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花过境》 第1页 [穿越重生] 《烟花过境》作者：桃白百【完结】 作品简介 又名《外婆被校草魂穿后》 小帅哥被车创飞以后灵魂进入了老婆婆的身体， 醒来后床边坐着婆婆那哭得稀里哗啦的外孙女。 小帅哥：听我说，这是个意外，我不认识你，也不是你的外婆。我…… 外孙女：QAQ外婆你已经糊涂到连我也不认识了吗？ 小帅哥：别哭啊！！！ 小帅哥：……求求你别哭了 小帅哥：好吧我是，我是外婆…… 前半截《外婆被校草魂穿后》，后半截《霸道校草爱上我》 一个开篇很离谱，过程很现实，结尾很童话，全程挺搞笑的故事。 PS.女主角不是哭包，是一个很坚韧自立的女孩子。 第1章 暴风雨 还未到中午，窗外的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世界末日！”有男生在窗边望着天上乌压压的云层兴奋地喊。 他说完伸手把窗打开了一丝缝隙。风呼啦啦灌进来，吹得周围一片怨声载道。 傅一白就坐在窗旁，齐肩的头发立刻被吹得乱糟糟的。她急忙用手拢住，之后却没有加入前后左右的同学一起讨伐那手贱的男生。 窗很快被关上了。 傅一白一手捋着头发，另一只手握着桌肚里的折伞。 好大的风，万一待会儿下起雨来，这把伞肯定是撑不住的。 “早知道就不过来了，”隔着走廊，一个短发女生抱怨道，“又没什么大事，非让我们台风天赶来返校。” “就是，”她前排的女生附和道，“趁现在还没下雨，赶紧放我们走吧！” 傅一白没有开口，但心里也是这么想的。 教室前方的投影幕布上，穿着正装的副校长依旧捧着稿子坐在话筒前絮絮叨叨。而教室里，就连班主任都已经开始走神，台下更是熙熙攘攘一片。 傅一白望向窗外，乌云密布的天空看着怪渗人的，确实有几分电影里世界末日的感觉。当她视线逐渐向下，很快愣住了。 有人正在翻墙。 两个男生把校服甩上了学校院墙的铁栏杆顶部，踩在一旁的花坛边缘往上攀。 这可比校长讲话有意思多了。 那两人在互相帮助下很快顺利翻过了围墙，笑着击掌庆祝，但紧接着，其中之一在收回校服时一不小心被铁栏杆给扯出了一个大洞，懊恼得捶胸顿足。 傅一白不禁笑了起来。 “笑什么呢？”坐在她前排的人问道。 傅一白赶忙收回视线，摇了摇头。 同她搭话的就是方才开窗的男生。见傅一白不搭腔，他又主动没话找话：“这天看着可真够吓人的，和电影特效似的。” 傅一白轻轻地应了一声。 “你好文静啊，”那男生继续说道，“不像其他人，叽叽喳喳的还凶巴巴。” 方才周围不少女生毫不客气地骂了他。 傅一白看他一眼，平淡地说道：“你活该。” 这话明明不怎么客气，对方听着不知为何竟露出一副不好意思的模样，冲她笑了笑又抬手抓了抓头发。 他看起来还想再说些什么的样子。傅一白存了心要不解风情，故意低下头去，翻阅起了学校发的假期指南。 前座男生悻悻转过身去后，她又一次看向窗外。墙边已经没有人影，那两个快活的家伙已经顺利逃跑。 真羡慕。 她再次低下头，开始折纸。 “今天天气不好，我就长话短说，”投影幕布上的副校长拿起水杯喝了一口，“同学们回去的时候注意安全，散会！” 整个教室轰一声响，不等班主任发话，大半学生已经站了起来。 出了学校，风吹在身上的感觉反而没有方才开窗时那么猛烈。 傅一白的家离学校不远，坐公交车只有两站路，步行也不过二十多分钟。大多数时候，她都更愿意活动一下腿脚，省下这两块钱的车费。 走到中途，天空中传来了一声沉闷的轰鸣。 天气预报说台风最快晚上才会登陆，白天只有小雨。她仰起头看向云层，紧接着，豆大的雨点便砸在了脸上。 她的伞果然撑不住。 大风很快将整把伞都吹成了一朵喇叭花，伞骨上原本用胶布和竹筷修理过的部分再次断裂，半边伞布耷拉了下来。 傅一白没辙，狼狈地拎着破伞躲到了街边商店的屋檐下。 那一片小空间里挤着不少人。这样的大风天里，伞几乎没什么用，再结实也顶不住雨横着飘。 这雨也不知要下多久。傅一白正思考该不该冒雨跑回去，大雨中有两个人奔跑着冲进了进来。 来到安全区域，他们立刻把原本顶在头上的校服外套甩了下来。水花飞溅，引来周围不少抱怨。 这两个男生有些亢奋，全然没有留意到旁人的不满，随手拧着校服交谈起来。 “我真是信了你的鬼话，”身材较为瘦小的男生大声说道，“这种天气打什么球啊！还害我的校服被扎破了！” 他说完抖开湿哒哒的校服外套，上面果然破了一个大洞。可听他口气，却全然没有抱怨的意思，还透着些喜悦，表情也是笑嘻嘻的。 “我也是天气预报的受害者，”另一个高个子的男生摊手，“但要不是我们白跑这一趟，方才那个老奶奶现在肯定被困在这雨里了。” -- 第2页 傅一白侧过头看了他们一眼。 与她穿着同款校服的高个男生挺面熟，好像就是隔壁班的。傅一白依稀记得他的名字，但她知道，对方肯定是不认得自己的。 “刚才真不应该耍帅，留个名字多好啊，”瘦小男生打趣道，“她不是说外孙女和我们穿一样的校服吗？万一是个大美女，听说了我的善举以后要对我以身相许呢？” 傅一白看着他，欲言又止。 她有些神经过敏，明知道可能性很低，依旧免不了要担心。她的外婆老糊涂了，独自留在家，傅一白总要惦记，怕她往外跑。 正要鼓起勇气问问他们口中“老奶奶”的体貌特征，高个子男生一抬手把校服遮在了头顶上。 “天知道要下到什么时候，”他问同伴，“冲不冲？” 瘦小男生也抖开了校服：“走起！” 两人很快一头扎进了雨幕中，只留下一句青春期男生特有的带着幼稚和亢奋的呼喊——“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 不久后，雨真的变得更大了。 傅一白看着手里的破伞，也想学方才那两个男生，挑战一下雨中狂奔。 她急着回家，好确认他们口中所说的是不是自己的外婆。 问题是，人打湿了没关系，手机进水会坏。她没背书包，只提了一个环保袋，里面也没什么能防水的东西。 犹豫片刻后，她决定给楼下的邻居打个电话，麻烦人家帮忙去自家看看。 刚拿起手机，屏幕伴随着振动亮了起来，画面上出现了一个陌生的固定电话号码。 傅一白心头莫名升起的强烈不安，蹙着眉头按下了接听。 * 按照韩景初原定的计划，他会在返校结束后去已经预约好的篮球馆畅快地打一下午球，然后趁着台风尚未正式登陆安全回家，美美地吃晚饭。 可惜变故不断。 第一个意外，是副校长蓬勃的演说欲望。 眼看时间约好的时间就要来不及，他胆大妄为，借口上厕所和朋友一同溜出教室，翻墙出了学校。 第二个意外，是一位出现在十字路口的老太太。 老太太原地转悠，一脸焦急无措，手上紧紧攥着一根擀面杖，看着就诡异。眼看她就要在红灯亮起时冲上马路，韩景初赶紧上前把她拦了下来。 老太太可能有阿尔茨海默病，也就是俗称的老年痴呆，反应迟钝，说话颠三倒四缺乏逻辑。交流许久，韩景初和朋友终于听明白，她见天色阴沉，想要给自己的外孙女送伞。 她报不出外孙女的手机号码，也记不得家在哪儿，也压根没带伞。两位小伙短暂商量过后，一路哄着把老太太送去了附近的派出所。 路上，老太太告诉他们，外孙女去学校时会穿和他们一样的衣服。 知道是同学的家人，韩景初对老太太产生了几分亲近感，临走时好心把自己的伞留给了她。 心情愉快地出了派出所，没走几步，下雨了。 才刚做完好事，两人都有些亢奋，脑门发热。在中途短暂休整了片刻后，他们决定冒雨回家。 那之后，发生了第三个意外。 韩景初在混乱中只记得伴随着刹车的尖锐声响自己似乎在空中转体三周半。 他一度非常疼痛。 但那些糟糕的感受在耳边只剩下雨声后也逐渐消散。 他浑浑噩噩地想着，自己不会要死了吧？ 都说好人有好报，才刚做了善事，怎么会遭恶报？ 若真的就此一睡不醒，他希望自己的手机也一起摔坏，这样他的父母就不会因为怀念他点开他的个人账号和浏览记录。 对了，他的父母。他们会多难受？ 强烈的不甘从韩景初胸膛涌了出来。今天早上出门时，妈妈叨念“路上注意安全”，他随口应和时连说了两遍“知道了知道了”，语调里满是不耐烦。 他现在知道错了，他想道歉。 当他奋力地想要睁开眼，耳边忽然传来了不一样的声音。 那声音夹杂在暴雨声响中，微弱，却令人无法忽视。 有人在哭。声音温软，是个女声，带着强烈的悲伤。 别哭，我没事的，别哭。 我马上就会好起来，别哭。 韩景初奋力表达。 仿佛从深水中逐渐浮出水面，周围的杂乱的声响逐渐变得清晰。他听到了滴滴答答的机械声响，快速走动的脚步声，还有陌生但包含着强烈喜悦的呼喊声。 “她的嘴唇在动！好像在说话！” 韩景初缓缓睁开了眼。 胸口很痛，四肢沉重，身体不能动弹，光亮刺目。 他转动着视线，急切地试图寻找方才那哭泣声的来源，然后在视线逐渐清晰的同时，看到了一张已经彻底哭花了的脸蛋。 ……这女的谁啊？ 我爸妈呢？ 茫然之际，对方用力地吸了一下鼻子，带着哭腔冲他伸出了手：“外婆！” 第2章 救救—— 外婆睁开眼的瞬间，傅一白在感到强烈喜悦的同时一阵脱力，若非身后护士及时伸手搀扶，她一定会跌坐在地上。 紧绷了几个小时的神经在此刻终于稍稍松了些，她再也控制不住情绪，任由泪水划过面颊。 “太好了，真是太好了，”她站在病床边上，紧紧握住外婆的手，低着头不断重复，“……太好了。” -- 第3页 昏迷了几个小时的外婆似乎没什么精神，半眯着眼，定定的看着她，模样有些呆愣。 傅一白并不见怪，俯下身去靠近外婆的面孔，柔声说道：“外婆，是我，我是妹妹。” 那是外婆老家的方言习惯，家里最小的孩子男生叫弟弟，女生就叫妹妹。傅一白和母亲都是独女，两代人都是外婆口中的“妹妹”。 外婆看了她好一会儿，微微抬起手，似乎是想说什么。傅一白赶忙侧过耳认真倾听，半晌，什么也没等到。 “小姑娘你先别急，”一旁的医生走了过来，“先到后面等一下。” 傅一白赶紧让出了位置。 医生走到外婆床边，问道：“婆婆，你叫什么名字？” 外婆张了一下嘴，依旧没发出声来。 “记不记得自己叫什么名字呀，”医生又问了一次，“能开口吗？” 傅一白忍不住插嘴：“她平时也经常记不得的，她有阿尔兹海默症。” 医生点了点头，又说道：“婆婆你往上看一下试试？” 外婆这一次终于给出了正确的反馈。 . 一番检查后，医生告诉傅一白，她的外婆已经暂时脱离危险，但保险起见还是需要留院观察。 急症抢救室里远不止一个病患，医护人员进出繁忙，家属不能随意进入，只能在外等待。等待区域几乎没有空座椅，在这儿熬夜是个辛苦活，护士建议傅一白把家里的大人叫来。 傅一白家里没别的大人，除了她以外唯一赶来的只有社区工作人员。人家前前后后帮着办理完了手续，傅一白哪好意思再让人家陪夜，只能自己留着。 离开抢救室前，她又跑去和外婆说了几句话。 外婆虚弱得发不出声音，但好像认出了她，见着她后表现得很激动，拉着她的手不肯放。 “我就在外面，有什么事医生会叫我，我马上就进来，”傅一白俯下身像哄孩子似的哄她，“你饿不饿？有什么想吃的，我去准备。” 外婆微弱地摇头，手上的力道却更大了些。 “我也想留下陪你，”见外婆还有些力气，傅一白更放心不少，“但这不符合规定。你乖乖待着，我给你买好吃的，好不好？” 她说完便像往日那样，亲昵地在外婆的面颊上亲了一口。 这果然起到了安抚作用，外婆之前一直半睁半闭的眼睛一下睁得滚圆，几秒后缓缓松开了手。 傅一白冲她笑：“睡一觉，起来我就来接你，好吗？” 见外婆眨了下眼，她权当做是在点头，安心地走出了急症抢救室。 * 韩景初整个脑子嗡嗡的。 他怀疑自己并未清醒，此刻依旧身处梦境之中。 梦里他躺在病床上动弹不得，还有个哭红了眼的清秀女孩拉着他的手管他叫外婆。 讲道理，就算是穿越到了未来，他也应该是外公才对。 女孩儿穿着他们学校的校服，身上和头发上都湿哒哒的，看起来没什么精神，握住他时手指也是凉凉的。 她说她叫“妹妹”，这是什么怪名字。 是不是自己的大脑把不久前热心帮助老奶奶的事当做了素材，在胡编乱造？ 还真会编啊，嘴唇的触感可太真实了……应该是真实的吧？ 他上一次被异性亲吻的经历可以追溯到十多年前，已经彻底失去对比参考的价值。 “心跳得有点快呀。”护士走了过来，一脸担忧地看向一旁的显示屏。 韩景初闭上了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再缓缓呼出。 这一定是个梦，此刻沉重又难以控制的肢体太像梦境带来的副作用了。等醒来，一切就会恢复原状了吧。 . 八个小时后，韩景初默默躺在病床上，看着头顶上雪白的天花板，大脑宕机。 “婆婆，今天感觉怎么样？”戴着口罩的小护士热情地问道。 不太好，首先“婆婆”这个称呼就让我感到非常糟糕。 “你的外孙女就在外面，待会儿你做完检查就可以让她进来了，”护士告诉她，“你现在指标都挺好的，没什么问题的话马上就能回去啦。” 韩景初艰难地开口：“外……”，刚发出第一个音节，他就被陌生又苍老的声音吓了一跳，停了下来。 “对，你的外孙女，”护士耐心地重复，“她很关心你呢。” 她说完，轻轻地“啊呀”了一声，又看向了显示屏：“怎么心跳又快了呀？” 哪个男孩子被陌生的漂亮姑娘亲一口还能保持心如止水呢，韩景初脸怪烧的。 但这点小插曲，相比自己此刻的处境完全不值一提。 “这里是……医院？”他问护士。 “对呀，”护士告诉她，“你昨天中午突发心梗，很危险，还好当时正巧在派出所，处理得非常及时。婆婆你真是福大命大！” 韩景初想到了什么，蹙起眉头，挣扎着想要起身。 护士赶忙扶他：“小心小心，动作慢一点。” “有没有镜子？”韩景初问。 他心中有不妙的猜想。 护士想了会儿，跑去借来了一台手机，冲着他打开了前置摄像头。 “喏，看起来起色挺好的，对吧？”她告诉韩景初。 韩景初看着手机屏幕里苍老的面孔，终于认清了一个事实。 -- 第4页 自己真的成了昨天那个仅有一面之缘的老太太。 “……那我呢？”他喃喃道。 护士没听清：“什么？” ——那我去哪儿了？ 我在哪儿，现在情况如何，还好吗？ . 这个问题在大约两个小时后得到了解答。 当他坐在轮椅上被推出抢救室，一眼便在等待区的长凳上看到了熟悉的身影：他的父母。 一天不见，他们看起来都苍老疲惫了许多，正忧心忡忡地望向抢救室的大门。 韩景初震惊地回过头去，可惜抢救室的大门已经再次关闭，看不清里面的情形。 “我，我……回去……”他奋力开口。 我好像就在那里面！让我回去！快让我回去！ “嗯，”推着轮椅的女孩儿弯下腰对他露出温柔的笑容，“我们现在就回去。” 说完，她又伸出手来，小心地整理起了韩景初的头发。她的眼睛依旧有些红红的，眼眶下隐隐泛着青，模样显而易见的憔悴，却又努力装出一副精神模样。 见她抿着嘴唇笑着看向自己，韩景初一瞬间几乎做好了再次被亲的准备。 也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女孩儿很快站直了身体，推着轮椅向外走去。 韩景初舒了口气，扭头望向等待区的长椅。 爸——妈——我在这儿—— 可惜，他只发出了一些怪异又干哑的声音，除了那女孩儿，无人在意。 “嗯嗯，”女孩儿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在，没事的，放心吧。走咯！” 第3章 不管不管就是外婆 韩景初躺在陌生的床上，别扭地看着那女孩儿在房间里忙前忙后。 这房子空间狭小，唯一的卧室和客厅连接在一块儿，中间用作隔断的移门推动时会发出不小的噪音。屋角白色的墙皮因为受潮而微微泛黄，细看墙体上还有不少裂纹，配上明显老旧过时的家具，乍一看有种不太整洁的错觉。 但若仔细观察，每一处都收拾得井井有条，地板上也是干干净净的。 韩景初身下所铺的床单不知被洗过了多少回，摸起来有种不自然的柔软，特别薄。床单下面垫着的并不是常见的床垫，像是在板床上反复铺了若干层织物，但依旧硬邦邦的，不怎么舒服。 方才女孩儿扶着他躺下时，他的手不小心蹭到了床单，床单下的织物皱起了一块，此刻正好压在他的肩膀下面，怪不舒服的。 他想自行调整，可身体却不听使唤，活动时每一处的关节都像是被上了胶，骨头里也被灌了铅，当他勉强着支撑起身体后转过头，颈椎处立刻传来一阵难耐的酸痛。 他不由得倒抽了一口气，恰好在此时，那女孩儿端着盆走进了房间。 “怎么啦，”她见状急忙把手里的盆放在了地上，走了过来，“要起来？” 韩景初张开了嘴，却说不出口。床垫硌得我难受。这话听着也太娇气了，又不是豌豆上的公主。再说了，这么点小事还找个姑娘帮忙，多丢人啊。 他不吭声，女孩儿干脆地伸出了手：“是躺着不舒服？还是饿了？” 韩景初顺势坐起了身子，看向她，开口时十分犹豫：“我……” “饿了的话，得稍微等一下，”女孩儿冲他笑，“饭已经热着了，我先把衣服晾好，再去炒个菜，很快的。” 她说完转身拿起了地上的盆，去了阳台。 透过窗，韩景初见她从盆里一一拿出刚洗过的衣物，熟练地晾了在了阳台里。 外面还在下着大雨，也不知这衣服能不能干。 等她回到房间，见韩景初还傻坐着，便主动问道：“要不要开电视？” 韩景初犹豫了几秒，深吸了一口气，向她示意道：“你过来一下好吗？” 女孩儿走到床边：“怎么啦？” “是这样的，”韩景初看着她，艰难地开口，“其实，我不是你外婆……” 女孩儿的脸上并没有太多惊讶。她垂下眼睑，笑容中透出一丝无奈，然后在床边坐了下来。 “你是，你是我的外婆，我是妹妹，”她拉住了韩景初的手，“我是外婆最喜欢最宝贝的妹妹。” “不是，那个，”韩景初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解释，“我没有失忆，我的意思是……” 他心里着急，语速却快不起来。女孩儿并不催促，耐心地看着他，等他继续往下说。 “我和你一样也是学生，”韩景初情急之下说得很乱，没什么条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变成你的外婆。” 女孩儿闻言却笑起来：“学生那已经是几十年前的事情啦！后来你毕业了，遇到了一位聪明又有风度的傅先生，你被他打动，跟他结了婚，几年以后怀孕生下了一个漂亮女儿……” 韩景初试图打断：“等一下！” 女孩儿却并不理会，继续说了下去：“你在纺织厂做过工人，后来又当过营业员，再后来呢你因为身体原因提前退休了。这时候正好你女儿也怀孕了，你就专心在家里照顾小宝宝。这个小宝宝就是我，所以你就这样成了我的外婆。我从小都是你带大的。” 韩景初一阵无力，同时又免不了产生了几分好奇：“那其他人呢？” 方才来医院接他带他回来的，除了这女孩儿外，就只有社区的工作人员了。女孩儿口中这位婆婆的丈夫和女儿，从未出现过。 -- 第5页 心梗急救不是小事，正常而言，至亲家人总该到场。 “他们……”女孩儿犹豫了一下，露出了一个极为勉强的笑容，“他们去了很远的地方。” 已经猜到了几分的韩景初低下头：“……抱歉。” 他这反应实在太不“外婆”了，女孩儿露出了一丝疑惑。 韩景初赶忙再次强调：“我真的不是你的外婆！我……” 他正说着，从方才起一直握着他的那只手突然收紧了。 女孩儿没有开口，用力地握着他的手，看向他的眼神变得有些可怜：“你真的是。” “我不是不认你，”韩景初被她闹得心都要虚了，“但……” “你是的，”女孩儿提高了音量，可语调依旧是温温柔柔的，“你是妹妹的外婆。” 她说完不给韩景初回应的机会，快速站起身来：“先不说这些了。饿了吧？我去做饭了。” “等一下！”韩景初一把握住了女孩儿的手，“你知道穿越吗！” 女孩儿低头看着他，苦笑着答道：“嗯，就是你每次重播都要看的那个电视剧里演的，对吧？” 这可真是说不清了。韩景初怀疑若告诉她自己本该是他校友，她当下也只会当做是外婆脑袋愈发不清楚了。 但这一点若她愿意回到医院求证是可以验证的，毕竟他记忆中过去十多年的经历都是真实存在的，他的身体和他的父母也都还在那里。 韩景初不愿放弃：“你来接我的时候，有没有注意到病房里还有一个和你差不多大的男生？” 女孩儿毫不犹豫地摇头。 “我其实是他。”韩景初严肃地说道。 女孩儿安静了几秒，叹了口气：“好吧好吧，你说是就是吧。” 说完，她又一次转身：“我去做饭啦。” 韩景初痛苦地喊道：“我真的不是你外婆！真的不是！” 女孩儿顿了顿，回头看向他，嘴唇微微地动了一下，却没出声。 两人安静地对视了几秒，韩景初郁闷地开口：“你怎么就不信我呢？” 女孩儿勉强地抬起嘴角，哄孩子一般说道：“好啦好啦，待会儿再说。” 当她低着头快步走出房间，韩景初隐约听到门外传来了啜泣般的声音。这让他产生了强烈的不安。 犹豫过后，他艰难地下了床，缓慢地向门外移动。 这身体也太难用了，究竟是因为初来乍到不习惯，还是老年人的躯体真的就那么不灵便？ 因为动作过于迟缓，等他终于磨磨蹭蹭走到了厨房外，女孩儿已经把菜炒好了。 她正拿着锅铲装盘，一转头看见韩景初，立刻把手里的东西都放了下去。 “怎么出来了呀？”她走到韩景初身旁，伸手搀扶。 韩景初看着她的眼睛，心中一片慌乱。 刚才没听错，她肯定又哭过了。 “你才刚好，想要下床活动的话得叫上我，”女孩儿扶着他往客厅走，“现在先吃饭吧。” 韩景初小心地问：“如果我真的不是你的外婆……” 女孩儿没有立刻回答。她把他扶着坐到了桌边，又把饭菜一一端了上来，两人面对面坐下。 “真的，”韩景初说，“你先等我整理一下，让我……” 让我想想怎么系统地把这混乱的状况用尽量好理解的方式解释清楚。 这句话，韩景初没能说完，因为女孩儿的眼眶里一下涌出了大量的液体。 “外婆不要妹妹了吗？”她问。 “……” 韩景初蒙了。 “但妹妹只有外婆了，”她说，“别把我忘了，好吗？” “呃……”韩景初手指抓桌面。 “我的名字也是你起的，”她继续说道，“我叫傅一白，你回忆一下，你会想起来的。” 韩景初在心中默念，傅一白。 “外婆，”她开口的同时，她眼眶里的泪水终于顺着面颊滑了下来，“我是妹妹呀。” 韩景初在心里喊救命。 好吧好吧，我是外婆，行了吧？ 第4章 一些考验 傅一白浑身都散发着勤快能干的气息，韩景初下意识便默认她做菜必定也很有一手。 桌上的菜色看着很家常，一碗花菜烧肉圆，另一碗是刚出锅的红苋菜。 韩景初在夹菜前习惯先吃口饭，筷子才刚接触到饭粒，就愣住了。 这米饭未免也煮得太湿了，全都黏连在一块儿，几乎就要成为一块糕，但又不足以被称为粥，不上不下的，可以想见口感必定十分微妙。 他看了一眼眼眶依旧泛着红的傅一白。 傅一白已经开吃，正鼓着腮帮子咀嚼，好像一点儿也不觉得这饭有问题。 韩景初不好意思抱怨，试着把饭塞进嘴里，口感果然一塌糊涂，软踏踏的像浆糊。 他又去夹红苋菜，惊讶地发现傅一白在下锅前把菜都剪成了小段，一筷子下去只能夹起一丁点儿。 这是为了省着吃？不至于吧。 吃进嘴里后口感软软糯糯，但除了苋菜原本就有的鲜香口味外，几乎尝不到几分咸味。 韩景初硬着头皮嚼了会儿，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那么糯的菜，他嚼起来却有些费劲，要咽下去也不轻松。 再看桌上的另一道菜，煮得软软的花菜和肉糜做成的圆子也都是十分柔软不需要太多咀嚼的食物。 -- 第6页 老太太门牙还算完整，但后槽牙缺了不少，有的只剩上边，有的只剩下边，真正能用的没几颗，还使不上什么力气。 傅一白不是不会做菜，而是为了配合外婆，刻意地调整了饭菜的口感。苋菜少盐，恐怕也是为了照顾外婆的身体。 韩景初在家时过着仿佛小少爷一般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吃的用的都只挑合心意的，从未想过还有同龄人有着这样与他截然不同的生活。这让他莫名惭愧起来。 “是不是有点淡啊？”见他不动筷子，傅一白主动解释道，“今天医生特地关照我的，以后做菜要尽量少放盐，你将就一下吧。” 韩景初点了点头，又往嘴里塞了一大口软烂的米饭。 “我也觉得有点儿不下饭，”傅一白说着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缩了缩脖子，“下次还是稍微再多加一点儿吧，就一丁点儿应该没关系。” 韩景初满口是饭，点了点头，“唔”了一声。 花菜烧肉圆倒是比预料中美味很多。花菜吸饱了肉圆炖出的汤汁，一抿就碎，口感微微带甜，比肉本身更好吃，很下饭。 “对了，”傅一白吃着，忽然想到了什么，“晓曦姐姐说要给你做个手环，把家里的地址和我的电话都写上去，这样以后就安全多了。” 她嘴里的晓曦姐姐，便是今天陪她一起来医院接人的社工。那姑娘莫约三十上下，为人热情做事麻利，说起话来却是温温柔柔的，让人不由得心生信赖。从她们的对话猜测，韩景初之前坐的轮椅，也是晓曦姐姐为他们暂借来的。 “好啊。”韩景初点头。 “不过，你最好还是不要一个人出去，”傅一白说，“不安全。” 韩景初还是点头：“好。” 这幅身体虽然依旧老迈，但内在却已经完全不糊涂，他自然不会存心给傅一白添乱。 傅一白冲他笑了一下，继续吃饭。 明明才刚掉过眼泪，眼眶还红红的，模样看着还很憔悴，长相也不是偏甜美的类型。 可笑起来却偏偏很动人。 韩景初心中忽然涌起了一丝冲动。他紧张地咽了口唾沫，然后小声唤道：“妹妹？” 才吐出口，他便被莫名袭来的尴尬与羞涩彻底笼罩，仿佛刚才做了一件很不道德的、值得羞耻的事。 傅一白全然不知道他的这番心理活动，十分自然甚至是有些高兴地应了一声：“哎，怎么啦？” 没事儿，就是想这么叫一声试试。 韩景初支吾了一会儿，终于想到了一个借口：“菜很好吃。” “嘿嘿，”傅一白故作得意，“那当然，我那么聪明，学什么都快。” 韩景初也跟着笑了起来。 青春期男生，机缘巧合之下与同龄美少女朝夕相对共处一室，这是不少小说漫画都会出现的经典题材，本该令人脸红心跳。 韩景初身处其中，却心情无比复杂。 比起那些萌动和旖旎，他更在意的是，自己究竟为什么会突然变成老太太，自己真正的身体现在又是什么状况。 按照逻辑推断，极有可能是老太太心梗晕倒与自己车祸昏迷的时间恰好重合，之后又被送到了同一家医院，于是交换了灵魂。 也就是说，傅一白的外婆此刻极有可能正呆在自己的肉体里。 那在旁人看来，自己不就是彻底被撞傻了吗？ 想象着自己的外表做出各种老年痴呆举动，韩景初产生了强烈的不安。 才刚答应了傅一白不乱跑，可他现在迫切地想要去医院看看情况如何。要怎么为自己创造条件呢？ 正想着，房门伴随着咯咯吱吱的声响被推开了。傅一白一边往里走，一边用毛巾擦着头发。 “好大的雨啊，”她说着走到了阳台边，“看来这衣服是干不了了。” 她刚洗了澡，身上带着一股温暖又潮湿的香气。 “就算干了恐怕也是一股咸鱼味，还得重洗。”她说着走到了床边，放下了毛巾，冲着韩景初叹了口气，“我讨厌台风。” 韩景初看着她身上松垮垮的大T恤和格子睡裤，心里想着的却是全然不相干的事儿。 总觉得傅一白有哪里不一样了，很不对劲，让他莫名的不好意思。 当傅一白盘着腿坐到了床边上，身上那股香香的味道彻底将韩景初包围，韩景初后知后觉意识到了问题所在。 傅一白好像没穿内衣。 这个认知令他面红耳赤。他刻意地扭过头，不去看她。 傅一白浑然不觉，拿着遥控器打开了电视。 画面上正在播放本地新闻，主持人提醒大家最近几日尽量不要出门。 “这台风叫烟花，名字还挺好听呢，”傅一白说，“烟花啊……我都好多年没放过了。” 韩景初看她一眼，又飞快地把视线移开，随口应道：“啊？嗯。” 傅一白歪过头：“你是不是身体还不舒服？” “没有啊，我挺好的！”韩景初赶忙说道。 “我不信，”傅一白靠得更近了些，“是不是很累，说不动话？” 韩景初回忆起送老太太去派出所的经历，一路上老太太的嘴几乎没停过，一直叨叨，大半都在说自家的外孙女。 她都说了些什么呢？韩景初那时不停地随口应和，并没往心里去。 -- 第7页 对比之下，现在的“外婆”一定显得异常沉默。 “累的话就早点休息吧？”傅一白说着又一次拿起了遥控关了电视，“不看了，我也挺困的。” 说完，她抬起手来，搂住了韩景初的肩膀，凑过来在韩景初的面颊上用力亲了一口。 “晚安啦！”她笑着说。 韩景初僵硬着一动不敢动。 他忽然意识到一件事，卧室里一共只有一张床，上面摆着两个枕头。 第5章 掉了魂 傅一白昨晚是在医院急救室外的等待区渡过的。 那儿座位有限，她不好意思和人抢，靠着墙站了大半夜。到了后半夜实在困得不行了，干脆坐在地上抱着膝盖睡了会儿。抢救室的保安大叔见她年纪小又可怜巴巴的，主动把自己的桌椅借她坐着小憩，可她心里还记挂着外婆，也睡不踏实。 回到家后，她又忙里忙外收拾了老半天。如今吃饱了肚子也洗过了早，外婆又完好无损的就待在她身旁，身心舒畅，往床上一坐很快便犯起了迷糊。 关了灯道过晚安，傅一白闭上眼，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这两天情绪波动过大一时难以平复，又睡不着了。 “雨声好大。”她闭着眼喃喃。 她的外婆动了动，似乎是往阳台的方向看了一眼。 傅一白依旧闭着眼：“你这次怎么不跟我说我妈五岁下雨的时候生病的故事啦？” 她的外婆有些唠叨，尤其是在上了年纪后，总爱反反复复地提过去发生的事儿。这些年每到夏天台风季，她惯例要讲一讲傅一白的妈妈幼年时在暴雨夜生病的故事。 “……我一下子想不起来了。”外婆说。 这故事傅一白重复听过无数次，早就听腻了，倒背如流，方才也不过是随口开个玩笑。可当她听到外婆的回答，心里却忽然涌出了许多遗憾和不甘愿，甚至有些难过起来。 “那换我来讲给你听吧。”她转了个身，面朝向外婆。 外婆点了点头：“你说。” 故事的内容很简单，没什么新意。傅一白的妈妈从小身体不好，有一次在暴雨夜发了烧，深夜胡话不断。当时还是年轻小夫妻的外公和外婆心焦不已，问邻居借了辆自行车去医院。外公在前头骑车，外婆在后面穿着雨披抱着孩子，等到了医院，外公浑身湿透，连眼镜都掉了。第二天，傅一白的妈妈病好了大半，外公却又发起了烧。 “我生下来才刚满五斤，特别小一只，一直到现在都瘦得和干柴似的。我小时候你可担心了，怕我和我和你们一样身体不好，爱生病”傅一白说着笑了起来，“没想到我那么强壮！” 过去，外婆在讲述这个故事时，结尾总是要夸一下傅一白的，赞美她身体健康，精神有活力，令人安心。外婆不记得了，傅一白便自夸一下。 外婆听着也笑了：“你哪里强壮，而且也……也不像干柴。” “我中学的时候被叫了三年柴爿，”傅一白说，“还好现在班级里没有老同学，可以摆脱这个名字了。” 那年纪的女生大多刚开始发育，多多少少都会有些莫名羞耻，可个别男孩却热衷以此为梗给女同学起绰号。傅一白不只瘦，发育也晚，一马平川的，就成了柴爿。 “你要强壮，该多吃点。”外婆说。 “我吃得够多啦，”傅一白说着拉起了自己的睡衣T恤露出肚皮，拍了两下，“你看，都吃得鼓起来了！” 外婆好像被吓了一跳，动了动，没出声。 傅一白咯咯笑。 “小心着凉。”外婆说。 “嗯，”傅一白用毛巾毯盖住了肚子，“台风天也有好处，还挺凉快的。” “别闹腾了，睡吧。”外婆说。 “晚安啦。”傅一白闭着眼小声说道。 . 雨在后半夜稍稍停了会儿，到了第二天早上，又下得轰轰烈烈。 傅一白才刚起床没多久，门铃响了。 来的是住在楼下的阿姨，问她要不要带些蔬菜。 “我下班回来正好路过嘛，买多买少没什么区别，”她说，“省得你冒雨专门跑一趟。” 傅一白赶忙谢过。与阿姨道别后才刚转过身，发现外婆正从卧室往外探头探脑。 “是张阿姨，”傅一白主动解释，“说晚上帮我们带菜回来。” 外婆迟疑了会儿，问道：“要钱吗？” 这可真是糊涂得厉害了。傅一白哭笑不得：“肯定得给啊……不过，就怕她不要。” “这个阿姨人那么好啊。”外婆感慨。 傅一白心想，外婆怎么也管人家叫阿姨呢。这一场病闹得，她简直像变了个人，安静了许多，脑袋也更不好使了。这些话，傅一白不敢说出口。 外婆回到床边坐下，想了会儿，开口道：“妹妹呀……” “嗯？” “我今天身体好像好了许多，能不能出去走走？”外婆问。 傅一白扭头看向阳台：“那么大的雨，你要出去走走？” 外婆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呃……” “在家里走走吧，”傅一白建议，“累了还能随时休息。” 外婆舔了舔嘴唇：“我……我好像有东西落在医院里了……” “什么东西？”傅一白问。 外婆犹豫起来，语焉不详：“很重要的东西。” -- 第8页 傅一白走到她跟前，狐疑地问：“到底是什么呢？” 外婆低声嘀咕了一句，傅一白没太听清。 “你说什么？”她皱着眉问，“你的……你的灵什么？灵魂？” 外婆尴尬：“不是，总之是重要的东西。” 傅一白无奈：“你这样，我帮你打电话过去问，人家也不知道究竟你掉了什么呀。” 她猜想，十有八九根本没这么个东西，只是外婆又在说胡话了。 “哦对，电话，”外婆闻言像是被她提醒了，“家里的电话在哪儿来着？” “那边，”傅一白伸手指了指，接着见外婆起身，又补充道，“但是坏了。” “坏了？” “嗯，坏了，”傅一白说，“没声音了。反正我最近一直在家，几乎用不着，就没急着换。” 外婆一脸心事重重地坐了回去。 片刻后，她又问：“妹妹，你手机能不能借我看看？” 傅一白手机里没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可看着外婆现在这副语无伦次神志不清的模样，万万不敢交给她随意摆弄。 琢磨了会儿，傅一白快步走到坏掉的电话机旁，利落地拔掉了电话线，又把电话整个捧到了外婆跟前。 “好像又修好了，”她哄孩子般对外婆说道，“你试试，就用这个打吧。” 外婆看着远处被她留下的那根光秃秃的电话线头，欲言又止。 傅一白横向挪动，试图挡住她的视线。 就这么僵持了几秒，外婆伸出手，接过了电话机。 傅一白猜想，她大概是想打电话去医院，找那个所谓“重要的东西”，于是胡诌道：“既然是医院，你就打120吧！” 外婆神色凝重地看了会儿手里线都没接的破电话，也不知是在思考些什么。 傅一白怕又节外生枝，干脆伸出手：“我来帮你打吧！” 她说完拿起了听筒，又快速依次按下了120三个数字，之后装模作样等了会儿。 外婆皱着眉抬着头看她。 “喂，是二院对吧，前天来过你们这儿的赵秀芳有没有东西落在你们那儿啊？要找找呀？哦，好的，你们先找着，我晚点再打过来哦！” 自说自话完毕，她咔嚓一下挂断了电话，对外婆露出笑容：“好啦，我晚点再去问问。” 以她过去的经验，只需要几个小时，外婆就会彻底忘记这一茬。 外婆看了看电话机，又看了看她，然后冲她咧了下嘴：“真是谢谢你啊。” 第6章 年少有为 阳台上晾着的衣服果然没干。 本来这样的暴雨天，衣服是没必要急着洗的。可傅一白和外婆前一天身上都淋了雨，尤其是傅一白，几乎从里到外都湿了个透，也不好就这么放着。可真是两难。 她苦着脸回到房间，发现外婆正在屋子里团团转，一副心神不宁的模样。 才刚从医院回来，不好好休息可不行。 傅一白赶忙去哄：“外婆，要不要坐下看会儿电视？” 外婆很听话，乖乖坐到了电视前的旧沙发上。等傅一白打开电视机调到了她平日热衷的电视剧频道后，她却依旧表现得很不自在，心思全然不在屏幕上。 这也太反常了，傅一白愈发担忧。 她干脆坐到了外婆边上，问道：“这个不好看吗？” 电视上正在放的是一部傅一白完全不熟悉的都市偶像剧，看着确实不像是老年人会喜欢的类型。但外婆过去从不挑剔，不管什么片子哪怕没头没尾都能看得津津有味，热衷实时点评，看完后还会在吃饭时对傅一白进行牛头不对马嘴的剧情复述，傅一白随便应和两句，她便能滔滔不绝。 “没、没有啊，”外婆僵着身子，“挺好看的。” 两人说完一同看向了电视机。 屏幕里，一个穿着西装带着墨镜的男人站在道路中间，一手插兜另一只手高高抬起打了一个响指，紧接着数十辆黑色豪车依次开过他的身旁，一通繁复交错后以他为中心停了下来。他又转过身潇洒地展开双臂，顿时所有车的车前盖齐齐打开，无数红色玫瑰花瓣从里面涌出，四处飞舞，不一会儿整条道路都被漫天花雨笼罩了。 男人摘下墨镜，看向前方，勾起嘴唇微微一笑：“这是我为你准备的。” 站在道路另一头的女主角惊讶地捂住了嘴，她周身飘满了电脑特效制作的花瓣雨。 “……引擎盖里能放东西？”外婆嘀咕。 “放了也飞不起来吧……”傅一白说，“引擎盖里面还能藏着鼓风机吗？” “为什么在大马路上做这种事没人管呢？”外婆又问。 傅一白摇头：“也不知道这男的结束以后会不会把地面打扫干净。” 外婆总结：“有病似的。” 傅一白点过头后才意识到不对劲：“咦，你以前不很爱看这种吗？” 外婆一愣。 “我想起来了，这个电视剧你以前看过！”傅一白一拍手，“你还让我以后也找个这样的男朋友呢！” 外婆惊讶地张开了嘴，又瞥了一眼屏幕。 那个西装男正抬起手夹住一片空中飞舞的玫瑰花瓣，放在唇边轻吻，接着又潇洒挥手。被他吻过的花瓣在空中一阵飞舞，向着女主角的方向飘去。 外婆和傅一白一同皱着眉头往后缩：“噫——” -- 第9页 “你不会也喜欢这种吧？”外婆问。 “才不呢，”傅一白缩着脖子摇头，“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外婆似乎松了口气：“我现在换口味了，也觉得这种不行，看得人怪生气的。” 傅一白刚想附和，门铃响了。 “应该是乐乐吧，”她说着站起身来，“我去开门。” 身后传来了外婆疑惑的声音：“乐乐是……？” “你连乐乐都不记得啦？”傅一白回头，“他是……我晚点和你说！” 乐乐是张阿姨家的孩子，刚上中学。这男孩儿脑子挺聪明，可太贪玩儿，心思不再念书上，成绩不上不下的。张阿姨和她的爱人平日都要上班，也没太多时间管教，便拜托傅一白在假期里替他补补课。乐乐对父母的要求总是阳奉阴违，却不知为何特别听傅一白的话，几乎每天都会主动捧着书来傅一白家呆上几个小时。 傅一白假期没太多娱乐活动，能有个机会挣点生活费也挺乐意的。 乐乐一进屋，先是亲亲热热地喊过了“一白姐姐”，接着换了鞋快速跑进卧室，热情地同外婆打招呼。 “外婆上午好，我又来啦！” 外婆明明不记得他了，但也还是笑着回应：“你好你好。” “外婆这个送给你！”乐乐跑到外婆跟前，递给了她一个小盒子，“是我爸爸出差带回来的，特好吃。” “是什么东西呀？”傅一白好奇地问。 乐乐立刻屁颠颠跑到了她跟前：“姐姐也有，和外婆一人一盒！” 傅一白接过一看，是一盒包装上印满了日语的糖果。 “水果味的，”乐乐说，“我觉得里面草莓味的最好吃！” 他个子已经快赶上傅一白了，可笑起来时依旧是一脸稚气，怪可爱的。 “谢啦，”傅一白收好了糖果，走到客厅桌前，“我们开始学习吧！” . 傅一白的成绩很好，属于考试下了年级前三十就会让老师担心是不是出状况的类型。 张阿姨刚开始拜托她给乐乐补课，只是想有个人能在自己上班时帮忙管着独自在家无法无天的孩子，没想到一段时间后乐乐的成绩突飞猛进。张阿姨喜不自禁，要多给傅一白补课费用，傅一白却是不好意思收。 两家人做了十多年邻居，过去她受了张阿姨不少照顾，帮些忙也是应该的。更何况，乐乐这孩子机灵又懂礼貌，还挺讨人喜欢。 两人各自坐在桌边做自己的暑假作业，乐乐时不时向傅一白些问题。 “一白姐姐，能不能帮我翻译一下这个？”他说着把面前的书本推到了傅一白跟前。 傅一白低下头去，很快露出了疑惑的表情：“你从哪儿抄来的呀？” “课外扩展读物，”乐乐说，“看着很美，我就摘抄下来了，但一知半解的。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呀？” 本子上稚嫩的笔迹写着四句英文—— With the earth and the sky and the water, remade, like a casket of gold For my dreams of your image that blossoms a rose in the deeps of my heart. “这是情诗吧，写给喜欢的人的，”傅一白的手指划过纸页，“意思大概是说……大地、天空和海洋被重铸，仿佛是一桶黄金，就好像你在我梦里的样子，像玫瑰那样绽放。” 乐乐小心翼翼地看她：“是不是很美？” 傅一白不置可否，耸了下肩。她刚要再说些什么，前方传来了“卡啦”的声响。 这声音她太熟悉了，是卧室那扇老旧移门发出来的。 她抬起头，只见她的外婆正站在卧室门后向着他俩的方向探头探脑。 第7章 她真好看 这房子几乎没有隔音可言。为了不影响两人学习，外加本身就对电视剧没太大兴趣，韩景初特意调低了电视音量。这让他非常清晰地听到了一门之隔的所有对话。 这个叫乐乐的男孩子在同龄人中绝对算得上稳重有礼貌，可看着他在傅一白身旁时那副乖巧模样，韩景初心里总有些别扭。 他也是从这个年纪过来的，同龄的孩子有几个会那么乐颠颠的在大好暑假专程跑去找邻居辅导作业？ 他的心事几乎已经写在脸上。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那两人居然念起诗来了，还是一首情诗。 韩景初蹑手蹑脚靠过去，想偷偷推开门缝一探究竟，谁知那老旧移门瞬间便出卖了他。 在短暂的慌张过后，他很快镇定下来。 他现在可是傅一白的外婆，而且是脑袋不怎么清楚的外婆，开门怎么了，看看怎么了？他在这家里干什么都可以理直气壮。 “是要找什么吗？”傅一白问道。 “不找东西，”韩景初干脆推开了门，走了出来，“电视不好看，我一个人无聊，还是过来陪你们一起看书学习吧。” 他走到桌边，装模作样拿起了乐乐的笔记本，问道：“乐乐啊，这写的是什么呀？” 本以为这小子会害羞搪塞，没想到他竟正面回答了：“这是一首英文诗，是诗人对心爱的姑娘表达爱意的情诗，写得特别美特别真挚。” 他这一本正经的回答把傅一白逗乐了：“你这小朋友，说得头头是道嘛。” “小朋友也太过分了吧！我都快和你一样高了，”乐乐不满地看着她，“再过不久就超过你了。” -- 第10页 傅一白完全状况外：“那当然啊，你是男孩子嘛，没我高还得了？” 乐乐坐直了些，说道：“长高了就不是男孩子了，是男人，男人有了心爱的女孩子就可以保护她。” 傅一白笑得更厉害了：“好！厉害！乐乐是小男子汉！” 韩景初一阵无语。 这小崽子完全不把他这么大个外婆当回事，眼睛里只有一白姐姐，还挺勇敢。可怜的是一白姐姐的接收天线明显出了问题，频道不对，根本没明白。 看着乐乐微微涨红的脸，韩景初又好笑又有几分同情。 傅一白却还是那副自然自在的模样。她把外婆手里的本子还给乐乐，说道：“还有别的摘抄需要翻译吗？” 乐乐小心地收好了本子：“今天没了，下次再给你看。” 好小子，还想下次。韩景初默默坐了下来，想瞧瞧他还能怎么表现。 客厅很快恢复了安静，傅一白和乐乐各自看起了面前的书本。正当韩景初开始感觉无聊，乐乐又开口了。 他半趴在桌上，偷偷看一眼傅一白，接着再次低下头去，小声说道：“一白姐姐，你长得真好看。” 傅一白一愣，之后下意识地抬起手来，拢了一下头发。 她现在身上穿着的还是那套朴素的睡衣裤，头发胡乱地在脑后扎成了一个小揪揪，还留了不少细碎的碎发落在面颊，整个人完全没有打扮，模样居家且随意。 把散落在面颊旁的发丝拢到耳廓后，她低头笑了一下：“就你嘴甜。” 很明显的，她不好意思了。 “真的，”乐乐羞答答又认真地强调，“比我们班上所有的女生都漂亮，都更有气质。” 傅一白一时间不知如何回应，脸也有点红了。 气氛变得古怪。 “咳！”外婆担当韩景初在此时非常刻意地清了清嗓子，“乐乐怎么看书那么不专心？” 乐乐冲他嘿嘿笑了两声，继续翻起了面前的辅导书。 傅一白的模样却不如方才自然了，视线落在书本上，嘴唇用力抿着，显得很紧绷。 韩景初默默看着，后知后觉地想着，傅一白确实是挺好看的。 五官清秀，安静时看似柔弱纤细，可露出笑容时却又透着一股活力，是特别耐看的、看久了会感到舒适的类型。 她似乎为方才的赞美受宠若惊，过了好一会儿，面颊依旧隐约透着红晕，比寻常时更增添了几分可爱。 韩景初忍不住多看了几眼，然后发现偷看的不止他一个。 意识到傅一白此刻的羞涩正是因为眼前这小子，他心里无端涌起了一些不自在。仗着自己此刻的身份，他厚着脸皮摆起了架子：“乐乐，你怎么老半天书一页都不翻？” 乐乐赶忙低下头：“我看得慢，慢才仔细。” “嗯，好好看，”韩景初严肃地点头，“学生嘛，首要任务就是学习，不能总是想些有的没的。” 这话他从小到大不知被念叨过多少遍，听着就烦，但此刻搬出来却是极为顺口，还觉得很有道理。 “嗯，外婆说得对！”乐乐用力点头，“所以，我以后每天都来找一白姐姐念书！” 这臭小子，居然打蛇随棍上了！韩景初正要开口，傅一白抬起头来。 “嗯，你趁我还没开学，有什么不明白的可得抓紧了，”她说，“我们高三提前开学的，以后就没那么多时间能辅导你了。” 这话倒是提醒了韩景初。再过一个星期，他们就要开学了，而他的身躯此刻却是吉凶未卜，不知道是不是正处于老年痴呆状态让父母操碎了心。自己此刻居然还有闲心给陌生可爱弟弟的情路制造坎坷。 韩景初在汗颜过后告诉自己，再怎么说他现在都是傅一白的外婆了，当然不能任由自家的好白菜随便被拱。他只是尽了一个家长应尽的义务，真正的外婆知道以后也会感到欣慰的。 . 乐乐在他们家呆了好几个小时才走。 他离开以后，傅一白也收好了自己的学习资料，开始干起了家务。 韩景初在家十指不沾阳春水被子都从来不叠，眼见个瘦弱姑娘忙前忙后，实在按捺不住，想要帮忙。奈何身躯老迈，移动缓慢，动作生疏，被傅一白求着只得老老实实待在了一边。 “外婆你无聊就吃颗糖吧，”傅一白一边拖着地一边说道，“还挺好吃的，特别是草莓味。” 韩景初咂了下正含在嘴里的糖果，心想，你和那小家伙口味还挺接近。 “我觉得橘色的这个更好吃。”他说。 “咦，”傅一白一脸稀奇，“橙子味的？你居然会觉得橙子味的好吃？” 看来是触了真外婆的雷区。 韩景初尴尬：“……这个橙子味很特别，和一般的不一样。” 傅一白歪了下头，不置可否。 韩景初心虚，又补了句：“吃久了还是有点怪怪的，不咋地。” 傅一白没有抬头，一边拖着地一边说道：“总觉得你去了一趟医院，回来以后变了好多。” 可不是吗，韩景初无奈地想，我早就想告诉你，你那时偏不信。 到了现在，却是韩景初不敢轻易开口了。 傅一白耐看，长得舒服，越看越漂亮，笑起来十分可爱，哭起来也特别让人揪心。韩景初怕再看见。 -- 第11页 “好像比以前清醒了，又好像比以前更糊涂了，”傅一白继续说道，“让我挺不习惯的。” 第8章 逐渐外婆化 韩景初紧张起来。 他搓了下手，说道：“毕竟……毕竟外婆这一回也算是死里逃生，鬼门关里闯过一——” “啪”的一声，傅一白手里握着的拖把杆子砸在了地上，打断了韩景初的话语。两人都愣了愣，接着傅一白赶忙蹲下身去，在扶起拖把的同时，她有些慌张地瞥了自己的外婆一眼。 韩景初一直看着她，知道她是在自己说出“死”这个字眼时手不自觉地抖了一下。 他又回想起了初睁眼时傅一白满脸泪痕的模样。 在她的外婆昏迷抢救的那几个小时里，这女孩儿究竟怀着怎样的心情呢？ 若没有了外婆，这屋子便只剩下她孤零零一个人了。 韩景初心口发紧。为了缓解气氛，他故意叹了口气，说道：“怎么啦，妹妹是嫌我现在太糊涂了吗？” 傅一白笑了一下，摇了摇头：“我已经好几年没有这样跟你顺顺畅畅地对话啦，现在高兴都来不及。” 她说着想到了什么，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有些兴奋地看向韩景初：“这是不是说明你正在康复？” 阿尔兹海默症有康复的可能性吗？韩景初并不了解，印象里好像是不会的。他想，傅一白本人应该比他更清楚。 见韩景初不吭声，傅一白试探着又问了一次：“是不是？” 韩景初点头：“嗯。” 傅一白笑了起来，又弯下腰拖起了地，嘴里小声说着：“要是能慢慢地把以前的事儿都想起来就更好了。” 韩景初在心里嘀咕，若这老太太真的突然好转，那恐怕只可能是因为回光返照了。 希望傅一白不要联想到这一点。 “算啦，记不起别的也没关系，”傅一白又说，“能一直记得我就好。” 她说话的同时，已经拖到了韩景初的脚边。韩景初看着她纤细瘦弱的手臂和被发丝遮挡了大半的白皙面颊，忍不住伸出手去，在她的头顶上轻轻地摸了两下。 “当然，外婆永远不会忘记最宝贝的妹妹。”他说。 . 傍晚的时候，张阿姨把买来的菜挂在了他们家大门的门把手上。她没有按门铃，而是等回去以后才给傅一白打了个电话，让她赶紧去取。 傅一白拿进来一看，除了说好的青椒和落苏，居然还一小包肋排。 她赶紧又给张阿姨打电话，张阿姨不接，只回了条消息，说这肉正好打折便宜，买多了吃不了，所以才给她，就当是谢谢她给乐乐补习。 “补习的钱她都给过我啦！”傅一白在房间里转悠，“多不好意思啊！” “给了多少？”韩景初好奇。 傅一白伸出手，竖起五根手指：“五百块。” “一天？”韩景初问。 “怎么可能！”傅一白摇头，“这一个月。” 韩景初震惊：“一个月才给五百？” 傅一白对他的发言表示难以置信：“我只是陪他一起做作业而已呀！” 傅一白和乐乐方才念书时韩景初在一旁看着，他俩大多数时间都是各看各的，偶尔乐乐遇上了问题便会向傅一白请教。傅一白讲题很有逻辑，思路清晰，非常好理解，用不了几分钟乐乐就能明白。 韩景初中学时家里也给他请过家教，一堂课两个小时，每个小时收费两百。乐乐刚才待了至少四个多小时，就算不是正正经经的上课只是答疑，整整一个月才五百，未免也太寒碜了。 “你当初听说我收了钱还跟我生气呢，”傅一白继续说道，“现在居然还嫌少了呀？” “呃……”韩景初问，“我当初怎么说的来着？” “你说大家这么多年邻居，有能力稍微帮点忙都是应该的，收钱就太生份了，”傅一白看着他，“张阿姨本来给一千，你非要我退回去。最后折中下来才给的五百。” 就这么丁点儿钱还来回折腾，真是累得慌，有什么必要呢，韩景初难以理解。 “既然人家给了你就拿着吧，”他随口说道，“你收着觉得不安心，但人家给少了恐怕也不安心，就当是照顾人家的情绪嘛。” 说完，他自己都觉得很有道理，连连点头。 傅一白被说服了，轻轻叹了口气，说道：“也是。那我去做晚饭啦，这排骨你想炖汤还是拿来糖醋？” “都可以，”见她往厨房走，韩景初也慢悠悠跟了上去，“要择菜吗？我来吧！” 傅一白这次没再推辞：“那你把青椒和落苏都撕一下吧？” 撕？韩景初脑袋上跳出了一个问号。 在他贫瘠的厨房知识中，只知道切菜，第一次听说还有撕菜的，一时间不知如何下手，又怕询问会显得古怪，只能硬着头皮点头答应。 厨房很小，两个人一块儿站在里面显得很拥挤，又有些热闹。傅一白利落地洗好了菜，装在篮子里递给了韩景初，接着便忙着去处理肋排了。 韩景初一脸凝重地看着篮子里沾着水珠的新鲜蔬菜，搓起了手。 既然要撕，那就撕吧！ 他拿起一个青椒，握在手里来回看了两遍，思考过后决定先把它捏扁好下手。 稍一用力，“咔嚓”一下，青椒裂开了。韩景初顺势把它沿着裂痕掰成了好几片，正琢磨要不要再撕得更小块些，忽然眼睛一阵刺激。 -- 第12页 “你在做什么呀？”身后传来傅一白惊讶的声音。 韩景初扭过头去，脸上淌下两行热泪。 傅一白哭笑不得：“你得先……啊呀算了，还是我来吧。” 她说完拿走了篮子，从里面取出了另一个完整的青椒，一手握着青椒另一只手捏着蒂，轻轻一推，一转，再一拉，便把青椒里的籽完完整整地抽了出来。接着，她顺着青椒顶部的窟窿把青椒掰成了两半，又麻利地撕下了内侧偏白的部分。最后，她才把已经处理完的青椒撕成了若干大小相近的小块。 方才韩景初掰碎的青椒还放在篮子的一边，果肉上沾着籽，看着乱糟糟的。 见他一脸无措，傅一白有些刻意地笑了笑，说道：“这都是外婆你以前教我的，看我现在是不是做得跟你一样好了？” 韩景初惭愧地点头：“你比我棒多了。” “外婆你站着累不累，”傅一白说得拐弯抹角，“要不去客厅坐会儿吧？” 韩景初却不肯挪步：“不累，你一个人做菜无聊，我陪陪你。” “好呀！”傅一白说着跑了出去，很快用脚勾着一张凳子挪回了厨房，“那你坐着陪吧。” 韩景初如今的老胳膊老腿确实已经有些累了，老老实实坐了下来。 傅一白又递来了一张纸巾：“快擦擦。” 韩景初接过，在脸上胡乱抹了抹，自暴自弃地说道：“我真不中用。” “什么话，”傅一白说，“你要是不中用怎么能把我培养的那么优秀呢！” 韩景初笑了起来，心想，哦对，外婆没有不中用，外婆只是老了。不中用的是外婆身体里装着的他，明明是和傅一白同样的年纪，却仿佛真的垂垂老矣，派不上用场，成了个彻底的拖累。 第9章 胡乱猜 韩景初生疏的手艺为当天的晚餐埋下了不妙伏笔。 虽然傅一白已经试着挽救，但那个没有经过处理便被掰碎的青椒还是让整盘青椒落苏都变得辣辣的。 “青椒的辣味主要都在籽和里面那个白色的经络上，都撕干净味道就会淡很多了。”傅一白说。 她说话时半吐着舌头，嘶哈嘶哈地吸着气，毫无形象，看着有点好笑。 但韩景初此时并没有功夫在心里笑她，因为自己也没没有好到哪儿去。过去明明是个吃辣小能手的他被这盘菜闹得太阳穴一跳一跳的，嘴麻舌头刺，几乎说不上话来。 没想到外婆一把年纪，吃辣能力近乎于零，半个青椒的辣度都受不了。祖孙俩都被辣得不行，偏偏又对这味道有点上瘾，就着饭吃了一口又一口。 傅一白吃着吃着不小心呛了一下，咳得眼泪直流。 不久前韩景初还为她落泪的模样揪心不已，此刻看着她皱着眉头眼眶闪着泪花嘴里喊着“好辣好辣”的模样，又忍不住偷笑。 此刻她落泪的模样一点儿也不可怜了，很可爱。 “这盘菜太下饭了，恐怕我们得吃一个星期才能吃完。”她抹着眼泪说。 一个星期，就算是放在冰箱里都不新鲜了，早该倒了。韩景初心里这么想，却不敢随意说出口，怕会与外婆过去的形象有所违和。同样的错误他已经犯过好多回了，得长教训。 “吃不上就别吃了，”他把小排骨往傅一白面前推，“你想变强壮就得多吃肉。” 傅一白夹了一块排骨，放进嘴里后很快蹙起了眉头。 “外婆，这个你能咬吗？”她问。 韩景初尴尬地笑了一下：“还行，慢慢嚼还是可以的。” 时间不够充裕，肋排也不是容易炖烂的部位，中间还夹杂着不少软骨，对使用着外婆身体的韩景初而言，这道菜吃起来挺辛苦的。 昨天的晚餐吃的是就算不用牙齿也能轻松吞咽的肉圆，韩景初猜测，这个家里应该很少会买这类不怎么好嚼的肉。 但这份排骨毕竟是张阿姨的一番心意。 “还挺香的呢，”韩景初说，“妹妹手艺真是不错。” 傅一白得意地抬起下巴：“我聪明嘛！” 韩景初很想顺着也夸她几句，可张了嘴心头却不知为何涌起了许多不好意思，于是生硬地转移了话题：“张阿姨经常给我们送菜吗？” “应该……不算吧，”傅一白想了想，“像这样直接买了菜送过来还是第一次，但以前送过不少土特产什么的。她和她先生人都非常好，很热心，从过去到现在帮了我们很多忙。” 韩景初点了点头，心想，这么看下午时自己脱口而出嫌五百块太少，确实是不应该了。 然后他又想，这两家人关系再怎么好，也只是住在楼下的邻居，热情到这个地步实在罕见。莫不是那对夫妇也看中了傅一白，想要她做自家未来的儿媳妇？毕竟傅一白性格那么好，温柔体贴又会照顾人，长得也是清秀漂亮，一副招人疼的模样，谁见着不喜欢呢。 想着想着，韩景初脸红了。 不知道傅一白本人有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呢？ 乐乐方才表现得如此明显，她却始终状况外，对各种明示暗示全无反应，无疑是根本没意识到这小男孩的心思。 想来也是，哪个十七岁的女孩儿会对比自己小四岁还没正式发育的中学生感兴趣呢？至少在几年内，乐乐都毫无机会。 有点可怜，却也令人安心。 -- 第13页 . 几个小时后，韩景初意识到自己之前的思维有一个巨大的盲区。傅一白对小毛孩儿不感兴趣，可她身边会出现的却远不只有小毛孩儿。 晚上九点不到，她接了一个电话。 铃声响起时韩景初正坐在她身旁，老眼昏花只瞅见屏幕上那个名字最后一个字是“强”，一看就是男性。 果不其然，傅一白接听后，主动管对面叫了一声“哥”。 这个字眼怪暧昧的。韩景初立刻竖起耳朵，奈何基础设备实在老旧，电话那一头在说些什么愣是一个字也没听清。 通话过程中傅一白没怎么开口，回应大多很简洁，还有些客套，与私下与外婆单独相处时那副活泼模样截然不同。 “嗯、嗯好的，已经没什么问题了，嗯我知道的……真的没事的，不用不用，真的不用。你们放心吧，嗯……好，好的我明白，谢谢，麻烦你了，嗯，好。” 韩景初正暗自分析，却听傅一白突然说道：“你要不要跟外婆说几句？” “我？”韩景初比划着口型指向自己。 傅一白看着她，继续对着手机说道：“她……还是和以前差不多，糊里糊涂的。嗯，好吧，那就算了。” 挂了电话，她一阵脱力，长长地舒了口气。 “谁打来的？”韩景初问。 傅一白把手机屏幕上显示的名字给他看，然后问：“还记得他吗？” 韩景初当然是不记得的。 见外婆一脸茫然，她主动解释道：“应该算是……我的表哥吧。是外公大姐家的外孙，你们的孙外甥。” 好远的关系，但好在是亲戚。 “他不知从哪儿听说你前些天住院的事情，有些担心，”傅一白说，“来关心一下。他还想上门看望，我说了不用，希望他能听进去。” 韩景初缓缓点了点头，心想，原来还有人在关心她，真好。 在欣慰的同时，他忍不住又在意起了之前被他所忽视的问题。 像傅一白这么优秀的女孩儿，不可能只吸引到邻家弟弟，天知道学校里有多少男生心里藏着对她的好感，其中又有没有她也在意的对象。 他们这个年纪，有点暧昧心思，再正常不过了。 傅一白和外婆那么亲，若真有好感的对象，不知过去有没有同外婆提过？就算没有，如果外婆想知道，她又会不会愿意说？ 韩景初为自己的八卦和好奇心感到汗颜。可他就是想知道，想得到了晚上依旧睡不着。 “是不是有点热？”躺在他身旁身上散发着些微香气的女孩儿挨在枕头边轻声问。 她的声音带着几分困倦，比平日更哑一些，听着黏黏糊糊的。 外面的雨刚停下，空气还带着湿润的凉意，韩景初本来是不热的，可现在却又觉得有一点儿了。 他紧张了半天，终于还是没能厚着脸皮把心头的疑问问出口。 “不热，”他摇头，“你快睡吧，晚安。” 第10章 轰隆隆 第二天早上，韩景初是被雨声吵醒的。 积攒了一整晚的雨水轰轰烈烈从天上倾泻下来，伴随着大风，砸得阳台外的雨篷啪啪作响。 他睁开眼往阳台的方向看过去，黑蒙蒙一片，一时间误以为还是半夜。可想闭上眼再休息会儿，却做不到。 傅一白睡相不好，半夜不知什么时候翻着身把一条腿压在了他的小腿上。 这姑娘睡得很沉，全然不为风雨所动。 她的腿不重，压着一点也不难受，却令人无比在意。 韩景初闭着眼发了会儿呆，又扭过头偷看了会儿傅一白的睡颜，看她的鼻梁、她的嘴唇、她面颊皮肤上细小的绒毛和她凌乱的发丝。 人在睡了一夜后，多少会有些邋遢，不如清醒时整洁端正。韩景初才刚醒，思绪混沌。他此刻并不觉得面前的女孩儿有多漂亮或者迷人，只是下意识去看了，然后静静地看了下去。 反正也没有移开视线的理由。 直到窗外响起一声闷雷。 傅一白的眉头微微地动了一下，之后缓缓地翻了个身，收回了压在韩景初身上的腿。 从雷声响起一直到傅一白再次陷入熟睡一动不动，韩景初都屏着呼吸。 他为此产生了轻微的晕眩。当空气再次涌入他的腹部，他的面颊涨得通红。 伴随着那阵雷声，有什么东西在他胸口撬开了壳，急速疯涨。 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方才的画面在许多情绪的点缀下是多么漂亮和迷人。而他看了那么久，仿佛已经占了天大的便宜，有了还不清的亏欠。 他深呼吸，不知所措。 是不是因为这具身体原本就蕴藏着对这女孩无限的爱意？他只是经过、暂住，便不小心被这强烈的情绪彻底缠住了。 身体不是他的，心脏也不是他的。 但此时此刻的心跳，是只属于他的。 . 韩景初偷偷下了床。 走到阳台向外观察后，他终于能确定，天应该已经亮了。 头顶上还挂着前天洗过后晾晒的衣物。韩景初伸手摸了摸，似乎干了，又似乎没有，手感凉凉的不怎么舒服。再晾下去恐怕也没什么意义，趁着傅一白还没醒，他想尽自己的能力帮上点小忙。 可才刚用晾衣叉收了一件外套，他就因为突如其来的晕眩而跄踉了两步，差点摔倒。手里原本高举的晾衣叉落在地上，摔出一阵声响。 -- 第14页 傅一白被惊动，缓慢地翻了个身，发出了满是倦意的声音：“……外婆？” 韩景初手扶着窗台，缓了会儿才答道：“没事儿，我在阳台上，你继续睡吧。” 傅一白含含糊糊地“唔”了一声。片刻后，正当韩景初以为她已经再度熟睡，傅一白猛地一下从床上坐了起来。 “你在做什么呀？”她抓着头发眯着眼迷迷糊糊地问。 这房子是老式结构，卧室和阳台之间的阻隔下半边是墙，上半边是透明的窗。傅一白看过来的时候，韩景初正再次高举晾衣叉。 两人默默对视了几秒，傅一白从床上跳了下来：“我来我来！” 韩景初抢不过她，默默站在一旁，暗自懊恼。 哪怕他四体不勤五谷不分，收衣服这点小事还是会做的，偏偏这副老迈病弱的身体要拖他后腿。明明是想帮忙，却害傅一白被吵醒，真是本末倒置。 手脚麻利地收好了衣服，傅一白又捧着在鼻子底下认真闻了闻：“还好还好，没味儿。” 她说完舒了口气，冲韩景初笑了一下，然后捧着大堆的衣服跑回了房间。 睡了一宿的头发乱得很，让她的模样看起来有些滑稽，头顶上一小撮翘起的毛还伴随着她的脚步一晃一晃。 韩景初跟着她走了进去，看着她叠了会儿衣服，几次犹豫，终于还是鼓起勇气开口：“你的头发翘起来了。” 说完，他紧张地抬起了手。 傅一白很乖地低下头，任由外婆为她打理凌乱的发丝。 “才六点，”她的声音依旧带着困倦，仿佛在撒娇，“太早了，我还要再睡会儿。” “嗯，那你睡吧。”韩景初收回了手，掌心紧紧贴在身侧，一动不动。 “有什么活儿等我醒了再说，”傅一白把叠好的衣服随手堆在了床角，“你别忙活。” 韩景初很老实地点了点头。 他也不敢再乱动了，生怕又弄出点纰漏，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方才那阵晕眩令他后怕不已。听说老年人最怕的就是摔跤，万一伤着，就太对不起傅一白和傅一白的外婆了。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本以为已经稍微适应了这幅身体，可今天的手脚肢体却似乎变得加倍僵硬沉重，而且动作稍微大一点人便会犯晕乎。 当一个老年人真是辛苦，哪怕什么都不做，依旧累得慌。 . 他老老实实地坐了一整个上午，无聊至极。 中午刚吃过饭，乐乐小朋友便捧着书本跑来了。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无所事事的韩景初跑去围观他俩学习。 才老老实实看了半个小时的书，乐乐又要一白姐姐帮忙翻译诗歌。这一回，内容比上次更直白。 How do I say I love you? How do I tell you I care? How do I tell you I've missed you, and let you know I'm here? 傅一白小声念了一遍，皱起眉来，有些不悦地看向乐乐。 她不会是终于发现了这孩子的心思，要狠心拒绝了吧？韩景初跟着乐乐一起紧张了起来。 “这你都不会吗？”她指着第一句，“这些不是最基础的语法么，还是说你有哪个词看不懂？” 始料未及，乐乐眨巴眼睛，不说话。 傅一白用手指在第一句句子旁用力点了点：“你念一遍。” 乐乐咽了口唾沫，一开口结结巴巴：“Howhowhow do I say I...I...I...” 眼看他脸都憋红了，本故作严肃的傅一白噗嗤一下笑出了声。 “不难吧？”她问。 乐乐闭紧了嘴巴，用力点头。 “那你还让我翻译，”傅一白戳他额头，“故意耍我吗？” 乐乐支支吾吾，默默收回了笔记本，脸涨得通红。 迟钝的傅一白盯着他的脸看了会儿，带着促狭的笑容问道：“你是不是想给班上哪个女孩儿写情书，在找参考？” “我……”乐乐窘迫极了，“我才没有，我又不喜欢她们。” “真的？”傅一白眯起眼睛，胸有成竹地下了断言，“不老实。” 乐乐小心地看着她：“我……我其实是……” “乐乐才多大呀，”韩景初大声地打断了他的发言，“不是在念书嘛，怎么说这些呢！” 乐乐不吱声，傅一白却很不配合。她咯咯笑起来，说道：“稍微聊一下有什么关系，乐乐这个年纪有喜欢的小女孩多正常啊！你以前不是也很爱追着我问东问西。” 这外婆可真是。韩景初怪尴尬的。 “你们会讨论吗？”乐乐抓到了关键词，“一白姐姐有喜欢的人会告诉外婆吗？” 为了挽回形象本想说些什么的韩景初当即闭嘴，也看向了傅一白。 外婆追着问过，所以，若她有喜欢的人，是不是告诉过外婆呢？ 她到底有没有喜欢的人？ 韩景初比乐乐更在意。 第11章 造大桥 “我啊？”傅一白轻松自然地耸了耸肩，“等什么时候有了那样的人再说吧。” 言下之意，就是现在没有了。 乐乐和韩景初闻言几乎同时开口。 “那你喜欢什么样的男孩子？” 面对面前两道炽热的视线，傅一白不由得往后仰了仰。她疑惑又尴尬地问道：“你们怎么这么关心呀？” 韩景初清了清嗓子，理直气壮地答道：“外婆关心妹妹还需要理由吗？” -- 第15页 乐乐小跟班似的用力点头：“就是就是！” “我……我不知道啊，我就没想过这些。”傅一白说。 她的神色语气全然不带羞涩，说得极为坦然，一定是实话。 乐乐舔了下嘴唇，又追问：“那学校里有没有小哥哥喜欢你想追你？” 傅一白微微蹙起眉头，迟疑了会儿，答道：“没有吧……有我也不感兴趣，我觉得学校里的男生都好幼稚。” 韩景初和乐乐同时陷入了僵硬。 同龄人她尚且嫌弃幼稚，更小上几岁的乐乐可以说是已经被盖章彻底出局了。当然，“学校里的男生”之一的韩景初也没好到哪儿去。 韩景初试图为自己争辩：“会吗……都是差不多的年纪，心理年龄不至于差距太大吧？怎么就幼稚了呢？” “真的，一个比一个幼稚。我也奇怪，为什么都高三了还像小孩子似的，说话做事轻飘飘的，还总为各种弱智行为沾沾自喜，”傅一白说得很不留情，“就没见过有哪个是稳重的。” 听这说法，她似乎很欣赏“稳重”这个特质。 韩景初郁闷。他逃课、翻墙、在暴雨天的大街上乱窜，自觉和稳重这个词扯不上什么关系。 而他也确实不敢在傅一白面前自诩成熟，毕竟在过去那么多年里，他们所面对的是截然不同的生活。傅一白肩上所扛着的，是他过去从未思考过的。 乐乐小朋友比他更自信一点，小声强调：“我觉得我就蛮成熟的，我看同龄人都幼稚。” “哈哈哈哈哈，”傅一白说，“那真是好棒棒。” 乐乐瘪起了嘴。 “别闲聊啦，”傅一白指了指他面前摊开的书本，“好好看书，你妈妈把你托付给我，我得对你负责。” 乐乐不情不愿低下头去，而韩景初则半晌没出声。 . 一直到晚饭过后，他依旧心情沉重。 在悲伤“我完全不是妹妹喜欢的类型”之余，他更悲痛地意识到，前一种想法本身已经很奢侈。 傅一白喜欢什么样的男孩，和现在的他有关系吗？他不过是个外婆！ 若回不到自己原本的身体里，就这么以外婆的身份相处下去，或许未来某一天他还得含泪看着傅一白与别的男性恋爱结婚。 他不由自主地脑补了傅一白穿着婚纱站在台上和某个男人深情对望、而自己则身着喜气大红色老棉袄在台下潸然泪下的画面，不由得悲从中来。到时候宾客们一定会纷纷来向他道喜，赞美她的外孙女出落得如此亭亭玉立，她真是个有福气的老太太。 而那时，他真正的身体还因为老年痴呆每天语无伦次。 “怎么啦，”傅一白的面孔忽然出现在了他的视线里，“不舒服吗？” 她歪着身子，一脸关切。 韩景初吓了一跳，回过神后连忙摇头：“我没事。” “真的？”傅一白并不放心，“你今天看起来很没精神。要是有什么不舒服的可不能瞒着我。” 韩景初犹豫了一下。他确实感觉今天的身体比前几日更沉重也更易疲劳，却也说不上究竟具体是哪个地方不舒服，想来没什么大碍。他担心特地说出来小题大做，让傅一白也跟着平白担忧。 “我没事，”他说，“坐着无聊罢了。” 老年生活实在没意思。跑不了、跳不动、老眼昏花，除了看电视和与傅一白聊天，他几乎想不出自己还能做些什么。 但傅一白有自己的事要做。照料家务和一日三餐外，她大多时间都花在学习上，这些天抽着空刷了不少题。 她优秀又自律。相较之下，即将升入高三却依旧混着日子的自己确实很不成熟。 “那我来陪你聊会儿天吧！”傅一白在他身旁坐下，与他亲亲热热地紧挨着，“正好书看累了，休息会儿！” “妹妹想上哪所大学？”韩景初问。 傅一白沉默了许久，答道：“我打算去S大。” 韩景初惊讶又欣喜。S大是一所本市的大学，也是他的第一志愿。这意味着若自己能回到身体里，未来或许有机会同傅一白去同一所大学。 但很快，他又产生了些许疑惑。 这些天的接触中不难看出，傅一白的成绩相当优秀。可S大并不算是什么名校，似乎与她并不匹配。 “你就……不想挑战一下更高的难度？”韩景初问。 “S大挺好的呀，”傅一白说，“我上个月刚去看过，里面可美了。他们的校舍大半都是新建的，特别现代化，我很喜欢。” 韩景初意识到了什么。 从这儿去S大很方便，因为近。若她选择更好的学校，她的外婆便没人能照顾。 傅一白的想法真的很成熟、也很勇敢。 见外婆不出声，傅一白搂住了外婆的胳膊，把头轻轻靠在了外婆的肩膀上。 “S大很好啊，有我喜欢的专业，”她说，“外婆你还记得吗，我从小的梦想就是造大桥！” 造大桥，这说法真是质朴又可爱。韩景初猜想，她或许是想成为一位桥梁设计师。 “你可是一个女孩子。”韩景初笑着说道。 傅一白坐直了：“那又怎么样，外婆你不支持我吗？” 韩景初努力思考，若是真的外婆，在面对这个问题时会作何回应。然后他说：“当然支持，外婆相信妹妹做什么都能成功。” -- 第16页 傅一白很满足，笑着重新靠在了外婆的肩头上。 韩景初很想问她，为什么理想会是造大桥呢？是什么样的契机让她产生了如此特别的想法？可他怕说出口，会让傅一白产生“外婆怎么连这都不记得”的心伤。他不知道要如何把他的疑惑更自然无害地表达出来。 倚靠在他身上的傅一白让他大脑放空，思绪混乱。 外婆的身体老了，看不清，嚼不动，手脚不听使唤，偏偏嗅觉还是那么灵敏，能闻到身侧传来的香香的味道。 明明是诉说理想的庄严时刻，他却不由自主地又想到了不久前乐乐还在时曾讨论过的话题。 “妹妹是不是喜欢年纪大一点的男孩子？”他问。 “啊？”傅一白迟疑了一下，“也没有吧……我真的没想过这些。” 韩景初很紧张，咽了口唾沫：“我有没有跟你提过，我那天……就是住院的那天，遇到过你们学校的男孩子，他……” 他是个优秀好少年，热心善良，积极扶老奶奶过马路，非常值得你去认识一下。他或许在你眼中有一些幼稚，但我相信他是个可靠的人。 还没说完，便被傅一白打断了。 “我知道！”她说，“有人带你去了派出所，对吧？我认识那个人的，他叫韩景初。” 第12章 小白脸 韩景初惊讶。不仅因为傅一白知道他的名字。 那天他和朋友为了追求“做好事不留名”的精神满足感，在把外婆送到派出所后立刻便离开了，并没有留下姓名和联络方式。再之后，他还没来得及告诉任何人这件事，就出了意外。 与他同行的朋友应该不会有机会知道之前帮助的老太太究竟姓甚名谁又是哪个同学的家长。 这本该是一个小秘密，傅一白是怎么知道的呢？ 见他面露诧异，傅一白笑着解释道：“我那天在回来的路上遇到他了。” 韩景初更疑惑了，这话说得，仿佛他俩很熟悉，曾就此事交流过过。 难道自己也在车祸中丧失了一部分记忆？ 傅一白继续说道：“我那天在路边躲雨，他也在。他和朋友聊起这件事，说把一个老太太送到了派出所，还说那老太太的外孙女也是我们学校的。算算时间也差不多，应该没别人了吧！” 韩景初想起来了。那天他确实在一家小店门口躲了会儿雨，待了会儿后雨势不见转小，很快便离开了。也正是因为这样，才出了车祸。 原来傅一白当时也在，自己居然毫无印象。 两人当时既然完全没有交流，傅一白却叫得出他的名字，那也就意味着…… “你为什么会……知道他的名字？”韩景初满怀期待问道。 傅一白摆了下手：“这个韩景初在我们学校很有名的，基本上所有人都认识他。” 韩景初眨巴了两下眼睛：“……为什么？” 傅一白笑了起来，点了点自己的面颊，说道：“因为脸。” 韩景初在眨巴眼睛的同时微微张开了嘴。 “他长得好看嘛，个子也高，以前还是校篮球队的主力，”傅一白说，“把好多女孩儿迷得一愣一愣的。” 韩景初脸都红了：“那你……” “我不感兴趣。”傅一白毫不犹豫地答道。 韩景初当场蔫儿了。但很快，他又重整旗鼓，不死心地问道：“不感兴趣还能这么了解？” “你那是不知道，”傅一白一脸无奈，“我们班和他们班的体育课是一起上的。每次他一打球，球场边必定是围满了人，大呼小叫的。像我这种本来不关心的，也被迫耳濡目染，知道了有这么个人。” 韩景初陷入了沉思。 他一直以为同龄的女孩儿就是那么热衷篮球赛，只要有人上场就会围过来观看，而且还都热心善良，会主动为场上选手积极加油鼓气。 ……原来不是吗？ 他的脸更红了。 原来自己很受欢迎啊！ “那你为什么……为什么会不感兴趣呢？”他问。 “为什么要感兴趣，”傅一白说，“长得好看有什么用啊。听说他成绩不咋地，是个绣花枕头。” 刚才还因为自己受欢迎而有些兴奋的韩景初如遭雷击。 “不至于这么说人家吧……”他嘀咕。 傅一白点了点头：“确实，不是个普通的小白脸，毕竟还四肢发达。” “……” “而且是个善良的好人，”傅一白笑道，“我该去谢谢他。要不是他热心肠送你去派出所，你可就晕倒在大街上了，想想都后怕。” 韩景初终于挽回了一点颜面，赶紧点头：“就是说嘛！” “不过，我要是主动去搭话，人家说不定会误会，以为我是在找借口跟他套近乎，”傅一白说着靠了过来，还叹了口气，“这种男生一般都很自恋的！” “会吗？”韩景初说，“不一定吧！” “会，非常会，”傅一白说，“有些男生好夸张的，多说两句话就怀疑你是不是暗恋他。韩景初这种特别受有好多女生喜欢的，肯定很容易意识过度，万一他真的误会，我多尴尬呀。” 我才不会，我连有好多女生喜欢我都没发现。可这一点说出来只会显得他很蠢，并不值得骄傲。 韩景初巨冤，苦于无法据理力争，胸闷极了。 -- 第17页 他打定了主意，若是能回到自己的身体里，就主动去和傅一白套近乎，强行为自己创造机会接受谢意。 当然，前提是能回得去。 . 晚上到了休息的时候，韩景初又没话找话，试着为自己回到原本的身体创造机会。 “既然是托了那位同学的福才平平安安，怎么也该我亲自去说一声谢谢，”他对躺在身旁的傅一白说，“你说是不是？” 傅一白有点儿为难：“道理上是这样啦，但……” 但她的外婆现如今行动实在不方便，贸贸然跑去，恐怕给对方平添麻烦。 “那……要不就这样，你去打听一下他的电话，”韩景初说，“我在电话里道谢，也是一样的。” 傅一白犹豫。 “这么大的人情，谢谢都说不了，外婆我真是觉也睡不好，饭也吃不香，”韩景初装可怜，“你就帮帮外婆吧。” 傅一白很吃这一套：“好吧好吧，我明天想办法去问问吧……” 韩景初明白她的顾虑。既然自己在学校里很受欢迎，那她这么个姑娘家，到处打听联系方式，非常容易造成误解。 他试着给自己塑造良好形象：“那个小伙子人很通、通通情达理的，也很善、善善良，肯定不会乱想的。外婆那么大年纪，看人还是挺准的。” 傅一白侧过身来：“外婆你好像很紧张。” 可不，夸自己的时候差点就咬到舌头了。 “想到能表达谢意，我太高兴了。”韩景初说。 “对了，那天帮你的还有另一个男生呢，”傅一白说，“要不要也……” “那个不用。”韩景初果断地说道。 “为什么？”傅一白不解。 “因为……因为……”韩景初搜肠刮肚，“你又不知道人家叫什么，还得打听，多不方便，让小韩传达一下就可以了嘛。” 傅一白点头：“也是。” 韩景初欣慰。这样一来，至少就能知道自己身体的近况了吧。 希望外婆给点面子，别做太离谱的事。 他稍稍调整了一下姿势，刚闭上眼，心头又有不安冒了出来。 万一外婆真的用他的身体做了些匪夷所思的糊涂事儿，又传到傅一白的耳朵里，那自己这一世英名岂不毁于一旦？ 万一还见上了面，外婆见着了自己的宝贝外孙女，当场扑过来，在旁人眼里看来，像什么话呀。 第13章 梦 明明心里还想着事儿，韩景初却很快便睡着了。 但睡得并不怎么好。 日有所思，让他在迷迷糊糊中跌入了一个尴尬的梦境。梦里的他在学校篮球场上运球投篮，场边无数女孩儿欢呼尖叫。 今天才刚接收到的新信息令他害羞起来，手脚僵硬，发挥失常，几投不中。场边陆续传来了嘲讽的声音，还有人毫不留情地大声批评，说他就是个绣花枕头。 他气哼哼转过头一看，愣了。 是傅一白。傅一白穿着校服，抱着胸歪着头，笑着看他。 周围所有人都自动散开，只留他俩遥遥相望。 “我不是，”韩景初的气势全没了，可怜巴巴地解释，“我平时很准的，真的，我校际赛拿过得分王！” 傅一白咯咯地笑了起来。她快步走了过来，还不知从那儿变出了毛巾和运动饮料，递到他的面前。 韩景初感动地接过，刚要开口道谢，发现自己竟成了一个画面之外的旁观者。 而视线中的自己一把握住了傅一白的手：“妹妹，我是你的亲外婆啊！” 说完，他一把抱住了傅一白。 周围一片哗然，傅一白很快挣扎起来，推开他后用力抽了他一个耳光，大喊：“变态！” 明明只是旁观者，真正的韩景初面颊却火辣辣的痛。 而画面里的韩景初潸然泪下：“不孝，不孝啊！” “警察，警察！”傅一白指着他大喊，“快来抓色狼啦！” 原本处在旁观位置的韩景初不知怎么又重新回到了剧情中。面前的傅一白哭哭啼啼，她身后警车呼啸着向自己驶来。 韩景初赶忙逃跑，边跑边喊：“外婆！外婆救我！” 跑着跑着，天空下起了瓢泼大雨。 他却并未感受到任何阻碍，反而身体变得更轻盈。身后那些嘈杂的声音逐渐淡去，整个世界只剩下哗哗雨声。他的脚踏在地面，溅起的水花托着他，让他感觉自己几乎就要飞起来。 他越跑越快，越跑越快，直到身前的雨幕中一闪而过不自然的灯光。 一阵尖锐的刹车声响中，现实中曾经历过的撞击感迎面而来。韩景初被撞飞了起来，他的身体在空中划出了一道长长的抛物线，又狠狠地落在地上。 “啪”一下，砸起大片水花。 但他却丝毫不觉得疼。他在水里躺了会儿，甩了甩头，正要起身，发现有个女孩儿在看着他。 那莫约四五岁的女孩儿站在他脑袋边，一脸惊诧地低着头。 两人对视了几秒后，不远处传来了一个年迈女子的声音。 “妹妹，快过来，别淋湿了！” 小女孩立刻转过身，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跑去，地面上留下一串被踏出的小水花。 韩景初愣了愣，也爬起身，向那女孩儿离开的方向走去。 -- 第18页 那串水花停留在一个老妇人的身前。 老妇人弯下腰，抱起了女孩儿，又在她的面颊上亲了亲，然后转过身向前走去。 她们就这样一步一步地、缓慢地走出了雨幕。 韩景初安静地跟着。 女孩儿被抱着，嘴上说个不停。 “那个饼，有那~么大，”她举着两只小手在身前画了个大大的圈，“但很轻，我吹一下，就‘嘭’地一声爆炸，炸开以后是草莓味！” 小孩儿总爱说些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抱着她的老妇人含着笑认真点头，饶有兴致地问道：“为什么是草莓味的呀？” “因为草莓味是粉红色的！”她说着拉起了自己的上衣下摆，“妹妹的兔兔也是粉红色的！” “哇，”老妇人夸张地应和，“那妹妹的兔兔一定也是草莓味的咯？” “不是的，”小女孩儿凑到老妇人耳边，压低了声音悄悄说道，“没有味道，干巴巴的，一点也不好吃。” 老妇人惊讶：“你吃过呀！” 走在她们身后的韩景初笑出了声。 声音并没有惊动那两人。她们若无其事地向前走，继续着一些稀奇古怪又可爱的对话。更远一些的地方，另一个八九岁的女孩儿背着书包满脸笑容地向着韩景初所在的方向跑来。 她从他身边经过，又跑到了更远的地方，大声地喊：“外婆！外婆！” 带着围兜手里还举着锅铲的老妇人快步迎来：“回来啦！” 女孩儿快速放下书包，从包里拿出了一张橘色的纸张，举到了老妇人面前：“锵锵！” 老妇人一脸惊喜：“我们妹妹是三好学生呀？好厉害。” 女孩儿扑过去搂住了她的腰，撒娇道：“我要奖励！我晚上想吃大虾！” 老人一脸为难：“可是外婆已经快做好了，今天吃肉饼炖蛋，明天再吃大虾好不好？” 女孩儿却不听话，把脸埋在老妇人腰间来回蹭：“我要吃大虾！我想吃大虾！想今天就吃大虾！” 老妇人笑着叹气，伸手解开围兜：“好吧好吧，外婆现在去买。” 她说着走进厨房，小女孩儿也蹦蹦跳跳一起跟了进去。 韩景初走到厨房外向里望，见到的女孩儿背影个子比刚才更高了一些。 她拿着锅铲，小心地翻动锅里的鱼。“刺啦”一声响后，她蹦着往后连跳了两步，还缩起了脖子眯起了眼。 “还是让外婆来吧？”她身旁的老妇人说道。 “没事儿，”女孩儿站得远远地，皱着眉头一脸紧绷，伸长了手臂用锅铲在锅里小心地戳啊戳，“我可以！” 老妇人无奈又好笑：“那你小心一点儿。” 空气里传来一些香味。 当女孩儿把鱼盛进盘子，已是色香味俱全。 她端着盘子走进客厅，比方才更显老态的老妇人正弯着腰四处瞧。 “妹妹，看到外婆的袖套了吗？”她问。 “不在你手臂上吗？”女孩儿说。 “只有这一个，”外婆举起了另一只空荡荡的手臂，“剩下的一个不见了，哪儿都找不着。” 女孩儿放下盘子，走到她身旁看了会儿，拉起了她那只带着袖套的手：“我知道了！” 她说着，从老妇人的手臂上摘下了一只袖套，而老妇人手上依旧还戴着一只。 “你把两个叠着一起戴上去啦！”女孩儿笑道。 “啊呀，我真是……”老妇人苦笑着摇头，“外婆老了，糊涂了。” “我昨天还拿着遥控器找遥控器呢！”女孩儿说，“这有什么呀。” 老妇人笑着叹了一口气，并不说话。 眼见女孩儿转身进了房间，韩景初下意识想要跟上，一转身，惊讶地发现自己并不是这儿唯一的观众。 就在他身后不远处，站着一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她和那老妇人无比相似，只是身形更佝偻，面颊上的沟壑更深邃。 她安静地看着女孩儿欢笑的模样，唇角也跟着扬起温柔的弧度。 “我长大了要造一个那么大的桥，”小女孩儿坐在电视机前抬手比划，“这样以后回去就不用再坐船了！” 在她身旁坐着的妇人又重新变得年轻：“好好，那外婆等着。” 韩景初身后的老太太也跟着浅浅地点头。 “……外婆？”韩景初试探着唤道。 老太太侧过头，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接着又把视线投注在了小女孩儿身上。 片刻后，她垂下眼睑，长长地叹了口气。 在一阵突如其来的晕眩中，韩景初浮到了半空中。 那之后，就像是水底的气泡经过漫长旅途终于浮到了水面，他的世界伴随着打开的眼睑逐渐变得明亮。 他醒了。 第14章 还没回去哦 傅一白在同龄人中算得上勤劳向上，但暑假期间也免不了想睡懒觉。为了不妨碍习惯早起的外婆，她会特地睡在床的内侧。 大多数时候，她醒来时外婆早已起床，不是在厨房便是在客厅。外婆糊涂了，可还是惦记着要给宝贝外孙女准备早餐。这大半年来她时常折腾出一些令傅一白哭笑不得的东西，为了保证安全，傅一白现在每天入睡前都会记得关掉煤气总阀。 自从前几天去了一趟医院，这习惯终于改了过来，傅一白为此喜忧参半。 -- 第19页 高兴的是这几天的外婆有别于以往，几乎不给她添任何麻烦。可她担忧的，也是同一件事。 外婆变了，变得又可以与她进行有逻辑的对话，变得不再絮絮叨叨，也变得僵硬迟缓。 过去，外婆虽也身体不好，但腿脚还算灵便，偶尔还能出去遛个弯。 这几天，她的步伐变得愈发拖泥带水，走两步就要停下喘口气。傅一白在不经意间见过她坐在卧室旧沙发上一脸呆滞双手高举过头仿佛在向前抛掷物品的诡异画面。可当她出声询问，外婆却说自己什么也没做，只是随意活动一下筋骨。 还有一些过去绝对不会忘记的事，外婆竟也不记得了。 以往她偶尔会认不出傅一白现在的模样，但心里永远都是惦记着妹妹的。除了宝贝外孙女，外婆也一直都记得自己曾经相伴过的爱人，和与爱人生下的唯一一个女儿。 傅一白因为被遗忘暗自心酸，又不可置信。 她在心中问自己，会不会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性，现在的外婆之所以看似神智清明，是因为回光返照。 特殊的身体状态夺走了她的一些记忆，又重新赋予了她理智。 这念头很快便被傅一白强行打消了。 她不喜欢这个猜测，哪怕外婆一直糊涂下去，傅一白也盼着她能长命百岁。 这些天来的种种细节，在她心头逐渐累积起来，变得不可忽视。前一天晚上，她原本已经打算好天亮后和外婆商量着去医院复诊，检查一下身体状况，就当买个安心。 可等醒来以后，她惊讶地发现，她的外婆竟还没醒，依旧躺在床上沉沉睡着。 傅一白的脑中瞬间冒出了一些可怕的想法。她试着伸手触碰外婆的皮肤，感受到温暖的热度后才松了口气。 老人家偶尔一天想睡个懒觉，也不稀奇吧？她怀着担忧下了床，待洗漱完毕后又回来看了一眼，外婆依旧安静地睡着。 傅一白猫着腰跑到床边，试探着轻唤：“外婆？能听见吗？” 外婆依旧紧闭的眼睛似乎是眨了眨，却没睁开。 这是听到了她的声音，但睡得太沉所以没醒吧？傅一白犹豫了会儿，选择先去准备早餐。 等做完了两人份的早点，回到卧室，外婆还是躺着。 傅一白心头的忐忑逐渐加剧。她走到床边，先是唤了几声，见毫无效果又伸出手晃了晃外婆的身体。外婆就像方才那样，有反应，却并未清醒。 强烈的不安从她心头炸了开来。短暂的慌乱无措后，她试着深呼吸让自己冷静下来，然后赶紧找到了手机，想要拨打120。 正当她按下最后一个数字，床上的外婆发出了声音。 傅一白飞快地跑过去，只见外婆缓缓地睁开了眼睛，表情显得有些许迷茫。 “……妹妹？”外婆轻唤了一声，“怎么了？” 傅一白长舒了一口气，忍了许久的眼泪瞬间从眼眶里涌了出来。 “怎么啦？”外婆着急地想要起身，奈何力有不逮，动作显得极为勉强。 傅一白一边伸手扶她，一边带着哭腔说：“你刚才醒不过来，吓坏我了。” 外婆很惊讶：“醒不过来？” 她仿佛全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傅一白问。 外婆迟疑了几秒，摇了摇头。 傅一白依旧放心不下，可看外婆现如今的模样，又好像没什么大碍，一时陷入踟蹰。 外婆的神色也显得有几分茫然。 见傅一白眼眶还湿着，她伸出手，抹去了傅一白面颊上的泪珠，说道：“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吗？我可能只是……只是睡得太熟了。” 傅一白低着头：“……嗯。” 虚惊一场，再好不过。 她舒了口气，试着扶外婆下床：“不早了，快起来吃点东西吧。” 外婆很配合，可才刚下地，却不知为何脚下一软，接着便向后仰倒，一屁股坐回了床上。 见傅一白一脸惊慌，她缓了缓后主动解释：“可能是睡太久了，人有点晕。” “要不要去医院看看？”傅一白问。 外婆明显犹豫了一会儿，之后点了点头：“也好吧，去看一下，也能放心一点。” . 门诊和急诊分别在两栋不同的楼里，离得有点远远。 挂完号后，外婆在等候区时不时向着急诊大楼的方向张望，模样极不自然。 “在看什么呢？”傅一白问。 “我上次去的抢救室，是不是在那里？”她问傅一白。 “好像是的，”傅一白说，“怎么啦？” “是……是这样的，我上次说过，我有东西忘在那儿了，你还记不记得？” 傅一白惊讶。本以为那不过是外婆一时的胡言乱语，没想到她竟记到现在。 所幸，外婆并没有追问那通电话的下文。 “我想过去看看。”外婆说。 傅一白蹙起了眉头。从这儿到急救室可不近，得坐两次电梯，走不少路。外婆今天状态不佳，动作比前些日子更为迟缓僵硬，专程跑这一趟不是什么好选择。 “你掉了什么？”傅一白问，“要不我去吧，你在这儿等一会儿。” 外婆支支吾吾，说不上个所以然。 “乖啦，”傅一白试着哄她，“不然我们先把病看了，看完以后再过去，好不好？” -- 第20页 见外婆还在犹豫，傅一白凑了过去，想要在她脸上亲一口撒娇。谁知嘴唇才刚接触到外婆的脸颊皮肤，这个今天自醒来起便肢体极不灵便的老太太瞬间如弹簧般向后大幅度弹射。 傅一白愣在原地。 “好、好吧，”外婆低下头，还抬起手来捂住了那半边面颊，“等看完病再说吧。” 傅一白满心狐疑，片刻后，发现外婆不太对劲。 她把手贴在了外婆的额头上：“你的脸好烫啊，会不会是发烧了呀？” 外婆摇着头往后退，接着像是猛然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对了！昨天和你提过的事，你还记得吗？你有没有去联系过那个叫韩景初的热心又善良的男孩子？” 今天早上这一通折腾，傅一白早就忘了个彻底。 “哦，对，”她说，“等回去了我就……” “别等了，”外婆说，“反正现在闲着也是闲着，你快去联络一下。” 傅一白无奈极了。老人家很多时候都孩子气，想一出是一出的，又不好忤逆。 她捧着手机想了会儿，干脆给自己的班主任编辑了条消息。 ——苏老师您好，有一件事想要麻烦您。前些天二班的韩景初同学助人为乐发扬风格主动送我迷路的外婆去了派出所，我的外婆很感激他，想要亲口向他道谢，您方便替我打听一下他的电话号码吗？ 她的班主任对她的家庭情况大致有所了解，通过他打探，应该就不会传出奇怪的流言了吧。 按下发送后，她把手机屏幕给外婆看：“喏，这样可以吧？” 外婆老眼昏花，仰着身子眯着眼睛看了好一会儿，正要开口，傅一白的手机铃声响了。 是班主任打来的。 “你说的前些天具体是哪天？”班主任在电话中的语气很不自然。 “就是返校的那一天，”傅一白说，“他回去的路上遇到了我的外婆，主动帮了她。我的外婆很感激他，一定要亲口说一声谢谢。” 外婆本人对这通电话表达了高度关切，扭着身子把耳朵贴在了手机的另一侧，听得一脸认真。 “这样啊……那可真是……”班主任欲言又止。 “可以帮我查一下他的联系方式吗？如果不行的话，老师您替我代为转达一下也可以的。” “倒不是这个问题，”班主任语调沉重，“那孩子出车祸了。” “欸？”傅一白一愣。 “就是他送你外婆去派出所的那天，出车祸了，之后一直昏迷到现在，”班主任说，“可能会变成植物人。” 傅一白惊讶地张着嘴，扭头看了一眼身旁的外婆。 外婆的表情也满是诧异。 “所以，给了电话你也联系不上，”班主任说，“这样吧，我替你转告他的家人，好吗？” “……哦，好，”傅一白回过神来，“谢谢苏老师。” 挂了电话，她依旧难以平复：“怎么会发生这种事呢……” 外婆没出声，眉头紧蹙，也不知是在想些什么。 第15章 台风过去了 虽说过去并未产生过太多交集，可听闻这样的悲剧，傅一白打心底里感到惋惜。 “怎么好人没好报呢，”她说着叹了口气，“居然会遇上这种事……” 外婆毫无反应，既不开口也无动作。 “我们要不要去见见他的家人？”傅一白又说道，“我想让他的父母知道，他很热心而且很善良。” 外婆看向她：“……你也很善良。” 傅一白有点不好意思，摆了摆手：“真希望他能快点醒过来。” 外婆低下头去，喃喃道：“如果他醒过来，那岂不是……” “岂不是什么？”傅一白问。 外婆摇了摇头：“不，没什么。” 傅一白不明所以，正想追问，广播里叫到了外婆的名字。她连忙扶着外婆起身。 外婆动作僵硬，扶着比往日沉了许多，可能是下肢使不上力，还未站直又跌坐了回去。 这已经是今天第二次了。傅一白紧张：“你还好吧？” 外婆闭着眼摇了摇头，沉默又艰难地站起身来，指了指诊室的方向，示意先去看了再说。 . 进了诊室后，医生询问了外婆的大致情况，又看了过往病例，开了一大堆的检查项目。 其中有些今天就可以做，其余的需要先预约。 预约之前得先去缴费。傅一白想让外婆找个地方坐下自己独自去忙活，可外婆坐下以后却拉着她的手不放。 “怎么要做那么多，”她顾虑重重，“这得多少钱啊？” “这是为了了解你的身体情况，”傅一白耐心地解释，“知道哪里有问题，医生才好对症下药，给你安排治疗方案。” 外婆摇了摇头：“但……” 她总是这个样子，怕自己乱花钱，明明在面对傅一白时大方得很。 傅一白了解她，又说道：“不贵的，大多数都可以医保报销，自费的部分很少。” 外婆沉着脸想了好一会儿，又问道：“妹妹，家里现在日常开销，用的钱是哪儿来的？” 傅一白一愣。外婆过去在糊涂的时候压根想不起这类问题，眼下清醒了许多，竟连这都不知道了？ “你的退休工资呀。”她说。 外婆闻言，脸色更差了：“别查了，别再乱花了。” -- 第21页 “你放心，”傅一白继续哄她，“妈妈以前攒的钱都还在呢，这点我们还是花得起的。别的都能省，看病的钱怎么能省呢？” 外婆依旧摇头，仿佛有什么难言之隐。 傅一白拉着她的手来回晃，撒着娇说道：“来都来了，就做了吧，好不好嘛。” 外婆竟还是不愿让步。她拉着傅一白，让她在自己身旁坐下，开口时一脸语重心长：“我不是不在乎自己的身体，但……但我得为了你的未来考虑。今天……” 她才说到一半，傅一白的眼眶湿了。 为什么外婆今天那么倔呢，明明身体不好，还不听劝。她原本就怀着不安，担心受怕，心一直悬在半空，没个着落。此刻，满心的焦虑都化作了委屈。 这几天，她落的眼泪比过去一整年都多。 外婆愈发为难，抬手抹她面颊上的泪水：“别哭啊，求你了。” “那你就让我去付款、预约时间，”傅一白努力板下脸，“然后去做检查。” 外婆长叹了一口气，片刻后松开了拉住她的那只手。 . 傅一白忙活完跑回来的时候，外婆依旧是愁容满面。 她刻意脚步轻快带着笑意冲外婆开口：“我回来啦！自费部分比想象中还低呢！我们先去验血，等报告的时候再去预约别的。” 外婆也冲她笑了笑，可眉眼却显得忧心忡忡。 傅一白搀扶着她往抽血的地方走，途中经过了与急诊相连的长廊，外婆又伸长了脖子往急诊处看。 “掉的东西很重要吗？”傅一白试探着问道。 外婆犹豫了两秒，摇头：“已经不重要了。” 她说完，把傅一白的手握得更紧了些。傅一白也回握她。 有一种不可名状的不安在傅一白心头翻滚，仿佛只要稍微松开手，她最亲近的人就会立刻离她远去。 “你一定要身体健康，”她又对外婆撒娇，“你要多陪陪我。” 好一会儿后，外婆才答道：“你的外婆也想啊。” “所以你要乖乖做检查，”傅一白说，“你的外孙女以后会赚大钱，不在乎这些。” 外婆点了点头，片刻后又问：“上次跟你打电话的远房表哥是不是很关心你？如果……如果外婆不在了，他会不会照顾你？” “说什么呀，”傅一白有点儿生气了，强忍着性子强调，“我自己就能照顾好自己，还能照顾好你。” 外婆轻轻地“嗯”了一声，没再说什么。 傅一白愈发惶恐。 她曾听过一个说法，老人家在即将离世前或许会有所感知。今天外婆的言行，仿佛已经确定自己不久后将与世长辞。 这类念头并不是此刻才兴起的。这几天她隐隐约约，心头一直有不祥的预感。 “你不会有事的。”傅一白说。 过去，她们也曾有过类似的对话。外婆在听过后笑着说，自己还想看着傅一白出嫁，想抱一抱曾外孙，怎么也舍不得那么快就走。 她盼着外婆能再说些类似的话来安慰自己。 外婆却摇了摇头，说道：“我知道你……你很……但是，你或许需要一点心理准备……” “……” “想陪着你，不代表真的能一直陪着你。”外婆说。 傅一白不吱声了。 . 部分化验报告一个小时以后就能取。 预约过了其他项目后，傅一白和外婆一同坐在诊室外，打算等报告下来以后再找医生看看。 两人之间气氛沉闷。外婆时不时抬头看她，却不出声。 就这么安静地待了会儿，外婆伸出手，拉住了她的手，又轻轻地拍了拍她的手背，动作极尽温柔。 傅一白鼻子一酸。 她转头看向外婆，说道：“你别觉得自己是我的累赘，不是的。你是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依靠。” 外婆看着她的眼睛，点了点头，仿佛在承诺一般说道：“好。我会是你在这个世界上最坚实的依靠。” 就在此时，原本待在诊室里的医生走了出来，见到她俩后主动说道：“太好了，我正想找你们。系统里能看到化验报告了。” 傅一白心头一紧。 正如同她预料的那样，医生会主动找过来，必然不是什么好事。 检查结果不太理想，医生建议最好能入院观察，方便医生就近治疗，若有万一也能及时处理。 傅一白吓得不轻，可等到想办理入院，却又被告知没有床位，需要回家先等通知。 “但医生说她很危险，”傅一白对着登记的护士说，“如果不住院，万一有什么三长两短……” “但现在没有病床，我们也没办法呀，”护士说，“等有了空位，一定第一时间通知你们。” “就不能加一张床吗？”傅一白情急之下显得不依不饶。 “你可以去我们的病房看一下，走廊上都挤满了，加不了了，”护士无奈，“还有床位不会不让你们进的。” 傅一白声音带上了哭腔：“那现在回去，如果有什么事，你们谁负责？” 面对她明显的失态，护士皱着眉摇了摇头，不吭声了。 老太太神志清醒也能自主行动，她恐怕不能理解为什么傅一白如此焦急。 “妹妹，”外婆从背后伸手拉她，“我现在还挺好的，我们先回去吧。” -- 第22页 傅一白看着她，心想，你真的挺好吗？我怎么觉得只要眨一下眼，你就会从我面前消失呢。 “小姑娘，先冷静一点，”护士见她模样可怜，又主动安慰，“只要一有空床，我们会优先照顾的。你今天就先带老人家回去，好好休息吧。” 傅一白吸了吸鼻子，说道：“嗯……刚才对不起。” 护士冲她笑笑：“没事的，能理解。” .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回到家后，外婆的步伐似乎比之前更轻盈自然了不少。 不用傅一白搀扶，她便自行换了鞋，进了屋。 “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东西？”傅一白问。 外婆点了点头：“好，吃点。” 傅一白很快怀疑起自己之前是不是有点小题大做了。一直到入睡前，外婆都很精神，行动自如。 心底有一个角落提醒她，一天之内那么大的变化很不正常。但她刻意地无视了。 两人都上了床后，傅一白睁着眼，不敢睡。 “外婆，还醒着吗？”她小声问。 “嗯，”外婆答道，“醒着呢。” “你觉不觉得有点儿热？”傅一白问。 雨今早便停了，下午时还出了太阳。此刻虽已入夜，气温却比往日高出不少。 家里的空调坏了有一阵了。享受过了几日凉爽，再度迎来夏季应有的高温，傅一白很不习惯。 “台风过去了吧，”外婆问，“是有点儿热了。” 傅一白想了会儿，坐起身来，又跳下了床，从沙发边翻出了一把大蒲扇，接着举着扇子爬了回来。 她盘着腿坐在外婆边上，扇起了扇子。风从她身前经过，又吹到外婆的皮肤上。 “我想起来一件事儿，”她说，“小时候，你总这样给我扇扇子。” 外婆看着她，也不知是不是在回忆。 “我半夜热醒了，睡不着，翻了几个身，忽然就有凉风吹过来了，”傅一白说，“睁开眼，是你在给我扇扇子。” “现在变成你给外婆扇了。”外婆说。 傅一白嘿嘿笑。 房间里没有开灯，仅靠窗外传来的些许光线，许多事物都是模模糊糊的。但外婆的眼睛却是明亮的，给人一种正焕发着生机的错觉。 “我又想起来一件事，”傅一白说，“我小时候生病发烧，死活都不肯抽血，被你和医生一起按在长椅上，折腾得浑身都是汗……你不记得了吧？” “我记得，”外婆说，“抽完血你说要跟我绝交十分钟。” “有吗？”傅一白惊讶，“我怎么没印象。” 外婆轻声笑了：“有，我昨晚才刚梦见了。” “……假的，没有，你的梦添油加醋了，”傅一白不承认，“我只记得你和医生压着我了。” “对，你哇哇叫，整个房间所有的人都看着你，”外婆说，“别的小孩都被你吓呆了。” “……”傅一白撇了下嘴，“还是不说这个了。” 外婆轻轻地笑了几声，接着摸摸索索地握住了她的手。 “妹妹，你要记着，外婆有你很幸福，非常幸福，”她说，“就算外婆不能再陪你，也会一直爱着你。外婆不会真正离开你。” 傅一白吸了吸鼻子。 “妹妹很优秀，未来也会有人……有人欣赏你，愿意陪伴你，保护你，”外婆继续说道，“你永远不会是孤立无援的。” 傅一白也握紧了她的手：“你去了医院就会好的。” 第16章 新的篇章 韩景初不清楚自己的意识是什么时候变得模糊的。他最后的记忆，停留在傅一白柔软且温暖的手指上。 这个女孩儿漂亮、明媚、鲜活、充满魅力，令他怦然心动。可在那一刻，他的心中并没有任何暧昧旖旎的想法。 那是她外婆的手掌，他只盼着这双手掌能更有力量，能传递给她更多的温柔。 他怕不久以后，她就会彻底失去这些。 傅一白的班主任说，他在车祸后便陷入了昏迷，并未醒来。这意味着自己过去所担心的种种窘迫场面都不会发生。可韩景初却无法打心底里感到庆幸。 那么，真正的外婆会在哪里呢？ 或许早就离开了，又或许一直都在。她在昨夜的梦境中用留恋不舍的目光注视着那么多片段里每一个小小的傅一白，像细数自己藏在时间河流中的宝藏。 她不愿走。而会出现不愿这种情绪，无非是因为她必须要走了。 韩景初很努力地思考，若是真的外婆，会说些什么做些什么，怎样才能让傅一白更坚强地去面对。 他生平第一次强烈地感受到什么是无能为力。 那么多复杂的情绪陪着他一同坠入梦中，梦里却一片虚无。 一切都是空的，没有光也没有色彩，连漆黑都不存在，他好像在坠落又仿佛正漂浮着，他的身体也几乎融进了虚无里。 那或许根本不是一个梦。 当韩景初再次睁开眼睛，入眼的是一片洁白。 他恍惚了片刻，心中隐约感觉不对劲，可当他试着思考，大脑却传来阵阵钝痛。 很难受，头晕晕的，脑袋空空的。 他就这么躺了好一会儿，才终于从那样茫然的状态中稍微清醒过来。他意识到，那一片白是有边界的，边界方方正正。 -- 第23页 那是屋顶。 傅一白家的屋顶斑驳泛黄，老旧不堪，这不是傅一白家的屋顶。 韩景初猛然回过神来。他想要起身，却浑身都使不上力。 这种虚弱感与过去那些日子里因为年老体弱造成的行动不便很不一样，他的手脚软绵绵的，像被抽了骨头又泡了水，彻底卸去了力气。 虽然无法立刻起身，但他很快就分辨出，自己此刻正躺在医院的病床上。 究竟是作为外婆在昏迷中被送进了医院，还是回到了自己的身体呢？韩景初一时间不知自己更盼望哪一方。 他当然更愿意做回十七岁正当时的少年，他只是怕有个女孩儿会心碎。 要分辨并不难。韩景初试着抬起手臂，很快便看清了自己的手。他的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手掌皮肤紧致。 这是一只没有经历过岁月洗礼，养尊处优的少年的手，漂亮却不算完美，还欠缺一点人生的打磨。 他终于回来了。 韩景初对着那只手看了良久，之后又用它覆盖住了自己的上半截面孔。 有温暖的液体打湿了他一小部分脸颊和手掌的皮肤。 他如释重负，又感到铺天盖地而来的、强烈的悲伤。 . 那之后，在面对喜极而泣的父母时，他又哭了一场。 一切都像荒诞的梦，过去那些天的经历，在他的记忆中依旧清晰，却又显得不那么真实了。 当天晚上，他躺在医院的病床上不禁思考，那究竟是不是自己在昏迷期间的臆想，因为帮助老太太是他在昏迷前最后一件印象深刻的事，于是他的大脑擅自以此为题材进行了创作。 这个世界上真的存在像傅一白这样美好的女孩吗？ 要验证并不难，开学在即，若一切都是真的，他马上就能见到她。 . 韩景初失算了一件事。 学校提前开学，不代表他立刻就能去上学。才刚出了那么大的事故，他的身体尚未彻底恢复，需要留院观察。 医生还建议他回家以后再多休息几天，彻底养好了再去上课。 他的父母经历了一场失而复得，对他的保护欲更胜以往，眼下只盼着他能健健康康，自然也不希望他太快回学校。 韩景初没辙。他好像变得比过去更能体谅为人父母的心情，不愿意在这些事上过分任性。 在医院躺了三天后，他已是行动自如，经过一番检查，终于能顺利回家。 明明才不到半个月，又一次走进自己的房间，却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他扑进柔软的床垫里，抱着天鹅绒的枕头，在舒适感的包围下不自觉地想着，不知道傅一白现在怎么样了。还在医院时，他趁着下床活动跑去对应的病房看过，并没有见到傅一白外婆的身影。 要不要再去她家看看呢？他记得傅一白家的地址，离得不算远，打车过去大约二十分钟就能到。 唯一的难题是，他的妈妈为了照顾他请了假，这些天一直待在家里。韩景初想不出有什么合理的借口能让她放自己单独出门。 又在家待了两天，他没能出门，只接待了几批来探病的客人。 除了亲戚外，还有他的班主任和校领导。平日里玩得好的同学也都主动过来关心他。 . 曹小凡到的时候，韩景初正在房间里做运动。 见着他满头大汗的模样，曹小凡吃了一惊：“不是说在家养病吗？怎么那么精神？” 韩景初撇嘴：“你是不是期待看我一副病恹恹的样子？” “怎么说话的，”曹小凡拍他一下，“我是怕你还没修养好，又把自己给折腾倒了。” “不会，医生说适当锻炼对身体也有好处，”韩景初擦着汗坐在了椅子上，看向了曹小凡穿在身上的校服，“哟，补好啦？” 就在他出意外的那天，曹小凡和他一起逃学，翻墙时校服被铁栏杆勾到，扯破了。 “我妈给我补的，”曹小凡笑道，“骂了我好一通。我跟她说，你知足吧，我只是衣服坏了。你看看人家韩景初——” 他还没说完，韩景初已经踹他了。 曹小凡笑着躲过，然后问道：“你什么时候能来上学啊？” “下个星期吧，”韩景初说，“一直在家呆着也没什么意思。” 曹小凡闻言露出了一个古怪的微笑：“有一件事儿，你得谢谢我。” “……什么？”韩景初心中莫名不安。 “你出事那天我们不是在一块儿吗，后来学校里老师找我，问我当天到底什么情况。我就说，你是因为发扬风格，把伞送给了一位迷路的老奶奶，所以才会视线不清，被车撞倒。” 韩景初愣了愣。 “他们一听就来劲了，问我到底怎么回事，我帮你添油加醋宣传了一下，说得老感人了，”曹小凡说，“把风头全让给你了。” “……” “你现在可是优秀少年英雄人物，是大家学习的榜样，”曹小凡挑动眉毛，“等你回学校，校领导肯定要找你在升旗仪式上发言，说不定还会给你颁个奖。” 韩景初抱头：“我可谢谢你啊！” “别这样，也有好的一面啊，”曹小凡说，“你还记不记得那个老太太说，外孙女和我们在一个学校？万一是个大美女，因此对你暗生情愫，你可就赚大了！” -- 第24页 韩景初原本还带着几分笑意的嘴角沉了下去。 “怎么，大帅哥不稀罕啊？”曹小凡说，“那到时候介绍给我也行啊！” “不说这个，”韩景初蹙着眉，略带不安地问道，“你认不认识我们年级一个叫……叫傅一白的女孩子？” “谁？”曹小凡问。 “傅一白，”韩景初摊开掌心，一笔一划写下了这三个字，“你听说过吗？” 曹小凡摸着下巴苦思：“不认识，但这个名字看着……倒是有点眼熟的。” 第17章 冲动 “你见过？”韩景初立刻追问，“我们学校真的有这个人，对吧？” “这个名字我肯定是在哪儿见过的，”曹小凡用手摸着不存在的胡须，“就是一时想不起到底是在哪儿见的了……” 韩景初饱含期待地看着他。 若学校里真有傅一白这个人，那他记忆中的那段经历便不只是昏迷时的梦境了。 “不行，还是想不起来。”曹小凡宣布回忆失败。 韩景初不死心：“但你是有印象的，很确定自己曾经见过，对吧？” 曹小凡上下打量他，露出了诡异的笑容：“你刚才好像说，这个叫傅一白的，是个女孩子呀？” 韩景初顿时心虚，撇了下嘴，没出声。 “这妹子怎么了？”曹小凡兴致勃勃的，“跟你有情况？她哪个班的，长得漂不漂亮？你们什么时候认识的？” 我昏迷的时候认识的，漂亮，哪个班的不知道，具体情况就是我当了她一个礼拜的外婆。 这话说完，曹小凡恐怕就会怀疑他在车祸中伤到了脑袋，至今未愈。 “你想太对了，她就是……就是……”韩景初硬着头皮瞎掰，“是这样，我一个中学同学听说他有个小学同学好像和我在一个学校，叫这个名字，找我打听。我刚才正好想起来了，就随、随便问问！” “什么乱七八糟的，”曹小凡皱眉，“无聊。” 他说完，依旧盯着韩景初的脸看。不一会儿，韩景初的脸就变了颜色。 曹小凡笑了：“你撒谎，我不信。” 韩景初推了他一下：“爱信不信！” . 曹小凡是放了学后才过来的，回家后还有作业，第二天大早上又要去学校，所以待不了多久便回去了。 明明过去也不怎么爱上学，可看着他曹小凡着校服步履轻快的背影，韩景初心头却涌出了几分羡慕。 真想快点回到学校。 虽然曹小凡所谓的“有印象”听着并不怎么靠谱，韩景初却把这看做了重要的依据。 他希望傅一白是真的，更渴望能见到真的傅一白。 他想以韩景初的身份和傅一白面对面地说说话，还想扭转傅一白心中“绣花枕头”的负面印象。 若是外婆真的如他所料……他还想安慰傅一白，在傅一白需要的时候，成为她的依靠。 . 第二天中午，韩景初正吃着午饭，收到了曹小凡发来的消息。 ——我终于想起来我是在哪儿见到傅一白这个名字的了！ 韩景初差点呛到，赶忙回复。 ——哪儿？她是我们学校的吧？ 曹小凡发来了一张照片。 那是他们每个年级楼道固定位置都有的红榜，上面会公示该年级学生本学年所获得的的各项荣誉、每次月考结束还会把年级前十的名字写上去。学期尚未正式开始，此刻红榜上还没有任何人的姓名，只写着一行大字：期待同学们取得新的进步、新的突破。 曹小凡很快又发了一条。 ——这儿，这个名字经常出现在这上面。 韩景初恍然大悟，接着又有些汗颜了。 他知道傅一白成绩不错，却没料到她那么厉害。毕竟他们学校在市是内名列前茅的，升学率数一数二。韩景初中学时仗着点小聪明也算在班级里也算得上是个优等生，考入本校后立刻便泯然众人了。 能在这张榜上稳固占有一席之地的人，未来必定会去往最优秀的学府。 他没回复，曹小凡又兴冲冲发来了消息。 ——哟哟哟，是大才女嘛！ 后边还配了个奸笑的表情包。 韩景初慌忙回复。 ——别乱猜，真的不是你想的那回事。 曹小凡把奸笑表情包重新发了一次。 ——不承认没关系，让我去打听打听~ 韩景初慌了，刚想阻止，又陷入了犹豫。 自己去不了学校，这或许是一个能了解傅一白近况的好机会。不如就随他去，等他打听到了什么，必然会来同自己说。 韩景初故作姿态地输入了回复。 ——随你啊 那之后，他捧着手机期待了整整一个下午。一直到了放学时间，曹小凡依旧没有传回任何信息，他终于耐不住性子，主动询问。 ——打听到什么了吗？ 原以为会收获一番诸如“就猜到你也想知道”“你怎么这么关心啊”的嘲讽，却不料曹小凡只回复了三个点。 韩景初不解，干脆给他打了个电话。 “我承认，我确实对她挺好奇的，”他怕曹小凡卖关子，鼓起勇气开诚布公，“你到底打听到什么了？” “她是一班的，成绩特好，平时挺文静的，不爱说话，而且……身世有点儿可怜。”曹小凡说。 -- 第25页 “这么具体？”韩景初惊讶，“你怎么打听到的呀？” “不是我打听的，是下午校会课里听来的，”曹小凡说，“老师号召同学们向她捐款呢。” 韩景初一愣。 “也不知道是她自己病了还是家里人出了什么事儿。我前半截睡过去了，只听了后半截。” 韩景初心头一紧：“那她……她本人看起来还好吗？” “不知道啊，”曹小凡说，“她没来。” “……” “你为什么对她好奇？”曹小凡问。 韩景初并不回答，又问：“老师还有说什么别的吗？” “没了吧……”曹小凡想了会儿，“哦，对了，还提到她最近这些天都请假没来。” “……” “听着怪可怜的，”曹小凡说，“你是因为这个才打听她吗？” “不是，”韩景初说，“我就是……关心她。” 曹小凡呆了一下：“你的意思是？” “我有事，先挂了。”韩景初说着也不等对方回复，直接切断了通话，快步跑向了门口。 “你去哪儿？”他的妈妈听见动静立刻从客厅里走了出来。 “去楼下便利店买点东西，”韩景初边说边换鞋，“马上回来。” “你要买什么，我去吧。”妈妈担心地说道。 “不用，我早就没事儿了，”他说着在地上踢了下鞋尖，打开了家门，“你快进去吧。” 说完，他并没有留给妈妈反应的时间，快步走了出去，关上门跑向了电梯。 太糟糕了。哪怕已经预料到了最坏的结果，在听闻这个消息的瞬间，他依旧无法呼吸。 太糟糕了。 他不受控制地想象傅一白此刻的模样，又对脑中出现的所有画面感到无法忍受。 不立刻去见一见傅一白，他恐怕会疯掉。 第18章 我叫傅一白 韩景初打了车，快到达目的地的时候接到了家里打来的电话。 “怎么这么久呀，”他的妈妈语带不安，“遇上什么事了吗？” 他离开家还不到二十分钟，就算真的是去便利店，尚未到家也不奇怪。她未免太着急了。 韩景初心虚又不满：“我……我临时有点儿事，去同学家一趟。” 说完，电话那一头静悄悄的。 “我很快就回来！”他赶紧补充。 “哪个同学呀？”他的妈妈问道。 “你不认识的，”韩景初说，“……你就别瞎操心了，我现在挺好的。” “那晚饭呢，”他的妈妈问，“你回来吃吗？” “回来，”韩景初胡乱保证，“真的很快就回家。你别出了点儿事就把我当小孩子看待啊。” “这可不是‘一点事’，”他的妈妈叹了口气，“那你路上注意安全。” 挂了电话，韩景初长舒了一口气。 他之所以迫不及待想回去上学，也有家人的因素。他的妈妈现在宛若惊弓之鸟，看他在房间里蹦跶两下都要提心吊胆，会追着他问身体有没有不适，还要劝他别急着运动。 很不自由，像在坐牢。 . 下了车后，韩景初看着与记忆中别无二致的小区大门，恍如隔世。 傅一白家所住是房龄超过四十年的老式小区，没有门禁，可以随意出入。 可当他循着记忆一路小跑到了楼下，却犯了难。 楼下有密码锁。这类门锁只需要按下住户的房间号就能拨通对方家的电话，通过电话解锁。可傅一白家的电话机坏了，韩景初亲眼见她拔下了电话线。 再不然，知道密码也行。但过去几次进出，都是由傅一白按的密码，韩景初并未留心观察，自然也全无印象。 韩景初正站在楼下想着法子，远远走来一个背着书包的身影。他抬头望去，心中一喜，开口便唤道：“乐乐！” 乐乐本低着头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听见自己的名字立刻张望过来，脸上当即露出了几分疑惑。 韩景初即时意识到了问题。 他认得这孩子，可对乐乐而言，他完全是个陌生人。 乐乐很快走近了，问道：“哥哥你叫我啊？” “我……”韩景初尴尬极了，勉强挤出笑容，答道，“我以前在这儿住过，你……你那时候还小，不记得了吧。” 乐乐将信将疑，点了点头，走到了大门前。韩景初赶紧跟在了他身后。 按了两个数字后，乐乐动作顿了顿，回头看了韩景初一眼，表情显得很不自然。韩景初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但为了能顺利进去，只能硬着头皮装傻。 两人大眼瞪小眼，乐乐面带犹豫，韩景初咧着嘴傻笑。 “现在应该还没开学吧，你怎么背着书包呀？”他试着尬聊缓和气氛。 “去同学家写作业。”乐乐说着，再次转过身，按完了剩下的两个密码数字。 门开了，韩景初跟着他一起进了楼道，心想，他会改去同学家，可见傅一白果然是出事儿了。也难怪这个平日里总是乐呵呵的孩子今天看起来情绪低落。 傅一白住在在乐乐家的楼上。乐乐开门时依旧满脸警惕，见韩景初继续往上走，这才松了口气。为打消他的疑虑，韩景初特意加快了步伐，三步并两步上了楼梯。 终于到了傅一白家门口，看着斑驳老旧的铁门，他竟仿佛近乡情怯，一时间不敢按下门铃。 -- 第26页 屋子里静悄悄的，听不见任何声音，从门窗缝隙中也看不出丝毫光亮。 韩景初这才意识到，傅一白可能根本不在家。 可就算在家，自己突然拜访，合适吗？ 他太冲动了，在此之前完全没有去思考过，若见到了傅一白，该说些什么才好。莫名其妙地跑来女生家里，恐怕不但没有安慰效果，反而会把人吓坏。 正犹豫着，他的余光隐约捕捉到似乎正有人在偷偷打量他。韩景初立刻转身，一眼便捕捉到了楼梯口露出来的半张小脸。 乐乐正在暗中观察。 两人视线对上，乐乐的脑袋立刻缩了回去。两秒钟后，这小家伙意识到这番举动毫无意义，干脆走了上来。 “你要找谁啊？”他问韩景初。 看得出来，他有点儿紧张。毕竟韩景初年长他一些，个子在同龄人中也算得上高挑，体格完全胜过他。 “我……”韩景初苦恼地抓了抓头，“我是她同学，有点担心她，想过来看看。” “你是说一白姐姐？”乐乐问。 “对，”韩景初点头，说得模棱两可，“她……情况不太好吧？” 乐乐上下打量他：“你不是说你以前住这儿吗？” “对，也住过这儿，”韩景初说，“不然我怎么知道你叫乐乐？我还知道你开学升初二。” 严格来讲，他说的这些都是大实话，不算骗人。 乐乐有点儿信了，犹豫了一会儿后告诉他：“一白姐姐不在家，她亲戚把她接走了。” “接走了？”韩景初惊讶地重复了一遍。 “嗯，”乐乐说着眉眼耷拉了下去，“毕竟外婆不在了，她可能也要搬走了吧。” 韩景初愣在原地。 外婆不在了。哪怕早已猜到，终于得到确切的消息，依旧让他瞬间大脑一片空白。 “你这么关心她，连她的联系方式也没有吗？”乐乐语带疑惑。 韩景初缓缓地摇了摇头，并未回答他的问题，只喃喃道：“外婆她……不在了啊……” 他和那位老人真正的交集只有一次。那天的老太太神智糊涂、难以交流，说起话翻来覆去令人哭笑不得，他们互相之间连名字都不曾告知。那之后，他们也不曾有过真正的交流。但韩景初却莫名对她有一种强烈的亲近感，仿佛已经与她十分熟悉，也想叫她一声外婆。 但外婆走了。 “前几天的事情了，”乐乐又走近了些，“你……你别难过。一白姐姐说她走得很安详，没有痛苦。” 他边说边手忙脚乱地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包皱巴巴的纸巾，向韩景初递了过来。 韩景初自觉失态，接过纸巾后捏在手里又用袖子胡乱抹了把脸：“谢谢。我……我先走了。” 他说完立刻转身下了楼。 出了楼道，他越走越快，之后干脆奔跑起来。 外婆走了。但万幸的是，傅一白还有人照顾，乐乐口中的亲戚，不知道是不是那位远房表哥。若她真的搬走，未来会不会转学呢？ 傅一白这几天是怎么度过的呢？她一定很痛苦吧，但已不再是“外婆”的自己，什么也没法为她做。 韩景初一路跑出了小区，站在路边，看着车流大口喘气。 就在此时，兜里的电话又一次响了起来。 还是他的妈妈打来的。 “要准备吃饭了，你还要多久到家呀？”她的语调温柔，仿佛并无催促之意，可现在离她打来的上一个电话才过了十多分钟。 “快了，”韩景初说，“在回来的路上。” “你的声音怎么啦，”妈妈极为敏感地捕捉到了他不自然的呼吸，“你在做什么？” “没事儿，上车了，回来再说。”韩景初切断了通话，把手机塞进了兜里。 当他迈开步伐，一亮黑色的轿车缓缓从他身边经过，驶向了一旁的小区大门。 韩景初又往前走了两步，猛地回过身。 方才，从半打开的车窗缝隙里，他似乎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要不要追上去？ 可万一是认错了怎么办？即使没有认错，他面对着傅一白，又能说些什么呢？ 犹豫之际，那辆车在驶入小区后突兀地停下了。车门打开，一个女孩儿走了下来。 真的是傅一白。 她穿着那些日子每次出门时都会穿的宽大T恤和旧牛仔裤，下车后立刻向着韩景初的方向看了过来。 他们隔着不到十米的距离对视了几秒，出乎意料的，傅一白竟迈开步伐跑了过来。 她在韩景初惊讶的视线中跑到了韩景初的跟前，仰起头。 韩景初低头看她，后知后觉第一次意识到，这个女孩比他过去以为的更纤细一些。 “韩景初，对不对？”她脸上带着明显的欣喜，“你是韩景初。” “……对，”韩景初愣愣地点头，“是我。” “太好了，”傅一白长舒了一口气，露出了笑容，“你没事了，真是太好了。” “……” “抱歉，你应该不认识我，”傅一白解释道，“你前阵子帮助过一位迷路的老太太，对吗？” 韩景初点了点头。 “那是我的外婆，”傅一白说，“她非常感激你，一直想要亲口向你道谢。但……总之，我想替她对你说一声谢谢。” -- 第27页 她说完，有些夸张地弯下腰，鞠了个躬。 “不用不用，应该的，我……我也没做什么。”韩景初赶忙伸手去扶。 傅一白起身：“之前听说你……” “我没事了。”韩景初赶紧说道。 “那就好，外婆知道了一定也很高兴，”傅一白说着往后退了一步，“就这些。打扰你了，我先走了。” 她说着转身便要离开，韩景初赶忙往前一步：“等等，你……那个……” 傅一白回过头。 两人又对视了几秒，傅一白似乎是意识到了什么，说道：“我是你的校友，我叫傅一白。” 第19章 仪式感 韩景初步行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意识到自己应该打辆车。 他心绪难平，胸膛被各种情绪塞得满满的，无暇思考其他。 外婆与傅一白身高相仿，又驼了背，大多数时候都需要微微抬着头才能同傅一白说话。他过去只知道傅一白纤瘦，方才低着头同她对话，才后知后觉意识到，这女孩儿并不如印象中高挑。 他确定，自己可以很轻松地把她整个人抱起来。 这让韩景初产生了无限的保护欲，认为自己肩膀宽阔身材高大，足够为她遮风挡雨。 可等上了车后，他又意识到，这想法未免自大。 那远比自己纤细的肩膀，曾支撑起了一个小小的家。对比之下，与她同龄的自己更像一个孩子。 快要到家时，手机铃声再一次响了起来。就如同他猜测的那样，还是妈妈打来的。 “怎么还没到呀。”她问，“你现在在哪儿？” 韩景初有些不耐烦了：“车快到小区门口了。你能不能别一个电话接一个电话的，我又不是小学生。” 他的妈妈沉默了几秒，说道：“那你快点儿，下车以后注意安全。” 下了车便是居住区，还能有些什么危险呢？韩景初应了一声便切断了通话。 本以为到家会迎来一通唠叨，不料妈妈在见到他后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让他快点洗手吃饭。 他的爸爸也下了班，一家三口坐在桌边，气氛和往常无异。 韩景初松了口气，装作闲聊偷偷进行暗示：“我发现出去跑一圈整个人都精神多了，果然人不能总闷在屋子里。” 妈妈看了他一眼，笑了笑：“是吗。” “生命在于运动，运动才会健康！”韩景初也咧嘴冲她笑，“我今天饭都能多吃几口，还得再盛点才行。” “那我再去给你盛吧。”妈妈说着就要起身，被她的丈夫拦住了。 “这么点小事，”韩景初的爸爸说道，“让他自己去。” 韩景初见状赶忙站了起来：“就是，你又不知道我还吃多少，我自己来吧。” 等他去厨房添完了饭，回到客厅，餐桌边已经只剩下爸爸了。 韩景初放下碗，看了眼房门紧闭的卧室，对着爸爸挤眉弄眼。 “她说吃饱了，”爸爸的声音压得低低的，“你最近就听话顺着她一点，啊？” 韩景初苦笑了一下，又叹了口气，最后点了点头。 重新回到自己的身体后，他立刻便发现自己的父母肉眼可见苍老了许多。不难想象，在这短短的一个星期里，他们经受了多大的煎熬。 “忍一忍吧，”爸爸安慰他，“再过一段时间，她会慢慢走出来的。” 韩景初心想，但愿吧。 . 无论他妈妈的心结是否解开，学总是要去上的。 当他晚上，韩景初接到了班主任的电话。曹小凡这个乌鸦嘴猜得没错，学校希望他能在开学的升旗仪式上进行一段演讲。 韩景初心不甘情不愿，但还是被迫应了下来。 “还有一件事，”班主任说，“不知道你听说了没有……非常巧，你那天帮助的老太太的外孙女也是我们学校的。” “……哦，这样啊。”韩景初僵硬地答道。 “这个女孩子成绩很好，但家里条件比较困难，只有外婆一个亲人，”班主任说着叹了口气，“但……她的外婆前几天去世了。” “……” “嗐，你也别太伤心，生老病死嘛，人生常态，”见他不吭声，班主任安慰了几句，又说道，“我和你说这个是因为我们年级组织给那个女孩捐了点钱。学校打算在升旗仪式上搞个捐赠仪式，正好，你本来就要上台演讲，又和她外婆有点渊源，就由你作为代表，行吗？” “我？”韩景初愣住。 “对，流程很简单的，也不需要你说什么，”班主任说，“那个女孩儿前阵子给苏老师打过电话，说想亲自谢谢你。正好嘛，让她在台上谢，也比较有仪式感。” “……” “就这样定了？”班主任说。 “行、行吧，”韩景初问，“你说的捐款，还在进行吗？” “还没结束，你要捐吗？主要是个心意，五块十块都行。”班主任说，“我把二维码发给你，你到时候备注一下自己的班级和学号。” 挂了电话，韩景初看着老师发来的二维码，陷入了沉思。 听着也不是什么坏事儿，可他心里总觉得别扭。道谢本身并不需要太多的仪式感，就在几个小时以前，傅一白已经对他说过谢谢了。她看向自己时眼神中毫不掩饰的欣喜，已经足够诚恳真挚。 -- 第28页 非要上台再演一出，怪尴尬的。 捐赠也是，没必要搞得那么形式化，显得很道德绑架。 虽然心中这么想，韩景初还是诚实地扫码，把自己剩余的零花钱一股脑儿全打了进去。 . 韩景初认真琢磨了好几天，写出的演讲稿中规中矩。 毕竟他本来就不是什么优等生，在文学方面暂时也未显露出任何天赋，只能堆点儿大家都早已听烂了的大套话。 比如“学习雷锋精神，做新时代好少年，努力成长为祖国的栋梁”，再比如“一点一滴从身边的小事做起，用爱构筑美好和谐的社会“。 写完念了一遍，自我感觉还不错，打算定稿。 放下稿纸后，他不由自主地想到，在他念这些句子的时候，傅一白应该就站在他身旁不远处。 稿纸上的每一句话都因而变得尴尬又羞耻。 他赶紧拿起笔来，抓耳挠腮地删改起来。每念完一句，他都要在脑中进行一番假设，若是傅一白听见了，会怎么想。 . 事实上，傅一白好像根本就没有认真听。 当韩景初站在主席台上对着稿纸干巴巴朗读时，她就站在主席台边上。按照预定流程，韩景初念完以后，老师就会带着她一起上台，开始捐赠仪式。 韩景初在翻稿纸的间隙偷偷地瞄了一眼。 傅一白站的很直，双手背在身后，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似乎正在放空。 也是，有几个学生会认真听升旗仪式上的无聊演讲呢。 韩景初清了清嗓子，感到松了口气，又莫名失落。 第20章 1314.52 演讲完毕，整个操场报以热烈且敷衍的掌声。 韩景初又往傅一白的方向偷瞄。傅一白依旧面无表情，视线落在跟前的地面上，掌声响起后才缓缓抬起手来跟着软绵绵地拍了两下。 她才刚把手放下，一旁的副校长抬手拍了拍她的肩膀，又低声对她说了些什么。她如梦初醒，回过神来，低着头跟在副校长身后上了台。 那之后的流程，韩景初已经被提前交代过了。 副校长会进行一番讲话，他只需要乖乖站在后排即可。等副校长演讲完毕，会有同学把象征捐款的牌子递给他，再由他交给站在他身旁的傅一白。 副校长的讲话还是老风格，又臭又长，听得人脑瓜子嗡嗡的。韩景初时不时地往身旁看一眼，看到的傅一白还是之前那副没什么精神心不在焉的模样。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她看起来比前些天更憔悴了，脸上没什么血色，显得尤为苍白。宽大的校服衬得她的身体像一根细细的竹竿子，仿佛被风吹一下就会跟着晃。 她看起来不太好。这让韩景初心里也跟着不好受。 他偷偷往前挪了小半步。风是从那个方向吹来的，他或许可以替她挡掉一些。 副校长在前方深情地演说：“我们每个人都应该多关心多关注身边需要帮助的同学，尽自己的一份力量，献出一份友爱，也许不只能改变一个人当下的生活，还可以改变TA未来的人生轨迹。有了大家的关心和慷慨解囊，我相信傅一白同学一定能走出阴影，重新争振作起来，拥抱璀璨的未来美好的明天！” 台下又一次响起掌声。傅一白这次连象征性的鼓掌都没有了，视线垂得更低了。 “接下来，由我们的韩景初同学代表全校师生，转交这份凝聚着大家心意的捐款，”校长转过身来，看向傅一白，“请你记住，学校就是你的家，我们每一个老师都是你的家长。从今往后有任何困难、心事，任何想法都可以找我们谈，我们随时欢迎！” 傅一白浅浅地低了低头，嘴唇动了动，似乎是在说谢谢。 韩景初接过台下递来的象征捐款的大红底色硬卡纸，走到了傅一白的跟前。他原本应该要说些什么的，可看着傅一白此刻的模样，却是一点儿声音都发不出来。 见他沉默地把手里的东西递过去，副校长又一次拿起了话筒。 他把另一只手搭在韩景初的肩膀上，冲着台下说道：“我们的韩景初同学，在这次捐款活动中也慷慨解囊。而且，就像他送迷路的老奶奶去派出所却不留姓名一样，在捐款时，他也没有留下自己的名字，是老师通过对比支付账号才最终确认了他的身份。” 韩景初一愣。 副校长低下头，对他露出了一个和蔼又赞许的微笑，然后继续说道：“这让我非常感动。而且大家知道吗，他匿名捐出的数额，是所有参加捐赠的学生中最高的，足足有一千三百一十四元五毛二分。” 话音落下，整个操场一片寂静，短暂的几秒过后，无数角落都传出了窸窸窣窣的窃窃私语。 韩景初浑身僵硬，一动不动。 一直半低着头面无表情的傅一白终于有了反应，仰起头来看了他一眼。 “有零有整，这说明什么？”副校长动情极了，“说明韩景初同学把自己所有能支配的金钱毫无保留地贡献出来了。” 韩景初紧张地看着傅一白，小幅度摇头，轻声说道：“我不是故意……” 可惜，傅一白已经又把头低下了。 “当然，我不是呼吁大家这么做。大家还是未成年人，捐款应该量力而行。只是这种精神实在是令我非常感动，也非常钦佩……”副校长还在絮絮叨叨，韩景初早已面红耳赤。 -- 第29页 怎么回事啊，他还以为没人知道呢，怎么班主任也不提前知会他一声呢？ 那之后，他又和傅一白各自拿着那张大红卡纸的两边合了影。傅一白接过卡之后，冲他浅浅地俯了下身，说了一句“谢谢”。 声音很轻，若韩景初再往后退个小半步，恐怕就会听不见。 她看起来和前些天与韩景初偶遇时判若两人。 那时的她还会笑，望向韩景初时，眼神中也曾闪过光彩。即使形容憔悴，那一刻她的欣喜依旧生动鲜活。 副校长又开始有感而发，唠叨起来。按照流程，他们应该先站在一旁，等到他讲话完毕，再一同合影留念，最后一同下台。韩景初蹙着眉，看了看正滔滔不绝的副校长的背影，又扫了一眼台下乌压压的人群，最后，把视线投在了傅一白的身上。 她不喜欢这里，也不喜欢这样，他想。 几乎没有经过太多思考，韩景初安静地伸出手，拉住了傅一白的胳膊，在傅一白惊讶又疑惑的眼神中把她拉下了台。 副校长沉迷演说，浑然不觉。台下的老师见状赶忙上前：“怎么下来了，还没结束呢。” “啊？”韩景初紧张兮兮地装傻，“我以为没我们事儿了呢！” 傅一白一声不吭。 老师无奈，但也不能再把他们赶上去，只能站在台下冲着副校长比划。 趁着身边没人，韩景初小声说道：“那个……那个数字，我真的正好只剩这点余额，没、没别的意思。” 傅一白没看他，点了点头：“哦，谢谢你。” “还有，那个……”韩景初咽了一口唾沫，“我也不喜欢这种场合。” 傅一白再次点头：“嗯。” 韩景初舔了舔嘴唇，手在裤缝上搓了两下，试图再憋两句安慰的话语，搜肠刮肚，脑中却一片空白。 副校长终于结束了演说。眼看仪式即将结束，韩景初生怕就此分别错失机会，胡乱说道：“加油！你可以的！” 傅一白终于抬头了，看了他一眼后又一次浅浅地点了点头：“嗯，谢谢。” . 回到教室，韩景初抱着脑袋懊恼不已。 “我像不像个傻×，像不像？”他问曹小凡。 “哈哈哈哈哈哈，”曹小凡以为他指的是那篇演讲稿，笑得眼睛都眯成了缝儿，“你不是像，你就是！” 韩景初回忆自己在傅一白面前的发言，欲哭无泪，乱抓头发。 “你那个数字太绝了吧，”曹小凡压低了声音，“这是暗搓搓表白结果被迫公开了？” “乱说什么，”韩景初说，“我真的是正好只剩这么点儿！” 他撒谎。他真实的余额总数是一千三百一十四块七毛二。在依次输入转账数额时，他原本没想太多，可在按下确定前猛然意识到了什么，最终鬼使神差地给自己留了两毛钱。 他本以为不会被包括傅一白在内的任何人发现。 “我不信，”曹小凡说，“哪有那么巧。就算是真的，正常人也会避嫌一下稍微换个数字。” 韩景初自暴自弃，玉石俱焚：“因为我不是正常人，我就是个傻×，行了吧！” 曹小凡当场就被震慑住了。 第21章 来了！ 曹小凡皱着眉看了他一会儿，说道：“就算我信你，别人也不会信啊。全校的人可都听见了。” 韩景初不吭声。 曹小凡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更何况，连我也不信。” 他说完，贼兮兮地端详了片刻韩景初的表情，笑了：“前几天是谁说的来着，就是关心人家……” “我说的，我关心她怎么了。”韩景初嘟哝。 “唉，我当初说什么来着，”曹小凡摇头叹气，“指不定那老太太的孙女是个大美女……哦不对，她也不算美女，顶多是……” 他才说到一半，被韩景初打断了：“她还不算美女？她怎么就不算了？” 两人对视了几秒，曹小凡噗嗤一下笑出了声：“哟，你这意思是，觉得人家很漂亮啊？” 傅一白本来就挺漂亮的，什么叫我觉得，韩景初心里嘀咕着，没好意思说出来，脸又红了。 “那你觉得潘芸婕好不好看？”曹小凡问。 韩景初迟疑了一下：“挺好啊。” “潘芸婕只有‘挺好’而已吗？”曹小凡惊讶，“难怪你们俩那么久啥情况都没有，原来是你眼光出了问题！” “我知道芸婕好看啊，但……这根本不是一码事儿吧。你这个人思维未免太发散了。” “反正你就是喜欢那个傅一白。”曹小凡说。 韩景初摸了下鼻子，不吱声了。 他这差不多就是默认了。曹小凡很兴奋，搓起了手：“你要追她吗？有什么要帮忙的尽管说！” “没你的事儿。”韩景初说。 “别害羞啊，”曹小凡兴致勃勃，“根据我的分析，像她这样性格特别孤僻不合群的女孩子，一般……” “等等，”韩景初打断他，“傅一白哪里孤僻？” “不是吗，都这么说啊，”曹小凡说，“那天之后我去打听了一下，她好像在学校里没什么朋友，总是独来独往，平时特别安静，有点儿……特立独行？” 韩景初惊讶极了。 他印象中的傅一白明明是一个活泼又阳光的女孩儿，爱笑、还爱撒娇，也很有幽默感，是一个鲜活且成熟稳重的女孩子。 -- 第30页 怎么从曹小凡口中说出来，倒成了个乖僻的异类。 “这些都是他们班的人告诉我的，”曹小凡说，“今天升旗仪式上她不也是这样吗？明明是主角，站那儿一直低着个头，也不出声，就跟摆着个易拉宝似的。” “那是人家对这种场合不适应，”韩景初说，“今天的仪式设计得太尴尬了，谁上去都会别扭的，我都不自在。” “是吗？”曹小凡歪着头，“但你好歹也算对她和她的外婆有恩吧？但你看她今天的样子，连谢谢都含在嗓子里。” “不是啊，她……”韩景初不愿傅一白被人误会，解释道，“前些天我和她在路上偶遇过，她那时候已经主动向我表达过谢意了，人家很真诚的！” 曹小凡扬了下眉毛，很快露出了不怀好意的笑容：“原来你们已经……” “不是！只说了两句话就道别了！” “她怎么不来谢谢我啊，”曹小凡撇嘴，“送她外婆那天我也在啊。难道是区别对待，只把长得帅的放在眼里？” 韩景初怪心虚的。当初傅一白是想打听曹小凡的名字然后道谢的，是被他这个假外婆给拦截了。而且，长相对傅一白而言好像并不是个加分项，在她眼中，自己不过是个“绣花枕头”罢了。 曹小凡不知道他的心思，继续分析道：“像她这种类型的女孩子，要么特别好追，要么特别难追。” 韩景初想要表达不屑，又抑制不住好奇，犹豫了会儿后问道：“怎么说？” “这种孤僻的女孩子，要么内心极其孤独，很缺爱，一点点温暖就能轻易把她感动，”曹小凡这个从来没谈过恋爱的单身狗说得头头是道，“要么就是眼高于顶，根本不屑于和凡人接触，看谁都是大傻蛋，不屑一顾。” “……” “你觉得她是哪种？”曹小凡问。 韩景初心想，哪种都不像。在他心目中，傅一白是一个内心富足又温柔可爱的女孩，既不会轻视自己，也不会轻视他人。 不过，一定要二选一的话，后一种的可能性似乎更高一些。 见他面色纠结，曹小凡安慰他：“不过呢，帅哥在这方面是有天然优势的，你要对自己有信心。” “我帅吗？”韩景初问他。 “和我差不多，”曹小凡冲他挑了下眉头，“你说帅不帅。” 韩景初心想，那可不好说。 * 傅一白单手撑着下巴，视线落在面前摊开的书本上。 午休时间，教室里不算太安静。这对她而言本无所谓。她很擅长屏蔽周围嘈杂的声音，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只是今天她的阅读效率有点低，精神集中不了。 最近发生了太多事，几乎已经超出了她的承受极限，则让她静不下心，难以专注，浑浑噩噩。 也因此，在又翻了一页后，她察觉到隔着一条走道的不远处，似乎有人正看着自己。 傅一白本能地抬起头来，视线与两个正看着她交头接耳的女生撞在了一块儿。短暂的尴尬过后，她们冲着她挤出了笑容，然后你推我一下我推你一下，像是产生了一些分歧。 傅一白浅浅地点了点头作为回应，正要收回视线，其中一个短发的女孩儿拉着凳子主动靠了过来，开口向她搭讪。 “在看什么书呀，那么认真？” 傅一白默默地合上书本，把封皮展示给她看，确认她看过后又再次安静地打开，整个过程一言不发。 “哇，这是原版书吗，很贵吧！”女孩儿感叹。 傅一白答道：“是学校图书馆的。” “哦，这样啊，”女孩儿冲她笑，“原来我们的图书馆还有这种好东西呀！” 在她说话的同时，另一个扎着马尾辫的女孩儿伸手在她背后碰了碰，大约是在催促什么。短发女孩儿背过手摆了摆，示意不要着急。 这点小动作从傅一白的视角看过去，一览无遗。 “有什么事吗？”她直白地问道。 短发女孩儿也不再绕弯子：“那个……你跟二班的韩景初是不是很熟悉啊？” 傅一白摇了摇头：“不熟。” “可是……”女孩儿眼睛转了转，“你们看起来关系很好欸！” “我跟他几乎不认识。”傅一白说。 “不可能吧，”马尾辫女孩儿忍不住插嘴，“他打给你的那个1314，不就是一生一世吗，再加上后面的……” “他说他卡里正好只有这点，”傅一白说，“其他我不清楚。” 那两个女孩儿对视了一眼，交换了一下眼神。 “你们真的不认识？”短发女孩儿问。 傅一白点了点头。 她脸上一派平静，说服力十足。 “这样啊……你继续看书吧，我们不打扰了。”女孩儿说着拉着椅子退了回去。 就在此时，教室门口处传来了一些不自然的声响。傅一白本不在意，不料坐在第一排的男生在此时大声喊出了她的名字：“傅一白，有隔壁班的人找你！” 他的声音极为响亮，整个教室瞬间安静了下来。 傅一白抬头往教室大门的方向看过去，门外站着一个修长笔挺却又显得有些拘束的身影。 对方注意到她的视线，立刻露出了笑容，还抬起手小心地摆了摆：“……嗨？” -- 第31页 是韩景初。 教室里一片哗然。 第22章 太拙劣了吧！ 傅一白不得不在全班同学的注视下走出教室，来到韩景初面前。 “有什么事吗？”她问。 原本略显吵闹的教室保持着诡异的安静。虽然背对着教室大门，但傅一白很确定，绝大多数同学正注视着他俩。 韩景初笑容腼腆，说话时显得很紧张：“我，我那个……请问，你能不能借我用一下英语课本？” “啊？”傅一白仰头看着她，重复道，“英语课本？” “嗯，我忘记带了，下节课要用。”韩景初说。 傅一白皱着眉眨了眨眼，满心疑惑。借课本为什么要专程来找自己呢，他是完全没有别的朋友吗？ 虽不理解，她在迟疑过后还是点了头，然后转身回了教室。教室里的同学们默默地看着她走到自己的座位，从书包里找出课本，又拿着课本走到了教室外，交给韩景初。 “谢谢你，我会小心使用的，”韩景初说，“你们下午有英语课吗？” 傅一白摇头。 “那我在放学前还你！”韩景初说。 傅一白点了点头，问道：“还有别的事吗？” “没有了，”韩景初又一次道谢，“谢谢你，帮了我的大忙！” “没关系，”傅一白说着伸手指了指教室，”我进去了？“ “好，再见！”韩景初说完，依旧看着他，并不离开。 傅一白浑身别扭，无奈之下先行转身，又一次顶着数十道灼热视线走回了座位。 入座时，她有意识地向门口看了一眼，韩景初居然还在。注意到她的视线后，他冲她笑了笑，露出八颗大白牙。 直到傅一白腹诽这家伙到底还想干嘛，他才转身飞一样地跑开了。 教室很快又变得吵闹，还有些人故意发出奇怪的声音起哄。 方才同她搭过讪的那两个女孩儿看着她欲言又止，最终却没再上前询问，而是互相贴着耳朵说起了话。 她们可能在议论，认为她方才没说真话，隐瞒了实情。 傅一白想解释，又不知从何说起，犹豫了几秒后便放弃了。 随便吧，爱怎么想就怎么想，不重要。反正她从来不擅长和同学相处，这么多年，早就习惯了。 从小学两年级的那次班会后，她就彻底失去了和同龄人平等交友的权利。 小孩子最直接也最残忍，会毫不掩饰地告诉她，“老师说你的妈妈去世了”“我同情你所以想和你做好朋友”“我知道你非常非常不幸”。而当相处时有了矛盾，单纯的孩子也会直白地喊出“要不是你没有爸爸妈妈很可怜我才不会跟你一起玩”。 值得同情的、可怜的、需要额外关爱的。这样的标签伴随着她一路成长，来自成年人的善意让她无法摆脱同龄人的有色目光。 明明她也拥有来自己家人的爱与呵护，她的心灵健全且富足，没有任何区被对待的必要。 可她也无法狠下心肠强硬地对着那些好意说“不”。 她天生的温柔使她无法长出坚硬的刺，为了自我保护，只能背上厚重的壳。 “哎，哎，”前座的男生轻轻地敲了敲她的桌子，“你和韩景初很熟啊？” 傅一白抬头看他，摇了摇头。 “那他刚才来找你做什么？”男生问。 “借书，”傅一白说，“他英语书忘带了。” “你们不熟的话，他为什么要问你借？”男生又问。 傅一白稍稍放大了音量，刻意地想让更多人听见：“我不清楚啊，可能他别班的朋友下午也要用书吧。” “哦，”男生笑了，抓了抓头发，“我还以为你们有那什么呢……” 他说完，见傅一白不吱声，立刻改变了话题：“你好开心啊，比我们多放那么久的假。我们每天做题都快做傻了，真是羡慕。” 傅一白静静地看着他。 片刻后，男生猛然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傻话，面色一阵通红：“不是，我的意思是……不用上学挺开心的，不是……就是那个……我没有那个意思！” 他情急之下说得大声，很快有人开始起哄：“哟，葛立你干嘛？要和韩景初一争高下呀？” 男生脸都涨红了：“胡说什么啊！” 傅一白默默起身，捧起面前的书本后走出了教室。 谁知才刚出了大门，迎面又看见了韩景初。去而复返的韩景初手里拿着个薄薄的小册子，见到她后立刻把手高高地举了起来。 “你把这个夹在书里了！”他说着，把手里的册子递了过来，又补充了一句，“放心我没翻过！” 傅一白完全相信他，毕竟若是翻一下，就会知道这个封皮印着绝密心情的小册子里面只有她随手抄写的一些词形变化。 若是乐乐做出这样的事，她一定会当场笑出声再逗他几句。 “谢谢，”她说，“这是单词本，塞回去吧。” “……”韩景初眨巴了两下眼睛。 其实，不说出来默默收下也不是不可以。傅一白看着面前这张因为尴尬而透出几分傻气的英俊面庞，不知为何心头竟涌出了些许满足感，方才那糟糕的情绪也被治愈了几分。 “用完和书一起还我吧。”她说完，抱着怀里的书本快步离开了。 -- 第32页 . 临近放学时，韩景初把书本还了回来。 他来时已经将书包斜挎在背后，可将书本交还给傅一白后却留在她的教室外不走。 有唯恐天下不乱的人起哄着问他：“大帅哥等谁呀？” 韩景初背着书包在教室外那一小片空间里胡乱转悠：“没啊，我……我路过。” 没人信他。又有人冲着教室里的傅一白喊：“快点吧，有人在等你了！” 傅一白没搭理，把刚拿回的英语书随手丢在了桌上。 “啪”的一声，一张纸从里面飞了出来，在空中打了个转，落在了地上。 周围的人视线也都跟着那张纸转。那纸上写着字，似乎画着些涂鸦，也都被众人看进了眼里。 “什么东西，情书？”周围一片窃窃私语。 傅一白飞快地捡起那张纸，捏成一团，塞进了口袋。 第23章 怪烦人的 傅一白故意放慢了整理速度，过了好一会儿才背着包走出教室，可韩景初依旧还在。 她低着头，强行无视了这个家伙，快步向楼道走去。不出所料，韩景初跟了上来。 两人一前一后下了楼梯，走出校舍后，韩景初加快了步伐，走到了她的身旁。 他紧张地冲她打招呼：“嗨？” 傅一白看了他一眼，没回应。 “我……我刚才把书还你的时候忘记说谢谢了。”韩景初说。 “不客气。”傅一白飞快地答道。 韩景初依旧跟着她：“你那个小册子上的笔记做得真好，方便借我去复印一下吗？” 傅一白摇头：“不太方便。” “……”韩景初低下头摸了摸鼻子。 模样怪可怜的。 傅一白也不是真的不愿意借，只是不想再和这个人扯上更多关系。放学时间，到处都是人。他们一路走过来，已经吸引了太多视线。全校的学生都知道，著名的大校草今早在开学的升旗仪式上给一个女同学转了一千三百一十四块五毛二。 现在，又见他们俩肩并着肩一同放学，任谁都会多想。 傅一白不愿引人注目，心里有点儿嫌弃他。 韩景初毕竟是只靠着一张脸就在学校拥有了极高知名度的人。傅一白随意瞥了他一眼，他那一脸失落的模样便印进了脑子，有点儿挥之不去了。 她不禁想起了中学时代的一次古怪经历。那天她走在街上，远远看见一条毛茸茸的大白狗，脖子戴着项圈，但没签绳。 狗狗很可爱，她忍不住多看了几眼。谁知那狗与她对视后竟主动跑了过来，屁颠屁颠跟在她后头，撵不走了。 那狗狗一路跟着她回了小区，又跟到楼下，还想进楼，把傅一白闹得不知所措。 她家是没法养狗的，因为外婆会怕。可傅一白赶它，它就耷拉着耳朵发出吚吚呜呜的可怜声音，让她狠不下心。 所幸不久之后，快要急疯了的狗狗主人找到了附近，把那厚脸皮的小家伙给提溜走了。 韩景初现在紧跟着她的模样和那只狗狗高度相似，只可惜，恐怕不会有人能把他提溜走。 两人就这么一路走出了校园，见韩景初还黏着自己，傅一白终于忍不住了。 “你想干嘛？”她问得极为直白。 “我？我……”韩景初支支吾吾，“我回家啊。” 傅一白干脆停下了脚步，韩景初见状也跟着停了下来。 “你为什么跟着我？”傅一白问，“你走啊。” “因为你在跟我说话啊。”韩景初说。 傅一白无语了。 她仰着头皱着眉瞪着韩景初看了会儿，韩景初又补充道：“……正好顺路，所以我想和你一起走，可以吗？” “你怎么知道我们顺路？”傅一白问。 “是……是外婆！那天你外婆告诉我的！”韩景初说。 傅一白的眉头皱得更深了：“她告诉了你我们家的地址？那你为什么不把她送回家，而是送去了派出所？” 韩景初呆滞了两秒，然后大声说道：“因为……因为她只说了大概的地址！” 有古怪。傅一白心中逐渐涌起了不安。 虽然他热心帮助老奶奶还慷慨解囊大笔捐款，可毕竟是一个身材远比自己高大结实的男生。这样毫无理由的死缠烂打，未免形迹可疑。 为了虚张声势，傅一白刻意地装出一副强势又严肃的模样，说道：“你到底想做什么？为什么跟着我？” 韩景初一脸尴尬，勉强冲她挤出了一个别扭的笑容：“你别误会，我就是想……想和你说说话。” 傅一白依旧盯着他看，目光犀利。 韩景初只得继续说道：“不是都说一个人待着的时候容易多想嘛。有人陪着你一起说说话，做点什么，也许你的心情会比较愉快？” 傅一白心想，你看我现在愉快吗？ 无论如何，这人虽然奇怪，但表达的还是一番好意，也确确实实曾为她提供过帮助，傅一白决定姑且把这种古怪行径归纳为做好人好事上瘾。 “谢谢，我现在挺好的，”傅一白说，“你不用因为跟我外婆有过一次交集就对我产生不必要的责任心。我能照顾好自己。” 韩景初似乎还想再说些什么，正一脸纠结地努力组织语言，傅一白又说道：“别再跟着我了，算我求你。” -- 第33页 她说完立刻转过身去向前小跑起来。一直跑到拐角处，她回头看了一眼，见韩景初依旧站在原地，终于松了口气。 可与此同时，她心里不知为何竟涌起了一丝愧疚，仿佛自己刚刚残忍地遗弃了一只小狗。 . 走到自家楼下时，她正要给大门解锁，楼上传来了乐乐的声音。 “一白姐姐，”乐乐从窗口探出半个身子，“你回来啦！” 他说完，也不等傅一白回应，又飞快地缩了回去。傅一白疑惑着上了楼，走到半途，被从家里窜出来的乐乐给拦截了。 “走，”他一把拉住傅一白的胳膊，“我妈今天不小心饭煮多了，来我家吃晚饭！” 这借口未免也编得太勉强了。 犹豫之际，张阿姨也从家里探出了头，笑着冲她招手：“一白快来！” 傅一白心头一暖，点了点头。 到了饭桌上，张阿姨又提议让她以后放学直接来自己家吃晚饭。 “多一个人也就多双筷子，”她对傅一白说，“正好有你帮我盯着点这小子的作业，还是我们家更占便宜。” 乐乐在一旁附和：“就是就是！” 傅一白抿着嘴唇，小幅度地点了点头，努力不让自己眼眶里的泪水落下来。 很奇怪，张阿姨的温柔善意让她如此感动，可学校那些“帮助”却只令她尴尬反感，甚至抵触。 她不想做太过扫兴的事，但若有的选，她并不想要收下捐款，更不想站在全校师生面前被迫聆听自己的凄苦身世，就连同龄人所释出的善意，也让她精神紧张，避之不及。 “你很可怜，我同情你所以才和你做朋友”。 时至今日，她依旧能回忆起那一刻所受的伤。 韩景初大约也抱着类似的想法，而她讨厌被施舍的感觉。她愿意表示感谢，但也避之不及。 吃过饭后，她本想留下来陪着乐乐一起做作业，却被张阿姨赶了回去。理由是开学第一天，乐乐学校压根没布置任务，而她正处在高三关键时期，放松马虎不得。 回到空无一人的家中，她打开灯，看着熟悉又陌生的房间，心里不自觉地响起了韩景初不久前说过的话，“不是都说一个人待着的时候容易多想嘛”。 她长叹了口气，走进卧室把书包放在了地板上，接着倒在了沙发上。一个纸团从她的口袋里落出来，掉在地上。 傅一白侧过头，盯着那纸团看了会儿，起身把它捡了起来。 小心地打开纸团后，那上面的文字和幼稚图画一一展现在她的面前。 “虽说时间可以带走悲伤，但在悲伤被带走前，也可以由朋友为你带来快来。想找人聊天的话欢迎给我打电话！” 下面画着一个长着小豆眼还咧着张大嘴的火柴小人。小人手里高举着一块牌子，牌子上写着一连串的数字。 小人底下还有几行字。 “外婆那天对我说，如果在学校遇见你，一定能和你成为好朋友。我觉得外婆说得对，你觉得呢？” 第24章 见识一下霸道 傅一白对着那张纸发了会儿愣，然后将它对折又对折，放在了一旁的茶几上。 她今天才第一天上课，但他的同学们开学已经有一阵了。高三没什么新知识，无非是大量的习题反复做反复讲。 虽然家里只剩她独自一个人，但她还有那么多的试卷要做，哪来的时间多想呢？ 她提着书包来到了客厅，在桌边坐下后抬起头，忽然有些不习惯了。 外婆还在的时候，为了不打扰外孙女念书学习，晚上总是会独自坐在卧室里看电视。她会把音量调的小小的，但当傅一白从客厅看过去，都能看见门的另一侧有随着电视机画面而不断闪动的光影。 而现在，卧室一片黑漆漆的。 傅一白从小养成的习惯，离开一个房间时若里面没人，就要随手关灯。整个家，只有客厅是亮着的。 很多习惯在形成和持续的时候自己并不会察觉。 傅一白试着让自己专注于试卷上的习题，可即使暂时转移了注意力，当她在无意识间抬起头来，还是会因为那一片漆黑而愣住。 一个小时后，她选择起身去打开了卧室的灯，之后又犹豫了会儿，把电视机也一同打开了。 重新回到桌边，她看着与记忆中别无二致的卧室灯光，在感到踏实的同时，也湿了眼眶。 她趴在桌上无声地掉了会儿眼泪，然后重新起身，用袖子抹了抹脸，继续做题。 . 第二天的午饭时间，又有不熟悉的同学跑来同她搭话。 “今天隔壁班的那个男孩子怎么没来找你？”一个扎着长马尾的女生问她，“那是你男朋友吧？” “你在说谁？”傅一白摇了摇头，“我没有男朋友啊。” “就是二班那个，高高帅帅的那个，”长马尾说着在她前座的空位上坐了下来，“昨天他不是来找了你好多次吗？” “那个人啊，”傅一白说，“不太熟，问我借书罢了。” “不是吧，”长马尾压低了声音，“他好像还给你写情书了是不是？” 傅一白无奈地看着她：“我怎么不知道？” 两人对视了几秒，长马尾撇了下嘴：“不说算了。” 就在此时，她所坐座位原本的主人风风火火跑了回来。 -- 第34页 “让一让让一让，”这个名为葛立的男生大声嚷嚷，“我的座位出租价五块钱一分钟，先付钱后享受！” 长马尾甩了他一个白眼，起身的同时骂道：“臭蛤蜊，谁稀罕你的座位，再吵拿你去炖蛋！” “你干嘛，觊觎我鲜美的肉体吗？”葛立夸张地扭着腰捂住了胸部。 长马尾羞恼骂道：“滚！” 周围的同学见状纷纷你一言我一语凑起了热闹，一群人嘻嘻哈哈闹腾起来。 傅一白没有加入，低下头默默吃饭。 韩景初今天没有出现，对她而言，算是松了口气。她实在不擅长应付那样热情又冒着傻气的人。冷着脸人家看不懂，话说得太重自己又不忍心。 吃完午饭后，她正要去还餐盘，前座的葛立转过身，把胳膊支在了她的桌上。 葛立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开口时并不看她：“咦，今天那个谁谁怎么没来找你啊？” “谁？”傅一白问。 “昨天那个男的呀，一天跑那么多次，”葛立说，“他……他是不是在追你啊？” 傅一白愣了愣，摇头：“别乱说。” 她说完便端着餐盘起身离开了，等收拾完毕又洗了手，回到座位时葛立依旧趴在她桌上。 “……那个人叫韩景初对吧？他好像很受女生欢迎啊？”他说。 傅一白看他一眼：“你很关心他嘛。” “我关心他干嘛，”葛立眼神闪烁，“我就是听说……听说那个……” 傅一白完全不接话，擦起了桌子。 “……听说，他好像有女朋友啊。”葛立说。 “是吗？”傅一白随口应和。 “就是他们班那个个子很高、特别漂亮的，好像姓潘，”葛立比划起来，“经常看到他俩在一块儿，听说是一对。” “这样啊。”傅一白说。 “嗯嗯。”葛立点头。 傅一白从桌肚里抽出书本：“手抬一下。” 葛立赶紧坐直了，把地方留给傅一白放书。 . 直到放学，韩景初都没有出现在她的面前。 看来他的助人情结只是三分钟热度，傅一白对此很满意。相信再过一阵，身边的同学见他不再出现，很快便会遗忘这段小插曲。 却不料才走出校园，远远又看见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韩景初正斜挎着书包，蹲在人行道旁的花坛边上，歪着头发呆。 傅一白不愿与他产生交集，赶忙扭过头去假装完全没留意到他，与此同时加快脚步，想快点路过。 却不料才往前走了两步，韩景初便“唰”地一下站起身来，还抬起胳膊冲着她挥起了手。 附近才刚走出校园的学生们纷纷回头打量。 傅一白痛苦地抬起手来扶住了额头。 韩景初在挥过了手后迈着长腿快步跑到了她跟前：“那个……你好！” 傅一白皱着眉低着头不看他：“有什么事吗？” 她的表情语气态度过分明显，韩景初见状赶忙后退了半步摆着手说道：“你放心，我不会跟着你的！” 傅一白看了他一眼。 “昨天是我不对，给你添麻烦了，”韩景初说，“所以我今天特意出了学校才来找你！” 傅一白回头看了一眼不远处的校门，忍不住嘀咕：“你可真是太聪明了。” 韩景初眨巴了两下眼睛，又看了看附近那些有意无意投向他俩的视线，也意识到了自己的愚蠢，整个人僵硬了会儿，接着竟一把拉住了傅一白的手腕：“那我们跑远点吧！” 傅一白不及反应，就这么被他拉着一顿跑。 “等等，你等等……”她很快便跟不上这个运动少年的步伐，大口喘起了气，“你停下……！” 他们已经过了一个拐角，跑进了小弄堂里，附近再也没有其他穿着校服的学生了。 韩景初刚停下脚步，傅一白便用力抢回了自己的手。 她跑得晕头转向，喘着气，指着韩景初，有气无力地骂道：“你……你有病吧！” 韩景初又是一愣。 “你到底想干嘛？”傅一白瞪着他问。 “我……”韩景初怪心虚的，“我不放心你。” “我本来好的很，”傅一白深呼吸，“在遇到你之前。” 韩景初抿着嘴，不出声了。 “你能不能稍微有点脑子，”傅一白有点儿停不下来了，指着他大声说道，“生怕自己不够引人注目是不是？不打招呼就拉着别人狂奔，你有没有常识懂不懂礼貌？还跑那么快，想拽死我吗？” 韩景初个子比她高一大截，此刻老老实实在她跟前低着头：“……对不起。” 傅一白又喘了会儿，逐渐平静下来。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大声训了他几句以后，她的情绪莫名舒畅了许多。 “你还有什么事吗？”她问。 “有，”韩景初说，“我昨天在还给你的英语课本里夹了张纸条，不知道你有没有看见？” 第25章 来点番茄酱！ 傅一白下意识想要否认。 她想对韩景初说，我没看到你所谓的纸条，也看不了什么纸条，因为我瞎了，还得了数字过敏症，你就算把号码报给我我也听不懂，你快后退一百步跟我保持距离，以后也不要靠近。 -- 第35页 可惜，说不出口。她无法直白地向一个友善的对象表达出自己的抵触，毕竟，她抵触的不是韩景初本身。 她不想被伤害，但也不想伤害别人。 见她不吭声，韩景初小心翼翼地又问了一次：“你看到那张纸条了吗？” 傅一白浅浅地叹了口气。 “看到了，”她说，“我很感谢你，但是……” 她欲言又止，韩景初歪了下头：“嗯？” “你是不是……挺闲的？”傅一白问。 “呃，还好吧……”韩景初心虚地摸了摸鼻子，“一般，确实不忙。” 高三，不忙。以傅一白过去无意间听闻的信息，这家伙的成绩应该不至于能过得如此安稳。 “可是我挺忙的，”傅一白说，“我有很多事要做，没有多余的时间交朋友，也……也没有多余的时间去伤心，所以你可以放心。” “交朋友并不是一件需要特地花时间的事情吧，”韩景初说，“你总会有想要找个人说说话的时候。” 傅一白无奈了：“你到底为什么那么执着呢？” 韩景初似乎是为了掩饰什么，侧过头看向了一旁，片刻后才说道：“也没什么具体的理由。” “因为我很可怜，而且看起来没什么朋友，特别需要关怀？”傅一白问。 韩景初毫不犹豫地摇头：“不是啊！” “我知道你是一个热心的好人，”傅一白说，“少先队员扶老奶奶过马路可以是一件好事，但有些老奶奶不需要过马路，强行扶过去就是恶作剧了，你明白吗？” “你又不是老奶奶。”韩景初说。 傅一白忍不住吐槽：“你的语文阅读理解分数一定很差吧！” 韩景初心虚：“还、还行吧。” 说完，他观察了一下傅一白的表情，又强调道：“我的成绩虽然没有你那么好，但也不是特别糟糕的。” 傅一白被他闹得哭笑不得，都快忘了自己原本想说什么了。 “所以说，你看过那张纸条了，对吗？”韩景初又问。 傅一白点了点头：“嗯。” “那就好，”韩景初冲她笑，“我怕你没看见，或者随手丢了。” 傅一白仰头看着他，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没别的事了，”韩景初往后退了一步，“总之，有任何需要你都可以随时联系我！” 他说完，又笑了一下，摆了摆手，转身快步跑了。 留下傅一白，站在空无一人的小弄堂里，半晌摸不着头脑。 . 快到家时，傅一白产生了一丝犹豫。 昨天张阿姨叮嘱她，放学以后先过去吃饭，吃饱了再回去。傅一白当时答应了，现在却又不好意思，觉得就这么过去敲门是一件很羞耻的事。 但若假装忘记直接回去自己做饭，也显得失礼。 接受别人的好意，并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 意料之外的是，乐乐竟又趴在窗口等她，远远一见着她立刻挥起了手。 “今天晚饭吃肉饼子炖蛋！”他趴在窗边冲傅一白喊。 傅一白仰头看着他欢脱的模样，笑了。 她加快了步子往前走，心想，要是外婆还在就好了，这是外婆爱吃的菜。 这个念头飘过后，她的步子当即又慢了下来。 “快上来呀！”乐乐催促她。 傅一白点了点头，走进了楼道。 . 吃完饭后，她本想留下多给乐乐辅导一会儿，可才待了不到半个小时，又被张阿姨赶回了家。 傅一白知道，张阿姨是好心，怕会影响到她自己的功课。她不好意思告诉张阿姨，想多留会儿不只是为了报答。 她好像对“回家”这件事，产生了一丝抵触。想到要面对空荡荡的房间，她的心头便一阵压抑。 她很想外婆。那份想念在她们共同相处过十多年的屋子里会变得愈发浓烈，令她喘不过气。 回到家后，她第一时间去卧室打开了灯和电视机。 电视里正在播放晚间新闻。傅一白没开声音，就这么坐着安静地看了会儿，也不知道究竟讲了些什么。 她的外婆在上了年纪以后愈发唠叨，偶尔两人坐在一起看电视，总要絮絮叨叨地说个不停。比如，女主播今天外套的颜色真是好看，衬得皮肤特别白，妹妹你也去买一件这个颜色的吧，适合你。再比如，这个小年轻真是不像话，他的父母看到他这样岂不是要难过死呀，还是我们妹妹好，那么省心。 傅一白看着屏幕里的穿着宝蓝色上装的女主播，心想，不知道外婆会对她今天这一身作何评价。 她的视线很快变得模模糊糊。 正当她低下头想要抽纸巾擦脸，茶几上一张叠起的纸张引入眼帘。 傅一白眨了一下眼睛，泪水从眼眶里滑落下来，视线变得清晰了许多。她伸手拿起了那张纸，打开后，纸中央已经变得皱巴巴的火柴小人依旧笑得一脸灿烂。 每个人都会有想找个对象说说话的时候。 傅一白皱起眉头，用袖子胡乱地抹了抹脸，站起身来，去了客厅。今天发了好多试卷，还是抓紧先做吧。 终于把作业全部搞定又去洗了个澡，已经过了十一点。 她关了灯躺上床，明明感觉困了，却睡不着。 过去，她也曾暗自羡慕过那些拥有独立房间的同龄人。若干年前，她最大的希望便是能拥有一张自己的床。 -- 第36页 这个愿望以一种最糟糕的方式实现了。 “外婆，”她仰躺在床上，用手臂遮着眼睛，小声说道，“我想你了。” 话音落下，整个房间似乎变得比之前更为安静。 傅一白闭着眼发了会儿呆，然后猛地坐起身来，下了床。她从客厅走到阳台，又从阳台一路走到厨房。 过分的安静令她感到焦躁。 当她又一次回到卧室，昏暗的视线中捕捉到了一小片隐隐反着光的白色。 那是一张叠起的纸。 傅一白默默地盯着它看了会儿，走了过去，拿起后在枕边摸索着找到了手机。 手机屏幕的光亮让习惯了黑暗的眼睛隐隐感到刺痛。她侧躺在床上，身体蜷成一个虾米，一手握着手机，一手拿着那张纸。 输入号码后，她犹豫了许久，始终没有按下通话。 大半夜的，也许他已经睡了，就这么打过去未免太失礼。更何况，她好像也没什么具体的话想要说，只是受不了这份令她感到窒息的宁静。 要不，先发个消息吧。 傅一白鼓起勇气，试着在通信软件里搜索了那串数字，很快，屏幕上出现了一个账号。 ——薯条侠?。 这位正版薯条侠的头像是一个没耳朵的熊猫人，下面还写着“我好秃秃”四个字。而他的签名则写着：遇事不决，来点番茄酱。 傅一白愣了会儿，方才的忧伤莫名散去。 她想笑。 第26章 友情宣言 手机发出提示音的时候，韩景初正趴在桌边对着数学题埋头苦思。 都快十二点了，最后一张卷子还有大半没完成。他的妈妈已经来催了两次早点休息，他嘴上应和着，却毫无行动，依旧与难题死磕。 他不算是态度端正的好学生，日常做派说好听点儿叫佛系，随遇而安，说得直接点就是擅长摆烂。上课尽量认真听，不小心走神了那也是没办法。回家作业尽量做，做不出那就空着呗。 高三阶段没什么新知识，发下的习题第二天通常不需要上交，而是等上课时听老师讲解自行批改。 以韩景初一贯的性子，本不至于如此认真对待。可今天放学后傅一白随口一句话，却让他收到了前所未有的伤害。 若是曹小凡吐槽他成绩烂，他大不了两手一摊，烂又咋地。傅一白不行，傅一白那么说他当场脑门冒烟，羞愤欲死。 他试图解释，告诉她自己的成绩虽说不出挑，但也不至于太过糟糕。可在傅一白这样的优等生看来，恐怕无异于狡辩。 韩景初痛定思痛，决定从今天做起，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在埋头苦学的同时，他也没忘记把手机摆在随手可以拿到的地方，并且调大音量。 所以，几乎是在收到提示的瞬间，韩景初便把手机一把抓了起来。 一个名叫“白小福”的陌生账号发来了好友申请，申请备注里写着：你好，是韩景初对吗？ 韩景初深吸一口气，正要点下同意，又迟疑了。他严肃思考了两秒，然后飞快地切换到了自己账号的设置界面，猛击头像。 他现在的头像是前几个月随手换的表情包，贱兮兮的没什么气质，有损形象。点开相册后，一时也翻不到适合当头像的图片，他便随手点了一张看起来还挺可爱的宠物图片。 按下同意后，屏幕上瞬间跳转出了两人的对话框。 “白小福”的头像是一朵毛茸茸的蒲公英，看着清新可爱，很符合韩景初心目中傅一白的形象。他暗自祈祷，傅一白在添加好友时千万不要留意到他原本那个傻了吧唧的头像。 等了会儿，见傅一白没反应，他主动发去了消息。 ——对呀，是我！ 发完，又补了一个晚上好的表情包。 傅一白还是没回。可能是在自己换头像的时候忙别的去了吧，韩景初想着，也放下了手机，再次看向做到一半的数学题。 可他集中不了，每过几秒，就要看一眼自己的手机屏幕。几次以后，他干脆把手机拿了起来，再次发送消息。 ——是傅一白吗？ 这一回，总算有了回应。 ——嗯，是我。这么晚了，没打扰到你吧？ 韩景初拿着手机摇头，快速输入。 ——不啊，我还没睡呢！ 说完，他赶紧献宝似的对着桌上写到一半的卷子拍了张照，发进了对话框。 ——正在努力！ 发完，傅一白又没反应了。 韩景初在房间里转了两圈，再去厨房倒了杯水，重新回到桌边时，手机终于发出了提示音。 傅一白把他刚才发过去的那张照片又发了回来。韩景初茫然地点开，发现才刚做完的一道大题被傅一白用红色的涂鸦笔圈了起来，其中一个步骤下被划了两道横杠。 傅一白紧接着发来了文字消息。 ——这里错了。 韩景初心里咯噔一下。 尴尬之际，傅一白又发来了一张照片。 一张皱巴巴的纸张上，整齐地写着完整的解题步骤。韩景初皱着眉认真看了会儿，愣是没看明白。 手机输入法在输入数学符号时实在不方便，他干脆发了一条语音：“3a2=4b2这个结论是怎么得出来的？“ 片刻后，傅一白又发来了照片。那张皱巴巴的纸上多了两行字，她把中间省略掉的步骤补在了旁边。 -- 第37页 韩景初琢磨了会儿，恍然大悟。他在纸上打了下草稿，然后发了一条语音：“所以椭圆方程为x2/4+y2/3=1，对吧？” 傅一白依旧用文字回复他。 ——对。 韩景初赶忙把正确的步骤和答案写了上去，然后他又问道：“下面那题我没思路，你能顺便给我讲讲嘛？” 大约一分多钟后，傅一白发来了一条长长的语音。 她的声音听起来很轻，略带沙哑，语速慢悠悠的，说得很细致。当韩景初听完一条，下一条语音便跳了出来。 这声音韩景初很熟悉。在台风过境的那些夜晚，傅一白带着倦意躺在床上，说起话来便是这样的调调。 她一共发了四条语音，韩景初反复听了三遍，越听越乱。不是老师讲解不到位，只怪学生过分专注又太过糊涂。 半晌得不到回应，傅一白再次发来了消息。 ——还是不明白？ 韩景初答非所问。 ——你是不是困了？早点休息吧，我自己再琢磨琢磨。 傅一白却不愿罢休了。 ——哪儿不明白？ 韩景初正犹豫不知该如何回应，屏幕上居然弹出了对方发来的通话申请。 他诚惶诚恐按下接听后，手机里很快传来傅一白的声音。 “到底哪里不明白呀，”她问，“你是不是错把f(x。)为极值的必要条件当充要条件了？” “没、没有不明白，”韩景初赶忙解释，“我是怕影响你休息，你平时这个点早就睡了吧？” “你写完这个我就……”傅一白说着愣了一下，“你怎么知道的？” 总不能告诉她，因为我和你一起睡过。韩景初急中生智，答道：“是你的外婆告诉我的！” 傅一白明显呆住了，好一会儿没出声。 “就是那天，我送她去派出所的那天，”韩景初说，“她说你……说你早睡早起！” 傅一白安静了几秒，说道：“你们怎么会聊到这个……” “她那天看到我身上穿的校服，说和你的一样，然后就说了很多关于你的事。”韩景初说。 这是实话。外婆那时絮絮叨叨颠三倒四，提起的绝大多数都是关于她的宝贝外孙女。 “她还说了什么？”傅一白问。 “她说……说你成绩好，虽然很乖但有自己的主意，”韩景初说，“你从小就很懂事，学什么都快，所以她是个有福气的人。” “……” “哦，还说你会做菜，手艺特别棒。”韩景初补充。 傅一白笑了一下：“我哪有她吹得那么好呀……” “在她眼里你就是那么好，”韩景初说，“她那天怕你没带伞会淋雨，想出来给你送伞，可惜走错了方向。” “给我送伞？你的小作文里不是说她没带伞，所以把自己的伞借给她了吗？”傅一白问。 韩景初惊讶：“原来你有听啊！” “当然有啊，我不就在主席台边上吗，怎么会听不见。”傅一白说。 可你当时的样子看着像在走神。 韩景初不好意思指出，解释道：“她带错了，带了一根擀面杖。” 傅一白愣了愣，又笑了：“怪不得，我说家里的擀面杖怎么不见了。” “大概是忘在派出所里了吧，”韩景初问，“你平时用吗？” “最近用不上，”傅一白说，“不过总有用上的时候……以后再买吧。” “那个你平时是用来做什么的，擀饺子皮？”韩景初问。 “嗯，除了饺子皮，很多面食都用得上。” “做包子？” “嗯……也可以做面条什么的。” 韩景初感叹：“你好厉害！” “这些又不难，都是很家常的东西。” “我就不会！”韩景初说。 “嗯，”傅一白说，“毕竟那么简单的题你也能做错。” “……” 明明被嘲笑了，可韩景初却不像放学时那样尴尬紧张。或许是因为傅一白此刻的语调带着自然的笑意，仿佛他俩早已熟识，能随意且地闲话家常，彼此打趣。 “那……那你帮我辅导辅导吧？”韩景初试探着说道。 “这对我有什么好处啊？”傅一白问。 “就当是做好人好事，”韩景初说，“外婆说，你特别善良，你心肠好。” “……” “还说，我们如果认识了，一定会成为好朋友，”韩景初强调，“她真的说了。” “……” “你既然联系我了，那应该就是把我当朋友了，对吧？” “……” “对吧？”韩景初又问了一次。 手机那一头传来了浅浅地叹气声。 “行吧行吧，”傅一白说，“先看看你的悟性如何。” 第27章 阳光舞蹈 韩景初自觉悟性极佳。 他有一种蜜汁自信，认为升上高中以后成绩一路走低只是因为自己不够努力，只要端正态度，一定能突飞猛进。 本来嘛，虽然和傅一白相比略显逊色，但他在年级排名中勉强还是有中游水平的。 换言之，他只花五成功力就能轻松赶上大部队，若倾尽全力，岂不是要一飞冲天？ 韩景初学习热情高涨，态度积极无比，认真整理了一些自己的疑难杂症，第二天中午屁颠屁颠跑去找傅一白请教。 -- 第38页 才刚走到傅一白的教室门口，里面一个男生见着他，立刻笑嘻嘻主动问道：“是不是来找傅一白啊？” 韩景初点头：“她在里面吧，方便帮我叫一下吗？” 那男生冲他扬了扬眉毛，接着便转过身去，对着整个教室大吼：“傅——一——白——，有——人——找——你——” 原本乱哄哄的教室瞬间安静，所有人都朝着门口的方向看过来。 韩景初被看得莫名心虚，为了掩饰他稍稍抬起手冲着众人小声招呼：“……嗨？” 坐在角落的傅一白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两秒，蓦地站起身来，快速走到门口，一把拽着他就走。 韩景初老老实实跟上。他们才刚过了个拐角，原本一片安静的教室立刻爆发出了吵闹声，只是隔着墙和距离，听不分明究竟在说些什么。 “你怎么又跑过来了？”傅一白压低了声音问他。 她的表情有点儿凶，韩景初茫然地答道：“不是说好了来请教你吗？” 傅一白一脸无言以对，扶住了额头。 “你刚才不是说OK吗？”韩景初问。 就在大约五分钟前，他给傅一白发了消息，说自己整理出了一些问题需要傅老师解答。傅一白回复他：“OK。” “我……”傅一白简直有理没处说，“我怎么知道你这是要立刻过来的意思？” 韩景初也很冤枉：“不然呢？” 都在学校里，面对面解答肯定更有效率吧。 说话间，走廊上又有同学经过，视线不断地往他俩身上飘。 韩景初看看手里拿着的本子，又看看傅一白僵硬的表情，问道：“那……你不方便的话，我先回去了？” 傅一白叹了口气：“来都来了，我们找个人少点的地方吧。” . 两人一路溜达到了学校天台的玻璃花房。 花房里摆满了大大小小的架子，架子上的花盆里种着各式色彩或艳丽或素雅的花卉，隔着玻璃从外面看过去，一派春景无比美好。只可惜，一推开门滚滚热浪扑面而来，空气中还混杂着些许怪味，两人捏着鼻子欣赏了一圈便赶忙退了出来。 反正天台也没人，他俩在花房边找了块干净的空地，席地而坐，开始了露天补习班。 也不知是傅一白讲解到位还是韩景初确实领悟力出众，不到二十分钟，被整理出来的几个难题已经全都被打通了关窍。 “思路上明白了只是一个基础，你回去以后多找点同类型的题目做做，才算是真正掌握了，”傅一白向韩景初强调，“勤奋是关键。” 韩景初试探着问道：“我的悟性还可以吧……？” “还行吧，”傅一白笑着说道，“比我家楼下的小朋友强一点。” 她说的无疑是乐乐。韩景初要求不高，得到这样的评价已经心满意足，看着她高兴地笑了。 “主要还是傅老师教得好。”他说。 傅一白没有理会他的恭维，扭头看向了一边继续说道：“你以后最好别到我们班来找我。” 韩景初虽然迟钝，却也发现了问题所在。许多人把校内八卦趣闻当做学习生活中的调剂，极为热衷，而傅一白明显并不喜欢被人关注和起哄的感觉。 “你很在意别人的眼光吗？”他说，“那我以后会小心的。” “我没有在意。”傅一白说。她不知为何稍稍放大了音量，语调也硬邦邦的。 韩景初愣了愣。 “我没有在意，”傅一白低着头别别扭扭地说道，“就是……你不觉得那很幼稚吗？无聊死了，被迫卷在里面像个傻子似的。” 韩景初点了点头：“嗯，我知道了，我以后悄悄地找你。” 明明是很普通的一句话，傅一白却被逗乐了：“怎么个悄悄地？” “给你发消息啊，然后……”韩景初想了想，“然后如果你也有空，我们就在这里集合？” 傅一白扭过头，看了看一旁的玻璃花房，没出声。 阳光正好，照射在玻璃上，映出点点光斑，有些梦幻。 韩景初也侧过头去，陪着她安静地看了会儿，小声问道：“你是不是觉得我也挺幼稚的？” 傅一白瞥他一眼，耸了耸肩。 “我有比较成熟的地方，但你没发现。”韩景初说。 “是吗？”傅一白问，“比如说呢？” “不在意旁人的眼光。”韩景初说。 眼见傅一白皱起眉头，韩景初赶忙又说道：“可能是我已经习惯了吧！” 莫名其妙的起哄也好，不必要的关注也罢，对他而言，从来都是无法避免的事，要是一一计较，日子可就太难熬了。 他说的明明是大实话，傅一白却露出了嫌弃的表情。 “还有别的问题吗？”她活动了一下手臂，“没有的话，我们就回去吧。” “嗯，”韩景初站起身来，又伸出手去想拉傅一白一把，“今天谢谢你，如果以后有什么需要我的地方，你随时都可以找我，尽管开口。” 傅一白拍掉了他的手：“应该没什么能用得上你的地方。” 韩景初抿着嘴唇，低着头默默看她。 傅一白起身后皱着眉看了会儿他的表情，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说道：“……行我知道了，有需要会找你。” 她说完立刻转过身，才向着出口迈了半步，因为脚步过于急促而跄踉了一下，韩景初赶忙伸出手去一把搂住了她。 -- 第39页 就在此时，不远处的天台大门“哐当”一声打开了。一个秃顶中年男教师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一大群学生。 那群手上拿着各种工具的学生原本吵吵闹闹，但很快全都安静了下来。 而韩景初的手臂此刻依旧搂在傅一白的腹部。 “你们在干什么？”老师问。 韩景初飞快地收回了手臂，结结巴巴地说道：“我们在……在……在学、学跳舞！” 傅一白用脚后跟踹了他一下。 第28章 你真好！ 到了放学时间，傅一白正整理着书包，中午那个大叫大嚷的男生冲进教室，又一次大喊道：“傅一白，老苏让你去一下办公室！” 傅一白心中顿时有了不祥的预感。 老苏不老，才刚年满三十，是他们的班主任，脾气很好。一般这样的老师和学生的关系都不错，缺点是缺乏威信，学生不怎么怕他。 傅一白表面上是个特别乖巧不爱惹事的孩子，骨子里也没太把老苏当回事儿。她大概猜到了会被叫去的原因，去的路上已经想好了如何应对。 本来就清白坦荡，照实说呗。 办公室里除了老苏，还坐着好几个老师。傅一白一进去，老苏立刻给她拉了张凳子，一脸和蔼地招呼她：“来，坐这儿。” 傅一白来时心理准备充足，入座后却又不免产生了几分别扭。也不知是不是错觉，背后痒痒的，好像正被好几道视线暗中关注。 “这几天在学校里感觉怎么样？”苏老师问。 “挺好的，”傅一白冲他笑了一下，主动问道，“老师你找我是不是有什么事啊？” 她过分直接，苏老师措手不及，清了清嗓子，才说道：“我记得前阵子你专程打电话给我，问我要韩景初的联系方式，对吧？” 这弯子绕得可太大了，傅一白再次单刀直入：“嗯，对，我那时候还不认识他，也想不到别的办法能联系他。” 苏老师欲言又止。 “现在联系上了，我发现他成绩挺烂的，看在他那么热心帮过我的外婆，所以我也想帮帮他，”傅一白说，“这两天我在给他补习功课。” 她说的是大实话。会对韩景初如此热心，除了这家伙可怜巴巴的样子让人不忍心拒绝外，最大的因素，还是他当初那次小小的助人为乐。她想，若是外婆还在，一定也会希望她能帮这傻孩子一把。 “哦，这样啊，”苏老师说，“我看你们相处得好像还挺不错的。” 傅一白心里啧了一声，答道：“还……还行吧。” “据我了解，韩景初这个男孩子人还是挺好的，比较正直也很善良，”苏老师说，“你们要是能够互相帮助、共同进步，那我觉得也是一件有积极意义的事情。” 傅一白点头：“嗯。” “但是呢……”苏老师说得很委婉，“学校毕竟是学习的地方，你们现在又处在关键时期，还是要认清自己的身份和目标。你是个很聪明的女孩子，应该懂老师的意思吧？” 傅一白听懂了，尴尬又羞耻，脸都红了：“不是的……我们……” “没事没事，老师不是要反对你们，”苏老师连忙说道，“在你们这个年纪，同龄人之间互相那个……那个、产生好感，是很正常的。我们完全可以把这种情绪转化为学习的动力，像你们这样辅导功课我觉得是一件好事。平时也可以互相学习对方身上的优点，共同进步。但是呢，毕竟你们还小，交往要懂得尺度，就比如今天……” “我们真的只是在天台上讲题，”傅一白打断他，“没别的！” “啊呀，我懂，”苏老师，“我的意思是……” “你没懂，”傅一白再次打断，“我跟他除了辅导功课之外没别的，我们都不熟！” 苏老师张着嘴看着她，没说话，可能正在整理措辞。对他这个年纪的男性老师而言，和女孩子交流此类话题，总免不了尴尬。 此时，身后传来了一位年长女性的声音：“是吗，可是我刚才在刘老师办公室听见韩景初不是这样说的呀。” 傅一白转过头去，一位年龄看着像是退休返聘的老太太笑眯眯看着她。这个办公室里坐着的都是同一个科目的老师，傅一白自然没上过她的课，与她不熟，一时间不知如何回应。 “韩景初这个男孩子蛮老实的，”坐在老太太对面另一位上了年纪的女老师笑道，“我带他好几年了，挺了解他的。” 这是在干什么，傅一白陷入混乱。 “他说什么了呀？”她小心翼翼地问道。 “啊呀，这我就不好乱传话了，”老太太还是笑眯眯，“你自己去问他呗。” “咳咳，”苏老师咳嗽，“总之呢，老师觉得你这样比较特殊的情况，有个合适的对象互相扶持不是一件坏事，不会反对你们积极健康地交往。但是呢，也希望你们也能明白老师的苦心，好吗？” 傅一白宁死不屈：“我们没有谈恋爱。” 苏老师一脸尴尬，其余看热闹的老师们纷纷向她投来慈爱的目光。 真是莫名其妙。 . 走出办公室后，她第一时间拿出手机，给韩景初发去了消息。 ——老师找过你了？跟你说什么了？你是怎么回答的？ 不到半分钟便收到了回复。 -- 第40页 ——老师也找你了吗？你现在在哪儿，我们当面说吧。我在校门口上次等你的地方~ 傅一白皱着眉头盯着这行字看了会，无情地输入了回复。 ——别等了，回去。 可惜，韩景初完全没有体会到她句子中的冷酷，十分状况外地发来了一个带着大问号的萌萌表情包。配合他新换上的那个微笑小狗头像，显得既可爱又欠揍。 傅一白没辙，叹着气回复。 ——我现在没空，晚上再说吧。 . “我也说我们在学习啊，”韩景初在电话那头的语气真挚又急切，“我还把那个做题的本子拿给我们班主任看了。” “除此以外呢，你还说什么了吗？”傅一白问。 “还说……呃……说你人很好，很有耐心，讲题特别细致，一说我就懂了，”韩景初说，“我说我很感谢你。” 这些话听着好像也没什么大问题，那些老师究竟在瞎起哄什么呀？傅一白不明白了。 “你们老师有没有问……问我俩是什么关系？” “有的，”韩景初语速变慢了些，也不知是不是在不好意思，“我说我们是关系很好的好朋友啊。” “……” 谁跟你是关系很好的好朋友…… “我是不是又给你添麻烦了？”韩景初沮丧，“对不起啊。” 傅一白强行把快要冲出口的吐槽咽回了肚子里，深呼吸，说道：“算了，突发状况谁也料不到，也不能说是你的问题。” “不过，我们老师应该是信我说的了，还说有心学习是大好事，让我坚持，”韩景初说，“这事儿应该已经过去了吧？” “不知道，”傅一白嘀咕，“不过真的要通知家长我也无所谓。” 韩景初没吱声。 “没别的事我先挂咯？”傅一白问。 “有有有，有事！”韩景初大声说道，“你还愿意给我辅导吗？” 傅一白哭笑不得：“又有问题啊？你拍照发来吧。” “你真好！”韩景初说，“那我先挂了，马上发你！” 第29章 离谱的传闻 本以为那一出乌龙引起老师的误解已经足够令人尴尬头疼，却不料更麻烦的还在后头。 高三的体育课基本都是在教室里上的，讲台前站着的是数理化老师。难得能有一次没被强行征用可以到操场上撒个欢，无论爰不爰运动的学生都高兴得很。 傅一白和韩景初的班级体育课是一起上的，由两个老师分别带男生和女生。女生这边的老师很体贴，知道学生们都想放松，让大家先在操场上跑一圈，等热过了身就自由活动。 傅一白没有自己的小圈子，独自一人呆着无聊，打算跑完便偷偷溜回教室看书。不料才刚解散，内衣的肩带松了。 她赶忙跑进离操场最近的厕所，进了隔间正整理着，夕卜边又传来了脚步声和对话声。 “真的假的呀，”一个女生语调夸张，“太离谱了吧！” “嘘——”另一个压着声音，“小声点啊，万一有人呢，万一有老师在呢？” “上着课呢，哪儿来的人，”说话的声音似乎是在厕所里转了一圈，“你这是从哪儿听来的呀？” 傅一白怪尴尬的，也不知道该不该出点声音提醒她们。 “那天园艺社活动，好多人看见的，早就传开了，”另一个声音说道，“你居然完全没听过？” “我落伍了！怪不得啊，我看潘芸婕这几天理都不理韩景初了。” 傅一白愣住了。 “是吧，我也发现了，”另一个女孩儿语调不屑，“本来还觉得他俩挺配呢，没想到韩景初一脸老实相也是个渣男。” “和他一起的那个女的也挺不要脸的。光天化日的还是公共场合，做那种事，她也好意思。” “没爹没妈没人教呗。” 这两个声音听着陌生，应该是韩景初班里的。 虽然全程没有出现自己的名字，可傅一白知道，她们口中那个“不要脸的”无疑是指自己。 那天的天台上至少有十几双眼睛，口口相传后，故事似乎被扭曲成了不得了的模样。 “潘芸婕真惨，”第一个女生感慨道，“这种大美女都不知道珍惜，韩景初瞎了吧。” “要我说潘芸婕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另一个女生说道，“就她的脾气，肯定不会放过那个女的。她刚才列队的时候一直往那女的方向看呢，你注意到没？” 前一个女生笑了：“靠，你这么一说我还挺期待！” 两人在说话间上过了厕所又洗了手，很快离开了，独留傅一白站在隔间里，心情烦躁。 她认得潘芸婕，单方面的，就好像她也认得韩景初一样。高二下班学期分班时，两位俊男美女被分到了同一个班，之后似乎还擦出了火花，一直是本年级大家都津津乐道的事情。傅一白虽从未主动关心过，也被迫听过一些。 傅一白不清楚这两人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最近又是否发生了矛盾，只觉得自己真是冤枉无比。从方才的只言片语来看，她在流言中完全成了一个靠着出卖身体强行上位绿了大美女的无耻第三者。 怪气人的。 更气人的是，傅一白意识到自己刚才在惊讶中错失了大好机会。她分明应该当着那两个女生的面打开门走出去，看清她们的长相，警告她们别再胡言乱语。 -- 第41页 哦不对，也不行，她肩带还断着，这么出去太没气势了。 真是倒霉透顶，傅一白恨不得立刻就冲出去揪出韩景初把他痛骂一顿。 这念头只持续到了她走出隔间。 和男生吐槽这类传闻，自己在传闻中的定位还如此尴尬，终归会感到羞耻。更何况以韩景初那傻了吧唧的模样，恐怕听完也依旧状况外。 这么想着，傅一白不免又好奇起来。他和那位传闻中的大美女到底什么关系，自己不会真的无意间影响到人家感情了吧？ 她胡思乱想着走出厕所，一不小心与人撞了个正着。 傅一白与那人同时说着“不好意思”往后退了一步，各自看清对方的模样后皆是亠愣。 竟是潘芸婕。 傅一白过去只远远见过这位大美女，印象里确实脱俗出众，如今第一次近距离面对面，心中在惊讶之余更产生了几分惊艳。 潘芸婕显然也认得她，先是微微挑了下眉，接着直白露骨地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傅一白顿时被看得有些不舒服。 同样是相貌出众，潘芸婕和韩景初是截然不同的风格。韩景初五官长得极为端正，气质温和阳光，外加十分爰笑，毫无距离感。潘芸婕的美貌却自带杀伤力，不施脂粉依旧透着冷艳，微微上扬的眼尾显得盛气凌人。 她个子比傅一白略高一些，对视时居高临下，视线中透出一股浓烈的审视意味。 两人就这么默不作声地对看了几秒，不远处的操场上传来了一阵嬉闹呼喊的声音。潘芸婕垂下眼睫，默默侧过了身，示意傅一白先走。傅一白见状赶忙快步离开了。 大美女真是赏心悦目，但她此刻的感觉却是极为糟糕。 从走廊经过时，傅一白有意识地往窗外看了一眼。不远处便是篮球场，流言中心人物韩景初正站在场地中心蹦碰，一副欢脱模样。 课才开始不到十分钟，超量运动的他额头上已经冒了些汗，把些许刘海吸在了皮肤上。或许是感觉不舒服，他一边跑庵一边非常随意地抬起手来往后顺了一下头发，接着又用力甩了甩头。 这个人是不是完全不会有心事？ 傅一白心头的烦躁莫名消散了些许，正要离开，身边多了个人。扭头一看，竟是苏老师。 “不是在上体育课吗？怎么一个人站在这里？”他在笑着问话的同时顺着傅一白的视线看去，很快意有所指地点了点头，“哦，在看他打球啊。” 这可真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傅一白叹了口气转身向走廊深处走去：“老师好，老师再见。我回教室去了。” “你逃课啊？”苏老师问。 “对！”傅一白背对着他大声答道，“我逃课！” 背后传来苏老师可怜的抱怨声：“......真是不把我放在眼里。” 回到教室后，傅一白从课桌里拿出手机，本想发一条消息给韩景初问问他有没有听说过那些流言，再提醒他处理好和潘芸婕的关系别波及到自己。打开后，发现竟有一条韩景初在上课前发来的未读留言。 ——有事找你！待会儿体育课我们偷偷碰个头好不？ 傅一白皱起眉来。 ——有事找你！待会儿体育课我们偷偷碰个头好不？ 傅一白皱起眉来。 她进行了极为简短的回复。 ——？ 发完，她起身走到窗边，又一次往下看。韩景初已经不在球场上了。 两分钟后，傅一白收到了回复。 ——你在哪儿呢，我怎么找不到你！ 傅一白不安。 ——你要干嘛？ 韩景初回了一个很快乐的表情包。 我给你准备了一个小礼物?！人呢人呢？ 第30章 礼物 傅一白并未感到半分惊喜，满心都是不安。 虽然相处时间不长，但傅一白对韩景初的信任度可谓深陷谷底。直觉告诉傅一白，这个人就算抱着满心好意，也很有可能弄巧成拙。 早知道就不该回教室，不回教室就不会看到消息，不看到消息就不会随手回复。等熬过这一节课，麻烦也就过去了，傅一白深感后悔。 现在来不及了，若放着这个不安定因素不管，万一又惹出什么麻烦可怎么办。 犹豫了几秒后，她选择使用拖延战术。 ——晚点再说吧？ 可惜，不奏效。 ——我现在在教室里！你在哪里？ 韩景初的教室与傅一白的教室离得不远，直线距离也就十多米，拐个弯就到，跑一个来回中间再说上几句话，快一点儿的话一分钟就能搞定。 她对韩景初不放心，决定还是由自己来走这一趟。 ——那我现在过来吧，你稍等一下。 上课时间，走廊上空荡荡的，看不到半个人影，只隐约能听见不同教室里传来的老师的讲课声。 走早半途，傅一白的手机又振了一下。明明已经毫无必要但韩景初还是回复了她。 ——好嘞！ 过了转角，一眼就能看见韩景初教室敞开的大门。以韩景初的性格居然没有等在门口迎接，傅一白着实有些意外。 再往前走了两步，她很快意识到了为什么。 教室里有声音，韩景初在同人说话，他不是独自一个人。 傅一白又有了不祥的预感。 -- 第42页 她放慢了脚步，缓缓走到教室门口，小心地向里张望，一眼便看见了一个正坐在桌上大笑的男生。 这男生看着有点眼熟，但傅一白一时想不起究竟在哪儿见过他了。 就在此时，他听见了韩景初的声音：“快还我，她要来了！” 坐在桌上的男生闻言随意地朝着大门口看了一眼，正巧与傅一白四目相对。 “晚了！人家已经到啦。”他扭头冲着教室另一个方向说道。 “快快快，快给我！”韩景初又喊。 看来教室里还有其他人在。既然已经被发现了，傅一白干脆往里走了一步，向着那男生喊话的方向看了过去。 接着她便愣住了。 韩景初面前站着的，竟是潘芸婕。 傅一白记得方才偶遇时，潘芸婕的头发是束在脑后的，此刻却全披散下来，瀑布一般的黑色长发落在肩头，使她的模样看起来更添了几分风情。 她手上拿着一个长长的包装，嘴角微微扬着，似笑非笑。 “见者有份，”她便晃着那东西对韩景初说道，“里面到底是什么好东西？” “你不需要的东西，”韩景初一脸无奈，“也没法儿分享。” “你怎么知道我不需要？”潘芸婕说，“你好偏心啊，我和小凡怎么就什么都没有呢？” “跟我没关系啊！”一旁坐在桌上看好戏的男生连忙摆手，“我不想要。” 这是闹得哪一出呀？傅一白远远站着，也不知该不该开口，怪尴尬的。 韩景初冲她挥了挥手，说道：“我被土匪打劫了，你稍微等我一下！” 潘芸婕举起手上那长棍形包装不轻不重地打了一下他的脑袋：“会不会说话？见过这么漂亮的土匪吗？” 韩景初皱着脸捂着头盯着她看了几秒，忽然一转身指着窗外大喊道：“看飞碟！”喊完，便快地伸出手去抢潘芸婕正拿着的东西。 “我看你个智障。”潘芸婕完全不中计，往后退了一步提前闪过，接着竟干脆地转过身，向依旧站在门口的傅一白走来。 傅一白不明白她的意图，一时间不知该不该打招呼。 “喏，”潘芸婕走到她跟前，把手上的东西递了过来，“给你的。” “是我给的，”韩景初也跑了过来，“我送的，跟她没关系！” 傅一白皱着眉伸手接过，问道：“这是什么啊？” 那包装细细长长的，无论是形状还是重量都像是一根法棍。韩景初不会真的给她送了条面包吧？ “我也想知道，”潘芸婕催促，“快拆开看看。” 说话间，另一个男孩子也跳下了桌，凑了过来，嘴上嚷嚷着：“是什么？到底是什么好东西？” 就连韩景初都露出了期待的眼神。 这气氛，实在不适合一走了之。傅一白没辙，硬着头皮开始扯包装。 最外层的礼物包装纸很快被撕去，里面露出的东西让在场除韩景初以外的所有人都满头问号。 “这什么？”潘芸婕扭头看向韩景初，“棍子？你送了她一根棍子？” 傅一白把那根木质的圆棍拿在手里来回看了看又颠了颠，恍然大悟：“……擀面杖？” “嗯，”韩景初笑着点头，“你家那根不是找不到了吗？” 空气安静了三秒。 在那个被唤做小凡的男生的爆笑声中，潘芸婕一脸无语地对着韩景初抱了个拳，摇着头转身走了。 傅一白呆滞地拿着个棍，她面前的韩景初两眼放光，似乎正期待夸奖。 “你放心，是新的！”韩景初说，“我特地挑的和你家以前那根一模一样的，你看看是不是？” 傅一白低下头来回端详那根原木色的擀面杖，笑了。 “对，”她说，“谢谢，很有用。” “不用客气，是我该谢谢你，”韩景初说，“你帮我大忙了，这只是一点小心意。” 傅一白原本有些担心，万一韩景初准备的礼物过于贵重，自己会不方便收下。现在，可真是放了十万个心了。 “那我先回教室了？”傅一白举着擀面杖问。 “我送你！”韩景初说。 傅一白赶忙后退一步：“不用！” 她在离开前往教室里看了眼。潘芸婕已经在座位上坐下，正半趴在桌上单手支着下巴打量她，脸上看不出表情。 见她并没有要与自己道别的意思，傅一白便只同韩景初打了个招呼，转身匆匆离开了。 . 要把这份礼物带回家，比预想中更麻烦一些。 外包装已经没有了，仅剩下一个透明袋子，里面的东西一目了然。就这么把棍子提在手里难免引人注目。可她的书包又不够大，哪怕斜着放也会露出小半截，看着有点儿诡异。 “你这什么东西啊？”前座的葛立伸长了脖子问。 “没什么。”傅一白背起书包，“我先走了。” “哦，拜拜。”葛立摆了摆手，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傅一白生怕他追问，赶忙加快脚步离开了教室。不与同学交际也有好处，不少人向她的书包投来疑惑的目光，但最终并没有人上前提问。 终于出了学校，傅一白莫名松一口气。 今天听闻的流言让她有点儿过敏，生怕有人看到一点片段便又添油加醋进行创作再胡乱传播，到时候扯些“傅一白持棍痛殴韩景初”或者“潘芸婕棒打野鸳鸯”之类的玩意儿出来，傅一白想想就头皮发麻。 -- 第43页 想到潘芸婕，傅一白便有些不自在。 很明显，这女生同韩景初关系非常不错。万一真的被当成了假想敌，那可真是冤枉又麻烦。 要是有机会能同她解释一下就好了。 正想着，她在不远处的路边看到了一个身影。前阵子，韩景初也在同样的地方蹲过。 视线中的人很快也注意到了她，站起身来，冲她挥了挥手。 傅一白因为惊讶而放慢了脚步。 潘芸婕？ 为避免误会，傅一白转过身向后张望，却听见潘芸婕远方大喊：“别看啦，就是你！” 傅一白重新回过身，带着疑惑指了指自己。 “对，”潘芸婕冲她勾手，“你！” 第31章 真的很怪但她漂亮所以OK 傅一白报着疑惑走到了潘芸婕跟前，正想开口询问，却见潘芸婕歪了下身子，看向了她的书包。 确切的说，是她书包上那一截露在外面的擀面杖。 “你还真打算把这根棍子带回去呀？”她问。 傅一白心想，那不然怎么办呢？ 潘芸婕试探着伸出手，见傅一白不阻止，干脆把那根擀面杖抽了出来。 “这能用来干嘛，揉面团？”她歪着头握着擀面杖轻轻敲打另一只手的手心，表情好奇又好笑。 “对啊，”傅一白说，“你……对这个感兴趣？” 若是潘芸婕想要，她倒是不介意随手转赠。 两人就站在离学校不远的路边，一人手里还拿着根棍子，来来往往的学生都有意无意地向她们张望。 这场景似曾相识。 “我要这个干嘛，”潘芸婕摇头，“会送这种礼物的人真是奇葩，你看上他什么了？” “你好像有点误会，”傅一白心中已有预料，平静地解释道，“我和韩景初只是普通朋友，我帮他补习功课罢了。” 潘芸婕微微抬了下眉。 大美女做什么样的表情都赏心悦目，傅一白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你找我到底有什么事？”她问潘芸婕。 潘芸婕拿着擀面杖在肩头敲了敲：“请你吃饭，走吧。” 傅一白一愣。 潘芸婕已经转过了身：“给你三个选择，拉面、麻辣烫还是咖喱饭？” 她往前走了两步，见傅一白依旧愣在原地，回头催促道：“快走吧？” “没必要吧，”傅一白摇头，“谢谢你，但……” “不要我请吗？”潘芸婕再次转身面对着她说道，“那你请我吧。” “……” “也不行吗？”潘芸婕问，“还是要AA？也可以啊。” 傅一白一阵无力，解释道：“我说好了要回去吃饭的。” 潘芸婕撇了下嘴，接着竟过来一把握住了她的手，拖着就走：“还是我请你吧。你打个电话回去，就说跟朋友有约了。” 傅一白哭笑不得又满头问号，被迫跟着走了几步后，她在心中叹了口气，决定不再推拒。 一来是好奇潘芸婕究竟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二来是……她发现自己似乎对长得好看的人没什么抵抗力。 . 原本还给她三个选择的潘芸婕直接把她带到了附近的一家拉面店。 两人分别在桌边坐下又点过单以后，潘芸婕终于想起把擀面杖还给傅一白。 “你居然真的会收下这种礼物，”她摇着头感慨，“太宽容了。” 傅一白试着把心中的猜测问出了口：“你好像……挺嫌弃他的？” “你不觉得他很弱智吗，”潘芸婕说，“绣花枕头还有一包草呢，他的脑袋里是空的。” 傅一白低下头忍笑。 “还好吧，”她说，“我教他做题，领悟得还是挺快的，不算很笨。” 潘芸婕不置可否地耸了耸肩。 面很快便端了上来，两人各自开动。 “你来过这儿吗？”潘芸婕问。 傅一白摇了摇头。 “味道还行，”潘芸婕低头撩起一筷子面，“就是量有点儿少。” “你不会是专程拉我来吃面的吧？”傅一白问她。 潘芸婕吃了口面，好一会儿终于全咽了下去，才回答道：“一半一半吧……我本来以为你也喜欢韩景初呢。” 也？这个字未免耐人寻味。可看她的态度，又不像是对韩景初有好感。傅一白姑且默认，她的意思是韩景初作为校草，还是挺受女生欢迎的。 “他挺好相处的，”她委婉地说道，“就这样。” “你好像没有我想象的那么高冷嘛，”潘芸婕说，“也是会和人交朋友的。” 傅一白心中愈发疑惑，正要开口询问，却见潘芸婕皱着眉头抬手拢住了从肩膀洒落下来的长发。 她的头发依旧披散着，低下头吃面很不方便，一不小心发梢便会落进碗里。 “为什么不把头发扎起来呢？”傅一白问。 “发绳断了，”潘芸婕很无奈，“没带备用的。” 傅一白闻言打开了放在一边的书包，从小口袋里掏出了一个发圈，递了过去。 潘芸婕眨了下眼，接过后利落地束起了自己的长发：“谢啦！” “所以，你找我，还是因为韩景初？”傅一白问。 她话音刚落，手机铃声响了。屏幕上显示的，正是那个她才提起过的名字。 -- 第44页 “到家了吗？”韩景初在电话那头期待地问，“用上了吗？好用吗？” “哪儿那么快，”傅一白同韩景初说话就要不客气多了，“我还没到家呢，就算到了也不可能那么快就用上吧！” “哦，也是，”韩景初又问，“你怎么还没到家呀？” “我……我有事，”傅一白看了潘芸婕一眼，“在外面吃饭。” 潘芸婕从她拿起手机就一直关注着她，见她看过来便用口型问道：“韩景初？” 傅一白点了点头。 潘芸婕立刻把双手拢成了一个喇叭，倾身冲着电话喊道：“她和我在一块儿呢，她在和我一起吃饭！” 傅一白惊了，电话那头的韩景初也惊了。 “你怎么在一起？”韩景初问，“你们一起吃饭怎么不带我？” “呃……”傅一白心想，我哪知道，我也想知道啊！ 这一整出都莫名其妙的，令人摸不着头脑。 “我也要来，”韩景初问，“你们现在在哪儿？” “不用了吧，我们都快吃完了，等你到了我们就该走了。”傅一白说。 潘芸婕继续对着手机喊：“电灯泡滚开！” “那下次记得叫我啊，”韩景初不甘心，“我也要来。” 傅一白姑且答应了下来，之后很快挂了电话。 才刚收好手机，还没来得及开口，却见坐在对面的潘芸婕笑了起来。那张漂亮又显得有些冷漠的面孔瞬间变得柔和，透出几分这个年纪的女孩儿本该有的娇憨可爱。 “气死他。”她笑着对傅一白说。 傅一白被感染者也笑了起来，问道：“你到底为什么找我吃饭？” “这有什么为什么呀，”潘芸婕说，“你连韩景初都能搭理，跟我一起吃顿饭怎么啦。” “我跟他真的没什么，他帮了我不少，我礼尚往来才教他功课，”傅一白说，“不知道怎么的就被传得乱七八糟的。” “我懂，我也是受害者，”潘芸婕拿着筷子叹了口气，“我们是韩景初受害者联盟。” 傅一白笑出了声，在心里偷偷向韩景初道歉。 “确实有人以为你跟他是一对。”她对潘芸婕说。 “太冤枉了，”潘芸婕摇头，“他根本就不是我喜欢的类型，谁会喜欢笨蛋啊！” 虽然也一直腹诽韩景初，傅一白还是下意识想要替他申辩：“他也没有你说得那么糟糕啦。” 潘芸婕用左手支着下巴歪着头说道：“反正跟他不来电。我还是喜欢聪明又沉稳的类型。” 傅一白过去从不曾与同龄人讨论过这类话题，有些感兴趣，问道：“聪明？是指情商很高很懂为人处世的类型吗？” “不是啊，我也不喜欢太圆滑的人，”潘芸婕摇头，“是指成绩很好很优秀，又酷酷的不怎么爱说话，看起来不合群，但很特别那种。” 傅一白听着，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还挺具体的。”她感慨道。 “面好吃吗？”潘芸婕问她。 “蛮不错的，”傅一白说，“就是量有点儿小。” 她胃口不大，竟也只吃了个半饱。 “是吧，”潘芸婕说，“不过再多我请不起了，要是怕晚上肚子饿你回去再吃点。” 大美女真是个怪人，捉摸不透，好在能看出来她对自己没有任何敌意。不过，既然是韩景初的朋友，怪一点倒也很合理。 傅一白笑了：“我可以请你吃个包子，就在斜对面，味道还不错，而且个儿很大。” 第32章 高下立判 拉面店斜对面的那家包子铺是连锁店，傅一白家小区对面也有一间，她时常光顾。里面最招牌的包子有个很夸张的名字，叫宇宙大包，特色是个头大馅料足。对傅一白这样胃口普通的女孩子而言，一只能顶一顿正餐。 已经吃过了面，就吃不了一整个包子了。她只买了一个，把包子对半掰开后和潘芸婕分着吃。 包子汤汁浓郁，撕开后里面的汁水浸进包子皮里，一口咬上去香软又鲜美。怕汤撒到手上，两个穿着校服的女生站在路边，各自捧着半个包子，吃得小心翼翼。 潘芸婕没经验，一不留神汁水沾在了大拇指上，当下非常随意地舔了舔手指。 “要纸巾吗？”傅一白问。 “要，”潘芸婕一点儿也不跟她客气，“多给我两张。” 傅一白从口袋里掏出纸巾，单手不方便抽，便把整袋都递了过去。潘芸婕见状干脆把剩下的小半个全塞进了嘴里，开口道谢时声音都含含糊糊的。 这些原本会有些粗俗的动作由她做出来，竟全然不损气质，反而有别于平日的冷艳透出了几分可爱。 “好吃吗？”傅一白问。 潘芸婕鼓着腮帮子边擦手边点头。等她好不容易擦干净了手指又咽下了包子，傅一白也吃完了。 “没别的事了吧，那就回家咯？”她说。 “等一下，”潘芸婕从口袋里掏出手机，“联系方式给我一下。” 傅一白迟疑了半秒，也拿出了手机。 她们的住处在完全相反的两个方向，不顺路。交换过联系方式后，很快便道别了。 傅一白独自走在回家的路上，时不时拿起手机看一眼。这感觉很奇怪也很新鲜，好像在期待什么似的。 -- 第45页 这位大美女实在古怪，却又完全不令她反感。 傅一白的手机联络簿很短，通讯软件的好友列表甚至不需要分组，占了半壁江山的是各种维修工和附近便利店小卖部的店员，剩下的便是几个亲戚邻居。 现在，她的列表稍稍变长了一些。 潘芸婕的账号昵称叫“巧克力猫”，头像是一只和她本人气质完全不符的卡通猫猫头，贱兮兮的大脸撑**整个头像框。 傅一白回家后第一次试着给列表分组，组别为“朋友”的那一栏里只有两个人，头像一个是猫一个是狗，相映成趣。 . 第二天中午吃饭时，前座的葛立转过身把饭盒端到了傅一白的桌上，一脸严肃地问她：“最近是不是有人针对你啊？” 傅一白摇头：“没有啊。” “真的？”葛立很担心的样子。 傅一白很快猜到了缘由。那些乱七八糟的传言，一定也传进了他的耳朵。 “要是有人欺负你，你可别忍气吞声，”葛立说，“如果不方便告诉老师，你可以告诉我，我帮你想办法。” “真的没有，”傅一白摇头，“谢谢。” 葛立微微惊讶，然后冲她笑起来：“不客气！应该的！” 傅一白后知后觉意识到，这个在她看来极度幼稚又有些烦人的同班同学，还挺热心的。 “但真的没有。”傅一白向他强调。 葛立犹豫了会儿，说道：“我听我们社团的人说，隔壁班那个姓潘的女的在放学路上拦你。” 傅一白呆了呆。 “还很凶，要打人的样子，”葛立说，“要不要这几天我送你回去？” 这也热心得太过度了。 “误会罢了，”傅一白解释，“你说的是潘芸婕吧？她昨天放学约我一起去吃东西。” “真的？”葛立说，“我怎么听说她还拿着凶器呢？” 傅一白不禁笑出了声：“那是一根擀面杖，是我的东西，你忘了吗？我昨天放在包里的。” “你们约架？”葛立越想越偏。 傅一白叹气：“我们约饭！” 她说完站起身来，不再同他多费口舌，端着吃完的空饭盒走了。 这时间大家都差不多刚吃完午饭，走廊上热闹得很。傅一白去洗了手，回教室的路上半途被人从身后叫住了。 “傅一白！”那女声清脆响亮，傅一白回头的同时，走廊上的其他人也都下意识向着声音的源头看了过去。 不出所料，是昨天才刚同她交换了联络方式的潘芸婕。 潘芸婕见她转身，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什么东西，远远地向她抛了过来：“接着！” 傅一白赶忙伸手。那东西在走廊上众人的注目下划出一道抛物线，稳稳地落在了傅一白的掌心里。 她低下头一看，小小的透明包装袋里装着一个发夹。 傅一白再次抬头，只见潘芸婕笑着往自己脑袋上指了指。她在耳侧也戴了一个发夹，远远的看不分明，但傅一白猜测，应该与自己手上这一枚相似的款式。 进了教室回到座位，傅一白才终于把掌心摊开，小心观察这枚小小的发夹。 粉白色的发夹尾端装饰着两个小小的甜甜圈，一个粉色一个白色，上面还洒着五颜六色的彩针糖，做工精细，俏皮可爱。 “笑什么呢？”葛立又来搭讪。 傅一白把发夹装进兜里：“没什么。” “刚才还没说完呢，”葛立依旧是那副忧心忡忡的模样，“隔壁班那个姓潘的女的，听说挺那个的……你和韩景初走得近，可得小心她。” 虽然知道他是好意，傅一白还是不免产生了一些厌烦。 葛立继续说道：“那个女的作风特别彪悍，认识不少混混，你这种乖乖女绝对玩不过她。” “你都哪儿听说的呀。”傅一白说。 “这些大家都知道啊，”葛立继续说道，“很多女生都觉得她妖里妖气的，不正经。” “我也是女生，我怎么不觉得？”傅一白说。 “你不关心这些嘛，”葛立说，“听说她除了韩景初以外，在校外也有男朋友的。” 傅一白叹了口气：“那你听说过最近那些关于我的传言吗？” “那些啊……假的要死，”葛立笑道，“明显就不可能嘛。我知道你是个好女孩。” “什么好不好的……你也知道传言不可靠，那为什么又要用传言去判断她呢，”傅一白说，“你根本不认识她也不了解她啊。” 葛立呆滞了会儿：“你怎么这么帮着她……你很了解她吗？” 不了解，傅一白默默握住了口袋里那个还带着包装的发夹，心想，虽然不了解，但我就是知道。 因为我们好像已经是朋友了。 第33章 都可爱 发夹在傅一白的口袋里呆了大半天，还时不时被她摸一摸，隔着透明的小包装袋，也被捂得热热的。 在写作业之前，她特地跑去浴室，站在镜子前把发夹戴了起来。 镶着甜甜圈的发夹粉粉的，很可爱。傅一白对着镜子左右来回照，心中兴奋又不安。她觉得发夹漂亮，又担心与自己不那么搭。 小时候，她也曾拥有过若干可爱的小饰品。塑料做的“珍珠”手串，玻璃做的“宝石”项链，当然也有过各种造型的廉价小发夹。现在想来，那些做工粗糙的小玩意儿丑丑的也土土的，可当时的她却喜欢得很。 -- 第46页 直到她逐渐意识到，喜欢那些东西很“孩子气”。 她有必要比一般同龄人更成熟，所以那些都是不适合她的。她开始买最大包最普通的素色发圈，与外婆合用同一板黑色发夹。那些很便宜，也很好用，并且不幼稚。 年纪又稍微大点儿以后，她就更不会主动去购买这类小饰品了。她已经知道那些便宜的做工太差，很丑。可贵一些的，就不那么值得。 她劝说自己别去喜欢，一度非常成功，直到这个可爱又漂亮的小夹子落进她的掌心里。 傅一白对着镜子照了好一会儿，还想戴着拍张照片。拿起手机调整了许久的角度，却始终没有按下快门。 屏幕里的自己蠢蠢的还有点土气，果然和漂亮发夹不那么搭。 傅一白摘下了夹子，收好后给潘芸婕发了条消息道谢。 ——谢谢你送我的发夹，很漂亮，我很喜欢。 潘芸婕很快回复了一个与她头像同款的猫咪表情包。 ——不客气！这是发圈的回礼~ 她昨天给潘芸婕的发圈是两块钱一大包的便宜货，与发夹价值并不相等。但若去为此纠结，对赠送礼物给她的人而言反而扫兴。 傅一白心情复杂之际，潘芸婕发来了一张照片。 照片上的潘芸婕微微侧过头，冲着镜头眨眼，与此同时伸出手指指向自己刘海旁的发夹。她戴着的发夹果然是同款，上面的甜甜圈是巧克力和柠檬黄的。明明平日里看起来气场强大，却与这俏皮可爱的配饰全无冲突感，相得益彰。 傅一白看着她明媚又自信的笑容，心想，真好看。 她诚实的表达了感想后，潘芸婕回了她一个“亲亲”的表情，然后又说想看她戴着也拍一张。 傅一白捧着手机为难了好一会儿，还是放弃了。 ——我不会自拍，下次吧 潘芸婕发来了一个“哼唧”的表情包。 傅一白忍不住笑了起来。 仅凭传言断定一个人果然是不可取的，只要接触过就会发现，这位外表强势的大美女实际上超级可爱。 . 临睡前，照例收到了韩景初发来的消息。 这段时间韩景初每天都会给她发一些自己捉摸不透的难题，傅一白看过以后会在电话里给他讲解。 这个被潘芸婕评价为脑袋空空的大帅哥虽然平日里总冒傻气，实际上领悟能力并不差，作为老师，傅一白教得还算舒心。 讲完了若是时间不算太晚，他们也会在电话里闲聊几句。通常都是韩景初起的头。 “潘芸婕是不是送了你什么好东西？”韩景初问她。 “嗯，”傅一白说，“送了我一个发夹，她跟你说的？” “那个……”韩景初又问，“你喜欢发夹吗？” “发夹有什么喜欢不喜欢的呀，”傅一白说，“不过她送我的那个我是挺喜欢的，很好看。” “有照片吗？”韩景初问，“或者……你明天会戴吗？” “你到底想干嘛呀？”傅一白不解。 “想看看你喜欢的发夹是什么样子的。”韩景初说。 是那种特别少女的，粉粉的，和我一点儿也不相称的。傅一白莫名羞耻，语调也变得硬了些：“关心这个干嘛，今天讲的你都学会了吗？” “会、会了会了，”韩景初顿了顿，又问道，“你和她怎么一下子那么要好了？” 傅一白心想，她们应该也没有到“很要好”的地步，毕竟真正有交集才一天多，真要说熟络，远不如她与韩景初。可不知为何，听韩景初这么说，她却有点儿高兴，于是并未反驳。 “我也说不上来，”她说，“她昨天放学的时候跑来找我，拉着我一起去吃饭，我们聊了会儿。她跟你说什么了吗？” 韩景初的声音听着好像在笑：“她跟我炫耀呢，说你请她吃了好吃的。” “是她先请我的！我只不过请她吃了半个包子，”傅一白也笑，“这也没什么好炫耀的吧。” “她很开心啊，”韩景初笑道，“你不知道，她可喜欢你了。” “欸？”傅一白惊讶。 “她很早就知道你了，”韩景初解释道，“你的名字一直出现在我们年级的红榜上嘛，她觉得你特别厉害，又总是独来独往的，超级酷，所以很想认识你来着。” 傅一白脸都红了。 她一点也不酷，独来独往只是因为过度抵触带着同情的友谊而逐渐变得孤僻，失去了与同龄人正常交际的能力与勇气。她是胆小鬼。 “她对我有误解。”傅一白说。 “有吗？没有吧，”韩景初说，“你确实很优秀啊！” 傅一白没吭声。 原来也会有人因为纯粹出于对她的欣赏而期待与她成为朋友。这样的认知令她心跳不由得加速。 “她知道我跟你认识，就问我能不能帮着创造机会。”韩景初说。 “你创造什么机会了？”傅一白问，“昨天送礼物？” “昨天是她听说以后强行跟来的，“韩景初说，“我本来还在思考怎么顺理成章自然地把她介绍给你呢，怕万一你抵触，会把事情搞砸了。” 傅一白想反驳，犹豫后作罢了。若韩景初真的一本正经对她说“我要介绍一个朋友给你”，她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拒绝，还会嫌韩景初多此一举。 -- 第47页 在这方面，她从来都很消极。 “她等着等着不耐烦了，”韩景初继续说道，“嫌我没效率，干脆自己上了。” 傅一白笑了，心想，怪不得潘芸婕话语里那么嫌弃他。 “确实没效率，”她同韩景初打趣，“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不想介绍了呢。” “怎么会，你们投缘我很高兴啊，”韩景初又说，“她这个人有点大大咧咧，其实性格很好的。” 傅一白脸还有点儿红，轻轻点了点头：“嗯。” “对了！”韩景初一下子想到了什么，“那根擀面杖你用了吗？好不好用？” 还沉浸在感动中的傅一白顿时哭笑不得：“你怎么老惦记着那个，我平时没那么多机会用。” “啊，用不上吗？”韩景初失落。 “我现在放学以后都在邻居家吃晚饭，不用自己做，”傅一白说，“暂时没机会用。” “那周末呢？”韩景初又问。 “周末……我一个人也懒得弄太复杂的，”傅一白说，“就随便对付嘛。” 韩景初听着，默不作声。 “有机会会用的！”傅一白强调，“到时候给你发测评吧，别急。” 韩景初又安静了会儿，突兀地切换了话题：“你平时总一个人在家……会不会有点儿无聊？” 第34章 曲线救国 傅一白看了眼空荡荡的房间，原本愉悦的心情瞬间沉了下去。 何止是无聊呢。 这个原本空间逼仄的小房子因为寂寞而变得空旷，她至今依旧习惯睡在床的一侧，从不越界。 每天和韩景初的电话教学指导也因而变得值得期待。她很愿意在讲题过后与韩景初再聊会儿天，有个人能陪她随便说点什么，让她感到放松，变得好受许多。 关了灯独自躺在床上，太容易瞎想。 只是没想到韩景初这个家伙，哪壶不开提哪壶。 “还好吧，”傅一白不愿承认，“每天做完作业都很晚了，跟你打完电话也该睡了，没时间无聊。” “那周末呢，”韩景初追问，“周末你做什么呢？” “要做的事情很多啊，”傅一白同他一一细数，“洗这一个礼拜积攒下来的衣服，打扫卫生，晒晒被子，采购需要的生活用品，做饭洗碗也要花不少时间的。” “这样啊……”韩景初感慨，“确实好多事。” “你在家肯定什么都不干吧！”傅一白逗他，“所以对家务事要花多少时间完全没概念。” “我干啊，我会洗碗！”韩景初说，“打扫卫生也会！” “哇，那还真是厉害哦。”傅一白说。 韩景初听出了她语调中的嘲弄，却不气馁，说道：“我肯定不如你能干，但是如果有我在，我帮你把能做的事情都做了，你也能轻松许多啊。” 傅一白笑道：“谢谢你啊，你还是先帮自己家里多干点活儿吧。” 韩景初又不吭声了。 “不早了，我有点困，挂咯？”傅一白说。 “嗯，”韩景初应了一声却不道别，又问道，“有什么我能帮得上你的地方吗？” 傅一白下意识想回答没有，在吐出口之前犹豫了。 韩景初可能意识不到，自己已经帮了她的大忙。能像现在这样有个人陪着聊聊天，对她而言很重要。 可傅一白不好意思说出口。 “有、有的话，我会告诉你的，”傅一白说，“先提前谢谢你。” “我还有一个问题！”韩景初好像舍不得挂断电话，“你现在生活有经济来源吗？” “有啊，当然有，”傅一白说，“我有个远亲，我叫他表哥，他人非常好，愿意资助我到大学毕业。” “这样啊……”韩景初说，“我之前有听老师说，你可能会转学什么的……” “确实是有商量过这事儿，”傅一白对他全无隐瞒，“毕竟我还没成年，我表哥不太放心，一开始想接我过去住……但其实也不方便嘛。而且都高三了，再转学多多少少会影响学习，所以最后决定还是不折腾了。再说，我也……” “也什么？” “在这儿住习惯了，不那么想搬走。” “嗯，”韩景初说，“还能继续和你做同学，我很高兴！” “……”傅一白无声地笑了笑，“真的睡了，晚安啦。” . 第二天早上，傅一白在镜子前犹豫了好一会儿，并没把发夹戴上。 等到了中午休息时，潘芸婕兴冲冲同她见面，见她还是和平日一样散着齐肩的头发，立刻闹起了别扭。 “怎么不戴啊，”她眯着眼居高临下看向傅一白，“我特地挑的一对呢。” 她说着，转过头向傅一白展示自己头上正带着的同款发夹。 “忘记了，”傅一白眼神游移，“下次一定。” “你是不是不喜欢这种风格呀？”潘芸婕问。 “没有啊！很可爱，就是……”傅一白冲她尴尬地笑笑，“你不觉得和我不太搭吗？” “会不搭吗？”潘芸婕盯着她的脸看，“很合适啊。” 她说着干脆摘下了自己戴着的发夹，想给傅一白戴上。傅一白见状下意识缩着脖子往后躲，被潘芸婕用手挡住了后脑勺。 “躲什么呀，戴个发夹又不疼！”她凶完了嘿嘿笑了笑，高高兴兴地把发夹戴在了傅一白侧面的刘海上，又替她整理了一下。 -- 第48页 “……怪吗？”傅一白紧张地问。 “好看！”潘芸婕比了个大拇指，“我眼光超赞！” 她说着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想要给傅一白拍照，傅一白连忙遮住脸。 两人闹腾了一阵，背后传来韩景初的声音：“你们在做什么呢？” 潘芸婕立刻放下手机，拉着傅一白向他走过去，问道：“你说，好不好看？” 韩景初一愣，脸红了：“啊？什、什什么啊，为什么突然问问问我……” 潘芸婕一脸无语，翻了个大白眼后才说道：“我是问发夹！她戴着好不好看，合不合适？” 韩景初意识到自己会错了意，脸更红了。他紧张地观察了一下，点了点头：“好看。” 傅一白被闹腾得也不好意思了，低着头不吭声。 他们此刻正待在学校小操场旁的紫藤长廊里，一旁就是小花园，中午时分来来往往的学生不少，时不时会有人经过，向着他们的方向打量。 就在上午最后一节课下课时，潘芸婕给傅一白发来消息，说有事儿找她，约在了这里。 “你跟她说了吗？”趁傅一白低着头，韩景初偷偷冲着潘芸婕比划口型。 不巧，被抬起头来的傅一白看个正着。 “说什么？”她问。 “是这样的，”潘芸婕清了清嗓子，“你不是正在给他补课嘛！我也想要。” 傅一白缓缓地点了点头：“可以啊，你把不会做的题目整理一下发给我。” “我不用像他那么麻烦人，”潘芸婕笑道，“我是想……你周末有空吗？” “怎么？” “我带着书到你家来找你好不好，”潘芸婕说，“你给我讲题，我们一起做饭吃！” “……” “不方便吗？”潘芸婕问。 “我们可以帮你干活！”韩景初在一旁插嘴道，“人多力量大，很快就能搞定了。” 傅一白眨巴眼睛：“啊？你也来？” 韩景初默默往后退了半步，冲她笑。 “听说你做菜特别棒，”潘芸婕说，“我想尝尝！” 傅一白好奇：“听谁说的呀？” 潘芸婕看向了韩景初。 “你又是听谁说的？”傅一白问。 “我……我听外婆说的，”韩景初说，“她那天告诉我，说你特别擅长做菜，味道无敌！” 傅一白无奈又好笑地低下头，叹了口气：“好吧好吧。不过我家很小的，你们要先做好心理准备。” 第35章 合适的礼物 韩景初才刚走进办公室，便听见有人轻笑的声音。 他扭头向声音的来源看去，在笑的是一个约莫三十岁的青年女教师。她正看着韩景初，见韩景初一脸茫然，笑意愈发明显。 韩景初不明所以，姑且说了一声“老师好”，接着快步走到班主任的座位旁，把备课材料放在了桌上。 他刚才从厕所出来时无意中撞上了班主任，被随手委派了这跑腿活儿，却不知为何进了办公室后收到了不必要的瞩目。不只那位女老师，办公室里其他几位老师也都在面含微笑打量他，还有人明显地交换了眼神。 气氛古怪，韩景初正想赶紧撤退，最先笑出声的那位女老师主动开口问道：“听说，你给一班的傅一白送了件礼物呀？” 她话音刚落，坐在她对角的另一位女老师噗嗤一下笑出了声。 韩景初顿时脸红了。 前些天，他送给傅一白的那根擀面杖闹出了点小插曲，本与此事无关的潘芸婕被班主任叫去问了话。 潘芸婕这姑娘个子高挑，性格直接且爱憎分明，虽长得十分漂亮但乍一看显得冷冰冰的，时常遭人误解。她在校外同傅一白交谈时拿着那根擀面杖随手把玩了几下，被路过的同学误认为在对傅一白进行暴力威胁。 有傅一白做旁证，这误会很容易便能解释清楚，班主任也因此知道了那根擀面杖究竟从何而来。 看眼下这情形，知道了的可远不只班主任。 韩景初傻笑了两声，怪尴尬的。 被潘芸婕一顿嘲讽过后，他也意识到了这份礼物在旁人看来过分离谱了。但好在傅一白本人接受度良好，他便自认还不算太失败。 “你怎么会想到给女孩子送这种东西呀？”那老师问道。 “因为她家里的那根不见了，”韩景初解释道，“觉得她需要，就送了。” “真是的，”老师笑着直摇头，“那你也不能送这个吧。” 另一位稍稍年长一些的男老师插嘴道：“挺好嘛，人家缺什么送什么，说明小伙子细心周到。” “这和送一把扫帚一块抹布有什么区别，”女老师直摇头，“这是劳动工具，你们还在念书呢，就想着以后要人家女孩子负责做家务了呀？” 韩景初大惊，他万万没料到还能有这一层的理解，顿时紧张起来：“我没这个意思！” “女孩子嘛，负责买菜做饭也很正常，”男老师说，“现在先学起来挺好啊。” “这可不一定，我家就是我老公负责做饭的，”女老师很得意，“我从来不管这些。” “那是你有福气。”男老师笑道，“一般男人可不会干这些。” 女老师看向韩景初：“你要是以后结婚了，会帮老婆买菜做饭吗？” -- 第49页 韩景初几乎没有过脑，毫不犹豫答道：“当然可以啊，但我没她做得好，得跟她好好学学。” 办公室安静了几秒，之前一直没出声的另一位老师问道：“这个她是谁啊？” 办公室里所有人都笑了起来，韩景初面红耳赤。 他僵硬地往外走：“我先走了，老师再见！” 在笑声中走到了办公室门口，他又犹豫了起来，接着飞快地转过身猫着腰快步走到那位年轻女教师桌旁，半蹲下小声问道：“那送女孩子的话，什么礼物比较好呢？” 老师笑得停不下来：“我想想啊……一般这个年纪的女孩子，肯定会喜欢一些小饰品什么的，或者你买书送她也行啊。不过前提是，你得知道她喜欢的类型。” 韩景初皱着眉陷入思考。 关于送礼，他还有一个大难题：没钱。过去积攒下来的零花钱都被他一掷千金给捐完了，现在手头拮据。 “饰品之类的我不太会挑，”他说，“怕她不喜欢。” 见他态度如此认真，老师想了想，说道：“应该没有女孩子不喜欢花吧，你可以买点花送她，不会选的话还可以让花店老板帮忙挑，一两朵也不贵。” 韩景初眼睛一亮。 “不过可千万别带到学校里来啊，”老师叮嘱他，“女孩子脸皮薄，被起哄了可能会不高兴的。” “我知道了！”韩景初说，“老师你真好，谢谢老师！” 老师一脸感慨，笑道：“不过，人家擀面杖都愿意收，只要你用心，她肯定会喜欢的。” . 当他放了学，韩景初便顺路去了离家不远处的一家花店。 他和傅一白与潘芸婕前些天约好了，这个周末要在傅一白家开一个小型学习会。 严格来说是第一次上人家家里做客，总该带些礼物，鲜花是个很不错的主意。虽说没太多实际用途，可漂漂亮亮的摆在家里，傅一白看着也许心情也会得到改善。 能去傅一白家，还是托了潘芸婕的福。他知道，若是自己开口提出单独前去，傅一白十有八九会拒绝。虽说日常相处融洽，但他毕竟是个男生，总是不那么方便。 潘芸婕知道他对傅一白的心思，嘴上嫌弃他觉得他配不上，可耐不住他软磨硬泡，还是帮了这个忙。韩景初心怀感激。 他和潘芸婕关系一直都挺不错。当初刚分到同一个班级时，班里有些不少人起哄，在排值日表时故意把他俩安排在了一组，说是“登对”。可惜两人完全不来电，倒是处成了能打打闹闹的好哥们。韩景初过去曾惋惜潘芸婕不是个男生，不然相处就能更融洽自在。现在知道了潘芸婕对傅一白所报的强烈好感，又开始庆幸还好她是个姑娘。 韩景初对花的了解仅限于情人节应该送玫瑰，可以他现在同傅一白的关系，玫瑰未免太唐突了。他偷偷琢磨着，也不知道价格贵不贵，若是能负担得起，他或许可以在一束花里偷偷夹带一朵玫瑰，就当是自我满足。 他穿着校服走进花店，店员立刻主动同他打招呼：“小帅哥，想要买花吗？” “对。”韩景初紧张地点头。 店员走到他跟前：“是打算送给谁呀？老师还是妈妈？” 都不是，是送给一个对我而言很特别的朋友，是女生。 韩景初支支吾吾答不上来，店员了然地点了点头：“哦，是送给女朋友对吧？” “不是！”韩景初连忙否认，又扭头看了看一旁架子上各类色彩鲜艳的花朵，鬼使神差答道，“送妈妈，是送妈妈！” “送妈妈呀，那当然是选康乃馨啦，”店员走到放着红色康乃馨的桶子旁，“两块钱一支，买十支的话可以帮你包装，再送你两支满天星。” 第36章 鲜花赠美人 韩景初稀里糊涂走出花店时，手上已经捧着一束康乃馨了。 店员把花束扎得很漂亮，还送了一张卡片，最上面印着“献给最爱的你”，下面留了一块空白可以写字。 韩景初琢磨了好一会儿该写些什么，等到了自家楼下才回过神来，意识到未免买得太早了。 他们是上周约的这个周末，今天才周三，等到了日子，这花估计都蔫儿一半了。自己可真是太糊涂了。 而且，就这么把花拿回家也会很奇怪吧？ 韩景初暗暗祈祷，最好进屋的时候别被妈妈看见，这样就能把花偷渡到房间再藏起来。却不料才刚轻手轻脚打开房门，一眼见着妈妈正在玄关整理鞋子。 “这是什么？”妈妈站起身来，一脸惊喜地看向他手里的花束，“康乃馨？” “这是……呃……”韩景初无措。 “怎么突然想到送花给我，”妈妈笑着接过了花束，“好漂亮呀，谢谢。” 韩景初愣了愣，没吱声。见妈妈一脸欣喜抱着花束转过身往里走，他又赶忙喊道：“还有这个！” 他说着，把收在口袋里的卡片拿出来，递了过去。卡片还带着一些他的体温，妈妈接过后低头看了看，笑意更盛。 韩景初站在玄关，看着妈妈捧着花的背影，心中在尴尬与窘迫很快散去，取而代之的是庆幸和喜悦。 自从他出了事故，妈妈的情绪一直不太好，没想到自己的一时糊涂，竟能歪打正着，让妈妈这么高兴。 等换了鞋又回房间放下书包，他回到客厅时，妈妈已经把康乃馨花束插进了花瓶里，正拿着手机拍照。想来再过上一会儿，她就会发一条朋友圈，告诉亲朋好友们自己宝贝儿子有多贴心。 -- 第50页 韩景初不免心虚。 刚才在花店时，他留心着不同花桶上的标签，玫瑰是五块钱一朵，而康乃馨一朵是两块钱，一束只需要二十。让妈妈高兴的成本非常低，可自己过去竟从未想过要去做，只光顾着考虑该为心仪的女孩儿送上什么样的礼物。 妈妈把插着康乃馨的花瓶放在了餐桌上，几个小时后爸爸回到家，远远见着了立刻发出惊讶的声音：“哟，怎么还买花了？” “我儿子买给我的，”妈妈得意地说道，“你学着点。” 爸爸望向坐在桌边的韩景初，一脸意外地挑了下眉。 韩景初默默移开了视线，心头又涌出了几分无意中捡着钱包的窃喜。 吃饭的时候，妈妈久违地给他夹菜，笑眯眯叮嘱他多吃点。韩景初埋头苦吃，吃完后非常难得的主动去厨房洗碗。 “今天是什么大日子呀，”他爸爸一脸狐疑，走进厨房后压低了声音，“应该不是她的生日吧？我不可能又记错啊……” “不是啊，”韩景初低着头认真洗盘子，“我帮你们干点活儿不好吗？” “不是就好，”爸爸松了口气，在他肩头拍了拍：“不错，保持。” 他说完便离开了。片刻后韩景初探出脑袋向客厅张望，发现爸爸正举着手机，帮美美站在花瓶旁的妈妈拍照。 韩景初看着，不由得笑了起来。 虽然起因经过乱七八糟，但结果是好的。他决定以后也要时常准备一些小惊喜，让妈妈多高兴高兴。 把碗筷都洗干净收拾完毕后，他正要回房，路过客厅时被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的爸爸叫住了。 “这周末我同事的女儿结婚，邀请我们全家，你别忘了啊。”他叮嘱韩景初。 韩景初惊讶：“啊？可是我跟同学约好了呀……” “又要去打篮球？”一旁的妈妈问。 “不啊，”韩景初这一回说得十分有底气，“是去学习！” 爸爸妈妈都是一脸难以置信。 “可真是变了个人，”妈妈一副不知道该不该喜的模样，“怎么突然那么上进了？” “都高三了，现在不念书还等什么时候，”韩景初说得冠冕堂皇，“我想最后拼搏一下。” 妈妈感动了：“好吧，那你路上注意安全。” 韩景初点了点头，正想转身回房，方才一直没开口的爸爸幽幽问道：“和你约好的同学是男同学，还是女同学呀？” 韩景初动作一僵。 他舔了舔嘴唇，又张开嘴，脸红了。 “是女同学呀！”妈妈惊讶。 “不是，”韩景初试图模糊重点，“不是两个人，是和同学们一起学习，学习会，有男有女的。” 当然，男的就他一个，这点可以省略不说。 妈妈仔细观察了会儿他的表情，下了断言：“是要去女同学家里对吧？” 韩景初顾左右而言他：“不是我一个人去！” 爸爸妈妈对视了一眼。 “……我先回房间了？”韩景初默默后移。 妈妈看着他这模样，笑着叹了口气：“是第一次去人家家里做客吧？那可不能空着手。”她说完走到冰箱前，打开看了看，“正好家里还有一箱没开封的猕猴桃，你带去吧。” “哦。”韩景初乖巧点头。 . 万万没料到，最后礼物以这种形式准备好了。 当晚韩景初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心里总不踏实。 水果本身是好东西，有营养，比鲜花更实用，不怕出错。可那毕竟是家里替他安排好的。他还是想自己准备些什么，不一定要很贵重，至少能代表一份真挚的心意。 要送傅一白什么好呢？ 他闭上眼，在脑中默默描绘这个女孩儿的模样。傅一白是纤细的、单薄的，也是倔强的，并且是充满生命力的。是令他想要呵护，又忍不住仰望的。 她坚强、洁白又灿烂。 那天他们坐在学校的天台上，一旁的玻璃花房在太阳光下折射出片片光斑。有一些洒在了傅一白身上，还有一些洒在了她的脸上。 韩景初试图认真地听题，却不由自主时不时走神。他偷偷看她，她身后隔着玻璃有许多许多的花，她和花都很美。 思来想去，韩景初还是想送她花。 当然不是康乃馨，也不是玫瑰。又或者这些都可以，所有美丽的花朵都可以，傅一白都衬得上。他想再去一次花店，一朵一朵亲自挑，扎成一束，带去她的家，摆在卧室那个小小的茶几上。 那个房间太过陈旧，墙壁和家具都染着岁月的暗沉，需要一些和傅一白同样鲜活的东西作为装点。 她在看到花的时候一定会高兴，或许还会想起他。 第37章 礼物 星期五放学后，韩景初又去了一次花店。 花店店员一眼便认出了他，笑着打招呼：“小帅哥又来啦，上次的花妈妈喜不喜欢？” 韩景初点了点头：“嗯。” “今天是想买点什么，”店员走了过来，“要送给谁呢？” “我想自己挑几朵扎一束，可以吗？”韩景初问。 “当然可以，”店员退开了一步，“需要我为你介绍一下吗？” 韩景初转身看向了架子上摆得满满当当的花桶。每一只桶上都贴着标签，除了名字和价格外，还简略写了花语和适用的场合。 -- 第51页 韩景初皱着眉看了会儿，对店员说道：“不用了，我随便挑吧。” 他不想折腾得太复杂太深奥，只想挑出最漂亮的花扎成一束五彩斑斓的花束，能让人看着开心就行。 在店里转悠了一圈后，他干脆连花的名字也不看了，见到好看的就挑一支，就这么选了五六支后发现颜色略显单调，干脆各种颜色的花都拿上一支，就这么凑成了一大把。 “就这样吧！”他满意地把手里的桶递给店员。 店员面带犹豫：“这样就可以了吗？” “还缺点什么？”韩景初问。 “倒不是这个问题，”店员笑了笑，不再多说，“我帮你扎起来吧？” “能不能先养在店里，我明天早上过来拿？”韩景初问。 “当然可以，”店员看着桶里五颜六色的花朵，表情古怪，“那我明天再给你扎吧。” 最终他亲自挑选的那一束花花了六十块钱，人家见他买的多，还给打了折。之所以负担得起，是因为送过康乃馨后妈妈高兴，又给了他不少零花钱，可谓意外之喜。 走出花店后，韩景初给潘芸婕打了个电话。 “有一件事要你帮忙。”他在电话里对潘芸婕说。 潘芸婕对他警惕性很高：“你又怎么了？” “明天去傅一白家做客，我买了点小礼物，”韩景初说，“到时候就说是我们俩一起送的，好吗？” 就好像他独自去傅一白家会不方便一样，单独送花也容易显得别有深意。若与潘芸婕两人合送，就自然许多。 “为什么？”潘芸婕不明白，“我会自己准备啊，干嘛要蹭你的。” “不是蹭，是请你帮忙。”韩景初说。 潘芸婕疑惑：“你到底买了什么东西？” “咳，”韩景初清嗓子，“我买了一束花。” 潘芸婕安静了片刻，笑出了声：“看不出来，还挺浪漫的嘛，有进步，比擀面杖好多了。” “到时候就说是我们一起买的，好不好？”韩景初恳求她，“拜托了！” 潘芸婕犹豫了会儿，答应了：“好吧！我买了个起司蛋糕，和鲜花还挺配的，就说东西全是我俩一起准备的好了！” “谢谢！”韩景初高兴，“我这儿还有水果呢，明天也一起带去！” . 电话里说得好好的，第二天上午，当他俩在车站汇合，潘芸婕竟反悔了。 她看着韩景初捧在手里的花束，眼睛瞪得老大：“这啥呀！” “花啊，”韩景初把自信之作递到潘芸婕面前邀请她欣赏，“是不是五彩斑斓！” 潘芸婕目瞪口呆，看了看花又看了看他笑吟吟的脸，长叹一口气：“这是你自己配的吧……” “对，”韩景初点头，“想尽量挑种类多一点丰富一点的，好看。” “好看个屁啊！”潘芸婕毫不留情地说道，“太土了，怎么能凑出这么丑的一束花，我真的服了！” 韩景初不可置信：“怎么会，每一朵都很好看啊？” “那你也不能胡乱凑在一块儿啊，”潘芸婕说，“我坚决不承认这东西有我的一份，这是对我莫大的侮辱。” 韩景初蒙了，低头看向了手里色彩丰富的花束。 “真的不好看啊？”他问。 “很丑，而且还丑得非常扎眼，”潘芸婕无情地说道，“我怀疑它可能诱发癫痫。” 韩景初陷入了沉思。 他确实不太懂搭配，只想着颜色丰富一些看着热闹，显得生机勃勃。花店那位店员几次欲言又止，莫非也是同样的原因？ “那怎么办？”他问潘芸婕。 “什么怎么办，”潘芸婕说，“你买都买了，东西也是好的，总不能丢了。你自己送吧，别和我扯上关系。” “可是……” “你放心，”潘芸婕下断言，“不会有任何女生因为收到这种花束而产生暧昧想法的。” “……” 韩景初难过了。 见他这模样，潘芸婕终于于心不忍，说道：“重要的是心意嘛，虽然审美比较……但有擀面杖珠玉在前，也就显得没那么糟糕了。” “要不，我从里面抽几朵出来重新搭配一下，其余的不要了？”韩景初说，“你帮我参谋参谋吧！” “不要了？丢掉吗？”潘芸婕问。 韩景初迟疑了。每一朵花儿单独看都那么漂亮，正鲜活着，就此丢弃，他舍不得也不忍心。 “别磨磨蹭蹭了，”潘芸婕催他，“约好的时间要来不及了！” 韩景初皱着眉，低头看着花，怀着沉痛的心情向前走。 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被潘芸婕说了一通以后，他如今看着这束花，也开始觉得不好看了。颜色太鲜艳，配色杂乱老土，各种花朵形状大小都不统一，乱七八糟的。 傅一白收到了恐怕也只会无奈，或许还要面临和自己此刻一样的烦恼。丢了可惜，留着又碍眼。 他和潘芸婕约的地点在离傅一白家最近的车站，步行两分钟便能看见傅一白家小区的大门。 傅一白怕他们找不到楼栋，已经提前在小区门口等着了，远远见着他们，立刻挥起了手。 虽然还看不清表情，可她的样子明显很开心，对今天的聚会充满期待。 在加快步伐的同时，韩景初把捧着花束的手藏到了身后。 -- 第52页 他的本意很消极，只是想拖延时间，不敢让傅一白看到这丑东西。却不料走到傅一白跟前后，他的动作反而引起了傅一白的好奇。 “藏了什么呀？”傅一白试图往他身后看，“什么东西五颜六色的？” 韩景初没法子了，缓慢地把手从身后移动到了身前，将花束递给了傅一白。 他想说点什么，却因为尴尬而开不了口。 傅一白惊讶地瞪大了眼睛，盯着花束看了好一会儿，才抬头看他。 “这是送给我的？”她问。 韩景初紧张地点头：“对不起啊，好像不太……” 不太好看。他的话还没说完，却见跟前的傅一白一下笑了起来。 她眼中满是欣喜，甚至带着几分受宠若惊，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把花接了过去。 “谢谢，”她低头看向那束五彩的花，眯着眼抽着鼻子嗅了嗅，笑着说道，“闻起来好香呀！” 第38章 棒极了 所有担忧和郁闷在这个瞬间烟消云散。 韩景初略微低下头，看着傅一白那满心欢喜的模样，也高兴地笑了起来。 “是我们两个一起准备的！”他告诉傅一白。 站在他身旁的潘芸婕很明显地瞪了他一眼，他厚着脸皮假装没发现。 “居然还买这么大一束，”傅一白说，“没必要啊，挺浪费的。” 她虽这么说，视线依旧落在花朵上，笑得眯成缝。 “你喜欢就不浪费。”韩景初说。 “谢谢你们，”傅一白再次道谢，“这还是我第一次收到花呢。” “咳，”潘芸婕清了清嗓子，试探着问道，“漂亮吗？” 傅一白歪了下头，笑得更厉害了：“挺……挺独特的，第一次见这种搭配，有点儿先锋艺术。” 潘芸婕也噗嗤一下笑了：“确实。” 韩景初红着脸，没发表意见。 “走吧，”傅一白捧着花高兴地带路，“给你们准备了好吃的！” “我也有买吃的，”潘芸婕举起了手里的袋子，“蛋糕！” 韩景初也跟着表现：“这里有水果！” “你们怎么带这么多东西，”傅一白又高兴又为难，“不是来学习的吗？” “都不耽误，”潘芸婕说，“吃饱了才有力气念书嘛。” 三人一路闲聊，很快到了傅一白家的楼下。上楼时，竟偶遇了乐乐。 “嗨，”韩景初笑着同他打招呼，“还记得我吗？” “你们见过？”傅一白惊讶。 韩景初刚要解释，却见乐乐向着他们的方向瞪大了眼睛。又走近了几步后发现，他视线定定的落在现场唯一没开口的那个女生身上。 他在看潘芸婕。 “发什么呆呢！”傅一白走到他跟前，在他面前摆手。 乐乐如梦初醒，腾一下红了脸：“一白姐姐好，哥哥姐姐你们好！” “这么有礼貌，”傅一白惊讶，“你转性啦？” “这是你的同学吗？”乐乐又看向潘芸婕，“姐姐你好！” 潘芸婕不明所以，点了点头：“哦，好。” 傅一白挑了一下眉，回头看向身后两人。韩景初与她交换了一下眼神，各自心中了然。 韩景初心中一阵感慨。不久前的暑假，这小子还拐弯抹角地给傅一白看酸唧唧的情诗，没想到现在见了大美女，一下魂就被勾走了。傅一白这样温柔聪慧成熟稳重又气质出众的漂亮姐姐还不够让他保持专一吗？ 还好，自己可不是这样的人。韩景初昂首挺胸，优越感十足。 大美女本身对这般反应倒是见怪不怪，很快意识到了什么，脚步不停的同时一脸好笑地说道：“我对小朋友不感兴趣哦。” 乐乐顿时窘迫：“什、什么啊？我……那个……” “我们先上去啦，”傅一白冲他挥手，“拜拜！” 直到过了转角，他们又听到了乐乐的声音：“一白姐姐你手上捧着的那一坨什么东西啊！” “花儿呀！”傅一白大声回答，“漂亮的花儿！” 乐乐在那之后似乎是又嘀咕了一些什么，可惜离得远，已经听不清了。 韩景初已经不在乎别人怎么想，傅一白喜欢、傅一白高兴，这已经是对他的至高赞赏。 开门时，傅一白又一次给他们做心理建设：“我家很小很旧的，你们别见怪。” “要帮忙打扫吗？”潘芸婕问，“我们一起啊。” “不用不用，”傅一白开门走了进去，又打开了灯，“旧是旧了点，但还是很干净的。” 韩景初是最后一个走进屋里的。他站在玄关处，沿着略显狭窄的走道往里看，心中一阵感慨，只觉恍如隔世。 这儿还是过去的模样，没有太多改变，可看着却又显得有些陌生了。 等他换了鞋走进客厅，才后知后觉意识到，之所以会感到眼生，是因为过去外婆的视角比如今的自己要低上许多。 “你们先坐，”傅一白捧着花儿在客厅里转来转去，“我想想该怎么安置这个。” “家里有花瓶吗？”潘芸婕问。 “好像是有的，”傅一白皱着眉头思索，“可放在哪儿了呢……” “衣柜里？”韩景初说。 “谁家会把花瓶放衣柜啊！”潘芸婕笑道。 傅一白闻言，快速地眨动了两下眼睛，跑去卧室打开了衣柜门。 -- 第53页 “对，就在这儿，”她说着弯下腰把放在底层的一个瓷花瓶拿了出来，“我外婆收拾的。” 潘芸婕惊讶地看向了韩景初：“还真在衣柜里呀！” “你怎么知道的呀？”傅一白一手花束一手花瓶跑了回来。 当然是前阵子以外婆的身份住在这儿时留意到的。 “我……”韩景初抓了抓头发，“随便说的……可能是那天外婆正好提起过，我潜意识里记住了！” 傅一白放下花瓶，笑着摇头：“就这么点路，她到底说了多少东西呀。” 潘芸婕用胳膊肘撞了韩景初一下：“你不会还知道他们家银行卡密码吧？” 韩景初赶忙否认：“我不知道！” 花瓶有点儿小，所有花朵全部挤进去后满满当当，瓶口那一大团五颜六色像是炸开了似的。 “可怕。”潘芸婕给出简短有力的评价。 傅一白左右欣赏了一下，笑道：“这是爱与美的大爆炸！” 韩景初在跟着笑的同时，忽然回过神来，意识到一件事。 生活在这个屋子里的那段日子里，傅一白在他眼中是一个活泼开朗又俏皮的女孩子。可回到自己的身体又在学校里与她相遇后，她却显得那么安静冷漠乃至孤僻。 “有蛋糕是不是？”傅一白看向潘芸婕，“先放进冰箱里吧，我提前蒸了好东西，凉了就不好吃了！” 她说完接过潘芸婕手上的蛋糕盒子，哼着歌快步地走向了厨房。 “你觉不觉得她和你想象的不太一样啊？”韩景初小声问潘芸婕。 过去潘芸婕偷偷关注傅一白，是因为傅一白成绩优异又从来高冷，一副不好亲近的模样，显得很特别。 “在别人面前那么酷，在我面前超可爱，”潘芸婕说，“真是棒极了。” 韩景初在心中复读：真是棒极了！ 第39章 乐极生悲 片刻后，傅一白捧着热气腾腾的蒸格从厨房里跑了出来。 “有点儿烫，”她快步走到桌边，“稍等一下我去给你们拿筷子。” “我来吧我来吧，”韩景初说着快步走进厨房，从碗柜里拿了筷子又跑了回来，“来了！” “你怎么知道筷子在那个柜子里？”傅一白随口同他开玩笑，“不会又是外婆告诉你的吧！” 见傅一白问得并不认真，韩景初本想打着哈哈糊弄过去，却不料潘芸婕往厨房里张望了会儿后表示了强烈的疑惑。 “窗台上不是挂着个筷笼吗？”她问，“你怎么不从那里面拿？” 因为那里面只有一双筷子，还是脏的，其余都是一些小工具。傅一白在窗台外面的花盆里种了鸡毛菜和葱，那双筷子是她用来拨土的。 总不能再说是外婆告诉自己的了，韩景初支支吾吾：“我……我没看见……就是那个……歪打正着……” “直觉？”傅一白问。 “对，直觉！”韩景初说着主动走到了桌边，“你做了什么好东西？” 蒸格依旧冒着热气，上面整齐排列着一圈圆圆胖胖的糯米团子，团子形状不太规整，一头圆一头略尖，较尖的那头上镶着两颗黑芝麻，还被剪出了两只小耳朵。 “仓鼠？”韩景初问。 “是兔子，”傅一白不满地纠正，“小白兔！” “那怎么眼睛是黑的？”潘芸婕问。 “因为家里只有芝麻可以当眼睛，”傅一白伸出手指，“吃得时候注意看屁股上的花纹，圆的是豆沙馅儿的，三角的是花生芝麻馅儿的，方的是红枣馅儿的。快尝尝！” “你亲手做的呀？”韩景初问。 傅一白笑着点头：“厉害吧？” 韩景初弯下腰，认真端详这些白胖胖的小家伙，感慨道：“厉害！” 这所谓的“小兔子”，外形远称不上栩栩如生，却也俏皮可爱，不难看出制作者的用心。韩景初舍不得碰，掏出手机来拍起了照片。 “拍得不错嘛，”潘芸婕凑在旁边看，“待会儿发我。” “你们快吃呀！”傅一白催促。 “等等，”韩景初低头摆弄手机，“我把它设置成头像。” “你要把你现在的小狗换掉吗？”傅一白问，“多可惜啊。” 韩景初抬起头来看她。 “那个很可爱啊！”傅一白说。 韩景初摸了摸鼻子，把手机塞进了兜里：“那不换了。” “别收回去啊！还没发我呢！”潘芸婕喊。 “我还给薯条侠准备了薯条，”傅一白笑道，“什么时候想吃了就现炸。” “你怎么准备了那么多，”韩景初说，“很麻烦吧？” “不会，花不了多少时间，”傅一白又催他们，“你们倒是快尝尝呀！” 潘芸婕看向那些糯米团子：“我不看它们的屁股，抽个盲盒，就要……这个吧！” 见她开动，韩景初也挑了一只。糯米团子绵软又微弹，筷子伸上去立刻被夹出了两道印子，小兔子有了腰身。当筷子往上提，较大的那一头圆屁股又微微向下坠。还没入口，已经能想象出会有怎样美妙的口感。 “是花生的！好吃欸！”潘芸婕一脸惊喜地感慨，“这真的是你亲手做的？不是买的？” “买的哪有这么好吃，”傅一白得意，“这馅儿可是独门配方，我外婆教我的。” -- 第54页 她说着笑容稍稍变淡了些，又垂下了眼睑，也夹了一只，低下头咬了一小口。 “外婆也好厉害！”韩景初故意大声说道，“让我看看我这个是什么馅儿的。” 他说着一口咬掉了兔子的屁股，在嘴里细品了片刻后变得疑惑起来：“咦？我这个好像是……” 傅一白看向他，笑着问道：“难道是巧克力？” “对，”韩景初点头，“我这个是巧克力味的！” “你中奖了，”傅一白笑道，“馅儿我调少了，就差一个，我包了一颗巧克力进去。味道怎么样？” “……甜的。”韩景初说。 “废话！”潘芸婕说。 韩景初不做反驳，默默把剩下的半只也塞进了嘴里。 巧克力嘛，当然是甜的。而且，这可是傅一白给他吃的巧克力，尝在嘴里心里也是美滋滋。 “对了，你那天说你周末有很多活要干，”他表现欲强烈，“需要打扫吗？” “不用啦，”傅一白说，“怎么，嫌我家不够干净呀？” 韩景初下意识张望了一圈，目光所及之处确实是一尘不染。他后知后觉意识到，傅一白为了招待他俩，提前做了许多准备。 “那……吃完锅总要洗吧？”韩景初说，“我来！” . 糯米团子数量不多，没一会儿便被分着吃完了。韩景初自告奋勇，傅一白便也与他客气，把清洁工作委派给了他。 韩景初高高兴兴洗完了蒸锅和筷子，回到客厅，只见两个姑娘正坐在桌边咬耳朵，似乎是说起了什么有趣的话题，傅一白掩着嘴咯咯笑了起来。 “在聊什么呢？”韩景初问。 见他过来，两人立刻做出了一本正经的模样，傅一白还刻意地抿住了嘴唇。见韩景初面露疑惑，她俩交换了一下眼神，又都笑了起来。 “你们是不是在说我？”韩景初警觉。 “哪有，别自恋，”潘芸婕说，“跟你没关系。” 韩景初不好意思再问了，悻悻地坐到了桌边，接着想起了什么：“对了，我还带了猕猴桃呢！吃不吃？” “我们像是来开美食大会的，”潘芸婕笑道，“当然吃！” 韩景初从家中拿来借花献佛的猕猴桃是小盒装的，一共只有八只，但个头不小，拿在手里沉甸甸的。 韩景初挑了个最大的递给傅一白，接着再把整个盒子递到潘芸婕面前让她自己挑。 “我还从来没吃过这个呢，”傅一白看着手里毛茸茸的猕猴桃，“直接撕皮吗？” “用勺子挖着吃也行，”韩景初说，“小心汁水流下来。” “我替你剥吧。”潘芸婕非常自然地拿过了傅一白手里的猕猴桃，三下五除二剥掉了上半部分的果皮，握着下半截递到傅一白面前，张嘴说道，“啊——” 傅一白很配合，一口咬了上去。 韩景初羡慕坏了。 “好吃吗？”他问。 傅一白细品了一会儿，说道：“麻麻的。” “怎么会麻？”韩景初不解，也剥了皮咬了一口，挺甜的。 潘芸婕剥了自己的猕猴桃咬了口：“这个好吃欸！哪儿买的？” 总不能说是妈妈买的。韩景初心虚地答道：“不、不记得了……” “挺好吃的，”傅一白又咬了一口，“就是有点儿像没泡过盐水的菠萝，嘴巴里刺刺的。” “会吗？”韩景初咂了咂嘴，没觉得有什么不适。 “还有点儿痒，”傅一白蹙着眉头舔了舔嘴唇，“怪怪的。” 潘芸婕猛然意识到了什么：“你不会是过敏吧！” 第40章 照顾她是应该的 傅一白眨巴了两下眼睛，低头看向手里还剩下小半的猕猴桃，又试着咬了口。 “别吃啦！”潘芸婕赶紧阻止，“不是难受吗？” “难受是难受，”傅一白舔舔嘴巴，“不过很好吃。” 潘芸婕和韩景初哭笑不得。 “也没多少了，”傅一白把剩下的一小口塞进嘴里，“那么好吃，丢掉怪浪费的，应该不会有什么事儿吧。” 韩景初小心观察她，然后说道：“你的嘴唇好红。” 傅一白又抿了一下，露出了不妙的表情。 “是不是肿了呀？”韩景初问。 “好像有点儿……”傅一白说。 “受不了了！”潘芸婕大喊，“怎么会有人过敏了还继续吃啊！” “没关系的吧，”傅一白依旧不以为意，“只是稍微有一点儿麻麻的罢了。” 她说着站起身来，开始收拾大家刚剥下来的果皮。韩景初不放心，盯着她的嘴唇看，片刻后，他发现不只嘴唇，傅一白连脸都变红了。 “你干嘛呀，”傅一白把果皮全拢进手里，红着脸瞪他，“别看了！” “你家里有抗过敏的药么，吃一颗吧？”韩景初提议。 “没有，我从来没过敏过。”她说完便跑去厨房丢果皮了。 “怪不得，”潘芸婕无奈地感慨，“太不当回事了。” 等她回到客厅，韩景初依旧盯着她的嘴唇：“是不是肿得更厉害了？” 傅一白的嘴唇像是涂了厚重的口红，颜色艳丽，原本的薄唇显出几分丰润，配上微红的面颊，像是化了个淡妆。 傅一白自己也察觉了不对劲，又抿了一下，嘀咕道：“感觉怪怪的。” -- 第55页 “过敏可大可小的，”潘芸婕说，“你现在有没有别的不舒服的感觉？” “嘴巴舌头都痒痒的，”傅一白皱着脸，“不只嘴巴，嗓子眼一路往下都感觉怪怪的，还有点儿痛。” 韩景初站起身来：“我现在去买药！” 下了楼梯后，他灵机一动，敲响了乐乐家的大门。开门的是张阿姨，这让韩景初略感尴尬，但好在说明了来意后张阿姨立刻把药给了他。 回到傅一白家时，潘芸婕正在批评傅一白：“别不把过敏当回事，严重的话休克都有可能的！” 傅一白见着韩景初像见到了救星，立刻喊道：“你怎么这么快呀！” “问楼下张阿姨讨了药，”韩景初说，“你快吃了吧！” 吃过了药，傅一白的情形依旧不见转好，面颊上也开始浮现出片片红疹。 “要不还是去医院吧？”韩景初说。 “没必要吧……”傅一白不太乐意，“只是有点儿痒……” 话音未落，就被潘芸婕瞪了。 傅一白闭上了嘴，不吭声了，露出了少见的心虚模样。 “去吧，”韩景初同她商量，“万一比想象中严重，外婆也会担心的。” 这句话很有效，傅一白浅浅地叹了口气，点头道：“好吧。” . 路上，傅一白的下巴和脖子附近红得东一片西一片，她时不时抬起手来，用手背在那些皮肤上用力蹭。 “很痒？”韩景初问。 “唉，”傅一白叹气，“再好吃以后也不敢吃了。” 第一次见她这副委屈巴巴的模样，韩景初又心疼又好笑，说道：“怪我，我带来的。” “就是，”潘芸婕毫不客气地迁怒，“都怪你。” 傅一白笑了一下，说道：“挺好吃的。” 等到了医院，吃下去的药终于起了些作用，她皮肤上的红疹已经退了一些，看起来有好转的迹象。可来都来了，还是挂号就诊了。 医生看过后表示问题不算严重，但为了安全，建议挂个水，顺便在医院多留会儿作为观察。 “你们先回去吧，”傅一白在走出诊室后说道，“这点事儿我一个人也行的。” “不行，你挂水的时候不方便移动，万一有什么需要人帮忙的怎么办？”潘芸婕说。 “那我留下吧！”韩景初说。 潘芸婕看向了他。 韩景初紧张地舔了舔嘴唇：“……不如你先回去吧？” 潘芸婕还是看着他，不说话。 “留太多人确实是没什么必要，”韩景初说，“她教我那么多题，我留下来照顾一下也是应该的。我是男生嘛，可以跑腿可以拿东西。” 潘芸婕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笑道：“成吧，那我先回去了。” 傅一白全程没吭声，此时伸出手，不舍地拉住了潘芸婕。 “对不起啊，本来好好的，”她一脸歉意，“你特地买的蛋糕还没动呢。” “都便宜你了，”潘芸婕笑道，“胖死你。” “说好学习，连书本都没来得及翻开。”傅一白说。 “这个不急，”潘芸婕说，“趁现在，你给他好好补补课吧。” . 潘芸婕离开以后，气氛不知为何冷了许多。 韩景初有点儿紧张，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忙前忙后帮她配了药又看着她挂上了水，待在一旁不怎么出声。 两人默默坐着发了会儿呆，眼见气氛愈发尴尬，傅一白主动开口说道：“你课本都带着吧，要我给你讲讲吗？” “哦，对！”韩景初说着脱下了背后的背包，“我看看……咦？” “怎么？” “我刚才走得急，”韩景初汗颜，“东西都忘你家了……难怪那么轻。” 傅一白无语了。 “没事儿，”韩景初自我开解，“待会儿陪你回去的时候再拿吧！” 傅一白叹气：“那现在没事做了。” “要不……聊会儿天吧？”韩景初说。 “聊什么呢？” “比如……”韩景初想了想，“你和潘芸婕手腕上戴着的绳子是不是成对的？” 这两个姑娘从前些天起就戴上了成对的发夹，刚才两人坐在一块儿，手腕上穿着珠子的彩绳也极为相似，只是颜色略有区别。 “那是我自己编的，”傅一白说着伸出手来，“好看吗？” “好看。”韩景初点着头，心里羡慕极了。 明明自己和傅一白更早成为朋友，却不能拥有同样的待遇，真是不甘心。 傅一白意识到了什么，惊讶地问道：“你不会也想要吧！” “不是啊，我戴这个多奇怪。”韩景初连忙摇头。 这手串的造型并不适合男生，他只是也想收到礼物。 “想要的话，我给你也编一个吧！”傅一白说。 虽然不适合，但若傅一白送他，他就戴。 “好，”韩景初点头，“那我提前谢谢你。” 傅一白笑道：“真是不客气。” 第41章 是你男朋友吧？ 韩景初并不反驳，冲她笑了笑。 他是真的想要，不敢随便客气，怕说了“不用那么麻烦”以后傅一白会顺口接“那就算了”。可不能算了。 傅一白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又打开相册，递到他面前：“喜欢什么颜色？” -- 第56页 她展示的照片上排列着各种不同颜色的彩线。 韩景初看了会儿照片，又看向了她的手腕。傅一白戴着的那一根是白色浅粉和深粉色相间的，组合得非常融洽，很漂亮。 他心怀不轨，试图强行凑对，说道：“我想要黑绿的，就是黑色、墨绿、草绿相间的。” “多要几种颜色也可以哦。”傅一白说。 “不用，”韩景初说，“这样就够了。” 傅一白笑道：“我还以为你会喜欢五颜六色花花绿绿的呢。” 韩景初一愣。 “那花儿是你选的吧？”傅一白问。 “……你也觉得不好看？”韩景初忐忑。 “好看，”傅一白说，“我……我很高兴的。” 她说话时微微低着头，韩景初一时分辨不了她脸上若有似无的红晕究竟是不是还未彻底褪去的红疹。 “色彩丰富看着热闹嘛，”傅一白笑道，“热闹点好。” 韩景初点头：“嗯。” “而且……”傅一白转过头来，正要说些什么，一愣，“你怎么啦？” “啊？”韩景初吸了一下鼻子，快速摇头，“没事啊！” 他说完摸了摸眼睛，还好，是干的。 刚才他的心口一下涌起了许多情绪。他希望能让傅一白感受到热闹，傅一白也说这花看着热闹，热闹很好。他们心有灵犀，值得高兴。 可认为傅一白需要热闹是因为他猜傅一白很寂寞，猜对了，他又觉得难过。 更难过的是，对现在的他而言，已经做不了更多了。 “还说没事呢，”傅一白撇着嘴看他，“我知道了，薯条侠没吃到准备好的薯条，伤心了吧？” 韩景初被逗得笑了起来：“是有点可惜。你准备得那么辛苦，被我的猕猴桃害了。” “也还好啦，”傅一白说，“你们没口福，过几天我自己吃。” 若潘芸婕在，一定会怼一句“胖死你”。但韩景初觉得她太瘦，真能吃胖一点也挺好。 “嗯，”他点头，“别浪费。” “或者……冻起来也行，”傅一白说，“等你们下次来玩再做。” 韩景初眨了眨眼：“好啊！下次还能来对吧？” 两人正聊着，不远处忽然传来一个女声：“傅一白？” 他俩同时转头看去，一个约莫二十后半的女性走了过来，担忧地问道：“怎么，生病啦？” “珍姐好久不见，”傅一白说，“放心我只是有点过敏，已经没事了。” 被唤做珍姐的女性闻言点了点头，又把视线转向了韩景初，再次开口时笑得一脸揶揄：“哟，交男朋友啦？很帅嘛！” 韩景初紧张极了，一声不吭。傅一白却立刻大声解释道：“不是的，只是同学！” “哦，”珍姐笑容更盛，拖着长音点了点头，“周末特地陪你来医院挂水，这位同学还挺不错嘛。” 韩景初傻笑：“呵呵。” “过敏的时候我们正好一起，在那个……”傅一白干巴巴地解释，“学习。” 珍姐噗嗤一声，摆手道：“好吧好吧。你没事就好，注意身体。我不打扰啦，你回去替我跟阿婆打声招呼，就说我有空去看她。” 傅一白张了张嘴，可还没来得及等她说些什么，对方便离开了。 韩景初猜想，所谓的“阿婆”，指的便是傅一白已经去世的外婆。 “……那是我们以前的老邻居，”傅一白说，“就住在乐乐家隔壁。” 韩景初点头：“哦！” “不好意思啊，”傅一白冲他笑笑，“害你被误会了。” “没关系的！”韩景初赶忙说道。 傅一白没有再说什么，靠在椅背上闭起了眼。 韩景初静静地看着她。 “有一件事你还没告诉我。”傅一白闭着眼说道。 “什么？” “你和乐乐是怎么认识的？” “哦，是这样的，”韩景初说，“你还记不记得那次我们在你的小区门口偶遇？那天……其实我是专程来找你的。” 傅一白睁开眼：“啊？” “恰好遇到了他，”韩景初说，“就是那时候见过。” “你来找我？”傅一白惊讶。 “嗯，”韩景初点头，“我的班主任跟我说了你的事……我和外婆也算是有缘吧？我有点儿在意，想过来看看。” 傅一白依旧不可置信。 韩景初知道，只凭这点理由，不足以解释自己的举动。可更深层次的原因，他说不出口。 那短短一周时间，对傅一白而言是宝贵的回忆，哪怕是一个虚假的梦，韩景初也不愿戳破。 外婆没有突兀地离开她，她们作了告别，表达过对彼此的珍视，他也努力地将外婆的心意传达给了她。 韩景初不想让那一切失去意义。 “你好奇怪。”傅一白说。 “是有点儿吧，”韩景初笑笑，“有没有觉得我很神秘？” 傅一白“噗”一下笑了，扭过头不做评价。 片刻后，她又说：“那你怎么知道乐乐的妈妈姓张？” “啊？” “你跟我一样，也叫她张阿姨，”傅一白说，“我没和你提起过吧。” 韩景初心里咯噔一下。他拿到药后只想着赶紧给傅一白服用，开口时全然没过脑，却不料傅一白竟留意到了，一直记在心里。 -- 第57页 自己过去种种不合理的古怪言行，会不会都被她注意到了？ “没有吗？”他强行装傻，“有的吧，你……你前几天晚上打电话的时候提到过的！” 傅一白投来疑惑的眼神，两人对视了几秒，韩景初心虚败阵。他站起身来，刻意地看向输液袋，说道：“快好了耶，只剩一点点了！” 傅一白仰起头来：“你干嘛，不敢看我？” 韩景初低下头去，呐呐道：“我可以一直看着你？” 两人又这么互相看了几秒，这一回却是傅一白先移开了视线。 “你还神秘呢，”她说，“你神经。” 第42章 你愿意相信我吗 挂完了水，韩景初理所当然地送傅一白回家。 他把东西落在傅一白家里了，这个理由足够充分，可他在为此暗喜的同时又产生了几分心虚。 傅一白那么聪明，会不会怀疑他是故意的？ 韩景初当然不是存心的，他那时只是太心急，马虎了。可在意识到自己因而能够理直气壮地再跑一趟，他心里确实冒出了一些小心思。 这可真是一个好办法，若下次还有类似的情况，可得活学活用。 所幸，傅一白没有表现出任何质疑，全程都很安静。 终于到她家时，已经临近晚饭时间了。 当时走得急，客厅和厨房都还有些乱糟糟的，韩景初义不容辞帮着整理。 灶台旁的不锈钢篓子里，装着切好的土豆条。 “炸薯条？”韩景初问。 “嗯，”傅一白点头的同时把它们倒在厨房纸上小心翼翼地吸干，“买土豆自己切的，很方便。帮我拿个保鲜袋。” 韩景初点了点头，弯腰从下方抽屉里拿出了整包的保鲜袋，正要抽取时心中暗叫不妙。 果然，当他把保鲜袋递给傅一白，傅一白并不伸手，只是疑惑地看着他。 ”……又是外婆告诉你的？”她问。 韩景初扭过头：“一般都放在这类地方吧……你要我帮你拿，肯定在离我更近的抽屉里，很容易猜到啊。” “嚯，”傅一白终于接过了保鲜袋，“这么聪明，还会推理啦？” “我本来就不笨啊！”韩景初说。 傅一白忍着笑看了他一眼，低头装起了土豆条。 韩景初撇了撇嘴：“我去收拾客厅了。” 说完才踏出第一步，狭小的厨房里冒出了一阵绵长又响亮的声音：咕噜噜~ 傅一白快速地扭过头看向韩景初，韩景初面红耳赤，手捂肚皮。 空气沉默了两秒，傅一白笑出了声，问道：“冰箱里还有个蛋糕，吃吗？” “潘芸婕买的那个吗？”韩景初问，“就我们两个分，会不会不太好啊……” “没关系，”傅一白打开冰箱，“如果她问起来，我就说是你非要吃，我拦不住，没办法。” “……” 傅一白拿出了蛋糕盒：“到底吃不吃。” 韩景初摸了摸鼻子：“吃。” 傅一白若真的这么说，以潘芸婕对他的了解程度，肯定不会信。更何况，他知道傅一白也只是同他开玩笑罢了。 . 收拾完毕，两人回到客厅坐在桌边分起了蛋糕。 “不是饿吗，怎么还拍照？”傅一白问。 韩景初端着手机：“纪念一下。” “不会还要修图发朋友圈吧？”傅一白说。 “不啊，自己留着，”韩景初收好手机，“发出去我不得被潘芸婕掐死。” 傅一白看他一眼，不说话，默默拿起塑料刀切起了蛋糕。 那起司蛋糕原本就不大，三个人分只能当点心，一人一半对男孩子来说也只能算勉强垫垫肚子。傅一白切下了一块装进盘子，接着把剩下全部都推到了韩景初面前。 “你吃吧，”她说，“我刚挂了水，不饿。” “这怎么好意思，”韩景初赶忙推拒，“我……” 正说到一半，肚子又响亮地“咕噜”了一声。 一整天除了早饭外就只吃了几个糯米团子和一个猕猴桃，对依旧处于生长期的男生而言实在是少得可怜。 “别做作了，”傅一白又把盒子往他跟前一推，“让你吃就吃。” 韩景初百感交集，怀着复杂的心情挖了一口蛋糕塞进嘴里。虽然不是刚出炉，冰过的起司蛋糕依旧口感绵密味道香浓，使人食欲大开。 大吃了几口后，意识到傅一白一直看着自己似乎还带着几分笑意，韩景初尴尬了。 他努力把嘴里的蛋糕咽下去：“你也吃啊！” “嗯，”傅一白叉了一小块放进嘴里，说道，“有一件事，我越想越奇怪。” 韩景初警觉：“……怎么？” “返校那天我坐在窗边，看见你和你的朋友翻墙了。”傅一白说。 “欸？”韩景初不安地说道：“能看清吗？衣服破洞的那个不是我，是他。” “谁跟你说这个！”傅一白无奈又好笑，继续说道，“后来我又在躲雨的时候见到你了，这之间的时间并不算很长。” 韩景初意识到了什么，不再吭声，低下头用叉子戳蛋糕。 “这么算的话，你和我外婆一共也没相处多久呀，”傅一白歪着头看他，“她怎么能和你说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事情呢？” -- 第58页 “呃……” “你对我和我家、我的邻居都太了解了吧，”傅一白继续说道，“这对女生来说，会让人感到非常不安。” 韩景初刚要解释，又意识到了什么：“不安你还跟我一起吃蛋糕？” 傅一白摆了摆手：“理论上啦，理论上是要很不安的。” 韩景初凭借聪慧的大脑捕捉到了中心思想：“我让你很有安全感？” “我是想听一些……更合理的解释。”傅一白说。 韩景初有点儿为难。他低下头，又默默地吃起了蛋糕，直到盒子里只剩下一些碎屑，傅一白都没有开口催促。 放下叉子后，韩景初终于做下了决定。 “我其实……其实不只见过外婆那一次。”他说。 傅一白好奇地看着他，等待下文。 “是在我送她去派出所之后。” 傅一白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在我昏迷的那段时间里，她告诉了我许多事，”韩景初看着傅一白，“听起来很不可思议，对吧？” 傅一白并未表态，只是微微蹙起了眉，示意他继续说。 “我可能比你想象中更了解你，了解过后就……就非常理所当然地想要关心你，”韩景初说，“所以在我醒来以后才会想来找你。” “可是……外婆为什么要告诉你这些呢？”傅一白说。 韩景初摇头：“我也不知道……可能是我和她确实很投缘吧？” 傅一白沉默着看了他许久，之后又低下头去，陷入了沉思。 “我发誓，我说的都是真的。”韩景初抬起手来。 他确实没有撒谎，只是隐瞒了没有必要告知的一部分。 过了好一会儿，见傅一白终于抬起头来，他忐忑地问道：“你愿意相信我吗？” 第43章 高冷美少女的黑历史 傅一白神色略显纠结：“如果你告诉我，外婆真的在那么短的时间里和你说了那么多琐碎的事，我……我可能也会选择相信。但现在这个，未免太……” 韩景初坦诚地看着她：“我有办法自证。” “怎么自证？”傅一白好奇。 “有一些事，本来应该只有外婆知道的，”韩景初说，“我也知道。” 傅一白挑起眉来：“比如？” “比如……”韩景初想了会，“你小时候想偷吃玻璃弹珠，被外婆发现了，她阻止你，你大哭大闹。” 傅一白愣住：“这是多小的时候？” “可能还没上小学吧，”韩景初继续说道，“大概是四五岁？她好说歹说你都不相信那不是糖果，最后她让你舔一下，你舔完发现真的不甜，崩溃了，天都塌了，哭得更厉害了。” 这是韩景初在那个漫长的梦境中看到的片段之一。他确信，那都是真实发生过的事。 许许多多这样有趣或者平淡的小细节被外婆一一珍藏在了记忆中，让韩景初有幸得以欣赏。 可惜，傅一白本人有不同见解。 “你瞎编的吧！”她说。 “不记得了？那我再说一个。你在小学两年级的时候把学校的粉笔带回家，躲在卫生间里偷偷给自己化妆。” “……” “你先把粉笔磨成粉，再调水，往脸上抹，”韩景初说，“抹成了一个黏糊糊的大花脸。” “你诽谤！”傅一白矢口否认，“我完全不记得有这种事！” ““外婆都记得很清楚哦。”韩景初说。 傅一白皱着眉眯着眼看他。 “咳，”韩景初清了清嗓子，“没事，还有别的，肯定会有你记得的。应该还是小学的时候吧，你披着被子演白娘子，还让外婆配合你演法海，在床上一边蹦一边施法大喊水漫金山。” “……” “这个很正常的，我小时候也会，”韩景初见她表情不善，连忙开解道，“我和我表姐一起玩，我那时候比她矮，都演小青。” 傅一白几乎是翻了个白眼：“你能不能举一点正常的例子？” “正常的标准是？”韩景初小心翼翼地问。 傅一白不说话，沉默地看着他，眼神冰冷。 韩景初赶忙又清了清嗓子：“我再想想啊……你以前头发很长，每天早上都是外婆给你扎马尾。后来中学快毕业的时候，她开始手抖，扎不好，很自责，你就把头发剪短了，一直到现在。” “……” 同样是不做声，傅一白此刻的表情却与方才截然不同。 她愣愣地看着韩景初，片刻后低下了头。齐肩的短发从肩头滑落下来，遮住了她的面颊，一时看不清表情。 “外婆知道，你自己也能给自己扎马尾，你是故意说想换发型的。” 傅一白吸了吸鼻子，抬起手来，用手臂抹了下脸。 “还有之前那些事……那些都不是丢人的事，在外婆看来都特别可爱，是很宝贵的回忆。” “……别说了。”傅一白说。 “哦。”韩景初乖乖闭上了嘴。 他静静地坐在座椅上看着傅一白，就这么过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起身去抽了两张纸巾。 把纸巾递给傅一白时，傅一白没有拒绝。韩景初的手指皮肤在她接过纸巾的瞬间碰触到了她的皮肤。 收回手后，韩景初用大拇指在那一小片皮肤上摩挲，感受到些微温暖的潮意。 -- 第59页 傅一白把纸巾按在眼睛上，问道：“她还说过什么吗？” 她的声音也带着湿软的潮气，显得那么柔弱，需要呵护。 韩景初绞尽脑汁组织措辞：“她……我想她应该是很幸福的，你让她感到很幸福。” 傅一白把头埋得更低了：“还是别说了。” 她反复无常，韩景初却并不抱怨，老老实实地闭了嘴。 又过了一会儿，傅一白并未抬头，向他伸出手来：“帮我把整包纸巾拿过来。” 韩景初赶紧照做。 傅一白抹完了眼泪又擤了鼻涕，再次仰起脸时眼眶果然是红红的。 “好怪啊，”她试着对韩景初笑了笑，“她干嘛要找你说这些呀。” “可能……可能是不放心你，”韩景初说，“希望能有人替她好好照顾你。” “所以找你？”傅一白问。 韩景初点头。 傅一白有些刻意地“啧”了一声：“那她真是病急乱投医，你这家伙能照顾好自己就不错了。” 韩景初不甘心，想反驳却底气不足，小声叨叨：“我对外婆的眼光还是比较信赖的……” 说完，见傅一白并不反驳，他又试着加大了音量：“眼光好的人可以分辨出什么是潜力股。” 傅一白看他一眼，站起身来，收拾起了桌上的纸巾和蛋糕盒。 “我来吧！”韩景初非常积极。 “不用了，”傅一白说，“去把你的猕猴桃收拾收拾带回去吧。” 说完，见韩景初呆着不动，她用胳膊肘轻轻地撞了他一下：“快去啊！” 似乎被下了逐客令。韩景初无奈地起身，可还是没放弃为自己证明，一边跑去收拾一边嘟囔：“我现在还有进步的空间，但我会努力。” “你话好多啊，”傅一白说，“跟我外婆似的。” “……”韩景初闭嘴了。 . 收拾完毕，再也找不到赖着不走的理由，韩景初提着剩下的大半盒猕猴桃打道回府。 路上，他握着手机看着屏幕发了很久的呆，想要跟傅一白说些什么，却没有头绪。 就在快要到家时，他猛然意识到自己实在糊涂。 在离开了半个小时后，他又一次气喘吁吁地按响了傅一白家的门铃。 门里的傅一白眼睛依旧红红的，满脸惊讶：“怎么回来了，忘东西了吗？” “这个，”韩景初把手里的果盒提了起来，“我都拿来了，怎么能拿回去呢。” “我吃不了，”傅一白说，“留着也没用。” “没事儿，”韩景初说，“你可以送人啊。楼下张阿姨那么照顾你，你带去给她和乐乐吃吧。” 傅一白犹豫了几秒，伸手接过了袋子。 “还有，”韩景初说，“你现在难过、想哭，都是很正常的，没有人会笑话你。任何时候如果你需要有人陪你说话，我都在。” 说完，他不等傅一白回答便往后退了一步：“这次真的走了！” 下楼时，背后传来傅一白依旧那么湿润的声音：“……好，路上小心。” 第44章 特殊社会实践 几天以后，傅一白破天荒主动给韩景初发去消息，问他在放学后有没有时间，方便的话想在之前那个小弄堂里跟他见个面。 韩景初一口答应。 约在校外较为隐蔽的地方碰头，傅一白的本意是避人耳目，省得再出谣言。万万没想到，才刚走出校门，便看见了正蹲在地上系鞋带的韩景初。 韩景初也看见了她，立刻笑着冲他挥了挥手，接着站起身来作势就要向她跑来。傅一白赶紧用力瞪他。 好在这个迟钝的家伙这一回反应迅速，一脸恍然大悟过后做出一副心领神会的模样，冲她用力点了点头，之后快速向后转，大步往前迈去。 真是好浮夸好做作，傅一白在心中叹了口气。 为了同韩景初多拉开些距离，她刻意放慢了步伐。可走在他前方的韩景初却不懂她的苦心，时不时便要回头看一眼。 傅一白只能在心里安慰自己，没必要做贼心虚，别人也不见得那么关注他俩，就随他去吧。 当她终于拐进那个弄堂，早已等在里面的韩景初猛地跳了出来。 “举起手来！”他用手比划成枪的模样对她喊道。 傅一白被吓了一跳，然后陷入了无语。 韩景初放下了手，冲他笑了起来：“找我什么事啊？” “你怎么这么亢奋啊，”傅一白把手伸进校服口袋，掏出了早已准备好的小包装，“这个给你。” 韩景初好奇地接了过去，很快面露惊喜之色：“这是……” “是你要的配色，”傅一白说，“还行吗？” 韩景初挑的那几个颜色的丝线她原本就有，虽说答应的时候没约定时间，但她这些天还是趁着课余闲暇尽快编好了。 本以为以韩景初的性格一定会热情赞美，却不料这家伙竟一言不发，低头翻来覆去看着那串绳子傻乐呵。 见他笑得眼睛都要眯到一块儿去的模样，傅一白莫名有些尴尬。她刻意转过头不再看他，快速说道：“没别的事，我先走了。” “欸？”韩景初这才回过神来，“这么急？” “再见！”傅一白说完，转过便跑。 跑出弄堂以后，她紧张地回头看了一眼。还好，韩景初没有跟上来，也不知道是不是还在欣赏那份手工作品。 -- 第60页 虽然他没说，但看模样，无疑是很喜欢的，傅一白舒了口气，回想起方才韩景初那副乐颠颠的傻样，又忍不住想笑。 走了没几步，手机收到了一条消息。 ——我这串怎么和你们的不一样啊？ 傅一白心想，废话。她和潘芸婕戴着的绳子上还串了一些亮晶晶的小珠子，整体风格极为少女。为了能让男生也能戴得自然，她才故意省略了这些配饰。 ——你想再配些五颜六色的小珠子吗？ 傅一白回复。 韩景初秒回。 ——那倒没有，这个看起来也不错，很大方！ 傅一白腹诽，自己辛辛苦苦赶着时间给他编出来的，居然只得到了“也不错”这样无功无过的敷衍评价，这家伙可真是没良心。 她在心里轻轻地哼了一声，正想收好手机，屏幕上又跳出了新的消息。 居然是韩景初的自拍。 这家伙依旧站在方才的弄堂里，为了展示手腕上的绳子冲镜头竖起了拳头，若非笑得一脸灿烂，那姿势简直想要是要找人寻仇。 ——太适合我了！ 他补充。 蠢死了。傅一白笑个不停，在回复时无意识地停下了脚步。 ——那就好。 . 第二天是周五，放学前的最后一堂课是校会。 在例行公事宣布完了学校内各种大大小小的安排后，喇叭那一头的副校长说道，关于高三的特殊社会实践活动，请每个班的班主任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单独介绍一下，下周五前整理出参加名单统一上报。 关于这个所谓的“特殊社会实践”，傅一白过去早有耳闻。虽然名头起得冠冕堂皇，本质就是一个集体的短途游。 本校传统，在高三第一学期，会由校友会赞助，给埋头苦读的学生们一个放松喘息的机会，也能为即将告别高中生活的大家留下美好回忆，会进行一个为期三天两夜的短途旅行。学生本人只需要出一半的费用，参加与否全凭自愿。 这项活动很受欢迎，过去每年都会有超过三分之二的学生参加，甚至有不少学生升入高三前已经满怀期待。 班主任站在讲台上，拿着宣传资料向大家介绍这一次“社会实践”的目的地。 傅一白漫不经心，并不入耳，低着头试图专心翻阅桌肚里中午才从图书馆借来的书籍。 课堂上气氛活跃，吵吵闹闹的。有兴奋的男生跳起来大声喊了些什么，接着周围一片嬉闹。 傅一白不禁有些心烦。正当她想要合上书本，手机振动了一下。 是潘芸婕发来的消息。 ——我问了我们老师！他说可以试着把我们安排在同一个房间~！你记得也去说一下！ 她无疑是在说“特殊社会实践”的事儿。这姑娘显然是满心期待，发完后还补了个撒花的表情包。 傅一白心中一阵尴尬。 为了不让潘芸婕空欢喜，她不得不立刻进行回复。 ——我不去的。 潘芸婕很惊讶。 ——为什么呀？ ——这么难得的机会，去嘛！ 傅一白哭笑不得。大美女偶尔也会犯傻，这么简单的原因居然想不明白。 她尽量委婉地回复。 ——费用太高了，不划算。 对面没声了。大概是潘芸婕终于意识到自己哪壶不开提哪壶，不知道该如何补救才好了。 傅一白叹了口气，抬头看向黑板。 班主任在那上面写了活动概要，这一次的目的地似乎是一个由特色村落改建的度假村。这类地方对她而言价格不菲，在由校友会承担了一部分费用后，需要自费部分依旧近千元。 她过去从未对这项活动产生或任何期待。毕竟她习惯了独来独往，在这类集体活动中总是不自在。 可现在不一样了，她有朋友了。她的朋友盼望着能和她一同留下美好回忆。 傅一白趴在桌上，看着黑板上的数字，轻轻地咬住了嘴唇。 这钱她现在拿得出来，只是舍不得。 第45章 每周新鲜到家 过了大约五分钟，潘芸婕又发来了消息。 ——哇靠你听老师说了吗，居然还要野营自己搭帐篷做饭，这还叫旅游嘛？没意思，不去也罢。 傅一白心想，本来也不是旅游，而是“特殊社会实践”嘛。 但她明白潘芸婕的苦心，所以只回复了一个哈哈笑的表情包。 按下发送后，她不禁又有了新的担心。韩景初一看就是会对这类活动极为热衷的类型，若也跑来询问自己，多尴尬。 以他简单的头脑，说不定会表示自己当初的捐款就已经足够支付活动费用，没理由去不起，解释起来可就麻烦了。 韩景初那天说的话，内容实在匪夷所思，可傅一白却愿意信。那些令人尴尬的童年回忆她早已记忆模糊无法印证，但关于剪去长发的理由却是真实的。只是过去她一直以为自己掩饰得很好，外婆并不知情。 这些话题令她伤感，却也让她对韩景初产生了几分亲近。 她害怕与人谈起外婆，因为控制不了情绪，会难过、会哭。可她并不讨厌与人谈起外婆，她愿意听，也愿意说，在悲伤的同时能获得心灵的慰藉。 她只是不愿意在外人面前表现得过分软弱。 -- 第61页 但韩景初好像有点不一样。这家伙若无其事地说了那么多她自己都早已遗忘的丢人糗事，自己还有什么蠢样子他会不知道呢？ 而且他说，哭是正常的，可以哭，没有人会嘲笑。 在为这句话感到松一口气的同时，她便没那么悲伤了。 意料之外的是，当晚在韩景初打来的学习求助热线中，完全没有提及“特殊社会实践”这一茬。 韩景初仿佛完全不曾听闻，跟她聊了会儿闲话后，只问她“家里的花怎么样了”。 傅一白缺乏经验，不擅长保存鲜花，过了一个礼拜，大部分已经蔫儿了，花瓣落了一桌，色彩缤纷，看着倒也别有风味。 她特地挑选角度拍了照片给韩景初发过去，告诉他“落下的花瓣也挺美的”，韩景初在看过以后，居然给她灌起了心灵鸡汤。 “花朵虽然是短暂的美丽，但它们带给你的快乐永远都属于你，换个角度说，它们也可以成为永生花！” 傅一白笑道：“但我不会永生啊。” 韩景初很明显被问住了，隔了几秒才说道：“不一定，也许你未来会给这个世界留下宝贵的财富，几百几千年以后依旧有人记得你的名字。” “那我得干出什么丰功伟绩啊！”傅一白说。 “比如，造一座史无前例的大桥，”韩景初说，“你的梦想不是成为一个桥梁设计师吗？” 傅一白一愣，接着很快意识到，这无疑也是外婆告诉他的。 “梦想不需要太脚踏实地，”韩景初畅享起来，“桥梁设计师是起点，就以流芳百世为终极目标吧！” 傅一白一时间不知如何回应，笑了会儿后问道：“那你呢，你的梦想是什么？” “我啊……”韩景初思考了会儿，“我也不知道那些算不算梦想，因为跟你的比起来都太不认真了，也没怎么坚持努力过，都只是一些短暂的妄想罢了，除了……” “除了什么？” “……不告诉你。”韩景初说。 傅一白“啧”了一声：“不说拉倒，不稀罕。” 韩景初笑了起来：“不管你稀不稀罕，我希望能有告诉你的那一天。” 到了周末，那束花的模样变得更萎靡了。 叶子全软趴趴向下垂，还苟延残喘着的花瓣也纷纷变了颜色，再留着，就有点破坏气氛，会让人不由得伤春悲秋。 傅一白怀着惋惜挑选了几片形状色彩相对完美的花瓣，夹在了书本里，然后把其余的统统丢进了垃圾桶。 才刚清洗完花瓶，门铃声响了起来。这个点会来找她的人不多，十有八九是楼下的乐乐来问题目。 “谁呀！”她一边擦手一边问。 “快递！”门外答道。 傅一白不禁茫然。她最近没买过东西，而且……这声音听着怎么有点耳熟呢？ 她心头冒出了一个猜测。 打开门，外面站着的果然是韩景初。 这家伙双手背在身后，看向她时笑容中带着几分紧张：“……嗨？” “你怎么来了？”傅一白侧过身打量，“身后藏着什么东西？” 韩景初更紧张了，闪躲着答道：“我来送快递啊，有东西给你。” “那你倒是把东西给我看看啊？”傅一白伸长脖子。 韩景初清了清嗓子，缓缓地把藏在背后的东西拿了出来。 竟又是一束花。 与上次不同的是，这一回的花束要小上许多，只有七八朵，颜色相对统一，都是粉色系的。 “给你。”韩景初把花束递了过来。 傅一白惊讶：“怎么又……” “那束花不是谢了吗，”韩景初说，“换新的。” 傅一白犹豫，不知道该不该接过。 “不喜欢吗？”韩景初问，“我看你的手串是这个颜色的，还以为……” “我不是这个意思，”傅一白说着伸手接过了花束，“……谢谢你。” 仔细看，虽然颜色接近，但这束花的品种依旧丰富，各种深浅不一的粉和不同形状的花瓣看着热热闹闹的。 “好啦，”韩景初往后退了一小步，“东西送到，那我走咯？” 傅一白更惊讶了：“这就走？” “嗯，”韩景初冲她笑着抓了抓头发，“说了是快递嘛。没打招呼就上门做客，不太好，给你添麻烦。” 傅一白低头看了看花束，又抬头看了看他的脸：“没事儿，进来坐会儿吧。” 韩景初犹豫了一下：“还是不了吧，下次我和潘芸婕一起过来找你玩儿。” 傅一白很快意识到了他在顾虑什么。 “我上次说的不安不是针对你，”她往后退了一步，“来都来了，坐会儿吧。” 韩景初手背在身后，抿着嘴，眨了眨眼睛，一副乖巧模样。 傅一白笑了：“想吃薯条吗？” “那多不好意思啊。”韩景初一边这么说着，一边小步挪了进来。 第46章 整点薯条 明明已经不是第一次来了，韩景初却还是一副拘谨又兴奋的模样。 “你来得也巧，”傅一白说着走进厨房戴上了围兜，把已经解冻了的土豆条倒进盘子里，“我昨天晚上刚把土豆条从速冻换到冷藏。” “你本来就打算炸？”韩景初跟了进来。 “嗯，正好和乐乐提起了，他说想吃，”傅一白把锅子架在了煤气灶上，“我还担心太多了浪费呢，你就来了。” -- 第62页 韩景初听着却不高兴了：“你上次说等我们下次来再炸的。” “到时候再切新鲜的不是更好？”傅一白一边说着，一边把油倒进了锅里。 “这点就够了吗？”韩景初站在她身后认真观察，“会不会太少了？” “能没过整跟薯条就够了，”傅一白说，“我特意且得比较细。” 韩景初又俯身观察一旁的土豆条：“真的欸！你刀工真好，每一根都差不多粗细！” 傅一白非常随意地回了一句：“那可不。” 韩景初重新站直了，指着锅说道：“冒烟了！是不是可以放土豆了？” “还没呢，”傅一白终于忍不住，“你干嘛挤在厨房里？” 厨房空间本就逼仄，韩景初这么大个个子，杵在一旁哔哔作响，怪烦人的。 “我可以帮你打下手啊！”韩景初很积极。 “不必，”傅一白摆手，“出去等吧，太吵了。” 她说完，抬手打开了抽油烟机，整个厨房轰轰作响，韩景初又开口说了些什么已是全然听不清。 就这么把他晾了一会儿，这家伙老老实实走了出去。 傅一白忍着笑舒了口气，开始专心炸薯条。 没想到才过了不到两分钟，这家伙再次出现在了厨房门口。 “你的衣服没收！”他一脸高兴地说道，“我看了一下已经干了，我帮你收起来吧！” 他说完，也不等傅一白回复，一溜烟跑没影了。 傅一白无可奈何，笑着摇了摇头，用锅铲把正在炸的薯条捞了起来。正沥着油，她心中猛然意识到了什么，慌忙把薯条放进了一旁的盘子里，关了火冲了出去。 跑进主卧，一眼便看见了正站在阳台边发呆的韩景初。 傅一白皱着眉头走过去，发现原本晾在外面的衣服已经几乎都被收了个干净，只剩下最后一个衣架。 衣架上晾着的是一件内衣。 韩景初一手支着晾衣叉，另一只手挠头，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样。 傅一白刻意地清了清嗓子：“咳咳！” 韩景初慌慌张张回过头来，满脸做贼心虚：“你、你怎么来了！” “怕你收不好，”傅一白也很尴尬，步走过去，从他手里接过了晾衣叉，“我来吧。” 韩景初赶紧抱着其他已经收好的衣服跑进了房间：“我来叠！” 傅一白看着他怀里那堆自己的衣服，脸更红了：“不用！你……”她憋了会儿也不知道该怎么阻止，干脆重新派了份任务，“你去把客厅的地拖了！” “啊？”韩景初愣了三秒，点了点头，“哦，好！” 在他走后，傅一白把自己的衣裤胡乱地塞进了抽屉，又做了几次深呼吸试图恢复平静。走出卧室，韩景初已经忙活起来了。 傅一白默默路过，心想，他果然也知道扫把簸箕都放在哪儿。 又过了五分钟，韩景初过来报告，表示自己已经把地板扫得干干净净。眼看这家伙又要无所事事，傅一白为难了两秒，心中一亮。 “帮个忙，”她指了指装着已经出锅薯条的盘子，“帮我送到楼下去。” 韩景初走到料理台旁，盯着那个盘子看了会儿，竖起一根手指向她申请：“我能不能吃一根？” 傅一白忍着笑点头，正要给他拿筷子，却见这家伙竟徒手拿起了一根薯条塞进嘴里。 “好烫！好烫！”他甩着手呲着牙喊。 “受不了，”傅一白皱眉，“你才刚扫完地！手都没洗！” 韩景初如梦初醒，嘴里发着“嘶嘶”的抽气声冲进了浴室。 等他洗完手出来，傅一白装作不经意问了一句：“味道怎么样？” 韩景初笑容满满冲他比了个大拇指。 . 端着盘子站在乐乐家门口时，韩景初怪紧张的。 “你的一白姐姐让我把这个给你。”他默念了一遍台词，心中莫名暗爽。 按下门铃后没一会儿，门打开了。 很幸运，开门的是乐乐小朋友。他见着韩景初，果然十分惊讶：“哥哥你怎么来啦？” “这个拿着，”韩景初冲他笑，“你的一白姐姐让我把这个交给你。” 乐乐眼睛瞪得圆圆的，接过了装着薯条的盘子。 “趁热吃，很香的，口感特别好，”韩景初说，“但她没撒盐，你最好沾点酱吃。” 乐乐捧着盘子眨巴了两下眼睛，忽然激动起来：“你们又来找她玩儿呀？那个长头发的姐姐也在吗？” “不啊，就我一个。”韩景初说。 乐乐的眼神顿时变得有些古怪：“就你一个？” “是啊，”韩景初复读，“就我一个。” 两人默默对视了几秒，韩景初明白了乐乐的意思。不久以前，他也有过同样的顾虑，自己一个男生单独跑来女同学家里，终归是有些不合适的。 “我来找她念书啊，”他厚着脸皮胡诌道，“你暑假的时候不也经常跑去一白姐姐家里两个人一起学习，多正常。” 乐乐沉思片刻，点了点头：“原来是这样啊。” 明明他是在认同自己，韩景初听着心里却又有了点不对味。他摸了摸鼻子，又说道：“但、但是呢，我跟你对她来说多少还是有点差别的。” “什么差别？”乐乐皱眉。 -- 第63页 韩景初哪答得上来，只得故作高深，给了他一个“你懂的”的眼神。 沉默中，身后的楼梯上传来了脚步声，有人上楼了。 “不说啦，她等我回去呢，”韩景初说着冲乐乐摆了摆手，“记得趁热吃！” 说完，他便转身三步并作两步跑上了楼。他有点儿心虚，但又阵阵窃喜，怪兴奋的。 走到傅一白家门口按下门铃，屋里没动静。傅一白开着抽油烟机炸薯条，声音吵闹，恐怕是没听见。 他又按了一次门铃后拍了拍防盗门：“我回来啦！” 话音落下，背后的脚步声也跟了上来。这人恐怕是要去楼上，韩景初为了方便对方走动，往前挪了一步，留出了更大的空间。 却不料脚步声停在了自己身旁不远处。 韩景初疑惑地回过头去，一个外表显得有些严肃的成年男子正站在楼道口一脸狐疑地看着他。 面前的房门在此时打开了。傅一白开了门后头也没回就跑了，边跑边喊道：“快快快，去帮我去把阳台上的窗关了！我给忘了！” 韩景初应了一声，却没挪步子。他又回头看了一眼，那个男人依旧站在原地，表情透出了一丝不友善。 第47章 所谓的老实人 两人对视了几秒后，韩景初试探着开口：“你好？” 对方上下打量了他一边，绷着脸走了过来，问道：“你是一白的同学？” 韩景初点头，同时开始思考这个人和傅一白究竟是什么关系，很快得出了结论：“你是她的……表哥？” 在他提问的同时，傅一白又风风火火从厨房跑了出来。 “你在门口磨磨蹭蹭干什么呢，快点去……”她举着锅铲到了门边，忽然一愣，然后带着惊讶小声唤道，“哥？” 韩景初心想，果然。 “路过，顺道来看看你，”傅一白的表哥说着提起手里的袋子示意了一下，“给你带点东西。” “怎么不提前说一声呢，都没准备，”傅一白有些拘谨地往后退了两步，“快进来吧！” 表哥点了点头，进屋前别有深意地看了韩景初一眼。 “我同学。”傅一白僵硬地说道。 韩景初傻笑：“表哥好，呵呵。” 表哥礼貌性地点了点头，嘴角虽然扬起，但眼神中却无半分笑意。 一进屋子，立刻便能听到厨房抽油烟机工作的噪音。 傅一白赶忙又举着锅铲冲回了厨房，留下韩景初和表哥在客厅里大眼瞪小眼。 “表哥你坐！”韩景初献殷勤。 “你对这里很熟悉嘛，”表哥入座后说道，“经常来吗？” “没有没有，”韩景初赶忙否认，“我们就是偶尔周末会……那个……会过来搞个学习会什么的！” “学习会？就你们两个？”表哥问。 “不是！还有一个！”韩景初赶忙解释，“她今天有事，没来！” 表哥点了点头：“你也坐呀，站着干什么。” 韩景初也拉了张椅子，入座后背挺得笔直。 好尴尬，好紧张。怎么莫名就进入了见家长环节？他在心里嘀咕，我不久以前还是你的长辈呢，可惜当初没来得及耍耍威风。错失良机的韩景初不得不老老实实，努力表现出自己乖巧的那一面。 “你们来开学习会，”表哥看了一眼空荡荡的桌子，“怎么没看见书本啊？”他说完，又往厨房看了眼。 “楼下小孩儿说想吃薯条，”韩景初试图甩锅，“她就先炸薯条了，顺便多炸一点，我们吃饱了再学习。表哥刚才你上来的时候有没有在楼下看到我？我正在给那小孩儿送薯条呢！” “哦，我见过他们，他们家帮了一白不少忙，是该多表示感谢，”表哥说着，“不过你们俩也没比人家大几岁，就叫人小孩儿啦？” “那不一样，我们青少年，他是少年，”韩景初说，“就好像表哥你是青年，中间有点差距。” “不算青年，我儿子都快上中学了，”表哥笑了笑，“已经是中年人了。” 韩景初着实有几分震惊。表哥看着虽严肃，但却不显老态，外加身材保持的很好，韩景初原本以为他至多三十出头。 “你和一白是同班同学？”表哥问。 “同年级，不同班。”韩景初老老实实回答。 “既然是一个学校的，那肯定也是高材生了。”表哥说。 韩景初厚着脸皮答道：“还行吧。” “谦虚了，”表哥问，“既然不同班，那你们是怎么认识的呢？” “这就说来话长了，”韩景初小心观察表哥的神色，“我……我和她外婆是……是那个，忘年交。” 表哥果然惊讶：“哦？” 韩景初没有立刻做出解释，而是伸长了脖子向着厨房的方向张望起来：“奇怪，怎么这么久了还没炸完……” 他最后一个音戛然而止，因为与正在厨房里往外探头探脑的傅一白对视了。 傅一白眨巴了两下眼睛，快速地把脑袋缩了回去。 . 她已经暗中观察有一会儿了。 这位远房表哥是一个相当严肃的人，不苟言笑，一本正经。傅一白与他并不亲近，单独相处时总会感受到压力。 今天他来得实在不凑巧，也不知会不会对她与韩景初的关系产生误解。这段时间已经遭遇过数次误会的傅一白压力山大。 -- 第64页 土豆条分量不多，韩景初回来时已经快炸完了，她只是找不到恰当的登场时机，也生怕被一同盘问，便仗着抽油烟机噪音巨大躲着不出去。 又在厨房龟缩了十几秒，她经不住良心的不安再次向客厅看了一眼，竟又与韩景初对视了。 看着韩景初投来的求救般的视线，她一阵叹息。 当她端着薯条和番茄酱走进客厅时，韩景初正一脸老实地叙述：“我和外婆是在大马路上偶遇的。她迷路了，我带她去找警察叔叔……” 怎么才一会儿时间就交代到那儿去了？傅一白忍着疑惑，把东西放在了桌上。 “哥，试试我的手艺？” 表哥冲她笑了笑，拿起筷子，往嘴里送了一根，很快点头赞许：“不错，比快餐店里的好吃。” “喜欢你就多吃点，”傅一白说，“别客气。” 韩景初看着薯条盘子，偷偷撇了下嘴。 “我突然过来，影响你们学习了吧？”表哥说。 “没啊，不影响，”傅一白下意识答道，“我们没在学习。” 表哥闻言看了韩景初一眼。 “她的意思是，还没开始学。”韩景初赶忙说道。 表哥四下看了一圈：“你有带书本来吗？” 韩景初来时只捧着一束花，把花交给自己后便两手空空，什么也没带，怕是不好糊弄。 傅一白正这么想着，却听韩景初说道：“我们的教材都一样嘛，做题有纸笔就行了。” 傅一白暗自惊讶。看不出来，这家伙长得一脸乖巧老实，还挺能胡诌的。 表哥不置可否，视线落向卧室门的方向。 “那是什么？”他说着站起身来，走了过去。 傅一白顿时心里咯噔一下。 她刚才顺手把收到的花束放在卧室电视柜边缘了，至今没来得及收拾。从表哥所坐的位置，恰好能看到。 她同韩景初对视了一眼，两人脸上都写着惊慌失措。 “那个，那是……”傅一白不知该怎么解释。 她此刻才猛然意识到，韩景初的举动在旁人看来实在过分暧昧了。 韩景初绷着脸快速抓了抓头发，接着深吸一口气，昂首挺胸大步跟在表哥身后走了进去。 “哇，”他大声且浮夸地说道，“好漂亮的花呀！傅一白是你自己买的吗？真好看！” “……” 震惊过后，傅一白在表哥疑问的视线中点了点头。 她在心中感慨，自己可能有必要重新审视韩景初这个“老实”人。 第48章 我也很开心啊 表哥视线在两人之间转了一圈，说道：“怎么就这么放着，家里有没有花瓶？” “有，在厨房里。”傅一白说着，转身便想往厨房走。她刚把花瓶洗好韩景初就来按门铃，随手搁在一旁后便没顾上了。 才踏出半步，被表哥叫住了：“把花一起带去吧，在那儿也方便收拾。” 傅一白赶忙又返回来捧了花。 拆开之前，她忍不住又欣赏了一会儿这捧深浅不一的粉色花束，拍了几张照片。 终于收拾完毕捧着花瓶走出厨房，那两人已经坐回了客厅的桌边，正在聊着什么，听见脚步声，他们一同向她看过来。 “挺好的，”表哥看向花瓶，说道，“在家里放束花，看着心情好。“ 傅一白和韩景初对视了一眼，都点了点头。 “你们接下来还要继续开学习会吗？”表哥问。 韩景初犹豫了几秒，站起身来：“不了不了，表哥你有事儿跟她说对吧？那我就先回去了。” 傅一白也不方便留他，默默打开大门送客。 换好了鞋，韩景初在离开前冲她笑着说道：“周一见。” 傅一白点头：“周一见。” 等关上了门，她才后知后觉意识到，他们不同班，平日在学校若非偶遇，根本见不着。 回到客厅，却见表哥一脸高深莫测地看向自己。 傅一白莫名心虚，忐忑地看着他。 “那是你的男朋友吗？”表哥极为直白地问道。 傅一白赶忙摇头：“不是！” 表哥不接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真的不是，”傅一白脸都红了，“是……是好朋友。” 表哥竟笑了：“哪种‘好朋友’？” “一起做题的那种。”傅一白说。 表哥闻言叹着气摇了摇头，感慨道：“我现在想管你，你恐怕也不愿意听。但是你要知道，你现在正处在人生中一个最关键的阶段。恋爱什么时候都能谈，但……” “真的没有！”傅一白打断他，“而且……我很理智，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我还是希望你能搬过来和我们一起住，”表哥说，“你的外婆也不会希望有男孩子在没有家长在的情况下单独跑到家里来。” 傅一白皱着眉低着头，不吭声了。 “不要觉得我不近人情，”表哥继续说道，“你是不懂这个年纪的男孩子都在想些什么。” “他很老实的，”傅一白说，“性格人品都非常好……外、外婆也这么觉得！” “老实吗？”表哥看了大门一眼，“不见得吧。” 傅一白抿着嘴，不出声了。 表哥又叹了口气：“算了，小伙子长得那么帅，你肯定是听不进我的话了。” -- 第65页 “哥你在乱说什么啊……”傅一白脸都红了，“他、他长得也就那样啊！我不是那个……就是……我们是正经朋友。” “行行行，正经朋友，”表哥比她更无奈，“还有一件事。” “什么？” “特殊社会实践是个什么活动？”表哥问。 傅一白一愣。 “你们学校最近在报名一个叫‘特殊社会实践’的活动对吧，”表哥说，“具体是什么内容？” “你怎么知道？”傅一白想了想，“他跟你说的？” “他说大家都很期待，但你没有报名，”表哥看着她，“你为什么不去？” 韩景初这家伙，在她面前绝口不提，方才她整理花束才短短几分钟，居然告诉了她的表哥。 “我……”傅一白尴尬极了，“就是大家一起出去玩儿，在外面住几天……没什么大意思，也不是非参加不可。” 表哥若有所思，片刻后说道：“你也去吧。” 傅一白抿着嘴唇看他。 “我听他说要自费，”表哥说，“我晚点把钱打给你。劳逸结合嘛，集体活动总不参加，显得不合群。你就去吧。” 他说完，见傅一白一副怯生生的模样不开口，忍不住笑了起来：“又不是什么大钱，还能玩好几天，很划算啊。” 傅一白低下头，轻声道：“谢谢。” 表哥听着，又说到：“你不舍得去玩儿，倒舍得给自己买花呀？” “啊？”正沉静在感动中的傅一白顿时睁大了眼睛，“呃……” “还特地加钱把花包起来，包得那么好看就为了回家自己拆掉，”表哥意味深长地说道，“你这种消费观念可不太好。” “……”傅一白默默移开了视线。 “说起来，”表哥又说，“他手上那根绳子，和你手上的是一对吧？” 傅一白下意识看了眼手腕，赶忙解释道：“不是！这个其他同学也有的！” 表哥注视着她，不说话。 “……真的，”傅一白小声强调，“我们只是朋友。” “挺好，”表哥说，“保持。” . 表哥离开以后，傅一白第一时间拨打了韩景初的电话。 “喂，”韩景初在电话那头的声音听起来莫名兴奋，“你表哥回去啦？” “你干嘛跟他说社会实践的事？”傅一白问。 电话那头安静了两秒：“……哈哈哈他跟你说啦？我们聊到学校生活嘛，他问我最近学校有什么事，就顺口提到了。” “……” “他跟你说什么啦？”韩景初语带试探。 “他让我也去。”傅一白说。 “真的？”韩景初高兴极了，“你表哥人真好！我看他拎那么多东西过来，就知道他肯定很关心你！真是大好人！” “但……但这样我挺尴尬的，”傅一白说，“很不好意思。” 韩景初清了清嗓子，说道：“你知道吗，潘芸婕知道你不去，可难过了，特别失落……还、还拿我出气。” “……” “要是她知道你也要去，一定开心死了。” 傅一白坐在桌边，想笑，心中却涌起了一些更为复杂的情绪。 “……你好像也很开心嘛。”她说。 “……” 韩景初应该正走在大街上，能隐约听见车辆呼啸而过的声音和他有节奏的呼吸声。 “怎么不说话？”傅一白问。 “是啊，”韩景初答道，“我、我很开心啊。” “……” “我又没有掩饰过，”韩景初嘟哝，“我当然也希望能和你一起去。” 第49章 不会吧不会吧不会吧 意料之外，周一她真的在学校里见到了韩景初。 两个班级的体育课都幸免于难得以保留，大家又一次久违地来到了操场上。 男生那边的体育老师知道他们最近辛苦压抑，刻意安排了一场两个班级对抗的篮球比赛。同学们热烈响应，很快选手就位，其余男男女女也都围在场边进入应援模式。 傅一白被潘芸婕拉着挤在第一排，占据绝佳观赏位。 韩景初则在场上跃跃欲试。 潘芸婕把手拢成喇叭，对着他大喊：“加油——！” 韩景初回过身，笑着比了一个大拇指，接着又看向了潘芸婕身边的傅一白。傅一白只是冲他笑笑。 哨声响起，第一节比赛开始。场上争夺激烈，场下阵阵呼喊，而傅一白和潘芸婕则在这样的背景下聊着全然无关的话题。 “你确定要参加了哦？”潘芸婕反复确认，“不会变卦了吧！” “不会不会，我都和班主任报备过了，”傅一白笑道，“中午就去填表付款。” “那记得跟他说想和我睡一间啊！”潘芸婕果然很高兴，拉着她的手直晃，“这次都是两人间，我们班主任说是可以安排的。” 傅一白正要点头，潘芸婕忽然松开了她的手，冲着场上大喊：“加油——！” 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韩景初正在篮筐前一跃而起。 球在框上滚了半圈，稳稳地落进了框里。韩景初握紧了拳头“耶”了一下，接着一边快速往回跑，一边向着她俩的方向望了过来。 潘芸婕又喊：“厉害！保持住！” 而傅一白始终不吭声。 -- 第66页 体育课时间有限，去掉准备和收拾的时间后，整场比赛只够分两小节，暨上下半场。参赛选手全是毛遂自荐的，水平参差不齐，韩景初作为唯一一个前校队主力，自然大放异彩。 上半场结束，场上大半得分都是由他一人创造，引来喝彩无数。不只女孩儿，男生也为他欢呼不已。 于是，占据了第一排最佳位置却全程安静无比的傅一白便显得格外异类。 短短五分钟中场时间，韩景初不顾上休息，拿着水瓶跑过来兴师问罪。 “为什么不给我加油啊，”他直白地表达自己的不满，“我刚才表现得不好吗？” 傅一白一脸好笑：“我们又不是同班。” “啊？”韩景初傻眼。 “我怎么能给你加油，要加油也是给你的对手啊。”傅一白说。 “……” “我为了给你面子，才一声不吭的，”她笑道，“既然这样，那待会你投篮我就要喊‘投不进’了。” 说完，她留着心观察韩景初的表情。这家伙果然一副耷拉模样，显得委屈又可怜。 “你们班也有人给我加油的。”他小声抗议。 他说的没错，方才傅一白班上有若干女生毫不在意同班男生的抗议，为他在场上的出色表现激情叫好。 “我不是那种人，”傅一白做出一副严肃模样，“绝对不会背叛集体。” 韩景初不甘地撇了撇嘴，临走前嘀咕道：“那你们班也赢不了。” 等他转身走远，傅一白终于忍不住低下头笑出了声。 “欺负傻子，太残忍了吧！”潘芸婕也笑。 “什么呀，”傅一白说，“我说的不是大实话吗？哪有给对手加油的道理。” 潘芸婕看她：“那你笑什么？” 傅一白扭过头去：“没啊。” 潘芸婕轻轻地啧了两声，接着压低了声音问道：“这家伙是不是又给你买花了？” 傅一白脸一红：“他跟你说了？” 潘芸婕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在屏幕上戳戳点点，然后向她递了过来：“喏，你看。” 屏幕上显示的是韩景初和潘芸婕的聊天记录。 韩景初发了一大堆照片，不停地问潘芸婕“这样好不好看”“会不会太乱”“那这样呢”。 “……他还场外求援呢？”傅一白哭笑不得。 “他送花过来，你有没有留他坐坐？”潘芸婕问。 “本来想请他吃薯条，没想到我哥也来了，”傅一白说，“他只能先回去了。” “哦~”潘芸婕点着头，一脸意味深长，“说老实话，你觉得他这个人怎么样？” “什、什么怎么样，”傅一白眼神闪烁，“不懂你的意思。” “蠢是蠢了点，”潘芸婕说，“但其实和太精明的人待在一块儿累得慌，笨蛋相处起来反而轻松。” “说到这个，”傅一白说，“你知道吗，这家伙其实比我们想象中机灵，鬼点子可多了。” 正说着，哨声再次响起，下半场比赛开始了。 “加油！冲呀~！”潘芸婕又大喊起来。 喊完了，她贴到傅一白耳边说道：“待会儿等他拿到球，你喊个‘投不进’试试。” “欸？”傅一白惊讶。 潘芸婕一脸看好戏的模样，用手臂轻轻地撞了撞她，催促道：“快快快，就是现在！” 场上，韩景初又一次抢到了球，正站在三分线前抬起双臂。 傅一白深吸一口气：“投、投不进——！” 篮球在空中划出一道抛物线，稳稳落在了傅一白班上选手的手中。场上立刻陷入了新一轮的争夺。 韩景初在转身回防的同时，往傅一白的方向看了眼。 与此同时，潘芸婕爆笑出声。 “好可怜啊哈哈哈哈哈啊，”她直拍大腿，“我从没见过那么可怜的眼神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 潘芸婕兴致勃勃又用胳膊肘撞她：“再来一次再来一次。” “不了吧，”傅一白心虚，“有点儿不厚道。” “怎么会，诅咒对手班级天经地义，”她兴冲冲怂恿，“再来一次再来一次再来一次！” “那可是你们班。”傅一白说。 “我才没那么强的集体荣誉感，”潘芸婕说，“而且我们早就胜券在握了。” 她说得没错，韩景初上半场发挥神勇，比分已经被拉得很开，下半场就算颗粒无收，输的可能性也不高。 “你不会是不忍心吧，”潘芸婕说，“舍不得看他那么可怜巴巴的样子，心疼了，怜爱了，舍不得了？不会吧不会吧不会吧！” “我才没有！”傅一白小声反驳。 “快快快，现在，快喊！”潘芸婕拉她衣袖。 场上，韩景初已经带着球来到了篮筐下。 傅一白硬着头皮深吸一口气：“投不进——！” “砰”一声，球打在篮筐上，飞了。 第50章 快去安慰一下吧 整个下半场，傅一白一共只喊了两次“投不进”。可在她闭嘴保持安静后，韩景初的发挥依旧一塌糊涂。 不只投篮不中，其他操作也失误百出。又一次投球打板后，傅一白班上的男生有组织地在场边发出了嘘声。 韩景初皱着眉扫了他们一眼，又把视线落在了傅一白身上。 -- 第67页 傅一白不知所措。 她有点儿后悔，想将功补过对韩景初说一声加油，却又不好意思。 憋了半天，还没开口，韩景初转过身去，喊了暂停。 “不怪我吧，”她试图寻求心里安慰，小声问潘芸婕，“我又不会魔法，喊一下不作数的。” 潘芸婕还在笑：“怎么会，当然都怪你啊哈哈哈哈哈！” 正说着，韩景初也不知和老师说了些什么，下场了，换上了他们班另一个男生。 “他不会是身体不舒服吧！”傅一白担忧。 潘芸婕看着他离开的方向，说道：“我看他是心乱了。” 傅一白闭紧了嘴。 韩景初下场后甩了甩头发，接着头也不回地向着不远处的教学楼走去。傅一白盯着他的背影看了会儿，终于还是忍不住提议道：“我们过去看看吧？” “担心啊？”潘芸婕问。 “你不是说怪我吗？”傅一白说。 潘芸婕又笑：“那走吧。” 两人挤出人群时，韩景初的身影已经消失了。 “他应该是已经进去了吧”傅一白问。 “估计是，这边进去往西没走几步就是厕所，”潘芸婕说，“这家伙不会因为太丢人躲进厕所哭鼻子吧！” “……别乱说。”傅一白摇头。 她嘴上虽然否认，心里却不由得也产生了同样的担忧。方才韩景初看向她的眼神过于幽怨，可怜至极，简直像是一只被抛弃的无辜小狗，令她于心不忍。 上课时间，楼道里十分安静。 才走了没几步，她们便隐约听见不远处有人在交谈的声音。 “所以我说潘芸婕这个人脑子不正常啊！” “嘘——小声点儿行不行？” 那之后，对话声便听不清了。 傅一白和潘芸婕惊讶地对视了一眼，接着不约而同放轻了脚步，缓缓向着声音的源头走去。 教学楼底楼有个小天井花园，再往前两步便是入口。两人蹑手蹑脚靠近后，终于又听见了谈话的内容。 “你还说她肯定不会放过那个女的呢，”一个女生笑道，“你刚才看见她俩手牵手那个亲昵的样子没？” “他们几个到底怎么回事啊？”另一个女生感慨道，“我太好奇了！” 傅一白猛然意识到，这两个女生极有可能是早些日子她在厕所偶遇的那两个。居然又一次听见了她俩在背后说与自己相关的闲话，也不知算不算孽缘。 潘芸婕一脸不爽，正要往里走，却听先前那个女生感慨道：“好羡慕啊……我也想和大美女贴贴。” “哈哈哈哈哈，你嫌我丑咯？”另一个女生似乎是拍了她一下，“我配不上你吗？你刚才还说她脑子不正常呢！” 潘芸婕愣了一下。 “美女不正常，那叫独特，你懂不懂！隔壁班那个也奇奇怪怪的，所以她们频率对上了吧。” “刚才韩景初被她们吼得投不进球的样子太好笑了。你说韩景初和那个女的到底是不是一对啊？” “谁知道啊。不过……人家都说郎才女貌，他俩反着来，好像也蛮配的，哦？” 她们说着，再次嘻嘻哈哈笑了起来。 傅一白和潘芸婕又对视了一眼，牵着手蹑手蹑脚走开了。 “好无聊。”潘芸婕嘀咕。 “嗯，”傅一白叹了口气，说道，“随便啦。” 好像许多人都是这样，热衷于身边各种八卦传言，骨子里没太坚定的立场，也顾不上对当事人是否礼貌，随便说说，聊完便过去了，都不当真。 就算这时候冲出去，大概也只会把这无聊传闻变得更丰富些。 “不过……她们说的那个‘郎才女貌’倒还挺好笑的。”潘芸婕说。 傅一白横着眼看她。 “那家伙人呢，”潘芸婕若无其事往走廊另一头眺望，“真进厕所了吗？” “算了，我们出去吧，”傅一白说，“在外面等等，他要是去厕所了总会出来的。” 潘芸婕似乎还沉静在“郎才女貌”中，点头的同时也笑个不停。 “你今天很怪！”傅一白说。 “他可怜巴巴的样子太好笑了，”潘芸婕肩膀一抖一抖的，“比平时还蠢。” 傅一白在心里叹了口气。 “你可得好好安慰安慰他。”潘芸婕说。 “为什么是我？”傅一白问，“你让我喊的。” 潘芸婕笑道：“我让你喊你就喊，那我让你安慰，你就安慰呗，” “……” 潘芸婕耸了耸肩：“反正谁心疼谁安慰嘛。” 傅一白低着头嘟哝：“什么心疼，谁心疼了啊。” 走出教学楼，潘芸婕忽然松开了和她牵在一块儿的手，指向前方：“他在那儿呢！” 傅一白赶忙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 不远处，韩景初正站在小操场旁的饮水处前同人说话。他的头发全湿了，正滴着水，上衣领口处颜色也深了一截，布料紧贴着皮肤，刚才恐怕是用沙滤水冲了个痛快。 原来这家伙压根没进楼道。 “那我们过去吧。”傅一白说着往前走了两步，很快又停了下来，转头看向潘芸婕，“怎么不动？” 潘芸婕冲她笑笑，双手拢成喇叭，冲着韩景初的方向喊道：“韩景初——！” -- 第68页 韩景初立刻回过头来。 潘芸婕继续喊：“一白有话和你说——！” 傅一白顿时瞪大了眼睛：“我？你……你干嘛呀……” “快去，”潘芸婕笑着催她，“不是说好要安慰么。” 傅一白尴尬地转过身，韩景初正站在原地看她，脸上依旧可怜巴巴，眼神中却透出几分期待。两人对视了几秒，傅一白没辙，硬着头皮走了过去。 和韩景初说着话的男生她认识，见过几次，在电话里听韩景初介绍，叫曹小凡。曹小凡见她走来，也不知和韩景初说了些什么，很快便笑着跑开了。 当傅一白磨磨蹭蹭走到饮水处旁，便只剩他们两个人了。 尴尬地沉默了一会儿，韩景初低下头，用手抹了把脸上的水珠。 “那个，”傅一白舔了下嘴唇，“天都转凉了，你把自己搞得湿哒哒的，小心生病。” 韩景初看了他一眼：“……哦。” 他好像一只被雨淋湿的小狗。 他可能需要一块干燥的厚毛巾，和一个温暖的抱抱。 至少，也应该被摸一摸头。 第51章 RUA~☆ 傅一白自诩成熟，此刻却也不知要如何安慰面前这个远比自己高大的男孩子。 她为难了会儿，小心翼翼地问道：“你不会是……生气了吧？” 韩景初仿佛被刺到一般，大声否认：“才没有！” 说完，他很快意识到自己反应过度，又别别扭扭地补充道：“我挺好的啊，什么事也没有。” 傅一白看着他的脸，心里冒出了一些恶劣的冲动。她清了清嗓子，说道：“是吗？可是你刚才在场上的表现很差欸。” 韩景初果然急了，一副想要辩解又不知从何说起的着急模样，一开口语无伦次：“也不至于很差我二十多分而且是那个……我也没有……” 傅一白原本是存心逗他的，见他这模样，又有点儿不忍心，赶忙说道：“嗯嗯，你上半场很厉害。” 韩景初闭上了嘴，点了点头。 “要是再不挫挫你的锐气，我们班可不就一点希望也没有啦，”傅一白说，“他们都不是你的对手。” 韩景初摸了摸鼻子，扭过头：“那肯定嘛……我好歹以前也是校队的。他们都是业余的，这样比其实不公平。” “校队也算专业？”傅一白心里好笑。 “相比较之下，稍微专业一点点，”韩景初说，“我们学校的篮球队在区里还是有点名气的。” “哦？”傅一白装出一副感兴趣的样子，“听说你在校队里也是明星选手，那岂不是更厉害？ 韩景初果然来劲了：“我高二一整年都是队里的得分王，最后一次比赛我们全区第三，前两名都是体校。可惜，升上高三只能体育课上随便玩玩了。” “哇，这么厉害啊，”傅一白说，“那刚才是怎么回事？” “……”韩景初撇了下嘴，扭过头去，“因为你诅咒我啊。” 他说完，又小心翼翼地瞥了傅一白一眼，强调道：“上半场才是我的正常水平。” 傅一白努力忍笑。这个人那么高的个子，怎么比乐乐还幼稚。明明是来安慰他的，可见着他这副傻样，傅一白实在忍不住想要逗一下。 反正，逗急了再安慰他好像也挺简单的。 “嗯，”傅一白点头，“你是现场最专业的那一个嘛。” 可惜，这一回效果不佳。韩景初终于回过了味儿：“你好像在嘲讽我，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幼稚？” 傅一白心想，不好，被发现了。 “我知道我下半场很丢人，还被嘘，”韩景初说，“但我没在意。胜败兵家常事，你诅咒我我也不会往心里去。” 这要怎么哄呀，傅一白为难了。她谨慎地打量韩景初，韩景初扭着头不看他。 他那一头被打湿了的短发在阳光的照射下稍稍变得蓬松了些，有几撮不合群地翘了起来，显得凌乱，也显得可爱。 傅一白鬼使神差地伸出手去。 韩景初比她高不少，为了让自己的动作能显得更自然，她不自觉地掂起了脚。韩景初在她抬高手时已经露出了惊讶的表情，当她的指尖接触到他的发丝，他整个人甚至不自然地抖了抖。 傅一白轻轻地在他的脑袋上摸了两下。 本想着再说两句安慰的话，可一时间又憋不出合适的词句，最终她一言不发，揉过了韩景初的脑袋后安静地收回了手。 韩景初的眼睛瞪得老大。 好像做了唐突的事。 在意识到这一点的同时，傅一白心中一阵慌乱，为了掩饰，她抬起头来，冲着韩景初挤出了一个略显尴尬的笑容。 韩景初的面颊很快泛起了一片暖色。 “你干嘛呀，”他手足无措地抱怨，“我又不是小孩子了……说起来我还是，还是你外婆那……” “什么？”傅一白不解。 “是外婆的那个……忘年交！”韩景初说，“四舍五入，也是你的长辈，你要尊重我。” 这个人在胡说些什么乱七八糟的。傅一白原本还担心自己的举动过分莽撞，此刻听他这么说，倒是有些不服气了。她又一次抬起手来，问道：“不能摸吗？” 韩景初皱着眉与她对视了几秒后，也不知究竟在心中做出了何种妥协，老老实实地低下头来，调整出了一个乖乖等着被摸头的姿势。 -- 第69页 傅一白笑出声来，心满意足地伸出手，把他的头发揉得一团乱。 “知道你厉害，”她说，“下次再有机会，给你加油。” 韩景初点着头，嘴上却说：“无所谓啊，我们又不同班。” “没完没了了是吧？”傅一白拍他。 韩景初摸了摸鼻子，转头向着小操场张望了一圈，接着忽然迈开步伐：“你等一下。” 他说着，跑到了操场的另一个角落，从地上捡起一颗孤零零的篮球，又跑到了一旁的球框下。 傅一白跟着走了过去，默不作声看着他表演。 韩景初捧着篮球站在三分线，浅浅地吸了口气，接着猛地压低了身子，两次运球后灵活转身避开了一个不存在的对手，大步踏到篮下一跃而起。 篮球被他单手轻轻松松送入了框里，落在地上弹了两下后又被他追上，再一次抓进了手中。 他转过身，冲着傅一白笑道：“这才是正常水平。” 傅一白十分捧场：“厉害厉害！” 韩景初更得意了，跑到篮下，仰起头来双手同时抛出了球。 篮球在篮筐上转了一圈，再次进网。 眼看韩景初就要得意忘形，傅一白忍不住故意逗他：“这看起来也不是很难嘛。” “谁说的，”韩景初捡起球，向她丢了过来，“你试试？” 傅一白接过球，来到篮筐下，试着高高举起。篮球比想象中更重一些，她用力向着框丢过去，球却划出了一道意料之外的抛物线，最终只擦到了一点球网。 “你的姿势完全不对，”韩景初像是寻回犬似的快速把球捡了回来，再次递给她，“重心太靠前了。” 傅一白再次把球举了起来：“这样？” “手臂再收紧点，”韩景初伸出手，“不对不对，太直了，你这样不好用力的。” 他说着走到了傅一白的身后，双手轻轻地搭在了傅一白的手肘处，继续说道：“太紧绷了，放松一点。” 傅一白却不由自主变得更紧绷了。 “肩膀，肩膀也放松，”韩景初手搭在她的双肩上，“别那么用力。” 他个子高，手掌也大，轻松覆盖住了傅一白的整个肩头。隔着单薄的校服布料，皮肤上也能感受到他的体温。 “压低，抬头，”韩景初认真指导，“手这样……” 感受到他抬起的手，傅一白不再听指挥，胡乱把球丢了出去。 “全错啦！”韩景初喊。 “我不行，不学了，”傅一白低着头不看他，“好了知道你厉害了。” 韩景初得意地笑。 第52章 占什么便宜？ 午休时间，前座的葛立又来没话找话。 “体育课的时候，你和那个韩景初在小操场干什么呢？”他问。 傅一白面颊微微发烫，低着头不看他：“没干什么啊，你问这些做什么。” “好多人都看见了。”葛立说。 傅一白依旧不抬头：“哦。” 小操场虽然位置相对隐蔽，但也不是与世隔绝，会被人发现再正常不过。傅一白当时只顾着和韩景初说话，完全没有想到这一层，事后留意到同学们的眼神，才意识到自己这段时间在学校所有低调行为似乎都已前功尽弃。 可看着韩景初依旧乐颠颠的模样，她忽然没那么想计较了。 随便吧，又没做见不得人的事情，反正无论如何都会被人谈论，何不大大方方的。 心里是这么想的，实际被人当面问到，她还是感到阵阵无措，下意识想要回避。为了掩饰，她选择强装镇定。 “我看他怎么对你……那个，动手动脚的？”葛立说。 傅一白的镇定迅速崩裂，她飞快地抬起头：“别胡说。” “你们是不是真的在谈啊？”葛立又问。 傅一白蹙起眉头，低头戳米饭：“早就说了没有。” “既然没有，他那样在你身上摸来摸去，不就是故意吃你豆腐吗，”葛立义愤填膺，“他在占你便宜呢！” 傅一白停下了筷子，心头一阵无奈，还有些好笑。 还占便宜呢，那傻子光顾着嘚瑟自己球技精湛，哪有这份心思。 “我跟你说，你们女孩子不懂，长得太帅的男人都靠不住，这人一看就是花花肠子，”葛立继续说道，“男人最重要的还是内在。” 傅一白心想，韩景初确实不怎么靠得住，但那和脸也没什么关系。 “你很关心他嘛，”她看了葛立一眼，“想认识他吗？要我帮你介绍吗？” 葛立连忙摇头：“我哪是关心他呀，我是……” 他说着莫名扭捏起来，半天没下文。傅一白也不催，默默吃完了最后一点米饭，站起身来。 她还要去老师办公室填表报名参加社会实践呢。 . 苏老师见她过来，表现得很高兴。 “费用你扫这个二维码，备注自己的班级姓名学号，”他把表格递给傅一白，“周五之前付过去就行。” 傅一白接过表格，拿出手机扫码：“我现在付吧。” 苏老师默默看着她操作，犹豫了一会儿，小声说道：“如果有经济方面的困扰，可以随时和老师说，我帮你想办法。” “没有，”傅一白对他报以感激的笑容，“我亲戚特地转钱给我让我参加的。” -- 第70页 表哥那天回去以后立刻便把费用转了过来，还凑了个整，让她记得买些零食带去和同学一起吃。 苏老师点了点头：“那就好。” 傅一白填着表，想起了之前潘芸婕叮嘱她的事，问道：“我可以和别的班的同学住一间房吗？” “难道你要和韩景初住一起？！”苏老师大惊失色。 他这一嗓子吼得太大声，整个办公室的人都看了过来。 傅一白脸涨得通红：“怎么可能啊！” 苏老师松了口气，补充道：“男女生是不可以混住的。” “老师你瞎想什么呀，”傅一白被大家看得羞恼不已，“我当然是要和女生一起住。” 对面桌的老教师开口批评这位年轻同事：“你看看你，把人家女孩子闹得脸都红啦！” 被当面指出，傅一白愈发难为情，把头压得低低的。 “我乱说话，”苏老师讪笑，“别当回事儿。你要和别的班的女生一起住？” 傅一白面颊发烫，低着头说道：“嗯，可以吗？” “原则上肯定是要和同班同学住在一起的，但如果我们班参加的女生是单数，我可以帮你安排一下。” “好，谢谢老师，”傅一白点头，“是隔壁班的潘芸婕，她也和她们的班主任说过的。” 苏老师点了点头，然后问道：“你在班级里没有关系比较好的女生朋友吗？” 傅一白愣了愣，没吱声。 “我们班大多数同学都还是比较好相处的，”苏老师说，“多和大家交流交流嘛。” 正说着，办公室门口传来清脆的声音：“老师好！” 傅一白下意识侧过头去，只见进来的是坐在自己斜前方的那个马尾姑娘。 “我来填表，”她说着快步走到了傅一白身旁，“就是社会实践那个。” “哦，正好，傅一白也在填，”苏老师说，“我把注意事项跟你们一起说了。” 马尾辫也侧过头看向傅一白，冲着傅一白笑了笑，随口打招呼：“你也参加呀？” 傅一白莫名紧张，点了点头。 马尾辫也点了点头，接着忽然想起了什么，有些激动：“那你有约好和谁一起住吗？”她说着，也不等傅一白回应，一把拉住了傅一白的手，“没有的话，要不要和我一起？” 傅一白呆住。 “你不和舒雅一间吗？”苏老师问道。 舒雅就是总和她待在一块儿的那个短发女生。傅一白同她们虽不熟悉，但也知道这两个女孩儿平日形影不离。 “她有事，去不了，抛弃我了，”马尾辫说着又看向了傅一白，“跟我一起吧，我会带很多好吃的！” 她一脸期盼，傅一白实在说不出拒绝的话。 “你认得我吧，不会连我叫什么都不知道吧？”马尾辫紧张地说。 “当然知道，”傅一白不免好笑，“梁优优。” 梁优优松了口气，对她笑了起来：“我晚上很安静的，不打呼不说梦话。” “这样吧，”苏老师说，“先看看人数，到时候再安排。如果是双数，就安排你俩一间。” “难道单数就要把我一个人丢出去吗？”梁优优急了，“我不要！” 傅一白赶忙说道：“不是的，如果单数那我就……” “不会的，有我陪你，你不会是那个单数的，”梁优优说，“放心！” 傅一白说不出话了。 . 和梁优优一同回到教室，还未入座，这女孩儿已经兴高采烈冲着自己的朋友喊起来：“我找到人陪我啦！傅一白和我一起！” “傅一白也去？”名叫舒雅的短发女孩儿惊讶地说道。 “真的吗，”葛立抬起头来，“到时候跟我们一个小组，一起玩儿啊。” “你们组都是男生，她去干嘛，”梁优优说着回到了座位上，“你干嘛整天盯着傅一白，人家可是有大帅哥男朋友的！” 傅一白正低着头编辑手机消息，闻言抬起头来：“啊？” “你乱说什么，那才不是她男朋友，”葛立比她更急，“不信你问她本人。” “是不是也不用跟你汇报！”梁优优拿着手机蹲在了傅一白身旁，“不理他，我们交换一下联系方式吧？” 第53章 只有小狗是多余的 午休时间，韩景初正对着数学题苦思冥想，一只手“啪”一下按在了他面前的卷子上。 他抬起头，曹小凡不知何时坐在了他的前座，正对着他贱兮兮地挑眉毛。 “干嘛，脸抽筋啦？”韩景初问。 “你厉害啊，”曹小凡笑眯眯靠过来，小声说道，“大庭广众，对着人家女孩子搂搂抱抱，有一套嘛。” “啊？”韩景初不明所以，“你在胡说什么？” “刚才体育课的时候啊，”曹小凡说着站起身来，挪到他背后，伸出双手，“你不是对着人家这样、再这样、又这样……” 韩景初坐在最后一排，曹小凡没有桌子遮挡，双手肆无忌惮在他身上一通乱摸，把韩景初闹得浑身痒痒还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我什么时候做过这种事，”他赶紧制住曹小凡，“你不要污蔑！” “可不只有我看见啊，”曹小凡说，“怎么，以为捧着个篮球大家就看不出来你那点龌龊心思啦？” -- 第71页 韩景初呆滞了几秒，脸红了。 “我没有那个意思，”他一时间两只手都不知该往哪儿放了，“我只是教她投篮！” 曹小凡抖抖眉毛：“有没有你自己心里清楚。” “我……”韩景初语塞。 他方才确实心无旁骛，没有任何别的心思。可听曹小凡这样描述过后，他整个人别扭了起来，一时间双手都不知该往哪儿放。 “看起来真的很……很那个？”他紧张地问道，“是不是角度关系啊？我只是……” 他抬起手想要比划，又立刻被烫着一般缩了回去。 只是碰了她的手臂、肩膀，可能还有腰。韩景初大脑嗡嗡作响，手掌皮肤竟像是有了记忆，隐约浮现出些微触感。他无意识地抬起右手，低下头轻轻地嗅了嗅。 “你在干什么啊！”曹小凡大喊，“好恶心！还想闻闻是不是沾着人家女孩子香香的味道？噫——猥琐！” “胡说八道！”韩景初试图暴力制服他，抬起了手却又舍不得再去碰这个不相干的家伙，隔着空指着他怒斥，“你才猥琐，快闭嘴！” 曹小凡笑道：“你猥不猥琐，我说了不算，就不知道人家女孩子心里怎么想，万一也觉得你——” 他话故意只说一半，一副意味深长的表情，令韩景初心慌不已。 万一傅一白也误会他是在故意占便宜，那可怎么办？ 这种事儿若是去问本人，未免有那么点不打自招的意味。韩景初琢磨了会儿，忽然有了主意。 他无视了曹小凡，起身猫着腰走到了潘芸婕身旁，小声说道：“那个……” 潘芸婕板着脸甩他一眼：“干嘛？” 韩景初一愣。怎么回事，大美女为何如此低气压？难道是傅一白已经找她告状？ 他不安地问道：“傅一白是不是和你说了什么？” 不料潘芸婕闻言一拍桌子，迅速站起身来，把韩景初吓了一跳。 “别和我提她，”潘芸婕沉着脸气哼哼地说道，“跟她不熟。” 说完，转身走了，留下韩景初目瞪口呆。 . 女生真奇怪，几个小时前还手拉着手好得和一个人似的，怎么说翻脸就翻脸了。韩景初摸不着头脑，但谨慎猜测，应该和自己没什么关系。 傅一白和潘芸婕感情一日千里，明明才认识了半个学期，却好得仿佛亲姐妹，韩景初看在眼里是有那么点吃味的。但与此同时，他又很欣慰。 他猜想自己还保留了几分外婆心态，见妹妹交到了好朋友，总是高兴的。 现在见她和朋友闹了矛盾，自然也会着急。 他想去询问，又怕自己多事，更怕傅一白真的误以为他是个登徒子，对他心怀芥蒂。 纠结到了晚上，傅一白竟主动给他打来了电话。 韩景初本想装模作样先问几道题再委婉探探口风，不了傅一白劈头盖脸就问他：“潘芸婕是不是还生我的气？” “你们到底怎么啦？”韩景初问。 “她真的生气了对吧？”傅一白很不安，“完蛋……她和你说什么了？” 韩景初可不敢把潘芸婕的原话转达过去，姑且先安慰傅一白：“她有时候是这样的啦，有点大小姐脾气，你也别往心里去。” “是我不好，”傅一白沮丧极了，“我毁约了。答应了和她一个房间，又放她鸽子。” “你是说社会实践？”韩景初问，“你不和她一起住了吗？” “嗯，我们班上的女生想和我一起，我没好意思拒绝，就……” “那她岂不是要一个人了？”韩景初说。 傅一白几乎快哭了：“怎么办啊？” “你先别急，”韩景初嘴上安慰，心里也没什么好法子，“总之先道歉？” “我道歉了，她不理我……”傅一白说。 “她这个人是这样的，以前也经常生我的气……”韩景初抓了抓头发，“但过一阵自然而然气消了就好了。” “可是……”傅一白的语气听起来快哭了，“她从来没生过我的气啊。” “要不，我去帮你解释一下？”韩景初提议。 “别了吧，”傅一白说，“你又不怎么会说话。” “……” 好像被看不起了，韩景初郁闷。 “该怎么办呢？”傅一白嘀咕。 “总之……我觉得吧，你要是真心觉得自己不对，希望她原谅，那就继续道歉，”韩景初说，“真诚一点，她能感觉到的，真诚很重要。” “嗯，”傅一白又叹气，“早知道干脆就不去了，不去就不会有这种事。” “怎么会，”韩景初安慰她，“她那么喜欢你，气消了就好了。就算不住一个房间，也可以一起玩然后留下共同的回忆啊。” 傅一白沉默了会儿，说道：“她不回我消息也不接我电话。你明天中午能不能帮我约她出来？” “当然可以！”韩景初说。 . “有事儿在这儿说不行吗？”潘芸婕斜着眼看他。 “不方便，”韩景初讪笑，“跟我来一下嘛。” 潘芸婕盯着他的脸看了会儿，撇了下嘴，站起身来。韩景初见状松了口气，赶紧带着她往外走。 一路上，两人一前一后，都不做声。一直到出了教学楼，远远看见坐在小花园长椅上的傅一白，潘芸婕终于开口：“……我就知道。” -- 第72页 韩景初心想，知道了还跟过来，那问题就容易解决了。 两个女孩儿说话，他没参与，站在小花园外帮忙把风，顺便暗中观察。 傅一白在见到潘芸婕后立刻站了起来，之后两个人面对着面，都没坐下。说着说着，傅一白忽然抬起手来，似乎是抹起了眼泪。 韩景初大惊，刚想冲进去，却见潘芸婕叹了口气后伸出手臂，抱住了她，又用手在她背后拍了拍。 她们就这么抱在一块儿好一会儿，时不时左右晃悠一下。傅一白偶尔点一下头，还把脸埋在潘芸婕肩膀上来回蹭。 再后来，两人也不知是说起了什么，一同笑了起来。 好像已经和好了。 韩景初舒了口气，作为外婆的那一小部分阵阵欣慰，作为普通男孩儿的那一部分又羡慕起来。 他又无意识地抬起手来，嗅了嗅。 就在此时，傅一白和潘芸婕手牵着手出来了。傅一白眼眶还有一点点红，见着他，立刻低下头，显然是不好意思。 韩景初假装不知道她哭过，笑着提议：“这周末我们再去你家念书好不好？” “不太方便，”傅一白摇头，“我答应我哥，以后不让男生上门了。” “那我可以来吧？”潘芸婕问。 傅一白立刻点头：“当然可以啊！” 潘芸婕很高兴：“对了，你也可以来我家啊，你还可以住下！” “真的？”傅一白眼睛亮亮的。 “就这个周末吧，”潘芸婕说，“我和家里说一声，你带着睡衣过来！” 傅一白开心地点头。 韩景初心想，我呢？那我呢？ 你们莫名闹翻又光速和好，接着就要把我这个大功臣一脚踢开啦？ 第54章 你喜欢什么样的男孩子？ 回到教室，潘芸婕一改之前的低气压，连脚步都变得轻快了不少。 “你不会也要来吧？”她对韩景初说，“可能不太方便耶！” 她明显就是故意在炫耀，韩景初好笑又无奈，说道：“我也没说要来啊！” “我们可以一起吃宵夜，开睡衣派对，再一起睡觉，”潘芸婕笑眯眯问，“羡慕吗？” 韩景初心想，有什么好羡慕的，我又不是没有和傅一白在同一张床上躺过。傅一白睡相可没那么好，偶尔还会把胳膊大腿搁我身上呢。她懒洋洋开口时声音和平日不一样，会听得人心跳加速。 “你脸红什么啊，”潘芸婕瞪着他，“你肯定在脑补一些恶心吧啦的东西，你好猥琐！” 连续两天被不同的人评价为“猥琐”，韩景初冤枉极了：“你自己乱想了才会说我猥琐！” “我才不需要乱想，”潘芸婕故意逗他，“想不想看一白穿睡衣的样子？可惜你看不到。” “她根本没有睡衣，”韩景初说，“只有旧T恤和棉布裤子。” 潘芸婕一愣：“你怎么知道？” “我……”韩景初尴尬地扭过头，“之前聊天的时候听她随口提的。” “你们是不是经常聊电话？”潘芸婕问。 “还好吧，”韩景初有点儿嘚瑟起来了，“也就每天一次左右。” 潘芸婕挑着眉看他。 韩景初被她看得不自在，补充道：“我问她题目，你别乱想。” “我跟你说，”潘芸婕压低了声音，一脸神秘，“我刚才抱着她，她身上闻起来香香的。” “……” “跟我撒娇道歉的时候特别软，可爱得要命。”她说。 韩景初羡慕的要死，撇着头想，有什么好嘚瑟的，她还亲过我呢。 傅一白可是超级会撒娇的，你都没见识过。 唉，好想外婆啊。 * 去别人家做客，总该带些礼物。 傅一白思来想去，最后用韩景初送她的那根擀面杖自制了一小盒青团。虽说时节不对，但潘芸婕过去曾提过，说自己爱吃这个。收礼物的人喜欢，才是最重要的。 当天下午，她收拾好了自己的换洗衣物，又带上了礼物和书本，才刚踏出家门，忽然愣住。 就在她家大门口正对着的栏杆扶手上，用丝带系着几枝包装好的百合花。傅一白愣了会儿，跑去解了下来。 百合花一共三枝，一枝白的，一枝粉的，一枝黄的。里面插了一张小卡片，画着一张笑脸。 画技稚嫩，似曾相识。 傅一白捧着花发了会儿呆，跑回家里，拆了包装后把这三枝花插进了花瓶里。 花瓶里还有许多粉色的、已经不太新鲜的花朵，傅一白舍不得丢。 新的旧的放在一起，很不搭，怪怪的，但看着却让人心生欢喜。 傅一白拍了张照片，给韩景初发过去，接着不等回复便把手机塞进了兜里。 她莫名有些紧张，心突突地跳，仿佛自己刚才做了件特别害臊的事。手机很快在兜里轻轻地振动了两下，她也不敢看，直到再次走出家门都是慌慌张张。 . 潘芸婕的爸爸是一个气质出众的帅叔叔，做得一手好菜，笑容和蔼。潘芸婕的妈妈有一头栗色的波浪长发，说话轻声细语，手掌绵软。 她拉着傅一白的手，说欢迎她经常来做客，还夸她做的青团比外面店里的都好吃。 面对家长，傅一白难免拘谨，但也全然不反感与他们相处。 -- 第73页 潘芸婕的房间和她本人气质大相径庭，少女到不可思议，床上堆着好些毛绒娃娃，连墙壁都是淡粉色的，床单被罩上画满了星星。 吃过晚饭，傅一白在洗澡前从包里掏出自己的旧T恤，被潘芸婕塞了回去。 “给你准备了一份礼物，”她兴冲冲从抽屉里掏出两套叠好的睡衣裤，“都是新的，昨天刚洗过，你选一套！” 两套睡衣是同一个款式，领口有花边，布料上分别印着草莓和小鸭子，上面还带着洗涤剂的清香，摸着手感绵软。 傅一白都喜欢，挑不出来，纠结了会儿，眼眶红了。 “你怎么啦？”潘芸婕被吓到，“睡衣罢了！我只是想和你穿一样的。” “可是我们不能住一间房了。”傅一白没头没脑地说道。 潘芸婕呆滞了会儿才意识到她在说什么，哭笑不得：“不都过去了吗，说好不提了。” “嗯。”傅一白点头。 见她还是难过，潘芸婕故意逗她：“没关系，她只能得到你的人，得不到你的心。” 傅一白果然笑了，接着又解释：“不是她的问题，她不知道。” “以前觉得你很聪明，”潘芸婕对着她叹气，“现在看看，也挺笨的，我是上当受骗了。” “我怎么就笨了？”傅一白不太服气。 “傻了吧唧的，”潘芸婕说着，拿起了其中一套睡衣，“我替你选吧，笨鸭子给你。” 傅一白瘪着嘴接了过去。 “快去洗得香香的来给我侍寝。”潘芸婕说。 晚上，两个姑娘穿着成对的睡衣，躺在床上闭着眼，却都不老老实实睡觉，哈欠连天了依旧你一句我一句聊个没完。 “你有没有听说过，睡眠不足会变笨。”潘芸婕说。 “现在听说了，”傅一白答道，“还好我聪明，稍微笨一点点也没关系。” 她闭着眼说完，忽然笑了起来：“得叮嘱一下韩景初，让他睡饱点，他基础不好，没资格熬夜。” 潘芸婕也跟着咯咯笑，笑完了说道：“他也跟你一样以为自己很聪明呢！” “什么意思，你今天好几次了，”傅一白用胳膊肘撞她，“我哪儿笨了？” “念书聪明，也只有念书聪明，”潘芸婕说，“为人处世大笨蛋一个，亏我以前瞎了眼以为你是高冷，其实你就是根本不会和人相处。” “怎么啦，嫌弃我啊？”傅一白问。 “没，我很负责，才不干始乱终弃的事。你要是男孩子，我就嫁给你。”潘芸婕说。 傅一白点头：“好，娶你了。” 潘芸婕又说：“如果我是男生我就娶你。” 傅一白继续点头：“好，嫁你了。” 两个姑娘咯咯笑成一团，潘芸婕拉了拉傅一白的袖子，问道：“说真的，你喜欢什么样的男孩子啊？” 傅一白一愣，在黑暗中默默红了脸。 “什么样的？”潘芸婕追问。 “你呢？”傅一白反问她。 “我以前说过呀，喜欢那种聪明又特立独行的，”潘芸婕说，“但……你应该不喜欢这种吧？” “我说不上来，没想过。”傅一白说。 “你刚才突然提到韩景初，”潘芸婕说，“好好的怎么会想起他呢？” 傅一白睁开了眼：“我……不知道啊，可能是他……他……” “他什么？” “他笨得比较典型。”傅一白说。 “哈哈哈哈，”潘芸婕笑道，“那你喜不喜欢傻乎乎的男孩子？” “你干嘛呀，”傅一白侧过身背对她，“话里有话。” “我想到一个好玩儿的事，”潘芸婕说，“关于韩景初的，你要不要听？” 傅一白犹豫了会儿，点头：“你说呗？” “上个学期高二快期末的时候，有个大我们一届的学姐专程来找他填同学录，跟他互相都不认识，我们就起哄，”潘芸婕说，“他老老实实给人家填了，还写‘祝金榜题名’。没想到那个学姐收到以后问他，如果自己考进第一志愿，能不能做他女朋友。” “这么直接？”傅一白转过身：“他说什么？” “他傻了呀，支支吾吾半天，然后说，‘好好学习是为了你自己’，”潘芸婕说着笑起来，“学姐脸上挂不住，就跑了。” “她是有点唐突了吧，”傅一白嘟囔，“道德绑架，又不认识，为难人嘛。” “是啊，我们也这么说，”潘芸婕说，“但韩景初这人心软，怕真的影响到人家的高考发挥，思来想去放学以后又跑去找人家。” “他不会答应了吧？”傅一白惊讶。 “那倒不是，他跑去道歉，”潘芸婕说，“去之前专门写了一张纸条，什么‘诚挚祝愿你考出理想成绩’，还有什么‘未来一片光明美好的大学生活在等着你’，特别好笑。” 傅一白也笑了，没出声。 “我偷看的，他还在纸上画一堆喊加油的小人，”潘芸婕说，“小学生似的，蠢得要死。” 傅一白依旧没说话，笑容也僵硬了。 原来他也给别的女孩子画过丑丑的简笔画小人啊。 这明明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可她心里却不知为何介意起来，连带着情绪也往下沉。 “真的蠢兮兮的，”潘芸婕总结，“但是个笨蛋好人。” -- 第74页 “……嗯。”傅一白点头。 潘芸婕翻过身面对她，笑道：“你们蛮配的。” 第55章 心仪的大学 夜深人静，带着倦意在一片漆黑的房间中轻声说悄悄话，人会不自觉地会变得坦诚。 一些藏在心底秘而不宣的小秘密，此刻蠢蠢欲动。 傅一白的面颊安静地发着烫，默不作声。 “你怎么不反驳我啊，”潘芸婕笑道，“你平时肯定会让我别胡说了快闭嘴。” “……你别胡说。”傅一白说。 潘芸婕笑得更欢了：“你老实交代，是不是也觉得他挺不错的？” 傅一白卷着被子，犹豫了好一会儿，终于下定了决心，开口说道：“跟你说一件事……挺离奇的，你别告诉别人。” 潘芸婕顿时来了兴趣：“什么？是不是跟韩景初有关系？” “嗯，”傅一白点头，“他说他认识我的外婆。” “我知道啊，”潘芸婕点头，“他送你的外婆去派出所嘛，曹小凡也在，这个全校学生都知道啊。” “不只，”傅一白说，“他说……他在出车祸昏迷的那段时间里，跟我的外婆有过交流。” 潘芸婕果然愣住。 傅一白继续说道：“上次你们一起来我家的时候你有没有留意到？他对我家特别熟悉，我问他，他说都是外婆告诉他的。” “我记得，”潘芸婕点头，“我还奇怪呢，怎么你外婆会在那么短的时间里说那么多乱七八糟的。” “所以我后来又问他了，他告诉我，是外婆在他昏迷的那段时间里告诉他的。” 潘芸婕沉默了好一会儿：“什么意思？他们的灵魂对话了？” “好像是这个意思，”傅一白说，“他没有说得很具体，但他真的知道许多关于我的本该只有我外婆知道的事。” 潘芸婕好奇了：“比如？” “重点不是这个，”傅一白试图转移话题，“而是……我觉得他说没有骗我，说的都是真的。” 潘芸婕陷入了沉思。 “你觉得呢？”傅一白问。 “太神奇了，”潘芸婕感慨，“我不知道，不过如果是真的……” “嗯？” “那你外婆一定很中意他吧？”潘芸婕说。 傅一白愣了愣：“啊？” “年纪大的人都喜欢这种长得干干净净又看起来很乖的男孩子，”潘芸婕说，“指不定还在托梦里跟他说，让他好好照顾你啊什么的。” 傅一白在黑暗中闹了个大红脸：“好像还真的说过……” 潘芸婕噗一下笑出了声，很快又意识到了什么：“等等，他自己说的？他跟你说，‘你外婆让我照顾你’？” “差、差不多吧。”傅一白说。 “嚯！他还挺会啊，”潘芸婕声音里的倦意已经全不见了，“他还说什么了？” “没了，”傅一白说，“就是因为这个，我现在对他会有一种亲近感。……没、没别的。” “哦~”潘芸婕意味深长。 傅一白脸更红了，可心里的倾诉欲却也莫名变得更为旺盛。她告诉潘芸婕：“他今天又给我送花了。” “欸？今天？”潘芸婕惊讶，“他去你家了？” “嗯，但没按门铃，把花留在门口就走了，”傅一白说，“我出门的时候才看见。” “怎么听着……好像变态似的。”潘芸婕说。 “他是怕我为难吧，”傅一白说，“这个人其实蛮细心的。” “哦~这样啊~”潘芸婕的语调又变得怪怪的，“那你有没有谢谢人家啊~？” 傅一白拍她一下：“好好说话！” “到底谢了没有？”潘芸婕问。 “当然有啊，”傅一白说着笑了起来，“你知道他回我什么吗？他说‘薯条侠鲜花速递，使命必达’。” “什么小学生，”潘芸婕笑道，“男生真幼稚。” 傅一白点头：“就是啊。” “他这次送了你什么花？”潘芸婕问。 傅一白伸手摸索着拿起了手机，摁亮屏幕后，两人都眯起了眼。 “喏，”她把照片给潘芸婕看，“三朵百合。” “怎么越来越寒碜了呀，一次比一次少，只剩三朵了，”潘芸婕说，“看来是零花钱快用完了。” “太破费了，”傅一白收好了手机，“下次让他别送了吧。” “他才不会听呢，能送花给你，他比你更高兴。”潘芸婕说。 傅一白默默听着，没说话。 “而且……也就现在还能送一下了，”潘芸婕说着，语调变得感慨起来，“等高考以后大家分道扬镳，他再想送也送不了啦。” 傅一白在一片漆黑中转过头，看向了潘芸婕模糊的轮廓。 “以你们的差距，肯定不会进同一所大学吧，”潘芸婕也看向她，“甚至可能不在同一个城市。别说送花了，到时候恐怕见面都难。” “……”傅一白眨了眨眼。 “你想考哪所大学？”潘芸婕问。 “我……”傅一白迟疑了会儿，答不上来。 就在不久以前，她心里是有答案的，她想去S大。那儿近，也有她喜欢的专业，她可以就近照顾外婆。 但现在，这个理由不成立了，她是不是应该改变目标呢？ “不会没想过吧？”潘芸婕惊讶。 -- 第75页 “你呢？”傅一白问。 “我有几个备选，”潘芸婕说，“都是外市的，想趁这个机会去不同的地方生活几年。” 傅一白若有所思，点了点头。 “对了，韩景初好像想考S大，”潘芸婕说，“以他最近的进步速度，希望还挺大的。” “……我也想考S大。”傅一白说。 潘芸婕惊讶：“你？S大？你不会是……是为了韩景初吧？” “不是啊，我本来就想考那儿，”傅一白说，“因为近。” “我劝你三思，”潘芸婕说，“S大配不上你。” “到时候再说啦，”傅一白打哈哈，“还有半年时间可以慢慢想呢。” “花儿哪里都有，”潘芸婕提醒她，“可爱的笨男生也一样。” “真的不是因为他！”傅一白强调。 潘芸婕叹了口气，不做评价。 傅一白心里一阵冤枉。她枕在枕头上，闭上眼，心想，潘芸婕的话还是有失偏颇。 花儿确实哪儿都有，但韩景初应该是独一份，没有替代的吧。 第56章 他有点飘 “特殊社会实践”之前，高三的学生们还要面临一次月考。 成绩出来后，傅一白被苏老师单独叫去了办公室。 “你这次退步很明显啊，”苏老师一脸严肃，“老师不干涉你们交朋友，但还是希望你能把生活的重心放在学习上。” 他说得过分委婉，傅一白总不能辩解“没有交朋友”，只得老老实实点头。 “你是个聪明的女孩子，应该知道这个阶段什么才是最重要的吧？”苏老师说。 傅一白再次点头，之后小心翼翼地问道：“分数有多糟？” 苏老师长叹一口气，把成绩单翻开推到她面前：“你自己看。” 傅一白低下头，眨巴了两下眼睛：“还、还好吧？” “你这……”苏老师皱起眉头，“对自己毫无要求怎么行，都掉出年级前十了，对你来说不应该吧！” 傅一白盯着成绩单看了会儿，说道：“老师你好像看错了。” “啊？”苏老师也低下头。 “这纸里面有脏东西，”傅一白伸出手，指向排名数字，“我第七，不是十七，那个‘1’是纸头里的杂质。” 苏老师愣了会儿，松了口气：“哦……原来是第七啊……” 傅一白也放松下来，冲他笑。 “笑什么，”苏老师为了挽回颜面，又强行板下脸，“第七对你来说也不是什么好成绩，都快掉出前十了，一样是退步。” 傅一白默默低下头。 “引以为戒，”苏老师说，“我对你寄予厚望，你也要提高对自己的要求！” “嗯嗯嗯。”傅一白继续点头。 苏老师见状清了清嗓子，收好了成绩单，状似无意说道：“不过，听说那个谁这次进步还挺大的。” “谁？”傅一白问。 “你说呢？”苏老师说。 傅一白不吱声。 但她心里是知道答案的。 韩景初进步肯定大，这些天每天为他答疑，傅一白感受很明显。这个日常中略显笨拙的男孩子，沉下心来学习领悟得很快，教着特别舒心。 可即使如此，他们的差距还是不小。 她猜想，若是告诉苏老师自己的目标是S大，苏老师一定会大惊失色，要与她促膝长谈，劝她从长计议。 . 当天晚上，韩景初在电话里向她报喜。 “我这次在年级里是第一百八十二名！比上一次又高了将近一百名！” 傅一白笑道：“你知道谁是最大的功臣吗？” “是傅一白老师，”韩景初说，“老师你要我怎么报答你？” 傅一白想了会儿，说道：“老师要你好好把这个成绩保持住。” “这可不行，”韩景初笑道，“我还打算继续进步呢。” “不错，有出息，”傅一白说，“给你一个口头表扬。” “那……报答先不提的话，”韩景初小心地问道，“有没有更实际一点的奖励啊？” 傅一白笑了：“脸皮真厚！” 她嘴上这么说，心里却原本就打算着要为韩景初庆祝一下。她不知道一般男生都想要什么礼物，经济条件也不允许她有过高的支出，思来想去，决定做点小点心，比如蒸个蛋糕什么的。材料都是家里现成的，亲手制作，也显得更有诚意。 家里的蒸锅很大，一次能蒸很多个。傅一白琢磨着，既然做了，不给潘芸婕也准备一份，这姑娘肯定要不高兴，所以得把她的也算上。还有那个叫曹小凡的男生，好像经常和潘芸婕还有韩景初玩在一块儿，干脆也给他准备一份好了。除了他们以外，她想给梁优优也送一份，梁优优总和舒雅黏在一块儿，那就送双份吧。 傅一白在厨房里忙活了大半个小时，一边做蛋糕一边听单词，两边都没落下。终于大功告成，揭开盖子香气扑鼻。 她把蛋糕分别装进饭盒，心里暗暗想着，希望未来有一天能在家里安置一台大烤箱。 前提是，能有一间更大的房子。 . 梁优优与她同班，送一份蛋糕本该是很轻松简单的事情。可傅一白却暗自酝酿了好几堂课，临近中午，才终于鼓起勇气主动同对方搭话。 看到饭盒里的小蛋糕，梁优优眼睛立刻亮了。 -- 第76页 “这是你自己做的？”她问，“我可以吃？” 傅一白点头，然后看向一旁的舒雅。 舒雅试探着问道：“我也有份啊？” “特地给你也做了，”傅一白把拿着饭盒的手更往前伸了伸，“试试看吧？” “谢谢！”舒雅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两个女孩儿纷纷开动，傅一白紧张地问道：“好吃吗？” “好吃！”舒雅抢在梁优优前面说到，“你居然还有这种才艺！” 傅一白笑笑。 吃完了蛋糕，舒雅有些感慨地对她说：“本来还以为你很高冷呢。” “对，”梁优优说，“其实我那天跟你搭话的时候特紧张，因为你总是一副不稀罕搭理别人的样子。” 傅一白脸有点儿红，心也怦怦跳：“以后有机会我再给你们做。” . 把蛋糕给隔壁班那几位就轻松多了。 傅一白把装着那三人份的饭盒交给潘芸婕，让她拿去分。 “怎么突然想到给我们做蛋糕？”潘芸婕问。 “想做就做了呗。”傅一白说。 “你有没有听过一个段子，”潘芸婕说，“有个人想给喜欢的人一颗糖，又怕被人察觉，于是给全班同学每人一颗糖。” 傅一白尴尬极了，别扭了会儿才说道：“他这次考得不错，想给他庆祝一下。” “我考得也不错呀，分数还比他更好呢。”潘芸婕说。 傅一白扭头：“你怎么跟个傻子比。” . 十分钟后，韩景初就传来了感谢消息。 ——这是为了帮我庆祝吗？我好高兴！ ——谢谢傅老师！ ——简直舍不得吃 接着便是一个眼睛闪闪发亮的蠢蠢的表情包。 傅一白忍着笑回复。 ——吃吧，这个经不起放的，别浪费。 半分钟后，韩景初发来了一张照片，小蛋糕被咬得只剩小半个。 ——美味！[拇指] 他看着挺高兴，可到了晚上，却又在电话里闹起了小情绪。 “明明是为我庆祝，那为什么连曹小凡都有？”他问。 傅一白哭笑不得：“他不是你的好朋友吗？” “对啊，但那是给我的奖励，和芸婕一样也就算了，居然和他也一模一样，”韩景初说，“你如果给其他人一个，那至少应该给我两个，以示区别。” “真烦，”傅一白说，“下次不做了。” 电话那头没声了。 傅一白无奈地叹了口气：“你下次也好好考，我以后记着。” “你要是觉得准备那么多太麻烦，只给我一个人做也可以。”韩景初说。 傅一白骂道：“想得美！” 第57章 偷花贼 社会实践的前一天晚上，表哥又不打招呼地出现在了傅一白家门外。 他怕傅一白阳奉阴违舍不得花钱，特地带着她去大采购。一趟下来不只买了大堆的零食，家里的冰箱也被填得满满当当。 “不用跟我不好意思，等明年你上了大学，毛毛也升上初三要考高中了，”表哥说，“有时间你多辅导他一下，优秀的全科家庭老师可不好找。” 傅一白点头：“嗯，好。我很擅长教书的。” 表哥冲她笑笑，接着问道：“最近那个小伙子有没有来过？” “没有！”傅一白秒答。 表哥闻言，意有所指地看向了不远处的花瓶。 那里面插着三支已经耷拉下来的百合花，和大片满天星。 “百合是他放在门口的，”傅一白解释，“满天星是他放学的时候给我的。” 表哥依旧看着花瓶：“怎么还有人单独送满天星的？” 好问题。 傅一白答不上来，她也想知道为什么。 . 第二天一大早正式出发，每个班一辆车，傅一白自然同梁优优坐在一块儿。 梁优优热情地拉着她闲聊，又从包里拿出话梅给她吃。傅一白刚开始还有些拘谨，很快神经便松弛下来，也拿出零食与她分享。 正当梁优优咬着傅一白的耳朵告诉她“瞎子都看得出葛立喜欢你”，傅一白的手机响了。 点开，是韩景初发来了消息。 ——你们的车下桥了吗？快看窗外，好漂亮啊！ 傅一白就坐在窗边，扭头看了看，外面是大片的建筑工地，尘土飞扬，实在没什么值得欣赏的地方。 就在此时，车的另一侧有不少同学发出了惊叹声。 傅一白向着对面的车窗望去，只见不远处由远及近整齐排列着数百座巨大的风车。 “好壮观啊！”梁优优感慨，“早知道我们就该坐在另一侧。” 傅一白低头回消息。 ——看到了，可惜我坐在对面了，看不清。 梁优优瞄了一眼她的屏幕，笑着问道：“和谁聊天呢？” 傅一白避重就轻：“别的班的同学。” “韩景初吧？”梁优优无情揭穿。 傅一白装模作样向另一侧张望：“早知道就坐另一侧了。” 手机在此时收到了新消息，一张照片。 傅一白点开后才终于看清，原来那些风车是一排排立在海面栈道上的。另一侧的阳光比她所靠的这一边好上太多，海面被照的金灿灿的。 -- 第77页 她正欣赏，又有新的消息发了过来。 韩景初拍了好些照片，最后干脆发来了一个视频。 视频背景声音嘈杂，除了呼啦啦的风声，还有一旁陌生男生抱怨的声音：“谁开的窗！脸都吹平了，快关了~！” 那之后是韩景初安抚的声音：“马上关马上关，等我拍完，别急。” 傅一白不禁笑出了声。 “哟，还给你录视频呀？”梁优优伸长脖子偷看。 傅一白顿时僵硬：“啊？呃，他……” “好甜哦，”梁优优靠在椅背上一脸憧憬地感慨，“羡慕死啦！我也想要又帅又体贴的男朋友！” “不是的，”傅一白不知道第多少次澄清，“我和韩景初只是朋友。” 梁优优眯着眼上下打量了她一会儿，重复道：“朋友？只是朋友？” 傅一白莫名心虚，但还是点了点头。 “我懂了，”梁优优说，“你们暂时还只是朋友。” “……” 见傅一白不做声，她用胳膊肘轻轻地撞了傅一白一下：“还能待在一块儿的时间不多啦，别浪费。” 傅一白不知该说什么，扭头看向了窗外。 手机在此刻又振了起来。 殷勤地拍了大堆照片和视频的韩景初得不到回应，耐不住寂寞，试图宣示自己的存在感。 看着他发来的傻乎乎的表情包，傅一白又忍不住笑。 “我猜又是你的普通朋友，隔壁班的韩景初同学发来了消息。”梁优优说。 傅一白随便回了个系统自带表情，赶紧收好了手机。 “你们是怎么认识的呀？”梁优优好奇地问。 “他不是演讲过吗，”傅一白说，“因为我的外婆。” . 两人聊了半路又睡了半路，终于到达目的地，脖子和腰都僵得难受。 可惜，不能立刻休息，下了车就进入了“特殊社会实践”的正式环节。这类学校组织的活动，骨子里虽然是让大家出来玩耍，但总免不了形式主义。同学们各自按班级在广场上排着队列听完了校领导一番讲话，之后又是学生代表上台发言。 终于摆脱酷刑去特色餐厅吃了午饭，下午又被带去参观历史文化展览。直到吃完晚饭各自领了门卡回到房间，一全天都是集体行动。 虽说下午游览的地方还挺有意思，可列队参观终归不如自由活动来的自在惬意。 “累死了，”梁优优大字型躺倒在床上，“坐也累，站也累，走也累，听老头讲话最累。” “明天就可以自由活动了。”傅一白安慰她。 梁优优闻言坐了起来，担忧地问道：“你是不是要去找隔壁班的人啊？” 傅一白也很担忧：“你愿不愿意……” “带上我带上我！”梁优优立刻说道。 两人同时松一口气，笑了起来。 “那我跟他们说一声，”傅一白笑道，“你放心，他们都是很好相处的人。” 她说着拿起手机，才刚打开聊天软件，竟那么恰好收到了韩景初发来的消息。 ——现在有空吗？ 傅一白迟疑了一下。 解散前，苏老师特地叮嘱过，让大家进了房早点整理洗漱，别再到处乱跑。 还没等她回复，韩景初的消息又来了。 ——你们在几号楼？ 傅一白又犹豫了几秒，回复了他。 ——十二号楼。 过了大约半分钟，韩景初发来了一条语音。 “你下楼，出大门以后往左拐，我在路灯下面等你。” 他的声音微微带着喘，似乎正在大步赶路。 不远处的梁优优一脸好奇地向着她的方向打量。 “那个，”傅一白站起身来，“我出去一下，马上回来。” 她没有问韩景初为什么叫自己出去。韩景初的声音听起来很高兴，没理由泼他冷水。 “快去快回。”梁优优冲她挥手。 . 下楼出大门左拐，傅一白一眼便在灯下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韩景初原本单手插着兜，见到她后立刻把手高高地举了起来，冲着她大幅度地挥了两下。 灯光映在他的笑脸上，晕出一圈朦胧又温柔的暖色调。 傅一白小跑过去，停在他的跟前，仰起头来看他。 “什么事啊？”她问。 韩景初的笑容中透出了一丝得意。他拿出了另一只一直藏在身后的手，举到傅一白的跟前。 一朵花儿。 白色的花瓣重重叠叠，边缘仿佛扎染一般镶着浅浅的粉色细边，很漂亮。 傅一白认不得这花的名字，但知道韩景初是从哪儿弄来的。 晚饭前，他们列着队去参观了一个瓷器展，这花儿被大片大片装饰在入口处。 他送的花越来越便宜简陋，终于开始偷摘了。 傅一白伸手接过，原本想说，你叫我出来就为了这个呀。 可当她低头看向这朵时隔几个小时依旧保存完好的花朵，又觉得这确实是一件值得的事。 “小偷。”傅一白说。 “可是它很漂亮，”韩景初说，“你应该有一朵。” 第58章 喂喂喂喂什么喂 傅一白把花朵拢在手心里，花瓣碰着软软的，她不敢用力，心也变得软软的。 回到房门口，意外地听到里面传来说话的声音。 -- 第78页 “哇塞，她带那么多零食，这个很贵吧？” 傅一白愣了愣。 还没回过神，她听见了梁优优的声音：“你们别乱动啊，人家回来看见了，不好。” 好像是有人来她们房间找梁优优聊天了。傅一白方才离开时正在整理东西，箱子开着，东西放得乱糟糟的，有些什么一目了然。 “她不是贫困户吗，”之前的那个声音响起，“来参加自费活动已经很奇怪了，还带那么多吃的？” “她说她亲戚买给她的，”梁优优说，“而且……人家也不是贫困户吧？” “不是贫困户，那为什么要我们捐钱？”另一个女孩儿问道。 “就是，我还捐了十块钱呢，”前一个女孩抱怨起来，“我都舍不得买那么贵的零食。” 梁优优可能是觉得尴尬，打了个哈哈，没再说什么。 “她看起来好闷，你们在一起有共同语言吗？明天还是跟我们一组吧。”女孩儿说道。 “可是我已经和她约好了，”梁优优说，“其实她性格挺好的。” “跟隔壁班的人在一起有什么好玩的呀，你跟他们都不认识，多无聊，”女孩儿不死心，继续劝她，“经常跟她在一起那个女的，长得很凶的那个，听说是个太妹，你去了小心被欺负。” “真的吗？”梁优优犹豫起来，“不会吧……” 听她们提到潘芸婕，傅一白心里不高兴，不再犹豫，径直推开了门。 梁优优被吓了一跳，大喊：“你回来啦！” “嗯。”傅一白点了点头，面无表情地看向了房间里其余两人。 气氛顿时僵硬，那两个女生见状找了个借口便离开了，临走前还小声冲着梁优优强调：“我们说好啦！” 房间里只剩下两个人后，梁优优尴尬地坐在床沿，一脸纠结。 “你明天要跟她们一组？”傅一白主动问道。 “我……”梁优优犹豫极了，“她们小组缺一个人，所以才来找我。” 解散前，苏老师刚告诉他们，明天的活动以小组为单位，每个小组最少五人，最多八人。傅一白特地问了，小组可以不限班级。那两个女生的小组可能是只有四个人，成立不了，才来找理论上“落单”的梁优优。 “没事，”傅一白说，“你去吧。” 梁优优没吱声，咧了下嘴，可能是想礼貌性地笑一下。 “你洗过澡了吗？”傅一白又问。 “还没，”梁优优局促地站起身来，“你要是想洗的话可以先去。” “我不急，”傅一白从箱子里拿出一个纸杯，走到桌边，“你现在去也行。” 她在纸杯里倒上了水，把刚刚收到的花朵放了进去。 梁优优看着她的动作，眼神里充满好奇，碍于气氛尴尬，不好意思问。 “对了，”傅一白转身，“潘芸婕……就是经常和我在一起的那个女孩子，她性格很好很爽快，不是什么太妹。” 梁优优窘迫地点了点头：“哦。” 片刻后，她拿好了换洗衣物，从傅一白身边走过的时候带着紧张有些刻意地说道：“这花好漂亮呀。” 傅一白冲她笑了笑。 . 这感觉不太好受。 一直到各自躺在了床上，她们都没没怎么开口，气氛沉闷。 明明来的路上还相谈甚欢。 交朋友果然不是那么简单顺利的事，傅一白不知该如何打破僵局，更怕梁优优心里也暗怀着对她的不满意。 就这么到了第二天，当她和隔壁班的几个小伙伴汇合，才后知后觉发现了一个大麻烦。 韩景初、潘芸婕、曹小凡再加上她，也只有四个人。 “你们没有别的朋友吗？”傅一白问。 “你不是说还会带同学一起吗？”韩景初问。 傅一白扭头：“她跟着别人走了。” “要不先去问问老师？”曹小凡提议，“也许能捡到落单的！” 这主意不错，一定也会有其他组队困难的同学去找老师，到时候凑活一下就行。 小组报备地点安排得很科学，就在早饭餐厅门口，此刻负责人是正捧着酸奶的苏老师。 “你们缺一个人啊？”苏老师笑道，“那我来吧？” 众人震惊。 “我也参加啊，正愁找不到队伍呢，”苏老师说着拿起登记簿，“组长哪个？过来把组员姓名都写一下。” 傅一白被推了出去。她一边写，一边不安地问道：“你真的要加入我们啊？” 苏老师皱眉：“你们不会不欢迎我吧！” 四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曹小凡小声说道：“那倒也不至于……”眼见苏老师看向自己，他立刻闭上了嘴。 韩景初在一旁嘀咕：“没事，反正也不是我们的班主任。” 傅一白握着笔，默默地叹了口气。 . 本以为分小组活动是可以在度假村里自行游玩，万万没料到，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早餐后，学生们以小组为单位去广场领取物资包，接着去到营地各自搭建帐篷。 “今天晚上睡帐篷？”傅一白惊讶不已。 “之前介绍的时候不是有说吗，第二天晚上住帐篷。”曹小凡说。 傅一白蒙了。她那时默认自己不会参加，完全没听。 -- 第79页 “这帐篷好沉啊，”韩景初抱着巨大的包裹感慨，“搭这东西绝对是力气活，全是女生的小组可怎么办。” “全是女生的话可以领轻型帐篷，往地上一放就自动展开了，”潘芸婕说，“真羡慕啊……” 她说完，和傅一白一同有些嫌弃地看向了在场的两位男生。 “我们小组的第五个人呢？”曹小凡试图转移矛盾。 “不知道，”傅一白说，“可能有事要忙吧。” “累赘，”曹小凡哀嚎，“那就是个累赘啊！” 韩景初叹着气扛着包大步往前走：“赶紧找个地儿把它搭起来吧，重死了！” . 帐篷比想象中更难搭，好不容易支棱起来，两个男生已经累得满头大汗。 倒不是女生不帮忙，大家分工不同，潘芸婕跑去领食材，傅一白返回处拿些用得上的生活用品。 她回到营地的时候，帐篷已经搭完了大半，韩景初正蹲在地上砸钉子。 他一脸期待地看向傅一白：“有没有拿点吃的？” “才刚吃过早饭，已经饿啦？”傅一白脱下背包，“还好我拿了零食过来，你看看要吃什么。” “随便，都行，”韩景初催促，“累得我肚子咕咕叫！” 傅一白在包里翻了翻，笑着掏出了一包脆薯条：“这个适合你！” 她说着把薯条递过去，眼见韩景初冲自己伸出一只脏兮兮的手，赶忙又把薯条收了回来。 “脏死了！”她喊，“先去洗手。” “哪儿有洗手？”韩景初皱眉，“而且我现在不能离开，会塌。” 他们俩一人站着，一人蹲着，面面相觑。 片刻后，韩景初舔了舔嘴唇，说道：“要不，你……喂、喂我。” 第59章 饭桶熊猫 傅一白呆在原地，不知所措。 韩景初视线一刻不离地看着她，紧张地咽了口唾沫，见她毫无反应，鼓起勇气张开了嘴：“啊——” 傅一白的脸微微发烫。她低下头扯了好一会儿包装，也不知是这脆薯条的袋子设计有问题还是她的动作实在不标准，愣是没撕开。 “……先把嘴闭上，”傅一白嘟哝，“傻子似的。” “你也开始骂我傻子了，”韩景初说，“都怪芸婕，把你带坏了。” 傅一白可算是拆开了包装，拿出一根薯条递了过去。 她不好意思，更怕会碰到韩景初的嘴唇，离着还有些距离便停了下来。韩景初也不抱怨，乐呵呵抬起头伸长了脖子一口咬住薯条，又仰起脑袋把薯条吃进了嘴里，咬得咔咔响。 “好吃么？”傅一白问。 “好吃，”韩景初说，“再来一根。” 傅一白又拿出一根，送了过去。 韩景初张嘴咬住，趁着她还没松手，冲她笑了笑。 傅一白飞快地扭过了头，紧接着，整个身体都僵硬了。就在离他们不到三米的地方，曹小凡正站在帐篷的另一侧，双手高举着支撑帐篷的骨架。 与她视线对上，曹小凡露出了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微笑。 傅一白的脸腾一下全红了。在短暂的羞耻与无措过后，她鼓起勇气问道：“你饿不饿？要吃脆薯条吗？” 曹小凡瞥了眼依旧蹲在地上的韩景初：“我……”眼见傅一白向自己走来，他快速地摇头，“我就不吃了。” “你不饿吗？”傅一白说。 曹小凡冲她笑：“我不敢。” 傅一白回头，只见韩景初眼神锐利，直直插在曹小凡的脸上。但很快，见傅一白看向自己，他又立刻露出了温和无害的笑容。 “我还要！”他说着张开了嘴。 一旁还有人看着，傅一白不免有些窘迫，为了缓解情绪，她一边往韩景初嘴里塞薯条，一边说道：“怎么觉得自己像在动物园参观呢。” 韩景初表情一僵。 “大黑熊，”傅一白又往他嘴里塞一根，“吃吧，多吃多长胖。” 韩景初低下头，一边砸钉子一边飞快地嚼薯条，嚼完了立刻抱怨：“我哪儿黑了啊？就算是动物园，我也是……是……” “猩猩？”傅一白说。 “是大熊猫，”韩景初说着终于站起身来，“特别珍贵！需要保护！” “行了，”傅一白把薯条连带着包装一起塞进他怀里，“大熊猫自己吃去吧。” “我手是脏的！”韩景初追了上来。 傅一白头也不回：“那就往嘴里倒！” 潘芸婕在此时终于提着袋子回来了，远远便冲着他们喊道：“快过来帮我接一下！” 傅一白赶紧飞奔过去，伸手帮她提袋子。 “怎么啦你，脸这么红，晒着了？”潘芸婕说着，又往站在原地的韩景初看了一眼，很快露出了促狭的笑容，“哦~” “你带了什么回来呀？”傅一白低着头大声问。 “我也不知道怎么挑，就拿了些最基础的东西，我们包饺子吧，”潘芸婕说着举起了手里的面粉袋，“他送你的擀面杖正好可以擀饺子皮。” 傅一白哭笑不得：“我又没带来！” “咦？”潘芸婕愣住。 “出来玩我怎么可能带着擀面杖呀，”傅一白说，“你傻了吧？” 潘芸婕如梦初醒，接着便开始骂韩景初：“都怪你！被你传染了！” -- 第80页 韩景初正在往嘴里倒薯条，闻言脸鼓鼓地冲她眨巴眼睛：“啊？” “能不能来个人帮帮我，”依旧举着帐篷支架的曹小凡哀叹，“我能松手了吗？” . 没有擀面杖，赤手空拳也能做饺子皮。 潘芸婕拿来的肉是现成的肉沫，但白菜却是完整的，需要自己切。 在座唯一能胜任这两项工作的，只有傅一白。 在傅一白的指导下，一切进行得勉强顺利且混乱无比。韩景初积极和完了面团，又学着傅一白的动作捏饺子皮，最终成品被潘芸婕评价为“很适合拿去包包子”。 潘芸婕感慨道：“我刚才看来看去，觉得还是做饺子最简单，其他的鱼啊虾啊，看着都脑壳疼，做不好可不得吃着拉肚子。” “其实也可以的，”傅一白低着头摁着面团，“我会做。” 潘芸婕一脸感动地看着她：“还好我们组有一白在！你好好哦，好想娶你。” 傅一白咯咯笑：“好的呀！” 潘芸婕隔着空冲她mua了一口，接着非常刻意地看了韩景初一眼。 韩景初继续捏包子皮，不为所动。 一顿忙活后，等饺子开锅，午饭时间已经过了。 四人拿着餐具兴冲冲正要开动，苏老师突然出现。 “你们动作好快啊，做的什么好吃的？”他笑容满面挤了进来，“饺子啊？聪明！” “你也要吃？”潘芸婕惊讶地问。 “我也是小组成员啊，”苏老师问，“放心，我胃口不大。” . 他是个骗子。 半个小时后，潘芸婕终于不顾他的身份，大肆抨击：“你就是猪！猪！” “你们做的也太少了吧，”苏老师一脸冤枉，“小组有五个人，怎么只做四分人呢？” “因为只有四个人在做饭！”潘芸婕说，“有一个人从头到尾什么力都不出，凭什么还吃那么多！累赘！毒瘤！” 其余三人不敢如此造次，心里也对她的话语无比认同，站在一旁整齐地点头：“嗯嗯嗯。” 苏老师在众人的视线中逐渐心虚：“你们很饿啊？” “我饿，”韩景初可怜巴巴，“我只有三分饱。” 傅一白心想，这么算哪怕苏老师不来他恐怕也是不够的。明明看着不算壮，真是个大饭桶。 “要不这样，”苏老师搓了搓手，“你们别说出去，我去帮你们带点儿好吃的进来。” 众人眼睛都亮了起来。 按照规定，大家虽然能回房取物品，但严禁出活动区范围，更不能自行购物，美其名曰锻炼生存自理能力。 但老师总是有特权的。 半个小时后，苏老师背着鼓鼓囊囊的包钻进帐篷，一边往外掏一边小声叮嘱：“要吃在里面吃，别让其他人看到。” 他也不知是从哪儿搞来了一些卤制熟食，还有新鲜的香蕉和热狗面包。 把吃的都放在了毯子上后，他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小包装，单独递给了傅一白：“这个是给你的。” “什么好东西？”韩景初凑过去看。 “不知道，”苏老师说，“刚才看见我们班同学，让我带给她的。” 傅一白低下头拆开包装，从里面倒出了一小包糖和一张纸条。 第60章 真心换真心 糖果是超市里常见的软糖，水果味，咬一下会有浓浓的果酱流出来，甜中带酸。价格不算太贵，傅一白偶尔会买一袋享受一下。 就在大约二十四个小时前，她同梁优优闲聊时提起过，说喜欢这软糖的口感与味道。梁优优那时告诉她，自己也喜欢，买了好几袋，放在箱子里了，到时候一起吃。 纸条上写着一行字：对不起，吃点糖吧。 虽然没有署名，但看这清秀的字体，不难猜出是谁送出的。 “是梁优优给我的吗？”傅一白问。 苏老师点头：“嗯，对。” 傅一白再次低下头，看向了纸条上的那行字。 她说对不起，可对不起什么呢？梁优优昨天并没有说过分的话，以她们的交情和对彼此的了解，也缺乏替自己辩解的立场和底气。可在当时的场合下，傅一白又很难不介意。 “这个人为什么跟你道歉？”韩景初在一旁问道。 傅一白飞快地收好了纸条，见韩景初依旧好奇地看着自己，她拆开了软糖的包装，递到韩景初面前：“吃吗？” 很明显的转移话题。韩景初看了看她，并不伸手，而是张开了嘴：“啊——” 其他几人正在分享苏老师带回来的食物，并未关注他俩。即使如此，傅一白依旧感到难为情。 “自己拿啊。”她说。 韩景初摇头：“我是大黑熊，啊——” 傅一白哭笑不得，趁着没人注意，拿出一颗糖丢进了他的嘴里。 见韩景初满足地眯起眼，她低下头，也吃了一颗。 是她喜欢的浓浓酸甜味。 . 下午又是一番折腾。 根据规则，每个小组必须完成各项任务换取积分点，才能交换到足够的物资。 也就是说，完成得不好，晚上没饭吃。 在韩景初的强烈要求下，傅一白和他分在了一个小队，两人负责在活动区域里循着地图打卡。 才开始没多久，他们便意识到这是个体力活。 -- 第81页 发到手上的地图小小一张，简略得过分，上面的圆形标记还原到现实中直径至少十米。 而他们要在这十米范围内找到一台隐藏的打卡机。 打卡总数可以兑换成积分点，交换晚饭食材。 虽然小组只有五个人，可有韩景初这样的饭桶在，想让大家都吃饱一点儿也不轻松。 “没关系吧，”韩景初本人倒是很放松，“我们还有苏老师呢。” “他也是个饭桶。”趁着老师不在，傅一白无情抨击。 “但他有外挂，”韩景初安慰她，“可以尽情压榨！” 傅一白笑着看他一眼：“所以你现在是想偷懒？” “不是啊，我多跑些地方无所谓，我是怕你累。”韩景初说。 “我体能挺好的，”傅一白强调，“体测的时候八百米拿了九十分。” 韩景初立刻说道：“我一千米满分！” 傅一白心想，又不是要和你比，真是莫名其妙。 “应该就是在这附近吧，”韩景初似乎是为了证明自己的实力，摩拳擦掌，“你等着，我来找。” 他说着，便跑到路边犄角旮旯的地方认真搜寻起来。 傅一白看着他欢快的背影，产生了一种自己正在遛狗的错觉。 “这个是不是！”韩景初在草丛中发现了什么，站起身来冲着傅一白挥手，“快来看！” 傅一白也走了过去。草丛间摆着一台方方正正的小机器，上面画着一个图标。傅一白抬起手腕，把不久前领到的手环贴过去，机器“滴”了一声，手环随之轻轻振动。 “好了？”韩景初问。 “好像是，”傅一白说，“去下个点吧。” “Easy！”韩景初拿起地图，“让我看看，哪个比较近。” “这活儿好像不需要两个人。”傅一白说。 韩景初立刻提出反对：“两个人找更快啊！而且一个人多没意思，都没人聊天。” “你还有力气聊天呢？”傅一白笑道，“有什么好聊的。” “有啊……”韩景初小心地瞟了她一眼，“比如，我还是很想知道，那个纸条上的‘对不起’是什么意思？” 傅一白轻轻地抿了一下嘴唇。 “苏老师说的梁优优，是不是你之前说会和我们一组的女孩子？”韩景初问。 “你好八卦啊。”傅一白说。 “不是八卦，”韩景初摇头，“是关心你。” “其实也没什么，”傅一白一边往前走一边说道，“我们昨天闹了点小尴尬。” 她转述了大致经过，韩景初听后反应强烈：“她才捐十块钱，有什么好抱怨的啊，我捐了一千呢，我都没意见。” 傅一白笑道：“不止，是一千三百一十四快五毛二。” 韩景初一脸狼狈：“……你怎么记得这么牢。” “这数字很好记啊。”傅一白说。 “总之，”韩景初大声强调，“这样背后评论别人真的很没品，你不要往心里去。” 傅一白听着，笑了起来：“可是，每个人都会在背后讨论别人吧。我跟潘芸婕也在背后讨论过你呢。” “你们说我什么？”韩景初紧张地看向她，“她肯定不会说我好话。” “你会觉得我们没品吗？”傅一白问。 “这不一样，”韩景初说，“你们又没有恶意。就算……就算说了我什么，也是没有恶意的。” “梁优优也没有恶意，”傅一白说，“我不该给她脸色看的。”说完，她有些夸张地长叹了一口气，又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感慨道，“交朋友真是好难呀！” “没关系的，”韩景初安慰她，“她现在给你台阶了，你也给她一个台阶，很容易就和好了。朋友之间吵吵闹闹多正常，你跟芸婕不是也闹过？不会影响感情的。” “嗯，”傅一白点头，“等忙完了，我去找她吧。” “交朋友不难，”韩景初说，“不就是以真心换真心嘛，你别怕，勇敢一点。” 他说得简单，傅一白一度想要反驳，但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嗯。” 她想，对韩景初而言，交朋友大概真的就是那么简单的。 见过他的热忱与纯粹，谁都会愿意把真心换给他。 第61章 喜欢的女孩子 下一个打卡点没什么新意，依旧是隐藏在草丛中。 在他俩之前已经有好几拨人来过，打卡器旁用来掩饰的树叶都被拨开了，打卡器赤裸裸地露在外边，隔得老远一眼就能看见。 打卡用的手环戴在傅一白的手腕上，韩景初却跑得比她更积极，见着了立刻一溜烟蹿了过去。 “这儿，这儿！”他站在打卡器旁冲着傅一白喊。 傅一白小跑过去，伸手打卡的同时留意到了打卡器边上一朵粉紫色的小花。 “你看，”她对韩景初说，“花儿！” 韩景初立刻蹲下：“你要？” 傅一白想了想，笑着主动伸手把花摘下，顺势插在了韩景初耳侧的头发上。 “送你啦！”她说。 韩景初呆呆地眨巴眼睛。 “不错，”傅一白拿出手机对准了他，“来，笑一个。” 本以为韩景初会立刻躲开再甩掉那朵小花，却不料他竟大大方方地冲着镜头露出了笑容，还抬起一只手比了一个V字。 -- 第82页 傅一白本意只想逗他，这下却是不拍也不行了。 按下快门，韩景初戴着花笑得阳光又傻气的模样被定格在了她的手机屏幕上。 “真帅，”韩景初蹦跶到她边上，看着照片说道，“不如设置成屏保吧！” “我才不要，”傅一白收好了手机，“你怎么不把花摘掉？” 韩景初故意凑到她跟前展示自己脑袋上的小花：“你那么开心，我为什么要摘？” 傅一白忍着笑，扭头不看他：“傻子似的。” “都是芸婕给你灌输的坏思想，”韩景初抱怨，“她肯定没少在背后说我坏话。” 傅一白耸了耸肩，不置可否。 “你们到底都在背后说我什么了？”韩景初问。 傅一白心底涌出了一些念头，张开嘴，犹豫了好一会儿，没说出口。 “她对我有偏见，”韩景初碎碎念，“你不要被她洗脑，我一点也不笨。之前成绩不咋地也是因为没用心，你看现在进步多快？就算辅导老师有百分之九十九的功劳，缺了我这百分之一也不行吧？从小到大，学校里每个老师都说我聪明。” 傅一白静静听着，不做评价。 “她除了说我蠢，还说过什么别的没？”韩景初又问。 傅一白浅浅地吸了口气，点头：“嗯。” 韩景初很警惕：“说了什么？她都是胡说八道的。” “她说……”傅一白不自觉地加快了脚步，“说你有喜欢的女孩子。” 一直紧紧黏在她身旁那么大一个韩景初，瞬间消失了。 傅一白回头，发现他身体保持着往前迈步的姿态，人却钉在了原地。 韩景初张着嘴，表情愣愣地，头上还戴着一朵小花儿。 “是胡说八道吗？”傅一白问。 韩景初脸涨得通红，抬手胡乱地抓起了头发，那朵花儿一半落在了地上，还有两片花瓣粘在他的发梢上。 怎么看都不像个聪明人。 傅一白干脆走了回去，站在他跟前仰头看他。韩景初显而易见的紧张，却并不躲闪。 “你为什么每个礼拜给我送花？”傅一白问。 “因为……”韩景初直视着她的眼睛，“因为你收到花会很高兴。” “那也没必要每个礼拜都送花吧？”傅一白说。 “那应该送什么呢，”韩景初问道，“你还喜欢什么？” 傅一白终于低下了头：“干嘛非要每个礼拜都送我东西。” 韩景初沉默良久，问道：“一定要想出名目才能给你送礼物吗？” 傅一白好笑又苦恼，叹了口气后转过身去，再次向前走：“你对自己有误解，潘芸婕说得对，你就是笨。” “啊？”韩景初追了上来，“怎么就笨了？” 傅一白正想再些说什么，视线忽然捕捉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就在前方不远处，梁优优和另一个女生一块儿，正站在树下冲她看。 两人视线对上，梁优优下意识缩了缩，显得有些犹豫。 傅一白给自己暗暗打气，抬起手来，笑着冲她挥了挥。 在看到她动作的瞬间，梁优优也笑了起来，举起双手大幅度地摆动了两下。 “这是不是跟你一起住的那个同班同学？”韩景初问。 傅一白点了点头：“嗯。” 韩景初闻言，也伸手冲着梁优优打起招呼，接着放声喊道：“要不要一起？” 看她们的架势，应该也在寻找打卡机，大家一起行动到了目标点找得更快，没什么不好的。 可梁优优却直摇头，很快拉着另一个女生的手转身跑了。 “怎么回事，”韩景初不解，“她为什么不过来？你们打招呼不是和好的意思吗？” 傅一白心里也犯嘀咕，怪郁闷的。 正想着，兜里的手机振动了两下。拿出来一看，是梁优优给她发来的消息。 ——才不要当电灯泡呢！ 后面还配了个吐舌头的小黄豆表情。 “怎么？”韩景初问。 “没事，”傅一白赶忙把手机藏回了兜里，“反正是和好了。” 说完，见韩景初依旧面带疑惑，她笑着抬起手，动作轻柔地替他把还粘在发梢上的两边花瓣扫了下来。 韩景初一动不敢动，花瓣落在了他的肩膀上。 “快走吧，”傅一白往前走去，“效率太低了，晚上有你饿的。” . 晚餐的材料准备比预想中顺利得多。 包括苏老师在内的所有小组成员汇合后，大家一番计算，最后决定晚饭干脆吃烧烤。 虽有傅一白这样的大厨在，可要换锅碗瓢盆也得花费不少点数，划不来，还不如留着多换点肉。潘芸婕正好带了整盒的牙签，勉强能当竹串用。 苏老师这一回也积极出力，和他们一起排排坐串烤串。 “晚上吃完饭以后是不是还有别的活动啊？”潘芸婕问。 “有啊，晚上有篝火舞会，请了乐队现场演奏，”苏老师说，“每个小组还可以领一份安全烟火。” “听起来不错嘛。”潘芸婕说着，意有所指地看了傅一白一眼。 傅一白低着头串豇豆，不做声。 “到时候会发小点心，还有饮料，”苏老师说，“晚饭没吃饱也不怕。” “那会不会放烟火啊？”曹小凡问，“不是那种拿在手里放的安全烟火，我是说大的。” -- 第83页 “好像有，”苏老师说，“度假村每周末晚上固定会放半个小时。” “好耶！”曹小凡很开心，“让我想想，待会儿去约哪个美女一起在烟火下跳舞。” 傅一白依旧不做声。 她没有抬头，但很确定，身边有个男孩子正在偷偷看自己。 第62章 邀请 正式开饭前，苏老师又偷偷替他们运来了些本需要用点数才能兑换的饮料。 干了一整天师德败坏的事儿，为了挽回形象，他在大伙儿围坐在一起烤肉时故作严肃，开启了一个听起来还挺正经的话题。 他问大家，还有半年就毕业了，有没有想过未来的自己会做些什么。 四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沉默片刻后竟是潘芸婕最先开口。 “我有计划过一些，”她说，“我想学语言，相对小众一点但也别太偏门的，大学毕业以后可以留校或者当翻译。要是学艺不精，那就退而求其次，找一家对口的外贸公司之类的上班。” 她的想法具体得过分，所有人都惊呆了。 “连学得不好该怎么办你都想啦？”曹小凡感叹，“你也太有计划了。” “瞎想呗，都说计划赶不上变化，”潘芸婕笑着说道，“指不定我刚高考完就被星探相中，出道一炮而红成为大明星了呢！” “也不是不可能欸，”韩景初点头，“你那么漂亮！” 他说得很认真，反倒让潘芸婕不好意思了。她清了清嗓子，问道：“你们呢？” “我没想那么多，”曹小凡手里握着牙签歪着头，“不过……我想做自由职业，或者SOHO，总之别太拘束。你们不觉得每天朝九晚五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持续到退休就这么大半辈子，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吗？” “你想得到美，”在场唯一的上班族苏老师笑着感慨，“还朝九晚五呢，你看我，每天七点钟到学校，回家还有一堆学校里的杂事要处理，十点前能改完作业都谢天谢地了。能稳定朝九晚五持续到退休，中间没点波折，已经是很多人梦寐以求的了。” 这番发言令在座几位年轻人都对未来产生了些许畏惧。 “傅一白你呢？”苏老师直接点名，“你看起来也是很有计划的类型。” “和她比我完全没计划，”傅一白摇头，“我想学建筑，未来做桥梁设计师。但实际上并没有太强的信念感，未来能走到哪一步完全不知道。” “挺具体了，”苏老师说，“学建筑是不是还要修美术？” “我有在准备。”傅一白说。 韩景初一脸惊讶地看她。 “怎么啦？”傅一白问他。 “我都没听你提过这些细节的事，”韩景初感叹道：“忽然意识到，我才是那个想得最少的。” “完全没计划？”苏老师问，“打算随波逐流？” “也不是，我最近有一点小想法，”韩景初说着不好意思起来，“但听着可能不太靠谱，所以从来没好意思跟人提过。” “什么？”傅一白很感兴趣。 “我想……我想开一家花店。”韩景初说。 话音落下，所有人都露出了惊讶地表情。 “不是吧，”曹小凡喊道，“这不是标准的少女梦想吗，你是不是还想在花店旁边开一家蛋糕店？” “就你有嘴，”韩景初踢他一脚，“我经常去买花的那家店，老板也是男的。” “你经常买花？”苏老师问。 傅一白默默低下了头。 “花很好啊，”韩景初说，“所有人收到花都会高兴。” 潘芸婕忍着笑正想说些什么，只见曹小凡猛地一下站起身来，冲着不远处大幅度挥舞起了手臂。 “嗨~莉莉~”他对着经过的一个女孩儿大声喊道，“晚上有空吗要不要一起跳舞啊？” 那个被唤做莉莉的女生惊讶地看了他一眼，哭笑不得地摇了摇头，快步离开了。 “呿。”曹小凡再次坐下。 其余四人对他报以同情的眼神。 曹小凡见状发下宏愿：“待会儿路过的每一个认识的女生我都邀请一遍，我就不信没人答应！” “你这样不行的，”韩景初说，“一点诚意也没有，谁会答应你啊。” “我对谁诚意去，”曹小凡说着，露出了促狭的笑意，“我又不像你，目标那么明确。” 韩景初抿着嘴唇不吭声了。 “你怎么不约我呀，”潘芸婕饶有兴致地看着他，“我也是女的，我也没伴啊。” 曹小凡受宠若惊：“你愿意跟我一起？真的？” “那倒不是，”潘芸婕说，“我只是随便问问，不会答应你的。” 曹小凡无言以对，不理她了。 此时又有他们班的女生经过，他赶紧跳起来对着人家挥起了手。 傅一白全程一言不发，默默喝果汁。 潘芸婕轻轻拍了她一下：“那边那个是不是你们班的？” 傅一白抬起头，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只见葛立正站在几米外向着他们的帐篷张望。 傅一白与他视线对上，他顿时站直了几分，接着略显拘谨地走了过来。 “傅一白你在这儿啊，”他紧张极了，手偷偷地搓着裤缝，“苏老师你怎么也在？” “我和她一组啊，”苏老师说，“你是散步还是来找人啊？” -- 第84页 “我……”葛立犹豫了几秒，深吸一口气，“我找傅一白。” 傅一白警惕地看着他：“啊？” “待会儿吃完了，能跟我一起走走吗？去……去那边。”葛立说着，向着广场的方向指了指。 乐队已经在广场上就位，正在彩排，不少人在周围看着，其中有些迫不及待，伴随着音乐摇摆起了身体。 这邀约委婉又直白，傅一白不禁脸红起来：“我……” 就在此时，身旁传来了韩景初的声音。 “她已经有约了，”韩景初站起身来，仗着身高优势居高临下一脸严肃看向葛立，“不能陪你，不好意思。” 葛立仰头看了看他，又低头看了看依旧坐着的傅一白。 傅一白一言不发，仿佛默认般移开了视线。 “哦，那、那就算了，”葛立勉强笑了笑，“没别的事，我走了，你们玩得开心。” 他说完，转过身头也不回飞快地跑了。 直到他的身影彻底消失，韩景初才坐了回去，长舒了一口气。 傅一白放松下来，瞥他一眼：“我和谁有约了？” “和我，”韩景初理直气壮，“你刚才不否认，就是答应我了。” 傅一白想笑，又怕被他看出来，低下头强忍住：“自说自话。” 曹小凡还在和女生搭讪，苏老师也刻意起身离开。潘芸婕坐在椅子上左右张望了会儿，拿起手机钻进了帐篷。 座位上只剩他们两个人。 “我想和你一起去，”韩景初说，“也不想你跟别人去。” 傅一白低着头看着自己的手。 “好吗？”韩景初问。 “不好，”傅一白终于看向他，“我不会跳舞。” “我也不会，大多数人应该都不会，”韩景初冲她笑，“没关系的，就是玩儿嘛。” 傅一白还是摇头：“我肢体不协调，找不到拍子，动起来很蠢，会被人看笑话。” “真的？”韩景初好奇起来，似乎变得更期待了。 “真的不想去。”傅一白说。 韩景初不甘心：“可是……” “如果你也不去的话，”傅一白看向他的眼眸，“我们就找个也能听到音乐的地方，一起散散步吧？” 刚才还略显沮丧的韩景初一下精神了，冲她用力点头：“好啊！” 第63章 烟花 广场很大，虽已入夜依旧灯火明亮，周围还安置着不少长椅。只可惜一一看过去，都已经有人入座了。 走得更远些，音乐就听不分明了。 傅一白和韩景初绕着广场走了小半圈，一路上被有意无意地打量了无数次。同年级的学生们大多听过他俩的绯闻，两位当事人在这样的夜晚并肩而行，看在旁人眼中，可谓暧昧至极。 就在几个小时前，他俩到处打卡时也偶尔会被类似的目光注视。那时的傅一白在心里暗下决定，从今往后要我行我素，绝不再因为旁人的眼光而束手束脚。但现在，对习惯了低调的她而言，面对那么多探究的视线，实在是有些难受了。 “我们找个人少点的地方吧？”傅一白说。 韩景初四下张望：“去哪儿呢？” 他原地转了个圈，忽然大声说道：“那是什么？高高的那个，像个小山包。” 傅一白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很快摇了摇头：“那里拦住的，进不去。” 韩景初所指的不是小山包，是儿童乐园里的一个大型组合式滑梯。傅一白下午就有留意到，那个小型儿童娱乐区并未对外开放，周围有墙围着，上了锁，进不去。 “不一定，”韩景初依旧向那儿张望，“我们去看看。” 他说完就往前走，傅一白只得跟上。 到了儿童乐园的外面，韩景初绕着墙走了几步，笑了。他双手在衣服上蹭了蹭，一跃而起扒住了墙头，接着一脚蹬在了墙壁外延的浮雕装饰上，轻轻松松便爬了上去。 这一套动作行云流水，本有几分帅气，却不想他刚要转身，忽然倒抽一口冷气。 “墙上有暗器！”他喊。 “怎么了？”傅一白赶忙踮起脚，“你没事吧？” “哦，是鹅卵石，”韩景初用手机照了照，“没事儿，只是有点儿硌。” 他说着利落地脱下了自己的外套，盖在了身旁的墙上，然后冲傅一白伸出手：“放心，垫着就不疼了。上来。” 傅一白陷入了踟蹰：“你的衣服……” “没事儿，”韩景初说，“本来就脏了。” 傅一白在伸出手的同时说道：“不会被划破吧？” “不会，”韩景初拉着她，“这些石头不尖的。你好轻啊！” 傅一白借着他的力气也爬上了墙，坐在了他旁边：“不进去了吧，就坐这儿挺好的。” 韩景初却皱起眉来：“你垫着我的衣服觉得好，我坐下去可就扎屁股了。” 傅一白闻言想要脱外套，被韩景初阻止了。 “别，”他严厉拒绝，“我绝对不会坐在你的衣服上。” 傅一白无奈地看了他一会儿，往旁边挪了挪，又把身下垫着的外套铺得更平整了些：“那我们挤一挤？” 韩景初眨巴了两下眼睛，一副别别扭扭的样子低下头，慢悠悠挪了过来：“不太好吧……” 他嘴上这么说着，身体却很诚实地和傅一白挤在了一块儿。 -- 第85页 两人肩并肩紧挨着，手臂和手臂紧紧贴着，隔着单薄的袖子，能感受到彼此的温度。 他们一时间陷入了沉默。 广场就在不远处，悠扬的音乐声清晰入耳。 “快开始了吧。”韩景初没话找话。 傅一白点头，说道：“你还记不记得那天，你也是把衣服垫在墙上翻墙出学校的。” “你是说，遇到你外婆的那一天？” “嗯，我跟你提过吧，我在教室里往外看，正好看到了，”傅一白说着笑了起来，“想不到有一天我也会跟你一起爬墙。” 韩景初也傻傻地笑了起来。 “你有没有想过，”傅一白又说，“如果不是你翻墙逃学，就不会出车祸。” 韩景初愣了愣，摇头：“没有。” 傅一白看了他一眼。 “没想过，”韩景初说，“现在这样挺好的。我很庆幸自己当时的决定。”他顿了一顿，继续说道，“这对我来说是最好的安排，可能会改变我的一生，但不是坏的改变。” 傅一白有些刻意地问道：“哦？改变了什么？” “比如……”韩景初苦思，“比如过去的我绝对不会想要开花店。” 傅一白不禁笑了：“你懂花吗？我今天下午送你的那朵是什么花？” 韩景初答不上来。 “什么都不懂怎么开花店？”傅一白逗他。 “不急，慢慢学，”韩景初说，“我聪明，记性好，学得快。” 广场有人拿着话筒说了些什么，紧接着便是一片掌声。掌声逐渐平息后，响起了节奏欢快的音乐声。 “怎么没人上去跳舞啊？”韩景初伸长脖子，“刚才还好多人呢，为什么正式开始了反而不跳了。” 傅一白安静地观察了会儿，伸出手：“有了有了，那儿。” 有两个男生在手拉着手，故意搞怪一般在人群中以滑稽的姿势摇摆起来，笑果十足。很快，附近又有人加入了他们。 “根本没有男生和女生的搭配嘛！”韩景初在认真观看后评论道。 “有哇，你看那儿！”傅一白又指。 大概七八个人围成了一个小圈，手拉着手，跟随者音乐的节奏左右踢步。 “不是这种。”韩景初说。 “那是哪种？”傅一白问。 韩景初偷偷地看了她一眼，不说话。 两人又静静地坐了会儿，傅一白问道：“我听潘芸婕说，你想考S大。” “哦，那是以前，”韩景初说，“我改目标了。” 傅一白惊讶地看向他。 韩景初一副嘚瑟模样：“以我现在的进步水平，S大已经要配不上我了，我要勇攀新的高峰。” “哪个高峰？”傅一白问，“你的新目标是哪里呢？” “还不知道，”韩景初笑道，“我想等模拟考以后再决定。我和家里沟通过了，也许会考虑外市的学校，他们也支持我。” 傅一白浅浅地点了点头。 “你呢？”韩景初问，“你想去哪儿？” “也没想好。”傅一白说。 “想好了记得告诉我，”韩景初说，“我给自己定个目标。” 傅一白问：“想和我去同一所大学？” 韩景初笑了笑：“听起来希望很渺茫对吧？” 傅一白沉默了会儿，小声答道：“也不一定。” 韩景初先是笑着点了点头，接着又意识到了什么，变得慌张起来：“你可别……” “别什么？”傅一白问。 “我会努力试着追上你，追不上也没关系，”韩景初说，“你别停下来等我。” 傅一白听着，没做声。 片刻后，她指了指广场的角落：“你看。” 一个男孩儿和一个女孩儿手拉着手，在广场边缘灯光昏暗的角落，伴随着音乐节奏踏起了笨拙却又认真的舞步。 没一会儿，男生好像是不小心踩到了女生的脚，被女生抱怨着在胸口轻轻地拍了一下。很快，他们又一次牵起了手，回到了音乐中。 韩景初有点儿羡慕的样子。 “你这样是追不上的。”傅一白说，“除非我等你。” 韩景初摇头：“那也不要。” “为什么？”傅一白问。 “我因为你变得更好，你却被我拖累，”韩景初说，“这岂不是恩将仇报？” 见傅一白笑起来，他认真地强调：“大学又不是终点，只是过程。如果把目标放在更远一点的地方，我总会追到的。” 傅一白还是笑，摇着头说道：“别追了。” “为什么？”韩景初问。 傅一白侧过头看他。一直看到韩景初面色泛红，而她自己的面颊皮肤也微微发烫。 “笨蛋。”她说。 说完她伸出手，拉住了韩景初身前的衣襟，仰起头缓缓地靠了过去。 音乐在此时停了下来，随之而来的是人群嘈杂熙熙攘攘。 韩景初紧张地低下了头。 新的乐曲如泉水般叮咚响起，向他们涌来，悠扬舒缓。 人群再次开始舞蹈。 那一刻后，韩景初扭头看向了遥远的天际。 傅一白红着脸问他：“看什么呢？” “奇怪，”韩景初说，“我还以为烟花表演已经开始了。” 说完，他小心地握住了傅一白的手，低下头无声地笑了起来。 -- 第86页 迟到的烟花此时才在夜幕中炸了开来。 第64章 两年后 傅一白正趴在桌前写着作业，接到了快递小哥打来的电话，说就等在宿舍楼下，让她快下来签收。 “是什么东西？”傅一白随口问道。 毕竟学校有专门的快递安置点，平日只有外卖才会专程送到楼下。 “是花，”对面答道，“很大一束花。” 傅一白赶忙起身：“我现在就下来。” 挂了电话正要离开寝室，背后传来舍友带笑的声音：“你男朋友又给你送花啦？好准时呀。” 傅一白回头笑了笑，接着便快步走出寝室下了楼。 远远看见楼道外快递小哥手里那一大束红玫瑰时，她着实吃了一惊。 “傅一白，对吗？”小哥低头看着手机里的单子，“在这里签一下字。” 傅一白接过笔的同时，忍不住又冲着那花多看了几眼。 “这可不便宜吧，”送花的小哥笑道，“都是心意哦。” 傅一白还了笔接过花，冲着他笑道：“谢谢。” 两年来，韩景初几乎每周都会送花给她，但这还是她第一次收到那么大束的玫瑰。 韩景初送的花款式和数量都很随机，傅一白能从中大致摸清他最近的经济状况。囊中羞涩时，这家伙甚至偷摘过校园里的白玉兰，到了手头宽裕的时候，他偶尔也会扎一束大的。 与最初时不同的是，他的审美进步不小，搭配得越来越漂亮了。 傅一白的舍友早已习惯寝室里每周都会换上新的鲜花，还会帮着给花瓶换水。 但韩景初从来偏爱品种或是颜色丰富的花束，这束玫瑰实在反常了些。傅一白一边欣赏着花束一边琢磨，今天会不会是什么特殊日子，比如交往纪念日什么的。 回到寝室，她的舍友也纷纷惊讶。 “哇塞，这次那么隆重？”宿舍里与她关系最好的女生慧慧快步走了过来，“什么大日子呀？” “不知道啊，”傅一白走到桌边放下花束，“猜不透他的脑袋瓜里装着什么。” “噫——”慧慧一副受不了的样子，“你这表情语气我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傅一白并不辩解，笑着拿出手机，想给韩景初发条消息。 就在此时，被平放下的花束里掉出了一个信封。 傅一白拿起一看，愣住了。 上面写着两行字： 送给傅一白小姐。 你的爱慕者。 她呆呆地眨巴了两下眼睛，接着赶忙打开了信封。里面装着一张卡片，卡片上写着邀约信息，最下方有署名。 傅一白抬起头来：“赵统是谁啊？” 背后一直躺在床上玩手机的另一个舍友抬起头来：“我知道！是赵云的大儿子！” “不是那个，”傅一白哭笑不得，“我们学校有叫赵统的人吗？” “有的吧，”慧慧想了会儿，“之前来当助教的那个研究生学长，是不是姓赵？好像就是他。” 傅一白皱着眉看向了那束火红的玫瑰。 “这花是他送的呀？”慧慧惊讶。 其余两个舍友也都看了过来。 “卡片里说什么？”有人问。 “约我下午去知会湖旁边的小花园见面。”傅一白说。 . 卡片上没有联系方式，正好下午没课，傅一白犹豫再三，决定还是跑一趟，把花还回去。 方才捧回寝室的时候觉着这花看着热烈美丽令人心动不已，此刻提在手里被迫接受路人的注目礼，傅一白只觉心烦尴尬，嫌弃送花的人过分铺张。 走到半途，手机响了，是这个礼拜还没给她送过花的韩景初。 傅一白莫名有些迁怒，接起电话时语气中带着些许抱怨：“喂？” “你现在人在寝室吗？”韩景初完全没体会出她的小情绪，语调欢快，“快准备一下，我还有五分钟就到！” 傅一白惊讶：“你过来了？” “嗯，”韩景初说，“想你了！” 傅一白心里的那点小郁闷瞬间全散了。她停下脚步，犹豫了会儿，答道：“我出来有点儿事，你是要在楼下等我，还是直接过来找我？” 韩景初毫不犹豫答道：“我过来吧！你在哪儿？” “你不一定认识，”傅一白说，“在我们学校中心湖旁边一个小花园，你进校门以后找个游客地图，对着地图看吧。” “好，”韩景初说，“你把具体名字发我，我马上过来。” 挂了电话，傅一白立刻把信息发了过去。 韩景初在高考时超常发挥，可惜，还是没能和她考上同一所大学。两人一番商量后，选择来到了同一座城市。 当时韩景初计划得美滋滋，刻意选了一所离她近的，好方便两人时常见面约会。却不料计划赶不上变化，顺利拿到通知书后才得知大一新生被安排去了新建好的校区，距离本部十万八千里。 两人明明是同城，却隔着几个小时的车程，仿佛在谈异地恋，每周至多只能见一两次。 为了方便，他们大多约在两所学校中间的市中心，入学至今，傅一白只有身边最亲密的几个朋友见过韩景初的模样。 想着赶紧把事情解决好和韩景初见面，傅一白加快了脚步。 到了卡片上所写的地点时，已经有人在等着了，果然是不久前做过助教的那位学长。 -- 第87页 “你好，”那个戴着眼镜看起来一本正经的男生表情拘谨，却又刻意地高昂着下巴，“很高兴你能过来，我……” 傅一白打断了他：“不好意思，我是来把花还你的。” 这个名字有些独特的男生动作一僵，接着十分勉强地挤出了一个笑容：“为什么呢？” “我有男朋友的，”傅一白说，“我以为是他送的才会收下，不好意思。” 她说着往前走了一步，把花递了过去。 对方却不收：“他不会送你这么大束的花吧。” 傅一白不解地看着他。 “我听说过，你男朋友是C大的，”赵统扶了一下眼镜，“每次送花都很寒酸，只有一两支。” 傅一白皱眉：“你怎么知道？” “我比你想象中更了解你，”赵统再次对她微笑，“你这么优秀的女孩子，怎么会找个C大的男朋友呢。” 傅一白心想，C大也不差吧。 当初韩景初拿到入取通知书，周围可有不少人表示羡慕的。作为韩景初的辅导老师，她心里也是怪骄傲的。 “学校也不入流，还那么抠门，怎么配得上你呢？”赵统说，“你应该多给自己一些机会，尝试一下更好的。” 傅一白原本还抱着些许歉疚，尴尬之余留心着要保持礼貌，此刻终于绷不住。堂堂985就这么被他强行不入流，优越感也太强了，哪儿来的人上人。 她面无表情一言不发地看着这个侃侃而谈的男人，满肚子嘀咕。 “我还知道你大一的时候加入过学生会，可见是你是一个非常有上进心的女孩子，”赵统说，“怎么退出了呢？” “关你什么事。”傅一白说。 “会长是我学弟，跟我关系很好的，”赵统说，“只要你想，我一句话就可以让你回去原来的部门。” 傅一白摇头：“不用了吧。” 她强行忍下下半句：我就是嫌他太恶心人才退出的。 当初会选择加入，是想在进入新的环境后试着积极社交，融入群体，找到一些志同道合的朋友。谁知知名学府的学生会做派官僚又迂腐，无趣至极，一点儿意思也没有。 满肚子心思的人见了太多，纯粹的人才显得愈发可贵。 傅一白不想和他继续浪费时间，说道：“这花你不要，我就丢了。” 赵统没料到她反应如此冷淡，有点儿急了：“傻姑娘，怎么不听劝。” 傅一白一背鸡皮疙瘩：“别这么叫我。” “你是真傻，”赵统说，“都大二了，眼界还和中学生一样。C大的男朋友，未来能有多大出息？” “C大怎么你了呀？”傅一白不解。 就在此时，背后传来了熟悉且带着喜悦的声音：“妹妹！” 傅一白回过头，韩景初正站在不远处的湖边笑着冲她招手。 第65章 尾声.答应你了 “妹妹”这个称呼，完全是韩景初的自作主张。 两年前他们才刚在一起，单独相处时终于敢偷偷摸摸拉个小手，唤起对方用的却依旧是全名。 韩景初很快对此提出了异议。 “显得很生疏，”他对傅一白抱怨，“芸婕都省去姓氏叫你一白。” 傅一白心想，你也省去了潘芸婕的姓氏，为什么偏偏要连名带姓的叫我。 “你可以换别的，”她对韩景初说，“又没人说不行。” 当初这个略带羞涩的回答很快令她悔不当初。 韩景初坚持要用和她最亲昵的人所使用的称呼来叫她。 “这个世界上最爱你的人叫你什么，我也叫你什么。”他说。 在傅一白保持沉默脸逐渐红透后，这个家伙露出了嘚瑟的笑容。 “嘿嘿，”他得意洋洋地说道，“你不说我也知道。” 那之后，傅一白就成了“妹妹”。 傅一白消极抵抗了好一阵，最终还是在韩景初的坚持下被迫接受了这个爱称。 除了觉得过于肉麻，她别扭还有一个原因：韩景初比她小两个月。 明明是个弟弟，真是厚脸皮。 . 韩景初这一声响亮的妹妹，不只傅一白，赵统也望了过去。见韩景初笑着冲傅一白挥手，他当即蹙起了眉。 “你的男朋友？”他问傅一白。 傅一白没理他，抬起手，也对着韩景初挥了两下。 她手上还拿着那束玫瑰花，显眼无比，韩景初明显愣了一下，接着立刻加快了脚步，一溜烟便跑到了她的跟前。 “这么大一束花呀！”他看着傅一白，脸上带着几分不可置信和强烈的欣喜。 完蛋，他好像误会了。 傅一白尴尬地咽了口唾沫，回头看向赵统，说道：“你确定你不要了对吧？” 韩景初这才发现旁边还有个人，茫然地眨巴了几下眼睛。 “送出去的东西，我怎么可能要回来呢。”赵统说。 “欸？”韩景初陷入了混乱，“什么情况？” “你说的，别反悔啊，那现在花是我的了，随我处置，”傅一白冲他喊完了，清了清嗓子，捧着花塞进了韩景初怀里，“送给你吧。” 韩景初整个状况外，呆呆地把花接了过去：“呃……谢谢。” 他捧着花皱着眉思考了几秒，终于意识到了是哪儿不对劲，再次看向一旁目瞪口呆的赵统。 -- 第88页 “这花儿是你买的呀？”他问。 赵统黑着脸：“对。” 韩景初冲他点了点头：“哦，那也谢谢你，我还是第一次收到花呢。” 赵统终于忍无可忍：“你们在开玩笑吗？有这么做事的吗？没点常识吗？” 傅一白撇了下嘴，小声嘟囔：“我都问过你了。” “你是她的同学？”韩景初往前走了两步来到了赵统跟前，低下头居高临下地问道，“不好意思，傅一白有男朋友。” 赵统仰头看着他，张了张嘴，没出声。 “就是我。”韩景初说。 赵统依旧不吱声。 相比方才对着傅一白那副口若悬河滔滔不绝的模样，此刻的他显得紧绷且不安。 见他毫无反应，韩景初低头看了眼手里的花束，“这花……你还要吗？” 赵统终于开口：“……你不会真的要收下吧？” “我女朋友送我的啊，”韩景初说，“你也看到了。没有不收的道理吧？” 赵统无言以对。 “不好意思啊，”韩景初很有礼貌，“我是C大的，平时不能经常陪着她，所以你可能不知道她有对象。那个……天涯何处无芳草，你就想开一点，以后会遇见属于你的那个好女孩儿的。” 他安慰得还挺认真，傅一白在背后忍笑忍得脸都酸了。 韩景初在赵统肩膀上拍了拍：“就这样吧，我们先走了。” 他说完转过身，很自然地拉起了傅一白的手。 知道赵统还在后面看着，傅一白故意和韩景初挨得紧紧的。 才走了两步，背后传来了赵统饱含不甘与怒火的声音：“真没想到你是这么肤浅的女人。” 韩景初皱着眉回头：“你什么意思？” 赵统下意识后退了半步，咒骂道：“垃圾。” 说完，他转身就跑。 “好没素质啊，”韩景初看着他的背影，“他什么意思？” 傅一白仰头看他，抬起手来捏了一下他的脸：“他的意思是说你长得非常帅，像个小白脸。” “不是吧，”韩景初眉头松开了，可依旧不太高兴，“我看他是恼羞成怒，嫉妒我。” “不管他了，”傅一白冲他笑，“你是不是有什么东西要给我呀？” 韩景初闻言，也笑了。他松开了和傅一白牵着的手，从宽大的上衣口袋里取出了一支包装好的郁金香。 “喏，”他把花递到傅一白面前，“送你的。” 傅一白高兴地接过，插进了自己上衣胸口的口袋里。 “就是……”韩景初看了眼手里的玫瑰，“和它比有点儿朴素了。” “别拿着了，”傅一白说，“丢了吧。” “为什么？”韩景初明显不愿意，“你送我的，怎么能丢？” 傅一白无言以对。 “现在是我的了，”韩景初捧着花，“我要带回去。” 傅一白无奈：“随你吧。” “谢谢你，”韩景初说着，俯下身来在她脸上亲了亲，“原来收到花是这种感觉呀。” 傅一白哭笑不得，又有点儿愧疚。收了那么多鲜花，她竟从未想到要回赠，还要借着这乌龙为韩景初创造惊喜，有点儿不应该了。 两人往前走了几步，韩景初时不时向傅一白胸口的郁金香瞄几眼，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它很好啊，”傅一白说，“我很喜欢。你送我的花加在一起早就能开花店了，那束玫瑰不够看。” “但它是玫瑰。”韩景初说。 韩景初从未送过她玫瑰。傅一白一度以为他不喜欢，现在看来，却又不像。 “花就是花，寓意都是人赋予的，”她对韩景初说，“比起种类，是谁送的更重要。” “不是，”韩景初摇头，“我的意思是……我本来想在最重要的场合送你玫瑰的。它出现得有点突然了。” 傅一白不解地看他：“最重要的场合？” “不是有很多偶像剧里这么演吗？”韩景初又看向那束花，“送一大束玫瑰，里面藏个戒指。” “……” “没想到你先送我了。” “呃，”傅一白扭头，“你知道，这其实不是我买的。” “但玫瑰在我心里就是这个定位。”韩景初说。 “我错了，我不该借花献佛，”傅一白伸手，“快丢了它吧。” 韩景初后退一步：“我不。” 傅一白好笑又无奈，脸都红了：“别闹！” 韩景初有些委屈地看她。 他个子高，长得显眼，手上还拿着大束鲜花，来来往往的学生都冲着他们打量。 “别闹。”傅一白重复的同时，伸手在他身上轻轻拍了一下。 韩景初明明也在偷笑，却非要强忍着装可怜。 “我在心里很郑重地答应了，”他说，“我现在的自我定位是你的未婚夫。” “别闹啦！”傅一白说着不得不踮起脚，仰头轻轻地碰了碰他的唇角作为安抚，“丢了它，我送你新的。” 韩景初抬手伸出小指，笑得像个刚偷到了糖果的小朋友：“一言为定？” 傅一白才刚把自己的小指勾上去，就被他一把握住了手。韩景初低下头，亲了亲她的无名指指关节。 “先预定一下。”他说。 傅一白心想，真赖皮。 -- 第89页 然后又想，算啦，随他去吧。 心情好的时候人总是会变得好说话，她一见他就高兴，没办法。 正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