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懂爱的情歌》 第1页 [现代情感] 《不懂爱的情歌》作者:陈阿塔【完结】 文案 叶子微原本以为她和梁为都是家族联姻的牺牲品,没想到有人默默暗恋了她十年。 内容标签: 都市情缘 婚恋 搜索关键字:主角:叶子微,梁为 ┃ 配角: ┃ 其它: 第1章 1 1 这几天圈中又有新八卦,大家都在传那梁家气死了梁老先生的第三代单传不孝子梁为和叶家信誓旦旦叛出家门又灰溜溜逃回家门的掌上明珠突然成婚的故事。 这俩,一个不孝,一个不驯,看起来天南海北,实则倒是一对合适的壁人——既然双双名声扫地,就不要拖别家下水了,自己凑合凑合合计合计,同流合污,共趟浑水去吧。 一时间,梁叶两家都陷入八卦风暴中心,连早就退休的两家叔叔伯伯姑姑阿姨亦难逃舆论,被八卦圈兜了个底朝天,陈年旧屎拿出来糊人脸面。 比如早年风流梁家的风流韵事 ——“哎听说了吗,那梁家舅舅以前还玩过女学生呢……” ——“哇,挑战伦理底线,很敢做哦!” 当事双方倒是极为平静,从消息传出到筹措婚礼,二人都没有见过面。 众人有所不知,其实婚礼前夜,他们曾草草地见过一面。 那天深夜,美艳万芳的叶家小姐叶子微提着礼服长裙一脚踹开梁为办公室大门。幸好此时已近午夜,公司并没什么人。 伴随一股穿门而来的强风,梁为稍稍抬眸,入目先是一截白玉般的脚面,女人可爱的脚踝禁锢在银色脚链下,几颗碎钻伴随步伐摇晃,闪光刺进眼底。 “什么事?”梁为蹙眉,对这个即将成为他妻子的不速之客表示不满。 即将成为妻子,那就是还没有,他不打算容忍她的坏脾气,更不想还没结婚就被对方拿捏住。 旁边冷汗津津的宋助理察言观色,急忙站起,为提着裙子气势汹汹的叶子微搬来一把凳子,夫人?还是叶小姐?不知道——索性叫:“您请坐。” 两军对垒最重要是气势,输人不输阵,叶子微嘲讽一声,放下裙摆,往椅子上翩翩一坐,直拗拗盯着梁为。 这人皮相好,骨向更是好,锋利的眉骨,挺直的鼻梁,仿佛能穿过紧绷肌肤透视到铮铮铁骨。敲一下还有回音,硬实的,冷傲的,不可低头的—— 可他这回偏偏低了头,还是低头答应娶一个见也没见过的、名声并不好的女人。 叶子微觉得不可置信。她必须提醒他。 “梁为,我们明天就要结婚了。” 被点名的男人不置可否,手肘支在膝头,耐心等待下文。 叶子微问:“你真的不毁婚?” 梁为一愣,这才咂摸出味儿来,原来这女人从头到尾没有对这场订婚作出反应,是在等待他这边先按捺不住,毁掉婚约。 “叶小姐,我想你可能是误会了,我是诚心打算跟你结婚。” 叶子微瞳孔在一瞬间放得很大,随即收拢,恢复平静,冷冷道:“梁先生,我想你才是误会了,我没有打算和你结婚。” “可是婚约已定,”梁为不疾不徐,“明天我们就要举办婚礼。” ——就要在上百观众面前演绎微笑挽手互换戒指然后亲密接吻的肉麻戏码。 可他们其实还只是陌生人! 这仿佛按下快进键般的剧情让叶子微心理生理皆不适。 “我说,梁为,你脑子里是装了太平洋的水吗?为什么去了趟国外就改变主意了?你应该像以前一样,坚定、绝对、誓死不答应跟我结婚才对。” 梁为疑惑:“你难道没有听到外面的传闻吗?” “什么传闻。” “人人都说,我们俩结婚,”他顿了顿,“是为民除害。” “……他们还说我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呢。” 梁为认真:“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这样的。” “哦?”叶子微挑眉。 “我不会干涉你,你不会爱上我——”梁为语气平平,“叶小姐,你不会爱上我吧?” 叶子微冷哼一声。 “希望你不要做出这种让我们彼此都困扰的事情。” “那你就把艾斯利还给我。” 梁为皱眉,似乎在思考这号人物是谁。过了几秒,他反应过来:“你说的是你那个长得像根玉米不知从哪个大陆漂洋过海来的男模特?” 叶子微眯眼思索了一下他说的是谁。其实刚才艾斯利这个名字是她瞎掰的,她随便玩玩的小男生那么多,怎么可能个个名字都记住? 她只知道今晚能让她大动肝火赶过来的原因是,当她一如往常踏进明珠会所叫经理送几个人进来的时候,经理唯唯诺诺,不敢应承,扯来扯去,就是没有如她所愿。最后在她的逼问下吐露真相——梁公子方面施压了。 这人……“梁为,你真打算跟我结婚?”她不放弃地疑惑追问。 “我早就说过。” “那你打算履行身为丈夫的婚后义务吗。” 见梁为明显露出为难表情,她扬唇一笑,拽弄自己胸前项链的手势尤其魅惑迷人,那工艺完美的钻石在她指尖闪烁,叶子微倾身,裹胸礼服露出平直锁骨,骨窝因动作而深刻性感,“未婚夫,别怪我没提前告诉你,我的某方面需求,可是很大的哦。” -- 第2页 “那正好,彼此彼此。”梁为冷漠答。 婚礼并没有因为半夜那场不愉快的会面而改变,第二天上午温莎公园一片热闹祥和之景。 白色檐蓬,一望无际的草坪,清新的喷泉,招摇在风中的纯白气球,隆重的排场,梦幻的婚礼。 忽略掉两位主人公无动于衷的反应,对于到场嘉宾来说,这婚礼也不失为一个捕猎的社交好场所——人人衣冠楚楚,处处绅士淑女,一不小心就捕获一生挚爱,就算没有一生挚爱,来场短暂寻欢也不错。 毕竟人生苦短,要浪要嗨要放纵,就像两位主人公一样,前二十年恣意妄为过,后半生才肯心甘情愿交给家族联姻——可怕的婚姻坟墓。 而此刻已半身入土的两位新人,正在神父的指引下交换戒指。 梁为把戒指推进白色手套包裹的纤纤玉指,没有感情地礼貌称赞:“叶小姐,你今天很美。” 这是他第一次仔细欣赏这个女人,昨晚匆匆一场会晤,他已经能看出她美貌风华,今天刻意打扮,更是美得像玉、像琉璃、像一块叫人挪不开眼的绝世珍品。 但也只是美,梁为眼中没有情|欲。 叶子微取过戒指,慢慢推进男人指节,这手修长干净,不似商人之手,倒像是握笔的文人,她低眉莞尔:“人生第一次,当然想表现完美。” 神父说:“我已见证你们互相发誓爱对方,我万分喜悦并向在坐各位宣布你们正式成为夫妇,现在,新郎可以亲吻新娘了。” “哦?你还想几次?” 梁为没有听到回答,气球升天,场下一片欢呼,淹没女人的声息。 叶子微抬头,看到男人英俊的脸慢慢压来。 双唇短触的瞬间,她闻到男人身上淡淡的清香。闭上眼。 该死的,好闻的,清香。 回到房间已经不早,叶子微脱掉华服,斜倚梳妆台,女人之美,美在柔若无骨慵懒随性的风姿。 梁为推门而入,眉间蕴含疲惫,微微一皱。 扯了扯领口,坐在柔软的皮质沙发,平平淡淡说:“你已经是梁夫人,以后不要随意社交。” “昨晚你可说过我们互不干涉。” “是这样,”领带松垮,男人领口敞开,看一眼,触目惊心的风流倜傥,“但你出去乱玩会影响两家形象。” “不然怎么办。”叶子微坐在他面前,“不然你给我开一家淫窝,就让我在里面pop?” 这粗俗言语令梁为讶异地一扬眉,随后竟真思考起可能性,最后他放弃地冷哼:“我还不想这么早就给自己戴绿帽子。” “那你说,该怎么办?” 该怎么办?梁为好笑,他一个男人都没困扰过这问题,她竟然这样着急。果然作风奔放,看来早些年的传闻不是虚假。 眼见叶子微盼目流光,一副狡黠模样,他倒是好奇:“你想怎么样?” 叶子微边观察他神情边说:“我们离婚。” 结婚第一晚就谈到离婚,不吉利。 两个人到底没有谈妥。 梁为当夜赶赴布鲁塞尔,参加一场国际性经济论坛。 叶子微裹着披风站在家门口,对汽车屁股挥了挥手。 男人对她没有感情,但良好的家教和修养令他临上车前走回门廊,扣着新婚妻子的后脑吻了吻她的额头,他说:“我出差三天,不要出去乱玩。” 想了想,像个亲昵爱人似的揉捏她耳垂,低声嘱咐,“先乖点等我回来,你有什么想法以后再说。” 这模样任谁眼里都是新婚夫妇依依不舍的分离场景,后面几个老仆人交换欣喜眼色。 ——少爷和少夫人好亲密。 ——他们真是被逼结婚的? 第2章 2 2 上飞机后,盖上空姐红着脸送来的毛毯,梁为闭着眼休息了一会儿,才想起临走前门口送别那一幕。 临时服软演个戏,据说女人都喜欢这一套。但愿那个叶家·饥不择食·千金小姐真能安分守己等他回去。 觉没睡安稳,总觉空气中有什么灼热的东西落在自己身上,一抬眸就跟走廊那位美丽温柔的空姐对上视线,对方忙把脸转开,但脸颊到耳边一片通红,和舷窗外火红晚霞遥相呼应。 梁为眸色深了深,不着痕迹移开目光。不是第一次接收到这种火热信号,太频繁并且无数次深受其害。 但他也没办法。 白色浓云翻滚在天际,落日泼了一层金色染料,层层叠叠,逐浪似的繁复壮美。 梁为突然想起什么,在口袋里捞了捞,掏出一颗银纹钻戒,戴到无名指上。 那边空姐正解决完客人需求,转身时又不由自主地偷瞄一眼这位英俊的客人。 “你好。”梁为适时地抬起左手,要了一杯红酒。 这态度自然而然,但空姐的微笑却僵住,因看见他指尖白光而失神,反应过来后神色黯淡只剩强撑的礼貌:“好的,请您稍等一下。” 往后便再没有莫名其妙的注视,这方法倒是一劳永逸。梁为第一次找到了婚姻的好处。 下飞机后直抵酒店,没停留多久便赶赴会场参加国际论坛,梁为的行程很满,两天的停留需要连轴转,脚不沾地,头不沾枕,好不容易回到酒店,还要在房间开几个远程视频会议才够。 他刚接手梁氏企业不久,需要尽快适应这个新身份,也需要他人尽快适应这个新任管理者的行事风格——快、准、狠,富有侵略性。 -- 第3页 结婚第二天,叶子微便耐不住寂寞,跑回了叶家。 “干什么,怎么第一天就回来了!”叶母站在庭院里,花团锦簇,她头戴一个奇奇怪怪的遮阳神器,手上拿一个浇花喷壶,战战兢兢望见自家女儿,不忘后退两步,“别告诉我这么快就吵架了?我们家可不收泼出去的水。” “没吵架,”叶母松一口气,泼出去的水悠悠道,“梁为出差了,我们说好回来再吵。” 那一口气又涌了上来:“吵什么吵,都结婚了还瞎胡闹,小两口好好过日子!”叶母把喷壶往桌上一扣,颇有气势。身旁老仆急忙上前将喷壶拿走。 “可是我们没什么感情。” “感情?呵,不要想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两个人在一起最重要的是陪伴,再说了感情是可以培养的。”话锋一转,语气炫耀,“我女儿又不差!配他个梁为难道不是绰绰有余?你乖一点,他早晚要爱上你。” 自己肚子里掉出来的,当然是块宝贝。别人再怎么议论叶子微荒诞不懂事,叶母也不会胳膊肘往外拐,真以为自己的宝贝女儿是个草包废物。 只是夸奖的话万万不可在女儿面前多提。 叶母端起瓷杯饮了一口:“蜜月地点定了吗?小梁什么时候回来?公公婆婆去拜访了?” 没有得到预期回应,叶母不禁把瓷杯重重扣在杯托,怒道:“收点心,不要再想以前那些有的没的。” “我想什么了,”捻一颗新鲜圣女果,叶子微懒洋洋道,“我亲爱的母亲大人,你倒是说说我想什么了?这婚不是已经听你的话结了吗?” 叶母哼哼:“我还不了解你?别再跟我提什么女性权益、不婚一族,还有那什么,那什么,”老脸微微一红,“那什么解放。” 家里那么多小孩都规规矩矩听从长辈教导,唯有她这个不懂事的小女儿,不知从哪学来的什么先进——大逆不道思想,天天跟她灌输现代社会,离婚率越来越高,婚姻已经不是生活必需品,动物性使人类对性具有天然渴望等等等等,挑战她大脑神经的危险观念。 “知道了,这不是已经听你话结婚了吗。”叶子微不感兴趣道。 有人小碎步跑来,高兴地说:“夫人,大小姐来电话。” 自小女儿进家门便愁眉不展的脸倏然亮起,听话的叶家大小姐是叶母最好的去皱神器。“不跟你说了,还是你姐乖。”叶母笑眯眯地回里屋接电话。 叶子微拎起雕花瓷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白茶,味苦,舌尖发涩,倒也不难喝。于是又倒了一杯。 透过宽大的彩绘玻璃,可以看到叶母握着电话笑成一尊弥勒佛的模样。 姐姐向来让妈妈省心,常春藤学校毕业,在家族基金担任不大不小的职务,有一个门当户对的丈夫。 这很难吗。 完成优异学业——进入家族公司——顺利联姻生子,叶氏一条龙服务,为你铺一条通往人生赢家的康庄大道。 若没有自由意志,便也真不是什么难事。只需要向着家人定好的目标跋涉即可。 但偏偏她走了条岔路。 五天后梁为才回到家,家中没有想象的妻子,问起下人,吞吞吐吐地说不清楚,只道这两天少夫人天天晚出日归,辛勤得很。 宋助理在旁边谨慎问:“要不要我去找人?” “不用。”梁为压了压太阳穴,索性随她去。 工作已经很累,哪有闲心多管一个人,梁为回到房间,看出房内布置和他走前没有什么区别,也就是说,叶子微这几天并没有睡在这里。 他也没多想,高级法兰绒西服垂挂臂弯,转身便去了书房。 这个书房早就被他请人打通,山水屏风后就是一间小卧室。 原本就对这段婚姻没有期待,叶子微不在家里待着也没事。只是,梁为在床上翻了个身,她要是真给他戴顶绿帽子,那她就完蛋了。 虽然同住一个屋檐,但接下来两天梁为依然没能见到自己的妻子。或者说是清醒的、能说话的妻子。 他每天很早便起,深夜才回,而叶子微和他恰巧相反,她很晚出门,清早才回,然后睡过中午十二点。 这样持续了好几天,直到粱叶两家的项目合作企划案以及八卦版记者的信函被同时送到他办公桌,梁为才意识,不可任叶子微胡来。 他们并不是普通夫妻,代表的是两个家族的联姻合作,不能随心所欲。 且本城狗仔向来如害虫,最善捕风捉影,看图说故事,比编剧更编剧。能同时抹黑两家大族,最合他们心意不过。 最后一层,梁为考虑到,叶子微再差,终究是他妻子,且将是一辈子的妻子。 他认命。 于是又过了三天,无法无天的某人终于在一个他九点准时回家的夜晚,把他堵在书房门口,不满质问:“是你叫Lucy她们收走了我所有的鞋?” 面对妻子生动脸庞,梁为淡淡的:“嗯。” 想警告她也不明说,搞这些无聊的小动作。“你好无聊。” “嗯。”梁为依旧语气平平。 “你这是要禁我足?”叶子微反笑,盯着他一张平静无波的死人脸。这脸再英俊也没用,大多数时候都是这副死相。 “你出门太频繁,且时间太晚。”梁为提醒她,“你是一个结了婚的女人。” -- 第4页 “所以你就默默叫下人把我的鞋子收走,梁为,你的嘴是摆设么,你不会找我吗?” “原来,你在等我找你?”梁为微微一笑,这笑她太熟悉了,带一点洞若观火的侮辱和嘲讽,正是他这种自我感觉良好的男人常挂嘴边的。 叶子微便回他以相同分量的侮辱和嘲讽:“当然要找你,别忘了你还差我一场洞房。” “这么心急。” 叶子微拧眉不语。 梁为从她旁边经过,顺手扣住那腕子往里一扯,浑不在意道,“那现在补偿你咯。” 叶子微始料不及,就这么被他拖着踉跄着进了书房。 被推上书架,后脑撞击架板,清晰的疼痛令叶子微猛地清醒,犯不着啊,为什么要把自己搭进去。 于是想也不想,几乎是下意识曲膝往男人最脆弱的地方撞去。 梁为那一刻的表情堪称精彩。他睁大眼睛,口中囫囵溢出一个“你……”字,后退两步跌坐在躺椅,然后俯着身子埋头压抑痛苦。 即使在这个时候仍然保持风度,他没有不雅地按着那个地方,而是双手握拳刻苦忍耐,额角青筋暴起。 叶子微知道自己过火了,她刚才确实没有多想,这会儿看到自己刚过门的丈夫差点被自己搞个断子绝孙,心里也有些后怕。 但她实在放不下面子讨饶,只好犹犹豫豫半蹲在男人面前,一只手在他肩膀进退维艰,不知该不该安抚下去。 男人面部肌肉绷得紧,眼白隐有红线,恨恨道:“叶子微,我们扯平了。” “扯平什么?” 男人面色铁青,仍在隐忍疼痛:“盖恩基金会董事临时有事,我不得已才在布鲁塞尔多停留了两天。” “……”一种微妙的被看透的感觉油然而生。 “你跑出去玩了两天,回来后又晾我三天。五天,再加上这一脚。够了吧?” 没等到应答,男人抬头,狭长眼眸没有感情,但说出的话却致命宠溺,像一个可爱丈夫,“嗯?闹够了吧,小夫人?” 叶子微仓皇避开眼:“……嗯。” 这该死的,被看透的羞耻感。 第3章 3 3 叶子微自认不是一个锱铢必较的人,但她也绝不是一个会让自己吃亏的人,梁为新婚夜就出差,不只没有按时回来,还了无音信,她自然不能做枯等家中的深闺怨妇,更不能让他认为可以这样轻贱她在家中的地位。 所以这个下马威是必须给的。 只是没想到给狠了。她也有点状况外。 必要的时候,还是得低头求和,这才是君子之礼——毕竟他们短时间内绝对不会有孩子,可不能让他在两家父母面前把责任推给她。 夜里,穿着端庄长身睡裙的叶子微端着Lucy煮的咖啡、Lucy泡的红茶、Lucy烘焙的瑞士莲奶油诺心泡芙殷勤地进入书房。 梁为看她一眼便低下头,继续翻过一页纸。 “……”这么冷淡,她的微笑还没来得及酝酿就胎死腹中。 托盘丰盛,杯子冒着热气,梁为看一眼问:“什么事。” “哦,做了点吃的,想问你吃不吃。”刻意忽略主语,语焉不详,不让他知道到底是谁做的。 他也没多问:“咖啡留下,其他的都给你。” 她假装关心地问一问:“你又要熬夜?” “难道你需要我陪你睡?” 叶子微淡定地咬下一口泡芙,让奶香充盈味蕾:“过度熬夜精子活度会下降,我怕你们梁家香火会断在你这,你可是第四代单传了。” “又在变相邀请我。”灯光下,梁为故意摆一副意味深长的脸。看起来是暧昧,实际上是在驱逐她。 “不是。我是在变相试探你。” “试探什么?” 吃完两个泡芙,心满意足,叶子微愉快起身,凑在他耳边赏他答案:“试探你是不是gay。”梁为这一型,算是基圈天菜。 说完没给男人动手的机会,立刻翩然离开,徒留一室女人香。 梁为深深呼一口气,翻了几页报表,有点意兴阑珊。于是打电话给助理,询问明后天的行程。 正春宵一夜的宋助理两颊蒸红,迷茫道:“明天?明天公司好像没什么安排啊,啊,对了——” 一拍脑门,急匆匆光溜溜,晃着两片饱满的屁股蛋儿跑到桌边翻出笔记本,再次确定:“梁总,明天公司没什么安排,但您要早起去拜访丈母娘。” “丈……母娘?”梁为音调诡异。 宋助理恭恭敬敬又不失幸灾乐祸地点头肯定:“是的。您还没去过叶家,是时候拜访一下长辈了。” 这场婚礼定得匆忙,是两家长辈麻将桌里搓出来的姻缘。 据说订婚那天是这么个情况,很晴朗的日子里,梁母和叶母正巧都到周家参与老中青三代同堂活动——搓麻将。 那边周家小辈和梁母赢得红光满面,这边叶家脑袋不够灵光老夫人输得底裤都要当掉。 “叶太太啊,我说,你把你那个耳环抵给我得了。” “不行!这可是我家老头送我的情人节礼物。” “那你那翡翠镯子……” “不行!这可是我家大女儿给我的生日礼物。” “你那条金链子……” “你休想!这可是我给我外孙打的吉祥如意锁,保一辈子平安喜乐的。” -- 第5页 “得得得,输都输不起。” “不玩了不玩了,梁太太我们休息去吧。” 今天输得太惨,回家不好交差,叶母必须回本,一着急喊道:“别啊,我——还有个女儿!” 于是不出所料把女儿也输了出去。 如此草率而富有铜臭味,并且混在麻将声里的订婚过程,幸好当事人不知情,不然准得闹翻天,把家里的草丛全给剪秃噜皮。 梁家向来对梁为保护得很严密,早早就送到外面读寄宿制学校,高二就送国外读预科,大学本硕连读,这两年才回到本城,但他依然极少出现,只活在每家父母口中的“你看看人家孩子……”,以及花痴少女的“他好靓仔啊……”之中。 这等货色本应是极抢手的,但可惜…… 叶母本来怀疑过自己会不会太随便,对小女儿太不上心,但在和小女婿本人见过面后,她只想说,“感谢糊涂,难得糊涂,多亏这钞不上心’,叫她把叶家最愁人的小女儿嫁给了本城最杰出的才俊!” 早上,梁为和叶子微拎着礼品水果回叶家拜访,两个人在车上便没有太多言语,进家门后更是没有交集,叶子微直接跑去庭院玩狗去了。 而梁为只能乖乖留在正厅,独自面对两位长辈的考核。 叶父手捧紫砂壶,轻轻摩挲壶壁,端得一派高深莫测。 叶母则早就被自家小女婿一张帅脸迷得七荤八素,年近五旬体会一把追星少女的心情,叶母激动啊,嘴都咧到耳朵根了,只会说“好好好……”、“小梁你说得对……”、“别怕那个小妮子,妈给你撑腰……”,诸如此类。 逗完狗回来的叶子微正好听到这句话,眼白都快要占据眼眶。 “妈,今天吃什么,我要吃后园的菜。” 叶母刚要不耐烦地说一句“吃什么吃”就听到梁为疑惑地重复:“后园的菜?”她立刻笑容殷切地站起,“对,后园的菜,你爸没事时候种的,纯天然,无公害,妈去给你摘点来!” 才几分钟就爸爸妈妈亲亲爱爱一家人。 叶子微悲哀地想,还是伊丽莎白·二毛(狗)最专一,进门后就只扑她一个人,不像其他人,个个都把眼珠钉在已婚男人身上。 “你也跟妈去?”梁为问她,“最好带把伞,外面太阳晒。” “好。”叶子微应得平淡,转身走了出去。 剩下梁为再便陪叶父聊天,从国政讨论到美联储的最新动向。谈完时事再开局下棋,梁为很耐心,时时处处进退得体。 他实则很懂如何讨长辈欢心,又或者说在周陈董徐几家废柴的衬托之下,他自小独立,性格稳重,学业优秀,早就掌握讨得大人喜欢的生存之道。他迎合众人的期盼,成长为某种模板。 叶子微和母亲从后园回来,看到梁为正在为叶父泡茶。 他先淋水温壶,然后铲一把白茶抖入壶口,再倒些热水醒茶,几番过滤才出汤,端茶,“爸,您请。”极富耐心。 奇了,这人原来也能笑得这么温文尔雅。叶子微觉得梁为认真笑起来的模样,真真是画报中走来的模特。 “这个小梁,我很中意,你务必要好好同人家过日子,过个一两年再给我抱几个崽。” “什么抱崽,你刚才不是还说想要嫁给他?现在又给我下降头,要我跟他抱崽,你怎么是这样善变的女人?” “我哪有你这么好运,”叶母气急打她,“我要是晚生二十年,哪里还轮得到你?” “不要妄自菲薄,你现在也不老嘛,叶太太风韵犹存,依然牢牢霸占本城中老年男人的心。” “要死了,给你爸听见还得了?” “老爸听见只会更开心,别人摘不到的高龄之花夜夜开在他枕边,多有面子。” 叶母老脸一红,嘟囔道:“什么枕边。” “你说咯,家里避孕套我可是一个也没用过。难不成姐姐和姐夫最近回来过?” 被女儿看破此事已够难为情,更可恶是这个女儿竟然还口没遮拦直接放在台面上。 “不跟你讲了。”保守的叶母老脸辣红,推门就要出去。 “别走嘛。”叶子微说得宛若招客,调戏味十足。连外面两个男人都听到声音。 梁为和岳父对视一眼,岳父气定神闲道:“没什么,微微又在闹她妈呢。”再蹙一蹙眉,在棋局下方布下一颗白子。“哈,我赢了。” 梁为淡定笑笑:“再来一局?” “不用啦,”叶父老神在在地摩挲着自己的紫砂壶,“你老让着我,没意思。” 这边刚结束,那边叶子微追着叶母出来,刁蛮逼问:“什么傻人有傻福,那个梁为娶到我才是他积德。阿姊哪有我聪明,我小时候门门功课压过她,还有叶筝,哪一回考得过我?” “是啦是啦,你最棒啦。”叶母也孩子气应道,但两个人脚步行至客厅便懂得齐齐收声。 “微微。”梁为叫。 “干嘛?”叶子微脸颊仍有争议后的红霞。 梁为说:“刚才我跟爸说好了,今晚我们住在这,”见叶子微一怔,他笑问,“你不会不愿意吧?” 生生把惊讶咽了下去。转而看向叶父,“爸?” “嗯,我和小梁商量过了,想留他在家里多待几天。”叶父高深莫测地点了点头。 这小子好像有点意思,终于有人能治一治微微了。 -- 第6页 看戏,他要好好看戏。 第4章 4 4 二人上楼,避开众人后。 叶子微:“你脑子里的水还没抽干?” 梁为:“你爸妈很好,比你可爱。以后我会常来看他们。” 叶子微:“我房间就一张床,怎么睡?” 梁为:“你何时带我参观你家,我看后面还有一座山。” 叶子微:“说好了逢场作戏,你现在是要玩真?” 梁为:“爸叫我多住几天,你觉得几天合适。” 叶子微:“我觉得你快点把你的脑袋剖开,晾一晾里面的水比较合适!” 梁为:“好吧,那就待两天吧,再多会影响我工作。” 叶子微:“梁为,你到底有无听我讲话?” 梁为:“再说我们夫妻俩也需多一点二人世界,培养培养感情。” 牛头不对马嘴,叶子微气鼓鼓离开。 梁为推开叶子微房间。 她的房间很大,主卧加一个小客厅。 现代感很强的设计,装饰比料想中朴素,甚至可以说是极简,大地色毛毯,纯色缎子被,木质高脚桌,不细看不能觉出这是个女人的闺房。 尤其是墙壁上悬挂的纯黑军用十|字弩,显示出屋主人强硬的性格特征。 梁为想起叶子微的那张脸,不喜不怒,静静坐在那里的时候,确有一股冷艳风采。如果手上再若有若无地夹一根烟,完全可以用性感来形容。 她最爱的表情是冷笑,嘴角斜斜一牵,眼尾寒光毕现,不说话时很能唬人。 说话时又很能激起他打人的冲动。 梁为插着兜,在屋里慢慢踱了一圈,能闻到一股香,满屋都是她的味道。 没多久,佣人送上洗具,他拿着睡袍和浴巾钻进浴室。 叶子微在楼下和伊丽莎白·二毛正闹得欢,就被叶母以“你别让小梁独守空房”为话茬推回了房间。 她进屋时,正好看到一个美人出浴热气腾腾的梁为。 美色误人,她满满一腔怨气竟化作东流。 梁为披着睡袍坐在沙发,见她进来,一边甩头,露珠滚着脸颊而落,一边问:“需要我穿上衣服吗。” 叶子微双手抱臂靠在墙边:“需要,如果你不打算为一个正常的年轻女人解决生理需求的话,就不要做危险动作。” 等他重回浴室再出来,上身已套上棉质T恤,下面是一条及膝的休闲沙滩裤。 褪去老气横秋的西装衬衫,换掉诱惑十足的V领睡袍,男人的气质瞬间明朗,显出几分通透的少年感来。 可惜屋内无人欣赏。 唯一的女同胞正双手攥着遥控器,抱坐在沙发,一动不动,全神贯注地看电影。连梁为坐到她身边都没察觉。 直到—— “这片有bug,手|枪射程最多五十米,狙|击枪最少五百到一千五百米,主角团应该全灭”、 “不对吧,这车不是防弹的,车门被子弹命中怎么可能毫不变形”、 “这走位太意识流了,七点钟方向就是一个死角,大佬分分钟被|偷袭”,诸如此类的烦人点评不断出现。 “梁为——”叶子微忍无可忍地转过去,梁为迎着她怒意暗涌但仍算镇定的脸蛋,语气平静道:“我今晚没有工作任务。” 言下之意就是他太闲得无聊,所以拿她开涮。 简直没有公德心。 “梁先生,你的修养到哪里去了。” 他百无聊赖,随口堵她:“夫妻床前哪还有什么修养,修养都是做给外人看的。” “所以你和我不算外人?” 梁为眼神向下扫她一眼:“今晚不算,”顿了顿说,“我是说明天算。”又解释,“我是说今晚我们是夫妻。” 怎么还是不太对,越描越黑。 “我的意思是今晚我有空陪你……” 她打断:“你的意思是,今晚你有时间,所以纡尊降贵陪我这个空巢妻子看一会儿电影。” 梁为顿了几秒:“差不多吧。” 她又挂起那副冷漠脸,嘴角斜斜一牵,嘲讽道:“那我真是祖上积德,一定要谢主隆恩感激不尽了。” 说这话时,叶子微冷眼盯着梁为,梁为却充耳不闻地看着电视屏幕,他突然说:“看,大嫂红杏出墙了。” 电影正演到负责当保镖的小弟接送大嫂回家,路上天气急转,一场暴雨突然来袭。 车被困在半山路,一直等到雨几乎停,小弟才把大嫂安全送到家。 叶子微睁大眼,疑惑道:“我怎么没看出来?” 小弟盖下车盖便坐回驾驶座,下一刻镜头就切换到两人回到家中,连个交谈也没有,全然是副陌生人模样,哪来什么偷情?连句暧昧台词都没有。 梁为解释:“你看刚才,他下车修车的时候是穿着西装外套的,回来以后却连里面的衬衫都沾了水,而且痕迹集中,说明他中途脱过外套。而且前面给了大嫂很多近景镜头,都是暗示。” 叶子微惊讶于他细致入微的观察。 梁为讲解完,转过来意味深长地看着她:“大老板肯定会发现,而且肯定会杀死他老婆。” “为什么?” “没有哪个男人会容忍妻子给自己戴绿帽。大老板是这种人,”梁为说,“——我也是。” 经过昨天那擦枪走火的一脚,他们俩已经达成某种微妙默契——再不谈什么夫妻义务。 -- 第7页 但他仍需对她旁敲侧击再教育,务必要她警醒,改掉多年不良习惯,安分守己做一个梁太太。 很霸道,也很不露声色的方式,是属于梁为的含蓄风格,却绝不温情。 “看,死了。”他两手平摊,毫不意外。 大嫂和小弟双双被密令杀死。 “对婚姻不忠,这女人留着也没用。”他依然是谈论天气的口吻。“我不会背叛我的妻子,绝对不会。但我的妻子也不能背叛我。” 他可以不爱妻子,但绝对会忠诚于妻子。又一个梁氏守则,属于他的婚姻观。 叶子微洗完澡出来,梁为已经看完第三部电影。他在她的碟片架翻捡,在架子最下层看到了一大箱的录音带、黑胶唱片。都是老物什,看得出收集这些东西要费不少功夫。 比起在互联网一键下载,直接获取,她更喜欢在小巷子里淘宝贝。那过程就像掘金,淘到金子的喜悦胜过考试多考几个零。 “你应该很少去那种地方,”叶子微盘腿坐在床边,一边歪头擦发,一边跟他分享自己的掘金史,“小巷子很窄,我两个手臂都伸不直,一路走过去,又臭又脏,还有俗仔抽着烟蹲在地上打量你,姐姐都不愿意陪我去。” “那你还去。”梁为感兴趣道。 “我不怕啊,我有那个。”她往墙上指了指弓|弩。 “用过吗?” “没机会用,他们都不敢惹我,”蓦地狡黠一笑,“都是没胆的笨蛋,盯着我看半天也不敢试一下,其实我根本不会用。” 瞬间绽放的得意笑容,眩目得宛如冬夜玻璃上布结的冰花,车灯一打,闪闪发光。 女人说起趣事,全然放松。 “有一次我在巷子里遇到一个老头在挑片,不小心扫了一眼,全是裸女,个个年纪比我小。我就跟他打招呼,阿公,喜欢这一款啊?阿公看到我,脸蛋到头皮一下子羞成粉红色,超级好笑,他等了半天才壮着胆子来问我,小妹妹,一晚多少钱。” “我就说:‘把这些都买给我,我就陪你睡’。” 梁为凝视她。“然后呢。” “然后我跟着他回到家,把他的糗事告诉他女儿。阿公立刻从七十岁变作七岁,一句话不敢反驳,乖得像个小孩子。” 说完笑倒在床上,黑色长发像流水,从肩膀倾泻到被单。黑的发,白的肤,饱满樱唇生来便适合接吻。 叶子微笑意未退地睨着他,“你是不是觉得我做得太过分?我告诉你,后来我经常去看望阿公,我们现在是朋友,我还陪他挑片,教他怎么讨女人欢心呢。” 这一晚对她有了新的认知,好像没有想象中那么讨厌。 “好了,我们该睡觉了。”说到累了,叶子微不规矩地横在床上,斜支着头看他,“你要睡哪边?” 这问题太幼稚,好像小时候邀请好姐妹回家睡觉,心里已经有答案,还要体贴大度地关心一句:“你想要睡里面还是睡外面?” 梁为说:“都可以。” 男人关灯,然后掀开被子躺进来,旁边一陷,有热力源源不断传过来。 睡了十几年的房间突然有了陌生感觉,好像哪里被男人施了法,以后再躺这张床,可能还会忆起他。 “同我一起睡,你紧张吗?”黑暗中,梁为问。今夜气氛太好,嗓音都被柔和晕染。 “不会。” 叶子微靠近窗户,玄月挂在窗外。 她侧身躺,枕着月光,睡意还没降临。 “我在想,我们是夫妻,”梁为说,“你要不要到我怀里来?”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小天使茗的雷 第5章 5 5 叶子微发现,梁为的家庭观念挺传统的,比如他接受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婚姻,比如他与长辈相处总是显得持重,比如他十分孝顺父母——他的,也包括她的。 她是活得比较自我的人,喜欢和家人对着干,就好像长这么大,不管母亲如何威逼利诱,她都不肯同她爬后山采茶叶,可是,梁为来家里做客的第二天,就迁就叶母,加入了她这场无趣的业余活动。 而且他不止上山,还陪母亲换上了丑绝人寰的茶花女同款服饰——碎花灯笼裤以及碎花遮阳帽。 当叶子微早上醒来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她穿着未来得及换的及踝睡裙跌跌撞撞就跑了出去。 “小姐,小姐!别急。”陈妈拎着双鞋子急急地追出来。 叶子微一手提裙,一手攀树枝,踩着小径往上跑。 “小姐你慢点!”陈妈好容易追上她,两眼发黑,气喘吁吁,“鞋子,先把鞋子换上,别把脚划伤了。” 叶子微听她的话,扶着树干,一边换鞋一边问:“陈妈,你看清楚了吗?梁为真换那身衣服上山去了?” “是啊,夫人叫他换,他就给换了。” 叶子微换完鞋,把裙子往地上一放:“梁为可从没做过这种事,我……” “你担心他?”陈妈脑袋瓜急转,琢磨出笑意,安抚她:“就这么个小山,姑爷也不可能丢了,再说还能磕了碰了不成?” “陈妈,你带手机了吗?” “你想给姑爷打电话?”陈妈一摸围裙,拍自己大腿,特别遗憾地说,“刚才跑太急,忘带出来了。” 叶子微听了又要往上爬,陈妈忙追,一路叽里咕噜安慰她别着急。 -- 第8页 叶子微根本没听进去,步履不停,一径往上攀,裙摆被树杈勾丝了也顾不上。 ——能不急吗,她真是太期待梁为那身采茶装了。 整齐划一的梯田一层层往上铺垫,和蔚蓝天空界限分明,叶子微刚到半山腰,就看见一片盎然绿意之中颇煞风景地竖插|进两道花花绿绿的身影。 不能更喜感了。 梁为听到呼唤转过来,叶子微刚好到达他跟前。她面颊蒸红,薄汗涔涔,胸脯随呼吸一鼓一鼓。 梁为疑惑:“你怎么穿成这样就来了?” 轻薄的睡裙在阳光下微透,隐约描摹出女人玲珑身形,裙摆也沾染泥泞。认识了这么多天,第一次见她仪容不整。 “听说你陪我妈来采茶,我来看看。”眼睛往他身上来回扫荡,笑意太盛,分明是看戏嘴脸。“这身花衣服很衬你嘛。” 梁为淡淡转回去,继续采撷一根翠绿茶尖:“当然,这身衣服给你穿是采蘑菇的小姑娘,给我穿就是Christopher Raeburn的2017年春夏新款。你看不出来吗。” “小梁~”叶母在上一级梯田唤他们,看到叶子微衣冠不整的模样,笑脸立时收住,责问道,“怎么回事,怎么穿成这样子就出来了。” 叶子微没来得及说话,半空中传来一声急喘:“小姐是来看姑爷的,”陈妈累死累活姗姗来迟,一手拎着叶子微的流氓兔毛绒拖鞋,一手撑着自己的腰,她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小姐担心姑爷,一听说他出门干活,饭也没吃衣服也没换就追出来了。” 梁为抬眸,扫向叶子微。 陈妈自认比叶母上道,一双火眼金睛识出这对小夫妻感情不一般,推搡还想责备几句的叶母避到梯田另一头,给年轻人留一点隐私空间。 “你说什么?微微这么快就喜欢上小梁了?”叶母压低声音,不敢置信。 陈妈眼观鼻鼻观心说:“你是没看到小姐刚才那样子,急的啊,穿着这个——”指了下拖鞋上一脸呆滞的流氓兔,“就出来了。” 叶母欲言又止地看看她,欲言又止地瞄瞄那边。 两位老妇人装腔作势地去远处摘茶叶,余光偷瞄这边“亲亲密密”的小两口。 叶子微笑盈盈打量梁为,灯笼裤的黑底五彩图纹堪称达达主义大作,还带点叶母的少女心元素,被英俊高大的男人穿在身上,画风诡异滑稽,尤其是那裤子,长度不够,腿毛来凑。 这边,叶子微看戏,嘲笑地指了指梁为的松紧裤腰带:“提这么高,小腿都露出来了。” 那边,视野模糊想象力丰富的叶母和陈妈也在看戏—— 【摸屁股了,现在的年轻人作风真是太开放了!】 【陈妈,时代不同了嘛。】 “这条已经是最长的了。”梁为想起叶母早上拿来的那几条花花绿绿的裤子,心有余悸,“你妈的品味有点飘忽。” 叶子微说:“什么你妈我妈的,小心我告状。” 梁为顿了顿,面无表情地改口:“我们妈。” “你这顶帽子是怎么回事,太阳那么大,不热吗?”叶子微凑到他面前看了看,“你看你刘海都压湿了。” 叶母和陈妈倒吸一口凉气—— 【天哪!这就接吻了!】 【夫人,你说的时代不同了嘛。】 “你穿成这样不会不好意思吗,”梁为提醒,“都是透的。” 叶子微一怔:“都是透的?” “嗯,几杯几尺都能看清楚。”梁为眼睛向下,“自己注意点。” “没办法,出来得太匆忙,来不及换衣服。” “不如我把身上这件衣服脱下来给你遮一遮。” 叶子微大大地莞尔,十分优雅牵动裙身:“好啊,你跟我换,我穿你这身,你穿我这身,怎么样。” 梁为看她一眼,无语地背转过身。 男人不理她,她自找乐趣。叶子微手搭凉棚,遥看一碧万顷的矮山,只觉得今日山中空气格外沁人心脾,远处沟渠宛转,一股清凌凌细流向下蜿蜒流淌。 叶家老宅占地面积大,前面是草坪、喷泉、现代雕塑,人为的精致富有,高格门楣。后面则藏山傍水,别有洞天,那才是老叶家最原始的味道。 叶家祖辈早年以制茶卖茶为生,祖籍是知名的茶乡,又毗邻港口,凭借得天独厚的优势很快将生意做大,随后几兄弟便野心勃勃地迁移到本城,在这里进一步将事业版图扩大,并开始跨界投资。钱滚钱,利生利,托着特殊年代的福,迅速完成资本积累,可供子孙后代挥霍享乐。 现在的叶家人无需过得太辛苦,靠基金和股份红利就能活得比一般人滋润。 一件衣服从天而降,劈头盖在她脸上,叶子微扒下衣服,听到梁为说:“穿上吧。” 她不争辩,把那件花花绿绿的外套披在外面。 没了外衣的梁先生穿着一件白色短袖T恤,依然化身勤劳小蜜蜂,在梯田间辛勤工作。 不感兴趣的事情也能做得这么仔细。梁为是个完美主义者,事事躬亲,时时投入,十分制的考卷花一百分的态度,不爱的女人也能赠她爱人般的呵护。 所以要小心,不能陷进男人的温柔陷阱。 “好了没?我想回去了。”想看的早就看完,问话完全是敷衍,叶子微说完便提着裙身往下走,梁为一把扣住她手腕:“等等。” -- 第9页 “?” “我陪你下去。” “不需要吧。” 梁为不作解释,只道:“你在这里等我,我跟妈说一声。” 她懒得等,只放慢速度往下行,裙子长太碍事,刚要蹲下来提高打个结,后面便传来脚步。 梁为已经跟叶母打好招呼提前回去休息,他摘了帽子,墨发被阳光逼出湿意,打着绺贴在额头,更衬得皮肤细腻白皙,周身散发养尊处优的少爷气质。 梁为停在她身后,等她露着一截小腿将裙尾系结,才走到她面前半蹲:“上来,我背你走。” 不系结把裙子抬高的话,裙尾会勾丝,可系结的话,小腿又会被树枝刮伤,她正愁没有两全其美的办法,被他这么一说,立刻从善如流伏上他的背。 “谢谢。” “嗯。” 脚步很稳,他没什么话说,两个人安安静静,从曝晒的阳光步入阴凉树荫,渐渐掩映于葱郁树林之中。 半山上的二位老妇人还在远远地、痴痴地看着,久久沉浸于这副“恩爱”图景中。 “夫人,姑爷和小姐可真般配。” “是啊,也就小梁才配得上我家微微了。” 就算平日里嘴上再嫌弃,在母亲心中,最美最好的仍只有那一个——她肚子里出来的心肝宝贝。 “没想到他们俩感情这么好,”叶母呆呆地,“我还以为微微得折腾一阵子呢。” “是啊,以后您的心可就放下了。” “陈妈,你说这么好的女婿是不是打着灯笼都找不到了?” “那当然,您选得太好了。” “可我这心里怎么……”叶母压着自己的胸口,目光找不到焦距,恍恍问,“我这个女儿……是不是就算泼出去了?” “夫人……” 骂你的时候,我总怨你长不大。 你真的长大,我却又突然害怕。 原来为人父母有两场劫难,一场是你剖开我身体血淋淋来到这世上,一场是你羽翼丰满扑棱棱离开我的怀抱。 而我只能这样望,用目光追你,直到再追不到。 第6章 6 6 回到家,女佣正在草坪和伊丽莎白玩闹,飞盘抛出去,半空中蹿起一道白光,将黄色小盘叼进嘴里,然后摇着尾巴卖乖,浑圆屁股一扭一扭,甚是可爱。 梁为叫小宋把电脑和公司文件送到叶家。今天还不能回家,他打算待在叶子微房中工作。 叶子微的房间很大,原先就是两间卧室打通,再在墙上开个洞安个门,直通第三间私人舞蹈室,形成了一个很独特的格局。 舞蹈室朝南,独具匠心的多面形结构,墙上镶嵌无数面镜子,将女人的每一处模样清晰呈现,叫她时刻关注自己的体态。 脊背要挺得笔直,脚背要绷得紧,下巴要抬得不卑不亢,就连额角那根落发也要落得恰到好处。淑女的一举一动就像被定下程序,标准而程式化。 从初早的第一缕晨光,到天边的最后一场余晖,叶子微曾在这间房度过无数个枯燥的日子,一开始是抗拒,后来是形成习惯。 “我会打扰到你吗?”梁为端着电脑,坐在桌边问。 这话问得多巧妙,练舞的是她,要说打扰的当然也是她。他故意这么问,是在委婉提醒她把音量放小。 叶子微穿着熨帖的黑色练功服,一边从衣帽间走出,一边低头在脑后挽发髻,她若有似无地瞟了梁为一眼,走过去。 梁为正坐着,自然比她矮一截,感受到女人的压迫,不自觉往后仰了仰,面前是女人雪白的胸脯和脖颈,一抬头就能看到她柔和的下颌。 她停在他面前,手臂绕过他,伸到书桌那头,在笔筒里拨了拨,抽出一根木钗,喃喃道:“果然在这里,肯定又是小May乱放。” 随意地往发里一插,发髻便定在脑后,她顺手把几缕碎发捋了捋,别到耳朵。“我会把音乐声音调小,不会打扰到你工作,放心。” 梁为因她的远离而恢复呼吸,不得不承认,她现在这身打扮极富气质,紧身的黑色上衣贴合曲线,领口开得低,几乎呈“一”字形,露出肩胛和平直的锁骨,下面是一条宽松的棉质长裤,女人的臀线美,连没型的裤子也能被她穿出质感。 “梁为,下次说话直接点,”叶子微已经打开舞蹈室的门,想到什么又退出来,“除非你希望在我面前维持风度。” 梁为无端有些恼火,他语气干巴巴地说:“我不需要。” “是的,你不需要,”叶子微平静地眨眨眼,“毕竟我们俩随时可能离婚。” “你结婚是为了离婚吗?” “不,”叶子微说,“我结婚是为了快乐,而不是为了给家里请一个清教徒。” “想快乐,随便上哪个商场都能买到。你要多少钱,给你一张黑卡够不够?还是要我买下整个戴比尔斯送给你?” “不要光说不练假把式,有本事就真的买给我,最好再大张旗鼓出新闻,“梁家少爷豪掷千金为妻一笑,感天动地新世纪痴情好男儿”。” “没想到你这么肤浅。” “那是你想得太少了。”叶子微娇慵地拖着长音,“关于你的妻子,你应该再多想一点,然后发现这场婚真的不应该结,梁少爷。” “你又在说这个。” “在没离婚之前,这将是我们之间永恒的话题。” -- 第10页 “我不会跟你离婚。你想都不要想。” “听听你这句话,我真要怀疑你早就对我情根深种了。”叶子微突然松开门柄,走过来逼近他,梁为不自觉地警惕后仰。 “来。”她拍拍他肩头,往他双腿间一站,俯身趴撑着他,用一个禁锢的姿势将他网在身下,大言不惭道,“你说说,我到底是什么时候把你迷住了叫你对我这么一往情深欲罢不能……” “小宋啊,你叫宋明?小梁身边的人果然不差,长得可真俊。这边走,就是这间,小梁他昨晚睡在——” 声音戛然而止,门外二人齐齐呆住,正正看到叶子微强势地压着梁为,她曲起的膝盖正暧昧地抵在他腿根,随时要发起进攻的模样。 短短一瞬,门内门外,四人的表情可谓风云变幻风起云涌精彩绝伦—— 小宋挤出干笑:“呵呵,呵呵。” 叶母乖乖道歉:“妈的错,妈的错,怪妈没有敲门,你们继续,继续。” ——门关上了。 梁为和叶子微互相看看,大眼瞪小眼。 “都怪你。” “都怪你!” 异口同声,气急败坏。 “天哪,照这个进度,我很快就要抱孙子了吧?”叶母笑得得春风拂面花枝乱颤,细腻的粉扑都盖不住那眼角堆叠的鱼尾纹。 小宋仍有撞破上司情|事的余悸,呆呆应和:“是的,是的,我跟梁总这么久,还是第一次看见他跟女人这么亲密。” 叶母听了更来劲,正笑着,撞见叶父卷着本书从转角走出来,忙拉住他:“老叶,你猜我刚才看见什么了?” 叶父戴着个老花镜,听了这卖关子的话,把老花镜往下一拉,两道探询的目光从镜片后射出来,深沉问:“看见什么了?” 叶母凑上脑袋靠在他耳边叽里咕噜说了一通。 “什么?”叶父深深皱着抬头纹,怀疑道,“你说小梁和我们家微微……” “是啊是啊,千真万确。”叶母笑眯眯堵住他,暗示他直说女儿女婿苟且的事情真是太羞耻了。 叶父深表怀疑。 “你不信?”叶母把小宋助理往前一拉,“来,小宋,把你刚才跟我说的话也告诉你叶伯父。” 小宋正纳闷是哪句,就听叶母补充,“就是你家梁总弱水三千只取我家微微一瓢饮的那句。” ………他什么时候说过这种胡话? 小宋助理正了正身,清咳一声:“伯父,我跟梁总这么久,还是第一次看见他这样,他对叶小姐肯定上心了。” 叶父抬着老花镜,目光在小宋面上转了一圈,问出一个很关键性的问题:“小宋,你跟在梁为身边多久。” 小宋慢慢伸出两个指头:“两个星期。” 叶父抿了抿唇,用一种看笨蛋的了然表情睨了眼妻子,他卷了把手上那本书,双手背后,在窗外伊莎贝拉欢快的嚎叫中不慌不忙悠哉悠哉地走远。 “伯母……” 叶母伸手制止他:“小宋,你先别跟我说话。”走了几步,终是克制不住地回过头来,恨铁不成钢的语气,“小宋,你这人说话怎么这么不实在呢!” “我……” 小宋助理冤在心口难开。 中午吃饭,一家人加客人围坐在餐厅,对于上午那场不尴不尬的风波,当事人都表现得很从容很淡定。 梁为只在叶母不断给他夹生蚝、羊腰子、韭菜,并且拍着他的手背亲密地招呼他“多吃点,不然身体熬不住,这些都是我叫厨房特地做给你的”时候,才忍不住得眉头跳了跳。 叶子微面不改色,一抬眼瞥见角落安静吃饭的小宋,往他的食碟送了个生蚝:“宋助理,都是男人,你也多吃点。” 小宋受宠若惊,连声道谢。 叶母瞪了她一眼。她置若未见。 一桌人唯有叶父状况外,他在看报纸,看得不爽,报纸一合拍到旁边,哼哼道:“又瞎搞,这群专家,办公室里坐着,脑袋一拍就是一个馊主意,三天两头‘我建议’,改改改,蠢相,没脑筋。” 叶母不满:“好好吃饭!饭桌上说什么工作。” 被妻子一瞪,刚上来的火气立刻收住,企业家变成小老头,还得摘掉眼镜,闭上嘴,悻悻吃饭。 “你父母感情很好。”吃完饭,梁为在她房间的小客厅休息。 叶子微伸了个懒腰,坐在床沿:“就那样吧,大半辈子都过来了,哪有什么好不好。” 梁为缄默,叶家这对长辈跟他的父母很是不同,他看得出来。只是现在他并不想就夫妻问题跟她深入交流,更不希望她对他家有过多了解。 叶子微想起一件事:“妈问我们什么时候去度蜜月,地点定下来了没。” “你想去哪里?地点随你定。”梁为说得颇有风度,实则是不在意。他对婚姻都没有什么期待,更何况蜜月,只当这是女人特别在意的又一道婚姻程序。 女人嘛,真是极其在意形式感和仪式感的动物。 “你选好了地点告诉小宋就行,他会订好机票和酒店。” 叶子微问:“所以你完全不参与?” 梁为扬眉:“让你满意不就够了。” “梁少爷真是个好情人,但丁都不如你体贴。” 又来了,又是这幅表情。 梁为想起另一件事,手臂闲闲地摆在沙发背沿,神情淡淡,用不经意的口吻说:“对了,我听说——” -- 第11页 第7章 7 7 “——你要了宋助理的私人号码?” “哈,他告诉你拉?”叶子微丝毫没有羞愧抑或是尴尬,她无所谓地说,“就是看他挺帅试试咯。” “小宋不是那种人,你少招惹他。” “哪种人?” 梁为说:“我再次提醒你,叶子微,你已经是我法律意义上的妻子,出去代表的是我的脸面,你最好不要让我在外不好做人。” 叶子微左耳进右耳出,掀开被子躺进去,明显没将这番话放心上。 梁为再提醒:“你会害他失去工作,如果我发出指令,本城不会再有人聘请他当助理。” “不用搞这么严重吧,梁大少爷?”叶子微翻身坐起,投降状,“好好好,我放过他,你也放过他,OK?” 梁为似乎终于满意,起身整整衣冠:“你要胡闹就在我面前闹,不要闹到外面去让别人看笑话。” 多体贴的丈夫,好像能包容她所有任性缺点。叶子微说:“梁少爷真是心胸宽广。” “没办法,妻子年轻不懂事,尚需□□。” “真是辛苦你了。”说完这句,重新躺进被窝,看到梁为又坐到电脑前,“你要干嘛?工作?” “嗯,”梁为转过来,对她疑惑,“你要睡觉?” “午休啊。” 叶家人有个优良作风——惜福惜命,十年如一日地坚持健康作息,连叶子微这种懒散之人也保有午睡的好习惯。 梁为奇异地看着她,在这个寸土寸金,人人争分夺秒挣钱的金融城市,竟还有这么悠闲的人? “列宁曾说过,会休息的人,才会工作。我要休息了,梁少爷你慢慢忙。” 叶子微躺下,这世界的金钱永远掘不尽,一时没时间享受便一世没时间享受,她才不要似眼前人,用快乐换金钱,到老一本回忆录,全是事业如何如何成功,全然没有轻松闲适的业余生活。 叶子微想,她和梁为的生活观念真真是差太多。 晚上吃完饭,“怎么?蜜月地点还没定下来?”叶母坐在客厅沙发,一边拉着叶子微的手,一边问,“小梁怎么说?” “他说随便。” “随便?”叶母奇,看看旁边翘着腿正看报纸的叶父,叶父不动声色投一眼过来,叶母问,“怎么能随便呢,结婚是你们两个人的事……” “妈,你说错了,我俩结婚是你和梁家的事,不是我们的事。” “还跟我嘴硬,”叶母娇俏地拍她一下,暧昧地嗔怪,“我们都看见啦!” 叶子微刚想问你们都看见什么了,脑袋灵光一闪,嘴闭上了。只好干巴巴应和,是是是。 叶母继续笑眯眯,沉浸小女儿琴瑟和鸣夫妻和谐的美梦中:“结婚呐,一辈子就这么一次,蜜月旅行当然要好好打算,你再跟小梁商量商量,可别留下遗憾。” 一直默默偷听的叶父咳嗽一声,悠悠地说:“我看不一定就结这一次呢。” 叶母面色陡变,低斥:“你懂什么……” “我觉得爸说得挺对的,”叶子微站起来,身体正经地向叶父倾了倾,笑容不正经道,“知女者莫若父,爸,我爱你。” 说完,便在叶母和叶父“你瞎说什么呢,又给她脸”、“我哪瞎说了……嗳嗳嗳……别拧我”、“就拧你!拧死你!”的打情骂俏中上楼。 回到房中,梁为还在工作,旁边跟着宋助理,两人从书桌搬到小客厅的案几,大大小小的文件摊了满桌。 小宋助理看一眼她便知避嫌,收了文件要跟梁总告辞。梁为正在看会议PPT,摆摆手随他去。“晚上的视频会议别忘了。” 等小宋走后,“还在工作?”叶子微问梁为,梁为全神贯注在项目方案上,没理她。 “你不是说晚上跟我商量蜜月旅行的事情吗?” 没应答。 “梁为,你又哄我?” 这回男人倒是听见了,很敷衍地“嗯”了一声。 “……” 叶子微也不恼,只背着手平静地看他半晌,男人侧脸坚毅,在工作和不爱的妻子之间立场鲜明——别来烦我。 叶子微转身去衣帽间拿换洗衣物,然后钻进浴室泡盐浴。 等她泡完澡擦好身子出来,梁为一动未动,仍然是原来的姿势。 叶子微瞄了眼墙上的鹰饰钟表,时间不早。她耐着性子问:“好了吗?” 依然没有回应。男人工作起来仿佛着了魔,家庭妻子统统不顾。 叶子微擦完头,拿上手机,往梁为身旁盘腿一坐,音量开到最大,杀一盘王者荣耀。 可惜她水平太差,把把死得快。 背景音乐太吵,梁为眉头皱了一下,身体稍稍往左转一点,以背侧面视她。叶子微似浑然不觉,双手把机,目视屏幕,又往他那边凑了凑。 梁为再往左挪动。 叶子微跟着往前凑近。 搏击厮杀的声音不断撞击耳蜗,烦躁,无法思考,梁为仰头活动了下脖子:“叶子微。” 没人理他,空气中只有噼里啪啦噔噔蹬噔的背景音乐。 “把音量调小点。” ——“噼里啪啦噔噔蹬噔~” “我说的话,你听见没有……” “没有。” ——“噼里啪啦噔噔蹬噔~” “……”梁为烦躁,压了压眉心,“我工作的时候,你能不能不要吵我?” -- 第12页 ——“噼里啪啦噔噔蹬噔~” 又死一局,叶子微自手机屏幕抬起视线,她慵懒地支在沙发背,淡淡斜他一眼:“嫌吵啊,嫌吵就去外面工作咯。” “……”梁为怒目而视,“你想干嘛?” “出去啊。”叶子微往门一努嘴,“爸妈都去睡了,客厅没人,你去客厅工作呗。” “你在跟我发脾气?” 叶子微和颜悦色:“没有,我不跟你生气,我只是不想看见你。” 梁为瞪她几秒,也懒得再争,扯一扯领带,端上电脑便走。 关门声不重,干脆利落的一声,稀薄得如同他们之间的感情。 梁为走后,叶子微仰躺在沙发又打了几局,依然是败绩,但每一局都比刚才输得更快、更惨。 她始终面无表情,好像真的不曾生过气。 终于打累游戏,叶子微关闭手机,起身把房门锁上,然后熄灯翻上床。 很快便睡着,睡梦中好像有人在喊她,门板压抑拍打,轻轻作响,叶子微翻了个身,睡得更香甜。 风突然闯进屋里,手臂一凉,她像小动物似的把自己裹进被窝,再翻个身,身上突然一重,伴随男人隐而不发低低沉沉地叫:“叶子微——” 叶子微猛地惊醒,看清身上压着个男人,身体比大脑先做出反应,膝盖立刻往上一顶—— 被男人轻松制住。男人早有预料,冷光四射:“又来这招?你不会腻?” “大半夜的,你这是要干嘛。”叶子微也冷冷回他。 在刚才的挣扎中,她双手早已被男人扣住,交叉在头顶,男人自上而下俯视她,犹如狩猎。 “是你先锁门。” “所以你就翻墙?”叶子微冷冷斥,“真没教养。” 梁为被她刺得太阳穴突突直跳,她擅自锁门,还睡得死沉,搞得他害怕惊动长辈和佣人,在门外小声地敲了半个多小时的门。 实在没办法才想到这么个不合适的举动——翻阳台爬床。 “你这个阳台得加固,焊一层防盗网。”太危险,哪个男人都能翻进来。 “叶子微,你以前就是这样幽会男友的?” 叶子微挣脱他坐起来,将滑落的肩带拉回原位:“梁少爷查岗啊?去书桌翻,抽屉里有本黄色的日记本,我几岁说话,几岁换牙,又跟多少个男人幽过会,统统记在里面。” 说着款款走下床,来到一台立灯前打开灯。灯泡发出萤萤微光,暖色光晕将女人洇染,光洁脸颊,圆润肩头,刚睡醒的蓬松长发,女人和着一道修长的影,慵懒地靠在墙边。 再打量他吃紧的表情,一瘸一拐的腿,好笑道:“怎么回事,翻墙翻瘸了?” 梁为瞪她一眼,艰难地下床,叶子微好心过去扶他,想把他往浴室带,“洗漱?” 梁为转过来,眼眸映着灯火,还有她的影子,目光悠悠。“干嘛?”叶子微摸不着头脑。 “哪个抽屉?” “?” “我说日记本在哪个抽屉。” “……”叶子微无语,“你真有这么无聊。” “不无聊怎么了解你在想什么?”梁为恨恨道,他佝着背,在叶子微的搀扶下往浴室走,口中小老头碎碎念,“真是不懂你们女人,发起脾气没有度,动不动把人锁在门外……” 叶子微反驳:“我只有这一次好不好。” “你还想有几次?这次伤的是腿,下次伤的就是心。” 叶子微冷笑,这人啰嗦起来像个糟老头,倒打一耙还挺快。 “别担心,我们迟早要离婚。” 梁为掐住她肩头,不管不顾地说:“要跟你说几次你才懂,想发脾气可以,离婚不可以。” “随便,”叶子微冷哼,“这次断的是腿,下次可能就是断子绝孙,你自己看着办。” 第8章 8 8 “……”梁为咬牙切齿,“叶子微,我觉得你这人特别卑鄙,结了婚不能好好过日子,天天想着要离婚,那你当初为什么要答应这桩婚事?” 想嫁给他的女人何其多,可恶这女人仗着有几分姿色——好吧,是满分姿色,以及一个厉害的娘家,就来玩弄他的婚姻。 叶子微反唇相问:“那你当初不也答应了这桩婚事?” “所以我要和你好好做夫妻,有什么不对?” 叶子微语塞。 “你要是真不想嫁给我,当初就不该答应和我结婚,”梁为说,“现在婚也结了,两家企业也开始合作了,全世界都知道你是我梁为的女人,你却来跟我谈离婚?这不是拿我取乐?” 叶子微也恼:“谁知道你会真的跟我结婚?大家都说你……” “我什么?” “反正我本来没想到你会真的跟我结婚,我都跑去提醒你了!” “大半夜穿一身礼服来找我,你要我悔婚就悔婚?两家长辈怎么办?专门赶来的客人怎么办?媒体消息都铺出去了,我梁家丢不起这个脸。” 叶子微恼火:“行了行了,你快洗漱吧。”说完把牙刷往他手里一塞,转身就走。 梁为看透她:“说不过我就玩休战,真能耐。” 再看看那头也不回气呼呼的背影,意味复杂地摇摇头,唉,不知道还要闹到几时。 叶子微躺在床上,越想越觉不对劲,今晚明明是他忽视她在先,该她占理,怎么说到最后,她成了无理取闹的小姑娘? -- 第13页 床边随着男人的重量塌陷,梁为躺进被窝,她往旁边挪动,边问:“腿怎么样。” “托你的福,还没断。” 叶子微转过去,正对上梁为的视线。他面朝窗,窗外夜色都镶在他深眸,黑色瞳孔是最好的反射面,倒映出星辰碎光,还有她。 叶子微和他对视。 “少发脾气,”梁为说,“叶子微,以后和我好好做夫妻。” 这个男人最善假以辞色,英俊面孔一旦温柔就变成最致命的杀器,连黑白无常都要被他欺骗。 可是她知道,他对她没有爱,他只要她听话,做梁氏的贤妻良母。 这样的婚姻,她如何守一辈子。 叶子微转回去,背对他:“明天在妈面前好好走路,不然她又要想多。” 果不其然,第二天早上,看见梁为一瘸一拐地走下楼,叶母的想象力再一次腾空起飞。 “老叶……我,我没看错吧?” 叶父蹙着眉头:“你没看错。” 你只是想错了而已。 “难怪陈妈跟我说昨晚二楼动静特别大,这小两口……”叶母面皮一红,眼似桃花地嗔了叶父一眼,“我们俩估计很快就要抱外孙了。” “芹芹那个还不够你闹的?”叶父想起大女儿,神情郁郁地嘟囔着,“说起来,芹芹好久没回家了。” “嗨,一家三口出去度假呢,过两天就回来。” “你怎么知道的?”叶父狐疑。 “他们走之前给我打电话了。” 又是给你打。叶父抖了抖报纸,侧向一边,嘴唇抿了抿,一派高深莫测地不说话了。 梁为和叶子微走到客厅,陈妈在厨房忙忙碌碌,张罗了一堆东西要他们带回去。 叶母也是一副依依惜别的表情,抓着梁为的手不放:“小梁啊,过几天再来,带上你媳妇来妈这里吃饭,啊。” 叶子微:“……” 叶父把报纸合上,看看周围几大包的东西,皱眉头。住得没多远,开车十几分钟就到,搞得跟孩子要出门远行似的,弄这么多虚头巴脑的东西,真会收买人心。 “微微,”叶父眉目深沉地朝小女儿招了招手,“你过来,跟我到院子里逛一逛。” 叶子微疑惑,搀扶着老父亲走了出去。 草坪开阔,青青绿地,一望无际,湛蓝天空自地平线起,白云悠闲舒卷。 “回去以后,跟小梁好好过日子,收起你那个倔脾气,小个性。” 叶子微疑惑他今日的慈祥,辩驳道:“我哪有。” 叶父轻哼一句:“我还不知道你?叶家这一辈,数你最能闹最让人操心。” 叶子微转而言其他:“我和梁为挺好的,你没听妈说吗。” “你妈知道什么,小妇人,见识短。” 叶父话虽这么说,表情却是笑,提起另一个人,从心口到话语都是软的。 叶子微看在眼里。 “你和小梁个性太不同,想成为真正的夫妻,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你别怕累,再恩爱的情侣都需要磨合,没有天生一对的夫妻。” “爸,我跟他真的挺好的,你别担心。” “还想糊弄我,”叶父唬她一眼,“你们俩那小伎俩,骗骗你妈倒还行,想骗我?门都没有。同样是演戏,你看看人小梁,做戏做全套,你呢?你连个婚戒都不戴。” 叶子微一梗:“早上洗漱忘在洗手台了。” “胡说,你来家这几天根就没戴过那东西。” 窥一斑而知全豹,事情真相到底如何,观察细节便知,嘴巴可以骗人,眼睛、细节却骗不了人。 “行了,我也不多说了,日子是自己过的,以后有什么困难就给我打电话——有什么喜事也能给我打电话,我有空就会接。”叶父见她只会点头,咳嗽一声,瞟她,“有我手机号吧?” 叶父工作忙,有好几个工作号码,想找他时根本不知该打哪个,所以她一般直接打给秘书,或者干脆不打。 叶子微迟疑地点了点头:“有的。” “手机给我。” 叶父接过她手机,摸索了半天才找到通讯录,一翻,果然有自己手机号,心里刚痛快,转而又想到有号码也不会给他打电话,不肖子孙,都是不肖子孙。 把手机还回去,不放心地嘱咐好几遍:“有什么事都能给爸打电话啊,”但又要端架子,非得补充一句,“我如果有时间的话,就会接一接。” 既想子女亲近自己,又想要摆架子,老叶同志内心挣扎,极其矛盾,散步散回到房中,又把梁为叫到一旁去。 “吃的都给你们收拾好了。”叶母吩咐佣人把箱子载上车,握住叶子微的手,又神情伤感地啰嗦了一番。 叶子微搂住她,安慰地拍拍背:“妈,你别太想我,我过两天就回来。” 叶母面色陡然一变:“什么?过两天就回来?” “是啊……” “回来什么回来,你都嫁出去了,就是那边的人了,别尽想着回来,我跟你说,你可别以为娘家靠山大,就可以随便欺负人小梁。”说完,赶苍蝇似的挥挥手催她上车。 叶子微心情复杂,坐进了车里。车外头,叶家二老还在跟自己女婿依依惜别。 等梁为好不容易坐上车,叶子微问他:“爸妈都跟你说什么了。” -- 第14页 “没什么,就是让我别惯着你,他们会给我撑腰。” 窗外二老恩爱相偎,叶母满脸慈爱地跟他们挥手作别。 “还有呢。” “还有爸让我存了下他的私人号码,叫我以后受欺负了就给他打电话,他有空会帮我料理你。” 后视镜里,越来越小的叶父神情矜持,目光辽远地注视着他们。 “叶子微,其实娶你挺好的,”梁为背靠椅背,揉着太阳穴说,“虽然说你这人很糟糕,但你的家人实在好。”连那只狗都格外可爱,“我会孝顺他们。” “……谢谢你中肯的评价,梁少爷。” 梁为轻笑了下。 “对了,关于蜜月,”他说,“可能要推迟几天,我最近事情比较多。” 叶子微沉默。 “如果你很着急,你可以先出发,我随后几天再赶到,同你会合。” 没等到回答,梁为转过来:“嗯?你觉得怎么样?” “真是个好主意,既不耽误你工作,又不耽误我玩乐,梁少爷,你想得好周到。” 梁为蹙眉:“我以为你着急出去玩。” “是啊,我是很着急。”叶子微嘲讽地应下,转而望向窗外,树影在玻璃上飞掠,她眼底景象变换不停。 车内气压陡然降低,小宋偷瞄后座,如坐针毡,和司机先生对望一眼,惺惺相惜。 ——老兄,幸好有你陪我。 ——哪里哪里,我该谢你才对。 ——客气客气,都是患难好兄弟。 过了一会儿,叶子微突然问:“梁为,你知道我一次也没戴过婚戒吗?” 第9章 9 9 梁为似乎有些疑惑:“是吗,可我一直戴着。” 随后才去看她空空如也的手指,蹙眉道:“为什么不戴?尺寸不合适?” 叶子微神情淡漠:“不是。” 是人不合适才对。 梁为沉吟片刻说:“随你,平时不想戴就别戴,”他自觉很通情达理,轻描淡写地嘱咐,“重要场合记得戴上就行。” 叶子微看他一眼,忽而又将脸转向窗外,不欲再多说话。 前排小宋暗舒一口气,这种话题——妻子不愿戴婚戒——放哪家都是要吵架的苗头,没想到这俩人脾气倒都挺好。一场火还没起就被扑灭个精光。 这样想来,梁总和夫人还是很相配的。 回到家,刚入大闸门,视野变穿过草坪,看到别墅门口站着几个翘首等待新婚夫妻省亲归来的佣人。 Lucy刚笑盈盈地两位屋主人打招呼,便看到新郎以一种极其不自然的姿态慢慢地走进来。 叶子微跟下车,看梁为一眼:“要不要我帮你?”手伸过去,意外地没碰到手臂,而是被男人握住,然后十指交叉牵拉到身侧。 “没那么严重,这样扶着就可以。” 叶子微本想问这算哪门子扶,然后发现果然是扶,梁为往她手上施加不少力,每走一下都有扯动感——这是暗暗拿她当拐杖,还不要别人看出来呢。 Lucy看着他们亲密相偎着往这边走,笑容顿时加深,急忙叫玄关处的佣人都走开。 不过几袋行李,愣是赶所有人去院里。 叶子微一进屋,发现屋里什么人也没有。只好委屈她照顾梁为,提着裙子去鞋柜找出拖鞋,等他换上,再扶他上楼。 梁为进屋后便放松,一步一步走得慢,似乎不打算自己出力,搂着叶子微的肩膀大半身体压给她。 把她乌黑的柔顺长发压了褶,还扯到头皮,叶子微痛得恼怒:“梁为,你是一点也不会自己走,是吧?” 她虽恼火,但嗓音表情皆克制,只有眉心那一点点褶皱,除了增添可爱的生动外,一点威慑力也没有。梁为心情顿时大好:“是谁昨晚自作自受。” “歪理,是你自己要翻阳台。” “我是为了谁翻?” “你为你自己。” “小姐,你说错了,我是为了我妻子。” 叶子微被他赖得无话可说,只能继续被他压制,慢慢走上楼。 转角楼梯口,一二三四颗脑袋,叠罗汉,八卦脸,向日葵般仰头望,望楼上亲亲密密的两道背影。 “我有没有看错?少爷刚才是笑了吗?” “天哪,少爷这么快就移情别恋,爱上少夫人。” “我是男人我也爱,少夫人长得比明星还靓。” “小莉莉,你可真肤浅,女人不能只看脸。” “再看一看身材和学识咯?少夫人哪一样比少爷差?” …… 楼下甲乙丙丁争得面红耳赤,楼上主人公浑然不觉。 叶子微好不容易把梁为弄进书房的躺椅,坐在他旁边歇了歇,呼吸顺畅,血液回流,脑袋清醒,她越想越不对劲:“梁为,你这腿怎么越来越严重?你没有耍我?” 梁为凝视她片刻,一本正经道:“创口愈合要经历三个时期,我现在是炎症期,中性粒细胞进入创口,清除坏死组织,会产生异物反应。理论上,状况会比刚崴脚时严重。” 叶子微听得一愣一愣:“所以……” “所以我没有耍你。”梁为拍拍她的肩,“乖,你去叫小宋把公司文件送上来。” 叶子微走到门口回头问他:“要不要叫Lucy给你准备咖啡?” “不用了。” -- 第15页 待她往外走,裙摆浮动,梁为才发现她竟然忘记穿鞋,一双赤足踏在冷冰冰的地板,在风流裙摆下若隐若现,他刚要喊住她,她已轻盈地消失在门口。 叶子微下楼时,正好遇到打算离开的小宋,她从他手中接过文件,疑惑道:“你现在就走?” 小宋看一眼身后的大总管Lucy,呵呵干笑:“我临时有急事要离开,叶小姐,请你帮我跟梁总请个假。” “你就这样走?梁为不会生气?” 小宋说:“不会的,梁总向来体恤下属,他不会生气的。”而且他可是奉了太后懿旨走的。 送走宋助理,叶子微拿着文件就要赶上楼,到楼梯口突然想起什么:“Lucy,你叫Lily泡杯拿铁上来,”顿了顿,猜测道,“不加糖吧。” 哪知Lucy回:“少夫人,Lily今天请假。” “请假?”手搭在横杆,脚步停在第一级台阶,叶子微惊讶。“刚才我还看见她呢。” Lucy恭恭敬敬地答:“她就是刚才请假的。” “那Nancy……” “她也请假了。” 叶子微这才反应过来似的环顾了下空空如也安安静静的一层大厅:“其他人呢。” “被夫人叫回去了。” “好吧,Lucy,那只能麻烦你去泡一杯拿铁……” “夫人,我马上也要出去一趟。” 叶子微彻底震惊:“怎么回事,你们这是闹罢工?梁为拖欠你们的工资了?我可以帮你们要回来……” Lucy说:“不是,老夫人生病了,刚才打电话来让我回去照顾她几天。” “伯母生病了?” 叶子微顾不得形象,几步走过来:“Lucy,你不能走,伯母生病可以请别人照顾,但我和楼上那个,除了识字说话什么也不会……” 话没说完,手便被Lucy坚决地拿开:“少夫人,我陪在老夫人身边多年,必须得回去照顾她。” …… “怎么回事,去了这么久。”梁为瘸着腿,为叶子微开门。 叶子微腋下夹着文件夹,手中端着杯热腾腾的咖啡,急匆匆走到桌前,将咖啡杯放定。 手指烫得不轻,捏在耳垂冷却,她说:“你知道我这人最聪明的地方是什么吗。” 梁为关上门,有兴致地看看她,坐回躺椅:“不知道。” “就是我这人虽然脾气坏,但我从来不欺侮佣人。” 梁为盯着欧根纱裙底露出的调皮脚趾,她没有涂大红大绿的指甲油,只淡淡一层釉色,透出健康的粉嫩,“嗯,所以呢?你跟我说这个干嘛。” “你是不是欺负Lucy她们了?” “啊?”梁为莫名其妙。 一头雾水的梁为在叶子微的要求下,给梁家主家拨了个电话,聊了一会儿,挂断电话,叶子微关切:“怎么样?伯母生病严重吗?你怎么不代替我问候问候她。” 梁为支吾。 叶子微问:“她有没有说什么时候把Lucy还给我们?” 梁为古怪地瞄她一眼:“你别想了,短期内,妈不会让Lucy回来。” 叶子微心里咯噔一下。 梁为倒很镇定。 叶子微说:“完了,没有Lucy,不出三天我就得饿死。” “我呢?” “你去公司有饭吃。” “我这腿去不了,妈让我这几天待家里工作。” 叶子微瞳孔放大:“梁为,你打算陪我饿死?” 梁为冷哼:“你就不会自己做饭?” “我不会。我真的不会。” 梁为再冷哼:“那你是时候该学学怎么做个好妻子了。现在,梁夫人,请你把桌上那杯咖啡端过来。” 这是她给自己煮的。 叶子微想拒绝,但看到那条残腿,生生忍住,将咖啡杯递给他。 梁为抿了一口,惊讶:“这是你做的?” 叶子微被他看得莫名有些局促:“你怎么知道。” “味道不同,太明显了。”梁为又抿了一口,“曼特宁?” “嗯,我以前在国外读书,学到深夜就给自己煮一杯曼特宁。” 梁为低头抿咖啡:“你竟然还有优点。” 叶子微冷笑:“我可是一座亟待发掘的金山银山。” “金山,你过来。” 叶子微气结,倚着桌边不肯动,梁为没奈何,又叫了一声。 叶子微懒得理他。 山不过来,他只好去就山。 梁为把咖啡放到旁边,然后撑着椅子站起来,慢慢走到她面前,最后一步没稳住重心,撑在她左右两边才站稳,但却把她圈在了怀里。一低头,就能闻到她鬃发清香。 梁为觉得这一刻,他好像记住了她的味道。 叶子微搡他:“干嘛,别靠这么近。” 梁为尴尬地侧过脸:“你换了一种香水?” 那双轻佻的眼眸扫过来:“梁先生,自己妻子是什么味道都不知道,两个晚上都白睡了。我随便哪任男友都比你了解我。” 梁为没反驳,往后退一步,然后慢慢蹲下去。 叶子微惊讶:“你要干嘛?” 梁为攥住她脚踝,语气不好:“你别动。” 叶子微安静,她看着他单膝跪地,将自己的两只棉质拖鞋送到她面前,然后握着她的脚踝,将她赤|裸的足放进去。 姿势虔诚,动作不疾不徐,让她有一瞬间的失神。 -- 第16页 第10章 10 10 梁为办公,叶子微不便走远,于是坐在另一座躺椅,拿着ipad筛选蜜月地点,一开始还会询问梁为几句,总是得不到工作铁人的回应后索性自己抉择。 没看多久就觉得累,昏昏沉沉地睡过去。 再醒来,窗帘轻轻抖动,星辰爬满天,房间里只亮一盏橘色小灯,工作狂魔已经不在。 叶子微看着身上的毛毯,脑袋发钝地怔几秒,然后才掀开毛毯下地。 男人的拖鞋尺码太大,穿在脚上踢踢沓沓,随时有掉落危险。 她的脑袋尚昏沉,扶着栏木一级一级下,走得慢。 别墅里没什么人,透出死一样的沉寂,三楼到二楼一带甚至没有开灯,她也懒得找开关,黑暗中,摸索向下。 越到一层,光亮越盛,隐隐约约,还有男人的脚步。 叶子微叫:“梁为。”刚睡醒,沙哑嗓音含着份娇嗲,男人脚步一顿。朝她走来:“舍得起来了?” 白衬衫,黑西裤,被他穿出倜傥的风采。袖口松松挽到肘,露出男人健壮的小臂。 梁为走到楼梯边,视线像一道追光,随她拾级而下。 “我还以为你要一觉睡到明天。”他看起来心情不差。 叶子微在比他高出三级台阶的地方站停,目光是尚未清醒的慵怠迷蒙。“你在做饭?” “煎牛排,厨房里有一些材料,我看着用了。”梁为突然蹙眉,“你还没清醒?” 叶子微揉着捏痛的掌肉:“我以为我还在梦里。你竟然会做饭。” “痴线。” 叶子微难得没反驳,只安静站着,像傻了。 梁为继续仰头望着她,像一个高大的望妻石:“希望以后孩子像我,你这副样子,看起来智商没过120。梁夫人,快回魂。” 每个人都有点自己的小怪僻,有些人是起床气,有些人是会梦游,而她,是醒得特别缓慢,像被人拨慢了钟表,滴,答,滴,答,滴,答,滴,答—— 男人等半天仍不见反应:“叶子微,你不会是在等我抱你下来吧。”语气嫌弃,身体却已先行一步,双臂环住娇躯,一搂,放置平地。 他有些疑惑地想,怎么睡个觉不能说话了,这是她的撒娇方式? 这一抱令叶子微的时钟回归正常速度,她低头去寻掉落的拖鞋,然后推开梁为说:“我饿了。” 8盎司的牛排刚出锅,切一块,含进嘴里,温热软肉在口腔融化,溢出丝丝缕缕怦然心动的香滑。 想象那鲜嫩嫩的肉刚进锅时噼里啪啦的调皮响声,裹着诱人的黄油衣纱,撒上一层孜然…… 叶子微吃得满足,没想到梁为竟然有这般手艺。 “你应该去做大厨。” 梁为淡淡:“这是我最拿手的一道菜,”配一口红酒,他说,“这道菜是我中学时候学的,一做快十年,你当然觉得美味。偶尔做给你可以,但不能多。” 多了就丧失吸引力了。 “你上学自己做饭?” “是。” 他们家崇尚挫折教育,对他要求十分严格,他十岁出头就被家人送去异地寄宿学校,高中出国读预科,独自找公寓,租房间。 生活的困难是无限的,家人给的费用却是有限的,于是他学会自己搞定一切,修水管,拆灯泡,通马桶,除此之外,哪家超市的蔬菜最便宜,哪个市集的二手图书最丰富,他都一手掌握。 梁为不是养尊处优的小少爷,相反,他是经过磨砺和修行的苦行僧,也曾有过三餐不饱,半夜停电的艰苦生活。 这一点,叶子微倒是和他完全不同。 叶家简直将“女儿当富养”的原则贯彻到底,自小便对叶子微极尽宠爱,在国内时过着优渥的生活不说,就连送去英国读书那两年,也要为她在肯辛顿区租个大公寓,公寓旁边就是皇家公园。 每天早上,古板的英国管家Wilbert为她做好早餐,可爱的司机Joe再载她去学校,他们联手将她的生活安排得妥妥当当,除了学习,半点琐事都不需要她费神。 吃完饭,梁为主动洗碗,洗完碗又关进书房工作。 叶子微闲得无聊,去酒柜取了一瓶白兰地,给自己倒了杯,端着酒杯到客厅看电影。 这次看的是部老片——《一个字头的诞生》。 回环有趣的影片结构,旨在告诉人们性格对命运的决定性影响。 陈词滥调,教科书式的说教,叶子微一边品白兰地,一边腹诽。 影片结束时,好友路辛的电话刚好打进来。 “哈尼,我回国了!”女人声线明朗,在狂风中呐喊,听得出来是刚落地不久,“妈的,这里好吵,今晚要不要出来聚一聚?你说什么?……什么?我听不见!Fuck!是谁撞我——God!” 听筒那头动荡不安,交替着中英文国际骂好一会儿才安静下来。叶子微刚要说话,嘟嘟的忙音传来。 紧接着是一条短信:“老地方,See u ^_^” 说不上是不是胆怯,总之叶子微没有告知梁为,回房间换身修体中长裙,拿上镶珍珠的银灰色手包便偷偷溜出门。她自己开车,银色超跑,像道闪烁的流线钻进夜色深处。 路辛是她多年的好友,二人初中时便认识,在高中时到达情感高峰,很长一段时间里同进同出,几乎成连体婴儿。 -- 第17页 大学时二人在不同国家上学,相处的时间变少,聊天的机会自然也变少,但感情基础打得牢,回来后照样一拍即合,狼狈为奸,继续潇潇洒洒闯荡食色人间。 老地方是一家格调很高的酒吧,路辛朋友开的,都认识她们。 叶子微一进去,路辛就看到她,眼睛便不满地眯起来—— 这女人,刚到小腿的中长伞裙,随着她的步履摇曳生姿,走得急些,像朵花似的随风绽放,衬得那不经意裸|露的脚踝愈发如玉如脂,象牙般洁白。 最烦她这样,随心所欲的装扮,信手拈来的美丽,不经意间吸引目光。 路辛响亮地打个指头招呼她:“美女,这里!” 叶子微找到目标,加快步伐走过去。 “要死,你又是来抢我风头,你再这么过分下去,我迟早要跟你分道扬镳。”路辛啐骂。 叶子微不睬,先向调酒师要杯酒。 “我出差一个月,你已婚变未婚,”路辛幸灾乐祸,“感觉怎么样?” “好,好极了,”叶子微灌口酒,“你知道返老还童,乘时光机回到十六岁是什么感觉吗?” “什么感觉。” “就是和隔壁班小男生谈恋爱的感觉。” 路辛吃惊:“初恋的感觉?这么好?他很劲?” “超劲——”叶子微意味深长地看她一眼,“跟他睡觉劲到爆,真的就是睡,盖上被子安安静静地睡,一觉睡到天明的睡,纯睡!” 路辛呛了一口酒:“柏拉图?”拍拍胸脯开始大联想,“这年头哪有什么柏拉图,三分钟不上床就是有隐疾。” “那他可能是绝症。” “他会不会隐瞒你,其实不举?”说完更加肯定,“难怪这么好的条件偏偏挑中你。” “我很差?” “你不差,”路辛说,“但不是人人都如我慧眼识珠,看出你一等一的好。” 叶子微又要感动抱住她:“如果我是男的,一定娶你回家。” “要死,拿来你沾满色素的嘴唇。” “Dior新款,你敢嫌弃我?” 路辛点点脸颊,大发慈悲:“好吧,就来一下,别留印。” 叶子微搡开她:“过时不候。” 这时候,有年轻帅哥来搭讪:“两位美女,一个人?” 都“两位美女”了还“一个人”。笨蛋,搭讪都不会,土掉渣。 路辛揽住叶子微,在她脸颊猛烈地啵一口:“抱歉,我们是一对。” 年轻帅哥落荒而逃。 恶作剧的两个人相视一眼,哈哈大笑。 “你好损。” “这个品相太次,下一个。” 路辛看一下手表,愉快眨眨眼:“今天破纪录,三分钟。” “看见那边没有,”叶子微拍拍路辛的肩,“八点钟方向。” 那是个幽暗的角落,蓝色射灯情调浓郁,将男人一张东方面孔雕刻得深邃立体。 “他偷看我们半天了。” “因为你们好看,”脑后扎着一个小啾啾的调酒小哥突然插上话,“不止他,还有好多人偷看你们。” “是不是还包括你啊?”路辛曲着手指,鲜红寇丹敲击桌面,笑盈盈打量他,“新来的?” “来三个星期了。”调酒小哥年轻,蓄着胡子有点不羁的落拓,深邃眼窝即使笑时依然蕴着泉水样清澈的忧郁。 藏着秘密般迷人。 “电话号码?”路辛勾勾手指问。 调酒小哥一笑,露出单边深深酒窝:“我想给她。” 他指叶子微。 路辛微怔,随即爽朗大笑:“微微,快接住你的桃花。” 叶子微嗔她一眼,身体前倾,双肘垫在桌上,说了个乱上加乱的恶作剧:“我去问问那个人偷看我们哪一个,如果不是我,我就把手机号码留给你。” 调酒小哥委屈:“为什么,万一是你,他还要同我竞争?” 路辛却赞同,她也是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主:“我同意,你快去。”说着伸手催她。 反正不管哪一种,她都可以当看戏。 叶子微别了下头发,拿着一杯鸡尾酒款款出发。 “她叫什么名字。”趁着空档,调酒小哥问。 “小弟弟,做事要合规矩,你得自己问她。”路辛笑盈盈地注视着叶子微的行动。 “你们也没比我大多少。” “大一天也算大,”路辛扬下眉,“几岁,大学生?” “快毕业。” “快毕业?”路辛吃惊,随后说,“毕业后还干这个?” 调酒小哥不吭声,只目光追着叶子微。 那男人明显有些吃惊,但他掩饰得很好,局促一闪而过,随即挂上得体的微笑。叶子微顺势坐在他身边。 “她可真会玩。”调酒小哥说。 路辛闻言瞥他一眼,淡道:“她是会玩,她有资本玩。”从外貌到家世,叶子微得上天眷顾,拥有一切。 可是,“她并不爱玩。” 叶子微回来了,笑得有些高深莫测。 “怎么样?” “他在看谁?” 叶子微憋笑:“你们绝对猜不到。” “什么,别卖关子。” 她向调酒师挑了下眉:“他看的是你。” “我?” “他?” 路辛拍手大笑。 -- 第18页 第11章 11 11 离开酒吧已是深夜,两个人都喝过酒,不能开车。叶子微拿手包,和路辛在街边慢慢走。 此时喧嚣渐远,夜的落寞显形,街灯像到达不了的人生目标,一个接一个排列。 路辛喝得比较多,走路呈S形,叶子微看不过眼去扶她,结果变成两个人勾肩搭背一起走S形。 走着走着,手包不见,高跟鞋拎手上,摇摇晃晃,荡在月光下。 路辛问:“你真的就这样结婚?” 叶子微微醉:“不,不结婚,不和他结婚。” “那你怎么办。” “离婚,当然要离婚。上访到中央也要离婚。” 胡言乱语,醉意熏然,哈哈大笑,笑到累,笑到泪。 “你这个死脑筋,结婚还要soulmate,难伺候。”路辛责怪,怪完摸到傻女的眼泪,又慌,改安慰,“慢慢来,慢慢等,你快点放下那个人,早晚能等到。” 可惜醉鬼已听不到后半句,凶巴巴反驳:“你又好到哪里去,见一个爱一个,人人都是你Mr.right。” “我这叫为爱勇敢,奋不顾身。” “你明明是飞蛾扑火,为爱走钢索。” “叶微,你讨打。” 凶巴巴脸立刻变成撒娇脸,扑住坏女人求道,“别打我——” “我又不是你男人,拿开你的嘴!——” 吵吵闹闹,互相陪伴,同夜色一起走远,慢慢走远—— 逛到后半夜,脚底磨破皮,叶子微打一辆出租车,硬把路辛也掳上。“你不跟我走,我被这位大叔绑架怎么办。” 司机大叔:“……” 上车后也不消停,两个人又唱又闹,快把车顶掀翻,还要趴到前座,笑眯眯调戏老司机。 “大叔,哪里人?娶妻没有?生孩子没有?” 大叔汗涔涔:“啊……” “大叔,我唱歌给你听好不好?”说完就要即兴一首,路辛一只手是麦克风,另一只手还要深情款款抓住司机领带,大声吼—— “你我在等天亮 或在沉默酝酿 以嘴唇揭开 讲不了的遐想 你我或者一样 日夜寻觅对象 却朝夕妄想 来日方长 意乱情迷极易流逝 难耐这夜春光浪费 难道你可遮掩着身体 分享一切 愈是期待愈是美丽 来让这夜春光代替 难道要等青春全枯萎 至得到一切……” 大叔:“小姐,小姐,你小心点,咳咳咳咳……” 一路轰轰烈烈吵吵闹闹开到别墅,下车前,从头摸到脚,找不到一块正经硬币。 大叔劫后余生,面如土色,战战兢兢,拿斤帕擦脑门:“小姐,不用给钱,谢谢你留我一条命……” 叶子微笑眼迷离:“哪里话,大叔你那么可爱,给点钱是应该。” 可上下求索依然没摸到一块钱,她何时变成光秃秃穷光蛋? 忘记是自己丢掉手包,斩钉截铁对好友说:“一定是路人偷我钱财,”动手解下碎钻手链,慷慨地塞到司机手里,“阿叔,这个拿去抵钱,定制款,全城只有这一条,很值钱。” 说完也不顾司机叫喊,硬是把好友拖下了车。 “回家了回家了,我老公就在里面。” 醉女人一步三摇,像风中芦苇,朝着坐卧在黑魆魖中的沉默别墅走去。 铁栏高墙阻拦,按铃也没人来应,路辛累得动弹不得,坐地上,可怜兮兮问:“怎么办?” 叶子微咧嘴一笑,眼眸灿若星辰,调皮似当年少女,挥臂将高跟鞋往里一丢,裙摆打结到膝盖以上,踩着铁栏便往里翻。 轻巧灵动如蝴蝶,翩翩落地,再鞠一个躬,杂技演员完美谢幕。 路辛目瞪口呆地与她隔栏对视。 叶子微得意地敲敲铁栏,响声在铁质器具传导,叮叮梆梆嗡嗡共鸣。 突然间,路灯灯泡骤亮,光线争先恐后将她淹没,尖锐警报长鸣,盘旋夜空,庭院别墅,霎时亮如白昼。 叶子微和路辛震惊对视,酒醒七分,脑袋里齐齐飘过两个字—— 完蛋! ** 原来不止触动警报,还翻错家门。 梁为大半夜被电话吵醒,沉着脸换上西装,去隔壁邻居家领人。 两个醉鬼都找回神智,乖乖跟邻居道歉,再乖乖跟梁为回家。 “你是微微的好朋友?”出场方式真特别,“很高兴认识你。”男人有理有节地伸出手,嘴巴说高兴,嗓音却冷酷,神情明显不耐。 路辛尴尬地和他握手:“你好,我叫路辛。” “我是梁为。” 他不用“叫”,而用“是”,不露声色的倨傲,仿佛人人都知他大名——你好,我就是你常听说的那个某某某。 把路辛领到客房,再回来,找另一个同样狼狈不堪的人。 “裙子怎么扯破了?”梁为问,“有人打劫你?” “……翻门翻的。” 牵一牵嘴角:“呵。”再问,“手机和钱包呢?” “……被人偷了。” 视线将她全身逡巡一遍,从拖沓的裙衫,到破皮的脚面,梁为冷笑嘲讽:“可以,叶小姐生活真精彩,比金庸武侠更有趣。”想了想又说,“我的生活也精彩,传到媒体那里肯定是——‘梁氏夫妇感情破裂,丈夫苦等至深夜,到邻居处寻回出墙小新娘’,隔天你爸妈和我爸妈就全体出动,还要引发两家企业股东会议,信不信?” -- 第19页 叶子微自知理亏,安静听他教训。 “叶子微,动动脑子,我对你又没感情,为什么还要管束你?”梁为越说越冷酷,还要威胁她,“有些人就像苍蝇,寻到臭味就来,寻不到还要等,非要抓到你把柄,搞臭你不可。难道你想搞坏你叶家的名声?” 梁为见她不说话,只默默听,心想她还有几分懂事,于是声音缓和,伸手拉她:“上楼。” 叶子微沉默地任他牵着,走几步才想到:“你腿好了?” 梁为身形微顿,很镇定:“还没有,但比上午好些。” 然后放缓步调,牵她慢慢上楼。 到达婚房门口才说:“以后别睡客室,搬到这间。” 酒精在身体发挥余热,叶子微感到困倦,点点头,不想多说话。 进屋后,才觉两个人都进房间显得有些局促,转身问他:“你呢,今晚睡哪间。” 梁为淡笑:“我还有工作,今晚睡书房。” “哦,”她垂下眼眸,手按在雕花的桃木桌边,“好。” 梁为抬脚离开,叶子微叫住他。 床边亮着立灯,天花板打着一排红白射灯,四面八方的光,四面八方的影,交错复杂,她的神情也复杂,似迷宫,坠进去找不到出口。 梁为疑惑:“怎么了。” 旧桃木,新婚人,窗外是弦月,画面似旧时电影,电影中女人很美,眉目明艳,身形款款,注视他。 梁为也回视她。 叶子微说:“你能不能在这里等等我,我喝了酒,怕泡澡的时候睡着。” 梁为应下,去书房搬运文件和电脑回来时,叶子微已经关进浴室。 他将手上提着的急救箱放到桌上,拣出跌打药和棉签放在床头柜,然后才端着电脑和文件坐在书桌前。 叶子微在浴室泡澡。 思绪蒸腾在空气中,困意不增,反而愈加清晰。 梁为是个克己复礼善于压抑的人,他保守,传统,克制,可以为家庭牺牲,可以娶任何一个父母指定的女人。婚姻于他,与办公桌上的任何一份文件无差别。 可她不是。 她纯粹,她浪漫,她不切实际,她是飘在空中的理想主义者,怀揣一颗赤子之心,对爱人有希冀,对婚姻有追求。 她不曾激进到信奉“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亦不愿一退再退,节节败退至遵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这条命是父母给,人生却应握在自己手中。 然而自我的理想与父母的理想总是难以交汇。对家庭的责任,和对自己的责任,总难以平衡。 她深知人活于世,有万千座大山,万千份责任,而父母的那份,最沉,最贵,亦最伤人。 要她放弃多年恪守的,追求的,不是不行,但到底意难平——茫茫人生,怎可荒野。 作者有话要说: *出租车上唱的是张国荣的《春光乍泄》 *最后一句化用陈奕迅《单车》的歌词——茫茫人生,好像荒野。 第12章 12 12 路辛一大早就逃跑了。 叶子微乖乖起床。 梁为因伤坐镇家中,还要管束她,要她早起吃饭,吃完饭去散步,散完步再留在他书房。 来来去去,不离他十米距离,像囚犯。 可是没办法,她在为昨晚犯的错误服刑。 叶子微拿本书,半躺在躺椅,慢悠悠看。 梁为在办公,他似乎总有处理不完的工作,又或者,他总是给自己处理不完的公务。 跟这种人生活在一起,除了那张脸可以赏赏外,是很无趣的。 叶子微给他对坐半天,便深感人生无望——难道她以后就要这样过日子? 中午梁为没时间下厨,叶子微在厨房冰箱找到叶母颇有先见之明准备的花生白糖包——她最爱的那一款,扁圆外形,白糯松软,包面是红色花纹,咬一口,甜汁外涌,席卷味蕾。 叶子微加热四个,再配上一小碗甜汤,很是贤妻良母地端到楼上书房。 梁为果然讶异,竟有些不敢下口:“这糖包没毒吧?” “有毒,包你吃了浑身痉挛,小腿抽搐,大小便失禁,终身不举。”叶子微抬一抬下巴,“还敢吃吗?” 这么一说,他反倒吃得放心,眼睛在电脑屏幕上,随口说:“味道不错,怎么只热了四个。” “特殊时期,粮草有限,我们要省着点,”叶子微一边吃一边问,“伯母的病怎么样?她到底生的什么病?” “说是旧疾。” “那她有没有说过什么时候让Lucy回来?” “病好了自然回来。你着急什么?”梁为抬眸,看到她吃完一个糖包,又拿起另一个,嘴巴张得小小,在边缘一啃,无声咀嚼,动作斯文至极。 顺手递碗甜汤过去,叶子微接过,抿了一口才说:“现在公司和你接洽的是谁?我大伯还是我堂哥?” 商场与家族缠绕,梁为也不跟她避讳这些错综复杂的关系,解释道:“现在是你大伯。” “你的级别已这样高了?” “是。”他也不谦虚。 与叶家的多子多孙不同,梁家只有他一个,栽培多年,送上太子宝座,几乎是顺理成章的事。 “没人与我争。” 叶子微不屑:“人这一生总要跌跤,前半生顺风顺水,后半生就要还债,风水轮流转的,梁少爷。” -- 第20页 “你又知我没摔过跤?”梁为问。 “不知不知,我对你一无所知,”盼目一转,又拿他取笑,“结婚到现在,我连你几尺几寸都不知。难道是不能见人?” 梁为说:“你要是着急,今晚让你知道也可以。” “不用,”叶子微眼睛干巴巴地一眨,“你害我饭都要吃不下去。”她把剩下的大半个糖包放到盘里,抚肚子,演一副消化不良的样子。 是她先挑起这个话题,他顺着她说,她却又不满意。 梁为点了点那个餐盘:“浪费食物。” 叶子微坐在他旁边,用她那种惯常的漫不经心问:“梁为,你真要同我做夫妻?” 梁为瞥她:“嗯,我说过很多次了,你现在才想起来问。” 她认真地胡扯:“我以为至少你能抵挡住我的美貌。” “是,叶小姐天姿国色,美艳不可方物,其实我早就对你芳心暗许,但又因脸皮太薄而迟迟不敢表露心迹。”梁为毫无感情地说,“此番剖白,叶小姐可满意否?” 叶子微看着他:“你听过一部电影吗,《婚前试爱》。” 梁为顿时头大如斗:“你又在想什么?我们已经结婚。” 她说了一个自己都难以相信的话:“那我们可以‘婚后试爱’。” 梁为的眼神仿佛在看傻子,那表情犹如吃|屎:“你认为我们会相爱?” 她再大胆依旧是女人,被男人这么质疑魅力,多少有些丢面子,但为了不更丢面子,她只能强撑,故作镇定,还要假装毫不在乎,漫不经心地问:“梁少爷,说说呗,你喜欢什么样的女人,我又哪里配不上你的喜欢?” 这么一问,倒让梁为仔细想了一下,他从未细究过自己喜欢什么样的女人,凭心而论,叶子微外形条件很好,是那种他在外看到绝不会主动搭讪的女人——因为美得风流,美得张扬,这样的女人要哄要宠,要花费时间和感情。他怕花费感情。 所以他喜欢的,应该是和她截然不同的人。 于是梁为说:“我喜欢短发,眼睛小,皮肤黑,身材丰腴的女人。还要学业好,踏实正经,顾家。” 很好,和她完全相反,她出局,一丝胜算也没有。叶子微的一对眼鼓起来:“梁少爷真是眼光独特。” 梁为微笑:“人人都喜欢的东西未必好,我爱的一定要是最独特的那一个。” “那真可惜,你已经娶了我。” “很正常,婚姻本来就是俗物。这世上大部分人要跟不爱的人结婚。但这种婚姻亦可维持和经营……” 完全的实用主义。 叶子微忽然觉得累,挥挥手,懒得与他争:“没关系,我可以给你自由。想离婚随时可以。” “我不需要,”梁为目光低下去,晦暗不明,“我不需要自由。” 再聊下去气氛又要不好,她心烦,以午睡为由出去。 目送她离开,梁为莫名松一口气,费神地揉按太阳穴。 一低头,看到旁边剩半个白白胖胖的白糖包,无奈地叹一叹她大小姐做派,浪费食物。 过了一会儿,一边翻动文件,一边自然地拾起那半块糖包,帮她吃干净。 再自然不过。 叶子微没有立刻回房间午睡,她换了身衣服,到楼下散步。 这栋别墅是环形设计,中间有一口不大的条形波浪边天池,四层的玻璃檐蓬没有遮盖下来的时候,天光便从顶洒入,照亮一池红质黄纹的鲤鱼和楼下曲曲折折的回环檐廊。 这别墅设计精妙,很是高雅又富含意趣,也不知设计师是谁,反正不会是楼上那个死板板的工作狂人。 叶子微搬来竹椅小憩。 梁为完成部分工作,有些累,端餐盘到厨房,洗完碗碟擦净手,经过客厅,余光瞄见中庭落着一道影,疑惑中走出去,看到叶子微歪歪躺在竹椅睡觉。 她只穿一条细吊带的白色连衣裙,上身盖一条湖蓝色丝巾,光影斑驳,丝巾被堂风轻轻拂动,遮不住白皙的肩膀和细条条的手臂。 梁为解下自己的外套,俯身给她披上。 风骤大,叶子微一动,丝巾呼地飞盖他脸上。女人香气扑鼻而来。 梁为表情古怪,他把丝巾拿下,看到叶子微变换姿势继续熟睡,她一边脸颊压出褶,白皙中烙着粉红色的条状纹,表情很是安逸沉静。 难得的温驯,增添一丝丝讨人喜爱,不自觉驻足欣赏她的美丽。 湖蓝色丝巾在手中飘舞,金黄光束熨烫后背,他低着头,不知不觉凝视良久。 叶子微突然打了一个喷嚏,她打喷嚏的声音很特别,声音含在喉咙,头连着身子重重瑟缩一下,像一只呜咽的小奶狗。 梁为皱眉,重新把外套给她盖上,这时候叶子微忽然动了,她睡觉也半点不安分,往没有扶手的那侧一翻,整个人掉下去,还连带着压住梁为,两个人齐齐摔在地板。 “啊……” 梁为只觉后脑重重着地,身上压了个柔软,他下意识将她搂着护住。 叶子微醒过来,但她脑内的时钟还在缓慢走针,滴,答,滴,答,滴,答——人尚在清醒与模糊的边缘。手肘压着身下坚硬胸膛,伏起:“怎么回事……” 梁为咬牙:“还能怎么回事,你大中午投怀送抱……” “嗯?什么?”叶子微朝下看看他。 -- 第21页 “……”梁为忽然噤若寒蝉,向上怒视她。 “你的脸怎么这样红。”叶子微伸手拍了拍他的脸蛋,撑着欲起,梁为突然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 她一顿,“你哪里受伤?”紧接着又道,“被我压一下而已,我哪有恁么重……” 他神色复杂,目光躲闪,只恨恨说:“不要废话,你快点起来。” “好。” 叶子微刚起身,梁为便迫不及待地坐起,她站稳,这才发现身上的丝巾不知何时不见,正要低头去寻,眼前一晃,身体骤然被一股力道一推,整个人向后仰,噗通一下摔进池塘。 “梁为?!” 回答她的是男人落荒而逃的狼狈身影,始作俑者不知何时爬起,头也不回地快步避进屋中。 犯的什么病? 叶子微腹诽,浑身上下湿透,坐在水中,湿漉漉的手抬起刚擦一下下颌,身形蓦地一僵—— 哪条下流的蠢鱼嘬了她的大腿??!! 第13章 13 13 梁为其实很早就知道叶子微。 本城的富人圈很小,六度空间理论都嫌多余,三度就够你识遍所有人。 梁为虽然自小在外读书,但每年假期都会回城,在此地仍有几名好友,比如陈家的陈朗,周家的周泽宇,董家的董东东,等等。 其中最顽劣者当属周泽宇。 高中那年,梁为因已打算出国读预科而回城准备,正是那时,他第一次听闻叶子微其人。 周泽宇在圣丹尼男女中学就读,在学校算得上是呼风唤雨校园小王子。 某日,这位风流潇洒的小王子突然翻上梁为家窗台,兴奋地同他诉说他近日注意到的一个小师妹。 “她好漂亮,笑起来眼睛像月牙,十五岁就美过林青霞,简直是我的维纳斯女神。” 梁为正画画,对他泼冷水:“你这话要是给你爸听到,肯定打断你的腿。”——周爸爸是林青霞铁杆粉丝。 “好拉,就是个夸张比喻,总之你必须知道我下一任女友非常美。” “下一任女友?” “是的,我打算追求她。” 梁为犹记得他两个星期前才刚换女友,惊讶道:“Anna呢?” “Anna?谁?”周泽宇拍拍他的肩,“老兄,我只记得我下一任女友叫Vivian。” 接下来数天,梁为每天都能从周泽宇口中听到这位素未谋面的Vivian小姐的故事。 ——“她今天上台表演,穿了一条雪白缎子裙,不夸张,我敢保证大半场男生都想娶她做新娘。” 梁为不屑:“你已经很夸张。” ——“我才知道原来她还会画画,真是多才多艺。” 梁为冷哼:“我也会,怎么不见你夸我?” ——“她好大胆,又跟老师吵架,父母都被叫到学校。” “看来是女版周泽宇。” ——“她这次考试又考砸,好几门零蛋。” “很正常,大部分漂亮女生不爱学习。她们以为能靠色相活一辈子。” ——“听说她情人节收到一堆巧克力,全部送给好友吃。” “做她好友真惨,还要满足她的虚荣心。” ——“又有人跟她表白失败,她到底喜欢什么样的男生?” “自以为天上仙女,可能连玉皇大帝也看不上。” …… “阿为,你对她有偏见,很深的偏见。” 周泽宇躺在沙发,手臂枕于脑后,一条腿架得老高,一条腿吊儿郎当地耷拉在地。 “不是我对她有偏见。”梁为说,“张无忌的妈妈曾说过,越漂亮的女人越会骗人。我劝你小心点。” “那就是世人都对漂亮女人有偏见。”周泽宇奇,“为什么?因为你们得不到她们?”他说完,自顾自哈哈大笑。 “我可不是那种人,女人的心灵比外貌更重要。” “你怎知她心灵不美?” “那你又怎知她心灵美?” 周泽宇蹭地坐起:“我不知,不如我们试一试?” “如何试?” “先从认识开始,下周我家开派对,我将她请来……” “老天,你到现在还不认识她?”梁为匪夷所思。 周泽宇尴尬地清咳:“我在放长线钓大鱼……好吧好吧,别用这种眼神看我。是这样,听说她很难接近,从不与男生交往,每天进进出出,身边总围着女友,根本不给人接近的机会。我也没有办法。” 连登徒子周泽宇都没办法接近的人,看来是真难。 梁为对这位素未谋面的Vivian小姐印象再打折扣。他已经在心中大致描摹出她的形象。 傲慢自大,浅薄无知,徒有美貌且不可一世的空芯女郎。 这种人还需要见面再了解? 但他神情淡淡说:“好啊,那你就将她请来罢。” 几天后,派对如期举行。 当一身白色西装的梁为到达周家半山别墅时,他被扑面而来的场面惊呆了。 “老天,你这是把城中所有未婚男女都请来了吗?”难怪要特地到这栋别墅办派对。 周泽宇扎着风度翩翩的温莎结,气宇轩昂,丰神俊逸,比平时还要英俊好几倍。 “不这样,她不会来。” “谁?”梁为似乎真不知道他指代的是谁。 周泽宇瞥他:“叶子微。” -- 第22页 到这时,梁为才知道那位令周泽宇魂牵梦萦的Vivian,中文名叫叶子微。 周泽宇再瞥他:“阿为,你今天也太帅了吧,你这样喧宾夺主,我可不敢让你见到她。” 梁为只当他是闹自己,没应他,自侍应生托盘中取走一杯香槟,饮了一口。 有人来喊周泽宇,周泽宇叫梁为自己逛逛,抽身去应付其他人。 梁为夹着香槟杯到角落沙发坐下。他不喜这种角马交|配似的社交场面,只一个人安静待着。 时不时有女生上来搭讪,都被他冰块似的气质吓退。再大胆点,多撑几句话,也会被他毫不留情的说话方式气走。 梁为是故意的,他讨厌这些脑袋空空,只懂生|殖繁衍的男人女人。 这时候的梁为,年纪轻,眼高于顶,清高傲慢,生人勿近,比刺猬更扎手。 大概也只有他的几个好友能受得了他。 周泽宇应付完几位客人,自人群中张望不见梁为人影,于是拨开人群四处寻找,终于搜索到,急忙走过去。 “怎么又躲在角落,”周泽宇不满,“再过一年你就成年了,难不成你真要当老处男?” 周泽宇哼哼:“要不是我知道你初恋尚在,我还真要以为你是为谁守身如玉呢。” 梁为扫他:“我为我妻子守身如玉。” “你以为你妻子会感恩戴德?不,她只会怨你竟是个雏,一点做女人的快乐也给不了她……”周泽宇被一记猛锤打得直咳嗽,好脾气讨饶,“行行行,我不说你了,你慢慢守身如玉吧。” 梁为把香槟杯放在到旁边,身体往后一靠,大有昏昏欲睡的意思。 周泽宇瞧见不远处有个女生总是偷瞄过来,那微红的脸蛋已泄露她所有心思,禁不住用手肘撞梁为:“那个女生一直在看你。” 梁为兴致缺缺地闭着眼,语气乏乏:“是吗。” “够漂亮,还不上去同她聊天?” 皇帝不急太监急,“没兴趣,我都要出国了。” “还有几个星期呢,能谈多久是多久,又没要你们结婚?” 梁为依旧没兴趣。 周泽宇叹口气:“好吧,就这样吧。其实美女看多了也不过如此。我还是觉得我的维纳斯最美。” 梁为这时睁开眼,用一种轻描淡写的语气,不屑地问:“能有多美。” 周泽宇信誓旦旦:“这样说吧,她从十个男人面前走过去,九个都会看她。” “那我愿意做剩下一个……” “剩下一个必是gay。” ——他们异口同声。 互相看一眼,周泽宇哈哈大笑。 派对已经进行到一半,那位维纳斯女神仍没有出现,周泽宇有些坐不住,频频出去观望。 正踟蹰着,忽见阶梯下走上来两个人。 为首的便是他等待已久的叶子微。 叶子微今日有事,出发时迟了,本不打算来了,无奈小堂姐叶筝一直缠着要来,只好陪她前来。 “那就是周家公子。” 叶子微在叶筝的提醒中抬头,果然看到顶上立着一个仪表堂堂的男生。 “你是为他而来。”叶子微瞧见她绯红脸颊,自以为猜中。 哪知叶筝摇摇头,小声说:“不是,周泽宇随时都可以看到,哪需要特地来。” 她是为另一个平时没机会见到的人而来。 叶子微还想问仔细,二人已到达最上阶,周泽宇迎上来,一副热情主人模样与她们打招呼。 叶筝余光瞄见叶子微突然放慢的脚步,于是十分默契地快步走在前面,体贴当起讨人嫌的护花使者。 进大厅后,还未等周泽宇有所企图,有女伴看见叶子微,先将她拉住。 周泽宇无法,只好强带笑意,领叶筝往里去,经过角落时一看,原定的热心观众——梁为恰好也不在。 叶子微自被女伴拉走后便不知所踪,就这么大一个别墅,竟连个想找的人都找不到,周泽宇玩得兴味索然。 更可恶是连梁为也不见。 今日这场戏彻底落空。 派对闹到午夜方结束,周泽宇拖着疲惫身子上楼,打开灯一看,床上竟躺着一个人。 “阿为?” 楼下歌舞喧天,他竟在楼上沉眠。 周泽宇二话不说过去将他闹醒,梁为挣扎着抬起头,一边头发被枕巾压乱,东倒西歪似稻草,竟还是帅。 周泽宇问:“你怎么偷跑上来睡觉,不是说好带你见Vivian?” 梁为眯蒙眼睛,嗓音困倦沙哑:“我已经看到她。” 周泽宇奇:“真的,什么时候?” “你带她走进来的,我看见了。” “怎么样。”周泽宇很期待。 因为太失望,所以直接溜了。梁为看着他,毫不留情:“我想她应该先去断个臂。这将成为她和维纳斯最大的共同点。” 周泽宇看看他,表情慢慢惊恐:“阿为,你不会真是gay吧?” 第14章 14 14 周泽宇的派对还在进行,叶子微提早离开。 她搭一辆出租车回家,在家门口下车,走进大铁门,没有往前厅正门去,而是绕到别墅后面,对着二楼窗户不断学猫叫。 “喵——喵——”这样叫了好一阵,落地窗才迟迟打开。 姐姐叶芹探出头,见是她,不安地四处看看,然后才丢下一截床单系成的简易绳索。 -- 第23页 叶子微把床单一头系腰上,然后攀着床单往上爬,叶芹也努力向上拉。两个人齐心协力动作快,叶子微轻而易举翻上二楼。 她刚一落地便迫不及待地解腰上床单,边说:“姐,你怎么半天才开窗,我差点把伊丽莎白引出来。”高兴地将床单一丢,抬头发现叶芹早就回屋里去。 忙追进去:“怎么,生气了?”搂住连生气都温温柔柔的姐姐,她撒娇,“今天真是陪叶筝,我绝对没有出去瞎玩。” 就这么一个宝贝妹妹,气也气不起来,叶芹毫无威慑力地瞪她:“你要偷溜也不早跟我说?下午妈来检查,我和Kelly吓死了。” 叶子微哀叹:“我的天哪,妈怎么又来检查?她都连续来两个星期了吧?她最近不和谢阿姨她们出去打麻将了吗,是不是钱又输光,看来我得分一点小金库给她……” “别扯远,”叶芹威严地敲敲桌面,“明天下午的舞蹈课,不准再逃。” 叶子微的挣扎被她用眼神瞪回去,只好乖乖应:“是——” 叶芹是叶子微亲姐,但二人除了长相上的相似外,没有一点相似。 最显著的差别就是,叶芹听话懂事,成绩优秀,在学校是受老师器重的学生会会长,在家是招亲戚长辈疼爱的叶家大女儿。 而叶子微则全然不同。 她的成绩忽上忽下,学不学习完全看心情,并且如实反映在成绩单上,认真学便能坐火箭般蹭一下登上年级前十几——虽然这情况极少出现,不认真学便立刻掉落年级后十几,最差一次还倒数过。如此跌宕起伏的成绩,令叶母每个月准时承受一次乘坐云霄飞车般的晕眩感和刺激感。 除了跌跌撞撞起起伏伏的成绩外,叶子微还有一个显著特征——不安分。 哪里有热闹,哪里准有她,学生“闹革命”,更是常以她为首——裙子凭什么不能短过膝盖?女生为什么不能佩戴首饰?一年四季凭什么日日要穿校服?这土掉渣的校服学生们为什么不能参与设计? 在长辈们看来合乎规定的旧秩序,被个性觉醒的这一代学生质疑反抗,乃至奋起打破。而叶子微又是其中翘楚,令老师头疼,令校方头疼,更令生了这么个“怪胎”的叶父叶母头疼。 如果不是家财雄厚,叶子微或许早已被学校退货。 叶母不止一次说过她:“你啊,就是投了个好胎,换作别人,哪里敢这般闹腾?” 这话说得叶子微深以为然,然后她变得愈发闹腾——毕竟享受多大特权,就应承担多大责任。 “你过来,”叶芹对叶子微招手,从书包里掏出一个天蓝色信封放到桌上,“这个给你。” 又是一封情书。她已经习惯帮自家小妹传递各种形式的表白物件。 叶子微皱皱眉,看也不看那信封:“你又不是信差,以后别老干这种事。这些人真没有礼貌。” 叶芹歪着头看她,笑意温柔:“怎么多人追,有没有看上的。” “老妈不让我们谈恋爱,你又不是不知道。” “别拿妈搪塞我,你什么时候听过她的话?” 叶子微瞅瞅叶芹,口气不小:“真的没有,我看不上那些男生。” 叶芹取笑她:“我妹妹要求还挺高。” “不是我要求高,是那些男生太无趣,像张纸一样薄,一眼就被人看透,”叶子微躺进沙发,做一副无可奈何状,“我同他们讲普鲁斯特太宰治,他们同我说丘吉尔杜鲁门,牛头不对马嘴,根本聊不到一起去。” “那你怎样想,”叶芹好奇,“你喜欢什么样的男生。” 叶子微当真仔细想了想,没想出所以然,放弃地摇摇头:“不知道。” 叶芹又要笑话她:“你太理想主义,只知道自己不想要什么,却不知自己想要什么,还要求感情纯粹,灵魂共鸣,微微,你是爱情小说看多了,这世上哪有至好的爱人。” 叶子微盯着水晶灯几秒,笃定道:“有的,肯定有的。” “你连自己想要什么都不知。” “爱人的模样哪能预设?那是街角相遇,一个对视时毫无预兆喷涌的火花,”叶子微说得头头是道,“在心中预演千遍,都不如那一遍真实的相逢。我不因爱何种人而爱他,而因他是何种人才知自己爱何种人。” 这话说起来很绕,其实意思就是,在没有遇见那个人以前,我们从未真正知晓自己爱什么样的人。 叶芹叹息:“你又在做梦。” “人人心中都有一份这样的渴望,”叶子微振振有词,“你们不相信只是因为你们不愿意正视,这世上聪明理智的人大抵如此,趋利避害,善于躲藏,像蜗牛的触角,害怕受伤,一碰就缩。” 叶子微说,“你们不会受伤,但你们也从未享受过极致的快乐——别急着反驳我,你以为的那种快乐跟我所说的可完全不同。姐姐,善于保护自己的人只能得到安全感,但这可不是快乐。不要被安稳的生活带给你们的假性快|感欺骗。理智给不了真正的快乐,真正的快乐,永远来自不计后果的放纵和全身心的奉献。” 她已经十五岁,拥有一套自己的思想和意志。 叶芹自知自己这个妹妹很聪明,很有主见,她是说不过她的,只好劝道:“我不希望你受伤,微微,我们只希望你安稳幸福。” -- 第24页 叶子微笑得一派天真:“姐姐,我知道你们爱我,我也爱你们。可人生是自己的。” 她身上有一股很纯粹很热血的劲头,要真形容起来,那大概是一种叫做“不撞南墙不死心”的伟大气魄——不怕死之精神。 叶芹无奈,忽然瞥见她额角诡异,疑惑地走过去:“你的头发怎么回事,这里有胶……” 叶子微急急一躲,那头发便被叶芹扯了下来。 “………” 叶芹呆住,足足花费十几秒才认清手上这团头发确实是一个完整的头套,然后她又花费十几秒,才认清躲闪到旁边且头发短似男生的这个女生,的的确确是她那个貌美如花的亲妹妹。 难以置信,血气上涌,一向温文尔雅的叶芹用足七十分贝失控怒吼:“叶子微?!?!怎么回事??!!” 给足叶芹震惊、暴怒、质问、冷静、认命的时间,二十分钟后,等叶芹终于稳住镇定下来,叶子微才开口:“姐,还是被你发现拉。” 她居然在笑,她居然还有脸笑。 叶芹心好累:“你这是……玩的什么新花样?最近流行女生剃光头?” “我这不是光头,只是比较短而已,还是有头发的。” 叶子微捋了下左边及耳的流线型短发,那头发便掀起一道帘似的柔顺滑动。右边则是板寸,上面还很不嫌事大地剃了三道爪印。 叶芹越看越崩溃,只觉身体仿若漏了个大洞,力气被源源不断抽走。 她虚脱无力,但依然很想掐死面前这个笑眯眯的亲妹妹——反正她今天不掐,妈明天也要掐。 “你这样,会被妈骂死。” 叶子微面上只闪过一瞬间的担忧,但她很快便有恃无恐地笑了:“没关系的,骂骂就过去了。姐,你会帮我说话的吧?” “……” “姐?” 叶芹知道她就是吃定自己,有心无力,无可奈何地应:“……嗯。”反正她都是要被连坐的。 “以后那些男生再不会要你当信差了,多好。”叶子微试图宽慰她。 “……” “姐,你不要生我气,我就是想试试男生留短发的感觉,你看,我左边头发没剃光呢,说明我在做事的时候,还是有考虑过你们的感受的。” “……” “而且留短发,就不会有男生再缠我,我省事,妈不用担心我早恋,她也省事,我想得多周到。” “……” “还有,这样以后我每天洗头只要十分钟,比留长发时节约了二十分钟,这些时间我都省下来读书,以后我……” 十五岁的少女仍是半大小孩,像将熟未熟的青果,咬一口,涩中泛甜。 这个年纪,论爱情,可头头是道,做事情,却仍恣意随心,活在幼稚与成熟的两面,矛盾却又和谐的个体——这是最好的青春,也是最纯粹的你。 第15章 15 15 一连在家待了好几天,就算对的是梁为那张俊脸,叶子微也腻烦了。 幸好路辛打电话拯救她,说是国中同学郑凡要办结婚礼,寄一份请帖过来邀她同去。 敲开梁为书房的大门,叶子微把请帖呈上,跟他报备后才出门。 路辛一脸吃惊:“你现在这样怕梁为?出门还要经他允许?” “你不懂,这叫顾全大局,为了生活和谐。我脾气这么好,自然要多包容他一点。” “哦,原来你已经变成“夫管严”。” “都说了,我是顾全大局。” “其实夫管严也不错,现在还能管住你的人不多。” “再强调一遍,我是顾全大局!” “看来梁为果然是你的好姻缘,叶伯母应该很欣慰。” “我!顾全大局!” 穿过十字路口,左转是婚礼现场,但路辛方向盘向右打,她问:“你真的不去参加婚礼?” “不去。”叶子微靠在窗边,街边风景在眼前变换。 “大家都会来,好多年没聚了。听说班主任也会来,你不去看看他?” “那就更不去了,上学就天天被他请吃茶,现在还要同他喝酒?老天,放过我吧。” 路辛打开音响,跟着节拍轻哼,欲言又止地看她一眼:“那你去哪。” 叶子微想了想:“去画室吧。” “约男人了?” “没有,”叶子微似才想起来,从包里掏出手机,可没翻动几下,又闭灭屏幕,丢回包里,意兴阑珊,“算了,今天不约了。” 路辛把叶子微放停在画室楼下,对她说完“有什么事电话联络”便离开。 这是一条普通街道,居民楼与楼下各种饭店、金店、换汇店和谐共处,隔一条街整齐排列汇丰、光大、花旗等各家商业银行。 路上西装白领步履匆匆,街头LED时刻显示涨涨跌跌的今日财经指数——真真一座逼人发疯赚钱的金融城市。 叶子微走进一家居民楼,乘电梯上三层。她在这里有一间画室,平时有空就会来。她喜欢一个人在这里作画。 画室原先就无人居住,很大很空旷。 屋里只有孤零零的画架,墙边堆叠的画框,以及一个现代感极强的布艺沙发。 墙上镶嵌各种人像画,都出自叶子微之手。 叶子微懒,买下这间房后也没懒得打理,以致于画室现在仍是水泥地面,墙倒是粉刷过,纯白,白得刺眼,白得省事。 -- 第25页 叶子微把画布夹在画板上,去卫生间将笔刷洗了洗,然后坐回画架前。 她有些缺乏灵感,闭眼沉静一会儿,脑中出乎意料浮现的是梁为那张脸。 很奇怪,不是正面,只是一个骑马的背影,她却知道那背影就是他。周围林木景致皆是虚影,只有他将转未转的身影清晰刻在中心。 手机突然叫响。 “喂?” “是我。” 男人声线轻松,仿佛熟稔老友,叶子微花了几分钟才在对方的描述中想起那个萍水相逢的酒吧调酒师。 “你怎么知道我号码?”她问。 黑色铅笔在白色画布沙沙舞动,叶子微上身微倾,一只脚踩住木椅横杆,一只脚撑住身体重心。她握着手机,另一只手从容作画。 调酒小哥说:“我在一份过期报纸上看到你,原来你姓叶,是叶家人,想查到你号码很容易。” 叶子微不置可否。她的全副心思都在画画上,因而无暇回答,显得很怠慢。 调酒小哥不介意,继续说:“看来我们有缘分,老天让我找到你。” 最后几笔快落成,叶子微眯眸停顿几秒问:“你身材怎么样?” 在调酒小哥忪怔的那几秒里,她语气平平地说:“有时间的话现在来找我,没时间就算。” 说完挂断电话,发了一串地址过去。 没多久,调酒小哥就赶到。 “我叫林嘉平。”他站在铁门外对叶子微笑。 林嘉平今天穿一身黑衣,宽大裤脚收进牛皮窄靴,腰上别一条银色饰链。 许是白日站在阳光下的缘故,除了落拓的胡子以及一如既往的小啾啾头外,他的气质比那晚在酒吧稍显明朗一些。 叶子微迎他进屋。 林嘉平视线在屋内逡巡,比起极简到堪称没有装修的房间相比,他更吃惊于墙上那一幅幅视觉强烈,色彩浓郁诡异的画作。 画家的情感浓烈压抑,凝结在每一具赤|裸肉体。 “这些画……”他瞠目,“都是你画的?” 叶子微站在画架旁,手松松搭在画板上:“嗯。” 林嘉平钦服,但又不免疑惑,本城几大富家豪门向来活在镁光灯下,家中成员大多被八卦小报扒得底朝天,竟从未有人提起叶家这个小女儿还有这般本事。 他认真地、仔细地一幅幅看过去,走到尽头转向另一面墙。 比起凌乱挂满画框的左右两面墙,这面反而显得奇怪突兀——一块白布从天花板垂挂,由上遮到下,严丝合缝,完全挡盖墙面。 林嘉平刚要伸手去掀,“别动。”叶子微在他身后说。 林嘉平一怔,直觉告诉他再往前就是她的禁区。 他尊重地收回手。转过去,“你叫我过来这里……”视线在周围打转,这里没有床。 “把衣服脱了。”她言简意赅,嗓音冷静,完全没有动情神态,这话亦没有邀约味道。 跟他当初设想完全不同。 林嘉平在她长久的、平静的注视下,联想到那一幅幅大胆荒诞的画,恍然然大悟:“你想画我的身体?!” “不然你以为?”叶子微终于笑了。 在林嘉平短暂的二十二年人生中从未经历过如此屈辱的时刻,他心心念念,满心欢心,把自己像一份礼物似的送上门,对方却并不想拆他? 林嘉平心情复杂地脱衣服,又心情复杂地站在女人面前。 她的表情很平静,眼神很清冷,拿笔横在眼前目测他比例的时候很精准——总之,跟那晚那个大胆放纵的女人完全不同。 那时候她是烈,是热的,拿人体探测器一照,能反射出火热的红外线。但现在,她整个人都是冷的,静的,审视他的眼神仿佛她本身就是一个人体探测器。 人人都是多面体,林嘉平知道,他现在看到的就是她的另一面。 “如果觉得不自在可以拿那块白布遮掩一下。”叶子微似看出他窘意。 能不窘吗,像具尸体被目光解剖,可怕是持刀人还是一位美女医师。 那块白布不知多少人用过,林嘉平取过来,围在小腹,幸好从表面上看洁白如新,他勉强骗过自己,就像他不去思考这女人到底看过多少男性肉体。 “你很紧张?”看他半天系不好白布,叶子微问,“需要我帮你吗?” “不用。”林嘉平在心里暗暗咬牙,这女人完全没把他当男人看。手还在打滑,眼前已走进两只鞋。平底皮鞋。叶子微又是那副淡定口吻:“真不用?” 就如男医生不会避讳女病人,此刻作为画者的叶子微也不会避讳自己的男模特。 林嘉平索性放开:“你来。” 叶子微不忸怩,抓住布角蹲下,系了两下才意识到是这块布太小,男人身体太壮,她干脆用力一撕,扯开两道布条,这样更方便系结。 她动作老练,态度随意,林嘉平却浑身僵硬。 女人半蹲在他面前,脸与他小腹齐高,从这个角度看下去惹人遐想。 他还能看到她白皙纤细的后颈,像一条蛇一样勾引他目光往下。 女人侧脸很美,乌发松散,下巴永远自矜地微抬,那一点无意的骄傲姿态配上她黑白分明,流光婉转的眼眸,无比合衬。 如果说那晚只是惊艳于那张脸,后来知道她身份看上她的钱,那么现在,林嘉平清楚地地听到自己有违初衷的心跳声。 -- 第26页 越来越剧烈,像打鼓,也像雨撒荷塘,池面骤乱。 叶子微的手机突然响起。 这是今天第二次被打扰,她有些烦闷地呼出一口气,一边别着碎发,一边从沙发捡起手机。 “你在哪。”手机里,梁为问。 叶子微心虚,但坚决不能露怯:“不是跟你说过,同学结婚,我在……” “我知道,我是说你在酒店哪里。” 叶子微脑袋嗡地一下:“你在酒店?” “刚好我和朋友也约在这里。我顺便接你回去。” “我还没结束,你不用……” “我看见路辛了,”梁为意味深长,“她搂着一个男人。这就是你们庆祝同学结婚的方式?” 叶子微一时语塞。 “你没跟她在一起,”梁为说不上是松一口气还是更加不放心,“我希望你没有搂着另外一个男人。你在哪里?为什么我没看到你?” 正在叶子微不知如何作答的时候,听筒突然传来路辛的惊呼,然后电话突兀挂断。 机智好友关键时刻派上用场。 叶子微回头,迎着林嘉平探询的目光说:“真抱歉,我现在临时有点急事需要离开,今天就到这里吧?” 她体贴地从包里掏出几张红色钞票塞到林嘉平手中:“路费,劳务费以及电话费,这些应该够了。” 林嘉平瞠目结舌。 叶子微一边散开长发一边往外走,在玄关处将平底鞋换作精致高跟鞋,然后说:“穿完衣服想待多久随你,离开前记得关门就行。” 说完匆匆离去。 林嘉平面色从瞠目变作青白,咀嚼着她话里的意思,原来她早看透他意图,只是留足余地,给他台阶。 她如此通透,且如此体贴。 林嘉平站在空荡荡的门内,心重跳。 第16章 16 16 叶子微乘车赶到酒店,一上二楼便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正被路辛拦着,连忙调头急转,往另个方向去。 并且悄悄给路辛发短信。 宴会厅门口,梁为正在被路辛纠缠。 他无可奈何,但良好的修养令他无法对女士说重话。 考虑到她是叶子微好友的这层身份,梁为耐着性子,但语气无法克制得冰冷:“我个人建议是,近期的货币市场很不稳定,美联储再次加息,以及就美国劳工部第二季度公布的非农就业人口下降来看,你可以考虑抛售美元,购进一些现货黄金保值。至于股票……我确有几支沽空的股票,如果你现在能放过我让我进去找我的妻子,我很愿意为你指一条明路。” 话已至此,路辛难再拖延时间。 梁为拂开袖口看了一眼手表,眉心微皱,显出几分不耐烦:“路小姐,说实话,微微是不是不在里面?” 路辛不语,手机在口袋里又震动了下。 梁为目光追迫:“路小姐?” 路辛伸手制止他,掏出手机:“稍等,我接个电话。” 然后她走到一旁,假模假样地接电话,偷偷看一眼短信,过了一会儿,才挂断电话走回来。 梁为依然有礼貌地等在原地。 路辛说:“我们刚才说到哪了?” “说到你是不是在帮她欺骗我,”梁为说,“路小姐,叶子微到底在哪。” 路辛眯眼瞧着他,蓦然一笑,说:“她累了,在楼上的休息室休息。” 梁为似乎松了一口气,但转瞬又觉得奇怪。“那你为什么不早……” “很简单,我不想告诉你。”路辛摆一副无赖嘴脸,那模样真得几分叶子微真传,“你们的婚礼我没参加,我对你并不了解,而且据我所知,你不喜欢微微吧?你对她不好。” 梁为疑惑:“她是这样跟你说的?” “我是她最好的朋友,我比你更了解她。” 梁为没多解释,转身往楼梯走,可没走几步又绕回来,他面无表情,直言不讳:“路小姐,虽然你暂时是她最好的朋友,但我不得不提醒你,我将永远是她的丈夫。” 那淡淡的一眼,压着无形的优越和笃定,路辛瞬间就被他惹恼,追着他的身影跟过去:“你的意思是你对她来说比我更重要?” 梁为没答话,只一径往上走,路辛喋喋不休:“我和她初中就认识,我了解她所有的事情,爱过的每一个人,你不过是一个平庸的丈夫,你根本不懂她的好,你们的婚姻朝不保夕,可能明天就会离……” “路小姐。”梁为沉声打断她,脚步也停下,路辛怔住。 他看着她,无比认真地说,“我的意思是,你的爱未来会被你的家庭分割,而我不会,她就是我的家庭,我的妻子,我将永远珍视她。这份责任会比你们的友情持久得多。” 二人对视好几秒,路辛败下阵来:“梁为,”她有些不明白,“你确定,你不爱微微?” “当然,”梁为收回目光,对那个字眼似有不屑,“但我也不欢迎你这样诅咒我们的婚姻。” 梁为抬脚往上走,这回路辛倒是没再跟上来。她只是怔怔地,困惑地站在原地。 快到最上一级台阶,梁为回头喊她。 “路小姐,如果你信任我,恒基电子是个不错的选择。” 路辛怔了一下,立刻反应过来说声谢谢。 推开贵宾休息室的门,梁为看到背坐在沙发的叶子微像受惊小鸟般动了一下,然后才转过来,表情不自然地问:“你怎么来了。” -- 第27页 梁为先环顾了下四周,确定房间里没有男人,以及躲藏男人的遮挡物,这才走进去,轻掩上门。 她穿得不多,后背一对性感的蝴蝶骨在薄纱下若隐若现。胸脯还有些起伏,似乎刚跑完一段路。头发也有些凌乱。 梁为走到她面前:“我听说婚礼快结束了,所以顺便来接你。” 叶子微答应,心有余悸地抚住额头。 “你怎么了,酒喝多了?”可似乎没闻到什么酒气,梁为伸手探她额头,温度正常,只是有一层薄汗。再一低头,看到她裙底下光着的脚。 他不悦:“叶子微,你不喜欢穿鞋的?” 那纤白的足立刻缩头乌龟般躲进裙里。 梁为双指并拢在她额头一弹,弹破她一副呆滞的乖巧模样:“你不会是……”叶子微吃痛地捂住额头,怒瞪他,梁为问,“你不会是遇到什么不该遇见的人,被夺魂了吧。” “什么不该遇见的人。” “谁知道你有几个前男友。”梁为说,“无论遇到几个,你都要牢牢记住你现在是梁夫人。” 他语气很淡:“本城没有几个男人比得过你丈夫,梁夫人,做人最重要懂得知足。” 叶子微拖长音:“知道了,梁先生。” 楼下一阵喧嚣,看样子是酒席已临近尾声。 梁为俯身,一手搂腰,一手抄腿将人抱起,她下意识挂住他脖颈,低呼:“你要这样抱我出去?” “难道你要光脚走出去?” “你信不信明天八卦版就出新闻图。” 梁为掂了掂,给她一个更舒适的姿势:“恩爱新闻有什么可担心?我希望我们之间都是这种正面消息。” 他一边往外走,一边说:“但在公众场合这么做确实不妥,如果你觉得害羞,可以把脸埋进我怀里。” 叶子微果然把脸埋进他怀里,闷声道:“其实我们不需要这么早走。” “你的意思是要和我去开房?” 叶子微挡着脸,恨道:“你可以说得再大声点。” 梁为突然觉得心情愉悦:“我们已经是夫妻,做什么都合法。” 他轻笑,胸腔有醇厚的共鸣。叶子微的心跳突然响如擂鼓。 就在她愣神的时候,梁为温朗的声音再次响起:“小姐,请给我们开一间房。” 感觉到怀里的动静,他按住人,笑得恶意:“情侣套房,床要够大,最好翻两圈都不会摔下去的那种。谢谢。” 第17章 17 17 乘电梯上楼,叶子微从梁为前襟口袋抽出房卡,刷了一下。 梁为十分默契地拿膝盖顶开房门,将她放置在玄关边的桌台,然后推开衣帽间的拉门,从最下层找出酒店拖鞋,放在她面前。 “我叫小宋去给你买双鞋,你有什么要求吗?” “我等下把我常去的那家店发过去,叫他问店中导购即可,她们了解我的喜好。”叶子微穿上拖鞋往里走,“我们今晚是住这里吗?” 梁为说:“随便,看你。” 反正回家也是吃外食,就他们俩,在哪里住都是一样。 “你还会听我的意见?” 梁为一边换鞋一边说:“小事无所谓。” 叶子微咂舌:“梁先生可真有大丈夫气魄。” “你这话说得很奇怪,”梁为走进客厅,“我不就是你丈夫?” 叶子微不愿睬他。这人真狡猾,时时处处对她进行洗脑教育,要她接受管束,再接受“丈夫”。 最该死是,她正在慢慢被他改变。 叶子微说肚子饿,叫梁为订餐。 梁为拿起电话,疑惑:“你晚上没吃饱?” 叶子微面不改色心不跳:“你也知道那种场合,哪有机会吃东西,全是喝酒敬酒,不醉不归啦。” “可我看你也没喝酒。” 叶子微怔了一秒,继续镇定答:“多年好友,他们都知道我酒量不好,自然不会来灌我,我喝饮料的。” 梁为没再往下问,他的全副心思都在她的话上,他还是第一次知道,她酒量不好。 【我和她初中就认识,我了解她所有的事情,爱过的每一个人,你不过是一个平庸的丈夫,你根本不懂她的好,你们的婚姻朝不保夕,可能明天就会离婚。】 路辛的话再次响彻耳边。 “叶子微。”梁为叫。 她正在衣帽间找浴袍,听到呼唤应了一声,见他半天没有下文,抱着东西走出来:“怎么了,还有什么问题?”她有些心虚。 而梁为亦有说不出的虚。他蹙眉,双手交握又松开:“你有什么同学录之类的东西吗?” “什么?”叶子微一头雾水。 “……或者,你把你那本日记本给我看看。” 莫名其妙,叶子微把他晾在客厅,兀自去浴室洗澡。 梁为干巴巴地坐着。 洗完澡,叶子微穿着浴袍,一边擦湿发,一边走出来,服务生已经把晚餐送上,梁为正翘腿坐在沙发看报。 这报不离手,工作不停的生活习惯,真真跟五十多岁的叶父一模一样。 “我真好命,又获得一个绝对有保障的终身饭票。”叶子微不无揶揄。 梁为抬眸,看到她脸颊粉嫩,濡湿的乌发贴着雪白肌肤,浴袍宽大,遮不住胸前大片春光,露珠沿着皮肤肌理往深处滚落。 -- 第28页 他急忙收回视线,把目光钻进报纸。 叶子微无察,走到他面前,俯身把桌上的银色餐盘罩打开,眉眼立时满意弯起:“清炖乳鸽汤啊,我喜欢,你选得不错。” 梁为看着报纸,不自然颔首:“你喜欢就好。” 叶子微却自然而然坐地到他身旁,梁为猝不及防地站起,吓她一跳:“你怎么了?” 他把报纸往架上一放,仓促道:“该我去洗澡了。”说完便头也不回地钻进卧室。 叶子微给自己盛汤,一边吃一边不忘给路辛回短信。 ——“已安全过关,放心。” 没过一会儿,路辛的短信就滑进来:“还说你不是夫管严,明明怕得要死,真没用,开除你姐妹会资格。” 叶子微皱眉。 又一条:“不过你老公人挺好,发财还知恩惠娘家,暂时给他一张安全票。” 叶子微好奇:“什么发财?” 路辛一派高深:“这是你老公同我的秘密。” 叶子微无语将手机丢掷一边,门口铃声响起,她稍微紧了紧浴袍走出去。 梁为洗完澡,觉得人清醒不少,刚才突如其来的心慌抛至九霄云外,他打开浴室大门,在梳妆镜照了照,把头发理顺,然后出去。 客厅无人,门口隐有人声。 原来是小宋将鞋送来,叶子微正穿着浴袍靠在门边,和他“谈笑风生”。 她就那么随意地站着,上面没裹严实,下面亦是两条光裸长腿。 梁为心里莫名烦躁,大步出去,冷冷问候小宋:“你来了。”视线移至他空荡荡的双手,购物袋已由叶子微接过,他故意问他,“鞋子呢?” 小宋看到梁为一张从冰窟里捞出来的脸,心道不好,俊俏小脸立时没有刚才的春风满面:“梁总,鞋子我已经交给夫人。” 梁为看看风情万状倚在门边的叶子微,又看看他:“那你还有什么事?” 小宋冒冷汗:“我……” “我叫他明天早上给我们送换洗的衣服。”叶子微轻巧地说。 梁为扫她一眼,胸前那片雪白肌肤真刺眼。他冷冰冰道:“交代完了吗。” 叶子微应:“嗯。” 小宋忙道:“梁总,那我先走了,你们好好休……” 回应他的是无情关门。 小宋:“……” “你怎么这么不礼貌。”叶子微把鞋放在玄关边,随他回客厅。 “大概是跟你学。”梁为头也不回。 “关我什么事,我几时不礼貌过?” “你对我可从不礼貌。”梁为细数,“踹我办公室大门,同我大呼小叫,大半夜把我锁在门外……” “那你还推我入池塘。” “不是你推我倒地在先?” 叶子微恼:“这不一样。” 梁为挑眉:“哦?哪里不一样?” 关键时刻急中生智:“……你是我老公,他们是外人,这就是不一样。” 仿若一味熨帖凉药入腹,他突然发不出火:“你知道就好。” 奇怪奇怪,心情莫名好转。 可能跟女人待久,他也患上一月一次的暴躁病。 梁为坐回沙发:“吃完了?”细致一看,“你这富贵病是谁惯出来的?” 叶子微蹲在前头摆弄电视机,头也不回:“以前是我爸妈,以后将会是你——直到我们离婚。” “看来你的臆想症比富贵病还严重,”梁为说,“我得找医生先治治你的臆想症。” “此医生是否姓梁?”叶子微成功打开电视机,心情不错,坐回他身边。 “是,一对一治疗,二十四小时为你服务。” “好的,那先请他帮我剥一剥这袋瓜子。” 被下套了,他几时为女人做过这种事? 梁为表情扭曲,叶子微眼风扫过来,装腔作势唤一声“梁医生”,更令他骑虎难下。 梁为极其勉强地拆袋,把那些瓜子倒在小碟,另再拿出一个小碟装去过壳的白嫩果肉。 这平时看着就不大的小吃食,此刻变得更小更麻烦,将他指腹磨红,梁为心情不顺,嘴角绷得牢。 但他把小碟盘递给叶子微,对方那副类似某种鼠科动物的满足模样又取悦他。 梁为一边不自觉地剥着第二摞瓜子山,一边身不由己地想,原来圈养宠物是这种感觉。难怪周泽宇以前总喜欢养猫猫狗狗小仓鼠小金鱼,恨不得把动物世界搬进家里。 梁为兴致忽起,转头问叶子微:“你能吃到这颗吗?”说完利落地往空中抛一颗瓜子,叶子微措手不及,身体比脑袋先行动,像伊丽莎白叼住飞盘那样迎向那颗飞旋的瓜子。 反应过来,硬生生刹住,她气急败坏:“梁为?!”恨不能与他同归于尽。 梁为得逞,摸摸她发顶:“原来我家也有只伊丽莎白,还是会咬人的。” 叶子微瞪他,不理他继续看电影。 梁为讪讪,默默把整包瓜子都剥完,将小碟盘推到她面前。 叶子微突然说:“看,你梦中情人。” 梁为看向她。 叶子微朝电视屏幕努嘴。 她正在看一部讲农奴制的西部片,里面满满都是黑皮肤厚嘴唇的黑人女子。 梁为正疑惑,画面光线转暗,显示屏上影影绰绰映出叶子微身形。 -- 第29页 他刚想说话,就听叶子微幽幽地说:“短头发,黑皮肤,身材丰腴,还特别勤劳务实,完全是你理想型。梁先生,原来你梦中情人在美国。” 梁为看一眼:“……高攀不起,现下只能勉强找个本地土佬。” “本地土佬也讲自由意志,你不要……”叶子微一边说一边站起,腰间绑带不知何时被梁为坐住,如此突然一动,腰带滑落,整件浴袍猝然敞开,她话音戛然而止,梁为也愣住。 ???? !!!! 飞快拢住浴袍,叶子微强自镇定,往卧室去。 关门。 心脏狂跳。 她这才亡羊补牢,上面揪紧领口,下面抓紧腰带,背对门,僵挺挺直立半晌,脑中一片混沌白花。 … …… ……… 先回忆,她干瘦身材完全被他“梦中情人”比下去。 … …… ……… 再回忆,梁为表情堪称有趣。 … …… ……… 三回忆——叩叩,门响。 手把转动,梁为隔着门板问:“你锁门了?” 她答应。 梁为说:“开门,我们够钟睡觉了。” 第18章 18 18 等待开门的过程,梁为心里闪过无数个应对反应,再完整绅士大全也没教过他在看到女人身体后该如何反应才算礼仪周全,何况这女人还要再加一个前缀——他的妻子。 门开了,叶子微正敷着不知从哪里找出的面膜,她一边按面膜,一边悠悠然坐到床边。两条纤细长腿一别,若无其事。 梁为在一刹那作出选择——跟她一样若无其事。 于是两个人面上一派风轻云淡风平浪静今夜月色甚美云云,用二十一世纪成年人方式,化解一场来去如风的尴尬。 最后,他们商议——抑或者说是暗暗较量后达成一致,梁为睡客厅,叶子微睡卧室。 自离开叶家,他们俩就再没有同床共枕过,平日吵吵闹闹拌拌嘴,宛若兄妹,更似舍友。 梁为想,如果这就是正常的夫妻生活,那也不错。 第二天早上,叶子微是在一阵暴躁的电话铃声中醒来的。 路辛在电话那头怒吼:“你男人真是好厉害!!跟你简直天生一对!!” 骂完就挂,叶子微懵然。 原来梁为昨天告知的那支股票在今日狂涨,而路辛听他话选择沽空,惨被平仓,血本无归。 叶子微咂舌:“梁为,你好不厚道。” 梁为不认。“我可没叫她沽空。” “但你误导她。” 梁为拿着玻璃杯去接水,叶子微跟过去:“路辛怎么惹你了,你要这样对她。” 反正她祸从口出,梁为毫不羞愧,避而不答,低头看一眼叶子微脚面:“又不穿鞋?” 叶子微被路辛那样一吼,起得很仓促,光着脚就出来。 梁为喝完一口水,把杯放置桌台,有力手臂横过她腰,将轻盈柔软的女人一搂,走过去,放到沙发。 他依稀记得,女人光脚踩地不好,易宫寒。 这个话题跟他掰扯不清,叶子微换个话题:“Lucy已经走好几天,我们是不是该去你家把她夺回来?” 梁为:“夺?” 她换个字:“请。” 说干就干,叶子微是个行动派,她换完早上小宋送来的衣服,吃完早餐,便拉着梁为出发。 梁为面上不说,但心里有些别扭。 他要带女人回家——他还是第一次带女人回家。 梁宅比之叶宅是另一种设计风格,江南园林,曲径通幽,颇有古意。 但也更深沉莫测。 和梁为性子倒是像。 他们来的不是时候,梁父外出,梁母正在佛堂拜佛。 梁为便带着叶子微在院子里随意逛逛。 “梁伯母每天都拜佛?” “嗯。” 梁为领她去山水湖赏花,湖边是一座八角飞檐亭半凌空于水面,另一边铺以一排通过湖面的石桩。 堆砌的假山位于正中,孑然而立。 叶子微不坐亭台,偏要去走石桩,渡湖面。梁为拗不过,只好跟住她。 二人一前一后,小心谨慎地跨石柱。 “我听说伯母很早就归佛门,吃全斋,不怎么在公众场合露面。” “嗯,大概在我出生不久后。” 叶子微说:“那不是二十几年?” 二十多年吃全斋,已然半个尼姑。 “应该是。”梁为对此言语寥寥,谈兴不大。 梁为走在前,一步一回头,一只手在前面扒开树枝柳条开路,一只手虚虚护在身后。 叶子微看那手看了半天,有些疑惑,这么远的距离,真能护住她? 于是上前半步,握住他。 梁为微不可感地僵了一下,然后他感觉到那柔软的手寻到他五指缝隙,钻进去变作十指相扣。 扣得不算紧,掌心间隔着空气,却叫他一个失神,险些被一根荡回来的柳条打成落水狗。 梁为暗自深呼吸。 叶子微还在想梁母的事:“你们家都是这副冷清性格,难怪子息单薄。” 梁为难得不反驳,他自进入家门就比平时沉默许多。 叶子微便不再唱独角戏。 -- 第30页 正安静着,她不小心踩住一块青苔,脚底滑,一下子往下出溜。 幸好梁为眼疾手快,回身将她搂住。 “谢谢。”叶子微笑。 “早叫你好好走上面。”湖边也能看风景,非要走这不寻常的路。 梁为一边埋怨,一边帮她拂掉头顶一根垂柳,再捡去一片绿叶。 叶子微只是浅笑,放开他说:“青苔这么多,看来平时没人从这走。” “当然,大家都走大路,谁像你,喜欢另辟蹊径。” “路不同,风景不同,我才不要同他们一样。” “有什么不同,还不是亭台荷花。” 叶子微举目四望,草静,无风,天空湛蓝如洗,荷花垂垂娇羞,似乎确实没有什么不同。 但她抬起两人相牵的手,调侃道:“这就是不同咯。” 梁为眼神一闪,哑然无言。 叶子微推推他,催促:“快往前走,我们才到半中间。” 他忽然咬牙,用力捏痛她的手,调头便向前。 梁母每天早晚都要在佛堂拜足一个小时,今早听闻小两口要来,便提前出来,正好撞见两个人手牵手从湖上走来。 一上岸,梁为就甩开妻子的手,仿佛避之不及。叶子微倒不恼,嘴边一抹浅淡笑容,心思仍挂在湖边风景。 梁母出声叫住他们。 二人皆是一愣,梁为显出几分尴尬。叶子微倒是笑容得体大方,只是称呼不对,她说:“伯母好。” 三人一起进入客厅,梁母话不多,梁为更是有多短答多短,力求言简意赅,场面就有些冷。 叶子微平时不是个在长辈面前话多的人,但在这么冷的气氛下,没办法,只能当起活跃气氛的懂事小辈。 但梁母依然反应平平,吝于笑容。叶子微无奈。 这家人不应姓梁,应姓“凉”。 中午吃饭梁父也不在,吃完饭,叶子微跟梁为去他房间。但梁为把她挡在门口,不让她进去。 “有什么秘密不能看?”她哂。 梁为不答,只赶她去客房休息。叶子微不屑,走了。 梁为将门关上,看到熟悉的书桌,熟悉的床,终于感到一丝轻松。 他自小被放养在外,对这个家没有家的感觉,只是每年假期停靠的驿站,但这间房多少不同,他在家的大半时间都是在这里度过,承载他无数秘密。 因此这里是禁地,是私人领域,他还不打算对她开放。 门外有人,是梁母。 梁为从床上坐起,给她开门。 “在看书?”梁母看到他枕边放着一本书,问道。 “只是闭目养神。”他对母亲很恭敬,搬把椅子坐到她面前,给她泡茶。 “结婚感觉怎么样?”梁母面目慈祥,不无揶揄地说,“我听Lucy说,你们感情很好。” 梁为蹙蹙眉:“她们又添油加醋。” “可是我看你们确实很好。” 都是假象。 梁为懒得解释,任她误解。他按着壶盖给她倒了杯茶。“我以为您和其他女人不同,没想到您也如此八卦。” 梁母笑:“做母亲的无论何时都牵挂自己的孩子,别以为我整天念佛你就可以瞒住我。” 他的事何时有自主权,这场婚事不就是她定。 梁为沉默不语,梁母继续说:“要学会珍惜眼前人,同样的错,犯一次是年轻,犯两次是愚蠢,犯三次就是遭报应。我知道你不是愚蠢的孩子。” 梁为猝然攥紧茶杯。莹白杯胎在阳光下纯澈近乎透明,他手指收紧,指甲压得发白。 梁母再奇怪地探问:“我看你们相处得很好,你真的不喜欢叶家这个小女儿?” “不喜欢。”斩钉截铁,亦染一层不露声色的控诉,控诉他身不由己的婚姻。 “不喜欢也没关系,叶家家大业大,养出来的女儿不会差,你好好与她过日子。”梁母淡淡道,“听你爸说,两家的项目也由你着手推进?” 梁为僵着脸,点点头。 梁母满足地笑了,儿子的婚事使两家企业得以更紧密地合作,一切都因两位小辈的结合而产生一加一大于二的加乘效果,这结果再好不过。 她欣慰地拍拍儿子肩膀,起身出去。 傍晚,叶子微和梁为一起离开,在他们的努力下,Lucy终于答应过几天就回家。 顺利完成目标。 叶子微放松地靠在椅背。 梁为开着车问:“刚才妈拉着你说了什么。” 临走前梁母又把叶子微叫到一旁嘱咐了一番。 叶子微想了想:“说了一些比《大方广佛华严经》还难懂的话。” 梁为不满地瞟她一眼。 “她叫我和你做一对恩爱夫妻,早日给她抱孙子,还跟我说你其实很早就爱上我,这桩婚事就是你点头的,”叶子微摊手,“你说,是不是很难懂。” 梁为点头,听到她哼哼说:“简直胡说八道。”他的眉头不知为何又皱起。 叶子微说:“梁为,不如我们来做笔交易。” “什么交易。” “我暂时同你扮一对恩爱夫妻,但等到两家企业的项目尘埃落定,你就得同我离婚。”她话音刚落,车就急刹,她被惯性推得往前一栽,又被安全带弹回座位,脸煞白。“你搞谋杀?” 梁为掌着方向盘,手指高频敲点。“你还在想离婚?” -- 第31页 叶子微转向窗外:“嗯,不然你以为?” 梁为舒出一口气,强迫自己不生气:“你真把婚姻当儿戏了。” “不,不是我,”叶子微说,“是你们。” 以利益之名捆绑两个毫不相干的人,这是献祭,不是婚姻。 更何况,“梁为,你根本不知如何爱人。” 不懂爱的情歌,曲调再美,也唱不出柔肠宛曲,不懂爱的人,纵使再好,也不过一颗工艺完美的人工钻戒。 梁为和他的家一样,外面高贵精致,内里却冷。藏在深深处的冷。 她没有信心将他捂热,亦没有这个打算。 第19章 19 19 自那天离开梁家,叶子微迷上一种游戏,就是在梁为忍无可忍指责她的时候飞快堵上一句:“是啊,我这么糟糕,你怎么还不跟我离婚?” 于是别墅里就常出现诸如此类的无聊对话—— 梁为:“拜托你看完书把书本好好放回去。” “你怎么还不跟我离婚?” 梁为:“池塘的鱼都快被你喂撑死了!” “你怎么还不跟我离婚?” 梁为:“叶子微,吃完零食不懂把碎渣收一收?还有这堆出现在我衣柜里的睡衣是不是你的?!” “是啊,你怎么还不跟我离婚?” 梁为黑着脸,把桌上残渣扫进垃圾桶,然后将衣柜里那几件薄纱似的睡衣挂进她衣柜。 叶子微倚在门边,静看他打算忍到何时。 梁为没理她,回房间把工作文件整理好,换身稍休闲的西装便出门。 没告知她去哪,几时回。 叶子微也不在意,坐到池边喂鱼,他向来是这样的,每天干什么,工作到几时,晚上几点回来,都不跟她知会。先前Lucy不在,他待在家时还好,现在Lucy回来,他便似完全忘记她这个妻子的存在,完全是单身男人作风,也就只有她故意在他书房捣乱的时候,才能惹上他几声骂。 她可真像伊丽莎白——不,这待遇连伊丽莎白也不如,伊丽莎白至少是得主人宠爱的。 叶子微把脚泡进池塘里发呆。 梁为今天依然很忙,梁氏企业打算收购一家新兴互联网公司,现正进行前期资产评估、尽职调查,下个月就是首轮投标,加之公司同时还有其他项目在推进,时间紧迫。 而且今天,梁为看了眼手表,在欧洲浪了一年多的周大公子终于要回城,多年发小必要聚一聚。 恰好驻外工作的陈朗这几天也在陈家。 晚上七点多,梁为开完最后一个会议,匆匆赶到约定地点。 周泽宇见到他,上来先意气风发地砸一拳:“阿为,好久不见啦。”再往他身后看,“怎么就你一个人,我小嫂子呢?” 梁为松松领带,甚疲惫:“我没叫她来。” “你居然不叫她来,”周泽宇直瞪眼,“你以为我这么急着回来是想见你啊?” 一边说着一边把他往厅里带。 周泽宇朋友多,排场大,一场接风宴包下整层宴会厅,狐朋狗友坐满好几桌,但他们这桌不同,这桌都是他最珍视的伙伴,也是全场地位最高的几个,看衣着气质便知与他人不同。 这桌被周泽宇特地叫人拿屏风挡住,外面的人看不进来,但吵闹依旧能钻进来。 梁为不悦地蹙蹙眉,虽然早知周泽宇交际花作风,但没想到会来这么多人,简直像黑帮老大开堂会。 旁边的陈朗也是一副头大模样,听着沸腾的人声无奈笑笑:“早知道这么多人,我就不来了。” 梁为深以为然,与他举杯。 陈朗是陈家小儿子,私生的,早年在这个捧高踩低的圈子里不受待见,但他身边这群伙伴都是正牌货,再加上前几年陈家发生的一些事,令外界终于认清他在陈家绝对地位。陈朗于是翻身做主人。 陈朗这两年负责陈家在外的业务,很少回来,梁为一边小口喝酒,一边同他聊天。 二人聊起从前的事情,多是陈朗在说,梁为在听。 他们几人中,董东东最纯,周泽宇最浑,陈朗最痞。从小到大,闯祸泡妞的事,周陈二人大多勾搭在一起干,梁为则稳重内敛,凭借一张好学生特权卡,没少给他们擦屁股。 有一次,那时候梁为已经在国外上学,他正蹲在漏水的卫生间辛苦地修下水管道,董东东打来电话,在听筒里哭得稀里哗啦。 原来是才上高中的周泽宇和陈朗大半夜在山路上玩赛车,对方输了不认,于是两方人马起冲突打得头破血流不可开交,直接打进警察局,惊动两家长辈。 周泽宇和陈朗虽然幸免于难成功保释出局,回家后却一个被打到皮开肉绽,一个被罚祠堂跪地面壁,闹了两天两夜。 硕果仅存的董东东只好给远在万里的梁为打电话,第一个字就哽咽:“阿为哥哥,泽宇他们可能快死了……” 吓得梁为一个不稳,手机差点掉进马桶里。 后来还是梁为分别给两家长辈打电话,保证他们不会再犯,这页才算翻过去。 总之,梁为这种毫无效力的保证无数次救两位大少爷于鬼门关之际,很可以算是救命恩人了。 陈朗说起以前的事,眉飞色舞,神采飞扬,再配一口酒,颇有当年勇的味道——毕竟他已从良,娶一个小媳妇,过美满家庭生活。 -- 第32页 陈朗那个女朋友,梁为是见过的,很独特、很令他意外的一个人。不过更令他意想不到,是陈朗居然会这么就快收心,他原本以为陈朗会和周泽宇祸害遗千年的。 陈朗痞笑,叼一只烟点上,对他吞云吐雾:“阿为,你也让我们意想不到哇。” 人人都说梁家那个独子最懂事最成器,将来是要干大事的,只是没想到他毕业后干的第一件大事,就是活活气死老爷子。 为这事,八卦小报连续给出一个星期的头版头条,力求塑造最恶劣富三代形象——只可惜挖来挖去也压不出新料,没有吃喝嫖赌的富三代哪有什么报道价值?遂,不久后便弃之。 比起这桩意想不到,周泽宇更吃惊的则是:“你怎么会娶叶子微?” “你不是说过你不介意。”梁为问。 他在定下这桩婚事时先问过周泽宇,确定对方心中早没这尊“维纳斯女神”才放心答应。 “我当然不介意,可是,”周泽宇古怪看他,“你不是很讨厌她?” 高中那次的派对不久后,他们去过一次郊外马场,在那里不期然偶遇叶子微和她的姐姐。 她们骑得很远,在山坡那头,周泽宇高声喊人,两个女孩转过来时,梁为先是吃了一惊,然后莫名表现出比先前更强烈的厌恶,掉转马头就走。任周泽宇在身后叫他也不顾。 周泽宇重色轻友,心系美人,跟叶子微、叶芹玩到傍晚才回家。 没想到回家后梁为竟还在他家里。周泽宇心情好,滔滔不绝与他分享午间趣事,梁为一边翻书一边听,似乎兴味索然。没多久就要离开,走之前依然不忘贬损一句叶子微,“不过尔尔”。 “我每次提她,你都恶语相向,我还以为你很讨厌她呢。”周泽宇与他勾肩搭背,醉意朦胧地摇晃酒杯。 梁为蹙眉:“我是很讨厌她。” “那你还娶她?”周泽宇疑惑地瞪圆眼睛,一双眼在酒精作用下微微显红。 “这不冲突。”梁为无所谓道,“我娶她,娶的是后面的叶家,不是她。她只要乖乖地当梁太太,不要来妨碍我即可。” 周泽宇瞪着眼睛和陈朗对视一下,忽然重重拍梁为肩膀:“阿为,我真没想到,我以前以为我最浑,原来这个宝座应该让给你。” 他们玩归玩,对婚姻还是慎重的,毕竟不是所有女孩都对感情玩得开,什么人该惹,什么人不该惹,他们还是分得很清楚的。 周泽宇醉了,把自己拍得有些晕,晃悠两下跌坐在椅子上,开始胡乱嘟囔。 陈朗眼见着又有人要进来给周泽宇敬酒,有些不耐了,他把烟往烟灰缸里一按,沉下脸来,命令服务生将外面的人统统赶走。 周泽宇还搭着梁为的肩膀:“你啊,不爱人家干嘛娶人家,这是一辈子的事……你又不是没能力,哪里需要靠叶家?阿为,你这样不对,你这样可不对……” 他连说几个不对,往后一倒,睡死过去。 梁为抚了抚领片,把被他压出的褶皱抚平。然后才上前扶正他,周泽宇从仰变趴,倒在桌上,咂咂嘴,睡得香甜。 陈朗把在外面人都摆平,绕过屏风走进来,看一眼周泽宇:“睡了?” 周泽宇有一点特别好,就是他只在清醒的时候疯,喝醉后从不闹,醉了便睡。 梁为似乎也有些疲,给自己倒酒,兀自喝着。陈朗抓起一瓶酒,拿开瓶器一翘,也给自己倒一杯。 他说起自己最近的工作,虽然说得是很累的事,可嘴角总有一股心甘情愿的满足。 梁为迷蒙地听着,对他这状态深感奇怪和新鲜,酒一杯接一杯入肚。 喝得差不多,陈朗看看表:“时间不早,我得回去了。” 梁为也看表:“才十点。”这对于过去的陈朗来说,夜生活才刚刚开始。 “她在家等我,我得早点回去。”陈朗一边说,一边取下衣架上的外衣,再打一个响指唤来服务生,叫他们把周泽宇扛到楼上开间房。 再看看安静坐在那里的梁为。梁为其实已经醉了,他知道他喝醉时不疯不闹,就是呆滞,安静,坐在那里不说话。 梁为的听话不是天生的,而是为了迎合家人造出来的。小时候,那是他第一次喝醉酒,指着好不容易回趟家的梁父发泄了一通,气得梁父当夜离开,又在外面一住就是小半年。 梁母没有指责他,只是摸摸他的头,惯常沉默,日日在客厅枯等到深夜,依旧等不回无情的丈夫。 自那以后梁为更学会压抑、懂事,他心里有一根紧绷的弦,连喝醉都不会松开。 任何时候,任何言行,都被那根弦绞紧。 陈朗把梁为送上车,嘱咐小宋他已经醉了。 小宋狐疑地看看没什么异常只一言不发的梁总,跟陈少爷道别。 一路上梁为都很安静,霓虹灯光在车窗上变幻,梁为半张脸隐在阴影,愈发显得五官深邃,刀削斧砍。 车开进铁门,小宋在前头喊:“梁总,梁总……” “嗯……?”他头有些重。 “到家了。”小宋回过头,边解安全带边问,“要不要我扶您进去?” 梁为说:“好,你送我进去……”车门突然从外打开,叶子微头发散乱,披着睡衣站在门口。 夜里寒气重,她吸吸鼻子。梁为突然朝她伸出手,笑问:“……你也是来接我回家的?” -- 第33页 第20章 20 20 叶子微一怔,和小宋面面相觑。 小宋从副驾驶座探出头:“梁总……好像喝醉了。” 这就说通了。叶子微迎着梁为含情脉脉,甜到发腻的目光,将他搀扶出来。 梁为走路还算稳,但他一触到怀里那个软软热热的身体就不想自己走,往那身体使劲压去,抱着不放手,真是舒服极了。 叶子微差点栽倒。 小宋面部抽搐:“夫人,需要帮忙吗?” 话音刚落,就被梁为一记眼刀削回肚子。 他立刻噤声,缩回车里,嘱咐司机快速逃离现场。 叶子微一步三踉跄,只觉身上仿佛压了座大山,她想请求支援,可往配楼一看,呃,Lucy怎么突然睡了? 无可奈何。只能咬牙:“梁为,你不要压我,你好好走路。” “嗯。”话是这么应,可重量丝毫没减。 梁为糊里糊涂,隐约知道自己抱的是个人。可这么软的人,他可没抱过几个。上一次是谁来着—— 对,是老师,大约在他五岁的时候,他一个人等在幼儿园的休息室。那天爸妈在家吵架,司机被派去干活,都忘记来接他。 小梁为在休息室等候,眼看着小伙伴们一个一个被爸妈、保姆、司机接走,可他谁也没有,就这么干坐着从中午十二点等到晚上六点。后来他哭了,那个温柔的女老师抱着他轻声哄,给他唱歌。她的身体就是这么香,这么柔软。 梁为搂紧怀里的女人,不知道怎么称呼,就胡乱喊:“老师好。” 叶子微停顿一下,这是把她当成别的女人了? 然而她很快就发现不是,因为梁为真的变成一个乖小孩,她叫他坐,他就坐,她叫他喝水,他就喝水——只要她不离开他。 叶子微被缠得无奈,带着这个巨形树袋熊回房间。 她把他按在床边:“你要自己脱衣服,还是我帮你脱衣服?” 梁为仰头看着她,像株向日葵,星目发亮,扬起的嘴角甜丝丝的,比往日英俊更添一分温柔明媚,叶子微被蛊惑。她不自觉伸手,开始从上到下,给他解衬衫纽扣。 手经过的每一寸肌肤都是滚烫,他的身材很好,精壮得恰到好处。皮肤光滑,小腹结实平坦。 她莫名紧张,手解完最后一颗纽扣,便进退两难地停在那里,梁为突然攥住她的手。 她有一点心慌,但仍能镇定。 “老师,你美的。”很突然的一句话,他蓦地扣住她的头,将她吻住。 男人的舌头带着酒气,舔过她的唇瓣,又勾住她的舌。 叶子微双手被他攥住,一时吻得忘记反抗,等她反应过来,她已经被男人压倒在床。 男人身体蒸出热气,将她脸颊晕出一片绯色。他的唇滑到她脖颈,在白嫩肌肤细细啃吻,一时舔一时咬,又放在口中吮,很宝贝似的,一块肉都不舍得放过。 叶子微发出吃痛的叮咛,她很矛盾,不知道该怎么做,手去推他,被男人轻巧攥住,然后他摊开她掌心,与她十指交握。 “老师,不要动。”他埋在她双峰间,抬起头,认真严肃告诫。 狗屁老师,我是你老婆。叶子微恨恨想,胸前一痛,湿热和酥麻一起散开。她没了反抗的力气。 梁为进一步入侵,手指作弄,往深处挤压,压得她湿淋淋,软成一滩水。 就这样吧,叶子微闭上眼睛想,明天早上起来,不知道谁更后悔呢。 ** 梁为一般都很早起,所以清晨六点钟的太阳于他而言很寻常,但今早却明显非常得不同。 因为他一睁开眼就看到了叶子微。 一个真实的、柔软的、沉睡的叶子微。 她离他很近——不,应该说他们是亲密无间赤诚相拥的。 梁为几乎是弹跳起来。 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他是哪个?他在哪里? 叶子微在他的动静中悠悠醒来:“干嘛,一大早就嗑药?”她靠着床板,很冷静,眼神蕴含戏谑在他赤|裸身体游走。 梁为立刻扯棉被遮住自己,他惊呆:“昨晚发生了什么?” 叶子微挑逗地扬眉:“如你所想。” 梁为羞愤:“你这人好无耻,趁我喝醉酒就……”顿了一下更气,“你还给自己穿衣服不给我穿?” 她衣着完整,而他坦胸露背,她分明是故意作弄他。 叶子微说:“Lucy七点来准备早餐,你要回去赶快回去。” 梁为瞪眼,在地上寻找一圈才看到被丢得很远的裤子,他郁郁,更觉得羞耻,裹着棉被去捡裤子,胡乱套身上,裸着上身就出去。 背后还有几道她耀武扬威的爪印。 叶子微四肢酸软,她刚活动一下脖子,就听到门外传来Lucy类似于惊呼的问候:“少爷早上好!” ——中奖,看来今天Lucy提早起床。 小宋吃惊地发现,梁总这一天都心神不宁。一个人在办公室的时候,时不时就盯着电脑屏幕发呆,有时候还会莫名奇妙摸自己的嘴唇。 开会时候就更怪异,竟破天荒拿错文件,还在大家等待建议的时候突然鼓起掌,一本正经牛头不对马嘴地夸奖:“不错不错,说得不错。” 小宋只能使劲给他眼色。 下午,小宋对他这一天飘忽的状态实在看不眼,委婉暗示:“梁总,你今天是否要早点下班?” -- 第34页 “早点下班,为何?”梁为看在竞标方案。 小宋搜肠刮肚:“我看您昨晚休息得不好,今天精神不济,还是早点回去休息吧。” 纸张一抖,梁为深沉地抬眸看他一眼,然后—— 一口气工作到了晚上十二点。 深夜十二点仍无法回家的宋助理,只好温言安抚已经脱光,洗好,躺平,等他的爱人甲:“宝贝,我明晚一定来找你,真的,你别胡思乱想,我只爱你一个,么么。” 然而世事难料,接下来三天,小宋每天都只能在电话里“我只爱你一个,么么”,因为梁为仿佛扎根在公司,每天只在会议室和办公室之间两点一线地来回。 梁总不回家,他自然没机会回家。 第四个晚上,就在小宋心灰意冷拿出手机的时候,奇迹出现——叶子微来了。 叶子微盯着他的两团青黑的熊猫眼,发话说:“你先回去吧,这里交给我。” 小宋如蒙大赦,感恩戴德,麻溜走人。 梁为正看完一份资产负债表,靠着老板椅想闭目养神一会儿。 一双手忽然温柔地揉按他太阳穴,梁为一惊,睁开眼就看到叶子微那张淡定的脸。 “你怎么来了。”他猛地坐起。 叶子微收回手,绕到他面前,后背靠住桌边:“四天不回家,也不打一个电话,梁为,你在跟我玩离家出走?” 梁为一抬头便看到她脖颈仍然隐有红痕,顿时底气不足:“……我本来也不会跟你报备行程。” “那你现在就改掉这个坏习惯。” 梁为蹙眉:“你不要多事。” 叶子微说:“你打算不负责任?” 他一怔:“什么责任?” 叶子微直勾勾盯着他,梁为被她盯得头皮发麻。 奇怪,为什么现在主客颠倒,他变成弱势? 梁为站起来,企图用身高优势压倒心理劣势,但没用,因为叶子微忽然凉凉一笑,了然道:“梁为,你是第一次。” 梁为的气势顿时土崩瓦解,他恶狠狠道:“是又怎么样。” 叶子微仰起脸,蓦地笑靥如花:“既然你是第一次,那我就对你负责咯。” “……” “怎样,我够不够义气?”叶子微向他扬脸,似讨要表扬。 他忽然有些明白英雄难过美人关是何意。对着如此一张脸,他确实难以生气。 梁为转开脸,表情阴晴不定。 叶子微打量四周:“这就是你工作的地方。” 上次来只匆匆一晤,没机会细探,现在才发现这办公室格局不错,后面连着一间小休息室。床不大,但容纳一个成年人绰绰有余。 “你这几天就是在那里睡的?” 叶子微真没想到,这男人竟纯情得要命,丢个童子身像丢个魂,连家都不敢回。还要她亲自来领他回去。 梁为跟在叶子微身后,往停车场走。他已经找回镇定。“你没事不要来公司。” “为什么。” 叶子微打开门,坐进副驾驶座。不等她行动,梁为已经主动凑上来帮她系安全带。 “公司乱,人多眼杂。”他说。 “你是怕他们见到我,还是怕他们说你闲话。” 梁为看她:“哪一样都不好。” “我怎么了?”叶子微奇怪,“我很丑?丢你脸?” 梁为不解释:“总之不要来。”顿了顿又补充,“也别出去乱跑。” 想了想还是不稳妥:“最好就待在家里,哪也别去。” 这是要将她囚禁? 第21章 21 21 没开荤前的禁欲不过是稚子无知,不知食色美好,开荤后的禁欲才算真禁欲,自制力强大。 长这么大的梁为,第一次对自己的自制力产生怀疑。 一见到白瓷杯,立刻想到叶子微白滑的肌肤,一看到镜面水雾,立刻想到叶子微迷蒙喊痛的叮咛,一看到水珠,立刻想起叶子微眉心微蹙薄薄汗意…… 那晚酣畅的感官体验全数回归,他的记忆力和想象力在沉寂的夜里得到质的飞跃。 梁为在书房心神不宁。 叶子微泡完澡出来,惊讶地发现几夜不回家的丈夫不知何时已从书房来到她房中,正端着电脑在床边工作。 听到动静,梁为淡淡地抬眸:“你来了。” 什么她来了,这不是她房间吗。 叶子微坐到旁边,一边擦头发一边看他屏幕,他也不避讳。 视线往下,停顿在他快速敲打的手指,银色戒指很显眼。 叶子微擦完头发,将毛巾丢进衣篓,然后掀开被子躺进去,不确定问:“你今晚在这里睡?” “嗯。”梁为应得若无其事淡定无比,只留给她一个全神贯注工作的背影。 叶子微奇怪地看他一会儿,身体陷进被窝,背转过去,嗓音低软:“那你记得关灯,早点休息。” 哪知话音刚落,敲打键盘的杂音就停失,灯灭了。 昏暗中只有屏幕幽幽蓝光,男人背影专注,阅读一份股权构架书。 叶子微等了会儿,见他真没有动静,闭上眼陷入睡眠。 不知过去多久,窗外风响,浴室淅沥水声,被子一凉,有人钻进来。 背后有热力,叶子微被一支有力的臂膀捞进怀中。 男人的气息拂在耳后,她听见他低低地问:“睡了?嗯?” -- 第35页 叶子微困倦,鼻音软糯:“嗯……” 她穿得少,真丝吊带睡裙,可他似乎更少,肌肤与肌肤交叠,滑腻中裹挟温热,亲密无间。 她睡意褪去三分,想问:“你要……?” 可男人的手已先一步滑入她裙中,覆上柔软小腹,往下一走,那小小阻碍便被剥落。 梁为将她翻过来,吻了上去。 上面亲吻,下面开垦。 …… 春情荡漾后是无尽空虚,叶子微身体虚脱,眼睛累得睁不开,男人在背后搂着她,吻吻后颈,双双坠入沉眠。 第二天早上,叶子微醒来时枕边已无人。下楼问Lucy,少爷很早就出门。 接下来的几天,梁为日日工作到深夜才归家,连续几天与她说不满三句话,可却每夜都在她睡着时摸进她的床,缠弄她至后半夜,第二天再起来,依旧不见人影。 连续几日都是如此,叶子微琢磨明白,他可能是将她看作免费窑姐了。 这天早上,叶子微仍然是腰背酸软地起床,下楼吃饭时遇见Lucy,后者春光满面一脸暧昧地问候她:“夫人早上好。” 叶子微抬手遮住颈间一枚吻痕,跟她点了点头。 吃完饭,喂过鱼,她换身衣服去画室。 路辛打来电话问她有没有时间,能不能参加杂志采访,她们想做一期“名媛特辑”。 “免了,”叶子微一边画画一边说,“这种事应该找我姐,或者找叶筝——对了,叶筝下周回来。” “回来?她在日本干得不错吧,现在回来是要开始抢占山头了?”路辛一边咬着一个美容苹果,一边说。 “这片山头本来就为她空着,”叶子微说,“叶筝能力一向比我强,叶家公认。” 路辛哼哼:“田忌赛马,胜之不武,叶家个个眼神不好就罢,你还要把自己看低,我无话可说。” 转而又无奈:“好吧,那我跟她约采访吧,也算是给这位叶小姐提前造势,再过几年,本城财经版面必有她一席之地,到时候再约她采访就难了。” 叶子微笑笑,又跟她闲聊几句,问起前几天被梁为坑的那笔钱,路辛一个哀嚎,怨气满满挂断电话。 画画一直持续到下午,叶子微打电话到酒店叫份外卖,没想到前来送外卖的却不是酒店服务人员,而是一身学生装扮的林嘉平。 林嘉平今天戴个黑色帽子,帽檐压得极低,更衬他俊朗五官,耳骨再镶几颗钻,分外夺人眼球。 叶子微挡在门边,语气冷淡:“你怎么来了?” “你不接我电话。”林嘉平将帽檐往上顶了顶,目光笔直地射出来。 叶子微不多言,取过他手中餐袋,从包里多拿几张票,权作小费塞他手里打发他离开。 没想到林嘉平却不接钱,反手攥住她手腕问:“叶子微,你不叫我进去坐坐?” 叶子微低头看一眼,抽出手:“我想,你对我们的关系可能有什么误解,我们并不熟。” 林嘉平说:“我以为我们至少算作朋友,”他自来熟地往里走,“我今天工作很辛苦,能在你这里休息一下吗。” 叶子微想说不可以,但这人已经反客为主坐在画室沙发。 她无语,只好回屋坐到沙发另一头,将餐食一样样取出,安静地吃。 但她安静,旁边人却不能安静。 林嘉平先是试图挑起话题,得不到回应后干脆改作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那目光赤|裸又热切,像烫在她脸上。 烫得她饭也吃不下:“林嘉平,你不觉得你这样很冒犯吗?” “你指哪件事。” 擅自进屋。这样盯着她。妄图追求已婚女人。哪一样都够冒犯。 但是他才不在乎。 林嘉平掏出烟盒,在桌上敲敲,磕出一根烟,叼在嘴上,从口袋摸出打火机,叮一声点燃。 烟圈模糊面目,他眯着眼问:“上次的画还没画完吧,什么时候继续。” “不需要继续,我对同一具身体的兴趣不会过夜。” 叶子微讨厌烟味,她饭也吃不下,把餐盒草草打包,放进垃圾桶。 她走到衣架边取衣服,林嘉平追过来:“你要走了?” “是,既然你想在这里休息,我就不打扰你了,”叶子微穿上外套,头也不回往外走,“老规矩,记得锁门。” 她出门也没等电梯,直接便从楼梯往下走,迫切想要离开惹人厌烦的男人。 林嘉平追了出去。但他没有追迫得太急,而是隔着几米距离,胸有成竹地跟随。 下午三点半的太阳,将歇未歇,余热未散。 往外街走,行人渐多,人头浮动,他便要跟得紧些才行。 本城街道狭窄,人一多便易摩肩擦踵,林嘉平肩膀被人猛撞一下,烟掉落在地。等他将烟拾起,叶子微早没人影。 正在张望寻找,大腿忽然被一个小小身影扑住。 不及他腰部的小男孩仰起脸,稚气未脱地喊他哥哥:“你是不是在找一个漂亮大姐姐?” 林嘉平一愣,明白过来。 初见时的她分明火热又开放,后面再见却冷得像块冰,或许她故意在同他玩欲擒故纵的老套游戏。 林嘉平想笑,他好脾气地蹲下来,揉了揉男孩的头。“是她叫你来找我?” 小男孩怀里一大捧新鲜玫瑰,他把明显抱不住的玫瑰推过来:“姐姐说,你把这些花都买了,我再带话给你。” -- 第36页 “多少钱?” 男孩说了一个数字,林嘉平一愣,这分明是坐地起价,几朵玫瑰就够拿走他半个月薪水。 他蹙眉:“这么贵。” 小男孩耸耸肩,一副无所谓模样:“姐姐叫我不要为难你,你买不起就算。”反正大姐姐也会给他钱。 说完便毫不留恋要走,“等等。”林嘉平捻一下熄灭的烟头,“我买。” 小男孩欢欢喜喜收缴钱,林嘉平捧着那捧无用的花问:“她叫你带什么话,快告诉我。” 男孩瞥瞥他:“你可能会不开心。”林嘉平一怔,“她叫你花完这趟冤枉钱就快滚,不要再烦她。”男孩说完麻溜跑,一下挤进人群不见。 林嘉平咬牙切齿愣在原地,怀中玫瑰鲜艳夺目,照红一张冤大头的脸。 甩掉阴魂不散的人,叶子微独自在港口边散步吹风,然后才打电话叫来司机接她回家。 回到家天色已不早,今晚梁为依然没回来吃饭,她一个人在空旷餐厅的空旷长桌边等待许久,入夜后差人收拾了餐盘,独自去小客厅休息,翻电影看。 家里那堆老片都没搬来,她只能连电视网络找些新片。 无奈翻来覆去没有找到有趣的电影,抱着靠枕看得昏昏欲睡。 身体睡得发凉,一不小心滑倒,她惊醒,抬头看看钟表,临近午夜,梁为还没回来。 偌大别墅空旷寂静,唯有客厅亮灯,唯有电视吵闹。闭灭电视,便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叶子微走出客厅,顺手把楼梯、厅室的所有灯亮起,才敢上楼。 她其实很怕黑,可这栋别墅里无人知晓她恐惧,亦无人会安抚她一句“别怕”。她只能壮着胆子自己承受。 叶子微回到房间,先洗漱,然后拉闭窗帘,开着灯钻进被窝。 别墅很静,只有她刚洗漱完,下水道流水的哗哗声,她裹紧自己,慢慢进入睡眠。 不知过了多久,不知是半夜几点,有人推开她房门,灯盏被按灭,男人钻进她被窝。 男人身体湿热,沁着沐浴露的清香,将她包裹。 叶子微迷迷糊糊,转过脸问:“你回来了?”没有得到回答身体就被男人翻过去。 气息迫来,又是一番折磨人的云雨。 …… 热汗淋漓,四肢纠缠,男人压在她的身上,没有一声问候,没有一丝爱抚,只剩汹涌的情|欲,放纵的索取。 到后面她已经分不清两个人的身体,只觉得痛,下面被磨得痛,后脑被撞得痛,心脏也跟着痛。 第22章 22 22 小宋发现梁总最近有点怪,虽然每天上班依然精神抖擞雷厉风行,甚至比平时更快推进会议进程,更早完成工作,但……他挤出来的那些空闲时间,似乎不是在干正事。 而是在看一些奇奇怪怪的书,比如《欲望的演化》、《性学三论》、《失乐园》……等等。 小宋纳闷,工作结束不回家,连续几天加班看闲书?难道梁总和夫人吵架了? 晚上十点,梁为又看完一本书,他眉目不展,有些疲倦地按压太阳穴。 拿起衣架上的衣服,梁为准备下班,一出办公室,就听到小宋黏糊糊油腻腻打电话的声音:“宝宝,你有没有洗香香等我?” 余光瞄到老大惯常得板着张脸走出来,小宋一个激灵立刻挂断电话:“梁总,下班?” “嗯。”梁为目光扫过他,淡淡地一点头,径直往外走。小宋急忙收拾跟上。 公司员工大都已下班,办公区灯光昏暗,唯有保安拿着手电筒一层层扫荡检查。 遇见他们,恭敬地打招呼:“梁总,宋助理,又这么晚呀?” 梁为礼节性地颔首,小宋轻快打招呼:“阿叔,你也这么晚,辛苦你啦。” “不辛苦,不辛苦。”阿叔摆摆手,笑眯眯地走了。 乘电梯过程中,小宋电话又响,他急忙接起来,捂着听筒小声哄:“乖乖,马上就回来啦。” 电话一挂,透过轿厢的钢板面看到梁为若有所思的注视,蕴含一丝探询,一丝欲语还休。 “小宋。” 来了,梁总果然有话要对他说。小宋的脑袋瓜飞速运转,梁总要跟他说什么呢? “你女朋友?”梁为问。 脑袋瓜一卡,小宋僵硬点点头。从来不关心下属的梁总怎么突然关心起他的私事? “你们……”梁为双手背在后,抬头盯着楼层数字,停顿良久,思忖问,“……我记得,她好像叫,小星星?” 嚯,小宋惊诧,看来梁总以前偷听过他打电话。 小宋干笑:“不是,小星星已经分手了,这个叫小月亮。” 梁为沉稳地嗯一声,思虑深重,停顿数秒,又清咳,似有难言之隐:“你们,生活愉快吗?” “啊?”小宋一头雾水,“愉快啊。” 梁为回头,高深莫测地看他一眼:“我是说……”沉默良久却又说不出口,梁为轻轻地吐出一口气,拍拍小宋的肩,“没什么,愉快就好。” 电梯到站,门开,梁为阔步而出,剩下小宋战战兢兢受宠若惊,一丝得宠微笑刚在嘴角绽开……等等,老大不会是要开除他吧? 小宋紧张地跟出。 剩下的回程路梁为没有再说话,只是注视着窗外风景,不断变换着姿势蹙眉头。左腿换右腿,一下这只腿在上,一下那只腿在上,很不安分。 -- 第37页 小宋透过后视镜偷瞄他,有事有事,老板肯定有事瞒着他。 对司机小王偷偷使个眼色——老兄,你可知是什么情况? 小王眼观鼻鼻观心地摇摇头——梁总心,海底针,不知道。 两人就这么眉来眼去地到达别墅门口,梁为下车进屋。 别墅一如既往灯火通明,也一如既往得安静,家里唯一的女人应该已经入睡。 叶子微一点没有节约的好习惯,一个人在家也要将整栋房子的灯亮起,真是太浪费。梁为不满。 但一细想这个家里唯一的女人,他很快就被一股憋闷冲击,直抵天灵盖,害得他心火难耐,躁动不安。 他需要降降温。 梁为先是给自己灌了一大杯水,觉得降火效果不明显,又去冰箱夹了好几块冰块放进杯里。 沁凉凉的一杯水,仰头便喝,口腔连着咽喉,一径冰到胃里。心里那股憋闷终于略有缓和。 等他上楼换完衣服,经过叶子微房间门口,那股憋闷立刻又回来,还比刚才更强烈百倍千倍。百爪挠心地烧得慌。 梁为要疯了。 他穿着宽松的运动衫去院子里跑步,绕着别墅一圈一圈地跑,祈祷微凉的夜风能把他身体里的那一股邪火熄灭。 初尝禁果,滋味太美好。 这几天他几乎每时每刻都能想起叶子微那白璧无瑕的皮肤,柔软灵活的腰肢,粉嫩潮红的脸蛋,以及紧实湿热的穴口。 梁为想不通自己何时变得这样无耻,日日思淫逸,夜夜玩纵欲,把几十年的圣贤书都读到伊丽莎白的肚子里去了。 怎么办。 …… 梁为深深吸一口气,绕着别墅又跑了一圈。 再停下来。 怎么办。 …… …… 很简单。何以解忧,唯有叶子微。 …… 一边拿毛巾擦去额头上的汗水,一边抬头望窗。 三楼那扇轩窗正亮着灯,幽幽橘光,像小倩床前那盏灯,他就是被诱惑的宁采臣。 思虑,思虑,再思虑,梁为终于突破内心那道防线,不,准确地说,应该是那道防线又自动崩溃。 毅然决然,转身回别墅。 唉,今夜注定又是意志力瓦解的一夜。 他回客厅,照例给自己灌了杯冰水,照例等了一等——嗯,很好,果然没有效果,依然没有效果。 他决定尽人事,听天命,想干就干。 上楼洗完澡,换了身衣服出来,钟表已经走过十二点。 他最近几乎每天都要这样折腾自己到这个时候,做正人君子真是辛苦呐。 梁为站在叶子微的房门口,搓了搓手,咳了一咳,才下定决心去开门,然而—— 门打不开。 ???? 他又拧住门把推了推,依然打不开。 ?!?! 梁为有些急躁了,他扯了扯领口,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要镇定,然后再去拧动门把—— !!!! 很好,真的锁了。 ……这门真的锁了。 这门真的被那女人锁了! 梁为不淡定了,他插着兜,仰头走回来,低头走过去,粗重的呼吸进进出出,梦游似的在门口徘徊良久。 走累,撑着栏杆边看了一会儿,家还是这个家,池还是这个池,鱼还是那些鱼,他却突然有种世界弃他而去的混账感。 ——混账,这女人竟然敢拒绝丈夫的求欢! ——再委婉的锁门,那也是拒绝! …… 第二天早上,没有了男人的一夜纠缠,叶子微起得格外早。 一开门就看到梁为,一个穿着衣服的,跟她保持了一米距离的端庄严肃正经的梁为。 梁为也看见她,纤长睫毛一抬,露出两颗漆黑的、不悦的眼眸:“早。” 叶子微回他早安,两个人一前一后地下楼,前者面目阴沉,后者神清气爽。 遇见围着围裙忙碌道Lucy,二人双双颔首道早安。 Lucy摆好早餐,见小两口一道下楼,掩不住面上明显想象力丰富的笑容,很体贴地离开。 梁为铲着盘里的一颗金黄圆润的荷包蛋,兴致缺缺,对着对面的精神饱满的叶子微瞥了又瞥,终是忍不住问:“昨晚为什么锁门。” 叶子微喝了一口牛奶,等嘴里的面包吞下去,才惊讶状:“我的房间,我为什么不能锁。” 刀叉悬停,梁为盯着她,注视了半晌,一言不发地低下头继续吃饭。 这一顿饭,吃得着实憋屈。 叶子微则笑眯眯,心情不错。 她吃完饭,又很有闲情地到厨房抓了一把鱼食,去池塘喂鱼。 “别喂太多……”梁为的叮嘱追在身后,她头也不回:“知道了。”说完便转出餐厅。 等叶子微将手中一捧鱼食喂光,上楼回房,正好撞见梁为在换西装。看见她经过,梁为唤了一声:“你过来。” 叶子微好奇地走进去,倚在衣橱边:“干嘛?” “帮我挑一条领带。”他一边说,一边低头系袖口纽扣。 叶子微看不过眼,走过去:“我来吧。”她抚了抚袖口,然后将他手腕翻转过来,系扣。 梁为全副心思都在她身上。 目光流连,描摹她低垂的眉目,纤细雪白的脖颈,想起昨晚未来得及做的事情……突然攥住她手腕。 -- 第38页 叶子微疑惑地抬起头:“你干嘛?” “……” “嗯?”叶子微再问。 梁为避开她眼睛,咳了咳:“你快帮我挑领带,我上班快迟到。” 她唇角轻轻一哂,睨他一眼走到柜门前挑拣。 “你今天穿那套西装?”往旁边一指,等到肯定回答,她的手从五花八门的几排领带前掠过,取下一条藏蓝底酒红纹的,“这个吧。”后退一步,不小心踩到男人的脚,她身体一晃,被一只手扶住。 男人的手掌宽大有力,握住她的腰就够稳住她身形。 “这也能摔倒?”梁为不解风情的声音响在头顶。 “是你离我太近好吗,”叶子微转过去,按着领带抵在他胸膛,“梁少爷,你离我这么近干嘛?”眼神一逼,男人立刻心虚地转开脸,还要狡辩:“我哪有,是你自己往我身前钻。” 奇怪,“我哪有往你身前钻?” “挑领带就挑领带,为什么偏要站到我前面挑?”梁为强硬地问。 她哪知道,她就是随便往那里一站而已。 “拿去,你的领带。”叶子微一脸无所谓,梁为咬牙切齿,满脸忿忿:“叶子微,你这女人,太坏。” “干嘛干嘛,一大早就要和我开战?”叶子微搡开他,“恕不奉陪。”脚步刚抬,就被男人抓着手腕扯回来,她往后一倒,直接被按在衣橱板。 这下真有点恼,瞪大眼睛问他:“你今天哪里出毛病,吃枪药?” 男人怒红眼睛,攫着她,仿佛要将她盯出窟窿。 看架势是要吵架。叶子微摆出大人对小孩的姿态:“一大早,不要……” “帮我系领带!”手上被人拍了条领带,叶子微后半句话堵在喉咙。 梁为双手撑在她耳后,低下头,将她禁锢在木板和身体之间,恼火命令,暧昧不清:“以后,你给我好好履行妻子的义务。” 第23章 23 23 好好履行妻子的义务。 叶子微思索了一天,疑惑地想,难道梁为是想辞退Lucy,要她在家洗衣做饭当佣人? 这可真是想得美。若是被姐姐知道,肯定要他吃不了兜着走。 ** 梁总今天依然雷厉风行地完成工作,雷厉风行地结束会议。然后剩下的漫长时间—— 小宋隔着百叶窗,看到他双手背在身后,在办公室来回踱步,一时抬头望天花板,一时低头望红地毯,很是坐立不安的样子。 联想到他近日的反常,以及今天宜新并购案负责人心事重重的模样,小宋惶恐地捂住嘴,难道,难道公司并购重组要失败?那该如何向董事会交代? …… 晚上,梁为仍然没有按时下班,他在办公室工作工作到九点,才驱驾离开。 想到今天早上已经警告过叶子微,她应该已经有所领悟,他便不急,到餐厅喝了一杯冰水,才身心舒畅地上楼洗澡。 此刻心情就像收到圣诞老人的礼物,他已经探囊取物,胜券在握,就不需要着急。 慢慢来,做事要稳,做人更应该稳。 但不得不承认,一想到接下来要发生的事,他就忍不住想哼歌……唉,不行不行,哼歌还是太轻浮,他又不是十几岁的毛头小子了。 梁为在花洒下转个身,闭目仰头,把发上泡沫冲净。 可他也不过二十又半……不如,不如就哼一首? 然而张嘴才发现自己歌曲储备的贫瘠,他竟找不出一首能够准确表达此刻期待愉悦的歌曲。 于是只能轻哼一首德沃夏克的《幽默曲》聊表心情。 梁为洗完澡,下身裹着浴巾走出浴室,拿条毛巾擦干头发,站在梳妆镜前理了理松软的刘海。临走前瞥到香水,顺便拿起来喷了一点。 很好,他要出发。 然而走了两步就意识到现在才十点半,平时这事他都是半夜摸黑进去的。 梁为在通往门口的走道犹豫了几秒,又稳妥地折返。好事要等,不能操之过急,这道理就如同温水煮青蛙。 再给那只青蛙一点时间吧。 在今天之前,他其实一直想不通,自己为何会在一夜春宵后,对叶子微的身体爆发出如此强大的求知欲和探索欲。 这几天,他一直在试图为此找出答案,不惜日日与心魔作斗争,不惜花费大量宝贵时间通读无数与性学相关的名著、非名著、论文、期刊。企图在圣人先哲那里找到自己“日行一事”的奥秘。 今天早上,还真让他找到了。 弗洛伊德在《性学三论》里提到,人人都有性本能,性行为在本质上与人们在饥饿时需要觅食是一样的—— 是的,是一样的,梁为想,人有一日三餐,他却只“日行一事”,已经很节制,很君子了。 这么厘清楚后,他决定放开心灵的枷锁,摘掉禽兽的帽子,坦然面对现在这个变化发展了的自己——不管,是她先使他引起质变,她就需要承担这个责任。 钟敲三下,提醒他十一点了,梁为放下书籍,整了整衣衫,起身去隔壁。 走到门口,又郑重地搓搓掌心,然后去拧门把—— ???? 门锁了???? 又锁了???? 又锁了?! 梁为一颗心坠到谷底,火苗蹭得烧上心肝脾肺肾,他暴躁地狠狠抓一把头发,按捺着不骂出脏话,倒退几步靠在栏杆,闭上眼睛思索了几秒。 -- 第39页 有没有Plan B。 当初他在设计这栋别墅时花了些巧思,特地做好防盗,以确保无人可以从外部偷进别墅。 很好,梁为冷冷地想,这真是个极有预见性的行为,他成功地防住了自己。 第二天早上,叶子微依然精神饱满地起床,她换完衣服走出房间,发现梁为的房门竟然开着,经过时正思索要不要打个招呼,人就被一道蛮力拽了进去。 叶子微一个踉跄差点跌倒,稳住后,看到衣冠楚楚,英俊逼人的丈夫。 只是丈夫似乎心情不大好。 她疑惑:“怎么……” “给我系领带。”梁为面色不虞,把领带推到她手里命令。 系领带就系领带,何必摆这副臭脸。叶子微褪开他的手,接过那条领带。 她靠近时飘来一缕幽香,梁为不自觉屏住呼吸,然后又慢慢放松,偷偷吸了一口。 叶子微的手臂绕到他后颈,不可避免地擦蹭他肌肤,梁为身体绷直。 “低点。”她说着,微凉的手指按在他脖颈,梁为却像被电着似的猛地后退两步,惊恐地捂住后颈:“你干嘛摸我?” “……”叶子微无语地瞟他一眼,抬起手上领带,“到底系不系。” 梁为捂着后颈,视线从她到领带:“系。” “那就过来。”见他仍迟疑,叶子微索性走上前,大力把那脑袋一压,套狗链似的把领带生硬一套,梁为安静了。 她将他领口竖起,把领带收束好,然后再压下领口,给他抚顺压平。 “你昨晚为什么锁门。”眼见她就要弄完离开,梁为突然问。 叶子微抬起头,看到他也抬起头,目光飘到别处,她回答:“我一个人在家,锁门安全。” 这个理由用得很暧昧。不知她防的是外面的人,还是里面的人。 “家里本来就很安全,”梁为有些不自然,“再说还有Lucy在。” “Lucy每天傍晚就回配楼。” 梁为低头,看看她整理领结的手,又看看她低垂的眉目,目光再飘到别处:“……那不是,还有我吗。” 忙碌的手一顿,叶子微抬起眼皮:“你有跟没有没什么区别。” 心里那股忸怩嚯地烟消云散,他转过来问:“怎么会没有区别。” “你十二点才回家。” “也有早的时候。” “早?几点?”叶子微嘲讽,“十一点五十九,还是十点五十九?” 梁为蹙眉:“我昨晚十点前就到家了。” “哦,是吗,真是感谢日理万机的梁少爷了。”说完要走。 梁为攥住她手腕,不让她走:“你不满意?”叶子微欲抽手,他捏住不放,“不然你说几点?” “人家在公司上班都是朝九晚五,我只要你……” “不可能,这个时间我做不到,”梁为打断她的话,“朝九晚五是普通白领的作息,我要是这么干,公司迟早要完蛋。” 她当然知道不可能,也不会这么要求他,但叶子微一点也不想解释,因为这个人根本没有改变的诚意。他不过是想借由谈判,以退为进,最终要她妥协于他。 “那就这样吧,”叶子微无所谓地耸肩,“你好好赚钱,我好好花钱,你我分工明确。” 她转身,男人却抓着她不放。 “你还想谈什么。”她不理解。 梁为顿了一顿:“你晚上别锁门。” 绕来绕去就是这件事,叶子微在他说完后半句“我们是夫妻”的时候猛然反应过来,她表情瞬间厌恶,抓住梁为的领带恶狠狠地一抽,见鬼去吧:“你想得美!” 梁为措手不及,呼吸困难,怒气上涌骂道:“你这个悍妇!” “知道就好,以后可别再上悍妇的床。”叶子微杏眼圆睁,与他怒视。 梁为一张脸憋得通红:“不上就不上。”要不是她使了什么把戏,他怎么可能三番五次对她破戒,一定是她做了手脚,对,一定是的,都怪她。 梁为扯扯领带:“以后衣服穿严实一点,不要以为在家就可以袒胸露背。” 叶子微恼怒,在家穿什么还要管,何况她衣着根本不暴露,这厚颜无耻的家伙,自己精虫上脑还要怪别人刻意引诱,无赖。 她气得掉头就走,哪知梁为还来拉她:“你别走,我话还没说完……”这一拉扯,她始料不及地跌进他怀里,梁为戛然而止,先把人搂护住再说。 安静。 空气安静三秒。 叶子微感觉到小腹被一个滚烫的鼓包顶住:“梁为!”她忙把他推开,“你给我克制点!” 梁为一张脸臊得通红:“都怪你!” “怪我什么,是你自己思想龌龊!” 梁为恼羞成怒:“都怪你香水喷得那么呛!”他甩手往外走,不忘恶狠狠补充,“以后在家不准喷香水!” 叶子微怒极,这男人惯会在别人身上找问题,她哪有喷香水?! 一个不愉快的早晨就这么拉开一整天的序幕—— 小宋来接梁为时,察言观色,发现情况不太对。看来今天,他得谨慎点,少往这口移动炮筒面前撞。 于是一整天工作都格外认真仔细,就差拿放大镜一点点对报表上的数字。 哪知他不来找炮筒,炮筒自然会远程发射。 隔着电话听筒,梁为把他上午递交上去的尽职调查从头到脚,吹毛求疵地指责了个遍。 -- 第40页 然后冷冷地说:“如果你不喜欢这份工作,你可以直接告知我,而不是用这么委婉的方式通知我。”说完便挂电话,一点不给他还口机会。 当然,他并没有胆还口。 很快,梁为就切内线把整个风险投资组叫进办公室,一个一个讽刺过去,颇有梁老爷子当年的风采。 风险投资组笑着进去,丧着出来,一句话不敢多说,只能默默擦把汗,看来小的这个,也是不好糊弄的。 下午,梁为接到周泽宇电话,后者热情洋溢地约他出去玩。 “新开的度假村,沙滩比凯布尔还干净。你真不来?” 梁为再一次拒绝,周泽宇在电话里契而不舍地劝他,什么好久没出来聚了,陈朗快要走了,还是不是好兄弟了之类的。从友情牌打到苦肉计,梁为不为所动。 或者说他根本没仔细听,他正在全神贯注地看下一份文件。 “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讲话?”周泽宇愤愤不平地跟工作争宠。 “阿泽,”梁为收起钢笔,顺势夹到胸前口袋,然后从旁边小柜抽出几份文件说,“我最近真的去不了。” “为什么??”周泽宇穷追不舍。 梁为无声地叹一口气,淡淡无奈:“我今天得早点下班回家,不然叶子微又要同我生气。” 周泽宇被他这语气震惊:“阿为,你终于爱上叶子微?” “不。”梁为悲哀地想,比这糟糕,他竟先迷恋上这女人的身体。 第24章 24 24 其实梁为并不害怕叶子微生气,因为她生气时大多不吵不闹,更不会来烦他,只用行动表示不满,他不理便是。 但今天早上小宋发生的一件事情,却让他福至心灵,改变了主意。 早晨上车,梁为便发现小宋今天有些奇怪,情绪低落,笑容减少,眼圈发红,是出事的征兆。 然后他就在中午去楼道休息放空的时候,听到了小宋和女朋友的吵架电话。 确切来说,不是吵架,而是小宋单方面被分手,且苦苦挽留未果。 “宝宝,我工作真的很忙,这真的不能怪我,要怪应该怪那个挨千刀的工作狂。” 嗯,想必这个挨千刀的工作狂应该就是他了。梁为淡定喝下一口咖啡。 “宝宝,我努力挣钱是想给我们过好日子,你不要无理取闹,我们彼此体谅一下嘛……你想要什么?tiffany的手链好不好?我下班就去买给你,你想要几条我都买给你!” 用金钱打动女方,最简单有效的方法。梁为直线思考的脑袋对这个方法表示赞许。 “什么?你不稀罕我的钱?那你说你要什么嘛,我都给你,只要你别离开我……早点回家?多点时间陪你?你这是强人所难,你也知道我工作有多忙,何况上面还压着一个大Boss!……宝宝?小月亮?小月亮?……李翠娇!你不要无理取闹我告诉你!你这分明是强人所难!你如果一定要这样为难我,我们就分手吧!” 这下女人应该怕了吧。梁为倚靠栏杆,悠然地抿一口咖啡。 “喂?喂?……李翠娇!李翠娇?!妈的!臭女人,心狠起来比蛇还毒,居然真的跟我分手!气死我了!”小宋怒不可遏地直跳脚,再回拨电话,对方却怎么也不肯接。 就是这一刻,梁为福至心灵,突然有些领悟——原来女人,心狠起来是这样的。 他从前和女人保持距离,对这种复杂生物向来敬而远之,自然不曾了解“女人”,和叶子微的相处令他渐渐感觉到事态的棘手性——他竟然力不从心,完全无法掌控局面。甚至,甚至……还先被她抓住命脉。 这很危险呐。 梁为蓦然站直,在小宋追悔莫及的一遍遍回拨中,若有所思,推门而出。 女人,当真一本复杂难懂的书。 梁为觉得以后还是早点下班为好。 傍晚,小宋正在工位上对着安静的手机愁眉不展,就见工作狂老板竟然早早拎着西装外套走出办公室。他曲着手指在桌上叩了叩,淡道:“下班。” “下班?”小宋吃惊,“可是,梁总您六点半还有一场会……” “改到晚上,我在家视频会议,”梁为又敲了敲桌面催促,“快点,已经五点了。” 才五点好不好!小宋不敢多言,匆忙收拾东西跟上,经过VC组时,好奇地往里探瞧一眼,全员加班,个个愁眉不展——这种情况下,梁总居然提早下班? 有问题。 不过这样他倒是有时间去挽回小月亮了,不错,不错。 车上安静,一路无言,梁为到家时天色还没暗。 绮丽的红霞从西边烧到东边,烧透的红云棉花似的大片舒散。 叶子微正在草坪边浇水,看到梁为这般早回家,惊讶得忘记手中还拿着水管,直直朝他喷洒过去。 梁为刚下车就被淋个正着,再看到始作俑者是叶子微,一阵不悦涌上心头。 他脾气其实不坏,说好听点算礼貌,说直接点叫冷漠,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最近却越发容易对叶子微暴躁上火。看她哪里都有点不顺眼。 梁为压着着眉抹了把脸,嗓音沉甸甸的,硬得像块石头:“叶子微,你在干嘛?” 小宋见势不妙,感觉推推司机小王,小王会意地一点头,发动汽车,风驰电掣地离开。 -- 第41页 剩下梁为,西装半湿地站在夕阳下。 “不好意思,太惊讶了。”叶子微道着歉,走到水台边,将水阀关掉。 她今天穿着欧根纱材质的白色上衣,一条包裹出挺翘臀线的喇叭裤,耳边别着温室里新开的橘粉色奥斯汀,随性自然。 关掉水阀,她走到梁为面前,她只一双平底凉鞋,看他时需微微仰头。 再次不解地问他:“你怎么回来了,现在才五点半。” 梁为板着脸看她,从扫着淡色眼影的眸滑到红润的唇,再到那株橘粉色的玫瑰。他不在的时候,她也是这般搔首弄姿,也不知在勾引谁。 从前看还好,这两天看却是哪哪都不顺心。 “你说呢?”梁为皱着眉头反问,一边低下头要去解西装纽扣。 叶子微见状,主动抬手帮他,梁为一顿,不自然地别开脸。 “我说梁少爷知错就改,善莫大焉。把外套脱下来,容易感冒。” 稍微一想就能明白,叶子微语带笑意,去取他的公文包。可这人真是别扭,上午明明像只炸毛猫咪似的离开,晚上却又乖乖早回。虽然,还是摆得这副臭脸。 “你用词不准确。”梁为提醒。 他有什么错。他本来就没错,不过是男子汉大丈夫,让她一步罢了。她竟然就把错推到他身上。 梁为又有点不爽。他辩解:“你想太多了,今日工作少,我提早完成当然提早回来。” 叶子微神情自若地眨眨眼:“哦。”取过他外套挂在小臂,也不与他争辩,只道,“进屋吧。” 凡事无需必站上风,她心如明镜,给他台阶。 梁为进屋后直接去餐厅,却发现根本没有晚餐,再看叶子微慢悠悠跟进来,站在门边说:“我不知道你回来吃饭,已经叫Lucy去休息了。” “什么,”转而又问,“你已经吃过了?” 叶子微摇摇头:“没有,我没有吃晚饭的习惯。”她说完,拎着他的外套出去,梁为跟上:“你不吃晚饭?” 不对啊,他之前明明跟她一起吃过晚饭。 但仔细想,似乎又有哪里不对——她在叶家时,就是不吃晚饭的。那时候他就觉得她小女儿情态,骄纵。 叶子微将他的西装抚平整,挂到洗衣间,解释着:“我肠胃不好,吃晚饭容易消化不良。” 梁为疑惑,可是他给她做晚餐那几日,她都是一口不剩,全部吃下的,连不好消化的牛排,也不见她有剩。 叶子微挂好他的西装,转过来看着他的眼睛,认真地说:“梁为,我迁就过你,我有轻微的厌食症,吃多了会干呕,但你做的东西我从来没有剩。我晚上吃饭会闹肚子,容易失眠,但最初等你回家的那几天,我每天都叫Lucy做好晚餐等你。我虽然一直想和你离婚,但也尝试过结合的可能,希望你明白,也谢谢你,今天为我回来。” 她言语直白利落,清澈眼眸掬着一捧水,倒映出他的身影。真诚干净。 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叶子微在他面前是恶劣跋扈的,亦是直白简单的。 她就像一颗纯粹透明的琥珀石,质地纹理,一目了然,从不吝惜于展示给他,亦不需要他费力揣度她心思。 或许他想问什么,她都会告诉他。 而这一点,恰恰是他做不到的。 他凡事必留三分余地,就连对自己,也不见得坦诚。 梁为心似被晨钟撞击,一股不具名意味弥散开来。 他看着她莹白脸庞,鸦羽长睫,再看到她颊边那朵婉约清纯的奥斯汀,忽生旖旎心事。 于是仓皇转开脸,生硬道:“那今晚怎么办,你骗我回家,却叫我白白饿肚子?” “不然我把Lucy叫来?”她笑了。 梁为蹙眉:“你已经叫人家去休息。” “那只能委屈你了,”叶子微上前,似有若无地勾住他臂弯,“你就自己解决吧。” 梁为冷淡看她一眼,转身向外,小女人自然而然地勾紧他手臂跟出,他似无察觉,也不回礼,自顾自走。 嘴角却在看不见的地方扬起一个轻盈的弧度。 梁为在厨房忙碌,叶子微在客厅看电视,他端着食锅出来,走到客厅门口问她:“真的不吃晚饭?” 叶子微摇头。 他转身,却又蹙着眉头转回来,敲敲门框:“不是说迁就我。” 叶子微看看他,再看看电视机,终于把屏幕一闭,走出来:“好吧,我陪你吃。” 梁为今天没有做难啃的西餐,而是煲了最温和的山药粥,清淡得连肉沫都没。 叶子微接过他盛来的一碗粥,听到他问:“多吗?” 她摆了个手势,表示OK。 梁为也给自己盛了一碗,坐到她旁边:“你怎么会有厌食症。” “有一段时间,生活状态不太好。”她说。 梁为不明白,什么样的生活状态能把一个人的食欲熬坏,但再细问,叶子微就岔开话题:“我姐姐和姐夫度假回来了,过几天要我们回家吃饭,你记得抽出时间。” “你姐?”梁为对这号人物没有印象,只隐约记得当年在马场是看过这位姐姐的背影的。 但当时,他的呼吸全被另一个人攫走。 “我听说她有个孩子。” “嗯,小May,生在五月,”叶子微笑,“是个会让人恐惧生孩子的小魔头。” -- 第42页 吃完饭,梁为收拾厨房,叶子微抱腿坐在餐桌边,斜支着下颌,透过玻璃注视着流离台后那道忙碌的身影。 袖子挽到肘部,晶莹水珠飞溅,落在男人结实的小臂,在他的动作中颤颤颠颠,摇摇欲坠。 梁为平时上班都梳大背头,显得更成熟利落,这会儿低头忙碌,一缕刘海摇曳额前,落在剑眉。 叶子微看着他把碗筷收好,又拿白色抹布,一丝不苟擦拭流离台每一个角落,直到大理石台面干净得发光,这才重重舒出一口气,肯休息。 关灯走出厨房,看见坐在餐桌边的叶子微,梁为走过去,手探到女人温软的小腹摸了摸:“肚子会难受吗?” 叶子微歪头盯着他,摇了摇头。 梁为转而牵住她的手:“那上楼休息吧。” 晚间,梁为还要开视频会议,提早去书房审阅文件,做会议准备。 叶子微挑拣几部新买的光碟,到三楼的小客厅看电影,看完一部电影时时间也就不早。 她回房间洗澡,洗完澡又看一会儿书就打算睡觉。 可临睡前,神经绷紧,突然想起一件事——梁为回书房开会前叮嘱她:“晚上别锁门。” 晚上,别锁门。一个暧昧的邀约。 叶子微看了看门柄,下床走到门边。 嘎达,上锁。 第25章 25 25 早上,梁为起床后,穿着运动衫在草坪跑步几圈,跑累,一边擦着汗,一边坐在凉棚下休息。 霞光从东边泛起,太阳一点点往上爬。 他眯着眼睛往后靠在椅背,看日出,心情不算愉快。 昨夜气氛那样好,叶子微都没给他留门,看来那事是没戏了。还说什么互相迁就,这最重大的一件事,她就不遂他愿。 哼,可笑。 梁为气闷,感觉深受欺骗。当初她半夜闯进他办公室大放厥词说什么来着? “未婚夫,我的需求可是很大的哦。” 呵呵。 这外强中干的女人,竟然不惜破坏名声拒绝他,梁为不明白,她当初究竟是有多不愿意嫁于他? 但梁为没有多少时间浪费在儿女情长鸡毛蒜皮的小事上,公司近来事务繁多。 宜新收购案已进入胶着阶段,尽职调查不断出现新调整,购股协议的谈判也是刀光剑影,对方迟迟不肯对对赌条款松口,而他还需要保护股东权益,争取拿下董事会席位和一票否决权。 会议压着会议,责任叠着责任,最后都迫在他肩上——梁大董事长已是甩手皇帝,什么也不管。 叶子微从新闻报导和小宋口中隐约知道内情,体谅梁为工作辛苦,晚间便不怎么打扰他。 路辛对此种婚姻关系表示不能理解:“你们这是要做一对室友?无性关系?” 叶子微正在装裱一副画,听到这话直起身子,很是无语:“你脑袋里只有这些东西?我就不能同我老公举案齐眉相敬如宾吗。” “不是不可以,是很诡异,”路辛掀开裙子,跨坐在一张椅上,下巴撑在椅背,很是不雅地歪头打量她,“上次还同我说一定要离婚,今天就跟我说要做夫妻。叶小姐,请问我是否错过什么精彩剧目?” “你错过梁山伯与朱丽叶相认,罗密欧发现祝英台才是他梦中情人。” “那我真是错过太多,”路辛懒懒一哂,“我还是最中意马文才,帅气多金又深情,好过变成一只蝴蝶。” 叶子微把画裱好,抬放到桌上。 路辛继续哂说:“你就是一只花蝴蝶——色盲,看不到外面大千世界有多繁华。” “怎么看不到,人人都说我同你醉生梦死,滥得很。” “呸,都是蠢货瞎说。你根本不是那种人。”却偏偏任人下判词,从不解释。 “我又不在乎他们。” “又是这套说辞。”也不知该骂她清高傲慢,还是骂她蠢钝如猪。 路辛再看她:“我已经同叶筝约好时间,她下个月返城接受采访。” 叶子微还在摆弄她那些画,似乎对此不甚感兴趣。 但路辛喜欢与她闲聊,本城八卦多,她在外维持形象,不敢与人说长道短,在叶子微面前可以坦坦荡荡做一个长舌妇。有朋友真好啊。 “你知道吗,周家那个儿子回来了。” “哪个?”叶子微疑惑。 “周泽宇,”见她似乎仍没忆起,路辛提醒,“就是以前追过你的那个师兄啊,我记得他还和你哥飙过车,打到警察局里去了。” 叶子微恍然间似乎有点印象,那个晚上,她和姐姐半夜穿起衣服去警察局捞人,不敢惊动长辈,很是辛苦了一番。 出来时遇见两个同样满身狼藉的男生,其中一个一直以背示人,不愿转过来同她们讲和。 “他回来怎么了。”叶子微问。 路辛眯眼:“拜托,大小姐,没事多看点新闻报纸,不要尽做不食人间烟火的小蝴蝶。” 周家实力不俗,一个正牌儿子回来,能引起金融圈不少猜测,就像梁为当初那样。路辛将这位款爷的事迹好好说叨一番,无非是小小略过家财雄厚、头脑不俗的那部分,重点解说这位爷在女人事上的斑斑劣迹。 但叶子微听完后只关心:“他家是做实业的,会影响到梁为吗?” 呃。路辛很是意外,随后暧昧地攫着她,口中啧啧啧:“不得了不得了,你现在已经完全变成梁夫人,口口声声都是为夫家着想。” -- 第43页 叶子微耸肩:“好歹我也是人家老婆,难道不该盼他好。” “是吗,”路辛道,“他梁为受不受影响关你何事,反正你有叶家,永远饿不死。再说,梁家和周家是世交好友,周泽宇回来,对梁为只有好处,没有坏处。你有什么好担心。” 叶子微听着,觉得是这个道理,便笑了,继续摆弄自己的画。 说到画,路辛这才想起今天来这里的正事:“你真的不打算公开你的身份?公开你的身份有助于包装,到时候记者媒体大写特写,美杜莎肯定能把那些画炒出更高价格。” 叶子微收敛笑意,摇了摇头:“不了。” “难不成你真要一辈子做个无名英雄,”路辛苦口婆心,“当代梵高?我还是喜你做达芬奇。宝贝,我同你打赌,标上你的名字,这些画的价格起码能翻三番。” “现在已经够高,够我吃一辈子。” 路辛头大:“哪有人嫌红钞多?” 叶子微固执己见:“算了,我爸妈会不高兴的。” 叶家那两位老古板认为画画同唱歌之类都是不正经行当,所谓艺术家,不过一群何不食肉糜只知风花雪月的年轻人。再者,早年的叶子微很受媒体关注,向来低调的叶家一度常登报刊,这点也很令家人不满。 “真搞不懂你。”路辛无奈地叹一口气。 叶子微这个人,说大胆时很大胆,尤其读书时候,哪一件事不是想干就干,和老师家长反着来,可谁知道这人能越长大越收敛,事事都以家人为重。最后甚至妥协到嫁给梁为。变化真是太大。 “算了算了,只要你不后悔就好。”路辛失望地摆摆手,如此说。 下午,叶子微接到电话,姐姐叶芹已经到港,今晚姐夫将在风月楼设宴,邀请全家人吃饭,特别点到他们这对新婚夫妇,请务必准时参加。 叶子微欢欢喜喜地给梁为打电话,电话却怎么也不接通,好不容易有人接起,却是小宋。 小宋忙说:“好的,我会传达给梁总。” 叶子微洗掉满手颜料,从画室出来直接驱车回家。 嘱咐Lucy今晚不用做饭,她便跑上楼洗澡换衣。 好久未见姐姐,有些期待。 叶子微等不及梁为,跟Lucy交代一句就先去风月楼见姐姐。 叶芹在加州晒了一圈,人都黑了一度,见到叶子微就拉住她絮絮叨叨地埋怨加州的太阳有多晒,姐夫坚持的自驾游有多不靠谱:“我觉得十七英里应当直接改名叫五十度黑,你看看我这皮肤,再纯没有的非洲血统了。”吐槽得叶子微哈哈大笑。 嗔怨完,叶芹才想起往她身后望:“怎么就你一个人?我的小妹夫呢?” “他还在公司,”叶子微大方应,“太忙了。” 叶芹察言观色着,见她提起梁为没有不悦,倒有亲昵之意,心想,难道妈妈说的是真的,这两个小的这么快就情投意合举案齐眉了? 姐夫蒋坤看见漂亮的小姨子来了,急忙上前打招呼,叶子微客气回礼,二人简短地聊起这趟欢乐颇多的西海岸自驾游,叶芹在旁边不忘拆台,一会儿说他帐篷搭错,一会儿怪他把车停进动物保护区:“你知道一睁眼看到狮子是什么感觉吗,命都要吓掉半条!” 叶芹狠狠睨蒋坤,后者一米八|九的健壮型男,愣是被说得不好意思地直挠头,逗得叶子微前俯后仰。 “别说了,老婆,给我点面子,”蒋坤亲密地搂住妻子,又望向叶子微问,“我妹夫呢?” 叶子微解释:“工作太忙,可能要晚些到。” 来了才没几分钟,就被连续问好几次梁为,叶子微渐渐意识到,在外人眼里,他们已是一体,甚至是比亲姐姐更重要的的亲密存在。 又闲聊了几句,叶子微想起另一个人:“小May呢?怎么我进来就没看到她。” 叶芹嗔笑:“在楼下骑大马呢。” 所谓骑大马,正是近来小May小朋友新得的乐趣——坐在外公的脖子上狐假虎威威风凛凛地四处巡逻,要那些下属通通臣服在她的大红色蓬蓬裙之下。 可今天这个威风逞得不是很爽利,因为外公身边没有秘书姐姐、助理哥哥、律师叔叔、医生伯伯。只有比外公更厉害的凶凶外婆。 以及总是欺负她的坏坏小姨。 宴会快开始的时候,小May在厅外遇见那个比Elsa还漂亮的小姨。果然,小姨一看见她就幸灾乐祸大惊小怪:“怎么回事,我的小May,你是从哪个煤堆里滚出来的?怎么变丑这样多?小姨都要不认识你了。” 小May小朋友生平最大愿望就是当公主,生平最讨厌的事就是别人说她丑。 悲伤的小嘴一瘪,刚要呼天抢地,就看到小姨身后跑来一个比汉斯王子更英俊的男人。(虽然是坏人,但是小May小朋友坚决要喜欢王子) 天哪,小May呆住,忘记了哭。 “怎么回事,怎么还站在门口。” 梁为气喘吁吁地赶到,看一眼叶子微。 叶子微回头朝他笑:“出来等你啊。” 他跑得急,细汗布在鬓角,发丝有一点乱。 叶子微款款转身,一边抬手帮他理了理,一边说:“都在问我你怎么还没到,所以我出来等你啦。” 听得出来她心情很好,音调都比平时轻快,尾音婉转。 梁为略显惊讶,随后沉稳地压下眉头,将手搭在她腰侧,一个虚虚的搂抱姿势,诚意十足地说:“抱歉,会议延迟,所以耽误了点时间。”然后看她一眼,莫名又补充,“你今天很美。” -- 第44页 灯光下对上那双星目,亮得惊人,叶子微不知怎么回事,忽然有些脸热。 梁为牵住她要往里走,瞧见前方立着一个粉妆红裙的小娃娃。 小娃娃脸蛋肥嘟嘟,挺翘睫毛一扇一扇,一脸痴缠,已经注视他许久,仿佛在注视一个扎着大大蝴蝶结的圣诞礼物,迫切等待拆封。 梁为问:“这是……” “这是我姐的女儿。”叶子微说,“小May,过来打招呼。” 小May忸怩地看看梁为,往前走近几步,正要努力绽放一个足以媲美世界小姐的美丽笑容,忽而捂住自己的小脸——小姨刚才说她变丑了! 但她随后低头礼貌地行礼:“你好,我叫蒋庭琛。”妈咪说过,懂礼貌的小May最漂亮。 然后双手放在前,头还要微微偏几度,摆一副天真可爱,斯文温柔地问梁为:“请问你是……?” 叶子微瞟她一副做作模样,加重最后三个字:“这是你小姨丈,我老公。” 梁为颔首:“你好。” “……” 五岁那年,小May小朋友第一次尝到君生我未生的宿命之感。 第26章 26 26 这顿家宴请了两边亲戚,坐满七八桌,从远方到近亲,什么人都有。 梁为自然是作为叶家人和叶子微坐在一处。 两位伯父都是常年开会演讲惯了的人,饭桌上也不失领导威严。开席前还要举着杯子,滔滔不绝地说上一番郑重的结亲感言——说了五年还不厌,叶子微可是听厌了。 “听听听,又要从百年修得同船渡讲到马列主义共创全人类幸福了。”叶子微在梁为耳边偷偷诽谤。 饭桌安静,大家都很给这两位老人面子,嗓门太大当然不妥。 于是叶子微抬着下巴凑上去,梁为自然是倾身靠近她,两个人一个吐槽一个倾听,是当事人也察觉不到的亲昵姿态。 梁为咀嚼着耳边犀利的语音弹幕,不觉莞尔。 女人的嗓音轻柔,压低时渗着沙沙的音,像浪花卷走细沙,凉凉中挠着痒。 梁为一偏头,入目即是一截优美纤长的雪白脖颈,柔柔弱弱,仿佛一掐就断——但就是这段纤柔的脖颈,能在交颈鸳鸯枕上仰出动人的幅度。 目光不小心往下滑,被阻断在缎子裹胸外。但梁为毫无障碍地描摹出内里风光。那夜里用手丈量的温热柔软形状。 叶子微的胸部不算大,却很合他的手——不知道为什么,梁为几乎是没有怀疑地认为那就是全世界最好最温存的胸部。 梁为的呼吸忽然有点烫。他仓促移开视线,攥起桌上一个酒杯就要往嘴里灌。 但叶子微更靠过来,拦住他的手:“别喝,”又是那该死的,让人找不准呼吸的低柔嗓音,“你酒量太差,我怕扛不动你。” “你扛我?”梁为转头,目光飞快躲过那带毒的颈子,却又被她扬起的唇角攫住。 该死。 “是啊,你可不是一般地重。”叶子微睨他,转头不知被什么吸引,洁白贝齿无意识咬住霞染的红唇,粉色舌头往里一收——要命,他居然有吸出来狠狠吮住的强烈冲动。 “干嘛一直瞪着我。”不过是多说他一句,这男人的眼光就跟要喷火似的,叶子微曲着手指,好笑地叩叩他手背。 梁为不理,端起茶杯猛喝了一口茶。 老爸的领导演讲还没结束,叶子微见他没反应,便无聊中透着玩闹之意地继续叩着那里,然而那修长手掌忽然一翻,反手将她包住。 叶子微一愣,想要挣脱,但男人不容置喙,一下收紧,在饭桌底下密实地裹紧她的手掌。 像在较劲,叶子微一甩,没有甩开。 男人面上镇定自若,甚至得意地微微扬起了唇角,下面却越攥越紧。 叶子微的心砰砰砰狂跳起来。 叶父演讲步入后半段,终于提到自家这个小女儿,转过来,举着杯对她苦口婆心地说“你们这一代的美好生活来之不易,我们只能护送到这里,未来攥在你们自己手里”云云。 叶子微心跳如鼓,胡乱点头。只觉得全身血液都集中一处,男人的手掌致密干燥,她被裹得掌心潮热。 待叶父转过去,男人还没放开,他靠过来,“听到没,爸说未来攥在我们自己手里。”梁为压着气音窃语,那笑容莫名得邪恶霸道。 叶子微终于用力将他甩开。他也不看她,淡然地目视前方,轻巧一扬眉。 叶子微移开视线便对上姐姐,后者对她笑得暧昧深意。 叶子微并不知道,此刻她的脸颊有多么红艳。 等两家长辈都发完言,宴席才正式开始。 叶子微不喜欢这种场合——需要微笑卖乖,在长辈面前讨一个贤惠懂事的好说头,简直是我国年轻人的受刑现场。 但小May小朋友显然更可怜,她要连同满清十大酷刑一并受下,在众人面前唱歌跳舞说吉祥话,务必捧一个“囡囡聪明可爱好招人疼”的金牌奖章回家。 叶子微笑得恶意,在大家第n次要小天使唱一首《茉莉花》的时候看向梁为:“我小时候从来不做这种事,都是我那个乖乖阿姐被妈妈差遣上去做这事。” 却发现梁为正凝视着她,黑曜石般的瞳仁就是最好的切割物,亮晶晶地反射光芒。于是奇怪问:“干嘛?” -- 第45页 他闲适地往后仰,一手搭在她椅背,一手摇晃酒杯:“看够热闹没有,我们该去敬酒了。” 是了,年轻人的受刑时刻也要来了。 叶子微放下筷子,有些不安。 她是真不擅长这种事,虚伪恭迎地说些场面话,嘴巴都要笑僵。遇上厉害的,双方还要上演推拉劝奉,讨价还价几个回合,方才喝下那一杯酒。中国人的酒桌礼仪,她不是排斥,只是永远学不会。 以前这种事情,都是姐姐带她去做的。反正往外一说,都是叶家两个女儿来敬酒,没什么差别。 但现在姐姐已经嫁为人妇,要顶着蒋家儿媳的新身份去敬酒。 可她呢。 梁为牵她起来,又紧了紧手掌,提醒道:“梁夫人,拿上你的酒杯。” 哦,她已是梁夫人。 叶子微听话地举起酒杯。 察出她的紧绷,梁为低声安抚:“别担心,我代表我们家敬酒,你只要作为妻子好好站在我身边就好。” 这一刻,再次感到安心,他们已是一家人,她可以依赖他。 梁为不愧为从小做到大的模范生,场面话说得极流利,谦恭的姿态获得一票长辈的夸奖,没几句话便和对方聊到共同爱好,被人邀约着“改天一起去打球”。 而他始终不放开她的手,对每个人第一句介绍都是:“您好,我是梁为,这是我爱人叶子微。” 叶子微则负责安静地做一位壁花美人,微笑着看他八面玲珑、长袖善舞地周旋。 原来这男人在外面是这副模样,怪不得人人都要赞他青年才俊、大有可为。 如果,叶子微想,如果早些遇见他,定有百分之八十可能爱上他——没有几个少女能拒绝成熟男人的魅力。 酒敬一圈精力耗费大半,场内气氛热烈,男人们已是勾肩搭背称兄道家人,他们在角落休息了一会儿。 叶子微在梁为松手时瞬间涌起的不安中下意识反握住他。 “嗯?”梁为朦胧地看过来,他其实已经有些醉了,此刻全凭毅力强撑。 今夜他全程为她保驾护航,真没想到她原是这样不善应酬的小女孩。 梁为莞尔,觉得自己看透她好大一个秘密。 他低头凝视她,忽然感到喜欢,没错,这个人虽然嚣张跋扈,偶尔说话难听,但她很真实,不会说谎,不善奉迎,在这种过分热闹的场合会拘谨尴尬无所适从——她需要他。 于是更开心,一手捏着酒杯,一手揉搓她的掌心,压低头倾靠过去。 叶子微始料不及,被高大的男人压得倒退几步,他也往前跌几步,下巴就贴在她发鬓,两个人的身形似有若无地相贴。 幽暗的角落,摇晃的红酒杯,他们仿佛在跳最浪漫的贴面舞。 “你醉了?”她悄声问。 “嗯……让我,抱一会儿。”梁为个子高,微微佝背,鼻息间萦绕女人发香,手不自觉摸到她背后。 “乖……”男人轻轻呢喃,酒香热烈,气息将她包围。 叶子微心跳忽然混乱节拍。 “……我的头,有点晕。”男人手掌暧昧,循着后颈往上摸,盖在凝脂肌肤,指端插|进如瀑青丝,蔓延开一片滚热。 触手的肌肤滑腻温软,他爱不释手,在掌心捏了又捏,仿若买到一块世间最好的玉。 叶子微感到后背阵阵鸡皮疙瘩,她呼吸浑浊急促。 男人的掌面温热干燥,男人的唇吻似有若无,男人的气息侵略灼热。 通通烧在她的体表,在胸口沸腾一簇炸开的烟花。 她紧张,无比紧张,空气撑开肺叶,每一场收缩无限放大在耳边。 男人的手指,她的心跳。 仿佛回到某一年,怦然开花的豆蔻少女。 叶子微偷偷地闭了闭眼,闻到男人身上剃须水的清香。 “阿为!”有人在外桌狂喊。 “嗯?……”呼出一口浊气,梁为慢慢站直身体,手掌无比眷恋地离开她的后颈。 努力抓回清明,刚才的短暂迷离渐渐退潮,他强压住酒精的腐蚀,对叶子微低问:“梁夫人,你家的亲戚怎么都跟你一样黏人?” “……我不黏人。” “哦?你不黏我?”他揉捏她的掌心,说着明天早上醒来肯定记不得的醉话,“……那你就是爱上我。” 不等她反驳,他便努力清醒地摇了摇头:“哈,他们又在叫我喝酒了。” 他要牵她过去,但叶子微摆摆手:“你去吧,我要去下卫生间。” 梁为盯着她,疑惑:“你要离开我?”而后又露出浅笑,“你去吧,我能应付他们。” 他可是连喝醉都能控制自己不耍酒疯的强人。 叶子微走后,梁为又在原地站了一会儿,他撑着墙面,待精神状态慢慢回来,才整了整领片,挂上英俊笑容,走进场中。 作者有话要说: 为什么觉得叶子微的小平胸好? 因为见识太少,没摸过别的女人的胸呀。 - 不写文案总觉得不尊重读者 文案废终于想出合适的文案,-v- 第27章 27 27 从盥洗室出来,叶子微没有立刻回宴会厅。 她在厅外的小客厅待了一会儿,倚在窗边欣赏暮色下黑黝黝的景。 叶芹走出来便撞见她,想起她今晚和妹夫的种种亲昵,不怀好意地凑过来:“微微,在发什么呆?” -- 第46页 叶子微被惊扰,嗔怪她:“走路怎么无声无息,吓死我。” “一惊一乍。” “你怎么出来了,姐夫呢?” “他还在里面陪酒呢。”可怜的年轻壮丁,被长辈们逮住喝酒不肯放,“我那个妹夫挺厉害的,酒量不行就抓着阿坤。” 两个连襟,一个口才好,一个酒量好,合作无间,已成席上佳话。 叶子微觑:“花花肠子真多。”又说,“他其实已经醉啦,明天早上起来就不记得酒席上的事了。” 叶芹察她神色,抿一抿唇,也满意地笑了:“你现在幸福啦?” 像疑问句,更似肯定句。 当事人却不解:“我?阿姐,你又在说什么耶稣上帝。” 叶芹才不理她的口不由心:“看来我们这条姻缘线牵得不错,你和梁为太般配。” 男俊女靓,手牵手往那一站,简直一对光华万丈的壁人。全场就数他们最吸睛。 “早知道你真命天子就是他,我和妈应该早点去提亲。” “哪有女方提亲的道理,你们这是要将我过季折卖。” “不,是全球限量发售。”叶芹哈哈笑,剪水眸流光婉转,顾盼生辉,想起调皮妹妹过去的恶劣行径,不忘再叮咛嘱咐,“你记得乖乖的,好好做人家妻子。” 梁为条件实在不错,当初两家敲定婚事,男方当事人爽快的态度令他们很是大吃一惊。 现在想来,叶芹思忖,莫不是这两个人早就已经暗渡陈仓? “你们打算什么时候要孩子。” 叶子微险些栽倒:“阿姐,你说什么?” “我说生孩子啊,生孩子,梁家肯定希望尽快抱一个孙。” “……一见短袖子就想到白臂膊,鲁迅先生说的就是你这种人。” 叶芹好笑:“你想同他多过几年夫妻生活?” 这话说得足够委婉,但叶子微迅速感到脸热,因为她确确实实、清清楚楚地在一瞬间就想起某些晚上床第间压抑快活的呻|吟喘息,男人晚上比白天热情百倍,缠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你要是想和他多过几年二人世界我也不反对,只要你能把长辈搞定就好。” 叶子微岔开话题道:“一个小May就够鸡飞狗跳啦,我看今天爸的脖子都快被她坐断。” 讲起这个调皮蛋,叶芹脸上挂起无奈又宠溺的笑。 她这个女儿也不知是怎么回事,没有她的端庄,亦没有她爸的老实沉稳,偏偏像极叶子微小时候的调皮捣蛋。若不是亲眼看她从自己肚中出来,她真要怀疑这是不是叶子微的孩子了! “小冤家呐,一定是来找我讨债的。” 此刻,这个讨债的小冤家已经成功逃脱大人的关注圈,正在厅里的软榻沙发上抱着一个ipad玩球球大作战。 欢快的音乐中,两根肥嘟嘟的小手指在屏幕上灵活摇摆,玩到紧张处身体也要跟着歪倒——呼,好累,她是在用生命操作的呀。 “小May?”旁边有男人低下来。 嗨呀,又是哪个麻烦的大人? “你看见你小姨了吗?”男人嗓音磁性,混着贵腐酒的清香。 小May懒洋洋掀起漂亮睫毛,朝人望去,眼珠子骤然一亮。 身板立刻挺住,她把ipad放下,一脸做作的乖巧:“没有哦,梁先生,你可以去外面找找。” 梁为被女孩的腔调逗笑,他其实并不喜欢小孩,但叶子微家这个却令他生出偏爱。 或者说,叶子微家的一切都令他破例感到舒服自在。 她的父亲会骄傲地将他介绍给同僚;她的母亲会亲呢地拍着他的肩膀揶揄他“小伙子,还能喝吗”;她的姐姐姐夫则会看热闹不嫌事大地起哄“再来一杯啊”。 最重要是她。 她是他的妻子,她给他一个小家,又送他一个温馨的大家。 今夜,梁为彻底喜爱上叶家那种亲人之间流动的浓浓的亲情与默契,温馨而美好,他初尝,便如罂粟般上瘾着迷。 “好吧,我出去寻她。”梁为起身,蓦地又弯腰揉揉小朋友的小脑袋,“我不是梁先生,你应当叫我小姨丈。” 小May受宠若惊地缩着脑袋,一阵腾云驾雾似的飘飘然后,回过神。 她庄重地抬起ipad,无比正经地盯着黑漆漆的电子屏幕—— 魔镜魔镜告诉我,我和小姨谁更美? 梁为没寻到叶子微,又回到宴会厅,他是真有些撑不下去了,酒的后劲太足,但叶子微不在,他一点也不敢放松。 想抱着她好好歇一会儿,梁为很轻地吐出一口气,又听到叶父喊他。 他无奈,强绷起精神,挂上得体的笑容走过去。 万幸这是多年本事,再醉也能维持表面和平。 叶子微和叶芹聊完天,两个人一起回大厅。 小May正趴在沙发一角翻东西,大红蓬蓬裙被屁股撅得老高,四角裤上的小黄人露出了蓝色裤脚也不知。 叶芹飞快走过去,将女儿翘臀重重一打。“妈咪!”小May转过来惊呼。 然后是叶芹惊呼:“妹妹,你在干什么!” “我在化妆。”红唇化得有两个嘴那么大,脸颊沾一颗黑色西瓜籽。 小May眨眨眼睛,捂着自己的裙面,用通知口吻说,“妈咪,你不要阻止我做美丽女人。我打算嫁给梁生。” -- 第47页 量生?哪个该死的量生? 玛丽莲小May神秘地一笑。 终于看见梁为,他还在酒桌前喝酒,面色虽然依旧白皙发光,后颈连耳朵一带却已红得惊人。 叶子微匆忙走过去,将他拉出来,关切问:“怎么还没敬完?” 其实早就敬完,现在是陪长辈喝酒时间,听他们夸夸其谈年轻时征战商场的故事。 梁为看见叶子微,先是愣了愣,然后乖巧地将酒杯放到桌上,任她将自己牵走。 每走一步,理智流失,安全感不断回归,最后崩裂他心上那根禁锢的弦。 酒意终于席卷神经。 喧嚣还没退潮,但梁为的世界已经寂静。 他不管不顾地搂住她,强硬得叶子微踉跄了好几步,他把脸埋在她脖颈,深深嗅着她的香:“老婆,你终于回来啦。爸也,太能喝了……” 这时候的梁为是真的醉了,也是真的放松了,至少比起那一夜,此刻的他,才更具酒鬼的醉态。 叶子微和家人打过招呼,提前离席,命令叶家的老司机开梁为的车,将他们送回去。 一路上,梁为都表现得极其黏人,和极其得……幼稚。 他嘟嘟囔囔:“你今天怎么穿得这么少,虽然好看,但是……但是……你是我老婆,呵呵,不能给别人看的。” 梁为强势地环住她,将她裹胸以上的部分抱得严严实实。叶子微挣脱不开。 “我刚才看见你堂哥了,叶添?我以前……以前竞赛时还遇见过他呢。” “你们家的人都挺厉害嘛,”梁为拍拍她的脸,叶子微一脸无可奈何,“我老婆,我老婆是学习最差的……他们居然这样说你。” “不过没关系,我够好就行……我够好就行。以后孩子要像我一样聪明,像你一样好看……我今天看见小May……老婆,我们来生孩子吧?” 叶子微和司机的面皮同时一抖。 年近六旬的老司机也算看着叶子微长大的,待她如同半个女儿,这会儿阿爹听着孩子们的骚话,老脸不禁火辣辣地烧起来,眼睛钉住前方,一动也不敢动。 叶子微按住梁为蠢蠢欲动的手,用最简单的哄小孩方式——转移注意力,来安抚他。 “看这里,你有没有看见什么?” 梁为疑惑地抬起头,然后循着她的手势,发现水葱玉指上一颗闪闪亮亮的东西:“戒指?” 嗯?怎么这样眼熟。 梁为抬起自己的手,巧了,跟他同款。 他老婆的品味果然跟他相同。 梁为摸啊摸她的手指,真诚地问:“你什么时候买的?以前怎么没见你戴过?” 叶子微说:“刚才买的。好看吗?” “好看。”非常肯定。 “那我以后每天都戴着,好不好。” “好啊。我也有一个,我每天都戴的。” 梁为伸手给她看,然后又抓住她的手在她手背亲了亲,很快,不安分的嘴又企图不明地往女人肩上贴,叶子微敏捷地将他脑袋抵开:“到家了。” 梁为透过车窗往外瞧,深深暮色下雄伟的别墅。 是的,到家了,终于可以睡觉了。 第28章 28 28 跟老司机道别,叶子微搀着梁为往别墅里走,他实在不规矩,箍着她的肩,没骨头似的倾压她,半点力气不肯花。 叶子微着恼,想教训他,又被他莹亮的双目唇角的浅笑堵住,一颗心不上不下,沉浮在海里。 而梁为变成三岁小孩,一会儿唤她老师,一会儿叫她老婆,再摸摸她指间钻戒,很懵懂的样子。 要命,为何有人清醒和醉酒会相差这般大? 而她竟还能品出一丝含吮话梅糖的甜意。 叶子微摇摇头,拍拍床上人的膝盖:“别睡,先起来洗……”梁为猛地拽人带进怀中,叶子微摔趴在他身上,痛得低呼一声。 男人身材健壮,肌肉紧实匀称,滚热的雄性荷尔蒙气息隔着布料烙上她皮肤。 “……抱一会儿……抱一会儿……”梁为轻拍她的脑袋喃喃,拍得叶子微脑袋发怔,不动弹了。 他搂紧怀中香软的一团,女人皮肤凉,隔着衣服抚慰他身体深处的炙热。 叶子微耳朵贴在他心口,听到了掷地有声的心跳,砰砰,砰砰,不知是他的,还是自己的。 感觉到小腹被一个烙铁般的物什抵住,一只手顺着她的曲线游走,叶子微猝然清醒,她推开男人,蹭一下站起。 梁为被这么一推,感受到胸口重力的同时,身体也空了一块,只觉怀里空洞洞,想抱的东西抱不住。他委屈地皱眉问:“……你干嘛啊?” 他略抬起头,看到女人粉妆玉面,唇若点樱,一双宝石般的眼眸一错不错地盯着他,纤薄的身体微微弓着,锁骨嶙峋,肌肉匀婷。 一双猫爪子挠在他心口,身体更热了。 “……你等一下。”叶子微吸一口气冷静下七分,然后提起裙摆,转身去卫生间给浴缸接水,待水满上三分之二,她起身想要叫人。 却见梁为已经摇摇晃晃地站在门口。 他一手撑着门框,一手粗暴地扯领结,没完全扯掉,半松的领带在胸前晃荡,笑得憨痴:“……洗澡?” “嗯,洗完睡觉,你醉了。” 叶子微的手浸在浴缸里试温度,抬起来,湿漉漉地抹了下碎发,晶莹的水珠滴在面上,沿额角滚落。 -- 第48页 她用手背蹭了一把,又有调皮水珠掉落在她小巧鼻尖。 梁为深深地凝视她。 “快点。”叶子微催促,见他痴痴呆呆,索性上前帮他解衣服。 深色领带狼狈地趴在地板,梁为攥住她一只手,嗓音暗哑:“……快点做什么?” “快点洗澡。”叶子微脱开他滚烫的掌心,小小方钻挠过他的掌心。 梁为低头瞧她,口干舌燥,喉结滚动:“……然后呢?” “然后睡觉,”叶子微奇怪地看他,“你不要闹腾,明天早上还要早起上班……” 但梁为已听不到后半句话,他被“睡觉”两个字眼拽着,衣裤没脱便大步跨进浴缸。往下一坐,水稀里哗啦漫了一地。 “……”叶子微瞠目。 梁为衣衫湿透,一脸期待地对她招招手:“快来,快点洗澡。” 她静立了三秒,怀疑地问:“你要我帮你洗?” 梁为不答,只是用憧憬的发亮的目光盯着她,然后像个小孩子般拍了拍水,是邀约。 叶子微又神色挣扎地看他好几秒,才向他走去。 哪知刚走到浴缸边,就被男人横腰一捞,半身扑进水里。手慌乱地寻找着力点,一下攀在男人肩头,梁为掌住她后脑,柔软的唇倾刻欺来。 她因失措而张着嘴,丁香小舌一下就被他缠进口腔。 男人气息热烈,纠缠吮弄,有水花在耳边啪啪作响,湿热的液体和男人的口液一起沁进她的舌腔,致密的湿吻不断压陷她的意识。 叶子微心慌。 男人的手按上她的柔软,隔着薄薄的缎子衣料痴迷挤压。然后手臂一滑,挟着她细柔腰肢揽进水中。 水流强烈撞响,浴缸翻起无数浪花,与看不清的液体一起袭来的,是男人沉重的身体。 梁为拥吻着她沉入水中,温热液体争先恐后将她汹涌包围,她挣扎,被男人反剪,口鼻无法呼吸,身体又逃不出困境,只能迎合男人忘情的深吻,从他那里汲取空气。 所有感官都聚集在相连的一处,男人唇瓣柔热,包覆着她的樱唇,湿滑的舌头攻城掠地,将她吮得情不自禁弓起项颈。 咕噜噜的气体调皮地从他们之间腾起。叶子微无能为力地睁着眼,看到男人微阂的浓密长睫在水中被气泡推抖。 这人……游泳肯定很厉害。 眼前波光浮动,水纹粼粼,她知觉弥散,不着边际地恨想。 细腰被人一缠,面前波影似镜面炸裂,是梁为将她抬起。 “哗啦啦——”两个湿透的人影跃出水面,无数水珠飞溅。 “呼,呼……” 叶子微大口呼吸,反应过来刚要出逃就被男人大力压上瓷壁,痛呼:“梁为……” 水流的温热还未散去,壁面的凉意就渗进脊背。她痛得一张口,立刻被男人衔住了舌尖。 “嗯唔……” 男人捏着她的掌心,将她挤压在墙面和身体之间,另只手从雪峰揉搓到腰腹,摸到侧面的拉链粗鲁地往下一拉。 “哈找到了……”他情|欲浓重地喘息,捧着她的脸颊,指腹重重摩挲,那么小巧白皙的一张脸,怎么玩弄也不够。 裹胸连衣裙往下脱滑,男人湿热的手掌从侧面钻进她后脊,所过之处,烈火灼心。 ……和上次一样。 和上次不一样。 叶子微心砰砰狂跳,她突然使出十二分蛮力将男人狠狠推开,梁为啪一下后摔进水缸,千万道水柱飞跃又坠落,噼里啪啦跌进澎湃的水面。 这水面就如她起伏剧烈的胸脯,混乱,不宁,梁为疑惑地看着她,唇上仍有缠绵后的遗迹。 她稍作镇定,冷下面孔:“……你自己洗吧。”被水呛过,鼻音浓重,叶子微吸着气说完,捂着半坠的衣裙光脚踏出浴缸。 艳色裙尾拖地,迤逦一片水光,梁为目光呆呆追随女人的背影。 无论是上次还是这次,都是他醉,她醒。似乎一样,却又分明不同。 她穿着湿淋淋的衣服,关门时一阵微风掠过,叶子微轻轻地打了一个寒战。 她终于明白知道哪里不同。 这一次,她已经无法没心没肺地在这种情况下同他做|爱了。 第二天早上,梁为是趴在浴缸边醒来的。 晨风穿过门廊,他被吹得一个激灵仓促睁眼,体温很低,看清自身窘境,又看清满室狼藉。 想不起昨晚发生过什么,只依稀记得一些画面和声音。是叶子微催促他洗澡。 梁为湿漉漉地爬起来,暗骂她不负责任,竟然任由丈夫在浴缸凉水中浸泡一宿。 这女人……“阿嚏——”梁为吸吸鼻子,意识到自己似乎娇弱地生病了。 真倒霉。 梁为摸摸鼻子,飞快地将一身湿衣脱掉,然后打开花洒用热水冲个澡。走出浴室时瞥见一条领带软趴趴地伏在地板,他弯腰捡起,摩挲了下折痕,手一甩,不悦地弃至垃圾桶。 下楼后,“早上好。”叶子微在餐桌边神情自若地与他示意,她扎一个松松的马尾,后颈露了一片雪白的肌肤。 梁为错开眼,淡淡地应一声,然后飞快地打了一个喷嚏。 “你感冒了?”叶子微咬一块面包问。 “拜你所赐。”他到厨房接热水。 “柜子里有感冒药。” -- 第49页 “不用,谢谢你的关——阿嚏——”梁为捂住口鼻。 叶子微起身,给他一个“我就说吧”的眼神,从柜子里翻出感冒药,放在桌上。“一天三次,每次四粒,顺便再叫小宋给你买一个鼻喷,你有鼻炎。” 梁为怔了一下,没想到她连这都知道。 “今天最好多喝点水,省得感冒升级变成……” “你今天早上去跑步了?”梁为倒了一杯热牛奶,端到桌上,顺势坐到桌边,取一片芝士片夹进吐司面包,抬头看着她。 “嗯。” 叶子微有些不自然,她立起运动衫的领口,然后将拉链拉到顶,按下桌上的餐铃,起身,“跟Lucy说声我中午不回来了,我上楼换衣服。” “不回来?”梁为喝了一口牛奶,“不回来你去哪?跟谁约会?” 叶子微瞧他一眼:“路辛。”经过他身边时驻足。 女人的影子折在他脚边,梁为奇怪地抬起头,发现她居高临下地注视着自己。“还有什么事……” 女人细柔的指腹从他上唇擦过,带着青草的露气,梁为话音卡住。 “牛奶。”她说完淡定地走出餐厅。 梁为愣坐在椅子上,从耳朵开始发热,只觉得自己的感冒似乎又重了几分。 第29章 29 29 梁为一个上午呼吸都不顺畅,他有慢性鼻窦炎,感冒起来,鼻子先发难,倒是不流鼻涕,就是打喷嚏不断。 很有损威仪。 过两天公司就要参加宜新的第二轮投标,需要递交最终标书,但收购价格仍是个悬而未决的议题。有人提出同样对宜新公司虎视眈眈的安盛给出的价格似乎不低。也有人旁敲侧击怂恿别人去刺探刺探消息。 “阿科,你平时不是跟宜新那个朱经理关系不错吗,有没有听到什么风声?” “没有,那个朱经理是个锯了嘴的葫芦,闷得要命!” “啧,关键时候用不上,平常高尔夫都白打了。” “老母,心疼我的蒙特5号。” …… 几个人七嘴八舌讨论下来,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最后还是梁为捂着方巾打着喷嚏解散会议。 刚从会议室出来,就看到小宋鬼鬼祟祟挂断电话。 “你在这干什么?” 背后阴测测吹来一道呼吸,小宋吓了一跳:“梁,梁总……” 梁为见他刚才那副面若桃花的模样,用脚趾头想都知他在跟谁打电话。 往常梁为对员工的个人生活是一点也不在意的。 但今天,他不知为何觉得有些刺眼,尤其是联想到早上那个听闻他生病轻飘飘拂袖而去的身影,更觉刺眼。“以后上班时间不准打私人电话,”走几步不忘警告地补充,“扣工资。” 小宋如遭晴天霹雳。不知自己哪里又犯到这位太岁爷,委屈着小脸赶忙跟上。 “梁总……”刚唤一声,那人挺拔的身影便是一震。 梁为打完喷嚏,将方巾折叠好,塞回前襟口袋。正要抬脚,旁边殷勤地递过来一个鼻喷,是小宋。 小宋讨好笑:“梁总,听说这个管用,嘿嘿。” 梁为接过来,看了看,布地耐德,日本产的,有些惊讶:“你刚才去买的?” “不是我买的,”小宋挠挠头,不好意思道,“是夫人送来的。” 这下更吃惊:“夫人?哪个夫人?”姓叶还是姓梁。 小宋那眼神明明白白的,梁为环顾周围问:“她刚才来过?” “夫人送完东西就走了,说是和朋友还有约会。” “什么时候的事?” “您开会的时候,”小宋解释,“刚才那个电话就是她打的。” 窗外一片积雨云散开,阳光拨冗云层,伏到脚边。 梁为掂了掂那个鼻喷,突然有了竞标方案的思路:“小宋,帮我约一下谢总,下午横湾打高尔夫。” 谢总是长他一辈的企业家,赚足本钱后早早将目光放在基金和投资上,一边利用杠杆撬动金钱,一边博一个提携后辈的好名声,当初宜新创业就有他一份功劳。 现在宜新做大,他虽股份被稀释,但凭借首位天使投资人这一恩惠,仍与那批后生交情匪浅。 梁家与谢家素有往来,梁为也去这位谢伯父家中做过客,还在某个假期给他女儿当过家教,至于更深的渊源,自然是出在两位小辈身上。 本想利用两家关系探一探对面的消息,谁知到了横湾,却发现这位谢伯父不是一个人来。他那颗掌上明珠谢橙也来了。 当高挑明艳的谢家千金挽着谢老先生从草坪边那边走过来的时候,梁为就知道,这场工作怕是谈不了了。 “阿为,好久不见。”谢橙笑盈盈地跟他打招呼。 她依然留着短发,戴着白色棒球帽,穿着浅色Polo上衣,超短牛仔裤,虽然打扮休闲中性,却不显男孩子气,反而从那蜜色肌肤和笔直的长腿中透出一股西海岸的性感野性。 梁为礼貌地和她打招呼:“怎么不叫哥哥了。” 谢橙跟他吐舌头,语气撒娇:“都是你诓我叫哥哥,不叫了,我以后都不叫了。” 梁为笑笑,不往下接茬,转而望向谢伯父:“打几杆?” 谢伯父笑笑,眼神在宝贝女儿和梁为之间打转:“98杆,马马虎虎。”目光悠远往草坪上望,再称累,顺手推舟将女儿送进梁为手中,“阿为,你陪橙橙打几杆,这小囡脑袋瓜太笨,我怎么教都不会,还是要你来补课。” -- 第50页 老人家鬼心思多,但他有求于人,没办法,梁为只好勉为其难答应。 谢橙摘掉棒球帽,握着球杆跟随梁为走上草坡,风爬过低浅的坡,迎面拂来,撞动她左右两边硕大银色耳环。 女人眯眼眺望远景,一派悠闲自得模样。 “阿为,真是好久不见啦。”谢橙又说,“我刚从苏黎世回来,上个星期,听说你……” 梁为打断:“小囡囡长大,不叫哥哥了。”他摆出姿势瞄准洞口,唇边躺一抹天边浮云般的笑容,亲近又疏离。 天色晴朗,阳光明媚得扎眼,谢橙微眯猫眸,细细打量这位年少时的“哥哥”。 “听说你读书不乖,被伯父赶到苏黎世去。”手臂震呼,球杆在空中划个利落的圆弧,梁为盯着那滚动的球。 再转过来仍笑容温文尔雅:“这次在国内待多久,还没毕业吧。” “想待多久待多久。”谢橙抱臂注视梁为,颇有点对峙的味道。 梁为抬步,停在洞前,又要摆杆瞄准,谢橙拦住他:“我爸让你教我,不是让你自己打着玩的。” 梁为看一眼棚内的长辈,给她让出位置:“我怎么记得你会打。” “太久没打生疏了,”谢橙说,“国外不兴这个,我朋友喜欢橄榄球。”一群男人撞来撞去,在草地里翻啃。 谢橙随意地摆一个姿势,问梁为:“这样?” “双腿再分开些,手臂低一点。” 梁为只嘴上解说,身体却不来碰她。 谢橙站着不动。 他疑惑:“怎么?” 谢橙看看他,忽而用力一杆出去。白色球体腾空而起,朝着与洞相离的方向旋转飞奔,一下钻进远处的灌木丛不见了。 梁为蹙眉看她一眼,朝身后的球童打手势,球童立刻会意,追球而去。 下一杆,谢橙依旧是散漫的姿势。 梁为耐着性子提醒:“手腕不要翻开,挥出去的时候靠腰力和臂力,不要……” “你不过来教我我怎么知道?”谢橙放弃地杵着球杆。 “我已经在教你。” “我需要示范。” 梁为朝棚内看一眼,无人。“伯父去哪里了。”他来这可不是为叙旧,更不是为给一个小姑娘当免费教练的。 谢橙察言观色:“怎么,你找我爸有事?” 也不是什么非做不可的事,只是能最大限度节省预算,令他的并购案更加完美,但此刻显然失去良机,梁为想找理由告辞,忽瞥见长廊那头走来两道倩影。 其中一个扎着清爽的马尾,长发别成粗辫的,穿着休闲衫也掩不住娉婷身形的,不正是他老婆么。 叶子微正和路辛说笑,一抬头便对上梁为炙热的目光。然后便看见他身旁同样高挑夺目的女人。 “那不是谢橙吗。”路辛一边从球童手中接过球杆,一边低头戴手套,在玩这方面,她可比叶子微专业多。 “谁?”叶子微一边抽杆一边问。 路辛瞥她一眼,受不了地说:“拜托你不要这样抽杆,对它善意点可好?”等手套戴好,才说,“小师妹,你不认识的。” 想了想,回忆起什么:“好像跟梁为关系不一般。” “怎么不一般。” “……初恋情人?” 叶子微抿住了嘴唇:“……哦。” 路辛瞧她神色,得逞地大笑:“都是传言,不可信的。传言还说你私生活很丰富呢,你信那种鬼话?”又不怀好意地盘问,“你们两个现在是什么情况。” 叶子微知道对方在拿自己取乐,刚要反击,那边两人已经走到近前,叫住她。 “你怎么来了。” 梁为神情似乎不是很愉悦,叶子微挂起大方的笑容:“我和朋友来打球。”盼目再流转到旁边,“这位是?” “谢橙,”梁为顿了顿,寻找措辞,“我妹妹。” 好个妹妹。 叶子微与她握手:“你好,叶子微。” 谢橙也回礼,不动声色地打量这位颇负“盛名”的叶家千金——她“哥哥”的妻子。 路辛见梁为架势足,再想到叶子微那下三滥技术自己肯定玩不畅快,于是邀约梁谢二人跟她们一起打球。 “……这个,”谢橙有些为难,“我不会打球,刚才是阿为哥教我。” 路辛愣了一下:“好巧,我这里也有一只菜鸟。”她肩膀拱了拱叶子微。 谢橙还想婉拒,却听到旁边传来男人的声音:“你不会打高尔夫?” “嗯。”对面的女人应得不是很情愿。 “过来,”一只手从她身旁掠过,梁为拉住叶子微说,“我教你。” 男人就在她面前牵住另一女人离开,谢橙瞠目钉在原地,再回头—— 全程看戏的路辛一耸肩:“谢小姐,那由我来教你吧。” 第30章 30 30 梁为本想叫谢橙过来观摩,听到路辛这么说,便毫无负担地牵着叶子微走远。 “你不会打高尔夫?”看她生疏的姿势,梁为颇有点惊讶。 “是啊,”叶子微挑眉,不驯服地说,“你打几杆给我看看,我练一会儿就会。” 口气好大。梁为嘲笑。 这表情颇有点伤自尊,叶子微低下头,双手握杆,对着静置的白球摆好姿势:“我说真的,等下我们比赛。” -- 第51页 男人却说:“不比赛。”没等她反驳,后背贴上来一个烘热的胸膛,男人的西装蹭着她的防风服,布料沙沙作响。 他双臂环绕将她抱个满怀:“说好了我教你打球。” 醇厚嗓音像风拂过草地,拨动她心间铃音。 “……”叶子微睫毛像翅膀一扇,乖顺地合下。 “肩膀不要这么僵硬。”男人捏了捏她削瘦的肩,然后顺着手臂滑下去,调整她手腕角度,最后包住她手掌,他头转过去,瞄准洞口,“看那边,测算距离和角度。” 他的呼吸尽数喷吐在她后颈,叶子微心乱,强作镇定。“……然后呢,挥杆?”她作势要动手,却被他箍拦。 “那么着急做什么。”他轻笑,“有点耐心,瞄准目标再动手好吗。” “新手切忌急躁,我还没跟你说发力要点。” 梁为絮絮叨叨,很耐心地跟她强调哪里该使劲,哪里该放松:“切忌借助手腕力量,容易关节劳损,而且方向也不准,容易偏离。” 叶子微大半精力都在男人的嗓音、男人的呼吸、男人的手指上,急不可耐地点头:“知道了。你让我试试。”手肘撞了撞后面,男人却不动弹,她有些疑惑地回头。“嗯?” “第一杆我先带你。”男人侧头,不依不饶地环着她,看她还不屈地扭着头,伸手把那脸拧了回去,“看前面。” “……” 叶子微只好听话,低头看球杆看球洞,只盼快快了结这一杆。 但梁为攥着她的手劲突然加大—— 他被她耳后一颗陌生的鲜红草莓攫住目光,低喝:“叶子微。” 被点名的人愣怔,不明所以地回头。“……怎么了?” 可恨,就是这双清凌凌的眸子,蛊惑他在这里浪费时间。 梁为凝着脸,转身向场外走。 那边的谢橙看见这边架势,跟路辛道一声别,便追出去。 “发生了什么?”路辛走过来问。 叶子微摊手,她也是一头雾水。 接下来两天,梁为都不给她好脸色看,连送出去的鼻喷也被他送了回来。 叶子微看着桌上的鼻喷,百思不得其解。 越相处越发现,这个人虽然对外成熟稳重,某些方面却别扭得像个小孩。 她需要摸着龙须慢慢哄,再小心揣摩圣意。 比如现在,她叫Lucy打电话问梁为今晚几时回来吃饭,那头却不领情,说是今晚要开会,不回家了。 Lucy挂断电话,为难地看着她:“小夫人……” 她现在都跟梁为叫,称呼叶子微为小夫人。 叶子微听了,手指在碟片上轻划:“那今晚不用做饭了,你也早点休息吧,Lucy。” 她翻着箱子里的光盘,将老旧的碟片机搬出来,抬放到桌面上,伏着身子观察机壳表面一层灰,鼓着腮帮子轻轻吹了吹。 灰尘扑袭满面,她挥挥手,倒回沙发。 过一会儿重新坐起,从箱子里再捧出一个留声机。这留声机是当年爷爷奶奶结婚时从上海买的,叶家搬到本城时,爷爷顺手带走,从此成为家中一个老古董。 叶子微蹲在地上给留声机上弦,等半天,却只见唱片旋转,不见声音流淌。摸索了好一阵也没动静,只好作罢。 这边家里的人闲得冒泡,那边公司里的人忙得像个陀螺。 卯着一股劲努力工作,梁为极力忘记那个陌生的吻痕。 几场密集会议后,终于敲定最后的标书,梁为回办公室休息,没一会儿,手机响,是周泽宇叫他出去玩。 “我可听说二轮投标已经结束,你不要再诓我了。” 梁为想了想,答应下来。“约在哪,”他取下西装外套,单手套入,“我去找你们。” 周泽宇定的是一家会员制的高级会所。梁为报上大名,便被侍应生领到楼上包厢。 包厢昏暗,酒气弥漫,女人的细笑杂糅在男人粗鲁的手掌里。 周泽宇一看见他便放开怀里的女人,指尖夹一根烟,衣衫不整地迎上前:“阿为,终于来啦,你也是尊大佛,真难请。” 说话间领着他坐回去,对腿边的女人撞了撞:“去,让开一点。” 女人娇嗔着不情不愿地挪开。 周泽宇搂住那人在怀里揉了一把,惹得女人娇笑连连:“骚货,就知你喜欢这个。”再衔住滤嘴,眯着眼睛问梁为,“你也来一个?” 梁为摆摆手:“没兴致。” 周泽宇吐一口烟,嘲笑:“你几时有过兴致?” 要说他们这群人,如董东东般年纪尚小未尝人事的有,如陈朗迷途知返重新做人的有,如周泽宇这种留恋红尘声色犬马的亦有,但清心寡欲洁身自好的,却只有梁为一个。 周泽宇颇不以为然,本来也不打算纠缠他,但现在董东东出国,陈朗改邪归正,陈笙惯与他不合,想来想去,能发展的好友就只剩梁为。 虽然此友已婚,但听梁为意思,他和家中那位美娇娥相处并不愉快。 见梁为心情不大畅快地连喝好几杯酒,周泽宇叼着烟,命令会所妈咪送进来几个姑娘。 梁为喝了些酒,头昏沉,懒懒地靠在沙发背,眼眸蒙一层水纱,拧着眉,冷冷地凝视那排女人。 幽迷的射灯在昏暗中撕开迷离的光柱,男人英伟的身形影绰在光影,他招一招手,随便点了个:“你过来。” -- 第52页 周泽宇讶异,这次竟然如此爽快。 梁为一只手搭在陌生女人的肩膀,目光在她身上逡巡。包臀窄裙裹出极致曲线,女人前|凸|后翘,肌肤亦是柔软滑腻。 他看着看着脑中便浮现出另一个身体。 抓起酒杯又喝了一口,甩甩头,眉间依然是解不开的结。 他不知道自己这股烦闷是何而来,也不明白对叶子微身体的迷恋又从何而起,这陌生的欲|望攫着他控制着他,叫他不快,像沸腾的锅盖拼命被人压下,随时都有爆炸可能。 小姐见这位客人英气勃发,浅酌白酒时滚动的喉结更是无比性感,被选中的喜悦还未退潮就被一拨不安拍散。 这男人目光冷静凛冽,在她身上逡巡,似乎在谋划什么。 难不成……是有特殊癖好? 小姐虽然不爱看书,但《五十度灰》这种总裁电影却是看过的,此时忆起,心间不由一颤,但声音依然谄媚温柔:“梁少爷……” 一根冰凉的手指抵在她唇上,男人做了一个安静的嘘声,她立刻噤声,呆呆地望着男人魅惑的面孔。 “别说话,”包厢吵闹,男人压在她耳边,嗓音邪魅冷酷,咚咚敲打她心口,“我不想听到你的声音。” 她想问,那我们现在要怎么开始,男人已经捏住她的下巴,抬起她的脸。 她不是第一次出台,此刻却有莫名的紧张期待,男人身上有烟草的气息,那是包厢沾染的味道,再近一点,就能拨去烟草闻到他身上的清香。小姐颤颠颠闭上眼…… 但男人突然用力甩开她,站起来。 周泽宇和小姐俱是一愣,他从温柔乡里抬起头问:“阿为,你拿衣服干嘛?你要去哪?” “突然有点事。”梁为面上一派冷肃,提着外套便往外走。 会所外华灯璀璨,车流不息,梁为开着车一下钻进暮色尽深处。 梁为从没爱过人,不知道爱人是何种滋味,只是在见证过陈朗后知道世间确实有一种爱情,会令人心灵忠诚。 但他从来不知道还有另一种在爱情之外的东西,会令人身体忠诚。 今晚从看见那群小姐开始,他就不可抑制地想起另一个人,另一具身体,另一种呻|吟。他惊讶地发现,自己想要的并不是驰骋在女人身上的快感,而是驰骋在叶子微身上的快感。 他想要她在他身下婉转承欢,微蹙柳眉发出销魂蚀骨的叮咛,更想要用力撕碎她耳后那个吻痕,在她雪白的肌肤烙上深深浅浅的独属于他的印记。 他确定自己想要她的身体,非常想要。 听到车库传来巨响,叶子微披上薄薄的开衫走出去。 两道光柱从车尾射出,在暗夜中撕开口子。 叶子微踏进车库,在黑暗中轻唤:“梁为?” 跑车突然狂躁地叫了两声,大灯一闪。 叶子微吓了一跳,她被灯光刺得睁不开眼,手挡在眼前,适应了一会儿,才走到车前,在车窗叩了叩,没有反应。 又叩了叩,依然没有反应,就在她打算开门一探究竟的时候,车门突然从内打开,男人迈出,英挺的身形逆着光,只能看清轮廓。 她疑惑:“今天怎么这么早……”话还未说完,她就被男人反剪双手咚一下撞压在车上,车门落实,她后背痛,惊问:“你干什么……” “干什么,”男人挟着浓烈的烟酒气抵开她双腿,嗅着她的面颊,喘息粗重,“当然是干我老婆。” 第31章 31 31 果不其然,酒气浓郁,叶子微想挣脱,对方的身体却固若金汤,将她按在车上死不松手。 她惊讶于他的失常,没机会推开他,就被衔住了双唇。 “唔唔……” 男人的舌头破齿而来,她门牙磕得剧痛,唇瓣隐有麻痹之感,舌头一缠,下意识抬起下巴,后颈在逆光中弯出一道惊心动魄的丽影。 男人立刻掌握住她的脖颈,压嵌,津液勾兑,缠舌吮吸,上面吻得她呜呜啊啊,下面毫不迟疑地翻进了裙摆。 外套早在挣扎中脱落,她只剩一条堪堪遮到膝盖的单裙,身体被男人抬压在车上,下面已是凌空。 惊慌失措中摆腿,拖鞋沿优美的曲线滑落,裙摆翻飞,在夜色与灯光的纠缠中绽放成一株清纯妖冶的香槟玫瑰。 “啊……” 叶子微眼皮一颤,身体骤然弓成一弯弦月,摇摇欲坠地挂在天边,男人搂住她的后腰,后槽牙性感地咬紧,闷哼着发力,像辛勤的受罚者,劈砍着永不倒下的桂花树。 她身体抖擞,无力地攀住男人的肩胛,汗水与泪水齐下,分不清密密匝匝的液体和知觉来自他还是她。 最后在动荡中喷薄,滚烫的熔岩从最幽谧处烫进她的胸口,她来不及喘息,抚一把碎发,就被男人抱住,翻压在更为空旷冰冷的车头盖上。 “你唔!……” 光影错乱迷离,纠缠他的碎发,纠缠她的娇躯,叶子微在浪潮里翻涌,梁为亦在她的身体里迷失。 他在撞击中茫然空虚,又在怀抱中盈满一捧充实。他觉察蚀骨的慰籍,又摸到销魂的轻烟,轻烟在指尖缠绕,耳际是缥缈的喟叹,他想起很多年前的一场梦,又或者不是一场梦。 他站在喧嚣的人群外,看到舞台中央的少女,聚光灯从头顶打下,她扬起高傲的头颅,抛掉一袭黑衣,万丈华光倾斜,无数发丝飞舞。 -- 第53页 全场倒抽一口凉气,寂静,然后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掌声。 老师见而变色,振臂大呼“拉她下来”,然而已来不及,沸腾的浪潮将秩序淹没,不可一世的少女在电音中傲慢摆尾,灵动似鱼,慵懒如猫,狂热与崇拜汇聚成海,昏暗的大礼堂成为狂欢的圣地。 他站在层层人浪之外,感受着心潮的一波波起伏,强烈的不可名状的情绪撞击他,推搡着他一头栽进陌生的领域。 “她可真是敢,”一只手搭上他的肩膀,“教导处新上任的老古板非要把以前的街舞比赛改成健美操,人人都不服,只敢背后偷偷骂街,只有她不声不响,带领团队用健美操赢过初赛和半决赛,然后在决赛玩一场Jazz solo,你说这女的带不带感?” 浓重灼热的喘息中,梁为扳开叶子微的身体,再次一挺而入。他听见十几岁的少年不屑冷哼:“我看她要被学校记大过才是真。”亦听到年轻的心脏言不由衷地重跳。 铺天盖地的掌声袭来,舞台上的少女薄汗闪耀,矜贵地微微鞠躬,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下舞台。 评委席老师拿着话筒气急败坏掷地有声地宣布:“高一二班,零分!零分!” 没有人听见他的怒吼,嚣张的学子们正欢呼着涌向新偶像虔诚朝拜。他们在祭奠一场漂亮的反抗,他们在宣泄年轻的躁动。 “……痛……慢,慢一点……”一声细柔的低呼将他从彼岸梦境拉回,他搂紧女人汗湿的后背,覆着薄茧的手指从凹凸的脊柱一寸寸摸过,他的频率和力道没有丝毫怜惜,他听见女人更高频的惊呼,然后是切切的哀婉,“梁为……梁为……我疼……梁为……” 此刻才听见世间最美妙的音乐,原来是做|爱时她呼唤他的名字,颤颤的,细细的,欲语还说的,支离破碎的。 他更用力地碾磨,恨不能将她挫进他心口的空腔。 ** 阳光跃动在眼皮,青草泥地的腥味翻进窗台,梁为睁开惺忪睡眼,手臂一阵麻痹,原来是女人枕在他怀中。 扇子般的睫毛随呼吸缓慢抖动,她眉心打结,嘴唇红肿,睡得不是很安稳的模样。 梁为凝视着,手不自觉抚掉她肩头乱发,随即一愣,密密点点的吻痕布满她锁骨肩膀。 他脑中电光炸亮,销魂的画面一闪而过,女人长发如瀑躺在宽大的车头,四面八方的光涌来,黑的黑,白的白,粉的粉,晶亮亮的水濡湿了他的手掌,他听见自己淫邪地说:“这里,也要印上我的痕迹……” 梁为脑袋一凛,陡然涨红了脸,没想好该怎么应对接下来的场面,怀中的人就已经松动。 叶子微翻着身子睁开眼,先看到窗外蔚蓝澄明的天空,再看到头顶那张古怪复杂的面孔。 梁为略显尴尬避开眼,想坐起来,但手还枕在她颈后,于是半身翻起,不高不低地卡在半空,变成了撑床俯视她的姿势。 “昨晚……”他从后颈开始犯红,嘴唇干燥得抿了又抿。 “昨晚你强|暴了我。”叶子微替他说下去。 梁为一怔,脸随即由红转白,索性双臂撑在她两边,禁锢出一个更有安全感的姿势,他懊恼:“你怎么能这么说呢!” “不然怎么说。” 她开口冷冷淡淡,看起来却又没有盛怒,梁为心里打鼓,没底。 “难道要我夸你口|活好棒,让我快活似神仙?” 火星擦一下闪烁,他觉得自己的耳朵又烧起来了。那凉滑的手臂忽然抬绕到他颈后一搭,叶子微想借力攀坐起来,他顺势扶住她的腰帮她,她却是吃惊一抖:“现在是早上。” “……我没想干什么。”他捏握她的腰,青筋有搅紧的征兆。 她放心,手收回去:“你昨晚喝酒了?” 他微仰着头看她,不大情愿地承认:“……是。” 这就难怪了。叶子微垂下眼眸,推推他缠绵的姿势:“你该上班了。” 梁为定定凝视她半晌,翻身坐起。 爬起来穿衣服,低头找拖鞋的时候旁边传来提醒:“没有拖鞋,昨天晚上你是一路追着我爬上来的。” 梁为手一滑,差点没扣住皮带:“……嗯。”余光一瞥,瞧见那双从被里探出的白皙足背有两道淤青。 可见昨晚战况有多激烈。 梁为抓了一把头发,心情复杂地去洗漱。 叶子微在床上发呆,男人今天的动作比平时都快,换完衣服便急匆匆离去,楼下很快传来发动机轰鸣,汽车一溜儿驶出了大门。 叶子微继续坐着。 路辛近来因一份杂志采访而跟大明星邱诚打得火热,接到叶子微电话时两人正叠躺在沙发上难分难解。 “亲爱的,这么早call我什么事嗯……”尾音颠颤,她抱住胸前的头,忍耐地咬紧下唇。 “你上次说,”叶子微难得支吾,“……谢橙是梁为初恋情人?” 路辛一听,乐了,胸前蓦地一痛,男人邪笑着抬起头,伸出湿热的粉色舌头……她脚趾因刺激而蜷起,声音努力维持平和:“……是啊,听说……他们……高中时候交往的……嘶……” 那头沉闷了一会儿,路辛被一波冲撞送上云端,她忍不住低呼,面色酡红,嗔怪地拍打身上的男人,然后又享受地咬紧牙关,压抑问:“……你问这个干什么。” -- 第54页 叶子微抠紧电话绳,抬头望望窗外一碧如洗的天空,又收回视线低头打量桌上干净的烟灰缸:“……没什么。” 停顿稍许又问:“……你觉得梁为怎么样?” “这还用问,本城想嫁给他的富家千金能从港口排到中环,一艘维多利亚女王号都不够装,”路辛直言不讳,“讲道理,如果他不是你男人,我肯定会努力一把。” “……” “你不会是爱上他吧?”路辛惊问,身体骤然搅紧,男人浑身一哆嗦,羞恼地瞪她,该死,他险些没把持住! “发生了什么事?”路辛左手换右手,生怕错漏一个字。 叶子微摊着手掌,翻看掌心纹路,怎么回事,她也无从说起。只知道在昨晚那一场疯狂的□□掠夺之后,她生气,却发不出火。她惊觉自己已是温水中的一只青蛙。 路辛不能理解这种调调,但她总能找到自己的观点,她狡黠地说:“你们睡了吧,难怪张爱玲说通往女人灵魂的通道是阴|道……”声音戛然而止,身上的男人闷哼一声,她被烫得浑身一颤,软趴趴地伏在了沙发上。 男人收势,摸摸她的头,用嘴型说:“我去洗澡。”然后光着膀子去卫生间。 路辛四肢绵软,扯一块毛毯盖住自己的身躯,听到那头嘲讽:“所以现在这个男人通往你的灵魂了吗?” 她瞥一眼那个背影,魇足地笑:“我的灵魂有七瓣,看他要拿哪一瓣。” “是是是,您是不死的汤姆里德尔,集齐七个魂器才能将您打败。” “那当然,”路辛哼哼,“这世道人人都知要把自己分成几瓣,只有傻女才捧一颗完整的真心。叶子微,你别告诉我你又要做傻女。” “……现在说这个还太早,”叶子微说,“他现在当我是免费小姐,睡完就走,好惨。” “一物降一物?”路辛开心,“真是现世报。” 叶子微着恼,以冷笑置之。 路辛幸灾乐祸完说:“我就知道你对梁为不简单。” “我哪有?” “别人看不出来就算,我怎能看不出来,”路辛说,“你可知你昨天见到谢橙是什么表情?” “……”叶子微细细思索,没觉出破绽。 “你那个端庄贤惠的表情,可以概括为‘正房的微笑’。” 听到那头啪一声挂断电话,路辛拿着手机邪恶地大笑。 第32章 32 32 梁为似乎得了一种“尴尬就不回家病”,那天早上他逃也似的离开家后,又工作到后半夜才回来,接下来两天索性夜不归宿。 拔|diao无情,下床翻脸,叶子微不是第一次在他身上吃这种亏。 等了两天后,叶子微终于决定亲自去一趟公司抓人,毕竟这次的大型事故和上次不同,她需要一个交代。 然而,当她将车停在梁为公司的停车场,并且给他打电话却只得到一个“我现在很忙”的回复之后,此刻,叶子微坐在车里,亲眼看见梁为和谢橙一前一后从大楼楼梯间走出来。 谢橙面含微笑走在前,时不时侧身回头说两句,是很亲昵的情态。 她今天穿一件花苞型上衣的一字肩超短连衣裙,欧根纱加硬棉,材质挺括,两条蜜色长腿塞在一双短靴里,硬朗风格中夹杂着妩媚性感。 饶是本身就是大美女的叶子微,也禁不住驻足了两眼。 最吸引目光的应是那一头柔顺的短发,随女主人的动作而潇洒飞扬。 就是这一瞬间,叶子微福至心灵,蓦然想明白一件事情——短发、细长的凤眼、蜜色的皮肤,概括起来就是谢橙。 原来这就是梁为所谓的梦中情人标准的出处。 搭在方向盘上的手指尖慢慢泛凉,刚浮起的心像掷堵石块,带着某种消融的温度坠入池底。 叶子微划动方向盘,转头离开。 叶子微有一个很奇怪的习惯——疯狂沉迷于描绘人体,这是在和林付分手以后养成的不良嗜好,用以发泄内心的垃圾情绪。 叶子微不是爱倾诉的人,在朋友面前摆一副游戏人间的随性姿态,快乐事不常分享,悲伤事更不爱往外说。 高中快毕业时,林付和她分手,她没有在人前表现出痛苦,而是租了一间空房间,每天勾搭各种男人回来给她当模特——她的坏名声正是那时留下的。 人体是这世上最原始的物件,它是一切善与恶,悲与喜的源泉,它赤|裸而纯粹地展现人类所有虚伪做作丑陋悲伤的一面。 叶子微在审视别人身体的同时审视自己。她用这种极致的宣泄将自己逼迫到尽头,使自己崩溃,然后重塑,永不回头。 当年,路辛半夜打车逛遍全城找到叶子微,正是那时她才知道她这一古怪的癖好——心情不好,就画画。 所以今天下午,当路辛来到画室看到一个奋笔疾书的叶子微时,她二话不说便给美杜莎画廊的老朋友打电话。 “老杜,好消息,”路辛一边夹着电话,一边瞄着叶子微,风凉道,“下一季画展有眉目了,你的摇钱树正在疯狂创作。” 叶子微停笔,凉凉地转过来,惹得路辛讪讪一笑,恰断电话。 “你怎么来了。”叶子微刚好上完最后一笔色,顺手把笔刷丢进脚边浑浊不堪的红色小水桶里。 路辛这个时间来画室,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肯定有问题。果然,她听见她埋怨:“还不是要躲狗仔,那帮死扑街,天天就知道拿人隐私去换钱。” -- 第55页 “为何狗仔突然拍你?”叶子微恍然,“难道你新男友是报纸常客?” 何止是报纸常客,简直是八卦版面定居住户。 路辛顿了顿才回答:“……是邱诚。” 大明星邱诚,当红演员,演技好外形佳,年纪轻轻就拿下演技和人气双项大奖,除了风流外没有什么被大众诟病的丑闻。 但问题是,他不久前刚发布结婚消息。 所以,“你做第三者?” 路辛似乎早知她会如此问,低头作一副鸵鸟状:“……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是怎样,”叶子微搬一把凳子坐在她对面,好整以暇,“你讲与我听?” “……我也不知道怎么说。” “路辛,你我对待感情的态度不同,我没有异议,但有些东西不该碰的吧?” “……随便玩玩而已,何必那么认真。” “你拿另一个女人的家庭随便玩玩?”叶子微背靠椅子,语气平和地问,“那女人知道吗,他们有孩子吗,如果你只是随便玩玩,哪个男人不行,两条腿的青蛙不好找,带把的男人还怕没有吗,为什么非要勾搭有家室的……” “够了,”路辛突然烦躁地站起来,“……你不要说了!” 叶子微身体不动,只是头随她仰起来,这轻飘飘的态度令路辛突然有种说不清的侮辱感。“你现在是站在道德高地指责我吗?” 叶子微说:“你冷静点,坐下来说话……” 又来了又来了,又是这副不咸不淡的口吻平平静静的面孔,这人越有心事越要隐藏情绪,随时随地装一副I\'m fine的淡定嘴脸。 她其实很看不惯她这样,带一点高高在上的傲慢,令人打心眼被瞧不起的感觉。偏偏这人从没觉得自己瞧不起谁,傲慢还傲慢得如此不自知,实在令人窝火。 路辛恨恨摔门而去。 而叶子微听着那句嫌恶的“你不要管我”愣在原地。 路辛出门后开车直接飙上高速公路,围栏外左侧是山,右侧是海,湿咸的海风不断吹来,翻卷她的长发,她气息不匀,那一股没由地强烈的侮辱感一直盘踞在她胸腔。 她降下车窗,一只手仍强势地把握方向盘,一只手伸到坤包里摸索香烟,却碰到震动的手机,铃声很快响起。在座椅上叽叽喳喳个没完。 她烦躁地扯出手机,抽空瞄了一眼屏幕,陌生电话。 将手机丢掷一旁,任其吵闹。 那人坚持不懈,手机刚停又响,反复数次,轰炸她的神经。 路辛终于烦不胜烦,转动方向盘,飞快变道,转下高速,然后停靠在路边。 她接起电话,语气很冲:“喂!” 对面明显愣了一下,一个沉稳的儒雅的男音低低地响起:“请问,是路辛吗?” “是,你哪位?” 那头默了一默说:“我是林付。” 路辛的脑袋轰然炸开,先前神经上凸起的躁郁瞬间夷为平地。 她命令自己冷静下来,然后问:“老同学,好久没联系了啊,你有什么事。” “是啊,好久没联系了。”林付语气温和地同她叙旧,说起自己刚从外地回来,打算长期驻扎本地创业,又问起班上同学近况,聊到上次他未赶得回参加的郑凡的婚礼。 路辛被他长篇大论绕到烦躁,也不跟他粉饰太平了:“林付,你直接说重点吧。” 林付的呼吸有节奏地起伏了两下:“……我想请你给我她的手机号。” 路辛对这人没有好感,她冷笑:“我提醒你,她结婚了。” “……” “你最好别再打扰她。”路辛毫不客气。 这人是叶子微的初恋,也是折磨叶子微的梦魇,她绝对不会让他再打扰叶子微的生活。 “我想你可能是刚回来不了解,去查查她现在的丈夫吧,够你再灰头土脸收拾细软滚蛋了。” 不听对方分辩就挂断电话,路辛压抑地慢慢呼出一口长气。 渐渐冷静下来后,她舒展身体坐在车里。 夕阳西下,对面一所中学刚好放课,学生呼啦啦涌出,穿着藏蓝色校服裙的青涩女学生三三两两勾肩搭背,说着时下最流行的明星绯闻,讨论哪家豪门的最新八卦,小鸟一样无忧无虑叽叽喳喳。 在她们背后,有独自背着沉重书包,戴着厚实眼镜的乖乖仔格格不入地尾随在后。 路辛玩味地看着。 她家境贫穷,父母离婚,母亲干着不堪的工作抚养她长大。能蹭上助学计划进入圣丹尼男女中学,完全是她可怜母亲储蓄一生好运送予她。 在她枯燥而乏味的上学时光里,很长一段时间,她就是后面那个与欢乐八卦格格不入的默默无闻的女学生。她曾经无数次用羡慕的眼光注视着被人群包围却显得毫不在意甚至流露出厌烦的叶子微。 而讽刺的是,后来叶子微与她的交好,也多少带点她与她那帮朋友不同的青眼相加。 她因贫穷和自卑积攒起来的沉默,成为另一个人青睐她的砝码,而那个人,根本不知道自己有多向往她璀璨发光的生活。 这鸿沟永远亘在路辛心中跨不过去。但她又知道怪不得叶子微,是自己的问题。是她自卑隐隐作祟,即使如今她们已经并肩站在同一条线上。 香烟燃到尽头,火星烫到葱白的指间,路辛回过神,一抬头就看到几个路过的女学生好奇地偷瞄她,隐隐约约传来羡慕的人声。 -- 第56页 “这阿姨好酷哦”、“别叫人家阿姨看起来比我们也大不了多少”、“长得像明星诶”、“陆琪琪你不要那样偷看人家啦都被发现了!”又是一阵张扬的打闹。 路辛笑笑,捻灭香烟,重新上路。 人要向前看,如今她凭借努力也成为他人偶像。 晚上,叶子微从画室回到家,远远望见别墅亮着灯,颇感意外,以为是Lucy还没去回去休息,一进大门却看到玄关口摆着一双男士皮鞋,以及一双镶花嵌钻的卡哇伊圆头小皮鞋。 客厅里有动画片的声音,她刚换完鞋,就看到梁为从厨房走出来。 他滑稽地扎着一条围裙,手上捏着一把锅铲,刚忙碌完:“你回来了。” “你下厨?”叶子微正疑惑,客厅传来嗒嗒嗒的小碎步,半空中扬起一道清脆脆的招呼重重压下她头颅。 “小姨!” 叶子微浑身一凛,原来是小祖宗大驾光临。 作者有话要说: 我写文没有大纲,文章都是凭感觉诞生(稍微有点不负责任) 加之我很享受读者和我一起慢慢摸索故事轮廓的感觉, 所以我不喜欢也无法在文案上剧透。 但是现在,故事已经到达中段,文章的骨架差不多立起来了(是的,才立起来,我跟你们一样充满新鲜感) 所以我终于可以大胆笃定地告诉你们: 这个故事很平淡,没有狗血,没有大剧情, 就是我个人的插科打诨玩闹之作(上篇文的狗血实在泼太多啦,我要回一下血) 关于微博,我还是在自我认可是一名“作者”之后再考虑公布吧,现在太心虚啦。 最后,本文女二号(?)终于正式登场 祝你们端午节快乐。 第33章 33 33 小May的突然驾临,是叶子微始料未及的。 梁为说:“阿姐打电话来说小May的奶奶生病,她和姐夫要去国外探病,小May暂时不能带去,拜托我们照顾。” “我们?我爸妈呢?”刚问完,叶子微就意识到自己问了一个十分愚蠢的问题,这两天本城持续高温,政府都发出高温预警,二位老人早就收拾行囊兴高采烈飞去北边度假消暑。 所以这个小活宝还真是只能来这里。 “OK,你让我冷静下。”叶子微放弃地说。 话题主人公游离在大人们凝重的气氛之外,她正深深沉迷于芝士焗土豆泥的魅力之中。 这个家在此之前显然没有接待过小孩子,男女主人也显然没有养育小孩的打算,给她准备的勺子完全是大人尺寸。 但小May小朋友喜欢这个配置,一勺铲起来有半个拳头那么大,份量好足哦。嘻。 叶子微看着一个活蹦乱跳的小孩,实话实说:“我没有照顾小孩的经验。”她自己就是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娇娇小姐。 梁为略一沉吟:“你放心,有Lucy在,况且我会回来帮忙。” 叶子微听了,只是玩味地看他一眼,冷淡地勾一勾唇。 挖空最后一勺土豆泥,粉色的小舌头意犹未尽地在嘴唇上三百六十度地刮一圈,小May小朋友握着勺子捧起小碗,圆眼睛滴溜溜转向梁为:“Liang,a little bit?” 小May小朋友最知有求于人时应卖乖,而她卖乖的方式就是多蹦几个英文,因为这样妈咪就会觉得她在幼稚园有认真听讲。 此外,她还深知卖乖的对象很重要,比如现在,她毅然放弃她那个铁石心肠的坏坏小姨,转而投向英俊帅气的小姨丈。 果然,小姨丈对她温柔笑笑,然后接过她的碗去厨房。 她看着那道英俊的背影,开心地舔尽勺子上的最后一丝味道,然后才转向正耐人寻味地盯着她的小姨。 叶子微盘问:“你妈咪爹地怎么突然出国了?” 小May疑惑地眨眨眼,拿小勺子在脑门上敲了敲:“因为爷爷说,奶奶像山一样‘咣当’——”她夸张地做着姿势,“一声倒下了。” 叶子微狐疑地想,难道真的生病了?随后她又讽刺地意识到,如果不是这个小娃娃的突然驾临,她丈夫可能到现在还流连在外呢。 虽说梁为主动表示会多承担些照顾小May的职责,但小女孩和大男人多少有些不便,晚间,还是叶子微照顾小May洗澡。 小May不会像小男孩一样在水里扑棱吵闹,但她像大多数女孩一样拥有一个充满粉色泡泡的公主梦。 于是,整个洗澡的过程中,小May小朋友就凭着自己短暂而天马行空的记忆模仿电视剧里的美人沐浴,既要叶子微像丫鬟一样给她梳理湿漉漉的黑色长发,又要叶子微给她按摩手臂。 叶子微看着那截做作地摊在浴缸边缘的“藕”,面无表情地揉捏。 最后是美人出浴。小May想同电视剧里的贵妃一般,绷着滴水的小足尖踏出浴缸,然而—— 小肉腿太短翻不出去,以及叶子微直接快准狠地用浴巾裹住她就扛出去。 “小姨,you are so rude.”小May倒悬在大人肩膀,大脑充血依然不忘批评这位行为不端的大人。 接下来叶子微很快让她尝到什么叫真正的so rude,她用秋风扫落叶的架势把毛巾盖在小May头上揉搓,又用电风吹一顿猛吹。 小May的头发就像倒拔的杨柳在九级的台风里过了一遍。她伤感地捻起自己饱受摧残的长发,哀怨地瞪着野蛮小姨。 -- 第57页 明明早上出门前还是小公主,怎么晚上就变成了糙老汉。小May的心灵受到巨大冲击。 她瘪一瘪嘴委屈地说:“小姨,我要call妈咪。” 在小May拿着电话话筒跟远在大西洋彼岸的妈咪情深深雨濛濛的时候,梁为将试了三次终于冲好的奶粉送上来。 小May正半个身子趴在沙发扶手,两条小短腿开心地撅起来,像尾巴一样在身后摇摆。 于是两个大人——梁为双手捧着奶瓶恭敬等待,叶子微一手帮小May拿着头发面无表情。 从回家开始,叶子微就对梁为很冷淡,但先前总有小May晃在面前便没觉得什么,此刻小May一门心思在晚安call上,两位大人之间那一点尴尬和别扭就凸显出来。 梁为大拇指下意识摸索着奶瓶把手,想了想,对叶子微不上不下地解释:“我这几天很忙。” “嗯,”她漫不经心地应,“你哪一天不忙?”没等他回答,她悠悠地问,“爸妈前两天问我们什么时候度蜜月。” 一场新婚蜜月拖延数月,梁为丝毫没有觉悟,他沉吟:“……需要再等等。” 叶子微本也不抱希望:“梁少爷,你让我等得已经够久。”反正嫁他以后就是等,天天等,夜夜等,富贵别墅中耗青春,她已经能望见往后一生婚姻生活。 梁为还想说话,但叶子微已经不想理她,她被小May的话吸引走注意力。 小May上一秒还甜甜蜜蜜地跟母亲说:“妈咪,我好想你,”下一秒就转到父亲那里严肃告诫,“爹地,你要照顾好妈咪,不准你再打她。” 叶子微一震,在小May挂断电话后扳住她:“什么?你爹地会打妈咪。” 小May双手抱过奶瓶,嘴巴一刻不停歇地嘬着小奶嘴瞅她,那意思是“我现在很忙,没空回答”。 等终于嘬到满足,才很成熟地挥挥手说:“妈咪叫我不要讲出去,那是我们的家事。” 等做完这一波睡前准备,小May打听清楚叶子微睡哪间房,梁为睡哪间房,就自作主张不动声色地左手抱着茶叶枕头,右手抱着布朗熊往梁为书房钻,但是,“妹妹,你去哪。”一根芊芊玉指勾住她的后领,她原地踏步。 “你今晚在这间睡。” “不。” “那你就一个人去客房睡。” “不。” “反正你不能跟小姨丈睡。” “不!!” 小May终于放弃原地踏步,转过来直面今夜的第一个人生困局:“我不要跟小姨睡!You bad bad!!” 这一嗓子吼得梁为走进来,看到房中一大一小两个女人对峙,小的那个鼻翼翕动,面颊通红,显然情绪不好。 梁为走过去想帮忙,却被叶子微伸手制止住。 叶子微平日喜欢逗小May,说话就显得很不客气,现在觉出小朋友情绪确实有些起伏,自然放软嗓音做一个好姨母,她温言与小朋友讲道理:“妹妹,你是女生,怎么能跟小姨丈睡?” 小May气呼呼嘟着嘴,小手指抠紧了布朗熊的肥身躯。 “妈咪没教过你女孩子要洁身自爱吗。” 当然有,小May眼眶边缘有泪花花,她看一眼梁为,又看一眼叶子微,难过地说:“……可是,我不要跟小姨睡。” 梁为已经站到叶子微身边,一只手轻轻搭在她的肩膀,那姿态就是表明立场。 小May好难过。 其实小May以前也是很喜欢跟小姨睡的,因为小姨香香又漂亮,抱起来软软的,能做好梦。但是后来小姨“伤害”了她。 从前,我们的小May小朋友很早就有爱美意识,早早蓄起长发,但家人担心她营养不均衡要她剪短发。她不肯。 那天晚上,她抱着布朗熊全无心机地和小姨看动画片,小姨对她格外温柔,一边陪她聊天,一边给她梳双马尾麻花辫,美得她在镜子前转悠好几圈,开心地期待第二天在幼稚园小朋友面前如何炫耀,连睡觉也舍不得解散头发。 谁知道第二天早上起来,双马尾麻花辫变成两团丑啾啾,小姨昨夜趁她睡觉,一把剪刀去掉她心爱的头发——梳头发编辫子不过是为了方便手起刀落,一招毙命。 这巨大的背叛,对于自尊心和爱美心受到双重伤害的小囡囡来说,至今忘不掉:“……小姨是坏蛋。” 叶子微无奈地扶住额头,这件事确实是她理亏。 一旁的梁为突然开腔,他提议:“不如这样,今晚我们都睡这间,小May睡那张床,我和小姨睡这张床,我保证不让小姨欺负你,可以吗?” 小May眼神闪烁,似有松动。 最后终于在梁为的温哄下犹疑地点头:“……好。” 安顿好小朋友,梁为看到等在床边的女人,嘴角浮起一丝微不可见的笑意。 他走过去,淡淡地说:“怎么还不上床。” 叶子微抬眸打量他一眼,掀被躺进去,挪到另一头给他让出空间。 看来这几天,他们俩又要同床共枕了。 感觉到床边塌陷,男人躺进来,她正要起身关灭床头灯,梁为已经先她一步凑过来:“我来。” 这样一来,他的身体便若有似无地贴住她后背,男人越过她头顶,长臂一伸,屋内骤然黯淡,只有怯怯的月光探进来。 他关完灯并没有挪回去,而是就势躺在她身侧。 男人的呼吸和热力都辐射在她体表,她刚想再挪一挪,一只手臂环上她的腰将她带进了一个温热的怀抱。 -- 第58页 叶子微想动,却听后面传来压抑的气音:“嘘,别动,妹妹还没睡熟呢。” 她僵住,过一会儿,又听身后的男人轻笑,鼻息都扑在她后颈,几根碎发也被吹动:“那个缺德的主意是你想出来的吗?” “……” “嗯?”他收紧腰上的手臂,不放弃地在她耳边追问。 “……是我想的。” 不知是她声音太小,还是窗外的风声太大,反正梁为又没听清她的话,他二话不说将她翻转过去,二人面对面,他凑近又问一遍:“你说什么?” 叶子微说:“……她们说管不住小May,我说那是因为她们笨,我就有办法。但我其实只是随口说说,是阿姐硬要我去做这个坏人。” 男人似乎在黑暗中扬起嘴角,灼灼的呼吸都烫在她鼻尖,隐隐约约,将触未触的柔软湿润。 “叶子微,小May说得对,你确实是个坏女人。” 第34章 34 34 第二天早上起床,梁为享受了一把好久享受过的待遇——指挥叶子微帮他选领带、系领带、换衣服。 等两位见习“父母”终于梳妆打扮完,屋内静谧一角,小床上的小小人儿依然风雨不动安如山地睡着觉。 叶子微推梁为去做坏人,自己先去楼下。Lucy知道家中来了一个小娃娃,热情洋溢地做早餐。 “叶大小姐的女儿?”Lucy笃定,“一定是个漂亮娃娃。” “辛苦你多多照顾这个小不点了。” “哪里话。”Lucy笑眯眯。 见楼上半天没有动静,叶子微走回房间,正巧在门口遇见梁为,她无声地做嘴形:“怎么样?” 梁为无奈地摇摇头。 哄小孩子起床此刻已成为梁大老板人生头等难题,比收购一个千万公司还无解。 叶子微只好亲自出马,她打开门,探出一颗脑袋温柔地问:“我们的亲亲小May醒了吗?” 幼儿床罩着防蚊纱帐,亲亲小May睫毛抖了抖,眼皮紧闭,小手在被子里紧张地捏紧,奶声奶气且口气坚定地说:“……没有。” “再不醒幼稚园要迟到了哦。” “……”小May装死。 “我们都要走咯?等下你一个人待在这个屋子里……” 纱帐轻动,一只小手攀出来,小May无比悲伤:“……我不要,一个人待在这里。” “那小May现在醒了吗?” 纱帘掀开,戴着白色丝绸蕾丝花公主帽的脑袋露出来,小May不高兴地说:“……醒了。” 叶子微回头,对叹为观止的梁为得意地扬了一下眉。 小姑娘的心思还是要老姑娘才懂。 然而更麻烦的事发生在小May醒来后,穿衣、梳发、洗漱、吃饭、整理小书包,成为一道道必须攻克的难题。 当小May一手插起一块荷包蛋往嘴里塞,一手握着奶瓶不撒手的时候,梁为已经在她身后第n次尝试给她扎头发——小May小朋友坚决不要小姨插手自己的头发。 叶子微在一旁看戏,发现时间来不及,顾不得那么多,拎上小书包催梁为:“就这样吧,快点走,要迟到了。” “就,这样?”梁为问。 叶子微给他一个嘴形:交给老师。 小May小朋友抹掉嘴巴上的油,还没来得及检查一下自己今天美不美,就被大人扛了出去。 汽车加速,加速,再加速,两位大人终于赶在秋田光光幼稚园关门前最后一分钟将小May塞进老师手里。 梁为和叶子微站在门口跟小May挥手:“妹妹要乖乖哦,晚上来接你。” 小May潇洒地跟他们一挥手就往里走——她今天还没照过镜子呢。 梁为坐上驾驶座才算松一口气,他扯一扯领带,蓦地露出一抹宠溺又无奈的笑。 原来养一个小孩是这样麻烦。 “你过来。”梁为朝她勾手指。 “干嘛?” 人已经被拉过去,梁为捧起她脑后一捧头发,手指擦过鬓角、耳后,勾起细软的碎发,不让她挣扎:“别动,让我练练手。” “……”无聊。 谁知还有更无聊的,梁为说:“以后生个女孩好了。” “生什么生,你连梳头发都不会。” “这不是正在学?” 叶子微反驳:“还是男孩好,女孩子太娇弱,容易受欺负。” 梁为毫不犹豫:“我会保护她。” 叶子微心中莫名触动,她抽回自己的头发,重新坐正:“……又不能保护一辈子,快开车,你上班要迟到了。” 梁为转回去,掌住方向盘,似有感悟:“确实不能保护一辈子,她以后是要嫁人的。到时候会有另外一个小子保护她。” 父母与孩子的关系是短暂的,唯有夫妻能陪伴一生。 就是这一瞬间,他突然感同身受:“微微,你嫁给我的时候,爸也是这种心情吗。” 叶子微别过脸,半真半假地说:“……不,他很庆幸,我终于嫁出去。” 梁为轻轻地笑了。 梁为送叶子微到宝荣商场楼下,然后驱车离开。她今天要到宝荣量体裁衣,定制下一季的外衫。 这一带是商业区,写字楼林立,繁华热闹,创业者与失业者多如牛毛,旧人还没出门,新人就已蜂拥往里挤。 叶子微转头望见似乎又有一家新公司搬进隔壁写字楼,大卡车上卸东西,方方正正的箱子上印着公司名“log”,穿西装的白领指挥穿背心的工人,两伙人进进出出,十分忙碌。 -- 第59页 在店里量尺码时随口多问一句,裁缝一边在她身上比划软尺,一边嘲讽:“听说是什么建筑公司,合伙人是外地来的,高材生呢。不过话说回来,要创业,在本地没背景怎么行?这些后生仔,初生牛犊不怕虎,很敢想哦……啊叶小姐,你怎么又瘦了,这个小手臂简直一捏就要断啦。” “这样不行,这个小身板,生孩子都不好生哦。”老裁缝话多,一边拿着笔在簿子上记录,一边絮絮叨叨地教导女子应多爱护自己不要指望那些粗心的老公云云。 叶子微笑笑,临走前随手买走架上的一条丝巾。 结账的时候,年轻导购员红着脸从外面回来,凑到前台和小伙伴窃窃私语隔壁建筑公司的年轻老板有多帅。 叶子微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接过小票签字,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名字撞入耳际,她蓦地一顿,然后继续不动声色地写下名字将小票递了出去。 走出商场时没忍住,回头望了一眼,卡车连同搬运货物的工人都不见,繁华都市依然是故我模样。 叶子微手提坤包,前往另一个方向。 梁母今天拜完佛在院子里散步,听闻儿媳妇前来看望自己,略微吃惊。 但也很高兴。她换完衣服,便去客厅迎人。 叶子微是临时决定来这里的,这会儿真看到人,忽然清醒过来,有些慌张,她忙站起来,唤道:“妈。” 梁母心中一愣,表情便耐人寻味起来,她笑意加深问:“怎么一个人来的?” “梁为在上班。” 梁母了然:“他很忙吧。” 梁母对自家儿子的作风向来了解,再加上公司的担子这么重,他肯定更加谨慎认真。 “我听说他经常不回家,”叶子微惊讶,这一次的梁母与上次截然不同,上一次她待她如客,这一次倒真像是疼爱儿媳妇,梁母笑说,“你以为你们那点事能瞒得住我?是不是心情不好?来,我们出去散散步。” 叶子微自认自己并不知如何讨喜卖乖,在外的名声也绝对算不上好,但与梁母的交谈使她产生疑惑,梁母似乎挺喜欢她。 而且,这位不显山露水的长辈似乎也挺了解她。 “我听说你上学时很不乖,在学校是个硬货?”疑问句,蕴含慈爱的调侃。 叶子微头疼;“……嗯,还好吧。” “公然挑衅老师,被记大过也叫还好?” “……” “我还听说你在校友会上违反学校规定跳街舞,气得教导处主任砸坏一个话筒。” “……是那个肥佬先违反学校传统,阉割我们的意志嘛。” “所以你就耍心机混过初赛和半决赛,在总决赛上捣鬼?你知道现场有多少校友和媒体,大家都说叶家小女儿十几岁就是个上报纸的人物,很厉害。” 叶子微悔断肠:“……妈,您别说了。” 梁母哼笑:“怎么自己敢做,还不敢让人说啦?” “我还听说你那时很多人追,眼睛都不看人家,高傲得很。” 叶子微万万没想到陈年旧事被人搬出来调侃,这个人还是自己的婆婆:“……妈,这些事您都是哪里听来的。” 梁母神秘地笑笑:“你当我不会自己查啊。” 叶子微无语:“这么久的事也能被您查出来。您真是什么都知道。” 梁母淡笑,沉静中透露疼爱:“现在心情好点没。” “……没有。” “来,再随我看个东西,”梁母推开一间书房的门,对她招招手,“这是阿为的书房,你去打开那个柜子。” “?” 叶子微疑惑地走过去,在对方的肯定下,打开书架下的雕纹桃木柜门。 梁母说:“最下一层,有张白色画布,你抽出来。” 叶子微将信将疑地摸到硬纸,然后抬起压在上面的厚书,一点点将纸抽出—— 看清整张纸面,她惊讶:“……这是……” 梁母给她肯定:“这是他画的。” 叶子微的心砰砰狂跳,迷雾一重重蒙住她。 “你问我为什么这样了解你,”梁母说,“因为他十六岁就识得你。” “微微,阿为是个不开窍的傻小子,至少在感情上是。你比他聪明,更比他勇敢果断,这段婚姻还需你牵着他走。多一点耐心,最好的汤是文火慢炖出来的,他值得你等。”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蓝蓝蓝蓝小天使投雷 ~ 第35章 35 35 从梁家出来,叶子微心情复杂。 叶子微行事直接,不能理解梁为的复杂婉曲。 从梁家出来,她打算打车回家,半路上接到不速之客的电话。 林嘉平在手机那头说:“你终于接我电话。” 叶子微被这人烦得不行,口气硬邦邦:“林先生,拜托你不要再来烦我。我的意思已经很明确了。” “你害我丢了半个月工资。” 叶子微一口气没缓上来:“……OK,你把银行账号给我,十分钟后钱就打到你户头。” 林嘉平闷笑,那笑声叶子微一听更觉头大,这人就是赖上她了呀。 “我不要钱,”他说,“你出来请我吃顿饭吧,我一天没吃过饭了。” “请你老X!” 叶子微真生气了,连粗话都用上,但那头的人反而笑得愈加开心。 -- 第60页 “阿微,你现在在哪里?来找我吧,我现在在……” “拜托你不要这样叫我!” 对面被她难得的恼怒一震,但也只停顿几秒,又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态度:“不然你中意我叫你什么?” 回答林嘉平的是一串绝情的忙音。 林嘉平拿开手机,无辜地摸摸鼻子,听到身后有人叫自己,忙转身走进公司大门。 他那个年龄与他相差不大的小叔刚从外市回来和朋友创业,在此处写字楼租一层做公司办公区。 公司里为数不多的几个员工正热火朝天搬进搬出,整理公司,林嘉平不好干站着,挂断电话去搭一把手,将最后几箱文件扛到桌上。 “辛苦了。”小叔林付拍拍林嘉平的肩膀。 林嘉平见他忙里忙外,汗流浃背,自己却根本没帮上什么忙,不好意思地说着没什么。 林付俯身清点文件,抬头见他又在摆弄手机,一边将东西一一摆出来,一边笑问:“女朋友?” “快了。” “阿姐说你换女友比换衣服还勤快,这是第几任?” 林嘉平调皮一笑:“Who knows。” 说完收起手机,帮他整理零散的文件,抬头瞧见小叔又忙碌地去卫生间浸润抹布。 林付干活很认真,几个工作伙伴搬完东西已累得不行,嘻嘻哈哈去楼下买东西吃,唯有他留下,一丝不苟地完成善后工作。 林嘉平一直很敬佩他这个小叔,成绩优异,外形俊朗,从小就不缺聚光灯。更何况他还谦逊知礼,从不骄傲自满,连做老板都比别人更亲力亲为,放员工去休息,自己却留下独干脏活累活。 这样好的人,无论是做朋友,做生意伙伴,还是做情人都够安心。 只可惜他小叔至今单身,身边始终无女人陪伴。听母亲说,小叔心里一直藏着一个人。或许再过几年,他就要登上本市钻石王老五席位之一。 叶子微没有着急回家,而是先取道去幼稚园接小May。 没想到她前脚刚到,梁为后脚便到。 “你今天这么早下班?”叶子微牵着小May,惊讶问。 梁为被她盯出几分尴尬,不好意思表彰自己今天工作有多勤快,只随意地说:“事情少,就来了。” 小May仰头瞅瞅气氛古怪的两人,小脖子如纤细的花枝般扭来转去,真诚地发问:“可以走了吗,我很累。” 叶子微忙把人抱上车,回程依旧是梁为驱车,他已经叫小王这几天休假——小宋十分嫉妒。 路上两位大人都很安静,一个专心驾驶,一个神游天外。途经超市时,后排的小May一下子趴到窗上,小肉手指着外面,嘴巴啊啊半天才想到措辞:“I wanna shopping!”再在安全椅上跺着屁股,“小姨,梁先生,shopping! shopping!” 叶子微还没回过神,梁为已经很纵容地转弯开进超市停车场。 “爱你,小姨丈。”小May一改称呼,笑得甜滋滋的。 接下来,这五个字便十分高频且巧合地出现在超市儿童区、食品区的每一角落。 每一次说完“爱你,小姨丈”,小May小朋友拖在地上的购物篮都会加满一个新玩意。 眼见着地上的购物篮满到快要溢出来,而前面那个小儿拖得越发吃力越发跌跌撞撞,叶子微想上去帮她把购物篮放进购物车里,却遭到了小May小朋友铁骨铮铮的拒绝。 “Do myself!”小May小朋友如此有骨气地说。 “好,你自己拿。” 过了一会儿,叶子微眼尖地发现篮筐中的不明物体:“妹妹,这是什么?”她蹲在她面前,从中抽出一个芭比娃娃礼盒。 小May向来喜欢公主,家中早有数不胜数的芭比娃娃。 见小姨隐隐有不好搞定的征兆,她瘪瘪嘴,楚楚可怜的目光投向小姨丈,但这道目光半路就被叶子微截获,她挡在她面前,起身对梁为说:“你去楼上帮我买一个发圈。” “发圈?” 支走梁为,叶子微再蹲下来跟小May理论:“你已经有很多芭比娃娃,不要浪费。” 小May将礼盒抱个满怀,小手指无助地在透明礼品盒表面抠抠,她对小姨有天然畏惧,不似在家中其他成员面前那般耍无赖地一哭二闹三上吊。 “……可是这是露露公主。”小May可怜巴巴地同她讲道理。 “什么?” “我有爱莉嘉,安丽丝,安妮卡……可是,这个是露露……”小May的手指抠得愈发胆怯,满怀期待眼巴巴地望着她。 “不行。”叶子微一口回绝。 小May急得直跺脚,护紧了芭比娃娃不肯松手:“……小姨坏!我要小姨丈买给我!” 果然是这招。 叶子微哼笑:“不要想求助你小姨丈,你应该先问问他更爱你还是更爱我,再想想他会听谁的话。” 小May被震慑住。 她目光畏怯地闪烁一下,手臂松动,放弃挣扎地任小姨夺走芭比娃娃,然后她迅速反应过来,一下扑护住其他战利品,气呼呼,一本正经地严正宣告:“小姨,I hate you!”说完,趴在鼓鼓囊囊的零食上,以上身为圆心转动小短腿,圆滚滚的屁股就挡在叶子微面前,以一个士可杀不可辱的姿态全身推着沉重的篮筐往前走。 叶子微无奈地将芭比娃娃礼盒重新放回货架,一回头,看见梁为就站在货架的另一头,也不知他在那站了多久。 -- 第61页 梁为手里拿着一根木簪,表情不明地看着她:“没找到发圈,这个可以吗?我记得你用过。” “可以。”叶子微浅笑。 没有买到洋娃娃,小May小朋友嘟着嘴抱着鼓鼓的购物袋大概闷闷不乐了五分钟,然后她想起袋子里似乎有一瓶草莓酸奶。 好吧,她是个大度的女孩子。小May的气一下泄光了。 晚上,有了昨天的经验,照顾小May便顺手许多。小May小朋友也很配合,乖乖地吃饭,乖乖地洗澡,作业完成后被奖励看一小时的动画片,除了打越洋电话时向妈咪颠倒是非控诉小姨虐待自己外,没有再出什么妖蛾子。 挂完电话,考虑到还要在这里待几天,她全然忘记自己刚刚在电话里讲过小姨坏话,手脚并用地同叶子微撒娇:“小姨,我能再吃一口口泡芙吗?”她眯着左眼,用小拇指比出只要这么一点点的意思。 但她小姨终究是她小姨,当然是冷酷地说:“不行,你该去睡觉了,睡前不能吃太多。” Sigh……小May很成熟地叹了一口气,来这里两天,她觉得自己在逆境中成长很多。 梁为正在书房看公司周报以及今天的会议记录,过几天公司将要向媒体发布他们正式收购宜新的消息,公关部正在紧锣密鼓地筹备新闻发布会。他还没考虑好是否应邀出面。 收拾好文件出门,发现叶子微还没睡,她正穿着睡裙,盘腿坐在小客厅的毛毯上,认真地摆弄东西。 梁为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再转回来,发现叶子微已经看见他。 “妹妹睡了。”叶子微小声地跟他做口型,小客厅只开了一盏伞状立灯,昏黄的光从右边打过来,将她窈窕身形扩大在卷草纹墙面上。 梁为轻脚走进去,瞧见叶子微的发髻松散地盘在脑后,用来盘发的正是他下午给她选的那根发簪。 “这是什么。”他指她在摆弄的东西。 “我爷爷奶奶结婚时买的留声机,”叶子微说,“刚送去修好。” 她心情愉悦地抬手握住他问:“会不会跳舞。”手上刚要使力,却被对方占先机拉了起来。 梁为搂住她的后腰,气息深沉地回答:“会。” 手再绕到她耳后,男人的珐琅袖口反射光芒。梁为轻轻一拨,发簪掉落,她乌黑长发倾泄,像水一样流淌肩头。 “想跳什么。”男人握住她的腰贴近自己,轻声问。 第36章 36 36 黑胶唱片不疾不徐地旋转,悠长的小提琴起调。 暗金色喇叭花飘过袂影,女人的裙摆绽放在雪白足踝。 男人的手掌着她的纤腰,将叶子微送出,再搂进怀中,气息一荡,光影泛起涟漪,心上层层褶痕,像暗夜里一片被光拨开的荒麦田,轻风下缠绵悱恻,魅影憧憧,是谁心神作乱。 她微喘,脚步追随他的节拍。 “累了?” 梁为低头问,发声间呼吸堪堪擦过她发顶,又是一阵没顶的颤栗。她不自觉握紧了他的手掌。 他会错意,手臂转而环住她,令她能放松靠在他肩头。 一首《Por una Cabeza》渐至尾声,两人依然若有似无地相贴。 他环着她的腰,她挂着他的脖,面贴面,呼吸吹过脖颈,薄唇拂过额发,耳根悄悄发红,掌心离不开亲昵。 “梁为。” “嗯?” “你第一次见我是什么时候?” “……”他顿了顿,而后撇过脸,不自然地说,“为什么问这个。” “你告诉我。” “……结婚前夜。” 叶子微先是笑了,她诘问:“你没有骗我?” 灯光在他脸上切割一道暗面,视野中只有英挺的鼻尖,和不诚实的唇瓣:“……没有。” “你骗人,”叶子微突然发力,逼进几步将梁为抵在墙上,不满地说,“我今天去拜访你妈妈了,你猜她说什么?” “……她说什么?” 叶子微哼笑,说不出的玩味,踮起脚尖在他耳边呓语:“说你十六岁就认识我啦。” “……”从脊柱僵硬到脚跟,他浑身上下没有一处是自己的。 “你是不是早就喜欢我?”她再问,用得意掩饰忐忑。 他咬一咬牙,笃定道:“……不喜欢。” “你早就喜欢我!” “不喜欢!” “梁为……”咬牙切齿挤出他的名字,“那你还同我跳舞?” “……是你邀请我。” “那你拉着我上床?” 背光处看不到表情,只能听出男人声线紧绷,极力压抑着什么:“我们是夫妻……” 她一个巴掌捂住他的嘴,要他塞回那些惹人厌烦的话。 “讨厌鬼。”叶子微恶狠狠地说。 “……” 男人吹出的热力都扑在她掌心,叶子微收回手。 梁为眼前昏暗,女人的香气更清晰,无孔不入钻进他体肤,魂识。 “算了,”她说,“以前不喜欢我就算了。反正我们还有以后。” 叶子微语气轻飘飘的,梁为嘴巴刚一张开,下一秒,一个摄魂的亲吻就覆上来。 他挣扎,但女人的吻清馨柔软,雨后露珠坠落体表,软化他的意志。他沉溺,手虚停在她腰际,在推开与拥紧间拔河。 湿润的舌尖钻入口腔,轻吮慢舔,一寸寸勾引,她的双臂摩过他的硬发,在他颈后交合,就像一根索套扣住了猎物的颈子,随时将他搅死。 -- 第62页 他闷哼,身不由己地搂住她,搂紧她,体温渐渐上升,呻|吟羁绊,再不能忍受她进进退退欲擒故纵的手段。 梁为捧住叶子微的脸,一个翻天覆地地翻转,反客为主将她重抵在墙面。 手肘撑在耳侧,他的灼热呼吸拍打她面颊。 叶子微仰起头,眸光流动,像暗夜草堤边浮起的一星萤火,潮水平静,月光皎皎,她单手抚摸他面颊,挑衅又鼓励。 她咬住泛着水光的下唇,再如妖姬般微笑:“梁为,我总是搞不懂你……” 他抬起她的下巴堵上去,含住饱满的唇肉,钻进去与她纠缠。 不想听她说话,不想受惑于她轻佻的勾引,可炙热的吻毫无节制地加深,手已经顺着连绵的曲线攀爬,理智软烂在掌心那团丰盈的柔软中。 她说不懂他,他何尝懂自己。 不是讨厌她吗,不是很讨厌她吗。十六岁那年遇见她,不就已经认定她傲慢浅薄徒有一副皮囊了吗。 那为什么被她缠住了。为什么被这条妖娆的蛇缠住了。 幽暗的小客厅,一盏暖融融的光,墙面上缠缠绵绵的身影。 叶子微衣衫凌乱不堪,双腿挂在梁为劲瘦的窄腰间。 视野蒸腾出波纹,灯光炙烤着汗水。 她扬起脖子,抱住男人的脑袋,手指插|进他发梢,吃痛又蚀骨地叮咛。 喘息着想要阻止他:“……梁为,你等等……等等……套,套……” 男人焦躁的动作略停,语气不明:“……你要我戴套?” “……嗯,”她嗓音余留情动的旖旎,像湿凉的海风,“我们现在还不能要孩子……” 一声突如其来的重咽,他发狠地贯穿了她,叶子微猝不及防,痛到面色发白,脊背骤然僵硬,失控地弯成一尾虾,可怜兮兮地摇挂在他身上。 很快,梁为不满足地将她翻压在地毯,肩扛起雪白的长腿,再次捣入。 叶子微痛得紧紧蹙眉,已从初初的享受变至忍耐,她咬住牙关,不再发出一丝声响。 …… 结束时已是后半夜,男人去洗澡,叶子微汗水湿淋,在毛毯上缓了一会儿才撑着矮几坐起来。 唱片已经播停,灯盏孤零零伫立。 她整理好裙衫,挪过去,捋一把微润的鬓发,半跪着将留声机盖好,放到矮几上,再慢慢撑站起来,走到沙发旁边,关闭立灯,黑暗中摸索月光,回到房间。 ** 第二天早上,小May小朋友发现自家小姨明显有点变化。 饭桌上,她挥动着小勺子试图吸引小姨的注意力:“你脸上那是什么?”她指着小姨嘴角的瘀痕。 叶子微看她一眼睛:“美貌。” “No!”她为大人的不配合愤恼,手指在自己嘴角拼命比划,“我问的是这里,这里。” 叶子微抬手帮她揩掉嘴角的一粒米饭,再给她夹一块小肉饼,小May瞬间停止聒噪,圆眼睛盯住自己碗里的肉不动弹了。 吃完早饭,梁为声称自己今天上午有急事,不能送小May。 “你自己开车去吧?”他换完鞋匆匆离开。 叶子微收回视线,发现小May咬着肉饼,嘴角到脸颊一片金亮亮的油腻,直勾勾地盯着她。 “怎么了?”叶子微问。 “你不开心?”小May虽然平时爱和这位小姨唱反调,但关键时刻,她还是很关心她的,“Why?”小手一摊,撑住脑壳,“梁先生欺负你了?” “叫他小姨丈。”叶子微提醒。 小May瘪瘪嘴,“小姨丈”是讨好梁先生时才喊的称呼,梁先生现在又不在——why? “咦,”小May瞪大眼睛,“我的饼饼怎么变小了?” “因为你废话太多。” 小May急忙叉住最后一小块肉沫,为什么会变小,怎么会有这种道理? “why?” 叶子微用第二块肉饼堵住了她的油嘴。 这顿早餐小May吃得尤其磨蹭,肉饼一个接一个,简直大胃王附体。 余光瞄见她又偷瞟挂钟,叶子微十分确定她是在拖延时间:“又在耍什么花样,上学要迟到了。” 小May一派天真无辜,咀嚼着嫩肉含混不清地说:“再等等,等我把这块肉消灭干净。” 一块肉吃上十几分钟,叶子微制止她:“别吃了,再吃幼稚园就关门了。”话毕就要收拾餐具,但小May死死捧住自己的迪士尼米奇儿童碗,态度坚决:“不!” 叶子微不理,索性抱起她:“那你就带到学校吃。” “No!No!”见叶子微软硬不吃,小May突然挣扎起来,两条小短腿凌空扑棱,用全身表达对上学的抗拒。 “No school! I hate! hate!”小May身体扭动,叶子微搂抱不住,被她出溜到地面,一下抱住桌腿,伤心欲绝,眼泪汪汪,“ ……I won\'t go……” 这反应不大对劲,叶子微疑惑地蹙眉,蹲下来伸手拉她却被躲开。 “妹妹,怎么回事,为什么不想上学?”她柔声询问。 小May躲在桌腿后面,挡着自己的小脑袋,指甲在柱面一下一下划拉出声音,孤独又倔强地沉默。 叶子微又温言哄了好几句,都不见她有松动,直到挂钟突然敲响,小May浑身一震,露出眼睛抬头往外瞧。 叶子微叹一口气:“Fine,”她向她张开手,“现在能出来了吗?” -- 第63页 小May瞧瞧她,似乎还在内心权衡,最后,屁股挪挪,挪挪,终于爬出来。 她怯怯地搂住叶子微,然后才慢慢软进她怀里,轻声说:“……小姨,妹妹没有任性。”小小年纪就知察言观色,瞧出叶子微并没有生气便立刻卖乖地揽紧她,“幼稚园真的很讨厌!阿光真的很讨厌!” “阿光?” 意识到自己说漏嘴,小May啪一下捂紧嘴巴,忙不迭摇头。没没没没没,她什么也没说。 叶子微打电话给老师请过假,给小May换上一套网纱连衣裙,准备带她出门。 “My hat,hat!”造型师助理小May小朋友友情提醒。 戴上一顶米色镶花宽沿帽,小公主终于对自己的盛装表示满意,她牵住自己的仆人,下巴优雅地一抬:“走吧。” 叶子微想了想,该如何不露声色地撬开小May的嘴——去游乐场。 一进到气球飞舞,气氛热烈的游乐场,小May小朋友就像一匹脱缰的野马,一头扎进人潮中。 碰碰车、海盗船、旋转木马……全都要过一遍,一边喊害怕,一边奋勇而上,高度发扬不屈不挠精神。 “你小心点。”叶子微心惊胆战地牵住野马。 “小姨,胆小鬼哦!”小May早已忘记公主形象,宽沿帽挂在脖子,网纱裙变成碍事的物品,拍了又拍,好想脱掉。 “热死啦。”小May小朋友站在一棵树旁,双脚岔开,脖子一歪,造型感十足地埋怨。 “累了吗?”叶子微问。 小May抹掉脖间一抹汗,乜一眼小姨,小朋友虽然不知“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但也知小姨今天对她百依百顺有问题。 果然,当她们离开游乐场,坐在广场外的长椅上吃冰淇凌时,小姨又问她:“妹妹,你今天为什么不想上学。” 小May舔一口甜筒的奶油尖尖,拒绝回答。 “小姨,我也想有secret,请你尊重我。” 叶子微无可奈何:“好吧。” 小朋友没回她,脑袋瓜朝向一个方向不动。 “妹妹?” 冰淇凌在阳光的炙烤下快速融化,沿塔尖流到小朋友的手上。 “发什么呆。”叶子微一边抽纸给她擦拭,一边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 然后她愣住了。 粘稠的冰淇凌滴落在网纱裙上,小May回头疑惑地问:“小姨,那个人是谁?” 第37章 37 37 天空晴朗无云,风车呼啦啦旋转,粉色棉花糖被小孩握在手中。 隔着涌动的人潮,越过喧嚣的马路,叶子微看到澄亮透明的玻璃窗内,梁为靠坐藤椅,双腿优雅交叠,一只手握折纸页,一只手闲闲地搭在椅背。 他对面是笑容满面的谢橙,二人似乎相谈甚欢。 咖啡厅里,路辛洗完手从卫生间出来,一眼便看到他们俩。 她今天和邱诚出来约会,邱诚买好游乐场的入场券,正在咖啡厅门口等她。 没想到出来约个会还能“捉奸”。 路辛往外走了几步,不甘心地绕回来,悄无声息地坐在梁为背后的椅子上。 幸好她今天配合邱诚,特地帽子墨镜口罩全副武装出门。 小心窃听一会儿,她确定后面那桌狗男女不是在谈工作,而是在叙旧。 约会! 路辛当场掏出手机想给叶子微发消息,但手指很快顿了一顿——二人尚在冷战期。 指头无意识地在屏幕上划圈许久,她在思忖下一步该怎么办。就这样放过他们?那也太不像她路某人的行事风格。 咖啡厅里莫名躁动起来,周围几桌顾客兴奋地交头接耳,路辛隐隐有些不安,正在这时,有一个女服务生端着托盘慌张地快速经过过道,她灵机一动,站起来猛地一撞,托盘上的咖啡和奶油华夫饼一滴不剩全部倒在梁为的衬衣和西裤上。 “非常抱歉!”服务生瞅一眼男客不悦的表情,吓白脸,捡起托盘连连鞠躬道歉。 “没事没事,是我的错。”路辛宽慰地拍拍她肩膀,塞几张小费安抚吓坏的女服务生离开。 然后对一言不发皱着眉头,拿手帕擦拭衣服的梁为说:“梁先生,真不好意思,我无意打扰你的约会。” 这熟稔的语气,嚣张的姿态令梁为一怔,随后他就看到一张熟悉的美丽面孔:“路小姐。”梁为垂下眼睑,波澜不惊与她打招呼。 谢橙一边关心着梁为的状况,一边微愠地瞥她一眼,从坤包里取出一条巾帕倾身要帮他擦拭。 路辛拦住她的手:“梁先生,奶油不好擦,我看你还是换套衣服吧,微微跟我约了去游乐场,现在正在路上,不如我帮你打个电话,叫她顺便买套西装过来给你换?” “她要过来?”梁为没开口,谢橙倒是先开了口,她在路辛的阻拦下识趣地收回手,但表情明显失去先前的愉悦轻松。 “是啊,你们也是来玩的?”路辛作势拿出手机,“不如一起?我想她会很乐意奉陪。” 谢橙瞄一眼沉默的梁为,拒绝的话徘徊在舌尖。“不用了。”幸好梁为替她说出口,谢橙的眼角眉梢重焕生机。 “对啊,不用了,我们马上要离开。”谢橙礼貌微笑。 “是吗,”咖啡厅里越来越吵,路辛笑脸耗尽,她淡着面孔,视线定在梁为身上,冷漠告诫,“梁先生还记得当初诓我沽空的一支股票吧。” -- 第64页 梁为抬眸,漆黑的眸子深不见底,就那么直直地盯着她:“记得。” “那笔钱我没追究是因为我希望你赢。你可是生意人,别忘了当日信誓旦旦同我讲过的话。” “没忘。” 路辛冷冷瞥一眼状况外的谢橙。 “你没忘,不代表身边人知道规矩。希望你对别人也有对我那般坚定。” 梁为低头看着满身狼藉,放弃地将巾帕置于桌上。“路小姐,你记忆出错,我从没叫你沽空那支股票。是你自己选择。” 路辛一口气闷在胸口,将戴好的口罩又摘下来,她俯身靠近梁为,曲手指在桌面叩了叩,轻声说:“那支股票当时令我亏得血本无归,但隔几天又涨回来,使我大赚一笔。梁先生,做人不要太自负,给自己留余地,就是不给他人留余地。微微可比我聪明多,选股票玩投资,哪一样都比我犀利。” 路辛说完,一边重新戴好口罩一边大步离开。 此时咖啡厅已经很吵,越来越多人盘踞在门口。 “请让一下。”她努力扒开门边几个叽叽喳喳的女孩,在对方惊喜呼出“邱诚”时吃惊地停住脚步。 妈的,原来是大明星被发现,难怪半个咖啡厅都已沸腾。 路辛热汗滚出,一下失去刚才的气势,就在她思考该怎么办时,门外突然传来惊呼。 门内的人顿时呼啦啦涌出去,路辛被推搡,高跟鞋差点崴脚,她好容易才扶住门边站稳,只看到一大群年轻女孩追着一辆银色跑车跑远。 “看见了吗看见了吗?!是邱诚吗!” “是啊啊啊!我要到签名了!!” “邱诚本人好帅!” “他怎么会在这里,同人约会?” “一定是跟他老婆约会,刚才开车那个女人是他老婆吗?长得好靓!” 几个女生七嘴八舌讨论,转身撞到偷听的路辛,瞧她浑身上下全副武装的模样,不客气道:“阿姨,请让一下,不要挡路。” 路辛推一把墨镜,默默给她们让路。 一分钟后,叶子微来电。 她只说了一句话:“你男人在我车上,家里见。” 公路上,叶子微挂掉电话,瞥了一眼副驾驶座上腿长到无处安放的男人,以及他怀里,忸怩害羞到无法言语的小May小朋友。 敞篷车,风呼啦啦地吹,小May小朋友拼命压住自己脑袋上的宽沿帽,看一眼邱诚,再看一眼邱诚。 “小朋友,叫什么名字?”邱诚好笑,伸手指调戏得点点她肉肉下巴。 “我叫蒋庭琛。”小May声音甜腻,一板一眼地回答。 “你叫什么名字?你也是我小姨丈?” “小姨丈?” 小May转问叶子微:“小姨,这位先生也是你老公?” 二人大人齐齐愣怔,邱诚哈哈大笑:“阿琛,你好可爱。” 小May听到男人的夸奖,开心得降不下唇角,小手抓住宽沿帽的两头压住耳朵,掩饰害羞。又想起妈咪说的女孩要矜持,急忙手一松,呼啦啦—— 她的气质镶花宽沿帽被风掀飞。 “Oh!My mummy!”她惊慌呼叫,邱诚按住她飘飞的长发和裙角,勾唇一笑,转头对上叶子微的目光,再次挑眉一笑:“刚才谢谢你,叶小姐。” “不客气。”叶子微淡淡地收回目光。 邱诚也不跟她多套近乎,一路都在逗小May,只在几个路口提醒她方向,车很快驶进他家小区大门。 车停稳,邱诚邀请叶子微上楼,见她有些犹豫,善解人意地说:“我妻子不在,我一个人住这里。” 叶子微很快明白过来,这是他寻欢作乐的“单身公寓”。路辛应该来过很多次。 下车时,鉴于邱诚的身份,两位大人都谨慎地朝周围瞄了瞄,邱诚单手抱着小May,另只手保护得将小女孩的头按进怀里,叶子微听他指挥,从他裤兜中捞出门卡刷开大门。 进屋后明显放松,邱诚给客人送上水,便去楼上卧室换衣服,小May喝完一口水,终于从花痴中回过神。 她往叶子微身边挤了挤,星星望月亮似的捧住脸望着她,见叶子微手握马克杯心不在焉,小圆屁股又往那边拱了拱。“小姨?” “嗯?”叶子微回过神,捧着水杯抿了一口。 “你不开心?”她可是很开心呢。兜风加新的帅帅姨丈,好幸福哦。 “你不要不开心哦。”此刻,小May小朋友已经化身善良的安琪儿,她踮起脚尖,伸手在叶子微头顶有模有样地摸了两把,“我给你讲故事要不要?” 小May小朋友挤到叶子微怀里,使用卖乖技能,发动装可爱攻势,绘声绘色地讲故事,讲完故事又唱歌,尽职尽责扮演一个小丑角色。 最后,她放弃地无奈地小心翼翼地试探:“你不要不开心,不然……不然我把秘密告诉你好不好?” 小May小朋友藏了一整天的秘密,她觉得这是个很重大的交易。 叶子微终于要收线,好似感受到“小丑”的诚意,垂下眼皮,不动声色地问:“什么秘密。” 小May抬头瞄瞄她,又挠挠头,有点难以启齿在她怀里转了个身,背对她嗫嗫嚅嚅:“我不想去幼稚园,是因为,因为阿光欺负我……” 原来最近秋田光光幼稚园正要举办文艺晚会,小May小朋友作为又美又可爱的女生代表自然被老师选为领舞,但舞蹈队里的大魔王阿光同学总是跟她过不去,好几次舞台排练都趁老师不注意偷偷打她一下,绊她一下,害她出好几次失误,连老师都对她失望。 -- 第65页 叶子微惊讶,就这么一点小事,居然难住她家的混世小魔王? 小May两只手做搅手绢状,委屈可怜。 这些大人哪里知道小孩心思,现下的小孩,多的是在家一条龙在外一条虫的变色龙本龙。 我们这位又美又可爱的小May小朋友,很不幸,正是其中翘楚。 小May小朋友平日在家人面前威风惯了,深觉这事十分丢脸十分伤自尊,于是谆谆嘱咐:“小姨,你不要同我妈咪讲哦。”再偷偷瞄叶子微,不忘关怀,“你现在开心点了没?“” 二人正说着,门口突然响起动静,有人推开门走了进来。 小May望过去,吃惊地张大圆眼睛。 第38章 38 38 路小姨怎么穿成这个样子,好像坏人哦。 小May蹭地跳下叶子微的腿,跑过去扑进许久不见的路小姨怀里。 路辛亲切地摸摸她的脑袋,正巧邱诚换完衣服,一身轻松地走下楼梯。路辛把小May交给他,转身去厨房做饭。 时近晌午,本来定好的出游夭折,她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 小May看见帅哥便忘记自家小姨,还是邱诚走过去问叶子微要不要进屋里休息。 叶子微摇头拒绝,目送小May兴奋雀跃地去游戏厅享受二人世界。 厨房里动静不小,一会儿是切菜声,一会儿是油炸声,好不忙碌。 叶子微坐在客厅,尴尬地回忆着刚才二人全无交流的画面。 叶子微是坚硬又柔软的人,面对友情,不好意思先放下脸面讲和,又无法真的仅因为道德原则就对好友弃之不顾。 左思右想下,还是起身往厨房走,刚到门口正好撞见路辛端着两盘菜出来,两个人在门口对上,叶子微主动伸手把菜接过来端放到餐桌上,再折回去,又接回两盘菜。 路辛拿出几个碗,把电饭煲抱上桌,也没问叶子微吃不吃,直接盛了三碗大人的饭,再拿出一个唐老鸭图案的儿童碗,盛了几勺小碗的,问叶子微:“妹妹吃这么多,够吗?” “够了。”叶子微接过来放到旁边,起身去厨房拿东西。 路辛也没问,头也不抬便了然地告诉她家里没有儿童筷,倒有一个尺寸比较小的铁勺,在橱柜的第二层。 她们言语交流很少,但一举一动间默契自然流露。 叶子微摆好餐具,去叫小May来吃饭,小May玩得正酣,不情不愿地做邱诚的小尾巴,跟他一起来到餐厅。 这顿饭吃得迅速且安静,邱诚是要保持身材,对饮食有严格要求,小May是心系游戏,恨不能马上离开饭桌,叶子微则是本来就有轻微厌食症吃得少。 一整桌唯有路辛吃得安稳。 路辛最后一个下桌,她吃完饭便又自觉承担起洗碗工的工作,在厨房的洗手台忙忙碌碌。 叶子微和路辛相识于中学,她们俩是典型的乖乖仔和淘气包搭档。 路辛是班长,成绩优异,沉默寡言,自然是那个乖乖仔,叶子微不肖说,一等一的麻烦制造机。 当年,叶子微在校友会上策划的那出大戏,闹得满城风云,连媒体都来掺一脚,大肆渲染圣丹尼男女中学对学生的“压迫”,并且非常政治正确地批判指导校方应培养学生“独立之人格,自由之思想”云云,总之,令叶子微和圣丹尼男女中学都很是出了一阵“风头”。 叶子微就是那次事件之后被班主任调到路辛身边做同桌的。 善良的班主任那时仍认为叶子微可以受到好学生的熏陶“迷途知返”,哪知却是送羊入虎口,为二人日后的狼狈为奸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她们两的相处,最开始简直如同女版的道明寺与杉菜。叶子微知道路辛是老师派来的,和她作对就是向老师表示不屈,路辛则头疼,明灿灿的太阳适合挂在天边远观,凑近了就会灼人。 她们最初很不对盘,但渐渐地,叶子微发觉路辛隐藏在乖巧外表下的孤勇叛逆,路辛则看出这个小野猫完全是一只纸老虎。 二人的对抗在对对方的欣赏中悄无声息地消解,然后她们的感情就步入了另一个阶段——一起抄作业、逃课、分享秘密。 若要问叶子微到底是何时将路辛视为人生挚友——毕竟少年时的她向来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女性好友多如牛毛从不真正放在心上。大概是林付与她分手那次,她痛苦到整夜整夜地失眠,躲在画室疯狂地画一些不堪的画作。 路辛在所有人都没有察觉她异常的时候,看穿她平静表象下隐忍的心事。 那时候,路辛半夜打车找到画室,叶子微惊讶地发现,明明失恋的是自己,但是面前这个衣衫不整模样凄惨的女人却比她更加憔悴消瘦。 向来泰山崩于前而不色变的路辛找到她的第一件事,居然是害怕得扑进她怀里嚎啕大哭。她抽抽噎噎,一改往日高冷,像个小孩似的地说:“我好难过,我不敢想……连我都这么难过……你得有多难熬。” 就是那一刻,叶子微体会到,原来这世上真会有一个人,她和你没有不可逆的血亲关系,却知你所想,痛你所痛,甚至在某一刻比你更爱你自己。 而对路辛来说,从前的叶子微是向导,是灯塔,在她灰暗生活中扯开一道光明的口子,带她破除迷雾,驶向五彩斑斓的世界。 叶子微起身,走到厨房门口敲了敲。路辛洗碗的手停下,关闭水龙头,转过来靠住大理石台,看向她。 -- 第66页 “我今天帮邱诚是为了你,”叶子微决定开诚布公,她再次提醒,“你一定要和他玩下去吗,他有家室。” 这男人把妻子扔在家里,在外金屋藏娇,不会是什么好货色。 “如果我说是呢。” 路辛像在斗气,卯足劲盯着她。 叶子微不惧,也是有力地回视她。 “你的礼义廉耻都去哪里了。” 路辛哂笑:“礼义廉耻是圣者的玩具,凡夫俗子只会在浊世中挣扎腐朽,”她耸肩,自嘲道,“我生而平庸,甘为孺子牛,赶不上你的大境界。” 叶子微恼:“你又在胡言乱语什么,我没有讽刺你的意思……” “我知道,”路辛打断她,是她自己对破落出身敏感,可她就是忍不住,所以必须再次提醒重申,“微微,不要对我太严苛,不要拿你那套圣洁的道德观和理想主义来要求我,我的世界跟你不一样。” 她们来自两种家庭,代表两个阶级,她的骨头上永远烙刻刺青,“一个肮脏的婊|子的女儿”。 叶子微盯着她看了又看,最后无可奈何地叹一口气:“路辛,伯母离开,我便是这世上最爱你的人,我永远不会瞧不起你,抛弃你,但你要知道,你做的每一件事,我都同你一起背负。快乐、荣誉是,悲伤和耻辱亦是。你破坏别人的婚姻,我也同受道德的谴责。” “……” “我也知道你总说的世俗法则,这世界确实不是非黑即白,大多数时候人们都活在灰色的暗带里,介于善与恶的边缘,但我不在其中,我永远渴望保守一份纯净和理想。” 路辛注视着叶子微转身离开的背影,咬唇难言。 从前她爱叶子微的张扬活力,后来她爱叶子微的纯粹干净。她们一路成长,她和大多数人一样走上另一条所谓“成熟”的道路,但叶子微与他们不同,她始终没有踏足社会,受强大家族荫蔽,身上总有一股简单澄澈的力量,像一束永恒的光芒,照耀在她到不了的理想国。 游戏室里,一大一小两个人正坐在地毯上拿着游戏手柄疯狂大战,小May嘴里是各种听不懂的象声词,身体入戏地跟着摇摆。 叶子微推开门敲了敲:“妹妹,收拾一下,我们要走了。” “哈?”要走了? 妹妹明显不愿意,叶子微则被她的花猫脸吓了一跳,再看闻言转过来的邱诚,嘴唇上面用口红勾了两道弯弯的胡子,也是滑稽得不行。 看来是比赛惩罚。 这个大人还真是幼稚。 “现在就走?”幼稚的大人风流地架着一条长腿,两只手游刃有余地操纵游戏手柄,轻佻地说,“妹妹还没玩够呢。” “就是呀!”小May夸张点头,拿着手柄在一旁扭身子哼哼唧唧,试图用撒娇讨得小姨一丝心软。 但没用,她小姨的心向来是铁打的。 叶子微上前薅起小不点,任她不放弃地揪住游戏手柄,短小的四肢在空气中划桨。 邱诚乐得看戏,丢掉游戏手柄,吊儿郎当地坐在地毯撑住下颌,口中咂舌:“妹妹,你小姨人这么美,怎么做起事情来这样粗鲁。” 毫无反抗能力的妹妹被强制带进卫生间,洗了一波脸。 离开时,小May扒在大门口,依依不舍地和邱诚告别:“小姨丈,下次你来我家找我玩哦,我家也有好多玩具的。” 而且,她妈咪才不会扫兴地打断她,小May哀怨地瞟一眼叶子微。 越想越委屈,鼓起腮帮子,悲伤地愤而转身,连背影都戏份很足,透一点点萧索伶仃,激起良心未泯的小姨的一丝丝歉疚怜悯。 一路上,小May小朋友都很安静,她窝在安全椅上,一只手支在腿上撑住下巴,另一只手神神叨叨掐指计算妈咪何时回来,救她脱离苦海。 回到家里,小May小朋友更加失魂落魄,妈咪还有四天才能回来,四天,好难捱……她抱住自己的布朗小熊,伤心地窝在三楼客厅的沙发。 要是有个冰淇凌吃就好了,冰一冰她受伤的小小心灵…… “妹妹,冰箱里还有一点cold stone,你要吃什么口味。” 楼下传来叶子微的喊声,小May小朋友蹭一下坐直,但她咽一口口水,随即又故作矜持地躺下,故作矜持气若游丝地说:“都可以。” “……妹妹,听到我说话了吗?”叶子微喊道,“你不吃我就上来了哦。” “草莓布朗尼!我要草莓布朗尼!” 毛绒熊碍事地滚落地毯,小May光着脚丫登登登跑到楼梯口,扒住栏杆朝下喊。 叶子微听到,狡黠地笑了一笑。 两个人各抱一桶冰淇凌看动画片《辛普森一家人》,看着看着,小May手里那筒冰淇凌就光了,再看着看着,叶子微手里的冰淇凌就到了小May的怀里。两个人都对着电视机笑,但笑容意味不同—— 真好吃啊,小May小朋友舔掉勺子上的最后一丝味道,意犹未尽地感叹。 晚上,梁为回到家时已不早,叶子微哄小May睡下后便蹑手蹑脚溜出,在客厅等他。 看见她,梁为显得惊讶:“你还没睡?” 他扯松领带,去吧台倒了一杯凉水。 没等叶子微开口,梁为先丢下一记重磅炸弹:“你准备一下,后天是谢橙生日,她邀请你参加。” “她生日为什么邀请我。” -- 第67页 叶子微口气略生硬,梁为放下水杯,不解且不悦地望向她,听到她继续问:“是因为你吗?我听说她是你初恋女友。” 第39章 39 39 结婚前,梁为就旗帜鲜明地表示过不会对这段婚姻动感情,结婚后更是身体力行告诉她“性”与“爱”应当分开。 先对对方投诚是她的错,但现在,她要将错误答案扳正。 “梁为,你已经同我结婚,就不该三心二意,”叶子微严正提醒,“你要记住你是我的。” “我哪有三心二意。” “那谢橙是怎么回事。” “……她确实是我初恋女友,”梁为看她一眼,“但那是很久以前的事。” “可你今天还同她去游乐场约会。” 梁为早就预料到路辛一定会第一时间通风报信,只是没想到叶子微会这般无遮无拦地兴师问罪。 这女人在感情上的不坦诚与坦诚都在他意料之外。 梁为不甚愉快地说:“不是约会。” 她不是第一次撞见他们亲亲密密的二人世界,一次高尔夫,一次停车场,这一次是游乐场,她给足他余地,但事不过三。 “我只是提醒你,我们是白纸黑字的夫妻关系,不到离婚,你可不能跟别人再续前缘。” 梁为被那刺耳的两个字扎了一下。他牵起冷笑,强硬地说:“我说过,发发脾气可以,其他的你休想。” 他将水杯丢进水槽,剐她一眼:“叶子微,先管好你自己吧。”转身大步上楼。 “……” 情势倒转,有理变成无理,叶子微莫名其妙。 隔天中午,梁为心情不好地去上班,等他开完今日的第三个会议,小宋拿着手机走进办公室喜滋滋地走进办公室邀功:“梁总,夫人叫我订的机票我已经订好了,时间根据您的行程定在宜新发布会结束当晚,冰岛的酒店也已经预约完毕……” 梁为一头雾水:“什么机票。” 小宋顿了一顿,凭借多年小聪明敏锐地从梁总平静表情中窥探到一丝不对劲:“……没什么,我是说公关部上午发来的发言稿可能有误,我需要再次核查一下,您不用担心……” 但梁为不放过他,“等等,”他喊住转身欲溜的人,冷面上露出一丝完全没有感情的微笑,“你刚才说她叫你订机票?” 小宋暗叫不妙,他又被那个小夫人绊了一跤,只好唯诺承认:“夫人叫我预订蜜月旅行的机票,她说……根据您的工作安排来,越快越好。” “你倒是听话,”梁为笑意未褪,“我怎么不知你老板已改姓叶?” 小宋小指哆嗦:“……我马上取消机票。” “不用了。”梁为冷淡地摆手,注视他向外走的背影,不咸不淡地加了一句,“机票钱就从你本月奖金里扣吧。” “……” “愣着干嘛?” “梁总,”小宋回头,战战兢兢地提醒,“……我的奖金,不够扣。” 这句话仿佛委婉暗示,作为一个高级助理,他的报酬跟他的职称一点也不匹配。 “哦,”梁为欣赏他的诚实与勇气,大手一挥,颇豪气,“那就把下个月和下下个月的奖金一起扣了吧。” “…………” 格子间民工两眼一抹黑,感觉天要塌了。 “以后记住自己的老板是谁。” “……是。” 赤贫小宋一缕魂似的飘了出去。 小May自从见过邱诚本人并被其美貌深深诱惑后,便爱好上一个新游戏——在各种地方找邱诚。 除了商场广告幅,还有电影院海报,以及贵妇的时尚杂志,最激动是在幼稚园的电视机里看到邱诚。 她小腰一叉,在无数双崇拜的目光中骄傲说:“这个靓仔就是我小姨丈!” 在叶子微的几次耳提面命下,她终于改口,学会摆摆手,装一副修仙似的淡定口吻:“这个靓仔哦,我认识的,是我好朋友啦……长得也就那样,我都看腻的了……什么?你想要他签名?……好吧好吧,我帮你要要。” 叶子微在她的装腔作势中冷笑,然后受不住她的软磨硬泡,打电话给路辛要签名:“叫他多签几张吧,我看妹妹这股热还要烧好久呢。” 等二位小姨啰嗦完,小May抢过手机点名要跟小姨丈讲话。 邱诚是个风流浪子,对待女人,上至九十九,下至刚会走,很有自己的一套。 小May和他亲亲密密地“姨丈”来,“姨丈”去,最后在叶子微的眼神威胁下依依不舍地挂断电话。 “小姨,做人要nice一点哦,老师都讲我们要互相体谅的。”小May小朋友不甘心地交出手机。 叶子微翻身过来,给她系牢安全扣:“妹妹,我同你讲过很多次,他不是你小姨丈。” “可是我很喜欢他啊。” “那他也不是小姨丈,你的小姨丈只有一个。” “Why?” “因为他不是我老公。” 妹妹不能理解,她敲敲脑袋,试图弄清其中关节,但失败,她懊丧地摊手:“I don\'t understand.”那模样简直在说“你们大人好复杂哦”。 小May小朋友的想法其实很简单,因为她第一次以及后来每一次叫梁先生“小姨丈”的时候,他都显得心情不错,所以根据巴甫洛夫的狗,她小小的脑瓜里拥有这样浅浅的认知——“小姨丈”是和“你好棒哦”、“我喜欢你”、“亲密朋友”等赞美型词汇相同的夸奖。 -- 第68页 而事实上,在她的实践中,无论是邱先生还是梁先生,在听到她喊小姨丈的时候,都会露出或深或浅的愉悦表情。 她的经验告诉她,这是对的。 于是在叶子微试图跟她解释一对一的婚姻关系时,小May坚持自我地打断她:“小姨,我不管你有几个老公,你也不要管我有几个小姨丈,我们各过各的,OK?” “……”口干舌燥的叶子微再次无言以对。 到后面,她也就听之任之了。在带小May去商场买衣服的时候,还会突发奇想,问一些很幼稚的问题。 比如,“妹妹,你觉得哪个小姨丈更好看。” 这个问题显然难倒聪明的小May,她揪住欧根纱连衣裙上的一朵珠花苦思冥想。 讲真,梁先生与邱先生是两种完全不一样的帅气。就像巧克力华夫饼和冰淇凌华夫饼一样难以抉择,可她明明有两只手,为什么要丢掉其中一块华夫饼呢? 小May抬起头,看看叶子微左右手上的华夫饼,在对方的拒绝中低下头继续苦恼。 最后她盯着脚尖踌躇说:“我选……我选梁先生……”毕竟他才是她第一个小姨丈,小May小朋友是个专一的情人。 叶子微笑了,将两份华夫饼都放在她面前,再对电话里的路辛说:“听到了吗?” “听到了,”路辛笑盈盈地冷酷答,“你告诉妹妹,签名照片没有了。” 叶子微带小May在宝荣逛街,旁边的写字楼也属于宝荣集团名下房产,两栋楼之间只隔一条空中走廊,实际上区块都是连在一起的。 到了吃饭时间,偶尔会有写字楼里的白领到宝荣商场吃饭。 林嘉平这几天正好在小叔公司帮忙,权作实习,今天傍晚这餐,他就是想换换口味才来宝荣商场,好巧不巧居然遇见叶子微。 她身边还牵着一个漂亮的小娃娃。 林嘉平立刻便上前打招呼,哪知叶子微看见他便笑脸换冷脸,眉头微皱地说:“抱歉,我们已经吃过饭,不能陪你。”说话间还要从包里拿钱,“这是上次答应还你的。” 林嘉平刚摆手说不用,对方便已经把钱塞过来,然后抱起小女孩大步向外走。 林嘉平懊丧地挠挠头,无奈注视她背影,那人的肩膀后探出一个小脑袋,女娃娃滴溜溜地看着他,然后也毫不客气地撇回脸蛋。 林嘉平兴味全无地回到办公室,这个时间点,大半个办公室的员工都已经下班,林付却仍戴着眼镜,开着绘画灯,伏在案上横尺涂画,无比专注。 一直到思路阻断,林付才抬起头,他按掉绘画灯,瞧着林嘉平不太高兴地发呆:“怎么了?” 林嘉平回过神:“没怎么。” 林付一笑置之,这魂不守舍的模样,无非就是和他口中的那个小女朋友吵架了呗。 年轻人,情爱都写在脸上,比咳嗽更藏不住。 林嘉平想起叶子微刚才避之不及的模样,无奈,她就这样讨厌他? 叶子微其实没有多讨厌林嘉平,只是没感觉,对陌生人的没感觉。何况她现在已婚,对方又摆明目的不纯,自然要端出态度使他明白。 “小姨,这个哥哥也挺帅的哦,”小May在叶子微怀里眨巴眼睛,“不过还不能算我小姨丈。” 在她心里,“小姨丈”是集所有优点于一身的完美男人,她的要求可是很高的。 回到家里,叶子微将小May交给Lucy,再三叮嘱她今晚Lucy陪她睡,要乖乖的哦。 小May被一堆新衣服新娃娃收买,扎在购物袋里出不来,颇不耐烦:“知道了知道了。” 叶子微回房间换衣服,补了一个妆,时间差不多,恰好来接她的人也到。 俊朗的年轻男人关上车门,手插口袋靠在车门边耐心等待。火红的金色晚霞中,修长身形利落成一道剪影。 叶子微不认识他。 男人收起掌中玩转的Dupont打火机,迎着她困惑表情站直身体,风度翩翩地朝她伸出手:“你好,叶小姐,我是阿为的朋友,他叫我来接你。” 作者有话要说: 初恋女友这件事,不要急。 我仔细想了想, 这文真的淡出鸟啦, 完全就是满足我自己, 为难你们追文这么久。 你们有想点播的剧情吗? 有人提我就考虑下, 没人提我就继续这个淡出鸟的路线。 不用担心我的思路被影响, 我比较担心你们追得无趣还勉为其难地追。 ——一个试图体贴的作者 第40章 40 40 周泽宇出场向来只有他问别人你是谁,而没有别人问他名号的份,在同一个女人身上栽两次,是从来没有过的事。 他满不在乎地咧嘴自哂,露出一口爽利的白牙说:“我叫周泽宇。” 叶子微恍然大悟,终于见到这位名声在外的周公子。 梁为其实大可以派下属来接叶子微,是周泽宇主动请缨,表示要来先会一会嫂子。 他犹豫了一秒,答应了。 当时周泽宇手指兜转着车钥匙,意味深长地乜着他:“阿为,今晚你不会要做谢橙的舞伴吧?”没等回答,他自顾自转着车钥匙向外走,留给梁为一个潇洒玩味的背影。“那就只好委屈我陪一陪嫂子咯。” -- 第69页 叶子微原本就知道谢家千金生日,场面一定会很隆重,但仍然被眼前繁花似锦烈火烹油之景赫住。 半山公路被封住,两排礼花在风中飘动迎接贵客,门口横一排不见首尾的豪车队列,其中不乏明星身影。别墅门口不远处停泊好几辆黑色SUV,那是进不去内场的狗仔。 进入大厅,热闹尤盛,灯火辉煌,衣香鬓影。嬉笑窃语,是年轻人的场子。 周泽宇是个活泛的人,幽默风趣得恰到好处,多一分庸俗少一分失礼,只是张扬得毫不遮掩,斜勾的嘴角总透着一股邪佞和蔫坏,看谁的眼神都轻浮。 他一进场就被各色人马拥走,叶子微不想碍事,自顾去寻朋友。 宴会还没开始,场内已是宾客满场,叶子微没有找到梁为,倒是先瞧见路辛。 路辛是时尚杂志副主编,手握高端时尚资源,也算是各路明星需要讨好的对象。 这不,没来五六分钟,已经被十来个小明星拉着喊“路姐”。 等她终于一个个应付完,得空来到叶子微身边,路辛黑着脸,恶狠狠咒骂:“姐个屁,打几针玻尿酸就出来扮靓装嫩,现在的小妹妹真是不懂如何混社会。就像你一样,”她刻薄起来连好友一并扫射,“今天人家谢橙才是寿星公,你穿成这样抢主角戏份,小心人家气起来抢你男人。” 叶子微不屑:“至少我今晚还能大方搂我男人跳舞,”她笑着饮一口酒,“你行吗?明天狗仔让你们上报,后天正房就去撕你脸面,你比我更惨。” 路辛瞪眼,无法反驳,窝囊气更下不去了,尤其是她一转头就看到邱诚刚进大厅就被几个小妹妹搭讪。他也不拒绝,乐在其中与人周旋,享受无数爱慕眼光。 男人招蜂引蝶大抵分两种,一种是梁为这种条件优越无意中吸引人的,一种是邱诚这种自恃外形姣好有意拈花惹草的。 路辛感叹:“骚货。”再转向叶子微,“你老公呢?” 叶子微没有回答,倒是对她的豁达感到好奇:“你也不管管他?” 路辛捏着酒杯:“管他干嘛,谁知道我是不是小五小六小七,管不过来。” “那你何必委身于他,”说到底是个已婚男人,“你别告诉我你缺钱。” 路辛抿了一口酒。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路辛瞟她一眼,眼睛里是酒场特有的笑意,那笑容叶子微看懂了——“是的,我有事瞒着你,但我不想说。” 腰上忽然搭了一把手,男人风骚的香味刺进鼻腔。 “我的小外甥女呢。”邱诚不知何时过来,虚搂住叶子微调侃。 两个女人对视了一眼,路辛大方勾唇,叶子微侧开身:“邱大明星,注意你的举止。” 周围无数双眼睛,门外无数个摄像机,就算他不在意绯闻,她也需在意自己的名声。 邱诚识趣地收回手,他本来也志不在此,只是借机过来看一眼路辛。 是的,他宁肯和场中任何一个女人闹出绯闻,也不愿牵连路辛。 “晚上少喝点酒,等我一起回家。”这话虽然是在叶子微脸边说的,却分明是对路辛说的。 叶子微这才意识到自己的作用,不满地瞪他们一眼。 门口忽然有动静,是陈家小儿子陈朗来了。 陈家与其他大家的根正苗红不同,陈家祖辈以黑起家,创建基业,上世纪末才顺应政治潮流着手漂白家业,如今近十几年过去,虽然已算正经生意人,但仍留有许多灰色产业。 这部分产业现在正是由这位小儿子掌管,陈家两位儿子被外界戏称为“大陈老辣,小陈阴狠”,可见这陈朗虽然长相清癯斯文,却绝不是个好惹的人物。 叶子微先前并不识周泽宇,倒是听闻过陈朗,只因为他那段颇为浪漫的爱情故事。 周泽宇和人攀谈完,又端着酒杯来找叶子微。 叶子微到现在仍没有见到梁为。周泽宇笑着说:“他可能要到宴会开始才能出现吧。” 叶子微听出他不怀好意,话里有话:“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她很快就知道。 场内灯光骤暗,掌声沸腾,是今日女主角要正式登场。 一束巨大追光笼住楼梯上的袅袅佳人,谢橙在众人捧场的欢呼与期待中隆重登场。 叶子微面皮陡然僵住,女主人公今天穿的Oscar de la Renta黑色双面丝绸吊带上衣与她撞款,更重要是她手边挽着的那个男人是她丈夫。 梁为和谢橙在白色追光中拾级而下,宛若一对神仙眷侣,众人的掌声暧昧而热烈。 已有好事者不安好心地回头瞧她。 叶子微耳边嗡鸣,被震惊与羞辱同时倾轧。 周泽宇转头看她,只见她咬着唇,面色微白,似乎还没回过神。 他拿走叶子微手中的酒杯,低声问:“还好吧?” 他已经忘记先前一点好事的期待,等事情真的发生,仅存的恻隐之心才归位,尤其是面对漂亮女人。 “叶小姐,你脸色很不好看,要不要我带你去休息室……” “你早就知道。” 喧嚣的掌声中,叶子微嗓音比平时更加低柔,周泽宇不知,这是压抑怒气的前兆。 “谢谢你提前十秒的提醒,周公子,下次再有这种事,希望你能至少提前十分钟告知我,我会更加感激你的贴心。” -- 第70页 周泽宇被她的不客气说得面红耳赤,他也没料到谢橙做得这么狠,而梁为竟然真的陪她玩。 这就有点过分了。 但叶子微反应更令他招架不住。 他抬手拉住转身就走的叶子微:“叶小姐,阿为他……” 见叶子微背对他停住,他歉意地一顿:“……应该是谢橙要求他陪她跳今晚的第一支舞。谢橙还小,不懂事……” 二十岁的人还小,男人对“妹妹”的了解永远跟不上女人的成长,就是有这种所谓“哥哥”,“妹妹”才敢胡作非为。 叶子微甩开他,头也不回地往外走。把香槟掌声、负心的男人、不怀好意的打量,统统留在背后。 可以不做女王,绝不沦为小丑。 人们喜欢看她出糗,她偏要姿态高贵,把丢盔弃甲演成傲慢退场。 出大厅就看到同样面色铁青的路辛,叶子微卸下双肩,露出一个自嘲的笑,有点狼狈。 呵,路辛冷哼,她径直走过来,将叶子微往卫生间一带,锁上门,命令道:“把衣服脱了。” “?” 作为时尚杂志的主编,借来一件当季高定对路辛来说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十五分钟后,她吩咐助理送来的新礼服便送到。 “撞衫不可怕,谁丑谁知道。”路辛一边冷漠地嘲讽,一边利落地帮叶子微整理礼服。 等叶子微换装完毕,打开卫生间的门,门外云雾缭绕,墙边斜斜倚靠一个修长的身影。 邱诚手中夹着烟,眉眼一抬,偏头打量叶子微。 “嗯,够了。” 足够艳压。 他半侧身背对她,手肘一弯示意:“今晚我借你用用。” 场内气氛热烈,乐队卖力演出,杯盏碰撞,笑语宴宴。 作为寿星公的谢橙众星捧月,忙于应酬,好不容易从舞池上下来,又被众人簇拥。 她刚才的第一支舞是跟梁为跳的,意义非凡。再联想到那个负气离开的背影,心里更得意,笑得愈加神采奕奕笑靥如花,对来敬酒的朋友几乎有求必应。 梁为只出现了那一支舞的时间,然后就不知找谁去了。 周泽宇找到机会过来指责谢橙居心不良。她高兴地扬扬眉:“我可什么都没做,不过是开场舞而已嘛。” “真幼稚,你以为人人都如阿为,不懂你这些小心思?” 谢橙不管:“我又没逼他。”再嚣张地往周围瞧,“我的小嫂子呢,我还没跟她正式见过面呢。” 周泽宇好笑:“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偷偷摸摸看过人家好多次。” 谢橙被他说恼了,咬咬唇,嗔怒道:“周泽宇,你可真烦人!” “都是跟你一起长大的,人家就是阿为哥哥,我就是‘周泽宇’,谢橙,你也太偏心。” 谢橙哼哼。 周泽宇自知治不了她,点到即止。他眯着眼喝了口酒,忽然坏笑起来,伸手往舞池方向指:“你看那边。” 谢橙顺着望过去,不期然看到叶子微,瞬间怔住。 “你要跟人家比,人家才不屑和你斗。” 叶子微正在与当红明星邱诚在舞池中央跳舞,她不知何时换一套装束,黑白素雅的吊带裙被艳丽的大红裙替代,娇艳如玫瑰,张扬似火焰。所过之处,点燃一片惊艳赞叹。 谢橙笑容僵硬,上世纪的红酒喝进嘴里变作一块花岗岩,硬邦邦卡住喉咙。 而此刻正在舞池中央的叶子微对场外发生的一切变化毫不关注,她知道该怎么做,便愈加举重若轻起来。 “可以嘛。”邱诚在她耳边低语。 曲调倏地一扬,是互换舞伴的节点,叶子微被他一推,转头被另一个男人接住。 站稳后才发现是陈朗。两个人都有些始料不及。 陈朗跳得心不在焉,话很少。 叶子微温言提醒:“陈先生,动作不用这么僵硬。” 陈朗往旁边瞧了一眼:“有人监督,不僵硬不行。” 叶子微这才越过他的肩膀看到场边面罩寒霜的梁为,但也只是一瞬,陈朗很快带着她在舞步中转了个身。 “再看我就该被殴打了。”他调侃。 舞曲很快到达尾声,陈朗礼貌而生疏地跟她作别,他似乎很不爱笑,尤其是对女人,结束时也没给过叶子微笑脸。 邱诚本要过来,无奈又被几个女人牵绊住,叶子微捏着一杯酒,刚走两步就被人攥住,梁为冷冷地说:“你跟我过来。” 他像从十二月的风雪天里来,从内到外寒气森森。 梁为这栋别墅的布局很了解,驾轻就熟地带她避开人群,走上二层无人的休息室。 叶子微甩开他的手:“你对这里还挺了解。” 她冷眼瞧他熟稔地上锁,利落地搬来一把实木椅。 他不解释为什么没来接她,为什么和谢橙一起出场,开门见山就是审讯:“叶子微,你和那个明星是怎么回事。”他眼眸幽黑,像静静流淌的河,不知何处潜藏暗涌,何处遍布礁石,充满危险的警告。 “跳一支舞而已。” “你的第一支舞难道不是该留给我?全场都知道你是我梁某人的妻子,你却在一个又一个男人怀里周旋。” “不要把话说得这么难听,”叶子微说,“全场都知道我的丈夫今夜挽着另一个女人出场,其中或许还有不少人因为知道他们曾是一对眷侣而扼腕叹息,你有什么资格诘问我。” -- 第71页 梁为盯着她的眼睛:“所以你是在报复我?” “我没有报复你,梁为,我没有那么幼稚,我只是在外人面前给自己找回一点自尊,令我起码不输得那么难看。因为接下来我将输得更多。” 叶子微稍顿片刻:“梁为,我已经爱上你了。” 第41章 41 41 梁为豁然抬头。他的目光像一列在幽暗隧道中穿行的列车,轰轰呼啸,没有终点。 这是叶子微人生中的第一次主动表白,她已经受够等待和猜度,只想拨冗迷雾,砍下那悬在头顶的刀铡。 “梁为,我知道你很早就认识我,也曾为我画过一幅画,但我不想自作多情,你这个人太复杂,我猜不透,所以你现在就告诉我,你到底爱不爱我?” 沉默像凝滞的二氧化碳,无用地发酵,温热呼吸坠进寒冷夜色,脊背被更复杂的情绪侵蚀。 梁为僵硬地坐着,没有回答。 叶子微目光黯淡下来,她企图表现得潇洒一点:“如果是谢橙,我会想办法说通家人……” “不是她。” “……我从没爱过她。” 但你也不爱我,这就够了。 余下又是找不到出口的沉默。 她已经得到她想要的谜底,“……我先走了。”叶子微转身离开。 门一打开,走廊站着第三个人。 谢橙只尴尬了一秒便恢复常态。她费力地挤出一个微笑打招呼,但叶子微只在看到她的那一瞬露出了一个讽刺的神态,随后便冷漠地擦身而过。 谢橙望了眼门内那个仿佛被定住的背影,转身去追快要消失在楼梯转角的女人。 “叶小姐,叶小姐……叶子微!” 这就对了,撕开惺惺作态的假面,直呼其名。叶子微回过头:“有什么事?” 谢橙被那道锐利目光剐漏底气,她气势不自觉弱下去:“……我没有做过破坏你们关系的事。” 是你们的婚姻有问题,建立在摇摇欲坠的地基上,没有感情这道上层建筑,危机随时可能发生。不能怪我,怎么怪我。 谢橙将自己摘得很干净。 叶子微冷冷嘲讽:“我知道你没有做什么,你只是在沙盘上吹了一阵风,你连手都没动一下呢,这怎么能怪你,是沙盘不稳的错,你清白得很。” “你……”谢橙被她讽刺得面红耳赤。 “你安心了吗,谢橙?” 叶子微说完转身就走,但谢橙再次不甘心地叫住她。她耐心耗尽,非常不快地回头,“还有什么事?” “你和林……”谢橙顿了一顿,转而道,“你和他会离婚吗?” 叶子微没想到她想得这么多:“谢谢你给我的建议,”她语气平稳,“但这副心急的嘴脸未免太难看。即使我们离婚也未见得能轮到你,他刚才说他不爱你,你也听到了。” “……没关系,我要的不多。” “你这么大方我该怎么说,”叶子微气极反笑,“那我祝福你吧,祝你心想事成。” 小May是被开门声音吵醒的,她一听到门口动静就爬下沙发,光着小脚丫跌跌撞撞地往外跑:“小姨……” 叶子微惊讶地接住扑进怀里的小肉团子:“怎么还没睡?” “等你呀。”小May仰起小脸,攒着拳头揉搓惺忪睡眼,“我好想你哦。”一夜不见如隔三秋,她现在已经同小姨培养出深厚感情。 “妈咪说他们明天就回来了,那我是不是只有今晚能陪小姨了。” 突然逼近的分离催生出平日潜藏的柔情,小May小朋友终于同小姨和解,她今晚要和小姨一起睡。 叶子微洗漱好,陪着小May解决完一次生理需求,终于可以上床睡觉。 小May手脚并用爬上床铺,挪动挪动,最后钻进叶子微怀中,把自己像蚕蛹一样蜷起来。 “小姨,你心情不好哦?” 叶子微轻声说:“嗯,今天晚上有点累。” “小姨丈呢,怎么还没回来。” “可能在忙吧,”叶子微闭上眼睛,“其实他经常不回来的。” “这样不好,我爹地每天都回家,”小May想了想,委屈地补充,“爹地最爱的是妈咪,不是妹妹。” 叶子微摸摸她的脑袋:“睡觉吧,我好困的。” 小May在她怀里挪挪尊臀,找个舒服的姿势睡了过去。 叶子微没有顺利入眠,她等小May睡着,披上外套爬起来坐在阳台。 手指很痒,想画画,非常非常地想。 她望着头顶一蓬星月,深呼吸以抵挡内心酸涩鼓噪的情绪。 梁为又是一夜没有回家,她早料到,只是依然怀揣一丝可怜的企盼。 小May今日格外乖巧,可能是感受到小姨情绪低落,也可能是察觉到离别降至。 但其实,她只是在为自己担心,今天幼稚园有文艺节的舞蹈彩排,阿光一定又要欺负她。 “小姨,老师也管不住她的,怎么办?”车上,小May眉头深锁,万分苦恼。 幼稚园里的勾心斗角,足以使小朋友的天空坍塌一半,连小姨都要放下自己的心事来为她筹谋。 “我倒是有个办法,就是不知道你敢不敢。”叶子微等着红灯,十指在方向盘上弹琴。 “什么办法。”小May眨巴着大眼睛,认真地伸长脖子。 听完小姨的办法,她一双眼珠都要瞪出来,这样也可以? -- 第72页 小姨又恢复那副坏模样,笑眯眯地摸她脑袋:“我们小May也要学着长大啦。” 小May咬着小拳头,似懂非懂,慎而又慎地点了点头。 到达幼稚园后,叶子微把小May交给老师。 小May满腹心思都牵挂在叶子微的反抗大计上,心不在焉地挥手道别就跟老师进入幼稚园大门。 随着那道小小身影消失在门后,叶子微的笑脸消失。 清早的阳光照得眼前虚白,睡眠不足加低血糖,叶子微精神不济。 后面传来停车的大动静,她刚走两步,肩膀被人从后胁住,“低头。”梁为压低嗓音嘱咐,挟着她的肩膀迅速将人往回带。 “怎么了?” 叶子微措手不及,刚走两步,就看到陌生的保姆车快速转弯,从马路斜插|进来,照相机镜头嚣张地从车窗内探出,是狗仔。 她被用力塞进副驾驶座。 “又见面了。”驾驶座上,陈朗跟她打招呼。 她还没来得及问出什么事,梁为就绕到那边打开车门,陈朗下车,他上车。 “放心,那几个人交给我。”陈朗对梁为邪笑,砰一声将车门摔上。 梁为发动汽车,瞥她一眼命令:“安全带系上。” 叶子微急忙听话地扣上安全带。 后视镜里,陈朗已经大剌剌敲开狗仔的车窗,更多黑色轿车从四面八方开进来,气势汹汹将狗仔的保姆车团团围住。 叶子微看到陈朗蛮横地揪出车里的人,照相机被狠狠掷在地上,四分五裂。 车一转弯,什么也看不见了。 她这才回过神,心中隐隐有不好的预感:“发生什么事了。” 梁为的表情极其难看,他似乎一夜未睡,只一晚,下巴就浮上一层疲惫的青色胡渣。 “什么事。”他非常嘲讽地重复,余光朝后视镜一瞟,右脚猛踩油门,一个快速超车,野蛮地变换车道。 “叶子微,打开你的手机,看看今天的娱乐版和财经版新闻。” 街边小吃店的老旧电视机里已经在轰轰烈烈地播报本城今日最大八卦,大明星邱诚与梁家儿媳、叶家小女叶子微双双出轨,互为狼狈。 门户网站的小编绘声绘色地渲染邱大明星邱诚如何金屋藏娇,如何背着妻子豪掷千万买下某高级住宅区一栋公寓与叶子微私会,并刊登出叶子微与邱诚一同出入某住宅的照片。照片像素极低,叶子微的手恰好停留在邱诚裤兜,被描绘成“迫不及待地当众调情”。 而叶子微往日风评不好,莫须有的陈年旧事也被挖出,被指“肉食女”、“水性杨花”、“红杏出墙”。 更为讽刺的是,叶子微在娱乐版出尽风头,梁为的名字则恰好登上财经版头条,“情场失意商场得意,梁氏企业新掌门拿下宜新科技”。 叶子微的“红杏出墙”几乎夺去梁为商场首秀的所有关注,正面报道被削弱,他除了收获到应有的祝福外,更多的则是附赠而来刻薄与幸灾乐祸,网民的恶意与酸气几乎冲出报纸。 叶子微放下手机时,梁为刚好将车泊在车库。二人一前一后下车,走进屋门。 “新闻里说的都是假的。”叶子微嗓音微不可闻地发抖。 这个人不信她,他全身散发出来的冷酷气场都不像是一个给予妻子信赖的丈夫。 她可以力陈清白,抵死不认,可没有信赖做基础,所有解释都是空中楼阁。 叶子微追着梁为走进书房:“我可以跟你解释清楚,新闻报道的那张照片是我第一次见到邱诚,我在游乐场看见他被粉丝围攻就上去帮他,开车送他回家。” 梁为背转过来面对她,眼底都是讥讽:“第一次遇见他就主动帮他,原来叶小姐是菩萨心肠。” 叶子微一梗:“小May也在的,她可以帮我作证。” “一个周岁不足五岁的小孩子能帮你证明什么?还是你觉得我的智商也不足五岁?”梁为声色俱厉,第一次对她拿出大家族长的派头,今天一早他就接到好几个长辈质问的电话,公司的公关部倾巢出动,更可怕是这个时间节点,宜新项目的首发新闻就这样淹没在一个不着边际的桃色绯闻里,而她,可恶的她昨晚刚刚如斯深情地与他表白。 他信了,他真的信了,还为此熬了一整夜。 “叶子微,你品品自己的话有多滑稽,第一次见面就见义勇为?就算我信你心地善良乐于助人,也很难信他怎么就在一群粉丝中相中你这个从天而降的大英雄。不是第一次见面吗?第一次见面就跟你走?第一次见面你就去他家?原来第一次见面,你就可以将自己奉献到这个地步。” 叶子微被他话里话外之意侮辱得浑身一凛。大眼震惊地望向他,面色苍白。 “梁为,就算我没有解释清楚,你也不该这样揣测我。” “昨夜我亲眼看见你们亲亲密密。你一入场,他就过来搂你的腰……” “你那时候就到了?”叶子微不可思议,“所以你是什么意思,考验我?监视我?评判我?像那些躲在新闻背后的人一样?” 梁为手指重敲桌面,咄咄逼人:“不要把你的过错转移到我身上,我们现在在谈的是你犯的错!” 好。叶子微努力压下所有不理智的情绪,她和缓语气说:“我再解释一遍,我那天确确实实是第一次见到他,而我们之所以会有后续的互动,是因为我们有共同认识的朋友,所以他信任我上我的车,我信任他送他回家。” -- 第73页 “听听你的话,彼此信任,你们我们,”梁为怒极反笑,“到底谁才是你的丈夫?” 叶子微着恼:“你不要胡搅蛮缠。” “我胡搅蛮缠?”梁为从抽屉拿出一份文件,摔在她面前的实木长桌上,“你看看这是什么,你又想怎么跟我解释?” 叶子微疑惑地拿起文件夹,取出里面的几张相片,都是林嘉平和她的照片,二人一起出现在画室楼下。 “你不是去参加同学婚礼了吗?为什么同一时间却和别的男人出现在街上?叶子微,你敢说你没欺骗我?” 原来他恼的不止是所谓的出轨,更是信了她水性杨花的传言。 叶子微从骨头凉到心窝。 她嗓音哑了:“是,那次我是欺骗了你,但我和这个人没有关系。” “你为什么骗我?” 她是被提审的犯人,渺小的尊严被他一寸一寸划破。 “因为我已经同你结婚。” “梁为,我是有原则的,我同你结婚时就知道无论是否爱你,都应对你保持忠诚,所以我不想见任何一个可能令我产生动摇的人。如果参加那场婚礼,我怕我会见到那个人,我不想我们之间出现多余的困扰,所以我躲开了,就这么简单。” 坦诚有时可以使矛盾解开,有时却可能产生更深的隔阂。 梁为的目光非常深邃,像一颗陨石砸入极深的地表,飞速沉坠,然后有涌动的火星划过。那是最深不可测的炙热熔岩。 “那个人叫什么名字。” “……” 她终于流露出这场对峙的第一次犹豫,她张不开口,她已经快六年没有说过那两个字。 “他叫什么名字。”梁为再一次逼问。 叶子微喉头滑动,望着梁为的目光只剩一捧微茫的萤火,他强硬到丝毫没有顾及她的感受,所有的盘问都是有罪推论,他要的不是解释,而是笔录,给她盖棺定罪的笔录。 一股很深的失望席卷她:“……林付。他叫林付。” 梁为的唇部肌肉抖了抖,有那么一瞬间,他多么希望她说出的不是这个名字。 他从抽屉里取出最后一张照片。 叶子微只看一眼便定住,像被一条闪电洞穿了身体。 第42章 42 42 “林付,林嘉平,他们俩是叔侄。”梁为嘲讽地没有感情地冷笑起来,“叶子微,你告诉我你不知道这件事。这也是巧合?” 这确实是巧合,可不信你的人永远不会信你,即使你剖心挖肺,他们也当你是在唱一出“狼来了”的故事。 叶子微咬紧牙关,拳头抖擞,坚定而无望地说:“我真的不知道。” “我希望是真的。”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 这场绯闻影响的不止是当事人,她很快接到家人的电话。 母亲没有责备,只是失望,失望地嘱咐她,微微,你要乖一点。 堂哥叶添问过她现在的情况,叮嘱她不要再惹事,不要同梁为吵架,要顺着夫家,叶家需要梁家。 中午,刚刚落地的叶芹打来电话商量交接小May的事宜,临挂电话前,她不想多说地叹一口气:“微微,你不能总是任性妄为,你也该叶家着想。” 叶子微只是不断回答,我知道,我知道,是我的错,我会向他服软。 下午叶子微给梁为打了一通电话道歉,对方在工作,不愿给她多一点时间。 叶子微提到蜜月旅行,梁为说:“你提前去吧,我还有工作没有忙完。” 这是一早的提议,她终于肯听他的话。 叶子微打电话给小宋,要对方改签航班,并且和冰岛方面的酒店预约好房间和接机时间,小宋请示过梁为后一一照办。 第二天早上,小May上学后,叶子微提着行李独自踏上蜜月旅行。 邱诚方面发出声明,斥责媒体发布不实消息。梁为则直接在媒体的围追堵截下露出黑面,场面一度十分难看。 为表此事绝对子虚乌有,邱诚称其与梁为系好友,并大方出入梁为公司。 “戏要做这么足吗?”陪演戏的周泽宇大剌剌坐在梁为办公室的沙发,他倒是和邱诚早有交情。 “做个样子又不亏。”邱诚把玩着梁为藏架上的玩意儿,颇感兴趣,“这个哥窑鱼耳炉不错,开片很自然。” “我看人家都不想理你。” 自从邱诚进入办公室起,梁为就没给过他好脸色,这会儿人不在,周泽宇才出言调侃。 “谁稀罕他理我。”邱诚说,要不是经纪人好劝歹劝要他来,他才懒得来,叶子微的一根头发都没碰到,就要平白来受人家丈夫的脸色,他亏大了。 邱诚是个心胸宽广的,他很快陶醉在那个瓷器里:“釉质也很清透,不错不错,你说他能卖给我吗。” “别人行,你不行。”周泽宇实话实说。 “小气。”邱诚遗憾地咂舌。 正说着,小气鬼进来了。他一看见一脸轻松的邱诚就黑了脸色。 “邱公子还没走?” 邱诚放下哥窑鱼耳炉,很客气地问:“梁总,这个能卖给我吗。” 梁为径直坐回老板椅,拿文件的间隙瞥了一眼,吐字清晰:“不能。” 周泽宇憋一脸坏笑,兴致盎然地看两位冤家。 “梁总藏品那么多,不用这般小气吧?我家里有几副明清字画,不如我同你换?”邱诚放下嫌隙,与他和好。 -- 第74页 梁为充耳不闻,只一味拒绝。 邱诚不屈不挠,迎难而上。 二人来回重复“好不好”、“不好”、“行不行”、“不行”的无聊对话,周泽宇听厌了,瞟一眼手表提醒:“阿为,你小侄女该放学了。” “小May要放学了?”邱诚眼睛一亮,很是积极。 这熟稔的语气令梁为更觉厌恶。 “邱公子,你可以走了。” 但邱诚以经纪人还没来接他为由搭便车,硬要跟着梁为和周泽宇去接小May。 一路上,他都在坚持不懈地跟梁为讲条件,想换到那个元朝的哥窑瓷。 “梁总,你看我们现在也算朋友了吧。”邱大明星不计前嫌自降身段地哈哈干笑。 奈何梁为铁石心肠,就是不愿回应他,邱诚给周泽宇使眼色,周泽宇置身事外地一耸肩:谁叫你先搞人家老婆? 邱诚很窝囊,谁知道梁为有那么多宝贝藏品? 车到达秋田光光幼稚园,小May小朋友戴着黄色小帽,背着方块小书包趴在二楼的窗台边张望许久,一看到小姨丈标志性的黑色宾利,就开心地咚咚咚跑下楼。 梁为开门下车,小May跟老师挥挥手道别,远远看见他高喊:“小姨丈!” 梁为浅笑着靠在车边等小家伙自己扑上来,这时候,副驾驶座车门也打开,邱诚对着刺眼的太阳皱皱眉头,然后摘下墨镜,同靠在车边看向小May。 小家伙脚步微顿,又是一声欣喜的:“小姨丈!” 梁为笑脸一僵,只听身旁的邱诚痞痞地应了一声“嗳”。 小May那个开心,今天居然有两个小姨丈来接她! 后排车门突然打开,周泽宇心想着好不容易来一趟,得给小朋友留点好印象,他刚把身后的车门关上,就听到小家伙激动到变声地喊出今天的第三声:“小姨丈!” “……”梁为的表情更僵硬了。 三个英俊高大的男人齐齐站在宾利前迎接她,小May小朋友开心得快要昏厥啦。 鉴于今天是第一次见到周泽宇,她果断将喜新厌旧的习惯贯彻到底,手脚并用爬上后排的安全座椅,然后过分热情地对周泽宇拍打旁边的座位:“小姨丈,你坐这里,我们排排坐。”说完还要含情脉脉殷切盼望。 周泽宇看一眼冷酷的梁为,无比爽快地坐到她旁边:“小May?妹妹?小朋友,你叫我小姨丈,我该怎么称呼你?” “我叫蒋庭琛。”蒋小朋友又拿捏着播音腔,奶声奶气有板有眼地自我介绍。 梁为自后视镜里冷冷地瞧一眼过来。周泽宇更欢乐了。 “好,那我叫你阿琛。” 蒋小朋友揪着自己小花裙的边边,露出三秒腼腆羞涩的笑容。 前排的邱诚转过来,他将墨镜往下扒几寸,睨着她:“妹妹,这么快就把我忘了?” “没忘!”小May欢喜地往前扑,奈何安全带锁太紧又被弹回去,小身板桎梏在安全座椅里扭动,“小姨丈!我妈咪回来了,你什么时候去我家玩游戏?” “他怎么也是你小姨丈,”周泽宇醋意满满,“阿琛,是你花心还是你小姨太花心,你到底有几个小姨丈。” “什么叫花心。”小May扭转身子问。 “就是说你小姨太flirt。”前排的梁为突然开腔。 为什么这样说她小姨,受到三位大人的瞩目,小May的小肉拳头压在脑袋思索了一会儿:“可是我小姨讲她只有一个老公。” 车子突然震了一下。 邱诚差点撞到脑袋,他大恼:“梁总,减速带你没看见?!” 梁为尴尬地瞪一眼过来:“不然你来开。” 不敢不敢,他还巴望着那个鱼耳炉呢。 周泽宇笑嘻嘻拉住小May:“你小姨还讲什么。” “我小姨讲她只有一个老公,我只有一个小姨丈,叫我不要乱喊,超烦的……哇!那是什么!”小朋友注意力不集中,一下被路边的小玩意儿吸引,“小姨丈,我要吃那个!吃那个!”她激动得拍打双手。 “哪个?”邱诚和周泽宇异口同声,一齐抬头往外瞧。 唯有淡定的梁为淡定地果断转弯,车上三人都被惯性带得身体一歪,某两位大人齐齐撞向车门,惊瞪大了眼。 “梁为!” “梁总!” 梁为悠闲拉手刹,回头对被安全带拦截歪斜着半个身子的小May说:“在这里等我。” 周泽宇坐正,瞥了窗外那人一眼。幼稚。 小May小朋友才不管什么幼稚,对她来说,有奶就是小姨丈。所以当梁为将花糖递给她的时候,她就认定了这个男人! “小姨丈,我最爱你了!”吃完糖,嘴巴就跟抹蜜一样。 前排的邱诚吃味地哼哼:“小May,你比你小姨还flirt。” 为什么这样讲她,小May疑惑地眨眨眼睛,但她完全没空回答,她的舌头正忙着舔花糖呢,只好忙不迭地点头,对对对对……唔,花糖好好吃哦。 车开到半路,梁为将两位麻烦大人丢下,自顾自把小May送回了叶家,小May的行李早就有人提前运回。 “小姨丈,我下次再来找你玩哦!” 小May抱着自家妈咪的大腿,又开心又难过地跟他道别。 梁为揉揉她的脑袋,再跟姐姐姐夫告别。 今晚回家,家里再没人亮着灯等他,远远地只能看到夜色之下立着一栋漆黑孤独的别墅。 -- 第75页 打开大门,黑暗裹挟陌生之感扑面而来。 梁为有些不适应没有叶子微给他留灯的半山别墅。 他照常走到吧台,却发现水壶里没有水。 叶子微有随时喝水的习惯,所以她在的时候都会提前备好水。 刚结婚那阵,天气还没有如此炎热,她上楼之前都会特地给他烧一壶水放着,等他回来时,水已变成常温,温度适宜。 随着天气日渐炎热,她开始在水里放一点冰块,这样他回来时,就可以喝到凉爽的水。 梁为在等水烧开的时间里坐在客厅的沙发休息,不期然看见落地音响旁有一个碟片架。 他以前从来没发现家里何时多了这么个东西。想来应该是叶子微买的。 梁为闲来无事,顺手翻了翻。都是老片,但看外壳,东西并不旧。 梁为发现碟片外壳的背后大多用马克笔做了日期标记,有的还有简短的感想评价,有的则像是日记,记载着诸如“这片很烂,用来打发时间不错”之类琐碎而无聊的话。 ——“好丧,看着容易抑郁。” ——“太过理智和高傲的人生会错过很多东西。” ——“Nobody grows old merely by a number of years. We grow old by deserting our ideals.”(年岁递增,非必老化,背弃理想,方陷残年。) ——“今天他好早回来,才看到63分钟,Mark一下。” …… 这些废话有的是吐槽,有的是感叹,有的关乎电影,有的纯粹心事。 梁为透过黑色的笔墨看到一个会被电影气到骂街,也会被电影感动到只会画哭哭表情的可爱的叶子微。 他越翻越入迷,追索着她的思维和感受,细细品味。 终于,他翻到最后一张电影光碟—— “异心而同居,忧伤以终老。” 时间定格在昨天。 第43章 43 43 几百部电影,她用不到三个月的时间就看完。 梁为无法想象她是有多孤独,一个人坐在这间冷清的客厅里,一边看电影一边等他回来——那些电影光碟背后时不时会提到他回家的时间。 他站起来时腿有些发麻,手扶住架台几片光碟晃落,尖角重重砸在他脚背。 梁为痛得吸了一口凉气。 开水早就烧开,他神情恍惚地抓起手把,手机突然响了。 是邱诚,他还在死缠烂打想要那个鱼耳炉。梁为想也没想,绝情地挂断电话。 第二天早晨起床,梁为习惯性取衣架的衣服,看到光秃秃的衣架才意识到并没有人为他搭配好新一天的西装和领带。 往常这些日常细节他并没有注意,只是早就习惯不需要自己费脑的生活琐事。原来不知不觉中,有人已接管他的生活,悄悄扮演起了妻子角色。 洗漱完下楼,只看见一个忙碌的Lucy。 “少爷早上好。” Lucy一如既往和煦,打完招呼便离开,他却不习惯,看着餐桌另一头空荡荡的椅子,突然发现这个家太大了。 忙碌的办公室适合他,梁为草草吃完早餐,急于离开。 今天公司召开新闻发布会,正式宣布宜新的并购案。梁为虽然是重量级嘉宾,但考虑到绯闻的不良影响以及对抛头露面的排斥,他并没有登台演讲。但随后的媒体采访时间,他却遭到了记者的围攻,十个问题八个关于他的私事,公司其他领导被晾在台上,梁为脸色难看,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发布会结束后,谢橙第一时间赶到后台,梁为并不知道她其实一直都在台下,全程陪伴。 他独自坐在休息室,手上攥一瓶开盖的矿泉水,发呆。 忙碌这么久,这件事终于暂告段落,他其实是很喜悦的,但这股喜悦闷在心底无人分享,无端生出烦躁。 手指伸进口袋触摸手机,又缩回来,用力攥紧矿泉水瓶,透明塑料发出咔嚓声响,皱成一团。 “恭喜!”背后响起一道女声。 谢橙笑容满面地走到他跟前:“终于拿下宜新,你现在是不是很开心?” 梁为敷衍地扯动嘴角,耸一耸肩。 “喏,是不是该请我吃饭庆祝一下,我也算你的大功臣吧?”谢橙俯下身子,脸迎到他面前。 梁为皱皱眉头,避嫌地往后仰:“今天公司有庆功宴,你要去,我打电话给小宋,他来接你。” 谢橙以为他也会去,开心地说着“晚上见”便一溜烟跑没,她着急去准备今晚亮相的裙装。 梁为自然没打算和员工掺和,有他在,大家都不敢放开。何况,他们并不是他想分享喜悦的那个人。 离开会场,梁为直接回家。今天不仅叶子微不在,小宋和小王也双双离开他。 他一个人开车回家,还没到半山就觉得无趣。完全没有往常那种辛苦一天回家放松的心情。 梁为将车停在半路,摸出一盒崭新的万宝路,他平时不常抽烟,此刻却觉无比需要慰藉。 梁为靠在车门抽烟,俯瞰城市夜景。 从这个视角往下望,灯火辉煌的海港城囊括在视野中,像一锭燃烧的金元宝,亘在黑色的群山苍木之中,气势宏伟。 抽完一根烟,梁为将烟头捻灭,反身折回驾驶座,回家。 别墅依然漆黑无人,他到吧台边烧水,然后去客厅翻叶子微的碟片架。 -- 第76页 随手抽了一张,端着水杯上三楼小客厅。 这个小客厅他也不常来,基本属于叶子微的个人领地。那台修好的留声机正安静地躺在书架上。 梁为放下光碟,去调试留声机,不小心摸到一张对折的画纸,就被留声机压在身下。 他好奇,小心抽出。摊开一看,蓦地震住。 这幅画他不陌生,是他多年前亲手所画。 梁为的呼吸明显地起伏了一下。 手机忽响。 又是邱诚。他挂断,转而拨给小宋。 小宋正在餐厅,背后声音嘈杂,他在手机边喂了好几声才跑到安静的走廊:“梁总,什么事?” 梁为估摸叶子微应该到了,吩咐他打电话到酒店确认。 这通电话刚挂,邱诚的电话又不屈不挠地打进来。 梁为没奈何终于接起,哪知邱诚张口就是兴师问罪:“叶子微人呢?!她去哪了?!”邱诚狂躁得像头狮子。 梁为冷冰冰:“她出国了,你找她什么事。” “是不是她把路辛藏起来了!!是不是她把路辛藏起来了?!他妈的玩他什么失踪!!”邱诚暴跳如雷,整个人处于癫狂状态,“你把叶子微手机号码给我!!老子今天非要找到她们不可!!” 梁为一怔,他的重点显然和邱诚不在一个频道上:“你没有她手机号?” “你知不知道路辛去哪了?!!她是不是去找叶子微了?!” “所以你们所谓的共同朋友就是路辛?” “你他娘的到底有没有听我讲话?!叶子微手机号到底多少?!!她是不是把路辛拐走了?!路辛从昨天消失到今天!!” “原来你出轨的人是路辛。” “我操他娘!!老子今天要是找不出这个人我他妈就不姓邱!!!” “你为了保护她伤害了叶子微。” “叶子微昨天几点走的?!她是一个人走的吗?!姓梁的你最好跟我说实话,不然我要你好看!” 邱诚口不择言的警告,但此刻梁为的愤怒也不亚于他了:“有种你就来试试。反正你现在已经惹到我了。”他冷笑着挂断了电话。 小宋的电话下一秒就追进来,这已经是他的第四通电话。 “梁总,”小宋的声音听起来很不好,“夫人……夫人她不见了。” 哐当一声——水杯砸碎在地面,梁为先是一愣,然后是无比的惊惶愤怒。 他嗓音阴鸷:“给我找!” 小宋听得直哆嗦:“是!我马上去查!” 小宋再次致电冰岛酒店,再三确认没有叶子微的消息,又致电航空公司,得知她昨日并没有登上那辆航班。 “去查出境纪录,航空公司,海关,都不要放过。” “打电话到叶家,不要直说,旁敲侧击。” “去查三宝街那间房,她和林嘉平约会的地方。” “……还有,”梁为闭了闭眼,“去查林付,从昨天到今天,他去过哪里,见过哪些人。” “尽快给我消息。” 小宋叫苦不迭,好不容易参加庆功宴,以为真可以放假,没想到还有这么多事。 梁为在家等了一夜,他思绪很乱。 叶子微临走前很乖,甚至走前一天还打电话给他道歉。那时候他还自得,满以为她终于学乖。 后半夜,天边开始泛白,一道金线先声夺人。 梁为接到今夜第n通电话,小宋嗓音疲惫:“梁总,查到夫人的出境纪录,她昨天中午乘坐航班飞抵拉斯维加斯。同行还有一人,路小姐。” “打电话到托管公司,安排飞机,申请航线。”他要用最快速度飞过去。 “这……”公司那么多事务还没有安排,怎能群龙无首,何况拉斯维加斯比本地大上好几倍,有上百家赌场,数不清的度假酒店,去哪里捞人? “梁总,我派人过去?” 梁为断然拒绝:“不用,我自己去。” 结束这通电话,梁为就去换衣服,期间又接到邱诚电话,若要问昨晚有谁陪他熬夜,那定非此人莫属。 “查到了,她们在LV。”邱诚阴气森森地说。 “谢谢邱少爷慷慨解答。”梁为皮笑肉不笑。 邱诚这会儿已经缓过来,为昨晚的口不择言感到歉意,尤其是他为了路辛隐瞒不说这事,同为男人,他能理解梁为的愤怒。 “梁为,我一查到就消息就告诉你,我们算扯平了吧。” 扯平个屁,梁为冷笑。 “我觉得我们可以一起行动……” “不用了邱少爷。”他毅然挂断电话。 电话两头的男人攥着手机,一个龇牙瞪眼,一个面目冰冷,他们在心里同时咒骂—— 给脸不要脸。 小王和小宋,两位难兄难弟惺惺相惜,一起顶着黑眼圈来接老板。 “梁总,已经成功申请航线,飞机五小时后起飞。”看到梁为蹙眉,小宋慌忙解释,“这已经是最快时间,按照规定我们应该提前至少六小时申请……” “你在怪我?” “没没没没没,”小宋头摇得像拨浪鼓,“驾驶员是史宾赛,预计行程四十分钟。” 所以前后不到六个小时,这速度已经很快。 小宋再把昨晚查到的部分资料递给梁为:“还有一些资料,张sir说今天才能拿到,到时我发您邮箱。” -- 第77页 梁为捏着那份资料望向窗外。 他不知道叶子微是不是在跟他赌气玩捉迷藏。只知道以她的性格,是做得出来这种事的。 梁为久违地感到心慌。 一股不熟悉的情绪占领了他。 第44章 44 44 叶子微其实没有逃走,她是被路辛劫持走的。 在机场遇见路辛,她很意外。 然后她就被路辛劫持到了拉斯维加斯。 美高梅大酒店高大气派,坐落在赌城中心,她们入住一间地中海设计风格的套房。 路辛携着叶子微昼伏夜出混迹赌场,每天出门不带钱,用筹码搞定一切。 赌博是一种很刺激的宣泄运动,它比蹦极更考验勇气,比酒精更麻痹神经。疯狂的赌徒犹如嗑药,多巴胺与荷尔蒙发酵,快感超越性|爱。 酒店套房里,路辛盘腿坐在沙发,流里流气的:“画你妹的画,失恋就应该和老娘一样,潇潇洒洒去赌博……” “然后倾家荡产。”叶子微四平八稳地接过来。 路辛嘴上歪斜地衔着烟,一边在桌上摞着自己的筹码把玩,一边乜了叶子微一眼:“怂货,没种。” 她双腿往沙发上一叠,后脑自然地枕在沙发扶手上,拿开烟,毫不讲究地朝地板毛毯掸了掸。 “说真的,我太喜欢这种感觉了,放纵潇洒,无拘无束。”路辛又回忆起自己前十几年兢兢业业做一个好学生的憋屈生活。 叶子微收束最后一笔,拿下画布对着落地窗外的夕阳抬高,仔细端详。 “别看了,还不就是他。”好几天只画一个男人,叶子微没烦,她都烦了。 “这是最后一幅。”叶子微认真地说。她起身走过来,朝沙发上吞云吐雾的女人伸手,“打火机呢?” 路辛摸了把裤兜,没摸着,刚要坐起来仔细找找,嘴上的烟就被叶子微取走,她急切:“嗳嗳嗳!怎么还不让我抽烟啊!” 叶子微没回答,只是用烟头接触画布一角,火星一点点传染过去,渐至汹涌蔓延,燃起整团画布。她就这么举着一团火焰站在夕阳中,炫目的霞光将她通体镀亮,女人皮肤白皙,双眸冷静地微眯,脊背笔直,撑起一条高傲的曲线。 路辛张着嘴,她仿佛又看到多年前那个骄傲得不可一世的叶子微。 最后只剩一角,叶子微将火焰扔进垃圾桶,俯身将半截香烟塞回路辛的双唇。 “搞定。”叶子微扬眉。 路辛皱着眉头嘬了一口烟,过一会儿回过味来:“你这是不爱他了?” “我只是决定不爱他了。” 人是需要仪式感的动物,心跟理智走两个方向,她就用这种方式告诉自己,该跟着理智走。 “掩耳盗铃,自我催眠。”路辛下定论。 她颇不屑地在夕阳里落寞地抽了一会儿烟,然后喊住正在哼着歌梳妆打扮的叶子微,“你给我画一幅邱诚呗。” 歌声戛然而止,叶子微转过来:“我又没看过他裸体。” 路辛瞪眼:“穿衣服的男的你不会画啊。” “没兴趣。” “你……女流氓!”路辛狠嘬一口烟,猛地一拍大腿,“你等着!” 她光脚丫跑到桌边,开电脑,对着键盘噼里啪啦一通按,过一会儿,屁颠屁颠地端着电脑跑到叶子微跟前,笑容谄媚:“叶大画家,您看看这个。” 屏幕上是一张邱诚的大尺度泳裤画报,男人刚从水里出来,一只手撩着头发,线条分明的肌肉布满晶莹水滴,性感魅惑地盯着镜头,仿佛要洞穿屏幕前女人的心脏。 看得人简直要硬了。 叶子微看路辛一眼,突然理解她为什么做小三也要跟他搞在一起了。 平心而论,带把的男人非常多,但如此极品实在不多。 “他有没有拍过三级片,”叶大画家指示道,“我要看那个才有灵感。” “我去你的!”路辛差点一电脑砸下去。 同一时段,梁为正在酒店里焦急地等待消息,他已经派人打电话给LV的各家大酒店找人,但叶子微和路辛明显住的是顶级私密套房,多家酒店拒绝提供高VIP用户信息,他只能临时命人一家家去找,而贵宾楼层安全措施严密,不易渗透,这之中的活动又要浪费不少时间。 梁为只能干着急。 第三天,小宋消息没到,不速之客的电话倒是先来了。 邱诚在电话里问:“怎么样,你找到人了吗?”他已经连续好几天没睡觉,和梁为说话都失去活力和底气。 梁为没比他好多少,两位难兄难弟握手言和。“没有。” “他妈的。”邱诚恨恨地踹了脚桌子腿。 这几天,梁为每天都受到这位大爷的脏话问候,已经习以为常。 “我查过她们的信用卡记录,路辛肯定是随身携带现金的,这狡猾的女人。” 在LV,多少现金都不够用,有人一夜就能输光上亿,再等几天,她们迟早会冒头。邱诚听懂梁为的意思,缓过劲来,但他随后就怒问:“你骂谁狡猾呢!” 梁为嘲讽:“当然是你女人。”没有她,叶子微能跑到这个鬼地方要他大海捞针吗。 “你怎么知道是路辛呢,搞不好就是你老婆把人带走的!对,肯定是她!路辛虽然平常横点,但她从来没跑过,你女人这不是第一次了吧?” -- 第78页 “邱诚,你说话给我注意点!” “梁为,你才给我注意点,你骂我可以,你要是敢骂路辛我就跟你拼命!!” 梁为冷笑:“你等着,叶子微要是少了一根头发,我就送你去公海喂鲨鱼。” “你还敢威胁我?!”邱大公子炸毛。 “是你出言不逊在先,”梁为冷漠脸,“邱诚,你给我记着,你要是再敢说叶子微坏话,我就让你永远见不到路辛。” 这句警告比无数句拌嘴都管用,邱诚立刻蔫了。 梁为挂断电话后躺回床上,几台手机同时摆在床头,和小宋联系的那台专线手机时刻握在手上。 信心随时间流逝而一点点耗尽,初到这里,他以为叶子微只是来玩玩,可随后遇到的重重阻碍,手机关机,销声匿迹,一点痕迹不留,使他越来越没有安全感。 人在危机来临前往往有强烈的第六感,这次他的感觉告诉他,事情没那么简单,就像身后的黑暗处匍匐一头看不见的猛兽,它喘喘呼吸,凉气吹上他脊背。 此刻,拉斯维加斯最大的赌场大酒店美高梅灯火通明。装饰华丽的宾厅里,路辛正趴在赌桌上,一脚踩着凳子,一手压着纸牌。周围一圈大男人都跟着她屏息凝神,紧张兮兮。 面前的荷官面无表情,他的牌已经全部翻开,七点。 叶子微抱着手站在路辛身后,门神一样。 牌面一掀,一圈压低的身体同时扬起来,集体哀叹:“唉!” “又输了?”叶子微上前,把沉迷在赌桌的路辛扒拉起来,路辛看看她,很哀怨。她及时地伸过去一支烟,“喏。”女赌鬼的死灰脸顿时亮起来,接过来摆弄在指尖,跟她走出包围圈,二人坐在后面的丝绒沙发休息。 刚才那桌赌桌继续热闹,一个肥头大耳的白种人接替路辛的位置。荷官依旧是那副公事公办的冷漠脸,周围西装不整头发油腻的富豪鬼佬们又摩拳擦掌跃跃欲试。赌博的刺激已经将他们为人的意识彻底溺死。 在赌桌上,没有人能逃过欲望的啃心蚀骨。 所以叶子微及时抽身:“现金差不多花光了,走不走。” “花光了?这么快?”路辛抽了几口烟,大脑冷却下来。 “废话,你也不看看这是哪里。” 路辛继续抽烟,她得用这股浓烈的烟草味把心里那股对赌博的欲望压制下去。 路辛想了想说:“我们去澳门吧。” “为什么?别跟我讲你是要去那个小地方旅游。” “我在澳门认识几个叠码仔,去那里有人管吃管喝,还能借几个筹码玩,多潇洒,”路辛嘿嘿笑,在烟圈中为她描绘幸福图景,“而且你现在也不想面对梁为,回去多没趣。” 叶子微眯着眼睛打量她。 “干嘛。”路辛心虚地抽一口烟,转头去瞟赌场提供的免费酒水。 “来这么多天,你也应该跟我解释了吧,你和邱诚到底怎么回事?” 路辛不答,又去摆弄旁边一个莹白的茶壶。 “你不说我就打电话通知他了。” “别这样,”路辛投降,“我说,我说。” 叶子微满意地斜倚沙发,撑头看她,洗耳恭听。 第45章 45 45 叶子微答应同路辛去澳门,二人都是行动派,说走就走,马上订好第二天早上的机票。 叶子微整理行李时摸出早就没电的手机,向服务人员要来充电器,充了一夜,以备不时之需。 第二天早上开机,一大堆短信纷至沓来,大部分是梁为,内容不外乎是质问她在哪,为什么擅自行动云云。 叶子微蹙眉看了一会儿,想不通这人为什么总带着高高在上的嘴脸教训她。 “收拾好了吗。”路辛涂完最后一抹口红,将化妆品塞进坤包,转过身问她。 叶子微比划OK的手势,叫来酒店服务生将她们的行李运到楼下,她们则先去餐厅吃早餐。 路辛见她还在摆弄手机,一边给自己塞了一片面包片,一边问:“梁为在找你?” “他命令我快点回去。” 路辛哂笑,这可真是个看不清情况的糊涂丈夫。 对于叶子微的婚姻生活,路辛虽然了解得并不详尽,但大致情况还是知道的。 他们在没有感情的情况下结成利益夫妻,梁为虽然没有明显的不良行为,却将无爱、无趣、无视发挥到淋漓尽致。 更令人不爽是梁为从不觉得自己有错。 又或许其实他从没有错,毕竟从一开始他就标榜过自己不会对这段婚姻投入感情,他能给的只有责任。 所以他将工作摆在第一位,心血来潮就夜不归宿,与初恋女友过从甚密也当理所应当。 要怪只能怪叶子微逾越界限,交付真心,是她违背二人初衷,对对方生出不该有的期待,才在得不到回应时伤心失望,收获背叛之感。 路辛从前还觉得作为男人,梁为算是个抢手货,但如今,她已经充分了解这个丈夫有多不尽职,令她想不通的事:“你怎么会爱上梁为?” “你自己也说过他算极品。” “可好感与爱天差地别。这里满街都是帅哥,也没看你见人就爱。” “嗯……”叶子微眯着眼睛细细想。 女人是感性动物,朝夕相伴加上性|爱运动,多少会在好感之上助推一把。而真正倾心于梁为,大概是与他以夫妻名义参加家宴的那一次。 -- 第79页 她的家人中,父母是相偕一生的爱侣,姐姐与他人组成家庭,叶氏企业没有她一席之地,家中的其他亲戚一直都觉得她任性胡闹不成体统,不愿意承认她。 她早在不知不觉中被叶家边缘化,成为无根的浮萍,找不到自己的位置。 在这样孤立无援的情况下,有一个人出现了,他与你结成牢不可破的联盟,令你有了坚硬的盔甲。 情感倒戈几乎是一瞬间发生的事情。等到发现时已泥足深陷。 叶子微笑着摇摇头:“他其实挺好,只是不适合我。” 梁为古板传统,轻视爱情,但也因为这样,他身上散发一种不同于同龄人的成熟克制。这样一种魅力,对于很多成熟女性来说都是致命的。因为他很强大,强大到无论你想成为凌霄花还是丝萝,他都能成全你。 可惜叶子微二者都不想要,她想得到的是更贪的东西,他的真心。 给得了,她赤诚以待,给不了,她连自己的那份也摔碎。 就是如此纯粹,她的爱情容不得一丝杂念。 吃完早餐,叶子微和路辛乘电梯下楼,搭上酒店提前准备的汽车前往机场。 与此同时,梁为走进美高梅酒店的大门,他一边乘电梯上行,一边不抱希望地再次尝试给叶子微打电话。 令人惊愕的是,电话竟然通了。 “喂?”久违的嗓音落入耳中,梁为心头一抖,恍惚中竟然有些站不稳。 电梯大门打开,里面的人征询地望向他。 梁为摆摆手,转身去到角落,把手机压近耳朵:“……叶子微?” 叶子微含糊地应一声,她托运完行李,看一眼电子显示屏,坐到机场大厅的长椅上:“我看到短信了,你在找我?” 梁为被她轻轻松松的语气气怒了:“不是说好去冰岛度蜜月,你跑到拉斯维加斯是什么意思?” “反正都是一个人度蜜月,去哪里都一样。” “不一样,说好去冰岛就要去冰岛,你想改行程,也应该先得到我允许。” “梁为,你好霸道。” “我是你丈夫。” 听到叶子微轻轻地笑声,梁为心中警铃大作:“你放心,你不愿意我乱跑无非是担心我做出有损颜面的事情。这次和邱诚闹出绯闻是我的错,都怪我一时疏忽,以后我会注意,不会再闹出这种笑话。” 这话虽然是宽慰话,梁为却莫名听得不是滋味。 但他说不出软话,只能将声音放低一点:“……你现在在哪?” 叶子微不想回答。 梁为语气复又强硬:“我来接你。” “不要,我不想见你,也不想回去,”叶子微与他商量,“我在国外比在国内更安全,狗仔不会追来,你也不需要再将回家视为任务。” “……你说什么?” “梁为,我已经想通,你说得很对,婚姻是可以没有爱情的,我不会再要求你,但你也应该退让一步,给我些自由,这样我们才能友好共处……” “叶子微,这才几天!”梁为咬牙切齿,叶子微一愣,“这才几天你就跟我说你已经想通?你的爱就这样轻薄?” 叶子微抬头,看到路辛跟她做手势,可以登机了。 她急于挂断这通电话:“讨论几天没有意义,总之我已经明白你的意思,也不会再要求你分神来爱护我。这趟蜜月旅行就交给我一个人,我会尽快调整好自己,收回不该有的杂念。你放心,我很快就会回去。” 梁为来不及说话电话就被掐断,再打回去又是关机。他看着手机桌面,觉得一团团火冲上天灵盖,又觉得一盆凉水兜头浇下,他在热冷的夹击中辨不清胸中那股茫然无措从何而起。 机场大厅,路辛轻巧地夺过叶子微的手机,将电话卡拔出,随手丢进垃圾桶里。她对笑不出来的叶子微说:“轻装上阵。” 叶子微失神了一瞬,她挤不出轻松的表情,只好淡着脸,和路辛一起登机。 路辛因接待客人而练就一身吃喝玩乐的本事,蜗居海港城早已不能满足她的需求,澳门就是她为自己及客人另寻的一处世外桃源。 她在这里零零散散认识几个叠码仔,而其中交往最深的,则是一个二十多岁叫做阿肯的男人。 至于为什么,理由当然是:“他比较帅。” 叶子微:“……” 所幸阿肯不止帅,工作能力也相当强,听闻路辛要带朋友来,他亲自驱车接驾,将二人送往酒店。 初次见面,叶子微忍不住多看他两眼,这男人轮廓很深,嘴唇纤薄,是正统的帅气的东方人长相,但那双深邃的眼睛,绝对来自异域。 阿肯在后视镜里捕捉到叶子微的疑问,对她爽朗一笑,解释道:“我外婆是半个葡萄牙人。” 那支外族血脉传到他这早已稀得不能再稀,只给他留下一双纯净深邃的眼珠,但已经够了,这点睛之笔足以令他在女人之中所向披靡。 叶子微调侃:“你的女客恐怕是叠码仔中最多的吧。” 阿肯大方地耸肩,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叶子微和路辛都不是第一次来澳门,无需导游参观,阿肯直接把她们放在酒店门口。 有服务生主动过来搬行李。 阿肯扶着方向盘,从车窗探出头,交代路辛:“路小姐,你们今晚好好休息,明天我再来接你们?” -- 第80页 路辛答应。 “那我先走了。”阿肯跟她道别,又转过去跟正在指挥服务生拿东西的叶子微告别,“叶小姐,明晚见。” 叶子微同他笑了笑。 灰色轿车倏忽滑进夜色。叶子微和路辛也随服务生上楼。 阿肯是在新葡京工作的,但他没有把路辛她们放在新葡京酒店,而是另寻一家高级酒店入住,这是他对优质客户的额外讲究,也方便他掌握客户的行踪。 第二天早上,路辛因为连续的晨昏颠倒而赖床不起,叶子微先爬起来,在阳台上,沐浴着清晨的微光做了一会儿瑜伽,然后独自下楼吃早餐。 不期然遇见阿肯,他又送一批客人入住酒店,这会倒是没把人放在门口就走,而是陪客人办完入住手续,一直将他们送到电梯门口。 看见叶子微,他颔一颔首,不客套也不过分热情地招呼一声:“叶小姐。”然后就随客人走进电梯。 叶子微散步到酒店外,沿街漫步,晨光打开灰蒙蒙的天,清早的澳门是沉睡的,这里至少要到中午才能苏醒。 叶子微走着走着,一辆灰色轿车在她身旁减速,不偏不倚地闯进她眼角余光。 “叶小姐,又碰到了。”车窗降下,阿肯一只手臂架在外面,露出一张礼貌的笑脸,“一个人散步?” 叶子微答应一声,又回头看,担心他挡了车道。 阿肯顺着她的目光也往后看一眼,再转回来,低头瞄一眼手表:“叶小姐,现在时间还早,我带你去海边走走?” 叶子微上了阿肯的车,阿肯带她去了一处无人的破旧海滩。 荒凉的沙滩蔓延进海水,一波一波的浅浪扑上海滩的边角,无数残渣碎料浮起又淹没,镶嵌在破碎的湿软沙地。 叶子微惊讶他避开景点,带她到荒滩来。 阿肯看出她的讶然,笑着给自己点了一支烟,“比起黑沙,我觉得你可能会更喜欢这里。” 一只海鸥掠着水面滑翔而过,灰色的翅膀像天空的一块破旧抹布。 今天的澳门,似乎挤一挤云朵就能下出雨来。 “你猜对了,我确实比较喜欢这里。”叶子微迎向大海而立,海风拂乱她的长发。 阿肯背过身,蹲下将香烟捻灭,按进地上一个干瘪的一次性纸杯里,白色纸杯早已被踩得狼狈不堪。 他刚要起身,发现叶子微也转过来,跟他肩并肩蹲在一起,淡淡的香气被风送过来。他愣了一下。 “我其实不喜欢澳门。”叶子微玩着地上的沙子轻声说。 那些沙子被海水拍打得湿软,她一按一个窟窿,还有棕色的细沙钻进了粉嫩的指甲缝里。 阿肯安静地看着:“为什么。” 叶子微摇摇头:“我也不知道,就是一种感觉。” 阿肯笑了:“许多内地人都不喜欢这里。因为他们从小接受的教育是反赌,认为赌博是跟吸毒一样可怕的东西。澳门对他们来说,是赌城,是罪恶之城,所以他们害怕,但每个人心中都有对突破禁忌的向往和期待,那感觉很刺激,又令他们跃跃欲试。” “这些年,来澳门的内地富豪越来越多。”他偏头对上叶子微清亮的目光,手朝身后指,“再过不久,这里就要被填了,澳门的地越来越不够用了。” “你是土生土长的澳门人?” “嗯。” “那你普通话讲得很好。” 阿肯开玩笑道:“与时俱进嘛。” 见叶子微的长发不断被风拂乱到面颊,她有点不胜其扰,却又不好用摸沙的手抚顺。 阿肯犹豫地思考要不要帮她将头发勾到耳后。 但他想了想,只问:“要洗个手吗?” 叶子微摊开脏兮兮的手掌,眼巴巴地望着他:“要。”可放眼周围,除了海水就没有别的水。 阿肯点一下她的肩膀:“在这里等我。” 他起身小跑到车旁,叶子微目光追随着他的背影,看到他卷起袖口,打开车后箱,拿了一瓶矿泉水出来。 “手伸出来。”他把她当小孩,控制着水量一点点往她手上浇。 等她洗干净手,抬起头露出干净晶亮的眼睛,阿肯才想到他没有纸巾或手帕。 他是一个粗糙的男人,能在后备箱找到一瓶水已经很不容易。 阿肯有点窘迫,他放下矿泉水,将T恤往前一拉说:“不然,你擦在这里?” 叶子微笑起来,她直接抹在了自己身上,在上衣留下一小团湿漉漉的水印。 阿肯看看那团水渍,再看看她,觉得不配。以后,他要随身携带纸巾。 作者有话要说: 开始卡文,接下来隔日更了 你们养肥吧 第46章 46 46 夜晚,拉斯维加斯。 那天在美高梅酒店也没有找到人,梁为虽然没有责备,小宋却已吓得大气也不敢喘。 “……梁总,您别着急,我继续派人去找。”小宋在电话里颤颤巍巍地保证。 梁为嗯一声挂断了电话。 他握着一个酒瓶,俯身撑在阳台的栏杆上看夜景。 夜晚的拉斯维加斯像盛装打扮的女郎,群灯璀璨,霓虹闪烁,妖冶艳丽。 他吹着黝深的夜风,反复咀嚼着叶子微的那句“我已经想通”。 可是现在她想通,他却想不通了。 -- 第81页 梁为灌一口酒,思绪更重。 那天突然被叶子微表白,他是懵然的,毫无心理准备。晚上没有回家,他并不是睡在公司,而是难得地回了一趟家。 那晚,梁母看出他有心事,披一件薄衫与他在湖心亭聊天。 梁母察言观色,问起公司的事情,他说一切都好,并一一作答。 梁母欣慰地说:“我早就知道你会做得很好,你比你爸强。” 梁为没忍住,语带无处发泄的情绪,问出为什么当初要他与叶家联姻。 “这件事让你很苦恼?”梁母眼神温和,蕴藉湖中朗月,清清亮亮,带着洞悉的意味,“我以为你看得很淡。” 梁为一时语塞,是的,他明明看得很淡,可为什么却常为此感到困扰。 梁母看着平如镜面的湖水,轻轻拍着手背道:“阿为,梁家有一个并肩作战的亲密伙伴确实是件好事,但也不是非要不可,你是我的儿子,我一直都相信你的能力。” 梁为疑惑地抬头看过去。 “我从来没有逼过你,要你结婚也好,叶家还是谢家也罢,我从没想过拿你的婚姻去做交易。你会怨我,是因为你没有看清楚自己的心。” 梁为不懂。 梁母缓道:“选择这条路的人其实是你,选择她的那个人也是你。” 他骤然绷住了脊背,矢口否认:“……我没有。” “你以为没有反抗就是没有做出选择?”梁母笑着摇头,“不是的,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当初我是拿着谢家的人选问你,你会不会同意?” “我……”梁为梗住,没有反驳的底气。 很多事情往往旁观者清,当局者迷。 她早在多年前就凭一幅画窥探出儿子深埋的秘密,他是和父母一样沉稳内敛的人,在这个森严的家族下,服从听话,忽略情感,不曾挖掘过内心诉求。 身为母亲,她希望他能成长,过得更诚实一点,不要像他的父亲一样不负责任。 梁母告诉他:“她前几天来过一趟,拿走了你一幅画。” 那幅画,后来他在自家的留声机下找到。 那是他十六岁时画的画,梁为永远记得那个下午,他和周泽宇来到郊外马场。 风从草坡吹来,澄碧的天空坠得很低,云朵悠闲地飘浮,翠绿的草坡顶立着骑马的少女。 朋友的一声呼唤使少女回头。她柔顺的短发在空中划过一条优美的流线,他在那一刻怦然心动,原来女人留短发,才是最美的。 从那以后,他不断遇见叶子微,听到叶子微。仿佛就是那一眼开始,他的世界忽然充斥她的身影。周泽宇口中念叨的是她,报纸上大肆谈论的是她。连去一趟学校,都能在她的班级门口撞见她。 他压抑着心中某种不熟悉的躁动和不快,用所有语言表达自己对这个女人的不屑。 梁家崇尚旧式教育,家中亲人的关系也很淡薄,梁父梁母之间一直谈不上有感情,梁为跟他们相处更是不多。 他十岁出头就被送走,亲情的疏淡导致他对情感的态度是消极的,排斥的。对家中长辈也是敬而不爱。 伦理中的孝道维系着他对这个大家族稀薄的感情,而令他长久留下来的,是流淌在血液里的冷静的责任。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梁为这个人其实过得很苦,人生的前十几年于他而言就是一个慢慢剔除自我的过程,他尊师重教,克己复礼,把自己放在梁家的容器,锻造成一个出色却标准化的青年才俊。 活得没有人气。 叶子微恰恰与他截然相反。 他克制,她张扬。 他学业优秀,她门门挂红灯。 他背着家人偷偷画画,她却背着画板招摇横行广场。 她做所有他渴望的事情,他在一种压抑的自我厌弃中厌弃她,于是相信所有关于她的坏的传言,深信她是一个肤浅的、高调的、庸俗的、风流的女人。 他在心中描摹一个恶劣的她,然后这么多年来每每想起,都强迫自己诽谤她:不过如此。 他太矛盾了,矛盾地、一厢情愿地认定自己是厌恶这个人的,却偏偏浑然不知地被她吸引。 那是一种很矛盾却又很致命的吸引,就像拉斯维加斯的赌桌,你知道那些筹码沾染罪恶,可你停不下博弈的手。你觉得她一无是处,可你分明在她身上找到一切你不具有的美德。你孤芳自赏自以为足够超脱,但你偏偏向往她丰盛的灵魂,热烈的生命,打破秩序的反抗,以及为自己而活的勇气。 十六岁的梁为并不知道,当固执的少年说出“我讨厌她”的时候,稀薄的寒冰早已注定被太阳融化。 如今二十四的梁为盖着拉斯维加斯华丽的夜幕,躺在冷风吹拂的泳池边,陷入长久的冥思。 而在大西洋的彼端,澳门。 路辛刚从赌桌上下来,她已经连续厮杀了一夜,她现在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与周围任何一个赌徒没有区别。 阿肯来接她们的时候,叶子微忍不住摆出了脸色。 吸引客人上赌桌,竭尽所能满足他们,诱惑他们,培养一个个赌徒,叶子微虽然知道这就是叠码仔的工作,但她仍忍不住对这个时候的阿肯生出怨言。 这种害别人倾家荡产赚来的钱,多少该有点良心不安吧? 阿肯似乎看懂她眼底的责备,不辩解地笑笑。 -- 第82页 把路辛送回酒店,叶子微因为昨晚在赌场休息过,并不觉得困倦。 阿肯作为向导,适时地提出意见:“要不要我带你在澳门逛逛?” 叶子微看一眼睡如死猪的路辛,点头答应。 她来这里并不为赌博,那就只能当一个散心的游客。 阿肯带叶子微去妈阁庙,妈阁庙离新葡京很近,他们两人散步过去。 阿肯因职业习惯而健谈,一路介绍澳门的风土人情,快到妈阁庙时,跟她介绍起澳门的来历:“当初葡萄牙人第一次登上小岛,问岸边的渔民这里叫什么名字,那个葡萄牙人指的方向正好是妈阁庙,渔民误解了,从此澳门就被称为Mocau。” 多么奇妙的阴差阳错,从此改变一座岛生生世世的命运。 叶子微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到傍山面水的妈祖庙,比起大三巴牌坊,这里算得上人烟稀少,环境清幽。 本地人虔诚,悉心供奉妈祖娘娘,导致此地香火旺盛,阿肯也不例外,进庙后就不曾说话,带着叶子微一起点香祭拜。 出来后,阿肯方褪下严肃表情,戏言他们这一行很迷信,因为行事看运道,风险高,所以得信命。这些年,他该给妈祖娘娘的从来不会少。 “就像有钱人喜欢买保险,这就是我的保险。”他笑着指了指脖子上的一道平安符。 沿着海边往来时路走,阿肯把叶子微送回酒店。 路辛已经醒来,她刚洗完澡,穿着白色浴袍坐在客厅沙发擦头,瞧见叶子微回来,一脸不怀好意:“怎么,出去约会了?” 叶子微乜她:“淫者见淫。” “别不承认,其实阿肯也不错,长得帅,还有钱。就是职业不稳定了点……嗳——听我说完啊。”路辛歪着脑袋擦着头发凑到叶子微面前,瞅着她手里的东西问,“这是什么?” “我在妈阁庙求的平安符。” “给我的?” “……” “别告诉我是给梁为的,”路辛瞧着她的反应,冷哼,“你没救了。” “……不过是一个平安符而已。” “背后的心意却不简单呐!”路辛恨铁不成钢地戳她脑袋,“你别又玩痴心女的把戏。” “……不会,绝对不会。” 路辛不信地冷哼:“口是心非。” 叶子微看到她去房间换衣服,又要出门的模样:“你去哪?阿肯说你的筹码已经输光了。”他答应她不会再给路辛筹码了。 “澳门赌场千千万,这座庙不行,就去那座庙咯。”路辛脱掉浴袍,大剌剌在她面前换衣服。 阿肯不签给她筹码,她就去换别家,澳门叠码仔那么多,总有人要做她这单生意。 叶子微拦在她面前:“差不多就行了,小赌怡情,大赌伤身。” 路辛捋一捋头发,刚要开口,门铃响了。 二人对视一眼,路辛绕过她去开门。 看清门外来人,路辛一怔,然后浮现一个不善的笑容,尾音挑得老高:“微微,有贵客来找你。” 第47章 47 47 谢橙一收到拉斯维加斯传回海港城的消息就赶过来,她因连日睡眠不佳而略显憔悴。 叶子微体谅她远来是客,答应给她时间。 “好好招待客人。”路辛打扮完毕,挎一个坤包,又在她耳边提醒,不要给人欺负了去,方才出门。 叶子微回屋给谢橙泡一杯茶,等对方先开口。 谢橙此行目的再明确不过,她开门见山,张口就是要她离开梁为,她倚杖的是谢家的实力,也是叶家对叶子微这颗弃子的不关心。 叶子微先觉得可笑,后觉得可怜,瞧对面这个女人没有尊严爱一个人的模样,何其卑微渺小。 但谢橙不在意,她沉浸在自己的说辞里,头头是道,胜券在握。 ——“你不懂,你根本就不了解他。” ——“他说他从没爱过我,可事实是,他这二十几年,只与我一人表白,只有过我这一个女友。” ——“我是唯一一个他自己选择的女人。你不是,你只是一个别人硬塞给他的笑话。” ——“我认识他十年,陪伴他十年,我才是最适合他的人。” ——“在爱情面前谈尊严,是因为你不够爱他。所以你根本不配同他在一起。” ——“叶子微,我们谈谈条件吧,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我只要他。” 守护爱情的女人就如守护孩子的母亲,纤弱骨骼爆发强悍能量,谢橙一字一句都如盔甲,刀枪不入,无懈可击,阿鼻地狱都敢走一遭。 叶子微不想争,对方追到这里来跟她计较一个不爱自己的男人,那姿态太难看。 叶子微说:“……你想要他,我就让给你。” 谢橙睫毛欣喜地颤了颤:“真的吗……谢谢你,谢谢你把他还给我。” 她耍了一个小心机,用的不是让,而是“还”。 “不客气。”叶子微扯一扯嘴角,浑然不知自己还在笑。 “他这人很在名声,为了家庭和公司,可以一直忍受这段婚姻,甚至会想办法来哄骗你。你跟他相处这段日子,应该可以感觉到。” 叶子微神情木然:“是。” “叶小姐,我知道你跟他是完全不同的两种人,你不应该蹉跎在一段无望的婚姻里,”谢橙面颊恢复红润,双眸点漆,重现神采,“只要你坚决一点,他不会不退步,我会帮你请最好的律师……” -- 第83页 “你放心。”叶子微起身谢客,淡道,“不远送了。” 谢橙完全小女生情态,激动得一迭声说好,拿起包往外走,还不忘回头奉承:“叶小姐,我信你是个说话算数的人,只要你坚持离婚,阿为哥不会强求你。我也会给你最好的条件。” 叶子微面无表情地送走谢橙。 如果说上一次对对方还有气,这一次就只剩怜悯。 这样一个心里眼里只有爱情的简单女人,把她衬托得如同送毒苹果的女巫婆。 还是善良点吧。 叶子微在澳门的街头散步,逛了一圈又一圈。 岛很小,没几圈就走透。欧洲风情的古典主义建筑与窄小的老街矮楼交错复现,她穿行在一个又一个破旧招牌后,将自己隐匿在陌生人群里,模糊面目,屏蔽情绪。 直到暮色四合,金乌爬上天空。才恍然想起另一个人。 路辛还在不知名的小赌场鬼混。 叶子微折返酒店,不记得路辛是否告诉她去了哪里。 在酒店门前的大广场等待,长椅背后是喷泉和雕塑,插着翅膀的裸|体男孩立在淅沥沥的水柱之中,炽白的灯柱打向四面八方。 夜色越来越深,叶子微等得有些慌了,她摸索全身,掏出一枚筹码,现金都被路辛带走,所幸她还有这枚筹码——在澳门,筹码能当钱使。 可是她该找谁? 这里人生地不熟,她能找的只有阿肯。 换币,找个公共电话亭打电话过去,阿肯听明白她的话,却是反问,你是说她背着我,去跟别的叠码仔做生意? 叶子微一愣。 “澳门小赌场上百,藏在无数条孤街陋巷,随时可能遇见危险。但她先坏了规矩,我犯不着为她犯险。” 阿肯冷言冷语地挂断电话,不复从前温和。 叶子微这才明白过来,对方只当她们是以金钱联结的利益共同体,不是朋友。要是担心路辛,她只能自己去找。 叶子微挂断电话,在人来人往的街头迷茫地站了一会儿。 人潮如织的长街,霓虹闪烁,五光十色,车灯与行人辉映,汹涌匆匆。 澳门的午夜,刚刚拉起绚烂的一角。 一阵凉风吹过,拂乱她长发,叶子微压下衣摆钻进昏街暗巷,一家家搜寻。 路灯崩坏,只有稀薄月光沥过错乱的电线,照亮脚下一点可怜的路。 不时经过几个衣衫不整脏话连篇的男人,叶子微不安地埋下头,谨慎前行。 任何城市都有这样的地方,像一个疮疤,肮脏的,灰暗的,腐烂的,具有传染性,随时将人毒死。 深巷里躺着一个衣衫褴褛的流浪汉,他听到脚步声抬起脏乱的头,露一口污秽黄牙淫|荡地笑:“妹妹仔,就你一个人?” 吓得叶子微惊惶地捂紧衣服,加快脚步跑远。 “要去赌场啊?”流浪汉漏风的笑声在空寂的小巷里回荡,“妹妹仔胆子好大,这里也敢闯。” 转弯又是一家小赌场,夹杂着脏话的哄闹从门口传出。 走进去,旖旎灯光照出腐烂气息,空气里尽是汗味、烟味、口臭味发酵在一起的赌场的恶臭。 她避开守株待兔的叠码仔,穿行在烟雾缭绕的赌桌之间。 醉生梦死,糜烂腐朽,不过如此。数不清的丑陋赌徒匍匐在脏乱的长桌上,那些都是正在腐烂的尸体。 叶子微受不了恶臭,捂着口鼻快速离开。 这半夜,她已不知钻过多少个这样的销金窟。 还是没有找到路辛。 叶子微走出错综复杂的小巷,背靠着冰冷的石壁,在宽阔的长街休息。 仍有不少人同她一样游荡,澳门的夜晚从不停歇,晚风旖旎,彩灯闪烁的奶茶店排起零星两三个人的队伍,深夜里一缕奶味的清香勾人心神。 叶子微摸一摸口袋,没有筹码,只好在小太妹嚣张打量的目光中走开。 她一夜没歇脚,身上沾染无数赌场的气味,从内到外地狼狈。 执着于寻找路辛,或许不止为好友安危,也为她逃避自己。 ——他这人很在乎名声,为了家庭和公司,可以一直忍受这段婚姻。甚至会想办法来哄骗你。 ——我爱他十年,陪伴他十年。你根本不配同他在一起。 ——我是唯一一个他自己选择的女人。你不是,你只是一个别人硬塞给他的笑话。 ——你不是他喜欢的类型,他喜欢短发的女人。 ——你不懂,你根本就不了解他。 汽车像流光一样掠过,寒冷夜风带起黑色长发,她低一低头,踩住脚边一个不知何处滚来的银色易拉罐环。 一辆红色出租车掀起衣角,叶子微无形中受到牵引抬起头,视野里,马路对面一个英俊高大的男人走下车,他身形修长挺拔,身着一袭潇洒的长摆风衣,像风尘仆仆的行者,立在削薄的夜色中。 叶子微喉咙哽住,心脏忽然重跳。 汽车打着笔直的车灯从二人之间穿过,他一身清隽,寸步不让地盯着她,脚踏浮光掠影,似从梦中来。 叶子微稍稍向后退了一步,还没想好要不要跑,男人就已追停到她面前,熟悉的剃须水味扑面而来。 “终于找到了你。”梁为气息起伏,堵住她去路。 溢彩流光无声闪烁,习习晚风吹摆心跳,他面目欺近,五官深刻,镌刻一抹风尘仆仆和势在必得。 -- 第84页 “叶子微,把婚戒还给我。” 没想到这是重逢后第一句话,叶子微浑浑噩噩,要取右手无名指上的戒指。 “不是这个。”梁为按住她的手,再指指她脚下,“是这个。” 原来是那个“银色易拉罐环”。 他低下去,看她退开一只脚,从地上捡起那枚戒指,举到她面前命令:“给我戴上。” 叶子微终于从震惊中醒过来,她猛地后退一步:“不要。” 他扬起锋利的眉:“还没闹够?” 她抬起头,透过澳门迷离多情的夜色凝视他。 他攥紧戒指收回风衣口袋,眉头微皱:“我找了你一夜。” “你可以不用找,到时间我就会回去。” “可是我等不及。” “……那是你的事。” 她转身就走,沿着来时路一步步走,一盏盏街灯经过身旁,照亮疲惫苍白的面色和削瘦的身影。 他跟随,每一步都踩在她拉长的影子,风光掠过他长衫,留下瑰丽的斑驳。 街头有流莺,浓妆艳抹,衣着裸|露,看见男人就上来招呼:“八百一次,要不要试一下?” 他不理,对谁都冷着脸,只盯着前面那个背影。 不知走过多少路,人流消失在身后,荒凉的海滩在眼前铺开,湿咸的海风张牙舞爪地扑来。 叶子微仍没有停下的迹象。 梁为上前拦住她:“你一夜没睡,还不回酒店休息?” 叶子微目光集中在他面上,说不清跟谁怄气:“你别跟着我,我就回去。” 他没有笑意地笑了,手上力道攥紧:“那真不巧,我已经决定跟你到底。” 第48章 48 48 十几个小时前,梁为得知叶子微的离岸消息,澳门是陈家的势力范围,他一边分秒不停地即刻动身,一边打电话给陈朗要他找人。 在飞机上,梁为接到了周泽宇的电话。 周泽宇第一时间追问,还没找到人? 他喋喋不休——你再不回去,小宋和公司里那帮老古董都要急死了。 ——梁大老板,追妻重要还是公司重要呐? …… 复又苦口婆心,循循善诱。 ——阿为,摸摸你自己的心,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哈,其实我早知你爱她,你太傻,现在才明白。 ——还记得你第一见到她吗,我同你去马场骑马,你看到她,整个人都呆住,掉头就走,一眼都不敢多看。我还是第一次看见你那样失常。 ——你以为我为什么喜欢同你讲她?因为我知道你喜欢听她啊。那时候你每天只知道学习,只有我讲她的时候,你才会停下来陪我聊天,两只眼睛都发光,还要嘴硬说自己多讨厌她,你不知道,我和陈朗都在偷偷笑话你。 ——娶她其实你很开心吧,我那时候在巴塞尔看钟表展,听你声音还以为你中头彩。 ——阿为,爱情没有什么不好,伯父伯母的失败不具有普遍性,你可以跟他们走不同的路。 …… 他爱她吗。 其实很多细节可以追溯,答案昭然。 麻将桌上的婚约不是意外,而是一场蓄谋已久。细心的梁母得知叶家小女儿回城,于是打探到未来亲家的行踪,投其所好,在麻将桌上谈妥一桩婚事。 而这场似是而非的家族联姻,梁为从一开始就不排斥,看似模棱两可,实则顺手推舟。 结婚后,他对她一而再再而三的警告,打着为两家好的名义,藏着的都是自己的私心。 所谓的“不准背叛”、“你我是夫妻”,不过是“你好好留在我身边”的另一种说法。 而之后所有颠倒的举止,莫名的怒火,压抑不了的欲望,都是欲语还休的情愫。 哪有忠于身体的灵魂?只有忠于灵魂的身体。他对她每一个欲罢不能的夜晚,都是顺应感情的自我屈服。 而在更早以前,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十六岁以后的每一场春梦,他梦见的都是那一抹飞扬的短发,怒吼伴随着颤栗,热液喷薄在掌心,高|潮的余韵后是他不敢承认也不愿承认的心事。 他逃避地把这当成一场卑鄙的发泄——男孩都喜欢A|片,他宽慰自己不过是在幻想中借用了她的娇躯与呻|吟。 可他自己也无法解释的行为是,他只看过一部片,反复看,那个女|优是短发,很像她。尤其是皱眉低泣的时候,激发他摧毁她的欲|望,跟他梦中一模一样的脆弱可爱。 所以结婚后的每一次纠缠,他都喜欢很用力很粗暴地贯穿她,他想要她哭,想要她在他身下蹙眉低呼,切切哀求他轻一点。 那一刻现实的她与梦中的她一一嵌合,他到达一种诡谲的圆满,身与心的共鸣。她是一轮拉满的月,而他是为她变身的狼,身不由己,引吭庆贺。 从海滩走回酒店,叶子微甩不开梁为,索性就不理他。 走进酒店大厅,眼风随意地一扫,却是一怔。 阿肯弓背坐在大厅沙发,百无聊赖地摆弄打火机,看见她,提步走过来。 “叶小姐。” 他眼下一团青黑,看起来疲惫。 “你在这里等了一夜?” 被猜透的尴尬一闪即逝,他点头:“路小姐已经回来了。” 阿肯动用势力找到人,把人带回来后就在这里等叶子微。等了一夜。 -- 第85页 “叶小姐,别怪我昨晚话太重。” 各行有各行的规律,那是他们的饭碗,不能砸。 他虽然生气,但仍是帮了她们。 叶子微回答道:“我理解。” 阿肯这时候才注意到她身旁的梁为。 梁为定定地看着他,牵住叶子微,嗓音极力淡漠:“这位是?” 叶子微挣扎了一下,不仅没挣开,反而被梁为严厉地瞪了一眼,她撇过脸,对阿肯说:“谢谢你找到她。我先上去休息了。” 说完不耐地瞥梁为一眼,转头就往电梯方向去。梁为跟上。 两个人都不悦,电梯钢板上映出两张紧绷的面孔。 电梯到达高层,门一开,叶子微往外走,梁为顿一下,还是提步跟上。 明亮封闭的走廊,只有毛茸茸的地毯声,叶子微停在房门口,她没带房卡,只能按门铃。 不耐烦地按到第三下的时候,里面传来了男人烦躁的声音。 她惊讶,抬头看了一眼门牌号,确定这是她们的套房。 门内门外同时响起脚步声,“谁啊——”房门打开,一个赤|裸胸脯露出来的同时,她的眼睛被人从后蒙住。 叶子微听到梁为冷冷说:“把你的衣服穿上。” 门口的男人短促地哼笑:“梁总,家教很严喔。” 邱诚眼睛再转过来,凑低一点靠近蒙眼的女人:“叶子微,接下来路辛由我接管了。” “可是我的行李……” 门再度关上,梁为放下手:“你的行李在我房间。” 叶子微瞪直了眼睛。 梁为和邱诚是一起抵达澳门的,他们俩落地后行动明确——分房,互不打扰,各哄各的女人。 邱诚比梁为幸运,没多久就在房门口等到晚归的路辛,不由分说拉进房间干了一发求和炮。 梁为则倒霉许多,一夜都在外找人,叶子微钻过多少赌场,他就找过多少赌场,还要担惊受怕,担忧她遭遇危险。 “你过来。”梁为卸下疲惫,在床边对她招了招手。 叶子微不过去:“干嘛?” “过来让我看一看。” 她盯他几秒,忽然转身,他立刻起身跟出去:“你去哪,你的东西都在我这里。” “我去吧台找杯水喝。” 梁为跟着她绕到吧台后,看她踮脚取下玻璃杯,打开水龙头洗杯子,一转身撞上他胸膛。 叶子微捂着脑袋退一步:“你跟这么近干什么。” “怕你又跑掉。”他近一步,拿开她手掌,帮她揉按额头。 水渍沿手背滚进袖口,凉得她回过神:“……我不会跑了,你放心。” 她想绕开他去找水壶,却被他先一步拢进怀抱,叶子微眨眨眼,僵硬地被他抱着。 “梁为,你吃错药?” 他只是抱着她,下巴抵在她发顶,千回百转化作一声意味不明的呼气。 直到叶子微挣了挣说要去洗澡,他才将她放开。 梁为坐到客厅,手指敲点换作十指交插。 他是强硬谨慎的人,凡事三思而后行,所以很少出错,更拉不下脸与人道歉。连爷爷去世,他都只是一言不发任家人指责,不曾弯一寸脊背。 但现在,他欠她一句对不起。 梁为头埋在双掌间,听浴室里淅沥沥水声。 叶子微洗完澡,裹着浴巾出门,往外一瞥,看到男人坐在客厅,一动不动的。 她擦干头发,翻出睡衣换上,刚走到房门口要关门,梁为走了过来。 “关什么门。”他轻松抵住门板。 “我要睡觉。” “……”他短暂地蹙了下眉,再松开,并不着恼,只道,“我也要睡觉。” 他眉目间有浅淡倦意:“我一天一夜没合眼了。” 叶子微返身捞起床上一个枕头:“好,你睡这里,我睡外面。” 经过他身边时却被横腰捞了回去。 梁为扣住她的腰:“不行,你要和我一起睡。”他扳过她的脸,字字清晰,“从现在起,你不准再离开我的视线。” - 厚重的窗帘外天光大亮,屋里却昏暗无光。 叶子微躺在床上。 他的手像一根铁链,箍在她腰间,她动一寸,他就收紧一寸,直到她动弹不得,彻底被他锁死在怀里。 叶子微抬头,透过窗帘缝之间漏进来的那一点光线看见他俊朗深刻的眉目,他闭着眼,似乎睡得很沉,可腰上一点力量提醒她,他还醒着。 她被抱得很不舒服:“你可不可以放开我?” “不可以。” “你这样我很难受。” 她挣了挣,露出一丝乞求,但梁为连眼皮都没动一下,他不容置喙地将她的脑袋按进怀里,彻底剥夺她眼前一点可怜光源,薄唇压在她发顶:“忍一忍。”这一声很轻,“……不然就是我难受了。” 叶子微无言。 二人以严丝合缝的姿势睡了一天,醒来时,已是凌晨。 叶子微脖颈酸痛,手臂僵麻,她按着脖子走到客厅,看见他已经打扮一新,穿着整洁的白色衬衫摆弄餐桌上的菜品。 “你醒了,”他挽着袖子,抬头看她,“我叫人送了点吃的,你尝一尝,合不合胃口。” 叶子微坐到餐桌边。 几盘小菜搭配鱼片粥,营养可口。 -- 第86页 他递来一副筷子:“我记得你喜欢吃清淡的。” 她有厌食症,肠胃不好。 叶子微接过来,应了一声,捧起碗吃起来。 吃了几口,察觉到哪里不对劲,偏头问他:“你一直看着我干嘛?” 他不答话,夹了一根青菜放进她碗里:“这几天有没有好好吃饭。” 叶子微低下头,继续吃饭,吃了小半碗,她放下碗筷。 “饱了?”梁为问。 她定一定神:“我们离婚吧。” 作者有话要说: *私人飞机可以打电话 第49章 49 49 梁为眉头一皱,毫无商量的语气:“看来你还没睡醒。” 他伸两指过去,捏住她下巴,大拇指摩挲她下唇,擦掉一小块油渍,边起身边说:“我给你一顿饭的时间清醒。” 捏下巴时没注意控制力道,不小心留下圆形红印,他看了一眼,转身去客厅。 从前不承认自己的感情,也就能压抑突如其来的欲望,而现在,他看她每分每秒都是诱惑。 叶子微吃完饭,看到男人一只腿蜷在沙发,腿面架着电脑。屏幕上是密密麻麻的文字,他看得格外认真。 “你在看什么?” “婚前协议,”梁为合上电脑,将其放到案几上,他在确定,她绝对不能和他离婚。 他伸手一拉女人,叶子微猝不及防地扑跪进他怀中,后背被按住,他沿着性感蜿蜒的脊柱缓慢地来回抚摸:“你坚持同我离婚,将会一无所有。” 叶子微想要抽身,却被人扣着手腕反压到沙发,她像一尾脱水的鱼,在他怀里扑腾。 梁为俯在她身上,将她双手反锁在头顶,目光幽深,描摹她愠怒的粉颊红唇。 “我强调过很多次,闹闹脾气可以,我给你闹,但是不可以讲离婚。为什么你听不懂我的话?” 叶子微挣不脱,冷哼:“看来还是我的错了。” “如果要离婚,那就是你的错。” “强词夺理。” 梁为盯着她瞪红的双眼,把头埋进她颈间,不顾她逃躲,脸颊贴着脸颊轻轻蹭,难得放下架子低哄:“微微,不要乱发脾气。愤怒是最不理智的情绪,会让人做出后悔的事。”就像他对她一样。 叶子微梗住,说不出话。 “我知道你还在生气……” “我没有。” “你有,”梁为轻笑,气息吹过她耳蜗,“生气是好事,说明你还在意我。你并不想同我离婚,你一向最坦诚,摸摸自己的心。” “你放开我,我才能摸。” “我不放,放开你就跑。” “……” “微微,我找了你好久,从拉斯维加斯到澳门,你很不听话。” 叶子微扭动腰肢拱了拱他:“你让我起来。” 梁为身体僵硬了一瞬,好几秒,他才哑然发声:“好,但你不准再说离婚。” “我说了又怎样。” 梁为的目光盯住她开合的唇瓣,嗓音警告:“你可以试试。” 梁为这一趟出来实在够久,公司上下都在等他,好几份策划案报表堆在他的邮箱里,无数个会议被迫延迟。 听到老板又要开工的消息,小宋在视频里简直喜极而泣,泣完再挤着大脑袋往前凑,夫人呢?千里逃婚任性小娇妻呢? 他刚瞄到衣摆的一角,电脑屏幕就被无情扣合。梁为冷着脸,活动了下脖子。 旁边的叶子微正在看王晶的贺岁喜剧,屏幕里的人竭力搞笑,她却脸臭得可以挂在门口辟邪,极具反差效果。 梁为坐过去,一手自然而然地环住她纤腰。叶子微动了动,反被他搂得更紧。 她拿手推他:“你干嘛?” “陪你看电影。”他皱了下眉头,随即松开。 叶子微不习惯,往常他们都是各干各的,同一个屋檐下也像两个不相关的人。 “不用,你去工作吧。” “工作累了。” “那你去休息。” “看电影就是休息。” “……”叶子微无法,蜷了双腿,抱住自己。 梁为看着她的姿势,蹙了蹙眉:“你这样不难受?” “……不。” “可是我看着难受。”这个姿势完全把他排除在外。 “哦。” “……”梁为叫了她几声,得不到回应,没办法,只好将就地陪在她身旁。 一部电影没结束,她倒是睡了过去,落地窗的纱帘轻轻抖动,细碎的星光落进她纤细的臂弯。 梁为按灭电视,就着微凉的夜风打量她。 他从来没有说过她有多美,却在第一眼就被她迷住。以致于往后对女人的审美,都因她而定。 记得第一次看到她,她有一头叛逆的短发,眼睛在刺眼的阳光下微微眯起,狭长而魅惑,远远地投过来,唇角一挑,十足的不良少女。 人在大事发生前往往有极准的第六感,所以他当时骑着马落荒而逃。 后来整整半个月躲在谢家给谢橙补课,没去找过周泽宇。 他曾和谢橙有过一段为期四天的名不副实的恋爱关系。那时候谢橙不知哪里抽风,突然去剪了短发,而他更不知哪里抽风,只因那一头短发就问她愿不愿意做他女朋友。 她当然受宠若惊地答应,他却在她欣喜若狂的反应中清醒过来。他根本不喜欢她。 -- 第87页 于是他回家躲了四天,第五天去跟她提分手,再道歉,是他没想清楚,对不起。 谢橙受伤的目光令他愧疚,他自觉伤害了她,才会再往后的相处中对她多有包容。 但这包容仅仅局限于哥哥与妹妹关系之中。最后一次,是她生日那天他陪她出场。那时他已经跟谢橙说得很清楚,他有家室,两个人应当保持距离。 谢橙当时的反应当然是很受伤的,但他根本顾及不到,他只在乎另一个人的感受。 却没想到已经引起那个人的不满。 梁为轻轻一叹,抱起沙发上的女人,他实在不知该如何恋爱,如何哄她。来硬的,惹她生气。来软的,她又要离开他。 两难境地。 在澳门的日子总是昼夜颠倒,晨昏不分,叶子微再醒来时太阳正挂在半山,天空一片橙红,分不清是日出还是日落。 梁为正在床边看一份文件,离她不足一米远。 听到她动静,他转过来:“醒了?” 现在是傍晚六点,她足足睡过十二个小时。 “嗯……”叶子微以很慢的速度坐起来,很慢的速度清醒着,整个人看起来呆呆的,纤细的轮廓浸润在夕阳里,窈窕柔媚。 梁为忘记看文件,偏头瞧着她。她面上没有一丝妆容,脸庞洁净,目光柔和恍惚,像乖巧的小动物。 他忍不住靠过去,帮她抚掉一缕碎发,嗓音被夕阳打磨得圆润:“饿了吗?” 叶子微目光移过去,点了点头。 梁为起身去给她订餐。 听着门外男人打电话的声音,叶子微渐渐清醒过来,她的时钟开始正常运转,大脑活络。 他不肯离婚,那就让他忍无可忍,知难而退。 叶子微跳下床跑了出去:“我不要订餐!” 梁为拿着电话瞧过来,目光从她春光半露的衣领滑到纤白赤|裸的足尖,声音顿了一顿。 “我要你做饭给我吃。”叶子微靠在门边。 梁为二话不说挂掉电话。 她一定不知道,她现在这副模样,叫他从这里跳下去他都只能点头。 梁为在厨房忙碌的时间里,叶子微找不到事做,在房间里绕过了一大圈,又在阳台的泳池边晒了会夕阳,她百无聊赖地来到厨房骚扰梁为。 “做好了吗。” “我肚子好饿。” “怎么这样慢。” “梁少爷你不中用喔。” …… 梁为在她的喋喋不休中手忙脚乱起来,越急就越不顺心,终于在一盘意大利面被煮糊后忍无可忍地转过去,告诫她不要捣乱。 “嗯?”她看他搞砸一道菜,心情不错地坐在干净的大理石餐桌边,晃悠着两条光裸雪白的长腿,“你动作太慢,不如我帮你?” 她跳下来要帮忙,梁为一步上前握着腰把人接住,再放回桌上,软道:“你乖乖在这里坐着就好。” “喔。”她撑着桌面继续看他忙碌。 他卷着袖子,头微低,干起活来一丝不苟,鱼要开膛破肚,洗得干干净净,再翻回砧板,修长的手指压住鱼头,从尾部逆势片下鱼鳞。 水渍飞溅,沾染在他衬衫前襟,碎发垂落在眼前。他浑然不觉,全神贯注为她煮一碗鱼汤。 等繁复的食材准备工作完毕,她用任性口吻悠悠地说,我不想吃鱼。 梁为一愣,转过来看她时,脸上和手上还沾着晶莹细小的鳞片。 “我不喜欢吃鱼,你不知道?”她恶意地眯着眼睛。 梁为擦一下脸颊,又沾上新的鳞片,亮闪闪地挂在鼻尖,可怜兮兮:“我不知道。你刚才不是说你想喝清炖鱼汤……” “现在不想了,”叶子微歪着脑袋,像个恶毒的小仙女,“我很善变的,你又不是第一天知道。” 第50章 50 50 一顿晚餐,叶子微折腾了梁为好几个来回,他倒是没有对她发火,只是到后面脸色已经明显不好,看她的目光仿佛要把她刺穿。 叶子微一边吃饭一边在心里评估对方对自己的厌恶值。 嗯,应该有所增长。 吃完饭,她也不理桌上的碗筷,吃完就跑。 阳台上嵌着一汪幽蓝的泳池,在黑暗无垠的苍穹下,与灯海辉映,粼粼发光。 叶子微不会游泳,她两腿浸在水中,坐在池边吹风。 梁为收拾好厨房,推窗出来。 他给她披一件外套,然后无声无息地坐在她身边,隔着水波,膝盖以下的部分若有若无的接触。 叶子微面无表情地往旁边挪了挪。他转过来,制止了她:“躲什么?” 叶子微的眼珠溜过去:“怕你侵犯我。” 他觉得好笑:“我几时强迫过你?” 哪知叶子微认真地盯着他:“你有的。就在水里。” 梁为一梗,他完全记不起来,可看她的表情又不像在说谎。 过了一会儿,梁为琢磨出味来:“你是不是……”他有些不爽地皱起眉头,“……跟别人在水里玩过,记错了?” 玩水的手一顿,叶子微惊讶地瞪过去。 梁为往水里一跳,溅起的水花扑了她一身一脸。他来到她双腿之间,眉睫湿漉漉,臂膀也湿漉漉,环住她的腰,冷道:“不管你以前有过几个男人,林付也好,林嘉平也罢,现在都给我忘了。” -- 第88页 “……”她好半天才在他的注视中反应过来,“……你还是不信我?” “你总要做点什么才能令我相信你。” “无罪推论你有没有听过?该拿出证据的人是你。”枉她有一瞬间的心软服从,这男人根本还是不信任她,他把外面那些谣言当真,为维持一场婚姻讨好水性杨花的妻子,心里指不定有多委屈。 叶子微想要起身,奈何梁为根本不让她走,二人在池边挣扎,他突然把她勾进水中。她不会游泳,吓得惊惶扑棱,水争先恐后漫进鼻腔,梁为将她捞起,她像抓住浮木的溺水者,抱着他浮出水面,在他肩头惊魂未定地大口喘息。 “知道乖了吗,”梁为一只手臂有力地抱着她,一只手在她背后轻拍安抚,“知道乖就好好留下来听我讲话。” 叶子微攀着他不住地咳嗽,水太呛,鼻腔里都是刺激,她咳得肺都要呕出来,像只小狗无助又可怜地挂在他身上,震惊中语不成句,“……梁为,你刚才……我不会游泳……” “我知道,我知道,我不会让你有危险。” 他继续轻拍她的背,嗓音没有变化,却令她莫名听出一丝温柔。 叶子微打了寒战。 梁为抱着身上的女人,感觉到她情绪渐渐稳定下来,他循着柔软的长发抚摸到她的脸颊,然后把她的脸扳过来。 她脸上还挂着水,睫毛一扇,落下一颗水珠,小巧的鼻尖泛着令人怜惜的红。这一瞬间,她显出完全依恋他的柔弱。 梁为的心骤然软了。 他喜欢她这样,臣服他,听从他,眼睛里倒映他一个人的身影。她太张扬,举手投足都散发着磁铁石般的魅力,偏偏还不自知,所以他不是不信她,是不信那些男人。 他真希望她再也看不到别人。 一阵风吹过,叶子微瑟缩了一下:“我冷。”她看了眼岸边,再看看他。 梁为点了点她的鼻尖:“不要跟我耍花样,我话还没说完,你不能走。” 叶子微见他没上当,当即气冷了脸,她确实是在故意服软以期脱离现在这种窘境,而且她也确实觉得冷。 他的身体是温热的,在泳池中就是她唯一的依仗,叶子微不服气地缠紧了他,终究还是把头靠在他肩上。 梁为捏着她下巴摩挲,气定神闲,像把玩一块玉。 “你上次问我的问题,我有答案了。” 什么问题。 叶子微偏过头,依然靠在他怀里,听到他说“生日宴”的时候,手臂不自觉僵硬了几分。 “我的答案,你想听吗。”他低声询问,叶子微没有回答。 他抬起她下巴,盯着她紧紧抿着的红润的唇瓣,保留力道地咬了一口:“嗯?想听吗?” 叶子微疼得捂住了嘴,依然瞪着他,“不”字还没泄出口,后脑就被扣住,一个缠绵的湿吻覆了上来。 梁为不让她后退,步步紧逼。 叶子微被他咬得又痛又麻,呼吸不上来,往后躲不开,索性往前逃躲进他窝颈。 梁为误以为她害羞,终于放过了她。 - 一开始叶子微不明白梁为是什么意思,但很快她就读懂,原来他回应她,是为了控制她,把她锁在这间房子里。 他不让她出门,不让她见阿肯和路辛,他把她关在酒店套房,不是要她陪他工作,就是拉着她要做那种事。 她被他压在床上哭了一回,双腿发软得去浴室洗澡,又被他压在浴缸边哭了一回。 叶子微觉得可怕,她怀疑自己可能得了斯德哥尔摩综合症。因为她每次哭完,汗津津地被他抱在怀里哄的时候,都会有那么一点想原谅他。 总之,她不是已经得斯德哥尔摩综合症,就是在得的路上。 可她磨着他要他去买避孕药的时候,他又死活不肯,还用力地瞪她。 叶子微想来想去,想到了一种可能——他在抓紧时间播种,妄图用孩子捆住她。 他以为有了孩子她就会乖乖听话? ——还真有可能。 她虽然自诩新时代女性,不会被三从四德、从一而终的老旧观念束缚手脚,但若有了新的生命,就意味一份沉甸甸的责任。而她又爱梁为,在两份爱心的倾轧下,她极有可能得过且过,就这么顺从了梁为,被他改造成功。 不能让他成功。 想来想去,叶子微靠在沙发,跟梁为商量:“我觉得你还是应该用避孕套,不然凭你这纵欲情况来看,我的肚皮很危险。” 梁为非常不自然地一顿,半晌才神情尴尬地转过身。 而叶子微通过他背后的视频画面,表情一瞬间也僵住了。 电脑另一头,会议桌旁几位年近半百的中年男人无声无息地交换眼神,表情无比耐人寻味。 三地会议,骤然安静的屏幕内外,唯有小宋最先反应过来,硬着头皮,打着哈哈,继续议题。 “……”叶子微抱起桌上一本书,逃也似的躲回了房间。 他一声不吭坐在电脑前开会,也不跟她知会一声??? “……………” 叶子微无颜见江东父老地蒙住了自己的脑袋。 她刚才,似乎,恍惚中看到了自己的伯父—— ?????? !!!!!! “……………” 没多久,门开了,床边塌陷,旁边压来一点重量。 -- 第89页 梁为半伏在她身边,揪住她一缕翘在枕被中的头发,绕在指尖把玩。 “叶子微,很放得开嘛。” “……” “你刚才的意思,是嫌弃我纵欲过度?” “……” “不说话?”他手伸进被中,熟练地勾住她内裤一角。指尖在臀肉上恶意地划了下圈,然后缓缓往下剥落。 叶子微飞快翻身,制止了他,一双眼笔直地盯着他,有点生气的前兆。 但随即又软下来。她现在没有电话,又出不去,任他宰割,只能服软。 来澳门这一趟简直是自投罗网,她竟忘了他好友的大本营就在这,而她在这人生地不熟,又没有告知家人,完全是自绝后路。 “我们什么时候回去?”她按住他的手,像只温驯的猫。 梁为俯下身,看她的黑发在枕边绽放,手彻底褪下薄如蝉翼的内裤,往幽密的花谷伸。 叶子微瑟缩了一下,被他舒展开。 “你想回去?”他低头吻她额角,“当初是你自己跑出来,我找你找得好辛苦。” 叶子微感觉到指尖的刺激,脖颈一仰,攀住了他,像在邀请:“……难受。” 梁为翻身上来压住她,手上早已湿淋淋,他舔了一口。 叶子微的脸瞬间红透,一时间竟说不出话。 梁为指头再重新探进去,摸着水闸的开关按压,搅得她身体扭动,在他臂弯里软成了一滩水。 他俯下身咬住她锁骨,沿着肌理慢慢啃,轻轻呓语:“你当初说爱我,到底是真是假。” 他有些不懂这个女人,突然就跟他表白,突然就跑走,如今他给她回应,她却又像逢场作戏。 她到底爱不爱他。 或许不爱,只是逗逗他。 或许爱,只是不及他深。 他不担心他付出得更多,只担心她像对待传说中的无数男人一样,卷走他的心就潜逃。 “疼……” 在身下女人哀婉的求饶中,他认真地想,或许快点怀上一个孩子,才是最安全的。 作者有话要说: 看评论……你们原谅梁为了? 难道只有我是记仇的小仙女? 第51章 51 51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梁为开始注意她的经期,他询问了她上次经期什么时候,这次经期什么时候。 叶子微这才想起来,她的经期应该这几天就来了。 她眼风瞟着一脸认真的男人,心想他不会是想浴血奋战吧。 “快了,就这几天了。” 听了她的话,梁为似乎陷入某种纠结中,他拧着清俊的眉头,一言不发地盯着她,很慎重的模样。 叶子微翻个身,不小碰到身上一块淤青,皱了下脸。她数着自己的指头试图计算她被困在这个该死的房间几天了。 奈何过得太晨昏颠倒,糜烂混乱,她根本记不起自己过了几个昼夜。 这样下去,不是被他弄伤,就是搞出孩子,哪一样都是她遭罪。 到了晚间,梁为放下电脑,穿上衣服去厨房做饭。 这几天,每一餐都是他做的。有时候她睡得迷迷糊糊睁开眼,就能闻到一阵饭香。 在客厅里看电视听到厨房有洗碗的动静的时候,她也会恍惚有一种老夫老妻过日子的安逸感。 只是,这种安逸感总是很短暂,因为梁为忙碌完,就会拉着她进行新一轮运动。 他似乎有一种魔力,能让所有事情井然有序,工作、吃饭、做|爱,他安排得有条不紊,互不干扰,还能时时刻刻掌控她,不让她有逃跑的机会。 这个男人很自负,有很强的控制欲,这特点连在房事中都展现得淋漓尽致。 比如,他最喜欢拉着她在泳池中做|爱,因她不会游泳,下了水就只能任他摆弄。 他喜欢抱着她沉到底水底深吻,她不会换气,只能缠着他用力汲取他口中空气,而他任她扑棱挣扎,不急不缓,享受两个人一起濒临窒息的快感,享受她孤立无援向他哀求的呜咽。 那一瞬间,她睁大的眼里只有他,再容不下其他人。叫他愉悦。 他更喜欢把她压在池边,毫无缝隙地相贴,连水都不能趁虚而入。叶子微每每被他弄到呼吸不上来,他才善罢甘休。 她觉得,他身体里有一份很压抑的暴戾。在外有多衣冠楚楚,对内就有多禽兽不如。 从前她对他来说算“外”,仅有几次擦枪走火才能窥中其中一二,而如今不知为何,他似乎把她算在了“内”,他将自己的另一面,毫不遮掩地袒露在她面前。 难道她这几天表现得还不够温顺? 夜色浓稠,微凉的露风中,叶子微咬着牙,浑身颤抖地趴在泳池边,感受身后一波波滚烫的撞击,清凌的水波不住拍打她肌肤。 她第一次有了后悔之意,后悔当初怎么就听了路辛的话跑到拉斯维加斯,后悔在澳门街头遇到他没有第一时间逃跑,更后悔自己没有在冰岛好好待着。 总之,说起来都是泪,好后悔。 “在想什么?”身后的男人重重喘息,揉搓着她的柔软压覆在她耳边,坚硬结实的胸膛贴了上来。 “……嗯?”叶子微累得睁不开眼,反应迟钝。 “你心不在焉。”他语气有点凉,咬了下她的耳朵。 -- 第90页 叶子微顿时清醒过来,她皱皱鼻子:“……我痛。”她被风吹出鼻音,气息低微时嗓音娇娇的,很嗲,梁为动情,想把她翻过来继续弄。 叶子微失去依凭往下沉,立刻慌张地攀住他,他一动不动,噙着抹淡淡的笑容睥睨她,看她手忙脚乱抱着他。 她胸口起伏了几下才稳住心神,手臂缠着他,后背贴住池壁,他往前近了点,她的胸脯又被他压到变形。 “都几次了还这么怕水。”他看着她漂浮在池面的黑色长发,抚摸她的后脑,又往前近了寸许,一下挤进她的身体。 叶子微意外,身体紧了一下,然后才慢慢放松。看他的眼神又忍不住带上了薄怒。 但怒而不敢发。 他抬起她下巴,一下一下啄吻,没看到她的反抗。 叶子微承受着他的冲撞,在二人相拥着气喘吁吁的间隙,趁机问他什么时候回去。 “你想回去?”额头抵着额头,他吻了下她的鼻尖,不等她回答,他说,“等你怀孕的时候。” 叶子微立刻就怒了,上下两张嘴同时收紧,梁为一下没把持住,全部交了出去。 “叶子微!”他扣住她后颈,警告地瞪着她。 那眼神寒气森森,看得她打了一个寒战。 但她也不示弱,瞪回去:“我都跟你在这里厮混了这么久,还不够吗。梁为,纵欲要有度,二十多年存货没地方放我理解你,但我这里不是仓库。不要太随心所欲了……” 他捉住她点在他胸口的手指,搂着她人往泳池中心退,叶子微失去支撑,脸上的慌张一闪而过,随即气鼓鼓抱上他,眼底一捧盈盈水光,恍然间像受了多大委屈似的充满控诉。 “梁为,你太混蛋了。”她像受伤的小动物一样趴在他肩头。 “是你先要跑。”他训诫小孩,重重拍了下她的臀肉,她痛得在他怀里一颤,气愤又无可奈何,只能识时务地窝在他怀里,一言不发。 “回去又要跑?还是跟我闹离婚?”梁为也气恼。 还是快点给他生个小孩才能省心。 但他们的造娃计划很快被打断,深夜时分,梁为出去了一趟,叶子微撑着脑袋,还没决定好跑不跑,怎么跑,就见他满脸不高兴地回来了。 他手撑开门,对坐在沙发上的她说:“你好朋友出事了。” 这用词吓得叶子微一下弹跳起来。她披一件衣服匆匆地跟他出去。 原来路辛发烧了。 屋里站着一个大男人,拿块湿毛巾无从下手地看着床上面颊通红昏睡不醒的女人。 “阿肯?”叶子微惊讶地环视一圈,“怎么是你在这里。”邱诚呢。 阿肯见她来,松一口气,把毛巾递了过去。 据他所说,他来时就没看到邱诚,这几天路辛也没戒赌,这次发烧是她在赌桌上酣战三天三夜的结果。 “叶小姐,我找了你很久都没找到。”阿肯低头看着她给路辛擦手擦脸,叶子微半俯在床边,摸了摸路辛的额头。 “量过体温了吗。” “还没。”阿肯将体温计递过去,然后背转过身。 叶子微把体温计塞到路辛腋下。。 阿肯再转回来,他的目光在叶子微俯身时后颈露出的一道咬痕停顿了一下,随即收回来。 “叶小姐,关于路小姐的事,我想单独和你谈一下。”他看了眼拿着水杯从外面走进来的梁为。后者听到他这句话,态度不善地瞥过来。 事实上,梁为从看到阿肯开始就一直态度不善。 这男人那天平白无故等了叶子微一晚,他可是记得清清楚楚。 梁为看一眼手表,再看一眼叶子微,意思很明显,不要聊太久。 叶子微和阿肯去了客厅,客厅光线更明亮,她这才发现他脸上也带伤,脸颊一道红印,还渗着血珠。 “叶小姐,你消失的这几天,路小姐每天都在赌。”阿肯盯着她的眼睛,似乎想从里面看到点什么,语气藏着份不易察觉的责备。 叶子微很惊讶。 “她跟老狗那群人赌,玩赌台底,一拖三。” 老狗那群人是菲律宾来的,路子野,玩得狠,心也黑,最喜欢杀数。路辛要是真落到他们手里,就只有输得倾家荡产和输得跳楼的区别。 幸好阿肯及时把她带回来。 “她输了多少。” “我叫小弟去打听了下,差不多这个数。”阿肯伸出几根指头。 路辛虽然是杂志副主编,但这职位是看着热闹,头衔远比薪水光鲜,真要她拿这么多钱,去卖两个肾都不够。只能是叶子微帮她了。 叶子微头疼地捂住脑袋,看来今年她的画展要提前。 听完阿肯的话,叶子微思绪打转,她伸手指了指他脸上的伤口:“这是怎么回事。” 阿肯没回答,因为他一低头,就看到她手腕有淤青,指尖有浅淡的咬痕。 “阿肯?”叶子微又唤了他一声。 他如梦初醒抬起头,看到她背后,不远处的卧房门口,站着高大挺拔的男人,他一直不动声色地注视这边。 他的气质很冷,英俊的外形极为不善,投射过来的目光也极为不善。 阿肯自诩八分之一混血儿,在女人中很吃得开,生平第一次在另一个男人面前有了微妙的自卑感。 第52章 52 -- 第91页 52 阿肯对她的问题避而不答,她稍稍一想就明白,一定和路辛脱不了干系。 叶子微无视梁为的不满,送阿肯下楼,毕竟他在职责之外帮了路辛,也算欠一个人情。 下楼后,她在门口和阿肯道别,莫名觉得周围气氛不对,门口好几个无所事事的男人似乎有意无意地瞟过来。 果然,阿肯没走多远,那几人便鬼鬼祟祟地跟了上去,齐齐消失在转角的花坛后。 叶子微正犹豫要不要一探究竟,余光瞥见梁为出现在大厅,想到自己这里还有两个麻烦没处理,转身折返。 梁为上来便牵她往回走,表情虽然不好,却只道:“饿了吗,要不要去吃饭。” 叶子微摇摇头,忽然停住脚步。 他疑问。 叶子微说:“要不,你去买点避孕药?” 梁为顿时冷冷地瞥了一眼过来。 回到套房后,叶子微给路辛擦完手脚,换了身衣服,喂她吃药。本想找机会留下,却被梁为强制带回了房间。 美其名曰,不能不照顾自己的身体。 “放心,医生明天就会到。” 时近后半夜,他躺在她身侧,轻轻捏着她肩头,昏暗中凝望她。 “嗯。” 叶子微翻个身背对他,他手伸进裙摆,绕到她胸前揉捏,她的反抗换来他更用力的揉捏,坚硬的胸膛热乎乎地贴上来。 她羞恼交加,红透了脸,更用力地挣脱,梁为气定神闲,手一箍就让她动弹不得,另一只手探进花从,一片稠热潮湿。 原来是欲拒还迎,他笑了,低头舔舐她小巧莹白的耳垂。 叶子微颤了一下,在对方契而不舍的开伐中放弃地转过来。白皙手臂绕上男人的脖颈,她仰起头送上自己的唇,梁为一下衔住,含在嘴里翻来覆去地吻。 无尽柔情的抚摸在肌肤上延展,她叮咛着接纳了他的身体。 星夜闪烁,露风吹撩薄纱,床上人影憧憧,纠缠不休,泳池水纹粼粼,听到迷离的喘息呻|吟。 第二天难得醒得早些,日正中天,叶子微起床看到梁为已经换好一身西装,好久没看到他穿戴如此整齐,真是气宇轩昂,人模狗样。 她习惯性地上前帮他理一理领带,梁为停手,低头看着她。 等她反应过来自己又在做蠢事,梁为已经搂住她的腰,在她唇上用力地咬了一口。 真是越来越像狗了。 叶子微腹诽。 她装作漫不经心地问:“我们什么时候回去?路辛总在这里赌博也不行。” “她可以先回去。” 本来他就跟邱诚说好,到这边后各走各路,各哄各女人,谁知道这个废物东西怎么又扔下自己的女人跑路。所幸昨晚叶子微照顾过路辛后,对他的态度似乎柔和不少。不然他一定要找邱诚算账。 叶子微瞪眼:“她还生病,怎么自己回去。” “我已经叫来施医生,专机护送。” “你昨晚答应我这两天就走的!” “只要你放弃离婚的念头,随时可以走。” 混蛋,赖皮鬼,害她昨晚白白出卖色相。叶子微推开他,气呼呼地去吃早餐。 梁为别好胸针,从浴室出来时,手上多了一个东西。 他走到餐桌边,对叶子微说:“手伸出来。” 叶子微语气恹恹:“干什么?” 梁为不答,强行拿走她筷子,把她的右手扳过来:“洗完手不知道把戒指戴上?” 他语气平平,手上力道却很重,丝毫不容她抗拒,强硬地给她戴上戒指。叶子微在挣扎中被他弄红了手指,他看一眼,放在唇边亲了亲,方才放过她。 他今天要去拜访陈家的长辈,陈家在澳门根基深,很大一部分势力在这,于情于理,他都应该去探望陈家人,前两天他耽于美色,一头扎在这个小女子的肚皮上,今天才回过神,找回一点梁家接班人的觉悟。 “叶子微,你前世一定姓苏。” “苏小妹?” “苏妲己。”阴影压下来,梁为舔走她唇角一粒米饭。 叶子微皱皱眉头。 “乖乖等我回来。” 她哪里也去不了,证件被他扣下,名字已经在海关挂号,只要她一出关,他第一时间得到消息。 简直天罗地网。 叶子微吃完饭去对面的套房,医生刚走不久,路辛已经醒来,只是依旧头疼脑热浑身无力,下不了床。 她看见叶子微就指挥东指挥西地要她拿东西,好一顿折腾,叶子微才得空坐在她身边。 “阿肯已经把事情告诉我了。” 路辛笑得虚弱:“我现在是负资产了。” 叶子微皱眉头:“早叫你收手。” “哪有那么容易收手,赌博这东西有瘾的,”路辛瞧着她,点着自己的胸口,“心瘾,知不知道?不撞南墙不死心,不倾家荡产头破血流都以为自己还输得起。赌徒都这样的,一边哄骗自己随时可以全身而退,一边不断下注期望能翻本。” 她顿了顿,“其实不是,孤注一掷的时候就输了,豁出运气讨来的东西很难拿稳,太虚了。感情也是一样的……” 叶子微这才想起来:“邱诚呢?” “他回去离婚了。” 叶子微惊得站起来:“你说什么?” -- 第92页 “他答应我回去离婚。” “他为了你离婚?你现在是小三上位逼走原配?” 路辛睁着清凌的眼眸看着她。 这已经不是普通层面的道德问题,叶子微无法理解。 “你当初明明跟我说你跑出来是为了跟他断得干净利落,现在呢?你回心转意重操旧业,甚至更上一层楼?所以这段时间你是在以退为进逼他就范?”她气得直跺脚,“你自己都说赌来的东西拿不稳,为什么还要赌!” 路辛不辩驳,略带嘲讽地偏头瞧她:“你不也在赌?” 她停下没有头绪的踱步,惊讶地望过去。 “我没有……” “那你和他纠纠缠缠是为什么?”路辛瞥着她脖颈、耳后不时露出来的点点痕迹,“他都不爱你——他说过他爱你吗?” “……” 路辛嘲笑:“他都不爱你,你还要和他维持表面平和?你是真的顾及家人,还是没有勇气离开他?” “……” “微微,你在说我之前,最好先整理清楚自己的感情问题。” - 阿肯来看望路辛的时候,屋里气氛怪异,两个女人似乎刚吵一架,都板着脸。 路辛躺在床上,叶子微则坐在客厅沙发。 阿肯慰问路辛几句,走出来看她,叶子微收拢好情绪,摆出笑脸招待他。 阿肯和她聊起前两天发生的新闻,说是几个叠码仔哄骗一群大陆佬去菲律宾,把那群富豪骗得倾家荡产,现在满世界躲债,有一个不堪重负跳楼,上了澳门本地的报纸。 阿肯对欠债追债习以为常,但闹出人命还是不多见。 毕竟澳门当地法律健全,不似东南亚某些违法赌场,什么滥招都可能使上。 “来这里玩,跟对人重要。”阿肯总结。 叶子微瞄到他脸颊旧伤未愈,嘴角又添一道新痕,关心地问他怎么回事。 阿肯回避这个问题,转而问起他们什么时候离开:“对了,赌债要尽快还,老狗他们定的利息不低。” 叶子微突然福至心灵:“你刚才说菲律宾……老狗他们就是菲律宾的吧?” 阿肯站了起来:“叶小姐,我还有事,先走了。” 阿肯匆匆离去,叶子微不便再多问。转头瞧屋里的病人,似乎休息得不错,她把服务生送来的餐食摆好,起身离开。 梁为忙碌一天,回到酒店时看到叶子微已经躺在床上歇息,他洗漱完,掀开被子躺了进去。 她的身体很香,是小时候窗外枝头上洁白皂角的淡淡清香。她的黑色长发淹没他手指,梁为将人一勾,揽进了怀里。 “今晚这么早睡?” 夜也昏昏,灯也昏昏,他嗓音不自觉低沉,蒙上暧昧的温柔。 叶子微有些迷糊地睁开眼,她今天心情不好,所以睡得早。 脑袋有点沉,她推了推他:“睡觉吧。” 梁为刚在外应酬一顿,精神还亢奋着,哪里睡得着。他拨开叶子微脸侧长发,低头绵绵密密地亲吻,却又有些心事重重:“你说,来澳门发展怎么样?” 叶子微被他吻得脸颊一滩湿漉漉,疑惑地想,他是在把她的意见纳入他的未来发展吗。 没等她深入思考,男人就沉不住气地掰开她长腿,果断地从侧面挤了进去。 她闷哼一声,听到男人气息起伏,头埋到她胸前舔蹭:“算了,先不想了……” 叶子微被一双手深深地按进了柔软的棉被里。 他咬着牙关,热汗淋漓,在她身体里冲刺,一滴晶莹的汗珠沿他下巴滚落,滴在她唇角,他俯下去,舔着那滴汗水,将湿咸的味道送进她唇中,再勾住她滑腻的小舌吸入口中吮弄。 叶子微微微蹙眉,承受着他的重量,她现在渐渐能掌握他在床上的喜好,而他似乎对她的身体更了解,轻而易举就令她沉沦。 但身体如此贴近,心却遥远。总该有个了断。 梁为趴在叶子微胸前喘气,他的根系还埋在丰润的身体,舍不得离开。 他察觉她的三心二意,于是在她喊他的时候制止了她。 “叶子微,”他捧起她的脸,帮她抹去鼻尖一小颗汗珠,“不要扫兴。”至少现在不要。 他翻个身把她抱进怀里,根系依旧相连,他们仍是一体。 “我今天见到了陈朗的叔叔。” 那个低调且游离在家族之外的叔叔,有一个小他近二十岁的妻子,据说她十三岁时来到他身边,是他一手养大,从此没有经历过其他男人。 换作从前,梁为听见此等爱情故事一定会嗤之以鼻,但如今他只有羡慕,以及遗憾。 如果十六岁那年他没有放过叶子微,或许就可以更早地参与她的人生。 梁为的吻又密密麻麻地覆下来,压得她喘不过气,她伸手去推,手却被他顺势拉住,挂在他腰上。 “怎么了?”他嗓音暗哑,克制得不能再克制。 叶子微略偏了一下头,就被他扳过来。 他额头抵住她的,两个人相拥着喘气,呼吸浑浊地拍打在一起。 叶子微搜寻借口:“……我经期快来了。” 梁为眉头一蹙:“什么时候?” “不是明天,就是后天。” “知道了。” “……” 那就更要抓紧时间了。 -- 第93页 梁为捉回叶子微想逃的身体,又取走她偷偷攥在手心的一个避孕套,腰部猛地下沉,引得叶子微轻哼一声,他重重地碾磨下去。 第53章 53 53 昨晚的一句多嘴,换来更严重的“惩罚”。 叶子微今天早上是扶着自己的腰起来的。 梁为精神抖擞,为她准备早餐。她接过一片涂抹果酱的面包片,看出他心情不错:“你今天要去哪里?” 梁为把牛奶放到她手边:“陈禹邀请我去他们公司考察。”澳门娱乐产业发达,他或许能够借这个机会进入新领域。 “陈朗的哥哥?”叶子微咬了一口面包片,草莓果酱太甜腻,她皱皱眉头放下。 梁为看一眼,拾起来自顾自吃起来,又给她换一片芝士片:“现在说这些还为时过早,”他不冷不热地加一句,“你现在最重要的任务是给我生一个孩子。” 这是昨晚最酣畅也最困倦之际,他在她耳边的低喃呓语。 她当时只当他性致高昂胡言乱语,没想到今天旧事重提,她顿时吃不下了。 梁为好似没看到她反抗的情绪,绕过她去客厅找文件。 正收拾桌上的东西,两腿白皙长腿停在他身后,他听见叶子微问:“你今天能不能早点回来。” 从前他就总为工作忽略她,这次来澳门他已做好改邪归正重新做人的准备,只是前段时间落下太多事务,他这几天抓紧时间,在她睡觉或休息的时候才干活,堪堪完成大半。 难道,她仍是不满? 梁为点点头,语气诚恳:“我尽量。” 梁为走后,叶子微去对面看望路辛,说是看望,其实并不怎么热络,毕竟二人还在冷战期。 路辛能下床了,但仍是副弱柳扶风的模样——说实话,能在她身上看到这副模样,还真是难得。 叶子微余光瞄见路辛在屋里收拾东西,似乎打算回去,心下略安但随即又苦恼起自己到底什么时候才能走。 没多久,施医生拎着医药箱来看病人,叶子微打过招呼,起身回屋。既然路辛没事,那她也就放心了。 房间已经被服务生打扫干净,她跪在地上,收纳自己的衣物。 等她大致整理好,门口响起铃声。 他竟然这么早回来。 叶子微连头发都没梳整齐就跑出去开门,门一开,却怔住了。 谢橙站在门口,目光在她身上溜了一圈,再提起来,脸色不太好,跟她打招呼。 叶子微侧身想给她让路,她却摆摆手:“我们出去聊吧。” 她很谨慎,在这里,梁为随时可能回来。 谢橙带叶子微去了酒店三层的一家咖啡厅,她捧着一个骨瓷杯,手指无意识地沿着杯沿来回摩挲,问得谨慎:“你跟他提了吗?” 她看起来似乎没有离开过澳门。 叶子微答:“他不同意。” “那你怎么说,你坚持了吗?” “我……”她答不出。 谢橙笑了一下,似乎早有预料:“你被他劝服了?我就说阿为哥哥很有本事,哄女人总有一套。你看我们,不是都被他哄骗得团团转?” 叶子微没有接话。 “那我们的约定呢,你打算什么时候兑现。”谢橙不给她思考的时间,她纤细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你答应我会离婚的。” “……谢橙,我觉得你可以客气一点,说到底,离不离婚是我和他的事。” “怎么,你不舍得了?”谢橙也不和她客气了,“我就知道你不会放过他。叶子微,这样缠着一个不爱你的人,你能得到什么好?” “我没有缠着他。” “那难道是他缠着你了?他又不爱你为什么要缠着你?”谢橙挑高了单边细眉,“哦~因为你们是利益共同体,你也就只能凭借这点留在他身边。” “我没有,你不要说话太过分。” “我说话过分?”谢橙咯咯笑起来,“他不爱你是真,你舍不得离开他也是真,我哪一点说错?如果你真的铁了心要离婚,他能拦住你吗?” “你别忘了他贪图你什么,这些你能给的,我统统能给,而且比你只多不少。我来找你,是给你保留一点尊严,如果我直接去找他,事情可比现在容易得多。” “我可是听说了你当年和林付分手的原因呢,真是好笑,当初脊梁骨那么硬,现在怎么软得像条蛇?叶子微,你不是很高傲吗,现在怎么会缠在一个不爱你的男人身边?” 一捧凉水泼过来,谢橙猛闭眼,晶莹水珠从精致的脸蛋滚落,她透过水珠呆愣地看着对面人。 叶子微放下玻璃杯,抽了一张纸巾递过去:“现在冷静下来了吗?” 谢橙呆呆傻傻,完全没有料到她会这么做。但她一副沉静的模样,好似刚才行凶的根本不是她。周围也没人注意到这个角落刚发生的一场无声无息的争执。 真是好本事。 谢橙擦了一把脸颊,愤愤不平地瞪回去。睫毛上还盛着一颗水珠,气得颤颤颠颠。 “你说得没错,我很高傲。”叶子微抽一张纸巾慢慢擦掉桌上水渍,“但你之前说我把尊严放在爱情之前,根本不配爱他,这句话却是错误的。” 她深知自己有许多缺点,坚硬,被动,耻于表达,可这世上人有千面,爱的方式也有千种,不是每个人都得柔软顺从,牺牲奉献,才能得到爱情。 -- 第94页 或许从他人角度看来,她爱得不及谢橙多,但事实上,她们本身的性格就不同。 打个比方来说就是,谢橙身上有一百元,她取了其中十元给梁为,而她身上只有十元,她把这十元都交给他。 所以谢橙那种形而上的比较本身就是不对的。 叶子微起身:“离婚的事不需要你指手划脚,我自己会处理。” 她提步离开。 梁为回来时叶子微脸色很不好,她抱着腿坐在客厅中央的地毯上,阳台落地窗大开,白色窗帘飘动,水蓝色泳池若隐若现,阳光大方地洒满一室。 他走过去,看到她手边压着一本书,折角了,他把她拉起来:“这里风大。” 十几层的高楼,城市的风呼呼吹啸。 叶子微被他拉到沙发,她抬起头,没头没脑地问:“你是不是被很多人追求啊?” “……” 梁为不知如何作答。 幸好叶子微也没有纠缠这个问题,她在想另外一件事:“我们离婚吧。” 梁为反应迟钝。 “……你说什么?” 叶子微往旁边闪了一下,躲开他的触碰:“你别动手动脚,我们好好谈一下这个问题。” 梁为嗓音沉下来,他冷笑:“有什么好谈的。我不同意。” 顿了顿,他似乎嫌自己的态度不够坚决,补充道,“我绝对、绝对不会同意。”他看向叶子微,目光无比锋利。 叶子微今天下午把两个人自相识起的画面都过了一遍,他的不在意,不信任,以及现在的亡羊补牢,都充满自私的痕迹。这段婚姻实在很荒凉。 “梁为,我们不合适。” “哪里不合适。”他看着她。 “我们对婚姻的期待不同。你只是要一个家,而我想要一个真心实意的爱人。” 梁为站起来堵到她面前:“我什么时候只是要一个家?” “你说过的。” 他一噎,突然恨起曾经那个傲慢无知的自己。 “那我现在收回那些话。” 叶子微盯着他,说得真轻巧。 梁为蹲下来,握住她两边手腕:“不要记一些不该记的东西。我已经给过你回答。” 叶子微笑得很淡:“什么回答?” “那天在泳池……” “我不明白。” 梁为顿了顿,嘴巴虚张,过一会儿才说:“……叶子微,我比我想得更爱你。” 而承认这件事情,也比他想得更艰难。 叶子微反应平平:“这句话你又打算几时收回?” 梁为先是一怔,随即捏紧了她的手腕:“你不信我?” “你总要做点什么才能令我相信你。”同样的话,她原封不动送回。 梁为的胸腔被盛夏炎热的风挤满,然后被死死地封住了发泄的出口。 他强压下一股暴躁:“你说过的,无罪推论!” “例判法。而且你在我这有前科。” “你不可以这样!” “你还说过,你永远不可能爱上我,记得吗?”叶子微戏谑,“梁为,其实你也好善变。” 变色龙的“变”,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哪一句真哪一句假,谁也不知道。 叶子微不想猜。 “我们之间没有信任,性格和追求也不相投,在一起真的太勉强。” “我不会让你走!” “你想怎么做?用孩子捆绑我?梁为,当我不要你的时候,我是不可能任你为所欲为的。” “我有很多种办法留下你,”梁为箍住了她的腰,“法律办不到我就逾越法律,金钱、暴力、□□,人们最惧怕的、最奢望的,我不介意一一尝试,只要……”他顿了顿,“只要能留住你。” “叶子微,你说吧,你想要什么,”他按住自己的心口,仿佛要将那里剜出来奉献给她,“我什么都可以给你。” 第54章 54 54 梁为的反应令叶子微吃不消。 他的感情太奇怪,毫无根基,根本无法令人信服,可他信誓旦旦的口吻,入魔般的眼神,都充满强烈的赤诚。 叶子微想下楼散步静一静。 梁为当然不愿意,但又怕自己逼得太近,反而惹她讨厌,只好无奈答应。 “不要乱跑,”他顿一顿,干脆不隐瞒,“你知道的,我早就布好所有安排。” 所以她再不可能像从前那样轻而易举脱离他掌控。 梁为像变了一个人,对她,充满冷静而霸道的占有欲。 他给叶子微披好外套,搂过来时遇到挣扎,手上动作顿了顿,只好轻轻将吻印在她额头。 “我给你时间思考,然后回到我身边。” “微微,早点回来。” 叶子微不喜欢酒店的氛围,她走出酒店,到大街上散步。 现在是下午,街上人来人往,不时有如她一般的异乡人经过,背着大包,拿一架单反相机,东拍西拍,镜头对准她,年轻人热情洋溢的笑脸露出来:“你好,可以拍一张吗?” 叶子微摆摆手,闪开了。 那人不放弃地追上来,先夸她漂亮,再劝她拍照。得到拒绝后也不恼怒,好脾气地挠挠后脑勺,说起自己是在台湾做交换的大学生,来这里游学。 “你也是陆生?” “我已经毕业很久。” -- 第95页 年轻人害羞地笑,说看不出来,感觉他们差不多大。 或许是看出她兴致不佳,年轻人好心地同她分享几张自己在世界各地拍到的有趣照片,然后跟她挥手告别。 夜色慢慢降临,叶子微走上澳氹大桥,这是澳门目前唯一一条能让人行的大桥。 两岸灯火渐起,霓虹璀璨,金沙、美高梅、威尼斯人伫立在华彩中,纸醉金迷。 海风扑面,红橙橙的灯光,摇曳她翩翩裙摆。 叶子微伫立良久,终于按下纷乱的长发,折返酒店。 酒店在一个拐角后,她看到昏暗中闪烁一抹火星,明明灭灭。 有人在抽烟。 梁为看见她,起身将手中香烟捻灭,他抬手看表,皱皱眉头却不敢多言,生怕惹她不高兴,在她经过时安静地跟在她身侧。 叶子微不理睬。 过一会儿,他牵住她的手,收获一枚冷眼,他也不恼,悄悄攥得更紧些。 “冷静完了吗。”他忐忑。 叶子微不答,他现在顽固如牛,根本不可能乖乖离婚。 回房间后,梁为又看她眼色,小心问:“叫餐,还是我做给你?” 叶子微想了想:“你做。” 他便乖乖去做饭。似乎除了离婚这个选项,他什么事都能依她。 叶子微抱着抱枕侧靠沙发,望着吧台后的他。男人宽肩窄腰,身形很好,在厨房里忙碌的模样,简直可以称得上二十四孝好男人。 梁为煮好粥,叫叶子微来吃饭,她坐在餐桌边,看了他好一会儿。 看得他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我脸上沾了东西?” 叶子微摇摇头,又不理他了。 她吃完饭,看了一会儿电视,起身回房间,梁为洗完澡,也躺上床。 这时候叶子微终于做出了今晚最大的反应,她果断往旁边一滚,撑坐起来:“你别碰我。” 梁为的手顿在半空,脸上表情晦暗难明。 过一会儿,他柔声问,“……你还没想清楚?” “想清楚了,我想离婚。” 梁为的声音迅速硬气起来:“那就是还没想清楚,你继续想。” 叶子微不服。 梁为过去捞她,她挣扎不脱,反被他压进了柔软的床被。 她气鼓鼓地瞪他。 梁为的声音又软下来,带着恳求:“你能不能听话一点。” “那你能不能诚实一点?” “……我哪里欺骗你?” “……” “你还是不信我?” “……”叶子微偏脸,埋进枕头。 “你以为我同你一样,‘我爱你’三个字也是随便乱讲的?” 他对长辈、对朋友、对员工、对家人,都有一套自己的行为方式,唯独对这个女人,什么技巧也没有,把能捧的都捧到她面前。 “能够助益我的女人多了去了,我要是想靠别人把公司做得更大,何必找你们叶家?” 叶子微惊怔:“……你竟敢说我家不好!” 梁为攥住她挥打的手:“不差,但换一个我,还不够格。” 叶子微瞪圆眼。 梁为真想抱住她:“叶家算什么东西,我梁为需要为他们委屈自己?叶子微,我从头到尾,想要的只有你。” - 路辛发现,今天叶子微和梁为之间的气氛很怪异,两个人都冷着一张脸,不理对方。 但叶子微无论去哪,梁为都寸步不离地跟着。 此刻,施医生正在给路辛注射。 叶子微靠在门板瞧着:“梁总,你身体也不好,要不要叫施医生给你扎一针?” 梁为皱眉:“我身体哪里不好。” “肾虚啊。” 施医生手一抖,路辛顿时痛皱了脸,大呼小叫:“施医生施医生!!我的血我的血!!” 施医生慌慌忙忙拔出针管,给她按上棉花。 路辛二话不说藏起自己的手臂。 娘诶,要她小命,真是神仙打架,小鬼遭殃。 “你们能不能出去?病人需要休息。”路辛不满。 叶子微瞥她一眼,扭头就走。 路辛噤声。 她们俩还没和好呢。 梁为也提步跟了出去。 路辛瞧这情况,和施医生交换了一个八卦的眼神。 叶子微坐在客厅,拿遥控器随便换台,梁为就坐到她旁边。 她挪了挪,俯身去拿水杯,他替她送了过来。 叶子微眼风都没扫过去,偏头喝水,再把空杯放下。 施医生提着箱子从屋里出来,微笑着跟他们道别。 叶子微起身送客人,等转过身,发现梁为堵在面前,冷冰冰地盯着她。 他说:“你可不可以不要这样笑。” 她奇怪:“我怎样笑。” “像接客的。”让他很不爽。 叶子微气得板起脸,骂了他一句。 梁为不恼,只要她不对别的男人那么灿烂,她想怎么骂他都可以。 “该回去了,路辛要休息。” 叶子微点点他胸口:“梁少爷,是你该休息吧,纵欲要有度喔。” 梁为面无表情地包住她手指:“好,听你的。” 叶子微被梁为拉回了对面的房间,他忍着,没有碰她。 只好转移注意力,把自己埋进工作里。 -- 第96页 晚上,梁为洗完澡,叶子微像狗一样灵敏,一嗅到他气味就往旁边躲。 梁为好不容易缓和的心情又糟起来。 这两天,他每天的心情都像坐过山车,上上下下,她笑的时候,他就开心,她不笑的时候,他坚决不敢放松。有时候自己在心里思索,会盲目乐观觉得前途光明,有时候又莫名消沉,生怕自己惹她不快。 梁为是真的对感情|事一窍不通。他甚至有些后悔大学没谈几场恋爱,不然也不至于连一个小女子也征服不了。 难怪古人云,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晚上睡觉前,他们一起坐在客厅里。 叶子微看到梁为坐在旁边擦头发,他领口开得低,平坦健实的前胸都露出来,她刚想叫他坐远点,眼睛被一个白光闪到。 是他无名指上的结婚戒指。 叶子微不说话,把目光收回去,送到了外面的阳台泳池躺椅上。 梁为擦完头发,给自己接水,顺便递了一杯给她。 叶子微接过来,终于肯理他一会儿:“你再不让我回去,我就给阿姐打电话了。” 梁为“哦”一声,丝毫不惧:“你想要所有人都知道我爱你爱得发狂,把你囚禁在这里?” 他表情平静:“我不介意。” 正好他打算进军娱乐产业,梁为捏住叶子微一边耳垂,轻轻揉搓:“你把这个故事讲出去,我给影视公司投拍电影,名字就叫《霸道总裁和他的转世狐狸精》。怎么样。” 叶子微打开他的手:“神经病。” 梁为笑了,契而不舍地玩弄她耳垂:“总之,你离不开我。” “……你说反了吧。” 梁为想了想,贴上来抱住她:“我是说反了。” 他想吻她的耳朵。 叶子微偏头躲开:“梁为,我们不合适的。” “哪里不合适。” “……” “叶子微,我虽然没有谈过恋爱,但也在商场上混过,你不要拿这种万金油理论搪塞我。” 叶子微看他一眼。 梁为压住眉头,有一点点烦躁,又有一点点纵容和无奈,他认输:“你说吧,你想要怎样,我改。” 什么都改。 第55章 55 55 叶子微不想要梁为改,她就想折磨他,让他不开心,让他憋闷。 叶子微冷脸推开他,起身回房间。 梁为无可奈何,又不敢追过去,只好打开电视机,一个人看电影。 但眼睛在屏幕上,心思却不在屏幕上,一部电影结束,回过神来还不知道电影讲了什么。 他起身到吧台后,从酒柜里掏出一瓶贵腐酒,嘣一声拔出木塞,金黄色的液体滚进玻璃杯,晶莹剔透,香气浓郁。 他坐在高脚椅上,一条长腿斜支地面,身形不正,在一束白色灯火下微显落拓。 郁郁寡欢地喝了几杯,他抬腕看表,快到叶子微要睡觉的时间了。 他起身敲开卧室的房门,问她要不要喝奶。 叶子微正在看书,闻言点了点头。 “你喝酒了?”她问。 “喝了一点,”他把握不好她会不会不高兴,补充道,“助眠的。” “哦。”她应完后就不理他,又低下头看书。 梁为等了一会儿,讪讪地出去给她热牛奶。 找了半天才从橱柜里翻到奶锅,摆弄许久,好不容易温好一杯香醇的牛奶,可他高兴地回房间找她时,却发现她已经关灯睡觉了。 梁为端着温热的牛奶,愣愣地站在明暗交界的房门口。 他转身回厨房,把一整杯鲜奶都倒进了池子里。 再回房间睡觉,他躺上床刚想抱她,叶子微就模模糊糊地醒了过来。她揉揉眼睛看向他,往旁边退了退,漠然翻过身去。 梁为空着怀抱,无声地凝视她的背影,想靠近却不敢靠近,很久以后,他才睡着。 第二天早上,叶子微因为昨晚睡得早,又没有人打扰,所以精神很好。 她起床后在阳台舒展身体,然后换了一身衣服去酒店的观景餐厅吃早餐。 梁为醒来发现床上没人,在屋里找了一圈也没寻到她的身影,顿时吓出一身冷汗,他急忙打电话给小宋叫他去查,然后又打电话给陈朗。 电话通到一半,叶子微一身轻装回来了,她手上还拿着一个咬了一口的桂花酥。 注意到梁为要杀人的目光,叶子微犹豫了一下,才继续往里走。 “你干嘛?”叶子微一脸坦荡荡。 梁为挂断电话,挤出一个“你……”字,对上她没有情绪的表情,一腔惊慌失措都化成无力。 “……你去哪了?” “吃早餐。” “我才发现顶楼风景不错,可惜快走了,”叶子微咀嚼着桂花酥,“有些东西,果然要到失去时才能知道它的好。” 梁为紧抿着唇,面色铁青。 “人呐,就是贱,你说对不对,梁总?”叶子微朝他眨了眨眼睛。 “……谁说你可以走了。” “哦,那你继续关着我吧,”叶子微吃完东西,一派轻松,她拍拍手站起来,“反正我也没事做,就当逗鸟了。” 梁为一把擒住她手腕,眼底阴云密布,风起云涌。 叶子微就势蹲到他面前,表情是笑的,面色却是冷的,她盯着他握着她的那只手:“梁为,你再碰我试试。” -- 第97页 “我会非常、非常地厌恶你。” 她语气狠决,说得他胸中惊雷阵阵,然后颓丧无比地松开了她。 “……我等你消气。” 叶子微剐他一眼,转身出去。 她去对面的房间看望路辛,哪知在房间里绕了一圈都没找到人。她心里陡然升起不好的预感。 衣物行李都在,那就是没有离开澳门。 留在澳门却又偷偷溜出去——除了赌还能是什么? 叶子微看了眼烟灰缸里尚有一点火星的烟头,判断路辛刚走不久,她立刻出门去追。 出电梯,远远看到酒店门口一抹熟悉的身影钻进出租车。 叶子微急忙追出,却只追到一个喷着尾气远去的车屁股。 她跑了几步,那车一骑绝尘,无影无踪,她停在路口左右张望,正想叫车,一辆汽车滑停在她身边。 阿肯惊讶的脸从车窗口露出来,他看到她气喘吁吁,疑惑道:“叶小姐,你这是……” 叶子微瞧见阿肯新伤叠旧伤的脸,怔了一下,随后焦急道:“是路辛,她又跑出去赌了……” 阿肯神情立时凝重,不由分说打开车门:“上来。” - 叶子微去对面没一会儿,梁为就看表好几次,终究还是不放心,起身出去找她,然而—— 屋里并没有人。 他找遍套房也没找到一个人影。 难道又去吃饭了? 梁为握着门柄,只思考了一秒便折返房间,捡起手机,他一边拎起西装,一边阔步往外走。 无论是不是又是狼来了的故事,他都当真——她的每一次消失都能引起他同样的心慌。 等待电梯的过程十分难熬,梁为抬起手表看了又看,脚尖不断拍打地面。 终于到达一层,电梯一开他的目光就穿过大厅隔着玻璃瞧见外面那个人的背影。 她转瞬消失。 梁为赶紧提步追了出去。 谢橙今天本来是想找机会偷偷见叶子微一面的,这几天她天天埋伏在酒店,都没找到偷见叶子微的时机。 那两个人像扎根在酒店里,别说大门,就连房门都不怎么出。 至于他们躲在房间里干什么,她大致能猜到,却不愿意深想——毕竟那是她梦寐以求衣冠楚楚的阿为哥哥。 谢橙还没到酒店门口,就见叶子微行色匆匆地跑了出来,她看都没看她,径直追着一辆车出去,然后在路边搭上了一个陌生男人的车。 谢橙神色复杂起来,她继续往里走,突然停住脚步,因为梁为紧跟着出现在酒店大厅。 她顿时慌张起来,她来这里见叶子微,跟叶子微聊的那些话,梁为都不知道的。 谢橙心跳如雷,还没想好要不要跟梁为碰面,该如何跟他解释,他就推着旋转门,以一玻璃之隔擦着她过去了。 这个过程里,他根本没有看到她,全神贯注追索那个刚刚离开的女人而去。 谢橙呆呆地站着,情绪失落复杂到无以复加。 阿肯径直把车开到了码头,远处集装箱排开,工人正在指挥吊车卸货。 近处,停泊一艘乳白色的邮轮。 阿肯跟叶子微解释,这是老狗包的邮轮,他今天又要带一批客人去菲律宾赌场——实行俗称的杀数。路辛应该就在其中。 “那我们该怎么办?” 阿肯略一沉吟:“我等下上去找路辛,她一下来,你们就开车离开。” “会开车吧?”他不放心地问。 叶子微很想说有驾照没开过,但她不想拖后腿,便点头,刚要推门发觉不对劲,她转回来:“那你呢?” 阿肯意外她还记得关注他的安危,他有点高兴:“我和他们还有账要算。” “你不跟我们一起走?” 阿肯看看她,突然伸手揉了一把她的头发:“男人的账,没那么好算。” “……你的意思是,你要豁出命去……”她想到最坏结果。 阿肯笑了一下,他刚要催叶子微快点下车,车子突然剧烈震动了一下。 叶子微被震回座位,没等她坐起来,车子又猛地震动了第二下,紧接着是第三下、第四下…… 汽车不断震动,撞击来自车顶,是上吨重的集装箱,正被吊车当成作案工具,一下下倾轧汽车。 钢铁外壳渐渐有支撑不住的架势,不知名的断裂声自各个角落传来,阿肯护住叶子微,刚要让她下车……震动骤然停了。 车窗响起叩击,叶子微一抬头,看到一个慎人的阴森森的恶笑。 阿肯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但他声音依旧温和,对叶子微说:“是老狗,别怕。” 被称作老狗的男人留着一头油腻的卷发,两腮消瘦,颧骨突出,口中一颗金牙,在其他灰暗枯黄的牙齿的衬托下,显得猥琐而突兀。 注意到阿肯的表情,老狗中指朝下嚣张地比了比,集装箱再次重重撞击车顶,叶子微惯性地瑟缩了一下,老狗得意大笑,他终于捉弄够了,从外打开车门,是叶子微这边。 “阿肯,又见面了,”老狗不善地笑着,一边打量叶子微一边说,“在这里待着做什么,来我的船上坐一坐?” 这是一艘私人邮轮,在叶子微眼中并不大,分十层,下面几层都被客人们承包,楼下的甲板上站着好几对情侣。 -- 第98页 来的路上,叶子微一路都在寻找,没有路辛。 叶子微收回打量的目光,跟在阿肯身后走上了更高的船舷。海风强劲,拉扯她的长发。她隐隐不安。 他们被带上顶层,进屋前,她注意到这一整层都没有人,安保严密。 幽暗的密室是酒吧改造的,射灯昏暗,绕壁一周,墙体厚实,隔音效果很好,空气中有淡淡的腐朽的味道。 他们分别坐在长桌的两头。 这是一张澳门最常见的赌桌,红色木头,绿色绒面,面无表情的荷官站在中间,他正在听话地飞牌,技法娴熟,手势精妙,牌飞如蝶。 马仔从吧台那里拿酒,递给自家老大。 老狗接过酒瓶,咧着嘴放大牙一咬,咯地一声,瓶盖被他吐出来,在地上滚了几滚,停在阿肯脚边。 阿肯淡定地看了一眼。 老狗和阿肯宿有恩怨——他看阿肯不爽很久了。 因为阿肯能力强,又长着张小白脸,仗着背后有人罩,“抢”走他不少客人。 这账必须得算。 对峙中,老狗舔了舔自己的金牙,他知道,船进入公海了。 老狗拧了拧脖子,骨头咔咔作响,他轻蔑地瞧着叶子微:“阿肯,你是说,要这位从来没上过赌桌的叶小姐替你跟我赌一局?” 阿肯点头。 老狗露出猥琐的金牙:“输的话,你可要钻裤裆喔?” 他抬起一条腿,粗俗地指了指自己的裆部。 众人哄笑起来。 叶子微在众人的嘲笑中,紧张地攥起了拳头。她的手心已经潮湿了。 作者有话要说: 放草稿箱以后没登陆过,刚发现出错了…… 有一章存稿没定时……… 我懵比了………不知道该怎么办……… 天……(跪) 第56章 56 56 叠码仔不能上赌桌,就如同医生要宣誓希波克拉底誓言,老狗这种业界渣滓可以不顾行规,但阿肯不行,他还要在澳门正正经经地混下去。 所以只能是叶子微替他上场。 海水拍打船身,浪花推开一层层波纹,一群海鸥翔集而过,乳白色的船舰驶向更加广阔无垠的蔚蓝海域。 船舱里,安静的房间,马仔们环桌站开,戒备森严,一盏孤零零伞灯吊在赌桌正上方,幽幽地散发炽白灯光。 老狗肮脏的目光在叶子微身上转了一圈,转而投向阿肯,他咧着嘴说:“我们要赌就赌大一点。” “你想赌什么。”阿肯问。 “我要你的全部家产,还要你从我这两条腿下面钻过去,再跟我登报道歉,让全澳都知道你阿肯是我座下走狗。” “老狗,人心不足蛇吞象,你不要太过分!” “这就过分?”老狗舔着自己的金牙,一脸贪婪,“我还想要你的厅主之位呢。” 新葡京的一个贵宾厅,不是轻易可以拿到的,这是阿肯摸爬滚打多年得到的位置。 “就算我想给你,陈叔也不会答应。” 老狗像一只狗一样喘着粗气地笑了,他不屑道:“我自然会想办法让他答应。怎么样,你赌不赌?” 众马仔都转向他,气氛紧张,拳头蓄势待发。 阿肯碍于叶子微在,不好发难,只能冷着脸道:“好,我答应你。那若是你输了呢?” “条件你随便提,”老狗笃定他赢不了,他把目标转到叶子微:“对了,如果你输了,这位小姐你得给我留下。” 众人顿时都望向叶子微,那不加掩饰的眼神仿佛在盯着一头待宰的猪。 叶子微心中既厌恶又紧张,面上不显露分毫。 她刚才进来时注意过,除了这一桌马仔,门的左右手边各有三个身着黑色西装的男人。他们个个身体强健,表情漠然。这几人是专业保镖。 逃出去没有胜算。 阿肯断然拒绝老狗的要求。他终于露出一丝阴狠:“老狗,逼急了我,对你我都没有好处。” 气氛霎时剑拔弩张,有人猛地向前一步,被老狗推了回去。 “好好好——”他哈哈大笑,双手举起作投降状,但目光仍贼心不死地停留在叶子微身上,这是一条肥鱼,他一看就知。 老狗对叶子微做了一个绅士的请的手势:“叶小姐,我们开始吧?” 叶子微抬头看向阿肯,后者对他点了点头,她便应道:“好。” 荷官开始洗牌、发牌。 叶子微对赌博一窍不通,生疏的手法摆明了不可能出老千,老狗捻着自己的牌,咧着嘴舔了舔金牙。 而叶子微这边已经紧张到手心潮湿,上赌桌前她曾满怀希望问阿肯,输了怎么办。 阿肯的回答令她从头凉到脚,他说:“生死由天。” 幻想中的老千教程、赌王培训没有实现,她已经一只脚踏入鬼门关。 船突然震动一下,叶子微顿时戒备,“别怕,别怕,”老狗双手下压作安抚动作,他闲适道,“叶小姐不用这么紧张,就算你输在这,我也不会亏待你。” 周围发出一圈嘲笑。 叶子微稳住心神,不理他的口舌之快,现下赢牌才是最重要的。 老狗的第一张牌是黑七。 他搓牌的动作完全是一个老赌鬼,压着牌面,慢慢地、慢慢地捻起一角,牌身弯折,白色正面从乌黑的指甲后一点点显露……虔诚而专注。 -- 第99页 反观叶子微,直接把双牌都扔了出来。 合计四点。 非常低的赢率。 叶子微的脸色在众人的哄堂大笑中白了。 老狗停下搓牌的手,他开始提前享受胜利的喜悦:“阿肯,看来这位叶小姐对你也很不满呐。”再转向对面,胜券在握地说,“叶小姐,我今晚会好好招待你的。” 叶子微望向阿肯,阿肯并没有看她,他死死地盯着老狗未翻开的那张牌,执着得犹如施咒。 他表面仍可算镇定,但唇色已白,汗水沿着他的鬓角滚落。 叶子微彻底不抱希望了。她开始暗中观察周围的情况。 这间房是封闭的,光线昏暗,看样子是特制,隔音效果非常好,屋外的声音一点都没传进来。 门边现在是四名保镖,有两个出去了。刚才有那么短暂的一分钟是三个人的,有个人出去一趟又回来了。他帽檐拉得很低,站在没有光线的角落,只能看到挺拔的身形,和笔直修长的双腿。 叶子微盯着他的腰部动作,那里有一把枪。 她目光不敢多作停留,很快重新投向对面。 对面那伙人已经完全嗨了。老狗红光满面,仔细搓捻牌面。 字母终于全部露出来。 老狗的脸突然僵硬,马仔收声,全场静谧,诡异而冰冷。 他翻出的一张是六。取个位数是三点。 竟然输了。 风云突变,两边人马突然对峙,剑拔弩张,暗流涌动。 唯有叶子微安静地坐着,她偷偷注意角落里保镖的动静。 “老狗,你输了。”阿肯说。 “那又怎样!”老狗决定耍赖到底,他一掀衣服,拔出一管黑枪嚣张地拍在桌上,“阿肯,你今天不输也得输!” “你想耍赖?” “在澳门你压我一头也就罢了,现在在我的船上你还想踩我?!没门!” 二人对峙间,阿肯瞅准目标,刚要上前夺枪,岂料那头有人一个箭步冲出,先挟住了叶子微,阿肯顿时不敢妄动。 冰冷的枪管抵在脆弱的太阳穴,叶子微愣是一声也没叫,只是信任地看着他。 “你最好别乱来。”老狗冷冷地警告。 “放开她!” 阿肯头转刚回来,一管枪无情地压在了他眉心,老狗用力往前一推,高声质问:“我刚才要的那些东西你给不给?!”另只手嚣张地拍拍大腿,“这个裤裆,你钻不钻?!” 没等回答,老狗手腕迅速一转,枪座狠砸在阿肯脑门,然后再次冰冷地抵住了他的眉心:“回答我!” 鲜红的液体从发丛滚下,顺着挺直的鼻梁流了一脸。 紧接着又是很重的钝击,拳拳冲着他的太阳穴而来。 阿肯眼前俱是猩红色画面,大脑嗡嗡作响,他看见丑陋的男人面目狰狞,不断说话,钝痛重复夹击他大脑。 他想反抗,腥臭的血液流进嘴里,拳头握了又握,却迟迟不敢挥出去——那边还有一个必须活下去的人。 耳鸣越来越大,像一台发动机住进了他的耳蜗,阿肯捂着双耳,努力摇头,湿热的液体从头顶滚滚涌下,稍顷便染红他衣衫。 老狗以前是打|黑拳的,多年本事,不曾落下,这双拳头能把人脑打开花,因此每一下击打都带了十成十的力道,阿肯没多久就意识丧尽,双腿一软,瘫跪在地上。 阿肯浑身绵软,脑袋剧痛,他听见自己的声音从很远处传来:“……我们的账,自己算。你把她放了。” 又听见老狗狂妄地大笑起来:“把她放了?你还有本事跟我讨价还价?!” 重击又从四面八方挤压他大脑。 锋利的耳鸣不断刺激他的神经,阿肯一手撑地,一手捂着耳朵,痛苦地晃了晃脑袋。 他听见一个女人的声音:“放过他,我跟你走,我能给的比他更多。” 回应她的是男人猥琐的质疑:“真的吗,叶小姐?” 一双脚在他面前踱开,那脏兮兮的裤管在他眼前晃成无数道重影,他听见自己摔砸地面的声音,又听见自己破碎的喘息。 四周似乎静谧了一会儿,模糊的光影中,老狗脏兮兮的右手抚上女人光洁脸蛋…… 阿肯喷血重喘了一下。 突然,一声枪响洞穿平静。房间里骤然混乱起来,脚步凌乱,灯盏破碎,无数哀嚎与枪鸣,子弹擦着他的发丝过去,一头扎进两米深的墙体。 有人重重摔在他面前,双眼圆瞪,四肢痉挛,一把沾血的枪滑出好远。 阿肯动身,血液倒灌,涌进气管,他一边咳嗽一边挣扎着爬起来,勉励握住了那把枪。 …… 叶子微被男人扑倒在吧台后,三排酒架齐齐在他们头顶炸响,无数玻璃片像雪花一样洒下,液体沿着碎壁汩汩流淌。 她呆呆地看着从天而降的梁为,心潮起伏,澎湃汹涌。 梁为安抚地摸了摸她脸颊,动作因担忧而略显粗鲁。 “没受伤吧?”他气息急切,不顾形象地跪在她面前。 叶子微摇头:“没有……” 他从后腰掏出一把AK,快速拉保险,上膛,然后塞到她手里:“你乖乖在这里等着,我马上就回来,这个拿来防身。”头顶又一声炸响,吊灯摇摇欲坠突然断裂……他扑上来抱住她。 眼前一黑,面上都是他喷薄的热烈鼻息,只听得一声重响,他身子震颤一下。 -- 第100页 叶子微心跳不止,呼吸节拍凌乱起来。 “没事了,”梁为迭声安慰,摸摸她后脑,听得外面情势,他作势离开,非常不放心地嘱咐,“你小心点。” 叶子微还没来得及上手拦他,他忽而又转回来抱住她,像不甘心似的。 再抬起头,他眼底倒映着她的身影:“宝贝,我要去为你拼命了,你不吻我一下么?” 叶子微想说好,男人已经扣住她后脑深深吻下去。 手掌轻轻覆在温热的胸口,她在他怀里闭眼,忘记激烈的枪鸣,忘记痛苦的哀嚎,忘记无数身体倒下的闷响,忘记此刻颠簸不息的危险—— “在这里等我。” “好……你要,安全回来。” 第57章 57(修) 57 陈朗赶到的时候,船舱里已经乱作一团。 梁为像从地狱里走一趟,白衬衫变成红衬衫,半边脸喷满血迹,他赤手空拳,这会儿又撂倒一个人,才有空朝好友怒骂:“你怎么才来?!” 陈朗心说老子刚下产房就赶过来,很讲义气了,他抬手便崩了一枪,梁为身后立刻扑通跪下一个人。 梁为一愣。 陈朗快步过去,一脚狠踩那个人的肩膀,那人往下一挫,被寒气森森的枪管抬起了下巴。 陈朗阴测测地眯着眸子审视他:“这谁啊,胆子这么大。” 全场霎时安静下来,呆呆地看向这边。 老狗战战兢兢地抬头,金牙沾满血,整个人抖得像筛糠:“……陈……陈少爷……” “认得我呀?”陈朗凉凉一笑,眼神忽而狠戾,对着他的耳朵又崩一枪,子弹搓着风擦过他的耳朵,虽然只破了一点血,但精准的枪法带着十足十的威胁,吓得老狗捂着耳朵扑通匍匐在地上,口中胡言乱语着求饶。 陈朗抬起头,冷眼扫视一圈,昏暗的灯光下,挂彩的众人都惧怕地低头后退,浓浓的腥锈味在屋内弥漫。 陈朗回头,瞧见梁为腿上有一个子弹孔,血流沿着弹孔淌出,沾湿了黑裤。 梁为面色因失血而苍白,一言不发,冷冷盯着趴在地上不断磕头求饶的杂碎。 陈朗心中一怒,反手在老狗腿上的相同位置又打了一枪。老狗立时发出杀猪般的嚎叫,抱着自己的腿又哭又求饶,痉挛不止。 陈朗了解自己这个好友,梁为行事温和,自小就是好公民作派,不到逼急一般不会上手打人。不出性命之虞,坚决不会碰枪——即使他的枪法非常之精准。 陈朗蹲在老狗面前,冷眼旁观像狗一样打滚的男人。 有意思。 这狗东西能把梁为逼到这个地步,真有意思。 “怎么处理啊,阿为?”他回头,一副听凭您处置的模样。 梁为表情冷漠,苍白的面色宛若无常,他撑着旁人递来的一把长柄黑色,权做拐杖,缓慢而沉稳地踏来。 吊灯摇摇欲坠,光影晃动,地上投射出一道颀长而深沉的影子。 全场都因梁为冷硬的脚步暗吸凉气,身形簌簌,不敢妄动,不敢直视。 只见高大的男人低头,用伞尖点了点老狗沾满污秽的脸,像戳一条死鱼,老狗停止打滚,卑微而无助地抬起头,梁为凝视他半刻,伞尖划到他手臂,敲了敲,冷声道:“剁右手,喂鲨鱼。” “嘶——”所有人倒吸一口凉气。 陈朗也讶异,没想到他做得这么狠绝。 几名黑衣男人迅速扑上来制住老狗,老狗眼里放出绝望的光,他拼命挣扎,嘴里却只能发出呜呜哀鸣。 没有人敢上前帮他…… 当夜,卡加延苏禄岛三百海里外,一个注满水泥的圆柱形大铁罐缓缓推入水中,沉进深海,无声无息。 一艘不知名的渔船掉转船头,消失在茫茫海雾中。 - 那天事发突然,梁为只带了两个人潜入邮轮,打晕门内外三名保镖才得以独自混入场中。 因为等待陈朗支援,所以他隐而不发,直到看到那恶心的老男人拿右手碰上叶子微的脸,他终于忍不住了…… 梁为是稳妥的性格,行事周密,不出手则矣,一出手必要干净果断。 所以当他拔枪的那一刻起,老狗就注定没有好下场。 人人都当他品学兼优一等公民,没人知道他实则冷漠无情,只在乎所爱之人—— 他吝啬于爱人,但若爱了,绝对毫无保留,连命都能给。 此刻,海港城某医院里,迎面走来两位长腿帅哥。 安静的走廊突然响起一声惊呼:“老母,他这么狠?!” “嗯。”周泽宇瞥他一眼。 “我还以为他只是随便说说……”邱诚心有余悸,他依稀记得以前和梁为吵架,梁为似乎威胁过要把他丢进公海喂鲨鱼—— 原来这不是说假的??? 操,他再也不敢胡来了。 “这个小梁总……很犀利呐……”邱诚摸着自己的后脖子,表情纠结,不住感叹,“看不出来,看不出来。” 周泽宇也跟着摸了摸脖子。 原本他以为一众好友中,数他和陈朗最浑最黑,梁为最正派,没想到如今看来,他才是那朵真正的天山雪莲。 周泽宇深觉自己这个混世小霸王的位置坐得不是很稳呐。 二人转进病房,看见床上躺着一个男人,一只腿被托着,面色略显苍白,虽然没有笑容,但眼角眉梢都透露着喜色。 -- 第101页 周泽宇和邱诚对视一眼,这表情不像是死里逃生的病人啊? 碍于病人明显的不欢迎,邱诚和周泽宇没有待太久就离开,等他们出来碰见提着水果的叶子微,顿时明白过来。 叶子微和他们打过招呼,回到房间。 她一进屋,梁为的目光就跟随着她。 看她脱去外套,拢起脑后长发,松松地挽一个发髻,插上一根簪子。 那根簪子是他买的,他记得。 叶子微整理完自己,回头看了他一眼,二人目光撞上,他坦然回视,带了点侵略意味,即使受伤,他依然是这副大丈夫模样。 “想吃什么。”叶子微左右手各从水果篮里拿了一个水果,然后藏在身后,让他选。 梁为看着她背在身后的两只手,摇头道:“我不选。” 叶子微傲然扬起下巴:“你敢……” “这屋里的东西都是我的,我不选。”梁为伸手揽住她的腰,叶子微没防备,半身都扑在他身上。 “梁为!” 梁为却不在意她呵斥,他看清她背后两个水果,笑了,他一手揽着叶子微,一手揉捏她下巴,在她耳边吹气:“微微,我还以为你真要我选,你可真狡猾。” 两个都是苹果。 她要他选,实则根本没得选。 叶子微也不辩解,坦荡荡把两颗饱满的苹果堆到他面前:“梁先生,不遑多让。” 他也让她吃过不少闷亏。 梁为瞟了眼那两个送到眼下的大苹果,他扬眉,把苹果一个个拿开,放到桌上摆正:“不急,我现在不想吃这个。”他另一只手臂猛地发力,把她勾上床。 叶子微低呼,一下栽进他怀里,被他反压在床上。 叶子微吃痛,好灵活的病人。 梁为低头咬了咬她耳朵,一只温热的手覆上她柔软胸脯:“我现在想吃这个。” 他的吻细细密密,从耳后蔓延到面颊,像轻盈的海潮卷上她脖颈,叶子微的呼吸浮起。 她急忙握住他的手,却制止不了,他力气更大,毫不停顿推开她外衫,把柔软的衣料和急促的喘息一并堆积在她脖颈。 湿热的唇舌往下游走,扫过滚烫的肌肤,她是被烈日炙烤的沙滩,阳光蒸发魂识,身体更渴望潮波。 于是她迎合地弯起身子,像一波波被追逐的浪,撞击坚硬岩石,绽放成无数水做的花。 “嗯……” 最幽谧的闸口被打开,侵略者攻入腹地,洪水倾泄,细雨霏霏,沙滩化作沼泽,芳泽泥泞湿润,空气里尽是腥湿。 一只雪白的手嵌进结实的肌背,两道粗重的呼吸纠缠半空,人影交叠,叮咛婉约。 她忽然浑身一紧,急急切切往上逃躲,却被他皱眉压制:“……别乱动。” 他警告地瞧了眼自己行动不便的腿,叶子微立刻安定,就在这安定的瞬息,他抓住时机闯入门扉,攻城略地,为所欲为。 叶子微来不及反抗便沦陷在湿软的唇舌之间。 第58章 58 58 许久之后,病房才安静下来。微风吹动薄纱,阳光卷进枝影,盘根错节在地板,折上墙面,如拓印。 叶子微坐在床边穿衣服,低头找鞋的时候,发丝倾泻脸边,背后伸来一只手,帮她撩起长发。 梁为稳着那条受伤的腿撑坐在她身后,拢住她一头乌黑密发,然后把手心摊到她面前。 叶子微扭头,在床头找到木簪放上去,却不见背后有动静,疑惑回头,发现梁为一脸研究地看着那根木簪。 “……这个,我不会用。”他只帮过小May梳头发,用的是发绳。 叶子微眯眯眼睛,把长发从他手中抽了出来。 她一边挽发,一边打量着他那条腿,问道:“你这个腿什么时候能好?” 梁为的第一反应是惊讶:“你不满意?” 什么意思? 叶子微忽然明白过来,难怪他刚才如此卖力。 叶子微顿时笑得恶意:“是,很不满意,毕竟缺了第三条腿。” 梁为心里恼,面上却不肯显露,只板着脸道:“叶小姐不用担心,一个星期后一定让你满意。” “一个星期?太久,我等不及。” 梁为面色不好:“那就三天。” 叶子微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等不到她的回应,他眉头直跳,起身要去找手机,奈何叶子微一步上前,挡住他去路,她挑眉:“别乱动,医生说你这条腿不能动。” 她手指不怀好意地触在他腿上,然后缓缓向上游走。 梁为沉气:“帮我把电话拿来。” 叶子微转身去找,拿过来给他,可刚要递过去又被她一抽手收走,梁为眼睁睁地看着她把手机丢到了房间那头的沙发。 他瞪眼:“你……” “怎么,想找施医生?”她洞悉。 “……” 叶子微推了一把,梁为失重倒在床上,他刚要起身,她便过河拆桥地虚握住他那条受伤的腿,意图警告,梁为忍辱负重,不动弹了。 她满意,褪鞋上床,压着他坐骑在他身上,宽大裙摆盖住二人交叠的位置。 他腰部劲瘦,肌肉紧实,贴着她大腿内侧的肌肤滑腻。 某一个点硬邦邦地顶着她。 叶子微露出微笑。 梁为想坐起来,又被她用力按回枕被,她伏在他身上,话语轻飘飘的,扫过他耳蜗:“找施医生没用的,这里只有叶医生能帮你。” -- 第102页 她手探入裙摆下,摸到他裤衫,握了一把:“啧,这么硬梁先生就打算放我走?” “……”梁为顿时涨红脸。 “我走了你打算怎么办?自己解决?”她抬高臀部,盛气凌人地睥睨他。 梁为流露出一丝愠恼,但很快从下身感知中反应过来她要做什么,他吃惊地握住她:“叶子微……” “想制止我?”她扶住他,对准后缓缓下沉,感觉到男人瞬间鼓胀的情潮,她笑问,“你舍得吗?” ……不舍得。 梁为抬眼,光从她身后打来,四面八方围绕她,她长发轻扬,媚眼如丝,唇如点樱,美艳不可方物。 梁为内心挣扎,最终放弃了屈辱的反抗。 叶子微轻轻一动,他便发出压抑又快慰的闷哼。 叶子微再看他隐忍神色,积极地动了起来。 从前总是他主宰,二人的关系如此,情|事亦如此,他总是牢牢占据上风,寸土不让。 而此刻,他在她身下,节奏她掌控,进退她裁决。 她才是君王,他只是溃败的裙下之臣。 水乳撞击的声音啪啪响起,浮尘在光带里剧烈振动,粗重的呼吸来自溺水之人。 在被浪潮溺毙的前夕,他提腰上膛,即将射出最致命的一击,然而—— 身上的人忽然停了下来。 要命。 梁为气息不稳,抬起眼眸,叶子微胸脯起伏,汗水微涔,粘住几缕乌黑的额发。 她大口呼吸,眸中濛雨,水光潋滟。 梁为嗓音暗哑:“怎么了?” 叶子微低头,面上是迷失在情|欲森林中的恍惚,那瞬间流露的单纯无辜,纯洁如稚子。 但很可惜,只是瞬间,她很快在他面上寻回焦距,再次挂上狡黠机敏的坏笑:“舒服吗。” 虽然是这般屈辱姿势,但他不得不承认,其中滋味亦销魂噬骨。 叶子微指尖在他腰上划圈:“阿为,叫我‘叶医生’。” 她在逗弄他。 梁为瞠目。 “快。” 她坏心地动了两下,却又吊着他不肯再给,完全是故意折磨。 梁为深深呼气,气息刚平,她又动了几下,再次打乱他呼吸节拍。 “叶子微……”他咬牙切齿。 “谁是叶子微?我只识叶医生。”她无辜地眨眼,缓缓提臀,再缓缓下沉,他舒服得抽气,额上却青筋直跳。 “算了,看来你不认识叶医生。”叶子微瞥他一眼,打算抽身离开,梁为急忙握住她纤腰,把她压回来。 那收紧的快感再次席卷了他的神经,他刺激得差点脱力。 “叶……” “嗯?”叶子微笑眯眯地撑着脑袋。 “……”梁为张着嘴。 “说啊。”叶子微笑眯眯地动了动,他立时屏住呼吸。 “叶……叶医生……” “嗯?什么?” “……叶,医生。” “大声点。” “……” “看来梁先生累了,那我先走……” “……叶医生!”梁为咬牙切齿,太阳穴凸凸跳动。 叶医生满意地笑起来。 - 从梁为身上下来时,叶子微轻轻拍了拍他脸颊,像安抚一条争宠的狗。 梁为哪里受过这种待遇,先前被她主宰就已够憋屈,此番动作,她简直将他视如“爱犬”。 “你……”梁为瞪眼,气到无言。 “我什么我。”叶子微丝毫不惧,轻松地去浴室换了衣衫,然后拎起坤包便出门,走之前不忘训诫他:“乖乖在医院等我回来。” 梁为彻底无可奈何,眼睁睁地看着那抹鲜研裙摆消失在门口。 下午小宋提着公司文件来医院时,就看见了这么一个难得集愤懑纠结郁郁寡欢于一体的复杂老板。 小宋一腔老大终于回来赚钱的欣喜顿时化作东流水。 他敛起喜色,有些小心、有些谨慎地站到梁为床边:“梁总,您终于回来啦。” 他把公司文件递上,一一汇报相关事宜。 梁为翻阅手中的文件,心不在焉,无可无不可地应他。 宜新项目进展顺利,但小媳妇刚嫁给大老爷,夫妻间难免发生摩擦,仍需慢慢磨合。 梁为听说公司派去的管理人员和宜新原管理层就人事问题发生了一点争执。 他审阅着宜新传来的报告:“叫孙居自己解决,别总想着我去给他擦屁股。” 连个小公司都打理不好。 梁为把文件打了回去。小宋连忙收下,他把文件收好,又想起另外一件事情:“对了,梁总,有件事情……” 梁为蹙眉瞧着他吞吞吐吐的模样:“什么事?” “……是这样的,我听说您去澳门的时候,谢小姐也去了澳门。” “这么巧。”梁为显然没有听懂他吞吞吐吐的话外之音。 小宋在心里鄙视了他一下,却又不好点破,毕竟他对女人之间那点事的了解也仅停留在入门阶段。 小宋离开后不久,叶子微就打着电话回来了。 她正在和美杜莎艺术馆的负责人商量画展的事情,因为路辛的债务,她打算将画展提前。毕竟她手上多是基金股票,一时间无法套现,拿不出那么多的现金。 而且她有自己的理财思路,不打算动那些立身之本。 -- 第103页 她下午回画室,叫工人搬走了这次参展的作品,其中有一副半面墙高的画作,是她临时加进去的——那是林付的四分之三背影,浓雾下洇开茫茫的昏黑。 曾经的倾情之作,此刻只能沦为敛财工作。因她终于向前看。 梁为架着一条残腿躺在病床上,一双好看的细眸打量着她。 叶子微挂断电话,脱下外套坐过去。 “干嘛这样看我?” “看我妻子,不可以?” 叶子微睨他一眼,抬表了下时间:“现在洗澡?” 梁为伸手扶住她手臂,双脚落地后,整身都压在她身上,像个巨大的阴影笼罩她。 叶子微晃悠了一下,梁为偏头瞧她,她的脸颊在辉映一道圆润的光弧,小半张脸都因用力而红了起来,嘴巴抿了抿,似乎有些不满,又忍了下来。 毕竟这伤是因她受,绕是叶子微再不解他为什么明明中枪当天能走,到医院后却越发孱弱,也不好意思说他什么。 所以回到海港城后,她一直乖乖地照顾他。 至于离婚这事,谁也没有再提。梁为是不敢提,怕她想起来,而叶子微为什么不提,他不敢揣测,反正只要人在他怀里就行了。 梁为身上还有伤口,不能直接冲水,所以他只能近乎半裸,任叶子微用毛巾给他擦拭身体。 这事第一晚时,叶子微尚存羞涩,梁为也没比她好到哪里去,整个过程中,一个抬头看灯,一个低头看地,视线一不小心在空气中相撞,擦出一道火星,飞快地闪开。 照理来说不该如此,他们可是进行过深度肉体交流的人,可褪去那层□□的皮,他还是第一次如此纯洁地与她坦诚相见。 她握着毛巾轻柔地擦过他肩胛,便勾起一阵无比纯洁无关肉体的悸动。 梁为喉头滑动,再一次闻到她身上温柔的馨香。 他有些窘迫地把脸偏到另一边,哪知她擦完那边,恰好要擦这边。 柔香挟风蹭过他唇畔,截停了他的呼吸。 她忽然停下来:“梁为。” “……嗯?” 她笑起来:“你心跳好快。” 盯住她揶揄的笑,他当即涌起被调戏的恼羞成怒。 攥住她手腕拽进怀里,狠捏了一下她腰肉。 叶子微吃痛,毛巾掉在地上,她蹙蹙眉又上手揽住他:“你这条腿什么时候能好,过两天叶筝要回国了,阿妈叫我们回家开餐会。” “叶筝?”梁为觉得这个名字有些耳熟。 “就是叔叔的女儿。” “你不知道她?”叶子微怀疑地眯起眼眸,叶筝远在日本的分公司工作,看似放逐,实则是积累工作经验和晋升资本,回来就是要占高位的。梁为就算不关心女人,也不该不了解叶家未来的有力接班人。 但梁为确实不了解。 他根本没有花心思厘清叶家内部形势。说得明白点,这场婚姻仓促而起,他娶的是她,图的也仅仅是她。叶家如何,她能带来何,他根本没有考虑过。 所以尽管叶子微一再跟他强调她在叶家的边缘地位,他也只是事不关己地“哦”了一声,然后继续蹂|躏她的耳垂。 “你希望我帮你把叶家的东西夺过来吗?”他问。 叶子微没懂。 他以为她确实心有不甘,于是低声道:“如果你想要,我就为你去取。” 叶子微这回反应过来,她动了动,身体便往下滑,梁为将她往上抱了抱,让她坐得更稳,双臂箍在她腰间。 叶子微摇头:“我不需要。” 堂哥,叶筝,阿姐,固然优秀,她们在叶家给的位置上卓有建树,但她也不差,她可以卖出高价作品,掌握数家股票基金,拥有自己的理财队伍。而现在她还有一个极为卓越的丈夫——即使外人深信他们夫妻不睦。 她不喜欢与人争,更无所谓他人如何看待她,所以她可以忍受莫须有的污名,可以接受“不务正业”的定论。 “我才不在乎别人怎么说。只要我自己知道我过得很好就行了。” 梁为点点她的鼻尖,评价道:“清高。” 为什么不辩解,除了不争的性格,还因为身居高位,以鼻息看人——雄鹰岂会与蝼蚁争高低?只有青蛙才会坐井观天大言不惭。 叶子微的这份脾性十分孩子气,因她未曾真正吃过苦受过难,所以想法纯粹简单,透着不谙世事的稚嫩——包括她对爱情与婚姻的期盼。 而他,打算纵容和守护她这份稚嫩。 “梁为。”叶子微忽然对他曲曲手指,他疑惑地低下去,她勾住他脖颈用力在他脸颊咬一口,痛得他蹙眉,她恶作剧得逞,指着他脸上红彤彤的牙印开心起来。 他先怔后恼,将她放进浴缸便压了上去。 叶子微慌神:“等等等等一下,你的腿你的腿——” 他单手撑在她耳边,阴影笼罩她头顶,他挑眉冷笑,将她一翻,啪一声拍在臀部:“你还是先关心一下你的屁股吧。” “……你碰哪里……梁为?!!” - 梁为伤势不重,很快就能下地,几天后便可以出院回家。 但他在人前一副正常模样,人后却总要装病患。 叶子微没奈何,到底理亏,而且这次二人双双离港,叶家一直以为他们是去度蜜月,叶子微并不想被人知道她矫情地闹了一次离婚。 -- 第104页 狐狸尾巴都被梁为抓在手里,她不听话不行,无奈。 小宋倒是喜闻乐见,端茶递水看眼色的事情不用做了,他只需笑吟吟地看着苦不堪言小娇妻被为所欲为大总裁指挥来指挥去就行了。 身旁有好事的员工凑上,往紧闭的办公室大门使眼色:“宋助,怎么回事啊?” 老大家里那位最近查岗可有点频繁。 小宋笑脸一收,卷起书筒往那人脑门上一敲:“这叫柔情蜜意如胶似漆,懂不懂?” “懂懂懂!”小员工皱着脸摸着自己的脑门,宋助理又一脸慈祥荡漾地笑起来,他满足地转身,忽然定住。 谢橙正提着一盒手信,安静地站在他们身后。 “谢小姐。”小宋急忙敛起笑容。 谢橙看了眼他,又看了眼紧闭的办公室大门,露出亲和微笑:“阿为哥哥在里面吗?” “……在的。” 见她提步便往里去,小宋急忙上前拦住:“您稍等,我这就请示梁总。” 谢橙看看他手势,好脾气地停住,小宋连忙拿起桌上电话,拨通内线:“梁总,谢小姐找您……” 他打完电话转回来,十足诚恳:“谢小姐,对不起,梁总说他正在忙——不见客。” 谢橙笑容顿时僵硬。 办公室大门的另一头—— 梁为放下听筒,脚步略缓,走到叶子微身后,她正在书架前翻他的书。 其中有几本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没想到梁总在性学方面也颇有造诣。”叶子微转身,背倚书架,朝他挥了挥手中的书本。 梁为眯眼一瞧,竟然是当初因为她而买的《性学三论》。 他顿觉好笑,截了她手腕取下那本书,一本正经翻阅着:“嗯,受益颇多。这本书很有趣,你也应该看看。” “看什么,”她抬眸睨他,“看你在上面的标注?‘食色,性也,当一日三餐’?难怪梁总日理万机还坚持纵欲无度,原来是受到圣哲点化。” 梁为好笑,合上那本书,手经过她脸侧,将书插回了书架,然后也不收回,就那么撑在她耳边低头瞧着她。 “梁夫人不高兴?” 他凑太近,叶子微怕自己斗鸡眼,往后退了退,哪知梁为直接握着她的腰把她放到了书台上。 她顿时被禁锢在双臂之间。 梁为说:“昨天爸给我打了一通电话……” “你什么时候同我爸关系那么好了?” “他问我们什么时候要孩子……” “叶筝明天就回来。” “老人家着急抱外孙。我跟他说,这要问他的宝贝女儿。” “你是不是该开会了?我听小宋说你下午还有一场会议。” “叶子微,”他捏住她下巴,盯住她的眼睛,“听我说话。” 叶子微瞧着他严肃的表情,毫不惧怕,甚至还上手展了展他眉心,她笑起来,耍赖似的手脚并用缠住他:“不听不听。我不要做大肚婆。” 她往他怀里一窝,他顿时严肃不起来。叹一口气,将她搂紧。 对于叶子微这种暂时不想要孩子的想法,叶芹和路辛看法不一。 前者表示不能理解,且不说相夫教子这种老旧传统,结婚生子延续香火总该是常态吧。 后者则表示鼓励,大赞她“well done”,女人又不是生育机器,怎么能男人说生就生。 叶子微想的则是,人生漫长,顺其自然。许多事情不急于一时。 更重要是,以梁为那种好男人作风,要是她生了孩子,那个新生的生命必要夺去他一半关注和宠爱——这个理由是决计不能跟梁为讲的,显得她太小心眼,虽然她就是如此小心眼。 叶筝回来的那天,叶家难得聚齐了四家人马。 老爷子常年旅居国外,在阿姨的帮助下跟他们来了一通远程视频,场面热烈。 家庭聚餐,梁为酒量不好便没遭到刁难,倒是蒋姐夫被围攻,陪着长辈喝了不少酒。 叶芹许久没见叶筝,在饭桌上难免关心地问起叶筝在日本的情况。 叶筝答得滴水不漏,生活细节拈作笑料,职场工作浅谈辄止,不伤大雅的玩笑逗人取乐,偶尔刻薄也是真性情。十足是个八面玲珑的上位者。 她离开海港城时不满二十岁,独自求学再经职场一番磨练,此刻鹅蛋脸褪成瓜子脸,精致的眉眼卸去少女青涩,沥出几分犀利,很有女强人架势。 看得出来,几家长辈,有人羡慕,有人自豪。 但同样有人满不在乎。 梁为没心思关注别人,他正帮叶子微卸掉一根螃蟹腿,踢出肉,放到她面前。 相处久了,他发现她实在娇气得很,而且是那种闷不作声的娇气,自己不会张扬,需要别人去发现。 比如她很喜欢吃蟹,可如果那蟹腿太难掰,她不会向别人求助,就自己默默地放弃那道美食。 所以梁为养成了多观察,多动手,时刻照顾小妻子的习惯。 这种无声关怀,不止叶子微能感觉到,周围默默观察他们的人也能感觉到。 叶筝意味深长地笑着,举杯,点名要和梁为喝。 她似开玩笑地提起,当初如果她不在日本,那么现在坐在他身旁的人可就是她了。 这话她说得爽利坦然,像个自嘲的笑话,但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梁为不动声色地蹙了眉头。 -- 第105页 这桩内情,他怎么不知道。 第59章 59 59 叶家到底有多边缘化叶子微,梁为过去感觉不到,但现在一顿简单的直系亲族内部餐会,令他终于有了实感。 那种包裹在和谐大家族氛围中的微妙排斥让他很不爽。 而一想到梁家指名要同她订亲都差点被人截胡,他就更不爽了。 但他并没有将喜怒摆在脸上,君子不逞一时之快,何况这些都是她家人。只要他给足她地位,适当的时候再予以敲打,那些人早晚会明白。 吃完饭,大家又转去会客室做餐后家庭聊天。 梁为在花园后的藤架前接了一通电话,刚挂断,听到背后传来悉悉簌簌的脚步声。 叶筝从藤架后走了出来。 “梁总。”她不以妹夫看待他,那审视的姿态倒像是在谈判桌上遇到竞争对手。 梁为淡淡地与她打招呼,下一句便提起叶子微,说常听她提起你,你们的感情很好。 叶筝笑了笑,把话题扯到别处,说自己很小的时候就听闻他大名。 梁为不接这茬,转而好奇起叶子微少年时是什么模样。 别墅的灯光穿过藩篱,斑斑驳驳落在他身上,他露出微笑,似有羞涩:“不瞒你说,其实我爱慕她许久。” 叶筝微讶,叶子微从前不认识梁为,她是肯定的。 “不说了。”梁为一副往事不要再提的羞涩表情,他摆摆手,又对她做请的姿势,示意回屋。 叶筝不好逗留,与他一前一后往回走。刚到门口,叶子微便推门出来,撞见他们略显惊讶,随后笑起来:“叶筝,你怎么在外面,婶婶找你呢。” “我和妹夫聊天。”叶筝朝梁为眨眼睛,那样子像二人有什么不可言说的秘密似的。 叶子微等叶筝进屋,然后意味深长地挡在梁为面前,恰好梁为也停住脚步。 二人视线相遇,他牵住她返身往外走。 叶筝停驻在喧闹的会客室门前,余光瞥一眼空荡荡的玄关,再次挂上笑容,推门而入。 走在通往后山的小径,叶子微假装大气地调侃:“梁总这么快就攀上高枝了。” 他不辩解,还火上浇油:“是,我才发现叶家的女儿一个比一个好看。” 叶子微哼哼:“好看也轮不到你。” “我怎么不觉得?”梁为牵着她往山上走,这座小山丘,他曾经陪她母亲来过一次,“我连叶家最难搞的都能搞定,还怕她吗。” 叶子微眼珠一转:“谁说我最难搞。” “我啊,”已到半山,大片树丛将他们掩映,清辉筛过枝叶,细碎地落在她如玉面庞,梁为目光徘徊在她小巧鼻尖,伸手将她拉进怀中,“用钱搞不定的东西,都是最难搞的。” “谁同你讲我用钱搞不定,这真是个大大的误会,”一只小手从二人的身体之间探出来,“梁总,其实我这人最见钱眼开,非常希望你用大把钞票砸晕我。” 梁为把那掌心合上:“哦,不急,现在经济不景气,我打算分期付款。” “利息都比不上CPI上涨速度,梁总,我不做亏本买卖的。” “不亏,”他吻了吻她鼻尖,“我肉偿。” 叶子微笑起来,双眸落星钻,倒映他清癯的影,手臂绕上他脖颈,打一个缠绵的结:“那这比账可得好好算,到底是你赚还是我赚,我这人做事凭良心,不喜欢占人便宜的。” 梁为把头埋进她窝颈,吻一吻细腻光滑的肌肤,再抬起头,一本正经:“是该算一算,先算算我的组合期望报酬率。” 他把她双腿一抬,压在了树干上,叶子微下意识缠住他劲腰,他低笑:“梁夫人够自觉的。” 叶子微沾沾自喜:“这叫为人|妻的自我修养。” 他禁不住诱惑吮住她的唇,吻了半刻才放开,语气正经:“这是为人|夫的奖励。” 她陷在他的亲吻里出不来:“……举一反三,梁总很聪明。” “空手套白狼,梁夫人也很有手段。” “什么空手套白狼?” “嫁过来什么也没有,白白得一个身强力壮的好丈夫,不是空手套白狼是什么?” 叶子微皱了鼻子:“梁总好不要脸。” “还有更不要脸的。”他低头,以嘴解扣,卸了她衣衫。 叶子微惊骇,左右顾之,要去挡,却被他箍住双手,衔住了胸前一块软肉。 酥酥麻麻和羞耻感一起席卷了她,她又急又羞:“这里是野外。” 他的热气呵在她皮肤上:“所以不会有人来。” “……你故意的……” “只是情之所至。” 叶子微还想负隅顽抗,可转眼便沦陷在他的攻势中。 星辰倒转,汗水湿淋,她像一块白布,晃晃悠悠地挂在他身上,既要与情难自禁对抗,又要分神关注人声,小心翼翼如屡薄冰地站在放纵和理智的分界线,直到男人终于送一抔滚烫熔岩销蚀她的意志,她才放松下来,气息微微地喘着气。 梁为重新给她扣上衣服,再整理好她的裙摆,魇足地吻一吻她额头。 “怎么流这么多汗。” “……” “真是外强中干。” “……” 叶子微气得想打他。 不远处的房子里就是她家人,他们在高谈阔论家事国事,他却拉她来这山林苟且——衣冠禽兽。 -- 第106页 准备下山,梁为蹲在她面前指示道:“上来。” 叶子微撇撇嘴,又弯起嘴,听话地伏了上去。 上一次与他一起来这座后山,也是这样由他背下去的。 但两次心情完全不同。 回到别墅后,家庭聚会差不多结束,几家人各自坐上司机的车离开,叶筝看看叶子微略为凌乱的衣衫,眼底有了含义隽永的笑意,她与她告别,然后也钻进车里。 梁为和叶子微最后离开,因为叶父叶母又拉着他们交代了一通,无非借由关心身体隐隐晦晦声东击西关心到二人的婚姻生活。 梁为依然是那副敬爱长辈的好女婿好丈夫形象,所以所有旁敲侧击都落在了叶子微头上——“小夫妻,没什么不能忍的,一定要为这个家着想啊”、“外面诱惑多,但是我们行得正坐得端,绝对不会做出败坏门风的事情。” 梁为也不帮她辩解,乐得两位长辈帮他好好“教训”这位不听话的小娇妻。但当二人大人话锋一转打算劝他们留宿的时候,他立刻出手说他们还有事要办。 什么事? 当天夜里,梁为在床上回答了叶子微。 叶筝回国后马不停蹄进入叶家莱利公司。而她作为路辛几个月前的约访对象,很快登上杂志面对公众。 叶家内部形势一时微妙起来,叶添作为长房继承人,在公司内部深耕多年,但叶筝早有二叔提前铺路,也是来势汹汹。 叶子微对此全无兴趣。 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她一点也不想争。 她守着自己那一亩三分地的资产,就已经很够用。 梁为又点着鼻尖笑话她:“艺术家的清高。” 叶子微穿着堪堪遮臀的衬衣,光着两条腿钻进他怀里:“不,我这叫有先见之明。” 梁为一边看文件,一边顺着她的头发,听她说:“我知道我这个人性格不好,不会笼络人心,要是玩这种夺|权战争,肯定要输得屁滚尿流。” 梁为因她用词蹙了蹙眉头,听她继续狡黠地说:“所以我创造自己的事业,可以一个人完成,一个人发财,别人夺不走的那种。” 大家族的复杂使她很早就有忧患意识,她知道不愿与人抢,就要自己足够强。 她从小到大,最大的苦痛都来自于学绘画。和家人争,和自己争,背负压力出国,不眠不休地苦练。 而艺术创作本身就是与自我拉锯的过程,封闭环境,创作低谷,自我怀疑,大喜大悲,最惨是没有灵感的时候,她焦虑到大把大把掉头发,惊惧怀疑自己资质平庸,注定一生碌碌无为。 这种时不时的折磨至今仍有,只是都被她妥帖藏好,不为外人道。 梁为好似能看懂她想法,放下文件,关灯,揽住她。 他说:“不需要你去抢,只要我在,你就会有很多别人夺不走的东西。” - 叶子微的画展筹备顺利,路辛那边却突然出了事。 邱诚突然爆出离婚丑闻,他的妻子是一位影视公司高管,动用势力请圈内好友以一副替天行道的嘴脸在节目上爆出邱诚所谓的风流韵事,还含沙射影暗指对方有暴力倾向,总之将邱诚塑造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渣男。 邱诚的形象顿时一落千丈,广告商陆续有撤离动作,同时往日绯闻也被再次翻搅,溅起的腥泥顺便沾到了叶子微身上。 梁为对此很不满,叶子微却无所谓,还劝他不要放在心上,她看得很开:“这年头,谁头上没点绿?” “你。”梁为非常冷酷无情地飞了一记眼刀过来。 好不容易哄好这尊大佛,她还要去找另一尊大佛—— 路辛。 叶子微是在老地方找到路辛的。 喧闹的环境中,灯箱闪烁,音乐劲爆,路辛坐在吧台角落,一杯接一杯地喝酒。 叶子微往这边走,一眼便看到她面前的林嘉平。 林嘉平正好将一杯鸡尾酒放到路辛面前,路辛眼神凌乱,葱白的手伸过去捏住杯柱,刚要抬起,被赶过来的叶子微拦住。 “别喝了。”她眼神灼灼。 路辛迷迷糊糊地抬眼瞧她,呵呵笑起来,对林嘉平打了个响指。 林嘉平瞧瞧叶子微,面露难色,不知该不该继续上酒。 叶子微作势威胁,林嘉平立刻投诚,他很歉意很关心地看着路辛。 叶子微不顾路辛抗拒,搀起她便往外走,林嘉平见状,急忙从吧台后绕出来给她搭把手,然后似不经意地问她是不是换手机号码了。 叶子微没听清,因为路辛突然“呕——”一声剧烈干呕起来,吓得她差点崴到脚。 叶子微急忙把人架好,她一边担心地注意着路辛,一边问林嘉平:“她来多久了?” “快三个小时吧。” “一直喝酒?”叶子微皱眉,路辛的酒量其实不差,但有时候酒不醉人人自醉,要的就是那份什么也不管的混噩。 走出酒吧大门,聒噪的舞曲退去,凉风驱赶酒气,路辛也不闹腾了,靠在她身上,闭着眼睛进入介于待机和死机的两种状态之间,叶子微舒一口气。 林嘉平看了眼手机屏幕,叫她等一等,他说他小叔马上就过来送她们回去。 “……你小叔?”叶子微缓慢地想起一件事,然后她的脑袋清灵了。 “是啊,没想到路小姐居然和我小叔认识,”林嘉平笑着说,“我小叔一听说她喝醉就要赶过来接她。” -- 第107页 叶子微想了想问:“……他们一直有联系?” “有啊,”林嘉平接头似的压低嗓音,“路小姐在电话里对我小叔破口大骂,我小叔居然一点也不生气……”正说着,路辛的手机铃声打断了他们的交谈,叶子微循着声音从她口袋里捞出手机,屏幕上赫然闪烁着两个字。 「林付」。 第60章 60 60 叶子微还没动,那声音先惹恼醉鬼,原本待机(或者死机)的路辛猛地跃起,她一把抢过手机,直接掐断! 路辛刚要洋洋得意,手机紧接着又吵起来。 她眼睛一瞪,再次掐断! 手机第三次叫起来,醉鬼恼了怒了,原来这东西是个打不死的小强,她气得直接把手机摔在地上,狠狠地踩,用力地踩! 奈何手机质量好,那铃声不绝,醉鬼崩溃了,她委屈地跌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林嘉平和叶子微面面相觑,都有点没反应过来,叶子微先蹲下去拾起手机,递给林嘉平:“跟你小叔说一声,他不用来了,我送路辛回去。” 林嘉平接通电话。他有种奇怪的预感,小叔和路辛根本不是旧同学那么简单—— 难道,路辛就是小叔一直等的那个女人? 这样想着,林嘉平看路辛的眼神便多了点别的意味——那是审视未来婶婶的眼光。 烦人的吵闹声终于没了,醉鬼抽抽噎噎,闪着泪花的大眼委屈地转向叶子微,然后两眼一闭倒进她怀里睡着了。 叶子微:“……” 她急忙把她扶住。 林嘉平想做牵线的红娘,他自作主张,不仅没叫小叔别来,反而偷偷催促他快点:“路辛快被别人带走了!” 然后他挂断电话,几步追到站在街边准备叫TAXI的叶子微面前,厚着脸皮说:“那个……路小姐今晚的账还没结呢。” 他迎着她的目光,硬着头皮道:“你去前台结一下吧。” 好烂的拖延时间的理由。 可是没办法,他想不到别的了。 林嘉平视死如归。 叶子微把路辛暂时交给他,然后折返去结账。 等她结好账出来,林付还没到,这下林嘉平没辙了。 但他为了自家小叔的未来幸福,不抛弃不放弃,死死抓住沉睡的路辛的一边手臂问:“……那个,请问,路小姐现在是单身吗?” 叶子微不知该如何定义邱诚的存在,便反问道:“你想追她?” 林嘉平立刻摇头:“我想追求谁,你知道的。” 叶子微立刻冷下面孔,她扶住路辛的另一边肩膀,就要带她走。 但林嘉平抓得紧,叶子微诧异,他顿了顿,尴尬道:“……其实,是我小叔想追求她。” 叶子微这一瞬间露出了见鬼的表情。 这还是林嘉平第一次看到她做出如此大的反应。 他挠挠头,继续问:“……所以,你能不能告诉我,路小姐到底是不是单身?” 叶子微还没从巨大的信息量中回过神:“……我也不知道。” “我小叔是个好人,他跟我不一样,他是个专情的人,他喜欢路小姐很久了……” 叶子微敛住游思,她惭愧地打断他:“……我真的不知道。”她顿了顿,友情提议,“不如你叫你小叔自己问她,路辛不喜欢含蓄派,直接表白效果可能好些。” 但如果是林付,大概会被路辛一巴掌打回去吧? 这是叶子微凭借自己对路辛的了解作出的判断。但现在,她有点拿不准了,毕竟路辛居然背着她和林付往来,还往来到这个份上,她根本想不到。 就在叶子微走神的时候,一辆低调普通的大众停在了他们身旁。 林嘉平喜上眉梢:“小叔!” 而叶子微却在一瞬间绷住了脊背。 不用回头看,她也知道即将发生什么事。 随着一道不轻不重的关门声响起,男人的脚步急匆匆地来到了她身后。 “怎么回事……”叶子微回头,林付的声音和脚步骤然停止,那震惊的表情,说是撞见世界第八大奇迹也不为过。 - 林付后背和手心都在冒汗,重逢来得太突然,他没有准备。 车开上马路,车厢里漂浮着尴尬的沉默,林付偷瞄后视镜,叶子微的外貌变化并不大,但眉眼神情却又全然不同,和记忆难以重叠。 林嘉平不在车上,他早就乐滋滋地功成身退,回去继续上班,临走前还不忘对叶子微使眼色:给我小叔创造点机会。 叶子微表示心领神会。 所以下车的时候,她便不抢功,任林付扶起烂泥一般的路辛,又任他送路辛上楼。 停在家门口的时候,叶子微伸手在路辛坤包里找钥匙,好不容易找到钥匙,被熟睡的路辛捣乱地那么一打,钥匙啪啦一下掉在地上。 她正要去捡,却发现林付已经先弯下腰去。 他就蹲在她脚边,那姿势像极了过去帮她系鞋带的模样。 叶子微还看到他额头上一层晶莹细腻的汗,没想到他这么怕热。 高中时,叶子微的鞋带每次散了,都是林付帮她系的。久而久之,她就养成了鞋带一松就往他面前伸的习惯。 这是他宠出来的恶习。 但她已经戒掉很久。 叶子微接过林付递来的钥匙,眼不斜视地打开门,林付便搀扶着路辛先进去。 -- 第108页 看着他们的背影,叶子微犹豫了一下是林嘉平的嘱托重要,还是朋友的义气重要。 最终,她还是选择了朋友的义气——怎么能把喝醉酒的路辛交给一个觊觎她很久的男人呢? 林付将路辛放到沙发后,便不知该做什么地望向她。 然后他说了一句使气氛陡然尴尬的话:“微微,好久不见。”语气复杂莫辨。 叶子微刚好拧干一块热毛巾,本来很流畅的动作顿时停了停,她象征性地回了一句:“好久不见。” 然后俯在路辛面前帮她擦脸。 林付没有见过叶子微照顾人,他记忆里的叶子微是骄纵率性的大小姐,十指不沾阳春水,需要他的照顾。 他下意识想替她干活,可碍于喝醉的那个人是女生便不好做什么,只能干巴巴地坐在旁边看着。 叶子微帮路辛擦完脸和手,又去柜子里翻急救箱,可找来找去,也没找到醒酒药。 林付见了,起身说:“我下楼买吧。” 叶子微便答应,送他到玄关。她看了一眼时间,不早了,想到梁为还在家里等她,忍不住嘱咐:“快一点。” 林付开门的手顿住,忽然回头很郑重地对她说:“等我。” 这两个字六年前就该说,可惜那时没说,现在就失了意义。 所以叶子微一点也没有发散思维,她只是心无旁骛地点点头。 林付出门后,叶子微把路辛扶进了卧室,给臭熏熏的醉鬼换了一身衣服,她刚将她的脏衣服丢进洗衣机,门外便响起了男人的声音。 看到她还在,林付的一颗心落回肚子里,脚步也放缓,他把醒酒药递给叶子微,看着她给路辛服下。 然后跟在她身后来到客厅。 叶子微整理完案几,又看了眼时间,一回身,发现林付就站在她身后,脚尖与脚尖不足十厘米的距离,她惊得差点一屁股坐在案几上。 “这个给你。”林付谨慎而满怀期待地摊开掌心。 是牛奶糖——海港城本地的没有品牌名称但奶味绝对够纯够正的那种牛奶糖。 黄色包装,蓝色草地,右下角一头黑白色的奶牛。 因为并非名牌,所以即使奶味再正也渐渐被市场淘汰,当初她迷上这种不知名奶糖,就是因为意外地从林付那里吃到。 现在,他又特地跑去买给她。 叶子微不知道在这种应该被称为“物是人非”的情况下,小说女主角该是什么心情,她只知道现在的她心如止水,甚至还在分神思考梁为有没有吃过这种糖。 “谢谢,”她接过来,给予他鼓励,“路辛很喜欢吃这种糖。” 当初她每天从林付那里吃到奶糖,偶尔便会分享给路辛——当然,只是偶尔。 偶尔。 那时候他监督她学习,完成作业一颗,数学全对一颗,不和老师顶嘴一颗,不与其他男生过从甚密两颗。 前三项总是完成得艰难,最后一项倒是能保证她每天两颗糖,满嘴甜滋滋。 但现在,她已经不喜欢吃糖了。 叶子微礼貌地把奶糖收进口袋,准备离开,林付亦步亦趋地跟上。 “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叶子微穿好鞋,看一眼手机,“我丈夫在楼下等我。” 林付脚步僵住。 梁为接到叶子微的时候已经十点了,他不禁有些恼火,闻到她一身酒气就更不爽:“喝酒了?” “没有,路辛喝的。” 他表情这才缓和下来,发动汽车,驶出小区。 听到旁边传来悉悉簌簌拆袋的声音,他刚想问她干什么,一颗糖被按进了他口中。 “尝一尝,”叶子微歪着脑袋说,“这是我以前最喜欢吃的糖。” “……” 梁为品了品,不难吃,奶味浓郁。 “怎么样?”叶子微满脸期待。 “……还不错吧。”他的夸赞很矜持。 “你的反应已经出卖你了。”要是不好吃,他肯定早就吐了,怎么可能还和颜悦色跟她讲不错。 “梁为。” 他余光瞧见她撑着下巴盯着他,一脸含情脉脉,不禁笑问:“怎么了?” “虽然这个牛奶糖很好吃,可是我现在已经不喜欢吃牛奶糖了。” “嗯,”他现在每晚都会热一杯牛奶给她,“睡前还是喝牛奶好,糖吃多会蛀牙,以后不到七老八十就得镶金。” 她嫌弃地皱皱鼻子,感叹一句:“镶金牙好丑。” “丑一点好。” 丑一点安全。 第61章 61 61 第二天叶子微又去找路辛,这回倒是没有撞见醉醺醺的酒鬼,只是路辛穿着睡衣横躺沙发,精神不振。 电视新闻继续绘声绘色地讲述邱诚有多人渣,铺天盖地的恶性言论讨伐着这个家暴出轨的男人。 叶子微按灭电视,坐到路辛身边问:“这就是你想要的结果?” 破坏他人婚姻,还逼对方抛妻。 幸好没有孩子,否则罪加一等。 路辛没有神采地抬起眼皮:“你又道德卫士上身?” “……这不是我要不要当道德卫士的问题,而是你这么做确实不对。路辛,在任何地点、任何时刻,破坏他人婚姻都是不道德的。” 路辛冷笑。 “道德?为什么人人都要同我讲道德?这世上有几人不知道德为何物,又有几人真能百分百遵守?我按时缴税,遵纪守法,定期做慈善,我哪里做不对?” -- 第109页 “你别转移焦点,事情一码归一码,你是好公民和你做人情妇不冲突。” “怎么,你想代替电视机里那些人教训我?是觉得他们骂得还不够狠吗?!你以为这些人骂他骂我真是因为他们看不惯吗?不!我告诉你,这些人,一批抢热点博出位,踩着别人的尸体盼望着升职加薪!一批落井下石趁机搞死一个挡路的竞争对手!还有一批人,事不关己痛不在己身,就可以口诛笔伐大肆鞭挞,仿佛占据道德高位他们就可以忘记自己在生活中的那些蝇营狗苟假作一个道德圣人!” 叶子微辩驳:“别人的态度做法不是你转移愤怒的遮羞布,就事论事,你做小三是不是不对?” “讲对错?沾上人性的东西怎么讲对错?”路辛坐起来,嘲讽道,“大家都一样的,火不烧到屁股就不知道感同身受,针不扎到自己身上就能振振有词分是非黑白。” “……你还希望我理解你?” 路辛嘲讽地打量她:“你不行,你是假圣人,真君子,活在温室里的小花朵。你永远也不可能理解我。” 叶子微气结:“……不管怎样,我有我自己的原则!” 路辛敛起嘲笑,咄咄逼人道:“你那点原则拿社会上滚一圈算个屁?你以为你为什么能独善其身干干净净?因为你命好运好,以前有父母,现在有梁为,时时刻刻有人宠你爱你,给你庇护,保护着你那点易碎真空的理想主义,什么都不用自己去挣!微微,我说过不要拿我和你自比,我和你不同类!不,应该说你和大多数人不同类!大家都在拿命挣扎,只有你有时间看别人挣扎再留几滴鳄鱼的眼泪!” “……鳄鱼的眼泪?”叶子微难以置信。 路辛当即意识到自己失言,她抿住唇,不再作声。 “……恶语伤人,我们都冷静下吧。” 叶子微起身离开,临走前打开吵吵闹闹的电视机,使这个家不显得那么寂静空旷。 但她也有坏心,留了那档娱乐新闻节目没有换台,要路辛好好感受世人对这件事的看法。 梁为就在楼下等她,看着她情绪不佳地上车,一言不发地拉安全带,系扣。 他想了想问:“谈得不愉快?” 叶子微本来不想埋怨,可被他一问当即便觉委屈,垮了脸把二人的争执一五一十奉上。 梁为安静地听完,他斟酌词句:“对你的朋友我不想评价,不过她的话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 叶子微瞪眼:“什么道理?!” “比如,与人性有关的事确实很难用简单的对错来定义。” “……梁为!你这是为自己以后犯错做铺垫吗?” 梁为瞥一眼过来,捉住她的手,好笑道:“我为你做铺垫还差不多,如果你以后……”他忽然停住这个话题,生硬地转折,“但她这件事有没有上升到人性高度尚值得商榷,所以你是被她绕进去了。” 叶子微似恍然大悟。 梁为好笑地揉捏她的手:“没想到能言善辩的梁夫人也有中招的时候。” 叶子微气哼哼地抽回手。 这时候,她的手机突然响了。 叶子微从包里提出手机,是姐姐。 莫名有不祥预感。 叶子微一边看梁为,一边按下通话键。 果不其然,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 梁为发动汽车,隔着距离都能听到手机那头向来贤淑温柔的阿姐气急败坏的声音,隐隐约约的,还有小May的奶音。 挂断电话,叶子微一脸衰样。 梁为掌着方向盘,看热闹不嫌事大地冲她挑眉:“又闯了什么祸?” 叶子微尴尬地摸摸鼻子:“阿姐说,小May在我的唆使下……把幼稚园的小伙伴给打了。” 梁为讶异。她闯祸的方式还真是千奇百怪。 “……你还兼职传教的?” 叶子微瞪他:“小May被那个班霸欺负好久,我叫她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是要她暗戳戳反击,没叫她公然报复!这个小笨蛋……”叶子微惆怅,“不知道小May有没有受伤,那个小身板居然还敢跟人打架?真是胆大包天了。” “嗯,”梁为一边看路况,一边斜乜她,悠悠道,“确实是胆大包天。” 他本意调侃,但叶子微的表情忽然黯淡下来。 梁为把车开上别墅区的山路,进入自家铁门后将车停在了空旷无人的草坪边。 车窗降下一点,习习微风钻进车厢。 梁为瞧着她:“怎么了?” 叶子微说:“其实路辛说得对。” 他想了想,皱眉道:“哪句?” “我的世界脆弱易碎,是真空的,外面包裹着一层厚厚的侥幸,经不起推敲,”叶子微问,“你知道我和叶筝小时候被人欺负了怎么办吗?” “欺负回去?” “错,”叶子微露出一口白牙,“其实没人敢欺负我们。前面是哥哥姐姐,后面是叔叔伯伯,我们有天然的保|护|伞。但路辛没有……我或许永远也不能与她感同身受。” 梁为手指在方向盘上敲点,过了一会儿他冷静地说:“我也不希望你感同身受。”他会一辈子保护着她那个真空的世界。 “哦。”这句话真令人开心。 叶子微满足。 梁为继续说:“你们今天争论半天,其实一直没有讨论到重点上。” -- 第110页 “什么重点?” “比如她和邱诚具体怎么回事,未来又打算怎么办。” “……” “处理事情要分清优先级,这时候跟她争对错,不如先帮她想如何解决。” 叶子微安静地思索了一会儿,赌气道:“让邱诚想,他管不住下身惹出来的祸,我才不帮他擦屁股。” 梁为没说话,送完叶子微回家里,他又开车去公司,路上给周泽宇打电话,再找邱诚,约了个三方会谈。 周泽宇很纳闷,你们俩需要会谈是因为你们俩未来能做个伪连襟,关他这个周氏路人什么关系? 但作为爱凑热闹的主,周泽宇还是嘻嘻哈哈地参与了这场三方会谈。 陈朗对此评价——“娘们儿兮兮”。 周泽宇冲着他左手一个娃右手一瓶奶,肩上一块卡通围嘴的造型翻了白眼——到底谁他妈更娘。 叶子微回家后给小May打了通电话,听到那头奶声奶气的“小姨小姨”叫得欢,她的心情变好了。 小May双手攥着电话听筒,委屈巴巴地说:“小姨小姨,我没有打阿光。” 叶子微疑惑:“那她为什么哭得稀里哗啦?” 小May瘪嘴:“我就是拍了她肩膀一下,警告她不准再欺负我,没想到把她拍摔倒了。” “……”叶子微无语。 她这个中看不中用·窝里横·傻侄女又被外人算计了! 晚上梁为回来,她把这件事说给他听,他似乎一点也不意外,脱下外套递给她,她把外套理平整,挂到衣架上,追着他的身影跟过去。 “你不觉得生气吗。” 梁为看一眼一片狼藉的厨台,指了指:“我看见这个比较生气。” 她近来迷上做菜,但笨手笨脚,总是把厨房搅得一团乱。 “Lucy呢?你又抢她工作?” “我让她去休息嘛。Lucy年纪大了,我们不要老是使唤她。” “然后你就来奴役我?”梁为头疼地揉揉太阳穴,认命地解下珐琅袖扣,叶子微狗腿地接过,他挽起袖子,打开水龙头,开始收拾残局。 梁为一边洗餐具,一边问:“今天做的是什么?” “钵仔糕。” 梁为看了眼成品,真是一点也看不出来:“那个不是上街就能买到么。” “我想自己做。” 好吧,他告诉自己要冷静:“哪里出问题?” “水和粉的比例不对,”叶子微认真反省过错误,她信誓旦旦,“下次肯定能成功。” 他不在乎下次能不能成功,反正他不是白给她当苦力的。 梁为退身,把叶子微抱到流理台上。 头顶一盏幽幽的水晶灯,刻下他硬朗的五官,他漆黑的眸埋在深邃的眼窝之下,晦暗难明。 叶子微听到梁为嗓音低沉暧昧地问:“知道该怎么做了吗?” 她点点头。 他双手撑在她两侧,晶莹的水珠沿皮肤肌理滚落,紧致而饱满,然后那强健的手臂便缠住了女人的纤腰。 梁为暗哑而沉稳的命令响起:“把裙子掀起来。” 第62章 62 62 第二天新闻突然大反转,有人爆出邱诚妻子原来乃Les,有一地下女友与她在四季酒店同进同出居住多日,同时爆出的还有二人一年前在美国夏威夷度假的照片,比基尼,阳光浴,亲亲我我,俨然情侣。 邱诚全副武装回公寓,依然遭到煤体伏击,面对气势汹汹的长|枪短炮,他头戴墨镜,全程黑脸,不置一词。 叶子微早晨爬起来,看到新闻下巴都要惊掉,她拿着遥控器凑到屏幕前,仔仔细细盯住每一个字,在心中确认三遍才回头问梁为:“这是怎么回事?” 梁为没回答,他放下一杯早茶,目光在她身上打转,她披着他的衬衣,两条雪白光洁的长腿曲在地上,粉色内裤若隐若现。 “……不知道。”他解开喉下第一颗纽扣,走到她身后,环腰抄腿,把人抱起来,绝口不提自己的功劳,装蒜道,“可能路辛对你隐瞒了实情。” 叶子微勾住他脖颈,两条长腿在空中晃荡了一下:“为什么?……为了邱诚?” 梁为耸肩,对男人来说,到底是被骗婚丢脸,还是被污蔑出轨更丢脸,很难讲。 梁为把叶子微横陈在沙发上,抓住她赤|裸的足,语含责备:“说过多少次,不要光脚下地。” 叶子微一只脚被他抓着行动不便,她不以为意地笑,翻个身,要去抓五斗柜上的电话,她要打电话给路辛。 梁为对她这不当回事的态度很不满,握着脚踝一拉,她的手便离那电话远了几分。 “!” 叶子微怒目回头。 他面无表情:“听见没有。” 她脾气也上来,不肯回答,撑着手肘学习烈士,不屈不挠地匍匐前进,待那手艰难伸出,堪堪要碰到话筒,梁为又是一拉—— 再次远了。 “!!” 叶子微眼睛瞪圆。 梁为继续一拉,顺势压上去,直接把她禁锢在身下,这回居高临下,气势够足,再问一遍:“听见没有?” 四目对峙,她败下阵来,只好屈服于淫威,服软道:“听见了,梁老师。” 梁为笑了,满意地亲亲她鼻尖,重新坐起。 叶子微紧跟着坐起来,她从后搂住他的腰,平滑紧实,很有安全感。 -- 第111页 叶子微说:“我的画展要开了。” 梁为听她一顿天花乱坠介绍自己这次画展的主题、内容,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 她的香气都顺着呼吸吹在他耳后,那是他的敏感点。 梁为很想动一动,但叶子微心细如发地搂紧他:“你有在听我讲话吗?”梁为只好答:“……有。” 可她薄薄的热烘烘的内裤贴着他,实在令他无法集中注意力。 叶子微浑然不知,紧贴着他,继续讲起来,她埋怨老杜太商业化,天天叫她不要太天马行空不切实际。 她捏着鼻子说:“他同我讲:‘Vivian,现在哪里还有人欣赏艺术,那些阳春白雪都是有钱人拿来装点身份的,你知道你的画什么时候最值钱吗?就是你死的时候。到时候我帮你大炒特炒,一定要你变成二十一世纪的沧海遗珠,本世纪最失落的天才。’”叶子微学老杜,语气惟妙惟肖,梁为忍不住扬起嘴角。 她嗔道:“你说他是不是在咒我?” 他顺着她的意答:“是。” 果然,叶子微满意:“所以我把他狠狠地骂了一顿。”她放开梁为,亲亲他脸颊,戏言道,“本夫人随时可能面临失业危机,我们小梁总一定要努力赚钱。” 她亲完脸颊便退,被梁为捞过来补了个绵长的法式深吻,然后他才放开她:“小梁总精明,花的钱一分一毫都会讨回来。” 叶子微抹抹嘴,由衷赞美:“果然越有钱越抠门。” 梁为上班后,叶子微换身衣服打电话给邱诚。 但邱诚没接,倒是另一个人接起了电话。 周泽宇和邱诚正在郊外马场,一个睡眠不足大清早就被拉出来,一个心情不佳纵马泄愤。 叶子微到的时候,太阳已经爬到顶头。周泽宇坐在棚下,脚晒阳光,头乘阴凉,闭目养神,偶尔睁开眼睛,听一耳朵马蹄,确定某人还在。 微风拂过山岗,草叶压低了头。 叶子微的脸冷不丁出现在他顶上。周泽宇没防备,差点滑下凉椅。 “小嫂子。”这是他们第二次正式见面,但周泽宇自来熟,叫她叫得很是亲近。叶子微就不跟他计较以前的事了。 “邱诚呢?”她要了杯鲜榨的百香果果汁,百香果就是附近果园送来的,新鲜味美,酸甜可口。 周泽宇往外面努嘴:“骑马呢。” 叶子微顺着往外望,对面山头,隐隐约约穿梭一个人影。距离太远,马蹄声都听不见。 周泽宇跟她解释:“心情不太好。” 叶子微满脸好奇,大大取悦了爱搞事的周泽宇,于是他绘声绘色,把邱诚的隐情说了出来。 邱诚当初进娱乐圈并不顺畅,在影视城里跑龙套,一跑就是五年,就在他快要放弃的时候,福星降临,他的前妻——周尔雅看中他资质,于是将他签进公司,给了一些资源。 邱诚龙套五年,早就打磨够,只差一次机会。于是他顺理成章走红,一下晋升当红偶像行列。 邱诚是个不忘本的,他很感谢周尔雅,于是一来二去,二人关系便近了,再一来二去,他就爱上了周尔雅。 那时候他才二十出头,周尔雅已三十多,二人相差近十岁,他的桃色绯闻又很多(都是子虚乌有),周围许多人都不能理解,只当他想爬床上位。 但这些都是偏见,事实上他就是一头栽进去了。他对周尔雅百依百顺,有求必应——到了什么程度呢? 婚前周尔雅碰都不让他碰,他包容了,婚后周尔雅只与他有过屈指可数的几次房事,他也忍了。 直到后来,他才知道,原来她从来没有爱过他,她一直有个地下女友。 而她与他那仅有的几次亲密接触,不过是为了要个属于她自己的孩子——她完全将他当作一个免费的高质量精子库。 邱诚这时候才感到崩溃与愤怒。 这件事他很长一段时间走不出来,离婚不舍得,共同生活又太勉强。所以那阵子他很颓废,他的演技也是在那时候一下打通任督二脉,突飞猛进——凭借一部自传式文艺片获得横扫三金。 邱诚拿到奖杯的时候曾说过,做演员其实很悲哀,要欣赏自己的痛苦,再用痛苦换勋章。 再后来,他就遇见了路辛。 周泽宇玩转着他的Dupont打火机:“邱诚本来是想悄无声息地离婚,但是那个老女人不肯。那女人在圈内有点势力,她不让邱诚离婚,也不让他把她的事说出去,否则就把他毁掉。” “毁掉?” 周泽宇笑得邪气:“就是娱乐圈的那点事情嘛。” 叶子微惊讶:“他还真干过那种事?” “爬床肯定没有,但是投资商叫吃饭陪唱歌这种常规流程肯定有,这种事情加工润色一下,四舍五入就被传成卖屁股,公众才不管你是普通饭局,还是正常交友,反正你就是权色交易的产物。” 难怪路辛什么也不告诉她。 叶子微奇道:“可是今天早上新闻已经曝光……” “那不是邱诚方面走漏的消息,”周泽宇笑着看她,“是阿为捅出去的。” 叶子微吃惊。 “你放心,他敢这么做,就说明他一定能护住邱诚。不过这倒是个麻烦事,你说他是为了谁给自己揽这么大一个烂摊子的?” 叶子微想了想,大言不惭道:“肯定是因为我。” -- 第112页 周泽宇笑起来,这是个聪明又利落的女人,梁为有福。 理清了邱诚的事,叶子微开始发愁路辛的事——她要怎么跟她讲和? 周泽宇一句话就帮她解决了问题,他说:“路辛昨晚走了。” “走了?” “邱诚不想她在国内看那些乱七八糟的负|面|新|闻,而且听说某人昨天特地去跟她吵了一架,邱诚就送她出国度假了,”周泽宇略作停顿,补充道,“特地送去欧洲,离拉斯维加斯远一点。” “欧洲?哪里?” “尼斯。” “……那不是离蒙地卡罗很近?” “……” “……………” “…………………” - 梁为自寰盛影视公司考察离开,直接驱车前往叶子微的画展。 虽然他平时对她的工作表现得兴致寥寥,但关键时刻,还是要分神关心一下。 小宋与他一同到达艺术中心,场内人不算少,但波浪形墙体,和迷宫式的内部布置,尽可能地将人群分散,使每个人都能安心赏画。 小宋跟在梁为身后,也一幅幅欣赏过去。 不得不惊叹,他这个小老板娘还是很有点艺术细胞的。 比如一副名叫《侦探》(Sir)的画,画面上是一个衣衫褴褛的老男人,他浑身上下无一体面标志,唯有头上那顶干净整齐得有些滑稽的高脚帽可以与“侦探”二字对应。但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在他的眼睛,他的一只眼睛是镂空的,倒映着自己,仔细看那眼睛里还有一个自己,如此嵌套。 小宋拿起墙上挂着的一个放大镜,仔细数,足有七层。 比起繁复的嵌套,这幅画更令人惊异的是赏画的观感。当他拿着放大镜对上那只眼睛时,一种诡异的感觉爬上后颈,那眼睛里似乎藏有漩涡,一瞬间将他吸住,令他分不清是他在看画,还是画中人在看他。 小宋一个激灵抽身,赶快把放大镜挂了回去。 都说作品是艺术家的内心映射,不知道他那个美丽的小老板娘内里藏了什么可怕的东西。 小宋转身去找梁为,没走几步,发现老板就停在不远处。 他面前是本场最大的一副作品。 那幅画受到很高礼遇,单独占领一整面墙。 梁为安静地不知在想什么地久久伫立。 小宋低头瞧了一眼,那幅画的名字叫——《Lin》。 第63章 63 63 梁为花高价把《Lin》买了下来,临走前叮嘱他不要告诉叶子微。 小宋心里直乐,没想到梁总居然懂得搞点小浪漫。 可当他辛辛苦苦把画运回公司仓库时,收到第一个指令居然是—— “烧,把那副画给我烧了。”梁为咬牙切齿地说。 几千万……就这么烧了?这不是等于直接烧人民币吗? 小宋眼含热泪,一边控诉资本家的骄奢淫逸,一边颤抖着小心肝执行了命令。 梁为结束这件事便提早下班,去马场找周泽宇和叶子微。他换了一身骑马劲装,长裤扎进黑靴里,整个人俊逸挺拔。 远远地就看到叶子微,她不知在和周泽宇聊什么,笑得一脸春光灿烂。 见梁为来,二人都跟他打招呼。 周泽宇在同叶子微讲陈朗家那个不足月的小女儿,眼睛像妈妈,鼻子像爸爸,还没长开就已初显妖孽本色。 周泽宇调侃道:“你们什么时候生一个?” 叶子微说:“不急。” 梁为站在她身后,手按在她双肩,淡道:“她自己就是个小孩,怎么生。” 叶子微笑眯眯地点头,再好奇地往周泽宇跟前凑:“有照片吗?” “有。”周泽宇掏出手机,迎上前,两颗脑袋快碰到一起,梁为清了清嗓子。 叶子微听见,把果汁递给他:“润润嗓子。”然后继续看照片。 她见过陈朗,没见过那位被保护得很好的陈夫人,不免好奇,但周泽宇手中只有小小陈的照片,没有陈夫人。 “他不让拍。”周泽宇语气怨怼。 “为什么?” 周泽宇不答,把话题转向梁为,他笑问:“阿为,这个干爹,是你当还是我当啊?” 叶子微也抬头望过去。 梁为不动声色地插|进二人之间:“当然是我。” 周泽宇不服气,他往后靠住椅背:“抓阄,抓阄公平。” “谁家女儿敢让你做干爹?”梁为斜乜他。他们这一圈里,周泽宇沉迷女色是出了名的。 “你还是等阿东生儿子再说吧。” “阿东才过十八岁,毛都没长齐,等他生儿子,何年何月?”他才不舍近求远,“你呢?我还是瞻望你们两个比较靠谱。” “我要女儿。”梁为说得斩钉截铁,四个字打破他美梦,周泽宇挑拨离间,他问叶子微:“你就这样听他话?” 叶子微语气淡淡:“嫁鸡随鸡咯。” 夫妻间那股暧昧氛围,惹得周泽宇鸡皮疙瘩都要掉一地,他拍拍屁股站起来:“算了算了,我去找阿诚。” 说着,骚包地一戴墨镜,出去了。 叶子微笑脸欢送,转过来,发现梁为正冷漠地盯着她。 “怎么了?”她奇怪地摸摸脸颊。 “以后不要这样笑。” “嗯?”她一头雾水。 -- 第113页 梁为伸手把她两边嘴角耷拉下来,嫌弃道:“太丑。” 背后有得得得马蹄声,是骑师把他的马牵来了。 梁为起身过去,摸了摸他那匹阿拉伯名品马,从骑师手里接过鞭,牵着缰绳往外走,留叶子微一个人,不明所以地坐在原地。 她有没有听错? ……他居然嫌她丑??? - 骑完马,邱诚先回家,周泽宇提议去陈朗家看看干女儿(被梁为瞥了一眼),叶子微就兴致盎然地跟去了。 在叶子微的记忆里,陈朗不是风度翩翩穿西装就是一脸阴狠拿枪抵着别人的脑袋,所以,当她看见一个温柔且略显邋遢的奶爸陈朗的时候,她忍不住感叹了下家庭的力量。 陈朗穿着黑色弓字背心,瘦而不弱,肌肉紧实,如果不去看他胸口上一摊惨不忍睹的奶渍,气质还是很迷人的。只是他现在这副狼狈的模样,十足是个初入门的奶爸。 一踏入陈家,周泽宇便先声夺人,高声喊道:“我的亲亲干女儿呢?” 梁为理也没理他,直奔婴儿床而去。 于是陈家客厅就出现了这样诡异的一幕——三个大男人凑在一个婴儿床边,平日不苟言笑的大老板们争先恐后地摇花鼓哄baby。 剩下一个叶子微,自生自灭,无人理睬。 叶子微:“……” 叶子微终于发现梁为这一圈好友的共同癖好——都喜欢女儿。 陈朗说,女儿乖巧。周泽宇说,女儿是他上辈子的情人。 梁为说,女儿像你。 被冷落的叶子微在管家的接待下参观陈家别墅。 这栋别墅无甚特别,西式小洋楼,四面是打理得宜的人工草坪,北侧有一间坐北朝南的温室。 唯一令叶子微感到惊讶的是,陈家的小书房里竟然有一架子的言情小说。 她读书时经常躲在被窝里偷看这种口袋小说、地摊读物,每每看得喜不自胜春心荡漾,就会幻想一个白马王子驾着七彩祥云来接她。 管家见她感兴趣,解释道:“这些都是夫人的书。” 喜欢看这类书,年龄应该不大。叶子微兴致勃勃地随手翻了几本。 然后惊讶地发现,现在的言情小说比她那时看的直白得多,男女主人公飞快地确定关系,飞快地身体交流,色气又刺激。 而且那些男主角似乎不再是精英人士,好多来自社会各行各业,什么修水管工人、建筑工人、消防员,甚至还有皮鞋匠和牛郎转业的保安。 叶子微看得津津有味,并且忍不住拿梁为比了比。 她发现梁为与近来小女生之中流行的男性形象大为不符。 简单来说就是,他十分缺乏情调。 比如他做|爱时几乎不说荤话粗话——其实他压根就不爱发出声音,他喜欢紧咬着下颌角,把喘息都压抑在喉间,热烈而执着地望着她,打树桩似的一下一下把自己撞进她的身体里。 他的做|爱风格就同他的暗恋方式一样闷骚。 凡事最怕比,叶子微突然对梁为很不满意。 于是她一口气借了十来本言情小说走,男主角从打铁匠到修车匠,应有尽有。 回家后,她把那一堆言情小说往梁为面前一摔,认真而挑衅地说:“跟他们好好学一学情调。” 正准备办公的梁为莫名其妙加一头雾水,还是乖乖扎进了女性向文学读物的大坑。 晚间,叶子微洗完澡,穿着薄薄的吊带真丝睡裙,来到梁为书房。 “学得怎么样。”她是来验收学习成果的。 梁为放下手中的第三季度报表,目光凝在她光裸白皙的皮肤,她的锁骨平而直,骨窝盛着一小片阴影,他很想啃一口。 梁为绕到桌前,半坐在实木桌边缘,两条长腿支在地面。他握着她的腰,把她拉近。 “差不多了。” 他要亲她肩头,却被她推开:“那说两句听听。” 梁为有点懵:“……说什么。” “那些调情的话啊。”叶子微有点急。 “……”梁为思索了一下,强忍羞耻,配合地试探道,“……老婆,你真美?” 叶子微抵住他的唇:“不合格。” “……” 梁为绞尽脑汁,他觉得那些书根本没有实战价值,可没办法,现下小女人逼得紧,他只好继续忍着羞耻干巴巴地说:“……老婆,我想跟你探索生命的大和谐。” 细细的肩带滑落,梁为的视线跟过去,叶子微拉上,冷酷道:“你今晚自己探索吧。” 梁为急忙把她拉回来,他跟不上她跳脱的思维,只好挽留道:“你想要我怎么说……我说。” “人家都是情之所至想说就说,我怎么教你?” “……”他也是情之所至,想做就做嗳。 “不如,”叶子微皱皱眉头,拍了一下他屁股,梁为心头一凛,听到她说,“这个动作好多人配台词,‘小骚货’。你试试。” 梁为匪夷所思:“……你喜欢我这样叫你?” 无所谓喜不喜欢,但这样做肯定很折磨他,让一个文雅礼貌的人为她说粗鄙之言,很有成就感。 所以叶子微一板一眼地说:“你先试试戏。” 梁为复杂地看着她,她一脸期待地回视他,灯盏幽幽,桌台静谧。 几十秒钟过去了,他说不出口。 -- 第114页 “……能不能换个词。” 叶子微立刻变脸:“换什么词,小嫩|bi?小嫩|穴?操……”她的嘴被梁为捂住。 “太粗俗。”他十分嫌弃。 叶子微把他的手掰下:“爱情就是这么三俗,难道你和我做的时候用的不是那里?” “是用那里,”她的皮肤很光滑,真丝睡衣都挂不住,梁为把她裙摆往上提,手蠢蠢欲动,“但心照不宣就够了。” 叶子微把他的手打开,态度坚决:“不行,不说不给做。” 梁为手僵在半空,看看她执着表情,忽而叹一口气,他垂首,额头抵住她:“……微微,别为难我了。” 语气太诚恳,叶子微心软一半:“……哪有为难你。说得好像我欺负你。” “……难道不是?” “不是。” 她已经放下戒备,梁为突破阻碍,到达湿热的山谷,他低头吻她的额头、鼻尖、脸颊,呼吸喷薄在她唇瓣,温柔诱哄:“那就乖乖给我。” “嗯……” 她被迫踮起脚尖,仰头迎合他的吻,细软肩带从肩头滑落,白皙细致的皮肤比真丝更柔滑,孤单单的薄布挡不住她明媚春光。 呼吸一片片熨过她的肌骨,她酥酥麻麻地快要站不住,梁为把人一抱,横扫桌上所有阻碍,将她摊展在桌面,一片微薄的黄色光束中。 叶子微被他看得羞涩,急忙勾住人,梁为猝不及防栽倒在她身上,叶子微软得没有力气,不满地扭了扭身体。 梁为体温上升,按住她不安分的腿,他想起什么,忽然压抑又逗弄地拍她的臀:“……小骚货,别乱动了。” 第64章 64 64 邱诚离婚事件的舆论大反扑,他先前被骂得有多惨,现在就收获多少心疼。粉丝们揭竿起义,奋勇维护自己的偶像。 紧接着便有片方宣布邱诚的新戏,一部讲述特工出身的汪洋大盗的商业片,大导加高投资,寰盛影视的重磅项目,完全是冲着票房去。 而他上半年一部关于失落的退伍老兵的文艺片入围欧洲电影节,再次为他在舆论上扳回一成——人气、演技、商业价值、口碑奖项,无一短板,足够他再坐几年娱乐圈头把交椅。 这件事很快在叶子微心中翻页,她现在正在忙于计算自己又赚了多少钱。 老杜说这几年经济不景气,艺术品行业受到牵连,许多名家有价无市,叫好不叫座。她算幸运,一副《Lin》就拍出好几千万。 叶子微喜滋滋地看着自己的账单,命人给赌场打了一笔钱过去。 但没几天,邱诚就把那笔钱给她打了回来。 他说:“我女人欠的钱,当然是我还。” 叶子微不跟他争,她乐得当一个富婆。 晚上梁为回家的时候,她就忍不住同他炫富。梁为虽有钱,但那叫“资产”,很多是不能动的。可她现在动动手指头就可以撬动上亿现金——在她没有把那些钱投入AL Capital(一家对冲基金)之前。 叶子微得意洋洋地把几张钞票拍在梁为面前:“看看,我现在是大富翁。” 梁为坐在床边看电脑,很不以为意地瞥一眼。 “嗯,那你一定要收好。小心被我偷走。” 叶子微闻言,睨他道:“听说你给邱诚的电影投了不少钱,现在口袋空空。” 他点头。其实“口袋空空”,不止因为给邱诚花了钱。 “你就那么确定能回本?” 梁为诚恳道:“不确定。” “那你还敢投?” “不担心。赔了这里还有一个富婆包养我。” 叶子微把他脸扳过来,捏着下巴假模假样地仔细挑剔一番:“鼻梁太高,总是撞到我。嘴唇太薄,薄情,以后难保会不会使乱终弃。”她顿了顿,语调一转,“不过舌头倒是挺灵活,暂时可以留下。” 梁为冷酷地瞄她一眼,转回去继续看电脑。 叶子微转向另一边,与他背靠背,二人姿势正如某家有名的运动品牌。 她拿起一本书,边翻边说:“我以前失恋的时候……” 梁为的眼皮跳了跳,手上动作不自觉停下来,叶子微却停住这个话题,转而问他:“你失恋过吗?” 梁为觉得神经痛,他压着太阳穴问:“然后呢。” “什么然后。” “你失恋。” 叶子微被他牵走话题,回忆到:“那时候特别痛苦,走不出来,就跟路辛开玩笑说以后不谈感情只谈钱。我们两个相约以后要包养小鲜肉,头发花白也要做酷炫老奶奶,在酒吧蹦迪,把小票塞进年轻小靓仔的内裤里。” 梁为扬眉,然后转过来让她自然地陷进他怀里,他弹她脑袋,评价道:“战略很好,可惜战术失误。” 叶子微盯着出现在上面的脸,按住他鼻尖:“随时可以矫正。” 梁为捉住她指头,亲了亲:“为时晚矣。” - 叶子微的画展还没结束,上午她抽空去了一趟艺术中心,据老杜所说,买下《Lin》的那个人要求匿名购买,所以她无法知晓买家具体是谁。 下午,她接到叶筝的电话,叶筝不想与父母同住,她打算搬进江滨的一栋老宅。但那处房产比较旧,格局她也不是很满意,所以想拆几面墙,重新装修一下。 但她最近很忙,无暇处理这件事,所以想请叶子微帮忙。毕竟她是专业的,叶筝很放心她的品味。 -- 第115页 “建筑师大概两点到。”叶筝在电话里说。 叶子微看一眼手表,打算出发,她随口问:“哪家公司的人?” “朋友介绍的,听说公司成立不久,但建筑师能力很强,”叶筝回忆着,“好像姓许,对,叫许康华,我稍后把他联系方式发给你。” 叶子微应着挂断了电话。她今日没有开车,所以打车过去。 路上闲来无事给梁为打了个电话。她近来养成了一个很不好的习惯——有事没事就爱给他打电话。 他每一次都接。能回话的时候,就说明他在办公室里忙,装模作样地“嗯”“嗯”,牛头不对马嘴回话的时候,就说明他在开会。 现在,他就在电话简短地回她:“嗯。” 叶子微识趣地要挂电话,他低声嘱咐道:“路上小心。”便掐断电话。 梁为放下手机,冷淡地看向面前的谢橙,她没有预约,这行为很不礼貌,除了叶子微,梁为不打算宽容任何人的无礼之举,他说:“小宋就在门口,你可以和他预约一下我的会客时间。” 看手势是请她离开,门外的小宋眼明手快,立刻推门进来,但谢橙扬高声调,语带委屈说:“我来是有事情想告诉你,关于叶子微的。” 梁为闻言停下手中动作,小宋立刻知趣地退出去。 “什么事。”梁为声音平淡。 “有人告诉我,她和姓林的藕断丝连。” 梁为反应了一会儿才反应出“姓林的”是谁。 他被勾起一点兴趣,抓的却不是她想的那个重点,他问:“谁告诉你?” 当初他和叶子微吵架拿出的那些照片,都是别人匿名寄给他的。 梁为很好奇对方是谁,居心何在。 “我不告诉你。”谢橙觉得,如果告诉他,她就一点价值也没有了。 梁为好奇心有限,他懒得追问,摆出不说就谢客的姿态。 谢橙气恼:“你真是过河拆桥!” 收购宜新那件事,他确实有一点利用她的意思在里面。但最后成功,靠的还是他和公司。 但梁为懒得与她争论,只敷衍道:“你说得对。” 这天聊不下去,吵架也吵不起来。她无论是软是硬,是喜是怒都没用,因为他不在乎。 最后,谢橙只好无可奈何愤然离开。 送走谢橙,梁为又看了一会儿文书,安静数分钟后,他还是沉不住地给叶子微打了一个电话。 “你现在在哪?”梁为问。 叶子微刚下车,她在江滨别苑32号门前,一边按密码,一边答:“刚才不是同你说了吗,见叶筝的建筑师。” 梁为的记忆力在这一刻显灵,他想起一个人:“建筑师?叫什么名字?” “许康华。” “办完事早点回来。” 叶子微答应着挂了电话。 江滨别苑是老爷子给二房的房产,二叔他们都不怎么来,更别说叶子微。 因而她对这里十分陌生。 看得出来,庭院有人定期打理,灌木丛虽然长势繁茂,但也不算野蛮生长,只是别墅没人住,墙体落了一层灰,墙角下爬满青苔,遇水的部分滑腻如鱼鳞,干燥的部分摸起来毛茸茸的。 叶子微推开屋门,没有家具的客厅一通到底,直接面对着一片湛蓝汪洋。 金晖下,粼粼的海面像破碎的镜子,掠过浮云和海鸟的影。 叶子微在房间里没走几步,背后响起一道温润礼貌的声音:“你好。” 那人通过别苑小径,站在敞开的玄关口轻叩屋门,解释道:“我看门没锁就直接进来了,请问……” 叶子微闻言转过去,四目相对,俱是一愣。 叶子微惊讶道:“怎么是你?” 站在门口的林付也怔了一下,他穿着浅色衬衫灰色西裤,背后是郁郁葱葱的盆栽,整个人显得柔和而温情。 他今天是代替康华来的,对方临时有事,所以把这单case交给他。 “这是你的房子?”林付问。 “不是,是叶筝的,我替她监工。”叶子微说完才想起来解释,“叶筝是我的堂姐。” “我记得。”和她有关的事,他都记得。 叶子微和林付一起在空荡荡的别墅里逛了逛,踩点。他反应很快,短短时间内便有改造思路。 叶子微听完,根据叶筝的要求也提出了一些意见:“卧室不动,书房需要拓宽。叶筝想要一间会议室,我觉得可以把这面墙打通。” 她回身的时候,发现林付正站在她身后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怎么了?” 林付尴尬地错开脸:“没什么。”他经过她身边,打开阳台的落地窗,浅蓝色的海风扑面而来,一下吹扬了她的发丝和裙摆。 叶子微下意识地眯眼睛,他帮她挡风,正停在她面前,长身玉立,是一尊洒满余晖的深沉雕塑。 “阳台面积可以再大点,这里景色好,不要浪费。” 叶子微拢好长发,离开他的阴影走向窗外,她以手搭凉棚,放在眉上,四处望了望:“可是这里向阳,好晒。” 林付手松散地插着裤兜,跟着跨出来,他示意头顶:“我可以把屋檐加长。” “听你的,你是专业建筑师。” “你也是专业的。” “不一样,你学建筑,我是画家。隔行如隔山。” -- 第116页 林付听着,眼波微澜,他竭力平淡道:“我记得你以前对建筑学也很感兴趣,要不要试试,我可以带你……” “不用了,学这个太累,”叶子微故作嫌弃地评价,“费脑。” 林付识趣地收声,没有再延续这个话题。 他拿出笔和纸,打算给她画个草图,可左看右看都没有坐的地方,叶子微看出他为难,便不拘小节地率先坐在地,还拍了拍地板玩笑道:“条件艰苦,希望林师傅不要嫌弃。” 林付当然不嫌弃,学建筑的第一课就是吃苦,他什么样的艰苦条件没见过?他只是怕她委屈。 他与她对面而坐,把白纸摊在二人之间,手握一根最朴素的2B铅笔,率性几笔,便勾勒出一个简洁准确的平面布局图。 叶子微盯着他修长的手指,指侧蹭了一点铅笔灰。 这是一双她曾经非常羡慕的手。 叶子微曾与林付一同学画,他比她有天赋,他对线条极为敏感,有很强的控制力。 但他不喜欢画画,或者说,他不喜欢纯粹的“绘画”,他希望自己的才华能付诸于价值,而所谓“艺术家”太过虚幻飘渺。他是务实派,和她的天生浪漫截然相反。 和林付敲定完大致方案,叶子微便打算离开。 林付跟着她出门,一前一后地走在庭院的石板小径上,他试探道:“我送你回去吧。” 叶子微婉言拒绝:“不用了……我开车。” 她在说谎。 林付无奈地牵起唇角:“好吧,开车小心。” 叶子微见他试探欲言又止,略略一想,想起点什么,于是好心告诉他:“路辛现在在国外。” 林付没明白她为何突然转移话题,象征性地点了点头,又见她提起路辛兴致似乎变高,便顺着说下去:“这些年,她好像过得很不错。” 叶子微认真提点他:“就那样吧。路辛那种人你也知道,打碎了牙齿往肚子里咽,再苦再累也不会告诉别人,所以想读懂她,就要细心,主动。” “你们差别很大。” 叶子微戏谑地扬起了眉:“学习委员这是厚此薄彼?” 她难得生动,他高兴地发怔。 叶子微又道:“其实我并不知道她现在的感情状况……” “你们吵架了?” “……算是吧。” 林付很了解:“床头吵架床尾和,”他当初没少吃过路辛的醋,“她虽然脾气火爆,但对你绝对真心。” 叶子微听着,觉得他果然话里话外都帮衬着路辛。 她感到好奇:“我能问一下,你是什么时候……呃,你是什么联系上她的吗?” 林付看着她的眼眸里布满深意:“今年七月。” 时间不算久,难怪路辛没来得及告诉她。叶子微释然了。 她笑起来:“那你加油吧。” 此刻刚好到达大门,林付以为她在祝福他的工作,他心情很好地应下:“谢谢。第一版设计方案大概这周末可以完成,我会发邮件给你。”他撒谎了,如果按照这个进度,他必须得不眠不休加班加点地工作好几天。 林付已经做好这几天都住在公司的准备。 “你手机号多少?到时候我们再约时间。” 叶子微想了想:“许先生那里应该有吧。你叫他通知我就可以。” “也好。”虽被拒绝,但他依然很振奋。 大门的铁扣有些生锈,叶子微拧了两下没拧开,林付上前帮忙,他心情好,语气便不免轻浮,调侃她:“力气还是这么小。” 铁门吱呀一声打开,门外站在正要按门铃的梁为。 第65章 65 65 门里门外两个男人都冻住,唯有叶子微神态自若,她笑盈盈地上前挽住他,再回头大大方方地对林付介绍:“这是我的丈夫,梁为。” 林付温润气质尽卸,眉眼一瞬间变得非常凌厉,他伸出手,笑容不善:“你好,我是林付,微微的老同学。” 梁为淡淡地瞥了眼那只手,又看了眼叶子微,这才和他握手致意。 上车后,叶子微一边系安全带一边奇道:“你怎么来了。” 梁为嘴绷得很紧,攥着方向盘一动不动。 叶子微没听到回应,系完安全带抬头瞧他,半晌,她明白过来:“不高兴了?” 梁为依旧不回答,但那态度就是明明白白的肯定,以及明明白白的“快解释”、“来哄我”、“本闷骚小王子快要气炸了”。 叶子微手臂伸过去勾住他的,温言问:“从哪里开始解释?” 梁为终于开口,他将冷酷进行到底:“自己想。” “那就先说下午的事吧,我接到叶筝电话就赶过来,她在电话里跟我说的确实是一个叫做许康华的建筑师,只是对方临时有事,林付是他的合伙人,就替他过来了。” “真的?” “千真万确。”叶子微信誓旦旦。 梁为表情稍微好一点,但依然挂着冰块:“还有呢。” 剩下的解释……叶子微直击重点:“我早就不爱他了,一点也不,绝对心如止水。” 梁为怀疑地瞥她,并且那个字眼听得极其刺耳。 然后他又不合时宜地想起某副画。 他能看到她的真心,但是某种恶毒的嫉妒根本止不住。 梁为觉得此刻的自己就像童话故事里的反派角色,又像宫斗剧里争宠的妒妃。 -- 第117页 他急需抓住点什么。 梁为解开自己的安全带,又解开她的,然后向她伸手:“过来。” 叶子微听话地伸手过去,被他拽着,面对面地坐在了他的大腿上。 空间太狭窄,他们贴得很紧,下面隔着法兰绒布料致密接触,她的后背硬邦邦地抵着方向盘,很不舒服。 叶子微大概猜到他要胡闹,她同他打商量:“能不能把椅背放下去一点?”她实在施展不开。 可梁为态度强硬:“不能。” 他打开她的裙摆,让妖冶的花纹在狭窄的车厢里绽放,然后拉开自己裤链,对她说:“你来。” 叶子微一只手扶住他肩头,一只手伸进去套|弄了几下,感受到气球的澎湃,她艰难地自觉地褪下自己的内裤,她微微伏起一点,在他耳边细语:“今天就纵容你一次。” 梁为掐住她的腰,帮她找到最嵌合的点。 雪白的长腿曲立着,然后慢慢下压,叠在了黑色西裤上。 一条白色内裤挂在纤细的脚踝,有节奏地摇动起来。 狭窄车厢很快盘旋起缠绵的低吟,黑色轿车埋在绿荫下款款震动。 汗水滚落,坟起的峰峦在胸前跳动,快感堆积在湿热的岩口。 梁为抱住叶子微,将脸埋在她柔软的胸脯,深深呼吸,闻到女人身上圣洁的香。 …… 叶子微撑在他肩头喘息,他的一只手一直护在她头顶,她把他的手拿下,握住,微喘着气问:“满意了吗。” 梁为不说话,但周身寒气已散去。 她像哄一个闹离家出走的孩子,低声说:“别生气了。” 爱情使人变得不通情理,她爱他偶尔的不通情理。 梁为还是把头埋在她胸前,一声不吭,但肢体动作已经柔软,像个明知自己在滥发脾气但还是忍不住滥发脾气,并且放不下姿态的小孩子。 叶子微保持这个姿势任他再抱了一会儿,然后离开他退回副驾驶座整理衣服。她的一边肩头被他啃出了牙印,白皙肌肤泛着红,她只好找出一条丝巾披上。 叶子微再接再厉地哄他:“人家都已经放开往事,你怎么还给他扣一顶不忘旧情的帽子?” 梁为抬起眼皮,浓密的睫毛刷下一排不甘心的阴影:“放开往事?” “你不知道吧,”叶子微露出机密表情,“他喜欢路辛。” “……” 梁为瞄一眼后视镜,十几米外,繁茂的绿荫背后,有一辆白色的大众一直悄无声息地停在那里。 梁为收回视线:“……你确定他现在喜欢路辛?” “嗯,”叶子微应得斩钉截铁,“我有线人。” 梁为目光怜悯,看她的模样仿佛在看一个千年等一回的傻子。 “总之,你不要想太多。”叶子微给他吃最后一颗定心丸,她很满意自己的安抚效果。 自那天后,叶子微不再接受叶筝的请求,也没有理睬林付的邮件,她直接把方案转发给叶筝,然后坦然说你也知道我和他以前的关系,梁为会不高兴。 叶筝没办法,只好转而求助叶芹。 周泽宇最近买了艘新邮轮,兴致勃勃要邀请各位好友观瞻,与他共同开启南洋多日游活动。 梁为和叶子微非常不幸地收到邀请,而且是一个以“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为开头的无法拒绝的邀请。 陈朗就幸运许多,据说他接到电话时只说了两个字:“滚蛋。”伴奏是甜筒(女儿的小名)抑扬顿挫撕心裂肺的哭声,于是周泽宇放弃了第二通电话的念头。 叶子微本来是抱着“很烦,不想去”的心情去的,没想到却在邮轮上遇到了意想不到的人——路辛。 二人都不纠结先前的不愉快——毕竟是气头上的话,何必当真,顺理成章地和好。 叶子微和路辛和好,连带着她对周泽宇的态度也好转。 但叶子微和周泽宇结为知心密友,却令梁为不大高兴。因为叶子微总是和路辛、周泽宇同进同出,完全没有把他这个正房放在眼里,令他很有被打入冷宫之感。 总之,梁先生有点不开心。 同去参与“泽宇下西洋”活动的还有周泽宇的几位狐朋狗友,各自带了女伴,但看起来都不是正经女伴。邱诚非常了解其中猫腻,可他因为拍戏不能来,只好再三警告周泽宇,让那些人离路辛远点。 “大影帝,到底是谁离谁远一点啊?”周泽宇瞄着正和几位女伴嘻嘻哈哈在泳池边“打情骂俏”的路辛,如是说。 路辛身上有股雌雄莫辨的豪迈,这气质男女通吃——换句话说就是,她很喜欢拉着叶子微一起调戏那些花枝招展的莺莺燕燕。 女人玩起来,有时候比男人更放得开。 周泽宇深以为然,并且甘拜下风。他坚决反省自己这次犯下的资本主义路线错误——下回坚决不带路辛,考虑带不带叶子微。 这次来的几个女的,除了叶子微和路辛,其他都是公子哥们随手带的女伴,说好听点叫女伴,说难听点叫外围,说直接点就是玩物,还带转手轮换的。 这样的附庸式女性凑在一起,上面想着如何用下面多套点钱,难免发生比较和明争暗抢。 男人们去另一头的甲板钓鱼的时候,路辛和叶子微坐在这边的游泳池边开妇女大会,宛若老鸨,指点江山,教育姐姐妹妹要团结,良性竞争,共享经济。 -- 第118页 “现在是大数据时代,提倡共享经济,你们做这一行竞争激烈,更应该在行业内建立共享机制,公开用户信息库,建立黑名单制度,促进两|性行业的健康发展。”叶子微说得头头是道。 一池子女人顿时声如银铃地笑开,一个软乎乎的36D挤到她腿边,非常好学地发问:“怎么共享?” 路辛凑过来为她答疑:“比如A先生喜欢走后门,你不喜欢,但是知道小菊喜欢,你就可以把A先生介绍给小菊。或者B先生虽然出手阔绰,但是只有十厘米五分钟,阿美觉得不满足,刚好你喜欢小的,你就可以跟阿美商量换一换。” “我才不喜欢小的。”36D嗔笑。旁边几个女人也跟着笑开。 路辛被她的硅胶胸挤得慌,往旁边挪了挪,继续说:“反正他们玩换|妻,你们就搞换夫,大家人权平等。” 女人们又清脆地笑起来,梁为过来的时候正好听到这句话,他脸都要绿了,拉着叶子微回房间喝牛奶,他幽幽地问:“你们想玩换夫?” 叶子微喝得嘴上一圈毛茸茸的乳白色,她笑道:“不关我的事,我可没有参与。” 梁为用大拇指抹去她唇上的奶渍:“那你就是挑唆他人犯罪。” 叶子微一嘴奶味亲了亲他:“请大人将我伏法。” 梁为扬眉,手刚放到她腰际,周泽宇就很讨嫌地在门外敲门,大声催促他快出去玩一盘斯诺克。 “徐小三被他们剃光头了,你还不快来撑场!”周泽宇把门拍得震天响。 梁为恋恋不舍地收回手,打开门,周泽宇没给他骂人的机会,上手直接把人勾走。 路辛开完妇女大会,衔着一根烟来找叶子微,她们席地坐在阳台吹海风。 阳光大片洒在身上,二人懒洋洋地靠着舷杆,颇有点岁月静好此生终老的意思。 眯眼晒了会儿阳光浴,叶子微想起邱诚,她问路辛:“你们现在算什么关系,在一起了么?” 路辛喷一圈烟圈,一边答:“还没想好。” 叶子微又想起另一个人,她斟酌了下,觉得自己有必要表明立场:“你和林付的事情……我知道了。” 路辛一听这个严肃的前奏,坐直身体,望向叶子微。她和林付接触不多,次次都是叫对方滚开,不要靠近叶子微。 虽然擅作主张,但她绝对是为叶子微好。 路辛问:“你不生气吧?” 叶子微当然不生气,感情的事不受控制,何况现在是对方单方面爱慕路辛,她诚恳道:“我理解你。” 路辛一颗心落回原位,幸好叶子微没怪她自作主张,她也诚恳道:“我不告诉你,是为你好。” 叶子微真挚地回答:“我明白。” 两个人对答如流,在碧海晴空下相视一笑,牛头不对马嘴地达成了心灵默契——不愧是挚友啊。 第66章 66 66 不夸张地说,叶子微的斯诺克打得很烂。 刚好,梁为的斯诺克打得很好。 于是在对手们散去找新乐子后,梁老师把叶子微独自留在球厅,补了一堂“真的不是在揩油”台球课。 叶子微苦哈哈地半趴在台球桌上,忍受着诸如“球都瞄不准你的视线是会拐弯吗”、“一点力气也没我是没有一日三餐按时喂养你吗”以及“在床上那么野怎么上球桌就变成小媳妇”的诸如此类的冷漠嘲讽。 如此刻薄且多嘴。 叶子微简直要怀疑梁为被周泽宇上身。 远在麻将桌上的周泽宇重重地打了个喷嚏,他一边扔出一个“碰”,一边凑到一脸怨念的施小公子面前,玩笑道:“你们北方人就是太老实。”竟然敢在背后觊觎人家老婆。 施小公子一脸触楣头地回忆着梁为那张冷若冰霜的脸:“我又不知道那位小姐是他的人。” 知道的话哪敢跟人打赌她内裤的颜色,更不敢戏言今晚就扒了她。 “不过说真的,我看来看去,就觉得她最好看。可惜了……”施公子抹了抹下巴,意犹未尽。 “还敢想,”周泽宇一个九万扔出去,高喝一声,“胡!” 众人有哀叹有笑骂,桌上又响起噼里哗啦碰撞的声音,周泽宇在这嘈杂声中苦口婆心道:“我劝你别乱想,那可是他家的宝贝。” 此刻,宝贝的尊严正被梁老师按在台球桌上摩擦。 又一颗双色球有气无力地堪堪停在洞口。 叶子微彻底放弃发掘自己的运动天赋,她把球杆放桌上,双手举起向梁为投诚:“我不打了。” “这么快就放弃。” 本来也不是她想坚持的啊。 叶子微有口难言。 “我们出去吧。”她拉住他的手。 梁为淡淡地看一眼:“去哪?” “他们好像去打麻将了,我们…” “不准过去。” “?” 她被他牵着,听到他闷闷地说:“别去那些人的地方。” “那我们去甲板上走走?” 梁为略一思索:“可以。” 在去甲板散步以前,梁为要求她先回房间换一套衣服。他对她这身海边风情的吊带连衣裙很不满,嫌弃地频频摇头,毫不留情地评价道:“丑。” 叶子微鼓起了腮帮子:“那你说我穿什么!” “你的肩线不够完美,还是不要露出来了。” -- 第119页 “裙子怎么这么短,你是想把你的内裤颜色昭告天下?” “你最近腰好像变粗了,我建议你接下来几天都穿连体泳衣。” 一顿一本正经说瞎话的鸡蛋里挑骨头之后—— 梁为从她的衣柜中拎出一条黑色丁字内裤:“叶子微,这是什么东西,我郑重提醒你,这东西你只能在我面前穿,你要是敢穿出去就死定了。” “……”叶子微涨红脸。 废话,不穿给他看穿给谁看。 她恼得上前就把内裤夺下来,狠狠掷进垃圾桶,恨道:“不穿了。” 梁为大脑这才稍稍降温,他看一眼她,然后蹲下来捡起那条内裤,走进浴室。 浴室里很快传开哗哗的水声,过一会儿,梁为拧着湿漉漉的布团走出来。 叶子微不高兴:“你做什么。” 梁为习惯性不回答,他拿出一个衣架,把丁字内裤摊展开,思索道:“估计明天就能干。” 没注意到她的情绪,他继续说:“明晚穿给我看。” 叶子微不理睬。 他走过来,湿漉漉的指甲轻掐住她的脸,红润的唇瓣顿时嘟成一团锦簇的花,梁为低头亲了一口,离她很近地问:“听见了吗。” 叶子微不言语,她还在不爽。 梁为又亲了一口,这回力气有点重,还亲出了声音。 他再问:“听见了吗。” “……” 叶子微没骨气地看向他。 梁为流露出一丝满意,但是他很快又皱起眉头,想起刚才翻的衣柜,不满责问:“你怎么就没有保守一点的衣服?” “没有,”叶子微往床上一躺,卷起被子,像个滚动的蚕蛹,她胡言乱语道,“我立志要做妖艳小贱货,你休想把我改造成良家妇女。” 梁为压上来,不让她卷着棉被乱滚:“……你要做什么?” 叶子微从棉被中探出头,看看他,眼珠子滴溜溜一转,脸不红心不跳地改口:“做梁先生的贤内助。” 梁为欣赏着她的奴颜婢膝,笑道:“那先把你的超短裙给我脱下来。” 叶子微钻进蚕茧里,蚕茧鼓动鼓动,一只葱白的手臂将裙子抛了出来。蚕茧再鼓动鼓动,一颗脑袋露了出来。 叶子微发丝凌乱,脸颊因气闷而微微发红。 梁为躺靠过来,单臂撑在她身旁,另只手帮她掠去蹭在脸颊上的发丝。 叶子微没穿衣服,光裸的肩膀和手臂露在外面,她把自己铺展在床上的长发捋顺,收拢在脑后,然后捂着胸前的白色棉被问:“我穿什么。” 梁为的脸出现在她上方:“你那些衣服我都不满意。” “……可是这里又不能买衣服。” “那就别穿了。” “……?!!” 梁为一下卷起棉被,将她横抱起来,叶子微挣扎不开,被他强行抱到了阳台边。 他们这是海景房,出去就是独立的阳台,不会被人打扰。 一片乘凉的阴影从头顶打下来,梁为对她说:“嘘,安静。” 海风争先恐后地涌进房间,巨大的海平面在眼前铺开,天空倒映在海水里,碧海晴空,澄澈蔚蓝。 梁为靠坐在落地窗边,将裹成一团的叶子微抱在怀里,他们静泊在一片光辉灿烂中,午后的静谧舒展身心。 她的后脑枕在他胸口,手被他玩弄着,他轻轻地、一个指节一个指节地揉捏过去。 摸到大拇指和中指的厚茧,停了下来。 叶子微解释道:“这是握笔茧。”她摸着自己大拇指指腹的茧说,“老师说这是握笔姿势不对造成的。” “这是太刻苦造成的。” 叶子微享受地眯起眼睛,像慵懒的猫咪:“你这是夸我吗。” 梁为不置可否,他摊开自己的手掌,纹路深刻,手指修长,干净如葱,他把她的手掌盖在自己手上,然后无声地牵动唇角:“真小。” 叶子微手掌一翻,与他掌心相对,十指交叉,握紧,得意洋洋道:“牵得住就行。” 梁为无声地笑,嘴上不肯放开过她地反问:“牵得住吗?” 叶子微立刻仰头看他一眼:“当然。” 梁为笑得无声无息,眼角眉梢尽是暖阳般的宠溺,但话音依旧故意板起,他低头在她耳边问:“今天穿什么颜色的。” 叶子微疑惑:“什么。” 他清了清嗓子,尽量让声音听起来正经:“内裤。” 叶子微一愣,好笑地弯起了眉眼:“干嘛突然问这个,”她手往天空一指,“这个颜色。” 湛蓝的天空,嵌着悠白的浮云,干净如洗。 梁为满意了,他低头亲了亲叶子微的耳廓——下午那个蠢货说他看见的是粉色。 第67章 67 67 邮轮出公海兜了一圈便返航,周泽宇意犹未尽。 几位阔少玩得嗨,还没离开邮轮就迫不及待地组下一趴。 叶子微今天被迫披了一件梁为的风衣,穿在她身上宽宽大大,毫无美感可言,因而兴致缺缺,只想快快回家换一身衣裳。 邮轮停靠港口,码头边停一排酷炫的跑车,一看就是来接他们的。 叶子微随梁为走下舷梯,没走几步就听到一把熟悉的热情洋溢的女音。 是谢橙。 她今天不请自来,说是接周泽宇,实则谁都知道她项庄舞剑意在沛公,她嘴上跟那几人热情地打招呼,眼睛不住地往后瞄。 -- 第120页 梁为似没有察觉,港口有风,他转身把叶子微身上的风衣裹紧,发现她不知何时偷偷解开衣扣,内里风光隐约显露,便板着脸,再将纽扣一一扣上,还变本加厉地拉紧抽绳,连她修长雪白的脖颈也不准外露。 叶子微被勒得咳嗽,不满道:“你要闷死我。” 他平平淡淡道:“秋末了,天气凉。” 叶子微在心里暗呸,海港城地处亚热带地区,一年十二个月有十个月穿短袖,凉个鬼。 她腹诽完梁为再往人群那边望,发现谢橙刚好神情黯淡地转过脸。 “笑什么。”梁为双指在她脑门轻轻一弹。 周泽宇那几人还想搞活动,过来叫他们一起去,梁为本不乐意奉陪,但周泽宇提到了一个人——李修杰今晚进港。 李修杰是国内颇负盛名的银行家,前高盛合伙人,年纪轻轻便当上Apollo Capital CEO,无论是资源还是能力,在同行内都首屈一指。 梁为想与他结识,更想聘他管理梁氏的家族基金。于是欣然前往。 叶子微不想凑这个热闹,她临走前颇具意味地看了眼虎视眈眈的谢橙,这才一脸正宫风采地放心离开。 小宋被梁为派去开车送她和路辛回家,一路上,路辛都在谴责她心太大,竟然不跟梁为参加餐会:“谢橙那个跟前跟后的架势你没看到吗?” 叶子微不在意地答:“看到了。” “那你还敢送羊入虎口?” 这个比喻不对吧。“你说梁为是羊?” 路辛瞪了她一眼。 前排的小宋也加入路辛的阵营,这个老板娘脾气好,他敢在老板娘头上动土:“小夫人,我觉得路小姐说得对。谢小姐三天两头往公司跑,殷勤得很,你得注意注意。” “她经常去公司?”这她倒是不知道。 小宋充分运动夸张的修辞手法,点头道:“是的,天天去,太殷勤了。” 叶子微眉头拧起来,她敲了敲小宋的肩头命令:“先送路辛回去。” 小宋立刻听话地调转车头,直奔路辛家去。车下高速驶上马路,路辛家的小区很快出现在前方。小宋直接从车库进去,停在地下一层,他刚要下车帮忙提行李,大楼的楼梯间玻璃门从内向外打开,一个身长至少一米八五的男人径直朝他们走来。 他头戴棒球帽口罩,身着黑色夹克,两条笔直的裤腿扎进军靴里,派头神秘,宛若微服出巡的明星。 小宋还没反应过来,那人已经停在车旁,摘下口罩,露出一张经常出现在电视上的俊脸。 “回来了。”邱诚单手搭在车顶,朝内看向路辛。 路辛走后,小宋开车送叶子微回家,此时正值下班高峰期,路上很堵,小宋绕远,经城南而过,途经虾湾埗,叶子微忽然出声叫停车,她让小宋下车去买蛋挞。此处有一家茶餐厅的牛油蛋挞十分有名,她以前经常来买。 车停在路边,小宋下车,叶子微也下车,她双手插在梁为风衣的口袋,靠在车旁看风景。 这片区叫虾湾埗,原先是本城有名的贫民窟,鱼龙混杂,暴徒横行,罪恶的温床。几年前经政府整顿,大刀阔斧的改革,暗疮生出新肉,渐有繁荣之势——当然,只是跟过去的虾湾埗比。 与其他商业街区相比,虾湾埗仍然贫穷落后。街道狭窄,小巷逼仄,一间间门脸拥挤地排布。 但对于叶子微来说,她更熟悉过去的虾湾埗。以前她常来这里玩。 隆昌茶餐厅人多,买蛋挞要排队,叶子微等不住,沿着路边的门店闲逛起来。 夕阳余温不散,她风衣微敞,下摆在晚霞中翩飞。 没走几步便经过一个小巷口,虾湾埗特点不多,其中之一便是楼群密集,暗巷多,曲曲折折,自上空看,似迷宫。 叶子微停在一个路口,右手边便是她过去常来淘片的窄巷。她有些恋旧,刚想走进去,忽听到不远处传来吵闹声。 路边一家小店的门口,里里外外聚满一堆人,众人看戏,将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团团围住,店主是一个烫着标准大妈卷发的中年女子,她双手叉腰,对着老人破口大骂,一双牛眼喷火,胸脯二两肉气势汹汹地晃动。 老人已近古稀,脸皮犹如老树皮,皱皱巴巴,干干瘪瘪,紧贴在骨头上,手臂瘦得如同一把柴,一折就断地脆弱,小肚腩倒是显,把洗得褪色的衣服撑出一道弧。 “老不死,又来偷东西!没钱就不要来我店里看片!年纪一大把还学人家泡妹,也不看看你那张老脸,风一吹就可以入土,死穷diao一个,年纪比我爸还大,机巴都报废了还出来瞎混!” 妇人骂得难听,周围人笑得恶意,老人家在重重恶意包裹下,双手双腿抖得越发厉害,他因被骂而着急,一急就愈加反应迟钝,吃力地为自己辩驳:“没有……我没有偷你东西……” “没有?!没有这是什么!”女人一步上前,抢走他护在胸口的光碟,“事到临头还撒谎,偷东西偷惯了吧!” 周围人咂舌。 宽松破旧的裤管在责骂中颤抖得更加厉害,老人呆呆愣愣,因自己被抓现行而害怕恐惧,张着缺牙的嘴,除了卖惨地发抖别无他法。 “你不是说你孙子有钱吗,钱呢?钱呢?!”女人的卷发嚣张地摇摆,她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咄咄逼人直指老头子的鼻尖,“你叫你孙子过来,把该赔的钱给我赔了!不然我就报警要你吃牢饭!老东西,鸡|巴不大,吹牛泡妹一样不落!还敢偷我东西,你以为老娘是好欺负的?!” -- 第121页 老人家的腿抖得像风中竹叶,忽然一股暖流从他裤管流到地上,形成一小滩水渍。 “尿了尿了!”好事的围观者惊叫起来。 老女人用看垃圾的眼神看他:“别以为尿了我就会放过你!你不是第一次了!”她把刚才从老人家怀里夺过来的光盘重重往他脸上一扔,嫌弃地呸了一口,“脏东西,快打电话不然我就报警!” 老人家始终低着头,他佝偻着背,接过手机颤颤巍巍地缓慢地一个键一个键地按数字,干瘪的嘴轻轻蠕动,在念号码,他太笨了,要这样才能按出号码。 “好了没?!”女人不耐烦地睥睨着他。 老人家没应,他专注而认真地按下数字,他的记忆不能断,一断就接不上了。 终于输好所有数字,他盯着最后一个按钮,虔诚而认真地按下拨号键。 静置三秒,人群外突然响起一串熟悉的铃音。 老人一喜,皮肤褶皱得更厉害,喜悦密密麻麻地堆积在眼角和唇角。 叶子微刚走到最外围,人群便为她开出一条缝隙,她一手提着新鲜热乎的蛋挞,一手握着闪烁不停的手机,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 就听到人群中心传来一道无比熟悉的呼喊:“小叶……” - 小宋留下谈和解,他一边应付难缠的中年妇女,一边暗自疑惑叶子微何时冒出一个如此老迈邋遢的爷爷。 而后者此刻正搀扶着行动迟缓的老人家往小巷里走。 老人平时走路其实没多大问题,只是刚才受了惊吓,加之不小心尿了,现在下|体凉飕飕湿漉漉,走起路来就不大方便。 “阿公,以后不要偷东西了。”叶子微板起面孔,摆一副生气模样。 “我哪有……”老人家刚想耍赖,眼风瞧见叶子微的不高兴脸,立刻乖乖认错,“……就,就这一次,我以后不敢了……” 叶子微闻言乜他,完全不信任:“你都跟我保证多少次了?上次摸人家小姑娘的屁股,现在去偷三级片,阿公,你还要胡闹多久?” 刚才被人指责的畏缩消失,阿公在自己人面前完全活过来,他摆着谱哼一声丢开她的手,像小孩子发脾气:“连你也来教训我!你们都不想要我开心就对了!一个个都怨我,一个个都不来看我!” “你要是少瞟少赌,我就不怨你。” “你去问阿吉,我多久没去找他赌!”阿公叉着腰,一副正义凛然总有刁民诬陷朕的模样,听到叶子微颇为不信任地问:“是吗,那我打电话给他。”立刻蔫住,他一跺脚,气呼呼道,“一个两个都不信我,小的来管老的,害我在朋友面前丢尽脸,我不要面子的啊!” 叶子微本就是逗他,她闻言收起手机,只道:“想要面子就别老干不三不四的事情。” 阿公见好就收,态度也缓和下来:“……还不是你们一个个都不来看我。” 小巷尽头是一间古旧的矮楼,路灯破坏,墙角结丝,防盗铁门锈成红褐色,手一碰能沾下一层铁锈来。 叶子微打开铁门,再推开木门,在吱呀声中扶阿公进屋。 屋门潮湿昏暗,门口多了一双女人的鞋,叶子微刚想问是谁,厨房里走出一个不相熟的女人。 她自和梁为结婚便再没有来过这里,并不知道这个家发生了一些变化。 “你去哪了?”女人大呼小叫。 “我找我孙媳妇去了。”阿公笑眯眯,行动不便地任她帮自己脱下布鞋。 女人帮他换好鞋,抬起头看叶子微,眼中讶色喜色毫不掩饰:“这位是……叶小姐?” “什么叶小姐!小梅,这是我孙媳妇!”老人纠正她。 梅姨急忙把她迎进门,局部不安地请她进屋坐。 叶子微听着她的自我介绍,不失亲近地笑笑:“梅姨,不用跟我客气。” 老头子听了,反身帮腔:“就是!她对这里熟得很!你看那些花花草草,还有这些东西,”他从窗台上的盆栽指到客厅的大件物什,“都是她弄来的!” 梅姨忙笑,一边准备扶老爷子,一边抬眼瞧着叶子微,见她果然神色自如毫不拘谨,便放心地扶老爷子回屋换身衣裤。 这房子不大,两居室,几十年的木头家具,桌角发霉,表面脱皮,露出内里的粉肉色,疤痕似的,斑斑驳驳,很丑。 叶子微第一次来这间屋子时不到十六岁,如今已二十四岁。 阿公换好衣服,摆脱了梅姨,赶着忙出来找她。他没顾上理叶子微买了好吃的蛋挞,他做贼似的从前襟口袋摸出一块糖果,塞进她手里,低声叮嘱:“不要被阿付知道了。” 他已经得了阿尔茨海默症很多年,做事颠三倒四,记忆七零八落,但仍记得她爱吃这种糖。 叶子微把糖收进口袋,听到他小声保证:“这是我买的,不是偷的。” 她把蛋挞的包装盒拆开,推到他面前,他开心得就要扑上去,被叶子微拦住。 “只能吃一个。”她提醒。 他很委屈,皱着眉头,敢怒不敢言地瞧她几眼,最后还是屈服地取出一个蛋挞,掰开,再掰开,脆皮落了一桌,他拿手指去按,沾起一点,舔进口中。 叶子微一边说脏一边拦他,他正正经经地说,阿付会骂我浪费。 梅姨从房里出来,将脏衣服抱进卫生间泡进洗衣盆里,然后去厨房继续忙。 -- 第122页 她一个月前才被这家主人雇佣,说是照顾一个老头,给的薪水很高。原以为是什么大户人家,没想到住在这种破破烂烂的老房子里,平时也没人来看望老头。 老头子乖的时候很乖,闹的时候能闹进警察局。却不见有人来看望。他最常挂在嘴边唠叨的,就是一个姓叶的小姐。 他总说小叶经常来看他。但梅姨来帮工这么久,从没见过他口中的小叶,有时候开玩笑逗他说根本没有这个人,他就会气得哇哇大叫,说都怪阿付。 阿付就是林先生,梅姨的雇主,他给的薪水高,对她要求也高,可看似孝顺却很少来。她只见过他两次,一次是签约那次,一次就是今天。 对于林付的突然驾临,叶子微完全没有预料。彼时,阿公正搂着他的宝贝光碟闹着要跟叶子微一起看。 “你不是一直想收藏《跛豪》吗,我找到了,正版的!”阿公像献宝似的,“你看还有吕良伟的签名!那人不识货,当盗版卖给我的!” 阿公得意洋洋,这片他几个月前就买到,小心翼翼拆都不舍得拆,就等她来。 可左等右等都等不到人,快把他急死。 “你电话怎么都不懂得接,我每天都给你打电话的。”阿公巴巴地问。 叶子微不知如何回答:“阿公,我很忙的。” “你忙什么?你以前再忙都会给我打电话。” 叶子微刚想回答,大门突然打开,一双锃亮的皮鞋踏了进来。 阿公先是疑惑而后大喜,孙媳妇前脚刚到,孙子后脚就来,他今天真是中头彩,今晚一定要去找阿吉试一试手气。 作者有话要说: *用“阿尔茨海默症”代替“老年痴呆症”,是为了响应消除歧视性称呼的号召 第68章 68 68 叶子微主动进厨房给梅姨帮忙,把独处空间留给祖孙二人。 梅姨见她手脚生疏,一看就是大户人家女儿,不免好奇起她和林付的关系。 老爷子口口声声喊她孙媳妇,可刚才两位小辈打招呼的样子并不热络,枉她特地给林先生打电话报信。 梅姨一边做菜一边旁敲侧击想挖出点八卦来,叶子微却避而不答自己的事,只问起老爷子的病情。 梅姨笑:“不就那样,时好时坏。”一下记得住人,一下记不住人,她刚来那阵,他经常一脸警惕地问她是谁,“倒是从没忘记过你,时不时就提起。前两天还念叨要去接你和林先生放学。” 老人家的记忆是破碎的,非线性的,比他们少了好几年。他被一场疾病返老还童留在过去,穿行于生活了半辈子的街道也能像小孩一样迷路。 叶子微曾取笑他好笨,连路都记不住,老人不服气:“政府天天拆拆修修,你们那什么古狗地图都跟不上变化,哪能怪我记忆更新得慢?” 叶子微又开玩笑他老了,跟不上时代了。阿公更不服气:“老人就是活宝典,我们吃的盐比你吃的大米还多。” 梅姨和叶子微正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客厅突然传来很大的动静,二人急忙赶出去。 只见矮几上正躺着一张皱皱巴巴的借据,林付正指着那张字条和阿公激烈地对峙。 阿公不甘示弱,指着林付的鼻子破口大骂:“我赌点钱怎么了,我的钱我用的开心,要你管吗!倒是你是不是在外面做了什么对不起小叶的事情,不然她怎么都不来看我!你别以为自己长得好看就可以不拿人家当回事!你跟你爸一个臭德行!” 被骂的人下颌角绷得死紧,硬朗的线直通他爆起的青筋。 “还敢瞪我!老子养你喂你这么年,骂你几句怎么了!再瞪我把你眼珠挖出来!”他似回到过去,骂起孙子精神劲十足。 林付攥紧拳头,沉着嗓子怒道:“睁开你的眼睛看看现在是谁养谁?你要是再敢赌我就把你送进疗养院打几针!” 阿公先是恍惚了一下,而后气得暴跳如雷:“你敢送我去疗养院?!小兔崽子diao毛还没长齐就敢顶撞我,阿萍!阿萍!把我的鞭子拿过来!” 林付好笑他这时候倒想起姐姐:“她早就被你气走了。” 阿公一怔,似不相信,推开他就往客卧跑,却发现屋里摆饰全都变了,孙女的东西一件不剩。周围的装饰也陌生。 发生了什么,他的脑袋猝然疼起来,冷汗疏地涌上体表,他一下瘫跪在地上。 身后无数道脚步追进来,有人软软地扶起他。 “阿公,阿公……” 焦急的呼唤拧成绳捆住他喉管,他呼吸困难,眼前模糊,抓住一根救命稻草颤声喊:“德安,德安……” 阿公昏了过去。 林付冷着脸把阿公抱进房间,叶子微端了一盆水跟进来要帮忙,却被他无声地挡开:“我来。”他接过她手中的湿毛巾,俯身帮阿公擦脸,他干瘪的唇瓣仍占着一片蛋挞的碎屑。 林付一边伸手捡开一边问:“你又给他买吃的?他有糖尿病的。” 这场景仿佛旧日重现,她无端端紧张起来,好似回到那时,他总是不耐烦地质问她是否又偷偷给他钱。 叶子微应了一声。他始终以背示她,她看不到他的表情,只能看到那只拿着湿毛巾的手始终从容不迫地擦拭。 梅姨拿着水和药进来,接手了林付的工作,叶子微跟他出去:“阿公的病情好像又恶化了。” -- 第123页 林付冷道:“烟酒沾得太多,他这是报应。” 林振国年轻时酗酒成瘾,抽烟无度,嫖|娼成性,五脏器官早就坏了,大家都说他能活到现在真是应了那句祸害遗千年。 多少人等着他死,不要再拖累林家可怜的小辈。 叶子微拾起桌上那张皱巴的借据,看着后面的几个零,林付一边抚平衬衫上的皱褶,一边似想起什么,短短几秒,看她的眼色变了又变:“听说你这几年经常私下来看他。” 叶子微避而不答,只看着那张借据问:“他这两天又出去赌了?” 投出的石子激不起应有的涟漪,他终于不再演好同学久别重逢的平和戏码,他沉不住气地发动嘲讽:“你倒是心善,分手前养家,分手后做慈善家,你把我们家的人当成什么了?” 见她盯着那张借据逃避回答,林付毫不留情地抽走字条,引她看过来,他神色中已浮起愠怒:“跟你说过多少次,不要给他钱,不要帮他还债,你为什么总是不听我的话?” 叶子微退后一步:“你不是也帮他还?” “是啊,我努力学习,拼命工作,丢下自己的女朋友为他卖命还债。可我是他孙子,你是他什么人?”林付语气骤然犀利,带着迫人的气势逼近她,“你回答我,你是他什么人,你凭什么背着我一直照顾他?!” 叶子微避开他锋芒:“我只是想帮他。” “帮他?为什么?”为他还是为我?“你应该知道我最讨厌你做慈善做到我头上!” “跟你无关,我只是想帮他。他只是一个可怜的寡居老人……” “他可怜?!他有什么值得可怜?他酗酒赌博,身为警察却与混混为伍,活该被警队开除,是他害死自己儿子,气走自己老婆,还虐待我和我姐,他就是人渣,应该下地狱的人渣,落到什么下场都是活该!”黑色的瞳仁被血丝围剿,林付眼眶发红,居高临下地逼视她,“你帮他到底是为了什么?你还要我痛苦多久?!” “……你不要这样说他,他是你爷爷。” “是啊,他是我爷爷,他是我爷爷!所以我要供他奉他予取予求,你算什么,你站在什么立场照顾他?!孙媳妇?!” 叶子微一时语塞,她被林付攫住了肩膀,他将她往胸前一提,二人距离拉得十分近,他眼底情潮汹涌:“你那么想帮他不如回到我身边来!你应该知道他最希望什么,最想要什么,我们好好在一起,我就什么都不怪他!” 叶子微小臂抵在他胸前,撑开二人距离:“林付,你不要乱说话!” “我没有乱说话!” “前脚追求路辛,后脚就要跟我复合,我不懂你在想什么!” 肩上的手掌收紧,十根指头想要扎进她肉里,林付怒道:“我什么时候追求过路辛?是谁跟你说这种蠢话?!我从来没有追求过别的女人!” “是啊,你从来没有追求过别的女人,你只是抛弃了我。”叶子微抬起眼皮瞧他,不无嘲讽。 “你还在生我的气?”林付先疑后喜,还生气就说明还在乎,“我跟你道歉……” 一颗牛奶糖在她的挣扎中滚落,掉在地上发生一声轻响,对峙的二人都是一怔,林付定睛一看,心头乌云拨冗,一束光点亮他双眸:“这是我送你的糖……” 林付像被定住穴道,叶子微趁他出神用力挣出。 “林先生,我已经结婚了,请你不要再说这种不自重的话。”叶子微板起面孔,肃整衣衫,她捡起桌上的包提步便要走,怎奈手腕被人一捏,她再次跌进温热的胸膛。 林付抱住她:“不要走,你明明还爱我……” 叶子微挣扎不开,怒从心起,大骂他有病。 就在二人僵持不下的时候,她的手机突然响起。 林付稍有放松,她便狠狠将他推开,快速从包里摸索出手机。 小宋在电话里说:“已经搞定那个老板娘了。”他提出给对方钱,那人看他衣着不凡本打算多讹一点,没想到小宋的律师转眼就到,吓得她即刻答应不再追究,并当面销毁了监控录像。 “谢谢你,”叶子微想了想,低声嘱咐,“这件事你先不要告诉梁为。” 手机两端的男人听到这个名字后都提起了注意力,小宋心下讶异,谨慎地答应了。林付则直勾勾盯着她,仿佛要刺开她的面目,将她的意图看得清楚些。 等她挂断电话,林付追问:“你为什么不想让他知道?你做贼心虚还是因为他根本不信任你?你们的感情并不好,你出轨的新闻我全部都看过……你别走!” 他上前抓住转身要走的她,逼她给一个回应。 叶子微冷眼看着他的手:“你想太多了,我不想告诉他纯粹是因为你不重要,我不希望这点小事影响他的心情。” 她用力地甩开他:“别再纠缠我。” 小宋在原地等到叶子微时,对方除了外衫有一点乱之外没有其他的异常。 他透过后视镜,对她看了又看,最后一眼被她敏锐地捕捉。 小宋一凛,立刻收拢心神专注地开起车来。 车穿过狭窄的街道,无数霓虹招牌从车顶掠过,凝成一副光影斑斓的画作,沉在她眼底。 沉默许久的叶子微突然叫他停车,她往路边的一家甜品店随意地努嘴:“你下车再买一份蛋挞吧。” -- 第124页 小宋听话地下车,没等他走几步,背后传来一声轰鸣,他猛地回头,来不及追,只瞧到叶子微调转车头,一骑绝尘,转眼便消失在返回虾湾埗的斑斓灯火中。 第69章 69 69 梁为到家时已经很晚,客厅一如既往亮着灯,是叶子微等他回家。 只是今天她没有边看电视边等,而是不小心睡着。 叶子微躺在客厅中央的软毯,蜷成一团,浓密长发像海藻铺满地面,更衬她面庞白皙,唇如点樱。 听到关门的声音,她悠悠醒转,被梁为扶坐起来。 “怎么躺在这里睡,困了就上楼休息。”梁为说。 她软软地靠在他怀里,一边揉搓惺忪睡眼,一边把桌上的一盒蛋挞拉过来,声音软得像一团糯米糍粑:“想给你吃这个。” 他认出这是虾湾埗一家有名的茶餐厅的招牌蛋挞,金色脆皮盛着黄澄澄的蛋挞,挞心滑软,香味浓郁。 “晚上路过就想买给你吃,”叶子微还是困,像幼兽往他怀里钻,闭着眼睛喃喃着,“我读书时候经常吃这个当早餐。” 梁为象征性地尝几口,便要抱她上楼,哪知她挣了几下从他怀里脱出,改成上来揽住他脖颈,像某种爬行动物伏上他的背,迷迷糊糊说:“今天想要背。” 撒娇得紧。 梁为失笑,扶住她挂在他腰间的两条长腿,将已经昏昏欲睡的人背上了楼。 躺在床上,她枕在他手臂,睡眠渐沉,眉尖微微蹙着,一张樱桃小嘴透着诱人的粉色,梁为不想打扰她,便想去卫生间冲个凉水澡,给身体降一降温。 哪知他刚一动,叶子微缠着他的双臂便收紧,柔软的小脸往他胸前贴蹭,黏人得紧。 梁为有点无奈,只好维持这种侧身的姿势撑在她身边,打算等她睡得更熟些再偷偷溜走。 她穿着薄薄的吊带睡裙,温软的身体贴着他,香气源源不断传过来,一条腿塞在他两腿之间,另一条腿十分不文雅地压在他身上,隔着西裤布料,加热他体温。 等了一会儿,梁为硬得受不了,他再次尝试离开叶子微,对方却不依不饶地贴上来,还仰起小脸,把蹙起的眉头和微嘟的粉唇朝向他,抗议似的。 简直故意勾引。 梁为缓出一口气,俯视她半刻,终于抬起她下巴吻下去,叶子微似有醒转征兆,唇瓣微微分开,便被他趁势入侵,勾住了丁香小舌。 口中津液勾兑,二人缠吻得有声有色,空气里尽是咂咂水声,他意犹未尽地退出来,牵出一条透明的线。 叶子微模模糊糊地,感觉到一只手跃跃欲试地钻进她衣裙,但困意袭来,她双眼又沉重地闭上。 某人挑起一半的火却很不负责任地睡着,梁为本就坚硬的身体更加膨胀坚硬,他用力揉捏她胸脯软肉,揪着红杏扯了扯,用鼻尖轻轻顶她,均不见反应,无奈,只好恨恨地收回手,拉开拉链——美人在侧,却要自己解决。 小宋听从叶子微的话,虽然他明显感觉老板娘那天很不对劲,且半路把他丢在马路上的行为很不道义很没品,但依然还是很讲义气地帮她把秘密瞒下了。 然后他就接到了新的指令,帮她物色一家疗养院。 叶子微那天和梅姨简单聊了些阿公的病情,得知他现在已经屎尿失禁,记忆缺失混乱,昼夜不分,常常白天睡觉,晚上亢奋,脾气也愈加暴躁。 最重要是,林付不来看他。 他能记住的人已经越来越少,可最重要的亲人却吝于见他一面。 梅姨问,叶小姐,以后你能不能常来看看他。 叶子微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 梁为这几天有些异常,精神状态有些紧绷,并且经常被她捕捉到盯着日历发呆。每天傍晚也回来得比平时早,一回来就扎进书房,也不知道在干什么。有一次她推门进去,发现他伫立在窗边望着夜色深处不知在思索什么。 叶子微想起中午梁母来过电话,要他们这周末回家一趟。 她把这件稀松平常的事告诉梁为,没想到对方的反应却有些激烈,他说自己最近很忙,没时间去。 叶子微劝了几个来回也没能动摇他坚定的态度。 最后叶子微只好自己带着礼品登门拜访。 梁母似乎早有预料,对她独自前来一点也不意外。 询问了他们的近况,梁母看起来很满意。 叶子微拜访的那天,梁母刚好请了普灵寺的主持来讲经,于是她也跟着听了一会儿。三人论道,她的观点稚嫩,但主持仍对着梁母大赞她这个儿媳妇有佛性。 临走前,梁母告知叶子微,下周二便是梁为爷爷的忌辰。 关于梁老爷子的事,叶子微依稀记得一点,结婚前,她提前看过她丈夫的相关报道,里面都不约而同地提到了这个于两年前去世的商业强人。 财经杂志夸夸其谈这位老企业家的志存高远,八卦杂志却极力挖掘和渲染祖孙不合,家族不睦。 叶子微正想找机会和梁为谈谈爷爷忌辰的事情,却意外接到了林家阿公的电话,熟悉号码的另一端并不是熟悉的老头子的声音,而是慌里慌张的梅姨。 电话里,梅姨告诉她老头子又闯祸了,现在正在警察局,林先生没接电话,她只好求助于她。 叶子微赶到的时候,阿公已经吓得说不出话,两条裤管抖抖擞擞,一看见她,便委屈地拉住她。 -- 第125页 “这次又犯了什么事。”叶子微习以为常地问,阿公心虚地低下脑袋。 警察先生告诉她,阿公在超市偷水果被监控器拍下,人赃俱获。 “你们给点赔偿金私了吧,他年纪这么大,我们也不敢拘他。” 警察先生看一眼自叶子微到来便乖巧地佝偻着背的犯事老人,哼道:“早有这么乖就好了。” 叶子微叫梅姨看好阿公,她去找超市的负责人谈赔偿问题。 搞定好后,她开车送梅姨和阿公回家。 不知是不是进警局受的打击更大,阿公全程都很乖,或者说,反应很呆滞,似乎病得更严重了。 梅姨告诉她,前几天和林付的那一吵,他醒来就忘,然后又偷偷摸摸溜出去,说是要找阿吉赌一局,结果不仅没找到人还把自己弄丢,大半夜蜷缩在垃圾桶旁边睡觉,臭得不得了。 叶子微听着没说话,虾湾埗哪里还有什么“赌王”阿吉,阿公的朋友早就去世一大半,只是他都不记得,他还以为自己仍是那个余威尚在的下岗警探。 说起照顾阿公,梅姨字里行间透露着埋怨,照顾阿尔茨海症患者确实是份苦差,这病还因个体差异导致发病症状略有不同,阿公这种过往经历复杂的,更是难于应付。 叶子微替林付承诺会给她额外加薪水。 车开不进狭窄的小巷,叶子微下车扶阿公走进去。老人家在超市被围攻,在警察局被审讯,受了不小惊吓。此刻抓着叶子微就像抓住了一根浮木,任她“责怪”。 但他步履蹒跚,姿势奇怪,右臂紧夹在身侧,像在紧张着什么似的。 进屋后,梅姨赶去阳台晾湿衣服。待人一走,阿公便赶快把叶子微拉到角落,他悄悄把右臂松开,露出破了线的上衣口袋,枯木一样手往里抓了一把,捞出几颗饱满圆润的蓝莓,献宝似的摊在她面前:“小叶,这个给你。” 叶子微盯着那几颗奥尼尔蓝莓,说不出话来。 “快拿着,阿付那个臭小子没钱给你买,阿公给你买。” 叶子微不得不提醒他:“阿公,你这是偷的。” 阿公气势弱下去几分,但他扁扁嘴,重振旗鼓,把那几颗蓝莓往她手里一塞:“反正他不疼你,阿公疼你!”然后转瞬又低下去,“别告诉他我今天又闯祸了啊。” 二人正说着,梅姨从阳台回来,领阿公去卫生间解决了一泡屎尿——他现在已经不能自己上厕所。 叶子微在屋里走了走。 她对这里很熟悉,和林付在一起的时候她几乎天天来,就坐在客厅的地板,趴在那个掉漆的矮几上看他做作业。 她功课其实不差,成绩忽上忽下完全看她心情,能拦住她的唯有数学,林付曾在这张深褐色的矮几上无数次地为她辅导数学。 那时候她是很崇拜他的,除了家世,他样样比她好,但也正是家世,是最致命的伤。 一个人一生的成就上限大多在他出生时就已经定下来,而叶子微的家世,便是林付一辈子也到达不了的高度——他奋斗的终点,于她而言只是出生时的起点。 更糟糕的是,他有拖后腿的家人。 林振国年轻时曾是虾湾埗的一名警员,那时的虾湾埗混乱不宁,充斥着黑帮、走私、不法交易,动不动火拼砍人,从这里走出一名警员的可能性比公鸡下蛋都低,但林振国做到了。 人人都道林家生了个好仔,要转运了。 可没想到不久后林振国便因贪污受贿而被警队开除,林家好仔从此沦落为街头混混,抽烟、酗酒、赌博、干架、家暴……无恶不作,也结了不少仇家。 后来他唯一的儿子林德安被他的仇家打死在猫钨巷,他的妻子愤而离家从此再没有回来。 林德安死时,他的小儿子刚出生,年轻寡妇不愿接受这种生活,把六岁的女儿和不足岁的儿子一并丢给吃喝嫖赌样样精通的公公,便追求自己的人生去了。 林振国独自抚养孙子孙女,说是抚养,实际上基本属于放养,他三天两头不着家,回家也是醉的时候比醒的时候多。 家里两个小孩,大的照顾小的,相依为命。林付是在酒精和棍棒下长大的。 这种情况在林付上学后好转些,因为他大了,而林振国老了,力量的扭转使林振国再也不能想打就打想骂就骂,或许是意识到自己终归要靠这对姐弟养老,林振国脾气收敛,不再滥赌滥玩,但贫穷依旧是这个家解不开的结。 叶子微就是在那时候认识林付。 可惜她见识过他的落魄,却没能保护他的骄傲。 那时候她是陷入热恋的小女孩,怜惜她天资卓绝却命运多舛的爱人,她只想把一切最好的东西都给他。 于是家徒四壁的林家有了崭新的家具,贫穷的赌徒获得了一台“无限取款机”。 满心欢喜的她并不知道,当爱人蹲在她面前为她系鞋带时,心中除了满腔宠爱之外,还有无限自我责难的卑微。 那时候林振国最喜欢见到叶子微,因为她人美嘴甜还会给他钱。 林付最不喜欢带她回家,可是不回家能去哪里,茶餐厅?KFC?影院?他没有零用钱,他只有她给的钱。 高二那一年他们曾有过一次激烈的争吵,具体原因叶子微早已不记得,她只记得那次他们冷战了许久,从来不会让她生隔夜气的林付居然晾了她五天,第六天他来认错道歉,她不满意,躲在叶筝房间的窗帘背后不愿出来,随口气道你求我。 -- 第126页 然后林付就突然跪了下来。 叶筝家偏僻,周围人烟稀少,光天化日之下,贫穷却孤傲的少年折了自己的膝盖——他在门口跪了近一个小时。 他这一生只跪过两个人,一个是林振国,一个就是叶子微。 作者有话要说: 一篇滑香蕉皮式.无大纲.练手文能写这么长,生活真是充满惊喜。 快要结局了,每天都在卡,断更什么的,很有可能发生(一剂预防针 第70章 70 70 叶子微接到林付的电话,电话里,他对她帮助阿公的事表示感谢。但语气乏乏,说不清诚意几何。 叶子微坐在车上,背靠着真皮座椅,一手掌在方向盘,一手握着手机,听到他说:“这几年你给了他多少钱,我还给你。” 叶子微答:“不记得了。” 林付自说自话地报了一个数字。 叶子微说:“照顾他是因为我和他之间的情分,你不需要还钱给我。” 林付很坚持:“我会打在你账上。” “听说你刚和朋友成立了一家建筑公司,在海港城立足没那么容易,有这笔钱你不如留着和供应商打通关系,把原材料的问题解决了……” 林付明白对方显然关注过他的近况,这一明白不仅没带来欣慰反使他感到羞辱,他打断她:“你为什么总是这样?” 叶子微被问得一脸茫然。她怎么了。 林付的声音绷成一条拉紧的弦,他诘问她:“你为什么总是用钱买走我的自尊心?” “我没有。”从来没有。 没等到电话那头的回应,叶子微退让道:“如果还钱能让你觉得安心,那你就还吧。” 林付在沉默中平复心情,他努力缓和语气,在她要挂电话之前拦住她:“你现在在哪里?” “有什么事吗。” 他郑重地说:“我们谈谈吧。” “谈什么?” “你不想知道我这几年怎么过的吗?” 叶子微轻轻地笑:“已经不想了。” “可是我……” “林付,我们之间没有误会。” 电话那端陷入短暂沉默,随后又道:“那就谈谈爷爷的事吧。” 叶子微按照林付给的地址开车过去。 找停车位找了好一会儿,她到的时候他已经等候许久。 他虽然早就不是从前那个窘迫的少年,却依然将谈话地点定在了某家与虾湾埗相隔三条街的朴素到甚至有些破旧的炸鸡店。 这是特低要她故地重游。 这家店是他们以前常来学习的地方——平时不来,考前突击的时候才来。因为在家里,她总是容易与他粘粘乎乎影响学习进度,于是林付就把她丢在这种嘈杂的环境中,逼着她高效率完成任务。 她最喜欢坐在靠窗位置,他低头为她讲题时,光从天外打来,他长眉入鬓,清俊如画,苍白肌肤近乎透明地高贵。 饶是周围再纷繁嘈杂,她眼眸里也只框着他。 叶子微刚一落座,林付便将她从前必点的拿铁推了过来。她没有接手,只是直入主题地说:“我觉得阿公现在的情况更适合住进疗养院,那里人手多,医护人员也比较专业,可以给他更好的治疗和照顾。” 林付盯着那杯被冷落的咖啡:“我不想。” “为什么?” 林付手指那杯咖啡:“你把这个喝了,我就告诉你。” 叶子微瞪眼,简直不能理解他这种行为。 他一扬眉,没有商量地问:“不想喝吗。” 这要求虽然莫名其妙,但不算过分,叶子微话不多说便喝了下去。放下马克杯,她皱着眉头拿纸巾擦去上唇浮沫。 林付说:“送进疗养院也不会省事多少,他身体不好,现在就是在等死。你是不是以为送他去疗养院,我就会多去看看他?” 林付瞧见叶子微面色,便知自己猜中,他轻笑道:“没用的,你别费力气。” “他其实很想你,前几年,他还清醒的时候,我看得出来他很想你。你每个月给他汇款的字条他都留着,你的东西他都收拾得很好……” “你想我吗。” 叶子微抬眸。 他们之间隔着午后的阳光,一面通透的落地玻璃外,几个小男孩舞着玩具汽车口中喊着呜呜呜地追跑而过。 “我和他之间的事不需要你提醒,我就想知道,你想我吗。”林付身体前倾,两道目光像要敲进她脑中,他伸手盖住她搭在桌上的手背,在她要退出之前猛地攥住。 “你放开。”叶子微低声斥责。她挣脱不开反被他攥得更紧,虎口被捏,骨头挤压,痛得厉害。 林付品味着她的挣扎,在她要挥巴掌的时候放开了她。叶子微失衡地往后一倒,被座椅拦截。 “我以为你今天是来跟我谈正事的。”叶子微冷道。 “这就是了。” “那真是抱歉,我不奉陪。”叶子微面黑如锅底,抓起坤包就要走,哪知经过他身边时他再次伸手一拉,她脚一崴,便跌进他怀中。 剧痛从脚踝传来,叶子微冷汗直冒,听到他在她耳边说:“你一直都知道我在哪,对吗。” 她用手肘撞他,却被他轻巧地按住,她生气却又无能为力。 林付继续说:“你明明很想我,却死也不肯来找我,对吗。” -- 第127页 她犟着不肯回答。 林付语气软下来:“微微,难道只有你的自尊心值钱?” “你现在说这些有什么意义?” “我真的包容你很多,你以前很任性,要怎样就怎样,根本不会顾忌别人怎么想。每次吵架都是我先服软,就算是你错,也是我先道歉。” “……我不记得了。” “你当然不记得,人只会记得那些特别的事,你三天两头闹脾气,次次都是我去哄,你已经习以为常,又怎么会去记?” “如果你很介意,我为过去的行为道歉。那时候是我不懂事,但是现在……林付,你可不可以放开我。” “道歉不够,道歉怎么够?我爱你那么多。你有没有想过,我也很骄傲,但我能为你低头,我甚至能为你下跪。我这辈子只跪过两个人,一个是林振国,因为我怕他打死我姐,一个是你,因为我怕你离开我。微微,你为我低过头吗。” 有的,她曾经为他背负家人的责骂,她现在也承担着那时的惩罚,她因他而不被承认为叶家人。但那又怎样。叶子微说:“林付,你不要忘了,是你抛弃我。” 他为了钱放弃她,而她为了他背弃家人。 他们之间早就算不清那笔账。 “既然做出选择,不管是对是错,你都要承担后果。”这是家中长辈当时对她说的话,现在她原封不动送给他。 他做不到落子无悔,她却不会执棋以待。 “林付,我已经不爱你。” 叶子微扶着墙,一瘸一拐地从店里走出来的时候,一眼便看到街对面满脸高深莫测的周泽宇,他正耐人寻味地看着她。 隔着喧闹的街道,周泽宇松开怀里的小妞,不耐烦地挥挥手打发她离开,然后看也不看车,直勾勾地盯着叶子微快步横穿马路,引起几声尖利的刹车声,司机骂骂咧咧地探出头,他理也不理,径直停在叶子微面前。 他阴测测地瞧了瞧落地玻璃后的那个男人,再把视线落在她行动不便的腿上,二话不说将她打横抱起,声音很沉:“我送你回去。” 叶子微吓了一跳,慌乱中勾住他脖子:“我开车来的。” “钥匙呢。” 叶子微刚找出来便被他夺走,周泽宇随手将钥匙丢给跟在他身后的随从。 他把她粗暴地塞进他的车里,根本不管她伤势,然后绕到车的另一边。 上车后,他没有直接启动汽车,而是缓了几分钟,视线从窗外调回来,他深呼吸,努力心平气和地说:“刚才的事我不会告诉阿为,但你不要太过分。” “什么事…?” “我都看见了,”看见她依偎在旧情人的怀里,“阿为的脾气没你想得那么好,你要是对不起他,下场会很惨。” 叶子微听明白了:“你想错了,我和林付没有什么。” 周泽宇怀疑地瞧着她:“你们不是第一次见面了吧。” 他最近在做一个地产项目的调研,就在这附近,他前几天看见过她一次,只是那时候她身边的人并不是林付,而是一个小老头。 “那个人是他的爷爷。你为什么和他的家人混在一起?”这性质分明更恶劣。 “我只是帮忙照顾阿公。” “帮忙照顾?”周泽宇哂笑,“他自己的家人他不会照顾,需要你鞍前马后?” “我照顾阿公和林付无关。” 周泽宇嘲讽地看着她,叶子微不甘示弱,沉默的对峙中,周泽宇敛起冷色,他严肃道:“即使你觉得自己清清白白也不见得别人能够相信,你背着阿为和他的家人来往,即使出发点再好也会伤害人心。阿为没有你想得那么高尚,就算再爱你也不会纵容你这样给他戴绿帽。这种事换哪个男人都不好过,我劝你快点和那家人断了联络,不然阿为和你迟早要闹掰。我也不会再帮你瞒第三次。” 第71章 71 71 晚上,梁为又在书房里加班,叶子微接替他的煮夫工作,找出奶锅给二人各热了一杯牛奶,然后给他端进去。 梁为听见动静,不着痕迹地盖住了一份文件,然后起身过来接过她手里的东西。他端着牛奶杯装模作样地闻了闻,将信将疑:“你自己煮的?没煮糊?” 叶子微深感侮辱,眼睛一瞪:“没有。” 梁为笑笑,另一只手拉她过来:“脚怎么回事。” “不小心崴了。” 梁为看她一眼说:“莽撞。” “你在做什么。”叶子微瞄到桌面上压着一份来自Apollo Capital的财报分析。 他神色自如,一边喝牛奶一边说:“李修杰邀请我和他合作,他厌倦了给人打工,想自己办一家Family Office。” “你哪有时间。”叶子微双手一撑,灵活地靠坐在桌上,她小心地只坐在书桌边缘,以防压到他文件。 然后一条腿肆无忌惮地搭在他的腿面上,把他的西裤踩得皱巴,梁为无奈地看一眼,并不出声制止,听着她认真地替他忧心:“光是公司的事就够你每天晚睡早起,再跟他一起玩股票,你还有时间休息吗,还有时间陪我吗。” 灯光沿着笔直的小腿打下一条光带,他握住她柔软的小腿肚,放在掌心揉捏:“其实也没有那么难。”像他们这种大鱼,下海是去搅弄浪潮的,该害怕的是那些小虾米,而不是他。 -- 第128页 叶子微被他捏得痒,腿缩了一下被梁为捉住,他抬起头看她,漫不经心地问:“你是在替我担心,还是在替自己担心。” 叶子微捧起他的脸,用鼻尖碰一碰他的:“当然是替自己担心,君王早朝,后宫冷落。” 梁为好笑地亲一亲她。 叶子微揽住他脖颈,在他脑后作一个缠人的交扣:“再问你一件事。” 他似有预料地淡应了一声,果然,她又问起爷爷的忌辰:“你真的不去吗?” 梁为笑容消失,他斩钉截铁地说:“不去。” “噢。” 不去就不去吧,他想怎样就怎样。 “那就委屈我去给爷爷骂一顿吧。”叶子微爽朗地卖可怜。 她低头,轻轻舔掉他上唇的奶渍,顺势沿着唇部轮廓描摹了一圈,正心满意足地打算收回小舌头,便梁为追着擒住。 他突破齿关,将她的舌头勾入口中,浓郁的奶香萦绕在唇舌的纠缠,他的吻带有侵略性,不知不觉中逼迫她步步退让,她撑着桌面不断后仰,梁为扣住她后脑使她进退为艰,她一面承受他的交吻,一面防止自己栽倒。 他吻得越来越深,舌头横扫腔壁,舔过她的贝齿,灼热的氧气彼此交换,她撑不住地勾住他脖颈,他顺势揽住她后背,沿着她光洁的脖颈往下啃咬。 哐当一声,台灯摔落地板。 书房的光灭了。 - 莱利是一家成立于北美的化妆品公司,于2010年被叶氏百仁集团收购,现任执行总裁为叶家老二叶光仁,但谁都知道叶光仁早就放权将公司交给独女叶筝,人人都在等,等着看这位赴日而归的小女子能做出什么好成绩。 可惜她回来不足一个月,公司就突发大事故。 著名对冲基金Apollo Capital 的CEO李修杰公开宣称莱利公司的盈利模式是一场巨大的庞氏骗局,其金字塔式营销计划本质上是以复杂的内部激励机制哄抬商品价格,造成高盈利错觉。与此同时,Apollo Capital 出具了一份足有6G的极为详细的报告。 各大媒体迅速展开报道,多家基金跟进,有人高调表示要做空莱利,更有内部消息称莱利公司或将面临SEC(美国证券交易委员会)的调查。 消息爆出当日,莱利股价暴跌18.2%,四天内跌幅超过43%。 叶子微看到新闻推送的时候非常震惊,她的首页几乎被莱利屠版。 没有多想,她当即便开车回家,然而外面闹得鸡飞狗跳沸沸扬扬,她的父亲——百仁集团总舵手却在自家庭院里悠然地浇着花,一副任尔东西南北风,我自巍然不动的模样。 听到叶子微的关心,叶父浓眉一扬,哼道:“这是他们的事,找我干什么?” 他已临近退休,自己家的两个女儿对公司管理皆不感兴趣,后面两家小辈倒是斗得欢,叶父看在眼里,懒得理会。 “你要是真那么担心公司,就回来做事。”叶父哼哼完,拎着水壶去了另一边的花房。 当真是毫不在意。 不过不理会归不理会,该敲打的还是要敲打,晚上叶添和叶筝前后脚被叫回家,叶父分别把他们领进书房,分别揾了一个多小时的茶。 叶添出来时满脸晦气,看见叶子微,万分冤枉地说了一句:“这次真不关我的事。”然后便走了。 这意思是以前那些坏事可以算他头上,但这次真不能怪他——多么诚实的手足相杀。 叶添走后没多久,叶筝跟着从书房出来。她脸色也不好,看了眼叶子微,没说话。 叶母这两天刚好命仆人炖了补汤,这会儿趁着几位小辈都在,便叫他们挨个把补汤喝了再走。 正打算开溜的叶子微暗自叫苦,她最讨厌喝油腻腻黄澄澄的十全大补汤,偏偏叶母热衷于此,并积极带领全家人养生。 小时候,叶家几乎每个月都会例行这样的公事——叶母和佣人一起炖补汤,然后挨个打电话到各家把小孩子们喊来排排队喝最难喝的汤,有不服从者,叶母就会亲自拎汤登门拜访,务必要个个击破,全家长命百岁。 每次看着小崽子们用上刑场的表情喝汤时,叶母都会散发出满足的慈爱的圣母光辉,那模样简直在说“我家的猪长势真好啊”。 厨房里,叶子微愁眉苦脸地放下碗,忍住呕吐的冲动在叶母的指示下拎了一个保温壶,准备让梁为和她一起承受这个每一位叶家人都逃不开的天劫。 叶芹抱着满嘴油腻哭得撕心裂肺的小May和蒋家公子离开后,叶子微也打算离开。但她在离开前,不忘再三提醒母亲,堂哥(叶添)刚才走得早,没喝补汤,她说得十分诚恳十分关心:“哥哥工作很辛苦,我刚才看他人都瘦了一圈,妈,您可千万不能厚此薄彼。” 叶母瞪她一眼,心疼地又往叶添的保温壶里舀了一大勺汤:“嗳这个小崽子……我明天得亲自给阿添送去!” 叶子微这才心满意足地抹抹嘴离开。 叶筝今天没开车,她顺路送她。 路上叶子微給梁为打了个电话,对方却没接,她有些疑惑,叶筝不动声色地目睹全程。 叶子微放下手机,出言安慰她:“阿筝,别担心,哥哥说这件事不严重,搞定SEC就行。” “是不严重,但我回国不到一个月就闹出这么大的风波。”她必然受到董事会责难,她的工作能力也将受到质疑。 -- 第129页 叶子微知她一向好强,这次回来也是野心勃勃要啃下百仁这块硬骨头,她只好又出言安慰了几句。 叶筝突然转过来诘问她:“你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吗。” 车已开到公寓楼下,叶筝的目光在她面上徘徊数秒后终于放弃,她一边打开车门一边说:“微微,你帮我向妹夫带句话,都是一家人,事情不要做得这么狠。” 叶子微一愣:“什么意思。你是说他……” “你可以回去问问他,”叶筝站在车门边,不无嘲讽地说,“你真是嫁个好人家,搞起自家人一点也不手软。” 说完,她重重摔上车门离开。 叶子微回到家,梁为已经在家。他今天破天荒没有在书房工作,客厅的电视正播报着晚间新闻,“莱利”两个字叫得响亮,后面跟着的股价比她上午听说的又少了。 叶子微的脸不自觉沉下来,她把保温壶放到餐厅,然后折身出来。 梁为的脸色也没好看到哪里去,听到门口动静,他眼皮都没抬,语气平平地说:“回来了。” 嘈杂的新闻播报淹没了她的应答,叶子微走过去关掉了电视。 梁为的视线这才投到她身上。“怎么关了。” 她坐在他面前,仰头看他:“莱利出事了,我今天回了一趟家。” 梁为迎着她探究的目光,表情没有变化。 “叶筝说这场风波可大可小,更像是一个警告。” 梁为捻起她一缕碎发,指尖轻轻擦过她柔软的面颊,他将那缕头发缠绕指间。 “叶筝还说,这件事是你做的。” 缠绕的发丝凝住,梁为以沉默代替回答。 “真的是你,”叶子微惊讶之余不免气愤,“你为什么要这么做?莱利和你的业务没有冲突,你没有非要拿我们家下手的必要。而且身为我的丈夫,你也算是叶家的一份子,你怎么可以这么做?” 叶子微想起母亲将保温壶交到她手里时的叮嘱:“我要怎么跟妈交代?”母亲和善,最不喜看见家人同室操戈,一对叶添和叶筝就已经够她伤心。 梁为没有回答,过了一会儿,他问:“那你呢,你为什么这么做。” “我?” 叶子微的疑惑在他从身旁的文件袋里抽出几张照片时消散,她看到好几张她和林付的照片。 “你又调查我——”旧日重现,依然是相同的伎俩。她震惊得失语。 梁为的手指从一张张照片上划过去,他随意地举起一张:“这是他的爷爷?” 在她惊怔的大眼中得到答案,他又随意地捻起一张:“这是你们?” “你……” “不要用这种眼神看我,该愤怒的人是我,被背叛的人也是我。” “……所以,你是在报复我?” 梁为盯着她,缓缓浮出一抹冷笑,如幽黑的池水在月光下粼粼波动。 “你问我为什么要偷袭莱利,我告诉你,因为这些照片都是叶筝寄给我的,这些,包括以前那些,都是她寄的,我从来没有想过跟踪你。对,我是不敢轻信你,我是充满不安,但是只要我爱你,我就不会做这么龌龊的事。” “从我们结婚起,叶筝就派人跟踪你,还怂恿谢橙挑拨离间,她希望我们离婚,我当然不能让她好过,拿莱利开刀只是举手之劳,我就是要警告她不许再做小动作,我不是善类,我不准任何人破坏我们的婚姻。” 梁为紧盯她:“谢橙是傻,才会被人利用,但她能改,我敲打几句话她就保证不敢再犯。你又是因为什么呢,一次次被人抓到把柄?我该拿你怎么办呢?叶子微,你告诉我,我该拿你怎么办?怎样才能让你停止这些破坏我们婚姻的举动!” 他用力挥开她伸过来的手,瞳孔瞬间收紧,如匕首淬满了毒:“难道真的要我杀了他?” 作者有话要说: *Family Office有很多种翻译,最普遍的一种用法是家族理财室,但我觉得这个翻译不够好,所以我不想采用,就是这么任性嗯。 *莱利是跨国公司,在美上市。 第72章 72 72 “随便你杀不杀他,反正我不会离开你。” 不知道是第几次被他挥开手,叶子微再次不依不饶地握住他。 “你听我解释好不好,”她伸出另一只手一齐握住他,不让他有抽手的机会,“我是一直在帮他的家人,我也和他见过面,但我没想瞒你,我是想等事情尘埃落定再告诉你……当然,我确实也怯懦,不知道该怎么跟你开口,但那是因为我看中你的感受,也怕会失去你。” 叶子微因情绪激动而不知不觉跪立在他面前,她牵着梁为的手说:“我带你去一个地方好不好。” 从半山公寓到虾湾埗要经过内海码头,穿过半个海港城,花费近一个小时。 这一个小时里,梁为始终挂着一张扑克脸,一个字也不肯同她多说。 他的目光漂流在窗外,五彩斑斓的霓虹灯火在车窗垂下倒影,刻画出他冷硬的五官。 叶子微把车停在一处僻静的街角,带着他穿过拥挤的夜市,两边小贩叫卖不绝,人潮汹涌如织。 梁为不情不愿地任她牵着,似乎随时会甩下她,叶子微一秒不敢放松,生怕他转身就走。 白天没有卖出的死鱼发出腥臭味,丑陋的尸体躺在水沟,引来叽叽喳喳的老鼠,他嫌恶地捂住口鼻。 -- 第130页 叶子微却丝毫不受影响,仿佛对这里的一切都熟悉且习惯。 左拐右拐,终于走出人潮,喧嚣退居身后,他们渐渐走入幽静的腹地。 转进狭窄的小巷,一盏孤灯扎在墙上,灯罩被人打碎一半,蜘蛛勤勤恳恳地补齐缺口。 梁为不想再往前走,他负气地停在巷口。“你究竟要带我去哪里?” 叶子微转身过来,与他面对面而立:“你还记得我跟你说的阿公吗?就是我以前淘片的时候遇到的那个阿公。” “就是这条小巷,我就是在这里遇见他。” 小巷隔几步便是一个门洞,洞口堆着生活垃圾,皱瘪的易拉罐和破口的避孕套和谐共存。 那天,她从这个巷口路过,偶然看到一个卖片的地摊就进来看看能不能淘到好东西。 正翻着碟片,旁边蹲下来一个老头,老头看起来和摊主很熟稔,蹲下来后和摊主寒暄了几句,从口袋里掏出一堆零钱破票。 他一边认真地把那些票子抚平叠好,一边吊儿郎当地问摊主:“喂,有没有整钱呐?” 摊主抽着烟,斜眼乜他:“换整钱干嘛?” 老头语气嫌弃,眼角眉梢却是骄傲炫耀:“还不是要给阿付交学费。臭小子,也不知道像谁,读书那么能读,我叫他别去他老师还不干,堵到家里来非要他继续上学。” “读书好哇,读书光宗耀祖。” “哎也就那么回事,主要是臭小子想读,想读就给他读呗。”老头点完手中破旧的钱币,把厚厚一叠零碎的票子按在塑料布上,票子立刻膨开,又凌乱成一堆。 摊主嘲笑他:“阿公,这些够你玩好几天啦,真的不去阿吉那里赌一把?” “不去不去,这些钱不能动,”阿公专心地在上衣里翻找,最后从里衣的贴身内袋里摸出几块硬币,一并丢在塑料布上,他说了一串数字,“有没有整钱?给换一点呗,臭小子自尊心强,这些钱不好看。” 摊主徐徐地吐了一口烟,丝毫不给情面:“没有。” “喂,是不是朋友啊。” 眼见着没能打动对方,老头瞧瞧他,只好又在身上摸来摸去,摸来摸去,就差把自己的底裤掏出来了。最后,他终于成功地从鞋底搜刮出几块硬币,把硬币丢在摊位上,他随意地从摊位上捡了两张三级片晃了晃:“这两个我要了。” 摊主这才满意地拿下烟,他把烟按在地上捻灭,然后抓起那堆被汗液揉得皱皱巴巴的碎票点了点,低头在自己腰间的挎包里找钱。 等待的间隙里,老头瞧见了跟自家孙子穿同款藏蓝色校服的叶子微。 他搭讪道:“妹妹仔,圣丹尼的?” “对啊。” “我孙子也是你们学校的。他成绩好,你肯定听过他……” “是吗。”叶子微不感兴趣地打断他,她正比来比去几张碟片,选不出更想看的,她随意地将两张碟片伸过去,“阿公,哪个好?” 老头瞧了一眼,手指在上面徘徊了一圈越过去,捡起她脚边的《肉|蒲|团之玉|女|心|经》,戏谑道:“这个好,波大人骚,妹妹仔应该学一学。” 就是这么一场偶遇,她和阿公相识。 “我跟阿公是好朋友,我照顾他跟林付完全没有关系。要真论起先后,我是先认识的阿公。” 梁为听着她的话,依旧没给回应,他表情冷漠,猜不透,看不穿。 “阿公不是好人,他做过很多错事,但他绝对不是一个坏人。” 从麻雀窝里飞出一只凤凰有多难,林振国考入警校就有多艰辛。 他也曾是热血青年,信誓旦旦要做一个好警察。然而上个世纪的虾湾埗不需要一名好警察,警队只是黑社会的另一种形式,他们是拥有牌照的正规打手,贪污受贿敲诈勒索,是他们的生存方式。有人做不到,就活该被踢出局。 于是从未贪过一分钱的林振国却因为“贪污受贿”被开除。 关于他的过去,林付知道得远没有叶子微多。 “他很孤独,没有几个人理解他。我也不能说我完全理解他,但至少我可以肯定他不坏。所以我帮他。我带你去见他好不好,其实我一直很想让你见见他……” 她伸手抓他却被他甩开,她顿时心慌意乱,梁为冷冷地说:“你带我来这里无非是想证明你的出发点与那个人无关,我可以选择相信你,我也知道你很善良,但你高估了我的道德水平,也低估了一个男人的占有欲和嫉妒心。叶子微,我不是好人,从来不是。我没有你想得那么宽容大度。” “或许这件事你做得没错,但站在我的角度,我只看到你照顾初恋情人的家人近十年。你在做这件事的时候有没有考虑我的感受?如果当初没有,现在又凭什么利用我对你的感情捆绑我的谅解?微微,你对我太残忍。你的善良有没有哪怕一刻用在我身上?有没有?” 他失望地摇摇头。 “我想我没办法体谅你。” 这一次他抽手的力度决绝而凶狠,以致于她晃了一晃差点没站稳。 叶子微找不出反驳的话,她呆呆地站在路灯的背面,任黑暗吞噬她身体,脑海里不断重现着梁为离开前那对复杂的猩红的双眸。 她知道以他的性格很难接受这件事,说难听点,他或许已经在她身上盖下了“背叛”的印章。 -- 第131页 但如果重来一遍,她仍会做相同的选择。 因为在他没有到来的人生里,是阿公陪伴过她,是林付爱过她。过去已经是她肉身的一部分,所有美好或不美好的回忆共同造就了她——一个如今他所爱的她。他不能选择性地爱他想爱的部分,而后抛弃他所厌恶的部分。那样对她不公平。 叶子微一直站在原地,灯光将她的影子拉伸得无限长,飞虫嗡嗡嗡地盘聚在灰蒙蒙的灯泡下。 一串手机铃声在寂静昏暗的长巷突兀地响起。 叶筝在电话里说:“梁为在吗?他不接我电话。” 叶子微佩服对方还能如此淡定地跟她说话:“我都知道了。” 叶筝一愣。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不觉得自己的行为很无耻吗,”叶子微长吸一口气,她非常失望,“阿筝,我是你的家人。” 叶筝不欲争辩,她懒懒一哂:“你就当我嫉妒你吧。” “你不是这种人,我很清楚。” 叶筝沉默,过了一会儿,她说:“是真的,我确实有点嫉妒你。微微,你比我更有条件得到百仁,你应该清楚。” 虽然叶子微总是一副与世无争的模样,但她终究是百仁集团现任董事会主席的千金,只要她想,她就随时可以再杀回来。 何况她现在有一个很好的靠山。 就算叶筝信她,也很难信梁为。 这么大的隐患,就像一颗寄生在心脏的肿瘤,时时刻刻鲜活跳动,不断提醒着她它的存在。 而且,“微微,我以前暗恋过一个人,你还记得吧。” 一股不详的预感攫住了她,叶子微听到对方说:“那个人就是梁为。” 叶筝仿佛没有听懂她的沉默,她轻松地笑笑:“不过你放心,那是以前,现在对我来说公司才最重要,你在我心里地位也比他高,我不会幼稚到同自己妹妹抢男人。” 她从前仰慕那个人的过分优秀,如今惧怕他的过分优秀。 “一个小时后我将飞往美国接受FBI的调查。你帮我告诉梁为,警告我已经收到,我不会再插手你们的事,希望他放我一马,”叶筝说,“只要你不同我争,我真心祝福你们百年好合。叶家,我也会守护好。” 第73章 73(修) 73 叶子微颓然地站在巷口,一片霓虹灯光将世界分成两面,她站在阴影的那一面。 距离梁为丢下她已经两个小时,她很茫然,不知道该去哪里。 街头依然人来人往,路边支起塑料棚,烧烤的香味不断飘来,油烟混杂着嬉笑怒骂。 原本熟悉的虾湾埗竟显出迷茫的陌生。 她想逛一逛走一走,脚却有千斤重,最终转身,往黝黑的深巷里去。 ——我知道你很善良,但你高估了我的道德水平,也低估了一个男人的占有欲和嫉妒心。 ——叶子微,我不是好人,从来不是。我没有你想得那么宽容大度。 ——微微,你对我太残忍。你的善良有没有哪怕一刻用在我身上?有没有? ——我想我没办法体谅你。 …… “小梅小梅!我的《毛|主|席|语录》呢!” 二楼窗口传来阿公的叫喊,叶子微这才惊觉自己已经不知不觉走到窄楼前。 “不行!你必须帮我找到!我现在就要!现在就要!”窗口继续传来阿公气急败坏的吼叫,他砰砰跳脚,把不结实的房屋踩出巨大的动静,“你是不是把书偷走了!我要告诉阿付!告诉阿付!你完蛋了我告诉你!!哼!!” 没多久,吵闹声止,大概是梅姨帮他找到了那本宝贝的《毛|主|席|语录》,阿公小小声地嘟嘟囔囔地说了些什么,转进了房间,后面的声音被拖沓的拖鞋声盖过,她听得不真切。 叶子微努力平复心情,她返身向外面走,可没走几步便又停了下来。 梁为站在不远处。 二楼的居民晾着被单,他整个人沉浸在被单覆盖的阴影里,看不清面貌。 叶子微的心瞬间提起,她快步走过去,停在他面前。 犹疑而不安地问:“你原谅我了?” 他没有回答,只是拿一双猩红的眼执拗地盯着她,他的嘴角依旧绷得很紧,纤薄的肌肤拉抻到极致,包裹着高贵的骨骼,敲一敲,能听到痛苦而挣扎的回响。 许久以后,他终于扯开暗哑的喉咙:“那个人,你对他是不是还……”他说到一半又无法前进地停下,如同脱轨的列车一半悬在了高崖。 骄傲拦截他的步伐,就像他曾经把“如果你以后背叛我,我虽然会痛苦,但依然会原谅你”的后半句话咽下去一样——有些话只能自己知道,有些问题永远也问不出口。 短短数秒,他的眼神变了又变,全是最复杂的语言。脊背不自觉弓起,是自我保护的信号。 叶子微似乎听懂他未完的话,她近前一步:“没有,真的没有,我对他一点旧情也没有。” “我照顾阿公真的很久,没认识你之前我就开始照顾他,我从来没想过这件事有一天会变成我的负担。如果你因为他而离开我,我一定会很后悔很后悔……对不起。” 他嗓音沙哑地命令:“抬头。” 叶子微闻言听话地抬起头,一个凶狠的吻猝不及防地闯进来,她没有预兆地眼前一黑,牙齿重重地磕碰在一起,她被他攫走了空气。 -- 第132页 梁为用力地撕咬她唇瓣,气愤又委屈,混杂着血腥气的嫉妒。嫉妒那个拥有她过去的人,嫉妒他们之间有他无法介入的羁绊。 放开她的时候,她双唇红肿,下唇拉出血丝,叶子微似没察觉到痛,看着他布满血丝的眼眶,听着他粗重的喘息,她一边平复呼吸一边掉着眼泪笑起来:“你原谅我了。” 她用力一抹眼睛,眼泪突然开闸,像纷纷的雨点一样落下。 他表情阴暗:“哭什么。” 她的眼睛像被一片蓄谋已久的积雨云盖住,眼泪如同不要钱的豆子噼里啪啦往下砸,叶子微一边把眼睛擦得通红一边说:“被你吓到了。” “你连堂堂的大公司都敢说搞就搞,和我离婚还不是分分钟的事。” 获得免死金牌,委屈和后怕一起涌上心头,她的气愤和控诉珊珊来迟,挟着得寸进尺的撒娇和半真半假的嗔怪:“你要是不要我怎么办,你这么厉害的人,如果真要丢下我,我哭都没地方哭……不对,你要是敢丢下我,我一定不会放过你!” 她气哼哼地委屈地瞪着他,像一只虚张声势的红眼兔子。 梁为一言不发地复杂地与她对视。 “手拿来。”她抬起他的手,将他干燥温热的手掌摊开,再将她湿漉漉的沾满咸湿泪水的小手严丝合缝地覆盖上去。 梁为低头看着,那么小那么纤柔的手。 她再擦一把眼泪,然后手掌一翻,与他掌心相对,十指交叉,握紧。 她挂着一脸晶莹的泪水,不甘示弱地说:“我说过,我要一直牵住你。” “牵得住吗?” 手攥紧,她把脸一扬:“当然!” - “小梅,你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二楼的老旧民居,阿公护着自己的《毛|主|席|语录》,从屋里探出头问梅姨。 梅姨正在打一条毛衣,她摇摇头:“没啊。” “是吗。”阿公疑惑地挠挠头,注意到对方的视线落在他胸前的物什上,他紧张地护紧了《毛|主|席|语录》,告诫对方,“我要睡了,你别进来啊。” 说完,他贼头贼脑地关上门,在屋里搜寻一圈,他步履蹒跚地走到角落,把小木凳搬到家里唯一的一个雕花红木衣柜前,那还是他结婚时办置的家具。 他小心翼翼地抚摸着《毛|主|席|语录》几个烫金大字,然后小心翼翼地把书本打开,露出里面洗到褪色的折叠完整的手帕,手帕上用黑笔工工整整地写着“阿付的学费”。 阿公摊开手帕,重新点了一遍钱,确定数额没错,他放心地将钱重新包好,藏进《毛|主|席|语录》里,然后踩着小木凳,颤颤悠悠地把书藏进了衣柜的最深处,这才放心地舒出一口气,老树皮一样的脸开心地皱在一起。 作者有话要说: 嗳嗳嗳,又修文 其实我好烦给你们看我自己不满意的章节 有些原本想写的东西前期没能铺垫好 现在提出来又有点费劲,我决定放过自己(愁 第74章 74 74 周末,两位小夫妻又被叶母叫回家,因为叶子微向母亲告状,她带回去的那碗补汤梁为根本碰也没碰。 于是当时的两条漏网之鱼梁为和叶添双双被叶母召回家,并在她严密的监督之下乖乖完成任务。 叶母一边慈祥地监督着一边不忘怪罪叶添竟然敢偷偷将她送去的补汤倒掉,幸好有线人揭发他。 这个线人是谁? 叶添自然心中有数。 喝完汤后,他坐在庭院的藤椅上休息,皱着鼻子,一脸怨妇地对叶子微说:“你去告诉阿筝叫她最好别回来,回来我一定不放过她!”说完,他拿起桌上的茶杯,又漱了一口水。 放下茶杯,过了一会儿,他似乎想起什么,表情慢慢晴朗:“听说婶婶最近一直催她相亲,我倒是认识不少人跟她很合适。” 叶筝立志做事业型女人,一向对婶婶安排的相亲活动视如洪水猛兽。要她相亲简直是要她的命。 叶子微惊吓:“你想做什么。” “做什么,”细长的桃花眼瞥过来,叶添十分妖孽地勾唇一笑,“当然是为婶婶分忧,为我妹妹的终身大事谋划。” 商场归商场,某人把战火延续到家里,跟他玩这么幼稚的报复把戏,他当然不能怂。 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把戏同样十分幼稚的叶总经理心情大好,他站起来舒展了下身体,只觉神清气爽,嘴里那股鸡屎味都淡去不少,转头笑问叶子微:“听说莱利那件事是妹夫做的?” 叶子微面露尴尬,含混不清地唔了一声。 “有前途。”叶添笑眯眯地拍了拍她的肩膀,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叶添走后,叶子微去后山山脚迎接陪叶母采完茶回来的梁为,她颇为嫌弃地看着他的采茶装,然后催促他回房间洗澡换衣服。 一路上,她都在喋喋不休地嫌弃着他。 “怎么穿得这样丑,比你第一次那件裤子还要丑。” “别碰我,你身上臭哄哄的,都是汗。” “手臂都被晒红了,男人就是不能长太白,一点太阳都受不住,很没用喔。” “你今天穿的这身衣服,真是太考验我和你的夫妻之情了。” 顾念周围有人,梁为一路都温和地笑着,但二人上楼后,他把门一关,立刻收敛笑脸,捏住叶子微的手腕就把她压在门上:“你刚才说什么?” -- 第133页 眼前光源被挡,昏暗中只能看到男人削尖的下颌和轻薄的唇,叶子微眨眨眼,立刻镇定地改口:“我说,你穿这身衣服简直man到爆,我从来没有见过能把花裤穿得这么丰神俊朗的男人。” 梁为嘴角微微扬起,又压平,手掌绕到她颈后,轻轻捏住:“还有呢。” 叶子微眼珠转动:“我想你可能是香妃转世,连出的汗都是香,我好喜欢你身上这股浓浓的男人味。” “继续。”梁为轻笑一声,一只手缠到她腰后,缓缓将她裹紧,两个人的小腹紧密地贴到了一起。 “继续不了了。”叶子微脚尖微踮,湿润柔软的小舌头轻轻一吐,卷走他鬓角一颗晶莹的汗珠。 看着她细细品味,梁为眼眸幽暗,他扼住她下颌问:“什么味道。” 叶子微有模有样地砸吧了几声,眼神亮晶晶的:“好像是甜的。” “是吗,给我尝尝,”他嘴唇弯起,手掌发力迫使她张口了小嘴,“舌头伸出来。” 叶子微痛得眉心攒了一下,而后松开,她听话地送出自己的舌头,露出一点粉色的舌尖,梁为伸出舌头舔了舔,然后突然撬开她齿关将她的舌头整片卷进口中,忘情地含吮纠缠。 门突兀地发出一声闷响,不知是谁把谁撞到了门板上。 急促的呼吸彼此交换,淫逸的呻|吟从齿关钻出。 肌肤擦着肌肤,唇瓣滑过项颈,电流从体表传导,颤栗地由四肢钻进心脏。 她软得不像话,瘫在他怀里任他为所欲为。 修长的手指揭开衣纱,大掌蹂|躏雪峰,红杏在山头开得正艳,俏生生地挺立于舌尖下,他低头轻轻地咬,重重地舔,留下胡作非为的齿痕。 …… 雪白的身子折在陶瓷浴缸边,叶子微跪趴着,一双手摇摇晃晃地撑在水里,耳边流过哗啦啦的水声,一波波涡旋在她眼皮底下翻卷,而后一声闷哼,男人挺腰而入,她被推得差点栽进浴缸,惊得低呼一声,男人扣住了她腰肢,涡旋开始在眼前剧烈地上下晃动。 蒸汽弥漫着狭小的空间,白皙柔滑的身体浮起鲜嫩的粉,伴随哗啦一声,纠缠的肉体双双坠入水中,飞扬的水珠映出无数张白里透红的面,气喘吁吁的唇。 叶子微扒着浴缸边缘,胸脯起伏,嗓音娇哑地求饶:“可以……可以停下来了……唔……” 下一瞬声音被封在喉腔,一双雪白的细腿挂上男人臂弯,他从正面进入,挟着温热的液体将她层层包裹,再横枪立马,横冲直撞。 酥酥麻麻的快乐压倒疲惫,她眉心皱成一团,喜乐交织地哦吟,手掌扣在他紧实的肩头,然后缓缓缠住男人的颈,像藤蔓般柔软又坚硬地摇坠,余波在水中一圈圈散开,破碎的倒影簌簌不止地颤动。 - 一番洗漱耗费一个下午,晚间,裹得犹如某教教徒般密不透风的叶子微在叶母诡异的打量下如坐针毡地吃完了晚餐。 饭后,梁为被叶父叫进书房探讨公司的事情。 叶子微则被叶母拉到客厅看电视剧,叶母眼睛在电视上,心思却不在电视上,她拉着叶子微的手又开始喋喋不休地追问他们准备什么时候要孩子。 从前是电话里唠叨,现在是3D立体环绕式唠叨,叶子微心一横,一边配着八点档电视剧里女方声嘶力竭的“你到底爱不爱我”,一边脸不红心不跳地把锅推给了梁为。 “妈,不是我不想生,是梁为他……” “他怎么了?” 叶母听完她的话,倒抽一口凉气,三魂没了气七魄,幽幽地看她一眼,一缕烟似的飘回了屋里。 叶子微甚得意,再看一会儿电视,便也收工回屋。 晚上,梁为终于和叶父完成友好交谈,他回到屋里时,叶子微已经捧着一本书躺在床上,看似要睡了。 他掀被而入,坐在床边问她:“你晚上跟妈说什么了。” “我说什么了?”叶子微一脸单纯无知。 “我刚才从书房出来遇见她,觉得她看我的眼神有点奇怪。” “怎么怪?” 梁为眯眼思索的时候,手不规矩地钻进她睡衣内,被打也不所动,他径直包住她一团柔软轻轻揉捏,揪着红樱为非作歹,叶子微一边躲一边推开他:“节制节制,下午刚刚……” “妈说,你说我不举。”趁她发愣的间隙,他一下将她推倒,压上去,手臂撑在她耳边,剑眉一扬,“这话是不是你说的。” 叶子微把书挡在自己脸前,露出两只大眼睛:“没有啊。” 梁为拿开那本书,头也不回地往地上一抛,手指轻点她脖颈细肉:“她说你这些乱七八糟的印记她早就看见了,你还跟她满嘴胡扯把她当成这个傻子,她叫我好好教训教训你,争取早日教训一个小不点出来。” 叶子微听得直瞪眼,还有这样的妈? “你觉得我该不该听长辈的话。” 他熟门熟路地撩开她睡裙,手掌钻进她两腿间,热热地覆盖在她腿心,叶子微立刻防御性地夹紧,她讨饶,下午教训得够狠了。 梁为的手指隔着薄薄的内裤在她腿心划圈,一圈,又一圈,她不可抑制地颤栗。 欣赏着她的推拒,他俯身低在她耳边:“今晚放过你可以,不过你得给我一个东西。” “什么东西?” -- 第134页 “你那本黄皮的日记本。” “什么黄皮日记本。” “你以前说过的。” 叶子微不记得自己说过,也没想对方竟然会记得她信口胡诌的一句话:“真的没有。” “我没有写日记的习惯,你一定记错了。” “我没记错。” 何止没记错,简直可以说是耿耿于怀。他一直都记得路辛曾向他信誓旦旦地炫耀她比他更了解她,所以他已经觊觎那本传说中的日记本很久了。 “真的没有?”梁为不甘心地追问。 “真的。” “好吧,那就没办法了。”他只能身体力行地了解她了。 房间里传来一声低呼,月影在暧昧的喧闹中悄悄暗下,枝叶害羞地垂拢头。 不久后,美国传来好消息,SEC的调查即将结束,莱利顺利度过难关。 叶子微在梁为的允许下看望阿公,而梁为则全权代表她去和林付见了一次面,商讨把阿公送进疗养院的事。 两位大男人在暗流涌动的氛围下达成一致,林付终于点头,很快,梅姨便陪着阿公一起住进了海港城最顶尖的疗养院。 叶子微时常会去看望他,而脑袋越发不灵光的傻白甜阿公也在周围人孜孜不倦的教导下,终于明白且接受了一个万分残酷的现实——那个比他家阿付还要俊朗的后生仔已经把他的孙媳妇拐跑啦。 “哼!都造反了造反了!” 阿公为此闹脾气,潜能爆发地在疗养院的湖边竞走了十几圈唾骂社会黑暗豪门勾结以示对这场婚姻的抗议云云,然后第二天就光荣倒下,从此只能坐轮椅了。 这倒使他安静下来,不再似从前发小孩脾气。 他慢慢变得沉默,身体各部分器官功能逐步退化,说话时气息也越发微弱,要仔细听才能听出他意识浑浊念念不忘地喃喃的那两个音节是:“德安,德安……”,那个因他一念之差而被他的仇家打死在猫钨巷的独子。 叶子微很快要开始准备下一季的画展,她打算来一趟环球旅行,找一找刺激与灵感。这个决定可把梁为气坏了,他们才结婚多久,她就要丢下他去寻找新鲜感? 早知她是一匹难驯的野马,怪他心不由己登上这艘贼船。 “你一定要这样自作主张?” “我只是出去走一走,很快就回来。” “环球旅行,谁知道你会走多久?” “我保证会时时同你联系,你有什么要求,尽可以提。” “我只要求你好好留在家里!” “你这样是不讲理,你不能因为自己的安全感就牺牲我的生活和事业。” “那我们就没什么好谈的了!” 梁为摔门而出。 虽然改掉了从前一言不合就不回家的坏习惯,但他表现不快的方式还有很多种,比如连续几个晚上都在书房忙到深夜,然后直接在书房休息。叶子微也跟他赌气。两个人同在一个屋檐下,竟有三天打不上一个照面。 或许两个骄傲强硬的人根本就不适合在一起,石头与水才可完全相融。 路辛听完,直骂她幼稚:“哪有从里到外完全合适的人,爱本就是一部分的契合加上一部分的妥协,又酸又甜。” 叶子微蔫蔫地同意了。 当天晚上,她一改前几日的冷漠,在客厅等梁为回家。 梁为看到她也很惊讶,面孔虽然板着,但心思已经松动。 这几天二人持续冷战,他心里也不好过。万一一直这样僵下去,她哪天突然跑了可怎么办。 叶子微迎上来,一边看着他脱下西装外套,一边说:“我不去环球旅行了,我就去一趟非洲,行程会尽量缩短。可以吗。” 西装外套挂在臂弯,他看着她说:“你不是在征求我的意见,你只是在通知我。” “是,我爱你,尊重你,所以考虑你的感受。但我不能为了你放弃自己的追求。” 梁为沉默地注视她,良久,他轻叹一口气,拉过她的手将她揽进怀里:“好吧,听你的。” 多年前爱上她,爱的就是这一腔热忱与无拘无束。 没想到如今会变成扎在他手背的刺。 但爱不就是如此,他们背着刺认识对方,再用柔软的腹面对对方,于茫茫人海,从不懂到懂,相偎取暖。 ——《不懂爱的情歌》 正文完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