛婉柔是身子不适,并未多想,连忙笑道:“你我还如此客气,既然事情已经办妥了,那我便也不打扰你休息了,身子不适便多静养几日,待皇后娘娘生辰之日,咱们再见。” 洛婉柔点了点头,隐忍着心底的沉重故作轻松道:“嗯,那便不送姐姐了。” 宋清欢离去后,屋内再次静了下来。 洛婉柔的思绪并未比方才清晰多少,反倒更加繁杂了一些。 烦闷的闭上眼,洛婉柔不想再为此事而忧心,索性便将事情都抛之脑后,只待进宫之后,再做打算吧。 * 苏醒的半个时辰内,霍黎只觉背部异常沉重,仿佛仍有块巨木压在他的背脊上,压得他喘不过气,也压得他疼痛难忍。 他很快意识到自己并非身处那个深山中的仓库里,而是在自己的小屋中。 屋内并无旁人,他不知晓后续的情况,记得自己将洛婉柔从仓库中救了出来,她应当是没事的,可是霍黎心中仍是放心不下。 想要起身前去寻洛婉柔,身子却沉重得压根动弹不得,即使使出了自己的全身力气,最终也只能绵软地再次趴下,每次尝试,剧烈的疼痛都几乎要将他击溃。 霍黎紧咬着牙,额头渗出密密的细汗,刚恢复没多少的身子,几乎就又要被他折腾得面目全非。 大夫便是这时进门的,一进屋便见霍黎醒了过来,还未来得及惊喜,下一瞬便见洛婉柔两个时辰前给他敷上的草药掉落了一大片,裸露出的伤口因为他的挣扎已经开始破裂,有的甚至开始渗血。 大夫一惊,连忙上前大喊道:“你快躺下,你这是在干什么,你不要命了你!” 霍黎紧皱着眉头,眼底阴郁的神色直直射向大夫,仿佛不像一个全身无力正在奋力挣扎的病患,而像是一只凶猛狠厉的困兽,正在努力挣脱着束缚他的锁链。 霍黎沉着眼眸,死死抓着身下的被褥急切道:“小姐,小姐在何处,小姐她……” “哎哟,你可快躺下吧,还问小姐,小姐都被你折腾成什么样了!”大夫虽是被霍黎的眼神吓到,但也知霍黎现在压根使不上劲,连忙将人再次按下不满道,“小姐悉心为你敷药,忙活了好一阵,这下全被你给弄散了,你这对得起小姐吗!” 霍黎一愣,身子顿在原地,很快便支撑不住又一次倒回了床榻上,但他却愣在原地没有再动作,好一会才侧头问道:“你说,小姐为我敷药?” 大夫见霍黎安顺了下来,连忙按稳他的身子,视线落在霍黎的后背上开始检查的伤口,手上运作起来,嘴上念叨着:“可不是吗,你说你也是的,怎把自己搞成这副模样,不过也念在你救下小姐有功,小姐心善,一连照顾你两日,连夜里都不曾离开,换药擦身,可都是小姐亲力亲为,你小子真是捡了个大便宜啊。” 霍黎晦暗不清的眼眸在大夫的一番话后,逐渐变得明亮起来,直至大夫话音落下,眼眸中闪动着惊愣和受宠若惊的狂喜,几乎不敢置信。 思绪中似是想起了昏迷时那模糊不清的声音和触感,就好像他最初失忆醒来前,那个总在他耳边响起的声音。 那些不是梦境吗? 霍黎眸光闪烁着,像是想要清晰地忆起昏迷时所感受到的。 随即,却有什么冲进了他的脑海中,思绪开始混沌起来,昏迷时出现的梦境不断在脑海中回想,可一次比一次模糊,直至最后乱成了一团,全数被猛进迷雾中,像是要将他的头撑破一般。 “唔……”霍黎猛地捂住头,比背部的疼痛更加难忍的剧痛席卷而来,令他几乎要支撑不住。 大夫一看也是慌乱了起来,知晓霍黎很是被洛婉柔看重,丝毫不敢怠慢,连忙拿出自己的银针一边朝霍黎的穴位扎去一边道:“你可是回想自己的记忆,快别想了,你这脑子中有着大量淤血,若是引导不顺,这大火的烧伤没将你怎样,那淤血可是会直接冲破你的脑颅的!” 几针银针扎入穴道,霍黎极力平复着自己的思绪,缓了好一阵才逐渐恢复过来,粗重地喘着气,有些气若游丝道:“什么淤血?” 大夫将银针收起,再次替霍黎处理起伤势来,缓缓解释道:“替你把脉时我便脉出,你脑中存有淤血,像是此前头部受到了重创,听闻你来府上时便失去了记忆,想必这淤血便是你失忆的源头。” 霍黎一愣,有些急切道:“大夫,这淤血有可能散去吗,是否淤血散去我便能恢复记忆?” 大夫清了清嗓,将方才散落的药草再度敷上他的后背,随后道:“老夫倒是擅长施针,活血化瘀,到底能否彻底散去这我倒是没有十足的把握,不过总归是可以尝试一番的。” -- 第100页 霍黎指尖微动,他想恢复记忆早已不是一天两天之事了,只是他身份卑微,也无从查起自己的身份源头,此时大夫的话无疑是给了他巨大的希望。 干涩的嘴唇动了动,霍黎垂下眼眸沉声道:“大夫,我想想起来,拜托你了。” 大夫一愣,之前倒是没少听说这名为阿黎的奴隶在小姐身边傲气得很,整日冷着一张脸待谁都没个好脸色,眼下倒是为了能让他帮他恢复记忆,态度十足诚恳谦卑。 其实不必霍黎说,大夫也会替他施针,虽是不知晓失忆为何感觉,但什么都不记得,心头定是不会好受的。 既然也是小姐身边的人,如今也立了大功,大夫点了点头便应下:“自然是会救治你的,不过你可别瞎折腾了,这段时间便老实在床榻上待着,老夫这药草有虚软体力的作用,你就是再怎么挣扎也起不了身的,可别再瞎胡闹,让伤口裂开了,早些好起来,才能继续保护小姐不是吗?” 大夫提及洛婉柔,霍黎眼眸一沉,微微点了点头,声音很低:“小姐她,今日何时会来呢?” 大夫无奈地笑了笑,瞧得出霍黎倒是忠心耿耿,醒来第一件事便是惦记着小姐,瞧他这模样,怕是对小姐还有着什么别样的心思。 不过奴隶终究是奴隶,大夫也没往别处想,转身收拾着自己的东西笑道:“小姐的心思,老夫怎敢妄自揣摩,况且小姐照料你几日,这身子骨哪能受得了,你就老实待着,小姐想来了,自然便会来了。” 霍黎抿着嘴不再答话,直到听见大夫退出房中,屋内再次安静了下来。 无法翻身,身体也极度不适,不论是疼痛的疲乏都应是令霍黎感到痛楚的。 可此刻他冷峻的脸庞上,却柔和得像是一道温润的光,眉眼间细腻的柔情流转着,像是有温柔的日照降落在他的身上。 她在他昏迷时,对他说:“我会陪着你的。” * 入夜,霍黎原本期待了一整日的心情,在此刻也逐渐有些沉落了下来。 今日一整日,洛婉柔并未再来看他。 她可知他已经醒来了。 她应是知道的。 霍黎在心中自问自答着,兴许前两日的照料令她太过疲乏了,只是留在霍黎脑海中那个虚无缥缈一般的梦境,令他总是忍不住怀疑,大夫所说的究竟是真的吗,洛婉柔当真照料了他两日吗。 只是仅有这份可能才能解释,她今日累极了,所以早早歇息了,这便没有来看他。 思念在心头化作一滩细润的水,滋养着他对洛婉柔不断浓烈的情意。 她还欠着他一个赏赐,霍黎知道自己不应得寸进尺,小姐没事已是不幸中的万幸,只要她安好,他又何须提什么赏赐,能被她悉心照料,已是他所得的最大的赏赐了。 可他仍是贪婪。 他知自己是个无耻之人,这些远远不够,他想要更多。 若是他将自己心中所想提出来,洛婉柔是会斥责他的不自量力,还是会娇笑着纵容他的贪得无厌呢。 仅是在脑海中思念着她的眉眼,便令霍黎觉得浑身难耐,只想自己能尽快好起来,想要见到她,想要伴在她的身侧。 思念即将冲破牢笼,门外忽然传来声响。 霍黎猛然回头,几乎未能克制住自己脸上忽动的神色,带着几分期待便朝着门前看去。 门被缓缓退开,一个瘦小的身影出现在门前。 霍黎的眼眸当即冷了下来,不是洛婉柔。 瞧见来人并非洛婉柔,霍黎几乎没看清是哪个丫鬟,便将头冷漠地转向了墙壁。 白日里春香秋玉来过两次,总归都不是洛婉柔,她未来,谁来都一样。 巧心在门前站了一瞬,霍黎显然冷漠至极的模样令她心里很是不甘,明明她方才瞥见他转过头来时眼底的那一抹几近雀跃的欣喜。 是以为洛婉柔来了吗。 思及洛婉柔,巧心无声地冷笑了一下。 迈开步子上前,便将手中的托盘放到了屋中的圆桌上,朝着霍黎的背影轻声道:“阿黎,听闻你晚膳未进多少食,想着你夜里些许会饿,我便备了些小食来。” 霍黎很快听出来人的声音,竟是上次胡言乱语险些被他掐死的丫鬟,霍黎甚至连她的名字都记不起叫什么,只因洛婉柔的关系无法直接将她掐死而对她更是没什么耐心。 心下一沉,霍黎头也不回冷声道:“端出去。” 巧心一愣,本以为自己放低姿态至少能换得霍黎一个眼神,却见霍黎连头都不回,甚至直接就拒绝了她的好意。 脸色变了些许,巧心咬着牙不甘心道:“可你身上受着重伤,不吃东西可是不行的。” “滚出去。” 霍黎已是没了什么耐心,只觉得耳边这声音叽叽喳喳吵得他本就烦闷的心情开始焦躁了起来。 巧心接连被拒绝了两次,看着霍黎沉冷的背影,只觉得自己明明什么都没做,便要被霍黎迁怒。 上一世也是如此,她同洛婉柔都是被他带进宫中的,凭什么洛婉柔就能独享他一人的宠爱,而她连最基本的温饱都保证不了。 而霍黎的一片痴心,在洛婉柔眼里,却什么也不是。 上一世如此,这一世亦是如此。 心头的委屈和不甘涌上心头,巧心上前两步朝着霍黎的背影声音提高了几分怨念道:“你为她做到如此地步,连命都可以不要,可她呢,她今日来看你了吗,她有过问你分毫吗,她根本就是在玩弄你,你又怎要为了这样的女人,而让自己再次重蹈覆辙!” -- 第101页 洛婉柔那冷漠的话语再次浮上巧心的心头,她替霍黎感到不值,更替自己感到不值。 洛婉柔这般作践霍黎两世的痴情,而自己无论怎么做都无法改变分毫。 这话让霍黎眉头一皱,霎时转过头来,一双阴鸷的眼眸直直地射向巧心,眼底的危险意味像是下一刻就要再次掐上她的脖颈。 此话无疑是激怒了霍黎,巧心被吓得下意识后退了两步,她对霍黎一直是带着恐惧的。 只是巧心很快想到霍黎此刻背部敷着药草,这些药草会令他无法动弹,这才放松了些许,看着霍黎继续道:“你这是不信吗?这些话是她亲口对我说的,你难道感觉不到吗,她哪里像是要真诚待你的模样,她完全是在玩弄你啊!” 霍黎已经几近暴怒的边缘了,巧心的话令他十足不适,他不想再听眼前这个女人再说洛婉柔的半句不是。 如果眼神能杀人,巧心似是已经被霍黎千刀万剐了一般。 但霍黎没有动弹,他谨遵医嘱,他想快些好起来,只是眼底的神情更加冷冽,犹如淬冰般,低沉着嗓音警告道:“你再胡说八道,我便割烂你的舌头,还想活命,就赶紧滚出去。” 巧心张了张嘴本还想再说什么,但一接触到霍黎犹如恶鬼一般的狠厉眼神,她敢相信霍黎所说的他定是会如此去做。 心下涌上一股恐惧,咬了咬牙,巧心紧握着拳头愤恨道:“你会后悔的,过几日她便会进宫,届时她的真面目就会全数暴露出来,到时候你一定会后悔的,你会知道,我说的都是真的!” 说罢,巧心逃也似的离开了霍黎的屋中,头也不敢回。 霍黎因愤怒而气息不顺,巧心的话他并不想收入耳中,却仍是清晰听到了,巧心说洛婉柔要进宫。 梦境里金碧辉煌的场景再次浮现在脑海中,霍黎不想去细想,甚至不敢联想这其中有什么关系,只怕剧烈的头疼再次袭来。 可很快,霍黎想起那日在洛婉柔书案前看到的书名。 《宣立帝实录》。 其余的那些书,似乎都是有关皇室直视的,洛婉柔的确在关心皇室之事,可皇室和他又有什么关系呢? 霍黎知道,无论怎样,他爱洛婉柔,自然是不会后悔的,巧心的话,他本不该放在心上,那只是一个不知从哪冒出来的找死的女人。 只是此刻,有些疑惑的种子在心头开始萌发。 他很想知道,自己究竟是谁。 第38章 他的确是奴才,但他也…… 洛婉柔知晓许巍被霍黎乱剑刺死之事, 并不会这么轻易便过去,只是没想到许家这么快便找上门来了。 而当洛婉柔闻讯快步赶到前厅去时,便见李蓉玉已先一步到达了前厅, 两拨人对立而站,像是已经对峙许久。 洛婉柔心道不妙, 此事虽是她为受害者, 可霍黎一路杀上山头,所有守在山路上的下人死状惨烈, 许巍更是身中数剑,血流成河面目全非,最终被仓库的一把大火烧得焦烂,已是死无对证。 若是李蓉玉不分青红皂白想要借此设计陷害她, 那她可是会要吃不了兜着走的。 洛婉柔心里有些发慌,连忙朝着人群走走去, 心中还在猜想着,李蓉玉便是再不待见自己, 应该也不至于这般不明事理吧。 洛婉柔压根没觉得李蓉玉会帮着她辩解什么, 只求李蓉玉别趁机捣乱便是谢天谢地。 三两步走上前去,还未开口,便见李蓉玉眉头一皱,一副气势汹汹的模样叉着腰大喝道:“一派胡言!洛府岂是你们胡言乱语的地方, 我还没上门向许家要个说法,你们倒还恶人先告状了!” 洛婉柔一愣,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李蓉玉, 自然是没想到李蓉玉当下竟是这般强硬的态度。 李蓉玉此话一出,许家人自然脸色好不到哪去,视线一转, 便瞧见一旁匆忙赶来的洛婉柔。 一见洛婉柔一副不明所以的茫然模样,瞧着便像是一副无辜样,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一旁被下人搀扶着通红着一双眼的许夫人当即就将矛头指向了洛婉柔:“好你个妖女,把我家巍儿害得好惨啊!你还我儿子!你还我儿子!” 说罢,就一副要冲上来同洛婉柔同归于尽的模样,若不是一旁的下人死命拉着她,只怕是当即就冲过来扯上了洛婉柔的头发。 洛婉柔吓得脸色一变,哪曾见过这种场面,衣着华贵的许夫人此刻哪还有半点一家主母的端庄样,头发散落面容憔悴,双眼红肿着像是哭了许久,此刻狰狞地瞪大,眼底的红血丝清晰可见。 痛失爱子,洛婉柔不是不能理解许夫人此刻的疯狂,但这并不是她要为此买单的理由。 正打算开口,李蓉玉却忽的快步上前,并不伟岸的身影径直挡在洛婉柔跟前,指着许夫人气势更加凌厉:“把你的嘴巴放干净些,此事究竟是怎么回事,你心里自然比谁都清楚,自己养出的好儿子,还好意思跑到洛府来撒野!婉柔本是受害者,又何须在此看你发疯,来人,把这群人给我轰出去,洛府可不是让人随意撒野的地!” 洛婉柔讶异地看着李蓉玉挡在自己身前的背影,忍不住上前开口唤道:“二娘,我……” 话还未说出口,李蓉玉抬手打断了洛婉柔,侧头低声道:“莫担心,我不会叫这些人瞎胡闹的。” 此时的场景与洛婉柔此前设想的截然不同,洛婉柔微张着唇惊讶不已,仍想说些什么,许家人一听李蓉玉这不客气的模样顿时气急了。 -- 第102页 一旁一个中年男子皱着眉头怒喝道:“你以为你洛家如今还能只手遮天为所欲为吗!这么多条人命,岂是你想摆脱就能摆脱得掉的,洛勇一死,你以为仅凭一个洛亦舟就能护得住洛家吗,你也不看看现在是哪位皇帝当朝,前太子早就被废了,洛亦舟被罢职也是早晚的事……” 这男人来势汹汹,气势比许夫人强大许多,说着这些话,嚣张的模样像是压根就没在怕一般。 这人话还未说完,李蓉玉听到此处登时脸色一变,洛婉柔从后侧便瞧见她脸色难看至极,眼神带着慌乱连忙大喊起来:“都愣着干什么!把人给我轰出去!你们要讨说法就去报官,再在这胡言乱语,可别怪我手下不留情,你们有什么冤屈就去向官府哭诉,别来我洛府哭丧,真是成何体统!” 李蓉玉情绪十足激动,周围的下人侍卫顿时涌了上去,一股脑将许家人团团围住,不由分说就要赶人。 许家人见势不对,人群中爆出一声:“等报到官府,吃不了兜着走的就是你们!咱们走着瞧!” 随后,一群人便被齐刷刷围堵了出去。 整个前院顿时安静了下来。 洛婉柔站在原地,看着这一场闹剧在自己全然没出手的情况下就这么结束了。 只是方才那个男人的话是何意。 洛勇,洛婉柔的父亲,几年前战死沙场。 可那个男人在说什么,洛亦舟为何要被罢职,怎还提到了霍黎被废之事,这些与他们洛家又有什么关系。 洛婉柔只觉此事似乎隐藏着什么她从不知曾知晓的事实。 而李蓉玉显然突然激动起来的反应,让洛婉柔心中更是觉得疑惑,看着李蓉玉沉默的背影,洛婉柔动了动唇低声道:“二娘,方才那人所言是为何意?” 李蓉玉身子微颤一瞬,霎时也意识到自己反应过激,此刻的脸色也不太正常,连忙敛去脸上的神色,换上一副略显疲惫的神情朝洛婉柔摆了摆手不耐道:“不过是胡编乱造罢了,难不成他们说你是妖女,你便真是妖女不是?” 李蓉玉对她仍是这副不太待见的模样,似乎和以前没什么不同,但洛婉柔仍是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不,那男人所说的不像是胡编乱造。 洛婉柔皱了皱眉,见李蓉玉转身就要走,连忙上前拉住她又问道:“二娘,你为何帮我,方才那男子说洛家已不复从前了是怎么回事,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李蓉玉神色再次不可避免地变化了些许,极力想要摆出一副不耐烦的模样,却仍是在眼底泄露出了几分慌张,只得别过脸去,轻哼一声道:“闹出这么大的事,你觉得我只是在帮你吗?” 洛婉柔顿了一下,李蓉玉所说并非全无道理,事情闹到了洛府来,已不光是她一个人的事情了。 但她想知道的不是这个,此事她自有办法解决,就算今日没有李蓉玉站出来,那些人今日在她这也不会讨得半分好处,此事她本就是受害者。 还想问些什么,李蓉玉却像是知晓洛婉柔的意图一般,迈开步子转身便快步离去,仅留一个匆忙的背影,像是被今日一事给气得不清,但却又带着几分逃也似的意味。 李蓉玉避重就轻,压根就没正面回答洛婉柔的问题。 洛婉柔眼眸深沉地看着李蓉玉离去的背影,直至那抹身影在转角处再不见踪迹。 前世洛婉柔一直不明白,霍黎日后为何要那般报复他们洛家,她只是凭借着所知道的可能性猜测着,因为他曾在此被奴役过。 可方才那男子的话显然还透露着,霍黎和洛家还有着更多的关系。 洛府日后惨遭毒手会不会和这层关系有关,洛婉柔心中隐隐升上一股不可思议的猜想,却又一时间得不到答案。 然而洛婉柔并未得时间去细细查探思索此事,气势汹汹的许家人果真转头就去报了官,不论事情起因经过,仗着霍黎杀死多条人命,便将事情编造得天花乱坠。 事情的发展一时间有些超乎洛婉柔的预料,不过她也并未慌张,足够的证据便能证明她的无罪,对她施暴的许巍罪有应得,放火烧仓库的杨念允也逃脱不了干系。 洛婉柔派人前去杨府,可杨府早就乱成了一锅粥,杨念允神志不清,自打那日后回来就神神叨叨的,压根就说不出什么明白话来,仿佛她才是那个受害者。 洛婉柔一时间还没发直接告发杨府,只得转而去查探当时潜入她府上掳走她的人。 很快,洛婉柔顺着线索一并查探到了当时混入洛府的几人,在将她交给杨念允和许巍后,这几人领了钱正在城内逍遥快活,洛婉柔正巧就将几人一网打尽。 以往在霍黎那,洛婉柔倒是学得不少叫人痛不欲生的残酷刑法,想要叫人招供,行刑便可。 几人本就只是为财,又哪见识过这般酷刑,还未怎么施行,便连滚带爬地跪在地上将事情的经过如实交代了。 忙活两日,许巍一事总算告一段落了,许巍之前就有冒犯洛婉柔的意图,如今更是做出光天化日之下将人掳走的恶劣行为,洛婉柔被判无罪,倒是许家还因此受到了应有的惩罚。 杨念允已是疯疯癫癫,但仍是在洛婉柔的指证下,因放火烧毁仓库,还险些闹出人命,被关押进了大牢,想必这辈子也是翻不了身了。 -- 第103页 事情已与前世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洛亦舟不会再同杨念允有任何瓜葛,宋清欢也借此彻底摆脱了许巍。 洛婉柔坐在院中有些呆滞,那她呢。 不知霍黎这几日恢复得怎样了,洛婉柔的确忙着没时间去看他,但似乎也是刻意不去面对已是醒来的霍黎。 她与霍黎之间纠葛着诸多事情,一时间似乎又有什么她还未查清的事,将此事变得更加扑朔迷离。 洛婉柔不知自己若是去了,又要以怎样的态度去面对他。 玩弄他,只是为了报复他,把他留在身边,只是为了最终杀了他。 可现在,事情的发展已经远远偏离了她的计划,那她是否该逐渐远离他了。 心下这般想着,洛婉柔却没按耐住心底的担忧,唤来春香问道:“阿黎这几日情况如何,大夫怎么说?” 话一出口,春香脸色霎时就变了,欲言又止般,好一会才道:“小姐恕罪,奴婢也不知如何是好,阿黎醒来后原本还好好的,可谁知前两天开始就不吃饭也不用药,若是谁敢靠近他半步,他那眼神就像是要杀人一般,大夫今日看过后也是连连摇头。” 洛婉柔一愣,她不过这几日没工夫询问霍黎的情况,怎突然就变成这样了。 眉头一皱,洛婉柔显然不悦,低声斥道:“怎么回事,他好端端的怎么就不吃饭不用药了,怎现在才告诉我。” 春香垂下头忙道:“小姐近几日为了官府一事忙上忙下,奴婢也未敢以此事叨扰小姐,本以为阿黎起初只是身子不适才这般,可一连两日不换药,大夫说,怕是伤口都要溃烂了。” 洛婉柔心头一颤,当即就有些坐不住打算起身前去霍黎的屋子。 刚有动作,脑海中又忽的想到什么,抿了抿嘴,又坐回了原处。 自己这般担忧紧张作甚,这蹩脚的把戏该不是霍黎因她这几日不出现,在故意闹脾气。 她方才的确慌了一瞬,可洛婉柔很快意识到自己的情绪竟然被霍黎轻易牵制住了。 如此不妙,洛婉柔眼眸的神色冷淡下来,顿了片刻,眼眸一抬,淡漠道:“知道了,那便饿着他,好不容易将他救回,能再把自己给饿死,也是种本事。” 春香动了动嘴,摸不清洛婉柔心底在想什么,也只能低声应下,这便转身退出了房中。 洛婉柔觉得自己的确不该再纵容霍黎了,她给他的纵容已经太多了,已经远超起初要玩弄他的心情了。 左右是该要了他的命的,洛婉柔这般负气想着,却不知心底为何一直烦乱着,久久无法平息下来。 入夜。 霍黎昏暗的小屋中,他静趴在床上一动不动。 已经五日了。 洛婉柔已是五日未曾出现过了。 他想她。 思念似乎到达了无法缓解的地步,他知道自己不该奢望洛婉柔会将他这个卑微的奴隶放在心头重要的位置,甚至还接二连三来他的房中探望他。 可仅要一次。 他奢望着,想见她一次。 但洛婉柔一直未来。 夜深人静时,霍黎不禁思虑着,大夫那日的话该不会是哄骗他的。 洛婉柔娇贵至极,怎可能亲自照料他,兴许是怕他不配合,这便编造了洛婉柔在他床边守了两日的谎言,来安抚他的心情。 但谎言终究是谎言,不过几日,霍黎便意识到,自己竟然短暂地信了这显而易见的谎言,还如视珍宝般,心底碾磨了许久。 但即使知晓了这般谎言,霍黎心下仍是有些不甘心,和不自量力的渴望。 即使事实都摆在眼前了,洛婉柔不会来,但他仍是想着,会不会有那么一丝可能,她只是这几日在忙。 霍黎未受伤时,他能待在她身侧,替她解闷,讨她欢心,而如今他伤重只能卧病在床,她将他抛至一旁,似乎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两股不同的想法不断在脑海中交织着,比伤口的疼痛更令人难忍,比难耐的心绪更令人捉摸不透。 极度烦躁的心绪,令霍黎的脾气愈发暴躁。 他想见她,可每次出现的都不是她,他绝食,他拒绝用药,他任由伤口发痒溃烂,他像是一具死尸般自暴自弃躺在床上。 他甚至不正常地想着,洛婉柔会知晓他的幼稚举动吗,这样是否能引起她的注意,她是否会因此,愿意可怜可怜他,会愿意,来看看他。 就一眼。 霍黎并不觉得自己此刻心底的乞求有多卑微,嘴角甚至还带着怪异的笑,仿佛还在为自己可笑的计谋沾沾自喜着。 如若她真的来了,是否证明,自己在她心底还是占据着一个微小的角落的。 房门吱呀一声响。 霍黎霎时浑身一震,心头不切实际的幻想在此刻化为现实。 他当真没觉得自己这可笑的举动真能换得洛婉柔的一丝注意力,但此刻心下却因这划破寂静的夜的一声微弱响动,而加快了跳动的速度。 “阿黎,你已经两天没吃饭了,你多少吃点东西吧,伤口需要换药,你也需要补充体力,再这么下去,你……” 霍黎刚打算转过去的头停住了,神色下沉,一张脸阴郁可怖,视线直直地看着冰冷的墙壁,眼眸中的凌厉像是要将墙壁刺穿一般。 耳中传来令人恼怒的声音,霍黎剑眉一皱,霎时就冷声打断道:“滚出去。” -- 第104页 沉冷的嗓音带着凌厉的警告,凶狠的语气令人顿时就身子一颤。 巧心愁眉苦脸端着托盘,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这五日她每天都来,可霍黎从未对她有过一次好脸色。 心下的委屈涌上心头,动了动唇,巧心有些忍无可忍大喊道:“你还要自欺欺人到什么时候,她不会来的,我已经告诉过你,她就是在玩弄你,你到底在奢望什么啊!” 霍黎拳头捏得咯咯作响,暴怒的心绪令他呼吸越发沉重。 但霍黎仍是死死盯着墙壁,没有回过头来,双唇紧抿着一条线。 他原本是对巧心的话语充耳不闻的,这几日,巧心几乎每天都会来此胡说八道几句,可今日,霍黎却不知自己能用什么话语去反驳了。 见霍黎没反应,巧心上前一步,像是抓住了什么机会般,继而又道:“你为何不信我说的话,那些都是她亲口告诉我的,你看你这般不顾性命去救她,换来的是什么,她不也还是只把你当个奴才,你又为何要如此委屈自己!” 奴才。 他的确是奴才,但他也不想是奴才。 可如若他不是奴才,他能是谁,他会是谁? 霍黎脑海中开始不断涌出一些奇怪的东西,一会是金碧辉煌的宫殿,一会是暗无天日的地牢,烈日炎炎下的苦练,和寒冬腊月的惩罚。 他在干什么。 这些是什么? “滚!滚出去!” 巧心霎时觉得此刻的霍黎有些不对劲,心下有些担忧,但霍黎此刻像是就要进入癫狂一般,令人毛骨悚然起来。 巧心张了张嘴,本该上前查看的步子就这么硬生生顿在原地,怔愣地看着霍黎陷入了巨大的痛苦之中,却被这突如起来的疯狂吓得不敢上前半步。 霍黎痛苦地在床榻上挣扎起来,那扭曲的模样和低沉的□□声,就像是失去了理智的野兽一般。 巧心吓得下意识后退了两步,支支吾吾就道:“你、你坚持住,我、我去给你叫大夫!” 说罢,巧心一刻也不敢多待,生怕霍黎下一瞬就从床上窜起身来,发起狂来殃及到自己,放下托盘转头就跑了。 冷。 霍黎像是在眼前看见了漫天白雪,他孤零零地跪在雪地中,他在受罚。 可是太冷了,膝盖像是要失去知觉了,他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要这般惩罚他。 他好痛,能不能饶过他,他快要被冻僵了。 热。 烈日当空,霍黎几乎被烈日照射得睁不开眼。 身后一阵剧痛,像是有一根极粗的鞭子挥在他的后背上。 有人在大声斥责他,让他加紧练,不许休息。 是谁,是谁在打骂他,他好累,好热,他已经没有力气继续练习了。 忽然,一抹银铃般的笑声又从耳畔划过,像是瞬间冲散了笼罩在他周身的阴郁迷雾,带着少女娇俏的语调,嘻嘻哈哈对着他嘲笑道:“小笨蛋,听说你是背错了孙子兵法被罚跪在这里啊,我哥哥很小就倒背如流了,你怎么长这么大还背不下来。” 看似嘲笑的话语,语气中却带着令他感到十足陌生的亲昵意味。 她怎敢如此同他说话。 霍黎眉头一皱,刚想说什么,忽见一袭梨花树随风摇曳,梨花似雪般飘零,落在笔直的林荫大道上,也落在了身侧少女的发丝和肩头。 怔愣片刻,少女惊喜地看着他,葱白的手指指着他的头发惊呼道:“你看,我就说我以后会嫁给你吧,就连梨花树都在提前祝福我们白头到老了,你就认命吧,小笨蛋!” 眼前的画面开始浑浊不清,霍黎的痛苦在混乱的记忆中不断被放大,几乎要将他的头颅涨破。 这些记忆是什么,那个少女是谁,他的心为何跳得如此之快。 霍黎几乎要坠入自己的痛苦深渊中,思绪已经无法清晰地感知周围,水深火热般的痛苦将他笼罩住。 迷糊间,似是感觉有人进来了,霍黎顿时回神了一瞬,只当方才那个丫鬟又一次折返回来。 疼痛令他失去了所有的耐心,眼前模糊一片,紧捏着拳头就朝门口大声呵斥道:“我叫你滚出去你听不到吗!” 来人步伐一顿,一声冷哼,像极了霍黎日思夜想的那个音调,随后,霍黎便当真听见了那个令他魂牵梦萦的声音,近在咫尺,又居高临下:“狗奴才,好大的胆子,几日不见,这是要反了你?” 霍黎呼吸一窒,冷漠的声线和混沌记忆中的少女截然不同,但那习惯性的上扬的尾音,却又极为相似地重合在了一起。 僵硬着身子缓缓转过头去,视线在惊愣中逐渐清晰起来,率先映入眼帘的便是那颗高傲的朱砂痣。 霍黎眼底猩红一片,意识到此刻竟是真实存在的,顿了许久才嘴唇微颤着哑声道:“小姐,您来看我了……” 第39章 “小姐,这几日,奴才…… 那低哑的嗓音与方才的怒吼截然不同, 像是带着千般委屈,又像是在控诉洛婉柔的不闻不问。 洛婉柔瞧见霍黎这副狼狈的模样,也不知他方才是发生什么事了, 但显然此刻他这样子,比春香所说的不吃饭不用药看上去要严重许多。 洛婉柔快步走到床边, 躬膝在床边坐了下来便开口命令道:“老实躺着, 你看你把自己折腾成什么样了。” -- 第105页 霍黎抿了抿嘴,方才强硬着想要与那股剧烈的疼痛对抗的力气仿佛在顺便被抽空了一般, 洛婉柔的语气中带着几分几乎不易察觉的关怀,但仍是被霍黎捕捉到了。 像是要刻意暴露自己的软弱,以换取她的一丝注意力,霍黎此刻竟在为方才自己所遭受的痛苦而感到庆幸。 思念化作汹涌的潮水, 一经波澜,几乎要翻天覆地。 洛婉柔自然是垂眼便瞧见了霍黎眼中的翻涌, 那双炽热的眸子就像是以往每一次深深瞧她一般,甚至因几日未见, 又更热烈了几分。 霍黎嘴唇微动, 视线舍不得移开分毫,乖顺地在床榻上重新趴好,低声道:“小姐,奴才以为, 您不会来了。” 洛婉柔轻笑一声,神情有些轻蔑。 霍黎这话倒也显得委屈,但显然是故意委屈给她看的, 眼底那一抹计谋得逞的窃喜,像是生怕叫她不知道,他不吃饭不用药是故意做给她看的。 霍黎这点小心思被洛婉柔拿捏得清清楚楚, 但霍黎显然也不在意洛婉柔知晓他的心思。 心底多的是洛婉柔无法想象的汹涌,她所见的,只是冰山一角罢了。 洛婉柔倨傲地扬起眉眼,语气淡漠道:“主子看奴才,从来没有的道理,我为何要惦记你?” 霍黎抿了抿嘴,眸光在昏暗的烛火下忽明忽暗:“那小姐今日来,可是在惦记奴才?” 洛婉柔一愣,没想到自己嘴硬一番打算竟被霍黎反将一军。 脸上有些挂不住,洛婉柔有些凌厉地瞪了霍黎一眼,但到底是没了多少气势。 霍黎眼底逐渐柔软下来,身子难以动弹,却仍是艰难地动了些许,想要更加靠近她几分。 侧脸就趴在她垂落的手边,在洛婉柔还未开口前,霍黎低沉缓慢又道:“小姐,这几日,奴才很想您。” 霍黎不用开口,洛婉柔也十足清晰感受到。 他,在想她。 只是当霍黎低磁的嗓音在静谧的屋中缓慢而深沉地传入耳中时,洛婉柔竟霎时觉得脑子有一瞬空白。 心跳声骤然清晰起来,洛婉柔惊觉是自己的心跳乱了节拍。 有些慌乱地别过脸,洛婉柔顿时站起身来和霍黎拉开了距离,视线落到一旁桌上的托盘,顺势转移话题命令道:“用帕子将身上擦一擦,擦完将粥喝了。” 说着,洛婉柔便把浸过热水的湿帕子拿起扔到了霍黎跟前。 霍黎看着眼前的帕子,好一会才缓缓开始有了动作。 两日未用药,他的身体恢复了些知觉,但这并非好转的知觉,只是去除了麻痹的功效,令他背部的疼痛更甚。 有些艰难地抬起了手臂,霍黎想起此前大夫说那两日是洛婉柔在身侧悉心照料他。 醒来时身体干燥舒适的感觉,霍黎很难不去想,洛婉柔兴许替他擦过身。 这个猜想一旦冒出,便有些收不住了,心底卑劣的心思再次涌上,他并不是什么乖顺听话的狗奴才,他是个满肚子坏心思的小人。 洛婉柔站在一旁看着霍黎像是老爷爷一般的缓慢动作,不禁皱起眉头来。 照他这速度擦下去,不得擦到天亮。 洛婉柔见霍黎身子仍是僵硬,后背的伤势也因这两日的疏散而不见好转,心下隐忍着,手指绕着自己的发丝,没过多久,仍是先一步败下阵来。 轻叹一口气,洛婉柔上前一把拿过霍黎手中的帕子低声道:“我来。” 霍黎一愣,被拿走帕子的手落空在原地,顿了好一会才缓缓放下。 嘴角的一抹得逞的笑被他很快埋入了枕头中,心下还未平缓下来,手臂便传来了一阵温热轻柔的触感。 身子一僵,正是因为知晓此刻是谁在用帕子替他擦拭身体,这便怎么也放松不下来了。 洛婉柔自然注意到了霍黎的紧绷,麦色的臂膀放松时便有着几近完美的肌肉线条,此刻紧绷出坚硬的肌肉,线条更加突出明显,就像在擦一块棱角分明的硬石一般。 洛婉柔缓缓擦过彰显着力量的手臂,擦过表面便伸手想要将其抬起,手刚触碰到霍黎的身子,便感觉到跟前的人身子微颤了一瞬,不由得低声道:“放松。” 霍黎埋在枕头里的脸庞令人瞧不见他此刻脸上的神情,但若是被瞧见,只怕是会叫洛婉柔当场便气得不愿再替他擦身了。 霍黎也只能在看不见的暗影里难耐地抿了抿嘴,尝试着放松,却仍是沉闷道:“小姐,奴才放松不了。” 洛婉柔险些被气笑,遥想当年霍黎命令她在养心殿内伺候时,似乎也是这般。 明明应当是她该面对这个阴郁暴虐的男人而感到紧张,她也会因为压根不会做这样的活而担心出了错惹恼霍黎而感到紧张。 但那时,霍黎也如同现在这般,紧绷着身子,一张脸阴沉着,更有如临大敌的架势。 只是当时,洛婉柔似乎并未去注意霍黎的神色,以至于此刻,她倒有些好奇霍黎会是个怎样的神情。 将手臂擦过,洛婉柔忽的拍了拍霍黎的肩,命令道:“身子侧过来,前面也擦一下。” “不……”霍黎几乎是立即就开口了,嗓音带着几分沙哑,从枕头里闷闷发声,似乎还带着一丝慌乱。 洛婉柔没太注意霍黎的异常,看了眼他背部的伤,应是不影响他翻身了才对,以为是霍黎独自无法翻身,这便上手就要去翻他的身子。 -- 第106页 霍黎却像霎时被踩到了尾巴一般,双手紧紧抓着枕头,惊慌抬头的一瞬,方才藏于枕下的神色全数暴露了出来。 洛婉柔一愣,眼前本该是沉稳自持的男人,此刻却微红着一双眼,眼底像是蒙上了一层水雾,微红的眼尾透露出些许可怜的意味,像是被谁欺负了一番,本该苍白的唇色此刻却是嫣红一片。 一看便是,像是有什么隐秘暧昧的东西,在他的心绪中流转着。 洛婉柔有些疑惑,她方才并不凶吧,只是擦个身,怎搞得像她虐待了他一般。 视线下意识从霍黎的脸上移开,缓缓下移,在他微侧的身下,洛婉柔赫然看见那处隐秘的位置凸显出明显的弧度,无疑显示着眼前的男人此刻正在发生着什么变化。 洛婉柔一惊,霎时就沉下脸来,极静的气氛中流转着令人羞怯的暗意,暧昧的气息流转在两人之间。 洛婉柔霎时伸手一按,将霍黎的身子重重按回床榻上,带着几分慌乱的愠怒沉声斥道:“躺好。” 霍黎再次趴在了床上,她就在他跟前,他本就薄弱的意志力,又怎能抵挡。 霍黎下意识想躲,但淡雅的清香隔着枕头仍是从一侧传入鼻腔中,她被惹恼了却仍是替他细心擦拭着背部的伤痕。 酥麻的触感从尾椎一直朝着头皮,时而略过帕子,还会感受到她柔嫩的指尖轻刮过背脊的触感。 不知是故意的坏心还是无意为之,洛婉柔几次三番将帕子擦过紧实的腰线,明明方才已是擦过一次了,却在背部转了一圈后又回到了这个位置。 动作十分轻柔,那力道压根擦不去任何污渍。 叫人几乎颤栗不止。 霍黎身子像是被定住了一般,无法动弹,更无法反抗。 在瞧见腰侧被压在下面的紧实腹肌一角,洛婉柔就像是在惩罚霍黎方才叫她慌乱了一般,报复性地将手又向前探去。 手中拿着帕子,指尖却略过帕子轻抚过他的肌肉。 感觉到触碰过的肌肤分外热烫,带着不受控制般的轻颤,那埋在枕头下的鼻息也因此粗重了几分。 霍黎埋着头想要解释些什么,洛婉柔若有似无的触碰就像是甜蜜的折磨,他功亏一篑,知晓她是故意的,只能难耐地动了动唇,闷声解释道:“小姐,奴才只是……” “只是什么?”洛婉柔手上一重,转而将手回到背上,压住伤口令霍黎吃痛止住了话,不客气接道,“又要说你只是情不自禁了?” 霍黎还未说出口的话被洛婉柔先一步道出,沉闷地出口了气,他的确是情不自禁,但显然她已是有些不悦。 洛婉柔也不知自己这股莫名的怒气从何而来,总归是心头那还未理顺的思绪在作祟。 但瞧着霍黎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心底到底是软了几分,也不再过多折磨他。 三两下将霍黎背部的伤势清理了一番,刚放下帕子,门前便传来匆忙的脚步声。 一抬眼,正见大夫匆忙赶来,身后还跟着一脸慌乱的巧心,巧心脸上的慌乱在看见洛婉柔后,变得惊讶又怪异。 洛婉柔没想到这么晚大夫会突然来此,有些茫然地看着大夫,大夫也在进屋后瞧见屋内的洛婉柔后愣了一瞬,轻唤一声:“小姐。” 洛婉柔张了张嘴,巧心连忙上前解释道:“小姐,方才奴婢来给阿黎送饭,见他似是很难受的样子,这便去请了大夫来替他看看。” 洛婉柔闻言想起方才自己进屋时,霍黎的确是一副痛苦至极的模样,不过眼下已是好转了不少。 只是视线落到桌上那碗已经没有冒热气的白粥,洛婉柔这才觉得有些奇怪,早已过了晚膳时间,巧心怎这时候想着来送饭。 随后洛婉柔便看见,巧心站在大夫身后,神色越发怪异起来。 说不上是什么表情,但总觉得她的眼眸里,像是藏着什么话语和不为人知的心思。 洛婉柔对这个表情感到不是很舒服。 但还未来得及说什么,大夫已经走到屋内开口道:“啧,小姐,阿黎这伤势因为几日未用药有些发炎,老夫这便先将之前的药草再用上一些,再将这碗消炎化肿的汤药喝下,应是能缓解些他的症状。” 洛婉柔收回自己的思绪朝霍黎看了去,方才她替他擦身子也的确瞧见伤势有些红肿,不过好在也不至于像春香此前所说的那般骇人,应当也没什么大问题。 听大夫这么说便也点了点头道:“这里我来,一会让丫鬟将汤药端来便可,大晚上劳烦你跑一趟了。” 大夫笑了笑连忙准备起药草来笑道:“无妨无妨,这小子肯吃饭肯用药便是好事,看来什么良药,都比不上小姐您啊。” 洛婉柔一愣,竟莫名被大夫笑话了,面上有些过不去,瞪了霍黎一眼低声道:“下次他若再这般胡闹,便一碗毒药赐死他便是,省得叫人操心。” 看着霍黎默默接受着洛婉柔的数落,被瞪了一眼乖巧得连话都不敢多说一句,大夫闻言笑意倒是更深了些,没再多言,迅速将所用的药草准备好便转身退出了房中。 临走前,还留下一抹意味深长的眼神,看得洛婉柔觉得像是接下来要发生什么奇怪的事一般。 巧心看着屋内并未打算离去的洛婉柔有些咬牙切齿,但瞧见此刻躺在床上乖巧的霍黎,和她来此时那癫狂骇人的模样已是全然不同了。 -- 第107页 紧咬着牙,巧心垂下眼掩去眼底的暗色,匆匆转身离去。 屋内再次静了下来,洛婉柔拿起大夫备好的药草走向床边,刚坐下,霍黎便忽的侧过头看向她,低声问道:“小姐当真要赐死奴才吗?” 洛婉柔一愣,反应过来自己方才所言,没好气地将药草敷上他的背部冷声道:“不想死就老实养伤,洛府可不养闲人。” 霍黎抿了抿嘴,身后传来冰凉的触感。 没过多久,洛婉柔便熟练地替霍黎重新敷上药草,转而又端来了桌上那碗汤药递到霍黎面前:“喝了。” 霍黎眨了眨眼,不知自己昏迷时,洛婉柔是如何让自己喝药的。 心下隐隐期待着什么,却见洛婉柔端着那碗汤药就等着他接过,并无别的意思。 顿了片刻,霍黎忍不住抬头道:“小姐,那日所说的赏赐,可还作数?” 洛婉柔一愣,下意识就皱起了眉头,只觉这人似乎是又要说什么不正经的东西了,想也不想就拒绝道:“喝药。” 话音落下,霍黎眼神显而易见的迅速落寞了下去,浓密的长睫垂下,大手缓慢接过药碗,姿势别扭地有些艰难的开始喝药。 似乎对洛婉柔的拒绝虽然失落,但却仍是表现出乖顺的模样,不敢忤逆,更不敢多说什么。 洛婉柔忽然觉得有些奇怪,霍黎此前不是脸皮挺厚的吗。 这便就不追问了吗? 直到一个空碗缓缓递到她面前,洛婉柔才惊觉自己方才竟然在为霍黎没继续追着讨要他的赏赐而感到…… 惋惜? 惋惜什么。 洛婉柔有些气恼,自然是在气恼自己,一把将空碗放在了桌上,站起身就打算要走。 刚一起身,垂下的手腕忽的被一道不大的力量抓住,手腕传来冰凉的触感,粗粝的指腹摩擦过她的皮肤,引得洛婉柔回头看去。 身体似乎又要开始麻痹无力,霍黎仅是一个抬手的动作,便感觉身体变得迟钝了起来。 指尖微动着,掌心下柔软的手腕像是稍一用力便会被折断,霍黎的力道很轻,但洛婉柔没有挣扎的态度又像是给了他无声的纵容。 看着洛婉柔有些呆愣的脸庞,视线缓缓向下,落在了那双微张的嫣唇上。 霍黎鬼使神差般低声开口道:“小姐可是在烦闷,奴才能,替您解闷吗?” 洛婉柔一怔,思绪中还未反应过来霍黎所说的解闷是什么,心头只是隐隐想起曾经那隐秘又亲近的气息,手腕上忽的传来一个力道,身子便骤然向前倾去。 一个踉跄身子便跌进一个带着药草气息的怀中,霍黎放大的俊脸清晰映在眼眸之中。 忽然的靠近令洛婉柔当即呼吸一窒,一双眼瞪大,微张的双唇仿佛在做着无声的邀请。 但霍黎只是仰着头目光灼灼地看着她,眼底带着期待和请求,但却未有逾矩半分。 像是一只乖巧的狗,在等待着主人的嘉赏,又像是一只胜券在握的猎人,在等待着他的猎物乖乖跳进陷阱中。 洛婉柔分不清耳畔传来的是谁的心跳声,杂乱的节奏令思绪空白了一瞬,彼此的呼吸不断交换着,像是被这忽然攀升上的温度蛊惑了心智一般。 洛婉柔很快回过神来,双唇一抿,心里方才那抹烦闷的确被霍黎这突然的举动意外的讨好了。 瞥了霍黎一眼,眉眼上挑,纡尊降贵般开口道:“准了。” 话音刚落,眼前一片阴影笼罩下来,屋内昏暗的烛火被突然凑上的身影挡住了大半,只留下唇上一抹微凉的柔软意外清晰。 唇上尝到一抹苦涩,还未缓过神,霍黎已是浅尝即止退开了身。 像是有些瘫软无力地重新趴回床上,眼底却像是孩童得了糖果一般泛着欣喜的甜腻,朝洛婉柔眨眨眼低声道:“奴才嘴里苦,就不叫小姐尝了。” 洛婉柔一惊,双颊霎时攀上后知后觉的红热来。 像是自己隐秘的心思被骤然窥视一般,她连忙甩开霍黎的手顿时就站起了身,有些气恼斥道:“谁、谁说我要尝了!” 这哪像是洛婉柔会说出的话,霍黎一句话便叫她乱了阵脚,洛婉柔说完便意识到自己的失态,顶着热烫的脸,只觉得连耳根都开始发烫了,只能紧抿着嘴瞪他一眼,像只高傲的孔雀在人前输了气势一般。 霍黎嘴里仍是苦涩,眼底的柔色却更甚。 他喜欢看洛婉柔这副样子,叫他觉得可爱,他更喜欢洛婉柔这副样子,只叫他瞧见了。 旁人,应是不会知晓,她红着脸鼓着腮帮子瞪眼的样子,有多么让人想将她狠狠揉进怀里。 身体开始逐渐无力,霍黎方才的动作已是耗尽了他最后的力气,药效开始发作,他却觉得体内的血液像是在此刻被唤醒了一般开始涌动起来。 她总是能轻而易举就牵动他的一切感官。 就这么直勾勾地盯着洛婉柔,视线紧紧落在她还泛着水光的红唇上,霍黎不会不知道,那双唇有多么柔软,内里的滋味有多么甜美,只要他轻轻一吮,便会嫣红得像是被狠狠□□过一般。 想弄哭她。 心头猛烈跳动着,好在药草的药效也在帮助着他克制着自己不该有的卑劣想法,身体无法动弹,即使他再想要靠近。 却也是在极致的隐忍下,忍不住开口哑声道:“不是小姐要尝,是奴才,想尝小姐。” -- 第108页 这话压根没能让本就手足无措的洛婉柔舒缓几分,反倒是惊愣一瞬,随即当真红了耳根。 洛婉柔从来不知道曾经那个冷情的帝王,竟然是会在女子面前说出这样的话语之人。 那双原本能杀人的眼眸,此刻却泛着无尽的柔情,即使带着强烈的侵略性目不转睛看着她,但却丝毫不让人觉得害怕,只觉在这眼神下,她的一举一动都避无可避,成为他眼底逃脱不掉的猎物。 洛婉柔下意识咽了咽口水,她慌乱地动了动身子,嘴上却是凌厉道:“老实养伤,别再瞎折腾了,在你未康复前,我不会再来了,若是半月后没瞧见你,就给我滚出洛府。” 说罢,像是担心自己脸上的红热让这番命令没了气势,洛婉柔迅速转身就离开了屋中。 洛婉柔的身影消失不见,连带着那抹夹杂在药草气息中的馨香,也在片刻间就消散无踪了。 今日,她来看他了。 霍黎生出一种恍然若失的感觉,唇上温软馨甜的气味在告诉着他,方才她真的来过此处,并非他的臆想。 在洛婉柔来此之前,他只想着,若是她能来看看他,或是让他在远处瞥见她一眼,就一眼,便足矣。 可当洛婉柔短暂的出现又离开后,霍黎才反应过来,他从来不是知足的人。 她一离去,他便又开始想她了。 想将她牢牢抓紧,想让她再也无法看别人,想让她永远都留在自己身边。 但他只是个卑贱的奴隶。 梦境里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究竟是什么呢,是他的记忆吗,那为何他还是什么都想不起来。 如果他不只是个奴隶,如果梦境里的都是真的。 那他是不是也能奢望,自己有朝一日能以一种别样的身份伴在她的身侧。 让她永远属于他。 第40章 “该等他自己来摇尾示…… 临近皇后娘娘的生辰宴, 洛婉柔打算趁着今日洛亦川书院放假,在接他回府前去一趟宋府。 给宋清欢带上一些她精心挑选的首饰,洛婉柔乘坐马车很快来到了宋府。 宋清欢瞧见洛婉柔前来, 热情将她迎下:“婉柔妹妹,今日怎得闲上我这来, 也不提前说一声, 害我都没什么准备。” 洛婉柔笑着同宋清欢一同进了屋,轻声道:“这不皇后娘娘的生辰宴快到了, 再加上亦川书院一事,我早该专程上门拜访你了,不必特意准备什么,我给你带了些小礼物, 瞧瞧可否合你心意。” 宋清欢接过春香奉上的首饰,轻扫过一眼便亮了眼眸:“婉柔妹妹有心了, 真好看。” 洛婉柔在桌前坐下,慢悠悠道:“清欢姐姐, 皇后娘娘的香料准备得如何了, 可有什么我帮得上忙的地方?” 宋清欢将首饰交给下人也同洛婉柔一同坐了下来:“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不过正巧你今日来了,帮我闻闻这香气可有什么需要改进的,送给皇后娘娘的贺礼, 自然不能马虎。” 说着,宋清欢便唤来丫鬟,丫鬟很快将宋清欢制好的香料拿了过来。 丫鬟还未走近, 洛婉柔便闻到一抹特别的幽香,高贵中不失清雅,这本应是十足浓烈又气场强大的气息, 却又在其中混杂了不知名的花香,将其中和下来,又令人觉得并没有太过凌厉。 洛婉柔脸上露出赞赏的神色来,直到丫鬟走到跟前将香料放下,又微不可闻地皱了下眉。 宋清欢瞧见洛婉柔的神色连忙开口问道:“如何,婉柔妹妹,可是觉得有什么不妥?” 洛婉柔思索片刻缓声道:“这香气的确很符合送给皇后娘娘,但方才我初闻这味道时觉得很是惊艳,但直到凑近来才觉得,似乎有些过于浓郁了,香气本是点缀,若是太过浓郁,难免会觉得刺鼻,如若能将香气稍微淡化一些,达到若有似无的感觉,应当是锦上添花的。” 宋清欢恍然大悟,一下露出了笑:“我就说一直觉得有哪不对劲,可自己又实在想不出来,婉柔妹妹一说,可真是令我醍醐灌顶了,之后我便去改进一下。” 洛婉柔点了点头:“能帮上清欢姐姐便好。” 宋清欢忽然轻叹一口气,柔柔地看向洛婉柔轻声道:“不止是此,许公子一事委屈你了。” 洛婉柔一愣,许巍一事本并无太多人知晓,不过因许家前几日将此事闹得沸沸扬扬的,总归是叫不少人听到了风声,为了作证,洛婉柔也找来了宋清欢,以证明在宋老爷子寿宴那日,许巍便对她有过不轨的行为。 宋清欢也因此得知洛婉柔险些遇害。 但洛婉柔很快皱眉道:“清欢姐姐这是作甚,此事又并非你的过错,全是那个许巍不好,他死有余辜。” 宋清欢抿嘴笑了笑,笑里却带着几分苦涩:“我只是感激你,我也因此摆脱掉了他。” 洛婉柔一听心下有些高兴,早该摆脱了,这一世宋清欢也不必再受上一世的苦了:“不必客气,清欢姐姐值得更好的男子,那个许巍压根就配不上你!” 宋清欢闻言,脸上的笑又带上了几分无奈:“更好的吗,这并非我能决定的事情,没有了许公子,也会有下一个公子,要嫁谁,从不是我能决定的。” 洛婉柔怔愣地看着宋清欢,她的神情带着几分落寞和不甘,像是不想就此受人摆布,却又无可奈何。 这一点上,其实洛婉柔有些感同身受,只是李蓉玉的手段虽然令她烦透了,但却并不强硬,即使一直催促着她成婚,但也并未强行要她嫁给谁。 -- 第109页 但宋清欢似乎比她要难上很多。 洛婉柔皱了皱眉头,很快又想到了自己不久前寄出去的那封信,眼眸一亮,忽然凑近宋清欢几分低声问道:“清欢姐姐,你可曾有过心仪的男子?” 宋清欢一愣,有些茫然,随即像是将思绪飘到了远处,不知想起了什么不为人知的过往,只是那抹神色转瞬即逝,很快又平缓道:“没有,怎突然问这个。” 洛婉柔摆了摆手笑道:“随口问问罢了,那清欢姐姐喜欢怎样的男子呢?” 宋清欢闻言思虑了片刻,还未来得及开口,洛婉柔便有些迫不及待追问道:“温润的,沉稳的,一丝不苟干净整洁,积极上进,为人正直?” 在洛婉柔心中,自家哥哥就是这么个形象,温柔强大,体贴入微,是个再好不过的男子。 宋清欢也在这一世的相识中,让洛婉柔觉着,是极好的女子。 洛婉柔说完后一直笑眯眯地看着宋清欢,怎么看都觉得宋清欢和自家哥哥般配极了。 宋清欢却是一愣,听洛婉柔这般说,心下不由得想起一个人,心头猛地一跳,却想起自己压根不知那人叫什么。 垂下眼帘莞尔一笑,像是被洛婉柔突然的孩子气给逗乐了,温声道:“我从未喜欢过谁,又怎知自己会喜欢怎样的男子,这个问题,我实在回答不了,不过你所说的这般男子,应是十足优秀的,想必大多数人见了,也是会抱有好感的吧。” 洛婉柔闻言更是欣喜,如此甚好,连忙继续道:“既然清欢姐姐有兴趣,那我务必向你介绍一位这般的男子,相识一场便是缘分,说不定还能促成一段美好姻缘,这事就这么说定了!” 宋清欢被洛婉柔这积极的态度弄得哭笑不得,忙道:“我何时说我感兴趣了,你这是在说何人?” 洛婉柔神秘一笑,只道:“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同宋清欢道别后,洛婉柔便朝着景阳书院去了。 那些书对于洛婉柔来说已经没有任何用处了,虽然一直未曾被人发现,想必也是无人去探访那间阁楼的原因,但若是时间久了,难免夜长梦多,洛婉柔打算趁此机会将书还回去。 此时正是临近下课时分,书院的其余人在忙着收拾东西回家,学生们还在学堂上着最后一堂课。 洛婉柔倒是一路畅通进到了藏书阁并将书放回了原处。 从藏书阁出来,洛婉柔也算是落下心中一块大石头,脚步轻盈心情放松。 转而回到前厅,想来洛亦川也该差不多下课了。 在此等了好一会,便见陆续有学生出来,有的独自回家,有的也被家中派来的人接走了,可唯独没瞧见洛亦川的身影,前去迎接洛亦川的小厮也进去了好一阵不见出来,洛婉柔不免有些着急了。 正打算前去问问,便见自家小厮一路慌张地从里面跑出来:“小姐,不好了小姐,小少爷出事了,您快进去帮帮小少爷吧!” 洛婉柔神色一变,连忙迈开步子朝里走去,一边向小厮询问道:“怎么回事?” “小的也不知具体情况究竟为何,今日书院小考,有人举报小少爷作弊,先生很生气将小少爷留了下来,可小少爷怎么都不肯承认错误。” 洛婉柔只觉眉心突突直跳。 洛亦川的确是这死不认错的性格,但作弊她是万万没想的。 按道理来说,书院的学习,应当对洛亦川来说轻而易举,甚至他还同比自己年长一些的少年在一同学习,但也正是因为他的能力足以和他们一同学习,先生最初才做了这个安排。 对此,洛婉柔也是认可的,同龄人所学的东西,洛亦川早就会了,也无需再学。 可怎还作弊了,难不成是因为功课太难,洛亦川担心考砸了被数落吗。 洛婉柔心下未能想出答案,很快便随着小厮到了先生的书房门前。 一进屋便见洛亦川涨红着一张脸站在书案前,除了他屋内还有两名学生。 先生皱着眉头坐在书案前,双臂环在胸前,抬眼瞧见洛婉柔来此,脸色才稍微缓和了些许,但仍是看上去十分严肃:“洛姑娘,你来得正好,亦川今日在小考上作弊,被举报后却拒不认错。” 洛婉柔快步走到洛亦川面前,垂眼看了看洛亦川,深吸一口气朝先生道:“抱歉先生,让我同他先说两句。” 洛亦川见到洛婉柔眼神先是慌乱了一瞬,但很快又恢复了方才一副气呼呼丝毫不服气的样子,别过头去似乎没打算同洛婉柔说话。 洛婉柔居高临下地看着洛亦川,眼眸里沉冷淡漠,像是个严厉的家长,轻启双唇沉声问道:“亦川,今日怎么回事?” 洛亦川轻哼一声,几欲张嘴,但下意识看了眼一旁的另外两个学生,又硬生生将话止住咽了回去,眼底还闪过一丝怯意,微不可闻。 洛婉柔下意识朝一旁两名学生看去,刚一转头,只见其中一人还来不及将自己警告的眼神收回去,一见洛婉柔看来,连忙慌乱收起神色,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像是不知洛婉柔究竟看见了没。 但洛婉柔看见了。 洛婉柔眉头一皱,转过头就拉住了洛亦川,语气有些着急道:“亦川,你是不是被欺负了?” 此话一出,身后顿时传来了响动,洛婉柔微微侧头便见那两个学生像是有些慌了,相互推搡着使眼色,像是在想要如何应对一般。 -- 第110页 如此拙劣的手段洛婉柔自是一眼就瞧了出来,这两人虽比洛亦川年长两三岁,但到底是十来岁的孩子。 先生在一旁也察觉到事情不对,站起身来朝洛亦川走近两步问道:“亦川,怎么回事?可是有什么隐情,洛姑娘也在此,我也在此,有什么就说出来。” 洛亦川有些无措地看了眼洛婉柔,因洛婉柔的身子挡住了身后那两名学生,瞧不见他们的视线心底像是大胆了一些,踌躇半晌,才抬起手来撩开了自己的袖子,只见他手臂上竟然淤青一片。 “他们打我,威胁我……” “你别胡说八道!”洛亦川话还没说完,其中一人顿时就慌了,声音拔高好几度就大喊着打断了洛亦川。 这俨然是此地无银三百两,洛亦川手臂上的淤青触目惊心,在他稚嫩白皙的手臂上异常显眼,刺得洛婉柔眼眸生疼。 洛婉柔已是不悦,眼眸蒙上一层怒气,凌厉的眼顿时转头扫向那两名学生。 两人一愣,显然没想到如此娇美的美人姐姐竟会有如此眼神,而眼看事情几乎就要暴露了,他们更是慌乱不已,手足无措的都不知该如何解释。 先生转而走向两人怒斥道:“你俩说,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我……” “是他们……不是我们……” 都是半大的孩子,两人已是被吓得说不出话来。 洛婉柔深吸一口气,这事可不能就这么算了,转而伸手握住洛亦川的肩沉声道:“亦川,你说,事情为何,姐姐替你做主。” 洛亦川见事情有转机,洛婉柔在他身边也让他有了些许底气,咽了咽口水低声道:“先生前几日说放假前会有小考,他们怕考试考砸了回家挨骂,这便让我考试时向他们传答案,我不愿,他们便打我,还不许我告诉先生,我打不过他们,只能给他们传答案,这便被同学发现了举报我,可不是我想作弊的,是他们逼我的!” 洛亦川起初说着还有些怯生生的,直到看见那两人在洛婉柔和先生的凝视下逐渐低下了头,说到后面声音也提高了不少,心头更是生出几分委屈来,大着胆子控诉着他们的罪行。 先生一听,脸色愈发暗沉,竟没想到自己手下竟出了这样的事,当即一拍桌,大怒道:“你俩好大的胆子!除了你们还有谁!还有谁参与了此事!” “还、还有张、张三,李四……” 洛婉柔无心在此看先生教训学生,洛亦川遭此欺负她心里自是气恼,抬头对先生道:“先生,今日天色已晚,既然事情是这样,也请先生替亦川做主,给我们洛府一个交代,我便先带亦川回去了。” “是是,自然是要交代的,洛姑娘,此事是我管教无方,待我将那几人找来,定会叫他们给亦川登门道歉,并严厉处罚的。” 洛婉柔带着洛亦川离开了书院。 回府的路上洛婉柔沉默不语,看着洛亦川似是已经平和下来的模样,心底还是烦闷。 视线瞥见洛亦川手臂上露出的些许伤痕,看了好一会才闷声道:“你怎不知还手?” 洛亦川一愣,下意识遮住了自己的伤痕,似乎自己也觉得挨打很丢脸,但撇了撇嘴仍是委屈道:“他们都比我年长,个子比我高,身子比我壮,人还比我多,我怎打得过。” 洛婉柔微怔一瞬,这才意识到,洛亦川虽然在学识上比同龄的孩子要更加出色许多,但仍只是个八岁大的孩子,并且从未在府外学习过。 如此让他和比自己年长的学生在一同学习,兴许并不是一件好事。 洛婉柔轻叹一口气,伸出手握住了洛亦川微凉的小手,语气缓和了许多:“是姐姐考虑不周,让你受委屈了,待回头我便和先生说,要不亦川还是同与你一般大的学生一同学习吧。” 洛亦川闻言却摇了摇头:“姐姐,我怎可当缩头乌龟,娘说爹爹去世了,哥哥时常不在家中,我便是家里的男子汉,你和娘亲以后都要让我来保护,我怎可从小就当个缩头乌龟,我现在的确打不过他们,但我多吃饭,快些长大,练好了身子,肯定不会再受他们欺负了!” 说着,洛亦川反手将洛婉柔的手握紧,稚嫩的脸上带着天真的坚定,神采奕奕的眼眸中就像是看见了自己日后威武的样子一般。 洛婉柔微张着唇,全然没想到洛亦川会突然说出这样一番话。 不,不止是这般,李蓉玉如此对洛亦川教诲,也是洛婉柔未曾想到的。 洛婉柔突然意识到,自己对李蓉玉似乎并不是很了解,甚至因为重生而发生的一系列前世未曾发生的事,她越来越猜不透李蓉玉在想什么了。 如此说来,洛婉柔的确一直与洛亦川关系不错,她很疼爱这个弟弟,因为这也是父亲的亲骨肉,他们流淌着同样的血液,她也并非不懂事的小姑娘了。 可洛亦川也同样依赖她信任她,并且时常念叨着自己有个全天下最好的姐姐。 若不是李蓉玉时常在洛亦川身侧这般教诲他,洛亦川当真会如此喜欢她这个姐姐吗,若是李蓉玉带着洛婉柔本以为的那番态度,时常将自己的坏话说给洛亦川听,甚至让洛亦川少搭理她这个与他不同母的姐姐,洛亦川小小年纪,应是很快便会听了去,进而就和她疏远了。 但洛亦川没有,那便是李蓉玉也没有了。 -- 第111页 洛婉柔突然觉得自己对李蓉玉有着什么误解,但李蓉玉也的确一度想将她嫁离府上,其中纠缠矛盾着,洛婉柔有些想不清这究竟是为何。 洛婉柔将这些繁杂的心绪撇去,瞧见洛亦川这一副信誓旦旦的模样想了想,问道:“那亦川可是想学功夫?日后像爹那样,保家卫国?” 洛亦川一听,眼珠转了转,很快道:“保家卫国帅气吗?” “那是自然的。” 洛亦川咧嘴一笑,连连点头道:“想学,我想学功夫,不仅保家卫国,更要保护娘亲和姐姐,待我学会功夫,谁也不能欺负我了,更不会叫人欺负你们!” 马车在此时停在了洛府门前,洛婉柔先一步下了马车,将洛亦川抱下来后轻声道:“既然想学,先将身上的伤养好,待会回了梅苑,你便同二娘说清情况,待你伤好了,姐姐替你找位师父。” 洛亦川眨了眨眼不解道:“姐姐不去梅苑了吗?” 洛婉柔摇了摇头:“天色不早了,近两日我还有些事情要准备,便不去了。” 洛亦川没再追问,但想到洛婉柔所说的师父,不禁又好奇起来:“那姐姐所说的师父是谁,他功夫很高,很厉害吗?” 洛婉柔闻言顿了一下,脑海中逐渐浮现出一个朦胧月色下舞剑的身影。 剑如白蛇吐信,嘶嘶破风,又如游龙穿梭,行走四身,她曾在那个静谧的夜中,瞥见了那个在月色下,轻盈飘逸的身姿。 霍黎鲜少在宫中舞刀弄枪,想要杀人便会以更加残忍暴虐的方式将人折磨至死,若有人袭击,却又压根用不上什么兵器,便能轻而易举将其毙命。 而那一次,洛婉柔站在月光下,看着那个孤寂又清冷的身影,像是看到了霍黎身上的另一个影子。 “姐姐,姐姐?你快说啊,我师父究竟是谁!”稚嫩的童声不依不饶地打断了洛婉柔的回忆。 洛婉柔回过神来,忽的轻笑一声,那时她只觉得夜里真冷,霍黎不许她离去也不许她睡觉,叫她心头烦闷得不知舞剑有什么可看的,怎会在这时想起那个场景,竟生出有些想再看他舞剑的想法来。 洛婉柔伸手揉了揉洛亦川的头,神秘一笑,摆摆手道:“到时候你就知道了,他功夫不错,你好生跟着学,便能保护好我和二娘了。” 说罢,洛婉柔转身离去,步伐快了几分,在绕过转角处后,从竹苑的院门前朝着下人房的方向转了去。 洛婉柔站在霍黎屋前顿住了脚步,视线透过门缝看了进去,隐约看见一个模糊的身影。 秋玉在身后探了探头,正打算开口询问可是要准备热水和毛巾,还未开口,洛婉柔却忽然抬手止住了她的话,随后食指放在唇间做了个噤声的姿势。 秋玉不明所以,还是抿住了嘴没有出声。 洛婉柔站了一会瞧见也看不清什么,这便转身离去,朝着自己的屋中走去。 离开霍黎房外一段距离后,秋玉跟上洛婉柔有些不解道:“小姐,怎不进去看看阿黎?” 洛婉柔却不答反问道:“他这几日可以按时换药吃饭吗?” 秋玉一愣,很快点了点头应声道:“嗯,这几日阿黎倒是安分了许多,自打小姐那日去看过他后,他便十分配合大夫治疗,再也不折腾了,还是小姐有办法。” 洛婉柔闻言嘴角微扬了一瞬,她也并未用什么办法,不过是他自己想快些好起来罢了吧。 见洛婉柔心情不错,秋玉忍不住又将方才心中未得到的疑惑问了出口:“小姐方才都到门前了,怎站了一会便走了。” 洛婉柔轻笑一声,已然走到自己的房门前,抬腿跨进房中,回头看向秋玉,嘴角的笑意更深,眼角下的朱砂痣贴近眼尾,妖艳又娇媚,语气轻缓高傲道:“骨头喂多了,狗会吃撑的,该等他自己来摇尾示好了,不是吗?” 第41章 洛亦舟,把霍黎藏起来…… 皇后娘娘的生辰宴如期而至。 初夏的日光已是十分热烈, 即使是坐在马车中,也令洛婉柔打小就娇贵的身子感到了一丝闷热。 马车在宫门前停下,宴席设在御花园, 临近湖畔的位置。 洛婉柔一路上脸色都不太好看,那里对于她来说, 并不是什么好地方。 前世, 她便是死在御花园旁的人工湖中。 她始终记得当时背后被人猛地一推,她毫无防备就这么坠入了湖中。 那是她头一次在宫中忤逆了霍黎的命令, 没有去御书房为霍黎研磨。 而后,她应当是遭到了霍黎的报复,被下令沉入湖中赐死。 虽然洛婉柔不知霍黎是派了何人来取她的性命,但仅是忤逆了他一次便被赐死, 仍是成了洛婉柔心头的一根刺。 那时的她觉得,取了她的性命也算是一种解脱, 但此刻再度回想起那湖水中冰凉彻骨的感觉,眸底仍是蒙上一层恨意。 不过如今已是今非昔比, 洛婉柔收起自己的思绪, 纤长的指尖轻轻撩开马车帘,入目便是皇宫庄严森重的宫门。 今日是皇后娘娘的生辰,受邀前来赴宴的人众多,此刻时间已是临近宴席开始, 洛婉柔来得稍晚一些,宫门前仅有熙熙攘攘几人,穿着华贵的服饰脚步匆忙往里走去。 洛婉柔身子探出马车后, 一旁经过的人匆匆一瞥,便忍不住朝她这头多看了两眼。 -- 第112页 前面几人频频回头,随后又凑在一起似乎在小声议论着什么。 洛婉柔冷着一张脸从马车上下来, 踏入这个地方,便像是有什么不好的回忆笼罩下来,令她实在摆不出什么好脸色来。 况且洛婉柔今日其实是带着许多迷茫来的。 她本是有了能悄无声息要了霍黎命的机会,却被她自己亲手放过了。 如今再顺着计划来到宫中,洛婉柔不知自己究竟还要去查探一些什么,今天来此的目的又是为何。 只是此前已是拜托了宋清欢带她一同前来,事已办妥,她也并无理由又临时变卦。 但洛婉柔当真不喜这地方,也对自己的心绪感到很是烦乱。 宋清欢应当是已经进宫了,洛婉柔迈开步子,身后跟着几名下人,在宫门前的侍卫处亮出了身份后,便朝着御花园去。 方才频频侧头的人,又引来了周围另外的人的注意,随后很快旁人都注意到了这个面生的美人。 肤白如雪,眉眼摄魄,小巧的脸型精致的五官,窈窕身形配上一张娇艳的脸庞,每一步都像是踏在众人心尖上一般,令人移不开视线。 眼角的朱砂痣点缀着她的美艳,上扬的眼尾流露出令人难以靠近的冷漠和疏离,就像是云端上的美人,即使隔得不远,却也像是遥不可及一般。 热烈的日光照在她身上,裙摆上金丝绣的绣纹在光照下莹莹闪光,映照得她的周身闪耀着若隐若现的光芒,令她的美貌得以更清晰又高不可攀。 像是坠入人间的仙子,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焉。 一旁有人下意识咽了口口水,眼神就像是黏在了洛婉柔身上一般,即使知道这般有失礼数,但仍是移不开眼,怔愣道:“好美……” “这是宫中嫔妃吗,如此美艳,真令人惊叹。” 有人朝宫门外的马车看了一眼,很快回头惊道:“这是洛府二小姐!你看那是洛府的马车。” “早闻洛府二小姐国色天香倾国倾城,我还以为是洛府自吹自擂,今日一见,果真惊为天人。” “你小声些,可别失了礼数。” “不知可否上前与她话谈一番,如此美艳的女子,当真是头一回见到。” 洛婉柔的神色始终淡淡的,仿佛对周围称赞不绝的话语充耳不闻一般,冷漠的神色自打进入宫门之中,便更甚了几分。 走过熟悉的阶梯,绕过曾千百次跨过的院门,这里的一切同五年后并没有太大的区别。 那五年,这高深的围墙,便是囚禁她的牢笼,即使皇宫中偌大无比,她却无法逃离半步。 那些日夜折磨着自己的恐惧和压抑仿佛再度浮上心头,方才在心头理不顺的思绪仿佛又清晰了几分。 秋玉和春香头一次来到宫中,哪曾见过这般金碧辉煌,担心出了岔子,眼睛也不敢乱看,但仍是被眼眸中瞥见的景象给惊叹住了。 一路上并未有人前来引领,春香忍不住探头小声问道:“小姐,怎无人来领着咱们,这御花园要如何去啊?” 洛婉柔一顿,这才发觉自己在不知不觉中,已经循着记忆中的路线一路朝着御花园走了去,此处已是快到御花园了。 但对于此时的她来说,她也应当是头一次来宫中的。 抬眼瞥见不远处人群聚集的方向,洛婉柔这才轻声回道:“朝着人多的方向去准不会错的,今日我们本也是跟着清欢姐姐前来,无人迎接也是正常的,先去找到清欢姐姐再说吧。” 话这样说着,洛婉柔视线便在人群中搜寻着,很快便见御花园外宋清欢身侧的小丫鬟正站在那张望着。 丫鬟也瞧见了洛婉柔,连忙一路朝她小跑来:“洛姑娘,小姐让奴婢在此等您,怕您在宫中迷了路,可算见着您了。” 洛婉柔一愣,很快点了点头,神色缓和了些许轻声道:“清欢姐姐已是在御花园中了吗,宴席还未开始,你先带我过去吧。” “是,洛姑娘。” 很快洛婉柔便在人群中瞧见了宋清欢的身影,温柔恬静地坐在矮桌前,周围不时有视线向她看去,她却也只是静静地喝着桌上的茶水,像是周围虚假寒暄话谈中的一股清流。 今日宋清欢也有刻意打扮一番,毕竟进宫是大事,一身华丽的百褶如意月裙着在身上,显得她温婉的气质更甚,略施粉黛的面容美如画。 洛婉柔不禁想到若是此刻在她身旁的是身着白衣的洛亦舟,那应当是十足相配的。 洛婉柔快步走去,视线撇过一旁平静的湖面,眼底一沉,很快将视线移开,已是走到了宋清欢跟前:“清欢姐姐,抱歉,我来晚了。” 宋清欢闻言眼眸一亮,瞧见洛婉柔脸上才露出一抹笑,连忙将人拉到自己身侧坐下:“不晚不晚,宴席还未开始,时间刚刚好,婉柔你可算来了。” 两位相貌出众的美人竟坐在了一桌,周围的视线不断向这边投来。 洛婉柔只是看向宋清欢低声问道:“清欢姐姐怎不去同旁人交谈,可是一直坐着等着我呢,早知我该早些出发的。” 宋清欢无奈地撇了撇嘴,视线扫过周围,被那些不断投来的视线看得极其不自然,很开又别开眼道:“宫中与宫外不同,我也是头一遭进宫,怕不懂得宫中的规矩坏了大事,好在你来了,我还能同你说说话,不然一个人坐在这,都快给憋死了。” -- 第113页 洛婉柔抿嘴笑了笑,心下也放松了不少,今日来此的繁杂心绪也可暂且放下一些了。 与霍黎在宫中时不同,洛婉柔明显感觉到此时的宫中倒是热闹至极,也不知是因为皇后娘娘的生辰宴,还是因为如今这位皇帝平和喜人。 那时的皇宫,洛婉柔可从未见过这么多人齐聚一堂,时常都是阴冷孤寂的,好像几年来,霍黎从未开办过什么宴席。 而霍黎阴冷古怪的性子,也让宫中的人常年处于惶恐不安的气氛之中,哪还热闹得起来。 思绪中不免想到一些过去的回忆,宋清欢忽然凑近拉回了洛婉柔的思绪,便闻她在她耳旁小声道:“婉柔,方才你未来时,我听旁人闲聊还得知了一个不得了的小道消息。” 洛婉柔眨了眨眼,很快问道:“何事?” “听说今日,不仅是为皇后娘娘开办生辰宴,还是为了替皇上选妃,婉柔你知道吧,皇上登基没几年,后宫还十分空虚,太子人选尚未定下,如今朝中稳定了下来,自然也要扩充后宫,为日后做打算。” 洛婉柔一愣,不由得想起自己曾在野史中看到的。 若说霍黎本是当朝皇帝登基前的亲生儿子,那皇后便是当时的王妃,霍黎的亲生母亲。 他本该是继承这一切的人,却成为了皇上夺权的一颗棋子,如今更是被废除后打算让他与此永无关联。 而眼下,皇上又为了后继有人,开始有意无意选妃,想来应是想找个好拿捏之人来继续掌权,霍黎可不是好拿捏之人。 虽说这东西没有实质性的证据,想来有些荒谬,但洛婉柔却仍是觉得有几分可信。 若是事情按照前世这般发展,这皇帝也当不了多久便会被霍黎搞垮。 思及此,洛婉柔眼眸沉了下去,按照前世那般发展,谁也逃不过霍黎的掌心。 撇去那些旁人不知的思绪,洛婉柔随即皱了皱眉头有些疑惑道:“皇上选妃怎还选在了皇后娘娘生辰之日,这不是当众让皇后娘娘难堪吗,难不成这事皇后娘娘也认同了?” 宋清欢小心翼翼地看了眼周围,瞧见无人听见她们的谈话,继而又道:“所以是个小道消息嘛,我也只是听说,皇上选妃本是由专门的选秀进入宫中的,但为了快速扩充后宫,自然是多方面开展了,这也只是背地里瞧瞧今日前来此的女子可有入得了皇上的眼没有,自然不会在明面上摆出来了。” 洛婉柔有些惊讶,看了看周围,又看了看宋清欢,讶异道:“清欢姐姐,难不成,你是想入宫?” 洛婉柔还打算撮合她和洛亦舟呢,这若是宋清欢想入宫当妃,那她岂不是与洛亦舟无缘了。 洛婉柔有些失落,却见宋清欢闻言连连摇头,赶忙道:“说什么呢,我入宫作甚,况且皇上何等美人未见过,我又怎入得了皇上的眼,我说的是婉柔妹妹你啊。” 洛婉柔一愣,头摇得比宋清欢还厉害:“说我什么,我怎可能会想入宫。” 如果可以,这辈子她也不想再来这地方了。 更别说这皇帝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能利用,她可不想刚出虎穴又入狼口。 宋清欢闻言眨了眨眼,嘴角一扬有些好奇揶揄道:“婉柔妹妹不想入宫,可是在念着家中那个忠心的小护卫?” 洛婉柔心头一紧,被宋清欢忽然提及霍黎,一时间竟忘了要像否认进宫一般否认自己在想他。 待回过神来时,自己也是沉默了片刻,再否认,便显得欲盖弥彰了。 宋清欢却是一副了然的模样,笑了笑柔声道:“同你说着玩罢了,今日进宫我还有正事,这小道消息,与你我都无关。” 洛婉柔点头应下,视线一转,忽然在不远处看到一个似曾相识的身影。 待那人转身露出面容时,洛婉柔浑身一震,猛然瞪大了眼,连眼尾都跟着颤动了几分。 “怎么了婉柔?”宋清欢顺着洛婉柔的视线瞧去,却并未瞧见那头有什么异样,只有两个像是大臣身份的中年男子走过,但她并不知那是何人。 洛婉柔脸色一沉,眼眸里的光晦暗不清,霎时站起身来,快声道:“瞧见一个熟人,我去去就来。” “诶,婉柔……” 宋清欢未说完的话淹没在周围的谈话声中,洛婉柔已是匆匆离去。 洛婉柔视线直直盯着那两人离去的方向,他们脚步匆忙,并未察觉有人在看着他们。 好在此刻众人似乎也并未注意到她离开的动作,她动作轻盈,很快跟了上去。 方才仅是匆匆一瞥,洛婉柔在心底反复回想着那人的容貌。 不会错的。 化成灰她都认识。 那是洛婉柔不愿去回想,却又时常萦绕在她脑海中的噩梦。 不远处那个匆匆离去的其中一个男人,在前世带着大批人马闯入了洛府,所到之处血流成河,一时间整个洛府充斥着血腥味和惨叫声。 洛婉柔当时躲在暗处吓得说不出话,却仍是从暗影中瞥见了那人的面容。 那人是朝中大臣,任何职位洛婉柔并不知晓,但她却清楚地看见,那些士兵都是宫中的侍卫。 当时的皇宫已被霍黎占领,洛府出事没多久后,她便被掳进了宫中,霍黎便登上了皇位。 洛府惨遭毒手,这人首当其冲,背后便是受到了霍黎的指使。 -- 第114页 洛婉柔一路跟着那两人绕过了御花园的人群视线内,转而走向一处幽深的地方,周围逐渐安静了下来,她也跟着放轻了脚步声,唯恐被发现。 那两人神情皆是有些凝重,不知在此刻密会有什么阴谋。 只是当周围静下来后,当年的事情逐渐在洛婉柔脑海里清晰了起来。 她这才想起,自己此后在宫中,似乎并未再见过这人,连带着同他一起的男人,洛婉柔也不曾见过。 像之前在宋老爷子寿宴上瞧见的那几位,此后还时常出现在霍黎的御书房中与他商讨朝政大事,那这人当初按照霍黎的指使灭了他们洛家,又怎就不见了踪影。 洛婉柔并未细想,毕竟朝堂上的人,她也仅是见过来过御书房之人,此外的人,她没见过,也不代表不在朝中,也不可否认这人当年血洗了洛府。 洛婉柔脸色一沉,便听到一墙之隔传来声响,连忙屏住了呼吸侧耳偷听起来。 “没被人瞧见吧?” “自是没有,事情怎么样了?” 果真是要商讨什么事情,洛婉柔心跳不由得加快起来,眼皮不知不觉轻跳了几下,仿佛接下来自己将要听到什么不得了的消息。 心下的慌乱化作了眼眸中的暗沉,手掌在衣袖下不自觉捏紧成了拳。 男人的声音和当初在洛府大喊着杀戮的声音重叠在了一起,那血腥的场景就像是又一次出现在了眼前,映得洛婉柔眼尾泛红,身子也止不住地微颤了几分。 “消息不假,洛亦舟果真回来了,只是不知此时到了何处,他应是独自返回的,但应是不日便会抵达京城。” 洛婉柔一愣,方才紧张的情绪在此刻变成了茫然。 她听见了兄长的名字,洛亦舟要回来了? 洛婉柔自然是不知此事的,并且洛亦舟此次还未出行多久,记忆中他也从未在出行这么短的时间内就回来过。 “哼。”一声冷哼打断了洛婉柔的思绪,只听那人冷声道,“前太子铁定是被他给藏起来了,待他回来,便叫人盯着洛府,肯定能查出端倪来。” 说话这人,便是当年带兵杀进洛府之人。 可他在说什么? 明明两人的对话清晰无比,洛婉柔却觉得有些听不懂了。 洛亦舟,把霍黎藏起来了? 不对,洛亦舟怎会认识霍黎。 “自然是要盯的,那此事可要先禀报皇上?” “暂时不急,前太子眼下还未有消息,便不要轻举妄动,洛亦舟一直明里暗里帮着前太子,他们打小就熟识,他一直对前太子忠心耿耿,若要除了前太子,洛亦舟才是最大的眼中钉,先通过他查到前太子的下落,再找个机会将他除掉,届时再向皇上禀报前太子的踪迹,那便是大功一件。” 洛婉柔猛地瞪大了眼,恢复了片刻的呼吸再次停滞,双手死死地捂住嘴压住了那一声险些泄露的惊呼声。 这番对话几乎颠覆了她之前所有的认知,若不是说话那人,当真在她的噩梦之中出现过,她几乎要以为自己是出现了幻听。 怎么可能。 哥哥竟是早就认识了霍黎的,还打小就熟识。 洛婉柔猛然想起那时在平临县,洛亦舟忽然要多留一段时日,随后莫名其妙要去什么山头,在山中撞见那副骇人的场景,却仍是执意要上山。 他们碰见霍黎后,洛亦舟一向是沉着冷静的,却忽然像是乱了阵脚一般,若不是她瞧上了霍黎一副好皮相吵着要叫人来医治霍黎,洛亦舟只怕还未缓过神来。 随后霍黎忽然消失,洛亦舟也不闻不问,像是对这个突然出现在他们面前身受重伤,又突然凭空消失的男人毫不在意也丝毫不起疑一般,就带着她打道回府了。 而后霍黎便被悄无声息安置在了洛府,若不是重活一世,洛婉柔都不曾知道自己当年惦记的那个面容俊美的受伤的少年,五年间一直在她府上。 这些都是洛亦舟有意为之,可他却什么都没说。 洛婉柔一直以为洛亦舟最后死在外面尸骨无存,是出自霍黎之手。 可眼下听着这番对话,要了洛亦舟性命的,竟是另有他人。 而霍黎,也在他们的计划之中。 洛婉柔再次想到了那本野史,如若上面说的都是真的,那真正害了洛亦舟害了洛府的人,便是当朝皇帝,而非霍黎。 心脏一阵狂跳着,洛婉柔死命掐着自己的掌心迫使自己清醒过来。 心中的万千思绪搅成一团,令她原本所知的真相全数颠覆。 洛婉柔紧抿着双唇,一股凉意从头皮一直渗透到了脚心,她顿时明白过来。 霍黎之所以会在洛府成为一个奴隶,是因为洛亦舟借此身份在保护着被皇帝追杀的霍黎,而日后恢复记忆的霍黎,并非因为曾被洛府奴役而报复洛家。 反倒是皇帝,因为洛亦舟的所作所为,对洛府进行了残忍的报复。 洛亦舟被杀死,洛府被毁灭。 而她…… 她被霍黎带入宫中,她活了下来。 那霍黎这般做,其实是为了…… 保护她。 心下一惊,洛婉柔下意识后退了半步,脚下踩着一片掉落的枯叶,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 “谁!” “谁在那!” 一墙之隔的两个男人霎时警惕起来。 -- 第115页 洛婉柔丝毫不敢犹豫,转身拔腿就跑。 他们并未走多远,但此处视线开阔,唯有那堵墙成了遮挡物,如若那两人转至墙后,她便会被瞧见。 洛婉柔一颗心乱作一团,丝毫没有了思考的能力,只能死命朝着来时的方向跑去。 墙后的两人警惕地对视了一眼,未再听到墙后的动静,其中一人便缓缓移动着身子,猛地从墙后探出了头。 “喵!” 一只猫从房顶跳了下来,男人垂眼一看,墙边的一片树叶在小猫的猫爪下四分五裂。 “是只野猫啊。” “好了,杨大人,时辰不早了,宴席就要开始了,此事你知我知天知地知,可别叫第三人知晓了。” “那是自然,走吧,我们分开回去。” 直到两人的身影先后消失在此处再度回到了御花园中,躲在灌木丛中的洛婉柔才缓缓放下了捂着嘴的手,大口喘着粗气。 视线紧盯着已经空无一人的墙角,眼底慌乱的神色逐渐褪去,染上了一抹带着恨意的冰凉。 第42章 “那小姐不会进宫,不…… 整个宴席洛婉柔都浑浑噩噩的, 心底已是乱作一团,压根无心去关注宴席的开展。 视线不敢朝人群中看去,唯恐那两人注意到她在偷听谈话后的异常。 好在一同前来的宋清欢忙着推荐自己的香料, 忙碌中无暇顾及洛婉柔,也并未发现她的异样, 那两人似乎也将方才的事抛之脑后, 压根没往这头瞧来。 一切相安无事。 宴席结束后,洛婉柔匆匆与宋清欢道别, 便打道回府。 进宫本是为了打探有关霍黎的消息,但却让她得知了更大的秘密,这叫她一时间心境难以平和下来。 缓慢平稳的马车上,洛婉柔目光呆滞地看着窗外。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令她原本就被打乱的计划, 更是乱做一团。 洛亦舟若是当真要回来了,兴许问他便能知道事情完整的真相。 可她应当如何发问呢。 洛婉柔一直将霍黎视为自己怨恨的源头, 可到头来却发现压根不是这么回事。 洛婉柔不知为何事情会是这个样子的,洛亦舟从未对此透露过半分。 思绪不禁想起了霍黎。 如若当年的事并非霍黎所为, 她被霍黎带入宫中, 也只是为了保护她,这一切似乎都有了完美的解释。 细想起来,霍黎的确在宫中一直限制着她的行动,可却从未真正伤害过她什么。 霍黎的确凶狠残暴, 她对此唯恐不及,总以为下一个遭到报复的却是她,但她却安然无恙在宫中待了五年。 可最终自己为何还是被霍黎处死了。 霍黎当时已是夺回了皇位, 又为何要将她留在宫中五年之久。 洛婉柔突然有些不相信,如此保护她的霍黎,会因为她的一次忤逆, 而直接将她处死,难不成此事也另有隐情? 洛婉柔忽然没法将恨意与怀疑加之在霍黎身上,只觉加害于自己的人,不会是霍黎。 这个念想似乎早在心头就涌上了几分,像是前些日子那些萦绕在心头令她怎么都解不开的繁琐心绪,在她还未知晓真相以前,她的心情便悄无声息地朝着霍黎在偏移,直至此时真相划破迷雾,将一切都浮于水面。 洛婉柔思绪不出所以然来,马车已是回到了洛府。 心情沉重朝着竹苑走去,路过通往下人房的小路,洛婉柔朝着霍黎的房门看了一眼。 她忽然想见见霍黎。 霍黎没有记忆,更不会知道前世所发生的事,见到他似乎也并不能解开洛婉柔心中的疑惑。 但洛婉柔还是想见见他。 洛婉柔想起自己似乎从未认真去了解过霍黎的所作所为,就连此刻,她所去了解的信息,都是为了要报复他,要他的命。 可霍黎,自打第一次,她被杨念允失手推入湖中,是霍黎奋不顾身跳下冰冷的湖水将她救起,白马受惊令她险些坠马,是霍黎首当其冲来到了她身边。 许巍的纠缠,仓库的大火。 还有前世洛府遭到的苦难,都是霍黎,将她救下。 心脏扑通扑通敲击着胸腔,有力的声响像是在一遍一遍告诉着洛婉柔这个一直以来被她忽略掉的事实。 霍黎无时无刻,都在她的身侧,保护着她。 “是,奴才喜欢小姐。” 霍黎那声坚定而又执着的表白,又一次在脑海中浮现。 无论是他的话语,还是他的所作所为,无一不是在印证着他对她从始至终都未曾改变过的心意。 他心悦于她。 洛婉柔迈向下人房的脚步忽然顿住了,她突然觉得自己不知该如何去面对霍黎了。 除却她前世最后的死,霍黎似乎从未做过什么对不起她的事。 那她的死,当真是霍黎下令的吗? 所有的事情都遭到了颠覆,洛婉柔对此也开始产生了疑惑,只是她并不知事情的真相,更不知是何人将她推下。 可不可否认的是,她的确在报复霍黎的过程中对他产生了别样的情绪,恻隐之心也好,别的也罢,洛婉柔不知那抹心绪名为何,但此刻却是在庆幸。 庆幸自己并未当真将霍黎报复,当真将他置于死地。 她错恨了他。 即使未真的将报复实施到底,洛婉柔却思及自己此前对霍黎的玩弄,玩弄他的一片真心。 -- 第116页 在小路上踌躇半晌,洛婉柔眼底涌上一丝难以言喻的惆怅,最终却是收回了步子,转身离开了。 天色渐暗,洛婉柔坐在书案前久久无法放下心情去入睡。 疲惫地揉了揉眉心,本想作画来将自己的心绪平息一番,待她回过神来时,却发现自己笔下的画作,竟在不知不觉中,画出了男子的轮廓。 还未添上眉眼,洛婉柔却突然意识到,自己所画的挺拔身影,是霍黎的模样。 画作上的男子站得笔直,手拿一把银白长剑,发丝飘逸,肩宽腰窄。 唯有那空荡荡的面容上,洛婉柔一时间不知应当画上怎样的神色去描绘霍黎的神情。 忽然,院内传出一阵不小的动静,几声下人的惊呼声伴随着一阵凌乱的脚步声,像是在院中发生了什么争执一般。 洛婉柔眉头一皱,将手中的笔放下,起身朝屏风后走去。 还未走到房门前,便闻屋外传来秋玉的声音:“这都什么时辰了,小姐应当是歇息了,你冷静些。” “方才我就是随口一说,你这是干什么,你身上还带着伤呢!”春香也在。 洛婉柔愣了一下,听这对话,心下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连忙上前一步一把拉开了房门。 房门一打开,传来的声响令院中乱作一团的几人停下了动作。 洛婉柔果真瞧见本该躺在房中养伤的霍黎,正被春香和秋玉以及几个小厮拦着,他身子有些偏倒,像是站不稳一般,一旁几人也只是拦着他的去路,担心碰到他的伤口也不敢有什么大动作,但显然,霍黎是打算不管不顾冲出去的。 洛婉柔眉头一皱,不知这是在干什么,神色一凛沉声问道:“你们在干什么?” 话音落下,其余几人一愣,连忙从霍黎身侧让开,垂下头有些惶恐,霍黎却一脸沉重站在原地,本就不稳的身子,在瞧见洛婉柔时,身子微颤了一瞬。 洛婉柔视线扫过一旁几人,随后落在了霍黎身上。 他们似是有十来日未见了,洛婉柔说在霍黎康复前,不会再去瞧他,便当真没再去过。 两次走到他门前,却都未曾踏入过。 霍黎眉眼间透着几分疲惫和憔悴,宽敞的衣衫令他的身子显得有些单薄,不知他后背的伤势如何了,只是瞧见他仍是苍白无色的嘴唇,在昏暗的光线下令他显露出几分无助的可怜来。 他似乎瘦了。 洛婉柔心里有些担忧,一旁的春香见状连忙上前半步解释道:“小姐,今日回府后奴婢便像往日一样给阿黎送饭和汤药,奴婢只是无意间同秋玉提起今日在宫中的所见所闻,哪知阿黎听见了忽然就要起身,他身子还未好全,也不知是怎的就从床榻上起了身,硬是要来见小姐。” 洛婉柔一听,眉头皱得更深了几分,秋玉也连忙开口道:“奴婢本是说天色已晚,小姐也吩咐过要让阿黎安心养伤,可阿黎说什么也要来此,这便想叫人帮忙拦住,惊扰了小姐,小姐恕罪。” 洛婉柔看了霍黎一眼,只见春香和秋玉二人的话并未让他的神色有半分波动,就连她将目光投去,他也仍是一副不觉自己做错什么的执着模样,像是强撑着一口气,就是不罢休一般。 这是在作甚。 洛婉柔不禁疑惑起来,她进宫而已,他怎这般大的反应,难不成他是想起了什么。 心头一颤,洛婉柔神色并未透露分毫,只是淡淡地摆了摆手,示意其余人退下,随后垂眼掩去眼底的几分慌乱,低声道:“让他进来,你们退下吧。” 几个下人面面相觑一瞬,很快垂头应下:“是,小姐。” 洛婉柔回屋坐下,便闻门前传来霍黎有些缓慢的脚步声,一声声像是走得有些艰难,半晌也未能绕过屏风走到她面前。 洛婉柔有些坐不住了,担心他身子还未好全,正起身打算去看看,转头便见霍黎的身影缓缓出现在屏风前。 这才又轻舒一口气,摆正脸色坐了回去:“你在胡闹什么,上次同你说的话,你便当耳旁风了吗?” 洛婉柔说的是叫霍黎好生养伤一事。 不仅不顾伤势硬要起身,还像是未曾好好吃饭,将自己硬生生给折腾瘦了一圈。 洛婉柔知晓自己心中这股涌上的情绪名为担忧,视线不由自主别了过去,没有与霍黎对视。 霍黎沉闷着一张脸,又向前走了几步,视线自洛婉柔从房中出来后,便未曾从她身上移开过半刻,此时更是上下将她打量了一番,像是在确定着什么,而后才缓慢哑声道:“奴才方才听说,小姐今日进宫了。” 洛婉柔瞥了霍黎一眼,见霍黎站在跟前像是下一瞬就要脱力一般,指了指一旁的矮凳语气不悦道:“坐着说话。” 霍黎动了动唇,久未起身的身子的确很是虚弱,观察着洛婉柔的表情,似乎想在她脸上找到几分对自己的关怀,却只是看见了一脸的淡漠,最终还是将双唇紧抿成一条线,缓缓在矮凳上坐了下来。 见霍黎不说话,洛婉柔打破沉默低声道:“进宫自是有事要办,这又如何?” 若不是今日进宫,她只怕是还被蒙在鼓里。 知晓了如此重大的秘密,此刻心下倒是觉得自己似乎对霍黎的态度太过冷硬了。 洛婉柔说完又下意识看了霍黎一眼,不知他怎一听她进宫便有如此大反应,若是想起了什么,不知她今日是否可以向霍黎问出些什么东西来。 -- 第117页 哪知霍黎一听,眼底霎时蒙上一层隐忍又怨念的神色来,周身低沉的气氛萦绕在他的身侧,像是泄了气的皮球,抬眼便是带着几分可怜意味,踌躇着又道:“小姐,您是要进宫了吗?” 洛婉柔未能捕捉到霍黎说完这话眼眸下的一丝占有欲,只是有些怔愣地看向霍黎,不知他这是在说什么:“什么进宫?” “他们说,今日趁皇后娘娘生辰宴,要为皇上选妃,他们说,小姐您……” 洛婉柔嘴角抽了抽,这下才反应过来这家伙究竟又是在胡闹什么了。 眉头一皱便当即打断道:“所以你就不顾自己的伤势从床上跳起来了?这是不想将伤养好,想等着被赶出洛府吗?” 洛婉柔语气带着几分愠怒,自然是气恼霍黎没能好好爱惜自己的身体。 说罢又觉得不放心,起身朝霍黎走去,站在他跟前就冷声命令道:“衣服脱了。” 霍黎一愣,抬头便见洛婉柔居高临下看着自己。 霍黎心下一紧,下意识捏住了衣角,此刻的氛围并不会令人多想,却又因两人独处在此,霍黎心下隐隐生出几分难耐的羞怯来,全然没想到洛婉柔竟直接就要他脱衣。 他自然知晓洛婉柔的意思,应是在担心他的伤势,喉头上下滚了滚,沉声道:“小姐,奴才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不碍事,奴才只是担心……” “让你脱了。” 霍黎这般如小姑娘被欺负了的模样倒让洛婉柔生出几分羞怯来,这怎还像是她要耍流氓了,她只是想看看霍黎的伤势。 况且那些日子她早已看了个遍,这人此刻摆出这副姿态,就像是她在欺负他一般。 霍黎再次扯了扯衣角,瞥见洛婉柔微红的脸颊又带着不容置否的神情,这才缓缓动了指尖,拉开了腰间的细绳。 霍黎动作很慢,不知是受伤令他行动迟缓了,还是要被洛婉柔突然强硬的命令给弄得手足无措了,半晌也未能有动作。 洛婉柔眉头一皱,担心霍黎的伤势,上前便伸手去扒霍黎的衣服。 霍黎浑身一震,瞳孔紧缩地看着洛婉柔,还未反应过来,上衣便被她迅速扒了下来,露出宽后背的伤势来。 洛婉柔视线落到他的后背上,只见此前狰狞骇人的烧伤已是在慢慢结痂,暗沉下来的颜色看上去有些刺眼,仅是一眼,便叫人瞧出此前这些伤势给人带来的痛楚,那几道从肩胛蔓延至胸前的鞭痕也在此刻清晰地映入了眼帘。 实在算不上好看。 洛婉柔却是心头一紧,怔愣地看着他满身的伤痕,眼底有些发酸。 以前洛婉柔常替霍黎更衣,那时她便不禁感叹霍黎的好身材,完美的线条,即使包裹在里衣之下,也叫人惊叹。 可现在,上面却是满背的烧伤的痕迹,前世他应是没有这些伤痕的,如此都是因为保护她。 霍黎的伤其实的确好得差不多了,只是伤势本就严重,虽在逐渐恢复着,但还未好全,便也令他行动困难。 洛婉柔白皙的指尖缓缓朝着他的背脊探去,指尖轻触到他背部的伤,霍黎身子一颤,忽的就将衣服穿上,紧紧拉住自己的衣领像是生怕再被洛婉柔掀开了一般,眼尾微红着像是被欺负狠了一般,声音微颤着小声道:“小姐别看,脏了您的眼。” 洛婉柔险些被气笑,瞪了霍黎一眼坐回了书案前,像是对霍黎此刻这副“良家妇男”的模样感到有趣,带着几分笑意轻挑道:“也不是第一次瞧了,你这般紧张作甚?” 霍黎目光中流转着几分气恼,却又不敢朝洛婉柔释放去,只能隐忍着目光,连忙垂头将自己的衣衫穿好,如此残破的身躯,他实在不想叫心中爱慕的女子就这么大喇喇瞧了去。 但洛婉柔已是瞧见了。 此前霍黎并不知自己身子伤成何样,以前的旧伤虽狰狞,但他想着也应当不会太过骇人,想必是曾经干活留下的。 却不曾想那日起身在铜镜前,竟瞧见自己的后背被烧得血肉模糊,焦黑一片,几乎看不见一块完好的肌肤。 他不后悔如此这般救下洛婉柔,却不想再叫洛婉柔瞧见他的伤势。 自那日起,他便不再光着上半身躺在床上,虽然洛婉柔压根没来,但仍是担心她突然的到来,暴露了他此刻丑陋的疤痕。 却没曾想,今日洛婉柔竟然直接上手扒了他的衣服。 霍黎有些泄气,他知晓洛婉柔是瞧见他皮相好,所以留在身边养眼罢了,可当他不再好看,对她不再有吸引力。 霍黎心底一颤,下意识就抬头,想去看洛婉柔此刻的神情。 一抬眼,却从洛婉柔的身侧看到了书案上那副未完成的画作,鲜衣怒马少年郎,但面容上却是一片空白,不知为何人。 霍黎一惊,神色霎时就慌乱了几分,视线紧盯着那张画,身子也紧绷了起来,如临大敌一般。 洛婉柔瞥眼便注意到了霍黎的视线,顺着他视线看去,便见自己方才在书案上还未画完的画像。 想起上次被霍黎瞧见自己的作品,还是她写下的那个“黎”字,两次皆是为了同一人,但显然霍黎此刻却并未觉得这张画像是他。 像是将他自己沉入了自己的思绪中,不知心头又想到哪去了。 洛婉柔轻笑一声,饶有趣味地看着霍黎显然吃味又警惕的模样轻声道:“画得如何?” -- 第118页 霍黎一愣,想起洛婉柔上次也是这般问他那个字写得如何的。 可上次明明白白写着他的名字,这次画像上的人却不是他。 画中的男子衣着奢华,意气风发,举手投足间都带着不可一世的傲气,即使没有脸庞,他也清楚地知道。 这不是他。 他自然是没有穿过这身衣裳,也不会有如此风光的时刻。 眉眼垂下,方才春香和秋玉在他房中小声聊天的话语再次浮现在脑海中,洛婉柔方才并未否认她进宫与否一事。 而她这般美艳,皇上会选中她,似乎是不需多加思虑的事情。 洛婉柔等了半晌没能等来霍黎的回答,却见画像中的人本尊,像是受到了什么打击一般,沉闷又阴郁。 洛婉柔回头看了眼自己的画作,这是她记忆中的霍黎,是那个月光下孤傲又耀眼的男人。 的确与现在相差甚远。 唇角微动,洛婉柔转身提笔,很快在纸上开始描绘起男子的五官。 并不需过多的笔墨,洛婉柔方才还不知如何下笔,这会倒是下笔如有神一般,很快便将脑海中印刻下的模样画在纸上。 一个带着慌乱,又窘迫的男子,是霍黎方才被扒下衣服的神情。 如此神情在这张画卷上竟也不显违和,反倒叫方才看上去不可一世的男子又多了几分稚气的羞怯,眼眸像是泛着光,生出几分柔和的意味来。 洛婉柔很快将笔放下,拿起画卷走到霍黎跟前摊开来,轻声笑道:“画得如何?问你话呢。” 霍黎一愣,垂下的视线中再次出现了画中男子奢华的衣服和锋利的长剑,只是视线缓缓上移,却见那张原本没有五官的脸庞上,出现了十分熟悉的模样。 霍黎当即认出了画中人是他自己,这想叫人不认出都难,洛婉柔画技出色,将人物描绘得活灵活现,方才不过片刻,添上的眉眼竟和他相差无几。 霍黎一双深黑的眼眸盯着眼前的画像移不开眼,他从未仔细端详过自己,却头一次在洛婉柔的画像中,将自己看得如此清晰。 这便是洛婉柔眼中的他,与眼下的他相差甚远,却又让霍黎觉得,自己似乎曾经便有过这样意气风发的模样。 眼底涌上的浓烈情绪,从画卷上移到了洛婉柔带着温笑的脸庞,提一个字,叫他欣喜万分,作一幅画,便叫他几近沉沦。 这画上不是别人。 这个认知,叫霍黎几近兴奋的颤栗,眼眸的神色愈发浓重,难以克制一般,忽的伸手抓住了洛婉柔拿着画卷的手,喉头滚动着哑声道:“好看,小姐画得,好看。” 手背触到一阵炽热,洛婉柔一愣,当即就收回手将画卷收了起来:“画好看还是人好看呀,瞧你这慌张的样子,方才本是画不出你的容貌,一见你却露出这般傻样,真是毁了这幅画。” 嘴上这般说着,洛婉柔却觉得,这画像添上了这副神色犹如如虎添翼,合适得不行,来回将画看了又看,这才再次放回了书案上。 霍黎手中落空,视线却仍粘在洛婉柔身上,指腹摩擦了一瞬像是在回味方才的触感,这才缓声又道:“是画好看,这画可否……” “不可,你不顾伤势还想硬闯我的房间,这还想求赏?自是不可。”洛婉柔轻哼一声,语气却并未带着怒,小心翼翼地将画摆放好。 霍黎有些失望地看了一眼那幅画,他并非想要收藏自己的画作,但那是洛婉柔画的,画的是他。 心中一遍遍想起这个事实,失落的心情也像是被那股想要窜上的雀跃掩盖了一般。 动了动唇,霍黎还是忍不住道:“那小姐不会进宫,不会丢下奴才的,对吧?” 洛婉柔一听,再次看向霍黎,身子前倾凑近了他几分,视线在他期盼着确切答案的脸上来回流转,最终和他的视线交织在一起。 葱白的手腕缓缓抬起,指尖从他的脖颈划过喉结,顺着下颌线轻抚过他的脸颊,贴近的气息就像是情人间的呼唤,仿佛下一瞬便要发生什么令他期待又渴望的事情。 而后,洛婉柔却带着一抹淡笑,忽然收回了手,亲密的氛围顿时消散开来,留下一道不远不近的距离,眉眼傲慢上扬缓声道:“想知道?那还不快恢复了身子,赶紧来将我守着。” 第43章 周末万更 洛婉柔就是逗弄霍黎随口一说罢了, 那伤势她瞧过了,还得再养些时日。 可谁知,第二日一早, 洛婉柔便在门前再次瞧见了本该在屋中躺着的霍黎,站得笔直, 神色淡然, 仿佛未曾受过重伤一般。 洛婉柔眉头一皱,还未开口, 霍黎便先一步沉声开口道:“小姐,奴才伤好了。” “好什么好!”洛婉柔没好气开口,昨日才瞧过怎会一夜之间好了。 说罢,伸手就要去掀霍黎的衣裳, 本是想掀开让他自己瞧瞧这后背都伤成什么模样了。 可手才刚触到霍黎的衣角,霍黎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了她的手, 神色黯然,侧过头看向两人紧握在一起的手, 很快道:“小姐别看, 奴才伤好了,能守着你。” 倒是没了昨晚那份被她瞧见身子的窘迫,但洛婉柔也感觉到霍黎着实不想在她面前露出伤疤。 大抵是知道霍黎在想什么,但其实洛婉柔并不会因此嫌恶什么。 知道了那样的真相, 她又怎会再去嫌他什么。 -- 第119页 只是思绪一转,洛婉柔竟是忽然想出,自己若是没知道, 兴许也不会因此而嫌恶。 这份莫名的纵容,似乎早就在洛婉柔心头慢慢滋生起来了,只是此刻也说不清, 究竟是知晓了真相,还是因为什么别的。 看着自己被霍黎抓住的手,洛婉柔心头一颤,很快从霍黎的手掌中抽离出来,瞪了霍黎一眼也不再多说什么。 总归是瞧着他恢复了些许,叮嘱他按时用药便是。 这便迈开步子出了房门,一边道:“那便跟上,给你安排点事做。” 霍黎神色松动了几分,视线下意识朝屋内看了一眼,但隔着屏风并看不到里面的全貌,自然也看不见昨日那幅画,不知被洛婉柔放置在何处。 很快他收回眼神转身跟上了洛婉柔,一路跟去,却发现这似乎是朝着梅苑去的方向。 洛婉柔带着霍黎步入梅苑,在院内看了一圈,没瞧见人,只有零散的几个小厮正在清扫着庭院。 洛婉柔抬手招来一个小厮问道:“二娘和亦川不在院中吗?” 小厮垂着头低声答道:“回小姐,小少爷今日休息还未起床,夫人似是有什么要事要办,一大早便出府了。” 一听到要事,洛婉柔脸色微变了一瞬。 那次许家人前来洛府闹事,那名男子说的话洛婉柔还记忆犹新,更是对当时李蓉玉显然不对劲的神色很是在意。 李蓉玉显然像是知道些什么,再当洛婉柔昨日在宫中听到了如此重大的秘密,两者相结合,她总觉得自己不知道的这些事,李蓉玉却是知晓的。 至于她知道多少,洛婉柔心里没数,但听着小厮这般说来,不知道李蓉玉今日出门可否与她所想一般。 李蓉玉会知道洛亦舟即将回京的事吗,她和此时又有着怎样的关联。 洛婉柔心下思绪无果,打算待李蓉玉回来后旁敲侧击一番,这便又朝小厮吩咐道:“去叫小少爷起床,用过早膳让他到后院来。” “是,小姐。” 从梅苑出来,洛婉柔便又朝后院去。 霍黎跟在她身后不知洛婉柔此前所说“安排点事做”是何事,不由得低声问道:“小姐今日是要让奴才做什么?” 已是走到后院,洛婉柔先行在院中的凉亭下坐下身来,朝霍黎勾了勾手指,见他站到身侧后才缓声道:“见你身手不错,打算让你教教亦川一些拳脚功夫。” 霍黎一愣,茫然道:“奴才不会教功夫。” 也不会和小孩子打交道,况且还是那个当初斥责他玷污了洛婉柔的嚣张小少爷。 洛婉柔挑了挑眉,侧眼看向霍黎,不容置否道:“这不是在询问你的意思。” 霍黎抿了抿嘴,知晓小姐吩咐下来的便是命令,既然是叫他来了,那自然就是要安排他做这事了。 可顿了片刻,霍黎还是小声道:“可奴才还要守着小姐。” 洛婉柔昨日不过随口一说,他还真把这话给记着了,看得出来霍黎显然不愿和洛亦川打交道了,也不知是为何原因。 侧身朝向霍黎,洛婉柔看了片刻才不紧不慢道:“我又不会跑,你守着我作甚。” 霍黎眼眸一颤,昨日未得到确切答案的心绪再此刻再次涌上,像是自己忽然拥有了和洛婉柔谈条件的权利一般,大着胆子问道:“那小姐当真不会进宫吗?” 洛婉柔轻笑一声,霍黎不过是担心她被皇帝召入宫中当妃,但她若是因为别的原因进宫呢。 想到这,洛婉柔脸上的笑意又僵了片刻,她这是在想什么,她又怎会再度进宫,一切早已和前世不同了。 张了张嘴正打算说什么,便见后院门前传来声响,洛亦川在几个下人的带领下已是来了后院。 洛婉柔将思绪收起,仍是没有正面回答霍黎的问题,站起身来朝洛亦川迎了上去,没能看见霍黎眼底的一抹落寞和冷冽。 霍黎眼底沉下的神色,似是已经在心头思绪着,若是洛婉柔将离去,他应当如何带回她。 抢走她,束缚她,将她关起来。 这些不正常的思绪时常萦绕在他的脑海中,却又一边奢望着,若是洛婉柔会愿意留在他身边呢。 “姐姐说的师父,就是他啊!”洛亦川一声显然带着不信任和抗拒的话语传来,洛亦川已是跟着洛婉柔走到了凉亭前。 霍黎动了动唇,比起洛亦川的嫌弃还是要收敛些许,但仍是语气冷硬低沉唤了一声:“奴才见过小少爷。” 洛亦川任性地轻哼一声别过头去,显然对霍黎不满,期待许久,洛婉柔竟叫个奴隶来教他。 洛婉柔自是了解洛亦川的性子,在书院被欺负了去,想必也并非偶然,他这自以为是的性格,自然会叫他在外吃亏。 在洛府,洛亦川自是可以仗着他小少爷的身份作威作福,可到了外面,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会被欺负也并不叫人意外。 想必李蓉玉打算让洛亦川去书院念书也是这个缘由。 见两人有些争锋相对,洛婉柔脸色神色淡然,似乎并不觉得苦恼,瞥了眼洛亦川,瞧他鼓着两个腮帮子极其不愿的样子,便缓声道:“阿黎功夫不错,亦川你便跟着他学,定是能学到不少东西的。” 洛亦川眉头一皱,小小的身子却丝毫不把霍黎放在眼里,轻蔑地看了他一眼不以为然道:“他一个奴隶会什么功夫,难不成姐姐是要他教我劈柴挑水吗,我不要他当我师父!” -- 第120页 霍黎闻言脸色不太好看,凌厉的视线向洛亦川扫去,仅是一眼,便叫与之对视的洛亦川惊了一瞬,竟被这眼神下意识看得有些胆怯。 他一个奴隶! 怎么敢? 洛亦川想发火,想起此前他教训霍黎时霍黎那卑微的模样,此刻竟仗着洛婉柔给他撑腰,便这般恐吓他。 当下洛亦川仍是觉得霍黎是个软柿子,即使年长他,看着也凶,但压根没在怕的。 连忙挺了挺胸膛,还没来得及又呵斥些什么,便闻洛婉柔淡声道:“阿黎,亦川就交给你了,不必顾及太多,他需要得到成长,按你的方式来便可,我先去趟梅苑,申时回院中,教了亦川,便一同用膳如何?” 说罢,洛婉柔留下一抹温笑,裙摆在迈步下轻抚过霍黎的裤脚,经过霍黎身侧带过了一抹幽香,像是一种无声的邀请,将这个令人欣喜的赏赐变得暧昧不清。 霍黎眸色一沉,鼻息间还未散去洛婉柔的馨香,便已见她头也不回离开了后院。 洛亦川小小年纪自是没能瞧出这两人之间交织的不同寻常的气氛,只听洛婉柔竟当真把他留给了这个奴隶,自然心中不愿,当即就大声道:“我不要拜你为师!我不跟你学!我要回去了!” 一连三大吼,说完还怒瞪了霍黎一眼,显然觉得没了洛婉柔在,这奴隶压根就硬气不起来了。 说完,洛亦川转身就要走,刚迈开步子,还未落地,衣领忽的被人拽住,身子不稳还未来得及平衡,一声惊呼从嘴中泄出,人便被腾空提了起来。 霍黎沉着一张脸,显然对洛亦川的不配合感到不悦。 他不想教他,更不想和小屁孩打交道,但方才洛婉柔极具诱惑的赏赐,的确叫他难以忽视。 权衡之下,霍黎瞥了眼在自己手中哇哇大叫拼命挣扎无果的洛亦川,面无表情冷声道:“小姐说,不必顾及太多。” 正挣扎着的洛亦川一愣,霎时就回头朝霍黎看去,身子腾在空中没有丝毫安全感,而当他对上这一双冷冽幽深的黑眸,只觉喉头一紧,像是被厉鬼扼住了一般,连带着身子都颤动了一瞬。 洛亦川霎时感到害怕起来,开口连声音都低了几分,颤颤巍巍道:“你、你要干什么,我告诉你,这里可是洛府,你、你就是个奴才,你、你……” 洛亦川越是往下说,霍黎的脸色就越阴沉了几分,将他吓得连话也说不完整,最后硬生生止住了嘴。 霍黎只觉洛亦川聒噪至极,当即就有想把他扔回梅苑的冲动。 “教了亦川,便一同用膳如何?” 霍黎滚了滚喉结,双唇紧抿成一条线,这便是洛婉柔给出的诱惑,精准地抓住了他的命脉,如此殊荣,他很难拒绝。 强忍住欺负弱小的冲动,霍黎冷着脸将洛亦川不轻不重放回地上,沉声道:“想学什么?” 洛亦川简直快哭出来了,这奴隶是听不懂他的话吗,他压根不想要他教! 他怎还一副理直气壮地问他要学什么,他什么也不想学! 见霍黎并未对他下什么狠手,洛亦川心里猜测着霍黎兴许只是看着凶,实则也不敢对他做什么,毕竟身份明明白白摆在这,这便多了几分硬气,昂着头朝霍黎道:“你什么也不会,我跟你学什么,都说了你只是个奴隶,你还……啊!” 一声惨叫,洛亦川连霍黎的动作都还未看清,细小稚嫩的手臂忽的就被霍黎单手扭到了后背。 霍黎面不改色看着洛亦川,他本也受着伤也不便当真叫洛亦川吃苦,手上动作并未用太大劲,仅是将人扭转了一番,却并未将洛亦川压疼。 洛亦川也的确未感到什么剧烈的疼痛,但身子忽然被扭出这样的姿势,胳膊处还是霎时就传来了令人难以忽视的酸痛,仿佛霍黎再往下压一点,他便会被硬生生折断胳膊。 而霍黎方才是如何出手的,他压根就没看清,只觉得眼前一阵风晃过,他便被牵制住了。 “你干什么你,你好大的胆子,你放开我!” 洛亦川挣扎不止,显然还是不服气,他都没看清,他服什么气。 霍黎淡淡地看着洛亦川,见他如此挣扎,便很快送了手,毫无征兆,洛亦川本还在挣扎,身后霎时没了力,一个踉跄便往前栽倒了去。 向前倾了好几步,才勉强稳住身子,但样子着实狼狈不已。 洛亦川愤恨地回头,一旁几个下人已是忍不住偷摸捂着嘴轻笑,洛亦川丢了脸,面子上也过不去,转身就朝霍黎大喊道:“你个卑鄙小人,你还偷袭我!” 霍黎闻言挑了挑眉,他的确卑鄙,倒没曾想是个小屁孩将这事给说了出来。 他的卑鄙可不止于此,他卑鄙的时候多了去了,只是自是不会叫旁人知晓,更不会叫洛婉柔知晓。 霍黎两步走到石凳旁坐了下来,看着气势汹汹的洛亦川开口道:“那便光明正大比试一回,你赢了,便放你回梅苑,你输了,你便要拜我为师。” 洛亦川不屑地翻了个白眼,又朝霍黎摆了个鬼脸大声道:“你那么高的个子,我又不会功夫,我年纪还小,我怎么和你比,你这是欺负弱小,我才不和你比!” 小家伙不好骗,霍黎脸上未有波动,只是伸出一根手指缓声道:“我身受重伤,并且只用一根手指同你比,你若能碰到我的头发,我便下跪拜你为师。” -- 第121页 一听霍黎如此说来,洛亦川眼眸一亮,随即又警惕起来。 这般不平等的比试,霍黎是为了什么。 狐疑地上下打量了霍黎一番,皱着眉头道:“你在打什么阴险的算盘?” 霍黎却不答反问道:“小少爷是觉得,自己连奴才的一根手指头,也赢不了吗?” 不怎么高明的激将法,洛亦川却是听后当即就瞪大了眼跳了起来:“你这奴隶大言不惭!谁说我赢不了了,比就比,谁怕谁!” 上套了。 霍黎抿了抿嘴,嘴角有一抹不易察觉的笑,自是不是因为洛亦川。 与洛婉柔一同用膳,似是在梦中,也不曾有过的事。 就好像,他与她,有了某种亲密的联系一般,能够将这份隐秘的情愫,浮于水面。 霍黎将手指朝前伸了伸,便沉声道:“那便开始吧,小少爷。” 同一个小屁孩耍心计,霍黎却并不觉得可耻,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对待八岁的孩童也一样。 洛亦川闻言摆出严肃的神色来,视线看向霍黎的手指。 他只出一根手指,自己应当是极其有胜算的,这奴隶还不自量力夸下海口,届时就让他跪地叫他师父,看他还在姐姐面前怎么狂。 这般想着,洛亦川顿时气势十足,冲上前就朝着霍黎的头发出手。 霍黎神色未变,微微一动,一根手指便挡下洛亦川的手,力道之大,令洛亦川霎时手背生疼。 洛亦川一愣,没曾想自己的动作竟被霍黎轻松挡下,显然是不服气,洛亦川怒瞪霍黎一眼,趁他不备,又朝着另一个方向,势必要触碰到霍黎的发丝。 霍黎身子未动,指尖忽的朝前,直接抵上洛亦川的脑门,仅一根手指的力道,便完全将洛亦川限制住。 而洛亦川那即将碰到霍黎发丝的手,却因身子无法再向前半步,硬生生止在了空中。 “你放开我!”洛亦川当场就恼怒了,被霍黎一根手指抵着无法向前,张牙舞爪的样子显得有些滑稽。 霍黎见状也差不多了,手一松,正向前用力的洛亦川霎时就要摔倒,霍黎手臂一抬,稳稳接住了他,凑近洛亦川几分低声道:“小少爷,你输了。” 洛亦川险些摔倒,好在被霍黎接住,不然就得在此摔个狗吃屎。 起身站稳身子,脸色有些涨红,腮帮子鼓鼓的,仿佛还在不服气。 霍黎见状有些没了耐心,不过是一点为了让洛亦川配合的小把戏,只是想让这事轻松简单一些,但若洛亦川仍是不配合,他自是有别的法子叫他安分,不过那些法子,可就不那么好看了。 霍黎眼眸里闪过一抹暗色,凌厉的目光扫过洛亦川似是还在气恼的脸庞,嘴唇微动,正要开口,却闻洛亦川气呼呼地哼了一声,别过头不自然道:“那便准许你这个奴隶教我,不过我可不会叫你师父,若是没能让我变成武功盖世的大英雄,我唯你是问!” 霍黎顿了片刻,在洛亦川转回头来时,眼底那抹神色又悄然褪去。 不过是孩子气的话语,霍黎也没放在心上,不过总归是达成了目的,抬手指了指一旁,淡声道:“先扎马步。” 洛亦川动了动嘴,本想反驳什么,但视线落到霍黎那根伸出的手指上,又觉自己竟然输给一根手指。 嘴唇一抿,练就练,以后他也要保护姐姐和娘亲的。 这便一脸不服气扎起了马步。 * 好巧不巧,洛婉柔从后院出来,刚走到梅苑院门前,便见李蓉玉独自一人神色沉重地从府邸大门的方向走来。 洛婉柔在院门前顿住脚,等着李蓉玉走来。 李蓉玉直到几乎要走近到洛婉柔跟前,才赫然注意到门前站着个身影,抬眼便见洛婉柔直视着她,显然是在等她。 李蓉玉一愣,脸上的神色还有些僵硬,扯了扯嘴角道:“婉柔,你怎在此?” 洛婉柔神色未变,只是淡淡地看着李蓉玉,直言道:“专门在此等二娘,二娘这是去了何处?” 李蓉玉霎时意识到自己此刻神色不对,连忙将神色缓和了些许,眉眼一抬别过脸朝院中走去:“自是有事要办,你今日有何事找我?” 李蓉玉在慌乱下的应对其实并不做作,情绪在瞬间就调整为她平时那副瞧洛婉柔不太顺眼的态度。 若是换做从前,洛婉柔也只会冷哼一声,对李蓉玉高傲的态度感到些许不满,甚至懒得再同她多说。 但此刻洛婉柔却是显然察觉到了李蓉玉的异样,心中揣着事,只觉李蓉玉这副模样像是在掩藏着什么她所不知道的事,兴许便和她心中吊着那件事有关。 洛婉柔很快跟上了李蓉玉的步伐,两人一前一后进到院中。 洛婉柔跟在李蓉玉身后也并未开口道出自己今日来意,李蓉玉心中隐隐有些不安,想到前几日许家人来闹事时,那个说漏嘴的男人,担心洛婉柔会因此紧追着她问些什么。 李蓉玉进到屋中,洛婉柔也跟着进来。 这一直紧跟着的模样,显然是打算不达目的不罢休。 李蓉玉不知自己的担心是否是心虚在作祟,只得率先开口打破沉默道:“亦川不是在书院出了事,听他说起后,我有些放心不下,今日便趁着无事,去了趟景阳书院同先生谈了谈。” 李蓉玉主动坦白今日为何出府倒更显得欲盖弥彰了,洛婉柔瞥了她一眼,显然不觉得李蓉玉出府当真只为了此事。 -- 第122页 顿了片刻,洛婉柔忽的道:“昨日皇后娘娘生辰宴,我有幸进宫参加宴席。” 李蓉玉一愣,很快瞥眉道:“进宫便进宫了,怎的,可算是有什么王公贵族的公子哥叫你瞧上了?” 李蓉玉当然知晓洛婉柔不会平白无故特意来此同她分享她进宫的趣闻,洛婉柔的举动令她心中隐隐有些不安,但却并未想到洛婉柔已是知道了她一直在刻意隐瞒之事。 洛婉柔微微挑眉,见李蓉玉这般说来也不气恼,只是缓缓道:“没瞧上谁,倒是听到了些奇怪的事情,今日特此前来问问二娘。” 李蓉玉眼皮微跳,在洛婉柔眼中,已是泄露了一些慌乱的神色,她却还不自知:“何事?” “二娘可知哥哥近年来在忙些什么吗?” 李蓉玉眉头一皱,连忙道:“你问这做什么,你在宫中听到了什么,可别胡思乱想,女儿家,少掺和这些事,这些事与你无关。” 李蓉玉突然有些激动的反应令洛婉柔心中更是坚定李蓉玉定知晓一些内幕,一句少掺和这事将她两世都蒙在鼓里,而前世最终遭遇的那些悲剧,又怎会与她无关。 洛婉柔见状,也不再拐弯抹角,料定李蓉玉知晓内幕,便开门见山道:“二娘,你知道这事对吧,你知道哥哥要突然回京,也知道哥哥在做什么,还有此前许家人所说的那番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李蓉玉像是霎时被噎住了一般,本还想着如何将此事搪塞过去,她不知洛婉柔究竟在宫中听到了什么,但如此直截了当前来,显然是心里揣着事,不会是平白无故而来的。 这叫李蓉玉一时之间竟不知如何应对,想再将此事隐下去,却显然感觉到洛婉柔今日是定是要知道个所以然。 两人一时间僵持不下,洛婉柔也极有耐心地没再说话。 她需要知晓事情的真相,她需要将自己昨日所闻的事得到确切的印证。 这些年洛府究竟发生了什么,日后又怎会遭到如此下场,她不能再叫这些事情发生。 李蓉玉久未开口,就像是知道此事几乎要瞒不住了,却仍是不愿开口道出真相。 洛婉柔败下阵来,语气不再咄咄逼人,难得对李蓉玉露出几分柔和的神色,语调放柔缓声道:“二娘,你若当真知晓什么,可否让我莫要再被蒙在鼓里,洛府的事,又怎会与我无关,若洛府当真遇上了什么难处,我也想为这个家出一份力,哥哥常年出门在外,亦川年纪尚小,我本是洛家的子女,为何不叫我知晓真相。” 李蓉玉嘴唇颤动了几分,看向洛婉柔的神色变得极为复杂,像是心中在挣扎着什么,几欲开口反驳,最终却只是轻叹了一口气,好一会才低声道上一句:“看来,你已是知道了不少了。” 见李蓉玉松口,洛婉柔很快道:“哥哥的确要回京了,对吗?” 李蓉玉缓缓点了点头,视线变得惆怅了几分,见也瞒不住洛婉柔了,便开口道:“嗯,今晨我已是出门替他接应了城中的亲信,这两日便会抵达,不过此事并未叫太多人知晓,你是如何得知的?” 李蓉玉会将此透露出来,一方面因为洛婉柔已是知晓了不少内幕,瞒也瞒不住了,一方面洛婉柔在宫中得知了这个消息,只怕洛亦舟此次行动已经引起了注意。 洛婉柔见李蓉玉总算愿意将事情同她坦白出来,也不再隐瞒,直接将自己在宫中所听到的对话道了出来。 李蓉玉一听,神色突变,看了眼洛婉柔,道:“竟被那些人知晓了,不过无妨,暂且他们也不敢轻举妄动,待亦舟回来,我再将此事同他商量一番。” 说罢,忽的又想起什么,李蓉玉又犹豫道:“那你院中的那个护卫,婉柔,你也知晓了?” 李蓉玉忽然提起霍黎,洛婉柔点了点头,倒不是因为此事知晓的,她一开始便知道霍黎的身份,不过看这样子,李蓉玉应是还知晓些什么。 洛婉柔连忙问道:“二娘,哥哥与他,究竟是怎么回事?” 李蓉玉朝屋外看了一眼,院中的下人还在忙着手中的事,她这才起身走到门前,将房门关紧后才缓缓道:“此事本不应叫你知晓,知道得越多,便越危险,但近日你与他走得极近,有些事也瞒不住你了。” 李蓉玉顿了顿,接着道;“你院中那位本是前朝太子,亦舟年少时,曾在宫中担任太子伴读,你也曾缠着亦舟带你入宫见见世面,也与前太子有过交情,不过那时你还小,应当是不记得此事了。” 洛婉柔一愣,有些惊讶,她的确不记得自己曾进过宫,更不曾记得自己幼时还见过霍黎。 “前太子与亦舟交情甚好,当年拖前太子的福,让你爹在朝堂中也受了不少恩惠,后来你爹去世,亦舟才从宫中出来,担起了家里的重任,开始为官。” “亦舟一直为前太子所用,日后若是他登基,想必洛府也会跟着更上一层楼,只是没曾想太子之位忽然被废除,朝中变天,洛府自然也因此受到了不小的影响。” “那日许家那人所说的也并非胡言,洛府的确大不如前了,亦舟虽仍在朝中为官,但毕竟身为前太子身边的亲信,当朝皇帝自然也不会将他久留,亦舟在朝中的地位岌岌可危,说不定哪日便会被罢职,从此洛府也将走上没落。” “这些事,我本也是不知晓的,但事关重大,亦舟也知瞒不了多久,但不想叫你因此卷入朝堂的纷争中,只望你无忧无虑生活,这便将实情告知于我,才得以让他在外办公之时,我能将这些事藏匿好,不被你知晓。” -- 第123页 李蓉玉所说,比洛婉柔昨日在宫中所闻,还要叫她震惊。 所有的事情一下子串联了起来,叫她一时间竟不知该作何反应,怔愣地看着李蓉玉半晌,才微颤着唇低声问道:“那你让我嫁人也是……” “亦舟本是想着挽回洛府的存亡,只是他本就是重情重义之人,前太子遭遇如此不公的对待,他也无法袖手旁观,自太子被废后,他便做下决定,他承诺日后会将我与亦川安顿好,再将你嫁出洛府,远离纷争,此后便打算同前太子站在同一战线上,背水一战。” “这一战,不知何时才是尽头,也不知成败与否,我便也只能四处为你寻找合适的夫家,不叫他为后事担忧,你说我自私也好,不管不顾也罢,但亦舟有他的决定,这也不是我一个妇道人家能左右的,我能做的,也只是保我的儿子平安,也尽我所能,尽快让你出嫁,保你平安。” 洛婉柔眼眸颤动着,前世,李蓉玉便是极为积极地想要将她嫁出去,她一直以为是因为李蓉玉不待见她,甚至日后在她百般拒绝后,李蓉玉便更是着急,找来的男子一次不如一次。 原来那时,李蓉玉已是别无他法了,能将她嫁出去,便能保住她,也顾不上那男子是否当真配得上她,从而让洛婉柔一直以来误会了李蓉玉这么久。 洛婉柔垂下眼帘,心底涌上了强烈的情绪,各种情绪交织在一起,令她心跳不由自主加快,沉闷得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李蓉玉见洛婉柔一副大受震惊的模样,一时之间也没有再说什么。 她知晓洛婉柔对她误会深重,但这些她并不在意,如果不是因为洛婉柔知晓了一些,今日她也不会将这些说出来。 看着洛婉柔垂头丧气的模样,李蓉玉沉默半晌忍不住宽慰道:“你也不必太过担忧了,虽然此事艰难,但我相信亦舟也自有他的定夺,如今前太子在府上,只待他恢复记忆,亦舟也为此做了许久的准备,也不一定是会失败的。” 洛婉柔闻言抬起头来。 不。 霍黎兴许不会失败,可如果事情还是按照前世那般发展,洛府仍是会遭到不可避免的沉重打击。 洛亦舟会死,洛府会毁灭,谁也不会平安。 原来真的是自己误会了一切,误会了霍黎,误会了洛亦舟,也误会了李蓉玉。 李蓉玉见这番话仍是未让洛婉柔安心下来,以为这事对于洛婉柔来说一时间很难接受,自己的哥哥正在背着朝堂帮扶一个她认为的奴隶密谋着造反,这的确很叫人震惊。 李蓉玉也不知自己此刻将所有事情告诉洛婉柔是对与否,但话已说出口,洛婉柔知晓了,也未必是件坏事。 眼下的气氛有些沉重,李蓉玉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温笑来,开口试图缓和气氛:“婉柔,可是不曾记得自己幼时随亦舟进过宫中了,我想起你爹曾还画过几幅画留存在我这,想看看吗?” 洛婉柔一愣,从自己的思绪中回过神来,愣愣地点了点头,便见李蓉玉起身在柜子里翻找了起来。 很快,李蓉玉拿着几幅画再次坐到洛婉柔跟前。 摊开一幅画,李蓉玉笑道:“这是你头一次进宫时你爹画的,当时你还特意穿上了新制的小裙子,你从小便生得娇俏,你爹瞧着你这副可爱的模样,便将你画了下来。” 画面上,一个穿着红色小裙子的小女孩笑得一脸灿烂,弯弯的眉眼,流露着孩童的天真,身后便是那浩瀚的宫门。 洛婉柔的指尖轻轻抚过画像,像是有什么尘封在心底深处的记忆在脑海中被唤醒。 翻开下一幅画卷,是她缠着洛亦舟在皇宫中撒着娇,不知所为何事,但画面中,洛亦舟宠溺的神情,和她任性可爱的样子,在林荫大道下,一切都那么美好。 最后一幅画打开时,洛婉柔和李蓉玉都愣住了。 画面稚嫩,笔触也略显生涩,人物也显得有些粗糙,显然不是洛勇所画,反倒像是个孩童执笔画下的画卷。 李蓉玉定眼看了看,疑惑道:“咦,这是谁画的?” 只见一片梨花树下,梨花飘洒在空中,一片白花点点的小路上,女孩拉着身着黄衣的男孩笑得开怀,男孩板着一张脸,像是有些无措,又像是受宠若惊,画面青涩而美好。 但画中的男孩,显然不是洛亦舟。 洛婉柔怔愣地看着这幅画,脑海中像是忽的蹦出一段模糊的记忆来。 “你看,我就说我以后会嫁给你吧,就连梨花树都在提前祝福我们白头到老了,你就认命吧,小笨蛋!” 她在唤谁小笨蛋。 李蓉玉忽然惊呼一声:“哎呀,叫我给忘了,竟这么多年才找着,婉柔,这是当年太子想赠予你的画,当时被什么事给耽搁了,一来二去竟未能交到你手中,后来被我同你父亲的遗物收在一起,便将此事给忘了。” 洛婉柔看着画面移不开眼,嘴里呢喃着:“他,送给我的?” 李蓉玉带着几分笑意道:“听你哥说,当年啊,你进宫便瞧着太子长得俊俏,时常缠着人家玩,太子学业繁重,哪有功夫陪你玩,你却老是不依不饶,还说将来要和太子成亲,搞得太子烦不胜烦。” 洛婉柔一听,有些脸红,她竟说过这样的话吗? 记忆中是不曾有这样的事的,但心底却隐隐认可着,似乎幼时还真有这样的事发生过,只是太过久远,她已是压根不记得了。 -- 第124页 见洛婉柔羞怯,李蓉玉又轻叹口气道:“不过都是幼时的事了,谁曾想如今事情变成这样了。” 洛婉柔伸手将这幅画卷起拿在手中,轻声道:“二娘,可同我在说说幼时的事吗,好些我已经记不清了。” 那些前世被洛婉柔遗忘的过去,此时竟以另一种方式,再度在脑海中回忆了起来。 洛婉柔在李蓉玉房中待了许久,自李蓉玉进门后,这还是她们头一次坐在一起如此亲近地聊天。 从洛婉柔出生前,到洛婉柔母亲去世,再到那些她幼时所不知道的过往。 她们聊了许久,从午后到傍晚。 直到洛婉柔在梅苑用过晚膳,瞧见中午便回院中睡了一下午的洛亦川,饿着独自前来要吃饭,这才猛然想起,自己似乎忘记了什么。 “姐姐,那奴隶可把我累坏了,你要替我做主!我现在腿都还在打颤,他什么也没教,就让我扎马步,他……诶!姐姐!你去哪啊!” 洛婉柔哪还坐得住。 和李蓉玉聊得起劲,洛亦川回院后又直接去睡觉了,这便叫洛婉柔竟把同霍黎的承诺给忘了。 一路从梅苑出来,洛婉柔抬眼看了眼已是完全暗下去的天色,天阴沉得可怕。 早已过了她同霍黎相约的申时。 霍黎该不会还未用膳吧。 洛婉柔心头一跳,手里拿着从李蓉玉那拿回的霍黎幼时赠予她的画卷,脚下的步子加快了几分。 刚走到竹苑门前,一道闪电划破黑夜,将漆黑一片的院门前霎时点亮。 闪电转瞬即逝,洛婉柔怔愣地站在原地,抬眼对上眼前比天色更阴沉的眼眸,因自己的疏忽而爽了约,一时间竟不知如何同霍黎解释。 霍黎似是在此站了许久,兴许从申时开始,他就一直在此等候,又或许午后带洛亦川练完功夫后便站在这里。 洛婉柔瞧见霍黎阴沉的眼眸穿过黑暗直勾勾地盯着她,竟叫她生出几分心虚的胆怯来。 动了动唇还未来得及开口,霍黎忽的上前,像是怕人跑了一般,将洛婉柔完全笼罩在他的暗影之下,却又未敢触碰她身子分毫。 一道闪电再次划过,点亮两人之间的间隙,洛婉柔一怔,便见霍黎此刻的脸庞明亮清晰出现在自己眼前。 即使眼底流转着在此等候许久的失落的阴郁,又像是积攒着什么别的,隐匿又翻涌的情绪。 短暂的光亮叫洛婉柔还未来得及看清,霍黎的面容便在此陷入了暗色。 洛婉柔心中隐隐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只觉眼前的霍黎像是有哪里不一样,一时间又说不上来。 沉寂的竹苑门前,无人注意到一个瘦小的身影鬼鬼祟祟从一旁的暗影中溜走,悄无声息。 第44章 周末万更 轰隆—— 一声雷鸣巨响, 伴随着闪电,漆黑的天际被再次点亮,又在霎时间暗沉了下来。 洛婉柔只觉当下的气氛诡异又阴森, 怯怯地看了眼霍黎,仿佛当年在宫中被霍黎支配的恐惧再次浮上心头。 霍黎忽的抬手, 洛婉柔下意识就后退了半步, 夜色掩去了霍黎眼底一抹不易被察觉的晦暗,下一瞬, 洛婉柔垂落在身侧的手被一道不算大力的劲道拽住。 洛婉柔一愣,便闻霍黎嗓音低低地在跟前哑声道:“小姐,奴才还以为,您不会来了。” 霍黎拽着她的手有些热烫, 洛婉柔方才甚是下意识想着,自己又是这般冷落了霍黎, 将他抛之脑后,他该伤心了失望了, 甚至可能负气闹脾气了。 可这带着几分委屈的话语传入耳中, 混杂着雷雨来临前的夜风沙沙作响,叫洛婉柔心头一软,方才被吓到的心绪很快消散开来。 洛婉柔微不可闻地松了口气,忍不住反握住霍黎的手掌, 在他的掌心捏了捏,柔声道:“怎会不来,叫一点事耽搁了, 用膳了吗?” 霍黎手心里攥着一只软嫩的小手,粗粝的掌心被那抹娇柔轻捏一瞬,激起心中阵阵涟漪。 洛婉柔似是有些不一样, 至少她鲜少用如此温柔的态度同他说话,柔意中带着不含杂质的歉意,就好像,当真在为来晚了而感到愧疚。 可如此态度却并未将他阴沉的脸色缓和分毫,好在暗夜成了他最好的伪装。 霍黎迟疑片刻又小心翼翼点了点头,一双黑眸就这么直勾勾地盯着她,像一只被主人遗忘了的狗,正在无声地控诉着主人的粗心大意,毫不掩饰地展现自己的委屈。 方才还被淡忘了的饥饿感,在洛婉柔柔声发问后,便争先恐后地冒了出来,明明自己一个人时压根不受此侵扰,却忍不住在洛婉柔面前暴露出他的脆弱来,仿佛这般,便能叫她再关心他一些。 洛婉柔没察觉霍黎心中的小算盘,只觉眼前高大的男子,定是在此等了她许久。 未等到她时,心中的孤寂和阴郁笼罩了他许久,满心欢喜的期待被长久的等待消散,也不知白日里他在此等不来失约的她,心中是多么难受。 难怪他方才看上去阴郁低沉地叫人有些胆颤。 霍黎这副示弱的模样叫洛婉柔心头一软,忍不住小声道:“傻不傻啊你,果真是个小笨蛋。” 这话一出,两人皆是一愣。 洛婉柔下意识捏了捏另一只未被霍黎拉住的手中的画卷,记忆里她似乎在幼时常这样唤霍黎。 -- 第125页 霍黎也像是被撞击了心脏一般,晦暗的眼眸里流转着几分澄亮的颤动,又很快在闪电来临前恢复了平静。 轰隆—— 闪电后的一声雷鸣将两人猛地唤回神来。 洛婉柔连忙抬头看了眼天色,眉头一皱忙道:“快下雨了,你在这等会,我马上就来。” 霍黎还未反应过来,手中的柔软便先一步抽离出去,落下心底一抹失落,转头便见洛婉柔一路小跑着进了屋。 垂眼看了看自己落空的掌心,随后摊开的掌心缓缓紧握成拳。 他什么都想起来了。 他是宣国太子,被废囚于宫中,此处是他最信任的下属洛亦舟的府邸。 他因遭到皇帝追杀,逃亡在外,最终身受重伤,失忆藏匿于此。 他又见到了她。 霍黎沉冷的视线朝屋内亮起烛火的方向看去,眼底是明晃晃的黄色暖光,却有一股凉意,顺着头顶一路冰凉到了脚底。 那个讨人厌的丫鬟,今日在他独自等待洛婉柔时又出现在了他跟前。 应该把她杀了的,不然他不会看到那些。 不知道现在去把她杀了还来不来得及。 丫鬟从洛婉柔房中偷来的笔记里,他曾看到的《宣立帝实录》以及其他几本禁书书名记载在上面,厚厚的笔记上,好几页写着她对他浓烈的恨意。 玩弄他,羞辱他,将他坠入深渊,最终再悄无声息,要了他的命。 她早便知晓他的身份,却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将他留于身侧,用虚情假意套着他的心,用最柔情也最残忍的办法,一步步想将他置于死地。 霍黎深知自己此刻无法在她面前露出真面目,质问她究竟为何要如此待他的样子有多么可笑。 方才他明明可以用力抓紧她的手腕,厉声质问她,或是将她对待自己的那些罪行一一吐露出来,叫她知晓她的计谋已经破灭,她的心思已经暴露。 但他心中生出的那抹抑制住他的行动,竟名为不舍。 虚情假意也好,别有用心也罢。 他舍不得这份柔情,更舍不得伤她分毫。 洛婉柔快步走到屋中,一进屋忽的顿住脚步,侧头看了眼自己铺在门前的地毯,地毯卷起一角,像是被谁不小心踢开了一般。 皱着眉头看了看,难不成有人进过她的房间? 但很快,洛婉柔略过地毯,一脚将地毯踢平,只当兴许是哪个粗心的下人进屋收拾房间不小心踢到了。 走到屋内的柜子前,抽屉打开,一副卷起的画卷是她上次画的霍黎,将手中的画也放了进去,小心地调整了一番位置,不叫画卷被其他东西压着,这才放心地将抽屉关了回去。 思绪不禁再次想起今日在梅苑知晓的诸多事,所有的一切都明了了过来,自己错恨了霍黎,还险些让两世都坚定守护着自己的霍黎置于死地。 又一声雷响,洛婉柔回过神来,担心霍黎久等,连忙转身出了房门,小跑着再次回到霍黎跟前:“走吧,用膳。” 霍黎一愣,轻道:“小姐,这时已没有膳食了。” 洛婉柔莞尔一笑,伸手拉住霍黎的手便将他带着往外走,语气轻快道:“叫你走就走,那么多话。” 她的手,带着温热的体温,话语中带着平日里所没有的亲近,就仿佛他们并非主仆,而是一对亲密的朋友,甚是爱人。 霍黎对自己心头忽的生出的错觉感到心惊,不知是自己又在臆想过度了,还是这份不真实的情绪当真是洛婉柔传递出来的,紧抿着唇未开口,任由洛婉柔一路拉着他往前。 即便知晓,洛婉柔所做的这一切,都带着阴暗又狠毒的目的,这些看似亲密的假象,都是她为了达到最终目的的手段。 但霍黎忍不住收紧了被她牵住的手。 舍不得放开,也舍不得打破这令他贪恋的温情。 霍黎没想到洛婉柔竟带他来到了厨房。 这里对霍黎来说并不陌生,还未被招入竹苑前,他也常被安排在厨房做些劈柴生火的粗活,只是以洛婉柔的身份,定是从不会踏入这油烟之地半步。 厨房里空无一人,为府内上下准备完晚膳后,厨房的下人便去休息了。 洛婉柔的确是头一次来,生疏地踏入厨房内,四下看了一圈,像是在找食材。 很快,洛婉柔找着橱柜里的挂面,背对着霍黎开口道:“阿黎,生火。” 霍黎一愣,显然是有些惊讶,还未开口,便见洛婉柔已是将自己的衣袖撸起,露出葱白的手臂,伸手拿出挂面放到了台面上,又开始找着别的东西。 洛婉柔找来两个碗,看着台面上一排排调料有些发愁,似是不知从何下手,一转头,却见霍黎仍呆站在原地,不禁皱眉道:“愣着做什么,叫你生火。” 霍黎回过神来,这下当真意识到洛婉柔是打算自己动手了。 他低低应了一声,便屈膝蹲在了灶台前,拿起白日里余下的柴火,熟练地开始生火。 身后传来洛婉柔捣鼓调料瓶叮叮当当的声音,在静谧的夜中,显得尤为清晰。 霍黎有些僵硬地将木柴放进去,像是对此刻的一幕还抱着些难以置信的惊愣。 火星点燃,霍黎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站在厨台前的洛婉柔背对着她,手里正拿着不知是什么调料的小勺,小心翼翼地分别放入两个碗中。 -- 第126页 此刻的他们,就像是一对辛苦劳作一日回到家中的小夫妻,他负责生火,她负责调料,最后再一起煮下面条,围坐在一个小桌前,相对而坐。 脑海中突然窜出的温馨又朴实的画面叫霍黎心头一颤,像是从未触及过的记忆,在此刻显得真实又珍贵。 “哎呀,好像倒多了一点。”洛婉柔惊呼一声,霎时就回头看向霍黎,手里拿着一瓶酱油有些手足无措。 霍黎投去的视线正巧和洛婉柔撞上,像是看着自己笨手笨脚的小娇妻一般。 霍黎站起身来走过去,看了眼厨台上的两个碗,其中一碗黑乎乎一片,显然是酱油倒多了。 洛婉柔有些苦恼地皱起眉来,方才手一抖,便倒多了,这肯定得咸死了,抬眼看向霍黎,道:“这究竟得倒多少啊?” 霍黎还未开口,洛婉柔又忽的推了霍黎一把道:“算了算了,你先去烧水,我再调一碗。” 明明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娇小姐,此刻却在厨房里忙碌着做着与她身份不符之事,明明已是知晓她心中的目的,却仍是被此刻这充斥着虚情假意的温情,将胸前填得满满当当,激起酸甜的悸动。 霍黎沉默地走回灶台前烧起一锅水。 待水涨开,洛婉柔已经重新调好一碗调料,拿着面条走到了他身边。 洛婉柔有些生疏地将面条取出,怯生生地将面条丢进沸腾的热水中,抬眼看向霍黎,还未察觉他今日的异样,只是轻声道:“今日叫你久等了,虽未吃上别的膳食,但这阳春面,我可是特意学过的,应该不会太难吃。” 说是特意学过,不过是前世偷摸去御膳房给巧心偷吃食时,见御厨煮过一次。 不难,但从未下过厨的洛婉柔,说应该不会太难吃,也算是夸下海口了。 霍黎闻言却是眸色一沉,狭长的眼尾垂下,盯着锅中热气腾腾的面条在沸水中翻腾着,蒸起的热气像是要将他眼前蒙上一层迷雾,试图蒙蔽他的双眼,催眠他的心智,想叫他沉迷在洛婉柔的温柔之中。 她的确很会调动他的情绪,拨动他的心弦。 他几乎就要沉沦至此,心中无比清楚她的目的究竟为何,却仍是忍不住沦陷在这温柔乡中。 只是,她明明想要他的命,又何须做这些事情来多此一举,甚至比以往的虚情假意,都要真实许多,叫认清了全部事实的霍黎,一时间竟分不清她此刻流露出的真假。 沉默片刻,霍黎忽的抬眼,视线里灼热浓烈的情绪似是要喷涌而出,最终也只化作唇间一声低沉的呢喃:“你是在可怜我吗?” 可怜他即将被夺走性命,从而在死前得来了她几分柔情。 洛婉柔一愣,霍黎忽然没头没脑的一句问话叫她一时间没能反应过来。 甚至因为声音太低,以至于她连霍黎没有尊称她为您和没有自称奴才也没注意到。 洛婉柔眨了眨眼,正不明所以,身前高大的身躯忽的向前倾来,双臂环开,一把将她拉入怀中。 她兴许真的是在可怜他,爱她似乎成了他的本能,霍黎此刻并不后悔自己曾为洛婉柔所做的一切。 如若再重来一次,如若他根本就没有失忆,就算他知晓了一切的真相,他仍是会如此做。 那洛婉柔会不会在这之中,也曾为他颤动过。 即使没有,就算是在可怜他,也没关系。 “小姐,能不能就一直可怜我。” 轰隆—— 一声雷鸣,将霍黎几近乞求的卑微话语淹没在巨大的声响中。 洛婉柔要杀他,霍黎却并不知她因何而恨他,她想要他的命,他愿意给她,只要是她想要的,他什么都愿意给。 可是,心中却卑微又贪婪地想着。 自己好不容易恢复了记忆,真如他奢望的那般,他不是个卑微的奴隶。 他能夺回皇位,能重掌大权,那个位置很高,但当他一步步爬上去之后,他便能成为配得上她的人。 他想在高处将她拥入怀中,想同她在一起,永远在一起。 若是死了,便无法再留在她身侧了。 洛婉柔被这突如其来的拥抱搞得有些摸不着头脑,身子微动从霍黎的怀中探出头来,也不知自己是该呵斥他突然的亲近还是就当做补偿别与他计较。 没能听见方才的话语,洛婉柔下意识问道:“你方才说什么?” 霍黎一愣,从自己繁杂的思绪中回过神来。 瞧见怀中的人乖巧地被他圈在臂膀中,除了探头时的轻微挣扎,压根就没别的大动作了,甚至不会因为他的逾矩而恼怒,也没有呵斥他的无理。 这是临死前的甜头吗? 他是不是离她取他性命的日子越来越近了,所以今日才待他别样温柔。 霍黎眸色深沉地看着洛婉柔,怀中馨香温软的身子轻贴在他的胸膛上,两人的体温隔着衣服布料交织在一起,就像是一对依偎在一起的亲密爱人。 霍黎忽然觉得,洛婉柔的温情,在此刻就像一把夺命的利器,仿佛在一步步送他上路。 可是他舍不得这份温情。 洛婉柔见霍黎迟迟未有回应,还未来得及去看他的神色,视线一转,霎时就将霍黎一把推开:“哎呀,快扑出来了,怎么办啊!” 怀中的人忽的一声惊呼,随后怀里的温软消散不见,霍黎侧眼看见沸腾扑涨起来的水,沉下眼眸从一旁的水缸打了一瓢水倒进锅中,险些扑出的沸水这才消停了下去。 -- 第127页 洛婉柔松了口气,转头看向霍黎,想起方才还未得到的回答,不由得又问了一次:“你方才说什么了啊?” 霍黎动了动唇,想说些什么,忽然又觉得这些话,似乎说不出口了,沉默片刻,指了指锅中转而道:“小姐,面熟了。” 洛婉柔狐疑地看了眼霍黎,但很快就转开了视线,担心沸水再次扑涨出来。 她总觉得今日的霍黎怪怪的,但又说不上来是哪里奇怪。 总归不是恢复了记忆,否则又怎可能这般安然无恙同她在厨房里煮面。 那是为什么呢,难不成当真在为她爽约一事闹脾气吗。 洛婉柔觉得霍黎倒是越发难哄了,以前一袋小食便乐得合不拢嘴的男人,现在竟是越发得寸进尺。 洛婉柔不太熟练地将锅中的面条挑入碗中,也自知今日是自己不对,不止今日,得知了所有的真相后,心中的霍黎的愧疚与亏欠数之不尽。 眼下没法同霍黎坦白道明,洛婉柔一时之间也还未想好之后要如何是好。 只是当下,她总算不用再因为报复他,而去折磨他,心中想要真心待他好,便真心去做,也不用再为此而将思绪弄得繁杂不清了。 两人就着厨房里一张简陋的小桌相对而坐。 洛婉柔这碗较小,霍黎那碗较大,方才还未曾觉得,此刻如此坐下来后,洛婉柔也脸上一热,只觉他俩这般仿佛像住在山野的小夫妻一般。 洛婉柔不自然地轻咳一声打破了尴尬,给霍黎递去筷子低声道:“阿黎,尝尝味道。” 霍黎的神色如往常一般令人捉摸不透,接过洛婉柔递来的筷子,便垂头开始吃面。 虽然霍黎平时也寡言少语,但洛婉柔总觉得今日的霍黎情绪有些低落,正打算开口说些什么,耳畔传来一阵雨声。 洛婉柔侧头看向窗外,方才的电闪雷鸣已是预兆着稍后会有暴雨降临,只是没曾想来得这般快。 夏日的暴雨并不会持续太久,洛婉柔看着窗外眨了眨眼,低声道:“看来我们要在这多待一会了。” 霍黎没有答话,仍在安静地吃面。 屋外是淅淅沥沥的雨声,雨滴打在厨房的屋檐上滴落在地。 屋内是霍黎小声吃面的声音,一切显得安然祥和,恬静而美好。 洛婉柔吃了两口便觉得有些腹胀,放下筷子安静地坐在桌前看着霍黎吃。 一手撑着下巴,洛婉柔忽然觉得有些庆幸。 庆幸自己能有重活一世的机会,也庆幸在这一世解开了误会。 好在她还未做出伤害霍黎之事,想必上一世他一人也承受了许多苦难。 只是有一点洛婉柔仍是想不明白。 既然霍黎从未想过要报复她,也一直在默默保护着她,那为何将她带入宫中了,却用那般冷漠阴狠的模样待她,仿佛厌恶她至极,将她视作透明,随时便可将她抹杀。 也正因那五年,洛婉柔不疑有他,只当霍黎做这一切,都是在报复她,报复洛府,这才险些酿成大错。 如若说他们打小便相识,霍黎会不会在那时,便对自己有着别样的心思了呢。 洛婉柔脸上更热了几分,似乎从李蓉玉的回忆中听出来,是自己小小年纪就瞧着霍黎一副极好的皮相缠着他不放。 那霍黎呢? 是何时开始喜欢她的呢? 洛婉柔想了想,忍不住开口问道:“阿黎,如若当初我没将你招入院中,你还会喜欢我吗?” 霍黎拿筷子的手顿了一瞬,洛婉柔的话语带着亲昵的柔意,像是当真在问他这个问题而非在戏弄他一般。 霍黎垂着眼没有抬头,顿了片刻才缓缓道:“奴才不是入院才喜欢小姐的。” 洛婉柔眨了眨眼,虽然很想知道霍黎可是在幼时就对她有过心动,可霍黎现在并不记得以前的事情,不过若是那时霍黎真如李蓉玉所说对她烦不胜烦,那应当夜不会画下梨花树下的那一幕送给她了。 “那如果我未曾招你入院,你便也不会在我身侧了,这样也会继续喜欢我吗?” 洛婉柔很好奇,前世的时候便是她所说这般,霍黎并未在洛府与她有半分交集,她也不知自己两次瞧上的俊美男子,就在自己的府邸中。 直至最后被霍黎掳入宫中时,早已将这些过去忘得一干二净了,只记得霍黎那张森冷阴郁的脸,像是要夺她命的恶鬼,哪还喜欢得起来。 那霍黎那时,不知心里可还有她吗? 洛婉柔也只是顺口问了出来,在这一世的霍黎看来,并未发生过的事,他又怎会知晓答案。 没打算得到怎样的回答,霍黎却忽然抬眼,眼底藏着浓郁的情愫,带着沉冷的光,低沉的嗓音里满是他坚定的执念:“会,无论何时,奴才都会一直喜欢小姐,如若不能在您身侧,奴才便在远处默默看着您,在您看不见的地方,一直守着您。” 洛婉柔一怔,低磁的嗓音带着令人无法抗拒的情绪,让洛婉柔一颗心霎时漏跳了一拍。 她没想到霍黎会这般认真回答她随口一问的问题,她这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这一世,霍黎从未叫她怀疑过他对她的情感,也正是因为如此,她此前才能轻而易举拿捏着霍黎的命脉,仿佛随时都能好不费劲取他的性命。 复仇之路,因他毫无保留的爱意,显得格外简单和顺利。 -- 第128页 洛婉柔张了张嘴,不知该如何回应,霍黎忽而哑声道:“小姐,奴才很爱您,能否一直让奴才留在您身边。” 霍黎的声音像是带着极为沉重的情绪一般,压抑得几乎叫人喘不过气来。 明明洛婉柔只是想简单地与他随意聊聊而已,他却像是在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般。 的确,霍黎深知,洛婉柔想要他的命轻而易举,他能躲过皇帝的追杀,也能在绝境中东山再起,但她恨他,叫他几乎无力去承受这个事实。 是在怪罪他将她的兄长拖下水随他一同踏上造反这条不归路吗,霍黎找不出别的答案。 可事已至此,他没有退路,他身上背负的东西太多,太过沉重,只要洛婉柔愿意再给他些时间,他会将一切都处理好,不会叫洛亦舟置于险地,也不会叫洛府深陷其中。 洛婉柔感受到这股沉闷的气氛,却未曾知晓霍黎心中的思绪,看着霍黎阴郁的模样,忽的轻笑一声试图缓和气氛:“你今日这是怎么了,快些吃吧,待会面糊掉了。” 她回避了这个问题。 霍黎垂下眼来,将眼底的暗色藏于眼睫之下,匆匆几口,却是味如嚼蜡。 夏日的暴雨没有持续多久便停了,踏着湿泞的小道,霍黎跟在洛婉柔身后回到了竹苑。 洛婉柔让霍黎早些回房休息,并叮嘱了一番记得给伤口用药,便回房打算歇下了。 总觉得今日,霍黎的情绪不太正常,洛婉柔想着兴许是那碗面有些不尽人意,这便想着明日再带霍黎上街转转,就当是为自己今日失约的赔礼了。 霍黎沉着脸如以往一般守在洛婉柔的房门前,直到屋中的烛火熄灭,院内陷入了一片黑暗。 在门前又站了许久,这才离去朝着下人房去。 刚踏入下人的小院中,那个瘦小的身影像是在此等候了许久,从暗影中显露身形看着霍黎低声道:“这回你信了吧,我说的都是真的。” 霍黎闻声转过头去,冷冽的视线扫过巧心的脸庞,但并未像此前见到她就一副要杀人的模样,这叫巧心心里舒坦了许多。 霍黎总算是将她的话听了去,今日她潜入洛婉柔房中偷来了那本笔记,霍黎又顺势恢复了记忆,这样一来,总算是隔断了他和洛婉柔之间的关系。 恢复了记忆的霍黎自然当下的首要任务便是夺回自己的权势,此次应是比前世还要提前了不少的时间,这些都是在她的帮助下才得以达成的。 待霍黎夺回皇位,她便是最大的功臣,巧心觉得,自己离自己的目的已经十分接近了。 心里正沾沾自喜着,霍黎忽然朝她开口道:“你敢同她透露半个字,我就杀了你。” 当下也可以杀了她,但霍黎此时还不便轻举妄动,也不能叫洛婉柔知晓他已经恢复了记忆。 他的时间不多了,洛婉柔今日的态度说明了一切,她有恨他的理由,霍黎只能尽快将此事完善解决,他的江山,他的帝位,还有洛婉柔,他都要掌控在手中。 只有将此事彻底平息了,洛婉柔会不会因此愿意重新看待他。 巧心闻言摆了摆手,连忙道:“我不会同她透露半分的,我是同你站在同一战线的,你想做的我都会帮你去做,我同她不一样,她这般恨你,我却是一心一意想要帮你的。” 巧心的话令霍黎感到恶心,但面上却未表露分毫,只是眉梢微挑看了她几眼,随后缓声道:“你想帮我?” 巧心连连点头,见霍黎总算愿意同她说上几句话,巴不得将自己的忠心耿耿一股脑说得天花乱坠。 还未来得及开口,霍黎便先一步道:“那你今夜去城西帮我传个信。” 巧心一听,眼睛都亮了,看来霍黎是当真想通了。 很快从霍黎手中接过密信,顾不得天色阴沉,连忙就偷摸着溜出府,一路朝着城西去了。 待巧心离开,霍黎脸上的神色再次阴沉了下来。 四下无人,他转身朝向悦风庭而去。 在出事前洛亦舟在此替他准备了信鸽,只待他恢复记忆,便能借此将消息传出。 此事他也必须要做好最坏的打算,如果失败了,洛婉柔、洛亦舟乃至整个洛府,都不能因他而受到牵连。 他只希望洛婉柔留给他的时间能更多一些,如果可以,他想以能配得上她的身份,重新光明正大站到她的面前。 如果他失败了,也必须要让她,从这趟浑水中脱离出来。 * 翌日。 该轮到巧心来此后洛婉柔梳洗,洛婉柔在屋中坐了半晌,却见姗姗来迟的是春香。 “巧心呢,今日不是该她来吗?” 春香踏着小碎步来到洛婉柔身后,一边熟练地拿起梳子替洛婉柔梳头,一边解释道:“奴婢也是方才才得知情况,所以才来晚了,巧心昨夜不知是干什么去了,竟将腿给摔断了,脸也破了相,看来是要休养一段日子了。” “摔断了腿?”洛婉柔一愣,很是惊讶。 昨夜轮到巧心休息,她也并未出府,这是上哪摔断了腿。 春香也只是点点头低声道:“具体奴婢也还不知晓,说是大夫已经去替她看伤了。” 洛婉柔抿了抿嘴,想到昨天雨天路滑,兴许是巧心不小心在哪滑倒了吧,不过将腿给摔断了,也真够倒霉的,想着她前世也受了不少苦,这便开口吩咐道:“待会叫大夫开些好点的药,再叫厨房熬点汤给巧心补补身子,这些日子便叫她安心养伤,伤好了再说。” -- 第129页 “是,小姐。” 春香为洛婉柔将头发梳好,洛婉柔在自己的发饰中挑了一朵带着宝蓝色簪花的发簪,思及今日是打算同霍黎出门转转的,这便开口问道:“阿黎呢,可在院中?” “小姐,阿黎今晨一早便去了后院,说是要教小少爷功夫。” 洛婉柔有些意外,昨日让他教洛亦川,他还一副不情愿的样子,今日倒是自觉去了后院。 洛婉柔抿嘴笑了笑,轻声道:“知道了,去备辆马车,待会我要出府一趟。” “是,小姐。” 在屋中将自己收拾妥当后,洛婉柔动身朝后院去。 洛亦川不知接受了霍黎这个师父没有,不过洛婉柔心中想着,即使洛亦川不愿接受,想必以霍黎的性子,也是有诸多办法能叫洛亦川没法再反抗吧。 思绪中想着霍黎和洛亦川一大一小在后院练武的样子,洛婉柔眉梢不禁带起些喜色。 还未进到后院,便闻院门后传来洛亦川一声惊呼:“怎么又是扎马步!方才已经蹲了好一会了啊!我腿都软了!” 洛婉柔一愣,步伐稍快朝着后院去,跨过院门,便见霍黎一身黑衣,双手环抱在胸前,面对洛亦川张牙舞爪的大喊,仍是面无表情站在他跟前。 察觉到有人前来,霍黎视线中出现一抹淡蓝色,眉眼一跳,抬眼便将洛婉柔今日特意装扮过的娇美模样收入眼中。 一袭烟云蝴蝶裙,透着淡蓝色的云纹,衬得洛婉柔的肤色在阳光下愈发白里透红,略施粉黛的面容,美目流盼,将她本就娇俏的脸庞装点得更加精致,一双白色的绣花鞋上绣着两只宝蓝色的蝴蝶,包裹着她小巧的玉足,和头顶的发簪颜色呼应。 美得不可方物。 只是瞧见洛婉柔这副装扮,霍黎心底就升起一丝危机感,她这是又要出府。 要去哪,和谁,去干什么。 心头霎时紧张起来,霍黎三两步迈开步子就朝着洛婉柔去,俨然把一旁还在抗议的洛亦川抛之脑后。 洛亦川一见洛婉柔前来,跑得比霍黎还快,一边跑一边控诉着霍黎:“姐姐!这奴隶又让我扎马步,昨天也扎马步,今天还扎马步,他根本什么都不会教嘛!” 话说完,霍黎已是站到了洛婉柔跟前,没敢将自己眼底警惕的神色叫洛婉柔察觉,微微垂着头,低唤了一声:“小姐。” 洛婉柔看着这副场景一时间还不知是要将霍黎直接带走,还是叫洛亦川莫要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了。 看了眼霍黎,洛婉柔想了想开口问道:“阿黎,今日我想出府逛逛,亦川这边还需多久,忙完你便随我一同出府。” 霍黎一愣,这才抬起眼来,原来她今日装扮一番,只是想出府逛逛,而且带上了他。 霍黎这哪还想在此同小屁孩勾心斗角,连忙应道:“奴才这便忙完了。” 洛婉柔温笑一声,方才不还在叫洛亦川扎马步无果,怎就忙完了。 一旁洛亦川闻言要出府,连忙开口道:“姐姐,你要去哪里玩,我也要去!” 霍黎一听,当即就想让洛亦川再去扎一个时辰马步,若是带上他,不知要呱噪多少,他也不想叫洛亦川的同行打搅了他难得与洛婉柔独处的时光。 洛婉柔撇了撇眉,瞧见洛亦川一副汗涔涔的样子,想必也练了一会了,余下的待回府接着练也不是不可。 没能察觉霍黎显然不想让洛亦川随行的神色,这便开口道:“那你先回房收拾一番,动作快些。” 此话一出,洛亦川喜上眉梢,咧开嘴连忙应下,朝霍黎做了个鬼脸,一溜烟便跑没影了。 留下霍黎仍站在跟前,垂下的眼眸下,是不满的怨念。 洛婉柔轻声道:“今日闲来无事,在府上待着也无趣,你身上伤势如何了?” 洛婉柔少见的关心,像是不掺杂别的目的一般,仅是在单纯的关心着他,霍黎心下一颤,手指微微动了动,才沉声回答道:“伤疤已经差不多结痂了,不碍事,多谢小姐关心。” 洛婉柔还是觉得霍黎有些奇怪,怎觉他对她这般生疏客套了起来。 想着春香应是将马车准备妥当了,也没再多说,便唤道:“那便跟上,今日就当好生放松一下。” 霍黎沉默地跟在洛婉柔身后,看着她纤细的背影,心下已是在思索着一会怎叫洛亦川安静一些,莫要呱噪了。 得知要出府游玩,洛亦川动作倒是利索,并未等候多时,便见洛亦川已是换了身衣裳,一路小跑着赶到了府门前。 霍黎就站在马车旁,洛婉柔已在马车内坐着了。 如若洛亦川不厚着脸皮跟来,兴许今日他便能坐到马车里,同洛婉柔隔得更近一些了。 而眼下,霍黎沉着一张脸,便见洛亦川三两下爬上马车,还回头朝他投来一个挑衅的视线,随后故意大声道:“姐姐,我们今日去哪里玩啊?” 幼稚至极。 霍黎站在原地轻叹一口气,这便抬腿跨上马车,坐在马车外的木板上,沉声道:“小姐,出发了。” “嗯。”马车内传来洛婉柔的声音,霍黎刚拿起缰绳,还未有动作,身后的马车帘又忽的被掀开,一抹幽香窜入鼻腔,便觉身后有人,轻声道,“阿黎,先去一趟沁心坊。” 霍黎下意识转了头,便见洛婉柔支着身子在他身后看着他,眉眼带着几分柔意,仿佛不是在命令他,而是在过问他的意思。 -- 第130页 霍黎低低应了一声,自然是觉得自己多想了。 正想转头,那原本隔着几分距离的洛婉柔,却忽然如自己心中期待那般,朝着他的身子贴近了几分,手搭在他肩上,嫣唇在他耳畔凑近,呼出的热气像是勾人入魔的迷药。 霍黎还未来得及转回去的视线,就这么将洛婉柔近在咫尺的脸庞映入了眸底。 心脏漏跳了一拍,便见洛婉柔朝他眨了眨眼,浓密的眼睫在他眼皮底下扑闪一瞬,像是在挠动着他本就颤动不已的心尖,叫人呼吸一窒。 洛婉柔嘴角带着一抹温笑,用仅他们两人能听见的声音在他耳畔低声道:“你怎越发小气了,若还在同我置气,不知上次买的小食,可否将你哄好?” 第45章 一生一世一双人 霍黎身子有些僵硬, 马车驶动起来,身后的人也缓缓退回了马车内。 侧耳还能听到马车内洛亦川小声的问话:“姐姐,你方才同他在说什么啊?” 洛婉柔在软凳上坐稳后寻了个舒服的姿势靠着, 想起方才瞥见的霍黎微变的神色,嘴角微微上扬, 笑了笑并未回答洛亦川。 一路上都是洛亦川叽叽喳喳的声音, 霍黎沉默地坐在马车外,一路朝着沁心坊去。 沁心坊是京城有名的手工作坊街, 这条街上的店铺,皆是各门各类手工制作的商品,虽位于城郊,但慕名前去的百姓仍是络绎不绝。 霍黎将马车停放好回到沁心坊街口, 洛亦川已是一副迫不及待的样子,惦记着上次就想买的手捏泥人。 正巧赶上小摊老板出摊, 洛亦川兴奋地朝老板描述着自己想要的泥人模样:“我要一只血盆大口的凶兽!尖牙利爪,还有两只大耳朵, 要绿色的!” 小摊老板一愣, 连忙点点头拿出一团绿色泥块开始捣鼓起来。 他惯来捏的都是小动物或者小人,捏凶兽倒是头一回,不过小孩子稚气未脱,喜好自然是千奇百怪。 洛婉柔饶有趣味地看着一块毫无形状的泥块在小摊老板灵活的手指下逐渐被捏出凶兽的外形, 甚是奇妙。 小摊老板捏凶兽之余,瞥见洛婉柔似是有些感兴趣的模样,不禁开口问道:“夫人可要捏一个吗?” 夫人? 洛婉柔下意识看了眼在一旁面无表情的霍黎, 又看了看两人身侧兴致勃勃的洛亦川。 这显然是被误会为一家三口了,张了张嘴,还未开口, 小摊老板似是察觉洛婉柔想要婉拒,连忙又道:“夫人若是不喜这些小动物,和郎君捏一对泥人也是极好的。” 摊位前摆放着一些小摊老板提前捏好的小动物,生动可爱,活灵活现。 但洛婉柔不是想拒绝,也不是不喜欢这些小动物,可是夫人?郎君?小公子? 果真被误会了。 洛婉柔脸上一热,本还未有这份感觉,被小摊老板这样一说,倒还真觉得今日他们三人这般出行,有那么几分意思。 霍黎显然也听到了摊位老板的话语,心下一紧,眼眸微颤了一瞬,像是在为这美妙的误会而感到窃喜,又像是不想听到接下来洛婉柔指定会解释的话语。 洛婉柔看了看小摊老板身后的泥块,随后侧身向霍黎靠近半步抬头问道:“阿黎,可要一起捏一个?” 霍黎呼吸一窒,迟钝了片刻才垂眸看向洛婉柔。 她并未解释什么,反倒像是默认了小摊老板的话语一般,这叫霍黎一时间不知要如何回应,也不知洛婉柔寓意为何。 小摊老板见生意来了,赶紧笑着又道:“这位郎君,瞧着夫人喜欢便允了夫人吧,这小泥人不贵,也就几文钱,我看着你们郎才女貌,郎情妾意,定给你们捏得像模像样,我这手法可是这条街独一份啊。” 小摊老板巴不得把自己会的为数不多的形容词全用在两人身上。 霍黎显然有些不知所措,被人当做当家做主的,可他哪有说话的权利,洛婉柔若是喜欢,自然是她说了算。 可她方才说,要同他一起捏一个。 顿了片刻,霍黎才生涩地动了动身子,缓缓点头应了一声。 洛婉柔见状很快移开了视线,眼眸亮晶晶的,像是也带着几分欣喜,朝小摊老板道:“那便要两个泥人,烦请老板捏得像一些。” 又多了两单生意,小摊老板乐得合不拢嘴:“那是自然,那是自然,泥人也同人一样,自然是要成双成对的才好。” 成双成对。 洛婉柔带着几分羞怯垂下头来,这话听着叫人有些欢喜,却又无法明目张胆表现出来。 洛亦川在一旁霎时觉得不对劲了,方才他还没明白什么夫人郎君的,这下这成双成对他算是听明白了,霍黎就是个奴隶,这个老板竟然将他们误以为是一家三口了。 洛亦川当即就不愿意了,皱着眉头张嘴就喊道:“什么成双成对!他才不是,他只是我……唔!” 洛亦川话还未说完,洛婉柔忽的就伸手,一把捂住了他的嘴,在洛亦川瞪大眼挣扎的同时,带着一脸温笑柔声道:“亦川,大街上不要大吵大闹,没规矩。” 相比洛亦川的激动,洛婉柔显得淡定许多,适时止住了洛亦川还未说完的下半句,叫老板愣了一下,也只是笑笑没当回事。 这边的动静引来旁边的小摊投来视线,三人显然气质不凡的外形叫人忍不住小声议论起来。 -- 第131页 “快瞧那位小娘子,看着可真年轻,没想到孩子都这么大了,真叫人羡慕。” “那位郎君也生得俊,他们好般配啊。” “那郎君看着不苟言笑的样子,似是有些冷漠啊。” “冷漠什么冷漠,你没瞧着,这位郎君从方才,就只盯着自家夫人看,那眼神都快柔得滴出水来了。” 霍黎沉着一张脸,似是没意识到自己看洛婉柔时眼神如旁人所说那样,但那些人声音不大,却是一字不漏进了他的耳中。 很快,霍黎将自己一直黏在洛婉柔身上的视线移开,一旁便有人小声嘀咕道:“小声些,你把那位郎君都说得不好意思了。” 洛婉柔见洛亦川总算是安分了下来,这便放下了手,没注意一旁的声音,只是下意识看了眼霍黎,担心他因洛亦川方才险些说出口的话而失落。 洛亦川无非是要大喊什么奴隶之类的话语,以往洛婉柔总是这般说,但眼下却是不想再这般羞辱欺负他了。 洛亦川被松开了束缚大大喘了口气,鼓着腮帮子对洛婉柔怨念道:“干嘛捂我的嘴,我还没说完呢。” 洛婉柔指了指一旁的小摊轻声问道:“亦川可要吃糖葫芦?” 洛亦川视线一转,瞧见一旁不远处的小摊正在制作糖葫芦,这些糖葫芦比外面街道上叫卖的可要新奇多了,会做成各种各样的样式,看着就叫人嘴馋。 “要!要吃!”洛亦川的注意力瞬间就被吸引了过去,嘴里嚷嚷着便朝一旁的糖葫芦摊去。 霍黎见状,也跟了上去,在洛亦川选好糖葫芦后付了钱。 一回头,便见洛婉柔正站在一旁的一个首饰摊前,目光被一条精致小巧的手链给吸引了去。 “小娘子,可是喜欢这手链,要不戴上试试?” 洛婉柔微微弯下身,视线凑近这条手链,只见简单素雅的银链上坠着一颗清透的玉石被雕刻成了水滴的形状,乍一看只是一颗平平无奇的玉石,但内里却别有洞天。 因为玉石呈半透明状,凑近便能看见内里一轮弯月上停着一只双头鸟,彩色的羽翼从玉石中折射出漂亮的颜色,只是这鸟怎有两颗头。 见洛婉柔瞧见了玉石里的鸟,首饰摊的姑娘笑着介绍道:“这是一对比翼鸟,一翼一目,,一雌一雄,相得乃飞,传闻比翼鸟象征着夫妻恩爱和睦,这只比翼鸟是我雕刻玉石时放进去的,我为这条手链取了个名,一生一世一双人。” 洛婉柔看着比翼鸟有些移不开眼,听姑娘这般说来,嘴里轻轻呢喃着:“一生一世,一双人。” 很美的意境,令人向往的幸福。 正欲伸手将手链拿近细看,身后忽有一人窜出,人群中发出一阵惊呼声,洛婉柔一转头,便见那人猛地朝霍黎撞去,手一伸,便从霍黎的腰间将他们带出的钱袋给夺了去,拔腿就跑。 “钱袋!”洛婉柔一惊,当即就变了脸。 “我去追。”霍黎眉头一皱,朝着那人逃跑的方向就追去。 “有小偷!快抓小偷啊!”洛婉柔还未喊,周围已有人见状帮着喊了起来。 只见前方的道路乱作一团,那人速度极快,身子灵活穿梭在人群中,不时撞倒几个人,却丝毫未减缓他逃跑的速度。 霍黎紧追在后,快速追逐着。 洛婉柔见状,只觉整条街都陷入了混乱,想张嘴说一点小钱要不就算了,可那小偷一转眼就跑没了影,连带着朝他追去的霍黎,也迅速消失在了视线中。 沁心坊整条街相对狭窄,各大店面和小摊占地不大,歪歪扭扭穿插着不少小巷口。 霍黎紧盯着那人,直到那人转身拐进一条小巷,霍黎迅速跟去,在将那人逼到了小巷尽头后停下了脚步。 两人对峙片刻,那人视线朝周围扫了一圈,四下无人,他忽然上前两步,在霍黎面前单膝跪地:“参见太子殿下。” 霍黎缓了一瞬呼吸,沉冷的目光扫过那人的头顶,缓声道:“应城,你闹出的动静太大了。” 被唤作应城的男子很快起了身,将手中的钱袋交还给霍黎,连忙道:“殿下恕罪,属下跟了您一路,找不着别的机会与您会合,这才出此下策,不过动静虽大,但也定不会起疑,殿下放心。” 霍黎没有多言,开口问道:“亦舟还有多久能抵达京城。” “回殿下,洛大人来信,在路上耽搁一阵,应是明日便能抵达,至于殿下吩咐的旁的事,属下今日也一并交代了下去。” 霍黎闻言点了点头,吩咐道:“宫里派人盯着,有什么消息及时汇报,下次小心些,莫要再闹出大动静来。” “是,殿下。”应城说罢,将准备好的机关拿出递给了霍黎,“殿下,这是底下的人专门制作的机关,此机关通过特别制作,机关中的飞箭一旦射出,底下的人便会得到消息,立即知晓殿下的位置,迅速应对。” 霍黎接过机关,在手中看了几眼很快收入衣领中,随后又道:“将城外那批人马打点好,我们的计划兴许要提前了,此事待亦舟回京,我们再行商讨。” 应城警惕道:“殿下,怎突然要将计划提前,您的身子恢复如何了,眼下朝中动荡,洛大人似有暴露,形势还未安定下来,宫中定是还未放弃寻找您的下落。” “我知道。”霍黎沉声开口,眼底涌上一抹凝重的神色,“但没时间了。” -- 第132页 一切都要越快越好,他已经没有时间可以等待了。 成败在此一举,为此他已经等待了太久。 应城沉默了一瞬,很快垂头应下:“是,属下听从殿下指挥。” 两人不便在此久留,霍黎手里拿着钱袋正欲转身离开,忽的想到了什么,又回过头来问道:“带钱了吗?” 应城一愣,顿了一瞬才怔怔地点了点头。 霍黎朝着应城伸出手来,面不改色道:“给我。” 应城有些迷茫地从口袋中将自己的钱袋摸了出来。 他曾为霍黎上刀山下火海,出生入死,可被霍黎要钱倒是头一遭。 钱袋里并无几两银子,霍黎拿着掂了掂,想来也应是够了,将钱袋放入自己的衣领中,再次转身,迅速朝着巷外离去了。 方才混乱一瞬的街道,在两人消失在人群视野中后,很快又恢复如常。 霍黎悄无声息窜出小巷,并未叫人察觉,一路回到方才的泥人小摊前,却未见洛婉柔和洛亦川的身影。 霍黎神色一凛,连忙上前问道:“他们人呢?” 小摊老板一愣,手里还拿着刚做好的泥人,抬头见到霍黎这才松了口气道:“公子你们这泥人还要吗,你夫人方才见你去追小偷迟迟未归,这便往那头去寻你了。” 霍黎垂眼看向老板手里的泥人。 一男一女,正着今日他与洛婉柔所穿的衣物,女泥人娇憨可人,笑得一脸灿烂,男泥人从头黑到脚,就连那张板着的脸,也像时乌云密布,和他平日里沉着脸的神色相差无几。 但两个泥人靠在一起,又丝毫不显违和,因为靠得近,就好像这本就是一对一般。 霍黎动了动唇,很快付了钱:“要的。” 连带着洛亦川那个泥土捏的凶兽一并拿走,霍黎又转身到了洛婉柔方才驻足的首饰摊,上前便将手指指向了那条比翼鸟手链。 姑娘一见霍黎,连忙露出了笑来,手上快速替霍黎取下挂起的手链包装起来,嘴里念叨着:“方才便见你家娘子喜欢这条手链,钱袋可是追回来了,她带着小公子朝那头去了,快给小娘子送去,她见了,应是会欢喜的。” 霍黎伸出的手僵了片刻,双唇微动,半晌还是未将这个误会解释,像是默认了一般,神色缓和了些许,从方才向应城那要来的钱袋里拿出银子付给了姑娘。 方才他便瞧见洛婉柔盯着这条手链移不开眼,而那姑娘对这条手链的介绍也被他一并听了去。 一生一世一双人。 拿着包好的手链,转身朝着洛婉柔离开的方向去了。 霍黎方才的确在小巷中耽搁了些许时间,只是他一路走来,却一直未见洛婉柔的身影,按理说她应是不会走太远才对。 直至走到方才在小巷的转角口,霍黎顿住了脚步,神色变得凝重起来,晦暗的神色布上眼尾,警惕地在四周扫了一圈,察觉到事情不对劲。 视线一转,霎时在桥头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一个鬼鬼祟祟的男子正在慌乱地朝四周看去,像是在把风一般。 霍黎当即认出那是宫中的一个太监,他曾在地牢中见过这个太监。 可太监怎会打扮成普通百姓的模样出现在宫外,霍黎迅速朝着太监而去。 沁心坊的桥头连接着沁心坊外,这座小桥便是通外京城城门的侧面,鲜少有人经过。 那人正一转头,便见视线中赫然出现一个自己从未想过会在此处出现的面容,几乎是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像是下一瞬就要惊呼出声一般。 “唔!”还未喊出声,喉头就被霍黎大力钳住,只得发出一声闷声,身子立即颤抖着挣扎起来。 他怎么也没想到,会在这见到早已被废除的前太子。 “她在哪?”霍黎森冷的声音在太监头顶响起。 这个太监出现在此处绝非巧合,霍黎只要一想到洛婉柔此时有可能身陷险境,手上的劲几乎就要控制不住。 太监两眼翻白,本就不怎么强壮的身子,在霍黎的牵制下,顿时就像是只剩下半条命了一般,张大着嘴却说不出半个字,连呜咽声也要发不出来。 求生的本能令他颤颤巍巍地抬手指向沁心坊通往城门侧面的方向,只求霍黎能够绕他一命。 “呃……”一声惨叫在还未发出前,便已经决断了气息。 霍黎提着太监的尸体迅速朝着城门侧面跑去,不大的动静并未引起不远处熙熙攘攘几个路人的注意。 直到将尸体带到无人的地方,霍黎从怀中拿出机关,一支飞箭射向空中,扔下太监的尸体就继续朝前奔去。 前方传来一阵骚动,掺杂着几个男人的低声呵斥,和女子和小孩的呜咽声。 “啊!这小屁孩咬我!” 一声惊呼,这人还未从手腕传来的疼痛中回过神来,周围霎时一阵刀剑出鞘的声音。 “什么人!” “是、是……这是……” “啊!” 一声惨叫,走在最后这人顿时鲜血直流,瞪大的双眼来不及阖上,以一种极其扭曲的面容,顿时失去了反应的能力,当场断气。 洛婉柔心里一惊,一回头,果真见人群中窜出一个黑色的身影。 在场的人无一不震惊,拿着兵器指着霍黎,却都认出,此人竟是他们一直在找的前太子。 -- 第133页 一时间无人敢上前,周围几人面面相觑,不知要如何是好。 迟疑间,霍黎神色一凛,当即瞧见被人绑住手脚的洛婉柔,洛亦川在一旁已是哭得小脸通红。 一个转身,迅速夺过眼前被他用匕首抹了脖子的男人手中的刀,毫不犹豫朝前砍去。 “快!先拿下他!把他拿下!” 一时间,场面乱作一团,鲜血不断在眼前喷射而出,洒了一地,霍黎速度快到几乎叫人看不清,只能听见皮肉绽开的声音和刀剑相碰的脆响。 洛婉柔身后那人见势不对,被霍黎毫无章法的砍杀吓得几乎要腿软。 手一伸,立即将洛婉柔头发揪住,毫不怜香惜玉就要将人拉到自己跟前想要以此威胁霍黎。 手上抓住一把柔软的发丝,刚要使劲:“啊!” 洛婉柔惊得身子一颤,只觉自己连带着发根浸满了鲜血,有什么黏腻热烫的液体顺着头皮留下,抬眼便见霍黎不知何时冲到了她跟前,神色凛然,沉冷的目光中泛着猩红的血色,阴鸷的眼神死死盯着她的身后,仿佛在看一具死尸。 “手、手断了……他、他……”一旁的洛亦川将此全数看尽眼中,哆哆嗦嗦吓得话都说不完整。 洛婉柔视线一撇,便见身侧掉落一只血肉模糊的手,顺着地面滚动了几圈,身后霎时传来一声更大的惨叫声。 腰身一紧,洛婉柔软弱无力的身子被霍黎抱入怀中,一手扣住她的后脑勺将她的视线埋入胸膛中。 黑暗里,洛婉柔像是被蒙蔽了知觉一般,只听见耳边传来的强健有力的心跳声。 不知过了多久,周围逐渐静了下来。 洛婉柔呼吸不匀,缓缓从霍黎怀中抬起头来,还未看清眼前,霍黎立起身子挡住她的视线哑声道:“小姐,别看。” 的确不敢看。 洛婉柔几乎不用想,便知道此地定是一片狼藉,血流满地,遍地尸体。 方才那么多人,霍黎竟一人将他们全数歼灭了。 霍黎的胸膛上下起伏着,像是一场战士为他带来的变化,仅是此罢了。 洛婉柔视线落到霍黎手中那把带血的大刀上,心下有些担心,张了张嘴正欲说什么,腿脚一软,方才被下的蒙汗药似是开始发效,双眼沉重起来,若不是方才她奋力挡开那药,几乎此刻就要晕厥过去。 身子一软,腰身被一只宽厚有力的臂膀稳稳接住:“小姐,可有受伤?” 霍黎的声音微颤着,扣着洛婉柔的腰身紧张不已,一把丢下刀,稳稳将洛婉柔抱在怀中,手臂支撑着她身子的重量,一转头,便见同样中了蒙汗药的洛亦川已是不知在何时晕了过去。 身后传来声响,霍黎转头见应城带着几个人匆忙赶来。 在瞧见这一地的血尸后,几人脸色一变,应城连忙赶了过来,还未开口,霍黎垂眼见洛婉柔已是有些思绪不清,薄唇微启,低声道:“将这里处理了,去查查是什么人指使的。” 应城正要应声,霍黎做了个噤声的姿势,起身将洛婉柔拦腰抱起。 洛婉柔已是意识不清,迷蒙中似是看到还有旁人,但却无法思绪那些人是谁,视线里映出霍黎的脸庞,没由来又觉得安心了几分。 感觉到霍黎抱着她迈开了步子,洛婉柔无力的手轻扯了一下他的衣领,气若游丝道:“别回府,去城外的别苑。” 霍黎看了眼自己一身的血迹和洛婉柔狼狈的模样,抿了抿嘴,见洛婉柔已是失去了意识,转头朝应城吩咐道:“找辆马车来。” 应城点头应下,迅速转身去办,同他一同前来的人连忙开始处理起这一地的尸体。 霍黎将洛婉柔紧抱在怀中,手上的动作轻柔,眼底却是一片暗色,阴冷的神色中透着令人胆颤的寒冰。 那些人,竟找上了洛婉柔,此事他自然不会善罢甘休。 心绪变得阴暗沉重,下一瞬,耳边却传来了一阵低柔的呢喃声:“阿黎……” 眉心一颤,洛婉柔昏迷中无意识的轻唤将他眼底那座冰山化开,极尽怜爱地看着怀中的美人。 霍黎俯下身,在她的额上印上轻柔一吻:“婉儿,有我在,不必再害怕了。” 第46章 独一无二的宠爱…… 洛婉柔所说的别苑位于京城外的一处山头上, 几年前偶然发现此处藏匿着一片温泉池,洛婉柔便缠着洛亦舟在此为她专门修建了别苑。 抵达别苑后,洛婉柔恢复了些意识, 只是药效未除,身子仍是瘫软无力。 任由霍黎将她抱进别苑, 烧起热水替她洗去了发丝上的血迹, 简单擦拭了脸庞。 洛婉柔仍是觉得身体黏腻得有些不适,侧头瞥见霍黎在不远处清洗帕子的背影, 宽厚的背脊在衣衫的包裹下,勾勒出强健有力的背肌,精瘦的腰腹与身形相匹配,即使只是一个背影, 也叫人有些移不开视线。 霍黎的出现,带给洛婉柔沉稳的力量, 此刻的安宁让洛婉柔像是有些陷入霍黎对她的吸引力之中,难以抽离。 方才的霍黎杀伐果决, 手段几近残暴, 杀红了眼将带走他们的人全数歼灭,堪称暴虐,但洛婉柔却很难将此刻的霍黎与方才结合在一起。 她并不害怕那时的霍黎,就犹如他每一次在危险时刻出现在她面前时那般, 即使浑身都像是带着刺一般的危险,却总将最坚实最温暖的胸膛给她。 -- 第134页 他带给她的是沉默无声的安全感,仿佛只要他在, 她便不必再担忧任何侵扰。 洛婉柔用手支着下巴,目不转睛地看着霍黎,心底像是泛着密密麻麻的酥麻感, 将她本就浑浊的思绪搅得更是一团乱麻。 霍黎转身时,正巧对上了洛婉柔投来的视线,身子一顿,没来得及注意洛婉柔眼底那抹不易察觉的窥视,连忙快步走近屈膝在她身前低问道:“小姐,可是有哪里感到不适?” 洛婉柔轻轻摇了摇头,微启双唇缓声道:“我想沐浴,身子黏腻,不太舒服。” 霍黎一愣,霎时有些无措。 这间别苑闲置许久,洛婉柔不常来,自然也没有丫鬟小厮在此,方才叫人将他们送至别苑,待人将洛亦川在隔壁屋安置下后,霍黎的人也在洛婉柔恢复意识之前匆匆离去了。 此刻无人能伺候洛婉柔沐浴,可洛婉柔虚弱的模样,也显然无法自己沐浴。 洛婉柔也意识到这个难处,抿了抿嘴没再坚持,只是想到霍黎方才的举动,忍不住担心起他的伤势来:“方才你可有受伤,背上的伤可有裂开?” 霍黎下意识后退了些许,像是怕洛婉柔突然又伸手扒他衣服一般,但很快意识到洛婉柔此刻哪还有半分力气,又凑上前来低声道:“奴才没事,今日未能护好小姐,是奴才的失职,还望小姐恕罪。” 洛婉柔苦涩一笑,这哪能怪霍黎,兴许是自己以往太过跋扈,待霍黎太过苛刻,叫洛婉柔心底有些难受,忙柔声道:“恕什么罪,你何罪之有,你已是将我和亦川安然无恙救了下来,该赏才是。” 话一说出口,霍黎身子微怔了一瞬,像是这个“赏”字,已成了两人之间隐秘而又暧昧的另一层含义。 霍黎微仰着头,视线落到洛婉柔饱满的双唇上,泛着娇嫩的水光,不似平日里的嫣红,带着淡淡的嫩粉,仍叫人难以自持。 洛婉柔注意到霍黎的视线,脸上一热,也很快意识到,自己方才那话像是在给霍黎应允着什么亲密的信号。 但视线与霍黎的视线交织在一起,被那灼热的眼神一烫,身子刚恢复了些的力气都被抽干了一般,洛婉柔下意识别过视线。 此刻她毫无反抗之力,若是霍黎又像之前那般先斩后奏,她应是无力抗拒的。 洛婉柔有些退缩,爬上心头的羞怯叫她想开口止住这悄无声息蔓延开来的暧昧气氛,却又隐隐有些不想打破。 想让霍黎别这般直勾勾地盯着她瞧,却又被他浓烈的视线看得,心底涌上一丝难耐的期待来。 他想吻她。 意图十足明显。 洛婉柔心跳没由来加快了几分,像是为即将到来事而感到颤栗,还未发生,便觉得嘴唇被他盯出一丝酥麻感,逐渐席卷着全身。 但她心底却清楚着,自己并不抗拒。 洛婉柔未有动作,任由霍黎这般看着她,却迟迟未等到霍黎的动作。 他像是极有耐心一般,给着洛婉柔退缩和逃离的机会,又或是在与自己的思绪做着艰难的挣扎,想要极力抑制住他内心的冲动,不叫自己做出逾矩之事来。 漫长的等待像是无声的折磨,洛婉柔耳根发着烫,甚至逐渐有些恼怒了起来。 等不来霍黎的反应,便忍不住抬眼向霍黎看去,见他仍是只盯着自己看,却又不说话,抿了抿唇不知该如何是好。 她已是说出了该赏,霍黎却毫无动作,他究竟是要领赏还是不领赏,总归是要说句话吧,这般沉默下去,叫洛婉柔只觉又羞又恼。 洛婉柔突然有些后悔主动提出这番话了,霍黎兴许压根就没那心思,这般说来,倒像是她上赶着想要他对自己怎么样一般。 张了张嘴正打算将自己方才的话收回,还未来得及出声,蹲在自己跟前的霍黎忽的有了动作,带着几分强势的意味,伸手扣住她的脖颈不由分说吻了上来。 两人的姿势霎时做了个调换,洛婉柔被迫仰着头,柔软的双唇承接住了铺天盖地的凶猛攻势,白皙纤细的脖颈仰起露出修长漂亮的弧度,被霍黎宽厚的手掌一手掌控。 彰显着力量的手背和脆弱柔嫩的脖颈形成了鲜明的对比,霍黎手上的力道轻柔,粗粝的指腹忍不住轻轻摩擦着她的肌肤,引起阵阵颤栗,唇上却丝毫没有克制半分,强势地顺着她微张的唇便探了进去。 唇齿交融,呼吸带着炽热的温度和彼此交织在一起,洛婉柔明眸紧闭,眼下的长睫在霍黎铺天盖地的进攻下微微颤抖着,身子愈发绵软,双手无力地攀在他的肩头,脑海中空白一片,唯有唇上不容忽视的触感叫她呼吸急促。 霍黎的吻,总像他藏在内心深处的狠厉性子一般,毫不留情,强势凶狠,似乎是隐忍极久,掠夺也极凶。 她的甜美令他几近失控,浑身的血液因她的甜美而躁动不已,粗重的呼吸在唇齿间泄出,扑洒在她的面容上,连带着洛婉柔的体温也逐渐开始攀升,身子烫得不像话。 这个吻持续了许久,霍黎才意犹未尽地分开了些许,放过那双在他的功劳下重新恢复了血色的娇艳红唇,额头相抵,霍黎半阖着眼,像是在克制着什么。 片刻后才低声道上一句:“谢小姐赏赐。” 声音里还带着未能褪去的缠绵,沙哑又性感。 洛婉柔胸口上下起伏着,鼻腔里闻见若有似无的血腥味,不知是她身上的还是霍黎身上的。 -- 第135页 霍黎深吸一口气,将自己的呼吸调整平稳,仰头在洛婉柔额上再次印下一吻,这才缓缓退开了身子。 他眼眸的神色还未完全褪去热吻带给他的悸动,只是脸上的神情仍是淡淡的,叫人看不出情绪来,像是在等待着洛婉柔对他的呵斥。 只是洛婉柔此刻却有些贪恋与霍黎的亲近,他忽然退开身,仿佛身子都骤然降温了些许,叫人感到一丝微凉。 抬眸看向霍黎,洛婉柔抿了抿唇,忽略掉唇上遗留着的不容忽视的触感,温声道:“阿黎,我还是想沐浴。” 霍黎顿了一瞬,站在一步之外垂眼看着洛婉柔,她绵软得连手都抬不起来,要如何沐浴。 还未开口,洛婉柔侧过头去,睫毛轻颤着像是在掩饰她的羞怯,双眼无措地看着地板,又低声道:“我想,在温泉池中泡上一会,药性应是会褪去得快一些,你将我带去温泉池便好,余下的,我自己来。” 说到最后,声音几乎是微不可闻了。 只是寂静的屋内,霍黎还是将洛婉柔的话全数听了去。 瞧见她一副羞怯娇柔的模样,好不容易平息了些许的念想,又再次浮上了心头。 想将她欺负得更狠一些,方才若是再继续下去,是否会听见她的低吟,要怎样才能将她弄哭,想看她在自己身下哭泣的模样。 她柔软的身子靠在胸膛的触感仍在脑海中回味,指腹不自觉的摩擦一瞬,却只感觉到自己指尖的粗粝,明明方才她白皙纤细的脖颈,是那么细嫩。 想再抚摸一次,却触及到洛婉柔投来的视线,带着询问的神色,因虚弱而显得没什么攻击性的面容,像是甚至还带着几分请求的意味。 霍黎忙别过视线,不能再看了。 没有答话,上半步弯下腰便伸手将洛婉柔打横抱抱了起来,她身子很轻,几乎不需他用什么劲,霍黎却还是在抱起她后,重重地深呼吸了一下,像是在平缓自己险些加重的呼吸。 洛婉柔指尖指向温泉池的方向,身子靠在霍黎的胸膛前轻声道:“温泉池在那边。” 霍黎迈开步子,朝着洛婉柔所指的方向去,明明目视着前方,余光却仍是能瞥见她脸上还未完全褪去的红热,在她白皙的皮肤上泛着淡淡的红粉。 临近傍晚,日光开始不再热烈,踏出院门,屋外笼罩着黄昏的光辉,显得温柔又惬意。 温泉池在修建别苑时,在周围围起了错落有致的假山石,加以绿植点缀,被不断蒸起的热气笼罩着,像是世外桃源一般。 霍黎将洛婉柔轻轻放在池边,看了眼微微晃动的池水,有些不放心道:“小姐,您自己能行吗?” 问完这话,霍黎有些后悔,行与不行他也是帮不上什么忙的,垂下眼,也只打算若洛婉柔自己使不上力气,便再将她抱回屋中。 洛婉柔没有答话,垂眼看向自己的绣鞋,身上没什么力气,但还是缓缓将脚尖伸出,探着手尝试着弯身先脱下鞋袜。 脚尖朝向霍黎的方向,霍黎垂下的眼帘中,便出现一双沾染着些许泥土和血渍的白色绣鞋,其实已经几乎算不上白色了,但仍是叫霍黎眼尾一颤,像是忆起自己曾见过一次的,那绣鞋下包裹着的雪足。 洛婉柔的动作很慢,甚至有些无能为力,泄气地看了眼自己脏兮兮的鞋子,像是烦极了自己这邋遢的模样。 眉头一皱,还未抬头,脚踝忽的被一只热烫的手握住,耳畔传来霍黎低哑的嗓音:“小姐,奴才帮您脱鞋。” 像是料定了洛婉柔没有反抗的力气,霍黎手上已经不由分说有了动作,连头也没抬,像是没在征求洛婉柔的意见。 洛婉柔的确有些瑟缩,想将脚尖收回,却见视线中,那个高大伟岸的男人,正单膝跪在自己的脚跟前,双手捧着她的脚,动作轻柔得像是在对待一件极其珍贵的珍宝,然而他手里的,却只是一双布满污渍的绣鞋。 明明霍黎手掌触碰到的是她的脚踝,洛婉柔却只觉酥麻感缓缓从脚尖攀起,一路顺着向上,引得她微张着唇,神色有些慌乱,不知该如何反应。 霍黎垂头叫人瞧不见他的神色,缓缓将洛婉柔一只鞋脱下,露出里面并未被玷染的白袜,玉足小巧,几乎就能被霍黎一手包住。 霍黎仅是停顿了一瞬,指尖拉下那只白袜,光洁的玉足就这么毫无阻拦地落在了他手中。 方才便已是觉得令人难耐,直到脚尖直接与霍黎的手掌相触,感觉到那粗粝又热烫的掌心,洛婉柔下意识缩了缩脚,试图将自己的脚缩回。 但药效令她的动作缓慢无力,霍黎先一步收紧了手,果真一手便完全包住了她的玉足。 “小姐,若是身子无力,先将脚泡一泡也许能缓和一些。” 说罢,霍黎将洛婉柔的一只脚放入池水中,手顺着温润的池水将她的玉足滑落,手心一空,霍黎很快便握住了她另一只脚。 仅是为她脱鞋,这并不逾矩,洛婉柔却觉得整个过程漫长又难熬,甚至因为脚头一次被男子触及,而在心头生出一丝隐秘的颤动,叫她腰间发软,心跳剧烈。 好在另一只脚,霍黎动作加快了几分,像是自己也承受不住这暧昧又难耐的气氛,强硬地忍住心中的杂念,很快将洛婉柔的另一只脚,也放入了池水中。 双脚触及到温泉的热度,洛婉柔这才觉得身子像是恢复了些知觉,动了动手指,这才抬眼看向仍半跪在原地没有动作的霍黎。 -- 第136页 洛婉柔忍不住出声道:“阿黎,你在想什么?” 霍黎像是陷入了什么思绪之中,洛婉柔轻声将他唤回,身子缓缓有了动作,一抬眼,视线所及之处,便是洛婉柔所在之处,眼底蒙上了池水冒出的热气,带着几分朦胧,却将洛婉柔的面容映得极为清晰:“你。” 想要你。 洛婉柔一愣,嘴角带着温笑柔声道:“我不就在你面前。” 此想非彼想,从刚才吻住那双唇起,霍黎心中便窜出了那抹不该生出的欲念来,席卷他的身心,无一不在叫嚣着,他想要她。 洛婉柔看着霍黎眨了眨眼,透过那层热气,似是见他浓烈的神情中,还隐匿着什么别的情绪。 仅是浅浅思绪一番,红热便攀上了她的脸庞,像是明白了霍黎的意有所指。 羞怯但却不厌恶,洛婉柔定眼看着霍黎,眼前之人,是她打小便心仪过的男子,若说起初只是始于他俊美的容貌,但不可否认的是,撇去这些外表,她仍是避无可避地被他的内里所吸引。 他赤诚的心,坚定的爱,就连他阴狠扭曲的个性,和残忍暴虐的手段,似乎落在他身上,便也叫人没那么难接受了。 只是洛婉柔心中有些委屈,既然一切都只是误会,那他前世为何对自己这般冷漠,收起了他所有的爱意,将她隔绝在他柔软的内心之外,只叫她瞧见那些迷惑外人的冰冷假象,却不叫她再见一次他内心深处的温情。 但重活一世,不管是初来时,还是现在,洛婉柔都不想再重蹈覆辙。 霍黎已经悄无声息住进了她的心中,兴许一直都在心中占据着极其重要的位置,她无法割舍他,也想要拥有他。 洛婉柔甚至有些大胆地想,如果霍黎说想要她,她也愿意毫无保留,将自己交付于他。 可霍黎沉默片刻,却忽然低声开口道:“但奴才不配。” 洛婉柔愣住了,她没想过霍黎会这般回答,不想瞧见霍黎这般落寞神伤的模样,连忙又道:“那假如你日后发达了,配得上了呢?” 霍黎眼眸暗沉下来,他知道洛婉柔指的是他夺回皇位后,洛婉柔知晓他的身份,可也在此做着缜密的计划。 他不知洛婉柔为何会突然这般问他,在洛婉柔眼里,他应是不会有配得上她之时,因为她会取他的性命,不会叫他再有那一日。 但霍黎还是难以抑制心头的冲动,仅是想到自己可能有能配得上她的那一天,便忍不住去奢望更多,但这些奢望,在知晓了洛婉柔的目的后,又变得虚无缥缈起来。 他兴许会失败,失败后,只要她仍能安好,只是一条命,他愿意给。 可若是他成功了,他心底的阴暗面不想让自己就这么放手离去,即使她怨恨自己。 霍黎眸色晦暗,像是无法将自己那些内心深处令人胆颤的想法压抑下去。 她不该这般追问他的,他内心深处的黑暗比她所想的还要凶狠,但霍黎却忍不住想要将这些一一展露在她面前。 直勾勾地盯着洛婉柔的眼眸,毫不犹豫道:“那奴才会用尽所有办法,得到小姐,如果小姐不愿,奴才便抢,如果小姐想逃,奴才便将小姐关起来。” 道出的话语比仅在心头念想时还要叫人冲动,霍黎几乎是立即,就想像自己所说这般去做。 洛婉柔闻言微微一愣,霍黎眼底的疯狂和阴暗藏不住,像是在说着令人胆颤又十恶不赦的话语,她却意外的,丝毫不觉得害怕。 甚是想到,前世,霍黎似乎便是这般待她的,只因她不愿同他进宫,更不愿留在他的身边。 可那不是洛婉柔想要的,仅是想起前世霍黎的冷漠,就叫她心底难受。 还未开口,霍黎深沉的眼底又有了微弱的波动,很快又道:“但奴才会永远爱着小姐,只看小姐一人,只待小姐一人好,奴才想给小姐独一无二的宠爱,奴才想要小姐永远活在高处,奴才愿意一直仰望着您,只要小姐能够别丢下奴才,留在奴才身边,留在奴才能看到的地方,即使那个地方是个牢笼。” 独一无二的宠爱。 洛婉柔心底微颤,像是有什么被自己一直忽略的事情,在心头缓缓升起。 在那个名为皇宫的牢笼中,万念俱灰的她只看见了霍黎的残暴,只看见了他对自己不由分说的软禁,似乎忽略了什么旁人所能见到,而她却未能注意到的…… 偏心? 洛婉柔的思绪中有些混沌,那些被斥责的奴仆,那些在霍黎手下惨死的人一一浮现在脑海中,但她却怎么也想不起,记忆中霍黎究竟对她下过什么狠手。 琳琅满目的珠宝,每天不同样的菜肴,周遭人虽然疏离但极其尊重的态度,还有他怒极之时也不愿对她泄露半分凶狠的隐忍。 霍黎对她是偏心的。 洛婉柔心跳如雷,也为自己此时在意识到的霍黎的爱意而感到懊恼。 那时她沉浸在自己的悲伤中,更把霍黎视为歼灭家族的仇人,所有的怨念全数加之在霍黎的身上,但重活一世,他仍是这般,毫无保留地爱着她。 洛婉柔回过神来,正欲张嘴说些什么,霍黎却忽的起身快速道:“小姐,您先缓缓身子,奴才也去清洗一下。” 说罢,霍黎的脚步匆忙,转身便离开了温泉池。 洛婉柔有些失神地看着霍黎离去的方向,视线里已经瞧不见霍黎的身影,周围也不再听见任何声响。 -- 第137页 垂眼看向自己的身体,洛婉柔缓缓抬手,拉开了腰间的系带。 衣物掉落在一旁,热烫的池水将她的身体全数包裹,暖意席卷全身,洛婉柔感觉自己的思绪也逐渐清明了起来。 一切的一切已不需要太过确切的答案,她的心,已是给了她最好的答案。 那颗无法控制不断向霍黎靠近的心,直到今日才终于被她自己看清。 洛婉柔泡在温泉中,只露出一个头来,想到自己接下来要做的事,还是有些羞怯。 犹豫了半晌,才终是鼓起勇气,视线朝向通往温泉池外的方向,清了清嗓,出声唤道:“阿黎,我脚好像抽筋了!” 第47章 “小姐,如此招惹,您…… 洛婉柔还在担忧着自己是否声音太小没能叫霍黎听见, 下一瞬便听见温泉池外的方向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直到迷蒙的热气中出现一个模糊的身影,洛婉柔几乎还来不及将自己伪装出脚抽筋险些溺水的模样,慌乱将身子从池水中支起, 霍黎便已经赶到了面前。 温水滑落,露出白皙的香肩, 余下的身子在波荡的水中若隐若现, 热烫的温度让洛婉柔的面颊带着红粉,手臂下意识挡住了胸前, 却将细嫩的手臂裸露在外,双眼像是蒙上了一层水雾,无措又紧张地仰头看向他。 霍黎站在岸上,便瞧见了这样一幅光景。 几乎是立即, 霍黎便别开了眼,视线朝向另一边, 神色紧绷低声道:“小姐,您……您没事吧?” 洛婉柔本是羞怯, 却见霍黎这副对她熟视无睹的模样, 心下有些气恼,黛眉微皱,不满道:“我有事,我脚抽筋了!” 洛婉柔说得理直气壮, 但安然无恙站在水中的模样,哪像是脚抽筋了的样子。 霍黎垂眼片刻,却觉余光总是不自然扫到一旁的身影, 又转而将头扬起看向天空,露出的喉结不自觉上下滚动了一番,僵硬道:“奴才要怎么帮您?” 方才吻她时吻得凶狠, 这会却连看也不看她一眼,洛婉柔还是没能大胆地直接从水中完全站起来,只得伸出细长的手臂,瓷白的肌肤落下颗颗水珠,浸湿了池岸边的木板,仰着头道:“拉我上去,我泡好了。” 即使仰着头,霍黎视线里又再一次出现了洛婉柔的肌肤,已是避无可避。 他不知洛婉柔这又是在唱的哪出,如此戏弄他,他的确会被洛婉柔的举动击得溃不成军,但她的牺牲也太大了。 她可能不知道自己对他的吸引力究竟意味着什么,霍黎甚至没把握自己若是转头看去,还能否将自己内心的涌动压抑下去。 他从不是个正人君子,就是装,也装不到十全。 他会沉迷其中,会无法自拔,更会没有办法再控制自己。 如此的后果,洛婉柔是无法想象,也无法承受的。 霍黎觉得脖颈有些发酸,动了动唇,好一会才缓声道:“小姐,奴才先……将您的衣服给您。” 说罢,霍黎侧着身子蹲下身来,拿起池岸边被洛婉柔脱下的衣物,缓缓朝着洛婉柔伸出的手递过去。 洛婉柔眼眸一沉,显然不悦。 她已是做到了这个份上了,霍黎竟还是不为所动。 平日里那些瞧她的眼神恨不得当场就将她吃干抹净,如今她主动伸出手,他竟叫她穿衣。 洛婉柔已是没了那份心思,心中只剩下了恼怒,愤愤地瞪了一眼方才脱下的衣物,她身子已是洗净,又怎还想穿这身脏衣服。 但此刻不穿衣便没有遮挡,洛婉柔也的确不想再在水中泡着了,不情不愿去接霍黎递来的衣服。 刚准备拿过,身子一动,刚要上前半步,脚下一滑。 “啊!”一声惊呼从嘴中泄出,洛婉柔脚底打滑,整个人几乎就要后仰过去。 霍黎一惊,霎时转头,身体先一步做出反应,猛地往前一把拉住洛婉柔的手腕。 沾湿了水的手腕湿滑,霍黎一把抓住,却险些滑落,下意识不敢使太大劲怕弄疼了她,洛婉柔却本能地反手握住霍黎,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一般。 眨眼间,像是有什么白皙亮眼的东西从眼前晃过,霍黎猛地瞪大眼,他霎时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扑通—— 温泉池溅起巨大的水花,热气在一瞬间迅速涌上蔓延至上空,将一切藏匿于朦胧之中。 突然之间,什么也看不见了,慌乱中,洛婉柔猛然挣扎了一瞬,在水雾弥漫之中,被一股力道稳住了身子。 洛婉柔被呛了一大口水,身子无法保持平衡,手胡乱在水中捣鼓着,直到一只有力的手掌将她拉住,猛地一拽,手腕传来轻微的疼痛,身体前倾,踉跄着就撞入了一个湿热的胸膛。 洛婉柔几乎是立刻,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唯恐自己当真摔个底朝天。 直到水花落下,热气散去,波荡的水面还在回味着方才的浪涌,洛婉柔缓过神来,垂眼撞入一双暗藏汹涌又极力隐忍的炽热双眸中。 呼吸一窒,洛婉柔这才反应过来方才发生了什么。 洛婉柔霎时就要放开手,身子快速有了动作,正要一把将其推开,便被霍黎不由分说带了回来,被牵制了行动,动弹不得,退无可退。 “小姐,您是故意的吗?” 霍黎的声音带着微颤的低哑,像是蛊惑人心的耳语,穿破耳膜的阻碍,低磁得叫人耳根发痒。 -- 第138页 这一时间进展太快,早已超出了洛婉柔的预料,而她方才也已是打消了心中的念头,怎还可能是故意为之。 欲要解释又觉得欲盖弥彰,一时间像是没了气势一般。 被温泉水浸泡着,激起后背一阵热汗,洛婉柔不安地挣扎了几下,气势又逐渐重回了心头,该恼怒的是她,她为何要觉得没气势,恼羞成怒厉声道:“大胆奴才,放开我。” 她趾高气扬惯了,哪有过这般窘迫的时候,甚是因自己头一遭与男子如此亲密的接触,几乎脑中都要一片空白,手足无措至极。 这副模样看在霍黎眼里,无疑像是助燃心火的一把稻草,将那股自踏入这温泉池边便烧起的心火,助涨得愈发滚烫。 她好可爱。 生气的样子,也可爱十足,叫他移不开眼。 想把她从神坛上拉下,叫她陨落,叫她隐匿在漫无边际的黑暗中,可以这样吗? 霍黎在心底对自己发问,手上已是压根没听从洛婉柔的命令,反倒抓得更紧了几分。 他得不到确切的答案,一切的答案在他眼里只装得下洛婉柔后,已经没有了意义。 腰间令人无法忽视的力道让洛婉柔皱起眉头来,她这下不用再胡乱猜测霍黎的心思了,那双幽深的黑眸里饱含的情绪已是说明了一切。 方才还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洛婉柔见霍黎不动声色,眉眼一抬冷哼一声,作势要大力挣扎起来。 身子刚一动,霍黎另一只手忽的按上她的肩头,神色黯然道:“小姐别乱动,奴才抱您上去。” 洛婉柔几乎是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方才霍黎眼底的神色可不是这样说的,仅是转眼间,他就像是又恢复了冷静一般,将自己内心的杂念全数压了下去。 洛婉柔羞愤交加,忍着心中的羞耻,霎时按住了霍黎的手:“衣服都湿透了,你要如何抱,抱上去便会将我看光,你又要如何做?” 霍黎抿了抿嘴,眼神有些飘忽不定,像是心头的压抑已经到达了极限,而洛婉柔却强行将这折磨拉长了时间,手心相触,带起心中的涟漪。 他忍得辛苦,嘴唇微动着低声道:“奴才已经看光了。” 既然已经看光了还装什么正人君子! 洛婉柔皱着眉头,她几次三番主动示好,霍黎却仍是端着那副模样矜冷自持,心底已是积满了怨气,身体恢复的力气让她一把挣开霍黎的束缚,伸手指着他的鼻尖恼羞成怒道:“你不要以为我一再纵容你,就不会与你置气,你这般逾矩,知道是什么下场吗,就算你救了我,我也可以叫你随时都滚出去!” 话音刚落,霍黎脸色一沉,显然这句话让他感到不悦了。 不是恼洛婉柔的斥责,而是恼自己没用。 她的确纵容他,但在洛婉柔眼里,他只是一个奴才。 洛婉柔说完这话就有些后悔了,自己是不是说得太过火了,伤了霍黎的心。 这些话也并非故意要说出口的,洛婉柔紧张地咬了咬唇,心里七上八下的。 糟糕,好像将他给惹急了。 不想让霍黎因自己的一番冲动下的话语伤心,洛婉柔赶紧慌乱就想要补救。 脸上恼怒的神色迅速收了起来,有些谨慎茫然地看向霍黎。 洛婉柔不知何时将手再次环上了霍黎的脖颈,不似方才的紧张,她不想霍黎自己否定自己,他还没恢复记忆,此前也都是因她而起。 洛婉柔在水中站稳了身子,抬头撞进霍黎的眼眸之中,眼角下的朱砂痣像是被唤醒了一般,落入霍黎一双充满暗色的眼眸中。 霍黎动作缓了一瞬,抬手抚上她的脸,指腹在那颗朱砂痣上不断碾磨着,像是想要将它擦去,叫它不要再发光发亮了。 可发光发亮的的,本就不是那颗痣,而是洛婉柔。 感觉到霍黎的动作停下,洛婉柔才得以恢复了呼吸,身子无力地靠在霍黎身上,忍不住下意识在他颈间蹭了蹭,像是一只不知足的小猫一般,惹人怜爱。 “小姐……” 洛婉柔抬眼看见霍黎近在咫尺的喉结上下滚动着,不知他此刻停下是又要说什么叫人恼怒的话。 洛婉柔脸越发红了,她知道自己此刻的情绪全被霍黎牵制住了,他的一举一动,带动着她的心情。 霍黎这下应当是不再有不好的情绪了吧。 洛婉柔也知道,自己喜欢霍黎的亲近,也喜欢霍黎。 认清自己的心意并不难,难的是,他们何时才能真正坦然面对这段关系,兴许很快便能了。 洛婉柔知道此刻并非他们互诉真情的最好时机,但只要等到一切都结束后。 如若等到一切都结束后,待霍黎真正恢复记忆后,她再同霍黎道出自己的心绪,那此刻,是不是也能借着今日的月色,小小放纵一番呢。 手再次被抓住,洛婉柔还未开口,身子忽的一轻,整个人霎时被霍黎在水中打横抱抱了起来。 露出水面的肌肤清晰可见,洛婉柔惊呼一声,连忙将方才打算穿上的衣服挡在了身前。 只见霍黎就着手肘的力量,用力一蹭,从本就不太深的池子中猛地起身,带起一片水花,两人身上的水滴落一地,发出阵阵声响。 洛婉柔不知霍黎这是何意,但眼下已是这番情形,她又哪容得霍黎再次退缩。 -- 第139页 兴许前世,他便是因为不知名的原因,才一边偏爱着她,又一边隐忍着自己。 洛婉柔靠进霍黎怀中,精瘦的脖颈就近在咫尺,嫣唇贴近,带着几分绵软和诱人的气息娇声道:“这般招惹你,你也不为所动,是不喜欢我了吗?” 霍黎眸色微暗,抱着洛婉柔一路朝屋中走去,带走一地的水渍,嘴边低稳道:“小姐,如此招惹,您受不住的。” 洛婉柔轻哼一声,指尖绕起霍黎垂在胸前湿漉漉的发丝,习惯性地将发丝缠绕起卷曲的弧度,还未意识到危险的来临,仍是继续道:“你怎知我受不住,这些事,我也是知晓的,书上都教过了。” 霍黎在床边停下脚步,垂眸看向怀中把玩着他的发的美人,他柔软的黑发缠绕在她的指尖,荡起心中涟漪。 这一幕像是触动了心底原本就颤动不已的心弦。 眉心微跳一瞬,霍黎忽的深吸一口气,转眼便猛地将人一把按在了床榻上,眼眸晦暗,声音低哑,带着令人后知后觉意识到的危险意味,向她逼近:“小姐,奴才已经提醒过您了,受不住,奴才也不会停了。” 洛婉柔不知这句话意欲为何,只是猜测,兴许温润如水的绵密小雨,霍黎原本的警告并为被他重视。 可她似乎在思绪混沌之时忽略了,与霍黎在一起遇见的,从不会是不痛不痒的小雨。 霍黎带来的,从来都是狂风暴雨,没有一刻是令人不胆颤不害怕的。 漫无边际的大海中,狂风暴雨挡住了出海人的去路,铺天盖地般席卷而来。 稍有不慎,便会跌落深海之中。 夜色正浓,海面上几乎是伸手不见五指,让人仿惶在无边无际中,几乎要找不到离开的方向。 洛婉柔迷茫地看着周围的一切,她感到害怕,慌乱,直到黑夜中,一只宽厚温暖的手抓住了她。 “小姐,别怕。” “嗯,你会陪着我的,对吗?”洛婉柔不知自己是否问出了这句话。 海上船只驶入大海深处,丝毫未因大海的汹涌和暴风雨的阻碍而停歇,洛婉柔隐隐约约听见一个低哑的声音:“小姐,夜还很长。” 洛婉柔已是分不清此刻是明是暗,她本是应该害怕的,像是刚才险些跌落温泉池中一般,她伸手抓住了一根救命的稻草。 一旦抓住,她便不敢再放手,唯恐自己就会因此而掉落。 被这股力道抓住,洛婉柔突然又安心了下来,在霍黎身边,她从来都是被保护得极好的。 霍黎爱护她,不会伤她分毫,她便将自己在书中学到的东西同他诉说。 她本以为,自己书中所学,已是全部,谁知那只是纸上谈兵的假把式。 随之而来感受到的,便是霍黎越发浓重的爱意,无论何时,他总会叫自己感受到他毫无保留的爱。 洛婉柔此刻不会再质疑霍黎对他的爱意,借着朦胧的月色,她也表露着自己的爱意。 兴许暴风雨并不可怕,两颗本不在同一线上的心,在此终是交汇在了一起,彼此不断靠近,便再不愿分开。 夜的确很长,但无人想叫它离开,只愿这个夜能再漫长一些,直到他们,相拥彼此,迎接黎明的到来。 * “没用的东西!谁让你们擅自行动的!”一声怒吼贯彻整间屋子。 太傅府内,燕太傅怒不可遏,下属传回自己手下的一批精锐士兵,竟全数葬身在外。 这并非他的命令,而手下的人竟没向他请示,自作主张擅自行动,损失惨重不说,还毫无收获。 跪在地上的下属颤颤巍巍道:“大人恕罪,属下也没想到消失已久的前太子会突然出现在那,看来他当真是被洛大人藏起来了,属下本是想趁洛大人回京前,掳住洛府二小姐和三少爷,可哪曾想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燕太傅一听,浓密的黑眉微微一挑,有些惊讶:“霍黎?自己现身了吗?” 对霍黎直呼其名,显然燕太傅已是不把他放在眼里,不过此前他还在与同谋商讨着如何拿下洛亦舟进而找出霍黎的下落,竟没想到霍黎自己送上门来了。 看来也不算是毫无收获啊。 “是的大人,我想,前太子定是藏身于洛府中,我们可要先行行动将他拿下?”见燕太傅神色缓和了些许,下属连忙谄媚地笑了笑。 燕太傅思索片刻,随即摇了摇头:“不,先别轻举妄动,洛亦舟明日便会抵达京城,既然霍黎就藏身在洛府中,那便也逃不到哪去了,待我将此事禀报皇上,再来个瓮中捉鳖。” “大人高明。” 燕太傅冷哼一声,瞥了下属一眼,仍是不悦道:“若不是你们擅自行动,打草惊蛇了,此事还要更加顺利才对,若是叫霍黎起了防备之心,叫事情出了岔子,我唯你是问!” 下属被斥到连连点头应声,不敢说半句不是,但心下也扫去了方才的担忧和紧张了。 左右事情已经全都在掌控之中了,洛亦舟即将回京,霍黎也在此现身,他们的计划天衣无缝,一网打尽,指日可待。 而另一边。 夜深人静,温泉别苑外,一个矫健的身影带着沐浴后的清爽,在无人瞧见的夜色中悄无声息离开了别苑。 京城城郊,距离城门一段距离外,两匹骏马在夜色中相会。 “殿下,许久不见。”洛亦舟身着白衣,气宇轩昂,眉目亲和,在此与霍黎相会后,仅是瞧了一眼霍黎的神色,嘴角便露出了欣慰的笑意。 -- 第140页 看来,霍黎已是恢复了记忆。 像是想起了起初将失忆的霍黎带回洛府时的模样,沉默又带着几分卑微,与此刻的霍黎,可谓是天差地别。 霍黎微微颔首,翻身下马,见洛亦舟也一同下马与他相对而站,缓声道:“这段时间,辛苦你了。” 洛亦舟轻叹一口气,能再次同霍黎这般站着说话,像是在做梦一般,不过很快他又恢复常色,低声道:“殿下,听闻您打算将计划提前,可是近日出了什么事?” 霍黎神色一凛,眼底有些不自然的情绪被掩藏在了黑夜之中,只是很快道:“此事不必担心,既然回来了,就在府上歇息一段时日,最近的事,你便不必参与了。” 洛亦舟一愣,显然没想到霍黎会突然这样说。 在霍黎出事之前,他们为此筹划多时,他一直亲力亲为,霍黎与他有着极深的交情,也有着极重的情意,自然是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他们之间,是君臣,也是知己。 可霍黎一朝失忆,此事便耽搁了下来,虽然霍黎暂且不能行动什么,但洛亦舟一直没有停下脚步,一直周旋在朝堂之中,只待霍黎恢复记忆。 他们所准备的一切,都是为了此刻,却没曾想,霍黎忽然叫他不必参与了。 洛亦舟不解地看着霍黎,张了张嘴疑惑道:“殿下,这是何意,可是出了什么变故,我……” 霍黎抬手打断洛亦舟,深吸一口气道:“没有变故,这些年辛苦你了,你做得已经够多了,你身后还有一整个洛府,你的妹妹、弟弟,以及府上那位二房,你只需安置好他们便可,其余的,我自有安排。” 霍黎声音很轻,像是在说着什么很久远的事一般,像是在此之前,他便预料好了一切。 而当说到洛府时,他眼底悄无声息爬上一抹不易察觉的柔意,随后又在暗夜之中,逐渐黯然下去,最终化作眼底的孤寂和落寞。 霍黎的情绪不太对劲,这并不像洛亦舟此前所熟知的霍黎,他不知霍黎为何会突然做此决定,更不知在自己不在京城的这段时日究竟是发生了什么。 洛亦舟张了张嘴,还欲说些什么,霍黎却很快又开口道:“你我不宜在此久留,今日你先让应城在外将你安置下,明日再回府,不要叫人察觉异样。” 洛亦舟知晓此刻也无法再多说,只是心下仍是有些不安,动了动唇,还是点头应下。 霍黎牵起自己的马,刚转身,忽的又想起什么,顿了一下转过头来又道:“我恢复记忆之事,不要说漏了。” 洛亦舟一愣,道:“这是自然。” 霍黎失忆是大事,且不说他恢复记忆一事,除了洛府的人,谁又知道他失忆了呢。 直到霍黎翻身上马消失在夜色中,洛亦舟忽然想到,霍黎这话似乎意有所指,不要说漏了,是指不要对谁说漏了。 自家小妹吗? 第48章 三合一 夏日的白昼来得早, 洛婉柔只觉自己还未闭眼多久,便有一束耀眼的光射进屋中,落在她紧闭的眼眸上, 刺得她不得不从睡梦中苏醒过来。 还未睁眼,思绪便先一步回炉, 像是忆起了什么缠绵又令人羞怯的事, 在昨日彻夜上演。 洛婉柔有些贪恋昨日的亲昵,下意识闭着眼朝身侧靠去, 伸手却扑了个空。 这才缓缓睁开眼,身体的酸软和令人羞耻的酥麻随之而来,洛婉柔却发现,此刻屋中只有她一人。 黛眉微皱, 身体的不适令她的情绪也坏了许多,连带着醒来没见着本该见着的人, 眼眸里已然是不悦的神色。 不过很快,洛婉柔意识到自己身下干燥温暖, 身子也已是穿上了绵软的里衣, 昨日就着湿淋的身子被压到床榻上,如今被打湿的床单被褥,也换了一套新的。 洛婉柔不知是何时换的,昨日到最后, 她几乎软得抬不起手来,眼皮也沉重地阖上,只记得自己被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中, 睡得很是安稳舒畅。 可他人呢? 洛婉柔刚被抚慰些许的心情又再次烦闷起来,缓缓掀开被褥,隐忍着身子的酸软, 刚抬下腿,便闻房门外传来声响。 一抬眼,霍黎推门而入,四目相对,洛婉柔霎时忆起昨夜令人羞怯的画面,脸上一热,本打算在瞧见霍黎时趾高气昂数落他的话,便硬生生咽在了喉头。 只觉自己这般有些小家子气了,左右昨夜是她主动的,她不该如此丢面的。 思及此,洛婉柔又抬起头来,方才还在门前的霍黎已是快步走到了她面前,不待她开口,便先一步在她跟前蹲下身来:“小姐,先别起身,奴才方才给您拿药去了。” 洛婉柔一愣,瞧见霍黎手中拿着一个小瓷瓶,疑惑道:“拿药做什么?” 话音刚落,脚踝忽的被抓住,力道不大,却叫人霎时心惊。 昨日自被霍黎脱鞋袜时握住了脚踝后,后来在床榻之上,洛婉柔便发觉霍黎似乎极爱去触碰那里,不止是脚踝,连带着她的脚尖脚背乃至脚心,都没能逃过他的一次又一次触碰。 然而以往洛婉柔并不知自己的脚被触碰后会生出这样的触感,令人浑身酥麻,身软难耐。 而此刻,霍黎只是简单握住了她的脚踝,比此前的触碰要安分太多,但仍是叫洛婉柔将昨日种种忆起,身子一麻,霎时就红了脸。 -- 第141页 还未来得及反应,霍黎便握着她的脚踝,将她的腿再次放回了床榻上,随后伸手指了指洛婉柔的上身,沉声道:“上了药,应是消得快些。” 如果可以,霍黎其实并不想将这些痕迹消掉,那些痕迹看在眼里,像是在她身上留下了独属于他的烙印,深深浅浅,令人着迷。 只是霍黎昨日为洛婉柔穿衣时,瞧见那些印记的确太多,只怕洛婉柔自己瞧见了,会因此恼怒,她身子娇柔,很容易便会留下痕迹,况且他昨日的确有些失控,还是上些药比较好。 洛婉柔一愣,还不知自己此刻身子上有什么不同,下意识垂眼,便见交领衫的衣领口旁,有一块紫红色的印记,像是在提醒着她,这是因何而来。 洛婉柔霎时反应过来,下意识就往后缩了些许,一把拿过霍黎手中的瓷瓶羞恼道:“我自己来便好,你出去候着。” 霍黎也没坚持,只是深深地看了洛婉柔一眼,随后起身垂眼道:“早膳也已备好,小姐上过药,便可用药了,奴才在外面候着,小姐好了,唤一声便是。” 洛婉柔抿着唇没说话,直到霍黎转身离开屋中,房门关上,这才微不可闻地松了口气。 她方才的确有些别扭。 再次垂眼看向领口的那块印记,洛婉柔大抵也猜到,自己身子不知被霍黎折腾成什么样了。 想起霍黎昨日的对待,洛婉柔浑身有些发热,缓缓掀开自己的衣服,果真瞧见里面星星点点,这人还真狗,简直没眼看。 动作生涩难耐地用药膏将那些印记都涂抹一遍,起身换上衣服,便闻屋外传来洛亦川的声音:“拦着我干什么,你别碰我,你、你不要以为你昨日很威风帅气,所向披靡,你就真能当我师父,我可不承认你武功高强,一个打十个,你、你快放开我!” 洛婉柔一听,险些笑出声,童言无忌,还真是将霍黎从里到外都夸了一遍。 不过听这声音,洛亦川倒是精神得很,看来昨日的药性只是将他迷晕了一夜,不过不知可有什么后遗症没有,洛婉柔想着,稍后回府还是叫大夫替洛亦川看看。 这样想着,洛婉柔抬手推开了房门。 一抬眼,便见洛亦川被霍黎提着衣领双脚腾空,双手却张牙舞爪地四下挥舞,却压根碰不到霍黎半分,一张脸上写满了恼怒,霍黎却只是一副淡然的模样,不为所动。 两人闻声一愣,霍黎很快将洛亦川放下,三两步便走到洛婉柔跟前,方才毫无波动的眼眸在瞧见洛婉柔后,不由自主有了几分柔意:“小姐,怎未唤奴才?” 洛婉柔张了张嘴,还未开口,洛亦川一下窜了上来抢先道:“唤你作甚!你又不是丫鬟!姐姐,他方才又欺负我!” 霍黎显然未将洛亦川放在眼里,见他告状,像是充耳不闻一般,视线只盯着洛婉柔瞧。 洛婉柔被霍黎直白的视线瞧得有些不好意思,伸手揉了揉洛亦川的头轻声道:“一大早便吵吵嚷嚷的,身子感觉如何了,可还有什么不适?” 洛亦川安分了些许,摇了摇头又忍不住抬眼看向洛婉柔,眨了眨眼天真道:“姐姐,今日你看上去,好像有点不一样。” 洛婉柔一愣,下意识有些慌乱,垂眼见自己已是将身上的印记遮挡,才松了口气问道:“哪里不一样?” “你今日,好美啊。” 水润带有光泽的肌肤,在晨光下白里透红,嫣红的唇明明并未用胭脂装点,却像是一朵娇艳欲滴的鲜花绽放开来,眼角下的朱砂痣印在瓷白的脸颊上,生得愈发娇艳,眉眼间像是带着令人着迷的媚色,却又染着叫人移不开眼的温柔。 往日的洛婉柔也同样很美,只是今天,美得更加别致,美得更加耀眼,像是有什么从内有外的变化,将她整个人的气质,装点出了别样的氛围感。 洛婉柔注意到霍黎目不转睛的视线,那眼底的光亮,像是在认同洛亦川所说一般,甚至比洛亦川所瞧见的,能看出更多一般。 而其中的缘由,洛婉柔当即便脸上一热,连忙别过眼没好意思继续与霍黎对视,伸手点了点洛亦川的脑门故作镇定道:“别胡说八道。” 洛亦川摇了摇头,极为认真道:“我没有胡说八道,姐姐今日,真的很美。” 洛婉柔头一次被人夸,还如此不好意思,只能转移话题道:“阿黎,将早膳端来,用过早膳,我们便快些回府,一日未归,府上还不知我们的下落,二娘怕是要担心了。” 霍黎道:“小姐,奴才昨日已是向府中传过信,告知夫人您带小少爷来温泉别苑歇上一日,不必担忧。” “温泉?姐姐,这别苑中有温泉吗,我也想泡温泉!”洛亦川眼睛一亮,几乎就要跳起来。 洛婉柔拉着洛亦川朝石桌旁走去,道:“昨日出了这么大的事,你这会便又不怕了?一夜未归,二娘会着急的,下次姐姐再带你来泡温泉,今日我们得先行回府。” 洛亦川有些泄气,视线瞥向一旁的霍黎,小声嘀咕道:“他那么厉害,在那么多人手中将我们救下,我自然是不怕了。” 洛婉柔温笑一声,饶有趣味地看着洛亦川道:“这便承认他厉害了?之前不是还说,他没资格教你么?” 洛亦川轻哼一声,别过头去,霍黎正巧将早膳端上了桌。 洛亦川仍是昂着头,虽有些傲气,但还是一本正经道:“他也就只有那么一点点厉害吧,看在他救了我的份上,以后我便认真跟他学便是了!” -- 第142页 这话显然是对着霍黎说的,说完,洛亦川还小心翼翼侧头去看霍黎的反应,像是心里还在担忧,自己是不是说得太过傲气了,要是将霍黎惹恼了,便不教他了可如何是好。 昨日洛亦川在昏迷之前,只瞧见霍黎犹如战神一般,只身一人冲进人群中,药性上来,他很快便晕了过去,没瞧见那些血腥的场景,但事后意识到,是霍黎救了他们,而且是一个人。 他和洛婉柔均是毫发无伤,他很难想象,在那些凶狠恶毒的人手中,霍黎是怎么单枪匹马救下他们的。 直到此时,洛亦川不得不承认,洛婉柔所说的,霍黎有些厉害,不是说的假话了。 霍黎这边却压根没把心思放在洛亦川身上,见他自说自话也没打算搭理,乖顺地站在洛婉柔身侧,伸手开始为洛婉柔分餐:“小姐,马车已经备好了。” 洛婉柔点了点头,被洛亦川提起昨日的事,心中还是有些担忧,那些人不知是为何而来,难不成是宫中已经开始行动了,霍黎没留下一个活口,这问也无从问起。 况且此时的时间点相较于前世,也太过提前了,前世此时还是风平浪静,亦或是只是当时的她未能注意到其中的暗涌流动罢了。 只是,霍黎不觉得奇怪吗。 洛婉柔侧头看了眼霍黎的侧脸,棱角分明,冷硬俊朗,似乎是越看越顺眼,又或者是,她一直都知道霍黎很好看,将自己的心意袒露后,便越发觉得顺眼。 只是洛婉柔很快又收回眼神,担心叫霍黎瞧见,眼下霍黎还未恢复记忆,待他恢复记忆后要做的事还有很多,此刻也不是话诉儿女情长之时。 回到洛府,洛婉柔刚从马车中探出帘子,便见府门前下人进出忙碌,不知在干什么。 很快,洛婉柔又见,府门内站在院中的一抹白色的身影,定眼一看,霎时眼睛就亮了。 “小姐,奴才扶……”霍黎站在马车旁伸出手来。 刚张嘴说话,话还未说完,洛婉柔伸手朝他手上一搭,仅停留了一瞬,便迅速从马车上跳下,提起裙摆朝着府中一路小跑去:“哥哥!” 霍黎的手心仅触碰到一瞬的柔软,便随着一阵带着馨香的微风,转瞬即逝。 待回过神来时,手还悬在空中,洛婉柔已是跑进了府内。 霍黎眼眸不可避免地暗沉了下来,眼底的失落有些难以隐藏,甚至在心头涌上了难以言喻的占有欲,想不管不顾冲上去将她一把抓回,不叫她因旁人而雀跃,即使那人是洛亦舟。 洛亦川从马车内探出头来,没注意到霍黎的神色,瞧见霍黎还站在马车旁,便小声道:“阿黎,你扶我一把,是不是哥哥回来了,我要去见哥哥!” 同洛婉柔一样兴奋不已,洛亦川两眼放光,急匆匆地就要下马车。 霍黎脸色阴沉,在洛亦川此举后达到更甚,冷冽的视线扫过洛亦川,忽的将手收回,转身便走。 “诶,你!”洛亦川伸手扑了个空,重心不稳,甚至险些从马车上摔下来,好在他迅速稳住了自己的身子。 一抬眼,只瞧见霍黎一个冷漠阴郁的背影。 洛婉柔一路小跑到府内,洛亦舟闻声看来,眉眼露出温柔的笑,迈开步子三两步迎了上去:“婉儿,哥哥回来了。” 再次听见洛亦舟熟悉的声音,洛婉柔心中有些触动,一想到这些时日发生的事,只觉恍如隔世。 洛婉柔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一番洛亦舟,瞧见他一切如常,并未有受伤或是消瘦憔悴的模样,这才放下心来,连忙道:“哥哥怎突然回京了,婉儿还以为,要多过些时日才能看见你呢。” 洛婉柔说话之余,洛亦舟瞥见霍黎快步出现在她身后,瞧见霍黎神色有些不对劲,想到昨日霍黎的话语,洛亦舟心绪有些沉重。 未在洛婉柔面前表现出来,只能将视线收回,神色如常道:“听闻昨日你带亦川去了温泉别苑,可还玩得开心?” 玩? 洛婉柔眉心微跳,她可不是去玩的。 洛婉柔很快感觉到身后有道不容忽视的视线直直朝她射来,像是不用回头,便知晓身后之人是谁。 洛婉柔没有回头,自是不知身后霍黎的一脸阴沉,只当他平日也是这般旁若无人盯着她瞧,心下还生出几分羞恼来,担心被洛亦舟瞧见取笑她,连忙答开口拉住洛亦舟的视线道:“大热天的,没什么可玩的,哥哥此次出行可有给婉儿带礼物回来?” 洛亦舟闻言一笑,宠溺道:“自然是带了。” “快给我瞧瞧。” “哥哥!我有没有礼物,我有没有礼物!”洛亦川也在此刻凑了上来,一头扑进了洛亦舟怀里。 洛亦舟无奈地看了怀中的洛亦川一眼,他本是想找机会再同霍黎细谈一番,不过眼下看来,还得先被自家弟弟妹妹缠上一会了。 只得认命道:“好好,都有,走吧,先随我进屋。” 霍黎目光注视着亲密和睦离开的三人,几欲张嘴,最终还是站在原地没有动,直到三人身影消失在视线中。 这样便是最好的,不是吗? 霍黎心中虽有阴郁,但也只将这份阴郁独自咽下,在原地站了许久后,转身离去。 * 自那日后过去数日,洛亦舟似乎当真闲了下来,好像近来都不需再外出了。 -- 第143页 可洛婉柔知道事情自然不会有这么简单,朝廷中已是知晓了洛亦舟的动向,更是在暗地暗暗谋划着,要取霍黎的性命,也要取洛亦舟的性命。 事情似乎仍是在按照前世的方向在发展,甚至时间提前了不止一星半点,洛婉柔不知这是否与自己这一世所做的不同的事有关。 但此时的她,心境早已与前世不同了,她误会的事情太多了,好在一切都得到了解释,既然如此,敌在暗,她也在暗,她也不能再坐以待毙,得想办法阻止悲剧发生。 霍黎应是无论如何都要夺回皇位的,洛婉柔也深知,如若叫那皇帝继续当政,不管怎样,他们都是无法逃脱的,早晚也会被除掉。 唯一的方法,便是助霍黎一臂之力,叫他能顺利夺回皇位,也保住家人的平安。 可洛婉柔不知自己能如何做,即使知晓后事的发展,但前世她对于此事的了解甚少,也不懂朝政之事,更没有什么运筹帷幄的手段。 洛婉柔忽然觉得有些无力,竟也觉得自己是多么的无能,活了两世,怎什么都做不了。 心中焦虑,苦思冥想数日,仍未有什么头绪,不便直接与洛亦舟诉说,更不便向一个还未恢复记忆的霍黎商讨。 一筹莫展之际,没曾想,一道圣旨来临,毫无征兆地将洛婉柔召入宫中。 洛婉柔心中有些不祥的预感,但也无法违抗圣命,只得随来接的公公进宫面圣。 那日在皇后娘娘的生辰宴上,皇上并未现身,前世洛婉柔也并未见过这位当朝不久便被霍黎搞下台的皇上,按照野史上来说,这位应当是霍黎的亲生父亲。 只是当洛婉柔踏入殿内,瞧见那个坐在书案前,悠闲慵懒,雍容华贵的男人时,还是惊愣了一瞬。 太年轻了。 公公尖嗓子一开,洛婉柔霎时回过神来,自知这般盯着看有失礼数,连忙垂下头来。 “皇上,洛姑娘带到。” 皇上应了一声,抬手低声道:“都退下吧。” “是,皇上。” 屋内一众太监宫女躬身退下,转眼间,便只剩下了洛婉柔与他两人。 洛婉柔微微垂着头,站在原地有些无所适从,心下更是疑惑颇多。 这位皇帝怎么瞧,都不像是能当霍黎父亲的岁数,看上去也就三十出头的样子,给人的第一感觉并不威严,反倒有些随和,和野史里描述的拿自己亲生儿子上位的野心巨大之人,截然不同。 是人不可貌相,还是野史里所说的并非事实。 洛婉柔心中还未思绪出结果,便闻那头开口道:“洛姑娘,似乎见到朕,很惊讶的样子?” 洛婉柔心里一惊,没曾想自己并不明显的神色竟被发现了,下意识抬头,却见皇上只是一副淡然的神色,并没有什么异常。 动了动唇,洛婉柔才小心翼翼道:“民女惶恐,不知皇上今日召见,可有何事。” 皇上扬嘴一笑,视线在洛婉柔身上流转了片刻,像是在打量着什么,很快又敛去神色,指尖轻点着桌面意味深长道:“兴许洛姑娘冰雪聪明,可试着猜一猜,朕召你入宫,是为何?” 洛婉柔眉心一跳,方才那不祥的预感再次涌上心头,心中霎时想到,此前在皇后娘娘的生辰宴上所听闻的小道消息。 选妃? 不。 洛婉柔很快将这个想法否认了下去,朝廷正打算打压洛亦舟,打压洛府,皇上又怎会挑选上她。 这无疑是在试探,洛婉柔心中警惕起来,兴许这皇上远不止看上去的这般温和,斯文的笑脸下,兴许藏着尖锐的刀,但凡说错什么,便会露出马脚。 洛婉柔心跳不由得因紧张而加速,面色还是极力保持着平稳,大着胆子抬眼与皇上对视,不紧不慢开口道:“民女不敢妄自揣测皇上的心思,还请皇上明示。” 皇上一听,笑意更深了几分,忽的站起身来,洛婉柔发觉,眼前的男人看上去身形并不魁梧,也没有想象中的那般压迫感,反而因清瘦高挑的身材,和带着温和笑意的眉眼,叫人觉得无害且温润。 皇上朝洛婉柔步步走近,洛婉柔没法再抬头看去,只能将视线垂下,不叫自己的眼神逾矩。 屋内沉默了片刻,洛婉柔心底有些发慌,有些煎熬地等待着皇上开口道明缘由,对方却像是在故意试探她的反应一般,极有耐心地一直不说话。 洛婉柔深吸一口气,像是有些承受不住这般压力一般,正打算开口,却忽闻头顶传来与方才的温和截然不同冷冽嗓音:“朕打算看看,他要几时才会按耐不住,将他心爱的女人纳入宫中,占为己有,不失为一个极好的办法。” “你说,他会不会立即就杀入宫中,将这朝廷搅得一团乱呢?” 屋内回荡着皇上带着几分寒意的笑声,洛婉柔浑身从头皮凉到了脚尖,连呼吸都停滞在了原地。 这个皇帝,竟打算用她,来逼得霍黎现身,从而将他们一网打尽! * 入夜,养心殿内。 霍源兴坐在殿内的软塌上,神色有些沉重,殿内无旁的太监宫女,唯有一个站在他跟前垂着头的侍卫,刚向他禀报了飞羽殿内的情况。 沉默片刻,霍源兴眉头一皱,开口道:“她留着还有用处,派人将她盯紧些,若是明日还不进食,用强的便是。” -- 第144页 侍卫一听,犹豫道:“洛姑娘在飞羽殿内闹得翻天覆地,属下只怕这番动静会引得旁人注意。” 霍源兴闻言,疲惫地揉了揉眉心,顿了片刻才道:“已是没有别的办法了,朕受够了这日子,总之别伤着她,她闹腾一阵便不会有力气再折腾了,这两日严加看守。” 很快,霍源兴又问道:“将消息传出去了没,洛府那头应是已经得到消息了吧,怎还未有动静?” 侍卫道:“回皇上,消息已经传出,不过这才过去半日,想必明日消息便会传遍整个京城,只是如此动向,太傅府那头也会知晓,属下唯恐太傅会对此起疑。” 霍源兴冷哼一声,面色在侍卫提起太傅府那刻起,便写满了厌烦,很快道:“无妨,他很快就没工夫来搭理朕了,只希望阿黎那小子,动作麻溜点,不是说已经恢复记忆了,怎他城外那批精兵还未有调动的迹象,难不成这女人没那么重要?” 侍卫听着这些话,只觉得冷汗直冒。 眼前的皇上,原本曾是一直逍遥在外无所事事的闲散王爷,看似慵懒闲散又不问世事,有时还让人觉着愚笨且容易拿捏,但唯有他等亲信才知,源兴王爷从不是个简单无脑的主儿,一肚子黑水,甚至谋略颇多。 他的算计,总叫人不寒而栗,而此时说着如此重大的事,却像是在说一件犹如过家家般的玩笑事一般。 如此动作,势必会引发一场战争,事情的后果无人能预料,他却像是毫不在意一般,执意要如此去做。 侍卫咽了口口水,只能硬着头皮道:“皇上,此事还需多加谨慎,您也要做好完全的打算,以免……” 霍源兴像是有些不耐烦了,抬手止住了侍卫未说完的话,轻叹一口气道:“行了,不必多说,我自有打算,太傅府那边也叫人去盯着,有什么情况立即向我汇报。” “是,皇上。” 话音刚落,门外忽然传来声响,很快便闻太监在外尖着嗓子道:“皇上,洛府洛大人求见。” 霍源兴一听,眉梢轻挑,方才烦闷的神色一扫而空,甚是有些喜出望外一般,只是很快又将神色敛去,恢复如常开口道:“传。” “微臣参见皇上,深夜叨扰,还请皇上恕罪。”洛亦舟看上去神色有些焦急,只是在进殿后,仍是规规矩矩下跪,将自己的神色藏于碎发之下,垂着头恭敬向霍源兴请安。 “免礼,洛爱卿深夜前来,可是有何要事?” 洛亦舟也没想到自己深夜求见竟会如此顺利被应允,但既然如愿见到了霍源兴,便开门见山道:“皇上,今日小妹被召入宫,却迟迟未见归来,微臣却听闻宫外有些消息,觉得有些疑惑,心下担忧,这便斗胆前来面见皇上。” 霍源兴看上去心情不错的样子,眉眼带着笑,像是很好说话一般,闻见洛亦舟这番话,很快开口道:“哦?已是叫宫外都知晓了?怪朕心急,一时忘了派人前去洛府告知一声,朕一直知晓洛府二小姐生得花容月貌倾国倾城,今日得以一见,倒是觉得比传言更甚,朕瞧着甚是欢喜。” 霍源兴说到这时,洛亦舟的脸色已经开始逐渐难看起来,眉头不自觉轻皱起,便闻霍源兴又接着道:“所以朕想让令妹在宫中,多待些时日,洛大人深夜前来,难不成还担心朕会将令妹如何不成?” 洛亦舟心里一颤,宫外的谣言已是传得沸沸扬扬,听闻皇上瞧上了洛府二小姐,不顾礼数,当即就要将其纳入宫中。 外人听着甚是荒唐,此前毫无风声,这皇帝纳妃也不是说纳就纳的,可洛亦舟却是实打实的知道,洛婉柔的确在被召入宫中后便没有再回来,而他冒着风险直接进宫觐见,却得到霍源兴肯定且不容置否的回答。 洛亦舟心底发凉,只能硬着头皮道:“皇上,小妹并非秀女,也并非宫中女子,此事实在突然,恳请皇上让微臣见见小妹,事关重大,马虎不得,小妹从未离过家,身侧无熟悉之人,只怕是会有不习惯。” 霍源兴看着并不威严,甚至在洛亦舟说完这明显有些冒犯的话语后,也丝毫没有露出怒色,但却仍是不容置否道:“难不成洛大人的意思是,朕瞧上一名女子,还得瞻前顾后,还是说朕这皇宫,还比不上洛府,会叫令妹在此苦着了?” 霍源兴显然是没有放人的打算。 并未明确说要将洛婉柔纳入宫中,但留下她的意思也是十足坚定,叫洛亦舟几欲张嘴再说什么,但却找不到突破口。 洛亦舟不知道洛婉柔进宫这短短半日发生了什么,但他知晓自家小妹定是不会想入宫受到束缚的性子,担忧洛婉柔被霍源兴强迫,更想到府上霍黎知晓此事后那几欲暴动的情绪。 他不知道霍源兴如此作为的目的是什么,是当真贪图美色想要享一时之乐,还是暗藏着什么别的原因,想要借此逼迫些什么。 事情开始棘手起来,眼下洛亦舟没办法做些什么,也无法轻举妄动,被霍源兴遣退后,便马不停蹄往城郊的暗藏点赶去。 洛亦舟离去后,霍源兴坐在椅子上思索了片刻。 殿内一阵死寂一般的沉默后,霍源兴忽然起身有了动作,一旁的太监霎时回神上前跟着,便闻霍源兴开口道:“摆驾飞羽殿。” 飞羽殿。 洛婉柔自今日被霍源兴强行留下后,便被软禁至此。 -- 第145页 起初她震惊,不敢置信,随后开始恐慌,试过大喊大叫,也试过绝食,但显然并未引起旁人的注意。 无人注意到,在这庄严的宫殿中,一名女子竟被皇帝堂而皇之软禁了起来。 就算被人知晓了,谁又敢说皇帝的半句不是,自然认为,能被皇帝瞧上,便是极大的荣幸。 最终洛婉柔耗尽了体力,喊不动了也闹不动了,没有喝水令她的喉咙干涩,没有进食令她的身子虚软。 双眼无神地看着紧闭的房门,有些虚脱地坐在床榻边,不知接下来等待自己的究竟会是什么。 直到夜幕降临,洛婉柔的思绪才逐渐冷静了许多。 思及此前自己在进宫前的疑虑,再瞧霍源兴这明目张胆软禁她的举动,只觉这事情兴许不会这般简单。 洛府在朝中的地位并不低,洛亦舟也仍在朝中任职,霍源兴就算对她有别样想法,也不该是这般不管不顾的态度,应当是还是有所顾及的,毕竟撕破脸对谁也不是好处。 可霍源兴仍是如此做了,像是明目张胆,又像是放手一搏。 他在搏什么? “你说,他会不会立即就杀入宫中,将这朝廷搅得一团乱呢?” 霍源兴带着玩味般的话语再次浮上心头,仍是叫洛婉柔心底一颤。 可这番话也更叫洛婉柔平静下来后,越发觉得不对劲。 如果如前世一般,霍源兴想要追杀霍黎,想要将他彻底铲除,只是为了稳固自己的帝位,那如今又何须多此一举,利用她来激怒霍黎,从而将朝廷搅得一团乱呢。 兴许这样的确会叫霍黎现身在众人视野中,兴许还会提前引发战乱,但这对霍源兴来说并不是什么好事,反倒有些吃力不讨好。 不论结局如何,总归是要引发大面积伤亡的,如有不慎,还可能会因此丢失皇位,甚至丢掉自己的性命。 而霍黎眼下还未恢复记忆,霍源兴只需在暗中找到霍黎的下落,再悄然动手,便可悄无声息了结这一切。 那他这般大费周章将她抓来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洛婉柔一时间还得不到头绪。 心中正思虑着,忽闻屋外传来声响。 洛婉柔神色一凛,霎时警惕地朝门口的方向看去。 只见夜色中,一个清瘦高挺的身影,出现在房门前,没有别的声响,仿佛那人是一个人来的。 下一瞬,房门被缓缓打开,伴随着一声铁锁解开的声音,洛婉柔当即便站起了身来,身子紧绷着,眼睛死死地盯着房门的方向,很快,房门被推开,洛婉柔便瞧见一身黄袍的霍源兴,背着光出现在了视线中。 洛婉柔心跳如雷,即使方才思绪万千,盘算着事情的各种可能性,但摆在眼前的,却是她没有能力抗拒,但鲜有可能失身于此的危机。 霍源兴应当不会抱着这般目的吧。 洛婉柔警惕地看着前来于此的霍源兴,月光洒在他的侧颜上,令他本就俊美非凡的脸庞,像是镀上了一层温暖柔和的光,像是温润如玉的公子,又带着高贵优雅的气质。 霍源兴看着洛婉柔对他抱有十足敌意的样子也并未恼,只是只身踏入房中,将房门关上后步伐缓慢朝她走来。 不带半分危险的压迫感,很快走近几步后开口道:“看来洛姑娘不太欢迎朕前来啊。” 洛婉柔动了动唇,摸不清霍源兴的目的,也只得与他周旋道:“皇上,天色已晚,您将我囚禁于此,不让我回府,我已是受到了惊吓,又怎还摆得出欢迎且欣喜的神色。” 洛婉柔声音淡然冷静,但仔细听,仍是能听出声音中的微微颤抖。 她是心慌的,但此刻却也只能让自己极力保持冷静。 霍源兴意外地点了点头,本以为会瞧见洛婉柔哭天喊地或是崩溃不已的样子,但显然此刻看来,她除了折腾了一日有些憔悴狼狈以外,仍是冷静自持。 霍源兴轻笑一声,道:“洛姑娘怎说‘囚禁’一词,如此说来显得朕像是个坏人一般,朕将你留在此处,也并无旁的意思,你也无需紧张,只是见白日里洛姑娘极其不配合,这便放你独自冷静一下,眼下倒是瞧你冷静了不少,现在可有心思与朕好好聊聊天了吗?” 聊天? 洛婉柔眉头微微皱起,霍源兴的语气并不叫人反感,但话里的意思却叫人捉摸不透。 不过霍源兴如此说来,洛婉柔的确放松了些许,他应当是并非有意要纳她入宫,想要逃离,眼下也只能同霍源兴周旋,只要还有一丝能够逃脱的可能性,她便要试试。 洛婉柔当真不想因为自己突然消失,从而让霍源兴得逞,霍黎不能乱了阵脚,否则会功亏一篑的。 “皇上想与民女聊什么?” 见洛婉柔神色缓和,当真像是愿意与他交谈了,霍源兴嘴角带着意味不明的笑坐到了一旁,抬手指了指椅子,示意洛婉柔也坐,随后才缓缓开口道:“不如聊聊,洛姑娘在景阳书院的藏书阁‘借走’的书中,看到了什么内容吧?” 第49章 日万 洛婉柔一惊, 双眸霎时瞪大,她本还在思索着霍源兴会和她说什么,但怎么也没想到, 他竟会提起景阳书院。 他知道她去景阳书院的藏书阁偷了禁书? 怎么可能。 洛婉柔怔愣地看着霍源兴,他深黑的眼底叫人猜不透他的心思, 偷书一事洛婉柔做得极其隐秘, 她确信当时绝不会有人发现她进去过。 -- 第146页 因为后来景阳书院压根就无人说起此事,如果是因为二楼的门锁当时被她带走而被发现, 又怎可能在她返回之时,仍保持着原来那副没上锁的样子,并且还无人追查此事。 霍源兴见洛婉柔这副震惊不已的样子挑了挑眉,没叫她再胡思乱想, 开口解释道:“洛姑娘不会觉得,藏有众多禁书的景阳书院藏书阁, 在二楼的门上丢了一把锁数日之久,也无人发现吧。” 对, 这是不正常的。 洛婉柔这才后知后觉意识到, 当时只当自己获得了信息,也并未有人问起,便以为是当真无人去注意二楼那个角落,也无人知晓二楼曾有人进去过。 再到后来, 她也安然无恙将书全数还了回去。 洛婉柔紧盯着霍源兴,沉默片刻低声道:“皇上您早便知晓了?” 霍源兴点了点头:“不必紧张,还是说说你看到的吧, 你觉得朕像他的父亲吗?” 洛婉柔这下的心情已是不能用不解来形容了,霍源兴就像藏着许多的秘密一般,叫人像是被蒙在了迷雾中, 疑惑不已。 他连这个都知道,那为何什么动作也没有。 知晓她偷禁书,却未追查她,知晓霍黎与她相识,却未对霍黎出手,反倒像是个局外人一般。 想起那本野史里的记载,洛婉柔摇了摇头,的确不像:“您看上去年轻许多,应是不会有阿黎那般大的儿子。” 霍源兴笑了笑,他自然是知晓洛婉柔偷去了哪些书,若不是洛婉柔去偷书,他兴许还没那么快知晓霍黎的下落,更没想到也因此知晓了更多内幕。 这个被霍黎放在心尖上的女子,很早便被霍源兴盯上了。 霍源兴顿了片刻,温笑道:“那本野史前半段所说的的确属实,曾经朕的皇兄与那位熙嫔的确是血亲关系,阿黎本就是宣立帝之子,在几个或是残缺或是夭折的孩子后,幸运地出生,没有任何残缺,甚至比寻常人要出色许多,这便被立为太子,但却是有违伦理的产物,便叫一些知晓内幕之人,起了歹心。” 知晓内幕之人,洛婉柔张了张嘴,不知道霍源兴为什么要这样形容,他自己不就是那个起了歹心之人,然后夺去了帝位,还废了霍黎的太子之位吗。 况且,霍源兴所说的这些,也没比野史好到哪去,仍是叫人觉得天方夜谭的事情,而他为何要在此时同她说这些。 洛婉柔看了眼霍源兴,道:“皇上同民女说这些,是想干什么,夜已经深了,不知皇上究竟是何用意,既然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皇上不如直接说来。” 霍源兴闻言愣了一瞬,随后眼底浮现一抹满意的神色,看来洛婉柔已经逐渐在朝着他想要的方向发展了。 不再拐弯抹角,霍源兴也并无太多时间在此耗着,很快便道:“洛姑娘果真是聪明人,既然如此,我便直说了。” 洛婉柔狐疑地看了霍源兴一眼,发觉他忽然不再称呼自己为“朕”,还未细想,便闻霍源兴继续道:“五年之久,自皇兄病重,我便被受限于此,野心和权势从来都非我所想要,但身不由己,后顾之忧颇多,我也无力逃脱。” “你兴许也在想,为何我一个在书上记载的闲散王爷,会忽然摇身一变成为皇帝,其中的阴谋巨大,他们便也只是想借我身份之手,顺利掌权。” “朝中从来都不会是风平浪静的,如若想要压制住那些人本不该有的野心,那便需要更大的野心,和手段去与之抗衡,但那并非我所想要,如若去斗争,那便会永远卷入这斗争之中,直到死才能够脱离出来,就像皇兄那般。” “我志不在此,起初配合便是想着,待阿黎长大成人,他应当是能接此重任,与他联手,我便能脱离苦海,无奈阿黎对我并不熟悉,我还未来得及与他达成同盟,便叫那些人察觉了些端倪,从而害阿黎太子之位被废除。” “至此,我也并未完全放弃,将阿黎囚于宫中,也只是想等待时机成熟,却没想到随着阿黎的成长,那些人仍是不愿罢休,对阿黎起了杀心,至此我才彻底警惕起来,如若阿黎当真遭遇毒手,那我这辈子,便真再无法逃脱了。” 洛婉柔惊讶地瞪大了眼,一时间几乎要无法消化霍源兴突然吐露的一大段信息。 见霍源兴眼底浮上一抹惆怅的忧虑之色,洛婉柔忍不住开口接道:“所以,您便一直在暗中调查着阿黎的动向,景阳书院藏书阁一事,也是您替我瞒了下来?” 霍源兴点了点头。 洛婉柔深一口气,心中仍有疑虑,不知是否该相信霍源兴所说的话,但如果霍源兴此话当真,那她便也能想通霍源兴为何会将她带入宫中了,可如此这般,也并不是什么好办法。 想到这,洛婉柔有些激动道:“那皇上将我召入宫中便是为了引得阿黎动手争夺皇位,从而让您解脱是吗?可是如此仓促草率的决定,您怎知阿黎已经准备妥当了,若是失败,不仅阿黎要面对的是万劫不复,您也不会得到半分好处!” 洛婉柔没办法说出霍源兴此举太过鲁莽,也没法说霍黎早晚都会行动,但如今的时间的确太早了,就连前世,霍黎准备了五年之久,最后仍是伤亡惨重,眼下这个时间节点,霍黎又怎可能顺利夺嫡。 洛婉柔的质问让霍源兴愣了一瞬,很快他又笑了笑从容道:“洛姑娘,如果没有万全的准备,我不会找上你的,不然在我得知阿黎在你府上,并心悦于你的第一时刻,我便能直接将你召入宫中了,等到此刻才行动,自然是做好了打算。” -- 第147页 洛婉柔一怔,没想到霍源兴连这都知道,神色有些不自然,但还是放缓了语气问道:“那您打算如何做?” “这便要看洛姑娘你,愿不愿意帮我一把,也帮阿黎一把了。” 翌日。 京城里还在热络讨论皇帝纳妃一事,洛府却得到了另一个消息。 皇上从宫中送了一位绝美的女子给燕太傅,这名女子美艳绝伦,身材曼妙,最令人着迷的,便是她眼角下那颗妖艳的朱砂痣。 洛亦舟没曾想皇上将洛婉柔留在宫中,第二日就将她往燕太傅那里送。 燕太傅大洛婉柔二十多岁,但却是个十足的好色胚,家中的女眷本就多得数不过来了,更别说洛婉柔也根本不是会愿意去攀附权势之人。 这定是皇上强迫而为之,洛亦舟不仅担心洛婉柔在太傅府受到欺辱,更担心这事是皇帝开始出手打压洛府的征兆,自然不能叫洛婉柔深陷苦海之中。 洛亦舟当即便决定,前往太傅府要人。 霍黎执意要跟,洛亦舟来不及多想,便带着几个人直冲冲朝太傅府找了去。 本以为也会像昨日那般,要与燕太傅周旋一阵,但来此前洛亦舟便打定了主意,无论如何,就是在这太傅府闹翻了天,今日也必须见上洛婉柔一面。 启料,到达太傅府,洛亦舟说明了来意,没多久,洛婉柔便自己出现在了面前。 霍黎死死盯着从屏风后缓缓走出的美人,衣着华贵,整个人像是换了副气质,甚至盘起了妇人的发髻,带着轻蔑的眼神,眼底是令他陌生的疏离感。 “婉儿!你……”洛亦舟本是憋了一肚子话在心中,可当见到洛婉柔不仅安然无恙,甚至在极短时间内,还真把自己融入了太傅府,被丫鬟扶着手,丝毫没有慌乱的淡然模样,一时间开口竟不知说什么好。 洛婉柔视线扫过霍黎,就像是无意识地撇过,没有停留分毫,便很快看向了洛亦舟,嘴角扬起一抹淡笑,从容不迫上前道:“哥哥,你怎来了,婉儿就要纳入太傅府了,你这般贸然前来,可别叫人落了口舌,害婉儿日后被其他姨娘抓了把柄啊。” “什、什么……婉儿,什么纳入太傅府,你这是……”洛亦舟惊愣不已,根本不敢相信,洛婉柔字里行间,就好像是自愿前来此一般,就连纳位妾室,也毫无怨言。 洛婉柔余光注意到洛亦舟身后那个霎时僵硬的身影,即使没有看他,也能感觉到一道极其沉重浓烈的视线,正直勾勾地盯着她看。 但不能在此多做纠缠,洛婉柔别过视线,让自己极力忽视掉那道视线。 再次抬眼,眉眼间已是连她自己都觉得冷冽的疏离,特意看了眼霍黎,话便像是在对他说的一般,淡漠道:“燕大人位高权重,乃皇上身边的红人,洛府已是大不如前,燕大人能瞧上婉儿的容颜,纳入府中,这便算是高嫁了。” “哥哥还是请回吧,这奴隶看着凶神恶煞的,一会可别燕大人误会了。” 说完这话,洛婉柔便像是全然没有留恋一般,被丫鬟搀扶着转身离开。 没能瞧见,在她移开视线后,被她指明凶神恶煞的奴隶,眼底的戾色更甚,死死盯着她离开的方向,袖口下的拳头紧握,捏得咯咯作响,像是要将骨头都捏碎一般。 直到视线中消失了那抹身影,眼底的狠色终是化为浓郁的阴沉,像是将他笼罩进了暗影之中,心头沉重的一击,几乎将他当场击溃。 * 霍源兴只给了洛婉柔一晚上时间考虑此事。 但实则,洛婉柔并无什么考虑的余地。 事情的发展早已偏离了原有的轨迹,朝廷盯上了霍黎,最后的幕后主使竟是燕太傅。 洛婉柔在宫中瞧见燕太傅时,都还未反应过来,这一切压根就不是前世的霍黎所指使。 闯入洛府的是燕太傅,取了洛亦舟性命的也是燕太傅,他罢免了霍黎,扶上了一位傀儡皇帝,他的野心,将洛婉柔的前世坠入了无尽的深渊。 原来幕后主使,皆是他。 而眼下,霍源兴想要利用她,来逼得霍黎提前发起进攻。 霍源兴想要重获自由,想要摆脱燕太傅的束缚,一切的变化都在霍黎出手夺回皇位之后。 她若是不愿与霍源兴合作,霍源兴便会将她一直软禁在宫中,直到霍黎出手,而霍黎匆忙出击的后果,谁也无法预料他能否像前世一样,成功夺回皇位,就算霍黎仍是登上了高位,只怕洛府仍是会遭到上一世的悲惨命运,甚至更加艰难也说不一定。 此前她便一直在思索,自己究竟要如何去做,才能帮上霍黎。 思及此,洛婉柔不由得想起方才离开前瞥见的,霍黎那受伤又阴郁的神情,心脏抽疼了一瞬,几乎要叫她喘不过气来。 天一亮,她便向霍源兴给出了答复,霍源兴很快将她一路送到了太傅府。 果真如霍源兴所说,燕太傅不仅野心巨大,也好色十足,仅是瞧了洛婉柔一眼,洛婉柔微微一笑,他便乐得合不拢嘴,当即就要将洛婉柔纳入府中。 进入太傅府,仅是计谋的一部分。 霍源兴并未告诉她,在这之后,她要如何去做才能帮得上霍黎。 可事已至此,洛婉柔别无他选,回想过往,霍黎为她做过太多太多,几次三番不要命地救她,眼下她又有何理由去退缩。 -- 第148页 这是她,唯一能为他做的事了。 她不知道自己能否成功,但却丝毫没有退缩,无论付出怎样的代价,她一定要做到。 * 入夜。 洛婉柔忽闻门外传来脚步声,身子一紧,神色突变。 白日里她已是与燕太傅周旋了一阵,燕太傅的靠近令她感到恶心,为了附和他,她不得不一次次说着违心的话,她需要不断隐藏自己的恨意,不能将自己的目的泄露半分。 与之周旋,并且还不知自己究竟要在此潜伏多久。 可燕太傅显然耐心有限。 房门被推开,洛婉柔抬眼便见燕太傅一身已是褪去外衣的宽松里衣装扮,这显然不是来与她话谈的,如此便是要在这里过夜了。 于此,洛婉柔自然不会不知燕太傅是何用意,脸上的表情僵硬了片刻,才极力平息住心中的慌乱,生涩地扯了扯嘴角轻声道:“大人,您怎么来了,也没通告一声。” 燕太傅径直走进屋中,房门一关,仿佛将此处和外界隔绝开来,密闭的空间中,似是有什么令人胆颤之事,就要在此发生。 燕太傅走近几步,脸上神色意味不明,扫了眼在床榻边正襟危坐的洛婉柔,轻笑一声道:“你这是忘了你今日在书房与我说的话了吗?入夜了,我自然,来让你兑现承诺了。” 今日在书房,燕太傅竟是想白日宣淫,洛婉柔逼不得已,只得说出入夜了定会好好满足大人,这才逃脱一劫,可眼下,该来的还是来了。 洛婉柔眼底闪过一丝慌乱,警惕地看着燕太傅,几乎没法将自己脸上的抗拒隐藏起来。 心下思索着要此次又要如何搪塞过去,很快便垂下眼帘,像是羞怯,却只是为了掩饰自己的慌乱,低声道:“大人,都怪妾身不好,本是想着今夜便能真正成为大人的人,不料,妾身这身子不争气,每月这几日的日子,我竟一时给忘记了。” 洛婉柔自知这借口有些蹩脚,心下已是在想着,如果燕太傅不吃她这一套,她又要如何与之周旋下去。 谁知,燕太傅闻言也只是眉眼微抬,看着洛婉柔垂头低语的模样,忽的冷哼一声,淡漠道:“怎的,演戏快演不下去了?” 洛婉柔心里一惊,霎时抬起头来,随后才意识到自己这般反应过大了。 可燕太傅这话什么意思,他早便知晓自己并非真心想要进入太傅府吗。 洛婉柔动了动唇,一时间没有说话,她不知道燕太傅这是在试探她,还是当真察觉了什么。 燕太傅向洛婉柔再次逼近了几步,已是走到了她的跟前,居高临下俯视着她,眼底流转着令人捉摸不透的神色,危险,冰冷。 洛婉柔心跳不安地加快了几分,便闻燕太傅转而低声道:“让我猜猜,为了霍黎?呵,你以为你能帮到他什么?” 燕太傅自然是不会觉得区区一个女子,能改变些什么,况且,洛婉柔的意图,他也早已拿捏。 洛婉柔像是瞬间坠入冰窖一般,从头皮凉到了脚心,眼底的恐惧再也无法藏住,下意识身子就往后缩了几分,开口便是止不住的颤抖之音:“大人,您在说什么,妾身不明白。” “何必与我装傻,我既然已是知晓霍黎的动向,那便也知晓你与他的那点事,他早已是瓮中之鳖,横竖都逃不出我的手掌心了,就算你带着别的目的而来,我同样可以将你收入府中,愿意也好,不愿也罢,你以为你还有选择的余地吗,自己送上门的美人,岂有不享用的道理。” 说罢,燕太傅欺身而下,伸手一把捏住了洛婉柔的下颚,丝毫没有要收敛力道的意思,反倒在瞧见洛婉柔因疼痛而皱起的眉眼后,嘴角扬起一抹满意的笑容,仿佛眼前的美人越痛苦越害怕,他便越兴奋。 心底那抹得逞的快感,叫他的脸色变得越发扭曲起来,看在眼里,直叫人害怕。 洛婉柔越发恐慌起来,眼前燕太傅的脸逐渐放大,另一手,直接就攀住了她的肩头,用力一拉,洛婉柔一声惊呼,猛地反应过来,开始剧烈挣扎起来:“不!不要……别碰我……不!” 被推搡的燕太傅显然对洛婉柔的抗拒不太满意,冷眸瞪向她,嘴里恶狠狠道:“白日里还同我装得郎情妾意,这才哪到哪便露出了真面目,就你这觉悟,还想着用美人计?你知道这叫什么吗,这叫羊入虎口,今日你不从也得从!” 洛婉柔身子颤抖起来。 羊入虎口。 直到此刻,她才真切意识到,自己当真是羊入虎口了。 一切都是她的想当然,她以为,自己凭借着重生,便能左右事情的发展,她以为,霍源兴找上她,必定就是和她站在同一阵线上的。 不难看出霍源兴城府极深,对于此次计划也深谋远虑,他看似闲散至极,不问世事,可心底比谁都算得精明。 霍源兴想要脱离燕太傅的束缚,利用霍黎,也利用她,为达目的,他可以不择手段,这些,洛婉柔结合前世的经历,便已是知晓了,所以洛婉柔理所应当认为,只要她来到太傅府,余下的事情霍源兴一定是有计划有打算的。 虽然此刻霍黎还未恢复记忆,但那都是早晚的事,只要她能先潜入太傅府,便一定能帮上霍黎。 谁知,一切都是她太想当然了。 这一切,压根就不是她所想的那么回事。 -- 第149页 霍源兴只想达到他的目的,至于其他人,他皆不会管他们的死活,如果她成功了,那便能顺道挽救下洛府一家,并且助霍黎一臂之力,让霍源兴能更快达到他的目的。 可若是她失败了,至少霍源兴达到了目的,他也不会在意她在太傅府的处境,更不会在乎洛府最终的结局,不论其余人是生是死,都与他无关。 可显然,洛婉柔也把进入太傅府想得太过简单了,别说她要坚持到霍黎恢复记忆,这才头一日,不仅她的目的被燕太傅洞悉得一清二楚,眼下还要承受自己无法承受的痛苦。 洛婉柔惊恐地看着燕太傅,他不断向她逼近,洛婉柔只能连连后退,直到身子抵住了床边的墙壁,冰凉席卷后背,退无可退。 * 洛府。 高挺的身影背着光站在暗影之下,脸上的神色阴郁沉冷,周围弥漫着令人胆颤的低气压。 洛亦舟不安地看了眼霍黎,这两日突如其来的变故令他也措手不及,谁能想到从未在外露过面的洛婉柔,会突然被皇帝瞧上了,可皇帝仅是留了洛婉柔一夜,便又将她转手送进了太傅府。 最令洛亦舟没有想到的是,今日白日在太傅府上,洛婉柔那决绝冷漠的态度。 洛亦舟担忧地看着霍黎,直到此事他才发现,霍黎对自家小妹,不知何时已滋生出浓烈的情感,兴许是在他离京的这段时日,亦或是更早便有了。 直到知晓洛婉柔入宫这一刻起,霍黎的情绪就不太正常,仿佛在极力隐忍着什么,又仿佛随时都要爆发一般。 如此这般,洛亦舟心下的担忧便更加烦乱,不仅担忧洛婉柔,更担忧霍黎。 对方的目的不言而喻,就是想逼得霍黎出手。 动了动唇,洛亦舟低声道:“殿下,此事定有蹊跷,事出突然,咱们还是再调查一番再做打算较好,兴许这便是皇帝的计谋,燕太傅也会因此紧盯着你的一举一动,越是如此,我们便越是不能轻举妄动。” 话虽是如此说,洛亦舟却根本无法保持心中的冷静和清醒,洛婉柔在燕太傅手上,而燕太傅绝对不是简单的角色,在他们的调查中,甚有朝中掌权实为燕太傅的可能性。 虽还未得到证实,但如真当如此,那便更无法对洛婉柔待在太傅府上坐视不管了,不知洛婉柔突然的转变事出为何,但定是要查探清楚,才能做出应对,如果因此轻举妄动,不就正中皇帝和燕太傅下怀了,只会得不偿失。 霍黎的计划不容有误,可洛婉柔的处境又危在旦夕,洛亦舟实难两全,心下也是摇摆不定,躁郁不安。 霍黎背对着洛亦舟,冷眸直勾勾地盯着前方,月光洒在他的侧颜上,将他的神色映照得忽明忽暗,眼底晦暗不清,周身笼罩着的低气压,显然印证着他此刻的阴郁低沉。 霍黎想起,洛婉柔似乎从未答应过他,不会进宫。 那时他所担忧的事,还是到来了。 洛婉柔也更是从未答应过他别的事,他爱她,可她并非如此。 本以为,在他们有过肌肤之亲后,一切都会变得不一样,洛婉柔开始变得温柔,他也逐渐恢复了记忆,只要一切都顺利进行下去,他想,自己离她便会越来越近,终有一天能抵达能够得到她的地方。 可洛婉柔走了。 眼前似乎还能看见她在太傅府时,向他投来的那一抹冷淡的目光。 像是在看一直卑微乞讨的狗,又像是连看也没看他,仿佛他在那,就是透明的一般,激不起她心中的半分涟漪。 霍黎缓缓抬起头看向夜空中的明月,眼底流露出些许迷茫,双唇紧抿着一条线,仿佛在克制着心中涌动的情绪。 袖口下的指尖反复摩擦着一条细绳,细绳上坠着的白玉在夜色下也不禁暗沉了下来,白玉内的比翼鸟此时被遮挡住了模样,这条他还未来得及送出的手链。 一生一世一双人。 不过是他的奢望罢了。 短暂的美好,化为乌有,她随时都能轻而易举地抽身离开,深陷其中的,从来都只有他。 沉默许久,霍黎忽的转过身来,眼底戾气丛生:“我等不了那么久了,既然他想逼我现身,便叫他为自己的决定后悔,皇位,我会夺回来,她,亦是如此。” “出兵,攻入皇城!” * 战事来得突然。 洛婉柔那日誓死反抗,最终在咬了燕太傅一口后,被燕太傅提着头发扇了几巴掌,气急的燕太傅也没了寻欢作乐的心情,这才叫她得以逃过一劫。 但洛婉柔本是仍在担心,这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她这般激怒了燕太傅,挨打事小,只怕之后定是无法逃脱燕太傅的魔爪,会遭到更恶劣的对待。 可突然爆发的战事,将燕太傅的注意力一下子转移走了,待洛婉柔脸上的红肿消散了些许,便已是得知,燕太傅带兵出征了。 但这并未让洛婉柔觉得放心。 霍黎怎会突然出兵,难不成他已是恢复了记忆? 就在一夜之间吗? 洛婉柔不知是何情况,但在燕太傅离府后,她便被软禁在了府上,无法出府,更无法知晓战事的进展。 如若霍黎当真出兵攻打皇城,那燕太傅这头定是会趁此机会取走他的性命,洛婉柔不知霍黎是何时恢复记忆的,更不知此刻他究竟是何实力。 -- 第150页 洛婉柔心中忐忑不安,她没办法在此坐以待毙,更无法忍受外面战火如火如荼,自己却完全不知情。 她担心洛亦舟,担心洛府,更担心霍黎。 不,她重活一世,不是为了将这一切都走向毁灭,甚至比前世的境况,还要更加惨烈一些。 她一定要想办法做些什么。 没过几日,洛婉柔便从太傅府上的下人口中,听到了一些消息。 “真没想到,那位废太子竟然又出现了。” “这战火会不会烧到城中来啊,听说那位废太子一路打到了京城外,这要是攻破了城门,岂不是京城就要遭殃了。” “这怎可能,你也不看看那废太子才多少人马,咱们大人又多少人马。” “说得也是,想必,要不了多久,大人就会将废太子的军队全数歼灭,不过这样一来,那废太子想必也是活不成了。” “得了,别在这闲言碎语了,若是叫旁人听到可就不好了,做好自己的事,其余的,大人自会解决的。” 洛婉柔知道,这些不过是下人从外听来的消息,具体的情况,定不是像他们口中所说的这般轻描淡写。 霍黎兴许还不知宣国如今真正掌权的就是燕太傅,他贸然出兵,他要如何取胜。 洛婉柔不能坐以待毙,霍黎为她做了太多太多,从她重生到如今,她已是亏欠了他太多。 首先她得想办法从这太傅府上出去。 洛婉柔道自己想要见燕太傅,但却没想到压根无人搭理她,似乎是燕太傅在出征前便已经给府上下达了命令,如今战争打响,更是没空搭理她。 消沉了两日,忽有一道消息传入了军营。 “大人,不好了,洛姑娘在府上大吵大闹,每日不是砸东西就是放火烧房子,这府上都被她搅得天翻地覆了!” 燕太傅一惊,脸色突变,眉头皱起怒斥道:“怎么回事,连个女人都看不住,她既然不安分,就把她绑起来,关进屋里,难不成还真要叫她把太傅府毁了不成!” 来报的下属面对燕太傅的怒气颤颤巍巍跪在地上道:“的确是将她绑起来也关起来了,可过不了多久,不知怎的,她还是能挣脱束缚,随后搞出更大的动静来,属下当真不知要如何才能牵制住她了,已是将人弄得伤痕累累,但她似乎铁了心要和太傅府作对,大人,要如何做,还请明示,若要取她性命,属下这便回去办。” 燕太傅一听,沉思了片刻。 他倒是没想到,将洛婉柔软禁在府上,她却丝毫不安分,此前他有听到消息称,洛婉柔要见他。 燕太傅自然不会是觉得,洛婉柔见他是改变主意愿意顺从他了,定是听到了一些最近的战事。 不过洛婉柔竟是做到了这个地步,好端端的美人,想必在府上已是狼狈不堪,闹出如此大动静,是想见他做什么。 求情? 燕太傅冷笑一声,手一抬,缓声道:“不急着要她的命,她不就是想见我?把她带来。” 下属一愣,抬头看向燕太傅:“这……大人,军营重地,一名女子……况且她在府中闹出如此大动静,若是来了营中,扰乱军营可如何是好。” 燕太傅嘴角仍是上扬,意味深长地看了眼下属,道:“闹出大动静?已是战斗了多时,霍黎手下已不剩多少兵力,坚持不了多久,他便会被一网打尽,既然洛婉柔想来,就让她来看看,亲眼看看,我是如何将她的情郎,以及她的家人,一一解决掉的,届时看她还想折腾些什么。” 下属一听,这便会心一笑,朝着燕太傅谄媚道:“那是那是,到时候,她哪还能顾得上那些人,唯有老老实实待在大人身侧,才是明智之举,也不怕她折腾什么了,属下这便去将人带来军营。” 洛婉柔没想到自己的举动这么快就奏效了。 她实则吃了不少苦头,不过她拼死在太傅府捣乱作坏,果真是引起了燕太傅的注意。 坐在前往军营的马车中,洛婉柔心里也并不放松,她知道此行可能等待她的是什么,她甚至知道,她用这种极其危险又愚蠢的方式吸引燕太傅的注意,兴许她的目的未能达成,就会在太傅府被燕太傅下令处死。 可她的第一步成功了,她没死,只是不知道这条路通往的,会不会是死亡。 但洛婉柔已是死过一次的人了,这次她别无他选,即使艰难,即使令人害怕,即使只有一丝的希望,她也必须要试一下。 然而,洛婉柔以为自己去到军营,便会见到燕太傅,却一连几日,都只将她关在一间军帐中,压根没打算搭理她。 洛婉柔一时之间有些猜不透燕太傅的意图。 心里思索着,是否要故技重施,在军营中也闹出些大动静来,横竖要搅得燕太傅不得安宁,这样不知是否能改变些什么。 但如此做来,洛婉柔坚信,这次燕太傅便不会再这般放过她了,暴怒下甚至可能直接就置她于死地。 说不害怕是假的,她怎会不知那有多疼,那有多痛苦。 前世她所以为的霍黎的报复,不及这短短几日她在太傅府所遭受的千分之一。 霍黎从未报复过她,甚至一直视她如珍宝,是她自己,以前未曾发现而已。 咬了咬牙,洛婉柔正打算有动作,忽的从军帐外窜出几名士兵来。 -- 第151页 “你们!干什么!放开我!”洛婉柔惊慌起来,她什么都还未来得及做,她自然不想认命就此结束。 可前来的士兵对她的呼喊充耳不闻,甚至一人粗鲁地捂住了她的嘴,随后又担心她咬人,一块污秽的破布直接便塞进了她嘴里。 洛婉柔挣扎一瞬无果,外面天色蒙蒙亮起来,她被几名士兵五花大绑不知要将她带往何处。 洛婉柔紧绷着身子,很快便发现,自己竟一路被带着往城门的方向去。 昔日热闹非凡的街道,早已空无一人,战争的号角吹响,百姓们都躲在家中,空荡荡的街头却不断从远处传来炮火声和呐喊。 一路踉跄被推搡着上了城墙,洛婉柔这才瞧见,霍黎的部队已是攻到了城下,乌压压一片军队在底下打得不可开交,硝烟弥漫在空中,喷洒的鲜血将大地染红。 洛婉柔前世并未直面过真正的战场,目光焦灼地看着眼前的战事,这才发现,看似另一批军队气势汹汹一路杀到了城门外,可实则,在外战斗的人数却远不如皇城精兵。 洛婉柔忽的被一道力道猛地向前推去,踉跄几步,好不容易稳住了身子,便见视线中出现一双黑靴。 一道阴沉的嗓音在头顶响起:“来了?看到了吗,你的情郎,正在底下苦苦奋战,他以为皇城松散,自己一路所向披靡杀到城墙底下,可结果呢?” 洛婉柔缓缓抬起头,燕太傅脸上带着令人胆颤的寒意,嘴角的那抹笑轻蔑又狂妄。 他故意让外围的防守显得松懈且不堪一击,霍黎的军队一路杀过来,已是耗费了不少精力,而眼下,更大的兵力集中在城门外,这场战役打响,便是要将他们一网打尽。 洛婉柔微颤着身子,还未来得及开口,燕太傅忽的伸手,丝毫没有怜香惜玉的意思,一把钳住洛婉柔的后颈,便将她朝自己身侧扯去。 巨大的力道令洛婉柔痛苦地皱起眉头,头被强硬地转向城墙之下,迫使她朝战场上看去:“你看看那是谁,呵,倒真是有些小瞧他了,不过那又如何呢,现在你还有机会再做一次选择,从了我,或是将你扔下去,抱着他的尸骨,一起共赴黄泉。” “哈哈哈哈……” 燕太傅的笑声令人感到一阵毛骨悚然。 洛婉柔这才惊愣地看见了城墙下那个杀红了眼的身影,双目猩红,手握弯刀,发丝凌乱地飘动着,周身无一不是暗红的血迹,不知是杀敌的血,还是他受伤的血。 第50章 周末万更 霍黎眼前, 数名士兵一涌而上,他的动作因连续战斗三天三夜而变得迟缓,身上的伤痛早已麻木, 但他不能在此倒下。 燕太傅集合了旁的军队,竟从后面包夹他, 他们人多势众, 这场仗打得异常艰难。 但他,不能倒下。 猛地朝前砍去, 鲜血绽出,撒在他的脸上,他却浑然未觉,眼底戾气丛生, 阴狠的眸子像是从地狱中爬出的恶鬼,在围堵他的士兵倒下后, 缓缓抬头朝城墙上看了去。 燕太傅嘴角一扬,霎时又将手从洛婉柔的后颈撤开, 一把揽住她的肩, 仿佛是一对亲密的爱人,勾着唇低笑道:“他看过来了,如何,瞧他这副狠厉的模样, 还不如跟着我不是吗?” 不是的。 洛婉柔知道,霍黎永远都是宠爱她的。 燕太傅的笑,是冰冷的, 他的心,是黑的,可霍黎, 永远带着一颗炽热的心朝向她,永远不会让她受到半分伤害。 脑海里忽然浮现出前世,被霍黎带入宫中的那五年的点点滴滴,她仍是不知,霍黎为何当时,没能像这一世一般表露他的心意,但对她,一直都是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他没有表达任何情绪,却一直在用他的行动,从一而终地保护她,爱护她。 是她没能看见。 但现在,也不迟。 洛婉柔忽的转头,眼底的慌乱褪去,像是蒙上了一层含情脉脉的浓雾,将视线中的霍黎全数撇去,眼里仅是看着燕太傅,柔声道:“大人,是我愚钝,我从不知他竟有如此残暴,我本是宣国子民,他挑起战争,叫人民的生活置身于水深火热之中,大人,您一定要将他拿下,让京城太平。” 燕太傅一愣,侧眸看着洛婉柔,似是在揣摩她此刻这番话有几分真意。 不过还未来得及细看洛婉柔的神情,她便缓缓动了身子,将自己依偎进了他怀中,香软在怀,燕太傅朗声一笑。 人大抵都是如此,权衡利弊是人之常情,霍黎已是一只待宰的羔羊,他还能在底下逞能几时呢,即使他此刻凶狠得像一只野狼,要不了多久,便会精力耗尽,而他那所剩不多的精锐军队,也会在短时间内,被四面八方围剿而来的士兵包围,最终,全数歼灭。 洛婉柔会放弃他,也不是什么奇怪之事。 美人在怀,燕太傅笑得合不拢嘴,回头瞧见城门下那个血淋淋的身影,眼神变得轻蔑起来。 霍黎死死地盯着城墙上两个相拥的身影。 是洛婉柔。 霍黎紧咬着牙关,几乎要将牙咬碎,眼底布满了红血丝,此刻的一幕,比他身上的任何一出伤痕,都要来得疼痛,狠狠刺伤了他的眼,更叫他的心,支离破碎。 洛婉柔浅靠在燕太傅的肩头,视线正好清晰落到霍黎那受伤又痛苦的神色上,她有些痛苦地闭上眼,不想叫霍黎这副神情扰乱了她的心绪,深吸一口气缓声道:“大人,可否为我松绑,妾身这般,很难受。” -- 第152页 燕太傅闻言挑了挑眉,心下也并未有过多的警惕,不过是个女子。 或许此刻的洛婉柔,还并无太多真情,但待她真正看到,霍黎的头颅被他亲手砍下,至此,她便再无退路,待战事结束,就能叫洛婉柔真正成为他的人了。 一想到这,燕太傅有些迫不及待起来,笑着便放开洛婉柔,转而开始替她松绑:“只要你乖乖听话,我又何须这般绑着你,眼下战事激烈,你若害怕,便回军营等着,若想瞧着我拿下胜利,也到城门后的屋中避避,以免刀剑无眼,伤了你。” 燕太傅此番话说来,倒真有几分疼爱洛婉柔的意思。 本就是娇贵的美人,自然是只要她听话,就是供着些,哄着些,燕太傅也是愿意的。 洛婉柔身上的绳索被解开,手不自然地扭动了几圈,手腕传来一阵被绑紧许久后的酸软,只得微微一笑低声道:“多谢大人,那妾身便在城门旁候着您。” 几句柔声软意的话语,叫燕太傅心里舒爽极了,摸了摸自己的胡须,倒是觉得,不如再刺激霍黎一番。 洛婉柔正要转身离开,燕太傅忽的伸手,一把揽住洛婉柔的腰身。 洛婉柔惊呼一瞬,很快便顺势向燕太傅扑去。 感觉到洛婉柔的配合,燕太傅眼底的笑意更深,手紧扣着她的腰,视线已被洛婉柔一张娇艳的脸和魅惑的眼勾得移不开视线:“美人,你倒是识时务,既然如此,那我们先……唔!” 一声皮肉绽开的声音,燕太傅话未说完,猛地瞪大了眼,腹部登时传来令人难以承受的剧痛,像是有什么温热的液体顺着那疼痛处不断向外涌出,眼前方才还眉眼温柔的女子,霎时换了另一副神色。 洛婉柔一双冰眸紧盯着燕太傅,她从未做过这般事,直到鲜血沾满她的双手,她却并未有半分的慌乱。 一把将刺入燕太傅腹部的匕首拔出,洛婉柔紧握着匕首缓缓后退了两步。 燕太傅垂眼瞧见自己的伤口,不敢置信地抬起头来,眼底霎时布满了愤怒和狠厉:“臭□□!你竟敢!” “唔!” 洛婉柔一把被扯住了头发,喉头猛地被燕太傅掐住,即使被捅了一刀,燕太傅仍是力道大得叫她无法承受。 不好,大意了! 洛婉柔呼吸开始困难起来,面色涨红,整张脸痛苦地扭曲了起来,一手死死地抓着燕太傅的手臂,却根本无法挣脱开来,另一只手握着匕首,再次猛地向他刺去。 “啊!” 震耳欲聋的惨叫声,霍黎顿时脸色一变,城墙上的变故全被他看在眼里。 洛婉柔在干什么! 一刀不够,洛婉柔仍是被巨大的力道掐得几乎要窒息,思绪开始混沌,手上的匕首像是失去了自己的控制一般,连刺两刀,被燕太傅猛地一推,匕首掉落在外。 不。 洛婉柔伸长手臂,身子被燕太傅死死压住,根本无法再将匕首拿回。 她本就打算如此做,找准时机,便要了他的命,只要他死了,群龙无首,霍黎一定可以拿回皇位的。 可她失败了。 不。 她不能失败。 洛婉柔死命朝着匕首的方向探出手。 啪—— 一道耳光,打得她耳旁嗡嗡作响:“臭□□!你竟敢偷袭我,老子杀了你!” 痛苦和愤怒让燕太傅整个人变得极其扭曲,腹部不断涌出鲜血,但他却像是浑然不觉一般。 洛婉柔的挣扎开始变得无力起来,她的手再无力伸向远处,痛苦席卷了全身,窒息的感觉将她全数包裹住,她无力呼吸,也无力反抗。 她要死了,是吗? 不过她的身下是一地的鲜血,不是她的,是燕太傅的。 即使此刻她被燕太傅活活掐死了,燕太傅也活不了。 洛婉柔不知自己那几刀是否有刺中他的要害,但大量失血,也会叫他因此而命丧黄泉。 如此,便是值得的。 周围开始变得嘈杂起来,像是发生了什么□□一般,她此刻应当是快被城墙上的士兵包围住了吧。 但洛婉柔感到眼皮开始沉重起来,意识逐渐模糊不清。 忽的一声惨叫,近在咫尺。 洛婉柔猛地瞪大眼,身子一颤,只见无比骇人的一幕出现在自己眼前。 一把锋利的弯刀淌着血,喉头上的力道瞬间消散,而压在自己身上的人,仅在一瞬间,便被砍下了头颅。 惊恐令洛婉柔原本涣散的思绪霎时呆愣在了原地,恐惧令她的面容扭曲。 还未来得及反应过来,身上一轻,身子便被揽入一个熟悉的怀抱,带着一身凉意,混杂着血腥味,洛婉柔却不用抬头,便知晓。 霍黎来了。 方才的恐惧都没叫洛婉柔退缩半分,此刻却因为一个熟悉的胸膛,眼眶开始止不住的发酸。 似乎他不在的时候,想着他,她的心中便会涌出无穷无尽的勇气,可只要待在他的怀中,她便脆弱得,只想藏匿于他的臂膀之下,贴近他,依赖他。 一切都该结束了是吗。 她杀了燕太傅,或是霍黎杀了燕太傅。 洛婉柔不知道,但她只知道,两世的罪魁祸首,终在此刻,彻底被歼灭。 前世洛府的仇,哥哥的仇,以及她的仇。 她终于是报了仇。 -- 第153页 霍黎呢,霍黎会怪他吗。 洛婉柔缓缓抬眼,喉咙干哑,喉头仍是带着撕裂般的疼痛,只是那双被水雾蒙上的眼,抬起便对上了一双深黑的眼眸,里面满是心疼。 她这双白皙的手不该被鲜血沾染,却为他杀了人。 怀中的洛婉柔脆弱又狼狈,霍黎从未想过,在看到这样的她后,自己的心会揪成一团。 即使不知她为何要这般做,甚至隐隐奢望着,会不会有半分可能是因为他,但兴许洛婉柔也只是为了自保。 在洛婉柔的抛弃后,他不该再这般奢望的,即使再头破血流地朝她奔去,最终也无法换得她的爱。 霍黎干涩的嘴唇微微颤动着,像是想要说些什么,明知前方是深渊,却仍一步步走进她设下的温柔陷阱,他卑劣的爱恋在她的若即若离中不断滋生,他偏执的想将这朵高岭之花拉下神坛。 夺回皇位,攀至顶峰,即使是将她囚于自己身侧,他也不想叫她离开自己分毫。 洛婉柔的视线开始清晰了几分,看着眼前的霍黎双目猩红,似是在极力克制着什么。 她知道,这些日子霍黎对她有着太多的误会了,她无意伤害他,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但好在,一切都结束了,可眼下,洛婉柔却无力去解释更多,战事仍在继续,她的身子越发虚弱。 日后,她会有更多时间向他解释这一切的缘由,只要霍黎愿意,他们,再也不会分开了。 红着眼眶,洛婉柔感觉有泪划过她的脸颊。 霍黎见状,似是要抬手抹去她眼角的泪,洛婉柔却先一步伸出纤细的手臂环住了他僵硬的脖颈,身子前倾,不断向他靠近。 明知她又要骗他了,他也只能几近贪恋地任由她的唇在他耳边呢喃: “不是喜欢我?” “那便给你这个机会,夺回皇位,立我为后。” * 洛婉柔在自己温软的床榻上醒来。 身子酸疼得不像是自己的一般,痛苦地拧了拧眉头,好半天才回过神来。 缓缓睁开眼,失神地望着头顶一袭袭流苏,倒下前的一幕幕在脑海中回想起来,一时间竟觉自己仿佛还在梦中,未能醒来。 思绪一顿,洛婉柔忽的感觉到身旁有人,猛地转过头去,便见偌大的屋内,巧心正站在屏风旁,一双带着怨恨的阴森眼神,就这么直勾勾地盯着她。 洛婉柔身子一颤,方才压根没意识到屋中还有旁人,而巧心也不知是在此站了多久了。 回过神来,洛婉柔张了张嘴,正打算说些什么,巧心忽的快步朝床榻边来,脸上的神色更加骇人,仿佛被怨气攻心,上前一把扯起洛婉柔仍旧虚弱的身子,情绪失控大喊道:“你怎还是活下来了,你怎还未死!为什么!” 洛婉柔身子被猛烈晃动一瞬,几乎要叫她刚恢复几分的神志再次混沌起来,头晕眼花中,她无力扯着巧心的衣袖,试图将她拉开,却无济于事。 “咳咳……你……你干什么……” 巧心忽的失力,双手松开洛婉柔的肩膀,失魂落魄般跌坐在了地上,像是一下子被抽干了全身的力气一般,失神呢喃道:“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什么好事都被你占尽了,为什么我总是这般,即使再来一次,也仍然改变不了任何事……” 洛婉柔怔愣一瞬,身子缓和了些,撑起身来看向巧心道:“你说什么再来一次?” 巧心如此反常,叫洛婉柔很难不去多想。 巧心闻言,像是忽然又被刺激到了一般,此刻她的神色显得疯狂,坐在地上指着洛婉柔大喊道:“你也重生了,对吧!你明明该死在冰湖中,但你又回到了十年前对吧!明明都是重生,为什么你将一切都扭转了,又再一次获得了他的宠爱,而我……而我什么都没有,还是什么都没有!” 当重生二字从巧心口中道出时,洛婉柔脸上的讶异更甚。 她自是没想到,巧心竟然也同她有了同样的经历。 可巧心此刻疯疯癫癫的模样,又狠狠击中洛婉柔的心,一想到巧心前世的遭遇,洛婉柔难忍心疼连忙道:“不,已经不同了,巧心,你不会再遭受上一世的苦难了,一切都真相大白了,燕太傅也被彻底铲除了,没有人会再伤害我们了。” “我们?”巧心冷哼一声,怨恨没有一刻从她的眼中消散过,洛婉柔的话令她更加愤怒,“从来都没有我们!只有你!前世你受到了他独一无二的宠爱和庇护,唯有我,在那阴冷无情的深宫中饱受着折磨,今生你更是费尽心机,将这一切都改变了,唯独不变的,只有我!” 洛婉柔微张着嘴,被巧心此刻完全疯狂的样子给怔住了。 还未开口,巧心像是要将心中的怨念一股脑倒出一般,又道:“你知道我前世是怎么坚持过来的吗,你在宫殿中,独享着他的宠爱,而我,只能在阴暗的沟渠中,每日每夜遭受着折磨,养心殿的宫女太监排挤我,陷害我,你却故意给我送吃的,在吃食中掺杂银两,你知我被你害得有多惨吗?” 吃食? 洛婉柔想起自己最后一次给巧心送吃的,也正是那次,霍黎大发雷霆,殃及了底下一众人,洛婉柔那时只觉霍黎是喜怒无常,不分青红皂白只是想找人开刀,而她正好撞了上去,这便吓得,再也不敢背着他做这些事了。 -- 第154页 可银两? “不,那时他从不会让我身上有半分银两,我又何来银两夹杂在吃食中给你。” 巧心像是压根没听进去她的话一般,仍是自顾自道:“冬日里我在冰冷的木板上冻到失去知觉,你却在温暖的软塌上,夏日炎炎,冰窖里的冰从不会对你吝啬,我却要在烈日下,仅因打了个盹便受到严厉的惩罚,你看过我一眼吗,你忘了是谁将我带入宫中的!” “怎会……”洛婉柔已是惊讶得说不出话来了。 在霍黎因吃食事件大发雷霆之前,她也曾偷摸着暗中帮助过巧心,不管是冬日里的厚实棉被,还是夏日里的凉冰,她自知自己在宫中也如履薄冰,但巧心是因她而一同被带入宫中的,她知道巧心过得艰难,她从未想过要放弃她。 “活该你最后被推入了冰湖中,你这一世,也该死的!” “是你推我下去的?” 巧心的面部因仇恨而变得扭曲起来,缓缓站起身来,步步逼近洛婉柔,嘴角扬起一抹诡异的笑来:“我?我哪有那资格接近高高在上的你,那位宫女失手将你推入湖中,我劝她不想被皇上惩治,就赶紧去找人来救你,不过那时,你本就是忤逆了皇上的意思逃离出来的,又怎可能在短时间内找得到人救你呢。” “我就这样看着你,一点一点沉入冰湖之中,真是叫人大快人心呐!” 洛婉柔前世的死,直到此刻,才叫她真正知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巧心,对她见死不救,所以最终,她淹死在了冰冷的湖水中,香消玉殒。 洛婉柔垂下眼帘,眼底有些复杂,其实她并不怪巧心,那时的她的确觉得,活着比死,更痛苦。 心绪有些沉闷,她的确愧对巧心,可此时的巧心已经听不进去她的任何话语了。 忽的一瞬,巧心猛地朝洛婉柔冲去,眼底凶光乍现,龇牙咧嘴伸出手大声道:“前世没叫你死透,今生再杀了你也不迟!” 洛婉柔猛地瞪大眼,伴随着一声惊呼,门外忽的冲进几个人,在巧心碰到她的身子前,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把擒住了她。 洛婉柔眼前一晃,便见门前匆忙跨入一个高挺熟悉的身影。 霍黎看也没看被压制在地上挣扎不已的巧心,快步略过她大步走到洛婉柔身边,急道:“没事吧?” 洛婉柔愣了愣,缓缓摇了头,巧心压根就没碰到她,她并未受到什么伤害。 霍黎微不可闻松了口气,只是视线再转向巧心时,便多了几分令人胆颤的冷意,像是上一世,他要施暴前的预警一般,薄唇轻启,冷声道:“把她拖出去,斩了。” 巧心霎时停止了挣扎,不敢置信地看着霍黎,眼底逐渐涌上恐惧,面对霍黎的绝情和冷漠,就像是看到前世洛婉柔死后,他毫不留情将那些与洛婉柔的死有关的人肆意虐杀的恐怖场景一般,身子止不住地颤抖起来。 洛婉柔也是心里一惊,下意识就伸手拉住了霍黎的衣角,忙道:“别……” 霍黎闻声回过头来,仅是转眼一瞬,那面对巧心时的冷意,便骤然褪去,视线垂落在洛婉柔抓住自己衣角的玉手上,眼眸微动,还未开口,洛婉柔又低声道:“放她走吧,不必杀她。” 洛婉柔并非优柔寡断之人,但她却下不了狠手,将她就此抹杀。 如若不知巧心同她一样重生的身份,她兴许还不会意识到这些,其实她最初与巧心的心绪并无差别。 她误会了霍黎,怨恨着霍黎,从再遇霍黎起,她便步步为营,一步步想要报复他,最终叫他堕入深渊。 她同样是那个被自己的悲惨遭遇蒙蔽了双眼的愚钝之人,总以为自己便是最凄惨最无辜的,只是她也的确与巧心不同。 是因为霍黎。 是霍黎两世都从一而终热烈的爱,坚定不移地选择她,保护她,疼爱她。 即使霍黎才是那个最受伤之人,成为了朝廷争夺帝位的棋子,被捧上高位又跌落谷底,他的世界阴暗又沉闷,一步步想要重见光明,却因此失去了更多。 但霍黎却从未因此停止过他的爱。 如果不是霍黎这般炽热的爱意,洛婉柔兴许永远也不会知道事情的真相,更不会因此而改变了前世的命运。 巧心同样是苦命人,只是她还没能遇见那个能守护她,也被她想要守护之人。 洛婉柔拉着霍黎的衣角,指尖微动,缓缓将手向前移动,直至指尖勾住了霍黎自然垂落在腿侧的手指。 明显感觉到霍黎身子一僵,指尖触碰的瞬间,感受到霍黎的体温,洛婉柔也有些羞怯地红了脸,屋内还有旁人,她这般,好像又太过亲昵了。 正犹豫着是否要将手收回来,霍黎忽的收紧手心,一把攥住了洛婉柔的指尖。 进了他的手掌心,又怎可能再逃脱。 洛婉柔抿了抿嘴,心下有些感慨,也便任由霍黎这般拉着她,只是小声道:“放过她吧,我没事。” 巧心惊讶地看着洛婉柔,似乎是没想到洛婉柔竟然为她求了情。 空洞的眼神直至地望向洛婉柔,直到霍黎沉默片刻,抬手示意,压制着巧心的一行人便将她带了出去。 看这样子,自然是应了洛婉柔的话。 屋内很快又空荡了下来,房门被关上,洛婉柔这才意识到,屋内只有她和霍黎了。 -- 第155页 心中的确有万千话语想要同霍黎说,这段时间发生了许多事,直到一切都结束了,此刻竟一时又不知从何说起了。 一抬眼,便撞进霍黎深沉的眼眸之中。 霍黎缓缓在床榻边坐下,手仍旧不愿松开分毫,仿佛还在害怕,转眼间这一切便又会化为泡影。 “小姐,战事结束了。”霍黎率先打破了沉默。 洛婉柔一愣,轻笑一声道:“不是都想起来了,怎还这般唤我,你已不是奴才了。” 霍黎动了动唇,很快又道:“我打了胜仗,皇位,夺回来了。” 洛婉柔这才明白霍黎的意有所指。 想到自己昏迷前在霍黎怀中说出口的话,那时情绪到了那个地步,她便自然而然说出了那些话。 可在此刻这般安静又暧昧的气氛中,洛婉柔脸迅速热烫了起来,想起自己那番话,竟有些不好意思。 “婉儿,为何要做到如此地步?”霍黎低沉的嗓音在耳畔响起,沉稳而缓慢,叫人听不出他的情绪。 洛婉柔慌乱一瞬,只觉霍黎这是在明知故问,下意识不自然道:“谁准你这般唤我的。” 一声轻笑,洛婉柔抬头便撞进霍黎温笑的眼眸中,他鲜少笑,洛婉柔几乎没瞧见过几次,但此刻,无论是眼眸还是嘴角,笑意藏也藏不住。 霍黎忽的倾身凑近,鼻息间洛婉柔的气息萦绕,这才感觉到几分真实感,注视着她带着几分羞怯和慌乱的瞳眸,忍不住轻轻摩擦着她的手心低声道:“不让唤小姐,也不让唤婉儿,可你说,待我夺回皇位,便立你为后,我为帝,你为后,该唤什么,娘子?” “什、什么啊!”洛婉柔连忙后退些许和霍黎拉开了距离,手仍被他攥在手心,但洛婉柔也只是任由他拉着,平息了一瞬呼吸便转移话题道,“如今情况如何了,我在此昏迷了几日?” 霍黎见洛婉柔逃避,也没再逼着问她。 似乎一切的答案都已经明了了,即使她未明说,可那又如何,得以重新回到她的身边,什么都不重要了。 霍黎缓声回答道:“已经过去三日了,局势已经稳定下来了,还有一些后事需要料理。” 霍黎并未细说,很快便转而道:“可要用膳?” 洛婉柔这才感觉自己的确是饿了,她竟在此昏睡了三天,不知外面情况如何,但她却十足信任霍黎,她相信霍黎一定可以把这一切都处理好的。 洛婉柔点了点头,霍黎便会意起身打算去唤人。 刚站起身来,两人相握的手即将滑落,洛婉柔又忽的收紧手心攥住了他。 霍黎回过头来:“怎么了?” 洛婉柔拉着霍黎抿了抿嘴,霍黎没有继续问下去,可她却知道,自己不能再这般含糊不清地对待霍黎了。 她不知自己被召进宫中又转而去到太傅府时,霍黎是怎样的心情,可却清晰记得自己在城墙上,看到浑身是血的霍黎,神色悲痛地仰望着她。 有些心疼地瞥下眼来,洛婉柔拉着霍黎深吸一口气道:“召入宫中后我才知那位皇帝的意图,他软禁着我,不让我离去,起初我与他达成协议,潜入太傅府也并非我本意,那些话不是真的,只是为了做戏,我不知道能为你做什么,但我也只能尽我最大的努力,去做我能为你做的事,万幸,没有搞砸,你也安好。” 霍黎闻言,瞳眸颤动着,似乎是没料到洛婉柔会突然如此一本正经向他解释着这段时间的所有缘由。 还未开口,洛婉柔忽的又道:“但那日在城墙上,我对你道的话,并非虚假。” “无关皇位,只要是你,我都愿意。”洛婉柔声音越说越小,最后那句“我都愿意”几乎是微不可闻了。 屋内寂静了一瞬,洛婉柔没抬头,却因这霎时沉寂下来的气氛慌乱了一瞬。 怎么,她说得太过了吗? 还是,这些日子霍黎已是有些失望了。 亦或是,她因昏迷几日,脸色显得苍白无色了,叫霍黎看着没有念想了。 一阵胡思乱想间,忽的一道阴影逼近,霍黎躬身凑近洛婉柔,另一只手抬起她的下巴,将她躲藏的眼神尽收眼底。 迫使她仰着脖子与他对视,洛婉柔避无可避地撞进了霍黎深邃的瞳眸中,带着显而易见的欣喜,和几乎掩藏不住的浓烈情意。 “你干嘛……” 话音未落,唇上温软的触感先一步到来,下颚被轻捏住,脸颊被铺洒而来的气息挠得发热。 洛婉柔呼吸一窒,还未反应过来,霍黎便已经缓缓退开,在她怔愣的片刻又低头轻啄了一下她的唇,这才彻底放开了她,低沉暗哑的嗓音中带着几分笑意:“我去唤人备些吃食。” 洛婉柔惊愣地看着霍黎离去的背影,很快他便消失在了屏风后。 伴随着一声轻柔的关门声,洛婉柔回过神来。 这男人!现在连问也不问她了,竟然直接偷吻她。 这果真是恢复了记忆又夺回了皇位,还真是气焰见长。 洛婉柔忍不住抬手在自己湿润的双唇上轻抚了一瞬,羞恼了片刻,又忍不住抿嘴一笑,面颊仍是发热,但心里却已是因为霍黎,酸软一片。 * 洛婉柔彻底恢复过来后,才知道,事情也并不像霍黎所说的那般轻描淡写。 霍黎的确在她刺死燕太傅后一路杀入了皇城,群龙无首,霍黎很快将皇城占领,而霍源兴仅留下了一封书信,早就跑得不知踪影了。 -- 第156页 但朝中仍处于混乱之中,霍黎的重新归来让曾经燕太傅一派慌乱不已,此前积攒在朝中的拥护者此刻也和旁人争做一团,霍黎还要处理的事情很多,稳定朝堂也需要一定的时间。 霍黎开始忙碌起来,洛婉柔好些日子没能见着他。 不过随着时间,洛婉柔也从洛亦舟口中得知,事情已经逐渐稳定了下来,不过多时,霍黎便能顺利登基,一切都会恢复太平。 巧心被发配到了偏远的城池,兴许这辈子也不会再见到她了。 只愿这一世,一切都不同了之后,她也会逐渐步入正轨,重新寻找属于她的人生。 洛婉柔闲下来后,便想起自己此前一直琢磨着撮合洛亦舟和宋清欢一事。 眼看洛亦舟近日也并无太多繁琐之事,三月一次的夜市赶场也即将到来,洛婉柔思绪着,倒是可以借由这次机会,想办法让两人认识一番。 普通的见面,兴许会叫人觉得尴尬,洛婉柔脑子里也并未想出什么好办法来。 直到霍黎抽出空闲从宫中出来,洛婉柔连忙向他道出自己的意图:“我想,哥哥同清欢姐姐只缺一个相识的机会,这事我想让你帮帮我。” 霍黎眉眼一抬,好不容易见上一面,洛婉柔开口提及的便是旁人的事情,倒也不恼,只是轻飘飘开口问道:“我可有好处?” 洛婉柔眉头一皱:“举手之劳,对你来说并不难。” “赏赐。” 洛婉柔噎了一瞬,没好气道:“你都快称王称帝了,怎还惦记着一点微不足道的赏赐。” 洛婉柔发现,霍黎越发爱笑了,以前鲜少在他脸庞上瞧见的笑颜,如今倒是时不时便会瞥见一抹。 霍黎笑得淡然,似乎也没被洛婉柔的揶揄而改变想法,反倒是凑近几分低声道:“但小姐的赏赐,对我来说,从来都不是微不足道的。” 洛婉柔心头一跳,只觉现在的霍黎是越发胆大不正经了,哪还有从前半分卑微奴才的样子,只能垂下眼帘小声道:“不是叫你别再这般唤我了吗?” 每每霍黎唤出一声“小姐”,便总叫洛婉柔想起,自己此前仗着他失去记忆,用小姐的身份欺负他,倒也不是觉得羞恼,只是觉得有些过意不去。 霍黎收起笑来,目光却依旧灼热,视线下移到她红润的唇上,洛婉柔一愣,意识到霍黎这是又要作甚,连忙抬手挡住了自己半张脸。 霍黎见状倒也没坚持,只是轻声道:“不必再去想过去的事,若是再来一次,我仍愿为你俯首称臣。” 这句话不假,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霍黎的从一而终,洛婉柔很难不为之颤动。 缓缓放下手,霍黎却退开了些许距离,思绪片刻又道:“既然如此,那便简单设个局,不过待事成后,婉儿再陪我同赏烟花可好?” 洛婉柔眼眸一抬,见霍黎总算是答应了下来,微昂起头像是想找回几分方才的弱势一般,轻哼一声道:“事成自然有赏,那这事便交给你了。” 霍黎温柔的纵容,同那时洛婉柔的纵容并无几分差别。 看着洛婉柔像只白天鹅一般高傲又矜贵的样子,霍黎神色难耐地涌动着,立后一事,得尽快了。 * 夜场赶场这日。 洛婉柔好不容易说服了洛亦舟,总算在她的软磨硬泡下,让洛亦舟点头答应,陪同她一路出府,前往夜市。 宋清欢的香料铺子也会在今日加紧开工,夜市是个赚钱的好机会,不仅店铺会延迟关门,她也会借此机会到夜市中摆摊贩卖。 运气好不仅能大赚一笔,还能打响名声。 霍黎没有告诉洛婉柔他所说的“简单设个局”究竟是什么计划,霍黎搞得神神秘秘的,但洛婉柔知道,既然他应下了,自然是不会搞砸的,最后便也没再追问。 但临到关头,洛婉柔倒是越发好奇起来。 不知道以霍黎的性子,会以什么样的方式来促成今日两人的相识,倒让洛婉柔有些期待起来了。 洛亦舟本是不爱来这热闹的市场,对于夜市中的新鲜玩意,也不觉得有趣,平日里他走南闯北,早已是看过了不少,知晓自家小妹一直爱来这夜市逛,不过有时间陪她同来,倒还是头一次。 侧目瞧见洛婉柔眼角带着笑意,忍不住开口道:“何事如此开心?可是想好了今日要买什么了吗?” 开心吗? 洛婉柔还没意识到自己显露出了开心的神色,连忙收住些许,顺着洛亦舟的话继续道:“买些胭脂水粉什么的吧。” 洛亦舟宠溺地笑了笑:“这些玩意府上不是挺多了。” 洛亦舟自然是不懂,女人为什么总爱买衣服,总爱买金银珠宝,又总爱买胭脂水粉,仿佛这些东西永远不嫌多,就算家中已经堆得快放下不下了,闲置的也都能再放一间屋子了。 洛婉柔昂起头来,视线扫过热闹的街角,娇俏道:“哪里多了,哥哥难得陪我逛一次夜市,怎这般不情愿。” “哪有不情愿了。”洛亦舟连忙笑道,“这不正陪你吗,想买什么,今日哥哥都替你买单了。” 洛婉柔闻言捂嘴笑了笑,步伐继续朝前走去。 其实她也并无什么想买的东西,今日的主要目的可不是为了来买东西。 思绪不禁想到霍黎的那番话,看烟花。 -- 第157页 今夜会有烟花吗? 两人一路朝着夜市中走去,越到中心,便越是热闹。 路经一个吊着七彩宝石的射箭小摊,洛婉柔步伐一顿,不由得朝那看去。 小摊前此刻围着几个人,有人正挽弓射箭,有人在一旁围观跃跃欲试,更有人指着挂壁上的七彩宝石欣喜不已。 “怎么了婉儿?喜欢那个?”洛亦舟见洛婉柔突然停下来,不由得顺着她的视线看了去,看见那摊子很快明白过来那摊子是做什么生意的,只是看着射箭的项目,不禁皱了皱眉头,“可我不会射箭啊。” 第51章 正文完结 洛婉柔忽然露了笑。 洛亦舟的确不会射箭, 身为文臣,文韬武略才是他的才干,但上次为她射箭的那人, 此刻正不知在何处等着她。 洛婉柔像是又一次看到了担心被自己送人,而一脸沉重站在小摊前射箭的身影。 那个在赢得比赛后, 小心翼翼询问着她的心意的人, 那个在仅是得知自己不会被抛弃,便乐得像是得了天大的好处一般的人。 洛婉柔摇了摇头, 很快将视线收回:“不喜欢,走吧哥哥,咱们再去别处看看。” 回忆总有许多,不过洛婉柔更想同霍黎创造更多的未来。 不知宋清欢会将摊位摆设在何处, 她一路张望着,洛亦舟倒还没察觉什么, 只当是洛婉柔被这些新奇玩意吸引了视线。 再往里走,洛婉柔估摸着应该会是这片区域了, 一抬眼, 果真瞧见不远处,一个精致的小摊后,宋清欢带着温婉的笑正同前来询问的客人讲解着自己的香料。 洛婉柔眼前一亮,连忙朝着宋清欢的方向去, 走近便闻见香气,不知她这是又研发出了什么新的味道。 “婉柔,你怎在此!”宋清欢刚送走一位客人, 转眼便见洛婉柔穿过人群快步朝自己走来,不由得惊呼出声。 洛婉柔回头看了眼洛亦舟,示意他快跟上, 很快便又转回来快步走到宋清欢的小摊前:“今夜同兄长出来逛逛夜市,没想到在这碰到你了。” 兄长? 宋清欢一愣,视线不由得略过洛婉柔,很快注意到随之而来的一抹白色身影。 翩翩公子,玉树临风,惊鸿一瞥,宋清欢便霎时呆愣在原地,脑海中突然闪现过一个画面,像是遥远的记忆,又像是就在眼前。 曾经那个一直记在她心里却从不知他姓名的少年,与眼前成熟的男人重合在了一起。 宋清欢显然没想到,自己很早以前匆忙见过的一位一直藏在她心底的公子,竟然就是洛婉柔的哥哥,此刻她看着他,几乎要移不开眼。 洛亦舟一愣,似是注意到了宋清欢不太自然的神色,心里觉得有些奇怪,脚下的步子放慢了些许。 视线在宋清欢脸上停留了片刻,像是仅是在思考,洛婉柔是何时认识了这样一位姑娘,并无其他念想。 洛婉柔张了张嘴正打算说些什么。 忽的一声响—— 砰—— “东西交出来!” 突然之间,不知从哪里窜出来十几个黑衣人,四面八方将三人围堵在宋清欢的小摊前。 即使蒙着面,语气却异常凶狠。 “啊!” 周围爆出惊叫声,谁能想到夜市会突然明目张胆出现一群黑衣劫匪,声势浩大,谁也不知这些人打劫完这片地会不会转而将矛头指向他们,瞬间开始四处逃窜起来。 洛婉柔脸色一变,不知这些人受何人指使,难不成是燕太傅的余党? “婉儿,退后些,有哥哥在,别怕。”洛亦舟也同样想到了这个,神色警惕地将洛婉柔和宋清欢护在身后。 可四面八方的黑衣人实在太多,周围乱成一团,这一片区被突如其来的变故搅乱。 “哼,东西都留下,美人也留下,不然,可别怪哥几个手下不留情了。” 劫财劫色? 洛婉柔狐疑地看了眼这几人,每人都蒙着面,看不清面容,但这实在太诡异了一点。 如此大架势,就为了打劫一个小摊? 若当真要说劫色,又怎会如此明目张胆,选在此刻人最多的夜市中进行劫色,这不是摆明了叫官府来捉拿他们吗。 洛婉柔忽然意识到什么,神色悄然放松了些许,下意识抬眼,便在不远处的房梁上,瞥见一个慵懒靠着砖瓦的身影,见她投来视线,朝她扬起嘴角邪魅一笑。 那人依旧俊朗动人,即使隔着一段距离,夜色也像是为他的脸庞镀上了一层柔光,看得洛婉柔心底一跳。 “哥哥!他们人太多了,不行,我们快跑吧!”洛婉柔很快收回眼神,心中了然下来,装作慌乱的样子,拉住了洛亦舟的衣角。 不愧是霍黎,叫他办事,从来就没有风平浪静这一说,洛婉柔早该想到的,竟一时忘记提醒霍黎了。 他究竟是怎么想的,竟然命人在大庭广众之下对他们进行打劫。 英雄救美的戏码? 十足老土,还如此容易露出破绽。 但洛婉柔心绪一转,忽然又想到了什么,没朝霍黎的方向看,伸手转而拉住了洛亦舟的手腕。 霎时,屋顶上的人嘴角的笑意僵住,一双深黑的眼眸瞬间暗沉了下去,目光紧盯着洛婉柔同洛亦舟相触的地方。 几乎是眨眼间,本就混乱一片的地方,忽然有一抹深黑的身影踏着月色从天而降,带起一阵风,眼前一晃,洛婉柔霎时被揽住了腰身,猛地一用力,她便抓不住洛亦舟的手了,被迫身子倒向了另一个方向。 -- 第158页 扑面而来的温热气息,带着洛婉柔熟悉的温度,身子被紧紧揽入怀中。 “殿下……”洛亦舟也是一惊,回过神来,这才认出来人的身份,却见自家小妹已经被霍黎揽入了怀中,并且接收到一抹警告的视线。 洛亦舟不解,这是在警告他什么?他什么也没做啊。 怀中的人也不挣扎不反抗,反倒还顺势往霍黎怀中靠了几分,霍黎这才神色缓和了些许,视线扫了一眼周围的黑衣人,像是没了耐心,心中已是火急火燎想要进行下一件事了,侧头便对洛亦舟快速道:“这里人多,你带这位姑娘走,我带婉儿走,分头引开他们。” 洛亦舟这才转眼看到已是被吓得一脸惨白的宋清欢,知道霍黎能保护好洛婉柔,也不再多言,连忙应下:“是,殿下。” 洛亦舟低声又朝宋清欢道上一句:“姑娘,冒犯了。” 说罢,洛亦舟不敢停顿分毫,怕在此引发更大的□□,伸手拉住宋清欢的手腕,连忙朝缺口跑了出去。 洛亦舟身后是不断出现的大喊声:“抓住他,那人把美人带走了!” “这还有个,要不抢这个!” “这摊位上的东西先抢了。” “都不要放过,全部拿下!” “周围的,看什么看,赶紧给老子滚!” 很快,便被抛之身后,再也听不见了。 只是说好要从另一个方向跑的霍黎却一直站在原地没动,直到洛婉柔从他怀里抬起头来,便闻她不满道:“你这太胡闹了,如此多人,怎想出这法子来了,这也太明目张胆了。” 霍黎瞥了眼周围已经是空荡荡的街角,冷哼一声,对周围几个还在大吼的黑衣人不耐道:“不必再嚷嚷了。” 一出声,那几人瞬间安分了下来,站在霍黎跟前等待着霍黎的下一步指示,显然不是打劫的劫匪,而是训练有素的士兵。 霍黎很快道:“这些玩意,送回宋府。” “是。” 洛婉柔看着霍黎安排好了一切后,那些黑衣人很快解下面罩开始行动了起来。 方才那些被吓跑的行人见这头没了动静,便又试探性地朝这边看来,却又看不明白此刻是什么情况。 但这些,已经不关他们的事了,霍黎转而伸手勾住了洛婉柔的手指,微微俯身凑近她耳旁低声问道:“事成,是否可以领赏了?” 洛婉柔一愣,顿时有些哭笑不得。 就这,还想领赏,把夜市搞得一团糟,还真有他我行我素的性子,不过倒也顺利叫洛亦舟拉着宋清欢跑了,也不知之后他们会如何发展。 两人得了独处的机会,应当是能有一些进展了吧,洛婉柔如是想着。 洛婉柔视线瞥见远处逐渐开始往这边走来的百姓。 夜市仍旧热闹非凡,方才的小插曲似乎并未叫旁人惦记多久。 洛婉柔微微抬起头看向霍黎。 她觉得这不应当是赏赐,她对他来说,从来都不应该是赏赐,是她自愿进入他的怀中,也是他应得的爱意。 洛婉柔眼眸微颤一瞬,脸颊不自觉攀上了几分红热,伸手将攥着她手心的手掌回握住,换来眼前的俊脸一瞬怔愣。 霍黎还在等待着洛婉柔的回答,却见眼前似是有些羞怯的美人,忽然闭上眼,踮起脚尖便凑了上来,用另一种方式,给出了回答。 蜻蜓点水,一触即分,却带起心中激荡的涟漪,层层叠起,包裹着那颗本是坚硬冰冷的心脏,不断柔软,不断温热。 霍黎就这么直勾勾地盯着洛婉柔,几乎有些不敢相信,她竟在街道上,便如此明目张胆地,亲吻了他,毫无征兆。 或许还未走回此处的行人并未注意到夜色下两个逐渐靠近又很快分开了的身影,但她的主动,她的柔情,以及她羞红的脸颊,无一不叫他为之颤动。 喉头上下滚了滚,洛婉柔却率先回过神来,像是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方才的大胆,不想叫人围观,连忙拉住霍黎小声道:“咱们也快走吧,要是哥哥回来发现我们站在这,肯定就知晓此事不对劲了。” 洛婉柔拉着霍黎,一路向前便不自觉走出了夜市,临近城边的湖边,杨柳依依,静谧无人,这才逐渐放缓了步伐。 想起霍黎之前说的烟花,正打算开口问。 砰—— 一声烟火炸开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洛婉柔闻声抬头,却见烟花绽放在方才夜市的方向,离此处有了一段距离,但也算看得真切。 停下脚步,洛婉柔眨了眨眼,便闻霍黎低声道:“本想在夜市与你共赏烟花的,不料一路走到了这。” 洛婉柔驻足观看,仰起头瞳眸中忽明忽暗,绚烂的烟火在眼眸中被印刻下来,这里的距离其实刚刚好。 洛婉柔看着烟花,而一旁的霍黎眼里却只看得见她,视线专注地看着眼前因烟火绽放而露出惊艳神色的洛婉柔,比烟花更惊艳的,是光辉下,她的侧脸。 曾经,霍黎以为,自己心中的奢望遥不可及,高不可攀的她永远不会因他而驻足。 他疯狂地想要靠近她,却又在不断的靠近中,叫心头不断滋生的爱意折磨得痛苦不堪。 他以为,这辈子自己兴许也只能这般,永远深陷泥沼之中,永远无法真正地拥有她。 可当她那白皙的双手因她而沾上了鲜血,她不顾一切地奔向自己,自己的每一个奢求,都如做梦一般得到了回应。 -- 第159页 霍黎缓缓伸手从衣领中摸索着什么。 直到烟火停息的片刻间,洛婉柔眼前黯淡下来,却霎时出现一条坠着白玉的手链,烟火的余光映照出玉石中的一对比翼鸟,五彩斑斓。 洛婉柔微怔一瞬,惊愣地转过头看向霍黎。 这是她此前瞧见的那条比翼鸟手链。 一生一世一双人,比翼双飞,永不分离。 那时她便想,这个人,会不会是霍黎。 心跳没由来地漏跳了一拍,直到天空完全沉寂了下去,手腕一凉,那条手链不知何时缠上了她的手腕,冰凉的玉石触到她的手背,眼前高挺的男子缓缓屈膝而下,单膝跪在了她的面前。 霍黎动作缓慢,像是随时在给洛婉柔收回手的机会,但他的动作轻柔,又像是如获珍宝一般,想要用自己最虔诚的心,将她紧紧套牢。 直到那条手链终是在她白皙的手腕上套紧,洛婉柔也仍是怔愣在原地,还未能缓过神来。 手背被温软的嘴唇触碰,洛婉柔这才回过神来,耳畔传来霍黎低磁的嗓音,带着浓烈的情绪,又像是抑制许久的爱恋,隐忍,却又即将喷涌而出一般: “小姐,奴才很爱您,这辈子都不会再让你有机会离开了。” 眼前居高临下的身影,却忽的蹲下身来,视线与他平视,洛婉柔伸手环住了他的肩颈,泛着酸意的眼眶在夜色中悄然泛红,将眼眸中打转的泪藏于他的身后,欣喜却又十足珍贵道: “我永远,也不会离开你的。” * 霍黎登基一事不同于当初霍源兴被迫坐上皇位,登基大典声势浩大,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像是势必要将换新帝一事传遍宣国各个角落,众人纷纷议论,看来此次,天下总算是要安定下来了。 近些年来,朝中一直动荡不安,受苦受难的只会是黎明百姓,现如今,总算有了安稳的兆头。 霍黎的名号响亮,做事杀伐果决,一来便将此前燕太傅一派全数歼灭,朝中人心惶惶,百姓们却看到新帝不仅修建大坝,治理水域,拨款赈灾,多处侵扰百姓多时的苦难在他登基后,便在极短的时间内开始有了运作的动向。 所以宫中人人称之为冷血帝王的霍黎,在外却是人人称赞的明君。 即使有一些手段残忍,疯狂暴虐之事从宫中流传出去,实实在在得了新帝治理好处的百姓,也并没太放在心上,帝王家的事,他们怎又管得着。 可很快,一道令人大为震惊的消息传遍了大江南北,叫人纷纷议论起来。 “听说了吗,皇上将洛府二小姐强行掳进宫中了!” “什么?皇上强抢民女?” “什么?皇上在到处抓妇女?” 一时间,消息传得沸沸扬扬的,似真似假,谣言满天飞,最后几乎都不知究竟真相是什么了。 直到此刻,总算有位宫中人士站出来为大家解答了疑惑。 “可别瞎传了,据我所知,这位洛府二小姐曾在皇上流落在外时救过皇上一命,皇上因此一见倾心,可那位二小姐却多次玩弄皇上的感情,最后在大战中狠心将皇上抛弃,现在见皇上摇身一变位居高位,立马就想逃,可这哪逃得出皇上的手掌心,当即就将人给抓了回来,直接掳进了宫中。” 众人一听,皆是倒吸一口凉气,比起其余荒诞的传言,这番说法似乎更有理有据一些。 “听闻那位洛府二小姐貌若天仙,只怕不是天上下来的妖女吧。” “天上来的只会有仙女,何来妖女,我看啊,这洛府二小姐可是红颜祸水,皇上应当尽快将其处死,以报当年被玩弄之仇。” “那位洛府二小姐我也是有所耳闻的,的确美得倾国倾城,如此美人,就要这般香消玉殒了,想来也怪可惜的。” 此事引起众人热议,甚至民间还设有赌局,纷纷下注预测如此爱恨分明,睚眦必报的新帝,究竟会在几时将这位美人处死。 可不料,众人等啊等,时间过去一个月之久,还未传出美人被处死的消息。 而后,有一道令人瞠目结舌的消息传出。 “皇上要立后了!” “立何人为后?” “就是那位被掳进宫中的美人!” 一时间,各大赌场炸开了锅,起初赔率最高且最无可能的结果,当真发生了。 * 宫中。 来人身着一身明黄色衣袍,衣袍上盘着的龙纹彰显着他的贵气,身姿挺拔,步伐稳健,身侧一个窈窕的身影站定。 洛婉柔抬眼看着眼前前世并未出现过的宫殿,一时有些怔愣。 富丽堂皇,极致奢华。 此处紧邻养心殿,却在养心殿的另一侧生出几分别样的风格来。 洛婉柔仰望着金碧辉煌的宫殿眨了眨眼,眼底藏不住的欣喜显然她很是满意。 外头之所以会传出她被霍黎掳进了宫中,其实这也并非谣言,她的确是被霍黎掳来的。 自霍黎登基以后,洛婉柔虽是与霍黎心意相通,但也没打算当即便入宫,洛亦舟和宋清欢一事还未有结果,她心痒难耐,总想着看到他们修成正果再行入宫。 这一拖,便是两三个月。 而在宫中被事务缠身的霍黎早便耐不住思念,一直隐忍着自己,想要给洛婉柔更多空间,不想叫自己成为□□的帝王将人约束了起来,担心惹恼了洛婉柔,也只能独自承受思念之苦,只想着,待洛婉柔在外待够了,会记得自己的承诺的。 -- 第160页 可洛婉柔显然一股脑投入看自家哥哥和自家姐妹的热闹中,完全把他抛之脑后了。 派人前去传话几次无果,霍黎再也坐不住了,浩浩荡荡一行人,不由分说就将洛婉柔“掳”进了宫中。 这便有了那番传言。 只是洛婉柔被“掳”进宫中后却不是来遭到报复的,霍黎如获珍宝般将人给供了起来,甚至开始大肆修建宫殿,不过一个月时间,宫殿便几乎要竣工了。 霍黎转头看向洛婉柔的侧颜,瞥见她眼底的喜色,连带着自己方才略有些紧张的情绪也放松了分毫,忍不住伸手勾住了她垂落的指尖,温软细嫩的指尖被他粗粝的指腹细细摩擦一瞬,霍黎目光灼灼地盯着她看,见她并无抗拒之意,便得寸进尺转而将她的手全数包裹进了自己的掌心中。 紧抓着她,就像是他终于将她囚于了身侧,以爱之名,她不会再离开了。 洛婉柔注意到身侧的视线,这才将眼神从宫殿中抽回来,朝霍黎看了一眼,轻笑道:“怎这般看我?” “婉儿对朕的准备,可还满意?” 霍黎的声音不大,站在一旁的宫女太监却皆是一愣,从未见过不苟言笑的帝王,用这般似是讨好一样的语气同人说话,甚是有人忍不住抬头偷偷瞧上一眼,这便更叫人惊讶了。 此刻的霍黎,像是只等待着主人嘉赏的小狗一眼,眼眸里亮闪闪的,一脸期待的样子,全然像是变了个人一般,似乎他也并不在意旁人的眼光,此刻便只盯着洛婉柔,眼底只装得下她一人了。 那只小心翼翼抓着洛婉柔的手还忍不住微微动了一瞬,仿佛在提醒着洛婉柔,叫她满意了,可是要讨赏赐的。 当今天子,坐拥天下,却只求眼中美人的一点微不足道的赏赐,这叫这些宫女太监,怎能不惊讶。 洛婉柔嘴角微扬,同样回望着他,她怎会不知霍黎这番话意有所指。 以往是别有目的的引诱,如今却只想对他的孩子气纵容。 弯了眼眸,眼角下的那颗朱砂痣似乎也在透露着,此刻洛婉柔眼中的那一抹宠溺。 伸出手朝他勾了勾手指,得了指令的帝王霎时喜上眉梢,躬身便朝洛婉柔凑近了几分,眼眸微闭,唇间便被温软轻啄了一瞬,带起阵阵馨香扑鼻而来,挠得人心尖发痒。 “满意,我很喜欢。”耳畔传来洛婉柔轻柔的嗓音。 霍黎不动声色地退开,抿了抿唇,甚是不知足,心里已经在盘算着,今夜便去洛婉柔临时入住的寝宫待着,虽然他已是连着去了好些日子了。 嘴角的笑意抑制不住,正想再同心爱之人亲近一番,洛婉柔却移开了视线,朝霍黎摆摆手道:“宫殿很漂亮,我且去参观一下,你先去忙吧。” 霍黎闻言,霎时笑意僵住,皱了皱眉头,怎刚给了点甜头就要赶他走,不愿道:“那些事可放一放,你想参观,朕便陪着你。” 洛婉柔却摇了摇头:“一国之君,国事为重,你这三天两头往我这跑,也不怕外面人说闲话。” 霍黎不依不饶道:“说何闲话,你是朕的皇后,陪你,也是要事。” 洛婉柔哭笑不得,以前的霍黎也是这般狗腿子似的粘人,但那时他还没这么大的胆子,从来都是她一个眼神便只能将心里的委屈独自忍下,现在倒是越发大胆了。 洛婉柔张了张嘴,正欲再说什么,霍黎又忽的从侧面抱住她,头抵上她的肩颈,在温香软玉中蹭了蹭,语气黏腻低声道:“小姐,奴才想陪着您。” 这话没叫一旁的宫女太监听见,但这冷峻帝王撒娇的模样,已是叫众人惊得快合不拢嘴了。 此前洛婉柔还未进宫之时,宫里时常都是令人胆颤的低气压,尽管霍黎做的事情令百姓称赞不已,但身处宫中的宫女太监,以及朝中各位大臣皆是苦不堪言。 人们时刻都提心吊胆,生怕一个不对便将喜怒无常的帝王给惹恼了。 若叫洛婉柔瞧见,也只会觉得,霍黎又同前世相差无几了。 原本众人还不明白,已是夺得了帝位大仇已报的霍黎,怎还是一副看谁都不顺眼的模样。 但这些阴郁之气,在洛婉柔进宫后便逐渐开始消散,众人的疑虑也逐渐得到了解答。 霍黎仍是不苟言笑,苛刻阴狠,但却叫众人没由来觉得轻松了不少,因为霍黎不再整日阴沉着一张脸,像是不知疲惫一般叫众人整日提心吊胆,反倒三天两头就往洛婉柔这跑。 一待便是大半日,国事却也丝毫没落下,叫人不禁惊叹,皇上这是如何修炼的三头六臂,政务美人两不误。 原来,叫帝王魂牵梦萦的,便是他心中的那位美人。 今日,又更是叫宫女太监们瞧见这样一幕。 在霍黎陪同洛婉柔参观新的宫殿的片刻间,这件事便已经传遍了整个皇宫,而后没多久,宫外热议之事再次转了风向。 不过传言中的两位主人公对此倒是并不在意。 任凭外面的流言蜚语满天飞,两人也整日在宫中你侬我侬,不仅让宫女太监们从惊掉下巴到见怪不怪,更是到后来,走哪都能收获一波艳羡的目光。 * 立后的消息已是昭告天下,但还未能办仪式,霍黎自然是要仪式办得盛大一些,早已开始筹备。 洛婉柔住进霍黎为她新修的宫殿中,却仍是时不时走出宫殿,这宫中的没一个角落,似乎都带着前世沉闷的记忆,但如今再想,洛婉柔却是有了别样一番感悟。 -- 第161页 路经那片曾经令她结束上一世生命的冰湖边,洛婉柔静静地看着如今平静的湖面。 如若说洛婉柔完全不怨前世的霍黎,那自然也不是的,她不知霍黎那时为何没有与她坦白心意,明明举手投足间无一不是对她的爱护和疼惜,但却故作冷漠绝情的样子,将一切的事实都蒙蔽了起来。 若是她当时没有死在冰湖中,最后会不会一辈子都含着对霍黎的怨恨和不解就这么过完余生呢。 不过一切似乎也得不到答案了,好在那些都过去了。 思绪一顿,身后突然扑来一阵带着热气的风,下一瞬,洛婉柔就毫无征兆被人从后面抱住了腰身。 身后传来炽热的体温,坚实的胸膛抵上了后背,带着一抹令洛婉柔无比熟悉的气息。 险些惊呼出声,洛婉柔一回头,便见霍黎英俊的侧颜出现在自己的颈窝,这才松了口气故意道:“放开,谁准你不经我允许抱我的。” 为了忙立后大典一事,霍黎已是好几日没抽出空闲来见洛婉柔了,他早已是后悔给洛婉柔修建了宫殿,心中决定,待大典结束后,还是将这宫殿闲置了比较好。 听出洛婉柔语气里的故意,霍黎也没松手,只是为抬起头陈述道:“朕已经不是奴才了,你是朕的皇后,朕想抱便抱了。” 洛婉柔轻笑一声,早该在第一次纵容霍黎的时候,就该知道,这人倒是最会顺着藤往上爬了。 视线瞥见周围垂着头大气都不敢出一下的太监宫女,洛婉柔还是伸手将霍黎掰开,从他怀中脱离出来转头问道:“那你就不听我的话了吗?” 霍黎想也不想便道:“当然听,你说什么朕都听,你想要的朕都会给你。” 霍黎说得这般一本正经,洛婉柔倒也不质疑他的一片心意,但又忍不住逗弄他道:“那我要是想要天上的星星呢?” 不过是一句玩笑话,洛婉柔也只是随口一说,岂知,霍黎愣了片刻,随后又极为认真思考了一番道:“有点难,不过朕会想办法的。” 洛婉柔还不知霍黎这句想办法是何意,第二日便看见冰湖边的一片空地开始施工了。 “这不刚修了一座宫殿,这又是在做什么?” “唉,皇后娘娘说,想要天上的星星,皇上这便要为皇后娘娘修建摘星楼。” “摘星楼?这不铺张浪费吗!” “嘘,小点声,叫人听见了就等着砍头吧。” 洛婉柔也惊觉霍黎此番做法也太过火了些,她当真只是随口一说,又何必如此铺张浪费。 眼看摘星楼还未怎么动工,洛婉柔当即便去寻霍黎的身影,想叫他赶紧叫人停下,却怎么也没找到霍黎人影,他像是又开始在忙碌什么了,一连几天都没见上人。 直到过了几天,洛婉柔突然被人收拾干净穿上华服,一大早便将她折腾了半天,被带入大殿时,才惊觉,霍黎这几日竟是在筹备立后大殿,而今日,便是立后大典之日。 这一连几件事都被蒙在鼓里,洛婉柔有些生气,被宫女搀扶着在大殿上方落了座,身旁便坐着威震四方的霍黎。 看着底下被宴请而来的文武百官,洛婉柔深吸一口气,又只得小声问道:“你怎何事都不同我商量,你就不怕我不答应吗?” 霍黎轻笑一声,伸手拉过洛婉柔的手在自己腿上把玩着,侧过头盯着她将她此前的话重复了一遍道:“无关皇位,只要是朕,你都愿意,不是吗?” 洛婉柔感到有些无奈,但这也的确是事实,本是想逗弄一下霍黎的,但看得出来,对于今日的大典,他准备了许久。 不再说玩笑话,洛婉柔回握住霍黎的手心,指尖轻捏了下他的手掌,坚定而又郑重道:“是,我是愿意的。” 想了想,洛婉柔又转而道:“可摘星楼怎么回事,不是刚修建了宫殿,如此铺张浪费,旁人会说闲话的。” 霍黎目光不转,方才的笑意渐渐褪去,只留下一双炽热的眼,紧盯着洛婉柔不放,其实他心中远没有表面上的这般轻松,他的得寸进尺,她的纵容,对于霍黎来说,仍像是一场梦一般。 今日,他终是得偿所愿,霍黎低语道:“我如今配得上你了,我能给你最好的一切,我能完完全全拥有你,一切都是值得的。” “你是我明媒正娶的妻,你值得最好的聘礼,这些我仍旧觉得远远不够,往后余生,天下是我,而我是你的。” 立后大典空前绝后,甚至比霍黎登基时还要盛大。 此消息一经传出震惊了众人,再次引得百姓们议论纷纷。 对于皇帝如此对待皇后的做法,众人各持己见。 “皇上这般,将皇后的大典办得如此盛大,甚至超过了他自己的登基大典,这岂不是本末倒置了,如此将女子放置高位,这以后还如何掌管天下。” “皇上这是被美色迷昏了头吧,这皇后该不会是红颜祸水,宣国才刚太平下来,可别又遭了女人的道啊。” “你们这些没良心的男人胡说八道什么呢,皇上这是疼爱妻子,皇后便是皇上独一无二的妻,皇上待她好有何不对?” “就是,连自己妻子都疼不好的男人,又有什么本事当一国之君,皇上这是给天下人立下了好榜样,是值得尊敬的。” “这位皇后娘娘可真是上辈子修来的福分,得如此宠爱,可真叫人羡慕。” -- 第162页 上辈子有没有修福分洛婉柔不知道,但这辈子,她的确是得偿所愿了。 似乎所有的愿望都得以实现了,而这些愿望,最终都署名上了霍黎。 * 摘星楼也即将竣工,这日霍黎陪着洛婉柔来到这片冰湖旁。 高耸的摘星楼气势蓬勃,不知究竟有几层楼高,似乎当真触及到了云端之间,不知日后站上这摘星楼的顶端,是否当真能摘到天上的星星。 洛婉柔发出这样的惊叹时,霍黎却没什么波动,只是将视线收回看向洛婉柔,眼底柔情一片:“天上的星星兴许是摘不到了,但朕已经摘到了坠落人间最闪耀的这颗星。” 洛婉柔一愣,这才将视线转回,怔愣地看着霍黎羞怯道:“你这是上哪学的情话?” 霍黎却拉着洛婉柔向她凑近了几分,目光里的坚定和执着像是在诉说着自己并未在说哄人开心的情话,这些也的确是他内心真实的想法,动了动唇,沉声道:“在朕心里,你一直都是一颗耀眼的星,朕爱慕你仰望你,企盼自己能配得上你,直至今日,我才真正攀至能够够到你的高度。” 洛婉柔眼眸微动,脸上皆是动容的神色,霍黎的情意在心里的总是比说出来的要更多,然而仅是听着这番话,洛婉柔便心底酸软一片。 像是要湿了眼眶,洛婉柔强忍着酸意,不禁想起了前世的他们,道:“你早便这般说出口,我也不是不可以稍微弯下腰,这样你也一样能够着了。” 不过这些,前世的霍黎已是听不见了。 霍黎心底是喜悦的,看着洛婉柔娇俏的模样,眼眸难耐地颤动了几分,忍不住又凑近了几分,在她耳畔低语道:“婉儿,待摘星楼修好了,郑要在最上面与你欢愉。” 洛婉柔笑得魅惑,本该是叫人羞怯的,但她却先一步伸手环住了霍黎的颈,身子依偎在他怀中,嫣唇贴着他微微滚动的喉头意有所指,道:“何必等摘星楼修好,难道你现在不想吗,春宵一刻值千金……” 而后的话语,被淹没在了浓情蜜意之中,久久未能停息。 床榻间,暧昧的气息在两人之间不断流转着,淹没了彼此交融的呼吸,忘却了时间的流逝。 在涌动的热流之中,洛婉柔有些走神。 她似是还从未同霍黎说过爱他。 霍黎似乎从不吝啬于表达他的爱意,不论是从话语中,眼神中,亦或是此刻抓着她不眠不休的劳作中。 洛婉柔总是能感受到他毫无保留的爱意。 一句我爱你,有什么说不出口的,她应当告诉霍黎,让他明白,自己也同他爱她一样,深深地爱着他。 “婉儿,我很爱你。”情到浓时,霍黎粗重的喘息,夹杂着浓烈的情绪,热气铺洒在她的颈间,像是无意识一般,他不由自主道出了自己的情意。 霍黎的确只是在自说自话,他没想过洛婉柔会给他回应,她愿待在他的身边,便已是最大的回应。 可下一瞬,洛婉柔忽的抬起身子将自己贴近他,一双眼像是被蒙上了一层水雾,但眼底眸色晶亮,闪烁着清晰的光,目光灼灼地盯着霍黎,一字一句道:“你不是卑微的尘土,我也不是天上的繁星,能被你爱上,是我人生最幸运的事情。” 霍黎身子一怔,身体的动作顿在原地,侵略性十足的目光,像是要将她吞噬一般,还未意识到洛婉柔为何要在此刻说这番话,张了张嘴:“你……” 而后,他听见了自己一直渴望的回答:“嗯,我也爱你,非常非常,爱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