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儿的火葬场》 第1页 [仙侠魔幻] 《女儿的火葬场》作者：山茶猫【完结】 文案 夏梦身上有着诸多的标签，甜美校花，品学兼优，家境优渥…… 然而在众人看不到的地方，她却仿佛是行走在黑暗中的死神。 她获得了一项危险的能力，当她发出诅咒时，被诅咒的人真的会随之死去。 校园的混混，踩着下属上位的老板，可怕的杀手……都死在了她的诅咒之下。 可是，夏梦，你最想杀掉的人，是谁呢？ 你真的能够杀掉ta么？ 夏梦的身边，有一个别人都看不到的朋友。 它浑身漆黑，残忍又冷静，脆弱又温情。 它跟随着她，收集着枉死者的灵魂。 它说，它是死神。 夏梦一直觉得，她其实知道它是谁， 它的出现，是否与她丢失的记忆有关系呢？ 内容标签： 奇幻魔幻 情有独钟 励志人生 悬疑推理 搜索关键字：主角：夏梦，穆云书 ┃ 配角：夏文斌，毛慧芳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如果你拥有了死神的能力 立意：请珍惜与孩子相处的时光 第1章 梦的开始 “啪！” 是手掌重重拍击在脸上的声音。 这一巴掌之后，疼倒是其次的，主要脑袋会发热，会像蜂鸣一样，让人听不清周围的声音，同时，整个人会感到极其耻辱与难堪。 尤其夏梦已经16岁了，正是敏感的年纪。 但这并不会是唯一的巴掌，在它之后，还有新的巴掌会来，那些之后的巴掌，会不断强化着第一巴掌带来的感觉，直至麻木。 通常这样的感觉会持续一阵子…… 夏梦在劈头盖脸的巴掌中，感觉天旋地转，甚至于精神有点恍惚。 她求助的眼神望向了妈妈。 妈妈在一旁，但她看着地面，好像那里有什么非常令人着迷的东西，并不肯接受她的信号。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心里不断这样问着，但是她知道即便真的问了出来，也没有人会回答。但若仔细回想，父亲其实是说了原因的——父亲回来时，自己没有给他把拖鞋拿到玄关…… “啪！”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觉得每一声巴掌声都极大，或许是因为父亲是用了力气打的。 但她不明白自己的错误为什么会遭受这样的殴打。 就像之前的每一次挨打一样，她问自己，我为什么会挨打呢？ 明明别人家的孩子做了类似的错事，父母也不过就是玩笑似的说一句而已吧…… 或者，她所做的，算是错事么？ 她心里也会想，这么大声，如果邻居听见了可怎么办呢? 好丢脸，那样大家都知道她挨打了。 都已经上高中了还挨打。 当她这样想的时候，思绪会短暂地脱离□□，她也就变得无知无觉，好像自己变成了一个观众，在看着一个女孩挨打。 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才结束的，父亲带着一身酒气踉跄着回了卧室。 她呆呆站在那，突然脑海里有一个声音嘲笑般地问她：“你是不是被打蒙啦？” 妈妈拿来冰凉的毛巾，给她擦去了脸上的泪。 “去睡觉吧……啊……”妈妈轻声说。 她木偶似的回了房间。 明天要上学，她把闹钟的声音调到了最低，因为她非常害怕很响的声音。 被吓醒的时候，心脏会收紧，嘴唇会发麻，好像会死掉一样。 她很怕死。 但是有时又觉得，死似乎也没什么可怕的……据说死只会痛一下。 夏梦躺在床上，流了一会儿眼泪。 但她已经适应了这样的生活，很快便睡着了。 临坠入梦乡的时候，脑海里戏谑的声音又说：“这样也能睡着么？” ~ 县城挺大的，但是给夏梦的感觉却很小。 她初一下学期便转学来了这里，四年过去了，周围的人大抵都还是那些。譬如今天一起吃饭的楚家，他家的儿子楚天奇是夏梦转学来就认识了的，只不过不在一个班里。 也称得上是发小，毕竟她之前的同学与朋友，早就随着转学没了联系。 这次的饭店是县里最好的饭店，装修得很奢华，但奢华中又抠搜——为了省钱，灯泡用了低瓦数的。夏梦视力不太好，看着所有人都朦朦胧胧的，鬼影似的发飘。 她在心想默默地说道，有点像阴间。 这次的聚会是为了她和楚天奇。 初中毕业后，夏梦和楚天奇都升入了区里最好的高中，尤其夏梦，成绩一直是拔尖的，这次开学小测又考了全年级第一。 “哎呀，老夏，你家这孩子，真可以啊！”坐在对面的楚天奇的父亲夸赞道，“长得这么漂亮就算了，还聪明，英语说得跟外国人似的。”顿了顿，他酸溜溜地惋惜道，“可惜了，是个姑娘，不然这以后前途不可限量啊。” 夏梦的父亲笑道：“破丫头片子，要什么前途啊！无非是考好点，以后嫁个好人家。”说完，又给夏梦使眼色。 其实不必父亲使眼色，夏梦也知道该如何做。她配合着露出笑容来。从小到大，她跟着父母早已熟悉了各种酒桌文化。 ——酒杯举多高，饭菜怎么点，客人是否有忌口。 -- 第2页 ——要有眼力见儿，叔叔阿姨的杯子空了要加水，必要的时候祝酒词也要说得跟诗一样。 ——如果被夸赞了，要做出那种诚恳的不好意思的表情，说“没有啦，都是侥幸”。如果继续被夸就要立刻改变战略转而奉承对方的孩子，说“某某也很优秀啦！比如他在某某方面就好厉害”。有理有据，发自肺腑，令人信服。 这是一套完整的流程，可以随意拆组，夏梦对此已经无比熟悉。 “哎呀，你快别夸她了。”夏梦的妈妈毛慧芳抢着说道，“你家天奇才真的是聪明呢，夏梦她啊，成绩忽上忽下的，不稳定。” 父亲夏文斌也跟着哈哈笑道：“这孩子，聪明劲儿随我，就是可惜了，粗心随她妈。” 楚天奇的母亲骄矜地笑着，好像个贵妇人一般拿捏着强调说道，“天奇才真是粗心呢，不过男孩子嘛，开窍晚。” “对啊，”毛慧芳赶紧附和道，“男生啊，学理科天然就有优势的，夏梦他们老师都说了，女孩子啊，后劲儿不足。” 夏梦依旧陪笑着，脸都笑僵了，却忍不住偷偷翻了个白眼。 明明爸爸是楚天奇的爸爸的上级，妈妈对他们家却总是那么谄媚。 她同时又讥讽地想，高中了还不开窍，总不至于棺材里开窍吧！ 脑子里的声音戏谑道：“那不叫开窍，叫开瓢。” 夏梦没忍住笑了，说到底，开窍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啊！ 这时，楚天奇似乎有点忍耐不了她微不可查的冷笑，大声道：“夏梦，我要向你挑战！！” “啊……”她回魂过来，漂亮的眼睛微微睁圆，“什么？” 男孩脸一红，“下一次，我肯定是全年级第一！” 外表已经变得英俊甚至于粗犷的男孩，虽然眉眼间还有些稚气，但气势却很足的。 即便如此，夏梦依旧觉得他的豪言壮语听起来十分愚蠢，他发出豪言壮语的样子更愚蠢。 “哦……那你加油哦！”她虚伪地说道。 楚天奇觉得她瞧不起自己，越发急了：“等高二文理分班了，你就不行了！” 夏梦点点头，很惋惜地看着他说道：“可惜还没有分班，你就已经不行了。” 她明白他的斗志，但是其实，他是不是全年级第一，和她有什么关系呢？人，都是和自己比。 他从来没有成为过她的对手。 “夏梦！”夏文斌怒喝道，“胡说八道什么呢！礼貌呢？！” “小梦！你这孩子，就是爱炸毛，”毛慧芳笑着，似乎被别人家儿子不服输的劲头振奋了，“天奇准备要超过你，说明他有志气嘛！” “为天奇干杯！”夏文斌笑着举起酒杯。 于是大家在说笑中，“叮叮当当”地碰杯了。 吃完了饭，才七点半，还不算完，还得再有一场接着。于是众人便去了楚天奇家。楚天奇家境一般，没有怎么装修，但是很整洁干净——他妈妈牛晓娥是个有点洁癖的女人。 “老夏，你看这酒，好不好？”楚有才拿出一个白色的酒瓶子来。 “嚯！这是什么时候的茅台！” “1994年的，我儿子出生那年买的，给你喝这个，够意思不。你这马上要升职了，可别忘了我！” 夏梦听到了，不无担心地对夏文斌说道：“爸，你少喝点酒。” “你滚一边儿去！”夏文斌厌弃地骂道。 楚天奇的父亲赶紧笑着打圆场道：“真关心爸爸啊，要不说女儿是贴心小棉袄呢。” 楚天奇则对她道，“夏梦，去我屋里看书吧。” 他脸上带着神秘的笑。 夏梦又看了一眼父亲，皱着眉头和楚天奇进了屋。她并没有意识到，这是她第一次来楚天奇的房间。以往这样的场合，两个孩子都是像摆设一样摆在那里，陪着大人们到最后。 楚天奇的个子原来不高，但一上高中就开始疯长，窜到了185，他直接从架子顶上拿下来一本书，献宝似的给她：“你看，《海贼王》，超好看，不过你可千万别告诉我妈，她贼啰嗦。” 书的外面贴着参考书的书皮。 夏梦也喜欢看漫画，赶紧接过来，如获至宝。楚天奇自己也找了一本书，看得津津有味。 这时，她听到外面的大人碰杯的声音。 心里似乎揪了一下。 “楚天奇……”她抬起头来，故意用一种很轻松的的语气问道，“你爸爸平时打你么？比如，如果他发现你偷偷看漫画。” “嗯？”楚天奇还沉浸在漫画里，心不在焉道：“我爸就嘴碎呗，打我干嘛。” “那譬如成绩没考好呢？” 楚天奇抬起头笑了，有点自豪地说道，“夏梦，你看我这身高，我这块头，我爹真打我，我还手了他能吃得住？当然，我不会还手，他也不敢动手。他要是敢打我，我一把就能给他架住，到时候没面子的是他。他就知道，自己已经老了，未来是我们的！” 夏梦默然。 她身高才162，胳膊细得像是营养不良的藤蔓。 “怎么，你爸打你？”楚天奇微微挑眉，“不会吧，夏叔人又幽默又豪爽，公认的好脾气呢。” “他一喝多了就会打我……”夏梦这样说着，但她的语气倒也不特别难过——如果难过的话，就好似显得她像是个不被父母欢迎的孩子。 -- 第3页 “那你就别老惹他生气啊。”楚天奇自然而然地下了结论。 这时，楚天奇的母亲牛晓娥突然给门推开了一点，一双锐利的眼睛向里面的打量。 楚天奇就像一个正经的地下党员一样，心理素质极好，一点也不怕手里的漫画书暴露，反而问道：“妈，怎么了？” 他似乎因为自己卓越的心理素质而得意，给夏梦飞快递了个得意的眼神。 而夏梦居然立刻就领会了他眼神中的意思。 夏梦心想，楚天奇看着高高大大的好像已经是大人了，却真的是个晚熟的小孩子，他根本不知道，他的母亲这番打量，才不是为了看他在看什么书呢。 看到儿子和夏梦离得两米远，又在各自看书，牛晓娥笑道：“你们喝橙汁儿么？” “不喝。”楚天奇摆摆手，“你们玩儿你们的吧，别管我们行么。” “哦。”牛晓娥顿了一下，语气严厉地叮嘱道，“可不许欺负妹妹。” “哎呀知道了，烦死了。谁闲的没事儿欺负她啊！”楚天奇又继续看书了。 牛晓娥看着儿子梗头梗脑的样子又好气又释然。 门关上了，夏梦赶紧又问他道：“如果你爸打你，你会恨他么？” “你就不能好好看书么？”他不耐烦道，“谁没挨过打啊，我们应该学会不要抱怨父母，懂么？” 夏梦哑然。 楚天奇这个憨货……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先写完了就先更新它了，反正就是he就对了。 第2章 无处可逃 不要抱怨父母，他说这话就好像放了个屁一样容易。 但夏梦知道，楚天奇这样大大咧咧的性子，不是一个同理心很强的人。 他能说出这样居高临下的话来“指点”她，她其实心里并不生气，她只是突然很羡慕楚天奇的没心没肺，或许只有生活在幸福的家庭里，才能那么轻松地说出这样的话来吧。 屋外，她听着父亲大着舌头高谈阔论、指点江山。 她心想，傻逼。 也不知道在骂谁。 一直到她看完了两本漫画书，大人们才散场。楚天奇还友情借给她一本，冲她挤挤眼，小声道：“上学了再给我就行。” 夏文斌醉得东倒西歪地走路，又偏偏不许楚有才送，更不许人扶，毛慧芳宛如一个任劳任怨的老妈子似的搀着他，不断地说道：“老夏，我扶着你我扶着你，别摔倒了。” 夏文斌粗鲁地一把搡开她：“你滚一边儿去！” 毛慧芳简直急得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对夏梦道：“小梦啊，你快扶着你爹，你看他猫尿灌多了路都走不直了。” 夏梦装作没听见，躲得远远的。 于是毛慧芳赌气道：“那我也不扶。” 但过了两秒，她还是走上前去扶他了。 夏梦感觉父亲醉得发红的眼珠子在自己身上聚焦了一瞬。 她心想，父亲八成是生气了，不过他贪好酒，醉得太厉害了，回家就得睡觉，明天一早起来，八成啥也记不得了。若是现下里她不知好歹地凑上去，谁知道他会不会又因为什么事发作呢！ 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她小心地躲得远远的。 ~ 第二日是个晴朗的好天气，日头亮灿灿地抛洒在夏梦的房间里。 周遭的邻居都知道，夏家很有钱。 和巨富之家比不了，但是在这个小县城是有点名气的，比楚天奇家和这里大部分人的家条件好多了。 就比如夏梦的卧室，里面全是欧式的家具，大约有70平，有单独的卫生间和衣帽间，内部装潢像是公主的宫殿一样，床上还有粉色的纱幔，点缀着蕾丝——装修的时候所有的材料和家具，都是夏文斌给她精挑细选的。 夏文斌说：“我的女儿，必须生活得像公主一样！” 此时，夏梦在写周末作业，奶奶坐在她身后的沙发上慢吞吞地叠衣服，同时又慢条斯理地说着她那些陈谷子烂芝麻的事： “……哎，你爷爷呀，那个脾气真的是暴躁，那时候我还是女民兵队的小队长呢，他给我头都打破了，追着满村打。解放前我在地主家做长工的时候，地主老爷都不打我，伺候的三个小姐人也好，都叫我姐姐。后来啊，多亏民兵大队长找到他，说夏同志，你要是再打你的老婆，组织会严厉地处分你！你爷爷是党员，他怕处分，说再也不打我了，真的，打那之后他到死也再也没动过我一根手指头。哎，说起来，你爷爷对我，真的是很好呢。” 夏梦写完了英语作业，听到了一点尾巴，于是说道：“好？你该恨他，这种人也配入党。” “嗨，谁家男人不打老婆呢，但是能改过来的只有你爷爷一个。你还小，你不懂。” “要我说，无缘无故打人的人，多少脑子得有点毛病，我爸就是随了我爷爷，家族遗传性神经病。”夏梦冷冷地下了判断，“保不齐我也是。” “胡说，你爸可比你爷爷好多了！”夏奶奶有点激动，“这么多年，他哪怕和你妈吵架，动过她一根手指头么？没有！你问问哪个男人能做到！你妈那人，又是那么个狗脾气。” “很多男人都可以做到！”夏梦不耐烦：“不打老婆是多么正常的事，您还当成个功勋了。就因为您这样溺爱他，我爸又是家里的老幺，给他惯得又懒脾气又坏。” -- 第4页 她想了想，又强调，“而且我妈脾气已经很好了，家里所有的家务活都是我妈在做！” “那本来就是女人该做的活！我难道没有帮她么？你看你大伯，原来进厨房做饭，你嬢嬢*还生气了，说我嫁的男人可不是围着灶台打转的。男人的心就应该在外面，去闯荡！要不你爸怎么升职？怎么给你现在的生活？你还小，你不懂。你现在跟个皇后娘娘似的，你哪能知道有多少人还吃不上饭，上不了学呢？你啊，身在福中不知福。”夏奶奶苦口婆心。 “凭什么？！我觉得不是这样的！” “那你觉得应该是什么样！” “家务一起做，事情有商有量，互相尊重，互相理解！” “哎，你呀，就和地主家的小姐似的，书读多了，脑子就乱了。你妈才挣几个钱，能和你爸比么？” “那我妈也没少挣啊！她是公家单位有工资，家里的卖的那些化妆品，还不都是她帮忙进货发货！不能说得了个免费劳动力，就说她挣钱不如我爹多吧！” 奶奶放弃了与她沟通，“得了，不和你说了，写作业吧，你爸爸快起床了，我去瞅瞅你妈做了什么。” 奶奶把叠得整整齐齐的衣服给夏梦放在衣柜里，又顺手把她随手扔在沙发上的脏衣服扔在了衣服篓里，这才赶紧去帮厨了。 夏梦感觉有些气闷。 果然，奶奶才去了厨房，父母的卧室就有了动静——是夏文斌起床了。 夏梦看看表，十一点半了，她刚好写完了物理作业。 过了大约十分钟，穿着睡衣的夏文斌推门走了进来。他的头发乱糟糟的，眼睛依然发红，他皱着眉头问道：“你干嘛呢？” 虽然已经过去了一天，但是她仿佛能闻到一股酒气。 再昂贵的酒，被人喝了也是臭的。 夏梦仍然沉浸在方才奶奶的“歪理”中没缓过神来，硬邦邦地说了句：“写作业。” 夏文斌站那看了她一会儿，她就这样低着头，继续写。 突然，夏文斌一屁股坐在她樱花色的沙发上，背过身去，命令道：“过来，给我捏捏肩。” 夏梦笔下一顿。 心里没来由的觉得恶心。 过了一秒，她说：“我在写作业呢，让奶奶给你捏吧。” “我他妈的让你过来捏肩你听到了没有？”夏文斌的声音突然变极冷。 夏梦的笔停住了。 但她冷冷道：“我说了，我在写作业。” 夏文斌突然站起身冲过来，血红的眼睛瞪着她：“你捏不捏。”他高大的身影遮住了窗外的阳光，好像整个世界都暗了下来。 “我不……” 她话音未落，脸上已经重重挨了一巴掌！！！ 世界仿佛也因此被吓得安静了一瞬…… 夏梦“噌”地一下站起来！！！她没有哭，但她狠狠瞪着夏文斌，她的眼睛也和夏文斌一样红了，变得有些狰狞。 “你捏不捏。” “我不捏！” “啪！”又是重重的一巴掌，打在同一边。 “捏不捏？！” “我死也不！！！”她的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颤抖，坚定。 她心想，如果我像楚天奇那么人高马大，他还敢打我么？ “啪！！！” 无意义的对话就这样重复着，夏梦的右脸被接连打了七八个巴掌！ 她的耳朵里嗡隆隆地疼着，脸也疼，右边的脑袋都跟着一抽一抽的疼！ 但是比疼痛更难以忍受的，是她内心无法用语言描述的屈辱和愤怒。 脑子里那个细细的、恶意的声音又说道：“真能忍……” 夏文斌打完了她，似乎犹不解气，指着她咆哮道：“你被惯坏了，你这个不知道感恩的王八羔子！龟儿子！我不好好教训教训你，你他娘的要翻天了！！！从今天开始，你三天不许吃饭！！！” 夏文斌嗓门极大，咆哮的声音简直就像是天上的响雷炸在耳边，炸得人心惊肉跳，比他的巴掌还让人感到头晕目眩。 夏文斌“咣”地甩上了门！ 巨大的声响，余音都似乎好久才消散去…… 一秒， 两秒， 三秒， “啊——————！！！”夏梦突然冲到门前锁上门，随即，她疯了一般嚎叫起来，使劲地嚎叫，拼命地嚎叫，就像一头濒死的狼一样！仿佛这样就可以宣泄出她的委屈与愤怒！ 然后，她开始拿起自己身边一切的东西往地上掼——杯子、文具、花瓶…… 她开始撕书，用手撕，用牙扯，就好似疯了一样…… 她好像确实是疯了，因为她停不下来，好像自我已经远去，余下滔天的情绪操控了一切。 “啊——————！！！”她尖锐地叫着，声音已经叫得劈了，但她依然叫着。 她听到妈妈和奶奶在叫着什么，在敲门，但夏文斌的声音显然更高，他在咆哮着捶门：“你他妈的干什么？！你敢锁门？！□□妈的！你给我把门打开听见没有！！！”他甚至狠狠踹了两下门！ 但那门也是他挑的，结实极了，锁也牢固得很。 毛慧芳在门外尖叫道：“夏文斌你是不是有病啊，你又怎么她了？你灌了马尿不好好睡觉孩子又碍着你什么事了！” -- 第5页 奶奶亦在尖叫：“你怎么和你男人说话呢！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夏梦感觉自己要崩溃了，她心里骂着最难听的脏话，抱着脑袋，可无论她如何发泄，尖叫，暴力，亦或者是不知出于什么目的地狠狠扇自己耳光，那些委屈、屈辱、不解、狂怒，都像是毒液一样，无法被排解出来！！！ 毒液左冲右撞找不到出口，只好内流，热辣地流向她的心里，烧灼得她心里千疮百孔。 “啊——————！！！” 她还在无谓地尖叫，叫声带了哭腔，像一个凄厉的女鬼。她好想杀人，可是她又能杀谁呢！她一把拿起美工刀，想要立刻割在自己的手腕上，却半天下不去手。 她的手腕白皙得就像一截细细的白藤，青色的血管似乎只要刀锋轻轻一吻便可以割断…… “还是别了吧。”脑子里的声音很冷静地劝着，“有疤不好看，我可不喜欢。” 刀锋慢慢压在了她的皮肤上…… 冰凉。 她的手颤抖得厉害，眼前却被泪水蒙住了，什么也看不清。 作者有话要说： 嬢嬢* =婶婶 第3章 梦的礼物 【舅舅总是说：“夏梦这姑娘，笑起来，能甜进人心里去。” 她从小就好看，大眼睛，小梨涡，皮肤白得像鸡蛋。邻居、学校老师、甚至旅游时碰到的外国人，都觉得她又甜又俏，是那种让人一眼看到就打心底里想要又爱又疼的漂亮姑娘。 夏梦既不像父亲也不像母亲，夏文斌夫妇都是长相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普通人。 毛慧芳经常和夏梦说自己的胎梦：“妈妈在怀你的时候，梦见自己到了一片石榴林，石榴花开得可红火了！然后突然啊财神爷赵公明就来了，穿着一身红袍子，他把一个极漂亮的小女孩抱给我，对我说，这是我身边的玉女，你要好好对她。那时我就知道，我要有个女儿了，我的宝贝女儿就是上天赐予我最好最好的礼物。”】 刀压迫在了她白嫩的皮肤上，渗出了一点殷红的血珠。 “还是不要了吧。”脑子里的声音郑重其事地说道，“你死了我会无聊。” 突然，她扔下了美工刀，整个人都埋在被子里大哭起来。 哭声闷在里面，像是云层深处的雷。 我没有错，我没有错…… 她不断这样告诉自己。 我不能惩罚自己，我不能伤害自己…… 我要爱自己，我必须要非常爱自己才可以。 “哎呀，”脑袋里的声音怜惜地说道：“没事了，没事了，不疼了。我可以抱抱你……” 璀璨的阳光下，夏梦用双臂抱住自己，口中喃喃低语道：“我可以抱抱你……” ~ 夏梦已经一天没吃东西了，她饿得两眼冒金星，她肠胃本来就不太好，饿久了，肚子里跟吃了个孙悟空似的绞痛。 然而今天只是她不能吃饭的第二天。 她昨天发狂后把屋子砸了个稀巴烂，夏文斌也发了狠，虽然被毛慧芳拦着没有再打她，但是勒令她三天不许吃饭。 夏文斌甚至给毛慧芳和夏奶奶也下了死命令，谁敢给夏梦吃的，谁就从这个家里滚出去！ 但夏梦去上学前，毛慧芳还是走过来要给她塞鸡蛋，做贼似的说道：“快拿着，别让你爹知道！” 为什么不能让他知道？ 为什么你要像做贼一样小声说话？ 为什么我没有做错什么就要挨打？ 为什么你们没有人指责他？ 你，还有奶奶，觉得这一切都是天经地义的么？ “我不拿。”她瞪着母亲，执拗地拒绝了。 “为什么不拿！”毛慧芳很震惊，“你不饿？你昨天就没吃饭。” 她直直看着母亲，冷漠地说道：“你真的关心我么？你就让我饿死吧。” 她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家。 ~ 夏梦捂着肚子来到学校的时候，楚天奇已经在门口等着她了。见到她来了，楚天奇赶紧跑过来，把手里的面包塞给她：“给你，还有两个苹果。” “多谢……” 她当然不能真的允许自己被夏文斌饿死，所以她偷偷给楚天奇打了电话，让他给自己送点吃的。 自尊心极强的夏梦深恨自己这样没骨气，但是今天是学校的运动会，她饿晕在操场上会更丢人…… 楚天奇与她的关系，说近不近，说远不远，最适合这样的事。 明明自己已经一团糟了，夏梦却有着强烈的、不能让别人看她笑话的执念。 明明是弱小的，却拼命试图掌控一切，仿佛那样就不会出错，就不会受罚。她盲目地相信：一切都在我的控制之中。 楚天奇跟着她往学校里走，不安地问道：“要不要我告诉老师啊，或者告诉我爸爸，你要是被饿死了怎么办……” 他也不过是个少年，平时中二得不行，但一遇到正事，便束手无策起来。 “你不许告诉他们。”夏梦急了，“你只要给我带吃的我就饿不死。” “哦……好吧……”楚天奇不情愿地妥协了。随即，他打量着她苍白的脸，小声道：“饿病了也不好吧，你是不是又胃疼了？今儿你是你们班举牌的吧！我给你买点药吧。你需要钱么？” “不用。”她摇头。 -- 第6页 楚天奇望着她脆弱又倔强的样子，心疼得要死，忍不住道：“你说你也是，你又做什么惹夏叔生气了？” 夏梦猛地抬头，灼灼的目光死死盯住了他！ 楚天奇吓得赶紧改口道：“对不起对不起，我胡说的，我就说，你别那么耿直，哄哄你爹不就好了？家长很好骗的……” “楚天奇！”她硬邦邦地叫他的名字，似乎想说什么，可她顿了两秒，把想说的话吞了回去，淡淡道，“我去换衣服了。” ~ 运动会每个班都少不了举牌的姑娘，之前十校运动会，夏梦就是代表她的中学举牌，所以在夏梦的班里，老师甚至都不用犹豫，直接就会点她：“诶，夏梦，你来举牌可以吧？” 大家也都习以为常，这种撑门面的事，不是甜姐儿夏梦，还能是谁呢？ 这次运动会举牌的服装是统一的仪仗队军装：军绿色的衣服装饰着修身的交叉白色皮带，还有金黄色的流苏与肩章，整个衣服被熨烫得一个褶也没有。 夏梦吃了面包也依然饿得前胸贴后背，把宽腰带收了又收，于是，她的腰越发显得不堪一握了。 本来她还想化妆，但是粉扑只是碰到脸颊都疼，她太怕疼了，只好作罢。她对着镜子看了看，虽然脸上肉疼，但明面上只有一点肿，看不出红来，依旧白嫩。 “他妈的……”她低声冷笑，“我还真是皮糙肉厚……” 这时—— “夏梦，刘老师让我来问你穿好了没！”两个女孩冲进了办公室里。 其中一个扁扁脸有点胖的叫潘美西，一个浓眉大眼模样有点男孩气的姑娘叫米璁，平时在班里，她们三个人的关系看上去很不错，总是在一堆儿，不然老师也不会叫她俩来问。 看到夏梦穿着华丽的军装，米璁睁大了眼睛，很羡慕地说道：“哇，夏梦，你穿军装真的好好看啊，不知道什么时候我也能穿上试试就好了。” “哎呀！”潘美西很快速地说道，“你就是不爱打扮而已，你打扮一下，肯定比夏梦好看！你说对吧，夏梦。” 夏梦一怔，只是甜甜地一笑。 “诶……”米璁发出了无意义的虚弱的一声。 潘美西很喜欢在这种完全没影儿的事儿上捧她，让她又尴尬又不知道该怎么接话。若真的想夸她，她就没有别的优点么？她是个田径好手，夸她跑得快不行么？ 但米璁只是小声说道，“你别这么说，我有自知之明……” “是真的！”潘美西大声强调，“夏梦今天化妆了，所以才好看！你眼睛这么大，化妆后一定艳压群芳！” 米璁看向夏梦，她跟没听到似的正对着镜子在整理腰带扣。 这种恼人的尴尬，又偏偏来自共同的好友，又不可说破…… 美西的行为就好像一个母亲在学霸面前夸口说：“我孩子可不是考不好，老师都夸聪明，就是不努力而已，只要努力，谁是第一还不一定呢。” 总之，夏梦的样子好似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废话，这就更让米璁感到无地自容了。 “那……夏梦，我们先走了。”米璁赶紧拉起潘美西的手，“回头给你拍照发给你。” 潘美西也道：“对对，我今天还带了我妈妈的相机，保证给你拍得美美的。” 夏梦转过头来，笑得好似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好呀，谢谢你们啦！” 米璁简直是落荒而逃可以形容。 她和潘美西前脚刚走—— “夏梦！”隔壁班的王倩倩也换好衣服冲了进来，她也是举牌的女生，小麦色的皮肤，精致的五官，脸上充满了朝气。此时她围着夏梦转了一圈，笑道：“哎呦，我的乖乖，你穿军装真的绝美。诶？你这边脸怎么好像有点肿似的？” “啊……”她连忙道，“因为睡浮肿了吧。” “你等一下，”王倩倩从自己的兜里拿出一个鸡蛋来边剥边说，“我给你滚滚，就好了。” 夏梦看着那个鸡蛋咽了一口口水…… 但她没出声。 就此时而言，脸比胃重要…… “来，”王倩倩给她用鸡蛋按摩着脸，笑道，“没见过浮肿肿一边的。对了，我早晨没吃饭，一会儿举完牌咱俩去吃云吞好不好？” “好……”她其实现在就想吃。 “今天穆大帅哥扛旗子，我听说他还有男子长跑，咱们早点吃完了来看，”王倩倩笑着拱拱她，“你给他加油，他是不是能跑得更快一点？” “……”夏梦咧嘴直笑，“他能知道我是哪根葱？” “你就是咱们学校的名片，谁不认识你啊，保不齐，穆云书也喜欢你呢！你就是胆子小，不敢表白！” “等高考完吧，也不差这几天……”夏梦“嘿嘿”一笑，随即突然想起来什么，从自己的书包里拿出一个日记本来，“最近我妈又在东翻西翻我的东西，这个可能要你再保管一阵子了。” “我就说你买个带锁的日记本多好，再配个保险箱。” 夏梦笑了：“那我妈特务出身，也能给撬开。” 王倩倩也笑，接过来塞在自己的书包里，“放心吧哈！” 不能给家长看的日记，但是可以给朋友看——王倩倩一直都知道她暗恋穆云书，她们一直交换日记看，帮朋友保管日记这种事，原没什么。 -- 第7页 作者有话要说： 楚天奇：夏梦好可怕，但是我又好喜欢她…… 夏梦：憨狗！ 感谢23298833小天使的礼物！！！ 第4章 秀色可餐 夏梦去教导处领引导员的牌子时，正看到国旗班的学生们也换好了衣服在等着队长拿旗子。 与引导员不同，国旗班的学生平均身高都要高些，女生如柳条，男生更是各个肩宽腰细。而这其中，最显眼的莫过于为首的队长——尽管从夏梦的角度望过去，只能看到他的背影。 墨绿色的军装包裹着高大颀长的身体，腰间的白色宽腰带宛如一痕精心计算过的黄金分割点，凸显得那双腿又长又直……不管周围的男生多么出色，光看身材他也是最抢眼的那一个！ 还有他的屁股…… 可真翘，圆鼓鼓的像唐老鸭的屁股！ 不愧是跑长跑的…… 夏梦感觉自己的手不自觉地抓了抓，也不知道在抓什么。 “穆云书，”教导主任招呼了一声。 那背影的主人便走了过去，微微倾斜着身子听矮墩墩的教导主任唠叨着流程。 夏梦收回目光来，莫名感觉心满意足，同时也觉得好像也不是那么饿了。 她心想，穆云书穿军装可真好看…… 运动会开始了，夏梦需要先引导小学部的孩子们上台表演体操舞蹈。那是一群年纪很小的小女孩，穿着粉红色的体操服，宛如一笼粉色的小肉包，叽叽喳喳的。 夏梦笑着弯下身问道，“你们是几年级的孩子？” “一年级。”她们像回答老师的问题一样，很齐声。 真是是好小的孩子啊…… 一年级…… 她想起来自己一年级的时候…… 那是一年除夕夜，奶奶去叔叔家过年了，她和毛慧芳在家看春晚。快到十点的时候，夏文斌喝得醉醺醺的回来了。 “闺女，哎呦，我的好闺女！你怎么这么可爱，爸爸一看到你啊，心都要融化了。”夏文斌一身酒气，走过来揉了揉女儿的脸。 毛慧芳厌恶地说道：“怎么又喝这么多酒，喝死你算了。” “我喝死了，谁给你挣钱？！”他拿出一沓子钱来扔在桌子上，“数数。” “哎呀！”毛慧芳很惊喜，一把将钱抓了过来，“这！这哪来的这么多钱！你抢银行去了？！” “嘿，单位发的奖金，节前卖文具给单位也赚了一笔，你慢慢数吧！”他又对夏梦道，“好闺女！去，给爸爸打洗脚水。” 夏梦很想继续看春晚，但仍然飞快去烧了水，给他兑好了洗脚水端过来。 毛慧芳数了三遍，已经数清了钱，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十五万，天哪，这辈子没见过这么多钱。” “嗨！以后还会挣更多呢！你们娘俩等着享福吧！我想着，幸福大街那边要盖新楼了，咱们把这平房卖了，住楼房去！”夏文斌和妻子絮絮叨叨着说着楼房有多么好，又说自己是如何挣钱，如何讨好了顶头上司才能拿到这么多奖金…… 这时，他弯腰一摸水，凉了。 “小梦，水凉了，去给添点水。”他说道。 小小的夏梦，小老鼠似的一溜烟地把煤炉子上的水壶拎下来，又给他添上热水。 但夏文斌依然不洗，抽着烟，和他们一起看春晚。 水又凉了。 “小梦，水凉了，去，加点水。”他这样说道。 夏梦已经错过了好几个节目，忍不住哀怨道：“等你洗的时候我再加行么？” 夏文斌登时脸一板，“叫你加你就加，废什么话，啊？” 她只好又重新接了水，放在煤炉上烧热了，再把水加上。 当然，夏文斌依旧没有洗。 水凉了，他又拉着强调道：“小梦啊，去，给爸爸倒水。” 盆里的水都快满了。 “我不去。”夏梦梗着脖子反抗道，“我都加了四次了，你让我好好看会儿电视好不好？” “桄榔——！”夏文斌猛地一脚把水盆踹翻了！“你说什么？小兔崽子，你再说一遍试试？！！” 六岁的夏梦心里充满了恐惧，但她仍然颤抖着声音试图和父亲讲理：“等你确定要洗了，我……我再给你加行么？” “妈的！不知好歹的东西！！！”夏文斌左右开弓给了幼小的女儿两个巴掌，“滚，给我滚去厕所里站着去！！！没我的允许，不许出来！！！” “哇……”夏梦委屈地哭了出来，但她没动，她依然站在那，似乎希望妈妈能来救她，这样她就能看完一个完整的春晚了。 她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还他妈的站着干什么！我让你去厕所里你聋了？！”夏文斌像一条狮子一样怒吼着，吼得她晕头转向，心惊肉跳。 并没有人救她…… 她捂着耳朵转过身，跌跌撞撞地逃进了厕所里。她在厕所里反锁了门，声嘶力竭地哭着，尖叫着，像一条无助的狼崽试图引起母亲的注意。 毛慧芳的声音隐隐从门外传来：“大过年的，你这是干嘛啊！” 夏文斌道：“小兔崽子，不教训她，她不知道这个家的主人是谁！让她在里面给我好好反省！” 直到半个小时后，毛慧芳才打开门，把她放了出来，给她擦眼泪。 -- 第8页 外面的地板已经被毛慧芳拖干了，但夏梦脸上的眼泪却擦不完。 毛慧芳叹气：“傻孩子，你爸爸喝酒了不知道么，干什么又惹他。” 从那之后，她再也不执着于看春晚了。 脑海里的声音似乎共享了她的回忆，叹气道：“唉……原来还有这样的事么？” “其实那天还有一件事……”夏梦在意识里说道，“可我怎么也想不起来……我只记得，是一件很重要的事。” 非常重要。 可是她明明知道非常重要，为什么就是记不起来呢…… 声音变得温柔了起来：“想不起来就不要去想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我觉得这个姐姐好漂亮啊……”身后的小孩子说着悄悄话，虽然小声，但是夏梦可以听到。 她的思绪被拉了回来。 “咱们这个队伍的姐姐是最漂亮的。”另一个小孩子天真且自豪地附和道，“她就像白雪公主。我猜，她一定就活得像一个公主一样！” 夏梦脑子里的声音嗤笑，冷冷地、阴阳怪气地重复了一遍：“她一定就活得像一个公主一样！” 这时，轮到他们入场了，夏梦赶紧换了一副热情洋溢的笑脸，举起牌子，带着孩子们走了出去。 ~ 云吞店里，夏梦狼吞虎咽地吃着饭，她正是长身体的年纪，楚天奇那点虚头巴脑的面包喂鸽子都不够，她快要饿死了。 “慢点吃，我的天，你可别给自己噎死了。”王倩倩看着她吃得毫无淑女相，禁不住打趣她。 她之所以会叫夏梦来，是因为早晨楚天奇找到了她“告密”：“王倩倩，夏梦她爸不让她吃饭，我没当真，但是看到了她才发现好像还挺严重，我带的那点东西估计她吃不饱，我给你钱，你带她去学校旁边吃点东西吧。” 王倩倩当然不用他给钱，只是诧异道：“她爸又发疯了？” “又？” “诶，算了，你也是个傻子，交给我吧。” “诶，那你可别说是我说的啊！”楚天奇很紧张，“夏梦好像不想让人知道，你就装不知道就完了！” 王倩倩叹了口气。 夏梦家的事儿，她是听夏梦偶尔抱怨过的。 但是在一般人的眼里，是看不出来夏梦经历过那样的事情的。 因为夏梦一点也不乖戾内向，正相反，她非常外向，自信又爱笑，总是神采飞扬的，说话还有一股镇定自若的底气在，就连老师都夸夏梦是智商情商都很高的女孩，以后一定会大有作为…… 这样说来，夏梦就好像—— 就好像她的父亲在人前的样子…… 夏梦手中的筷子一顿，抬头看向她：“你叹气做什么？” “我叹气了么？”王倩倩赶紧笑道：“没事儿，这个军装的腰带太勒人了，我有点喘不上气来。” 夏梦笑了笑，“我也觉得有点紧，我打算一会儿悄悄松一个扣，不然勒得慌。啊，你不饿么？才吃了那么几个。” “我不敢多吃，下午我和米璁要跑4*4接力赛，还要跑女子八百米。” “哦对，你是田径队的，这种事少不了你。”夏梦又笑了。 王倩倩盯着她心想，夏梦笑起来可真甜啊，连她这个最好的朋友都看不出她要忍受这种事。她今天第一眼看到夏梦，就感觉她的脸有点肿，再结合以往夏梦所说的事情，她就猜到夏梦挨耳光了。 真让人心疼，打女孩哪有动不动就打脸的！夏梦那张脸，她爹怎么下得了手！！！ “诶，听说今天唐震威也要参加跳高呢，到时候我陪你去看。”夏梦说道。唐震威是王倩倩暗恋的对象，反正对于高中女生来说，暗恋的人有七八个，个个都值得一看。 “啊？是么？啊！不对啊，跳高比赛是11点半最后一场比赛诶！”王倩倩惊叫。 “啊？那，那来不及了，刚好我吃饱了，我们快走！”她赶紧拉着王倩倩向外跑去。 两人匆匆离座，王倩倩的斜挎包却被遗忘在了座位上。 ~ 运动会结束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四点了。 王倩倩累得灵魂出窍，散场时都没有想起来，自己把包落在云吞店里了。 她回到班里的时候，一群男生正在那里围成一团大笑，她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不耐烦地皱皱鼻子——一股子汗臭味儿——是那群男生的身上的味儿。 也不说拿毛巾好好擦擦，就知道在那为不知所谓的东西兴奋。 原来到了高中，还是会有和初中生一样傻逼的男孩，晚熟得像智力没有开化的猩猩。 这时，一个男孩大叫道：“诶诶诶，我草，听我给你们念这段！ ‘有人说穆云书家境很贫寒，但是我一直觉得他一定有一个非常幸福的家庭，因为他总是那么风轻云淡的，那么自信，好像所有事都在他的掌握中，我想，这也是我喜欢他的原因’。” “哇哦——！！！”男生们哈哈大笑起来。 “草，肉麻死了！呕——！” “她喜欢穆云书诶！！！” 王倩倩混沌的大脑一瞬间像是被什么击中了一般，一下子跳起来道：“你们在读什么！”她视力很好，一眼看到那个黑色的日记本！ 那不正是夏梦的么？！ 她简直犹如五雷轰顶！ 作者有话要说： -- 第9页 夏梦：female gaze…… 穆云书：你——！ 第5章 三堂会审 “操！王玉波！你给我拿过来！”王倩倩怒吼着冲了上去要抢，但是王玉波已经一个闪身躲开了！ “诶诶诶？王倩倩，你抢什么？”他怪笑道，“难道里面也写了你暗恋谁？不会写了你想和谁睡觉吧！” “你还给我！”她气急败坏，明明才跑完八百米，但恐惧却让她生出了新的力气，“谁说你能看了！” “谁拿到了就是谁的！”他举着日记本满教室跑，“诶，抓不到抓不到！” 大家跟着大笑，不明所以的女生也以为他们在玩儿，跟着笑。 “□□妈的！”王倩倩气急了，正要抬起一个椅子要抡过去，不知道谁大喊一声：“男主角来了！！！” —— 一个高大的男孩从教室后门走了进来…… 面对全班的注目礼，穆云书诧异地微微蹙眉。 在一般人的印象里，学习好的男生多该是偏瘦小的、戴厚眼镜、其貌不扬。而穆云书，固然平时也带了个扁框的眼镜，但他身材极其高大，差不多快有190，所以常年坐后排。他理科极其好，所以即便偏科严重，仍被同学称为学神。 今天运动会，他没有戴眼镜，便能看出来他的眼睛是狭长且眼尾微微上挑的，浅浅的双眼皮接近于内双，鼻梁直挺。他的嘴唇尤其生得好看，饱满得如花瓣似的形状，天生就红润。 穆云书的样子，不像学霸，反而像极了某个男团里干净清爽的偶像，甚至有一点阴柔，但他那冷漠的神色和浓眉，又中和了那种阴柔，只让人觉得英俊惑人。 此时他一身是汗，汗珠挂在毛刺刺的头发上，白色的T恤被汗洇湿、半贴在身上，勾勒出少年特有的纤细腰肢和宽阔的肩膀来。 “穆云书小哥哥，我好喜欢你哦！”王玉波嬉皮笑脸地扑上来。 他侧开身，有点反感地说道：“干什么？” “嘿！”王玉波一向看不惯穆云书的清高与倨傲，此时更有点恼火，恶意笑道，“装什么纯情处男呢！大家都知道了！你和夏梦睡了！说说呀，什么滋味儿？是处女么？” 而王玉波话音刚落，王倩倩已经不知道抓起了谁的书包，一个标准的铅球姿势砸在了王玉波脑袋上！ “草你妈！王倩倩你个疯婆子！”王玉波大骂，“你干什么打我！” “你立刻把日记本还给我！！！听到没有！”她脸都吓白了。 “草，还你就还你！反正老子看完了！”王玉波报复似的地把日记本照着她的脸扔了过去，忍不住挑衅道，“我跟你说，这可不是我捡到的，是六班的人捡到的，他们那帮人早都看过了才送过来的，你光追着我打有什么用！反正人尽皆知了！” 穆云书在旁看得不明所以，眉头微皱，虽然不知道前因后果，但他直觉这事儿似乎和他有关。 同时，他也觉得王玉波十分下流！ 王倩倩抚着日记本的手都在颤抖，她或许害了夏梦！ 这时，班主任走了进来喝道：“闹什么闹！大老远就听到你们在这吵吵！啊？班里怎么乱成这个样子！打架了？！” 王玉波似乎一瞬间找到了主心骨，立刻报告道：“周老师！穆云书和夏梦早恋！” 穆云书错愕地瞪大了眼！ “你别胡说！”王倩倩大叫。 “我没有！”穆云书也严肃地说道。 王玉波立刻道：“是真的，老师，王倩倩手里拿着夏梦的日记本呢！你看看就知道了！” 班主任被他俩嚎得脑袋发乱，快步走到王倩倩面前：“什么日记本？” “没什么！” “拿出来！！”班主任的语气越发严厉了。 她瑟缩了一下，最终还是慢慢把日记本递了出来。 “都给我坐下好好上自习！”班主任没好气地抽过日记本来，“再胡闹你们都给我把家长叫来！” ~ 夏梦暗恋穆云书的事儿，跟瘟疫似的，一天之内就在学校里传得人尽皆知！突然之间，只要见了穆云书，总会有人大笑着喊一句：“穆云书，夏梦爱你！” 而穆云书虽然不出声搭理，却会“蹭”一下耳朵赤红。 如果他和夏梦不小心同时出现在楼梯间和走廊里，那么就更热闹了，周围的人会轰然大笑，发出“哎呦”或者“呜”的声音来，然后大家便可以观赏到一向镇定自若的学神会一下子涨红了脸，又气又窘，飞快走开。 尽管大家的起哄并无恶意，但几次之后，穆云书已经成了惊弓之鸟，恨不得躲着夏梦远远的！他内心有点恼火，他会解决各种刁钻的题，但是却不知道该如何应对这样的窘境。 相比之下，夏梦的脸色反而经常会因为大家的起哄发白，像是个没有血色的漂亮人偶。 而另一边，王倩倩的班主任把日记本给了夏梦的班主任，夏梦的班主任看完，又飞快请来了夏梦的父母。 就连穆云书在外打工的父母也被叫了来，兴师动众的。 但大家对穆云书的父母是有所期待的。 穆云书是班里的尖子生，中考过来是他们区的全区第一。这次摸底考试他虽然英语垫底，但靠着物理化生的成绩撑着，总成绩依然排名年纪前三十。 学生之中一直有传闻说穆云书家里很穷，父母不过是农民工，但是这里是重点高中，但凡学习靠前一点的，哪个不是重金请了金牌教师来辅导的？而且穆云书那么细皮嫩肉的、长相又是极具欺骗性的书香门第的样子，根本没有人相信他家里真会穷到哪里去！ -- 第10页 那些暗恋他的女生们更是坚信，气质卓越又聪明的他肯定是大学教授家的孩子！ 可直到穆云书的爸妈走进教学楼，大家才知道，原来他家是真的穷…… 他父母身上不辨颜色的暗淡衣服、老旧的样式，甚至已经已经超出了他们这些生活优越的小孩的认知！ 但是，相较于父母的黯淡无光，穆云书并不觉得有任何难为情的，正相反，一向一脸冷漠的他笑得春风和煦，向父母嘘寒问暖，俨然与父母的感情很深。 一向嘴贱的王玉波忍不住又说出了奚落的话来，但他周围的小弟却罕见地没有附和他。 但相比之下夏文斌夫妇就没有什么好脸色了。尤其是夏文斌，他脸色铁青，眉头紧皱，腮边的肌肉鼓着像个松鼠，好像他在拼命克制翻滚的愤怒。 此时“三堂会审”，两个班的班主任，双方父母，还有穆云书，那本罪魁祸首的日记摆在白色桌子的正中央，宛如一个将要跟随夏梦一生的人生污点。 但夏梦却不见踪影。 她被夏文斌打了，关在了厕所里。即便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只是一句“早恋”已经足矣给她“定罪”！ 这时门推开，是王倩倩的妈妈捉着她臊眉耷眼地走了进来。 母女二人跟抬不起头似的，差不多是弓着身子坐了下来。 夏梦的班主任刘老师说道：“人都到齐了。那咱们就开始吧，今天叫你们家长来，也是想说一下，虽然孩子们离高考还远，但是你们也知道，高中就三年，哪能浪费时间在这种事上呢？早恋，会耽误学习的！何况，还造成了这么恶劣的影响。” “啊，刘老师，我们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呢。”穆云书的妈妈打断他。 穆云书的班主任周老师赶紧道：“哦，是这样的，穆云书这孩子很优秀，但是他早恋了。” 望着这个母亲，周老师突然明白穆云书身上那股淡然的劲儿随谁了，他的妈妈虽然看起来像是农民工，但是不卑不亢的，是个眼神很睿智的女人。 “我没有早恋，我说了好多遍了。”穆云书烦躁地摘下眼镜，“突然之间就说我和夏梦早恋了，可我们根本连话都没说过。” 也就一天时间，他和夏梦就成了众人的笑柄，又被请了家长，他心里恼火极了。 “啊，是这样的……”王倩倩的妈妈赶紧解释道，“都是我家孩子不好，没给夏梦保管好日记，被人给捡走了，我代她道歉。日记呢，我也翻了，小女孩的心思而已，可以理解的，这个年纪嘛，很正常。真的不值得这么大阵仗，夏梦肯定吓坏了，孩子成绩这么好，可别为了这些事影响他们。” 周老师没好气地说：“你们家王倩倩为了抢日记本打人的事儿我还没说呢！” “……”王倩倩妈妈欲言又止，索性闭上了嘴。 这时，一直板着脸没说话的夏文斌突然抬手，狠狠抽了自己两巴掌！ 大家都没料到他会有这么惊人的举动，场面一下子静得好似坟地！ 刘老师呆滞了五秒才结巴道：“诶诶，您……您这是干什么……” “怪我。”夏文斌绷着脸皮站起身来，“日记我看了，怪我培养出这么一个不知廉耻的女儿，给大家添麻烦了！”他说着，冲着老师90度鞠躬。 毛慧芳一惊，也赶紧站起来鞠躬。鞠完躬，看到丈夫没有起身的意思，她赶紧又鞠了一个。 “不不，我们不是这个意思。”刘老师也慌了，忙上前去扶夏文斌，“就是想说，早恋耽误学习，以后大学，大学也来得及。都是好孩子，诶，我们绝对没有那个意思……” 原本一脸严肃的周老师也吓蒙了，见到夏文斌这个样子，他隐约有点后悔当时把日记本要过来，于是赶紧道：“是啊是啊，不知廉耻这个词太严重了，都是年轻的孩子，喜欢人也很正常。” “老师们放心，我一定会严惩她！不会让学校蒙羞！”夏文斌大声道。 王倩倩憋不住了，抢白道：“叔叔，不是夏梦的错！是那些抢她日记本的人的错！” 作者有话要说： 穆云书：我怎么就早恋了？她都没和我说过话！ 夏梦：暗恋？ 穆云书：对，暗恋还差不多 第6章 千钧一发 但是夏文斌没理王倩倩的茬。 他又转向了穆云书的父母，再度鞠了个90度的躬：“对不起，连累了你们优秀的儿子！！！” 穆家夫妇也赶紧站起来，对着他鞠躬，好似在拜堂。 穆金宝仍旧一脸发蒙不明所以，而妻子白凤枝则猜到了七七八八，于是连忙道：“您家的姑娘叫夏梦？我看了儿子拍给我们的成绩表，这次开学考试她考年级第一，我印象很深，她是个优秀的孩子，不管怎么样，别吓着了孩子，好好安慰她，那个姑娘说得对，错不在夏梦，她一定也吓坏了。” “这件事一定会得到圆满的解决！我会给大家一个满意的答复！”夏文斌似乎根本没有听白凤枝在说什么，捉起毛慧芳的胳膊，拿起日记本就走了。 场面一下子冷了下来。 两个老师有点尴尬，又觉得这样结束似乎有点没头没尾，于是又开始说早恋的危害。 正说着起劲儿，王倩倩突然对母亲道：“不行，妈妈，我们得去夏梦家看看，她爸爸会打她的！” -- 第11页 “啊？会吗？” “会的，我们得赶快去，不然夏梦会被打死的。”王倩倩一下子跳起来，也不管周老师“诶诶”了好几声，拉着母亲就跑了。 白凤枝这时候也站起来，笑道：“老师们教育的是，说的话我们也都明白了，我们会好好敦促云书的，没什么别的事地话，我们就先走了。” “啊，哦哦，”周老师赶紧又补充了一句，“穆云书，这次数学竞赛你要好好努力啊。” ~ 从老师办公室走出来，穆金宝还在追问：“咋回事儿？发什么了什么？我都没听懂。” 白凤枝白了他一眼，“等你听懂，邻居家的猪也能考大学了。” 穆金宝冲着儿子叹气：“你看看你妈妈这嘴，真毒，贼婆娘。” 白凤枝也转而向儿子道：“你那个同学夏梦，你认识她么？是个什么样的姑娘？” “啊，她啊……”此时三人刚好走到学校宣传栏旁边，穆云书便放弃了描述，指着宣传栏里夏梦在十校运动会做引导员的照片：“喏，这就是她。” 白凤枝走过去，只见照片上的女孩穿着类似于空姐的玫红色制服，笑得眉眼弯弯，仿佛没有经历过人间苦楚的大小姐，甜美至极，比村里种的沙瓤西瓜还甜。 “诶呦，这不是明星么？”白凤枝拉过穆金宝来，“你看看，这是不是明星？” 穆金宝眯着眼看了，又问道，“今天老师叫咱们来到底为了什么事儿啊！” 白凤枝无视了他，向儿子道：“那你心里怎么想呢？” “我？我觉得莫名其妙。”他叹气，“我快被他们烦死了。” “不会记恨这个姑娘吧。” “当然不会了。不过她要是没写那个日记就更好了，我不懂她为什么要这么做。”他烦躁得又摘下眼镜来，揉了揉眉心。 “唉……”白凤枝望着儿子有点失望，孩子这么聪明，却又蠢直得可怜。 “可别说这种话。”她叹气道，“妈妈知道你觉得自己很无辜，但是那个姑娘一定承受了更大的心理压力，这种时候，你表现得稍微不要太在意这件事，她才不会难过呢。我看她是个很好的姑娘，你就当帮帮她，好么？男子汉大丈夫，以后还要承受更多呢，可别跟人抱怨什么。” “哦，我懂了……”他应了下来，但他不明白母亲为什么会这么郑重地和他说这件事。 “光懂不行，也要照做啊。” “嗯，我知道她无辜，我只是觉得你们大老远因为这种没影儿的事儿跑回来，怪累的。”他一点也没有嫌母亲唠叨的意思，认真地解释。 “有什么可累的，刚好看看你，我开心死了，我还要感谢那个姑娘。你记得谢谢她。” “哦……”他叹气，“知道了。” “那我和你爹就先走了，工地上还有活儿呢！少去一天，少赚一天的钱。”白凤枝笑着摸了摸儿子的手背，“多吃点，别替我们省钱，啊。” 穆金宝也附和道：“学校饭菜是不是便宜，多吃点，不然放假回来可没什么好吃的。” 穆云书笑了：“好，我都知道了。你们，也别太辛苦。” 等走出校园了，穆金宝赶紧问妻子道：“现在你能不能跟我说说到底是啥事儿？！” ~ 【“我的女儿，是世界上最好最优秀的女儿，是我的掌上明珠。”和同事说起女儿的时候，夏文斌很自豪，“她打小就聪明，还鬼机灵！她特别怕冷，冬天的时候那双小爪子呦，冰块似的，但她就知道来找我，因为她知道我的手是暖的，让我给她捂。手捂不热，就往我肚皮里伸呢！真是，拿她没办法呀！我对她啊，比爱我的眼珠子还要爱啊！”】 恐惧，无法言喻的恐惧像是一条无形的绳索，紧紧地捆缚着夏梦。 夏梦整个人都吓蒙了，她坐在那里，像是被施了定身咒，一动也不敢动。饿已经不饿了，她现在整个人都高度紧张、高度亢奋，准备着迎接着死亡的到来。 这种感觉似曾相识…… 仿佛她曾经也这样面临过死亡的威胁…… 可是，她想不起来了，也不敢去想…… 但是父母前脚回来，王倩倩和她妈妈后脚就来了。 所以现如今，父母还在应付她们。 但她就像是个被处了极刑的犯人，王倩倩的到来，不过是把行刑的等待变得更难熬，更可怕罢了…… “……真的抱歉，”王倩倩的妈妈看出了不对劲儿来，絮叨着，“都是我家倩倩不好，你们可别怪小梦……小梦真的是个好孩子，哎呀，上次英语歌唱比赛，不是还获了奖？你们好福气啊，有这么好的孩子。倩倩她啊，我回去一定会好好说说她！说到底，还是倩倩不好。” 毛慧芳一直在应和着，但夏文斌始终不说话。 夏梦感觉自己恐惧得几乎要发抖…… 她应该死了就好了，死了是不是就不用挨打了？ 当她觉得自己没错的时候，挨打也能硬扛，可这件事，她觉得自己错了，一旦心里认定了自己确实错了，她便好像失去了主心骨一样，随时会死在恐惧里。 犯错实在太可怕了…… 这个时候，她就很希望脑子里的声音能够和她说说话，可是，声音似乎也害怕了，龟缩了起来。 夏梦感觉到一阵孤立无援……好似此时此刻死在这里，也没有人在乎。 -- 第12页 “多谢您还特意来，”毛慧芳礼貌地下了逐客令，“我们也会好好管教自己的孩子的。” “哦……”王倩倩的妈妈讪讪的，“那，那我们就回去了。” 王倩倩跟在她身后，不由望向了夏梦。 而夏梦也在望着她，那双美丽而灵动的眼睛里满是恐惧，深深的恐惧，还有哀求，她一句话也没说，但王倩倩知道她不想让自己走。 身为朋友，义气最重要！！！ 王倩倩突然冲到夏梦身边抱住她，哭着对夏文斌夫妇道：“叔叔，您别打她行么，都是我不好，要不我替她吧！你放过夏梦吧！” 夏文斌似乎骤然回神来，强笑道：“你在说什么……” 王倩倩哭得声嘶力竭：“叔叔，夏梦真的没做错什么，我求你放过她吧……夏梦，你要不你跟我回去吧？好不好？跟我走吧！” “倩倩！”她妈妈赶紧上前捞起女儿来，尴尬道，“你这是做什么！” “妈，我们不能走，我们不能走！夏梦肯定会挨打的！我们报警吧！” “对不住对不住……我们先走了！”王倩倩的妈妈迭声道歉，硬是拖拽着女儿出了门。但是临走到门口，望着女儿的泪眼，她突然回头道：“或许我一个外人不该说什么，但是如果夏梦有什么意外，或许你们作为父母也是不愿意看到的，教育孩子可以，但是不要太过火了。” 毛慧芳忍着怒气道：“我知道怎么教育出一个优秀的女儿！” 随后，她狠狠关上了门。 王倩倩的妈妈不放心地在门外喊道：“你们要是太过火了，我可是真的会报警的！” 家里重新安静了下来。 就好像这个世界的一切都死掉了，安静得人心慌。 夏梦依旧呆坐在那里，但她流不出眼泪来。 不出所料的，她的脸上挨了一耳光。 她抬头，却诧异地看到打她的人居然是母亲！！！ “你知道错了么？啊？”毛慧芳眼中含泪，颤声低喝道，“我们家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她愕然。 “啪！”毛慧芳又扇了她一巴掌，声音转而变得尖利，“说你知道错了！！！” 夏梦依旧惊愕地看着她。 脑袋里的声音终于出现了，它轻声道：“你没有错。” 于是，她的心好像刺猬似的竖起了浑身的刺，慢慢地、一字一句地说道：“我没有错。” 毛慧芳似乎是气疯了，她左右开弓，没头没脸地胡乱打了了她十多个巴掌，哭叫道：“说你错了！！！” 夏梦的头发都被打得乱成了一团，但是她没有说话。 “一天到晚就知道臭美！啊？臭美！勾引男人！不好好学习就知道弄你这些毛！你怎么会这么不要脸呢？！！”毛慧芳突然转身拿起一把剪子来，开始胡乱剪她的头发！！！ 夏梦的头发极其厚，她使劲剪了两下，只剪下来一点。 突然，她感受到了什么，她看到凌乱的黑发下，女儿阴鸷的、乌红的双眼正死死盯着自己！ 那淬毒的目光，简直像是在看着恨进骨子里的仇人！！！像是一个含恨而死的厉鬼！！！ 那眼神好像在说：我要杀了你！ 毛慧芳一惊，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 夏文斌立刻走过来，拎着夏梦的衣领把她揪起来。明明已经抽条得很高的女孩，在他手里就像是个破布娃娃似的。 第7章 不由自主 这时，门突然被敲响了。 夏文斌手上的动作一顿，扔下了夏梦，走过去开了门。 门外居然是楚天奇的爸爸楚有才！而在他身边，还站着一个神色严峻的老太太。 毛慧芳惊诧而慌乱一瞬，随即懦懦道：“妈，你……你怎么来了。” 夏文斌也慌道：“妈，怎么也不说一声，我好去接你……” 楚有才赶紧道：“我在楼下看到老太太来看你们，还带了东西，我就帮忙拎上来了。”他的目光略过屋内坐在地上的夏梦，赶紧道，“家里……没什么事儿吧？” 夏文斌疑心他也知道了女儿的“丑闻”，也疑心是楚天奇和他说了什么他才把自己的岳母找了来，硬邦邦道，“没什么事儿。” “那就好，那就好。那夏哥，我先走了。”他干笑道，“人已经送到了就行了，东西……东西放这里了。” 楚有才走了，毛慧芳赶紧把老太太迎进屋来，强笑道：“妈，来之前怎么也不说一声呢？” 但是老人只是走到夏梦身边，看着地上的头发，还有外孙女脸上的红印，颤抖着低声道：“这是谁干的，啊？告诉姥姥。” 夏梦抬起头，她空洞的眼神望着姥姥，过了几秒，她才好像又回过神来了，她脸上那怨毒的表情消失了，委屈的神色又流露了出来。 干涸的眼眶涌上了眼泪，她突然扑进老人怀里，咬着嘴唇无声地哭了出来，整个人剧烈抖动。 毛姥姥的眼泪也顺着纵横的皱纹流了下来，紧紧抱住了她：“好娃儿，好娃儿，你受委屈了啊，我可怜的娃儿啊，你这是做了什么孽啊……” 岳母来了，夏文斌赶紧躲回了自己书房。 “妈……”毛慧芳赶紧上前来，“您先起来，地上凉……” “你别碰我！”毛姥姥一把推开了她，手指指向她，“毛慧芳！你……你……你是不是又看着他打孩子了？这些头发是怎么回事，啊？你从小到大再顽劣！我和你爹，动过你一根手指头、一根头发没有！啊？你说啊！！！你们两口子这是要干嘛啊，孩子造了什么孽，投胎在你家里啊！你们要打死她才甘心么？！之前的错误，你都忘了么！你疯魔了啊你！你这到底是为什么啊！” -- 第13页 “妈，我和文斌不是要拿她出气啊，这次夏梦真的犯了弥天大错，再不教导她，她不知道要变成什么样子呢！”毛慧芳跪坐在地上哭道，“文斌没有打她，打她的是我，我们也是想要教她知道对错……” “什么！”毛姥姥的眼里顿时涌上了浓浓的失望，哽咽道，“那……那这些头发，也是你剪的？” “……”毛慧芳默然了。 毛姥姥气得语无伦次了起来：“你啊，好啊，你……我的好女儿啊！我从你小时候，以身作则教育你……我到底是哪里做错了，会教出你这么个……你这么个汉子奴来！！！我可怜的外孙，被自己的爹打还不够，还要被你这个做娘的打，你好狠的心啊！你还是个人么？！” “妈，我……”毛慧芳痛苦地低下了头，“是我不好，是我不好，你别这样说我……夏梦她早恋……我真的是为她好啊……” 毛慧芳便是这样一个耳根子软的女人，夏文斌一发作，她就觉得天崩地裂了，觉得女儿已经前途尽毁没脸做人，可是此时母亲又发难，她便觉得自己或许是做错了…… “我说你几句，你就受不住了？”毛姥姥骂道，“你打女儿的时候，你的心肝呢？早恋怎么了？早恋你不能和孩子好好沟通么？！你书都读哪去了？！你还是个受过高等教育的女人么？！算了，你变成这样，都是我的错！怪我！怪我没养好女儿，害了下一代！你不如来，你打死我！” “妈！”毛慧芳哭道，“您这是要我的命……” “要是你们还这样不知悔改！趁早离婚！”最后一句话，她是冲着夏文斌的书房喊的。 缩在里面的夏文斌脸色阴郁。 “妈，我错了，你别这么说！好端端的离什么婚啊，谁家不打孩子，谁家不教育孩子呢？我以后都不打她就是了，她这么大，我打她的次数屈指可数。”她哭泣道。 “你真的是昏了头了！你还有脸说你就打了她几次，那她老子呢？她老子打的，和你没关系是么？你不是她亲妈么？你……你……真的太让我失望了！！！”毛姥姥气得浑身发抖，她想要搀扶起夏梦，“好孩子，来，跟姥姥回屋，别怕，有姥姥在，看谁敢把你怎么样！！！” 但是她一扶之下，却发现怀里的孩子软绵绵的，没有一点力气地瘫着。 “小梦！”毛姥姥惊叫了出来。 夏梦昏过去了。 也不知道是被饿得，还是被打得。 朦胧里，脑子里的声音幸灾乐祸地说道：“我猜两者都有，哎呀，你说你这么聪明，有没有可能是因为夏文斌打通了你的任督二脉？” 夏梦冷冷道：“你为什么这么高兴。” “我当然高兴啦，你难过，我就高兴。”声音停顿了一会儿，又说道，“可我也心疼你，我不想看你哭。”声音小了起来，“不是想逗你开心么？” 病房门被推开，是医生来查房了。 夏梦睁着清灵的眸子，冲医生微微一笑。 缀在医生后面的，就是她的父母和姥姥。 医生温声问道：“小姑娘感觉怎么样？还晕么？” “……”她摇摇头。 “好，那输完这瓶葡萄糖就可以回家了。”医生看了一眼身后的夏文斌和毛慧芳道，“孩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营养要跟上，可别因为女孩子说要减肥就由着她，没事儿给她准备点巧克力什么的。” 原来，在医生问及缘由地时候，夏文斌谎称夏梦是减肥饿晕的。 此时不防医生当着夏梦的面说出来，夫妻二人不免心慌地看了女儿一眼。 但夏梦沉默着，什么也没说。 毛慧芳和夏文斌都松了一口气。 随即，二人都感觉到了一阵隐隐的愧疚爬上心头…… ~ 夜里，很安静。 夏梦已经回到家了，她与姥姥睡在一张床上。 外面的天气极其晴朗，星星一闪闪的。毛姥姥抱着夏梦，轻轻拍打着她的后背，哄小孩子似的说道：“别伤心了，哭了一天了，多漂亮的眼睛，都肿成这样了，你看，星星在笑话你呢。” “姥姥，这次能不能住下，就不走了？”她小声道。 她整个人都好像被水泡过似的，湿漉漉的睫毛，红润润的嘴唇。 “不走了，姥姥不走了。” “能一直不走么？” 毛姥姥叹了口气，“哎，你也知道，你舅舅那里，姥姥还得去，但是别怕，孩子，姥姥陪你住到寒假，放寒假了，你跟我去你舅舅家，你和你表哥表姐一起住，一起玩儿，离开这两个倒霉精，好么？” “好。”她抽了抽鼻子，瓮声瓮气地说道，“姥姥，我以后会赚很多钱的。以后我给你买个大房子，你就可以每天和我住在一起了，我一辈子陪在你身边。” “呦，陪着我，不嫁人了。” “不嫁。” “傻孩子，那姥姥等着享你的福，不过不嫁人可不行，擦亮眼睛，找个好人家，可别学你妈，稀里糊涂的。”毛姥姥松开她，为她盖好了被子，望着她那苍白的小脸，忍不住又湿了眼眶，“好好睡吧，啊，别怕了。姥姥和你一起睡，姥姥保护你。” 夏梦带着泪睡着了。 梦里，她在一条左右都看不到头的甬道里徘徊着。 寂静的甬道里只有她一个人，好似一个小小的黑点。 -- 第14页 冷，好冷啊…… 夏梦对这个甬道并不陌生，似乎从上了初中开始，她总会偶尔梦到……冰冷，空旷，安静得没有任何生命。 甬道里只有她。 仿佛被所有人都遗忘了的她。 ~ 第二天早晨洗漱，夏文斌起得最早，他到处找不到他的牙刷，结果上厕所的时候一低头——发现他的牙刷在马桶里…… 马桶被刷得亮晶晶的！ “妈的！”他怒不可遏的低咒一声，已经知道是谁干的了。 从小这孩子就这样，现在越大越过分！敢侮辱自己的亲老子！ 可是他才冲到门口就想起来，毛姥姥来了…… 满腹的怒气于是顷刻失去了着陆点，他咬牙切齿地把那个牙刷扔了，换了一个新牙刷。非但如此，他还得装出好脸色来给那个小畜生。 毛姥姥来了之后，夏文斌和毛慧芳老实得跟两头绵羊似的。 尤其夏文斌，他很怕这个岳母，现在就连喝了酒也是闷头大睡，不敢再打夏梦了。 几天之后，日记的事儿便慢慢翻篇了。 仿佛是世界末日一般的事儿，其实也不会导致任何形式的世界末日。 仿佛已经变成了dang妇的孩子，其实也还是那个孩子。 夏文斌不动手的时候，算得上是世俗眼中的好父亲。在毛姥姥的监督下，虽然他并不会为自己的行为道歉，但是会对女儿亲昵许多，主动和她说话，开一些小玩笑。他甚至动辄给她好几千的零花钱，还会主动买时下最流行的电子产品给她。 夏文斌本就是个极其富有人格魅力的人，当他开始活跃家里的气氛，说一些有趣的事的时候，任何人都很难拒绝这样的示好。 这种情况下，夏梦作为一个没有选择权的人，一般也就钝钝地、顺水推舟地与父亲打成和解。在这样和稀泥似的和解后，家庭气氛甚至称得上是温馨，她也能够和父亲平和地聊一些轻松的话题。 但是学校里，王玉波不敢招惹穆云书，想了新招，他带着几个男生跑来班门口大声地恶意地问她， “夏梦，听说你在日记里写你想和穆云书睡觉？” “穆云书厉害么？大么？听说学习好的都不行！” 不等夏梦回答，他们便笑着跑掉了。 人是最容易被影响的动物，当一些人开始对某个人流露出鄙夷的时候，剩下的人参与其中好似也不过是时间问题。 不管这个被鄙夷的人多么优秀。 王玉波很享受女孩为此而流露出的木然表情，那样的隐忍不发好像比哭泣或者愤怒来得更有趣，让他感觉到自己非常强大！尤其夏梦还曾经拒绝过他短暂的追求，他就更加不能放过这个机会羞辱她了。 然而当他第二天准备故技重施的时候，后脖颈却被人大力地揪住了！ 他一扭头，只看到了一个穿着校服的胸口，再抬头……细长的眼睛，饱满的嘴唇…… 王玉波恼羞成怒：“穆云书，你干嘛！想打架？” 穆云书沉声道：“是你挑衅在先！” “我他妈的……”王玉波骂到一半一时语塞，是，他欺负夏梦的时候，确实捎带脚给穆云书带上了。欺负女生他很有一套，可是男生，还是穆云书这么身强力壮的男生…… 穆云书的声音冷冷的，“我不介意和你打一架，我也不怕记过。但你大概不希望你爸知道这件事，你要是再记大过，他会踹死你。” 果然，王玉波眼中出现了恐惧的神色。 高一第一学期期末，王玉波跑去女toilet偷拍被抓住，记了大过，他读完检讨，被他爸当着全班同学面踹了一记窝心脚！ 他爹就是他的克星！ “喂！”他转而向自己的两个跟班骂道：“你们愣着干嘛？！揍他啊！” 两个跟班有点犯怵，还没来得及走上前，一个同样高壮的男生拦了过来，正是楚天奇满脸笑意：“来，咱们回自己班里打。别在这丢人现眼。” 三个臭名昭著的借读学渣 vs. 两个老师喜欢的学霸和学神，怎么看最后倒霉的也是自己！不管高中多么缺钱，升学率才是学校的金字招牌，偏心眼的班主任和教导主任会护着谁，实在是太明显不过了。 王玉波生平头一回不得不认栽，狞笑道：“好，好，穆云书，你等着。” 那股蔓延的蔑视于是突然又在这一天戛然而止了。 王玉波骂骂咧咧地走了，穆云书却不自觉地向夏梦的座位方向望了一眼。 两人的目光短暂接触，他便做贼似的心虚了起来，赶紧扭头离开了。 事实上，因为之前的事，他发现自己总是会不由自主地注意到夏梦。 之前他也是认识夏梦的，但是夏梦对于他来说十分遥远。就像画册里的明星，天上的银河，好看，但是委实和他没有什么关系。 现如今，如梦似幻的银河倾泻了下来，璀璨的星子坠落了他一身，他便好像突然脑袋上多了个雷达，只要夏梦出现，哪怕是在人头攒动的食堂，他也会敏锐地瞬间就找到她，余光追随着她。 他对她感到十足的好奇，却又从来也不敢真正地看她。 他发现她很瘦，吃饭的时候会把胡萝卜拨拉出去，但又执着地点有胡萝卜的菜。 他还发现，她很爱笑，笑起来眼睛会弯成月牙…… -- 第15页 对，还有她的牙齿也和别人不一样，她的牙小小白白的，整齐，好似微微斜向里面…… 还有她的梨涡，圆圆的，一边一个。 明明从来也没有真正地、仔细地去看过她，细细回想的时候，却又记得这么多奇怪又清晰的细节…… 与此同时，夏梦的“劲敌”楚天奇终于“开窍”了！趁着夏梦因为日记的事元气大伤，楚天奇奋发图强，简直就是打了鸡血！ 一定要超过夏梦！一定要超过夏梦！ 夏梦简直成了他的座右铭！ 他偷鸡摸地学，见缝插针地做题，外加上了三个补习班，终于在这次的期中考试拿了个第二。 第一变成了穆云书，而夏梦，考到了90多名。 楚天奇后知后觉地看着她的成绩，这才短暂地良心发现：夏梦没有考好，她不会被又要被她爸妈教训吧…… 作者有话要说： 楚天奇：我考了第二，夏梦肯定会对我另眼相看。 夏梦：是，你真的很二。 第8章 出格的事 【夏文斌：“夏梦出生的时候，就那么小一点点，比个兔子大不了多少。那时候没有车，我害怕她们母女俩着凉了，托朋友开车带她们回去。她在我怀里，睡得可香了！你明白那种感受吗？这个小生命信任你，她一出生，就知道爸爸是谁啦！才那么小，就知道谁可以保护她。夏梦和我和她妈长得都不像，她太漂亮啦，大概是仙女托生在我家了吧。我上辈子，一定做了很多好事，才有这么好的闺女呢。”】 大家都觉得穆云书是个神人，也不知道他是吃错了什么药，英语成绩突然追了上来，总成绩领先第二名五十多分！ 考试的成绩刷新了父母对孩子们的严苛程度，大家飞快掀篇了夏梦和穆云书的事儿——而且他们也说得也有点腻了——忙着和各种辅导班斗争去了。 而这次楚天奇考试考好了，按照惯例，楚家得请客吃饭。 换了一个奢华的酒楼，两家人又聚在了一起。 酒席上，毛慧芳频频举杯，“哎呀，恭喜天奇，真厉害，说考好，就考好了！要不说男孩理科就是强呢！” 夏文斌也道：“这顿饭我请，你可千万别跟我客气！” “哪里哪里。”楚有才说完这句话，没了下文。 他总不能说，你们家夏梦是被事儿耽搁了，万一又引得老夏想起旧事，对孩子大打出手，他就成了罪人了。 楚天奇对于超过了夏梦这件事似乎格外高兴，得意洋洋地看着她道：“夏梦，要不要我帮你辅导功课！我把我笔记给你！不收你钱！” “啊？”她猛然回神，说道，“我已经报了补习班了。”这时她站起身来道，“我可能得先回去了，姥姥一个人在家，我想回去陪她。” 夏文斌冷冷地呵斥道：“坐下！懂不懂礼貌！！！” “哎呀哎呀！”楚有才赶紧道，“老夏你这么认真干什么，就让孩子回去陪姥姥吧。” 有外人在场，夏文斌似乎忍耐了下去，喝道：“滚吧，就是没脸在这吃饭而已。丢人现眼的玩意儿！” 夏梦如获大赦。 “诶……”楚天奇看她欢快地跑走了，赶紧道：“叔叔，天黑了，不安全，我去送送她吧！” 夏文斌笑道：“不用不用，天奇，我的好儿子，来来，叔叔和你喝一个。”两家关系极好，有时候楚有才也会管夏梦叫“咱们闺女”。 楚天奇赶紧和他碰杯，把杯子里的饮料喝了，随即拿起衣服来：“叔叔，我真的……真的得去送送她……” 说着，也跟着跑了。 “嗨，让天奇去送送吧，这黑灯瞎火的。咱们喝不就好啦！”楚有才打圆场。 “哎，”毛慧芳向着牛晓娥发自肺腑地恭维道，“要不说你家天奇就是懂事儿呢。” ~ 街上不像楚有才说的那样黑灯瞎火，反而路灯照得很亮，楚天奇跑了几步，就看到了夏梦单薄的身影。 她一边走，一边蹦着去够树上的树叶。 夏梦很介意自己的身高，为此她每天都在压腿，蹦高，希望能长高一点。 “夏梦！”他赶紧跑过来，“我送你，你一个人回家不安全！” “哦。”见他追上来，夏梦很诧异。 在她看来，她和楚天奇虽然初一就认识了，但是只是因为父母的原因。送回家这种绅士的举动，他可是从来也没有过。 楚天奇并不讨厌，但和公猴子一样，也并不招人喜欢。 “你下次肯定会考好的。”楚天奇走在她身边，突然安慰她。 夏梦觉得，他这句话倒是挺真诚，至少听上去不是在炫耀。 “其实无所谓。”她实话实说。 “嗯？什么无所谓？”他没懂，他们一直在比成绩，比奖状，比一切，他一直觉得夏梦是拿他当竞争对手的。 “考不考好又有什么所谓呢？”她耸耸肩。 “那你之前那么努力……” “是为了让我爸不要再打我嘛。”她虽然语气自然，但声音却小了一点。 她实在没有办法坦然说出这种事来。哪个女孩子不希望自己是被父母宠爱的呢？ 楚天奇愣住了。 夏梦冷冷道，“我以为我拿了第一，他就不打我了，其实，也没什么区别嘛。算了。” -- 第16页 楚天奇突然感觉自己的心里有什么东西破碎掉了。 “怎么了？”她看着他，忽地甜甜一笑。 他说不出话来。 一种陌生的失落盈在心里。 “哦，忘了祝贺你得了好成绩。”她不是很有诚意地补充了一句。 “就，就只是这样么？你学习都不为了你自己么？”他追问。 “哦，为我自己。”她似乎对这个话题并无兴趣，“不过我更想做一些出格的事情，感觉会比较有意思。” 出格的事情！ 失落的楚天奇像一个失去方向的船，很想让她再度注意到自己。他赶紧在书包里掏了掏，神秘道：“我这有本漫画……很出格！” “嗯？”夏梦的目光果然转向了他，“我看看？” “我可以给你看，但是被发现了，你绝对不能说是我给你的啊，我爸妈会打死我，是真的打死的那种。”他一脸紧张。 “是嘛？那我倒是挺想看你被打死的。”她笑着接过来在路灯下翻了翻，突然飞快合上了！ 一瞬间，她的脸涨得通红！她感觉自己这辈子脸都没有这么红过！ 楚天奇此时后悔了，赶紧道：“你要不看就还我。” “谁说我不看。”她把书揶进了校服里。 ~ 夏家夫妇回到家的时候已经十一点半了，夏梦已经睡了。 但是她睡觉很浅，父母一开门，她就已经醒了。 她听到父母在门外小声地争执着什么。 突然，卧室的门被粗鲁地打开了，夏文斌带着一身酒气冲了进来。 他动静太大，连毛姥姥都被吓醒了，她带着睡意说道：“文斌，大晚上的你干什么？” 夏文斌直接把夏梦从床上揪了起来，带着酒气重重扇了她一个耳光！骂道：“小王八羔子，活腻歪了！！！妈了个巴子的！” 这下毛姥姥彻底醒了过来，她震惊地一把拉过夏梦来，迭声大骂道：“夏文斌你个畜生！！！你是不是疯了！你有病么？！孩子都睡觉了你打她干什么？！” 毛慧芳赶紧冲了进来，拖死拽活地把他拉走了。 要不是怀里还抱着夏梦，毛姥姥还以为自己做了个可怕的噩梦！！！ “小梦，你没事吧，啊？”她扶着孙女的脸，“打疼你了吧？” “没事儿姥姥，只是打了一下而已，我们睡觉吧。” 要说难受，心里是有一点的难受的。 但是只是这个程度的难受，夏梦更想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赶紧让这股难受的劲儿过去。 所以她语气轻松，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躺下了。 “啊……”黑暗中，毛姥姥简直觉得毛骨悚然！！！她颤颤对夏梦说道：“孩子，想哭就别憋着，没事儿……” “我不想哭啊姥姥。”她困倦地拉了拉被子，“您也快点睡觉吧，好晚了……” 说着，她真的闭眼睡觉了。 “畜生，这个杀千刀的畜生……”毛姥姥震惊于孙女的反应，喃喃地骂着，好久都缓不过神来。 ~ 第二天，毛姥姥的表情严峻，而坐在那的夏文斌和毛慧芳则表情讪讪的。 “我……”毛姥姥又深吸了一口气才压下了满腔的怒火，“你们是怎么说的，怎么和我保证的啊！！！慧芳，我想做个合格的岳母，合格的母亲，我不想打扰你的小日子，我给与你了充分的自由，现在我深刻怀疑，我是不是做错了，我是不是害了我的孙女！！！昨天……昨天的事，我觉得很恐怖！让我觉得那已经突破了我作为人最低最低的底线了！！！” “妈，文斌他昨天只是喝多了……”毛慧芳为丈夫辩解。 “那就把酒戒了！！！”毛姥姥愤怒地重重拍在桌子上，“戒了不行么！！！别的人喝了酒老实睡觉，你喝了酒就打孩子！那你还不戒，你等什么呢？！！！等着哪天给孩子宰了，你就高兴了，是不是？！” “妈，你别这么说。”夏文斌亦很委屈道，“我昨天，只是生气她没考好……” 毛姥姥想要说什么，又忍住了。她闭上了眼，冷冷道：“你别和我说这种话，你这话在我听来就和放屁一样！我就问你，酒你能不能戒掉。” 夏文斌阴沉着脸，“这来往应酬，哪能不喝酒呢。” “妈，我会劝着文斌少喝点的。”毛慧芳被毛姥姥的怒气吓得没了魂儿，诚恳道，“我发誓，我们以后再也不会打小梦了。我更不会让他打小梦，真的，我保证！” “以后？哪里还有以后？”毛姥姥竭力平复了一下心情道，“我要带小梦去你大哥那里住一阵子，你也知道，小敏上了大学以后，他那里房子都是空着的，我们去陪陪他们两口子。” “啊……妈，这高中课业紧，寒假学校还要补课，怎么好麻烦大哥呢，还是……” “我没有和你商量！！！”毛姥姥怒道，“你但凡还有一点人性，就让我带孩子走！你看看你吧，哪里还像个母亲！！！” 夏文斌眉头皱得像是要打结。 毛姥姥斩钉截铁地说道，“就这样说定了，我去给小梦收拾东西！” 作者有话要说： 楚天奇：好后悔……不该给 夏梦：哇！！！ 感谢2个盼的营养液！！！感谢三日月茶的手榴弹！开心！ -- 第17页 第9章 入住新家 【——“我的女儿啊，打小就爱欺负人，尤其欺负我。”毛慧芳叹气，“才两岁就很难琢磨。大晚上的，非要下楼玩儿，抱下去了，她看下面没人，又要抱上来。抱上来又要下去，折腾我四五趟，还是她爹吼了她，她才老实了。但那眼睛里啊，根本都是怨气呢。还有啊，她去幼儿园都是自己的吃饭的，回家来还装作不会吃饭，就要我喂。这孩子啊，心眼多，又欺软怕硬，只有她爹治得住她。”】 夏梦欢快地收拾着自己的课本了，她可以去舅舅家了！ 每次去舅舅家，她都是最开心的。在这样的快乐的影响下，她已经忘记了父亲在深夜毫无缘由的一巴掌。 仅仅是一巴掌而已，对她而言，那不过是最轻微的惩罚。 她知道父亲是在借题发挥，一来是因为她没有考好，二来是因为她不肯跟着吃席，让夏文斌难堪了。 她知道原因，但她就是不想改。或许，她终于到了所谓的叛逆期。 夏文斌看上去温柔的女儿，其实如他一般强势且自我。 午后，夏梦本来一边哼着歌一边收拾东西，但她却听到了妈妈和爸爸在小声争吵。 姥姥或许耳朵不好，但是她的耳朵很灵的，大约是从小被训练出来了，一点风吹草动，她都能听到。 她没有再哼歌了，她听到另一个屋子里，毛慧芳怒不可遏地说道：“你是不是疯了，你就不能忍忍么？你偏偏要在我妈在的时候打她！你让我妈怎么看我！！她难得来一次，你就连一次都憋不住么？！” 夏文斌也很生气，“我管教自己的女儿不行么？不行么？” “那你可以等我妈不在的时候打她，你为什么要当着她的面！你让我丢尽了脸！！！你让我在我妈面前抬不起头来你知道么！！！” 夏梦的手一顿。 一股难言的心酸与愤怒突然奔涌了上来…… 她甚至不明白为什么母亲的话会令她难过，只知道下一秒，她已经委屈得眼泪成串落了下来。 仿佛是有哪里不对劲，但是她说不上来，她很茫然。 她只是感觉到心里萌生了巨大的失望，像一个黑洞一样把她吸了进去。 同时，她又感觉很冷，好像掉进了冰窖里似的。 “怎么啦？”毛姥姥察觉了她的不对劲，“怎么哭啦？难道你不想去么？” “不……我当然想去的。”她擦掉了眼泪，“姥姥在哪，我就在哪。” 脑子里的声音冷冷道：“姥姥又能护着我们多久呢？” ~ 夏梦的舅舅毛国庆是毛家的长子，他的几个孩子年纪比夏梦大很多，年纪最大的那个，都工作结婚了，年纪小的那个在上大学，放了假就旅游，压根不着家，因此夏梦一来，毛国庆很开心，连带着大舅妈也笑着说：“哎呀，家里冷清死了，小梦来了好，你舅舅退休了，让他给你辅导功课，妈，你也多住一阵子。” 夏梦笑了，熟门熟路地走到最里面的卧室：“我还住这里吗？” “对对，都给你收拾好了。晚上想吃什么？舅妈给你做。” “我想吃舅妈做的羊肉面……”她的眸子亮灿灿的，“一路都在想！” “真是神了，你八成是属小狗的，怎么就知道我买了羊肉？那你快收拾东西吧，舅妈给你做羊肉面去！” 舅妈家并没有她家的条件好，屋子也是很老旧的样子了，没有粉色的墙纸，没有洁白如象牙的欧式家具，没有父亲给她置办的近乎奢华的梳妆台和写字台，就连床品都是村里亲戚织的粗布，不好看，但是舒服。 夏梦仰着头在屋里转了几圈，随后一下子跳上床，手大大地张开，满脸是笑容，这一刻，她确实感受到了自由和无比的快乐！ 如果舅舅舅妈是她的父母就好了…… 而这边，毛姥姥忍着泪偷偷对大儿子道，“国庆，麻烦你和阿莲也一起照顾孩子一阵子，我实在是看不下去了，你那小妹真的是中邪了一样啊，那两口子，我是没办法了……我就怕万一，万一那俩人又造孽……又发生了那件事……” “妈！”毛国庆赶紧出声打断母亲，又紧张地走出屋来查看——客厅没有人，夏梦正在自己的屋子里哼歌。他这才掩住了门，低声道：“妈，那件事儿千万别再提了……为了孩子，咱们就都当忘了吧……” 毛姥姥的脸埋在手绢里呜呜哭了起来，“我怕呀，我太怕了……她要是哪天又想起来了呢？” “那就让小梦就住在这里吧，她就和我的亲闺女是一样的。哎，文斌看上去很好的一个人，怎么会这样呢！”毛国庆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让小梦住着吧，愿意住多久住多久。” 毛姥姥别过头去擦泪，重重叹气：“就怕时间久了，她亲娘老子不乐意呢！” ~ 舅舅舅妈对夏梦很好。 舅舅总是乐呵呵的，每天最关注的事情就是他的股票，舅妈退休了没事做，养了只京巴，每天除了给夏梦做饭，就是专注于遛她的狗。 夏梦放学回来的时候，舅妈果不其然又在楼下遛狗，日头很毒，小狗也没精打采的，哈着舌头。 看到她回来了，舅妈道：“小梦，今天热死了，买了火龙果，都给你切好了，回去吃吧！” “嗯！谢谢舅妈！”她欢快地跑上了楼，结果发现桌子上并没有火龙果。 -- 第18页 “舅……”她好奇地跑到舅舅的屋子里道，“舅妈说切了火龙果给我。” “啊……”毛国庆心虚地抿了抿嘴，“我……我吃了……” “哦，没关系。吃了就吃了吧！”她不在意地笑笑。 毛国庆有点不好意思，赶紧道，“诶，小梦，股票要了解一下么？”毛国庆笑着，牙上带着火龙果的籽儿。 夏梦忍着没告诉他，赶紧道：“感觉都是数字很没意思，但是可以了解一下。” “不是数字，是投资，你要知道投资也是很重要的。”毛国庆赶紧道，“你说人一天最多工作多长时间呢？” “除去睡眠的八小时，剩下的时间都可以用来工作吧。” “没错，所以一个人的极限工作时间是有限的，你拼死了工作，也只能挣到这些时间内的钱。那么我们怎么能让每一分每一秒都挣钱呢，就要靠投资，在你睡着了也给你赚钱。” “这么厉害么？”她来了兴趣。 “来来，舅舅给你讲讲这个大盘，嗯，还有曲线……”毛国庆开始给她讲解页面上的东西都是做什么的，然后又说道，“记得有一年过年，舅舅给了你大红包么？” “嗯，两千的大红包，我一直记着。”她的眼睛亮了。 “那就是股票赚钱啦！” “可……”她小心地问道，“是不是也有亏钱的时候？” “啊？”毛国庆脸一僵，有点尴尬道，“哎，那倒也是呢，也会有亏的时候，那时候觉得自己了不起，借了亲朋好友20万，还连带着我自己的20万……结果都赔完啦……”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从来没听您说过。” “都十几年前的事儿了，我到现在都一点没敢让你舅妈知道！她要是知道了，非得吓死不可，那年头的20万，可不是小数字啊！就算是我自己，也差点从楼上跳下去。但是后来我就好好赚钱呗，都给还上了。所以说，投资需谨慎呢！借钱炒股更是要不得。” “舅舅，我不怕。”她认真说道，“其实就和学习一样，我觉得万事万物都有它的规律，上学就是一个让我们找规律的过程。我相信这个东西也有规律，哪怕是微妙的，不易被察觉的规律。你教我吧，我不会傻乎乎的一开始就投钱的，我会好好研究一阵子，再选择。” “哈哈哈，好，你比我强啊！我跟你讲，炒股，追涨杀跌是最要不得的，你要关注估值，看企业的业绩报告，股票涨涨跌跌很正常，看准了就得拿住，但是拿错的时候也得及时抽身，可别舍不得割肉，不能一根筋吊死在一个股票上……” 舅甥俩对着股票聊了许久，舅妈才遛完狗回来。 一回来，她就中气十足地叫道：“毛国庆！你又整你那破电脑，不做饭啦？！不切菜啦？！” 舅舅赶紧钻去了厨房，夏梦也赶紧回了自己的屋。 她听到舅舅舅妈在吵架： “毛国庆，你那牙上是啥？你是不是把我给小梦切的火龙果吃了！” “你切在那就是让人吃的！”舅舅理直气壮地反驳。 “老贼！你这么大的人了，和孩子抢吃的！” 正在写作业的夏梦没忍住一笑。 舅舅舅妈虽然也吵架，但他们吵架，在夏梦看来，更像是老小孩拌嘴。她并不觉得吵闹，反而觉得心里很平静。 在这样珍贵的平静中，她甚至有点不确定的害怕，总担心会有人来夺走它。 就像以往一切的时间一样，她总觉得好东西不会永远留在自己身边，或者，她不配拥有太好的东西。因为好的东西终归会破碎，变成面目狰狞的野兽，伤害她，吞噬她…… ~ 土房，土路，烈日炎炎下，穆家村的人都蔫蔫的。村口一个小小的零件厂里，工人们嫌热都懒散地瘫在那里，有一搭没一搭地干活。 “喂，穆大同，你那个小舅子，叫什么来着，穆云书，还在上学呢？”一个满嘴黄牙的男人问自己的同伴。 “是啊，”穆大同冷笑，“我岳父岳母都出去打工了，就为了供他。也是个人事不懂的玩意儿，不说赶紧出去打工孝敬父母，就弄那些浪费时间的东西！” “嘁——真是昏了头了，读书有什么出息？浪费时间。我儿子现在炒期货，都挣了50万了，县里全款买了房子！”黄牙男人很自豪！ “期货？” “你不会连期货都不知道吧！我跟你说，那钱啊，就跟大风刮来的一样。” “真的？我不信，那你怎么还在这里打工？”穆大同笑了。 “马上就不打喽，马上啊，我儿子就要买车，接我去县里享福了。那时候我就不回来了。”黄牙靠在椅子上，“以后我儿子就养着我，我算是熬出头了。” 穆大同呆呆摆弄了一阵子零件，过了一会儿，突然期期艾艾地向黄牙问道：“你说的那个期货，是什么东西啊……” 王玉波正跟着两个小弟在ktv里唱歌，突然，他抬了抬手，于是小弟赶紧摁了暂停键，整个包厢都安静了下来。 “怎么样了。”他笑眯眯地对着电话说道。 “上钩了，刚打了五万块钱过来，”电话那边的人好奇，“王大少爷，这人和你什么关系，值得你从村里给他挖出来整。我这找了又找，才找到一个下线的爹在那，可给我累坏了。” “辛苦了，但是你的生意要还想继续，还想继续让我爹罩着你，就让这个人多吐点钱出来。” -- 第19页 “那是，这种什么也不懂的傻子，一骗一个准，瞧好吧。对了，这钱，要不要分你一半？” “不用了，我不缺那点钱。” 挂了电话，王玉波笑得很开心，端起啤酒来一饮而尽。 小弟不放心地问道：“波哥，咱们这么搞，不会出事儿吧！” 王玉波笑了：“还记得原来镇子上搞传销的那些人骗了下岗职工几百个亿么？连那国家都不管，能管这？放心吧，穆云书家里那么穷，闹不出什么大风浪来。” 歌又重新开始放了，王玉波低声道：“夏梦，我请你看出好戏，不要太感谢我。” 作者有话要说： 夏梦：未来职业 get√ 穆云书：抱紧老婆大腿 （并不是！） 第10章 擅于威胁 王倩倩发现夏梦最近一直很开心，她本来就是个活泼性子，这一阵子更是开心得不得了。 “喂，你最近有什么好事儿呀！”中午在食堂吃饭的时候，她试探着问道。 “没什么好事儿呀！”她有点莫名其妙。 她并不知道改变环境后对她的影响有多大，她像一株生机勃勃的植物，一朵极尽娇艳的花朵，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现在有多么的轻松，多么的迷人。 “啧……”王倩倩欲言又止，表情莫测，不知道该不该提穆云书的名字。 “啊，你是不是想说穆云书的事儿。” 王倩倩立刻道：“不错，你快说说，你还喜欢他么？或者，喜欢上别人了？别告诉我什么不再相信爱情这种话啊！” “穆云书家里，是不是真的很穷啊……”她迟疑问道。 “……”王倩倩犹豫了一下才道，“是……那天我见到他爸妈了，都不高，很黑，穿得，哎……反正一看……嗯……我绝对没有冒犯他的意思，一看他父母就是农村的，据说是在工地上打工，他妈妈做饭，他爸爸搬砖，穆云书就是他们村飞出来的金凤凰。他初中的时候一中就想给他挖走，专门派车过来接他去参加入学测试，他们学校的校长和教导主任不想放人，开着车在后面追。反正穆云书这个人还挺重感情的，最后还是留在那个村里的初中。他是他们村唯一一个考到咱们高中的。” “在农村上的初中啊……还能考进重点高中，”夏梦叹道：“穆云书家里这么穷，没钱上补习班，还能学习这么好，真的太不容易了。我其实也没有资格自怨自艾，对吧？” 王倩倩心想你快拉倒吧，你是没看到穆云书和他爸妈那腻乎劲儿，看到了，你得被刺激得上吊！！！ 夏梦又道：“我其实觉得很对不起他，都是我乱写，害他也忍受了那么久的非议。我想当面和他说一下，表示一下歉意，你觉得呢？” “可你确实暗恋他，不是乱写吧……” “那以后不暗恋他就是了。”她叹气，“我改过自新。” “我靠，你这么牛逼的么？说不暗恋就不暗恋了？脑子里有开关？” “那至少要让他相信是这样吧！”夏梦把盘子里的胡萝卜一颗颗挑了出去，“他看见我就紧张，好像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放，我想，我至少应该让他放松一点。因为整件事情里，就他最无辜了。” “那你想怎么样……” “你帮我把这个纸条放他笔袋里好不好？”夏梦递给她一个纸条，“我约了个时间……我想当面和他说。” “呦~~”王倩倩笑了：“可别临时改主意变成了表白了。” “那不会！”她断然否定。 就算心里是有点伤感这样无疾而终的初恋情怀的，也不能表露出来。 这时，潘美西和米璁也端着菜盘坐了过来。 王倩倩和她俩是初中同学，还和米璁都是田径队的，所以忙笑着打招呼。 “喂！”潘美西激动地说道，“我刚才看到侯天学长了！”她激动得满脸通红，“我和他对视了，我感觉他喜欢我。” 米璁抿嘴笑：“我就不明白侯天学长有什么好的。就是身材好，长得也就那样啊。我估计你喜欢两天就又要换人。” 潘美西总能发现新的喜欢对象，之前甚至还暗恋过楚天奇。但是楚天奇这个钢铁直男，除了对夏梦还能服个软，压根就是个没开化嘴又贱的猴子，最大的乐趣是跟别的猴子一起玩儿，至于谁喜不喜欢他，他根本毫不在乎。 王倩倩马上道：“就是那个家里很有钱的侯天学长么？” “对呀，”潘美西说着，瞄了一眼夏梦，“男人嘛，学习好长得帅又有什么用，家里穷得叮当响，算是物质上的二等残疾呢！” 米璁和王倩倩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 毕竟现在人人都知道，原来穆云书家里果然一穷二白……所以潘美西这话听来，实在是刻薄得很。 “你说对吧，夏梦。”潘美西居然又跟了一句。 夏梦微笑着看着她，“我可能还是更在意能不能聊得来、性格三观合不合这些吧。” 但潘美西突然一下子正襟危坐，小声道：“哎呀，侯天学长好像朝这里走过来了！” 王倩倩一回头，果然，侯天正在往这边走，转过头正要说什么，又看到楚天奇从另一边也走了过来。就在她诧异地看来看去的时候—— 两个男生突然在这个桌子边上“胜利会师”了。 -- 第20页 会师的两人显然都有点震惊。下一秒，双方都在对方眼中读出了警觉以及“你来干嘛”的意思。 “额，猴哥……你找谁？”楚天奇率先发问，他们是一个篮球队的，互相认识。 “我找夏梦……”侯天突然脸红了，“你……你呢？” “我也找夏梦，那……那学长你你你先吧……” 侯天本来是有所准备的，被这一下子突然搞得方寸大乱了，赶紧放下一个礼物盒在夏梦面前，说了句“送你的”，就落荒而逃了。 “哇————”周围一直在观望的同学们开始起哄了，压力一下子就转向了楚天奇！ 而坐在角落的穆云书尽管还在扒拉饭，耳朵却恨不得竖起来听动静。 楚天奇觉得自己简直冤死了！怎么回事，他又不是排队来表白的！起哄他干嘛！ 可是他又心跳得厉害！ 他赶紧说道，“夏梦你跟我出来。” “你干嘛，我饭还没吃完呢！”夏梦被他拉起来，有点气。 于是周围的人起哄声就更大了。 夏梦被拉走了，王倩倩率先去拿那个礼物盒：“我先替她收着，哈哈，梵克雅宝的盒子，侯天学长可真是大手笔，真想看看里面是什么。” 可潘美西忽地一下子站了起来，尖声大骂一句：“我艹她妈的贱人！！！” 她的嗓音又尖又利，吓得整个食堂都跟着一静。 王倩倩被吓得差点心脏骤停，抚着胸口，无法理解地看着她。 潘美西一把把钢盘子摔在了地上，梗着头跑了。 米璁赶紧讪讪地蹲在地上为她收拾着一地狼藉。 ~ 楚天奇拉着夏梦一直来到树丛后的幽静走廊里。 “你到底要干嘛啊，”夏梦不耐烦，脸也微微泛红，“被老师看见会请家长的。” “那个漫画你看完了没？”问完他也跟着脸红了，“你倒是赶紧还我啊，放你手里我每天都提心吊胆的！” 夏梦盯着自己的脚尖没说话。 楚天奇脸色一变：“喂！你不会是弄丢了吧！！！” “当然没有。” 楚天奇松了口气，老实说，自从把这个定时炸弹给了夏梦，他已经好几天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了。 夏梦她妈上辈子应该是国安局或者特务所出身，那侦查本领一流的，要是真被发现了，还不是党员的楚天奇都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勇气保下夏梦这个“同志”。 但夏梦紧接着就说了一句让他惊掉下巴的话：“你再去给我弄一本，我就还你这个。” “啊？！！”他发出一个怪声来，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让你再去弄一本。”夏梦居然很强势地在命令他！ “我靠！你是不是变态啊，这种东西看看不就得了。”高大的楚天奇感觉自己没来由地在她面前虚弱了起来。 “我喜欢，你每周给我租一本这个，行么？” “我靠！夏梦你真的……”他简直词穷了。 她居然喜欢看这种东西！ “行不行？！” “不行！绝对不行？！你就是想让我死！” 夏梦不满地看着他。 “大姐，你这是什么表情？你还好意思瞪我？！这样，我这就还有一本！”楚天奇赶紧把裤兜里仅存的小漫画塞给她，“最后一本，你两本一起还我行么？我又不是什么sq狂，老租这种漫画，店老板会怎么看我啊！” 她咧嘴一笑：“好，你要是不给我继续租，我就把这本给你妈，说是你带坏我。你猜你妈妈会怎么收拾你，我猜，给你皮都扒了。” 楚天奇越发虚弱了，他再也想不到看着娇弱又甜美的夏梦能如此阴险、如此狠辣，“你，你，你不觉得自己太过分了么？我对你这么好，你就这么回报我！” “对啊，我就是个小人。所以你给我乖乖租漫画，我看够了，就饶了你！”说完，她神清气爽地绕过楚天奇，留他一个人在原地惊恐地发呆。 夏梦是真想要他的命啊！ ~ 下午放学后过了20分钟，夏梦向学校对面小区的自行车棚走去。 她满怀心事，所以并没有留意到今天一下午潘美西都没有和她说话。王倩倩也把侯天的礼物带给她了，她只得再找楚天奇，让他帮她还给侯天。 这个小区的自行车棚比较好，学生都是在学校里停车，很少有人用这个车棚，而在这里说话呢，被老师或者同学抓到了，还能圆过去，就说是取车的时候碰到了。 本来，她还担心穆云书可能不会来，但是她走到小区门口的时候，就看到高大的男生已经等在那里了。 她不由脸一红，反而心底生了怯，一下子躲到了小区的门外面。 她把那截被母亲剪短的头发细致地藏在了耳朵后面，神思像是飞到了外太空般有点悬浮…… 她有点怂了…… 作者有话要说： 楚天奇：@#￥%……*（你大爷） 夏梦：少废话，赶紧租去！ 第11章 不是表白 楚天奇借给她的小漫画，她虽然看得面红耳赤，心潮澎湃，但是大部分都不太喜欢。尤其里面的女生，每一个都仿佛只是承受，她们被动的表情十分痛苦，似乎唯有男人能够从中获得快乐，而女人不过是工具。 对于想要掌控一切的夏梦来说，哪怕是y望她也要掌控，她不喜欢无助与弱势。 -- 第21页 她不由地想到了小时候看过的《坎特伯雷故事集》，女人最想要的是什么？ 金钱？权利？英俊浪漫的伴侣？ 对于普通或者不普通的女人而言，只要步入婚姻，她们想要的是，完全掌控这个男人。 所以，漫画中有一个女性向的小短篇她特别喜欢。 女主角是个跳舞的女生，暗恋成绩优异的校草，当然，这个校草也喜欢她，但是很别扭地不肯承认，于是她在体育教室里，强迫那个男孩跟她“做体操”…… 总之，正经的情节没有几格，剩下的全是脖子以下不可描述的东西。但那女孩很强势，很享受，而且非常自信。她是这场乐事的主导，并且丝毫也不愧疚，丝毫也不退缩。她掌控了她的伴侣，这很新奇。 夏梦将这一篇看了又看，直看得这个世界洪水泛滥，大禹都治不了，诺亚方舟都无法幸存，而她在浪潮里第一次体会到了一种冲入凌霄的快乐。 脑子里的声音受不了她没日没夜地沉迷于这种东西外加偷偷洗内裤，凉飕飕地叮嘱：“疯了？注意点身体啊……” 但她仍不过瘾，于是偷偷将这一页撕了下来，保存了起来。因为她觉得男女主角的样子很像她和穆云书。 也因此，她对穆云书的感情变得有些复杂。 在看这个漫画之前，她对穆云书的喜欢，是很模糊很虚幻的。 就好比喜欢明星，喜欢动漫人物，喜欢一个口味独特的棒棒糖。或许她也会像潘美西一样，每个月都换一个新的人喜欢。 但是这个漫画突然把她的喜欢给具象化了，她才知道，原来她的喜欢还可以更近一层——穆云书的身体是什么样子的，他的嘴唇又该是什么味道的，他也会像小说里那样颤抖、脸红，又说一些很下流的话哀求她么？ 她像是找到了一个可以暂时逃离现实的世外桃源，当她这样幻想的时候，她的心情是很轻快的，她好像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一个只有快乐的人。 杏雨并不肮脏，那只是人类最基本的欲望之一。 她可以从中获得麻痹一切的快乐。 自然，她独自一人幻想的时候，是很美好很旖旎的，但是如今见了面，那些旖旎便变得有点龌龊和不堪入目了。 夏梦认为女性无法大方地承认自己的y望和低俗念头是一种被压迫的体现，但身处于这样环境中的她却无法免俗。 这让夏梦一方面有点难为情，另一方面又忍不住想，他的胳膊可真有力，一定能稳稳地抱住我吧。 她的脑海里闪过漫画里那个难度很高的姿势。 原本坐在自行车后座上发呆的穆云书一看到她来了，立刻站直了身子。 他的脸突然一下子不争气地红了：“夏梦……你……你找我？” 这是他们自那件事后，第一次面对面说话。 当然，之前也一句话都没说过。 她有点拘谨又懵懂地点点头，突然不知该如何开口了，他个子好高啊，真正站到他面前，就发觉他比远远看上去还要高很多。 穆云书却好像比她还紧张，抢先问道：“你还好吗？” “啊，我很好呀。”她不解。 “哦……那就好。”他结结巴巴道，“你……你找我什么事儿啊……” 望着他无措的样子，她对自己说，夏梦，你的幻想也该适可而止了。你自己的事，原本不该伤害到别人。 于是，她鼓足了勇气，终于迟疑着开了口，“穆云书，我……我其实这次来，是有话想要和你说的。嗯，我其实……” 少女的羞怯与之前的日记事件重叠在一起，一向冷静的穆云书突然有点慌了神，误解了她接下来要说的话。 他结巴着打断她，：“夏梦，我觉得……我们……我们现在最要紧的是学习，高中就三年时间，当然，现在还剩两年了……我，我觉得你很好，真的，特别好……我妈妈还让我谢谢你……但是，但是现在这个阶段，我们可能也没办法考虑太多别的事情……你……你觉得呢？而且，主要是，对你可能也会有不好的影响……当然，你要是需要我帮忙，或者，要问问题，你都可以来找我，随时……” 穆云书一段话说得支离破碎，他都不知道自己结巴的毛病这么严重。 之前拒绝暗恋他的女生，虽然也都是温和的，但是态度极其坚定，这次……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他好像有点没有底气。 一开始，夏梦还讶异地看着他，到后面才听明白。明白过来，她就知道穆云书误会了，他以为自己是为了表白才来的。 她觉得很有趣，忍不住低下头抿嘴一笑。 甜甜的笑容，让穆云书感觉嘴里被人不由分说地塞进了一颗荔枝味儿的水果糖，清冽的甜直直渗透去了五脏六腑，甜得他脑子发飘。 他突然后悔了，他这是在干什么！？ 他怎么能说那么奇怪的话，就算是谈恋爱，他也绝不会被影响的！谈恋爱应该不会比数学题难 ——他的脑子里冒出这样一个大胆的念头来，给他自己都吓了一跳！ “你误会啦！”少女开了口，“我不是要说你想的那个。” “啊？不是想说这个……那……那……” 夏梦浅浅的冲他鞠了个躬，“我觉得很抱歉，因为我自己没有保护好自己的东西，让你也要忍受大家的嘲笑，真的对不起。但是你没有怨我，也没有看到我就躲，我觉得心里好受多了，我也想向你表达我的感谢。最后我想说的就是，你说得对，现在的阶段，我们是不应该想这些的。我害你分心了，但是以后不会了。”她诚恳地说道，“我不暗恋你了，你放心吧。” -- 第22页 这些话她在心里已经说了无数遍了，这样一气说下来，很顺。 穆云书讶异地看着她，刚才的糖突然又被人捏着嘴粗鲁地抢走了。 他呆呆地问了句：“那你现在暗恋谁了？” “啊？”夏梦没料到他会问出这么一句来，也呆呆地回道，“我谁也不暗恋了。” 半晌，穆云书回过神来，率先低下头，表情似乎有点抑郁。 “嗯……穆云书，不管怎么样，我都很感谢你照顾了我的感受，也希望你学业有成，每次都考第一……真的感谢。”她想不出来别的词儿了，但是她是很真诚地祝福他的。 “你也是……”他顿了半天才说了这么一句。 “那我走啦？”她试探着看向他。 他长得可真好，她心里还是喜欢他，还会在梦里对他做漫画上的事。 就像王倩倩说的，感情又不是有开关的。 但是她可不能再让他有任何心理负担了。 “你……路上小心，要不，我送送你吧！”他这样说。 “不用了，你住校，和我不顺路的，被人看到，你又该说不清了。”夏梦认为他只是在客气，骑上车，笑着冲他摆摆手。 “诶，夏梦！”他又叫住她。 “嗯？”女孩回过头来。 “你没有错，不要道歉。”他望着她，眼神坚定且诚挚。似乎是唯恐她不信，他又强调道：“你没有任何错，不要道歉，更不要愧疚，好不好。” “哦……”她呆呆的，在家里都不曾获得的温暖漫上心头，让她觉得既陌生又有种难言的感动。 她突然之间觉得，她喜欢的这个人，值得她喜欢。 “谢谢你，我走了。”转过身来，她的脸上浮现出了明媚的笑容。 而男孩站在原地，心里像堵了个石头，莫名垂头丧气了许久。 ~ 第二天一清早，大家照例围在穆云书身边，嬉笑中带着小心与殷勤道： “大神，那个英语写完了吗？我还有几道题没写……” “穆神，能不能让我抄一下你的化学作业……” “大神，这个数学的选择题……放心，我肯定会改几个答案的，不会和你的一模一样……” 穆云书只是笑笑，跟发传单似的，把自己的作业“派发”了下去。 他从来都很大方，但是他的作业太紧俏，一般大家这里抢不上，就会转去找前几十名的挨个问，反正在学生们朴素的观点里看来，排名靠前的，作业都是有保障的。 今天，王倩倩有幸抢到了自己最需要的物理，但她觉得，她能在如此“激烈”的竞争中“脱颖而出”，是因为穆云书给了她一点特别的优待——他长臂一伸，越过一群男生，直接塞给了她！ 妈的，感动得想哭！！！ 学渣的感情就是这么丰富。 穆云书的作业写得很详细，堪比保姆式答案，一个步骤都不省略，一个概念都不糊弄，往往抄完了回头看看，一下子就明白了。 王倩倩抄得热泪盈眶，大神的作业比所有外面卖的习题册都好使。 而没有抢到作业抄的王玉波有点悻悻的，给选择题胡乱划拉了几下就交了。 到了半下午的大扫除，王倩倩正在老师办公室卖力拖地，就看到穆云书拿着抹布、拎着一桶水走了进来。 “诶，大神，你来擦桌子？”她赶紧热络地客套。 “嗯……” “今天多谢你的作业。” “没事，你的物理是短板，以后我的物理作业，可以都给你留着。” 学神居然很随和！还主动要给她留作业！！！ 王倩倩一呆，她这是交了什么狗屎运了嘛？！！！ “能不能拜托你一件事。”他一边擦着桌子一边说。 ——果然是有条件的！ 但王倩倩反而松了一口气，刚才那一瞬间她差点以为大神看上她了！那她还得和夏梦上演一出闺蜜三角恋的恶俗戏码，伤感情，不值当的！ 她赶紧狗腿地说道：“你说，只要我能做到，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穆云书笑笑，迟疑了一下才说道：“嗯，以后要是夏梦有什么……譬如说特别需要人帮忙的地方，你能不能告诉我。” 他背对着她擦着桌子，但是耳朵红成了卤猪耳朵。 哇………………………… 王倩倩恍然大明白。 “大神你放心。”她庄严地说道，“从今往后，我就是你的狗腿……哦不不不，雷达！” 穆云书赶紧抬头补充了一句：“但别告诉夏梦好么？” 王倩倩禁不住深深感慨，她可真是承受了太多这个年龄不该承受的秘密啊！ 作者有话要说： 夏梦：你怎么不说话 王倩倩：抱歉，秘密太多了……怕说漏嘴…… 第12章 明目张胆 【——夏文斌：“我啊，是白手起家的。自己在公家单位，也做点小生意。我家里很穷，农村的，爹也死得早，全靠我自己，还得养活老娘。村里条件不好啊，那厕所，看着都恶心人。所以我就发誓，以后我有了孩子，我就要给她最好的。我不吹牛地说，在大家还不知道空调是什么的时候，我家就装上空调了。为了孩子，我再苦再累也是值得的。”】 还有一个礼拜，就是期末考试了。 -- 第23页 夏梦之前的摸底成绩已经从90名冲回到了前20名，但是高中每一个人都在拼命，她这样随意浪费的时间，短时间内补不回来。 想到楚天奇和她说，希望她能为自己学习，她还是决定期末考得好一点，这样或许可以顺理成章地和父母说以后留在舅舅家。 她正写着作业，舅舅开门走进来，说道：“小梦，你妈妈打电话来了，说你手机打不通。” “哦……”她放下笔，走到座机边上拿起电话来。 舅舅走了出去，还体贴地给她带上了门。 “小梦啊，给你说个好消息，咱们家买新车啦！可贵啦！”毛慧芳激动地说道。 “啊，是嘛？”她也有点高兴，“什么车啊！” “就是你最喜欢的那个啊，什么奔驰大G，四四方方的。其实还贷了一点款……不过你爸看车的时候就说了，只买你喜欢的，别的都不考虑，你不是一直说，你最喜欢这个车了嘛！” 夏梦禁不住雀跃：“是嘛！太好了！可是，还是有点贵吧！” “哎呦，你这傻孩子，只要你喜欢，那还算贵嘛？那你看，要不这个周末，等你考完试了，我让你爸接你回来吃饭？就停校门口，给你长长脸，好不好？你也在舅舅家麻烦他们够久的了。回来吧，妈妈给你做红油大虾，你最爱吃了！” “好的！”她笑着答应下来。 之前的事儿，又翻篇了。 毕竟，生活还要继续下去，如果不活得钝一些，大概很快会死掉。 “哎呀，太好了。”毛慧芳开心地笑了，“那你好好考试啊！考好一点，别让舅舅白辅导你那么久，好么？” “嗯，我明白的。”她应了下来。 ~ 考试结束，夏梦伸了个懒腰。 考场是按照上次月考名次一条龙式来排的，她的名次正好坐在穆云书后面。 因为是好学生的考场，老师看管也是极为松散，但好学生也不介意考得更好一点，瞅到机会就偷偷对选择题。 夏梦也有点想对题，但是偏偏她前面坐的是穆云书，就有点张不开嘴了。 不但张不开嘴，盯着穆云书的后背，她的思绪又开始发散去了漫画里。 可能是因为她最近太开心了，脑子里的声音一直也不出现了。 坐在她后座的男孩对她小声说，“夏梦，你第五题怎么选C？我选的是D诶。” 这道题夏梦也不是很会，但还是又算了一遍。这下多出来个新答案，变成A了。 再算一次估计还能算出B来，反正拢共就四个选项。她只好对后面的男生说：“我算了一下，又变成A了。” 这时老师转到后面去了，坐在她前面的穆云书突然转身小声道：“选D。” 二比一，还是理科大神金口玉言，夏梦赶紧改成了D。 改完，她发现自己的脸烫得厉害。 楚天奇坐在她斜对角，见状很没好气地瞪了夏梦一眼。 夏梦心想，楚天奇一定很担心自己多选对了一个选择题，就考得比他好了…… 她又想笑又想叹气。 谁知这时，穆云书突然往后一靠，把自己的卷子整个立了起来，好似是在检查试卷，其实坐在后面的人完全看得一清二楚！ 就□□裸地要放水！ 楚天奇差点气得冒烟了，小声地骂了句，“靠！穆云书你疯了！信不信我告老师！” 看到他急眼，穆云书一脸微笑。 夏梦虽然也想对题，但是还有点操守，不敢这么过分，可她后面的男生已经激动得要蹦起来了，赶紧道：“夏梦你往右边点，我看不到了……” 她赶紧让开。自己不抄，也不能不让别人抄，做学生，这点义气还是要有的。 这时监考老师已经很快转了回来收卷了，于是穆云书又把卷子放下了。 考完试走出考场来，楚天奇忍不住跟夏梦和王倩倩抱怨道：“穆云书他什么意思，他这是破坏考试的公正公平！” “诶，楚天奇你总是这么小气，”王倩倩嘲笑他，“生怕别人抄你一点，就是个普通考试而已啦，又不是高考。大家都悄悄对题，也没见谁对出个全年级第一来，不还是那个名次。” 楚天奇愤愤不平地说道：“那不一样，之前我问他，他就不搭理我……” “哎呦，”王倩倩笑了，“那你是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嘛！说那么冠冕堂皇。” 夏梦对楚天奇道：“天奇，你今儿别骑自行车了，我爸爸来接我，我们一起走吧。” 一般夏梦叫他，都是连名带姓地叫，今天她却只叫了他的名。 听上去好点有点亲昵似的。 ——给夏梦租小黄漫果然还是有点回报的。 “哦，好！”楚天奇又笑了，傻乎乎地开心了起来，“那我沾光了。” 王倩倩有点不放心：“你怎么又要回家了？不是住舅舅家么？” “放假了嘛，”夏梦笑笑，“也不能老麻烦舅舅舅妈。” “我不放心你！” 夏梦纳罕：“我回自己家，你不放心什么？” “……哼，好吧，那我先走了……”王倩倩只得继续强调，“你有事儿的话，给我打电话，行么？” “能有什么事儿呀……”她笑着，“放假咱们出去玩儿，我请你吃饭。” 簇新的车停在校门口，学生们来来往往都看到了。 -- 第24页 “哇！”楚天奇围着车转了一圈，惊叹道：“夏叔，你这车很贵吧。” 夏文斌把楚天奇的自行车塞进了后备箱里，笑道：“小梦喜欢还算贵？” “夏梦，你看夏叔对你多好。”他赶紧对夏梦说道。 就连他自己也没有发现，他说这话并不是真心的，只是为了让夏梦感觉好一点。 夏梦果然开心地笑了。 “来来，都上车吧！”夏文斌还跑过去给夏梦打开了车门。 坐在副驾驶上，夏梦很新奇地东摸西摸，东问西问，这个是干什么的，那个是干什么的。 楚天奇也在感慨：“要是我爸也能买这么好的车就好了，夏叔真的厉害，好会赚钱啊。” 夏文斌闻言，“呵呵”一笑。 楚天奇有对夏梦说道，“夏梦，不如等高考完，咱俩一起去学车吧！” “其实我总看我爸开车，也会一点。”夏梦转过身来说道，“道路交规我也懂。” “那你以后岂不是成了女司机，我好怕怕。”楚天奇夸张地抱着胳膊。 “什么啊，女司机开车就不好么，”夏梦不快地坐正了身子，“你为什么总是说这种话，真没意思。” 没想到自己的话惹她生气了，楚天奇一时间表情有点尴尬，忙探头道：“我以后都不说了行么？我保证。” 夏梦没搭腔。 楚天奇又说：“你开车肯定特别好。” 夏梦还是不吭气。 于是楚天奇便缩了回去，有点臊眉耷眼的。 明明在男生中就可以随意开的玩笑，却总是不小心惹恼她。楚天奇觉得自己着实不知道该如何讨好夏梦才好…… 这时，夏梦看到前面的绿灯还有三秒就要变灯了，赶紧道：“爸，我们快开过去！” 但夏文斌反而停了下来。 又过了两秒，绿灯变黄，随后又变红了。 “哎呀，”夏梦有点惋惜地抱怨父亲，“其实是可以开过去的，你怎么不开过去啊。” 顿了两秒，她又不甘心地说道：“要是我可能就会开过去。” 楚天奇正要笑话她，就看到夏文斌猛然一下子伸出右手揪住了夏梦的头发！！！随即，他推着夏梦的脑袋，狠狠地、一下又一下地撞在了车窗上！！！！ “咣！” “咣！” “咣！” 在那巨大的声响中，夏文斌几乎是咆哮着吼道：“草你妈的，不识好歹的玩意儿！！！你懂什么！你他妈的懂什么！！！” 楚天奇吓呆了，他仿佛石化了一般，一动也不敢动。一瞬间，他浑身的血液都仿佛凝固了，空气也仿佛凝固了…… 好半天，他才感觉自己的手在发抖，眼睛不知何时涌上了泪水…… 明明被打的人不是他，他却感受到了一股难言的恐惧！！！ 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情景，从来没有…… 他爸打他，也就是在他后背锤两下，他挨打完还能笑着挑衅说“谢谢爸给我捶背”…… 坐在后排的他，看不到夏梦的表情，他只看到夏梦垂着头坐在那里，头发乱成了一团。 但是她也没有整理，也没有说话，她只是那样低头坐着，他只能看到她的背影——僵硬的背影，一动不动，像是变成了一个石头人。 发生了什么？刚才那恐怖的一幕是真实的么？还是说，是他发了噩梦呢？ 第13章 离家出走 过去了几秒钟，但是却像是过去了几个世纪那么长…… 绿灯。 车又启动了。 楚天奇身体上的僵硬不知过了多久才缓了过来，也许只有几分钟，但他已经完全没有了时间的概念。他想说什么，但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当他试图让自己的胳膊动起来的时候，他听到筋络与骨骼摩擦的“咯吱”声。 他能说什么？能做什么？ 他是不是应该离开？可是车还在行驶着，他能去哪？ 他仿佛变成了一个废弃的铁皮人偶，大脑陷入了震惊后的茫然，他一时怀疑刚才不过是个梦，一时又无比清醒地意识到，他看到了人世间极其残忍的一幕。 车停了下来，到家了。 夏文斌就像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一样，把他的自行车给他搬了下来，笑眯眯道：“好儿子，到家啦！” 是他发梦了么？明明夏叔是笑着的，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可夏梦依旧石化一般坐在副驾驶上，她的头发依旧是凌乱的，提醒着他一切都不是梦。 楚天奇整个人都茫然而恐惧，他抢过自行车来，连告别也没有说，逃也似的跑了。 ~ 回到家里，满屋子的饭菜香气——毛慧芳的厨艺一直是没得说的，作为一个贤妻良母，怎能不做得一手好饭呢？ 听到门的动静，毛慧芳满面春风地探了个头出来说道：“你们回来啦！先洗手，饭菜马上就好了！”说完，又回到了厨房。 夏文斌转过头，正看到女儿一对冷漠的眸子正看着自己。 那双眸子里仿佛没有任何情绪，又仿佛在恶毒地诅咒着他。 他感到一阵烦躁和心虚，那熟悉的眼神使得曾经的一些往事浮上心头，让他忍不住厌恶地对女儿冷冷地低斥道：“滚回你屋子里去！不知感恩的狗东西！” 说完，他反而先快步回了书房。 -- 第25页 不知为何，他不敢再继续面对女儿那样的眼神，好似他的灵魂被洞穿了。 夏梦望着书房的门被关上了。 空气里弥漫着海鲜的香气，是妈妈最拿手的椒盐皮皮虾，她从小就爱吃。他们这个县城附近有江穿过，离海却远，这样大的皮皮虾很不好买，妈妈却总是能买到给她吃。 她四下望着：豪华的客厅，法式的装修在这个年代不但特别，而且极其昂贵；电视很大，是最新款的超薄大屏，快占据了一整面墙，还装饰着夸张的水晶灯，还有油画——油画是夏文斌带着她去挑的，他说，“我的女儿有艺术天分，挑的肯定是好的”。 她小时候看童话故事，天真地说：“爸爸，我以后想像公主一样，住在城堡里。” 那时候，他们住的房子也不算糟糕，只是烧水要用煤炉，电视机也时好时坏。 夏文斌笑道：“好，爸爸给你建造一个漂亮的城堡，让你做一辈子的公主。” 童年的记忆如此深刻又模糊，好像在看别人的回忆。这导致她回归现实时，有点茫然。 她望着这个豪华的客厅，不知道自己此时在哪。 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这里是哪啊，怎么一切都看起来这么陌生？ 她怎么不记得自己的家里是这样的？ 她抱着胳膊，明明是炎炎夏日，却感觉浑身都是冰凉的。 她感觉自己像一个陌生的访客，闯入了不该闯入的地方！ 脑子里久违的声音突然响起，细细尖尖的：“又挨打了，哎，我正在睡觉，给我都吓醒了。” 对不起。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道歉，她甚至不知道脑子里的声音是否真的存在。 或许是她的幻觉，是另一个她在抱怨。 “你觉得很丢脸对不对？尤其还是当着楚天奇的面，你在他面前一直那么骄傲。” 是的……她拼尽全力维持的骄傲…… 被父亲轻易地打碎了。 她一直觉得自己是比楚天奇要强的。 不管是学业、认知、外表，还是其他的任何方面…… 可是今天，她一败涂地了，脸面全无。 但她转念一想，又觉得自己可笑。 脸面，什么是脸面？在楚天奇面前丢脸很重要么？一点也不重要……她愤怒么？好像也并不十分愤怒。她好像已经木然了，放空了，内心纵然像是被强酸腐蚀一般疼痛难忍，但她却格外得平静。 声音又说道，“这一次，你是想杀了自己，还是杀了他们呢？” 不知道。 我不知道。 “不如这样吧，”声音说道，“买点毒药，大家一起死了比较好。嘿嘿，一家人就要齐齐整整。” 夏梦把书包脱下来放在了地上，取出了侧兜的水壶。随即，她转身打开了家的大门，走了出来，又轻轻把门关上。 “你不会想要逃走吧！”那个声音不甘心地说道，“你不是很会讨他们喜欢么？不是宁可挨打也不逃避么？” 她像是一个没了魂的幽灵一样，飘出了家属区。 “哎呀，快来快来，吃饭了，你们爷俩啊，就知道等着吃，没一个人心疼我，都不说过来帮忙！”毛慧芳虽然抱怨着，脸上却是喜气洋洋的。 她先冲去了夏文斌的书房，张罗道：“别忙了，赶紧过来吃饭。” 夏文斌放下手里的东西，感觉自己的情绪已经平复了不少。 不一会儿，毛慧芳突然又折了回来，问道：“小梦呢？” “在自己房间里吧。”他站起身来，心不在焉地回答。 “没有，不在，我每个房间都找过了！”毛慧芳急道。 “怎么可能，书包呢？” “书包在，手机也在。在门口。” “哦，”夏文斌道，“那就是出去买东西吧。” 毛慧芳突然神色一变，目光灼灼盯着他：“路上发生什么事了？”说着，她已经揪住了他的衣领。 夏文斌挣开她，“什么发生什么了！能发生什么，小梦回来了，你看到了！” “不对，不对，她刚才低着头，她是不是不高兴了？为什么不高兴了？啊？你说啊！她为什么不高兴了？！” “我什么也没做！你揪着我干什么！”夏文斌大吼，心虚地掰开她的手，“不高兴，就是没考好呗！” “不对！”毛慧芳凄厉地大叫： “不……你有事瞒着我……你有事瞒着我！！！你又打她了是不是？！！” ~ 楚天奇回到家里时，整个人都还是茫然的。 他被吓到了，他被那恐怖的暴力吓得浑身发冷。 “儿子，怎么啦？”牛晓娥走上来，看到孩子白着一张脸，满额头都是虚汗。 “这是怎么啦？”她惊惧地叫道：“老楚！老楚！你快来！” 楚有才从妻子的声调中听出了不对劲儿来，赶紧从屋里跑出来：“怎么啦？哎呀，天奇，你怎么出了这么多汗？啊？你哪不舒服？” “天奇，你别吓唬妈妈，别吓唬妈妈……你和妈妈说说……”牛晓娥慌得带了哭腔。 “你们知道吧……你们都知道，对不对？”楚天奇怔怔地开了口。 “知道什么，你慢慢说！来坐下说。”楚有才想拉儿子去坐下，却被他一把甩开了。 -- 第26页 楚天奇似乎慢慢回过神来了，“夏梦她爸爸打她，她和我说过，我告诉你们了。你们和我说，谁家的家长，都会教育自己的孩子，对不对，你们是这么说的对吧？” 楚有才和牛晓娥交换了一个心慌的眼神。 “为什么，为什么你们要说谎！为什么你们不阻止他啊，啊？为什么啊！你们知道夏梦有多惨么？你们知道她在经历什么么？！夏叔怎么可以那么对她！”楚天奇的气愤终于爆发了出来，眼泪也止不住地流了下来，“为什么，你们不是大人么？你们为什么不管啊！夏梦不是你们看着长大的么？妈，你不是说，夏梦就是你第二个孩子吗？” “我们当然有管。”牛晓娥立刻含泪说道，“上次你回来说了学校的事儿，我们就知道大事不好，我和你爹，大老远地去把夏梦的姥姥接了回来……” “有什么用啊！有什么用！”他大叫！ 他感觉自己的心里也流淌着一股毒液，让他除了大吼别无办法。 楚有才硬着头皮道：“那我们能怎么办呢？夏梦她爸，现在是我的上级，我能指着他鼻子骂不成？” “儿子，你先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你先别生气。”牛晓娥连忙安抚儿子。 “我，我坐着夏叔的车回来的，我看到……我看到……”他毛骨悚然，“他这样，这样摁着夏梦的头，揪着她的头发往车窗上撞……”仅是这样描述，他已经感觉自己要喘不过气来！！！ 楚有才与妻子面面相觑，两人都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突然，楚天奇好似突然醒过来了似的，大叫道：“哎呀，不行，我怎么能留着夏梦一个人在那呢！她那么要面子，一定觉得我在嫌弃她了！我得去找她，我得护着她！万一夏叔又打她了怎么办！” “天奇，你别冲动！”楚有才刚拦住儿子，家里电话就响了。 牛晓娥赶紧道：“是夏家的电话，你先接个电话，然后爸妈陪你一起去，好么？没准是夏梦打给你的！” “……”楚天奇一个箭步冲到电话跟前，拿起电话便问道：“夏梦！你怎么样了！你别怕，我现在就去找你！” 电话那头却传来了毛慧芳发颤的声音：“天奇啊，小梦不在你家么？” 第14章 漫漫长路 【——毛慧芳：“文斌啊，能挣钱，也顾家，就是脾气是有点不太好。小时候这孩子磨人，不肯睡觉，睡一阵子就哭，非要人再哄才肯睡。她爸睡眠浅，气得把枕头从屋子里扔出来，破口大骂。哎，他一吼啊，感觉整个楼都跟着震颤呢！”】 期末考试结束，学生宿舍里也迎来了短暂的放松时光。大家要么收拾东西准备和父母回家，要么在楼道里打闹。 天台上也不能幸免，学生们总算有了时间换洗床单，此时正嘻嘻哈哈地在天台上晾衣服，闲聊。天台上各色的床单飘荡，一股干净的肥皂味儿。此时天要黑不黑的，西边一片灿烂的晚霞倒是如火如荼地烧着。 在一个安静的角落里，穆云书正在和父母打电话。手机是二手的，虽然便宜，也是他假期给别人补课了许久才买到的。 穆云书的父母只有过年才回村里，所以他平时节假日也不回去，只是会每隔两三天打个电话。 白凤枝并不关心他的成绩，也不关心分班，只是关切地问道：“吃得还好吗？有空拍个照片来，我们看看瘦了没。” “嗯，没瘦。学校体检单子下来了，我很健康。而且我还在长跑呢，吃不饱会晕的。” “那就好，别饿着，别不舍得吃，别省钱。”白凤枝似乎对这个结果很满意，也开始絮絮叨叨说些家长里短的事：“你还记得孙大叔么？他也去城里打工了，上地铁啊，坐地上，就怕给地铁椅子弄脏了，但是有小姑娘一定要给他让座，你说这世上还是好人多啊，是不是？哦对，还有你堂姐，考上了个三本的师范，多好呀，我说了让她上学，你姑就是死活不同意，非要给她拉回农村嫁人，这读到大二了，还是被拉回去了，我气得呦，鼠目寸光！！还有你二婶家的……” 白凤枝讲了一阵子，发现儿子很沉默。 以往儿子还是很愿意听她念叨这些的，可能不是真心的，但是会中间捧哏：“是么？”“怎么会这样。”“原来如此啊。” 但是今天他半天不出声，白凤枝还以为他掉线了。 “喂喂！还在听么？” “哦，在听呢。” 白凤枝敏锐地问道：“在想什么呢？” “啊……就是突然想到了门当户对这个词儿。” 白凤枝沉默了一瞬。 他赶紧解释，“就是，我的一个朋友，条件不是很好，但是他喜欢的女生条件太好了……可能他现在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但是，现在想这些也太早了对吧……我是这样劝他的……” “啊……”白凤枝想了想，“人与人之间的交往，最重要的是真诚，或许你只有十块钱，但是你可以都给她。你拿出最大的诚意来，对对方好，接不接受你，是人家的选择。”她叹气，“一个人的出身是没法改变的，但是不要用你的短板去比别人的长板，那样你会活的很不快乐。或者，你努努力，去改变你的出身。我的儿子很优秀，或许不要这么自卑呢？” 穆云书低下头无奈地笑了：“哎，我又没说我，你为什么引到我身上来。” -- 第27页 “啊，那你转告你的朋友。” 这时，穆云书的室友跑上来道：“穆神，吃饭去不？！” 他点点头，对着电话温柔道，“妈，我先挂了，去吃饭了。让我爹注意身体，少搬一点东西，累坏了腰不划算，我回头给你们买些药寄过去。” 才挂断电话走到天台门口，他的电话就又响了，他一看到是王倩倩的电话，赶紧对室友道：“你们先去，我接个电话。” 他走到天台的晾衣架下，接通了电话：“喂，王倩倩。” “穆云书！这次真的要找你帮忙了，而且很急！”王倩倩带着哭腔道，“夏梦不见了，她爸妈满世界地在找她！” “什么叫不见了？！你慢慢说！” “楚天奇说，夏梦她爸爸今天接她回家，又莫名其妙打她了，然后她就离家出走了，她什么都没带，钱包都没带，手机也没带，找不到她，我们已经报警了，但是有一截路摄像头没有，不知道她去哪了。我好害怕她做傻事，你帮我们一起找找好么？我把她最后出现的位置，还有她可能去的亲戚家的地址都发给你，你沿路找找好么？” 穆云书立刻挂断了电话奔下了楼。 ~ 夏梦会去哪？ 穆云书完全没有头绪。 他不了解夏梦，与她仅有一次的对话就是那天那场尴尬的会面。 他也不明白自己怎么就脑子一热追出来了。 他看着自己破手机上的一串地址，最远的舅舅家离这里有十公里，他找到地图，以夏梦最后消失的地方为起点，在脑子里飞速地模拟着各个区域之间的重叠。 他把地图收好，骑上车，在夜幕中寻找着女孩的身影。 他拼命地蹬着自行车，眼睛扫过每一个路人，就像看书一样，飞快地分辨，寻找，向前…… 一开始，周遭还是热闹的，有饭店，有行人，渐渐的，他骑得远了，行人变少了，宽阔的马路上只有路灯陪着他。 他找得细，已经过去快两个小时了。 脑海中的几个区域都已经打了红色的叉，走这条路，从概率来讲，碰到她的几率是最大的。 当然，也只是概率而已，他或许在刚才的搜寻中已经与她擦身而过，或许她又后悔了，又往家走去了，但是他也没有办法，他只能这样没头苍蝇似的继续找寻下去，因为就在五分钟前王倩倩还给他发了个短信，问他：“找到夏梦了么？” 天这么黑了，她一个女孩，多不安全！ 穆云书的浑身都被汗浸湿了，即便他身体健壮，蹬了这么久的车，腿也已经酸麻至极。 可是他不敢停下来，在他的心中，有一个强烈的信念支撑着他，他现在得找到夏梦。 也不知骑了多久，他突然看到前面有一个纤弱的身影正在慢吞吞地走着，穿着和他一样的校服！！！ 他唯恐自己看错了，又赶紧使劲蹬了几下。 那个身影越来越近，越来越熟悉，路灯照亮了她乌黑的头发，瘦削的肩膀。 似乎是听到身后有动静，她回过了头来。 ——那是穆云书一生中所见过的最美的画面！ “吱——”他一个急刹停了下来，想说话，却发现自己一直在喘粗气，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你居然走了这么远！ 这边人很少，你知道这有多危险么？ 你想要走去哪里？ 不管怎么样，都不要用自己的安全作为代价啊！ 我很担心你！ 我吓坏了！ 他喘着粗气，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穆云书，怎么是你……你……你出了好多汗啊，”她很诧异，“骑了很久么？” 她赶紧拿起自己的水壶给他：“你要不要喝点水！”水壶上有一只绿色的兔子。 他这才发现，自己很渴，已经快要干涸而死了似的。 他接过水壶来，怕她嫌弃自己，没敢对着壶嘴，只是高高地远离他的嘴唇，把水倒在嘴里。不少水溅了出来，混合在他的汗水里，顺着他的脖子流了下来，流过他分明的喉结。 他的喉结一滚一滚地动着，夏梦突然有点不好意思，垂下了目光。 原本惊讶的情绪溃散，突然变成了小漫画的情节。 夏梦在心里说：我也太色了吧…… 她想要去轻轻地啃咬他的喉结，还有他的嘴唇，他的嘴唇实在太好看了…… 脑子里的声音嘲笑又嫉妒的说道：“矜持点好么？我怎么看不出他的好来。” “谢谢你……”他全部喝完了，把壶递给了她。 “你这是要去哪啊？”她接过水壶，“这么着急。”夏梦简直要佩服自己，她能一边在脑子里亵渎眼前人，又能这样平静而不露痕迹地与他对话。 “……”他狭长的眸子盯着她看了两秒，确定眼前的夏梦并不是他的幻觉，这才说道，“你想去哪。” 夏梦说道：“我想去舅舅家。” “你舅舅家离这这么远，天气又这么热，你要走过去么？” “嗯，顺便散散心。我带水了……”她摇了摇水壶，有点傻眼，“不过都被你喝光了。”她心里有点害羞，故而没有留意穆云书是怎么知道她舅舅家的。 她简直呆呆的像个无家可归的小狗。 “我送你，好么？我有自行车。”他恳切的说道。 -- 第28页 “额……”她看了看，“你自行车没有后座啊。” 他胡乱擦了一把脸上的汗，望着她说道：“那你坐着，我推着你，行么？你都走了这么久了，坐车上休息一会儿。” 夏梦忍不住想笑，听他这话，不知情的还以为他开了个轿车呢…… 同时，她对于他突然的关切也有点无所适从，更不知道该作何反应——他们其实并不熟…… 她并不知道穆云书是来找她的，还真的以为他就是路过，想来想去，觉得还是该礼貌地拒绝才好：“不用了，你好像是有急事，你先去忙你的吧，我慢慢走，总能走到的。”她不好意思看向他，只是笑笑，继续向前走了。 穆云书赶紧掏出手机来，给王倩倩回道：“找到她了，我送她去她舅舅家。” 然后，他赶紧蹬着自己的车子追了上来，“夏梦，你这样走，得走多久啊，让我送你吧。” “那我也不能坐着让你推啊……” “那……那你要不介意，就坐这个大梁上……”他赶紧揪起衣服来又擦了擦脸上的汗，“我骑慢点，保证不把汗落你身上。” 他的衣服被揪起来的时候，肌肉分明的腰就luo露了出来。 夏梦看呆了一瞬，又看看空无一人的马路，有点心动。 穆云书大概不知道，他这样专注地看着一个人的时候，很容易让人心里乱。 作者有话要说： 夏梦：公狗腰，赚到了！ 谢谢三日月茶和鸭子彼的礼物！ 第15章 倦鸟归还 “被人看到了怎么办啊……”她小声说道。 但她知道自己想要亲近他。 “我挑个暗一点的路，我知道还有一条路也能到。你要不放心，我给你送前面大路吧，然后你打个车。”路灯下，他的眼神干净又纯粹。 不知道他的眼睛里涌现出情y会是什么样。 “我……没带钱包……”夏梦小声道。 穆云书一怔，他想起来他也没带钱包……连坐公交车的钱都没有！真是一分钱难倒英雄汉…… “没事，那我就坐横梁上吧。”她走过去，不敢看着他，怕他会拒绝。 但穆云书赶紧松开一边的手：“哦……你能坐上来么？” “嗯。”她一踮脚坐了上去，同时不放心地问道：“你这样带过人么？” “带过我侄子……”他的手又握住了自行车把手。 这样一来，她就被笼罩在他的汗味儿里了。夏梦感觉自己的脸很红，同时又皱了皱眉。 “对不起，出了太多汗了……但……骑起来就好了……风就吹走了……”他一边说着，一边紧张地骑动了车子。 风是吹走了汗味儿，但也吹来了女孩的香味儿。 原来女孩即便出汗，身上也是香的。 明明并不是浓烈的香气，却让他脑子发晕。 他不敢低头看她，眼睛跟定位了似的，直直盯着路面和前方。 然而他还是感觉到了，她马尾长长的头发拂过他的手臂，丝绸似的，凉丝丝的黏在了他满是汗的胳膊上。他还感觉到，她正在看着自己的下巴。 心跳得好快，像是要蹦出来似的，但是那热烈的心跳仿佛泵出来用不完的力气，他甚至感觉自己可能很有骑车的天赋，保不齐日后可以发展一个新的体育爱好…… 两个人一路没有说话，都紧张得魂不守舍，但又好像说了很多话。 快到毛国庆家的时候，穆云书停下了车道：“剩下的你可以自己走，就不会有人看到了。” 夏梦跳下车，幸好天黑，穆云书才看不到她发红的脸。 自然，他通红的脸也不会被她看到。 夏梦迟疑着道：“穆云书，你爸妈打过你么？” 问完她立刻就后悔了，她这是什么毛病，逢人便问人家有没有挨过打……楚天奇也就算了，毕竟是她认识的，穆云书会不会觉得她问出这样的问题来脑子有病呢…… 但穆云书很认真地回答了她的问题：“打过一次的。”他照实说道，“我小时候家边上有一条河，淹死过小孩，结果我还和表哥们一起去河里游泳，我妈妈知道了就把我叫上来，然后她也不知道哪来的那么大力气，抓着我脚踝给我倒着拎起来，然后狠狠地打了我屁股。” “哈哈哈哈……”夏梦笑弯了眼睛。 她很难想象，穆云书小时候会是什么样，毕竟眼前的他这么高大，这么健壮。 夏夜的风也变得甜了起来，柔了起来。 穆云书的嘴角也忍不住微微勾了起来，眼神变得十分柔和。 “谢谢你，”她不好意思地说道，“我问了个愚蠢的问题。” “哪有，就是闲聊嘛。”他笑。 夏梦于是感觉有一种说不出来的轻松与释然。 和穆云书在一起，她不仅心里快乐，还有着一种难言的安全感。 穆云书道：“你回去吧，我在后面跟着你。离你远远的。” “嗯……”她此时已经明白过来，原来穆云书是特意来找她的。 她不知道他是怎么找到自己的，或许只是纯粹的偶遇……其实她也还有好多问题，只不过她想，以后总有机会再见到他，那时再问他。 走了大约十几米，她突然回过头，对穆云书道：“我没有令你分心吧？” -- 第29页 他似乎听懂了她想问什么，没有直接回答，只是说道：“不会影响我学业的。” 她继续向前走着，步履轻快了起来。 走到舅舅家楼下的时候，她看到那里已经聚了一堆人。 她一回头，看到穆云书远远站在路灯下，冲她挥了挥手。 她突然笑了，她感觉自己也没有那么难过，那么害怕了。 这时，她脑子里的声音再度冒了出来，“这么开心干什么啊？他这不是又把你送回狼窝了嘛。这个世界上，真正能够分担你的痛苦的人，只有我啊！” ~ 毛国庆家的楼下聚满了人，毛姥姥在哭天喊地地抹眼泪，指着毛慧芳的鼻子骂，逼迫她离婚，夏文斌铁青着脸，站在一边，不发一言。说着说着，毛姥姥突然脱了鞋就要去打夏文斌，吓得毛国庆赶紧拉住了她。夏奶奶也来了，狠狠地捶着夏文斌，又哭得震天动地，大伯和小叔一边劝，一边又替她多捶了夏文斌几下。楚天奇远远站着，看着爸妈在那里说和。 王倩倩当然也在，她没料到夏梦回家第一天就遇到这样的事，冷冷说了句：“有这样的爹妈，还不如死了算了。” 王倩倩也是对父母颇有怨言的那种孩子，今天怪她妈口不择言打击了她的自信心，明天怪她爹做事保守耽误了家里发大财。但是和夏梦比起来，她的家庭甚至称得上是幸福。 警察站在中央分开了这边，那边又闹起来，简直是乌烟瘴气的一团。 警察大声道：“都给我住手，老太太，孩子一会儿肯定就回来了，不是说已经找到了么？诶诶，您把鞋子放下！！” 乱糟糟之中，夏梦一脸不明所以地走了过来，王倩倩眼睛一亮，赶紧叫道：“夏梦回来了！！！” 瞬间，众人安静了下来，紧接着，是两个老人先长一声短一声地叫着“宝贝娃儿”冲了过去，随即大家都围拢了过去。 夏奶奶哭道：“我的好娃儿啊，你要吓死奶奶啊，以后不要这样了好么？再恨你老子，哪能离家出走呢！你这孩子，心可真硬啊！” 毛姥姥则扬声道：“小梦，以后不许再这样了知道么？有什么委屈来找姥姥，再有人敢动你一根手指头，姥姥和他拼了这条老命！！！” 场面又失控起来，这时，楚天奇看到不远处的路灯下有一个高大的男生扶着自行车站在那里。 王倩倩只说同学找到了夏梦，却没说是谁找到的…… 他心里的小人儿用一种难明的、酸楚的语气说道：原来是穆云书啊…… ~ 楚天奇跟着楚有才和牛晓娥去了夏家调和。 警察警告了一轮，已经离开了。 老人们骂骂咧咧了许久，也已经睡了， 只有楚有才还在低声地劝着夏文斌道：“老夏，孩子大了，要面子，要脸，哪还能说打就打呢？” 夏文斌被两个老人围着一顿骂，早就一肚子气，恶声恶气地说道：“一个破丫头片子，才多大！什么面子不面子的。” 牛晓娥愤然不已，勉强维持着那骄矜的姿态说道：“老夏，我们是拿夏梦当亲闺女、拿你当朋友才这样劝你的，怎么，非要夏梦今天真的丢了，一辈子都找不回来了，你才知道后悔么？！那就晚了！” 牛晓娥的话似乎触动了夏文斌，他与毛慧芳对视了一瞬，又飞快移开。 两个人的表情都突然变得微妙且悲伤了起来。 楚有才也有点生气地说道：“老夏，你也别执迷不悟了，小梦多好一个孩子啊，那优点数都数不完，那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你这么对她，不是我说，我一个外人看了，我都心疼啊！有什么事儿不能好好说呢，就值得发那么大脾气？！人心都是肉长的，夏梦到底是不是你亲生的！” “小梦当然是我亲生的！”夏文斌的声音高了起来，“我就是教育孩子而已！” “教育孩子还是杀了孩子！”牛晓娥也克制不住叫了起来。楚有才看到妻子有点激动，赶紧拉她衣服，但牛晓娥却一把把他的手拨拉开！她激动得眼眶发红，“还是当着天奇的面，小梦心里得多难受！将心比心，换做你被人在熟人面前打，你不羞愧，不难受？！别说是人，就算是条狗，你这样对它，它也早就跑了！” 毛慧芳赶紧道：“诶呀……晓娥，你冷静一点，我今天已经骂了他无数次了，他要是再敢碰小梦一个手指头，我绝对不放过他！” 牛晓娥看着毛慧芳那仓皇的样子，忍了又忍才含泪道：“小芳，别的我就不说了，我就只说一句，孩子是从我们肚子里爬出来的，十月怀胎，没日没夜地照顾才长这么大，他们男人体会不了。但是你自己得知道，你生的是你的骨肉，不是别人的出气筒！你再不为她着想，她就没有人可以依靠了！她在这个世界上孤立无援，会被逼死的！你清醒点吧！” 毛慧芳双眼微瞪，好像被刺痛了一般。 牛晓娥的眼泪已经止不住地流了下来，站起身道：“我回去了，我一分钟也待不下去了！” 楚天奇也赶紧站起身，跟在母亲后面。于是楚有才也站起身来，叹气道：“老夏，你真的好好想想。别好好的父女成了仇人了，再后悔可就来不及了。” 家中再度安静了下来。 毛慧芳沉默地收拾着桌子上的东西，而夏文斌则靠在沙发上，两人找夏梦找得一身汗，又怕又后悔，各种最坏的打算在脑子里折磨他们，此刻，此时，连洗澡都没力气了…… -- 第30页 “这周末，我想回旧家一趟……”毛慧芳开了口。 “回什么回！”夏文斌低斥道，“你还嫌家里不够乱！那里还有什么回去的必要！” 毛慧芳突然开始啜泣了起来，“你倒是心硬，一次也没回去过。” 好半天，夏文斌妥协了。 “哎，你哭什么呢……”他伸手握住她的手道，“挑个时间我们一起回去就是了……” 毛慧芳这才点点头，也拍了拍他的手，随后，家里又是死一样的寂静。 第16章 挑战自己 开着空调的屋子很冷，夏梦洗完澡出来，打了个冷战。 她把浴巾又裹得更严实了一点，钻进了被子里。 王倩倩正缩在那玩儿手机，因为夏梦离家出走的事儿，她妈妈特许她今天留在夏梦舅舅家陪她过夜。 “在聊什么呢？”夏梦缩进被子里，顺便拿起床头的《生命不能承受之轻》来看。 “嘿嘿，跟唐震威聊呢！他也住校，放假了没事做。”王倩倩咬着手指关节笑。 “呀，进展神速嘛。”夏梦笑道。 王倩倩眼珠子转转，凑到她身边，“今天是穆云书送你回来的吧？” 夏梦捂着嘴笑了，点点头：“他骑自行车送我回来的。” “诶？不对吧，他内自行车好像没有后座吧。” “嗯，我坐在横梁上……” “什么？！”王倩倩惊叫一声，又赶紧压低了嗓音，“是这样么？”说着，她一把给夏梦搂在了怀里，“你们都能这样啦？” “哈哈哈哈……”夏梦笑着挣脱出来，“没有这么近啊……” “那也差不多了吧，我擦嘞！穆神真的，嘴上说着不要早恋耽误学习，那这，这算什么！”说着，她的爪子在夏梦胡乱摸了起来，“他有没有不老实？是不是把持不住了！你快说！他亲你没？” “哈哈哈哈哈……”夏梦笑得喘不过气来，推她，“你松开我，色狼……哈哈哈哈……他没有像你这样啊……” “坐怀不乱？我才不信！”王倩倩赶紧追问，“那你说说，有什么感觉啊？” 夏梦含笑道：“就感觉，他好高好大一只啊，我坐在那感觉像他怀里抱了条小狗。”夏梦对自己的身高耿耿于怀，“我长了一公分，但还是不够……” “哈哈哈哈……”王倩倩笑得直拍床，突然又怅然，“哎，我也好想跟唐震威体验一下啊。” “你真的那么喜欢他？”夏梦皱皱眉，“我感觉唐震威是个很……花心的那种人……” “那是因为他没有遇到一个真正爱他的女生嘛。”她理所当然地说道。 她笃定自己是那个可以让它浪子回头的天选之女。 两个人叽叽喳喳，又各自看了会儿书，又突然因为一个话题开始叽叽喳喳，如此反复，一直到两点才睡去。 临睡前，王倩倩微微叹了口气，她是想要逗夏梦开心的。 因为夏梦一直对她很好，她也想做点什么帮助她。 而夏梦快要入睡的时候，又想到了穆云书的样子。 清俊的少年，明明也不过是将将快要成年的年纪，却沉稳成熟得过分，唇角若有似无的笑意，像是一点讥笑，仿佛对一切事情都胸有成竹。但他认真盯着她，眼中却充满了不确定，仿佛她是这个世界上最难被读懂的一本书。 她在与他醉生梦死的幻想中，忘却了世间的一切不愉快。 她现在明白为什么会有君王沉迷于美色了，她并不需要有其他男人，只要有穆云书一个，她就不会上早朝了。 他在她的身下，饱满的嘴唇微微张开，仿佛要同她说什么话。 “夏梦，你去哪？”他这样问道。 如果你没出现，我想去河边。我会走进黑色的河水里。 她的眼角流下了眼泪来，睡意化成了那黑色的河水，淹没了她。 在梦里，她又回到了那个长长的甬道里。 甬道中依旧一片寂静，没有起点，没有终点。 没有人，没有声音，没有风。 好像整个世界都死了，只有她一个人，寂寞地蹲在那里。 每一次做这样的梦，夏梦都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在等一个人来找她。 可是那个人是谁？ 那个人还会来么？ 她为什么要等这个人？ 她还要等到什么时候啊…… ~ 放假一周之后，本地学生的家长要带着孩子去学校开家长会，外地的则由学校把成绩单寄给家长。 楚天奇看着成绩单，脸色有点孩子气似的阴沉。 “哎呀，第十名也不错啊！”牛晓娥安慰他，“谁能总是在前面呢。”说完，她又看了眼成绩单，突然很想把之前的话吞回去。 第一名这个孩子的名字，实在是太眼熟了。 从他当了第一之后，这个位置就再没换过人了。 而此时在王倩倩的班里，周老师正挥舞着穆云书的试卷道：“穆云书，啊，你别你以为你考第一我就不说你，你这试卷背面写得什么？’今天天气很好，考试却很无聊……’你拉拉杂杂写这么多废话干嘛？语文考试写作文没写够，又发挥到物理考试上了？有空检查检查行不行？你有本事考个满分啊？高考胡乱写会给你算零分的知道嘛？这件事我一定会发短信告诉你爸妈。” -- 第31页 穆云书直着眼睛在发呆。 周老师额头青筋跳了两跳，算了，忍了。 散了会，穆云书却主动找到了过来：“周老师，我想参加竞赛……” 周老师板着一张脸道：“最近哪有什么竞赛，再说，你还要参加全国数学竞赛，不需要好好准备么？” “我有准备，但是学校最近不是统一给安排了英语演讲大赛么！” “哈？”周老师心头一阵无语，“穆云书，你在跟我开玩笑嘛？” “没有。” “就你那散装英语，我都没脸和人说你是我的学生。这口语也不是一天就能练成的，你把时间放在自己擅长的事儿上多好啊？” 英语是穆云书最不擅长的一科，但周老师很快就发现了他考不好的原因——初中英语不考听力，他之前在农村上学，一下子适应不了高中难度这么大、语速这么快的考试。于是周老师自掏腰包，给他买了随身听和磁带，勒令他每天听每天练。 果然，穆云书的听力成绩飞快追了上来。 但这小子，走路还没走利索，就想飞！ 他那一口中式英语，说得比印度英语和泰国英语还难听，带着一股浓浓的咖喱味儿以及腌豆角味儿！听两句下饭可以，听多了就有点齁咸。 “我就是要挑战自己！”他很坦然地说道。 “你是挑战自己了，那听的人的感受你也要考虑一下嘛！”周老师正要转身走，突然“诶？”了一声，再转过身来，看着他的表情就多了几分审视。 ——夏梦不是这次演讲比赛的主力选手么？ 穆云书心虚似的后退了半步：“您看我干什么？” “啊，我明白了，”周老师冷笑。 他抿紧了嘴唇。 “你想趁这个机会，去市里玩儿玩儿，对吧！” 穆云书一怔，随即松了一口气，一向严肃的脸上瞬间有了笑意：“对，初赛学校给发了点奖金，我之前考试学校还给发了购物券，我想去市里顺便也给我爸妈买点药。” “呵，都学会薅学校羊毛了。”周老师笑了，“好吧，上次尖子生夏令营你回家了，这次就当补偿你，但也别真去玩儿了，趁机请教请教同学，好歹别太给咱们学校丢脸，你说呢？” “明白！谢谢周老师！！”他的语气里的雀跃已经完全掩藏不住了。 ~ 考试成绩出来，夏梦看得出来，夏文斌还挺高兴的。 她已经又与父亲和好了。 夏梦对于殴打记得很清楚，在一遍又一遍的回忆与体味中，她会痛苦得发抖、恶心、浑身冰凉，还会在噩梦里哭出来。但每次和好的过程对她来说却是模糊的——或许是因为父亲主动说了个俏皮话，或许是因为全家一起出去吃了饭，反正只要缓和了，家庭便能获得很长一阵子的宁静。 通常在这个宁静里，夏梦哪怕真的出言不逊，抑或者是作天作地，父亲也不会管她。 这次期末考试她能追到第五名，已经很不容易了，刘老师对着夏文斌一顿夸赞道：“夏梦这孩子可以的，脑子是真聪明，家里啊，要给她创造一个良好的学习环境，努一努，又是一个清北的苗子啊！” 夏文斌根本没听懂刘老师的话里有话，他笑得合不拢嘴，也不忘记追捧刘老师几句。 夏梦也跟着笑，心情是轻快的。 但是事实上，毛慧芳才是那个为她的学业劳心费神的人，而夏文斌永远只会在女儿取得成绩的时候出现。他此时的开心，好比天上掉下来了100万，平白得来的，确实值得高兴。 从学校出来，他问夏梦道：“小梦，你想买什么东西，爸爸全都给你买！” 夏梦摇摇头：“不想要买什么，但是回去之后，我想要和您聊聊。” “好，好，你想聊什么爸爸都陪你聊，哎呀，我们老夏家只出了我一个大学生，现在又要出一个大学生了，你肯定能比爸爸那个学校好啊。真是你爷爷祖坟埋得好。你这学理科有天赋，真的是随我呀！过年我得回老家，给你爷爷多烧点香。” 回到家里，夏文斌又跟奶奶也强调了一遍：“小梦能考好，都是她爷爷祖坟埋得好啊！” 夏奶奶乐呵呵的：“可不是嘛，那是亲自请风水大师看过的。哎呀，小梦啊，你爷爷可真好，在世的时候对我就很好，死了还保佑子孙。” 听了奶奶的话，夏梦的黑眼珠子就差翻进天灵盖里。 但是奶奶已经80多了，再想要把她的念头扳过来，那无异于是难于上青天。她现在更想要改变夏文斌，从而改变自己的生活状态…… 事实上，她已经尝试过很多次与夏文斌的沟通了，但收效甚微。她没有气馁，这一次沟通的灵感，来源于她假期在网上看到的一个生物实验—— 哈洛博士在实验中用毛绒玩具代替了小恒河猴的母亲，同时，他也给玩具设了不定时的嚎叫和电击来模拟家庭中父母不可预知的暴力，一旦玩具发出怪声，或者电击小猴子，小猴子便会被吓得躲得远远的。 可是哈洛博士很快便发现，小猴子会抱着脑袋躲在一边，一旦它发现“母亲”冷静下来，便会飞快回到母亲的怀抱。哈洛由此得出结论，只要童年的父母予以孩子足够多的亲近，那么一旦羁绊产生，之后孩子面对父母的暴力也不过是默默躲开，等父母情绪平复了，它还会回到父母的怀里。 -- 第32页 夏梦看着这个实验莫名泪流满面。 ——她觉得那个小猴子瑟缩害怕的样子，像极了她。 作者有话要说： 周老师：穆云书你加油啊！ 穆云书：谢谢老师，我一定会好好准备演讲稿子的 周老师：呵呵，谁和你说是演讲了？ 第17章 心理医生 原来她并不特殊，她不过是历史长河里无数不幸的孩子中的一个。人类总是热衷于鼓吹父母对孩子的爱是多么无私，然而孩子对父母的爱又何尝不是呢？ 毫无疑问，她还是爱着她的父母，即便她不愿意承认。 那份爱的来源，或许就是哈洛所说的童年的羁绊。 可是同时，她也恨着他们！！！ 她作为一个孩子，面临着对父母如此反差强烈的感情，就变成了那只小恒河猴，又想抱头鼠窜，又想回到他们身边。 她心中所剩无几的爱的回忆一直在被消耗，被磨损。但她又和恒河猴不一样，会不会有朝一日，她的爱消磨殆尽了，就再也不会回头了呢？ 所以她想要试图去挽救自己的家庭。 她之前也试着与夏文斌交谈过，试图弄明白怎样才能抚平他犹如不定时炸弹般的脾气，但是结果显而易见，并没有什么用。 或许这次会不一样，她选择了一个新的角度，是科学的角度。 厨房里，夏文斌忙着把老师夸夏梦的话转达给毛慧芳，喜道：“梦梦要是上个顶尖大学，那以后那些有钱的有权的，不得排着队来追求她？！哎，我也得再多挣点钱，不能到时候让亲家看不起。我得让孩子风光大嫁。” “呦，小梦给你长脸了呗，开心了呗？”毛慧芳说着，自己也笑弯了眼睛，对夏梦道：“真是好样的，小梦，你去看会儿电视吧，休息会儿，妈妈给你做点好吃的。” 夏梦赶紧趁机对夏文斌道：“爸，我想要和你好好聊一下。”趁着现在夏文斌心情好，是最好的沟通时机。 她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并没有那么有攻击型。 “好，鬼机灵的，又想聊什么？”夏文斌说着，却已经打开了电视。 “您可以不看电视么？”她认真道。 “哎呀，你就说吧，我听着呢。”他心不在焉地换到了一个看了很多遍的抗日剧。 在准备这次谈话之前，夏梦已经提前在网上想尽办法看了许多心理学方面的书。她谨慎地提问道：“爸，你回想一下，在你幼年的时候，当你有什么渴求的时候，是不是只有哭闹和大叫才能达成呢？会不会也因为哭闹得过分了，爷爷会打你。” 夏文斌盯着电视里的人手撕鬼子，心不在焉地说到：“没话说了聊这个。” “我觉得你的暴力是有原因的，原因可能就在你的童年。”夏梦想了想说道，“我相信你可以去克服它的。你是很聪明也很强硬的一个人，发烧39°你也坚持回去上班，不肯抱怨，你说，你不会被病痛所控制，那么你一定也可以想到办法不被你的情绪所控制。”她满怀希望地说着，甚至按照书上说的，说一点彩虹屁让夏文斌不要觉得冒犯。 夏文斌盯着电视，有点不耐烦了：“你到底想说什么啊？” “我想了解您的童年。”她认真道，“这样或许我就会有一个美满的家庭。” “美满的家庭？”他的眼睛终于从电视上转移到了女儿身上，“你还要怎么美满？啊？就因为我对你动过几次手，你就忘记我是怎么对你好的了么？你初三住校发烧了，冬天下着大雪没有车，是我把你一步一步从学校背到医院去的！你怎么这么记仇呢？你知道感恩么？！” 父亲的反应果然和书里说的一样，会用过往对她的好来指责她的忘恩负义。 于是夏梦也耐心道：“我不否认你对我的付出，这也是我愿意坐在这里和你聊的原因。但是你的付出并不能抹去你对我的伤害……” “伤害？！你管那叫伤害？！你连个皮都没有破！连个淤青都没有！”夏文斌大叫，“那算伤害么？你有没有反省一下是自己承受能力太差了呢？！你像别的孩子一样听话一点，我会揍你！？” 夏梦等他说完后，顿了两秒才说到：“你冷静一点。我不想指责你，我想要和你一起解决问题。” “滚你妈的！黄毛丫头知道个锤子！” 夏梦忍了两三秒，看到父亲的情绪似乎因为电视剧情平和了一点，才继续道：“那你小时候有没有挨过打呢？我没有指责你的意思，我只希望你能正确面对自己的错误，这样我们就可以慢慢改正它。”她甚至强迫自己说了违心的话，“只要你肯慢慢改，之前的事我也会尝试着原谅你的。” 夏文斌恼火地抓了抓脑袋，忍着怒气道：“夏梦，我和你说，看你这次考得好，我不想和你说这些有的没的！你有多远滚多远听到没有？！！” 望着父亲凶神恶煞的样子，夏梦依旧坚持：“爸，你本来就有控制情绪的障碍，就不该再喝酒了。喝酒是走肝的，肝火旺盛，就更难控制脾气了。而且喝酒会麻痹咽喉，会不自觉地抽更多烟，会致癌的。” “夏梦，你有病是不是！你想咒我死？！什么癌不癌的！”夏文斌的脸简直黑得堪比锅盔。 “你能不能理智点听我的话呢，没有人想要咒你什么啊！我们，，，我们一起来解决问题不好么？” -- 第33页 “这个家里最大的问题就是你！好好的日子不过，天天整这些有的没的。你现在来教育我，以后是不是还要教育你老公？！教育全世界？！读了点破书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我看打你还打得少了！！！滚！” 她执拗地坐在那里不肯走，过了两分钟，她祥林嫂般地追问道：“是不是爷爷也打了你呢？你可以告诉我。” “草你妈的，你要老子说几遍！！！”夏文斌的吼声震得夏梦耳朵疼，于此同时，他还一下子把遥控器扔出去了好远，砸得电池都弹了出来！！！ 毛慧芳挥舞着锅铲走出来怒道：“夏文斌你发什么疯！好好过一天日子能死么？！” “你问问你养的好闺女，教育到她老子头上来了！！！” “夏梦啊！”毛慧芳无奈极了，“你好好的不去玩儿，又招惹你爹干嘛？” “我……我就是想和他聊聊。” 夏文斌喝断她的话，“你那是聊么？你那是想教育我！反了天了你！狗屁不懂的玩意儿还教训起大人来了！我给你说，我不想动手，你赶紧滚！” 心理医生夏梦白着脸落荒而逃。 原本夏文斌以为就这样了，结果第二天早晨起床，他才喝了一口水——“卟”——他把水全吐了出来——他的水杯子里全是烟灰！ 用脚指头想也知道是谁干的好事！！！ 这个小混蛋，看上去和小时候不一样了，其实干得还是小时候的那些破事儿！！！ 想到女儿确实有了好成绩，又想到朋友的劝诫，夏文斌只得咬咬牙忍了。这种事，即便怼到她面前去问，她也只会装出一副无辜的样子不承认。 而且那无辜的样子十分逼真。 “夏梦这个小兔崽子！”他洗着杯子低声咒骂，“不去做演员可惜了！” ~ 夏梦这边并未放弃，从父亲这里找不到突破口，她去找奶奶。 “啊，你爷爷可从来没有动过你爹一根手指头。”奶奶很笃定地说道。 “真的么？”她难以置信，随即立刻道，“或许会趁着您不在的时候，偷偷打他。” “不能，我没工作，每天都在家，下地干活也带着你爹。说起来，你爷倒是经常打你大伯，因为那时候年轻气盛嘛。但是你爹是老幺，老来得子，宠着呢。而且啊，你爷在你爹14岁的时候就死了。”奶奶问道，“你问这个干什么。” “奶奶，你和爷爷，不是近亲结婚吧……”她迟疑地问道。 “当然不是，早出了五服了。”夏奶奶赶紧说道，“臭孩子，瞎说什么呢。” “好吧，如果不是近亲结婚，那我觉得我爹的暴力可能就是遗传了我爷爷，或许我爷爷就是个神经病，但是不那么明显，所以还是娶妻生子了。我爸或许是因为遗传外加爷爷经常暴力，所以才会这样，我觉得他需要吃一点克制脾气的药，或者，去看看医生。” “你这孩子！”夏奶奶哭笑不得，作势要捂她的嘴：“可不许这样编排你爹！” “难道你们要看着我继续挨打下去么？”夏梦语气有点激动了。 “你爹打你，我们不都骂他了吗？再说，他难道不是为了你好？！那我们村里，还有爹用皮带抽女儿的呢，那样女儿长大了才孝顺。你爹有那样对待过你么？拍你两下，皮都没破一块，老话说得好，棍棒底下出孝子，你长大了就会明白。” 又来了…… 又来了…… 就因为她没有被打死，就因为她还好端端的活着，就因为她没有别人惨，她就不配提出自己的抗议来，她就要一辈子忍受下去！ “老不死的。”脑子里的声音在骂街。 她一下子捂住了脑袋。 可是那声音还在继续：“让她挨一下子试试呢？准保她会号丧起来！闹着要死也说不定呢！” “我不许你这样说奶奶！”她低声道。 奶奶赶忙过来道：“梦梦，怎么了，你在和谁说话呢？哪里不舒服啊！” “怎么了，被我说中了心里话？”细细的声音笑着，“你一定很生气吧，连至亲都是看客，巴掌和拳头没有落在他们身上，谁也不会管你的，这个老太婆也不例外。世界上的人就是这样冷漠。” “不……奶奶老了，是有她的局限性的，我不会因为这个恨她。”她咬牙说道。 “你当然恨她，因为她也打你，你忘记了吗？嘿嘿，就因为你不肯吃鸡蛋，她就拿着扫帚满屋子追着打你，那只是很小的一件事啊。” “你在说什么啊……” 但是声音兀自说道，“你那时候还那么弱小，胳膊细的像木棍，谁都可以随便给你两下子。但是我记得，那时候，你可是有拼命地和她对打！”声音渐渐消失了，“你那时的勇气去哪了呢……” “我完全不记得有那样的事……你是怎么看到的？” 奶奶惊恐地叫她：“小梦啊，你到底怎么了啊……”她含泪道，“你这又是怎么了呢？” 她猛然抬头，一脑门都是冷汗。 她脑子里的声音，从来没有和她说过这么多话…… “哪不舒服，告诉奶奶。” “没事……没事……”她擦去汗，握住老人的手，“我没事。” “你可吓坏奶奶了。” 夏梦不发一言，转身离开了。 -- 第34页 她的下一个目标，就是毛慧芳。她有一种感觉，母亲虽然又要操持家务还要上班，干的比牛多、吃得比鸡少，仿佛在家里不是很有地位，但夏文斌似乎多少还有点怕毛慧芳——至少他们因为琐事吵得再凶，夏文斌虽然也嗷嗷，但从来不动手。有时候毛慧芳被气急了发了雌威，夏文斌也能识时务地赶紧哄两句。 第18章 无法沟通 就像奶奶说的，夏文斌并不打老婆。摒除他在家里完全像个撒手掌柜的之外，他对毛慧芳还算不错。 她试图先让母亲理解自己的感受：“妈，你有没有觉得，有时候，我爹的脾气很糟糕，尤其是喝多了以后……” “那还用说，换个女人，绝对和他过不了这么久！”毛慧芳没好气地把抹布扔在盆子里，“要不是看他能挣钱，我早和他离了八百回了！” “哦，我想说，我想说关于我……” 毛慧芳生气地打断了她：“你知道么？你才两岁的时候，我是真的下定决心要和他离婚！一回到家，就让我给他端洗脚水！袜子往地上一扔，让我去洗！还说什么，我娶你回来就是伺候我的！真的给我恶心坏了！我自己有工作，也是正经大学生！我凭什么要伺候他！哦，还有你奶奶，就会作威作福，挑拨离间。吃个饭做好了还不行，让我给她端到床上去！端过去了还不行，见我没个笑脸，指着我的鼻子骂我恶婆娘！要不是当时连领导都劝我，我肯定会和他离婚！每次我好不容易劝的你爹做家务了，你奶奶一来，全完了！说她儿子就不能下厨房，不能碰脏水！哦，就她儿子是人，我就不是人了？你爹啊，就和你奶奶一样自大，他这辈子，绝对不会犯错，永远都是对的。” 她顿了顿，对夏梦道：“小梦啊，妈妈可都是为了你才没有离婚的，单亲家庭的小孩多惨啊，妈妈为了你，真的是受了好多委屈啊，你可得心疼妈妈啊……” “那你为什么要嫁给他……” “嫁给他之前怎么会知道他是这样的人呢！谈恋爱两年啊，那绝对不和我说一句重话，好会哄人。我能想到他这么能装？我能想到他能装这么久？就算是结了婚，头两年也是好的，后来……”毛慧芳古怪地顿了一下，好像突然改了口，“后来有了孩子，他可能觉得，终于把我拴住了……” 毛慧芳又强调：“小梦啊，妈妈可都是为了你啊……” 夏梦望着眼前喋喋不休的女人，心中只有一个感觉—— 好可悲。 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可悲的女人呢…… 奶奶壮年的时候爱耍婆婆威风，对母亲很不好，总是骂她也就算了，为了让她生个男孩甚至找了所谓的转性药来给她下在水里，气得毛慧芳跑去报警。父亲大男子主义极其严重，一味维护奶奶，又恨不得让毛慧芳当牛做马，自己在家里做皇帝。 毛慧芳总是把离婚挂在口头上，但夏梦知道，她永远不会离婚。 可是，明明过得这么惨，却还是想把女儿也变成同样表面上贤良淑德、实则满腹牢骚的怨妇，因为这就是“正道”。 人总是强迫子女走自己走过的路，因为最保险，作为父母也可获得经验上的权威。 她只得暂时放弃自己的事情，开始劝解母亲道：“妈，人也要为自己活着，一辈子的时间就这么长，如果死之前回想起来自己一辈子满腹怨气，岂不是会很后悔？” 毛慧芳困惑地盯着她，随即叹气道：“小梦啊，你这孩子，打小生得好看，周围人都夸你，我们也惯着你，结果你变得太自我，太自私。但是等你以后有了孩子有了家庭你就知道了，人啊，是不可能随着自己的性子来的。离婚是丑事，你明白么，我可丢不起那个人，死也不能。” 夏梦觉得自己或许一辈子也无法知道了…… 放假的这两三周，夏梦不遗余力地试图和家人沟通，当然，沟通最多、最失败的还是夏文斌。 这个世界上，每个人都只考虑自己，连她最亲近的人不例外。 她的感受，根本无人关注。 可是其他人至少会倾诉，会说出自己的想法和观点来，但夏文斌就像是一个铁桶一样，她不知道他内心的想法，他也拒绝倾听她的话语。 或许就像母亲所说的，父亲是生活在自己的世界、自己的逻辑里的，他极度自我、极度自信，所以事业那么成功。 夏梦很真切地感受到，她的话，父亲从来没有听进一个字去，也不想耗费一丁点心思去理解。 事实上，夏梦一直有这样的感觉，她与父亲之间总是像隔着一堵厚厚的墙。 夏文斌经常打骂她，但她依然无法否认，自己大概是这个世界上他最爱的人，即便这话在旁人看来都并不那么有信服力。 夏梦在不断的挫败中意识到，父亲爱她，这份爱深刻又随意——他也根本不关心她在想什么，不关心她喜欢什么，他对她的内心世界毫无兴趣。父女之间为数不多的谈心时刻，不过是夏文斌单方面地输出自己的观点。 而夏文斌这边也对女儿的没完没了的“幼年挖掘”感到无比烦躁，用他的话来说就是：“夏梦，你别以为自己考好了，就能蹬鼻子上脸！” 明明读书很聪明的孩子，有时候却又轴又蠢！ 他烦得要死，又不能给这个独苗掐死，他实在搞不懂夏梦想要干什么。 -- 第35页 明明别的孩子只要有玩具、有电脑，就能很高兴，她却不是，她总是像个老鼠似的要挖掘，要谈心，要搞什么内心世界！这在夏文斌看来，和浪费时间没有任何区别！——就是读书读得呆了！ 而毛慧芳的加入，让这样的场面更加雪上加霜。 夏梦劝夏文斌正视自己的问题：“爸，不能很好地控制脾气也是一种疾病，你不要回避它。现在有很多这方面的药物可以帮助你……” 激进一点的时候，她也会声嘶力竭地狮子狂吼：“你为什么就是不能正视自己的问题呢？” ——俨然是夏文斌的翻版。 父女两人一旦爆发争执，毛慧芳会幸灾乐祸地火上浇油道：“女儿说得对，我也觉得你有点神经病，应该给你弄点药吃吃。” 夏文斌会气得咆哮：“我看你俩才真应该弄点药吃吃！天天这是干什么！！！我挣钱养家还不够么！要被你们这么指着我鼻子骂我有病！” 毛慧芳也炸毛了：“你叫个屁！吼得人心脏疼！会好好说话么？” 夏梦在他们的争吵中叹了口气，捂住了脸。 奶奶来了，就更热闹了，奶奶会帮着父亲骂母亲：“你怎么敢这么跟他说话。”母亲会大喊：“我家的事你别管！”父亲肯定是帮着奶奶的，大叫道：“你再敢这么跟我妈说话试试！”奶奶又会转去骂父亲：“你个耙耳朵！这辈子就要毁在这个女人手里！” 十足热闹。 要不是夏家隔音好，邻居可能都要被吵得去投诉。 大家都觉得，家庭不和睦的始作俑者就是夏梦，就是她不好好搞自己的学业，不规规矩矩地做乖女儿，反而非要大逆不道管她老子，闹得家里天天不得安宁。 于是，突然有一天，夏梦的“心理辅导”结束了。 但这样突兀的结束，却没有引起家里任何一个人的追问，反而大家都松了一口气。 没有人知道夏梦到底想要干什么，或许她曾经说了，但是他们并没有听进心里去。不管怎么样，家里又“正常”了，这是一件可喜可贺的事。 毛慧芳看到女儿在准备演讲比赛的事宜，终于松了口气。 ~ 开向市里的大巴车车上，学生们正在热络地聊着天。虽然名义上是参加英语竞赛，其实就是英语成绩好的同学市内三日游。他们当中要么就是从小就上国际幼儿园，英语比母语还溜的，要不就是像夏梦这样，有语言天赋，经常出国旅游，声音又好听、演讲悦耳的。大部分人从小就认识，小学初中就开始结伴参加这样的竞赛了。 但这次，人群中出现了一个突兀的人。 个子突兀，容貌出众，学校里的校草加学神。可是，这位理科大神的英语看成绩也不是特别好啊，难道自信到觉得评委看脸也能给高点的分数的程度了吗？ 但大家很快否定了这个念头，毕竟，车上还有大众情人夏梦嘛！ 两人之前的事儿闹得那么大，全校皆知，但他们俩全都矢口否认，见了面都当做没看到对方。现在风头过去了，突然就…… ——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但是据“知情人士”说，只要经过夏梦身边，穆神虽然不看她，但是会轻轻笑一下。 这就已经足够暧昧了，毕竟，穆神平时喜欢板着个脸发呆，从没见他对哪个女孩笑过。 大家都指望着这次两人同车，能滋生出来点新的绯闻，滋养一下贫瘠无趣的高中生活。 很可惜，两人居然全程零交流。 穆云书很自觉，他虽然对绯闻秉持着无所谓的态度，但是上次的事件后他发现，绯闻对女生伤害要远远大过男生，所以他主动和夏梦保持距离，就连带队老师讲话，他也是远远站在外面听着。 虽然如此，他的目光总是还会不由自主地落在夏梦身上。 她穿着一袭樱花色的短裙，背着一个白色的小书包，脚上是一双白色的凉拖……他甚至还看到，她的手腕上带了一串粉玉的手链，抬手的时候会发出细碎的声音： “叮铃” “叮铃” 夏梦这一整天，都觉得后脑勺发烫。诚然，穆云书从来没有变态似的盯着她看，是她自己的心思作祟，只要穆云书在，她就觉得有点脑袋发热。 她心想，为什么他们学校没有体育教室呢，她多想把穆云书拉进去，让他也脸红，让他也难受得颤抖。 她的幻想，一日比一日下流。穆云书再也想不到，她单纯无邪、清新甜美的外表下在想这种事情！ 少女情怀总是诗。 夏梦的情怀是银诗。 当她在幻想这样的情景时，心情总是放松又愉悦的。 作者有话要说： 夏梦：我的情怀是银诗？ 穆云书：确实，我都变成银色的了…… 第19章 英语老师 在宾馆登记入住后，同一个房间的女孩要拉她出去玩儿：“走吧夏梦，你都那么多英语的奖了，不差这一个，咱们出去逛逛不行么？” “不行啊，”夏梦歉意地说道，“我得练习，我爸妈对竞赛很看重……晚上好么？” “哎，晚上商店都关门了，算啦算啦，你练习吧……我去别的屋问问。”对于夏梦的父母，女孩也略有耳闻，“哦对了，你要是想练习，就去张老师说的那个露台练习，可别去别的地儿被人拐跑了。” -- 第36页 “好，我知道了。”她笑着拿起自己的演讲稿去了露台。 可谁知到了那，早就已经有人在那开始练习了。 夏梦听了两句，感觉对方好似在做法念咒！而且是非常恶毒的诅咒！ 她转过拐角一看，果然是穆云书！ “哎嗨五鹅锥姆（I have a dream）……”他倒是很自信，念得还挺大声。两个酒店的服务员在楼上抽烟，听得津津有味。 其中一个服务员还很自信地说道：“听他说话这口音，应该跟我是一个村儿的。” 这时穆云书余光看到有人走过来，瞟了一眼之后，突然不读了，盯着稿子翻来翻去的。 夏梦站在他两米开外也展开稿子，但是她忍不住道：“have的那个/v/的发音，你要用上牙去碰到下唇。”她示范了一下。 “哦哦，”穆云书赶紧学了，学得很标准。 夏梦盯着他的嘴唇，心想，穆云书的嘴唇生得真好看，下嘴唇的中间有点微微的凹陷，两边又很丰满，真像花瓣的样子。 “我学的像么？”他问道。 她赶紧回魂，“哦，不错，然后a要发轻一点，和v连在一起……” 穆云书又读了一遍，果然好听了一点。 “诶，夏梦，那你听我念这句。”他又读了一句。 楼上的两个服务员听了，狂笑不止，笑得烟灰都扑簌簌往下掉。他们也不会说英语，就是觉得穆云书这个调调极其好笑。 夏梦忍着笑说道：“先纠正一个最简单的吧，there这个词，发辅音的时候，舌头要放在牙齿之间， thing的发音位置也是一样。和中文不一样，你试一下。” 他学了一遍。 “对的，你学得真快……”她说完，突然看到有同学上来了，于是脸上突然一红，说，“那……我去那边练了。”于是也不等穆云书回答，含笑快步走开了。 那两个服务员，方才还乐不可支，突然就有点酸溜溜的。其中一个悻悻地说：“这漂亮姑娘是不是看上他了。” 小丑竟是我自己！！！ ~ 晚上学生们在酒店的餐厅吃饭的时候，夏梦接到了父亲的电话。 “小梦啊，爸爸来市里开会，你妈给你带了点枇杷膏。你舅舅说你晚上还有点咳嗽，好点了么？” 夏梦脸色一变，赶紧起身走出来：“爸，你怎么来了，我已经不咳嗽了……” “爸爸还给你买了一条新裙子，你拿回去看看穿着合不合身？合身的话回头演讲的时候穿。红色的，你穿肯定好看！” 夏梦握着电话，心里对夏文斌的到来充满了排斥，烦躁地说道：“爸，我真的，真的用不上，我带了演讲的衣服了。” “哎，小梦，我都到了你们酒店门口了，你就拿一下吧，是金华酒店，对吧？”电话里的夏文斌似乎在仰头确认名字，“我到了我到了。” 夏梦挂了电话，匆匆向着楼下走了去。 夏文斌果然已经站在那儿了，见到女儿下来，他笑眯眯地挥手，随即迎上来：“小梦！” 夏梦站在台阶上，感觉夜色都变得光怪陆离了起来。灯光扭曲着，舞蹈着，仿佛兴奋的小鬼迎接着鬼王的到来。 “怎了啦，爸爸来看你，你不高兴么？”夏文斌慈眉善目地把东西递给她，“准备得怎么样了？” 夏文斌单位的司机也在旁边，见到夏梦来了，连忙道：“夏哥，我去车里等你，你和孩子多说会儿话，别着急。” “诶诶，谢谢。”夏文斌笑着拍了拍司机的肩膀。 夏梦盯着眼前的男人。 夏文斌在县里的人缘是出了奇的好，领导说他做事细，人靠谱，平级说他幽默风趣，豪爽义气，下级说他平易近人，从不摆架子……他开始做化妆品生意后，顾客不管多么无理取闹，他总能给人家安抚好了…… 去年过年的时候，家里来了一个姐姐，据说是给夏梦补过英语的，但夏梦一点印象也没有。这个姐姐是一个单亲家庭的大学生，她当时一脸羡慕地对夏梦说：“小梦啊，你可真幸福，夏叔人又儒雅脾气又好，毛阿姨做得一手好菜，还那么善良，你真的太幸福了……” 有时候听着他们的描述，夏梦会产生自己的人生被割裂的感觉，仿佛她根本不是他们口中的夏梦，夏文斌也不是她印象里的夏文斌。 她或许是生活在了一个恶毒的平行世界里…… 于是夏梦突然觉得厌烦了起来，满腔的怨气都在挣扎着要奔涌出来。 她阴晴不定、难以捉摸的性格，委实和她的父亲一模一样。 “小梦，怎么发呆呢，这里伙食不怎么样吧，走吧，爸爸带你吃点好吃的。爸爸住的酒店有鲍鱼汁鱼翅捞饭，带你去尝尝！”夏文斌腋下夹着包，腰上挂着钥匙串，不像个公务员，倒像个土老板。他说话的语气，也像极了一个土老板。 她一脸厌弃道，“你来干什么呢？” “什么意思？我给你送东西来，你就是这个态度吗？”夏文斌唱川戏似的变了脸。 “哈哈哈哈……”夏梦低下头笑了。 “你……你笑什么？” 夏梦抬头，路灯下，她脸上甜美的笑容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充满了讥讽、怨毒与委屈交织的笑，“爸，你不觉得没意思么？我不懂你，我真的不懂，你是这个世界上我最至亲的人，但是也是离我最远的人。这一秒你可以对我满脸微笑，下一秒你可能就会抬手打我。我已经明白了，你不会改变了，我也不会。你不是我想要的父亲，我也不是你想要的女儿，我也永远不可能是，就像我讨厌你，憎恶你，永远不可能改变。你要是真的恨我，就拿刀杀了我，否则，哪怕你对我不闻不问，也好过用这样忽冷忽热的态度折磨我……” -- 第37页 第20章 英雄救美 “你说什么？！”夏文斌震惊了，一秒后，他急忙道，“爸爸怎么会恨你！小梦，你是爸爸唯一的孩子，我把你捧在手心里都还来不及呢！！！你这孩子，怎么会这么记仇呢？” “记仇？”夏梦哭笑不得，“你管这叫记仇么？你知道么，我一直在想，怎么样做，才能让你不再打我，我觉得一切事情都有规律，总不至于你打人的规律我找不出来。结果，我真的找不出来。因为你打人是没有规律的，打人是以你的心情决定的，而你的心情只有你自己知道。我猜你是真的恨我，所以才会只对我一个人这样。来吧，你是不是很想打我啊，别憋着，别忍着，别装了！！！” 脑子里细细的声音开始幸灾乐祸似的加油助威：“好样的，我更喜欢你不怕死的样子。” “夏梦，你可别不识好歹！我忍了你很久了。”夏文斌被她逼得后退了两步，忍着怒气道，“你可真是个白眼狼，这个世上，还有谁比我对你更好？” “比你对我好的人多了，哈哈哈……”夏梦指着他夸张地笑了起来，“你居然觉得你对我挺好的？你是真的这么认为么？我的天哪！你好像是发自肺腑说出的那句话！” “你少给我阴阳怪气！那你有没有反省过自己呢？你偷着用我的牙刷刷马桶，我说你了么？还不是忍了！” “你胡说，我什么时候那么做了！”夏梦觉得父亲不可理喻至极。 “好，你还不承认了是吧！你还剪烂了我最喜欢的领带，把烟灰倒在我的水杯子里，这你总该记得！” “你疯了，我什么时候那么做过！” “你——！我看你现在是教育不得了！”夏文斌怒道，“那么在人前让父母下不来台，不听话，自以为是！！！我不教育你能行么？你还敢离家出走，让我和你妈颜面尽失！！！闹得沸反盈天的！可我们原谅了你！” 她悲凉的尖叫道：“我不用你原谅！我对你没有任何期待，我只希望你离我远点，我可以接受你对我不闻不问，但是就求你离我远一点好么？！” 夏文斌额角的筋突突跳着，说道，“你什么意思，让我离你远点，怎么，你不想认我这个爹了？你的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你要和我断绝父女关系不成？！” “你也配为人父？”夏梦冷冷的说道。 “□□妈的狗日的！”夏文斌一个快步上前来，手高高地举了起来。 夏梦猛地一缩头，可是过了两秒，预想中的巴掌并没有落下来…… 她一睁开眼，看到穆云书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她身前，一只手牢牢地捉住了夏文斌的手腕。 健硕英俊的男孩比夏文斌高出了快一个头去，微笑而礼貌着说道，“叔叔，天热，别这么大火气。” 夏文斌一使劲，却发现男孩虽然一脸笑容，手上劲儿却极大，跟个老虎钳子似的！ 他突然意识到，人到中年的他根本不是这个年纪的男孩的对手！ “叔叔，别生气了。”穆云书又温和地劝道。 夏梦惊恐地怔住了，她好害怕，如果爸爸打了穆云书怎么办，那她就是罪魁祸首，她以后根本没有办法面对他！！！ 可是，出乎夏梦意料的是，夏文斌的脸皮抖了抖，居然露出了和煦的笑容来。 “同学，我在这赶蚊子呢，你抓着我的手干什么。” “哦，这样啊……”穆云书也微笑，慢慢松开了他的手。 夏梦看到夏文斌的手腕上赫然是一圈白色的手印！ “你也是来参加演讲比赛的？”夏文斌的手背到了身后，和蔼地与他寒暄，“我好像见过你。” “是啊，不过我是来凑数的，夏梦是主力。但是我好像没有见过叔叔。”他脸不红心不跳地说谎道，“叔叔，老师刚才在清点人数，我来叫夏梦回去。” “哦，哦，好。”夏文斌看了夏梦一眼，语气有点威胁的意味，“小梦，你加油啊！” 她寒着脸没有说话。 等到夏文斌走了，穆云书才转过身道：“夏梦，能不能请你帮我一个忙？”顿了顿他说，“帮我两个忙吧……” ~ 夏梦很难形容在穆云书身边的感觉。 她在梦里亵渎了穆云书无数次，但是其实穆云书只是充当了她幻想的工具人，她并不了解他。 不过，虽然他们接触很少，她却觉得他是唯一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的人。 每一次，被父亲打了，总会有很多人同情她，可怜她，但他们并不知道，她自尊心极强，她哪怕是被打得跌进尘埃里，也会再站起来，倔强地直面恐惧。 她哪怕是真的绝望到死，也要安安静静地死，死在河里喂给鱼虾，不被人找到尸体，不给他们可怜自己的机会！ 她理解那些在情绪上可怜她的人，知道他们是好心，因为只有同理心强的人，才会这样可怜一个与自己毫不相关的人。 但当他们可怜她的时候，她心里很难受，仿佛她低人一等，仿佛她多么弱小和不堪一击！仿佛她是一只可怜的兔子！ 不，不是的，她夏梦并不软弱，她渴求帮助，但她绝不想从别人的眼眸中看到对她的怜悯！更甚至于，她宁愿不要那样怜悯的帮助，选择自己孤独地面对一切！她不是什么需要拯救的落难公主，她自己就可以面对一切！她是强大的狼！ -- 第38页 可是，这样的话说出来，往往会给人不识好歹的感觉。 但是，穆云书帮了她，但眼中并无怜悯。 他或许觉得自己不过是举手之劳，并且他觉得她也有能力帮他忙！ 这才是平等的，这才是她想要的。 ——虽然目前的帮忙是带他找到市里最大的药店。 “阿姨，我想要找治腰疼的膏药，还有手腕疼的那种，不要这个牌子的，这个牌子我妈贴了过敏。”穆云书手里拿着一个小单子，递给药店的人看。 夏梦也在看着各种药，这时，她察觉到了穆云书的目光，便抬起头来迎上去，男孩便趁着阿姨找药的间隙冲她笑了笑。 他用嘴型说了一句：“多谢！” 夏梦慌忙低下头随便拿起一盒药来装作看，却也忍不住笑了。 这时，旁边整理药品的药店大娘古怪地看了她一眼，说道：“姑娘，你要买这个？” 夏梦一看，自己手里居然拿了一瓶“汇源肾宝”！！！！ “啊，不是……”她脸一下子涨成了樱桃色，吓得赶紧放了回去，跑去药店外面等着了。 过了一会儿，穆云书拎着一兜子药走了出来，看到外面下雨了。 “诶，没带伞……”夏梦望着瓢泼大雨有点懊恼，“其实今天天气闷热我就该察觉到了，但是我就是忘记了，哎……我不该心存侥幸……” 那种不能掌控一切的挫败感又涌了上来，即便这不过是一件极小的事儿。 她顿了顿，又重复了一遍：“都是我太心存侥幸了。” 穆云书盯着连绵的大雨一板一眼地问道：“夏梦，你的梦想莫非是做玉皇大帝？” “啊？什么意思？” “感觉你想呼风唤雨，无所不知啊。” 她失笑，心里那点挫败忽然就退潮似的不见了。 后来在之后的很多日子里，每当她又因为无法控制的小事而极端懊恼时，她都会回想起这个夜晚，对自己说：夏梦，你不是玉皇大帝，你要允许自己犯错啊。 她向穆云书道，“你之前还说要我帮你两个忙，还有一个是什么呢？” “哦，我想让你帮我纠正一下英语发音。”穆云书挠挠脸，“明天上台不想给咱学校丢人。” “没问题的，”她爽快地应了下来，又迟疑道，“但是就一晚上，够用嘛？” “有总比没有强吧。”他认真道，“我现在这个发音，可能他们连我在说什么都听不懂。”他解释道，“我认为语言就是一个工具而已，说得不好就算了，但是我得让别人能听懂。” “好，我帮你！” 少女郑重无比地点头，仿佛答应了十分重大又重要的事情。夜色里，她的眼睛是明亮的，而且，是有信心在的。 但穆云书并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看到她那样的表情的，他仿佛只是瞟了她一眼，然后飞快记住了她的样子。 毕竟，他根本不敢看她，远一点还好，离近了，他连直视她的勇气都没有。 他赶紧把自己兜里卷成一团的演讲稿拿出来递给他。 于是在雨幕中，夏梦坐在药店门口为他一点点纠正发音，中间有个店员似乎是怕他们是早恋的小情侣，出来抽烟，还盯着他们瞅了一会儿。但是发觉他们只是在那读英语，也就笑笑又回去了。 大雨下了半个多小时才淅沥沥地小了。 ~ 和穆云书一路跑回宾馆，夏梦一直都在笑。 穆云书是不怎么爱笑的，但是他似乎很有潜力去做那种冷面笑匠，他会突然蹦出一句很冷的笑话或者俏皮话来，逗得夏梦笑个不停。 难怪看上去不怎么爱说话的他在男生中人缘却很不错，她之前还以为只是因为他会给人抄作业的缘故…… 到了房间门前分开的时候，穆云书对她说道：“明天加油。” 他的语气很温柔，声音也很小，怕别人听到他们是一起回来的。夏梦看到走廊的灯光下，他的耳朵很红，而且有要蔓延到脸上的趋势。 “嗯，你也是。”她终于也迟钝地感觉到一阵不好意思，飞快躲进了屋里。 但是关上了门，她又靠在门上笑了。 “夏梦，你回来了？”室友宋小妮躺在床上道。 “嗯！”她很轻快地答应了下来，赶紧走进屋。 “穆神也不在，你俩是不是约会去了！”宋小妮笑嘻嘻地打趣她。 “啊，没有，绝对没有！”她赶紧说道。 那怎么能说是约会呢……他们只是被困在了雨里而已…… 她只是想帮穆云书一个忙…… 反正不是约会！她可不能再害他了！ “切，还藏着。”宋小妮笑了：“你放心吧，我谁也不会告诉的，你妈妈刚才打电话来了，问你干嘛去了，我都说你在跟同学们一起对稿子呢。她让你回来给她打个电话。” “诶？我带着手机呢，她怎么不打我手机。” “谁知道，”宋小妮想了想，飞快了悟，“查你岗呗。” “啊，小妮，谢谢你，我先去厕所给她回个电话。” 躲进厕所里，她赶紧给毛慧芳打了个电话回去：“妈，你找我……” “……”没人说话，她只能听到毛慧芳在“呼哧呼哧”地喘着气。 “妈？”她又叫了一声。 “你还要脸么，啊？”毛慧芳凌厉的声音从电话那边传来。 -- 第39页 第21章 黑马突围 （——毛慧芳：“小时候觉得小梦长得好看，心里不知道有多自豪，可是啊，到她长大我才知道，女人太好看了不是什么好事！女人一好看了，就轻浮，勾三搭四的，一想到我的女儿也变成了我最不齿的女人，我的心都要碎了。”） 夏梦看到镜子里自己的脸，一瞬间便仿佛覆满了寒霜似的，冻住了她的皮肉…… 毛慧芳显然是气急了，怒道：“夏梦，你没有男人会死是么？啊？你怎么可以这么下贱，你平时勾三搭四地也就算了，这次呢！你居然勾引男生和你爸动手！你还是人么？！你还知不知道什么叫廉耻！！！” 她依旧沉默着。 “说话啊，聋了么？我平时是怎么教导你的，你怎么会这么贱呢！我……我真的是该拿你怎么办啊，呜呜呜……”毛慧芳痛哭起来。 脑子的声音像是遇到了狂欢节一样，欢快地嚎叫道：“下贱！下贱！下贱！哈哈哈！” 她说不出话来，她能说什么呢？ “滚吧！”毛慧芳喝道，“要不是你明天还有竞赛，我真想现在就过去！等你回来，看我怎么收拾你！” 挂了电话，她开始洗漱，机械的动作，像是没有灵魂的人偶。 明明是父亲先动手的，他向所有亲戚承诺再也不会打她了，但是他还是动了手…… 明明穆云书什么也没有做错…… 明明她什么也没有做错…… 为什么，为什么下贱的是她，她到底怎么下贱了？ 心里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溃烂似的，溃烂了又愈合，又被人粗鲁地剥开伤口，又溃烂，现在那个烂掉的地方越来越大，越来越恶心了。可是她连哭都哭不出来，她心里想的是，小妮还在屋子里呢，不能让她看到我哭，不能…… 我不能被别人看笑话，我是坚强的，我不需要怜悯，我不需要安慰，我可以应付所有的痛苦。 我只需要再多等十分钟，就不会表现出来了，或许，十五分钟…… 她站在浴室的莲蓬下闭着眼睛，默默道：我才不会哭呢…… 她洗漱完出来，宋小妮抬眼看了她一眼，诧异道：“你怎么啦？” “啊？我没怎么啊？”她勉强笑笑。 “你妈妈不会骂你了吧。”宋小妮赶紧坐到她的床上来，搂住了她的肩膀，“没事儿吧？别伤心，明天还要比赛呢。” 原来，别人一眼就能看出来啊…… 原来，只要别人安慰一句，她的眼泪就会止不住地流下来。 ~ 第二日天气晴朗，碧蓝的天空一丝云彩也看不到。夏梦望着窗外的蓝天，感觉昨日的一切仿佛不过是一场噩梦…… 然而她红肿的眼睛却提醒着发生的一切，只能靠着鸡蛋来缓解。 “夏梦，我帮你抽了签。”宋小妮把上场的号码递给她，“23号，是不是还不错？” “嗯，多谢你。”她笑着，看到穆云书拿着一个红色的10号牌一脸愁苦。 10号，极其靠前的排名。 “啊，谁要是在我后面，那可是有福气了。”他凉凉的感慨…… 有他“珠玉在前”，后面的人再差，听起来应该很不错吧。 等轮到他上台的时候，评委们精神一振。 ——眼前的男孩，面容冷静，气质沉稳，微微的笑意带着十足的自信，关键是容貌也太俊俏了些，光看外表就很有冠军相了！！！ 哇，这是哪里杀出来的黑马！今年的竞争果然激烈！ 穆云书自信地开了口，声情并茂。 立刻！整段！垮掉！ 评委皱着眉头，很想笑又不能笑。不得不说，这孩子稿子写得还是不错的，很有深度，也举例充分，可是这口语……别是师从了哪个印度老师！！！ 往好里想，倒是能听懂他在说什么。 不出意外的，穆云书获得了自己人生的第一个最低分。 但他倒也不气馁，只是很平静地微微鞠了个躬，笑着说道：“谢谢评委老师。”随后便下台了。 宋小妮笑得不行，推了推夏梦道：“穆神是故意来搞笑的吗？不过看完他出糗，我现在自信心简直爆棚了。” 夏梦也在笑，她在心里说道：原来有些事不做得那么完美，也没什么啊…… 可她又飞快否定掉了这个念头，自嘲般地说道：你又不是穆云书。 ~ 白凤枝和穆金宝隔天就收到了儿子寄来的药物，除此之外，一个信封里还有两百块钱。 “哎，这个混小子。”白凤枝骂道 ，“都说了我不缺钱！一个高中生，不好好留着钱吃饭，气死我了。” “买这些药，八成也花了不少钱。”穆金宝叹气，“真是个孝顺孩子。” “回头给他打回去，谁用他给什么了呢，自己过好就不容易了。”两人拎着药往回走，看到前面吵吵嚷嚷的。 穆金宝好凑热闹，忙拉着妻子道：“阿凤，看看，看看。” “哎呀，还要回工地洗菜呢！” 但是穆金宝已经硬拉着她去了。 原来是个算命的在那给人算命，周围围了一群人要让他给算。 “这个大师有点灵验呢！”一个人说道。 “呸，我看一点也不灵，翻来覆去就是什么’孝敬父母，好运自来’什么’与人为善，升官发财’。” -- 第40页 “不是的，我知道他，他给我妯娌算过，说她家要出大事，最好搬家。结果没搬，家里房子塌了，哎，可惨了……” 白凤枝心烦气躁，拉穆金宝道：“看看得了，还得回去呢。” 这时那个算命的突然一推眼镜，指着白凤枝道：“诶，你，诶诶！” “啊？”她莫名其妙指着自己，“你叫我。” “对对，你来，我给你算一卦。” 白凤枝道：“我可没有钱给你。” “不收你钱啦！”算命的招手，“你有个儿子吧！” 白凤枝冷笑：“反正不是儿子就是闺女呗，总能猜对一个！”她总不可能生个阴阳人。 “你这个儿子挺爱看书学习。他出生的时候，天上下大雨。” 白凤枝一怔，心里狐疑极了，走过去：“你再说说？”这样问着，她又打量对方的模样，疑心他就是他们村里的人。 “你等着。”算命的龙飞凤舞写下一首诗给她。 白凤枝接过来，只见上面写道：“雨生从龙文心雕，百鸟朝凤呖九霄。伉俪远在云海处，石榴花开一梦遥。” 除了前两句还算吉利，后两句不像是什么好词儿。 “大姐，儿子不能尽孝在膝下，但你会享福的。”算命的笑道，“去吧，不收你钱。” 她并不太关心儿子的学业，反而问道：“能给算孩子的姻缘么？” 算命的叹了口气：“好与不好，也就是一念之间，不能再多说了。” 周遭的人心理立刻不平衡了，嚷嚷道：“我也要算，我也要算，我算了怎么不给我诗呢？” 算命的没好气道：“怎么没给，我不是说了，’与人为善，升官发财’嘛？你可得注意了，你现在就很不善啊！” ~ 周六，毛慧芳一个人在家里，女儿的竞赛明天才能回来，但她心里憋着一股子火。 并非是不爱女儿，实在是她太气人了啊！ 毛慧芳坐在沙发上，流了一会儿眼泪，她又何尝想用那么难听的话骂孩子呢？可是又怕她行差蹈错，变成别人口中的坏女孩、不检点的女孩、轻浮的女孩。由她来骂，总好过以后孩子被陌生人骂。 突然，毛慧芳站起身来疾步走进夏梦的房间里。 少女的房间布置得跟个宫殿似的，也正因为如此，可以藏东西的地方非常多。 早在日记本事件之前，她就知道夏梦有偷偷摸摸写东西的习惯，所以她经常东翻西翻的。虽然小心，可是她不知道夏梦更机灵一些，懂得给抽屉边缘夹头发，给桌子里的东西偷偷用铅笔标记边缘，每次发现有了变化，都会藏匿得更隐蔽。 不过毛慧芳并不气馁，她此番溜进来，就是要再找一点痕迹出来。 女儿一定有什么秘密瞒着她，她必须要找到。 夏梦去舅舅家的那天，就是毛慧芳给她打包的衣服用品还有书本，所以她很清楚夏梦带了什么没什么。至于女儿的书包，她也是经常翻的，每一本书都打开检查过，确定没有什么夹带。 所以要是有什么秘密，肯定就还在家里。夏梦一定写了不止那一本日记，那日记她看过，清汤白水的，除了夸了几句穆云书，就是流水账似的记录一天发生了什么。 但是不止那些吧…… 一定还有更隐蔽，更不能让人知道的东西，那本流落在外的日记只是女儿拙劣的障眼法！ 毛慧芳抱着这样的念头，对夏梦的房间展开了地毯式搜索。甚至床垫子都掀起来看过了，可是一无所获。 她丧气地坐在梳妆台的凳子边，有点悻悻的。 如果女儿乖巧一点肯对她吐露心声、坦诚错误，那么她也不必这样做贼似的满屋子乱找了！ 这样想着，她看到梳妆台没有紧贴着墙，便没好气地使劲推了一下桌子！ 这时，她听到梳妆台后面传来一声轻微地“呲”的声音—— 是纸张在墙上摩擦的声音！ 心中突然狂喜起来，仿佛地下党找到了接头暗号！毛慧芳赶紧挪动桌子，只听“啪”的一声，一个本子掉在了后面。 她猫腰从梳妆台下面捡起来——又是一个黑色封皮的本子！！！ 第22章 另辟蹊径 【夏文斌：“从前在村里的时候，我爸给我抱回来一只狗，才两个月，很可爱。就是因为它太可爱了，我很宝贝它，结果后来这个狗越来越坏，护食，咬人，乱叫，我那时突然就顿悟了，对待孩子就像对这条狗，你太溺爱她就是害了她，只有好好管教，才会成为一个听话的好狗，哦，不，好孩子。”】 夏文斌有一个秘密。 他这次来市里，表面上是为了开会，其实是为了趁机和上司提辞职的。 这是一件他都不敢让妻子和女儿知道的事。 毕竟，他升职还不到半年，在别人看来他的仕途平步青云，自己的小生意又做得很好，完全没有必要多此一举。而且生活在体制内的人，对外面的世界有一种天然的排斥，金山银山，来去匆匆，哪有公家的铁饭碗好呢？ 但夏文斌之前遇到了一个老同学，对方上大学的时候也是学通讯的，成绩比他差远了。可是老同学一见面，对方西装革履，开着一辆他见都没见过的豪车。 和那辆车相比，他的奔驰就不够看了。 夏文斌自己有点不好意思，但老同学却对他的印象极好，一直说他在大学期间是怎么帮助自己的，又是多么温和和优秀，最后递给他一张名片道：“老夏，这么多年我都感激你，没有你就没有我的今天，我想为你做点事。你的能力啊，在这种小地方真的是埋没了。当年你考公务员能进这里的机关，我们都羡慕你。但体制内已经是二十年前的选择了，你看我现在在的这个公司，MN集团现在正缺人呢，老板人很好，当兵出身，对下属很仗义。现在缺人，你来了我打包票，至少是个副总，工资待遇就不说了，干得好，还有股份激励。” -- 第41页 和夏文斌吹牛的老同学不少，但是他就是有一种强烈地感觉，眼前的人说的话是真的。 对方继续说道：“把化妆品生意转去给嫂子或者兄弟做吧，你的专业值得好的平台，不瞒你说，这几年我也辗转了几个新成立的手机公司了，眼前这家是我真的看好，否则我死也不会和你说，你不要急着拒绝我，好好考虑一下，好不？” 夏文斌也不是个傻子，他虽然是农村出身，但是好学，家里条件一好就开始学电脑，搜索资料也是驾轻就熟。于是一番搜索下来，他心动了。 从小到大，夏文斌的亲身经历让他深深地明白“树挪死，人挪活”的道理。他毫无背景根基，能走到现在的位置已经是极限，而且政府里虽然福利多，但工资并不算高。他并不觉得老同学就有那么大的能量让他做什么副总，但是他哪怕只是做个部门副经理，他也有信心靠着自己的能力爬上去！ 唯一需要的就是时间——他年纪不小了，最多也就再奋斗二十年，如果要决定，就需要早点决定，毕竟，机会是不等人的。 如果成功了，或许可以给小梦更好的生活。 小梦啊，他唯一的女儿，如果能留给她更丰厚的遗产，她一辈子就不用愁了，不用去做很累的工作，不必像他这样看人脸色往上爬，她的婆家会敬她怕她，她的丈夫会爱她惜她。 他美丽的女儿，贤良淑德，温柔持家，还会有很高的学历作为加分…… 她一辈子都会过得像个公主，会是别人眼中的好妻子。 当然心里也有一个声音在说：“如果失败了呢？” 这个问题一抛出来，便带来了巨大的压力，失败了，他就是丧家之犬，休想再回到如今的岗位了！或许会沦落到从头开始也说不定。 不会的，他执拗地想着，死也不能失败。化妆品的生意让妻子好好打理，或许，试着开个网店，他再去拼一拼，闯一闯，他还能折腾得动！ 于是夏文斌第二天便在散会后，和上司提了离职的事。 上司很意外，再三询问他缘由，他只说是自己的家事所致。 上司苦留他不住，惋惜又生气地说道：“老夏，你要知道，这天底下没有后悔药可以吃，你这要是走了，可别再求我说要回来！你也回不来！” 他心想，我可不是那种会后悔的人！ ~ 家中，毛慧芳紧紧握着那个笔记本！笔记本落了一层灰，不知道在后面被藏了多久了。 她有一种强烈的预感，这就是女儿的秘密！这就是比之前的日记本更加私密的东西！ 哼！她生气地想：可别让我翻出来你又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否则一定要你好看！ 她如获至宝地打开了那个本子。 才看到第一页，她便是一怔。 日记本的这一页上写着：今日小满。 心里一慌，她的手已经先比脑子做出了反应！——她顺着日记本的边缘，飞快地将这张纸扯了下来，又急忙清理掉缝隙的那些碎纸屑，不留一点痕迹。 她的手颤抖着，将那张纸揉成一团，塞进了围裙的口袋里，预备一会儿就烧掉。 随即，她定了定神，飞快地向后翻了起来！ 越翻，她的手就抖得越厉害，脸色就越白！！！恐惧像是一条黑色的毒蛇顺着她的腿向上爬，直到她的手变得冰凉且麻木！ “啊……”她惊恐地手一抖，本子直直掉落在了地上！ 似乎是又要下雨了，窗外一阵疾风吹了进来—— 本子的纸页被吹得哗啦啦地响，呼啦啦翻过一页又一页！ 每一页，每一页，每一页都是黑色的旋涡、堆叠的骷髅、血腥的开肠破肚！！在那些恐怖的画上面疯狂地写满了： 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 杀了你杀了你杀了你杀了你！！！ 那写字的力道大得戳破了纸，那不是在写字，那是在杀人啊！！！ 她终于终于，窥探到了女儿心里最深的秘密…… 她终于知道，那个甜美的、微笑的洋娃娃的芯里，早已只剩腐烂的尸山与千疮百孔的残骸！！！ ~ 天气阴晴不定的，风也刮得厉害，演讲比赛结束后，大巴车便载着学生们顶着狂风回到了学校里。 夏梦的名次依旧是最好的，在她上场的的时候，一些不认识她的老师有了穆云书这个“前车之鉴”，对这个漂亮又清甜的女孩压根不敢抱希望。 期望越低，惊喜越大。 此时，对于周围人的恭贺，夏梦只是甜甜地笑着，这时她看到穆云书远远站着，也给她比了个大拇指。 她低下头笑了。 大巴车进学校大门时，夏文斌的车已经等在那里等着接她了。 穆云书看见了，趁着下车时大家乱成一团，又有大巴车挡住夏文斌的视线，赶紧小声叫住了夏梦：“夏梦，你爸爸来接你了。” “哦……”她的眼神一变，随即又飞快笑道，“没关系。” 当时挡住夏文斌的时候，穆云书是有点冲动了。但是他陷入了两难的境地，如果不管，眼睁睁看着夏梦挨打，他死也做不到；可是拦下来，他才开始想到，夏梦的爸爸或许会对她秋后算账，打得更狠也说不定。 当时的他选择了保护夏梦，可是，如果是因为他的多管闲事让夏梦受到更多的责罚，他可能要内疚一辈子，夏梦或许也会恨他…… -- 第42页 似乎是看穿了他的念头，夏梦反而小声道：“你别多想，是非对错我分得清的。” 她居然在安慰他？ 穆云书突然发现，夏梦或许比他想象的要更坚强。 然而他心里却越发心疼眼前这个女孩…… “没事，别担心。”夏梦似乎想伸手拍他的手臂，但终归只是抬手对他挥了挥手。 夏梦向夏文斌走了过去，而穆云书则满眼担忧地看着她的背影，好像她并不是回家，而是走向一个充满了野兽与毒瘴的深渊…… 这时，身边一个女孩说道：“喂，穆云书，你不会喜欢上夏梦了吧。” 穆云书回神，认出这个女孩是和夏梦一个房间的姑娘，却不知道她的名字。 宋小妮看着夏梦的背影叹气道：“喜欢她，就想办法带她离开吧。”说完这句话，她自己立时就觉得不太现实，穆云书自己再厉害，家庭已经是那样了，他能有什么办法？ 成功不光是需要才高八斗，还需要八面玲珑，还需要家里有背景，是诸多因素共同作用的结果。穆云书这种书呆子型的学生，总不能进入社会还给人家抄作业吧。 说什么寒门贵子，现在连小说里都不会这么写了。 于是她耸耸肩，转身走了。 而穆云书，却听进心里去。 ~ 夏文斌看到女儿走过来了，赶紧走上前给她打开了车门。在旁人眼里看来，这一幕中的夏梦甚至称得上是骄纵。 上了车，夏文斌开始问她竞赛的事，又试探着问她对自己的工作怎么看，夏梦有一搭没一搭地应付着，可以说是心不在焉，也可以说是冷漠。 有什么区别，好声好气也好，冷漠无视也好，都免不了一顿毒打。 父亲这琢磨不定的阴晴，她已经放弃了预测的念头。 回到家后，夏梦本来是预备着是接受毛慧芳的暴风骤雨式的责骂的，可谁知，毛慧芳看到他们进来，竟然很平静，甚至还微笑着说道：“回来了？来吃饭吧！我今天跟单位请了假，给你们做了好吃的。” 白色的饭桌犹如象牙般莹润，桌上摆满了美味佳肴：油焖大虾、素炒空心菜、冬阴功汤、红烧肘子…… ——都是夏梦爱吃的。 毛慧芳做饭，从来都是女儿爱吃什么她做什么，她甚至还自己做了一个菜谱，有时候不知道该做什么，就让夏梦提前“点菜”。 夏文斌一愣——这和他预想的不太一样…… 他对于被穆云书冒犯的这件事感到极其愤怒，和妻子说了后，妻子气极之下，还是劝道：“你不许再和孩子动手了，你下手没轻没重的，这件事我来处理就好了！” 结果，这就是她的处理方式？ 奖励这个白眼狼一顿好饭？！ 夏文斌频频看向毛慧芳，然而她一直垂着眼帘，根本不肯接收他的信号。 作者有话要说： 穆云书：娶老婆不容易啊…… 第23章 秋后算账 于是夏文斌莫名有些气燥，感觉自己被妻子骗了。 哪怕是骂夏梦两句也好，她到底是和谁一个国的？ 他点燃了一根烟，几乎是咬着牙在吸。 ——所以，自己的丈夫被乳臭未干的小孩制住，妻子根本就无动于衷，一点也不打算惩戒眼前的罪魁祸首？ 夏梦变成了一个靠着美色勾引男人对抗自己父亲的人，她的母亲却不管！ “虾线也不挑干净，做得什么破玩意儿！”他在烟雾中忿忿地低声咒骂着。 毛慧芳看向女儿，只见夏梦吃得很香，就跟没听到似的。 于是她也低头继续吃饭。 “桄榔！”夏文斌把碗重重放在桌子上！“□□妈的，耳朵都聋了么？！” 屋里死一样的寂静又出现了。 窗外阴云密布，风虽然是停了，但是隐隐的雷声阵阵——要下雨了。 “夏梦，你个小畜生！”他这样说道。 听着丈夫的咒骂，毛慧芳的脑海中没来由地闪过了夏梦小时候。 4、5岁的时候，早慧的夏梦可以很溜地说话了，但她动不动就会冒出来一句：“我□□妈的逼”，或者“狗娘养的傻逼”。 都是跟夏文斌学的。他在外面从来不说，但是在家里却是脏话不离口的。 为此，夏文斌打了夏梦几次，小孩哭着问毛慧芳：“为什么爸爸可以说，我却不可以。” 毛慧芳说道：“爸爸是要你礼貌。” “那为什么爸爸不用礼貌？” “爸爸是大人了，当然，他也需要礼貌。” 毛慧芳觉得这个孩子的主观意识太强了，大人说什么，小孩子听着不就好了么？夏梦就非要所谓的平等，非要大人给解释清楚，非要所有人都遵守这个原则。 毛慧芳记得自己很小的时候就知道，爸爸说什么听着就好了。 但是之后夏梦做了一件让她意外的事，她做了一个“脏话盒子”，甚至拿出自己的零钱来，对夏文斌说道：“爸爸，我们一起改吧，谁说了脏话，就往盒子里放五毛钱。攒够了两块钱，我们就买个雪糕吃掉。” 一开始，夏文斌觉得她蠢得有趣，还作势配合一下，后来，他脏话说得多了，被夏梦追着要他投钱烦得不行，给她的脏话盒子撕了，骂道：“你算是个什么东西，敢管你老子！！！滚！”。 -- 第43页 夏梦被他的粗鲁吓坏了，断断续续哭了一整天，给自己哭成了一个湿哒哒的泪人。 8岁的时候，夏梦看到父亲在吞云吐雾，跑到街上捡烟屁股抽。 夏文斌觉得她要长成一个坏孩子了，大发雷霆要打她，还是毛慧芳拦了下来，让夏梦写了检讨。 “你就写，”毛慧芳替她编检讨，“你就写你是为了好玩儿，对吧？” “不是的。”夏梦摇摇头，“想和爸爸一起吐烟雾。” “那还是为了好玩儿。你就这样写。” “不是的，是要和爸爸一起吐烟雾。”她很坚持。 毛慧芳不懂孩子的脑回路，一起吐烟雾，不就是为了玩儿？ 夏梦执着道：“叔叔们就和爸爸一起吐烟雾，他们可好了。只要我会吐烟雾，爸爸就会喜欢我了……” “好了。”毛慧芳很不耐烦地说道，“你不按照我说的写，你爸肯定又要收拾你。” 于是夏梦很不情愿地写下了自己的检讨。 那时夏梦也会挨打，但幼小的她并不会像现在这样如此强硬且激进地表达自己的反感与愤怒。她会怕羞似的不去说这件事，甚至会和别人很自豪地说：“我爸爸对我超级好。” 有时候哪怕她刚被夏文斌打过，家里来了人，她也会含着泪欲盖弥彰地解释：“叔叔，你看，我刚才不小心摔倒了，胳膊都摔红了，所以就哭了。” 她害怕别人会以为她惹父亲生气了，她害怕别人以为自己是个不受宠爱的孩子。 大人们往往会摸着她的脑袋说：“小梦真是个坚强的小姑娘。” 为了讨好父亲，夏文斌一下班回来，她就会像个小狗似的把拖鞋给他摆在门口，殷切地仰着小脸说道：“爸爸，换拖鞋。”但是她依然会因为从1背不到100而挨打、因为粗心而挨打。邻居姐姐看中了她心爱的贴画，她死活也不给。夏文斌在旁边狼似的瞪着她，吓得姐姐主动说：“叔叔阿姨，你们别逼夏梦，我不要了。”但姐姐走后，她还是挨了打，然后被关进了厕所里。 10岁生日那天，夏文斌对夏梦说道：“小梦，你长大了，是半个成年人了，以后爸爸的袜子就由你来洗了。女孩子，不会做家务可不行。” 看到夏梦果然去乖乖给他洗袜子，夏文斌很得意。 毛慧芳虽然觉得丈夫的行为极其混蛋，但是只是骂了他两句，任凭夏梦蹲在那洗袜子……丈夫的话虽然不中听，但孩子是需要学会做基本的家务的。 11岁的时候，夏梦为了逃避挨打，学会了装疯。每次夏文斌要打她，她就会翻着白眼，浑身抽搐，口吐白沫。演得活灵活现的，吓得毛慧芳和夏文斌以为她真的发病了，抱着她去医院。 三番五次下来，发现她是装的，不等夏文斌动手，气得毛慧芳又揍了她一顿，让她把《狼来了》的故事抄了十遍。 好好的孩子学会了撒谎，这多么可怕啊！！！ 12岁，毛慧芳在楼下看到夏梦在跑，夏文斌跳下车过去追她，还以为他们在追着玩儿，结果回家后才知道，女儿原来是被追着打。夏梦声嘶力竭地哭诉道：“……我一听到身后的脚步声那么急，我就知道我完了！一回头，果然就看到他像一个野兽一样冲我跑了过来，好可怕，好可怕啊……你知道么？他的眼睛，他的眼神，就像动物世界里的野兽一样，我感觉他要把我撕成碎片……可是……可是……” 女儿在崩溃的嚎啕中说出了她经常说的那句话：“可是我不知道我做错了什么啊！” 后来，后来就是那一年了…… 发生了那件让全家人悲痛欲绝的事。 夏梦跳楼了…… 在那之后，夏文斌其实收敛了很多，至少再也没有当着她的面打过孩子…… 而他们——全家人，所有亲戚——都不敢再提当年的事情。夏家搬家了，疏远了以前的朋友，害怕他们过问，那好似是一个触碰不得的伤疤…… 毛慧芳不敢再回忆下去了…… 再回忆下去，她的心都要碎了，她晚上恐怕又要在眼泪中才能睡着。 她望着眼前的女儿，她乖巧的、美丽的女儿…… 随后，那本黑色日记里的内容又浮现了出来…… 那恐怖的尸山，那可怕的话语……像是黑色的河流，带着腥臭与腐烂的未知生物的尸体—— 慢慢汇聚在了一旁的女儿身上。 印象中稚嫩的夏梦抬起头来望着她，与现如今这张脸重叠在一起。 这张脸依旧是有些稚嫩的，但已经呈现出了成年女性的神情。 这张脸笑起来甜甜的，但是又总会时不时透露出恶毒与憎恨。 ——但夏梦此时的神色，说不上冷漠，更遑论恶毒与阴鸷，她长得就像个无忧无虑又天真的小狐狸崽子，会在山花烂漫中打滚；她不笑也像是笑着，模样甜，略有些浅薄心计的样子。 听着夏文斌的咆哮，她的表情和以往任何一个日子都没有不同——漫不经心、自顾自地吃着，充耳不闻。 可毛慧芳突然有点恐惧，此时的恐惧，已经不是对于女儿那阴暗可怖的内心的恐惧，而是—— 她朦胧感觉自己犯了很大的错误，即便她也不明白这个错是什么，明明她什么都听丈夫的，按说丈夫是不会有错的。 丈夫是家里的顶梁柱，说一不二，她虽然有时候也讨厌他的大男子主义和一些令人无语的行径，激烈时两人能吵得天翻地覆甚至要闹离婚，但是她从来也没有怀疑过，夏文斌对夏梦的爱和她一样深。 -- 第44页 可是，如果她错了呢？如果丈夫错了呢？ 她的心里惴惴难安，又自我欺骗，或许他们是真的错了，但只要这个错误停止了，女儿就会好起来，她的女儿就能回来…… 此时，夏文斌一把把烟屁股摁在了烟灰缸里，再度骂道：“艹！一个两个的，天天跟我欠你们的似的！回到家里来，连个好脸色也没有！！！我是为了谁这么辛苦，这么奔波！” 夏梦很自然而然地接了句：“为你自己呗。” “你说什么？！”他勃然大怒。 “难道不是？”她淡淡地说着，眼神带着挑衅与恶意，好像要故意激怒他…… 夏梦正准备说出更恶毒的话来，毛慧芳已经冲着夏文斌尖叫起来：“你到底要干什么！好好吃顿饭那么难么！小梦这次名次这么好，有什么事都翻篇了！” 夏文斌气得手发抖，手指点点毛慧芳，又点点夏梦，半天才道：“好，好，看我养了一窝什么白眼狼！我为这个家做了这么多，到头来成了为了我自己！” 他一把抓起烟灰缸来掼在地上，玻璃碴子顿时蹦的到处都是！ 夏梦手里的筷子只是顿了一下，就继续吃饭了。 夏文斌等了两秒，并没有人来哄他。 他需要有人来哄他，温言细语的，好声好气的。 他需要一个人，不论他做什么，都对他不离不弃！ 有什么东西冲上了头顶，带来排山倒海的愤怒，令他感到颜面扫地，感到他正在失去对这个家的掌控！！！ “吃！你还有脸吃！”他猛地冲过去，突然一手抓住夏梦的头发，一手从盘子抓起滚烫的大虾来往她嘴里塞，“找别人来对付你爹，你还有脸吃！！！我让你吃！！！” 第24章 致命一击 “啪！” 空气仿佛凝滞了一瞬。 夏文斌难以置信地看着毛慧芳。 妻子居然打了他？！ 毛慧芳的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咬着牙道：“夏文斌，你眼里还有没有我？” “毛慧芳，你……你居然敢打我？”夏文斌惊愕之下, 竟然忘了发脾气。 “不错，我打你了。夏梦做错了事，我已经打电话骂过她了，你现在这是干什么！疯了？！”毛慧芳的声音就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你之前是怎么和我保证的，你说了, 你再也不会动夏梦一根手指头, 你要是男人，就给我说到做到！” 毛慧芳话音刚落，就看到夏梦突然以快得不可思议的速度站起来, 照着夏文斌的肚子狠狠踹了一脚！！！ “啊！”在毛慧芳的尖叫声中, 不曾防备的夏文斌被正正踹在胃上, 接连后退了好几步, 随即他突然一弯腰跪在地上，干呕起来。 夏梦紧接着又拿起桌子上的酱肘子，兜头盖脸地向他扣了过去！！！褐色地酱汁淋了他一身一头。 “夏梦！！！”毛慧芳尖叫着, “你疯了，那可是你爹！！！你怎么敢打你爹！！！” 夏梦一脸都是大虾的红酱, 但她并不擦，她转身走进了厨房里，再出来的时候手里是一把菜刀, 闪烁着凛冽的寒光。 她的瞳仁似乎变得很黑, 眼眶发红, 又活脱是一个厉鬼的模样了！ 她神色冷峻, 将刀锋对准了夏文斌，冷冷地说道，“滚！别逼我杀了你！” “夏梦！！！”毛慧芳又急又怕，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你这是做什么，你把刀放下来！” 眼看毛慧芳要上前，她刀锋一转对准了母亲，“你也离我远一点。我看到你们就恶心。”顿了顿，她突然冷冷地笑了，笑里带着一股子邪气。她轻轻地说道，“我不是夏梦，你知道的。” 毛慧芳呆住了。 浑身的血液水泥似的开始变得粘稠，冷硬，她嘴巴微张，什么也说不出来。 夏文斌从来没有这么愤怒过！他踉跄着想要站起来再打她，但是刚才夏梦那一脚踹得太狠了，是用了全力照着死里踹的，他才走了两步，就又蜷缩着跪倒在地，这次他真的吐了。 “我的天哪……”毛慧芳哭着赶紧上前为他拍着后背，“老夏，你……你没事吧？” 夏梦笑了：“没想到吧，可以任你打骂的女儿长大了。也可以打你了。”她的语气冷得像寒冰一样，“我不但可以打你，还能杀了你呢。” 毛慧芳浑身都在发抖，可她不敢和夏梦对话，更不敢看她，她搀扶着夏文斌站起来，掩饰般地迭声道，“快，老夏！我送你去医院。” 夏文斌犹不肯罢休，如果可以，他想给夏梦直接打死！！！ 于是他一边被妻子拉着向外走，一边抓着自己能抓到的一切东西，向夏梦的方向扔了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家里再度安静了下来…… 在死一样的寂静中—— “光琅琅琅——！”夏梦随意地把菜刀往地上一扔，又坐回了桌子边上。她慢慢地，一点点地擦掉脸上的虾酱，将桌子上完好的菜挑进自己碗里，继续吃着米饭。 她的表情也和之前一样，并无任何不同。 “滴答，滴答。” 寂静而空旷的房间里，只有钟表走动的声音。 终于，她吃饱了，她起身将碗筷收拾进了厨房的洗碗机里。这时她才发觉，自己的腿很疼——肌肉疼，肉皮也疼。 肌肉疼是因为她踹得那一脚用力过猛拉到了肌肉，如果再偏一点、再近一点，没准能给夏文斌肋骨踹断。 -- 第45页 肉皮疼是因为烟灰缸溅起来的玻璃片割伤了她的腿…… 滂沱的大雨终于倾泻而下…… 哗啦啦，哗啦啦，像是唱着一首悲伤而单调的曲子。 她坐在床上，慢慢地清理着自己的伤口。 眼中吓人的浓郁黑色慢慢褪去，她的神色又恢复了正常。 在她的印象里，在她光洁的右腿曾经就受过伤，留下了一道长长的疤，但是现在一点也看不出来了。她有印象，好像是她曾经摔断了腿…… 为什么会发生那样的事啊……为什么腿会被摔断…… 她一点也想不起来，若是用力去想，脑袋便钻心似的疼…… “疼不疼？”脑子里的声音又冒了出来。在这样一片安静中，听起来格外清晰。 突然，夏梦的眼泪，抑制不住地流了下来，一滴滴落在了她光洁的小腿上。 殴打与侮辱已经不会令她落泪，但关心会。 “我给你呼呼。”声音又说道。 仿佛真的有风吹在了她的伤口上——实际上，也不过是她自己在吹。 “你可真勇敢啊。”声音赞赏她，“你终于反击了。下一步我们怎么办呢？不如杀了他们所有人，你觉得呢。” “不，我不会杀人的。”她哽咽地说道，“你这个疯子，你不要再来蛊惑我了好不好。” “嘿嘿，你会的。”声音慢慢说道，“你终将会杀很多很多的人的。”它轻声道，“是为了你自己好啊……” ~ 在夏梦的心里，父母无限趋近于两个巨婴。 父亲是奶奶怀里的巨婴，他对这个世界充满了不安全感，没有控制脾气的能力，需要周围的女性给他持续的关注、尊重、以及绝对的呵护与服从。 母亲是情感不能自理的巨婴，永远在喋喋不休地向比她还弱小的女儿抱怨，永远诉说着自己的不易与悲惨。但是她的抱怨只是抱怨，永远也不会做出任何改变。 在毛慧芳看来，若是还按照之前的旧路走，虽然过得并不如意，但是熟悉，知道会发生什么。而改变，改变就意味着未知，未知意味着风险，风险产生了恐惧。毛慧芳不愿意承受那样的恐惧。 现在，这两个巨婴哭闹着，请来了家里所有的人为他们主持公道，只除了不敢让两个老人知情。 夏梦身处于人群之中，只感觉到一阵不耐烦。 此时，她看到病床上的夏文斌病恹恹的，还在挂水，心里隐隐有点高兴。 “……你们谁也别拦着我，等我好了，我打死她！”夏文斌瞪着女儿咬牙切齿地说道，“莫得王法了，敢和自己的老子动手，我就当没有生这个女儿！” 大伯走到夏梦身边来，他是一个沉默寡言、看上去有点懦弱的中年男人，已经人到中年，依旧活得压抑且暗淡。大伯温声劝道：“小梦，啷个和亲老子动手嘛，和你老子道个歉吧，啊？” 夏梦依言，飞快说了句：“爸，对不起。” 如果道歉就能解决问题，她说一百遍又有什么所谓。 “滚吧！言不由衷的龟儿子！”夏文斌愤怒地把枕头照着夏梦扔了过去：“你等我好了，你给我等到起……” 毛国庆坐在一边抱着胳膊，面色不善，问毛慧芳道：“是不是文斌又动手了。” “大哥！谁家家长不教训孩子，可小梦都敢耍菜刀了！你……你快管管她吧……”毛慧芳哭着。 “要不……”毛国庆叹气，“要不还是让小梦去我那里吧，慧芳，现在爷俩势同水火，你硬把他们凑在一个屋檐下，也是徒生更多矛盾，你说呢？” 毛慧芳还没说话，夏文斌已经骂道：“谁爱要谁要，我反正不要！妈的狗娘养的龟孙儿！” 夏梦沉默着不吭气 “滚吧！你还有脸在这里站着，你这个小王八羔子，我生个叉烧也比你好！” 周围病床的人都忍不住侧目了。 夏梦终于开口了，“爸，你迟早会老的。” “你说什么？”夏文斌诧异。 夏梦很平静地说道：“我想你应该意识到一个事实，那就是，你终归会老的，你已经在变老了。而我在长大。我很爱你，就像你爱我一样，你就是我的榜样。等你老了，我就会像你对我这样对你，我会给你买好东西，让你住大房子，关心你，照顾你。但是，我每天都会打你，扇你，用最难听的话骂你。可你不会知道我什么时候会这样做，或许前一秒我还在给你喂饭，下一秒我就会把你的脑袋摁进饭盆里，也许我前一秒还在推着你的轮椅，后一秒就会一巴掌打在你的脑袋上。一直到你死，我也会打完了你的尸体，再把你火化，我会在你的骨灰上拉一泡屎，再把它扔进猪圈里。不过，我不会让你那么容易死，我会给你请最好的医生，让你活得长长久久，这样，我才能多打你几年。我就是这样爱我的父亲。” 一时间，整个病房都安静了下来。 夏梦很欣慰地看到，夏文斌的眼中终于多了一丝恐惧，这至少说明，他把自己的话听进去了些吧。 但她随即发现，所有人看她的目光中，都充满了恐惧。 “诶，我说着玩儿呢。”她甜甜地笑了。 毛慧芳吓坏了，赶紧对毛国庆道：“大哥，接小梦回去吧……就……就让她住在你们那里吧……我们会再去看她的……生活费我们来给……” -- 第46页 ~ 从医院出来，舅妈很忧心地看着夏梦，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而舅舅毛国庆，只是一脸愁容地跟在另一边。 “舅妈，我刚才说那些话，是为了吓唬我爸妈。”她反而主动开了口解释，“他害怕了，就不敢留我在家里了。”说完，她又看向舅舅，“我可不是认真那么想。” 那神情宛如一只可怜的奶狗，唯恐自己因为坏脾气便被扔掉。 毛国庆神情忧虑，显然并不相信她此时说的是实话。舅妈这时问道：“你知道你爸爸辞职了么？” 夏梦真的有点吃惊了：“辞职？什么时候的事？” 夏文斌对他的工作宝贝得不得了，为了陪领导能给自己喝进医院，居然说辞就辞了？ “就是前两天，他马上要去深圳了，一个民企，说是做什么技术经理，之后可能会在那里呆很久，他不会再来骚扰你了。”舅妈劝慰着身边的孩子，“小梦，我知道你心里委屈，但是你说归说，怨归怨，千万别冲动做什么傻事，你还有着大好的前途呢。你别看你舅妈我是个农村人，也没读过几年书，但是我知道，读书会帮你过上你想要的生活。譬如眼前，你要是真的不喜欢你爸妈，大不了考好点，考得远远的，以后在另外一个城市生活，你说呢？” “……”夏梦有点惊讶，她居然从没有考虑过这种选择。 老实说，她当局者迷，每天所想的就是怎么考好了让自己少挨打，至于考好了能带来什么，对她的命运会产生怎样的改变，她却从来没有设想过。 舅妈的话，仿佛突然把她从井里捞了起来。 第25章 晴天霹雳 这时毛国庆也附和道：“你舅妈说得对, 小梦，不喜欢什么人，就不要变成他那个样子。你这么善良, 就算心里再恨，真的让你天天打你爸，你也下不去手。” “但是我这次不就踹他了？”她反驳。 “唉……”毛国庆不知道该怎么劝她，只是叹了口气, “那他一定做了很过分的事，才惹你这么生气。” 夏梦嗓子好像堵了团棉花。 好半天, 她才把那股想哭的感受压了回去, 小声说道，“我保证不会变成他那样的人的。” 脑子里的声音笑道：“也许你会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 人都走了，病房里又安静下来, 毛慧芳给夏文斌机械地削着苹果。 “妈的, 小杂种……妈的……”夏文斌扔在喋喋不休地骂着, “养不熟的黄毛丫头！” “闭嘴吧！”毛慧芳冷冷地说道。 夏文斌虎目圆瞪：“怎么？你也要造我的反？” “什么造反不造反的啊！”毛慧芳急了。 “都是你, 连个男孩都生不出来……”没法拿女儿出气，夏文斌只得刺激妻子。 “生男生女，是我能决定的么？”毛慧芳咬牙切齿的红了眼眶, “难道我牺牲还不够大么！” 夏文斌说完那句话也后悔了，自知理亏, “好好，不说这个，你也别急, 我就是被那个混蛋丫头气着了, 我不是有意那么说的……” 毛慧芳叹了口气, “小梦恨你, 你就不能改了么？” 夏文斌于是又激动起来，“白眼狼！都是你天天在她面前说我的不是！毛慧芳，你可真有本事，挑拨离间，我在孩子面前说过你一句坏话么？！我难道没有改么？我打她的次数屈指可数！都是她太过分了，我才要教育她！” 毛慧芳疲惫地放下水果刀：“行，那你就祈祷我能死在你后面吧，那样我还能照顾你，要是我死在你前面，小梦说不好会怎么折腾你呢，你也听见她是怎么说的了。” “她敢！！！没有王法了！我报警！” “报警有用么？” 突然，夏文斌没有再说话了。 毛慧芳把苹果递给他，“别再打她了，也别再骂她。老话说得好，识时务者为俊杰。老夏，人不会一--------------栀子整理辈子身强力壮的，你觉得变老是一件很远的事儿，但是我们确实在慢慢变老。” “你什么意思？你要我对那个小畜生低头？！”夏文斌皱眉。 “小畜生是你唯一的孩子！她也死了，你就高兴了么？你低个头又怎么了？！又能怎么样啊！”毛慧芳突然眼睛里盈满了泪水，“算了吧！小梦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我活不了，之前的事儿……你难道忘记了么。我求你别刺激她了，她要是真的捅死你了，她就毁了，这个家就彻底毁了！没了！那时我怕是得多捅你两刀，替她去吃枪子儿，替她去死！今儿我和你说的这些话，不是和你商量！我就是要告诉你，你哪怕憋不住骂她也行，但是不许再碰她一根手指头，你再敢打她，我一定会和你离婚！” 毛慧芳的话语是温柔的，但当她手里攥着水果刀的时候，这些话就多了一点威胁的意味。 如果夏梦真的有一天捅死了夏文斌，她宁肯自己坐牢，也不会让女儿受一点罪！ 她可以用世界上最难听的话骂夏梦，她也可以随时为了夏梦奉献自己的生命！ 毛慧芳没有敢跟丈夫说夏梦日记本的事儿，她很害怕，她觉得只要夏文斌不再打夏梦，孩子肯定就会慢慢好起来了。 她需要女儿好起来！ 离婚是她轻易不会拿出来的筹码，她不知道夏文斌是不是真的太爱她了，但她知道他对于婚姻的重视程度和自己是一样的，要他离婚等于要他的命！ -- 第47页 “你听明白了么？”毛慧芳盯着丈夫。 夏文斌畏惧地慢慢点头。 ~ 因为确定能在舅舅家生活，而夏文斌又会离开本地，夏梦突然又恢复了之前的活泼劲儿。现在，她回到了舅舅家，听着阳台上的小狗“汪汪”叫着，她觉得很真实又安心。 换一对爸妈，哪怕是暂时的…… 这次的事情，有一件是她万万没想到的——夏文斌居然并没有她想象的那么强悍，只是被她踹了一脚，就不行了。 她一直以为，自己要像楚天奇那样人高马大才能与父亲对抗，原来不是的，只要她有勇气，她就拥有了和他抗衡的能力！ “今天说的那些话，是真实的想法吧，你现在很开心。” 脑子里的声音又出现了。 ——它最近似乎出现得太频繁了些！ 夏梦否认道：“我不会变成父母那种人的。” “是嘛。好吧。”声音变得阴阳怪气的，“是啊，你是完美的夏梦嘛！” ~ 夏梦开始期待着新学期的开始了。现在的她不一样了，她有了动力，她想要努力学习离开父母，她想要再见到穆云书。而且，夏文斌已经去深圳了，而母亲虽然好抱怨，也会骂人骂得很难听，但生气的点是有规律可循的，只要成绩好，也别再有什么早恋的事，母亲的性情就能保证非常平稳。 她觉得自己的好日子总算来了。 而新学期刚开始，王倩倩就给她带来了一个噩耗：“夏梦，你听说了么？穆云书辍学了。” “啊，辍学？开什么玩笑？” “哎……”王倩倩蹙着眉说道，“我也是听人说的，你知道穆云书其实还有个姐姐么？他姐夫赌博，搞什么期货，借了高利贷，利滚利，利生利，发现的时候已经欠了好几十万了，他姐姐居然不知道。他还四处借钱，说是做生意，结果就是用去赌博，连家里的小厂子都卖了。你也知道，他家是农村的诶，一两千都算钱多的了。他那些债主现在都堵在他家，和他爸妈要钱，给他家里搬了个精光，没钱上学了……” “那……那怎么行！！！”她疾声道，“那学校就不管了么？穆云书不是你们班主任的宝贝蛋么？！” “他上学本来就是学校的救助金垫付的学费和生活费，会按月打进他的学生银行卡里，他不知道他姐夫赌博的事儿，他姐夫跟他借钱说周转生意，过两天就还他，他就借了，结果呢，现在他姐夫跑了，没影了。他自尊心那么强，可能觉得没脸再回来和学校要钱了吧，就不来了。” “我，我联系他，我有一万块钱，是我的压岁钱，我可以给他。” 王倩倩赶紧道：“你别想了，周老师托人给他送过去了两万块钱，都被他原封不动地退回来了。” “为什么，这种事有什么可犟的呢？” “他可能受了很大的打击吧，毕竟他那么很看重家人的人……觉得没脸接受施舍呗。”王倩倩又劝道，“哎，你也别难过了。” 夏梦当然不会这么轻易放弃，虽然日记本的风波才平息不久，但是她顾不得许多，厚着脸皮去问一切有可能知道穆云书下落的人。 很快，她就从穆云书的老乡嘴里打听到了他家的地址。 她决定要去看他，她要给他送钱去！哪怕只是一点。 能够陪她一起实施这个计划的，只有楚天奇。 一来，她一个女孩子跑去一个偏远的农村很危险，二来，楚天奇可以帮她打掩护，就说他们要参加一个英文小组的培训，这样毛慧芳和毛国庆才不会怀疑。 而对于楚天奇来说，他心里是一百个不情愿的，即便已经坐着公交车到了站，他还在喋喋不休地说道：“夏梦你真的是，自己作死还要拉上我，穆云书的姐夫借了高利贷，欠了几十万，把咱俩……”他瞅了一眼夏梦的花容月貌，改口道，“把我卖了都卖不了那么多钱！” 夏梦紧紧攥着自己昂贵的手提包，央求道：“就帮我一下吧，毕竟，穆云书也帮了我。” 楚天奇皱着脸，忍住了没有吐槽她。 他抬眼环顾四周，土坯房，泥土路，青翠的群山环绕。几个穿着灰突突的衣服的老头蹲在房前抽烟，歪着脑袋打量着这对儿俊男靓女。还有一只老水牛，盘腿在一边反刍。 “诶，夏梦，你可得跟紧我。”楚天奇很警惕，小声嘱咐她：“听说他们这个村子，拐女人的。” “哦……”她果然被吓到了，赶紧站得离楚天奇更近了一些，也叮嘱他，“你也小心点，不要被卖去黑砖窑……” 楚天奇便带着她向本子上所说地地址找了过去，在小巷子里七拐八拐的走了半个多小时，他停了下来：“好像就是这里了，你看看对不对？” 夏梦看看周围，道：“也没有来要债的啊……” “可能回去吃饭了吧，都中午了。我跟你说，这边公交车太少了，你留下钱，咱们就得回去等下一辆，知道么？不然可能就会困在这里。” “嗯……”她点点头，认真说道，“那我们赶紧去送钱。送完就走。” 她那小兔子似的表情让楚天奇莫名感觉自己被依赖着，登时脸一红，浑身都热。 “你跟在我后面。”楚天奇留给她一个背影，推门走了进去。 被楚天奇这么护着，夏梦感觉脸上也有点微微发烫。 -- 第48页 第26章 禁止交往 不大的院子里一片狼藉, 连带着几个小土坯房看着也快要随时垮掉似的。屋子里黑洞洞的，什么也也看不出来。楚天奇这样生活在蜜罐子里的孩子很难想象，原来中国还有这么穷的地方, 甚至就在自己住的县城不远。 “有人在家么？”楚天奇不敢进去，只是在外面叫，“穆云书，你在家么?” 半晌, 一个老太太颤颤巍巍走了出来，喝道：“没钱！！冤有头债有主, 你该找谁找谁去, 我孙女已经和他离婚了。啊，要不你看看还想搬点啥，随便搬吧！” “奶奶, 我们是穆云书的同学, 来看他……”夏梦赶紧说道。 “唔？”老太太定睛一看, 这才缓和了脸色, 随即，她的眼泪一下子流了下来：“你们有心了，可是他不在家, 不知道跑哪去了。他被他姐夫气恨了，他所有的钱都给那个畜生了, 畜生，爹妈的钱也骗走了，还偷了我的钱……呜呜……我们家上辈子遭了什么孽啊……” “奶奶……”夏梦赶紧走上来, 把自己的钱拿给她, “这个您收下吧, 等他回来了, 转交给他。” “不不，这哪能要呢？” “这是我们的一点心意，就当是借给他，以后让他还给我就是了。您千万收好了，贴身收着，别再被人抢走了。”夏梦把钱塞在她手里，赶紧就拔腿往外跑。 楚天奇见状，也赶紧说了句“奶奶我们走了”，跟着她跑了出来。 “夏梦，你慢点走……”他追上她，“倒也没有那么着急。” 可是走近了，他才发现，她居然在哭。 “怎么啦！”楚天奇硬着声音，语气却有点慌乱，“哭什么呢！钱都送出去了。”他无措地抬手，僵硬地在她的肩膀上拍了拍。 夏梦哽咽道：“穆云书怎么这么可怜呢！” 穆云书可怜？楚天奇差点要说出来“你先顾着自己吧”这种话 ——你夏梦都快被打成猪头了，还关心那个家伙的死活干嘛！ 夏梦擦掉眼泪，挤出笑来：“算了，这个世上，又有谁是容易的呢，对吧？” 楚天奇沉默地陪她走了一会儿，突然问道：“你是真的喜欢他。” 夏梦沉默了两三秒才说道：“全年级的人都知道啊……” 其实喜欢穆云书的女生非常多，然而自从知道他的家世后，大家对他的追捧便冷却了不少。 “可是，可是你要清醒一点啊夏梦！”楚天奇突然有点激动，“你不会看不出来吧，穆云书就是那种，凤凰男！你呢，孔雀女！” 女孩清甜的眸子望过来，带着一点不解与谴责。 楚天奇急道：“我拜托你不要活得这么单纯好不好，你要是嫁给他，不会有好日子过的，他这么穷，学习再好也没用。而且，他家里的情况你也看到了，这就指着他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呢，赌博的姐夫，没有正式工作的父母，还有个姐姐八成也不好相处，我的天，你知道这样的家庭负担有多重么……” 夏梦阴沉着脸怼他，“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要嫁给他呢！” “你……！”楚天奇被她气歪了嘴，撂了狠话，“总之，我只会陪你来这一次，以后再也不会了。” “哦……”她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 眼见那话刺激不到她，楚天奇的语气尖刻了一起来，“也是，反正夏叔能赚钱，你才能这么由着性子来。” 夏梦笑了，很没好气地说道：“楚天奇，每次我刚刚觉得你有一点点好，你就自己给自己拉胯。” 楚天奇登时气势全无，又气又委屈，半天才辩白道：“什么是一点点好，你好没良心……” 突然，他的手机响了，楚天奇一看来电，菊花一紧，赶紧对夏梦说了一句：“我妈。”随即深吸了一口气，接通了电话。 “喂！天奇，你在哪呢？”牛晓娥的语气很严厉。 楚天奇一下子心虚了：“我……我在参加英语兴趣小组！” “我再给你一次机会！混小子，你和夏梦干嘛去了！” 楚天奇感觉自己的脑袋一“嗡”，立刻全交代了：“妈，你听我解释，都是夏梦，她非要给我们同学送钱，好远一个村儿，我就是怕她一个人来不安全，真的，……” 夏梦抱着胳膊，一脸无语地看着眼前的“叛徒”。 这时楚天奇看着夏梦这副滚刀肉的样子忽然觉得，夏文斌真的很失策，他总是用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方式之一对待夏梦，导致现在这个家伙好像什么都不怕了！ 傍晚，楚天奇回到家，牛晓娥和楚有才坐在沙发上，看那神情，俨然是要拿他祭天的节奏！ 但这个年纪的男孩早已经过了乖乖认错的阶段，楚天奇想了一路的理由，觉得自己一点没做错什么，所以此时格外有底气，反而横道：“干什么摆出这个架势来，抓贼啊！”说着书包一甩，撑着气势道：“饿死了，还不开饭么？” “你为什么撒谎？啊？你到底和夏梦去哪了！”牛晓娥怒道。 “都说了是给同学送钱去了，献爱心你知道么？”他不耐烦，虽然他并没有给穆云书贡献一分钱，但是他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还是一样的。 “你还撒谎，你说！你是不是和夏梦早恋了！” “啊？”楚天奇呆住了。 楚有才正色道：“天奇，不是爸妈古板，但是现在的时机不对啊，你该等到高考结束……” -- 第49页 牛晓娥却厉声道：“高考后也不行！” 一下子，楚天奇忘了解释，只是飞快抓住了母亲的话反问道：“为什么不行！” 这下轮到牛晓娥说不上来了。 “凭什么不行？夏梦她哪里不好！”他逼问。 牛晓娥这才回过神来，痛心疾首道：“楚天奇，你这个混小子，你果然是早恋了对不对？！夏梦知道么？” “高考后为什么也不行？”他根本不理母亲的问题。 “我说不行就是不行，谁都可以，唯独不能是她！” 楚天奇一脸莫名其妙，又突然在心头涌起了一阵气愤与烦躁：“你……你不是说，夏梦就是你第二个闺女么？你不是从小看着她长大，还说她又聪明又漂亮！她为什么不行，我就觉得她可以！！！”说到最后，楚天奇干脆叫了起来。 “天奇，你……你不懂……”牛晓娥的气势又弱了下来。 “诶，臭小子！不许和你妈这样说话。”楚有才赶紧道，“你妈的意思是，你们从小到大都是在一块玩儿的，要是真的在一起了，又没成，我们大人们也跟着尴尬。对不对？” 楚天奇这才稍微缓和了激动的神色，冷冷道：“你们想太多了……”他拎起书包向房间走去，“我不想吃饭了。” 儿子躲进了屋子里，牛晓娥瘫倒在了沙发上。 楚有才低声安慰妻子道：“诶，你说你也是，我早就和你说了儿子喜欢夏梦的，你就别把话说那么绝嘛，两家知根知底的，成不成，都在他们，何必气他呢。” “不是的……不是的……”牛晓娥捂着脸，说不下去了。 她没来由地想到了三年前的一幕。 那天的聚会是在夏文斌家里的，楚天奇去参加物理课外辅导了，聚会的只有几个大人，以及夏梦。 而那天，夏梦不知道犯了什么轴，说什么也不肯让夏文斌喝酒。 现在想想，那孩子或许是笃定了夏文斌在众人面前，不敢拿她怎么样，才有那样的勇气。 然而，被激怒的夏文斌不管三七二十一，狠狠扇了她一巴掌。 一屋子的人都开始劝，牛晓娥更是觉得夏文斌的做法简直过分至极！哪怕是父母也不可以打孩子的脸，那可是一个人的尊严啊！ 而夏梦只是放下了酒瓶子，默默回了自己的屋子里。 更让牛晓娥惊愕的是，毛慧芳居然看都不去看女儿一眼，只是迭声骂丈夫给她丢人现眼。 后来，还是牛晓娥放心不下，弄了一小盘子食物做借口，想去屋子里看夏梦。 夏梦的房间门虚掩着，她唯恐吓到孩子，轻轻推门进去，正欲开口安慰她—— 她看到夏梦背对着门坐在梳妆台前，正拿着一支笔疯狂地扎着桌子上的一个布偶娃娃，每一下都扎得狠、扎得深，仿佛要把那个娃娃钉死在桌子上！！！梳妆台的镜子照映出她癫狂的、狰狞的脸来。平日里那一双弯弯的美丽眼睛瞪得极大，眼珠子仿佛都要掉出来了似的！她居然是笑着的！嘴整个咧开，牙关紧咬，笑容僵硬地维持在一个固定的弧度上！这导致她的整张脸，如同一张假面——一张恐怖至极的假面！！！ “嘿嘿……”夏梦低声地笑着，似乎这样狠狠“杀”掉那个娃娃，给她带来了难以抑制的快乐。 “嘿嘿……” 夏梦疯狂地用笔戳进娃娃柔软的肚子里，她已经完全沉浸这样“愉快”的杀戮里了。 牛晓娥落荒而逃，她的心脏都在怦怦跳着，在胸腔内横冲直撞地寻找着逃逸的出口！那个样子的夏梦成了她的噩梦，成了她脑海中挥之不去的恐怖影像。 那一刻她知道，夏梦已经被她父母养废了，纵然她看上去再怎么漂亮乖巧，成绩再如何优异突出，这个孩子的人生已经彻底完了！ 她的美貌与优异成绩蒙蔽了她的父母和所有人，他们都没有意识到这个看上去好似完美的孩子已经有了严重的人格缺陷！ 而她，怎么能够允许自己的儿子却追求这样一个姑娘呢？那不是找女朋友，那是找了个不定时炸弹！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发疯。 而杀人，只怕也只是时间问题吧…… 第27章 记仇的她 夏梦回到舅舅家, 看到毛慧芳已经等在那里了。 “慧芳，好好说话，懂么？这不但是你的女儿, 也是个人，你别叫我失望。”毛姥姥严厉地说道。 毛慧芳应了，同时满是怨念地看了一眼夏梦道：“你干什么去了。”话一出口，语气里难免还是尖锐。 “送钱去了。”夏梦坐在了沙发上, “本来不想叫你们知道，因为太远了, 但是我的同学真的遇到了很大的困难, 我想帮帮他。就给他家里送了点钱。” “你哪来的钱，你的钱还不都是我和你爸爸给的！”毛慧芳忍着气说道，“你不会是去和楚天奇偷偷约会了吧。” 烦躁的感觉跟一股股熔岩似的突突冒着泡, 夏梦连和她对话的意愿都丧失了。 毛国庆赶紧道：“那怎么样, 送到他手里了么？” 夏梦这才说道：“没有……只有他奶奶在家, 我就给他奶奶了。” 毛慧芳又赶紧道：“不会是骗子吧。” 心里那名为“厌恶”的岩浆也开始突突冒泡了……即便母亲问的话从一个陌生人的立场来说也并没有什么问题, 她仍然觉得厌恶至极！ -- 第50页 “不是，他家里真的条件不是很好。”夏梦顿了顿道，“而且他帮过我, 我想回报他。” 毛慧芳叹了口气，顿了一会儿才说道：“那你和妈妈说啊, 我开车送你去，你一个人去那么远的地方，多不安全……你有善心, 是一件好事, 我再准备一万块钱, 回头和你一起送过去。” 夏梦一惊, 赶紧道：“他……他已经不在家里了，其实我的钱，也可能到不了他手上……”如果让妈妈知道她捐款的对象就是她日记的男主人公，她肯定免不了一顿骂。 “好吧……只是以后这种事，不必要瞒着我，平白说谎叫人担心。”毛慧芳松了口气，又对毛国庆道：“哥，孩子就麻烦你了，可千万别让她早恋啊……” 夏梦不免厌恶地瞪了母亲一眼。 ~ 穆云书再也没来上学了。 同学们众说纷纭，有的说，他去南方打工了，做了个网管，有的说，他姐夫跑了，他去找他姐夫要钱去了，还有的说，他跟父母一样，成为了农民工。 总之，在众人心里，穆云书算是废了，不管多么可惜，这大概就是他这样的穷孩子的宿命。 王玉波在班级里发表着高谈阔论：“穆云书这种人，就算读书出来也就是给人打工的命，所以说人啊，还是要认清自己，别觉得校花喜欢就有什么了不起。” 他周围的男生殷切而谄媚地附和着，仿佛在学生时代依附这样一个有钱的同学，日后就也能飞黄腾达了似的。 过了短短的两个月，大家就已经要淡忘了班级里曾经还有过这样一个同学了。 而也就在穆云书的形象已经模糊的时候，周老师带来了一个重磅炸弹，穆云书因为数学和物理竞赛获得了二等奖和一等奖，也通过了面试，得到了名校的保送资格，招生办的老师亲自找到了他，承诺为他免除学费之外，还由学校提供生活补助，并且，如果穆云书在校期间保持优异的成绩，还可以参加由学校资助参加与国外名校的交流交换项目。 周老师说完这个消息，语重心长地对台下神色各异的学生们说道：“你说你们，生活在蜜罐子里，不用为生活发愁，国家还给你们提供了这么好的机会，还不肯好好用功么？” 大家都以为穆云书以后一定要重蹈他父母的老路，谁知道却突然被“啪啪”打脸！ 王玉波脸色难看至极。 半晌，他酸溜溜地接茬道：“周头儿，那穆云书家毕竟那么穷了，再不努力，以后只能喝西北风了嘛。” “就是啊……” “就是嘛。” 另外还有几个男生不服气地附和着。 “哼！还敢顶嘴？！都已经站在起跑线前面一百米了，被人家超过不是更丢人？龟兔赛跑的故事从小听到大，结果有的人还是愿意做那只傲慢的兔子。”周老师不快地说道，“你们啊，是我带过的最差的一届！” 王倩倩一下课就赶紧把这个消息带给了夏梦，同时笑道：“你是没看见我们班那几个男生酸溜溜的样，跟一群酸鸡似的。莎士比亚的名言应该改改，男人，你的名字叫嫉妒！” 夏梦很高兴，心中一块大石头落地：“你说，我要不要给他发个信？关心他一下？” 王倩倩道：“诶，人家可能早都换号了吧，对了，快把你英语作业和物理作业给我抄一下。《突击》那两本。” “哦……”夏梦将自己的作业递给她，“你明天早晨再给我就行。” 王倩倩接过来随手翻了翻，心里有点失望——夏梦写作业很喜欢省步骤直接跳到答案上，这令她禁不住又开始怀念穆神那详实的作业了…… ~ 夏文斌丢掉了铁饭碗，在他的朋友圈子里引起了一阵不小的讨论。好不容易混到这个地位，却说不干就不干了，这在大家眼中来说，简直就是作死的典范。 毛慧芳也是这样觉着，她和夏文斌为了这事儿吵了无数次，觉得他太过莽撞，哪怕先跟单位请个停薪留职的假去做一下试试呢？ 但是就在这一年底，夏文斌给她打回来了一百二十万。 ——整个县城，就算是工厂老板一年也拿不到这么多钱！ 夏文斌似乎是铁了心要混出来给自己曾经的老伙计看，他在新的公司混得如鱼得水——儒雅的外表友善又和气，很会拉拢别人给他实现各种便利，同时，他个人能力也很强，学历即便在一众年轻人里也是上乘的。他为了不让人觉得自己年纪大，还学会了健身，健身后整个人精气神都是昂扬的，仿佛永远精力充沛值得信任。 待到他混成高层，仿佛只是时间问题。 毛慧芳看着账户上的钱，简直乐得合不拢嘴。 但她守着空落落的屋子，又觉得很难受。 ——她已经快有一个月没见女儿了，感觉母女之间的距离突然变得极远，也就上周女儿生病她去照顾了两天，但是大部分时间夏梦都在睡觉，她也没能和孩子多说说话。 毛慧芳有时会后悔骂了夏梦，但是她自认比村里那些骂孩子的人温和多了。骂得再难听，那也是她的亲生女儿，她要她的命毛慧芳也会毫不犹豫地给出去。 可女儿一回到家，就总是面无表情的，像个人偶。 之前家里又有丈夫，又有婆婆，鸡飞狗跳的，毛慧芳只想给女儿买好看衣服，做好吃的，从来没有在意过别的，如今只剩了她们俩，毛慧芳突然有点害怕。 -- 第51页 迟钝的她又想到了那本黑色的日记…… 夏梦好了么？没有再那样怨恨他们了吧？ 她又悄悄看过那个日记本好几次，里面确实没有新的内容了。实际上，那个本子似乎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产物了 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应该放心一点，于是又一次翻看完，她确信夏梦早就已经不再用这个本子，便悄悄拿走了。 女儿应该已经好了吧…… 趁着夏梦中间回家来拿东西，毛慧芳赶紧和她分享了夏文斌赚钱的好消息：“小梦，你爸爸打钱回来了，好多钱，今天妈妈带你出去吃好东西好不好？”说到后面，她甚至有点小心翼翼的。 夏梦收拾着衣服，果然很疏离地说道：“不了，有作业要写。” “妈妈开车送你去，不耽误你太多时间。”因为无聊，她工作之余开学了开车，现在那辆大g只属于她了。 总之，母亲，婆婆，丈夫，工作，学车……在做完了一切有趣的事后，她终于想到这个女儿了。 对于母亲这样莫名其妙的讨好，夏梦越发不耐烦：“都说了不想去。” “你这孩子，总是这样不识好歹。”毛慧芳很难过，又委屈，“对你好也不行？” 夏梦放下衣服，叹了口气。随即，她转过头来，一脸恶意地说道：“你不知道我讨厌你么？和你在一起，我根本吃不下去。” “啊，为什么讨厌我……可就是人家说的，你越对一个人好，人家越不领情呢！”毛慧芳委屈，“你这孩子怎么这么记仇呢？上次你踹你爸，是不是算是报仇了呢？要不是我拦着不让他去找你，你哪里有好果子吃呢？快点收拾收拾，我们去吃饭吧！啊？跟父母也有隔夜仇，真是的……都过去这么久了……” “……”夏梦一阵无语。 她觉得哪怕是变态杀人狂遇上她妈，也会无语。 夏梦的恶毒，已经不是拳头，而是刀子了，但是这刀子戳在毛慧芳这团棉花上，一点反馈也没有。有一种鸡同鸭讲的感受，好似汉尼拔跑进了《家有儿女》的片场。 汉尼拔说：“我内心很痛苦，很折磨，你们理解么？” 夏东海拉着他的手说：“小拔啊，人都要往前看，要不我给你少年宫报个写作班，咱们化悲痛为力量……” 这是一种无可奈何又十分可笑的纠结，双方都感觉对方十分莫测，在对话与感情上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密不透风的绒布。 夏梦被父亲的暴力折磨得敏感而纤细，像是透明而脆弱的花朵，而她的母亲，是村子里坚韧粗粝的野草，永远感知不到夏梦的情绪，也无法给予她任何她需要的正向回应。 夏梦的任何话语，都根本伤害不到眼前的这位女人，她只会重复着“天下无不是的父母”，“你怎么这么记仇”，“谁家孩子不挨打”这样的话。 —— 就像中国所有的家长一样。 她真想狠狠地伤害母亲，让她也知道自己有多痛苦！ 第28章 重归于好 于是, 就在这一天，在这样一个再寻常不过的午后，夏梦突然意识到, 她与母亲之间，永远不会互相理解对方，他们不过是凑巧成为了一家人，凑巧生活在了一起。 但他们的意识、感受、思考问题的方式, 根本注定了，如果她们是陌生人, 连朋友都没得做。 她突然笑了, 那笑容又无奈又悲凉，简直是眼泪向心里流的笑容，但她知道, 她的母亲只会看到她笑了, 笑, 就意味着同意, 就意味着开心。 果然，毛慧芳也笑着开心道：“穿个漂亮衣服，吃完饭妈妈给你买点化妆品, 啊，你想买什么就买什么。” 真的是溺水一般的窒息…… ~ 饭店里, 毛慧芳殷切要女儿先喝点稀的：“快，小米炖海参，你先喝两口, 叫胃里舒服。” 夏梦乖乖喝了, 眼珠子转着看向四周——她总想一个警惕的小动物似的时刻戒备着, 好像会有人冲出来伤害她。 “诶, 你刚才洗完手，擦没擦护手霜？” “忘了。” 毛慧芳立刻拿出一瓶护手霜来，嗔怪道：“这也能忘？手是女人的第二张脸。” 夏梦一边由着她把护手霜挤在自己的手背上，一边心想，我第一张脸都快被打成犀牛皮了。 这样的说辞一冒出来，她自己都想笑。 夏梦经常会拿自己的悲惨境遇来编点有意思的段子逗自己开心，她觉得自己的这点幽默是师从于父亲。 夏文斌就是个很会逗人开心的人——如果他愿意。 “不好好保养，以后再想起来就来不及了。”毛慧芳给自己的手上也涂了一点，“你看你妈我这双手，年轻的时候帮你姥爷干农活不在乎，这现在再补都补不回来。那时候哪有护手霜，都是蒸了枣来抹。” 毛慧芳虽然从小在农村长大，对于保养的追求甚于所有人，甚至于可以说，她活得很精细且精致。 夏梦耳濡目染，也对于自己的一切颇为爱惜——譬如护发素要用三种，没事去美容院按摩，护手霜和唇膏永远随身。上周她发烧到38度的时候，毛慧芳让她吃了药好好睡觉，她却沙哑着嗓子说：“妈，反正躺着也是躺着，给我敷个面膜吧。” 于是毛慧芳欣然应允，给女儿贴好了面膜，又瞅着时间到了来给她擦脸。 毛国庆觉得生病了还能想着臭美的人多少脑子得有点毛病，但母女俩在美容养生上是绝对步调一致的，甚至于温情。 -- 第52页 夏梦觉得，她甚至还没有母亲讲究。母亲一方面说着漂亮女人要惹大麻烦，会疯婆子似的剪她的头发，另一方面又爱惜女儿的一切，认为自己有义务把漂亮的女儿养得更漂亮。 夏梦也知道母亲耳根子软，眼下父亲这个导火索不在，她们的关系缓和了许多。虽然夏梦还是会对母亲说刻薄的话，甚至讥讽她、不耐烦地冲她大吼，可惜的是毛慧芳也并不怎么往心里去。女儿再发疯发癫，和夏文斌比起来，真的不够看。 真的动气了，毛慧芳也只会还嘴说：“你看你你这驴劲儿，和你爹一模一样！信不信我揍你！” “小梦啊……”毛慧芳一边给她夹菜一边叮嘱，“你可一定要好好学习，女人啊，有自己的工作，有稳定的收入，比什么都强，知道么？” “呵，你也是大学生啊，成绩好啊，那又怎么样，还不是给男人洗衣服做饭。”夏梦恶意地盯着她，“也不求上进，在单位这么年了，就安心做个科员。” 但她恶毒的信号显然无法被毛慧芳捕捉到，她反而很自豪地说道，“那怎么了，女人有个铁饭碗就很好。” “懒惰。” “我才不懒惰！你不知道，当时我们班里，就我一个女的考了大学，剩下的不是说学够了，就是听爸妈的要嫁人，最后都是一地鸡毛。你不知道她们有多羡慕我有个正经工作啊！肠子都悔青了。还有啊，上班了，大家都说铁饭碗不愁，天天玩儿，但是我就知道要继续学习，考证，去更好的机关！拿更高的薪水，我们科室现在就我一个女的，那真的是踩着多少男人的脑袋才能抢到的，那时候还有人造谣我和领导有点什么呢，我就冲上去抽他们大嘴巴子。”毛慧芳有点愤愤不平，“你爹都觉得我是个不一般的女人，很崇拜我，只有你，总是看不上我。” 夏梦默然，她母亲的很多观点和行为，在她那个年代的人看来，甚至都算得上是先锋了。但是在夏梦看来，却好像欠了一把火候似的憋屈。 她妥协地叹气：“我也没有别的意思，就是为你惋惜。” “不惋惜，只要你考上大学，妈这辈子就值了。要不嘛，你就争气点，比你妈还厉害！”毛慧芳喜滋滋地说道，“我的女儿又漂亮，学习又好，哎，也不知道将来谁这么有福气。你以后找男朋友啊，首先，家世就得好，和咱们家门当户对，再来那个学历什么的，至少也得是研究生，来来，再喝点汤，马上上主食了。” 吃完饭，毛慧芳又带她去买衣服，夏梦试了一件Valentino，喜欢但嫌贵，不肯买，毛慧芳却说道：“才一万出头而已，给我的女儿买东西有什么贵的，我现在对你好，你以后就不会被男人的一点小恩小惠骗走啦！”说着，她便喜滋滋地去付款了。 夏梦对父母的财务状况一无所知，她也从来不关心。她只知道自己过得还算不错，至少这样几万块钱拿去买衣服的事儿，她知道他们班里只有她一个。 随后毛慧芳又带她去书店：“想买点什么书就买，但是闲书买两本就行了，快高考了。”她不放心地叮嘱：“可别又看得没魂了，让我等太久。” “哦……”夏梦这次也是有备而来，以往她都是买些文学名著，或者昂贵的英文原版戏剧，但是今天她选了好几本关于股市的书。 毛慧芳看着这些书有点惊讶：“这都是啥？” 夏梦知道毛慧芳对股市避之不及，安心地说道：“写作文可能会用到名人事迹。你看这个老头，叫巴菲特。” “哦。”毛慧芳翻了翻，感觉内容极其晦涩，不像是闲书，便爽快付了钱。同时又过来拉她：“走，再给你买点化妆品，不过上学可别用，你们老师得说你。” 夏梦看着母亲笑眯眯的模样，心里尖锐的恶毒突然柔软了下来！ 无限的柔软！像是刺变成了丝绸。 仿佛过往的事情、黑暗的情绪都云开雾散似的消失了，她突然失忆了一般，此刻心中只有对于母亲的爱和依赖。 她搂着母亲的胳膊，她实在是太喜欢这样平和又普通的相处了，此刻的和睦于她而言，就像是极光、流星、晚霞，美丽且无价，是世间最昂贵的奢侈品，多少钱都买不到。甚至于她嚷嚷着让母亲给她买各种东西，并不是真的因为她喜欢，而是她想看到母亲那欣赏又宠溺的笑容，想听到母亲说，“我的女儿穿什么都好看”。 她被爱，被纵容，被温暖包裹着，就像回到了子宫里，安全且舒适。 夏梦的想法突然又变了，她觉得，她和母亲或许性格南辕北辙，但如果没有父亲，她们还是能成为非常融洽的母女的。 她爱母亲，她成为了那只再度回到母亲身边的小恒河猴。 ~ 又一次月考结束，王倩倩呆滞地坐在椅子上，感觉脑袋一阵阵疼。 没考好——她已经知道结果了。 她给自己打气：运动员会加分的，你只需要赶快考到国家二级运动员的证。 其余的学生也都解脱了，此时几个男生正围着王玉波，听他吹牛。 一个男生问道：“波哥，你爸真的又要结婚了？这都是第几个了？” “都可以凑成葫芦七姐妹了，妈的，这帮贱女人，就是看我爹有钱就往上贴。”王玉波冷笑，“等着瞧吧，我过几天就能给她弄走。” -- 第53页 “怎么，又要下□□么？”另外一个男生笑问。 就连王倩倩都知道王玉波给他其中一个后妈下□□的事儿。虽然小剂量不致死，但是那个可怜的女人不但吐了一地，还因为中毒而大小便失禁，吓得一治好就赶紧离婚了。 果然，王玉波又开始绘声绘色描述那个女人是怎么在自己的秽物里挣扎，又怎么被他嘲笑。随即他冷笑道：“现在这个女的，肚子里还有一个，别的就算了，得让她的孩子生不出来才行。” 一个男生有点畏惧地说道：“诶，你可别太过火了……” “放心，我有把握让她屁也不敢放一个。” 王倩倩听不下去了，她决定出去透透气，远离这些恶心的人。 才走出来，就看到夏梦被潘美西和米璁拉着，正笑着向楼上走去。 之前潘美西的尖叫仿佛还在耳边，可她们早就又和好了。 “诶！”她赶紧叫道，“夏梦，你们干嘛去？” 潘美西笑道：“我正求着夏梦帮我送情书呢！” 王倩倩走上来，“送给谁啊？” 米璁赶紧道：“裴学姐。” “给学姐送情书？”王倩倩觉得不可思议，但是她也认识篮球队的裴学姐，一米77的身高，短发的模样雌雄莫辩。虽然她总是冷着一张脸，可是成绩又好又帅，确实很招女生喜欢。 “对呀，我觉得她超帅的！”说着，潘美西已经脸红了。 王倩倩不解：“那干嘛要夏梦送啊……” “诶，我不好意思嘛！学姐看上去很像是那种会给人难堪的人。”潘美西理直气壮地说道，“而且帮朋友送情书，不是再正常不过的嘛？你要一起去么？” 王倩倩见夏梦一脸尴尬的样子，说道：“那我和你们一起吧。” “耶！”潘美西欢呼起来。 到了三楼，王倩倩和另外两个人躲在楼梯拐角张望。 夏梦有点尴尬地站在高三八班门口，找了个同学带话，过了一会儿，果然裴学姐走出来了。 裴学姐又漂亮又帅气，一头短发，比男生多了几分清秀，比女孩多了几分英气，而且她的身高在女生中算是很高的，站在夏梦面前，远远看去般配极了。 “同学说你找我？”裴学姐诧异地打量她。 “嗯，学姐，我帮同学给你送个信。”夏梦委实尴尬，把信地给她。 “哦……”学姐随意接过来，又打量她，“你就是夏梦吧，老听人说起你来，我运动会上见过你。” “……是嘛？”她放松了一些，觉得学姐倒是很亲切，并没有平时看上去那么冷酷。 “我觉得，你长得像个小狐狸，你这眼睛是天生就这样嘛？怎么还带弯儿？” 夏梦笑了：“是天生就这样的。” “真好看。”裴学姐咂咂嘴，“都是人，你怎么这么会长。” 夏梦被她夸得脸一红，赶紧道：“那学姐，那信你看看，我……我先走了……” “哦，以后有空来看我打篮球吧！”学姐笑着伸手摸了摸她的头。 这时，王倩倩听到自己身边传来了“呼哧呼哧”的声音，像牛似的。 她诧异地转过头，看到潘美西在喘粗气，眼睛红红地瞪着夏梦。 “喂，你怎么啦？”她问。 “臭□□！”潘美西突然大声骂道。 这时夏梦已经走了过来，听到这话神色一变。她也不是个傻子，知道潘美西在骂自己。 之前潘美西骂她，她也知道，但听别人转述，和当面被骂，是完全不一样的感觉！ “艹！！！贱人！！！”潘美西尖声大骂，转身跑了。 米璁和王倩倩也飞快明白了过来。 米璁赶紧道：“夏梦，她就是吃醋了，美西那人你还不知道，就是太直了，过两天自己都好了，你可千万别往心里去。” 夏梦冷着脸，没有接话，只是问道：“回去么？该上课了。” 潘美西的气一直到下午放学都没有消，回家的时候，她无比粗鲁地拖出自己的电瓶车来，不小心打在了小跟班米璁的腿上。 但她看也不看，骑上车就走了。 米璁疼得眼泪都流下来了，一旁的王倩倩赶紧搀扶她说道：“你没事儿吧？”同时她又看着潘美西的背影怒道，“她是有病么？什么东西啊！” 和潘美西作为初中同学，王倩倩当然也知道潘美西的恶脾气。 她对米璁道：“你腿都青了，哎，潘美西可真是。” “没事儿，没事儿。”米璁含着泪笑着说道，“美西就是太直率了。” 王倩倩有点震惊，“你在帮她说话么？” “朋友之间，总是要互相包容一点的嘛……” “你管这叫朋友？”王倩倩强调，“朋友是不会做伤害对方的事的！” 米璁依旧强笑着：“她也不是故意的……” 晚上和夏梦打电话的时候，王倩倩困惑道：“米璁为什么要这样？你没看她那腿，淤血了，刮破了一大块，要我我肯定得气死了，说什么也得让潘美西道歉。她居然还能笑出来，干嘛要这么圣母呢。” 夏梦冷冷道：“米璁的好人缘就是靠着自我内耗换来的。”她顿了顿，又补充道，“她的感受，没有别人对她的看法重要。她为潘美西说话，是为了让自己好过一点。” -- 第54页 在今天这件事之前，王倩倩从来没有听夏梦评价过周围的任何人，她们往往讨论事情居多，没有下过什么结论。但是此时王倩倩突然觉得，夏梦简直就是个透视镜，她三言两语，已经把米璁的心态捉摸了个透！ “对，我觉得你说得挺对的，我有这样的感觉，但是你说出来，我才真正明白了……”王倩倩忍不住问，“那你一定很生美西的气吧，你打算怎么办。” 夏梦停了两秒才说道，“她明天会和我道歉的。” “是嘛？” 但王倩倩没有意识到，夏梦并没有说，她会原谅潘美西。 挂了电话，夏梦拉开了枕头，她的手指在枕头芯里摸了摸，自乳胶垫子里拿出一张折叠得很小的纸来。 在毛慧芳的围追堵截下，她还是能找到妥善的藏匿之地。只要孩子想，家长永远不是他们的对手。 打开来，就是她留下的漫画的那一页。 这张漫画她已经看了太多次了，因为来回折叠，已经快要烂掉了。 她注视着男主角的脸，潮红的脸颊，迷茫的眼神——这个男主角真的画得很像穆云书…… 她的手指拂过那张脸，轻声说道：“加油啊，希望你一切都顺利。你值得。” 随即，她将漫画撕得碎碎的，打开窗户扔了下去。 那明明是她最想保留、最珍视的东西，但是却会给她带来无尽的麻烦…… 只是这样想着，就好似又阴郁了几分。 久违的声音于是又活了过来：“扔掉了么？你这么饥k，不会憋死吧？” 见她只是沉默着，声音又说道：“车就要来了。” “什么？”夏梦不解。 “我们或许很快就能见面了。我为你争取了更多的时间。” 第29章 不可饶恕 第二天, 潘美西果然来和夏梦道歉了，虽然并没有直接说对不起，但是她主动坐在夏梦身边说道：“夏梦, 咱们今天放学去喝奶茶吧，我请你。” 夏梦面无表情地看着书，没有搭腔。 潘美西的表情立刻就变得讪讪的：“夏梦你别生气了，我就是吃醋了, 学姐对你那么好，我心里有点不是滋味儿……昨天晚上学姐给我打电话了, 没想到她人这么好, 还鼓励我好好学习……” 她又说了许多话之后，夏梦才抬起头对她说道：“你走吧。” “你……你什么意思？” 夏梦没说话，继续看书。 潘美西“噌”一下站了起来, 她难以置信地看着夏梦的脸。 那张漂亮的脸蛋并无笑意, 而是覆盖着一层冰霜, 毫无疑问, 夏梦的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她根本不会接受道歉。 潘美西又气又怒，歇斯底里地叫道：“夏梦, 你都不知感恩的么？高一的时候没有女生喜欢和你玩儿，是我选择了你, 是我可怜你！！！你就这么对我？！！就因为我骂了你？那你下贱地勾引学姐怎么不说呢！你还不如一条狗！而且我都来和你道歉了！” 夏梦依旧没说话，她好像完全把潘美西当做是一个空气人了。 “艹！！！”潘美西从未遇到过这样的情况，她们不是朋友么？她道歉了, 夏梦就该原谅她啊！！！ “贱人！！！夏梦你就是个贱人！！！”她疯了似的骂着, 全班同学都惊惧地望向她。 她歇斯底里地嚎道：“我就不该可怜你！你这个烂人！！！下贱货色！！！” 而夏梦依旧毫无波澜, 仿佛被骂的人不是她。 潘美西哭了。 她嚎啕大哭, 仿佛她才是那个受尽委屈的人，仿佛她的感受被人彻底地忽略了。 米璁赶紧上前来安慰她，但是却被她一把推在了地上。 潘美西转身跑了出去。 夏梦叹了口气，伸出手来想去扶米璁。 而米璁却定定看着她，好像不认识似的盯着她。 “怎么啦？”夏梦温柔地望着她。 米璁的表情很惊恐。 夏梦笑了，语气很轻地说道：“是不是发现没有人和你一起忍受她了，有点害怕了？” 米璁连滚带爬地爬了起来，也跑了出去。 夏梦和潘美西就这样绝交了，潘美西不理她，米璁自然也只好躲得她远远的。这在王倩倩看来简直不可思议。 因为女生，最在乎的就是人缘，哪怕是再怎么不和，也会维持着一个面子上过得去的状态，不能撕破脸皮。和一个人彻底割裂关系，对双方来说都是一件非常难受的事情。 但夏梦显然全都不在乎。 这时候王倩倩就觉得，夏梦一旦狠下心起来，是比常人更决绝的。 ~ 在夏梦家县城的边缘，磅礴的大江分出来了一条支流，变成了这条昏黄的河。但这里冬天也只是湿冷，温度不算低，所以那条大河也冻不上。 考试结束了，夏梦会推着车来河边散步，绕一个大远再回家。 当然，她并不孤独，很多学生考完试也都会选择来河边走走，热热闹闹的，男生还会跑下河堤，捡石子打水漂。 王倩倩赶上她的时候，已经骑车骑得气喘吁吁了，“夏梦，你这人！”她刚抬手想像跟别的女生那样拍她，又想起来夏梦不喜欢这样，于是只是抓住了她的书包带，“怎么不等我？！” “啊，我去找你了，看到你和唐震威在说话。我以为你俩要二人世界一下。” 夏梦很无辜，“你不是说了，有唐震威在的时候让我有多远滚多远嘛？” -- 第55页 王倩倩眼眶有点红，但是却好似不在意地说道：“你胡说，我怎么可能会说那种话……以后不用啦，唐震威有女朋友了。” “啊？什么时候……” “就是今天，我看到了。我发信问他，他说他没喜欢过我，就是觉得和我聊天觉得挺好玩儿的，拿我当普通朋友，妹妹。” “你别伤心。”夏梦自己不喜欢别人安慰，自然也就不太会安慰人，只得说了这一句，“我还以为，他还挺喜欢你的……你们总是聊天。” 王倩倩擦了一下眼泪，“他就是揣着明白装糊涂。男生嘛！知道女生喜欢自己，哪怕看不上，心里也暗喜，还要和人家说话，显得自己魅力很大。我其实也知道他怎么想的，就是还是厚着脸皮贴上去，怪我自以为是……” 夏梦只好说道，“好吧，那你见到他女朋友了？她长什么样?” “实话实说，长得不好看，但是挺温柔的。”王倩倩黯然道：“他说他喜欢温柔的女孩，就那种一看就是贤妻良母的类型的。”她坚定地说，“就冲他这么说，我就知道，我压根也不能选择他，我就不是那个类型的！”随即她又找补道，“他特意等我考试完才和我说，怕我伤心，哼，算他还有点良心。” 夏梦看出来她已经要到崩溃的边缘了，赶紧停下自行车走到她身边抱住她，拍着她的肩膀道：“好了好了，反正再找一个就是了对不对，找个更帅的，肌肉更多的。” 王倩倩是个爽利的性子，闻言强笑出来，“算了，说这个干什么。” “对对，看看河景，心情好。”夏梦赶紧道。 “心情好？”王倩倩古怪地看了夏梦一眼，“喂，你不会不知道这条河的事吧。” “……”夏梦茫然摇摇头。 “哦，我知道了，你初一才转学过来，当然没听人说过。就这条河，小时候我妈妈都不让我靠近这里。我就来这玩儿过一次，看到河里飘了好多死婴，河岸边上也都是，可吓人了。那些小孩死的时候，脸是青色的……”王倩倩顿了顿，强调道，“据说大部分都是女婴，很多。还有一些病婴。” 夏梦毛骨悚然：“这么吓人么？都是被人丢掉的么？” “对啊，还有更吓人的呢！我四五岁那会儿我爸妈不让我吃外面的包子，说有人在里面吃到了婴儿的手指甲。对，就是你想的那样，说是那些无良商贩，捡了那些才死了没多久的女婴回去做肉馅了。和野猫肉混在一起，这可是货真价实的人肉叉烧包！” 夏梦胃里一阵翻腾，再望着那条河，便好像望着无数枉死在里面的女孩儿的冤魂在河面漂浮…… “jc不管么？”她不敢相信。 “嘁——”王倩倩冷笑，“jc自己没准也偷偷扔呢。” 这时，两人后方传来一声尖利的口哨声，夏梦一回头，正看到王玉波和他的两个朋友。 “百合！”王玉波夸张地大叫，“夏梦，穆云书不在了，你都开始找女人了！女人没有JB，能满足你么？” 王倩倩一下子炸毛了：“王玉波你滚！” 夏梦也皱眉道：“你有病吧！” “呦！”王玉波打量了王倩倩一番，“好像还哭了？想挨艹了？” 王玉波这个人委实有点不要脸，他初中毕业就追求夏梦，被夏梦拒绝后，他还写了一封信给她，说是他的肺腑之言。 结果单纯的夏梦一打开，里面全是各种污言秽语描述怎么侵犯她的话。 那时候夏梦还没看过楚天奇友情相赠的小漫画，不经事的她只看了一行就被恶心得无法形容，直接把信撕碎了扔去了垃圾箱。后来王玉波碰到她还不停追着她问：“夏梦，你看了么？你--------------栀子整理心里怎么想的啊！你跟我说说？我真的好想上你！” 而王倩倩，不幸也被他追求过。 或者说，学校里但凡是好看的姑娘，他都跟狗似的追上去。他的行为已经不能说是舔狗了，而是疯狗。他完全没有处理被人拒绝后的情绪的能力，只想要通过公开羞辱女生的方式找回面子来。 “夏梦，其实穆云书那事儿，真的应该怪你。”王玉波又说道。 王倩倩拉着夏梦快步往前走：“别理他！” 可王玉波阴魂不散地在她身后说道：“穆云书那种穷小子，还学人出头呢！我都不用亲自出马，他就完蛋了。夏梦，错都在你，你要不要牺牲一下自己，我好放过他？” 夏梦忍不住怒道：“你滚远点！” 王倩倩也喝道：“王玉波你信不信我给你踹河里去！” 可他并不害怕，还笑道：“好啊，你不信，你等着，我找人去废了穆云书，到时候他变成植物人，坐轮椅，我看你还能不能这样骂我，哈哈哈！” 王玉波终于绕过了夏梦，骑着自行车往前走了。 他简直是在指点江山，他已经又寻找到了一个新的女生，大声地问道：“喂，你是处女嘛？” 夏梦远远看到那个女生耳朵都红了，骂了句什么。 王玉波大笑道：“你这个走路姿势一看就不是处女，我可看不上。”他又去问另外一个女生：“你的胸是被人吸大的么！哈哈哈！”跟随他的男生也在笑。 王倩倩盯着他的背影，早已经把唐震威的破事儿抛在了脑后头，费解道：“这种傻逼怎么能来咱们学校的？老师也不管，他这不算性骚扰么？” -- 第56页 夏梦阴沉着脸：“借读，我听说，他爸爸原来就是个汽车修理工，他母亲修车的时候认识了，居然也给他铺路做官了。他家里挺有钱的。” “诶，真想踹死他。”王倩倩又对夏梦说道，“对了，我跟你说个事儿，我也是最近刚知道。” “哦。” “你听了可别生气，也别伤心。”王倩倩赶紧道，“我只是觉得你有权利知道。” 夏梦好奇了：“到底什么事儿啊。” “还是日记本那个事儿。” 夏梦脸一僵。 王倩倩赶紧说道：“之前我的书包落在馄饨店，确实是被六班的一个男生捡到了，书包上有我的名字，他本来是预备拿来还给我的，结果走到半路上碰到了王玉波。他看到那个男生拿了个女生的书包，认出来是我的了，就要帮我拿回来。那个男生知道他是和我一个班的，就给他了，那结果，你也知道了……王玉波是个混蛋，在我书包里乱翻乱看。”王倩倩忍耐道，“后来六班那个男生因为这个事儿很愧疚，憋了一年，上午偷偷和我说了，还让我和你道歉。他说他要是看了你的日记就死全家。我还是有点信他的，因为他不说，也根本没人往他身上想啊。你说王玉波是不是个小人。” 夏梦慢慢走着，听着，一直没说话。 “喂……你不会怪我和你说这个吧……”王倩倩不安地问。 “哦，”她大梦初醒一般，“为什么要怪你。” “感觉是你的伤心事，我又提起来，都说传闲话的人才是最讨厌的。” “这不是闲话，我确实想知道的。”夏梦认真道。 她不想朋友因为她背后的事变得连说话都小心翼翼。 王倩倩这才松了口气，“那就好，说来你也是倒霉，两次都落在王玉波手里，正常人被他恶心一次就够心理阴影一辈子了。” 湿冷的风刮过来，让人觉得又腻又凉。 夏梦感觉自己变成了一具女尸，在河里飘浮着。 许久，王倩倩还在天南海北地胡说八道着，夏梦突然低声说了句：“他要是死了就好了。” “上次考试……嗯？你说什么？”王倩倩诧异。 “没什么。”夏梦笑着。 王倩倩也没往心里去，笑道，“那我们去喝热奶茶吧，怪冷的。” 第30章 死的是谁 出考试成绩的这天, 一个男生跳楼了。 开家长会的时候，他从教学楼的六楼跳了下来，脑袋朝下砸在了操场上, 整个脑袋都被砸进了胸腔，导致当时学校连死的是谁都不知道。 大家都围在栏杆边上，看着下面那一团喷溅的血液。 家里是男孩的家长都吓坏了，死死攥着自己的孩子, 再三确认孩子还热乎乎地站在自己身边。 但是学生们对于死亡的的好奇心远超恐惧，他们围在楼的边缘, 向下看着, 试图看得更清楚一点。场面一度十分热闹： “是谁跳楼了，是因为没有考好么？” “我觉得是吧，是因为他父母骂他了吧。” “学校得赔钱吧……” “死人了, 能不能多放两天假。” 王倩倩是好奇心最旺盛的, 她急不可耐地搜寻着夏梦的身影, 想要和她来个心有灵犀的对视。 结果夏梦居然不在, 她赶紧冲到毛慧芳身边道：“阿姨，夏梦呢？” 毛慧芳似乎被那尸体吓得不轻，捂着额头, 白着脸道：“她去上厕所了，说是肚子不舒服。” 正说着, 夏梦已经走了过来，随口问道，“诶？什么情况？大家都在这看什么呢？” 王倩倩拉住她, 兴奋又压抑地说道：“有人跳楼了, 不知道是谁, 很吓人。” 王倩倩拉着她来到楼边上, 指着地上的尸体给她看。 夏梦一怔。 突然，脑海里像是有什么尖锐的东西直直嵌入了似的，好像要给她的脑袋劈成两半！夏梦感觉头疼得厉害，好像摔下去的人是她！ 与此同时，她还感觉右腿也好似被摔断一样疼！ 疼得她直冒冷汗！ “哎呀！”她捂住腿，秀气的眉毛紧紧皱了起来。 “怎么了？”王倩倩急忙问。 夏梦着急又粗鲁地撩开自己的校服裤子，可是她纤白的腿并没有任何异样，疼痛也消失了。她有点失神，好像刚才那么清晰又刻骨的疼痛不过是她的一场幻觉…… “啊……没事……可能是肌肉拉伤，”夏梦望着王倩倩期待的表情不禁失笑：“我怎么感觉你这么激动呢。” 王倩倩就在等着她问这一句，神秘地笑道：“因为我已经知道死的是谁了……” 老师们已经冲出来开始维持秩序了，家长们强迫孩子回到教室，而楼下的尸体被盖上了一层白布，血一点点渗透了出来。 直到所有人都回到了教室，尸体依旧无人认领，并没有失控的父母冲上来哭天抢地。 这也说明，这个男生的父母，今天并没有来开家长会。 在所有人都不知道死掉的人是谁的时候，王倩倩已经认出来那是王玉波了。 两个人一个班，王倩倩和王玉波是有过节的。 之前王玉波曾经嘴贱过她，“王倩倩，听说你喜欢唐震威，你跟他睡过没有？” 王倩倩的火爆脾气，眼睛里揉不得沙子，是不可能允许王玉波在她面前放肆五六的，直接钢笔水甩了他一身！于是王玉波恶狠狠地说道：“王倩倩，你等着，老子迟早找人办了你！” -- 第57页 王倩倩只是冷笑道：“你他妈的再嘴贱，老娘找人阉了你！” 但是说起来，王倩倩心里也是有点怕的。 王玉波小心眼，睚眦必较，自尊心极强人却下流。他的有钱老子并不管他，忙着离婚结婚，他都敢给他后妈下老鼠药，会不会也对她…… 现在他死了，王倩倩觉得还挺开心。 教室里，家长们都不由自主地紧紧抓着孩子的手，生怕一个不留神，自己的孩子就变成了楼下的一团烂泥。学校匆忙地报了警，就赶紧让家长们带着孩子回家去了，住校的学生则要留在宿舍里，等候宿管阿姨挨个点名领回去。 一时间，颇有点人心惶惶的感觉。 回家的路上，毛慧芳仍旧后怕，那死掉的学生突然给了她别样的触动…… 她反复望向夏梦。甚至还狠狠掐了自己一把，确定不是在做梦。 她握着女儿的手，热乎乎的，可是她心里仍满是恐惧。 “妈，你怎么了？”夏梦不解，毛慧芳似乎被吓得不轻。 “没事……” “被吓到了？”夏梦随口安慰她，“没事的，我又不会跳楼。” 毛慧芳好像受了极大的惊吓一样抬头看向她。 “怎么了？”她不解，“吓我一跳。” 毛慧芳脸色铁青。 “你怪怪的。”夏梦有点担忧地把手放在她额头上，“不舒服么？” 一触碰到母亲的额头，她发觉那里满是冷汗！ 夏梦正要宽慰母亲，毛慧芳已经说道，“你可别丢下妈妈。” 孩子就是她人生的全部了。 夏梦轻松地笑了，“放心，我可不会那么傻。” 毛慧芳垂下头，眼圈发红，问道：“诶，死的那个孩子，你认识么？” “脸都没了怎么认识，”夏梦又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而且人总是会死的。” 毛慧芳破天荒地安慰道：“晚上看看电视玩儿吧。你这次考了年级第一，妈妈很开心，今天就别学习了。” 夏梦觉得母亲这种头疼医头，脚疼医脚的做法很有意思。仿佛王玉波死了就是因为学习压力大，只要看一天电视就药到病除。 但她仍点点头：“好啊。” 到了晚上，楚天奇也被父母大赦了，他不顾牛晓娥的反对，在家里闹了一顿，这才得以跑过来找夏梦玩儿。 牛晓娥和楚有才深刻体会到了什么叫做儿大不中留。 此时，在夏家，毛慧芳坐在一边织毛衣，貌似漫不经心，但是余光从来就没离开过两个人。尤其楚天奇抢着遥控器要看什么电影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了夏梦的手。 毛慧芳微不可见地皱了一下眉。 不管嘴上怎么恭维牛晓娥，一旦触及到夏梦，所谓的“亲儿子”也就瞬间变成了想拱白菜的猪、想翻墙的贼，毛慧芳巴不得做屠户给他的猪蹄子剁了。 但身为猪仔的楚天奇浑然不觉，坚持和夏梦说道：“你听我的，《钢铁侠3》绝对好看！” 她皱眉，“我不喜欢看呀，我就想再看一遍《倩女幽魂》。” “你都看了多少遍了，你就是那个看多了，才老想着做拯救书生的女鬼。”他意有所指。 “你管我，这是我家，我愿意看什么看什么。你怎么来了别人家还这么爱指挥啊，早知道就该答应和倩倩出去……” “你还后悔，我才后悔呢！”楚天奇嘟囔道，“本来今天该和同学去打球的，特意来陪你……” “陪我干嘛？你自己好耍去嘛，你不来我安逸得很，别跟我这耍大男子主义。” “什么大男子主义，我是怕你看了那个尸体害怕嘛。” “嘁——”夏梦拿着遥控器找到“恐怖片”一栏，“看么？温子仁的新片，谁害怕谁是狗。” 楚天奇虽然人高马大，肌肉也明显，但是恐怖片是从来不敢看的。可是当着夏梦的面，他不敢表现出来，只得硬着头皮道：“看就看，你可别吓哭了。” “你才别吓尿了。”夏梦冷笑。 说完，她给家里灯都调暗了，陪着恐怖的音乐和剧情，果然很催尿。 毛慧芳也万万没想到两个瓜娃子最后商量的结果是放了一个这么吓人的片！吓得她赶紧找了个借口去厨房捣鼓吃的。 这时，夏梦用胳膊肘怼了怼楚天奇。 “干嘛？”男孩白着脸，抱着靠枕，很是没好气地说道。 “哎呀，你个哈巴儿，吓到了？”她笑了。 恐怖片于是突然就不可怕了，因为夏梦笑起来实在是甜得人能忘记一切…… “谁吓到了……”楚天奇低下头。 幸好屋子里黑，夏梦看不到他脸红了。他突然感觉自己缩得很小……心里却有什么东西无限膨胀，膨胀的感觉蔓延去了四肢，让他的手脚好像也变大了，无处安放，累赘极了！ 他真想告诉夏梦，我好喜欢你。 但话到嘴边却变成了：“夏梦，以后你要是受委屈了，就来找我吧。我不会让人欺负你的，哪怕是夏叔也不可以。我力气很大，我能打过他。我还可以带你去吃好吃的，打游戏，你就不会伤心了。” “……”夏梦沉默了半分钟，好似沉浸在恐怖的尖叫里。就在楚天奇已经等得快要爆炸了的时候，她突然一笑道，“行啊，姐姐我没白疼你。” -- 第58页 “你——！”楚天奇险些要被气死，“我只比你小3个月！” 夏梦流光溢彩的眸子对上了他的眼睛，“那也是弟弟。小弟，我夏梦可不是需要人拯救的公主。” “你不识好人心！”楚天奇立刻别过了脸，实则是有点不好意思和她对视。 夏梦飞快问道：“喂，你知道今天死的人是谁么？” “嗯，王玉波，他们班的人早就知道了……” 她凑近他，身上一股清冽的荔枝香味儿也跟着飘了过来。楚天奇感觉自己的心脏在狂跳，不知道是被即将出场的女鬼吓得，还是因为她凑得太近了。 “楚天奇，我和你说个秘密。”她神秘地一笑，“我知道王玉波是谁杀的。” 他一下子从美梦中清醒过来，“谁？” 她笑眯眯地指了指自己道：“我。” 第31章 新的朋友 楚天奇觉得夏梦一定是漫画看多了。 夏梦告诉他, 自己获得了一种诅咒人的能力，只要她想要谁死，谁就可以死。 楚天奇当然是不肯信的：“你以为你是夜神月啊, 那你现在诅咒□□死可以么？我贼讨厌他老在电视上蹦跶。” 夏梦看智障一样看着他：“笨，得是身边的人。再说，我哪能因为你讨厌谁就诅咒人家呢。” “那就潘美西吧，她现在不是天天追着你屁股后面骂么？”楚天奇又说道。 ——自从夏梦与潘美西的“友谊”破裂之后, 潘美西当真一直也没闲着，就跟粉转黑了似的天天在班里发疯, 除了学习, 骂夏梦就是她唯一的追求。 潘美西无限接近于一个泼妇，骂人的话极其难听，说污言秽语可能都算美化了。为此, 全班同学都不胜其扰, 唯有夏梦, 装聋作哑, 拿她当空气。 可她越是拿潘美西当空气，后者就越歇斯底里，执着地想要引起她的注意。 中间米璁甚至跑来找夏梦劝和：“夏梦, 你就给美西道个歉吧，你这样, 班里的同学也会讨厌你的。” 夏梦却凉薄且讥讽地笑道：“你好像有点那个什么大病。” 于是米璁也和她绝交了。 相比于情绪暴躁爱发疯的潘美西，得罪好脾气的夏梦显然并不会有什么恶劣的后果。米璁的选择，至少表面上看起来, 无比正确。 楚天奇是没有遇到过这样的情况的, 男生中也会有讨厌的装逼男, 但大部分时间面子上的和平也是要维持的。 他其实内心很佩服夏梦这样不拖泥带水的性格。 “你快, 你诅咒一下潘美西试试。”楚天奇不肯放弃地挑衅她。 夏梦有时候觉得楚天奇真的很晚熟很幼稚，不耐烦道：“可我并不想让潘美西死。” “哇，你不要装大度好不好？你就大方承认你恨她不就好了。” “潘美西并不让我觉得难受。”她看着荧幕上的女鬼露出原型来，出了一会儿神又说道，“其实很奇怪，我感觉，她对我来说，什么也不是，可能她其实也很早感觉到了这一点，所以才这么恨我。或许，本来我们两个也压根做不成朋友的，只是高一不小心认识了而已。楚天奇，你以后就知道了，这个世界上，你最后真正会在乎的人很有限，大部分人，你连恨她都提不起劲来。” “那你为什么恨王玉波？”不喜欢她用这种大姐姐的口吻和自己说话，楚天奇语气也尖锐了一点，“总不会是因为穆云书吧！” 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 明明和夏梦好端端地在一起看电影，提那个男人做什么…… 夏梦清澈的目光转了回来，冷笑道，“哪怕我喜欢穆云书，那也只是我人生的一部分，而不是全部，明白么？我需要因为一个男人去恨谁么？我难道没有自己的意志么？哎，和你对话，真的好累啊。”她淡淡道，“我喜欢看聂小倩，但我可不是聂小倩。就像你喜欢看钢铁侠，但你并不是钢铁侠一样。” 楚天奇感觉自己就像是一个摸不到法门的猴子，上蹿下跳花样百出地讨好，却总被夏梦嫌弃。他都没有嘲笑她编造出那样一个奇怪的诅咒来，她却说自己说话很累人。 简直是岂有此理！！！ 夏梦的脑袋里到底在想什么啊！ 这时，夏梦又转向他，阴恻恻地笑道：“难道我告诉你，是我把王玉波推下去的，你会觉得比较好接受？” 他一呆，忍不住“咕嘟”咽了一下口水。 他觉得这样的夏梦比电视里的女鬼还吓人！ 这时，毛慧芳端着水果走了出来，张罗道：“行了，别看那些吓人玩意儿了！来吃水果！” 夜晚，当楚天奇入睡时，他已经忘记了夏梦那恐怖的样子，只记得她笑眼弯弯，还有那荔枝的香味儿…… 心头的那一点儿埋怨顷刻烟消云散，他想好了，他要和夏梦上同一所大学，她确实古怪，但他可以学，他明白追求女孩子是要付出努力的，就像雄孔雀斗舞，雄天堂鸟唱歌，公牛顶角……而他需要做的就是摸透夏梦的脾气。 他们终归还是可以在一起的。 ~ 送走了楚天奇之后，夏梦心情很好。 楚天奇根本就是大人的壳里装着一个小屁孩，她说王玉波是她杀的，楚天奇虽然不信，但是却又明显被吓得不轻。 真蠢。 她躺在床上，忍不住发笑。 -- 第59页 同时，她又觉得楚天奇有点可爱。 太过完美的男人就像是一个壳子，哪哪都好看，但是虚无缥缈，你感觉自己和他之间好像永远隔了一层戳不破的塑料膜，情绪会漂浮在不真实的宇宙里。而楚天奇，固然蠢头蠢头毛病多多，蠢话更是有一箩筐，但是他的憨直与接地气又让人觉得与他之间的距离很近，让你感觉触摸到了一个真实的、活生生的人。 不必在他面前伪装，可以很轻松地活着。 但夏梦随即又想，楚天奇这个憨货好像有点真实得过分了。 她禁不住又想到了穆云书…… 她仍旧喜欢穆云书那样的男孩，完美且真实，又像是可以远远观望的偶像，又像是可以在身边共度余生的伴侣。 他现在怎么样了？ 思绪回到了那个炎热的夏日夜晚，她的发丝贴在汗津津的手臂上，还有他喝水时滚动的喉结…… 在幻想中，睡意袭来。 夏梦又进入了梦境中的甬道。 依旧是昏暗且没有尽头的隧道，但这次她不是孤零零的一个人，她看到有一个人在前面走着，而她，就好像不能控制身体似的在后面跟着。她看不清楚那个人，只觉得那个人身量很小…… 好像是个穿着黑色衣服的小孩…… 你是谁啊？ 你就是我要等的人么？ 她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来 走着走着，一辆黑色的小巴士出现在了她的视野里，而那个指引她的小孩已经不知道去哪了。 夏梦一怔，她从来不知道，自己梦里的甬道还能多出来新的东西！ 身上突然发起冷来，她试着哈出一口气来，却并没有白气。 可是她依然感觉到刺骨的寒冷，想要先上车躲避一会儿…… 夏梦走过巴士的窗户时看到，车里居然还坐着一位乘客…… 不知道为什么，一股恐惧涌上她的心头…… 小巴士车里的一切都很陈旧，空间亦有些局促，座位上积着厚厚的土，更没有司机，也不知道在这里停了多久…… 当她的脚不受控制地迈上车，向最后一排走去时，她经过了那个乘客身边，却不敢看他的脸…… 但她看到，他穿着与她一样的校服！ 她战栗着坐下，心里自己的声音在疯狂地喊着：“快跑！快跑！！不要呆在这里！！！”，可是她的身体却一动也动不了，好像变成了石头。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甜腻腻的腥味儿，是从坐在她前面的那个乘客身上传来的，他的头发上有液体悬在发梢，在车外的微光下泛着红光。 这时，那人慢慢转过头看向了她…… 可是他又根本无法“看”她，因为那张脸已经血肉模糊了！眼珠子挂在他的腮边，微微动着。 ——王玉波！ 她立刻意识到了，这是王玉波！ 也就是眨眼之间，周遭的一切土崩瓦解又重新构建，变成了一个富丽堂皇的客厅，她和王玉波则分坐在餐桌的两边。 他的脸已经变得完好无损了。 王玉波面无表情地拿起身边的牛奶倒在杯子里，又从校服里拿出一包粉末来，抖落在牛奶里。 你想干什么？夏梦想要说话，却又说不出话来。 下一秒，王玉波已经把牛奶递给了他的后妈。那位年轻的后妈躺在床上，看到一向对自己冷眼的继子这般殷勤，没有一点怀疑地喝下了。 转瞬间，夏梦又跟着王玉波来到了医院，他的后妈惨白着脸对着王玉波的父亲哭嚎：“我已经为了你流掉两个孩子了，现在又因为你的儿子，我一辈子都不能有自己的孩子了！你们父子还是人么？！” 王玉波被他的父亲打得鼻青脸肿，可他还是冷笑着挑衅自己的后妈：“你活该，你这种下等女人，生下来孩子也是贱种。” “住口！你是没被打够么？！”王玉波的父亲冷冷地呵斥他。 夏梦费劲想要看清楚王玉波父亲的脸，却只看到一片模糊。 病床上的女人惨笑道：“呵呵，我是贱种，那你呢？像条狗一样祈求你父亲注意你，可是你知道么？他讨厌你，他讨厌你的母亲，而你又是个废物。你以为你妈真的是车祸死的么？你忘了你爸是干什么的？车辆改装，哈哈哈哈哈哈，王玉波，你亲妈就是被你爹杀死的，你这个贱种还给他做狗呢！你知道你爹还有两个私生子么？他现在就捉摸着怎么把你弄死，好全部继承你妈的财产呢！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天底下怎么会有你这么蠢的人啊！” 夏梦惊讶地看到，王玉波脸色苍白，浑身颤抖，他看向父亲，颤声问道：“是真的么？” “她说的，都是真的么？” 下一秒，夏梦已经站在了教学楼的天台边！ 她的手腕被王玉波死死攥着，而他却并不看她。他的目光放空，对着手机问道：“爸，今天家长会，你会来么？我有话想问你。” 王玉波哽咽地小声说道：“妈是你杀的么”，“你想要我死么”，“你……到底有没有拿我当做过是你的儿子”…… 夏梦惊慌失措地挣扎着，却怎么也挣不开。 可是她听到自己说话了：“你看，事实已经摆在你的面前了。王玉波，你父亲早就想让你死了。可惜了，你妈妈看着你这样，可真是死不瞑目啊。你活着还有什么意思？我这么努力地让你知道真相，就是不想让你活得像个傻子。要我说，你不如去找你妈妈赎罪吧！” -- 第60页 于是，她听到王玉波轻声道，“好，那我去找我妈了。” 手臂被猛地拉扯，夏梦惊呼一声也跟着他一起摔了下去！——在可怕的失重里，她又回到了巴士车的座位上！而王玉波血肉模糊的脸，仍旧在她面前！ 他胸腔里早已没有了热气，只有血腥的味道漫在鼻端。 她惊恐地盯着他，目光所及，只有碎裂的骨碴和脑浆…… “夏梦，下一个，你想要谁死呢……” 王玉波破碎成空洞的脑袋里传出来这样一句。 他转回了身子，缩在座位上一动不动了。 与此同时，车上又走上来了一个人——一个浑身漆黑的小孩！ 恐惧的感觉更加强烈了，夏梦不管不顾地一挣扎，已经在冷汗淋漓中感受到了身下的枕头与床铺。 身体已经僵硬了，意识也停留在那个可怕的梦境中似乎有点醒不过来……但她到底松了口气，睁开了眼—— 那个浑身漆黑的小孩正蹲在她的胸口上望着她！ 第32章 重拳出击 一瞬间, 她的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了！明明这个小孩仿佛全无重量，她却叫不出来！更动弹不得！恐惧得浑身的每一个毛孔都仿佛要炸裂开！！！ “铃铃铃——！” 手机的闹钟大作，夏梦终于从噩梦中彻底醒了过来！！！ 天已经大亮了, 柔和的晨光透过窗帘投射了进来…… 她喘着粗气，发觉自己整个后背都汗湿了，颈窝处更是湿淋淋的一片，她盗汗了…… 夏梦失神地微睁眼睛看着那一簇光…… 那, 真的只是个梦么？ ~ 等学生们再回到学校后，王玉波已经被判定是自杀了。 但他自杀的原因却十分复杂。王倩倩在多方的小道消息中, 终于拼凑出了一个大概。 导火索是王玉波的父亲再婚了, 他怕父亲再有小孩会影响到自己的生活，给自己的后妈下了米非司酮，导致后妈早产。但是他没想到的是, 这个可怜的女人之前已经为他的父亲打过两次胎了, 这次流产之后, 她再也不能生育了。 但王玉波并不知晓这点, 还跑去她面前耀武扬威，于是这个后妈出于报复，告诉了他一个秘密。 王玉波亲生母亲的车祸, 就是他父亲和第一任小三共同策划的。她同时也告诉王玉波，因为他不学无术成绩又差, 他父亲早就开始想着生新的孩子取代他了，甚至也想杀了他好继承他妈的全部财产。光她知道的，他父亲就还有两个私生子。 所以王玉波虽然被判定为自杀, 但是她的后妈报了警, 警方已经对他的父亲立案侦查了。 听着王倩倩给她八卦, 夏梦有点出神。 “喂, 你在想什么呢？”王倩倩推推她。 “没事，就是感觉他不在了，班里呆着挺舒服。”夏梦笑了。 她没有提起那个诡异的梦。 那只是梦而已，只是巧合。 是她太希望王玉波赶紧死了，所以才产生了那么奇怪的巧合——似乎这是唯一合理的解释。 王玉波像一个蟑螂一样死掉了。 而对于旁的人来说，他死就死了，人死不能复生，他的死也并不叫人怀念。那些追捧他的男生已经火速找了更有钱的学长追随。女生更是觉得，王玉波死了，她们身边的环境清朗多了。 甚至有女孩说道：“王玉波死了，我太开心了。” 王倩倩当然也巴不得他赶紧死，笑道：“他死得太好了，之前他恐吓我，我其实是有点害怕的，你想，他都敢给人下毒，我还真的怕他对我怎么样……”她叹气道，“诶，你说多讽刺呀，王玉波最崇拜他父亲了，还觉得所有女人找他爸就是为了钱。结果到最后，他爸才是那个为了钱做上门女婿、最后还害死他妈的那个人，你说这算不算信仰破灭啊。这叫什么，哀莫大于心死？杀人诛心？可是，他爸爸本来就想他死，他为什么要如他所愿呢？” “或许是一时冲动吧，”夏梦迟疑着，试探着问道，“倩倩，你觉得……王玉波该死么？” 王倩倩下意识地说道：“当然该死了。” 脑子浮现出了那个匪夷所思的梦，夏梦重复道：“你再想想，你真的觉得他，该死么？”她的重音放在了“死”这个字上。 王倩倩这才明白了她的意思，“确实，王玉波虽然讨厌，但是不至于到丢掉性命的程度。但我总觉得，他那种人，会做出来伤害别人的事是迟早的事吧，我真的发自肺腑觉得他该死。” 这时—— 潘美西从王倩倩的班级门口走过，突然大喊了一句：“夏梦你什么时候死！！！” 班里静了一瞬。 王倩倩颇感晦气地说道：“靠，潘美西真他妈的是个疯婆子。你还跟她一个班，难受死了吧！” “嗯……”夏梦盯着潘美西的身影，开始觉得有点烦了。 ~ 转眼天气暖和了起来，夏梦也在平静的学校生活中早把那个噩梦和那个黑色的小孩忘在了脑后。五一过后就是小满，学校的春季运动会也在这天如期开展了，这次夏梦报名了女子800米长跑。 可就在她向着终点冲刺的时候，看台上一声尖利的“贱人”传来。 潘美西声嘶力竭地大叫道：“去死吧你贱人！跑倒数第一吧万人骑！” -- 第61页 呼吸突然就被打乱了。 长跑并不是夏梦的长项，呼吸一乱，她自然就落了下风。结果虽然不是倒数第一，却也不是什么好名次。 她回到看台上，身边的同学赶紧安慰道：“夏梦，你别往心里去，潘美西神经病了，别和她计较。” “哈哈哈哈哈哈哈！”不远处，潘美西尖利的笑声隐约传来，她吊着嗓子大叫，“报应！活该！” 米璁半垂着脸，似乎是在为呆在她身边而难堪。 但她仍执着地守在潘美西身边。 夏梦现在终于理解了，电视剧里的恶人，可能确实是来源于生活的。潘美西或许真的是太爱她了，所以被拒绝后这么丧心病狂…… 她休息了半个小时，和大家一起看比赛，感觉体力恢复了八成。这时，脑子里的声音响起来了：“要不要我帮你出气？” “不用。”她轻声说道。 “你累不累，躺着睡一会儿吧。”声音很是好声好气地劝她，“天气也还暖和。” 夏梦最近总是噩梦连连，确实睡得不太好，再加上刚长跑完，身上确实疲惫…… 于是，几分钟后，身边的同学看到夏梦突然站了起来，向着潘美西走去。 “喂！”她拍拍潘美西的肩膀。 潘美西才回过头来，夏梦已经一拳抡了过去！！！ 就在之前潘美西间歇性神经病发作的时候，同学向夏梦出过馊主意：“夏梦，反正也有社会上的人追求你，你不如让他们帮你处理了吧。” 夏梦当然不会同意。 她不需要别人的拯救，拳头，她自己就有。 她喜欢自己解决问题。 或者说，她的父母都靠不住，还有谁可以依靠呢？ 直到她打了潘美西七八拳，才在老师的大喝中被人拉开了。 ——潘美西已经被打得鼻青脸肿了。 夏梦一下子挣开上前拉架的男生，冷冷道：“拉我干什么，我不已经站起来了吗？” 男生们呆呆看着她，感觉这样的夏梦又可怕又有一种奇怪的致命魅力。 夏梦头也不回地走了。 刘老师气急败坏地嚎劈了叉：“夏梦你给我站住！！！” 运动会还没开完，夏梦就又被请家长了。 刘老师激动得说话直哆嗦：“这么多届学生，从来都是男生打架，女生打人我也是开眼了！她下手还那么黑！揪着人头发往地上磕，她想杀人不成？！她这是跟谁学的？！” 这次是毛慧芳一个人来的，没了夏文斌这个主心骨，毛慧芳有点吃不准这个事儿该不该发作一下。 在她看来，好像也并不严重嘛。按照毛慧芳一贯的受害者有罪理论，她女儿揍人，挨揍的人势必是欠揍的。 于是她皱眉道：“刘老师，不对吧，平白无故的，夏梦干嘛打人啊？她又不是神经病。” 刘老师一哽，讪讪道：“当然，潘美西是有做得不对的地方，她骂人，我也已经批评教育过了，但是再怎么样，打人是不对的啊！” 毛慧芳下午还有会，此时有点心不在焉。 打架，还是女生打架，又不是早恋或者成绩不好，老师还值当把她请过来？ 小题大做。 于是她说道：“肯定不是第一次骂人了吧，小梦的脾气我知道。” 刘老师越发气势不足了，“不管怎么样，她也不能去打人啊。” “好的老师，我会说夏梦的。” “现在不是说不说她的问题，是对方家长要求赔钱。” “赔多少？”听到可以用钱解决，毛慧芳立刻松了口气，越发不当回事了。 “五万！” “哦，”她居然笑了，“那行，刘老师你把对方银行卡号发我，我今儿就打过去，没啥事儿我就先走了，这小梦的学习啊，老师你真的多费费心，我劝她保送得了，她不喜欢南方的学校，非要自己考，哎，我都快愁死了……” 刘老师简直哭笑不得：“夏梦母亲，你女儿打架，你……你还想着保送？” “是呀，我会说她的嘛。而且刘老师，作为老师，你知道那个学生骂人，又不管，那你让小梦怎么办嘛。”毛慧芳已经站起身来，“对不住，我真的还有事儿，下午开会呢，以后我叫她不要打架就是了。再说，夏梦那小细胳膊，花拳绣腿的，能打多狠呢？不行我给他们家打十万，叫他们快别一个屁嚼不烂了，耽误夏梦学习。再不行老师你们给夏梦换个班吧，不见面不就好啦。” 刘老师在这一刻深刻感受到了夏梦家庭的奇葩与无语之处。 但他也不得不承认，换个班级确实是最好的选择。但是他又有点舍不得，毕竟夏梦不但成绩好，还是班里的金字招牌…… 夏梦回过神来的时候，该发生的一切都已经发生了。 她好似是有点模糊印象她打了潘美西，但是那又分明不太像她——她明明在睡觉的。而且，她完全没有将潘美西放在眼里，更遑论攻击她了。 她那一瞬间大脑好像放空了一样，被仇恨和愤怒主导，丧失了理智！ 但若硬要去想，又好像确实是她做的没错……她知道，或许是脑子里的声音又掌握了主动权了…… 但夏梦并不害怕声音变得逐渐强大，也不觉得声音操纵她的身体有任何问题，她眼下反而懊恼——这下毛慧芳非骂死她不可，甚至还可能告诉夏文斌，免不了又是一场血雨腥风！ -- 第62页 夏梦原本是已经做好了迎接暴风骤雨的准备的，谁知道毛慧芳不但毫无反应，晚上还带她出去吃豪华自助餐！龙虾、海胆、大闸蟹、三层大蛋糕，山珍海味满满摆了一桌子，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过生日呢！ “哎呀，你说你，有话好好说嘛，都会打人了，跟你爹不学好。”毛慧芳把大闸蟹里的肉都剔出来堆在女儿盘子里，念叨，“你偷鸡摸找个黑点的地方打她也行呢，没证据，就不用赔钱了。” 这简直太不像是一个母亲能说出来的话！ 夏梦于是又莫名讨厌母亲了，她总是这样，在莫名其妙的事上发作，却在连她都能意识到的错误上浑不在意！ 就像条道德观乱七八糟的糊涂虫！ 她于是蹙眉道：“妈，你真的好奇葩。” 毛慧芳炸毛了：“我奇葩？你好意思说我奇葩？！我至少不打人！”她忿忿道，“你知道我跟人家周老师好说歹说，就差跪下了。要不是看你成绩好，周老师能同意让你跟王倩倩一个班么？你可老实点吧我的小祖宗，给我省点心！现在你高兴了，和倩倩一个班就好好学习，别一天到晚跟个疯婆子似的。” “家族遗传型神经病，没办法！我也控制不了！！！”夏梦赌气，“你和我爸说这事儿了么？” “说了呗。” “他怎么说。”夏梦的神经一下子绷紧了。 第33章 逝者已矣 一说起来这个毛慧芳就来气, “你爸说了，这种人就得揍她，惯得无法无天了。你还说我奇葩, 你爸难道不奇葩？” 夏梦一怔：“我爸真这么说？” “对啊，可笑不？” 有了父亲的支持，夏梦的心情突然好了起来，脸上也带了笑容：“那潘美西真的很讨厌嘛, 都骂了我半年了，我都没理过她的。今天揍了她, 她再骂我半年, 我也能忍，等毕业了再揍她。” 毛慧芳切了一小块蛋糕给她堆在盘子里，“我看你和那个潘什么的都有点神经病！你给我老实点, 都高二了, 别再惹事儿了。我的傻女儿, 你这好模样, 成绩又这么好，还要有大好前途呢。可那人呢，要啥没啥, 光脚的不怕你穿鞋的，真给你点颜色看看, 你说谁吃亏更多？你觉得韩信为什么要忍受□□之辱？孔子为什么不和绿衫人争辩四季的区别？那原来我们村里的泼妇恶霸多了，堵着家门口骂你，你还真一个个打啊？累死了, 别鹤立鸡群, 得回到鹤群去。当然, 你这次出气了也就算了, 以后可别这样了。” 毛慧芳这样理所当然地张扬着优越感，言辞刻薄至极，偏语气又好像觉得自己无比公允。 夏梦突然有点明白母亲的不在乎了…… 母亲看不起潘美西，自然也就觉得，潘美西这种人，都不值得多花一份精力。 她心想，她之前对于潘美西的漠视，或许就是母亲这样神经大条的基因在作祟。 那么，她突然发飙揍潘美西，八成就要托福于她的父亲了…… 或许她真的是有神经病的……夏梦心想，我以后要好好控制脾气，不能再让声音出来捣乱了…… 也就在这时，在她的世界消失多时且临走前恨她恨得牙痒的夏文斌也发来了短信“慰问”：【小梦，别怕，能花钱解决的事儿就不叫事儿，爸爸永远是你坚强的后盾！今天就什么也别想了，咱们就开开心心的！】 夏梦简直哭笑不得！！！ ——她居然在打人这件事上得到了父母罕见的全力支持与开导。 但她心情却莫名得很好，给夏文斌回复道：“谢谢爸。” 父女的关系，就靠着这样奇怪的契机缓和了。 直到回到家，夏梦仍然感觉像做梦一样。 她在学校一时冲动打了人，父母都十分支持她！ 这是什么黑色幽默么？ 而潘美西这边自从被夏梦揍过之后果然收敛了，但又似乎并没有完全收敛。 但是她学精了，知道躲得远远地骂了，骂完了兔子似的撒腿就跑。 但周老师可不像她的班主任那么喜欢和稀泥，特意去她的班里给她说了一顿，末了周老师还纳闷：“潘美西，你是不是挨打挨上瘾了？老去招惹人家干嘛？” 班里的大家都窃笑不已。 于是潘美西终于消停了。 固然，她见到夏梦的时候还是咬牙切齿的，眼神恨不得给她吃了。但她，就像毛慧芳说的，实在是太平凡了，平凡到夏梦很难在人群里注意到她。 故而也就压根get不到她的眼神与小动作。 但夏梦也并非全然没有损失，因为打人的事儿，她被记了大过，保送的事儿本就因为她忽上忽下的成绩勉强，这下算是彻底泡汤了。 毛慧芳为此痛心疾首，又再三对她耳提面命不要再搭理这些不相关的干扰。但是夏梦也不在乎。 如今夏梦觉得，只要夏文斌不在，她的生活真的还挺说得过去。她固然是还喜欢穆云书的，但是眼下穆云书远在天边，她没有了“犯罪对象”，毛慧芳就一点也不为难她。 家里终于和平了，夏梦也不必去舅舅家里了。 在这样的平和中，她脑子里的声音也冬眠似的消失了。 它真的消失了么？还是蛰伏着等待下一次出现时做一些更过分的事？ 每当想到这些问题时，夏梦身体里母亲的基因就会再度发挥作用，促使她先这样稀里糊涂地过着…… -- 第63页 偶尔，她也会给穆云书发短信：【你最近还好么？已经去上学了吗？】 【世界上的好事总是没有坏事多，人人都是这样的。不要气馁。】 【希望你在新的学校也依然优秀……】 穆云书从来没有回过她的短信，其实夏梦自己也猜到，他去别的城市了，这个地方的手机号不见得会继续用，但她仍然执着地发着，好像给一个树洞倾诉。 毛慧芳对夏梦唯有一个要求，就是好好学习，她也确实好好学习了，不关心周遭的任何事。 到了高三下学期，毛慧芳也突然忙了起来，总是加班，压力大的时候还哭。但夏梦也不关心，只装作没看到。 她觉得哭是一件很脆弱的事，她不想看到母亲脆弱的一面，更不想安慰她。 冠冕堂皇的理由是，她认为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事，是熬不过去的。哭如果有用的话，她早就可以不用被揍了…… 那么更深层次的理由呢？ 她不敢去触碰。 她似乎潜意识里希望，母亲少来找她的麻烦。 如果我可以自己处理90%的难题与情绪，那么作为父母的你们，也可以。 ~ 高考前一天，米璁给夏梦打了个电话。 她才一接通，就听到潘美西的尖叫声：“夏梦，我祝你考得稀烂！你这个贱货！” 随即，电话被挂断了。 夏梦挑挑眉。 潘美西提醒了她一件事。 她给穆云书发了一条短信：【我今天要高考了，祝我顺利吧，：）】 她知道他不会回复的，但是心里好像骤然轻松了下来，像是完成了什么使命。她甜甜一笑，关了手机继续复习。 人生最重要的一场战役，她不会因为任何事分心。 因为她想要离开这里，离开这个家，这世界再也没有什么事能比这件事更重要了。 ~ 高考终于结束了，夏梦疲惫地从考场走出来，只想赶紧睡一觉。 母亲正在校门口等着她，走近了，她就看到母亲一身黑衣。 “小梦啊，你考得怎么样？”毛慧芳疲惫地笑着，眼眶乌红。 她看到母亲的手臂上有一个黑色的袖箍，上面还有一朵白花！！！ “这是什么意思？！”她茫然道，“你为什么戴这个？” 一股不祥地感觉弥漫上了心头。 “小梦……”毛慧芳哽咽地说道，“你姥姥……你姥姥去世了……她不让我和你说，怕耽误你高考……” “你说什么？！”夏梦惊愕地死死抓着她的手，“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儿，姥姥什么时候去世的！不可能，姥姥身体一直很好啊！” “肺癌，已经有一年多了，都是我和你舅舅轮流去照顾，本来是说拖到你出成绩的，但是没有拖下来，”毛慧芳泣不成声，“前天人就没了……” 这时，毛慧芳身后的车门打开了。 夏梦惊恐地看到许久不见的夏文斌一身黑衣从车上走了下来。 在极度的恐惧里，她朦胧听到夏文斌说：“小梦，我带你去姥姥的灵堂。” 他站在那，像是狰狞无比的巨大怪兽笼罩了她。 而这一次，可以保护她的老人，已经不在了。 ~ “小梦啊，以后妈妈就是孤儿了。” 毛慧芳悲切地低诉着，这一句话只是这样轻声地说出来，就已经足矣令闻者落泪。 她的父亲死得早，母亲对她来说比女儿还要重要。 虽然早就知道母亲年纪大了或许撑不了太久，毛慧芳还是对于母亲去世的事感到悲痛万分。其实母亲很早之前就已经生病住院了，那时她偷偷哭泣，被夏梦发现了，她只得隐瞒说是因为工作压力太大。 或许是不该瞒着孩子的，但是在夏梦的前途面前，就算是亲人的死亡也要让路…… 对于夏梦而言，姥姥不在了，她的世界都快要坍塌了…… 可是她一滴眼泪也没有掉。 不能在人前暴露自己的脆弱已经成为了她的习惯。她倔强极了，哪怕心里难受到了极致，哪怕为姥姥哭是再正常不过的，她也强忍着绝不让眼泪出卖自己的无助。 她只想要偷偷地哭，实在憋不住，也要把眼泪立刻擦掉。 她甚至也知道，自己该安慰母亲。 可她反而只想逃。 她甚至有点不想面对这样的母亲…… 母亲从来没有这样软弱过，不管是和父亲吵架，还是工作不顺心，抑或者是夏梦干了她无法接受的事。母亲永远粗枝大叶的，活得像戈壁滩上的石头一样粗糙。 但现在的母亲，仿佛被击败了…… 这让夏梦害怕。 三天之后，直到她确认母亲又坚强了起来，她才愿意和母亲说话。 老人死后，需要守夜，还要接待来家里看望的客人。人来来往往，每个人来了都要招待，说话，倒水…… 到了下午，夏文斌已经累极了，他歪在沙发上睡着了。 毛慧芳不一样，她浑身的能量仿佛用不完。她轻手轻脚地收拾着桌子上的瓜子皮、水果核，又补上了新的。这时，她仿佛看到什么很好笑的场景，叫夏梦过来：“小梦，你看你爸。” 原来夏文斌睡姿不对，嘴巴张开，口水挂了出来。 夏梦笑不出来。 -- 第64页 她感觉，自己应该帮父亲擦一下口水。 事实上，夏梦打人事件后，父女两人一直维持着平和的表象，至少相隔千山万水，夏文斌的脾气上来，等跟女儿打电话的时候，也已经消除了大半，想动手更是鞭长莫及。 夏梦也察觉到夏文斌有意想要与她缓和关系，买这买那，还有点小心翼翼地与她说话。除开内心的抗拒，她面子上与父亲还算友善，甚至能在电话里说笑。 如今姥姥去世了，她的心境有了一点微妙的软化。 她觉得，人生很短，或许她应该和父亲达成新的和解，或许她可以关心一下父亲。 于是，她又重新想起了父亲那些微末又深刻的好来…… 或许她仍旧爱着父亲，或许……她并不想等到父亲不在了才追悔莫及…… 但同时，她心底又有着深刻的畏惧，不知道该不该上前。 只是这样简单的一件事，对于她来说却像生死抉择一样困难。因为她摸不准夏文斌那古怪的随时会爆发的脾气，她怕自己被伤害…… “我要帮他擦一下么？”她只得问母亲。 毛慧芳累得坐在单人沙发上，随口说道，“纸巾在桌子上。” 夏梦很紧张，像是走上断头台一样，“可我怕把他弄醒了，他发脾气。” “不会吧，我看他睡得很死。再说了，你对他好，他发脾气干什么。” 母亲随意的态度麻痹了她的警惕心。 夏梦像是豁出了性命一般，像一个胆怯的小战士，抽了张纸，走到夏文斌身边—— 可是，纸巾才一碰到夏文斌的嘴角，他就醒了！！！ 勃然大怒中，夏文斌的脸顷刻变得狰狞无比，他瞪着血红的眼睛，第一反应就是高高扬起了手！！！ “草你妈的！”他大骂。 第34章 死神来了 但也就在0.01秒的时间中, 他看到了女儿手里的纸巾，也感觉到自己嘴边正挂着口水。 夏梦后退了一步，她的脸白得像是扎好的纸人, 看上去像是被吓呆了，目光直直盯着他。 原本累极的毛慧芳一下子坐起身来，骂道：“夏文斌，你是不是有病！孩子为你好, 给你擦口水！” 短短的几秒钟时间，在夏梦恐惧的意识里犹如慢镜头一般拉长, 她只感受到了强烈的羞辱与愤怒！突如其来的暴力与恶意让她头皮发麻、四肢冰冷, 那种窒息如溺水的感觉没有止境地纠缠着她！ 她也看到夏文斌一瞬间变得茫然又愧疚，似乎想要伸手来安抚她…… 可夏文斌还要说什么，夏梦已经一把把纸巾摔在了他脸上, 开门跑了出去！ 夏梦也不知道自己跑去了哪里, 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 她已经来到了学校的操场。她坐在树荫下, 抱着胳膊。炎炎夏日，她一路走来皮肤晒得滚烫发红，可她却感觉浑身冰冷, 打摆子似的发着抖。 久违的委屈连同铺天盖地的愤怒席卷了她，即便那一巴掌并没有落下来, 但当她的关心换来的是对方的恶意、警惕、与攻击时，这种感觉会比无缘无故挨了打还要难过千倍万倍！ 为什么，父亲恨她么？ 她做了什么, 要被他这样提防与仇视？ 她难道不是亲生的么？ 她难道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么？为什么是她, 为什么偏偏是她！ 她甚至在心里不断骂自己：“你为什么就是这么贱！你为什么这么贱！！！你为什么会心软, 你为什么会以为他改了！你这是自取其辱！你活该！” 她抬手狠狠打在自己脸上, 唯有身体的疼痛，才能转移心里的疼痛。 “让你贱！让你贱！狗改不了吃屎的贱货！！！” 她这样胡乱地骂着自己。 ——用父母骂她的话骂着自己。 姥姥，要是姥姥在就好了…… 为什么，为什么不让她见姥姥最后一面…… 突然，她弯腰干呕起来。 她感觉自己的世界正在土崩瓦解，原本愈合的心又被撕裂了开来！溃烂且发臭的伤口重见天日，疼得她四肢都跟着痉挛，抽搐…… 为什么每当她试图捧着自己的心靠近父亲，父亲总是会用最粗鲁最残暴的方式伤害她！ 她做错了什么啊…… 猛然间，她的脑袋剧烈地疼了起来，好像什么东西要破开她的头骨奔涌而出。 太疼了！ 太疼了！！！ 她无声地叫着，猫似的发出了“哈，哈”的声音，她面目狰狞，黑眼珠几乎消失在了眼眶里。 在这一瞬间，夏梦几乎以为自己可能要死了！ 突然，疼痛消失了，所--------------栀子整理有的难受都消失了，它的消失和到来一样奇怪又毫无预兆。夏梦像是被抽了筋的龙一样瘫软在地上，重重地喘着粗气。 头发遮盖在她的眼前，漏下一些斑驳的阳光来。 随即，阳光被遮住，她面前站着一个人。 从她的角度，她只能看到这人好像是穿了一双奇怪的黑色的鞋子，但那双黑色的鞋子，是与一条黑色的裤子连在一起的，不辨材质。 而这个人的脚，很小，仿佛是个小孩子。 她费力地支起瘫软的身子来，看到自己面前站着一个浑身漆黑的小孩儿，正和自己坐着一样高。 “你……”她惊恐地发现，那连在一起的鞋子和裤子还向上连着衣服，把这个小孩的头都包了起来，连眼睛都不露出来，这让她完全看不出来它的性别。而那一片黑色并不是任何布料，只是黑色，好像融合在了一起的墨水，好像一片什么都不存在的黑洞。 -- 第65页 她突然想到了那个在梦里蹲在她胸口上的小孩！ 难道她现在又在做噩梦了么？ 她颤声问道：“你是谁？” 小孩发出了“嘿嘿”的笑声：“你知道我是谁。” 夏梦感到呼吸一窒。 这个声音，实在是太熟悉了！！！ 小孩后退了一步，做作地微微鞠了一躬，“自我介绍一下。”它很戏剧性地顿了顿，“我就是你们俗称的，死神。” 夏梦依旧呆呆的。 “你居然没有笑。你的幽默感都没有了么？”小孩有点失望，“那我可就自封死神了。” 夏梦总算意识到了什么，说道，“你……你是我分裂出来的人格？你已经可以变成这个样子了？” 这似乎是唯一合适的解释。 但她并不知道分裂出来的人格会这样活生生站在她面前！而且她还能如此清晰地意识到这是她分裂出的人格。 可她和眼前的人又确实仿佛有一些奇怪的精神上的联系，某一瞬间，她好像心有灵犀般能够洞悉对方那时的想法的，但若细细去追究，又仿佛一片虚无，全然是两个不同的人，精神世界并无交互。 小黑冷冷地说道，“唔，要是在临床医学上好像也可以这样说吧，但是其实是不准确的。我本身只是类似于一种磁场，没有实体，不能说话，更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我没有意识，因为我本身就是意识。大部分时间我是无形的，没有感情的，我能变成这样，需要一个载体。或者说，你看到的我并不是纯粹的我，我当中，有别的部分，所以，这对我来说也是一个全新的体验呀……当然，身为本体的你，也需要有很强大的意志力，不然不等我变成现在的样子，你就会被人们诊断为精神失常。” “你……是我的大脑分裂出来的么？” “我是被载体邀请来的，所以我也已经不再是纯粹的死神，我拥有一些载体的东西，这让我也很不舒服。我说了，这对我来说，也尚且是第一次。” “那你的载体是什么？我的痛苦么？”这似乎是唯一合理的解释。 小孩反而反问道：“你认为人死后有灵魂么？” 夏梦迟疑了一瞬，说道：“或许有。” 小孩轻声道：“灵魂只是对死后的形态的一种描述，就好像神是对于所有无法解释的规律的描述。人死后会经历三个不同的空间，第一个空间，是意识与物质的分离，但是很多人接受不了自己的新形态，会在这一阶段停留很久，第二阶段，就好像一个等候的状态，在这里，你最亲近的人会来带走你的意识。那么，一旦步入第三个空间，就会彻底脱离了你们所谓的人间。而我需要把第一空间的的人送进第二空间。所以，我被邀请了来，或者说，我被下载了来。” “什么下载？” “啊，你下载过电影吧……” “嗯。” “那么你回想一下吧，有时候做不出来的题，突然就想明白了，几十年都突破不了的技术，突然就突破了。世界，就像是一个大型的网络，当你意识的波段与某一个地址吻合时，那些或大或小的东西就会被下载到了你的大脑里。一个人智商越高，用脑越多，‘下载’就越容易。但可以被下载的可不止是知识，有的‘地址’能下载意识。所以，对于你来说，我是一个被下载下来的意识。” 小孩顿了顿，“下载我，可不是没有代价的。大部分的人，或者说99.99%的人，都只能摸到一个边缘，他们要么个人意识太强，让我没办法融入，要么意识太弱，直接就疯了。所以人们只会感受到被我折磨，但是你，你是特别的。” “所以你的载体就是我的痛苦，对吧……” 小孩似乎是笑了，似是而非地回答道，“嗯，是你的痛苦。” 夏梦不理解，“可我并不想要下载你啊！” 小孩似乎是发出了笑声，“是啊，你当然不想下载我。” 夏梦感觉它不想回答这个问题，便决定暂且放过它，她低语，“我一直以为，你只是我幻想中的坏小孩……” “幻想就不是真的么？大脑制造了幻想，幻想创造的愉悦情绪又作用给了大脑。你能说幻想就没有力量么？难道就因为看不到，就能说那是虚无的么？”它歪了歪脑袋，“幻想与穆云书do爱，不是带给了你很大的快乐吗？” 被它这样直白地揭露出自己的龌龊来，夏梦却并不觉得汗颜甚至羞愧，因为她好似不过是在与自己对话。 她反而在想它之前的话，沉默了许久，夏梦沉声道：“你说的代价是什么。” “我说过了，我是死神呀。”小孩冷冷道，“但就好像每个文件里存着某一类信息一样，我只负责收集固定类型的波段送去第二空间，哦，或者用你们的话来说，收集某种灵魂。你不是已经杀了王玉波了么？你还会杀更多的人，而我跟着你，很轻松就可以获得这样的灵魂了。” “你别胡说！” “你不是知道是自己干的么？”小孩笑了。 “我只是吓唬楚天奇而已。” “撒谎，那并不是吓唬。”小孩狡黠地说道，“王玉波的死与你真的没关系么？事实如何，你我都心知肚明。不过你不必害怕，又不用你亲自动手。” 夏梦死死盯着它，似乎想要从它那漆黑一团的面目中看到一点表情。可惜的是，那里什么也没有。 -- 第66页 她想到了那个梦，那没有尽头的黑色隧道，那黑色的小巴士…… 小孩语气愉悦了一些：“你好像已经意识到了什么。” 在她的脑海里，有什么东西似乎在克制着不让她继续想下去…… 这时，夏梦看到不远处有一个人正在向这里张望。 “小黑，别人看不到你，对么？”她问小孩。 “是的，只有亲爱的你能看到我。”它笑了，“你给我起名叫小黑？你可真是……”它没有继续说下去。 夏梦明白为什么会有人往这里看了，她猜，自己或许此刻正在自言自语，所以看上去像极了一个神经病。 但或许小黑的出现，说明她已经是个神经病了。 那个张望的人朝这边走了过来。 小黑于是抬高了声音道：“诶？那不是你的死对头么？” 夏梦眯起眼，这才发现，来的人是潘美西。 她强调：“潘美西不是我的死对头。” “哦。”小黑很不信服地应了一声。 潘美西走到夏梦面前，看到她头发凌乱地坐在地上，很诧异：“夏梦，真的是你。你怎么这个样子？” 夏梦站起身来，而小黑走到她身边，握住了她的手。 冰凉的小手，死猴子似的爪子。 夏梦并不想牵着它，可是也不想甩开它。 目前，这具身体的主宰是夏梦，小孩很乖巧地把发言的机会让给了她。 夏梦于是说道，“没什么，我刚才从树上摔下来了。” “你爬树？”潘美西望着她，突然冷笑道：“不会是高考没考好，被你爸爸打了吧。” 夏梦脸一白。 “诶？你总算有点反应了！”潘美西惊讶又开心，“我还真以为你夏梦刀枪不入呢！原来提你老子就好。”她很炫耀似的说道，“我爸妈从来不打我，都是我打他们，我要什么，他们都会给我。” “没什么别的事，我先走了。” “诶诶，两年了，你就不好奇，我为什么这么恨你？” “不好奇。”她微笑。 她对蝼蚁的世界毫无兴趣。 “你是不是和别人说，我这样对你，都是因为我嫉妒。”潘美西拦住她，挺着胸膛。但她发现夏梦个子长高了，比她高出了小半头 ——明明高一的时候她们还一样高的…… “我可从没那样说过。”她的甜笑中带着讥讽。 “你——！”潘美西被她的态度气梗，大声道，“你不承认算了。但是我告诉你，我骂你，是因为你对米璁不好！我看不惯！你以为你长得好看，别人就得围着你转？你算个什么东西！我偏不惯着你！” 夏梦冷笑，“嗯，很合理的借口。” 她越是这样笑，潘美西就越绝望，简直恨不得扑上去撕烂她的脸！她尖叫道：“夏梦，你真是个贱人，难怪你老子要打你，我希望你早点被打死！” 夏梦果然感到心头一阵难以言明的刺痛，连带着终于感受到了对潘美西的恨意。 小黑发出“吱”的一声来，抱怨道，“你抓疼我了。” 夏梦瞪着潘美西，突然反击道，“潘美西，或许所有人都觉得，你是因为嫉妒才这么面目可憎，可我知道，你不是。或许连你自己都不知道。我可以大发慈悲告诉你！”她向潘美西走近了两步，却看到对方反而吓得后推了三步。 夏梦知道她被揍怕了，笑了：“你之前对我说的那些阴阳怪气的话，是可以理解为一种嫉妒的，我听得出来，但是我懒得计较，因为人嘛，总得活得钝一些。你的嫉妒并不足以让你讨厌我，所以我们的关系还不错。可是，你之所以这么恨我，只是因为我拒绝了你的示好。” “你闭嘴！！”潘美西大骂。 “你就是觉得，只要你示好，别人就该原谅你。你觉得，朋友就该像米璁那样，隐忍地忍耐你。当有人不这么做的时候，你就崩溃了，你就受不了了。我不在意，是因为你受到的伤害比我大，你骂我，是因为你太难受了，是因为这种被拒绝的感受太难受了。但是，以后还会有千千万万的各种拒绝等着你。好的学校会拒绝你，你追求的男生会拒绝你，好的工作会拒绝你，那时，你连骂都骂不到。说真的，我可怜你，你一直骂我，说明你到现在都没有寻找到和被拒绝的情绪和解的方式。你真可怜。” “你他妈的，你就是……你就是牙尖嘴利……你这个贱人……” “好了，你歇歇吧，你这样骂，也左右不了我的人生，就像你左右不了你的成绩和外表一样。你这么平庸又恶毒的人，这一辈子的气，可是生不完呢。” “你……你……” 夏梦变得咄咄逼人起来，“怎么，这样就扎心了？你身上可以被攻击的地方多如牛毛，我忍着你的阴阳怪气不反击你，是因为我可怜你，因为你连缺点都好平凡，我提都懒得提。米璁都有拿得出手的东西，她是国家二级运动员。你呢？又蠢又恶又怂又刻薄，最基本的善良都不具备，连骂人都只会翻来覆去的那几句，真是从头到脚都没劲透了。你以为你骂我我就会关注你？我劝你还是珍惜现在骂我的时机吧，毕竟，以后你连我人都见不到了，该多空虚啊。” 她懒得再与她废话，转身走了。 “夏梦，你信不信，我能杀了你！”潘美西失控般歇斯底里起来。 -- 第67页 “哦，你敢么？”她头也不回，继续往前走。 “我要划花你的脸！！！” “那你试试。” 等到她走远了，潘美西都只是叫骂着没有再追上来。 “你真的不想杀了她么？”小黑孩仰着头怂恿她，“你好奇怪。如果她真的那么无关紧要，杀了就无所谓吧。你会因为踩死一直蚂蚁而想好久么？” “潘美西不是蚂蚁。只是嘴上厉害，你没看到她站在我面前的时候，手在发抖么？”夏梦冷漠地警告它道，“不要怂恿我去杀人，我永远不会去杀人的。” “这么笃定？”小黑的语气很诡诈，“可惜，世间上的事，不是那么绝对呀。” ~ 楚天奇来找夏梦的时候，她正在填高考志愿。 毛慧芳的态度突然变了，居然很热情的说道：“天奇啊，小梦在屋里呢，你去找她。” 在此之前，楚天奇连夏梦的屋里啥样都不知道。这一进来，就好比唐僧进了盘丝洞，刘姥姥进了大观园，有点眼花缭乱，晕头转向的。 ——好家伙，简直是个小宫殿，居然还有衣帽间，还喷香的。 楚天奇突然拘谨了起来，站在门边发呆…… 夏梦这豌豆公主，一般人能养得起么？ 看到他来了，夏梦站起身来，“诶，楚天奇，你怎么来了。” “这不是想和你讨论一下志愿么……”他讷讷的，高大的身子缩着。 “哦，那你坐吧，我给你切点水果。”夏梦向外走去。 “我要吃菠萝，我看见你家有菠萝了。” “切，皮真厚，还带点菜的。”她很没好气。 夏梦去切菠萝了，楚天奇低着头兀自笑。 “我不是在做梦吧，夏梦给我切菠萝。”他自语道，“夏梦可真贤惠。” 坐在屋子角落里的小黑“吱吱”笑着嘲笑他：“她真贤惠？你好蠢啊。” 然而它的话，楚天奇是听不到的。 听着厨房里的动静，楚天奇赶紧走到夏梦的书桌旁边，飞快对着她的志愿单拍了一张照片。预备全部写到自己的志愿单上去！ 做完了这件事，他心里“怦怦”直跳，感觉自己像个特务。 小黑蹲在桌子上，黑洞似的脑袋与他脸对脸，好奇地观察着他的表情。 第35章 恋爱达人 夏梦是和楚天奇一起到新学校报道的。 楚天奇整个假期都有事儿没事儿地找她, 夏梦感觉自己隐隐约约有点明白他的意思。 或者说，她觉得她明白。 平心而论，楚天奇并不讨厌, 甚至于他从不以自己出众的外表倨傲，也算是个自我认知很清醒的人。而且，他们这两年因为一个班，比之前也熟络了许多, 夏梦可以随意地骂他哈巴儿，他也敢指着她的鼻子说：“夏梦你就是个披了个女人皮的汉子。” 若说相处舒服, 楚天奇还是让人感到舒服的。 她感觉, 自己还是隐隐有点喜欢楚天奇的。 尤其她现在获得了恋爱的自由，这份喜欢也就随之放大了。 夏梦决定试试。 新生报到，楚天奇跑前跑后地帮她搬行李, 充饭卡, 买台灯, 累得一身是汗, 一直到傍晚才算尘埃落定。校园宿舍的路灯下，夏梦强做镇定地递出了自己早已准备好的礼物。 是一个滴胶做成的美人鱼——她亲手做的。 她一句话未说，楚天奇似乎明白了她的意思, 又不敢全然肯定。 他突然怕了。 他突然没有把握了，夏梦真的是他所想的那个意思么？ 如果不是呢？他们还能做朋友么？ 他能获得夏梦的心么？他能和她持久么？如果她发现自己没那么好呢？ 他突然想到了父母的话, 如果她变心了，他会痛苦么？以后逢年过节见面，两家人会不会尴尬呢？ 他迟疑且畏惧地收下了那条美人鱼, 却沉默着。 夏梦尝试着说道：“谢谢你, 你今天也太辛苦了, 热坏了吧。”她的声音很温柔, 带着青涩的暗示。 “没什么，咱们邻里邻居的，老乡，应该的。来之前叔叔阿姨也说了要我多照顾你。”他简直是随口胡乱说着。 于是夏梦有点狐疑地看着他。 楚天奇说道：“去休息吧！你也累了一天了。” “啊……”她意味不明地发出一声，像是答应，又像是有话要说。 然而却没了下文。 她没有走开。 “我……我好累了，”楚天奇越发慌了，“谢谢你的礼物，我……我先回去了……” 他不敢再看她的表情，落荒而逃！ 楚天奇万万没想到自己是个瓜怂。 他突然有点害怕夏梦，就好像近乡情怯一样，他开始躲着她。 躲着她，又总是搜寻着她的身影，巴不得老天给他们安排偶遇。 他骂了自己一遍又一遍，最后总算下定决心了，下一次，下一次见到夏梦，就和她表白。 下一次，又下一次。 下一次，再下一次吧…… 没等他消耗更多的下一次，他便听到了一个噩耗，夏梦谈恋爱了！ 事实上，楚天奇在“下一次”的自我折磨里已经听说了太多关于夏梦的事。毕竟，jke的男生在这个求偶的年纪，很难不谈论这样一位清纯佳人。不光是本校的男生，连外校的男生也疯传她的照片，他们说她笑起来如何甜美，打听着她的喜好，费劲心机地要来她的电话和微信…… -- 第68页 楚天奇当时居然一直也不着急，他潜意识里觉得，夏梦这个清纯小仙女和高中一样是不会恋爱的。 但他没想到的是，夏梦不但谈了，还一谈就是四年！ 四年还不是同一个人…… 因为她的男友人数众多，连知道名字都失去了意义，可以直接编号了。 夏梦和1号好的时候，蜜里调油似的，手拉着手去上自习。结果，分手也是雷厉风行，让人意想不到。 而且她的第一次分手，彻底颠覆了所有同学的对她的认知！ 在分手前，夏梦是公认的甜心校花，笑容里跟掺着蜜糖似的甜，对人彬彬有礼，说话幽默又充满活力，小白猫似的活泼惹人怜爱。1号学长被她这样的美貌迷得晕头转向，殷勤如狗地追到手。 分手事情的起因，在于夏梦和这位1号倾吐了自己对于父亲的感受。 但是1号显然并不能与她共情，只是说道：“夏梦，我没有想到你是这么一个人，父母纵然有错，可我们作为子女，怎么能够恨他们呢？” 夏梦愣住了，问：“那你说我应该怎么办呢？” 1号语重心长地说道：“孝顺父母是我们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纵然父母有再多不对，你也该顺着他们，爱他们，怎么能说出那样恶毒的话来呢？你没看圣经里说么，别人打你一巴掌，你要把另一边脸也给他打。对陌生人尚且如此，更何况是亲生父亲呢。他打你也是为了你好。” 夏梦想了想，突然抬手扇了他一巴掌！ 那一巴掌极响，回荡在整个校园里。 周遭的同学循声望来，她抬手又是一个巴掌！ 1号被她打蒙了，又挨了一下才惊恐地说道：“夏梦你干什么！！！” 她问道：“你还爱我么？” “你打我干什么！” 夏梦又走上前去要打他，却被1号抓住了手腕：“夏梦你冷静一点！！！” 她另一只空着手顺势扇了过去，问道：“你还爱我么？说啊！” “艹！！！你他妈的疯了？！！！”1号大叫道，“你再打我，我还手了！” “你怎么不把另一边脸也给我打呢？”她笑着问。 1号张口结舌。 “傻逼。分手。”她冷笑着，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大家的心里都不约而同地闪过一个词儿——悍妇！ 挨打的1号过了两三天又来找夏梦了，但那时，她已经光速换了新男朋友，也就是2号。 不论夏梦是不是悍妇，她的容貌摆在那里，就是有不信邪的男人往上冲。而夏梦似乎也并无什么原则，只要对方狗似的容忍她的坏脾气，她就愿意尝试date。 在她看来，date和真的在一起，还是有很长的距离的，但是男生更愿意很快以她的男朋友自居，并且开始预备获得男朋友的特权。 这天室友回来，看到夏梦在洗衣服，一双手冻得通红。 “诶？这不是你的衣服吧！”室友很诧异。 “嗯，是我男朋友的。”她笑。2号磨了她很久，希望她能给自己洗衣服，因为冬天的水很冷。 “别的女朋友都会为男朋友做这样的事的。”2号如是说，“你不想成为那种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的妻子么？”因为夏梦同意了，他还和室友炫耀吃定了她。 室友觉得很不可思议，诧异地笑道：“想不到你还会做这种事呢，我还以为你应该是那种，很高傲的女孩……” 于是夏梦突然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她突然想到了自己给父亲洗袜子的时候…… 小黑蹲在盆子旁边，笑得前仰后合，骂她：“犯贱！犯贱！” 这天晚上，学生们再度欣赏了一出好戏，男生宿舍楼下，夏梦拿着2号冻成了冰棍的衣服，追着他满校园打！！！ 2号躲到警卫室哭丧道：“不洗就不洗，你打我干什么！我错了，错了还不行么？” 于是，又分手了。 即便在夏梦看来，他们从来也没有在一起过。 3号，是学生会主席，也是学长，夏梦和他date了两个礼拜后，一个女生找上门来，原来，学长脚踩两条船，她被小三了。幸而这个学长的女朋友是个很明事理的人，于是两个人又一起把3号打了一顿。 然而3号可不是个软蛋，还了手，不幸打中了夏梦的胳膊，这下可好了，她简直变成了一个不要命的疯婆子，拿起手边一切可以打人的东西砸向三号。3号固然身强体壮，但尚且没有暴力到要与人拼命的程度，夏梦这个不要命的打法简直应该改名叫噩梦！3号捂着脑袋落荒而逃，夏梦赔了他寝室三台电脑，还写了检讨换取不用记过。 4号，是一个体育生，高大英俊，但是有点傻乎乎的，他根本不相信这么软妹的夏梦能做出暴力的事情来，美滋滋地做了男朋友。男朋友四级一直过不了。为了帮助他过四级，夏梦鼓励着他，甚至手写了一本习题给他。但他依旧笑嘻嘻傻乎乎地说道：“没关系的，我是体育生，四级过不了也可以毕业的。”于是，夏梦不但觉得自己的苦心被狗吃了，还觉得对方十分不求上进，犹豫了三日，决定分手。 4号于是四处说夏梦是个势利眼，分手就是为了攀高枝儿。 高枝5号便顺势登场了。 夏梦偶尔会去学校附近的台球厅打台球，5号就是这个台球厅的老板，颇有点小钱。他苦苦追求夏梦，但是却把夏梦当做是那种学校里不谙世事的姑娘，送的礼物简直令人不忍直视。夏梦基本不收男友的礼物，但20块钱的耳环说买成2000俨然是在侮辱她的智商与眼光了。她直接给5号拉到路边小店里扎了个耳洞，强迫着他带着那对儿耳环在店里坐了一整天。5号虽然一点也不敢反抗，但是也没能顺利“转正”，被三振出局。但他自己也不肯戴那副便宜耳环，转而换了一副堡狮龙。 -- 第69页 6号是一个外校的男生，身材长相皆是上乘，业余是市区男模大赛的冠军，甚至已经被安排即将出演一部仙侠剧，可是性格黏黏糊糊，和夏梦在一起想着前女友，真的回到了前女友身边，又百爪挠心地想着夏梦，寻死觅活的。 至此夏梦有点累，随便找了个7号，7号一切都好，温和又理解她，就是长得丑、矮。夏梦肯选择他，他简直觉得像是天上掉馅饼，对她呵护备至，甚至于她偶尔为了家里的事情伤心哭泣，他也不会像一般男生那样“教育”她，只是默默给她递上纸巾，说些入情入理的话安慰她。但夏梦发现自己的审美无法容忍这样的选择，于是又果断离开了7号。 幸运的7号是唯一一个没被她揍过的男人，而且和7号分手时，夏梦居然泣不成声。但7号反而安慰她时候：“夏梦，不要勉强自己，我们只是情侣，只是在不断尝试合适的人，你当然有权利选择一个自己真正喜欢的人。我喜欢你，所以我祝福你。” 她从未真心喜欢过7号，但却格外依赖他，她也只承认7号是她的男朋友。她却会因为和他分开而难过至极，就像是婴儿不得不脱离温暖的子宫，她知道这个人和其他的所有人都不一样，她不能伤害他，却又不得不伤害他。她想要和他做朋友，但又知道对方不会真的把她真的当朋友……这种难受折磨着她，让自私的她不得不继续找一个人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8号品学兼优，容貌端正，家里也很有钱，表面看起来一切正常，但是一个月后原形毕露，对夏梦的穿衣打扮要求严苛，同时还说道：“这个世界上，谁也没有我妈妈重要，你要是和我在一起，必须要对我妈好。而且，你也要对我好，我妈妈说了，她把我养这么大，不是为了让我受别的女人的气的。” 夏梦想了想，对他说：“滚。” 诚然，这个“滚”的过程是经历了漫长的时间才实现的，8号坚信自己就是夏梦的真命天子，是夏梦的前任中挨打最多的也最能缠的。他或许是在这样的殴打中感受到了夏梦“浓烈”的“母爱”，一直也不想离开她，甚至跪着求她不要离开自己。 第36章 十八铜人 8号的黏人是让人心烦, 而9号则就有点变态了。9号表面看起来更加正常，也是所谓的好学生。但是控制欲极强，平时关怀备至, 没脾气似的人，一旦电话打不通，便会用最难听的话辱骂她，“biao子”“□□”这样的话也是随口就来。 而夏梦早已经被1-8号惯出来了强悍的性子, 给9号骂得更是狗血淋头，她动粗的本性依旧改不了, 动辄瓜子皮砸他一脸, 水杯子里的水泼他一身，兜头盖脸一顿打，拳打脚踢掐嫩肉。据说9号找了下一任之后, 控制欲大大收敛了, 还有点惧内。 10号是个学霸, 相貌平平, 性子也是软和的——夏梦似乎天生就知道怎么样能选择到任她欺凌的男人。10号多愁善感，但性情比她还不稳定，对于她的强势与不在乎会像女孩子一样耍小性子, 希望夏梦能够时刻哄着他。然而夏梦只觉得这样的行为讨厌至极，揍他的欲望远远大过哄他, 于是很快也丧失了对他的那一点兴趣。 10号的朋友11号趁虚而入。他肯半跪在地上给夏梦系鞋带，但同时又极其大男子主义。他带她见自己的朋友，几个男生说着外人听不懂的家乡话, 不给她说话的机会。于是半个小时后, 夏梦突然开始给自己的外教打电话, 在桌子上用英语聊得极欢。 男生们十分尴尬地给11号使眼色, 11号连忙推推她：“要不，你出去打电话吧……” 她挂了电话一脸冷酷地站了起来：“我为什么要出去打？你们怎么不出去聊呢？不会说普通话就说英语，你爸妈没教你什么是礼貌么？一群傻逼！吃什么吃！吃不死你们！” 说完走人，顺便短信分手。 几个男生就没见过性格这么强势的女人，觉得夏梦十分可怕，简直是匹桀骜不驯的小野狗！ 而且哪有人因为这样一点小事就分手的？11号苦苦哀求又认错，可也没能挽回她的心。 12号于是取代了11号。12号表面上看上去人高马大，好像是个很爷们的人，平时也很正常，但内里是个软骨头的势利眼，生平最大的梦想就是保教辅。他平时很正常，可一见到学校的领导，简直跟面条似的，恨不得匍匐在地上，夏梦才三天就忍受不了了，提了分手。 12号的故乡祖传重男轻女，气得天灵盖都快开花了，他不无讥讽地说道：“夏梦，一个钥匙能开很多锁，叫□□，而一个什么钥匙都能开的锁，就是一把烂锁！” 夏梦恍然：“明白了，我是□□，你是烂锁。” 12号跳脚：“狗屁！女人才是锁！懂么？！” “为什么呀，”夏梦很有求知欲，“锁下面一个洞，上面一根条，怎么看也更像男人吧。” “那照你这么说，钥匙也是男人啊！” “那就是两个男人捅屁股，关女人什么事。”她耸肩，“不过看你这么没下限地跪舔领导，要是人家想捅你这个烂锁的屁股，你一定会撅过去吧。” 她刻薄的时候嘴巴极毒，一顿讥讽输出后气得12号扬言要剁了她。 13号这时英雄救美、横刀夺爱，找人反给12号揍了一顿。于是12号知道夏梦背后有能人撑腰，软骨病发作，见到她就离得远远的。 可惜13号是个精虫上脑的主，一心想拐骗夏梦去开房，非要拉她去酒吧喝酒。但夏梦机灵得像个油滑的鱼，反而把他灌醉了，让两个男生打车把他扔在了gay吧门口等着被人捡尸……13号后来真的找了个男朋友。 -- 第70页 而且十分洁身自好。 14号，15号……她的男朋友有聪明的学霸，有帅气的演员偶像，有饱读诗书的文艺青年，有多金专情的富二代，但每一任和她分手的男生，之前有多喜欢她，事后就有多恨她。恨得牙根都痒痒！ 夏梦简直就是个混蛋！她要是个男的我非得揍死她不可！ ——他们这样评价。 但他们没有一个人敢真的和夏梦动手，不知道为什么，他们都觉得夏梦又美丽又可怕，她敢不要命，但他们不敢。 一直到18号。 18号这个排名很是吉利，校草，模样是顶尖的，人也憨，也是她相处时间最久的一个。和之前那些短命的前任不同，王倩倩甚至还见过他的照片，只觉得那细长的眼眸很是熟悉。 “诶呀夏梦，你不觉得他长得像那个谁么?”她已经忘记那个男生的名字了。 “……”而夏梦却还记得。 与18号分手，似乎也是必然的结果。 但是18号可不肯：“夏梦，你可搞搞清楚，当初，当初，是你来撩拨我的！我刚和女朋友分手，我不想谈恋爱的，你，你就来引诱我！现在呢？你拿我当什么？你得给我说清楚了！” 夏梦很忧愁地看着他：“引诱？我请你吃饭就算是引诱么？感情是双向的，不是我一个人能达成的。你要我怎么办？明明不喜欢你了，还要装作喜欢继续下去么？可能有很多人是这样的，为了不被说三道四，为了习惯，为了不去忍受分手的痛苦，为了找个伴儿就苟延残喘下去，但是我不想。我觉得这样才是对你最大的不尊重。” “那你为什么就突然不喜欢了！我还和从前一样啊！我对你不好么？我甚至，都不在乎你找了那么多男朋友！”他执着地要追求一个答案，甚至于已经泪水盈眶了。 夏梦想了许久，这才说道：“即便我不选择你，不代表你就不好，我只是需要遵从自己的感受。难道我没有离开一个人的权利么？哪怕结婚了都还可以离婚的对吧。” “但是你总要给我一个理由啊！” “理由就是我不喜欢你了。难道我不喜欢你，还要骗你么？我们交往的过程我从来没有让你送过礼物，吃饭也是aa，我从来没有榨取过你的任何价值。而且，如果你诚实地对我说你爱上了别人，我固然是会伤心难过，但是我不会质疑你的人品，我会尊重你的感情，放你自由。人生很短，寻找到一个爱人不容易。恋爱的意义就是找到合适的那个人再步入婚姻，而不是一旦尝试了某个人就要死死绑定在一起一辈子不许分开，否则就是道德败坏，否则就是坏人。我没有劈腿，没有欺骗你，我诚实地告诉你我们分手的真实原因，这难道不是对你最大的尊重么？体面的分手不好么？” “可是我爱你啊！”他崩溃道，“你怎么没有心啊！你怎么能说不喜欢就不喜欢了呢？你是在埋怨我没有给你买东西么？可是你不要啊，我愿意给你买，你说你想要什么！我什么都会给你！” “我理解你现在的心情，一定是很难受的，一定是会恨的。但是即便是这样，总有一天，还是会有一个新的人让你笑出来，让你把我忘在脑后，那时你就会发现，我夏梦不过也就是俗人一个，心里也就释然了。就算是我，也是会被人甩的，当我被人甩了，我或许也会不甘地背地咒骂，但当面哪怕是装也要装得体面。因为世界很大，没有人离开了另一个人就活不了。往好里想，或许这也不会是你最后一次被甩，你不妨从现在开始学起。” 18号根本听不懂她的歪理邪说。他一辈子都想不懂。 她居然还诅咒他还会继续被甩？！ “如果你真的还不能释怀，我很诚恳地说一句，对不起。”她甚至还鞠了一躬。 但是，无论她说什么，在他听来，都不过是借口。 他悲伤欲绝地说道：“夏梦，我算是明白了，你他妈的就是长得好看，实则根本就是个怪胎，你根本心理有病，你从来也不会爱任何人，你总在抱怨别人，可你夏梦就是完美的么？你根本不配得到任何人的爱！！” 夏梦于是突然由文艺女青年又回归了泼妇：“对对，就你配，配种去吧你，憨猪！” 如果有人肯采访一下她的各任男朋友，得出关于夏梦的标签不外乎以下几条： ——美女 ——毒舌，嘴贱，咆哮起来震得人耳朵疼 ——暴力狂 ——动不动就发疯，动不动就分手 ——打人爱打脸 ——泼妇 ——既不适合做情人，也不适合做老婆 ——嫌贫爱富 昔日有帝王后宫佳丽三千人，今日有夏梦前男友组成少林18铜人阵。她揍这些“铜人”深得其父真传，绝对不让他们破皮破口的，饶是这样，也有不少人叫唤着要报警让她吃牢饭。 也就是夏文斌赚得多，她的生活费就可以堵住这些人的嘴。 用多愁善感的学霸10号的话来说：“夏梦啊，有一首流行的歌好适合她。” 黑色给了你眼睛，黑色给了你光明。 黑色给了你长发，也给了你颗黑色的心。 你穿着黑色的裙，藏进黑色的森林。 每一个黑色的夜里，像一个黑色的迷， 你弄脏了我的客厅，你摔碎了我的花瓶。 -- 第71页 你撕碎了我的毛衣，也夺走了我的心。 你呀愚蠢又聪明，你笨拙又灵敏， 你多情又绝情，又狠心。 在夏梦游戏人间的过程里，小黑不止一次地撺掇她：“这个男人好贱哦，不如你诅咒他试试。” 当然，夏梦是不会那么做的，她更能感觉到，小黑其实是在开玩笑——学校里的这些人，根本不是它的目标。 偶尔，小黑甚至还会情感导师般地劝她：“世界上是没有完美的人的，你自己也清楚，或许你也需要做出妥协。” 于是，在18号之后，大四的夏梦突然就消停了。校园一众看客焦躁地等着她的“男友系列”更新续集，她却再也没有接受过任何男生的示好，再也没有对任何人表达过心动。她由一个极端跑向了另一个极端，从放浪清纯交际花，变成了寺庙小尼姑。 然而，她有男朋友的时候都有男生苦苦追求她，没有了男友就更不得了了，甚至于连7号长得那么惨不忍睹都能得夏梦青眼，说不准他们也有机会，哪怕只是陪在她身边也好。 但夏梦这次很坚决，一点也不妥协。 室友受人所托，试探着问她为什么不再恋爱了，她也不说。 第37章 她的愤怒 但是, 在结束与18号的恋爱时，夏梦也问过自己这个问题的，为什么不再恋爱了？ 答案似乎很简单, 也很复杂。 简单的答案是，无聊。 复杂的答案就不那么清晰了，她隐约觉得自己生病了，发疯似的在找寻什么东西。那东西在家庭中得不到, 她就从这些年轻的男孩身上获得。她想找寻那个能够弥补她的人，能够理解她的人, 为了找到他, 她可以一个个找过去。 她一腔孤勇，并不怕名声坏掉。世界这么大，她换个地方, 照样是大把的男人供她挑选。 她也不怕男人报复, 因为她敢豁命且鱼死网破, 而且那些男人不敢。她更不怕别人用有色眼镜看她, 因为她打定主意了要在年轻时做各种出格的事！ 唯一令她害怕的是18号的话。 会不会真的像他说的那样，她根本就没有维持一段关系的能力呢？或许她根本就是一个情感废物？如果有一天，她真的爱一个人, 这样的她能维持下去他们的感情么？ 如果说所有的一见钟情都是见色起意，那么她的内在是不是无法匹配她的外表呢？ 她之所以会分手, 是不是也是因为感觉到了对方对自己的不满，所以先下手为强呢？ 就像父亲一样，不断用暴力与谩骂来佐证自己的权威, 她也需要用分手证明, 永远只有她夏梦挑选别人的份儿。 她猛然意识到, 这个世界上, 她最恨的人就是父亲，可是，她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变成父亲那样的人。 幽默，充满魅力、容貌出众，却有着严重的暴力倾向。 这个念头突然钻进她脑袋里的时候，她简直吓了一跳！ 固然，她的母亲永远在说：“夏梦啊，你这个混劲儿，真的和你爹一模一样啊！” 但是这句话她从来也没有听进心里去，她甚至从来不觉得自己有任何问题，她是一只温水里的青蛙，对着外界的关切与指正骂骂咧咧。 直到突然某一天，母亲的话又突兀地进入了她的脑子里，她突然意识到了自己无法自控的暴力，那一瞬间，她的恐惧简直无法言说！ 成绩再好，长得再好，她却没有稳定的人格，没有不受影响的情绪，她也变成了一个极度没有安全感又脆弱的巨婴——一个对世界充满了恶意的巨婴！！！ 就像是她的父亲。 就像是潘美西。 真的找到了她深爱的人，她就可以克制不打他么？她就能像童话故事里那样，和他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她无法想象自己殴打他的样子。 那一定很丑陋，很恶心…… 此时夏梦才意识到，原来离开了那个家，离开了那个城市，她从来也没有脱离过父亲的控制……更令她恐惧的是，她会不会一辈子也摆脱不了父亲了呢？ 于是，夏梦这场盛大而荒诞的恋爱大戏终于落幕。 她甩下众人的议论纷纷，龟缩去了图书馆开始准备毕业论文。王倩倩跟她聊了几次，听出来她是真的不恋爱了，赶紧给楚天奇“通风报信”。 “楚天奇，这回你可别说你王姐我不惦记着你了，夏梦和她男朋友分手了你知道么？而且貌似还挺心灰意冷的，说有一阵都不打算再谈了，你机会来了！”之前夏梦的每一任男友堪称无缝衔接，她根本找不到空档让老同学顶上。 “啊？！真的！”说完了这句，楚天奇却没了下文。 “喂，琢磨什么呢？你不是一直等着呢么，说真的，别犹豫了，夏梦有多少人追你不知道么？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你俩又是一个学校的，近水楼台先得月！”王倩倩说了半天，发现那头没了声音：“喂，你什么意思啊，怎么不说话？” “哎……”他叹气。 “哎是什么意思！”王倩倩蹙眉，语气也有点不耐烦，“你怎么磨磨唧唧的！” “我……我还是再等等吧。” “再等等？等什么？不是，你到底是什么毛病……” “你不懂！你又不和我俩一个学校，”楚天奇声音也高了几分，烦躁地说道，“夏梦她现在，名声很不好！” -- 第72页 “什么？怎么名声不好了。” “你知道她换了多少个男朋友了？我两只手都数不过来了。就她其中一个男朋友，还是我对门寝室的……我和她好了，别人……别人怎么看我……” “你怎么会这么说！” “那你说，一个男生，找了十多个女朋友，你能接受么？” 王倩倩顿了一会儿，说道：“那也没见追她的人就少了。再说一般男生，不了解她经历过什么，也不知道她的脾气，但是你应该知道啊……而且，你喜欢就喜欢喽，管别人怎么看你呢？你是为着别人活的么？” “啊，但是我现在也不能和她在一起啊……我不要脸的么……”楚天奇有点沮丧。 “所以你根本不喜欢她？”王倩倩都被他弄糊涂了，“我以为你对夏梦是真心的。都这么多年了……” “我当然喜欢她！”楚天奇说完这句话，声音又渐渐弱了下去，“但是，但是再等等……等到毕业了……没人记得我们了……” “What the fuck！”王倩倩感觉一种被愚弄的气愤顺着喉管向上窜。半晌，她只得道：“好吧，楚天奇，这是你的个人选择，我又能说什么呢？我不是男生，也理解不了你的感受。当然，夏梦她自己也有不对的地方，她确实太过分了。这事儿任谁说也怪不得你。”她一顿，又说道，“但是我也算是明白了……我真的是多余管你，我以为就你们这青梅竹马的关系，那铁定是得在一块儿的，但是我明白了，以后夏梦的事儿，你千万别来问我了。而且，我也不觉得毕业了你们俩就能在一起。”说完，她很干脆地挂断了电话。 楚天奇握着手机，一脸抑郁。 他心里又委屈又不服气，王倩倩当然只会帮着夏梦说话，根本不懂得他的感受！他能够容忍夏梦找十多个男朋友这种事，在男生中已经算是非常大度的了。更何况，王倩倩光看到追求她的男生了，那些诋毁她的呢？他们在背后用最难听的话议论她的时候，是他在为她辩解，为她说话。因为解释得太认真，甚至被当做成爱慕女神的舔狗了。 而且他也是有很多女生喜欢的，但他并没有找那么多女朋友啊，不是好好地在学习么？ 他实在是不明白夏梦到底想干什么…… ~ 虽然夏梦是个游戏人间的花花少女，而且这个花花少女还带着严重的家暴倾向。但是她和她的父亲一样聪明，学业一直不曾耽误，最终期末答辩一切顺利。此时，毕业在即的夏梦在去一个公司面试的路上，就收到了父亲打过来的50万生活费。 “小梦啊，恭喜你啊，顺利毕业了，”夏文斌在电话里热情地说道，“听你妈说，你要去面试，看看，要是不是什么好公司不必惯着他们，就算你不上班也还有爸爸呢！” 夏梦虽然对这次面试的兴趣并不大，但仍觉得这话让她听了很不耐烦：“不找工作怎么能行呢，我妈一直说，女人要有自己的事业才可以真正独立。” “你妈那人苦惯了才会这样说，而且你姥姥姥爷原来家里穷，但是你不一样，爸爸永远是你的坚强后盾。” 每当夏文斌对她说出这样肉麻且亲昵的话来，她都觉得很不真实，比她18个男朋友的爱意表达还虚伪，听着让人觉得又难受又不适。她至少是能从那些男孩的眼中看到对她的倾慕与喜爱的…… 父亲说这些话到底是不是真心的，他自己知道么？ “这些钱太多了，我用不了。”她很抗拒父亲的钱，可她目前又没有养活自己的能力，内心这样的撕扯令她十分唾弃自己。 她当然也曾向毛慧芳表达过自己的感受，她想要纯粹地割裂与父亲的关系，就只能从经济独立开始做起。 但是毛慧芳只会说她傻，说：“夏梦你真是个死脑壳，跟钱过不去干什么！你要是真的恨你爹，给他钱全都捞走才算你厉害。” 母亲总是糊涂又精明、冲动又冷静。 电话那头的夏文斌笑道：“用得了的，你别着急，爸爸给你攒好钱了，等下个月我就先给你在那里买个房子，我都看好了，你就不用租房子了，租房子多不安全！哦，还有车，你想要什么车？上班没有车怎么行。这点小钱，你就留着吧，买点你想买的东西。” “哦，太好了。谢谢。”她看到橱窗玻璃上的自己露出了很虚伪的笑容来，语气似乎听起来也带着一种很不纯粹的热情。 “哎呦，我的傻闺女，爸爸为你做什么都是应该的。”夏文斌似乎很高兴。 挂了父亲的电话，奶奶又打了电话来。 夏奶奶的新手机还用不太利索，扯着嗓门在那头喊，生怕夏梦听不见：“小梦！今年过年得回来了吧？” 夏文斌无休止的生活费非但没有让夏梦感恩戴德，反而给了她不回家的经济基础——她大学四年，只回家了一次，其余的时候，她总能找到借口不回去。 夏梦沉默着。 不知道为什么，夏梦在面对家人的时候总是活得很直白，如果说不出谎话来，她一般都会保持沉默。 “小梦？”夏奶奶嘟囔着，“这个手机是不是有问题。” “嗯……”她这才应了，语气有点刁钻，“回去干嘛呢？挨我爹的打？” “哎，你这孩子，真记仇，你都这么大了，你爹哪敢打你？” -- 第73页 “不好说，你又不是我爹。” “那怎么，连奶奶也不看了吗？小白眼狼。” 奶奶絮絮叨叨地数落着她，夏梦也就耐着性子听着。说到后面，奶奶有点着急了：“你别光’哼’啊’哈’的，这天底下还有翻不过去的事儿了么？跟自己爹也有隔夜仇？你爹供你吃供你穿，不就急了拍你两下，你这可好，连家都不回了……” 夏梦突然感觉一阵血气上涌，尖叫道：“你懂什么？！！！” 电话那头突然安静了。 “站着说话不腰疼！你他妈的懂什么啊！”她不顾路上人来人往的侧目，歇斯底里地喊，“巴掌没落在你身上，你替我原谅什么？！哪天你儿子打你了，你再来教我怎么原谅！！！这个家里挨打的人是我！是我！你们一个个倒好，都抢着替我原谅！！！抢着来说我的不是！！！疼的不是你们！哭的不是你们！我躲都躲不掉！还要叫我回去！他要不是我爹我早一刀捅死他了！！！” 夏梦喘着粗气，半天才冷而狠地说道：“你们一家子多和睦啊，好好过吧，就当我死了！” 她狠狠地挂断了电话。 第38章 久别重逢 夏梦走在街上, 明明是夏天，她却抱着肩膀，好像很很寒冷似的。 她知道自己刚才就像是一个神经病一样——周围的人都震惊地看着她。 唯有小黑站在她身边握着她的手, 眼巴巴地用根本不存在的眼睛看着她。唯有小黑是理解她、站在她这边的。 可这样的发泄并不能让她快乐起来，她心里知道自己不应该那样和奶奶说话，但是在听到奶奶用那样无所谓的语气强迫她原谅的时候，她的愤怒还是如同毒液一般喷薄而出…… 她多想让奶奶也体会一下她的痛苦, 这样奶奶才知道她的内心的煎熬。 可她又知道这样对奶奶是不公平的，是违背了她的原则的……她不想伤害亲人。 明明她是发脾气的那个人, 夏梦却委屈得想哭。 不如就买点东西吧, 物质给她带来的短暂的虚荣与快乐就像chun药，能让她已经疲软的精神振奋一点…… 她牵着小黑走进Tiffany，打算顺便买一个手镯, 剩下的钱, 她准备投进自己的股市账户里。大学四年里, 她业余尝试着用app进行各种模拟操盘, 收益率到达了40%，感觉已经有了一点经验，她打算真金白银地把自己的零花钱投进去试试。 她站在橱窗边看着各样的首饰, 一身黑色的简洁款的小裙子，一头短发烫成微微的卷, 甜美和娇憨掩藏住了她一切阴暗的情绪。 橱窗倒影里，她的身后一个黑色的小孩，鬼似的影影绰绰。 小黑突然冷冷地对她道：“该下一个了。” “什么？” 可是它又不说话了。 这时, 夏梦突然感觉到了什么似的, 抬头向橱窗外看去—— 好像时间静止, 时光逆转一般, 就在橱窗的另一边，一个高大的男孩正怔怔看着她！她们四目相对。 细长的眼眸，花瓣形状似的嘴唇…… 一开始她只以为是一个面容俊秀的男生，还忍不住在心里赞叹了一句。 但随即，她一惊，复又飞快抬起看向他。 不是做梦吧？ 她的心怦怦跳着，脑袋一阵阵发蒙。指甲抠进了肉里——真疼！不是做梦！ 这次，那俊朗的男孩脸上呈--------------栀子整理现出了惊喜的、难以置信的笑，他向前走了一步，修长的手敲在玻璃上，声音隔着橱窗朦朦胧胧传了进来：“夏梦，是你么？你还记得我么？” “……”夏梦也贴近了玻璃柜，感觉极其不真实似的，说不出话来。 居然是穆云书？ ——穆云书的样子和高中时并没有什么差别，虽然仍衣着寒酸，但他身上还保留着那样昂扬的气势，那是一种少年才会有的意气风发，仿佛生活的苦难从未降临在他身上。 这真的是穆云书么？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怎么会刚好就出现在了玻璃窗的另一端？ 过去了快六年了，他居然还记得她的名字…… 他看上去过得很好，好像并没有被当年的事情压垮……这让夏梦莫名松了一口气。 她隔着橱窗端详着穆云书，而在穆云书的眼里看来，那些展示在透明架子上的珠宝，好像层层叠叠都落在了她身上似的，她简直像一个甜美的公主一样！ “你等我一下！我去找你，你千万别走！”穆云书说着，飞快转身向商场的入口跑去。 过了不过十几秒，身长玉立的男人便活生生地出现在她眼前了！ 他好像更高了？她仰头看他。 本来夏梦在店里就是比珠宝还耀眼的存在，穆云书一来，两人周围的氛围立刻越发不同了。 “夏梦，真的是你，好久不见！”明明方才还是激动的，此刻他却强迫自己收敛了那份兴奋，拘谨又满怀希望地问道，“你……还好吗？你还记得我么？” 夏梦装出了困惑的样子来：“你的名字是？” 小黑忍不住“啧”了一声，奚落似的说道，“好会装哦。” ~ 飘荡着咖啡香气的咖啡馆里，坐在红绒沙发里一身黑裙的夏梦就像一个暗黑的公主，更何况今天她为了面试显得成熟，还特意涂了很明艳的口红。 她比他记忆中清甜的样子还要美……穆云书既感到她身上散发着一种令人无法直视的艳光，又情不自禁地想要再多看她几眼。 -- 第74页 夏梦一对儿黑黝黝的眼珠却贪婪地盯着他看，像是见了宝藏的强盗：“真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你，你毕业了么？” “我去年就可以毕业了，现在在这边上班。” 穆云书这些年过得十分充实且紧迫，上学的时候做小程序赚钱，毕设的那一年，他在这个公司挣着普通的实习工资，同时又找到自己的几个好朋友，做了一个线上图书馆。 他献宝似的说道，“后来有个新闻公司要买我们的产品，我的同学都要了现金，只有我要了3%的股份，我觉得那个公司很有前途。或许以后会上市也说不定呢。当然……股份或许会被稀释掉。”顿了顿，他似乎觉得自己太过话痨了，赶紧道，“哎，你看我，只顾着自己说了，你最近还好么？” 他以前也是这么爱笑么？ 她不记得了。 夏梦笑道，“我还在找工作呢，今天下午三点就有个面试，就在这边的A座。” “啊，我们公司也在A座呢，你面试的公司叫什么？” “叫远航科技。” “就是我工作的地方，我居然不知道你要来面试！”穆云书竭力在心里告诫自己——别太激动了，别吓到她，“一会儿我带你去面试吧，我们这个小公司是往届学长办的，你看不上千万别勉强。” 夏梦慢慢感觉有一种很热的感觉涌上每一寸皮肤，就像她以往每次见到穆云书时一样，燥热像是毛毛虫爬进血管里，一拱一拱的。 小漫画早就被她毁尸灭迹，但是漫画里的情节却永远留在了她的心底。 “一会儿我送你去。”他又补充道，“行么？” “好啊……”她的目光充满柔情地注视着他，越发令他耳朵都红透了。 他绷着紧张的神经，状似无意地问道，“你……男朋友也和你一届的么？” 小黑闻言顷刻笑得简直直不起腰来：“他在试探你诶！你们俩好有意思！” 夏梦作为拥有过18任男朋友的人，也不由嘴角微微一笑，“我没有男朋友，之前的早就分了。已经半年多了。”当她这样说的时候，她紧盯着他的表情观察着。 “分了就好。哦，不是，我的意思是，分手，肯定是因为不合适，所以……”他脸红了——他到底在说什么鬼话啊！他再度拙嘴笨舌地强调：“一会儿我送你去。” 若是不听他的话语，只看他镇定沉稳的样子，夏梦可能会以为是自己想多了。 她又看到穆云书放在桌子上的手，白皙而骨骼分明，修长的手指末端，指甲修剪得很整齐。 他的手真好看，真想舔一舔。 她不自觉地咽了一下口水。 察觉到了她的目光，穆云书的手指微微一蜷，莫名感觉有点紧张……血液在突突冲撞着耳膜，他浑身的肌肉都莫名跟着紧绷。 怎么回事，好像是粘稠的暧昧泡沫一样咕嘟着，在一点点漫上来…… “你呢？你有女朋友吗？”夏梦盯着他的手问道。 “没有！”他飞快回答道。说完这句，他感觉一股奇怪的麻麻的感觉直冲后脖颈。好像他在期待着她会说什么似的。 夏梦笑了，带着一点强势和势在必得：“那就好。” 那就好？为什么好啊？他忍不住张嘴想问。 但夏梦已经拿起手机来，“哎呀，我得去面试了。” ~ 下午三点，穆云书坐在那里魂不守舍的——夏梦已经去见hr了。 隔壁格子间的下属许光坐立难安了一阵，坐在椅子上滑出来，鸡贼地道：“穆神，你知道么？人力和我说，今儿有个超级大美女来面试，要不一起去看看。” 虽然已经工作了，但是因为穆云书的个人能力强，年纪又小，叫“总”啊“哥”的不合适，所以很快又重新戴上了这个“穆神”的称号。 听到许光的说法，他条件反射道：“不行，你这周kpi完成了？” “看美女不影响我完成kpi啊！” “那你把明儿要讨论的那个项目再看一遍。” “啊，你怎么这样……”许光很委屈，“你自己做和尚，还让我们跟着吃素，什么道理？我还是单身呢啊！” “我……”穆云书一时语塞。 这时，他收到了夏梦的短信：“我面试完了，已经出了大楼了。” 穆云书一把抓起衣服来，同时飞快地发信给他：“看这天气好像要下雨似的，你等我一下，我送你！” 许光看着他一溜烟跑出去，感觉有点怪异，似乎是，穆神的表情有点太荡漾了…… ~ 楼下，夏梦果然正站在那里等着他。穆云书向她跑过去，一时不知道该笑还是该自然点，于是表情没选好，走到她面前的时候已经变成了板着脸：“面试怎么样？” 夏梦盯着他严肃的样子甜笑，“挺好的，让我回去等通知，但是如果肯要我，你希望我和你成为同事么？” “我希望你选择自己认为合适的，”穆云书认真道，语气很像教导主任。 “哦。”夏梦笑，又意味不明地咂咂嘴，问道，“你住附近么？” 他立刻道：“是的。我在这边租了个房子，这样上下班方便。” 她微微歪了歪头：“不请我去坐一坐？” 小黑望着她：“你想干嘛？你别冲动。” 夏梦轻声道，“我也需要租个房子呢，想去看看，可以么？”她看上去很坦然，眼神单纯。 -- 第75页 小黑的声音好像有点崩溃了：“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而穆云书脑袋一热，便飞快点了头，同时又忍不住道：“可能会有点乱……” 第39章 是朋友吗 穆云书住的地方离公司并不远, 两室一厅，原本是个婚房，装修得精致, 窗户上都还贴着喜字。他因为懒，一直也没有撕掉。 屋子里确实有点凌乱的衣服，但整体却很整洁。 夏梦四下打量着，说道：“这里是金融区, 你租这样的房子，不会很贵么？为什么还有一个空房间？” “我爸妈偶尔回来看我, 空房间是留给他们的, 平时不用的时候我就做书房。房租单位会给报销一半。”他走进厨房，“你坐吧，我给你洗点水果。我跟单位请假了, 晚上我请你吃饭, 你想吃什么？” 小黑阴沉地说道：“她想吃你。” “我不吃晚饭的。”夏梦坐在沙发上依旧好奇地四处打量着, 不太认真地说道, “我减肥。” “你都这么瘦了，”他端着一盘水果坐过来，远远坐在茶几另一边的凳子上, “吃点吧，昨天买的, 还挺新鲜的。” 如果不是在自己家里的主场，他可能会更拘谨。 小黑蹲在桌子边上吸着水果的香气，夏梦拿起一个车厘子来, 又端详着穆云书。 毫无疑问, 穆云书此时在害羞、在紧张, 但他即便害羞, 也依旧带着舒朗的感觉，一点也不扭捏，反而很容易让人以为他其实波澜无惊。 但夏梦却懂得如何看他，她能看出来他很紧张——显然，自己才和他见面就侵入了他的私密领地是很奇怪的要求。但他飞快答应下来没有找借口拒绝，这就说明了更多的问题。 她在试探，试探自己于他的分量。 从来没有恋爱经验的穆云书，根本不是她的对手。 这时，穆云书又飞快站了起来，“我有个东西想给你，你等我一下。” 他走进屋子里，窸窸窣窣一阵子，走出来，把一个红色的盒子递给了她。 她打开，里面是一个素面的金手镯，很沉。 “这是什么？”她好奇道，“是留给别的女生的，现在又给我么？” “不是，”他端肃地说道，“这就是给你的，当年你给我奶奶送了五千块钱，我很感激你。也因为你的钱，我爸爸那年摔坏腿的时候有钱医治，还有，我奶奶去世的时候……也不至于葬礼太寒酸。我很感激你，我买了这个，想今年年底就回去、给你送过去。但是很巧就碰到你了……” 这个金镯子对夏梦来说并不算是贵重的东西，所以她很不客气地把手镯戴上，“谢谢，我很喜欢，我收下了。不过这样报恩，是不是太敷衍人了？”她微笑，且强势。 穆云书一愣，立刻道：“是的，我当然知道这样是不够的。你说需要我做什么，只要我能做，我都会去做的。” 夏梦将手镯戴上手腕，端详着，不说话。 于是小黑很怜悯地看到穆云书镇定的表情一点点破碎开。 “诶，我不懂你想做什么诶。”小黑蜷着腿坐在沙发上，歪着头打量着她，每当它这样做的时候，夏梦就会觉得它真的是个小孩子，它问出来的话也透露着一股单纯。 都跟着她见了18个男人了，还是这么傻乎乎的。 夏梦赶在穆云书再度发问前开口了：“你的书房，便宜租给我，行么？” 穆云书心头一震！ “这……”他结巴了，“这……” 夏梦说道：“我最近很缺钱。” “我……我借你……” “别告诉我你不肯，”她淡淡道，“等你爸妈来看你，我就去住宾馆。我之后会自己找房子，但是眼下我需要一个地方过渡一下。” “可是……” “一个月而已，不会连这都不肯吧。”她挑眉。 “但是……” “不是说只要我说什么，你都肯做么？原来只是随口说说？” “不不不，当然不是……”穆云书彻底败下阵来，呆呆说道：“那好吧……但是……” 如果他说不肯，夏梦好像会变得很危险…… 为什么夏梦变成了一个危险的女人…… “那太好了，那我先走了。”夏梦微笑着起身，“我下午就搬过来。” 以免夜长梦多。 ~ 下午四点，穆云书眼睁睁看着夏梦的东西一件件地被搬了进来，做梦般不真实。 他中午才偶遇了她，下午就多了一个室友？ 他浑身都不对劲，好似发烧了，空调开低了好几度也无济于事！这也太魔幻、太磨人了！ 夏梦在自己的东西里挑挑拣拣的摆放着，扭头看他在门口发呆，笑道：“想进来帮忙？” 穆云书感觉夏梦说的每一句话好像都是陷阱。譬如现在，如果她问的是“想进来么”？那他肯定就飞快否决了；但她问的是“进来帮忙”，那么他不进去，就变得十分狼心狗肺。 但或许是他多想了呢？ 他还是走了进去：“有什么我能帮的么？” “我这个屋子没有空调诶。”她很自然地四下打量着，“难不成只好开着门睡么？” “我可以和你换房间。”他赶紧说道。 “哦，不必了。”她笑得礼貌又体贴，“本来就是麻烦你，怎么还好意思换房间呢？不然就……” -- 第76页 “买个空调。”他顿悟了。 夏梦瞄了他一眼，唇边有点若有似无的笑，“那空调到之前呢？” 不等他回答，她就随意似的说道，“或许先买个电风扇。” 穆云书完全大脑一片空白，不知道她到底是什么意思。若是此刻楚天奇在他身边，大概就会流露出来那种了悟、同情、甚至同病相怜的神情。 别管夏梦在家里多么悲惨，只要她想，她可以随时给人玩儿得团团转。 “今天我要收拾家，等收拾完了再一起吃饭，”她笑问，“好吗？” “好……”他应了，完全是昏头昏脑地应了下来。 “一言为定哦！”她笑了。 穆云书心想，本来也是想要请她吃饭的，所以眼下这个允诺似乎并没有什么问题…… “能帮我把衣服拿一下吧……”她指了指旁边的箱子，“我要挂起来。” “哦……”他成了傀儡人了，走过去，打开箱子—— 最上面赫然是一个粉白色的bra！！！ 好像是“哄”的一下，穆云书的脸都红透了！视线也变得模糊了起来！ “啊，对不起，我忘记了这个……”她好似刚刚意识到，很不好意思，“你就当没看到，好么？” 他赶紧点头，心脏狂跳着泵出灼热的血液来烧灼着他的皮肤，已经彻底罢工的大脑为他编了一些不知所云的借口，又操控着他逃了出去。 小黑对着夏梦很老成地叹了一口气：“你这聪明劲儿用错地方了吧！” 夏梦很认真地回应它：“如果我并不打算单身过一辈子，如果我很向往爱情，那么我当然要享受恋爱的乐趣。人这一辈子，总得占一头吧。” 如果她的家庭已经是这样了。 小黑总结：“所以你恋爱的乐趣就是折磨人。” 夜里，夏梦的房间已经初步整理好了，她累得倒在床上，翻看着手机上的信息。穆云书吃完饭就躲在了自己的房间里，夏梦听到他好像焦躁地在屋子里踱步，如同一只被狼逼入窘境的肥美兔子。 而狼也并没有出洞，还是在自己的窝里好好呆着。 小黑黑云似的的脑袋凑在她旁边，语调带笑：“在逃罪犯？喂，你想用这种人搪塞过去？” 她讶异地微微侧目：“不可以？” 她一直以为，只要为小黑送上一个罪恶的人头就可以了。 “不可以。你真单纯。”小黑冷笑，“你以为什么牛鬼蛇神都可以？这种东西也有别的死神喜欢，但可不是我。” 夏梦默然了，心里没来由有点慌。 在过去的六年里，她不是没有想过那辆车出现的意义。然而小黑从来没有对她有任何要求，它只会开玩笑似的要她去诅咒什么人，但是即便夏梦不这么做，它也毫不在意。 于是夏梦也想当然的忽略了，她把小黑当成是一个宠物，她觉得自己和它很亲近。 可是今天，当小黑说出该下一个的时候，她却突然感受到一阵事关她生命安危的紧迫感！就像是一柄利剑悬在她的脑袋上！随时会斩落下来！ 下一个的含义，她很快便意识到，是该为那辆车寻找下一位乘客了！ “我不懂你的要求，如果找不到下一个怎么办呢？”她问道 小黑“吱吱”笑着：“总会找到的，你不必担心，该出现的人，总会出现。你只要对ta说出那句话就可以了。”它顿了顿，故弄玄虚般说道，“那时你就会知道，我可没有骗你啊……” 夏梦藏在被子下的手微微攥紧了，“要是我就是做不到呢？” “做不到啊……”它的语气有点无奈，“那么死的人，就只能是你了。” 第40章 优秀室友 小黑算是她的朋友么？ 夏梦一直以为是的。 但是这个朋友却想要她的命。 诚然, 小黑不是这么说的，它一直强调：“夏梦，我可都是为了你好。” 如果不杀人就要杀了她, 这算是为她好？ 夏梦甚至觉得觉得有些荒谬，她问小黑：“你说你是被邀请来的，可是我从来没有想要邀请你。然而你突然出现了，又要求我去杀人, 你不觉得这很不合理么？我不想要杀人！” 小黑轻轻地冷笑着，“我什么时候说过, 我是你邀请来的？” 她呼吸一窒。 怔愣之间, 小□□：“总之，若是你还想活着，就尽快找到新的乘客吧……” 它消失了, 如以往一般, 当小黑消失的时候, 要么是在睡眠, 要么就是龟缩在她脑子里装死。这种时候，无论她怎么发问，它都不会响应的。 夏梦抬起手来, 发觉自己的手冰凉——她刚才害怕了。 或许小黑也感受到了她的害怕，所以没有再多说什么…… 小黑并不是她邀请来的, 那……那它为什么出现？邀请它的载体是谁？ 它又为什么说，这是为了她好？ 她脑海里飘荡着这些问题，同时又感觉头隐隐作痛了。 小黑想要什么样的乘客？听它的意思, 好像只要这位乘客出现了, 自己就会知道…… 她正想得出神, 就听到了敲门声。 “夏梦, 你睡了么？”是肥美的兔子的声音。 “还没有。”她扬声说着，起来给他开门。 门外，穆云书窘迫地站在那里，一眼看到她穿着粉色的丝绸睡裙，便低下头盯着地板再也没有抬起来过——连她的脚趾都不敢看…… -- 第77页 “你要是太热，冰箱里我买了冰镇的水。”他一板一眼地说着。 “哦，谢谢，你真的太有心了。”她温柔地说道。 “有什么需要的，就和我说。” “嗯，我一定不会和你客气的。” “……”于是穆云书没了下文，突然又转头走了。 夏梦笑了。 穆云书这样拙劣的拜访驱逐了她心头的不安，关上门后，她突然觉得自己没那么害怕了。 说来奇怪，即便小黑说了，如果找不到新的乘客死的人就是她，但她仍然不觉得小黑对她有任何恶意…… 王玉波到底有什么特别的？ 虽然下流也恶毒，但是好像也不是什么大奸大恶…… 她叹了口气，许久也没有睡着。 ~ 夏梦去新公司报道了。 她最终并没有选择穆云书的公司，而是同一幢大楼里另外一家大企业。 楚天奇还主动发信来问：“夏梦，你找到租的房子了么？我找了一家很好的，我带你去看看？” 她回道：“等你给姐姐找到房子，姐姐都露宿街头了。” 楚天奇有点急：“真不是我磨蹭，我就是想给你找个好的！我这几天腿都快跑断了。” 顿了顿，他又发来一条：“难道你已经找到了？” “嗯，”她心情愉悦，“就在我上班的公司旁边，金融街。室友也是很好的人。你找的那个房子如果好，你就刚好自己租了吧！” 楚天奇浑然不觉有什么异常：“那就好，那我就放心了。” 在夏梦心里，楚天奇已经重新回归为猴子的范畴了。 猴子？弟弟？或者是嘴贱的发小……总之和喜欢与爱情无关。她再度回想起自己那可笑的少女心的时候，甚至会有点惊诧。 “没病吧你，居然会喜欢楚天奇。”她会这样骂自己。 而且她认为楚天奇也确实对她没意思，所以即便楚天奇在毕业季对她如此异常热情，她也丝毫不觉得有任何问题。尤其她现在可以和穆云书住在一起，就更加开心了。 只可惜，她原本的好心情在第一天上班就化为了乌有。 新公司为了欢迎入职员工，在晚上聚餐举办了欢迎宴，所谓的领导们张罗着要去一个温泉酒店吃这个欢迎宴。 “哎呀，赵总啊，这就是新来的夏梦！学校又好，人也漂亮。夏梦，你今晚就和赵总坐一起！”她的领导郭晓琪，把她往那个尤其脑满肠肥的领导怀里推。 夏梦特意选了这家大企业，除了因为大企业抗压能力更强，平台好，二来就是因为上司是女性。 她认为选择女上司有几个好处，一来比较心软，二来完全不会有性骚扰的事情发生，三来更能体谅女性的处境与不易。而且她面试的时候也发现，这个女经理郭晓琪部门里女性很多，这也令她感到比较心安。 聪明的夏梦自以为万无一失，结果以上好处全是她的一厢情愿！知微见著，她已经隐隐从郭晓琪的行为中感受到了她在面试时对自己的热情或许别有用心。 她费了好大劲才脱身，即便郭晓琪顷刻便臭了脸，她也毫不在意——如果对方根本对她毫无尊重，那么她就完全没有必要在意对方的感受。 但这点小插曲完全不会影响她的心情，工作不满意，换一个就是了。眼下，她对她的室友可是满意得很。 她打开公寓的门，屋子里一股麻辣的味道。 听到动静，围着围裙的穆云书从厨房里走了出来，“夏梦，你回来了。” 那语气就和正常对室友说话的语气并无什么区别。 “嗯。”她抽动着鼻子，很兴奋：“什么味道这么香？” “我做了辣子鸡丁，按照咱们家乡菜做的。你……要不要尝尝？”他皱着眉头，修长的手指推了推眼镜，一副她不来其实也行的样子。 “要！”她笑了。 ——室友给她做了好吃的！ 吃着饭，穆云书专心地盯着鸡，把里面的花椒和辣椒一点点捡在一旁。夏梦吃了两口，赞叹道：“穆云书，你做饭比我妈妈做饭还好吃。真的。” “是么？”他笑了，又飞快收敛了笑意，不想让自己看上去太得意。 现在夏梦知道了，穆云书与她相遇时的兴奋与健谈全都是昙花一现，他其实还是原来那个有点冷傲的人。只不过针对于她的冷傲好像是一层裹在糖葫芦外的薄米皮，抿一抿就化了。 不知道下面的糖葫芦是什么滋味…… “对了，我还没有加你微信呢！”她拿出手机来，“给你转房租。” 这是一个再冠冕堂皇不过的理由，但是其实她不这样说，他也想以同样的借口加她的微信的。 穆云书赶紧扫了她的二维码。 “诶？你朋友圈里什么都没有，把我屏蔽了？”她含着筷子微笑。 “不是的，我不发这些东西，”他立刻把手机推到她面前，“你可以看。” “为什么不发？”她这样问着，还是垂眸扫了一眼。 “可能是因为我的人生，也没什么可以发给别人看的吧。”他想了想又说道，“也没什么人会关注我，我爸妈也不太会用手机。” 夏梦心想，穆云书到底是真傻还是假傻，光她和王倩倩知道的，之前的同学里就有好多对他念念不忘的。连夏梦都执着于他的皮相意yin了这么多年，总不至于大学里女生的审美突然变异了吧。 -- 第78页 “对了，你的电风扇来了。”他指了指客厅的快递。 “太好了，明天空调就能按上了。”她叹气，“我还得坚持一晚。” “……”穆云书没有说话。 “喂，你怎么不建议我睡觉把门开开呢？”她笑，笑里带着一点捉狭。 他似乎有点震惊地看向她。 “哦，”不等他说话，她又自顾自说道，“怕自己把持不住。” 穆云书一下子脸红了个透：“不是的，我怎么能那么提议呢？听上去好像我别有用心的样子……我绝对没有那种念头！” “诶？开玩笑而已嘛，怎么那么认真？”她一副很惊讶的样子。 于是穆云书的冷傲果然消失了，一副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的样子…… 夏梦于是觉得这一天的疲惫都一扫而光了。 吃完饭，夏梦果然看到郭晓琪在群里阴阳怪气地暗示她不懂事。 但是夏梦也毫不在意。 就像她对潘美西曾经说过的话，这个世上值得她在意的人，只有很少一部分。 她把电风扇抱进屋子装好，走出来说道：“穆云书，我要去洗澡了。” “哦，好。”他立刻站起身来，冷肃地说道，“我刚好要出去跑步，你慢慢洗。” 她眨眨眼，穆云书可真是个坐怀不乱的柳下惠啊…… 炎炎的夏日夜晚，不需要怎么动便能叫人出一身的汗。 穆云书一直跑了一个小时才回去，感觉至少不至于晚上睡不着觉了。 昨天晚上，只要想到夏梦就睡在他旁边的屋子里，一向沾着枕头就着的他许久都没能入睡。明明享受空调的人是他，他却觉得无比燥热，辗转难眠。 需要运动，需要让自己累起来…… 他打开门走进屋，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洗发水的味道，而夏梦的房间房门紧闭，看来是已经回屋了。 他走进厕所预备洗澡，却骤然神色一僵。 一件淡蓝色的bra正在滴答水！——好像是夏梦洗完了忘记去挂了。 他呆滞了一瞬，脸上臊红，随即小心翼翼地捏起那个布料，快速把它挂去了阳台上。 但若说夏梦这次别有所图，委实冤枉了她，她是真的忘记了。平日在家里她也是洗完随手一扔，奶奶或者妈妈总会帮她挂好。 他才晾完了，就听到夏梦在屋里叫他：“穆云书，你回来了？” “嗯！”他快步走到她的门边，“怎么了？” “诶，我的电风扇不好用，你能帮我看看么？门没有锁。” “哦……”他应着，心脏不知所谓地狂跳，手搭在门把手上，却没有了下一步动作。他听见自己还在喘粗气，这在安静的房间里听起来实在是太明显了！ “你在干什么呢？”屋里的声音又传了出来。 喉结滚动了一下，他打开了门。 屋子里黑咕隆咚的，没有开灯，还热，一下子像是进了一个黑暗的蒸笼！ 她的床上挂着蚊帐，借着外面客厅的光，只能看到她的影子在蚊帐里，若隐若现的。 他感觉自己更热了，气息也更粗重，忍不住撩起衣服来飞快又粗鲁地擦了一下脸。 “我没换衣服，你就别开灯了，行么？”蚊帐里的身影动了动。 “嗯。”他几乎是从嗓子眼里憋出来的一声。 “风扇在桌子上。”她抬手指了指。 第41章 落荒而逃 “好。”他走过去, 开始检查风扇。 “你能看清楚么？要不然把灯开开也行。”她好像很友好地提出了这条建议来。 “不用了！”他背对着她，很慌乱地否定了这个建议。 于是他蹲在那里鼓捣着，夏梦就隐藏在蚊帐里看着。 好像一只埋头吃草的胖兔子, 被一只灌木丛里的狼虎视眈眈。 他感觉自己的汗都流进了眼睛里，只能徒劳地用眼睛挤出去，或者用已经湿透的衣服擦…… 心里好慌，为什么会这么慌啊…… 为什么还在出汗……屋子里倒也没有那么热吧…… 电风扇明明好好的, 就是用不了，他心烦意乱地摁着摁钮！ 为什么还在喘粗气, 明明已经没有在跑步了……屋里这么安静, 他感觉自己喘气的声音太大了！ 这时，他突然浑身一僵，他看到一双白皙的脚连着纤细的脚踝和小腿, 站在他旁边。 夏梦轻声说道：“修不好就算了。我来吧？” “我再试试！”他明明死死盯着电风扇, 却还是给她的脚看得一清二楚。这个技能, 他好像高中的时候就已经很擅长了…… 她的目光一定是落在了自己的后脑勺上, 所以他才感觉脊背发麻…… “哒！”他的汗落了一滴在地上。 “好吧，多谢你。”那双脚又走开了。 他抹了一把脸上的汗，又试了一会儿, 没了办法：“好像确实是坏的。” “啊，那算了, 我退货吧。”身后传来女孩惋惜的声音，“还是谢谢你。就别关门了，我想要点凉气, 等我晚上睡觉的时候, 自己关。” “好。”他转身飞快走了出去, 目不斜视。 蚊帐里, 女孩曼妙的身侧，蹲着一个黑色的猴子似的小孩。宛如Henry Fuseli那副《The Nightmare》的油画。 她微微一笑。 穆云书在洗澡的时候才发觉，自己的手在发抖，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发抖。 -- 第79页 那个屋子和屋子里的夏梦就像是一个炎热而躁动的世界，还危险，连带着他也失去了理智似的跟着躁动…… 手一抖，差点洗发膏都没拿稳。 他茫然地洗着澡，可是，还是很热…… 第二天一早，夏梦起床洗漱完，看到桌子边摆着穆云书留下的纸条： 【夏梦：这是早饭。公司安排我出差一个月。】 穆云书的字很好看，和他本人一样锋芒毕露，凌厉得没有丝毫圆滑。 夏梦眉头一皱，生气地抿着嘴唇—— 他被她吓跑了！！！ 他居然被吓跑了？！！！ 小黑也抻着头看了，笑得从桌子上栽了下去！ “哈哈哈哈哈哈！”它在地上笑得打滚。夏梦从来没有见它这么高兴过。 “笑个屁！”她冷哼一声，饭也没吃，拎着包就出门了。 ~ 穆云书跑了，夏梦感觉自己的日子难熬了起来。 她特意给他发信告知他：“空调已经装好了。” 言下之意——你能不能回来？ 可穆云书却说：“太好了。电费还是我来付。” 夏梦差点气得把手机砸了！ 他是不是在跟她装傻！还用了那么多句号！好像很冷静似的！ 都怪她太心急了！心急吃不了胖兔子！ 而一周之后，她的工作环境也更加恶劣了。 通过周围老员工的八卦她才知道，上司郭晓琪的老公之前网恋出轨了，找了一个年纪小很多的小三。她暴怒之下决绝地离了婚，再看到夏梦这样的漂亮女孩，简直就是眼中钉肉中刺，毕竟夏梦浑身上下都弥漫着一股不安于室的气息。 更糟糕的是，比夏梦早入职一个月的女孩，刚转正就怀孕了，后来更是借口保胎直接休假了！郭晓琪正是项目繁忙的时候，好容易才申请到的招聘新人的名额，这下简直被这件事气到心梗！扬言再也不招聘女员工。 两件事叠加，再加上新员工的欢迎宴夏梦都不去，郭晓琪对夏梦很是不待见，而夏梦感觉自己也有点烦躁。 她甚至能明白那个女孩为什么要借口休产假消失了，因为从她入职那天，郭晓琪就已经原形毕露了——她的工作方式无限趋近于一个老鸨，部门里的女孩子就是她上位的工具人，得不要脸，能喝酒，会哄老板和客户开心，她招夏梦来，无非就是要把最漂亮的夏梦变成她的“头牌”，给上司送福利，给客户送温暖。 可惜她坚持着各种软硬兼施地洗脑，夏梦就是不为之所动。不论夏家夫妇在旁人眼里多么不称职，他们提供的物质基础在很大程度上巩固了夏梦的傲气。 为此，郭晓琪连中午吃饭的时候都要对她阴阳怪气一番。 在部门里，下属往往跟着老大一起吃午饭——郭晓琪一去吃饭，排场十足，身后浩浩荡荡跟着一群青春靓丽的女孩，简直就是老鸨出街。而今天倒霉，夏梦不幸被分配到了坐在老鸨对面。 她盯着郭晓琪的脸，感觉食欲大减。 郭晓琪最喜欢韩式妆容，也不知道用的什么bb霜，脸上永远白得发亮，像涂了蜡的地板，像猪刚鬣。于此同时，她还十分聒噪，喜欢滔滔不绝、事无巨细地说自己的一切事情。要么说自己是怎么讨好婆婆的，要么说自己是怎么面对无理取闹的公公的，要么说自己对老公有多么好，冬天把他地脚捂在自己的肚子上。 今天可能是因为夏梦一直闷着头吃饭，郭晓琪觉得无趣，便又说起自己的家庭来：“……我家里呀，其实是有点重男轻女的，但是就我一个女孩，所以我从小就受到很多优待。我哥虽然经常打我，但是啊，他也说了，这个世界上，只有他能欺负我。我哥身高一米九，大壮汉，有他在我可有安全感了。后来我结婚了，有一次一起打麻将，他输急眼了，站起来就要扇我，你猜怎么着？”她沾沾自喜地说道，“被我老公给架住了！我老公说了，以后不许你动她一根手指头！哎呀，我老公那会儿对我可真的是太好了……所以后来我们离婚了，我也并不恨他，都是那个小三犯贱，勾引别人老公。” 其他女孩都不很真心地附和道：“姐夫原来对您还是很好的。”或者，“哥哥也是好意。” 郭晓琪有点自得地说道：“所以我最近也在打算和我前夫复合，他和他那个小老婆根本尿不到一个壶里去，就是一时新鲜玩玩而已。” 而夏梦猛地抬头望着她：“你怎么能忍？” “嗯？你说什么？” “你都结婚了，成年了，自立门户了，你哥哥还是打你，你为什么不恨他？” 郭晓琪一下子炸毛了：“那可是我亲哥！我哥是脾气坏了点，但是他对我很好，原先在学校有女生欺负我，是我哥帮我打回来的，我不是说了么？他说这个世界上只有他可以欺负我！” “那你为什么不这么想，这个世界上，任何人都不可以欺负你呢。”夏梦说完这句话，整个桌子都静悄悄的。大家不露痕迹地交换着眼神，不明白一向安静的夏梦怎么会变得这么尖锐！ “什么啊，你说的这叫什么话啊！”郭晓琪似乎有点气急败坏，“我们是亲兄妹，他平时对我非常好！” 夏梦显然不明白一个会扇妹妹巴掌的哥哥能好成什么样……她的轴劲儿越发上来了：“你这样说，是为了让自己好过一点么？” -- 第80页 “靠，夏梦，你是不是神经病啊！”郭晓琪拍了桌子，于是连周围吃饭的人也都侧目了过来。 “我只是很奇怪，为什么一个人被打了还要帮对方说好话。”夏梦盯着她，“我也不懂你为什么不能为自己出头，你已经成年了。” “我哥一米九，170斤，你这样的小鸡崽他一把就能掐死！我怎么出头？！” “你可以找人打他，也可以趁他不注意捅死他嘛。”夏梦理所当然地说道。 郭晓琪震惊了，简直不知该如何回话。 同时，桌子上的其他人也有点震惊地看向她。 甜美的夏梦用她甜美的嗓音，说出这么残忍且可怕的话来。 “捅之前多警告他几次，还可以拿手机录像他是怎么打你的，这样捅死了，算正当防卫。”夏梦友善地提醒她，“要是我我就会捅死他。” “艹！夏梦你……”郭晓琪喘着粗气，迟疑了一会儿，她的语气又冷静了下来，甚至笑道，“平时恐怖电影看多了吧。” 同事赶紧也笑着打岔：“诶，说起来，最近那个恐怖片你们看过没？” 于是周围的人赶紧又开始活络气氛，将话题岔开了。 夏梦依旧低着头吃着饭，她感觉到郭晓琪在不安地打量自己。 夏梦猜测，在郭晓琪的哥哥打她的时候，家里人想必是没人护着她的，否则不至于她都结婚了，她哥哥还是会出于惯性地打她。 她要想过得好点，就只能讨好她哥哥。 现在她明白郭晓琪为什么那么竭尽所能地讨好所有的男领导了，她是发自肺腑的。 讨好强悍的男人就是她的生存之道，就是她的自保方式。即便郭晓琪的工作能力很强，她依然不安，依然害怕。 她是被错误地提拔到这个位置上来的，因为她的性格决定了她只能做一个服从者。唯有讨好那些貌似强大的男性，她才能获得内心的安宁与平静，才能获得安全感，这件事已经深入她的骨髓，改不掉了。 一个被绳子栓大的大象，哪怕具备了挣脱的能力，也只会原地打转。非但如此，这头大象还会攻击别的想要离开的大象。昔日的受害者，早已变成了加害者。 分析完了，夏梦无奈地叹气：或许该换个工作了。 ~ 晚上回到家，屋子里空荡荡的。 夏梦有点委屈。 穆云书的房间没有锁门，她便偷偷溜了进去。 屋子里说不上整洁，衣服被胡乱堆在地上。显然，他走得很急，没时间收拾。 她躺在了穆云书的床上，又把他的被子扯过来盖上。 如此，她才觉得稍稍开心了一点。 她又闻了闻被子上的味儿，和他身上的味道一样，干净的洗衣粉味儿中带着一点他特有的气息。 虽然很想就睡在这里，但是如果真的那么做，她可能会给人的感觉有点变态。 于是她恼火地坐起身来，给穆云书发信：“真的要一个月那么久么？你们单位好卷啊！” 他秒回了信息，却是公事公办的语气，两个字，“是的。” 夏梦蹙眉——妈的，这该死的句号！！！ 第42章 噩梦时分 “父亲要杀了我。” 夏梦在一身冷汗中意识到了这一点, 她看到夏文斌坐在沙发上，血红的眼睛死死盯着她，身体紧绷着……似乎随时会扑上来。 夏梦脑子里只有一个清晰地念头, 父亲想杀了她。 “妈，”她在巨大恐惧中拉住母亲的衣袖，颤声地求救，“救救我, 救救我，爸爸要杀了我啊……” 毛慧芳心不在焉地笑着：“你在说什么啊, 这个世界上, 爸爸最爱的人就是你啊。” 她抬眼看向母亲，母亲在笑着，脸上像是挂着一个懵懂的面具。 这时, 夏梦看到父亲站了起来, 一步步走向她。 她已经恐惧到无法喘气了……她觉得自己一定会死的！ 她抢了母亲的手机, 慌不择路地逃进了厨房, 锁上了门。 报警，或者联系别人，至少得找人帮忙……不然真的会死！ 她的手颤抖着, 几乎拿不稳手机，联系人里面唯有牛晓娥一个人。 但是她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 她拨通了牛晓娥的电话。 “喂。”一个男人接了电话。 “喂……”她压抑着哭腔，小声说道，“我找牛阿姨……是急事……” “你找她有什么事啊？”那个男人问, 虽然他似乎是刻意变了声音, 但那个腔调耳熟极了。 夏梦突然不敢说话了, 她在战栗, 浑身的汗毛都因为强烈的害怕而竖了起来。 “喂，你找别人，是想干嘛啊？”那个男人还在问。 仿佛是意识到了什么，她僵硬地慢慢回头……她看到厨房的玻璃窗上，映着父亲模糊的身影！他一只手举在耳边，正在打电话！ “喂！你他妈的到底想找谁啊！”电话里和门外传来了一模一样的声音！ 与此同时，厨房门被“砰”地踹开了！！！ 夏梦的哭声都梗在了嗓子眼里，她跪在地上，缩成小小的一团，对着那个逼近的可怕身影疯狂地磕头！ “爸爸不要杀我，爸爸不要杀我……”她疯了一样地用头撞地，“爸爸我错了，爸爸不要杀我……” “啊——！！！”夏梦轻声叫了一声，醒了过来。 -- 第81页 她浑身都是冷汗，又困又怕，轻轻地喘着粗气。太过真实的梦，像是走马灯一样在脑子里转着…… 梦已经醒了过来，恐惧却还未消散。 这时，她猛然看到自己的枕头边蹲着一个黑色的小孩！ 夏梦吓得几乎灵魂出窍！过了一秒才意识到，是小黑。 “你吓死我了……”她惊魂未定，“干嘛突然出现。” “你做噩梦了？”小黑小声地说着，手放在她的手臂上，冰凉的，简直像是死人的手。 “嗯……” “别怕。”它安慰着她，“有我在，不会有事的。” 夏梦鼻子一酸。 纵然心里偶尔对小黑有点畏惧和厌恶，但是事实上，在小黑还未成人形的时候，就会贴心地安慰她了。它是她精神上的朋友。 “我不怕了，我已经长大了。”夏梦柔声道。 “哦……”小黑低着头。 “你好像有点不高兴……”夏梦从它的语气中听出了一点情绪来。 “我也和你做了一样的梦。” 夏梦了然，小黑和她共用一个大脑，或许也会共享梦。 “也吓到你是不是？”她想，小黑也不过是个孩子而已。 “你还记得你初一的时候么？你摔断腿的那次……” “嗯……我真的摔断过腿？” “是的。”小黑抬起脸来。 小黑没有眼睛，但夏梦感觉它正望着自己。 “我不小心摔断的么？” “是吗？” 她一愣。 “是吗？”小黑又问了一句，“你都不记得了吗？” 一股难以言说的恐惧漫上了心头……夏梦感觉自己好像突然被梦魇住了似的动弹不得！ 她好像应该记住什么，但是却一直也没有记起来…… 是了！初一的时候，她从阳台上摔了下去了！！！ 五脏六腑都疼，最疼的还是腿，腿断了…… 为什么之前从来不记得，为什么一点印象也没有了！ “快去找乘客吧……”小黑消失了，但是冷冷的声音仍在她脑子里，“你还在拖什么啊？不相信自己会死么？” 夏梦冷汗淋漓，浑身都僵硬着动弹不得了，她还醒着么？还是说压根就是梦中梦呢？会有人醒着也被梦魇住么？ 她低声地哭了起来，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这么伤心…… 是的，不是害怕，而是伤心…… 她能听到自己像一个幼兽一样哼唧地哭着，也能感觉到自己很清醒，甚至于，她还睁着眼。可是她动弹不了，好像身体已经不归她控制了！ 这时，客厅的大门响了。 “救命啊，救我……”她哭着，哪怕是小偷什么的，请救救她…… “呜呜呜……”她绝望地低泣着，却动弹不得。 她不会真的死在这里吧…… “夏梦，你还好么？”门突然被打开了，熟悉的低醇的声音传了过来。 “呜呜呜……”她还是低低哭着，分不清梦境还是现实。 蚊帐被撩开了，她感觉自己冰凉的手被一只暖热的手握住了，“夏梦！你做噩梦了是不是？快醒醒？” 于是顷刻之间，压在她身上莫名的压力不见了，她清醒了过来。 “啊——”她猛地坐了起来，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是做噩梦了么？没事了，你别怕。”穆云书安慰着她。 夏梦怔怔看着他，是她还在做梦么？否则消失了两周的穆云书怎么会突然出现？ “你，你是真的么？”她忍不住伸手去摸他的脸。 穆云书脸上一热，却没有躲开，“我是真的，我刚出差回来。听到你在哭……” 还是放心不下她一个人住，又违背了自己的决定赶了回来。 “我做噩梦了……”她有点委屈，突然倾身抱住了他，“我吓坏了……你怎么才回来……” 穆云书整个人又僵住了。 本来只是情急之下过来安慰她，可谁知道…… 而且夏梦睡觉称不上老实，她的睡裙全都卷到腰部了！！！在黑夜里，那双腿简直白得像两条慵懒的白蛇，从轻薄布料包裹的神秘地带延伸了出来…… 这简直是世界上最可怕的折磨！他才刚刚花了两周的时间让自己正常了一点，就前功尽弃了。 可是他又不能推开她，因为夏梦刚才还在哭。 他只得闭上眼，轻轻拍了拍她的头发。 夏梦紧绷的身子慢慢放松了下来，虽然穆云书风尘仆仆地回来，身上一股汗味儿，但是那并不是难闻的汗味儿，她只觉得安心。 “没事了。”他声音低哑，辛苦压抑着不该在此时萌生的龌龊念头，“我回来了，我就在旁边屋里，你别害怕……” “嗯……”她应着，松开了他，又躺了回去，她低声说道，“你不会再走了吧？” 他感觉嗓子里好像热热地梗着什么东西，让他无法说话，只是“嗯”了一声。 于是夏梦仿佛得到了什么保障，闭上了眼。 他赶紧扯过一旁的凉被给那两条诱人的白蛇盖上！ 走出屋来，穆云书被周遭的黑暗包裹着，感觉自己就像是在做梦一样，还是一场诡异的chun梦！ 原本以为只要躲开她就好了，可谁知道，出差的时候，满脑子都是她。 -- 第82页 才回来，就…… 这简直是酷刑啊…… 可是—— 他靠在墙上，心里说道：“你不配……” 连肖想她都是亵渎。 ~ 早晨起来，穆云书已经给她准备好了早餐，牛奶、煎鸡蛋、水果、沙拉。简单，却营养丰富。 看着他端正坐在桌子旁边，宛如一个俊俏至极的假人，夏梦很诧异：“诶，你回来了？” 他眸子微动——难道她已经不记得昨晚的事儿了么？ 但他还是点了点头：“昨天晚上回来的。” 说完，他满怀希冀地观察着她的表情。 夏梦那甜美的脸上至少是看不出任何异样的。 “我有个问题，想问你。”他终于要问出那个致命的问题来了。 “嗯，你问吧。”她开始小口小口地喝着牛奶。 看着她舔嘴唇的样子，他莫名小腹一热，别开了脸，“为什么要住在这里。” “不是说过了么？我需要过渡一下。” “可是你并没有去找房子。”他早就发现了。他特意拿了一些附近租房的传单放在家门口的架子上，都是他精心挑选过的，但是上面落了一层薄灰——显然，她连近在咫尺的传单都不看，更不会去网上搜索了！ “怎么，不会是想赶我走吧！”她突然变得凶巴巴的。 果然，穆云书的气势就是一个纸老虎，一下子怂了，语气也软了，“我的意思是，你不怕我么？你住在这里，多有不便。” “我为什么要怕你？”她无辜地眨眨眼。 “我毕竟是个成年男性。” “哦……”她点点头，“你不怕我么？” “什么？” “我也是个成年女性啊！”她笑。 穆云书有点急了，“你就不怕……” “到底怕什么？”她抢白。 于是他又说不出话来了。 他感觉自己快要变成痴han了！这种话能直接说出来么？ “我得去上班了，”她飞快喝完了牛奶，“谢谢你的早餐。” 看着大门打开又关闭，她诱人的身体也消失了，他突然很无助地叹了口气…… ~ 临近下班时间，穆云书正把玩着手里的一张银行卡发呆。卡里存着他的国家奖学金，竞赛奖金，各种省吃俭用留下来的钱、工资、奖金…… 他已经这么拼了，里面也只有三十万而已……只够在这个城市买个大点的厕所——或许还是毛坯的那种。 或许当初公司买他们的软件的时候，也该和朋友一样，要钱就好了，60万至少看上去吉利一些？ 许光探过头来，笑道：“呦！这不是你那个宝贝的老婆本么？” 穆云书赶紧收起来，“别瞎说。” “怎么回事，难道是真有老婆了，要动本了？”许光笑着说道，“不会吧，找对象了？” 穆云书迟疑了一下，没有承认，却也没有否认。 “哦，什么？真的恋爱了？哇！”许光竟然比他还兴奋，“长什么样，好看么？” 穆云书拿起外套来：“不和你说了，我得走了，要接她下班……” 下午的时候夏梦给他发了信，说要请他吃饭。 他虽然答应了，但是当然不能让夏梦请。 “不是，你等等，”许光拦住他，“哥哥身为过来人，得教教你啊。” “教我什么？” “我知道，你没谈过恋爱，就想着一门心思地付出了。可这女人啊，你可不能太惯着她，女的就没有不得寸进尺的，你这么宠着，以后那是要上房揭瓦的。你就得一开始相处就把威风立住了，你现在天天接她，以后不接了，她就要闹你。你现在天天给她买好东西，以后不买了，就要骂你抠，我跟你说，都是经验所得。” “哦，”穆云书点点头，“那你说该怎么办？” “你得吊着她知道么？得一开始就说，我可不是那种会给女朋友乱花钱的男人，或者说，我可不喜欢太爱钱的女人。最好再和她透露一下你其实很有前途，让她觉得要绑住你。这样，不就给她那些非分的要求堵死了？你们以后吃饭的时候，AA；买东西，淘宝上弄个假货她也看不出来；再来得营造一种你很多人追，不是非她不可的感觉，让她哈着你，知道么？你这么帅，还不是手到擒来。说真的，我要是长你这个样子，我早就后宫如云了！” 穆云书若有所思。 “听懂了？”许光为自己终于能够指导他感到很--------------栀子整理高兴。 “不是，”穆云书迟疑且同情地看着他，“我好像知道你为什么没有女朋友了。” 许光的表情一下子变得苦涩了起来！ 第43章 黑暗诱惑 如果采访一下穆云书的高中同学, 对他是什么印象，大部分人，譬如王倩倩, 都会说：“穆神啊，好高冷的，有点不解风情吧。” 曾经夏梦和王倩倩一个被窝里看小黄漫的时候，王倩倩也说：“很难想象穆神也会有这种需求呢。” 夏梦很神往：“他又不是太监, 肯定也会这样的吧。” “也是，唐震威和他一起去比赛, 路上堵车了, 一群男生都只能尿在矿泉水瓶子里。” “哦？” 王倩倩瞄了一眼夏梦的小身板，“应该是你承受不了的尺寸，练长跑的男生下肢发达, 你想想。” -- 第83页 夏梦笑了：“狗屁, 老娘海纳百川！” 王倩倩也跟着笑倒, 伸手去抓她的胸：“有容乃大！你为什么只有两个小馒头？” 两人闹了一阵, 夏梦又很忧愁：“如果真的是那样，他会不会早就憋不住找了女朋友了？譬如说，又到了□□的季节……” “很有可能吧, 但你也会遇到你喜欢的男生的。”王倩倩安慰她。 夏梦担心穆云书会很快忘掉她在大学里找到新的伴侣。而穆云书上学的时候，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赚钱。 靠自己赚钱。 大学时追求他的女孩更疯狂，但如果不管怎么拒绝都不行，他便干脆冷着脸连话都不说了。这在男生看来是相当不可理解, 哪怕不喜欢, 难道就没有别的冲动么？难道就不能找个条件好的女孩养着他么？追他的人里不乏又漂亮家世又好的, 他却只是因为“没有感觉”这样荒诞的理由就不肯再有进一步的发展。 所以在旁人眼中, 穆云书这个人，又穷又傲，典型的腐儒，棱角太多，除了脑子和外表，一无是处。 至少夏梦在高中的时候是听楚天奇这样说过的。 但夏梦只是冷笑：“一个人拥有顶尖的智商还有顶尖的容貌，这就是上天给的最大恩赐了。正常人只要有其中的一个就足够一辈子吃喝不愁，何况他还有两个。” 楚天奇很不服气：“我不觉得我长得比他差！我成绩也很好！我家条件也好！” 夏梦很怜悯地看了他一眼。 楚天奇被她的眼神气得差点要哭出来！同时还觉得自己无比愚蠢！ 楚天奇放下了狠话：“穆云书那种人，根本不会哄你，更没有什么情调可言，你真跟他在一起就知道了！到时候你可别找我哭！” 此刻，夏梦望着盘子里穆云书为她剔出来的龙虾肉，感觉楚天奇又被打脸了。不管怎么说，穆云书是很体贴的人。 “在想什么？”他推了推眼镜，一脸严肃地问道。好像她不回答问题就会被请出去罚站似的。 但夏梦已经在吃着他给剥的龙虾肉了，当然不会被他的冷脸吓到，只是笑道：“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果然，他脸红了，低头说了一句：“这算好么？” 原来穆云书是一个很爱脸红的人。 看着他又在那里挑蜗牛，夏梦赶紧说道：“你用这个小叉子，轻轻一转就出来了。” “哦……”他额头见汗。 这家法式餐厅是夏梦选的，价格可怕，餐具也不是他擅长使用的。就在两人吃饭的旁边，有个弹钢琴的给伴奏，还有个穿着西装的男人笔挺立在不远处，一有点风吹草动就要过来问一句：“您吃得还满意么？” ……穆云书从来没有一顿饭吃得压力这么大过…… “你放心，我请你。”她笑嘻嘻地说着，以为他嫌贵。 “不不，我来。”他很坚持。 夏梦又掏出手机来，抬手示意侍者过来。 果然，那个西装男“唰”一下瞬移过来，笑道：“夏小姐，新菜合您的胃口嘛？” “好极了，尤其是这道龙虾，很新鲜。”她将手机递过去，“可以帮我和我朋友拍张照么？” “好的。”侍者接过手机来，同时锐利的目光不露痕迹地打量着穆云书 ——通身没牌子的廉价衣服与书包，手表是褪色的杂牌，全靠着过分俊秀的外表和高大的身材撑起来抓人眼球的气势，连带着那普通的衣服都变得高级了起来。 这脸，这身材，难怪有资格吃软饭！ 但是他这个软饭吃得好值啊……尤其金主是夏梦这样的清新脱俗的小仙女。 “穆云书，你坐我身边来，我们合个影好不好？”她歪着头。 他迟疑了一下便谨慎坐在她旁边，两个人之间还有着十公分的距离。 但侍者才举起手机来，夏梦便歪在了他身上。 “……”穆云书诧异地望向她，已经被拍下来了。 侍者把手机还给了夏梦，火速退到了一边去。 她看着手机惊呼道：“穆云书，你好上镜，拍出来更好看了。” “哦，是么？”他拿过来看了，第一眼就看到了夏梦，照片里她一身银蓝色的小裙子反射着星星点点的光芒，好像夏日的银河，璀璨的宝石。她的头靠在自己的肩膀上，笑得灿烂。 反而是穆云书自己，表情还有点呆，耳朵红着，一身不知道穿了多少年的衣服，简直像一片暗淡的绿叶。 夏梦稀罕地咂嘴：“你看，你给我衬得都不好看了，诶，我能发在我的朋友圈里么？” “当然可以。”他把手机还给她，继续给她挑蜗牛。 “我就写老同学聚会，可以么？” “可以。” 侍者于是又想——可真是个温顺的小白脸子！ 夏梦大剌剌地发在朋友圈里炫耀道：“老同学也太帅了吧！[桃心][桃心][桃心]” 一石激起千层浪，她的朋友圈的点赞与留言数量瞬间爆了。 夏梦在高中和大学人气都非常高，社交网站随便发的一条视频就十几万点赞，之前不论找多少男朋友，她这个渣女都从来没有公开过。这次，虽然只是发在了朋友圈里，用词也挑选了“老同学”这样的字眼，可这却是她第一次发男生的照片！ 王倩倩几乎是秒回道：“我靠，是我瞎了么？这不是那谁么？” -- 第84页 底下的人迅速给出了名字来：“这不是穆神么？” 甚至于她好友里的高中同学又火速把这张合照转去了群里，群里的人又忍不住分发去了更多大大小小的群里，说道：“高中学霸校花和学神校草在一起了。” 各种复杂的情绪——不可思议的，含酸带怨的，爷青回的，感慨的，祝福的……一瞬间都涌了过来。大家都感慨说道，原来当年不是夏梦单相思，人家是两情相悦！ 果然，这个cp嗑对了！ 自然，也有人酸溜溜地说道， “你以为学神肯定与众不同，不好这口，结果，人家还是好这口。” 五分钟后，穆云书居然就收到了高中室友的微信：“老穆，你和夏梦在一起呢？！！！！！！” 后面的n个感叹号充分展示了问话人震惊的心情。 穆云书苦笑，回了个“是”。 “我靠！！！！”好友还发来了更多的疑问，他却已经扣下手机，和夏梦继续吃饭了。 ——他没想到夏梦的威力这么大。 “不会给你带来困扰吧。”夏梦虚伪地表示关心。 “不会，我们只是吃饭而已。”他微笑。 于是夏梦突然眉头一簇，有点不高兴了。 一直到晚上回到家，夏梦都有点不快，说话也冷冰冰的。外面的世界已经炸了锅，可穆云书根本没有办法回复所有人的消息，何况他心里还惦记着夏梦为什么不高兴了。 夏梦一回到家里就洗澡，洗完澡就踢踏着拖鞋钻进卧室，把自己关了起来，不给他说话的机会。 他站在门口，欲言又止。 该说什么，该以什么立场说…… 本来就觉得自己穷得叮当响，发誓要远离她，结果还是回来了。 或许是应该找个借口和她说说话的，但是如果这本来就是他想要的结果，他又为什么要去多此一举呢？ 他的手抬起又放下，放下又抬起，就是落不在门上。 夏梦很生气，她一时想到小黑对她的威胁，一时又想到穆云书的有意划清界限，感觉整个人生都很晦暗。 过了一会儿，她也蹑手蹑脚爬起来，耳朵贴在门上听。 穆云书好像也去浴室洗澡了。 她冷笑一声，又钻回了层层的蚊帐里。 约莫着他快洗完了，她才唤道：“穆云书，你睡了么？” “还没有。”他的声音由远及近，停在了门口，好像就在等着她召唤似的。 夏梦关了台灯，在一片黑暗里冷冷说道：“你家里有创可贴么？我的脚踝被高跟鞋磨破了。” “你等我去找一下。” 又过了一分钟，他的声音又在门外响起了：“找到了。” 夏梦依靠在软垫子上，有气无力地说道，“那你拿进来吧，我脚疼。” 于是，她等了足足五秒钟，门才被打开。 望着黑暗的屋子，穆云书一愣，手不由得攥紧了。客厅的光投射进来，落在白色的蚊帐上，使得里面的人影格外模糊，宛如鬼魅。 夏梦的声音从蚊帐后面传过来：“可以递给我么？我脚疼得厉害。” 他舔了舔突然发干的嘴唇，慢慢走上前。 有一股血液在他的身体里快速地、毫无章法地乱窜，血液向上，他便耳边尽是擂鼓似的脉搏冲击着耳膜，可血液很快发现上面无路可走，便又改道向下，鼓鼓地、梗头梗脑地、执着地堵在某一处。 好像笃定自己能从里面出来。 幸好屋子里黑，她看不到。 蚊帐里伸出一只雪白的手来，接过了创可贴，又缩了回去。 他感觉他的心也被那只手拿了进去——拿进了那个未知的旖旎的世界里。 他呆呆站着，眼睛发直，明明已经给她了，却杵在那不走。只知道呆呆地喘气。 夏梦于是嘴角带了笑意，“诶，我有点看不到，你帮我贴好么？” “哦……”他不敢坐在她的床边，半跪在了地上。 于是纱帐下探出了她的脚来，创可贴也被递了出来。 他感觉自己又在出汗了，细细密密的汗液从后脊渗透出来，从额角渗透出来，从每一根神经渗出来。他不敢去碰她的脚，却又想狠狠攥住她的脚。 白皙的脚后，在骨骼最明显最纤弱的部位，被磨掉了一小块皮。 “要不要，再给你抹点酒精……”他声音发颤。 “不用了吧，只是磨破了而已……”她的声音近在咫尺，悬宕在他的头顶——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坐起身来了。 他盯着蚊帐后她模糊的脸，感觉整个人都被蛊惑了似的，只是痴痴看着。 喉结上上下下地滚动着，他已经知道自己在渴望什么了，呼吸都变得急促了起来，喘xi着，好像一条缺氧的鱼。 “喂，看着我干什么啊……”她软软的语调带着笑，存心要戏弄他。 他仓皇低下头，飞快撕开创可贴，给她妥善地贴好。随后立刻站起身来走了出去，还给她关上了门。 虽然他有意背对着她，却还是在侧身的时候被她看出了端倪来。 ——实在是太明显了…… 夏梦摸了摸脚后跟，创可贴贴得很牢靠，软软的棉花的部位刚好对着伤口。她的手摩挲着那里，心里有点佩服和怨恨穆云书。 她躺下了，脸上发烫，轻声感慨：“哎，欲求不满啊……” -- 第85页 有那么一瞬间，她与穆云书对视的那一瞬间，她以为他会扑上来。 她既害怕又神往，她很享受这样和他游戏的感觉，又期待他能做一些自己预料之外的事。或许，她会呵斥他，或许，她会就此让这个游戏落下帷幕。 可是他还是离开了，被撩拨得晕头转向，混似一只要发疯的兔子扛着帐篷匆匆跑路。 手臂一伸，她又给台灯打开了。 她从来也不是早睡的人，关了灯也不过是为了麻痹穆云书而已。当她认真处理完了股票的买卖后，才发觉工作群里有许多信息。 郭晓琪在群里发了一长段怪言怪语，大概意思是说，人要有承受挫折的能力，要懂得自我排解，公司不欢迎脆弱的不堪一击的人。 底下是寥寥回复的人，要么是【大拇指】，要么是【鼓掌】。 夏梦觉得郭晓琪的话来得莫名其妙，她醒了醒神，给一个关系还不错的同事发信道：【什么情况，我错过了什么大戏么？】 同事飞快回复了她：【嗨，别提了，郑玉莹，就是上周才来的那个姑娘，自杀了。爸妈来单位闹了。】 第44章 不得好死 夏梦对郑玉莹有印象, 那是一个农村考出来的姑娘。 长得很漂亮，穿的也是整洁大方的衣服。看得出来，她的父母很疼爱她, 在尽自己所能的给女儿提供良好的生活。 郑玉莹和所有初出茅庐的女孩一样，对即将开始的工作抱有极大的热情。或许父母也殷殷叮嘱过“要听领导的话”“要好好表现”这样的话。 她有着极强的自我管理意识、服从意识，就像无数温顺且优秀的女孩一样，怀揣着一颗对世界的美好期盼进入职场。没有人教育她该如何面对无耻的人, 没有人告诉她，如果领导是一个混蛋该怎么办。 还要服从么？还要隐忍么？该反击么？反击了会不会有很严重的后果？ 她的人生准则, 要为这个社会地潜规则让步么？她的自尊与自爱, 是不值一的东西么？ 当她忍不住向父母抱怨时，无助的父母甚至提议：“不如我们给你领导送点土特产吧！” 同事的话语里满是怨气：【送了也没用，郭姐当着她的面给扔垃圾桶里了, 让她好好上进, 别弄这些垃圾。哎, 太惨了……】 夏梦又问同事：【那她自杀是因为什么？】 【就是迎新的时候, 差点被赵总……哎……但是她跑了，可能跑了也很受打击吧，尤其第二天她一早来, 郭姐就当着所有人的面狠狠地骂了她。她哭得可惨了。】 【我怎么没有一点印象？】夏梦想不起来那天的事儿了。 【她在厕所哭的，小姑娘, 要面子嘛。郭姐说她被摸了两下就寻死觅活，纯粹是装，妈的, 真是听不下去。】 【郭晓琪是不是疯了！】夏梦紧接着问：【为什么你能容忍她呢？】 这次, 过了好久同事才回复道, 【我早就在找新工作了, 哎，但愿玉莹没事儿。】 夏梦被提点了，赶紧打开了招聘网站。她还没有转正，及时止损很有必要。 这时，楚天奇也给她发了信：【你见到穆云书了？】 隔着屏幕，她不知道楚天奇是怎样一幅模样，故而也就不在意地说道：【是啊，你不是能看到照片么？】 过了五分钟，楚天奇才发信道：【不是老同学聚会么？】 她微笑：【现在是老同学，过两天可能就是你姐夫了~】 【你还喜欢他？】 【废话~】夏梦想了想，补充道，【而且他也喜欢我】她又自恋道，【谁能不喜欢我？】 可是楚天奇并没有像之前那样和她打趣，嘲笑她的自大。他再没发信来。 夏梦也就没有再说话，她忙着找新工作。 她并不知道今天的照片和话给了楚天奇怎样的迎头一击…… 就在今天，大学毕业的楚天奇觉得到了自己该兑现诺言的时候了—— 他终于放下了心理的负担，决定要向夏梦表白。 他把这次的表白看作是背水一战。他已经保研去了最好的学校，父母也答应在市区给他买房子，他确信自己终于可以和夏梦有一个崭新的开始了。 当然，夏梦也终于不做她的花花少女了…… 楚天奇甚至还做了个表白ppt，用奖学金准备了一套Lamer的化妆品和一件羊绒大衣作为礼物。在夏梦以往的追求者里，他的礼物算不得是最贵重的，但是他自认自己对夏梦的感情是最重要的，其余的东西都不过是锦上添花罢了。 他知道夏梦内心喜欢学霸这一款。他也知道穆云书去了最好的院校。现在，他在学校上已经和穆云书不差什么了。外表来说，他不认为自己就不如穆云书好看，好吧，哪怕是但看脸有一点不如，但他父亲升职了，他在优渥的家世上已经弥补了外表的一点差距。 除此之外，他还去过很多国家，和夏梦有共同语言，比穆云书那个国门都没迈出去过的土老帽不知道要强多少倍！ 而且爸妈一直对夏梦很好，就像亲爸妈一样，夏梦嫁过来，就像回了自己家——不，甚至比回了自己家还要好，爸妈对她一定会比她亲生爸妈还要好。 他甚至更了解夏梦！ 这样盘算下来，他觉得自己胜算很大！ 他握着夏梦送给他的美人鱼吊坠，他想要重新获得美人鱼的爱。 -- 第86页 他的内心激荡着一股冲动，这股冲动冲破了一切枷锁，他决定不再怯懦，他决定拼一把，哪怕以后做不成朋友，他也要尝试和夏梦在一起！ 可也就在这时，他看到了群里的照片…… 弯弯的眉眼，甜甜的梨涡，亲昵的肢体语言说明两人已经相处了一段时间—— 而在她身边的人——烧成灰他也认识！！！ 那个消失了六年的男人，名字却依旧被他和夏梦记得。 夏梦笑得十分开心，靠在穆云书的肩膀上，两个人眸中的光是互相心仪的人如愿在一起时才会有的光彩。 但楚天奇就像是被人兜头盖脸泼了一桶冰水。 一瞬间，他感觉自己的视线模糊了。 一种难以言喻的巨大委屈与失望袭上了心头，还有愤怒！！！ 他珍视夏梦！爱护夏梦！他自认他对夏梦的感情要比穆云书这个消失了不知道多少年的人来得深、来得隐忍得多！ 而且，这一切多么不公平啊！他与她考在了一个学校，他才是那个夏梦遭受非议的时候维护她的人，他才是那个默默付出的人！夏梦写毕业论文的时候，是他舔狗似的给她送一日三餐，是他帮她去打印！夏梦开始找工作了，他就为她去找合适的房子，晒得一身黢黑！ 夏梦的前男友，他认识三四个！他承担着那么大的压力，还得装出一副浑不在意的样子。 而穆云书呢，他从外部来，他什么也不用承受，什么也不用理会，他轻松地就获得了夏梦的笑与爱！ 凭什么！！！ 为什么老天对他这么不公平！！！ 可是楚天奇在哽咽中，又模模糊糊地意识到，其实老天已经把机会给他了，甚至，给了不止一次。他与夏梦有六年的时光，六年没有穆云书参与的时光，他有无数次的机会，每一分每一秒都是机会…… 然而他退缩了。 在这个夜晚，楚天奇一个人在外面走了好久。 ~ 第二天夏梦去上班，郑玉莹果然没有来。她那对憨厚的父母昨日就被郭晓琪牙尖嘴利地骂跑了。郭晓琪一会儿说他们妨碍公司正常运营，一会儿又说因为郑玉莹的缘故公司损失了一笔大单子要向她追责，还说他们无凭无据冤枉了赵总，要告他们损害名誉。总之，郑父郑母没有太高的文化，被她唬住了，抹着眼泪走了。 但临走前，郑玉莹的母亲死死盯着郭晓琪道：“你，还有那个什么赵总，你们不得好死！” 郭晓琪一点也没带怕的。 不得好死？她从小到大暗暗骂了她哥多少次不得好死，根本没有用！ 她上班来的时候，看到夏梦站在座位那里。 “你看什么？！”她挑眉。 “没什么……”夏梦微微一笑，“只是也听说了玉莹的事。” “这种事别乱传闲话，知道么？”郭晓琪语带威胁地对她说道。 “哦……”夏梦点点头，盯着她。 郭晓琪觉得她乖顺得诡异，皱着眉走进了办公室。 这时，夏梦收到了一条毛慧芳的信息：【小梦，你需要和单位请个假回来一趟】 她不耐烦地回复道：【我不会回去的。】 好半天，毛慧芳的信才发了过来：【你奶奶快不行了，想最后见你一面。】 ~ 整个公司的人都看出来，穆云书最近很荡漾，是荷尔蒙临近爆炸边缘的那种荡漾。 他经常会想着什么就突然出神了，同时脸也会红起来，饱满的嘴唇微张，简直是男人看了也合不拢腿的程度！ 一边荡漾，一边还有明显的变化。衣服在一夜之间，不论质感还是样式突然都上了一个台阶，鞋子也变成了有钱都不买不到的潮牌……而且给他买这些的人仿佛格外懂得怎么打扮他，知道他的模样适合什么样的。 他本来就容貌出众，这下更是有种鹤立鸡群的格格不入。 许光100%确定，穆云书的这个女朋友，品位好，家境应该相当不错。 毕竟穆云书家境虽然赤贫，但他模样好，学历高，骗个有钱女朋友应该是不难的。只不过许光暗搓搓地猜测，他这个女朋友，应该不会太好看。若是好看，又有钱，正常男人早就po在朋友圈里大肆炫耀了。 ——他想，天底下的好事儿总不能都让穆云书一个人占了。 “喂，穆神，是不是交女朋友了，好歹把照片给我们看看呀。”趁着午休，许光暗搓搓地问道，“怎么还藏着掖着？” “我没有交女朋友啊。”他语带诧异。 穆云书端着咖啡杯，眉眼氤氲在热气里。他今天一身都是许光从未见过的新衣服，那藏青色的长袖T看上去平平无奇，近看却质地良好细密。 另一个同事也在支棱着耳朵听着，闻言撇撇嘴：“骗谁呢？你这衣服，这鞋，你敢说是你自己买的？” 穆云书哑然，不错，他身上的衣服是夏梦趁他不在的时候给买的…… 许光打量着他，眼前的男人，肌肉在薄薄的布料下若隐若现，那舒展的姿态和端咖啡杯的姿势，要说他是在曼哈顿公寓顶层享受生活的霸道总裁也有人信。有时候许光都纳闷穆云书一个农村孩子，长得好看也就算了，怎么会有这么出众的仪态和气质，难道就是传说中的腹有诗书气自华的活体？ 听他不否认有人给他买衣服，许光又心想，那八成是女朋友见不得人了，果然，穆神这样的人类顶尖知识分子，也要为了世俗的原因牺牲身体，真不容易啊。 -- 第87页 这样一想，他之前主动要求出差，是不是为了躲富婆女友啊！ 许光在脑海里描摹出了一副穆云书被身高八尺的富婆摁在地上反复摩擦的惨状。 有点刺激……？ 第45章 人之将死 这时, HR冲进来给大家发放迷彩服，“下午有团队训练，都要穿这个参加啊。” “不是吧, 又来……”有的老员工小声抱怨，“都工作了还整军训那一套。” 许光也烦躁道：“买个质量好点的也行啊，这料子也太次了，穿了都起疹子。” HR当做没听到, 反而又强调了一遍：“王总要求都必须穿，教官要检查的！到时候受罚了可别怪我！” 穆云书直接给衣服扔进了垃圾桶里。 许光震惊了, 赶紧给他捡了回来：“你干嘛, 下午还得穿呢！” “不想穿。”他拿着手机，专心回夏梦的微信。 不管他发信的语气看上去多么冷，每次只要夏梦发信来他都是秒回。 许光只好又给衣服扔回了垃圾桶, 心想, 穆神又要搞刺头了…… 到了下午, 果然穆云书还是没有穿公司发的衣服, 在一群劣质迷彩服的难闻气味间简直格格不入。 教官是总裁从外面请来的，一见到穆云书没有统一着装，好像一下子抓到了典型！喝道：“你为什么不穿公司发的衣服！” 穆云书很平静道：“理由很多。第一, 料子不好，说明你们只是单纯拿钱, 根本不在乎用户体验了，用这种对人体有害的次品糊弄。第二，我个人很不喜欢这种文化, 想遵从内心的感受。但我尊重公司的选择, 所以我选择坐这看着。” 公司的其他人都面面相觑。 穆神平时不言语, 甚至脾气还挺温和, 但一旦认准了什么，那谁也休想指挥他，连投资公司的董事长都知道他们公司的穆云书是个原则性很强的人，居然还对他这个小屁孩礼让三分。 没才华的刺头叫傻逼兮兮，而有才华的刺头叫个性。 对于普通员工来说，每次看穆神变刺头简直太刺激了！就像是有人做了他们一直都不敢做的事一样！大家都对这样的活动很反感，感觉就是骗钱加浪费时间，架不住人力经理喜欢，大家都猜或许是有回扣可以拿…… 教官一时有点下不来台，急忙挽尊：“你这种没有团队意识的人，还在这里强词夺理！” 穆云书没有说话，只是目光放空似的望向远处。 教官越发火大：“小伙子，你别以为自己有多特别，我跟你说，你这种愣头青，我见多了，仗着自己多读了几年书，就觉得自己了不起了，我跟你说，你这种人，迟早要跌大跟头！这个社会，是有它的规则的，你以为自己是个性，其实是各色！我跟你说，你……” 他话还没说完，穆云书已经打断了他，温和道：“教官，别浪费时间教育我了，还有这么多人等着呢。” 虽然穆云书的语气很平静，教官还是感觉自己的权威被挑衅了。他气得脸通红，大叫道：“他们等着还不都是因为你，你这种人根本就不会有前途！你迟早会被开除 ！！！那时你就知道后悔了！” 许光“噗”笑了出来。 “你笑什么？！”教官喝道。 许光赶紧憋住了。 然而更多的人都跟着窃笑了起来，于是气氛一下子松弛了下来。 开除穆云书？开玩笑呢吧！ 穆云书站起身道：“看来我在这影响大家了，那我就提前下班了。”说完，竟然真的起身走了。 许光不免忧心地看着穆云书的背影心想，穆神这么硬气不知变通，真的能给富婆伺候好吗？ ——要不还是换我吧？！ ~ 穆云书并没有回家，他在楼下的街心花园坐着发呆。 心里有一点绝望。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该怎么办才好。 在目前的公司，他转正后年薪税后60万，学长也允诺了他一年后就升他为副手的职务，甚至还有股份激励。 这是很多年轻人要奋斗5-10年、甚至更久才能有的成就。 是他太贪心了么？他觉得真正能够给夏梦优渥的生活，还有很远的路要走。 可他太年轻了，家庭别说帮忙，能不拖后腿就已经父母给予的最大帮助了。 房子啊，车啊，这些现实的问题摆在他面前，让一向淡然自信的他也心生出了焦虑来。 而焦虑的源头，就是那个炎热又躁动的黑暗的世界…… 他坐在这个巨大的城市中心，那么渺小，那么无力。 他一时坚信自己能够凭借着能力出人头地，一时又觉得沮丧，因为那也需要昂贵的时间作为成本。夏梦的家庭，他再努力五年也是高攀不起…… 这时，他电话响了。一看是夏梦的名字，他赶紧接了起来。 “喂？夏梦？”他努力让自己听起来温柔一点。 电话那头传来女孩的哭声。 他一下子紧张了起来，“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你慢慢说！” “我在车站呢，我奶奶快要不行了，我得回去看她。”她哽咽道。 他哑然，他最不会安慰人，只得安慰道：“节哀顺变。” “我请了一周的假，要住在家里，我想我需要告诉你一声。”她说道。 “那你回来也和我说一声，我去接你！”他急忙道，“好么？” -- 第88页 “嗯，谢谢你……”她瓮声瓮气说完，挂断了电话。 晚上回到家里时，穆云书感到心里萌生出了一片空洞来。没有了夏梦，那个房间便变得没有任何不同，并不会令人战栗、兴奋、和害怕。 即便这样骤然的离开并不是她的设计，但他确实因此开始体验到了比以往那朦胧的惦记更深刻的、更蚀骨的一种感觉。 ~ 夏奶奶快要不行了…… 夏梦赶回家时，老人已经下不了床了。 家里围满了各种丧葬用的东西，都还没有拆，似乎是仓促备下的。 然而夏奶奶却始终吊着一口气，说想见夏梦。 此时，全家人都围在那里，她却抬起干枯的手指指向夏梦，气若游丝地说道：“小梦陪陪我，慧芳啊，就你最累了，去睡睡吧，啊……你们都去吧……” 毛慧芳擦了擦眼泪，她与老太太鸡飞狗跳地斗了半辈子，此时却依旧哭得伤心。 人就是这样的复杂，以为是仇人的两个人，最后离世的时候，又突然顿觉是彼此的亲人了。曾经的水火不容，如今却化成了眼泪。 人都走了，唯有夏梦留在奶奶身边，她哽咽地说道：“奶奶，您是不是有话要对我说？” 夏奶奶望着美丽的孙女，泪眼模糊道：“小梦，好娃儿，你四五年没回来了，瘦了……怎么在外面不好好吃饭呀……” “对不起，奶奶，对不起……”她跪在床边握着奶奶的手，哽咽着道歉，“我应该多回来看您的。” 老人哽咽着，声音虚弱，“别道歉，我知道……你是要躲你老子。奶奶不行了，你……你不恨奶奶吧……” 夏梦摇摇头。 “我知道，你心里还是很是恨我的，恨我把你爹养成那个样子。” “没有。”她终于开口否认。 一个人长成什么样子，又岂能全然怪罪父母呢…… 夏奶奶抚摸着她的手道，“小梦，奶奶有个秘密想要告诉你，这个秘密，我已经保守了大半辈子了。我想在死之前把它说出来。但我说了，你也别怕，我不是为了叫你害怕的。” “好，您说。” 夏奶奶突然握紧了她的手，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能将这个久远的秘密道出来： “你爷爷他……是我杀的。” 第46章 婆媳和解 夏梦从来没有见过自己的爷爷。 爷爷在她父亲14岁的时候就去世了, 去世的时候年纪也不大，只有46岁。那时候奶奶也不过才39岁，有人劝她改嫁, 她却表现得悲痛欲绝，立誓一辈子不会改嫁。 而她也确实一辈子单身，一直到死的这一刻。 大家都说她对爷爷情深义重。 后来，哪怕已经背井离乡远离了原来的人和事, 奶奶依旧缅怀着爷爷，她重复地念叨着, “你爷爷是个好人啊……可怜你爷爷死得早……” 家里但凡有什么好事, 夏奶奶总会说：“是你爷爷啊，他在天上保佑着我们呢！” 从来没有人会怀疑奶奶对爷爷的感情，夏文斌甚至还用洋洋得意的语气和毛慧芳说：“你算哪门子贤惠？我要是死了, 你分分钟就改嫁了。你能像我妈这样守一辈子么？” 即便夏梦也从来都只是觉得, 奶奶不过是那个时代万千遵循传统的女人中最平凡的一员。 可是, 现在, 就在奶奶的房间里，她说：“你爷爷他，是我杀的。” 夏梦感觉做梦一般不真实, 脑袋也因为震惊感到一阵阵胀痛。 可是夏奶奶却好似终于吐露出了心里的一块石头，语气变得柔和且放松了起来, “不错，是我杀的，但是我从来没有后悔过, 他死后的每一天, 虽然我也害怕被人知道, 但是对我来说, 那都是完美的一天。” “奶奶……你是不是在说胡话啊……”她疑心是奶奶快要死了，所以糊涂了。 可夏奶奶自言自语般说道，“你爷爷啊，他在人前，人缘是再好不过的了，年纪轻轻就做了村长，之后据说还要做县长……就算是我嫁给他的时候，我也以为自己要享福了。谁知道，才结了婚，他就开始打我。也忘了是为了什么，揪着头发打，打得我脑袋上起了个鸡蛋那么大的包。后来有了你大伯，他又打你大伯，我哪怕自己挨打，拿能看着自己的娃儿挨打呢？我得护着他，结果就被打得更多了……然后我又有了你爸，我挨打，你爸就抱着脑袋蹲在墙角那，吓坏了，吓傻了，连哭都不敢哭，我可怜的娃……别人一抬手，他都以为是要打他，我看到了，心里太难受了…… 可是，年纪稍大一点，你爸就越来越像你爷爷了，经常背着我打你叔……我心想，这坏了，两个娃儿，一个被打傻了，一个要是像他老子，以后的媳妇岂不是要像我一样受苦？所以啊……那天你爷爷又打我，我也不生气，我浑身疼，但我还哄着他，我给他买了好酒，他喝多了，然后啊，我带他去二楼睡觉。我心想，□□都说了，妇女能顶半边天，你敢跟主席作对么？就给他从栏杆边上推下去了。 他摔在楼下的台子边，脑浆流了一地，我哭了，但是我心里是真的高兴……可是我高兴了之后就开始害怕，我被抓走了，谁来照顾我的三个孩子呢？” 夏梦听得心惊胆战！ 夏奶奶微笑：“可是没有人怀疑我，没有人会怀疑一个女人。大家都同情我，没有人认为，我会狠心杀了自己的丈夫……”顿了顿，她表情一变，“可我还是错了，我要是早点弄死他就好了。好娃儿，你是该恨我的，你爸爸变成这个样子，都是我不好啊……” -- 第89页 “不，不是您的错！您别怪自己。” 可夏奶奶却好似没有听到似的，兀自说道：“怪我太懦弱了。怪我想补偿三个孩子，所以什么都替他们做了。我不知道那样也是不对的。是奶奶对不起你，小梦。我知道你恨你爸，那天你和我说，巴掌没有落在我身上，所以我帮他说话。奶奶终于听明白了，奶奶好悔啊，糊涂了一辈子，为什么直到那天才听懂了你这句话呢。明明我挨打的时候，都有勇气杀人，可我却反而劝你忍着，要是我再早一点明白，就不会发生那件……” 夏奶奶好似想到了什么，突然顿住了，她紧紧抿住了嘴，但是神情却变得更加悔恨和悲伤。 “发生什么？”夏梦不解。 又过了几秒，她才说道，“就不会让你这么难过。我只想着，你爹可不能打媳妇……可是，他打你，我就当成是理所当然的了。可我怎么会这么觉的呢，我怎么会这么糊涂啊……你恨我，不想见我，是对的……” 夏梦哽咽道，“奶奶，别说了，我不恨您，真的，您别这样说……” “小梦，我原先护着他，是因为他是我的儿子，我不得不护着……以后我走了，我就希望你好好的。”她顿了顿，望着孙女的脸庞，心酸道，“奶奶说这些，是不想你走我的老路，毕竟，他不是一个与你毫无血缘关系的人，他是你的爹……我怕你恨他，你自己也过得不快乐……” 夏梦哭了：“奶奶你放心，我会快乐地活着的……” “是的，梦娃子，快乐地活……”夏奶奶望着她，似乎还有无限的话想要说，似乎还有一个秘密隐藏在她的唇间需要被吐露，一个比她杀了人还要沉重的秘密！ 可是最终她只是说：“过去的事，就不要去想了……一辈子也别想了，好么……” “奶奶，我不懂，您在说什么啊……” 夏奶奶闭上了眼睛…… 夏梦握着她的手等了一会儿，问道：“奶奶，你睡觉了么？” 夏奶奶的眼睛微微睁开了一点，似乎是失神一般望向天花板，喃喃道：“你来了，我可不怕你，我还能再杀你一次……” 夏梦感觉到了不对劲，当即大叫道：“爸！妈！你们快过来！奶奶不行了！！” 房门打开，大人们冲了进来、围拢过来，在他们的哭叫声中，夏奶奶这次永远闭上了眼。 夏梦站在一旁，看着哭天抢地的大人，再想到方才奶奶告诉自己的事情，她心里如同乱麻一样…… 她想不到看上去最传统不过的奶奶，会有这样杀人的勇气。 奶奶不是说，爷爷对她很好么？ 可再细细想来，她曾经所说的过往中，似乎早就有迹可循…… 并不是什么民兵大队长让爷爷不再打她了，是她靠着自己重新获得了新生。 夏梦心想，原来我是杀人者和神经病的后代…… 一个冰凉的小手塞进了她的掌心。 ——是小黑站在她身边。 “……”小黑一言不发地看着她。 夏梦远远站着，看着奶奶的遗体被抬上了早已准备好的担架。 她问小□□：“死后的世界是什么样的？” 小黑的语气没有什么波澜地说道：“何必好奇呢，迟早会知道的。” ~ 奶奶去世了，夏文斌负责守灵，深夜也也只能短短睡一会儿。没有客人的时候，他就坐在夏奶奶的灵位前发呆。 在奶奶去世前，夏梦一直认为奶奶就是奶奶，但直到这天，她才知道，奶奶的名字叫夏君兰。 夏日的君子兰，一个非常古雅的名字…… 据奶奶说，她也是在地主家跟着读过私塾的。 夏梦突然意识到，奶奶曾经也是天真烂漫的少女吧，或许也曾拿着书本，对自己的未来充满了幻想。 夏日的君子兰变成了杀人犯，让她单身至死，守着如此可怕的秘密和罪恶，她再没能牵起另外一个人的手。 她这一辈子，都没有体会过所谓爱情，所谓呵护，所谓甜蜜。 她又想起来母亲曾经阴阳怪气地说：“你奶奶那人最爱穷讲究，还非得自己睡一个屋，跟你都不肯睡一个屋。” 奶奶是不是怕做梦的时候会说出这个恐怖的秘密呢？ 夏梦洗了把脸，望着镜子里的自己，决定为奶奶保守这个秘密。 这时，她突然脑袋里钢针刺入似的一针剧疼，疼得她整个身子都跟着缩了起来。与此同时，脑子里突然闪过一段奇怪的记忆。 是她自己，她在照镜子，镜子里是她的脸。 可是那又分明不像她的脸了，因为那张脸上的微笑简直狰狞又恶毒！ 她看到自己手里拿着一把锋利的双面刀片。 “不知道能不能割开人的脖子呢……”她听到自己这样说，语气阴森。 “啊……”她捂着脑袋，疼得低yin出声。 可是突然之间，疼痛消失了，她茫然地发现自己又恢复了正常。 走出浴室，她脸色有点发白，疑心那是自己的什么幻觉。 她是不是真的脑袋出毛病了？ “怎么了？小梦？”毛慧芳正在她的屋子里坐着叠衣服，“不舒服么？” “没事……刚才头疼了而已。” 毛慧芳还在为夏奶奶的离开抹眼泪，可是她一边哭着，一边又端详着夏梦的神色。 -- 第90页 “怎么了？”夏梦发觉母亲这古怪的眼神似曾相识。 “你奶奶死的时候是不是和你说什么了？”毛慧芳问，语气里带着不易察觉的谨慎与紧张。 夏梦瓮声瓮气地说道：“叫我别记恨我爹，叫我以前的事儿别想了。” “就这些？” “什么意思？”夏梦蹙眉，“你觉得奶奶会和我说什么？” 毛慧芳似乎很是释然，紧绷的身子放松了下来，随口说道，“还以为会再给你点值钱的首饰什么的。你奶奶把唯一的金戒指给我了，银的才给你两个嬢嬢。” 夏梦对母亲语气里的得意十分无语。明明家境已经是最好的了，母亲还是愿意挣这些，连奶奶老家破得不能再破的房子也要。 可毛慧芳紧接着又哭了，对着夏梦说道：“你爹真是好狠的心，你奶奶去世了，他就哭了一嗓子。他说他爹的死的时候，他连眼泪都没掉，还得意呢！觉得自己不哭是什么了不得的本事！” 夏梦打量着母亲道：“我以为你并不喜欢奶奶。” 毛慧芳哭着道：“那可是我的婆婆妈。” “但是你不是说奶奶指着你鼻尖骂么？你不是说奶奶耍婆婆威风，指使我爸和你对着干，你还说……” 母亲打断她：“那人在一起过日子，哪能没有一点摩擦呢？” 夏梦哑然，她都这么大了，还是不能理解母亲和奶奶之间到底是个什么感情。 毛慧芳叹气：“小梦啊，你奶奶确实性格很强势，我抱怨归抱怨，但是我也知道，没有她照顾你，我哪有时间学习进修呢？不进修，怎么升职啊。没有她帮忙收拾家里，我真的要顾两头，那就要累死了，连体面和整洁都做不到。” 夏梦不解：“这些话你从来没有说过，一次也没有。至少，你可以谢谢奶奶。” 毛慧芳“哼”了一声：“你奶奶还不是一样，她生前说过我一句好么？总是拿我和她别的媳妇比，但是她快不行的时候还是知道，这个世界上啊，我对她比她亲儿子还好。她的儿媳妇里，最孝顺的就是我！”毛慧芳看着那个丑丑的金戒指，越发得意。 第47章 他的变化 夏梦完全蒙了, 她不能理解自己最亲的两个女人的人生态度。 奶奶连杀人都敢，却不敢出去工作。她之前有丈夫养，然后是大儿子, 然后是两个小儿子。她为儿子的家里操劳了一辈子，就算是做家政估计也都赚得盆满钵满了，可她偏不。一辈子，得不到媳妇一句好话, 因为没有独立的能力，只能靠着夏文斌给生活费, 所以不管夏文斌怎么嗷嗷发疯, 她连怒斥自己儿子的勇气都没有。 而毛慧芳就更可笑了，一个大学生，聪明, 运气好选择了最超前的热门专业, 却有着最腐朽的念头, 非要忍辱负重。她的人生意义不在于自己的感受, 而在于别人对她的认可，这个别人可以是奶奶，可以是夏文斌, 可以是任何人，仿佛她人生的全部意义就是为了别人夸她一句“贤妻孝媳”。 奶奶葬礼的间隙, 毛慧芳又抹着眼泪对夏梦道：“你爹现在就你一个真正意义上的亲人了，只有你是真的他的直系血亲，你呀, 去看看他, 他现在心里难受呢, 就是憋着, 去吧。” 夏梦沉默着，像是铜塑的小美人鱼像。 毛慧芳推推她：“想什么呢？” 夏梦站起身来，冷冷道：“你凭什么认为我会一个错误犯两次？” “什么？”毛慧芳不懂她在说什么。 但夏梦已经走出屋去了。 一旦她想象自己关心夏文斌的样子，就觉得那样的虚伪的脸孔简直不该是自己！ 更甚至于，父亲那失魂落魄的样子让她觉得很解恨！ 这时她收到了穆云书的信息：“你还好么。想到你可能会忙，前几天没敢给你发信息。” 夏梦没来由地哭了出来，却玩笑似的回道：“想我了？” 穆云书半天才发信来：“尝试做了糖醋鱼。或许你会喜欢。” 想到他在那天紧张发信的样子，她又破涕为笑…… 人都会老、会死的。 夏梦并不觉得死亡可怕，因为她并不觉得这个世界那么值得留恋。 但她现在有了一点不切实际的念头，她不想孤单地死去了，她想要留在爱自己的人身边…… ~ 漫长的守夜结束，又是新的一轮亲戚来看望夏文斌。不管夏梦如何讨厌夏文斌，他在朋友和亲戚中是一个有口皆碑的好人…… 在众人的包围与安慰声中，夏文斌突然看到女儿远远坐着。 女儿坐在夏奶奶的遗照旁边，表情木然，双目中满是冷漠，仿佛也褪色成了黑白的遗照。 夏文斌突然心中涌起了一阵惶恐！ 他想起妻子说的，“这个世上，你只剩小梦一个血脉亲人了。” 一时间，即便是铁石心肠的他也害怕了，他不受控制地向着女儿走去，柔声道：“小梦，是不是累了，昨天放了一晚上佛经没睡好吧？” 夏梦不明白他这种突如其来的示好是什么情况，黑白分明的眼睛不解地看着他。 那些来看望的人也都围拢过来：“小梦真是个孝顺孩子啊……” “去休息休息吧！听我们在这里摆龙门阵也累了吧！” 夏梦一脸莫名其妙，向自己的房间走去。 她躲在房间里刷了一会儿手机，房门打开，夏文斌站在门口，语气依旧出奇得温柔：“小梦，天奇来了。你们好久没见了吧！” -- 第91页 夏梦走出来，看到楚天奇一身黑色的风衣，正在门口换鞋。 楚天奇似乎比她印象中显得更沉稳了些，读研之后，他也跟着导师找了一份实习工作，现在应该干得很出色了。 而楚天奇看到夏梦也是心里一跳。 垂坠的乌发随意地披散着，笑起来两个梨涡盛满了酒似的，眼圈还泛红，似乎是刚刚哭过。月余不见，夏梦更漂亮了，尤其她这样素面朝天的美丽简直动人心魄。 楚天奇一下子满脸通红。 “外面人多，来我屋里坐会儿吧。”夏梦招呼着。 楚天奇局促地坐在她屋子里的沙发上，本来肚子里有许多的话想要问她，一开口却是：“你和穆云书在一起了？” 提到穆云书，夏梦笑弯了眉眼：“还没有，等着他来追我呢。不过目前看来，有点难度。” 然而楚天奇却没有笑，只是垂下了头。 夏梦和她父亲一样，是一个很会找话题、很会聊天的人。她一边给他斟茶一边问道：“听我妈说，你现在工作很不错。” “哦……还好吧，是我导师比较厉害而已。”他也反问，“你呢？” “我准备辞职了。”夏梦坦然地说道，“不太喜欢目前公司的文化。” “那……那你现在不找工作了么？” “嗯，在找呢。”她拨开一个茶点吃着。 楚天奇觉得自己很难明白夏梦的想法。 夏梦的房间里，衣帽间各种名牌包整齐摆放着，若认真算价格能顶他不吃不喝工作五年。高中毕业和夏梦一起逛街，楚天奇亲眼见到她眼睛都不眨地买了一件七万多的衣服，毛慧芳也笑呵呵地给付钱了。还有他杯中的铁观音，香味扑鼻，六千块钱一斤的顶级茶叶，是他根本不会花钱去买的东西。 夏梦衣食无忧，大概率就要是从父亲的手里直接转到丈夫的手里，换一个新的供养人。 楚天奇突然又有点庆幸自己并没有和夏梦在一起，毕竟，以他目前的能力，他根本养不起夏梦。他相信，穆云书也养不起。 ——他们不会在一起。 同时，楚天奇心里还有点嫉妒，他禁不住酸溜溜地说道：“也是，你家里这么有钱，一辈子不工作都可以，以后也有老公养，不像男生压力那么大。”最后一句，不免要抬高一下自己。 夏梦剔透的眸子在他脸上转了一瞬，微微一笑。 顿时，楚天奇感觉到自己像是被洞穿了似的，好像他那点卑微的念头被她看了个通透。他一下子后悔得心虚，他深恨自己总是在夏梦面前说错话。方才的语气也有点过于尖酸了。 这时，夏梦说道：“天奇，你的对手从来也不是我，我们是朋友啊。” 他猛地抬起头来，看到夏梦笑得温柔，弯弯的眼睛里一点也没有怪他的意思。他的脸再度涨红了，嗫嚅道：“你在说什么啊……” 她也不说破，只是又给他添了点茶，声音里也像是氤氲了水气：“你是请假回来的吧，你能来看我奶奶，我很感动，也很感激。” 楚天奇的心里再度被什么难以形容的感情击中了。 他总是想要与夏梦一争高下，又喜欢她，可是夏梦早就已经不是从前那装作不在乎却还是会暗暗和他比较的夏梦了。她是如此善解人意，看破又不说破，她的温柔就像是包容万物的水，而他不过是其中一条自鸣得意的小鱼儿。 而且，她的善良越发衬托得自己那点念头如此卑微且可耻了。 楚天奇突然说道：“夏梦，我觉得穆云书配不上你。” “哦，那谁能配得上呢？”她望向他。 “谁都配不上，你太好了。” 她笑了，“咯咯”笑着，“让我一个人孤独终老么？” “穆云书他哪里好。”他不甘心地问道。 “他好的地方都是我喜欢的，不好的地方也没有突破我的底线，这就很不容易了。”她这时看到楚天奇腰间的钥匙上还挂着自己送他的小美人鱼，赶紧垂下目光，当做没看到。 她其实也不明白为什么楚天奇还留着这个东西，但是她也不想去明白。 有的事，那一瞬间错过了，就是永远错过了。 楚天奇委屈地看着她，心里一遍遍说着：他们不会长久的，穆云书才不会那么自不量力选择夏梦呢！我要和夏梦在一起，很快的，很快的。 他不想做破坏别人感情的人，但同时他也不想错过夏梦。 “不说这些了，”他赶紧道，“等奶奶火化了，我带你去散散心好么？我现在开车很好，哦，叫上叫上王倩倩，或者还有你的什么别的同学。” 夏梦抿了一口茶，垂下了眼帘，微笑道：“不了，奶奶的丧事办完，我就该回去了。” 楚天奇像--------------栀子整理一只被遗弃的大狗一样看着她，好像又要哭了。 夏梦从来都是一个专注于感情，忠于感受的人。她对于感情，其实远比别人来得纯粹。 楚天奇知道她需要理解和尊重，不喜欢说教和高高在上；她看起来脾气很坏，但不高兴了只要稍微哄哄，她就会笑起来；她太聪明了，不喜欢男人在她面前玩儿任何心机，动任何歪脑筋……只要被她发现了，就只有分手一条路；她其实有时候也有点小心翼翼，说了刺激人的会忐忑地观察对方的反应。 -- 第92页 楚天奇发觉，自己其实是很了解夏梦的，他也知道怎么能逗她开心，怎么能和她长长久久地在一起！只要他认真地、诚恳地对待她…… 即便是在夏梦风评最差的时候，楚天奇也知道，夏梦并非他们口中花心的人，甚至于他看到夏梦那多姿多彩的前男友们，都能想到夏梦究竟喜欢他们什么。 但，他终归还是什么也没有说。 楚天奇闷闷道：“那，那我到时候送你去机场，你爸妈肯定都累坏了。” 好半天，夏梦才点点头：“好。” 临走的时候，夏文斌也跟着坐上了楚天奇的车，到了机场，他不许楚天奇碰夏梦的行李，而是自己亲自推着，他还帮夏梦换登机牌，体贴地问道：“梦梦，你饿不饿，要不咱们在机场吃点什么。” 夏梦对父亲突如其来的热情感到十分毛骨悚然，好像衣服里爬了十只毛毛虫。 “不用了，我不饿。”她勉强让自己听起来不那么疏离。 夏文斌好像受到了莫大的鼓舞，“钱还够花么？再给你打50万？” 楚天奇顿时一脸受到刺激的表情。 夏梦好笑地瞄了一眼楚天奇，依旧婉拒：“我的钱够花。” “下个月，爸爸去看你，好不好？”夏文斌殷切道，“上个月不是就说给你买房子么，已经看好了，爸爸买给你，等你奶奶的丧事都结束了。” 夏梦迟疑道：“很贵吧……” “给你还算贵么？再说那都是小钱。” 楚天奇的表情此刻简直称得上苦涩了——夏文斌上辈子别是个印钞机吧！ “再说吧。”夏梦敷衍地摆了摆手，“我先进去了。你们回去吧。” 一直到她过了闸机口，夏文斌还在不停地喊着：“小梦，我忙完了就去看你！你想要什么就和爸爸说！” 第48章 醋意滔天 夏梦推着箱子走出机场的时候, 已经是傍晚七点了。打开手机，母亲还在说奶奶过世的事情让她多么难过，可是夏梦没有任何感觉。 也会哭, 但是一旦接受了所有的人都会死，她便不会像母亲这样感情丰沛。夏梦心想，我大约是一个天性凉薄的人？ 可是我对穆云书的感情却并不凉薄啊。 6年前他挡住了父亲的巴掌，她一直记着, 即便当时倔强地认为我夏梦可不需要任何人保护，但是事后她却总是禁不住去回想。从来都是孤军奋战的她, 突然被人护着, 那种安全感是生命里从未出现过的、仅此一份的。 她好像有点理解郭晓琪为什么会爱着她的丈夫了，或许对于她和郭晓琪来说，哪怕那样的反应或许该是人之常情, 也是他们生命里的一束光。 夏梦买了一块手表给穆云书, 也不通知他自己回来了——想要给他一个惊喜！ 或者说, 她认为自己的出现对他而言算是个惊喜, 这也是自恋之人常有的古怪想法。 如果穆云书在加班，那么当他回来的时候发现她在沙发上看电视，她就能欣赏他那喜出望外的蠢样子。 如果穆云书刚好在吃饭, 那她就顺理成章地蹭饭——毕竟他的厨艺实在是太好了。 于是夏梦蹑手蹑脚地回到家里，做贼一样慢慢把钥匙送进钥匙孔, 一想到对方的惊喜，她已经情不自禁地翘起了嘴角。 门一打开，灯光大亮, 她心头一喜——他在家！ 可是等她一抬眸—— 厨房里走出一个纤细娇小的清丽女人来。 夏梦一愣。 那个女人也是一愣, 过了一秒才说道：“哦, 你就是云书的室友。你怎么提前回来了？” 夏梦的目光落在她的围裙上, 她手里的锅铲上——那曾经都是穆云书的专属。她禁不住眉头微微一簇，连名带姓地问道，“穆云书怎么不在？” 小黑偏巧也在这时冒了出来，虽然它没说话，但是夏梦能够感觉到它在幸灾乐祸地笑。 女人笑了：“做饭没葱花，他去买葱了。哎，他总是这么勤快。” 夏梦强迫自己忽略她语气中过分的暧昧与亲昵，“还没有请教您是。” “啊，忘了自我介绍了，我是她学姐，也是和他一个公司的同事，你叫我曼容就好啦。云书平时也这么叫我，我们一个学校出来的，又在一个公司，算是很好的朋友了。”女人笑了，表情微赧，楚楚动人。 并非是落落大方的语气，反而有点……做作？ 夏梦感觉自己心头的那点不适就快要到达顶峰了。 和穆云书一个学校？ 她也听说过，穆云书那个学校的人个个都是学神，堪称神仙打架，所以都眼高于顶，只找自己学校的同学。 但夏梦觉得那样的人脑子才是真有毛病。 眼前这位若真的和穆云书一个学校，如今她的聪明可没有用在正地上。 她直接拿出电话来，给穆云书打了个电话。 果不其然，他飞快就接了，好像就在等她的电话似的：“喂，夏梦，怎么了？抱歉我这边有点吵。” 而曼容笑眯眯地看着她，但眼里好像又并无笑意，打量着这个许光口中的“富婆”。 她从来也不相信许光说的，穆云书的女朋友是残暴的富婆。能让穆云书那样的人心动，夏梦显然看上去是满分女孩。 夏梦和她想象中的一样，甚至更精致灵秀！ 但她并不怕夏梦打电话。夏梦看上去就是那种娇滴滴的、被宠坏了的骄纵女孩，一旦原形毕露开始闹，直男如穆云书只会有想逃的念头。再说，自己说的哪句话不是真话？怕她告什么？ -- 第93页 夏梦也不看她，冷着声音说道：“我回家了，发现你带了女人回来，虽然我只是借住，但是你带人回来至少应该和我说一声吧！” “你回来了？已经到家了？”穆云书那边好像安静了一点，是他走到一个偏僻的地方去了，“今天同事非要来我家聚餐，所以我和大家都出来买菜了。本来怕你嫌烦才约了今天，以为你不在。你回来怎么不和我说一声啊！” “说一声你就有空去接我么？”她冷冷道。 “当然了，”他轻声说着，“聚餐还能和你比么？” 于是夏梦突然脸一红，勉强道：“总之我回来了，不管你们什么聚会，别弄那么晚，不许打扰我休息。” 说完，她也不看曼容，推着行李箱自顾自回了房。 小黑亦步亦趋地跟着她，又扭过头看曼容。 于是当夏梦从身边走过时，曼容莫名感受到了一股让人汗毛倒竖的凉气…… 回到屋里，小黑故弄玄虚地说道：“我感受到了一股很强烈的愤怒。” “没有。”她坐在床边，双手发抖。 “生气就输了。” “赢了又有什么意思？” 她早就在之前的感情经历中就发觉自己除了暴力，还有一种病态的掌控欲和占有欲，只不过因为她和穆云书尚且没有变为男女朋友，所以至今还未显山露水。 如今，只是一个普通的追求者说了一点不着边际的话，就让她气成这样了！ 如果穆云书没有她爱他那么深，那她一定要给他剁成肉馅！ 固然，她知道这是不公平的，毕竟她还有18个前男友呢。如果穆云书也这样容易生气，岂不是分分钟要给她分尸的节奏？ 可是她控制不了…… “你的波动也太明显了，我本来在睡觉的，情绪波动会吵醒我的！我的床就会像在大海上一样颠簸。”小黑慢慢爬到她身边，“你是不是想杀了那个女人？或者杀了穆云书？” 夏梦一惊，眼眶发红：“你别胡说。” “哎呀，都哭了。”小黑怜爱的伸手想去擦掉她的眼泪，但是眼泪却穿过它的手直接掉落了下来。 夏梦于是眼泪越发抑制不住地流了下来。 “姥姥不在了，奶奶也不在了，连穆云书也变成未知数。你很害怕这种不能掌控的感觉，对吧？一旦发生了，你就会自责，碎碎念，还想要伤害自己，对吧？” 夏梦咬着牙，强迫着自己把已经深深嵌入掌心的手指伸直——她就偏要和这股想要伤害自己的情绪作对！她才不会妥协！ “真可怜。”小黑摸着她的手叹气，“我其实不想在这个时候提醒你，但是你还有两天的时间。如果你觉得活着没什么意思，倒是可以趁这个机会和我离开。” 夏梦低声道：“你是说，我还有两天时间找到下一个乘客。” “是呀。”小黑的语气里带着一点天真，“外面那个女人，就是送上门来的。” “我可不是什么杀人狂。而且，”夏梦冰冷地说道，“你在撒谎。” “耶？” “外面那个女人根本不是你的目标。”她轻声道，“我杀了她也没用，我已经知道你需要什么样的人了，我可以帮你找到乘客。” 小黑的身子微微坐直，脑袋歪着，像一只黑色的小狗诧异地看着她，“原来沉浸在爱河里的人，还是可以思考的嘛？”它似乎是笑了，“好啊，那你找来给我看呀！” 小黑的身影褪色似的消失了。 这时，门外传来了大门开启的声音，嘈杂的人声瞬间涌了进来。 ——好像足有8、9个人那么多！ 确实是很多人聚会没错了，而且穆云书大约是为了避嫌才和大家一起出去买菜的。 夏梦虽然有点放心下来，却还是膈应，漂亮的眉毛蹙着。 “夏梦，你回来了？”穆云书敲门。与此同时，夏梦听到外面好像稍微安静了点——或者说，一下子完全安静了下来。 “嗯。”她不冷不热地应了一声，“进来吧，门没关。” 于是门打开了，高大的男人挤了进来又把门关上，很小心地不让她的房间的样子被外人看到。 夏梦仍坐在床边，用帐子遮着自己的脸。 他远远站着：“抱歉，我不知道你今天要回来。” “是我抱歉才对，打扰你们了。”她努力让自己听起来平静，但是还是阴阳怪气的。 穆云书笑了一下，“打扰什么，要不一起吃吧？” 夏梦却古怪地看他一眼：“躲那么远？我会吃了你？” 他赶紧走近了一步。 夏梦发出了一声很大的冷笑。 于是他赶紧走到她身边来。 夏梦拿起一支口红慢条斯理地搽着，“站那么直，要我给你颁发奖章么。” 于是他又半跪了下来，依旧是不气也不恼地笑道：“这样够有诚意么？陛下，要不要一起吃饭？” 夏梦猛地撩开帘子，于是她那模糊的面孔顷刻变得格外明晰！白瓷似的肌肤，如墨画的眉毛，还有那粉艳的唇。那乌红的眸子正忿忿瞪着他！ 他一愣，想逃却已经动不得了。 “去吃饭，是以室友的身份去吃么？”她笑问。 穆云书简直呆住了，她——她居然伸手捏住了他的下巴？！！ “嗯？”她唇边带着危险的笑。 -- 第94页 这，这是不是反了……？！ 可是他却感觉一种前所未有的兴奋席卷了全身，熟悉的热潮来袭，让他整个脸都蒙上了一层红雾！是更甚以往的冲动在作祟！ “说话呀！”夏梦微微挑眉。 他被她捏着下巴，脑中溃败，语不成篇，喉结只推上来了残破的话，“都……都行……” “都行？”夏梦的手又捏紧了一点，语气越发危险了，“什么是都行？” 心脏突突直跳，那么剧烈，好像能从胸腔里蹦出来一样！他感觉自己都快不能呼吸了！ 这时夏梦那柔美动人的脸靠近了过来…… 下一秒，他眼睛猛地睁大…… 柔软的事物带着甜甜的蜜桃香气摩擦在唇上。她的声音冷冷的，又带着不易察觉的温柔，气息拂过他的嘴唇，“这样……也都行？” 第49章 爱情的苦 暖热的唇辗转了数秒便离开了, 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夏梦已经收回了手，又隐藏在那薄薄的纱帐后面了。 简直像是做了一个令人头晕目眩的梦！ 可他猛地伸出手来, 隔着纱帐紧紧抓住了她的手，急迫而又渴望，似乎怕她下一秒就反悔——这或许是他这一辈子最大胆的一刻！ 可是他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眼巴巴望着她。 夏梦似乎是被他的模样逗笑了：“穆云书, 你比高中的时候，胆子可小了不少。”她的语气越发温柔了起来, 哄他似的说道, “一会儿，我和你们一起吃饭。” 穆云书点点头，这才松开她。他昏头昏脑地站起来, 等他走出去又关上了门, 夏梦听到门外爆出一阵起哄的声音！ “哇, 穆神, 偷香窃玉啊！”他们指着穆云书嘴唇上沾染的口红，已经想象到了无比香，艳的场景。 夏梦听着外面众人的打趣与持续的调侃, 心情大好，对着镜子梳理头发, 好像一个吃到了书生的女鬼般回味无穷。 那种掌控一切的安心感又回来了。 除此之外，她也并没有看上去那么冷静，心底里那种想要看到穆云书露出难受的表情来的愿望更加强烈了, 简直像是酒一样让人迷醉又眩晕…… 可不管内心多么的黄, 暴, 她表面上看来依旧是清纯又不谙世事的样子。 她梳好了头发走了出来。 在众人惊艳的眼神中, 夏梦很平常地和他们打招呼。她性格中父亲的那一部分又开始发挥作用，简直是面面俱到，妙语连珠！ 既美丽又随和，既优雅又亲切，还有着人们最为稀缺的幽默感！明明长袖善舞，却又完全没有交际花似的轻浮与扭捏作态。甚至于，她与曼容也能毫无芥蒂地攀谈。 曼容既深感此人远没有看上去那般温室娇花，是个颇有手腕的女孩，但同时她又发自肺腑地喜欢这样有魅力的女性，这种奇怪的、强烈的感受甚至于在当下的场景里，已经远超过了对穆云书的暗恋。 于是，在短暂的接触中，大家被她身上的光芒闪耀得睁不开眼！在场的男性，没有人不在心里嫉妒穆云书的成功的。 他们今天聚餐，就是为了庆祝穆云书荣升公司的二把手。按照穆云书的性格，是不可能答应的，大家也是磨了他一个礼拜才征得他的同意。可没想到，来了这，又被刺激了一顿。 许光自怨自艾地和身边的同事小声抱怨：“哎，你说，现在的漂亮女孩，就是看脸看钱，一点也不注重男人的内涵。” 同事很诧异：“穆总没有内涵？” 许光一顿，半天没有接上话来。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但一直到离开的时候心头都盘旋着一股抑郁的情绪。 但是在众人眼中堪称人生赢家的穆云书，在送走了大家之后，反而越发紧张了起来。 家里骤然安静了下来。 他本就喝了点酒，现在脸更红了。 夏梦正预备把盘子碗送去洗碗机，他已经快步走上前来，不由分说地接了过来，“我来。” 夏梦也不和争执——她本来也不是什么贤妻良母。她只是好笑地尾随着他进了厨房：“喂，不敢看我？” 他垂头倒着盘子里的菜，不说话。 她微微一笑，脚溜出拖鞋来，白皙的脚尖使劲踩在他的脚背上，“喂，怎么不说话？” 他的语气晦涩了一些，盯着垃圾桶的残羹剩饭，好像看到了卑微无比的自己，“我……我确实有话要和你说……” “那你说啊。”女王给了指令。 他站直了身子，语气肃穆，话语却跟检讨似的，“夏梦，我家的情况，着实不太好。说白了，很穷。我也想过要追求你，我……我喜欢你……只是我的未来，没有任何保证……” 经过了最初的狂喜、激动、冲动，他此时突然清醒过来，夏梦这样光芒万丈的金孔雀养在他这里，对她而言是不公平的。 “这个洗碗机是什么牌子的？我想给我妈也买一个。”她就和没听到一样，反而开始观察洗碗机。 他伸手轻轻握住她的手腕，感觉那白皙的一截细的稍稍用力都会被折断。他的语气重了一点：“夏梦，你听我说。” 可夏梦一下子冷起脸来，圆圆的星眸微睁，瞪着他，“我知道，你想说，你家很穷，你觉得我会受不了，你也不想做小白脸，被别人说吃软饭，就是要说这种鬼话，对吧？”她咄咄逼人地凑近他，“这个时候就不说报恩了？你想怎么报恩，不应该由我这个恩人说了算么？我就是要你放下你那可笑的自尊心，我就是要你肉！偿！” -- 第95页 穆云书震惊了。 虽然早就知道夏梦不是什么善男信女，但她直白地说出那两个字的时候，他还是半天反应不过来。 “你说你喜欢我？” “嗯……”他赶紧应下。 “不，我觉得你没有那么喜欢！”夏梦冷笑，“你觉得我喜欢你，所以吃准了我不会走对吧？你觉得如果事先说清楚了，尽到了告知的义务，那么就可以显得你很高尚，以后我要是抱怨了，你就会说，我早就告诉你了，是你自己选的，对吧？好把自己的关系撇清！” 穆云书有点诧异地望着她，“你怎么会这么认为呢？” 同时他也在心里说道，夏梦的脾气原来没有看上去那么好，是个小鞭炮。 但她是个核弹他也喜欢！ “因为你就是这样想的！”她转身就要往外走，大叫道，“虚伪至极！” 他赶紧拦住她，不明白她这突如其来的火气是怎么回事，只是坚定地说道：“我要是有那样的意思，让我死无葬身之地！” 夏梦一顿，惊讶于他会说这么重的话，神色突然又软化了，她一下子有点愧疚似的说道：“……那你倒也不必这样咒自己！” 她突然觉得，自己刚才的表现或许像极了一个神经病…… “我喜欢你，我一直喜欢你。”他轻声地表白道，“我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是等我发现自己喜欢上你的时候，我已经恨不得每时每刻都能看到你了。我不知道应该怎么对一个人好，我怕我的家境委屈了你，我觉得你值得这个世上最好的东西。可是我，我我太穷了，连房子的首付都没有，也只能买得起普通的车，我甚至，我都没有时间学车，更没有车牌号，你甚至上班都需要挤地铁……” 他突然停下来，已经难过得说不出话来。 他确实是个一穷二白的人，家境可以称得上是贫寒。 可偏偏命运就要安排夏梦在他还一无所有的时候就出现……他拿什么给她幸福呢？ 并非是没有出人头地的信心，只是不想要她跟自己经历这最艰苦的一段时光而已。 “挤地铁怎么了？”夏梦握住了他的手，哽咽道，“我就比谁高贵么？我就不能坐地铁么？几个亿的地铁还配不上我么？” 他没忍住一笑，又飞快道：“我不希望你的生活质量因为我……” “我觉得地铁质量很好！干净，时间也有保证。我也并不喜欢消费主义的陷阱，我只想要和我喜欢的人在一起，最好他是个人格稳定的人，你如果不答应，那就是不够喜欢我……” “不，我真的喜欢你，我这辈子都没有这样喜欢过一个人。我只是觉得，你太好了……” “其实我也没有你想的那么好，我还交了18个男朋友呢。” “啊……？”穆云书一怔，“十……十八个？”他手办都没有这么多！“真的吗？你这是要组足球队自己做教练么？”说完这句，他突然忍不住笑了。 夏梦没有料到他是这样的反应，也跟着笑了。 他用手背轻轻擦掉她的眼泪：“我喜欢你，夏梦，我想要你做我的女朋友，我想要对你好。但是也许你还想要和我再相处一段时间是再决定……” “穆云书，我一直以为你很了解我，”她又变脸了，瓮声瓮气地说道，“但是听你这样说，你还是太不了解我了。你说这话，其实是你想考虑！虚伪，胆小鬼，你等着吧，你会跪下求我！” 她忿忿地甩开他回房间了！ 中间穆云书又来敲门找她，还给她发微信殷切又卑微地解释，她却固执地装死。 她听到门外传来了一声细微又无奈的叹息。 白痴！你这个没有吃过爱情的苦的白痴！天上掉馅饼你还以为是有刁民要害朕，你活该受罪！ ~ 早晨上班，夏梦早早起来就跑了，不想和白眼狼室友打照面。 可她坐在工位上啃面包的时候，又有点后悔了。再怎么生气，也不该和胃过不去，好歹吃了早饭再走。 正当她满怀怨念的时候，这个月的实习工资到账了。 本来实习工资是3500，还不够她吃一顿饭的，现在她定睛一看，还少了1000！？ 她赶紧找到人事，人事却说：“小梦，这个虽然公司有丧假规定不假，但我们人事是不会卡这个的，人情大于制度嘛。这是郭总要求扣掉的，要不你去问问她？” 本来人事不说，她也要去的。 郭晓琪踩着10公分的高跟鞋来上班的时候，就看到夏梦戳在那。她似乎早就料到了夏梦为什么回来，用惯有的调调说道：“是为了工资才来的吧。公司规定了，只有直系亲属去世才能有丧假。所以我给你批了事假。事假当然要扣工资，希望你也理解一下。” 夏梦感觉那2500块钱着实讽刺，何况她在公司干的活可是远远超过实习期的活了。 察觉到了她的不满，郭晓琪也并不在乎，“抱歉，规定就是规定！而且年轻人，不要总想着你能从公司获得什么，要想想你为公司做了什么！” 夏梦冷笑，看上去好似温顺了许多：“那郭总需要我做什么？” 郭晓琪以为她开窍了，居高临下的对她道：“晚上有商务招待，你坐赵总身边，知道了么？” 在这个部门，别的年轻女孩似乎都比夏梦更早进入了这样的角色，哪怕心里一百个不情愿，甚至背后骂领导是贱男，但郭晓琪依旧能够控制她们持续付出。古怪的是，不论她们在背后骂得有多凶，在酒席上依旧毫无怨言地喝酒、与领导开着有颜色的玩笑，竭尽所能地讨好着，谄媚着。 -- 第96页 或许在很多人看来，这是融入社会不得不做的一步妥协。 而听到郭晓琪这样说，夏梦只是冷冷一笑，轻声道：“郭总，咱们这是公司，还是妓院？” 第50章 新的乘客 听出来夏梦话语中的讥讽, 郭晓琪发了火，提高了声音道：“夏梦，我招你来是为了什么, 不就是看你漂亮么？结果呢？中看不中用！是个花瓶啊！你矜持什么劲儿啊，你看不出来我在帮你么？girls help girls，懂么？我在帮你适应这个社会，可你呢？你以为你还是象牙塔里的小公主呢？有资本不用, 你学习学傻了吧！是，你爹妈有钱, 他们有钱能养你到100岁？！” 她当着所有人的面发作, 就是为了让夏梦下不来台。 整个办公区都安静了下来。 人都有羞耻心，感到了羞耻，就更容易被控制。 可夏梦只是寒着脸道：“郭总, 我还是第一次知道, girls help girls是这么个意思。” “啊, 我看出来了, 你是想站着就把钱赚了对么，可是你也不看看自己有没有那个本事？”郭晓琪冷冷道，“家里有钱背个好包就觉得高人一等了？你自己挣不到钱, 就是个废物。” 夏梦突然站起来，给郭晓琪吓了一跳。 夏梦柔声道：“你自己跪着挣钱, 当然不知道站着该怎么挣钱了。你只看到我的外表，看不到我的能力，是你无能。你就像旧社会的奴才, 跪惯了, 看到别人站着就难受。但是那时候的人没选择, 现在的人有选择。很抱歉, 我选择不和你一起自甘下贱。” 郭晓琪被她气得声音发抖：“你……你说什么？” “我说，你就是个老鸨，你就是踩着别的女孩年轻的身体上来的，你就是见不得世界上还有人不用出卖身体和色相就能过得很好，怎么，很难懂么？我说错了么?” 一个同事站起来，帮腔道：“夏梦，你太不识好歹了，郭姐多帮你啊，给了你那么多机会，还带你去见客户，是，你自己家庭条件好，那你就可以目中无人了么？” 夏梦怜悯地看着她：“古代的□□都知道给自己赎身，你又何必帮老鸨说话呢。” “你！你太狂了！”同事一下子眼圈红了，“你怎么这么恶毒！” “哦，帮你厘清事实的人是恶毒，逼迫你出卖色相的人却是在帮你？” 郭晓琪的脸都气白了，喝道：“夏梦，我看你是不想干了！！！” “没错，我不想干了，我一开始以为这是一个正规的企业，谁知道是个上不了台面的三流公司，领导也是三流货色……”她拿起包来，“你说的对，我家境是很好，这就更说明了你眼光很有问题。我会为了你这点可笑的手段和钱放浪形骸？别人觉得这是铁饭碗，我觉得这就是个破碗而已。” 这时，另外一个入职没多久的年轻同事也站起来，摘下自己的工牌道：“抱歉，郭姐，我也不干了，我有的是专业知识，不想在这里跟你浪费生命了。” 而一个一直不太爱说话的姑娘也站起身来，怯怯摘下了工牌，小声道：“郭姐，我也不想做这种事，我想凭本事吃饭。郭姐，你要不也改改吧，时代不一样了，做人可不能不要脸呢……” “你们……你们……夏梦，你完了！我告诉你，你这个异想天开的货色！”郭晓琪怒号着。 夏梦的眼中没有丝毫畏惧，只是淡淡望着她：“郭姐，幸好郑玉莹没有死，被救回来了。她要是真的死了，你觉得，你还能这么坦然么？你不怕她的冤魂来找你么？” “找我干什么？这个世界弱肉强食，丛林法则，要怪就怪她不会投胎，怪她憨！你们爱走就走，这世界上最不缺的就是人！” 夏梦盯着她看了两秒。 ——就在这一刻，小黑出现了！ 小黑双腿分开，坐在郭晓琪的肩膀上，短短的腿来回荡着，好像很愉悦。 于是夏梦冷冷说道：“你去死吧。” 去死吧，别再扭曲更多的人了…… 一时间，郭晓琪感觉一股寒气直直地从心底迸发出来，蔓延去了全身！她甚至感觉自己有点想要干呕的冲动！ 小黑空洞的脸转向夏梦道，“恭喜你找到了第二位乘客，她今天就能上车了。” 顿了顿，小黑笑道，“你又能多活1年了哦。” ~ 夏梦心神不宁的，不小心咒死了王玉波是一回事，真心想要一个人死就是另一回事了…… 虽然并不像真的去做这样的事，但潜意识里，她还是相信小黑的威胁。 小黑真的能够让她死——那灵魂出窍似的痛苦已经说明了一切。 可她仍不太相信自己能这样随便说一句，就能让别人死。 如果是那样，那她岂不是成了神？ “是真的会死呀，因为你那么说的时候，是真心的。”小黑鬼魂似的跟在她腿边，窥视到了她头脑中的想法，“如果你的感受格外坚决，她会死得更快一些。如果你有点犹豫，那么可能要等好一阵子才会死掉，所以你可要记清楚。” “那么为什么我只能多活两年？”她耿耿于怀它的那句话，“什么意思，我的寿命是靠杀死别人获得的么？” “第一，时间不可能无限制地给予你。第一次之后是6年，第二次之后就是1年了，第三次是3个月。越到后面，你的时间就会越紧迫呀。”小黑很友好地说道，“我会提前告诉你的，毕竟，我并不想要你死；第二，那辆车只会在你的人生里出现一次，所以你不用担心，你不会一辈子这样过的。” -- 第97页 夏梦感觉它的话语里有一股说不出的亲昵。这是小黑的阴谋么？威胁她，又对她好。 但不等她发问，小黑却站住了。 顺着它的脑袋转向的方向，她看到小黑正望着路边的糖葫芦发呆。 “你想吃？我可以买来吃。”她明白了小东西的想法，“如果我吃了，大约你也能尝到？” 小黑点了点头。 于是夏梦走过去买了糖葫芦，拿了中间包裹着白色糯米的。 ——她感觉这会是小黑喜欢的味道。 “其实还是尝不到什么……”小黑又变成了她脑子里的声音，很孩子气地说着，“不过，看你吃也很好。” ~ 晚上吃饭的时候，郭晓琪一直在咒骂着夏梦，虽然早就在网上听说这些小年轻极其不服管，可真正到了权威被挑衅的这一刻，她仍然怒不可遏。 夏梦的话就好似有魔力一样，在她脑海里盘旋着，她第一次在心里怀疑自己，难道她错了么？难道她一直以来信奉为真理的一切，是错的么？ 但她飞快否定了这个念头，不，如果承认了自己的错误，那么岂不是说明她前35年的人生，活成了一场笑话？！ “小郭啊，想什么呢？”赵总搂过她来，“一晚上都心不在焉的。来来，咱们喝一个。” 郭晓琪赶紧堆起惯有的假笑，“赵总，来，咱们喝个交杯酒。” 赵总一边喝酒一边眯着眼睛打量着眼前的女人，曾几何时，她清纯，又白，栀子花似的。可惜，在酒桌上混了几年，笑容越来越假，人也乏味了。 可新来的小姑娘可不比以往了，一个个都难得手得很，尤其那个夏梦，他惦记了一个月，临了小手都没摸到，真是惋惜！ 郭晓琪的能力确实有限，也是半老徐娘了，不如再提拔个别的漂亮的…… 而郭晓琪和赵总甜蜜地喝交杯酒的时候，并没有看到桌对面自己在公司里的死对头给她偷偷拍了一张照片。 “小郭啊，晚上别回去了，咱们去洗浴。”赵总捏着她的脸，又亲了两口。 “好啊……”才答应下来，郭晓琪就又禁不住打了个冷战。 好像一个动物提前感知到了危险，惴惴难安。 ~ 回到家里，夏梦第一件事就是去洗澡，可是一直到她洗完澡，穆云书也没回来。 她拿起手机来，看到穆云书发来的无数信息中的最新一条：【今天加班，你想吃什么，我给你订餐。】 “神经。”她给手机扔去一边，开始查看自己的账户余额与股票。 股票这个月净赚了四万，好像暂时可以弥补一点失业带来的焦虑了。 她想到母亲曾说过，自她出生之后，夏家的经济状况就变得好了起来。 夏文斌与毛慧芳好像突然做什么都顺风顺水，升职，加薪，开化妆品公司，分的楼房抽号他们也是抽到的最好的号。 那时毛慧芳总会说：“小梦是财神爷赵公明送给我的，她一来，家里就越来越好了。” 虽然不知道毛慧芳那荒谬的梦是不是真的，但夏梦能感觉到自己在赚钱这件事上，也确实是格外有天赋。 夏梦开始认真规划起股市的投资策略，决定把这当做是她的一个保底副业。一直到10点，她觉得脖子发酸，才倒在床上。 微信里，郭晓琪又在群里阴阳怪气了。 夏梦果断退了群。她心想，郭晓琪这生龙活虎的样子，怎么看也能再战五百年，不像是快要死了。 她真的能成为乘客？ 这时，大门响了——穆云书回来了。 脚步声在她门口停顿下来，他低沉的声音也传了进来：“夏梦，你睡了么？吃完饭了么？我给你带了蒸饺。素的，你多少吃点，不用怕会发胖。” 穆云书半垂着头，手紧紧攥着那袋子蒸饺，指节都绷得发白，唯恐听到夏梦拒绝的话。 这时，门忽然被打开了！ ——夏梦穿着一身藏蓝色的蕾丝内衣，外面穿着一件要掉不掉的丝绸浴袍荡在臂弯。穆云书呼吸一窒，匆忙低下头来！却又看到她居然还穿着黑色的吊带袜…… “你……你……”他扭过身去，脸又不争气地成了猪肝色。 纵然躲得及时，却还是看到了满园春色，由肩及腹，再到脚趾尖，曼妙的曲线变成了空中飞荡的绳索，紧紧地捆缚住了他…… 可谁知，夏梦压根也不理他，一伸手夺过蒸饺，“砰”地把门关上了。 穆云书错愕地回头，看着那扇门，心里跟被人用刀掏空似的漏风、难受。 两三秒后，他猛地感到鼻子里一阵痒痒，微微欠身，抬手一抹，竟然满手都是血！ 那股无处释放的能量，终于找到了这个无可奈何的去处…… 第51章 新的乘客2 冗长到似乎没有尽头的隧道, 黑色的大巴车，还有面目全非的王玉波…… 夏梦在一片寒冷中意识到，她又回到这个隧道、回到那辆车的最后一排了！ 周遭是死一般的寂静。 时隔6年再度回到这辆车中, 简直是噩梦重演！！ ——王玉波依旧穿着校服，坐在同样的位置上，缩着身子，就好像石头似的一动不动。有一股臭气, 是尸体内在腐烂后从每一个毛孔散发出来的臭气。 即便隧道里很冷，仿佛时间也跟着流逝得很慢, 但王玉波还是在慢慢腐烂。 -- 第98页 而在他右边的单人座位上, 多了一个女人…… ——浅灰色的职业套装，后脑勺有一个硕大的窟窿，脑浆顺着头发粘稠地流了下来。 女人僵硬地转过头来, 夏梦几乎能听到她僵硬的脖子传来的咯吱声！ 是郭晓琪！ 郭晓琪的脸依旧是完好的, 油光锃亮, 宛如蜡人, 她死了也依旧假笑着，可死鱼一样暗淡的眼睛里渗着血，毫无笑意, 直直盯着夏梦…… “郭姐……”她低唤了这一声，随即咬住了嘴唇。 泪水盈在她的眼眶里, 让她说不出话来。 眨眼之间，夏梦出现了一个高档宾馆里。 还不等她反应过来，房间的门已经被人打开了。 两个彪形大汉冲了进来, 她回头望去, 又看到床上的郭晓琪和赵总惊慌失措地起身往身上胡乱套衣服。 “妈的臭□□！”冲在前面的那个壮汉上去揪住郭晓琪就左右开弓给了她几个耳光, 而另一个则摁着赵总拳打脚踢！ 正在夏梦搞不清楚谁是谁的时候, 郭晓琪已经哭嚎了起来：“哥，别打我，哥，你要打死我了！” “打死你也是应该的！我们老郭家的脸都让你丢尽了！”郭晓峰粗鲁地揪着郭晓琪的头发：“但我不说什么，叫你男人来看一看！他要是说打死你，算我的！我去坐牢！我对不起他！有这么个贱货妹妹！” 场面一下子混乱起来，咆哮、拳脚相向的声音、郭晓琪的哀求……吵得人耳膜发疼！ 赵总不禁打，不过被揍了几拳，已经瘫倒在地，状若死狗了。 “妹婿，你别管那个傻逼了，你说，这个贱人怎么处置，我全听你的！”郭晓琪的哥哥喊道。 于是另一个男人也冲上来，给了郭晓琪好几个巴掌！ “贱人！你他妈的就是个贱人！”男人气得双目血红！ “张合！”郭晓琪尖叫，“是你先出轨的！是你先的！” “还敢顶嘴啊你！”郭晓峰冷笑，“不给你点颜色看看，你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说完，又是一掌拍在她脑袋上！ 郭晓琪后退了几步，手撑着桌子，她感到手掌下面有什么细细的东西——是一把水果刀！ “你跪下！给妹婿磕头，认错！”她的哥哥又补了一脚，踹得她虾米似的弓着腰倒在了地上。 “你有什么资格打我！”她猛地抬头望着眼前的男人，怨毒地说道：“你也出轨了，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给那个女主播打赏了20万，那是答应了嫂子买车的钱，最后拿不出钱还不是我出的？你要是再打我，我就告诉爸妈，告诉嫂子，让所有人知道你是个什么东西！” “□□妈的！”郭晓峰没料到妹妹敢这样揭他老底甚至威胁他，扑上来就掐她的脖子！ “呃……”郭晓琪被哥哥掐得满脸通红，翻了白眼。 一旁的张合站在郭晓峰背后冷眼看了一会儿，感到解气了，这才说道：“郭哥，算了，我出口气就得。” 于是，郭晓峰松了手…… 他站了起来，身子摇摇晃晃的。 “怎么了？”张合感觉到了一阵不对劲。 郭晓峰踉跄着后退了两步，倒在了张合怀里——他的左胸前插着一把水果刀！！！衣服被鲜血洇湿了一片！ 郭晓峰似乎是难以置信地望向自己的妹妹！ 他一贯谄媚、讨好的妹妹。 他不允许任何人欺负，只有他能教训的妹妹…… 他从小看顾到大的妹妹…… 随即，他“噗通”一声栽倒在了地上……他那庞大的体重，是张合也抬不动的。 张合面色惨白，赶紧哆嗦着打电话求救！ 郭晓琪已经逃到了窗台边，惊恐地哭道：“是他要杀了我的！是他要杀我！我是正当防卫，我是正当防卫的！” 她已经不知道自己在向谁解释了，向哥哥？向老公？还是向她自己？ 张合怒不可遏地大吼：“郭晓琪，你哥死了！你杀死了你哥！你这个毒妇！” 这时，方才还趴在地上装死的赵总，突然一个鲤鱼打挺站了起来！光着屁股就往外跑！ 他雪白的大屁股飞快消失在了门口。 郭晓琪见状，居然没忍住笑了，因为赵总那怂样委实可笑极了。 平时在单位里呼风唤雨的，原来其实也不过是个下流货色。诶，这有什么可意外的呢？她明明早就知道嘛。 她只是想，之前没发现赵总的屁股那么白…… “草你妈的，你还有脸笑！”张合骂完她，随手拿起桌子上的烟灰缸就追了出去。 屋子里安静下来了，郭晓琪看着她的哥哥——她害怕了一辈子的人，就这样死了。 巨大的身体瘫软着，眼睛睁得大大的，嘴巴张着——死不瞑目。好似一只死去的棕熊。 可惜了，他死得太迟了，也太不凑巧了。 郭晓琪对着他的尸体仓皇道：“哥，是他先背叛我的，你有为我说过一句话么？你说都是因为我性子要强，所以留不住男人，他出轨的时候，你怎么不去揍他呢？因为你不敢吧！你只是被他拦了一次，就怕了，怂了，你只敢欺负我，因为你知道我会忍耐，对么？从小到大你打了我多少次，你自己能数得清么？” 可虽然这样说着，她知道她完了，没有人在乎她经历了什么，没有人会认为她的自甘堕落和她的哥哥有任何关系，她的一生毁了，她变成了一个D妇，一个杀害手足兄长的女人！社会上的人会一人一口唾沫淹死她……父母会恨她入骨！！！? 不……那太可怕了……那太可怕了……? 那比让她死还可怕！ -- 第99页 突然，她又抬眼看向夏梦，“夏梦，如果一开始我不必挨打，是不是就不会有今天了？” 夏梦一惊，没料到她会突然和自己说话！ 郭晓琪的脸上浮现出了平日里常有的那种职业假笑，这样的假笑，她在家里也需要维持着，只要还笑着，别人就不会太为难她，伸手不打笑脸人嘛…… 她的身子向后一倒，消失在了窗口。 “不要！！！”夏梦声嘶力竭地大喊了一声，已经又回到了黑色的车里…… 昏暗的光线下，郭晓琪假笑的一张脸泛着油光，好像一个蜡油膜做的纸人！ “夏梦，”郭晓琪笑着开了口，声音僵硬而森冷，“我等着你。” 夏梦低呼了一声醒过来，果不其然，身子沉沉的，一身冷汗，好像刚刚被人从水里捞出来。 小黑正蹲在她的枕头上，蜷着膝盖，拿着一支笔在一个黑色的本子上写写画画。 “你在干什么？” 她蹙眉。 小黑看着她：“你被吓醒了？我又收获了一条人命，记录一下。”它仰起头，黑暗得空无一物的脸对着她，“还有七个乘客，你要加油呀。到找到下一个乘客，还有8个月。当然，如果你能提前完成就最好了，会获得更多的时间哦！” “……”夏梦哭了。 “怎么了？”小黑爬过来，“为什么哭。” “我不想杀人……”她啜泣着。 “但是你也不想死，对吧？”它轻声问道。 “你威胁我。” “不，我只是陈述一个事实啊……”小黑委屈地说道，“你讨厌我了，是不是？” 她没有说话，因为她能听到自己的灵魂深处在低语：“我并不讨厌你。” 可即便不讨厌它，它带来的绝望依旧挥之不去，夏梦低低地哭着，“你到底想干什么啊，为什么要这样折磨我。” “……”小黑小声说道，“是为了赎罪。” “赎什么罪？你说清楚……是我需要赎罪么？”她哭得几乎说不出话来，“我已经这样了，这还不能算是赎罪么？我还需要赎什么罪？” “不能说，说了，你就会死。”小黑靠在她的胸前，“但是你迟早会知道的，我不骗你。”它强调，“等最后一个乘客上车了，你就会知道的。” 夏梦仍不肯放弃：“难道是我上辈子打家劫舍了么？难道我上辈子杀人放火了？” “不是的，都不是的。” 夏梦凄凉地尖叫道：“那你为什么不能说！！！” “因为说了，你真的会死的。”小黑似乎也哽咽了，“你难道想现在就死去么？糊涂一点不好么？反正迟早都会知道答案的！你相信我好么？” 顿了两秒，夏梦看到小黑可怜巴巴地双手捧在自己脸下，好像想要接住她不断掉落的眼泪似的，于是又心软了，她伸手抱住了小黑，“我相信你，我只是太害怕了……” “很快的，很快的，只要送走了这些人，你以后就永远不必害怕了，是真的。”小黑天真地低声安慰着她，就像之前她每一次受伤的时候那样，守在她身边。 “是真的……”好像在和夏梦说，也好像在和自己说…… ~ 第二天闹铃响起来的时候，夏梦才意识到自己压根不用去上班了。 她松了一口气，懒懒躺在床上，听到穆云书又在准备早饭。 股市九点才开市，现在才7点半。她咸鱼似的翻了个身，预备再眯呼一会儿。 到了8点，果然穆云书来敲门了：“夏梦，你还没有起来么？” “起来了。”她应着，萎靡起身，简单用清洁化妆棉擦了擦脸，走了出来。 桌子上又摆满了丰盛的早餐，包子酸奶，水果拼盘。 她没有走过去，只是慵懒地靠在门上：“喂，和你说个事儿。” “嗯，你说。”他表情格外认真，像是聆道的虔诚信徒。只可惜，他信奉的是眼前这个冷艳的女人。 夏梦于是嗤笑一声：“你那是什么表情，那么认真。” “你昨晚做噩梦了是么？”他柔声道，“是要说这个么？” 他听到了夏梦的尖叫声。 夏梦一愣：“不是，噩梦有什么好说的？你倒也不用假模假式地关心我，真的在乎，不就直接过来看我了？” 穆云书丰润的嘴唇动了动，没有说什么。 夏梦松了一口气，如果他还跟一个封建的卫道士一样说些冠冕堂皇的大道理，她一定会把酸奶问候在他脑袋上。 她于是理直气壮地说道，“我失业了，外面房子太贵了，我还得再在你这住一个月。行么？” 他微微惊讶地抬头看向她：“你辞职了？” “对，无业游民。” “你，你等我一下。”他快步回到屋里，出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一张银行卡。他鼓起勇气把卡递给她，“这个送给你。” “哦？银行卡！这是要包养我，还是着急撵我走？”夏梦接过来笑笑，“里面有多少钱？” “送给你……”他头一次感觉心虚，没什么底气地说道，“里面有33万……” 本来觉得，这些钱也不算少……但是和夏梦这个碎钞机比起来，就太少了。但这委实是他全部的积蓄了。 夏梦眨眨眼：“密码？” “密码是你的生日……你要想改，也可以改……”他脸红了。 -- 第100页 “送我干嘛？”她歪着头打量着眼前的男人，宽松的居家服荡在精瘦的身上，可以想象到下面的身体该是多么的完美和诱人。 还有他的手指，她居然现在都没有舔到，真是丧失了人间一大快乐。 穆云书狭长的眸子盯着她，结结巴巴地，差不多是抱着壮士断腕之心说道：“我……我想，让你，做我女朋友。” 一秒 两秒 三秒， 夏梦忽然“切”地冷笑一声，把卡扔在了他身上：“没睡醒吧你？” 第52章 云中捕梦 她也不去看穆云书那呆若木鸡的表情, 径直端了酸奶回屋，顺便锁上门。 真是又气又好笑。 没见过表白送银行卡的！什么意思？买她？ 真的是直男！ 她倒到床上，决定再睡一会儿, 把之前辛苦熬夜的觉都补回来。 于是门外的穆云书灰溜溜地顶着一张又冷又丧的俊脸上班去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微信的声音吵醒了她。 是她和她一起离职的同事发来的：【你知道么？郭姐死了……】 小黑的脑袋从床下伸了出来，鬼魅似的毫无声息：“惊不惊喜？” 它最近很喜欢这样堪称恐怖的出场方式。 夏梦盯着那条信息好半天才打下一句，【怎么死的？】 【……我也是听人力说的。郭姐和咱们公司赵总偷情, 结果被她老公带着她哥堵在酒店里了，她害怕想跑, 就从楼上跳下去了……】同事发来了一个无奈的表情, 【这事儿还闹挺大，郭姐的老公还给赵总打了，下手可狠了, 打成植物人了。她老公也被抓走了。】 同事所说的这些, 恰如夏梦在梦里所看到的那样…… 她放下手机, 原来真的是这样的, 她只是这样随口说一句，就可以让一个人死掉。 相较于夏梦冷静的面容，石塑一般一动不动的身体, 小黑则很喜悦，狗一样姿态怪异地在床上爬来爬去, 好像在兴奋自己多了一个乘客。 “喂，你已经知道了乘客的规律了么？”它凑过来，“知道需要收集哪种人了, 对吧？你说来我听听呀！” 夏梦的目光直直望着前往, 仿佛在出神, 仿佛根本没有听它说话。但她依旧慢慢地, 毫无感情地说：“需要家庭的受害者，同时也是旁人的加害者。” 小黑盯着她看了两秒，语气迷恋地说道：“是的，你真聪明。许多人都会杀掉很多无用的人之后，才能发现一点规律。那样他们会背负着很强的道德谴责，即便找到了乘客也活不下去。你不一样。你这么聪明，很快就能找到足够多的乘客了。” “都找到之后，我就能知道你为什么会出现，也能活下去？” “是的。你选择的人非常准确，可以削弱你的一部分心理负担。”小黑柔腻地说道，“等你想清楚了，你就能永远和穆云书在一起了。你之所以迟迟不肯对他下手，不就是害怕真的在一起后，你死了他会难过？” 可夏梦没有回答，她只是问道，“我会被选中，是不是因为，我也是父母的受害者，并且，我曾经严重地伤害过别人？所以你才说，我需要赎罪。”她低下头扶住额头，“我感觉我的记忆有问题，总会有一些奇怪的片段出现在我的脑海里……我能够感觉到我曾经有过很强烈地伤害人的意愿。” 小黑默然一阵，才说道：“你总会知道的，不用着急给自己编织罪名。当务之急是，你要活下去才可以。” 夏梦似乎被它蛊惑了，喃喃道：“我能找到所有乘客的。” “对的，你可以的。” “我想活下去。” “没错，你有很强烈地活下去的执念。” “我会活下去的……”她躺在床上，梦呓般地说道，“我会活下去。” 我想要拥有平静正常的人生，和爱人在一起，组建平凡的家庭。 和所有人一样——只是这样简单的愿望而已。 ~ 处理完各种事情，开完例会，穆云书照例留下了几个骨干聊了一下下个月的计划，才散了会。 他累得靠在椅子上，双目放空了一瞬。 如今的他已经完全拥有了自己的办公室，但是这种虚头巴脑的待遇并不能真正解决他的问题。 是他太贪婪了么？ 他想起来今天早晨夏梦把卡扔给他，心道，夏梦一定是觉得钱太少了，觉得我--------------栀子整理太不自量力了。 他以为夏梦肯定是喜欢他的，可现在他又怀疑自己了——是不是他多想了？ 或者，是不是夏梦觉得他还不够格？ 但他已经被她撩拨得快要发疯了，难道那个吻是假的么？是玩儿他么？ 其实让他做她的玩具，好像也不是不可以。 他被自己这个的念头吓了一跳，难道荷尔蒙能让一个人没原则到这种程度么？可是细细想来，他从高中时期开始对她就没有什么原则可言。 情感完全是一张白纸的穆云书抓着头发，发出一声挫败的叹息。 他到底算什么狗屁学神啊，只是个白痴而已…… 他简直没脸回去面对夏梦了。 因为这样激烈的心理斗争，他一直到了晚上11点还不下班回去。 许光向来很喜欢搞□□，坚信领导不走我也不走，领导996，我就007，反正领导离开公司时见到的人一定得是我。 -- 第101页 但是他真的不明白穆云书怎么也会新官上任三把火加起班来，他不是最讨厌加班的么？之前一到下班就火急火燎往家赶，还说要顺道去买菜，整个一个五好男人。 何况他家里不是还藏娇了一个活色生香的大美人，不着急回去交公粮？ 许光心想，要是我，早晨估计都起不来床…… 终于，11点半，穆云书从办公室钻了出来，见到许光，他很诧异，“你怎么还没走？” 许光赶紧笑道：“加班，再说，你不也在加班么？” 穆云书顿了顿道：“我没有加班，我只是不小心睡着了。” 咿——？！！许光感觉想要呕血！ 向门口走了两步，穆云书又折了回来，一本正经地说道：“以后效率别这么低，这都几点了。” 许光终于切实感觉到了灵魂上的暴击。 就你穆云书嘴巴这么毒的，富婆每天不揍你八百遍！？？ ~ 回到家里，果不其然，客厅的灯是黑的——夏梦应该已经睡了。 穆云书松了口气，蹑手蹑脚走进浴室洗澡。洗完澡，他又慢吞吞、轻手轻脚地溜出来，预备回自己的房间。 若是夏梦看到他这么大个个子却如此鬼祟，一定会嘲笑他！ 可就在他快要迈进自己的“领地”的瞬间，他听到夏梦的屋子里传来了熟悉的温柔声音，“穆云书，你回来了？” 呆滞中，好似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住了，他好半天才说道：“我回来了。” 内心的兵荒马乱仅从那冷静的语气是听不出丝毫端倪的。 “过来一下，有话和你说。” 他一时脑袋发蒙，竟然忘记了应该先打开客厅的灯再过去。 于是一打开门，他发觉夏梦的屋里也是黑漆漆的。 “喂，别开灯。”她的语气冷冷的，又好似其实在笑？ 他刚刚抬起的手又迅速放下，只是服从，却不问她为什么不能开灯。 他僵直地立在门口，黑暗中，那高大瘦削的身体微微颤抖，若是细看，骨节分明的手也似乎是攥着的。 “怎么不说话？”她笑了。 “有什么事么？”他的声音听上去格外滞涩低沉。 听他说话都这么辛苦，夏梦感觉自己确实快把他逼疯了。 “嗯，让我想想怎么说……”明明是她把他叫过来的，此刻又假装思考。 穆云书却已经猜到她想说什么了——她要拒绝他！ 他终归是太弱了！ 不开灯，是为了照顾他可怜的面子吧。 他突然眼眶一热，低声道：“你已经考虑好了，对么？” “好卑微的语气啊……”夏梦好笑道，“你以为我想说什么？” 他卑微么？他一直以为自己是很傲气的，只有在她面前会这么卑微，患得患失。 夏梦也不等他说话，模糊的影子指了指床边地写字台：“想让你帮我下载个电影。” “哦……不能开灯么？” “不能，你知道的，我不喜欢开灯。不利于我睡眠。”这自然是谎话。 他摸黑走到写字台旁边，太黑，又太紧张，还一脚踢在床边上，痛得他闷哼了一声。 “哎呀，小心点。”夏梦看到他受伤却很开心，虚情假意地安慰他。 或许正如小黑所说的，她恋爱的乐趣是折磨人吧——没想到小黑很了解她。 “我坐在哪……”他低声问道。 “坐床上就好了吧。”她用理所当然的语气说道。 穆云书感觉自己已经快要丧失思考能力了，就好像j配的公螳螂脑袋被吃了也不在乎——他傀儡一样听她的话，把床边的帐子掀起来一些，只浅浅地坐了一点。 他的身姿端端正正的，电脑屏幕亮起来照亮了他的侧脸，连侧脸看上去也是冷静又专注。 “想看什么电影？”他问道。 “就是桌面上那个图片。” 他打开一看，顿时眼前涌起一阵红雾来——还没来得及看清楚图片，几个刺激人的大字就映进眼中：【体育馆】【强制】…… 身后的帘子不知何时被撩开了，一对雪白又纤细的臂膀从他的腋下探了出来、收拢，柔嫩的手隔着薄薄的衣服，轻轻摩挲甚至揉捏着他的肌肉——这简直是他见过的最妖异且s情的情景！ 夏梦的发烫的脸贴在他后背上，听到那强壮的身体里一颗心脏正在疯狂地敲击着胸腔。他的气息，层层叠叠，将她包裹了起来。 本来只是想戏弄他，现在醉得晕头转向的人却变成了自己。 她慢慢起身，附在他耳边道：“喂，你配做我男朋友么？” 他声音微哑且急迫地说道：“我会努力的！我会努力赚更多钱的！你相信我！” “那就是说，现在并不具备喽？”她似乎很惋惜，鼓励他道，“在别的事情上弥补一下我，好不好？” 她的脸近在咫尺，好像只要稍微伸头，就可以含住她的嘴唇。他喉咙里好似着起火来，“怎么弥补……” 他什么都愿意做！ 夏梦笑了，狡黠地又消失在帘幕后面，“你如果表现得好，就可以做我男朋友，懂么？” 他的手抓紧了身下的帘子，即便什么也看不到，也依旧望着她声音的方向。 突然，他站起身来，开始急躁地扯开那个帘子。可是黑暗中，他又慌乱，半天也找不到帘子的开口，倒是被帘子糊了一脑袋。 -- 第102页 昏暗里，夏梦看到他和帘子搏斗，笑得直不起腰来。 好容易找到了摆脱了帘子的束缚，他跪爬在那里，宛如一头卑劣的兽，不敢贸然行动——明明已经底线全无，此刻却还可笑地坚守着什么。 这时，夏梦雪白的脚不轻不重地踩在了他身上…… “哎，穆云书，你怎么能看上去这么冷静，又这么y荡呢？”她笑了。 第53章 美好生活 清晨, 小区门外的药店刚开门，就看到门外站着一个高大俊朗的小伙子。 药店的大妈吓了一跳，仰头问道：“小伙子, 你干嘛？这么早来买药！” 穆云书一早就冒冒失失冲了过来，此时才发觉自己有点张不开口。 大妈一边往柜台走，一边扯着大嗓门喝道：“买啥呀？长得挺好的小伙子怎么这么呆！” 他张口结舌，声如蚊讷：“我买……避孕药……” “什么？！避孕药？！”大妈一嗓子给整个店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 一下子拿出来一堆，“24小时的还是长效的？” 他的汗都出来了, 额头亮晶晶的一片, 声音更小了：“24小时的……” 大妈端详着他的神色，分明就是个才开荤的小雏鸡，心里立刻明了, 大喇叭似的叫道：“哎呀！怎么不用套啊！不知道吃这个对女孩身体不好么？！怎么这么不负责任！” 穆云书被刺得就差跪下找个地缝钻进去了, 赶紧问道, “那……那怎么才能降低伤害啊……” 大妈立刻老练地拿出一瓶最贵的维生素片来：“就得给女朋友补补嘛！这个好, 你买这个给她。” 他二话没说就赶紧付了钱，心里的愧疚感却依旧有增无减。 回到家，夏梦正在吃早饭, 她穿着红色的睡袍，俨然一个清纯的女妖精, 容光焕发，一脸餍足。 穆云书递过来了药，她扫了一眼, 笑：“这什么破维生素片盒子这么豪华？一看就是卖包装的坑人货。” “阿姨说, 这个是最好的, 你吃点……再吃这个……药。”他赶紧道。 夏梦叹气。 原来再聪明的人一旦智商下线, 短时间内都恢复不了，譬如穆云书现在，着实是蠢头蠢脑。 他明显被骗了！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以后我都用这个……”以为她在生气，他又拿出一盒Durex来，上供似的捧给她看。 夏梦瞥了一眼盒子上加大的size，又望着穆云书。 他是真的慌了，像个破坏了珍宝的小孩子，怕她受伤害，怕她生气，怕她因此认为他是那种只图自己快乐不顾女生的男人，又怕她因此疏远他…… “你这是干嘛啊，”夏梦笑了，“你的表情好像我下一秒就死掉了……” “我怕伤害你的身体。”他的表情仍然有点僵，“对不起，我没控制住。” “那我们确实是需要小心点。”她慢慢喝着他做的小米粥，“我刚查了一下，我是安全期，不吃了。” “不会怀孕么？毕竟好几次呢……” “怀了就怀了。你要是对我不好，我就去父留子。”夏梦微笑，“反正我养得起。” 穆云书反而说道，“我要是对你不好，你就打我。” “神经，保不齐你就爱挨打，我打你你还高兴呢。”她笑了，突发奇想：“你知道么？原来有人说过，我们是凤凰男和孔雀女！如果要是别人知道了这个事，你猜他们会怎么想。” “知不道……”看到她神色轻松，他也稍微缓和了一点紧张感。 “肯定会说，你故意要给我搞怀孕了撒，这样好顺理成章做成龙快婿，而我呢，一个富家奔放女，其实已经怀孕了，用这个办法给孩子找个便宜爹！哇，互相算计，互相设计！” 穆云书哭笑不得：“是这样么？” “我肚里空空，谁知道你呢？”夏梦搅着粥，“不过，要是我和家里断绝关系了，变成了一个穷光腚，你还会喜欢我么？” 他严肃道：“我喜欢的是你这个人，我会给你比你父母能给的还要好的生活，我不是在空口许诺，我可以把我的职业计划书给你看。”说着，他就要去拿自己的“计划书”，给夏梦汇报工作。 “哈巴儿，”夏梦笑着拉住他，“一个人的命运，可不是以你的逻辑和计划为转移的。你会遇到各种人，遇到各种机遇，你的计划可能进行到一半就断了。” “哦……”他应着，因为夏梦在笑，他直直盯着她。 夏梦脸一红：“你这么看着我干什么？” “我能亲你么？”他咽了咽口水，话语中染上了情y的味道。 他没来由想到了对门家养的那只狗，本来是很乖巧的，可是还没来得及送去绝育，就趁着主人不注意j配了，自此便闹腾得不行。 主人在送它去绝育的路上碰到了他，忍不住跟他抱怨：“哎，小穆啊，我发现这狗啊，就和男人一样，你可千万别让它开荤，不然就疯了。” 他现在确实是疯了，本来以为真的做了那种事情会好一点，可是实际却更糟了，他已经变成了满脑子h色废料的无耻之人。 他怎么不知道自己是y望这么强烈的人！ 他或许也该被送去绝育…… 夏梦当然知道他在想什么，狠狠把一个包子塞进他嘴里，骂道：“吃你的包子吧！” 夏梦起身回了房间，他却又跟上来，站在门口，三口两口咽下包子，眼巴巴看着她。 -- 第103页 夏梦靠在床上，奇怪地看着他：“干嘛？” “昨天晚上……我……我表现得还可以么……”他眸子深邃地盯着她瞧，语气忐忑。 夏梦脸一热，“可以吧。” “那……”他向前走了一步，“我能做你男朋友么？” “跪下求我了吗？”她骄傲如女王一般问道。 “跪哪？”他又走近了几步。 “……”夏梦反而被问住了，心想，穆云书真的是…… 好没有尊严啊！ 她于是抬了抬下巴：“跪床上。” 他立刻快步走过来，脱了鞋，跪在了她的床尾。 夏梦抿了抿嘴，觉得这个场景极其怪异又好笑，但同时又让她心底变态的掌控欲获得了十分满足。她唇角微扬，一本正经地劝诫他：“喂，你好像变成y望的奴隶了！” 但他仍执着地看着她：“你还没说可不可以。” “唔……如果可以，你想干什么？” “你。”他紧紧盯着她。 夏梦反应了一秒才羞怒道：“要点脸！” 于是他不吭气了，但也不走，反而俯身下去想亲她的小腿。 夏梦腿一缩，斥道：“刚吃完包子，可别碰我。” 他于是又止住了，还是盯着她看，眼睛里两簇小火苗亮闪闪的，像讨食的狗，格外专注又真诚，看得夏梦脸红了起来。 她咬咬嘴唇，冷笑道：“你精力还挺好嘛。不过即便你做了我的男朋友，也不代表你可以为所欲为。如果我不想，你就不许碰我一根头发，但只要我想，不管在哪，你都要满足我，知道么？” “好。”他点头，欣喜若狂。 夏梦心想，这么丧权辱国的事，穆云书居然也这么快乐地答应了…… 真蠢…… 罢了，他也没恋爱过，保不齐以为是常态呢，就索性逗逗他——一旦开了荤又被憋上好几天，他大概会爆炸吧！只是这样想着，她的恶趣味已经又蔓延成了嘴角的笑。 于是，无视了他蓬勃的精力在帐篷下一枝独秀，她下了逐客令：“那么，现在你该去上班了。” 穆云书依旧不死心地一动不动。早晨的时候，精力尤其充沛。 夏梦抛出了杀手锏来：“所以这就是你的愧疚，有五分钟么？” 果然，他神色一变，似乎是怕她恼了，赶紧说道：“那你，好好休息，有什么不舒服就和我说，我回来看你！” 甚至还把牛奶给她端到床边的写字台来。 一向铁石心肠的夏梦终于有点于心不忍了，心想，我不会是个pua大师吧…… 穆云书才走，夏梦已经迫不及待打电话给王倩倩分享这个“喜讯”，“我和穆云书啪啪啪了，我厉害么？” “真的假的！！！”电话那头的王倩倩一阵土拨鼠叫，“是我理解的那个啪啪啪么？” 夏梦笑道：“我怎么知道你理解的啪啪啪是什么！” “天呐，我跟你说，我原来总觉得像穆神那种人，就是无性别的，只配我等学渣膜拜。想不到他还有爬人床的一天。” 夏梦笑得不行：“那不然呢？让他自己无性繁殖啊！”她又反问道，“对了，你上次和我说，你和唐震威在一起了？” “对呀！”王倩倩语气甜蜜。 夏梦于是领悟了，追问，“所以毕业的时候你俩一起去新加坡，是不是也啪啪啪了？” 王倩倩豪迈的语气突然有点纠结了。她小声道，“哎……，说到这个……我感觉有件事情很奇怪啊，我想问问你……我感觉伸手握住他那个的时候，就……” “就什么？” “就很细……而且，都没有出我的拳头诶，这是正常的么？” 夏梦赶紧举起自己拳头来看了看：“不太正常……吧……” 王倩倩的表情就更忧郁了，“对吧？我虽然没有和男生那个过，但是我抓过我前男友的，我印象里好像是不该这样的……”她咬咬嘴唇，“他还问我是不是特别大，他可能以为我什么都不懂……我就有点开不了口……我现在怀疑他前女友和他分手就是为了这个。”她又问，“穆神的那个能出拳头么？” 夏梦很轻易地就卖了穆云书的隐私，“两个拳头都可以出去很多啊……” “啊……也是……唐震威说过的，他没准很羡慕穆神呢。”王倩倩随即更苦恼了，“这种情况，我还应该和他好么？就说实话，我再那一瞬间真的是有点……啊，怎么形容呢……” “鄙视。”夏梦替她说了。 “对！”王倩倩声音高了点：“你说这算不算是雌性的本能！” “算吧……那你要分手吗？” 王倩倩叹气，“分手倒不至于，我就是有点生气，想羞辱他，虽然我知道不对……毕竟天生的东西不能怪他，但是我又没法昧着良心说特别大，我就只能干笑。这个时候我就想，唐震威他家境也不好，自己又是个三本……可是这么多年了，好不容易和他在一起，我不想放弃……” 夏梦了然，少年时的感情纯粹，任何事情都无法阻挠这样的爱情。她说道：“我当然也可以安慰你，两个人在一起最重要的是感觉，不是那些物质的、外在的东西……我还可以说，你们就是不合适，他条件太差，你们应该分开。但你也知道，不管我说什么，你还是有自己的判断的。或许你也不必太急于有个答案，再看看他的为人？” -- 第104页 “嗯……诶！不说这些不愉快的了，我也在你公司附近找了一个工作，咱们以后又可以一起玩耍了！” 煲完电话粥，夏梦正欲再吃点东西，就看到了一个新的来电。 一看到来电的名字，她感觉自己头皮都炸了——夏文斌！ 她浑身冷汗直冒，有一团名为“畏惧”的气涌上喉头，梗在那，就和她每次接听父亲的电话一样。 颤抖的手不受控制地点了接听键。 夏文斌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好像心情非常不错：“宝贝儿啊，我和你妈打算下周就来看你，你住哪啊？发个地址过来。到时候，咱们吃个饭，家里亲戚也都来，吃完带你去买房子！再给你置办家具，什么都给你弄归依了，叫你舒舒服服住到起！” 听到这些话的瞬间，夏梦感觉自己才刚刚变得美好的生活瞬间土崩瓦解！ 第54章 修罗战场 夏梦半天没说话, 她咬着指尖，不吭气。父亲的关心让她难受至极。 这才不是夏文斌吧，装得令人恶心。 “小梦, 怎么不说话啊？” 她忽地笑了一声，“提前知会你们一声，我交了个男朋友。” 电话那头一顿。 好半天，父母好似在窃窃私语什么, 随后夏文斌沉声道，“怎么认识的？吃饭的时候叫上一起看看？” “好啊, 吃饭的时候我叫上他。”她语气轻快, “你们周几到？” 夏文斌的语气越发不善：“周二。” “哦，我和他说一声。” 似乎是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夏文斌又问道：“你的工作怎么样了？” 夏梦似乎更开心了, 想要继续戳穿父亲的画皮, “忘了和你们说了, 我失业了。” 果然, 电话那头又安静了几秒，好像过多的噩耗让夏文斌消化不良了。 但他居然克制住了，冷冷道：“好, 有什么事当面再说。” 挂了电话，夏梦有一种自虐般的快乐。 是的, 冷漠和暴力才是她熟悉的父亲，不闻不问才是她的父母。或许她真的贱，但她委实接受不了父亲的示好, 也看不惯他那慈眉善目的表情, 唯有他发怒了, 露出真面目来, 她才安心，才稍微找回一点安全感来。 她立刻微信告知了穆云书：【下周，我爸妈要来，你见见他们吧？】 穆云书似乎被这个消息吓到了，半天才说道：【会不会有点快？】 【你不愿意？】 【我愿意！】 夏梦从他的心虚中获得了无穷的快乐，笑得在床上打滚，微信却故意吓唬他： 【那你可要好好准备，他问什么，你实话实说就好了，被我发现你说谎，我可不饶了你。】她想了想又补充道，【但他要是敢为难你，看不起你，我就骂死他！】 只是想象一下自己维护穆云书的样子，她已经斗志昂扬！ 同样被父亲嫌弃的穆云书才和她是死死绑定在一起的。他们是一个国的。 穆云书发了一个笑脸来：【好。】他又问，【你还好么？不觉得难受吧？】 夏梦立刻意识到他在问什么，很粗鄙地反问，【难受什么？你jb有毒？】 穆云书看到她的回复差点没一口咖啡喷出来！ 他又是脸红又是笑，又是无奈又是震惊，回复了一个省略号。 夏梦好似隔着电话已经看到了他的样子，乐不可支。 之后的一个礼拜，夏梦人格分裂似的变样了。 ——从吃人不吐骨头的魅魔变成了单纯无辜的矜持小甜妹。 至少表面上是如此。 她和穆云书像普通情侣一样，约会就是吃饭，看电影，去游乐场，聊哲学，聊电影，聊公司里的勾心斗角，聊未来。 但她突然又保守得要死了，连拉一下小手都不行。 原则极强的穆云书是不敢轻举妄动的，被憋得要发疯。但若他稍微暗示一下想更亲近，夏梦便一副很不解的样子说道：“不会吧，你原来是那种j虫上脑的男生，我可不喜欢那样的呢！” 她确实不喜欢那样的，但她喜欢穆云书因为她那样。 果然，穆云书立刻慌乱地撒谎：“我……我没有在想那种事。” “那就好。”她笑眯眯地伸手捏捏他的帅脸。 看电影的时候，她却又撩拨他，靠在他的肩头，手指轻轻地摩挲着他腹部的肌肉。 他还是不穿衣服更好看些，什么衣服在他身上都是多余。 穆云书浑身燥热，哪还看得进去任何情节？又按捺不住要去狠狠地亲吻她！ 可夏梦却好似又受到了很大的惊吓，低斥道：“吓？看电影呢，你想干嘛？” 如此这般，每每穆云书绷着身子克制的时候，她就可以偷偷欣赏他隐忍的表情。她甚至会有时故意靠近他，让他错觉有了机会；可是又根本不碰他，突然跑掉。 这样细碎地折磨着，看他满怀希望又不断失望的表情，让她有种飘飘然的快乐。 中间小黑也出现了一次，似乎是睡醒了，看到二人的相处，它感觉自己很不懂，语气复杂地说道：“夏梦，就算是杀猪也会给猪一个痛快的。” “你在说什么呀！谁在杀猪？” 小黑望着这个甜美的屠户沉默了一会儿。 不过小黑也无法否认，夏梦对穆云书的用心程度和耐心是以往都没有的。 -- 第105页 它躺到了她的大腿上，“你很喜欢穆云书？” “是啊！” “那我呢？” “嗯？”夏梦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有了穆云书之后好开心，有他陪着你，安慰你，你是不是就不需要我了？我能留在你身边到你死掉么？我不会打扰你，我只想要和你呆一起。我永远是站在你这边的。” “那……你不用去找别的乘客了？” “你只说可以么？”小黑眼巴巴地催她回答。 “当然可以啦！”夏梦觉得很好笑，“我们不是一直都在一起吗？” 于是，她感觉小黑一下子变得十分高兴了起来，是一种她也能感受到的高兴。 “那我一直都在你身边。”小黑雀跃，“你别反悔。” “我不反悔，我还可以介绍穆云书认识你。”虽然不知道穆云书会不会觉得她精神异常。 “不，不要！”小黑语气激烈地反对，紧紧抱着她的腿，“我只需要你知道我的存在，我才不关心你嫁给谁又有什么狗屁小孩或者干什么狗屁工作呢！我是你的，我只要你。” “哦……好……”夏梦讶异——她之前从来没有发觉，小黑居然这么喜欢她！ ~ 转眼到了见父母的这天，夏梦又兴奋又紧张。临进饭店前，她暧昧地叮嘱穆云书：“表现得好，晚上奖励你。” 如果穆云书被父母责难了，她无论如何也要补偿他一下。 原本还冷静的男人一下子破功，简直犹如天上掉馅饼般狂喜：“真的么？！” 她笑：“真的，有什么就说什么。” “嗯，你放心……”他捏着她的手，欲言又止——他有信心今天能让她高兴！ 夏梦看他神情古怪，好奇道：“有话要和我说？” “嗯，吃饭的时候说。”他笑了。 夏梦狐疑地打量着他，“被我发现你编瞎话，我会生气的。” “我不会的。”他单纯地强调，“我已经准备好了，我只是怕他想起来，当年我……” “没事，那都过去多久啦！”夏梦笑了。但她心里想着，想起来了才好呢。 穆云书俊朗的外表与沉稳的气质，只要很有正常审美的人都会心生好感。另一方面，他确实家徒四壁，只能保证一人吃饱全家不饿，老婆本连夏家的一辆车都买不起。 夏梦认为夏文斌和毛慧芳一定会强烈反对的。 她想要激怒父母，可如果他们真的敢刁难穆云书，她就会不遗余力地维护他，让他看清楚自己父母的真面目，成为她一个人的所有物。 她又打量了一下穆云书的样子，米色的休闲西装包裹着颀长又比例匀称的身材，笑起来带着少年般的舒朗与朝气，还有着说不出的自信和志在必得…… ——她突然隐隐有点不高兴。 明明她一直在折磨他啊，但穆云书根本就是沉浸在恋爱的快乐里，完全没有被她折磨到！ 包厢里，夏梦的舅舅大伯叔叔舅妈嬢嬢居然全来了。见到外甥女牵着穆云书走进来，毛国庆已经笑了：“呀！小梦要带男朋友来，怎么也没和我们说一声？” 大伯也温和地说道，“好俊的娃儿哦，好高哦，配咱们小梦阔以。叫什么名字啊！” 穆云书先叫了叔叔阿姨，这才含笑说了名字。 众人于是寒暄又问候，夸他有礼貌，招呼他落座。 夏梦看到夏文斌板着脸，看不出什么情绪来，一向唯丈夫马首是瞻的毛慧芳看丈夫不说话，便也只向着夏梦道：“小梦，来，坐妈妈这，让小穆跟你爸坐一起。” 夏梦幸灾乐祸地看了穆云书一眼，走了过去。 “小穆啊，多大了。”夏文斌一张嘴，就是一个大公司上位者惯有的调调。 他已经升职为了公司12个常务之一，目前是副总裁的热门人选。现在的夏文斌身上凌人的气势更甚以往，他一开口，桌子上的人都安静了下来。 “叔叔，我上学晚，比夏梦大两岁，25了。”他不卑不亢地回答，知道夏文斌问话的用意。同时他也看出来了，夏文斌并没有认出来他就是当年和他起冲突的那个毛头小子。 “嗯，和小梦一个学校？” “不是。”他随即报了自己学校的名字。 还好，学校是绝对拿得出手的。 “不错。”夏文斌脸上瞬间有了点笑意，“是本地人么？” 穆云书看了一眼夏梦，发觉她正一脸鼓励地看着自己，不禁心头一暖，如实说道，“不是本地人，我家是农村的，我父母都是在工地上给人打工的，姐姐离婚了，在饭店帮厨。但他们都是很独立的人，不让我帮忙，让我先把自己过好。” “唔，有能力的话，父母姐妹，该帮就帮，无可厚非的嘛。”夏文斌微微颔首，“不过你还这么小。确实，先把自己过好了吧。现在工作怎么样啊？听说毕业生难找工作啊。” “我在学长的公司做副总，当然，只是个没什么名气的小公司而已。叔叔，这是我的名片……” “小公司没关系，都是慢慢成长起来的。”夏文斌扫了一眼名片，越发慈爱地说道：“其实啊，我这些年也面试过不少年轻人了，刚才你进门的时候我打眼一看，就知道你不一样。先前我总担心小梦会些个不三不四的人，现在见到你，我很放心。你看上去也是个性子稳重的人，能约束她，就更好了。” -- 第106页 夏梦难以置信地看着父亲。 夏文斌似乎是回想起了自己当年的事，感慨道：“其实我和你一样，我也是农村出来的苦孩子，赶上了国家的好政策才有了今天，我知道初始阶段有多难。我和小梦的妈妈，一开始什么都没有，婚礼都是在单位食堂里办的。但是没关系的，国家在发展，你也会越来越好。以后变成一家人了，只要有叔叔在一天，你们的日子就不会难过。我就小梦这一个女儿，我什么都会给她最好的。” “其实，叔叔，”穆云书终于忍不住要在这个时刻分享自己昨天刚获得的好消息了，“我大学写过一个东西，换了一点股份。后来那个公司准备上市了，买走了我的股份，给了我一些钱。所以，我有信心能让夏梦过好的。” “哦？”夏文斌意外道，“给了多少钱？” “2800万。” 夏梦“嚯”地一下子站起来，脸色发白，“穆云书，你说什么呢？你什么时候卖了股份了？你那个公司不是不行么？” 穆云书以为她害怕自己在瞎编，笑道：“是真的，小梦，我之前签了协议，但是钱一直没有到账，我担心空欢喜一场才没和你说。现在都在这里了，昨天下午就到了，不信你看我的余额。” 夏梦急促地呼吸着，整个人都不安了起来。 夏文斌却已经接过来看了，等他满意地点了头，桌子上的大人们才活络了起来：“哎呀，小穆这么年轻，太不可思议了。” “我看看我看看！” “青年才俊啊！” “天啊，这么多钱，老夏，这可不比你挣得少。” 毛慧芳刚才听到穆云书家里条件的时候，还皱着眉头，嫌弃，现在又慈眉善目了起来，夸道：“小穆可真有本事啊。” 夏梦跌坐回了椅子上。 她突然感觉自己是如此的孤立无援！ 穆云书这个蠢货！！！ “小梦，你怎么了？”穆云书赶紧道，“我不是瞒着你，只是想着今天给你个惊喜。” 想给她在父母面前长长脸，想挽回一点自己不高的分数，想和她一辈子在一起。 夏梦垂着脑袋，只是发呆，不说话。 小黑于是又出现了，语气柔腻地挑拨离间：“真是条蠢狗，正在讨好岳父岳父呢！”它看着夏梦惨白的面孔，阴阳怪气道，“他和所有人一样，就算亲眼看到你挨打了，也还是觉得你和父母不会割裂吧。他根本不了解你，他在这里献这种殷勤，我看就是为了叫你难堪。” 夏文斌也发觉了女儿的异样，反而问道：“小梦，你不好好工作，还辞职，就是因为知道了小穆有钱了？” 夏梦感到一阵强烈的被羞辱的痛苦，猛地抬头，“你凭什么这么说？” 穆云书赶紧解释：“叔叔，夏梦不知道，她也是今天才知道的！” “那就好，我夏文斌的孩子，可不能是那种肤浅的人。”夏文斌威严地说道：“幸好小穆是个有真本事的，你既然现在已经没有工作了，就要帮小穆把生活搞好。从前在家里你不用干活，这以后真要嫁人了，可不要再那样懒散了，家里，你要多分担一些。” 丈夫都点头了，毛慧芳也赶紧附和：“不错不错，哎呦，小梦，你看小穆的衬衣怎么还有点皱？你啊，别老顾着给自己收拾得油光水滑的，也给小穆把衣服熨熨！” 夏梦像是被点燃了似的激烈地反驳：“凭什么我要给他熨衣服？他没手没脚么？” 穆云书赶紧道：“阿姨，小梦给我买了很多衣服了，她自己也很忙。是我这人邋遢，不讲究，什么衣服都穿不出好来，下次我一定注意。” 夏文斌冷笑：“无业游民，忙什么？” 毛慧芳也摆手，“诶，小穆，你还维护她呢，她在家啊就懒得不行，洗完的衣服随手一扔，也不挂起来。这以后要是有什么做得不好的，你多多包涵。” “叔叔阿姨，夏梦不喜欢干家务，雇保姆就可以了。”他早就想好了。 但他后知后觉地发现，屋里的气氛不知何时变得如此剑拔弩张了。 “保姆？合着她就光躺在那里享受？废人一个？”夏文斌不满道。 夏梦牙根都咬紧了：“你说谁是废人？” “我是说你不要变成废人。” “我怎么就要变成废人了？！”夏梦尖叫起来，“我有在炒股票，我这个礼拜就挣了2万块钱！我难道不挣钱么？你知道我用他一分钱了么？！” 夏文斌低斥道，“你给我坐下，张牙舞爪的，什么德行！股市的钱来得快去得快，以后赔了呢？你喝西北风去？自以为是！没长进！” 小黑赶紧煽风点火地说道：“都怪穆云书啊，他要是不炫耀，爸妈一定会觉得你很厉害的。” 穆云书察觉出来了夏梦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惊慌地安慰她道：“小梦，你别生气，我们先吃饭，先不说了，好么？” 亲戚们也赶紧两边打圆场，毛国庆安抚身边的外甥女：“小梦，别急，好好说，咱们今天开心最重要，对不对？” 夏梦盯着穆云书那惶恐不安的样子，感觉自己遭受到了最深刻最耻辱的背叛！ 而背叛她的人居然还能做出那么无辜的表情来。 “穆云书，你装什么好人呐？”她绝望地质问道，已经带了哭腔。 -- 第107页 穆云书张口结舌，他依旧没想明白事情为何发展到这一步的，“小梦，我……我真的不是有意要瞒着你……” “砰——！！！” 夏文斌一下子拍在了桌子上：“夏梦你发什么疯！还有没有点规矩！” 毛慧芳沉着脸连忙道：“好了好了，怪我说错话了，行了吧？！” 大伯也赶紧劝夏梦：“梦娃，消消气，咱们吃好吃的！” 可夏文斌却瞪着女儿道：“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你一个无业游民！让你熨个衣服看给你狂的。不熨就不熨，你发什么脾气！？” 毛慧芳不想在哥哥和亲戚面前丢人，也只好打圆场：“文斌，你也少说两句，咱们是为了新房子才来的，别闹不愉快。” “谁用你们买房子！”夏梦爆发了，她冲着父亲尖叫，“我不稀罕！谁用你们来看我？你是为了让我高兴么？你是来恶心我的！在你眼里，穆云书当然比我强了对不对？我是无业游民，他是天选之子！所以我就活该给他为奴为婢对么？” 毛慧芳急得直拉他：“你这孩子，这是干嘛呢？你干嘛说那么难听，就是想让你关心一下小穆，伴侣之间不就是互相关心的么？再说，小穆是客人啊！” “你们才认识他多久，有半个小时么？你们觉得他是好人？有钱有学历就是好人了？让我给一个你们刚认识的人做奴才！你们太恶心了！我简直想吐！” 穆云书简直惊呆了，一时吓得说话都忘了了。 毛慧芳被她骂得眼里泪花乱转，忍着心痛说道，“好了好了，怪我多嘴，行不？你这孩子跟爆竹似的一句话也说不得了，咱们坐下好好吃饭……” 可还不等她说完，夏文斌已经咆哮起来：“你看看你，还有一点人样么？培养你这么多年，连个工作也保不住！给你打了那么多钱，还给你买房子，你呢，不知感恩！狼心狗肺！在这张狂给谁看呢？！我养个叉烧也比你强！” “我感你个屁！！！”如果夏文斌是一头余威犹在的老狼王，夏梦就是一头正值壮年的年轻母狼。这头凶狠的母狼粗鲁地从衣服里扯出一张银行卡朝他狠狠掷过去，“拿着你的臭钱走！滚！我从今往后再也不会花你一分钱！！！我才不需要你给我买什么房子！！！我恶心！！！” “好好！”夏文斌也站起来，颤抖的手指点点夏梦，又突然点向毛慧芳：“你看看你养的好东西！她叫我滚，你听到了么？” 第55章 自我反省 夏梦的表情又一下子变得冷漠至极, 站起身向外走去：“好，你不滚，我滚。” 她情绪如此激烈, 疾步向外走的时候，在场竟然没有一个人敢去拉她。 “小梦！”只有穆云书追了出去。 包厢里一片寂静。 好久，夏梦的小叔才小声道：“嫂子，夏梦是不是又犯病了？” “你胡说什么呢！”毛慧芳尖利地喝道, “夏梦好得很！倒是你们，不许在她面前胡说！只要不提, 她就是好好的！！！” 大伯赶紧附和道：“没提没提, 这不是梦娃走了才说到起么，都这么多年了，大家一个字都没提过。我怕家里的孩子说漏嘴, 千叮咛万嘱咐。” 小叔很委屈：“都这么多年了, 不行就再带孩子去看看吧, 一直这么瞒着算怎么回事啊！” 夏文斌重重叹了口气：“当年医疗条件不好, 又发生了那个事……不然，是应该带她去别的大城市再看看就好了，不至于变成今天这个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毛慧芳几乎是狞笑起来：“人不人鬼不鬼？夏文斌, 你有脸说？说到底，究竟怪谁啊！” 一下子, 夏文斌的脸色变得无比晦暗，眼眶发红说道：“我难道不后悔么，你为什么不拦着我, 如果知道夏梦会跳楼, 我绝对不会……” 可毛慧芳飞快地打断了他, “过去的事就过去了！我都忘了, 你们也都忘了。”她带着渗人的笑说道：“孩子只是发个脾气而已，你看看你们一个个的。她小时候脾气可更坏呢，现在不是已经好很多了吗？你们可得记住，她根本什么病也没有。我们吃饭吧，吃完了，明天去给小梦看房子。” 包厢里安静如坟，只能听到毛慧芳亢奋的声音。 只有小叔很轻声地嘀咕了一句： “报应。” ~ 奶奶离世后，夏梦尚且还未意识到父母内心翻天覆地的变化。 从前毛慧芳要照顾毛姥姥和婆婆，忙得不可开交，对女儿，她觉得只要夏梦吃用都是最好的，成绩也不用他们操心就可以了。 但是两位老人去世后，寂寞的毛慧芳母爱爆棚了，她产生了强烈的意愿要去亲近女儿。 夏文斌也是，他好像首次感受到了血脉之间更为强烈的魔法，对夏梦的关切大大超过了过往的最高值！自负到盲目的他甚至有生之年第一次反省，自己是不是之前对女儿太严厉、太粗暴了。 于是，夏梦在家庭中的地位破天荒地排到了第一。 不论夏梦如何气抖冷，但是夏家夫妇确实是怀揣着一颗迟来的爱女之心，想要向她示好。 显然，这并不成功。 现在，夏梦一股脑地跑出来，顺着一条没人地巷子乱走，穆云书追在后面拉了她几次都被她把手甩开了。 没办法，他只得一路跟着她，“小梦，你慢点走。” -- 第108页 “你跟着我干嘛！”夏梦失控地回头冲他大喊，“你滚吧！回去做他们的天之骄子吧！就你是世界上最优秀的人！我都说了你不要做多余的事，你听不懂么？！你是不是听不懂——！！！”伴随着尖利的尾音，她失控地把自己硬邦邦的戴妃包没头没脑地向穆云书扔了过去。 包砸在穆云书的脑袋上，又掉落在地上，里面的口红手机凌乱地散落了一地！ 他没躲，硬生生挨了一下，无比愧疚地说道：“对不起，是我不好——” “谁要你自以为是！谁要你讨好他！你是不是贱啊！” 穆云书的话又被吓了回去，他从来没有见过她这么失控过。夜色里，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夏梦就像一个冤死的女鬼，美艳却凄厉。 可比起她女鬼也好，发脾气也好，他更害怕失去她。 夏梦捂着脸嚎啕大哭，“用你在他们面前装好人了么？虚伪！你以为你讨好我爸爸，他就会帮你了？你做梦！我一会儿就要打电话告诉他，你就是当初抓他胳膊的人！你知道他为了那件事怎么对我么？你现在又去讨好他！你还要脸么！你还是人么？！” “我真的没有讨好他的意思，就是回答他的问题，我想你的父母认可我……我想要和你在一起……对不起，我不知道你会生气……如果知道，我死也不会说的，我以为这是一件好事。”他的眼眶红了，说话也哽咽了起来。 “你是故意的！你就是故意的！”空荡荡的小巷子里回荡着她的嘶喊。 仿佛这样喊着，就能证明什么。 即便心里有一个声音说，你这样对他是不公平的，她依然将所有的怒火都发泄在他身上。 “夏梦，你先冷静点，你听我说……” 可夏梦突然跑到旁边捡回来一个手腕粗的木棍子，指着他：“你滚，你再不滚，我就打你！” 穆云书眼中一暗，反而又向前走了两步：“我不走！你打我吧！” 夏梦使着吃奶的劲儿狠狠打在了他的胳膊上，“滚啊！你是不是贱啊！” 他腮上肌肉一紧：“没事，你要是不解气，就接着打。” 但夏梦反而后退了两步，棍子掉在了地上。 她突然害怕了！ 她做了什么啊！ 她打了穆云书？ 穆云书做错了什么？无非是没有配合她这个变态的剧本演出而已…… 她变成神经病了吗？她变成父亲了么？ 她在伤害她最喜欢的人么？ 这简直就是她最害怕的噩梦成为了现实！ “对不起，对不起……”她慌了，“我……我不是故意的。”眼泪无法控制地流着，“对不起……” “没事。”他赶紧走上前，“你解恨就行。” 可她好像彻底吓傻了，只是喃喃说道，“对不起……”她急忙扯开他的衣袖，果然，小臂上一条触目惊心的红痕，已经顷刻就高高肿了起来。 “没关系，小梦，你先冷静一点……”可不等他抱住她，她好像又被吓到了，弯腰捡起手机猫似的跑了。 “小梦，你慢点，你……” 他赶紧捡起她别的东西，等追上去的时候，已经眼睁睁看着夏梦匆匆打了一辆出租车绝尘而去。 等到穆云书也找到了出租车赶回到家里的时候，夏梦果然正在收拾东西，已经乱糟糟地塞满了两个大行李箱。 “夏梦！”他跑得浑身都被汗浸透了，脸上也都是汗珠。他攥住她的手腕，哑着声音哀求道，“你先听我说好么？” 她活鱼似的挣扎了一下，挣扎不开，便不说话了。 “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做，你才会原谅我？”他微微弯着身子，执着地要看清楚她的表情。 过了一会儿，夏梦狠狠咬住了嘴唇，然后说道：“穆云书，我可能，还是不能和你在一起。” 他的眼眶一下子红了，但他仍不肯放弃，坚持道，“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不会再那么蠢了。你相信我。” “不是你的问题，是我，我感觉我病了，我会伤害你的。”她抽泣着，“是我的家庭有问题。你现在什么都有了，你可以再去找更好的姑娘了……” “你在说什么啊。”穆云书的声音直发抖，“我只喜欢你，我喜欢你好多年了，我就要你，你干嘛把我推给别人啊。” “我可能不适合恋爱。”夏梦低声道，“我不能和你在一起。你终归会忘了我，然后再组建家庭……”她赶紧把自己说过了千百次的词又祭了出来。 “夏梦！你……你别这样……”穆云书说不下去了，他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 不是隐忍克制的哭，而是真的像个小孩子一样咧着嘴哭，毫不掩饰自己的无助与委屈。他不介意让夏梦看到自己这么脆弱且不堪一击的样子，如果夏梦说那些话的目的是为了伤害他，他只想让她知道，她成功了。 他边哭边哀求她，“我真的不知道会这样，我只是想让你高兴，我想和你结婚，真的，你打我我一点都不疼，我不怕疼。但你别这么说好么？” “我得走了。”她感到自己要心软了，转身就要去推行李箱。 “不行！不行！”他紧紧抱住她，“你要我怎么做，你说，你别走！” “你松开我！” “我不让你走……”他哭得更厉害了，“夏梦，你生气就打我吧，你别这样好不好……”他抓着她的手打向自己身上，“你可以打我！” -- 第109页 “穆云书，你神经病！”她紧张地抽回手来，“你疯了！” “那你别生我气了，行么？”他哀求着，哭得一抽一抽的。惨极了，却又有一种异样的美感。 若换一个人这么哭，夏梦大概会觉得对方很烦很贱。 但是穆云书…… 她从未见过这样的穆云书，即便她知道自己此刻该去安慰他，拥抱他，但她却想，原来穆云书哭起来才是最好看的。 她忍不住走神欣赏起他伤心的样子来。 曾经孤傲的少年哭成狗，她心里有股病态的开心。 但心里竖起的层层防护，终于一点点柔软了下来，变回了脆弱的血肉。 一时间，屋子里只剩穆云书断断续续的低沉哭声。 她这才想起来自己是该哄哄他的。 她好像真的病了，喜欢持续地伤害自己爱的人来保证对方是真的不离不弃的。 第56章 和好如初 她给他擦着脸上的泪, 说道：“你现在就是雄性激素作祟，以后你就会讨厌我……” 她打了穆云书，就像爷爷打奶奶, 爸爸打她一样…… 她的暴力，她的失控，如影随形。 她尤其知道，没有人能够永远忍受暴力, 穆云书现在正是热恋，哄着她, 不在乎, 可如果她不改变，5年，10年, 他终归会心灰意冷地离开。 那时她该怎么办…… 穆云书倔头倔脑地说道, “我要是敢讨厌你, 就让我死！” “什么死不死的。”她如今对这个字很敏感。 “你别走, 行不行？”他看到了希望，嗓音越发沙哑，“我以后都不和你爸妈来往了！” 夏梦被他的语气逗得笑了一下。 夏梦也想到, 穆云书说过，他的父母和姐姐都是很温和的人, 他一定从来没遇到过自己这样诡异的家庭。他哭得这么可怜，一定是被深深刺激到了。 但也唯有内心充满了安全感的人，才敢这样肆无忌惮地把自己的脆弱展示给别人吧, 因为相信对方是喜欢自己的良人, 一定会因此心软。 夏梦心想, 如果是我, 我只会转身就走。 看到夏梦不说话，穆云书便顺势抱着她坐在自己腿上，拿起桌上的纸巾给她擦眼泪。 夏梦好像累极了，温顺地被他抱着，却依旧不肯放过他：“你知道错了么？” “知道了！”他立刻说道。 “错哪了？” “不该乱说话，应该先和你商量一下。” “还有！”她怒道，“你得骂他们！你不能让我一个人骂。” 穆云书不敢接这个话茬。 过了两秒，夏梦懊悔地低语，“你没有错，该道歉的人是我，我其实是生我爸妈的气，我迁怒你了。其实，我们一家子，都不正常而已。对不起……”她亲了亲他的脸，又去轻轻揉他的手臂，“疼不疼？得用红花油才行……” 她的抚摸和亲吻好像有着神奇的魔力，穆云书原本的悲伤瞬间又被蓬勃的喜爱冲走了。他根本不管胳膊上的伤，反而紧紧抱着她，“你不走了？” “但我或许应该去看看心理医生……” 她自己就是个神经病，不想把穆云书也变成一个神经病。 “好，我帮你找，找最好的！”他急切地表白，“但你别觉得我有什么意见，我喜欢你打我，我就是抖M！你打我，我就高兴！” “喂！”夏梦去捂他的嘴，简直哭笑不得！顿了顿才故意板着脸说道，“你确实有点不正常，我看出来了。” “所以我们天生一对啊。你还是喜欢我的，对么？” “嗯……”她看向另一边，“不喜欢你，就直接跑了，还回来收拾东西等你？” 跑掉，又想被挽留。 他释然地破涕为笑，好像得到了世界上最牢不可破的保证，又小心翼翼亲她的手。 夏梦任由他亲着，发泄之后，她感到自己疲惫得只想睡觉。 “你是不是累了，要不躺一会儿！”穆云书殷勤道，“我去给你做好吃的，你想吃什么？你晚上一口饭都没吃。” 夏梦软软躺在床上，“糖醋鱼，想吃甜的。” “好。”应下来，他却没挪窝。 “干嘛？”她微微抬眼，看到他正两眼放光。 “晚上还会有奖励么……” 夏梦抓起枕头就朝他砸过去：“没有！” 趁着穆云书逃窜着去做饭，夏梦打开碎成蜘蛛网的手机，看到毛慧芳给她打了好多电话。 讨厌是父亲是真的，对母亲充满愧疚也是真的。 她捏着掉渣的手机给毛慧芳拨了回去。 “小梦啊！”毛慧芳接到了她的电话无比惊喜，“你去哪啦？” “回家了。” “那就好，你吓坏妈妈了。都怪你爹，我可是狠狠骂了他，你没事吧，不生气了吧，和你爹那种驴，犯得上么？房子可得让他买，那是在你名下的，你这个傻孩子，老和钱过不去干什么？银行卡我也收起来了，明天给你。” 夏梦累得眯着眼，嗯嗯地应付着。 “小穆呢？和你在一起？” “嗯。” 毛慧--------------栀子整理芳很不放心地问道：“不会住一起了吧。” “没有！”她否认。 “你把小穆电话给我，我让你爹给他打个电话，怎么说人家也是客人，咱们也得跟人家解释一下啊。” -- 第110页 夏梦有气无力地说了穆云书的电话号码。如果不给，大概母亲能唐僧一样念好久。她现在只想安静歇一会儿。 于是她终于可以浅浅睡了一会儿了。 在浅眠中，她梦到了很久远的一件事。 梦见了除夕夜，自己被关在厕所里的那一天。 幼小的她在声嘶力竭地哭着，但门外的父母却在谈论着别的事。 她其实也听到了，不是么？ 但是是什么事？为什么突然就记不得了。 她直觉父母说的事情，是非常重要的！ 她费劲地试图越过自己狼叫似的哭嚎听得更清楚一点，却突然感觉有人拉住了自己的手。 回过头，正是小黑阴沉地、咬牙切齿地说道：“夏梦，你想死么？” 她一下子吓醒了！ 她看到穆云书正拉着自己的手，轻声说道：“小梦，你好像又做噩梦了？” 她半天才回神，低声道，“哦，没有，只是梦到了以前的事。” “你爸爸给我打电话了。”他试探着躺在她身边，见她不但不反对，还给他空了个位置出来，他便又往里挪了挪。 夏梦并不介意他的得寸进尺，只是懒懒道：“他肯定说了些什么要你包涵之类的话吧，说我多么不争气又丢人的。” 穆云书一顿，没有否认，说道：“但我心平气和地指正了他。” “哦？你怎么说。” “我说，叔叔你说的人，和我认识的小梦好像不一样！小梦是我见过最优秀的女孩，在炒股方面很有天赋。我告诉他，你每天都很忙，因为你要看各种企业的财报还要每天盯着大盘。而且你也需要看很多这方面的书籍，还需要关注时事。还有，你还很会分析事情的发展，尤其擅长处理人情世故方面的事，那刚好是我不擅长的，你帮了我很多。如果没有你和我讲和人的相处之道，我不会上升这么快，可能早就和学长闹掰了。你还教我怎么既保留个性又变得圆滑，从来没有人和我讲过这些。我家里人就更是不懂了，你是我的老师。” 夏梦有点触动地盯着他。 ——绝大多数的男人是自大的，稍微成功点的男人更是。他们会认为自己的成功只是自己能力使然，妻家的财力，妻子的支持、建议和付出，是绝对被忽视的。 他们甚至也不太关注妻子在做什么，对方的内心世界又是如何，可以说绝对自我——比如夏文斌。她没想到自己的建议真的能被穆云书听进去，也没有想到穆云书一直在关注她所做的事情。 可即便穆云书的话说进了夏梦的心坎里，她也只是僵硬地说了一句：“彩虹屁。” 她尚且不太会应对这样真切的对她的夸赞。 “不是彩虹屁，我说的难道不是真的么？” “那我爸怎么说？” “他也夸你呀，说你是家里成绩最好的孩子，学什么都一学就会。说你聪明，还说聪明人脾气都大。他还说，明天去把房子买了，定金都已经交了。” “切，他可真是……”夏梦冷笑，但语气温柔，“我不用你为他说好话。” “不是说好话，就是告诉你我们聊了什么，我什么都和你汇报。” “哦。” “起来稍微吃点饭吧，然后我带你逛夜市？去不？” 好半天，她不说话，穆云书就时不时用手指戳戳她的肩膀。 终于，夏梦好似发自心底地笑了起来：“好了，烦死了，吃完饭再去。”顿了顿，她说道，“都是你花钱。” 他笑了：“我是你的，我的钱也是你的！都给你！” ~ 逛夜市无非就是吃吃喝喝，看看路边的人街头表演搞直播，或者买些不值钱的零碎玩意儿。 夏梦记得毛慧芳是不允许她在这种地方乱吃的，说不卫生，所以她只吃了很少一点。她更享受穆云书陪在她身边的感觉。 之前难受了，她往往至少要阴郁一整天，但是现在，她心情居然这么快就变好了。 千疮百孔的心里，终于萌生出了一点甜来，轻柔地覆盖在她的伤口上。 “夏梦，你不吃东西就算了，试试这个奶茶，都说好喝。”穆云书给她买了奶茶送过来。 “哦，你的胳膊真的不要紧么？”她望着他胳膊上的痕迹觉得很刺目。 “你那点力气算什么。”他满不在乎地笑笑，这时，他发现有好几个男生在偷偷瞄着夏梦，便不露痕迹地将她搂在怀里来。 男生们又瞄了一眼穆云书的脸，颇丧气地走了。 但夏梦毫无察觉，她觉得自己应该弥补一下穆云书。 她于是认真道：“我觉得，还是应该奖励你才可以。” 他一怔，身体率先做出了反应，有点迫不及待地说道：“那……回家？” “不，你跟我来。” 直到穆云书跟着她来了一个黑咕隆咚的体育馆，也不明白奖励他和体育馆之间存在着什么必然关系。 “喂，你还记得我想看的那个小电影嘛……”她低着头。 一瞬间，穆云书明白了，他想到了那个桌面上的小图片，同时还感觉自己的灵魂受到了极大的刺激：“你……你要在这里……” “你不是答应我了么？只要我想，不论在哪里都得满足我。”她微微扭着身子撒娇，指了指体育馆，“我就要在这里！” -- 第111页 穆云书茫然地张大了嘴巴，半天说不出话来。 第57章 是变态嘛 体育馆外就是一条幽静的小路, 昏黄的路灯温馨地洒下一点光来。 路人慢悠悠地走过时，自然想不到旁边体育馆的房檐下有一对儿情侣在做这种大胆的事情！ 夏梦已经精心踩过了几次点，确定这里没有摄像头, 外面的小路也看不到，这才敢离经叛道地拉着穆云书来！ 而对于穆云书来说，他仅有的叛逆经历仅限于对不合理的事的反抗，夏梦的大胆简直让他现在羞耻到冒烟！ “别, 夏梦……在这里要是被人看到了，对你也不好……”他抓着女孩乱动的手, 苦苦哀求。 “不会的, 我们小心点，你只要把拉链拉开了就好了，而且我穿着裙子。” 穆云书这时心里竟然在想, 快来人吧, 快来个人救救他！ 他这个夜晚怎么会过得如此跌宕起伏啊！ “喂, 你怎么回事啊！”夏梦板起脸来, “一个公司的发展最重要的是什么？” “什么？”他呆住了。不明白她这个问题的意义。 “最重要的是科技发展！对不对？科技发展，最重要的就是创新！而创新的意义，在于打破世俗的框架, 在于敢于做别人都不敢做的事。你活得这么拘谨，一板一眼的, 你怎么创新啊！别人不敢做的事，你也不敢，你怎么进步！” “这样野……战……能让我进步？”即便q欲和羞耻的正在共同降低他的智商, 但他又不是傻子, 能听不出来她在胡扯? “不错, 你总得做点不伤害别人的出格的事情, 人这一辈子很短的。人的行为是相通的，你平时就这么保守，肯定在大事上决策也偏向保守不知变通，只喜欢在自己熟悉的领域里维持原状。你想，这样你就会丧失很多机会。”夏梦说着，便踮脚去亲他。脑子里想着他哭成泪人的样子，更是让她兴致高昂，甚至难以自控地咬住了他饱满的嘴唇。 穆云书被她吻得晕头转向的，又疼又爽，但他依旧说服自己推开她，劝道：“我们还是回去把，万一被人看到了……” “喂，我刚说了，一辈子很短的，就算被人看到了，那个看到的人也终将会死的，保不齐死前还要回味一下，你怕什么？” 她歪理真多啊……她想让人家回味什么？ “但但是……” “你别嘴硬了，明明已经很兴奋了嘛……”她娇媚一笑，已经转过身去，真的掀起来裙子来！ “被看到就社死了啊……”他语气绝望。 “不要装模作样啦，你明明就很喜欢，快说你喜欢嘛……”她低声诱劝着，强迫他的领地慢慢失陷。 好久，他才短促地叹息着说道：“我喜欢……” 夜色像墨水一样黑，路灯下，偶尔路过的行人，听到了猫嚎春的声音。 细细碎碎的，好像还是个小猫。 没有人留意，只是觉得这个季节的猫总是躁动，应该统统被送去绝育。 但猫其实只是在戏弄一只巨大的老鼠而已。 从体育馆的阴影里走出来，夏梦的一对儿猫眼兴奋地睁得很大，亮晶晶的。 她的愿望居然实现了！ 她真的带着穆云书来了体育馆，还重复了小漫画上的事！ 穆云书对她真好啊，她真的好喜欢他！ 她激动得想要哭出来，感觉这是她人生中最快乐的回忆！ 可等她转头要分享自己的喜悦的时候，却发现男主角并没有跟出来。 “喂，你还没好么？”她小声催促。 “我把地上这个擦一下……”他的声音里依旧充满了强烈的羞耻，好像仍不敢相信自己被蛊惑得如此荒唐。 “有什么关系，一会儿就没了吧！” 但穆云书依旧磨蹭着不肯出来。 “喂，你不会是害羞了吧。”她又跑回去。 黑暗中，他站在那里，青松似的高洁的身姿，可修长的手却覆在眼睛上，一副无颜见人的样子。遮着还不够，他的脸也微微侧向一边，只能看到高挺的鼻尖和花瓣似的嘴唇。 夏梦一下子被他这个羞欲的样子撩到了，软着腿、满怀期望地问道：“或者，你想再来一次？” “不要！”他吓得赶紧否认。 “那你磨蹭什么，喂蚊子么？”夏梦给他拽了出来。 路灯下，穆云书唉声叹气，一脸苦笑，脸红得简直要滴血。 这样惊世骇俗的事真的要了他的命了。 他仍不肯看她，执拗地盯着路面。 “怎么样，你有没有感觉到自己现在获得了新生？是不是感觉充满了勇气。”她急欲知道他此刻的内心感受。 “没有！”他赌气似的说。 躁动的内心冷静下来才明白，这和勇气什么的有什么关系啊！就是她的变态q趣罢了！ 自己这么做，纯粹是为了看她笑……他才不喜欢！ “哎呀，有情绪了，”夏梦果然笑得很开心，“那刚才是谁兴奋过头，还说要撕了我的裙子……” “你别！”他又是羞又是笑，哀求道，“别说。” “我要买辆车。”她一下子转换了话题。 “什么？为什么突然说这个……” 夏梦望着他狡黠一笑：“下一次在车里。” 花样百出地折磨了穆云书一个晚上，夏梦终于肯安分地回窝睡觉了。躺在床上的时候，她不免想到了在酒店里与父亲的争吵，可是说也奇怪，以往笼罩在她心头的那种阴暗情绪这次并没有折磨她。 -- 第112页 她甚至觉得，和父亲吵架似乎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这真的开天辟地头一遭。 在她困得已经快要睡着的时候，她听到了小黑委屈巴巴的声音：“有了穆云书，你好像已经不需要我了，对吧？” 即便已经意识模糊，她还是本能地去握小黑冰凉的爪子，喃喃说道：“不……我永远都需要你……” ~ 第二天一早，心情得到缓解的夏梦还是跟着父亲去买房子了。售楼的人没见过这么诡异的气氛，尤其那女儿对着父亲，说是骄纵都算轻的了。 反观父亲，却一直卑躬屈膝地讨好她。 销售人员看不过去了，忍不住指责道：“小姑娘，你怎么能这么跟父亲说话呢？他给你买了这么贵的房子，你应该感恩啊。” 夏梦冷冷地一抬眼皮：“专心卖你的房子，有你什么事儿。” 于是销售被气得满脸通红，还是夏文斌又赶紧递了烟过去安抚。 那个销售迭声道：“大哥，咱可不兴这么宠孩子的，要宠坏了啊！” 夏梦于是又冷笑，只当做没听见。 夏文斌在人前，那可是个大好人呢！ 一切尘埃落定，只剩下了后续的手续慢慢走，夏梦也不搭理父亲，起身就走。 “小梦！”他追了出来，“钥匙已经拿到了，爸爸先送你去新家，你妈妈还有亲戚们，都给你布置好了，等着给你温锅。” “再说吧，我预约了医生，得去看病。”她恹恹的。 “你怎么啦？”夏文斌很紧张。 “头疼。”她信口胡说，看向夏文斌，恶意地说道，“许是我跳楼的时候摔坏了？” 一瞬间，夏文斌脸都白了，脑袋上的冷汗层层冒了出来，似乎被吓呆了。 “哇，你这是什么表情？”夏梦欣赏着父亲这副倒霉样子，“就算是跳楼了，我不是还好好活着么？” 夏文斌筛糠似的发起抖来。 夏梦蹙着眉，感觉父亲这个样子实在是很古怪。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该和我说，”她决定吓唬他一下，“你现在说了，我不会怪你。” 夏文斌迅速低下头，沉声道：“我有点中暑。” “哦，自己买点药喝。”夏梦有点失望，也懒得和他多说，冷冷抛下这句话便上了出租车。 而夏文斌望着她的背影，许久都感到脊背发凉。 女儿到底是真的疯了，还是在吓唬他啊…… ~ 夏梦预约了两个医生，一个是医院的主任医师做脑部检查，另外一个心理方面的咨询师。 花白头发的主任医师拿着结果看了，又站起身来检查她的头，细细地拨开发丝后，他摁着夏梦脑后的一个位置问道：“疼么？” “不疼。什么感觉也没有，是我这里有问题么？” “不是，你的大脑很健康，各项指标都正常，图上也没有任何异样。我只是看到你这里有一个疤，你自己不知道么？” 她摇摇头，“不知道，我不记得我磕到过脑袋。” “伤疤很细，时间久远，看得出来是应该是你小时候留下的。有可能是这个旧伤曾经引起过脑震荡，所以继而引发了失忆。” 夏梦心想，我小时候经常被打，有疤也是正常的。 医生又问道，“你是固定的事情不记得，还是每天都会健忘。” “是某一件事，或者说，和这件事相关的，我都不太记得。” “感觉影响到自己的生活了么？” 夏梦想到自己现在和穆云书在一起正是开心的时候，小黑虽然阴阳怪气的，但是好像很依恋她也对她很好。 更何况，她答应了小黑要让它一直留在自己身边，所以她不预备让任何人知道小黑的存在，以免自己被送去接受一些不知所谓的治疗。 最终医生也没有看出个因为所以然来，只是叮嘱她放松精神，多和亲戚聊聊，或许忘记的事就慢慢想起来。 从医院出来，夏梦又赶紧奔赴了王倩倩推荐的一个心理诊所。路上，她的心情大好，最初她还想，如果她的不正常是病理性的，自己可能会越来越严重。 但如果她的大脑一切正常的话，是不是说明只要她努力去改变，就能变得正常一些了呢？ 因着这样的想法，她的心态也积极了很多，原本早晨起来还在想或许有些事情不能和心理医生说，现在也就一股脑说了出来。 她不能讳疾忌医，她想要改变！她夏梦可是雷厉风行的，绝不拖泥带水！ 她夏梦是凶悍的，她甚至可以和自己的本性斗争！ 心理医生是一个30出头的女性，名叫马悦心，眉目温和。 听了夏梦的诉说，她微笑着徐徐道：“你做得很好，夏梦，你是那种聪明的患者。你对父母做出反抗，甚至能对他们表现出攻击性来，这是很多遭受了暴力的孩子所欠缺的。他们要么变得羊一样温顺，要么会将暴力转向外人。” 夏梦脸一红，“但我也攻击了我的男朋友。” “是的，因为你即便对父母发火，在道德的约束下，也是没办法完全宣泄出自己的委屈。这种情况下，伴侣便不得不成为那个承担的人。不过，既然你会来找我，说明你自己也想要改变，对么？” “嗯，我最不想伤害的人就是他！这是我当前最紧迫的事。”或许是因为马医生说话温温柔柔的，人也那么恳切，她觉得自己又有了希望。 -- 第113页 “那就好。从你的描述中，我能感觉到你对父母有着强烈的恨意。你之前做得就很好，和父母保持距离，减少来往。这是重新建立人格所必需的。” “但是那并不成功！只要他们出现了，我还是会崩溃，我甚至看到他们的电话就难受，有时候轻一点，只是想吐，有时候就会重一些，就想要打人……” 马医生微笑着安慰她，“我们慢慢来，不论怎样，物理隔绝还是有效的。至少能够保证在你不见他们的时候内心平静，这样对你的身体也有好处。另外，即便做不到完全隔绝，对他们发泄也没关系，不要有罪恶感。要把你的怨恨，尽可能完整地发泄给你本来应该怨恨的人。这样的话，你伤害周围的人冲动，也会减轻许多。” 夏梦觉得很新奇，她听惯了别人告诉她要孝顺父母，要对他们言听计从，原谅他们的不合格，但是她不知道原来自己的发泄并不是不孝，而是合理的，正当的，是他们的暴力理所当然该收获的东西！ 她的罪恶感和撕扯感被神奇地消除了。 马医生又说道：“你也提到了，你哭的时候，你的母亲并不安慰你，反而远离你，等你哭够了她才会出现。这说明，她潜意识里也知道纵容你的父亲是不对的，但你的眼泪会让她意识到她是一个失败的母亲，所以她会逃离。不论怎样，你目前和父母的关系是有毒的，并且他们思想僵化，很难意识到这一点。所以，你不能单方面地吸收毒液，那样你会疯掉，你要让他们知道，他们也会被自己的毒反噬。” 夏梦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这时，她又想到了自己那不太大众的x癖，便硬着头皮将自己的私事一并说了出来，又问道：“……我这样，算不算变态？为什么只有他难受我才会觉得兴奋和开心呢？” 第58章 再度逃离 马医生想了一会儿, 问道：“或许，和你的x启蒙的东西有关？在那个你看了很多遍的漫画里，是不是男孩露出了很难受又很享受的表情呢？” 夏梦一怔, 点了点头 马医生笑了：“那么，他对你的癖好，会抵触么？还是说，虽然觉得奇怪, 还是配合了你。” “他……他当然是听我的……” 穆云书对她几乎是言听计从，毫无原则可言。 “那就好, 你不必害怕, 夏梦，你的癖好相对来说比较轻微。我的病人里很多会沉迷于s.m，沉迷于窒息体验, 那才是真的致命的。”马医生又握着她的手安抚道, “一个人的x癖是会变的, 因为人本质上还是喜欢新奇的动物。等你对这些感到索然无味的时候, 就可以换一些正常的给女孩子看的片子，那时就会培养出了新的、正常的x癖也说不定。当然，正常与不正常, 都只是相对的，只要别伤害自己和别人, 我觉得是无伤大雅的。” “真的？”夏梦轻松了一点，“那就好！”她心想，她回去就要叫穆云书给她下别的漫画。 “不过, 通过刚才你的描述, 我认为有一件事你需要格外注意一下。”马医生的神色微微严肃一点, “在家庭里无法获得完整的爱的孩子, 会缺乏维持长久的亲密关系的能力。有时候并非是伴侣不好，而是他们自己不相信自己值得被一个人长久地喜欢，所以会主动找借口结束关系，因为那至少是他们可控的。我希望，如果你真的爱你的男朋友，也觉得他是个好人，就尝试着克服这一点，尝试着信任他一点。只要一点点，就会对你们的关系有很大的改善。” 从心理诊所出来，夏梦又觉得开心了，原本觉得自己就快要成为一个怪物了，但是马医生的话极大地安抚了她。所以，她只是一个古怪的人而已，有一些另类的小癖好？ 她笑得阳光明媚，感觉心里充满了希望。 傍晚，王倩倩约她一起吃饭的时候，故作嫌弃地撇撇嘴，“是我推荐的心理医生好，还是你被恋爱滋润了，怎么这么容光焕发？” “都有！”夏梦“嘿嘿”笑着，给她分了一块最嫩的小羊腿肉。 “哎……”王倩倩食不知味，“不过没想到穆神是这样热情似火，哦，不对，热情似狗的性格，你俩还玩儿挺野……我不会哪天在社会新闻上看到你吧！” “看到了我第一个给你签名。” “啧！要点脸！” 夏梦明明看上去那么乖乖女的样子，其实性子非常跳脱，活得很不在意世俗。 王倩倩甚至一点也不怀疑，哪怕日后真的在什么xx门看到了夏梦，她也只会冷笑一声，抛下一句，“看这些的人和骂我的人也终将会死的”。 “说起来，你和唐震威还没散，我也很震惊。”夏梦忍不住说道，“难道他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过人之处？” “他就有两个毛蛋！哎，其实前一阵子你奶奶去世了，我怕你心烦，都没敢和你说，唐震威这个王八蛋背着我和他的学妹撩骚……” “什么？”夏梦正预备义愤填膺，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压低了声音说道，“你不是说他，就这么小么？”说着，她抬了抬小拇指，“那还有必要撩骚么？” “小也不耽误他骚啊！他贱透了！”王倩倩恨得牙根痒痒，“他还跟那个学妹去马尔代夫玩儿了，背着我！我真的是，我糊涂死了！都回来了我才发现，还是在那个学妹的微博上发现的！” “这你也能忍？” -- 第114页 “他那么小，又不行，肯定不能真的和学妹发生什么的……” “哦，那是他不想么？他这是有贼心没有贼大啊！” “噗……”王倩倩没忍住一笑，推了她一下，“你又ghs。” “听你这话的意思，这都不准备分手么？”夏梦蹙眉。 “这个世界上不是所有人都像你这样运气好，能找到那么合拍的爱人的。”王倩倩黯然道，“唐震威确实不好，但我也有让人无法忍受的毛病，我对自己的伴侣脾气也不好，他任打任骂的。有一次我生病吐了他一身，地上也是，他都给我收拾了，一点怨言也没有，我真的很感动。我对他的感情不是说断就能断的。” 夏梦打量着她：“我还啥也没说，你已经先把自己说服了。但是你们的关系里，明显他是那个心猿意马的人啊，你说服了自己有什么用。” 王倩倩语气郁郁，“他或许只是嫌我家不够那么有钱吧，哎，都怪我爹不争气……” “什么鬼啊！”夏梦大叫，“给伴侣花钱没事儿，但是那不是义务吧。何况女人最重要的是工作、是攒钱、是让钱生钱，进入权利和财富的中心才是重要的。有钱的目的不说兼济天下吧，至少也不是包养小白脸！再说富婆就不挑么！富婆也不需要找个小j剔牙啊！” 王倩倩好歹还要维护一下男朋友的面子，赶紧捂她的嘴：“姐姐，你还敢更大声点吗？” “我怕你的灵魂听不见！”夏梦悻悻的，“不想跟你聊他，越聊越来气。” “哦，好好好，那你想好怎么躲避你爸妈了么？他们还挺执着的，这一晚上给你打了七八个电话……” 夏梦低头盯着手机屏幕，半天才说道，“中国再大，他们也能找到我，躲着他们大概只有一个办法了，就是出国，去留学，让他们鞭长莫及。” 顿了顿，她语气又坚定了一些，“对，留学，我之前怎么没想到！” “留学？那穆神怎么办？”王倩倩赶紧道：“我一个小侄女，本科没考上，现在想考专升本，她男朋友都和她闹分手呢！” “神经病吧，那还不赶紧分留着过年？”夏梦很自信地说道，“穆云书可不是那样的人。” ~ 晚上吃完饭回到家，夏梦临开门前，听到了屋子里穆云书说话的声音——他好像在打电话。 不安的情绪又开始作怪了，她很鬼祟地把耳朵贴在门上。 谁知道穆云书真正是什么样的人呢？或许在她面前和没有她的时候是不一样的！ 信任是最需要用心的，什么都不知道就去信任一个人，只是纯粹懒惰而已。 她仔仔细细地，像个变态一样听着门内的动静。 “……没关系的妈，你们安心住着吧。我的钱当然够花了，咱们那个县城，房子多便宜啊。你们不要有任何心理负担好不好？姐姐现在没有债务压着了，要我说，她再嫁也好，单着也好，你们就随她吧，你们住一起，互相也可以照顾。” 听上去，穆云书正在给家里打电话。 哦，他赚钱了，所以给爸妈买了房子，也帮姐姐还了前姐夫的那一屁股烂账…… 而电话那头确实是白凤枝，她忧心完了房子的价格，忍不住还是要关注儿子的婚姻大事：“二狗啊，你再说说你女朋友的事儿啊，个子高不高？” 穆云书笑了：“原来您还在意这个呢？” 旁边的穆金宝也说道：“关注那个干嘛，人好不就得了？” 白凤枝忙说道，“哦哦，那人好么？性情还好么？都说城里姑娘脾气大。” 穆金宝又插嘴：“二狗又不傻，能找泼妇么？” 穆云书低笑：“你放心吧妈，夏梦脾气可好了，就算生气了，哄一哄就又笑了。她人也很善良，当年就是她给奶奶的钱。” “哎呀，是她啊，那这姑娘可真好啊，又有眼光，你可得好好好好对人家啊……” 门外的夏梦一下子站直了身子。 穆云书说什么？说她脾气很好？ 开玩笑吧，她可是18个前男友公认的头号悍妇啊…… 她心里莫名发暖，脸上也有了笑意，穆云书或许是真的很喜欢她啊…… 但过了两秒，她又垮起脸来——穆云书觉得她脾气好，是不是说明她根本就没有拿捏住他？！他根本不怕她！如果他不怕她，那她还怎么控制他啊！ 这样一想，她粗鲁地打开了大门。 见她回来，穆云书赶紧和父母解释了一下挂掉了电话：“夏梦，你回来了。” 夏梦飞快抓住了他的错误，蹙眉冷冷道：“喂，你没搞错吧！你刚才叫我夏梦？我们不是已经是男女朋友了么？连昵称也没有，你都没有花时间想好昵称，你根本就不重视我！” 穆云书一呆…… “你沉默了！你心虚了！”她怒不可遏地控诉。 “我没有心虚啊……” “那所以你还挺理直气壮的？你觉得你没有给我起昵称是正常的喽？” “啊……啊？”穆云书感觉自己掉进坑里去了！ 他虽然没有谈过恋爱，但是夏梦也太会挖坑了吧！ 夏梦一扭脸回卧室去了。 穆云书跟了进去，“我都被你绕蒙了，”他哭笑不得地说道，“你怎么自己给自己说生气了。” “我可没有生气，我脾气是非常好的。”她阴阳怪气的调调像极了小黑。 -- 第115页 他微微一笑，“好，你要是想要我给你起昵称，我就给你起。你看你现在这么不高兴，不如就叫你，’不高兴’吧！” “真会起名字，那我们还是在大街上偶遇的呢，你怎么不叫我’街溜子’呢？” 穆云书没忍住笑了，低醇的笑声好似浑厚的鼓声。 “真可爱。”他伸手去摸夏梦的脑袋。 他的亲昵举动让夏梦的心情跟变魔术似的又好了起来，过了两秒，也没绷住跟着笑了。一边笑，一边心里又想，如果我不凶了，穆云书还会听话么？ “亲我。”她命令道。 “遵命……”他很郑重地，在她额头上吻了一下，又在她嘴唇上亲了一下。 还是好使的，夏梦放心了下来，笑得像个奸计得逞的小孩子。 “我要和你商量一件事。”她又决定给他挖一个新坑，“我想出国留学。” 果然，穆云书的脸色一下子严肃了起来：“留学？怎么这么突然？之前都没听你提起过。” “我要躲避我爸妈。而且，我毕业的时候雅思都考了，那么高的分数，不去有点浪费。”她观察着穆云书的神色，“你怎么看？不会反对吧，留学可是我的梦想之一呢！” 过了十几秒，他才认真地说道：“只要是有益于你自我提升的事情，只要是你的梦想，我都支持你。我帮你申请。” 夏梦身子向后倾，歪着头打量他：“哦，所以说，你根本就不留恋我。我在不在你身边，你根本就无所谓。” “非常有所谓，所以，我要和你一起去。” “诶？” 穆云书认为，原来夏梦本来就想出国留学的，连雅思都考了。那她留下来，找了一份不喜欢的工作，一定是因为自己！ 他决不允许自己成为她前进路上的绊脚石！ 他郑重地说道，“小梦，你是不是很早就想去留学，但怕我介意，所以不说？你别担心，我会处理好一切的。你值得更好的，我会尽我的全力帮你实现你的梦想！” 夏梦感觉到自己很满意穆云书的说辞的同时，又萌生了一种微妙的被赶鸭子上架的痛苦…… 但是，他应该只是说说而已吧……只要自己拖着，拖到他忘记了就好了。 ~ 夏梦出国留学的决定约等于临时起意，和穆云书说起来的时候，也无非是想要考验他、折磨他而已，所以她故意说得那么严肃又庄重，梦想这种大词也被祭了出来。 可穆云书当真了。 他把这当成了第一件可以为夏梦做的人生大事来处理——距离各大高校申请结束的时间已经很近了，他雷厉风行地择校，找中介，带她回学校开具各种材料，赶在deadline之前将资料上传或加急邮寄…… 短短的一周之后，夏梦的邮箱就收到了梦校的offer。这时，穆云书又在工作之余开始帮她找房子，订机票，办理签证……忙得分身乏术。 于是，当夏梦还处于蒙圈状态的时候，一件又一件事顺利地办理了下来。她没有操一点心，更不用因为其中某个环节出了任何问题而奔走，一切的一切被自然而然地呈现在她的眼前。 穆云书好像憋着一股劲儿，一定要帮她实现这个其实根本不存在的人生理想！ 夏梦感到有点后悔，同时又隐隐期待。 许光知道穆云书帮女朋友申请学校，觉得极其难以理解，正常人抓到了夏梦这样的顶尖美女富婆，不该赶紧搞大对方肚子，顺理成章结婚么？穆云书怎么这么傻，女人出了国，就会喜欢上外国人，哪还会想回来！ “等着吧，穆神肯定会被甩掉！”他向曼容这样说道，同时又有点不怀好意地说道，“不过夏梦要是真的走了，你不就有机会了？” 曼容冷冷地说道：“你爸妈没有告诉过你，别人的东西，再好也不能抢吗？” 许光碰了一鼻子灰，嘀咕道：“一个两个的，都他妈的装模作样！” ~ 夜里，穆云书加班到12点都没有回来，夏梦已经熬不住准备睡觉了。 她知道他在忙什么，他在压缩公司的事务，好把辞职带来的影响降到最小，他还需要上网课开始准备考雅思，别的不说，口语一项他可能就得考好几次才能行。 真的要走么？还是说，目前这样也很好？ 真的要这么折腾穆云书么？搬去更远的城市不行么？ “小黑，你在么？”她想要和小黑相处一会儿、说说话。 但小黑似乎在闹脾气，执拗地不肯出现，也不出声。 夏梦很怅然，她没想到小黑这么能吃醋……说到底，它是哪来的对她这么深的感情啊…… 她沉沉睡着了。 托父亲经年累月咆哮的“福”，夏梦的睡眠质量非常差，一点动静就能将她吓醒，睡觉的过程中也极其多梦，而这一次，她又被古怪的梦缠住了。 ——她梦到自己回到了旧家。 装潢简陋，灯光昏暗，闭仄、又阴郁。她的父母面容阴沉，坐在桌子两边，脸上是古怪的狞笑，渗人至极。 “小梦，你要出国啊！”夏文斌语气森冷。 “是，我不是告诉你们了么？你们也同意了。”她心头又涌上了恐惧。 “小梦，妈妈可不能没有你啊，你走了，你爹岂不是只会冲我发火吗？”毛慧芳凄凄惨惨地说道，“留下吧，留在这个家里。” -- 第116页 “不，我不能让你们再毒害我了！”不管多么害怕，她离开的心情依旧是坚定的，“我一定要走……” “混账！”夏文斌一下子冲上来，揪着她头发扇她！ “你干什么！你放开我！！！”她又疼又耻辱，尖叫着，一把推开了他向外跑去！ 可是一开门，门外也正正站着她的父母！ 她靠着恐惧的力量推开了他们，跑到了大街上，跑到了一个行人面前，“对不起，可以求你帮帮我么？” “小梦。”那人回过头来，居然还是夏文斌！ “啊……”她后退着，突然，她发现满街的人都在看她，满街的人，都是她的父母的脸！！！ 他们行尸走肉般向她走来，口中喃喃着： “小梦，我的宝贝啊！” “小梦，你走了，我去打谁呢？” “小梦，我可都是为了你啊……” “你要知道感恩。” “你要成为一个好女孩。” “你要爱你的父母啊……” 夏梦惊恐地后退着，突然脚下一软——她在如跳楼一般的失重中掉进了一个深坑里！ 她那密密麻麻的父母围在坑边，居高临下，冷峻地看着她。 好疼！腿好疼啊！！！ 她看到腿上白色的骨头穿破了皮肉，露出了一茬在外面。 可相比腿上钻心的疼痛，她更知道自己如今的处境不妙。 “不要，不要！别杀我！”她哭了，心里满是绝望，即便是瘸着一条腿也想挣扎着爬出去！“求求你们了，放我走吧！让我走吧！我只是想要离开，只是这样也不可以吗……” “小梦，你太不乖了！” “我们需要一个新的孩子！” “但你不能走，你永远是夏家的孩子。” “我们为你付出了太多了……” “我们爱你。” “我们需要你……” 父母们拿起来铁锹，开始掩埋她。 “不，不要，我马上就可以走了，我不要死在这里，我不要……求你们了，放了我吧！”她哭喊着，“救命啊！谁来救救我啊！” “小梦！” 有人在摇晃着她，“小梦，你快醒醒！” 夏梦一下醒了过来，她发现自己的脸边湿漉漉的，居然是在梦里哭了！ 穆云书心疼地为她擦着眼泪，“你又做噩梦了？梦见什么了？” 夏梦呆呆地看着他累出的黑眼圈，眼泪依然止不住地流着。半晌，她似梦似醒地问道：“穆云书，你会不会觉得，我这样像个怪物……” “你是小仙女。”他低沉的声音抚慰着她。 她难得声音软糯糯地说道，“其实你才是我的恩人，你知道嘛？” “啊，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你曾经挡住了我爸爸的巴掌……”她流着泪，却微微笑着，“你让我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是会有人愿意保护我的。所以……我做噩梦的时候，你偶尔会出现，噩梦就停住了。那是多少钱都买不来的……”但她又无助地说道，“但你不会总是出现……” “小梦……”他难过得几乎说不出话来。 “我也在努力地反抗了，你知道吗？我也在努力变好了，你……你可能现在还感觉不到。”她啜泣着，“但或许以后，你就感觉到了……” “不，你已经很好了，对我来说，已经是最好的了，是我花了一辈子的运气才能拥有的那种好……” 此刻的夏梦已经不再是刺猬，不再是女王，不再是姿态强硬的战士，她只是一个遍体鳞伤的小女孩，终于肯把自己最深的绝望和脆弱展示给这个世上她唯一信任的人看。 她握着穆云书的手，好像握着极其珍重的东西，“如果我真的那么好，我们就一辈子在一起，行么？” “好……”他哽咽着点头，“我本来也想要和你一辈子在一起。” “那我等你来找我，你可一定要来啊……” “我一定会去找你，你在哪，我就跟你去哪。” 第59章 迎接新生 美国, 洛杉矶。 午后的阳光暖烘烘地催人欲睡，李飞洁懒洋洋地接了杯咖啡，预备靠着这个褐色的液体混过困倦的期末。 【新八卦！】她所在的一个女孩群里有消息蹦了出来。 “打住。”她无力地发了一条语音, “考试月无八卦。” 【真的很劲爆，飞洁，张涵和你share一个villa对不对？】 【你想说啥……】她还是问了。 【我听说，张涵在明尼苏达的时候, 他们实验室的一个学妹，是个abc, 给他们全实验室的男生睡了个遍！印度人都睡。野不野？】 【啊？张涵他们实验室不就一个女生……】她发出这一句话, 猛然意识到既然只有那一个女生，那也就是那个了呗。 留学生中的男男女女里总会有玩儿得野的，但是这么野的确实真少见。 【她今年也去你们学校了, 没准你们能碰到。】 【印度人我反正是下不去嘴的, 高种姓也不行。】 【不怕得病么？】 【你没听说么, 越是爱约的越不容易不得病, 保护措施贼到位。】 偏巧这时，张涵也打开门，拖着步子下来接咖啡。 ——个子不高, 鼻子很宽，戴着眼镜, 看头发打绺的程度和头皮屑的密度，大概有一个礼拜没洗头了，李飞洁在心里打了个寒颤, 张涵这种男的, 只看外表白送她她也不会要。 -- 第117页 这样的人那个女孩也能睡？ “飞洁, 你几号考试？”张涵憨厚地笑道。他也知道自己这副模样不落人眼, 但是期末压力太大，他能有个喘息的机会已经是难得了，早已累得没法顾及外表。 “最近的一个是10号……”她转过身，不露痕迹地撇了撇嘴。她是长得很漂亮不假，但是张涵这种癞□□，就算学校牛逼、家里有钱，她是不会多看一眼的，顶多因为他承担了更多的租金，彼此客气几分罢了。现在他连那种女人都肯睡，就更叫她看不起。 张涵厚着脸皮凑上来，笑道：“考完试叫朋友来这里一起聚餐啊，你想要什么礼物，我看Chanel的新款挺好的。” 转瞬之间，李飞洁已经想好了怎么说既能让他出血又不把自己折进去，正笑着想开头，就听到楼上传来“咔嚓”一声清脆的响声，给俩人吓了一跳。 “诶？”张涵抬起头，好像目光能透过天花板似的，很快说道，“又来了。” 李飞洁也抬着头，只能看到那奢华的玻璃吊灯，但她好像也看到了什么的似的，脸色不是很好。 “哎，”张涵似乎是很惋惜地叹气道，“你说夏梦啊，长得跟个小仙女似的，结果是个疯子，这一天天的可真吓人。” 李飞洁觉得有点呕，如果夏梦不是个疯子，他是不是此刻巴结的人就要换一个了？ 楼上的姑娘也是去年来的，她来的时候，李飞洁也同样是新生，和她同一班飞机，一同被学联接机。 那时李飞洁就觉得夏梦好看得过分，白得发光，张涵那个土狗说她仙女下凡，确实一点也不过分，她走在人群里就好似自带了耀眼的光环，即便她的表情是那么的冷，眸子里也好似没有一点温度。 李飞洁心想，这大约是目中无人的有钱人的通病？ 夏梦家里似乎确实很有钱，已经在这边为她安排好了一切。所以她简直和逛街一样，什么东西也没拿，一身红色的丝绸裙子、一个宝蓝色的小巧的roulis包、一个登机箱。 她也不用学联的人送，有专车来接她。 但她或许是听到了李飞洁和身边的人说还没来得及找房子，正在干着急，主动将联系方式给了她，并说道：“如果你不介意，可以和我合租。只不过，你需要接受一些事情……” 一开始李飞洁并没有当真，更没有听进去后半句话。可她接连面试了三个房东都没成功，忽然就面临着露宿街头的危险。毕业退租的学长学姐早早就找好了下家，她去哪都晚到一步。最终，她还是硬着头皮拿起电话，打给夏梦。 电话里看不到夏梦那没有温度的眼神，李飞洁觉得她语气很温和，也很温柔。夏梦告诉她，一个月只要她500美元！租到次年的秋季。 李飞洁兴奋地按照地址来投奔夏梦，本以为是share一个公寓，谁知道下了出租车李飞洁就惊呆了，这是什么皇宫么？！她走错地方了么？！ 夏梦的房子，豪华得吓人，李飞洁到的时候，还以为自己进入了天堂——小游泳池，大草坪，两层的现代化villa，电影里才会看到的精致装潢！上学更是方便得不得了，只需要10分钟！她简直被迷晕了，怀疑夏梦是什么变态的富家女，把她骗过来分尸的！——毕竟，都租这么奢华的别墅了，还需要室友？ 但是当时张涵也和她一起来了，说也是想租这里的房子。 张涵土狗之意不在房，他是学联的副主席，知道夏梦在找人分担房租，仗着家境好，便自告奋勇来了。李飞洁以为夏梦一定会拒绝，但夏梦居然没怎么考虑就答应了。 于是，夏梦和张涵share了所有水电费，wifi，垃圾费，保洁费，泳池清理费，还有园艺费。 在头一个礼拜，是皆大欢喜的局面：张涵得以靠近夏梦，而李飞洁支付着低得不可思议的房租居住在这里，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甚至也被人以为是富家女。 她认为这很有助于她找到一个优秀又有钱的男朋友。 但第二个礼拜，他们的噩梦开启了…… 某天早晨的时候，他们听到一种极其可怕的尖叫声！——是夏梦在咆哮、在骂街，听那动静，骂的人好像还是她的父母！她声音又尖又利，简直是魔音穿耳！叫人几乎听不清她在骂什么。 张涵和李飞洁面如土色地跑出房间来，面面相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能让夏梦这么生气！ 可等夏梦走出房间来，却依旧是冷冷的，看见他俩呆若木鸡地戳在那，只是淡淡问道：“吓着你们了？” 李飞洁点点头，又摇摇头。 张涵摇摇头，又点点头。 “呵……”夏梦笑了，“没什么事儿，别怕。跟我爸妈打电话呢。” 从此，李飞洁和张涵知道了，夏梦每个月都要发作一次，比她的大姨妈可能还准时！而且她发作的对象一直是她爸妈，那狼嚎的架势，分分钟要吃人一样，能给豪宅变鬼屋！ 好几次李飞洁都想，夏梦不会嚎得太狠了，气死过去吧？ 但是夏梦并没有气死，只是发泄完后，她通常会很累，死蛇一样寂静很久。 扰民是非常扰民的，但是夏梦从来不在晚上发飙，发飙的时间也很短，不超过五分钟，这在李飞洁看来尚可忍受。 张涵曾经无奈又无语得总结道：“夏梦真的是，充电一个月，发飙五分钟。” -- 第118页 李飞洁是不可能离开这里的，就算夏梦是个真疯子，她也要住在这个豪宅里，住到她撵自己走，住到自己找到好的男朋友。而张涵被夏梦这个疯美人吓破了胆的同时，却发现李飞洁也很漂亮，于是色壮怂人胆，硬着头皮住下来试图追求李飞洁。 三个人形成了一个完美的死循环，顺利地合租到今天。 此时听着楼上的动静，张涵呆呆看着天花板道，“我朋友说，夏梦是真的有点疯的，你说她不会发疯杀人吧。” 果然，夏梦又在嚎叫了：“过生日给个8万就要叫我感恩戴德？！都说了我他妈的在准备考试啊！读essay啊！pre啊！我给你打电话你不接怪我？！！！全世界都得围着你转？你他妈的人民币啊你！” 过了两秒，她的声更高了：“你别恶心我好么！今天是我的生日么？我忍着没有戳穿你！我生日是6月21号！今天他妈的是5月21号！你连我生日都不记得，你好意思说我不孝女？那你呢？你是什么绝世好爹？！” “哎……”李飞洁很无语地叹气，不知道该如何评论。 反正每次听下来，她都很想劝夏梦，如果不喜欢爸妈，不如少跟他们联系。世界上的爸妈都一个样……她这样容易给自己气出乳腺结节来…… 两个人支棱着耳朵听了一会儿，夏梦很快就偃旗息鼓了。 这时，二楼门开了，伴随着脚步声，夏梦这个美丽的女疯子穿着红色的睡衣，端着一个簸箕，里面是白色的碎瓷片。 李飞洁和张涵居然十分心有灵犀地交换了一下眼神。 看到他们俩在楼下，夏梦一点也不在乎，只是慢吞吞地道歉道：“对不起，打扰你们了，我今天心情不太好……” 张涵尴尬笑笑，心想，你心情就没好过。 他想让夏梦开心一点，便赶紧岔开话题：“夏梦，考完试又要去接新生了，你去不去。” 不等夏梦回答，李飞洁已经立刻说道：“我要去。” 夏梦也淡淡道：“我也去。” “诶，真的么？”李飞洁意外极了，“你……你要去？春季的时候你不是说没兴趣么？” 夏梦的表情柔和了一些：“我的一个朋友要来。” 张涵忙不迭地问道，“你的朋友，肯定也是美女吧？” 李飞洁不露痕迹地撇了撇嘴，心里厌烦。 “哦，长得是挺不错的呢！”夏梦忽地笑了，笑容甜甜的。 “是你同学么？怎么没和你一年来呢？” “唔，他雅思口语考了五次才过线……智商分配不太均衡吧……”说到这个，她又没了笑容，看着簸箕里的碎瓷片道：“有胶带么，这些碎片需要缠起来，不然可能会割伤人。” “我有，”李梦洁忙说道，“我拿给你。”她就住在一楼，很快一去一回，给她拿来了胶带。 “谢谢。”清澈的眸子感激地看了她一眼，便专注于绑那些瓷片了。 ~ 到了接机这天，志愿来帮忙的学生们早早就根据微信群里的消息等在了那里。 夏梦果然也出现了！ 留学生圈子就这么大，人人都听说过这个有名的美女，但是诡异的是，她的社交圈子似乎不与任何一个人重合，就连李飞洁和她住一起，也不知道她经常出去干什么。 有人猜测，她去找糖爹了，但是很快就被否认了。好事者扒出来夏梦的父亲的身份：“我朋友认识夏梦，她爸爸是MN亚太区的华人副总裁，简直是坐着火箭冲上去的，她很有钱，需要什么糖爹啊……” 于是大家更好奇了，夏梦从不在社交形态上炫耀自己的日常生活。她不买买买，也不参加任何party聚会，夜店里更是从来没见过她的身影，对于体育运动也好似全然没兴趣，那她每天都在干嘛？ 那些疑问都还没解决，现在这个神秘的美人又心血来潮跑来接机，大家都觉得很蹊跷。 这时，到了约定的时间，果然年轻的学生们一批批走了出来。 这时李飞洁的朋友拱了拱她，激动地指着一个个子极高的男生小声道：“飞洁！你快看那个男生！天呐，好帅啊……” 第60章 房东房客 不必人特意指出来, 李飞洁也看到了，一个个子高高的男生，穿着宽松的白帽衫, 袖子挽到了手肘，露出了略带肌肉的小臂……他的鸭舌帽遮住了眉眼，只能看到下巴和嘴唇，还有那棱角分明的下颌线, 但仅是这些部分，就已经足够让看客知道他是个容貌多么出众的男人了。 偏偏他的身体线条也是那么清爽利落, 走路姿态都带着舒朗与从容…… 李飞洁没有想到, 如今这个年代，还能看到这样“谦谦君子，温润如玉”的形象。 等他走过她身边的时候, 她才看到他银框眼镜后的星目剑眉, 尤其他的眸子狭长, 眼尾很多情似的微微上挑。 李飞洁的心就是在那一瞬间漏跳了一拍。 随即, 她的目光，敏感地越过这个男生，望向了夏梦。 但夏梦没有看他, 他也没有看夏梦，只是直直从她面前走了过去。 李心洁莫名其妙松了口气, 脸上很快便流露出了笑意来。 不过，正常的人，即便第一眼喜欢夏梦, 也不会长久的吧！ 李心洁想到了前两天自--------------栀子整理己目睹的那个诡异的场景…… -- 第119页 那天晚上她复习太晚, 本来想要在二楼的沙发上休息一会儿, 结果竟然睡着了！ 然后, 她就在半梦半醒中听到了夏梦说话的声音。 “我不是已经在找了么？不然我出去做什么？” 房子里就三个住户，除了她，那么夏梦是在和张涵说话？ 但是夏梦紧接着说道：“你也说了，这不是随便杀一个人可以结束的。” 李飞洁当时魂都吓飞了！她一轱辘爬起来，却看到夏梦一个人慢悠悠又顺着走廊回了房间。 不管她是梦游还是自言自语，李飞洁在那一刻知道，夏梦确实是精神有问题的，而且很危险。 但即便是这样，她也不想走，只是晚上睡觉的时候，总是会给门把手下面抵一张椅子。 贪婪和虚荣总是可以战胜恐惧。 晚上迎新晚宴上，这个新来的男生一下子成了众人中的焦点，张涵忍不住仰头看着他开玩笑：“喂，穆同学，你之前不会是做模特的吧，你是什么专业的？艺术类的么？” “不是。”他修长的手指推了推眼镜，从容地说了自己的专业。 “是咱们学校最难进的那个专业啊……”有人感慨。 “家里应该也很有钱吧……”有人笑着问道，但是语气是肯定的。能来这边读博的，家里至少是得有点家底儿的，何况穆云书气质那么好。 在场的男生多少有点如临大敌的感觉，国外本就狼多肉少，穆云书这种大帅比，又有钱，又气质卓绝，万一也跟那个学妹似的，有集邮爱好，那他们接下来的日子里全都得打光棍了！ 但是穆云书不卑不亢地说道：“我家里是农村的。” 大家不信：“社会主义新农村呗！” 穆云书摇头，说得直白了些：“我家里很穷，出来留学，是自己打工挣钱攒的。” 只不过他的这份工作收益过高就是了，还有一个理财高手在帮他操盘。 大家面面相觑，再看穆云书的装扮，果然，之前光顾着看他那瞩目的脸和身高，都忽视了一些细节，大家这发觉到他穿着看不出牌子的外套，皮肤虽白，但称不上细腻，似乎也说明了他曾经有一阵风里来雨里去的过往。 说到底，步入了社会，还是看钱、看背景。大家松了一口气之后，敌意消退，便与他亲近了许多。 李梦洁也非常欣赏穆云书，不光因为他俊朗的外表，还因为他的这份诚实和坦率实在是特别——毕竟，不是谁都勇气在这样众人仰慕的情况下坦然揭露自己的老底的。要知道圈子里的人虽然一个个嘴上说着只看成绩、能力，但是怎么可能呢？一个个势利眼着呢！ 不过，欣赏和喜欢的感情再浓烈，如果太穷了，那就…… 她已经飞快将穆云书排除在了会步入婚姻的对象范畴，但若是能和这样瞩目的男孩恋爱，作为青春的回忆也是划算的…… 李飞洁于是不由自主地殷切了起来，起身去端水果沙拉给大家。 而这次，那个热爱“集邮”的学妹也来了，卡戴珊式的妆容，露腰装下的肚脐眼有个亮晶晶的脐环，她简直对穆云书感兴趣极了，戴着棕灰色美瞳的眼睛一直粘着他，而且已经开始跃跃欲试了！ 可谁知，发疯仙女夏梦在这时在众人的注视下，直直走到穆云书面前，冷傲地说道：“喂，你住哪？” 他的目光贪恋而痴迷地盯着她，庆幸她终于要结束这个小游戏了，忍着笑说道，“目前还无家可归。” “我房子很大，来跟我住吧。”她命令道。 “哦，好。”他顺着她的话，语气微微有点可怜地说道，“但是我很穷，付不起房租。” 夏梦嘴角一弯，石破天惊地说道：“那你就肉.偿吧！” 在场所有人都震惊了——原来夏梦这么野的？ 李飞洁感觉自己的笑容瞬间出现了裂痕。 但穆云书反而也笑了，起身牵住了她的手：“好，那好像也只能如此了。” ——大帅比原来是做鸭的？！ 直到两人离场，才有人稍稍回过味儿来——“夏梦和他是不是本来就认识啊！” “哇……夏梦诶，所以穆云书真的是吃软饭！” “诶，要是换我，夏梦那样的家世，再加上她的样子，我能比他再卑躬屈膝十倍。”一个混不吝的男生挤眉弄眼地说着，惹得大家大笑出来。 李飞洁微微咬牙。 心态是有一点失衡了，夏梦即便是个疯子，也是个幸运的疯子。她为什么什么都有呢？ 老天爷为什么格外偏爱她呢…… ~ 才一回到房间，穆云书就被那个朝思暮想的女孩狠狠一把推在墙上，下一秒，上衣也被扒了。他里面没穿别的衣服，于是宽肩窄腰都难逃她的魔爪。 他满脸通红，却逗她：“房东小姐，能不能矜持点，我可还没决定要住过来呢。” 夏梦像个痴汉一样嗅着他颈窝的气息，又去咬他：“房东小姐得先验货……” “之前不是验过了，说好用么？”他反而一把将她抱了起来，丢在了松软的床上。 随即，他把自己的银框眼镜也摘了下来，随手向一旁的沙发上一丢。 夏梦感觉自己只是看着他这副斯文败类的样子都腿软了，又故意气他，“谁知道现在是怎么样呢？或许不行了。” -- 第120页 女孩躺在那里，笑得张扬又魅惑，简直美得惊心动魄。他慢慢靠近她，感觉自己脑袋都在充血，将近一年未见，夏梦又死也不肯回国，他思念成疾的时候，不知道拿着她的照片做了多少龌龊事。 当然，夏梦的恶趣味胜他十倍，她就喜欢看他崩溃又yu求不满的样子。她不停在电话里撩拨他，发图片引诱他，逼迫他说各种下流的话，然后嘲笑他口语太烂就是考不过线。 在这种荒唐里，他深受刺激，比高考还要发愤图强练习口语，这才终于见到了她——结果她又有了新要求，要他装作不认识她，玩儿一个变态房东与纯情房客的小“游戏”。 “喂，”夏梦轻轻厮磨着他的胸口，“我的房租倒是挺诚实的嘛……” “我还以为你要折磨我到明天呢……”他轻轻叹气，“那时候它可能会更诚实……” “我忘记了你魅力太大，我不想让任何人误会。”她紧紧缠住他，跟蛇绞死猎物似的收紧，语气突然凶了一点，“你只能是我的，如果你敢背叛我，我就阉了你！知道么？” 如果是一般人听到这样凶恶的话，大概会顷刻吓软。但穆云书却不一样，即便两人许久未见，但他似乎已经越来越知道该如何和夏梦相处了。所以此时他不但不害怕，反而知道这是她在表白。 他低笑着去吻她：“老婆大人，那你下手前好歹多调查两遍，别冤枉了我，耽误了你自己的幸福……” ~ 清晨，夏梦照常想要睡到12点混过早餐，就听到耳畔传来了穆云书的声音：“家里带了细面来，我给你做，别睡太久，起来把早饭吃了再睡。” 她这才想起来，她现在已经不是孤身一人了。 她感觉穆云书又抱了她一会儿，亲了亲她才起床走了出去，于是心里弥漫着一种懒洋洋的快乐。 就在这时，母亲的电话打了过来。 她脸上的笑容一下子消失了。 家，对于她来说像是一个充满了魅力的渣男。她既厌恶他，又离不开。 有了这样的联想，夏梦一边点下“语音通话”，一边自嘲似的骂了句“贱骨头”。 电话那头的毛慧芳正在熬夜做卤肉，看到女儿接了电话，抽油烟机的嗡嗡声立刻消失了，火也关了——夏梦的电话一接通，什么也比不上她重要，就算是在做饭，也得中间停下来。 母亲在嘘寒问暖，夏梦半睡半醒地走进浴室，哼啊哈的，心不在焉，拿着母亲的声音当背景音刷牙。 “……小穆过去还顺利吧，你们钱还够花么？要不要我给你们寄点药。” “美国没有药么？”她不耐烦地说道。 “中药呀，美国能有么？最近那边天气怎么样啊，你睡眠质量好点了么？” 夏梦依旧只回答最后一个问题，“不怎么好，”顿了顿，她“哼”道，“那也比在家好。穆云书来了，我睡得比之前好了很多。” 夏梦出国前，和穆云书领了证，但没有办婚礼，所以毛慧芳潜意识里还觉得她没有嫁人似的，此刻夏梦这样说，她才意识到女儿已经嫁做他人妇了。 夏梦又恶意地说道：“你知道我为什么不办婚礼么？婚礼现场你和我爸肯定会哭，我觉得很虚伪。心里膈应。” “哭就是虚伪么？”毛慧芳不解，“舍不得你才会哭呀！” “哼……舍不得我……”她吐掉嘴里的泡沫，开始漱口。 毛慧芳顿了一会儿，觉得还是该再问问姑爷，便说道：“小穆呢？” “做早饭去了。” “哎呀！你说你，人家千里迢迢刚到，你就支派他干活。之后啊，你也要关心小穆，你平时在家没事儿的时候，可以给他做点好吃的，他一下班就能吃到，多好。” 她还没说完，夏梦已经大叫起来：“他没手没脚么？美国没有外卖么？我赚得钱已经比他多了！我凭什么给他做！” “啊，所以说，你有空的时候……” “我不要！！！都说了一百遍了我不要！！！”她尖锐地说道，“你倒是给我爹做了一辈子奴隶，结果呢？我觉得你过得糟糕透了，我死也不要活成你这个样子，你自己都一辈子活得稀里糊涂的，少来指导我！” “你这臭孩子，怎么这么自私呢……做点好吃的，你自己也吃了，还能在他那讨个好，不是一举双得么？我知道，你觉得自己长得好，他稀罕你，可你能美到80岁么？那时候他还能喜欢你么？” 如果电话那头不是亲生母亲，夏梦可能会开始骂街。但她虽然忍住了没有骂街，还是严厉道，“比起这个，你难道不应该担心他倒了80岁人老珠黄了，我不喜欢他么？再说，我80岁还能做饭他就喜欢我？那他怎么不去娶个厨子？我不想和你吵架，你要是太闲，就去给爪子磨磨，别来烦我！” 顿了顿，她又逼迫自己耐着性子说道，“穆云书是喜欢做饭，不是我逼迫他，不是任何人告诉他，你应该做饭去讨好谁！我喜欢他更不是因为他会做饭，如果哪天他不做了，我绝对不会勉强他。我希望你能懂这其中的区别！” 毛慧芳半天才嘀咕道：“我不懂，你们现在的孩子，我真是不懂。” “那你还是去给爪子磨磨吧！”她很烦躁。 第61章 互助小组 毛慧芳沉默了一会儿, 叹气：“现在的女孩啊……你二舅家的新媳妇也是跟你似的，在家里好似一个大爷，就是不肯和你舅妈住一起, 我做媳妇那会儿，想都不敢想啊。” -- 第121页 按照她以往的习惯，这句后面紧接着就要控诉自己婆婆的恶形恶状了。但是毛奶奶已经死了，她便在这里住了口, 继续说道：“都说多年的媳妇熬成婆，现在的媳妇就是婆了。” “你心里不平衡也是没办法的事。”夏梦幸灾乐祸地说道, “你幸好没生男孩, 不然你肯定是个恶婆婆。” “你胡说什么呢，你去咱们家周围问问，谁不夸我人好, 夸我贤惠……” “有什么意义？不说了, 我要去吃饭了。”夏梦中气十足地跟母亲嚎叫也并不耽误她的手上功夫。她已经飞快扎好了头发涂好了唇膏换上了衣服。 “对小穆好一点坑不了你！”毛慧芳着急。 “我对他非常好！顾着你自己吧！再见！”夏梦粗鲁地把电话挂了。 走出屋来, 夏梦意外地看到李飞洁和张涵也在客厅等着投喂。穆云书见她出来了, 笑道：“刚好他们也没吃早饭，我叫他们一起吃。”他向着两人道，“我不在, 多谢你们照顾小梦。” 张涵赶紧问道：“所以你们果然是认识的，对吧。” “认识？”穆云书笑着推了推眼镜, 语气里透露着欣喜与自豪，“我们已经结婚了！她就是喜欢逗我玩儿而已。” “结婚了？！”李飞洁震惊地抢白，“可是夏梦从来没说过, 也没见她戴结婚戒指……哦, 你也没有戴。” ——穆云书修长的手指上也无任何金属环的约束。 夏梦冷笑, “不就是一张纸嘛, 对我而言没有任何区别……” 有没有这张纸，她都爱着穆云书，他们的感情不需要任何别的东西来证明。 李飞洁笑了：“哦，我明白了，你还想再看看有没有更好的。” “呵……”夏梦恹恹地坐下，问他们：“你们放假也不回家么？” 张涵忍不住邀请她：“我和宝娜他们约了过两周要自驾游出去玩儿，你和老穆要不要也一起来？” “不了，我还有事。”她拒绝得干脆。 张涵很失落，但是他又嘲笑自己，有什么可失落的？夏梦都结婚了。 李飞洁于是又笑道：“小梦每天在忙什么啊，看你每周末都出去，问你你又不说，太神秘了。” 夏梦眼睛一眯，抬头看了她一眼，反而向着穆云书发问道：“你不好奇么？” 穆云书铲着一个煎蛋一脸莫名其妙：“好奇什么？” 夏梦打了个呵欠：“没什么，吃完饭我要出去一趟。” “好，我开车送你。”他把面条放在夏梦面前，另外两碗盛给了李飞洁和张涵。 李飞洁吃着美味的面条，偷偷瞄了穆云书一眼。 他也在吃面，长长的睫毛低垂，吃得很专心，好像确实全然不在乎夏梦隐瞒结婚，又跑出去不知见什么人的事。 但他是真的不在意不怀疑么？还是装得？亦或者说，他也在意，但是因为夏梦是个富婆，所以委曲求全？ 她实在是不明白，如此优秀的穆云书，为什么会容忍夏梦，只是因为钱和美貌么？但他并不像那么肤浅的人啊…… 她想得出神，故而没有留意到，夏梦颇为冰冷地看了她一眼。 ~ 出去的路上，穆云书开着车，谨慎地观察着四周。 “车技很好诶，在国内没少练嘛！”夏梦坐在副驾揶揄他。 “那你以为我为什么第四次口语没考过……”他很高兴自己在她这扳回来了一点印象分。 “哦，第四次是因为练车，第五次呢？” “……”穆云书闭嘴了。 夏梦于是笑得停不下来，心里盈满了对他的喜爱。 “你这次找的这个家暴互助会靠谱么？怎么在教堂里？”无视了妻子的幸灾乐祸，他又看了一眼手机上的地址。 “应该没问题的，教会经常有这样的活动。这种互助会也就是一群人坐一圈，然后说说自己的经历，还会有当地的心理医生辅导，其实你不用跟着来，我都去过好几个了。” “那马医生怎么说？” “她也建议我找找这边的心理医生，毕竟我和她有时差的问题，咨询她只能留言。” “好，以后我都陪着你去。” “哦，看着我？”她很玩味地说道。 “看着你干嘛，怕你一个人路上无聊啊……”穆云书完全没有get到她的意思。 于是夏梦只是盯着他笑，没再说什么。 ~ 按照时间来到了教堂的会议室时，还不到上午10点。半地下的会议室采光还不错，看着很亮堂，里面的凳子摆成一个圈，都空着——夏梦是到得最早的。 “你先回家吧，没关系的，”夏梦指指门外，“你看做礼拜的人都会从门口经过，很安全，你也太警觉了。”她哭笑不得。 最近刚出了华人学生被黑人枪杀的事件，穆云书为此如临大敌。他又不放心地四下看看，确定房间还有安全出口，这才说道：“我就不走了，在外面星巴克喝杯咖啡等你。反正这个活动就两个小时，不值当再跑回来。” “好，那你刚好也休息一会儿，我看你一路都在打呵欠。”夏梦开始撵他。 穆云书只得转身离开，离开前又想要再叮嘱夏梦时，却看到了非常怪异的一幕 ——夏梦站在门口，右手非自然地微微蜷着，好像牵着一个透明的人？ -- 第122页 他怔愣之间，不小心被教堂里的人撞了一下。 “对不起……”撞到他的人赶紧道歉，互相来往了几句后，再去看夏梦的时候，她已经进屋了。 穆云书失神地微微摇摇头，也转身走了。 ~ 随着时间推移，陆续有人进来了，夏梦好奇地打量着这个互助会的人：在场一共12个人，加上她，只有两个半中国人，之所以说是两个半，是因为那个半个是个中美混血儿，才不过20岁的样子。但不论什么人种，除了夏梦一双眼睛灵动、气色也很好、宛如一个没有烦心事的富家大小姐，剩下的人要么脸色灰白，要么衣服皱皱巴巴的，要么看人的眼神瑟缩、一脸“生人勿近”的表情。只看模样，都知道他们被家人狠狠折磨过。 众人落座，却还空了一个位置。 夏梦看到自己身边的混血小姑娘胸前别了一个胸针，写着沈安宁的拼音，料想她已经来过一次了，便问道：“你好，安宁，咱们在等什么呢？” “等秦大夫……”沈安宁弱弱的声音宛如蚊子哼哼似的，和她纤弱外表十分相符。夏梦觉得自己就够瘦了，但是沈安宁比她还瘦一圈，那纤细的指头尖好像都快要在阳光下变成透明的，跟个玻璃娃娃似的。 “秦大夫是谁？”她问道。 “原来你不知道他？他叫秦铮……他本来是伦敦大学国王学院心理系的最年轻的副教授，后来来美国成立了自己的心理咨询诊所，在这里教会做义务心理咨询师，这个活动就是他组织的，已经开展了好久了。我其实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但他说，希望我能以过来人的身份帮助其他需要帮助的人，我就来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夏梦的错觉，她感觉沈安宁说起这个秦大夫时，脸变红了，语气也很崇拜。 夏梦留意到另外一个扎着红色毛球发饰的亚洲女孩也在好奇地打量着自己，问道：“那你也认识那个女孩吗？她是abc还是土生土长的中国人？” “那是苏珊娜，是abc，我们是好朋友……”沈安宁说着，冲着苏珊娜打了个招呼。 苏珊娜只是面容阴鸷地点了点头。 这时，地下室的门被推开了，一个男人步履带风走了进来，语气欣然地说道：“大家下午好。” “秦大夫好……”稀稀落落的招呼声中，在场女性的眼睛都紧紧追随着秦铮的脚步。 秦铮大约三十出头的年纪，笑容阳光，牙齿洁白，一身暖白色的运动休闲装，他好像也是个混血儿，因为那过分立体的轮廓就像是大理石雕刻出来的一样，但他的五官却仍带着中国人的样子，黝黑的头发随意地向后拢着，运动服下似乎还有肌肉起伏，显然是经常健身的结果。 应该说，秦铮的样子——不管是在任何人种、任何国家——都属于帅得扎眼的那个类型。 夏梦发觉沈安宁已经紧紧攥住了衣摆，眼睛也亮了。 夏梦微微一笑。 或许人类对于好看的人的喜欢，是天然且无法抗拒的吧。 她在这一秒钟里，倒也觉得李飞洁没有那么让人烦了。 秦铮站定在自己的椅子前温柔地开了口：“欢迎大家来到互助会，我发觉今天多了两个生面孔。来，这是两个铭牌，你们可以写上自己的名字，别在衣服上，这样大家就会很快熟悉你们。” 夏梦接过铭牌来写名字，而小黑趴在她的背上，也探出脑袋看，宛如一头幽暗的野鬼。 它轻轻磨蹭着夏梦的脸，猫似的，轻声笑道，“或许这次你会有收获哦，我感受到了乘客的气息。” 夏梦呼吸一窒。 在郭晓琪之后，夏梦急欲彻底摆脱死亡的束缚，获得完整的生命，所以一直试图提前找到下一个乘客。 她诅咒过罪犯，诅咒过其他互助会里遇到的渣男，但是最终的结果，那些人还是活得好好的，就好像她的诅咒失灵了一样。 “因为你根本不是真的想让他们死。”小黑冷笑，“你真的以为随便跟人说一句就可以么？义愤填膺和真的想要剥夺一个人的生命，可是不一样的。何况，你根本就是试图应付我呢？” 小黑冷冷地说道：“你要心诚一点啊……” 第62章 死亡故事 将近一年都没有找到乘客, 夏梦已经有点慌了，原来当时郭晓琪送到她手边是幸运，她根本不能保证接下来的一年就能找到乘客！ 那种无法控制身体的恐惧还停留在脑海里, 她想活下去，她必须活下去，她还要和穆云书在一起一辈子呢！ 现在小黑很直接地告诉她，就在眼前的这些人里, 有乘客。 细密的兴奋盈上心头，她感到浑身的汗毛都一根根立了起来。 她扭过头, 看到小黑像一捧黑色的烟似的从她的身上滑了下来。 ——和一年前相比, 小黑变大了许多。 夏梦是眼睁睁看着小黑一点点长大的。最一开始还不太明显，但现在她发觉，小黑已经像一个十二三岁的孩子那么高了！ 夏梦感到自己隐隐有点后悔, 她是不是不该那样发脾气、不该阴郁？她认为小黑就是以她的痛苦和煎熬为食物, 所以才长得这么大的！！！ 如果它变得更大了呢, 如果它大到足以吞噬自己呢？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 她微微攥紧了拳头。 虽然小黑的五官都融在黑色中什么也看不到，夏梦还是感觉到它在对自己笑。 -- 第123页 曾经，她觉得小黑是她的亲人, 现在，她却对它充满了恐惧。 它笑起来更让她觉得可怕。 “……这位女士, 你能听到我说话么？”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才在震惊与迷茫中回过神来，眼前是秦铮的俊脸正担忧地望着她。 小黑也不见了。 “啊……”她如梦初醒, 喃喃道, “我听得到。” 秦铮深邃的眸子不免看向她的身侧, 又问道：“你刚才一直看着旁边, 有什么奇怪的东西让你害怕了么？” “不……没有，我经常会这样出神。” “哦，是这样啊。”他微笑，露出洁白而整齐的牙齿来，是abc惯有的那种礼貌又爽朗的笑容。 接下来应该是每个人分享自己的自我治愈情况，但因为来了两个新人，秦铮便笑道：“我们请两位新来的朋友先介绍一下自己的情况吧。但是不管你们曾经经受过什么，能坐在这里，就已经有了一个新的开始。” 他的目光略过了夏梦，似乎想要从她开始，但却眸光一转，落在右手边一个大概有190那么高的白人壮汉身上，温和道：“不如这位先生先来？别害怕，就当聊天了。” 那个白人壮汉的脸一下子涨红了，但是他仍然开始说自己的情况：“大家好，我叫Amber……” 他一张嘴，夏梦觉得十分意外，这个人的声音和他的外形实在差距太大了，他的声音又轻又柔，语调也很羞怯。 但是很快夏梦便知道他为何会这样了。Amber的父亲是个酗酒的瘾君子，从小把他当沙袋似的虐待。他的母亲在他10岁的时候就死于了吸毒过量，从那之后Amber的日子就更不好过了。 家里没有女性，Amber就被迫变成他的母亲，照顾父亲生活起居，还不被允许大声说话，不许和男孩子玩儿。 秦铮迟疑道：“我有一个问题，你也可以选择不回答，你会不会在性取向上也会被影响呢？” “没有……”Amber原本紧绷的神情柔和了起来，“我是喜欢女孩子的。我11岁的时候找了一个女朋友，虽然我们最终没能在一起，但是我仍然记得她第一次亲吻我的时候。我从来没有觉得我的人生这样有意义过，我没有办法形容那种温暖的感觉……她是我遇到过的最善良，最可爱的女孩。后来每一次我痛苦到活不下去的时候，我就会去想那个吻，想到她告诉我我有多么好。也是她告诉我，我或许值得更好的人生，所以我鼓励自己来到了这里……” 他羞赧地垂下了头，而多愁善感的沈安宁已经在擦眼泪了。 于是众人也你一眼我一语地一边安慰他，一边向他诉说着自己的经历，他们有的，比如沈安宁，父母车祸去世后被收养的亲戚苛待，有的，比如一个贫民窟的黑人男孩，被继父强j后成了母亲的眼中钉；一个印度姑娘，是偷渡来的，因为家里把她嫁给了一户人家的三个兄弟；还有一个看上去仿若华尔街精英的白人男子，因为父母的积年累月的暴力不但导致他左耳永久性失聪，对家人也变得暴力，他原本发誓要善待自己的孩子，却没忍住殴打了自己年幼的女儿，这令他内疚得几度自残，妻子也要与他离婚…… 夏梦听着，没来由萌生了一种自己在矫情的错觉。 因为，她的痛苦，她的经历，是远远没有办法和这些人比的。 和他们身处炼狱相比，她确实好似生活在天堂里…… 一时间，她突然焦灼了起来，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里，她的经历是不是不值一提呢？就像母亲说的，哪个家长不打小孩呢？ 是不是她太骄纵了，是不是她贪心了？ 这时大家安静了下来，秦铮总结似的说道，“多谢Amber，更感谢你迈出这一步，从这一刻开始，你有了更多的伙伴，就不再寂寞了，我相信你会越来越好的。” Amber眼眶红红的，哽咽地应了一声。 “那么……”秦铮望向夏梦，“这位女士怎么称呼呢？” 夏梦感到无比的窘迫：“我……我叫夏梦。但我……我的经历并不悲惨……” 秦铮鼓励似的笑了，“悲惨与否，源自于一个人内心的感受。并不需要与旁人做对比。” 他的话似乎有一种魔力。 夏梦于是突然便平静了下来，开始诉说父亲对自己的打骂与漠视，母亲又是如何冷眼旁观。她有点困惑地说道：“我其实很恨他们，但是，我也很爱他们……就像他们明明也很爱我，却这样对我……所以我感觉我有点分裂，我也想对他们好，可我恨他们……” “能够做到将自己的情绪发泄给施暴的父母的人并不多，但这种人也往往继承了来自父母的暴力。”秦铮指了指那个精英男。随即，他似乎是斟酌用词说道，“我猜……你的怨气大概更多地会向你的母亲发泄对么？” “……”夏梦一怔，内心震撼，好半天才迟疑着慢慢点头。 “心里其实恨她胜过恨你的父亲。” 夏梦眼眶一红，有点耻辱地又慢慢点了点头。 秦铮安抚似的，声音更加柔和了，“这很常见，在家庭暴力中，遭受暴力的孩子不敢对强势的家长反抗，反而其实更容易对弱势或者不闻不问的成年人抱着更深的恨意。因为在你的心里，母亲原本应该是这个世界上最应该去保护你的那个角色。” 这时，什么东西落在她的手背上，她低头一看，是一张纸巾——沈安宁递给她的。 -- 第124页 她的眼泪一下子便不受控制地落在了纸巾上。 11点中间休息的时候，沈安宁主动端了一杯咖啡给夏梦：“教堂的咖啡还是很好喝的，你尝尝。” 她感激地接了过来，对这个纤弱的女孩心生好感。 “喂，你听说过互助会的鬼故事么？”或许是因为年龄相仿的缘故，沈安宁看着比之前活泼了一点。 “什么鬼故事？”夏梦不解。 “就在半年前，教会刚开始举办互助会的时候，是秦医生和弗兰克医生一起负责的，那时候我也在，参加互助会的有7个人，但是三个月后……”沈安宁神秘一笑，“好像只有我一个人活了下来。” “什么？什么意思？”夏梦一惊。 “诶，你别害怕，不是什么恐怖的情节啦。只是那些人本来就是因为走投无路才来的，弗兰克医生又因为是免费的活动不肯认准对待，所以有两个自杀了；还有一些是运气不好，被车撞了什么的。后来弗兰克医生被教会责难，也很自责，就也服了安眠药自杀了。”沈安宁笑道，“当时教会决定关闭互助小组，是秦医生力排众议让互助小组坚持下来的。” “然后呢？还有死人么？”夏梦连忙问道。 “当然没有啦，秦医生比弗兰克医生负责多了。他经常家访，安排社区活动，所以后面的人都好了起来。你能注册成功真的很幸运呢，我知道很多人都慕名来找他，进不了互助小组，就只好去他的心理诊所。秦医生可是很贵的……”沈安宁吐了吐舌头，“就算是我这样的家境，也觉得有点吃力。” “……”夏梦没有说话。 “你害怕啦？”沈安宁笑道。 “没有，心理出问题的人本身就很容易走极端，而且，由于社会认同的原因，自杀也是会传染的。本来只是在犹豫要不要自杀的人，会因为看到别人自杀，就坚定了这样的念头，产生自杀传染。” “哦，我想起来了，秦医生也说过，他说的这是维特效应。他也很自责自己没有在第一个人自杀的时候对组员进行及时的心理疏导。”沈安宁笑了，“你之前也看过别的心理医生对么？感觉你知道很多心理方面的知识。” “之前在国内有看过很好的心理医生。” 沈安宁毫不在意地摆摆手：“不过，秦医生是最好的。” 看着她这副迷妹的架势，夏梦觉得很好笑，不知道她这话的可信度有几分。 但至少目前看来，秦铮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安宁，你在这里生活很久了？” “当然了，怎么啦？” “我最近想买个公寓，如果有合适的，可以推荐给我。”顿了顿，夏梦强调道，“最好是质量优良的公寓，钱不是问题。” “没问题，我帮你留意，这是我的电话，只要有消息我就和你说。”沈安宁和她交换了手机号，又闲聊了几句，就跑去找别人聊天了。 这时，夏梦发觉苏珊娜一个人站在不远处，正目光阴鸷地看着她。 她正也想要过去和她聊聊，就看到她反而朝着自己走了过来。 苏珊娜细长的眼睛眯着，因为站得太近了，脸上的雀斑也清晰可见，“喂，你离沈安宁远一点，听到了么？”她的语气恶狠狠的。 “什么？”夏梦不解。 “我说，不想死的话，就他妈的离沈安宁远一点！”她说完便走了，还回过头来充满戾气地瞪着她。 夏梦莫名其妙被威胁了，心想，苏珊娜这是在——嫉妒？ 第63章 意外体验 苏珊娜的态度并没有影响夏梦的心情, 她在别的互助小组见过更奇葩更不可理喻的人。有的突然跑出去从此再也没出现过，有的当场要揍心理辅导人员，还有的极其强势, 整场都只能听到他一个人说话，别人休想插嘴……最可恶的是，还有毒贩子混进来，想要卖du品给这些可怜的人。 相比之下, 瘦弱的苏珊娜的威胁，夏梦很难放在心上, 如果她就是乘客, 那反而更妙了！ 12点，小组讨论准时结束了，夏梦早就迫不及待地飞奔出去找穆云书了。一些组员仍缠着秦铮问东问西, 于是沈安宁只好磨磨唧唧地假装收拾东西, 又摆弄椅子。直到秦铮走了出去, 她才尾随着他走出来。 教堂外面的高台上, 她看到秦铮站在那望着什么。 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她只看到了一间星巴克，别的什么也没有。 “秦医生。”她故作自然地走上前, “你在看什么呢？” “哦，没什么。”他转过身来, 笑着，“安宁，最近你姑姑家里没有再找你麻烦吧？” 她点点头：“搬出来后好多了, 他们怕真的被警察给了限制令, 现在不敢来找我了。”随即, 她有点羞涩地说道, “秦医生，我……我可以请你吃饭么？作为对你地感激，如果不是你教我怎么对付他们……” “唔……”他温和地笑了，“最近可能不行，太忙了，我六点还有个预约。” “好，好吧……”她结结巴巴的，又失落，又好像松了一口气。 “安宁，你觉得今天的那个中国女孩怎么样？” “您说夏梦？” “是啊。” “我觉得她很美……就像她的名字一样，美得很梦幻，”她发自肺腑地说道，“也……也像医生你一样……” -- 第125页 秦铮笑了：“多谢你把我与她相比，我在想，你们或许可以成为朋友。你不是一直说，自己没什么朋友么？她性格还算开朗，你们的经历也可以带来更多的共同话题。” “好，我已经加了她whatsapp了，我也很喜欢她。”沈安宁急忙道。 “还有，最近苏珊娜状态又不太好了，你可能也需要多和她聊聊。” “好的！”她忙不迭地点头，随即又很苦恼地说道，“但是医生你也知道，苏珊娜比较内向，我也不是什么活泼的人，相处起来确实不容易啊。” 秦铮叹气：“哎，是啊……没关系，那苏珊娜那里我多和她沟通一下吧。你只要和自己喜欢的人一起玩儿就好了。我希望你健健康康、快快乐乐的。有些不能对我说的话，或许你愿意告诉信得过的朋友。” 沈安宁一愣，嘴唇微微一抿。 秦铮没再说什么，只是拍了拍她的肩膀，“我还有事，先走了。” “嗯。”沈安宁着迷地看着他，直到他的身影也消失在了人群中。 夏梦冲进星巴克里的时候，正是午餐时间，排队买东西的人很多，但是在那里吃饭的人很少。她一眼就看到穆云书坐在一片阳光下，白色的衬衣荡在身上，也在反光。他整个人好像天使似的熠熠生辉！仿佛洁白的羽翼下一秒就会“唰”地展开在阳光下，抖落出漂浮的羽毛来…… 就算是周围的外国人，也频频侧目于这样的清俊与美好，甚至有男人着迷地盯着他瞧。 夏梦站在阴影里，又感觉很不快乐了…… 真烦人啊，她发现，穆云书很喜欢穿白色的衣服……就好像他这个人一样，不论她怎么努力，哪怕引诱着他去做龌龊的事，他也依然给人以纯白的感觉，好像是无法被污染的圣物。 这让夏梦感到十分糟糕……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黑长发，黑裙，红色的华伦天伦皮鞋，要是手里再拿一个红黑色的小叉子，大概就可以cos恶魔？ 而穆云书已经看到了她，笑着抬手和她打招呼，甚至像个按捺不住的大狗一样要向她奔过来。 夏梦怏怏地走过去，看着他的ipad：“在看什么？” “下学期的课，提前看一下。” “哼，我都要毕业了，还得等你，是不是太没用了？”她佯装不快。 穆云书微微一顿，随即道：“怎么了？参加小组不开心？” 他现在已经很了解夏梦了，若是她说一些怪怪的话，那么发作的理由一定不是这件事本身。 “很开心。”她歪头打量着他，完美的高挺的鼻梁，嘴巴哪怕什么都不涂也是红润的，不像她，嘴唇是淡淡的粉色，若是不涂口红，便显得有点苍白。 穆云书被她直白的眼神看得脸红了。他好似意识到了什么，生怕她又折磨自己，赶紧低声问：“我们回家么？” 但夏梦果然直勾勾盯着他说道：“想要，现在。” 想要现在就把他白色的衣服撕掉，看他冷静的面孔与眼神染上情y后发红，想看他哀求自己，失控地亲吻自己，发出不能被旁人听到的声音…… 穆云书又惊又羞，赶紧压低声音道：“回家我们就……” “就在这里吧！”她说道。 “可这里好多人啊？”他简直要石化了。 “没事，我们去厕所。”夏梦已经站起身来，“我去给你探探路。” 穆云书惊恐地看着她轻快地走开，整个人开始如坐针毡。于是店里其余的人看到，本来天使一样的男人突然面容焦躁，好像神的处罚即将下达。 这时，他的手机一亮，神的处罚果然来了：【顺着楼梯下来，厕所没人哦。】 天啊！ 天啊！ 他感到自己浑身血液乱沸，崩溃得简直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可鬼使神差的，他开始飞快地收拾东西，不受控制地向那扇门走去。 门打开，就是昏暗的楼梯向下，里面的灯光发红，好像通往恶魔的老巢…… 他的喉结微微滚动了一下，一步步向下。 地下也是两个餐厅，好像已经歇业了，一个人也没有，他顺着指示想厕所走去。 【男厕】——手机又亮了。 他紧张得喘不过气来，艰难地一步步走进去，果然一个隔间是关着门的。 “小梦……”他听到自己的声音，滞哑得简直不像他了！ 隔间的门打开了，下一秒，一只雪白的手伸了出来，一把揪住他的衬衣领子将他狠狠拽了进去！ 几乎是门才刚刚关上，他就已经克制不住地狠狠吻住了她！急促且凌乱，毫无章法，似乎找不到一个办法能将她囫囵吞下去！ 夏梦“吃吃”低笑着，似乎很满意他的失控。 并没有洁白的羽翼展开，相反，这个天使被恶魔蛊惑了，在这个最脏最污秽的地方，卑微地，颤抖地，依恋地，下流地。他的衣服皱了，还被扯掉了一个扣子，滚去了肮脏的角落里。 他哪里还有什么纯白？不过是跟着她一起变成兽、或者恶魔而已。 甘之如饴。 “可不能太久啊……”夏梦理智尚存，不忘叮嘱他。 但那已经不是她能控制的了。 等夏梦红着脸儿从厕所里走出来的时候，腿还微微发软，后知后觉起来，她也有点害怕。 ——她也太冲动了！ -- 第126页 幸而中间并没有人进来，不然他们两个或许真的会社死。她发现自己开始有点要脸了，毕竟即便人都是要死的，他们还得再活个几十年不是么？ 过了一会儿，穆云书也走了出来。 面容上至少是看不出任何不妥的，他那银框的眼镜尤其将他眼中尚未消退的红掩藏得很好。 可雪白的衬衫少了一粒扣子，领口便有点过分大了，美好的胸肌若隐若现…… 夏梦开心地看着他这副y荡的模样，太好了，他越来越堕落了！ 他们一样都是老鼠。 “喂，穆云书，你这是在走纯欲风？”她笑着调戏他，“你这样很容易又失身啊。” 他只是叹了口气，摸了摸她的脑袋，好半天才无奈道：“你啊……” “装模作样，刚才在里面你还说要*死我呢……”夏梦无情地戳穿了他。 “是你逼迫我说的……”他简直窘得无以复加了！ “但是……” “好好好，我是淫贼……”他苦笑着，就快要给她跪下了！ 夏梦于是也开心地笑了。 就在看到夏梦的笑脸的一瞬间，他又觉得一切荒唐与无耻都是值得的了。 ~ 转眼到了张涵和朋友一起自驾游的日子，他和夏梦商量了之后，夏梦便同意他的朋友都来villa聚餐，然后再出发。 自然，李飞洁也被邀请在列。 张涵或许不是女生喜欢的类型，但是在男生中却吃得很开。他人很豪爽，再加上家里有钱，出手阔绰，来吃饭的人很多。 穆云书也早早就下来帮忙洗菜做饭了，反而是夏梦，始终不见踪影。 大家都知道夏梦懒、体力不好、也并不太会做家务。 这也没办法用有钱或者没钱来开脱，毕竟公认的富婆宝娜家境那么好，现在也在做拼盘，不是么？ 简而言之，夏梦看上去真的是废柴一根啊…… 李飞洁也和宝娜的圈子玩儿的很好，正跟他们一起做拼盘，一个女孩拱了拱李飞洁，努了努嘴，笑道：“你别说，穆云书长得真的是，有股子鹤立鸡群的味儿，就是在那洗菜都跟国际超模似的。” 李飞洁笑了笑，脸上莫名很热，仿佛是自己的男朋友被夸了。 宝娜不屑地说道：“软饭男长得再好也是没用，他呀，是扒着夏梦吸血呢……呵呵……” 宝娜的家境，即便在这些家境优渥的学生里也是最好的，据说最鼎盛的时候，他父亲还接受过新加坡总统的接见，她自己也差一点有资格参加所谓的最高级的名媛成人礼。 但别说富不过三代了，到了宝娜这一代，家里就已经因为破产落了一步了。饶是如此，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她父亲早已转移了大量资产在海外，她依旧活得轻松，在这里自己独自一人住一个大平层。更上层的圈子里她看到的都是屁股，不如退而求其次，后退一步，在这里看笑脸。 在这个圈子里，宝娜说话，从来都是无人反驳的。故而她也就越发不在意地嘲笑道：“他这种人啊，表面看着忠厚老实，其实就是凤凰男。这些凤凰男，没有一个不是一肚子花花肠子的，又骄傲又自卑，心里只有一个利字。你没看那么多可恨的男人，什么何鸿燊，什么李嘉诚……我敢说，穆云书家里的条件，肯定来这边读书都是夏梦供着他。哎，我也是为夏梦好，别最后被他敲骨吸髓，吃得干干净净。” 第64章 冷战政策 另一个来自香港的女孩不免也附和道：“学联还说要请他来讲座呢, 但他那英语说得，还没我家菲佣说得好呢。” 大家笑起来。 李飞洁的笑于是也僵在了脸上。 “飞洁反正是绝对不会看上他的对吧？”另一个女孩嫌弃地继续道，“真不明白, 连我们这样家世的人都看不上那种穷酸，夏梦倒是如获珍宝。哪怕是真的有才华，难道家庭条件好的男生，还不够她挑？” 又有女孩笑道, “嗨，宝娜你不知道么？穆云书为了吃软饭, 可是很卑微的呢, 像夏梦那么有钱又什么也不缺的，无非就是想要个新鲜的、听话的，嗯, 要不就是, 喜欢吃野味儿！” “哈哈哈哈哈, 什么野味儿啦！” 女孩子们笑成了一团, 李飞洁也赶紧跟着笑。但是那笑容却跟个面具似的。 宝娜的圈子是张涵带来的，他们家境相仿，玩儿得到一起, 但李飞洁其实并不喜欢。里面的人虽然有钱，但是日常话题永远只有包、衣服、表、车以及对别人的讥讽, 肤浅得好像一张嘴你就能从她的嗓子眼儿看到腚眼儿。 人一旦肤浅便容易刻薄，因为任何超越他们认知的事儿都足以让他们大惊小怪，口出恶言。她们也会偷偷观察穆云书, 但是给他的代号时常是“穆帅哥”时常又变成“那个穷酸”——没有人喜欢吃软饭的男人, 但穆云书那老少通吃的帅又着实很难让人不去注意他。 固然, 在正常的学生圈子里, 女孩子都又和善又上进，但是这样的朋友却带不来金钱上的享受与刺激。李飞洁宛如一个蝙蝠，在两个圈子之间游走，却又感觉两边都让她无法接受。 饭都做好的时候，夏梦下楼来了。 于是大家都望着她静了一瞬。 ——夏梦的头发不知道什么时候染成了浅栗子色，柔顺地垂在肩侧，一身淡粉色的露肩长裙，轻纱如樱云，美得不食人间烟火似的，她微微一笑，便是两个深深的梨涡，甜得人发晕。在场的男士看呆了眼，好半天也不知道谁“咕咚”咽了一口口水。 -- 第127页 “疯美人”再疯，也是美人。 出国之后，夏梦瘦了不少，脸上的婴儿肥褪去之后，她甜美的外形多了一点冷傲，一时间，除了穆云书走上前去，其他人都跟食草动物见到狼似的远远看着。 “怎么样了？”他温柔道，“胃还是不舒服吗？” “没事。”夏梦不耐烦地说道。 李飞洁听到身边的宝娜又在低声说道：“什么嘛，真能舔。” “帅哥舔狗也是辣眼睛的。” 细碎的笑声跟小针似的，扎得李梦洁背后一刺一刺的，好像她才是那个被人议论的人。 但是再度成为暴风眼的两人浑然不觉，穆云书起身端了一盘水果给她：“你先吃点水果，你就是最近太忙了，维生素摄入不够。” “哎呀你烦不烦啊……都说了不想吃！”夏梦小声嘀咕道。 男生们忍不住心里腹诽道：老穆这才是真正意义上的舔狗！但是给夏梦做舔狗，真的血赚…… 可穆云书居然低笑着说道：“梦梦可真是个大号白眼狼啊。” ——喂！穆云书，小白脸是可以这样和金主说话的么？！ 过了一秒，夏梦居然也笑了，不但笑了，还接过了水果来吃。 众人实在不懂他俩这到底是个什么相处套路！但是突然都感觉嘴里被塞满了狗粮！ 吃完饭后，大家依旧围在桌子边聊天，这时宝娜状似无意地问道：“夏梦，听说你和老穆已经结婚了啊！” 夏梦今天一直看着手机魂不守舍的，反应了一秒才回答道：“嗯，领证了。” “英年早婚！”有人笑道。 “都一起领证出国了，至少应该已经见过家长了吧！”宝娜追问。 “嗯……”她淡淡应了。 “哇！都见家长了，”大家笑着打趣道，“怎么样，还满意么？” “是已经去了老穆家里了吗？” 宝娜赶紧追了一句，“他家里真的像他说的那样么？是骗我们的，对吧？” 夏梦微微一笑：“就像穆云书说的，他家里确实很穷。” “那你去了，肯定不习惯吧！” “是有点不习惯，最让我难受的就是厕所。我也没想到都这个年代了还有那样的厕所，说实话，给我吓了一跳，不过农村可能很多都那样吧。” “总不会是旱厕吧？”宝娜仍不肯放弃，“不会还有蛆虫在爬吧！” “嗯……太恶心啦，不说啦！”夏梦笑着终止了这个话题。 坐在她身边的穆云书一直低着头看手机，也不知道听进去了多少。 李飞洁感觉自己像一个火山一样快要爆发了。 “那老穆这可真是山窝窝里飞出金凤凰来了。”张涵赶紧帮穆云书挽尊，“尤其现在教育资源这么不平等。” “哧——你是想说他是凤凰男么？”夏梦似乎被逗笑了，调侃又亲昵地说道，“是只小土鸡也说不定呢！” 穆云书于是也笑笑，在桌下捏了捏她的手，浑然不往心里去。 李飞洁今天喝了点酒，不知道为什么，看着夏梦的那张脸，听着她说的话，越来越觉得气躁。 穆云书看上去也不像是那种会为了金钱折腰的男人，到底为什么要这样忍耐这个女人！忍受别人那么难听的非议啊！ 突然，她把酒杯往桌子上重重一放，带着酒意道：“夏梦，如果你瞧不起农村人，大可以不和他在一起啊！” 夏梦一皱眉，“嗯？” 穆云书也瞬间把目光从手机屏幕上移开了、抬起头来。 李飞洁不解，她是真的不解，“你既然觉得自己是个公主，就去找你的骑士，你的王子，何必说那么难听的话让他下不来台呢？” 夏梦微微挑眉：“我说什么难听的话了。” “你说农村的厕所让你恶心了！” “因为确实恶心，我也会说北京的交通很辣鸡，是因为真的是辣鸡。所以我也看不起北京了？”她冷冷道。 “哈！那你刚才又在说什么，说他是土鸡！” “哦——”夏梦发出一声意味深长地叹息来，对穆云书道，“原来是为了你嘛。” 一时间，在场的众人都尴尬了起来，宝娜有点后悔去挑这个事儿，赶紧拉李飞洁的衣摆，但是李飞洁上头了，一把甩开她，反而站了起来：“你懂什么叫尊重么？他对你那么好，你不就是仗着自己有几个臭钱，长得好一点，就这样折磨他？” “李飞洁！”一向温柔的穆云书从来没有如此严厉过，如墨的眉压着眼，气势简直狠厉得吓人：“夏梦对我很好，她说那些话没有恶意，退一万步说，这是我们两个人的私事。希望你不要再说了。” “穆云书，你可真是，哈哈哈哈……”李飞洁失望地笑了，“你有能力自己立起来，为什么要吃这个软饭啊！你知道别人都怎么说你么？” “别人怎么说我，我都不关心，我不是活给别人看的。”穆云书拉着夏梦站起来，对张涵道，“涵哥，我们去楼上吃了，你们慢慢聊。” “哦哦，”张涵赶紧呆呆点头。 “梦梦，我们走。”他拉着她的手，带她上了楼。 而自始至终，夏梦都是那副--------------栀子整理要笑不笑的模样，好像看穿了一切，但又什么也不说。 李飞洁不甘心地叫道，“穆云书，你对你父母也有这份心么？你对你自己负责了么？” -- 第128页 “李飞洁，我说了，这是我们的私事！” “你知道她有病么？”李飞洁脑子一热说了出来，“我说的是真正意义上的有病，literally！” 穆云书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极其可怕，他眼神冰冷地盯着她道：“我觉得，眼下更需要去看医生的人是你。” 他看着满屋子的人都呆呆看着自己，终归忍下了更狠的话，拉起夏梦上楼。 夏梦却好像一点也不在意，临上楼前，还一歪头，笑着对李飞洁摆了摆手。 是“再见”的意思。 李飞洁突然如梦初醒！ ——她做了什么？！她怎么会说出这种话来！？她夏梦肯定会撵她走的！她去哪找房租这么便宜的豪宅啊！？ 一片寂静里，留下的众人顿感尴尬，纷纷说要去开车了，以往与李飞洁玩儿得好的几个女孩也没有安慰她，反聚成一堆撤离了“战场”。 嘲笑别人或者酸溜溜是一回事儿，觊觎别人男朋友就是另一回事儿了，女生在这种事上是有一种天然的同仇敌忾的心理。就算夏梦是个疯婆子，只要穆云书一天还是她丈夫，这种觊觎就来得让人心里不那么舒服，总觉得自己的男朋友大约有一天也会被盯上。 李飞洁委屈万分，眼泪憋不住流了下来，她感到穆云书走火入魔了，而她呢，成了众矢之的。 夏梦太可怕了。 唯有张涵这个工科男浑然不觉异样，劝李飞洁道：“你说你也是，正义感那么强干嘛？” 李飞洁一怔，一时简直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张涵又殷勤道，“我知道你是为老穆抱不平，但是感情这事儿真的不好说，没准人老穆就是个抖M呢！没准人家就喜欢夏梦那个疯劲儿，这是人家的情趣，你看你，还给自己气哭了，真傻。走吧，咱们该出发了？路上要是经过商场，我给你买个包开心一下？” 李飞洁又委屈又后怕，好似抓到了一个救命稻草，终于对着张涵破涕为笑道：“那就多谢你了。” 回到楼上后，穆云书很紧张地看向夏梦：“梦梦，你千万别生气！为那种人，不值当的。” 夏梦决定和他领证后，就跟着他去老家见了父母。 穆家虽然已经换了县城的房子，但穆云书的父母对那个新房没有任何感情，仍然不顾女儿的反对，执着地要把村里的房子粉刷一遍，还买了一头猪宰了，招待夏梦。 当然夏梦一来，他们就后悔了，他们没想到夏梦与周遭完全格格不入。尤其自家的厕所，即便已经冲洗了好多遍，仍然有蛆虫在爬……至于那头不幸献身的猪，夏梦显然也不怎么爱吃，吃了两块猪蹄就不怎么再吃了。 原本精心准备的东西，在见到夏梦的一刻全变成了拿不出手的垃圾。 他们后悔万分，又找车想给夏梦送去县里住，但夏梦温柔地拒绝了。 她甚至很开心地说道，“我还记得我第一次来的时候，感觉这个房子都快倒了，现在修得这么好，实在是太棒了。而且这也是穆云书从小居住的地方，我很喜欢在这里。” 即便她确实因为厕所住不惯，也没有流露出一点不满，甚至眉头都没有皱一次。 那时，白凤枝握着穆云书的手，抹着眼泪说道：“二狗，小梦真的是个好姑娘，她对你是真心的，你一定要好好待她啊……” 夏梦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任何诋毁玷污她的人，都该去死——穆云书心里一瞬间萌生出了这样的想法，眼眸也暗了几分。 “我让她和张涵住在这里，无非是害怕你不在，我会过分失控……”夏梦显然对于别人的看法全然不在乎，“不过，就算你真的觉得我不够好，也来不及了。” “除非我疯了，才会觉得你不好。”他认真表白。 “你真是爱得盲目呀。”她笑了，“原来我高中的时候看霸道总裁文，里面的女人总是为一个男人争风吃醋心机用尽，那时候我妈还说，那不过是女性无法接近权力中心所以产生的心理映射。”她捏了捏穆云书的脸，“原来也有真情实感为你这个男主角抱不平的……” “梦梦……我真的不知道她有这个念头。”穆云书着急道。 “我又没吃醋。其实相比于其他那些人，我觉得她反而真实许多。”夏梦笑了，“虽然这份真实是为了我的男朋友。” “你不是已经找好房子了么，我们马上搬家。”穆云书斩钉截铁地说道。 “哦，好啊。”她没什么情绪地说道。 “你还是不高兴……”他觑着她的神情。 “不是因为你，也不是因为这个事，你别多想。”她摸摸他的脸，叹了口气道：“是我爸一直不接我电话。” 自从她那次因为生日的事儿和夏文斌大发雷霆后，夏文斌就失联了。 她这两个月给他打电话，他一次也没接。一开始夏梦还不在乎，夏文斌不接，她就打电话给毛慧芳。反正骂谁都是骂。但时间一久，她感觉有点不对劲了。 尤其毛慧芳说过，她和夏文斌每天都通话，没有任何问题。 于是夏梦终于后知后觉地发现，夏文斌好像是故意不接她电话的，他在和她冷战！ 夏文斌也知道女儿大了揍不得了，骂她，她简直泼妇附体，能骂更难听的话回来。但他倒也没有白活这五十年，绞尽脑汁，决定效仿美国，使用冷战的方式让女儿屈服。 -- 第129页 第65章 大小畜生 从前在家里, 夏梦被打骂了，两人也会冷战两三天，但是最终生活在一个屋檐下, 总有一些契机可以让他们和好。如今不一样了，夏梦羽翼丰满，正是在组建新的家庭的过程里，她与夏文斌的硬脾气难分伯仲, 已经不是需要父亲养活的小女孩了。 于是，夏文斌的办法就是不接女儿的电话, 拒绝与她的一切交流, 以断绝父女关系的方式逼迫女儿屈服。 “或者，让妈妈打电话和他说一下呢？”穆云书看得出来，被夏文斌以这种方式对待, 夏梦变得很焦虑。 “嗯……我再问问我妈吧……”她烦躁地叹了口气, 表情阴沉。 ~ 时间一天天过去, 一但意识到了父亲的伎俩, 又一直联系不上对方，夏梦的状态便肉眼可见地变得很差。白天还好，她可以睡觉, 见朋友，可是晚上安静下来的时候, 她时不时便会崩溃。 发泄可以帮助她变好，但是父亲亲自截断了这条路。 这种时候，就算是穆云书与她温存, 竭力逗她开心, 带她看电影, 也只能管一小会儿。 周五晚上, 穆云书半夜起来上厕所，发觉夏梦却不在身边。 他走出屋来找她，听见书房传来隐隐绰绰的哭声。 他以为夏梦在里面，赶紧开门走了进去，却看到书房空无一人，差点给他吓得灵魂出窍！ 好半天，他才意识到是夏梦缩在桌子下面哭！ 他费劲地弯腰，把自己高大的身子蜷进桌子下面，跌声道：“梦梦，怎么了啊？你怎么躲在这里面……快出来……” ——夏梦的脑袋顶在墙角，抱着腿缩成一团，呜呜哭着，但就是不动。 “哎呀……”穆云书只得半是哀求半是威胁道：“出来说好不好？你要是不出来，我可就要给你抱出来了，摔个屁蹲你可别怪我。” “你别管我……”她推他，声音像是从嗓子里挤出来的。 在穆云书来之前，本来小黑和她一起蹲在这里，小黑不说话，只是盯着她的眼泪看，时不时想要用手去接她的眼泪。但他一来，小黑就不见了。 小黑似乎不喜欢和穆云书同时出现。 “那我在这里陪你好不好？”他坐在她身边。 哽咽且委屈的声音再度从角落里传来：“你就让我这样呆着。” “我不能留你在这里难受，我陪你。” 夏梦沉默了一会儿，突然又抽泣道：“明明就是他不对，连我的生日都能记错，又因为我没有打电话感谢他打钱过来就骂我……呜呜呜……为什么……做错了事的人反而这么理直气壮……” 穆云书心疼地轻轻抚摸着她的后背：“别哭了，你这样哭，他也不知道啊……”他忍不住去抱夏梦，“别这样好不好，你一个人在这里哭，我真的心里难受极了……你去床上躺着，我给你热点牛奶喝。” 她带着浓重的鼻音低语道：“我又不是小孩子了……我只是不明白……” 穆云书握住她的手，那软软的手湿润润的，被泪水浸泡得柔嫩，“或许我们改变不了别人，但是为了不让自己难受，只好改变自己……” “我凭什么要为了他的错误改变自己！”她的声音微微高了一些，“你要我怎么办！像狗一样求他原谅我么？我做不到，我死也做不到！！！” 夏梦是个很会哄人开心的人，但不知道为什么，在面对家庭的时候，她执拗地不肯做出一点妥协、更不肯戴上一点伪装。 “我绝对不是这个意思！！”穆云书赶紧道，“你出来听我说好么……” “我不出去！” “好好好，我说的改变的意思是，你可以远离他，你可以锻炼自己不再因为他的言行难受，你还可以做点别的事转移注意力，但是不要让自己沉浸在这种痛苦里，因为这样你折磨的是自己啊……” 好半天，夏梦都没有说话。 “梦梦啊……”他再接再厉地轻声哄她，“我们去床上哭也是一样的，床上躺着更舒服啊，不是么？” “哼……”她意味不明地哼了一声，说道，“我腿麻了，起不来了。” 穆云书笑道：“我扶你，”他推开凳子笑道，“都让开，老佛爷要出宫了！” “烦人。”她破涕为笑，轻轻在他手背上打了一下。可笑完，又瞬间哭了，“我恨我爸！我恨他，我为什么会是他的女儿……可他毕竟是我爹……”夏梦哭着骂骂咧咧起来，“你说他为什么是我爹，他就是个傻逼！大傻逼！” 穆云书只能苦笑。 当夜，夏梦睡得倒是不错，可是早晨一起来，穆云书去跑步了，她一个人吃着早饭，心中被焦灼的感觉又无法扼制地涌了上来。 小黑就在这时再度出现在她对面，站在桌子边低着头闻着牛奶的香气。 许是夏梦的错觉，她觉得小黑好像又长高了一点…… “是不是想摔东西啦？”小黑递了个盘子给她，撺掇，“趁他不在，快摔呀！” 她看着手里的盘子，慢慢放下，忍耐道：“他来了，我就不想用这种方式宣泄情绪了。” “怕你憋坏了。”它轻声道。 夏梦吃着三明治没说话，总觉得它有点恶意。 “我知道你委屈。”小黑的语气刻薄，“可是怎么办呢，夏文斌是个混蛋，毛慧芳也不管你。你是他们两个人中多出来的那一个，多余。” -- 第130页 夏梦的手开始发抖，下一秒，她已经迅速拿起了电话来给毛慧芳播了过去。 “嘻嘻……”小黑很开心，笑着消失不见了。 毛慧芳一接电话，就听到女儿在那边发疯似的大吼，她赶紧把电话哪远了一点，结果更加什么也听不到了。 “小梦，我都睡觉了，你这大半夜的是要干嘛啊……”等到电话那头安静点了，毛慧芳才赶紧见缝插针地说话。 “你还问我！你还问我！！！”夏梦再度尖叫，“我要被夏文斌逼死了！！！他和我冷战你知道么？他不接我电话了！明明是他不对！他就是想让我死，要我的命！！！我死也不会求他，你和他说，死也不会！！！大不了断绝父女关系！一辈子别来往！” “你……”毛慧芳头疼地揉了揉眉心，“你说你，你爹找你你不乐意，不找你你也不乐意，你到底想怎么样啊！” “我要他给我道歉！我要你不能再这么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我敢为了你指着他鼻子骂他！我敢为了你跟他吼！可是你却不爱我，不管我！我只想要你爱我！”夏梦嚎啕大哭起来。 “谁说我不爱你！你说这话真叫人伤心！你要我的命我都给你！！！我就你一个宝贝疙瘩，我不爱你爱谁呢？”毛慧芳也急了。 “那你去和夏文斌说，让他给我道歉，让那个臭老王八给我道歉！他要是不道歉，我就不活了！！！我的生日他故意记错来恶心我，我受不了，我恨死他了！！！他这是冷暴力，他就是要折磨我！！！” 好半天，毛慧芳似乎是很颓败地说道：“好好好，我去说我去说，我叫他给你赔罪！”毛慧芳赶紧道，“你别又寻死觅活的，哎呀，你们父女俩可真是冤孽呀！” 挂了电话，毛慧芳赶紧又给夏文斌拨了过去。 电话一接通她就憋不住骂道：“夏文斌你又是什么毛病，这都过去多久了你还在和小梦冷战？！” 夏文斌捏着腔调道：“没错，我得让她知道谁是这个家里管事儿的！没点王法的小畜生，她求我原谅我都不会原谅她！” “她是小畜生，那你呢？老畜生？”毛慧芳怒不可遏，“你适可而止行不行？夏梦心里难受死了，都打电话来哭了，你赶紧给她打电话道个歉！” “你怎么回事，你现在净帮着夏梦说话了！你想让我给她道歉，门都没有！你怎么不说她装疯吓唬我呢？” “本来就是你有毛病，她过生日，你顺着她说就好了。你又胡乱耍什么威风！说两句好话顺顺毛就行了的事儿，偏你嘴欠给她惹急眼了！你真出息了，都学会冷战了！都多大岁数的人了，知道的说夏梦是你孩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我跟别人生的呢！你干嘛就老对孩子这样，她都长大了，你对她不好，她以后能管你？！” “我不用她管，老子有的是钱！有她求我的时候！哦，毛慧芳，我算是明白了，你是看我老了，养不了你了，赶着要去讨好那个小畜生了是不是？”夏文斌咬牙切齿的，“夏梦现在就是个无业游民，这个家里是谁在支撑着你知道！” “你得了，”毛慧芳冷笑，“我自己没工作？我自己不赚钱？我用不着任何人养！山珍海味也是一天，吃糠咽菜也是一天，就你给自己当根葱，天天耀武扬威的。你要是不给小梦道歉，咱俩也别过了，你可搞搞清楚，我跟你没血缘关系，婆婆不在了，我也尽孝了一辈子了，我可不欠你的！跟我离婚了，叫别人戳着你脊梁骨骂！” “你，”夏文斌压着火气道，“都说了，别老动不动就离婚离婚的。” “那你就去道歉，否则你一个人孤独终老去吧！小梦你为她操心过一天么？她可不留恋你，而我肯定是要跟着女儿的！”毛慧芳斩钉截铁地说道。 夏文斌恼火地抓着头发：“那你就叫我这样去给她道歉，我不要面子的么？！” “一家人什么面子不面子的！你要给孩子气出个好歹来我跟你没完！我给你最后期限就是明天早晨6点之前，明天要是小梦再打电话跟我闹，我告诉你，我也绝对不会给你好果子吃！咱俩就玩儿完了！” 第66章 乔迁之喜 夏梦的新房子是沈安宁帮忙找的, 大平层，视野极其开阔，这么紧俏的住宅还留着, 在夏梦看来简直不可思议。本来她打算这个月底再搬，但穆云书显然不想再和李飞洁呆在同一个屋檐下。他给张涵发信说明了之后，便立刻开始收拾东西了。 平日里只要穆云书在，夏梦还是很明媚的。但眼下穆云书也挽救不了她的颓势。她死鱼一样趴在床上, 看着他忙得满头大汗，也不帮忙。 但穆云书也不要她帮忙, 只是偶尔过来问一下这个东西还需不需要。这种时刻, 他比夏梦还希望夏文斌能尽快道歉，好让床上的死鱼尽快活过来。 总算，快到中午的时候, 她真的收到了夏文斌的短信！ 夏文斌字里行间都透露着不情愿与阴阳怪气, 但是最后好歹说了“对不起, 不该在你生日那天说你”。 夏梦在床上笑得直蹬腿, 一下子变成有劲儿的小虎崽！ “二狗！你快过来看！”自从知道了穆云书的小名叫二狗，她便很喜欢在私下里这样叫他。原本挺尸的她从床上一跃而起，举着手机给穆云书看, “我爸给我道歉了，哈哈哈哈哈, 你看他说那话，给他委屈大发了！” -- 第131页 穆云书也忍不住笑，但是他并不是因为夏文斌道歉了才笑, 只是夏梦这个活泼的样子, 眼睛发亮, 满脸是笑, 实在是太明媚，太可爱了。 好像阴雨连绵多日后，突然放晴了一般让人跟着欢喜。 他抱住她：“开心了？” “开心死了哈哈哈哈！开天辟地头一遭！我舒坦了，我扬眉吐气了！我就要让夏文斌知道，就算是他犯错了，也得道歉！” “那你打算怎么回他。” 夏梦眼珠子一转，赶紧拿了手机过来摁了几下，递给他看。 穆云书一看，她发了个阴阳怪气的：【太客气了吧~】 “你……”穆云书越发无奈地笑。他都能想到夏文斌在电话那头被气得无能咆哮的样子。 这时，毛慧芳也给夏梦打了电话过来。 “喂，妈！”夏梦赶紧挥手撵走了穆云书，喜气洋洋地倒在了床上。 毛慧芳听到女儿的声音总算心头松了一口气，“呦，听声音就知道你安逸了，你老汉儿给你赔不是了？” “对头，求我原谅他。”夏梦装腔作势地叹气，“唉，看在他那么诚恳的份儿上，只好原谅他。” “臭孩子……”毛慧芳笑，“我可是给他骂得狗血淋头，你还说我不爱你么？” “哼……”夏梦和她爹一样拿着腔调道：“还行吧……” 夏梦觉得自己很愚蠢，原来母亲也并不是那么难以撬动的——想得到母亲的支持，最讲究的就是恶人先告状，她竟然这么多年才明白…… “你啊……好吧，开心就好，我就打电话来确认一下。”毛慧芳又问道，“再生气，你爹给你的钱可得收好，知道么？不许给他打回去！” “我不在乎他的臭钱！妈，我最近炒股挣了好多钱，这个月我赚了150万呢！穆云书说他不要，全给我自己花。” “这个月么？你说一个月150万？”毛慧芳有点难以置信。 “没错，这还算少的，我之前买了几个消费股这一年都涨了四倍了。这次我清仓了一部分，留了底仓和利润在里面，算是真金白银了！”她献宝似的说，“我是不是好厉害？我以后赚更多的钱，给你买大房子。哦对，我明天就去给你定制个项链。” “别别，我可不爱戴那些玩意儿。”毛慧芳欣慰道，“我的宝贝儿可真厉害！你说你们老夏家倒是风水好，一个两个都挺能挣钱。不过可别赚了钱就翘尾巴啊，股市的事儿风险大。” “我知道，我每天都盯着看。”她又不快道，“可别拿我跟我爸比！他不配！” ~ 毛慧芳从来不戴饰物，除了为女儿，她从来不买奢侈品，夏家条件这么好，她不但衣着简单，连家政也不雇，日常开着百万的车却只背个布袋子，并且坚持认为布袋子就是比皮的轻且耐用。 毛慧芳最是得意自己这一点——贤惠，持家。 想要做个贤惠老婆，首饰显然很耽误她在家务上的发挥，而且亮灿灿的，也并不显得人贤惠了……倒像个好享受的狐狸精。 但是女儿买了一条红宝石项链送给她，拖了信得过的珠宝商送货上门。 打磨成了心形的5克拉红宝石璀璨至极，几乎看不到任何杂质，整个石头用磨砂素金包裹着，钻石则低调地镶在侧面，镂空的底部周围还有一圈小字：“To the best mother in the world”. 夏梦还特意发信来强调：“知道你不喜欢手上戴东西，这个你戴脖子上就不碍事儿，洗澡也戴着吧。” 毛慧芳喜极而泣……赶紧拍了照发给夏文斌：“快看小梦送我的礼物，哎呀，这石头一看就很贵。我女儿对我可真好啊……” 夏文斌仍旧阴阳怪气的：“原来是收了贿赂啊，但是你不是不喜欢首饰么？我的工资都给你了，你想买什么不能买？” “只要是女儿送的，我就喜欢。你的工资就没必要了，还不是花我的钱。”她赶紧戴上了，对着镜子照来照去的。 夏文斌越发酸溜溜了：“总之道歉要我去，好东西就是没有我的份儿。” 毛慧芳也很不客气地回道：“你活该！” ~ 与父亲的关系和解、又搬进了完美的新家，夏梦感觉每天都过得很轻松。 这个世界上她最恨的就是夏文斌，但是她没有想到父亲与她冷战，给她带来的影响如此巨大。 现在问题解决，她终于感觉内心平静了，而且夏文斌还破天荒地道了歉，这更让夏梦觉得心情畅快了许多。 但是，当张涵把夏梦搬走的消息告诉李飞洁的时候，她感觉天都要塌了。 本来她还心存侥幸，觉得好歹快要毕业了，夏梦不至于这个时候撵他们走，可她真的就做得出来！而且居然已经光速搬走了！ 夏梦退租，靠张涵一个人是支付不起villa这么大的开销的。李飞洁不得不开始找房，可她身边的朋友，便宜的住得远，她不肯委屈了自己；贵的她又负担不起，囊中羞涩。一时间，那种露宿街头的恐惧又萦绕了她。 “飞洁，你要不，和我一起住吧！”这时，张涵红着脸向她提出了邀请，“我看中了这个房子，你一定会喜欢。” 他丑陋的面容诚恳，那房子也是有落地窗的高层……她心动了，张涵再丑，也是个生活习惯很好的人，和他合租的日子里并没有什么让人不适的地方。 -- 第132页 但张涵紧接着便说道：“但是，你能做我女朋友么？” 她没料到他还有个附加条款，当即张口结舌，脑袋发胀，许久也说不出一个“好”字来。 看上去免费的东西都是有更加昂贵的附加条件的，她其实早该知道这点的，不是么？ 她只得说：“我考虑一下……” ~ 一群人玩儿够了回来的时候，夏梦与穆云书买了房子的事很快便在群里传遍了。张涵是个热心肠，跑去帮他们装家具，抽空在群里信誓旦旦地说，他问过了，那个公寓是穆云书自己买的，找了美国的掮客给国内的钱弄了出来，新公寓和宝娜家离得很近，都是高级公寓。 八卦群里，女孩子们热情如火地讨论着： “夏梦包养小白脸也太下血本了！你说她这是图啥呢？” “不是穆云书自己买的么？” “嗨，夏梦被男狐狸迷得晕头转向，肯定是为了维护他的面子才那么说呗。” “你知道么，我有个学妹还向穆云书表白了。”说话的是宝娜，语气有点尖刻，“我一点没客气给她骂了一顿。都什么年代了，天下男人这么多，最烦这种盯着别人男朋友不放的，脑子不清醒。” 李飞洁耳朵一热，整个脸也随即烧起来。 不是察觉不到大家的排斥，但她还是硬着头皮想在这个圈子里混。 但此刻看着宝娜刻薄的话，她动摇了，她讨厌张涵，讨厌他丑还不自爱，还和集邮的学妹睡，可眼下唯有张涵能够挽救她于水火了！ 她逼迫自己妥协——毕竟穆云书那么穷，不是么？她又不像夏梦那么有钱，可不能找个穷光蛋啊…… 这时一个女孩甩了一个链接在群里。 众人一看，还是两年前的新闻，标题是“高富帅套现千万，他凭什么成为人生赢家”。 李飞洁赶紧打开链接，说的是穆云书是怎么赶上时代的大潮，又急流勇退…… 按照他的身价来说，买这样一套公寓还是有实力的。 群里瞬间安静了下来。 过了十分钟，之前发链接的女生又说道，“穆云书家里穷是不假，但是真的拼，国内还有个小公司一直在运转，领分红。我男朋友和他一个实验室的，他的导师还说，准备和他合作在这边也开一家公司。” “啊？真的假的！” “哇，难怪了！爸妈有再多钱，和自己能支配这么多钱感觉还是不一样吧……” “夏梦是知道了他赚了大钱，所以才喜欢他的吧！” 群里聊得热火朝天，而宝娜早已经趁着路近找过来穆云书的公寓了。 张涵和几个男生正在那热火朝天地搬家具，组装家具，看到宝娜过来，张涵笑道：“诶，我们也说晚上给老穆温锅，多叫些人呢，好巧你已经来了。” 宝娜挎着一个白色的Kelly，一身冰蓝色的风衣、毛衣，白色毛绒边的靴子，站在门口谨慎地注意不要把自己衣服蹭脏。 “夏梦呢？”她做作地把白色的Chanel手套掩在鼻子前。 “哦，她在屋子里呢，她也嫌脏。”穆云书忙道，“你去屋里找她吧。” 宝娜蹙着眉赶紧闪进了夏梦的卧室。 夏梦的卧室十分精致，墙面是淡粉色的大理石，浅金色的边包裹着，看着十分典雅又富丽。白色的法式双开门后面还有一个很大的衣帽间。 听到动静，夏梦站起身来：“宝娜，你来了，坐啊，我给你倒点茶。”她穿着一身白色绣金线的连衣裙，像是一个法国公主。 “哦，谢谢……你裙子可真好看，是什么牌子的，小仙女似的。” “没什么牌子，就是淘宝买的，才两百多，我妈妈给寄过来的，运费比裙子还贵呢。” “好看！回头把那家店发我呗？”宝娜的注意力又转移去了她ipad上的K线，好奇道：“诶？这什么？基金？股票？还是期货？” “股票，”夏梦笑着把茶杯地给她。 “这是……沪深股吧？”她接过来，眼睛依旧打量着，“你还有时间弄这个？和美国时间是反着的。” “对，我也是偶尔看看。”夏梦坐下，在上面点了几下，“这是港股和美股。” 宝娜来了兴趣，“你别嫌我说话直，玩儿这些的人，没几个能赚钱的。我朋友去年炒期货赔了800多万，给他爸妈快气死了，现在连信用卡都给他停了。” “如果只是听着风就跟买，那确实是赚不到什么。不过，期货我是不碰的，股票么，呐，给你看我的收益。”她点开自己的收益记录。 宝娜一下子发出一声土拨鼠尖叫！ 穆云书立刻就出现在了门口，问道：“梦梦，怎么了？” “没事儿，”她笑着说道，“我和宝娜聊天呢，你们忙你们的吧。” 他这才笑笑：“好，我去给你烧点热水。” 等穆云书走了，宝娜才收回下巴来，一把抓住夏梦的胳膊：“夏梦，你快别跟他了，你不如嫁给我吧！” 夏梦笑了：“厉害不？” “你这已经脱离了厉害的范畴了，你这简直是印钞机啊！你初始资金是1060万么？” “嗯，我和穆云书的投入只有1060万，后来国内有个操盘手给我介绍了一个2000万的大单子，我帮他操作了一年，一小部分提成也放进股市里了。” -- 第133页 宝娜盯着那上面的数字，声音虚弱又谦卑了许多：“你怎么算提成啊？” “看客户自己感觉了，可以按月，也可以按季度按年。譬如你看，如果这个月涨了20%，那么我就收取它利润的20%，但是下个月必须是在这个基础上仍然有新的利润，我就赚取新利润的20%，以此类推。那个大客户赚了不少钱，所以也帮我介绍了很多别的大客户。” 宝娜呆呆的，好像很受震撼…… 若论资产，能有千万资产在如今的中国早已不算什么了，随便一个三线城市开工厂的都敢说自己资产千万，可论现金，夏梦这个现金流已经高到可怕了！！！ 再有钱的人，也永远不会嫌钱多，何况宝娜如今再富足，仍然怀念家里当年最厉害的时候。 人人都说包保值，但和夏梦的股票相比，那简直就是个小米粒！！！什么东西赚钱多，什么东西赚钱少，那差不多是刻在中国人骨子里的谋算，没有人能拒绝增值的东西。 再者伸手向父母要钱，当然不如自己有钱来的恣意。 她于是追问道：“那钱是打给你么？” “不算是给我吧，客户是和我共享他们的账号密码，只不过我一般建议他们自己不要胡乱操作，所以他们只会没事儿登陆看看买了什么股。” 宝娜感觉自己的心怦怦跳着，简直跟恋爱了一样，她急切地说道：“那……那我给你两百万，你也帮我操作一下看看，成不？” 夏梦迟疑道：“额，300万以下的单子我不想接了，利润太少了，而且，你不怕我是骗子么……” 宝娜果断道：“600万，庞氏骗局我也认了。” 到了晚饭的时候，其余的同学也来了，大家要么在落地窗前看窗外夜景，要么帮忙做饭收拾客厅。李飞洁也赫然在列——是张涵请她来的。 她终于还是答应做张涵的女朋友了，也答应了他同居的要求。 毕竟张涵是真的有钱 ——李飞洁想要继续维持自己高大上的形象。当然，她并不是只是跟夏梦比。她也喜欢和各种社交网站上的女孩比，明明上面那么多长得不如她的女孩都能过着纸醉金迷的生活，她为什么不可以呢？ 李飞洁屈辱地心想，只要熬过这半年就好了，只要熬到毕业，她就要立刻踹了张涵……然后用自己包装好的形象，找一个更好的男朋友。 而张涵看到穆云书对于李飞洁的到来很不愉快，连忙殷切地为女朋友解释道：“老穆，飞洁她没有恶意，她这个人，就是正义感太强了，误会了。待会儿，我给夏梦也去道个歉。之前的事就过去吧，行么？” 穆云书内心烦躁，但就像张涵所说的，李飞洁已经是他的女朋友了，自己还有什么理由摆臭脸。无非是不说话也就罢了。于是他说道：“等夏梦出来，你再和她说一声吧。” “好。”张涵看着夏梦卧室紧闭的门，忍不住问道：“夏梦和宝娜聊什么呢？一下午了，除了上厕所，就没分开过。” “我猜是在聊股票。” 正说着，宝娜突然从夏梦的卧室里走出来，招手叫另外一个女孩，“娟子，你来了，你过来！” 于是那个叫娟子的女孩放下手中的餐盘，也走进卧室里。 娟子是女孩们中与宝娜家境相当的，今天也是宝娜叫她来的。张涵不由纳罕道，“诶？我觉得她们在搞事情。” 到了晚饭的时候，张涵的这种感觉就更加强烈了。他是那种只要是个好看姑娘都要追的性子，曾经也暗恋过宝娜，但他心知宝娜这种女孩眼高于顶，是绝无下嫁自己这个土拨鼠的可能性的，所以早早就断了念想。平时宝娜和别的女生相处，有时也难免不自觉地流露出一些优越感来，可如今，她和娟子一左一右，跟两个护法似的拥在夏梦身边，拿着手机一顿鼓捣，跟夏梦说话也小心翼翼的。 宝娜激动得连饭都不吃，叹气道：“烦死了，要国内的手机号认证！这个点我爸妈都睡了……梦梦，你看这个线是大盘线对吧？” 夏梦点点头：“没错的。” 娟子则道：“我给咱们仨建了个群……”同时她还给夏梦备注为“财神爷”。 李飞洁看着她们三个，困惑地皱着眉。 和夏梦关系一好，宝娜连带着看穆云书也是又顺眼又不顺眼，她本来下午看到那个链接，觉得穆云书还是有点能入眼的，但是眼下，又觉得他实在是有点配不上夏梦了。 夏梦自己条件好，又这么能赚钱，穆云书再怎么青年才俊，看着都又像个软饭男了。 虽然这样想着，但她依旧还是趁着大家举杯庆祝的时候说了一句：“穆云书，你可真是太幸运了！你可得好好对夏梦啊。” 穆云书笑笑，心领神会，与她碰了杯。 晚餐是有烤pizza的，夏梦吃披萨只吃中间软的部分，外面的一圈便剩在了盘子里，过了一会儿穆云书端了新的披萨出来，便很自然而然地把她剩下的披萨条都端过去开始吃。 张涵见状，小声叹道：“哎呦，老穆你别，这还有呢……” ——穆云书太惨了。 明白他想说什么，穆云书笑道：“是我爱吃这个，所以夏梦特意给我留的。” 张涵心想：舔狗做到这份儿上，真的太卑微了…… 等忙活了一阵子，送走了众人，夏梦蔫蔫地瘫在了沙发上，“social还是有点累人。” -- 第134页 她睡眠质量不好，导致体力也总是跟不上。 穆云书一边收拾着东西一边笑道：“又拉了两个新客户？” “我是真的不想接，但是宝娜太执着了。不管怎么样，今年她俩就是最后两个了。我实在是累得很……新股就选特斯拉不变了吧，我暂时有一段时间不想看了。” “小梦，我真的不想你太累，不然这样，等我这篇论文写完了，咱们去法国散散心。” “嗯？”夏梦抬眼看了他一眼，笑道，“你如今是厉害了，之前还说飞机都不敢坐呢。” “出去玩儿还能比高考难么？”穆云书坐到她身边，将她抱在怀里，“法国那边有点乱，你别穿太好了，被抢了不划算。” “嗯？财神爷不怕被抢。”她笑了。 他怜惜地摸了摸她的脑袋。 夏梦或许是个小财神，但她也是一个孱弱、敏感、易怒、没有长大的小女孩。 穆云书拼尽全力，也只能让这个小女孩不再受到更多的伤害。 但是过往的阴影仍然在。 出国一年，夏梦暴躁易怒的情况确实有所好转，可前天仍然又发作了一次： 她半夜三点一定要拉着穆云书说话。 穆云书困得要死，实在是没有办法清醒着听她说话，结果夏梦突然发了很大的脾气！甚至于抬手狂扇自己嘴巴！ 穆云书被她吓得又惊又悔，“小梦，你这是干什么！你哪怕打我啊，你抽我！” “都是我贱，你不理我，我还非要找你说话，都是我贱行了吧！我自讨没趣！”她失控地尖叫。可不管穆云书怎么拉着她的手来打他，夏梦就是坚持把手抽回去，不肯碰他。 “对不起，对不起，”他这下彻底被吓清醒了，“你别伤害自己，我以后都陪你说话，好不好？” 哄了一阵子，夏梦又奇迹般地不生气了，反而觉得自己这样失控实在像极了一个疯子，她不好意思地着急保证：“我以后再也不会这样了。” 穆云书很郑重地说道，“你生气是没关系的，每个人都会有生气不高兴的时候，但你千万不要用伤害自己的方式来发泄，好么？” 于是夏梦又被安抚了，乖猫似的蜷在他怀里。 这些本该由父母言传身教给她的道理，现在却需要由恋人来告知她。 但穆云书看着她的举动却想到，自从当年她用棍子打过他后，哪怕再生气，她也没有对他动过手…… 夏梦确实在努力地和自己的本性做斗争啊……他忍不住温柔地亲吻着怀里的女孩。 ~ 第二天，穆云书和导师约了要谈在美国成立公司的事，于是夏梦也早早起床，决定趁着他不在，给毛慧芳打个电话。 在打电话之前，她再三在心里对自己说：夏梦，今天无论妈妈说什么，你都不能发火了，不管怎么样，妈妈是这个世界上对你最好的人，即便她没有保护你，那也是被她的生长环境所影响。你如果和父亲一样对她恶形恶状，那么又和父亲有什么区别？ ——不要不耐烦，不要大吼大叫。 ——要克制，要好好地和母亲沟通，正常地聊天。 她小心翼翼地警告自己不要重蹈父亲的覆辙，还找了一面镜子放在自己面前，准备一边打电话一边观察自己的表情，时刻调整。 ——这是互助会上秦铮教给她的办法。 如此再三建树，她才拿起电话来。 可是还不等她打过去，毛慧芳的语音通话居然拨了过来！ 夏梦有点措手不及，赶紧点了接通键，语气温柔：“喂，妈，好巧，我也正要给你打电话呢！” “呜呜……”电话那边传来了毛慧芳的抽泣声。 夏梦呆呆地说道：“妈，你在哭么？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了？” 毛慧芳哽咽的声音半天才传来：“小梦啊，你爹他……你爹他出轨了！！！” 夏梦看到小黑出现在了镜子里。 它慢慢地、一点点地从镜子中爬了出来，凑在她面前，鼻尖对着她的鼻尖。 在面对它那虚无的黑暗中，夏梦感觉脑袋被一阵尖锐的疼痛贯穿了…… 第67章 共生关系 秦铮的心理诊所居然就开在穆云书的学校最有名的建筑附近, 从Dome出发也不过就十分钟的脚程。整个诊所的装修十分现代化，简洁凌厉的线条，黑棕交替, 但是又有许多与之格格不入的小物件，毛绒玩具，魔方，钟摆……在房间的角落里, 还有一个巨大的北极熊标本，好似真的一样！看上去就价格不菲。 看到夏梦出现在门口, 秦铮笑着迎上前, 语气中有着明显的殷切：“夏小姐，你来了。” 夏梦一身玫红色的风衣亮得夺目，而相比之下, 她的神色称得上晦暗。 秦铮注意到她的右手拎着一个chanel的包, 左手却张开, 空空地蜷着。 就好像……她牵着一个什么人。 “请进。”他收回目光, 引她走进房间内部。 夏梦牵着小黑走了进去。 秦铮的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躺在这个椅子上吧，放松一点，你最近过得好么？” 最近过得好么？ 夏梦沉默着, 想到了自己那对不省心的父母。 两日前，在母亲磕磕绊绊的叙述中, 夏梦终于听明白了一个大概。 夏文斌在深圳联系到了曾经去过他们村里的一个女知青。那个女知青当时住在夏文斌的家里，两个人当年就互相爱慕。但是那时候夏文斌大学还没毕业，穷得叮当响, 后来女知青反城了, 最终也没有和他在一起。 -- 第135页 但是这次碰到了, 夏文斌早已不再是当年那个穷小子了。他西装革履, 一呼百应，而且他维持着良好的体格，也显得十分年轻。那个女知青周晚香多年不见魅力也依旧，身边依旧不乏追求者，两个人一起吃饭，热烈地发短信。 但也不知道夏文斌是安得什么心思，毛慧芳去看望他，他居然带着毛慧芳见了周晚香。 好像是有意让她领略一下周晚香迷人的风采…… 于是毛慧芳突然发觉，从来对自己语露嫌弃、呼来喝去，大男子主义的丈夫，在另一个女人面前如此伏低做小，恭维有加。 毛慧芳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道：“你爹，还给她拎包！我们在一起这么多年了，他给我拎过包么？一次也没有。你知道周晚香还说什么，说当年她要是没回城里，现在指不定谁和谁在一起呢！她怎么能这么贱呢，都是有家有口的人了，这么大岁数了，她怎么能这么说！而且，我才知道，他之前背着我五一跟她去澳门玩儿了！过不下去了，我真的过不下去了！” 夏文斌在夏梦心目中的形象已经十分糟糕了。 毛慧芳或许知道，或许不知道，但她不具备独立应对情感挫折的能力，又觉得这是家丑。 家丑不可叫外人知晓，这样一来，负面的情绪唯有倾盖在女儿身上。 自私的母亲，只想要争取一个盟友，却没有想过，女儿或许并不想要知道父亲如此不体面的事。 夏梦确实被气得浑身哆嗦…… 即便她时常自身难保，但当母亲有危机的时候，她仍会跟个小狼似的维护母亲。 她的怒吼、暴躁、乖觉、狠厉，像是为了成为一个保护者不得不具备的能力，唯有变成父亲，才能与他对抗。 就像一只流浪猫，獠牙、利爪，都是武器，只有强迫自己更加凶狠，才能在危险的环境中保护她想保护的人。 眼下她气得眼前发黑，已然顾不得安抚母亲，飞快地给夏文斌打去了语音电话。 小黑在她身边，悄无声息地凑过去听。 电话才一接通，夏梦已然到了崩溃的边缘，歇斯底里地大骂道：“夏文斌，你还是个人么？！你怎么敢！” 小黑似乎是看了她一眼，在笑。 夏文斌破天荒地没有发作，反而声音很软弱地说道：“你妈又和你胡说了是不是？” “胡说，我妈是胡说么？那个周晚香是谁啊？！那是她杜撰出来的名字么？” 夏文斌唉声叹气的：“不是啊，周晚香是我的朋友，很早之前就认识了。” “所以你们去澳门玩了！”夏梦尖叫。 好像被背叛的人是她。 “是，去澳门玩儿了，但不是我俩单独去的呀，她老公也一起去了，还有另外一个朋友。”夏文斌着急地解释，“就是去逛了逛，我叫你妈去，她死活不去，我去了，她又骂我，骂得我狗血淋头的。” 夏梦感觉自己稍微冷静了一点，但语气仍恶狠狠的，盘问：“那拎包呢，什么要是没有回城，还不知道谁和谁在一起！这是什么千年铁观音！！！家里玩儿得好的阿姨多了，怎么别人没见我妈这么生气呢！？” 夏文斌听不懂她说的铁观音是什么意思，但直觉也知道不是什么好词，只得继续解释，“嗨，我也给你妈拎包了，我赶紧给她拎着了。那话，人家就随口说一句，我还能发作不成，也不是我说的啊。” “好……”夏梦深吸一口气，“好。我妈说，你还加她微信了，每天早中晚问好。” “问好怎么了？” “所以你就是个舔狗！！！大舔狗！！！”夏梦绷不住了，“你要不要脸！！！” “你……”夏文斌忍耐了一下，觉得此刻和女儿搞坏关系是不明智的，“就是朋友间问好。那是一个群，大家都互相问好。” “我去你的狗屁朋友吧！”夏梦厉声道，“你现在就把那个女的删了，我……我就相信你，我妈那里，我去帮你解释，行不行？” “小梦啊，你听我给你解释……” “你别解释！我就问你，删了可不可以！” “……”夏文斌半天不吭声。 夏梦气得直揪自己的头发，为自己的无能为力感到又愤怒又无助，只得大吼道：“夏文斌，你脑子是不是有病！我妈哭得好伤心，你都不心疼她么？这个女的，已经影响到你的家庭了，不管她是不是真的是个单纯的朋友，你删了她，不再来往！我就信你，行不行！” “小梦，这本来就没什么的事儿，也是好多年的朋友了……” “你要是不同意，我就让我妈和你离婚！” “你！你什么孩子啊！本来就是想让你劝劝你妈，你怂恿她离婚？真是岂有此理……”夏文斌气势又逐渐转弱。 “那就是说，你舍不得删。你为了那个女的，不要这个家了是么？” “哪跟哪啊，人家有老公，人家看不上你爹。你爹我这模样……” “所以她就是拿你当备胎，享受被人追捧的感觉啊！可恨你这么蠢，还真的去做舔狗，这么大岁数给人做备胎，你不害臊是么？如果穆云书也这样对我，你难道不生气么？！他连暗恋的人都会远离，你能不能学一下啊！你这么大岁数了！不要丢人好不好！！！” “本来就没有什么事啊！我要去骂你妈，在这挑拨离间！” -- 第136页 “你敢！你试试！” 她焦躁地在屋子里来回转着，不知道该说什么、做什么才能改变夏文斌的念头让家庭回归正轨。她一面揪自己的头发，一面又反过来狠狠地直锤自己的头，眼睛红着，嘴唇却白纸一样，宛如一个癫狂的病人…… 可惜这悲哀的一切，电话那头的人都看不到。 小黑坐在沙发上注视着她的失控与病态，手指在膝盖上轻轻地、灵活地跳跃着。 仿佛她越绝望，它就越快乐。 夏文斌还在说着什么，可夏梦脑袋发空，她盯着小黑快乐的样子，想要拼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她不想要再“饲养”它了！ 可是不管她怎么努力，她的心怦怦跳着，手脚冰凉。 小黑轻快地说道：“他真的是个混蛋呀，你很恨他，对吧？” 她知道，那是谎言，它在引诱自己…… 它在让自己的恨意更明显。 不顾夏文斌还在喋喋不休，她赶紧挂断了电话。 坐在沙发上，她呆呆地发楞，偌大的电视机屏幕映照着她的模样，像个疯子。 小黑慢吞吞爬了过来，蛇似的，悠闲，随后，它蜷着身子，躺在她膝盖上。乖巧，但那无尽的黑暗中又似乎藏着深深的恶意。 “你……你长大了。”她颤声说道。 “哦，是嘛？”它依旧是那样无所谓的声音，“早就发现了，现在才问出来。” “如果，你长成和我一样大，会发生什么？”她终于问出这个问题来了。 “嘿嘿，一直憋着这个问题很辛苦吧。” “你会杀了我么？” 小黑仰起脸看向她，“你现在突然想要摆脱我了，对么？” “我不能摆脱你么？” 小黑冷冷地说道，“没有我，你能阳光明媚地活到现在么？” “什么意思？” 小黑似乎是又笑了，“夏梦，你为什么要跳楼啊？” 她呼吸一窒，周身都随之冰冷了起来。 “你不敢去回想，因为你太害怕了。”它冰凉的手摸了摸她的手，“因为你知道你想起来了，你就会死。所以，我们是不能分开的。我会让你知道，那不是你的错。” 它不无惋惜地说道：“这个世界上，能够和你一起承担黑暗的，只有我。” 夏梦从回忆中清醒过来。 这件事，她并没有告诉穆云书，她还在他面前装作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潜意识里，她和母亲一样，觉得这是一件大丑闻。 如果穆云书知道了她父亲是那样的一个人，对她的态度会不会也变得怀疑和审视呢？会不会萌生出有其父必有其女的念头来呢？ 她现如今的形象已经够糟糕的了，不能再变得更糟糕…… 就算是面对秦铮，她也选择隐瞒了小黑的存在，只将父亲出轨的事情说了。饶是如此，她还是被失控的感觉气得浑身发抖，几乎随时要哭出来。 秦铮望着她苍白的脸叹气：“所以，夏小姐的父亲精神出轨了，而且是很严重的那种。” “没错，我妈气疯了，现在他俩在冷战。” 秦铮点点头：“所以，你对于父亲的失望，更深了。” 夏梦点点头，难过得说不出话来。 夏文斌再怎么殴打她，她从未怀疑过他对这个家的感情，也从未怀疑过他的道德，现在，她觉得自己的世界二次坍塌了。 秦铮又温和道，“虽然讨厌他们，但是也不希望他们离婚，还是希望自己能够拥有一个完整的家庭。” “是的……”她躺在那里，眼泪顺着眼角流了下来，“但是如果我妈想要离婚，我会支持她。” “我们还是先关注你的感受吧，或许你内心会觉得，这一切，他们原本不该让你知晓。” “没错！”她的神情骤然激动起来，“他们已经是成年人了，他们该好好处理自己的情感生活，而不是让我，让我来做那个调和的人，而且我父亲的不体面的事，我一点也不想知道！” 秦铮似乎是瞅准了时机，将一杯热茶递给了她。 夏梦怔怔地接过茶来，啜了一口，又稍微冷静了一些，躺了回去。 秦铮又问道：“他们以前也经常这样冷战么？” 夏梦冷笑：“热战、冷战、混战，我们家就是三国，合久必分，分久必合，和平也超不过一个月。但是他们都是非常传统的人，认为离婚是可耻的事。”她扶住额头，忽又茫然道，“不……其实我也不确定，我感觉我父亲还是很爱我妈的。即便他对她并不算好，但是他离不开她。但是，这次我妈妈真的很生气，他们或许真的会离婚……” 她眼眶一红，即便家再怎么不堪，只要父母还在，就好似还有个依托。她没想到自己都这么大了，还需要因为父母的离婚而惶恐难过。 秦铮温声道，“或许你听说过共生关系。” 第68章 离婚建--------------栀子整理议 夏梦不解：“什么共生关系？” “你的父亲精神出轨, 是因为他离不开、也不敢离开你母亲。精神出轨保证了他们的婚姻不会真的因此而动摇。摒除习惯、情感不谈，他知道只有你的母亲能够容忍他的一切。但是，我想要强调的是, 你的母亲其实也离不开他，因为他的冲动与怒气，需要她来安抚。所以，即便她痛恨他的脾气, 却其实并不希望他改变。因为她需要这种被需要的感觉。这就是共生关系。他们谁也离不开谁。” -- 第137页 秦铮叹气，“所以, 在我之前的治疗中, 治疗最大的阻力，不是来自有暴力倾向的人，反而是来自那个共生关系的伴侣。ta或许会意识到自己的伴侣有问题, 但会选择让子女背负他婚姻不幸的罪名, 而不是施暴者本人。一旦有问题的伴侣被治愈了, ta会担心自己不再被需要了。” “所以……你认为他们不会离婚？” 秦铮垂下眼帘温柔一笑, “之后我们就会知道了。” 他使用了“我们”这个词，好像将两个人的关系拉到了统一战线上。 但他紧接着问道：“你希望、还是不希望他们离婚呢？你可以不必现在回答我，回去好好想一下这个问题。” 夏梦点点头, 之后，秦铮又温和地和她聊了一些家庭之中应当注意的事项, 不露痕迹地询问了她的配偶状况。 提到穆云书，夏梦的表情变柔和了很多：“我的丈夫是一个家庭很幸福的人，也是一个非常温柔又包容的人, 他好像永远不会生气似的。” 秦铮点点头：“是啊, 家庭不幸的人要么会选择同样具有暴力倾向的人做配偶, 要么会选择截然相反的温和稳定型伴侣, 几乎没有中间值。不过，对于你而言，信任一个人，应该是很难的事吧。” “不，我很信任我的丈夫。”过了一秒，她又改口道：“至少我在尝试着完全信任他。” “你很勇敢啊……”秦铮这样说完，没了下文，反而示意她喝茶。 或许是因为秦铮也是一个态度柔和的人，夏梦一边喝着茶，一边感觉自己的状态放松了许多。临近治疗的末尾，她看到秦铮的桌子上摆着一个相框，里面是一个面容柔和文静的白人女孩，一头金发闪闪发光。 “秦医生，这是你的女朋友么？”她好奇。 “哦，是的。”他说着，顺便充满爱意地伸手摸了一下那个照片。 她忍不住夸赞道，“她真好看……” “多谢。她确实是被神眷顾的孩子。”他注视着照片看了两秒，又向夏梦道，“刚才就想说了，我觉得你这个包很好看，我也想买一个给她。” 说到买东西，夏梦便活泼了一些，“这一款不好买的，我给你推荐一个店员，你就说是我的朋友。” 秦铮温柔地微笑，“那就多谢你了。” ~ 回到家里，穆云书已经又做了两菜一汤，兴致勃勃地说道：“小梦，你回来的刚好，可以开饭了。” 夏梦望着这一幕莫名感觉，自己和穆云书，像极了父母的性转版？ 他们是不是也成了共生关系了，而彼此却不知道呢？ 是不是她其实早就意识到，和父亲一般的自己，需要一个母亲这样性情的人来包容和忍耐呢？ 夏梦飞快否定了这样的想法！她不要做她父亲，她不能要穆云书成为她负面情绪的垃圾桶！ “怎么了，发什么呆？”穆云书亲昵地摸了摸她的脑袋，“治疗不愉快？” “哦不，和秦医生聊完，我觉得好多了。” “那就好……来，吃饭吧。”他将筷子递给她。 虽然知道夏梦家里一定又出了幺蛾子，但她不肯说，穆云书便决定等她稍微好一点了再问她。 夏梦慢慢吃着美食，又说道：“我一会儿要给我妈打个电话，你能出去一会儿么？” 穆云书的筷子一顿，有那么一瞬间，他如墨的眉微微一皱，表情好像有点受伤。 但他还是飞快笑着说道：“行，你需要多久？” “半个小时。”夏梦看出来他的介意了，赶紧说道：“我不是要故意避着你，就是觉得我可能会和他们吵架，我不想让你烦心。” “我当然不会烦心！”穆云书说完，发觉自己的语气有点生硬，随即叹了口气道：“我只是觉得，这种事没必要避着我，你可以相信我。” “怎么会觉得我不相信你呢？”夏梦很讶异，“我家里那些破事，你不是知道嘛，就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翻来覆去的。” 如果真的是鸡毛蒜皮的小事，就不至于把我撵走了吧？ 还是说，心理医生能比我更好的安慰你？ 虽然心里盘旋着这些话，他终究没有说出来，只是点头道：“好，那你好了，就和我说。” “嗯……” 过了一会儿，夏梦发现他一直沉默着拨拉米饭，连菜都不吃了。 “你生气了？”她赶紧问道。 “嗯？没有，有什么可生气的，我在想事情呢。”他微笑，反而给她又夹了一筷子菜。 吃完饭，穆云书果然如约出门去了。夏梦心里对他有点愧疚，她知道穆云书对她有多么宽容和体贴，也知道自己这样撵他走实在是说不过去，但她悲伤地想：你已经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信任的人了。 我对你的信任，甚至已经超越了对父母的信任…… 她忍着泪，赶紧给母亲打了电话，急欲了解了家里的事。 电话很快接通了，出乎意料的，毛慧芳没有哭哭啼啼，听她的声音，好像还挺平静。同时，电话那头还隐隐有唱佛经的声音。 “妈，你们怎么样了？”她试探着问道。 “看到他就恶心。”毛慧芳恶狠狠地说道。 “要不你再去深圳看看臭老头？”她试探着问。 臭老头，当然就指的是夏文斌了。 -- 第138页 “哦……”毛慧芳应了一声，“等我回去再说吧。” “回去？回哪去，你现在在哪呢？” “我回旧家了。” 毛慧芳口中的旧家是夏家以前的住处，坐车要四五个小时，毛慧芳总是会偶尔回去拿些东西。毛慧芳对旧家有很深的感情，但夏文斌却几乎没有回去过。 “回去做什么？这么多年了，东西还没搬完么？” 毛慧芳那头一直没吭气，只是在低声地哭。 “妈？” 她这才清了清嗓子说道：“看看这些旧东西罢了，而且朋友还在……” 夏梦心道，母亲大概是回去找朋友排解了…… “那……”她忍不住道，“你要和我爹离婚么？” 毛慧芳于是又不说话了，但夏梦正要安慰她的时候，她突然又活过来似的恶狠狠似的说道：“你爹这个老不羞！我一想到他对那个周晚香的谄媚劲儿，我就恶心，我就想吐！小梦，你可要和妈妈统一战线啊！” 夏梦有点错愕：“我和你统一战线了就可以么？” “如果我们都不理你爹，他就知道悔改了。” “妈，你难道只想要他悔改，不想和他离婚吗？” 于是电话那头又没了声音。 夏梦赶紧劝她，甚至语气里带了哀求：“妈，我能挣钱的，我有很多钱，就算你离婚了，我也能养你，我会让你过得比之前还好！我已经长大了，我不需要你再顾忌我的感受了。你不用害怕和他离婚。” 之前她还在害怕父母离婚，但细细一想，如果不用和父亲生活在一起，那该是多么好的事啊！ 毛慧芳似乎是心理斗争了一番才说道：“我和你爹，白手起家，结婚就是两桌酒席，单位分的房子里什么也没有。今天呢，有这些存款，有这么多房子，深圳的别墅，海南的别墅……真离婚了，都得分，你爹那么猴精一个人，至少得分走一多半，甚至他可能还背着我买了别的房子，我都不知道。而且他要是再婚了，有了新的孩子，他的那一半都没有你的份儿了。小梦，妈妈觉得，为了你……” 夏梦的情绪在这一瞬间又失控了。 她粗鲁地打断了毛慧芳的话，凄声尖叫道：“谁要你为了我！你自己不想离婚，说什么为了我！！！我不稀罕他的臭钱！！！我有钱！我有足够的钱！！！你还要我说多少遍！你是听不懂中国话么？！！！你听不懂人话么！！！你到底要我怎么说你才能明白————！！！”说着，她已经一把抓起身边的马克杯，狠狠掼在了大理石墙上！ 毛慧芳吓得声音发抖：“小梦，你……你又发什么疯……” “我发疯？是我发疯么？我发疯也是你们逼的——！！！你为什么这么没用啊！我问你，我死了你怎么办！你找谁来保护你！你跟谁说这些！要是没有我，你就应付不了我爹，你就活不明白了是么？！你信不信我现在就死给你看！” “夏梦——！！”毛慧芳凄厉地喝止了她，随即失声大哭起来：“你说的什么话啊，你要是死了，妈妈也不活了！” 在母亲失控的哭声中，夏梦的怒火顷刻间成了泄了气的皮球。 她没料到母亲会如此大受刺激。 她冷着声音道：“你别哭了。” 毛慧芳哽咽着：“你爸是个混蛋，你也这样对我……我俩闹我俩的，你干什么说死不死的这种话……就算我俩死了，你也得好好活着，长命百岁啊！” 夏梦无力地把脑袋埋在膝盖里，瓮声瓮气道：“对不起……” 电话里的人抽泣着：“我们团结一点，让你爹意识到错误了不就好了么？” “那你根本就不是为了我，对吧？” “是为了你啊！” “不，你是为了你自己！”夏梦咬牙切齿地说道，“你说，你是为了你自己！” “我……” “你就是为了你自己！你不要再把这件事推到我头上来！你不想离婚，跟我一点关系也没有！我只是你的一个借口，请你不要让在我再背负你婚姻不幸的罪名了！你已经是个成年人了，我希望你有自己处理感情的能力，而不是让刚成年的我来承受你们的无耻和不成熟！” 毛慧芳吓呆了。 “你自己不幸，你就要让我变得和你一样不幸，我爹，自己做了错事，却要利用我做筹码不让你离婚！你们难道连一丁点儿保护我的念头也没有么？！难道你们就一点不担心你们在我的心里变得多么面目可憎么！！！” “小梦……” “我上辈子做了什么孽！出生在了你家！！！我真情愿我从来也没有出生过！！！我真情愿我早就死了！！！”夏梦哭喊着，狠狠挂掉了电话！ 第69章 奇怪病人 毛慧芳看着电话被挂断, 手直发抖，她又赶紧给女儿拨了回去，可是没有人接听。 她满眼是泪, 唯恐夏梦做什么可怕的事，又飞快地拨了穆云书的电话。 “喂，妈，怎么了？”穆云书的声音听上去很意外。 毛慧芳哭喊道：“小穆啊, 你和夏梦在一起么？你快去看看她！别叫她做傻事！” 后面的话他都来不及听，就已经转身朝家里飞奔而去了！ 等他满心惶恐地推开卧室的门, 就看到夏梦埋头在枕头里, 正“呜呜”痛哭。 -- 第139页 他感觉那恐惧的感觉瞬间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失而复得般的瘫软与欣喜。 他走过去，温柔地抱住了她, 轻轻松了口气。 “我妈叫你回来的, 是不是？”她哽咽道。 “是, 她的语气……我还以为……” “以为我要死了。”她瓮声瓮气地说道, “才不死，死了不就便宜你了。” “对，你不要便宜了我, 你不会伤害自己，对么？”他虽也开着玩笑, 却认真地盯着她，好像需要一个保障。 “……我说的气话而已。”她揪着他的衬衣领子，埋首在他的胸前, “你既然都说过叫我别伤害自己, 我可是言出必行的好汉……” 穆云书又是心疼又是笑, “确实, 梦梦一向言出必行。” 夏梦于是也缩在他怀里破涕而笑了。 她心里隐隐为自己此刻的表现而自豪，她不但没有伤害自己，还没有向穆云书表达负面情绪，她越来越知道怎么去控制自己了。 或许接下来，她只要学着不受父母影响，将他们的话当做是王八念经，就会变得更好了。 只要感觉变好了一点，夏梦就已经平静了一大半。 看她变得冷静又乖巧，穆云书赶紧先偷偷给岳母回信：“她没事。” 夏梦没有看到他的小动作，低声解释道，“我不是有意想瞒着你什么，真的是家丑……怕你听了烦，才不叫你在。” “你还记得我那个姐夫么？”他突然问道。 “诶？他怎么了？” “他当年欠账跑了，再也没回来，连自己的亲爹妈都不管了。骗他的人，严格来说还是我的表哥。这个表哥今年被抓了，宁可关十年也不把钱吐出来。我还有另外一个堂哥，跑去新加坡，去年打电话来问我，要不要跟他一起去缅甸fan毒……我的叔叔，家里条件一直不好，知道我赚了点钱，最近闹着要去刨我爷爷的坟，因为他觉得我爷爷的坟没埋好，只旺我们家……村里的光棍找老婆困难，我姑姑想要把我姐介绍出去赚媒人的中间费，什么货色都逼着我姐去见面，我爸妈已经和她断绝来往了……” 夏梦眨着眼看着他，觉得他说得这些好像是另一个世界的故事。 毕竟穆云书除了那颇有欺骗性的外表之外，还气质儒雅，说话也不紧不慢、气定神闲的，经常会让人误以为他是什么书香门第的孩子，从而忘记他那一塌糊涂的出身。 夏梦也没想到，穆云书家里的烂账可能更是有一大本。 “所以啊，梦梦，我说了这么多，你是不是觉得所谓的家丑，都差不多。”他微笑，“我知道你不想说，我绝不强迫你。只是希望你知道，我是你可以信任的丈夫，不仅仅是一个x爱玩具。” “噗——！”夏梦又气又好笑，“你说什么？谁拿你当x爱玩具了？” “但是我感觉，只有ML的时候，才是你最需要我的时候……”他一点也没有笑。 “你这样说我可真伤心！”夏梦紧张地搂住他的脖子，语气软了下来，“喜欢和你ML你还不高兴？之前求我的时候呢？还说我是只熊猫，x冷淡。” 她小猫似的撒娇，轻轻咬着穆云书的耳朵，细细碎碎地亲他，试图令他分心。 ——她很少，不，应该说，她从没有这么软软地引诱过他。 夏梦总是像个x爱女王一样，这并不是说她的y望有多么强，而是她性格强势且鬼点子层出不穷；他唯一需要做的就是象征性地、徒劳地反抗一下，然后服从。 眼下，她突然弄出了这个猫咪服软的新花招来，穆云书不但感觉自己又要被她牵着鼻子走，心里还充满了异样的喜爱和疼惜。 他的声音已经变得暗哑，但仍捏着她不安分的手试图坚持道：“梦梦，我们……我们先聊一下，我希望你……” “可我现在心里难受，只有你能让我开心起来，你不会什么也不做吧，难道你不行啦？”她做出委屈巴巴的样子，将睡衣慢慢卷了起来。 果然，他被蛊惑了似的眼眸一暗，呼吸乱了。 怎么好像她是小白兔，而自己变成了饥饿的灰狼？ 不是察觉不到夏梦喜欢用ML来逃避现实，逃避一些更深入的话题，但是…… 他极尽温柔地吻上了她软嫩的肌肤，又不受控制地变得急切了起来。 只要能让她开心，他就什么都愿意做…… 或许，只要时间再久一点，5年，10年，她迟早会信任他？ 这时，他看到了夏梦枕边的名片——是她新找的那位秦医生的。 眸子一暗，他把那张碍眼的名片塞进了枕头下面。 ~ 清晨，秦铮已经换好了衣服，用座机拨通的前台护士的电话。 “秦医生，”护士会意，“第一位患者已经来了，我让他进来么？” “好，请他进来吧。”秦铮点头，顺便查看了一下预约，低语着对方的名字：“李玉臣。” 不过十几秒，一个高大的男人就出现在了门口。 秦铮望着这个男人，第一反应便是——眼前的男人，十分英俊出众！ 除此之外，还有点说不上来的眼熟。 来不及回想，他已经伸出手来，“你好，李玉臣先生对吗？” “嗯。”男人唇边噎着淡淡的笑，同他握了手。 他举手投足间那漫不经心的气质也是格外与众不同。 -- 第140页 秦铮于是不免又多看了他几眼，柔和地说道：“请坐。” 于是这名唤作李玉臣的男人便绕过桌子，坐在了患者们经常坐的沙发上。 趁着秦铮倒茶，他的目光也在四下打量，并且飞快落在了他桌子上的相框上：“这相框里的姑娘，是秦医生的女朋友？” 秦铮笑道：“是，打算明年就结婚了。” “她很好看。”李玉臣恭维道。 将茶递过去，秦铮亦笑问，“李先生这么出众的外表，想来也是有女朋友的吧！” 他点点头：“不错……实际上，”他叹气，“我就是为了她而来的。” “哦？”秦铮有点意外，“难道实际生病的是你的女朋友么？” “不错。”李玉臣有点忧郁地点头，“我的女朋友经历过很严重的家暴，这对她的身心都造成了很大的影响。我想要看看有什么可以帮助她的。”他柔和的目光转向秦铮，“而秦医生，据说在家暴受害者的情绪开导上很厉害。” 秦铮迟疑着：“唔，这种情况下，好像还是要她本人亲自来比较好。” “她已经在接受心理治疗了，只不过是我考虑，作为伴侣，在哪些方面能够帮助她会更好。” “李先生有心了。”秦铮欣然，从身后的书架上拿出几本书来，“这些书可能会有帮助，不过，我们可以聊一下她的情况，方便我更好地了解你们之间的相处模式。” “哦，比如说，聊些什么呢？” “随意，想到哪说到哪吧，你可以说说她的家庭情况，也可以说说她哪里吸引你……” “哦，我的女朋友，很有钱。” 秦铮正准备落下的笔端一顿。 正常人说起自己的女朋友来，会先强调有钱没钱么？ 但李玉臣毫不在意，微笑着说道：“我就是因为她有钱，才故意去引起她的注意的。因为，你别看我这个样子，其实我家里非常穷，穷怕了。还有什么能比和一个有钱的女人结婚更好的方法改变命运呢。当然，她是个很好的姑娘，相处之后，我慢慢喜欢上了她。” 秦铮强笑着，但那笑容显然有些不是滋味儿。 “怎么？秦医生觉得，因为金钱而产生的爱情，比见色起意的一见钟情还要不堪么？” “不，我并不会对此做评判。”秦铮顿了顿又说道，“而且一见钟情虽然和外表挂钩，但并不是人们所说的见色起意。当然，我们今天不聊这个。” 李玉臣点点头，“我不是很懂心理学的知识，我只是觉得女朋友很可怜。如果人们生了孩子，却又不肯好好对待他，那么，他们为什么要把这个生命带来这个世界上呢？” 秦铮慢慢道：“我没有办法给出一个完美的、适合所有人的答案来。但是很显然，有些孩子只是不负责任的意外，是随波逐流，是繁衍的ben能。所以，孩子并不是深思熟虑的产物，生孩子的人也不会考虑自己的性情是否适合教养孩子，所以有些孩子就无法获得那么多的爱。” 李玉臣哀伤地叹了口气：“看来，我女朋友好像是投错了胎。” “她的生活已经因为家暴受到了影响么？” “表面上看起来并没有，她……看上去是个很阳光很快乐的女孩，很美，甚至，如果你只是她的一个普通朋友，根本看不出来她受过任何生活的苦。”说到女朋友，李玉臣的语气里充满了爱意，“但是我知道，她被过去折磨得很深。” 秦铮在笔记本上记着，又问，“具体有何表现呢？” 李玉臣凑近他，轻声说道：“她有一个朋友，很好的朋友，很不对劲。” “怎么不对劲？” “她这个朋友，只有她自己能看到。” 第70章 她的朋友 秦铮又被他的言辞惊了一下, “只有她自己能看到，你的意思是，类似于小孩子会幻想出一个玩伴, 还是说，她的精神方面……” “我感觉，这个朋友，对于她来说, 是真实存在的。” “那么她现实生活里有交好的朋友么？” “有很多，”李玉臣微笑, “一个阳光漂亮又有钱的女孩, 心地又善良，怎么会没有朋友呢？” 秦铮感到怪异，“通常会有这种隐形的朋友的人, 大多性格内向……不过, 如果这个朋友暂且没有影响到她或者你, 我们还是一般建议让孩子尽可能地远离父母。她还是和父母住在一起么？” “哦, 没有，但是她会经常和家里联系。” “那还是隔绝得彻底一点，减少联系, 或者，你可以尝试带她去旅游, 环境改变也会让一个人心境发生很大的改变。” “好，我试试。”李玉臣很随和地点了头。随即又问道，“如果秦医生有了小孩, 会善待他么？” “啊……”他失笑, “我没有考虑过孩子这种问题。” “不会是要丁克吧。”李玉臣微笑。 秦铮感觉又有一种怪异的感觉弥漫在心头了, 但不等他说话, 李玉臣已经一哂，“或许我也会丁克呢。毕竟，人间如地狱啊。” ~ 法国的香榭丽舍大街熙熙攘攘，每年，成千上万的游客都会来到这里，老佛爷购物，拍凯旋门，吃蜗牛和鹅肝……夏梦仍记得自己高一时来法国的感受，就好像爱丽丝来到了一个奇妙的世界——有哪个女孩子能拒绝巴黎呢？ -- 第141页 眼下再来，她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小女孩了，心境也变得波澜无惊。甜美的她穿着红色的吊带裙，脖子上扎着一个细细的宝蓝色丝巾，戴着小巧的法式圆边草帽。此时，她坐在路边的路边咖啡馆喝着咖啡，就和所有的法国姑娘一样，享受着一个平淡又热烈的午后。 倒是穆云书端着相机，贪婪地给她拍个不停。 “这算是蜜月么？”她笑嘻嘻地问。 “不算吧……”穆云书看着照片坐回座位，“蜜月的话，太简单了。梦梦，我一直在想，我们或许还是应该把婚礼补上，毕竟一辈子只有一次，你说呢？” 潜意识里，他还是想要给夏梦世界上最好的东西。 “那就在美国随便找个地方办吧，请同学或者朋友……”她对于婚礼的兴致不高，“至于我爸妈，就别叫了。” “啊……这样好么？” 她冷笑着转向他：“如果真的叫了他们，我都能想象得到他们会在婚礼上说什么。肯定是不会叫你对我好的，他们只会说，你要好好伺候穆云书啊，你要把他当成一个大爷一样供起来啊！你要给他当牛做马啊！” 穆云书被逗笑了：“不至于吧……” “至于啊，他们能把那个场面变得比裹脚布还要恶臭。何必呢，叫了他们来，无非就是让我在本该最幸福的时刻，却被自己的父母很有仪式感地羞辱。一辈子想起来就恶心一次。”她喝着冰咖啡，很没好气。 穆云书探身过去，无限温柔地说道：“那这几天没有给他们打电话，你有没有觉得开心一些？” “……”夏梦忽地一笑，“其实我之前已经有那种感觉了，有几天不和他们说话，我就已经觉得他们像另一个世界的人。我也跟马医生聊过了，她说，我可以尝试进一步远离他们了……总之，”夏梦伸了个懒腰，“我心情很好，也很快乐，尤其身边还有你这个——”她伸手掐了掐他的脸——“公狐狸精！” “所以，”穆云书握住她的手，“我们是一个新的家庭了，不如就趁机减少来往，偶尔回去看看就好了。大部分时间，还是我们一起过，旅游，玩儿，我能让你每天都开心。” 夏梦望着他认真的样子，心里暖呼呼的，好像自己的所有感受都被一只手温柔地呵护着。 她也想让穆云书每天都开心。 于是，她嘘寒问暖地关心了一下穆云书最近的创业大计，又给他提了一些股份激励的建议，随即，她殷切地问道：“穆总，你和我说说，你的xing幻想是什么？” “啊？” “别给我装纯情小处男，快说！”她笑着逼问。 穆云书抿了抿嘴，又笑，半天才很小声地说，“泡泡。” “什么？”她凑过去，没好气地娇声催促，“这又没人听得懂中文，你跟个小媳妇似的烦死了。” 他叹气，又忍不住笑，这才稍微发声清楚了一点，“想让你在浴缸里，身上都是泡泡。” 夏梦呆呆地说道：“这么纯情么？” 他拘谨地笑，却双眼放光盯着她。 夏梦于是骄矜地说道：“那晚上回酒店，就给你泡泡大餐吧！” 穆云书眼睛一亮，又赶紧附在她耳边嘀嘀咕咕了一阵子。 “好，你可以闭嘴了！”她强悍地伸手一把捏住了他的嘴，捏得他成了个帅哥鸭子，“别总想着一次给自己搞得j尽人亡，ok？真是一点长进也没有。” ~ 从法国回来，哼着小曲的夏梦就接到了沈安宁的微信：夏梦，你周五有空么？ 夏梦收拾着各种纪念品，回复道：【有空啊，我刚从法国回来，还带了些纪念品给互助会的朋友。我还要感谢你帮我找房子呢，有空请你吃饭啊。】 但紧接着沈安宁就发来一句话：【苏珊娜自杀了，我们在周五想给她举行一个小型的葬礼。你也来看看她，好么？】 夏梦哑然，看到这个消息，她的第一反应却是 ——我并没有诅咒苏珊娜啊…… 小黑冒了出来来：“是的，你没有诅咒苏珊娜。她的死与你无关。” 夏梦脑中突然一道光闪过，忍不住问道：“这个世界上，不止你一个死神，对吧？” 小黑蹲在桌子上，闻言微微偏了偏头：“那是当然的了，世界上这么多人，如果只有我一个，我岂不是要和你们一样007？” 但不等夏梦发问，它已经冷冷地说道：“我知道你想问什么，苏珊娜就是自杀而已。” “那，如果你遇到另外一个死神，你会感受到它么？” “你想问互助会里还有没有人像你一样吧，”小黑懒懒地说道，“没有。你以为，死神是那么容易被召唤来的？” “那你为什么会来，我特别在什么地方。”夏梦好奇了。 小黑阴阳怪气地说道：“你特别就特别在，我特别喜欢你。” 夏梦一阵无语，感到小黑在胡说八道。她不再理它，转而向沈安宁确定葬礼的位置和时间。 苏珊娜性格孤僻，一直是自己一个人住在靠近城郊的一座公寓里。她虽说和沈安宁是朋友，但是按照沈安宁的说法，两人来往也并不多。 她的死亡是Amber发现的，他被秦铮安排去给她送互助会的心理手册，结果闻到了屋子里传来的浓烈的臭气。 等叫来房东打开门的时候，他们才发现苏珊娜已经吊在暖气上自杀了。 -- 第142页 她不知道已经死了多久了，尸体已经软化又硬化，脖子蛇似的抻得老长，吓得胆小的Amber当时就吐了一地。 据沈安宁说，互助会成立了这么久，大家都越来越好了，苏珊娜有一阵子也活跃了许多，但不知道为什么，最近又消沉了起来，最后还是选择了这条绝路。 沈安宁在互助会里称得上是有钱人，同时她也是苏珊娜的好友，所以不但承担了她所有的丧葬费用，还给了房东一笔钱安抚他。 宁静的墓园里，每一个朋友都排着队把手里的白玫瑰花扔在苏珊娜的棺木上。 多愁善感的Amber抽泣得尤其大声，对于刚刚加入互助会的他来说，这样的事情无疑对他是个巨大的刺激。 夏梦担心Amber会因此也大受刺激，又产生所谓的维特效应，忍不住走到他身边，安慰道：“别难过了……我们活着的人，还是要努力好好地过下去。” Amber挤出一丝笑来：“我和苏珊娜聊过，她说，她加入互助会后，感觉自己好多了。但是……”他响亮地醒了一下鼻涕，“她那个吸毒的的父亲，不知道怎么又找到她了，苏珊娜家里几乎什么也没有，就只剩一张床，还有一些碗筷，她一定活得很艰难。如果不是安宁……她恐怕连这样的葬礼也不会有，只会悄无生息地死去。” 夏梦抬头，看到沈安宁正在和一个神情激动的男人聊着什么。 Amber小声道，“那是苏珊娜的父亲，他知道安宁有钱，想要和她多要钱，已经争执了好久了……”他惴惴不安地四顾着，“秦医生怎么还不来，他来就好了。安宁根本不是那种瘾君子的对手……” 他话还没说完，就看到夏梦直直向着沈安宁的方向走了过去。 “喂，夏梦，你干嘛呀……”他着急地叫她。她却没有反应，依旧向前走。 于是胆怯的Amber也只得硬着头皮跟了上去。 苏珊娜的父亲正在哀求沈安宁：“……你不是她的好朋友么？这点钱对你来说不算什么吧，苏珊娜和我说过，你很有钱！” 沈安宁小声小气地说道：“叔叔，从接到她的死讯到现在，你就是在跟我说钱钱钱，你先好好送她一程好么？” 苏立夫恨恨地说道：“死了就是死了，我送她她也不知道，再说，她也不想见到我。我……我就要五千美金……之后死也不找你了，行不行？你也别跟这装什么大善人了，大家都是一屁股屎，谁也不干净！” 夏梦已经冲动地走上前一把推开他，大骂道：“你还是个人么？你到底为什么要让她生下来！你还有脸来！” 苏立夫勃然大怒：“哪来的臭bitch！这有你说话的份儿么？” 说着，竟然冲上来要打她。 Amber一见不妙，赶紧跑上前来护着夏梦，但他不敢还手，于是被苏立夫打了好几下！而夏梦这个有名的悍妇岂肯看Amber挨打，差不多是要跳起来踹苏立夫，且专攻下盘。 第71章 红色毛球 “住手, 你们别打了……”沈安宁惊恐地叫起来。 别的成员早就闻声赶了过来。苏立夫本来还在骂骂咧咧的，一见他们人多势众，便不情愿地站住了。 “好, 好。你等着。”他狞笑着，转身欲走，却撞到了一个人。 Amber很惊喜地喊道：“秦医生！！！秦医生来了！” 夏梦听到他这个语气就觉得好笑，秦医生只是个心理医生而已, Amber的语气跟他是个无所不能的超级英雄似的！ 秦铮比苏立夫高了有一头出去，笑眯眯地俯视着他, 用中文说道, “您就是苏珊娜的父亲吧，幸会。” 还伸出手来同他握手。 苏立夫斜楞着眼看着他，敷衍地握了握, “你就是那个骗我女儿钱的庸医？哈, 好啊, 我好端端的女儿, 本来没什么事儿，被你一看就死了。你等着吧，我不会放过你的, 我要起诉你！” “何必这么生气呢。”秦铮温和地说道，从衣服兜里掏出一沓现金来, “你女儿死了，我也很难过，这些钱, 你……” 苏立夫已经迫不及待地一把抓了过去, 随即笑道：“算你小子识趣, 但你休想这么简单打发了我。” 他甩下一群人, 大摇大摆地向外走去。 “喂！”夏梦小跑了两步，叫住了他。 “怎么，你也想给我钱？”苏立夫挑衅地问道。 她看着苏立夫，愤怒与悲伤几乎要冲破出胸腔。 她与苏珊娜并不熟，但在这一瞬间，她身为一个女儿的痛苦与不解却与苏珊娜重叠了…… 为什么这样的人渣也会有孩子！？ 他究竟算是个什么东西啊…… 夏梦看到小黑站在他身边，做了一个鼓掌的样子。 于是，她盯着他，一字一句说道：“你，去死吧。” 小黑愉快地抱住了苏立夫的腿，而秦铮的目光落在了夏梦身上，看起来有些意外且意味深长。 苏立夫后退了两步。 好像是盛夏被泼了盆凉水，冰凉的水线细密从后脖颈浇下，让他混身都起了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 “神经病啊，你才去死。”他说完，却感觉很害怕，呼吸都充满了沉重的压力，转身逃似的跑掉了。 ~ 夏梦浑身都在发抖，葬礼还没结束，就不顾众人的再三劝说回家了。 小黑坐在副驾驶歪着头看着她，又跟着她回了家，进了浴室。 -- 第143页 夏梦感觉自己冷得快要死掉了……她打开水龙头，衣服也不脱就坐进浴缸里，任凭热水漫过她的脚踝，小腿…… “哗——哗——” 安静的浴室里只能听到水流的声音。 她在水流没过肩膀的时候关掉了水龙头。 整个浴室里热气腾腾，而小黑的影子在雾气中若隐若现。 “他会死么？”她颤声问。 “会。”小黑的声音很轻，但说得很肯定。 “……”夏梦捂住了脸。 “……难道他不该死么？这个世界上，该死的人可多了呢……”小黑的声音柔腻腻的，“你虽然害怕，那只是因为你有掠夺别人生命的罪恶感，之后，见多了恶心的人，你可能很希望这样的能力不要消失呢。” 夏梦死死地瞪着它。 “嘻嘻，还有6个，加油啊……”小黑笑着，慢慢沉入了水中。 ~ 葬礼接近尾声，沈安宁又慢慢接近了秦铮，试探着唤他：“秦医生。” “哦，安宁。”他没有立刻回过头来，而是先擦了擦眼角的泪，才转过脸来。 “你别太难过。”沈安宁细声细气地安慰他。 他笑笑，目光深邃，没有说话。 沈安宁不想放弃这个和他交谈的机会，又道：“秦医生为什么不住之前的公寓了？还要我推荐给夏梦。” 他这才微微侧目，眸光发冷：“想换一个地方罢了，有什么所谓呢？” 沈安宁低下头，轻笑道，“只是感觉，秦医生好像对夏梦很关注似的……”而且，还不让她说是他之前的公寓。 “我对每一位患者都很关注啊……”他这样说着，“难道我不关注你么？” 她笑了，脸上一红，似乎把这样的话视作是十分亲昵的情话：“是，秦医生对我也很好。” 秦铮盯着苏珊娜的墓碑很哀伤地说道：“安宁，我现在心情很复杂，我真心希望之前的事不要重演了。” 她好像被提醒了，殷切地说道：“秦医生，不会的，我会小心看着他们，我们再组织一些活动，让大家开心起来，就一定不会再发生类似的事。” 他点点头，好像很疲惫似的，问道：“你和夏梦的关系还好么？” “挺好的，我准备邀请她来家里过夜呢！” “那就好，希望更多的朋友，可以帮到你……” 他似乎话里有话。 沈安宁眸光一凝，表情变得微妙了起来…… ~ 苏立夫这几天过得心神不宁的。 有时候与狐朋狗友一起喝酒，他会很神经质地突然扭头看向身后，给朋友也吓一跳！说他有毛病！ 他看到鬼了……但不管他如何对别人描述，都没有人相信他。 可他知道那不是他吸毒吸多了产生的幻觉，他清醒得很！ 一想到那个场景，他就浑身直冒冷汗…… 那天他拿了秦铮的钱，当晚就来Borderline Bar and Grill附近找人买货。所谓的买货是很快的，躲在一边，看见人来了，上去握个手，钱和“货”一置换，也就结束了。 他从小就被父亲抛弃，和暴躁的洗衣工母亲生活在一起。 8岁去了法国，17岁又来了美国，和各种和他一样宛如蝼蚁一般的人混迹在一起。他不知道什么是家庭，什么是责任，更不知道什么是爱。 他只知道，吃喝嫖赌都不如这些“货”。源源不断，只要你有钱，总能如坠天堂。可正当他在那里等着的时候，他看到黑暗的马路上边上，有一大滩东西！ 那东西在灯光下黑红相间，看行动的样子，宛如一个支离破碎的人！ 而那个人却没有死，它的脑袋都变成一滩肉泥了都没有死，反而在地上蠕动着，缓慢，恶心，诡异。 好半天，苏立夫才意识到，这个东西一直在向着他蠕动！！！ 他有点惊恐，向另外的方向挪了两步，地上的那滩东西便也缓慢地转换了角度，继续向他挪去！ 突然！一只手拍在了他的肩膀上！ “啊——”苏立夫大叫一声，给身后的人也吓了一跳。 一个健硕的黑人皱着眉骂道：“你他妈的鬼叫什么啊！”他正是给苏立夫送“货”来的人。 苏立夫当下也顾不得对方是谁了，惊慌失措地指着那滩东西说道：“你看那个！你看那个！你能看到么？！” “我看到你个神经病！”黑人抖了抖手里的小袋子，随即又飞快攥回手心里，问他：“钱。” “你看那个，你看不到嘛？它，它过来了！！！” “Fuck！”黑人没好气地唾了一口，“吸多了？”说完转身就走。 “不不，你别走！你别！”苏立夫带着哭腔叫着，追了上去。一边跑一边还回头看。 那滩黑色的东西涌动得很慢，被他远远甩在了后面。 苏立夫松了一口气，再一抬头，那个给他送货的黑人早就不见了。 他回到了乱七八糟的出租屋里，拉上了所有的窗帘，又仔细把门锁好了。 他惊恐地回到床边，看着外边的路面。 酒鬼，瘾君子在外面晃荡，好像没有灵魂的丧尸，摇摇摆摆地走着，看着有点吓人。美国的夜晚，属于这些人，属于抢劫犯。 然而那滩东西却没有跟上来。 苏立夫松了一口气，倒在了床上。 -- 第144页 他自己一个人居住。和苏珊娜的母亲离婚后，他换了十多个女朋友，都是可以一起high的人。但是一直没有小孩。但随着女儿长大，他的坏心思动到了女儿身上。他本来已经联系好了一个做华人暗娼的老鸨子，想把女儿骗过去给自己赚钱，结果就在这个节骨眼儿上，苏珊娜自杀了。 “妈的！妈的！早知道她会死，就早点给她弄过去赚钱了！”苏立夫悔不当初，“我他妈的心软个什么劲儿啊！还有那个姓沈的女人，真他妈的抠！有钱人这么抠！不得好死！” 顿了顿，他又埋怨女儿：“反正终归是要死，为什么不去给我赚点钱再死啊，不孝的玩意儿……” 床上摆着一个盒子，里面装着苏珊娜的遗物。 苏立夫心里一动，在里面翻找着，想要看看有没有什么有钱的东西可以变卖。 苏珊娜留下的东西非常少，除了衣物，就是一些旧照片。这时，他手上一顿，眼神变得古怪了起来。 半晌，他拿出一个照片镜框来仔细看。 上面是苏珊娜最近的独照，但是苏立夫盯着女儿头上的红色毛球发饰有点出神。 ——那是他在苏珊娜8岁的时候送给她的圣诞节礼物，他记的，因为他只送过那一次礼物。 她怎么还留着呢…… 不受控制的，他的一滴眼泪掉了下来。 随即，他猛地意识到自己哭了！ 他惊慌地把镜框扔回了箱子里！无意义地咒骂了一声！ 他抹掉了那一滴泪，又重新回到窗边看向外面，那滩东西没有出现。 是幻觉吧……他这样安慰自己…… 都是最近注射太多了…… 第72章 她的秘密 在法国时候, 夏梦就时不时收到了沈安宁的微信，回来了以后又和沈安宁逛了一次街，两个人的关系变得好了起来。 和沈安宁相处还是很舒服的, 这个女孩有点怯懦，可能是因为经历过寄人篱下的生活，她带着一种察言观色的贴心，话也并不多。 大多数时候, 沈安宁是作为一个倾听者存在的，不过偶尔夏梦讲一些奇怪的笑话, 她也会笑着轻轻拍她。 沈安宁时常盯着夏梦好奇又羡慕地说道, “夏梦，只是听你说话，你像个很幸福的女孩, 我很难想象那些可怕的事会发生在你身上。” 夏梦只是苦笑。若是看她的外表, 当然大部分人都觉得, 她夏梦的一生过得十分顺畅。她叹道, “或许这是我和Amber的幸运之处吧，上帝派了很好的爱人拯救我们。” 沈安宁闻言，眸光闪动, 眼中越发满是艳羡了，仿佛她也希望自己成为这样幸运的人。 此时, 夏梦依约暂时“抛弃”了穆云书，来沈安宁的家里过夜。 沈安宁并没有买房产，而是住在一家豪华酒店里。她成年后可以领取父母留下来的遗产基金, 每年都能领到固定的一大笔钱, 所以包下了Four Seasons Hotel的一个套房自己居住。 夏梦早就知道在欧美国家, 关系好的朋友会有过夜的习俗, 但是这对于她来说尚属第一次。 趁着沈安宁去准备饮料，她拍了几张夜景照片发给了王倩倩。 王倩倩不禁酸溜溜地说道：“和谁在一起，还回来吗？回来还爱我吗？” 夏梦忍俊不禁，回复道：“爱你，最爱的还是你！穆云书都没有你醋劲儿大。” 王倩倩叹气：“你这这朋友也太有钱了叭。” 夏梦于是只得回道：“但是她父母都不在了……” 半天，王倩倩才回了一个“抱抱”的表情。 “夏梦，我煮了红酒，你喝吗？”沈安宁一路小跑，端了一个锅过来。她说的煮红酒是欧美冬日很常喝的一款酒。干红里加苹果、甜橙、大料、桂皮、香草一起加热。沈安宁笑着说道，“我创新了一下，加了点生姜和花椒。” “好啊，我尝尝，我不会做饭，但是如果好喝我想让我老公做给我。” 沈安宁于是从锅里舀了热气腾腾的一大勺分别倒在两个马克杯里。 两个人一边喝着酒一边聊天，不过一会儿，夏梦便感觉自己有点醉了，不光醉了，嘴巴也被红酒染得红里透黑，像个哥特娃娃。 而沈安宁也脸红红的，此时抱着杯子，微醺道：“夏梦，你知道么，我觉得，秦医生好像和他女朋友分手了。” “诶？”夏梦一愣，“真的么？” “我感觉是真的，虽然他还保留着她的照片，但是我问过护士了，护士说，之前还经常见秦医生的女朋友过去，但是最近有几周都没有见过她了。我猜他们肯定是分了。”她笑得笃定。 但是她又想到了什么，飞快对夏梦道：“你没有看不起我吧？我虽然喜欢秦医生，但是从来也没有想过做第三者，也没有做多余的事说多余的话，我只是想着等他分手了，我再做他女朋友。” 夏梦笑了笑：“我理解。毕竟秦医生确实容貌出众，而且又缓解了你的心理问题。你肯定会仰慕他，也信任他……” “是啊，秦医生是一个非常好的人，如果没有他，我可能不会有勇气认识更多的朋友，走出来。”她说着，突然眼圈红了。 “怎么了？你怎么伤心了？” “如果他没有那么好就好了。”沈安宁哽咽了，“我……我真的很喜欢他……如果他没有那么好就好了……” -- 第145页 “没关系的，毕竟你发乎情止乎礼……” “我难过并不是因为那个……”沈安宁捂着脸，“秦医生一直说，他觉得我对他隐瞒了一些事，导致他对我的治疗一直进行不下去……” 夏梦飞快了悟：“你对他隐瞒的事，是你喜欢他？” “不，”她摇摇头，“是因为我喜欢他，所以没有办法告诉他……可我，可我太想要找人倾诉了……” 夏梦意识到，自己成为了那个她想要倾诉的人。 虽然很奇怪，但夏梦也知道，自己总是被人认为是一个很好的被倾诉者。 人们很喜欢把秘密与她分享…… 果然，沈安宁可怜巴巴地望着她：“夏梦，我能告诉你么？你帮我保密好么？” “……”夏梦直觉那不是她该听到的秘密。 但沈安宁却还是说了。 ~ 第二天夏梦回来，心事重重的，脸上挂了两个黑眼圈。 一打开门，她就看到穆云书睡在沙发上！ 晨光下，他睡得沉沉的，嘴巴也微微张着。 怎么会有人睡成这个憨样还这么好看啊…… 尤其穆云书这两年脸上婴儿肥渐渐褪去了一些，逐渐有了成年男性才有的分明棱角，看着越发让人心里痒痒。 她微微一笑，走过去，轻轻推醒他：“喂，怎么睡这里了？” “啊……你回来了……”他睡眼惺忪地坐起身来，拿过眼镜戴上，“我怕你回来我不知道，就在这睡，等你。” 夏梦又一仰头：“诶，你怎么睡觉不关灯的？” 穆云书没吭气。 见他想糊弄过去，夏梦又追问道：“你怎么开着灯睡觉？” 他这才干笑道：“你不在，我有点害怕。” “啊？”她一怔，“你不会是怕黑吧？” “……”他又不吱声了，表情像一只挨训了的金毛。 夏梦想到两人合租的时候，半夜起床他房间的灯总是亮着——原来他不是在用功加班，是不敢一个人黑着灯睡觉！ 她简直哭笑不得，一个一米九一身肌肉的成年男性居然怕黑，真是—— “那你还同意我去安宁家过夜。” 他紧紧抱住她，好像抱着回归的宝贝：“你该有自己的圈子，不用为了我就委屈……” “呦……”夏梦笑了，“是真心说的么？听着阴阳怪气的。” “是真心的啊，你就去快乐吧，别管可怜的二狗了，他配么？他只配自己抱着枕头睡觉……” 夏梦“咯咯”笑着，伸手戳他的脑门：“讨厌，跟谁学的调调。” 穆云书于是笑问道：“牺牲了和我的快乐时光，玩儿得不开心？” 想到沈安宁说的话，夏梦有点阴郁。 “怎么了？”穆云书正色起来，“发生了不愉快的事？” “安宁告诉了我一个她的秘密……”夏梦蹙眉，“但是那不该是个秘密，她应该报警……” “一个涉及了犯罪的秘密？” 她点点头，“可是已经没有证据了……” 穆云书想了一会儿，又端详着她的神色，“不止这一件事吧。” “是……”夏梦叹气，“她告诉我的时候，明显喝醉了，但是没有醉到失去意识，我猜她是一时冲动说的。今天早晨起来的时候，她明显后悔了，所以……” “所以，她突然疏远了你。” “嗯……”夏梦烦躁道，“我也没料到会这样，我现在简直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穆云书沉思了一瞬说道，“我猜，这件事很严重，严重到你认为自己不能置身事外，装作没有听到过，但是同时，这又是沈安宁的私事，你觉得应该由她来决定。” 夏梦讶异地望着他：“穆云书，你简直是我肚子里的粑粑虫。” 穆云书失笑，捏了捏她的脸，又随即恢复严肃，“如果是这种情况，你先不要着急决定，再好好想想。或许，在这件事之后，她还会再联系你。” 夏梦点点头，疲惫地抱住了他：“我昨天一夜都没有睡好，得去补个觉。” 穆云书伸手去握她的手，却摸到了一个圆圆软软的东西。 “嗯？”他捉住她的手来看，“这是什么？没见过你戴过。” 她的手链上夹着一个红色的毛球发饰。 夏梦摘了下来，随手放在了桌子上的收纳盒里，“早晨的时候，我找不到耳环了，就只好挪开床头柜找，然后这个就掉了下来。我记得这是苏珊娜的头饰，估计是她落在沈安宁家里的，所以想要找个时候放到她墓前。” “梦梦真是个大善人。”穆云书感慨。 “大善人一晚上都没睡好，要补个觉，你可别出声，吵醒了我，我给你的野猪皮扒了。”夏梦打了个呵欠，软软地威胁。 “好，你快去睡吧，我刚好出去跑步！”他笑着哄她进了卧室，为她关上了门。 ~ 梦，又是粘稠到令人窒息的梦。 夏梦在光怪陆离的梦中看到小黑蹲在沈安宁身边。 “小黑，你在那里干什么？” 她这样问着，却一点声音也没听到。 她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她又回到之前的梦里了！而这个梦境，是通向沈安宁的内心的！ 周遭的一切奇幻色彩如水洗般落下，她看到沈安宁站在卧房门口，正在和一个年约40的女人说话。 -- 第146页 “姑姑……”她孱弱且小声地说道，“我今天身体不太舒服，我和你一起睡好么？” 那--------------栀子整理个女人很冷漠地凝视着她：“不舒服就去看医生，我又不是医生。丧门星。” 说完，她转身走开了。 沈安宁抱着胳膊站在门口，好像很冷似的，半天才开门走了进去。 小黑被关在了门外。 它宛如一个默剧演员似的，抬起一根手指在嘴唇上，冲夏梦“嘘”一下。 走廊的灯昏暗了下来，夏梦看到一个秃头的男人，大约四十岁左右的样子，走上了楼梯。 他走到了沈安宁的门口，试探着向下压了一下门把手，没能打开，于是拿出一串钥匙来。 钥匙碰撞发出“叮铛”的细碎声音，沈安宁在门内细弱地大叫道：“谁啊！” 门被打开了。 那个男人闪身进去，又将门关上了。 沈安宁惊恐地叫道：“姑父，我会告诉姑姑的！” 小黑冲着夏梦耸耸肩，又摊了摊手。 夏梦突然死死抱住了肩膀，她感到心头涌上一阵难掩的耻辱与恐惧，恶心与痛苦，她知道，那正是沈安宁此刻的感受！ “安宁！！”夏梦冲上去，却一下子扑了个空，眼前，又是那个黑黑长长的隧道，还有不远处的小巴士…… “夏梦，夏梦。” 是谁在和她说话？！ “你知道，为什么死神会来吗？” 她慌乱地四下张望，却看不到一个人。想要去回答那个声音，又说不出话来…… “因为啊，你已经死过一次了……” 那话回荡在隧道里，好像是冰水在荡漾，一点点漫了上来，让她溺水般僵硬，慢慢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 “不……”她轻呼了一声，一下子挣扎着醒了过来，额头与后颈都湿漉漉的。 她进入到沈安宁的秘密里了…… 那种事情，原本不应该成为秘密，应该叫那个男人付出代价！ 她慢慢坐起身子，好半天才感觉自己真实地回到了现实世界…… 外面天光大亮，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她才只睡了半个小时而已。 与此同时，她看到手机上五分钟之前，有毛慧芳发来的长长的微信： 【小梦，你最近心情有没有好一点？先前想给你说话又不敢，怕你还在气头上不想理我。我不知道你会这么怨恨我和你爸爸，一想到你说宁愿没出生过，我心都碎了。这些天在老家，我想了很多，我感觉自己很失败。】 【我本来想着，组建一个平凡的家，过平凡的生活，一辈子平平淡淡的也就过去了。可我变成了一个失败的母亲、一个不合格的妻子，我每天都在检讨自己，但是又很茫然，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弥补你。我原来觉得，我比村里的那些女人会当妈多了，我受过教育，不赌牌不编排人，我给你每天做好吃的，也以身作则多看书，多学习，还做独立女性。我想要你变成世界上最好的，可你却这么恨我……】 【我周围没有漂亮的人教我该怎么养一个漂亮的女儿。我只能自己瞎琢磨，我怕你行差蹈错，我怕你被男生分了心、被他们的花言巧语骗了，就不学习了。不学习，没有好工作，怎么独立？这一辈子怎么过好？幸好，我的宝贝现在越来越好了，越来越优秀，我知道你生我气，千错万错，最大的错还是因为我找了你爹这么个玩意儿。你别生妈妈的气了，我检讨，以后我去骂他，我再也用那些破事烦你了。以后你有了孩子，对她好好的，别学我，就算妈妈给你一个错误的示范了。你别老生气，女人生气爱长斑。】 夏梦看着她的话，圆滚滚的泪珠一颗颗掉落下来，略过她苦笑的嘴角，“说得这都是什么狗屁……总是这样，动不动就自我检讨，动不动就是我还不够好，我对不起你们，神经病！”她几乎是悲愤了，“谁要你检讨什么了……该检讨的明明是夏文斌那个老王八！！！你以为自己是什么圣母啊！” 但她又难过地抱着手机，低声道，“你现在和我说这些，又有什么用……” ~ 秦铮最近心情很不好的，他的女朋友，莫名其妙地就不理他了。一开始好歹还回信，这两天干脆人间蒸发了！ 他明明也没做什么多余的事，怎么就惹恼了她呢？就算是再忙，都没有忘记对方的生日，甚至于各种问候和关心，也从来没有缺席过。 心里正烦闷着，心理咨询室，又迎来了一位熟人。 他望着这名名为李玉臣的客人，心里莫名对他那意味深长的笑容有点不快。 或许是因为他深邃的眸子看不出来什么情绪，或许是因为他望着自己的目光总是充满了审视。但不管怎么说，这个客人虽然年轻得很，却给人很强的压迫感。 其实并不是一个让人喜欢的客人。 第73章 不速之客 “李先生……”秦铮推了推眼镜, 勉强维持着礼貌问道，“最近还好么？” 他淡淡摇摇头，“不是很好。” “是因为您的女朋友不太好？” “不错。” “您有按照我说得, 带她去别的地方旅游一下，暂时远离她的父母么？” “当然。”李玉臣修长的手指轻轻点着椅背，慢慢道，“旅游的时候她很开心, 只不过，一旦与父母开始联系, 她就变了一个人似的, 会变得很阴郁。我其实知道，她一直避免将负面情绪传递给我，但是, 就是因为知道这一点, 当她爆发的时候, 我才更心疼。因为, 那说明她已经忍了很久了。” -- 第147页 秦铮终于按捺不住好奇，想要借机探索这位李先生的内心了：“从您的描述中，我能感觉到, 你的人格似乎非常稳定，是在这段关系中起到支柱作用的那一个。想必你是有一个健全且健康的家庭的。” 李玉臣微笑：“健全且健康？或许是, 或许也不是，我是我妈妈养大的，我爸常年在外务工, 并不怎么回来。小时候也会因为这种事受欺负。而且我并不稳定, 我更依赖她。摒除面对家庭关系时很脆弱, 她其实是个非常强大的人。多数时候, 我甚至需要她来安慰我。” “那么她那位看不见的朋友呢？” “最近没有出现过，或者，在我没有看到的时候出现过吧。” “你认为她的这位朋友对她是友善的么？” “不知道，我还不太懂它出现的目的是什么……” 李玉臣似乎很累似的，用手支着脑袋。 “我想，你在这段感情中，也感受到了疲惫吧。” 李玉臣的眸子转向他，微笑：“你总是这样暗示你的患者么？” 秦铮被他看得一激灵，“不，这并非暗示。我只是认为，如果你也感受到了压力，或许也可以进行一些心理方面的治疗。”他感到自己像辩白似的补充道，“或许你的状态好了，才能更好地支持她。” 真奇怪，他为什么要向李玉臣辩白！ “多谢秦医生好意。”他的语气很和善，却带着一点冷笑的意味。 秦铮低下头，假装在本子上写着什么，又问道：“她现实中的朋友怎么样呢？” “现实中的朋友啊……”李玉臣不由笑了，“比幻想中的朋友还不可控呢。”他笑眯眯的，眼神似乎可以洞穿别人的想法，“你懂得，人性很复杂。” 秦铮莫名觉得眼前的男人故弄玄虚的样子讨厌至极！ 投缘与不投缘，往往在第一眼的时候就决定了。 “秦医生，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一劳永逸呢？” “你是指……” “我想让我的女朋友不要再被家庭所困扰，我希望她活得自由。” “我这里有这些书，你也可以看一下。” “哦，”李玉臣接过那些书来，翻了翻，“太慢了，而且，这不是一劳永逸，这只是让人暂时逃离。” 秦铮感到一阵被冒犯的不快，说道，“李先生，家庭的不幸本身就是几十年的积累造成的，你希望一朝一夕就能够解决，是不是太没有耐心了。” “不是我没有耐心啊，只是对秦医生寄予了很高的期望，现在有点失望而已。”但不等秦铮说话，他已经很抱歉地微微低下头，“是我太心急了。” 秦铮从来没有和任何一个患者对话，有这种如坐针毡的感觉……他胡乱应付着，只想着让李玉臣赶紧走人！ 但李玉臣却不肯走，他好似有意要折磨他，不断地问着让人讨厌的问题，那双眼睛也黏在他脸上，好像不肯放过他的一点面部表情。 这种情况下，秦铮简直不知道谁才是患者！ 一直到咨询时间结束了，他才长长松了一口气。迫不及待送走了李玉臣，他从心底希望他不要再出现了！ ~ 正如穆云书所说，沈安宁透露了秘密之后，又一次打了电话来，邀请夏梦去她那里过夜。 “上次的事……”沈安宁文弱地叹气说道，“我想和你再聊聊，听听你的意见。” “如果你问我的意见，再问一千次也是建议你报警。”夏梦果决地说道。 沈安宁小声地哭了，“求你了，夏梦，我只有你这一个朋友。” 夏梦于是又心软了，叹道，“算了，我们见面说吧……” 得知她又要去沈安宁那里，穆云书眯着眼睛，没有同意，也没有不同意。 “怎么了？脸色这么严肃？”她好奇。 “没事，就是觉得，连她的心理医生都拿她毫无办法，你又能做什么呢？” “有的时候可能就是这样，毕竟秦铮是男的，她又喜欢他，有些事，女孩总是很难启齿。” 穆云书抬手扶了扶眼镜，表情依然凝重。 她莫名穆云书这样像极了小说里人面兽心的霸道总裁，于是也就是这样玩笑着问了出来，“怎么了穆总，不想我去？” “嗯。”穆云书没有笑，“你去找宝娜还有别的朋友玩儿，我问都不会多问一句。但是这个沈安宁……虽然我不知道她那天和你说了什么，但是你都不敢和我说，可见是非常隐私的事。和一个几面之缘的陌生人就敢说这么隐私的事，这种人一般都有问题。” 他这样说了，夏梦也有点不安。 但思量半天，她还是为沈安宁辩解道：“她原来和苏珊娜关系最好，现在苏珊娜死了，小组里又只有我们两个是中国人……” 顿了顿，她对穆云书说道：“我会小心的！我带个瑞士军刀。”? 穆云书摇摇头：“这样，我开车送你过去，然后我今天晚上睡车里，在楼下等你。” “倒也不至于吧……”她没料到穆云书要做到这一步，“安宁瘦弱得像个小鸡崽……” “反正你一个人去我也睡不好。”他笑着拉起她来，“又不是没在车里睡过。” 夏梦愧疚了起来：“那……仅此一次，下次她再请我，我也不去了。” ~ 金碧辉煌的公寓里，沈安宁看上去确实有点失魂落魄的样子，见到夏梦的时候，眼神也有点躲闪。 -- 第148页 “那件事……”夏梦斟酌着字句说道，“我谁也没有说，包括我老公。” 沈安宁强笑：“我相信你的为人。” “你不报警，是因为怕秦大夫知道？” 沈安宁沉默了…… “如果你和秦大夫说，他肯定也会建议你报警。” “不……你别和他说！”沈安宁的表情一下子变得急迫而悲切，“求你……我其实，我其实已经想到办法了！” “什么办法？”夏梦蹙眉。 “我，我下次告诉你……”她捂着脸，“我发誓我不会再屈服下去了。” 夏梦望着她蜷缩着颤抖的样子，于心不忍，上前安慰她道：“别难过了，恶有恶报……” 沈安宁苦笑：“那是你不了解美国的警察。而且我姑父那个人，很缜密，他每次都会把我的衣服和床单都拿走去洗了……也不会留任何东西在我身体里……”她说着，眼泪已经成串流了下来。 “我也不知该怎么安慰你……你没有试过安装摄像头么？” 沈安宁摇摇头，“我摸不准他什么时候会这样。之前装过，每天都小心翼翼的，但是他好像知道了似的，又选在了加油站的厕所里……” 望着沈安宁那无助的样子，夏梦只得抱抱她，“好了，别想了，等你真的决定了，我一定会帮你的！” “嗯，谢谢你……”沈安宁坐起身来：“我去给咱俩弄点喝的。” 又是煮红酒。 夏梦不得不赞赏她：“安宁，你煮红酒的手艺真好，我其实不怎么爱喝酒，但是喜欢喝你煮的。” 她笑了：“之前有一次互助会聚餐，我也给大家带过，连秦医生都说好喝呢……” “对了，你见过秦医生的女朋友么？” “没有，秦医生很公私分明的，不怎么聊他的私事。但是他应该很爱他女朋友吧，我有一次看到他在抚摸他女朋友的照片。”沈安宁的语气有点酸涩。 那天护士去上厕所了，她熟门熟路、悄无声息地走进去，就看到秦铮的手指充满爱意地略过他女朋友的照片。 “那你知道他女朋友叫什么么？” “不知道……”沈安宁说着，起身又去倒酒了。 夏梦举着红酒杯站在落地窗边…… 沈安宁住在10层，从这里望下去，根本什么也看不到，但是知道了穆云书就在下面，夏梦觉得很心安。 臭男人明天肯定会和自己抱怨没有睡好，趁机要点福利也是有可能的。 想到上次法国的时候，他附在自己耳边说的那些荒唐话，夏梦咬着小指笑了。 还有在床上的时候，他那缠人又谄媚的劲儿…… 谁能想到看上去那么老成又严肃的穆云书私底下会这样呢。之前她甚至听到张涵打趣穆云书，问他私下里不会也这么正襟危坐吧。 喝了两杯红酒之后，夏梦感觉头有点晕了…… 她昏昏沉沉坐回沙发上，冲着沈安宁傻笑。 沈安宁俯下身看着她。 “我们洗洗睡吧，”夏梦挣扎着要站起来，“你酒量可真好……我已经不行了。” “小心，我扶你。”沈安宁扶着她走进厕所，“洗漱用品都给你准备好了。” “好，谢谢，我自己可以的。”夏梦傻笑着扶着水池。 于是沈安宁转身走了出去。 夏梦举着牙刷，望着镜子里的自己，她脸色通红，看什么都重影，可她看到小黑站在自己身边。 小黑居然已经长到她的肩膀了！ 这个混蛋啊……越长越快…… “小黑，你……你来干嘛？你去找苏珊娜她爸爸啊……” 小黑歪着头，“嘿嘿”笑着，“他还要等一会儿，我先来这里，哇，你喝的可真够多的，我都跟着晕晕乎乎的诶。” 说着，小黑试着走了两步，也歪七扭八的。 于是它也“咯咯”直笑。 夏梦不解，“你来这里等谁？” 它笑着，“石正直啊。” “石正直？好难听的名字，”夏梦摇摇头，“从没听说过。” 这时，门铃响了。 夏梦看到沈安宁快步穿过了客厅去开门。 “哎呀，穆云书这个疯子，不会是来找我了……”夏梦嘟囔着，拿着牙刷跌跌撞撞往外走，可才走了两步，她就突然站住了！ ——在她的对面，站着一个陌生又熟悉的男人！ 四十出头的年纪，宛如教导主任似的整齐装束，望着她的眼神充满惊艳，与邪恶。 夏梦一惊之下，大喝道：“你是谁！你是……” 她突然像是被兜头盖脸浇了一盆冷水，她想起来了！这不是沈安宁的姑父么！！！ 第74章 一场闹剧 他是怎么进来的？！沈安宁呢？ 她后退了一步。 随即, 那个男人像是猛兽一样扑了上来。 “啊——！！！”夏梦踉跄着向旁边一躲，却还是被他抓住了手腕！ 千钧一发，夏梦握着牙刷的手反手就是胡乱一戳！ “啊——！！！！！”这次发出痛苦的哀嚎的人变成了男人！ 夏梦也没料到自己会这么稳准狠, 直接把牙刷插进了他的眼珠子里了！！！ 可她顾不上恶心了，她得赶紧跑掉！ 夏梦跟个活兔子似的，直直向着门口奔去！她看到沈安宁晕倒在门口，不省人事。 -- 第149页 但是门虚掩着！ “草你妈的贱人！！！”她听到身后传来了男人痛苦的嘶吼！ 来不及了！ 可偏偏就在这时, 她竟然看到穆云书站在门口！ 这是什么荒诞的噩梦么？ “诶？小梦，你忘带这个了……”穆云书呆呆地说道, 手里是她的毛巾包。 夏梦睚眦欲裂, “快走！！你来干什么！”可她喊完了这一句，石正直已经从屋子里也冲了出来，手里竟然还拿着一把枪！ 他破口大骂道：“妈的臭b子！我杀了你！” ——那不会是一把真的枪吧！ 夏梦还来不及反应, 就已经被穆云书拉到了身后！ “砰——！” 巨大的声音几乎要震聋了她的耳朵！ 夏梦感觉自己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但石正直被捅瞎了一只眼睛, 疼得手直发抖, 失了准头, 也不知道那一枪打去了哪！ 饶是如此，夏梦仍感到自己要吓疯了！她一下子从穆云书的臂下钻了出去，飞速冲这个男人吼道： “你去死吧！” 你快去死吧！立刻！ 现在！ ——石正直的枪再次抬了起来！ 穆云书已经又一把将夏梦拉了回来！背过身, 将她整个保护在自己身下！ 能救了她么？据说子弹其实是可以穿透人体的…… 但是哪怕挡住一点呢…… “砰！！！”又是一声震耳的枪声响彻了整个天空，连带着酒店外面停的车也跟着叫唤了起来！ 保安冲上楼来的时候, 正和要闯进电梯的石正直撞了个满怀！ “妈的……”石正直被撞飞了出去，倒在地上，淋漓的鲜血染了一身。 “先生！你还能站起来么？！”保安赶紧蹲上前查看。 石正直死死捂着脖子, 但血仍从他的指缝中不断流出来。 他此刻已经完全说不了话, 也动弹不了了, 进入了因为失血过多而带来的休克。 一分钟后, 他就完全失去了意识…… ~ 警车、救护车满满当当在楼下停着。夏梦裹着一个小毯子，在一派兵荒马乱之中被穆云书抱着，接受着警察的问询。 “夏小姐，请问你和这位石正直先生，是什么关系？” 当警察这样问的时候，夏梦才知道，原来这个死掉的男人就叫石正直…… 沈安宁也醒了，但她望着石正直的盖着白单的尸体发呆，不论警察问什么都只是发呆。 有好几次，夏梦都感觉她在看向自己，可是转头望去的时候，她又在盯着别的地方。 她又回头看向穆云书…… 相比她的镇定，穆云书的脸在夜色中极白，显然是吓坏了！他紧紧拥着她，还时不时地要亲吻她的额头，又轻轻摸摸她的脸，确认她还好好活着。 “我没事了……”她试图宽慰他，又含着泪埋怨，“你怎么那么傻？万一枪没有炸膛，就是你被打中了……” 但穆云书仍被吓得失魂落魄，只是低声喃喃道：“都怪我，我就不该让你去。如果出了什么事，我一辈子都没办法原谅自己！都怪我太不坚定了……” 夏梦看着他那副自责的样子，只能抱着他，轻声撒娇哄着他。 纵然父母经常说，她要他们的命他们也会给，但眼下身畔的这个男人，是真真实实地豁出命来保护她的…… 她抱着他，心想，穆云书，你要是真的死了，我就对这个世界再也没有任何留恋了…… 这时，一个不知哪里冲出来的女人突然朝着沈安宁扑了过去，劈头盖脸地打了她两巴掌，旁边的警察愣了一秒才反应过来来，迅速举起了枪，大吼道：“双手抱头！！！” 美国的警察是真的会开枪的，那个女人不敢在这种事上撒泼，于是听话双手抱头。可她维持着这样一个滑稽的姿势却嚎啕大哭：“沈安宁啊！你这个扫把星！我当年就不该叫你来我家里！你这个扫把星！！！你害死了自己的亲生爹妈，你又害死了你姑父！你不得好死啊你！！！” 沈安宁眼眶发红，低声道：“沈桂男，我没有成年之前你拿走了我爸妈多少钱！你家的房子，车，都是用我的钱买的，我忍了你们两年，你难道不知道他做的事么？你有保护过我么？你真他妈的叫我恶心！你知道他来干什么么？他打晕了我，想要非礼我和我的朋友！他居然还带了枪！哈哈哈，老天有眼，他的枪炸膛了，他把自己打死了，要怪，也怪他自己！我真惋惜，你该跟他一起去死的！” 她的眉低低地压着眼，死死瞪着姑姑，似乎恨不得咬死她。 而沈桂男亦仇恨地瞪着她，被警察推搡着走开了。 ~ 警局里，经历了一场劫难后，按说应该十分清醒，可夏梦却越来越困，困得简直睁不开眼来。 “我好困啊……”她靠着穆云书，感觉双臂软成了面条。 “怎么了？”穆云书察觉到了她的不对劲。 “我好困，我太困了，我要睡一会儿……” 他狐疑而小心地将夏梦放在自己的膝上，“好，你躺我怀里睡一会儿，等警察叫你的时候……” 顿了顿，他不放心地问道：“小梦，你没事吧……”他握着她的手，力度有点过于大了。 但她已经完全感觉不到了，她甚至连穆云书后面的话都没有听到，就已经完全进入梦乡了。 -- 第150页 她环顾四周，发现自己站在酒店的入口——好像，就是沈安宁的酒店…… 门口的门童正在帮人运送行李，她半低着头，步履匆匆地走进了电梯，用房卡刷了楼层。 这时，她的手机响了。 拿出来一看，上面写着：“怎么还没到！” 不等她回答，又是一条新的短信：“安眠药已经下了，你要信守承诺，不要再来骚扰我了。” 电梯门打开了，夏梦收起手机，走到了门口，摁下了门铃。 不过十几秒的功夫，门便开了，她的面前赫然站着沈安宁。 但那又不太像沈安宁了，她的神色寒冷，漠然，仿若一个没有感情的机器。 沈安宁伸出手来。 夏梦看到自己把一张房卡放在了她的手心里。 于是沈安宁向后退了一步，让开了门。 夏梦迷迷糊糊地走了进去，手脚仿佛都不是自己的，随即，她看到床上坐着一个女孩…… 苏珊娜？！ 苏珊娜似乎是在某种不清醒的状态里，一直摇晃着自己的脑袋，还取下了头上的毛绒头饰想要放在床头柜上，可是她的手也失去了准头，放来放去，最后不知道为什么，那个毛绒球被她胡乱塞进了床头柜的后面。 “啊……”苏珊娜惊呼了一声，惊恐的面容放大。夏梦这才意识到，自己不知道什么已经抓住了她的手腕。 “别担心，别害怕，我会好好疼你的……”压着苏珊娜，夏梦听到自己嘴里传出来男人恶心且油腻的声音。 她看向一旁的落地玻璃窗，那里面，映衬着一张中年男人狰狞的脸！！！ 是石正直！！！ ~ “夏梦，夏梦，你醒醒……”穆云书推醒了她。 她几乎是一下子惊醒了过来！ “你做梦了，好像是不太好的梦……”他关切地望着她，“警察叫你了。” 夏梦仍然迷茫，而且困意依旧强烈，但她飞快地捋了捋头发，走入隔间接受警察的问话。 石正直的死亡原因是枪炸膛，怨不到任何人头上。而警察问话的重点是，他是怎么进到房间里的，沈安宁是否知道她的姑父是这样的人。 这时，一些被她忽略的细节才慢慢涌进了脑海。 ——门铃响的时候，沈安宁走过去，她根本没有听到沈安宁有问过门外的人是谁，来这里是什么目的！如果沈安宁透过猫眼看到是自己的姑父，没理由她会将他这么轻易地放进来！ ——这次的红酒，似乎也比之前劲儿大，她明明只喝了两杯而已，就昏昏沉沉的，刚才还直接睡着了…… ——还有苏珊娜，梦里的沈安宁为什么要让她的姑父这样对待苏珊娜？只是因为想要摆脱她的姑父么？ 她又飞快想到了苏立夫，苏立夫曾经纠缠着沈安宁要钱，莫非他也知道？他也是参与者之一？ 她飞快在脑海中理清了一切，也就把自己的怀疑以及石正直对沈安宁与苏珊娜的事都和警察说了。她听到警察说，要暂时将沈安宁扣留。 走出门来，沈安宁的姑姑沈桂男在外面神经质地走来走去，一见到夏梦出来，她不敢冲上来，只得远远指着她大骂：“你个杀千刀的骚货，你害死了我老公！我老公可是美国人啊！美籍华人！被你这个小骚货害死了！你这个中国来的阿乡，你这个混蛋！你会下地狱的，你会不得好死！” 夏梦转身望着她，突然感觉她这副嘴脸似曾相识。 好像高中的时候在某个人的脸上见到过。 “沈女士，你为什么要这么对安宁。”她转过头来，问出了心中的不解，“她已经没了父母，你是她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血亲了。” “关你什么事！她父母就是被她害死的，我好心才收留她，结果她呢，勾引我丈夫，她就是个贱货、命硬，克周围的人！”沈桂男哽咽了，“我家破人亡了！她爹克我，把爸妈的钱都卷走了，她也克我，克得我生不出来孩子，就借机抢我的丈夫！我可怜的老公啊……她就是要我活不下去啊！她就是想要我死！” 夏梦感觉一股热流直直冲向头部。 她想到了沈安宁那羞耻的感觉，想到了苏珊娜那绝望的脸…… 她还想到穆云书命悬一线……不，她甚至根本不敢去想，那一刻头皮发炸，体温骤失——她承受不了失去他的痛苦！ 她只有他了！ 愤怒与恐惧变成了厉声的诅咒：“那你怎么还没死呢？你快去死啊！” 沈桂男一怔。 说完这话，夏梦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她猛地捂住了自己的嘴。 但是！已经晚了，她看到一双漆黑的、细细的臂膀，黑色的蟒蛇一样缓慢地从沈桂男的腋下伸了出来，黑色的链条般锁紧了她的身体 ——小黑紧紧地抱住了她，很陶醉似的把头枕在她的肩头，舒慰地叹了口气。 沈桂男又开始国骂了。 可夏梦已经吓坏了，她急忙转身，却讶异地看到秦铮正站在那里！ 他穿着青黑色的T恤，眼眸深邃，探究似的打量着她，仿若一个掩藏着阴谋的夜魔。 “秦大夫……”她失魂落魄地打了一声招呼，赶紧绕过他走了。 沈桂男依旧在大骂着：“你有本事别走啊！扫把星！小骚货！” 秦铮饶有兴味地盯着夏梦的背影。 -- 第151页 第75章 一念地狱 私人房间内, 秦铮和律师坐在沈安宁对面。 看着羸弱的沈安宁，他低低叹了一口气，“安宁, 你姑父的事情，你为什么要瞒着我呢？” “秦医生，你……你知道了？！”沈安宁羞愤难当，说完便低下了头, 不肯再看他。 “安宁，这不是你的错。”秦铮伸手握住她的手, “我相信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你也被你姑父打晕了, 不是么？我相信夏梦会理解的，你不是有意的。” 沈安宁压抑地抽泣起来。 “你是个好姑娘，”秦铮赶紧拿着纸巾为她擦掉了眼泪, “你原本不该经历这一切, 怪只怪那个始作俑者……” “始作俑者？”她低声重复。 “是啊, 你如果早点把这件事告诉我, 我一定送他吃牢饭！”说着，秦铮情绪化地一锤桌子，“不管怎样, 我们先处理了当前的事，后续再对你姑姑发起诉讼。她做为你的监护人, 一定是有责任的！” 沈安宁的眸子却好似放空了。 “为什么你要经受这些……”他痛惜地叹了一口气，继续说道，“安宁, 我会为你申请保释, 这样你还可以住回酒店里, 你别担心, 我一定会帮你……史密斯律师在这方面很有经验。” 可沈安宁突然转头用中文对他说道：“我承认，我确实想要让我姑父强j了夏梦。” 秦铮一愣，不安地和律师交换了一个眼神。 她笑得诡异，“最初我以为，我这么做，是因为我想要摆脱石正直那个混蛋，刚才我才明白，我只是嫉妒而已。苏珊娜和夏梦有什么资格无病呻吟呢？她们所经历的痛苦和我所经历的相比，连万分之一都不及，尤其夏梦，她的父母再不好，那也是父母！她的父母还活着不是么？可我的爸妈却已经死了！对了，她还有个老公，对她跟个忠犬似的！而我呢，我有什么？！我又做错了什么，要承受这一切！！！” 秦铮心痛而震惊地望着她：“所以，你之前表现出来的那些，都是假的？可如果你根本不想要自己的心理问题被医治，你又为什么来找我呢！” “因为我喜欢你！”沈安宁声嘶力竭地大叫道，“从第一次在互助会见到你我就喜欢你！你根本也是知道的，但是你就是装傻，无视我的表白。” 史密斯律师不安地向秦铮问道：“她在说什么。” 秦铮神色严肃。他向后靠在椅子上，手臂防御似的环抱在身前，沉声道：“安宁，我有女朋友了，我很爱她。” “所以你做心理医生就是个错误！你会让你的病人爱上你！”她哭喊着，头发也跟着剧烈的动作变得凌乱，“要不是为了你，我或许早就好了，我一直忍住，我太想在你面前留个好印象了，我只想伪装成一个父母双亡的女孩，我喜欢你关心我！我不想让你知道在我身上发生了那么多肮脏的事！你到底懂不懂啊！！！” 秦铮和律师几乎是同时站起身来，他低声道：“安宁，今天你情绪不太稳定，我会先为你申请保释，其余的，我们以后再说。我不管你说的想要你姑父强j夏梦的事是真是假，但是她不是伤害你的人，我希望你能够早点把这种迁怒于别人的念头从脑海中驱逐出去！安宁，人就是这样的动物，一念天堂，一念地狱，我想救你，如今看来，我又失败了。如果你还对我有一点感激，就请不要再做出错误的选择了！” 说完，秦铮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又过了几秒，沈安宁才后知后觉地怕了起来，她忽地又变成了那个可怜的小姑娘，大喊道：“秦医生，秦医生，我错了，我是瞎说的，秦医生，你别走，我求你别走……” 她绝望地哭着：“你别走……这个世界上，我只有你一个可以信任的人了啊……” ~ 那滩东西又来了！！！ 苏立夫终于意识到，那个东西一直在跟着他，缓慢地、坚定地、一寸寸地向他挪动。 他早晨起床的时候，那个东西已经到了他卧室的门口了！！！ 苏立夫恐惧万分，夺门而出。 他有一辆破福特，也不知道转了几手了，但是此时这辆福特却看起来如此可爱！ 他跳上车，飞快地扬长而去。 苏立夫工作的地方距离住地地方很远，不是酒馆就是华人街的麻将馆，总之哪里有活了，他就去掺一脚，必要的时候，送点外卖也行。 之前沈安宁找到他，给了他一大笔钱，说要借他女儿一“用”，条件是事后他必须为她做伪证，认定他女儿在胡言乱语，他答应了。 但他现在有点后悔了。 ——后悔要的钱太少。 谁知道他的女儿那么死脑筋，居然把自己吊死了呢？ 苏立夫不懂，女儿终归是得跟个男人的。她总不至于一辈子都不找男人吧，找了男人又能赚钱，何乐而不为呢？ 苏立夫心想，我要是个女人就好了，赚钱多容易，腿一岔就能赚钱。 如今，千金散尽，即便心里恐惧着那团尾随他的血肉，工作也是不能停下的，他兜里的钱总是过了今天没明天，如果不干活，那直接饿死，倒是不必担忧了。 夜晚，他又马不停蹄地奔向另外一个酒吧，与自己的狐朋狗友欢聚，可是，他总感觉后脊生凉，总是忍不住回头去看地上…… “老苏，你干嘛呢？一晚上看了十几次了，也没见有漂亮妞啊？”同伴嘲笑他。 -- 第152页 苏立夫站起身，魂不守舍道：“我……我得去拿货了。” 另一个同伴笑道：“他就是脑子吸坏了，我看他越来越神叨了！” 酒吧外面比里面冷清多了，只是拐个弯而已，路上就一个人也没有了。 苏立夫打了个冷战，一边走着，一边点燃了一根烟。正走过一个冷清的十字路口，他四下张望着，突然脚步一停。 他看到那团该死的东西又来了！！！ 就在十字路口的不远处！！！ “草你妈的！”他终于受不了了，心头涌上了一股愤怒的血性！ 老子他妈的管你是什么牛鬼蛇神，今天非给你一点教训不可！ 他不管不顾地就向着那团东西走了过去！而也就在此时，一道刺眼的光照亮了他的脸。 沈桂男正一边哭一边开车，可万万没想到都这个点了，马路上会突然冲出这么一个愣头青来，她尖叫一声，一个急转方向盘，正正撞向了另外一边驶来的一辆重型货车！！！ 苏立夫吓呆了！ “我草！我草！这……这可不怪我！”他喃喃道。 他转身想走，可是就在这时，他看到了沈桂男的副驾驶上放着一个包。 看那个女司机的样子，好像已经被安全气囊撞得昏厥过去了，如果这个时候，他去把包拿走……这里又没有摄像头，没人会知道的…… 只是一秒的时间，侥幸与贪婪就已经战胜了恐惧，他一路小跑奔过去，将要死不活的沈桂男推开，伸手去够那个包！ “妈的，放这么远！” 货车上的司机早就已经蹦着跑了下来，远远地冲他挥舞着手，大叫着：“Dangerous！Dangerous！” 可是他听不懂，他来美国很多年了，只跟华人混，英语却依然只会那么几句话！ ——来是come去是go 那个司机在瞎叫唤什么啊…… 就在这时——！ “轰——————！！！” 伴随着一声巨响，那个重型货车爆炸了，苏立夫被炸飞了出去，重重摔在了地上滚了好远！！！ 所有的骨骼与内脏都破碎了！每一寸皮肤都犹如刀割！他已经面目全非了！！！ 可他居然还清醒着！还没有立刻死去！ 他唯有一只眼睛还可以勉强视物，他看到自己摔落在了那滩血肉旁边。 血肉依旧那样不紧不慢的地爬向他，一点一点，蚕食一般，附着在了他的身上，最终与他合二为一，一动不动了。 于是，直到临死的这一刻他才明白，原来那滩血肉，就是他此刻死去的样子啊…… ~ 夏梦从噩梦中惊醒时，感觉自己好像也像是被炸飞了一般，浑身都疼！ 守在她身旁的穆云书立刻关切道：“小梦，你还好么？” “我睡着了？”她低声道。 “是，你在车上就睡着了，我把你抱回来你都没醒。你今天晚上一直在犯困，”他关切地注视着她，“……我叫家庭医生来看看吧！” “不，不用了，只是安眠药而已……”她伸手去抚摸穆云书的眉头，“我没事，你别担心了。” 他剑眉深锁，阴沉地说道，“我早该知道沈安宁不是什么好人！我们还是去医院看一下吧！” “我已经没事了，真的，我确定只是安眠药而已。”她故技重施，试图用别的事来转移他的注意力，“我想洗个澡，我们一起洗，好不好？” 他没有吭气，手还在控制不住地发抖。 今天晚上的事，对于他们两个人来说，真的是九死一生！ 夏梦抱住了他，她从来没有如此感激过小黑。 如果没有小黑，她和穆云书可能真的都会死掉…… 第76章 婚礼邀请 “我们还好好活着呢。”她轻轻地厮磨着, 安慰他，“一起去洗个澡，好不好？你身上还有他的血呢……” 好半天, 他才闷闷道，“好，但是你答应我，注意保护自己, 有什么事，也一定要和我说。” 他语气严肃, 可是俊朗的面容上已经因为她的亲昵泛起了异样的红。 “我知道啦, 怎么这么凶？”她猫似的向他蹭。 “我没有凶，只是担心你啊……”他深呼吸，被她蚀骨的纠缠折磨得已经忘记了一切。 穆云书还是第一次和夏梦一起洗澡。之前在法国, 她弄了一身泡泡, 逗他, 却就是不肯叫他碰, 欣赏他痛不欲生的表情。 原本以为折磨到最后，她还是会让他的泡泡梦实现的，但这个小恶魔居然又洗掉了！ 泡泡炮没有了, 变成了她打开窗户，逼迫他面对着凯旋门和门下的车水马龙荒唐了一阵。 夏梦的歪主意总是层出不穷。 过火是肯定过火的, 但说变态又勉强——她总能很好地把握这个度，还总故意不喂饱他，叫他天天闹饥荒, 欲求不满。 “x欲是男性进步的第一驱动力, 弗洛伊德说得。”她笑着鼓励他, “如果y求不满, 就去干翻这个世界吧！” 他当然想要干翻这个世界，但是也想…… 花洒下，她被淋湿了，像一个湿漉漉的小动物一样可怜又可爱！ “呐，帮我打泡泡……”她坏心眼地盯着他迷乱的表情，也看着他的喉结上上下下地滚动着，笑得很甜很得意。 他接过泡芙，却低下头去吻她的嘴唇…… -- 第153页 修长的手指挤出了泡沫来，一点点涂抹在她的身上，每一寸肌肤，甚至于极其私密的部位…… “喂，”夏梦脸红了，笑着推开他，“别乱来。” “和自己老婆，也算乱来么……”他又欺身上来，吻上了她的脖子。 夏梦忍不住叹息——该死的穆云书越来越会了！他学东西很快，这也体现在他很快就知道了如何让她也兴奋。 她看着他也被淋湿了，水珠滚过他的锁骨，腹肌，顺着人鱼线往下，他天生就是老天派来□□她的吧…… “小梦，别离开我……”他一面吻着她，一面低声说道，“我真的很爱你，你千万不要自己逞强去做什么……” 如果只有x爱才能唤醒她对他的依恋和信任，他不介意用自己的身体引诱她，讨好她…… 夏梦又好气又好笑。 他好像一边在做这种事，一边在趁机教育她？ 但他的语气虽然听上去强势，给人的感觉却反而那么可怜…… 夏梦感觉自己又心软了，明明自己是被他攻城略地的那一个，却好像是她需要安抚他…… “我……我保证，你别怕！”她主动去亲吻他，试图让他的神情不再那么苦大仇深。 她想要和他在一起，所以才这样积极地寻找乘客；她想要和他在一起，所以这么努力地改变自己…… 她在战栗与喘息中想，我一定会成功的，我一定能活下去的！ 浴后，穆云书终于放松了下来，沉沉睡去了，夏梦却因为睡多了，反而夜猫似的精神了起来。 这件事，该告诉爸妈么？ 或许也可以告诉，但是她也能想到他们的反应，要么就是斥责她太轻率，要么就是只顾着关切穆云书…… 真的说了，怕是也自找晦气。 她打开笔记本，熟练地操作着股票的买卖、调整组合。这样一直到凌晨三点，她看到宝娜给她发了微信： 【财神奶奶，说真的，你收50%的佣金吧，要不我都不好意思了！】 小娟则发信：【梦梦，那个喜马拉雅包你喜不喜欢，我给你送过去了，就当礼物了。】 夏梦回复了一个笑脸，也来不及回，一边继续看着大盘，一边马不停蹄地去别的群分享消息。 直到闭市，夏梦才松了口气。 宝娜和小娟的运气不错，赶上她的组合收益到达50%。当然，更幸运的是这个在她身边酣睡的男人，连买公寓都完全没有伤筋动骨，不过是纯利润。 这时，她也收到了王倩倩的信。 【小梦，我要结婚了，你能来给我做伴娘么。】 她震惊了，飞快回道：【你别告诉我新郎是唐震威！】 【不是他……是我朋友介绍的，一个程序员，在微软工作……】 ——王倩倩最终没能如愿以偿嫁给唐震威。 但分手的原因，既不是他喜欢和别的女生不清不楚，也不是他有无法真正作为男人的隐疾，更不是他那个极难相处的母亲和王倩倩的父母强烈反对…… 分手的原因，只是因为唐震威要求王倩倩在房产上加上他的名字。 王倩倩如同一个勇敢的公主，过五关，斩六将，好不容易能和垃圾王子在一起了，王子却要求公主把城堡分他一半。 她终于看透了这个男人的自私与无能，她固然还是爱着他，理智却敦促她果断和他分手。最一开始，王倩倩也认为这次分手不过和之前一样，或许过几天就又和好了。但她认识了朋友介绍的一个程序员—— 和唐震威不一样，她的未婚夫家境富裕，对她也是体贴入微的好，甚至于房子这样的问题根本不存在，对方家里早就为小两口准备好了婚房。 夏梦简直恨不得放个鞭炮庆祝：【太好了，倩倩，你要真嫁给唐震威，你后半辈子就哭去吧，我太高兴了，我给你当伴娘！你什么时候婚礼啊！】 【8月4号，你能回来么？】 夏梦随手拿起一只红笔，一边在日历上画了一个圈，回复她道：【好，很快了呀，我飞回去。】 挂了电话，她才发现笔漏水了，红色的墨汁淋漓在那个日期上，鲜红的血似的慢慢向下流，不像是婚礼的日子，倒像是个死期。 回家，就意味着要见到夏文斌和毛慧芳…… 夏梦感觉自己又需要见一见心理医生了…… ~ 心理诊所里，夏梦握着一个可爱的毛绒兔子，手感十分软糯，这是秦铮塞给她的，说是有助于她缓解压力。 “安宁怎么样了？”她问道。 “已经保释出来了，律师倾向于为她做无罪辩护，但是警方应该不会善罢甘休的。”秦铮摊了摊手，“但是我爱莫能助，如果她触犯了法律，那么我也没办法。” 阳光下，夏梦宛如一个甜美的精灵。她反问秦铮：“其实我更好奇的是，秦医生对于安宁的感受真的一无所知么？”她禁不住怀疑，“我相信追求秦医生的人并不在少数，您应该知道有些信号是女生喜欢你的信号吧，安宁掩饰得并不算很好，连我都可以看出来。” 秦铮顿了顿，点头：“不错，她掩饰得并不好，但是你要知道，作为一个心理医生，病人对我产生奇怪的感情实在是再正常不过了。作为心理医生的我，会试图让她们清醒过来，意识到那不过是一种对父母的依赖投射在了我身上。如果还不奏效，我一般会将患者推荐给一些其他年纪大的心理医生。” -- 第154页 “所以你看不出来她的心理已经出现了非常严重的疾病么？” “安宁在心理恢复上表现得很好，我也被蒙蔽了。”秦铮苦笑：“心理医生毕竟不是万能的。就好像你去医院看病，明明是胃疼，却故意说自己阑尾疼，那医生再爱莫能助。而且……”他笑着望向夏梦，“就算是看上去对我很信任的夏小姐，也会保留秘密啊……” 夏梦一愣，心头蓦然涌起一阵心虚。 小黑便在这个时候出现了，蹲坐在墙角，看看秦铮，又看看夏梦。 它似乎在幸灾乐祸夏梦这么快就露馅了。 秦铮也顺着她的目光向小黑蹲坐的位置看了一眼，笑道：“就在你来之前，我刚刚得知，沈桂男和苏立夫死了。警方联系不上沈安宁，就让她的律师转达。” “哦，是么？”她很镇定。 她已经可以对这些人的死冷漠对待了。 “夏小姐好像对他们的死一点也不意外。”秦铮凝视着她，“早就知道了，对么？” 夏梦冷冷道，“他们死有余辜。” “是啊……”秦铮点头，“所以，夏小姐诅咒他们，是对的。” 夏梦心头一震，脸色已经有点变了，但她仍浅笑着望向秦铮：“秦大夫到底想说什么啊。” “我总感觉，夏小姐虽然来找我做心理咨询，但其实还是不算很信任我。至少，你和沈安宁一样，一直也没有让我触碰到问题的核心。” 小黑冲着夏梦摇了摇头。 夏梦猜想，小黑一定不希望秦铮挖掘得太深。 在这一刻，她明明还有点害怕和讨厌小黑，却又要忍不住保护它。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她这样说道。 “我想，我们都懂得……”他钢笔的尾端轻轻敲打在笔记本上，似乎在斟酌着字句，“比如，你身边是不是有一个看不见的小朋友。” 夏梦看到小黑惊讶地张大了嘴巴！ 过了一秒，她发觉自己也微微张着嘴巴。随即，夏梦笑了，歪着头道：“秦医生在讲鬼故事？” 秦铮并不在意她的装傻，反而提出了一个新的邀请：“最近有一种疗法，是催眠，效果还不错，我试验了多次，还是很成功的。你要不要试一试？不需要额外的费用。这个方法或许对你和你的这个小朋友都有帮助。” 夏梦忍不住又望向小黑。 小黑的手指依旧弹钢琴似的在膝盖上跳舞，半天才满不在乎地点点头。 “看看他想搞什么花招啊！”小黑兴致勃勃地建议，“但是如果你没有找齐乘客就想起来不该想起来的事，就会死去哦！” 第77章 报应不爽 但夏梦很警觉, 仍没有同意，“我觉得我们现在的谈话治疗就很好，我们先进行这样保守的治疗吧。” 或许在她的潜意识里, 她仍旧没办法完全信任秦铮。 秦铮欲言又止，也没有再坚持，只是温和地说道：“好吧，或许终有一天, 你会愿意的。” 治疗结束，夏梦走出诊所来, 意外看到沈安宁给她打了电话。 “夏梦, 我……我想和你聊聊……”沈安宁在哭。 夏梦实在是不懂，为什么每一个伤害别人的人，自己都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 ~ 因为沈安宁的“前科”, 她们约在了一家麦当劳里。 这里平时就学生众多, 出门来停车场也有监控。沈安宁显然也发现了这一点, 冷笑道：“何必？我姑父已经死了, 我这么弱小，能拿你怎么样。” “你姑父死了，但你还在。”夏梦淡淡道, “一个内心扭曲的人会做出什么来，谁知道呢？” “内心扭曲？你才是内心扭曲, 你把我的秘密告诉了警察！还让秦医生知道了，枉我这么信任你！” 夏梦没有与她争辩。沈安宁活在自己的世界与逻辑里，和这样的人讲理, 只是浪费时间。 “但是你没有想到吧, 你害不到我……”沈安宁红着眼眶, 却笑着, “我最终还是会无罪的。你最好也不要想着用什么录音一类的花招，那什么也证明不了的。” “你多心了，只要你肯稍微动一下脑子，就会知道，我从来也没有害过你。”夏梦很难将眼前这个无药可救的人与之前温柔的沈安宁联系在一起。 “现在没有，以后会的。”她身子微微前倾，“人，是保守不住秘密的。” 夏梦烦躁地冷笑：“是，从你身上，我看出来了。” 她感觉自己慢慢地也变成了毛慧芳了，对方跟她玩儿深沉，她只觉得无聊。 于是她抿了一口咖啡道：“到底什么事儿，就直说吧。我们如今这个关系，我没有把咖啡泼在你脑袋上，都算是我涵养好。” “你知道秦医生的女朋友么？”沈安宁的表情变得凝重。 “她怎么了？” “我确定他女朋友已经离开他了。” “哦，又是关于秦医生。”夏梦盯着天花板看了一会儿，似乎在忍耐着翻滚的情绪，随即问道：“秦医生那么重要么？重要过一个信任你的女孩子被你陷害，在你的家里被侵犯过你的人侵犯！” 沈安宁一瞬间白了脸：“可你并没有被侵犯。” “听你的语气还挺遗憾？”夏梦冷笑，“那苏珊娜呢？” 果然，沈安宁瞬间变了脸色，她的呼吸变得起伏不定，但她仍然说道：“这和苏珊娜有什么关系！” -- 第155页 “和苏珊娜有没有关系，你自己心里清楚。”夏梦微笑，“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有什么可伪装的呢？我又不是你喜欢的秦医生。你跟我装，没有任何意义。” 沈安宁阴沉着脸：“你是怎么知道的，苏立夫和你说的？这个混蛋！我已经给了他那么多钱了！” 夏梦叹气：“安宁，你的遭遇，让我很同情你，可是你这样做，不怕遭报应么？” “报应？！哈哈哈，”她笑着，“如果世界上真的有那种东西，那我的姑姑怎么会还活着呢？” 这时，她的电话亮了，是一个陌生的号码打来的。沈安宁忌惮地看了夏--------------栀子整理梦一眼，走到远处接了电话。 夏梦听到她惊呼了一声：“什么？！你说谁死了？！” 过了半分钟，她走回来，惊魂未定。 夏梦的下巴放在交叠的双手上：“甜甜的报应是不是来了？” 沈安宁脸色发白，喃喃道：“我还没有去杀她，她怎么可以死呢，她是我的，她是始作俑者……”但突然，她又笑了：“太好了，她死了，这个世上知道我秘密的人，都死了。” 然后，她猛地抬眼瞪向夏梦：“除了你。” “除了你的秦医生。”夏梦友好地指出来着一点。 “夏梦，你真的该死。”她咬牙切齿，悲愤至极，“你真的该死……如果秦医生不能接受我的感情，那么，他也该死。” “不……安宁，”夏梦叹了口气。 她是真的可怜安宁的…… 但她也并没有心理挣扎太久，便握住她的手，“如今该死的人，是你啊。” 伴随着她说完了这句话，小黑出现在了沈安宁身边，它也学着夏梦，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脑袋乖巧地靠在了沈安宁的肩头…… 沈安宁猛地抽回手来，瞪着她，感到自己周身都开始发冷。 ~ 李玉臣又来了。 他今天穿得很正式，修长的身子被西装包裹，好像有什么重大的活动。 秦铮掐了掐眉心，莫名对于他的到访感到不快。 尤其最近女朋友对他不告而别，他心里就更不舒服了。 他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哪怕是分手，就不能体面地互相告知么？一定要用这种直接消失的方法？ 再看李玉臣，按说模样好看的人，会让人莫名心生喜爱与浅薄的嫉妒的。可是他见到这个李玉臣，却喜欢不起来，可若说嫉妒，也谈不上，他仿佛纯然就是不喜欢眼前的这个人。 人是会有本能的，就像无法靠近的磁极一样，或许人的身上也带有磁场，遇到与自己磁场相斥的人，就会条件反射地产生不耐烦的感受。 “秦医生，最近还好么。”李玉臣却似乎对他很感兴趣，每次坐下之前，眼睛都会先打量他一番。 这就更让秦铮烦躁了。 维持着礼貌，他依旧笑道：“还好，你呢？” “我还算不错。”李玉臣道，“不过，今天我不打算聊我的女朋友了，我想要聊聊父母。” “父母？是指她的父母么？” “唔，可以聊她的父母，也可以聊聊所有喜欢虐待孩子的父母。”李玉臣的手指轻轻点着脸颊，“我曾经很疑惑，父母为什么会虐待孩子，就不能停手么？而且虐待了之后，他们往往又悔恨万分，那样的悔恨，并非是伪装出来的，而是他们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做。” 秦铮突然觉得李玉臣倒也没有那么讨厌了，他有点被触动似的打量着他，说道：“你知道么？你是第一个这样问我的人，因为我的病人因为遭受了虐待的缘故，一般都会比正常人更关注自己的感受，更加倾向于躲在自己的世界里。而且作为普通人来说，很少有人会去关注虐待者，他们往往觉得虐待者死有余辜，不值得被探讨，但是事实上，施虐者曾经也是孩子，除了很少部分是天生如此，剩下的大部分都与他们的童年有关。” 秦铮想了想，又补充道，“比如，被遗弃的人，因为没有在父母那里体验过照顾，更不知道什么是责任感，所以也会遗弃自己的孩子。比如，从小就目睹了父亲对母亲施虐的孩子，长大后也很容对自己的家庭成员施虐。当然，研究他们的过往，并非是为了为他们脱罪，只不过是引以为鉴，来引导后人而已。” “不错，我们需要一些案例来研究复杂的人类。”李玉臣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轻声道：“那么，秦医生的父母对你如何呢？” 没有料到对方在这里等着他，秦铮脸色一僵。 这个男人果然是讨厌的！ “不方便说嘛？”他盯着秦铮，好像要看透他的念头。 “李先生，我是心理医生，个人的私事，无可奉告，抱歉了。” “……”李玉臣无声地笑了，“我明白了，如果真的家庭幸福，大概就会直接说出来，如果没有说，那么……”他的手指敲打着椅子。 秦铮感觉自己对他就快要忍无可忍了！ 如果不是理智尚存，他真想一把拿起身畔的水晶烟灰缸打在他的脑袋上！！！ 李玉臣叹了口气，“别生气，秦医生，我不是那种刺探别人隐私的人，刚才不过是随口一问而已。” 真的么？可他感觉自己才是被人牵着鼻子走的那个人——这是他生平头一遭有这种感觉。 -- 第156页 “我还有个疑惑，”李玉臣又问道，“作为心理医生，肯定知道该如何控制一个人，让他对你永远死心塌地吧！比如，利用一些心理方面的手段。”他指了指秦铮桌子上摆放的女朋友的照片，“你的女朋友对你忠诚么？” 这简直就是在直接拿刀戳秦铮的软肋！ 他忽地怀疑这个男人或许已经从哪里得知了自己的女朋友抛弃了他的事情！ 于是秦铮猛地站起身来，“李先生，我想我们今天的谈话就到此为止吧！”他冷冷下了逐客令。 李玉臣笑了：“何必生气呢秦医生，我之所以会这样问，也是因为秦医生实在是太神秘、太令人好奇了。人类为什么会聚在一起八卦呢？那本质上是一种信息的置换。试想，如果有一个人总是不断地收取信息，却保守着自己的信息，那么别人该怎么相信他呢？” “我们不是在八卦，而是在心理治疗，如果你不信任我，你可以继续去找别的心理医生。”他冷着声音。 李玉臣也站起身，“稍安勿躁，秦医生，其实关于我女朋友，我还有一件好事要和你说。” “你说。”秦铮硬着声音。 “她已经接受了自己看不见的朋友，她们现在感情很好。而且，最讨厌的人，也已经解决了，她以后都会过得很快乐。” 秦铮铁青着脸，但仍问道：“她最讨厌的人是谁？” “问题的根源。”李玉臣打着哑谜。 秦铮几乎是放弃了伪装，直接冷笑了出来！ “好吧，看来您确实不欢迎我了，我先走了。” 心里纵然生气，秦铮还是依照自己一贯的习惯将他送去了门口。 这时，李玉臣突然回过头来，闲聊似的问道：“秦医生，你真的觉得你女朋友抛弃你了么？” “你……你到底想说什么！” “只是发了个短信，对方没有回，就相信她真的离你而去了，也不去找她。其实在你的潜意识里，你也并没有多信任她嘛！是不是你自己也觉得，自己是不配有长久的亲密关系的？”李玉臣说完，笑得停不下来，随即转身离开了。 秦铮茫然站在那里，好久才意识到了什么，赶紧拿出来手机给女朋友打电话过去！ 依旧是忙音，然而，不祥的感觉已经笼罩上了他的心头。 如果……如果他的女朋友没有和他分手，而是失踪了呢？ 李玉臣，你到底是什么人！ 第78章 他的秘密 夏梦回到家中, 家里漆黑一团，静悄悄的。她诧异地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表，怎么都这个点了, 穆云书还没有回来？ 可就在这时，灯光大亮，只见屋子里飘满了气球，而穆云书端着一个小蛋糕站在客厅, 大叫道：“surprise！！！” “啊！”她被吓得惊叫了一声，随即, 她抚着胸口, 嗔怪道：“烦死了！吓我一跳！今儿什么日子，还值得庆祝？” “劫后余生，不值得庆祝么？”穆云书端过来一个粉色的蛋糕, “来, 切蛋糕, 有惊喜哦！” “诶……有必要吗？” “当然有啦, 仪式感很重要。” “你活得比我还精细……” 她嘴上虽然抱怨着，却笑了起来，拿过水果刀来。刀至一半, 却被阻住了。她拨开蛋糕，看到里面有一个水晶盒子, 盒子里隐隐绰绰是一个戒指。 “要不要为夫帮你把奶油舔掉！”他自告奋勇。 “哈哈哈哈，你恶心死了，才不要！”夏梦笑着用胳膊肘轻轻推他, 随手扯了一张纸巾擦干净——水晶盒子里是一个方形切割的矢车菊蓝宝石戒指, 还有方形的钻石围镶在周围。 “好看诶, ”夏梦戴在手指上欣喜地端详着。 “喜欢么？这个太阳花适合你！” “喜欢, 我要拍一张！”她拿着手机开始对着戒指拍照。 “沈安宁没有再做多余的事吧？”穆云书这才从厨房端出了真正的蛋糕来，一边切一边问道。 “她再也不会做多余的事了。等事情了结了，我就把这个头饰还给苏珊娜。”她叹了口气，又向穆云书问道，“诶，你说，如果有一天，我也经历了很悲惨的事，悲惨到我会憎恶这个世界，那么，我会不会也像沈安宁那样，内心扭曲呢？” 穆云书端着蛋糕坐在她身边，正色道：“内心扭曲了以后，还爱我么？” “哈哈哈哈哈哈……”夏梦直笑：“爱你！” “那就好，我个人盲目相信我老婆只要是爱我的，就不会做出伤害别人的事的。”说完，他喂了她一口蛋糕。 “臭美！哦对了，昨天你睡了，我没和你说，”夏梦吃着蛋糕含糊道：“王倩倩要结婚了，请我回去做伴娘，下下周。”说着，她顺手打开了电视。 “你答应了？”穆云书明显不安了起来。 其实出国了这么久，夏梦的状态已经比原来好太多了，但是，她的父母就是她的导火索。穆云书现如今听到她提及父母都心肝发颤，跟得了PTSD似的。 “我觉得我现在已经好很多了，”夏梦不以为然，“我已经知道怎么应付他们了。他们现在怕我，我感觉得到。” 尤其是夏文斌，再与她通话的时候，不管她用多么鸡毛蒜皮的小事对他破口大骂，他也是沉默，甚至会反过来好声好气地安慰她。 夏文斌已经不是曾经的狮王了，他老了，不堪一击，已经预备向新的母狮王低头了。 -- 第157页 这时，电视里的当地台播放了一则新闻：“……这对夫妇开车溺死在了湖中，初步估计，死亡时间已经超过两个月，而他们的女儿却不知所踪，目前，该失踪女子有可能是受害者，也有可能就是罪犯本人，请大家根据照片提供线索。姓名，Nora Nair，年龄26岁……” 夏梦专注地看着电视上女人娟秀的样子，对穆云书道：“诶？你觉不觉得，这个女人，有点眼熟……” 穆云书闻言也侧过头去看，可是他摇摇头：“完全没有印象。” 夏梦不免又多看了几眼，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 凌晨2点，整个城市都陷入了沉睡。 些许的路灯并不能驱散粘稠的黑暗与寂静，反而衬得那路灯照不到的地方更加漆黑莫测，仿佛黑暗里隐藏着看不到的怪物——蛰伏着，观察着，伺机而动，预备将落单的路人吃进肚里。 居住在当地的人都知道，夜晚这座城市不属于正常的人。 夜晚属于罪犯。 每一个新来的留学生都会被学长学姐耳提面命：“不要深夜自己回去，身上记得带一点保命钱。哪怕是开车，也要小心再小心。” 但是如今，沈安宁却一个人走在路上，她大可以开车到秦铮的诊所楼下，但是那样会太明显了，她想要隐蔽一点。 此刻，她穿着黑色的风衣，刻意走在黑暗里，耳朵留神听着周围的动静……她就好像是一个轻飘飘的影子，竟然一路安全地来到了目的地。 沈安宁觉得自己今天实在是太幸运了。 天长日久地来这里看病，她终于将各个门的密码锁都记住了，最关键的门禁卡，她也偷到了。 而她今日来的目的，是为了验证一个她发现的秘密。 那天她没有和夏梦说完的是：秦铮的女朋友失踪了，而秦铮，就是她失踪的始作俑者。 是的，她莫名怀疑，秦医生的女朋友失踪，其实和他有关系。她甚至幻想，秦铮或许把他的女朋友杀了！ 一般人有了这个怀疑，至少会吓得远离如此危险的人。但沈安宁却不这么认为，她反而在心中油生起一股不切实际的幻想——如果秦医生也并非那么完美，那么……那么她，是不是就有机会了呢？ 她迫不及待地想要抓住秦铮的把柄，想要证明他们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 进入大楼，保安在偷懒睡觉，丝毫没有察觉她这个影子似的入侵者。整个楼都寂静得没有一点声音，好像整个世界都只有她了一样。 “滴——”伴随着一声轻响，她进入了秦铮的心理诊所。虽然一片黑暗，但她仍借着窗外微弱的光，熟门熟路地来到了秦铮的办公室门口。 心脏剧烈地跳动着，在万籁皆寂的此刻听起来是那么的响。 “哎呀……”沈安宁抚着胸口轻笑着自语，“你也太吵了一点。” 于是她掀开密码锁的盖子，输入了心里的那串数字。 “咔哒”一声，门开了。 秦铮的办公室里所有的帘子都拉着，比外面还要更黑一些，什么也看不到。但她没有注意到，门锁的内部一个红色的灯亮了起来。 沈安宁钻了进去，又关上了门。 屋内是她熟悉的味道，秦铮的古龙水味，椅子的皮革味，书架上的书的味道，以及一股奇怪的，香腻腻的味道混合在一起。 她有点陶醉地站在屋子中间转了一个圈，随即又坐到了秦铮一贯坐的椅子上。 有那么一段时间，她好像是睡着了，一动不动的，像黑暗里睡着的小兽。 可是突然，她诈尸似的又坐了起来，划着椅子摸到了秦铮的电脑座前，打开了他的电脑——她想要知道秦铮的秘密是不是她所想象的那样 可惜需要开机密码。 沈安宁有点泄气……一连试了两个。 开机密码她是一点办法也没有了，能来到这个位置，已经是她的极限了。她又开始胡乱翻找着，突然，她看到了夏梦的谈话记录本。 她打开来随便翻了翻，却在最后一页，看到了一张速写！ 毫无疑问，这张速写画的就是夏梦，因为那长长卷卷的头发，还有她甜甜的眼神，都画得非常好。而且，他还在夏梦周围画了烂漫的花朵。 画的名字是——《被神选中的孩子》 只看这个名字和那些细细刻画的花朵，就知道绘画的人对她有多么重视了！ 沈安宁心里莫名难受，又随便翻出其他人的本子来看，全都是正常的记录，唯有夏梦有如此特别的画像！而她沈安宁的本子上，更是单调的只有工整的笔记。 她忍不住看向秦铮桌子上的照片，照片里面的女孩笑得温婉。 她小声道：“秦医生喜欢的人不是你了。他劈腿了，他爱上了夏梦。” 镜框里的女人无声地对她微笑。 沈安宁深感挫败，甚至想给夏梦的那张画撕下来！ 这时，电脑的显示屏灭了，屋子里又恢复了黑暗。沈安宁吓了一跳，又赶紧让屏幕重新亮了起来。这时，她看到夏梦的画像后面，好像还有个东西藏在花朵里！ 她凑过仔细看，才看到，在花朵之中，还有一个用铅笔浅浅描绘出来的人影，但并不是夏梦的人影！沈安宁看着那个人，突然感觉到不安了起来。 ——好像就在她身边，也有这样一个黑色的人影！！！时刻准备着要她的命！！！ -- 第158页 恐惧之中，她急忙四下看着，呼吸也有点颤抖。 心生不祥，她赶紧把那个本子合上，塞回了原处！ 如此一来，她对这个办公室的探索似乎已经到了尽头。她随手拿起秦铮常用的那支钢笔在手中转着，又拿起来桌子上的照片看。 接着电脑的亮光，她注视着照片上的女人，冷笑道：“还以为你魅力有多大呢，也不过如此嘛。但秦医生心理出轨了，有点出乎我的意料。哎……”她幽幽叹气，“当时的枪怎么就炸膛了呢？老天也帮着夏梦么？” 这时，她发现照片的边缘露出了一点痕迹来，似乎照片之下，还有一张照片！ 她心里一动，开始寻找打开镜框的方法。 “咔哒”一声，镜框开了，随即，卡在里面的照片散落了一地！ “哎呀！”沈安宁低呼一声，赶紧蹲下去捡，可是是捡起一张照片来，她却一愣。 就着电脑的微光，她盯着照片上的女人震惊地喃喃道：“这……这不是……” 这时，她敏感地扭过头来。 ——怎么回事，她感觉这个屋子里还有一个人？ 诊所的大楼外，一个高大的男人轻步走了来，悄无声息的，好像一只巨大的猫。 第79章 晚香不断 周五的清晨, 股市闭市了，夏梦一头栽倒在床上，累得不行, 却又短时间内睡不着觉。 她打了个哈欠，正预备在书房闭目养神一会儿，就听到了门铃声。 穆云书去开了门，对话声似乎是持续了一阵子, 夏梦听到他走进来轻声道：“梦梦……” “嗯，我没睡呢……”她支起身子来, 漂亮的脸蛋有点憔悴, “怎么了？” “警察来了，说有些事情想要问你……” “警察？唔……”她应着，“等我一会儿, 我换身衣服。” 警察到来的原因, 是沈安宁失踪了。 通过监控, 他们查到沈安宁最后见过的人就是夏梦, 又联想到了之前夏梦认为沈安宁和她的姑父串通犯罪的事情，所以特意赶过来调查情况。 夏梦没有睡好，脑子也有点浆糊, 但是她最近并没有做过任何关于沈安宁的梦 ——这至少说明，她还活着？ 但她也想不到沈安宁会跑去哪, 只得照实说：“那天我们见过面之后，我就先走了，之后我们再也没有联系过……这一点, 我相信你们不管是看监控录像, 还是查我的通讯记录都会得到同样的答案。” 两个警察交换了一个眼神, 其中的那个女警察问道：“你最后一次见到她, 她有什么异样么？有没有说，想要离开这种话……” 夏梦回忆了一下，摇摇头：“没有，她只是很怨恨我，说我冤枉了她。还说，不会放过我。” 穆云书很震惊地看着她。 警察立刻将这条记录下来，同时说道：“夏小姐怎么没有报警呢？她这是威胁证人，我们可以为你申请人身保护！” 夏梦迟疑：“我躲着她不就好了么？” 女警察摇摇头：“当然不是，这样严重的威胁，你应该告知警察的，我们接下来会对你家周围进行严密的保护，她现在躲起来，很有可能是在伺机报复你！” 女警察似乎有点埋怨她居然不懂得保护自己，又说道，“你怎么可以对自己的人身安全如此忽视呢？” 应付走了警察，夏梦一回头，正看到穆云书靠在桌子边，望着她的表情似乎也有点生气。 “怎么啦？”她不解。 “你只是说你去见沈安宁，你为什么没有告诉我她威胁你的事情？”他神色严峻。 “因为……” “因为觉得我没必要知道么？” 啊，他这个语气，好像是生气了！ “不……”她赶紧解释，“你这么忙，又要办公司，又要和国内的高校合作，还要准备课程，我真的不想让你分心……” “夏梦！你管这叫分心？！你觉得那些事，比你的安全更重要么？！”穆云书情绪一下子激动了起来，“就算你觉得我保护不了你！但你至少该让我知道，我会告诉警察。” “不是的！沈安宁就是放狠话，这种人我见多了，他们不敢真的怎么样……” “不敢真的怎么样，却敢把她姑父放进去！？” 夏梦于是不吱声了。 她一方面心想，穆云书这个混蛋都敢凶我了，等下我就要扒了他的皮！另一方面，她又心虚得要命，甚至不敢还嘴。 穆云书感觉自己就要在失控的边缘了，声音都在发抖，“那天你为什么要冲出去挡在我前面啊！要是枪没有炸膛你怎么办，你要我去死么？夏梦，我想做保护你的那个人！我不需要你保护！” “不是的！”夏梦忙不迭上前来抱住他，“不是的，以后我都跟你说还不行么，我是真的觉得没什么！而且，我觉得沈安宁失踪了，并不是她要伺机报复我什么的。她就是失踪了……” 好半天，穆云书的情绪才平复了下来，冷声道：“今天我在家陪你。”语气虽然还冷硬，但他伸手摸了摸夏梦的头发，“我不是对你生气，我只是觉得我有权知道，我们应该一起面对。” “好好好，我保证了行不行？” 夏梦又撒了一会儿娇，看到穆云书不再生气了，感到自己好像可以翻身农奴把歌唱了，便预备发飙扒了他的皮。 -- 第159页 但不等她付诸实践，毛慧芳就打了电话来。 “我妈打电话来，我接一下！”她暂且搁置了与他的矛盾，躲回了书房里。 她本来想着马上应付了爸妈再和穆云书发发雌威，可谁知电话才一接通，她就听到那头传来了父母久违的争吵声—— 毛慧芳在尖叫，夏文斌在咆哮！ 她很久没和家里联系，还以为他们早就和好了。 她皱眉道：“妈，你们又在吵什么，你去找我爸了？” “小梦啊！”毛慧芳哭嚎，“你爸真是个混蛋啊，他——他又去找那个女人了！找那个周晚香！他还有脸回来，我真的活不下去了啊！” “……”夏梦忍耐般的闭上了眼，再睁开的时候，小黑正抱着膝盖坐在她的对面，听得津津有味。 毛慧芳依旧在哭诉：“你爸还给她买围巾！请她吃饭，来家里做客！不要脸啊，狗男女不要批脸！有点破钱都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 “你放屁！”夏文斌愤怒地大叫，“你少跟孩子编排我！围巾是买给她老公的！来家里吃饭她老公也在！我都叫你知道，我没有任何事瞒着你！” “没错！”毛慧芳反击他，“可她老公根本管不了她，看着她和别的男人眉来眼去的！你还有脸说没有任何事瞒我？我叫你别给她买你听了么？我想要出去玩儿，你非要和她、还有那几只骚狐狸打麻将！你有关注过我的感受么？！”她赶紧又对着电话道，“小梦，你要给妈妈做主啊！你快骂他，不要脸的老东西！” 三天前，夏梦才死里逃生，可她把这么危险又恐怖的事自己消化了；而她的父母，这两个巨婴，却又开始把处理不好的烂事推到她面前。 夏梦突然感受到无比的委屈，无声地哭了。 我差一点死掉了，你们知道么？ 你们当然不知道了。 我差点死掉，都可以自己解决，为什么你们要这样对我啊…… 把我当情绪的垃圾桶，把我当你们斗争的筹码，你们的爱就是这样可怕又低劣的东西么？ 如果我那天死了呢？ 你们现在怎么办？ 小黑抬起手来，帮她擦掉了眼泪。 “别哭，别哭。”小黑轻声说道。 电话那头热闹极了，好似在上演全武行。而这边，却安静得只能听到夏梦细微的哭泣声。 “小梦，我不活了，我不活了啊！”毛慧芳呼天抢地的，“你爸要逼死我……” “妈的，你少寻死觅活的！”夏文斌大骂。 夏梦清了清嗓子，带着鼻音说道：“妈，和他离婚，不行么？” “离婚！老娘要和你离婚！听见了么！女儿都这么说！女儿都看不下去了！”毛慧芳冲着夏文斌大吼，“你众叛亲离，你跟狐狸精过去吧！” 夏文斌也怒吼道：“离就离！谁他妈的不离谁就是王八犊子！我告诉你，我也受够你了！疑神疑鬼的没完没了！明天就离！” “夏文斌你不是人！你就是要我走了，好给那个狐狸精腾窝呢！” “你真的疯了！咱明天离婚，你看我跟不跟她结婚？！要是不结呢！你冤枉我！你不得好死你！” “不结婚那也是人家看不上你！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的德行！我呸！什么东西！长得又丑，又不爱干净！我都看不上，我都不要，她能要？！你别做梦了你！人家老公有的是钱，比你有钱！”毛慧芳又对着电话道，“小梦，你什么时候回来，你回来骂你爹！你得治治他！你爹现在就只怕你了。” 夏文斌扯着嗓子叫道：“谁回来也不好使！王八蛋，不好好过日子，天天就闹这些有的没的，我都和你说了，别和小梦说！让她白白担心！你就是人事不懂！！闹得大家都过不好！” 毛慧芳哭着又问：“小梦，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夏梦低声道：“我不会回去了。” 这话说完，电话那头静了一瞬。 好半天，毛慧芳才说道：“什么叫不会回来了。你要留在美国么？美国哪有中国好啊！” “没有中国好。”她温柔而悲伤地说道，“是我不想回那个家。” “……” 电话那边势同水火的两个人，突然都安静了下来。 毛慧芳结结巴巴地又问道：“为什么，为什么啊，你和妈妈说，怎么就不想回来了呢，我和你爹都很想你……” 夏梦带着泪笑了：“你说为什么啊。” “……是……是因为我和你爹吵架么……”毛慧芳好似一个哑了火的炮仗，小心翼翼地说道，“又惹你烦了是不是？” 夏文斌怒气冲冲地接道：“那还用说！我都说了你别和孩子说这些！小梦啊，你别生气，我再也不让你妈和你说这些有的没的了！” “你好意思！你不做丑事，我会说么！”毛慧芳又赶紧对夏梦道，“对不起，吓到你了是不是，我们就是吵架，叫你评评理，你不喜欢，以后我都不和你说了。”她唯恐夏梦真的生气，急忙道，“你别赌气说不回来呀，妈妈给你做好吃的。” 夏文斌也紧忙道，“小梦，爸爸跟你说啊，你要是回国来，爸爸能给你更好的生活，我保证不和你妈吵架了，你回来爸爸带你去吃你最爱吃的牛肉面，对！我回头给它买下来，你天天想什么时候吃，就什么时候吃！” -- 第160页 “……” 夏梦只是哭着。 听着电话那头没有动静，毛慧芳不放心地问道：“小梦啊，你还在听么？” 过了两秒，夏梦才哽咽着道，“在听。” 夫妻俩于是又互相瞪眼低声咒骂了对方几句，对着电话却好声好气道，“我们不吵了呀，你别哭。” 夏文斌赶紧保证：“以后都不吵了，行不行？爸爸就想要你回来……家里亲人们也都想你。” 毛慧芳赶紧问：“可别吓妈妈，妈妈给你买机票行不行？头等舱，你睡一觉，就到家了，你爹去机场接你，不累。” 夏文斌附和：“对对，爸爸去接你！” 半天，夏梦才终于妥协了，说道：“王倩倩要结婚了，让我回去做伴娘。” 夫妻俩这才松了一口气，毛慧芳的语气也轻快了一点：“是，我也听说了，还要办两场呢。那你看，你还是要回来嘛。啊，不生气了，妈妈给你订机票，行么？” “哦。”夏梦擦掉眼泪。 “行嘞！”毛慧芳似乎是喜极而泣得说不出话来，躲到一边哭去了，于是夏文斌又接过电话来，问道，“钱还够花吧，你别不舍得花钱，要多少爸爸给你打。” “哦……行。”她说道，对着父亲终归是疏离。 “小梦啊，爸爸真的很想你……”夏文斌急切地向女儿表达自己的四年。 别扭。 听到父亲说这样的话，她还是觉得别扭，好像在听假话一样。 挂了电话，夏梦抱着膝盖坐着，小黑望了她一会儿，伸出手来拍了拍她的手臂。 “小黑，”她问身边的黑影，“人死了，会快乐一点么？” “不知道。”小黑幽幽道：“我又没有死过。” 夏梦低泣：“如果你有选择呢？” 小黑好像呆住了，过了半天才语气僵硬地说道：“很抱歉，我对人类和人类的世界没有任何期待，我只想要人的命。不像你，一会儿心里有希望啦，一会儿又要改变自己啦，一会儿又幻想什么美好生活啦！我觉得所有的人类都是讨厌的生物！” 但过了一秒，它又巴巴地爬到夏梦身边：“除了你，我最喜欢你。我喜欢看着你，我喜欢在你身边，哪怕你有了穆云书不再需要我了，我也想要像之前那样，作为声音生活在你身边。” 夏梦轻轻地抚摸着小黑，点头道：“好，那你就一辈子生活在我的脑子里……” 她一直到自己平复了心情，才走出门来，一出来，她就被穆云书抱住了。 “对不起，我刚才不应该和你发脾气。”他内疚地说道，“我不该那么急。” “没事……” “你哭了，你爸妈又骂你了？”他心疼地为她擦去了眼泪。 “哦，不是，是他俩闹离婚呢。”她苦笑一声。 穆云书给她再多的惊喜、快乐与爱，却总是能被父母轻而易举地毁掉。 他无奈地亲吻着她的额头，叹息道，“他们这样，我怎么可能放心你回去啊……我真的怕你回去又难过！” 别人的父母是爱自己的孩子。夏梦的父母，或许也爱——边爱边折磨。 夏梦依旧强迫自己笑出来，好像说给他听，也好向说给自己听：“没事，我知道该怎么应付他们。” 我已经变得更强大了…… 或许更强大了吧…… 第80章 其言也善 李玉臣又来了。 其实在看到他的预约的时候, 秦铮已经觉得十分厌烦了！凭直觉就想要拒绝掉，可是又一想，还是对自己说：最后一次, 这就是最后一次了。 于是李玉臣进门来，秦铮的第一句话就是：“李先生，我的诊所要搬到别的地方去了，之后我会根据你的病情, 为你推荐适合你的医生。” 李玉臣点点头：“我知道。” “你知道？” “嗯，护士刚刚和我说了。”他微笑。 刚才有那么一瞬间, 秦铮还以为是他跟踪或者调查自己, 浑身都警觉。 但听了这话，又觉得自己着实是神经过敏了。 一想到自己很快就能脱离这个人，他的笑也轻松了起来：“今天想要聊些什么呢？” “我的女朋友。” “哦。”秦铮突然又想起来他上次说起自己失踪的女友来, 于是心里的不舒服又开始冒头了。但他仍强打着精神问道：“她最近怎么样。” “还是老样子, 不过我觉得心理医生或许是对她的情况爱莫能助了。我找到了治疗她的病的根源。” 秦铮看着他傲慢的样子, 耐着性子说道, “说来听听。” “我其实很久之前就发现了，她的症结，就是她的父母, 所以……”李玉臣笑了，语调很轻, “只要她杀了她的父母，就可以了。” 秦铮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李玉臣微微探身凑近他，“毕竟, 秦医生你也经常说, 要找到给患者带来困扰的那个始作俑者, 我找到了, 就是她的父母。这件事情，我本来想要效劳的，但是我认为那样解决不了问题。得她亲自动手才行，秦医生，你说我怎么才能劝得她动手呢？她是一个那么善良的女孩……”说着，他的眼帘一垂，目光落在秦铮的手上，笑道，“秦医生的手在发抖。你害怕？” “李先生，我希望你不要这么说，否则我要报警了。” -- 第161页 “她被父母欺辱了那么多年，难道不能反抗么？秦医生是中国人，没听过哪吒的故事么？” “……”秦铮的嘴唇抿成一条线，不吭气。 于是李玉臣笑笑，说道，“李靖可不是现在演绎出来的慈父。他对哪吒，有生恩，没养恩，所以他教训哪吒的时候，哪吒敢拎着刀杀他的父亲，还敢把自己的生命还给父母。你说，如果把命都还给了父母，是不是算是两不相欠了呢？或者，偏巧，一个孩子，本身就和他的父母是仇人，总不能叫他忍一辈子吧！” 秦铮向后靠去，揉着太阳穴说道：“李先生，不管你怎么说，我希望你知道，教唆人杀人，是违法的，我希望你悬崖勒马，否则，我一定会告诉警察！” “哦，证据呢？”他微笑。 秦铮哑然。 “我只是随口一说而已，”李玉臣笑道，“我甚至还可以说，其实，我的女朋友，早已经把她的父母杀了。” 一股凉意从尾椎骨往上蔓延，秦铮望着李玉臣病态的英俊面孔，感觉浑身汗毛倒树！ 可是李玉臣反而笑了：“她又被父母折磨了，于是我没有花费什么口舌，她就同意了。当然，事后她有点后悔了，后悔了很久很久，所以她自杀了。我支持她自杀，因为我认为那对她而言，是一种解脱，我不能因为我爱着她，就阻碍她对自己的解脱，那是自私的。 你知道么？她在死之前，露出了那种很释然的笑容。啊，该怎么形容呢……”他迷蒙的表情好像真的在回忆，“那个笑容……好像她终于寻求到了内心的平静，我觉得，那是她一生中最幸福的时刻。我拍了下来，每当我也感受到内心的煎熬的时候，看着那张照片，我就平静了，因为我知道我最终也会死的，那样的平静，也会来临到我的身边。” 李玉臣说完，望着秦铮目瞪口呆的样子，忽地一笑：“骗你的。” 秦铮感觉自己浑身都是冷汗，他再也忍无可忍了，下了逐客令：“李先生，请你离开！”说着，他走到了桌子边，摁下了叫护士进来的铃。 李玉臣笑眯眯地看着他。 过了几秒，护士并没有进来。 秦铮大叫道：“Maria！！！” “Maria不在。”李玉臣靠在沙发上，轻声道，“我和她说，反正你也要搬走了，她不需要再做你的下属，不如趁着最后一天，去放松放松，我请她去喝咖啡了。”他很无奈地叹气，“秦医生虽然不喜欢我，但是Maria还是挺喜欢我的呢。” “我说了，请你离开！”秦铮顶着一头冷汗，声音虽大，却并没有什么气势。 “秦医生，你去找你女朋友了吗？”他反问。 秦铮又愣住了，突然回过神来，指着他说道，“你，该不会是你杀了她！” “看来你压根没找。”李玉臣笑着站起身来：“你可别冤枉好人。都说了，刚才是我在编故事呢！你女朋友，可能是自己讨厌你吧，因为她，发现了你的真面目。” “我有什么真面目！倒是你，你的真面目是什么！” 李玉臣望了他一眼：“我要走了，秦医生，期待下次与你见面。” 秦铮崩溃大叫道，“没有下次了！” “哦。”他挑挑眉，笑得让人很想一拳伺候在他脸上。李玉臣向外走着，又回头冲他说道，“这谁又能知道呢？” 这一瞬间，秦铮感觉想杀了他。 ~ 沈安宁醒过来的时候，脑袋很疼。好半天，她不知道自己在哪，更不记得之前发生了什么。 可是她才想抬手摸摸头，就发现自己被绑得严严实实的。 不但绑了绳子，还有塑料的抽绳，结实极了。 “唔——”她想要大声呼救，才发觉自己的嘴巴也被堵得严严实实的。 她有点懵了。 好久，她才想起来，她侵入了秦铮的办公室，然后……然后秦铮来了……她在向他解释……自然，她解释不出个因为所以然来，因为她本就是偷偷溜进来的。 之后呢？ 她环顾四周，发觉自己身处于一个卧室一样的地方，在房间的正中央，白色的塑料布围起来了一张大床。里面躺着一个人，周围全是各种医疗器械。 那个人好似生了很重的病。 那不会是秦医生的女朋友吧！她还活着么？ “呜呜！”她拼命想要弄出声音来，希望那个人能起来救她，可是躺在床上的人没有任何反应。 也不知道挣扎了多久，沈安宁感觉自己已经精疲力尽了！ 她的脑子飞快转动，终于想起来，秦铮不知道为什么半夜来了，他一开始对于她的行为似乎并不是很生气，甚至还微笑着和她说话。可是两人聊了几句之后，她突然就被他打晕了！ 但沈安宁反而笑了。 她终于发现了秦铮的秘密，虽然此刻，她并不知道那秘密的全貌。 这时，房间的门开了，秦铮高大的身影出现在了门口。 沈安宁眼睛一亮，她从未如此刻一般，希冀着他的到来。 ~ 夏梦正在仔细地挑选给王倩倩的礼物，她已经订好了下周的机票，准备回去做伴娘。 这时，她接到了秦铮的电话。 “喂？”她等了一会儿，对面却没人说话。 “喂？秦医生？”她又试探着问了一句。 -- 第162页 “夏梦。”秦铮终于说话了，“你现在有空么？” “嗯……”她觉得秦铮的语气很怪，“您找我有事？” “是……，我……找到安宁了。”秦铮的声音有点哽咽，“她自杀了，我把她救了回来，但是她的状态很不好，我感觉她快要不行了，她想要临死前和你道个歉。” 即便知道沈安宁一定会死，夏梦还是心里一颤。 “好，我马上就过去。”她这样说道。 她开着车一路来到秦铮的诊所楼下，可是四下张望，却并没有见到警车。 但此时是白天，楼里的人进进出出，又有警卫。有了之前的前车之鉴，她不敢自己一个人上楼，便拜托警卫和她一前往。 警卫听了原委，又报了一次警，这才和她一同向楼上走去。 到了秦铮的诊所门口，夏梦唤道：“秦医生！” 诊所里很安静，连护士也不知所踪。壮硕的警卫也感觉到有点不对劲，手摁在了枪上，将她保护在身后，伸手推开了大门—— 两人慢慢向里面走去，穿过走廊，警卫又推开了秦铮的办公室。 “啊……”夏梦惊呼一声，冲上前去—— 办公室里只有沈安宁一个人，她躺在沙发上，似乎完全动弹不得了。她的手垂在沙发边上的一个盆里，里面全是猩红的鲜血！ 警卫赶紧打电话叫了救护车！ “安宁！”夏梦死死摁住女孩的手腕，捏住她的下巴，“沈安宁，你别睡！你看着我！” 沈安宁的眼睛转向她，失神地问道：“夏梦……？”与此同时，她惊讶地看到夏梦的身边，有一个黑色的、如墨的影子，带着可怕的、冰冷的气息，好像可以随时带走一切的生机。 即便是第一次死去，沈安宁也知道那个影子代表着什么…… 原来，原来那个影子是真实存在的。 原来，所谓被神眷顾的孩子…… 是被死神眷顾的…… “安宁……你别睡，救护车马上就来了！” “夏梦……”她因为失血过多，嘴唇又干又白，可她必须告诉她，“走……快走……回去……” “你在说什么啊！”她问道，“我回哪去！” “他……去找……找他了……小心……”沈安宁的眼睛渐渐失去了焦距，她看到那个黑色的人影走到了她的面前，冰冷的手抚摸在她的额头上，她浑身坠入冰窟似的发冷！ “……报警……”她喃喃。 “报警，我已经报警了！秦医生在哪？你别睡！” “夏梦……”沈安宁的声音更小了，“对不起……我……也要去找苏珊娜，说对不起……我……该走了……” 她的眼睛闭上了，一动也不动。 “沈安宁！！！”夏梦大声叫着她的名字，可是她再也没有丝毫反应了。 警卫意识到了什么，走上前来手指搭在了她的颈上…… 望着夏梦仓皇的眼神，他摇了摇头，轻声说道：“她死了。” 窗外传来了警车的鸣声。 “啊——” 夏梦猛地惊醒了，她这才发觉，刚才的一切，不过是一场梦！她明明还在家里收拾东西啊！ 可这时，她的电话响了起来——是秦铮的电话！ 她犹豫了三秒，才接起电话来。 果然，秦铮的声音传来，“夏梦，我……找到安宁了。她自杀了，我把她救了回来，但是她的状态很不好，我感觉她快要不行了，她想要临死前和你道个歉。” 夏梦呆呆的听着，感觉自己就快分不清梦与现实了。 她赶紧说道：“好，我马上去！” 看到她着急穿鞋，穆云书好奇道：“都该吃午饭了，你去哪啊！” “嗯……”她神色如常地撒谎，“宝娜要请我吃饭，你自己吃吧，别等我了。” “喂，等一下，这么无情的么，我都做好了！” 但夏梦已经飞快跑出门去了。 就如梦境中一样，她找到了警卫报警，又让他陪着自己上楼。 ——沈安宁已经死了。 和梦里一样，她割腕死了，根本没有来得及留下只言片语。 割腕后人会很快死去，夏梦知道自己来迟了…… 可是，秦铮呢？ ~ “叮咚——叮咚——” 李玉臣打开门，意外地看到秦铮站在门外。 “啊，秦医生，”他笑了，打量着他，半晌才说道，“你居然能找到我。” 秦铮阴沉着脸冷笑：“是啊，你以为自己能隐藏得多好。” 李玉臣垂头低笑，一手支在门框上，“让我想想，你来找我，是因为已经找到你女朋友了吧！” 秦铮绷着脸，一句话也不说。 “她都和你说了？” 他依旧不说话。 李玉臣摊开手：“你看，你之前还怀疑我杀了她，你可真荒谬。”他转身向屋内走去，“进来吧！刚好一起吃午饭。我想，你一定有很多话想问我。” 秦铮的手摸了摸后腰，那里，藏着一把锋利的刀。 他迈步走了进去。 第81章 消失的他 夏梦又被带回了警察局。因为她之前被沈安宁威胁过, 所以现在沈安宁死了，她的嫌疑最大！ 但是好在有警卫的作证，她只是被要求一遍遍叙述事情的细节。 -- 第163页 她感觉很崩溃, 同时也感觉这些警察很死脑筋：“……我已经说了很多遍了，是秦医生给我打电话我才去的，你看我的通话记录就知道了。你们找秦铮啊，我也有问题要问他。” “秦铮人在哪？”女警察问道。 “啊, 我不是刚说了我也在找他么？我真的不知道，你要我说几遍啊到底, 我要是知道我就自己问他了啊！但他是沈安宁死前见过的最后一个人！”她终于放弃和这些人沟通了, 强调道：“我要打电话给我的律师。” 在她的坚持下，女警说道，“手机可以给你, 但是你只能联系一个人, 并且需要在我们的监视下。” 夏梦对美国的法律并不了解, 不太确定她这样算不算侵犯人权, 但既然她允许她打电话，她就得利用这个机会。 可是她才预备拨通穆云书的电话，又有点犹豫, 她很怕穆云书又为她的事担心。 女警察一直鹰隼似的观察着她的表情，见状立刻问道：“怎么了！” 她心里一紧, 赶紧找出宝娜的电话来，拨通了，低声道：“宝娜, 我现在在警察局, 你能不能带个律师来, 保释我！” 女警察立刻道：“说英语！” 夏梦望了她一眼, 只得又重复了一遍 “我天，姐姐，你玩儿什么玩儿这么大！”宝娜大叫，“你犯什么事儿了！不，你别说，你什么都别说，先等我捞你！” 夏梦赶紧道：“你能让张涵去看看穆云书么？随便带他干点别的什么都好，别叫他发现我不见了，我怕他着急。” “好，你等我！”宝娜立刻挂掉了电话。 宝娜虽然看起来像个纨绔少女，但是做事很利落，半个小时后，她已经带着律师出现在了警察局。 又是一番漫长的交涉，直到下午六点，天色都有点黑了，宝娜帮她交了高额保释金，夏梦才被保释出来。警察严厉警告她，一旦她被传唤没有到场，将面临着更严重的指控。 宝娜心有余悸，“夏梦，你还好吧，我天，你玩儿真大，你是我朋友里第一个进美国局子的！你看见死人了？” 夏梦来不及和她说这些，她想要赶快给穆云书打个电话，于是急忙道：“你和张涵说了吗？” “说了，我让他告诉穆云书，咱俩去逛街了！哦，shit，我手机静音了，你等我看他有没有给我发信。”说着，宝娜拿出手机来，“shit！怎么这么多未接来电！” 她赶紧拨了回去，问道：“张涵，你给我打这么多电话干嘛？！” 夏梦听到张涵火急火燎的声音在说：“宝娜，你好歹看一眼手机啊，老穆不见了！” 夏梦一把夺过手机来，颤声问道：“什么叫不见了！” “啊，夏梦，”他迟疑了一下，无奈道，“我去你家找他了，可是他不在家，也不在学校，手机也关机了……我……我猜可能也没什么事，是我神经过敏，我正说要去查一下监控。” “……”夏梦立刻挂了电话，拿着她的手机给穆云书打电话，果然没人接。 宝娜劝道：“夏梦，你别急，他可能出去忘了带手机了……” 夏梦却好似着了魔，一遍遍打着。 突然，电话接通了。 “喂，穆云书，你去哪了！你去哪了！”她带着哭腔，急得直叫。 可是电话那边，一点声音也没有。 “喂，穆云书，你说话啊……”她哭了出来，“你不要吓我好不好，你去哪了！” “夏梦。” 她一愣，这个声音…… “我是秦铮。”似乎是察觉到她要说话，秦铮“嘘”了一声，“别说话，不然，你就永远也见不到他了。” 夏梦好像真的在一瞬间失去了声音。 “夏梦，你别怪我，我这么做，都是为了你好啊……”秦铮悲伤地叹气，“他在害你！！！你完全不明白，他会让你活得无比凄惨！……但我知道，你一定舍不得他。你自己来吧，我把地址发给你，你一定要自己来，不然，我现在就立刻杀了他。” 说完，他挂掉了电话。 “……”夏梦的脸色苍白至极。 “怎么了？”宝娜追问，“穆云书在哪呢？” “宝娜，把你的车借给我好么？” ~ 周遭越来越荒凉，路的两旁尽是密林，没有任何多余的车辆，更没有行人——她仿佛驶入了另一个世界。 小黑坐在副驾驶，安静得像一团墨水融在空气里。 她想问，难道你跟着我，是要去收取穆云书的灵魂么？ 可是她不敢问，她害怕问了，就会得到自己不想要的答案…… 她好后悔……她应该叫穆云书和她一起出来，或者，至少应该出事后第一个打电话告诉他…… 泪水模糊了视线，她一把擦去。 察觉到了她的动作，小黑微微歪着头，无声地看着她。 终于，按照秦铮的给的地址，她还是看到了那幢房子，伫立在荒郊野岭里，房子里亮着暖黄的灯。 小黑这时终于开口了：“你会杀了他，对吧？” 夏梦的手都在颤抖。 小黑又说道：“不杀了他，你带不走穆云书的。当然，杀了，也不一定能带走。” 她打开车门，向着那幢房子走去。 这个房子似乎很久没人住了，但是她看到走廊下有许多破败的玩具，看那些玩具的样子，它们之前的主人应该是一个小男孩。 -- 第164页 她鼓足了勇气，敲了敲门。 秦铮的声音从屋里扬了出来：“门没关。” 她苍白的手指推向门，“吱呀——”一声，门果然开了。 “过来吧，不用害怕。”秦铮的声音从右边的客厅传来，“我不会伤害你的。” 夏梦慢慢走了进去。 ——空荡荡的客厅里，穆云书的嘴被堵着，被五花大绑在一张椅子上，他的额头有血，整个人昏昏沉沉地睡着。 而秦铮紧贴着坐在他身边靠后的位置，刀夹在他的脖子上，温柔道： “夏梦，你来了。” 她惨白着脸说道，“秦铮，你如果是找我，就先放了他，趁我……”她忍耐了一下道，“趁我，还肯好好和你说话。” “趁你还肯和我好好说话。”秦铮垂头一笑，又抬眼看向她，“如果你不好好和我说话呢？要怎样呢？诅咒我去死吗？” 夏梦原本就苍白的脸，因为他的话，变得越发毫无血色了。 “我知道你有多厉害，如果你想，你可以轻易要了我的命。我们不如赌一下。你猜，在我死亡的瞬间，我能不能割开他的喉咙呢？” “别！”夏梦绝望地大喊了一声，做了一个近乎于投降的姿势，“你……你别冲动。” “好，你别害怕，我不想害你的，也不想吓到你。”秦铮指了指对面的那张椅子：“请坐，今天，是我们的最后一次心理治疗。我猜，你那个看不见的小朋友，也正跟着你，对么？” 小黑蜷缩在房间的角落里，歪着头打量着三个人。 夏--------------栀子整理梦心疼且焦灼地望着穆云书，同时冷冷地说道，“秦医生，你此时的行为，让我觉得需要接受治疗的人是你。” “是么？或许吧，我可能，也确实不太正常。但是，夏梦，这个人，他会害了你。”秦铮认真说道，“我知道我的行为看起来有多么异常，你会害怕也是正常的。但是这个人，留在他的身边，你一辈子都不可能好，你会永远活在痛苦里。” 说到激动处，秦铮的刀抖动着，给穆云书的脖子上割出了一条细细的血痕，看起来癫狂又危险。 “好，那你认为我应该怎么做。”夏梦维持着冷静的声音安抚他，“你告诉我，我听你的。” 过了几秒，秦铮似乎突然冷静了下来，他漂亮的双眼含笑望着她：“夏梦，你最恨谁？” “我谁也不恨。” “不，你问问你自己，你恨谁。你那个看不见的小朋友，是哪来的？它为什么会来？” 夏梦沉默了，她的呼吸急促起来。 秦铮又道：“你曾经和我描述过，你总会梦到一个很窄的甬道。实际上，很多人都描述过，死亡的时候人的意识都会通过一个甬道。就算是催眠，也是以通道做引导。所以，我猜，你是不是自杀过。” 她颤声道：“我跳过楼，我有这个印象，但是我记不得了。” “是你不敢记起来。”秦铮笑了，“但是你知道有些不对劲，不是么？我们先从最根源的问题开始，你最恨谁。” “我没有恨的人。” “是么。”他的刀压在了穆云书的脖子上。 “你别！”夏梦惊呼一声，随即颤声说道，“好，我说。” 她几乎没有什么犹豫地就说出了：“我……我恨我的父亲……” 这话一说出来，她感到一阵悲凉的痛苦。 那一直以来被她拼命压制的感受，那被她强迫忽略的情绪，如今轻而易举地就从嘴边说了出来。 不论她如何怨恨懦弱又糊涂的母亲，她心里最恨的，一直是父亲啊…… 暴力，冷漠，出轨的父亲…… 这个本该是世界上她最亲近的人之一。 她是恨他的，她一直恨他！ 秦铮柔声道，“为什么呢？仅仅是因为他殴打你么？” 她的胸口剧烈地起伏着：“是的……难道这个理由还不够么？” “不，不够。你说过，他虽然殴打你，但是平时对你还是很好的。在亲子关系中，只要父母还是爱着孩子的，孩子的怨恨不会发酵成你现在的样子。一定是有一个，更重要的理由，让你恨他。” “我……我不知道……” “是什么！” “我想不起来了！” 秦铮大喝道：“我现在杀了他，你能想起来么？” 第82章 我的父亲 “别！”夏梦哭着尖叫道, “我真的想不起来了，我求你让我想想！” 秦铮没有说话，等到她看上去冷静一点了, 他才温柔地引导着她：“……你要放松，要信任我，你可以闭上眼睛慢慢想，想象一下, 你现在回到那个很长的甬道里了，长得看不见头, 但是它其实是有尽头的, 只要你继续走下去，就会看到白色的光……” 他声音温柔，在他的引导之下, 夏梦不知不觉地进入了一种意识模糊的状态, 她好像真的回到了甬道里, 慢慢走到了甬道的出口。 于是, 那恐怖的梦浮上了她的脑海，“我……我有个模糊的印象，我的父亲要杀了我, 是真的要杀了我……我无处可逃，所以才, 跳楼了。” 秦铮怜悯地说道：“可怜的孩子，还有呢……” 夏梦睫毛颤抖：“我摔断了腿，很疼, 我原来喜欢跳舞, 但是我再也跳不了舞了。但, 但那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 他想要杀了我，这个世上本该是我最爱最亲近的人想要杀了我，那种恐惧比一个陌生人要杀了我还可怕，我从此都没办法相信任何人了……” -- 第165页 秦铮冷静地问道，“他为什么要杀了你？” “我不知道，他的脾气很暴躁，他总是会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生气，殴打我……” “但是他想要你的命，只有那一次，对么。” “……”好半天，她才说道，“是的。” “为什么呢？你仔细想想。” “可能是因为我反抗了……”夏梦抱住胳膊，“我第一次反抗……我推了他，我还，叫他滚开……” “反抗是因为，你感觉到他真的要杀了你，不是么？反抗是因为求生的本能。那么，为什么。”秦铮的声音越发严厉了，“为什么他要杀你！” 夏梦感觉脑袋又像要裂开似的疼了起来，她痛苦地抱着脑袋，“我想不起来，你为什么要逼我！你为什么要逼我！” “因为，我要让你知道，你真正想杀的人是谁。”秦铮的声音变得很轻，“因为我知道，你这么痛苦，你必须知道，造成你痛苦的人是谁……为什么……” 是……是谁…… …… 是我的父亲，他想要我的命。 为什么？ 为什么？ 她又想到了那个除夕夜。 她被关在厕所里，父母在说什么？ “房子批下来了，就是得等五年，不过没关系，是我们的迟早是我们的。五年其实也不算长，到时候刚好可以叫弟弟和小梦分房睡……慧芳啊，这个名额是我好不容易才要来的，你一定得给我生个男孩啊……” 她终于想起来了，在那年的除夕夜，母亲已经怀孕了？！ “姐姐……”一个细弱的声音响起，“姐姐……” 是谁在叫她！ 突然，一段破碎的记忆闪现在了她的大脑，在照相馆里，他们一家子照全家福。 可她的怀里还抱着一个牙牙学语的婴儿！ 摄影师笑眯眯地对她说：“小姑娘，你可要给妹妹抱好了。” 她郑重地点头：“叔叔你放心，我经常抱妹妹，我知道怎么抱的。” 她低下头，在婴儿带着奶香的毛茸茸的脑袋上亲了一口。 “我……我好像还有个妹妹……” 小黑一下子消失了。 那淡淡的奶香味儿，好像回到了夏梦的鼻端，毛茸茸的头发，那么软…… 秦铮的表情很惊喜，“然后呢？” “可我不记得了，我一点印象也没有，我家里没有任何妹妹生活的痕迹……为什么，没有人告诉过我，我有个妹妹……” “你父亲想杀了你，是不是和你妹妹有关？” “我不知道……”她很恐惧，“我真的没有一点印象。” 秦铮笑了，温柔地安慰她，“没关系，夏梦，你可以慢慢想，不必着急，记忆就是潘多拉的宝盒，只要打开一个缝，所有的都会向你蜂拥而来的，你终归会想起来的。而我，就是那个帮你打开宝盒的人。” 忽然！原本好似已经完全处于被催眠状态下的夏梦睁开了眼，死死瞪着秦铮！ “喂，你最好适可而止吧！”她的声音变了——变得细细的，眼神也乖戾且病态。 她看着秦铮，那冷漠的表情就像是一个野兽看着猎物！獠牙随时预备撕碎他的喉管。 秦铮的表情却变得惊喜了起来：“哦，是你……原来死神也可以占据宿主的身体说话么？” “夏梦马上就能好了，你为什么非要在这个时候节外生枝啊！”她眼神阴狠，“你以为自己很聪明么？” 可秦铮越发狂热了，“只有死过一次的人，才能召唤来死神，你会出现，说明夏梦一定性命垂危过。她诅咒的人，都是家庭的受害者，同时也是加害者，这说明，她要么是这样死掉的，要么就也是这样的人，对么？她是不是也害死过别人！” 小黑很意外地盯着他：“原来你同别的死神打过交道……” “不错，但是我发现的太迟了，我想知道，在她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因为这个世界上，唯有我可以帮她！” 小黑冷笑：“秦大夫，别自作多情。为了夏梦着想，我什么都不可能告诉你的。如果夏梦在没有找到所有的乘客就知道了真相，那她也活不了，这也是死神的准则之一哦！” 秦铮很意外地盯着它，“所以……你在保护她？” “是呀！”小黑很愉快地说道，“不然呢？” “你不想要她的灵魂么？” “如果我有了足够的灵魂，为什么还要她的。” 秦铮突然语无伦次起来，“不，不可能，她应该是最后一个，为什么？你对她产生了感情？” 小黑古怪地看着他，“不可以有感情？” “所以，你最终的目的，不是要带她离开？不是为了让她获得纯粹的解脱？” 小黑轻蔑地冷笑，“你在说什么鬼话啊。确实有很多人，得到了死神的眷顾也自杀了，但死神确确实实是为了帮他们活下来才来的，而不是要他们的性命啊！死而复生的代价就是她送给死神9个灵魂，这是死神对她的眷顾。9是最大的数字，这个道理，你懂吧。九个灵魂换一个灵魂，这很划算。” 秦铮仿佛受到了极大的震撼，眼中一下子充满了眼泪。 “只要她找到了乘客，就会好好活着了。”小黑笑了，幸灾乐祸地说道，“哦，莫非你以为，死神出现，是为了宿主的灵魂么？” -- 第166页 她笑道，“我知道了，另一个死神附身的是你认识的人，你以为死亡于ta而言是解脱，所以帮助了ta的自杀？” “别，别说了……”他好像要在崩溃的边缘了。 “哇，你真的很蠢诶！”小黑“咯咯”笑着。 “所以你呢？死神需要一个载体，很明显夏梦不是这个载体，那你是谁？！”他问道。 “我不告诉你！”她笑着。 “难道，你……你就是夏梦害死的那个人？”秦铮蓦然醒悟，“你难道是，她妹妹？” 小黑的笑一下子消失了。 “因为她的死和你有关，所以她必须连你一起都忘记！可如果是她害死了你，你为什么还要帮她！” 她阴沉着脸说道，“秦铮，你真的又聪明又蠢，夏梦可没有害过任何人。但是，你至少说对了一点，如果要解决所有的问题，需要杀掉那个根源的人。我之所以还由着夏梦来见你，就是希望由你来告诉她，她最终需要杀的那个人是谁。你已经做到了，就请别节外生枝了。” 说完，她好像很生气似的闭上了眼。 又过了十几秒，她才再度睁眼——她已经又变成那个温柔的夏梦了…… 而夏梦很讶异地看到，秦铮怔怔坐在那里，满脸都是泪。 他好像突然变得失魂落魄了起来。 “秦医生……我尽力了……”她不明白发生了什么让他这样颓丧，唯恐他又失控，低声哀求着。 好半天，秦铮才勉强笑着，笑得惨淡又悲切，“夏梦，你……你现在知道了，你应该去杀掉那个你最恨的人……” 夏梦血红的眼睛望着他，“秦铮，你是想要让我杀了我的父亲么？！” “不，我不是想让你杀了你的父亲，我只想让你杀掉那个从你一出生就摧残了你的人格，折磨你的人。”秦铮顿了顿，忽然笑了，“而且，我也不叫秦铮。” 他慢慢道，“重新自我介绍一下吧，我，叫李玉臣。” ~ 警察终于来了。 张涵在公寓查监控的时候，发现秦铮推了一个巨大的箱子去了地下停车场。而宝娜也察觉到了夏梦表情的不对劲，两个人一合计，觉得事情已经超出了他们的控制范围，宝娜扭头就回警局报了警。 她还特意留了个心眼——夏梦开车走的时候，她故意没有取走自己的另一个手机，所以，现在她的手机信号便成为了追踪的绝佳助力。 夜晚的山间又湿又冷，宝娜裹着毯子，听到警长在问：“房子的主人查到了么？” “查到了，户主是一个亚裔女人，叫李晓敏，她是一个单亲母亲，之前住在英国，后来来了这里之后和儿子生活在一起。她死后，她的儿子就回英国读书了，但是目前没有查到孩子父亲的信息。” 这时张涵也赶了过来，他停好了车，身边还跟着三个男生：“宝娜，你收到我给你发的视频了么？” 警长意识到他们认识，招手示意他过来，同时把李玉臣的照片给他看：“你认识这个人么？” “认识！”张涵立刻就说道，“就是他带走了我同学！” 调查的警察也插嘴道：“这个人原来就住在夏女士的公寓，楼下的保安不知道房子已经换人了，所以还是放他进去了。” 警长立刻向周围的警察使了个手势，于是警察便慢慢的如同鬼魅一般将整个房子包围了起来。 张涵惊魂未定，向宝娜问道：“老穆，还有夏梦，他们不会有事吧！” 宝娜想说“不会”，却又感觉自己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 相较于屋外的紧张阵势，屋子里依旧是静悄悄的，夏梦感觉到就像做梦似的不真实。 就在前一秒，秦医生突然告诉了她一个新的名字！ 不，那不是一个新的名字，李玉臣，是卖给她房子的上任户主的名字！他们没有直接交易，是通过中间律师签的合同。难怪他可以自由地进出公寓，他早就和里面的人相识，或许也知道一些他们还不知道的通道！ 可如果他不是秦铮！那么难道真的秦医生，已经被他杀了么？ 这样想着，夏梦也就这样忍不住问了出来。 “没有……”李玉臣微笑，“但如果我今天还有机会从这里走出去，我会杀了他。” 夏梦心里一动，问道，“他曾经是你的心理医生，对么？” “不错，他还是我女朋友Nora的心理医生。” 夏梦的脑中一闪而过一个画面…… Nora Nair！？ 那个父母死在湖里，又被警方通缉的女孩！她是李玉臣的女朋友！ 难怪她会觉得那个女孩眼熟——她的照片就一直摆在秦铮的桌子上啊！ 夏梦不安地问道，“那……你为什么要杀秦铮？因为他没有治好Nora么？Nora父母的死，和他有关系是么。” 李玉臣苦涩一笑，“我想杀他，是因为，他是我的父亲。” 夏梦愕然！ 第83章 最后一面 李玉臣环顾着房子, 轻声道：“本来是相识于微时的情侣，可以共苦，却不能同甘。在他拉到了第一笔投资后, 有资本成立心理诊所，就抛弃了我的母亲，抛弃了我。从小，我的母亲一个人, 要打三份工，供养我。我对父亲抱有很大的幻想, 直到……我再次见到他。” 他笑了：“他已经又找了有钱的女朋友了, 桌子上摆着他女朋友的照片，据说，他们快要结婚了。所以, 什么血脉亲情, 都是骗人的……呵……其实我们长得挺像的, 但是他居然完全没有认出我来, 而且我感觉得到，他见我的第一面，就不喜欢我。” -- 第167页 夏梦看到窗外有个人影一晃而过, 她意识到警察来了，赶紧顺着秦铮的话问了下去, “你是通过Nora找到他的？” “不错。”李玉臣好像很疲惫地说道，“我也是学心理学的副教授，至少这一点我没有骗过你。我认识他, 是因为Nora参加了一个互助会, 我在他们的合影上看到了他, 和我母亲藏起来的照片一模一样。” 李玉臣幻想着父亲能够再回到母亲身边, 甚至还去找了父亲的未婚妻。他将父亲的无情与冷漠告知了那个女人，并且意味深长地说道，“你总不会，还能愿意和这样的男人在一起吧。那我或许，还要叫你一声妈。” 那个富有的女人沉吟了许久，才说道，“我接受不了，我感谢你来告诉我。”与此同时，她又冷笑道，“可是，你以为这样，他就会回到你母亲身边么？你以为我和他分手，他就会来找我，然后我就会把你的说辞转告给他，你们好上演一出父子相认的戏码么？小孩，你可真不了解你的父亲。” 李玉臣得承认，她确实要比自己更了解父亲。 秦铮的冷漠并非只是对他和他的母亲，而是对所有人，他的女朋友不再联系他，他只是表现得有点焦躁，除此之外，全然没有别的反应。 李玉臣不甘心，不断刺激他去找前女友，也由此，他知道了那个他非常不喜欢的患者，其实是他的亲生儿子。 说到这里，秦铮笑着擦去了眼角的眼泪，“抱歉，说起来之前的事情，我变得有点感性。” “所以是他害死了Nora的父母，你就更恨他了，对么？”夏梦追问。 李玉臣的表情有些古怪：“Nora和你一样，是被神眷顾的孩子。” “你是说Nora她……” “她也拥有诅咒别人的能力。” 他望着夏梦震惊的面容，轻声补充道：“她需要为死神找到9个乘客，最后两个，就是她的父母。” 夏梦猛地意识到了什么，“安宁和我说过，之前参加互助会的7个人里，最后只活了她一个，所以，是你帮Nora找到了乘客？” 他悲伤地笑着：“是的。我父亲的诊所要搬来这里，我就趁机把他囚禁起来然后冒充他。事实上，在我第一次见过他后，我就已经开始这样做了，好在，我的职业素养让互助会的人都相信，我就是那个心里医生。Nora还以为我父亲把他的诊所赠送给我了，她一点也没怀疑，她可真是个善良的姑娘啊……” “那Nora现在在哪……” “她，死了。” “不可能！”夏梦断然否定，“只要找到所有乘客，就能活下来！” 小黑或许是个有点邪恶的孩子，但它绝不会骗她。 “我也以为，除掉了最根源的人，她就能好好活着了，甚至于，她和死神的关系也变得好了起来。可最后，她却承受不了自己诅咒死父母的痛苦。”秦铮的表情有点落寞，“所以，我就鼓励她自杀了，对于她来说，其实死亡原本就是她最好的解脱。” “什么？！”夏梦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不必惊诧，在她迎接死亡的那一刻，她确实解脱了，她露出了我从未见过的释然的笑容……”他的表情变得迷醉，好像在回味那样的场景，“我真的很爱那样的她，或许有一天我也会解脱。我也是不被期待的孩子。当秦铮知道我是他儿子，你知道他的第一反应是什么么？” 他笑了，“他想杀了我。” 秦铮找上门来，并不是为了父子相认这样感人的戏码，而是为了杀了他这个人生污点。 “他觉的我是他人生的阻碍，他说他从来都没有盼望着我出生，是我的母亲的自私，是我的母亲想要要挟他，才导致我来到这个世界上。他认为我会毁了他的一切。” 夏梦感觉到一股愤怒的情绪在胸口激荡，忍不住问道：“那你呢？” “我？” “你为什么还没自杀呢？” 李玉臣愣住了，神色变得难堪起来。 “你的女朋友既然参加了互助会，就说明她在积极地寻求治疗，她会因为这个事有负罪感，说明她是个本性善良的女孩！可你呢，你鼓励她杀人，鼓励她去死，难道这就是你所谓的解脱和治疗么？既然如此，你为什么不去死呢？你为什么还没杀了你的父亲呢？你自己都做不到的事，却蛊惑她去做！你根本就是个混蛋！你父亲去杀你，是真的因为你是他的人生污点么？还是说，因为你做了这些事，他才要杀你呢！李玉臣，你不是心理医生，你自己也是个病人，是你害死了你的女朋友！你怎么敢有脸说爱她！”最后一句，她几乎是尖叫出声！ “不，不是的，她真的解脱了……夏梦，你和她一样，你难道理解不了么？我给她再多的爱，她依旧被她的父母折磨，我有时候甚至觉得，我想替她杀了她父母。”他流泪道，“但是当她死的时候，你真的应该看看她的样子，她很安详，她解脱了！” “我认为，自始至终，该死的人，都是你……”夏梦冷漠而坚定地对他下达了死亡通知。 “夏梦，不是所有的死神都像你的死神一样的，你的死神爱你，但Nora的死神并不爱她！我希望她幸福，就像我此刻希望你幸福一样。而且我也知道，我冷漠的父亲，不像你所说的那样，是因为我做了错事要惩戒我……如果可以，在我死后，请你去看看他吧。那时你就知道，至少在这件事上，我对他的感知是没有错的。” -- 第168页 李玉臣说着，表情突然变得狰狞起来，“夏梦，你终归会知道，我是没有错的！你狠不下心来，你和你的死神试图蒙蔽我，因为你被这个男人蒙蔽了，他让你错觉只要有爱就能挽救你！不是那样的！你会一辈子都生活在阴影里，他所谓的爱只是罂粟，只会让你短期解脱，但你见过了美好，就会陷入更深的痛苦里！只要这个骗子不再蛊惑你！！你就能清醒过来了，你就会看到世界的真相，只有死亡才是彻底的解脱！” 他已经彻底疯了，猛地抬刀向着穆云书的脖子扎去！！ “啊————！！！” 在夏梦的尖叫声中，李玉臣头顶上沉甸甸的吊灯直直掉落了下来砸在了他的身上！灯上破旧且暗淡的水晶挂饰砸落一地，而李玉臣和穆云书一起都被巨大的灯覆盖了！ “穆云书！”她尖叫一声扑了上去，于此同时，警察破门而入。 灯砸了下来，李玉臣的刀便扎歪了，此时穆云书的手臂上鲜血淋漓。 可他依旧在她怀里无知无觉，眼睛半睁半闭，醒不过来。 而李玉臣躺在一边，吊灯尖锐的装饰将他钉在了地上，就连那些水晶，也被他的血染成了暗红色。 “夏梦……夏梦……”李玉臣满嘴鲜血，却悲切地看着她，仍不肯罢休地喃喃道，“我没有错……解脱吧……” 她不想再多看这个人一眼，只是紧紧抱着穆云书。 在这一刻，她只想要他在身边。 ~ 在医院接受治疗后，穆云书的吊水里被护士加了小计量的安定类药物。 “病患有点脑震荡，伤口夜间也可能会疼，也许还会发烧，睡个好觉对他有帮助。”护士叮嘱道。 夏梦仍然眼巴巴地望着穆云书，仿佛眼前的男人不是真实的，而是会随时消失。 他依旧晕晕乎乎、浑浑噩噩的，但他却握着她的手，很清晰地说道，“小梦，别怕，我爱你……” 夏梦哽咽着靠在他怀里，“你睡吧，我就在这里守着你了。” 他本就头晕脑胀，如今在药物的作用下，很快就又沉沉睡去了。 过了大约五分钟，夏梦抬起头来，看到穆云书已经睡着了。 她轻手轻脚地走出了病房。 在送穆云书来医院的时候，她才知道，原来秦铮也被送到了这里。 虽然因为长久地被李玉臣注射药物而像个瘫痪在床的植物人一样，但他终于还是捡回了一条命来，至少仅仅是经过短暂的治疗后，他已经恢复了意识，也能说话与抬手了。 他固然想要杀了他儿子，但是李玉臣却从未下定决心杀掉他的父亲。 夏梦推开病房的门，看到秦铮坐在病床上，依旧好似个活死人似的模样，眼睛却是睁着的。 “你是谁……”他有好几个月无法说话了，现在开口，声音好像都不属于他了。 “我是李玉臣的朋友。”她轻声道，“他……死了……” 好半天，她以为秦铮又变成了植物人，可是他低笑了一声，说道：“死得好。” 夏梦难免惊愕，“他是你的亲生的孩子。” “那又如何，如果亲生孩子就特别的话，世界上就不会有那么多孤儿了。”他愤恨地说道，“他就是为了要我的诊所，要钱。当年他母亲说把他流掉了，我信了，女人啊，可真是个谎言的机器。” “我想，孩子的诞生，也和你没有做保护措施有关吧。流掉一个孩子，对母亲来说是多么艰难的事情。” “请注意你的说辞，小姐，男人和女人，本来生理结构就是不同的。她自己都不在乎自己的身体，别人又怎么会在意呢？” “你巴不得他死，对么？”夏梦问道，“即便他这么多年来都想着你，想要见到你。” “他并不是在我许可的情况下出生的，我因为他，结婚的事情都泡汤了，你这么说，好像是希望我对他有一点恻隐之心？可惜，我对他只有无尽的厌恶、恶心。现在他死了，很好，我丝毫不觉得难过，我只觉得，终于摆脱他了。”秦铮长长吁了一口气，“孩子，总会再有的。男人到了70岁也可以有孩子。但是要求我在多年后对一个莫名其妙的男人的死抱有遗憾和伤感，实属为难我了。” “所以你很开心他死了，李玉臣说，你想要杀了他。” “是他先袭击我的！”秦铮怒道，“我带了刀都没能自保！” 夏梦沉默地站在那里，她好像也能想象到，在发现李玉臣是他的孩子后，秦铮也是用这套冷漠的说辞对付他的，甚至还想要杀了他。 她又问道，“你知道李玉臣的女朋友Nora么？李玉臣说她自杀了，但是尸体一直找不到。” 秦铮很冷漠地说道，“不知道，警察也问过我了，我不关心。他的一切，我都不关心。” “她曾是你的病人。” “哦……我想起来了……是她啊！我那个儿子，对她很上心。但事实上，心理治疗什么的，无非就是说两句好听的话哄她开心罢了。”秦铮有点累了，无所谓地说道，“反正她有钱，我就当陪她聊天了。没想到她会被那个逆子哄得自杀……” “你……你不是心理医生么？你应该给她开一些药物稳定她的病情啊。” “小姐，深入骨髓的东西，吃药会有用么？我当然给她开了药，其实不过就是短暂地为她续命、让她看起来像个正常人罢了。或者我这样说你能不能明白呢？”他微笑，“她的父母都不在意她死活，我一个外人在意了，又能怎么样呢？” -- 第169页 第84章 还差一个 夏梦听到自己颤抖地说道：“死的人, 应该是你。你早在离开李玉臣母子的那天，就该死了。” “你说什么！”秦铮愤怒了一瞬，随即笑道, “无所谓你说什么了，心腹大患已经死掉了，我不在乎了。” 该说的话已经说完了，夏梦沉默着转身离开。 小黑坐在秦铮的枕头旁, 漆黑的手慢慢掐住了他的脖子。 夏梦木然地回到穆云书的病房。 李玉臣至少有一点说得很对，她需要这样的精神鸦片, 穆云书就是她的鸦片, 她精神世界的一点世外桃源。 不管心里多么难过，多么痛苦，她知道他不会离开她, 并且会温柔且充满爱意地对待她。 爱的行为是不会折磨你的。 爱不会让你失去平衡, 或者引起你自责的情绪。 当有人在向你表示爱的时候, 你会感到自己在为人所接纳、关爱、看重和尊重。 真正的爱造就的是温暖、愉悦、安全、稳定、和内心平静的感受。* 她就在这样安全又平静的感受中, 躺在穆云书的身旁。 他还在睡着，却无意识地抱紧了怀中的人。 夏梦揪着他的衣服，轻声道：“穆云书, 我爱你。我们一辈子都在一起，好不好？” ~ 幽暗的甬道内, 巴士车的外皮已经爬满了血管似的锈迹。 夏梦被迫坐在车里，看到一个男人慢慢走上车来。他佝偻着背，脑袋歪着, 嘴角挂着长长的唾液 ——是秦铮。 他坐在了前排最后的空位上。 然后, 他慢慢地, 僵硬地回过头来望向夏梦。 她突然感觉到一阵窒息般的惶恐, 随即，她感觉自己好似一瞬间瞎了。 好半天，她才意识到，不是她瞎了，而是这个屋子没有开灯。 ——这里是秦铮的诊所。 就在她的对面，电脑微弱的屏幕照亮了沈安宁的脸，她正拿着一堆照片在看。 夏梦走过去，也拿起来看，只见照片上是一个小男孩的母亲抱着他，还有李玉臣和Nora的合照。 这时，沈安宁好像突然看到了她一样，猛地抬头盯着她。 夏梦被吓得后退了两步。 可是沈安宁似乎只是神经敏感，盯了一会儿，又低下头继续看照片了。 她听见沈安宁笑了一声，自言自语道：“秦医生，你的母亲也是亚洲人，你并不是混血儿啊……”她又拿起一张颇有年代感的双人合照，是一对青年男女的照片，翻过来，背面写着：李晓敏，秦铮，照于黄石公园。 “诶？”沈安宁一怔，又拿起那张母子合照来，翻过来，上下写着：李晓敏，李玉臣，照于洛杉矶。 沈安宁心中有所触动，急急翻看了所有照片，慢慢的，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念头盈上心头——她所知道的秦医生，明明是这个照片上的小孩，而秦铮，应该是这个老照片上的男人才对！ 她又拿起自己看到第一张照片…… 上面的人，是Nora没错…… 可是这张照片上的Nora是闭着眼睛的，她好像一个睡美人一样…… 她好像…… ——已经死了？ 这时，办公室的门被打开了，夏梦被吓了一跳，却看到沈安宁反而不慌不忙，走上前质问起了李玉臣。 在看似平和的对话中，沈安宁被他打晕了。 转眼，夏梦又来到了一个新的房间，她看到沈安宁的嘴被堵了起来，绑在椅子上，而李玉臣坐在她对面，好像十分恼火地垂着头。 塑料布遮挡的病床上，躺着真正的、被药物控制着如同植物人的秦铮。 “安宁，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啊……”李玉臣终于开口了，语气中透露着惋惜，“其实你已经自由了，本来，我一直认为，你应该直面自己的恐惧，杀掉你的姑姑和姑父，但是现在，夏梦都替你解决了，你只要熬过公诉，就会有大好的人生等着你，你为什么……”他闭上眼睛，表情十分难过。 “呜呜……”沈安宁挣扎着想要说话。 李玉臣叹气，粗暴地抬手扯拿出了她嘴里的纱布。 “秦医生……”她含着泪叫他，嘴唇因为长久塞着纱布而变得干白。 “你应该已经知道了，我不是秦铮，”他指了指躺在那的父亲，“秦铮是我父亲。我叫李玉臣。” “我明白了，秦医生病了，所以把这个诊所给了你，对么？”沈安宁满怀希望地问道。 李玉臣难以置信地看了她一眼，脸上露出讥讽的微笑来，随即，笑容越来越大，他笑得简直抬不起头来，好半天才停下来，“安宁，我多想告诉你，你的猜测是真的，我太希望你说的是真的了，可是，并不是。他遗弃了我和我的母亲，还想杀了我，所以把他变成了这个样子。很抱歉，击碎了你的幻想，本来我打算就做三个月，就把诊所卖掉离开的。你看，我连公寓都卖掉了，你还以为我会在这里呆很久么？” 沈安宁似乎被打击得不轻，但她仍勉强着笑道：“没关系，没关系，你是秦医生也好，李玉臣也好，我都爱你。我知道你的女朋友离开你了，我听到你对着她的照片怀念她。但是没关系的，我会永远在你身边。” “安宁，你这么着急需要爱情，是因为也想要被救赎吧……” 沈安宁安静了。 -- 第170页 李玉臣叹气：“听了Amber的经历，想到，如果他可以被爱情治愈，那么我也可以。幻想着会有一个王子来拯救你。但是安宁，你本就不需要被任何人救赎，因为你非常狠毒，非常自我，你不是公主，你是巫婆。爱情是美好的东西，如果你真的渴望爱情，如果你真的想变美好，又怎么会对苏珊娜和夏梦做出那样的事来呢？” 沈安宁哽咽了：“我是巫婆，我恶毒，可是我想要拥有爱情又有什么错？我也想要被治愈，我想要脱离痛苦，我想要寻求温暖，我有什么错！” “你没错，但是你不配啊。”李玉臣温柔道，“不是说你姑父做的事让你不配，而是你之后做的事让你不配。” 他站起身，走进塑料布遮挡的空间里。 沈安宁冲着他朦胧的背影哭喊道：“对不起，对不起，我错了，我知道错了，这样可以么？我只想要有人爱我，我太寂寞了，我每天都会在梦里梦到我父母的尸体被送去火化，我真的太想有个人来爱我了！我只是希望那个人是你！” 李玉臣走了出来，手中拿着一个针管，里面装满一点不明液体。 “你……你要做什么……”沈安宁一下子止住了哭，不祥的感觉蒙上了她的心头。 “安宁，即便我和你在一起，你内心也不会平静的。你多疑，警惕，你内心充满了仇恨，你这一生都无法相信任何人，更不会相信我这种烂人。你会过得很不快乐。我曾经以为我救了你，所以我一直很关注你。但是现在我知道，我彻底失败了。但为时不晚，我知道有一个办法可以让你永远快乐。” 他说着，针尖戳入了她的胳膊。 “不！不！”她剧烈挣扎起来，但是他已经将药物推完了。 “别怕，这只是一点让肌肉松弛的药物，”李玉臣轻声道，“安宁，我会把夏梦叫来，你仍有机会道歉，然后平静的死去……” 他解开她，万般珍视地抱起瘫软的她来，将她放置在沙发上，随后拨通了夏梦的电话。 他一边语气紧张又悲痛地打电话，一边已经不紧不慢地倒了一些热水在一个盆里，放在了沈安宁的身边。 挂断电话之后，他半跪在沙发边，轻声说道，“不知道老天会不会给你这个机会让你道歉了。” 随即，他深深地割开了沈安宁的手腕，将她的手放进了热水盆里。 他轻轻地抚摸着她的头发，“如果夏梦赶不到，也没办法了，毕竟按照这个出血量，你会在五分钟内死去。安宁，祝你获得内心的平静，祝你来生找个好父母。”说完，他便转身要出去，可是夏梦却看到，他在出门前，突然停了一瞬，又回头看了一眼那个北极熊的标本…… 周遭的一切开始消融，夏梦又来到了秦铮的病房。 在她离开后不久，秦铮便因为长时间的药物作用引发了肾衰竭，他浑身抽搐着想要去摁墙边的铃，却不知道为什么，那个铃看起来那么远，就是摁不到…… 终于，他的手臂颓然落下，脑袋歪在床边，口涎吊得老长…… 夏梦又回到了车里…… 最后一排，正中间的位置。 算上死去的秦铮，车已经满员了。 可她感觉到了一阵强烈的不祥，她朦胧意识到，这辆车一旦满员，就会开走！ 开向一个没有人想去的地方。 可是为什么它还没有开走？ 这时，她感应到了什么般缓缓抬头——她赫然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一车的死人都正在看向她！！！ 寂静的车内，所有被她诅咒死去的人，有的烂如肉泥，有的焦黑如碳，有的头脑破碎，为数不多面容完好的，也都惨白如纸，眼睛混沌如死鱼目——而这些可怕的脸——都转向了她。 死人们在注视着她！ 第85章 重归故乡 她甚至余光感觉到, 坐在她左右的沈安宁和沈桂男，那可怕的脸也正在对着她。 夏梦害怕得浑身战栗，缩成一团, 可她不明白他们在看什么？！他们又为什么要看着她！ 冰冷的感觉从心脏处开始蔓延，又是那熟悉的恐惧从心底生长出来，宛如冰冷的藤，捆住了她的四肢, 让她动弹不得！ “小梦！” 是穆云书的声音。 “你醒醒，你做噩梦了。” 她猛地睁开眼睛, 看到了穆云书的脸, 她害怕地一下子抱住了他：“穆云书，我好怕……我好怕！” 穆云书抱着她，轻声道：“小梦, 我被你害死了。” “啊, 什么？”这时, 她突然看到, 穆云书的胸前不知道什么时候正插着一把刀！而自己的手，就握在那把刀上！ 鲜血淋漓了他的病号服，而小黑像条黑蛇一样从穆云书的身后探出头来, 轻声说道：“还差一个，你只有一个礼拜的时间了。” “啊———！！！” 夏梦尖叫着醒来！ “小梦, 怎么了？又坐噩梦了？”在她身旁，穆云书睡得迷迷糊糊地坐了起来。 她脸色发白，想哭, 却又流不出眼泪来。她茫然地看着身边的穆云书, 他睡眼惺忪的, 一脸懵懂。 这是真的么, 这次是真的了吧！ 她抱住他，是的，他的身体热乎乎的，像个小火炉。 穆云书在药物的作用下仍然不能完全清醒，又抱着她躺了回去，“又做噩梦了？你别怕，我在呢。我可以保护你……你再也不用害怕……” -- 第171页 “我得回家一趟，你记得吧？”她含泪说道，“我得回去，给倩倩做伴娘。” “我知道，等我好了，我陪你回去……”他好似梦呓一般说道，“你别一个人回去……” 夏梦抑制不住哭了出来，但她飞快克制住了抽泣，“你好好养伤，好么？我很快就回来……有些事，我需要处理。” “不好……”即便意识不清醒，他依旧执拗地坚持。 她强笑道，“我每天都给你发信，每天都告诉你发生了什么。只是一周而已，我回自己家，你害怕什么……” “我怕你难过……我不想看你难过……”穆云书说着说着，已经又睡着了。 夏梦爱恋地抚摸着他的脸，低低地啜泣着，“你相信我，我会处理好的。” ~ 夏梦的安排是非常妥当的，她照顾了穆云书两天，确定他没事儿了，也不发烧了，便和护士说，如果穆云书问起来，就告诉他自己回家去准备衣物了，还要给他准备饭。 飞机上也有wifi，她一直骗他，直到再也骗不下去了。 穆云书发来一个愤怒的小狗表情包，随即又发信来：【又骗人！道歉！没有诚信了！】 她心虚坏了，赶紧回复道：【对不起，你受伤了就好好养伤，实在放心不下过两天回国也行。】 【你给我骗得团团转！就算是回去做伴娘，也不差这两天，我陪你回去不行么？】 【我想要你多休息两天啊！你的伤口那么深！再说，我回自己家，你害怕什么，我爸妈还能吃了我不成？】 好半天，穆云书才说道，【我买明天的飞机！】 夏梦忍不住发了个语音过去，“你敢！穆云书，你给我老实待着，你受伤了。我可不是被人绑架了，我是自己回家。” 他亦发了语音过来，被遗弃的小狗似的可怜，“哦，你还知道我受伤了，丢下我就跑了，还骗我说回去给我做饭，我真的是望眼欲穿，差点饿死在医院里。我洗澡都没法洗！” 夏梦忍不住笑了，娇声哄他，“对不起，我雇张涵帮你洗！我也给你请了一个男护工嘛……” “啊？那是不是太便宜他们了……” 夏梦越发笑得停不下来，“要点脸。” “哎，我好像发烧了……”穆云书之后改成了发文字，【护士正在给换药，说伤口有点发炎……偏偏老婆在这个时候居然能撇下我跑路了，我如果告诉别人我其实有老婆，他们会信么？】 夏梦又可怜他又笑，“所以你就老实呆着，好吧，我改了，四天，好不好？你要是到时候来不了，我先回去。你就在医院里老实呆着，行不行？” 半天，穆云书很想问，你其实是想去找你的妹妹吧。但他又忍住了。 即便当时头脑不清醒，他其实还是听到了一些…… 夏梦又发信来：【我知道你不高兴，我们就约定好了，四天之后我就回去，我想要你养好身体。】 穆云书又发了语音过来：“那你每天都得给我发信，等你回来了，我要去冰岛看极光。” “是是是，等我回去，我就要缠死你，让你觉得烦。” 他发过来一个【奸笑】的笑脸：【我才不会烦呢。哎，头好晕……】 夏梦有点紧张：“怎么回事，是因为发烧的缘故么？” 他回道：“被某只猪欺骗了，饿得。” “……” ~ 夏梦走了，热心的张涵便如约承担起了照顾穆云书的大任来。但他虽然好心，实在算不上细心，于是过了两天，穆云书觉得脑袋没事儿，便决定回家养着。 但是没想到的是，张涵来接他的时候，李飞洁居然也跟着来了。 “老穆，你俩先收拾，我那车好像停的不是地方，得再停一下。”张涵火急火燎地说完，又跑了出去。病房里于是只剩下了穆云书和李飞洁。 穆云书沉默不语，坐在椅子上闭目养神，只当她不存在。 同时他也在心里感慨，张涵确实心大…… 李飞洁讪讪地说道：“之前的事，对不起……” 她望着穆云书，他瘦了很多，显得面部的线条更凌厉了，就连头发也长长了不少，搭配着殷红又饱满的嘴唇，宛如一个哥特风的男模。 他冷冷道：“我想这话你应该跟夏梦说。” “是，但是我不想和她说。”李飞洁表情有点愤懑：“你和夏梦住了这么久了，应该也知道我没撒谎吧，她确实生病了吧！我不懂你为什么会选择她，我是真的不懂。你难道不担心你的孩子会遗传她的病么？你不觉得她发疯的时候很可怕么？” 穆云书冷着脸，“你看到的是可怕，我看到的是勇敢，是她和自己的本性斗争。我很爱夏梦，这种爱，是我也没想到自己可以获得的。李飞洁，你活得很认真，很精细，其实，你大可以继续计算、比较、选择自己喜欢的人，不必非要强迫自己去理解我和夏梦之间的感情。” 李飞洁一怔，脸猛地涨红了。 “我希望，这是我们最后一次对话了。”他拎起自己的东西，冷漠地绕过她向外走去。 ~ 夏梦一下飞机，夏文斌和毛慧芳就已经等在那里了。 夏文斌的车早就换了更奢华的宾利，就连毛慧芳气质也变了许多，一脸的贵气。一看到女儿出来，毛慧芳差点喜极而泣，“小梦，这里这里！” -- 第172页 夏文斌看她只有一个小包，赶紧问道：“怎么没有行李啊？” “没拿行礼，家里不是什么都有么？”她打了个呵欠，“累死了。” 与她所设想的不同，真的见到了父母，她的反应并没有那么排斥，甚至还有点倦鸟归巢的感觉…… 或许是因为父母对她归来的期盼是如此真实又热切。 “来来，快上车，哎呀，爸爸的好多朋友可都想见你呢！”夏文斌热切地说道，“你这走了这么久没回来，家里亲戚回头也叫来。咱们好好开心开心！” “爸，我还需要倒时差呢……”她无奈地抗议，“我真的很困。” “哎呀，人还能困死不成，就吃个饭，吃完了，你爱睡到几点睡到几点，爸爸不管你。” “……”夏梦心知说了也白说，聚餐这种事，她从来也没有成功推掉过。但她既然打算问妹妹的事，就不预备从一开始就和父母对着干。 她坐在副驾驶，看到了毛慧芳的钥匙放在座位上。 在那一串钥匙中，有一个老旧的黄铜钥匙尤其与其他钥匙格格不入。 毛慧芳和夏文斌正在兴奋头上，说个不停，她便一边应着，一边悄悄将那个黄铜钥匙卸了下来…… 到了酒店楼下，毛慧芳笑道：“你们先上去，我去停车。” 夏梦困得眼皮子直打架，叹了口气，拖着身子跟着夏文斌上了楼。 进了豪华的包厢，已经有五六个叔叔在那里等着了，楚有才也在，夏梦维持着礼貌一一打了招呼，便和父亲一起坐下。 “哎呀，夏哥，咱家姑娘可真好看啊！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啊！”其中一个马脸叔叔夸赞道，“孩子，你还记得我不，我家塔塔是你的小学同学。” 夏梦完全不记得自己有这么一个同学。 这时，夏文斌突然打岔道：“哎呀，先别忙着叙旧，咱们来点菜，点菜。” 于是大家又开始点菜，楚有才嘘寒问暖道：“小梦，累坏了吧。” 楚有才她是最熟悉不过的，忙笑道，“嗯，还好，就是有点困。” “叔叔给你点碗雪蛤燕窝，你先喝点，暖暖胃，今天叔叔请客，你想吃什么就点什么。” “诶！”夏文斌一挥手，“别跟我争，今儿我请客。” 马脸叔叔和另外几个叔叔也争执了起来：“哎，咱闺女回来了，轮的到你请么，绝对不行啊！” 夏梦只是笑着。 这与国外迥异的热闹，实在是久违了。她拍了一张照片发给穆云书，然而他此时可能还在睡觉，没有回复。 很快，菜都上齐的时候，夏梦感觉有点不对劲了，毛慧芳怎么还没来？ 她赶紧给毛慧芳发了个微信，而毛慧芳却回道：【妈妈碰见熟人了，聊一会儿，你们先吃。】 夏梦感觉很奇怪，这一大包厢男人，就她一个女孩。 她有点介意地慢慢吃着菜，也不怎么说话了。 这时，夏文斌站起身来举起酒杯，笑道：“大家都知道，今天我闺女回来了，我高兴坏了。当初她结婚太仓促，结完婚就出国了，哎呀，所以结婚了这么久，你看看，还是个不懂事的小姑娘呢，都是被我惯坏了，有什么办法，就这一个姑娘，只好宠着。今天来呢，就是麻烦大家，跟孩子好好说说，免得以后回国了，婆婆家里嫌弃她。我就在这里谢谢大家了。” 说完，夏文斌一饮而尽。 夏梦的表情一变，她这才发觉，这房间里，自始至终就没有毛慧芳的位置！ 这不是请她吃饭，这压根就是鸿门宴！ 这时，一个国字脸叔叔已经笑道，“小梦看着这么乖巧，一看就是个勤快懂事的姑娘，还用我们说什么啊！肯定是那种贤良淑德的好妻子。” 夏梦的笑变成了一点冷笑：“不，我不喜欢做家务。”她强调，“我老公更喜欢，我让他做。我会帮他分担一些，其余的，家里有家政阿姨。” 国字脸笑道：“还是不一样的嘛，都说要抓住一个男人的心，就要先抓住他的胃。” 夏梦微笑：“那他应该找个厨子。” 国字脸叔叔有点说不下去了，看了夏文斌一眼，好像在说：你这姑娘，是有点……那个…… 哎，找他们来就对了呀，这么任性的姑娘，以后怎么能跟婆家搞好关系？ 善良的叔叔们都很为她着急。 于是另外一个圆脸赶紧开始了另一个话题：“小梦打算要孩子了吗？” 夏梦耐着好性子说道，“目前还没有考虑。” “叔叔老家有一个秘方，特别灵，回头给你，保证你一次就生个大胖小子！不信你问你张叔，灵不灵！你爹就是当时没碰到我，不然啊，你也是个男孩！” 楚有才看出来夏梦已经不高兴了，笑着打岔：“你个老东西，当年怎么不给我呢？” “没给你，你家不也是大胖小子么，对了，天奇最近怎么样啊！” 话题转移到了楚天奇身上，夏梦这才稍稍缓和了神色。 楚有才说，楚天奇在职读了博士，在一家大的外企做了高管：“就是死也不找对象，给我愁得哦！” 马脸急忙笑道：“老楚，天奇那才多大，等到30了再找也来得及！孩子这么优秀，回头找个20出头的都行！” 夏梦感觉自己又要到爆发的边缘了。 -- 第173页 夏文斌这时候道：“诶诶，就是啊，男人嘛，三十一枝花，这女孩一直走下坡路，老这么任性可不行，诶，老邢，你快跟我家丫头说说你老婆的事儿，小梦，你邢叔叔的老婆，可是再贤惠不过的了！” 方脸赶紧道：“确实，小梦，不是和你吹，我老婆对我那是真的没得说啊，知道职工只能生一个，说什么也要想办法给我生个儿子！结果，一生下来，是个闺女，我都没说什么，她自己就哭了，说对不起我，我真的感动得不知道说什么好，就发誓要一辈子对她们母女俩好。” 夏梦难以置信地说道：“她说她对不起你？” “是啊，我当时真的，眼泪都下来了，她受了那么大罪，却还在心里惦记着我……咱们这心也是肉长的，你说一个人真心对你好，你能不感动么？小梦啊，你对一个男人好，他才会惦念你，感激你。” 夏梦感觉自己已经神经错乱了，简直不知道该先骂谁才好！ 这些人是真实存在的么？是父亲找来故意恶心她的么？ 她感觉自己的手气得直发抖，回过神来时已经拨通了穆云书的电话，还摁了免提。 “喂……小梦，你到家了--------------栀子整理？”穆云书睡意朦胧地说道。 几个叔叔面面相觑，不知道她想干嘛？ “穆云书，我问你，”她冷冷问道，“家里活谁干！” 穆云书带着睡意笑了，“问这个干嘛，谁干也轮不到你干呀。” “想要小孩么？” “这个问题不是讨论过了吗？” “想要男孩还是女孩？” “管他男女，你能生我就千恩万谢了。怎么了，突然问这个。” “假如说能选呢。” 穆云书打了个呵欠，“那你选吧，我觉得都行。说话怎么这么僵硬啊，谁惹你生气了？还是又看社会新闻了？” 场面一下子尴尬了起来。 穆云书点破了夏梦的情绪——她生气了。 夏梦继续冷冷地说道：“你要是敢强迫我生男孩，我阉了你，信不信？” 一下子，叔叔们的脸色变得精彩纷呈，夏文斌差点要隔着电话给女婿跪下！ 穆云书反而低笑了起来，笑声低沉又悦耳：“信，你个心狠手辣的，啥干不出来。咋了，刚回家就生气，你爸妈催生了？”他已经猜到电话另一头有“旁听”的人了，只不过缘由没有猜准。 “没有。”她的语气这才缓和下来，温柔道，“你还发烧么？” “就是低烧了一会儿，打了点滴早就退了。你又坐飞机又倒时差肯定也累坏了，赶紧休息吧，啊。”他殷殷叮嘱。 挂了电话，包厢内一片寂静。 夏梦站起身来，说道：“刚才我妈妈给我发信了，说她那边的朋友也有个局，让我去见一下。不好意思了叔叔，我一会儿再过来。” 自然，她不会再过来了。 她铁青着脸扔下一屋子客人出门，打了个出租车，报了王倩倩家的地址。 夏文斌不断地给她打着手机，过了一会儿，毛慧芳也给她打了电话过来，她全给挂断了。 心里冰冷，又感觉恶心。 恶心得恨不得割肉剔骨把一切都还给他们！ 过了一会儿，她又很后悔刚才在冲动下给穆云书打了那个电话，她这是在干什么，只是被激了一下，就半夜给穆云书打电话，她是疯了么？！ 可是，打完那个电话，她确确实实感觉自己没有那么气了，至少原本她打算给桌子掀了，现在改成了直接离开。 夏梦苦笑：或许穆云书，确实是她的良药。 到了王倩倩家时，她已经在楼下等着了，见夏梦下车来，她赶紧对着电话说道：“是是，她来找我了，我接到她了。” 挂了电话她赶紧冲过来，“我的祖宗，你一回来就离家出走了？你爸妈又来找我了。” 夏梦木着脸：“我不想回去……” “好好，不回去，今晚住我家，可你这啥也没带么……” “带了，给你买了礼物。新婚快乐。”夏梦把项链塞给她，叹气，“你陪我去买包裤衩吧……” 晚上，夏梦洗完澡拿起手机，看到手机已经被父母的信息电话狂轰乱炸过了，她一条也不看，全删了，一头栽倒在床上。 最后，逼不得已，毛慧芳被夏文斌撺掇着又给王倩倩又打了电话。 “喂，阿姨，夏梦已经睡了，她说她在飞机上睡不着，我看她真的是累坏了……”王倩倩用气声说道，“坐飞机又坐车，还得倒时差，不如就让她先睡吧。” 毛慧芳一下子语塞，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她确实太久没见女儿了，光顾着兴奋，光顾着开展他们再次改造女儿的大计划，忘记了夏梦回来有多疲惫…… 就连王倩倩都知道关心夏梦…… 她突然有点害怕，她还在信息里埋怨夏梦不懂事，要是夏梦看了，更该生气了。 她也不自觉地压低了声音道：“那倩倩，你明天跟她说，我和她爹真不是有意的，叫她别介意，还是回来住好不好？” 电话又被夏文斌抢过去了，“倩倩，你和她说，叔叔们也都是好意，她要不喜欢，不听也行，别生气呀！这一生气就跑了，是什么毛病啊！哎，这孩子，脾气也太大了。” “好的叔叔阿姨，我……我知道了……”王倩倩苦笑，“我一定跟她说，我劝劝她。” -- 第174页 挂了电话，毛慧芳和夏文斌坐在空荡荡的家里发呆。 夏梦的房间在毛慧芳接到她的电话后就被光速收拾了出来，新洗好的床单被罩，还点了熏香，屋子所有的东西都整整齐齐的，还有她给女儿买的新衣服和新包放在床上，等着给她一个惊喜。 夏文斌工作很忙，但仍坚持要一次性休掉所有年假，跑回来接夏梦。 天还不亮，毛慧芳和丈夫就起床开车去机场了，见到女儿的一瞬间，她真的高兴坏了。 她就怕夏梦真的一生气不回国了，满世界乱晃，他们去哪找呢？ 结果，夏梦气跑了。 毛慧芳委屈得想哭，又强忍着，咬牙骂夏文斌：“我说什么来着，叫你别管她别管她！你弄这么一出，又给孩子气跑了！让她直接回来喝点粥睡觉不行么？都是你！不听我的！” “她这动不动就离家出走的毛病还不是你惯得！”夏文斌后悔，却撑着架势骂道，“我还不是为了她好！想让她更受婆家喜欢！而且，也想让她吃好吃的啊！” “你管她呢，人家小穆都没说什么，人家婆婆都没说什么！轮得到你上赶着去管！”毛慧芳怒气冲冲，“现在孩子不回来了，你怎么办！你去给我把小梦接回来！！！” “那她现在已经睡觉了，我怎么接啊！” “明天去接！”毛慧芳终于还是忍不住“呜呜”哭了，“快两年了才回国，你这干得是什么事儿啊！你干什么把孩子越推越远啊！你看不出来么，她翅膀硬了，她想飞哪飞哪！她本来就讨厌这个家！讨厌咱俩！！！你，你还想让她更讨厌！” 偌大的客厅里，夏文斌垂头丧气地坐着，沉默着…… 毛慧芳哭着扭身回了卧室，把门锁了。 她怀着满心的怨恨，故而并没有发现，在她的钥匙串上，少了最关键的那一把。 第86章 我的小满 王倩倩的婚礼与一般人的婚礼并无什么区别, 酒店，红毯，聒噪的司仪。饶是如此, 她和丈夫在台上感动得直流眼泪，惹得捧着戒指的夏梦也跟着一起哭。 等到下台来吃饭的时候，夏梦差不多被单身的男士们包围了。 “抱歉，我已经结婚了。”她微笑着说完, 大家只好遗憾地散开。于是，她看到人群外一个女孩正盯着她瞧。 这女孩极其眼熟, 她却半天想不起来她叫什么名字。 女孩似乎也发觉了, 主动说道：“夏梦，我是米璁。” “啊，米璁, 潘美西的那个小跟班。”她想起来了。 米璁一下子脸红了。 “你找我有事么？”她很冷漠。 她“吭哧”了好半天才说道：“我想和你道歉, 我其实很早就想和你说, 但是觉得当面说更好……当年我不知道她给你打电话是为了骂你。” “什么打电话……”夏梦记不得了。 “高考前一天, 她打电话骂了你。” “哦……”她这才模糊想起来这件事，随即笑笑，“没关系, 也没影响我什么。” “对不起……”米璁小声说道，“美西她, 现在过得也很不好……失业之后，她的脾气好了很多了……” “不好意思，我对她的人生毫无兴趣。”她打断了女孩的叙说。 米璁怯怯地说道：“我知道, 你一直看不起她。” “我确实看不起她, 但是不是因为她平凡, 而是因为她刻薄又恶毒。我看不起那种因为一点小事就去伤害别人的人, 当然，我也看不起任由别人伤害的人。” 米璁身子一震。 “没什么别的事，我就继续吃饭了。”她笑着转过身来，不预备再与她多说了。这时，她身边又落座了一位男士。 “抱歉，我已经结婚了。”夏梦没好气地抬头，随即惊喜地说道，“老楚？” 是了，王倩倩结婚，楚天奇当然也会来了，他们的关系一直不错。 “难得你还记得我。”楚天奇抱怨，“我刚才在你面前晃了好几次！” 楚天奇和之前也不太一样了，整个人气质更沉稳，脸的棱角也更加分明，但当他笑着和她打招呼时，那没心没肺的笑容仍与当年如出一辙。 “刚才人太多了，我都迷糊了。” “你还是一点没变，”楚天奇打量着她，“那天你回来的事儿，我爸和我说了，他让我见着了你，和你说一声抱歉。” “没事儿，楚叔叔对我很好。”她浅笑，“怪不得他。” “回来有什么安排么？想去哪玩儿，我带你去！” “要去玩儿？”新娘子王倩倩已经敬了一圈酒，闻言也凑了过来道，“这平市有什么好玩儿的。” 夏梦微微一笑：“我之前的旧家就在平市，我想回去看看。” “诶，真的么？”王倩倩笑了，“和我老公是半个老乡了。”正说着，她又被叫走了。 “夏梦，你先吃饭，”楚天奇很豪爽的说道，“吃完了，我开车带你过去。” ~ 楚天奇一路开着车，越走越荒凉。 不对吧，夏梦家里这么有钱，怎么可能住在这里呢？ 他忍不住探头道：“夏梦，你确定你之前住在这里么？好荒凉啊。” “当时我家穷，所以分的房子位置也很偏。不过那会儿其实挺热闹的。”夏梦看了一下周围，叹气道，“不会有错，我都记着呢。” -- 第175页 她的表情有点凝重，还有点近乡情怯，她有点害怕即将面对的真相，她怕那是她不想看到的。 “怎么了？”楚天奇垂头问她，“感觉你不太高兴。” “没事，”她笑笑，“我们上楼吧。” 似曾相识的旧家，一切都还维持着之前的样子，甚至于，桌子上还摆着水果，虽然已经有点萎缩了。但看得出来放在这里也不过两三个月而已。 母亲一直都有回来看望这个地方，这是夏梦的第一感觉。 小小的房子和夏家如今的豪宅没法比，她看到门框上有许多痕迹，俯身下去，她看到了一个横杠，旁边写着：夏梦。 心中一动，她向着更低一点的地方寻找，果然，还有几条矮矮的横杠，但却没有写名字。 或许都是她一个人的身高…… “天奇，你能不能帮我找一下，作业本或者日记本一类的东西。”她环顾着熟悉又陌生的家，我去主卧找找。 “好，”楚天奇跃跃欲试，“可是你要找什么啊？” “找我妹妹。” “你还有个妹妹么？”楚天奇的声音从次卧传来，听上去很诧异，“从来没听你说起过。” 夏梦感觉自己好像又是在做梦似的不真实。 这时，她看到了厨房的门！ 黄色的门。只有一半有玻璃…… 正和她那个可怕的梦里一模一样！ 原来，那真的不是梦么？ 她好像有点梦魇住了似的站在那，动弹不得。想走过去，却又不敢，只是呆呆在那里站着。突然，她感觉腿很疼，就像摔断了一样疼，“啊……”她低呼一声，俯身看去，光洁的腿上看不出任何端倪来，但里面却好像断了似的疼。 “夏梦！你来看这个！” 楚天奇的声音响起，夏梦顷刻间感觉腿上的疼痛又消失了。 她应了一声，又看了一眼厨房，心神不宁地走进了次卧。 楚天奇把手里的一个黑皮日记本地给她，“你看这个，好吓人。” 她打开来看，只见里面画满了尸山与骷髅，写满各种慑人的话：“杀了你”，或者是，“去死吧”。写下这些话的人力道之大，说是要杀人也会有人信的。 这个日记本让人看了非常不舒服。 她去看扉页，上面并无署名。 “这是谁写的，好吓人啊……”楚天奇看着有点汗毛倒数，“你爸妈居然还留着……” “不知道。”她无奈笑笑，“你还有发现什么么？” “哦，有这个。”他把又一个日记本递给她，强调道，“我没有打开看。” 夏梦一看那个本子就知道他为什么这样强调了，因为本子的封皮上就写着“夏梦的日记”几个字。 看那工整又有点稚嫩的笔迹，好像是她小学写的。 夏梦将日记收进自己的包里，也跟着他随手翻了起来。 两人找得满头是汗，却没有别的收获了。家里的书本要么没有名字，要么就是只有她的名字。 ——根本没有另外一个孩子存在的痕迹！ 楚天奇看到外面天色不早了，迟疑道：“要不咱们今天先找到这？” “嗯，”她有点不甘心，但仍无奈点点头。 两人走出门来锁门，楚天奇突然“诶”了一声，手机打开手电筒照在门上，“你看门上有字。” 夏梦一看，只见门上浅浅地写着，“爱女夏梦。” 她心里又惊又暖，手指抚上去。 这一刻她想，父母依旧是爱她的吧…… ~ 回到家里已经半夜十点了，夏梦实在是困极了，吃了两口饭便又睡了，临睡前，毛慧芳殷切地和她打招呼：“小梦啊，明天家里来客人吃饭，你可别起太晚，你舅舅大伯叔叔还有你楚叔叔他们，都要来……” “哦，我知道了……”她趴在床里，挥了挥手。 这一次，她睡到了早晨九点才起来。 亲戚们陆陆续续都来，她和亲戚们聊了会儿天，她才回到房里，打开了自己曾经的日记本来看。 说是日记本其实并不合适，因为连日期都没有，有的时候写到一半，就戛然而止，变成了拙稚的画。显然，她在写日记的时候，并没有把这个日记当成一回事。 一开始，都是一些小孩子的玩闹和没有日期的废话，直到翻到了某一篇，夏梦有点怔愣住了： [妹妹出生了，比我早一个月。] 后面又写道：[妹妹出生了，爸妈再也不关注我了，但是我要保护妹妹，因为我是姐姐] 这时，夏梦脑袋一疼，一点零星的片段闪过她的脑海…… 好像是夏奶奶在责怪妈妈这么早就给小满断奶了。 毛慧芳很委屈地说道，“妈，这不怪我，小满和夏梦不一样，夏梦打小就乖乖的，吃不上奶也慢慢嘬，可小满你也看到了，她性子急，生下来喝不够奶能给自己气得直揪头发，现在长牙了，就咬我，我实在是太疼了……都流血了……” “疼，能有多疼，孩子咬你，还不是你奶水不够！还不是你娇气！”夏奶奶怒气冲冲的，“连个男孩都生不出来，生的闺女又不肯好好喂养！” 画面交错中，又是小满跟个夜哭郎一样在半夜里扯着嗓子哭，夏文斌气得直接把枕头从屋子里扔了出来，大骂道：“妈的混蛋！再哭就给她掐死！” -- 第176页 夏梦感觉自己头晕目眩的，她软软瘫坐在沙发上，头在回忆中好似要裂开似的疼！ 门外传来了亲戚们的说笑声，她却觉得那些笑声越飘越远，好像虚无缥缈的去了另一个世界！ 但她终于在记忆的深处，找到了那个小女孩！ 小满，原来我真的有一个妹妹。 为什么我会忘记你？ ——小满生下来脾气就很急，甚至于可以说脾气很坏，小的时候还不明显，急了只会哭，大了一点之后，连夏梦都敢打。 她打人的时候，下手狠极了，眼神就像一个小狼崽一样，没有一点温度。 但平时好起来的时候，小满是个再好看不过的漂亮孩子，是和姐姐夏梦如出一辙的甜美。 姐妹俩好看得不像是父母亲生的孩子一样。 即便暴躁，小满最喜欢的就是姐姐。不光是因为夏梦漂亮，还因为夏梦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会护着她的人。她打小就因为脾气暴躁的缘故经常被父亲打，每次挨打了，她就跑过来抱着夏梦嚎啕大哭。 才五岁的小女孩，就已经会哭着哀求她去做世界上最狠毒最可怕的事了：“姐姐杀了他，姐姐杀了他好不好……” 然而在小满眼中强大的夏梦也还是个孩子，她只得抱着妹妹安慰：“没事了，小满，姐姐在这里呢，姐姐护着你！” 有时候父亲不解气冲了过来，她会抱着小满，苦苦哀求，“爸！小满太小了，你别打她，你打我吧……” 于是，巴掌便会劈头盖脸地落在夏梦身上。 每到这时，毛慧芳甚至还会觉得大女儿有点傻——这孩子，居然自己去找打？ “你不许打姐姐！我杀了你！我要杀了你！”小满发作起来简直是个小野兽，嚎啕大哭着，冲上去一口咬在父亲的小腿上，然后被夏文斌踹去一边！ 夏文斌的腿鲜血直流，姐妹俩哭成一团。 这时，小满就会伸出手来去接她的眼泪，自己却嚎啕着：“姐姐别哭，姐姐别哭，我以后都听话，姐姐别哭！” 夏梦倒在了沙发上，她浑身冷汗，颤抖得厉害，她感觉自己即将要面临着最可怕的回忆。 第87章 她还活着 那好像是一个炎炎夏日, 已经升入初一的夏梦坐在那里堆乐高，已经搭好了一座城堡。她觉得这个城堡好看极了。 这时妹妹走过来在她旁边坐下。 5岁的妹妹小小的一团，软软的头发, 声音细细的，奶声奶气的命令：“姐姐陪我玩儿。” 她抬眼看着妹妹——小女孩眼圈红红的，也不知道谁又惹她不高兴了。 “那你陪我搭乐高吧！”她说着，递了一块给妹妹。 可小满不知道发什么疯, 突然一伸手，把她搭好的城堡给推到了。 “啊, 小满, 你干什么啊！我搭了好久了！”夏梦很崩溃地叫起来。 “陪我玩儿。” “我不就在陪你玩儿么，你这个讨厌的小孩儿！我好不容易搭好的！” 妹妹突然哭着扑上来打她：“打你！打你！” “你干嘛啊！”夏梦护着脸赶紧站起身来，“你怎么这样啊！我又没招惹你！” 她跑进父亲的房间, 委屈地说道：“爸爸, 小满打我, 你管管她吧。” 夏文斌似乎是要外出, 冷着脸道：“她又打不疼你。” “挺疼的……”夏梦忍不住道，“我能打回去么？” “你敢！”夏文斌瞪她，“别让我收拾你！” 他对着镜子整理好衣服, 对女儿道：“我有应酬，你在家好好看着妹妹。” “可是妹妹打我……”她小声而委屈地重复。 夏文斌和没听到一样出了门。 夏梦回到自己和妹妹小屋子, 妹妹依旧坐在那儿，眼巴巴望着她。 “姐姐，和我玩儿吧。”明明是可爱的妹妹, 黝黑的大眼睛, 和她一模一样的翘翘的鼻子, 为什么妹妹会是这样古怪的脾气啊…… 夏梦以为自己就很不能满足父母的要求了, 没想到妹妹的脾气更坏、更叛逆，连带着她也总是挨打。 夏梦满心委屈，她耐着性子说道：“小满，你去自己玩儿会儿别的，我要做作业了。” 小满哭了，她狠狠抓了抓脑袋，扯着自己的头发，突然，她又冲上来要打夏梦。一边打一边哭着喊：“不要！不要！打死你！” “你干嘛！你给我衣服都扯坏了！你走开！”她把她推倒在地上，“小满，你再这样我就还手了！” 小女孩一轱辘爬起来，又冲过来：“打死你！打死你！” 小孩子打人没有轻重，只会贸了劲儿用力打。夏梦又惊又怒，挨了好几下，感觉妹妹跟鬼上身似的发了疯！ 她终于忍不住了，学着爸爸那样，一巴掌狠狠打在了妹妹脸上，又给她推倒在了地上：“你不要闹了！！！你到底发什么疯啊！！！你老欺负我，我可是不会忍着你的！” 这一次，妹妹没有再冲上来。 她躺在那，突然浑身开始抽搐，似乎是咬着牙一样说道：“脑袋疼！脑袋疼！” “你别装了，你这招骗不了我。”她说着，坐下来继续堆她的乐高，“装疯卖傻，你这都是我玩儿剩下的。”夏梦委屈得眼眶发红，“家里谁都欺负我，连你也是么？我对你那么好！你还说你最爱我，结果你也欺负我！” -- 第177页 “姐姐！” “你别叫我姐姐，我不做你姐姐！” “额额……”妹妹嘴里发出了奇怪的声音。 夏梦仍在生气：“你别做那种怪声，你不道歉，我不会原谅你！烦死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妹妹一动不动了。夏梦看了她一眼，怕她着凉，把小床上的被子拉下来盖在了她身上。 还是让她睡觉吧，真是烦死了。 夏梦又重新开始堆乐高了。 过了没一会儿，毛慧芳就回来了，她叫道：“小梦，和妹妹来吃西瓜了。” 但是只有大女儿一个人走出来。 “小满呢？”毛慧芳擦着汗问道。 夏梦怏怏地说道：“刚睡着，叫不醒她。”她委屈告状，“妈 ，小满打我，打得可疼了。” “哎呀，她还那么小，打你两下又怎么了？你这孩子就是，一点委屈也吃不得。”毛慧芳走进卧室去叫小满起来。 过了十几秒，夏梦听到屋里传来母亲撕心裂肺的哀嚎声。 医院的病房外，夏梦惶惶地坐着，她年纪还小，对于死亡尚且没有明确的概念。但毛慧芳抱着小满踉跄着跑出去的时候，她惊慌失措地扑上去要去抓住妹妹的手，那小小的手冰凉冰凉的，没有一点温度。 小猴子一样的爪子冰凉。 妹妹的手怎么会那么凉呢？ 妹妹的头发上怎么会有血？她之前没有看到她流血了啊…… 心里有一个声音说道：因为她死了…… 病房里，毛慧芳撕心裂肺地哭着，夏梦整个身子都是僵硬的。 她心里有一个不确定的声音在问：是我杀了妹妹么？ 妹妹死了么？ 如果我没有打她就好了…… 如果我没有推她就好了…… 如果她说脑袋疼的时候，我赶紧打电话告诉妈妈呢…… 或者哪怕告诉邻居阿姨…… 如果没有玩玩具就好了…… 死了就是永远见不到了…… 我可能永远也见不到妹妹了…… 她还那么小，被她打几下又能怎么样呢，我为什么要还手呢…… 如果我让她打就好了…… 病房的门打开了，夏文斌搀扶着哭到脱力的妻子走了出来。 夏梦站起来，想问他们小满怎么样了，可是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的心里充满了悲痛与恐惧，她仿佛已经看到了结果…… 本来已经止住的眼泪不受控制地顺着她的脸庞流了下来，在尖尖的下巴上汇聚成水滴，落在她的胸口。 她突然变成了一个哑巴。 这时，她看到了父亲望向她的目光—— 失望，憎恶，愤怒…… 夏梦惊恐地后退了一步。 夏文斌用极其冰冷且厌弃的语气说道：“畜生，你还有脸哭。” 她感觉心里像是什么东西破碎了一样！ 父亲快步冲上来，一巴掌扇在她的脸上，再度喝道：“你还有脸哭！！！” 母亲只是跪坐在地上，好像已经失去了灵魂，根本不管她。 她在这一瞬间，被父亲判处了死刑，有一个声音从脑海里冒了出来：“是你杀了我，是你杀了我。” 细细的，软软的，是明明就是小满的声音。 “姐姐，你为什么要杀了我！！！”她脑子中的小满尖叫了起来。像是发疯的老鼠一样撕扯着她的每一根神经，顺着血管啃噬着她的心脏！ 她想起来了，她都想起来了！！！ 可是，记忆仍然死死地捆缚着她不让她离开，似乎是决意要将她非要揭开的丑陋一次性倾泻给她！她感觉自己变成了小满，她看到了一段不属于自己的记忆！ 恨意盈满了心头，她看到父亲在那换衣服，好像要准备出去，于是，她用恶毒的语气，用小满那细声细气的语调说道：“你会死的，你出门就会被车撞死。” “你说什么？”夏文斌难以置信地望着幼小又恶毒的女儿。 小满满是怨恨地盯着他，却冷笑：“我没有说什么。” 夏文斌怒从心头起，一把揪起女儿来向一边搡去！ “咣”的一声，小满的头狠狠磕在了桌子腿上，夏文斌一惊，后悔地上前道，“小满，你没摔疼吧！” 可小满既没有哭，也没有闹，她反而小兽一样使劲推开了父亲，埋着头跑了出去。 夏文斌心神不宁的，好似在犹豫要不要过去看看女儿…… 夏梦“嚯”地站起来，她感觉自己的周身冷下来，静了下来。 是的，那天，除了她，还有谁在家呢？ 夏文斌。 小满是从他屋子里来的。 她来的时候，眼睛红红的，那是因为，她被夏文斌打了！！！ 是夏文斌杀了她的妹妹！ 后来呢…… 后来她醒了，却唯独忘记了小满的事……而家里的人也觉得她是因为小满的事被刺激，绝口不提这件事了。 是这样的！ 就是这样的！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姥姥会对她挨打这么神经敏感，也明白了奶奶为什么和她说，不要恨她爹。她甚至也明白，为什么自己离家这么久，连奶奶都会打电话来催她回去看看，她的母亲却只是抱怨，从不强迫她回去。 她的亲人们，想要把她和那件事隔绝开来，甚至于舅舅迅速就给夏梦办理了转学，夏文斌也趁着工作调动搬家去了新的地方，他们抛弃了那个旧家，抛弃了小满，抹去了一切她存在的痕迹。或许，他们的想法很简单，小满已经没了，不能再搭上一个孩子。 -- 第178页 他们知道小满是夏文斌杀的么？或许知道，或许不知道，但是这个问题已经没有意义了，因为夏文斌依旧好好地活着。 夏梦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房间的，她听到母亲在招呼她：“小梦，你在房间里干嘛呢？开饭了，快去，把厨房的酒杯拿过来。” 毛慧芳依旧是那么的粗心，没有发现女儿的一点异常。 夏梦只觉得精神恍惚，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她已经站在家里的厨房里了。 ——手里拿着一把菜刀。 她望着菜刀上自己的朦胧的模样——脸色苍白得几乎没有一点血色，黑发坠落在脸颊两侧，她就像是一个女鬼一样！ 屋内是客人们的欢声笑语，她还能听到夏文斌在“哈哈”大笑。 夏文斌说：“不是我自夸，我家小梦那真的是百里挑一，女婿也是万里挑一，诶，要说教育孩子，还是得我来啊！” 这时毛慧芳说道：“哎，小梦怎么还没有把酒杯拿过来。” 她刚一起身，却被吓得猛地坐了回去，因为女儿直挺挺站在门口，状若厉鬼，手里还拿着一把菜刀！ “小梦！你这是，你这是干嘛啊……”毛慧芳颤声出声，才发觉屋里不知道什么已经变得寂静得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到。 夏梦发红的眼睛却直直看向夏文斌，抬起菜刀指向他，声音轻的宛如一片鹅毛落下，“爸，我想知道，小满是怎么死的。” 夏文斌的脸色大变。 这时楚有才慢慢站起身道：“小梦，有话好好说，你先听叔叔的，把刀放下。” “坐下……”她刀锋一转，后退了两步，“楚叔你先坐下。” 于是楚有才又惊惧地慢慢落座，安抚道：“好好，我坐下，我坐下，你千万别冲动。” 她又向夏文斌问道：“爸，小满是怎么死的。” 等了两秒，没有等到回答，她突然歇斯底里地尖叫起来：“你说啊！！！”她咬着牙，说出了盘旋在自己心里的猜测：“是不是你杀的？！是不是你杀了她！！！” 毛慧芳失声大叫：“小梦！你胡说什么！你这孩子，中邪了！？” 夏梦却依然死死盯着夏文斌，“我那时候虽然小，但是我记得很清楚，当天是你走之后，小满才来找我的，她哭了，为什么哭？因为你推了她，她的头撞在了桌子腿上。” 夏文斌铁青着脸，依旧没有说话。 “你他妈的聋了！我问你话呢！！！”她大吼，“是不是你杀了小满！你是不是自己也知道，小满是被你害死的！但是你怕我妈和你离婚，你就栽赃到了我头上！！！你骂我畜生，你才是畜生！你这个畜生！” 这时，她看到一个黑色的人出现在了自己眼前。 她现在知道了，那是小满了。 “小满……是他杀了你，对么？”她颤声问小满。 小满抬手指向夏文斌道：“你该杀了他了。”顿了顿，她冷漠地说道，“他，就是你要杀的最后一个人。” 它早就变高了，变得和夏梦一样高，冰凉的小手握着她的手道：“杀了他。” 夏梦的手在颤抖。 “杀了他。”它附在她耳边说道：“你恨他。” “不……” “或者，对他说出那句话吧，”小黑的声音仿佛变成了千千万万的声音，“对他说，你去死吧。你知道的，只要说出来，你就可以让他去死……” 夏梦捂着脑袋，望着夏文斌颤声道：“我只要你一句话，小满是不是你杀的！我妹妹是不是你杀的！” “你这个混账！”夏文斌紧绷着脸皮，终于开了口，“家里还有客人！你失心疯了是么？还不把刀放下！” “是不是你！！！”她绝望地尖叫！ “你疯了，你真是疯了！”他冲着毛慧芳咆哮，“你听听你女儿在说什么！” “因为你杀了她！你自己心知肚明！”她崩溃地大叫，“你为什么不承认，你为什么要推到我头上来！你还是人么！你……” 那句“你去死吧”就在她的嘴边了，可她说不出口。 那是她的父亲啊…… 发烧的时候背了她五公里去最近的医院，天冷的时候给她暖手，曾经也会摸着她的脑袋说“小梦真是老天爷赐给我的宝物”…… 可是，为什么这样的人是她的父亲啊…… 即便两人闹得反目，夏梦也从未怀疑过，父亲是爱她的。 是么？ 是真的爱她么？ “杀了他，快杀了他，”小黑的声音在她的脑子里回荡，恶狠狠的，却又听起来格外凄惨与无助，“你不会要为那点屈指可数的好就心软吧……不是为了我，是为了你自己！！！夏梦，是为了你自己啊！” “你他妈的活腻了！”夏文斌终于拍案而起，“你他妈的今天有本事就杀了我！”说着，他反而快步上前来，指着自己的脖颈道，“来啊，你有本事你就砍！你砍！我草你祖宗的龟儿子！” 众人这才醒悟过来，赶紧上前拉他：“老夏你疯了，你别再刺激孩子了！” “老夏你先坐回来有话好好说！” …… 毛慧芳亦大叫道：“小梦，你听妈妈的话，你先把刀放下，你先把刀放下好么？” “夏梦你这个畜生，”夏文斌被人拉扯着，仍然声嘶力竭地大骂道，“我养条狗也比养你强！！！你他妈的敢跟你老子动刀了，我造了什么孽，生了你这个混账！！！你这个不孝的玩意儿！你他妈的有本事砍死我，无法无天的不孝女！！！从小就不是一个好东西！！” -- 第179页 楚有才死命扯着他的衣服，生怕他真的冲过去了：“老夏你冷静一点！！！”又喊，“小梦，你快把刀放下，你有什么事和叔叔说，好不好？你连叔叔的话也不听了么？” 在一片乱哄哄的喊叫声中，夏梦一只手扶着脑袋，因为小黑凄厉地在她脑海里尖叫：“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你还在等什么啊！！！夏梦，你没有时间了！车就要开了！” 夏梦缩着身子哭道：“我没有错，你害死了小满，是你害死了她，我要为她报仇……我没有错……” 终于，毛慧芳再也忍不住了，哭嚎道：“你在说什么啊！这孩子糊涂了呀，是你自己非要改成姐姐的名字的，你……你到底在说什么啊……呜呜呜……你不是一直活得好好的么？” 夏梦感觉自己的身体骤然变得犹如泥塑一般僵硬！ 脑子里的声音也突然安静了下来。 一切都远去了，听不到了，好像世界都一片寂静。 第88章 最后一位 我……我是小满？ 不对啊, 我明明是夏梦啊……我叫夏梦，我……是夏梦么？ 我……我到底是谁！到底是谁啊！！！ 周遭的一切开始剥落变化，好像又回到了她当年的老家里…… 小满第二天也没有醒, 父母的情绪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 家里的气氛就像是一根绷紧的弦，随时都会断掉。 她做什么、或者不做什么都是错的，所以她已经忘记父亲因为什么而暴怒了……但夏文斌从来没有那么可怕过，血红的双眼, 狰狞的面孔，他的眼里满是仇恨与憎恶, 仿佛她不是他的女儿, 而是他累世的仇敌！ 这是从未有过的暴打，她被打得昏头转向，耳朵传来一阵阵哄鸣。没有人管她, 母亲也不管, 母亲变成了一个泥人, 只是看着她挨打, 好像也认为她罪有应得。 谁来救救她啊…… 求生的本能让她一把将父亲推了个踉跄！ “滚啊！不要碰我！”她也骂了父亲，骂完，觉得自己或许会死得更惨了。 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 她已经躲进了厨房里锁上了门。 即便耳朵朦朦胧胧听到不到周遭的声音，她仍能感觉到父亲大力拍打门传来的地动山摇！ ——爸爸会杀了我！ ——爸爸会杀了我！！ 她恐惧得浑身都在颤抖, 抽搐，眼泪都流不出来，像秋后树梢的黄叶一样命悬一线！她知道自己没有父亲力气大, 知道自己根本挡不住他！ 夏文斌在疯狂地捶门, 而她缩成一团, 跪在地上, 苦苦地对着门磕头，濒死的小狼似的哀求：“爸爸不要杀我，爸爸不要杀我！我错了……我知道错了……求你不要杀我……” 这时，她看到门锁松动了。 她慌不择路地爬上了窗台，看到父母同时冲了进来，他们在喊什么，她听不见，她试着掏了掏耳朵，却摸到滑溜溜的一手液体，她看到自己满手都是血。 父亲冲了过来—— 夏梦躺在地上。 刚刚，她从四楼跳了下来。 她摔断了肋骨，摔折了腿，或许还有别的地方也都摔坏了，但她只想着，她的腿折了，她以后都无法学跳舞了。 她以为自己是在逃跑，但她只是掉入了死亡的陷阱里。 但死亡于她，也是逃跑。 相较于此刻身体的剧痛，父亲打她时带来的疼痛反而减轻了。这是一种多么奇妙的体验。 会和小满一样死掉吧……她这样想着…… 死了，他们就不会怪我了。 死了，就和妹妹在一起，以后，我都会保护她…… 直到临死前，她还沉浸在自光怪陆离的幻想中。她见到自己结了婚，还生了一个小女孩。她竭尽所能地对她的女儿好，悉心教导她。 她终于脱离了她的家庭，她获得了自由，还有爱情。她艰难地克制着自己的脾气，争取不要变成父亲那样，功夫不负有心人，她终于活在了自己想要的人生里。 像是对她的怜悯，上帝最后给了她一个完美的答案。至少在她看来是完美的，那幻想将她所有的遗憾与期待填满，然后栩栩如生地展示在了她的眼前。 她好像在临终前的一分钟里，下载并看完了一部很长的电影，一部以她为主演的电影，甚至于她好像隐隐预感，如果她没有死，那就会是她之后的人生……坎坷，有许多故事，但是终归是光明的。 她不甘心啊…… 她会否死不瞑目呢…… 母亲终于不再是泥人了，她哀嚎着匍匐下来，遮住了阳光，哭得面容扭曲。 “小梦！我的天啊……” 别碰我，我好疼……我的腿，好疼…… 求求你，别碰我…… 母亲凄厉的叫声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塑料膜传来。 妈妈，你真的难过么？ 你此刻的伤心是真实的伤心么？ 你会对我感到抱歉么？ 为什么你不保护我呢？明明你是这个世界上最应该爱我的人…… 为什么你要眼睁睁看着他杀了我。 我是不受欢迎的孩子么？ 可是，并不是我想要出生在这个家里的…… 血从她的嘴里流出来，咳得她满脸都是，连毛慧芳衣服上全都是。 啊，真的很抱歉，弄脏了妈妈的衣服，但是她并不是故意的。 -- 第180页 然而道歉却说不出口来。 她又看到父亲站在不远处，神色茫然又恐惧地看着自己。 父亲也哭了，那是她唯一一次见到父亲哭。 父亲苍白着脸向她奔跑了过来。 别过来，我害怕…… 我好害怕…… 别打我…… 可她的腿断了，她逃不掉了，她甚至动弹不得！ 这时，她在一片黑暗中看到了一个黑色的甬道，小满站在甬道口对她挥手。 “快来呀，姐姐。” 小满！是小满！原来她没死！ 她没命地向那个黑色的甬道奔去，直到她紧紧握住小满的手！ 冰凉而干燥的手，像死猴子的小爪子。 “姐姐跟我来，”小小的妹妹安慰她，“往前走，就不会再疼了。” 夏梦听到身后夏文斌哭嚎道：“小梦，你为什么要跳楼啊，你这个傻孩子……” “你给我滚！”毛慧芳疯了一样地扇他、推他，“滚！！！你别碰她！” 太吵了，实在是太吵了…… 夏梦跟着妹妹终于跑进了黑色的甬道。 “姐姐，你在这里等我……”小满对她说，“我会很快来找你的。” 从此世界安静下来了。 她孤独地在甬道里等着，要在这里等着妹妹和她一起离开。 她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 夏梦想到了那个门上写着“爱女夏梦”。 那根本不是她的家……那是她的墓碑啊…… 所以每年小满的时候，她都会莫名吃到蛋糕，所以父亲会在5月21日为她庆祝生日，那是因为，她本来就是小满！那天才是这个身体的生日！ 可是，她是什么时候回来的呢？ 她明明一直在甬道里等妹妹来找她。 小满并没有死……或许是因为年纪小，恢复快，夏梦死后，她又奇迹般地活了下来，还很健康，只除了脑袋后面多了一道疤。 但小满成了新的替罪羊。 她本来就脾气坏、宛如一个阴狠的小恶魔，这下又多了一个害死姐姐的“罪名”。 妹妹的哭声总会在甬道里回荡，凄厉又绝望。 她甚至能听到父亲说：“都是你装死，才害死了你姐姐！” 不，那不是真的！ 小满，不要听他的！ 她甚至还可以看到，妹妹面目狰狞地在本子上胡乱涂鸦着，宛如一个小小的厉鬼！在纸上画下骇人的图画，写下恶毒的诅咒…… 她的灵魂彻底被扭曲了。 夏梦变成了她心目中唯一的束缚，她去买老鼠药、想用刮胡刀杀了夏文斌，夏梦苦苦地大喊着：“不要！小满！你还有很好的人生！” 于是小满收回了手来，她好像能听到姐姐的声音。 偶尔，小满的忏悔会回荡在甬道里：“姐姐，都是我的错，对不起，要是我早点醒过来，你就不会有事了。” “都是我的错，爸爸打我，我也是活该。” “……你是被爸爸逼死的对么，我想杀了他和妈妈，我想杀了所有人！” “姐姐，我做了一个梦，一个影子告诉我，如果你还不知道自己死了，你就还能回来。只要我给它找到9个乘客，我就能把你换回来……” “姐姐，我好想死，你回来吧，如果没有你，我也不想活下去了……” 终于，夏小满的疯病发作了，她坚持自己叫夏梦，她着魔了，认为只要给姐姐一个身体，她就能回来，爸妈也不会再打她了。 她撕掉了所有带着自己名字的东西，只要看到夏小满这三个字，她就会失去理智般抽搐、抑或者是疯了一般嚎叫。 夏文斌夫妇终于觉得她不对劲了，发觉女儿好像摔坏了脑袋！为了让女儿不发疯，他们依她去改了名，又让所有亲戚都不要再提小满这个名字。 小女儿终于冷静了下来，她执着地对夏梦告白，“姐姐，我害死了你，但我可以把一切都还给你，我要为你报仇！姐姐不能白白死去……” 夏梦被一股力量推着跑向那个声音。 ——小满，你别怕，我来了，我来保护你，你不用再面对这些了…… ——挨打的时候，你就躲起来，姐姐可以承受！ ——只要为了你，姐姐什么都可以！ 夏梦想要保护小满——父亲的暴打，母亲的漠视——小满原本不应该承受这些。 但当她出现在小满的身体里时，“夏梦”真的变成了夏梦了。 小满变成了她脑子里一段时而阴阳怪气、时而温柔弱小的声音……小满成为了载体，邀请来了死神，只为了让她活下去。 原来，她自始至终，都是车上的第一位乘客…… 好痛苦……好痛苦…… 夏梦将刀举在自己眼前。 她看到自己的影子投影在刀里，双目乌红，状若疯魔，同时，在她的影子之上，还有一团黑色的影子，朦朦胧胧，模模糊糊的。 你想要我杀了爸爸么？小满？ 是么？ 小满厉声叫道：“杀了他！姐姐，这是为了你自己！这是你最后的机会了！最后死掉的人必须是你的至亲，如果不杀了他，死的人就是你了！姐姐，我们不是说好了，一辈子都在一起么！你杀了他我们才能在一起啊！” 夏文斌亦怒吼着：“夏梦，我不管你在装神弄鬼些什么！你有本事就砍死我！” -- 第181页 她早就已经死了…… 她已经算是个鬼了吧…… 心好像被什么东西死死地撕扯着，又像是被捏成了紧紧的一团。 小黑真的就是小满么？ 自己真的还活着么？ 自己到底是谁？ 会不会是因为小时候脑袋受到了重创，所以精神分裂了…… 还是说，她只是觉得自己一遍又一遍地被夏文斌杀死了，产生了这个黑漆漆的怪物？变成了幻想中的姐姐…… 如果她已经死了，那么她何必如此可笑地努力挣脱屈从和暴力，努力地去热爱这个世界，努力地像一个正常人一样活着，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什么？ 她望着那个菜刀里的倒影，对着自己万念俱灰地轻声说道： “你去死吧……” 去死吧，死了，把身体还给妹妹，让她去过想过的生活。 说完这句话，她感觉自己不受控制地抬起了握刀的手。 “不要————！！！”小黑在她脑海里发出凄厉的尖叫！ “啊——————小梦啊——————！！！”毛慧芳哭嚎着奔过来，死死攥住她的手腕—— 就在一秒前，夏梦几乎是决绝地飞快用菜刀割开了自己的手腕，在剧痛中，她看到自己的血液从母亲的指缝中疯狂地奔涌出来。 空气仿佛瞬间凝固了一般。 随即，所有人都乱成一团，又是叫救护车又是奔下楼去开车，还有的去那绳子来要给她的胳膊绑住。夏文斌停止了咒骂，震惊如石雕般看着眼前这一切。 多年前，他看着大女儿坠楼身亡。 现在，连小女儿也要死在他面前么？ 夏梦看到小黑站在她的对面……站在夏文斌身边…… 小黑它怔怔地看着她。 夏梦喃喃在心中道歉，对不起，小满，我是个懦夫，你不会怪我吧，对不起，我杀不了他…… 我可以杀任何人，唯独杀不了他……对不起…… 对不起，小满，我先走了，下辈子我们还做姐妹，我会好好照顾你…… 哪怕拥有这个世界上最美好的爱情，最贴心的爱人，也无法挽救她了。 她好似是在某个瞬间拥有了奇怪的能力，可以决定别人的生死。她可以杀死别人，而这个世上，唯一能够杀死她的人，唯有她的父亲。 她固执地去掰开母亲的手，力气简直大得惊人，几乎要掰断母亲的手指，她甚至报复一般用另一只手去撕扯伤口的边缘！ “小梦！！！”毛慧芳的手背都被她的指甲抓出了深深的血痕，可满心绝望的母亲却感受不到任何疼痛，她却依然紧紧握着女儿的手腕不肯松手。她跪在女儿身边哭嚎道，“妈妈求你了，妈妈求你了，妈妈替你死好不好，你放过自己吧……” 她什么都看不到了，她只看到毛慧芳脖子上荡下来一个腥红的坠子。 红色的宝石，干净得像她的血滴一样…… 她精挑细选，自己设计…… To the best mother in the world. 夏梦猛地伸出手来，死死攥住了那条坠子，指节绷得发白，剧烈地颤抖着。 “小梦，你……”不等毛慧芳说话，她已经一把将那坠子扯了下来，狠狠砸在了地上！！！ 毛慧芳惊呆了，她眼中的绝望和泪水一起奔涌而出！ 她明白女儿的行为意味着什么…… 夏梦却反而笑了，她笑得几乎抬不起头来，指着毛慧芳，“哈哈哈哈，你的女儿，早就死了……” “小梦！妈妈错了，妈妈求你了！” “小梦早就死了！哈哈哈哈哈哈！被你们杀死的！你们都忘了么？”她又笑又哭，好像真的疯了。 随后，她昏过去了。 迷茫中，她的脑子里又响起来小满的声音：“你死了，穆云书怎么办？” 夏梦的眼泪如决堤的洪水一般倾泻下来…… 穆云书怎么办…… 冰岛的极光怎么办？ 那些还没有兑现的诺言怎么办？ 这时，小满黑色的身体像是被雨水淋过一般，黑色如水墨般褪去，像是一个黑色的雪人融化了，露出一个四五岁的小女孩来。 大大的眼睛，和夏梦一样，嘴角的梨涡，也和她一样。 她好小，好可爱…… 小满就像夏梦生前最后一次见到她时一样，小花鸭的裙子，脑袋上扎着一个小揪揪，绑着红色的蝴蝶结。 她用稚气的声音喊夏梦，“姐姐。” 姐姐，你是夏至那天生的，我是小满那天生的。 你说过，我们生来就是要做姐妹的。 你说过，以后谁也不能欺负我，因为你是姐姐，你会保护我。 你怎么可以不信守诺言呢？ 你总是说话不算数！ 可是姐姐，我不怪你，你太善良了，你太好了，你做不了这种事。 我不该想着把你也变成一个加害者…… 和你在一起这些年，能看到你好好活着，是我最快乐的日子，我真想一辈子陪在你身边。 “姐姐……” 她依依不舍地对她摆摆手，身体像是电视机的信号不好而扭曲，逐渐变成了透明的。 “姐姐……” 她的声音也变得为不可闻，直至消失了。 “小满……”夏梦梦呓般地低泣了一声，在无限的悲伤中昏了过去。 -- 第182页 ~ 幽长的的隧道似乎永远也看不到尽头。 夏梦向前走着，终于又看到了那辆破败的巴士车。 巴士车的车皮锈得更厉害了，红色的锈蜿蜒，好像它从血雨中行驶出来。铁锈味儿，血味儿，还有一股若有似无的尸臭腥味儿，弥漫在空气里。 那尸臭，就是从车上的“乘客”身上传来的…… 现在她知道，这辆车在等她。 加上她，车上就已经满员了。 王玉波，郭晓琪，苏立夫，石正直，沈桂男，沈安宁，秦铮，李玉臣。 车上一共9个座位。 现在夏梦终于意识到，原来最后一排中间的座位，自始至终都是她的。 她木然地走上了车，泪眼模糊，低着头向最后一排走去…… 一车面目全非的死人都慢慢转动着脑袋看向她，它们并无愤怒，更无其他情绪，他们好似在等待着一起出行的同伴。 她在他们的注视中，走向属于自己的、死亡的位置。 可这时，夏梦却突然站住了，她看到最后一排已经坐满了…… 正中央的位置，坐着一个很小的小姑娘！ 红色的蝴蝶结，小花鸭的裙子！ “小满！！！” 她这一声还没能叫出来，就已经被一阵无形的、巨大的力量推出了巴士车，跌倒在肮脏的隧道里！ 第89章 告别一切 她挣扎着做起身子来, 看到一个黑色的影子，幽魂似的飘上了车。 车门关闭，车辆启动了。 夏梦猛然意识到了什么, 一下爬起来追了上去！ “不，不是小满！是我！是我！！！”她的手死死扒住了车后的一个凸起处，凄声喊道：“你们抓错人了！小满！你快下来啊！” “小满！你快下来啊……” 整个隧道都回荡着她凄厉的喊叫…… 车的速度不快也不慢，夏梦被拖着走, 粗粝的石子磨着她的身体，但她仍不放手！她狠狠拍打着车体, 声嘶力竭地叫道：“放了她！放了她！！！带我走！！！” 她不能放手！ 这时, 她看到小满趴在车后窗上注视着她…… “姐姐。”小满的脸贴着车窗，她的眼眶内没有一点眼白，嘴巴也白到没有血色, 一开一合, 像个可怕的人偶。 但她丝毫不觉得可怕！因为那是她的妹妹！ “姐姐, 放手吧。” “不, 小满，是我对不起你……你该活着，我求你了！小满！你下来！” 该是我来保护你的！ “姐姐, 我对这个世界毫无期待，我不适合这里……我最大的梦想, 就是让你好好活着。我也是他们需要--------------栀子整理的乘客，因为我害死了你……” 小满，你从来没有害死过我！ “姐姐, 这个世界太讨厌了。现在这样, 就很好, 我终于觉得, 自己的存在是有点意义的了。” 小满冲她摆了摆手，“姐姐再见，我爱你呀……” “小满！！！” 小满，你不是杀人狂，你只是一个急躁的孩子，你只是一个需要耐心和爱的孩子，你不能就这么离开！ 夏梦再度被一阵无法控制的力量弹开了！ 等她挣扎着从地上再度爬起来的时候，车已经不见了……空荡荡的隧道里什么也没有，只剩下了恐惧与寂寞，宛如婴儿从母体通往新的世界需要经过的狭窄甬道…… 夏梦惊恐地环顾四周，左右的甬道一望无际，毫无区别，她已经分不清哪边才是车消失的地方了…… 小满…… 她一下子爬起来，不管不顾地奔跑了起来！ 小满，小满，该死的人是我，你该好好活下去！ 求你留下来！小满，你留下来吧！！！ 这甬道里，回荡着夏梦凄厉的哭声……终于，她跌进了一片白色的光里…… ~ 医院的护士都知道来了一个美丽的病号。 就连医院里公认最冰山美男的大夫，因为查房的时候见到了她，去那个病房的次数也频繁了起来。 这个病号的名字也好听，叫夏梦。 炎热，旖旎，带着一种不真实的美感。 而所有人都知道，夏梦是因为割腕被送来的。 割腕的原因，大抵不会是因为情伤，因为有好事的护士听到她母亲哭诉，知道她好似是和家里有了什么纠纷。 每次为她换药，大夫都忍不住唏嘘，那洁白如玉的肌肤包裹着青色的血管，像是一截再好不过的艺术品，偏偏伤口又红又肿，缝了针，狰狞得吓人。 人人都忍不住痛心地安慰她：“小姑娘，以后日子还长呢，好看的电影，好吃的饭菜，还有你喜欢的人，哪能说不要就都不要了呢？” 每当他们这样安慰着，夏梦便只是笑笑。 她庆幸自己当天便醒了，不然，若是失联太久，穆云书一定会找来。 她真不想让他看到自己这副样子啊…… 狼狈得像一条被虐待后又被遗弃的狗…… 但她也没能瞒太久，她连续好几天都拒绝和他视频和语音，穆云书已经开始感觉到不对劲了。 不管夏梦如何在微信上装出轻松的口吻来，说自己多么舍不得家里，不想回去，穆云书仍坚持道：“我已经买好机票了，明天我就回去看你。” -- 第183页 夏梦终于回复道：【不必了，我后天就回去了。】 【小梦，你没事吧，你说实话，好么？】 夏梦沉默了许久才说道，【我回去和你说，你来接我好么？】 【好……】 【我还想吃糖醋鱼】她又发道。 【我给你挑最好的鱼！】 她回复了一个笑脸的表情。 但她的唇边没有任何笑意。 手上的伤很严重，刀口太深，伤到了手筋，不但需要做康复训练，那个难看的疤短时间内也消不下去。 这一个礼拜，夏文斌好似消失了…… 但他其实一直都在，他站在病房的门口，每天按时出现，透过那一点缝隙看向女儿。 偶尔毛慧芳出来会看到他，但她只装作没看到。 也有善良的小护士问他：“叔叔，您怎么不进去看孩子啊。” 他惶恐地说道：“别告诉她我来了。” 于是渐渐的，大家都隐隐猜到，女孩自杀，好像就是因为这个爹。 但他们不明白夏梦和她爹有什么深仇大恨，至于如此疏远…… 至于命都不要了。 这是没有答案的问题——夏梦就像一个瓷娃娃一样呆呆的，不发一言。 她也吃饭，也睡觉，也上厕所，就像个正常的人一样。 可是她一直沉默，只是抱着手机给穆云书发信。 而毛慧芳，明知道她不对劲，却不敢问，也不敢求她说话。她宁愿自己这样喋喋不休地保持病房里的聒噪，宁愿这样欺骗自己。 就像她这一辈子一样。 夏梦订好了机票，终于“回魂”了。 “妈……”她小声地叫毛慧芳。 毛慧芳一直守着她，听到她唤自己，表情一瞬间激动至极，眼眶也跟着红了。 可是她又忍住了，慌忙道：“你想吃什么？啊？” 她轻声问：“妈，你想小满么？” 毛慧芳猛地别过头去，泪水瞬间涌了上来，但她却不肯让眼泪掉下来。 “妈，你怎么能让夏文斌那么对待小满呢？我就是被他害死的，可你又让他用同样的理由害死了小满……” “小梦，你……你……病了……”毛慧芳终于泣不成声，“等你的手好了，妈妈就带你去最好的医院……” “你为什么不恨他呢！”她颤声问道。 她们这对姐妹，她因她而死，她又因她而死，然而她们又都还活着。 活着面对这无比残忍的真相。 面对她们的共同的、最爱的、最恨的、最残忍的敌人——她们的父亲。 夏文斌从来没有亲手杀掉她。 夏文斌从来没有亲手杀掉妹妹。 然而她们又确确实实死于父亲之手。 许久，没有等来回答，夏梦含泪，怔怔地笑：“我最近这几天总会想到小满，我原来总能听到她说话的声音，她有的时候说话充满了怨气，有时候……有时候，她又很温柔，会安慰我，会抱我，我被爸爸打了，她就安慰我。但是，从我醒过来，我就再也没有听到过她说话了……有的时候我的手腕火辣辣地疼，我好想她像之前那样给我吹一吹，可是没有……小满真的走了，她不在了……” 她怔怔地说道：“妈，小满……死了……” 呼……呼…… 好像真的会有风吹上伤口上似的…… 如果没有小满，她该怎么熬过那些痛苦的时光…… 可是，小满走了。 她或许已经去了她口中所说的第三维度了吧…… “小满把一切都让给我了，她认为是因为她，我才死的。真可笑，我也一样，我以为，是因为我，她才死的，所以我跳楼了。”夏梦轻叹，“妈，其实，我和小满都死了。如果我们都死了，你怎么办啊？” 怎么办，怎么办？ 女儿到底在说什么啊…… 她不知道，她不知道为什么事情就变成这样了！ 明明一切都好了，她不明白自己到底错哪了，她想要做一个好母亲，好妻子，可是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妈，我和小满对你来说，真的只是可有可无的孩子么？” 毛慧芳浑身颤抖。 “不是的，不是的，你们是我的命啊！” 我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我明明已经在努力做一个好妻子，好母亲了！ 到底是怎么变成这样的，到底是为什么啊！毛慧芳捂着脸呜呜哭了起来：“小梦啊，我可怜的孩子。” 这个小梦到底是谁？可怜的是谁？ 夏梦望着她半晌，好像已经不需要那个答案。 她冷冷地说道：“妈，明天我想出院了。” 出院时，夏文斌照例只敢远远地看着女儿。 阳光下，夏梦苍白得吓人，目光也呆呆的，好像一个幽魂。 看到女儿这个样子，夏文斌的泪水几乎是夺眶而出，狠狠地打了自己脑袋好几下。 他仍记得大女儿死去的那天，他失控了，简直是疯狂地打她。 他从来也控制不了自己这样的行为，再说，周围的人都说，老子打闺女，是天经地义的，越打越孝顺。 但他知道，其实打大女儿，是因为他自己害怕。 他自责没有看好孩子，又不敢承认自己错了。相较于承认自己的错误，弱小的女儿显然是更好的发泄口，不是么？ -- 第184页 只是他没有想到自己下手太重了，夏梦的耳朵都被他打出血了！ 他吓坏了，后悔了，他已经没了一个女儿，要是大女儿也成了聋子，他可该怎么办啊！ “小梦，你让爸爸给你看看，小梦……” 可是女儿恐惧得小脸扭曲，直接钻进厨房里锁上了门！ 不行啊，女儿的耳朵流血了，他得送她去医院啊！ “小梦，你能听到我说话么，爸爸不打你了，你快开门啊！” 他心急如焚，生怕耽误再久一点，女儿就真的残废了，于是一脚踹开了门。 夏梦坐在窗台上，绝望地看着他。 “小梦！！！”他几乎是扑了过去，但是连女儿的衣服都没捉住！ 他乖巧的大女儿，小时候就会小猫一样给他把拖鞋拿到门口，被打了也是忍着不敢哭，总是那样信任又依恋他…… 现在，已经变成了一捧骨灰了。 后来，小女儿也出问题了…… 小女儿生来就暴躁怪异，像极了她死去的爷爷。大女儿死后，他恨透了这个疯狂又恶毒的孩子，简直恨不得掐死她。但没过多久，她发疯，嚎叫，非说自己是姐姐，逼着他托人连她身份证和户口本的名字也都改了。 最一开始，他以为小女儿脑袋出了毛病，但是只要承认她是夏梦，乖戾的女儿就安静下来，而且真的像夏梦一样，多了一些温柔和冷静。 他以为这样顺着小女儿就好了，可是…… 小女儿也在他面前自杀了！ 为什么会这样啊……他仍不明白自己哪里错了，哪个父亲不打孩子？他的父亲比他还要狠呢。为什么孩子一个个宁肯死也要离开这个家啊！ 他爱他的孩子，哪怕她们不是男孩，哪怕她们性格天差地别，他也依然爱她们…… 他悔得浑身发抖，他知道他这一生也无法出现在夏梦面前了…… 他，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失败父亲； 他，谋杀了他的女儿！ ~ 车上，毛慧芳对夏梦小心翼翼的，像是对待一个破碎后又粘好的瓷器，她还把一个软球塞进夏梦手里，轻声叮嘱道：“小梦，握着这个，医生说你以后还得多练习才可以……” 顿了顿，她又说，“回家吧，你爹不在，以后我都不叫他出现在你眼前了。女婿要是问起来……咱们就说，是罐头划伤的，好么？” “好啊。”夏梦温顺地点了点头。 正如她千百次地替父母遮掩一般。 毛慧芳释然了，一下子又似乎要哭了似的…… 回到家里，夏梦在屋子里找到了自己的东西。 手机，身份证，护照，银行卡。 她很庆幸自己已经结婚了，户口也迁出了。 原来她想要带走的东西如此简单。 她不留恋那宫殿般的卧室，不留恋里面的华服和各种奢侈品皮包，不留恋这个家里的一切…… 她走出屋来，看到母亲正在给花喷水，背对着她，似乎是害怕与她对话。 但夏梦开始开口道：“妈，你能和夏文斌离婚么？” 毛慧芳的身子一僵。 “妈，我赚钱了，我赚了很多钱，你和我爸离婚，我们一起走，好么？” 她都没有发觉，自己的语气里充满了哀求与卑微，“你保护不了我和妹妹，我不怪你，我知道你也不容易，你和我一起离开夏文斌，可以么？” “小梦，”毛慧芳转过头来，不敢直视女儿的目光，“你妹妹的事儿，真的不怪你爸爸，我问过他了，他那天没有打过小满……他拿你奶奶的在天之灵发誓的。我也骂过他了，他以后绝对不敢再那样对你了，更不敢管你。妈求求你，想开点，我叫他以后都离你远远的好不好？妈这么大岁数了，离婚了，别人要怎么看我啊……” “妈，奶奶临终时告诉我，爷爷是她杀的。” 毛慧芳难以置信地望着她。 “奶奶自己被打了很多年了，但她最后杀了爷爷的导火索，是因为她的孩子。因为她的孩子开始忍受暴力，她不得不站出来。” “小梦，你别胡说！” “你一直说，奶奶什么也不懂，是个农村老太太，是啊，奶奶或许学历不如你，性格也不讨喜，但她比你勇敢，也比你更爱她的孩子……妈，我不求你杀了我爹，我只想按照小满说的，好好活下去。”她颤声道，“所以，就算我求你好么，你和他离婚吧。” 毛慧芳神情激动道，“小梦，你不能这样编排你奶奶。妈知道你委屈，你爸是个混蛋，你以为他害死了你姐姐，你不就是为了这事儿才发那么大脾气的么？但你姐姐是自杀的，真的不是你爹害的！虎毒还不食子呢，你爹看到她在窗台上，想拉住她，结果，她就跳楼了。她也不是你害的，你那时候昏迷不醒……我知道你爹不该把这件事怪在你头上，我知道他是个混蛋，我不许他再提了。全家人都不提了。可是，可是你还是想起来了……我叫他给你道歉，我叫他给你赔罪好么？……我让他给你跪下。”她想上前拉住女儿。 “妈，我告诉过你了，死的是小满……死的是我的妹妹，你怎么不明白呢？她把这个身体让给我了！” 毛慧芳忍不住捂着脸发出了一声绝望的哭嚎，女儿真的是病了……她这么好的女儿，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啊！！！ -- 第185页 都是她的错！都是她糊涂啊！！！ “我就想问你，你选他还是选我。”夏梦后退一步，直直地望着母亲，她的面容表情仿佛已经冷静了下来，但是她的眼泪，却一串串滚落下来，“我今天就要一个答案。” 毛慧芳害怕得浑身发抖，“小梦！妈妈肯定是选你啊！你就是我的命啊！你跟小穆走吧，去国外生活，好不好？妈妈绝对不强迫你回来……妈妈只希望你过得开心啊……” “好，好，你选我。”她哭着笑了，“那你和他离婚，跟我走，好么？” “过去的事都已经过去了啊……”毛慧芳慢慢走上前试图抱住女儿，“妈妈补偿你，以后，以后你不用非要回来看你爸。” “妈，所以，你并不爱我。” “这个世界上妈妈最爱的人就是你啊，你就算是要我的命，我也给你！” 夏梦后退一步，重复着，“那你跟他离婚，行么？为了我。” “妈妈都这么大岁数了，离了婚多少人要笑话我啊，我怎么活下去啊……” “他害死了你的两个孩子，你不恨他……” 毛慧芳绝望地打断她，“小梦，你别这样说，没有人害死任何人，你没有，你爸爸也没有……你姐姐已经不在了，我们一家人好好过不好么？妈妈答应你，妈妈以后不强迫你任何事，妈妈对你好，好不好？你别搭理你爸，让他领领教训……” 毛慧芳的语气，好像这一次的生死较量，不过是又一次可以被和解的一场口角。 夏梦似哭似笑地挤出一个表情来：“所以，你还是选择了他啊……” “小梦啊……你这是要了妈妈的命啊……”毛慧芳哭得捂着胸口，“为什么一定要选什么……过去的事都过去了，你为什么揪着不放啊。你说死就要去死……你要是死了，妈妈只好跟着你一起死了……” 夏梦望着毛慧芳脖子上的吊坠。 红色的心形宝石，那么坚固的宝石，如今中间却有长长的一道裂痕。 这条项链，从被送给毛慧芳的那天开始，就再也没有离开过母亲的身边。它被夏梦砸了，却又被母亲视若珍宝地捡了回来。 吊坠的背面写着：To the best mother in the world. 过了大约有半分钟，她握住母亲的手：“妈，你别伤心，你要好好注意身体。” 毛慧芳只是哭嚎道：“你们爷俩真的上辈子是仇人啊……你们这样，我可怎么活呀……这个家散了啊……” “别伤心了。”夏梦抬手为她擦去眼泪，“以后，要是我爹再发脾气，你别刺激他，自己走远点，干点别的，或者去舅舅家走动一下。” 女儿变得柔和下来，毛慧芳察觉到了一丝转机，赶紧道：“他不敢发脾气了，他中间好几次都想要去看你，给你道歉，是我不让他去的，我知道你不想见他。小梦，你爹知道错了，他不知道你这么恨他，你是他最爱的女儿，唯一的女儿，你恨他，比真的杀了他还让他难过呢……”毛慧芳伸手去为女儿擦眼泪，“小梦，不管怎么样，不要再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了好么？” “嗯。”她轻声道，“不会了。” “好端端的手，多了这么一道疤，以后别人可怎么看你啊，妈妈早都给你找好了祛疤的医院了，准保还叫你漂漂亮亮的。” 不管这个娃娃的芯多么千疮百孔，好像只要表面还是那么美丽就可以。 夏梦坐在毛慧芳身边，安慰了她许久，最后她说道，“妈，我想去买点东西，你歇会儿。” 毛慧芳以为女儿终于冷静下来了，“你还是在家休息吧，要买什么我给你买。” “在医院憋了好久，想出去转转。” 毛慧芳这才笑道：“好吧，那你去散散心，但是快点回来啊……”她不放心地说道，“不会又要做傻事吧……” “不会，”夏梦轻笑。 “那就好……”毛慧芳喋喋说道，“回头我请假，咱娘俩一起去西藏去昆明，带你去散心……你不是一直想去看滇池么？” “嗯，”她走到门口换好鞋，临出门前突然又回头看了毛慧芳一眼。 她泪眼模糊，看不清楚毛慧芳的样子。 她轻声道，“妈，那我就走了……” “嗯，多买点东西，让自己开心一点，别和你爹计较。” 斑驳的泪光里，她感觉毛慧芳似乎是对自己笑了。 她闭上眼转身，两颗大滴的泪珠滚落在地板上 ——这是她留给这个家最后的东西。 第90章 死神的梦 夏梦飞回了美国, 她一直呆呆的，甚至感觉自己只是在飞机上坐了一阵子，就到达了目的地。 走出来, 她看到阳光之下，穆云书站在那里冲她挥手。 穿着白色运动衣的男人，笑得灿烂，好像…… 好像天使的羽翼随时会在他身后展开一样…… 穆云书笑着快步迎了上来, 怀里是一大束玫瑰花。 “想死我了。”他热烈地抱住她，亲亲她的额头, “累了吧？诶？你的行李箱呢？” 夏梦红着眼眶望着他, 木然道：“没有行李箱。” 察觉到她的不对劲，他忙问道：“怎么了？你看上去好像不太高兴。” “没事……我好累……我也好想你……” “我给你准备了大餐，我跟你说, 这次我的厨艺又登峰造极了, 幸好受伤的不是我的右手, 不然影响我发挥……”边说着, 他去牵她的手。 -- 第186页 可谁知，他一拉之下，她却突然手一缩, 同时“嘶”了一声。 “怎么了？”他牵起她的手来，看到她细细的手腕上绑着厚厚的白布！ “这是怎么回事！”穆云书震惊地看着她的手腕。 他望着她苍白的脸, 好像已经猜到了什么，明明语气严厉，却已经哽咽了, “你这是怎么弄的！？” “我……我自己弄得, 没什么, 不严重……” “我看一下！” “不, 你别看……”她执拗地把手背在身后。 “你……”穆云书又气又心疼，“发生了什么事！” 他隐隐猜到，夏梦一定和家里爆发了十分激烈的冲突，激烈到她弄伤了自己…… “穆云书，你可能做不了豪门赘婿了。”她含着泪，开玩笑般地说道，“因为我永远不会再回到我的家了。” “好，永远不回去了，你想去哪，我们就去哪。我们一辈子都不回去！” “你都不问原因么？” “不管是什么原因，我都支持你……”他哀求，“让我看看你的伤好么？” 她这才慢慢伸出手来。 小心翼翼地揭开那层纱布，只看了一眼，穆云书就感觉自己的视线模糊了！ “小梦啊……”他简直难过得连一句为什么都问不出来。 夏梦低泣着说道：“我不懂，难道……难道是我不配被爱么？” 他几乎是一字一句地说道，“不，你配，你值得这个世界上最好最多的爱。” “你爱我么？” “我爱你！”他坚定地说道，“我爱你。” 她紧紧抱住穆云书的腰，“你每天都对我说，你爱我，好不好……” “好。”他哽咽着。 “我不想要再原谅他们……我不想成为一个孝顺女儿了……” 为了小满，为了她自己，她再在父母身边多生活一刻都是罪过。 穆云书声音颤抖：“如果你觉得无法原谅，那就不原谅！如果你不想回去，就不回去，去过你想过的生活，去快乐地活着！” “我可以么……” “你可以，我都会永远站在你这一边。” “喂，我感觉自己好像一条没人要的流浪狗……”她含泪笑道。 “不，你是我的小仙女啊……” “我不是巨婴、不是疯子……” “没错，你不是，梦梦，你是我见过的最坚强、最聪明、最善良、最美好的人。” 这一刻，夏梦似乎终于卸下了心里的铠甲。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她大哭起来，哭得像个孩子一样瘫软在了他的怀里。她揪着他的衣服，突然又开始向他道歉，一遍遍的说着“对不起”，她知道这对于穆云书来说有多么不公平，他既要做她的恋人，又要承担她父母的角色帮助她精神上的成长与恢复，还要忍耐她无法控制的暴力倾向。她是个神经病，却拉着他一起受苦。 血缘缺失的一切，却要从恋人身上找回来。 然而穆云书只是紧紧抱着她，说道：“不要道歉，小梦，你是这个世界上，最不需要道歉的人。” “别离开我，行么……”她哭着威胁道，“不然我只好阉了你……” “我永远不会离开你……”他紧紧抱着她，含泪道，“你打也打不走……” 夏梦流着成串的泪，却笑了起来。 她感觉自己终于回到家了。 ~ 两年后。 伦敦哈罗德百货内熙熙攘攘的，各国的游客穿梭于各个店铺。临近元旦，人人都忙着采买各种新年礼物。 此时在手表店里，店员把一只金色的迪通拿递给穆云书，同时笑道：“生日祝福卡片在里面，感谢您的购买。” “多谢。”他微微颔首表示了感谢。 他才走出哈罗德百货的大门—— “穆云书？” 一个声音叫住了他。 穆云书回头，看到一个西装革履的中国男子，身量与他相似，英俊的样子有点眼熟，但是他想不起来对方叫什么名字了。 “你是？抱歉，我有点想不起来你的名字了……”他歉然。 “真的是你……”对方三步并做两步走上来，震惊地打量着他。 穆云书当年就是学校公认的校草加学霸，现如今他年纪更大了些，脸部的棱角就更分明了，再加上他穿着黑色的修身衬衣，越发显得舒朗俊逸，比旁边广告上的男模还出众。 穆云书倒也不恼，只是任由对方这样打量，半天，那人才回过神来，瞬间有点羞愧似的说道，“你不记得我了？我是夏梦的发小，我叫楚天奇。” “哦，对，我记得你，夏梦的朋友，我的同班同学，只是一时没想起来名字。”穆云书笑了，伸出手来和他握手，“你也来伦敦了？玩儿还是住在这？” “我只是出差，顺便帮我老板取个手表。”这时，楚天奇看到了穆云书手里的绿色袋子，“你是来买手表的？” “嗯，今天结婚纪念日，我想送夏梦一个礼物。”他微笑。 “夏梦？” 穆云书笑道：“是啊……你和夏梦也好久没见了吧。这样吧，夏梦就在Mayfair喝下午茶，离这里很近，你和我一起去吃点点心吧！咱们可以慢慢聊。她如果见到老同学会很高兴的。” 楚天奇后退了两步。 -- 第187页 “不了……我实在是太忙了，赶飞机……”他低声说道，“这次恐怕不行了。” “好，那我不强留你。一路顺利。”穆云书颔首，转身便要走。 “诶，等一下，”楚天奇突然又脑子一热追了上去。 “怎么了？”穆云书似乎早就料到了他会追上来，转过身，笑得和善。 楚天奇顿了一下才说道：“夏梦她过得好么？” “我想，应该还算挺好的，她比以前爱笑多了。”想到夏梦的笑脸，穆云书也忍不住笑意更浓了，“噩梦也少了很多。她加入了一个儿童救助组织，去年去非洲还收养了一只孤儿黑猩猩，那只黑猩猩现在真的以为自己是亲生的，我们在伦敦专门给它建了个小生态园，但它似乎更喜欢现代化的生活，还会喝咖啡。” 穆云书所描述的一切简直是楚天奇无法想象的。 他的眼眶突然红了，却笑了出来：“真好……真的，我觉得真好……” 穆云书似乎是很理解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你一定要好好对她，好么……当然，我这话说出来有点多余。”楚天奇自嘲似的笑了笑，“我这是在干什么啊，你快去吧！我真的要去赶飞机了。” “好。”穆云书回答得很郑重，是对他之前的请求的一个回应。 回到Mayfair，夏梦坐在窗前的位置上，面前已经摆满了各色茶壶和三层托盘的点心。她穿着雪白的洋装，耳朵和脖子上都是精致的珍珠饰品，看着委实像极了一个甜美的天使。 穆云书快步走上前，在她面上落在一吻。 “你去干吗了，这么久？”她有点埋怨似的轻声撒娇，“偷情也够了。” “偷东西也不偷情啊，给你的礼物，快看看。”他将早已准备好的盒子递给她。 她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款金色的男表，碧绿的表盘宛如翡翠。 穆云书很了解她最近的喜好，她突然开始喜欢大的越野车，喜欢安格鲁萨克森风格的野性饰品，还喜欢大表盘的男表，偏她手腕又细，得拆好几节表链，偌大的表盘几乎能盖住她整个手腕。 他将手表取出来，执过她的左手，预备给她戴上。 “喂，不会是嫌弃我手腕的这条疤吧。”她果然抛出一个陷阱题来。 但穆云书早已经对她的性格了如指掌，立即在她的疤上吻了一下，笑道：“你的什么我都喜欢。” 夏梦这才笑了，由他给自己戴上表，又说道，“其实我想了一下，不打算把它去掉了，倒是可以纹个图案给它盖住。” “好，回头我们一起挑个图案。”他将表给她扶正。 “啊，真好看，感觉自己像个土老板，不知道要搭配什么衣服好。”她靠在他怀里，“咯咯”笑着。 午后的柔和的阳光透过薄薄的云层、透过明亮的窗户落了下来，夏梦不但感觉到身上暖暖的，心里也暖暖的。 他搂着她，在她额角又亲吻了一下。 她仰起头，笑得眼睛都弯了，“穆云书，我们要个小孩吧，不论男女，都给她起名叫小满，好不好？” “真的么？你决定要孩子了？”他很惊喜。 “我之前不想生，是因为我自己都还没有调节好，我怕我伤害她……现在，我觉得我准备好了。我比之前有耐心多了，也不爱发脾气了。” 她经历了艰难的内心重塑，杀死过去的自己，重新塑造出一个新的自己。她从来都不知道，原来重塑内心，比整容外表还艰难……但她知道那是必须的，她不是那种只会沉浸在过去的人，她有决心和毅力变成一个新的人。 虽然有时候在极端环境下她还会不由自主地流露出一点当年的畏缩与易怒，但是她的性格已经稳定了太多了，不会摔东西，伤害自己，因为规律运动，她的睡眠质量也比之前好多了。 她再也没有做过噩梦。 对于穆云书而言，唯一的缺憾就是，夏梦也不再需要非常规的x爱帮助她逃避现实了，这让她直接从变态小恶魔变成了矜持小尼姑！ 但如果要孩子的话，自己岂不是就有合理借口与她亲昵了？ 他在她耳边故作无奈地轻声道：“那好吧，那我这只老牛，最近就辛苦点吧！” “哈哈哈哈哈哈！滚蛋！”夏梦笑着锤他，偎进了他的怀里。 ~ 都说北方春脖子短，树木才稍稍绿了一些，天气便热了起来。王倩倩拎着一堆东西来到夏家的豪宅门口，活动了一下手腕，望着眼前的院落。 夏家的别墅其实才买了不过三四年，连欧式的铁门都还簇新着没有一点锈迹。但是别墅的院子里也不知道多久没收拾了，一地落叶散着。 天冷，花也早就枯萎了。 按说夏文斌与毛慧芳都退休了，有的是时间打理，但是这个家却好像被一种颓败的气息侵蚀着，一点点的，大厦将倾。 自从夏梦走了，夏文斌和毛慧芳好似失去了人生方向一样，他们也还在努力地做别的工作。但突然，好像一切都差了一点火候。 在夏文斌一次投资失败接近于伤筋动骨之后，他妥协了，开始和毛慧芳收房租，吃老本，就这样一天天过下去…… 当然，夏家再落魄，也比她有钱就是了…… 她摁响了门铃。 王倩倩自己工作也很忙，已经很久没来看毛慧芳了，但是门打开后，她看到毛慧芳却很震惊。 -- 第188页 毛慧芳一直精于保养，不管什么时候，都是精练的模样，可是今天她却发现毛慧芳老了许多，她甚至已经不染头发了，露出了花白的头发……眼睛也是乌红的，仿佛刚哭过。 “倩倩，夏梦最近没有和你联系么？”毛慧芳问道。 “没有……”她说谎了。 “倩倩，你和夏梦说，我和她爹离婚，你让她回来吧？啊？”毛慧芳说着，又哭了，“她想要怎样，我都听她的。” “阿姨你知道的，夏梦她人在国外，她都是打钱给我让我转交给你们，我也不知道她住哪……而且现在闹疫情，她想回来可能也没办法……” “你问她呢，她肯定会告诉你的！” 王倩倩实在是不忍心看到一个母亲这样绝望又卑微地哀求自己，正要说话，屋子里夏文斌中气十足地大吼道：“不说就不说，就当她死了！就当我没有这个孩子！！！” “你别说了，你要逼疯我了！”毛慧芳崩溃地叫着，“我只要夏梦！你还是个人么？都是你！都是你！！！我两个孩子都没有了！你怎么不去死啊！” 在毛慧芳的哭嚎中，屋内一片安静，夏文斌没有再说话。 王倩倩搀扶着毛慧芳进了屋，看到夏文斌坐在阳台上，背对着客厅。夏家太大了，大到夏文斌的身影在这么大的客厅显得越发的小。他佝偻着背，垂着头，明明是阳光明媚的天气，王倩倩却感觉他周身都是萧索与无奈。 “夏叔叔……”她讪讪地打招呼。 “诶，倩倩，”夏文斌却没有转过身来，“听说你有小孩了。” “嗯，快一岁了，所以之前都没有来看你们……” “夏梦呢，她有孩子了么？” “没有……她说她不想要小孩。” “胡闹！”夏文斌说完，突然一顿，声音软弱道，“你……你劝劝她……别为了和我置气，不要孩子……男孩女孩都好……” “嗯……”她点点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她知道夏文斌和毛慧芳都还有个不切实际的幻想，想着夏梦只要有了孩子，说什么都不会让孩子不见姥姥姥爷的。 夏文斌抬手抹了一把脸，又沉默了。 他好像所有的能量与力气都消失了。 毛慧芳捉住王倩倩的手道：“倩倩，阿姨求求你，帮我问问她好不好？她肯定会告诉你的。” 到底是夏梦，还是小满，对于毛慧芳来说已经没有区别了，大女儿不在了，小女儿不知所踪，耗尽了心血的孩子与他们成了死不相见的仇敌，这新鲜的伤口鲜血淋漓，痛得她几乎无法入眠，痛得她几乎以为如今的一切不过是一场噩梦。 她变得悔恨、神经质、绝望、想死，可她又不敢真的死，她纠缠着自己的亲家让他们联系穆云书，但白凤枝和穆金宝也表示无可奈何。她甚至跑去报警，警察又联系不到国外的人…… 她偶尔也会忽然充满了希望，觉得女儿还能回来。 “阿姨，我一定帮你问她……”王倩倩迟疑道，“可我不确定她会不会告诉我……” 毛慧芳的手死死攥着自己颈上的那颗心形的红宝石，许久才颤声说道，“夏梦这孩子，好狠的心啊……” ~ ~ 昼晷已云极，宵漏自此长。 夏天又来了，夜晚，虫鸣声阵阵，仿佛世界都安静了下来。 这天，夏文斌和毛慧芳做了同一个梦。 他们梦到了一片虚无又光亮的白色，而这片白色中却有一棵石榴树，而他们久未谋面的女儿，就站在那一棵石榴树下…… 她背对着他们，远远站着，仰头看着一树的石榴花。那些火红的花，跟一个个小灯笼似的，不但开得耀眼，还发着光。 她穿着白色的裙子，弯腰捡起来一朵石榴花，似乎是捧在了双手之间在闻。 “夏梦啊，我的女儿啊……” 他们呼唤着，却无法走近她的身旁。 “小梦，你回来，回来好不好……”毛慧芳悲戚地呼唤着她，“妈妈求你了，妈妈不能没有你啊……” 夏文斌则向她跑过去，但是不管他怎么跑，哪怕肺都要跑炸了，她还是远远地站在那树下。 “小梦！！！”他在梦里终于再也无法维持那强硬的假象了，他后悔得每天都在噩梦和眼泪中度过！他声嘶力竭地呼喊着女儿，“小梦！！！你回头看看，是爸爸啊！！！你回来好不好！你回来吧！” 他嘴唇抖动着，眼里全是泪，说出了那句他一辈子没有向任何人说过的、发自肺腑的忏悔：“我错了，爸爸知道错了……我以后都改了啊……” 似乎是听到了什么，夏梦茫然地回过头来。 她好像还是20不到的年纪，脸蛋依旧白白软软的，稚气未脱。 她既像夏梦，也像小满。 这时，天空上突然出现了许多斑斓的影像——有他们夫妻俩第一次把刚出生的夏梦抱在怀里时的笑容，有他们一家三口一起去游乐场玩儿的时候的情景，还有他们给夏梦办升学宴的时候…… “爸爸。”影像中刚学会说话的夏梦稚嫩地开口了。 “诶，我是爸爸！”年轻的夏文斌指着身边的毛慧芳道，“这是谁呢？” “妈妈。” “诶，梦梦可真聪明呀……”他将母女俩抱进怀里，笑得合不拢嘴。 -- 第189页 等夏梦大了一点，只要是家里来了客人，夏文斌总是献宝似的把女儿抱出来，说：“你看我女儿多好看啊……” 是啊，粉妆玉琢的女儿，真的是老天爷给他的无价之宝啊…… “爸爸！”四五岁的夏梦扑进他怀里，“手冷！” “诶，爸爸给你暖……” 摄影馆里，摄影师吆喝着：“来，咱们全家人坐得紧一点，诶，小妹妹，你可把你的妹妹抱好了呀，别给摔着了。” 夏梦大声道，“叔叔你放心，我紧紧地抱着妹妹呢，我绝对不会摔到她。” “好，真懂事，来咱们都笑……爸爸妈妈也再凑近一点，手放在女儿肩上……” “姐姐，”小满抱着她，“姐姐，这个世界上，我最爱你了……” 她也抱着那小小的女孩，无限温柔地说道，“姐姐也爱你，姐姐会一辈子都保护着你的……” 夏文斌和毛慧芳呆呆地看着天上漂浮的一切，而夏梦亦仰着头，好奇又开心地看着。 突然，一切都消失了，天空又变成了一片虚无的白。 夏梦低下头，甜甜地一笑，随后忽地转身，像一个自由的、洁白的鸟儿一样飞了起来，瞬间消失在了石榴花的树梢！ “小梦——————！！！”他们凄厉地唤着她的名字！ 他们知道，女儿永远也不会回来了。 就在这样一个安静的夜晚， 在这场夏日的炎热的梦里， 他们老泪纵横…… （全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