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起来真好笑》 第1页 [现代情感] 《你看起来真好笑》作者:青城浮灯【完结+番外】 文案 家里破产,父母过世,步之遥一夕间跌落云端,沦落到要和人合租的地步。 毕竟真的很需要被爱,步之遥看周以寒为她忙前忙后,工资卡交到她手上,听周以寒说想攒钱买下他们合租的房子,房产证只写她的名,即便内心不耐,她也只是含笑不语。 等资金到位,她就能再过上以前的日子,就算身边没了青梅竹马的未婚夫,也会有别的更优秀的存在,绝不会是连身像样衣服都没、袜子后跟都磨得透光的穷小子。 那天周以寒累得睡着,梦里都在说:“你笑起来真好看。” 而步之遥嘴角勾起嘲讽弧度,回他:“你看起来真好笑。” * 步之遥东山再起后,某日酒宴上,朋友带来一位新贵给她认识。 清冷矜贵的男人,眉眼她再熟悉不过。 周以寒隐忍情绪低声问她:“现在我还好笑吗?” 步之遥挽着新欢的手臂,径直路过他,只道一句:“好笑。” 小剧场: 订婚宴上,未婚夫一家当场被批捕,步之遥拿起香槟塔最顶端那杯饮下,贺她得偿所愿。 见周以寒西装革履前来,她笑着问:“周先生是来看我有多好笑的?” 周以寒却接过酒杯饮尽,在她面前拿出戒指:“可以下嫁给我吗?” 文案发布于2021.10.5 食用指南: 一、双处he,女主十几岁时喜欢过未婚夫(只牵过手),和男主分手后跟别人认真谈过恋爱,且有感情描写和互动,男主身心只有女主。 二、男女主心理描写巨多。 三、男女主丁克,并且不打算收养孩子。 内容标签: 破镜重圆 阴差阳错 业界精英 时尚流行 搜索关键字:主角:步之遥,周以寒 ┃ 配角:项逾泽,夏初柔,顾斯菀,季书毓,陈亦崇,谢景昀,项鸣泽 ┃ 其它: 一句话简介:我在你眼里是光 立意:爱情需要互相理解 第1章 出租车禁止驶入小区,大门外,步之遥接过司机搬下的行李箱,对他道声谢,拉着箱子走进小区里。 她叫了搬家公司帮运东西,卡车的副驾驶过于逼仄狭小,她这辈子还没坐过,更不愿挤,干脆轻装简行,打车过来。 附近有小孩打闹,步之遥调高音量,耳机里,和房东的通话仍继续着。 “小步啊,你到地儿了要吃饭的话,先去……”房东热心肠地提及几个小店名,“对了,合租的男孩小周,人挺不错的,老实可靠,要有你搬不动的,找他就行。” 男孩?步之遥手上忽地起了层汗,一不留神拉杆脱手,银色的行李箱倒在地上反着光。 房东有事先挂了电话,步之遥压低棒球帽帽檐,她拉起行李箱,走到阴凉处的长椅前,撕开一片湿巾按上去。 没灰。 长椅上坐着的大爷大妈盯她看了会,大概是想表达“这椅子我们都放心坐不知多久了,你至于来了就擦吗”,步之遥拿纸再擦擦,坐下回放签租房合同时的录音。 活了十八年将近十九年,这是步之遥第一次与他人合租房子。她名下不是没有房产,而在这之前,其他产权归她、归她家的房产,全被她卖了还债,还家里的债。 她不想和异性住在同一屋檐下,但她急着签合同,忘了问房东合租者的情况,如果房东也没提,她就可以合理提出诉求,要房东帮换套房子——房东是老土著,靠拆迁收租发的家,名下房子多的是。 录音不长,从头放个三五分钟,步之遥听到房东的询问:“小步,跟男孩合租你不介意吧?二十二三岁,有稳定工作,不抽烟不喝酒,不带人回家。” 而她光顾着看合同,没认真听房东说的,回给一串敷衍的“嗯”,相当于对情况无异议,再去要求换房,就显得无理取闹。 比起“步之遥和异性合租”,“步之遥租房还事多”更令步之遥无法接受,顾忌面子,她忍着鞋底与地面接触的奇怪声响,踩着上有石子不甚平整的路面,上楼来到住处。 开了门,步之遥从箱子里拿出双拖鞋换上,她弯腰,手在鞋柜门前,犹豫着没再往前。 她对大部分男人的生活习惯没什么信心,万一这人不讲卫生,鞋柜打开很……算了,大不了她出钱再买个鞋柜。 拉开鞋柜门,她闻到一股清爽的洗衣粉味,与此同时响起开锁声,步之遥拉过横在门口的行李箱,留出空间。 一个年轻男人进来,对上步之遥的视线,他瞳孔紧缩,脊背有一瞬的僵直,才向她打招呼:“刘姐刚和我说了,我姓周,叫周以寒,你是新来的吧,你好。” 步之遥打量着,他身高目测在185以上,头发没经过任何打理,稍长的刘海自然下垂,黑框眼镜圈住大部分气质,眼睛倒很有神,鼻梁高挺脸型流畅,有副是个典型帅哥的骨相。 thinkpad电脑包背在他身前,包带调得过短,黄黑格子衬衫,从袖口能看出它的肥大,再加上洗得发白的牛仔裤,显然周以寒完全不会打扮。 而短短一句话,叫他说得语序错乱,像是很少对外打交道的职业,意外地符合步之遥的某些刻板印象。 “他们都叫我小遥。”步之遥简短抛出个问句,“你是程序员?” -- 第2页 “啊,对。”周以寒放下他的背包,“你刚来,要搬重物就叫我。” “谢谢,不用了。”步之遥礼貌拒绝。 她拿起来时穿的高跟鞋,坐在沙发上,高跟鞋翻过面,若干枚小石子深深硌进鞋底。 从未走过路况这么差的路面,哪想过她的鞋底会被毁成这样,步之遥轻叹,到餐桌上找了根牙签,对准垃圾桶,剔下鞋底嵌的小石子。 小石子坠进垃圾桶里,改天该找条不费鞋的路。 能感到周以寒的视线在她身上,步之遥不以为意,她从小到大最不缺的就是关注,不然也不会想方设法躲到这来。 处理完一只鞋擦干,步之遥处理另一只,周以寒开口问道:“小姚,你的鞋底是真皮的吗?” 显而易见的事实,有必要拿来问吗?步之遥手一顿,明白了。 换作以前,步之遥周围的那帮人、那个圈子,自是没人会问,问了是会被当成笑料,来描述对方有多没见识多愚蠢的。 然而今时不同往日,她从天之骄女沦为负债累累,连父母的遗物都只能各留一件,被迫卖光能卖的动产不动产,才还清债务,此时的新社交圈子,哪会分辨得出她鞋底的材质。 “是。”步之遥压下乱七八糟的想法。 观察到鞋底被硌出大大小小的坑,周以寒说道:“真皮鞋底要贴底的,用3m贴。” 真皮鞋底居然要贴底,有关生活的认知又刷新一项。触及到知识盲区,步之遥松开手,细高鞋跟在地砖上叩出脆响,她问周以寒:“什么是3m贴?” 周以寒却没直接回答她的疑问,他压低声音说:“楼下有老人住,心脏不太好,你记得别乱丢东西,会吵到他们休息。” “嗯。”步之遥小指勾起鞋子的细带。 她低头不再看他,周以寒想了想,解释道:“我不是要说教,你……你别误会。” “我知道。”步之遥重对周以寒笑了笑,“我知道你不是那意思。” 毕竟她住别墅长大,楼上楼下都是自家的,隔音极好,没考虑过楼下住户的感受也正常,与邻居处好关系对她来说,是一门新学问。 除非有人教,不然她初来乍到的,怎么会无师自通。 夕阳斜斜照进客厅,照得他前方分外耀眼,她整个人都在最绚烂的那片光中,周以寒看向步之遥,告诉她:“3m贴能防滑,能保护鞋底。” 待步之遥擦完鞋底,他找出一小卷3m防滑贴,和剪刀放到茶几上:“我教你贴。” “就干贴吗?”步之遥没搞懂具体的步骤。 “新鞋不需要助粘剂。”周以寒说,“你照着我剪的长度剪。” 随他学习,步之遥跟着剪下一块,贴到鞋底上,她默念千万要贴好别贴坏,偏偏墨菲定律起了作用,胶贴内部粘上,在鞋底形成一道褶。 出师不利,她不打算再修剪形状,皱眉扯住胶贴边缘,要把它撕掉。 “先别撕,鞋底会撕坏的。”周以寒阻止道,“要用吹风机吹一下,慢慢揭。” 没等步之遥叫住周以寒,他已起身去卫生间拿吹风机,她也拿了她的来:“用我的吧。” 料定以她现在的条件没钱再买新的,且用不惯所谓“平替”,卖掉房子搬走时,步之遥带了些小家电,包括吹风机。 铜色配藏青的金属外壳,中空圆筒的设计,周以寒对比手里的白色塑料壳小吹风机,把他的放一旁:“你的吹风机很别致。” 插上插座,没动开关,步之遥问:“别致?” 很别致吗?这种戴森,随便找个差不多的理发店,理发师们人手一台,没买过总见过。步之遥要吹鞋底,又听周以寒说:“就像你的发型一样别致。” 摸不准他是没话找话的夸奖,还是对她缺乏动手能力、浪费胶贴的拐弯抹角的讽刺,步之遥歪头看周以寒。 迎着光,周以寒也在看步之遥。她长直发乌黑柔顺,刘海遮住额头,鬓角剪齐至下巴位置(注),随她歪头而稍显倾斜,滑过她白皙细腻的脸庞。 幸好,夕阳是金橙色的,他想。 如清澈见底的溪水,映照出她的倒影,周以寒的目光她一眼能看穿,步之遥摸摸鬓角:“是在夸我吗?” 夕阳给他的轮廓染上一层暖色光,耳垂处最薄,光影也最浓重,她说:“谢谢。” 昔日萦绕在她身边的赞美之声,步之遥尽数远离,无论它们真情实感虚情假意。或者说,她自云端跌落的那天起,那些曾经恭维过她的人,她再见不到他们的踪迹。 仿佛他们自动自觉地,撤出了她目前为止高开低走的人生。 “我帮你贴。”贴严他那只的鞋底,周以寒放好高跟鞋,“我也有一双真皮底的鞋,所以会贴。” 根据她所见,她常去的那类理发店,周以寒可能没去过,步之遥暗道是她疏忽,总以她的标准来衡量别人。 她吹热贴坏的胶贴,揭下它,看周以寒亲手贴好:“麻烦你了。” “不麻烦。”周以寒摆齐步之遥的高跟鞋,“它的黏性会逐渐变强的,先别穿,放一天,你留一双明天要穿的,其他的能贴都贴上。” 她自食其力,预留会贴坏的份额,步之遥略一计算,问周以寒:“我的都贴了,你够用吗?” “够用的。”周以寒将边角料收进垃圾桶,淡淡笑道,“我那双皮鞋,一年也穿不了几次,贴一次能应付好几年。” -- 第3页 似是想起什么,他仔细叮嘱步之遥:“昨天刚抓个抢钱的,据说背后有团伙,专抢年轻女孩和老人,你看好贵重物品,出门别露富。” 望着周以寒,步之遥哑然失笑,她果真沦落至此,平常的行头都成“露富”了。 他的看法足以代表大多数人,这群人不在少数,即便她步之遥近乎失去一切,她仅有的在他们眼里,也只是“露富”。 好歹算全国有名的商人,资产在富豪榜排得上号,步家倒了,想看笑话的只多不少。 不上不下的一口气哽着,步之遥解锁手机:“防滑贴多少钱,我转给你。” 微怔,周以寒些许诧异:“我不要钱,送你的。” 防窥膜的角度合适,周以寒看不到,步之遥查询价格,记到记账软件里。 “谢”字刚出口,他打断她:“你实在不必多说谢谢,举手之劳。” “嗯。”步之遥回道。 外边传来两声喇叭响,周以寒提醒步之遥:“卡车喇叭响,是你搬家的车吧。” 屏幕亮起,来电显示搬家公司,步之遥按掉来电:“是。” 行李箱装了双帆布鞋,步之遥从收纳袋里取出,匆匆穿鞋出门。右手,她切换微信号,左手捂住手机左边,发条语音给置顶:“给你报个平安。” “我没事,没失踪。”她迈出单元,刺目的晚霞扎在她眼皮上。 作者有话要说: 注:引用自萌娘百科“姬发式”词条。 放两个接档文文案: 双向伪装破镜重圆《纯情假面》文案:【前高冷男神后豪门怨夫×表演型人格戏精假草包】燕城上流圈子人人皆知,明家辛苦从乡下寻回的千金明鹿,粗鄙庸俗举止无端,是个不折不扣的草包。 转进顶级私立学府的第一天,明鹿一袭红裙热烈张扬,拦住沈星砚的车,大喇喇坐上他车前盖:“男神学长,处个对象呗?” 沈星砚的冰山脸半点表情也无:“滚。” * 得知沈家破产,明鹿跑掉了鞋跟去找沈星砚,恋爱协议双手奉上:“男神学长,装我的男朋友吧,我跳社会摇养你,你对我多笑笑就行。” 沈星砚藏起心底异样情绪:“好。” 高高在上一年多,是该对她好点了。 * 半年后,明鹿夺权接管明家,狠厉果决革除积弊,冷锐气质尽显。人们方知,她昔年粗俗行径,不过是披着外皮韬光养晦。 同天,沈家破产。 别墅里,沈星砚眸中惊痛难掩:“是你做的?” “真当我不会用天眼查吗?你名下一共二十五家公司。”明鹿的笑容天真又无辜,“沈星砚,我让你装穷。” 小剧场: 结婚第三年的纪念日,有人当众发问:“明总,三年了还不离婚,你图沈星砚什么啊?” 明鹿轻晃酒杯:“图他老实、听话,我叫他往东,他绝对不敢往西。” 语罢,众人放声大笑。 而沈星砚拿出结婚证,一遍遍摩挲着上面钢印,低声道:“随你们笑,反正我才是她的原配。” 文案发布于2021.11.9 食用指南: 一、女非男处,1v1he。 二、女主有表演型人格,前期可能会有令读者尴尬的情节,中期男主无工作更无资产,介意这点的慎入。 双向救赎姐弟恋《败犬》文案: 【狂妄乖戾病犬少年×破釜沉舟小镇做题家】十八岁的陆妙然:全镇大摆七天七夜流水席,满身荣光的省高考状元。 二十一岁的陆妙然:放弃直博退学,与父母决裂,跑回老家复读的败犬。 到家那天,众人闻讯来接风,有一陌生少年游离在人群外,张扬桀骜的眉眼,冷笑声随风飘到她耳边。 他们告诉陆妙然,他叫靳骁,要离他远点。 当晚陆妙然又遇到靳骁,他笑:“你爸妈没跟你说过吗,要远离疯狗,免得被咬死。” 她也笑:“刚好,我是败犬,你的同类。” * 导师自杀,遗书公布,陆妙然深陷不伦流言。被记者围追堵截之际,一辆摩托车横在她面前。 那只病犬和她互撕已久,陆妙然以为他要拦她,靳骁却扔过头盔:“上来,带你走。” 后座,陆妙然笑:“谢谢你。” 靳骁也笑:“我乐意。” * 娱乐圈人尽皆知,影帝靳骁爱妻成狂,每年只接一部戏补贴家用,其余时间全陪着他的教授妻子陆妙然,她去哪考古,他就跟到哪。 又是一年颁奖礼,靳骁踏上红毯,身后车窗缓缓降下,一只白皙修长的手伸出来。 而在众人羡慕的目光中,向来不可一世的他走回车窗前,低下头,耳朵乖乖给她揪。 文案发布于2022.5.11 食用指南: 一、双处1v1he,姐弟恋,开篇女主21男主18。 二、男主不会先对别人动手,只会正当防卫,且有摩托车驾驶证。 三、校园部分占比相对较多,女主万年第一,男主24k纯学渣。 第2章 戴上帽子口罩,步之遥钻进出租车里,报出目的地。 车开远,司机扭过头:“你是步之遥吧?” “什么?”步之遥下意识问。 “装个屁啊,当谁不知道你呢?”司机的态度尤为蛮横,“戴个口罩就想让我们认不出你?” -- 第4页 他的笑越发扭曲,皱纹拧成诡异的弧度,伸长脖子凑近:“你家破产了,全家都死了,新闻可在全网的头版头条挂着,挂了整整一周啊!” 无数笑声叫声响彻,人们摆动着肢体,将出租车围拢。腹背受敌,步之遥抓紧安全带,极力往后靠,喉咙里迸发尖利叫喊:“不——!!!” 她猛地从床上坐起,泪水浸湿眼罩,汗珠沿后背缓慢流淌。 还好是梦。在无边的黑夜里,步之遥捂住脸,深呼吸几个来回,再三确认她手没放心口,沉沉睡去。 第二天起床,步之遥睁眼便看见快要堆满的卧室。堆得越满,她越有安全感,与过去相反。 她下床洗漱完,客厅里,周以寒递来她的快件。 “快递员八点来的,说是你的,我就替你收了。”周以寒语带歉意,“原来你姓步啊,我还以为你姓姚,差点搞错了。” 生活必需品她必须要买,快递留了先前的收件地址,搬走后步之遥懒得回去取,让快递点改邮到现住址,快递员说他们有空帮送来,免得她再花邮费。 而她睡到日上三竿,错过快递员的取件电话。 她对刚才的梦心有余悸,步之遥轻声问:“你知道了?” “?”周以寒不明就里。 气氛一时凝滞,步之遥下楼买早餐。 搬来小一周,她融入可以说快,饭菜对照软件上的菜谱就能做,尽管总有遗憾,父母没吃过她做的菜。 她开销少,不算坐吃山空,单纯想找个地方躲起来,别的统统不去想。 吃完早餐,步之遥抬眼一看,周以寒上身前倾,沙发只坐了前半边,她细看,他满眼写着忧心忡忡。 昨天她逛早市买了苹果,步之遥拿着甜脆的红苹果坐到另一侧,问周以寒:“有事吗?” 她的眼睛里住了团化不开的墨色浓雾,蕴含沉重的水汽,远超青春期的负载,周以寒设身处地代入,他直视步之遥的双眼,斟酌着措辞,以迟缓而真诚的口吻问她:“你是不是因为家……是和家人吗?” “家人”,每天都比前一天更陌生的词汇,步之遥不由自主捏紧手中苹果,修剪整齐的指甲陷进苹果皮,微小的“咔”声,此刻震耳欲聋,如同地动山摇。 是一首名为溃败的挽歌。 苹果光滑的表面被掐出月牙形的指甲印,红色的它是新鲜的,悄然散发甜美的香气,同样是红色,步之遥的心比苹果还伤痕累累,流着铁锈味的血。 这个人刻意戳她痛处,想借机试探她的反应,想必私下会集结朋友大肆嘲笑,笑她落魄到和他合租。 不,她会被编排成和他同居。 步家破产后,步之遥承受了巨大的恶意。男人的劣根性体现得淋漓尽致,她没拿正眼瞧过的那些,一个个自认拥有了配得上她的资本,贪婪的野狼嗅到血腥气,争相向她发出邀请,要她做囚笼中的金丝雀。 明知故问,周以寒,真有你的。步之遥转动苹果,藏起她掐出的伤痕,半晌,她拿水果刀回了房间,锁上门。 眼前景物趋近模糊,目之所及,温柔的紫色绵延成片,步之遥伏在书桌上,扯了几张餐巾纸擦眼睛:“外面的人都欺负我。爸,妈,我好想回家。” 想吃苹果缓和心情,她一摸,苹果忘在茶几上。也罢,躺会再吃吧。 卧室够小,步之遥从椅子倒向床上,门外敲门声骤响。 “你拿刀了?别锁门,把门打开好吗?”周以寒不停敲着门,“我给你送苹果来了,你刚洗的。” 居民楼隔音一般,周以寒借敲门声,掩盖他急切的询问与劝告:“你别灰心,一时的失利算不得什么,人生没有过不去的坎儿。” 站着说话不腰疼。步之遥翻包找她的耳塞盒。 “等开学了,把大学好好读完,再考个好学校的研究生。”周以寒又说。 倒是想读完,卡里余额不允许。步之遥一股脑倒出包里小物。 “你的美好人生才刚开始。”周以寒还在说。 管这叫美好吗?步之遥转而翻起收纳盒。 “高考成绩不等于人生的全部,真的,你信我,你正年轻,别为这点小事想不开。”周以寒在等步之遥的回应,最坏的后果,是他赔房东一扇门。 ……?步之遥停下手中动作。 信息时代,人们的隐私暴露无遗,更别说网络消息流传最快最广。她所梦到的毫不夸张,她家出事,高密度的新闻轰炸,媒体自媒体趋之若鹜,一窝蜂涌来,试图挖掘所谓的“豪门秘辛”。 在互联网公司工作,周以寒会不知道她家的事吗?她决不掉以轻心,否则届时独家新闻将是《曝步之遥与人同居细节:日常伤春悲秋谎话连篇》。 以防他再敲门,步之遥戴了眼罩,推到额头上,假装睡觉被吵醒。 她开门:“你吵到我睡回笼觉了。” “对不起。”周以寒递上苹果,“苹果给你。” 苹果在他手上显得小了不少,步之遥接过苹果,转移话题:“你那一通话,听着口齿还很伶俐。怎么刚见我那次,话说得颠三倒四的?” “慢热。”周以寒换了个词形容,“温吞。” “你说得对,高考成绩不是人生的全部,相比后面日子要经历的,它简直微不足道。”出国留学没高考过的步之遥,随主流发表观点。 -- 第5页 “你一个人跑出来租房住,父母家人肯定很担心吧。”周以寒小心猜测道,“你家庭条件这么好,何必来这受委屈?他们见到会心疼的。” 能失去的她都失去了,万分宝贵的体面不能丢,情绪外露周以寒会,她不会。步之遥轻巧反问:“怎么说?” “你带的东西,我看都很有质感,比如那把椅子,我们总经理才坐类似的款,还远没你的好。”步之遥搬家,周以寒帮拿的椅子上楼。 她困着,在他提到家人时,她眼中波光微漾,想来和他们感情很深,周以寒说:“你年纪小,最能烦扰你的,也就高考了吧。” “我这年纪,最大的烦扰是高考吗,那还真是幸福啊。”步之遥自顾自说着,“我能用高考失利换时间倒流吗……” 她话音渐弱,直至微不可闻。 “你没考好,眼下是烦心,可是为它痛苦,虚度大学时光,那太不值得。”周以寒适时提议道,“困了就别削苹果了,水果刀先给我吧。” “你是长得年轻吗?”步之遥突兀发问。 她高考失利,好不容易从懊丧中抽身,周以寒解答起步之遥的好奇:“我工作四年了,今年二十三。” “半工半读?”边打工兼职边上学着实辛苦,步之遥感慨道。 “没,我上学早,读的3+2,十九就大专毕业了。”周以寒云淡风轻笑笑,“初中学习太差的代价。” 步之遥的交际圈子,大家升学方式趋同,保送的多,考试的少。家里公司招人严格,员工有第一学历大专的,但都读到研究生或博士,自身能力过人。 听周以寒的口音,他那的高考难度偏低,拼一把或许有更大成就,而他安于现状,更无进取心,步之遥只觉他可怜。 眼界所限,他的二十三岁与八十三岁能有什么差别,碌碌无为,活过一天是一天而已。 一位平庸的、温吞的,会以“难得糊涂”和“吃亏是福”为人生宗旨的老好人。 “你鼓励我振作,将来去考研,那你呢,没想试试吗?”步之遥问周以寒,压下话尾的戏谑。 厚重的窗帘只拉上一半,阳光洒满一侧,周以寒站在暗的那侧。他笃定,步之遥的未来一如阳光般灿烂夺目。 他开解她:“各人选择不同,我想要安稳生活,你没后顾之忧,就大胆去拼吧,你有最强大的后盾,他们都爱着你。” “我爸妈是很爱我。其实,我因为弟弟跟他们闹过别扭,不过这些天,我一点点和他们和解了。”步之遥瞥了眼苹果上氧化的细小伤痕,“我会再住一阵子,到他们来接我。” 到厨房洗了苹果,对半切开,清甜的苹果香蔓延,步之遥留给自己有印记的半个:“那半你吃吧。” “好,谢谢。”周以寒进了厨房。 他要扔垃圾,步之遥说轮流来,今天该她了,垃圾袋扎口拿到垃圾箱。餐巾纸堵住鼻子,她走近小区垃圾箱,直觉驱使下,她感知到,她在被人不怀好意的窥伺。 若能实质化,那便是比垃圾箱隐隐的腐臭味,还要令人作呕的存在。 若无其事走回住处,步之遥换好拖鞋,周以寒小声问她:“你刚遇到什么事了?” 自信她的表情管理,步之遥故作轻松:“没遇到啊。” “你步子迈得有点重。”周以寒听出步之遥脚步声的差异。 论老小区有何缺点,上下楼梯的脚步声包含在隔音内,小孩碎且活泼,女性偏轻男性偏重,老人慢悠悠的,一段楼梯能走好久。 “碰见个遛狗不牵绳的,吓的。”在外少示弱,步之遥编得合情合理,周以寒说是该离不牵绳的远点,她点点头。 说到狗,步之遥切换微信号,她的头号置顶仍持续发来图片,图上是只博美犬。她点开大图胡乱左右滑,停在某一张,它叼着它最喜欢的玩具等在玄关处。 是她的小狗。她匆忙退出,屏幕上方微信有新消息推送:【我考完科二了,步之遥我知道你在北京,你等着,我拿到驾照第一个就把你装车上带走!谁让你跑路的!】【我很想你,金豆也很想你,你对我对它好点成吗?快点联系我们!】她连朋友都不敢见,何况狗呢。生怕对方发起语音通话找她,步之遥切回账号,在“账号管理”的选项中,清除掉上个号的记录。 第3章 往年的生日,从新一天的零点起,步之遥都会收到无数条祝福,当中不乏单方面和她熟络,而她懒得搭理的。 晚上她会在父母的陪伴下,出席盛大的生日宴会,最后满怀着甜蜜的憧憬进入梦乡。 去年的十八岁成人礼仍时不时浮现在脑海,而今年步之遥什么都没了。 父母送的成年礼中,步之遥也只留下一件,一顶钻石王冠。生日那天她戴着它接受所有人的祝福,前后没过一年,她的幸福快乐全都化为泡影。 她想卖掉它来还债,它却无人问津,拍卖行定的起拍价远低于实际价值,步之遥去问,拍卖行的答复很委婉。 他们拐弯抹角说了好一会,从虚浮的说辞中,步之遥提取出中心思想——她前一年刚戴,第二年家里就发生大变故,生意人大多讲究些气运玄学,认为它寓意不好。 说白了,嫌它晦气。 父母精心准备的礼物被说晦气,步之遥再没动过卖掉它的念头,与其遭受羞辱,或以超低价卖给来捡漏的,她宁愿留着它,当个念想。 -- 第6页 辗转反侧,再难入眠,步之遥干脆下了床,她按亮手机,时间显示23:55。 离生日还有五分钟,步之遥检查门锁,拧开又重拧,拉紧窗帘,不留一丝缝隙,从衣柜角落搬出小保险箱,输密码开锁。 邻居们早早睡了,连夜色也很沉默。以前她在家,音乐想开多大就开多大,如今寄人篱下,没资格随心所欲,步之遥将音量调到最小,搜索《生日快乐歌》。 她播放音乐,摸黑戴上王冠,00:00,新的一天到来。 追求仪式感,步之遥早起煮鸡蛋。她不爱吃鸡蛋,每年生日父母给煮的她从来没吃过。 身在福中不知福,今年再没人给她煮了。 在厨房忙活,设定好手机定时煮蛋,步之遥听门响了,把小锅挪到旁边的燃气灶,打上火。 她转过头,对周以寒说:“早。” 他穿了背心,露出明显是锻炼出的手臂线条,胸肌隐约可见。 看来周以寒的进取心用在这方面,步之遥多瞄了两眼。 “早。”周以寒也回句“早”。 厨房太小,步之遥让出空间,在餐桌前坐下。 她饶有兴味盯着周以寒看:“我就煮个鸡蛋。” 肩膀宽阔,肌肉适中,半点没有某些健身爱好者的油腻感,她不看白不看。 “……你先用厨房吧。”周以寒转身走了。 再出来时,他已在背心外套了件格衬衫,进厨房要弄早饭。 “我要炒鸡蛋,有油烟,我把门拉上。”周以寒语速极快,把厨房门关得严实。 更有趣了,步之遥抱臂看周以寒的方向,心想这世上竟有如此保守的男人,被她看了穿背心的样子,就要大费周章套件衬衫来遮住,还关严门,怕她盯个没完。 底子再好,添上各种腻味的雕饰,总显做作,步之遥看厌了孔雀开屏般争相讨好她的,反倒青睐不加矫饰的类型。 “你忘拿鸡蛋了。”步之遥大声提醒。 “是。”周以寒拿了鸡蛋,闪身进厨房。 在作息错开若干天后,他们第一次一块吃早餐,步之遥剥好鸡蛋,切成小块,拿她自带的筷子夹了吃。 “你平时也要多补点碳水。”看步之遥早餐只吃一个鸡蛋,周以寒推了他切的酱牛肉到她面前,“夹两片?” “谢谢。”步之遥夹了两片。 她吃了牛肉,正喝着水,突然听周以寒说道:“我会注意穿着的,我没什么和女孩子相处的经历,以后我要是有失礼的地方,你一定要提出来,别憋在心里。” 步之遥呛到了。 她咳得上气不接下气,缓过劲,摆摆手说:“没事,我不在意。” 饭后各自洗完碗,周以寒去上班,步之遥躺在床上放空。她住四楼阳面,向窗外望去,一方蔚蓝的天空偶有鸟儿飞过。阳光明媚,在它的照耀下,世间万物似乎都生机勃发,独她是异类。 这是步之遥度过的,最孤独最难熬的夏天,她的无叶风扇开到最高档,房东前两年买的大风扇也开着,两台电风扇默契摇头。 你眼里天塌了消沉沮丧,别人眼里仅是普通的一天,步之遥今年才深刻体会。她宅在合租房里消磨时间,想给她急转直下的人生叫一场暂停。 风扇调成低档睡觉,来自蛋糕店的电话将步之遥叫醒。 胃疼,五脏六腑像在内部吞噬消化,她摘眼罩揉揉太阳穴,蛋糕店那边说他们马上出发,预计二十分钟内到达她留的地址。 “好。”步之遥有气无力,强调的事项被她说得堪比遗言,“最近有抢劫的,我怕他们盯上我,麻烦你们换台低调点的车送货。” “好的,步小姐。”对方说。 天都黑了,这一觉睡过下午与傍晚,步之遥去厨房的净水器接水。周以寒没在,估计又在加班,她正好分块蛋糕给他。 蛋糕店的工作人员搬蛋糕上楼,步之遥让他们放餐桌上。他们离开后,她收拾好蛋糕店送的水果礼盒和甜点等赠品。 不想用“1”和“9”的数字蜡烛,步之遥换成金色蜡烛点燃,插在第三层边沿,关了灯要许愿。可她去年许的愿望也没实现,她回想戴的那顶钻石王冠,惧怕它真如外人所说象征诸事不利。 她想不出哪怕一个愿望,来庆祝她的十九岁生日,于是就那么干坐着。 门被打开,楼道灯光照亮黑暗的室内,周以寒人在门口,手在背后握住门把手,迟迟没关。 桌上摆着蛋糕,暖色的光晕下,步之遥在闭眼许愿,柔和的烛光轻吻她侧脸。她如同一位在沐浴圣光的虔诚信徒,沉浸在她专属的世界里,精致、无瑕又脆弱。 点亮了平平无奇的加班后的夜晚。 没愿望可许,步之遥走流程闭眼睛,她睁开眼时,周以寒关上门,开了客厅的灯。 她早上艰难吞咽鸡蛋的行为有了动机,周以寒走进客厅:“生日快乐。今天不回家过吗?” 蜡烛快燃尽了,步之遥吹灭烛火:“阳历生日在家过的,今天是阴历生日。” “生日快乐。”周以寒开窗通风,来吹散蜡烛燃烧的味道。 三层蛋糕太惹眼,紫白色调的兔子做成毛绒的质地,配上精巧的星星、云朵和气球装饰,他夸赞步之遥的生日蛋糕:“蛋糕也很漂亮。” “也?”步之遥随口问道,“为什么是‘也’?” -- 第7页 “当然是——我盲猜的,你阳历生日的蛋糕漂亮。”周以寒圆上他的逻辑,“这只紫色兔子还很可爱,我看你带了一整袋子。” 众多玩偶中,步之遥唯独没卖它们,她生活的慰藉:“它叫星黛露。” 她摘了蜡烛扔垃圾桶:“你没吃晚饭吧?来分蛋糕。” 年初父母为她的十九岁生日订好宴会厅,他们葬礼后,步之遥退掉预订,蛋糕从最大尺寸的八层,改为最小尺寸的三层。 她是要体面,但一无所有的她,再去宴会厅过生日,那与公开处刑并无区别。强撑着的摇摇欲坠的“体面”,只会让她成为圈子取乐的谈资,沦为茶余饭后的笑柄。 “我还没吃过多层蛋糕。”周以寒拿起蛋糕刀,“我帮你把兔子切下来,你先吃它。” “可它是插上去的玩偶啊。”全天候的心气郁结就此终结,步之遥被周以寒逗笑,“这叫我怎么吃呀?” 羞窘片刻归于平静,周以寒摆好盘子叉子:“是我没见识,太土了。” 没关系,土得很可爱。步之遥摇摇头:“不是的,颜色接近会造成错觉。” 她取下玩偶,让它当观众,要切蛋糕的手停住。 晚风自窗外吹入,周以寒站起身:“我去关窗户。” “不,关灯吧。”步之遥拆开一包彩色火焰蜡烛,“我想点它。” 塑料打火机的质量堪忧,周以寒说:“我来吧。” “你过生日还是我过生日?”步之遥抬眸望周以寒,她一撂打火机,“管得真多。” 她语气放软,不似蛋糕般本质绵软,而似放了一周受潮的饼干,闻着是那种味,咬了才知大相径庭,前提是吃过没受潮的。 尘封的记忆里,周以寒莫名联想一些他父母的对话,母亲嫌父亲管得多,父亲说你当我稀罕管你啊,背过身去不理母亲,母亲去哄,两人拌了几句嘴,又都笑着说起话。 “我错了,我错了。”他去关客厅灯。 他好反常。步之遥想留意周以寒的神情,灯关了,客厅再度陷入漆黑夜色。听蛋糕店的人说,彩色火焰蜡烛时下最流行,她按动开关打火,寻些自得其乐的浪漫。 不料打火机的火苗蹿出,外焰燎到她手。 “啊!”步之遥丢开打火机,右手食指发疼。 开启手机的手电筒,周以寒为步之遥照出路来:“你快去洗手。” 自我防御机制长期处于失衡状态,步之遥在过于迟钝和过于敏感间摇摆,刚她在想,周以寒要敢拉着她手去水龙头下冲洗,她会立马翻脸。 她简单冲洗火燎到的部位,边冲边想,她可能该去做心理咨询了。 厨房外,周以寒重新开灯,他摆正歪倒的蜡烛,无奈道:“先点蜡烛再关灯比较安全,我也忘了。” 这次,步之遥顺利点燃蜡烛,灯一关,彩色的火苗簇拥着,温暖又梦幻。 这次,周以寒来得及在点蜡烛时送上祝福:“生日快乐。我查了,你的发型叫‘公主切’,今天你是公主。” “亡国公主吗?”步之遥靠近蛋糕,感受近在咫尺无法触碰的暖意。 一团团朦胧的火焰,放大的彩色世界,意念随之膨胀,卖火柴的小女孩会在里面实现心愿。 以为步之遥问他,她是王国里的哪种公主,周以寒说出他的定义:“是王国中最受瞩目的公主。” “但愿吧。”步之遥吹熄蜡烛。 黯淡无光的十九岁,生日快乐,未来不会比当下更差了。 第4章 上学的时候只记得每天是周几,考试的时候只记得每天的日期,交作业的时候只记得deadline,而现在,休学青年步之遥靠周以寒的作息,来确定哪天该休息。 又到周六,步之遥起床吃早饭,茶几上放着一个礼物盒。 “送你的生日礼物。”周以寒推近礼物盒到步之遥的那侧。 浅紫色的礼物盒上,贴有同色系的缎带,步之遥拿开盒盖,一只星黛露玩偶装在盒子里。 它的毛毛有种奇怪的螺旋状纹路,乱糟糟蓬着,她动动它轻易就可弯折的耳朵,捏捏它做工粗糙的脚掌,又调调它戴的亮蓝色头花。 是假的。 “谢谢你送我的礼物。”礼轻情意重,步之遥微微一笑,表示她的不介意。 很多无良商家打着正品的旗号骗人,况且周以寒也从没了解过星黛露,怎么能要求他一下子就精通真假鉴别呢?对于无知而产生的疏漏,她向来很宽容。他过生日她会回礼的,正品,无论什么种类。 “你觉得它可爱吗?”看步之遥对着星黛露笑,周以寒也被她的笑意感染。 捻了捻它的耳朵,手感果然差得要命,步之遥答道:“可爱啊。” “你喜欢就好。”周以寒认真描述他的观感,“我在你的眼神中,看到了你对美好事物的怜惜。” “我相信你是个热爱生活的人,你前途光明,你前程似锦。”不善言辞的他尽力搜刮词汇。 哪有啊,我是可怜你,看你被奸商骗了钱。步之遥低头浅笑:“你话好多啊。” “晚上我哥们要来,先跟你说一声。”周以寒补充道,“你不用担心二手烟的问题,他不抽烟不喝酒。” “没事的,我晚上有事出去,晚点回来。”今天是父母和弟弟的百天忌日,步之遥要去给他们烧纸。 -- 第8页 “那你上车了给朋友发个消息。”周以寒事无巨细叮嘱道,“我看通知说南门灯坏了,你从东门走,东门亮,再把我手电拿上。” “我尽量早点,反正天黑得也晚。”和周以寒聊了会,步之遥去收拾东西。 傍晚,她在小店吃完晚餐,打车去墓园,路上买了菊花花束。 墓园的墓地分家族墓地和单独墓地,步家购置的前者,一大家子都葬在这里。太阳落山后,园中越发幽深静谧,步之遥走向墓园深处,家族墓地就在前方。她为每一座墓碑献上一束花,在弟弟的墓前放下她拼好的乐高积木。 “姐姐希望你下辈子做个乖小孩,关怀父母,体贴家人。”步之遥话语间透出森然冷意,“不然摊上我这么个会还手的姐姐,你依然要脱层皮的。” 那天,刚回国的步之遥满心欢喜,来接父母和她去旅行,她正打包行李,父母打电话给她,说弟弟反对她去,他们就不带她了,只带弟弟去。 命运万般讽刺,途中车祸发生,经警方调查,意外的根源在于货车司机疲劳驾驶。 墓园的路灯光散漫沉缓,树木肃穆林立,似在守护亡者的安宁。 父母的墓碑上,照片步之遥选了她拍的合照,拍摄于她大一的那年,那年他们是一家三口,她还没有弟弟。 “爸妈,虽然你们更偏心弟弟,但在我人生的前十六年,你们的爱是唯一的、排他的,谢谢你们给我最好的爱。”步之遥向照片上的父母鞠躬,“再给我一点时间,你们会见证到的,见证你们的女儿有多优秀。” 出墓园前往殡葬用品店,步之遥在空地烧了纸,它们被做成各种造型,车、房子、电子产品等,寄托着人们最朴素的情感——愿过世的亲人能在另一个世界过得好。 她拿棍子时不时扒拉火堆,让纸充分燃烧,直至灰烬消失。 烧尽堆积如山的纸,步之遥约车回小区,司机在东门停靠。她付款走下车,阴诡的不适感从后背爬上她后颈,有道目光黏腻腥臭,泛着令她反胃的腐烂汁液。 有人在跟着她,步之遥手在裤子口袋,握紧她随身携带的瑞士军刀。对方不紧不慢在跟,她心脏狂跳,手心潮湿,刀都握不住。 就算会被判定为防卫过当,她也要反击,步之遥正盘算着如何脱身,一道身影出现。 “唉。”周以寒快步跑向步之遥,离得比日常和她的社交距离近,“宝贝,你又跑哪去了,叫我好找。” 他在帮她解围,步之遥仰脸看周以寒,扮演他闹别扭的女朋友:“谁叫你惹我生气的。” “有气回家再生。”周以寒眼含宠溺,“我跪榴莲。” “哼。”步之遥演得彻底,她伸出手,“姑且饶你一次。” 手由周以寒握着,她和他往回走,那人见她有他来接,跑了。单元门口,他识趣松开手。 出于恐惧,她紧紧攥住手,他宽大的手掌几乎将她手包住,步之遥发自内心,感谢周以寒的相助。 锁上防盗门,她真心向他道谢:“多亏你在,解我燃眉之急。” “我跑完步回的家。”周以寒脱掉外套挂在衣架上,“看你不在,就去东门等你了。” 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步之遥急于想点有意思的,来缓解她承受的压力。 她瞄向周以寒,他一身运动装,戴了头带压住碍事的刘海,摘下黑框眼镜擦拭。他素日温和,此刻却没什么表情,斯文冷冽的面容下,迥异的气质尽显。 “怎么了?”步之遥倒打一耙,“是对我有话说?” “下次去散步,别去空气差的地方,对肺不好。”周以寒话说一半,停了。 步之遥追问道:“还有呢?” 不顾步之遥会嫌他多管闲事,周以寒劝道:“回家吧,你爸妈弟弟都很想你。” 没理他,步之遥回房间拿毛巾浴袍,经过周以寒身边。 “他们已经去世了。”她丢下一句话,进了卫生间洗澡。 在卧室吹干头发,步之遥拔掉吹风机插头,房间外,周以寒充满愧疚的声音响起:“步之遥,对不起,我……我不知道你家里的事,我不是故意说那些话害你伤心的,我不喜欢看新闻,微博什么的都没安过,同事聊天我没兴趣听,是真的不知道,真的,你信我。” 他查到步之遥家中突遭变故,人生被全盘打乱,查到她中断学业,变卖家产还债,查到她最亲近的人与她断联,不闻不问。 “我没怪你。”步之遥倒在床上,嗓音发闷,“我也想与世隔绝,所以我才到这来,想避避。” “我能看出来你不开心,但是我不可能往那想,不是谁都……”周以寒硬生生掐断话头。 听到过周以寒给他母亲打电话,步之遥心下了然:“我和你有二分之一的同病相怜,是吗?” “是。”周以寒急切道,“什么看开释然,我都做不到,我只愿你能好好放松,不要逼自己去做事。” “周以寒,谢谢你开导我。”心理因素作祟,步之遥万般疲倦,“我累了,你也早点睡吧,晚安。” “好,晚安。”周以寒藏好刀具,默默守在门外。 人被潜在犯罪分子盯上,步之遥当即决定搬走。 睡足积攒精力,上午要找房看房,她刚迈出卧室,有脚步声在三楼半渐弱。上次周以寒提到过脚步声,她留心去听,邻居们的她都能辨认出,显然来者不善。 -- 第9页 对方在敲门,步之遥轻手轻脚进卧室,先打给周以寒再报警。居民楼共七层,周以寒进楼门说他快到家了,那人怕被发现,逃到七楼,警察赶来将其带走。 一气呵成的流程,而步之遥心知肚明它治标不治本,想解决,要么那人违法被刑拘,要么她搬走。 “我真想把他阉了,扔到泰国去当人妖。”她咬牙切齿。 带走那人后,派出所电话回访,步之遥结束通话,周以寒递给她一本册子:“我做的租房信息,地段价格都标好了,优缺点我写了我知道的,你拿去参考吧。” “赶上毕业季,租房的应届生多,价格也涨了点。”他解释道。 因信息不对等而形成的误解,这一瞬间消弭殆尽,步之遥拿着周以寒的租房手册,她咬住嘴唇,良久才道:“谢谢你,你真的很好。” 步之遥翻阅着手册。她租房时靠的运气,毕业季所致,性价比高的早被挑走,同等的价格,眼下只找得到居住条件更差的。 “这些是……?”她手头的钱另有重要用途,后面的价格已超出预算。 “我有存款,你要想租,我帮你租。”周以寒往下翻手册,“租它们总比租前边的好。” 看着他,步之遥可以确认,周以寒说要帮她的时候,眼里那份光芒,比他说他想要安稳生活的时候都热烈。 她承认,她落魄的这段日子像试金石,试出谁对她真诚,谁对她虚假。而肯雪中送炭的人里,周以寒最穷,不该被卷入她这场无意义的内耗。 “为什么?”步之遥要问什么,她知道周以寒会明白。 “你遇到困难,我不想袖手旁观。”周以寒坚定道,“我只想你接下来能平安顺利。” “你帮我,会很折腾的。”步之遥以退为进。 “这不叫折腾。”周以寒坚持他的原则,“你能远离风险就值得。” 想主意时,步之遥手会轻捻衣角。她单手抚平衣角,开始她废话连篇的分析:“我要搬家,就得不被那人继续盯梢,怎么才能让他放弃盯梢呢?他会事先规划,如果失手的后果惨重,他没可乘之机,就会放弃了。换句话说,他个低智商的的垃圾欺软怕硬,就怕比他强大的同性,比如昨天晚上。” “你搬走前,想再出门的话,我去接你。”看步之遥来回翻着后面的几页,逐页在对比,周以寒视线略微避开它们。 他后知后觉,原来阳光照在白纸上是刺眼的。 “阳台只挂了我的衣服,那人看我是独居女性,意图犯罪?”步之遥本来只随口一说,忽然发觉,自从她搬来第二天,就没见阳台晾衣杆挂周以寒的衣服。 “我挂几件我的干净衣服,可以吗?”周以寒本能想避免步之遥的误会,他说,“我经常洗衣服的,房间里有烘干机。” “不挂阳台是怕我反感?”这回答出乎步之遥的意料。 见周以寒点头,步之遥感叹,为此还特地买台烘干机,果真是她见过最保守的男人。既然保守到极致,那失措起来想必很有趣。 纯情木讷又正直的男人,多适合玩完就甩啊,可惜之前圈子里没这款,外加没搜罗过,她错过了新奇的体验。 “你衣架还在卫生间横杆上挂着。”步之遥扫一眼卫生间,“要挂阳台吗?今天停电。” “别了。”周以寒犹豫道,“挂它们有碍观瞻,不挂了。” 两室一厅,周以寒住阴面,停电想晾衣服,只能在阳台。步之遥眨眨眼:“不挂阳台挂卫生间,我一抬头撞到它们,怎么办?” “那我挂阳台上。”周以寒以最快的速度取了衣架挂上。 她衣服干了,步之遥过去拿下两件短袖,余光落在周以寒的衣架。天哪,一个男人,袜子后跟都磨透光了还穿,不扔掉买新的,简直太…… 什么,他内裤也这样?步之遥一秒收起她的嫌弃。 第5章 和房东商量后,步之遥和周以寒换了新门锁。 “你一个人在家我不放心。”安装完门锁,周以寒关门检查,擦亮猫眼。 “我明天跟你一起走吧。”步之遥说。 “跟我走吗?”周以寒拧旋钮的动作有些迟滞。 “嗯,我去看房子。”步之遥说话大喘气。 “啊,对。”周以寒的资深社畜经历派上用场,“我租房子的经验挺丰富的,你有问题就问我,我帮你做个比较。” “好,那麻烦周哥了。”步之遥表现得像个职场后辈。 公司比他小的同事个个喊他“周哥”,周以寒听习惯了,今天却第一次感觉这称呼刺耳。 “别叫我周哥,直接叫我全名吧。”刺耳的到底是什么,他没再细想。 “你怎么二十三岁了还脸红?”步之遥手在脸旁扇扇风,“不信你去照照镜子。” 热浪铺天盖地,钻进单元门,穿过阴凉的楼道,无孔不入席卷而来,精准将周以寒包围:“今天30℃,热的。” “喔。”步之遥的答语隐秘不明。 说是找房子,步之遥每天到地铁站就折返,回卧室接着放空,晚上随口编造看房记录。 “我看的23号,行吗?” “23号离地铁站稍远,公交人多,太挤了。” “14号行吗?” “我看看……那边新开个幼儿园,早上放歌很吵。” -- 第10页 “8号呢?” “8号五百米内路段有施工的,我忘删了。” 一言以蔽之,就是千方百计找理由阻止她搬走,步之遥当然懂。她瘫在沙发上望天:“找房子好难啊,你筛选的尚且不如意,被筛掉的岂不是更差?” “是我的疏忽。”周以寒拿过手册,用笔在上边涂改,勾掉错误信息,“你等我再做个新版的给你。” 没下文了。 两人保有某种微妙的默契,没提过这件事。 夏天天热,总在小屋宅着,步之遥也觉憋闷,崭新的周五早晨,她依旧早起,帆布双肩包放沙发:“我想给自己找点事做,预约了今天去国图。” 连着两天下雨,周以寒收好阳台的雨伞:“我们顺路,我可以接你,或者在地铁站等你。” “我们也顺路回去吧。”步之遥将雨伞立在鞋柜旁,充电器塞进包里。 长柄伞没立稳,踮起脚尖的舞者失去平衡,孤独倒向前。周以寒眼疾手快去扶它,金属制的伞头沉甸甸坠在他掌心。 伞头是只猎豹,冰冷的钢制,做工无可挑剔,正如它本身的物种,所透着的距离感。 国图室内开空调,穿短上衣会凉,步之遥换下它,改穿背心套棕色格衬衫,她关好房间门,周以寒也出了房间,在他的白T外套上件同色的格衬衫。 “我刚看短袖太透了,想在外边套件衣服,我这就换掉。”周以寒也搞不清楚,他天天和同事穿一样的,怎么今天穿个相近的颜色就—— 是哪里不对? “你认为和我撞衫很丢人?”步之遥挑了挑眉,“多穿一秒都嫌烦?” “不是,我没嫌烦。”周以寒系紧扣子,“真……” “‘真的,你信我’。”步之遥接上周以寒的固定句式,眼尖瞄到他的变化,“你耳垂是声控的吗?” 他是“能言善辩”的另个极端,有颗真挚的心,以及与之全然不匹配的语言表达,话没说,耳垂先变色。 “要迟到了。”周以寒帮步之遥拿起伞,“我们出发吧。” “好。” 地铁站,踏上扶梯,步之遥好心提醒周以寒:“你的伞呢?” “我回家取。”周以寒走到扶梯左侧要下去,坐上行扶梯返回。 “我们顺路,我可以借你。”步之遥提出交换条件,“我要待到晚上,中间不出去,你下班来找我。” “行,说定了。”周以寒紧紧抓住伞头,攥在手里。 国图有对外开放的食堂,步之遥在食堂吃过午饭,搜集毕业论文的资料。她办休学时给导师发了邮件说明原因,此后她一心逃避现实,美其名曰gap year。 可她还想把论文写完,趁着自我放逐的一年,慢慢做些正事。 周以寒发微信说今晚加班到九点,也即国图的闭馆时间,步之遥随人群走出大楼,他匆忙跑过来:“你没等太久吧?” “没。你明天加班吗?”缺少娱乐活动的步之遥有了新计划。 听周以寒说他不加班,步之遥提议道:“去三里屯逛逛,我请客。” 外面妖风四起,人难免会被雨淋湿,周以寒说:“天气预报说晚上有雨,改天吧。” 他,周以寒,保守、古板又无趣的个体,情趣都得靠人教,步之遥没空传道授业,拿了伞就走。 “别走。”周以寒快步追上,“我跟你去。” 对步之遥来说,学做家常菜并非难事,好比坐地铁,一两次难找准换乘站和出站口,多坐几次自然会熟悉。 由奢入俭,她学会省着花钱,会去菜市场买菜挑菜,会在高峰期坐人挤人的地铁,她能凑合,只要没被那帮落井下石的人看见,一切都好说。 “我预算充足。”步之遥先打预防针,“别玩忠言逆耳那套,让我扫兴。” 和朋友闲暇见面都选在他的小屋,还烟酒不沾,可见周以寒的生活多乏味。偌大的地儿,要想找性价比高的去处也简单,她今晚带他去逛的,足以让他见见世面。 以前步之遥去玩,总挑最贵的最好的,现在倒有现在的好处,至少和她讨厌的碰不上。 风预示着一场难缠的雨,会浇到人身上,街上人比平时稍少。步之遥和周以寒并肩而行,迎面有路人走得快,她只听清他们暧昧混沌的语气。 “这是又有乐子看了?”步之遥加快步伐,“快走。” 偏暗处的停车位,一辆迈巴赫在不停震颤,至于车里的人在干什么,是个心智成熟的成年人就能猜出来。 “就这啊?我当什么呢。”步之遥冷哼了声,和周以寒路过那辆车。 而在她回过头,看清车型和车牌时,她如遭雷击,愣在原地。 周以寒随之停下,关切道:“小遥?” 能让步之遥失态到这般地步的会是谁,他能猜到,是在步家破产后立刻与她划清界限的,她的…… 静默无言时,车身一阵最激烈的摇晃,复归平静,步之遥就站在车的后面,一动不动,世界仿佛静止。 车窗降下些,略带沙哑的男声传出:“非得开窗户,真难伺候。” “再难伺候有你未婚妻难伺候?”发出声低呼,娇媚的女声又问,“泽哥,我跟你玩车震,她知道了不会生气吧?她控制欲好强,我好怕。” “你开什么玩笑?”被称为泽哥的男人冷笑回她,“有这个人吗?你给我编排的未婚妻?” -- 第11页 他冷声说着,女声也慌了,讨好的意味十足:“泽哥,再来嘛,我保证只叫不说话。” “算你识相。”男人轻笑。 步之遥直愣愣地在风里恍神,她想过一万种重逢的场景,最绝情的也有心理准备,唯独没想过,最绝情的会在现实生活中上演。 像无数根银针扎进她血管,鲜血汩汩流出,疼痛而后麻木。每寸血肉从她心上硬生生剥离,被狠狠地一寸寸碾过,化作一滩烂泥流散开来。 风在耳边尖锐呼喊,音声扭曲随风扎进她的耳膜,在脑中盘旋,挥之不去。 胃里翻江倒海,步之遥脚下发软,她胳膊被周以寒拉住,维持她仅有的平衡,抱着包,在路边蹲下。 “是他吗?”周以寒低声问。 “项逾泽。”烧成灰她都认得,步之遥不住干呕。 雨滴打在她发间颈间,周以寒为步之遥撑伞:“伞头我挡住了。” “谢谢你。”这把伞步之遥用了五年,万一项逾泽靠伞头的猎豹认出是她,她会又一次受伤。 “走吧。”她说。 风斜斜吹来,撑伞时周以寒将伞面倾向步之遥,他们打车回到家,她衣服只湿了一小块,他则是一大片。 到公司后他解开衬衫扣子,一直没系,周以寒里面的白T被雨浇湿,他脱掉衬衫,步之遥开了口:“我和他的事情,网上倒没说错。” 身世周以寒都已知晓,步之遥也不隐瞒其他的,讲给他她惨烈的情史:“我和他青梅竹马,所有人都说我们天生一对,最最般配,把我们当未婚夫妻看待。他小时候身体不太好,晚上一年学,他爸妈不准他出国,他说想等他高考之后,再给我承诺,我们正式确定关系。 后来的事,你也知道了,我家破产,他们全家冷眼旁观,他也和我断了联系,当从没认识过我,快二十年的情分,不过是场空。” “我以为我和他之间,离恋人只差名分,哪知道在他心里,我什么都不是。我最需要他的时候,他在庆幸甩掉我。得知我被背叛和亲眼所见我被背叛,对我的打击不在同一个量级,可当那股劲儿,那股憋屈痛苦的劲儿一过,我清醒了。” “返程的时间够我冷静。为他伤心难过,不值当。”步之遥叹口气,“就凭他也配?” 从遭晴天霹雳般的愣怔,到卸下包袱的坦然,冷静理性回归占据高地,这场独角戏她一人一晚全都演完,最佳听众周以寒安慰道:“别为旧事难受了,他是不值。” “还好没跟他睡过。”步之遥嘴角勾起一丝笑,“否则我得恶心成什么样。” “你说他小时候身体不好,我看他现在身体也没多好。”周以寒自己都意识不到,他对纯陌生人项逾泽的敌意多么大,“今天他们满打满算,能有三分钟吗?” “我的天,周以寒。”步之遥捂住嘴,笑得眉眼弯弯,“没想到,你也会夹枪带棒说话啊。” 沉思片刻,周以寒给出他的答案:“我是为你打抱不平。” 白T质量一般,打湿粘在他皮肤上,客厅没安空调,温度比有风扇的卧室高,引得他前胸后背都有种奇特的灼热。 “你知道多少男人三分钟都没有吗?”步之遥听说过。 感谢上天,她得以逃过一劫。 他的声控耳垂已上线,她手托腮,专注看周以寒:“是对自己很有信心吗?” 荒草覆盖原野,幼小的火苗悄然坠入,燃起无边的火焰,整片旷野将被燃尽之际,周以寒低低道:“……有。” 第6章 “对不起,我失言了,我去换衣服。”说完,周以寒关严房间门。 她存心话赶话说到那,步之遥支起雨伞,心头几分愉悦。 她拎着买的刀削面,回房间吃完,下楼扔掉打包盒,回来时,餐桌上多了只盘子,一只削好的苹果放在盘子里。 步之遥坐下,观察这只削得光滑、接近它本身形状的苹果。她不爱吃苹果皮,试过动手削皮,总把苹果削出诸多棱角,多得像个宝石制作的摆件。 她光速拉开厨房的毛玻璃门,周以寒正在打扫水槽,将苹果皮扔进垃圾桶。 “我的赔礼。”他看向她,“快吃吧,一会该氧化了。” “它代表什么?”步之遥问周以寒。 “代表我对你的抱歉。”周以寒正色道,“我的话对你造成了困扰和冒犯。” “再接再厉。”苹果切成两半,步之遥手拿半个,“咔嚓”一口咬下,细嚼慢咽。 在洗水果刀的周以寒动作停顿,回神时,水龙头被他拧反。水流过大,经刀刃阻挡,水花溅了他一脸。 他摘掉眼镜,擦干手问步之遥:“你是想说下不为例吗?” 刚摘掉眼镜的近视眼,看上去有些迷茫,步之遥很欣赏这份无心造就的单纯。 她吃一半拿一半,对周以寒的赔礼照单全收:“随便你。” 这天步之遥起得更早,去买早餐不用排队,顺便给周以寒留出空间——按他的脑回路,也许会躲远几天来“避嫌”。 她正要走,周以寒打开房间门,人在门口:“你和朋友有约吗?” 他上身只穿了件白背心,睡裤一边裤腿卷起,头发不听话地乱翘,睡眼惺忪的模样,压门把手的声却格外大。 “没有啊。”步之遥答道。 -- 第12页 “为什么走那么早?”周以寒追问道,“有急事?” “有话快说你。”步之遥渐渐摸透周以寒的本性,他非要被逼到绝境,才会大胆抛除顾虑。 “你不和我一起走吗?”周以寒关了门又开门,再开门时已然穿戴整齐,“我洗漱很快的。” “我去晚了,买早餐要排队。”步之遥没说不行。 “我帮你排。”周以寒忙着刷牙,嗓音含混。 地铁站如往常般人头攒动,步之遥刷卡进站。 她料事如神,今天周以寒开始避嫌,人全程在她身后三步开外,尽管视线在追随她。 拉住地铁扶手,步之遥发微信给周以寒:【你不会没挤上地铁吧?】夏天早高峰时段,空气中的汗臭味似要发酵,混合着韭菜盒子等有突出气味的早餐味,在密闭的地铁车厢里扩散,人声乱糟糟的,吵得她头疼。 临近下个地铁站,乘客们缓慢移向车门。尤为酸臭的汗臭味由远及近,冥冥之中,步之遥接收到第六感的指示。 有人趁乘客要下车,在顺势往她这边挤。 步之遥借手机前置摄像头辨认,是个胖子,脑满肠肥,后脑勺胖出四五道褶子那种。 她手伸向背在身前的包,摸到她定制的防身木锥,一头削尖,专门用于有安检的场合。 酸臭味离步之遥越近,她越期待扎到胖子的1cm上,扎得他满地打滚。 一个人的手臂横在步之遥背后,将她和胖子远远隔开,他声音中包含不容忽视的警告与威胁:“找打是吧,离女孩子远点。” 是周以寒。 众人起初当胖子要到站了,周以寒揭穿胖子动机,他们也懂了,憎恶鄙夷的目光直直投向胖子:“吐了,猥琐男。” “烂货,臭虫!” “还妄图骚扰女孩子,真恶心。” 地铁到站停靠,大批乘客下车,地铁内的众人自动后撤,离胖子远些,周以寒一脚踹在胖子肚子上,一坨肉山重重倒地,车厢地板巨响,油腻肥厚的啤酒肚还颤了几颤。 大快人心的掌声回荡在地铁车厢。 有乘客新上来,听众人七嘴八舌一说,事情经过了解了大概,面露嫌恶。 “走。”周以寒拉着步之遥出车厢。 对地铁线路再不熟,步之遥也知道,他们压根没到站:“我们貌似下早了。” “没下早,我不想你在那待了。”出手了,周以寒并没解气,“打车走。” 刷卡出站,这次周以寒停住等她,步之遥点开导航:“离得近吗?” “无所谓,我就想带你走。”今天的地铁,周以寒坐不下去。 待到出地铁站,在路边等车,微风吹拂下,步之遥获得新生。从未有那一刻,空气这么清新,连带她的世界放晴,漂浮的灰尘都蕴藏生机。 从小家里配有保镖保障她的安全,严格意义上,今天是—— “今天是我第一次真实地感受到,我在被保护。”步之遥摘下渔夫帽,直视周以寒,“英雄周以寒,谢谢你。” “看来那个人也太怂了。”周以寒走完他的失言流程,“对不起,失言了。” “这年头失言也买一送一吗?”步之遥想多调侃两句,阳光晃眼,周以寒给她戴上帽子。 想有司机接送,坐在舒适的后排座椅,吹没怪味的冷气,在平稳行驶的车上小憩,她处在低谷,可一天二十四小时,总不能时时刻刻充斥负能量。 要出门除了步行,只有公共交通可选,打车是偶尔的奢侈,步之遥努力说服自己,她适应性强,由奢入俭对她而言,不算遥不可及。 一辆空车驶来,周以寒大步迈到车旁,抢先拉开右后车门:“小遥,上车。” “师傅,去国图。”他抽出一张五十元,递给司机师傅,“找的钱给她。” “师傅,等我两分钟。”周以寒没有要上车的意思,步之遥手抵住门把手,不让他关,“顺路为什么不坐?” 他在遵循她坐车的习惯,所以他没有拉开副驾的门,而她不懂,他怎么不上车。 “堵车就迟到了。”周以寒说。 “你带我了吗,就说要带我走?”步之遥挪向里侧坐,“你快点。” 最后司机师傅打破僵局,说这段路耗时不长,保准不会迟到。周以寒关上车门,司机才说:“你们小情侣也真是,有推让的工夫,我都开出去二里地了。” 见周以寒欲言又止,步之遥主动澄清道:“师傅,误会了,我跟他是朋友。” “对,朋友。”周以寒低头看手机。 即将抵达目的地,前方堵车,两人提前从右侧下车,步之遥后出来,周以寒走在她身边。 她快走几步,他跟上,她再快走,他又跟上。 “你的避嫌呢?”步之遥发问。 阳光洒落,周以寒侧过头,笃定道:“不避了。” 下午,邮政快递员给步之遥打来电话,说有她的信件要当面签收,她和快递员约在小区南门,取回信件放进背包。 搭扣没扣上,抽绳又松散,她放下背包,包身倾斜,信一封封滑出。 “很多封。”周以寒弯腰帮捡信。 摆齐她手上的信件,步之遥简要介绍它们的来历:“小孩寄的,每人一封,一家的孩子装在同一个信封里。” 捡信时,周以寒粗略扫了眼,孩子们的笔迹尚显稚嫩,步之遥放信封在茶几上,最上面的信封,笔迹比起其他的清晰工整,也更好认。 -- 第13页 “甘孜。”他念出地名,“是你资助的孩子?” “嗯。”步之遥坐到沙发上,她拿壁纸刀划开快递外包装,“我买了信封和信纸,要写回信的。” 周以寒看过有关步之遥的报道,报道中写到她变卖家产和父母遗物还债,还提了她家运营的慈善基金会。撰稿人说步家破产了,没有资金来源,那些被步家资助的孩子们又将何去何从。 “你想问我哪来的钱支撑,或者说供基金会吗?多卖掉一件东西,就有更多的钱。”步之遥涂掉快递的收件人信息,稀松平常的口吻,“说要资助孩子,结果我先跑路了,他们的未来谁负责呢?烂摊子谁会接手呢?” “你的钱,都花在这上了?”步之遥也才十九岁,要承受家庭和生活的双重巨大落差,同时还要肩负孩子们的未来,这份责任感太过沉重,周以寒想。 这笔数目能支撑一段时日,哪怕自己虚度光阴,没钱入账,步之遥说:“够花的,钱我早就留够了。” 滚烫的血液流经全身,烤得他灵魂深处发烫,周以寒凝视着步之遥,轻声道:“步之遥是我见过最有担当、最有情怀的人。” “你见过的人太少了。”步之遥的表述非常直白。 “我是见识少。”周以寒看着步之遥,未曾离开过分毫,“少到我只知道无数人会选择逃离,但你没有。” 他这种执着的倔强,让步之遥在回应上卡顿,她又道:“你多见见人,关注关注他们的事迹,就知道我排不上号。” “那又怎样,他们离我都很遥远,你离我最近,我为什么要关注他们?”周以寒放任自己在失序的道路上疾驰。 他陈旧古板的躯壳里,在长出新的鲜活的血肉。 “你和我才认识多久?”步之遥顺手拿信要拆,“最近是有多近?” “我……”植物急欲冲破压抑的土壤,周以寒刚要开口,步之遥拆信时刀尖一滑,信封被划出弧形的豁口。 “能帮你拆信的近。”他改了口。 基金会整体精简过一次,留下的工作人员工资照发,一支队伍在进行今年的走访。他们和步之遥说,资助的孩子们想给她写信,她托他们帮忙拍下孩子们的照片,随信寄来。 他沿信封边平整拆开,步之遥接过周以寒完工的信封,感慨道:“这封信好厚啊。” 信以家庭为单位装的,周以寒问:“这家有好几个孩子?” 对每个孩子的家庭情况了如指掌,步之遥一看寄信人:“他是独生子。” 照片夹在信纸中,看信前她想先看,却在看到对方的脸时怔住。 帮捡起滑落的照片,映入周以寒眼帘的,是一名身穿民族传统服饰的少年,少年的眼瞳乌黑透亮,笑容淳朴又羞涩。 挺好的孩子,偏偏长了张颇似项逾泽的脸,说是少年版也不为过,步之遥想起她和项逾泽的那段岁月,想着想着,前所未有的猜测涌上脑海。 她拨通一个号码:“李哥,帮我打听个人。” 第7章 租住的小房子是步之遥的临时港湾,待久了,终于有几分家的感觉。十一前她在家休息,周以寒下班回来,脸上有隐约的笑意。 凭周以寒的阈值,能让他高兴并不难,步之遥猜道:“涨工资了?” 能按时休假即是胜利,周以寒公布答案:“十一不加班。” 小区里,人们赶回家过十一,步之遥想睡个午觉,被行李箱的轮子声吵到,靠耳塞才睡得着。 “我看小区挺多人带行李走了,”她问,“你也要回老家吗?” “今年不回了,我给我妈报了旅游团,她和她朋友要去旅游。”母亲的好友刚退休,约着母亲出去玩,周以寒帮她们订的行程。 舒展肢体,步之遥优雅地伸个懒腰。 数月的接触中,周以寒熟知步之遥有睡午觉的爱好,他问她:“还困吗?午觉是不是没睡好?” “还行。”步之遥靠在沙发靠背,“我觉得,这沙发是这儿最舒服的家具。” “我买的样品,家具城展示的,卖的时候他们会打折,性价比很高。”周以寒和步之遥分享他的购置心得,“我隔一阵会去逛逛,看有贴了‘样品出售’的,就去问价,碰上合适的赶紧买。我的电脑桌、床垫都是样品,椅子也是。” “当然了,肯定没你那把坐着舒服。”他笑。 此前,步之遥对二手闲置的概念都和奢侈品挂钩,她会花钱买些有收藏价值的奢侈品,它们保值,入手只赚不赔。 对家具一类的不保值物品,她宁愿凑合用当前的旧物,也不会去买二手货,花了钱却买来旧的,她会认为是她太废——真有本事干嘛买旧的,何必以“添置大件”的理由来自我安慰? 而周以寒的观念和她不同,他把它当成一种能提升生活品质的手段,这刷新了步之遥的固有认知。 他可以在有限的空间内,让他自己变得快乐。 毕竟他们一个是往上走,一个是往下走,也可能是她起点太高所致,周以寒的快乐,步之遥没体验过,更体验不出。早知道当初就让爸妈穷养她了,现在好歹还能苦中作乐。 提着六连听包装的啤酒,周以寒放到桌下,步之遥知他滴酒不沾,问他:“你要尝试喝酒?” “没,公司发的。”中秋国庆相邻,周以寒的公司合二为一,给员工发了啤酒。 -- 第14页 “福利差到这份上,还开什么公司。”步之遥对比她家公司的待遇,无比嫌弃周以寒在的游戏公司,“平时没少压榨你们,没前途的公司不待也罢,我看你跳槽算了,履历也够。” “明年差不多能升副主管了。”周以寒耐心给步之遥讲解,“我就算想跳槽,也得等升职了再跳,简历上好看,到新公司会好些。” 他说话间揉了揉手腕,步之遥指指她同个位置:“手怎么了?” “职业病。”周以寒患有腱鞘炎,目前症状较轻。 往年假期在自家公司实习,去了各个部门,步之遥和程序员们交流过,得出经验之谈:“你可以换个好点的键盘,手会省劲些。” 小病而已,忍忍就成,周以寒说:“没事,我睡一觉手就好了。” “你真奇怪,找房子的时候,说你有存款,要帮我租,却连个新键盘都舍不得换。”步之遥一针见血,戳破周以寒的双标行为,“房子通常半年起租,租房的钱比你买个键盘还贵?” “租房那事,我不是嘴上说说,我不会开空头支票骗你,是真的想帮你出钱。”周以寒见步之遥拉两件事做比较,忙对她解释,“要不,我明天就帮你找房子。” “你给我下逐客令?”步之遥似笑非笑,轻飘飘迎上周以寒的眼睛。 “我没有。”周以寒手不自觉捏住衬衫下摆,生硬施展他蹩脚的话术,“要十一了,我们都想点开心的事吧。” 假期常去迪士尼玩,无论人在哪国,如今没钱了,步之遥的仪式感仍在:“开心的事,就是找个游乐园去玩一玩。” 她又问:“你的朋友圈背景,是哪个游乐园拍的?我看不错,想去。” 听周以寒说了,步之遥搜索具体地址:“你很喜欢逛游乐园吗?” “生日会去,背景图是去年生日拍的。”周以寒冥思苦想,抛出一个话头。 这话叫她怎么接,难道要她直接问生日?步之遥被周以寒暗戳戳的心思搞得无语,她点大图查看,图片是手机转拍的照片,右下角有个日期,离今天很近。 “小时候去公园玩,我看有照相摊,说什么十分钟立等可取,就和爸妈拍了照片。”她给周以寒递了根杆,爬不爬由他,“看地点,你的照片也在照相摊照的?” “对。”周以寒回答。 沉默骤然降临,他喉结极慢地滚动着,终说道:“好巧,我十一也想去那。” “喔。”步之遥查询购票渠道,“和两张单人票比,双人套票要便宜五十,情侣套票要便宜七十。” “明摆着欺负我们单身狗。”她吐槽道,“我可不想被他们薅羊毛。” “我过生日,我做东吧,我们买双人套票去。”末尾,周以寒追加一句,“各玩各的。” “既然是搭伙去,那AA吧。”步之遥干脆把路堵死。 周以寒不能被他自己憋死,但能憋疯,果然如她所料,他的声控模式开启。 手背的青筋只在情绪波动时出现,周以寒盯着它,过会才转向步之遥:“行。我买双人套票,你按情侣套票的单价转我钱。” “真麻烦。”步之遥往堵死的路上再添一车土,“我在小区群里找人拼票得了。” “不行!”周以寒斩钉截铁否决道。 他秒下单付款,手机拿给步之遥看:“我买完票了,是情侣套票,不麻烦的。” 他难得激动一回,手背青筋暴起,而在激动过后,又很快收起失控来面对她,步之遥转账给周以寒:“好。” 约定的那天,步之遥起床做早餐,周以寒刚做完他的。 “生日快乐。”步之遥祝福道。 “谢谢。”周以寒剥开煮鸡蛋,“你不喜欢吃煮鸡蛋吧?我就不分给你了。” “嗯。”步之遥进了厨房,煎西多士吃。 吃完饭要出发,她换好衣服,拎包出房间,周以寒在等她。 他穿着一件新卫衣,浅灰色,牛仔裤也换了,不再是洗得旧的那条。 “我几件衬衫来来回回穿,有点太土了,给你的观感不好,不是为了要和你穿类似款。”周以寒词不达意,“不对,不是存心穿卫衣碰瓷你。” “比格衬衫强。”步之遥说出她的心声。 她应该在人生最低落的阶段,到世界上快乐最纯粹、浓度最高的地方,成为一株植物,汲取人们快乐的养分,勇敢地向最高处的阳光生长,不会再历经人世的阵痛。 乌托邦不存在悲伤和痛苦,人们最大的烦恼,仅仅是纠结要排多长时间的队。能让小孩子们难过的,只会是家长不给买他们想吃的甜蜜糖果。 而他们甚至可以采摘天边的云朵,变成棉花糖来咬一口。 到游乐园检过票,步之遥拿着门票,和周以寒到不挡游客路的区域。 “你想去哪?”周以寒驻足未动。 “摩天轮吧。你放心,我一成年人迷不了路。”步之遥望向摩天轮的方位,“说好各玩各的,希望咱们都能享受乐趣。” 她径直走远,到摩天轮下方排队。 十九岁了,她只和项逾泽同坐过摩天轮,步之遥想想都晦气——人千万别把某件事赋予过于神圣的意义,当时脑内它多神圣,被残酷现实无情背刺的时候就多恶心。 比如曾经的她。 “这位小姐您好,请问您的恋人在附近吗?”检票口,一名工作人员问步之遥。 -- 第15页 突如其来的询问,令步之遥摸不着头脑。不耽误别人排队,她退到一旁,让后边人先上,问工作人员:“不在有什么影响吗?” 工作人员讲解道:“是这样的,您购买的是情侣套票,我们的购票页面和门票背面,都写有规定,购买双人套票和情侣套票的游客,必须在十分钟内完成同一项目的检票,超出时间门票会转为单人票,检票机制能检测出,要补差价的。” 说白了,是怕陌生人凑对,钻空子省票钱,步之遥翻过粉色的情侣套票,背面的确印着相关规定。 被当成想投机取巧的,无疑很尴尬也很丢面子,她要自救。 “抱歉,我没想钻空子,我一人排队是因为,”步之遥深呼吸,饱含失落道,“我刚和他分手了,没争吵,没辩驳,就分手了。” 反正没人会核实真实性,两全其美的计策。 “没有分手。”周以寒的声音响起。 听出是他,步之遥回头看,他握着一只棒棒糖形状的气球,在队伍的末尾向她走来。沉稳的、坚定的、可依靠的,拥有一切可以让人信服的力量。 “我们只是刚吵了几句,不会分手,更不可能分手。”周以寒递上气球,话语间的温柔难以忽视,“我错了,不生气了好不好?” “好,不气了。”步之遥晃晃棒棒糖气球,“我们也上去吧。” 重归于好来收尾,周以寒做好衔接:“到上边再哄你。” 峰回路转,爱情故事打出美好结局,围观众人心情大好,纷纷鼓起掌来,送上他们真诚的祝福。 他穿过人群,如同踏破险阻只为与心上人相守的骑士,送给她盛放的繁花。不需要说服和表演,任何人都会相信他们相爱。 迈进摩天轮,步之遥不经意间一瞥,不远处,排队的大家还在看热闹。 “他们怎么还往上看啊。”她笑。 “我想知道,来坐摩天轮的情侣,是喜欢面对面坐,还是并排坐。”周以寒观察过几次,结论未知,“我总感觉,并排坐会错过什么。” 如果她能坐项逾泽对面,她就能早些窥见他的不耐,步之遥点头:“是,那样我就能早点辨认出人渣的本质。” 她提起得坦荡,颇有往事如烟的意境,反而周以寒成了当局者。 “我们……”他迟疑着,终下定决心,“我们能当他死了吗?” “周以寒,你真叫我刮目相看,越来越大胆了。”步之遥拿气球挡住下半张脸,笑的意味却从眼睛漾开,“不提死人,你喜欢哪种。” 门票制成三折,最上是颗红色桃心,周以寒手指按在它正中央:“我喜欢面对面。” 第8章 见周以寒刚到家,步之遥问:“和新键盘磨合得顺利吗?” 她送了他hhkb的静电容键盘,作为他的生日礼物,这可是她家公司程序员们的诚意推荐,工位人手一把。 “它非常好用,不用磨合。”周以寒笑着抬起手腕,动了动,“我手腕的老毛病好像都没了。” 他最常挂在嘴边的话是,这是他收到过最贵重的礼物,意义非凡,步之遥招架不住周以寒的复读模式,命令他不许再提它的贵。 一件职业日常的必需品,看周以寒的架势,怕不是老了还会念叨,说它是他人生中第一件贵重礼物。 他这副样子,倒是很可爱。步之遥清了两下嗓子,她想说话,发音却嘶哑。 听到步之遥明显异样的嗓音,周以寒帮她倒了杯温开水:“感冒了?” “换季正常现象。”步之遥喝完水,起身回房间,“好困啊,我先补个觉。” 租房子前,房东刘姐特意和步之遥说过,小区供暖效果很好,缺点是室内会干。 换季降温,步之遥开了风扇的暖风模式,供暖后又开加湿器,但卧室的干热程度超出她的想象,地上放盆水会不小心踢到,她索性添了台新加湿器。 旧的那台滤网到使用期限要更换,她等快递来,最近只开新的。 新加湿器设有插片夹层,她灌满水箱,滴了精油在插片上,在精油馥郁的香气中熟睡。 最初是连续几天喉咙发干,嗓子隐痛,步之遥没当回事,以为是太干导致的,直到补眠后的清晨,酸痛深入全身骨骼,似割裂散架的痛楚蔓延,她从梦中疼醒。 她像一只惨遭活体解剖的动物,麻药失效,能麻痹肌肉动作没麻痹痛觉,发不出求救讯号,只得忍受疼痛的折磨,任病魔一刀一刀凌迟。 身上又冷又热,喉部似有生锈的刀片在反复割,步之遥牙齿打颤,手肘勉强撑住身体,想爬下床喝口水,眼前一黑摔下床去。 早起想去菜市场买些水果,一声闷响从步之遥的房间传出,周以寒试探着唤道:“小遥,你还好吗?” 没有应答。他再敲门,依然没声,推开门,步之遥躺在地上浑身发抖,面色通红。 想扶她,她无力支撑,周以寒抱起步之遥放回床上,他手掌贴在她额头,她已烧得滚烫,惊人的热度传至他手心。 香气让他平静不下来,周以寒在软件上约了私家车来,关掉加湿器,打开卧室门通风。 “爸,妈……”步之遥陷入混乱状态,“别走……” 拿凉水浸湿毛巾,周以寒轻柔擦拭步之遥的面颊,他温言哄道:“小遥,别怕。” -- 第16页 “为什么只带,”步之遥剧烈咳嗽着,胸腔嗡嗡作响,“只带弟弟出去玩,丢下我……” 她沙哑的哭腔含着绝望,周以寒再放轻力度,生怕擦痛了步之遥,而她嘴唇微动,叫出一个名字:“项逾泽……” 周以寒的手猛然停住。 毛巾不够干,得再拧拧,他走去卫生间,双手用力,将毛巾拧成麻花状,搭到杆上,洗了把脸。 冰冷的水使周以寒短暂恢复清醒,他拿毛巾回房间继续,又听步之遥弱弱唤:“项逾泽,过来……” “嗯,我在呢。”他靠过去。 “看我不打死你……”这货竟然真敢来膈应她,发烧烧到神志不清的步之遥,挥拳便向“项逾泽”打去。 腹部挨了步之遥软绵绵的一拳,周以寒笑了,他轻轻擦着她发红的脖颈:“小遥,再等等吧,车马上到。” 她衣柜里有套厚睡衣,周以寒帮步之遥套上,鞋袜穿好,将她胳膊塞进羽绒服袖子,拉上拉链扣紧按扣,带着随身物品和她的身份证,抱她下楼上车。 “好冷。”步之遥突然猛烈抽搐起来。 她牙齿相碰发出“咯咯”声响,急促喘着粗气。不由自主向一侧倒去,她全身重量依附于身旁的人,拉住对方袖子,恳求道:“小柔,别走,我怕。” “不怕,不怕了。”周以寒拨开步之遥压住的她的长发,“遥遥不怕。” “你……你不是小柔。”步之遥警惕地伸手乱抓,喊话破了音,“放我下去!” 无奈之下,周以寒抓住步之遥的手,放到他的眼镜上:“我是周以寒。” 她停了手,他又是拍背顺气,又是搓手取暖,好一通安抚,步之遥才平缓。 待步之遥醒来,入眼皆是白色,她身穿蓝白相间的病号服,周以寒正守在病床边,见她醒了,担忧一瞬散去:“小遥,还冷吗?” 嗓子肿得灼痛,步之遥摇了摇头。 明明她才是被拯救的,怎么他会如沙漠中得见绿洲的旅人般欣喜。 她吞咽几次,趁喉咙有一丝松快,向周以寒道谢:“谢谢你,跑前跑后帮我挂号,办住院手续。” “你先别说话了,喝杯水吧。”周以寒拿了步之遥的杯子倒水,“我去叫医生来。” 他送她到医院,知道她在外只用她的杯子喝水,临走时不忘带上它。因病,步之遥暂时失去嗅觉和味觉,可她在喝到周以寒接的水时,尝出了甜丝丝的味道。 医生来到病房,告知步之遥患了肺炎,要住院治疗。 她自认穿得够多,得病纯属意外,问医生:“室内太干燥,也会导致肺炎吗?我没着过凉。” “你近期用过二手加湿器吗?出雾的。”医生问。 “不是二手,是全新,出雾的。”步之遥在细节处坚持严谨。 “你用的加湿器,只能加纯净水,其他的水都不行,杂质会被雾化,吸入你的肺里。”医生科普了加湿器使用的禁忌,叮嘱步之遥,“也别往水里加东西,同样有害。” “谢谢医生,告诉我这些知识。”步之遥又听医生说了些注意事项,记在备忘录里。 医生一走,她立马问周以寒:“我说没说胡话?” “你把我认成别人了,”周以寒指指自己的腹部,“还一拳打在我这。” 能让她报以老拳的,非项逾泽莫属,周以寒无辜挨了她的打,步之遥抓紧被子,眼神有几秒的躲避,复望进他双眼。 “对不起。”退烧不久,头脑仍在混沌中,她想出个道歉的方法,“我给你揉揉?” 她病着,思维尚未明晰,周以寒另起话题:“快中午了,你饿了吧,我去买饭,你想吃什么?” 成年人要新结交的朋友来照顾,会很难为情,步之遥回给周以寒温和微笑:“太麻烦你了,等我好点,我去食堂吃吧。” “行啊,去吧。”周以寒噙着笑,“到时候累得走不动,还得我背你。” “你背的我?”步之遥对照身高,脑补画面,“我这身高,不会在你背上下滑吗?” “其实我是抱的。”周以寒认真解释道,“早上背你,你胳膊没劲,重心后仰,我怕背不稳。” 拿杯子喝水,步之遥鼓起腮帮思考,一生病她脑子就迟钝,刚才更像周以寒占了上风。 她左手手背屈起,本能地捻衣角想主意,针头略微偏移,会移位到掉针的恐惧将她笼罩。 说来会被嫌幼稚,步之遥打针的那只手要固定住,用专用的输液固定板——谁叫她手不老实,总乱动。 得支开周以寒,免得他看见她绑固定板的一幕。 在她大脑慢速运转时,周以寒已叫了护士来:“护士,她有事想问你。” 赶鸭子上架,本着不浪费护士工作时间的原则,步之遥小声问护士:“你们这有输液固定板吗?我想绑手上。” “有的。”护士转而问周以寒,“你有空吗?来跟我拿给你女朋友。” “行,我来拿。”周以寒无暇顾及称呼的问题。 他取来固定板,步之遥平抬手,他估测好松紧,贴上粘带,固定住她的左手:“这下安心了?” “嗯嗯。”步之遥左手稳了,右手伸到床头柜的果盘,去拿冬枣。 冬枣和苹果梨都洗过,还挂着水珠,周以寒洗完手,从步之遥手中拿走几枚冬枣:“冬枣皮容易呛嗓子,你先别吃。” -- 第17页 对冬枣的渴望促使步之遥向它下手:“就吃一个,呛了我担着。” “……行。”周以寒挑了最大的一枚。 她有时很像它,外表脆的,内里有清新的甜,有时不很像它,此刻,她的本真是柔软的。越无坚不摧,承受和背负的就越多,他倒宁愿她能多松口气,只不过,别靠生病才得以休整。 尽力品尝到清脆口感,步之遥不幸被周以寒言中,枣皮呛进她气管,激起牵扯五脏六腑的咳嗽,肺风箱似的沉闷阻塞。 “唉。”周以寒默默倒水,“还吃不吃枣了?” 咳了满脸眼泪,步之遥连连败退:“不吃了,不吃了。” 她改拿苹果梨,手又扑了个空。 “别再呛着,皮我来打吧。”周以寒拿水果刀给苹果梨削皮。 长长的一条苹果梨皮,中间没断过,步之遥的眼里,苹果梨皮化成一道瀑布,自周以寒手上倾泻而下。 他所进行的最精妙的行为艺术,银色的刀刃是阳光反射下的水光。 “再住几天吧。”周以寒丢掉苹果梨皮。 医院的标识很清晰,是全国有名的私立医院,在当前各大公立三甲医院床位紧缺的情况下,来这办住院最快。 但是……这家医院背后的大股东与她积怨已久,步之遥真不想多待。 “我打算明天出院,去诊所打针。”她做好规划,“大股东跟我有陈年积怨。” 她神态淡定,不至于是深仇大恨,周以寒好奇问:“很久吗?” “十二三年了。”也挺久远的,步之遥想。 极力忽略小孩掐架的事件本质,周以寒切开苹果梨,喂到步之遥嘴边:“来润润嗓子。” “嗯。” 第9章 稍有好转办了出院,步之遥上午在诊所打完针,下午在家自学编程。她当年想报计算机,父母反对下没报成,上大学后她将它抛到脑后,如今有空闲,她从头学起。 学了段时间,晚上,步之遥抱着笔记本到客厅,给周以寒看她的若干“作业”:“可以评价评价我写的代码吗?” “我看看。”周以寒爽快答应。 修长的手指搭在鼠标上,他摘下眼镜擦镜片,碍事的粗笨镜框拿掉后,他干净优美的侧脸线条一览无余。 景象转瞬即逝,步之遥在看周以寒,他目光专注,在看她的实践成果。 仔细查看过,周以寒滑动滚轮,再来一遍:“以前学过?” “没,这阵儿自学的。”步之遥属于闭门造车,急需他人评价,她报出自学进度,“写得怎么样?” “代码质量很高,简洁高效,不学计算机可惜了。”周以寒的评价客观也主观,“学得这么快,如果我能有你的天赋,可以在业内横着走了。” 努力的人能靠自己的拼搏,来缩小与天才的差距,前提是天才不犯懒和荒废自我。步之遥一直这样认为,但听周以寒用他自己举例,她也没有很乐意:“何必妄自菲薄呢?” “天赋决定能力上限,你的下限,是很多人都够不着的上限。”周以寒笑意浅淡,“别随便给别人看,我真怕你的成果被他们偷走。” “我还想接个外包练练手呢。”步之遥最小化软件,她双手交叠,探询的眼神在周以寒脸上游过,“你能把你做过的项目布置给我吗?我保证遵守机密不外泄,就当做作业。” “可以啊,又不是什么大……”周以寒的回答,被楼下家具倒地的巨响打断。 邻居们多数喜静,锅碗瓢盆摔落的脆响格外突兀,步之遥侧耳静听:“谁家桌子倒了?” 生活中难免磕碰,周以寒说:“二楼吧。” “二楼?我听今天多了一特重的脚步声。”步之遥描述道,“咣咣响的。” “估计是右边那家,男的不常回来。”周以寒逐个看完步之遥的作业,“我待会把你能做的项目发你。” 半夜,睡得迷迷糊糊的步之遥又开始咳嗽。 她暗恨病去如抽丝扰她清梦,深呼吸想倒杯水压压咳嗽,闻到一股呛人的烟味。 “小遥,小遥,醒醒!”周以寒敲门大声喊道,“二楼着火了!” 顺风顺水被保护长大,步之遥对火灾的认知,只停留在学校的安全常识讲座中,她一个激灵坐起。 “我醒了!”她迅速脱下睡衣换衣服,“你去收拾东西吧,我换完衣服了,这就收拾!” “我收拾完了,你跟着我走。”周以寒推门而入,湿毛巾捂住步之遥的口鼻,“带你最重要的东西。” 从家里搬走时,步之遥只带走部分物品,她把书全送给好友夏初柔,一部分借用了夏初柔家的旧仓库存放,四季衣物用压缩袋压缩。 尽管如此,她搬来所带的行李,仍占据大半间卧室,和客厅的一块。 和父母的照片视频,步之遥早存了电子版,她舍弃纸质相册,抓起帆布背包,移动硬盘塞进包里。 搬出保险箱,她输入密码开箱,取出父母的遗物一并装入,钱包和电脑往里一扔,穿上羽绒服,随周以寒撤离。 浓烟四起,和大火封住下行的路。 隔着毛巾,周以寒声音有些闷,他拍门喊醒对门的夫妇,拉步之遥到他身前,护住她:“小遥,弯腰走,我们去楼顶。” 周以寒 “嗯嗯嗯。”步之遥单手将包抱在怀里,揽住她残存的念想,迈上通往楼顶的楼梯。 -- 第18页 手电照亮前方楼梯,周以寒低声宽慰身体微颤的步之遥:“别怕,把后背留给我。” “好。”步之遥稳住步伐,快步跑上顶楼。 她搬来没人认识她的地方,蜷缩在角落,把背留给坚硬的墙面,想独自舔舐伤口,而周以寒对她说,她可以把后背留给他,她并非孤立无援。 他们楼上每家住户都已出门,有人找到出口,叫大家上来避险,步之遥在周以寒的引导下,和他登上楼顶。 一二楼的住户及时疏散到空地,居民楼外人们聚集,小孩子们的哭声夹杂着家长的哄慰,有人拿手机录视频,想将惊心动魄的一晚讲给亲人。 “楼顶的人不要慌!你们稳住,不要跳楼逃生!消防车快到了!”有好心人拿扩音喇叭朝楼顶高喊,大家齐声喊起。 消防车的笛声由远及近,劫后余生的庆幸,步之遥紧绷的神经即刻断裂,残响振聋发聩。 上天对她的考验太过残酷,别人一辈子都经历不到的,为什么要让她经历? 背包仿佛有千斤重,步之遥卸掉沉重的背包,她双腿发软,方位感全失,不知要随波逐流倒向哪里。 步之遥猛然间栽向他这边,跌进他的怀抱,周以寒轻声唤:“小遥?” “周以寒。”步之遥枕在周以寒的肩膀,身心疲累至极,“我害怕。” 都说她处在人生低谷,可谁知道,低谷过后是渐渐向上走,还是一路下滑坠入深渊。再往后她会有哪些“考验”,她不愿去想。 紧要关头要保全自己,她被迫做出取舍,越做取舍,能留住的越少,而今天,曾归属她的,也将随着一场大火焚毁。 她什么都抓不住,一片枯叶飘落在冰冷的湖面,本就衰颓的它日渐腐朽,沉入湖底与淤泥同眠。 屏住呼吸,周以寒的指尖触碰寒冷的空气,他再不犹豫,手覆上步之遥的头,一下下抚摩着。 “你有我。”他的尾音随呼出的白雾飘散。 “我信你。”步之遥闭上眼睛。 思绪远去,耳边只剩噪点播放,步之遥唯独能感应到心脏在运转,它加速跳动,脱离既定的轨迹。 是吊桥效应吗? 消防车赶到,升起云梯,邻居们的说话声唤醒她,步之遥转过身,周以寒用手挡住她眼睛。 “没事的。”他哄她,“别被烟熏到眼睛,我们让老人孩子先上。” “好。”步之遥回过神来,悄声说,“谢谢你给我挡眼睛,因为……” “我知道,都知道。”周以寒隐去步之遥要说的下半句。 网上的新闻,只言片语中,他知道她遭受过恶意的嘲讽和攻击。她不能流露失措,不能流露脆弱,它们会成为刺向她的刀。 不少人在拍视频,镜头拉到楼顶,她一旦被拍到、被认出,又会…… 警灯亮得晃眼,两人不明事情原委,他们在临时开门的超市待了会,听众人说,是住二楼的男人蓄意纵火,逃窜后被热心群众制服。 冬季的后半夜,天色昏暗,破晓遥遥无期,火已扑灭,步之遥和周以寒慢悠悠往回走。忍过开窗通风,烟味散尽,他们在沙发上想临时歇会,睡着了。 不可抗力的因素,美好的双休日改为大扫除日。 有压缩袋在,步之遥另三季的衣服没被波及到,她和周以寒跑了趟干洗店,冬装连被子送去洗。 大扫除圆满落幕,她晾好床单,回卧室望着她的一堆星黛露。 幸好没换睡衣,不然非得被这堆小家伙腌入味。步之遥随手拿起一只:“你们真幸运,逃过了火灾,你们也真不幸,要彻底洗干净。” 她也在说她自己,她只希望,昨天能是她这辈子里,离危险最近的一次。 端着一盆尺寸造型各异的星黛露,步之遥看它们可爱,拍了张照,去卫生间接水。 有趣的场景吸引周以寒,他打趣道:“一大盆,壮观啊。” 买了羊绒清洗剂以备不时之需,步之遥征用它来洗,她找出清洗剂,折返卫生间:“是很壮观。” “等会,小遥。”周以寒叫住步之遥,“你先别洗。” “嗯?”步之遥不解。 到卫生间看了眼,说她买的清洗剂能用来洗毛绒,周以寒下楼扔垃圾。步之遥疑惑他为什么非要来看看,她想了,但没想明白。 答案在几天后才揭晓。 弄完他发给她的项目,晚饭后探讨的时间,步之遥抱电脑出来,周以寒也抱了东西来,除了电脑外,还有一个礼物盒。 他揭开盒盖,一只夏日限定款星黛露出现在她面前。 “对不起,我不知道那是假货。”周以寒将星黛露递给步之遥,“我对比过,这只星黛露是正品,发售日期和你生日最接近,想送给你。” 摸着星黛露柔顺的绒毛,步之遥陷进失焦状态。那天周以寒看出他错买盗版,查了对比,找了卖正品的店买下它,再送给她。 他对她的生日礼物很上心,查到它是假的,当即就决定送她真的。 “我……很喜欢。”步之遥把星黛露抱在臂弯里,“你是今年第一个送我礼物的人。” 她与朋友们往来甚少,像是有意不去联系,周以寒想步之遥能再有信心,他开导她:“你的朋友们肯定也想送的,礼物都留小半年了。” “但愿吧。”步之遥轻叹,“等我有空,我会去找他们的。” -- 第19页 第10章 好歹有过众多追求者,对异性的反应能猜个大概,步之遥不用直接问就能笃定的是,周以寒喜欢她。 超市,她拎着调料和剁好的鸭块,从货架上取下一包薯片,一个人碰碰她胳膊肘。 她熟知某些骗子的套路,冒充聋哑人,缠着路人要路人买他们的“手工饰品”,粗制滥造溢价严重,不买就赖着不走。而这套路的开端,正是碰路人胳膊,使对方注意到他们。 “不买,听不懂话吗?”步之遥冷冷回道。 “你好。”男人显得有点难为情,“我……我想和你交个朋友。” 邻居们都默认他们是一对,向来诚实的周以寒也未“澄清”过,步之遥索性一劳永逸:“我有男朋友。” “我是她男朋友。”周以寒走到步之遥身边。 来搭讪的男人悻悻离去,步之遥等周以寒挑完东西,和他到收银台付款。 单元门外,步之遥停下脚步:“啊,忘买啤酒了。” “上边有,十一我公司发的。”周以寒滴酒不沾,六罐啤酒他一罐没喝。 问周以寒她能用他的啤酒吗,他说想喝就喝,步之遥进了屋,烧水要给鸭块焯水。 她拿出两罐啤酒摆上灶台:“你吃过啤酒鸭吗?” “没,我家人和周围朋友基本不喝酒,怕吃了会醉。”周以寒端起烧水的锅,倒掉一些,“水放多了,再放鸭子的话,水会往外冒,鸭子也买多了,下次少买点。” “我本来想着,你出啤酒,我出鸭肉,买多了那正好做两人份,一起吃。”步之遥拿过锅,放回燃气灶,“我妈唯一会做的菜,就是啤酒鸭,当时她教给我,我在旁边学。” “但我没进过几次厨房,”她笑,“万一你吃了之后对啤酒鸭有阴影,也说不准。” 一点微弱的火光即将熄灭,无边夜幕要落下,周以寒忙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想说,我想吃你做的啤酒鸭。” “厨房好小。”步之遥环视厨房,落点在周以寒的眼睛,歪头看他,“你人高马大的,我伸不开。” “我撤。”周以寒提醒步之遥焯水时间,撤出厨房。 鸭块焯水捞出,步之遥换不粘锅,倒油炒香调料,放入鸭块翻炒上色。两罐啤酒离没过鸭块还差点,她得再拿一罐。 毛玻璃门上映出周以寒的影子,他贴着门,在倾听厨房里的声音。步之遥长腿一迈,猛地拉开门,撞上他错愕的眼:“在做什么?” 四目相对,厨房的热气熏得周以寒脸发红:“没什么。” “你不会以为我在哭吧?”步之遥反问道,“所以你躲在门外偷听?” 手腕处青色的血管分外清晰,连周以寒自己都无知无觉,他松开攥紧的手:“我担心你。” “不管你想象中我是什么样子,”步之遥侧身绕过周以寒,拿啤酒倒进锅里,“我都比那坚强。” 焖够鸭肉关火装盘,她接着霸占厨房不让周以寒进,做了手撕包菜和西芹腰果百合端上桌。外力使人成长,才半年多,昔日连进厨房都嫌油烟重的步之遥,学会了好多家常菜。 她果然什么都能做得好。 “今天菜我做的,我想拿两罐啤酒喝,可以吗?”步之遥提出交换条件。 做啤酒鸭用了三罐啤酒,她再喝两罐,还剩一罐,周以寒盛了饭给步之遥,坐下拉开拉环:“这罐我喝。” 认识以来在钱这方面,除生日礼物她没算钱,其余花销,只要他为她花的,哪怕他说他请,她也一概和他算得精确,分文不差。 连吃顿饭都要算清。他吞了口饭,仰头灌下一整罐。 “我再去买点。”周以寒离开餐桌,穿外套下楼。 借着玻璃桌板的反光,步之遥在端详她新涂的指甲油。周以寒擅长推进度条,有时候不必她来做什么,他就实现自我突破,到下一个阶段,正所谓无心插柳柳成荫。 比如今天,他的憋疯进度条有望冲刺满格。 再进门时,周以寒搬了整整一箱啤酒,他拎起两瓶放桌上,开盖推到步之遥手边:“酒我买来了,想喝多少喝多少。” 刚动筷子,步之遥夹起鸭肉放进周以寒碗里,含笑看他:“好,看谁先倒。” 眼镜还起着雾,周以寒摘了眼镜对瓶吹:“行。” “今天的菜挺适合下酒的,我发现。”步之遥吃饭垫垫胃,“多吃点饭,空腹喝酒胃会疼的。” 她好心相劝,周以寒却像没听见,边猛灌边吃啤酒鸭,简直醉上加醉。 算了,没必要劝他,步之遥细嚼慢咽,享用她亲手烹饪的晚餐。 她刚夹了颗腰果,周以寒哑着嗓子唤她:“步之遥。” “嗯?”步之遥新开一瓶,“怎么了?” 温吞到乏味的他,鲜见地现出冷峻神色,是与内向截然相反的,另一种崭新的面貌。 “你也单独和别人喝过酒吗?”周以寒刻意让自己看不清步之遥的表情,“只有两个人,在晚上?” “直说吧,我和项逾泽深夜喝过酒,不止一次,你有意见吗?”步之遥把话挑明,“或者说你想表达什么?” 啤酒的苦味顺喉咙下滑,坠进深处,周以寒笑笑,低垂的视线上移,深深凝望步之遥。 “没什么。”他说。 “祝你喝得愉快。”步之遥举起酒瓶,浅笑祝贺,“Cheers.” -- 第20页 她的潜意识向她传达感知,周以寒每一步都循规蹈矩,挑最稳的路走,长成无趣的大人。他本不该是当下这副模样,他在被陈旧的理念所束缚。 她想打破他所墨守的成规。 那双清冽的眼眸不复冷静澄澈,周以寒红着眼看她,沉郁的情绪雨幕般铺天盖地,步之遥低下头,挑去手撕包菜放的干辣椒,到白瓷小碟子里,再不给他一个眼神。 一块刚直的石头,步之遥没逼周以寒开窍,或许她再多说两句,他就会坦露真实想法,但她没点石成金的义务。 快憋疯了,是吧?她轻笑,指尖轻点桌板,指甲叩响玻璃。 他手背绷得很紧,介于防御与进攻之间,而步之遥断定,周以寒一晚上都不可能有勇气,来对她说什么——那就憋着吧。 开饭前,步之遥将两道炒菜各分成两半,她吃掉她的那半,刷完餐具,酒足饭饱去洗漱。饭后不宜躺下,她还累了,就坐在沙发玩手机,想待会洗个澡。 看着周以寒机械地一瓶瓶灌下去,步之遥的笑也透出几分玩味,简约的LED吸顶灯下,她嘴角勾起的完美弧度,由灯光烘托出淡漠审视的气氛。 似在检视一件试验品,任对方如何经受折磨,她始终在揣度,到她判定可以终止为止。不同于真正的试验,她对他生出了无法界定的感情。 今晚月色朦胧,外圈一团柔和的光晕,步之遥抬头向外望,想找它,它早已高悬空中。她闭着眼,在脑海描绘她的月亮。 酒剩下小半箱,周以寒目之所及的世界,元素尽数崩塌,化为倾覆的平面和线条。凭直觉,他抓了浴袍和换的衣物走向卫生间,撕扯掉他穿的,水流开到最大。 冷水冲刷全身,从发间流进他眼睛,周以寒站在花洒下,疼痛自太阳穴弥漫。 他原本只想洗掉一身的酒气,最好也大病一场,忘掉他想忘的记忆,它们却不断回放,让他背道而驰,越发清醒。 连他的血液都在控诉,说他懦弱、退缩,只会压抑,想留什么永远不会留住。如果他可以勇敢无畏,遇事遵从本心而非求稳,会不会就没那么多遗憾。 呼之欲出的那些念头,还待在他的喉咙里,周以寒抹了把脸上的水,擦干又吹干,没戴眼镜,穿好衣服走出卫生间。 沙发上,步之遥在熟睡。 酝酿再久的情绪,从灿烂到黯淡,也只需一秒钟。周以寒压下他的纷乱繁杂,上前抱步之遥回她卧室。 他放下她,盖好被子,想去关灯关门,却像被焊死了一样,牢牢盯着她不放。 今天做的应该是场好梦,她呼吸均匀,睡颜恬淡,周以寒坐到步之遥床边,想看一看她。 能是快乐的梦,梦里想必没有他,他代表她这段急转直下的岁月,而她能梦到谁,他不敢去想。 忽然,步之遥皱起眉头,身体紧缩。她梦到了伤过她的人,周以寒伸出手,要触碰到她的眉心抚平,又缩回。 “我……”难抑的酸涩感。 是一颗流星,在他能触及时,要他眼睁睁看它消失,他还要再迟疑纠结到什么时候,到他没机会诉说心意? “步之遥。”周以寒的话语微不可闻地轻颤,“我喜欢你,第一次、第一眼就喜欢上你了,无论你做什么,我的目光总是想追随你。” “你带你的行李搬到这儿,眼睛里有阴霾,很厚重,姿态却很骄傲。后来我才知道,这之前你身上发生了太多,而你一个人坚强地撑着,从未向世界认输。”周以寒自嘲地叹气,“今天我就像个疯子,我对你失控了,我不想再听你提无关的人,讲曾经愉快的、现在半点儿不愉快的事,我想我和你,就我们两个。” 耳边被心跳声充斥,他抛掉顾虑,如同生命中最后一次的告白,倾诉给她:“我想保护你,但我更想说,我知道我们为什么有交集。 如果我们相遇意味着,你失去了你的一切,那我宁愿我们不曾见过,你依然是美丽又骄傲的公主,不属于我也没关系。你会遇见更爱你的人,你们会幸福地生活,过完一辈子,没有我也可以。” “你确定?”步之遥睁开眼睛,“确定没有你也可以?” 她清澈的眼眸灿若晨星,毫无倦意,装睡来听他的真心话,这次,周以寒没有再躲避,对上她一双笑眼。 “不可以。”他沉声道,“遥遥,我爱你。” 露在被子外,步之遥的双手被周以寒握住,他的手掌温暖干燥,体温又渐灼热。而他的眼底,复燃起希冀的火光,顺着她的视觉神经,一路烧到她心底。 她实在需要被爱,需要有人来爱她,染上色彩,填补她旷日持久的空白。 “我爱你。”步之遥回握周以寒的手,“我需要你。” 得到他所祈求的回应,周以寒或酒醉或烦闷,这一晚的不适都烟消云散,他轻蹭步之遥的掌心,问她:“你是……在装睡吗。” 装睡困到变真睡,步之遥险些错过:“你抱的那一下太猛了。” 周以寒清爽的气息近在咫尺,萦绕在她鼻尖,她从床上坐起,笑吟吟问他:“不躲啦?” “以后我会轻点抱的。”周以寒凝望步之遥,看到他坚定的倒影,“不躲了。” 第11章 第二天,他们默契地都睡到中午才起床洗漱。 买回双人份的午餐,周以寒找出碗筷:“以后饭我做,家务我干。” -- 第21页 “不,没有是男朋友就该全权承包的道理。”步之遥拒绝道,“你工作很辛苦,我们轮流来。” “我工作辛不辛苦是我的事,和我们两个无关,你不需要考虑。”周以寒坚持他的选择,“我说要给你做就给你做。” 不,我不是要靠你养的。步之遥想。 自身财富过多或过少时,她对情侣花钱的看法没变过,不管哪种情况,她都万万不可能被对方养,前者有损她自尊,后者她该花则花不差钱。 讲原话未免太难听、太生硬,步之遥采取迂回策略,她双手捧着脸,无辜语气发问:“可你是我的男朋友,我凭什么不能考虑你?” 想给周以寒取个独一无二,只她能用的爱称,她灵光一现,又问:“哥哥怎么这么倔强啊?” 筷子无意间敲到碗边,周以寒的手一停顿,言语间有着反常的迫切:“你叫我什么?” “哥哥。”步之遥唤道。 他的瞳孔因惊讶而微微放大,神情谨慎到过分收敛,她猜,周以寒想问她项逾泽,没问出口。她对他说:“我只叫过你哥哥,这个专属的称呼你要接受吗?” “我要。”周以寒心下安稳。 吃着饭,步之遥感到脸颊发烫——周以寒在看她,他眼中的爱意极其炽热也极其浓烈,让空气都为他所燃烧。 虽然不指望他能解除木头模式,她仍调侃道:“你眼睛要长我身上了。” 她声线偏冷,今天他却能听到她的嗓音裹了甜蜜,周以寒情感全数释放,坦诚道:“我想看你,喜欢看你。” “好主动啊。”步之遥双手合拢,贴在脸的一侧,柔柔笑着,“哥哥真叫我刮目相看。” 餐桌稍小些,一面靠墙,以往他们都对着坐,今天周以寒改坐对墙那面,离步之遥更近。 “我会更主动的。”他拿她的筷子,夹面条喂她,“快吃吧,一会该坨了。” 吃完饭,步之遥漱过口,她要去拿快递,被周以寒叫住:“遥遥,我有事想和你说。” “什么?”她随他到沙发上坐。 “给你。”周以寒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张银行卡,握着步之遥手腕,卡放进她手里,“这是我的工资卡,我每个月给我妈打一笔钱,余下的都在卡里,加上我接外包赚的钱,大约有四十万,你拿去交学费吧。” “学费……”步之遥恍若失神。 她知道它几乎是他的全部积蓄,他辛勤工作攒下钱,又要把这笔钱交予她,让她交上学费。 他把他一颗最真诚热烈的心,全都给了她,它在鲜活地跃动着,诉说他再无保留的爱。 “对,学费。我听说一年的学费要三四十万,具体的我不了解,多赚些总会够的。”步之遥手摊开着,似乎不想收下卡,周以寒握上她手,屈起她手指捏住卡,“明年开学的时候,你就能返校上学了,你大学还差一年毕业,一定要读完。” 原来爱一个人可以付出到这种程度吗?步之遥的眼睛忽地热起来,她紧紧咬住下唇,鼻子发酸,心口胀痛。 她嗓子发涩,对他说:“我拿走了,你就一无所有了。” “我有你。”她手心在出汗,周以寒握紧步之遥的手,认真和她讲,“钱我可以再赚,你的学业不可以耽误。遥遥,回去上学吧。” “我——”步之遥深吸一口气,“我也有事想和你说。” 她抽出周以寒强行塞进她手里的卡,拉着他到她卧室。她打开保险箱,和两层叠套的盒子,一对附带鉴定证书的翡翠手镯得见天日。 它们颜色与水头俱是顶级,翠□□滴,通常被称为“帝王绿”。 步之遥再拿第二样,一把有年头的车钥匙,第三样,那顶钻石制成的生日王冠。 “它们是我爸妈留给我的,我卖掉任意一件,都够我来交学费。”她按捺着几欲流淌的泪意,“我宁可明天就把王冠卖掉,也不想你把全部积蓄都拿来,供我去上学。” “不要卖。”周以寒急切地阻止步之遥,“你能留下它们,说明它们特别贵重,就算卖了能解燃眉之急,将来万一买家想收藏不想卖,你就买不回来了。” 她是能说卖就卖,卖掉之后,她有了资金,能做起事业,却没百分百的把握再买回它们。步之遥按按眉心,倘若她让父母的遗物都旁落他人,那自责的浪潮会淹死她。 “家里出事我休学了,注定不会准时毕业,我今年才十九岁,晚个一两年又怎样。”她说。 她还年轻,不用大牌护肤品也能保持无瑕的年轻,熬通宵也能神清气爽早醒的年轻,人生中最亮眼的一抹注解。 未经分析,步之遥已得出结论,周以寒是为她好,但他没想过不可抗力因素。 她动了动手腕,上面有被他握出的红痕:“哥哥,你抓疼我了。” 看他心疼地揉着她手腕,步之遥按住周以寒的手:“钱你留着,再攒攒,给你妈妈在海南买套房子养老,我的学费我会自己赚,用我这双手。 你不是说我的水平够接外包吗?我就去接外包赚钱,平时忙点,自食其力赚到钱,不是更好吗?” “而且。”她改换口吻,“你知道人一生不可能无病无灾,避开意外。你贸然把钱都给我,没留存款,出意外了然后没钱花的情况,你有想到吗?” “遥遥,那你也拿去保管吧,你急用钱就花,我的钱归你支配。”她肯收就够了,周以寒给步之遥她最想要的方案,“项目我帮你接,你能做的我都会交给你。” -- 第22页 步之遥顿感舒心,不是她有外包可接,而是周以寒终于与她达成一致,沿她选定的方向前进,像星体遵循星轨运行,她的舒适区。 “说定了,哥哥,我要当一阵子的程序员。”她小指勾住他的,“第一步,是该起个花名吗?你的花名是什么?” “Cold.”周以寒答道。 “我最常用的id是‘知鸢’,不过没人知道。”步之遥给自己取好花名,“就叫Zhiyuan吧,别人会当成‘纸鸢’来解读,认不出是我。” 对周以寒而言,向步之遥上交他的工资卡天经地义,是他作为恋人的责任,他摸摸她的头:“好,遥遥,我会把我的经验都教给你。” “我爸妈有不少朋友说想帮我,我都拒绝了。”步之遥向周以寒说起零碎的过往,“他们说会投资我,可我不习惯受制于人,仰仗他们的财力过活,我想有足够的自主权。” “我妈告诫我,叫我别轻信他们,他们惧怕养虎为患,会暗地里、明面上给我下套、使绊子。”她笑容微冷,“我算‘虎’吗?在你们老家的方言里,算吧?” “虎”在方言里有“莽”的含义,周以寒对步之遥郑重道:“不,你才不是。” 为了庆祝她开启副业,步之遥提议道:“我们下午出去玩吧。” “好啊,我们去逛街,吃个饭,再看场电影。”周以寒先提要求,“我请你,你别说要AA了。” “好。”我会记账的,步之遥点点头。 她换上针织衫,周以寒已穿了件棒针毛衣,黑色的,起球明显。 “你妈妈织的毛衣吗?”步之遥顺手揪掉小球,“花样不错。” “你等我两分钟,我把球剪掉。”周以寒拿了小剪刀来,他脱掉毛衣,修剪起它起的球。 往年要么穿成衣,要么穿当季超季的高定,以及价格不菲的手工定制,都只穿一季。今年步之遥留了定制的衣服,另有两套压箱底的,是原定要送父母、在她生日时穿的西装和晚礼服。 换句话说,她没见过会穿到起球的毛衣,即使纯手工织的,也穿不到它起球那天。她再观察,周以寒的秋衣也磨得起小球。 “能修剪毛球的工具,有电动的吧?”步之遥盲猜道,“买一个多省事啊。” 修剪完毕,周以寒摘眼镜套上毛衣,他捋捋弄乱的头发,对步之遥笑:“你看我这手速,还用买吗?” “可它有漏网之鱼啊。”步之遥手伸向起球处,“喏。” 她动手一揪,才发觉它的位置不太妙,刚揪下,手下就…… 而周以寒从脖颈到耳垂再到整张脸,都已红了一大片。 他太容易害羞,步之遥为自己辩解道:“我不是故意挑那儿揪的。” “我知道。”周以寒声压得极低,在嗓子眼艰难挤出后续,“我用手剪的,有漏网之鱼,也在所难免。” “可是,好多啊。我来帮你摘吧。”善良的步之遥逐一摘除毛球。 “胸口。” “腹部。” “侧面。” “后腰。” “后背。” “肩膀。” “上臂。” 她半嗔怪半埋怨道:“起了好多球没剪掉,你好粗心。” “……遥遥。”喉结再三滚动,周以寒嗓音低哑,脸上热意烧灼。 “今年冬天暖气给的很足,哥哥,你脸好红。”步之遥站起,她拉住周以寒的左手,“好了,不逗你了,我们走。” 方便剪毛球,周以寒在腿上放了靠垫,来垫高毛衣。他胳膊按着靠垫,温声道:“遥遥,我腿抽筋了没法动,等我两分钟。” 待退潮到正常面色,他才起身穿外套。 戴上贝雷帽,步之遥拎着包,她关上门,手被周以寒牵住,十指相扣。 主动的,她喜欢的。 他们都戴了手套,空气仿佛也跟着变暖,暖意自空气渗进又扩散,要他们真切感受恋爱的实感。 她喜欢他,他爱她,假以时日,步之遥相信自己会彻底爱上周以寒,心甘情愿栽进去。至少目前,她真的很喜欢他。 省时间坐的地铁,出地铁到商圈,周以寒说想买两杯热饮,看电影的时候喝。 出了奶茶店,对面有家宠物店,步之遥常和夏初柔带她们的狗来,给它们洗澡剪指甲。 她驻足观看,周以寒牵着她手问:“要去宠物店待会吗?” “不,走吧,我们去商场。”步之遥意兴阑珊。 提着航空箱的人刚出宠物店,一只博美犬紧随其后冲出,趁门没关横跨马路,绕过在等红灯的车辆,奔向这边。 身后蓦然响起小狗熟悉的叫声,没等步之遥回头,周以寒已在她身后挡住它。 “汪汪汪!”金豆冲着眼前的陌生男人狂吠。 随即,宠物店的方位传来女孩的高声呼喊:“金豆!别乱跑!等我来找你!” 是夏初柔。 情急之下,步之遥一狠心,头都没回拉周以寒跑路:“走!” 阳光更像摆设,他们奔跑在街巷间,冬日干冷的风刮过面庞,呼出的白气四散。穿过一道道铜墙铁壁,两人钻进最偏僻的侧门,到达商场的楼梯。 楼梯基本没人走,声控灯亮起又灭,楼道暗下来,步之遥气喘吁吁,胸口剧烈起伏:“我们先缓缓。” 他们站得太近了,纷乱的呼吸交缠,她的耳边,心跳声在奏响。 -- 第23页 那是她第一次在他眼里,捕捉到暗巷般迷离的、捉摸不透的情绪。 第12章 比步之遥心跳更快的,是周以寒脸红的速度,尽管他们只牵过手。 而随权限的升级,他从声控模式变为长明模式。 他也太纯情了,步之遥时常因自己的念头产生罪恶感,又秒速消退。 “今天是平安夜,给你平安果。”步之遥托着她包好的苹果送给周以寒,“希望哥哥一切顺利。” “谢谢遥遥。”周以寒拿着他准备的苹果,放到步之遥手上,“我希望遥遥每天都快乐。” 她手边还有一只苹果,他问:“是给夏初柔的?” “是。”步之遥和周以寒讲过她们的事。 她思忖片刻,缓缓开口:“我今晚想去找她。” “好,晚上回家打车吧。”周以寒发红包给步之遥,叮嘱道,“记得上车发消息,我去南门接你。” “嗯。”步之遥手蹭蹭周以寒的,她笑眯眯弯起眼,“我会早点回家的。” 上次险些让夏初柔抓个正着,步之遥跑是跑了,事后心却堵得慌。她登上许久未登的微信号,夏初柔发来无数条微信,有驾照照片,有金豆的小视频,和零碎的医学生大学日常。 其中还提到课表与寝室,步之遥对照过,这天夏初柔下午到晚上难得空闲。 上周,她和周以寒合作完成了外包项目,是她的第一个。拿到的钱她买了部kindle,送他当圣诞礼物,还给夏初柔买了条手链。 帽子围巾全副武装,步之遥来到公寓楼下,忽被当场抓包。 “遥遥。”夏初柔背着包,迎面拦住步之遥,“我们先逛街,唱会歌,再吃饭,吃完饭好好聊聊。” 一通拉扯下,步之遥第n次服输,被夏初柔拉到车里。 路上两人相顾无言,快到商场的地下停车场,步之遥戳破沉默:“你脸是让风刮的红,还是被我气的?” “一半一半吧。”夏初柔开过转弯。 她目视前方开着车,声放很轻,话里的质问很重:“为什么半年都不找我?” “我困了。”步之遥闭眼装死。 车停进车位,她复活下车,刚关车门,正听见一帮人的说话声,回荡在偌大的停车场。 “哎我说,那女的背影还挺像步之遥的。”某男对同伴说。 同伴惊奇道:“怎么,你一天到晚意淫还不够,开始找替身了?” “什么替身,她本人来我也不稀罕的好吧!”某男反驳道,“指不定被多少男人玩过了!” 侮辱的恶意言论传进步之遥耳中。 谁在说话她都清楚,她不愿当任人亵玩的金丝雀,拒绝了他们的无理请求,到头来还被污蔑、讥讽。 她维持身体的平衡,下唇却已被咬出血痕,铁锈味漫进她口腔。 身旁的夏初柔也强行忍耐不发,挽上她手臂,她们并肩而行。 “我说,那要是步之遥,可真有趣。”女声挑剔起穿着来,“没看她一身过季货吗?” “行了啊你,”另个女声大笑,吹捧道,“你以为人人都跟你一样有钱,穿得起当季货啊?” “她那基金会还没注销,什么叫打肿脸充胖子啊?饭都吃不上,还学咱们搞慈善,笑话——”新加入的男声不遗余力嘲讽。 “笑死,哈佛知名特困生步之遥。”开头的某男总结道。 众人应和着,笑得猖狂。 进到电梯里,夏初柔掰开步之遥的手,她指甲掐得手心泛白,唇上血色刺目。 “我们去唱歌。”步之遥说。 意会的夏初柔调大包房的音量,掩盖她们的对话。 “为什么半年都不找我?”她再度问。 揉搓快没知觉的手心,步之遥回答夏初柔的疑问:“我不想再白吃白喝白住了,要你们为我费心,我过意不去。” “所以你就扔下钱,趁我们不在,一声不吭偷偷搬走了?”夏初柔气得发笑,“你是我朋友,还给我扔钱,你把我当什么,旅店老板吗?” 家人离世的阴影只能自己破除,步之遥搬走是想一个人静静,她摒弃多余的外放情感,暗涌藏在平静的眼眸里:“我出事你陪我,还中断高考复习。我不搬走,难道要你为我浪费暑假,把时间消耗在我这,天天哄我吗?” “你收留金豆要花钱养,你家车库对外出租还能赚个外快,我给钱有错吗?”她轻声问,“我在你家长住,有爸妈遗物能卖钱,却要留作念想,还用存款去资助贫困儿童,这些你爸妈都知道。你说你出钱让我念完大四,你真当他们毫不介意?你能左右得了他们怎么想吗?” 纵然夏初柔想安慰刚受攻击的步之遥,在近半年的断联与冷落后,只得到这般解答,她难以再理智思考。 “我说过要你给钱了?你怎么知道他们就会介意?”她眼泪不争气地掉落,“步之遥,你不愧是资本家的女儿,总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最淡定的态度说最心狠的话,半点人情味不讲。” 看夏初柔气哭了,步之遥心头刺痛,泪也冲上眼眶,她反问道:“不然我一资本家的女儿,在你家继续当吸血虫,吸血你们全家,吃你的用你的住你的,花你爸妈给你的钱,你就乐意了?” 满心的委屈无处诉说,夏初柔哭着喊道:“我乐意!” -- 第24页 头疼得似要炸开,步之遥作对般大喊:“你乐意我不乐意!” “你知不知道,你生日我跟大家等了你一晚上,以为你会来。”夏初柔抬手抹掉眼泪,哽咽着,“我发微信给你,从早上七点钟就等你来,最后我自己带蛋糕回的家。” 原想当成秘密,但夏初柔讲出生日的惊喜计划,话赶话说到这,步之遥索性揭露事实。言语间,她怒气喷薄而出:“我只知道里边有人背地里骂我,污言秽语骂我,等着看我笑话,他还跟人说,说我没当他面出丑,他很失望,你查不到不代表我查不到!我不想见他们,我一个人过得很好!” 彩色的灯光,折射得她们宛如两个扭曲的疯子,边嚎叫边张牙舞爪。 彼此唯一想的,是用尽手段也要赢下这场斗争,证明自己对,是自己有前瞻性,世界该顺着自己的意志发展。 “你过得好个屁,你住的地方有我家好吗?”抓住话尾,夏初柔往下延展,又质问道,整句都发着抖,“你敢说你是一个人吗,和你一块的那男的是谁,你们什么关系,怎么认识的?” “反正我不靠他养!”回想刚才的遭遇,步之遥太阳穴突突直跳。 思维凝成一个尖锐的点,她失控冲着它去——连夏初柔也怀疑她搞不正当关系吗? “明明我才是你最好的朋友,他在你心里比我重要吗?你和他生活,对我置之不理,你选了他,不要我了。”夏初柔怎么都理解不来,为什么步之遥会从她家搬走,给出一堆冠冕堂皇的理由。 她最重要的朋友不再和她分享趣事,舍弃了她,另选别人,从头到尾没告诉她,这让她被嫉妒所蚕食鲸吞。 也许她们压力都大,步之遥是漫长的阵痛,她是短期的重负,而它却足以将她们冲垮。 “我们不如别当朋友了。”夏初柔心有万般沉重,泪水直坠,“绝交吧。” 彻骨的寒意笼罩步之遥,她疲惫,无力,能走的路隐没在黑暗中,不知该去向何方。 “小柔。”她伸手想为夏初柔擦眼泪,手被狠狠拍开。 “你离我远点。”夏初柔坐得远些。 手背发红,步之遥左手挡右手:“行,既然我是资本家的女儿,多半也长成个资本家,你干脆祝我吊路灯吧。” “预祝你圣诞快乐。”她径直将苹果和礼物拍在茶几上,太过用劲,苹果最下磕掉了点,“再见。” KTV由夏初柔的舅舅经营,步之遥叫来经理帮联络对方,拎包走人。 天渐渐黑了,晚高峰的地铁上,人挤人人挨人,挤得她喘不上气。她活该被言语侮辱吗,凭什么她要遭受无妄之灾,被谣言攻讦? 她的呼吸是在过滤掉四面八方的恶意,向世界宣告她还活着。估计周以寒没到家,步之遥默默走回楼上,开了门。 “遥遥?”周以寒在做晚饭,他关火脱下围裙,拉上厨房门,“怎么回来这么早?吃饭了吗?” 吃饭了吗?一句简单的关心,临界点的步之遥瞬间崩溃。 “我想一个人待一会。”她绕开周以寒,回她房间。 门被抵住了。他站在门口,手握住她手腕,前所未有的坚决:“不行,我不会放开你。” 捂住脸坐在床上,步之遥的眼泪从指缝滚落:“今天很不好,遇到了坏事。” “遥遥,别怕。”周以寒抱住步之遥,将她揽进他怀里,“我会一直陪着你。” 一个温暖安全的怀抱,将她所有的不安与顾虑隔绝在外,步之遥抱紧周以寒,任眼泪流下。 在她被世界抛弃之前,她躲进了只庇护她的避风港。 她流了眼泪,过后哭出声来,哭了很久很久,周以寒的心又在抽痛——步之遥自己都未必知道,她在哭出声的时候,会控制不哭得太大声。 她以前绝对不会是现在这样,以前的她从没街坊邻居的概念,想哭就放声大哭,不会为迁就别人而压抑自己。 命运改变了他的步之遥,痛苦把她塑造成另一个她,在经历未知截止期的生长痛。周以寒的睡衣被浸湿大半,她温热的泪水下,是他坚定的心跳。 二十四岁这年的夏天,他黑白色的、由二进制构成的单调世界,飞进一只绚烂的燕尾蝶,她穿越巨大的暴风雨,闯过惊涛骇浪,远渡重洋,栖息在他的怀抱里。 第13章 她买的最软的婴儿用纸,每包40抽,步之遥足足用了四包,才平息她的眼泪。 她在被周以寒注视着,以他最浓烈最纯粹的爱意,不含任何利益纠葛,就只是爱她。 承认自己不成熟,十九岁的步之遥尚未学会释然,在烦恼困扰时,还想着做点别的来转移注意力,覆盖掉不快的记忆。 于是心绪平复后,步之遥抬起头松手,她泪水沾湿了周以寒的睡衣,泪痕洇成比藏青色更深的一片。 “哥哥,我把你的睡衣弄脏了。”刚哭过,她鼻音浓重。 她眼睛湿漉漉地红着,黑色眼瞳被泪水洗得发亮,头发在他怀里蹭得稍乱,鬓角也乖巧垂下,整个人都弱下来,像只惊慌失措的小黑猫。周以寒揉揉步之遥的头发:“没关系,我换件新的就好。” 她说了句什么,他没听清:“嗯?” “脱。”步之遥重复一遍。 她笑意如雨后初晴,更似夏日躁动的炎热午后,暧昧掺杂玩味,自她眼底晕开。 -- 第25页 心跳几乎要冲破耳膜,大脑迎接盛大的爆炸,周以寒低声问:“遥遥……?” “哥哥,上身衣服脱掉。”步之遥戳在她脖颈处,对应周以寒的领口,“脱给我看。” “好。”周以寒手挪到最上方。 他修长的手指解开第一颗扣子,锁骨完全露出,那片绯红越来越向下扩散,画面赏心悦目。步之遥手托腮,来回打量着周以寒,感慨道:“哥哥的骨相,比我想象中还好。” “我的皮相呢?”周以寒停下动作,小心翼翼问步之遥,“很丑吗?” “哪有啊,很帅的。”步之遥轻触周以寒的锁骨,指腹有意无意蹭过他喉结,“我在夸你骨相好啊。” 指尖的电流传到他喉结,四肢百骸倏忽间过电,她目光轻巧拆毁他的衣扣,视觉神经大肆攻城略地,看穿他衣物遮盖的表象。呼吸紊乱的边缘,周以寒匆忙制止步之遥:“别……别乱碰。” “这叫乱碰吗?”明目张胆,步之遥的笑中逗弄意味更深,她加重力度,三指指腹扫过周以寒的喉结,“这才叫乱碰吧?” 趁步之遥紧盯他的脸,周以寒悄悄拽了被子,横在他们中间。 他好像发烧了,体温、热感、喉咙干渴、思维失序,症状与发烧毫无二致。 他听到他的声音不像他自己,在对她说:“遥遥,别。” 他看到他的手一颗颗解开扣子,脱掉睡衣丢到地上,在给她看她想看的。 他果然长在她审美上,步之遥细细检视周以寒,喉结、锁骨、胸肌、腹肌、上臂,停在肩膀,向上到他眼睛。 “你……”没反应过来,她被他一把拉进怀中。 “你是不是想说点什么,要我主动来抱你。”周以寒收紧手臂,揽住步之遥的腰,“在抱你了,遥遥。” 他低沉的声音贴近她耳畔,他的轮廓和线条她都能感觉得到。激烈的心跳声重合,他心口的那片灼热,在她心上刻下烙印。 腰间的热度烧至全身,周以寒的气息将她占据,步之遥耳垂都在发烫,她搂住他的脖子,鬓角蹭上他面颊和耳垂。 他另只手下移,步之遥惊异于周以寒转了性,她在等他做些更放肆的,但他没有,手伸进被子,再没下文。 他在做什么?步之遥出于好奇,松开环抱周以寒的手,动手拿掉被子,他竟然在—— 在掐他的大腿,来抑制—— 她正要细看,双眼被手掌遮得严实,周以寒扯回被子重新挡住,低低道:“我去给你拿冰袋,敷敷眼睛。” 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步之遥听得清晰,她仰脸,拉下周以寒的手,命令他:“我要你fufu。” 她十指搭在他手边缘,说“fufu”时,热气吹在他掌心,周以寒没听懂,问步之遥:“什么是fufu?” “就是——”步之遥攻其不备,扯掉碍事的被子,“声东击西,懂?” 来不及再挡她,换作周以寒无望地闭上眼睛,他手背青筋要迸出,脸也烧得通红。 奸计得逞,步之遥饱含愉悦,她伸出食指,描摹着周以寒手背的青筋,每一寸、每条脉络她都用手走过:“怎么,不挡我眼睛了?” “遥遥,你怎么能。”周以寒眼睛紧闭,话语无比艰涩,“你这和直接扒了我,有什么区别。” 他的喉结滚得像生锈的轴承,良久,才道:“我这个反应,亵渎了你,我是禽兽,是畜生。” “不,你不是畜生。”步之遥被逗笑了,她摘下周以寒的眼镜,去扒他眼皮,“快睁开。” 他睫毛颤抖,睁开眼睛后只平视她,而她轻轻眨了下眼,给他一记暴击:“放心吧,哥哥,将来你会比这更畜生的。” 交锋以周以寒的丢盔弃甲告终,他到厨房做完晚饭,没吃就进卫生间冲澡,却不忘给步之遥塞冰袋冷敷,提醒她早睡。 他回了房间,她拿起美容仪贴上眼周,冰袋放回冰箱。 好纯情又好傻,是他周以寒没错。 晨起圣诞节来临,步之遥拉开窗帘,多云转晴。过去她会和父母前往当天有雪的城市,来庆祝下雪的圣诞节,在弟弟出生前。 今年圣诞节大概不会下雪了。 她草草洗漱过要做早饭,茶几上摆着长方形的礼物盒,周以寒拿开盒盖:“遥遥,圣诞快乐。” 他送了她三支红管唇釉,步之遥坐下拧开每一支。它们并非网上的大热色号,按她all in的爱好,这三支她也有,她今天看了颜色才发现,它们很适合她。 “我就认为它们比那些最火的好看。”周以寒展开折叠镜,“来试试吧。” “你给我涂。”步之遥拍拍沙发,示意周以寒坐,“来坐近点。” “好。”周以寒坐到步之遥身旁,摘掉眼镜,“太近了,我戴眼镜看不清。” 她柔软的唇上,精致的唇珠最引人注目,严重缺乏经验的他,两指捏着唇釉盖子,刷头抵上她唇珠,不自觉地多蹭了两下,而她目不转睛,表情在说“意料之中”。 下唇未涂,他已涂出她唇线外,水红色的唇釉模糊步之遥唇的边界,营造出被亲模糊的错觉,周以寒收回手:“刚我没涂好。” “再来吧,涂完一起擦。”步之遥抿了抿唇,唇瓣间辗转摩擦,“其实这是补救的办法。” 她任由周以寒涂唇釉,忽视他全程的手抖和多次叠涂的失误,待他涂完,她又抿抿:“好厚一层。” -- 第26页 水红色随叠涂变深,带着饮鸩止渴的危险,周以寒拧紧盖子,拿餐巾纸擦掉他多涂的唇釉。 餐巾纸盖上他横放的食指,折痕平齐,他撑着纸去擦步之遥的唇,隔着薄薄的三层餐巾纸,她唇贴到他食指上,停留过后又分开,视线不曾离开过他眼睛。 她刚是在亲吻他的食指,认知一出,周以寒浑身又一次发烫。 印有步之遥唇印的餐巾纸,他捏住它一角,恍惚间,它自他指尖滑落,晃晃悠悠落到他腿上。 “唇釉能干吗?”周以寒问出堪称弱智的问题。 “能。”步之遥直视周以寒,抿着他擦过的双唇。 离他的猜测更近,周以寒追问道:“你昨天说的fufu,是吹吹的意思吗?” “是。”步之遥歪过头笑,“和你的敷一敷不同的。” “我知道了。”周以寒越靠越近。 他捧起她的脸,眸中蒙上深重暗色,以疑问的语气说出祈使的语句:“遥遥,要我给你fufu吗?” 步之遥的“要”字,淹没在周以寒的吻里。 她和他的唇相贴,初次的、生涩的亲吻,所做过最亲密的接触,正式交付深挚的情感。她的撩拨与招惹他全数回应,她腰被他有力的手臂箍住,再被他抱坐到腿上,彻底落入他的包围圈。 他们对彼此放行,不停试探来争夺主导权。换气不得要领,呼吸憋闷的间隙,步之遥手放在周以寒的喉结轻按,他适时进行这场吻的中场休息。 “嗯?” 含着情欲的沙哑,周以寒的音调比以往更低。他×的他可真是性感得要命,步之遥的肾上腺素满格,她想再摸,手被他抓住。 “我的睡衣也起球了,你帮我检查。”周以寒抓着步之遥的手,扯开他的睡衣扣子,“遥遥,看我。” “好。”步之遥迎着周以寒琥珀色的眼睛,主动吻住他,“我会认真帮哥哥处理的。” 和他乐此不疲探寻着,发掘人类最浅层的本能快乐,她又跌进名为周以寒的漩涡,透过自己的心,看见专属她的琥珀色海洋。 第14章 身体猛地发抖,步之遥从噩梦中惊醒。 她又梦到自己被围攻、被侮辱、被千夫所指,出门会遭到别人大肆嘲讽,线上她的各种联系方式被曝光,每天都有数不清的谩骂,雪片般飞到账号里。 她不该承受这一切。擦掉额头的汗,步之遥静静坐着,好一会才下床。她打开笔记本,右下角显示凌晨五点。 鼠标在邮箱首页停着,她思虑一番,登上邮箱,写下邮件发送。 两小时后。 她的毕业论文导师,先是说她不声不响休学消失,半年不回邮件很过分,没说几句转而安慰起她来,直到步之遥说想下学年写完论文回校答辩。 讨论过半,导师催她去休息,步之遥伸个懒腰要补觉,站起的幅度过大,椅子不慎倒地。 “遥遥?”周以寒推开门。 “我刚和我导师谈了些事情,她说会帮我出钱,让我新学年返校。”步之遥拿聊天记录给周以寒看,“她给我推了个联系人,华裔姓陈,计算机专业,说可以考虑合作。” “嗯,我希望遥遥能多学到些东西。”周以寒摆正椅子,抱步之遥上床,“再睡会吧。” “好。”步之遥侧过脸,周以寒来和她贴贴脸,掖好被子,再关好门。 一觉睡到大中午,她走出房间,洗漱过,周以寒递给她一份快递文件:“我顺便取的,你拆开看看。” 拆开蓝橙两色的EMS文件袋,步之遥取出文件,白纸黑字写着亲子鉴定报告书,她翻开,念出分析说明的结论语句:“累积亲子关系概率为99.9999%。” 涂掉文件袋的收件人信息,周以寒看清人名:“是那个长得像项逾泽的男孩?” “对,是他弟。”步之遥给基金会的总负责人李峥发消息,确认收到文件,“我打听过,他爸早年欺骗过一个来打工的女人,被他妈抓到之后就始乱终弃了。” 她找李峥,李峥再派人到酒店应聘保洁,在打扫垃圾桶时收集到项父的DNA,送去和少年的比对,刚出的结果。 “人渣。”周以寒言简意赅。 “好啦,我们聊点轻松的。”步之遥拿过周以寒的平板,她解锁,是游戏的登录界面,“给我玩玩。” 她两只手同时行动,各司其职,周以寒极力平稳呼吸:“你玩吧。” 他不知道她是在专心玩游戏顺便玩玩他,还是专心玩他之余随便玩几下游戏,又或者,她一心二用,什么都玩得好。 “我妈有瓶滚珠香水,小时候我玩她那瓶香水,滚珠按手背,香水味弄得满手都是。”步之遥指腹在周以寒喉结上打着圈,随它的滚动移动,“现在我找到了,比滚珠更好玩的。” “你不知道,我小时候因为浪费挨了好几次打。”步之遥将黑历史娓娓道来,“我妈有瓶身体乳,大瓶装的,有次我想看它能喷多远,就把它放地上,两手一起按,它喷得比我想的还远,地毯上好长的一道白色——” “哥哥,怎么回事,你怎么脸红了?”她明知故问,去捏周以寒的耳垂,上面有颗痣,一碰他就有感觉。 “你摸我喉结摸的。”周以寒维系他的表面坦然。 “我没见识,你们男人的腹肌,手感都这么好的?”步之遥敢肯定,要再早几年认识周以寒,对他这样做,他会红着脸,隐忍着叫她别欺负他。 -- 第27页 侧面印证步之遥没碰过项逾泽的,周以寒握住她手回答她:“不是,你别听他们瞎说。” 自动锁屏的平板屏幕亮起,推送说体力已回满,步之遥靠在周以寒肩膀,重进游戏。 “宣发很大手笔,全平台线上线下。”她点评道,“可惜ui有点掉价。” 她点开左上角的用户头像:“‘爱八爪鱼’?好奇特的id啊。你爱吃八爪鱼吗?” 八爪鱼的缩写是bzy,步之遥的缩写也是bzy,等量代换八爪鱼步之遥,步之遥不知道,八爪鱼竟是她自己。 “现在爱吃。”周以寒捏捏步之遥的鼻尖。 比平常更温柔的他的语调,步之遥眉心微蹙,急于探究当中关窍:“为什么不叫它章鱼呢?” 仗着信息不对称,周以寒答道:“我们那边的叫法。” 想破头都想不出“八爪鱼”是何含义,步之遥手叉腰,凑近逼问周以寒:“你真没藏着秘密?” “不信你搜身。”周以寒举起手,“搜到我就认。” 摩拳擦掌,步之遥抬眸浅笑,笑里含有狡黠的坏:“我会把你的体力耗尽的。” 周以寒深呼吸,她抢占他全部的感官知觉,像他初次闻到她的精油,那阵浓郁的香气极具侵略性,他全身心只由她攻占。 然后——步之遥兴致勃勃进入关卡:“毕竟体力满了嘛。” “通关一只手足够。”周以寒换个地坐,从步之遥背后抱她入怀。 他拨弄着她的鬓角,头发蹭在脸侧,撩人心弦的痒,步之遥故意挪了挪窝,拽拽她睡裙的裙摆,磨蹭着调整坐姿:“你压到我睡裙了。” 他的呼吸骤然变得粗重,步之遥睡裙一边吊带巧合地滑落,没两秒钟,周以寒扯过毯子,将她肩膀以下全裹住。 “客厅冷。”他手隔了层毯子,拉上她的吊带。 刚刷两遍关卡,人物自动升了一级,步之遥控好经验条,切到主屏幕。她随手滑动,见周以寒的平板里满是游戏,种类很全,从mmorpg、fps到moba,女性向手游也在。 又看他的收藏夹,里面存了若干游戏的剧情录屏,她来了另个方面的兴趣:“你大学的时候,做过游戏项目吗?” “做过一个大创项目,单机手游,当时是草台班子,我是负责人,结项后我们散了,后来大家各奔东西,就没再弄过相关的了。”周以寒讲给步之遥他那段经历。 他用淡淡的口吻来描述,步之遥听了,别扭感莫名地又浮现。 “你们的项目是什么级别?”她问。 “国家级。”他答。 暂时收起旖旎的情致,步之遥转过身问周以寒:“你想过吗,做一个属于你自己的游戏?” “自主创业吗?”周以寒笑着摇摇头,“不是谁都可以成功的。” 抹掉自己对选项的干扰,步之遥再问:“同样一大笔钱,一大笔,从头开始做游戏和拿它去投资,你选哪个?” “我选当你大四的生活费,剩下的给你付首付。”周以寒放弃了两个选项,答出他心中的标准答案。 “如果有充足的资金和时间,你会拟定计划来完善吗,哪怕它并不成熟?”步之遥循循善诱,“如果你能把大家找来,以老项目为基础,保留它的内核,做个更完美的,你会选择去做吗?” 轻灵的燕尾蝶振翅欲飞,要远去到更广阔的世界,步之遥脱离他怀抱的一瞬,周以寒忽然有种会失去她的落差感。 “你问的好机会该是你的,你的能力和远见才配得上它。”他手落在她发顶,抚摸着,“假设本身就,不成立。” 她漂亮的眼睛紧盯着他,他想,如果投射在人眼睛上的场景能够定格,那此刻他的眼睛,将是世界上最美的一块琥珀,凝结有步之遥的永恒。 而步之遥在真实地困惑。 换周以寒堵死她的话了,她怎么想、怎么接,他都拿它嵌入并适应他的逻辑体系,磨合不相容的部分,把它扭成生产线上平平无奇的一根钢筋。 坚实、稳固,没独特之处,因而普适性强。 他为什么连想都不去想,他才二十四岁,学生时代就夺得过重量级奖项,但这项成绩,却只化为纸面履历上简短的一句。 鼓起腮帮,步之遥变成一条神奇金鱼,能实现任何人的任何愿望。 身为神奇金鱼,她偶尔也会倒霉,这天,她被一位好心的渔夫所救。 她问渔夫有什么迫切想实现的愿望,渔夫说他想吃顿饱饭,她问他能不能想个大点的,他想了想说,他想每天能吃上四菜一汤的饱饭。 神奇金鱼的愿力强大,她不甘心渔夫只提出小小的愿望,要他再提,他加了条前提,说想每天与她相见。 她要他再大胆提,他的愿望还在“他是渔夫”的范围内,她旁敲侧击暗示他可以多展望,他说只求她能养好伤,他是渔夫,不会求不切实际的东西。 但是听完渔夫的恳切言辞,神奇金鱼生气了。她不明白她究竟为何生气,是渔夫太保守吗,是渔夫满心满眼尽是她吗? 困惑的神奇金鱼被渔夫叫醒了。 “遥遥。”周以寒唤她,“你看,外边下雪了。” 他一戳她腮帮,步之遥的两腮缓慢漏气,从神奇金鱼变回人类:“我们去看雪吧。” 她穿上她纯黑色的大衣,雪花飘落到她的袖子上,步之遥低头看,精巧的六角星于黑夜中闪耀,翻转手掌,手心朝向天空,黑手套上也落满雪花。 -- 第28页 她抬起手,对着周以寒一吹,雪花纷纷在半路坠落。 “想吹我脸上吗?”周以寒笑笑,“这里的雪不够大。” “你的睫毛上落了雪。”他靠近,轻柔吹落,“来fufu。” 他温热的气息融化了它,一滴水珠自步之遥睫毛坠落,如同陌生的眼泪,周以寒让她的眼睛下了雨,在他深邃的眸光里。 “在我家那儿倒是可以。”周以寒包住步之遥的双手,贴着他脸,给她悠远的畅想,“以后我们回去,我带你去。” 说着,他覆上她微凉的双唇。 而她在期待一场,一个漫长冬天都融不掉的大雪。 第15章 半夜起床喝水,周以寒见步之遥房间还亮着灯。 他真正领略到她连轴转的功力,写毕业论文、接外包项目顺带学习新知识,一天下来全然不冲突,熬了通宵,第二天起床照常神采奕奕。 极度的自律,时间规划严谨,她不是在利用时间,而是在压榨它,将价值最大化。 敲门,周以寒听步之遥说可以进,推门进来:“遥遥,喝点水吧。” “好。”杯子里水凉了,步之遥打开杯盖,周以寒倒热水进她的杯子。 擦干水壶溅出的水,周以寒撕开步之遥手边的巧克力棒,喂她吃:“遥遥,我有件事和你说。” 知道他是为她好,想她多歇会,但在步之遥看来,非她主动的休息超过两分钟,等于学习状态被硬性打断。 她皱皱眉,嗯了声。 “过年我想把我妈接来,带她四处走走。”春节期间景点人多,周以寒打算先订好票,再做具体安排。 “你有计划吗?”他的决定在她的预想之外,“阿姨住哪儿,她睡你床你睡沙发?” “不,我妈睡不惯硬床,我想给她订个房间。”周以寒喜欢睡硬床,母亲睡硬床会不舒服。 “我保证不会乱动你客厅和卫生间的东西,你就开开心心去你朋友家过年。”他又说。 朋友中,步之遥只和夏初柔是能到对方家里过年的关系。吵架后,她试图联系夏初柔,电话拒接微信被拉黑,她也不想求和了,一个人过年。 “我俩掰了。”她不再隐瞒实情。 沉默后,周以寒开了口:“遥遥今年能和我们一起过年吗?” “好。”步之遥点头答应。 他的眼睛在告诉她随她选,心在告诉她求她留下,这请求过于诚恳谨慎,似江上一点明灭的渔火,隐隐的期望在江水的波光中掩藏。 听她允诺,他的眼中重燃热切。 “年夜饭我来做,你等着吃吧,你想吃什么我都做给你。”看步之遥暂歇够了,周以寒要走,“你忙吧,遥遥。” “对了,哥哥。”聊到他的母亲,步之遥叫住周以寒,“阿姨她知道我们的事吗?” “我和她说过。”周以寒有意忽略母亲的某些话,“她叫我好好珍惜你。” 他温和的笑容缓缓流淌,步之遥想从中窥探,平和的外表下是否蕴藏暗潮。她着实没必要担心,言传身教,能把周以寒教得很好,他的母亲也应是宽厚包容的人。 她在他的身上感受不到戾气,这份难得的钝感其实很宝贵。 转眼到年前,外包的甲方爽快结款,两人拿钱去买年货。 市场人头攒动,到水产区,步之遥自动远离。 她爱吃河鲜和海鲜,讨厌烹饪它们前的种种工序、上桌后的剥壳剔刺,以及市场里它们的气味。之前不处理好的她不吃,在家则是保姆帮弄。 这半年来步之遥一次没吃过,她总不会要周以寒来弄,那是使唤他。 猝不及防地,一条鱼猛然挣扎出装鱼的玻璃缸,倾斜着砸到步之遥的大衣上,水花弄脏了她的长靴。 大家都往这边看,步之遥望着一片狼藉,心里一口气梗着上不来,越憋越闷,地动山摇却只爆发出闷响。 眼泪水位即将到达警戒线,步之遥脑袋里像有股气流,呼啸着,横冲直撞,把她脑子撞成一滩浆糊。 她也曾要什么有什么,有想吃的,当天就会送到她嘴边,哪至于要跑市场买条鱼。从来没有想过,在十九岁平凡的某天,她会被一条鱼搞得心态爆炸,为这玩意甚至想大声尖叫来发泄。 “我回家换身衣服。”她转身就走。 快步走远,步之遥屏住呼吸,隔开鱼腥味,身后,周以寒追了上来:“遥遥,等等我。” 寒风掠过,步之遥感到一阵悲凉。 十年后,二十年后,三十年后,她会不会就甘于平庸,丧失自我管理能力,成了喋喋不休满面倦容的中年妇女,拖着臃肿变形的身躯去买菜。 脏水溅到她脚上也无所谓,反而笑嘻嘻地跟老板讨价还价,要他称重时多送点当赔偿,到家用着超期服役的笔记本,数数再过几年能凑够首付。 曾经的熟人个个光鲜亮丽,她在电视上看见,碰碰身边坐着的、和她一样平庸的中年男人周以寒,第无数次翻出父母的遗物,跟他讲翻来覆去讲烂了的那点陈年旧事。 而他仍会摸着她手,对她说都过去了,过去了。 好可怕,步之遥不寒而栗,内里比皮肤感知的更寒冷。 “你接着买吧,怕沉打电话叫我,我到市场门口拎去。”要说话,她掩住口鼻。 “遥遥,对不起,让你受委屈了。”周以寒左手拎鱼,右手牵起步之遥的手,“鱼我买了,回家炖了它给你出气。” -- 第29页 “我确实委屈,前十八年都没来过这种地方,更别说被鱼弄脏衣服鞋。”步之遥的声音平得没有起伏。 她这不是作或矫情,人生剧变的节点,难适应很正常,不是“作”和“矫情”能概括的。就算是,那又怎样。 “你在家歇着,菜和肉我来买。”周以寒握紧步之遥冰凉的手,怎么也焐不热。 连带厌恶这身沾上味的衣服,步之遥眨眨眼,眼珠都发凉:“我要送去干洗。” “今天干洗店都关门了。”周以寒昨天路过店外,门上贴了过年休息的通知。 手里有张干洗店的卡,只因可能会碰到老熟人,家里出事后步之遥没去过。但它全年营业,想快点洗干净衣服,她必须去。 懒得再解释来龙去脉,她径直道:“你不懂。” “我……”冷空气呛进周以寒的喉咙,他咳嗽几声,才说,“那我在南门等你。” “嗯。”步之遥放下手,不说话。 她打车到干洗店,约的加急,取回时天早黑了。到楼下刚进单元门,炖鱼的香味飘满了楼道。 “哪家做的鱼?好香啊。”有邻居也被吸引。 越往楼上走,香味就越诱人,步之遥拿钥匙开门。餐桌上一盘刚炖好的鱼,周以寒围裙没来得及解,正在用筷子一根根挑出鱼刺到碟子里。 “是我搞错了,以为你不爱吃鱼。”周以寒夹起鱼最鲜嫩的部位,“遥遥,来尝尝。” 张嘴,步之遥品尝周以寒炖的鱼,清香扑鼻,鲜滑软嫩,入口似要化掉。 自认挑剔的她,也忍不住夸赞:“好吃好吃。” “它惹了你,就拿它来祭祭你的五脏庙。”周以寒夹了鱼肉,慢慢喂步之遥吃,“我应该听你的,和你去超市买,不应该固执己见,我会再多以你为重的。” “哥哥,沾点汁喂我。”步之遥小口咀嚼咽下,再张嘴,当等待周以寒填鸭的吃货。 消费观的差异,或是对消费内容的差异,他会把存有几十万的工资卡交给她,却连几十块的自动剪毛球器都舍不得买,会为买到新鲜又便宜的菜跑市场,也会一买就买下三支总价过千的唇釉送她。 步之遥想,和周以寒多磨合几次,他们总会趋同的,假使他可以更上进些,她确信他们的未来,会如她的过往般夺目。 沾了炖鱼的汤汁,周以寒喂给步之遥:“会咸吗?” 很有滋味的咸鲜传遍她的味蕾,步之遥回味着:“不会,我很喜欢。” 一个人会做某几道特别好吃的菜,多半是和家人学来的,菜里有亲情的味道。她拿筷子夹鱼沾了汤汁,配饭吃下,尝到丝丝暖意:“阿姨做的菜,也一定很好吃吧。” “这几天我和她学学,学会做给你。”周以寒一口没动,他为步之遥夹完鱼肉,将鱼翻面,又夹起同个部位,“都归你。” 以前步之遥去吃饭,菜单上有些菜的制作过程略复杂,后厨会做数份一样的,挑出最好吃的部分,组成这道菜的最终成品。 可以说,昔日不知天高地厚的她,吃东西也向来只吃最好最嫩的,没顾及过和别人同吃时,菜该怎么分配。当然,她不会失礼到独吞。 可是今天,周以寒把最嫩的鱼肉全留给她,步之遥愣怔间,回过神阻止他:“我不要。” “你喜欢吃就该多吃。”周以寒坚持夹给步之遥。 背对他来应对他的倔强,步之遥赢了,周以寒没拗过她,吃了另一半。 除夕上半天班,中午周以寒去机场接他母亲,步之遥抽空参加小型讨论会,和她的准合作伙伴,外加对方的朋友。 路况尚可,他比预定时间早些回来,她和两位成员说先暂停,摘了耳机来到门口,向周以寒的母亲郑亚梅问好:“阿姨好,我是小遥。” “小遥你好。”郑亚梅眼角的笑纹泛开,“东西你别拿,以寒搬就行。” 眼角是和善的笑纹,听周以寒说他还帮母亲报了老年大学的课程,步之遥猜,他母亲是个非常热爱生活的人。 “阿姨,我买了件羊绒衫给您。”她拿来她用心挑选的羊绒衫。长辈通常注重质感胜过名牌,她找了熟识的工厂拿的,软和保暖。 “以寒总和我说起你,说你又聪明又优秀。”郑亚梅让儿子先去放行李,她拿红包给步之遥,“来,阿姨给你的压岁钱。” “不不不阿姨,我有收入,不算学生了,过了领压岁钱的年纪。”步之遥收下厚厚的红包,又归还,“这钱您就当我收下了。” 推来让去,步之遥艰难取胜,郑亚梅叫周以寒拿了冻梨来解冻,把他赶去厨房忙活。 “小遥,我们以寒打小就闷,但他不是小心眼的孩子,”郑亚梅小声叮嘱道,“你觉着他哪里做得不好了,就跟他直说,你跟他说,他马上就能改,千万别藏着心事。” “我知道,阿姨,他是我见过最稳重最可靠的人。”步之遥坦诚道,“是您教得好。” 两人又聊了会,郑亚梅说要和周以寒说几句,步之遥回房间,戴上耳机继续她的英文讨论。 母亲拉着他到房间,周以寒不解道:“妈,你有啥不能让遥遥听见的?” “儿子。”郑亚梅开门见山,“这姑娘这么好,你心里得有点数,咱配不上啊。” 气氛倏地沉寂,周以寒低垂着头,眼里浪潮汹涌,情绪不明。 -- 第30页 半晌,连他的答语都迟滞:“我知道。” 他一直都知道。 作者有话要说: 放两个接档文文案: 双向伪装破镜重圆《纯情假面》文案:【前高冷男神后豪门怨夫×表演型人格戏精假草包】燕城上流圈子人人皆知,明家辛苦从乡下寻回的千金明鹿,粗鄙庸俗举止无端,是个不折不扣的草包。 转进顶级私立学府的第一天,明鹿一袭红裙热烈张扬,拦住沈星砚的车,大喇喇坐上他车前盖:“男神学长,处个对象呗?” 沈星砚的冰山脸半点表情也无:“滚。” * 得知沈家破产,明鹿跑掉了鞋跟去找沈星砚,恋爱协议双手奉上:“男神学长,装我的男朋友吧,我跳社会摇养你,你对我多笑笑就行。” 沈星砚藏起心底异样情绪:“好。” 高高在上一年多,是该对她好点了。 * 半年后,明鹿夺权接管明家,狠厉果决革除积弊,冷锐气质尽显。人们方知,她昔年粗俗行径,不过是披着外皮韬光养晦。 同天,沈家破产。 别墅里,沈星砚眸中惊痛难掩:“是你做的?” “真当我不会用天眼查吗?你名下一共二十五家公司。”明鹿的笑容天真又无辜,“沈星砚,我让你装穷。” 小剧场: 结婚第三年的纪念日,有人当众发问:“明总,三年了还不离婚,你图沈星砚什么啊?” 明鹿轻晃酒杯:“图他老实、听话,我叫他往东,他绝对不敢往西。” 语罢,众人放声大笑。 而沈星砚拿出结婚证,一遍遍摩挲着上面钢印,低声道:“随你们笑,反正我才是她的原配。” 文案发布于2021.11.9 食用指南: 一、女非男处,1v1he。 二、女主有表演型人格,前期可能会有令读者尴尬的情节,中期男主无工作更无资产,介意这点的慎入。 双向救赎姐弟恋《败犬》文案: 【狂妄乖戾病犬少年×破釜沉舟小镇做题家】十八岁的陆妙然:全镇大摆七天七夜流水席,满身荣光的省高考状元。 二十一岁的陆妙然:放弃直博退学,与父母决裂,跑回老家复读的败犬。 到家那天,众人闻讯来接风,有一陌生少年游离在人群外,张扬桀骜的眉眼,冷笑声随风飘到她耳边。 他们告诉陆妙然,他叫靳骁,要离他远点。 当晚陆妙然又遇到靳骁,他笑:“你爸妈没跟你说过吗,要远离疯狗,免得被咬死。” 她也笑:“刚好,我是败犬,你的同类。” * 导师自杀,遗书公布,陆妙然深陷不伦流言。被记者围追堵截之际,一辆摩托车横在她面前。 那只病犬和她互撕已久,陆妙然以为他要拦她,靳骁却扔过头盔:“上来,带你走。” 后座,陆妙然笑:“谢谢你。” 靳骁也笑:“我乐意。” * 娱乐圈人尽皆知,影帝靳骁爱妻成狂,每年只接一部戏补贴家用,其余时间全陪着他的教授妻子陆妙然,她去哪考古,他就跟到哪。 又是一年颁奖礼,靳骁踏上红毯,身后车窗缓缓降下,一只白皙修长的手伸出来。 而在众人羡慕的目光中,向来不可一世的他走回车窗前,低下头,耳朵乖乖给她揪。 文案发布于2022.5.11 食用指南: 一、双处1v1he,姐弟恋,开篇女主21男主18。 二、男主不会先对别人动手,只会正当防卫,且有摩托车驾驶证。 三、校园部分占比相对较多,女主万年第一,男主24k纯学渣。 第16章 “你看人家姑娘那学历,那英语,那家世,啥优秀的男孩没见过,你就长得好点,其他哪点能比得上呢?”她话说得直,看儿子失落,郑亚梅拍着周以寒的手,语重心长开导他,“你得学那些男孩的长处,赶上小遥,别落后。” “我也没想有多大出息,那些人我是赶不上,那就不赶了,我想全心全意在遥遥背后支持她,只要她在外奋斗的时候能想到我,我就知足了。”周以寒深知,步之遥的优秀,是她的天赋加上十几年教育的积累,辅以金钱而造就的,她的圈子亦是,他们眼界的差距非他短期能弥补。 “她爱学,你原地踏步,你俩相差越来越大,处不长久的。”郑亚梅想让周以寒眼界放远些,劝道,“儿子,你俩感情我是外人,我比你看得清楚,人姑娘要能跟她一块奋斗的,知冷知热的只能当个摆设。你是知冷知热,可那样式儿的男孩只多不少,你有啥优势?没有共同语言,你拿啥跟她处?” 她的阅历使她更明白,儿子受他们夫妻俩影响,骨子里就求稳,随遇而安,而步之遥有着向上的野心,不因境遇而改变,等这两个孩子的差距日渐扩大,迟早会有分开的那天。 “你咋知道她不需要知冷知热的?”周以寒下意识反驳母亲。 “唉,你咋跟你爸一样一样的,可我们这辈人,活着就图个安稳,你是年轻人,你这样哪行啊。”儿子倔劲儿一上来,郑亚梅回想当年,又自责又懊悔,“你爸刚没那阵,我脑出血要手术,你为等我手术没去考试,我要能知道你少考一天,我拼着口气也要爬起来,让你去中考。” -- 第31页 她抹着眼泪:“都怪我啊。没少考一天,你也不会去念中专,能念个好高中,考个好大学。我不该让你自己做主,图大专省钱就念了大专,毁了你一辈子。” “妈,这哪能怪你。”周以寒内心酸涩难当。 “我听说大专能升本科。”郑亚梅想起邻居和她说的,急切道,“儿子,你也去考一个,别放弃往上念。” “再等两年吧,等我给遥遥赚够她研究生的生活费,我就去考专升本。”周以寒决心将专升本提上日程。 结束线上讨论从房间出来,步之遥去拿解冻的冻梨。 她先给阿姨拿一个,见郑亚梅眼睛发红,她关切道:“阿姨,您眼睛怎么了?” “风吹的,”郑亚梅揉了揉眼睛,“阿姨眼睛干。” 折回找出两盒人工泪液,步之遥将它送给郑亚梅:“阿姨,您用吧,挺好用的,一支一天内用完,用完了我再给您买。” 又是推来让去,步之遥再下一局,她很难招架长辈热情的攻势,但她实际上是喜欢的。 有儿子的女人分两种,一种客观理性,会正视儿子的不足,没因为生了儿子就把儿子捧到天上;另外一种则把儿子当宇宙中心,认为世界上所有女孩都对自己儿子心怀不轨。 和郑亚梅聊天,步之遥能感觉到,这位母亲没有只把她当成儿媳妇,把她和周以寒的事放最前,对她本身漠不关心,而是先从她的角度出发,问她的近况和生活细节,再和她讲周以寒的优缺点,丝毫没回避。 感情上,她第一次如此认真,认真到会对他的亲人也敞开心扉:“我希望能和以寒长久走下去。” 她只求他别让她失望。 “我承诺过的,我都会做到。”周以寒和步之遥双手交叠,他声音很轻,却格外坚定。 今年过年由周以寒全权承包,他按习惯来安排,下午五点左右吃年夜饭,八点开始包饺子。 这让步之遥很新奇,她钻进厨房,看周以寒做菜,菜板上,他将胡萝卜斜切成长细丝。 “哇,好x……”她改口,“好会切啊。” 听她改口,周以寒笑了笑,他拿刀转移胡萝卜丝到碗里,冲刷刀刃,改切酱牛肉:“遥遥怎么还要避讳啊。” 厨房的毛玻璃门半关上,锅里炖着酸菜排骨,步之遥踮起脚尖,在周以寒耳边轻声说:“不能随便说细。” 她吹了吹气,他从耳垂到耳廓,染上一抹绯色。 “真的不怕我切到手吗?”周以寒的目光贪婪地捕捉步之遥微笑的弧度。 “切到手了我给你吹吹,给你fufu。”步之遥侧过脸,由周以寒印下亲吻。 捻起几片酱牛肉,周以寒投喂起步之遥:“来吃点。” 他投喂的不止是她的胃,还有她空落落的心,步之遥赖在厨房不走,她闻着炝锅的爆香,熏蒸的热气和酸甜的糖醋汁。从未有一刻,比这更充实,她脱离了生存的范畴,她在活着,失根的花朵重新长出根系,扎进泥土。 菜都端上桌,盛了饭,周以寒开瓶啤酒,倒进杯里:“今天大年三十,咱们也喝点酒,庆祝庆祝。” “阿姨,祝您身体健康,退休生活多姿多彩。也祝以寒工作顺利,升职加薪。”步之遥举杯祝酒,她浅笑,“最后,祝我自己新的一年触底反弹。” “小遥,阿姨祝你学业有成,你别有顾虑,把大学读完,阿姨相信你的未来更精彩。”郑亚梅举杯和两人碰杯,诚挚祝福道,“阿姨也希望你和以寒在一块能开心、快乐。” 周以寒展望他的新的一年:“我希望能努力工作,和遥遥搬到更好更大的房子里。”他想给她买头等舱的机票,赚够她的生活费,让她在国外衣食无忧。 杯中酒的液面随她手摇晃,步之遥眼前光影朦胧:“我……我好感动。” “遥遥,感动就快吃吧,多吃点。”周以寒夹锅包肉给步之遥,“吃完饭歇会儿,晚上咱们边看春晚边包饺子。” 他看过影像,几秒钟的视频片段,年幼的她和她父母坐在春晚的观众席,他想她永远天真活泼,一如影像中所记录。 “好。”步之遥尝试着,夹了一筷子酸菜。 她没吃过酸菜,今天尝过,她凭直觉评价道:“很下饭哎。” “喜欢吃吗?”周以寒的满足感远胜于吃饱,“晚上我再包点酸菜馅饺子。” 包饺子是多人合作工程,步之遥自告奋勇学习:“你教我包。” “好。” 温馨的一顿年夜饭,步之遥听着家常趣事,不知不觉多吃了碗饭。她似乎喜欢上了倾听,经过楼下会听一嘴大爷大妈在聊什么,在小超市取快递也常留意大家的话题。 大概是她的温情被摧毁过,所以总想撷取些温暖的小亮光,来照亮她的前路。 饭后,对包饺子一窍不通的步之遥,到厨房旁观周以寒的准备工作,看他加水和面,从面粉与水的混合物,团成圆润光滑的面团。 他中途停下,活动活动手腕,步之遥的心忽地像被揪了下,手伸去,握上周以寒的手腕:“疼吗?” 她后悔搬家时没把厨师机带走,有它在,至少想做东西吃会很省力。 “不疼啊,是我手重,太用力了。”周以寒放轻力道,示范他手腕并没疼,“不信你看。” “我有张体检卡,有体检名额,改天你和阿姨去体检吧。”步之遥平静地,给出说服周以寒的理由,“我上周刚体检过,多的名额下个月就过期了。” -- 第32页 手上沾满面,周以寒微微低下头,步之遥帮他摘了眼镜,他头又低些,和她额头相抵。 “谢谢遥遥。”他说。 他们是两只亲密依偎的水鸟,安静的,会在无边的旷野下一同啁啾,步之遥闭着眼,迎接周以寒绵长的亲吻。 他说要剁馅,要她躲远些,免得溅到她衣服上,步之遥退出厨房,听剁馅的声响此起彼伏,停止时,周以寒已拌好两盆饺子馅,一盆三鲜,一盆酸菜猪肉,闻上去就很香。 碗碟端到厨房,面板铺在桌上,周以寒洒了些面粉,揪下小团面搓成长条,再等分成数个剂子。 他按扁剂子,手拿擀面杖,飞快将它们擀成饺子皮,步之遥瞪大了眼睛——在他手底下,饺子皮几乎旋转飞出,快到手都出了残影。 不能随便说快,她夸道:“手速超神了。” 饺子皮中间最厚,略薄的边缘微翘,周以寒托起饺子皮,夹馅放入。他捏出规整的褶,花边绽放在饺子上,步之遥有样学样,褶虽没他捏得齐,倒也严实封住,防止饺子馅逃逸。 换种形状,他包出麦穗饺子,步之遥功力有限,按最原始的形状再包。 “面多了怎么办呢?”她问出小问题。 “可以包成它,我管它叫小饼。”周以寒估计面是多了点,拿一张饺子皮放上馅,另拿一张盖住它,捏褶封边。 他拿到她面前:“看。” “是向日葵。”步之遥形容它,“向日葵小饼。” “想不想再看别的形状?”周以寒从厨房拿出一个小盆,“猜猜。” 一团粉红色的面,步之遥联系它的颜色:“是花吗?” 擀好饺子皮,周以寒一次用四张,他稍稍重叠它们,横着抹上酸菜猪肉的饺子馅,再对折。他从下往上卷起饺子皮,捏好边放平,一朵玫瑰花出现在面板上。 “哇。”步之遥惊叹道。 她对饺子形状没讲究,过年都吃最常见的,今天是第一次,有人为她做出玫瑰花的饺子,值得她永久记住这画面。 “是以寒自己学的。”郑亚梅含笑看着两人。 “玫瑰花煎饺,一会煎给你吃。”周以寒一个个包好玫瑰花饺子装盘。 他手指沾了面,刮刮步之遥的鼻尖:“别急,小馋猫。” “谁馋了。”步之遥扭过脸去。 电视里,再精彩的节目都入不了步之遥的眼,她开始好奇,这份周以寒给她的,酸菜味的浪漫。 第17章 想去超市逛逛,步之遥没找到她的会员卡。 短信推送显示卡里刚充值一万元,晚上,卡就回到她桌上。 她问他,周以寒答道:“是我存的,遥遥,你也很久没逛超市了,我往你卡里存了点钱,你想买什么都行。” 没有很久,不超过一周。步之遥问周以寒:“今天你跟我去吗?” “晚上博宇要来,你想去就去吧,不用管我。”周以寒的发小、多年好友郑博宇晚上来做客。 正好方便她,买点他们要用的东西,步之遥独自来到超市。 他的内裤磨损严重,该全部换掉,她昨天刚买完洁面和护肤,他的洁面也得来一件,步之遥先买周以寒要用的,再买她的,按货架顺序来。 到水饮区,她伸手去拿上排货架的牛奶,不巧和另一个人同时碰到同一盒。 “你拿吧。”这牌子的只剩一盒,她慷慨让给对方,等待会找工作人员上货。 那人的手僵在半空中,过会,他挤出句不算打招呼的打招呼来:“……小遥。” 哦呦,这不是巧了吗。 继上次撞见项逾泽车震,步之遥又和他在超市重逢,而他正死死盯住她的购物车——最上层好几盒安全套,全是最大号。 以为步之遥存心玩失踪,刚好他也无法忍受她的控制欲,项逾泽索性放纵自己,和她“各自精彩”。 今天他却偶遇她,她依旧耀眼,高傲凛冽的美貌中,夹带难以忽视的柔和的甜蜜。 好像有什么,从他指缝间悄然溜走,一股奇怪的力量在拉扯,攫取着项逾泽的心脏:“你谈恋爱了?” 傻×,你不喝我喝。步之遥没理他,取下那盒牛奶走人。 东西不是很沉,她拎着它们回小区上楼,单元门外遇见郑博宇。他性格很像周以寒,温吞的好人,生活有规律,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着实没错。 “哎,小遥,我们同学聚会,说可以带对象去,你也去吗?”郑博宇说,“我问以寒了,他没说你去不去。” “去。”步之遥斩钉截铁道。 她进门,购物袋放鞋柜上,周以寒走过来接:“怎么不打电话叫我接你。” “怎么不告诉我你同学聚会?”步之遥反问道。 她袋子放得偏,它重心外移,没等周以寒去拿,它已掉落在地,里面的那几盒安全套,不偏不倚掉到他脚边。 换好拖鞋,步之遥看周以寒捡起离他最近的那盒,手一松它又掉落,随即,他耳朵脖子红透。 “我们不要陷入消费主义陷阱。”做适度的铺垫,周以寒依次捡起,记清每件的特点,“买了就尽快用完。” “这可是你说的。”步之遥挑起周以寒的下巴,轻挠他喉结,“哥哥,你该交代同学聚会的事了。” “我们合作的3+2,大专在北京念的,他们说明天要聚会。”周以寒年前收到消息,拖着没和步之遥说。 -- 第33页 他向她解释:“遥遥,我不是不想你去,我是觉得我没资格邀请你。” 她的同学都那么优秀,换成是她同学聚会,他也同样没资格接受她的邀请。 “你又知道了。”步之遥挑挑眉,走向她房间。 她刚走两步,周以寒从后面紧紧抱住她:“我现在邀请你,还来得及吗?” 怕了他脚后跟都磨得透光的袜子,刚交往的时候,步之遥一连买回数对情侣款袜子替换,每天和周以寒穿相同图案的。 她穿着他们的情侣款,踩上他脚背:“你说呢。” 没为学历自卑过的周以寒,听步之遥说要来,心底泛起微苦的滋味:“我怕那群人知道,你来了我的同学聚会,拿这件事嘲笑你。” “我又不是顾斯菀,没高调到人尽皆知。”步之遥食指绕着修剪整齐的鬓角,“哥哥,我换了这个发型,差别不大吗?他们能认得我?” 他手机里有她换发型前的照片,精心打理过的长卷发,不留刘海,露出额头,入眼便是她极具冲击力的容颜,浓墨重彩般占领视觉中心。 而如今的公主切仿佛封印,封住她凌厉凛然的气势,给她增添一层跨越次元的、不真实的虚幻感,像漫画中走出的少女。 “认不出。”周以寒说。 他抱着她,步之遥在周以寒前方,打个清脆的响指:“我会让他们也认不出你。” 托熟悉的造型师朋友帮忙,第二天中午·步之遥给周以寒地址,叫他去做造型,坐等他惊艳到她。 然而周以寒出门穿的加绒格衬衫,配加绒秋衣,戴着笨重的黑框眼镜,进家门他脱下羽绒服,归来仍是格衬衫程序员,一个做好发型待参加公司年会的程序员。 “你这黑框眼镜,特像古早文里那种……”步之遥挤按睛明穴,寻找词语来描述,“对,灰姑娘女主戴的,把它一摘就变美了。” “这是次要的。”她拉周以寒进她房间,打开衣柜,“换上它。” 棕色的西装三件套,暗红色领带、白衬衫和马甲,周以寒一眼就看出,无论面料、做工及质感,它们都属于顶级。 “我能穿吗?”他想多问一句,没问出口。 “原定是要送我爸的。”步之遥和周以寒分享这身衣服的来历,“他的身形和你很接近,如果你不介意,就穿它去吧。” 他表情微不可见地放松,她读懂含义,逼近问他:“你是介意项逾泽吧,以为衣服是我要给他的?” 错愕间,周以寒做无谓的辩解:“不是的。” “拜托,他才一米八。”步之遥笑得宛如恶童,“就他那身板,再穿个衣架都撑不起。” “配色偏熟,你穿马甲反而会显老。”她留了马甲没拿,拿其余几件,“来脱了,试试。” 在步之遥的□□下,周以寒服从命令,脱掉上身衣服换衬衫,系好扣子。 “裤子脱了。”步之遥再发号施令。 细碎的呼吸声逸出,周以寒半阖双眼,脱掉外裤。 “你还剩条羊毛裤就害羞了,真要脱光,怕是动都不会动了吧。”步之遥拿穿完皮带的西裤给周以寒,“别光顾着脸红,穿好,衬衫掖你羊毛裤里。” 再往下脱一点,被步之遥视线紧密扫过,周以寒浑身燥热,他稳住手,掖好衬衫,扣紧皮带。 没过一分钟,步之遥解开周以寒的皮带扣:“抱歉,我把皮带左右弄反了。” 她动作极慢,“咔哒”的声响,似在房间内回荡。再难分清步之遥是故意的,抑或无心的凑巧,周以寒心跳狂舞,耳膜都在震动。 她的笑眼里长了钩子,带了掠食者的倒刺,勾住他整颗心,要把它从他胸膛里勾出来。 瞥见周以寒的变化,步之遥笑意更深:“怎么,你刚穿一天,就要穿破裤子?” 她轮番的逗弄,周以寒头快要低到地面,他抓住步之遥抽下他皮带的手,哑着嗓子劝阻她:“遥遥,别逗我了。” “系。”步之遥塞给周以寒领带,“系完穿外套。” 他系上,领带没收进西装里,她右手食指和大拇指捏住领带下端,先一拉,拉他到面前,再一推,推他到椅子上。 周以寒扯松了领带。没人教他怎么做,他只会凭本能去做。 他已经向她所渴望的靠拢,一天比一天更近。驯化周以寒,驯化他,步之遥的大脑在叫嚣着。 她被他搂住腰,抱到腿上,又被他近乎凶狠吻着,她手拉着他的领带,回吻他。 他们将来会在大房子里,这般热烈亲吻,总有一天会的。 这次由步之遥来打领带,她细致调好,别上一枚银色的领带夹:“我想,以后早上给你打领带,我们一起去公司,晚上你来接我,车在停车场等。” 他会听懂吗?没给周以寒反应的时间,步之遥摸他左手腕:“有表吗?” “有一块,我戴过几次。”周以寒目光略微偏移,“但它还没你的领带夹贵,我担心他们看到表,会贬低这身衣服的价值。” 他又道:“它对你来说不一般。” “那帮土鳖懂个屁。”步之遥无情开腔嘲笑,“我说男的。女生还真不爱说三道四,反倒男的嘴碎爱挖苦人,还甩锅给女生,说她们八卦。” “哥哥。”她为周以寒筛选起交际圈,“男生里,你和博宇保持联系就够,其他的趁早断了来往吧。” -- 第34页 “遥遥,大家有交情在,我们互相都挺铁的,有的父母也都认识,贸然断掉不太好。”周以寒想减淡步之遥对他同学的偏见,“也许你见了他们,会对他们改观呢。” 一株竹子长在杂草地,正常人会把有碍观瞻的杂草除掉,或移走竹子到更适宜的土壤。今天去周以寒的同学聚会,步之遥终于明晰了她的动机——她是去考察土地的。 “喔,但愿吧。”她懒洋洋一抬眼皮,“周以寒,你睁大眼睛。” 大喘气后,她说完整句:“我帮你戴隐形。” 不喜欢的元素全被去除,步之遥万分满意,她在化妆镜旁,端详着归她独占的艺术品,周以寒。 他的眉眼也是偏冷的类型,裹挟独到的锐利气质,只平日里被刘海和镜框遮住,未能显出锋芒来。这株野蛮生长的竹子,果然比杂草优越太多,也远胜经过培育的同类。 是她跋山涉水所识得的植物中,最挺拔俊秀的一株。 透明的镜片下,周以寒的世界,久违地无比清晰,他对镜自视陌生的自己,自嘲道:“原来这才是我么?像读了丑小鸭的故事。” “哥哥,丑小鸭本来就是天鹅。它和鸭群混久了,被打击久了,就当成鸭子来活,可它迟早会长成天鹅的模样,与天鹅们同行。”用童话故事举例的步之遥,活像狂热的成功学家,“阿姨临走前和我说过什么,你知道吗?她和我说你忙着等她做完手术,中考缺考,所以你的问题不在能力上,你只是错过了机遇。” “好啦,走吧。”她起身,“带我去见你的同学们,看能让我改观吗。” 她今天穿了条方领的小礼裙,颈间没戴首饰,不加缀饰足够美,却也足够空。她该有华丽的颈饰,像她曾戴过的它们那样,周以寒轻触步之遥的脖颈:“我们去商场,买条项链吧。” “我有它。”步之遥取出一只丝绒小袋子,“记得它吗?” 一条细细的金项链,母亲和父亲结婚时奶奶送的,母亲将它妥善保管,走前给了步之遥。周以寒解下项链的钩环,拉步之遥坐回他腿:“我来给你戴上。” “改天我去把金条熔了,做套首饰。”是他粗心,要能早发现她的首饰都卖掉了,送她的春节礼物就该是首饰,而非什么金条。 “首饰没了可以再买,金条熔了,还会是你送我的金条吗?”步之遥对金项链无感,重要的是送它的人。 看时间临近出发,她再度起身:“该走了。” “是该走了。”周以寒亲了亲步之遥的脸,“我的公主。” “哪位公主?”步之遥充分发挥求知欲。 “《灰姑娘》的性转版,你是公主。”周以寒很清醒,今天他再怎么打扮,同学聚会一过,他依然要回归平淡生活,这场梦只活在回忆里。 “要我说,灰小子和公主是两个蠢货。”步之遥斜靠着桌子,话语带上几分质疑,“既然灰小子知道魔法会失效,他为什么不多创造点回忆,留作今后的纪念,公主又为什么要让他走?” “结果他们浪费时间,花在无聊的聚会上,给对方的时间少之又少。”周以寒手垫在步之遥腰后,隔绝桌板的硌,这一刻,他们彼此的热度惊人一致,“今晚的灰小子,不一定是他人生中最出众的,但一定是公主最喜欢的。” “公主说她喜欢。”步之遥摘掉周以寒的领带夹,他的体温隔着衬衫在烧灼她。 牵起步之遥的手,周以寒虔诚亲吻她手背,她淡青色的血管脉络下,流淌着沸腾的血液。 他低声说:“我永远喜欢公主。” 他想他有了答案,关于今晚该去哪、该做什么的答案。 第18章 剧烈运动过后,步之遥在肌肉酸痛中,被周以寒的生物钟叫醒。 除了他总反复问她“疼吗”之外,昨晚堪称完美,她享受到了极致的畅快。 她用手观赏起他的身体,直到他也醒来。 “遥遥。”短暂的晨起迷茫,周以寒神色恢复清明,“还疼吗?” 用近在咫尺的事物比喻,步之遥想提名被子,周以寒的眼神比她的被子还暖,丝丝缕缕将她包裹,是她栖息的茧。 她竖起手指按在他唇上:“不准再问疼不疼了。” 拥抱着,周以寒轻轻抚弄步之遥的发丝:“好,不问了。” 摸出手机,步之遥浏览微博热搜,一个名为“同学聚会因灌酒惨变斗殴现场”的词条挂在高位。 她点进词条,热门里的媒体官博放了视频。 视频由外向内拍到某包房内,镜头抖得厉害,像路人所拍。尖叫声混着呼救声,一男子挥拳痛殴另一男子,同行男性都来拉架,却是拉偏架,趁机对被打男子下黑手。 反而是女孩们站到被打男子那边,她们不顾危险,上前阻止打人者的暴行,随后服务员和保安集体赶来,终止混乱。 “博宇?!”被打的男子,步之遥再眼熟不过。 新闻报道中称,聚会上某些男同学喝醉后,恶意给女同学灌酒,郑博宇看不惯,出言劝阻,惨遭殴打,脑震荡入院观察。 才知道昨晚的同学聚会出了事,两人震惊不已,他们联系到郑博宇,简单收拾过就去医院探望。 回了家,步之遥刷着微博,她在看大众的实时观点,基本全在痛骂打人者。 -- 第35页 “的确是‘改观’了。”她冷笑,“我说什么来着,你的同学里,男的,你只用和博宇保持联络。” 流出的视频片段令大众都后怕,身为当事人的同学,见他们几年间就满身恶习,周以寒更是心寒。 “遥遥,是我识人不清。”他向步之遥保证,“我保证不和他们来往了。” “不够呢。”步之遥拿过周以寒的手机,解锁。 她抬眼一睨他的微信联系人,只肯施舍些许眼白给他们,是连垃圾分类都懒得做的鄙夷:“把他们删掉,群也退掉。” 二者之间,他选步之遥,周以寒接过手机,删掉男同学们。 “这群抱团的臭虫,离他们远点,不然会被他们熏臭。”周以寒删完微信好友,步之遥偎到他怀里,描绘他胸肌的轮廓,“哥哥太善良,容易被人骗。” “遥遥。”周以寒轻吻步之遥的额头,在她看不到的地方,他目光凝滞,又移开,缓缓闭上眼睛。 肢体接触更进一步,上午他们外出,走路的时候,周以寒很自然地搂着步之遥的腰,她喜欢是喜欢,但也有烦恼,比如—— “遥遥。”周以寒揉着她的肩膀,力度适中,“下次我会收敛的。” 他在含蓄问她“还疼吗”,步之遥手搭上周以寒的,和他十指相扣:“多做几次就不疼了。” “我肩膀不酸了,你手再挪挪。”她指示他移动位置,“再下点。” “往前点,对……”她话尾带喘,“你真上道。” 今晚停电,床头只余一盏暖黄色的小夜灯,步之遥坐上周以寒的腿,被他箍住深吻。冷不防地,窗外的强光晃到她的眼睛。 手挡住侧面照来的强光,在深吻的间隙,周以寒吻上步之遥的脖颈:“得买个新窗帘了。” “爸,楼下那辆迈巴赫哪家的啊?”说话的,是住三楼的少年。 少年处在变声期,粗嗓门一喊,四楼的他们也听得见。迈巴赫的关键词很不妙,步之遥联想到被她忘掉的一些人事物。 那束光曾很多次照进她窗前,有个人喜欢晚上来找她散步,会拿手电照在她房间的窗上,等她换完衣服带她出去,和她牵着手漫步在街头。 可父母去世后,她彻夜等在窗前,始终没等到它。 “可能是那次,我在超市碰见他了,他跟踪我。”步之遥借着小夜灯的光,拿手机打电话,“给我两分钟,我报个警。” 她报警说有人照射强光扰民,没过多久,警灯闪烁,手电熄灭,世界清静了。 “要搬家吗?”周以寒厌恶被人窥伺生活。 “我们正大光明谈恋爱同居,凭什么要搬?不理他。”步之遥顺势往后倒,如瀑黑发在她背后散开,“这回哥哥别压我头发。” 项链蹭着她的脖子,有奇异的很痒的感觉,不仅是在这,周以寒吻过的肌肤也麻酥酥的。她攀附着他的背:“你好会。” “你只戴金项链的样子好漂亮。”周以寒凝视步之遥,光晕下,她是他所见过最美好的存在,“圣洁,高贵,真的很美。” 他不戴眼镜,冷冽的眼眸沾染惑人的暖色,步之遥贴上周以寒的脸,气息交织间,她嗔道:“你能看清吗,就说我漂亮。” “能看清。”周以寒低低笑,“连你的痣都能看清。” 把痣看作她的瑕疵,步之遥陆陆续续全去点掉,居然有漏网之鱼吗?她扬起脸,问他:“哪儿有痣?” “这儿。”周以寒帮步之遥确定她隐秘的痣。 被弄得惊喘,步之遥脚尖随之绷紧:“坏人。” “不止吧,遥遥不是说我是畜生吗。”周以寒轻咬步之遥的唇珠,“嗯,我是畜生。” 她尽情沉溺在他们共有的快乐里,但也没天天都做,有时步之遥会熬夜写代码,要周以寒回他房间先睡。 后半夜,她打开他给她的文件夹,是他大学做过的游戏项目。 看完每个文件,她简要拟出一份计划书,文档拖到对话框里:“我的计划,可行性还蛮高的。” “省省吧,他不会同意的。”耳机里,对面的人说。 “陈亦崇,你还真是不遗余力泼冷水。”步之遥喝口水润润嗓,“不会想说我不行吧?” “人各有志,我劝你别强求。”陈亦崇越过理性分析的环节,发表结论,“你这叫拔苗助长,你逼他创业、逼他上进,兴许人家只想当家庭煮夫呢。” 防御机制作用下,步之遥当即回怼:“别会了几个成语就乱用,中国人都懂的道理,用不着你一美国人来教。” “你怕你们的意见相左,就没问他,是吧?”陈亦崇揭穿步之遥的心虚,“否则你会拿论据来说服我,而不是单纯用犀利言辞来回击。” “谢谢你,成功让我火气更盛了。”步之遥往杯子里扔金银花泡热水,“放心,明天就打你脸。” “我等着,到时候我飞到北京,脸伸过去给你打。”说是开玩笑,陈亦崇已打开软件,搜索起飞往北京的航班。 他的中文会话水平,和她这个土著差不多,步之遥草草终止战斗:“愿上帝保佑你,再见。” 她并不信陈亦崇,他的几句话不足以使她动摇,周以寒能为她删掉他的同学们,也能听她的,遵循她给定的轨迹前行。 周六,吃过早餐,步之遥将她的计划书放到茶几上:“哥哥,来看。” -- 第36页 从构思到完稿,她只花了二十分钟,还包括五分钟的做ppt时间。她播放ppt,介绍她敲定的无懈可击的执行方案,涵盖游戏世界观、预算成本、初期架构、项目差异、题材延伸和玩家侧写等多个方面,结尾还展望了ip开发与联动的前景。 “如果我们从它做起,配合现有的剧情文本,哪怕五十万的预算起步,最快三年,完全能做大到我们想的规模。”她以最低的预算方案来收尾。 在计划书的末页久久停驻,周以寒无意间,弄皱了平整的A4纸。他指尖在出汗,脑神经一时失窃,思维齿轮锈蚀损坏。 于他而言,它的意义太过沉重。 他缓慢而又坚定地拒绝她:“那只是我们当年头脑一热的、不成熟的想法,不值得你为它耗费心神。要是做它,以后被提起,大家总会说,是我构想在先,但不是的,明明是你出力最多,你该独立享有果实。” 神奇金鱼给渔夫一份菜单,说会变出上面的菜给他,而他说他是渔夫,吃惯粗茶淡饭,不配山珍海味。 神奇金鱼听了这话,当时就想用尾鳍抽他。 被打脸的轮到她了,步之遥自负的赌约,衬得她的演说都变拙劣。 她说:“我不会只做一个游戏,凭它就断定我没能力,我只觉他们短视。” “我希望遥遥把后背留给我,不必回头看我,你可以勇往直前,先去做成自己的事业,向着你的梦想进发。”朝阳在她的映照下都黯然失色,周以寒抱紧步之遥,“遥遥,你在我眼里是光。” “嗯。”步之遥脸偏向外侧,像真挨了那一巴掌。 今年的春天比往年的冷,或许她熬夜熬成心肌炎预备役,没春天应有的暖意,心口也发闷。 中午周以寒下楼去买菜,步之遥告知陈亦崇战果:“你赢了,我这就飞去找打。” 他的语音打过来,她接起:“难为你,还特地打个电话,来听我的失败者感想。” “你不如跟我。”陈亦崇刻意停顿,“我是说,跟我合作,我等你正式答应。” “在我们中国,土生土长的绿茶早不玩你那招了。”步之遥对陈亦崇玩的幼稚把戏无感,“多学点知识,水土不服的美国绿茶。” “你何必替他费心呢。”为免被说将绿茶进行到底,陈亦崇话往难听了说,“是他不识抬举。” 电话那边,她在笑,他破译不出的波段:“不直接挂我电话,你在笑什么?” “没什么。”步之遥说,“多谢提醒,我该挂你电话了。” 第19章 卧室,步之遥打开她手机“查找设备”的功能。走之前周以寒忘了关掉位置共享,他的头像在向东北移动,目的地老家小城。 但他和她报备,说他要去武汉出差。 难道是他母亲生病了?步之遥打电话给郑亚梅。两人聊了会家常,得知阿姨身体健康,她放下心来。 “他陈叔叔前两天去世了,我们两家大人关系挺好的,以寒说要帮着办丧事,想着没必要让你折腾,就自个儿回来的。”郑亚梅说。 “陈叔叔的儿子,是叫陈恒吗?”步之遥从和周以寒的聊天片段中,搜刮出一个名字。 “对,和以寒是发小,打小就在一个学校。”听步之遥问起,郑亚梅大致说说,“也挺铁的,没跟博宇那么铁。” “他们家帮过你和以寒的忙吗?”步之遥又问。 “你周叔帮他们的多,基本……”郑亚梅叹口气,“人没了,在意那个干啥。” 阿姨的言外之意很明显。再寒暄几句,步之遥结束通话。 事实摆在眼前,周以寒保证过不和他们来往,然而他食言了,违背对她的承诺。办丧事他们必然会见面吃饭,饭桌上会问他为什么删好友。 而这顿饭,会以他加回好友告终。 很不错,周以寒在欺骗她,步之遥开电脑,继续写代码。 他回来这天,她坐在沙发上,看他拿出长条首饰盒递给她:“遥遥,我买了条金项链,你戴上看看。” “这是你的赎罪券吗?”步之遥扬手打翻盒子,“你以为你做得天衣无缝了,是吧?” 她语调冷厉,冰冷的视线不含任何感情,连失望都没有,如最尖利的冰锥,齐齐扎穿周以寒内心最深处,他心上涌出汩汩鲜血。 他犯了她不愿原谅的错误。 “遥遥,对不起,是我的错,我骗了你,你听我解释。”周以寒急忙拉住步之遥冰凉的双手,“陈恒他爸没了,他家帮过我家挺多忙的,我们两家认识这么多年,交情在那,如果我连这个忙都不去帮,就太不够意思了。” “阿姨和我说,是叔叔帮他们帮的多。所以是人家不帮你,你倒贴去帮人家忙。”步之遥抽出她的手,“你也知道你骗了我啊,骗我一次不算,又来一次。” 她直视周以寒,冷冷吐出对他的审判:“周以寒,你这个骗子。” “对不起遥遥,事情太急了,生老病死,我就想着帮帮忙,没来得及跟你细说,是我不对。”周以寒掏出手机,当着步之遥的面删除联系方式,“我向你保证,以后真的真的再也不和他们来往了,有事我都先和你说,不骗你了,求求你信我。” 他手出了汗,在屏幕上打滑,贴膜呈现指纹的印迹。 “下回再死个谁,你还会用同样的理由,来合理化你的言而无信。”步之遥的嗓音里涌动着有毒的汁液,似将一切都腐蚀,“除非那群烂人爹妈都死光,你才能老实不犯错。” -- 第37页 真讽刺,教出败类儿子的父母都能活着,凭什么她的父母不能活着,上天对她公平吗? 这番话扎得周以寒的心也千疮百孔,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是他害她生气,气到情绪失控。 “是我撒的谎,跟他们说我号被盗了,我同意他们加的我。遥遥,你要骂就骂我吧,怎么骂我都可以。”他的恳求都显得苍白无力。 “怎么,你想把他们摘干净?陈恒也是帮凶,沉默就是纵容犯罪,在女生被灌酒的时候像个孙子,没胆站出来。”步之遥抱臂,居高临下审视着周以寒,回归她原本的傲慢,“周以寒,你有够双标,包庇熟人,却会踹陌生胖子。看来,如果有天我被你的狗屁‘熟人’骚扰了,你也会拿交情说事,来劝我忍让。” 他为了保护她,踹倒要性骚扰她的胖子,又为了熟人,说谎话骗她。 “遥遥,这两件事的严重程度不一样的,我不会让你的假设发生,不要把它们联系起来好吗?”周以寒抓着步之遥的手,用力打在他脸上,“我知道你生气,你打我吧,骂我吧,我向你保证,这辈子不会再骗你了。” 不是这样的,可她会如此生气,归根结底是他的欺骗。 人死前,一生会像走马灯般展现,他的走马灯里,只会有一件事,最让他后悔的这一件事。 贯穿他们感情的一根刺,他亲手扎下的。 抽手,步之遥一把推开心神恍惚的周以寒,他失去平衡,重重摔倒在地,而她迈过他走开:“那你就给我记着今天,这辈子最好只骗我这一次。” 她并非不近人情,倘若周以寒先和她讲清事由,看在所谓“交情”的份上,她不可能关他在家里,偏偏他选择欺骗隐瞒。 她能猜到,他们要知道周以寒有女朋友,肯定会说“你女朋友太能作妖了,逼你删我们,赶紧分手吧”的劝分语录。 删掉道德败坏的“朋友”,她没做错,他们再败坏下去,说不定哪天就败坏到他头上。 头磕在椅子角,周以寒嘴里泛起铁锈味,眼泪流下,他听到自己的心终于停止流血。步之遥没有说不要他,他没被她舍弃,他还有留在她身边的机会。 耳边的轰鸣声远去,他顶着晕眩感开口:“你不喜欢的,我都会改掉,我会记着我所有的错误。” “随你。”步之遥关严房间门。 降噪耳机屏蔽外界,不知周以寒在外等了多长时间,晚上她开门要做饭,他还在那站着:“我把手机号注销了,新的号码给你,旧□□微信我不会登,你不喜欢的人,我也不会再去联系了。” “哦。”步之遥拿手机加好友。 冷战的序幕由她拉开,她视周以寒为空气,对他不闻不问,无论他说什么,她最多只回个“嗯”、“行”或“好”。 “遥遥,我们可以谈谈吗?”周以寒第无数次鼓起勇气。 她曾对他坦露的真心,再度裹上厚厚一层坚冰,冬天早过了,她还躲在里面冬眠。该走对的路,他次次都走错,每一天都在赎他日积月累的罪,可她不想理会。 “你上回加他们,是怕闹翻了,让阿姨在邻里间难做,对吧?”步之遥分点余光给周以寒,“你这个问题用钱就能解决,要给我的那笔钱,你用它,在海南给阿姨付个首付,带她来北京住也行,还差钱就我来出,跟老家碎嘴子的交情,不要也罢。” “你讲情义,那就开个公司招他们来上班,看这情义会不会压垮你。”她转身,“好了,谈完了。” 单边冷战仍在持续,步之遥翻阅台历,周以寒说今年可能升职,多半也遥遥无期。倒是郑博宇发微信问她,有没有餐厅推荐,他刚升职,想请他们俩吃顿饭。 她发了大众点评的页面:【别和以寒说你请过我了】【行,就等他来请你呗,哈哈】郑博宇秒懂。 和郑博宇定好时间地点,三天后,如步之遥所想,周以寒来找她:“遥遥,博宇升职了,明天晚上六点想请咱们吃饭,你能和我一起去吗?” “明天我下午有事,晚点到行吗?”步之遥问。 来之不易的邀约,周以寒燃起希望:“用我去接你吗?” “不用,我打车。”步之遥淡淡笑,“饭后我们去公园走走。” 约定当天,周以寒提早到预订的位子等候,比郑博宇还早。 “瞧你这等不及的。”郑博宇调侃道,“跟得了相思病似的。” 低头微笑,周以寒查看新微信:“她说叫你先点菜。” 要点菜,郑博宇叫来服务员,按步之遥给的好菜排行,一道一道点。见周以寒还往餐厅大门望,他跟着看向那边,却见—— 步之遥和一个陌生的年轻男人,一前一后走进餐厅。她走在前,男人跟在后,饶是郑博宇没谈过恋爱,也看得出男人在注视她,追随她。 无从安慰周以寒,郑博宇心知肚明,步之遥是能找到更好的,她也实在不会,把分手弄得太难看,像现在。他瞬间明白,她在做局,以他升职请客为契机,而他被她当枪使了。 “当啷”一声,周以寒右手拿着的餐刀,掉在盘子里。 一片死寂,郑博宇想劝周以寒别看了,这和凌迟有什么区别。可周以寒偏不听,他总不能抛下好友,一个人吃得欢,于是他也悄悄看去。 陈亦崇帮她拉开椅子,步之遥优雅落座。 -- 第38页 “大老远叫我来,就为帮你搞挫折教育。”陈亦崇很有工具人的觉悟,他靠近步之遥,社交距离控制在朋友的概念,“你得给我报销。” “枪不止你一把。”步之遥一指她对座,“你先坐好,免得挡我光。” 他们就座完毕,服务员端来鲜花插瓶,今天是茉莉花。忽然有小男孩在过道奔跑,撞上服务员,端着的花瓶晃动,数朵茉莉花落在步之遥发顶。 所幸水没洒。她抬手要摘,陈亦崇抢了先:“我肤浅,才读懂茉莉花的美。” 他显然超出看一朵花,步之遥拿餐叉,扎上陈亦崇摸她头发的手:“我说。” “行了,知错了。”陈亦崇叫服务员再拿把餐叉,笑着问,“这算工伤吗?” 周围是交错的光影,唯独他被点亮,步之遥瞟了眼某一桌,轻笑回他:“那我建议你立刻马上去医院,再拖一会伤口该愈合了。” “我以为你会请我吃中餐。”陈亦崇仔细叠好餐巾,不经意间随口一问,“你更喜欢中餐还是西餐?” “你是不是想‘暗示’我,在见到中餐前,你也以为你喜欢西餐。”步之遥截断陈亦崇刚挑的话头,“都说了要入乡随俗,下一题。” “我认输。”陈亦崇举手向步之遥投降。 吃完饭,陈亦崇在北京的朋友开车来接,将步之遥送到住处楼下。窗口没亮灯,她上了楼,良久,她发微信给郑博宇:【抱歉,我利用了你】【你不需要和我道歉,都是成年人,我不会为这件事郁闷,更不会放在心上,或者对以寒说什么,你们的感情外人没资格说三道四】郑博宇抽空又回道,【一顿饭而已,我的升职没有因为它而被毁掉,就足够了,不是吗?】他很通透。步之遥推送一位联系人给郑博宇:【拿你当枪使,很失礼,希望你能收下我的歉意,是一笔外快】【不,不需要】郑博宇转而讲起周以寒,【以寒是那种特别理想主义的人,就挺别扭的,非按他那一套来。他把世界想得太友好了,上学的时候没少吃亏,尤其大学,他不是团支书吗,有人管他借钱,骗他说没生活费了,他就借。其实他们是去嫖的,还磨磨唧唧不还钱,以寒洁身自好的也不知道实情,钱都我帮他讨的】以郑博宇的立场,他对她说这些,算是胳膊肘往外拐,步之遥问:【你是怕我陷进泥潭里?】【以寒和你的差距太大了,他难受你更难受,你应该跟更合得来的人在一起,今天那男的,就挺适合你】价值观的巨大差异,旁观者郑博宇看得揪心。 【博宇,别乱点鸳鸯谱】步之遥发完,又说,【以寒在你旁边吧,你们在喝酒吗?我想跟他说说话】郑博宇给她发来语音,周以寒的声音疲惫也惊喜:“遥遥。” “你的难过我感同身受。”他深深叹息,“对不起。” 他感同身受,他和同学们来往瞒着她,他们去吃饭,酒桌上交谈,再加回好友,她也瞒着他做相同的事,把他的爱化成一柄尖刀,狠狠扎向他。 是他活该。万幸,她的眼睛在说,她不爱那个男人。 那天如果被步之遥亲眼看见,她会更难过,因为他们一定会攻击她,说她上蹿下跳挑拨关系。他们不懂得尊重人,早晚会惹出更大的风波。 “我对他没有感情。”步之遥握着手机贴在脸颊,它滑得快要握不住,“我爱你,我在家等你。” 第20章 和好又没完全和好,步之遥被周以寒拥在怀里,片刻的安宁却没让她舒心。 二踢脚,也即双响炮,第一声响了,极短的间隔后会再响第二声。 他们现在,就像处于两响中极短的间隔,平静过后会迎来更剧烈的响声,炸到空中粉身碎骨。 周六,步之遥早早起床,和周以寒做扫除。 他打扫过的卫生间,她进去看,布局变换,留出一块稍大的,但也没大到哪去的空间来。 扫除完的中午,外面有响动。听门开了,步之遥到客厅,周以寒正和快递员搬着大纸箱进门,纸箱上印着的字样,它是浴缸。 拿剪刀划开缠纸箱的胶带,周以寒拆箱扔掉填充物和绳子等垃圾,和快递员搬浴缸到卫生间。 送走快递员,他关上门,对步之遥说:“是我不够细心,该早些买的。遥遥,待会到浴缸泡泡澡吧。” 卫生间小,放不下再大的,能放个单人浴缸是极限。步之遥摸着浴缸边缘:“只能容纳一个人吗?我泡澡,你呢?” “我给你擦背,给你按摩。”周以寒对照说明书,连接水管,放水洗刷浴缸,“累了吧,去躺会吧。” 他仍旧温柔体贴,把一颗心都掏给她看,步之遥回卧室,瞧见电脑边的一罐子折纸星星。 她的新年礼物之一,装在玻璃的许愿瓶里,她生日在6月26日,他就折了626颗,七彩的星星按颜色分层,是她不堪重负的桌子上的一抹绚丽彩虹。 以前没人为她折过星星,她更没为别人折过,是周以寒第一次折星星送给她。把它看成无聊生活的慰藉,步之遥拿掉软木塞,捏起一枚小星星许愿:“祝——” 她要祝什么,祝了能改变吗?比起靠小星星的愿力,靠自己来得更快。 而待她从繁杂思绪中挣脱,那颗小星星不慎被她捏扁,幸运星变成倒霉星。 上网搜了教程,步之遥将它拆开,长长的纸条背面似有字迹。 -- 第39页 她翻转,周以寒俊秀的字迹写在上面:【去游乐园的时候,你说我们分手了,我希望那句话永远不会发生。我永远都爱你。】游乐园自己瞎编的谎言成真,那太讽刺了,她想和他走得再远些,到人生的尽头。 她心底涌上一阵柔软,它荡漾开,来托住她,使她不致跌落。 下午公司临时加班,周以寒风尘仆仆出门,晚上十点才到家。 每颗星星里都藏着话语,他写在纸条上的语句,她脑海中已有他的声音,步之遥没有再拆星星,她要留着它们,等待一个重要的日子启封。 她解下发绳:“我要泡澡了,可今天你更累更辛苦,浴缸该归你。” 走到步之遥面前,和她呼吸交融,周以寒挽起她顺滑的长发:“和我一起吧。” “好。” 无所谓伸不开,浴缸里,步之遥搂紧周以寒的脖子,鬓角蹭蹭他面颊:“要在这里。” “声音会从管道传到别的户,遥遥,我们回屋做好不好。”周以寒反感别人议论他们的隐私,种种揣测发散。 步之遥闭眼,卫生间里沿管道传来一对男女的喘息,声大到强行钻进她耳朵。 她默数,刚数过百,喘息声停了。 时长没到两分钟的,都可以放肆发出声音,她想做,却要听他说教。 “bang——” 一直在等的二踢脚第二声,在此刻炸响,它冲上天炸了一地,只剩残存破碎的红色纸壳,硝烟扩散,挥之不去。 她浑身僵硬,周以寒将步之遥搂得更紧,手掌抚过她脊背:“哪儿不舒服吗?” “冷。”步之遥缩了缩身体,水是暖的,但她冷。 被抱出卫生间,擦干水珠,步之遥裹在毯子里,伸出一只手。周以寒来抱她,她一口咬上他唇,松开,舌尖长驱直入。 他们撕咬着,发泄般占有彼此,谁都没出声,只留最本能的碰撞。 她咬着下唇,他来吻她,要撬开她咬紧的牙关,她不放行,偏又禁锢他,逼他也难耐地咬她的唇。 他身上起了层薄汗,发红的眼尾和他微怒的面容,无一不昭示着他有多性感。步之遥的眼里,他是鲜活的、生动的,可她着实为他可惜,让她这般疯狂迷恋的时刻,比北京冬日的雪更轻易消散。 她紧绷着,怕自己一旦放松下来,下一秒就会放声大哭。 这场争斗令他们精疲力尽,她又被他抱去洗澡。躺回床上,迷迷糊糊间,步之遥睁开眼睛,双人的被子几乎都盖在她这边,周以寒的背露着,被子都分给她。 “遥遥。”她听见他的呓语,“你笑起来真好看。” 白天他们大扫除,周以寒戴着胶皮手套,拿钢丝球刷过燃气灶,再用抹布擦拭,盆里的灰色污水冒着洗洁精的气泡,气泡上在闪彩色的光弧。 他说想买套小房子,房产证只写她的名,她笑,说好。 贤者时间让步之遥当上贤者,她绝对清晰的认知是,她不要过这种生活。她侧躺,手撑着头看周以寒,嘴角勾起嘲讽弧度:“你看起来真好笑。” 对,好笑。 他睡熟,她慢慢挪开他的胳膊,下床搬加湿器到客厅开启,它自带空气净化功能。 父亲的打火机早就老旧,金属外壳打火机冷淡的“叮”,步之遥两指夹着纤细的女士烟,她点燃,烟雾在黑夜中升起,随加湿器的运转,转瞬被净化掉。 成年后开始接触烟酒来消遣,她吞云吐雾的动作很熟练。 抽到三分之二,烟毫无征兆灭了,她打火没打着,想是油用光了,她用手机的手电筒,在餐桌的抽屉里找出塑料打火机。 薄荷味的烟雾逸散,事不过三,她再来最后一次。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步家败了,人脉没败,步之遥遵照人情定律,不找他们救急,只找他们帮些小忙,最少地消耗情分。 对她而言,弄个互联网大厂的内推名额易如反掌,她发简历给HR,让对方先联系周以寒,再给她他的答复。 窝在椅子里抽烟,她等来HR下班前的电话,HR客气且委婉,说周以寒思虑再三,拒绝了公司向他抛出的橄榄枝。 烟灰落到步之遥的丝绸睡袍上,带点余烬,烫到了她的腿。 “好,我知道了,谢谢。”她挂掉电话。 又有电话打来,是周以寒,步之遥接通,化妆镜映出她的面孔,没开加湿器,她阴冷的目光穿透烟雾,直照在镜中。 她没说什么,只说给他八个字:“不知好歹,不识抬举。” 安于现状,不求上进。 在线上听全程直播,陈亦崇对此毫不意外:“我就说。” “我不像什么神奇金鱼,我像渔夫贪得无厌的妻子。”步之遥手机设成飞行模式,她在和陈亦崇微信语音,周以寒打不进来,她将他加进免打扰名单,断绝他的联络。 薄荷凝结成冰,把她封在冰里,她话里现出浓浓的嘲弄之意:“要这要那,要到竹篮打水一场空,我看起来才最好笑。” 被说拱火他也认了,陈亦崇说:“你没错,请坚持向前走,该抛的就抛到脑后。” “你这心灵鸡汤都没味了。”步之遥按灭烟头,在老土的烟灰缸。 今天开锁声格外响,周以寒大踏步闯进家里,听声他鞋没来得及换,拍着她房门急切地向她说明:“遥遥,遥遥,你听我说可以吗,我升副主管了,你再给我三个月,攒够资历我再跳槽,再去找工作。” -- 第40页 “分手吧,周以寒。”步之遥拧上房门锁扣,戴耳机和陈亦崇闲聊。 他坠进更深的深渊,最关键的分岔口他再次选错。被隔在门外,周以寒一遍遍唤着步之遥的名字,从解释,到发誓,再到苦求,她不曾回他一个字,对着电脑那头有说有笑。 非常流利标准的口语,和那男人一样张扬外放,而他甚至,都听不懂他们在聊什么,无知到惹人发笑。 他低垂着头,像做错事的孩子,愣愣站在那里,喊哑了嗓子,到夜幕笼罩,客厅沉在漆黑当中。 “啊,饿了。”步之遥拧开锁扣,无视周以寒,到冰箱拿包速食面煮。 她拉上厨房门,周以寒伸手拦住,两扇毛玻璃门夹住他右手手指,他没皱一下眉,红着眼睛哀求她:“遥遥,求求你,不要分手。” 失望每天积攒,堆成一座大山,压在步之遥的背上,黑夜一寸寸将她侵吞。 听她的、按她的来会死吗?她哪里亏待他了?明知上次的冷战因何而起,他偏要重蹈覆辙,为什么不能长点记性? 他求职会遇到的学历和公司歧视,障碍她都为他扫清,他却不走现成的康庄大道,想靠自尊心支撑他成事。 那她就告诉他,他的自尊心是多么一文不值。 “好,不分手。”她应。 不再搭理周以寒,步之遥该干嘛干嘛,他求她,她左耳进右耳出;他说他无法胜任大厂职位,想跳槽前报班去进修,她眨下眼睛,十指飞快敲打键盘;他说清明节想陪她去她父母墓前献花,她郑重向他阐明,说她父母一生要强,最见不得年轻人裹足不前,优柔寡断。 要么就听她的去大厂试试,她愿意再找一次HR,要么就忍受被她当空气的待遇,周以寒选后者,步之遥停止规劝。 他们一个向上,一个向下,云泥之别。 可是周以寒能想到她父母,步之遥心最柔软的部分被触及,她答允赴他迟来的升职之约,和他去吃饭。 餐厅里,周以寒和一个男人打了个照面:“秦总。” 也算半个熟人,步之遥记起前阵子的一桩新闻,秦展鹏收购了周以寒在的公司,当时她没当回事,谁知今天竟然碰见。 “小遥?”秦展鹏认出步之遥,眼中失而复得的喜悦太明目张胆。 前些年父母以她的名义资助学生,秦展鹏是其中之一,看出他处心积虑接近她,步之遥向父母告状,撤了他的资助。 地位倒转又如何,对于这只不入流的舔狗,她从没拿正眼瞧过。 “走。”她和周以寒牵手离开。 第21章 例会散会,部门主管趁人少,小声开导周以寒:“小周,新官上任三把火,等这劲头过了就好了,你别太往心里去。” “对,你最近太忙了,累成那样再不出错,能成神了都。”其他部门的主管也认同。 他们对秦展鹏的行为表示不解,前脚刚提拔周以寒,后脚就把最重的活派给他干,让人十几天连轴转不说,要求也独一份的严苛。 又过些时日,情况并未好转,而当周以寒在例会上当众检讨的消息流传到各部门,众人都发觉了异样。 起初他们当秦展鹏是出于赏识,才严格些,但秦展鹏的严厉程度显然超出批评的范畴,上升到人身攻击。 而且,转变像在一夜之间,由某个导火索引发。 “刘姐,秦总怎么老针对周哥啊,就算做得不好,总不能天天都训吧,何况周哥能力很强啊。”女孩签了offer来实习,她看不惯秦展鹏的刁难,私下和负责带她的同事吐槽。 “频率都赶上找茬了,总不会是周哥得罪了秦总吧?”她又猜道。 “别猜了。”语不传六耳,被称为刘姐的同事阻止手下新人的猜测,自己也在犯嘀咕。 来公司五年,周以寒的品行有口皆碑,人人都夸他,她深谙职场的某些阴暗套路,这通高压操作,是向周以寒施压,逼他主动提出辞职。 至于秦展鹏为何要针对周以寒,大家更倾向是秦展鹏气量狭小,不容人,毕竟他有被资助人撤销资助的经历。 当年,资助方对外称,秦展鹏的经济状况不符合资助标准,传闻中的说法则是,他品行不端,资助方内部商议决定撤销资助。 又一天的例会上,面对秦展鹏的训话,主管们纷纷为周以寒说话,却遭到秦展鹏的连坐。 主管们带头被罚了钱,普通员工也对此共情,公司上下一片愁云惨雾。 拒绝大厂的内推,周以寒留在公司,一是想在岗位上,学些知识提升水平,二是想靠自己奋斗出成绩。然而阴差阳错,他的愿望都已落空。 他一个人被批评也就被批评了,要一群人陪他受过,他做不到。秦展鹏只针对他,对大家施压也只为逼他辞职,他走,一切都会恢复到先前的状态。 不能容忍大家被他连累,电梯里,周以寒向众人道谢:“谢谢大家今天为我说话,但我不能再拖累你们了。” 他会离开公司。 好友和步之遥是两个世界的人,郑博宇一边想劝分,一边又想劝周以寒为爱再拼一次,立场在他们中间摇摆不定。得知周以寒要辞职,他劝道:【以寒,你回头吧,你去和小遥说,说你会去大厂上班,你们的感情还能有转机】【路是我选的,再难我也要咬牙把它走完】周以寒和步之遥的感情,早已在他的错误选择下,由他送入死局,再无起死回生的可能。 -- 第41页 他求来的,是她既没分手也没和好、对他置若罔闻的将就。 她的将就,是他的别无所求。在对话框里打完一大段话,周以寒删掉,对郑博宇说:【别和她说我要辞职】【行,我帮你保密】郑博宇应道。 撤掉秦展鹏资助的那年,步之遥十五岁,今年她十九岁。什么样的人会预谋接近十五岁的女孩,她曾忽略的事实,正渐渐浮出水面。 连接移动硬盘,步之遥调取历年被资助大学生的资料。目录里没有秦展鹏,大概是她父母嫌恶,销毁了他的,她将它列入调查计划,等日后处理。 人与名字反着来,秦展鹏心胸狭窄,肯定会给周以寒下绊子。 连续见证周以寒通宵加班,步之遥等他来找她,等他说他被打压,等他说他会珍惜她给的机会,去大厂工作。 可他迟迟不来找她,宁愿一个人背负压力,那她何必插手,干脆随他去吧。 清明假期前一天,周以寒回了他们合租的房子,收拾行李。 “遥遥,我要回老家上坟了。”背着的大包装满,他左手握右手手腕,声音很低,“我辞职了,月中去上培训课。” “一路顺风。”步之遥在门口,和周以寒的背影告别。 夕阳下,她的影子被拖得老长,贴着他的后背,连影子都比她对他更不舍。 他走了,她打电话给郑博宇:“是他主动提的辞职吗?他说的我不太信。” 进家门前周以寒在放一条语音,步之遥听清末尾的词是“仲裁”。 “他被秦展鹏找茬开除了。”郑博宇想瞒,没瞒住。 “大厂的技术岗多少人想去,他怎么就那么倔,非要舍弃内推名额。”步之遥摸上她手腕,脉搏稳定,温热的皮肤下,流着带冰碴的血液。 好友错失机遇,郑博宇为此深感遗憾,步之遥的遗憾可想而知,作为局外人兼旁观者,他想尽快终结双方的痛苦,就当他圣父吧。 他开解步之遥:“人各有志,以寒的性格,兴许更干得来铁饭碗呢。小遥,放弃吧,长痛不如短痛。” “是他不放弃。”步之遥下定论。 夜间阴云密布,雨下了整整一天,刚到下午天就黑得要命。 云幕遮蔽,步之遥拎着成袋的菊花,在墓园外下车。刚去花店拿花时,风雨斜斜刮来,她一侧衣服被浇湿。 她步态依旧平稳,走上石阶,迎面与人相遇。 她们的衣服、裤子和鞋,包括帽子品牌都相同,只一人是当季新款,一人是过季旧款,伞也同个牌子,更巧的在于,两家的家族墓地相邻。 “步之遥?”顾斯菀打量着她的“双胞胎”,“他们说你出国了。” 两家的生意在不同领域,往来次数屈指可数,加上十几岁时的“私仇”,两人基本能用“王不见王”来形容。 “我被传成出国躲债了?”步之遥轻抬帽檐,展露眉眼,“有点离谱。你信吗?” 被雨淋湿的黑天鹅,旁人把她想得再狼狈,真见上她一面,便知她的高傲仍在骨子里,未曾改变过。顾斯菀轻叹:“我们不都被坑过吗?” 她们有位共同的塑料朋友,故意当双面人来挑事,她们上了当,指责对方抢走自己的朋友。最终在那位朋友的生日宴,真相揭开,盛装打扮的三人大打出手,掉进泳池。 本该同仇敌忾的她们,嫌那场小学生打架太丢面子,自此没联系过。 “确实。”雨滴打在塑料袋上,步之遥抖落它们,“去献花了,回见。” 她来得晚些,家人的墓前,已摆满黄白两色的菊花。花束有大有小,是他们帮助过的人献上的,大家都默契地给步之遥留出一块,让她来放她的花。 他们没有被忘记,所做过的善举都有意义。 她花买的多,步之遥脱帽祭拜,在自家人墓前献上菊花花束,和他们说些心事,又去找夏初柔爷爷奶奶的墓。 怕被抓包,她匆匆放了两束花要走,奈何怕什么来什么,夏初柔叫住她:“遥遥。” 平安夜后,她写给夏初柔的信,都被原封不动退回,步之遥摘下帽子,当面道歉:“小柔,这大半年来,我太偏激了,被钱迷了眼,去钻牛角尖,践踏了你的付出。 但是你是我的自己人,我最好的朋友,我们的友情不该用金钱来衡量,情感比它宝贵,我该在你的角度考虑问题,对不起。” “不,我也有粗心的地方,你经受了人生的变故,我该多给你空间独处。”夏初柔指甲掐住菊花枝干,绿色的汁水沾到她手上,雨水假意飘进她眼睛,“还有,我不该说资本家那句,伤害了你。” 来时,塑料袋里还装了水果点心,和一只石制的小香炉,步之遥手指被勒出红印。它还没消去,一种更强大的力量,从她眼睛里坠下。 她流着泪对夏初柔说:“你没说错,我冷漠到金钱至上,冲昏头脑了。” “遥遥,你陪我。”夏初柔握住步之遥的手,到爷爷奶奶墓前祭拜,又到步之遥父母墓前献花。 夏初柔拉她上车,车开到一间茶楼,幽静的包间里,步之遥怔怔出神——夏初柔递来一张银行卡。 “是什么?”她问。 “我爸妈把第二套房卖了,钱都归我管。”夏初柔推过银行卡,到步之遥手边,“遥遥,你拿去交学费吧,剩下的创业用。” -- 第42页 “你家出事的时候,我家没帮上什么忙,现在终于能帮了。”眼泪将她双眸洗得发亮,“遥遥,我爸妈都很支持你,我们相信你可以东山再起的。” 千万根钢针,在细密扎穿步之遥的心脏,她为她狭隘的揣测而羞愧。蒙昧如她,再广阔的世界在她眼前,她也只看到大片的阴翳,那片叶子遮住她能窥见的全貌。 路她越走越窄,会陪她前进的,被她推得好远。 “我——”她深呼吸,“我们拟好规划了,小柔,你拿它入股吧。” “你有项目了?拉到投资了?他们口碑怎么样?靠谱吗?”一连串的追问,夏初柔骤然捏紧茶杯,她指尖泛白,冒着热气的茶汤溅在她手背,“不行!” “没什么不行的,我需要钱,卖掉它们就有钱了,我不要外部投资,我只想靠我自己。”撕开湿巾,步之遥擦着夏初柔的手背,无可取代的固执,“我会一件件把它们都买回来。” “之前我想守着它们到老,但我发现,能借助它们的时候不去借助,老了我才会追悔莫及。那个年纪,我杀死了梦想,充其量当个废物,坐吃山空。”她攥住夏初柔的右手,传递她的决心,“我必须破釜沉舟。” 第22章 来电显示周以寒,步之遥接通电话:“哥哥。” “遥遥。”他小心翼翼唤她,“我明天要开始培训了,你今天还好吗?” 她正要回他“还好”,陈亦崇碰碰她:“房子满意吗?” 这间改造成蒸汽朋克风的loft,陈亦崇在北京的房产之一,它离他们租的那层写字楼很近,正好来当创业早期的据点。 他偶尔提过几次,步之遥有所了解。陈家要陈亦崇从政,他拒绝并反抗,家里动用手段,越过他本人,直接冻结私人账户,断绝经济来源。 他把能取的钱都取了,用在创业上,也支撑不了多久。买设备、租场地、招聘员工,样样都要花时间花钱。 两个不愿受制于人的人一拍即合,步之遥联系好拍卖行要办拍卖会,日期定在下周六。 “满意。”她手机移近,“还好。” 后面是说给周以寒的,他沉默,回她:“那就好。” 此后每天,固定时间,周以寒都打给她,同样的问句,步之遥也回句同样的“还好”。 找李峥做中间人帮联络,顾斯菀请步之遥吃饭:“我听说你要办拍卖会了。” “对。”步之遥点头,“我缺钱。” 两人边吃边聊,她们的家庭背景和留学经历类似,穿衣品味相近,连饮食忌口都差不多,以及—— 听步之遥讲她的恋爱史,顾斯菀的神情充满玩味:“你也喜欢穷小子?那还真巧。” “人穷就穷了,我不也穷吗,志短才可怕。”步之遥饮下一口茶,“你看我资助的那些孩子,个个都想出人头地。” “你们分了?”顾斯菀做事向来不拖泥带水,“分手很快的,从说到散,顶多三分钟。” “没分,他不想,我就耗着,冷处理,我别的没有,时间管够。”步之遥漫不经心喝着茶,“谁叫他让我憋屈了。” 她提分手被挽留的那天起,步之遥没和周以寒再主动说过话。她对他的失望已累积到极点,他强留,她还能做什么。 “他可能还甘之如饴呢。”顾斯菀叫服务员来再上茶。 话题又聊到拍卖会上,一顿饭以顾斯菀投资步之遥,担任股东告终。 拍卖会的前期造势,极力淡化拍品的遗物色彩,宣传重点在它们本身。当晚,步之遥和陈亦崇一同出席,在拍卖会正式落幕时,她分别与两位买家致意。 她保持得体微笑,和古董车的买主季书毓握手:“季先生,这辆车遇上你这位主人,是它的荣幸。” 季书毓淡漠的眸中,带了点深藏的笑:“我应该不会保管太久。” “那……”步之遥听出他的深意,“借你吉言。” 嫌往返麻烦,步之遥和陈亦崇住在loft工作,一楼放娱乐设施,她住二楼他住三楼。 脱下正装换便服穿,在桌上足球旁,陈亦崇握着白方的球杆:“来一局?” “来。”步之遥率领红方出战。 他们抽拉转动球杆,攻守不断切换,为争夺胜利展开激烈角逐。 凶猛攻势后的一记拉射,步之遥逆风翻盘,再进一球,陈亦崇松手,大笑鼓掌:“你好胜心真强。” “过奖了。”步之遥转动球杆,“我就这样。” 双方激战正酣,伴随清脆的铜铃声,鸣叫着的布谷鸟钻出座钟,十点了。 电话准时准点到来,步之遥停手接起:“哥哥。” 培训的地方包吃包住,前几天走完劳动仲裁,周以寒卸载各种软件,只留支付宝和微信,他关闭朋友圈,屏蔽群聊和公众号推送,隔绝掉爆炸的信息流。 学完课程回单间休息,他翻着和步之遥的微信聊天记录,问她:“遥遥,你今天还好吗?” “还好。”步之遥的回复照例平淡。 漫长的空白后,周以寒轻声说:“那就好。” 她卖掉父母最后的遗物这件事,貌似不值得他打电话安慰两句,看来今天对周以寒来说,是和他一样普通的一天,步之遥挂断电话。 见她高昂的情致随那通电话散去,陈亦崇手握球杆360°旋转,玩起独角戏:“你确定你还好吗?” -- 第43页 伸个懒腰,步之遥眼角眉梢尽是慵懒:“我今天的确还好,我们要有钱了,能换到新写字楼,你不开心吗?” 操纵球杆,陈亦崇带队射门:“这代表我们又要面试了。” 他们两个人,大学在读且没工作经验,这段时间要考察场地付租金,批量采购设备,跑完校招跑社招,熬夜通宵习以为常。 “今晚早点睡。”步之遥拍拍陈亦崇宽阔的背,“再往后,咱们的觉就更少了……你盯着我看什么呢?” “你养刘海的样子,原来也这么狼狈。”陈亦崇指了指步之遥的额头和鬓角,“半长不短的。” “那你做好心理准备吧,过俩月更丑。”步之遥拨弄着她刚能中分的刘海。 两个月如期而至。 随资金注入,公司扩大规模,搬进黄金地段的写字楼,各项研发测试有条不紊进行。 钱到手,步之遥租了套离公司最近的高级公寓,有时两点一线,有时在公司过夜。 她生日这天是周六,周以寒的电话在上午:“遥遥,生日快乐。你在家吗?我下午有培训,想上午回去一趟,把礼物给你。” “我在家。”步之遥出门打车。 没带走小屋的东西,她在家等周以寒,他开门,一束星黛露花束映入她眼帘。 “我拿正版的改的,给它们织了小衣服,希望遥遥喜欢。”周以寒将花束递到步之遥手里。 她比他上次见时,多了再难遮盖的锋芒,头发留长了,更冷静也更成熟。她整个人,仿佛在一点点褪去往日的痕迹,长成另一个模样,全新的,他陌生的。 或者说,那其实是她本来的模样,如今她洗掉那层蒙尘,比以往更耀眼,耀眼到他会被灼伤。 “我刚煮的,还热乎,你趁热吃吧。”他从腰包里掏出两个煮鸡蛋,拿保鲜袋包着的。 他塞给她,步之遥去接,和周以寒的手相碰。她没有收回手的意思,但他先动了。 她的生日怎么可能和他一起过,再等下去,他不会等到期盼的结果,那他为什么要自取其辱。周以寒的喉结滚动着,终是压下门把手,推门离去:“……我先走了。” 而步之遥捧着花束在客厅,她查了,一共二十只星黛露,象征她的二十岁生日。它们穿的衣服她也都穿过,或在童年照里,或在艺术照中,或在生日宴上。 为什么周以寒不肯留下,陪她过生日,她不会去问,问了反会自取其辱。是她先冷战的,低头服软她就输了,步之遥输怕了,无论哪场战争,她都只能赢。 带那束花下楼,步之遥坐在夏初柔的副驾,它过于饱满,她不得不斜着抱,前倾它。 将周以寒视作抢走她好友的人,尽管夏初柔对他抱有敌意,见了他做的星黛露花束,也发自内心夸赞道:“好可爱呀。” 他离她最喜欢的类型,只差上进心,却难以逾越,步之遥抚平褶皱的紫色包装纸,安全带勒得她透不过气:“我觉得好可惜。” 她握紧花束下方的圆筒,有细微的金属声响,她揭开包装纸最底端的胶带,一条项链滑到手心。 卡地亚的LOVE项链,镶钻的18K黄金,她记得售价在六万出头。 “很贵吧。”夏初柔凭造型认出款式。 攥紧项链,步之遥嗓音发哽:“我会把钱还给他。” 十月份,周以寒生日,培训快到尾声,十一假期休三天,他待在北京没回老家。 快递员联系他,说他有两个快件要签收,美国发出国际转运的。他搬回两只纸箱,不干胶标签上,步之遥的名字清晰可见。 大纸箱里是一把人体工学椅,和她坐的同款,小些的纸箱里是一整套西装和一双皮鞋,外加全套配饰。 一封简短的信放在小纸箱中,她的字洒脱飘逸,祝他生日快乐,希望她的礼物能在工作时,缓解他的劳累。 手在发抖,周以寒裁下快递标签,和步之遥的手写信放进木盒保存。 上个月开学前,他给她订了机票,头等舱,她说已经买了机票,没要他的那笔钱。 他们有时差,周以寒更改时间,仍选步之遥的十点打给她,而今天,电话由她拨出:“哥哥,生日快乐。” “谢谢遥遥。”他没问她过得好吗,换了句,“我有事想和你说。” “等我回国吧。”步之遥只给他一句。 也好,这至少意味着,他能当面和她聊聊天,周以寒想。 一等就是一个月,直到培训结束,他重新下回软件,启用朋友圈,刷到前同事们步调一致,在朋友圈放出聚会大合照,集体庆祝公司破产。 他背着电脑包,带上随身物品打车回家,车载电视上,本地电视台的女主播在播报新闻:“秦展鹏涉嫌猥亵及□□未成年人,于今日十七时在公司被捕。据悉……” 他点开微博热搜,秦展鹏被捕的新闻在逐步攀升,牢牢占据前排的,是“步之遥陈亦崇采访”、“步之遥称上市正在筹备中”和“亦之科技异军突起将成年度黑马”。 这半年来她卖掉父母遗物创业,研发算法技术,短视频平台上线,成为当下炙手可热的商界新星,而他一味自我闭塞,封闭信息,竟然什么都不知道。 手机滑落,周以寒弯腰去捡,有电话打进。他慌乱中错按扬声器,步之遥的声音在车里响起,含着不容置疑的高傲与强势:“周以寒,谈谈吧。” -- 第44页 第23章 四楼灯亮着,周以寒见一辆崭新的布加迪停在楼下,他回到家,步之遥已在客厅里等他。 她换回从前的发型,长发微卷似海藻般披散,妆容精致无瑕,衣服是他没见过的款式,透出高级的质感。 “你的前公司破产了,是我的手笔。秦展鹏被捕也有我的推波助澜——我父母撤销过他的资助,有受害者听说了,向我求助,我帮了她们。”步之遥从手包里拿出协议,一式两份,放到茶几上,“毕竟你因为我才丢了工作,责任在我,希望你能收下我的补偿,弥补你的经济损失。” “以你的能力,来当游戏事业部的总经理绰绰有余。”她的美甲换成酒红色,指尖轻点白纸黑字的协议,“这是一份赠与协议,你来看看,没问题就签吧。” “……补偿?”周以寒立在原地,双腿沉重到再难迈上半步。 他的思维迟缓,在上句停顿,表情则在说他想不通发生了什么,步之遥将协议推到周以寒那边:“谢谢你这一年对我的照顾,我认为给你经济补偿,是最实际的。” 喉咙发紧,周以寒看见一层透明的屏障横在中央,隔开他和步之遥,叫他看不清她的身影。 他一字一句道:“我不要。” 他的反应在她意料之中,步之遥收起协议:“也对,给你公司不好上手,给你股份更方便。” 她换成股权认购书,指着签字处对他说:“你说给我当学费的钱,共42万3552元,我用它认购了原始股。你签了它,等公司上市,你的身价也会水涨船高,有钱实现你的理想。” “我说我不要。”几个字,周以寒说得发颤。 会有人因她的话而难过到站不稳,步之遥第一次见,她迎上周以寒饱含心碎的双眼,拉住他胳膊,而他从胳膊到全身都僵直,机械地跌坐在她身旁。 做事不会只准备一套方案,她选取三号方案,改拿支票本,修长手指撕下一页支票:“你为我花过的钱,我都记了账,再加整数的补偿费,所以钱数有零有整。” 在谈正事时和闲暇时间是两种语气,她不自觉地带有那份理性的口吻,显得过分冷情。 略一思忖,步之遥转而采取温情策略:“有了钱,你可以在海南给阿姨买套房子,自己去那儿找份工作,再买笔基金,每月利息就够你日常开销,没有生存压力。你不为自己着想,也不为阿姨着想吗?” “给。”她递过支票。 “我知道,你提我妈是想逼我收钱,我告诉你我不要,我不会收,我会给我妈好好养老,用我自己赚的钱。”接过支票,周以寒将它撕得粉碎,按在茶几上。 “就知道你会不收。”步之遥叹气,又撕一张。 这张也被周以寒撕毁,步之遥再撕一张:“随你撕,我特意写了一本。” 她撕下给他,他将它撕毁,一本支票转眼剩下一半。 他们撕完都用力往桌上拍,在赌气比谁拍得更响,手掌拍玻璃拍得通红。步之遥向周以寒望去,半年过去,他身形都清瘦不少,眼里满是红血丝,手背青筋狰狞。 他的随时会被遗弃的痛楚,叫她的心隐隐作痛,眼眶涌起热意。是,步之遥承认她错了,可周以寒不要她的补偿,那他要什么,要她亏欠他吗? 留了后手,步之遥任凭周以寒撕毁最末一张,她抓起碎纸片抛进垃圾桶,皱着眉问出她最深的困惑:“给你公司你不要,给你股份你不要,给你支票你还不要,你到底想要什么?” 她突然想起,她对夏初柔说,她们的友情不该用金钱来衡量。 爱情也不该,可她给不了周以寒爱情,只有给他金钱,让他物质上更富足。 反正对于现在的她,金钱只是一串数字,数字加到谁账上,只要是她不讨厌的,都可以。她给得起。 “你是在,施舍我吗。”周以寒头埋得极低,将茶几上残留的碎纸片再撕成小块,“是吗,遥遥。” “周以寒,我是为你好,你怎么就这么倔强,你不知道我给你的多值钱吗?哪个都能让你暴富,你管这叫施舍,多少人求之不得,想我肯赏脸施舍他们?我问你,清高和前途哪个更重要?”手贴在茶几冰凉的玻璃板,步之遥的心口是相反的燥热。 她火气上涌口不择言:“你和我处对象,上床我们都爽了,临了分手了你还得到了钱,天底下有比这更划算的吗?你收钱还要看我给钱的态度吗?” 啪嗒。 她第一次听到眼泪掉落的声音,周以寒的眼泪砸在玻璃桌板上,被他摘掉的眼镜,镜片已沾满泪水。 “我什么都不要。喜欢你,爱你,照顾你,都是我心甘情愿的。可是,”周以寒强行压制他颤抖的鼻音,“可是你到底把我当什么?你认为我会觉得划算吗?感情也能用金钱来量化吗?” 她的眼神里,藏着世界上最天真的残忍,天真到不加修饰就说给他听,残忍到击溃他所有的憧憬。 他所以为的甜美爱情是层糖衣,包裹着她以利益来判定的残酷本质。 末日审判般的绝望压向周以寒,他任眼泪流下模糊视线,迎接一场令他粉身碎骨的爆炸:“可是我爱你啊,谁会愿意……把爱情当成量化的工具。” 小时候,步之遥看过白雪皇后的故事。 有个魔鬼制作了一面能颠倒黑白的镜子,镜子碎了,碎片飞向世界各地,有的飞进人们心里,人们就会变得冷酷无情。 -- 第45页 原来,那枚碎片一直都长在她的心里,异化她,侵染她,又或许,她才是制作镜子的魔鬼。 “我会。”抬眸,步之遥双手交握,惯用的说服他人的手势,“我遇到过急用钱的情况,账上有钱就不会慌,这道理我很清楚。不能给你感情就给你钱,这不是很好吗?” 茶几上,没收进垃圾桶的碎纸片凌乱堆着,周以寒的眼泪晕开在纸上。“步之遥印”,鲜红的姓名章印扩散,像一滩血泪。 “很好吗。”他喃喃道。 扯出纸巾,步之遥触碰周以寒的眼泪,灼热到燎伤她的手,他的眼睛里,琥珀色的海啸要将一切都摧毁。 “这半年忙创业,我在想,为什么站在我身边的不是你。明明我们一块做外包的时候,你是从头到尾指导我的人,怎么后来你一次次退缩退让,瞻前顾后。”她收拢碎纸片,扫进垃圾桶里,淡淡说着,“我错了,错在逼你做你不喜欢的,也许你天生就没远大志向,找个铁饭碗工作更符合你的人生目标。” “你的身份是性转的灰姑娘,有更合脚的鞋子去穿,不像她的继姐,我却像恶毒的继母那样,逼你削足适履。”她又扯了张纸巾,按按眼角,“某天,你会在这座城市,遇见你爱的女孩,她和你志趣相投,你们的生活可能没太跌宕起伏,但一定很温馨甜蜜。” 流眼泪是认输,步之遥维持云淡风轻,笑着再补一刀:“前提是你们不考虑现实因素,什么买房啊、落户啊、孩子上学啊之类的……你不收我的钱,是怕将来的女朋友介意吧?没关系的,我不介意,如果钱能让你们过上好日子,别像我一样跟你冷战,我很高兴出钱,来充当你们婚姻的润滑剂。” 他又在沉闷地不回应她,暖气烤得步之遥要脱水,干燥的空气抽空她流动的意识,她拎着包起身,一滴泪坠入门口的地垫:“下次再见面,我们就当不认识。” “我们不会再见面了。”周以寒关掉灯,低哑的嗓音隐没在无边的黑夜里。 走出楼道,步之遥躲进车里,她趴在方向盘上,眼泪失控涌出。她在哭她自己的执拗与愚蠢。 他们之间最快乐的,反而是刚结识没交往的那阵子,不涉及什么价值观,纯粹的对彼此感兴趣,关系越深,他们就越滑坡。 永远不要试图去改变一个男人。 没心情开车,她打电话给司机报地址。 “等着,我十分钟后到。”“司机”爽快答应。 看最近通话的联系人是顾斯菀,步之遥说:“打错人了,我要找司机。” 十分钟后,顾斯菀如约赶来,步之遥坐到副驾驶,系紧安全带:“给我提供点减压方式。” “我选陪可爱的小孩子玩,比如我妹。”顾斯菀打火起步,车驶出小区,“你不适用我的经验,你讨厌小孩。” “小孩有是有,我忙忘了。”步之遥八月份给资助的孩子们寄了信,和他们视频过,这三个多月太忙,险些忘了兑现承诺。 上周步之遥忙到病倒,她大病初愈,顾斯菀不想她再折腾:“你包个机,要不用我的,接他们来北京玩,别亲自去接,我怕你身体吃不消。” 回想她们幼稚的打架,和半年间坐火箭般攀升的友情进度,步之遥感叹道:“早知道能跟你这么铁,当初就该早点找你和好。” “铁”像是谁的惯用语,顾斯菀越过不提:“备好氧气瓶。” 算上安排包机,步之遥预定尽快出发:“放心,我等你妹妹过完生日再走。” 病去如抽丝,预言家顾斯菀果真言中,步之遥出现严重的高原反应,被迫住院吸氧。她躺在病床上,头部胀痛,努力汲取氧气的感觉使她忘却某些事情。 走廊有脚步声渐近,不知谁推门而入,她眯起眼睛细看—— 项逾泽怎么又来了? “来,过来。”步之遥抬起手唤他。 这次不会误伤了,趁项逾泽走近,她出拳,昏昏沉沉嚷道:“吃我一拳!” 随即她手被抓住,对方引着她打在他腹部,以最顺从的姿态。 第24章 在镇上的招待所住了将近一周,步之遥背了台便携式制氧机,和孩子们到处玩。 晚间的小屋内,炉火烤得暖意融融,她对孩子们说道:“我去年才从父母那接手事务,有什么不足的地方,请大家务必要和我说。” “我想姐姐多来看我们。” “我想和姐姐去□□广场,看升旗。” “姐姐很忙的。” “那我要攒钱去北京找姐姐玩!”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说着,又注意到角落里安静的少年,撺掇起他来:“多吉,你怎么不说话了?” “对啊多吉,你的汉话最标准了,快给姐姐讲两句。” “多吉不敢说,是害羞吧?” “姐姐你看,多吉脸红了!” 欢乐的气氛洋溢,被起哄的少年面红耳赤,背过身去不理大家,步之遥忙打圆场:“行了行了,多吉脸皮薄,你们就别欺负他了。” 父母已逝,太多秘密封存,她无从知晓,父母资助少年是命运的巧合,抑或出于关心,想照拂老友流落在外的孩子。 晚些,孩子们随家中长辈回家,少年的家人前些年意外亡故,家中只剩他一人,他慢吞吞挪动着,远离人群。 -- 第46页 “多吉。”步之遥唤他。 “姐姐。”少年停住,神态有种低眉顺眼的乖巧,“我有问题想问姐姐。” 没等她说,他先问她:“我考上北京的大学,能经常见到姐姐吗?” 少年的低眉顺眼,源于他饱受折磨的童年,使他学会隐藏自己,而步之遥看得透彻,他近似自闭的表象下,有隐忍到极致的疯狂。 与其给少年带来落差,不如说实话,她答道:“取决于我忙不忙。” “好。”少年认真看着步之遥的眼睛,想了想说,“那姐姐要在北京等我。” 不会等太久的,送少年走后,步之遥在做盘算。俗话说背靠大树好乘凉,项家的根基比她家要深,即便知道步家败落有项家背后运作,她一时半会也扳不倒,要徐徐图之。 在她东山再起后,脑回路奇特的项逾泽又向她示好,他托人买回她父母的几件遗物,顺势提出请她吃饭,借机缓和她和他父母的关系。 刚好利用他们,步之遥加回项家父母,她虽然不能一气掀翻项家,但能给他们添点麻烦。 她将游玩的照片发到朋友圈,抓拍少年与项逾泽最相似的角度,九宫格中占有一格,静待后续。 又过半个月,首都国际机场,步之遥与孩子们依依惜别。 临行前,最小的女孩拉着步之遥的衣角,悄悄问:“姐姐,多吉不和我们回家吗?” “多吉他找到家人了。”步之遥摸摸小女孩的头。 她拍了张照片,飞机飞往高空,刚发完,顾斯菀发来微信:【那男孩留下了?】【留下了,项德辉够快的,沈霜还助攻,他不留谁留?】步之遥回道。 项逾泽的母亲沈霜,只围着出轨的丈夫项德辉转,日常由吃喝玩乐和捉奸组成。圈子里都说沈霜捉奸捉得魔怔了,顾斯菀颇为认同:【她阔太太当的,脑子都当退化了,还找人想揍那帮孩子来威胁那男孩,做梦呢?】【巧就巧在项德辉下手更早,当天出的亲子鉴定,当场就把人带走了】步之遥听在场孩子七嘴八舌的描述,还原场景—— 老渣男项德辉得知亲子鉴定结果,立马派了保镖偷偷保护小儿子出行,正撞沈霜派来揍人的那伙人。见妻子敢对他失散多年的小儿子动手,他大怒,当着沈霜的面,带小儿子回了家。 【那男孩居然答应了,要我我不会答应】顾斯菀有同款渣爹,好在他死得早。 【他才十五岁,想报仇总得蛰伏】步之遥坐进车里。 她望向车窗外:“回公司吧。” “步总,前台说那位周先生刚找过你。”电话里,秘书对步之遥说,“算上他寄的快递和找的跑腿,已经是第十次了。” “回去说。”步之遥结束通话。 她进到公司大楼,前台孟蕊调出访客登记:“步总,周先生来第三次了,他说想见你。” “不是第二次吗?”步之遥问孟蕊。 那位周先生高且消瘦,眉目间难掩颓废憔悴,孟蕊有些难为情地向步之遥汇报:“他第一次来,穿的灰黑色冲锋衣,我们把他认成快递小哥了。” 她提议道:“步总,他要是再来,我们就让保安把他赶走。” 是他先说不会再见面,步之遥浅笑:“不管他什么时候来,我都不在。” 她的轨迹照常运转,而名叫多吉的少年,却在经历人生的剧变,比她想象得要快——在让儿子认祖归宗这方面,没人比项德辉更追求速度。 “姐姐。”少年深夜打来电话,“明天我要去改名字了,中间的字我想你来取。” 他的呼吸很轻,似在回避被她拒绝的可能,步之遥犹豫片刻,坦诚道:“我没资格,它是你的名字,你该自己拿主意。” “我的名字是舅舅取的,他对我很差,好几次差点打死我。是你父母资助我、解救我,如果你说你没资格,那我不知道谁比你更有资格。”少年罕见地用汉话讲出长句,“两个名字我都厌恶,但好歹现在这个,有一个字归我,我想把它交给你。” 他的尾音微不可闻,像低进尘埃里,步之遥的心蓦然被无形的手揪紧。她以为她丢掉了人类的情感,不会共情,但她没有。 她在心疼,心的跳动让她明白,她真切地存活着。 一个字在她脑海里浮现:“‘鸣’,‘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的‘鸣’。” “好,从今天起,我就叫项鸣泽。”少年如同被赋予新生,他闭上眼,看见神山上终年不化的皑皑白雪。 他打电话是来邀请她,项德辉为他办了宴会,要对外公布找回儿子的喜讯,步之遥接受邀请,又听项鸣泽问她:“姐姐是和项逾泽定过亲吗?” 定亲,好传统的说法,她否认:“没定,耽搁了。” “你叫他什么?”项鸣泽问。 “我叫他前两个字。”步之遥从小到大只叫项逾泽前两个字,以前她自认他最特别,对他的称呼也独一无二,殊不知他只当她是“被编排的未婚妻”。 “‘泽’是留给我的,对吗?”好像有透明的羽毛飞过,项鸣泽将它拢在掌心,“姐姐能不能叫我小泽?” “好,小泽。”步之遥唤道。 周五的宴会,陈亦崇回美国过感恩节了,她排好行程独自赴约。 准时准点下班,某种心灵感应的作用下,步之遥朝右前方看去,一道人影迅速躲闪。 -- 第47页 她想再看会,保安队已冲向那人的方位:“鬼鬼祟祟的干嘛呢!出来!” 公司来往人多,可疑人员出现,保安们一拥而上将其制服,见步之遥来,将人扭送到她面前:“步总,这人鬼鬼祟祟的,一见我们还想跑,八成是坏人,咱们报警吧。” 她看清,那是周以寒。他被保安们压着跪在地上,头发凌乱不堪,眼镜框也被撞得歪斜,羽绒服拉链开了,皱皱巴巴的拖在两边。 “我、我不是。”他头低着,大理石地面光可鉴人,映出他的卑微与无措。 发觉他的窘迫,他紧闭双眼,紧紧抿着的嘴唇却仍微颤。 “没事,大家别怕,都散了吧。”步之遥叫远处围观的员工们离开,对保安说,“他不是。” “这位先生是我的……”她的声线平静又沉稳,“朋友。” 他微微抬起的头,在听她说“朋友”时无力垂下。保安们扶起周以寒,不停向他道歉,步之遥吩咐道:“带他去我的休息室。” “不必了。”周以寒挣脱保安们的搀扶,羽绒服帽子盖住眼睛。 他的眼睛只看脚下,步伐虚浮无力,浑浑噩噩离去。 她默然,半晌,步之遥开口:“你们没错,在履行分内职责,今天是我失误,我该事先告知你们的。” 分手那天,她藏了张支票在周以寒的枕头下,他来找她,是要归还她那张支票。何必呢,她按下电梯,前往停车场。 宴会上,项德辉难掩喜悦,隆重介绍他刚认回的小儿子,以他老牌渣男的特性,不用说大家就都知道小儿子的来历。 长桌旁,沈霜端着酒杯和太太们社交,一口银牙要被咬碎:“这不是打我的脸吗!” 和商界的朋友们聊过,步之遥来到太太们这边。她开腔嘲讽道:“伯母,您的脸还用打啊?不是您自己凑上去,让伯父打的吗?” 丈夫出轨成性,成天去捉奸的沈霜早已歇斯底里、尖锐敏感,不光视二十多岁的年轻女孩为假想敌,还把儿子捧上天去,瞧不起步之遥,嫌谈恋爱是自己儿子吃亏。 没少被沈霜找茬挑刺,步之遥每次都冷酷回怼,主动攻击也越发娴熟:“多简单啊伯母,离婚呗,您要提离婚,伯父肯定同意,他快乐了,您也用不着受气了。您说说,您都当了二十几年的笑话了,再不离,可真够j——” 可真够贱的。 “你!”沈霜仪态尽失,她瞪着步之遥,一脸的扭曲。 大象踩蚊子,纯属碾压局,步之遥转而跟太太们说些客套话,等项鸣泽聊完找她。天不遂人愿,来人是项逾泽,他话里带点讨好,劝她:“小遥,你别跟我妈一般见识。” “你比她还难受,怎么了?哦,我懂了。”步之遥靠近项逾泽,面露笑意悄声道,“当时我爸妈要生男孩,你怎么说风凉话来着?说我惦记他们家产,男孩继承家业正常,叫我别矫情,反正婚后你不会亏待我。” 她最后悔没早认清项逾泽的本质,没早跟他决裂。端详着酒液折射的色彩,她又笑:“现在矫情的,我看是你吧?雷劈到你头上,你知道喊疼了?” “姐姐,我来晚了。”项鸣泽打断项逾泽要出口的歉意,来陪步之遥,“刚我爸带我认识他朋友去了。” 他对外也叫项德辉“爸”,提起父亲时,眼中孺慕之情不似作假,把父亲看作人生唯一的、迟来的温暖。暗暗赞叹项鸣泽的演技,步之遥忽略项逾泽,专注和项鸣泽聊:“小泽,过两天我们公司庆功宴,你也去,我要带你认识我朋友。” 听步之遥叫他“小泽”,他生物学上的哥哥露出诧异之色,项鸣泽模仿他最纯真的笑:“姐姐,你高估我了,爸带我认识的人很多,我怕我记不住。” “但我能记住你最好的朋友。”他站位挡住项逾泽,只余自己在步之遥视野里,“你喝酒了,我送你们去看电影。” 凌晨有电影首映,步之遥和夏初柔相约,晚上连看两场,项鸣泽说要送她们,她说好。宴会散场,她去休息室找早到的夏初柔,两人坐电梯到停车场。 “遥遥,我……”夏初柔正想和步之遥吐槽期末复习,冷不丁瞧见车前躺着个人,还满脸是血,被吓得惊叫,“妈呀!” “遥遥你别去,我去,小泽你稳住她。”身为医学生,她立刻恢复理智,上前查看。 第25章 会意,项鸣泽拉步之遥转过身,背对她的车:“姐姐别看。” 刚才的场景很像车祸事故现场,唤醒步之遥心底的阴影,幸好有他们陪伴。 身边的项鸣泽还处于青春期,在长高,只比她高一点,今天是他第一次穿西装,却全无局促拘谨,如一株挺拔的云杉树。 她死死攥住口袋里的车钥匙,小声说:“谢谢小泽。” “他为什么躺在那,想讹姐姐吗?”项鸣泽保持高度警觉性,他叫住夏初柔,“小柔姐,你陪姐姐先上车。” 讹人的多半欺软怕硬,他拳头够硬,不怕被讹。 “你们去吧,我在车上等你们。”步之遥解锁手机,递给夏初柔,“小柔,帮我调下行车记录仪。” 救护车赶到,医护人员进行处理后,将伤者抬走。救护车驶离停车场,两人一块回来,步之遥问:“怎么回事?他伤得很重吗?” “行车记录仪没异常,像被谁打了扔这的,我要报案他不让。”夏初柔说,“他意识很清醒,没骨折。” -- 第48页 他上手快,已掌握电子设备的使用,项鸣泽回过头说:“我拿他手机,联系的他朋友。他伤得不重,但会疼,他们存心往疼了打的。” 他知道怎么打会最疼,步之遥想到项鸣泽的过往,莫名地酸楚。她和夏初柔对视,眼神默契交流,对项鸣泽说:“小泽,和我们去看电影吧。” 她注视他,他黑色的眼瞳亮晶晶的,短暂燃起惊喜,复又熄灭,像在思考她们是不是在说客套话。 “可以吗?”项鸣泽试探着问。 “你再纠结,电影可要开场了,这场我包的。”步之遥从包里找出电影票,“至于首映,我多出一张票,没想好送谁呢,正好归你。” “谢谢姐姐。”项鸣泽系好安全带,“走吧。” 夜色中,郑博宇匆忙赶往医院。 刚有人用周以寒的手机打电话给他,说周以寒被人打伤了,人在救护车上。听出旁边周以寒的声音,他打消怀疑,全程没挂电话,等医护人员通知他去哪家医院。 跑下出租,郑博宇一路狂奔,冲进急诊室。病床上的周以寒半边脸肿着,额角处一大片淤青,眼镜不翼而飞,羽绒服长长的裂口中溢出羽绒,浑身是脚印。 护士正给周以寒擦拭着血迹,见郑博宇来,将伤情简要说给他。 和护士道过谢,郑博宇问周以寒:“谁干的?报案了吗?” “别问了。”周以寒透着深重的疲惫,“我不想说。” 送还支票失败,周以寒提出新计划,去步之遥参加宴会的酒店停车场,把装支票的信封,放在她车的风挡玻璃,郑博宇则激烈反对,说项逾泽也在场,他怕他们可能碰见,再出什么岔子。 他最悲观的设想不幸应验,好友被打,郑博宇比他自己被打还气愤:“你不报我报!” “你就当我怂吧。我不想再被报复了。”周以寒拿起他被踩脏的帆布包,气虚地喘息,“帮我收着,我累了,想睡会。” 晚间的停车场,灯灭了,一群保镖围住他,踹倒他。他们听从项逾泽的命令,拳脚雨点般落在他身上,他的皮肤、骨骼到内脏,承受着毁灭的冲击,淹没在潮水般的疼痛里,他们将他扔下,有只脚踩在他胸口,皮鞋鞋跟狠狠碾过他心脏上方:“你算个什么东西。” 鼻尖萦绕冲天的血腥味,直渗进嘴里,等他们走远,他才有力气睁开眼。眼前的车号,他早就牢记在心。 “她看到了?”郑博宇问。 “没有。”周以寒说。 检查周以寒的帆布包,郑博宇摸到支票,又摸出一捆百元大钞。他猜,不是项逾泽给的,不然周以寒拼了命也要丢掉,听通话中的拉链声,该是打电话的那一男一女。 他暂且收好,去帮周以寒交医药费,剩余的等找到好心人再还。 电影院的垃圾桶前,项鸣泽扔掉烫金的红包袋,步之遥问他:“在扔什么?” “一个空袋,我把钱给他,当医药费了。”进场,项鸣泽才说,“我也挨过打,我只想帮助他。” 坐在项鸣泽身旁的座位,步之遥忽然摸不透,他直白坦露心绪的动机,是受过伤后不信任世界,唯独对她敞开心扉,还是把它看作筹码,想博取她的同情。 她倒希望是她多虑了。 音乐奏响,金红龙标后,电影进入片头,步之遥的余光里,项鸣泽的侧脸被光线映照得忽明忽暗。 她伸手抓了把爆米花,他也去抓,他们的手相碰。 “啊,我抓错了,这桶是你的。”步之遥缩回手。 吃掉他拿的一颗爆米花,项鸣泽取出爆米花桶,放入步之遥手中:“姐姐,我不喜欢吃甜的,都给你吃吧。” 一段回忆撞进步之遥的记忆深处。 她一个人能吃一大桶爆米花,和周以寒看电影的时候,她嫌贵,没买爆米花,他买了大桶的,说他们两个人吃。 可到最后,周以寒只吃了几颗,她问起,他说他不喜欢吃甜的,想把一桶都给她吃。 再怀念又怎样,他们价值观不合,一桶爆米花的感动,会因为观念的差异而淡掉,她只会在他们毫无交集之后,偶尔想上一想。 回归现实,步之遥今晚吃了粒马卡龙,厨师专门做给项鸣泽的,甜到齁。她递回爆米花桶:“你喜欢。” 被戳破喜好,项鸣泽默默吃光他的,步之遥在一旁偷笑,爆米花却越吃越多。 “遥遥,我吃不了了。”夏初柔把爆米花倒给步之遥,晃着她胳膊,“遥遥——” “我吃,我吃。”步之遥承包夏初柔的分量。 电影里,主角们在讨论假期,她跟着问:“你们元旦想去哪玩?” “复习。”“学习。”夏初柔和项鸣泽的回答趋同,她复习知识备战期末,他抓紧时间追赶高中进度。 “好吧,我只好自己去迪士尼喽。”步之遥往返中美两国,两个国家的迪士尼都没去成,算起来有一年半,她没踏进过迪士尼的大门。 她开学前,周以寒说他办了卡,想和她去玩,她说忙,没直说她嫌他们太穷,玩也玩得不尽兴。 如今,钱是步之遥能肆无忌惮的底气,她总算可以想玩什么玩什么,钱随便花,不需要为预算担忧。她大手一挥,12月31日公司只上半天班,中午就放假。 然而步之遥刚要走,技术部门那边出了问题,在她擅长解决的领域内,她选择留在公司,在机房待了一下午。 -- 第49页 还好,能赶上跨年烟花秀,步之遥拎包快步走向老地方。 她终于能过上从前的生活,该不在乎的依旧不在乎,为了看似容易的“依旧”,有大半年没睡过踏实觉,喝杯美式接着忙到后半夜,支起行军床住机房,睡下不久就要起床排查修bug。 高强度的工作量,只许胜不许败的巨大压力,老熟人们的看好戏,想证明自己能行的那口气,步之遥的所有辛劳,在她取得成功时,都有了意义。 直到她不受经济条件制约,游乐园才真正成了乌托邦,步之遥接起视频来电:“早上好,斯菀。” “晚上好,遥遥。”顾斯菀也以步之遥的当地时间问好,“我刚吃完饭,今天人多,你看好贵重物品。” “安啦。”步之遥继续向前走。 “请等一下,你的东西掉了。”有人在说。 身后不知谁追上来,听着很耳熟,步之遥回头看,他向来很少蕴含感情的冷淡面容,被浪漫的灯光染上一层暖色。 不同于平时的淡漠疏离,此刻的他有着温和的气息,如春日阳光,在融化往日覆盖他的冰雪。 “季书毓?”她笑,“好巧,你也来这跨年。” “我和我爸带妹妹来的。”季书毓将捡到的星黛露挂饰还给步之遥,“给,你掉的。” 见她蹙眉,他温声道:“都来迪士尼了,就开心点吧。” 她耳机里是顾斯菀超高分贝的尖叫,想装听不见都难,步之遥放下手机的同时,也放弃解释:“不是,你误会了。” 她要挂断,耳机偏偏断开连接,步之遥手按到挂断键,顾斯菀非常自信的判断,随扬声器传出:“我哪误会了?缘分天注定,你——” 这回步之遥没再手滑,挂电话收手机:“抱歉,我朋友比较关心我的感情生活。” 耳机从她耳朵里掉出,她蹲下去捡,起身,手伸进包里拿耳机盒。手忙脚乱间,见季书毓还拿着她的挂件,步之遥面带歉疚:“抱歉,我刚没腾出手。” 而季书毓走过来,把挂件别在她包上:“是我不够绅士。” 她比他小三岁,季书毓读完小学后出国,他们的交际圈几乎没重合,而步之遥的父母生了二胎后,重心在她弟弟那,不再带她去社交晚宴,两人因此仅有几面之缘。 她自然听说过他,一个相对陌生的,却很合她审美的男人,步之遥点头向季书毓致谢:“多谢,我打算去等烟花了。” “你喜欢在哪个位置看?”季书毓问。 指向她常去的方位,步之遥说:“那儿。” “想换个位置吗?”季书毓话语间含了些笑,“尝试一个不熟悉的地点,也许你会喜欢上呢。” 以为旁人的甜蜜都与她无关,在幸福浓度最高的地方,步之遥却捕捉到一丝属于她的——在那段不甚愉快的恋爱过后,她再一次心动过速。 “雪在上海化得好快。”她轻轻呼气,浅淡的白雾飘散。 人潮间,季书毓向步之遥靠得更近:“它是怕你嫌它冷。” 他的比喻她接收到,步之遥偏要杠一嘴,她冲手心哈着气,反驳他:“哎,你的常识呢,雪化掉会更冷的。” “所以你为什么不戴手套。”季书毓摘了手套,握住步之遥的双手,再用他的手包住,“我不给你暖手,你要等谁来暖?” 他话里怜惜占了大半,夹带一小点责怪,手掌的热度燎得步之遥心口发烫。快要燃尽的一堆火自此被重新点燃,他是主动的、强势的,她所喜欢的。 她屈起手指,指关节蹭过他掌心:“能给我暖手的,找不出第二个了呢。” “那就和我去看烟花。”季书毓暖着步之遥的手。 到她暖些,他才带她走,牵住她手插进他大衣口袋:“我带你去。” 她又陷入了令她迷醉的爱情,步之遥想,无论将来如何发展,他们有近似的兴趣爱好,不会为一份工作冷战,做什么都要顾忌邻居的感受。 她败给强烈的吸引力。 走着,步之遥忽觉手腕处一松,她戴着的毛线编织手绳,绳结松了,自她腕上掉下。手绳是星黛露的配色,周以寒织给她的,她图个应景戴上。 “它很重要吧?”和步之遥手相牵,季书毓感觉出她戴的手绳掉了,“我去捡,你别乱走。” “不重要。地摊买的,丢了也就丢了。”步之遥捏捏季书毓的手,“我们走。” 的确如季书毓所说,换个地点风景更好,她和他站定,等他父亲和妹妹来会合。 “哥哥哥哥!我来啦!”小女孩手被父亲牵着,仍铆足劲往前冲,兴奋地朝他们这边喊。 “爸,这是我女朋友步之遥,小语,来叫遥遥姐。”季书毓分别介绍道,“小遥,这是我爸和我妹妹,小丫头大名叫季蝉语,今年九岁。” 没谈过恋爱的哥哥,这就谈了个女朋友,季蝉语人还懵懂着:“咦?” “好可爱呀小语。”步之遥揉揉季蝉语的脸蛋,“脸也软软的。” 瞄向步之遥包上挂的挂饰,季蝉语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遥遥姐也喜欢星黛露耶!” 来时抱妹妹让她挑了只,要看烟花前那只星黛露却没了,季书毓板起脸问季蝉语:“小语,你的星黛露呢?弄没了?” “我看一个哥哥蹲在地上,哭得好伤心,就给他了。”季蝉语拽着季书毓的袖子晃来晃去,扬起脸说,“哥哥,我没有弄丢哦,可那个哥哥是我见过的、最伤心的人,看他我也好难过哦。” -- 第50页 能哭成那样,让小女孩看了都难过,估计是失恋了,步之遥很同情那位素未谋面的失意者。 人类的悲欢各不相同,今天她够幸福也够幸运,遇见了她喜欢的人。 第26章 房门打开,步之遥走进房间,带着她煮的鸡蛋:“小泽,生日快乐,来吃鸡蛋。” 刚洗漱完,项鸣泽还睡眼惺忪,翘着的也不止头发,她放好鸡蛋,留意到他的变化,视线移回他脸上:“我来早了。” “不早了,我都十八岁了。”时间在项鸣泽这里过得缓慢。 “是啊。”步之遥感慨道,“三年真够快的,你也十八岁了。” 这三年,她谈了三段恋爱,每段间的空窗期不超过一个月,上个月刚和第四任分手。 而项鸣泽从十五岁长到十八岁,现在他比她高大半个头,外放的气场全数展现,锐利的锋芒中带有三分野性,却又懂得适时收敛,像捕食者收起它的獠牙潜伏,只为静待时机出击。 “十八岁就是不一样,姐姐连对我说的话都变了。”项鸣泽低低笑了,“晚上不算早吧?我有话想对你说。” “晚上再说吧。”步之遥拿出她准备的生日礼物,是块手表,“你先戴上,看看喜不喜欢。” 他炽热的目光,自上而下扫过她,她拿了手表,套进项鸣泽的手腕:“算了,我来给你戴。” 冰凉的金属搭扣搭在他手腕,项鸣泽反手回握步之遥左手,下滑的整只手表和她的玉镯相碰:“我倒是希望,姐姐能给我戴点别的。” 最宝贝的玉镯已回到她手上,步之遥右手一拍项鸣泽手背:“你碰到我镯子了。” “谁叫我最多也就能碰到你手。”项鸣泽牵起步之遥的手,脸来回蹭蹭她掌心,“知道了,我会小心的。” 手贴着他脸,步之遥在描摹项鸣泽的线条与棱角,她轻声讲给他:“日后要更小心。” 她的每句话,都能引申出他最想要的含义,项鸣泽扣上搭扣,由步之遥抚摸他喉结,细腻的触感将他引燃:“怎么办,我越来越喜欢成年了。” “以前没多喜欢吗?”步之遥逼近项鸣泽,她踮起脚尖,在和她同样的黑眼睛里,寻找她的身影。 “一直都喜欢,等烦了。”项鸣泽一把揽住步之遥的腰,和她紧密相贴,“晚上我来找姐姐,给我留门。” 他睡袍的带子散开,她和他近在咫尺的鼻息交融,上身从后腰到锁骨以下都热得要命,被他火热的怀抱禁锢,一寸寸了解他的轮廓。 他坏心眼地再动动,步之遥险些失序,她拿房卡抵在他们中间,竖着划过项鸣泽的腹肌:“卡给小泽来刷。” 他的生日,大白天要搞这一出,那他们别想准时到场了。 “好。”项鸣泽听话接过卡,抱步之遥到高脚桌上,“我听话了,姐姐能喂我吃吗?” 她坐得靠前,他再贴近,步之遥没法并拢双腿,只得迁就他,她含羞瞪项鸣泽一眼:“你这姿势是喂食的姿势吗?” “姐姐没地方放腿,可以放我腰上,够结实,随你缠。”项鸣泽托起步之遥的膝弯,“像这样。” 他用了两年学完高中课程,去年考上大学,步之遥嗔道:“真不知道这几年你都在学什么。” “理论知识而已。”不紧不慢剥开鸡蛋壳,项鸣泽挑了挑眉,反问步之遥,“你真要我细说?” “我可不想迟到。”步之遥抢了鸡蛋,硬塞给项鸣泽。 看他被噎得唔唔唔向她抗议,她揉揉他翘起的头发。 没有合适的词语来形容他们的关系,他是她偶然捡的狼崽。 她养他,像豢养一只亲近人类的狼崽,养大后她才懂,狼崽不会亲近其他人,只是喜欢亲近她,只她能进到他的领地。 投喂完毕,项鸣泽才放她走,步之遥经过一间套房,陈亦崇靠在门旁吹口哨,一脸看热闹不嫌事大:“yoooooo——” “早上好,啦啦队。”步之遥迈进陈亦崇的套房。 “他倒挺急的。”陈亦崇颇有几分爱情中先来者的得意,“那小子惦记你不是一天两天了。” 和陈亦崇谈恋爱的时候,步之遥和他每天将近二十四小时待一起。渐渐地到后期,他们都分不清工作和生活的界限,吵完做,做完吵,吵架时公事私事混着来。 分手了从情侣退回合伙人,他们反而处在最理想的状态。 某次项鸣泽来公司找步之遥,撞见她和陈亦崇在会议室吵架,他与陈亦崇杠上,两人一言不合就开打,她被迫临时充当和平女神,调解他们的纠纷。 “那次真不好意思。”她没明说。 “我不怪他,他没家教。”陈亦崇不放过任何诋毁项鸣泽的机会,“不像我,自小接受精英教育。” “……陈亦崇,你够了。”步之遥表示无语。 今天项鸣泽生日,忙着接待宾客,陈亦崇坦然挖墙脚:“之之,出去逛逛?” “走。”步之遥走在前边。 在等电梯,走廊里,她听到项鸣泽在对谁说:“我好像在哪见过你。” 一把清冷声线响起:“你认错人了。” 这声线她似曾相识,好奇想看是谁,步之遥要往回走,电梯在她面前开启。 “快点,小磨叽。”陈亦崇轻触步之遥的背,催她进电梯。 -- 第51页 挨了她一记眼刀,他改口,以宠溺的口吻讨饶道:“行行行,小茉莉。” 全球知名的旅游胜地,项鸣泽的十八岁生日宴选在海岛上办,规模比项逾泽成年时更盛大。短上衣搭热裤的度假装扮,步之遥在沙滩椅上躺下,和陈亦崇有一搭没一搭说着话。 潮热的海风掠过海面、礁石和沙滩,向人们吹拂而来,空气中孕育着无数躁动的因子,遮阳伞挡住朝酷烈进发的暑意。 长腿交叠,步之遥喝口冰镇果汁,凉爽都沁入她心里:“啊,我最喜欢生机勃勃的夏天了。” 她拿草帽盖住脸,闭眼专心倾听,听觉似乎都变灵敏,喧闹人声中,有对话传进她耳朵。 “步之遥不会要兄弟通吃吧?”某男问他的朋友们。 “项逾泽不是舔狗吗?你看步之遥正眼瞧过他吗?”同伴讶然,“我的天,正常恋爱和舔狗,你竟然不会分辨?哥们真怕你被骗。” “你们懂什么,项逾泽那叫‘追妻火葬场’。先作妖,再求原谅,来点悔意,妥妥的‘追妻火葬场’啊!”同行女孩发表观点,“不过,我看他是没可能了,最好真进火葬场。” “可他把步之遥爸妈的遗物,给弄回来了。”某男似为项逾泽抱不平。 “拜托,人步之遥有钱,又没求他买,他自己乐意的。”女孩反驳道,“再说了,又不是最贵重的那两件。” 某男唯恐被外人听见,压低嗓门讲起最贵重的那件:“她狠是真狠啊,怕那买主不把镯子卖她,把人家给搞破产了,逼得他们上门道歉还镯子……” “什么乱七八糟的你都信,没救了你。”同伴列举几个人名,“照你说,他们也是得罪她了,被她搞破产的?” 谈论声渐弱,他们走了,步之遥拿掉草帽,侧躺对着陈亦崇,像坏小孩来认领恶作剧:“是的哦,我记仇。” 一个契机让他听闻真相,陈亦崇想埋怨步之遥,没埋怨成。他又气又急:“瞒我四年,你怎么想的,就一个人生闷气?” 伸个懒腰,步之遥慵懒仰躺:“没给公司造成损失,瞒就瞒呗。” “咳咳。”陈亦崇清清嗓子,模仿记者采访,拳攥成话筒状问步之遥,“步之遥小姐,我想请问你,你和项逾泽先生究竟是什么关系。” “项逾泽是我的——”步之遥深呼吸,制造一个悬念的停顿,她如新闻主播般知性优雅,含笑吐出公认的事实,“我的舔狗。” 舔了她整整三年的,特别擅长自我脑补和自我感动的、圈子内最有名的舔狗。 他们放声大笑,引人注目,陈亦崇笑到摔下沙滩椅,他捂着肚子爬起,拍掉沾的沙子:“他真的,能让你这几任男朋友都反感的,就他一个吧。” “嗯,就他一个。”步之遥脱下长防晒衫披着,草帽盖眼睛,“睡会儿,你去玩吧。” “傻吗,风一吹就刮跑了。”陈亦崇去拿步之遥的防晒衫。 果然有风吹来,吹起那件轻薄的防晒衫,它落在沙滩,被经过的人捡起。陈亦崇站起要拿,对方压根没给他,他抬头,撞上一双冷峻的眼眸。 三年前他在餐厅遇到的那个,温吞且平庸的男人,显然已褪去那层懦弱的外壳,开始表露深藏的野心。 他听说这男人在和团队研发手游,一测好评如潮。 同类最懂同类,陈亦崇伸出手,礼貌微笑:“周以寒,你好,我是亦之科技的陈亦崇,她的合伙人,听……” 她睫毛在颤,周以寒漠然道:“你吵到她睡觉了。” 他到椅子旁弯下腰,轻碰步之遥手腕内侧,她睡梦中本能抬了下胳膊,这一瞬,他为她披上防晒衫,她胳膊再压住它,分秒不差。 无视陈亦崇,周以寒向海边走去,和一位朋友聊起天来。 迎来这场突然的交锋,陈亦崇备好一系列语句,等周以寒回他,他就会用他犀利的言辞来反击。像他第一次见步之遥那样,他随口说些话、做些小动作,就让周以寒无地自容。 而今天,无地自容的是他。他刻意提的什么“亦之”,什么“合伙人”,统统输给周以寒的“你吵到她睡觉了”,自恃默契的动作也输得彻底。 醒来,步之遥瞥见陈亦崇反常的丧气:“你怎么蔫了?” “太阳晒的。”陈亦崇胡乱扯谎,“回房间睡吧,凉快。” 外界盛传,项家的两个儿子中,小儿子项鸣泽更得项德辉喜爱,项德辉有把家业交由他继承的想法。 三年来,项家已显颓势,这次项鸣泽生日会的排场如此之大,也有项德辉造势,试图稳定军心的因素在。 人脉资源就那么些,都知道谁值得培养,慢慢地都向项鸣泽倾斜,原本该挑大梁接管家业的项逾泽就被边缘化了。 对此,步之遥喜闻乐见,项逾泽亲口说的“男孩继承家业正常”,而他家有两个男孩,轮到他和弟弟争夺家产了。 宴会结束宾客散去,她乘电梯上楼,房间门口,项鸣泽来给她开门。 他只围了块浴巾,随手就扯掉,无比坦诚地和她相见:“姐姐,我等你很久了。” “小泽,等一等。”步之遥回过头,看向门外石化的项逾泽,“项逾泽,把门带上。” 然后门关上,她被项鸣泽箍在怀里,他扯松她晚礼服的系带,深深吻住她,生涩、难耐又凶狠,而她引导他,调动他,再任他索取,掠夺她的每一处。 -- 第52页 在开关数下后,对面的门开了,周以寒走出房间,径直路过呆立着的项逾泽,去往电梯间。 那声“小泽”不是在叫项逾泽,只要不是和项逾泽,她和谁都行。 第27章 床上,项鸣泽拥住步之遥。 “他们都说,没谁能在你身边超过一年,但我做到了。不管什么身份,我做到了。”他细密吻过她的颈间,“别人说我对你心思不纯,对,我就是明目张胆不纯,要他们都知道。” “小泽。”步之遥偎进项鸣泽温暖有力的臂膀。 在他们的第一天,她以为他会提出交往请求,他却说他不要名分,只求长久陪着她。后来她还问过几次,他依然说不要,她才作罢。 这总像空出位置留给谁,也可能是她的预感出错。 第二天的宴会,步之遥与项鸣泽一同出席。 她不喜欢这种社交活动,但之前因弟弟的出生被父母冷落,加上家里破产被迫消失在公众视野,补偿心理就此产生。 她近乎报复性地去赴宴,结识新朋友,塑料不塑料的无所谓——她不想再被忽视了。 作为今后要共事几十年的合伙人,陈亦崇自带天然的难以撼动的地位,他的优越感尽数体现,万分高调朝步之遥挥手,和她打招呼:“晚上好,之之。” 他的笑里带点痞气,似夏天存心要把人晒黑的日头,步之遥回陈亦崇:“晚上好。” 情敌狭路相逢,空气都凉了几分,项鸣泽逸出一声冷哼,对陈亦崇释放强大的敌意。 “管管你家狼崽子,”陈亦崇先扬后抑,见项鸣泽面色缓和,紧随其后补刀,“免得他到处乱咬人。” “我不介意再揍你一顿。”项鸣泽摘掉步之遥送他的手表,淡淡道,“别忘了两年前我们就能打平手。” 年纪最小的和最幼稚的对上,他们面上云淡风轻的,内里差个导火索就爆发战争。旁人不觉异样,而她尽收眼底,步之遥顿觉头大。 她该说什么,叫他们别真打,别给她丢人?但凡一方够成熟,他们都打不起来,步之遥劝阻道:“你们成熟点。” 今天该叫来项逾泽,他们就会结成统一战线。 “姐姐,不理他,我们去喝两杯。”顾及到陈亦崇是合伙人,项鸣泽做出让步,低声对步之遥说,“理也行,少理。” 合伙人的名头终身有效,在步之遥正式恋爱或结婚前,陈亦崇笃定他在她那能排异性的第一位。他倾吐他的骄傲:“毕竟是亦之科技。” 这招只对项鸣泽管用——他分别对步之遥的前任们使过,标准的商人季书毓,眼中“亦之”仅是众多商标名之一,没特殊意蕴;谢景昀是画家,圈外人对商业新闻没兴趣,更不在意公司叫什么;就连周以寒,也用“你吵到她睡觉了”无情击败他,令他尝到轻敌的苦果。 好一只自恋的孔雀,就像他只喜欢叫她“之之”,无处不强调着他们的联系,步之遥扶额叹了声,和项鸣泽双双走开,到宴会主人那去。 喝了两三杯,他们各自去与朋友闲聊,陈亦崇熟稔地加入聊天中:“之之,小道消息,季书毓要结婚了。” 本想说合格的前任该像死了一样,消失在对方生命里,步之遥一想她也没对前任们都做到,这话等于变相咒自己,给了句程式化的祝福:“祝他幸福。” 闲扯几句,只剩他们两人在时,陈亦崇放低音量:“不可惜么?” “不可惜啊,我俩是重大分歧,你觉得我能变出个孩子来吗,长痛不如短痛。”步之遥和季书毓交往时,他们没考虑过结婚生子的选择,而后某天,他们谈起相关,观念冲突,和平分手。 长痛不如短痛,是爱情给她的教训。 工作时间外,陈亦崇惯常放松,有时嬉皮笑脸,却从未触及她的雷区,步之遥手托腮,问他:“你怎么不可惜可惜你自己?” “我有什么要可惜的?”陈亦崇靠着椅背坐,指尖轻点桌面,对步之遥笑,“我们早晚会变亲情,亲情最稳固。” “哦对,那什么。那小子也太记仇了,太哀怨了,你得让他跟我们学学气度。”他转移话题,自卖自夸,“你看我,和我没有隔夜仇。” 要说项鸣泽的小缺点,步之遥想,大概是记性太好,比如“心思不纯”,出自陈亦崇两年前的打架现场,当时他们又打又喊,她一句没听清。 去年他初次和她提起,她说没印象了,他当即垂下眼帘,仿佛受伤的小狗,缩在角落舔舐伤口。 “我说中了吧!”陈亦崇呈现他夸张的美式反应,追问道,“看你这样,他今天又提了,对吧?” 正要回句关你屁事,有朋友来,唤她名字,步之遥起身。 “给你们介绍位新朋友。”朋友对步之遥和陈亦崇说,“《谕影之纪》的制作人,周以寒。” 朋友没介绍《谕影之纪》,因为没必要——它是当下最火的二次元手游,一测时就备受业界瞩目,开服首月全球流水12亿。 开服前的宣传投放,步之遥人在国外太忙,就派了副总去谈,双方公司达成合作,而陈亦崇只负责技术,不负责洽谈。所以对外,朋友们都当他们仨不熟。 相反,他们很熟。 她记忆中最后的画面,是周以寒孤身离去的背影,步之遥删除它,载入全新的他。她幻想过他能和她并肩,幻想中的他,就该是现在的样子。 -- 第53页 清冷的、矜贵的,他那种最能让她迷恋的气质,终于被时间打磨出来,过去他极少展露的另一面,已将陈旧的他取代。 “你好。”步之遥伸出手。 “你好。”周以寒也伸出手。 他握得很轻,步之遥望进周以寒的眼睛,她被包裹在深沉的琥珀中,透过它,看见折射出的,和四年前相比判若两人的自己。 他们有次不算牵手的牵手,她被跟踪,他来解围,和她牵手走回家,那时他也握得很轻。 社交距离内,步之遥闻到周以寒身上清冷又热烈的木质香调,一如他的写照。时间是把锉刀,磨掉他的钝感与平凡,揭开他掩藏的真实。 没人知道他曾经有多热烈。 坐回座位,三人一番无营养的相互吹捧,朋友见他们相处融洽,去找别的朋友了。朋友人刚走,陈亦崇延续他的无效夸赞:“周先生,我看采访说,你们团队是大学项目的原班人马,能同甘共苦到今天,很……” “你想类比就直说,不必拐弯抹角。”周以寒冷冷打断陈亦崇的精心铺垫。 陈亦崇索性不装了:“一晃四年,周先生真叫人刮目相看。” “陈先生一招鲜吃遍天。”无非想旧事重提,周以寒冷冽的面容不见任何表情,“刷存在感的策略,你去年用过,今年照旧没新意。” 去年?停下要叉小蛋糕的手,步之遥望向周以寒,桌上点着长蜡烛,点点烛火隔在他们之中,宛如一道银河。 他用的这款香水,是阿蒂仙的狂恋苦艾,步之遥骤然想起一件事。 去年项鸣泽生日,她在沙滩椅上睡着,梦中闻到一种神秘的木香,是她的第一个通感梦。她说她防晒衫沾上了那股木香,陈亦崇说那是她做梦的心理暗示。 和陈亦崇都不用香水,她闻不出是哪款,就查了类似香调的买回,香气告诉她,她找的那瓶叫狂恋苦艾。 或许,步之遥没做过通感梦,她找寻的正在梦外。 “你知道我最讨厌什么。”她冷下脸来,叉子插穿红丝绒蛋糕,“你无权阻止我知道。” 一场针对她的恶意隐瞒,步之遥直觉判定它是“恶意”。它是恶意,那善意的呢?想必也好不到哪去。 漫长的沉默,良久,陈亦崇鲜见地敛起他的那副玩世不恭,以他最郑重的态度讲出:“对不起。” 他识趣离开,留步之遥在长餐桌,有蜡烛在燃,她对座的周以寒,面庞上染了层暖光。 胳膊搭在桌面,步之遥略微歪过头,她笑盈盈直视周以寒的双眼,当中再无粗笨的黑框眼镜阻碍:“你去年见到我了?” “朋友婚礼,我去当的伴郎。”周以寒把它定义为偶遇,“岛上风景不错。” 去年寒假,夏初柔和父母去长白山玩,给步之遥带回一瓶雪,拿冰袋和泡沫箱装着。步之遥趴在书桌前观察,待雪化成水,她拧开瓶盖饮下,纯粹的清冽流进她心底。 眼前的他神情平静,温度低得如同那瓶雪水,却贴合她最中意的特质。 “我想问你的,是另外的问题。”步之遥开门见山,“你们刚重组的那年,被内鬼坑得很惨吧?后悔吗?” 人类的劣根性根深蒂固,乐于看软弱者反抗,也乐于看高位者脆弱,步之遥回想她的忠告,她精准预言所发生的一切。 农夫与蛇的故事,创业初期,周以寒心软收留来投奔的同学,同学出卖项目机密跑路,重压下,他们推翻现有内容,从零开始构建新游戏。 周以寒轻微转动左手食指的戒指,上面凝结步之遥的影子,他无边黑夜中仅存的光。周身血液有序流淌,各项体征平稳运转,他说:“金鱼永远是正确的,如果渔夫肯听金鱼的劝告,他就不会跌得那么惨,差点迷失在惊涛骇浪中。” 深潭下蕴藏的暗流,顷刻间现出波澜,步之遥避开深渊:“你理解反了,故事是要批判渔夫妻子的贪得无厌,你呢,在批判渔夫不听劝。” “我拥有故事的最终解释权。”周以寒也学会了黑心资本家那套。 她瞎编的故事,他和她竟联通思维,共享波段,步之遥拿餐巾纸按一按唇边,红唇轻抿:“可金鱼不会为渔夫停留。” 她的前方,项鸣泽在向她走来,步之遥越过周以寒望着项鸣泽,对周以寒说:“她游到雪山上去了。” “姐姐。”项鸣泽搂步之遥起身,手上的表抵在她腰侧。 “姐姐,”远比他的苦难要轻,他流露未曾有过的少年烦恼,“我怎么才能看住你啊。” “是我看住你才对。”步之遥改换姿态,挽上项鸣泽的手臂,眼里对他多了份依赖。 手握高脚杯,周以寒放它到一边,站起唤步之遥:“步之遥,我也想问你一个问题。” “你说。” 寻回刚遗失的冷静,周以寒隐忍情绪,在步之遥走前再问一句:“现在我还好笑吗?” 深夜她的那句,原来他听见了,那他想做什么,听她道歉吗?步之遥头也不回,和项鸣泽走远,回给周以寒两个字:“好笑。” 第28章 游戏热度持续走高,步之遥这边接到周以寒方的预约,商谈更深度的合作。 高管办公区,在公司大厦最上方三层,做成天井的设计。今天这三层电梯检修,大家都走楼梯,步之遥站在天井旁向下看,阳光照进楼体内,绿植流动青翠的光影。 -- 第54页 她早修炼出听脚步声辨人的技能,周以寒人在第一层,他驻足,和第三层的她对望。 他身在光与暗的交界,他们谁都没说话,视线静默相接。步之遥恍然记起,当年他被保安误认成可疑分子,四年后再踏足时,已是知名的游戏制作人,有了来找她合作的资本。 会议室,没有多余的叙旧寒暄,双方进入商谈环节。步之遥仍保持绝对理性的模样,与团队逐条分析可行性。 有先前的方案打底,下午双方走完流程,签订深度合作案后,相约改天聚餐。 “我请大家喝下午茶吧。”步之遥提议道。 前年她心血来潮,盘下一家西餐厅经营,从玩票性质到开设分店,再到开遍全国各省会城市,它成了她好友聚会的据点。 餐饮之路顺利,她已选好地址,拓展事业版图,准备开设中餐厅。 一行人前往最大那家店面,今天它没营业,进了门,步之遥对众人说:“大家想坐哪层坐哪层。” 她上到三楼,没落座,拐到监控室。高清屏幕投射出楼下的场景——周以寒正要坐,团队众人冲他使眼色,不断往上瞟。 众人控制着音量,肢体语言极其丰富,他们拽起周以寒,一伙人合力把他向楼梯口推,学生时代班里同学起哄男孩女孩的架势。而他,脸上在推拒,却随他们往前走。 见状,步之遥迈出监控室,回到她选定的座位坐好。 来她在的三楼,周以寒从头到脚都一丝不苟,他换掉死板的发型露出额头,眉眼再没遮蔽,完美展现他冷锐的气势,穿的仍是她送他的那套西装,搭配也都是她挑的。 施展惯用的手段,步之遥说起客套话:“周总莫非想和我拼桌?” 周以寒坐在步之遥的对面,他略略调整藏青色领带上银色的领带夹,没有要换位置的意思:“我想和你一起喝下午茶。” 他以最冷淡的语气,说着最不容拒绝的话语,只听声音,她真的会被骗到,步之遥的目光经停在周以寒的眼睛,冰冷深邃的寒潭中,自潭底燃起熊熊烈焰。 扫码查看餐点,步之遥效仿周以寒的含蓄,打趣道:“我以为你会说,我们可以拼桌,方便服务员打扫。” “我已经不那样了。”周以寒的戒指轻叩在桌面,轻到快要逝去的声响,“人是会变的。” “我要肉桂苹果挞、焦糖玛奇朵和草莓芭菲。”想了想,步之遥点出老三样,“你想点什么,就和服务员说。” 手机屏幕一亮,周以寒用手遮住,只说:“好。” 靠屏幕一角,步之遥认出周以寒的锁屏图片,是他在游乐园给她拍的照片。 “是我吧。”她的笑如羽毛般掠过,“你的团队都知道我们的关系?” 喉结微动,周以寒说:“酒后失言。” 刚看众人起哄,有种纯真开朗的校园感,步之遥倒很欣赏他们的团队氛围:“我看你结交了新的、很好的朋友。” “朋友是很好。”周以寒浏览着菜单,“芋泥千层,水果茶要热的。” “步总,芭菲推出新规格,容器是2000毫升。”服务员大致比划大小,“要换成加大份吗?” “换吧,边上摆满巧克力棒。”步之遥又点了水果沙拉。 等茶点的间隙,她看起一份文件的附件,有关线下联动的初步方案:“我还没细看你们的菜单呢。” 和《谕影之纪》的线下联动,采取主题餐厅的形式,一线城市的店中,将有一家布置成游戏主题餐厅,同时供应原有餐品和联动餐品。 游戏公司做前期筹备,给出游戏中出现的近百种餐品备选,步之遥翻开附件,省略它们前缀的人名,念出她的偏好:“罗宋汤、惠灵顿牛排、海鲜焗饭……” “……电饭锅蛋糕。”她念出全称,“拉芙的冬日暖心限定电饭锅蛋糕。” 对步之遥来说,久远的的餐品名。他们过的唯一一个圣诞节,周以寒给她做了草莓裸蛋糕吃,电饭锅做的蛋糕胚切成三层,涂了奶油再满满铺上草莓,多到快放不下。 她这二十几年,也只吃过这一次电饭锅蛋糕,它的香甜和绵软,不输烤箱烤的。 “你经常吃它吗?”她问。 “我一个人吃不了。”周以寒淡然道。 服务员端来加大份的草莓芭菲,比步之遥想象中还大,她将它推到桌子中央:“这句话也适合我,吃不完会化的。” 芭菲上插着两只小勺,她拿过勺子要舀,又放回。 “太远了,你伸胳膊费劲。”周以寒走到步之遥身侧,帮她挪装芭菲的杯子。 明明坐着能够到,他却站着帮她挪过来,步之遥向里坐,周以寒果真在她身旁坐下。 “忘放音乐了。”她往留声机的方向看,“那边还有黑白电视机,能放节目,你随便挑个来放吧。” 做旧的黑白电视机,新元件配了复古的外壳,周以寒走近开电视,手动调台,一档访谈节目正播着。 男人的长发在脑后扎成揪,坐姿散漫,回答主持人时格外认真,笑意也弥漫开来:“步之遥是我的缪——” 话音戛然而止,步之遥望去,周以寒手里拿着电源线,他直接把电视机插头拔了:“电视短路了,你不会处理,我来弄。” 她叼着勺子,说得含混不清:“周以寒,你变了,变得有趣了。” -- 第55页 “没听清。”周以寒将黑胶唱片放进留声机,“我就当你在夸我。” 在舒缓优美的音乐中,两人奉行一人一半的准则,分食超大杯的草莓芭菲。巧克力棒也对半分,步之遥喜欢沾奶油吃,她吃完她的那半,周以寒的那半他没动。 她就着奶油和冰淇淋吃光,他则是先吃其他的,再吃巧克力棒,吃相斯文优雅。 “你不是想问我,为什么不给你留着,自己把那半都吃了。”周以寒侧过脸,灯光下,他笼罩在柔和的光晕中,它掩盖掉他的冷色调,“你是在认同我。” 他说出他的猜测:“我把吃的都留给你,你反而会不舒服,你把它看作无谓的人情。你想让我们都有想要的,像吃鱼,你会想我们可以都吃到鱼的那块,想吃就吃个痛快,而不是我把它给你,我吃其余的部分。 我们都过了那个阶段,我现在能懂了,就算今天吃完了巧克力棒,我也可以再买很多给你。” 她手的影子在他手上,周以寒翻转手掌,看步之遥指尖的投影落在他手心,灯光来假扮体温。 他换了只手拿巧克力棒,步之遥移动左手,发觉周以寒右手也在动,她移一分,他也移一分,在追逐她的影子。 想看这场把戏要到何时,步之遥揉了揉手腕,职业病不小心犯了,当初没日没夜敲代码敲出的腱鞘炎,和周以寒同款。 小腹忽地一阵尖锐疼痛,似有把刀在搅动,她咬住下唇,压抑她疼痛的闷哼声。 这个月提前了,她没带该带的。 “等我几分钟。”给步之遥倒了杯热水果茶,周以寒匆匆出门。 再回来时,他拎了只小袋子,从中取出一盒蓝色的药:“你的小蓝片,赶紧吃。” 是她常备的痛经片,国外产的,步之遥盯着周以寒,看他按出药片,疑惑道:“你在哪买的?” “进口超市的药店。”周以寒再逐一取出里面的东西,他拆开棉条的包装盒,“大流量的,我没买错吧。” 服下药,步之遥贴着杯子暖手,她摇摇头:“没有。” 意外状况猛然间降临,她羞窘至极,尴尬到难以启齿,瞬间唇上咬出齿痕,周以寒俯下身,悄声问她:“是不是弄脏了?” “嗯。”步之遥不想当什么金鱼了,她想当条泥鳅,钻进水沟躲藏。 “快去换上。”周以寒塞给步之遥几样小物件,“换下来的装包装袋里。” 手中被塞进的,有便携装的湿厕纸、棉条和一次性内裤,步之遥走向洗手间,眼眶酸胀。她嫌卫生巾和安心裤闷,从来不用,只用棉条,即便周期的第一天,也只靠勤换棉条来避免弄脏,还会吃小蓝片来止疼,而周以寒居然都记得。 他的记性怎么可以这么好,好到她怀疑他根本就没忘掉。 包装袋带密封条,步之遥封严密封条,再三检查,才拿好它出洗手间,装进她包里。 “把它带着。”周以寒推过一瓶清洗剂,叮嘱道,“回去别用凉水洗。” 他提醒过她别用凉水洗,是她没记住。金鱼不允许自己是金鱼脑,步之遥循环回放刚才的片段,她点点头:“好。” 他们最浓情蜜意的一个月,四周有三周在抵死缠绵,那天她在他怀中意乱情迷,搂着他的脖子,说要永远做他的小女孩。 是错觉吗,在周以寒面前,她步之遥还像个小女孩,长大了但没成熟,做人怎么能没长进呢。 公众人物都爱面子,更何况是步之遥,周以寒出言安慰道:“没事的,就我一个知道,不会外传的。” “还疼吗?”他又问。 触发到他们特定时间点的关键词,两人同时联想到某个逝去的美妙夜晚,步之遥拿客人们的留言本挡脸,偏头不看周以寒。 “不就弄脏了吗,你跟我还害羞什么,”周以寒无奈笑道,“我都给你洗过多少次了。” 不准提!步之遥如被踩了尾巴般,她拿开留言本,回瞪周以寒—— 他眼睛里究竟藏着什么,低沉又汹涌,要将她的灵魂吞噬掉。 第29章 上午,秘书来向步之遥汇报:“步总,周总的助理联系我,说周总有样东西让他来送。” 前台、秘书和保安都对此心照不宣,曾被他们认错的平凡男人,如今已开创事业,身家过亿。他对步之遥的隐秘执著,和四年前他来公司找她的身影重合,他们多半有段过往。 “叫他来吧。”步之遥回秘书。 助理将东西送到,步之遥打开丝绒首饰盒,是一枚天然蓝钻戒指,她还债的时候卖的。卖过太多奢侈品,是父母的她都想办法买回,自己的则随缘,总不能强买强卖,逼买家再卖给她。 她在办公室的落地窗旁戴上戒指,钻石清透的蓝色,在阳光下璀璨夺目,一片微缩的海洋。步之遥不强求买齐她卖掉的,比如这枚蓝钻戒,她有比它更大更好的了。 但周以寒买下了它送她,他值得她的感谢。步之遥发消息给周以寒:【谢谢你,我请你吃饭吧,想去哪?】半小时后,周以寒回道:【刚在开会,时间地点你定吧,我都可以】有新点子,步之遥迅速敲定:【今天下班后,在我的餐厅】【好】周以寒秒回。 约定的时间,三楼老位子,步之遥见周以寒准时到来,给他看右手手背,笑着问他:“好看吗?” -- 第56页 戒指戴在她右手食指,周以寒全然没注意蓝钻,它在步之遥的光芒下黯然失色,等同于普通的蓝玻璃。 “你怎么戴右手了?”他问。 “左手有它了。”步之遥的左手,一抹浓重的翠色绕在她手腕,随她的抬手滑落,“我想,太贵重的首饰分开戴比较好,能突出重点。” “为什么戴食指?”周以寒指着他的食指,问步之遥。 “难道你要我拿中指对着你,向你展示你特地送我的戒指?这礼貌吗?”步之遥睁大眼睛目露诧异,无辜如做坏事刚被抓包的猫咪,“你不也戴食指上吗?” “我只知道左手无名指是已婚,中指是订婚。”周以寒摘下戒指轻声问,“我戴这儿,不会让人误会吧?” 她戴的位置,含义是单身贵族,步之遥双手捧脸,对周以寒装傻:“你问我我问谁呀。” 和项鸣泽发生关系后,她默认他们在交往,但他说不要名分,她就打消了念头,没再坚持。看来,她的决定很明智。 她按铃示意上菜,周以寒的戒指掉落,滚到她手边,和玉镯的触碰很悦耳。她拿起这枚简约款的铂金戒指,见它内圈刻着“ColdZ”:“你的花名。” “也算不忘初心。”周以寒笑了笑。 他伸手接戒指,步之遥在看周以寒的左手,食指被戒指勒出浅色的戒痕,微妙的色气。来赴她的晚餐邀约,他衬衫袖子挽到手肘处,最上方两颗扣子解开,显出他明晰的锁骨线条,轻松自在的状态。 她在品鉴一座雕塑,由岁月执刀雕刻细化轮廓,成为绝佳的艺术品。重逢后,他身上多出了迷人的特质,她一直想发掘的,他都给她看。 她递过戒指,服务员来上菜,菜品色彩各异,有着明快的色调。 “我们餐厅的主厨,对原汁原味的呈现很有心得。”步之遥做出任君品尝的手势,“今天是激动人心的试吃环节,我们来尝尝。” 带来的手提袋里,周以寒拿出一张黑胶唱片,华丽厚重的外包装设计,印着游戏的logo:“该放些音乐助助兴。” 基本不玩手游,步之遥对《谕影之纪》的了解,来自周以寒他们提供的宣传资料。看是游戏的原声音乐,她来了兴致:“原声音乐碟吗?我喜欢。” 音乐的柔美情致,为这顿晚餐蒙上朦胧的意韵,东道主步之遥介绍道:“最终版的菜单会在下周制定完毕,今天我们试吃的,是联动的单品。” 她果然很喜欢。周以寒缓缓戴上戒指,戒身严丝合缝嵌套戒痕,将它盖住。开玩笑的,他话里浸染着几分愁绪:“都不请我吃个双人套餐吗?” 彰显她独具的匠心,步之遥按照他们的口味,选了各自喜欢的单品,但周以寒似乎并不领情。她拿叉子碰碰章鱼丸,报出一长串的菜名:“这是里边含有一只碎切小章鱼的、福斯特夫人的豪华巨型秘制酱料八爪鱼丸,双人套餐里有吗?” 制作人的游戏id是“爱八爪鱼”,全服玩家都知道,身为甲方的她和团队也知道。不对,周以寒好像没吃过几回章鱼,步之遥反问道:“你不会是叶公好龙吧?” 她探询的眼神在扫描他,周以寒拿叉子叉一只章鱼丸,为自己澄清:“我发自内心喜欢八爪鱼,从以前就特别喜欢,现在依然喜欢。” “我不信,它肯定代表什么。”步之遥否了周以寒的澄清,“你的澄清,和那群明星的一样。” 她解锁手机,点开浏览器搜索框。图省事,她输入“八爪鱼”的缩写“bzy”,备选词里,排最前边的竟然是—— 她的名字,步之遥。 步之遥bzy八爪鱼,他爱的八爪鱼,是—— 周以寒说他爱八爪鱼,爱的到底是什么,答案终于得以揭晓,一个简单的缩写梗,步之遥五年后才读懂。 他温柔的语调回响在她耳边,如果她没记错,当时他说“现在爱吃”,他的“现在”,是爱着她的“现在”。 他还爱她。 金鱼游进一股暖流,在温暖的海水中,她险些迷失自我,步之遥放下手机,嘴角扬起高傲的弧度:“算了,不查了,你没过敏就行。” 她瞳孔的收张,周以寒都看得清,他先吃半个,问她:“这下你信了?” 他灼热的视线,只住在她的余光里,步之遥再抬头,周以寒神色如常,戴回他的假面。她喝了口青桔柠檬气泡水:“信了,信了你没过敏。” 服务员又端来主食,是六寸的“电饭锅”蛋糕,切成八块。步之遥放一块到她的盘子里,品尝它的味道,她按他们长期的宣传合同,习惯性叫周以寒乙方:“乙方,你来提点意见。” 细细品过,周以寒评价道:“我感觉它缺乏灵魂。” “用烤箱烤的,量产嘛,还原程度自然就差了点。”给蛋糕淋上蔓越莓果酱,步之遥叉起一小口去尝,“谁叫乙方只给菜谱,没规定厨具。” 她唇微微嘟起,唇珠染上蔓越莓的红,平添一丝无心的魅惑,周以寒轻笑:“半周年才联动,来得及,所以我想改了。我们找厂家合作,定制游戏里款式的电饭锅,再运到联动的门店,做真正的电饭锅蛋糕。” 名叫电饭锅蛋糕,特点是用电饭锅制成,烤箱来做就背离了它的本质,步之遥又好奇发问:“你说的灵魂,具体是指?” “指随机和期待。”周以寒向步之遥分享,推动他改进方案的理念,“随机是每个蛋糕的不同之处,烘焙说叫脱模,蛋糕的底部可能不很光滑,有的挂在锅底,脱模时就有小的残缺,颜色也可能不均匀,却很独特。期待是用电饭锅做蛋糕的新鲜感,会怕它做不好,怕它糊掉,却在它出锅的时候满怀喜悦,让我们知道,等待能有好结果。” -- 第57页 他回忆里的画面越发清晰。和步之遥一起做电饭锅蛋糕的时候,他们搬了椅子守在电饭锅前,生怕锅里飘出糊味来,越往后越紧张,也越期待蛋糕做好后的香味。 他们的期待,在蛋糕出锅时达到最高值,她凑近要闻,他忙拉她到怀里,挡住热气的熏蒸,紧紧护住她。 温馨不是生活的全部,但当它占据当下,人会经历那份无可替代的感动。他们的爱情曾到过覆灭的终局,可步之遥再想周以寒的电饭锅蛋糕,她想的全是他的好。 她很清醒,她怀念感慨,是因为她脱离了将她击垮的柴米油盐,在红玫瑰彻底沦为蚊子血前,否则再继续下去,他的好也将一并变质。 “可它很费时间哎。”那次她等得馋了,想他们干脆全吃掉,一口蛋糕一口草莓。 “可以设成限量供应,先预订就餐时间和座位,餐厅再配餐。”贴心的乙方周以寒,安排好联动的后续,“联动到期后,我们这边会回收电饭锅,抽奖送玩家。” “当然,我们的甲方大佬你,也将收到它,做个纪念。”他分配它们的去向。 他主动说送她,步之遥接住周以寒抛的话头:“我争取一次成功,不浪费粮食。” 见步之遥手机是来电的界面,周以寒适时开口:“找个会的来教教你。” “行。”刚好避开接下句,步之遥接起电话,“小泽,我在我这吃饭,和……” 她停顿,周以寒口型说“乙方”,她回项鸣泽:“和我的乙方,周以寒。” 等步之遥结束通话,周以寒才另起话题:“他是个好男孩,整体性格也很像你,你们应该很合得来。” “你要祝我们幸福吗?”步之遥勾唇,恶趣味地回问。 “好不容易出来吃顿饭,你也不想听到诅咒吧。”周以寒没给步之遥留反应的余地,“我们开吃吧,七点半他就来接你了。” “怎么,嫌和我吃饭难了?”步之遥抠到周以寒留的字眼,咬字略微加重。 “确实挺难的。”周以寒的直球转了弯,“下次我只好一个人来,试吃双人套餐。” 眨眨眼,步之遥找出论据:“你上次还说,一个蛋糕你吃不了呢。” “我知道为什么你不请我吃双人套餐了。”周以寒进退得宜,眼含歉意,“是我粗心,忽略你有男朋友了,和你吃双人套餐不太好。” 他又开始了,步之遥默默翻旧账,批判起回归无趣的男人。 却听周以寒说:“要不你把他叫来,我们吃多人套餐,既合礼数又能避嫌。” 意料之外的答语,步之遥一愣,随即被周以寒这番话逗笑,笑得岔气:“过去你,不会这样和我说话的。” 兼顾茶和坦荡,配合他旧日的纯情食用,风味更佳。 品完茶,不,吃完饭,步之遥收拾好随身物品,周以寒在她身前推开门,风铃清脆作响。 他让出视野:“你的小泽在那等你。” 三两步迎上来,项鸣泽隔开两人,搂过步之遥的腰,低头对她抱怨:“姐姐,你这顿饭吃好久啊,我都等急了。” 刚那一幕,步之遥和周以寒走出餐厅,他们仿若一对早已官宣离婚的夫妇,在离婚后仍彼此牵扯,纠缠不休,上演大型系列连续剧之意难忘,疑似旧情复燃去吃饭,被记者拍到。 而项鸣泽觉得,他像那个奉命来拍新闻的记者,插不进他们的结界中,又被步之遥戴着的蓝钻石戒指灼伤了眼。 “好啦,回家吧。”步之遥软声哄哄项鸣泽,和周以寒告别,“再见,周以寒。” “再见。”周以寒开车离去。 车里,项鸣泽为步之遥系紧安全带。以往他会多抽出一段再扣,免得勒到她,今天他径直扯出,她拿手来挡他手,他才察觉:“姐姐,我……” “怎么了?”步之遥柔声问。 他不傻,步之遥完全没必要特意约周以寒,去试吃什么联动套餐,商业合作没必要到那份上。对戒指的来历,项鸣泽存疑,他先不去想,问她:“戒指是你之前卖掉的吗?” “是呀。”步之遥晃晃手,“很美吧?” “很美。”项鸣泽握上步之遥的手,摘了戒指,戴到她右手无名指,“戴这里更美。” 她能懂,周以寒说她和项鸣泽像,像在掌控欲。步之遥取下戒指戴回原位:“它的美取决于人,说白了,取决于我。” “不戴无名指,戴中指也行。”项鸣泽充耳不闻,再摘戒指,戴在步之遥右手中指。 最直白的比喻,他给她戴戒指比戴套还粗暴,而戴右手的中指和无名指,分别象征“名花有主”和“甜蜜恋爱中”,步之遥再取下戒指,这次她选择右手小拇指,即“不谈恋爱,单身万岁”。 大好几圈的戒指,坠在她小拇指上,哪怕难看,哪怕不符,她也要戴,以示她不可被左右的意愿。 她和谁社交他无权置喙,他该懂点事了。步之遥问项鸣泽:“懂吗?” 项鸣泽坐回他的驾驶位,“咔哒”扣好安全带,嗓音压得好低:“姐姐。” 他发动车子,步之遥将戒指归位:“小泽,回我家吧。” 第30章 事后,步之遥浑身还在发软,项鸣泽已将她抱紧。 “姐姐。”他蹭着她的颈窝,拖长话尾在撒娇,“姐姐,你和周以寒是什么关系,能告诉我吗。” -- 第58页 慢慢学会不把话说死,步之遥揉揉项鸣泽的头发:“目前是甲方乙方的关系。” 目前是,留有无限空间的答语,很符合项鸣泽的预想,他心头涌起酸涩的浪潮。步之遥不知道,四年前,地下停车场,周以寒被人打得爬不起来,是他和夏初柔打120叫救护车来,还留了笔医药费。 气息虚弱的周以寒躺在地上,嘴唇翕动,项鸣泽凑近去听,听出句“遥遥”来。而在放医药费时,他翻到包里有张支票,盖有步之遥的印章。 能让项逾泽出手殴打的,会叫步之遥“遥遥”的男人,和她是什么关系,项鸣泽早就知道。他有意隐瞒她,没和她说是周以寒被打伤,不然她会心疼的。 她只可以心疼他,项鸣泽沿步之遥的脖颈向上亲吻,扣住她手:“姐姐想和他有以后吗?我看他年纪太大,体力估计也没我好,以后会更不行的。” 床头柜的时钟显示两点多,步之遥想起,她和周以寒总是做到三点半之后。她最近又没试过,怎么能判定他不行呢? “‘以后会更不行’。”她舌尖轻巧滑过项鸣泽的唇,“你是让我抓紧和他做吗?” “你先正面回答我。”项鸣泽覆上步之遥温热的躯体,骨子里镌刻的征服欲再度侵袭,眸中透着强横的欲念,“你和他是什么关系?” “前任关系。”步之遥腿放在她最常放的地方,缠住项鸣泽,“比起正面回答小泽,我更想小泽正面要我。” “姐姐。”项鸣泽眯起眼睛,他蹙眉,沉进名为步之遥的湖泊,炽热的呼吸落在她耳畔,“我这就要你。” 没管项鸣泽怎么想,步之遥照常和周以寒相约,试吃联动套餐。 这天他们出餐厅,一辆出租车驶来,周以寒向副驾的人招手,看清来人,步之遥问周以寒:“和博宇有约?” 周以寒和郑博宇,游戏的制作人和关卡策划,主创团队知名度最高的两个职位,挨玩家骂也首当其冲,位居被喷的第一线,堪称难兄难弟。 创业初期惨遭内鬼窃取机密,那段时间他们压力大到靠痛饮排遣,喝酒的爱好就此养成,周以寒说:“去喝两杯。” 听顾斯菀说,在酒吧偶遇过周以寒几次,步之遥噙着玩味的笑:“哦?酒量见长啊。” 她鸦羽般的睫毛扫过,周以寒淡淡道:“耳听为虚。” “知道了。”步之遥开车门上车,“再见。” “再见。”周以寒在原地目送步之遥离开。 晚上要喝酒,郑博宇打车顺道接周以寒同去,不远处看,周以寒还和他打招呼,步之遥走后,好友却无视了他,向她离开的方向望。 “以寒!以寒?”郑博宇喊两声,又让司机师傅按喇叭叫人。 一路无言,到酒吧两人喝上酒,周以寒才说:“刚我没听着。” 餐厅外,光源照射下,步之遥的钻戒连郑博宇都能看见,不愧是周以寒费心买到的,他感叹:“那大钻戒挺闪的啊。” “没你给安筠买的大。”安筠是郑博宇的未婚妻,大学时一同做项目的伙伴,也是游戏的主美,两人下个月结婚,周以寒当伴郎。 “问你个事。”郑博宇在备婚,对相关知识比他懂,周以寒问,“你知道戒指戴别的手指代表什么吗?” 惊讶于周以寒戴了四年戒指,还不知戒指的含义,郑博宇开了瓶啤酒:“你先说是哪根手指。” 和步之遥见面吃饭,她戒指都戴同处,周以寒说:“右手食指。” “右手食指代表单身,你确定你没看错?”郑博宇追问道,“她不是有男朋友吗?” 眸色蓦然间幽深,周以寒捏紧他的戒指,戒痕随他用力而加深,微凉的金属质感传到他指尖:“她没有。” 她的暗示和明示他都错过,后知后觉的迟钝。 窥见好友眼中不寻常的坚定,郑博宇从准已婚人士的角度,对周以寒劝道:“以寒,爱情总要分个先来后到。” 他担心周以寒贸然介入步之遥的感情,会招致她的反感,体面尽失,最后和她连朋友都做不成。 “我先来的,不是吗?我来五年了。”周以寒冷淡抬眸,列举事实,“我先和她谈的恋爱,她没承认过那小子是她对象。” 他冰冷坚固的执拗,似永冻的冰原,不曾复苏与生长,再难迎来冰雪消融的时节。不顾实话难听,郑博宇又劝解道:“你的意思是她把他当炮友?那万一她也把你当炮友呢?你甘心?” “能当上再说。”周以寒的戒指碰在啤酒瓶身,“博宇,你等着看,她早晚会厌倦他。” 他阻断郑博宇的相劝:“你想说,她早晚也会厌倦我,像当年那样。可分手错在我不求上进,我改掉了,主要矛盾没了,还能重演吗?” 怎么会有人,如此孤勇又如此倔强,郑博宇想骂人了。当年劝他去大厂他不听,偏一条路走到黑,失业又失恋,历经周折总算做起事业了,他非要上赶着去当小三。 想想好友被打的一身伤,郑博宇不忍心再给周以寒泼冷水:“我等着参加你俩的婚礼。” “眼下你的婚礼最重要。”周以寒把聊天主题转到准新郎郑博宇这。 关卡策划和主美婚期将近,《谕影之纪》在各平台投放宣传预热,将于婚礼当天向全服玩家统一发放28抽和520钻,取个谐音的彩头。 -- 第59页 作为合作方兼旧相识,步之遥收到周以寒帮带的两份婚礼请柬,请她和项鸣泽去,而项鸣泽翻开请柬,很快又合上。 “怎么不把我们写在一块呢。”项鸣泽盘腿坐在床上,摆弄着请柬,像学校里为暗恋而苦恼的男孩,在小声念叨怎么没和喜欢的女孩排在相邻名次。 脱下西装的项鸣泽,展露仍未褪去的青涩,步之遥暗道可爱,正想摸摸他的头,他已抓住她的手,放上他头顶:“别去好吗?我想你一整天都陪我。” 他蹭蹭她手,黑亮眼眸分外惹人怜爱,软声唤她:“姐姐——” 望着项鸣泽,步之遥的目光渐渐古怪。他今年十九岁,不是十五岁,有些行为十五岁的他能做,十九岁再做就太刻意。 迟迟未得她回应,他眼里泛起水雾,扭过头再不理她。 要问她喜欢项鸣泽吗,步之遥会说她喜欢,但他受伤小狗的戏码演得久了,在她这无异于狼来了。何况他本来就是狼,一匹看透人心险恶的孤狼,只是会伪装成温顺纯良的狗狗。 “你不想见周以寒。”她说。 项鸣泽默然。 重新接近步之遥,周以寒是来弥补遗憾的,一旦弥补了遗憾,他们会离圆满很近,而他会离圆满越来越远。 他认识她四年,对她的前任了如指掌,他确信,周以寒,她不曾对他提起过一句的男人,一定是她最大的秘密。 在项鸣泽最不设防时,威胁猝然降临,早知道他救的是周以寒,他就该收起可笑的善心,任其自生自灭,或者短暂和他哥联合,达成目的。 拿过粉蓝色的结婚请柬,项鸣泽将它们撕得粉碎。 转头看步之遥,他倏忽变脸,面容是含着眼泪的乖戾:“对,不想见,连他的朋友都讨厌。” “你是我的男伴,看在我的面子上,他们的婚礼也请了你,你撕了人家亲手写的请柬,这很失礼。”步之遥的声线冷如寒冰。 “男伴”一词深深刺痛他,项鸣泽梗着脖子回步之遥:“他和他们都不配,不配我以礼相待。” 对方不顺着她做事,激发了步之遥的心理阴影,积压在她心底的黑泥,在此刻翻涌。男伴是项鸣泽自己要当的,而他不听话,不懂事,敢忤逆她惹她生气。 牙齿咬过口腔内的软肉,步之遥的指甲硌在她掌心,她拿对讲机叫了保洁来,扫出并归拢项鸣泽撕碎的纸片。 保洁来时带了她要带的胶水、胶棒和双面胶,步之遥将它们丢给项鸣泽,连同收好的纸片。 “去帮忙打包项先生的东西。”对保洁说完,她又吩咐保镖,“带他去书房,要是十五分钟内他没粘好,就把他赶出去,他要想自己滚,你们也别拦。” 步之遥叹口气,她雇的保镖,一天到晚专门和姓项的打交道,可能他们还更喜欢对付项逾泽,至少只用把他架走。 项鸣泽再能打,也难打过五个正值壮年的保镖,她没兴趣观战罗马斗兽场,戴好降噪耳机玩手机,隔绝他们的打斗。 手机里,周以寒发来图片:【消费满500的赠品水杯,厂子出的打样】印有游戏角色的塑料水杯,中间有隔层,将水杯分隔成左右两半。步之遥点评道:【质量很棒,不过它的用途是?】【喝水】周以寒秒补充道,【图没法演示,下顿饭我给你示范】看穿杯子的表象,步之遥问:【是能骗人多喝水那种?】那时她熬夜学编程敲代码,不爱喝水,他哄她才肯喝,周以寒带着笑打出回复的文字:【能骗到好骗的,你未必】【谢谢夸奖】步之遥收下周以寒的褒赞。 看时间才九点,周以寒回步之遥:【很晚了,你睡吧,晚安】叫保姆拿摄像头到书房,开直播给她看,步之遥说:【我没睡,看手工直播呢】她的话往往有引申义,要结合解读,周以寒引申到他不喜欢的方面:【那别睡到太晚,晚安】他想打“别睡得太晚”,一不留神打成“别睡到太晚”,间接说出他的真心话。 或许周以寒用他和她的经验代入了,以为大家都会从九点做到三点,步之遥瞄中他的“到”字:【动词吗?】【打错字了】尴尬时刻,周以寒撤回重发,【婚礼见】【婚礼见】步之遥连接摄像头,观看直播。 第31章 郑博宇和安筠的婚礼,步之遥没带项鸣泽去,尽管他粘好了那两份请柬,又在门外站了一夜,求她带他去参加。 她的一个男伴而已,不配出现在朋友婚礼或满月酒等场合,正牌男友才有资格和她同去。 又到联动餐品的试吃环节,今天是最后一顿,周以寒带来赠品水杯,到吧台倒些喝的:“想喝什么?” “椰汁。”步之遥答。 杯子装满,周以寒轻晃它:“它一个人用,能喝两种饮料,两个人用,也能各喝各的,适合想和朋友分享的人。” 杯子上印的角色,是游戏里的一对挚友,出圈的大热cp,步之遥在朋友圈也总刷到。她端详着软萌的Q版小人:“还蛮符合分享的理念的。” “你圈钱也用心了。”她笑。 上三楼,落座后,周以寒推过杯子,微笑注视步之遥:“既然我用心圈钱,那可以赏个脸,和我分享一杯吗?当作共勉。” “你是在夸我也很会圈钱吗?”步之遥笑纳周以寒的祝福。 除了第一次吃芭菲时,他们挨着坐,其余几顿两人都面对面坐,包括今天。周以寒推了杯子来,步之遥拔掉盖子,身体前倾想喝果汁,又停住。 -- 第60页 看着同样要喝果汁的周以寒,她吐槽道:“我们抻着脖子的样子,像两只大鹅,你不觉得吗?” “那坐我旁边吧,我旁边没东西。”他们坐的皮质座椅,步之遥的里侧放着包,周以寒的空着。 “好吧。”步之遥起身。 她起身,周以寒也站起,看上去他拦了她的路,她抬起头:“嗯?” “我刚想了,不用这么费劲。”周以寒拿起杯子,举到他和步之遥的中央,“反正坐着也得转身。” 两人面对面站立,杯子由周以寒拿,吸管在他们唇边,稍稍低头就能喝到。与此同时,他们的距离自然也极近,步之遥闻到周以寒身上狂恋苦艾的前调。 空气结成网,向里缠绕收紧,他们化身成网中人。大脑和心脏都向步之遥发布预警,她的心跳超出负荷。 他在凝望她,近似干热的烧灼,呼吸侵占她的领域,同目光和气息一起,要将她整个人都包裹。 安静得没有任何多余声响,步之遥听到周以寒在衣衫下的、激烈的心跳。他们曾是一张魔术贴的上下两面,紧密嵌合着,一面牢牢勾住另一面,也曾无数次拥抱、亲吻,更深入地拥有过彼此,只要靠近就会记起。 再贴近,周以寒低下头含住吸管,喝起杯中果汁,眼睛里晕开浅淡笑意,仿佛在对她说“不敢吗”,步之遥不甘示弱,要贴上吸管时,鼻尖却差点和周以寒的相碰。 一瞬,他们鼻息紊乱交缠。 这种杯叫双饮杯,正常放置来喝水,两人的头部会一左一右错开,而周以寒早旋转了杯子,让他们差点碰上。 不错,会套路她了,步之遥撤回安全区,仰脸质问道:“你怎么还往前靠?” 他的两宗罪,她只提及一宗。 “我怕离得远,你喝不着。”周以寒盯住步之遥双唇,春日樱花的色彩,和她的神态一般柔美。 “我在对你表示关心。”他答应过她,这辈子不会再骗她了,但他不介意再骗她一次。 “你不尊重我。”步之遥反手扣帽子给周以寒,“说好共饮的,你罔顾我的意……” 硅胶吸管抵在她唇上,步之遥愣神间,它已顶开她的唇,抵住她的牙齿,想穿过这道防线。她头微动假意避开,而周以寒拿着杯子,要它更进一步,冷静的外表下,蕴藏着不容她拒绝的强势。 他的眼瞳映出她纯情羞涩的眸光,步之遥一笑,牙关对周以寒放行,吸管戳中她柔软的舌,她将吸管含住,喝着椰汁。 果然如她所料,吸管从她口中缓慢抽离,在即将脱出之际,又复归原位。而后频率加快,一连来回几遍,重复他们绝妙的过程。 直到她快喝完,吸管才停下不动。 辛辣又浓烈的香气,层层叠叠包围步之遥,侵略她的感官,她瞥见那只拿杯子的手,骨节分明,手背上青筋绽出,手的主人想必已绷紧神经。 她和他字面上,或是深层次的推拉,该以得体收尾——用吸管都喝得嘴边一圈都是,并非步之遥的作风,她自认没弱智到那个地步。 干净整洁的优雅姿态,步之遥抿一抿唇:“我的喝完了。” “嗯,该我了。”周以寒的嗓音透出隐忍的低哑。 他喝光果汁,坐回座位,向服务员要来餐巾盖在腿上,借餐巾褶皱遮掩他的异样。 今晚的主食有道蔬菜卷,步之遥叫住服务员:“麻烦帮我拿张饼皮。” 一种她独爱的吃法,她用刀叉切开烤翅,剔掉骨头切成条,再将饼皮一分为二,半张涂上番茄酱,叉三四根粗薯和烤翅摆齐。 在步之遥盖另半张饼皮时,周以寒提出建议:“不切直接卷就好,我感觉你没什么必要再盖住。” 歪着头看周以寒,步之遥脸侧似有痒意,不存在的鬓角在蹭她的脸:“刚跟你学的呀。” “跟我学?”周以寒在脑内搜索关键字。 “盖”的动作,是—— 最佳旁观视角,步之遥看到绯色取代清冷霜色,从周以寒的锁骨往上,途经耳垂,直蔓延至整张脸。 服务员没在,她随意开麦,在他的火上浇下助燃剂,聊天滑坡到另个维度:“对嘛,鸡是该盖住。” 叉子划过盘子,周以寒周身在发烫,他手收得晚,尖锐的“吱”很刺耳。在步之遥捂住耳朵时,他抬眉:“那我只能说,你用手会更省事,不需要再盖。” 虚掩着耳朵,步之遥松了手:“处理鸡是得用手,处理完要洗手。” 窗边,她的项链折射出光彩,声音也长了倒刺,月光斜斜照进来,她无论说什么都很神圣。周以寒维持他们的正经谈话:“估计要用两只手。” 再滑坡他们该无心吃饭了,步之遥略略收敛,说件正事:“说到手,上次我说看手工,不是你想的‘手工’。” “我没想多。”周以寒见步之遥神情变严肃,对她让步,“……我想多了。” “不,我是想,你们再请的……”步之遥想说不必请项鸣泽来,话被周以寒打断。 “我们能当他死了吗?”周以寒轻动刀叉,切开蔬菜卷,番茄酱浇在上面,场面堪比恐怖片。 他略一解释:“我说项逾泽的,我想,对他的弟弟也适用。” 娴熟地卷好饼皮,步之遥欣赏起周以寒的恐怖片片场:“放心,你随便说,我不生气。” -- 第61页 “他总喜欢装受伤小狗,一次两次行,看多我也腻了。”她谈论项鸣泽像点评一道菜。 她用着平常的语气,貌似女朋友在抱怨男朋友,周以寒懒得逐字逐句去分析,转而谈起他们共同的记忆:“他该向金豆学学,就金豆街上拦你那次,我看了都难受。” 她和周以寒跑掉的时候,金豆在他们身后呜咽着追赶,步之遥没想到她会那么狠心,对狗是,对人更是。 其实,被遗弃的绝望与心碎,她还见过一次,是眼前的他,周以寒。 “你看。”步之遥挽起袖子,给周以寒看她小臂处的伤疤,“金豆很记仇的,我到小柔家看它,它咬的,我才出家门就进医院。” 和真小狗一比,项鸣泽拙劣的演技显露无疑,周以寒敛起真实想法:“宠物嘛,你大半年不见它,还丢下它跑了,它难免会记仇。” 他可能没发现,他或浓或淡的情感被眼睛出卖,步之遥用只她听见的音量说:“我倒希望你也记记仇。” 她夸他的他听清了,想倾诉的却没,周以寒问:“什么?” “没什么。”步之遥引用周以寒说的,“就当我在夸你。” “你说记仇,我忘了,金豆的一仇是我吧?是我拦着它,不让它见你。”周以寒怀疑自己专和犬科动物过不去,前有护主狂魔博美犬,后有能切换成藏獒犬格的孤狼。 “它的小脑袋瓜,会把你当成抢走我的人的。”步之遥眼珠转了转,脑补形象,“它心里,你大概是土匪。” 她打个响指:“我会给你报销医药费的。” “要不,我派我家派克来外交,跟你的金豆缓和关系。”派克是周以寒养了三年的边牧,一只小机灵鬼。 狗和主人都要社交,步之遥点头接受邀约:“好啊,金豆也该结识新朋友了。” 早先预约的派对,巧合之下派上用场,周以寒邀请道:“下个月有场宠物犬派对,想来吗?场地够宽敞。” “看我有没有行程。”步之遥食指点在她下巴,眉心微皱,流露小小的烦恼,“到时候狗狗太多,金豆还会跟派克玩吗?” 刚教派克练习接飞盘时,周以寒无所谓它能不能接到,能叼起飞盘带给他就算赢。这和接话的道理相同,接住就意味着会再抛,他提议道:“那就找个机会,叫它们提前熟悉熟悉。” 步之遥指尖敲敲玻璃桌板:“我等你的机会。” 第32章 巴黎时装周开幕,步之遥应邀出席看秀。 拿好贵重物品,她换上平底鞋,漫步街头,想挑件生日礼物送周以寒。 街角,一人正在作画,手执画笔涂抹油彩,不时有人驻足观看。他身形清瘦,穿了件图案繁杂的花衬衫,风一吹就贴到他前胸后背。 浪漫情怀的画家兼前男友谢景昀,能偶遇他并不意外,步之遥走上前:“上午好。” “遥,上午好。”谢景昀笔没停,抬头看步之遥,“你是怕我穿少了感冒吗?” 附近的治安难以用“好”形容,现实主义者步之遥操心道:“我怕你被抢劫。” 几缕长发垂下,谢景昀将它们别在耳后,漫不经心道:“又死不了。” 恋爱时他为了她剪短头发戒掉烟酒,分手后重做回自我,依旧洒脱不羁,步之遥挪到上风口,躲谢景昀衣服上的烟味:“你瘦了好多。” “谁叫你好那口呢,口味又专一,我不练谁练。”当初得知步之遥喜欢有肌肉的类型,谢景昀去增肌,经受了他人生的头号挫折。 看谢景昀瘦削的脊背,步之遥忍不住想找件衣服帮他披上:“好歹留两斤,增强你的免疫力。” “我们要能早点结婚,我死了也就死了,你正好把我的遗产都卖了,再找一堆好男人——”谢景昀灵感所至,涂下一笔,“我单纯在遗憾。” 他的情感升华成艺术的积淀,步之遥接上谢景昀未说完的后半句:“但和我无关。” “我要谢谢你给我的遗憾,它是我的灵感来源。”谢景昀放下画笔,定定看向步之遥,“遥,谢谢你,我祝你能遇到弥补遗憾的人。” 受到谢景昀的深情洗礼,步之遥耳边似响起煽情bgm,他的眼神明明白白在问她“你知道我想听什么吧?” 她艰难挤出四个字:“昀,不用谢。” “你这副打扮,要去买东西吧。”谢景昀手向前伸,散漫间掺杂些许认真,“去吧,难道你还要为我停留吗?” “……想得美。”步之遥拎着包走人。 她走后,谢景昀在画布的角落添上一只蝴蝶,自她来的方位。 闲逛一下午,步之遥挑中一套涂鸦风格的西装,最近颇有人气的小众设计师品牌。公司的大家都穿得随性,年轻的感染力风般吹遍,周以寒也应穿点活泼的。 大秀结束,步之遥启程去美国找顾斯菀玩,再和来接她的项鸣泽回国。去机场的路上,顾斯菀和步之遥凑在后排座位说悄悄话。 猜测的性格反转没来,顾斯菀顿失看乐子的兴致:“周以寒哑火了?” “谁知道呢。”步之遥耸耸肩。 “我们端水大师也有吃瘪的时候,任重而道远。”顾斯菀拍拍步之遥的肩膀,“一算是你吃亏啊,你生日早,他还欠你礼物呢。” 端水大师,指单身的她和单身的前任会互送生日礼物,重点不在贵重,在纪念。 -- 第62页 分手前周以寒的生日,步之遥送了他正装和配饰,当时她看他没身像样的衣服才送的,抱着可怜他的心态。 “严格意义上,不算他欠我。”这件事是她做得不地道,谈恋爱要平等。 “爱花就花吧,你多的是钱。”顾斯菀伸个懒腰,“我也是。” 习惯亲自整理衣帽间,趁十一有空,步之遥重将衣饰鞋包归类,不穿的送去干洗回收,待她弄完,竟然还空出一个衣柜。 金豆跑来拱她的腿,又在地板上打着滚,步之遥懂它的意思,它想洗澡了。 “走,洗澡去。”她吹了声口哨。 金豆屁颠屁颠朝卫生间跑去,步之遥吃了小蓝片,连上蓝牙耳机播放歌曲,手机放洗手台。 它很乖,她开花洒试过水温,水先浇到它后腿,逐渐将它全浸湿。在她全方位的服务下,它发出惬意的呼噜声,头拱拱她手。 手机响了,来电显示周以寒,步之遥语音控制接电话:“周以寒?” 嘈杂的场景音声骤减,周以寒话里带点醉意,放慢语速对她说:“今天我生日,大冒险输了,要打电话给你。” “祝你生日快乐。”步之遥回想众人的起哄,猜周以寒是受人鼓动,问他,“大冒险的惩罚是什么?” “惩、惩罚……?!”众人顿时慌了,电话那边乱成一锅粥。 大家喝得多,脑子集体短路,在电话没静音的情况下,公然给周以寒支招。他们说什么的都有,步之遥快听全了,比如“就说你想她”、“你咋这老怂”和“不来句老婆我爱你算个屁的大冒险”。 加急的商讨后,他们派出唯一没喝的郑博宇回她:“罚他打给通讯录里第一个,求生日祝福。” 好一通假话。步之遥减小水流,问周以寒:“是吗,周以寒?” 有一就有二,周以寒坦然撒起谎:“是,没骗你。” 他在开外放,步之遥存心来场公开处刑,她关掉花洒,安抚好金豆,清了清嗓子朗声道:“周以寒,我的姓名首字母是B,小筠姐的首字母是A,为什么是我排最前?我的备注叫‘A步之遥’吗?” 一阵难言的沉默,众人不停催促,深呼吸后,周以寒终于开口:“我就是想打给你,想听你祝我生日快乐。” “好。”步之遥讲出她五年没送到的生日祝福,“周以寒,祝你生日快乐。” 世界忽地变寂静,周以寒听到他内心深处的震颤,他轻声说:“谢谢你,我的生日没有遗憾了。” 步之遥一时很难说清,周以寒声音里含有怎样的满足。 是下雪天冒雪赶到地瓜锅旁,买到最后一个热气腾腾的烤地瓜,是严冬时节转好几趟车去商圈,只为挑回个头最大最甜的冰糖草莓,是两张去游乐园的情侣票、圣诞节早晨轻柔的fufu,和亲手缝制的星黛露花束。 她能肯定的,是他听完她祝福后的如释重负。 于是在周以寒挂断电话前,步之遥说:“等等。我才反应过来,你在全程外放吗?” 外放转听筒,周以寒远离人群,在幽静的角落向步之遥道歉:“对不起,不会有第二次了。” “上周去巴黎,我顺带买了份礼物,趁生日没过,来取吧。”步之遥发给周以寒她的住址。 联络过物业,步之遥继续给金豆洗澡,她给它涂了沐浴露,梳洗毛发,再冲掉泡沫。它洗完,她拿了毛巾擦干它,周以寒打电话来,说他人在她家大门外。 “乖乖待着,别乱动哦。”她抱金豆进宠物专用的烘干箱,卫衣裙套在睡裙外,下楼开门。 夜色深沉,周以寒的背隐在黑暗中,他的发型略显凌乱,身上有股烟酒混合的气味。他关上门,步之遥刚要说话,只听保姆在高声喊:“金豆!别跑了!” 湿淋淋的金豆朝步之遥跑来,地板上拖出长长的水痕,晶亮的眼睛写满最纯粹的对爱的向往。以往她给它洗完澡后,都会看它烘干,她猜,是她今天没完成全部工序,它想她多陪陪它,才跳进澡盆又弄湿自己,要她再给它洗。 没等步之遥抱走金豆,它从她手下溜走,跑到周以寒前方,侧身对着他。 然后——它疯狂向周以寒甩水,水全甩到他身上。 据说狗甩水时,会甩出60%以上的水,步之遥还好,有件长卫衣裙当外套穿,没怎么被波及,而周以寒的白衬衫顷刻间湿透,紧贴他的上半身。 金豆的逻辑里,周以寒的前来,让它的主人步之遥抛下它,不陪它洗澡了,所以他是坏人,而且他这个时间来找她,多半是她不准它咬的坏人。 比当年更完美的他的肌肉与线条,紧实又流畅,步之遥保持理智,没被周以寒的引诱冲昏头脑:“过生日怎么还穿西装?” “这阵子在筹备美服,刚下飞机就去聚会了。”周以寒的喉结迟滞地滑动。 “水里有沐浴露,抱歉,我的小家伙弄脏了你的衣服。”步之遥抱了金豆连声哄着,视线在回避周以寒的身体,“我的礼物是套西装,你可以穿它回家。” “不换了,会再弄脏的,我……”混有沐浴露的水流进周以寒的眼睛,他闭眼,“我简单擦擦头发就行。” “你冲个澡再走吧。我很讨厌这股烟酒味,不想它玷污我的房子。”步之遥手捂住嘴,叫保姆递湿巾给周以寒,“我一闻它们就想吐。” -- 第63页 “你看我干嘛?”她瞪他。 看你在没在偷笑,周以寒后退两步,和步之遥隔开间距。 上楼,步之遥对周以寒发号施令,指示方位:“到那拿毛巾浴袍和拖鞋,再去那洗,洗好了去二楼,到衣帽间把衣服换好。” 跟在她身后,周以寒回忆他以前的犹豫,效仿着问步之遥:“我……我在你家洗澡,你男朋友不会误会吧,我怕他为此和你置气。” “呵。”步之遥冷笑出声,无情戳穿周以寒的把戏,“周以寒,你模仿木讷老实人,就跟他模仿受伤小狗一样拙劣。” 她的笑裹着霜雪上初绽的冷艳,在告诉他别再装了,周以寒低低笑起来:“我去洗澡。” 给金豆洗过澡,步之遥看它烘干毛,万般神气迈出烘干箱,又喂了它鸡胸肉干吃,抱它回狗窝睡觉。 卫生间外,周以寒已等在原地。他穿着浴袍,系得算严,胸肌只露出一小片,洗发水和沐浴露的香很淡,淡到要闻不到。 他暂时掩藏起他迷人的性感,温和浮在暗流之上,差一个崩裂的动机,见她来,他略松了松浴袍带子:“你忘说把衣服放哪间衣柜了。” “来。”步之遥带周以寒去她的衣帽间。 她腾出的衣柜空荡荡的,只放他的那套西装,用防尘罩罩住。 新消息的提示音,周以寒点开语音条,郑博宇对他愧疚道:“以寒,筠筠喝完酒胃疼,我带她去医院了,刚做完检查,晚点我去接你,你放一……” 语音里,越往后郑博宇越像在憋笑,安筠则在末尾笑得很大声。 热心肠的朋友夫妻俩助人为乐,周以寒阐述事实:“他们把我扔下,先走了。” 汽车的引擎声传入耳中,步之遥轻叹:“不巧,不,该说是很巧,他来了。” 她直勾勾盯着周以寒,手指绕着卫衣的抽绳,半揶揄半担忧地问他:“我好怕他生气啊,怎么办。” 雇佣的家政和保镖严守劳动合同,不会对旁人透露她的行踪,步之遥听项鸣泽进了门,在喊她,她回过神,手已被抽绳一圈圈勒住:“怎么办,你是共犯,你得负责的。” “我负全责。”周以寒拉住步之遥的手,拉她进衣柜。 关严衣柜的门,某种闷热传遍两人全身,随相对密闭的环境发酵成燥热。 “你听,”周以寒低沉的声线蒙上一层迷雾,危险却足够诱人,“你的受伤小狗在找你。” 走廊里,项鸣泽在一间间找她,步之遥的心思早被关进衣柜,微弱的光线下,周以寒是她要再度挖掘的宝藏,她在等他给她更特别的体验。 脚步声变得很近,项鸣泽走进衣帽间,寻找步之遥:“姐姐,你在吗?” 衣柜里,周以寒靠过去,唇贴在步之遥唇边,他舌尖轻抵上颚,和项鸣泽几乎同步,叫出他从未叫过的新称呼:“姐姐。” 姐姐。 从来是她叫周以寒“哥哥”,没想过他会叫她“姐姐”,步之遥的心发了疯似的在狂跳,游走在感官神经的欲望,刹那间就爆炸。 他的荷尔蒙铺天盖地向她涌来,在狭小的衣柜,潮水般冲刷着她,都在叫“姐姐”,步之遥却只听得到周以寒在叫她,她的五感只对他开放。 她张嘴,原来自己的嗓子也会哑,步之遥用气声发给周以寒求救讯号:“姐姐现在好热。” 轻到快听不见,只余温热气息,周以寒稍退些,捏住步之遥卫衣裙的边缘,分开它和她最里层的睡裙,缓缓地、一寸寸地向上卷起。 敏锐的感官在放大布料的摩擦,项鸣泽就在衣帽间,步之遥咬住下唇,举起手臂向周以寒投降,由他脱去厚实的外裙。 “他怎么出去了。”在衣柜外徘徊的脚步声渐远,周以寒把步之遥的外裙放一边,“我还想多叫两声姐姐呢。” “姐姐。”他逼近她,“我叫姐姐叫得好听吗?比他好听吗?” “滚开。”步之遥脸烧得通红,她去蹬周以寒,三两下蹬掉他浴袍的带子。 “脸确实烧开了。”周以寒和步之遥脸贴脸,“滚开。” 光是对视就够她失序,步之遥脑中炸响盛大的烟花,周以寒每叫一声“姐姐”,她就更热一分,灼热得要和他双双融化。 她双手被周以寒扣住,按在衣柜壁上,他的鼻尖蹭着她的,对她低语:“姐姐好像更热了。” 衣柜门骤然被极大的力气打开,刺眼的光亮照进里面,步之遥的余光里,项鸣泽愣愣站在衣柜前,声音连同他的心,都碎成无数片。 “你们在做什么。”他问她,“步之遥,你在背着我做什么。” 她可能没有心,也可能在等待一个,能让她长出这颗心的人,谁知道。罪恶感转瞬被步之遥驱走,她知道项鸣泽在难过悲伤委屈,但她此刻却只想和周以寒接吻。 “我想我得纠正你。”冷冷瞟项鸣泽一眼,周以寒微微侧过头,绕开步之遥的鼻尖。 “是当着。”他吻住她。 第33章 相隔四年的亲吻,久远又熟稔,步之遥闭上眼,任周以寒的舌尖逗弄她的。 她贴着他炙热坚实的胸膛,他松开一只手,垫在她后脑勺,主动加深亲吻,她明明已经很主动了,却还输给他。 她恶劣到又想使坏,用脚去蹭他,他会意,唇移开,中断他的吻。 -- 第64页 “小泽,”步之遥的胸口在剧烈起伏,她偏过头去看项鸣泽,“你听我……唔……” 你听我解释。 她被周以寒强吻了,他松开另一只手,扳过她的下巴正对他,强行与她唇舌交缠,精心的设计在和她打配合,吻得她流下生理性泪水。 作势狠咬他,他因虚假的疼痛和她分开,步之遥去推周以寒捏她下巴的左手,指尖偷偷在他食指的戒指处游移,努力想再偏过头:“是他……” 是他勾引我。 她又被强吻,舌尖都被吮得发麻,连续三次,呈现出的,是她当着项鸣泽的面,不断被周以寒强迫。 她睡裙的一侧吊带滑落,这次他没有拉上,步之遥感受着周以寒的指腹和手的薄茧,睫毛都发颤。 手握成拳,冷眼看步之遥和周以寒上演欲拒还迎,亲密相贴热吻,项鸣泽的认知趋于麻木。 她的每一任前任,他唯独对周以寒全然陌生,他们最早什么时候开始的,谈过多长时间,有和他的长吗? 两名捕食者充满恶意的合谋,将他卷进无尽的漩涡,他冷声戳破她的谎言:“你不是乐在其中吗?” 她是乐在其中。深吻下,步之遥说不出任何话,阵阵酥麻从她舌尖扩散,流经她四肢百骸。周以寒的左手和她右手十指相扣,戒指卡在她指间,戒身染上她的温度。她夹紧两指,钳住他的戒指褪下,而他抽出手,从她指间拿过它,将它套进她右手中指。 名花有主的标志。 早有预谋的强吻终了,他放开她,步之遥失焦到视野都朦胧,眼睛和周以寒隔着一汪水。 他食指刮了下她脸,戒痕蹭过她细腻的肌肤,周以寒亲了亲步之遥的唇角,尽收她潋滟眸色,起身对项鸣泽说:“我勾引的她,你可以揍我了。” 项鸣泽的冷漠神色被凶戾取代。这些年,他见证步之遥恋爱又分手,以朋友的身份,却要叫着她“姐姐”,来支撑他所谓的特殊性。 他以为他会是特例,今天方知他和别人并无两样,连叫了她四年的“姐姐”,都比不上周以寒偶然叫的一句吸引她。 一道多选题,人们会最先排除最明显的错误选项,留下错得不明显的再细分。项鸣泽知道,他是步之遥的多选题中,最早出局的那个,她看见他,给他名字打上×。 他怎么可能甘心,他只是输在不可抗力,年纪太小,遇见她又太晚,晚在周以寒之后。 靠在衣柜里,步之遥平复心跳,前边,项鸣泽挥拳打向周以寒,周以寒偏头躲过,一拳砸向项鸣泽,他们在她的衣帽间打起架来,两头野兽粗暴撕扯。 “你们别打了!”步之遥的尾音因小腹绞痛而颤抖,“停手!” 他们当没听见,用打斗来宣泄愤怒和妒火,似曾相识的一幕,罗马斗兽场再临,步之遥的脑袋嗡嗡作响。 “步小姐,要我们帮忙吗?”管家带保镖赶来,在衣帽间外的走廊大声问。 “不用,谁都别进。”步之遥说。 打架的两人,注意力被管家分散,步之遥挑准时机,趁他们没扭打在一起,冲到中间拦住:“你们给我停手!” 错愕间,项鸣泽预备砸到周以寒脸上的拳头僵住——步之遥挡在周以寒身前,面向他,停手是说给他听的。 他最坚强的那层外壳轰然碎裂,掉了满地的残片,虚浮得就像水面上升起的月亮。幸好,幸好没让步之遥知道周以寒在停车场被打伤过,知道了她一定会心疼死。 所有话语凝结成尖刺,划伤他的喉咙,项鸣泽没哭更没哀求,他脱力般一步步退开,离开会令他噩梦缠身的地方:“我要回我的家了,东西你都丢掉吧。” 像丢掉他那样,把它们都丢掉。他佝偻着背走出衣帽间,斗败者会失去一切。 “我们本来就没交往过,你有这种觉悟也好。”步之遥手放她心口,里边是块冰冷坚硬的金属,“小泽,回去吧。” 目送项鸣泽离去,她心绪还在缠绕,忽被周以寒揽住腰,转到他面前:“上来。” 他说“上来”,是要她跳到他身上,他会稳稳托住她,但今天步之遥想罢工:“不,我没劲儿。” 她话音刚落,周以寒就将她抱稳,和她额头相抵。他轻吻她唇,柔声问:“刚玩得开心吗?你眼睛一眨,我就知道你又要干坏事了。” “哪里坏了?”想收拾他,步之遥两指要钳周以寒的喉结。 戴在她中指的戒指下滑,她竖起手掌,抚上他脸颊,带有她体温的戒圈滑过:“太大了。” 系带早松散了,浴袍散开到他身体两侧。周以寒对比几年前的自己,那时他穿个白T还怕透,外面要套衬衫,现在他的自我评价,四个字能概括——伤风败俗。 伤风败俗的他回道:“戴的时候你怎么不嫌大。” “我说戒指。”步之遥想怒拍周以寒的脸,收了手,脚跟轻蹭他后腰,“我看他是没打疼你。” 没留情面的互殴过后,颧骨处隐隐作痛,周以寒蹭蹭步之遥,笑着问:“你不怕他打坏我吗?我穿那么少。” 他单手抱她,空出右手,示意她帮戴戒指,步之遥把它戴到他右手中指,新的位置:“我给你三包。” “包吃、包住和包什么?”周以寒故意一颠步之遥,惹得她捶打他背,“算了,我选fufu。” -- 第65页 也算埋藏数年的专有名词,被他提起,步之遥对上周以寒清澈的琥珀色眼眸:“你还记得啊。” 抱步之遥走向她卧室,周以寒忽然希望这段路能再长一点。 “我一直都记得。”他说。 好的坏的他应该都记得,步之遥抿着唇,被周以寒抱回卧室。 “生理期的头两天,光脚往地板上踩。”放步之遥到床上,周以寒展开她的被子,“嫌肚子疼得轻了?” “你怎么……”步之遥缩了缩身子,你怎么知道。 “卫生间垃圾桶,刚换的垃圾袋里,有一根塑料导管,看规格是大流量的。”周以寒没说,他按日期也能推算出大致周期。 想睡觉了,步之遥要钻进被窝里,他握着她脚踝,引她双脚贴住他腹肌:“你脚太凉了,给你暖暖。” “我脚都不敢动了,怕误伤你。”步之遥动动脚趾,提醒周以寒,“你也老实点。” 他在系带,轻微的动作引发角度变化,她缩回脚,蹬上他膝盖,娇叱道:“不许放肆。” “你忘给我准备内裤了,还怪我。”周以寒扯浴袍下摆挡住自己,和步之遥调笑,“要是我对你没反应,你是不是又该生气了?” “我有生气过吗?”步之遥鼓起腮帮。 “没有。”周以寒系上浴袍系带,为步之遥掖好被子。 “我一会再去洗个澡,凉水澡。”他轻轻对她笑。 床头柜上放着一叠绘本,步之遥从被子里伸出手,摊开:“帮我把绘本拿来。” 绘本放步之遥手边,周以寒翻开一本,纯真细致的笔触,文字附带注音,适合儿童阅读。一个念头在扩散,贪婪地占据他的整颗心脏,他放下绘本,注视在看绘本的她:“我还有个生日愿望。” 他会提哪种愿望呢?步之遥手伸进被子,捻她的裙角:“没过零点呢,说吧。” 能有他们专属的通话时段,固定在她睡觉前,他没有比这更好的选择,周以寒说:“我想每天给你读睡前故事。” 他们的默契,是她想和他睡觉,他也想。在步之遥的设想中,周以寒要么借今天水到渠成提出请求,即使不发生什么,他们也将开启旧情复燃的新篇章;要么和她拉长战线,从感官触碰回归恋爱该有的节奏,重新融入接纳彼此的生活。 前者,亲近、欢愉或沉湎,他统统没提,提了很温馨日常的愿望,是后者。 “好。”步之遥欣然答允,“那不如就今天,从我的书房里随便挑一本,诗集童话都行。” 返回她的卧室时,周以寒带着莎士比亚的十四行诗,书放步之遥手上:“你想听我读哪首?” “这首吧。”步之遥随手翻到一页,“嗯?是英文原版的。” “第八十九首。”周以寒坐在床边,温声念出书上诗句,“Say that thou didst forsake me for some fault,And I will comment upon that offence;Speak of my lameness, and I straight will halt,Against thy reasons making no defence(注).” 他讲的英音,发音如一位英伦绅士般标准,步之遥静静倾听周以寒温柔的低音,他的朗读却戛然而止。 “不接着念吗?”她问。 “这首我不太喜欢。”周以寒跳过它,去寻另外优美的诗句,“我找找其他的。” “今天是你生日,你不喜欢,就换掉吧。”周以寒的生日,步之遥把重选权交给他。 他重选了第十八首来读,一首美妙的情诗,她在当他的最佳听众,想的却是他中断的第八十九首。她当然能读懂,它来到世上,如同冥冥之中的预言,在几百年后贴合他们的命运轨迹。 换种姿势,步之遥从床上坐起,她双臂抱腿,下巴枕着膝盖听诗。 读完,周以寒见步之遥由平躺到坐着,打趣道:“看来我的睡前朗读很失败,没起到助眠作用,倒让你成小可怜了。” “小可怜吗?那小可怜要顺杆爬了。”步之遥抬眸,“以后的睡前故事,我想我们共同选,你选书,我随机选篇目,怎么样?” “好。”周以寒合上书。 他没戴手表,抬腕时,腕上被遮挡的纹身显现,漂亮的花体字,步之遥注意到:“左手伸给我看看。” “给。”周以寒伸过手。 在他们的亲吻后,他眼尾仍泛着红,步之遥又低头看,周以寒的纹身是四个字母“BZYH”。 步之遥,周以寒,他们名字的首字母。 作者有话要说: 注:出自莎士比亚《十四行诗》的第89首。 第34章 一连数日,项鸣泽没再联系过她,步之遥打给他,他不接,她也索性不理他,一个人乐得自在。 这期间她也没和周以寒见面,他们只线上聊天,在有意避开可能的亲密接触。 每晚,周以寒如约打来电话,有时读诗,有时讲睡前故事,英音优雅又动听。她去查,才得知他已读完专升本,在采访中说有考研的计划。 “不上进”,曾经日夜横亘在他们之间的魔咒似乎要被破除,她听着他讲的故事,打了个哈欠,舒舒服服缩在被窝里。 “是故事不够有趣吗?”周以寒翻书的手停住。 片刻后,他又道:“那我换两本更有趣的,明天讲给你。” “我是困了。”步之遥瘫在床上舒展四肢,“请叫我步懒腰——” -- 第66页 “可是你姓步,天生自带否定词。”周以寒读着故事,在群里让朋友们帮推荐些有趣的书。 “是哦。”步之遥翻过身,耳机戴紧些调高音量,她笑了笑,“我困了,但骗到你要换新故事,我稳赢。” “等着听你喜欢的新故事吧。”周以寒列出书单,安排助理明天帮买书。 第二天会议比预计时间要长,晚上双方去吃饭,散场时快到半夜,他没来得及试读就带书往家赶,困得在车后排座位睡着。 中途醒来,他发消息给步之遥:【我过会儿到家,你困就先睡吧】车上,步之遥收到消息,回周以寒:【我也才刚到家】她戴上耳机回放周以寒的音频,身旁的陈亦崇伸脖子来看:“啧啧,大半夜的戴耳机,还坏笑,不会是什么深夜主播吧?” 深夜主播?这称呼她喜欢。步之遥大方承认:“对啊,我的深夜主播已上线。” “瞧你这小表情。”陈亦崇侧着坐,胳膊搭在座椅椅背,朝步之遥挑挑眉,“怎么着,想捧他?” “看样子他尺度很大吧?”他凑近,竖起食指左右小晃,“我警告你啊,你捧的人,开直播也要遵守基本法,别玩过火。” “我捧他干嘛呀,播了犯法的内容,我可不想进局子。”步之遥夸大音频的尺度。 “哦,我懂了。”陈亦崇秒懂,他的笑意味深长,“男菩萨啊——” 见陈亦崇忽又秒变正经,步之遥有不祥的预感,果然,陈亦崇轻咳两声,掐着嗓子模仿她声调,“春日宴,绿酒一杯歌一遍。再拜陈三愿:一愿他非照骗,二愿顺利奔现,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长相见。” “……恭喜你,我的《外国人学习中国文化之失败实录》又多一条例证。”步之遥一口气呛住,提高音量对司机说,“刘哥,咱们把他丢下车,你开车回吧。” “别别。”搭车的陈亦崇抓紧车门把手,讨饶道,“您走,小的不拦着。” 下了车进门,步之遥解锁手机,周以寒发的图片里,五本书一字排开,问她想先听哪本。 她圈出《安吉拉·卡特的精怪故事集》:【我没看过这本,它封面还挺雅致的,就它吧,等我泡完澡】泡完澡她躺回床上,周以寒已发来目录,她发个表情,他打电话来:“今天想听哪个故事?” “《鲸脂小伙》吧,听上去像个冒险故事。”步之遥提名一篇。 “好。”周以寒翻页,念起故事,“从前有个姑娘,她的男朋友在海里淹死了。她的父母怎么都安慰不了她,她对别的追求者又没有兴趣(注1)……” “整个雕塑就跟真人一模一样(注2)……”他越念声越小,透着迟滞和犹疑,像不知道要不要念下去的,纠结的感觉。 “怎么了?”听众步之遥被扫了兴,“这故事很长吗?” “我……我们换个故事吧。”周以寒的喉部艰难吞咽,他遮住下文只看上边,向步之遥解释道,“睡前读它不合适。” “怎么个不合适法?”步之遥追问道,“血腥?暴力?反社会?” 读这个故事,等同于在亵渎她,周以寒敷衍步之遥:“别问了。” “好。”步之遥言语间含笑,宣布她的重要决定,“到此为止吧,睡前故事你不必再讲了。” 她挂断电话。不能讲?她倒要听听是何等的好故事,让他讲不出口。 来自周以寒的电话秒打进,浓重的眷恋与不舍:“别取消好吗?我讲。” 犹抱琵琶半遮面,周以寒遮掩的操作,成功激起步之遥的好奇心:“给你个机会,讲吧。” “哗啦”的声响,周以寒翻着书页,接上一段故事念:“她用鲸脂雕塑摩擦自己的……” 是敏感词,周以寒放低音量,但没用,步之遥听到了。怪不得他不讲了,因为它就围绕着大家都懂的主题,姑娘用鲸脂雕刻成死去男友的模样,摩擦它很多次后,它活了,来当姑娘的男友。 “这时候他会说:‘揉揉我,亲爱的。’。”周以寒读得又轻又快,飞速滑到下句。 “你在糊弄我吗?”捕捉到周以寒的异常,步之遥立马发难,“不乐意讲就不讲,我没逼你。” 手背青筋再现,甚至脖子上也勃发着青筋,周以寒调低空调温度:“你提意见,我改。” “给我重念,就刚才那句。”步之遥命令道。 声音在发抖,周以寒重念道:“揉揉我,亲爱的。” 她听出压抑和隐忍,周以寒在把握分寸,避免过于轻浮,可离她想听的还差得远,步之遥又发话:“缺少情绪,再念。” 解开衬衫最上方的两颗扣子,周以寒揭开笼布一角,他内心的野兽被困在笼子里,隔着钢铁栏杆和他对望,对他露出尖利的獠牙。 “揉揉我,亲爱的。”他让那头野兽得见天日。 他所熟悉的、沉睡了的过往被唤醒,释放出他潜藏的意念,步之遥都感知到。快了,接近了,她下床到影音室,连接音响,叫周以寒再试:“事不过三,可以好好来吗?” 被禁锢的野兽在今天彻底出笼,暴烈的吼声冲破耳膜。周以寒的心脏快跳出来,他的声带生了锈,艰涩地透出他有多羞耻,念给步之遥听:“揉揉我,亲爱的。” 令她满意的他不加掩饰的欲望,全数向她展现,步之遥回味周以寒的难耐与渴望。他的羞赧不影响真实反应,以前他也总是这样,边被她的话撩到耳垂红透,边扣紧她手发狠吻她要她。 -- 第67页 结尾也有同样的语句,周以寒扣过书,紧闭双眼:“再揉揉我,亲爱的……” 立体声将步之遥包围,到他的余音消散,她才问周以寒:“你在掐大腿吗?” 她精准言中,周以寒收回手:“没。” “好棒。”步之遥喟叹着,“把它讲完吧,再多讲几个。” 早该到这儿来听他讲故事,她窝在影音室的长沙发,拿出顺道带的小玩具,在周以寒的声音里,进行自我的深度探索。 从瘫软中恢复神志,她揉捏因抽筋而酸痛的脚趾和小腿肚,扯了纸巾来擦手,不经意间瞟到手机屏幕,登时浑身僵硬—— 她不是按静音了吗?!为什么静音的钮是灰色不是蓝色?! 她手一滑,将手机扬到地毯上,尖叫声响彻整间影音室。 贤者步之遥试图找回智慧,她倒在地毯上捡起手机,按下静音喘着粗气,发泄她的失措。复健完毕,她细听周以寒念故事,本该流畅的句子满是断句错误、错字和重复停顿。 她随口说了几句,让嗓子不至于哑得要命,解除静音后问他:“你都听见了?” 良久,周以寒低声道:“听见了。” 他听了全过程,还坚持在念给她听,步之遥弱弱问周以寒:“很难受吧?” 刚听她在电话那头喘,他差点就要完全失控,周以寒左手翻书,右手在背后被压得快没知觉:“很难受。” “可我都被你听完了……”步之遥暗自怪罪自己的失误。 想私下纾解,却被正主听个正着,他会认为她在蓄意勾引吗? 不行,她要反客为主,步之遥借势追击:“你该第一时间就挂断的,你居然还听完了,你说,你该不该补偿我?” “补偿?”周以寒丢开书,按压手背的青筋,总按不掉它们。 “我喘了,你也得喘。”步之遥想出绝佳的补偿手段,微笑的弧度蕴着得逞的快感,“去卫生间,把花洒打开,边洗边喘给我听。” 她在想他拖延的借口,却听他的回答简短有力:“好。” 花洒下,周以寒拧开水龙头,任温热的水浇遍全身,冲掉令人不快的烟酒味,衣服紧贴身体。他微低下头,半边脸埋在右手手心,戒指硌在他的颧骨。 他的脑子里只有她,遥遥。 步之遥的耳边传来花洒的水声,过了一阵,是皮带扣落地的轻响,再然后,周以寒性感到极致的喘息响起,和水声交织,从里到外给她冲击。 她的想象力构建画面,他没脱掉衣服,直接在花洒下淋着,白衬衫被浇得湿透,又解了皮带扣,做那件会让他喘息的事情。水流过戒指,沿线条一路向下,水珠随他手的移动而被甩落。 她想起他们合租的那段日子,房子隔音差,卫生间太小太窄,想在那做都没条件,只能在卧室,还得控制不发出激烈的喘。当时他们最喜欢做的,是试探对方能忍到什么程度,在忍耐和崩溃间寻找临界点。 后来——后来就是现在了,那些她发誓过再也不要经历的,真的不会再经历了。 现在,周以寒用最原始的本能来诱她深陷,步之遥捏起小玩具,突然想再来一次。 “遥遥。”音响里,他迷人的低哑在唤她,“揉揉我,亲爱的。” 第35章 亦之科技内部流传起小道消息,步总最近沉迷自家平台的某位主播,不光戴耳机从早刷到晚,看视频的时候还笑得很暧昧。 “谁面子这么大啊,能让步总赏脸看他?” “乱传的吧,就步总那眼光,能看上男主播吗?肯定是她男朋友。” “说不定是男菩萨呢,谁会不喜欢男菩萨?” “拜托,咱们这哪有男菩萨,你想被下架吗?” “我看像男朋友扮的。” “我押男菩萨,你看步总都换成有线耳机了,是怕蓝牙断了社死吧?” “你这脑补能力,不去当编剧可惜了。” 午休,空气中弥漫着八卦的躁动,众人在前台凑成一堆,正讨论得热火朝天,步之遥从外边进来。打过招呼,她问大家:“聊什么呢,这么高兴?” “我们……”被推举成答话的代表,孟蕊现编借口,她掩住嘴,神秘兮兮地说,“我们在讨论光剑变装。” “哦,光剑变装啊。”步之遥的手机界面刚好停在一个光剑变装的视频上,她手挡了点,“我也喜欢。” 和众人又聊了会,她走进电梯,耳机里是周以寒情动的低喘。 “大家都说我最近很关注某个主播,还猜是男菩萨。”上升的电梯内只她一人,她勾起嘴角,“可你的尺度比他们都大哎。” “喜欢吗?”周以寒在他的休息室,做某些步之遥期待听的事。 “喜欢。”步之遥很诚实。 当年在周以寒的卧室,见到他收藏的各种款式的光剑时,她没想过将来有一天,他会拿它开发新用途,比如光剑变装。 她的转折也很诚实:“但是你穿得太多了。” “这版呢?”周以寒发去另个版本,“这版喜欢吗?” 那天之后,约好的睡前故事,变成了睡前喘息。步之遥给影音室换了张舒适的软床,晚上他喘的时候,她就躺在大床上聆听纯享版,顶级音质环绕在房间。 她点开视频,是他拍的没穿衣服的版本,听周以寒夹杂在喘息间的话语,步之遥耳垂酥痒:“好喜欢哦。” -- 第68页 员工们倒没说错,她在闲暇时间会刷短视频,搜刮些好点子,要他来演。 “你喜欢,我就多拍点。”周以寒原本对短视频无感,见步之遥喜欢看他拍,也学了些视频的花样。 回到办公室,仿照短视频那浮夸矫情又中二的文案,步之遥说道:“不抽烟,不喝酒,不谈恋爱,不搞对象,硬核霸总周以寒,知名游戏制作人,不媚宅,只媚我。” “嗯。”周以寒轻声笑。 有人敲门,步之遥说声“请进”,是助理来找她:“步总,午休前周先生派人来送它给你,是个首饰盒,旁边的小盒是项先生送的。” 又是项逾泽,平时见不到她,还非要做些自我感动的行为,当她会回心转意吗?步之遥拿小首饰盒给助理:“你下午叫李哥联系拍卖行,加一件拍品,再把它送去。” “好的。”助理去储物间放东西。 嫌项逾泽送的东西会膈应到她,步之遥只留了他买回的她父母遗物,其余全卖了,钱拿去做慈善,以她的名义——毕竟它们归她,她有权处置。 不过,无视项逾泽并非解决问题的根源,他的断联源于她家破产,她家破产源于项家带头,借助背后势力运作。她要一举扳倒项家,哪怕他们做事时已摘得干净,等她再搜集些证据,时机成熟,她就去举报。 办公室里,步之遥在听周以寒最诱人的低语,他唤她“遥遥”,她说:“遥遥在。” “打开看看吧。”周以寒走到他的淋浴间。 打开首饰盒,步之遥看到一枚红宝石戒指,天然的最纯正的“鸽血红”,是母亲的遗物之一。父母的遗物,只要在拍卖会上出现,或是买主要转售,她都会果断买下,至于买主私人收藏,她不会去打扰。 她确定这枚戒指没对外出售过,能从买主那儿买回大有难度,他显然费了不少功夫。她深呼吸,缓缓道:“谢谢你。” 能帮她寻回珍视的物品,周以寒也为步之遥感到喜悦:“干嘛谢我,我知道你需要它,就送给你了,有什么好谢的。” “我只希望……”他的声音被水声压过。 这一刻,步之遥忽地有点急迫:“什么?你大点声,我听不清。” “我只希望,明天的会面能顺利,至少金豆别甩我一身水。”周以寒想,万一两只狗打起架来,再波及到主人,那就糟糕了。 “是吗?你该感谢它吧?”步之遥反问道,“它不甩你一身水,你怎么能在我家洗澡呢?” 金豆“袭击”他是出于反感,却无形中在助攻,周以寒早给它备好礼物:“明天我会多带点礼物给它。” “好,我就稍微期待一下。”步之遥笑。 第二天上午,周以寒准时带派克上门,和他的一收纳箱礼物:“有主食罐头、零食和玩具。” 管家帮搬进家里,步之遥锁定牵引绳的长度,和金豆到箱子旁查看,她抱它进箱子里:“我们今天要交换礼物,这箱是给你的哦。” 见周以寒抱派克进室内,步之遥忙上手摸金豆哄它,牵引绳没松过:“他们是来做客的,不会和你抢的。” 当初训练得好,金豆没护食的缺点,她怕它还为中断洗澡那事生小气,再加上今天有它的同类来,得多哄一哄让它安心。 “你也放下你家派克吧,怪沉的。”将近四十斤的成年边牧被周以寒抱着,她看了嫌沉。 “行。”周以寒放派克下来。 金豆在箱子上,和派克从仰视到俯视,身为主人的派头顿时给足了,它卸下戒备,神气活现摇摇尾巴,表示心情好。 操控牵引绳让两只狗接近,它们很快熟络,肢体语言诠释友好,步之遥蹲在金豆前方:“来,金豆,握个手。” 金豆伸爪子和她握手,她又去和派克握,给出口令,它们乖乖照做。 抱下金豆,拿起它拱着的猪肉条,周以寒撕开包装喂它吃,再挑两样它爱吃的,它渐渐和他亲近,要往他膝盖上趴,尾巴摇得像螺旋桨。 一旁的派克则很绅士,步之遥向周以寒反馈:“你家派克好矜持啊。” “必须要矜持。”周以寒指指自己左腕,对应步之遥的。 “哎呀,倒是我忽略了。”步之遥养的小型犬,没考虑过被派克扑了,会不会磕坏她最宝贝的玉镯。 摸着听话的派克,周以寒笑道:“没关系,我小心就好。” 两只狗在偌大的客厅内追逐一番,到预定给金豆铲屎的时间,两人带上工具,牵它们出了门去花园,解掉牵引绳的扣钩。 一到户外,它们更是撒开了跑,边牧精力旺盛,派克在花园草坪上狂奔,步之遥给金豆铲了屎,它去追派克,没追上。 “草坪不错。”周以寒拍下狗狗们的嬉戏。 “和我大学的草坪是同个品种,很耐踩,可以自由奔跑。”要问步之遥留学期间欣赏美国哪点,那必然是草坪文化,草坪是生活空间的一部分,可以和朋友们一起玩乐。 国外的草坪用草和国内的不同,她买下房子时,就把花园的草种也换掉了。 迟疑再三,周以寒问:“以前不可以吗?” “观念不一样嘛,你看我们的草坪,用来观赏的比较多,我爸妈都让我小步慢走,免得踩坏草。”步之遥淡淡提起往事。 她被她的愁绪出卖,周以寒叹道:“但那个孩子可以。” -- 第69页 “他能做我不能做的,还能踢我骂我,所以我还手了。”步之遥的笑容流露着释然,“罢了,我不计较这些。” “我们来点轻松的。”周以寒吹声口哨,掷出手中飞盘,“派克——” 精妙的配合,飞盘还没落地,派克就高高跃起,将飞盘叼住,跑回他面前。 “哇!好厉害啊!”步之遥热烈鼓掌。 她边笑边说:“我家金豆不会接,我教它,它就耍赖,最后还要我去捡。” “真可爱。”周以寒说着可爱,眼睛在看步之遥,没等她质疑在说谁,他转移话题,“要听我和它的故事吗?” “我要听。”步之遥点头。 “那阵我们天天忙到后半夜,有天我去便利店,在路边的纸箱里捡到它的。早晨送去宠物医院,医生说它得了犬瘟,存活几率很小。”周以寒再掷出飞盘,“我们都不信,说它的处境就像我们,会置之死地而后生,就留下它治病,把它治好了。” “能见证生命的绽放,本身就值得惊喜。”步之遥喜欢一些具有生命活力的图景。 “说到底,那事也怪我,我信错人,连累大家和我吃苦受累。”周以寒语带自责,看向步之遥时,自责消散变为坚定,“你总是对的,无论何时,你都有最长远的见地。” “我也觉得。”步之遥有绝对的自信。 “昨天在电话里,我听你助理说,有位项先生送了你首饰。”周以寒借机问起,“是哪位?” “我没搭理过的那位。”步之遥抛球给金豆,看它绕球转圈,不自觉被逗笑。 “我上个月在上海碰见他了。”周以寒去迪士尼买星黛露,碰见项逾泽,“他嘲讽我,我说我有实权,他没有,他脸色当场就很难看。” “就他也敢对你放肆?”步之遥心头火起,“我要是你,我就揍他。” “他嘴上挑衅而已。现在我站到比他更高的位置了,他根本就不值一提。”周以寒柔声安抚步之遥,“你别在意。” “后面那半句呢?”步之遥的直觉,周以寒对她只说一半。 周以寒答道:“反正成年人有成年人的报复方式。” 早被边缘化的项逾泽,手里仍有产业,步之遥懂周以寒在说什么:“听说他名下的公司,月初刚破产,你的手笔吧。” “我们还真像。”她笑意寒凉,“其实,外界关于我把人搞破产的传闻,都是真的。” 第36章 具体的步之遥没多说,周以寒也没多问,他们拥有共同的默契。 《谕影之纪》的半周年庆典直播,制作人周以寒全程出镜。按他给的直播流程图,步之遥时不时点进直播间,总算等到宣布后续的联动方案。第一弹正是餐饮的线下联动,她跟着玩家们刷了条弹幕:【好耶!】想多听一会,但在介绍过联动后,他们转而谈起游戏机制和数值,实在戳不中她的点,众多专有名词将她劝退。 退出直播间前,透过刷得飞快的弹幕,步之遥依稀能看见周以寒的神情,直播中的他淡定从容,早不见昔日的拘谨之色。 预计的结束时段,她重回直播间,已到收尾时的谢幕,他在对镜头说再见。 没过几分钟,她接到他的电话:“我今天表现好吗?” 直播里,周以寒穿了件卡其色风衣,内搭米色针织衫,简约利落的风格,步之遥夸道:“很帅。” 换上大衣,周以寒将风衣叠好,放进包里:“我马上到停车场,等回家再给你听。” “嗯,待会聊。”步之遥等周以寒挂电话。 他习惯等别人先挂断,今天步之遥反常地等他,周以寒在电梯里问:“怎么没挂,有事要说吗?” 听着电梯下行,步之遥轻笑:“要秒挂了,会显得我很急色,你先来。” “……”周以寒一时无话。 车门关上,通话仍在继续,步之遥认输要挂,忽听周以寒轻喘一声,话尾带着笑:“行了,到家给你听。” 他先挂断,她手机暗下去,黑色的屏幕映出她似笑非笑的面容:“倒挺快。” 每次听周以寒喘,步之遥会把自己这边静音,留给他遐想的空间。今晚他的音声落幕,余音萦绕在她耳畔,她生怕打扰绝妙气氛,小声说:“明天见。” “明天见。”他说。 要拍摄财经杂志12月号的封面,以“青年企业家”为主题,他们自然在受邀行列。当天,步之遥到得早,周以寒来做造型时,她正翻阅时尚杂志,等发型师给她吹头发。 “早。”她和他问好。 “早。”他答。 和她相邻的椅子空着,周以寒坐在那,镜子周围的LED灯泡,将步之遥的轮廓照亮,她对着镜子,耀眼到一切都黯淡无光。 曾如银河般隔开他们的光芒,不知不觉就变暗了。 “你今年很亮眼。”步之遥略一偏头,由发型师来梳理发尾,她与他寒暄着,“你的团队,是一支后劲很足的队伍。” “你今年也是,公司还上了市。”周以寒在延续他们无意义的闲聊,“年底很忙吧。” “挺忙的。”步之遥闭眼,明亮的灯光照在她眼皮上,亮而暖的橙色。 手机设成振动模式,有新消息提示,她睁眼看消息,他接上他们刚聊的:【跨年想去哪儿放松?】时间过得够快,一年转眼又到尾声,离他们重逢也半年多了,步之遥抚着刚保养过的指甲,回周以寒:【还一个多月,我没想到呢】眼下她更看重公司年会。 -- 第70页 【想去什么样的地方?说国家也行】周以寒又问。 没特别想去的国家,步之遥大致圈个范围:【想出国,去个暖和的地方走走,等回国我带纪念品给你】【不用,你平安就行】周以寒回道。 宛如立flag,步之遥坚信自己能战胜它:【我保证,我会平平安安回国的】脑内列举地点,排除掉她近期去过的,周以寒不露痕迹完成初步筛选:【那接风宴我包了】【老板大气】步之遥侧过头,给周以寒一个wink。 闪烁的繁星,随他的凝视,定格在他眼睛里,周以寒正要开口,陈亦崇高调踏进化妆间:“早啊。” 身后,顾斯菀摘掉礼帽冷冷道:“你挡着我路了。” “之之,管管你的好闺蜜。”陈亦崇坐到沙发上,向步之遥告状,“她欺负我你不管?” “陈先生,你今年二十四岁了,虽然外国人没本命年一说,但你也别把自己当成十二岁的小孩。”步之遥献出忠告,规劝道,“你俩吵等于朋友吵,我没立场插手,更管不着,懂吗?” “他越来越像土著了,”顾斯菀无情揭露陈亦崇的本质,“就那种成天臭贫的胡同串子。” “我看挺像的。”步之遥对此很赞同。 同样是委屈,陈亦崇会鬼哭狼嚎向她卖惨,情绪来得快去得快,事不放在心上,项鸣泽则会适度示弱,在她的舒适圈内精准拿捏,却可能始终都记得。 她说不准更吃谁的特质,但有一个人,从来不会对她展露委屈。 是周以寒。等造型师来的间隙,他在翻看化妆台上的旧报刊,周遭纷扰似乎都与他无关,连照射在他身上的灯光都变柔和,化作光晕笼罩。 待他们说完,他起身,先和陈亦崇握手:“你好。” 眼前的这个人的确变了,陈亦崇和顾斯菀不约而同地想。 见过几次面,周以寒前后的鲜明对比,令陈亦崇印象深刻。同类的占有欲和掠夺欲他都懂,周以寒当然也有,只它藏在温吞的外壳下,要等外壳尽数碎裂才能显现。 那层外壳已经碎了。 顾斯菀对周以寒的了解,源自步之遥从前的口述,他不擅长社交,有些场合很刚直,有些场合却会紧张。在今天之前,她猜他会如局外人般尴尬无措,窘迫到脸红,而他打破了她先入为主的印象。 跟双方都熟,步之遥来担任中间人,介绍顾斯菀和周以寒认识。 留心观察他们,顾斯菀发觉,在介绍周以寒时,步之遥只看着自己,没察觉到他冷静沉稳外表下,深沉又温柔的暗流。 “你好。”她对周以寒说。 “你好。”周以寒回她。 这时又有人来,先叫了周以寒的名字,以相熟的语气。步之遥望去,来人是顾斯菀的前男友,陈愈,紧接着又来一个,她前男友,季书毓。 前任之间的美好过往,像一场以为会永不止息的烟花,当它停了,空气里只剩下硝烟味,错觉让人仿佛置身战场。 重新坐回椅子上,步之遥找发型师帮她处理细节。对于今天前男(女)友相会的场面,她总不能为避嫌,就放弃上封,那未免也太怂了。 全员到齐,做完造型换好服装,拍摄正式开始。 开拍前就被戏称为“前任的年终聚首”,这种群封的站位在经过讨论后,分隔了陈愈顾斯菀和季书毓步之遥两对前任。 相反地,由于步之遥和周以寒恋爱时太低调,即便被路人无意间拍到过,也没认出那是他们,他们被杂志社看作最安全的搭配,把他们排在一块。 按站位站定,摄影师根据情况再做微调,他伸手比划方向:“大家往前半步,分散点站,对。” “陈亦崇先生,停。”摄影师做出停止手势,“你离步小姐太近了,往右撤半步。” 他眼里有短暂的不开心,像个没和喜欢的小女孩做成同桌的倒霉男孩,陈亦崇埋藏失落感,笑着说:“好。” 和前任来拍封面,好比学生时代大家拍毕业照,拍是要拍,最不想见的不在,就是皆大欢喜。而步之遥最不想见的,没资格登上这本杂志。 “周先生,靠近点。”摄影师示意周以寒离步之遥近些。 无形中有种磁场,它牵制拖拽他和她,把他们牢牢束缚住,周以寒挪动脚步,到摄影师大声喊停时才停下。 拍照的动作要求,步之遥手放腰间,低头调整礼裙布料的褶皱。她瞥到周以寒的手背,依然那么坦诚,没对她的眼睛隐瞒过。 她试着把现在的自己代入,溯回的场景是她的校园——倘若同班有喜欢的人,那在拍集体照时,也会更贪恋站好前的每分每秒吧。 她贪恋吗?步之遥想着,照摄影师的指示看镜头给表情。 多亏大家领悟力强,群封拍摄收工,要拍单人的来配采访。摄影棚内温度略低,她的礼裙又是一字肩的款式,领口处微带凉意。 “冷了吧?”一件西装披在她肩上,周以寒拢紧它,将她的肩颈护住,“我看你锁骨都红了。” “我的锁骨会红吗?我怎么不知道。”步之遥想拿开西装看一眼,手挪到锁骨处。 隔着西装,周以寒按住步之遥的手:“你又不能时刻盯着看。” “这话说的,好像你能时……”步之遥适时闭了嘴。 她捏住西装没下滑,周以寒才松手,悄声道:“你的断句有待加强。” -- 第71页 “没听懂呢。”步之遥用最端庄得体的笑,掩饰她装傻的动机。 “配音老师有次来公司录音,我跟他们学的。”周以寒也回以温和微笑,“小技巧,最多能听出你断句的刻意。” “我的目标是,人工断句能像某人那样流畅。”步之遥压嗓子,学周以寒失控的断句,“而而且、他是个这——么好的小小小伙子。” 她一学这句,周以寒只得认输,他无奈道:“真是输给你了。” 一行人向休息区走去,陈亦崇没和人同行,独自走在最后,右手攥着一枚被他扯掉的扣子。 他为什么总来晚一步。 第37章 年底,最重头戏的年会散场后,步之遥回了家。 她躺倒在沙发,接起周以寒的来电,拖长声道:“我刚回家——” “想好放假去哪了吗?”周以寒问。 “泰国吧。”步之遥提名对她而言陌生的国度,“我还没去过泰国呢,想在泰国跨年。” “我有现成的旅游计划,订了两间房,一日三餐也安排好了。”周以寒发出邀请,“要去吗?” “要是我带别的男人去呢?”步之遥的尾音有几分玩味,“你会给我们当导游吗?” “恐怕不行,因为是坐我的飞机。”周以寒云淡风轻回道,“导游当不上,法外狂徒倒是可以。” 他再次邀请步之遥:“要和我一起去吗?” “好啊。”步之遥决定赴周以寒的约,“我也想解锁新去处。” “我有件事要先问你。”周以寒做好扫雷工作,“你介意看一些尺度大的表演吗?仅限成人观赏的。” 她正想问周以寒,去泰国有没有人妖看,他就问她介意吗,步之遥抬眉:“我们不是成年人吗?” “我都安排了,但31号行程会很赶。”两家公司都中午放假,周以寒顺势再问步之遥,“那你介意在飞机上吃午饭吗?” 她也在飞机上吃过很多次,对周以寒的邀约,步之遥全都接受:“我想吃你的飞机餐,看它能不能刷新上限。” “哦对。”她话锋一转,“如果我没答应你,你今天还会给我喘吗?” “会。”周以寒奉上他今天份的喘。 31号午后,步之遥背着包走出她家,周以寒的车已等在大门外,接她去机场。近五小时的航程,飞机抵达芭提雅。 特意没去搜索相关内容,步之遥对未知事物充满新鲜感,她歪过头问周以寒:“第一站肯定是去看人妖吧?是吧?” 大部分第一次去泰国玩的外国游客,都会在好奇心的驱使下,去看人妖表演,她也不例外。 “今晚这位,是当下最火的,据说一票难求。”周以寒先抑后扬,“不过老板女儿是我游戏的铁杆玩家,她给了咱们最好的位置,能近距离互动。” “好哎。”步之遥拍拍手,“我就坐等互动啦。” 出门时的微寒,随旅程在晚间转为春日的清新,目前是最干燥的时节,却也宜人,有海的气息拂过。 这座城市到处洋溢着新年即将到来的欢乐,和它独有的浪漫与暧昧,似一位风情万种的美丽女郎,披着晚霞制成的轻纱。 “走吧,我们进场。”周以寒带步之遥从专用通道走入剧场。 演出尚未开始,观众们通过程序严格的安检进场,他们附近的那桌,一人前来搭讪:“晚上好,你们也来看表演啊!” 对方的热情让步之遥疑惑:“你认识我们?” “你们的产品在我们华人里边很火的!”中年男子是泰籍华人,趁没开场,向两人说起他们的海外知名度,又转到晚上的演出。 “你经常来看吗?”步之遥问男子。 “你们是第一次来看吧?我不给你们剧透了。”男子压低声音,一脸的“你们都懂”,对两人说,“看过就懂,保准精彩。” “对了,人妖能听懂中文,到时候咱们给‘她’多喝喝彩。”男子又说。 “行,我最喜欢找乐子了。”步之遥的兴致被推上顶峰。 等男子回座位,她碰碰周以寒,蹙眉问他:“你把我的期待值都拉高了,不符合预期怎么办?” 而周以寒贴在步之遥耳边,给她答案:“不符合预期,我女装单独给你表演。” “你这么高,女装能好看吗?”步之遥的眉头都写满怀疑,“就跳脱衣舞吧,我要看你少穿。” “都依你。”服务生端上点心和果盘,周以寒将椰青插上吸管,放步之遥嘴边,“来喝一口。” 死盯手机看,步之遥终于盼到倒计时终止。灯光渐暗,张扬华丽极其煽动性的音乐奏响,挑逗的氛围已然铺设,追光灯指向盛装出席的人妖,全场观众的视线都集中在舞台中央。 眯眼细看人妖的长相,步之遥微弱地叹息道:“没我想象的美啊。” 来这就图一乐,她朝中年男子那桌喊:“大哥,你是老观众了,给我们讲讲‘她’的故事呗!我们想听。” 前排每桌两人,步之遥和周以寒坐近些,留地儿给男子,男子跟同行朋友说上两句,搬椅子来坐:“想听什么?” “大哥,‘她’在人妖里,不算最美的吧,怎么火的?”步之遥直白问道,“这年头,人妖不会也搞营销炒作那套吧?” 她点评起人妖的外貌:“一米七左右,算合适的身高,皮肤挺白,像打美白针了,脸有整容痕迹,但不太僵,上妆也还行,可没美到顶级水准。” -- 第72页 “你年纪还小,不懂也正常。”男子用一句话归纳步之遥的不解风情,“等‘她’动起来你就明白了。” 人妖向观众们走来,‘她’甫一迈步,台下爆发出阵阵喊声尖叫声。后边的各国男游客喊得尤为起劲,n国语言响个不停,起哄叫好意味倒都相通,女游客们则都在观望,看“她”是否担得起“最火”的名号。 “她”扭动腰肢,步之遥不由得惊道:“真会扭啊。” 男女胯骨构造有很大区别,男性扭胯时,单论动作的美感不及女性,而台上这位人妖,扭胯姿态则近似女性,可谓下过苦功。 “长相是没最美的那帮美,架不住够……”顾忌某些词汇失礼,男子换词描述,“有味道。” 女观众们也鼓起掌来,步之遥吹口哨高喊道:“好!” 无论男女,先天具备或后天培养,有意思总比木头强,她的喊声汇入观众群:“走近点!走近点!” 身穿亮片舞裙的人妖没再向前走,在原地舞动着,步之遥瞧见“她”穿的细跟高跟鞋,默默为“她”的敬业精神点赞。 她喊得格外响亮,人妖应该能听见,她问男子:“‘她’能听懂中文,会说吗?” “只会听,不会说,没人听过‘她’说中文,‘她’先前在小作坊待过,后来被这家老板收购了,才来这的。”男子眼睛瞄人妖,嗑着瓜子,一心三用给两人讲解,又卖个关子,“我还听人说——” “大哥你说。”周以寒掏出包烟给男子,做个人情,“我们头一回来泰国,知道的少。” 环视过,见大家没往他们这桌看,男子才说:“说‘她’是中国偷渡的,不敢说中文。” “偷渡?难道他在国内犯过事,所以来当人妖?”综合偷渡的理由,步之遥很费解,为什么他会选泰国,“他会伤人吗?” “你们放心,很安全。合约都自愿签的,这家公司最不缺人妖,看管也最严,签了约就别想走。”男子继续讲述秘闻,“他刚签完合约那阵不想训练,被打得那叫一个惨哟,光洗脑就洗了快两个月,到头来还不是乖乖的登台了。” 听音乐变化,男子忙对两人说:“要下来了,要下来了,我回桌了,你们快看,别分心。” 男子搬了椅子,火急火燎回他那桌,萨克斯奏起迷乱的乐章,灯光瞬时炫目,人妖在人们的欢呼声中,慢慢走下镶金的台阶。 没空拿手机拍,步之遥径直抬头看人妖,却看“她”样貌很眼熟。而眼神相对间,人妖竟现出屈辱和惊惧,像被什么折磨着。 霎时,念头撞进步之遥的脑海,她在哪偶遇过“她”,那时“她”不是人妖,是男人。 她骤然记起,她曾咬牙切齿说过的气话——五年前,她被人跟踪,当时她说,她真想把那人阉了,扔到泰国去当人妖。 而在数千里之外的泰国芭提雅,在表演的正是那人。 没给步之遥惊愕的时间,其余几桌的男观众上手了,他们纷纷摸上人妖,用蹩脚的中文说出若干侮辱性的词汇,带“骚”字或“贱”字等。 到了男观众们最激动的时刻,步之遥看过去,今天人妖的反应比往日还明显,令他们加倍兴奋,不顾“她”苍白面色和僵硬神态,摸得更来劲了。 “你们别怕啊。”男子见步之遥吃惊的模样,宽慰道,“这人妖爱装纯,成天一副逆来顺受的苦相,我们就好这口,‘她’越装我们看得越爽!” 用英语复述过,他问大家:“时下最流行这款,兄弟们说对不对?” “对!”众人齐声应和。 “好!”步之遥挥舞着场地发放的彩带,放声叫好,“过瘾!” 男人变人妖,要打雌激素,做整形手术,再不分日夜地训练,水平才够登台。他既然因骚扰女性进过看守所,还把女性的反抗视作“装纯”,那让他也被洗脑、被驯养,做外人眼里的“女性”,尝尝被一群男人骚扰羞辱的滋味。 法律之外有情理在,对女性造成的伤害,他该受同样的刑罚,而他对女性施加的恶行,如今都报应回他身上,这太公平了。 “这份新年礼物你喜欢吗?”周以寒叉起切成小块的芒果,喂到步之遥嘴里,“事先声明,我是遵纪守法的公民,没做过违法的事,只是巧合,详细的等回曼谷路上再说。” “你的心愿,由命运为你实现。”他笑。 没什么比气话成真更爽,步之遥用力点头:“这是我今年收到的,最棒的新年礼物。” 第38章 在场的全是成年人,大家都很放肆,步之遥也对人妖表演现场适应良好。 “绝了!”她跟观众们一同起哄,高声喊道,“摸得好,摸得妙!” 观众当中不乏常客,他们用各种下流言语羞辱人妖,“她”越羞愤,越在迎合他们的喜好,他们就越是张狂。 人妖被挤到近处,无数双或糙或黑的手在摸着,步之遥站起,抱臂含着残酷笑意:“被男人摸的感觉如何?” “你一定,很爽吧。”她一字一句道。 喊累了,她坐下吃点东西,手按在喉咙处:“嗓子都喊哑了。” “旁边那桌的大哥说得对。”周以寒倒了杯薄荷茶,含笑望着步之遥,“我听老板儿子说,他们接手小作坊后,跟人妖们说,要么拿遣散费走人,要么去当幕后,想干的再签合约,那人就签了。” -- 第73页 人妖表演在泰国属于合法产业,若人妖是被拐卖被胁迫的,步之遥兴许会出钱帮其解约,并向大使馆求助。 但正如邻桌的男子所说,那人自愿签下合同后又反悔,且是偷渡到泰国,被发现,下场必然是被遣返。那人愿意以人妖之身被遣返吗?结局显而易见。 “被男人摸个够,这就叫求仁得仁。”步之遥和周以寒碰杯。 她加入众人的狂欢,不在乎所谓公众人物的身份,连入口的美食都更美味三分,能在这目睹坏人的现世报,她的泰国之旅值了。 留些力气跨年,终场后,上车回曼谷,她急切地想听周以寒来讲事情原委:“快说吧,我等很久了。” 偏过头对步之遥笑,周以寒说:“你坐过来,我就讲给你。” “你就会钓我。”步之遥坐得近些,靠着周以寒坐。 “这方面犯过罪的,一个秦展鹏在蹲大牢,一个不认识的在当人妖,满意吗?”周以寒先简单铺垫,再引出往事,“前年十一,我们一帮人去东南亚玩,在缅甸街头,碰到几个混混在打人,听呼救声,被打的是中国人。我们人多,冲上去把混混赶跑了,我认出了他。” 没去缅甸玩过,步之遥不熟那边的风土人情:“他去缅甸干嘛?” “他跟我们说,他去赌场赌,欠债没钱还,被放高利贷的揍了。”解答完,周以寒感慨道,“黄赌毒,沾上一样,人一辈子就毁了。” 他讲着后续:“我们怕他再挨打,带他回了酒店,联系大使馆,工作人员说会来接他,我们就又去玩了。但回酒店的时候,他不知去哪了,大使馆说也在找,到我们离开,都没找到。 我们游戏在海外有挺多玩家的,我和一些玩家互关,就有老板的儿子。某天我在首页刷到他发的人妖合照,看到那人,老板儿子说那人是从缅甸偷渡的,背了巨债怕被追杀,就跑到小作坊假扮人妖。” 离人妖很近,手术营造的女性体征清晰可见,步之遥问:“我看他不像假扮的,是做了手术吧?” “对,老板说,那人当初想假装人妖,躲追债的,也躲大使馆的。他收购后那人签了合约,结果知道他们旗下是真人妖,要做手术,毁约想逃跑,被抓回去了。”情绪很少外露的周以寒,神色也蕴含快意,“活该。” 人生中最初也最深刻的恶心经历,步之遥着实厌恶那人,她被跟踪尚且如此,更别说被骚扰过的女孩们。动用私刑万万不可,只有法律能制裁他,而他在国外遭受的,令她颇为解气。 安静片刻,她开了口:“幸好不是你动手。” 他们穿着夏装并排坐,体温透过轻薄布料传到彼此肌肤,含蓄的亲密。周以寒淡淡道:“我要动手,那罪名轻不了的。” 他苦笑,话中有极轻的怅然滑过,像天边飞逝的流星:“要是我能再勇敢一点,早点醒悟,变强大来保护你,你就能少受些委屈。” “我没受多少委屈啊。”最委屈的一次,步之遥已让他们付出代价。 “镯子那事还不叫委屈?还不够多吗?”周以寒心脏猛然间抽痛。 传闻中,步之遥霸道到强买强卖,要买主一家归还她卖掉的镯子,买主未遵从她的逼迫,她就将买主家搞破产,他们为抵债,将镯子原物奉还。 而周以寒知道的真相是,那年步之遥得到一对更好的帝王绿镯子,品相比她母亲那对棒,价值也更为贵重。她怀揣诚意上门,想用它们来换母亲的遗物,却遭买家奚落嘲讽,说自己肯接盘镯子,不嫌它们晦气已是大度,她居然还想折腾,要自己交还戴惯的镯子,简直痴人说梦。 无端遭到挖苦,步之遥收起善意,发动她的人脉与势力,全力围剿买主家的产业。仅半年,他们就债台高筑,登门苦求她放过,递上自愿拟定的赠与协议,送还镯子给她。拿到镯子,她收了手,不再围堵打压。 镯子已归位,步之遥学会看开,她叹口气,为周以寒的执拗:“镯子在我手上,你就别介怀了,谁能预料到他们缺德呢,你能吗?” 她成长了,步之遥伴随着阵痛的成长,让周以寒更心疼:“我希望你永远不要再受委屈,现在,我有足够的力量来保护你,也有足够的能力来让你快乐。” 眨眨眼,步之遥调皮一笑:“那就看你的本事咯。” 车从芭提雅开往曼谷,欢乐祥和在城市间蔓延,出酒店到目的地,两人下了车,步行去码头。人潮中,步之遥的手中,被周以寒塞进一张船票:“我们要在游轮上跨年,收好,可别弄丢了。” 船票的质感,很像他曾塞给她的,游乐园的情侣套票,步之遥打开手提包:“手拿吗,会掉的。” 握住步之遥的手,周以寒将船票留在他们手中间,轻声说:“这样就不会掉了。” 他手指和她相扣,步之遥同周以寒静静走着,如街上众多情侣那般漫步。牵了手,他们磁极般相吸,一下就找回曾经的亲近。 “说来也算有趣,我们再牵手,比再接吻要晚,这说明我们很急,是吗?”周以寒打趣道。 “不如说是,急色。”步之遥接道。 “我想起你刚坐地铁的时候,总靠最边上走,走得也很慢。”周以寒回忆他们同乘地铁的日子,那段时光醇厚而甘美,胜过世间的佳酿。 要默背站点及各大中转站,步之遥只好缓步慢行,免得走过头:“刚坐地铁不久,没经验。” -- 第74页 她回想儿时,嘴角浮现悠远的甜:“我以前也坐过,修完一条线,我就和爸妈坐完一条线,从起点坐到终点。” “以后哪条线修完了,我就陪你去坐,我们也从起点坐到终点。”周以寒很小心地问步之遥,“你的这项活动,被别人预约过吗?” “没,甚至没被别人提过,会陪我坐地铁的,就你一个。”还在地铁上帮过我,步之遥想。 同乘的地铁,同去的游乐园,同做的项目,他们的旧日由好多温馨的小事填满,丰厚到令人艳羡。周以寒小拇指勾住步之遥的,向她许诺:“说定了,等下条线路通车,我们就去坐。” 夜晚星光漫天,湄南河上吹来略带潮湿的清爽的风,两人上船,在服务生引领下落座。 “十点钟了,再过两个小时会有跨年烟花,我们慢点吃。”周以寒拿出拍立得,抓拍暖色灯光下,步之遥甜美的笑靥。 她凛冽的美貌,被晚风融去锋利的边缘,显出明艳中蕴藏的动人娇羞,诞生于白色的相纸之上,凝结在照片的方寸间。 回酒店时他们换了衣服,她穿上红裙迎接新年,精巧的星星吊坠缀在锁骨上方。周以寒待照片成像,用笔写下寄语,放入钱夹中。 他钱夹里有张照片被遮住了,步之遥屈起手指,做了个钩,向周以寒讨要照片:“我要看那张。” 递过照片,周以寒轻抚步之遥手心:“我们上次跨年,我给你拍的,角度没找好,可你仍然很美。” 分手时,步之遥把周以寒的照片发给他,没索要给她拍的,它们全留在他那儿。照片里,她梳着双马尾,拿雪球朝他丢去,静止的画面中,青春明媚的气息似要溢出。 “我好嫩。”她手指绕着发尾,“现在我们都变成熟了,拍不出旧感觉了。” “我们再拍新的,下次团大雪球给你砸。”周以寒把话题引到步之遥喜欢的雪上,“下个冬天,我们去玩雪吧,带你看最大的雪。” 他的目光丝丝缕缕缠住她:“金鱼不会被冻到的,我会好好护住她。” 浅斟红酒,步之遥晃着酒杯,流苏耳环蹭过她脸侧:“金鱼和我说,说要你做好保暖工作,不然她会冬眠的。” “在我怀里一直冬眠,也挺好。”周以寒笑。 服务员来上菜,步之遥舀了勺冬阴功汤到小汤碗里,附带一只大虾。她要剥虾吃,周以寒拿筷子夹走它,换刀叉几下就剥好,蘸了汤喂她:“张嘴。” “啊。”她接受他的投喂。 她喂给他浇了咖喱牛腩的菠萝炒饭,周以寒吃下,认真咀嚼着,步之遥看着他,他很容易就满足的神情,让她眼眶微热。 不需要找他们相爱过的证据,它早已如影随形。 吃完饭,越临近零点,步之遥的心跳越快,周以寒自然地牵起她的手,带她到甲板上等待烟花绽放。 各拿一杯香槟,他们酒杯相碰,他和她额头相抵:“还记得上次我们怎么跨年的吗?” “记得。”步之遥没忘记。 她说想做一件持续的事,来读过两年相交的时分,于是他抱紧她,他们交换绵长的亲吻。 烟花在空中升起,照亮本就波光粼粼的河面,周以寒闭上眼睛,贴近步之遥柔软的唇:“今年的跨年,也和我亲吻吧。” “好。”步之遥也闭上眼,期待她最心动的触碰。 忽然,刺耳的枪响划破夜空。 第39章 枪声来自不远处的一艘小型游船。游轮上,庆祝新年的人群登时陷入慌乱中。男人女人在尖叫在呼喊,夹杂着小孩的哭声,顷刻间,乐土沦为地狱。 虽在美国读完大学,但四年来步之遥的人身安全都很有保障,像今天的直面枪声是头一遭。可能是离死亡最近的一次,她双腿发软,被周以寒扶住,勉力维持平衡。 混乱拥挤的人群中,周以寒搂上步之遥的肩,为她挡开人们躁动的冲撞:“走,我们进船舱。” 小腿不争气地抽筋,步之遥咬着唇,一瘸一拐向船舱走。命运已经戏弄过她一次,她不允许第二次再发生,她不可以死在这里,她要活下去。 “砰!” 迎接新年的期盼与喜悦,转瞬变为末日来临前的灭顶绝望,又一声枪响,中文和外语的混合中,甲板上的游客们慌乱大喊道:“有人中枪了!” 和他们同一侧,伤者听声在后边,两人让开些,腾出空间给伤者。酒液洒了满地,与血液混成血腥的危险气味,步之遥踩在上面,恐惧和感官共同作用,阵阵反胃感涌来。 她见到地狱了,就在今天。 “有纱布吗!有纱布吗!伤者大量流血要止血的!”伤者的朋友大声用英语求助。 甲板上共三层,设有长桌供游客休憩,观赏风景。步之遥瞥见一辆服务推车,装有消过毒还未铺的桌布,最主要是够干净,可以临时拿来止血用。 “我们把桌布拿给他们吧。”她提议道。 “行,纱布不好找。”周以寒也同意。 刚巧推车旁有位服务生,步之遥叫服务生帮忙把桌布递给她,然而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黑洞洞的枪口正对着她的头,杀手在夜色下卸掉他服务生的伪装,向她发起新一轮的杀戮。 电光石火间,周以寒一脚踹翻杀手,拉过步之遥牢牢护好她:“大家快跑!” -- 第75页 那把枪掉进河里,杀手倒地,口鼻被踹出血来,他爬起冲向两人,手里是雪亮的尖刀。情势紧急,周以寒赤手空拳和杀手搏斗起来。 似有预感,步之遥闪身下蹲,子弹一长串击中玻璃,她与死亡,只相隔几十厘米。 而杀手身法诡异,竟然躲开周以寒,要向她冲来。周以寒去挡,被杀手的刀划过腹部,血瞬间染红他的白衬衫,他倒地。杀手拿刀再刺,他躲过,踹得杀手捂住某处,连连后退。 周以寒为了保护她,受了刀伤,尚不知伤势有多严重,步之遥的眼泪如雨般落下:“周以寒!” 人到绝境会激发出绝地反击的疯狂与怒意,就算下一秒会被射成筛子,她也要拉杀手垫背。步之遥飞快抓起桌布,抄起推车上放着的红酒,在逃生群众的惊呼声中,扑向要向周以寒补刀的杀手。 背后下手,步之遥抡起酒瓶砸在杀手后脑勺:“我□□大爷!” 酒瓶碎裂,酒液四溢,杀手晃晃悠悠即将倒下,她一把扯住杀手,掉转方位,用他做人肉盾牌,来挡射向她的子弹,再猛地丢开。 “哥哥,哥哥。”她扑到周以寒的身边,从包里摸出指甲刀,在桌布剪开豁口,双手奋力撕扯成布条,“我给你包扎,给你止血,你不准有事!” “我没事的,只是伤到腹部,没伤到内脏。”周以寒扯出笑容来安慰步之遥,“你快进去躲,别管我,快去。” 看周以寒的伤口在往外渗血,步之遥满脸是泪,哭着质问他:“‘只是’???” 她解开他的衬衫,布条缠在他腰间,勉强止住血。 谁都难以承受的伤痛,刀再偏点,他的伤情就会加重,他怎么能说“只是伤到腹部”?是不是只要她平安无事,他伤得再重都无所谓? “我再歇会能自己走的。”说话间牵动伤口,周以寒声音放轻,“遥遥,别管我了。” “不行!”步之遥的拒绝无比强硬。 有好心人上前,她起身,后背挡住随时会袭来的子弹,和他们一起,搬起周以寒走。 和好心人将周以寒搬到近处的室内,待在较为安全的游轮另侧,步之遥简单回答众人关切的问询。恐怖分子用的□□扫射,万幸没机枪,否则后果不堪设想,但即便这样,伤者也不在少数,浓重的血腥气萦绕。 她望向窗外,游轮迟迟未靠岸,速度却加快,向曼谷湾驶去。后方另一艘游船靠近,她顿感大事不妙——万一是来补给弹药或枪支的,大家都难逃一劫。 还能来几拨人搞恐怖袭击,都来吧,她会陪着周以寒,这场难关和他闯。 靠近的游船上,似出现熟悉面孔,步之遥看清那边,是—— 是项鸣泽。 他也看见了她,步之遥避开他的视线,握紧周以寒的手:“哥哥,你再等一等,警察会来的。” 确定没伤及内脏,周以寒倒不紧张,他只在想,待会要打一针破伤风。这次换他逗步之遥:“能听你再这么叫我,我的伤总算没白受。” “我不许你开这种玩笑!”步之遥鼻子发酸。 她的红裙染上红酒和鲜血,深深浅浅的红,原本最喜欢的衣服颜色,此刻刺眼到她不愿再穿。 他们牵着手,游轮忽地一阵倾斜,所有游客再度陷入恐慌。游轮未能及时靠岸,船长和大副等人多半被劫持了,船身倾斜,代表它会在短时间内沉没。 若是从内部攻破,救生艇很可能也被破坏掉,恐怖分子要断绝大家逃生的路,等他们运来枪支弹药,再将人们屠杀殆尽。 难道她要葬身湄南河?步之遥捏紧周以寒右手的戒指:“戒指还有一枚,刻我花名的,对吗?” 归步之遥的那枚戒指,周以寒始终带着,他在等能戴在她手上的那天。 “等回酒店我戴给你。”他说。 半空中有物体飞过,看是一只钢制钩爪,步之遥挡在半躺的周以寒身前,而他坐起抱紧她,背对敌人,将她护在他的怀抱。 “我叫你把后背留给我,不是让你挡我前边,懂吗傻瓜。”他低声责怪她,“他们上来就上来,你有我。” “步之遥!”项鸣泽在游轮窗外喊,“船要沉了,跟我走!” “我会游泳,不用你救,你要救就带以寒走!”不能让项鸣泽挺身犯险,步之遥铁了心赶他走,“不然就离我远点!” “非要我逼你滚吗?”面对他受伤心痛的眼眸,她再放狠话,却目睹两名黑衣人接近,“当心身后!” 一记回旋踢踹倒黑衣人,又来同伙支援,项鸣泽以一敌二与黑衣人缠斗,忽被蹿出的偷袭者勒住脖颈,倒退间,他们双双掉下游轮,枪声随之响起。 无关爱情,她不想失去任何一个,眼见项鸣泽在她面前落水,步之遥目眦欲裂:“小泽!” 久违的警笛声传来,警方与恐怖分子展开对抗,很快平息混乱。救援队携救生物品赶到,广播系统也遭破坏,警察用扩音器指挥人们撤离。 身为伤者,周以寒让伤势更重的先走,才和步之遥坐上救生艇。 她没伤,但她伤了人,步之遥前往警察局配合调查,与周以寒在码头分别:“哥哥,我去趟警察局,你在医院等我。” “我等你。”周以寒轻吻步之遥的脸颊。 经警方调查,步之遥未构成犯罪事实,离开警察局后,她接到大使馆的电话。简要说明情况后,她向工作人员打听周以寒和项鸣泽,对方告知她医院位置及他们的伤势,她到超市买了些东西,赶往医院。 -- 第76页 受了外伤没伤及器官,周以寒伤口刚缝完针,在病房休养,而项鸣泽头部受到撞击,正在ICU进行抢救。 ICU禁止非病人家属进入,步之遥路过,走向周以寒在的病房。病房里,周以寒敞开穿病号服,没系扣子,腰部的伤口外包了纱布。 “哥哥,我回来了。”她拆开装三明治的纸袋,“你太费体力了,趁热吃吧。” 隔着纸袋,温热的现烤三明治暖着他手,周以寒咬了口三明治,细嚼慢咽。 路上,步之遥一遍遍感谢上天,庆幸周以寒受的是轻伤,她抿抿干燥起皮的唇:“伤口还疼吗?” “对不起,不该带你来泰国,害你受惊吓。”周以寒没想到会在泰国遭受恐怖袭击,他缝完针回病房,才有空拿手机,朋友们的电话、短信和微信,都要将他的手机塞满了。 “大家问我咱们怎么样,我说你去警察局做笔录了,我受了点外伤,没什么大碍。”他又道,“小柔和斯菀她们我也说了。” “不是的,不是你的错,你别自责。”愉快的旅程被恐怖分子搅局,周以寒却为此自责,步之遥内心苦涩,劝慰道,“我们没法预见未来,可是,能和你在船上跨年,我很高兴,这就够了。” 对上周以寒如水般温柔的目光,步之遥几乎要溺死在里面。他总是对她温柔包容,即使是为救她而受伤,也半点没有要怪她的意思,反而揽下全部过错,说错在他带她来这玩。 这怎么能怪他。 “别陪我了,你去看他吧,”周以寒旋着右手的戒指,他浅笑,“他伤得重,肯定也想你陪的。” 没直接回周以寒,步之遥在往坏处想——如果项鸣泽的伤太重,再难醒来,那她会舍弃周以寒,选择项鸣泽,她要对他负责,照顾他,陪伴他,到他们老去。 抗拒和周以寒讨论日后的事,她后反劲的疲惫,满身倦意,转而向他问出她最深的困惑:“你觉不觉得,他们像冲我来的?要不很难解释,他们那股劲头,像要搞死我。” “他们是无差别袭击,你朝他们要了桌布,杀手才攻击你的。要真是冲你来的,那会搞得更凶险。”尽力打消步之遥的疑虑,周以寒温声道,“别想太多,回酒店换身衣服,洗个澡,睡觉吧。” “你还没回我,伤口到底疼不疼呢。”步之遥想留下陪周以寒。 “不疼了,但打破伤风的地方有点疼。”周以寒露出他病号服下,注射的部位,“看在我是伤员的份上,能帮我揉揉吗?” 他漂亮的人鱼线都露给她看,步之遥红了脸:“我帮你揉就是了。” 历经危难,肾上腺素不受控制分泌过多,劫后余生的情境,周以寒战损的样子在她眼里万分性感。 她该严肃,该正经,可她没做到。步之遥在心里暗暗唾弃自己不合时宜的心思,掠过周以寒的肌肤,燎得她指尖发烫。 “吻我。”周以寒抓住步之遥要拿开的手,在他受伤的没受伤的地方肆意作乱。 没等她贴近,他已搂过她,狠狠吻上她的唇,扯到伤口反倒给他更强烈的刺激,无处宣泄的肾上腺素释放在他们的吻里。 一吻终了,步之遥所经受的慌乱、恐惧与无措,一齐随它而去,仅剩的力气被周以寒的深吻抽空,瘫在他身侧由他搂紧。 “我知足了。”他在她耳边低低道。 第40章 周以寒还紧紧搂着她的腰,步之遥动了动,放软声线:“放我下床。” “不放。”周以寒扯过被子,盖住步之遥,将她和他困在被子里。 他轻叹:“我们多久没盖过同一床被了。” 从警察局出来去医院,中途步之遥回酒店换衣服,擦掉脸上手上沾的血迹,发尾也沾了,她草草冲洗过,却总有血腥味挥之不去。 她鼻尖蹭着他的,撒娇道:“那你放我去洗澡,我身上血味太重了。” 想再留她一会,周以寒轻吻步之遥:“我没闻到。” 难以忽视的气味,越来越折磨她,步之遥皱起脸,不满地念起眼前的人:“周以寒——” “去吧。”周以寒抵挡不住步之遥的攻势,松开她,“都带了吗?” 走时,步之遥带好洗漱用具和浴巾毛巾,想在病房的卫生间冲澡:“带了。” 快速冲完澡,那股令她窒息的气味散去,她吹干头发,换好衣服,见周以寒竟下了床,站在另张床旁,忙对他说:“你快回去躺着!” 事态紧急,医院先送周以寒到双人病房,缝完针他换到单人病房,另有床供陪护人休息。他伸手按几下床面:“这张床坏了,你只能和我睡一张床了。” 重逢后,周以寒的动机都不加遮掩,步之遥瞟了眼年久失修的床:“你故意的,就真不怕我压到你伤口?” “你没少压过我,没一千次也几百次了。”周以寒轻笑,“我不信你找不准。” “你严肃一点。”步之遥倒打一耙。 “严肃点吗?可有个小女孩,她还等着听我喘呢。”周以寒躺回病床,脱掉碍事的病号服,“你说呢,遥遥?” 消息提示音在当背景音,步之遥拿起手机回消息:“我们回完消息再说。” “好。”周以寒按动空调遥控器。 她喜欢他暗戳戳的小动作,过了会,步之遥配合地缩缩脖子:“怎么回事,好冷啊。” -- 第77页 “我被子分你一半。”周以寒打开被子,“来取暖吧。” “那我要钻被窝了。”步之遥躺在周以寒身旁,在他没伤到的那侧,“你裹紧点,我怕冷。” 她穿了条舒适的棉布长裙,感受周以寒的体温,头靠在他肩膀,回复朋友们的关心:“我接了整整一路的电话。” “我刚刷到今晚的视频。”周以寒单手搂步之遥,“我们要住在热搜了。” “嗯?”步之遥在看周以寒的手机。 视频里,她抡酒瓶怒砸杀手后脑勺,那声怒骂用加粗加大的字体标示,视频文案则是“步之遥智勇双全美救英雄”。 “别看那条。”她红着脸上滑界面。 “嗯,看这条。”周以寒陪步之遥看新一条。 受伤倒地时,他看不清她那究竟发生了什么,及至刷出新视频,在配文解说下才看懂。他念出简短且劲爆的文案:“‘跨年横遭袭击,步之遥拿坏人给自己挡子弹,跌宕惊险堪比大片’。” “你拿坏人挡枪,我以为你知道枪很危险。”他声音微颤,“那为什么还要救我。” 他已卸掉向来冷静持重的外在,对她显露深藏的疲态,清澈的眼眸布满红血丝。步之遥指尖轻碰周以寒微湿的眼角,灼人的热意烧进她心间最深处:“你能为我拼命,我也能。” “真正会为你拼命的人,在ICU里。”周以寒能猜出步之遥的选择,“我会快点喘的,喘完你就——” “我们应该等医生的说法。”烦躁再次涌上,步之遥打断周以寒,“而不是你自作主张赶我走。” 深呼吸掩盖他的异样,周以寒抚摸着步之遥的发丝:“好。” 挪来挪去怕碰到,步之遥在周以寒的耳垂fufu,代替他的伤口。 “你刚才倒是说对一句。”她尾音有含混的暧昧,“你该快点喘给我了。” 第一次新奇的体验,她关灯,床头柜上放一盏小夜灯,柔和朦胧的光线下,她依偎在他怀中,听周以寒为取悦她的低喘,失序的心脏擂鼓般跳动。 而他刻意放大性感的喘息,和心跳声交织,不断撩拨她的神经,混沌间,步之遥嗓音艰涩:“你没用手纾解吗?” “不一定要用手才能喘,你想听,我就可以喘给你。”周以寒将步之遥的手放在他心口,“我更想你手放这。” 感知他热烈跳动的心脏,步之遥手略微下压,嗔道:“你小点声喘,会被听到的。” 识破她嗔怪中含的小伎俩,周以寒低笑:“想听我大声喘就直说,我保你满意。” “坏蛋。”步之遥在周以寒唇上印下一吻。 夜里,放肆的阈值自动拔高,周以寒坦然道:“没坏。” “你……”正要捶他,步之遥借小夜灯的光,发觉门外有道人影,未出口的语句都收敛,“哥哥,外面有人,好像是来看你的。” “不,我没叫朋友来。”周以寒无心理会那位“访客”,“别管他,是我喘得不够动听,让你分心了。” “等等。”步之遥食指贴上周以寒唇间,要他收声,又去拿手机。 读懂她意图,周以寒攥住步之遥手掌,劝阻她:“别打了。” 低头吻他手背,步之遥的吻下,周以寒松了手,她维持她近乎冷酷的倔强,拨通一个号码:“我是想他能放下。” 病房外,手机果然响了,随即是急促的脚步声,铃声渐弱,最后消失不见。 “陈亦崇走了。”周以寒的阐述毫无感情,再秒化为低沉的诱引,“我们继续。” 结束这场旖旎的享受,他们相拥而眠。在异国遇险,周以寒为救她身受刀伤,项鸣泽生死未卜,步之遥睡得并不安稳。 夜幕摸不到边际,她沉入无边的黑暗,亲人、朋友和恋人都离她而去,她竭力呼喊他们的名字,他们却不曾回给她半个字,最终都被黑暗所吞噬。 “不要——”她惊慌喊道。 “遥遥,我在呢,别怕。”声音中饱含安心的力量,黑雾倏然被驱散,明亮光影取代阴冷。 暖意将她笼罩,步之遥冲破阻隔,睁开眼睛,自深重的梦魇中苏醒。天刚亮,周以寒手贴着她额头,柔声哄道:“有哥哥在,遥遥别怕。” “好,我不害怕。”步之遥拉过周以寒的手腕,亲吻他的纹身。 她搂住他,任眼泪流下。 他带给她的快乐与安全感,早就超过往昔,她对他超过那种单纯的喜欢,跃升到更深的层次。比喜欢更喜欢的,是爱,步之遥渐渐在直面她的心,它和她,比以前要对他更迷恋。 但那一重阴霾,似乎还难破除。 元旦的三天假期,步之遥包了辆车,她托司机帮买来泰国的各色美食,在病房和周以寒分享。 “我才了解发物的概念。”她拿过装龙虾面的食盒,“发物归我,其他好吃的归你。” “干嘛那么讲究。”见步之遥撅起嘴,周以寒无奈投降,“好吧,我承认我馋了。” 龙虾壳已由店家切开,步之遥夹起一块龙虾肉,沾了汤汁放到周以寒碗里:“你先少吃点,下次来,我们再吃个够。” “下次。”周以寒没动筷子,专注步之遥的话,“我没预料到,你会说下次和我来。” “怕我不敢来呀?”步之遥歪头笑,“我们都没吃够,没玩够,怎么舍得不来呢。” -- 第78页 “那他呢?”周以寒开口打破他们的轻松闲适。 他听医生说,项鸣泽仍在抢救中,醒来的希望渺茫。他和步之遥早晚要把话说开,不妨选在今天。 手头有些工作待处理,步之遥打算等弄完去探望项鸣泽,而她承诺会再和周以寒同游,就没想放鸽子:“我总会有时间的。” 一场命定的分别,周以寒并无忧伤的情绪,平静如夏日午后无风的湖面:“看来我们明天回国后,就要分别了。” 他明晚要去美国,商谈游戏美服事宜,步之遥又夹了青口贝给周以寒:“所以今天我们要吃饱。” 他们自己都一筷子没动,光顾着夹菜给彼此,周以寒点点头:“必须吃饱。” 这段时间,她的行程基本在国内,周以寒却马上要走,步之遥记挂他的伤,问他:“你的伤怎么办,谁给你换药?拆线呢?” “换药自己来呗,拆线的时候,我人早回国了。”周以寒揉了揉步之遥的发顶,“估计马是骑不成了。” 她仿佛能穿透病号服,看到周以寒腰间狰狞的伤口,每当她看他,她的心就比之前痛上一分,步之遥哽着嗓子说:“马我也会骑,我赔给你。” “遥遥,别难受,至少我好好的在和你吃饭。”周以寒舀一勺芒果糯米饭,到步之遥嘴边,“说好吃饱的,快吃。” “别哭。”他抬手抹掉她的眼泪,“再哭糯米饭就变咸了。” “我不哭。”步之遥绽出微笑。 为他变咸的糯米饭,会很特别吧。 挂心她的惊险经历,顾斯菀和夏初柔说要办接风宴,回国当晚,步之遥和周以寒在机场道别,坐车和她们去吃私房菜。 拿柚子叶水洗了手,饭局开席,她没多讲泰国之旅,而是听她们聊。 “项鸣泽要在我家的医院住院。”顾斯菀向步之遥透露情报,“你要去看他吗?” 话题七扭八拐,又回到她这边,步之遥说:“要去的。” “他在国外出事,他爸居然没去看他?”夏初柔不理解项德辉过于冷酷的行为。 对追求利益最大化的商人项德辉,步之遥没有好评价:“他爸一去,外界会认为他伤得重,可能还影响到公司股价,他爸那人品,你懂的。” “你决定要选项鸣泽了?”顾斯菀追问道,“就因为他受了伤,他更惨,你就选他吗?” “他昏迷不醒是因为我。”莫名的压抑,似是山雨欲来,步之遥的指甲陷进她掌心,深浅相间的印痕,“这件事我有责任,我要对他负责,我会陪到他醒,陪他复健,他的愿望我都帮他实现。” 不忍看好友背负道德枷锁,顾斯菀话说得又快又急:“他自愿来救你,你都赶他走了,他非要留,你为什么要负责?你怎么负责?把你下半辈子都搭上?他们家不会欺负到你头上吗?” 结局如此,步之遥硬生生打回顾斯菀的前提:“我是赶过他,他是没走,那又怎样?无论出于什么,他受重伤了,我坐视不管就太冷血了。” “遥遥。”夏初柔忙出言调和局面,引导两人想些别的,“他是特地来偶遇你的?你仔细想想,你以前和他说过要来泰国吗?” “没说过,也许是凑巧吧。”步之遥对项鸣泽有绝对信任,“我们断了关系,他还来救我,我该报答他。” 习惯以恶意来揣测他人,顾斯菀决心私下调查,她改口说:“遥遥,对不起,是我多想了。” “你是担心我。”顾斯菀那是关心则乱,步之遥没放心上。 三人连吃带玩,将近十一点半,一封邮件推送到步之遥手机,发信人周以寒。她戴上耳机,点开附件音频,他在音频的开头对她说:“在飞机上录的,我会永远喘给你听,到你不爱听为止。” 【哥哥,别乱想有的没的】她发微信给他。 接下来数日,她照常忙于工作,和每年过年前的忙碌一致,晚上和周以寒通话,从日常聊到幻想,以他的喘告终。 直到有天早上,在去往公司的路上,她接到一通来电,对方报出姓名职务和警号,通知她去公安局。 第41章 “号外,号外。”步之遥打电话给周以寒,“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要先听哪个?” “好消息。”周以寒答道。 “你别再自责了,那事不怪你。”步之遥指泰国的恐怖袭击。 它显然不算好消息,周以寒又问:“坏消息呢?” 想做个铺垫,却没铺垫好,步之遥将真相和盘托出:“他们当中混入了杀手,来杀我的。” 在她讲述下,事情经过被尽数还原——经曼谷警方调查,犯罪分子策划跨年的恐怖袭击,有杀手临时受雇主之托加入,要刺杀来曼谷玩的步之遥,顺带解决掉同行的周以寒。曼谷警方在全部审讯完毕后,通过大使馆联络到北京警方,北京警方再告知步之遥案情进度。 杀手交代上线,但上线经调查已意外身亡,目前,曼谷警方正全力追查线索。 她清楚,是她执意要查清家里破产的幕后主使,才遭到报复,连累周以寒受伤。一切因她而起,歉疚将步之遥淹没:“对不起,是我连累你。” “你叫我别自责,自己倒自责了,该怎么说你才好呢。”周以寒的语气包容又宠溺,“我会更严格地保护好你。” -- 第79页 最安全的地方,当然是国内,一是禁枪,二是生活二十余年的熟悉,步之遥拿粘毛器粘掉睡裙上的狗毛:“这阵子我得待国内了,泰国之约日后履行。” “注意安全。”指派保镖去步之遥的公司,周以寒发给她压缩包,“明天保镖到你公司,这是他们的资料,保证可靠。” 同时,步之遥也调了保镖去跟周以寒:“巧了,明天我派的保镖会到你公司。” “我们真默契。”周以寒在电话那边笑了。 事一件件堆叠,步之遥按压太阳穴,以最舒服的状态倒在大床上:“小泽明天回国,他没醒,医生说他是……” 她犹豫着,终没说出那个专有名词。 “我还记得那次,你给孩子们写信,我们一块看资料,你给我讲他的生活。”周以寒记起他对项鸣泽的初印象,“他这些年过得太苦了,需要你的爱,你多陪陪他。” 除了对她会交付百分百的真心,他对外人总半真半假,尤其情敌,他讲的她最多只信五成。周以寒极致的退让,步之遥只道:“陪是要陪的。” 她顺遂的人生,自成年后剧变,要承受的比前十八年沉重得多,都由她独自面对,周以寒宽慰步之遥:“遥遥,你要背负的太多,不要硬撑,累了就随时找我。” 你要背负的不比我少。步之遥头埋在枕头里,声音闷闷的:“嗯,我们抱团取暖。” 没麻烦顾斯菀帮她查,步之遥和项鸣泽的手下联系,到医院看望。护士说病人家属在,她等在病房外,见两人走出,是沈霜母子。 和不走心只走流程的项逾泽相比,沈霜像为讨好丈夫而来,神情里混有对项鸣泽昏迷的快意,和不情愿的怨气。 怨气此刻都冲步之遥发泄,沈霜轻蔑地瞟一眼,冷哼道:“狐狸精。” 而步之遥只觉可悲,不幸的婚姻会让人趋近疯魔,她直戳沈霜痛处:“你儿子自愿追的我,我是狐狸精,想必他是舔狗了。” 她一脸淡然,挑挑眉:“你说是吧,项逾泽?” 近日来,网上舆论各异,有传三角恋的,还说她周旋在数个男人间,玩弄他们的感情,对此,步之遥统统不做回应。 “妈,你别和小遥吵了。”项逾泽忙来和稀泥,他小声说,“你再吵,她对我的态度会更差的。” 没了步之遥,儿子不可能指责她,她也不可能为求丈夫欢心,来医院看抢走她儿子继承权的野种,沈霜面容扭曲,恨恨瞪着这位始作俑者。 “伯母,遇到年轻女孩你就犯病了,要么怕她抢你儿子,要么怕她抢你老公。”步之遥早能猜透沈霜的浅薄心智。 对这种男人大过天的女人,她用渣男惯用语录回击最有效:“你拿个镜子照照,看看你这副丑陋的模样。” 上次她和周以寒去宠物犬派对,碰见项德辉来送一个女孩,被沈霜抓个正着,夫妻俩大闹派对现场,吓得小型犬都嗷嗷直叫。其中,项德辉就指着沈霜说了这句,杀伤力极强,沈霜当场破防。 几岁时步之遥去项家玩,听项逾泽说母亲为婚姻琐事憔悴,她劝沈霜去赚大钱,别管让自己伤心的人了,却被说“小孩子懂什么”,外带各种女德言论。那时她年纪小,没懂父母教育对孩子成长的重要性,到被残酷现实教育时才懂。 今天她深知,最仇恨她的不会是沈霜,而是认定她勾引了自己两个儿子的项德辉。 预想的没错,项德辉推门而出,盛怒之下,他满脸通红,额头青筋暴起,五官要拧成一团:“你还敢来看我儿子?你尽到过当女朋友的责任吗?” “我为什么不敢来?伯父,你对小泽尽父亲的责任,也没几年吧?”看项德辉脸色越来越难看,步之遥嘲讽道,“伯父你也没对伯母尽过丈夫的责任,有资格说我吗?” “项先生,我想你是误会了。”周以寒的身影出现在走廊里。 “她和你儿子没关系,是和我来看他的。”他向步之遥走来,眼中有不容置疑的坚定,牵起她手,“走吧,我们进去。” 自己出轨找年轻女孩是男人正常现象,步之遥和自己儿子分手是十恶不赦,双标如项德辉气得险些倒仰,被项逾泽搀住去电梯间。 一进病房,周以寒冷透的眼角眉梢染上暖色,他松手,退回朋友间的分寸:“我是气他们,演的戏。” “谢谢你来为我撑腰。”病房内只余仪器声响,步之遥低声问,“只对你说谢谢,会不会太不……” “你想说不公平吗?感情本来就不公平,公平会失去意义的。”周以寒转过身,“我先出去了,你陪他吧。” 她对他难道公平过吗,冷暴力算什么公平?他的背影与往日无声重合,同样孤独的离去,步之遥想叫住周以寒,又想她没理由。 她沉默,搬了椅子坐在项鸣泽的病床旁,端详他安详的睡颜。他只是睡着了,再没能打扰到他的人事物,可他还没满二十岁,余生不该在病床上和沉睡中度过。 她想象中,他会走上光辉灿烂的未来,他却停在二十岁的前夕,为什么不能向前多走一走。 “小泽,今天天气很好。”步之遥望向晴朗的天空,视线在项鸣泽闭着的双眼凝结,“你可以早点醒来吗?别睡一整个假期,好吗?” 她握上他的手,期待他会回握她手,悠然转醒,再笑着对她说,他睡了一场很长的觉,梦醒她就在他面前,从未离开过。 -- 第80页 然而项鸣泽要把梦做成永恒,他静静睡着,没对她睁过眼,手也任由她握,没给过她半分会醒的可能。 从脆弱悲情的少年长大成人,尚未尽享过世间的精彩,他的人生不可以在这中断,步之遥的眼泪落在项鸣泽手上:“小泽,我改掉我的新年愿望,从现在起,我新的一年别无所求,只求你能醒。” “以后我每天都来陪你,给你讲故事,唱你家乡的歌。”她翻开她带的故事书,用流利的藏语朗读起来,“你听,你教我的,我没忘记。” 曾是最亲密的存在,她生命中关于他的部分,只要她想,随时都能想起。 纸巾递来,右手戴了枚戒指,步之遥认出是周以寒,没回头:“你回去吧,别等我了。” “把你一人留这儿,你难过了谁来安慰你?”周以寒又扯几张纸巾给步之遥,“遥遥,我们每天中午来医院看他吧。” 联想他们伪装情侣的若干次,步之遥说:“也对,你说演戏,那做戏要做足。” “可以不哭吗?你哭了伤到的是你自己。他要能感受到,肯定不希望你为他哭得眼睛发红。”周以寒递过拆开的人工泪液,“来滴两滴,看你眼睛红的。” 刚她一直在背对他,步之遥嗓音闷闷的:“你怎么猜到我哭的?” “你又不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真当你自己冷酷无情了?”周以寒从步之遥手里拿回纸巾,给她擦眼泪,沉声道,“都叫你别自责了,你还自责,你……” 怎么就这么不听话。它不适合当下说,周以寒低叹:“叫我怎么说你才好。” “我……”步之遥鼻息间有细碎的颤抖,“人抗衡不了意外,可他的意外,多到我受不住,明明针对我的谋杀,却连累到你们。” 遗憾无可弥补,它永久保留,步之遥回想她曾铸成的伤害,哽咽着说:“我只会拖后腿,害亲近的人受苦。” 她刚滴上人工泪液,它们就随眼泪滑落,周以寒隔了纸巾,触碰步之遥的眼泪。 “可你也给大家带来幸福了,至少——”他短暂地停顿,“大家都明白的。” 没给余地去细想周以寒省略的,步之遥平息泪意:“谢谢你。” 第42章 一连数日,步之遥和周以寒中午去医院,项家人不在时,周以寒就出病房,留步之遥在病房里和项鸣泽说话,要回公司的时候再随他走。 周六中午,周以寒突然收到顾斯菀的邀请,说和夏初柔请他喝茶,地点在茶楼。 “周以寒,你来了,坐吧。”例行的自我介绍环节,顾斯菀问,“遥遥和你提过小柔吧,很多次,如果我没记错,你们没见过面。” 对步之遥的前男友之一周以寒,夏初柔没怎么关注,顶多瞄过两眼新闻。但今天近距离见真人,他眉眼间有某种熟识感,久远的记忆回归她脑海:“不,我见过,在停车场。” 茶香萦绕,周以寒的真实情绪,藏匿在升腾的雾气后:“对,很巧合。” “我们今天找你,是给你看点资料。遥遥和我说了警方的调查结果,我怀疑和项鸣泽有关,我就托外国的侦探去找证据。”顾斯菀挪开茶杯,推过一叠纸质文件,“证据表明,他没参与谋杀,但全程知情,并参与了另一个阴谋,串通我家医院的医生,伪装重症患者。” 他最先共情的,是步之遥被欺骗的愤怒,周以寒手紧贴茶杯,手指都烫得发木:“我不关心他真伤假伤,我只关心遥遥知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告诉她。” “我们也犯难,就来找你了。”夏初柔帮顾斯菀来套话,“想找你拿个主意,是该告诉遥遥真相,让她更难过呢,还是该警告项鸣泽,让他赶快醒,瞒过遥遥呢?” 越过步之遥,来问自己的看法,在友谊交往中算大忌,她们最讲义气,除非有共同的目标。以她的性格,周以寒笃定她们会选前者,看穿两人的目的,他拿杯盖撇去茶上浮沫:“你们有什么话就说吧,大家都直白点。” “哦?”顾斯菀会意地笑,“我以为你还会装一阵呢,不装了?” “你看,他买通两国的医院作假,脑震荡弄成植物人,你真被伤到腹部,和他比,你却输了,你甘心吗?不想拆穿他吗?”她反问道,“你敢说你没阴暗的念头吗?” “我有,比如我后悔我没再伤重点。”周以寒漫不经心抬眸,“她会陪项鸣泽,是因为伤得重吗,如果我也重伤,她会陪谁,排除掉受伤因素,她又会陪谁。” 不光是雅间内三人在对话,步之遥也在电话里听,意识到周以寒说多错多,夏初柔和顾斯菀对视,又确定她们想听他说完,便没阻止他。 “这些天我在想,如果我也伤得很重,或者装成要死了,弄得痛苦些,倒在她怀里,对她说些深情的语句,去扮演一个愿为她死的情种,是不是她就能铭记我,把我的每句话都记在心底。”雾气减淡,周以寒的表情逐渐显现,是种深度剖析自我后的透彻,“我花一点时间,在无法复刻的场景下,来经营自己的表演,毫无疑问,效果会远胜项鸣泽。但事情发生的一瞬间,我只想保护好她,没有别的念头。” “我碍于项鸣泽的伤,没表露我的阴暗面,”他话锋一转,“不过我要谢谢你们,让我终于能抛掉顾虑。” 顾斯菀瞥眼她手机,步之遥发来指示,行动收尾,她悠然道:“那就,坐等你的后续表现了。” -- 第81页 “多谢款待。”周以寒细细品起茶来,“这茶真不错。” “毕竟是茶香四溢嘛。”夏初柔笑道,“遥遥喜欢酒那种直冲天灵盖的感觉,但偶尔品品茶她也很爱的。” 喝过茶,周以寒晚上和郑博宇吃饭,安筠没在,跟她闺蜜们去自驾游了。 清吧里,郑博宇拉开一罐啤酒:“最近你一到中午就没影,我俩要跟你吃顿饭,还真约不动。” 学生时代天天搭伙去食堂的交情,他对好友的失踪很疑惑:“你都忙什么呢?” “没忙什么。”周以寒随口敷衍道,“就找遥遥吃个午饭,顺道和她逛逛。” 待他直视郑博宇时,对方看他像看个傻子:“你猜我信吗?” 跨年当天的视频早在各大平台传播,郑博宇也有所耳闻,传言项鸣泽受了重伤,正在医院治疗,并非出国度假,且未再露面。 隐约识得个中端倪,郑博宇问周以寒:“到哪逛?医院吗?” 被猜对事情发展,周以寒不再隐瞒:“对。” 已知项鸣泽是当年帮过周以寒的少年,郑博宇想到项鸣泽和步之遥的关系,推测道:“你不是去看他,你是陪小遥去的,是吗?” 略去项鸣泽装病那一节,周以寒大致讲出他的打算,而郑博宇听他说起,却满眼的惊讶与荒谬。 “疯了吗你?要跟她一起照顾那小子,别跟我说你是报恩!”郑博宇眉头紧锁,他压低声音质问周以寒,“你是嫌上过的新闻少吗,赶着去上社会新闻,搞大爱无疆!” 眼中透着局外人般的淡定,周以寒问郑博宇:“她要对他负责,我不忍心看她一个人承担,就和她一同分担了,不合理吗?” 被周以寒回看,郑博宇也生出些迷惑来,他不禁自问,他们到底谁的想法更离谱。他喝了口啤酒,酒的冰凉缓缓流进胃里,给他片刻的冷静:“你想过吗,你们把他照顾醒了,万一小遥转头就找他复合,你上哪哭去?” 关键因素要保密,周以寒只说:“这个你不必操心。” 事关步之遥,郑博宇劝周以寒的那几次,没一次能劝动的,他不得不采取挫折教育,举例说明:“你忘了,那小子比你小了快十岁,哪怕在床上躺十年,他也才三十,到时候你都快四十了,孑然一身的,你叫我们怎么忍心?” “我哪孑然一身了?”周以寒嘴角流露笑意,是源自实力的底气,“我还有钱呢。” 你就倔吧你!郑博宇血压秒升高,他默念着莫生气,稳住呼吸回道:“行,我杠不赢你。” “首先,我很自律,性格脾气比他好,有独立事业,不靠家里养,奉行丁克,绝不和遥遥吵架。”周以寒理性分析道,“就算你设想成最坏的,十年后我发福了,油腻了,而项鸣泽‘才’三十岁。” “等会。”郑博宇问,“其次呢?” “你觉得,一个躺了十年的男人,肌肉都萎缩了,能有什么吸引力。”轻晃玻璃杯,冰块碰在杯壁上,周以寒淡淡道,“别忘了,永远有男孩正年轻着,遥遥不选我也无所谓,我相信她会选更年轻更好的,我也能给她介绍。” “你这就确定小遥不爱那小子了?”郑博宇顿觉自己未老先衰,他的内心沧桑万分,一副不懂当代年轻人为何发疯的样子。 “遥遥又没官宣过他们是男女朋友。”见郑博宇欲言又止,周以寒接着道,“你想问我,当初不也没和她官宣过吗。我打个比方,假如你是她,在她的处境,和不上进的普通男孩谈恋爱,你会公开恋情,让先前的塑料朋友看笑话吗?” 对周以寒的理智程度不做期望,郑博宇再问:“没勇气公开,那何必要谈呢?” “‘感觉’和‘感情’是两码事,感觉到了就谈,长久就产生感情,感情淡了就分。”周以寒换只手拿酒杯,右手搭在左腕,淡漠到如同置身事外,“况且我和她公开,只会招致外人对她的攻击。” 劝告又失败,郑博宇干脆省略步骤,快进到发表寄语:“你加油,我们等着喝你们的喜酒。” “这还差不多。”周以寒眯起眼睛,为郑博宇满上,“这顿酒我请了。” 第二天中午,周以寒准时来接她,步之遥坐上车,手在脸侧扇扇风:“你车里太热了。” 以往她喜欢车里暖些,但昨晚没睡好,今天她热得有点头疼。 “热吗?我来吹吹,给你手降温。”周以寒让司机调低热风,握着步之遥双手轻轻吹,“还合适吗?” “合适。”汽车隔板升起,步之遥将手抬高,到周以寒唇边,“再凉点也好,昨晚我空调太低,把心都吹凉了,你温度太高,温差很折磨人的。” 她倒没开空调,可她心真的在发凉,这一阵每当她闭眼,都会浮现昏迷的项鸣泽,和他坠海的一刻,绝望如黄土盖过她的头顶,密实又憋闷。 早知她会遭刺杀却没说,步之遥姑且能合乎逻辑解读,项鸣泽是怕她烦心、惊慌。但他选了她最难容忍的欺骗,设局骗她,只为利用她的同情心,来使她坚定地选择她,她如坠冰窟,没法再找理由说服自己。 她曾经最欣赏他决绝的狠劲,而他不惜拿性命做局,赌能避开袭击,赌输搭上那条命,赌赢套住她,她会当这是深情吗?不,她想离他远点,再远点,躲到谎言浓度最低的领域。 -- 第82页 “我来暖你,你手再放心口,你的心就暖了。”周以寒在描摹步之遥的每分每秒,他靠近,抓住时机坦诚道,“遥遥,我听闻一个秘密,必须要对你说。” “不听,我心烦。”步之遥要抽走手,来捂耳朵。 和顾夏两人在喝茶时,周以寒看见顾斯菀中途连上充电宝,她手机的品牌掉电略快,他想,她在做的某件事大概要避免中断,那八成是和步之遥的通话。 他借去洗手间,微信打给顾斯菀,茶馆wifi信号满格,系统提示占线,那只能是她在和步之遥语音。 戒痕轻蹭步之遥手心,周以寒温和安抚她:“你心烦,我不讲了,我们先把午饭吃好。” 昨天,翻阅过顾斯菀的详实证据,步之遥本想冲到病房怒扇项鸣泽,她们劝,要她别选最简单粗暴的方式发泄,好歹攒个后劲足的。 的确如此,步之遥想,和周以寒互相装傻,演场调剂生活的戏码,来缓解她被欺骗的愤恨,比打人有趣多了。 一天内打兄弟俩,对她来说是挺困难。 “遥遥今天好棒啊,吃了两碗饭。”牵手和步之遥走进病房,周以寒的演出正式开始,“好了,我该走了。” “你想和我说什么来着?”步之遥作势挽留。 “寒暄罢了。”周以寒走远,关上病房门。 留步之遥在病房,她手放在项鸣泽手上,身后响起脚步声,一只手覆上她的,是周以寒去而复返。 “我想跟你说。”周以寒手掌的薄茧蹭过步之遥手背,他拇指食指环住她手腕,强硬拿开她的手,“我会和你一起照顾他,到他恢复健康为止。” “你自作多情得让人发笑。”被拉起转到和周以寒面对面,步之遥红唇轻启,抬头冷冷道,“周先生,请你自重。” 一把揽她入怀,周以寒箍紧步之遥的腰:“抱歉,不会。” 第43章 “多了个人和你照顾他,这样不好吗?”周以寒捧起步之遥的脸,收紧手臂,口吻认真而庄重,“我没有开玩笑,我要和你分担。” 他素日冷淡的眼眸,转瞬涌起漫卷的浪潮,步之遥身处其间,能感知到那浪潮有多炽热,多汹涌,更似要把她吞噬殆尽的火海。 “我已经不需要你了。”她踮起脚,鼻尖和他的相碰,话语却决绝,“或许从前需要过,但往后,我再也不需要了。” 只有他们才能听见的音量,周以寒用气声问步之遥:“是说他吧。” 耳垂烧得滚烫,步之遥在周以寒耳边吹气:“是呢。” 下一秒,她变脸,撩人情态化为冷厉神色:“放手。” “不放。”周以寒声线放低,低沉而危险,如裹着甜蜜糖衣的毒药,“这种时候你更需要我,最需要我的安慰。” 他循步之遥无声的引导,抚过她脸侧,食指挑起她下巴,又自由发挥,学逗猫的方式,坏心眼地挠两下,惹得她嗔怒瞪他。 “放手!”步之遥挣扎要脱离周以寒的怀抱。 假意抗拒遇上存心禁锢,两人衣物摩擦间,小插曲静电作祟,他们身上噼啪作响。 “嘶——”指尖被电麻,步之遥倒吸一口凉气,拍打周以寒电到她的地方。 她天真无辜的引诱,让他屡屡深陷,又狠不下心远离,周以寒顺着步之遥的动作,来完善一种脑补:“怎么,我弄疼你了?我说过我会好好安慰你的。” “我不用你安慰!”步之遥有意营造场面的联动,她食指抵在周以寒的唇上,虚假的厌恶,“那次在我家,我只是和你玩玩,你给我记住,我说停你就要停,别想得寸进尺。” “我告诉你,我没玩够。”气氛正好,周以寒亲吻步之遥的食指,将她手绕过他肩膀,搂到他脖颈,深深吻住她。 她的台词无论是什么,由他堵住后,都变成无力的“唔”,步之遥闭上眼,后颈传来微凉的触感。周以寒的戒指随他的手触在她肌肤,从后颈到锁骨,再一路向上。 回到她脸侧时,戒指被她的体温染得温热。 最激烈的吻,稍稍消解步之遥心头的怨愤,她沉溺其间,到她再难呼吸时,才碰上周以寒的喉结,要他先停。 配合她出演,周以寒挽起袖子,用力拍在胳膊上,伪造一记响亮的耳光。步之遥步态凌乱,跑出病房,宛如一只惊慌失措的鹿,他跟着追出病房外。 下行的电梯里,仅步之遥一人,她赶在关门前按了开门按钮,看周以寒对她打手势,叫她关上。她关了电梯门,而他奔向旁边的楼道,她隐有预感,戏还在演,没结束。 她弯下腰敲敲小腿,在二楼出电梯,刚拐进楼梯口,嘴就被捂住。 狂恋苦艾的气息侵占步之遥的嗅觉,周以寒手放得很轻,没压在她嘴上,她靠演技补足,做出受制的姿态,由他胁迫下楼梯,进到车里。 上了车,步之遥窝在座椅一角:“玩得够野啊,能和我后边的剧情接上。” 她补涂蹭掉的唇釉,红管唇釉在她指间流畅转动,这名资深转笔从业者感慨道:“转唇釉没转打火机带感。” “跟谢景昀学的?”最厌烦烟味,周以寒排查可疑人选,“教坏不教好,他不教你画画,偏教你没用的。” “我没闻到烟味,倒闻到酸味了。”周以寒冷了脸,步之遥粲然而笑,凑近些,“吃醋啦?” -- 第83页 “对,吃醋了。”周以寒将步之遥抱坐到他腿上,“下次你再抽烟,我就直接没收作案工具。” “其实他教我画画了。”步之遥手缩进周以寒手里,模仿握笔的姿势,语调慵懒讲给他听,“他抱着我,手把手教我画油画,还教我——唔——” 果然是强吻。 大衣在另侧放着,周以寒上身只穿了件针织衫。步之遥记得很清,他们交往的时候,有次去逛商场,他试穿针织衫后立马脱掉,找种种蹩脚的理由拒绝再试。她看出他在害羞它会显出身材,当即买下,逼他全天在家穿给她看。 现在他自觉就穿着,还引着她去探求,迷离中,她只剩“喜欢”二字可讲。 漫长的吻后,周以寒反复轻吻,吻匀步之遥刚补涂过唇釉的唇瓣,是诱人的绯红。 “我也可以教你,教你了解人体,每个课时三小时起步,包教包会。”他低语道,“所有的都对上,深入地、彻底地教。” “你老实点。”指甲搔过周以寒的喉结,步之遥微微低头,唇珠给他品尝,“不然我就没收你的作案工具。” “你该把‘案’改成‘爱’。”周以寒主动纠错。 吻得沉醉,步之遥回过神时,他们已快到目的地,她下午约了洗牙,在顾斯菀家名下的口腔医院。 “我渴了。”她坐回他身侧,“想喝凉的,你有吗?” “给。”周以寒从冰箱里找出矿泉水,“慢点喝。” 喝掉小半瓶,步之遥拿纸擦去瓶身的水雾,没等她放进包里,水雾又起一层,她想全喝完,怕胃疼,就用手焐热它。 “给我吧。”周以寒拿过瓶子,拧开瓶盖喝下,某颗牙忽然疼痛。 她所熟识的典型牙疼症状,步之遥提议道:“和我下车,找个医生看牙。” 和她十指相扣,周以寒笑:“好,我正愁没借口陪你。” 上楼来到诊室,有预约的患者没来,周以寒挂了号就诊,步之遥在他隔壁。她的牙疼阈值低于常人,洗牙如上刑,见他补完牙进来,忙擦掉额头的汗珠:“你补完啦?” “四个字,被你说得九曲十八弯。”周以寒打趣道。 问过医生,他搬来滑轮椅子,在步之遥身旁坐下。她握着一个Q弹的红色球体,快被捏爆了,他戳了戳,问她:“这什么?” 机器磨人的响声中,牙医替步之遥回答:“是柿子。” 在周以寒老家的小城,大家口中的“柿子”,包括柿子和番茄两种,他再戳戳:“哦,柿子啊。” 电钻的轰鸣间,步之遥抽空纠正道:“是西红柿,发泄用的。” 来北京多年,周以寒始终没改掉对柿子的称呼。他们同居时,有天步之遥说想吃柿子,他去市场买了两斤西红柿回家,从此他提起一次柿子,她就纠正一次西红柿,一言不合就打打闹闹到床上,快要成为他们共同的小秘密。 他捋着她在椅背上蹭乱的发丝:“你总喜欢纠正我。” “当时我才十八九岁,”步之遥漱着口,吐掉水在水龙头下接满,再来同个流程,含混道,“就认识你一个会说错的,怎么了,你有意见啊?” 洗牙导致的生理性泪水,蕴在她眼睛里,加上她要争个胜负的不服输劲儿,反倒让她更惹人怜爱。周以寒轻柔擦拭她的眼泪,哄道:“乖,我错了,不气了。” 牙医完成最后工序,步之遥发出闷哼,汗珠自额上滑落:“疼——大夫您钻到我牙床了。” “这儿吗?”得到步之遥的确认,牙医宣布残忍现实,“这儿八成要长智齿了,你去拍个片查查,看是正是歪。” 智齿发炎会比拔智齿还悲催,步之遥去拍了X光片,果真有颗阻生齿长在牙床下。 长痛不如短痛,她狠下心来:“您今天给我拔了吧。” 她左下方的阻生齿要拔,牙医换到左侧坐,周以寒在她右前方坐好,给护士留出足够空间:“别怕,我陪着你呢。” 细长的麻药针头扎进牙床,步之遥的痛感到达极限。她手脱力,西红柿掉落在地,没东西可抓的空虚感和恐惧感,顷刻间包围她。 帮捡起她掉的西红柿,周以寒坐近,手握住步之遥的:“别握它了,握我的手吧。” 他温暖有力的手掌包住她的,步之遥痛得视线模糊,在口腔与唇舌失去知觉前,艰难说给周以寒:“别松开,可以吗。” “我不松开。”周以寒纸巾按在步之遥额头,擦干她沁出的汗。 麻药未完全起效,步之遥大着舌头说道:“再……” “大夫,她还疼,叫你再给一针麻药。”周以寒帮补全步之遥的整句,“对吗,遥遥?” 望着周以寒,他似化身天使为她解除困扰,步之遥“嗯嗯”应和。新一针的麻药,揪心的疼痛来袭,她握紧他手,在他的呵护下宣泄痛意。 “还疼吗?”牙医问。 今天的她手劲奇大,半点没减,周以寒替步之遥答:“不疼了,但她害怕。” 试图缓和步之遥的紧张,牙医重拾话题,和周以寒闲聊,来分散她高度紧绷的精神。听出牙医的口音与他老家的相仿,周以寒问起,得知他们是老乡。 “哎呀,老乡啊。”即便早在京安家落户,牙医对老乡周以寒也颇感亲切,“瞅着还挺眼熟呢。” “我想起来了。”牙医边给步之遥拔智齿,边问周以寒,“咱们市一中的新楼是你捐钱修的吧?真厉害!” -- 第84页 只在被夸时,周以寒会重拾他的腼腆:“母校嘛,感情深,就想多做些贡献。” 牙医入行二十年有余,治疗过的患者无数,对患者和陪同者的关系,他从没猜错过。这两个年轻人的关系必定在朋友之上,或在暧昧期,或是情侣。 看他们亲密的举止,再有老乡身份的加持,牙医对周以寒的印象分极高。既然他们很亲密,他也适时助攻道:“小步,我看这小伙子挺好啊。” 伸手暂停牙医的钻探,步之遥顶着麻木的口腔,开了口:“跟……” “更疼了?”周以寒忙问。 “跟上一个……比呢?”步之遥问牙医。 问完,她躺好继续等拔智齿。 “上一个吧,我没细接触过,就凭我印象说吧。”牙医以他的见闻评价道,“他苦大仇深的,我是给小步补牙,他冲我那样,整得我跟要凌迟小步似的。” “大夫你别在意。”周以寒悄悄换手,给步之遥握,“以后就都是我陪遥遥来。” “行。”牙医找准点位,将阻生齿迅速拔出。 护士在旁协助,步之遥的伤口被缝好针,嘴里塞了棉花,周以寒到药房取消炎药和止痛药,扶着她站起。 “不行。”她浑身发抖,“麻药打多,会……低血糖。” “我抱你去打葡萄糖。”周以寒刮刮步之遥的鼻尖,“小祖宗。” 要保持她的完美形象,步之遥请假休养,等脸消肿,周以寒也请假陪她。这天她说想吃车厘子,他开车去买,雪天路滑,他路遇交通事故耽误时间,一个半小时后才到她家。 他搬着一箱车厘子进门,步之遥来迎他,她换了件浅粉色的睡袍,颈上尽是深浅不一的斑驳吻痕。 眼里无端涌起热流,周以寒放下纸箱,复挺直脊背:“刚好够两个人吃,你们吃吧,我公司有事,先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 打算写个番外,时间线就在拔掉智齿后的这几天_(:з」∠)_ 第44章 深谙做戏做全套的道理,拔完智齿当天,步之遥提前打给陈亦崇:“下周我要请三天病假,一天事假,别人问,你就糊弄过去,表情要复杂。” “你又搞什么花样?”陈亦崇没再追问,应下步之遥,“行吧,都听你的。” 等待智齿消肿的几天,步之遥查看微信消息,项鸣泽通过她的好友申请,说他刚“醒”。她点开语音,他虚弱的声音在说,他过两天要接受康复训练,说他很想她。 好,你装,我也装。步之遥约化妆师上门,她化好妆,给周以寒看妆效,他不出意外地误会了。 “回来。”她勾住他大衣的腰带。 “回来了。”周以寒转身看。 看了会,他触摸一处:“是假的。” “怎么说?”步之遥自认妆效优秀,“这可是特效化妆哎,化伤疤都很逼真。” “位置不对。”周以寒指腹轻捻,“这里是颈动脉窦,被按压可能会心跳骤停。” “所以说,吻痕那种力度,实际上会致死?”步之遥学到新知识,按上颈动脉窦处,“那我把它卸掉。” 再打量过步之遥全身,周以寒发觉,她的颈部有一道红印,手腕和脚踝处,则各有一圈勒痕,呈青紫色。 他撩起睡袍下摆,见她双膝也被化出大片淤青,他心下了然:“你有个黑锅要找我背?” “谁让你强行带走我的,给了我启发。”步之遥遮住她膝上淤痕,“你不帮我,我就换个人演喽。” “你还想找谁?”周以寒溢出一丝无奈的气息,他略皱皱眉,“不过在你心里,我的癖好也太……小众了。” “小众才够劲。”步之遥拉着周以寒走向楼梯,“走,看我卸妆。” 她拿专用卸妆油,在卸颈动脉窦处的吻痕,对镜审视:“哥哥够严谨的。” “你为了演个戏,找特效化妆师来弄,不嫌折腾吗?”周以寒不轻不重抚摸着步之遥的假吻痕,手游走在她颈间,“怎么不找我呢?” 事业上强势惯了,步之遥在某些闲暇时刻,也会扮演相反的自己,以她的被动来勾起对方的主动。镜子里,周以寒的眸光趋近冷锐,他拿走她的化妆棉,帮她卸吻痕:“交给我吧。” “我眯一会,你弄好叫我。”步之遥进入装睡环节。 卸妆油乳化,吻痕被溶解,周以寒温水浸湿洗脸巾,来擦净她的脖颈,是上面化妆师给化的全部。 她睁眼,脖子上的吻痕都已消失,顿时无措道:“你干嘛都卸了啊?它们很重要的。” “卸了我再给你弄。”周以寒来回抚弄步之遥优雅的颈项,低声道,“忘了吗?你以前最喜欢我种草莓了。” 他清冷的音色,此时已蕴含低哑的性感,步之遥困惑地摇摇头:“不好意思,我记不清了,你哪位?” “我是你男人。”周以寒一把抱起步之遥,把她按在床上,“之一。” 他的吻从她的额间辗转,下滑到她柔美的颈:“之一就之一,反正这一刻,离你最近的是我。” “可你是第一个。”步之遥紧扣周以寒的双手,十指由他夹紧,沉浸在他外放的占有欲里。 感情有先来后到,人一生的恋人中,能被当作纪念的,也就最先和最后的两个。 默数着他种的草莓,她鼻息散乱,仰起头,无意识的轻哼间,她软声命令道:“我想多来几个。” -- 第85页 “你还要几个?”周以寒周身骤然冷下来。 “我说草莓。”见他眸色一沉,她拿膝盖顶他腿,语气骄横地拔高,“谁准你凶我的?” “吓着了?”周以寒松手,揉乱步之遥的头发,“摸摸毛,吓不着。” 睡袍带子松散,步之遥肩头的齿痕也露出,周以寒点在那处,又好气又好笑问她:“我有那么禽兽吗?” “我是怕你舍不得下嘴。”步之遥按住周以寒的后脑勺,手插进他发间,尾音轻巧上扬,“舍得吗?” 她话音滑过他心尖,周以寒再度种下一颗草莓:“舍不得。” 一大早,步之遥换好衣服,和周以寒在门口分别:“我要逃出你的掌控了。” “你围巾系太松了。”周以寒给步之遥的围巾多绕上两圈。 他手很暖,步之遥瞄了眼院子外,慢慢朝周以寒呼出白气:“就两步路,不会冻到的。” 抱步之遥往外走,周以寒掂一掂她,明显变轻的体重,让他更不愿放开:“半步路你也得系严实,我吻的又蹭不掉,你怕什么。” 谈恋爱那阵,他也是总抱她走,步之遥专心看着周以寒,他斯文冷冽的外表下,越发成熟的气质在诱她沉沦。 她晃动一双长腿:笑问他:“谁怕了。” 到医院,步之遥躲进卫生间,整理过仪表,她去项鸣泽的病房向护士们打听,又前往康复训练中心。 阳光照进康复训练室,影子在她身前迤逦,项鸣泽的身影就在不远处。 “小泽……?”她迟疑着,小声问,“是你吗?你醒了?” 几乎要冷笑出声,她想来场日后定会践行的报复,等她选好时间和手段。 迟缓的步伐,项鸣泽愕然,他手一松,拄着的双拐坠地:“姐姐。” 不顾劝阻,他甩开医师的搀扶,双腿不听使唤,踉踉跄跄向前走。人眼看要栽倒,步之遥连忙上前扶住,关切道:“小泽,别着急。” “我总算,等到你了。”项鸣泽绕开步之遥的眼睛,自顾自说着,“医生说,昏迷影响到我的身体机能,要做复健。” 立刻对我坦白还来得及。步之遥扶项鸣泽到一旁休息,手死死攥住裙摆:“这段日子太难熬了。” “姐姐,我向你保证,我不会再离开你了。”项鸣泽获得这场赌局的胜利。 他来牵她手,在他即将碰到时,步之遥缩回手,略显犹豫:“你做完复健没?做完我们回病房吧,我怕你累着。” 她精巧的下颌线条,呈现出瘦削的尖锐,纵然他再能豁得出去,也难无视她为他耗费的心血。项鸣泽忍耐着心焦,刚挪到病房,他就心疼地抱紧步之遥:“你瘦了好多,下巴都尖了。” 对,拔智齿拔的,周以寒填鸭式投喂她,都没把她喂回之前的体重。步之遥奉献倾情表演,她手轻抵项鸣泽的腹部,急欲从他的拥抱中逃脱:“我、我都说了很难熬嘛。” “哪里不舒服吗?”察觉步之遥的异样,项鸣泽见她围巾缠得紧,抬手要解,“你围巾系太紧了。” “我脖子冷。”步之遥偏过头,躲闪着。 “你脸都热红了。”不想步之遥再躲他,项鸣泽刻意装作要跌倒,她上当来扶他,他果断解下她的围巾。 围巾被解开,周以寒精心吻就的大片吻痕,由步之遥在项鸣泽面前展现。她脖子下边,特效化妆师绘制的绳子勒痕分外显眼。 它前低后高,足以叫项鸣泽脑补出,这道绳索是如何缠在她脖子上,又是如何绑到床头,将她困在床笫间任周以寒虐待。 托周以寒来伪装恶人,步之遥早提供好后路,她安排充足的安保,和大笔备用资金的支援,来应对项鸣泽可能的报复。 “别看。”步之遥两只手慌忙遮挡。 她抓过他拿的围巾,一圈圈绕上她脖颈,挡开他伸过的手,眼泪将落未落:“小泽不要看。” 那天步之遥来看他,项鸣泽听到周以寒对她纠缠不休,甚至在他病床前骚扰她、强吻她。但他不能表现出他知道,否则会穿帮露馅,全盘皆输。 他手发颤,探到她颈间:“是谁干的?” “是……是周以寒。”步之遥的眼泪似断线的珠子,砸在病房的地上,“你爸不让我进,周以寒说他和我一起来看你,我以为他好心帮我,结果没过多久,他又说要和我照顾你,我没答应,他就纠缠我。” 他捉住她手腕,挽她衣袖看,手腕处同样有青紫的绳痕,他细看她脸,伤痕都被遮瑕覆盖。步之遥忍住哭泣,抬起头,上目线看向项鸣泽,又低下头:“那天他绑了我,逼我取悦他,我没办法了。” 她楚楚可怜的含泪控诉,在项鸣泽眼中是另种模样。上次她装出被逼迫,却和周以寒吻得热烈,它如同冒着气泡的腐蚀性酸液,时刻侵蚀着他的心,把这颗心融化成怨毒污浊的血。 怨愤、不甘和嫉恨在蚕食项鸣泽,他越是回忆,就越是怀疑,越是想戳破步之遥的真面目。他是骗了她,她呢,又有多高尚?和周以寒有过一次你情我愿,谁知道她是不是真在反抗,在他看不到的地方,说不定她就瘫在周以寒怀里吻得火热,骗他她被强吻、被限制人身自由。 项鸣泽没忘,步之遥第一次背着自己,与周以寒在衣柜里调情,倘若他没在,他们想必会上床。他负气走后,周以寒仍留在她家,也许那晚…… -- 第86页 和她的偷情搭档演戏,她被强吻的时候一定很享受吧。毒液要灼穿他心脏,项鸣泽注视着步之遥,不受控制地讲出他的阴暗面:“你告诉我,你被强迫的时候,是愤恨,还是爽到了?” 他说这句,代表她可以动手了,步之遥投入演出,她脸色倏然发白,瞳孔的光彩如凝结般,黯淡下去,右手则在蓄力。 话说出口,项鸣泽方觉失言,眼前的步之遥站立不稳,摇摇欲坠,敛起眼泪不肯再掉,脆弱到会随时消散,病态的自毁倾向无比强烈。 “姐姐,姐姐对不起。”他搂过她清瘦的身子,不停向她道歉,“是我过分,我伤了你,对不起,对不起。” “你混蛋。”步之遥狠狠扇在项鸣泽脸上。 一巴掌打完,她又来一巴掌,打得他脸一侧肿起,她的指印清晰可见。 这两巴掌给他的欺骗,她倒要看,他会不会对她愧疚,他的愧疚能到什么地步。要是不够让她满意,她不介意给他更糟糕的下场。 第45章 径直回了家,步之遥打开家门,她向厨房走去,糖醋排骨的香味飘出,周以寒正系着围裙在燃气灶前,开大火给排骨收汁。 他盛出冒着热气的排骨:“做点好吃的,给你补补。” 闻之食指大动,步之遥发自内心夸赞道:“除了帅和聪明之外,你也特贤惠。” 收获她的认可,周以寒拧开水龙头刷锅,淡淡笑:“就喜欢你夸我贤惠。” 想听他为何喜欢“贤惠”一词,好奇宝宝步之遥逼近周以寒,她手从围裙两侧伸进,背后抱他:“为什么?” 在合租房狭小的厨房里,周以寒做菜时,步之遥会溜进厨房来,忍着油烟看他掌勺。如今她的厨房宽敞整洁,他当然喜欢她多待会:“夸男人贤惠,说明他适合做老公。” “我跟他们比,谁更贤惠?”他问。 不管他在暗示或单纯问她,步之遥都想说实话:“你最贤惠。” 她环抱他,像他的人形腰部挂件,周以寒横向行走,端着锅缓慢挪回:“你那几步怒气冲冲的,是没打够吗?” “他问我——”步之遥复述项鸣泽的原话,手在玩弄周以寒的喉结,半调戏般问他,“你说,我哪爽完了?我还没开始爽呢。” 重逢后,他们之间最亲密的也只限接吻和抚摸,她瘪瘪嘴:“好委屈呀,这相当于我被问撑没撑死,可我明明还饿着呢。” 下葱姜蒜炝锅,“哗啦”的爆响声中,周以寒冷声道:“混账东西,居然敢羞辱你。” 听步之遥的肚子在叫,他抛开比喻,回归最基本的:“饭快做好了,我这就喂饱你。” 年关将至,家中事务要在年前搞定,开饭前,管家拿报销单找步之遥报销。她签下名字,管家告知她:“步小姐,我在外面看见项先生了,他拄拐站在大门外,要通知物业和报警吗?” “不,他有瘾就叫他站呗,没必要拦着。”步之遥看手机,天气预报显示今晚降温,“他自我感动而已,你叫大家都别管他。” 吃完饭,两人在影音室看电影,休息的间隙,周以寒走到对面房间,望向大门处,项鸣泽仍在站着。 他看眼挂钟:“四点了,他是要站到下周一吗。” “万一他晕了,我会打120的。”步之遥笑笑,“我总不能看他冻出人命。” 她的漠然不加掩饰,又疑心它会刺痛周以寒,她问:“我对项鸣泽无情,你会有顾忌吗?” “怕你哪天也对我无情吗?”周以寒借窗帘挡住自己,明与暗的光影间,他目光灼灼,笃定道,“我没怕过。” 这个男人承受过她的冷暴力,而他从来都隐藏痛苦,不曾向她展露过,步之遥心蓦然沉重,喃喃道:“周以寒……” 她音声的细微变化,他都捕捉到,周以寒柔声问步之遥:“怎么又难受了?” 步之遥抚上心口,这颗冰冷的金属心,正在一点点地拥有真实的温度,长出血肉。她好像渐渐地懂得爱的意义,习得爱人的能力,是周以寒把他最甜美的爱意给她,塑造她对爱的认知。 我想对他好,她收敛说给周以寒听的心思,飞快亲亲他脸颊:“为亲你而搞的障眼法。” 年前最末一个双休日,周以寒准备回趟老家,到父母的坟前祭拜,烧些纸钱,再上市场买些年货。从小熟识,他和郑博宇安筠两家交情深厚,今年还和他们一块过年,大家约好明天出发。 “明天早上我要出门,你说过最好别碰见他,我去哪躲呢?”他问出问题,奇异的观感,仿佛自己在和步之遥偷情,走也要偷偷摸摸走,瞒过其他人。 今年也在夏初柔家过年,步之遥明天要去夏家玩,她狡黠一笑:“很好弄的,我有招。” 记起有件东西尚未归还,她蹙眉:“有个小物件我忘还他了。” 牙齿酸痛处已补好,周以寒却莫名的酸:“礼物吗?想留就留吧。” 拉周以寒进她书房,抽屉里,步之遥取出一柄刀,刀身镶嵌着彩色宝石,刻有繁复古朴的花纹。她拔出刀,雪亮的刀尖映出人影。 “是藏刀吧。”周以寒猜道。 “他送我的,我忘还了。”步之遥叹口气,“但今天没法还。” 研发游戏时,周以寒参考过众多武器,凭他的经验,这把藏刀的外观独特,多半是项鸣泽亲手制作的,像和步之遥的定情信物。 -- 第87页 还刀意味着断情,但周以寒另有担忧:“你怕他伤害到……” 他在担心她,步之遥收起刀,向周以寒解释道:“不,我怕他伤害到他自己。” 他的失落似烟花般易逝,她短暂纠结,要不要再自揭阴暗面,坦露负能量,终是下定决心,揭露她惯常的冷酷:“快过年了,我希望他别死我家门口,我嫌晦气。” 看她表情,周以寒搂住步之遥,宽慰她:“别自责,因为我也这么想。遥遥,我也有阴暗面,有阴暗面不等于会去做,更不会抹消你的善举,你一直都善良美好。” “最初这把刀只有刀刃,他把它磨得很锋利。”步之遥讲起项鸣泽和藏刀的往事,“那时他被家人欺压,每天挨打挨骂,身上全是伤,他就想杀了他们再自杀,一了百了。” “后来你资助他,他有了生活的动力。”周以寒记得项鸣泽写给步之遥的信,字里行间热情而真诚,满是生机与感谢。 “他变了,触及我的底线。”步之遥向后坐,靠在周以寒怀中,“但凡他没装植物人,装成双腿瘫痪,我都不可能气成那样。” “那就让他冻着吧。”周以寒轻嗅步之遥的发香,“我们在这取暖,过二人世界。等周日晚上我回北京,带冻梨冻柿子给你吃。” 被冻成黑色的冻梨,解冻后吃上一口,冰凉清甜的味道沁透心脾,冻柿子则甜蜜到心坎里,步之遥咂咂嘴,笑着说:“好。” 公司有些事临时要处理,她开电脑和副总走线上流程,刚弄完,她才注意周以寒盯着窗外出神。雪花纷纷扬扬飘下,她感叹:“好大的雪啊,在你家那边算大吗?” “中等偏小的规模吧。”周以寒比划出宽度,“我家那边能堆起大雪人,有三个你宽,公园还会摆雪雕和冰灯。” 寒假出国旅游时,步之遥见过雪雕,但它们主题多是当地特色,没她喜欢的中国传统图案。她憧憬看雪雕的画面:“我想看鲤鱼跃龙门,想看年年有余,冰灯我也喜欢!” “年后我们都忙,明年年前我们请年假,我带你去长白山玩,再去哈尔滨看雪景。”周以寒心目中,冬季赏雪的圣地非它们莫属,有步之遥在,再冷的天都很暖。 “拉钩。”步之遥伸出小拇指。 “拉钩。”周以寒手指勾着她。 吃过晚饭,步之遥在窗边歪头看,周以寒洗了车厘子,见状手在她面前晃晃:“看入迷了?” “要看雪人的话,小区里就有呀。”步之遥指指外边,“喏,你看。” 大雪还下着,项鸣泽立在雪中,似一座静默的雕塑,大衣沾上雪花,由黑变白,她评判道:“他有工夫表演自我感动,没工夫来跟我坦白,多虚伪。” “他还当你不知道呢。”周以寒摘掉车厘子的梗,随手拿起一根,“与其看假雪人,倒不如看我的行为艺术。” 他拿它熟练打结,技术无可挑剔,步之遥的好胜心被激起,她也加入,和他开启争斗。 结打得没周以寒快,形状也不及他的,她鼓起腮帮变回神奇金鱼:“万能的金鱼认输了。” “不服吗,遥遥?”周以寒负责善后,收拾好它们扔掉,“想知道原因吗?” 双手合十,步之遥亮起星星眼:“神奇金鱼急需你答疑解惑。” 喂给她车厘子,周以寒公布答案:“你吻我一次,我就能记一辈子。” 听过无数情话,步之遥自认熟知各种套路,情场老手如她,依旧栽在周以寒这,她戳上他腰间的痒痒肉泄愤:“可恶,有被撩到。” 永远是他的小女孩,她简直可爱得要命,周以寒任步之遥戳。 不慎戳到周以寒的伤疤,步之遥瞪大眼睛,俗话说饱暖思那啥,刚才肯定是错觉,她的思想太不健康了,才会幻听成他难耐的喘。 她收回她作乱的手:“哥哥,对不起。” 早就拆线的伤处,疤痕处有步之遥给涂祛疤药,周以寒能感到,它变得出奇地敏感,她轻微的触碰,就会燃起灼热的火焰。 喉结滚动着,他解开睡衣扣子,闭紧双眼:“它和我说,它喜欢你碰,喜欢你fufu。” “我的手也说它喜欢你。”步之遥尽情上手。 彻夜的大雪,有人在雪中苦求原谅,有人在室内打情骂俏。一大早,车驶出院外,周以寒在座椅躺平,步之遥趴在他身上,和他调笑:“怎么样,够安全吧?” 她擅长点火,周以寒已处在高危境况下:“遥遥说哪种安全?” “我说——”步之遥忽地停下。 汽车在龟速行驶,速度降到最慢,是有“路障”在,她开对讲机对司机说:“刘哥,按喇叭。” “好的。”司机鸣笛提醒项鸣泽让路。 项鸣泽恍若未闻,寒冷彻骨,他木然抬眼,视线定格在步之遥家的窗口。昨晚他看到两个相依偎的人影,可在她亲口承认前,他只会相信是他看错。 他等了她一夜,想她理他,打他骂他都好,只求她别当他是空气。此刻项鸣泽竟羡慕起项逾泽,至少能挨她的打,不像他,从和她相拥到被她厌弃,就连当□□的资格都失去,被周以寒取代。 喇叭连响数声,司机汇报情况:“我尽力了。” 找理由不当电灯泡,司机说要回车库拿玻璃水,步之遥放回对讲机,她坐起,降下车窗留出一条缝,而项鸣泽满身是雪,脸和手冻得通红。 -- 第88页 “姐姐,我错了,原谅我好吗。”受冷风侵袭,项鸣泽的嗓子沙哑不已,热泪流在他寒冷的脸上,“我十五岁认识你,就犯过这一次错,你可不可以给我机会。” 曾输在不坦诚上,周以寒深知项鸣泽致命的弊端——比起善意的谎言,纯粹的谎言最难补救。 没心情和项鸣泽掰扯,步之遥瞟他一眼:“你不是想听我说吗,我索性就告诉你,他强了我好几天,我斯德哥尔摩到爽了,你满意了?” 没暴露他的存在,周以寒也悄然坐起,他升了车窗,仅存的缝隙闭合,他搂紧步之遥,赶走她身上的寒气:“别理他了,看你冷的。” 第46章 随着她长大,步之遥对过年的期待也逐年下降,别人阖家团圆,而她没亲戚可走,没鞭炮可放,无聊到像过普通节日。 但能和夏初柔一家过年,她很开心,饭桌上,她举杯庆祝:“我先祝福!祝叔叔阿姨新年行大运,面包房的生意越做越好,祝小柔学业有成,顺顺当当读到毕业,和老师都遇不上医闹!” “谢谢遥遥,我们也祝你新年把亦之做大做强!”夏母乔芳和步之遥碰杯。 “要有喜欢的男孩,别忘带回家给我们看看。”夏父夏长伟难得八卦一回。 “我懂了,今年我没带对象来,你们不习惯了。”步之遥情不自禁笑了,“来来来,干杯!” 倒满酒,夏初柔举杯祝酒:“干杯!祝遥遥新年尽享富婆生活,福气盈门好事多多,我们都把日子过好!” 从酒庄空运红酒回国,步之遥带了几瓶来,夏初柔买了茅台,大家一同品尝。其乐融融,过年的气氛渐趋浓烈,酒量上佳的她竟然醉了。 坚持洗漱完,她想去客厅等倒计时,脚步却虚浮。 生怕步之遥摔倒,夏初柔扶着她走:“遥遥,回屋睡觉吧。” “遥遥眼睛都眯成缝了,小柔,你扶她先睡。”乔芳也叮嘱道。 在床上躺下,步之遥迷糊中看夏初柔给她掖被子,对着她傻笑:“小柔你真好。” 手机这时响起,夏初柔帮接电话,来电显示周以寒,她递给步之遥:“遥遥,周以寒找你。” 听步之遥接了,她带着笑退出房间,留空间给他们聊。 “是哥哥吗——”步之遥醉意朦胧,眼皮似有千斤重,她拿左手食指中指扒开,眯起眼睛看清屏幕,“快倒计时了耶。” 客厅里,两家人热热闹闹在守岁,周以寒离得稍远些,让步之遥能听见他声音:“嗯,我想和你倒计时。” 想爬下床看电视,步之遥支起手肘又跌回,捏着手机不撒手:“数到几了呀?” “快到十了。”周以寒随主持人念出倒计时,“十,九,八,七……” 和周以寒念,步之遥大着舌头,本该同步的倒计时,她硬生生慢了半拍:“哥哥,你好快,我好慢啊。” “……一。”迎来新春的零点,周以寒笑容和煦,“遥遥,春节快乐。” “新春快乐。”步之遥翻身,打了个长长的哈欠,“祝你的美服大获成功。” 在脑子彻底混乱前,过往的记忆占据她脑海,她和周以寒还有他母亲同过的年,他包的美味的酸菜馅饺子,最别致的玫瑰花煎饺。 “我想吃你包的饺子。”她呢喃着,“你等我,我马上回家……” “我给你包了饺子。”听着步之遥均匀的呼吸声,周以寒轻声说,“我等你。” 第二天一早,步之遥醒来后先回放通话录音,她点开零点前周以寒的那通,他说会等她。有预感他会在她家大门外等她,她匆匆叠好被子洗漱,没在夏初柔家吃早饭,开车往家赶。 还好路上的车不多,步之遥没花多长时间,将车开进小区。院子外停着周以寒的车,他正睡在车里,座椅被他放倒。 她在车窗边看,他睫毛微颤,睁开眼睛,像被车声吵醒了。 “遥遥?”周以寒解锁车门,叫步之遥上车,“今天冷,你别站着,快上来。” 副驾驶位置放着车载冰箱,他开冰箱门,里面装满冷藏的饺子,有她最想吃的玫瑰花煎饺。 步之遥却没关心它们,她只想问周以寒一件事:“你等了我一宿,是吗?” 她想马上回去,才说的要他等她,可她太困睡得太死,没走成,害他深夜前来,白白等候。整晚都睡在座椅上,他很难受吧。 “这不叫等,我在车里睡了一觉,刚醒你就到家了。”周以寒关掉冰箱电源,从座椅上抱过它,转过身,“早上没吃饭吧,你想吃水饺还是煎饺?我给你做。” 他眼里温暖热切的光芒,让步之遥移不开眼,周以寒这样为她的一句话等她,她感觉到她在被他重视,被他放在心尖上。 “是两人份吗?”她想和他吃新年的第一顿饭。 “你这小眼神,怎么像要打我。”周以寒随口打趣道,“够你吃两顿,也够我们吃一顿,你想吃我再包,现包现吃。” 她先放的鸽子,步之遥灵机一动:“改天我请你吃烤鸽子。” “好,不准再鸽我。”周以寒抱冰箱走下车。 室温搁置一小会,饺子回温,步之遥找出围裙,为周以寒系好,三两下打出小巧的蝴蝶结。 她手顺势放上他结实有力的腰,她年前量过的75cm腰围,最绝妙的尺寸:“睡的车座椅,你腰酸吗?我帮你揉揉。” -- 第89页 她白皙纤细的手环住他腰,再进行力道适中的按摩,周以寒腰部的酸乏被纾解,另一种燥热却在蔓延。 他开火烧水,撂下刚拿的玻璃油壶,挪走步之遥的手,严肃道:“你再弄,容易把我弄出事。” 他绷紧的肌肉更有迷人的荷尔蒙,她手被他制住,步之遥脸贴着周以寒的背:“什么事啊?” “很坏的事。”周以寒恢复镇定,倒油下锅,“就猜到你要吃,我们包完饺子,我单独给你包的它们。” “你带的酸菜我没做,等做了和你吃。”步之遥松开手,拿了酱油、醋和香油,去调饺子的蘸料,倒进碗里。 煮好煎好饺子,周以寒端上桌,步之遥已摆了碗筷:“我们来吃!” 扫过餐桌,没备蒜,他知道她吃饺子时不吃蒜,家里也未必有存货,再加吃蒜会熏到她,便没想着要吃。 “小惊喜~”步之遥端出她藏的盘子,两头蒜的蒜瓣由她剥好,小刀切掉蒜底。 她笑吟吟道:“吃饺子的时候,你最喜欢吃蒜了,我也想尝尝,今天我做你的扒蒜小妹,吃饺子要配蒜。” 她曾经嫌弃过他爱吃蒜,认为它土且俗,但是个人的饮食口味不该被挑剔,是她偏颇,对吃蒜抱有偏见。 事实证明,蒜有种吸引人的魔力,不然为什么好多人都爱吃?她要尝试。 片刻的惊喜过后,周以寒重拾冷静,他端过步之遥的盘子,认真说道:“可遥遥不喜欢吃蒜啊,别为我去迁就。” “我不是不喜欢,我是没尝过。”步之遥夹起热气腾腾的酸菜馅水饺,“不去尝,怎么知道它难吃好吃呢?看你吃得香,我自然好奇。” 酱油加醋,滴进一两滴香油,是她每吃饺子必配的,喷香的肉馅混合酸菜,构成分量十足的饺子馅,搭它们虽能解腻,还缺点什么,步之遥再拿瓣蒜,小小咬上一口—— 蒜瓣的辛香,奇迹般解除饺子馅的腻,又融入数种味道中,细嚼更觉爽口,她吃完一个饺子,再夹一个,和一瓣蒜来场美妙的混搭。 咽下食物,她喝了口水,连声夸道:“好吃好吃,饺子配蒜绝了!” 含笑看她,周以寒逗起步之遥来:“你陶醉的样子好可爱,小猫吸了猫薄荷也不过如此。” “好棒的搭配啊,都叫我错过了。”步之遥品着饺子配蒜,余味引她再尝,“哥哥,你快吃,再不吃,蒜我就抢光了。” 好吃到她摇头晃脑,周以寒忍不住多看,把这一幕收进眼底:“遥遥,我们又多了相同的喜好。” 他略低头,掩去困意,反遭步之遥抓包:“你困了?” “不碍事。”他笑。 咬上煎得金黄的饺子底,微焦的口感,步之遥吃了口蒜,享用周以寒烹饪的人间美味。能和他同处一室,吃他做的饭菜,她忽然好幸福,缺失的属于家庭与恋人的温馨,由他来补足。 “我抓住你的胃了吗?”周以寒抛出话头,等步之遥来接。 “没抓住。”步之遥故意大喘气,笑得俏皮,“你手太往上了,没抓住我的胃。” 见周以寒噙着玩味的笑,她羞得抬脚踹他:“色狼。” “我冤枉。”周以寒大呼冤枉,他干脆不吃了,要和步之遥说清,“遥遥,你信我,我真没亵渎你。” 他只是太激动了,又要强装淡定,才表现得割裂,犹如算计得逞的色狼。 “那,”步之遥扬起脸,笑自唇边漾开,“就罚你喂我吃蒜。” 照她指示,周以寒喂步之遥咬一半,没等她再要,他吃掉余下那半:“规则你定,我来实行,我们一人一半。” 在早上很少吃重油的食物,步之遥败给周以寒的美食诱惑,他对她而言,像吃饺子配蒜,不经意间点亮她的生活。 这顿早饭,她要吃得饱饱的:“好啊,你一半,我一半。” “你是我的……”周以寒恰到好处留白,“乖,快吃。” 在自己家最自由,拔智齿请假的那几天,步之遥叫周以寒带来他的衣物和日用品,与她同住,他说怕他冲动之下失控,每晚就睡在客房,睡前规规矩矩抱她上床。 饭后刷牙,两人对镜口吐白沫,相视而笑。 漱过口,步之遥伸个大懒腰:“我要睡回笼觉。” “我抱你去睡。”周以寒抱步之遥回卧室,她柔滑的睡裙蹭着他手臂。 躺在大床上,步之遥安稳入睡,安静的卧室里,周以寒在她身边悄声躺下。他果然没憋住,想陪她睡,她躺平不动,静待他的后招。 羽毛般轻盈,她等来他小心翼翼的亲吻,蜻蜓点水的温柔。 趁他躺回原处,她发动袭击,吻在他唇上,这次换他惊讶,只顾看她,都没回抱。 手伸到枕头底下,又贴上周以寒喉结,步之遥模仿起机械音:“滴——滴滴——” “是什么?”周以寒仰头,喉结紧贴步之遥的掌心。 “是步之遥的主卧大床体验卡。”步之遥笑弯了眼。 第47章 说是同住,但周以寒没一天到晚缠着步之遥,她叫他留下,他再留下过夜。 年后开工,周末赶上情人节,她刚起床,他打来早安电话:“遥遥,早上好,中午想出去吃饭吗?” “今天陈亦崇生日,我中午去他的生日趴。”步之遥将生日礼物装进手提袋。 -- 第90页 没定在晚上,周以寒泛起隐约的期望:“中午?” “嗯,情人节大家要约会,他就每年都定中午。”步之遥给礼物卡片喷上香水,浅淡清雅的茉莉香扩散,她眉头舒展。 屏息静气,周以寒问道:“你晚上有约吗?” 意图太明显,他找补两句:“下周我出国,想先把元宵节礼物送你。” 他要送礼物,步之遥顺杆爬,对周以寒发号施令:“我缺个司机,你五点半带礼物过来,开我车送我。” 他的“元宵节礼物”,是一大束盛放的红玫瑰,共999朵,配一套玫瑰花元素的红宝石首饰。周以寒浏览花店的实拍照片,应下步之遥的要求:“好。” 报出派对地址,步之遥去睡回笼觉。 自从上次在泰国遇险,她更加严格升级安保,出行皆有保镖随行。去往派对现场,半路她给保镖们指派任务:“帮我留意一个车号。” 陌生的车号,头号保镖保持职业的警觉,问步之遥:“步小姐,是可疑人员吗?我们见到后,会第一时间报警的。” “不。”步之遥否认道。 她只说个“不”字,听步之遥语气轻松,保镖问:“是周先生的新车号吗?” 保镖们驱车跟随,在步之遥车的后方,有辆车刚从路口拐出,紧随其后,一名保镖说:“步小姐,那辆车正跟在我们的车后。” “这是来查岗了啊。”步之遥轻笑。 半年来,她没少和周以寒玩暧昧把戏,情侣间的只差边缘行为和更深入的没做过,今天倒想来点应景的。 有一点陈亦崇没说错,谈恋爱分手后可能会老死不相往来,而合作关系靠利益维系,利益共同体稳固,关系就长久。 他们从恋人退回好友兼合作伙伴,相处比恋爱时要自在得多,派对散场,陈亦崇送步之遥到停车场。 出电梯,他们并肩而行,她笑说:“你是寿星,还来送我,这我怎么敢当呀。” 对她曾险象环生的境况,陈亦崇始终放心不下,他望过周围:“万一遇到坏人呢。” 又来了。步之遥转移话题,反问陈亦崇:“再坏能坏过你?” “……你啊。”陈亦崇在车旁,看步之遥坐进后排。 挥手和陈亦崇作别,步之遥看了看手表,傍晚五点三十五分,周以寒人没在,大概在弄什么庆祝情人节的仪式? 思忖间,周以寒的电话打到她手机上,他沉稳的语调讲述道:“抱歉,遥遥,我这边出了点问题,刚弄完,最快十分钟就到,你等我。” “情人节车多。”步之遥适时“提点”道,“你要注意安全驾驶。” 她咬字的重音在“安全”上,发音时微妙的黏连,周以寒发现重点,重复道:“安全驾驶吗,我会的。” “你太久没开过车了,我对你的驾驶技术有点怀疑。”步之遥脱掉大衣,丢在身旁,斜倚着懒懒道,“你能胜任吗?” “你否定我什么都行,别否定我的驾驶技术。”“太久没开过车”,他中午刚开过,周以寒清楚步之遥的含义。 吩咐保镖过会儿跟车到家即可,步之遥展开她带的毯子,问周以寒:“觉得冤枉啦?” “眼见为实,你没见就怀疑我,我只好用行动叫你改观。”说完,周以寒按下静音,让司机将车开进商场的停车场,他下了车,去商场的超市采购物品。 无论哪种安全驾驶,首先得做安全措施。 “好好开,别让我失望。”步之遥结束和周以寒的通话。 有车驶入相邻车位,她向外望,周以寒抱出玫瑰花,腕上挂着一只酒红色的礼品袋,朝她这侧走来。 降下车窗,步之遥嗅到浓郁的玫瑰花香,巨大的花束立在她车旁,周以寒眼中满是柔和的宠溺:“遥遥,情人节快乐。” 都要和他安全驾驶了,步之遥象征性地没摆架子,眼眸微眯,嘴角上扬:“放中间吧。” 来当司机,周以寒搬运完礼物,接过钥匙,发动车子驶离停车场,目的地步之遥的家,车开得又稳又快。 舒舒服服享受专车接送,步之遥听到周以寒对她“大小姐”的召唤,她抬眸:“这么快啊。” “我抱你上楼。”周以寒开后车门,却脱了大衣,没要走的意思。 他和她同坐后排,步之遥摸到周以寒身后的购物袋,拆开的大纸盒,他直接拿的整盒未拆封的安全套,数量够多。 她身穿浅蓝色的针织连衣裙,优雅温和的色调,中和她极具侵略性的美貌,增添圣洁的氛围,让周以寒想起他们刚恋爱时,步之遥令他迷醉的气息。 他打开首饰盒,摘下玫瑰项链:“你这身真好看。” 这套首饰由纯金和红钻石组成,两种极致华贵的材质,设计成精致纤巧的花朵,缀在细金链间,赋予它们低调的华丽。步之遥由周以寒为她戴上项链,任他抚着她颈间,潋滟眸光望他:“有多好看?” “好看到我想看你一直穿。”周以寒细密的亲吻,落在步之遥颈处。 日常不爱穿高领,步之遥挑了件V领,当有温热的眼泪在她肌肤滑落,她不自觉颤抖。是周以寒的眼泪,她指尖触摸他面颊,他悲伤的泪意传进她心底。 “遥遥,我爱你。”他哽咽着说,“我爱你。” 他的泪从步之遥指缝间滚落,浸染她的项链,她心里最柔软的那片被触动。他是她第一个恋人,他们曾亲密相拥,彼此慰藉依靠,支撑着度过孤单在外的岁月。 -- 第91页 相携的时光一去不复返,如今他们又相遇,以最光鲜的面貌,但步之遥知道,他们没忘掉,狭小的合租房里,两个人笑闹逗趣的温馨场景。 她手忙脚乱捧起周以寒的脸,把她最深的疑问问给他:“我怎么对别人的,你都看在眼里,你会对他们感同身受吗?你不怕有天,我也像对他们那样对你吗?” “我不怕,我为什么要共情他们?”周以寒献出他全部的坦诚,“你就当我心胸狭窄吧,他们不高兴我才高兴。” 他的神情和身体是相反的状态,前者消极后者兴奋,步之遥吻上周以寒的眼泪,再亲吻他的唇,闭眼的瞬间,他们轻颤的睫毛都亲昵相交。 她用物理概念解读它:“你的心胸明明很宽广啊。” “那遥遥可以多感受感受。”周以寒侵入步之遥唇齿的防线,“不止心胸。” 车内暖黄色的灯光引人遐想,映照下,步之遥戴着的情人节礼物闪闪发光,缠绵的亲吻比以往有更深的欲念,点燃她和周以寒互相的渴求。 周以寒说想看她一直穿,步之遥嗔道他骗人,可他没骗她——里面的衣物不知何时失踪,她全身只余那条针织裙,被他从背后抱,她盖章过的“宽广心胸”正与她的背相贴。 只隔着一层衣料,却比毫无阻隔更挑动她的神经。 “当时我的毛衣起球了,你从上到下帮我揪掉毛球,细到每个地方都不放过,今天该轮到我了。”周以寒双手仔细检查步之遥的衣裙,在她耳边低低道,“被我找到了。” 她这辈子还没穿过起球的衣服呢!喘得失序,步之遥睁大眼睛扫视,大小姐的倔强再现:“怎……怎么可能有小球球!” “有啊。”最直白的引诱,周以寒的声音里带上些坏,手一刻不停歇,“在这里。” 深刻的战栗,步之遥咬住下唇,喘息尽数溢出:“那、那不叫……” 同一个借揪毛球挑逗的手段,在她用过数年后,他搬出它来向她使坏,她输得心服口服。 “别咬嘴唇。”周以寒揽住步之遥,转她到和他正对,送上舌尖供她索要,“要咬就咬我。” “一会接着咬你。”步之遥双眼迷离,含住周以寒的舌尖,“今晚咬死你。” 久别重逢的他,有她喜欢的强势,以前非逼他他才肯表现的,已然主动给她,她放纵自己陷进去,全身心与他深度交融。 第48章 说想买些东西,步之遥和周以寒来到超市。 路过计生用品货架,她驻足查看,取下数盒对比样式:“这几年新出的款式,我们试试。” 没看规格,周以寒将它们放进购物车:“我买的都是当年用惯的,你想用新的,我也能很喜欢。” 前一阵,步之遥和郑博宇安筠夫妇互送春节祝福,闲聊时提到周以寒,他们说,他的感情经历不是一张白纸,是一张她的单人画像,只有她,占满他人生的篇幅。 她恋爱从没断过,基本无缝衔接,他没再谈过恋爱,被告白统统都拒绝,套还用她买回的款。她在前行,他却停住脚步,流连过往,心和身体一起静止。 “时间好像在你身上静止了。”步之遥感慨道,“它把你雕刻得更完美。” 又拿两盒,周以寒轻叹:“我还真怕你把我当成老男人。” 人在超市,露骨的要等回家说,步之遥随便一表扬:“怎么会呢,你完全不输他们。” 身为游戏制作人,玩家基数大,周以寒难免挨骂,虽然他不在意外界对他的评价,但步之遥的不行。他手搂在她腰间,轻轻挠着她的痒痒肉:“仅仅是不输吗?” 腰侧被抚弄,他的热度似传遍她肌肤,步之遥尽量给出她含蓄的答案:“你稳赢。” 有周以寒推购物车,她依次挑选生活用品,走到零食货架,看他在挑吃的,她放慢动作,暗中观察。 他拿起两块巧克力,步之遥记得,之前他们去超市时,他没买过这个牌子自己吃,只给她买,问就是说它不合他口味。不常吃巧克力,以她的个人感觉,它比其他牌子要好吃,他却唯爱代可可脂的。 “不太好吃”的,周以寒突然就爱吃了,步之遥也拿下两块,调侃道:“你嫌它不好吃,居然都‘真香’了,看来人的口味是会变的——是投我所好?” “你爱吃的我都会给你买。”周以寒握紧购物车的把手,又松开,坦然道,“但我之前不吃它,是因为我嫌贵,我想留着钱攒起来,开源节流。” 家里破产后,当步之遥能靠自身能力赚钱时,她对日常开销的抠门程度随之降低。后来她东山再起,用钱生钱,再也不需要攒钱了,可以说,她没怎么体会攒钱的过程。 可是周以寒能攒几十万,有必要为巧克力忍耐口腹之欲吗?回到车上,步之遥说:“你都攒下几十万了。” “穷家富路,在国外也一样,钱够才心安。”周以寒摸摸步之遥的头,柔声解释道,“我多攒点零花钱给你,你就能在学校过得更好,我少买几块巧克力,刚好够你多买几个冰淇淋吃。” 他们刚确定关系,周以寒就上交工资卡给她,拿出积蓄要供她完成学业,步之遥回想她的历次恋爱,趁他来给她系安全带,勾住他脖子:“你知道吗,你是唯一一个,有多少钱就给我多少钱的男朋友。” -- 第92页 “我也是你最穷的男朋友,他们是没全给,可他们给的一部分,也比我能给的多。 ”周以寒帮步之遥系上安全带,轻吻她的唇,“所以我想奋斗,想给你更多的好。” 大衣内袋里,他掏出钱包,有张纸片被他叠得整齐,折痕都很规整。步之遥认出纸上的红色,是她的名章,那张纸是她给周以寒的支票。 熟悉的红,她记起他们分手时,她扔下巨额分手费,他撕碎它们,眼泪滴在鲜红的印章图形上。 “遥遥,我没有花这笔钱,我用我的存款去创业,把它留在钱包里,累的时候看看它,我就有动力了。”周以寒将支票放回步之遥手中,话间有最纯粹的坚定,“现在该还给你了。” 观念使然,步之遥并不介意男人花她的钱。她足够有钱,她男人弱也无所谓,依附她,她就当个玩物养着。至于钱,她从指缝里漏点,就够对方花的。 她想,如果周以寒拿分手费起家,那不算丢人,拿那笔钱作经费,无非能减轻些创业的难度,谁不乐意走捷径呢? 然而,周以寒选择了相对艰辛的路,他守着支票,将它视作精神支柱,用他的劳动成果和辛勤付出来造就事业。 坐回座位要打火,余光里,步之遥的笑靥让周以寒停手:“怎么又笑啦。” “想到一个很古早的句式,追星会说的。”步之遥刻意卖个关子,“你猜。” “我不追星,只追你,你叫我上哪猜去。”赶在步之遥变金鱼前,周以寒加满求生欲,“我盲猜你在夸我。” “那句是……开头……”步之遥努力打捞模糊的遗迹,“始于颜值,结尾是什么才华人品的,我记不清了。” 她清清嗓子,总结道:“总之我的确在夸你,我欣赏你,你的外貌和奋斗精神我都欣赏。你已经成了我的商业合作伙伴,而且你是真正的自主创业,在我心中的形象都高大不少。” 地下停车场格外安静,偶有人声也散得快,周以寒调高车内亮度,外面略显昏暗的光下,他的半边脸仍隐在其中。 “你想要能与你旗鼓相当的恋人,至少不要弱上太多,可惜当初我不懂。”他自嘲地笑,“当初我太短视,想做家庭煮夫,白天打扫卫生,喂猫遛狗,等你下班回来,我也做好饭菜了,我们坐在餐厅边吃边聊,我来帮你剥虾、剔鱼刺。” “家庭煮夫吗?是很美好,但没共同语言,处久了会腻。”相同的原因分手,步之遥自动打破浪漫幻想,她双手交握,举例道,“像我忙了一阵,总算谈成一笔大生意,想把好消息分享给男朋友,可他只夸了我几句,说会为我加油,我想和他聊聊项目前景,他都接不上,只能当倾听者和啦啦队。” 母亲的忠告,周以寒越品越觉当中智慧,他深憾他领悟得晚,没早读懂步之遥要的。和聪明上进的女孩谈恋爱,她又年轻有野心,会想有个能懂她的灵魂伴侣,不可能只向往一个体贴的恋人。 “那种男人可替代性很强,一个腻了可以换另一个,新的总比旧的更知冷知热。”他说,“我开窍了,我想做你不可替代的男人。” “除了待在家,你提的那些,平时你也都做到了,说明它不影响你疼我。人在工作中接触外物,走出家门去拓宽眼界,会培养很独特的魅力。”周以寒的手搭在手刹上,步之遥浅笑,抬手去摸他的戒指,“比如你。” 她每一句夸赞都在撩拨他,周以寒喉部无意义地吞咽,艰难道:“你要再说,估计我就要……” “你怎么比二十三岁还猛啊,是逆生长吧。”看出他的变化,步之遥掩唇偷笑,“走吧,我还等着试用新品呢。” 今天她的战利品中,有条棕咖格子的围裙,一进门,步之遥命令道:“脱针织衫,把它换上,做夜宵给我吃。” “好。”周以寒解开他的大衣,“我煮汤圆。” 他脱下针织衫,步之遥起身,手抚上他头。那里有一处伤口,缝了将近十针,是她问起后,夏初柔讲给她的。 “其实我知道了,停车场的那个人是你,可我知道的好晚。”她的手探进周以寒的发间,指腹贴近缝针的疤痕,“你们在茶楼喝茶那天,我在电话里听小柔说的,她知道我们谈过恋爱,不知道你的名字,项鸣泽也隐瞒了我。” 她听夏初柔说,受伤的周以寒听出她的声音,极力想挪到别处,怕他满脸是血的模样会吓到她。 凭什么他要遭受无妄之灾。步之遥摸着那道从额角蔓延的伤口:“项逾泽嫉恨你,找人对你下手,我揍了他两顿,但他对你造成的伤害,我都……” 木已成舟,她没办法再去弥补。 曾汹涌的疼痛早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心疼,看步之遥的眼泪盈满眼眶,周以寒握住她手,温声哄道:“他又没打坏我,何况我也打过他了。” 他谦和善良的君子风范,让步之遥将信将疑,她眼泪未落,先憋着问周以寒:“你真打过?” 事后气不过周以寒被打,郑博宇借口丢了手机,去酒店调取停车场监控,酒店方出示监控,事发时段的录像因停电缺失。项逾泽的作恶启发了周以寒,某次他在国外海滩“偶遇”项逾泽,荒无人烟的僻静处他还手便打。 “真打过,我在国外打的,我还拦着朋友叫他们别掺和,他们非要帮我。”周以寒简述道,“和他一个招,选在没监控的地儿。” -- 第93页 他所受的伤,明面上就这疤痕,那已愈合了的会多成什么样?步之遥摸过周以寒遭到殴打的身躯,颤声问:“还疼吗?” “如果那时你冲上来问我,我会说我不疼。”随她触碰,周以寒如同置身炎热的夏天,他深深凝望步之遥,“现在我说疼的话,你还会心疼我吗?” 为她两次经受的伤痕,步之遥都记在心深处,她偎进他怀抱:“会,我会。” 第49章 端着刚煮的红糖姜茶,周以寒走进步之遥的书房,瞥见书桌上放着一封邀请函,奢侈品牌的logo。 他倒满她的杯子:“下周要去时装周吗?” 春秋两季的时装周,步之遥都接到过邀请,顺便去放松玩上几天:“嗯,品牌方请的。” “你的飞机送去检修了。”周以寒装成无心来提议,奉上他精心制定的计划,“那坐我的吧。” 私人飞机出行前,要事先向空管部门提出申请,并经其批准,步之遥看穿周以寒的早有预谋:“你申请好航线了?” 从舱内的布置到酒水食物,周以寒已安排妥当,热茶的雾气间,他笑着道:“一应俱全。” “你好贴心。”摸出手机,步之遥找助理联系品牌方,退掉给她预订的机票。 没打算白坐周以寒的飞机,她说:“下次你坐我的。” “做你的什么?”周以寒控制他的分寸和尺度。 “不坐飞机你想坐什么?”步之遥明知故问,她勾起一丝笑来,“坐车吗?坐车多亏,你就等我飞机的专属服务吧。” 她一笑他就自动认输,周以寒端起步之遥的马克杯,轻吹滚烫的茶:“服务里包含你的fufu吗?” “你说呢?”步之遥朝周以寒的耳垂吹气,看他耳廓染上敏感的绯红。 她讨厌姜的气味,尤其吃菜时不慎吃到,但自从喝了他煮的红糖姜茶,略带辛辣的姜混着红糖的甜,和喝下时的暖意,叫她很难不爱上。 待它放凉些,她一口气喝完一整杯,沉浸在它的舒张感中:“胃里好暖,浑身都热起来了。” 她的体温透过睡裙的丝绸传遍他肌肤,周以寒拥着步之遥,手触到她暖洋洋的胃部:“来,再喝一杯。” “好。”步之遥喝掉第二杯,额头上沁出薄汗,“它发汗应该有效吧?” “生病才要发汗,我不许你生病。”周以寒淡淡道,“你要想发汗,我抱你。” 历任男友都先追的她,步之遥手捻裙角,思考他们共同的特质,是—— 主动。她喜欢看暧昧对象向她示好,把他最优越的一面给她看,像求偶的雄性想方设法展现美丽的羽毛,和昂扬的姿态。 她呼出微辛的甜蜜味道:“你撩我撩得真频繁。” 前往巴黎看秀,出发这天,步之遥在机场和周以寒告别。拿过行李箱,她仰起头问他:“想我给你带什么礼物呢?” 早上出门前,她才听他说,他加派的保镖已抵达巴黎,将全程保障她的人身安全。是他给的安全感,温暖、踏实而厚重。 她想出国看秀,他不会打着担心她安全的旗号劝阻,周以寒注视着步之遥:“我只要你平安,享受这次的旅程。” 最厌恶被束缚,步之遥对看秀的渴望,战胜了身在避风港的安逸,果断应下品牌方的邀约。周以寒写的巴黎旅行指南,她在手机里都存着,奈何他要忙工作,没空来当她这位观众的观众。 她背上双肩包,对他笑:“我会平安归来的。” 等到登机,想让自己舒适些,步之遥穿着宽松的卫衣和运动裤,换了拖鞋,系好安全带,在座椅上翻看时尚杂志。 她在想,周以寒是怀揣怎样的心情写下旅行指南的,是遗憾他没空来陪她,还是她开心他就开心的满足。 泰国之旅被搅黄了,他们的同游也被意外中断。有种说法是,长途旅行最考验默契度,即使同行者是最亲密的亲人、恋人或朋友,也随时容易产生各种小摩擦。 更别说他们此前也没一块旅游过,会有摩擦也意料之中,步之遥想,周以寒要来,他们也许会尽兴,也许会拌嘴,这都说不准。 她靠着座椅休息,关机前,顾斯菀打电话来:“没飞呢?” “马上,我刚要关机。”步之遥望着窗外宽阔的跑道。 听步之遥说起过周以寒的几件小事,顾斯菀略了解他的行事风格,她默认他在,问步之遥:“这么早登机,你们没吃饭吧?” 私人飞机上,周以寒雇佣了空中管家来进行服务,步之遥也与管家熟识,她回顾斯菀:“他没来,我等起飞呢。” 航程中步之遥会断开网络关机,顾斯菀说:“他没在?先不说了,你落地我再找你。” “谁还不是工作狂了,咱们都忙。”趁没起飞,步之遥抓紧时间预约顾斯菀,“回国别忘了给我接风洗尘,吃完饭我想去汗蒸。” “行,一言为定。”顾斯菀欣然道。 晴光明媚的冬春交界时节,给旅程平添几分期待,步之遥放好手机,再调紧些安全带,飞机在跑道滑行一段距离后,顺利起飞。 到平稳飞行的阶段,代表该开饭了,步之遥裹着毯子,手掌摩挲着星黛露柔顺的绒毛,在片库里挑电影下饭。 听餐车车轮的声响传来,她抬起头和打招呼:“早啊,辛——” -- 第94页 “辛苦了”没说完,她却看刚在机场送她的人走近,推餐车来上菜。不同于管家的燕尾服,周以寒穿了空乘制服,熨得平整笔直,他严谨禁欲的气质添上异样色彩。 “早上好,步小姐,我是你的专属管家周以寒,请享用你的早餐。”周以寒将餐车停在桌旁,端出比平常早餐要丰盛些的餐点,“想喝什么?” 他扮成空乘,悄悄上飞机来给她惊喜,步之遥饶有兴味打量着周以寒,她预想中平淡的旅途,终于多出惊喜,和些许的刺激。 “我想喝橙汁。”她选中橙汁。 在工作日特意来陪她度过漫长航程,步之遥不做点什么,都对不起周以寒的良苦用心。等他摆完盘,她解了安全带:“我去洗手。” “要洗手吗?”周以寒放下玻璃壶,“我全程提供服务。” “嗯。”步之遥向洗手间走去。 想看周以寒多能忍,她慢悠悠走着,留他落后半个身位,跟在她身后。到洗手间,她手放水龙头下边,轻声笑:“照顾我都照顾到手了。” 早就调好水温,周以寒拧开水龙头:“用‘服侍’更合适。” 被他抱着,步之遥手也被周以寒包住,长期高强度敲代码下,他指腹起了薄茧,抚过她手上有奇特的痒意。 水流流过,他轻柔的力度她很受用。步之遥更喜欢强势款的男人,和他们谈恋爱谈得久了,她最近想换口味,挑挑弱势又温柔贴心的。 她审美已然固化,不能真去找那款,早晚会烦到反感的。于是,步之遥瞄向周以寒,盘算她今天的花样,她抽出手,指尖轻挠他掌心:“都有哪些服务?” “管家有的我都有。”周以寒拿毛巾,给步之遥擦掉手上水珠。 “那管家没有的呢?”转身勾上他皮带,步之遥盯着周以寒的喉结,看隐忍下它的微微滑动,“我是指,特殊服务。” “我们,”周以寒轻咳两声,掩饰他过于低哑的嗓音,正色道,“我们是正规航空公司,不提供特殊服务。” 偶然的一瞬,步之遥在周以寒的身上,隐约找回昔日社畜的影子——绝对的诚恳、忍耐与谦和。她忽然想当一回黑心资本家,纵情欺压他,窥探他逆来顺受的压抑情态,再等他难耐到绷不住,想必别有风味。 她挑挑眉,象征性施舍高傲给他:“我出服务费了,你不服务,这像话吗?” 早脱离纯情男孩的范畴,可遇上步之遥,周以寒的防线再度被摧毁。原本他想引诱她,却又让她占据主动,被她带着走,沦为她操控的傀儡。 她怎么可以这样,明知他对她最没忍耐可言,还在他身前百般试探他的底线。 他退到卫生间外,编造出苍白的辩驳:“我的服务不包含特殊服务。” “哦,那好吧,我不勉强你。”步之遥倒没步步紧逼,识趣地回座位坐好,“我想吃巧克力泡芙。” “我去拿。”周以寒全听吩咐行事。 从包中找出她的黑卡,步之遥笑意盈然,在周以寒卸下戒心端来泡芙时,她叫住他:“停下。” 他站好,她靠近:“你刚才想说,特殊服务是另外的价钱,对吧?我出。” 她拿黑卡沿他后背一路下滑,到他后腰收手,再把它别在他皮带扣处:“卡刷完了,给我提供特殊服务。” 她小臂蹭过周以寒的腰,他呼吸紊乱,灼人的温度仍在升高,反应堪称僵硬。步之遥将词拆开,前者形容他整体,后者形容他局部。 心跳错乱,周以寒忍耐着他的紧绷,喉部无意识吞咽:“步小姐,你说过不勉强的。” “我没勉强你。”步之遥的笑容蕴含神秘的危险,似用毒酒滋养的玫瑰,“我在强迫你。” 她伸手扯下周以寒的领带,将他手绕在背后捆上,他受制于人,眼中纯净的惊讶,显得他像个受形势所迫再□□让的纯真青年,涌起她更旺盛的欺负欲。 从他们谈恋爱开始,她就想碰触他的底线,想他失控后展露另一面给她看。或许人总在过去与现实间游走,想竭力维持某种动态平衡,如今周以寒越理性冷淡,步之遥越想他演出往日的羞涩拘谨。 她指指那盘泡芙:“喂我吃。” 衬衫最上两颗扣子由她解掉,步之遥的目光扫过他的锁骨,周以寒弯下腰,咬住一只泡芙,慢慢喂给她吃。 软滑细腻的奶油,随步之遥的品尝抿开,她正回味它的口感,周以寒的舌尖闯入,强硬地与她交缠。 今天的服务,她可以给五颗星。 第50章 下班到家,迎接金豆热情的翻滚,步之遥在沙发旁站好,等周以寒拿吸尘器,处理掉她衣服上粘的狗毛。 预算充足,宠物居住环境适宜,没了物质条件的限制,最麻烦的就当属掉毛了。步之遥发出幸福且苦恼的感叹:“养狗就这点最麻烦。” 狗毛被周以寒细致清理,她端详着,对他说:“手法很娴熟嘛。” “还好,派克更能掉毛,我练出来的。”和步之遥同住后,周以寒隔天回趟家,他不在家时,派克交给保姆帮遛。 他提到派克,是想暗示她什么,要她接它来,方便他下一步行动?步之遥下意识多想,随即她反应过来,周以寒不是项鸣泽,对她没那些弯弯绕绕的心思。他只是随口一说而已。 -- 第95页 她手握成拳,敲敲头,周以寒轻按她太阳穴:“是头疼吗?” “大脑暂时短路。”步之遥懒懒地打个哈欠,“把派克接来住吧,我想跟它玩。” 他和派克不适用“爱屋及乌”的理论,因为他更像“乌”。周以寒想,有派克在,他和步之遥好歹算有维系感情的纽带,她可能厌倦他,但不会厌倦活泼粘人的狗。 金豆对他的初始印象,周以寒全凭诚意扭转,他不忘关心这只小型原住民:“我再给金豆买点吃的和玩具,多哄哄它。” 想听周以寒怎么回答,步之遥问他:“你做好和它长住的准备了?” “没,我做好派克和你长住的准备了。”周以寒轻笑道,“万一我忙,它可以陪伴你和金豆。” 他这般温和的性格,步之遥总想顶两句,她晃了晃手,半含着笑:“喂,话别说太死,万一哪天我把你赶走了,它去哪?” “它归你。”周以寒一副合情合理的语气。 “狗是人类最好的朋友,周以寒你好狠的心,重色轻友,背着派克就把它给卖了。”步之遥双眼微睁,回过劲来,“然后你再隔三差五的来看它,为了见我?” 有点像离婚夫妻借看孩子来达成某些目的。 “我想你的话,会直接来找你的,不用找理由。”周以寒揉揉步之遥的发顶,他话锋一转,“毕竟,我对外已经是有那种癖好的男人了,不需要再装什么。” 是吗?步之遥不置可否。周以寒也就嘴上说说,他们五年没见,按他的说法,他五年都没想过她,可能吗? 她没当回事,联系花店订花,等清明节去墓园。 不巧,公司四号晚上临时有事要忙,通宵过后,步之遥困到眼皮发沉。她开门进她的休息室,赶着洗漱完,换好睡衣钻进被窝。 在坠入深重的困倦前,她拿出手机,屏幕上显示未接来电和微信。眯眼看字的轮廓,她依稀认出是周以寒,假期他回了老家小城,明天清明节,他要早起给父母上坟。 他消息里大概在问她睡没睡,没睡早点睡,步之遥按上屏幕,想先解锁,定个闹钟。指纹解锁的位置,她眼皮一沉,拇指偏离识别区域,解锁失败。 再失败两三次,就得输密码了,步之遥再按,又按偏了。她狠揉一把眼睛,第三次验证失败,必须输入解锁密码。 朦胧间,她念出密码的每个数字,凭残留的本能输对,定好闹钟入睡。 醒来时,步之遥听外面雨声连绵,她看眼手机时间,下午三点半,快要睡死的她,显然让闹钟失效了。 计划早些去,自己睡过头打乱了它,步之遥被自责支配,她没来得及吃饭,匆匆洗漱换过衣服,坐车去墓园。 上车前,她凑到车窗前照了下,玻璃映出她一夜由内而外的疲态,她叹,花放进车里,关好车门,斜靠在后排小憩。 正值春天,不冷不热的天气,柔和细雨打在伞上,湿润的空气沁透心脾,她积郁的种种烦闷不快,渐渐由雨水浇熄。 她是来给去世的家人献花的,冥冥中和另个世界的他们相见,中国人讲求报喜不报忧,今天她不该向他们表露疲惫。 深呼吸,步之遥撑伞走向家族墓地。怕有法外狂徒趁清明节时下手,她特地叫保镖们监视周围情况。她习惯性抬头看监控摄像头,墓园的似乎刚换不久,和她家相同的新款。 陪她走过幽静的石板路的,仍是她用了多年的那把雨伞,父亲送给她的礼物,沉甸甸的猎豹伞头,被她抚摩得愈加光亮。 下午她才来,步之遥远远望去,能看到黄白两色的菊花几乎铺满墓前,是步家当年资助过的人们献上的。 她走得近些,有个她很眼熟的背影在不远处。 是周以寒,他和一个男人打招呼,简单聊了两句,而对方是名研究员,与他并无交集,像后来才认识的。 他们献了花离开,正和步之遥碰上,她倾斜伞面,雨水向后落在地上,汇入水流中。 她问:“你们认识?” “我每年都这个时候来。”对方说,“我们之前碰到两次,一来二去就熟了。” “喔。”步之遥略一低头,又看向两人,“我先进去了。” 保镖们替她拿来花束,她按辈分的顺序,献给家中过世的长辈,来到父母的墓前。在父母面前,她永远是小孩子,尽管—— 雨水流过伞面,她的眼泪流过面颊,嗓音都哽住:“爸,妈,你们还没见过我中年的样子呢。再过二十年,我们就是同龄人了,可我只想当个小孩,不想长大,不想懂事。” “我错过了你们更年轻的时候,你们也错过了我成年以后。”她微凉的手背拭去眼泪,“我们的亲情就只有十八年,怎么命运不能公平点呢,非让我承受生离死别的痛苦。世界上那么多幸福的家庭,偏偏少我们一个。” 人们慢步去向墓地,寂静的墓园里,依稀可闻低语,步之遥轻触碑上字迹,印在父母墓碑上的照片,是那年她给他们拍的合照。 她那段灰暗的回忆里,唯一存在的亮色,父母的微笑诠释着甜蜜与美好,定格至今。 “大家没有忘记你们,他们都记着你们的好,每年的清明节,很多人都来献花。我也想像你们一样,成为能被人们铭记的人,尽我所能去帮助大家,这是你们教给我的。” -- 第96页 最后在弟弟的花束旁,她留了她拼的乐高积木,凝视着仍旧崭新的字迹,久久无言。 她一身严实的黑色,有风吹来,雨水被吹落进衣料里,她蹙眉,静默地在家族墓地守候,直到雨势渐大。 雨滴重重砸在步之遥的伞上,保镖们带走杂物丢掉,她也出了墓地,周以寒却还等在路边。 黑伞和雨天阴沉的色调中,在步之遥身旁,周以寒辨认出她眼下略微发青,走他关切道:“昨天是不是没睡好,补觉了吗?” 站得久了,步之遥刚起床时的难受感又袭来,胃里像有猛兽撕咬,她扯扯嘴角:“补了。” 有风,他们各打各的伞,比同打一把伞被雨淋的几率小些,周以寒走在风吹来的那侧,专注看着步之遥:“一会想去哪吃饭?” “我是饿了,你猜得挺准。”鞋跟踩在石阶上,步之遥稍稍加重脚步,遮掩她的肚子叫。 “晚上回家吧,吃点暖和的,我来弄。”周以寒改了主意。 他当然能猜到。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她饿的时候,说话的声线会有细微的变化。 枕着周以寒的腿,步之遥抬眼望向车窗外,景物随折射凝在雨滴里,一如此刻她在他眼中。 她随意拨弄发尾,问他:“你每年都来吗?” “嗯,每年都来。”没以和步之遥有关的名义自居,周以寒低着头,认真解释道,“我知道你爸妈最讨厌软弱的人,从当时到现在,我都在改,不会再那样了。” 曾经懒得对周以寒说的,步之遥在时机到来讲出,她对上他的眼睛,对他坦诚想法:“当时我们才在一起没多久,没到见家长的程度。如果你是我的朋友,我一定会领你去见他们,告诉他们我交到了新朋友,他很成熟,很稳重。 但你是我男朋友,你让我失望了,我们注定处不长,我想我没必要带你去,也没为此后悔过。” 那一次恋爱,在她设想的未来里,他们的结局都很不堪。 停了手,步之遥在观察周以寒的神态,看他是默然消化伤感,或是不遮掩的受伤小狗般的心碎。 而他的手依然温柔抚着她,平和地、释然地说:“当时是我不懂你,配不上你,你是上进优秀的女孩,我却只求安稳。 你爸妈把你培养得这么好,不是要你跟我过苦日子。他们想看你过得好,但你带我去,他们怎么会满意,我们的成长背景差太远了,长久下去矛盾会越来越多。” 听步之遥讲他早清楚的事实,周以寒反倒安下心来,他只想听她真实的感受,正面负面的都好,不是编造的就好。 清明节,步之遥想起周以寒的母亲,那个善良宽厚的伟大的女人,眼角复又湿润:“某些差距是能后天弥补的,比如经济,某些差距不能,比如性格,或者说本心。我们之间的矛盾,其实全在前者,是阿姨把你教得很好,让我相信即便我们不谈感情,相处也会很愉快。” “那不行,我们不能不谈感情。”周以寒一时上头,罕见的强硬后,他立马改口,“至少我要做个分子。” “你放心。”步之遥笑得散漫而轻佻,“你保证有份。” 轻抚步之遥眉间,周以寒读出她的放松,他索性得寸进尺,问她:“遥遥觉得我适合做正宫吗?” “适合吗?”步之遥眨眨眼,计上心来,“再说吧。” 第51章 周年庆在即,《谕影之纪》的预热广告铺天盖地,在各大平台投放,而一线城市和省会的线下,地铁站的巨幅广告也格外瞩目。 躺在沙发上,步之遥在看周以寒摆好新投影仪,作为他划定的“内部人员”,她提前看过周年庆活动的剧情,在猜他要放什么。 她凑近到机器旁:“是彩蛋吗?” “不算,是新内容。”周以寒连接电脑投屏。 白雪覆盖的冬日,夕阳西下,客栈的小木屋外,炊烟袅袅升起。厚重的木门缓缓打开,福斯特夫人正和伙计们在忙碌,见有人来,视线投向前方。 动画定格在这里,步之遥从头播放,不断按下暂停。 高清的画面中,她能看清衣物上灯芯绒的纹理和伸出的线头,精细到人物脸部的细小绒毛,以及飘进的六角星雪花。 “是要推出的动画化吧。”她夸道,“连雪花都好精致。” 聊到雪,周以寒和步之遥分享他不时重温的记忆:“我想到,我们也观察过雪花,你穿的黑色的大衣,有一种凛冽锋利的美。” “锋利吗?刘海明明都挡住了。”步之遥以她挑剔的眼光评判道,“我倒嫌它不够美呢。” “你的‘不够美’都是我的白月光,现在到‘够美’了,我原地投降。”周以寒将步之遥抱进怀中。 “才投降怎么够,起码要……”自觉不吉利,步之遥压下话头,“呀,不提了。” “想说献出生命吗?我差点献了,是你保佑我,我才没事的。”周以寒握着步之遥的手,移到他腹部缝针处,“阴天下雨还疼。” 从小到大,步之遥没受过严重外伤,不了解状况,周以寒换药那阵子还说不疼,果然在骗她。今天是雨天,听他不似开玩笑,她怀着担忧上手轻碰:“能治好吗?要不把室内温度调高点?” 她担心他,周以寒的全部心绪只被结论所占领,清醒些,他露出本来面目:“你多摸摸就能治好,最好在晚上多摸几次,包括睡觉。” -- 第97页 被套路的步之遥攥拳打向周以寒,半怒半嗔道:“你也来油嘴滑舌那套了?” 以步之遥的态度,她不喜欢的,向来翻脸翻得干脆,周以寒拇指抵在她拳心,一点点掰开她的拳头:“可我感觉你喜欢。” 他温热的手掌包裹着她,步之遥嗅到周以寒极淡的苦艾气息,她唇边蕴含坦率的弧度:“我是喜欢啊。你以前太闷了,像块木头,所以我喜欢你改变。” 奇异的酸涩感忽涌上心头,周以寒右手搂住步之遥,戒指贴在她后腰处:“嗯,我不像有的人自来熟,第一次见面就对你动手动脚。” “你说的哪个?”步之遥自然地反问。 除了陈亦崇帮她摘下掉的茉莉花,其他两任前男友在第一次见面牵她手,而她本就想接受,默许了他们的示好。 她的问题对周以寒来说应该超纲了,她选出标准答案,轻啄他的唇抚慰他:“你在说陈亦崇?那是他勾引我的。你的一仇不是项逾泽吗,换人了?那也该是项鸣泽吧?” 由周以寒抱坐到他腿上,步之遥含住他唇瓣辗转,她摸着他心口,勃发的心跳下,是他渐浓的醋意。 “我记得,他刚过完生日,我和他在海边玩水来着,穿得少了点,那几天你恰好也在。那你要吃醋的可多了,我和他们都去海边玩过。”迎上他要将她灼烧的炽热眸光,她轻巧的口吻像在讲别人的故事,“至于一仇嘛,我先排除季书毓。” 季书毓和她是和平分手,更没像项逾泽伤过她心,周以寒不可能对季书毓有太高的敌意。 他该顺着她的明示,但周以寒的内心在阻止,他停顿了一下,低声说:“是季书毓。” 一个出乎她意料的回答,步之遥愣住,她抬眉:“居然是他?” 大脑在警告他做错了,周以寒却无法听从正确指示,他难以抑制那股寻根究底的执拗:“做你男朋友的话,他才是各方面的顶配。如果他也是丁克,你还会和他分手吗?” 又来了。步之遥指腹按住周以寒的喉结,普通的闲聊,他反倒紧张地颤抖,像聆听一场死刑立即执行的宣判结果。 估计是当初分手后,他关注过她的生活,才如此在意季书毓,一个目前已婚,对他构不成威胁的男人。 她说:“我谈恋爱,喜欢的是合我审美的,不搞低配或顶配。谁有我欣赏的特质,我就选谁,能谈多久取决于我能欣赏多久。” “还是我的错。”周以寒从假设中脱出,回归矛盾的起点,他轻叹道,“如果当初我能改掉毛病,分担你的压力,也许我们还能在一起,就轮不到他了。” 想借机会严肃地和周以寒探讨,步之遥挪了挪,不小心被他抵住,难言的燥热扩散。 耳垂到脸颊在发烫,周以寒皱起眉,稳住步之遥的平衡,沉声道:“遥遥,给我两分钟。” 存心杠他,步之遥坏笑嘲讽道:“才两个月就不行了?” 想深谈的绝佳时机,毁于他的生理反应,周以寒被步之遥激到失序,箍住她腰,将她狠狠按回他怀里。 手机不合时宜响起,来自周以寒的工作号码,步之遥粲然一笑,脱离他的禁制,到门口的几步路被她走得摇曳生姿。 “拜拜~”她做口型说。 他们起床很早,周以寒猜步之遥去睡回笼觉了,他接起电话,打算到书房开电脑,查看对方传的文件。 书房,家里最安静的地方,她常坐在书桌前潜心阅读,有时也抽空打打游戏,他会送些吃的,一口一口喂她吃下。 这份温馨又美好的日常图景,浮现在他脑海,周以寒推开书房门,而他以为会在卧室补觉的步之遥,正窝在椅子里看杂志,一双长腿露在外面。 她拿掉杂志,露出遮住的部分——她全身只穿了套比基尼,仅一眼,就倏地将他引燃。 电话里,乙方代表急着追加更多优惠,周以寒只觉聒噪,他向步之遥走近,血液即将沸腾。 理智冲刷殆尽前,他按到屏幕静音,用残存的思维问她:“你……你在哪买的?” 情人节同住后,她家的泳池还在翻修中,他找人设计布料,定制了情侣款的泳衣泳裤,想给她当惊喜,样式设计得很保守,含蓄之余也足够美丽。 但她穿的这套,布料一致,款式却相反,是她平时爱穿的类型。 左手垫在右肘下,步之遥右手托腮,懒懒开口:“你真闷骚,不就想看我穿这种款吗,还装,非要我拿去给你改?” 周以寒偷偷藏的泳衣,没躲过衣帽间的监控,她翻出,嫌它的设计太保守,不符合她喜好,送去改了个彻底。 “不是的。”即使步之遥不会信,周以寒仍艰难说着实话。 她抿抿唇,水红色的镜面唇釉被她蹭到唇线外,勾起他想亲吻的欲望,他忍着嗓子的干哑,缓慢道,“我是想,原先的样式布料多,能看出我们是情侣款。” “哦?”步之遥随手拨动比基尼的细带。 她轻轻一弹,细带弹在肌肤上,漾开一丝丝震颤:“这套布料确实挺少的。” “不过,”她冷了脸,咬着唇,唇上都留下齿痕,“我最烦男人跟我装纯。” 说完,步之遥坐着转过椅子,正对着周以寒,她抬脚踹他:“滚开。” 她精心挑选的角度不会出错,动作很轻正中要害。电话那边,乙方陈述完条件,在等周以寒的回复。 -- 第98页 空白的寂静中,步之遥开启她的“刑罚”。脚下是光滑的丝绸,她命令道:“不准挂断电话,继续。” 极度的隐忍下,周以寒指尖都发麻,他的低叹近乎微不可闻,对她说:“好。” 仰视周以寒,步之遥虽是被动的视角,行为却占主导,形成绝对的支配。她在听他用自制力维持口齿清晰,和语调的平稳,看他渡劫般忍受这场折磨,眉头在舒展和紧锁间纠结,额上渗出细密的薄汗。 从双方大段的讲述,到一句一句的细聊,到乙方讲,周以寒就按静音,隔绝一切的声源传递。他机械地重复着,水准早胜过机器,比它们还僵还硬。 “啊,哥哥好会操作手机啊,我给哥哥起个新代号吧,就叫……”步之遥的奇妙重音和改调,全然扭曲话语的原貌,她上目线看周以寒,最不设防的姿态,“叫流水线好不好?” 为使利益最大化,乙方仍持续给出条件,周以寒任凭它们左耳进右耳出,回以社交辞令。注意力都给了步之遥,他从牙缝里挤出单个字:“好。” “比起做我的正宫,你更适合偷情。”步之遥展开她绝妙的脑洞,“我们来玩个游戏吧,我分饰两角,你有个同居女友小遥,后来你来公司实□□裁遥遥看上了你,想和你交往。” “遥遥拿小遥逼你就范,你不得已同意了,刚开始不久,小遥打电话找你。”她放慢语速,尾音都勾诱周以寒的遐想,“你一边逼自己听小遥讲话,又一边被遥遥玩弄,终于——” 几句简单的客套后,周以寒挂断电话,绷紧的弦猛然断裂。他握住步之遥的脚踝,以他低沉又性感的嗓音接上后续:“终于我把电话挂了,专心和遥遥玩,玩过的、没玩过的都对你。”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疫情好严重,居家办公中,感觉自己马上要变《闪灵》男主…… 第52章 泳池边,步之遥轻盈跃入水中,清澈的池水将她包围。单纯想游泳,她换了运动泳衣,享受与水的亲密接触。 午后,室内暖得令人昏昏欲睡,她放松肢体游向深水区再折返,忽地有种感应——静谧,舒适,温暖又自由,她仿佛回到出生前,在母体内休憩的那段日子。 想重回生命的本真,找寻早已失去的依恋感,她游向下方,靠在泳池壁,蜷缩身体,来模仿人最原始的体态。 她闭上眼睛,日光被挡在眼皮外,周遭渐归寂静,声响都离她远去,意识清醒地游离着。 “遥遥?遥遥!”片刻宁静被急切的呼唤打破。 一股强大的力量将步之遥托起,她被骤然的拉拽吓到,呛了水,刚浮到水面以上就剧烈咳嗽起来,呼吸急促。 匆忙中,她已被周以寒抱上岸,在他要进行急救步骤前,她抬手拦他:“哥哥,我……咳咳……我没溺水。” 她正弯腰咳出呛的水,他手碰上她小腿处:“刚才腿抽筋了?” 腿由周以寒托着,步之遥动了动,把他的检视变成暧昧的抚弄。她双手向后支撑身体,略微仰头,水珠从发上流到后背,轨迹很微妙,鼻息间溢出轻哼:“没抽筋,我在闭气呢。” 去厨房要拿水果给步之遥吃,周以寒半路莫名不适,他回泳池边,见她沉在水里,误认她溺水,跳下水救起她。 幸好是乌龙。他一把搂过步之遥,轻弹她泳衣的肩带,低低警告她:“下次不许在泳池闭气,要么就当着我的面。在浴缸里也行。” “啪”的一声,步之遥怒瞪周以寒:“你弹疼我了,还让我呛水,你赔我。” “你想我怎么赔?”周以寒拍着步之遥的背,给她顺气。 没和周以寒说,她刚在想念母亲,步之遥不愿引发他的伤感。他们两个孤单的可怜人,于亲情上总是经受够多,她难过的时候,实在不必叫他也同步。 “我嗓子疼,不想游泳了,想玩水。”她提议道。 “好,船我拿。”周以寒起身去储物间。 要玩水,步之遥换上比基尼,她在岸边坐着等周以寒,他带了充好气的浮床放进泳池,为她披上一件连帽式的薄纱防晒衫,图案和她穿的相同,是一整套。 “你上次那件我觉得挺好看的,我画了它的版型,找版师参考的。”周以寒介绍防晒衫的灵感来源。 那场和步之遥的“偶遇”后,他连着梦见她很久,梦里,她就穿着那天的衣服,和她牵手在海边散步的换成了他。 捂嘴偷笑,步之遥收回手,转向周以寒那侧公布真相:“它是陈亦崇送我的。” 他变脸速度比她还快,看他温和的神情一秒凝结,她环住他脖颈,笑盈盈问他:“现在它还好看吗?” 喉结也跟着停滞,周以寒捻起防晒衫一角,他敛下眼帘,否决道:“不好看。” “你很介意对不对?我也介意,介意它参考那件,不独特了。”步之遥靠上周以寒的肩膀,食指在他胸口画着圈,软声问,“那你要怎么办?” 对服装设计只停留在画大致形状的阶段,外行人周以寒想到个方法,简单又高效。他手插进步之遥半湿的黑发,勾弄她柔顺的发丝:“把它裁了,给你做发饰,也可以编头发用。” 听周以寒心在怦怦跳,步之遥揪住他的“弱点”,给他甜味的小埋怨:“好笨。” “嗯,我笨。”周以寒宠溺地蹭蹭步之遥的鼻尖,又学派克来蹭她脸,“我是你的笨狗,要你给我指令。” -- 第99页 “受伤小狗是你才对。”步之遥抚上周以寒的伤疤,蜿蜒的浅白色。 那道最深的伤口,直扎到她心里。 “没人该为我受伤。你本该无病无灾的,却因为我伤了两次。”她手指贴在他唇上,阻拦他的辩解,“你想说你活得好好的,但我只知道你这两次差点就死了,伤口再偏一寸,就都很危险。” “我伤得重些,你能记住我也好,我会排得再靠前点。”周以寒坦露他消极的一面,“我还想过,要是我死了,我会不会超过他们在你心里的地位。” 他眼里映出的偏执,令步之遥心神动荡,分开的这几年,他到底是怎么过来的,才会从以往的纯情善良,变得这样患得患失? 嘴甜撩人她都擅长,但始终没学会哄人,而他在极力寻求她的认可,迫切地渴望着。沉吟间,她决定采取挫折教育。 “会,但也仅此而已了。我怀念你,清明和忌日会去给你上坟,不影响我照常恋爱,”步之遥列举残酷现实,“我会带他去你的墓前,和他说,躺着的这位是我第一任男友,再和他聊聊你的深情,他感慨几句,看我哭了就牵我的手,带我走,回车上再抱我哄我。地下没透视,你也看不到,以为我会永远怀念你,但我也可能靠恋爱疗伤,再忘掉你。” 搂在她腰上的手臂越收越紧,步之遥和周以寒紧密相贴,将要相融的火热触感传遍,她沉浸于他病态的禁锢,轻声问:“一个活生生的、会紧紧拥抱我的人,和一座冰冷的坟墓,这辈子不会再回应我,你觉得我会要哪个?” 他们相拥,周以寒真实地拥有着步之遥,他所有的不安,在触碰到她时,都被充实感所取代。 “我和你在一起,每多一天,就会多积累一些回忆。”他抱着她重又寻回最初的坚定,“我们的,早晚会比他们的更丰厚。” “嗯。”步之遥点点头。 略微松开步之遥,周以寒揉着她被勒到的肌肤,一片引他遐思的淡粉。思绪向深渊滑落前,他止住,望进她媚态横生的双眸:“你的笨狗等你发布指令呢。” “你学学我,把它换个版型就行啦,像我改造我们的泳衣泳裤。”步之遥坏心眼摸上周以寒的腹肌,指甲搔刮那道长长的疤痕,他的新晋要害之一。 “我好禽兽。”她边摸边说。 她话音间饱含兴奋,如同探寻新世界的旅人,明明是反思的语句,硬被她说成不知悔改:“这处伤疤见证你的伤痛,我还喜欢摸它,你越敏感,我就……” “都随你。”周以寒用唇堵住步之遥的羞涩,“我是你的,归你掌控。” 抓过充气浮床,他抱她一同坐上:“我有改动的方向了。” 浮床最多能容纳两个成年人,它漂在水上正摇晃着,步之遥体验濒临失衡的刺激感,她似藤蔓般攀紧周以寒:“是什么?” “把它的下摆改成流苏。”周以寒动起手来。 阵阵酥麻自她后腰向上,步之遥懵懂间,周以寒扯开防晒衫下摆,将它撕成一条条。池水轻晃,拍打浮床边缘,仍未掩去薄纱撕裂的轻响。 好烫。他的视线烧得她好热,隔着空气要将她剥干净,步之遥想避开周以寒,输给他的双重禁锢,又怕后仰翻船,乖乖靠上他胸膛。 周以寒也在轻笑,只在床上会展露的、淡淡的邪气外放,他扯掉步之遥的系带,丢到池边:“谁叫你改得那么好解。” “谁叫你笨,第一次还要把我翻过去解,当我是煎蛋啊。”步之遥飞来一记凶狠的眼刀。 正面搞不定内衣扣子,就把她翻个面解,也就周以寒能做得出来。 珍藏着他们的过往,周以寒提起羞窘且尴尬的场景:“然后你转回来踹了我一脚,踹在我膝盖,我趴在你……” “你倒是会趴。”趁周以寒不备,步之遥脱出他怀抱,浅踹他一脚。 他应声落水,步之遥四仰八叉倒在浮床,双腿乱踢乱蹬,捂着肚子大笑:“今天看你能趴哪儿!” 笑累了,她手枕在脑后望天,脚踝忽被抓住——周以寒游到浮床边,要来找她算账。 他黑发湿透,凌乱的刘海将近遮到眼睛,透出迷人的野性,水自发上流下,流经他线条优美而冷淡的面庞,沿喉结往下,吻过他胸肌,汇入池水中。 像她意外闯进人鱼的地界,与英俊的人鱼邂逅,步之遥留出几分钟来观赏。 没看几秒钟,她随浮床翻下水,浮上水面时,她防晒衫的兜帽紧贴额头,活像只狼狈的落汤鸡。 “你还笑。”她去揪周以寒的耳朵,手正要伸到他耳垂,她停住。 他的眼神她很熟悉,虔诚又温柔,让她不禁回想那个夜晚,他说—— “我永远喜欢公主。”周以寒将步之遥牢牢拥住。 薄纱被水浸湿,半透明状披拂在她身上,她戴着他送给她的金项链,澄澈的池水洗濯下,她纯洁又剔透,是他最难忘怀的圣洁,想守护的梦。 “刚才在水下想做什么?”他问。 “想在里边待一会,就一会,我想与世隔绝。”颈间,周以寒手在轻颤,步之遥更紧地回抱他,“更想你陪我与世隔绝。” “好。” 闭紧双眼,步之遥随周以寒下潜,和他在声息渐弱的水中,想象久远的安宁。没有繁杂,没有吵闹,就她和他两个人。 -- 第100页 他们此刻是一体的,心灵相通,她想,在她闭眼的间隙,他一定在注视她。 于是她睁开眼睛,那对温润的琥珀色眼眸里,有最绚烂的光彩。她柔顺的长发随水流摆动,拂过他指尖,他极轻地将它缠绕。 吻他吧。步之遥揽住周以寒,吻上他唇,与他交换彼此的气息,悠长的亲吻中,时间似流水般,从他们身畔流过。 第53章 来跟好友喝下午茶,步之遥在包间门口,亲了下周以寒的脸:“今天时间可能长点。” “我等你电话。”周以寒回吻。 他刚走,一旁的顾斯菀和夏初柔发问:“你们算在谈吗?” 放下玻璃杯,沉默过后,步之遥摇头:“我们很亲密,也不是炮友,但没确定交往。” 对周以寒,她不用把话说开,只要透露出哪怕半点意思,他就能懂,而她…… “我暂时没想,他对我的感情太沉重了,我认真回应会很累。”她低头,躲避她们探询的目光,“我喜欢他陪我,又不想负爱情的责任,就当我渣吧。” “你别自责,他自愿的。”顾斯菀无条件站步之遥。 心事沉甸甸压着,步之遥见服务员进来,勉强控制住倾诉欲,身旁两位好友安抚她。等服务员关上门,她才说:“是我不对,我冷暴力过他。” 早被淡忘的负罪感,随他们的重逢再度聚集,浓重到她越来越难忽视。 “当时我要分手,他挽留我,我就故意冷着他。”她继续说道,“后来我忙创业,中间大概半年,都没怎么理过他。” 她从未提及过这件事,两人对视后,顾斯菀追问道:“是什么原因?” “我托人给他内推名额,他回绝对方,说想等升了副主管再去,我很生气,提的分手。秦展鹏你们知道吧,嫉妒我和他谈恋爱,找茬把他开除了。”步之遥叹了口气,为命运无常的作弄。 “遥遥,周以寒创业成功了,他是有能力的,所以你才生气,对吗?”好友说得简略,夏初柔却能推断出,周以寒的犹豫将她的耐心摧毁,正因有期望,她才失望。 水果茶略烫,步之遥吹了吹,氤氲的雾气飘散:“我看过他大学做的项目,是手游,我说完全可以拿来开发,他说太冒险了。我还做了方案,他也拒绝,让我先拿钱念到毕业。他不知道,我在乎的是和他奋斗。” 她笃定道:“我不后悔提分手,错就错在没果断点,他一挽留我就心软了。” “忙完亦之那边,我说要补偿他,送他职位、钱和股份,他都不要,从那以后我们再没见过。心软还不懂怎么解决感情问题,我活该越搞越糟。”她自嘲道。 “遥遥,这不怪你。”夏初柔劝慰步之遥,“那段时间你太辛苦了,想什么和做什么未必是你本意。” 听了夏初柔的安慰,步之遥的心似被攥住狠捏,每一处都在疼。她冷落过夏初柔,她们曾不顾形象地争吵哭泣,可眼前的女孩依然对她好,把她当成最信任的朋友,密不可分的存在。 她沉在懊丧的潮水中,牵着夏初柔的手,像溺水者抓紧浮木:“我这个样子,只会伤到亲近的人,伤害都已经造成了。” “你觉得我们会因此抛下你吗?”夏初柔埋怨着,眼中却满是关心,“会在你身边,是因为我们都爱你。” 她缺失了亲情,但友情和爱情始终满溢。眼角湿润,步之遥小声说:“谢谢你们爱我。” “你不想面对那事,就别逼自己去想了。”顾斯菀的思维非常直接,她一挑眉,惯常运筹帷幄的骄傲,“他还来找你,说明他还爱你,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我看他挨得挺欢的。” “那事我倒宁愿他生气,或者告诫我,说不能那样。”步之遥垂眸捻着衣角,“我就怕他有其他反应,怕他说他不怪我。” 出事时步之遥才十八岁,没满十九岁,年纪还小,退一万步说,就算感情上犯了错,也不该被苛责,夏初柔劝道:“遥遥,你做好心理准备吧,他肯定会说他不在意的,你早接受,也好早看开。” “嗯,我尽量。”步之遥舀了糖水喝。 当年租房,她看中的小区胜在治安不错,交通也便利,附近还有小公园,人们饭后常去散步。 分别时,她说想随便逛逛,这家茶餐厅正好离公园不远,横穿小区就到了。没打电话给周以寒,她独自走向小区。 小超市的店面重新装修过,商品更齐全,步之遥买了盒软糖,拎着包慢慢走。第一次来的时候,她的鞋底被石子硌得凹凸不平,周以寒教她用3m贴来贴底,帮她解决眼下的困境。 想到他,温情的脉络丝丝缕缕渗入,步之遥看了眼楼号,是她住过的那栋。 到单元楼下,她抬头望,房子有一批一批的新租客入住,闺蜜、哥们、情侣或是陌生的合租者,也许会发生新的故事。 有人拉开窗帘,步之遥与他四目相对,不由得瞪大双眼。 “遥遥……?”周以寒手握在窗户把手上,见步之遥进了单元,他才松手,去给她开门。 门打开,室内的陈设和他们合租时很像,温馨的暖色调,少了些堆积的杂物,简约而整洁,家具也都换新过。 现在,它像是属于他的小屋,步之遥换上拖鞋,问周以寒:“你把它买下来了?” -- 第101页 这里有他们专属的回忆,她和别人没有过的。他的秘密基地被发现,周以寒笑了笑:“嗯,去年资金充足,就买下了。它又离餐厅近,我把车停路边了,回这躺会儿。” 再次来到小屋,步之遥心境已随境遇变迁,从不得不蜗居的憋闷,到偶尔踏足的新奇。果然,在他们破除经济困境后,昔日的经历尽是美妙,像寻宝藏般,挖掘出好多有趣的闪光。 “躺够了吗?”不给周以寒揣测她话语的机会,步之遥拉住他胳膊,“没躺够的话,我想躺,你陪我。” “好。” 直觉驱使步之遥去她的那间,她压下把手推开门,置物架上,放满了大大小小的星黛露玩偶。 取下最大只的星黛露,周以寒递给步之遥,他手覆上她的,和她把玩着它毛茸茸的耳朵。 “其实更像我的一种执念吧。”他浅笑,“我就觉得有它,这套房子才算完整。” 随即,他腰挨了掐,先是捏紧他肉,又是在他疼的地方轻挠几下。 有这群可爱的小家伙才算完整,那她呢?读出周以寒的潜台词,步之遥拿星黛露碰碰他脸:“难道我是买星黛露送的吗?” “梦不能做太大,醒了会难受。”周以寒拿开星黛露,抱住步之遥,声音中透着慵懒的满足感,“但现在不难受了。” “骗人。”步之遥身体靠近些,在隔音不好的房间里使坏,“你敢说你早上不难受?” 她看着,周以寒的耳垂瞬间变红,比她正戴的那条红宝石项链还惹眼。 狠不下心远离步之遥,周以寒挪开他僵硬的手,低声恳求她:“遥遥,别欺负我了,我怕我忍不住。” “忍不住也要忍,你想让全楼上下都听见吗?”步之遥手掌贴着周以寒的胸口,羞怯地一推,“那我们就歇一晚上。” “在这过夜会住不惯吗?”周以寒悄悄按了按床垫,够软。 “天天住住不惯,偶尔住几次很温馨啊。”和周以寒躺下,步之遥枕着他胳膊,与他十指相扣,“我喜欢大房子,不管我怎么吵,怎么闹,都打扰不到外人,但换到小区里,那就成扰民了。” “人总要讲公德心嘛,你听,楼下剁个饺子馅我都能听见……”一提饺子,她咂咂嘴,眼睛眨了眨,“我们晚上包饺子吧,我想吃。” “好,待会去买菜。”只是来歇会,周以寒没在冰箱里放食物。 进市场,蔬菜摊,步之遥先叫摊主帮称蒜:“麻烦你再帮我拿一头。” 能和她的饮食习惯重合,甜蜜似泉眼涌出,周以寒含笑接过塑料袋,顺手刮刮她鼻尖:“真是吃上瘾了。” 从周以寒那儿学来的,步之遥买菜经验丰富,她拎了葱姜和芹菜,拿回装着蒜的袋子:“多好吃啊。” 手机响了,她接通来电,说了几句匆匆挂断:“我有点事,你买完菜到外边等我。” 她有急事也没关系,他可以效仿上次,饺子放冰箱冷藏,等她忙完再煮。想着,周以寒接手步之遥拎的菜:“嗯,我去买肉。” 买齐肉、菜和面,周以寒又到调料区买红曲粉,没步之遥在,到大门的几步路他走得尤为拖沓。 小袋面粉从右手挪到左手,迎面的夕阳太过耀眼,他侧过头,她正站在背光处,抱着只纸箱对他笑:“猜猜是什么?” “厨师机。”看清上面的字,他迟疑,“怎么想起买它了?就包一顿饺子,用不着。” 三两步与周以寒并肩,步之遥换右手单手抱纸箱,他会意来牵她手。她环握他手腕,轻揉着:“可是你有腱鞘炎,和面拌馅你手会疼的,我想多为你考虑一点。” 她在乎我,周以寒最直观的认知在告诉他。他嗓子被哽住,再多的也说不出:“遥遥……” 夕阳落在眼皮上,一抹绚烂的金色,步之遥笑应:“在呢。” 有厨师机辅助,馅备好了,面团也醒过,又一个电话打来,她下楼,带回一台小型饺子皮机。 “好香啊。”她闻着香喷喷的芹菜猪肉馅,拿出粉红色的面团,“你擀皮儿是很快,但你越快,手越疼,我想还是用它好,我们慢点包。” 她的明媚鲜活,让周以寒忆起他们的第一个春节,那时步之遥好奇地问这问那,吃东西时很安静,神情却又陶醉其中,像只软萌的小松鼠。 他摸摸她的胃部,打趣道:“怕赶不上你的胃。” “讨厌。”步之遥从小碗里沾了面,从周以寒脸颊抹到下巴,扬起脸得意道,“哼,白胡子老头。” 得意没两秒,周以寒靠过来,脸上的面蹭了她小半张脸。 转手,他给她添上三对胡须:“我给你也弄个胡子。” 第54章 吃完晚饭,步之遥进卫生间洗漱。 整个卫生间都重换过,除了地砖和马桶全换新,洗手台用的最节约体积的设计,淋浴间安了玻璃隔断,新浴缸也够大,比之前的大不少,能容纳两个人。 置物架上挂着两只漱口杯,和两支电动牙刷,看上边的柜子里有什么,她打开柜门,里面有香皂,以及全新未拆封的洗面奶。 这款洗面奶,步之遥以前用过,去年换了同品牌的新款。她拿起洗面奶,查看生产日期,是去年五月份,牙刷也是同时出的新品。 明晰的逻辑呈现,周以寒刚买下房子,就添置了日用品,等她将来某天能来,和他重温旧梦。 -- 第102页 当时他们还没重逢,他为一件毫无把握的事,做出堪称白日做梦的行为,的确是执念没错。 买都买了,她用用也无妨,步之遥要撕掉包装盒外的薄膜,周以寒走到门旁:“遥遥。” “我忘换洗面奶了,”他递来她正用那款,“给。” 停下拆盒,柔和的灯光下,步之遥问周以寒:“你又买房子又装修,就等我能来你这住,是吗?” “是。”周以寒上前,纯粹的诚实不含掩饰,“我知道是奢望,但能做做梦,也算有个念想。” “我没想到你会来,我以为……”他停顿,又说,“这里代表你的苦日子,路过都要绕路那种。” 把往事翻篇,步之遥笑道:“我早就摆脱它了,回这住是情趣。” 洗漱好,她伸个懒腰,问他:“有睡衣吗?” “有,没拆,贴身的也没。”步之遥的全套衣物,周以寒都买好放在柜里,放着没动。 但她不穿没投洗过的内衣裤,睡衣也不,他想出她会喜欢的办法:“要不你穿我的睡袍,我去把内衣内裤投了。” 敛起恶趣味的盘算,步之遥笑容的弧度保持精准:“好啊,我有睡衣穿,你也光着给我看,完美。” 躺上沙发,她刷新朋友圈,周以寒新发的晚饭照片下,郑博宇评论道:【教会徒弟饿死师父了?】“在聊什么?”周以寒走来,搂步之遥到他怀里。 玫瑰花煎饺郑博宇也会包,从周以寒那学的,看图说话,今天“师父”的水平没到位。步之遥点开煎饺的配图:“他说你饺子没包好。” “又好看又好吃,这叫没包好吗?”周以寒解锁手机,点进朋友圈。 煎饺是步之遥包的,她小心卷起裹馅的饺子皮,像在悉心照料玫瑰,她说她没包过这种形状的饺子。他能这么想吗,很少下厨的她,是为了他才包的。 手停在回复上,他迟迟没回郑博宇的评论,算了,他和她没确定关系,贸然提她太不妥当。 刷新朋友圈,周以寒的手不听他使唤,又下滑到那条朋友圈。 下方,步之遥先回了郑博宇:【哈哈哈是我包的!】没和他通气串词的郑博宇回道:【哈哈,让他多教教你】突然地,压在周以寒心头的石头化为齑粉,他说不清什么感受,只得将步之遥搂得更紧。 “毕竟手生嘛。”步之遥切到菜谱界面,给周以寒看,“喏,我的烹饪技能,还停留在你教我的那些,收藏夹里我只用来看的。” “别学了,你有我。”也别为别的男人学,周以寒想。 多云天,外面刮起风,雨点随风打在窗上,步之遥静静聆听,四邻的说话声传入耳中,有种亲切感。她记起同居时,有次邻居楼上楼下吵架,她和周以寒就趁着楼里吵,顶着声响激烈地做。 翻过身对上他,她按捏他的唇,柔声问:“上回我说的脑洞怎么样?” 她声音放得越软,玩他的手段就越花,周以寒隐有不祥的预感,他随口编道:“你要我出去淋湿了,再对我下手吗?” “那没有,我哪忍心你挨浇呀。”步之遥从周以寒身上坐起,“我出去。” 她秒被抱紧,他手不肯松,强硬道:“不行!” “我换完衣服去门外,你也换,再给我开门。”腰上钳制放松,步之遥回过身,讲解剧情,“今天下大暴雨,我车坏了,附近酒店爆满,你说你女朋友回家探亲了,让我在她房间住一宿。” “你,来演老实木讷处男。”要干坏事,她索性不装了,一戳他胸膛,“有格衬衫吗?穿上演。” 她不喜欢他穿格衬衫,分手后周以寒没再买过:“都捐了。” “那有什么穿什么吧,我去换衣服。”步之遥飞速换好衣服,“服装靠脑补。” 出去关门,好戏开演,她跟在他身后进门,看他拿拖鞋给她穿。 俯视的视角,步之遥重拾刚来时的傲慢,问周以寒:“你们就住这儿?” 按步之遥的设定,他有女朋友小遥,周以寒自然不去直视遥遥,他低着头说:“嗯,你先凑合一晚上,别在车里过夜了。” “你们同居了?”步之遥的问题超出工作范畴。 假装未知后面的事,周以寒如实答道:“刚交往,但是是合租,没同居。” 他带她到小遥的房间:“你睡吧,我会和她报备的。” 有地方住还不知足,步之遥挑剔起房间,她略抬眼皮,懒得多看一眼:“好小的房间,还没我家狗住的大,聊胜于无吧,比毛坯强点,床也够小的。” 她意在激起周以寒饰演角色的自卑,他也顺利接收到,拉开和她的距离,解释道:“步总,我们这挺小的,跟你住宿的规格比不了。” 他“步总”的称呼强调他们的差距,社交距离退到和工作场合一致,周以寒表演出的客套感与分寸感,让步之遥想欺压他的欲望更甚。 她露骨的目光缓慢扫过他身体,着重关照他的重点部位,最终到他双眼:“我看,就比你的肩膀宽一小点儿。” “目测不作数的,你躺上才有实感。”被轻度语言骚扰的周以寒,尽力把话题拉回正经的再掐断,“步总你休息吧,我回房间了。” “她的床比你肩膀宽很多?”步之遥抓住话里漏洞,把话再往边缘引,“看来你躺过啊。” -- 第103页 “我没躺过,步总你误会了。”周以寒一口一个“步总”,演活了呆板老实人。 他这副正直可欺的模样,叫步之遥的欺压欲更旺盛,想看他逆来顺受,失去理性支配。她浑然轻佻地瞥他:“哦?你不会是处男吧?” “步总,你渴了吧,我给你倒杯水。”周以寒快步走出房间。 不光演戏,他看她在抿嘴唇,感觉她是真渴了。 贴合剧情,他拿了纸杯倒满温水:“步总,你的水。” 手刚碰到纸杯,步之遥充满敬业精神,没喝水接着演:“水太烫了,重倒吧。” “我再倒一杯,这杯我喝。”周以寒又去拿纸杯。 梳妆台上,化妆镜映出步之遥的动作,她在纸杯上方做了个捻粉末的手势,轻轻一吹指尖,女巫般惊心动魄的妩媚。 他懂了她想做什么。 瞄过手表,五分钟后,步之遥缓步出了房间,而周以寒的房门紧闭。她在门外侧耳倾听,木门后,衣物摩擦的轻响中,是男人难耐的低喘。 钥匙由他事先放好,她拿钥匙开了门,面前一幅绝佳的图景——周以寒高大的身躯佝偻着,他坐在地上,白衬衫被他解开,面色到上身都红得要命。 客厅里,电水壶在桌上,她猜,他为达成泛红的效果,拿热毛巾热敷过。 “步总。”周以寒艰难拢起衬衫,遮住他露着的上身,一次次吞咽才开口说正常的话,“你在水里放了什么?” “你的身体都告诉你了。”步之遥撕下虚伪的面具,舌尖浅浅舔了舔唇,捕食者掠夺的意味浓厚。 “请……”周以寒咬唇抑制粗重的呼吸,“请你自重。” 他跌跌撞撞逃离,步之遥不慌更不急,果真,周以寒自行找好落点,侧倒在沙发旁,她蹲下,黄鼠狼给鸡拜年式的关切道:“你怎么摔倒了?我扶你起来吧。” 他手背在身后,似在控制自己不自行纾解,步之遥的小物件派上用场。 “真乖啊。”说着,她并上他两只手,用一根白色塑料扎带,捆住他的大拇指,“还想跑吗?” 扶周以寒起身到沙发,步之遥手一动,金属制的皮带扣坠地,帮她重现那天他喘给她的场景。 他浑身紧绷,闭紧眼睛,全身只余白衬衫松垮挂着,受制的姿态任她索取,手虽被制住,身体却仍向后贴紧沙发。 “教科书般的引狼入室呢。”她坐上他腿,剥去她的“狼皮”,“我很满意我看到的,你呢?” 没有应答,周以寒别过头去。 他的精神和身体,前者抗拒她,后者在向她屈从,步之遥揉捻着周以寒的耳垂,轻舔他唇角,茫然无辜的言语刺激他:“真希望你的小遥快点回家,亲眼看见我‘欺负’你。” 他喉咙里溢出一丝近乎呜咽的叹息:“不……唔……” 撬开周以寒的牙关,步之遥强吻了他,舌尖在挑逗,她似乎能听到,他的隐忍在碎成残片,随他不复坚定的意志一同剥落。 手的撩拨未曾停止,一吻终了,步之遥腾出左手,她拿剪刀挑开扎带,改摸周以寒的右手,描摹他手背的青筋。 “你的青筋都鼓起来了哎。”她手顺着他胳膊,滑到上臂,到肩膀,轻抚过喉结再抵达额角,“不止手背有,额头上也有,还有……” 其余的被她用唇封缄,描摹着,她捧起他脸,和他深深亲吻。 他挪动身体,越想将她甩开,她反而贴得越紧。他以“不”字开头的抗拒,她统统当做“请继续”,听他哑着嗓子央求她。 要顾及邻居的起居,步之遥悄然按下播放,摸出耳机给周以寒戴上,她趴在他胸前,问他:“是谁打来的?” 耳机里,轻快活泼的声线叫着周以寒:“以寒,你在干嘛呀?” 我在干嘛?被欺负到极致的周以寒,在听清步之遥为他录的“通话”时,配合地喃喃自语。 然而下一秒,他的理智顷刻间炸开,这句话只来得及,说出前三个字。 第55章 父母弟弟过世后,步之遥人生的五月就此灰暗,今年唯一能打破阴霾的,是项德辉突发中风的消息。 早上开饭前,她帮着摆好早餐,坐下看报纸,头版头条上,《沈霜深夜现身医院,ICU外苦等不离不弃》的标题映入眼帘。 真晦气,她眉头不自觉拧紧。 刚倒好甜豆浆,见步之遥的异样,周以寒问:“不喜欢油墨的味吗?我拿外边去吹吹。” “项德辉都差点马上风了,还是在别人床上,她去陪护纯属贱得慌。”步之遥喝了口豆浆暖暖胃,又道,“要我是她,我就趁他昏迷搞搞事儿。” “对她,你尊重理解就行了。”周以寒的评判很含蓄。 “这样的好事,我得好好讲给我爸妈听。”步之遥深呼吸,晦气一扫而空,她笑笑,“吃饭吧。” 各方来搅浑水,项德辉险些马上风的丑闻,迅速传遍各大平台。自家app上,步之遥贴心地安排热搜第一,免费宣传。 离她家人的忌日还有一周,睡前,周以寒将步之遥搂进怀中,哄道:“遥遥,我只希望你心情好。” “我会的。”步之遥闭眼,准备靠冥想助眠。 “明天晚上博宇约我喝酒,在他家。”周以寒向步之遥报备日常活动,“我早点回来。” -- 第104页 他总是把他的安排事无巨细说给她听,但步之遥对周以寒足够信任,她眼睛轻眨,抽离冥想状态:“你不用向我报备的。” 沉默降临,寂静的空气里,周以寒抚弄着步之遥的长发,轻声说:“我习惯了。” “反正你又不可能背叛我。”有绝对的自信,步之遥无所谓周以寒的动向,“你想和谁去哪、想做什么,都不需要说。” 对比以前和现在,有件事她有必要说明白,她对他说:“以前要你报备,是因为我缺乏安全感,而且你的交际圈和公司质量太差,都有问题,应酬聚会之类的,很容易学坏。” 她提到聚会,令周以寒后怕的经历浮现,他手上放慢,手掌垫在步之遥后脑勺:“那次同学聚会,幸好我们没去,我担心,他们的言行会让你不舒服。” 那群人的素质,八成会拿她开下三路的玩笑,如今周以寒早与他们划清界限,步之遥可以说很轻松,再无顾虑。 她逼近问他:“你真的在庆幸吗?” “真的。他们提你我会生气,他们看你我也会。”周以寒不敢想,如果他们去了同学聚会,那些人要灌步之遥的酒,他愤怒之下会做出什么来。 他换个姿势将她护住:“我想带你认识我所有的朋友,但那天我想藏着你,不给任何人看。” 被戳中舒适区,步之遥嘴角微扬,她眯起眼睛,十足的受用,转而捏住周以寒耳垂逗他:“我看你就是想跟我做。” “遥遥,我一开始是真想去。”周以寒话间的机锋尽数消失,他笨拙地交代心路历程,“然后我觉得,让你去见陌生人,他们抽烟喝酒的,还爱吹牛,你会反感。后来在家气氛很好,我就……” “遥遥,错都在我。”他仔细斟酌语句,才道,“我当时没能力给你终身幸福,还跟你……” 又来了,步之遥脑内自动出现一堆“又”字,它们自由结合排序,组成又双叒叕。她简单粗暴打断周以寒的自责:“别自责了,你很厉害,我挺爽的。” 眼尖瞄到他脸和脖子染上大片的红,她正色道:“我没后悔过,遵从本心,也享受到了,虽然隔音差了点。” “没事,我家够大。”周以寒适时邀约道,“改天带你回家。” 他有栋别墅在装修,步之遥问:“是那套别墅吗?” “是大平层,别墅下个月完工,得放一放味。”周以寒的计划里,流程在有序进行,他哄着快要睡着的步之遥,拍拍她背,“睡吧,内衣我会记着带的。” 熟睡的她,呼吸声都变均匀,他自顾自说道:“不知道下周你能不能让我陪你。” “你猜。”步之遥睁眼,神色清明未见倦怠。 “谁叫你喜欢趁我睡了说话的。”迎上周以寒的错愕,她反问他,“我不装睡,怎么听你念叨?” “输给你了。”周以寒无奈道。 这天天气晴好,下车后,步之遥到墓园的洗手间洗了把脸,到达家族墓地时,正听保镖们在请走一位来客:“步小姐不希望你来这,这话听得多了,也麻烦项先生长长记性。” 她指派任务时,他们问是哪位项先生,步之遥说都。来人是项逾泽,他一身黑衣,捧着大束菊花前来,在她厌恶滤镜的加成下,从头虚伪到脚。 余光扫了下项逾泽,步之遥接道:“除非你死了埋土里,我说不定能多陪你聊聊。” 她留给项逾泽不留情面的白眼,揶揄道:“你不在ICU外陪你妈,来我们家地盘作秀,真是大孝子。” 当初项逾泽能狠心断绝与步之遥的来往,一是他自身太软弱,为长久的利益舍弃青梅竹马的情分,二是父母施压逼迫,他没主见,盲目听从了他们的意思。每年都被保镖们拦下,今年他依然没机会向她父母表达歉意,项逾泽又碰了壁。 温暖的春日里,他却渐觉冷意。这几年来,私生子与他抢夺父亲宠爱,家里形势大不如前,父亲病重入院抢救,几乎没一件好事,大概是他昔日没良心缺了大德,遭了现世报,让他家庭支离破碎。 他嘴唇翕动着,想讲出他积累的如山的愧疚,却被步之遥的保镖们架走,半分钟都没给他留。 送走项逾泽,步之遥走进家族墓地,她在两座墓前摆上菊花、水果和糕点,点燃香插在小香炉里,徐徐清风吹走青烟。她对至亲离世的悲痛,和对不公命运的怨恨,随时间的流逝渐渐化为平静,学会看开、释然。 讲述了这一个月来的新见闻,她对着父母的墓三鞠躬,转身离去,周以寒跟在她身旁,静默相陪。 地上摆的菊花中,有两束系了彩绳,彩绳编得略粗糙,似是匆忙编成再送来。步之遥一看便知,它们出自项鸣泽之手,他赶早来过。 上了车,周以寒才问步之遥:“他一大早就来献花,再赶回医院吗?” 他没提是谁,他们都知道。 “都这时候了,他还装什么,本来就没父子之情。”步之遥揭露些对她来说不算秘闻的秘闻,“封建中年男人的思维嘛,项德辉把项逾泽当成嫡出的,项鸣泽当成庶出的,为公司发展,让庶出的来管理,但还不甘心这种局面,就把肥缺给了嫡出的,让他‘快乐成长’。” “你是说,他在忙争权,没空演父慈子孝的戏码。”周以寒总结道。 他眉宇间有浅淡的忧虑,步之遥伸手去抚周以寒的眉心,想散掉这片涟漪:“在想什么?” -- 第105页 看步之遥情绪平缓,周以寒心下宽慰——前提是他没联想到项逾泽。不想隐瞒她,他坦诚道:“我在想,你那么优秀,项逾泽那么无能,他到底哪点好,才让你能去喜欢。” 周以寒坦诚相问,步之遥很吃他的有话直说,她回答他:“从小一起长大的,周围的人都看好我和他,无形中就影响了我的认知。” 她嘟起嘴歪头看他,眼带笑意:“你没青梅,你不懂。” “我只想懂你。”周以寒戳戳步之遥的脸蛋,“遥遥没竹马了,那我来当吧。” 思索起周以寒和竹马身份的适配性,步之遥竖起食指左右晃晃,认真否定他的提议:“你一直是我稳重可靠的哥哥,竹马这个词已经被项逾泽糟蹋了,我不稀罕。” “那他们演过吗。”周以寒控制不住地问出萦绕已久的疑问,他心跳如擂鼓,等步之遥给他答案,“竹马的角色或者我的角色,他们演过吗。” “没演过。”步之遥的回答果断又确切,“你只能由我欺负,我只欺负你一个。” 每任男朋友都和她有专属的剧本人设,诸如冰山学霸×叛逆太妹,双强办公室恋情,浪漫艺术家×理性商界精英,年下小狼狗×天使资助人等等,而纯情木讷新职员×小妖精总裁,是步之遥最喜欢和周以寒扮演的。 他们该死的合拍,他该纯情的时候,直视她脸都会通红,被撩到失控的时候,发起狠来也毫不含糊。 “最近网上特别流行纯欲风,相当于清纯性感兼具。”步之遥将手贴在周以寒心口,直勾勾盯着他,“他们见识短,你才是纯欲天花板。” “不呆板,有情调,但不是很不正经的风格,对吗?”周以寒试图用大众化的形容词来描述。 “对啊,你变了,肯放开自己了。”步之遥眼眸微眯,陷入回忆里,“刚见你那阵,我在怀疑,世界上真有这么内向、这么能憋的男人吗,真不怕憋坏了吗?我喜欢恋人主动,我就故意激你,想你能外放一些,不然我单方面主动,很累的。” “我争取挂在天花板上。”揽着步之遥,周以寒亲亲她脸,温声道,“你看我看久了,就看不上天花板以下的了。” 这次是真困,步之遥倚在周以寒肩膀,打了个哈欠:“下次别在我‘睡着’之后说小秘密了,我装睡更累的。” 同样地,她也不会再说了。 第56章 新的一年,步之遥的生日依旧在工作日。 往年父母会煮鸡蛋给她吃,从不吃煮鸡蛋的她,在父母去世后改了习惯,生日当天会吃一个,沿袭宝贵的仪式感。 洗漱完,她换了身酒红色的睡裙走下楼,周以寒将长寿面放到桌上,笑看她:“遥遥,生日快乐,能陪你过生日我很开心。” 热气腾腾的面条,散发骨汤的香味,胡萝卜雕成“生日快乐”四个字,码在丰盛的配菜上,步之遥的食欲瞬间被激发。 碗旁的碟子里,煮鸡蛋切成小块,她印象中,周以寒只见过一次她吃鸡蛋,她也是切块吃的——他还记得他们最初的相识,他没忘记过。 她搂住周以寒的脖子,给他早安吻:“谢谢哥哥,吃了你的面,我上班的心情会变好。” “知道你不爱吃煮鸡蛋,我切了块,想切碎放面里来着,但不够美观。”周以寒为步之遥拉开椅子,绅士的礼仪请她坐,“快吃吧。” 两碗面,她这边满满一大碗,周以寒的面也放了配菜,却比她的少一大半。步之遥夹起胡萝卜吃掉,收下诚挚的生日祝福,夹排骨到周以寒碗里,半嗔怪半埋怨道:“干嘛啊,肉和菜都够,你怎么不给自己多煮点。” 夹来的排骨,周以寒没再夹回去,免得步之遥一早气鼓鼓的,他放下筷子,笑容温和:“今天你生日,我们小寿星的排场必须要足。” “我夹肉夹菜给你,等于把生日的福气也分给你。”步之遥夹了排骨、虾仁、香菇和油菜,“我们要共享福气。” “好。”周以寒欣然接受步之遥的分享。 一整根面条做的长寿面,步之遥先吃光配菜和鸡蛋,再吃面,中间不撂筷子,细嚼慢咽全都下肚。都说饭后喝汤对胃不好,她不管,捧碗喝起鲜美的骨汤。 胃里的暖意冲淡她工作日的小小烦恼,她拿纸擦擦嘴:“汤要熬很久吧,你还要早起。” “还好昨天睡得早,没累着,上午也没什么重要事项。”周以寒貌似不经意,向步之遥问起,“你公司有吗?” “没,就一例会。”提前处理好手头事务,步之遥的生日很清闲。 端了碗,周以寒顺手揉揉步之遥的头发:“那今天在公司摸摸鱼吧。” 从上个月起,每天周以寒都问她有没有重要的事,步之遥回想起始日期,不禁疑惑。他在吗?要不她临时休个年假? 到公司,步之遥上楼进办公室,向来牵手和她一同进去的周以寒,站在她身前,要帮她开门。 每一步都享有顶级的呵护,她越发感觉他在蓄力等放大招,拉住他袖子小声说:“哥哥,不至于吧,我过个普通生日而已哎。” 非本命年,也非整十的生日,她猜不透他的计划。 “至于。”周以寒推开门。 “砰”的一声,拉炮声响起,办公室里,陈亦崇从门侧跳到门口,头上戴的尖顶生日帽随之倾斜。 -- 第106页 他笑得无比灿烂:“之之,生日快——” 不巧,是周以寒先进来,两人险些撞上。 “乐”字被硬生生卡在嗓子里,陈亦崇恢复冷静,他绕过周以寒,站位隔开情敌,重新对步之遥送上祝福:“之之,生日快乐。” 早晨没到上班时间,步之遥的办公室只允许部分人进入,包括秘书、助理、保洁和陈亦崇。她环视办公室,前方立起一道简约的花墙,立板上花体字印着“祝之之生日快乐”,旁边用粉白相间的花朵点缀,细看有玫瑰、绣球等,却分外和谐。 墙上挂了香槟色和白色的长串气球,金色的“HAPPY BIRTHDAY”,立刻就有了庆祝生日的氛围。见陈亦崇摘了歪掉的尖顶帽,手里还拿了一顶金色的,步之遥略微低头,由他为她戴上。 她微微颔首:“谢谢,你布置得很漂亮。” 凭早先的几次交手经验,陈亦崇深知,越在意周以寒的反应,他越会输,反击和挑衅更是适得其反。于是他直接无视周以寒,端出小蛋糕:“之之,来吃蛋糕吧,你吃过饭了,我就订了小的。” 微妙的三人局面,陈亦崇在专注看她,周以寒的表情很平和,内心却未必,步之遥决定同时躲开他们俩,把蛋糕吃完。 精致的小蛋糕,直径接近她手长,她手托腮,看向他们郑重道:“我想一个人许愿。” 不忘强调是他的地盘,陈亦崇先开的门:“好,我们出去。” 在步之遥眼中,短时间内实现不了的才叫愿望,能实现的,叫清单上的待办事项。现在她生活顺遂,钱够花朋友够多,大家身体健康无病无灾,实在没愿望要许,只拿它当个独处的借口。 泰国跨年遇险当晚,她拒绝陈亦崇的探望,是不给他无谓的希望,今天她接纳他办的小型庆祝仪式,是出于朋友的礼节,不想在特殊的日子失礼。 它们是两码事,她也无需对周以寒解释。 享用过美味的小蛋糕,步之遥去休息室找人,果然,周以寒和陈亦崇各坐一边玩ipad,一左一右分划楚河汉界。 他们近乎同步停下游戏,陈亦崇站起问步之遥:“吃完了?我去把布置撤了。” “别了,留到下班吧,我挺喜欢的。”步之遥含了清浅的笑,“一年才一次,我想多放一会儿。” 能融进办公室的设计中,有装饰感且不突兀,作为生日的小彩蛋很有趣。 唯二两个能治住他的女人同天生日,陈亦崇要回美国陪母亲,他潇洒走出休息室,头也不回地摆摆手:“你忙吧,我要去机场了,走了啊。” “拜拜,也帮我跟你家人问个好。”步之遥目送陈亦崇离开。她和几任男友的家人都相处得很好,重新找回了亲情的温馨,至少那时她不孤单。 她人在门旁,手忽被周以寒握住,身后,他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小蛋糕好吃吗?” “好吃。”猛然间被拉进周以寒的怀抱,步之遥抬起头,望进他深邃的眼睛,“怎么,你有意见?” “我想尝尝。”没给步之遥反应的余地,周以寒吻住她。 全身心沉溺,步之遥放纵自己的感官,周以寒手搂在她后腰,他体温都变得火热,仿佛要给她刻下烙印,标记他私人所有。 纠缠难分的深吻,叫她最难逃开,她在缺氧与呼吸的间隙游走,到他终于肯放开,她捶着他胸口:“你真讨厌。” “我讨厌。”周以寒背对休息室的门,守护他们的二人世界不被入侵。 等待周以寒放狠话,他却只在深深凝视她,步之遥从他眼里,寻到她好奇的身影。她挠挠他喉结:“后续呢?” “嗯?”周以寒没听懂。 她唇釉被吻得晕开,步之遥坏心眼地在周以寒怀里扭了扭,吻在他下巴:“不来两句心里话吗?” “你早上、中午和晚上都只归我,所以我不介意你吃他的蛋糕。”周以寒说着说着,话尾带上点没藏住的笑,“是实话,但会不会太霸道了,有点不尊重你。” “这是情调。”步之遥清清嗓子,纠正道,“不,是调情,我爱听,你可以不止在床上对我说。” “我还有一句。”周以寒稍稍放松了些。 与步之遥同观赏过的雪天,漫天的雪花落在他手上,他却只看到在看雪的她,其实,她才是那片只属于他的雪,纯粹的、干净的、圣洁的。 他抱住她,低声说:“你要吃回头草的话,吃我一个就够了。” 心像被一只手狠狠揉了一下,步之遥微怔。能破除的障碍都早已破除,她隐隐感觉,他们还差一股外力,能推动着向前,哪怕半步,他们的故事也能开启新篇。 可偏偏外力了无踪迹,她不知上哪去找。 他们就这样在休息室拥抱,快到上班时间,周以寒松开步之遥,仔细整理她的衣领。温柔的眷恋似要流淌,他叮嘱她:“我有小玩意要送你,大约在你例会之后,收下要发图给我。” “好。”步之遥点点头。 例会后,她回到办公室,秘书向她汇报进度:“前台说马上到。” 不对劲,秘书和助理都一脸识趣地想溜,步之遥刚想叫住她们,她们以最快速度撤离,换周以寒走入办公室。 “半小时后,我们公司要开股东大会,商议股权移交的事。”他说。 他的装扮一丝不苟,优雅矜贵的派头格外迷人,步之遥抵抗来自周以寒的诱惑,问道:“谁要收购股份吗?” -- 第107页 “准确说是赠与,我赠与你,需要半数股东以上同意。不过我跟他们通过气了,股东大会就走个流程。”周以寒早将一切都打理好,他来是告诉她,而非询问她。 自己钱太多了,步之遥追求情意胜过利益,她饭后会和周以寒去遛狗,午间在花园赏花拍照,回泳池旁游游泳再玩闹,它们都比那一串数字别致。 她回绝道:“我不要钱,你知道我不在乎钱的多少。” 听了步之遥的回绝,周以寒来到办公桌前,把他的思虑都讲给她听:“遥遥,我也想和你有利益关系。你和他们有合作、投资过,你们分手了,事业的合作没断掉,就永远比我多一层关系在。” 他的执拗不容她再拒绝,将阴暗面揭露:“我是嫉妒他们,我嫉妒他们可以在各个方面帮助你,不像从前的我,你最缺少的我都办不到。我想做你的助力,现在我已经有能力做你的合作伙伴了,不仅是甲乙方,我想和你有更紧密的联系,白纸黑字写清,不会轻易断掉的稳固联系。” 他这般深厚的执念,步之遥第一次感受到强烈震撼,她向往有共同语言的恋人,事业上互相扶持,携手做一对赢家。 她曾经为周以寒的随遇而安意难平过,但那都过去了,现今的他,是会被她写进人生规划的存在,他们可以拥有明晰的未来,她相信。 她想起她写的计划书,她所列举的情境、展望的理想,都由他具象化,甚至远比她设想的更美好。 “遥遥,请你答应我,它不是单纯的一笔钱,它是我们之间的纽带,我们的情分远比金钱要重。”周以寒手心出了汗,他抓着步之遥的手,要到她肯为止,执念化作最炽热的渴望,“答应我。” “我答应你。”步之遥想,她可以与周以寒一起,迈向他们的双赢。 迎接飘忽感,周以寒总算卸下心防,他轻笑:“步小姐,麻烦你和我走一趟,这件事需要你的配合。” “呀,好怕怕。”步之遥走上前,她伸出双手,软声求周以寒,“待会你轻点抓我,我怕疼。” 反手回握,周以寒笑着说:“跟我走。” 第57章 车停在大门外,步之遥带着礼物出门,望向这辆周以寒送她的生日礼物。 车身涂刷成梦幻的星系图案,共有三个星系,是她和父母生日当天,哈勃望远镜拍摄到的,巧合的是它们的色系相近,完美融为一体。他说,这代表她和父母是最亲密的一家人,谁都无法将他们分离。 她很感谢他,没把弟弟加上。 二胎的出生并非二胎本身所愿,这人人都知道,而在步之遥家里,弟弟无辜是真,也实打实会成为既得利益者,父母更有意让她扶持辅佐,来给弟弟抬轿。 她不甘心沦为陪衬。 如果弟弟没有不让她去,那父母就不会提前出发,他们会等她赶到,也就不可能和那辆疲劳驾驶的大货车相撞,发生车祸。 这就是步之遥厌恶弟弟的原因。迁怒?随便外人怎么说,他们对无辜小孩的同情,并不能让其复活,跟放个屁没区别。 夕阳下,周以寒沐浴着暖色的光辉,整个人透出温暖安详的舒适感,步之遥手挡在眼睛上方遮光,感慨道:“香车配美人。” “这句话更适合形容你。”周以寒拿过礼物,柔和的微笑泛起,“上车吧。” 今天季书毓的妹妹季蝉语过生日,步之遥收到小姑娘的邀请,前去季家,顺带祝贺乔迁之喜。 和平分手,再见面时仍保持平淡,她将礼物交给管家,和季书毓夫妇打招呼:“下午好,新家的设计很不错。” “我男朋友,周以寒。”她介绍道,“小语的哥哥季书毓,嫂子盛映然。” “下午好。”双方互相问过好。 和周以寒牵着手,步之遥的手正被他握紧,像是本能的反应,她想过会儿问问他怎么回事,却看盛映然对季书毓使个眼色。 两人对视过后,盛映然对步之遥说:“书毓有样东西要给你。” “嗯?”想去看看,步之遥应道,“好,我去拿。” 听她说要拿东西,周以寒才松手,他声音放得很低:“那我先找地方坐了。” “嗯,等我。”步之遥上楼,随季书毓进到一个房间里。 从抽屉里取出一只玻璃罐,季书毓问步之遥:“你对它有印象吗?” 罐子里装满七彩的折纸星星,按颜色分层,彩虹似凝结在其中,步之遥很熟悉——周以寒在交往第一年送她的生日礼物,之一。 她尽力记起细节,玻璃好像比原先的厚实些,罐身也高了点,比起塞得满满当当的罐子,它的上层留有空隙。 和周以寒分手后,步之遥留下了它,想等把星星全拆开,读完每张纸条再扔,时间久了,它被她抛到脑后,连放在哪她都记不清。 可它居然在季书毓家,她问:“它怎么在你这儿?” 季书毓说:“分手那天我来你家带雪球回去,我把你的罐子摆在柜上,要拿我的东西走。然后它跑进来,从柜上往下跳,罐子掉到地上摔碎了。 星星按颜色放的,我收起来带回家,想过一阵把它们摆好再找你,结果我忙了一个月没空,刚要找你,你和陈亦崇公开了。” 他淡淡笑了笑:“当时我心里别扭,想扔了,又怕万一是哪个重要的人送的,就想拖着,拖着拖着我也给忘了。” -- 第108页 “说重要吧,那确实……”步之遥扯回即将走偏的话题,“是搬家找到的吗?” “对,上周我们搬家,小语看见它,以为是我要送她的。她看里边有一个扁了,拆开想重新折,发现里边有字,叫我们过来看。我和映然商量过,打算等小语生日,趁你来,把它还给你。”向步之遥详细讲了这场乌龙,季书毓又问,“周以寒是你在我之前谈的男朋友吗?” 小面积社会性死亡的步之遥僵住,她眼珠子左右转转,勉强维持得体姿态:“你们不会把它们都拆了看的吧?” “没,小语拆的恰好写了你们名字。”交代保姆临时保管,季书毓盖好盖子,“对了,小语可能有别的事跟你说,你一会问问她。” 一共626颗星星,每颗都含着周以寒给自己的生日祝福,积攒下的爱意格外厚重。步之遥不太想拆,它们于她是情感的负累,她看了眼它,对季书毓说:“行,我先去祝她生日快乐。” “等等。”季书毓忽然叫住步之遥。 他要说的,步之遥猜中八成,刚交往时她对季书毓说,她交过一任男友,发生过关系,唯独漏掉一处没讲明。 她坦白道:“我也有话想说。” “我早就看出来了,不过今天才知道,它是周以寒编的。”季书毓指指手腕处,对应步之遥曾戴过手绳的位置,“我想问你来着,但你丢它丢得太干脆,我想我再问的话,反而会让你想起不开心的经历。” 追溯心境,步之遥真实的想法很简单,她太想开始一段新恋情,以至于要彻底抛弃前面的。但她和季书毓早分手了,提它们太多余。 “我也不明白我怎么想的。”她笑,换个回答,“明明是小事,我还骗你,搞得它多严重似的。” “算了,别纠结往事了。”季书毓打开门,“走吧,小语吵着要见你。” 步之遥走向客厅,她和周以寒来得早,季蝉语刚在父亲季正秋的陪同下,下楼来接待宾客。 她走近,季蝉语在和周以寒闲聊,话语间难掩惊喜:“以寒哥,我见过你,上海迪士尼,那只星黛露,你还记得吗?” “记得,你送的那只星黛露,在我家沙发上放着呢。”明显的停顿后,周以寒才道,“一转眼你都长这么高了。” 那种急欲忍耐失态的克制,一个疑团在步之遥心中升起,顷刻间,无数过往冲刷她的脑海。 她与季书毓在迪士尼结识,季蝉语过来的时候说,看有个哥哥蹲在地上哭得很伤心,就把手里的星黛露送给了他。 她对此表示同情,也只有同情,人的悲欢各不相通,她刚收获新恋情,开心都来不及,怎么会共情那位陌生人,为他的不幸而悲伤。 原来,那个在跨年夜痛哭的男人是—— 尽量使口吻轻松家常些,她问季蝉语:“小语,你们见过吗?” 身旁,季书毓坐下耳语几句,季蝉语方懂事情的复杂性,自己在无意中,做了某段感情的旁观者。当事人尚未知晓全情,而她的随口一问,补全了它的最后一块拼图。 当着大家的面问出的,还能补救吗?她该私下偷偷问的,季蝉语死死捏住公主裙的裙角,无措之余,只得向全家最有阅历的老爸求助。 “爸……”她怯怯道。 收到女儿的求助讯号,季正秋出言解围:“人没到齐呢,小遥,以寒,你们先歇会。” “谢谢伯父。”步之遥在原地等周以寒,他来与她牵手,轻微的颤抖似乎在言明,她的直觉没有出错。 保姆带他们到一间客房内,给两人空间来交流,安静又足够隐私。关上门,步之遥端详着周以寒的神情,他垂下眼帘,空气中,他周身似有悲伤漫溢,温润的琥珀里包裹了眼泪。 他认证了她的猜测,步之遥轻轻触碰周以寒泛红的眼角:“那天你在,是吗?” “直到分手,我都没带你去过迪士尼,那阵我待业在家,买了门票去圆个念想。”周以寒温热的眼泪流过步之遥的指尖,他深呼吸,低低道,“但我看见了,我看见他向你示好,你们十指相扣走在路上,我还……” “那根手绳你也看见了。”步之遥清楚周以寒为什么会哭。 他亲手编织的心意,被她说成地摊上买的,外加冷冰冰的“丢了就丢了”的结论,再亲眼所见,任谁都逃不掉悲伤的侵袭。 “如果重来一次,我会对季书毓说它是你编的,再摘掉它放好。”步之遥承认,她错在隐瞒,她撒谎在先,才会阴差阳错让周以寒见到,伤他至深。 保姆敲门,送来装着星星的玻璃罐,步之遥复述季书毓讲给她的。 “和你分手后,我没再拆开看过,他拖延到也忘还我了。”她忽略发颤的话音,自嘲道,“我没敢看,都不知道被他拿走了。” “没关系,它还在我就知足了。”周以寒握住步之遥的手,贴在他脸颊,“好几次你不在家,我都想去找找它们,可我不敢。我想问又不敢问,我怕你说你扔掉了,我知道,想怎么处理取决于你,你扔不扔都和我无关,但是我——” “我怕它们在,我会想,这些年你会不会偶尔想起我,它们不在,我会想起我失去你的痛。所以我什么也不做,不去找更不去想,就当没有过,只要星黛露你还留着就好。”他哽咽着说,“遥遥,我以为我看开了,但我没有,我还是会难过。” -- 第109页 就现在,向周以寒道歉,告诉他她不该对他冷暴力,坦诚感情中她最大的过错。目光落进周以寒的眼睛,步之遥收回手,他却似被剥夺掉全部的安全感,凶狠地吻上她唇。 错过最佳时机剖白,下次她再有勇气,不知要等到何时,步之遥原本安宁的心间,骤然掀起狂风暴雨。 第58章 面子和爱情哪个重要,步之遥选择前者,即使她不道歉,周以寒也会照常爱她,她又找不到合适的时机,那她何必呢? 她知道她的行为够格被称作双标,但她暂时没更好的方法解决,索性就拖延下去,自己全身心投入到工作中,来分散注意力。 加完班,步之遥拧开水龙头,冲洗咖啡杯,一双手从背后抱住她:“遥遥。” 他刚回国下飞机,步之遥停了手,怕水花溅湿周以寒的衬衫:“怎么不直接回家呢?” “想你了。”周以寒闻着步之遥身上的香气,贪婪地享受与她气息交融的瞬间。 她反常的状态,像急于突破当前的壁垒,或是逃离现状的禁锢,让他联想到她刚创业的时候,也是成天连轴转,无暇顾及周边的人事物。 话到嘴边,他下定决心,讲出被他搁置的疑问:“遥遥是在躲我吗?” 他犹豫了片刻,才接着问她:“是不是我最近哪里做错了,或者你遇到什么困难了,有心事,能分享给我吗?我们一起面对。” “我不想见你,赶你走就是了,需要躲吗?”步之遥用反问的句式,来加强气势,“我丁克,省下的时间能做很多事,我想忙工作也有错吗?” 她的声音里有压抑了的不耐烦,轻淡又细微,像潘多拉魔盒中溢出的丝缕。凉意渗进周以寒的心扉,他慌了神,忙说道:“不是的,遥遥,我没那意思,我是怕你……” “不是就行。”步之遥低下头,避开镜中周以寒的视线。 “我们回家吧。”她擦干咖啡杯,“明天晚上公司团建,包场,我晚点回。” 沉默如无边的浓雾,在被它吞噬前,周以寒轻声应:“好。” 车上,他把包放一旁,让步之遥靠在他怀中小憩,包里有张机票,目的地老家小城,出发日期后天早上。 后天是他母亲的忌日,他想她能陪他回去,要是她同意,他会马上帮她订票。但她显然没意图与他同行,那就别再想了,忘掉他天真乐观的揣测。 提议的要团建,步之遥包了间夜店,带上一大帮年轻员工去玩。舞池里,她随音乐放纵自我,肆意起舞,要把生命燃尽般的狂热。 猝然被拉出舞池,她冷冷扫视来人:“陈亦崇,放手。” 在夜店,平日里严肃的大家都放开限制,喝点小酒放松精神,滴酒未沾的陈亦崇显得不怎么合群。他皱眉,语气是与场合相悖的强横:“你不要内耗了。” “什么内耗?我只知道内卷。”步之遥挑挑眉,换种消遣,“不跳也行,我喝两杯。” 找了卡座落座,她掏出手机解锁,屏幕还停留在查询订单的界面,陈亦崇靠近来看,看出她异状的端倪:“那是他老家?” “……是。”否认无效,步之遥认了。 明知和步之遥因他幼稚而分手,陈亦崇始终未能改掉他的老毛病,他忍不住抹黑情敌:“他那么成熟体贴,怎么机票都不帮你订,真会装。” 向服务生要了杯长岛冰茶,步之遥说:“我查了他的航班,自己订的,没跟他说。” “我想和他重新开始。”她嗓音很闷,向后靠,陷进沙发靠背里。 “哦。”陈亦崇的酒瓶脱手倒在茶几上,“当啷”的响声莫名刺耳。 他随手扯了几张餐巾纸,胡乱抹掉酒液:“你最近的状态,和刚创业那阵太像了,找不到办法就内耗。” “不好意思,我已经找到了。”步之遥拉开拉环,手被易拉罐冻得发凉,她喝下一口,雪碧沿食道流进胃里,冰冷在不断膨胀。 不能再逃避了,想重新开始,她早晚要面对冷暴力的过错——无论起因,使用冷暴力即是错误本身。 她想弥补当年的遗憾,他也一样,错失能共同奋斗的恋人后,他们总该再为相同的目标共同努力一回。 步之遥,你有试错的资本了,去尝试,失败不会万劫不复的,她对自己说。 “祝你们幸福。”陈亦崇用客套话替换掉他恶毒的诅咒。 服务生送来长岛冰茶,步之遥含住吸管饮下,等它浓烈的口感升腾,刚喝几口,酒杯冷不防被夺走。 用步之遥喝过的吸管把它喝完,陈亦崇劝诫道:“我说,它是鸡尾酒,不是茶,别把它当茶喝。” “没听见。”步之遥叫来服务生,“麻烦再来一杯,要double。” “步之遥。”陈亦崇叫了步之遥的大名。 他很少叫她全名,步之遥听出陈亦崇的愠怒,她喝光雪碧过渡,在沙发半躺放空,趁口齿还清晰宣布:“我要和周以寒迈过这道坎了,我会抛掉之前的、其他的感情,今晚权当告别仪式。” “好了伤疤忘了疼。”陈亦崇冷哼一声,无情嘲讽道,“你和他,上次的教训没记住是吧?你单方面上头。” “我提的重新开始,他怎么可能拒绝我。”步之遥摸了摸被空调吹凉的肌肤,跷起二郎腿,玩世不恭的做派,“回头草有多香你不懂。” -- 第110页 这话一出口,她顿感周围又凉上几度,陈亦崇重重撂下酒杯,杯底撞击茶几,他拧着眉,反问她:“你以为我不想懂吗?是我不乐意吗?” 从认识起,陈亦崇的明示暗示从未听过,步之遥按压着她的太阳穴,回怼他:“您能别忆往昔了吗?是觉得回忆能扣下来当股权用吗?” “我回忆关你屁事。”陈亦崇也恶狠狠回呛。 这次服务生再上酒,他抢了先,对准吸管就喝。喝了大半,他以胜利者的身份对步之遥示威:“归我了,有本事你来抢。” “恶心。”步之遥朝陈亦崇翻个白眼,揶揄道。 他们一人一杯,茶几玻璃都蒙上杯底的水雾,她身体渐趋沉重,思绪却清醒,受限困于躯壳中,不得脱身。 和陈亦崇各躺在沙发上,她摊开胳膊伸展四肢,指尖忽地被捏攥。 她望过去,陈亦崇在看她,他捏得更紧,复又握上她的手:“之之,我还爱你,我不想和你只过工作日,955不够,996也不够,007才够。” 很典型的、互联网从业人士的表白,步之遥手一滞,回道:“别处了,分手容易变散伙。” “你还爱我吗?”陈亦崇问。 闭眼不看他,步之遥以她的定义来回答:“不。” “那好感呢?”陈亦崇追问道。 “有。”眼皮发沉,步之遥补充道,“不讨厌就算有好感。” “骗子。”陈亦崇在反驳步之遥的后半句。 想抽走手,力气又小,步之遥叹口气。 “陈亦崇。”她扯着嗓子,制造噪声污染,“听我说,谢谢你……” “真难听。”陈亦崇立刻捂住耳朵,待他反应过来,步之遥已如蝴蝶般轻巧远离。 长岛冰茶酿成的迟来亢奋,自内而外席卷步之遥。想赶紧到家睡觉,她顾不上打给周以寒,花时间再等他来接,上了陈亦崇的车回家。 被陈亦崇扶下车,步之遥抬手要赶他走:“我自己会走。” 她动作幅度过大,失掉平衡后仰,预想中摔惨的场面,却并未上演。 是陈亦崇搂住了她,他收敛起散漫的神色,认真得就像他第一次表白:“小茉莉,你说告别,那你能不能……再吻我一下,好叫我彻底死心。” 用亲吻来告别她其他的感情,这也很好,绝对清醒的意志,此刻由她全权主宰。 “好。”她亲吻他。 他们的恋爱冲动而激烈,工作与生活的界限模糊到不见,从早到晚黏着的相处,分手也算得上体面。 只是他刚才的样子,唤醒了她关于恋情最美妙的记忆,平白给收尾的故事再添一笔。灼热的亲吻,混着辛辣的酒精,陪他们在做热烈的告别。 站都站不稳,步之遥被陈亦崇扶进客厅。他走后,除了酒气,她还闻到极淡的、狂恋苦艾的尾调。 她强撑住睁开眼,周以寒就坐在她身边,她抬头看,他的眼眸平静无波,有种消极的冷静。 她终于有勇气向周以寒告解,杀死昔日阴暗腐烂的步之遥,以全新的面貌走入他的世界。和陈亦崇的亲吻充其量是句号或休止符,翻过这页,以后的内容都由周以寒书写。 “周以寒。”步之遥支撑着坐起,去牵周以寒的手,小心地酝酿措辞,“我、我想和你重新开始,我们一起回你老家。” “遥遥,你随便找个理由哄我,我都会无条件相信。”周以寒抚过步之遥的头顶,他放轻语调,对她柔声说,“但至少不要在今天,在你喝醉之后,用这个理由来哄我开心,给我无谓的希望,可以吗?” 今天是母亲的忌日。周以寒没能成功说服自己,步之遥前一秒还和陈亦崇在接吻,几分钟后醒来,说想和他回老家,它们要么全是真心,要么全是冲动,怎么可能割裂得开。 她怎么可能前者恰好是冲动,后者恰好是真心,那样的运气他怎么配拥有。 等她电话等了大半夜,听到车声他才懂,他只配做个看客,呆立在门廊下,看他们在不远处热吻,再绕过他关上大门,进到她家里。 艰难鼓起的勇气被击穿,步之遥松了手,看来她和周以寒的情意,就值一个吻。 光凭一个吻,他就从信任她到不信她,她更没必要拿出订票的凭证,来证明她的狗屁“清白”。 “嗯。”是真的疲惫,步之遥闭上眼睛,“我很困,想睡,你也快睡吧。” 抱步之遥回卧室,周以寒去了机场,在VIP休息室待到第二天早晨登机,彻夜未眠。他刚登机便睡去,直睡到起飞前,机上的广播声将他叫醒。 按照提示检查过安全带,周以寒碰见熟识的空少,他问对方:“怎么飞这趟线了?” “和同事换的班。”空少说。 顺利起飞后,有空姐匆匆走来,看上去像刚入职不久,她对空少说:“他们说那位步小姐没登机,手机也关机,紧急联系人说她有事。” 简简单单的三个字在冲击周以寒的耳膜。 ——步小姐。 第59章 刚下飞机,周以寒一开机,众多消息涌出,郑博宇说让他回电话。坐上出租车,他拨通郑博宇的号码,那边人没说话,先传出两声狗叫。 “以寒,你的东西和派克都在我们家,要不我们帮你养着吧,等你有空再接它。”郑博宇简要总结道,“小遥还联系我们,说要开股东大会,把股权还给你。” -- 第111页 事出突然,他和安筠都很诧异,他关切道:“你俩咋了?” 安全带勒在他胸口,周以寒快喘不过气,懊悔如灭顶的浪潮将他淹没。他拽了拽安全带,对郑博宇说:“我的错,回北京再说。” 他的疑心伤害了步之遥,为一个吻,他嫉妒到近似疯魔,竟然忘记她经受的痛苦,犯下不可被原谅、被饶恕的罪过。 “行,那我们去遛狗了,你路上注意安全。”嘱托过周以寒,郑博宇结束通话。 打车到墓园,周以寒顺路买了些东西,他把它们摆到墓前。待香燃尽,他走出墓园,坐车回机场,乘最近的一班飞机赶回北京。 太晚了,步之遥已在全平台将他拉黑取关,他踌躇着,联系她的秘书和助理。 “周先生,我们不会在休息日打扰步总的。”步之遥交代过秘书和助理,她们只按她给的话术来回应,除此之外再无多余言语。 通讯录里,夏初柔也拉黑了他,周以寒试着打给顾斯菀,电话通了:“你好,我是周以寒。” 早上,步之遥在电话里和顾斯菀说出前情,虽是轻描淡写的表述,顾斯菀仍猜到个大概,她话音里满含怒意,质问周以寒:“你自己搞出的破事,在休息日来打扰我,不觉得很失礼吗?” “抱歉在休息日打扰你,但我……”步之遥亲近的朋友里,周以寒打过电话,顾斯菀是唯一一个没拉黑他的。 “懒得出去,你来我家吧,有的事电话说效率太低。”顾斯菀说完地址,挂断电话。 休息日,车不多,新房又和顾家在同个别墅区,周以寒将车开到顾家大门外,停好车,有人来为他放行。 正值阴天,园丁在院子里修剪草坪,他路过,余光却觉园丁的面容有几分熟悉。 那年创业刚有起色,母亲突发重病,周以寒回老家带母亲去做检查,确诊后,医生建议他们去大城市,为他推荐了相关领域的专家。 北京的医院,每天有全国各地的病人来求医就诊,他挂了普通号去问医生,医生说他母亲病症过于复杂,由他们手术会有极大的风险,也建议他找本市的专家咨询。 专家号更是一号难求,他跑遍了三甲医院,排号抢号都抢不到,朋友们的人脉有限,也爱莫能助。他拿钱去找号贩子,却并不顺利,在号贩子那迟疑一秒,号就被出更高价的患者家属买走。 最后绝望之际,周以寒又到他去过的私立医院,蹲守线上抢号,顺便再碰碰运气等号贩子。他够幸运,总算遇上肯出号给他的,买到专家号带母亲就诊入院。 那段经历一直被他记着,包括医护人员的名字长相,以及卖专家号的号贩子。 周以寒站定,盯着园丁细看。若非意外因素,一个成年人的身形和相貌,通常不会变化太大,顾斯菀家的园丁分明是—— 是卖给他号的号贩子。 号贩子眼里都是生意,是医疗体系畸形的产物,但周以寒对那名号贩子仍抱有感激,只因他买到了专家号,能带母亲去看病。 然而,他感激错了人,曾救他于水火的,偏偏被他的疑心病伤害至此。 拖着虚浮的步伐,周以寒浑浑噩噩进入顾家,他深一脚浅一脚踩在地毯上,眼前现出层叠的虚影,膝盖无意识打颤。 他有预感,顾斯菀要对他说的,比他所得来的见闻,更能戳破他的虚伪与狭隘。 心绪纷乱,尽管有管家指明位置,周以寒依旧迷失在偌大的顾宅。他腿似灌了铅,恍惚间,不知该去何处,只好向帮佣求助。 书房里,顾斯菀合上书,施舍给周以寒一点傲慢的眼白,分量极为吝啬:“你们这种人,不是人穷志短,就是心比天高。可惜你没被项逾泽找人打死,不然一死死俩,永绝后患。” 简短表达过不满,她转入主题:“怎么,你明白什么了?” “你家的园丁是……”周以寒喉咙发哽,说句完整的话都成奢望,“是卖给我号的那个人。” 她只站步之遥,一想起周以寒毫无同理心的指责,顾斯菀强压怒火,维持她讲话的条理:“你应该比我更清楚,遥遥的家人都去世了,你代入她好好想想,她可能拿你妈忌日当理由吗?” “你还敢怀疑她,你有人性吗废物大专男?她跟前男友接个吻你就破防了,你算老几啊敢跟她甩脸子?”顾斯菀懂步之遥,即便哪天与周以寒复合,步之遥也绝对不会搞清算,向他打听她说过什么。 茫然站在书房,周以寒耳边重重轰鸣。是他被嫉妒冲昏头脑,他和步之遥都承受过失去至亲的痛苦,他却忽视了最重要的,反在她心上插上凶狠的一刀。 “有次她去我家医院,远远瞧见你在,听病人家属说,你跑了好几家医院,想给你妈挂专家号都没挂到,她来找我帮忙,我们联手做了场戏,托园丁装成号贩子把号卖你——我家医院早八百年没号贩子了。”顾斯菀将步之遥要她保密的娓娓道来。 看周以寒红了眼眶,顾斯菀并无揭露真相的快意,对他的反感反而占上风:“按理说当时你们分手好几年了,她不需要管你的事,但她说你妈特别关心她,总给她打电话开解她,还寄过好多吃的用的,她很感动,心怀感恩,想帮一帮你的忙。 其实,你买专家号的钱,都从医药费里扣掉了,你没花一分钱就挂到专家号,遥遥是你的大恩人,你该给她、给你妈磕头道谢,她们为你付出多少,你心里有数。” -- 第112页 真正深情的从来不是他周以寒,是步之遥,他辜负了她绵长的深情。名为悲伤的物质入侵了一只蚌,蚌慢慢消化了它,将苦痛化为饱满圆润的珍珠。她是那只蚌,而当她想向他敞开内心,他却后退一步,令她收起那份柔软,愈加紧闭。 “她,”一整天没喝水,他嗓子都已干哑,“她现在在哪?” 他布满红血丝的双眼,不掩饰的心碎与绝望,顾斯菀透过这双眼睛,看到的是另一个人,她的叹息微不可闻,答道:“不知道,她没告诉我们。” 见周以寒还愣愣站着,她又道:“你爱信不信,我话说完了,你可以走了。” “谢谢。”周以寒离开顾家,一路怅然。 心被侵蚀出大片的空洞,他打火发动车子,开往步之遥的每个住处。最先去的地方,许是监控拍下他来,管家很快出了门。 管家的态度,程式化的客套与疏远:“周先生,步小姐不想见你,请回吧。” “她还说什么了?”周以寒试图从中寻得线索,关于步之遥要去或去了哪里。 “没了。”管家好心提供个人意见,“项先生经常被保镖强行带走,我不希望周先生你效仿他的行为。” 周以寒默然。 他等在外面,下午、傍晚再到太阳落山。夜幕笼罩下,虫鸣四起,它们已窥见快要消逝的命运,竭力发出夏季尾巴上的残响。 手机铃声打破交响曲,他接起,是郑博宇:“以寒,你没吃饭吧?来我家吃啊,我俩等着你呢。” “我在家,刚吃完。”他扯了谎。 “别骗人了,蛐蛐叫得比你肚子都响。”郑博宇拆穿周以寒的谎言,他有些急,问道,“你搁哪呢?用不用我去接你?” “不用,我能开。”周以寒打开车门。 到郑博宇安筠两口子的家,没等他换鞋,派克扑上来迎,他拍了拍它的头,问郑博宇:“博宇,我的东西呢?” 察觉到周以寒的敷衍,派克缩回前爪退到稍远处,无精打采趴着,而他丝毫没理会,麻木地向客厅的箱子处走去。 “筠筠,你先吃饭吧,我帮他搬箱子。”猜阵线会拉长,郑博宇让安筠去吃饭,自己递剪刀给周以寒,“你要拆吗?他们按重量摆的。” 好友目光游离,像极了几年前那次失恋,丢了魂一般。郑博宇没说,他们夫妻俩起床后就被电话消息轰炸,有媒体有熟人,问他们步之遥为什么全平台取关周以寒,有无一手情报透露。 然后大门门铃响了,保姆说步之遥派人来送还东西,他们收拾过,安顿好派克带它散步,在网上刷到各种揣测。 “嗯。”周以寒搬下最上面的箱子,很大也很轻。 “博宇,你记得那个号贩子吗?卖专家号的。”他鼻音浓重到他自己都嫌弃。 “记得。”郑博宇搬来凳子给周以寒坐,“咋,他被抓了上新闻了?” 在周以寒母亲病重期间,医护人员尽了最大努力延长她的生命,周以寒想送些礼物表达谢意,见他们不收,就又弄了条好烟,想送号贩子。 他劝周以寒,一个高价卖专家号的,不至于搭上条烟感谢,奈何周以寒太倔,后来很长时间没找着人,才作罢。 “是遥遥找人假扮的,为了把专家号给我。我一分钱没花,拿到了全国最好专家的号。”周以寒的笑容苦涩至极,他掩面,泪水从指缝中涌出,“我一直,一直都感激错了人,居然还质疑她对我的心意。” 他划开胶带,箱子里装着若干只星黛露,他送步之遥的礼物,她一只不落都打包好,原样奉还给他。 最早的那只也在,它脖子上系了根丝带,穿着那枚内圈刻字的戒指。它陪了她六年,归宿是被退还,以他最不想要的形式,代表他等于它,和它一同退出她的生命。 眼泪落在纸箱上,晕开深色的圆圈,周以寒拿着星黛露,泪水打湿它软茸的毛,它在笑,他的这颗心在流泪。 作者有话要说: 因为51章之前漏发了,所以把它补上了,后边的章节都挪了一遍~要看更新请跳转51章! 第60章 被生物钟叫醒,周以寒明明没喝酒,却宿醉般头痛。他下床,瞥见床头柜上放着的相框,他和步之遥的自拍合照。 妒意横生,他竟嫉妒起从前的自己,周以寒伸手去拿相框,把它扣过去。 小时候住的家属楼,楼侧有爬山虎爬满大半面,夏天浓密的绿意,到冬季只剩下光秃秃的藤蔓。久而久之它连窗户都挡住,被人们剪去,来年就只会长出一小片,幼嫩的新芽来做点缀。 他扣过相框,像剪掉占据大半墙面的爬山虎,不同在于爬山虎还会长,而他趋近荒芜。 趴在床边的派克睁眼,它凑近来拱周以寒手,感觉到它的不安,他捋了捋它的长毛,安慰道:“姐姐是太忙了,等她有空她会来接你的,到时候你就能见到金豆了。” 听他提到它的好伙伴金豆,派克来了精神,它哼唧两声,上前蹭蹭周以寒的裤腿,想让他带它去玩。 昨天取回的物品,还放在他车里,周以寒起身出卧室:“走吧,带你去新房。” 随便吃了点东西,他带派克出发,车刚开进新房的车库,他开了门,派克跳下车,跑到花园去撒欢。花园里种着绣球和月季,绣球的花期要过了,虽叫“无尽夏”,但终有一天会凋零。 -- 第113页 搬着纸箱进了室内,他将它们堆在客厅一侧。门没关,他走到门廊处,有风迎面吹来,他听着派克兴奋的叫喊,打电话叫人来送家电。 上午忙到下午,工人们临走前,周以寒拿了数条香烟,塞到他们手里:“大家辛苦了,抽根烟吧。” “谢谢小伙子。”工人们收下烟,又帮着把家电包装箱装车。 新房里,家具和家电也都安装摆放完毕,周以寒从一楼上二楼,该有的都已齐全,却仍空落落的透着萧索。 他摸出打火机,拆了剩的那条烟,倚在阳台栏杆上抽烟。夜晚无风,烟雾迟迟没逸散,似要激起他胸中未抒发的憋闷。 以步之遥的个性,她说不想见他,他再去她家门口等她,一定会被保镖们赶走,没可能再见她一面。 他一根接一根抽着,派克叼了球,想他和它扔球玩,一闻到呛人的烟味,犬类灵敏的嗅觉细胞在发出警告,它立马丢下球,掉头跑出三丈远。 无奈地笑,周以寒拿起烟灰缸要倒掉,不慎触发烟雾报警器,警示声响个不停,仿佛在昭示他荒谬的现状。 她有句话没说错,他看起来真好笑,的确如此,他活像个小丑,只愚弄自己,不会取悦他人。 颓然走进浴室,周以寒打开淋浴器,水从花洒下倾泻而出,浇湿他的衣物。他抹了把脸,戒指在温水冲刷下,对比他的体温,依然凉得刺骨。 之前那道戒痕还未消去,新的又刻上他手指,到他生命的尽头,它们都会陪伴着他,而另外的一道,刻在他的心脏上,名为步之遥。 洗掉一身烟味,他躺到床上,床再大再软,终不及合租房里,他和她相拥躺过的那张。他编造虚构的幻梦,强迫自己深陷,沉沉睡去。 周一早晨,通勤时段,亦之科技的大楼内,周以寒请了假独自前来,他问前台孟蕊:“你们步总在吗?我有事找她。” “早上好,周总。”打电话向总裁办公室确认过,孟蕊给出官方回复,“步总请年假了,是私人行程,总办无权过问的。” 双休日足够让传闻发酵,众人纷纷好奇,周以寒今天来是想干什么,是否如外界所说,他被步之遥甩了,又不死心,就上门求复合,想公然用道歉道德绑架她。 “步总会跟陈总复合吗?” “陈总跟步总那可是共患难,外人能比吗?” “还是陈总好。” 他们小声说着,这样的议论,周以寒已然不在乎。他甚至怀念起,他在亦之被误认成坏人那次,至少她在,他能再看她一眼。 这次大家都知道是他,没人像她那样,从再平常不过的打扮中认出他,发现他。周以寒敛起情绪,以礼貌的姿态对孟蕊说:“好,我知道了,谢谢你。” 少了那么多星黛露,步之遥又请了年假,她的旅行中,会不会途经上海,去迪士尼买一大堆回来?他要去找她。 把派克托付给保姆,周以寒踏上前往上海的旅程,在酒店放好行李,他打车去迪士尼,到园区的商店。 对于这位熟客,店员们致以热情的问候:“中午好,周先生,又来买星黛露啊。” “嗯,我待会来买。”周以寒匆忙去找星黛露人偶。 在他寻找步之遥的过程中,每分每秒都无比难熬,原本他不认为远的路程,如今漫长到难以跨越。 人们的快乐与他无关,但他猜,能让她放松的,她会第一个想到这儿。 游人如织,他向欢乐的人群望去,没有她的身影。他该问问星黛露,她来过很多次,达菲他们都认得她。 干热的空气里,焦灼的意念在流淌,轮到周以寒和星黛露人偶合照,他从包里找出ipad,点开步之遥的照片给星黛露看:“你最近见过她吗?” 星黛露摇摇头,表示步之遥最近没来过。 “没关系,谢谢你。”周以寒无心入镜,他给星黛露拍了照片,在偌大的迪士尼内继续找,直到星黛露“下班”。 她会来见星黛露的,他今天没等到步之遥,也许是她没来,或者说她未必在上海——香港迪士尼也有星黛露在,两地的星黛露都可能和她是朋友。 他正想着要不要买去香港的机票,有电话打来,是郑博宇:“你去哪儿了?” “上海迪士尼,她没在。”周以寒说,“我晚上去香港,明天再找她。” “你这……”郑博宇刚说两个字,安筠接替他说出猜想,“以寒,你先静下心来想一想,我觉得小遥不会因为不想见你,就改去别的地方了,那岂不是成了她躲你。” 按步之遥的性格,没做错她何必要躲。怕好友浪费时间做无用功,郑博宇也劝道:“对啊,你说你犯错了,没犯错的会躲着犯错的吗?” 沉默良久,周以寒才开口,他压下满心的颓丧:“那我再想想。” 早上去亦之找步之遥,下午又在上海迪士尼被拍到,网上,两人的分手疑云引发网友讨论。回酒店,周以寒在微博搜索自己的名字,选择查看实时微博。 【@:步之遥拿到股份就跟周以寒提分手,有点不厚道吧?】评论1:【这只能说明有隐情,前一阵他们还一块逛街呢】评论2:【周以寒要是惦记那股份,早就开股东大会了,还有闲工夫去迪士尼玩?】评论3:【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尊重祝福就完事,别替人家操心了,免得瞎猜被发律师函】手机丢到旁边,周以寒陷入他混沌的梦境,他曾经做好旅行计划,说会带她去的地方,在梦里越发清晰。 -- 第114页 “我听别人说,周以寒跟疯了一样,在满世界找你,我真怕他在你面前发疯。”顾斯菀刷着看热闹群众,俗称乐子人发的贴,记录周以寒这一周来都去过哪里。 窝在小书房里,步之遥啃着苹果处理工作,她淡然道:“他爱发就发呗,难道我还要躲他吗?如果他肯早点回北京,我会马上回去开股东大会。” “我看他什么时候能找到你。”顾斯菀看好戏的意味十足。 午后清风吹拂,步之遥向外望,浓密的树荫被吹散成细碎树影,有光从树叶的罅隙间照进来,深呼吸间尽是山林的沁透。 她笑:“别,我在这待得挺舒坦的,他可别来给我添堵。” “我猜他第二天就会走的。”顾斯菀意有所指。 “万一呢。”步之遥和顾斯菀同时大笑。 几乎走遍步之遥想去的城市和村镇,周以寒在一家邮局久久驻足,想顺手买些明信片收藏。 有人在寄信,他忽然记起,和步之遥刚认识的那年,她寄过信给甘孜的孩子们,还说会去看他们,说不定,她就在那里。 他订了机票赶往机场,落地后再转大巴车,抵达她寄信时的地址。 安详宁静的村庄,周以寒宾馆办了入住,带上便携式氧气瓶出门。地区海拔不算太高,他却产生了高原反应,估计是连日来缺少休息。 这里是项鸣泽的老家,步之遥和项鸣泽有过一年,他们会一起回村里,再去祭拜项鸣泽的母亲,而他周以寒只是格格不入的外乡人。 路边有一群小孩在丢沙包(注)玩,周以寒走近问他们:“请问步之遥住在这吗?我是她北京的朋友。” “在,那间房子。”热情的孩子们给周以寒指了路。 国家政策扶持外加个人投资,六年间村里经济发展,人们从住在低矮的平房到盖起楼房。离那栋白色的二层小楼越近,他的心跳得越快,似乎要跳出胸腔。 大门虚掩着,周以寒轻推两下,进到院子里,他知道他不经步之遥同意就进院子很失礼,但那也比错过她要好。 他敲门,门开了,来人他完全想象不到——项鸣泽光着上身来开门,从脖颈处向下的吻痕,明显到他再难忽视。 “果然是你。”项鸣泽冷冷道。 作者有话要说: 注:东北这边管“丢沙包”叫“打口袋”,从男主视角描述的话用后者比较合适,但前者更直观一点,就用了这种说法。 第61章 步之遥醒来时,周以寒已经回了老家,她吃过早饭,打包他的贴身衣物,其余的交给保姆们去做。 派克来跟她撒娇,她摸摸它的头,低声告诉它:“我不和你哥哥住了,他在外地,你去博宇哥和小筠姐家住两天,好吗?” 属于派克的东西都堆在一旁,它似是感知到要被抛弃,“呜呜”叫了几声,步之遥撸撸它的毛,哄着它:“我不是讨厌你,我和金豆都喜欢你,改天我叫人带它陪你玩。” 她又是抱来金豆作陪,又是喂好吃的,才把派克哄好,送它上了车去郑博宇家。 家里有房间专门来收集星黛露,附上款式、发售和购买日期,步之遥称它为她的星黛露全图鉴博物馆。除了收到的礼物外,每款至少两只,一只放进玻璃柜收藏用,另一只随她摆放。 送还周以寒送给她的,玻璃柜空出格子,步之遥撤掉记录信息的小立牌,没再管它们——早晚会有新的补上,她急忙塞些来填充空缺,反倒刻意。 他的“无条件相信”是种谎言,周以寒不相信她,当她是在找理由哄他。可他评判她时没想过,她也失去过亲人,怎么会拿切肤之痛做借口,来博取他的信任。 但步之遥自己也说不清,她对周以寒的生气,起因是什么。是愤怒于他体察她情绪不够仔细,抑或他第一次全然误解她的心意,又或他在说过甘做她几分之一男人的情况下,为一个吻吃醋? 坏人偶尔做几件好事,很容易就被捧上神坛,好人平日里纵有千般好,一次犯错再难翻身,她不算坏,而周以寒很好,他一直在给她提供情绪价值,她则心安理得吸收着。 我是为你好,所以我劝你接受我的内推名额,不管你愿不愿意,我立足于我的意愿。所以,我也该停止吸收你的情绪价值,终止我单方面的索取,步之遥想。 晚上,步之遥和顾斯菀约在夜店。 “他今天来找我了,我跟他说了号贩子那事儿。”旁观者顾斯菀分享她的剧透,“他很心痛,都站不稳了。” 旧事被提及,步之遥略一蹙眉:“你干嘛把它抖搂出去呀,说好保密的。” 奉行利益至上原则,顾斯菀致力于发掘任何事的价值,与能达成的目的,哪怕步之遥的本意是瞒着周以寒,她也要抖个干净。 她反问道:“不提它,看你白白受委屈吗?” “委屈吗?我还好,更生气一点,还心疼我起晚了退的票钱。”步之遥轻笑,“对了,我要请个假。” “去迪士尼玩吗?”顾斯菀问。 心中已有计划,步之遥说:“我想去雪山看看。” 当年项鸣泽老家的家人去世,房子和田地由他继承,步之遥出钱帮盖了新房,施工及装修合同里注明全额出资,因此那套房子实际上归她所有,她可以随时去那住。 -- 第115页 她的行动力够强,申请航线获批后,她带行李登机,与她同行的还有那把没送还的藏刀。 刚下过雨,植物的气息清爽而湿润,步之遥踩着松软的泥土前行,藏刀装在她登山裤的口袋里。 半路被蚊子叮了,她涂上止痒的药膏,气味混合沁凉的空气,难得安逸的和谐。 由于妹妹未婚生子,项鸣泽的舅舅不允许她葬入祖坟那所谓的“风水宝地”,选了处偏僻的,在她火化后草草下葬,以示妹妹是本家的家丑。 接手父母的基金会后,步之遥托李峥去细查,知晓他们母子的遭遇。彼时她财力有限,顾忌插手太多会让多吉,也即项鸣泽的处境更艰难,便先修了他母亲的坟。 到他那些亲族长辈去世,她才请了风水先生择吉日,给他的母亲迁坟。 藏刀上镶嵌的宝石,随步之遥的走动会硌到她腿,她路过一片坟地,墓碑都已歪斜,大部分在水流的作用下被冲得半垮,显是无人修缮维护。 要尽快离他们的墓远点,免得沾了晦气,步之遥快步向前走,来到项鸣泽母亲的墓地。来时她采了束花,她将它献到女人的坟前,打算待会找个远点的地方埋刀,埋在附近会惊扰逝者安息。 她再低头看,花束下的泥土中,夹杂着零落的花瓣。 这时,后面的影子将步之遥整个人遮挡,看来真不巧。她回头,项鸣泽愣怔着后退,他的唇在颤抖,不敢确信是她在:“……姐姐。” 不能在一个母亲的墓前,对她的孩子冷言冷语,步之遥终是没说什么。她望着他,他冷漠阴郁的面容下,有着这个年龄不该有的疲惫,她叹,又说:“我们回屋再聊吧。” “好。”项鸣泽放下他的花。 他捡起藏刀,用手擦掉沾的泥土,跟在步之遥身后。 传言,不,公开的事实,在项德辉昏迷抢救以及复健的三个月,项鸣泽独揽大权,与其他势力联手做空项德辉,当中步之遥也进场搅浑水,收割大笔资产。 她和项鸣泽有交流,但仅限工作场合,利益相关时,她会自动忽略私人恩怨。 关上门,步之遥在背后听到项鸣泽低哑的嗓音。 “姐姐。”他对她说,“对不起。” “你想说你骗了我,你的头部没受伤,是装的,来骗我的,是吗?”步之遥转过身,迎上项鸣泽写满愕然的眼,冷然道,“我都知道了。” “你都知道了。”项鸣泽喃喃道。 是步之遥帮助他,在她人生的低谷,去拯救同样苦苦挣扎的自己,项鸣泽日夜背负沉重的罪孽——世界上唯独他没资格骗她,他却狠下心去骗。 他梦见她识破阴谋,与他彻底决裂,目光比她那天更冷厉,说她看着长大的少年竟也算计她,叫她寒心。 “你是觉得,自首好过被我抓到证据吗?可我知道的比你早。”步之遥话锋一转,“不过我不介意。” 傻子才会信她不介意,项鸣泽径直跪在步之遥身前,他挺直脊背,仰头看向她:“对不起,是我骗了你,我太想独占你,做了错事。” 挽起衣袖,步之遥露出她小臂处的伤疤:“这是金豆咬的,当时你陪我去小柔家看它,又陪我去打狂犬疫苗、缝了针,你知道我有多生气。” “嗯。”项鸣泽点点头。 接着讲她和金豆的故事,步之遥说道:“我不像他们把狗当家人,我会对金豆自称姐姐,但我本质是它的主人,它是宠物,我地位上高于它,对它有人类的优越感。尽管我疏于照料它,那段时间并不称职,但被自己的宠物咬,我特别气愤,就想揍它一顿出气。 可是没过多久,我的气就消了。我们不平等,我高高在上,为什么要跟一条狗置气呢,那多掉价啊。我弄清了我生气的深层原因,是它作为我的狗,冲撞我、伤害我,也吓到我了,这种气愤大过一切。” “它只是条狗,它会永远忠于我,我只要下个命令,它就可以为我去攻击,咬我想它咬的,何况它也陪了我好几年,给过我快乐。它是我养的,没我就没它,它都尽到本分了,我犯不上去苛责一条狗,拿人类的标准要求它。”步之遥以她的感想收尾。 实话或许很难听,她隐藏了余下的话——你就像它,是我驯养的一匹狼,因我而有今天。我们从未平等过,我生气源于你的忤逆,而非我爱你,你没达到作为恋人的预期。 我要你去撕咬他们,替我铲除异己,回到我身边就适时收起你的獠牙,只对我乖顺。 她想,她能教他书本上的知识,教他商界的法则,但爱情她都需要去学,注定他们没有结局。一个无法给恋人提供情绪价值的人,再遇上同类,日子都过不下去。 “你不介意我做的错事,在你眼里,我和金豆没什么区别,都经过你的驯化,被你所驯养,依附你,忠于你,所以你没生气太久。”项鸣泽释然的笑,“我说的对吗?” 他长久以来的恐惧,他害怕卑劣的想法会把步之遥吓退,她会躲开他,告诫他不要卑微到尘埃里,要先自爱而后爱人。 原来他想多了,真好。 火焰从项鸣泽的眼眸深处燃起,烧灼他目之所及,膝盖紧贴地面,他虔诚仰望,向步之遥献上他最狂热的自白:“无论你要我成为什么,我都愿意,我可以做你的鹰犬,你的仆从,你最忠实的信徒,和你最趁手的武器,为你刺向你的敌人。” -- 第116页 在项鸣泽的眸中,步之遥看见自己,被他如神明信仰着的自己。从她得知他身世的那刻起,她的好中就掺杂了利用,真挚的关心与谋算纠缠,缠到她都分不开它们。 好在,他也不是很在意。 “多吉。”她唤他,连他都陌生的称呼,又揉揉他头发,给他只专注于他的洗礼。 待她停下,项鸣泽仰脸去蹭她的手心,对她笑:“姐姐,我好像想通了。” 此刻,他神色间才现出些晴朗来,似风吹走绵延的阴霾,步之遥轻声问:“什么?” “我和他们不一样,你不用回报感情给我,是我最大的优势。”项鸣泽自嘲道,“可惜我迷失了,忘了你在我这最想要什么。” 他蹭着她细腻的肌肤,宁愿时间就此静止:“现在我懂了。” 如果说她的历任男友都能化身骑士,那项鸣泽肯定是姿态最低的那个,桀骜又虔诚,倔强又卑微,步之遥俯下身,对他伸出手:“小泽,别跪着了,起来吧。” 第62章 “好。”项鸣泽握住步之遥的手站起。 这座房子他们都有钥匙,见屋里没项鸣泽的行李,步之遥问他:“你住哪?宾馆吗?” “嗯,宾馆。”记得物品的布局,项鸣泽在院外看出窗帘被拉开,他没进院,去的宾馆。 他刚刚和她亲近,手彼此交握还没松开,步之遥的心思又活泛起来。她象征性动了动手,被项鸣泽紧紧攥住,她指尖轻碰他掌心:“回来住吧。” 从六七岁就被迫干活,将近十年的劳作,他的手格外粗糙,触碰到她时,她总有异样的感觉。 又握了会,项鸣泽才松手,他把门打开:“等我。” 坐在沙发上,步之遥靠着靠背望天,到项鸣泽从宾馆带回行李,她还在思考。他坐下,靠过来问她:“在想什么?” “每次谈恋爱,我的现任和前任,总是互相看不顺眼,但我好像乐在其中,说调停,却没真正有效调停过。”步之遥自己给出精准描述,“我像在养蛊,为什么?” “你能成功停止,除非调停对象对你没感情,不爱你了,就不会出现那堆事。”项鸣泽侧身坐着,看步之遥的睫毛轻颤,如蝴蝶翅膀般脆弱美丽。 想亲吻,又怕打扰蝴蝶的休憩,他笑了下说:“但是能做到的也就一个。” 回想她的无效调停,步之遥得出结论——他们还爱她,由爱派生出其余复杂情感,在主观思维操控下,她说的和做的,会被解读成另种含义。 她抱着腿,下巴搁在膝盖上,懒懒道:“我懒得管了,你们随意吧,谁叫树大招风呢。” 对传闻略有了解,做足前期铺垫,项鸣泽进入正题:“他让你伤心了?” “没到那程度。”步之遥手指来回点在她膝盖,回答项鸣泽,“生气和伤心是两种概念。” 她对项鸣泽和周以寒的标准不同。项鸣泽从小被欺辱虐待,家人约等于无,没有人教他爱和尊重,全靠他在仅存的温暖中自我领会,即便做事冲动些、幼稚些,也情有可原。 而周以寒接受过充分的教育,有父母的言传身教,也经受了职场的考验,他该是成熟的成年人,却因一个吻质疑她的真心。 是他继拒绝内推名额后,再次违背她的意愿,相同的错误对她犯了两次。 步之遥承认,她确实有控制狂的成分在,像种一朵花,想它在她规定的环境下生长,没考虑过花的品种,是否适合她给的条件。 偏偏她还奉行适者生存,要花来适应她。 “那我唱歌哄你开心。”项鸣泽取出吉他,弹唱给步之遥听。 他的哼唱配上舒缓的曲调,与脚下这片土地绝妙契合,空灵、悠远,充满神秘浪漫的色彩,有能荡涤人心的神奇力量。待他唱完一曲,步之遥的语气不无遗憾:“我应该引荐你去当歌手的,你的音乐被传唱,被歌迷喜欢,总比勾心斗角强。” “不行,等手头的事解决了,我就成犯罪分子子女了,再进娱乐圈,影响很不好。”项鸣泽的考量出于长远。 听他认真思索可行性,步之遥觉出项鸣泽的言外之意:“你其实想退出商界?” “差不多。”项鸣泽生硬转移视角,“反正我知道你不想。” “我要继承我爸妈的遗志,我不会让外物阻碍我。”步之遥举例,“比如怀孕生小孩。” “你会结婚吗?”项鸣泽问。 “可能会,他敢辜负我我让他破产蹲大牢那种。”步之遥反感生育,但对婚姻还算乐观。 “你会给他投资吗?”项鸣泽又问。 “可能会,得是前景好,能大赚特赚的那种。”步之遥不放过能捞钱的机会。 在她的第二遍“可能会”后,项鸣泽在等步之遥固定格式的答案:“婚后你会出轨吗?” “……”步之遥顿了顿,“都出轨了,那为什么不直接离婚?我谈恋爱是无缝衔接没错,但也没劈过腿啊。” 她答得含糊,没明确说不会,那他就当她会,项鸣泽对此很满意,他得寸进尺:“从情人来看,我在你心里能排第几?” 排除已婚人士季书毓,步之遥的排名类似于废话:“并列第一,或者前四,你选一个。” 叫惯步之遥“姐姐”,项鸣泽转换身份唤她:“小妮子。” -- 第117页 他突然放肆,步之遥抬眸:“你叫我什么?” “小妮子。”项鸣泽继续挑衅。 “真欠教训。”步之遥上手就打项鸣泽。 她打得很轻,他任打不还手,退让着向后仰,她逼近,他趁她身体前倾,伸手拉过她再搂紧。 一声惊呼,步之遥失去平衡,摔趴在项鸣泽身上,藏刀的花纹和刀身的宝石,硌得她大腿生疼。 “嘶——”能脑补被硌出的、下陷的红印,她表情纠结,“你硌到我了。” 这话一出,空气骤然凝滞,又忽地熊熊燃烧,她仿佛能听到周围毕毕剥剥的声响,火星飘离到这,把他们也点燃。 他曲解她的话也好,这刚好合宜,她眉头舒展,脸靠得离他更近。 “嗯?”项鸣泽掏出藏刀丢掉,他扣住步之遥的腰下按,哑声逼问她,“我的什么硌到你了?” 粗糙的触感沿她后腰向上,他很直白地表露他想,步之遥贴近项鸣泽耳边,说出三个字的标答,众多词汇中选取最粗俗的,加上单字形容词。 “姐姐,多夸夸,我爱听。”项鸣泽单手脱掉他的短袖。 被血缘上亲人所殴打的伤痕,遍布他全身,没经过精细的处理,伤疤愈合的效果很差,它们泛着陈旧的色调,有几处扭曲且丑陋,而她正在看。 “我真后悔。”他深深叹气。 联想到项鸣泽曾想拿刀杀了欺凌他的“亲人”,步之遥温声安抚他:“别想了,他们早都死了。” “不是他们。”项鸣泽抑制他本能的嫌恶,缓和些才说,“我这么多的伤疤,却没一处是为你留下的,我输给他了。” 又来了——步之遥又无奈又好笑,她捧起项鸣泽的脸,解释道:“无论你们谁多了伤疤,我都会心疼的。” 她端水的发言稍稍抚慰项鸣泽,但他没忘,她和周以寒在游轮上相携历经生死,他说:“可他是为了你。” “你们别在奇怪的地方内卷了!”这句话步之遥想拿大喇叭喊出来,打成海报贴家里墙上。 “那在不奇怪的地方内卷好了。”项鸣泽低低笑,去吻步之遥的脖颈,感受她微凉的肌肤染上他的灼热,“在你喜欢的。” 被抱回卧室,处在失序状态,步之遥满足地喟叹。 “抱歉,姐姐,”她叫他别搞奇葩的内卷,项鸣泽仍在步之遥炸毛的边缘作死,他捉住她手腕,“在奇怪的地方我又赢过他了。” 在十八岁生日后,项鸣泽说有事消失了几天,步之遥再见他时,他告诉她,他去结扎了。当时她说没必要折腾,现在一想,也有好处,男方确保健康和已结扎的前提下,她更喜欢不戴。 “我喜欢。”她用身心来证明。 “我说过,这能让你更好地使用我。”项鸣泽重复他的原话。 他在自我物化,把自己视作她使用的工具,是能吸引她的一项因素,他甘愿如此。即使做她的工具,他也会是她唯一的工具,像随古代贵族下葬的“同类”一样,没有替代性,谁都无法将他取代。 他可以是为她刺向敌人的锋刃,可以是她寂寞时消遣的工具,也可以是她的退路,尽管人不会没事闲的往退路上走,只会远望路况,那他也甘之如饴。 不是人人都能做退路的,他能。 “会好好使用你的。”迷离间,步之遥呢喃着。 最初听闻项鸣泽结扎了,她想的是,如果他敢说“这能让我更好地×你”,她就把他彻底赶出她的世界,因为他是项鸣泽,他必须站在她的角度。 但他戳中她喜欢的细节,说要她更好地使用他。 下午,步之遥靠在项鸣泽的肩膀,泡澡舒缓精神,她闭着眼,他手在她发间,轻柔按摩她头皮:“舒服吗?” “你说哪儿?”她盯住他看。 打了个哈欠,步之遥眼中有水雾晕染开,她视线未曾移开,项鸣泽乌黑的眼瞳渐趋幽深,他用宠溺的口吻,假意威胁道:“再不吃饭,就该吃晚饭了。” 险些沉迷温柔乡,步之遥不忘原本计划:“明天我们去陪小孩玩吧,趁他们没开学。” “后天再一起去爬山。”项鸣泽也提议道。 神圣肃穆的雪山,能给她内心的纯净,步之遥安静依偎:“好。” 上次被动见证步之遥和周以寒热吻,这次陪着她的成了他,同态复仇低级却有效,项鸣泽等待着周以寒来撞见他们。 “他会找到我们这吗?”他问得云淡风轻。 被撞见她与第三人亲热,该到第二次了,步之遥放任事情发展,她勾起冷淡微笑:“要是赶上我们在做,他得等到很晚吧。” “这我倒能保证。”项鸣泽吻上步之遥柔软的唇。 以前是他蠢,扮演弱势角色入了戏,殊不知她最厌烦戏多,她要的,是他展现的真实,在残酷世界下求生,所形成的凶狠的锋利。 作者有话要说: 大概构思好了新文的剧情走向,会有比如女主夺走男主家产,男主从高冷男神到豪门怨夫,每天晚上等女主回来但经常等不到,苦求女主的爱却求不得等情节。 但是是he,逻辑我个人觉得能圆上,朋友听了也认为能圆上的那种(不是无中生友!) 第63章 晚上随便散散步都被虫子叮咬,步之遥认命地拉下薄外套的拉链,对着镜子查看,她没敢抓挠,却已红了一块。 -- 第118页 她手去摸药膏要涂,项鸣泽拿过它,膏体挤在指尖帮她涂上:“居然红成这样。” 闻到药膏淡淡的青草味,步之遥以为能止住的痒意,随项鸣泽指腹蹭过更甚,她扬起脸,显出颈间的吻痕:“吻痕更红,怎么没见你提它。” “见惯了,你不也……”项鸣泽拧上盖子,轻吻步之遥的耳垂,“没成天夸我大。” 他炽热的呼吸,燎得步之遥脸和脖颈都酥麻,他的低语在撩拨她感官,她拿手肘顶他:“你真坏。” 从背后抱住步之遥,项鸣泽紧扣她十指,回味他们美好的一天。他蹭蹭她脸:“后天登校日,我们去学校看看孩子们。” 听他讲过他的经历,步之遥陷入回忆中。 在新任村干部到来前,项鸣泽被家里禁止去上小学,他会趁他们不注意偷偷跑掉,在窗户旁听课。后来他拥有了另一种人生,而在新学校落成后的数年间,他又逐一完善了许多细节。 她问他怎么想到它们的,他说他听课时就在设想,将来他如果有能力盖一座学校,他会怎么建构它。 她感慨道:“你那么喜欢孩子们,要不是项德辉的罪够他蹲大牢,你会回这来当老师吧。” “没办法,这条路被堵死了,就换一条呗。”项鸣泽早已释怀,“我想走的路不止一条,总能有路走。” “我真喜欢这里,要有任意门该多好,工作累了就来散心。”步之遥愿称它为她心目中的世外桃源。 “我陪你,你带别人来也行,房子都给你住了。”项鸣泽扮演他懂分寸知进退的弟弟形象。 这些天的幽居,有时他们会在书房忙公司事务,不喜欢工作时聊天,他们很少交流,各做各的,做完工作再做。 “斯菀说,周以寒在到处找我,估计快找遍了。”步之遥说起顾斯菀的情报,她放松倚向他,慢悠悠问,“你想好怎么迎接他了吗?” “嗯。”项鸣泽应。 回客厅,步之遥对在播剧兴致缺缺,她无聊换台,冷不防有东西朝她丢来,她抬手接住。是一只墨绿色的帆布沙包,布料很厚实,她在手上掂了掂,听着像填充了稻壳。 封口处的针脚细密,一看便知出自项鸣泽之手,她把玩着沙包,又飞来一只,她高举手,也接住。 她笑道:“送小孩的?” 手里有一只沙包,项鸣泽又从步之遥那拿来两只,模仿小丑抛球的动作耍把戏。看她鼓掌叫好,他不自觉地笑:“你想玩吗?想玩我把它们都送你。” “集体活动嘛,两个人玩没意思。”步之遥怀念初中和一大群同学丢沙包的时光,她和夏初柔配合最默契。 结束久远的思绪,她捕捉到项鸣泽占有欲极强的眼神,心下了然。 她侧躺,右手撑头,打量着他雕塑般的轮廓线条,软声问:“小泽,你说两个人玩什么有意思?” 上前抱起步之遥,丝绸柔滑的质感摩擦他手臂,项鸣泽随口胡诌:“丢沙包的技术含量太高了。” 他引出正题:“我们做一些原始的运动更有意思。” 搂住他脖子,步之遥贴心嘱咐项鸣泽:“你别把药膏蹭掉了。” 到床上,交缠的亲吻间,项鸣泽离开步之遥温软甜蜜的双唇,他低下头轻轻吹气,好心提醒她:“姐姐,你该庆幸它没叮这儿,不然会被我全吃掉的。” 她涌起阵阵战栗,从更深层次传到肌肤,步之遥叹息着唤道:“小泽……” 在项鸣泽的幻想中,月亮柔和又细腻,要能吃上一口,一定是令他难忘的软甜。它挂在天上很久很久,到他终于也到达星空,有资格让月光将他照亮。 第二天上午,两人把沙包送给孩子们,一起玩了几局丢沙包,他们回家休息。有乡亲来借车去县里,项鸣泽帮开车过去,到家后他们又做一遍。 一楼卧室,步之遥丧失主观能动性,软软躺在项鸣泽怀里。 “姐姐。”项鸣泽小心措辞,犹豫着问,“那次,你没有被他囚禁,你在和他做戏,是不是?” 若她真被周以寒虐待过,他那番恶劣的话语一出,她绝对不会再理他。 他万般感谢,他于她是条狗,她给了他这条狗最大的宽纵,也是他余生的依仗。 “单纯想找个由头抽你罢了。”上头的劲儿没消,步之遥脚趾轻蹭项鸣泽的小腿,“你想试试吗?拿我的丝巾替代一下,我们玩点新花样,你不会让我难受的,我懂。” 呼吸急促,项鸣泽骨子里的征服欲作祟,在与他的忠诚抗争。他能感到他额头的青筋鼓起,在突突跳着,脑神经过载运转,大肆叫嚣,要他去尝试,去对她做。 恶狼终被他驯服,他按住她伸来撩拨的手,语气严肃到像忤逆她:“不行,我不许你有这种从属关系,最好也别尝试,它是畸形的,会激发人心底的恶念。” “我捧在手心的女人,不能做被掌控的工具。”终是败给她,项鸣泽对步之遥让步,“你非要体验,就当主导方吧,我陪你来。” 他的观点足以说服她,步之遥收起念头,她刮刮项鸣泽的喉结:“嗓子哑,想吃梨。” 她的慵懒透着□□,项鸣泽穿上睡裤,下床去厨房:“我去削。” 门锁有响动,是项鸣泽开了门,步之遥推测他没锁院门,又有乡亲急着找他帮忙,就进了院,她大声问他:“是谁啊?” -- 第119页 她穿得单薄,怕她着凉,项鸣泽拿了薄毯给她围上:“还能是谁。” 他站到中间想隔开她和周以寒,步之遥没再向前走。周以寒在她面前,双眼布满红血丝,下巴上有道伤口贴了创可贴,像刮胡子时失手所致的划伤。 能见到步之遥就够了,周以寒不敢再往前走哪怕半步,他浑身血液似乎都停止流动,静静凝视着她:“遥遥。” “遥遥,对不起。”他低着头请求她的垂怜,声音喑哑得不成样子,“是我心胸太狭隘了,自私地揣测你。” 她一直隐瞒的付出,沉甸甸压在他心上,每时每刻都在拷问他不堪的良心。激烈的心跳叩打他胸腔,他嗓子含着干裂的灼痛:“你为我做过的,我都知道了,为什么不告诉我,不让我……” “为什么?你想我拿它来当论据,证明我的清白吗?”打断周以寒的话,步之遥流露森冷笑容,“可那本来就是你给我罗织的罪名,是莫须有的。如果斯菀没对你说那些事,你还是会恶意揣测我,觉得我说好听的骗你。” 行李箱坠地的闷响,狠狠砸中他心脏,周以寒眼眶发酸,他急切道:“不是的,遥遥,我明白的,你根本不可能骗我,是我失去理智了,恶语中伤你,辜负了你的深情。” “我没心情和你掰扯。”步之遥冷声问,“周以寒,我问你,起因是那个吻吗?” 一个吻就映照出他的双标和低劣,深重的内疚,压得周以寒抬不起头:“是。” “你是该提高阈值了。”步之遥转身就走,她想,项鸣泽能懂她。 他会意,三人之间的站位变换,换她在中间。 而周以寒呆立在原地。 他看到步之遥裹着薄毯,睡裙从她与毯子的间隙滑落,落到她脚下,项鸣泽的手隐藏在毯子里,揽住她的腰,和她忘情亲吻。 他看到项鸣泽抱步之遥到门边,门在他眼前关上,他能听出项鸣泽把她抵在门上,随即暧昧的喘息响起。 天色骤阴,风吹来大块的灰色云朵,裹挟潮湿的雨意,刚还晴朗的天空,顷刻间暗了下去。“啪嗒”的雨点滴落,玩游戏的孩子们高喊着下雨了,一个个的往家跑,喊声被风吹得老远。 人们都进屋躲雨,外面只剩他。雨点砸向大地,有的化作更凶猛的,随风砸向他的后背,从他后心捅进,击溃他脆弱的心脏,血肉四散开来,血液混合雨水流淌着,蜿蜒了一地。 空气无处不在,它挤压着他,退化他的五感,周以寒无意识握紧拳头,戒指更狠地勒住他手指,它代表的含义统统都失效。 他什么都说不出,麻木地伫立,脑海却忽被一件很重要的事占据。 “姐姐,套用没了。”项鸣泽噙着坏笑,提起他不需要用的东西,刻意说给门外的周以寒听。 “没有吗?”步之遥嗔道,“不戴没关系的,别叫我扫兴嘛。” “遥遥,遥遥。”再迟就来不及,周以寒近乎疯狂地拍门,他压低声音,努力以最清晰的发音让步之遥听清,“遥遥,不可以不戴套,你别听他的,别被他骗了,我去买给你们,你等我!” 他记得她的生理周期,今天不可以不戴,万一怀孕,她再去流产,对身体会造成伤害。她还年轻,不该被孩子绊住脚步,更不该平白承受流产的疼痛。 步之遥的快感中夹杂快意,周以寒越痛苦,她越享受品尝他痛苦的快乐。但她没料到他会说这番话,不由自主一震。 “姐姐,我想……”项鸣泽说出某种会产生小孩的行为,“你想吗?” 很快从中抽离,步之遥回应项鸣泽:“想呢。” 漫天大雨中,她听见周以寒狂奔而去。 又一天的清晨,他们早起,一楼的防盗窗被砸出洞,地上有滩水渍,两个纸质的包装盒被水泡透,依稀能看出上面字迹。 是安全措施和紧急避孕药。 第64章 医院病房外,郑博宇拎着打包的午饭,他在门玻璃旁,病人的视线盲区,想推门又收回手迟疑道:“要不咱们再瞒他一阵?” 上个月,周以寒刚回来就病倒了,发烧烧成重症肺炎,被他们送到医院住院治疗。大家问周以寒原因,他不说,但他们多半能猜到是感情受挫。 怕他意志消沉一病不起,朋友们约好轮流来探病送饭,积极给他鼓励。今天轮到郑博宇安筠夫妇,来的路上,他们听到一个喜讯,但对周以寒来说,它是坏消息无误。 步之遥要和项鸣泽订婚,在外人眼里这并不意外,却是周以寒的晴天霹雳。 从他们常去的东北菜馆打包了食物,郑博宇和安筠商量过,要跟周以寒透露实情。门外匆匆扫了一眼,郑博宇看周以寒还强撑着病体在开线上会议,他动摇了。 “长痛不如短痛,以寒又没断网,他早晚会知道的。”两难境地,安筠勉强做出选择,她小声说,“就算他不知道,等他病好了再说,你不怕他又病倒吗?” 实在不想好友再大病一场,郑博宇被安筠说服:“那行,我听你的。” “我去趟洗手间,他开完会了你就进去,别让他有时间看手机看电脑。”安筠叮嘱道。 “行。”郑博宇从侧面观察病房内。 安筠刚出洗手间,郑博宇看周以寒摘掉耳机,招手叫她和他一同行动。两人走进病房,郑博宇放下打包盒,笑得爽朗:“以寒,我们买了锅包肉、尖椒干豆腐和素菜小炒,咱仨一块吃。” -- 第120页 “还有蘸酱菜呢。”瞟了眼打包盒,安筠不动声色,准备合上周以寒的笔记本电脑。 “你们先吃吧,”周以寒戴上耳机,“乙方有点要补充的,听完我再吃。” 人在摄像头范围外,郑博宇悄悄瞄电脑屏幕,提防弹窗新闻,好在没出,他松了一口气。 开启麦克风,周以寒的鼠标停在勾选摄像头上,手机传出提示音,他解锁,推送消息的标题赫然是《步之遥项鸣泽即将订婚》。 怕什么来什么,墨菲定律生效,郑博宇想挡住也晚了。 而在安筠的视角,周以寒睁大双眼,瞳孔急剧缩小,死死盯住手机不放。手背的输液管急剧晃动,他剧烈咳嗽起来,咳出一大口鲜红的血液。 鲜血沾在银白色的键盘上,渗进其中,又染红洁白的床单和衬衫,骇人的景象激起他们最深的恐惧。 “以寒!”郑博宇和安筠心急如焚。 安筠颤抖着去按呼叫铃,郑博宇嘶吼着求救:“护士!护士在吗!” 咳嗽时,周以寒不慎点到开启摄像头,会议室的乙方众人一瞬震惊,在焦急地询问他的情况。而此刻,他听不见任何声响,眼中画面渐渐模糊。 在动着嘴演哑剧的他们,正虚化变成色块,再到缥缈的影子,他的一切意识就此湮灭。 乙方团队里,有顾斯菀的朋友,从顾斯菀那儿听说这件事,步之遥淡漠地翻着杂志,神色平静如常,似山巅终年不化的积雪:“我就知道。” 回北京后,步之遥的行程成谜,顾斯菀想约也约不到,常常她和夏初柔三缺一,她拿勺子搅拌咖啡,问步之遥:“你还要忙多久?” “到订婚前吧。”步之遥说。 这二十余天,她和项鸣泽在不停递交举报材料,内容属实,力求一击必胜,把项德辉为首的利益集团送进监狱。他们配合有关部门的要求,去接受调查,因而时常外出,行踪保密。 有传言称,项家的背后势力行将倾颓,相关人员纷纷与之划清界限,想减轻自身的罪责和刑罚,她所做,无疑在白热化的局势下又添了把火。 一早看清步之遥项鸣泽的相处模式,顾斯菀认定这场订婚宴有猫腻,她凑近,好奇地向步之遥打听:“你们都想请谁啊?” “我想……”步之遥列出一串人名。 得知人选,顾斯菀第一反应是疑惑:“他们?” “对。”步之遥干巴巴说着设计台词,“好歹是项家的朋友,我得给他们点面子,做人留一线,不如趁订婚谈谈和解,再谈几笔合作。” 当年联手打击她家生意的,她视其为头等仇敌,走“破产+坐牢”的方案,举报材料也更为详细。通过她多年的运作经营,这群人要么破产,要么公司市值大幅缩水,只差蹲大牢的那步。 是时候看他们集体走向灭亡了。 凭着从商的经验,顾斯菀猜出步之遥的盘算,她端详着她新做的美甲,貌似不经意道:“给我安排个好位置。” “你说得好像要去菜市口看砍头似的。”步之遥调侃道。 “难道不像吗?”顾斯菀反问。 “像。”步之遥笑。 老板生病住院快一个月,时间上又与步之遥宣布订婚的消息重合,公司的员工们不禁猜测起缘由。 午休,暑假入职的新人们聚在办公室闲聊。 “老板肯定失恋了。”游戏文案说。 “老板那么健康一人,病了二十多天才出院。”图形工程师总在公司健身房碰到周以寒,他叹道,“离1.5周年还剩不到两个月,他身体撑得住吗?” “项鸣泽还没到法定婚龄呢,领不了结婚证,老板会不会不死心啊,非追到步之遥不可。”原画师也猜道。 拿快递回自己办公室,半路听新员工们聊得正欢,安筠在门口探头:“聊什么呢?” 讨论八卦惨遭当事人挚友抓包,众人慌忙收声,他们齐刷刷抬头问好,规整中带点窘迫:“筠姐,宇哥。” 聊天被郑博宇听了个大概,他拍拍安筠肩膀,帮众人解围:“别听了,咱们老了,跟不上年轻人的步伐了。” 拉着安筠走远,他才对她说:“他们讨论以寒呢。” 深知周以寒的倔脾气,自己和郑博宇连番劝都多次失败,安筠揉了揉太阳穴,她很心累:“我总感觉他还会折腾。” “我去看着他,你累了就歇会。”郑博宇放心不下。 办公室和休息室都空着,他走两圈没找到人,闲着无聊,决定去健身房逛逛,和大家聊会天。 谁知他刚进健身房,就撞见令人目瞪口呆的一幕——周以寒穿着运动装在健身,非常之投入,周围没一个敢出声劝阻的。 见郑博宇来救场,众人朝他使个眼色,表示加油就靠你了,我们先撤。 硬着头皮走近,郑博宇看见周以寒额头上的薄汗,大病初愈就高强度健身,这显然很吃力。忠言逆耳,他出言劝阻:“以寒,你病刚好,别硬练了。” 而周以寒充耳不闻,依旧练着。 血压飙升的郑博宇又喊了几次名字,周以寒才回他:“我的感情你们别操心了,怪累的。” 自小认识的兄弟情谊,郑博宇只见周以寒为步之遥失态过,但本质和她无关,好友的失态只是独自受伤。 他们都认为周以寒的自毁倾向太强烈了,尤其回北京后,从内里开始的衰颓与枯败。 -- 第121页 自己的关心,连同朋友们的被曲解,郑博宇恨铁不成钢。趁周以寒停下动作喘气,他拽起周以寒,拉人到沙发坐下:“我们操心的是你的感情吗?我们是担心你身体!” “我身体挺好的,就是瘦了点,得增肌。”周以寒漠然道。 全然陌生的周以寒,像被抽掉了人的情感,郑博宇拦住周以寒起身,不顾形象地大喊试图骂醒:“你再增就都增遗像上了!” 似被点醒,周以寒眼睛仿佛都亮了,郑博宇内心却警铃大作,果然,周以寒魔怔了般,念叨着“遗像”一词。 想劝服精神恍惚的好友,他堪称惊慌:“你别想不开寻死啊!” “不会的,我不可能贸然寻死。”周以寒的神志回复清明,他淡然道,“她要请你们去,你们就去吧,不用管我。” 他并非真正的看开与淡然,而是另种形式的钻牛角尖,自己无比渺小,看牛角尖也能看成广阔的天空,才是他的“看开”,郑博宇再懂不过。 众人齐上阵,总算劝住周以寒别再健身,但他们清楚,推行禁令的地点,仅限于公司。 然而,随步之遥订婚日期的临近,周以寒气色奇迹般变好,身形也宽阔了些,大家在欣慰之余,仍未打消他是否“回光返照”的疑虑。 这天下班,停车场里,郑博宇开车出车位。在周以寒的车前短暂停留,他将车窗降下,朝周以寒招招手,喊道:“走啊,吃烧烤去!” 他们夫妻俩的幸福丁克生活,曾是他苦苦追寻的理想,周以寒深呼吸,抑制住繁杂思绪,才降了车窗说:“晚上我要请陈愈。” “行,那我俩撤了。”郑博宇开出地下停车场,目的地烧烤店。 最近他们又忙1.5周年,又关照周以寒的身心健康,拿着股东的分红和员工的工资,也操着双份的心。 身为难兄难弟,陈愈和周以寒一碰上必然大醉,郑博宇打给陈愈:“晚上……你说他没找你?” “他应该去餐厅了,你们别着急,他会很注意形象的,喝不醉。”陈愈讲述他的经验之谈。 如陈愈所料,周以寒在步之遥的餐厅前下车,太阳还未落山,他的影子拖得老长。他推门进入,古旧的黄铜风铃仍发出悦耳声响。 他们曾在这间餐厅里,一起挑选和试吃联动的餐品,他送她的纪念品杯子已被她退还,仅剩的交集,竟是后厨的定制电饭锅。 只想吃电饭锅蛋糕,来找寻昔日的踪迹,周以寒在一楼找了角落的空位坐,对服务生说:“我要一个电饭锅蛋糕。” “来个电饭锅蛋糕~”轻快的语调伴随风铃声,闯入他的耳朵。 向她的方向望去,周以寒目光只在步之遥身上,她穿了件灰蓝色的风衣。以往她习惯系腰带,顺便展现完美的腰线,今天腰带却松散着,另有几分随意。 一个电饭锅来做蛋糕,第二锅要等的时间略长,服务生来问步之遥解决方案:“步小姐,这位周先生刚点的,你看是……” 服务生想说,为等步之遥来吃晚饭,牌子上写了今天五点十分打烊,周以寒在打烊后才来,不给他提供也正常。 “给他做吧,我换个别的。”步之遥在服务生停顿时说。 “不,”猜项鸣泽在外停车,周以寒想尽快离去,“你吃吧,我先走了。” “这怎么可以?”绽出优雅笑意,步之遥打碎周以寒眸中最后的希冀,“你是顾客,顾客是上帝。” 第65章 “拼桌吗?不拼他们得打扫两张桌子。”步之遥自然地分享观点。 她很坦然,略微偏头捋着柔顺的长发,周以寒望着步之遥,再难找理由拒绝。他听见自己的嗓音迟缓而艰涩,答应她:“好。” 上到三楼,在他们的老位子旁,周以寒为步之遥拉开座椅:“坐吧。” “谢谢,希望你以后别为我做这种事了。”步之遥的感谢客套又疏离,她落座,“原因你也懂,麻烦你注意避嫌。” 再说些话她可能会听得心烦,周以寒转而聊起食物:“蛋糕给你吃。” 有电话打来,步之遥接起,简单说几句“嗯”和“好”,对周以寒说:“我们一人一半吧。” 他眼底涌起死灰复燃的欣喜,被她看穿,他表面装得冷静,实际她说什么都能牵动他心绪。 “小泽说公司有事要忙,蛋糕凉了不好吃,我先不等他了。但我只能吃半个,另外半个给你吧,就当拼单。”她翻看菜单,头都没抬,像是随口分派一项工作。 “好。”周以寒点头。 他的戒指没在她细白的手指留下印痕,她手上会多出一枚订婚戒指,终点是婚礼上由新郎戴的结婚戒指。而他的情侣戒指注定会孤单,刻有他名字的那枚,等不来它命定的伴侣。 服务生拿的两本菜单,周以寒无心看他自己的那本,只听步之遥在点菜。他听她点完菜,记住菜品,想点份相同的,却发觉当中的异样。 从不吃全熟牛排的步之遥,竟然还点了份全熟的,常点的粗薯也没出现,饮食忽然倾向少油少盐的清淡。她没点爱喝的焦糖玛奇朵,服务生来介绍新品芭菲,她也只“嗯”了声,没点一份品尝。 “不来份粗薯吗?”周以寒试探着问。 中午步之遥吃了烤羊腿和烤串,她第一次点多放辣的,热辣且美味,咸味的蒙古奶茶口感香浓。有大餐顶着,她晚上想吃些正常口味的,咖啡也免了,免得两顿下来胃肠不适,心跳过速。 -- 第122页 也因为吃撑了,步之遥回公司后就没系风衣腰带,嫌它会束缚她,周以寒却满眼的踌躇,想开口又不敢开口,像刚听她说起家事时的心疼。 周以寒在心疼她?步之遥想了想,懂了。 她说出会被他发散解读的实话:“油炸的,我不想吃。” 手指触碰手心,周以寒感受到他指尖发涩,他手在出汗。他没和服务生点菜,问出最煞风景的问题,等着能刺穿他心脏的宣判:“那天的药你吃了吗?” “你看出来了。”步之遥的回答万分笃定,她低头温柔注视,以防穿帮,她从吃撑的胃再往下些,到她小腹,“嗯,是你想的那样。” 如遭重创,周以寒似被抽空力气,手表表盘磕在玻璃桌板上,硬碰硬的撞击,同他的心被碾得粉碎。 曾经坚定丁克的步之遥,为一个人打破了她坚持的原则,那个能让她付出与牺牲至此的人,不是他。 周以寒也不希望是任何人,没人配让她经受怀孕生育之苦,但那是她的自由,她的身体归她支配。 “……为什么。”他喝了口柠檬水,苦涩在喉间蔓延。 前天,步之遥美甲的珍珠掉了一个小的,她找美甲师全卸掉,没想好要新做哪种,就只让对方重新涂了底油。 眼前的直男不了解美甲,以为她怀孕后不再做了,步之遥见周以寒盯着她手看,笑着解释道:“想要孩子就要了,而且孩子随我姓,我有什么顾虑?等我生完孩子,小泽也到法定婚龄了,正好去领证。” 长久的沉默横贯在他们中央,服务生来上菜,拿蛋糕刀切开电饭锅蛋糕。热气由餐桌升腾,步之遥用叉子叉了块蛋糕,吃进嘴里松润绵软,有她喜欢的家的温馨。 餐刀与盘子相碰,周以寒放好它们,对步之遥说:“不要和他结婚。” 隔着白气,步之遥看不清周以寒的表情,她吃掉蛋糕,没要他再重复,等他把话说完。 萦绕的散尽,周以寒看向步之遥,认真地对她说:“我比他更适合做孩子的父亲。” 他的口吻绝对理性,内容却传达他的绝对执拗,周以寒的发言,震惊得步之遥想不出如何回复。她从未想过,在把她演出的谎言当真时,周以寒竟甘心当后爸当养父,提出要抚养她和别人的孩子。 换做步之遥面临同样的情况,她不愿意,爱情本就具有排他性,她没爱到能包容喜欢的人有非她所生的孩子——她比这更严格,交男朋友都会筛掉非处男,以及谈过恋爱的。 他的目的不是辩论获胜,周以寒压下说服欲,把想步之遥能听劝放首位:“我没有和你开玩笑,遥遥,我希望你能认真考虑。你知道他亲人对他怎么样,这导致他不懂得亲子关系,不会维系家人间的感情,他不成熟,太容易吃醋,甚至可能会吃你孩子的醋,还需要你来教,培养他的亲情观。 我保证这些不会在我身上发生,你的孕期我会全程陪你,去做孕检产检,你想吃什么我就做什么,哄你、逗你,像我们以前那样。我会做一个好父亲,照顾孩子,陪孩子学习,去开家长会和参加亲子活动,你可以专心忙你的工作,把家庭放在次要或者垫底我都无所谓。 我会和孩子说,说妈妈最爱你,才会为了给你更好的生活,每天都努力工作赚钱,不会让孩子觉得你不陪她是不爱她。一个没拥有过亲情的人,要学习很长时间,来弥补亲情给过他的创伤,我敢说他不可能想到我想到的。” 说不动容是假的,以步之遥丁克主义者的身份,“差一点就动摇”是她能给周以寒的最高评价。她相信他会是好父亲,能陪伴孩子成长,把孩子教养成品行端正、温和守礼的大人。 她曾被家庭烦扰过,周以寒坚信他能改变所有的负面状况,给步之遥她最理想的,他想成全。他恳切道:“我不会剥夺你的自由,我们维持开放式关系,你想和谁在一起都行,我只忠于你。” “你先别急着拒绝我好吗,有了孩子之后,夫妻间也会有摩擦,会损耗彼此感情的。”周以寒缕清条理,咽下漫溢的悲伤,缓声说,“没有感情,就永远不用担心了,你看我们多合适,没后顾之忧。” “谢谢你。”步之遥双手交叠,面带羞涩,像个好事将近的幸福小女人,“我不要你为我牺牲,你能祝福我们,我就很开心了。” 听父亲说起过,母亲怀孕时有多辛苦,周以寒工作后下定决心将来丁克。如今目睹步之遥怀孕初期就忌口,他没发现的只会更多,他越发意难平。 没男人配她花上十个月,冒着长妊娠纹、患各种妊娠期疾病和排畸筛查不过的风险,去孕育一个有她一半血脉的孩子。 “牺牲的是你。这才一个月,你最喜欢的美甲都不做了,想吃的都不能吃,隔几周就必须做筛查。生了不代表结局了,顺产还好,恢复会快些,剖腹产的刀口多深你见过吗?比我挨的那刀还深!”周以寒越说越激动,他手紧贴桌板,不让自己要失控的姿态吓到步之遥,“为个孩子,你牺牲这么多值得吗?” 被周以寒误会过,步之遥也要制造误会给他。无视满桌美食,她有样学样怀疑他:“你是在为我怀孕不值,还是在为孩子是他的不值?你到底因为什么?” 真心遭到误解,同等的痛楚施加给他,周以寒心口剧痛,窒息感潮水般涌来。可能已经疯魔,他不管什么清醒理智,将他的失态全部抛出:“因为我爱你!” -- 第123页 始作俑者步之遥屏住呼吸,她没抗拒周以寒的剖白,她在全身心惊叹。 他曾木讷又内向,慢热到表白都需外力推动,对她却足够纯真热烈;分手后他弱化了过分的内敛,变得理性冷淡,爱意依旧不加克制,她仍觉不够;而今天,他终于到达了极致。 他终于变得彻底,从纯粹内向到会展现极致的疯狂,全拜她步之遥所赐,周以寒是步之遥精心雕刻的宝藏,有她喜欢的全部特质,经她手,塑造成她最迷恋的模样。 那双琥珀色的眸子里,蕴藏着永不熄灭的爱火,他在燃尽后重获新生,构成无人比拟的完美。 步之遥捂住了眼睛,现在她也一定很狂热,狂人艺术家完成最优秀的雕塑,却暂时没法向他展露真面目,生怕被雕塑察觉她迥异的用心,和会暴露她痴迷本质的眼睛。 从发丝到脚趾都在发抖,步之遥早看透了她皮囊下的内心。她渴望改变一个人,要让他因她生出负面的情绪,再由她治愈,要自己成为他唯一的解药,做他情绪的主宰。 其实孕育者不是她,是周以寒,他包容了入侵的沙砾,用爱将它包裹,诞成最温润圆满的珍珠。 拿开手,步之遥惊觉她已流下眼泪,震撼于周以寒的完美所流下的眼泪。 第66章 点菜时,步之遥帮走神的周以寒点完了,他硬是全都吃下,留现金结账。她目送他走出餐厅,看他步伐不稳缓慢走远。 回到家,步之遥牵了金豆去外面玩,她抛出飞盘,金豆屁颠屁颠去接,叼住飞盘跑回给她。金豆原本懒得接飞盘,看派克总是第一时间接住,它也学会了。 朦胧的灯光下,只见金豆奔跑的身影,她在秋千处坐,任它在花园里嬉闹。 有电话打进,她接起,来电是物业:“步小姐,是您或者朋友叫的跑腿吗?有个骑手刚到小区门口,说找您。” 毕竟是服务业,她这边回绝了,骑手不好交代,步之遥猜是周以寒找的,她只需通知周以寒叫他别送,不必为难骑手,便说:“是,叫他进来吧。” 电瓶车驶入,一路开到步之遥家院子外,她去签收,骑手捧着纸箱说:“你好女士,我帮你送进屋吧。” 看骑手搬纸箱毫不费劲,步之遥伸手要拿:“这很轻吧,感觉没装什么。” “是下单人要求的。”为证明确是客户要求,骑手腾出手拿手机,点开订单,“女士你看。” “备注:希望能将物品搬到室内,给其他人也可以,别让她搬就行,谢谢。”步之遥念出备注,确定它出自周以寒——不准她搬东西,哪怕没重量的纸箱。 “那好吧,麻烦你了。”她对骑手说。 骑手离开,步之遥拿刀划开纸箱,里面是只药箱,她打开,若干瓶装盒装的药物。她随手拿了瓶叶酸,拆开包装盒,瓶身上用胶带贴了纸,上面写着药品功能、服用频率和注意事项。 她再拆,其余的药品和保健品信息也都写全,字迹工整清晰。 药箱最底下有封信,步之遥取出展开信纸,这次,周以寒的字歪斜又凌乱,但仍能辨认:【遥遥,该买的我都买了,不知道你们之前有没有备孕的计划,没有的话你更要按时吃,别落下。 记住,你首先是你自己,是没任何头衔后缀的步之遥本身,其次才是谁的恋人谁的母亲,别一味为孩子付出而忽略你的感受,也别让自己受委屈。 新婚礼物等我想好再送你,祝你幸福,万事顺意。】信的结尾,信纸被泪水浸湿过,已然凹凸不平,字迹也随之晕开模糊,步之遥抚着发皱的信纸,放它在唇边轻轻吻了下。 她能想象到,周以寒强忍心碎查询药物,去药店买齐,再依次写下服用说明,将它们装进药箱里,最后在写信时流泪的场景。 这是因她而生的、脆弱易碎的美感。 他的每一行文字都传达对她的爱,步之遥反复读着信,她倒在床上,脸贴着信纸,陷入她迷离的梦境。 配合调查的流程告一段落,步之遥和项鸣泽的订婚宴如期举行,早晨两人检视过场地,在酒店开了房间暂歇。 “小泽,辛苦了。”步之遥抱住项鸣泽柔声安慰。 人设塑造得很到位,这几个月来,即便项鸣泽暗中做空项德辉的公司,在项德辉那儿,他也仍是临危受命能力有限的年轻人,给他小公司能经营得好,大公司就未必了。 何况,他还要陪伴复健,有时还通宵陪护,相比项逾泽的粗心,和沈霜哀怨的念叨,项德辉心中的天平已明显偏向项鸣泽。 因此当项鸣泽来告知订婚,并说想通过父亲邀请一些宾客时,项德辉爽快答允,用自己含混不清的口齿,打电话给商界的朋友们。 订婚宴是个幌子,它是场庆祝仪式,要不是项德辉生日在年底,步之遥和项鸣泽都想借寿宴搞事情,哪需要拿订婚来当借口。 “不辛苦,我身体很棒。”项鸣泽伸出手臂给步之遥枕,“陪我躺会儿。” “场地满意吗?上次是我沟通失误,没早敲定风格。”步之遥轻声说,“对不起,我也才知道。” 当年项德辉先把沈家吃绝户,接收资产人脉,而后看中了项鸣泽的母亲,他谎称单身接近她,还特地办了场假的订婚宴哄骗。 从小在乡村长大的单纯女子,没见过这般追求的阵仗,又被项德辉安排在闭塞的生活空间,没有与外界接触的渠道,得知他是有妇之夫并与之决裂时,她已过了能流产的周数。 -- 第124页 她积郁成疾去世后,遗物里有张假订婚宴的照片,只留了有她的那半,后来项鸣泽听闻自己身世,那张照片成了他挥之不去的噩梦。 反正订婚宴是假的,加上他们忙,步之遥就说把场地交给专业的工作室来设计,突出庆祝氛围为佳。不料工作室设计的中式风格,与那张照片上的有相似之处,项鸣泽当场心理阴影发作,晕倒在地。 “这不怪你。”项鸣泽调整呼吸节拍,来平复自己,他笑,“我怕说了我恐婚,你就不会选我演戏了。” 虚假的“订婚宴”,红色的照片浸透母亲的血泪。二十余年的阴影,让他恐惧和婚姻有关的全部,比如选场地、检查婚庆用品和挑服装。朋友或合作伙伴要办喜事,他都提前排好出差行程,来躲避出席。 除非是和步之遥,他还能稍微忍耐一会,但也没多久,命运在暗示他,他的最佳位置,是她出轨的对象。 “我们是盟友,最稳定的盟友,要一起开香槟的。”步之遥手覆上项鸣泽的拳头,安抚他的紧张,“怎么可能不选你呢?” 得到步之遥的亲口认可,项鸣泽紧绷的身体慢慢放松,他摸摸她的小腹:“他当真了?” “他当然当真了。”项鸣泽要挠她痒痒肉,步之遥拍开他的手,“谁叫你不把话说全的。” 从餐厅见面直到昨天,步之遥每天都通过助理传话,向周以寒表达拒绝,但他仍每天都派人来送吃的,多半是下午的水果或蔬菜沙拉。她下令他不听,又不想浪费食物,只好吃光。 “他……”呼吸放缓,项鸣泽望向别处,他避开步之遥的目光,低声说,“他前一阵托人送了份食谱给我,还夹了字条,说他请营养师制定的,能补充孕期营养,也符合你的口味,叫我做给你吃。” “某种行为”的那番话,是他存心刺激周以寒的,如他所愿,他把情敌刺激到疯狂拍门,冒着大雨去给他们买套,发狠砸破玻璃弄得满手血,再灰溜溜回北京,重病入院。 他以为这样他就成功了,没想到周以寒转而关照步之遥的生活,丝毫不介意尴尬的处境,竟真想照顾她和不存在的“孩子”。 抽出胳膊,项鸣泽翻了个身,又面朝下闷住自己。他话里透着酸味,向步之遥抱怨道:“将来,要是你跟别人结婚了,我真怀疑他会抢着来当小三。” 自认周以寒已被她打造到极致,步之遥猜不透他的下一步,只当小三似乎不够带感。她问项鸣泽:“他还跟你说什么了?” “食谱里附了二维码,我扫了,是压缩包。他录了很多做菜的视频,带字幕的,有道饺子他说你爱吃,还教了包的方法和酸菜馅配方。”周以寒做的越多,越对比出他的落败,项鸣泽纠结之余,选择对步之遥坦诚。 让家里厨师包过酸菜馅饺子,步之遥尝了,没周以寒包的好吃。都说爱情是自私的,他却把他最擅长的教给项鸣泽,难道他的爱情就那么包容,包容到能对情敌毫无保留吗? 想得出了神,步之遥发着呆,到项鸣泽转回身,他手垫在她脑后,塞过枕头:“早着呢,睡会儿。” 请的人不多,小宴会厅内选用偏西方的派对式布景,来接待宾客,步之遥挽着项鸣泽手臂出场,微笑优雅而得体,宛如一位性情温和的淑女。 “我去接我爸他们来。”项鸣泽说。 今天是项德辉中风后,首次在医院外露面。昔日纵横商界的项总半身不遂口眼歪斜,要坐轮椅靠人推,肢体摆动时,划出无状的线条,尽管部分宾客在电话中听出病情,但亲眼见到,他们仍震惊不已。 “大、大——”项德辉张开嘴,极力想发表他的感想,头一偏,一股涎水冒出。 “爸!” “老公!” 主角步之遥暂时退居二线,专心当乐子人,她向那边望,走在后边的项逾泽和沈霜提着装护理用品的,挤开服务员想上前。 没等靠近,项德辉已抬起没瘫的左胳膊,拼命挥舞着,似要赶开他们。他左眼睛睁得老大,配上无力的右眼,滑稽而狰狞,大喘气道:“哈——你——” “爸。”项鸣泽握紧轮椅把手,将沈霜母子挡开。 他弯腰,拿一次性毛巾给项德辉擦口水,尽心扮演大孝子:“爸,你别急。大家看你来都很激动,你也有话对他们说,我知道,仪式开始我帮你讲。” 复健期间沈霜几次害自己摔伤,项逾泽也对他极为应付,项德辉被他们刚才的作秀气到,又在项鸣泽的劝解下平缓,他艰难出声:“呵、啊。” 众人登时议论纷纷。 有传言说项逾泽疏于照料父亲,常跑到夜店喝酒玩通宵,反而是项鸣泽在尽孝,边陪护边忙公司事务。看来传言为真,项德辉这养了二十多年的儿子,脑子笨不说,做事也不如后认回的贴心。 “爸,来。”项鸣泽推轮椅到主桌,将项德辉挪上座椅,“我喂你水喝。” 好一幕父慈子孝,步之遥在台上看,身旁有服务员来倒香槟,香槟塔里渐灌满酒液,她瞄准最上方那杯。 她请了她和周以寒共同的朋友,郑博宇安筠在场,陈愈也在,她打量他和顾斯菀,两人坐同一桌,暗潮正涌动。 吉时到,仪式正式开始,项鸣泽安顿好项德辉,叫保姆陪看,拿过麦克风。 “大家好,欢迎各位朋友们百忙之中来到这里,参加我们的仪式。一路走来我们经历了非常多,也克服了不少障碍,我想让她先说两句。”他将麦克风递给步之遥。 -- 第125页 接过麦克风,步之遥视线扫过“特别来宾”们,脸上带着笑。 “很意外能看到你们,赵先生,李女士……”步之遥念出他们的敬称,略低头,语气谦和,“我很抱歉,曾经和你们有过过节,今天你们能来,也出乎我的意料。” “可是。”步之遥话锋一转变了脸。 她轻蔑又憎恶地看着他们,如同看下水沟的臭虫:“你们就穿这么破的衣服来,可真给我面子啊,为什么不穿高定,是穿不起吗?” “哦,我忘了。”她惊讶捂嘴,中指的钻戒在闪闪发光,“你们的钱早都归我了啊。” 一把年纪被当众羞辱,被步之遥提到的人脸涨得通红,额头也冒起青筋,昭示着他们的愤恨。 在步家被项家带头打压时,他们不过跟着项家分一杯羹,就被步之遥记恨,没逃过破产或遭清算。事后,项德辉半点补偿没给,前些天却请他们来儿子的订婚宴。 他们忙不迭到场,人人都知项鸣泽多么孝顺,订婚后也会感化步之遥的,今天便是冰释前嫌的好时机。 但事实狠狠打了他们的脸。步之遥当着所有人的面,公然嘲讽他们这群手下败将,而他们偏还穷得没胆反驳,更没胆发怒——她都能毁掉他们的身家,有什么她做不出来的? 他们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这副畏缩的样子让步之遥舒心,她清清嗓子,又道:“我最艰难的时候,就靠你们来稳固意志,你们对我家做过的事,一桩桩一件件我都记着。” 扫视他们铁青面色与僵硬面容,她轻笑:“这不叫报复,大家都是做生意的,谁赚钱多谁有话语权,所以我不光希望你们下场凄惨,你们的孩子也得比我当初更惨。” “至于怎么个惨法,我不像你们,我可不会犯法,一切都——”步之遥的声音戛然而止。 警察抵达了现场,来实行抓捕。 调查接近尾声,在步之遥的计划里,今天请他们来场鸿门宴,往后抓捕开展,他们就只能吃牢饭了,子女也无法靠考公当老师来改善生活——前提是有那智商。 她的话语权够大,大到业内会形成潜规则,封杀她想封杀的。 但警察的到来打乱了步之遥的计划,某种程度上,让这场假订婚宴更有戏剧性,她前脚放狠话,警察后脚就来抓人,她编都编不来。 她猜是警察分批进行抓捕,查到他们都来酒店参加订婚宴,便正好一锅端了。 见警察来,主桌的项德辉胸口不断起伏,似拉风箱般,发出惊惶的“嗬嗬”声,唯一能活动的左手抠着轮椅扶手,想从高压的环境中逃离。 轮到项鸣泽了,步之遥递他麦克风:“小泽,到你了。” 警察向沈霜出示证件和逮捕令,沈霜木然流着泪,靠项逾泽托住才站定,听警察要带走项德辉,她回过神来,晃着项逾泽的胳膊不放:“儿子,快救救你爸,他是冤枉的!” 麦克风音量调高,项鸣泽冷漠的话语随音箱扩散:“是我举报的。项德辉,你不会真觉得我把你当爸吧?” “我讨好你,是想拿到你的权力,搜集你的罪证,来给我妈报仇。”他冷笑,“能亲手把你送进大牢,我熬几天夜陪护,花几年扮演你孝顺的儿子,也算不上什么。” 项德辉虽说半身不遂,但能听懂旁人说话,与案件无关的众人齐齐看向项德辉。 他以为半路捡的小儿子会任他拿捏,项鸣泽再爱步之遥,也越不过他这个亲爹,谁知小儿子毁了他造就的项家基业,还举报了他。心血毁于一旦,他不甘,项德辉手爆发出极大的力气,将轮椅扶手的真皮都抠掉一大块。 “项叔叔,您务必多活个几十年,死了可太便宜您了,我们还想看你活着受苦呢。”顾忌警察在,步之遥收敛了用词。 警察告知项鸣泽要再次协助调查,他带上随身物品,走前再揉揉步之遥发顶。 “你先吃,我走了。”他把这辈子目前最温柔的笑给了她,“祝贺我们终于得偿所愿。” “我不会忘记这一天的,我不用再为复仇花费心力,你也终于不用再做项鸣泽了。”不是永别,步之遥心头被感慨充斥,她也笑,“多吉,回见。” 人生重归多吉,他向步之遥暂别:“姐姐,回见。” 警察带走犯罪嫌疑人,一行人排长队有序撤离,步之遥拿起香槟塔最顶端那杯饮下,终极目标达成,她莫名有点空虚。 香槟流淌着获胜的甘美,她想叫服务员关门,又有一人走进。 是周以寒,他西装革履前来,外形精致无瑕,和刚结束混乱的宴会厅并不相称。 “抱歉,你来晚了,错过了最精彩的一幕。”酒还剩半杯,步之遥轻晃酒杯,看酒液的光泽和钻戒映照,嘴角勾起玩味的笑,“莫非周先生是来看我的,想看我有多好笑吗?” 酒杯被拿走,步之遥想拿回,杯中酒已由周以寒饮尽。 酒杯放到原处,他拿出戒指,在她面前单膝下跪,向她郑重请求道:“可以下嫁给我吗?” 第67章 宴会厅内渐趋安静,工作人员在调试,一束追光落在两人身上。 步之遥怔住。她猜在她“订婚”后,周以寒会自荐枕席求当小三,而在今天,他却来向她求婚了。 从周以寒被她逼到发狂的那一刻,步之遥就在期待,他会有什么样的后续供她赏玩,果然,他没有让她失望。 -- 第126页 一个和她多说几句话就脸红的人,在她的引导下逐渐放开,一次次改变,又肯抛下理性和矜持,向她表露最决绝的情绪。 当周以寒失态地喊出“因为我爱你”时,他在步之遥心里的地位,已超过其他男人,因为只有他是她一手打造,连负面都由她创造激发,是她精雕细琢的杰作。 故事的前篇,句号书写得够圆满,可以收尾了。 宴会厅是够大,但离她梦想中的求婚相差甚远,眼神交汇间,步之遥眨眨眼,反问道:“你要在这求婚吗?” 反感他的求婚,她会回“不可以”或“你做梦”,周以寒凝望步之遥饱含探询的双眸,他谨慎地发问:“可以换个地方吗?” “嗯。”步之遥微微颔首。 她在给他求婚的机会,周以寒站起身,紧紧牵住步之遥的手,怕弄疼她又马上松开些:“跟我走。” 热烈的掌声响起,大家发自内心送上祝福,步之遥沉浸在塑造周以寒的满足中,她满心尽是惊叹与迷恋。 仇人们被警察抓捕,在场众人是她数年的好友,她不忘招待宾客:“那大家吃好喝好,今天的饭菜很丰盛。” 服务员帮步之遥拿来包,周以寒接过它,她对朋友们挥手,和他牵手离去。 进电梯到地下停车场,刚出电梯,步之遥忽被抱起。周以寒的狂恋苦艾气息在撩拨她,她环住他脖颈,盯着他优美的侧脸线条:“我自己能走。” “我很久没抱过你了,我想抱着你。”周以寒想静静抱步之遥走完这段路,可他担心她会多想,怕他因她怀孕才抱她走。 他爱的不是孩子,而是步之遥的孩子,排序中孩子永远低于她。 被抱上车,周以寒来搂她,步之遥靠进他怀里,扬起脸看他,好奇的口吻:“要去哪?” “去新房。”周以寒手指绕着步之遥的发尾,捏捏她脸,温声道,“你饿了吧?我们先吃饭。” 车驶进院子,房子大门打开,派克跑出迎接周以寒,它见步之遥随主人回来,兴奋地要往上扑。 “不行!”周以寒忙挡在步之遥身前,对它下严厉的指令,“派克,听话,不许扑姐姐。” 对上派克迷茫的眼睛,步之遥拉住周以寒的衣角,小声说:“你别凶它啊,进去再说。” 新房和她家的设计风格类似,美式轻奢的现代风,步之遥的舒适区,色调上这栋房子更暖些,浪漫的奶油色系。 “我带你去看衣帽间。”周以寒搂住步之遥的腰,带她上楼。 专属她的衣帽间,衣柜的玻璃门后挂着新衣服,是步之遥爱穿的款式。她拉开层层抽屉,贴身衣物补充了些,丝巾等小物也摆得整齐,留出空间等她放她的。 “我要换条裙子穿。”一条格子连衣裙戳中她审美,步之遥直接脱掉她正穿的。 她换下,手里拿着裙子,睁眼却见周以寒背对她站立。 怀揣沉重的罪恶感,周以寒不敢面对步之遥,他佝偻着背,声音低得不成样:“遥遥,把裙子递我,我帮你挂上。” 看她换衣服他都会起反应,连自己的欲望都抑制不住,他简直是禽兽。 换上新裙子,步之遥命令道:“转过来。” 她发觉了。周以寒的脊背顿时僵直,他不想看见步之遥漂亮的眸子写满嫌恶,比起被她厌恶,他宁愿消失。 他全身的血液集中到大脑,挪动腿想逃离,却走不动。 “周以寒。”步之遥在下最后通牒,“我叫你转过来。” “……好。”为自己的冒犯而羞惭,周以寒转过身。 他的道德感太强,强到会为“怀孕”的她有反应而自责,步之遥视线重点关照周以寒的长处,笑道:“裤子没被撑破吧?” “遥遥。”嗓子生了锈,周以寒压抑他不该有的欲念,“求你别,别拿我开玩笑了。” 强行建设起把话说完的信心,他故作轻松转移话题:“没来得及装修,但我挑好儿童房了,在二层。我会做好隔音的,她想跑跑跳跳,也吵不到咱们。” 怀孕后双方要禁欲,小孩长大后还会打扰他们亲热,周以寒描绘的未来越温馨,步之遥越觉小孩是麻烦的生物,她终结她的谎言:“我没怀孕。” “等……”周以寒的设想突然被步之遥打断,他敢肯定他没听错,“什么?” “我没怀孕,他结扎了。那天我吃得太多,没系腰带,中午有烤羊腿和奶茶,晚上就没点薯条咖啡,指甲涂的透明底油。”列举一连串周以寒注意到的“怀孕事项”,步之遥逐一解答。 她不能再用谎言去印证真心,他的用心她都收到,她敛眸:“对不起,是我骗了你。” 听步之遥澄清过,周以寒只余狂喜,幸好她没怀孕,不需要去经受可能的苦楚,这就最好。他喃喃自语:“太好了,遥遥,太好了。” “等等。”他说。 “你想问我为什么骗你?”他握住她肩膀,表情严肃,步之遥手搭上周以寒的胳膊,坦然道,“我——” “不。”周以寒在意的并非理由,他认真问步之遥,“他结扎,是他提的,还是你提的?” 他读大学的时候,班里有男同学私生活混乱,晚上跟他们大谈床事,说不戴套做更爽,平时都让女方吃避孕药。 如果为追求那种“爽”,就去结扎,再劝步之遥不戴,那更自私。 -- 第127页 步之遥不打算解释,项鸣泽的自我物化理论是独有的,她不喜欢周以寒效仿——他再去效仿,他们将没法拥有健康的夫妻关系。 她简化过程:“是我提的,我喜欢。” 她喜欢,周以寒放下心来,他牵起步之遥的手,亲吻她光滑的肌肤,对她承诺道:“你喜欢的话,我也可以。他能做到的,我也能做到。” “你不问问别的吗?”步之遥没忘她刚要说的,她踮起脚尖贴近周以寒,近距离的四目相对,疑惑道,“你真的不关心吗?” “你骗了我,最差的动机是什么,无非就是想考验我。”周以寒淡然道,“没通过考验的人才会无能狂怒,而我通过你的考验了,我值得你信任,为什么要再问原因呢。” 换步之遥愣住。她想过周以寒会为此生闷气,想过具体方法来哄他,唯独漏掉了一种。他不关心,不在意,以他成熟的情商来接纳后果。 他是,比传世杰作更珍贵的稀世珍宝,完美得像个圣人。 刚好她最喜欢玷污圣人,看圣人理智全无因她痴狂,再被她染上浓烈的欲色;刚好他的神圣只对她展现,被她所私藏,外人都难窥见。 她在他唇上轻啄一下:“周以寒,你真好。” 太想加深步之遥的吻,周以寒留恋她唇的温度,他抱她到衣帽间的沙发上,找出一双新鞋。 脚踝由他握着,步之遥感到周以寒发烫的体温,将她也烧得火热,她想抽回脚,他牢牢抓住。 她红着脸,尾音都变软:“我好热。” “我们去花园转转。”周以寒为步之遥穿好鞋,再度抱她出房间。 房子后门打开,出现在步之遥眼前的,是一条玫瑰花瓣铺成的路,再往前是铁艺拱门组成的花廊,通往周以寒要求婚的场地。 她望去,已有一小丛紫藤自旁边攀缘而上,更远处由红粉两色的玫瑰点缀,和像月季的白色花朵。 “月季是什么品种的呀?”她问他。 “待会再告诉你。”周以寒抱步之遥走上小路。 经过花廊下,他望一眼努力生长的紫藤,笑着看步之遥:“紫藤花期在春天,我本来想订些藤本月季把拱门缠上,布置成真花廊,但总感觉假了点。” “现在就很好啊,我们可以见证它爬满花廊,到时候我们白天坐在长椅上看书,下午摆上小桌,来喝下午茶,傍晚看日落。”步之遥的脑海,神奇地浮现画面,仿佛她早有关于此的幻想。 可她没有,它是崭新的。 “今年栽的,长势还算好。”周以寒轻叹,“可惜绣球和月季的花期基本都过了。” “我们明年春天再看。”步之遥掩嘴嗔道,“我少说两句,免得你认为稳了。” “然后不跟你求婚了?”周以寒无奈地笑,作势要松手,“那我可放手了,你自求多福。” 他实则抱得更紧,他们的呼吸交融,温暖阳光的照耀下,步之遥轻嗅,花朵馥郁的香气飘散在空气里。 路的尽头,玫瑰花瓣组成心的形状,周以寒放她下来,步之遥正站在心形中央。 他吹了声口哨,派克叼着竹筐跑来,里面装着玫瑰花和戒指盒,周以寒拿出戒指,单膝下跪,向步之遥讲出他的心声:“遥遥,我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你鞋底硌满了石子,我教你用胶带贴底。不久后你过生日,关了灯在许愿,当时我在想,你看上去也才十八九岁,怎么眼里会有那么复杂的情绪,就像吹不散的阴霾。 后来我们每天一同出门,某个下雨天,你蹲在路边想哭,一件件我们共同经历的事,我越来越关注你,心疼你,想保护你。其实我早就爱上你了,早到我也说不清,不止想保护你,我更想给你优越的生活,让你重回你前十八年的人生,安稳,顺利,富足。” 埋藏在记忆深处的过往,冲刷着步之遥的心,她指尖颤抖,心里下了一场雨。 她颤声说:“周以寒是步之遥十九岁时唯一的依靠,他是纯情的、羞涩的,总是可靠地守护着她,为她遮风挡雨。” “二十三岁的他志向太浅薄,不懂他的女孩真正要什么,错失了与她并肩的机会。他想着认命算了,反正她也遇到了新恋人,但是他忘不掉,他看到最爱的女孩和别人牵手,他还——”周以寒控制住泪意,音声沉缓,“我还爱你,我想靠我自己,再获得机会与你相见,它支撑我拼了命去工作。我知道你也是这样过来的,而你比我更辛苦,承受的压力更大,很多双眼睛都盯着你,想揪出你的错处,叫你万劫不复。” “再后来,我终于有资格再见你,你那么好,那么优秀,我也想成为更好的人,想配得上你,要做你所有追求者中最优秀的那个。”他将红玫瑰献给步之遥,坚定道,“我想做你的最爱。” 眼泪落到她手背,步之遥手放在心口,心脏正勃发地跳动,她哽咽着说:“你在我这里,已经超过所有人了。周以寒,你是艺术。” 第68章 你是经我雕琢的艺术,落成时注进我全部的爱意,全世界无人能比拟。从依赖到喜欢,步之遥认清自己的内心,她彻底爱上了周以寒。 他从没被步之遥狂热注视过,在她的眼中,周以寒读出了迷恋,和对他而言陌生的狂热,爱的全新形式,他没见过的。 那双黑眸泛着水光,映出周以寒此刻的专注,他心底涌起炽热的岩泉,熔尽不安与犹豫,拿起戒指给步之遥最虔诚的请求:“你愿意下嫁给我,和我一起成为永恒吗?” -- 第128页 破镜重圆,他们双向奔赴,步之遥伸出左手。粉色的水滴形钻石像一滴眼泪,在迷蒙的泪雨间,她点点头:“我愿意。” 戒指被戴在无名指,步之遥扑进周以寒怀中,他低声说:“月季的品种叫‘婚礼之路’。” “我喜欢。”步之遥闭上眼。 亲吻起初温柔缠绵,周以寒的手臂渐渐箍紧,吻得深入又激烈,她也遵循本能不停回应,惹得他呼吸粗重,辗转碾磨她的唇珠,身体语言更加紧密。 “我爱你。” “我爱你。” 两人几乎同时说出口。他们相视而笑,周以寒又将她抱紧,步之遥为他的笑而迷醉。 想追求仪式感,原定婚礼或领证当天换称呼,步之遥改了主意,她贴在他耳边,小声说:“老公,你……” 你笑得真好看。 她刚说到“你”字,周以寒浑身一僵,激起步之遥的惊喘:“别……” “遥遥。”周以寒的嗓音有飘忽的不真切感,他直视步之遥,哑着嗓子问她,“你刚叫我什么?” 每次用上目线看他,他都难招架,步之遥靠在周以寒的胸膛,羞怯地唤他:“老公。” 情感到达临界点,周以寒被激动和亢奋所支配,他捧着步之遥的脸,在她额头印下爱怜的亲吻:“遥遥是我的老婆。” 左手嵌进周以寒右手指缝间,步之遥在他脸上亲一口:“老公,你笑得真好看。” “老婆这回改了啊。”周以寒眼含笑意打趣道,“不是之前那句了?” “我……”那句话一定伤他很深,步之遥鼻子一酸,她想缩回手,手却被周以寒扣住。 “那时我什么都没有,还想给你幸福,让你过上原来的生活,确实很可笑。”周以寒低语道,“但现在,事业和钱我都有了,还有你爱我,我不会把它放心上了。” 他的薄茧轻蹭她手掌,步之遥手指又嵌紧些,和周以寒密不可分:“这些年你都很辛苦,付出了很多很多,我想和你好好生活,我们两个人把日子过得更完满。” “好。” 走遍整栋别墅,步之遥知道它买于去年,今年刚装修完,但房间的设计,显然是为她准备。 有她单独的衣帽间,卧室的梳妆台和她家同款,卫生间安装了置物架,来放她种类繁多的洗漱用品,连狗窝都给她的金豆备了。步之遥双手环着周以寒宽阔的背,问他:“你买房子的时候,就想拿它做婚房吗?” “要是我够幸运,你能选择我,我就拿它做婚房,不选择我,我就一个人住,当个念想。”周以寒坦诚他的执拗,“我一开始就把它当成我们两个人住的房子,是我们的家。” 他没亲人在世,朋友虽多,但也多数走入婚姻,有幸福的小家庭,留他孤零零的,像另一个孤独的自己。她和他都是被命运夺走亲人的可怜人,步之遥心在抽痛:“要是我没选择你呢?” “我就单身到老呗,人生没了爱情,好歹是个有钱老头,遛遛弯,养养狗,一辈子很快就过去了。”周以寒笑他的精神胜利法。 狗叫声传来,金豆和派克跑进花园,步之遥蹲下,挨个撸撸它们的毛。 周六周日两天,够把她的东西搬到他们的家,她正要开口,周以寒也蹲下,手覆在她手上:“遥遥,今天是工作日,下午我想找律师拟定婚前协议。” “你的归你,我的也归你,”他反握她的手,“我也归你。” 她被包在温润的琥珀里,步之遥回吻周以寒,手滑过他喉结再向下,解开他衬衫的扣子,用手看遍他的锁骨。 她吞字吞得严重,暧昧地黏连着:“哥哥,我想在秋天种草莓,种到你的脖子上。” 第二天晚上。 梳妆台上,周以寒在护肤品中找到卸妆水:“擦上就行吗?” 今天家里来了搬家工人,而他脖子上有若干处吻痕,贴创可贴又太显眼,不得不用步之遥的遮瑕膏来遮掩。 同住已久,周以寒能分清化妆品和护肤品,以及它们的用途,但他仍只精通一个技能——给她涂口红或唇釉。步之遥抽出一片化妆棉,沾了卸妆水,坐到周以寒腿上:“我来吧。” 她轻柔擦拭他涂遮瑕膏的位置,和他分享学到的知识:“我避开颈动脉窦了,是你教我辨认的。” 擦掉遮瑕膏,周以寒看清脖子上露出的红痕,他挑挑眉,调侃道:“今年的草莓要丰收了,老婆有什么感想吗?” “感想是科学种植造福你我。”步之遥笑,她丢掉用过的化妆棉,又拿一片。 她朝无名指的戒指上先哈气,让它别太凉,变换角度再擦。 “遥遥好体贴啊,怕戒指凉到我,特地往上边哈气。”周以寒在步之遥温软的耳垂旁吹气,“我也给遥遥吹吹。” 温热的气息随他的强势侵染,步之遥耳垂滚烫,似要烧起来,她手挪到周以寒的胸肌,揪了下:“刚当上我老公,你就这么放肆啊?” “昨晚不是更放肆吗?”周以寒觉得自己很讨打,不出意外地,他挨掐了。 昨天步之遥先是回关周以寒,紧接着两人同步发照片,官宣周以寒求婚成功,消息震惊吃瓜群众。发完微博他们就做了,没空看微博评论和讨论,今天搬家更是忙了差不多一整天。 “都怪你,我没看成评论。”步之遥指甲搔刮着周以寒的喉结,逗弄他,“罚你给我念。” -- 第129页 “好。”周以寒解锁步之遥的手机,浏览她的微博热评,“套话我不念了。” “嗯。”步之遥能猜得出前排的祝福浓度,“挑点有梗的。” 朋友们都打电话祝福,没去微博下评论,只点了赞,周以寒排除商界朋友的套话,念出一条热评:“祝百年好合白头偕老!八爪鱼姐姐,可以让你老公发点福利吗,这对我们玩家来说真的很重要。” “福利?玩家说的有道理啊。”步之遥丢开化妆棉,巡查周以寒的身体,不自觉弯起眼睛。 她随手拧开一管唇釉,涂上抿了抿,唇印印在他下巴:“老公也该给我发点福利了,这对老婆我来说,真的也很重要。” 她的眼睛里长了钩子,有着带刺的美丽,似玫瑰花的花枝,越过焦灼的空气,要一件件钩掉他的衣服,将他剥得精光,再仔细品鉴他的身体。周以寒承认,他很喜欢步之遥露骨的审视。 他甚至买了件曾深恶痛绝的格衬衫,藏在衣帽间最里侧,等演出他改编的剧情。 她撩人声线在勾诱他,座椅和梳妆台构成方寸间的狭小区域,周以寒将步之遥困在其中,吻得她唇釉都晕开,染到唇线外,唇上绽出美妙的绯色。 他捧起她的脸:“都给你。” 忙到将近八点,两人刚送走工人,还没吃晚饭,步之遥把周以寒不守男德的睡袍腰带系好:“饱暖才思那什么。” 系成蝴蝶结,她摸了把他的人鱼线,催道:“你先把给玩家的福利兑现了。” “等周一。”周以寒顺手揉乱步之遥的头发,含着宠溺问她,“怎么想起要催游戏了?” “因为我想——”略一停顿,步之遥不再卖关子,“你的生活我足够了解了,我想更了解你的事业,想玩你做的游戏,来探索你营造的虚拟世界。” 有什么和以前不一样了,步之遥想更了解他的世界,周以寒拿过ipad,切到登录界面,看她注册游戏:“你想要哪个角色或者皮肤,我都能加到你的号上,包括绝版的。” 他手在出汗,有一点紧张,步之遥悄悄抹掉屏幕上周以寒的指痕:“我不要你弄那些,我要自己收集,慢慢填满我的图鉴,才有探索游戏的意义。” 说着,她卡在起名的步骤。 周以寒的游戏id是“爱八爪鱼”,玩家在她的微博下,叫她“八爪鱼姐姐”,步之遥的id,她想用缩写梗来取。 步之遥bzy八爪鱼,周以寒zyh?她想遍了食物,来和他的id组成情侣名,没想出合适的。 不如拓宽思维,从食物种类换成词组,步之遥搜寻美好的词语,她灵光一现,键盘点按得飞快:“想到啦!” “‘爱摘樱花’。”和他id对应的格式,周以寒看出个中玄机,“‘摘樱花’代表我,对吗?” “对呀。”步之遥指指自己,又指指周以寒,“‘八爪鱼’是我,‘摘樱花’是你,我和你,是‘爱摘樱花’和‘爱八爪鱼’。” “和爱的人一起,会产生更多更有趣的默契。”如见樱花初绽,他的世界漫天飘落粉色花瓣,周以寒点击确定加载游戏,“遥遥,你能来玩我的游戏,我好高兴。” 它是从废墟上长出的花,历经磨难才开放,步之遥看完开头的CG动画,迟迟没再点击对话:“好像还缺点什么。” “我知道了。”一切都如此自然,周以寒向他的女孩发出邀请,“遥遥,来我公司看看吧,我想带你参观。” 第69章 刚到办公室,放好包,步之遥在电梯口送周以寒走:“一会见。” 电梯门关上前,周以寒凝视着步之遥的笑靥:“一会见。” 回办公室没多久,步之遥正翻杂志,陈亦崇推门进来,向来话多的他,今天破天荒地沉默。他不说话,她也没问,气氛莫名僵持。 “你要结婚了。”陈亦崇的语气似一潭死水。 官宣和周以寒的婚讯后,她的朋友中,唯独陈亦崇没联系过她,步之遥答道:“嗯,快了。” 倒在沙发上,陈亦崇拿胳膊挡住眼睛,维持他的慵懒散漫:“我能猜到是他,但没猜到会这么快。” 当他们不是情侣关系时,陈亦崇很成熟,像她的情感导师,而一谈恋爱他的理论知识统统无效,这大概就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她需要导师级的讲解,步之遥向陈亦崇请教:“怎么说?” 回想旧事,当中早有端倪,陈亦崇坐起,分析道:“我们刚认识的时候,你跟我提到他,说他不按你的想法来。你的规划很详细,当时我就看出来,你很执着地想改造他,可以说有点偏执,想把他变成合你心意的完美伴侣。 分手后你再谈恋爱,虽然没什么改造行动,但想法潜藏在你的意识里,遇到他就又苏醒了。所以你们宣布要结婚,我就知道,看来你的改造成功了,他是你最喜欢的样子,没人能超越。” 情绪被步之遥牵动,悲喜系于她身,由她所塑造,前后变化最鲜明的,是周以寒,别人都无法做到。她手撑着头,望向陈亦崇:“你说得对。” “你每段恋爱都挺开心的,可你和他有最独特的,可能共患难过的回忆最宝贵吧。”陈亦崇起身,潇洒走出办公室,他抬手,“别送我啊。” 他才是那个一直输的。 开完例会,周以寒来接她,步之遥上车,和他到他的公司。不同于亦之精致流畅的商务风,眼前的游戏公司偏二次元化,处处是可爱鲜活的元素。 -- 第130页 “老板早。”前台向两人打招呼,“步总早,欢迎回来。” “你好。”要走,步之遥被整整一排的Q版小人吸引。 二头身小人排排坐,坐在前台边缘,大眼睛透着乖巧和无辜,精细到能看见每颗扣子的花纹,步之遥感叹道:“好萌啊。” “它们是装饰前台用的,定做的。”看步之遥喜欢,周以寒搂过她腰,“我再找人设计几套,摆咱们家里。” 两个人的家,要有各自喜欢的细节在,有相融的整体感,这才叫家。步之遥指甲轻碰小人脑袋,她笑:“好呀,吧台上也摆一套。” 和周以寒乘电梯上楼,步之遥到各个部门参观。因是游戏公司,大家的穿着也更随意,男性员工多是宽松带卡通图案的卫衣,配宽松的牛仔裤,经典搭配格衬衫出场率极高,女性员工里,最有辨识度的当属JK制服、汉服和Lo裙。 她果然还不熟悉名词,走廊里,现充达人步之遥偷偷问周以寒:“徽章的别名叫什么来着?” “吧唧。”周以寒给步之遥补课,他科普道,“刚才你看的扎满吧唧的包,叫痛包。” 他感觉到,他和她的喜好正在交融,喜悦让他握紧她手:“你喜欢的话,我给你扎几个痛包,出去玩背着。” 发现自己对它们感兴趣,步之遥当然要尝试。她脑补他们去海边玩,她背着痛包,在阳光下亮闪闪的,肯定很亮眼。 “那你教我,我也要学。”步之遥发动商业头脑,“1.5周年可以搞个痛包展示大赛,在我们平台,我想看大家的设计成果。” 走廊很静,周以寒再靠近些,唇贴上步之遥耳垂,低低道:“我能享受老婆的专属合同折扣吗?” 掏出手机,周以寒将步之遥搂进怀里,趁她处在视觉盲区,他点进公司的内部app,在论坛发贴,标题《请问有扎痛包的教程吗?这对我来说真的很重要》。 以为周以寒上楼了,办公室里,有员工大声说:“老板发贴问谁会扎痛包,快把教程发他!” “老板为什么要求教程啊?”新进的文案看着自己精心扎成的痛包,好奇道,“他又不是痛包爱好者。” “步总刚看了一眼你的痛包,老板就求扎痛包的教程。”有人观察敏锐,点出问题关键,“你说能为谁?” 论坛发贴有匿名功能,要手动勾选,周以寒急着发贴求教程,忘了先勾选匿名,又被员工无意间揭穿,当场社死。 扎痛包的提议,和求教程的操作过于同步,步之遥钻出周以寒的怀抱,歪过头看他,无声问他不会扎痛包吗。 低下头,周以寒缓慢移开视线,表示他不会。 他刚社死一次,要被知道他人在走廊,员工们也得社死一次,步之遥想给大家都留点面子,她拉着周以寒,轻手轻脚走到电梯口,乘梯上行。 他连社死反应都堪称诱人,步之遥揉捻着周以寒耳垂:“你耳垂好红。” “我不会扎痛包。”身体状态危险,周以寒站位和步之遥稍分开些,他握上她双手,目光热切,“一块学好不好,我想请安筠给咱们画几套吧唧,扎到情侣包上。” 身边一群现充好友,步之遥对二次元和亚文化的认知不算多,如今她随周以寒接触半陌生的领域,有她向往的新鲜感。 她笑应:“好。” 又进了几间办公室,程序员居多,有男程序员在,格衬衫的出镜频率显著增加。步之遥至今也搞不懂,他们到底哪来的那些格衬衫,比如当年的周以寒,同种配色的格衬衫,格子大小各有差异,近看是若干件,远看像同一件。 见周以寒的喉结迟缓地滑动,步之遥看穿他的纠结,电梯到他那层,她半路停住,鼓起脸颊,神奇金鱼上线。 有预感,周以寒停下脚步:“遥遥,怎么了?” 泄了气,步之遥抱怨道:“好不公平哦。” “嗯?”周以寒摸摸步之遥的头,他抚着她后脑勺,柔声问,“是什么事?说给我。” “大家都随便穿,你还要穿正装,平时不开会,你就穿得休闲点嘛。”步之遥很婉转,婉转到换做别人讲她来听,她都未必察觉话意。 “穿正装和穿得舒服不冲突,”周以寒也婉转地装没听懂,“正装的面料都挺不错的。” “噢,这样啊。”步之遥已想好买哪种格子的格衬衫了。 “前边是我的办公室。”周以寒介绍道,“休息室在里面,你累了就躺会儿,床很软。” “我要先看办公室。”步之遥快步走,迈进周以寒的办公室。 一把用旧了的人体工学椅摆在办公桌后,步之遥记得它的款式,她回学校时买给周以寒的生日礼物。 为了送而送,她很敷衍,抱着不尊重的心态,想的还是她要买个贵的,反正他也买不起。 马上就五年了,步之遥定定看向它。周以寒竟然留着它五年,即使他事业有成,能买更贵更新更舒适的椅子,他仍在坐她送的这把。 人体工学椅时常更新换代,每当新产品上市,步之遥都会换掉旧的,购置同等配置的新款,周以寒的椅子早已过时,技术工艺也已落伍,他却还用着。 步之遥记起同年周以寒送给她的星黛露花束,它们穿了他亲手缝的小衣服,和花束筒里他藏的卡地亚项链,还有他拿给她的煮鸡蛋,用保鲜袋装着,带有他的体温。 -- 第131页 生日礼物至少该怀着期盼和祝愿,而她带着恶意送他的礼物,他用了快五年。 买礼物时究竟出于怎样的意愿,她永远都不要让他知道。 她咬唇,抑制心间酸涩,再往上看些,免得掉下眼泪来:“换掉吧,我们再去买一把。” “我坐着挺舒服的,它质量好,五年了还很结实。”坐着步之遥送他的椅子办公,周以寒已把它当成一种习惯,他会在公司把手头工作都做完,而不是回家再做。 走向办公桌,步之遥坐上周以寒的椅子,尽管它经过保养,但性能已随时间退化,贴合程度也减弱,难以和近年的新款相比。 何况周以寒高强度工作,坐的时间更久,坐它哪有他说的那样舒适? 键盘应该也在,步之遥向对面望去,柜子里有几样物品立着,她能认出键盘的轮廓,和……证书?她心念一动,打开柜门取出它们。 热升华的键帽依旧如新,步之遥按了按键盘,它因长期使用,部分失灵。而那本证书,正是他大学时的大创项目结项证书,国家级,他手游研发生涯的开端。 和她神奇金鱼身份的开启,步之遥摩挲着证书烫金的题头,她低叹,又笑:“我没有看错,你是有才华有能力的人,只缺能让你发展的机遇。” 她不稀罕什么点石成金,她要璞玉,他是。 “是你鼓励我的,没你认可我的能力,我不会有勇气重新开始。”周以寒牵着步之遥的手,缓缓倾诉道,“遇见你之前,我觉得我很失败,没考进好学校,没想着靠高考来改写人生,早早工作就图个安稳。可是你让我见到了更广阔的世界,你破釜沉舟的决心让我明白,人可以再走一条新的路。” “遥遥是我追逐的目标,奋斗的动力,我的榜样,也是我唯一爱的人。”他温和的声线里,蕴含最饱满的爱意,“你在我眼里是光。” 穿越无边的宇宙,照亮他孤独星球的,他的光。 作者有话要说: 我决定把这一章设定为正文完结章,不是大结局!后边还有若干番外。 定在这里正文完结,是因为写到这,我觉得把它作为一个节点很合适,领证和婚礼肯定也会写,可能也有一些配角的故事(标题会标注),男女主的婚前婚后都是自由的,他们本身不喜欢小孩,所以也不会有孩子相关的描写,不过他们对孩子的想象倒是蛮接近的,是个可爱聪明的小姑娘,当然,她姓步。 估计月底差不多正式完结,下一篇是《纯情假面》在专栏。 很抱歉中间断更一个月,带来了不太顺畅的阅读体验~总之谢谢大家能追到这里,祝读者小天使们天天开心! 放两个接档文文案: 双向伪装破镜重圆《纯情假面》文案:【前高冷男神后豪门怨夫×表演型人格戏精假草包】燕城上流圈子人人皆知,明家辛苦从乡下寻回的千金明鹿,粗鄙庸俗举止无端,是个不折不扣的草包。 转进顶级私立学府的第一天,明鹿一袭红裙热烈张扬,拦住沈星砚的车,大喇喇坐上他车前盖:“男神学长,处个对象呗?” 沈星砚的冰山脸半点表情也无:“滚。” * 得知沈家破产,明鹿跑掉了鞋跟去找沈星砚,恋爱协议双手奉上:“男神学长,装我的男朋友吧,我跳社会摇养你,你对我多笑笑就行。” 沈星砚藏起心底异样情绪:“好。” 高高在上一年多,是该对她好点了。 * 半年后,明鹿夺权接管明家,狠厉果决革除积弊,冷锐气质尽显。人们方知,她昔年粗俗行径,不过是披着外皮韬光养晦。 同天,沈家破产。 别墅里,沈星砚眸中惊痛难掩:“是你做的?” “真当我不会用天眼查吗?你名下一共二十五家公司。”明鹿的笑容天真又无辜,“沈星砚,我让你装穷。” 小剧场: 结婚第三年的纪念日,有人当众发问:“明总,三年了还不离婚,你图沈星砚什么啊?” 明鹿轻晃酒杯:“图他老实、听话,我叫他往东,他绝对不敢往西。” 语罢,众人放声大笑。 而沈星砚拿出结婚证,一遍遍摩挲着上面钢印,低声道:“随你们笑,反正我才是她的原配。” 文案发布于2021.11.9 食用指南: 一、女非男处,1v1he。 二、女主有表演型人格,前期可能会有令读者尴尬的情节,中期男主无工作更无资产,介意这点的慎入。 双向救赎姐弟恋《败犬》文案: 【狂妄乖戾病犬少年×破釜沉舟小镇做题家】十八岁的陆妙然:全镇大摆七天七夜流水席,满身荣光的省高考状元。 二十一岁的陆妙然:放弃直博退学,与父母决裂,跑回老家复读的败犬。 到家那天,众人闻讯来接风,有一陌生少年游离在人群外,张扬桀骜的眉眼,冷笑声随风飘到她耳边。 他们告诉陆妙然,他叫靳骁,要离他远点。 当晚陆妙然又遇到靳骁,他笑:“你爸妈没跟你说过吗,要远离疯狗,免得被咬死。” 她也笑:“刚好,我是败犬,你的同类。” * 导师自杀,遗书公布,陆妙然深陷不伦流言。被记者围追堵截之际,一辆摩托车横在她面前。 -- 第132页 那只病犬和她互撕已久,陆妙然以为他要拦她,靳骁却扔过头盔:“上来,带你走。” 后座,陆妙然笑:“谢谢你。” 靳骁也笑:“我乐意。” * 娱乐圈人尽皆知,影帝靳骁爱妻成狂,每年只接一部戏补贴家用,其余时间全陪着他的教授妻子陆妙然,她去哪考古,他就跟到哪。 又是一年颁奖礼,靳骁踏上红毯,身后车窗缓缓降下,一只白皙修长的手伸出来。 而在众人羡慕的目光中,向来不可一世的他走回车窗前,低下头,耳朵乖乖给她揪。 文案发布于2022.5.11 食用指南: 一、双处1v1he,姐弟恋,开篇女主21男主18。 二、男主不会先对别人动手,只会正当防卫,且有摩托车驾驶证。 三、校园部分占比相对较多,女主万年第一,男主24k纯学渣。 第70章 番外1 领证 秋招顺利落幕,与高管敲定聘用人选,待他们离开会议室,步之遥伸了个懒腰,靠着椅背打哈欠。 有个人在门外等她,她手托腮,朝他勾勾手:“陪我坐一小会。” 明年计划开发第二款游戏,周以寒那边的战线拉得很长,秋招大约要到十月底,在北上广深和杭州有线下宣讲会。 说陪她坐,周以寒抱起步之遥,他坐下,她坐他腿上。他鼻尖蹭蹭她脸,低沉暧昧的嗓音诱引她:“遥遥,来陪我终面吧。” 他偶尔的撒娇,忠犬般俘获她心房,步之遥向周以寒投降。她描摹着他英挺的鼻梁,向上到眉毛,他略微动了动,睫毛掠过她指尖。 “除非我忍住不秀恩爱。”她听心跳与他的交汇。 今天他们都穿了白衬衫,一个强烈的念头涌现,周以寒搂紧步之遥,明明是九月,她的热度却透过布料炙烤他肌肤。 “你看这个9月27号,像不像‘就爱妻’的谐音?”刚明示完,他就拆自己的台,“会不会太土味了。” “多甜呀,像冻柿子。”步之遥不禁咂咂嘴,回味冻柿子的甜蜜滋味。 刚吃完冻柿子的步之遥,唇都凝结着甜,曾经说要带她回老家玩,周以寒的承诺终于能实现。他抚过她的长发,亲亲她唇角:“冬天搬两箱回北京,咱们吃个够。” 穿惯了大衣,羽绒服没长款,冬天要回他老家囤年货,步之遥故意在周以寒怀中发抖:“会很冷吧?” “衣服我来买,你负责把它们穿上。”周以寒fufu步之遥哄她,“我们十一去长白山吧,冬天去太冷了。” 不行,和她的生日计划冲突,步之遥食指来回挠着周以寒的掌心,希望他别忘掉他的生日:“可我想去香山和马场。” “好。”周以寒答应。 签好婚前协议,做了婚前财产公证,领证水到渠成,吃完饭,周以寒的手臂由步之遥挽着,令他无比安心的力量萦绕。 对领证期待已久,周以寒早随身携带户口本,他拎起步之遥的包:“回去取户口本吧。” “你掏掏看呢?”步之遥一指她的包。 她的户口本放在包里,周以寒摸到封皮,人生的圆满感在蔓延。他们要成为法定的伴侣了,能和步之遥相携走过一生,他曾不敢想的已然成真,再无遗憾。 在周以寒的大平层暂歇,步之遥换上睡衣睡午觉,她准时醒来,他正系上衬衫的最后一颗扣子,锁骨的风景被遮盖。 听她叹,他转身,复又把最上方两颗解开:“给你看。” 步之遥也在看周以寒,他修长的手指没刻意停留,径直解开扣子。 一个男人一旦自认帅气,他将会陷入自恋的怪圈,做作且油腻,她在社交场合旁观多年,对此深有感触。 而周以寒的手骨节分明,锁骨精致且不纤弱,与他清俊挺拔的姿态相称,似山林间清越的翠竹。 没那种过度内向的拘谨,他长在她的审美区内,步之遥拿掉被子,拿发绳松松扎起长发:“好累,哥哥帮我穿衬衫。” 学会帮步之遥穿内衣,周以寒扣好她背后的搭扣,取下衬衫,他拿挂烫机熨平整的。怕自己分心导致“意外情况”,他望着她黑曜石般夺目的眼眸,手在摸索系扣。 她眼睛里的钩子化成蛇,缠住他,吐出艳红的蛇信,周以寒默念清心寡欲,步之遥却伸手阻止他。 “你扣串了。”她说。 扣子扣错排,步之遥的衣襟显得有些滑稽,周以寒微怔,重新将扣子对齐,整理她衣领:“这回好了。” “出发去和老公领证!”步之遥举起手。 她和周以寒击掌,他停了手,捋顺她乱翘的碎发:“先把头发给梳好。” “以后,我们的名字就在一个户口本上了,你是我最亲近的人,我的爱人和家人。”步之遥手搭在周以寒手背,感慨道,“其实,重逢后,我才真正了解你的爱好,原来我们的共同爱好可以有那么多,多到像挖掘宝藏。” “那时候没条件,不知道自己喜欢哪些,也不知道你都擅长什么,就算知道了,想带你再去也没……”周以寒收起伤感,把时间线拉回现在,他笑,“原来我的遥遥什么都做得好。” 感谢他们的成功,让那段合租的岁月变为珍贵的记忆,不然贫贱夫妻百事哀,日子过久了会充满怨怼,更无怀念的必要。 -- 第133页 他们跳出了往日的束缚,才能在今后笑着谈起它。 “老公的运动神经也发达啊,游泳、潜水和骑马都很棒。”步之遥握住周以寒手腕,揉按他患腱鞘炎的部位,半嗔半责怪道,“不准再攀岩了,你看你手上的毛病。” “我这双手伤不伤的无所谓。”周以寒先抑后扬,抱步之遥出房间。 他低头看她,正对她满瞳秋水:“能抱你就够了。” 刚做过全面体检,完全可以看作婚检,步之遥和周以寒到婚姻登记处,领号填表交钱,等待到他们办理业务。 图个谐音的好寓意,今天来领证的情侣不少。眼看大家没几分钟就坐满,步之遥闭眼放松,她微抬无名指,听戒指和周以寒的相碰:“幸好来得早,领完证还能到处转转。” “要不我们去游乐园吧,回家把衣服换了。”周以寒惦记着游乐园,他第一次和步之遥买情侣票,沉浸式假装情侣的地方。 游乐园半年前封闭施工,官博说预计九月下旬开园,步之遥顿时有了精神:“我查查它哪天开。” 语音播报下,屏幕上随之显示他们的号码,周以寒把步之遥的手机塞回她包里:“到咱们了,老婆,领证去。” 拍摄用的椅子上,周以寒刚坐好,工作人员提醒道:“小伙子,你往左挪点。” 他在左,向左挪就离步之遥更远了,周以寒为难道:“我俩想坐得紧凑点。” 年轻的情侣来拍结婚证照片,往往找不准怎么坐,要么太近要么太远,两种都影响构图。对着镜头里亲密依偎的两人,工作人员忍着笑说:“你俩都要重合了,怎么拍啊?” 我们在家就这样,习惯了——但解释了反而更社死,他们对视,各挪开些,听工作人员说“可以了”,再面对镜头微笑。 按理说都拍过杂志,上过采访,视频会议家常便饭,自拍合照能贴满一屋子,他们拍个证件照很难紧张。偏偏爱情就不讲道理,拍完等出照片时,步之遥手伸进包里,想拿纸擦掉手心的汗。 纸巾被塞进她手里,周以寒手包住步之遥的,轻声说:“遥遥,我也很紧张。” 照片到手,步之遥端详着上面的她和他,她看镜头时面带娇羞,而他温柔满溢,隔着照片都传达出爱意,是她老了之后仍会念念不忘的画面。 “紧张你都好看得要命,不紧张还了得啦?”她拍下照片,等制证完毕发九宫格。 随钢印的落下,法定的标记在结婚证上落成,两本摊开的小红本,他们同时拍照发微博,圈出彼此。 九宫格里有被捏得微皱的号码纸,写有两人笔迹的登记表,两本户口本,和随手拍的天空、树木与阳光,结婚证占据中心。 午后阳光明媚,步之遥钻进车里,她躺在周以寒大腿上,拿手机看微博:“啊,该想去哪玩了。” 她点开微博主页,游乐园官博最新一条微博转发道:【在明天开园前,先来看小哥哥小姐姐去年来拍的情侣照~】原博是对刚火不久的网红情侣,步之遥心道不愧是网红打卡地。她查看大图,拍立得组成的照片墙上,梳着公主切的女孩手拿棒棒糖形状的气球,与戴着黑框眼镜的男孩在游乐园幸福对望,另附数张相同造型的合照。 转发评论区,网友们大赞照片有氛围感,步之遥也真想说声祝福,前提是,这不是她五年前和周以寒在游乐园拍的。 当时她找了位年轻妈妈帮忙给他们拍照,用她的手机,她再发给周以寒,可能是在场别人也拍了,辗转流传到网红情侣那里。 浏览过主页,步之遥懂了—— 这对网红情侣盗了她和周以寒的旧照,把它模糊处理,再打印成拍立得照片,让大家看不清具体长相,而后打扮成与照片上的他们相近的模样,去游乐园补拍,凑出照片合集,来编故事骗取流量。 在这cosplay我们呢?大喜的日子横遭晦气,步之遥握紧拳头。手机里存有他们的旧照,她火速截图对比,制成短视频发到工作群,着手通知公司安排热搜,将盗图一事公之于众。 空降自家平台热搜第一,步之遥完成任务,手机锁屏,这件事晚上再和周以寒说吧,她想。 这时,微博推送的提示音响起,她解锁,是周以寒@了她:【你们盗了我和@步之遥六年前的情侣照,编造不实信息,相关内容我们已联系律师取证。另外,下次东施效颦前,记得给你女朋友买个真包】“这么默契的吗?”步之遥抬头看周以寒,她眯眼笑,“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分工明确,各干各的。” 她的视频和他的对比图,排版到细节顺序都惊人地像,步之遥念出周以寒图片的文字:“一、气球少缠一圈; 二、眼镜框买大了; 三、四年前撤掉的照相摊穿越时空; 四、她的包全球限量一只,没有同款。” 读到第五条,步之遥含了笑:“我老婆梳公主切最美,不接受反驳。” 第71章 番外2 生日 盗图事件一下午传遍全网,网红情侣沦为网黑,之前好不容易压下的黑历史,又全被爆出。流传最广的,是他们某次在日常秀恩爱的视频中,公然辱骂烈士的片段。 原视频曾被秒删,以前有人发一次录屏被他们删一次,粉丝还以“年纪小不懂事”为由洗白,这次压不住了。 -- 第134页 很幸运,他们发表不当言论时已年满十八周岁,未成年人保护法对他们不起作用。有关部门密切关注,调查属实后将两人刑事拘留。 刷到警方通告,步之遥在右下角点个赞:“活该,有本事干坏事,就别怕警察来抓啊。” 正道的光照在大地上,自作孽不可活。 随着嫌疑人消失在公众视野,再过几天讨论度就会趋近于零,盗图事件迅速收尾,但步之遥看周以寒好像不怎么开心。 她放下手机,食指在他嘴角边人工制造出微笑:“好歹乐一乐嘛。” 她松手,周以寒上扬的嘴角回复平淡,他避开步之遥的眼睛,声音很闷:“我不想外人知道我们当年谈过。” 没问为什么,步之遥两只手扳过周以寒的脸,等他说出他埋藏的心绪。 “谈到当年的事,势必又要翻出你的经历,我不喜欢他们揣测你。”周以寒低垂着头,“而且我没能给你更好的生活,还跟你谈了恋爱,我……” “翻就翻啊,我可以坦然提起它,反正我们有钱了,舆论会羡慕我们的成功。”清楚周以寒在自卑,步之遥和他额头相抵,温声告诉他,“你给了我情绪价值,是我最需要的,胜过物质需求,所以不要再说你配不上。” “我很在乎钱没错,可是我失去了家人,感情上又被捅刀,我更渴求温暖和爱,是你给了我它们。”步之遥认真地重复道,“所以不要再自卑了,你自己都低到尘埃里,那我和你恋爱,我成什么了?” 她讲明,周以寒如梦初醒,他一味迷失在不配的情绪中,自我贬低,那和他交往的她又算什么? “遥遥,是我没考虑到你的感受,我不会再自卑了,你相信我。”他抚上步之遥的后颈,去吻她。 两位当事人从未提及过,外界并不知晓他们六年前谈过恋爱,见两人同时自曝还晒了照片,网上讨论度激增,大家都猜测起故事的走向。 而步之遥本人对往事的解读是,她由依赖而生出的喜欢,随观念理想的差异破灭。在和周以寒重逢后,他们渐渐修补先前的裂痕,她也收获了只属于她的艺术,与他到达幸福的结局。 一吻终了,她手遮住周以寒双眼:“你猜他们说我们什么?” 猜测太多,周以寒挑了种最可能的:“说我们旧情难忘?” “他们说我们是,”步之遥拿开手,对上周以寒温润的眼瞳,“破镜重圆天花板。” 破镜重圆,要双方都想圆才圆得上,只有一个人努力是完不成的,为爱情所做的改变像胶水,弥补昔日的裂痕,而天花板,是他们一同搭起的。 她可以期盼更精彩的未来。 国庆假期很快到来,周以寒生日当天,步之遥睡过了头,想早起煮生日面的计划不幸泡汤。 她下楼去厨房,周以寒端出早餐进餐厅:“吃饭吧,来喝点骨汤。” 骨汤,她昨晚叫厨师帮熬的,要拿它煮长寿面。香肠和鸡蛋,她想做水煮蛋,再煎个爱心鸡蛋摆在面上,香肠勾边,胡萝卜、油菜和香菇做配菜。 而早起的他拿鸡蛋、香肠和胡萝卜做成炒饭,再配一道香菇菜心,把她留的食材进行了有机整合。 “今天……”步之遥想提示她粗心的周先生。 “今天你来姨妈,是不是还困呢?”周以寒吹了吹热气腾腾的汤,“待会睡个回笼觉吧。” 今天是他生日,他不会忘了吧?喝了香浓的骨汤来暖胃,步之遥吃着周以寒精心解构的早饭,想看他到底几点能想起。 “以寒。”她唤他。 私下她很少叫他名字,这回他总能联想到特殊情况吧? 短短两个字,周以寒听出步之遥的心事,她很少这么叫他,一定是重要的事要和他讲。他又给她盛了碗汤,关切道:“是不是不想去了?没事,咱们在家好好歇歇。” 怎么还没想起来,今天是你的生日啊。步之遥笑意盈然:“没有,我想叫你名字听听。” 起床时她看过天气,是晴天,很适合户外活动。她聊起别的:“昨天下了一天雨,今天天气挺好,都晴了。” “可惜没风,要有风就能放风筝了。”周以寒忆起他童年的快乐,“小时候我总和我爸去放风筝,都是他教我。” “你会放那种,”步之遥用手比划风筝的形状,和它飞行的轨迹,“三角形很挺括的,声音挺响,能转圈飞的风筝吗?它叫什么?” 她突然也想放风筝,但今天千万别有风,会耽误大事。 “特技风筝,我也会,改天我教你。”周以寒发觉,教步之遥放风筝也很浪漫,他会从背后抱她,手把手教她控制风筝的飞行。 “等有风我们一起放。”步之遥打算买些趣味造型的风筝。 吃过早饭,上午抵达她的度假村,步之遥变身总裁文里的霸道总裁,她倚在车旁,抱臂抬眸:“男人,怎么样,还满意你看到的吗?” 在婚前财产清单上,这家度假村是步之遥今年接手的产业,也带马场。马场设施重建完,他们的马匹也都转运过来,要在此居住。 往年十一黄金周,周边的度假村都生意火爆,远远能听见人声喧闹。今天度假村内却很冷清,周以寒向远处望,在外面的像是员工。 他问步之遥:“遥遥,我很满意,但十一人应该挺多的,怎么没见游客来啊。” -- 第135页 早有应对,步之遥答道:“暑假内部装修,上周检测达标,来不及做十一规划了。” “我找他们拿电瓶车钥匙,咱们去散散步。”这周步之遥生理期,度假村内有观光用的小电瓶车,周以寒想带她走走。 “好。”步之遥带了vlog相机,正好拍段素材,来做周以寒的生日vlog。 她的镜头在忠实记录周以寒优越的外形,他喉结微微滑动,漂亮的手握着方向盘,鸦羽般的睫毛随他眨眼轻颤,即便一身休闲装在开电瓶车,也自带矜贵的气场。 车速渐慢,周以寒停下车,转头问步之遥:“刚才在拍我吗?” 望进周以寒的眼睛,步之遥余光瞄着屏幕,她给他锁骨一个特写,向上缓移,喉结、下巴、唇。 只拍下半张脸,是某些丑男拍短视频时的必备技巧,步之遥的镜头语言则像她的美貌一样直率,富有冲击力,简单粗暴移到上方,拍出周以寒的正脸。 “对呀,你才看出来吗?”她问。 鱼塘在阳光的映照下波光粼粼,青翠的树木快到落叶季,已从绿慢慢转黄,林间鸟鸣啁啾,空气纯净而清新,略带湿润,是个好时节。 周以寒想步之遥能多看看风景,他在她镜头前笑:“你天天都能拍我,但度假村总不能天天来,咱们多拍点风景吧。” 我要拍你!步之遥倔劲儿上来,她偏不说为什么要拍,只道:“我想拍你。” “那咱们边走边拍,我背你。”周以寒说着就要开车门。 “我不入镜,只拍你。”深知周以寒也倔,步之遥改换策略,“或者上午我拍你,下午咱们互拍。” “行。”周以寒同意。 下午,步之遥挑了头小毛驴骑,和周以寒慢悠悠走遍马场,又去鱼塘钓鱼,钓到日落时分,三脚架立在一旁。 共钓上五条大鱼,都被拿回室内存放,天色已晚,周以寒想和步之遥停手不钓了:“遥遥,够多了,吃不了的,想吃新鲜的我回去再买,带活鱼回家多麻烦。” 估计时间快到了,摆拍专家步之遥站起:“好,收工吧,咱们吃饭去。” “他们没做好吧。”周以寒看灯没亮。 “进去等呗,我跟他们定的六点开饭。”步之遥悄咪咪给室内人马报信。 走在前,周以寒先推开门,若干声“砰”,灯随即亮起,彩色纸片和亮片纷纷扬扬,落在他头上身上。 “以寒,生日快乐!”朋友们齐声大喊道。 错愕间,周以寒倒序回早上,顺序浏览记忆—— 骨汤和各类食材是做长寿面的,步之遥叫他“以寒”,暗示是特殊日子,度假村没游客,是她要叫朋友来,专场为他庆祝生日。 烤羊的香气充满整间屋子,钓上的鱼也烤好装盘,更有他爱吃的家乡菜,生日蛋糕在主位前,周以寒转过身,紧紧拥抱步之遥:“遥遥,谢谢你。” 回抱周以寒,她被他抱得紧,却也感到他极力克制的颤抖,步之遥靠在他肩膀擦掉眼泪:“不许再对老婆说谢谢。” “度假村装修是骗你的,你一直没想起来生日,我就想晚上直接给你惊喜。”步之遥踮起脚尖,为周以寒戴上生日帽,“我的寿星,生日快乐。” 他大概触了名为幸福的电,不然怎么会手都抖,大脑短路的周以寒接道:“那老婆这几天得少赚多少钱啊。” 不解风情的直男发言一出,众人被逗得爆笑,步之遥红着脸朝周以寒一跺脚:“喂!” 出神的他由她唤醒,周以寒回了神,他拿过步之遥的尖顶帽,低着头给她戴上时,头上闪亮的纸片掉到她发间。 等周以寒插上生日蜡烛,步之遥拿出父亲的打火机,她很爱惜它,它打火依旧顺畅,发出清脆的“叮”。母亲的玉镯也戴在她手腕,它们像父母陪在她身边,见证她组建温馨甜蜜的小家庭。 她点燃蜡烛:“哥哥,许下你的愿望。” 许愿说出来会不灵,周以寒闭上眼,默默许下生日愿望。他没讲给朋友们,但大家都知道,他最真挚的心愿。 他想和步之遥恩爱到老。 丰盛的生日宴算作前菜,酒足饭饱之际,步之遥和安筠郑博宇来了场简短的眼神交流,安筠会意:“老公,帮我把充电宝拿来呗。” “好嘞。”郑博宇打开房门,忽地后退几步,“这啥东西?” 一架发光的小型无人机飞进室内,在上方盘旋,他装作喝酒上头,指着无人机对大家说:“是来偷拍的吧?” 自由发挥的众人配合表演: “卧槽,不能吧?” “怎么处理啊?” “完了我社死了!” 顾不得自己浮夸的演技会穿帮,郑博宇抄起酒瓶冲向外边:“看我不砸了你!” “博宇!”周以寒忙跟着郑博宇出门,他拦下好友,“博宇你冷静点!” 前方的天空中,无人机列队飞来,星星点点的光芒中,它们排成队形,组成美丽的花体字—— 祝周以寒生日快乐。 火车车厢里,少年透过玻璃看向窗外世界,他长成青年,在高楼林立的城市,他背着电脑包走在人群中。 画面中出现一个女孩,拖着巨大的星黛露玩偶走进客厅,他们牵起手,后来又松开,一对恋人各奔前程。 一群人来找青年,和他很熟络,大家聚在办公室热火朝天做着项目,中间有人来,有人走,他们消沉过,最终雀跃着守在电脑前。 -- 第136页 场景消散,公司和《谕影之纪》的logo浮现,看板娘和小伙伴们前来装点夜空,她们俏皮跑远,两个人手牵手从一侧走出,是变得成熟的青年和女孩。 这次,他们牵着的手没再松开过,他向她求了婚,他们漫天飞舞的花雨中相拥,故事就此画上圆满结局。 夜晚凉意渐深,周以寒却浑身发热,他浸透在炽热的爱里,手和步之遥的紧握。 眼泪自面颊滚落,今晚不冷静的人成了他。 这是他的人生经历,外地求学工作,遇到她又和她分开,创业波折终获成功,和心爱的她结为夫妻。它们由她为他在夜空中呈现,是她给他的生日惊喜。 众人的感叹声渐弱,房门关上,无人机的表演,终场定格在紫色风信子的花束。周以寒知道它的花语,是“对不起”。 “对不起,我那时候不该对你冷暴力,错了就是错了。冷暴力是原则性的错误,是它磨灭你的自信,让你习惯性自我怀疑,总在反省是不是又做错什么,而这一切的原因都在我。”步之遥哽咽着,迫使自己平静,“以寒,对不起,以后真的不会了。” “错不在你,”她温热的泪滴在他颈间,周以寒摘掉步之遥的尖顶帽,眼泪也渗进她发里,“ 你年纪太小了,很多事情你可能没有好办法去解决,我也太……不懂得变通,明明比你成熟,还要你为我承受、分担。” 他将她拥入怀中:“我从来都没怪过你,以后也不许和我再说对不起了,好吗?” 能被周以寒温柔包容地爱着,从她十九岁时唯一的依靠,到今生唯一的依靠,治愈她的孤单,步之遥将这份宝贵的爱以吻珍藏。 “好。”阴霾散尽,在泪雨洗濯下,她的心愈加澄澈。 第72章 番外3 工作日 衣帽间,步之遥在纠结今天的着装:“穿什么好呢?” “这套吧,优雅又干练,收腰也很显气质。”周以寒挑中一套小西装,“再配灰蓝色的丝巾。” “嗯,就穿这套。”步之遥换好衣服,和周以寒出发。 秋招offer发放完毕,有空的学生会来公司实习,步之遥到办公室泡了茶,她刚喝上一口,秘书打来电话:“步总,总办招的那个男生来实习了。” “带他来找我,我交代点事。”步之遥盖上茶杯等人。 “步总。”向来淡定的秘书拼命在做表情管理,免得露馅,她吩咐道,“小……周,快去。” 工作方面,步之遥的记性不可能出错,总办招的男生姓齐,她向门口看去:“嗯?” 高个子,格衬衫牛仔裤配帆布鞋,背了thinkpad双肩电脑包,鼻梁上架着黑框眼镜,头发太过服帖以至于显宅又显土,但他是—— 是周以寒(经典皮肤版)。 想必自己正两眼放光,步之遥挡住脸,掩饰她的坏笑,平稳声调对秘书说:“行,你歇着吧,我教他干点事。” “嗯。”这俩人可真会玩,秘书憋着笑撤离办公室,去给真·实习生安排工作。 上次的剧本演完即终场,周以寒沿用人设背景,创立新剧本。他抓紧电脑包的带子,踱着步,扮演不擅社交的内向职场新人,走到步之遥办公桌对面:“步总,早上好。” 入了戏,步之遥先来个下马威,她懒懒打量周以寒:“是吗?我的早上很不好,因为你。” 对她约等于找茬的回应,周以寒接住戏,他驼着背,头压得更低,没勇气看步之遥:“步、步总……” 皱皱巴巴的衬衫,洗得发白的牛仔裤,被太阳暴晒而泛黄的白色帆布鞋,周以寒的服装道具很用心,甚至比实际更夸张——当年他的衣服都平整熨帖,鞋也刷得白且干净。 “瞧瞧你这一身,连平整都做不到,你影响到亦之的形象了,知道吗?”步之遥做足铺垫,“来我边上。” “步总,我面试的西装是租的,寝室又没熨斗,我就……”周以寒边走边把衬衫塞进裤腰里。 他拿掉背包背在身前,借着包的遮挡,来把衬衫前襟塞回,再把包背好:“步总,你看,衬衫掖裤子里就利索了。” 他还露出略憨的笑,大有“我想了半天总算想出了个妙招”的高兴,发自内心的那种。 差点被逗得笑场,步之遥咬唇忍住,见周以寒就在她右手边,她两指一揪,要将他衬衫下摆从裤子里扯出。 随她手指移动,他的腹肌若隐若现,她才发现衬衫少了颗扣子。 好有心机,她好爱,步之遥侧过头看周以寒,用“何不食肉糜”的傲慢来加深人设,反问道:“没熨斗你不会用挂烫机吗?” 意识到他们的行为超出上司下属的界限,周以寒彷徨地呆立:“我……” “我买的新……”陈亦崇拿着新口味的咖啡胶囊,来和步之遥分享,却被眼前的一幕惊呆——步之遥正用手指勾起男实习生的衬衫,动作十足的挑逗,傻子都猜得到她想做什么。 “你……你不怕你家老周知道?”陈亦崇震惊道。 算了,只要他肯瞒着,就能帮她瞒住,他会维护步之遥的幸福,哪怕对方不是他。他改口:“我替你保密。” “男实习生”瞟了他一眼:“谢谢你给我们提供灵感。” 一场乌龙,陈亦崇这才听清是周以寒的声音,秘书小跑来对他耳语几句,他顿感社死,丢下句“别忘锁门”,回办公室喝咖啡压惊了。 -- 第137页 从陈亦崇的误会中,周以寒解锁新角色关系,和步之遥两个人演出四角恋,他伸出手,想挡开步之遥的触碰:“步总,你已经结婚了,不能……” “不能什么?”步之遥摸上周以寒的腹肌,“摸你吗?” “你列举的禁止事项,我都会做的哦。”她红唇轻启,双眼盯住他,尾音轻巧上挑,似恶魔在魅惑人心,“会深入去做的。” “不,不可以。”深呼吸,周以寒向后退,包背到身前,来隔绝步之遥的进犯。 他强自镇定,试图劝服她无礼的骚扰:“我来实习,是想学到知识和技能,不是做这种事,请尊重我的意愿。如果步总执意如此,那我只能说这里不适合我,抱歉。” “好啊。你可以走,明天整个互联网行业就会流传你的事迹,应届毕业生周以寒想靠身体上位,实习第一天就主动勾引步之遥。”步之遥坐着没动,她轻笑,运筹帷幄的架势,“你的女朋友也会知道的,你说她会怎么想?” “你别想离间我们,没用的。”周以寒挺直脊背,强硬道。 “我没想离间你们啊,她是无辜的,何必牵连她。”步之遥指尖滑过她的唇珠,“我只想让你没法按时毕业,仅此而已。” “你做梦。”周以寒攥着拳,冷脸向办公室门口走去。 他想开门,没开成,门被反锁了。 盘算着要给机智的秘书加工资,步之遥松了松丝巾,一步步向周以寒走近,细跟在地面叩响:“你跑得掉吗?” 他包背在前,确实很像大学生去逛街时,怕在街上被偷的应对小招数,是步之遥感兴趣的生活细节,但他遮得紧,她看不见腹肌了。 去拽周以寒的包,步之遥碰到一个纸盒,是他们买的套。本着绝不浪费的原则,周以寒和她约好,把套用光他再去结扎,奈何他们库存过多,还剩十几盒。 “都随身带套了,还装什么正经男人。”步之遥拉开包的拉链,掏出它,“你真上道,刚来实习就自备套,我喜欢识趣的男人。” 周以寒冷酷回绝:“我识我女朋友的趣,和你无关。” “嗯,好。”步之遥回到自己的休息室里,关了门。 难道他话说得太狠了?周以寒见步之遥躲进休息室,悄悄在门外偷听,忽然他手机响了。 “以寒,你实习顺利吗?”步之遥模仿她设定中,“小遥”轻快活泼的声线。 那天她和周以寒参观公司录音棚,恰好有配音老师录完剧情,趁老师空闲,她请教了些配音技巧,发声时更自然了。 返回原处,周以寒压抑心事:“很顺利。” “可我听你语气,实习很累吧。”步之遥模拟出小女生的憧憬,“等你晚上回来,我们去校外吃米线~” “好,等我。”周以寒撒了谎,“我要忙,先不聊了。” 挂断电话,他颓然下滑,靠着办公室的门,展望他渺茫的前途。 “既然你不愿意,我先不为难你了。”步之遥戏谑的语调从房间里传来,“玩个游戏吧,你赢了我不再纠缠你。” 想干脆就认输,又想再陪步之遥演完戏,周以寒到休息室外等候:“你说吧。” 在他们合租的房子里,周以寒第一次脱掉上身衣服给她看,步之遥至今还记得。但在那之前,她还喜欢项逾泽的时候,她偏爱清瘦的身材。 和周以寒的相遇,改写了她的审美取向,步之遥讲出她说过的话:“脱给我看。” “我只看你三分钟,三分钟内对我没反应算你赢,我放你走,实习工资照发,会给你开实习证明。”她连剧情台词都追求严谨。 这和出卖身体给她有什么区别,周以寒手却向步之遥屈服,他一颗颗解开扣子,衬衫丢到地上,热度从耳垂传至前胸后背。 他不想演了,想抱紧她,和她亲吻。 “十秒之内你就认输了。”窥见周以寒眸中炽烈的□□,步之遥一秒切换原本人格,“先不演了,哥哥自觉点脱。” 他的身体线条流畅,具有力量美,肌肉匀称,绝佳的身材比例,那道难以忽视的伤疤,更增添一种经苦难浸染的性感。 周以寒的外在与他的内在一样美。 解下丝巾,步之遥随手丢床上,周以寒拿起它:“我帮你挂丝巾架上,平放容易皱。” “我来挂吧。你看这优越的横杆,支撑力肯定很强。”步之遥将她柔滑的丝巾,挂上她看中的、纯天然的“丝巾架”。 “能自动调节高度,还带声控呢。”步之遥向智能丝巾架发布指令,“太低丝巾会掉的,再抬高点,对,很棒。” 又是他未预料到的花样,周以寒万分羞耻,全身都泛红,喉结迟滞滚动着:“遥遥,你……” 出门前,周以寒给她选了这套小西装,此刻的步之遥穿得严实,与他形成鲜明对比。极致的包裹与展现,禁欲风和外露风的视觉冲击,在她眼中更显色气。 她明白了他的用意,她要接着演。 “我要去和我老公视频了。”步之遥作势要走。 “你老公是谁?”周以寒明知故问。 偏不按套路来,步之遥回答:“我老公是大帅哥。” “是说我吗?”周以寒顺杆爬,他引导着步之遥的手来读取他,“大帅哥三个字,有哪个字我不符合吗?” -- 第138页 他突破了她预想的套路,步之遥没心思再创新,她亲口认证道:“全都符合。” 然后—— “上午翘班吧,按事假来。” “什么事?” “这种事。” “但今天是工作日。” “对啊,工作日。” 第73章 番外4 年前 半夜,步之遥醒来,想下床去喝水,她碰碰周以寒搂在她腰上的手:“我渴了。” “嗯。”周以寒迷迷糊糊间松手。 喝了小半杯,步之遥回卧室,钻进周以寒怀里,他本能搂紧她,呼吸声渐渐均匀,睡得很熟。 在步之遥印象里,起初周以寒总睡不安稳,会喊着她的名字求她别走,现在不会了。他因她而丢失的安全感,由她来找回。 趁他睡着,她亲了下他的脸,躺好睡觉。 新的一天,他们要去他的老家了。 登机前天空还飘着细雪,飞机在离小城最近的机场降落时,雪已比北京的大了无数倍,细听,似乎能听到雪扑簌簌飘落。 羽绒服长度到她小腿,毛衣棉裤雪地靴都是厚款,步之遥感觉自己要被周以寒裹成球了,她拉下围巾,呼出绵长的白气:“好大的雪啊。” “会呛到冷气的。”周以寒重给步之遥围好围巾,“咱们上车,到家玩雪去。” 一路上,步之遥在车窗旁向外看。对她来说,外国的雪不及国内的亲切,而且,这里是周以寒的家乡,他从童年到少年成长的地方,她想再去了解它。 雪粒打在玻璃上沙沙作响,她指甲轻敲,回过头问周以寒:“下完雪会很冷吗?” “会,所以要全副武装好。”周以寒捏捏步之遥的脸,“就摘了一小会围巾,脸都冻红了。” “我看你看的。”步之遥凑上去亲周以寒,“你信不信?” “我想信的。”周以寒宠溺地刮了刮步之遥的鼻尖,他低低笑,“可你鼻子也红了,这叫我怎么信?” “不给你看了。”步之遥拿围巾围住大半张脸,只露双眼睛。 看着步之遥闷在围巾里,周以寒又帮她缠上一圈,打趣道:“等你透不过气,还得我来人工呼吸。” “讨厌。”步之遥摘掉围巾,拿它绕过她和他的颈侧,“夫妻要有难同当。” 东北地区有不少国企,周以寒的父母也是国企职工,住在单位家属楼。楼体年限将至,在回迁政策下达后,大部分职工家庭都在年前搬进新房,迎接乔迁新居和过年的双喜临门。 在车上眯了会,再睁开眼,车停在院子里,步之遥看清周边设施,是新建的别墅区。 “为什么不去老房子呢?我还挺想在那住的。”她想走进周以寒的老家生活,他是职工子女,和他相熟的长辈很多,说不定还能给她分享些童年趣事。 “那边就剩几家了,暖气温度还不够,我怕你冻感冒。”周以寒给步之遥围好围巾,套上帽子,“感冒了,吃冻柿子就尝不出味道了。” 放着现成的回迁房不住,周以寒要卖掉它买别墅,步之遥猜出了他的理由,她问他:“你为什么要卖回迁房呢?是怕我住不惯,对不对?” “你去旅游住别墅,住酒店也住几百平的房间,为我降低你的居住标准可不行。”周以寒只知道,爱情不等于迁就,结婚不代表降低生活水准。 不知如何回周以寒,但他的确说服了她,步之遥戴上手套开车门:“那咱们进去吧。” 要拆迁,老房子里的东西应该也搬了来,她换拖鞋放好行李,走上楼梯,朝他招手:“我想看你小时候的东西!” “我带你。”周以寒带步之遥来到一个房间。 玻璃柜里有各种各样的童年玩具,圆形厚卡片约有十几叠,像按图案分类的,步之遥指着它们:“它们是干嘛的?” “啪叽(注),硬纸壳的,互相扇着玩。”周以寒用动作来示范,“但它们都放软了,扇不动。” “啊,男生每次玩都很吵的,是它吗?”步之遥幼儿园起就嫌班上男生太吵,他们总围成一堆来“比试”,看样子比的是它。 “是它。”周以寒拉开玻璃隔板,向步之遥展示他的珍藏,“里边有我买的,和我赢来的。” 步之遥翻过每张啪叽,它们分单面和双面,有数码宝贝和神奇宝贝等等热门动画主题,被放久了有些褪色,纸壳也变软,但她想象中,他玩时的画面却生动呈现。 她摆弄着它们:“我们班男生赢一个就大声嚷嚷,你赢了这么多,都不跟他们炫耀吗?” “都被我赢了,我再到他们跟前嘚瑟吗?”周以寒开玩笑说,“我怕他们组团揍我。” 从小独占欲过强,步之遥格外爱惜玩具,不让别的小朋友碰,她摞好啪叽,回忆道:“我的玩具,要是被别人赢走了,我会哭的。” 把啪叽放回柜里,周以寒的手一顿。 为了还债,步之遥变卖家产,虽然已靠财力和人脉尽数买回,但他仍不敢想,她在卖掉它们时会多么心痛与难过。 这就是这些年来,他执意要买给她的原因,即使被人背后议论他傻,又传到他耳朵里,他也无所谓。 他说:“谁敢从你手上赢走,我帮你赢回来,或者我先下手,把他们全赢了。” “那你一定是我童年的超级英雄。”步之遥晃着周以寒的胳膊,崇拜地望着他,“会给我赢啪叽、带我丢沙包、陪我打雪仗的大英雄。” -- 第139页 “只有童年吗?”周以寒抓住步之遥的手放在他心口,他轻叹,“我记得,遥遥说过把我当依靠的。” 含有小情趣的吃醋,步之遥最吃这套,她低头浅笑:“再往后的,你已经是了。你会不顾一切地,在最危险的关头保护我,世界上没有第二个人能做到。以寒,你是我的英雄。” 他在乎生命,却肯为她拼命,她开始希望,泰国跨年夜是他们人生中最危急的时刻。 能成为心爱女孩的英雄,没几个人能拥有这种荣幸,周以寒戳戳他的神奇金鱼:“陪你打雪仗,今天就可以。想先打雪仗还是先买年货?” “买年货!你总说冬天的雪糕摆在外面卖,我还没见过呢,我要看。”步之遥迫切想丰富她的认知。 “以前一到冬天,我们几家就去市场批一箱雪糕,平分了放阳台上冻着,想吃了开窗户拿。”牵手下楼,周以寒取下他们的羽绒服,叮嘱步之遥,“把耳朵挡上,手机也放兜里,天太冷,不耐冻。” 惦记吃,步之遥追问道:“那冻梨冻柿子呢?” “去市场买也行,自家冻也行,冰箱有地方就挪冰箱里,没地方就不动,开春前能吃完的。”周以寒再多提几样食物,“什么冻鸡、冻肉、冻鱼,都摆外面。” “我们走吧。”步之遥立刻穿戴整齐。 她拿上老年人最爱用的买菜神器——牛津布拉杆小车:“这趟必须要把它装满!” 有保姆买菜,他们偶尔会自己去买,在超市推购物车,拎袋子坐电梯到地下停车场。但步之遥看老人都用小车装,也买了同款,说要和他体验一把。 周以寒拿过小车:“有雪,车不好拉,等雪化了咱们再来买。” “也对,我怕车轮会冻坏。”步之遥说。 他在海南有套房子,去海南住的时候她可以带着它,和他去买菜,在夕阳下拉它往家走。 寒冬时节,步之遥的眼睛仿佛被冻结,她眨眼迟缓不说,转眼珠都冷。雪落在她睫毛,又很快融化,化成冰凉的水珠,她再眨眼想抖掉,却觉起了某种变化。 “我睫毛冻住了。”步之遥抬眼,猛眨,轻盈的睫毛有了重量,坠着它下沉。 “你睫毛太长了。”周以寒盯着步之遥结霜的睫毛看,笑道,“遥遥的睫毛上起雾凇,咱们不用坐车去江边看了。” “小心我拿冻鸡砸你。”步之遥轻轻一捶,捶中周以寒蓬松的羽绒服。 雪中,周以寒拨动步之遥毛线帽顶的毛球,雪落下来,像从圣诞树的彩球上滑落。 “下次买个带帽檐的帽子,给你挡挡雪。”他在她面前停下,“要么——” 他要揪她帽子吗?步之遥双手立马捏住两侧,警觉地瞄向周以寒:“嗯?” “要么我来fufu。”周以寒靠近,轻柔托起步之遥的脸颊,“来。” 他的气息吹拂,步之遥睫毛上结的霜和细小的冰碴,顷刻间融化。她眼睛轻眨,周以寒摘下手套,手指拭去她睫毛落下的水珠,像在为她擦掉眼泪。 在多年前北京的雪天,他答应过要带她回老家来看雪,今天她见到了。步之遥思量间,周以寒覆上她手掌,声音带了点笑:“真可爱。” 他们刚谈恋爱的时候,步之遥因家中剧变,还压抑着心绪,周以寒很少见她真心笑过。但从前年重逢到如今,她逐渐对他敞开另一面,真实的、活泼的情态。 她本该有这样的情态,他想守护。 “有多可爱?”步之遥挪开盖住耳朵的手,让周以寒的情话能清楚传进。 找到最贴切的来形容步之遥,周以寒答道:“比最甜的冻柿子和烤地瓜加起来还甜,还可爱。” 市场去年年底才开业,附近车位没来得及画,周以寒提议车先停路边,步之遥非车位不停,要他停进划定的车位里,两人一起步行到市场。 天寒地冻的,她万一冻着怎么办,周以寒小声问步之遥:“腿冷吗?冻脚吗?” 头顶的毛球摇晃,步之遥表示不冷,她望见不远处的露天摊位,纸箱里装着像黄桃的冻品,她问周以寒:“那是冻黄桃吗?” “嗯,是黄桃,中午咱们熬黄桃吃。”周以寒上前对摊主说,“大哥,麻烦给我约一斤黄桃。” 在老家,周以寒的主场,他又切换成家乡话模式,步之遥学他说:“再约一斤吧,多套个袋。” 听出步之遥的儿化音,摊主和周以寒闲聊家常:“小伙子,带媳妇回来过年啊。” 太生活化了,怕步之遥不喜欢,周以寒没叫过她“媳妇”,被摊主一提,周以寒有点不好意思:“啊,对。” 买完黄桃,步之遥鼓起两颊,隔着厚厚的围巾,周以寒看出她变身,偷偷问她:“是冷了吗?” “没,”噙着笑,步之遥扳过周以寒的下巴,“叫声媳妇来听听。” “媳妇。”周以寒试探着唤道,“遥遥喜欢我叫你媳妇吗?” 她对他笑,在告诉他她喜欢,他坚定地重又唤她:“媳妇。” 大雪纷飞,步之遥笑着应:“在呢。” 那年她曾期待的那场,一个漫长冬天都融不掉的大雪,终于来了。 第74章 番外5 玉镯 初春,案件进入尾声。 项德辉涉嫌行贿、操纵证券期货交易价格、走私普通货物和伪证等多个罪名,数罪并罚,终审被判处有期徒刑十三年。 -- 第140页 项逾泽的案子结得早,他因挪用公司资金,在去年的终审上,被判处有期徒刑一年。 法官宣读判决,旁听席上,步之遥鼓掌庆贺恶人有恶报。 “遥遥,尘埃落定了,真好。”周以寒握住步之遥的手,揉揉她拍红的掌心,“轻点拍,看你手红的。” 丈夫儿子都被判刑,沈霜哭成了泪人,旁边一个保姆在给她擦眼泪。 “我会给他申请保外就医的,病死了太便宜他了。”项鸣泽冷冷道,“保姆我会留着照顾你,每个月我给她开工资。” “姐姐,改完名我就要出国了。”他看向步之遥,笑了笑,“我能拿多少分红,全指望你了。” 他从村里老人那里得知,他的名字是母亲病重时取的,舅舅骗他是为让他记住所谓的“恩情”。真相揭露,他对原名的芥蒂也消失不见,他要改回原名。 “我会稳赚不赔的,你要环游世界,穷家富路嘛。”步之遥转向周以寒,笑看他,“这道理是你教我的。” “时间定了和我们说一声,我们去送你。”周以寒伸出手,“祝贺你做回真正的你自己。” “谢谢,祝你们幸福、快乐。”项鸣泽也伸出手,“请柬别忘发我一份。” 月初,步之遥收购了项鸣泽的公司,他没加入过项德辉的利益集团,顺利通过相关部门的查验,资产未受到波及。 “嗯。”步之遥点头。 记忆中,幼时的她去项逾泽家找他玩,沈霜总是做好点心给她吃,为的好吃的点心,她边吃边忍下沈霜的女德言论,全当耳旁风。 案件中,沈霜经调查并未构成犯罪事实,步之遥作为旁观者,只觉这个女人无辜又可怜,年纪轻轻被吃绝户,丧偶式育儿,还囿于婚姻围城,为一个社会渣滓搭上前半生。 她差点也忘了,沈霜曾经也温柔安静,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被婚姻折磨到面目全非。 “沈姨。”步之遥硬邦邦地安慰道,“你婚前的房产也追回了,有地儿住有保姆照顾,平时做做点心,散散步的多好,别为垃圾男人操心了。” 见沈霜停了眼泪默然站着,似在思考什么,她叹口气:“以寒,我们走。” 亲眼看项德辉父子接受法律制裁,步之遥的仇报了。沈霜当了快三十年家庭主妇,没参与过对步家的阴谋筹划,和她其他仇人不同,她没必要穷追猛打。 走出法庭,空气格外清新,步之遥感慨道:“结束了。” 她和周以寒讲起陈年往事:“其实我妈总和她吵架,我妈劝她别当家庭主妇,盘个甜品店当副业也成,她不乐意,说项德辉不喜欢她抛头露面。她被洗脑得太深了,我妈口才那么好,都没劝动。” 曾最痛恨的人,已变成阶下囚,周以寒亲手递交的举报材料。如今他自己事业成功,婚姻幸福,他不再在意那堆破事。 但他在意步之遥的想法,他问她:“遥遥,项逾泽出狱之后,如果她再帮衬他,你会介意吗?” “不介意,我知道你也一样,我们站在他们追不上的高度,是人生的赢家。”步之遥牵起周以寒的手,“何况我们最恨的,是项德辉。” 他和她的春天又来临,周以寒望向公园的方位:“我们去赏花吧。” 赶在春天的末尾,步之遥请了园丁来移植樱花树,在他们三亚的家。移来时花期过了,幸好有园丁尽心照料,樱花树都正常成活。 她撒了个小谎,说她移植的梨树,以免周以寒太早从樱花树联想“摘樱花”。 趁着去香港开会,会后,步之遥买机票前往,到他们的家。想开车去海边兜风,她拿钥匙打开车库,有辆周以寒的车停在里面。 两间车库,她有两把钥匙,但她好像……开错了。 车库内,钢架共两层,上面摆满原石,步之遥凭经验判断,这属于翡翠原石。她对着满满一车库的原石发呆,没听周以寒说他有玩玉石的爱好,她得问问朋友是怎么回事。 她拨通安筠的号码:“小筠姐,你这两天有空吗?我有件事想问你和博宇,是关于以寒的。” 他有秘密在瞒着她,用惊喜来描述更合适,她迫切想知道到底是什么。 下午,步之遥乘飞机回香港过夜,按原定行程返回北京。周以寒人在美国,她趁他不在,约了安筠和郑博宇吃私房菜。 点好菜等服务员上菜,步之遥倒了杯茶,她轻抿一口,对安筠说:“小筠姐,你们知道以寒买翡翠原石的事吗?” 买原石时周以寒说会妥善存放,两人没想到步之遥会发现,没串过词的他们对视,一时编不出理由来。 交换眼神,他们决定说出事由。 感受到视线掠过她戴的翡翠镯,步之遥微抬手腕:“是因为它吗?” 当年她携品相更好的帝王绿上门,只求能换回母亲的遗物,却被买主夫妇羞辱,连父母的清誉都遭诋毁。 她怒而将对方打压破产,中间拒绝过男友帮助,最终玉镯戴回她手。 但原来……周以寒是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了吗? “是,那事传得沸沸扬扬的,以寒也听说了。”步之遥问,郑博宇没再想瞒,和她谈起,“那天大家聚餐,他喝醉了,哭着跟我们说,要去缅甸买石头,开帝王绿给你,让你有最好的,叫他们都嫉妒。” 他敢说,那晚是他这辈子第三次看周以寒嚎啕大哭,前两次是为父母,在好友眼中,全世界值得去痛哭的,也只有他们三个。 -- 第141页 “我们叫他冷静点,他没接触过玉石,我们更不懂,怕他被坑了。他不听,一趟趟往缅甸跑,还说等跟你再见面,他要找机会开石头送你,你要跟别人结婚,他就把石头当新婚礼物。”安筠也说道。 承诺过帮周以寒保守秘密,不叫外人知道他和步之遥恋爱过,团队里就她和郑博宇知情。谁知周以寒酒后失态,在场众人都看穿,他对步之遥旧情难忘。 偌大的车库堆满翡翠原石,步之遥未曾想过,她的一对玉镯,周以寒记了好多年。 她唇在颤:“他……” 手轻触步之遥的手背,安筠缓缓接道:“他说镯子是你最宝贝的东西,他要给你更多的宝贝,要保护你,没人再敢欺负你。” “他真的很爱我。”步之遥从不会怀疑周以寒的爱,它是座丰厚的宝藏,永恒的、不灭的,像他眼睛里温润的琥珀。 在他的爱里,她越来越感性,少女时期遗失的甜蜜与柔软,随时间慢慢寻回,而他仔细地寻遍原野,拂去灰尘,捡起闪着光的碎片,补全最后的拼图。 谢谢他,治愈她。 破镜重圆的情侣,尤其分手几年再复合的,朋友们的印象只取决于其中一方,主观判断特别强的除外。比如顾斯菀,步之遥听了他们的故事,心道陈愈简直是个坏种,但实际未必如此。 菜陆续上来,步之遥先动筷子,才问:“可以告诉我大家对我的看法吗?” “以寒说你是他见过最聪明、最深情、最坚强的女孩,他说你创业非常辛苦,压力也很大,很不容易。”郑博宇骤然卡住,他记起了周以寒的异样。 有几次周以寒约他们两口子去喝酒,说好随便聊聊天,拿到酒周以寒就猛灌起来,把酒喝成闷酒。他细想,间隔约一年,似有规律可循。 安筠向他看来,两人有某种默契——周以寒消沉的时候,和步之遥分手的时间线相近。 他念的都是她的好,步之遥心头涌起酸涩感。周以寒执拗地在编织一场梦境,架构得趋近完满,即便没她在,他也能走完余下的路途,他越执拗,她就越心疼。 “我要和他说吗?”她轻声问。 身为朋友,他们想撮合步之遥和周以寒,但能否在一起,要取决于双方的意愿。安筠想了想说:“早点说也好,不然你们都憋得难受。” 绵密的安全感笼罩,步之遥唇边漾起浅淡笑意:“我想好了。” 回国这天晚上,周以寒听从步之遥的指令,和她在浴缸里,任她为他接风洗尘。她的玉镯蹭过他身体,无意的动作,和有意的部位。浓绿的翡翠被热水浸染过,介于温凉之间的奇妙触感,激起他的战栗。 她在暗示他,周以寒扣住步之遥的左手,她手正要抚上他喉结,玉镯随她抬腕而下滑,滑到…… 他微颤,哑声唤她:“遥遥。” “嗯。”步之遥慵懒靠在周以寒胸口,软声道,“你猜到啦。” 自学的原石鉴别,周以寒往返于滇缅边境,再将原石托运到三亚家中。有相熟的赌石者鼓动他开两块看看运气,他一块没开,想等重要的日子将它们切开,再制成玉器送步之遥做礼物。 他手圈住步之遥的玉镯:“想在你生日切的,可惜没捂住。” 只学过成品鉴赏,步之遥对前期工序不算熟,更没看过现场切割,她好奇满满,对上周以寒双眼:“老公,我周六就过生日了。” 知她想去,周以寒拨开步之遥濡湿的发丝,亲吻她额头:“那咱们周六去。” 本来想直播切割原石,步之遥考虑到风向可能会被带偏到公开“炫富”和“投机”,改成拍vlog来记录生活。 她举着相机跑到车库前,拍下周以寒开大门的场景:“来,说句话嘛。” “今天我要给老婆开点翡翠盲盒。”听有车向这边驶来,周以寒走到镜头前,“我去接待他们,等我。” 暂停拍摄,步之遥到室内拿了几条烟,送来帮切割原石的专业师傅。 搬运工将原石推到院子里,师傅们没歇脚,直接开工。 带头的师傅目光扫过原石,又瞥见步之遥戴的玉镯,他认真盯了会,以赞赏的口吻说:“姑娘,你这镯子好啊,我记得前几年才出过一回比这好的,忘了谁买的了。” “师傅,那块也是我买的,做的镯子。”步之遥摩挲着腕上玉镯,“但它对我有特殊意义。” “这小伙子是给你买的吧?”师傅打量数块原石,似是对它们没太多信心,“我看这皮不太好赌啊,里边照不清,不一定能有你的好。” “是吗?”步之遥调侃道,“师傅,您这表情像‘一定不能’啊。” 在飞机上,周以寒讲了那些翡翠原石的皮壳,多是水泥皮,也有黑乌沙皮,步之遥听他科普知识,对过程的感兴趣远大于能开出什么。 哪怕是普通石头,她也会把它放进水族箱观赏,它源于他珍贵的心意。 “没事师傅,您切吧,我就当玩了,想切哪您随意。”周以寒全权交给师傅处理。 能正中位置,切出极品的翡翠,同样是老师傅的荣誉,随行的年轻人问过步之遥和周以寒,开始录视频。 “小伙子,你给她讲讲吧,我们要忙了。”师傅说。 听周以寒介绍,步之遥在旁边观察师傅们的神情,他们很快开切下一块,说明这块一般,稍微停留,说明这块还行。 -- 第142页 “哎呦。”师傅面露喜色。 切面透出清润透亮的光泽,周以寒替师傅向步之遥讲解:“是玻璃种,水头挺足的,可以做对玉佩戴着。” “很配咱们的婚服呢。”步之遥心心念念他们婚礼的服装,翡翠和中式婚服最适配。 估算它的大致价值,她胳膊肘碰碰周以寒:“这块够回本吧?” “什么回不回的。”周以寒双指轻夹步之遥的鼻尖,对她笑,“为你花钱我乐意。” “谁上次问我,”步之遥粗着嗓子,模仿周以寒沉浸在幸福中的语气,“这几天得少赚多少钱啊,嘿嘿嘿。” 嫌当时的自己太憨,答话堪比黑历史,周以寒向步之遥投降:“行了,行了,老婆,我认输。” 前边平平无奇,切割过半时出了玻璃种,而后成色一路下滑,师傅们都有些遗憾。 还剩一块原石,石头上也标着“6.26”,步之遥凑过去:“也在我生日买的?” “对,不过这块挺普通的,扔外边没人捡,我给了点钱,把它带回国了。”周以寒拿相机给步之遥特写,“遥遥,你来定在哪切吧。” 外行人步之遥怕切坏了,没给过从哪开切的建议,但就剩这一块,再坏也不会比豆种更差。她拿记号笔随手画出一道:“这儿吧。” 几日后,玉石圈内疯传一则视频。 继家藏两副极品帝王绿的手镯后,步之遥又开出一块神级原石,即将拥有她的第三副。 第75章 番外6 前夕 婚期定在九月,书房,步之遥叠好请柬装进信封。 勺中火漆随火焰炙烤融化,她手略微倾斜,将火漆均匀倒在封口处,再印上黄铜印章,一封请柬制作完成。 火漆印还残留余温,她抚摸表面,来阅读它细密的纹路。 “遥遥。”周以寒走进书房,收起他们写完的请柬,“婚服送到了,咱们去看吧。” “好。”趁周以寒在收拾,步之遥手钻进他手中,由他握紧。 运来的是整座人台,拿掉防尘罩的一瞬,步之遥不由得屏住呼吸。婚服用金线绣成龙凤呈祥的纹样,辅以珍珠、金片和宝石的缀饰,暗纹低调且精细,整体华丽之余也颇显质感。 她认出,红宝石是最纯正的鸽血红,玉是那次开出的帝王绿,其余的彩色宝石,也属于上等品质。它们单做成首饰就极为名贵,被用作婚服的装饰,更为它增添厚重的色彩。 凤图云纹的霞帔,末端用玉坠系住,浓艳的翠绿与金红色调相映衬。步之遥伸手去触摸钉珠,珍珠光滑圆润,同等大小,旁侧的金片都被打磨过边缘,她拨弄着珍珠流苏,感叹道:“好漂亮啊。” 衣服再美,没她来穿,终究缺少灵魂,周以寒凝视着步之遥,柔声说:“它的漂亮是你赋予的。” 他的笑容总能叫她安心,步之遥和周以寒手交叠,来取下凤冠的盖布。 凤冠以纯金为主,烧蓝亮眼的色泽缀于其间,珠翠长流苏刚好垂到肩膀上方。最中央镶有一颗硕大的帝王绿,与玉坠构成照应,也足以压住通身华贵。 刚洗过澡,步之遥微卷的黑发披散着,周以寒轻抚过她发间:“想试试吗?” 抵御住凤冠的诱惑,步之遥搬出论点:“我先戴了,等拍的时候就惊艳不到你了,而且不做发型没法戴呀。” “哥哥,再忍几天吧。”她努力说服周以寒,也即说服自己。 含着笑,周以寒看破又说破:“是你再忍几天吧。” 惨遭拆穿,步之遥别过头去:“激将法没用。” “那给你看个有用的。”周以寒走到小保险柜旁,弯下腰。 看他动作像要搬,步之遥迅速拦住周以寒的手,凶道:“不许搬,你答应过我不干重活的。” 又被凶了,周以寒享受着幸福的无奈:“我是腱鞘炎,又不是手折了,搬个保险箱算什么。” 他的直男发言显然惹到步之遥,她越过金鱼,变成一只气鼓鼓的河豚。周以寒戳戳步之遥的脸蛋,她脸更鼓了。 “是老公的错,老公这双手以后只用来抱老婆。”他抱着她,脸贴脸哄道,“别的到床上再说。” “好啦。”和周以寒贴贴过,步之遥钻出他怀抱,“我来开。” 她从他口袋里摸出钥匙,打开小保险柜,再开小手提箱的锁。 是首饰盒。 拿开盒盖起身,周以寒捧着首饰盒站在步之遥面前,神色鲜见地庄重:“遥遥,我说过我会送最好的翡翠给你,我做到了。” 那块帝王绿被制成玉镯、屏风摆件、玉佩和玉坠,另有若干大小不一的,镶嵌在凤冠和婚服上。步之遥知道,那是周以寒爱她的决心,他会实现所有对她的承诺。 这对玉镯成色好于步之遥戴的,但对她而言,意义远大于实际价值,只戴左手是方便日常活动。周以寒别无所求,只要她喜欢他送的就好:“好好收着它们吧。” 他要递过来,步之遥没有接,她问周以寒:“为什么不为我戴上呢?” “它对你的意义不一样。”周以寒指指步之遥的左腕,“妈妈是给你生命的人,是最爱你的。” “可是我有两只手啊。”丝丝缕缕的暖意将她包围,步之遥抬起右手,对周以寒笑,“妈妈和你都最爱我,我想要你的爱,戴在我的右手。” -- 第143页 结婚快一年,周以寒每天都比前一天更相信,相信他对于步之遥是不可取代的。而今天,她空出的右手会戴上他的玉镯,他微怔,原来他已经重要到成为她最紧密的部分。 “好。”他将一只玉镯戴进她纤细的右腕,低下头去吻她手背。 “这两只镯子,一只代表亲情,一只代表爱情。”步之遥拉住周以寒双手,玉镯贴在他手心。 “爸妈是见证我成长的人,你是要和我度过余生的人。”她说,“我要把亲情和爱情都紧紧抓住,再也不松开。” “你不用抓住爱情,因为我会抱紧你。”周以寒张开双臂,和步之遥相拥。 “我爱你。”步之遥悄悄抹去泪滴。 与周以寒相爱,是她从此往后最美好的事情,到他们年华老去,也不住会回味的。 提前安排好行程,处理完手头工作,两人前去苏州拍婚纱照的婚服造型——为了能在最相宜的环境拍摄,他们年初买下一座园林别墅,拍照用。 中式园林特有的古典优雅情致,树木苍翠葱郁,山石如有灵性,静默守护着宅邸。精巧的榫卯结构彰显建筑艺术的传承,对完美的追求细化到鹅卵石的铺设。 幽深宁静的景致,从内而外散发沁透的清新,和周以寒牵手走过拱门,步之遥倚在长廊观赏风景。 他们都喜欢偏现代的装修风格,但在这片世外桃源中,能寻到闲适的雅趣。 池中锦鲤游弋,步之遥抓了把鱼食撒到水里,看锦鲤齐聚她跟前,她畅想起和周以寒的退休生活:“等将来咱们退休了,夏天就来这儿避暑。” “春天夏天在苏州,秋天去东北,冬天飞海南。”池水映出依偎的身影,周以寒也扔了把鱼食喂锦鲤,他笑,“还可以一起去很多地方。” 想留下足迹,他们从零学起画画,最初是粗略线条涂鸦,大半年的练习后,Q版小人画得像模像样。步之遥拍拍她的新痛包,她和他,金豆和派克,四口之家的吧唧随他们走遍世界。 阳光下,吧唧的细闪折射出晶亮光芒,步之遥靠着周以寒的肩膀,和他同向锦鲤许愿:“我们的旅行吧唧,会扎满一个又一个痛包。” 来吃鱼食的锦鲤迟迟没散开,在等他们继续投喂,周以寒拉步之遥坐下,挪近装鱼食的罐子:“再扔点。” 罐子下方仅有栏杆托着,步之遥去拿,她一碰,塑料底和木制栏杆摩擦,一大罐鱼食倒扣进水里。 清澈的池水中,别处的锦鲤朝鱼食的方位涌来,池中顿时显得拥挤。锦鲤聚集,大片的红白两色,颇有喜庆吉祥的意蕴,步之遥拉着在看水面的周以寒:“快,再许点愿望!” 她想和他共度他们的八十岁、九十岁,甚至目标想定得再远些,到一百岁。 闭上眼睛,周以寒许的心愿都和步之遥有关。 痛包里装着vlog相机,步之遥见到锦鲤大暴走的场面,开相机拍摄它们。宅院有专人打扫和喂养,还没到固定的喂食时段,锦鲤绕开漂着的罐子,瓜分天降的下午茶,鱼嘴一张一合争抢食物。 绿树、浓阴和锦鲤,从另个视角向亭子望去,一幅悠然又含趣味的图景,似信手绘下的写意画。 加餐完毕,锦鲤悠哉游走,步之遥站起身:“我去找钩子。” 她去了好一会,周以寒盯着手表看。到十分钟时,他站起要去找,却见步之遥撑着竹筏,从岸边划向他的方向,哼着陌生的她编的小调,裙角随风飘动。 月白的斗笠下,轻纱难掩她的笑靥:“敢上来吗?” 她立在竹筏上,体态纤长,身姿轻盈,宛如林间白鹤,周以寒忽然脑补他们落水的狼狈模样,他摇摇头,实话实说:“加上我的重量,我怕竹筏会翻。” 看他眼里的促狭转瞬变为愧疚,再倏忽消散,步之遥看透周以寒的坏心眼,她撑住竹筏,眯起眼逼问道:“你是不是又脑补我掉水里了?” 总被戳破心思,周以寒压下那点心虚:“我没有。” 他撒谎。今天穿的白纱裙,步之遥胳膊挡住胸前,故意思维滑坡:“那你就是脑补了更糟糕的东西!” “我真的没有,没往那儿想。”他单纯只在脑补他们的傻样,周以寒喉结滑动,急切道,“遥遥你听我解释,我只脑补了你之前说的。” 换了根短木杆,步之遥挑起空罐子,把它放到竹筏上,一脸的不出所料:“承认了啊。” 她转身,慢悠悠撑竹筏远去:“我划走了。” 她放慢速度等他,周以寒三两步追上,到与步之遥平行,他唤道:“遥遥。” “我真划走了。”步之遥轻扯被风吹起的纱,遮掩她嘴角的弧度,“别来追我。” “遥遥划得好慢啊。”周以寒慢步“追赶”步之遥的竹筏,“我都走累了。” “那我快点。”步之遥加速划动竹筏。 她划到岸边,没等走下,周以寒向她走来,将她一把抱上岸。他撩开她斗笠的纱,给她一个轻柔的吻。 被周以寒箍在怀里,步之遥嗔道:“真怕你明天亲疯了。” “我现在就能亲疯了。”周以寒吻住步之遥温软的唇。 第二天上午,吃过二合一的早午饭,步之遥由造型师来做婚服的造型。周以寒要来找她,她等在卧室,拿起妃色的缂丝团扇遮住脸。 -- 第144页 从周以寒的角度,步之遥遮得严实,他看不见她正脸,只能看到凤冠上光华流转。 “遥遥。”走近,他心跳如擂鼓,“让我看看你。” 他每走一步,步之遥就调整团扇,隔绝炽热的视线:“不给看。” 直到周以寒来到她眼前,她仰头,依旧拿扇子隔在中间。 “真不给看吗?”周以寒趁步之遥不备,偷袭她,“给不给?” 他对她的痒痒肉发起进攻,先戳又轻挠,步之遥无力抵抗周以寒的攻势,即使有层层叠叠的婚服,她也难逃化身豌豆公主的宿命。 腰间阵阵痒意,她凤冠上流苏晃动,喘着求饶:“别、别挠……” 团扇掉落,他们看清彼此。 要问步之遥用什么事物来形容周以寒最贴切,她会说是狂恋苦艾,像他那样,清冷的外表下蕴藏极致的浓烈,日积月累展现出他的全部。 他修长的躯体包裹在婚服中,双眸有似要燃烧般的热烈,注视她,指尖轻点她额上花钿:“你今天真美。” 睫毛清晰到根根分明,她眼尾略微上挑,勾勒出古典意味的妩媚,红粉色系的眼影晕染,如盛放的桃花,深浅自是浑然天成。妆容色彩鲜妍,却也清透,毫无堆叠之感,更有古画中的合宜之美。 唯独他有资格得见的美。 不同于周以寒平时所见的、美貌凛冽而外放的步之遥,此刻的她羞怯地望着他,又拿扇子来遮,只给他看侧颜:“相公。” 全新的称呼,周以寒低低应道:“相公在。” 镜头吃妆,成片效果合适的,现实中会很浓,步之遥也没画过这么浓的,她对现实效果有几分怀疑:“我的妆,现实会不会太重了呀。” “不会,妆很美,而且,是你的话,怎么样都好看。”周以寒握住扇柄,轻轻移开,“因为你是全世界最好看的。” “全世界最好看的,要加你一个。”他英俊的容颜近在咫尺,步之遥的吻落在周以寒唇上,“上镜妆要浓点,你还缺一点口红哦。” “不止一点呢。”周以寒再度吻上步之遥,话音的余韵留在唇齿间。 第76章 番外7 礼物 临近婚礼,步之遥终于收到定制的衣服,她把东西藏在衣帽间,神秘兮兮地对周以寒说:“我想给你看个宝贝。” “是吗?我也想给我的宝贝看个宝贝。”周以寒抱起步之遥,走向他的手办收藏室。 以为周以寒要抱她回卧室做,步之遥腾出左手,伸进他睡袍前胸的衣襟间,帮他寻找不存在的“毛球”。 她在他耳边吹气,唇蹭着他耳垂:“只准看吗?可以碰吗?宝贝具体数据呢?” 他应该习惯来自她的撩拨与逗弄,周以寒想,但他的身体诚实到可怕,她随口说两句,他脸颊就发热,心脏也失去控制般加速。 “不是你总玩的那个。”他答。 “哪个呀?”步之遥手在周以寒身上摸索,时轻时重捻几下,“我没听懂,你再多说说。” 她的声音里,有满满的含笑的意味,目光的倒刺之下,他已不着寸缕。周以寒喉咙发紧,不得不澄清:“是礼物。” “我也要送你礼物。”步之遥捏住周以寒的一小撮头发,像个小揪揪,发尾指向衣帽间,“先看我的,去衣帽间。” “都听你的。”周以寒改抱步之遥去衣帽间。 两排临时放置的衣架,附带放配饰的,他放她下来,步之遥从中拿出一套衣服,递给周以寒:“来看嘛。” 摘下防尘罩,周以寒看见一件圆领长袖衫,和牛仔背带裤,膝盖处贴着卡通的布贴,同是牛仔布的材质。 它仿照他五岁时穿的那套,细节都高度贴合,他摸着布贴,回忆起刚穿上背带裤时,母亲怕他和小朋友玩时摔到膝盖,也减少对裤子本身的磨损,特地买的布贴缝上,耐穿又美观。 他很喜欢背带裤,穿着它拍过好多照片,到他个子长高再也穿不下。如今步之遥为他做出还原版,周以寒的心底有暖流奔涌。 是她找回了他遗失在时光里,那些快要蒙尘的过往。 数了下是十八套,周以寒猜,步之遥把他们出生起到十八岁,照片上的衣服各挑出一套,做成他们能穿的尺码,心思独到的惊喜。 他一岁的照片上,有套浅蓝色的小衣服,把他包成个圆滚滚的球,他很喜欢。 那她会……周以寒手背的青筋在鼓起,他为他无端的想法感到羞耻,唾弃自己,竟会产生那么下流的念头。 不仅从脸红到耳垂,周以寒的指节也随他手握紧而泛白,步之遥的满足感更甚。他的道德感太高了,一些她爱听的骚话,其他的男朋友讲得都顺畅,换他来讲,就连生理带心理地外在体现羞耻。 他越这样,她就越喜欢挖掘他的耻度,他的衣服她手扒第一遍,眼睛扒第二遍,言语再扒第无数遍,把他生理和心理的衣服,扒得一件不剩。 猜出周以寒在想什么,他的道德感又在痛斥什么,步之遥给他一记wink,得意道:“放心吧,我没让厂子做开裆裤,按家居服的尺码来的。” “虽然我不知道,”她坏笑,再为他的羞耻补上一刀,“为什么你小的时候穿得开心,长得大了反而不爱穿了。” 心事被戳穿,周以寒听着步之遥存心的双关,不敢再直视她。她实在太喜欢玩弄他了,在他的道德感上来回碾过,身体到心灵将他玩遍,随时都能想出新花样。 -- 第145页 看周以寒又输在羞耻感下,步之遥收敛想亵玩的神情,抓紧说正事:“好啦,我想说,我做了我们每年的衣服,放大版的,想和你穿去打卡,回当年拍照的地方。” “人生前十八年没遇见你,我觉得很可惜,想换个方式,让我们能有交集。”她拉开她那侧防尘罩的拉链,“衣服是对应的,地点我找好了,在家的场景我也都找了设计师来搭。” 相同的场景,两人的合照,他不再孤身一人,周以寒惊叹于他们的默契——他也以相似的构思,做出想送给步之遥的婚前礼物,成双成对。 他的棕色灯芯绒裤子、牛仔背带裤、蓝绿格衬衫和黑色帽衫,她的丝绒长裙、红白小斗篷、粉蓝小洋装和闪亮公主裙,影像中凝结的美,与他们鲜活的现实相映衬。 带她故地重游,也走遍她成长的风景,这段两人旅途多了更宝贵的所在。 “遥遥,我想给你看我的礼物。”周以寒牵着步之遥的手,到他的手办收藏室。 新添的玻璃柜中,摆着成对的Q版粘土人,步之遥睁大眼睛,小人的衣服,竟与她选的几乎重合。 她取出一对,底座是洁白柔软的云朵,她的小人穿彩色公主裙,那年生日会的造型,他的则是白衬衫黑裤子配小皮鞋,作为优秀学生代表,在表彰大会上发言。 他们错开的年纪和岁月,在另外的空间得以同步,再没任何阻碍,一如他们跨越年龄、地域和分离,在事业的顶峰再度相见。 “我们心有灵犀呢。”步之遥托起小人,把它们捧在手心,她温柔注视着,“相遇前的痕迹,就都有彼此的存在了,我们之间没遗憾了。” “不过——”她拖长尾音。 危险的气息,预示捕食者进入掠食状态,周以寒一瞬明白,步之遥的恶趣味即将上线。 “上回去度假村,郑叔叔跟我说,你小时候穿女孩衣服可美了,戴了假发像洋娃娃。”步之遥挠过周以寒的喉结,她扬起下巴,“看在我们要出去拍照的份上,就放过你这一次。” 毕竟以他高大挺拔的姿态,再女装就没童年照的感觉了。 黑历史免于被曝光,周以寒松了口气:“谢谢遥遥放过老公我。” 他再向步之遥展示他的抽屉,手机壳、吧唧、杯垫和支架等小物齐全:“还有周边,我订了好几套,待会咱们别到痛包上。” 小物中,一对仿照母校配色的胸牌吸引步之遥的注意,手绘的Q版画像旁,有“步之遥”和“周以寒”的中英文,他手写的,字体清隽文雅。 “我用了你母校的样式。”周以寒笑,“好歹我是知名校友的家属,得多沾沾你的光。” 她自小跳级,只上过一年高中,出国后周围人都比她大,也更成熟开放,倒让她怀念短暂又纯真的高中校园生活。 所以在服装里,她给他们的十八岁选了校服,她母校的款式,想和他回到校园。 “我要别这个!”步之遥挑出两枚胸牌,匆匆拉走周以寒,去衣帽间换校服。 在《如何玩弄好哥哥》中,步之遥硬性规定,周以寒换衣服时必须当着她的面,除非饰演新角色。 把衣服交给他时,她着重叮嘱道:“今天你里边不准穿。” 本来想并肩畅想高中同窗的日子,步之遥先构想周以寒穿校服的样子,他肯定话少却很可靠,会帮同学解决问题,稳重又值得信赖,大家都会喜欢他。 可真适合被她欺负。 他果然没逃过她既定的玩弄,周以寒入戏,扮演起隐忍的穷学生人设:“好。” 待周以寒走出衣帽间,步之遥上前碰瓷,正撞到他身上:“哎呀!” “对不起,同学,是我走太急了。”周以寒连忙道歉。 他身体反应未消,再被她一撞,特征明显到无法忽视,步之遥后退数步,假意遮住眼睛,从大开的指缝里看周以寒,尖叫道:“流氓!” “不是的,同学你别误会,我……”周以寒胡乱编造借口,“我不是有意不穿的,是它被磨漏了,没办法我才……” “流氓!”收住声免得破音,步之遥叱道,“话里话外显摆自己大!流氓!” “同学,我真的……”周以寒苍白地辩解着,“你听我说好吗?” 听出声音,步之遥挪了手,惊讶地问:“周以寒,是你?” “是我。”周以寒低头羞赧道。 他深呼吸,向步之遥请求:“真的很抱歉,刚才的事,可以帮我保密吗?你提什么条件都行。” “我怎么能确认它是真被磨漏了,而不是你不穿来骚扰我的呢?我要证据。”步之遥缓慢逼近周以寒,傲慢审视着他,“裤子脱了给我看,我就信你。” “……不。”周以寒手握成拳,拒绝步之遥突破他底线的行为。 “好。”步之遥掏出手机,对准周以寒拍照,“我会让大家都知道,他们最崇拜的以寒学长,私下玩得有多野,还真空来勾引我。” “不,同学,你……”周以寒手先去遮下方,又改遮脸,结果是什么都没遮全。 他恳求步之遥:“我用人格保证,求你相信我!” “不脱是吧。”步之遥到周以寒身前,手机忠实记录他的身体。 他伸手来挡,镜头抖个不停,拉扯间,他的校服外套被她扯开,胸肌露出大片,腹肌也隐约可见。 -- 第146页 她眼中,他优越的轮廓身形,线条出众的肌肉,艰涩滚动的喉结,精致清冷的面容,以及伸来挡她的那只骨节分明的手,都透着致命的性感。 压抑的,想让人将它释放,都留在她的镜头里,定格成永恒。 他是艺术。 “衣服也磨漏了?”步之遥冷笑反问。 “我把它卖给同学了,他短袖总脏。”周以寒刚要拉上拉链,浑身一震。 “没钱吗?那好啊。”步之遥加重语气,“反正你有把柄在我手上,干脆跟了我吧,我早就想躺在你胸肌上,让你抱着我睡觉了。” 沦陷前,周以寒勉强反驳道:“你休想。” “我是通知你,不是威胁你。”步之遥魅惑的笑转为阴冷,“你想让几个年级知道呢?又或者全区、全市?” 被步之遥白皙纤柔的手所支配,周以寒的眉头难耐地紧皱:“只有你知道,可以吗?” “我们去花房好好聊聊吧,那里景色很美。”步之遥手指缠绕着周以寒校服的抽绳,“跟我走。” 后来,步之遥重拾画笔绘制油画,办起玩票性质的个人画展。当中,一幅名为《春意》的油画引得各方夸赞,玻璃花房中鲜花盛开,春意盎然。 美术馆中,前来观画的记者问她灵感来源,她只说某天下午,和爱人周以寒赏花时所得。 人们却发现,一旁行事向来冷淡果断的周以寒,神色破天荒地慌乱起来。 第77章 番外8 婚礼 按照惯例,婚礼前夜新郎要和新娘分房住,等早上再来接亲。步之遥同意了,但晚上刚回酒店房间躺下,她又觉无聊,想周以寒陪。 她闭眼等睡着,轻微的响动,一双手从背后拥住她:“遥遥。” 是周以寒。步之遥翻了个身,偎进他怀中,含混唤着:“哥哥,怎么来了呢。” “想你。”周以寒拉过被子盖好,他拢起步之遥的长发,温声道,“我们都是夫妻了,干嘛还分房睡,想睡一块就睡一块。” 他来陪她,步之遥的困意顿时消失,她搂住周以寒的脖子,轻声问:“你还记得泰国的跨年夜吗?” 和步之遥经历的,紧张、惊险与劫后余生的庆幸,周以寒永生难忘:“记得,你怕我受伤,我说我没事,我们挤在病床上睡了一觉,就像今天晚上。” “不像。”步之遥否认。 那时周以寒为保护她,被歹徒用刀所伤,伤口缝了十几针,腰间缠着纱布,睡觉都要小心伤口,怎么会像他们现在平和的生活。 “是不像。”周以寒认真回想那天,“病房的床可没家里的好,枕头也不够软,把我们遥遥都睡落枕了。” 明明是周以寒受伤,伤口还会疼,他记着的,却是她睡得不舒服。步之遥摸上周以寒腹部的伤疤,半气半嗔埋怨他:“你都伤到缝针了,还只在乎我睡没睡好,大傻瓜。” “当然只在乎你啊,我伤得不严重,又不可……”没等说完,周以寒的嘴被步之遥捂住。 半压住周以寒,步之遥瞪着他,威胁道:“你再敢说那字,我就把你踹下床。” 周以寒眨眨眼,表示他错了,她挪开手,用唇去堵他,让他说不出话来。最后,她不忘轻咬一下:“以后不许说那字。” “包括在床上吗?”周以寒贴近步之遥,在她耳畔暧昧低语,“不许我说,那遥遥也……” “我不管,我生气了。”步之遥背对周以寒,裹紧被子躺好,“你想想该怎么取悦我吧。” “我想好了。”周以寒说。 连人带被子猛然间被翻转,步之遥转眼趴在周以寒胸前,贴上他火热的身躯。而他已脱去衣物,手垫在脑后,放松地对她笑:“我勉强也算有‘长处’。” “我会细致品鉴的。”步之遥用手去阅读周以寒的脉络。 弄妆发造型要早起,洗漱过,步之遥在房间门口和周以寒吻别。她的出门纱和主婚纱都选的抹胸款,肌肤上没留吻痕,相反,他睡袍系得松散,点点红痕透出。 她撩了撩头发,再给他一个飞吻:“晚上给你吻回来。” “我等着。”周以寒顺手揉两下步之遥的头发,离开她住的房间。 嫌接亲环节麻烦且尴尬,两人将它简化,什么做游戏找鞋考验新郎统统删除,改成伴郎来发红包,大家聊聊天,吉时再出房间。 坐在床上等周以寒来,步之遥手捧粉白色的花束,手腕已有玉镯装饰,她又戴了条金鱼手链,是他送她的礼物。 另一端是枚指环,戴在她右手中指,步之遥晃晃手,手背处细银链滑过,金鱼形状的小铃铛,发出小小的悦耳声响。 神奇金鱼在发挥她的愿力,祝愿美好的设想都实现。 “遥遥。”周以寒在门外等待步之遥的允准,“我可以进来吗?” 听到周以寒的呼唤,步之遥安下心来,她所期待的这一天,要由他来开启,她笑着说:“进来吧。” 尽管看过步之遥穿婚纱,但当他再次亲眼所见,周以寒仍抑制不住他的思绪。她的出门纱是露背的鱼尾款,映衬出她如玉的肌肤,优雅而高贵,宛如美丽的人鱼。 但其实,她更喜欢做一条神奇金鱼,游去她想去的地方。她游进了他的生命里,把他拥有的海域和她拥有的,化作世间最广阔的海洋。 -- 第147页 头纱下,步之遥夺目的美貌,蒙上娇柔的朦胧,周以寒俯下身,撩起头纱,轻吻她面颊:“遥遥。” 似羽毛吻过她唇,步之遥迷醉在周以寒缠绵的亲吻中,捧花的香气与他的狂恋苦艾交织,她感官都沦陷。 与他相爱的幸福,胜过其他任何的精神享受,爱意充盈她的整颗心。她凝望他,两个人的眼睛里,就只是她和他。 他坐到她身旁,步之遥靠在周以寒的肩,撒娇道:“哥哥,我想歇会。” 今天的早餐很早,怕步之遥又饿了,周以寒低声问她:“想吃东西吗?要不我拿点水果来。” 食指挠挠周以寒的手心,步之遥示意他收声看戏—— 身为伴郎,陈愈来给伴娘团发红包,他发给顾斯菀,手碰到她的手时,明显地变僵硬:“给。” “谢谢。”身穿香槟色伴娘服的顾斯菀回以微笑,格外“温婉可人”。 为了维持婚礼喜庆的气氛,这对分手的冤家互飙演技,装得和平且友好,但新人反倒看出一身鸡皮疙瘩。 借头纱遮挡她的纠结,步之遥轻咳两声,开了腔:“那什么,大家都自己人,你俩别演了,我们看的怪难受的。” 常和步之遥玩角色扮演,玩得久了,周以寒察觉些许蛛丝马迹。在拿相机录vlog素材的间隙,他小声说:“他们怎么有点像……就咱们演的那种关系。” 掠夺与被掠夺的关系,一方绝对强势,对方则像从不情愿到入迷,步之遥也早看穿,她微微点头,又对顾斯菀说:“这段我会剪掉的,你们随便说。” 好友到齐,就算尬聊也比硬玩游戏强,在众人努力的调和下,伴郎和伴娘团恢复融洽。吉时到,周以寒抱步之遥出了房间。 “背你我能感受到你的心跳,但看不到你的脸了。”和步之遥视线交融,周以寒笑道,“还是抱你好,我一直都能看着你。” 他们共同历经过生死的考验,步之遥也对此怀有恐惧,会失去周以寒的恐惧。他为她承受过两次伤痛,最危急的时刻,不能再有第三次了。 幸好婚后的日子平安顺遂,鲜有波折,这就够了。 “你要永远看着我。”要与我走完我们的人生,她说。 她藏起的泪意,被周以寒看得清晰,他停下脚步,向步之遥郑重许诺:“过去,现在,未来,我永远都看着你。” “我永远都爱你。”步之遥的眼泪滑落。 晴空下的海岛,海水与天空相映,风吹拂清爽的气息,迎宾结束,步之遥换上主婚纱,来走红毯。 婚礼进行曲奏响,悠扬的旋律回荡,走上红毯,周以寒与步之遥十指相扣。他说想和她一起走,到哪里都不分开,他没说的是,他不想看她一个人孤单地,从红毯末端走向他这里。 爱她,陪伴她,是婚姻意义的所在。 钻石缀在婚纱迤逦的拖尾,似星河闪烁,步之遥走在红毯上,每步都很安稳。她相信,爱情可以疗愈她的创伤,她和周以寒双向治愈,满足对爱情的全部向往。 她手上传来他灼热的温度,步之遥将周以寒的手握得更紧,与他一同迈上台阶。 他们面对面站立,双方是否愿意与对方结为伴侣的环节,由证婚人来主持。证婚人话音刚落,周以寒便说:“我愿意。” 众人善意的笑声,给婚礼添上轻松愉悦,待证婚人说完,步之遥也秒答:“我愿意。” 自然就到宣读誓词,沉溺在周以寒温和的琥珀色眼眸中,步之遥表露最真实的心迹:“以寒,在我人生的最低谷,我遇见了你,你是我十九岁时唯一的依靠。 我最孤单无助的时候,是你保护我不受侵扰,为我赶走不怀好意的人,带我逃出火灾,安慰我,我第一次体会到被深爱的感觉。那段黯淡无光的岁月里,你为我创造的快乐,像雨后天晴的阳光,照进我的世界。 但当时我总是封闭自己,在我的情绪里挣扎,忽略了爱情是双向的。我们都怀着太多的顾虑,背负太多的压力,在磨合的过程中迷失了,错过了。直到我们有能力去奋斗,重新过上理想的生活,才真正有空间去回看,看以前究竟是什么在阻碍我们。 这些年我成熟了,不会再封闭自我,我想我能做一个学会爱的人,大胆去爱最值得爱的你,我们之间不会再有不愉快。” “以寒,我爱你,你是全世界我最爱的男人,也是全世界最爱我的男人,与你相爱,激情和温情我都体验到,想和你这样到老。”她绽放最灿烂的笑容,“你那么好,和我每个方面都契合,我们在灵魂深处最互补。我在少女时期丢失的羞怯与柔软,现在是你为我全都找回,我会用我的一生来爱你,一同克服艰难险阻,相携走过一辈子。” “这只镯子是以寒送我的,我把它戴在我的右手腕,它代表我们永恒的爱情。”抬起右手,步之遥给大家看她的玉镯,她略微低下头,笑了笑,“我都说过好多遍了,大家是不是都听腻了呀。” “没有!”伴郎伴娘团和台下众人齐声喊道。 情感从步之遥内心尽数倾泻,她的心急促而有力地跳动,在告诉她,她的心绪只会为周以寒牵动。 泪流过脸颊,落在婚纱上,她才恍然发觉,他们在一起这么久,她依旧会不自觉流下热泪。 “遥遥,我的神奇金鱼,你是贯穿我青年时期的梦想。”周以寒拿起麦克风,深深望进步之遥明亮的黑眸,“十九岁的你勇敢又果决,即使在低谷,也从未放弃拼搏的意志,而我却犹豫退缩,没勇气去抓住机会,导致我们渐行渐远。 -- 第148页 我曾经想普通地过完我的人生,可是当我遇见你,我才了解到全新的世界,是你激起我奋斗的决心,让我想靠自己来赢得成功。 那次你听我说起我的国家级项目,看到我完整的内容,你用你长远的目光给我建议,鼓励我去尝试创业。这张证书就放在我的办公室里,我的爱情、事业,都与它密不可分,它不仅是我们团队建立的初心,更是我能力的见证,和你对我的认可。 在创业最艰难的那阵,每当我找出它,想到你创业时的艰辛,我就又燃起奋斗的意志,我想成功,想有资格再见到你,做能配得上你的人。” “终于我做到了,会阻碍我们的,都被破除了。”周以寒牵起步之遥的右手,虔诚印下亲吻,“遥遥,我人生的灯塔,谢谢你,照亮我。” 麦克风在周以寒那,步之遥动动右手,金鱼铃铛轻响,他递来麦克风,她覆上他手,缓慢而坚定:“以寒,谢谢你,治愈我。” 第78章 番外9 答谢宴 婚宴落幕,两人回房间休息,步之遥换下敬酒穿的旗袍,在梳妆台前卸妆,周以寒为她摘掉发饰,拆散她的盘发。 “他们没上来吗?”周以寒进电梯时,没见伴郎伴娘过来。 “小柔说他们要打麻将。”步之遥想加入,奈何折腾太久,有些疲乏。 制作人婚礼这天,《谕影之纪》国服和外服同步发放福利来庆祝,玩家纷纷在官博下留言祝福。 洗漱完,躺着刷手机,步之遥念出玩家的评论:“希望每年的纪念日也像今天一样隆重——你看,大家明示你送抽呢。” “正好加个七天乐,把咱们婚礼和领证都算进去,送点小东西。”周以寒搂过步之遥,捏捏她鼻尖,“明年送个八爪鱼家具摆件。” 恰逢美服新活动,新角色卡池开放,步之遥打开自家软件的海外版,刷新出众多抽卡视频。 “怎么总给我推游戏的视频啊。”她轻笑,手滑向周以寒的人鱼线,做了个刷卡的动作,“你把宣传费补上,不然我全撤了。” “不是按大数据推的吗,说明你总看游戏的视频。”腰上挨了掐,周以寒举手投降,“我补,我补。” 说着,他仿照她的刷卡,手从她睡裙侧边滑进:“想我补几次?” “坏蛋。”步之遥切到推特浏览。 当前地区的趋势中,“谕影之纪”位列第一,二三分别是他们的婚讯和新角色。她再往下看,有个词条的格式,是“英文名+艾滋”。 得个艾滋还能上推特趋势的?她做好会被辣眼睛的准备,正要点词条,夏初柔打来电话。 造谣过步之遥的那些人,要么父母被查出罪名入狱,要么家里破产债台高筑,自从他们覆灭,夏初柔很少再听闻近况。 得知他们自食恶果,她仍觉畅快:“遥遥,秦智得艾滋了。” 是熟人,步之遥听夏初柔那边在开香槟,忙道:“你们等会,先给我讲讲怎么回事。” “我讲吧。”掌握一手消息来源,顾斯菀凑到夏初柔的手机旁,“他跑到国外躲债,去当鸭子,还在推特上当网黄,跟男的拍片,又吸毒又滥交的,得了艾滋病。” 她补充道:“他一开始不露脸的,公司的合同抽成特多,他跟公司撕破脸了,想单干,公司就把他的个人资料全曝光了,连带大尺度的碟卖,狠狠捞了一笔。” 经顾斯菀的细说,步之遥弄清事情原委。 秦家先前勾结过境外资本,被她搞破产后,一家人外逃去投奔对方,然而境外资本见无利可图,派人谋杀秦智的父母,让他们能彻底保守秘密。 这些她知道,后面的她没再关注过——秦智没本事赚钱,靠当鸭捞钱来挥霍,日渐堕落,染上艾滋,估计活不了多久了。 当年在地下停车场,步之遥亲耳听见一群人污蔑她,造黄谣的那人正是秦智,如今,她原话奉还:“下贱的脏男人,指不定被多少人玩过。” “我点了香槟送到你们那,少喝点,晚上还一顿答谢宴呢。”大家该说的都说了,顾斯菀又道,“我们先打牌了,给你俩消化时间,也好好歇着吧。” “好,晚上见。”步之遥结束通话。 “哥哥。”她碰碰在旁沉默的周以寒,“你怎么一句话不说呀,不打算问嘛。” “我认识他们公司的老板,Bob。”周以寒说出一个名字,“泰国那位老板和他是朋友。” 事业版图不涉及那一类产业,她也并非影片受众,步之遥没接触过相关的人脉,但听周以寒提起,她有印象了:“秦智的合同是他帮弄的?” “对,我托他帮我的忙,给秦智下套。”周以寒解释道,“至于什么吸毒、滥交,是秦智自愿的。Bob跟我说,他们公司规定严格,不允许演员酗酒、嗑药和沾毒。” 把周以寒讲的和顾斯菀讲的结合,步之遥总结道:“秦智想拿公司当跳板,被下套签了合同,然后想解约,要赔偿违约金,官司还输了。他公司大赚一笔,趁他得艾滋,把他用完就甩,我总结的对吗?” “嗯。”周以寒的呼吸变得迟缓,他踌躇片刻,才说,“那年平安夜,你哭着回家,说你遇到了不好的事,是指那群人吗?” “……是。”步之遥悄悄抬头看周以寒一眼,迎上他温暖的目光。 如果说,她自己的报复到法律制裁那步算停止,那周以寒追加的手段,完全符合她预设的延伸。 -- 第149页 她曾说,想让跟踪她的人去当人妖,她没和他说,想让秦智沦落到社会底层,被人践踏侮辱,对她造的谣报应到他身上。 后者更令步之遥恶心,而她想的,由周以寒间接实现。原来,他才是她的神奇金鱼。 “我不愿你受委屈,你没法报复的,就让我来吧。”周以寒拨动步之遥手链的金鱼铃铛,沉声道,“国外我偏门的人脉更多一点,能帮到你。” 他最懂她想要什么,她要他知道,步之遥反握周以寒的手:“你才是我的神奇金鱼。” “能和你做一对,真是太好了。”周以寒亲吻步之遥无名指的婚戒,“我最大的愿望。” 喝了香槟庆祝,睡到答谢宴前,两人起床换衣服。步之遥自己化了淡妆,她对镜调整颈间的金项链,回过头,周以寒在小心翼翼拿出怀表。 他们彼此的纪念,他母亲留下的金项链,成了她日常的装饰,她父亲说要留给女婿的怀表,周以寒也每天都戴着,不穿西装时就放到包里。 晚间的答谢宴,步之遥换了身小红裙,挽着周以寒的手臂,和他走进宴会厅。 “感谢各位对我们长久以来的支持和帮助。”步之遥偏过麦克风,周以寒来说后半句,“希望大家能享受今天的婚宴和晚宴,将来也维持友好的关系。” 吃了小蛋糕,步之遥拿了杯红酒,和周以寒碰杯:“干杯。” 有两个人同时向他们走来,虽是并排,但气场仿佛相隔十万八千里,步之遥默默叹气,和在吃东西的夏初柔对望,双双无奈。 倒上红酒,她对顾斯菀感慨道:“早知道我不把捧花扔给你了。” “我头一回拿到捧花,遥遥,你好狠的心。”顾斯菀挑挑眉,对步之遥说,“别担心,我可以为你这束捧花结个婚。” “我觉得陈愈比较渴婚。”气温接近冰点,周以寒来两句冷笑话助兴,“遥遥应该直接把捧花扔给他。” “聊什么呢?带我一个。”救场大师陈亦崇降临。 他顺畅融入四人的闲聊中,神情随意,送上婚礼的祝福:“作为合伙人,我祝亦之再增值,你们的婚后财产扩充,我的小金库也膨胀。” 无论步之遥和周以寒的婚姻如何发展,他陈亦崇始终是她的合伙人,利益最紧密的合伙人,绝对不会散伙单飞。 到他们都老去,他始终排在第二位,是个人就有保二争一的梦想,也许有一天,他…… 世间最阴差阳错的,莫过于他们刚相识,他好不容易能和她聊到学习以外,延展到生活,她却和他谈起她男朋友,问男人的思维方式是怎样的。 退到异性朋友,陈亦崇向前进到合伙人,再到男朋友,又退回合伙人,他退的总比进的多,最终停在合伙人的位置——也未必是最终,没到咽气就不算最终。 看来自己也变了,会敛起不合时宜的感情,装作无事发生。 “谢谢你真心的祝福。”步之遥摊开手掌,歪过头,“礼物呢?” “就一些卡带和乐高,能双人玩的,回去我叫人送去。”尽量不过分关注步之遥,陈亦崇望向周以寒,对他说,“我是外行人,游戏估计买重了。” 周以寒很清楚,陈亦崇对步之遥念念不忘,但那只能代表她受欢迎,她最爱的,是他周以寒。他礼貌回道:“谢谢你的心意。” 想说“照顾好她”,陈亦崇又自知他没资格没立场,转而解救起冷场来:“陈愈,别当电灯泡了,走,喝两杯。” 不远处,有人穿过人群,来到他们面前:“你们还叫我小泽吧,别改了,叫惯了再改口怪麻烦的。” 能当母亲的多吉,和步之遥的小泽,它们不冲突。他就这两个名字,母亲给他生命,步之遥给他新生,做项鸣泽时,他不再只是被她资助的少年,而是一个可以爱她的男人。 为这层身份,他甚至能接受再做“项鸣泽”,他笑问:“不问问我的礼物吗?” 比起原名,步之遥更习惯叫他小泽,因为属于多吉的岁月太漫长、太痛苦,至少做项鸣泽时,他能健康活着,身边有关心他的人,和亲近的朋友。 他出国一年来,没向他们透露过在忙什么,她没急着问,猜测道:“和音乐有关的吧,CD或者黑胶唱片?” 被猜中,项鸣泽嘴角微扬:“是黑胶唱片,明天拿给你们。” “那你对外国朋友怎么介绍自己?”步之遥问。 “我还说我叫项鸣泽。”放下执念,像多年的老友般,项鸣泽坦诚道,“你们也懂,某些外国人抓着我的家乡不放,非要抹黑那里,我提了本名,他们反而会纠缠个没完。” “对了,谢景昀托我把礼物带给你,是一套画具。”他对步之遥使眼色,暗指周以寒,“他还说,祝你找到最绝妙的灵感。” 他已经不会对情敌产生敌意了,既然他们都爱着步之遥,又都没可能和她在一起,那和平相处也未尝不可。 相握的双手,步之遥指尖绕着周以寒的掌心打转:“我会潜心发掘美妙之处的。” “美妙”的语调她压得略低,周以寒站在原地,似有藤蔓缠住他脚踝,一路向上,沿他的脊背,攀爬遍他的肌肤。 危险的,要将他蚕食殆尽的美。 第79章 番外10 绘画 樱花树旁,步之遥踩着梯子,在树枝挂好风铃,周以寒扶着她的腿,维持平衡。 -- 第150页 “我站得很稳的,掉不下来,不信你看。”她故意左右摇摆。 扶在她小腿处的手即刻收紧,周以寒轻叹,才唤她:“遥遥——” “挂上了。”步之遥拨弄风铃,又有风吹过,清脆声响随风而来。 她的这串风铃,陶瓷铃托上绘有樱花图案,印着她手写的“爱摘樱花”,并排的另一棵樱花树上,挂了周以寒的那串,铃托做成小章鱼的形状,印着他手写的“爱八爪鱼”。 铃托下边系了数只小贝壳,是她和周以寒在海边捡的,清洗后打孔穿绳,构成他们独一无二的专属风铃。 走下梯子,步之遥向旁边的树望去,蓝色的小章鱼风铃也在摇晃。春风和煦,微风吹落花瓣,纷扬的花雨落在她发间。 这是他们第一个同赏樱花的春天,伸出手,周以寒摘下花瓣端详。 当他在院子外看见花园里樱花盛开,而步之遥难掩俏皮笑意,对他说“摘樱花有没有很喜欢樱花”时,他已将她带来的惊喜与感动永久珍藏。 他抱紧步之遥:“遥遥,你真好。” 闭上眼,步之遥眼前一片亮色的光景,她蹭蹭周以寒的脸颊:“我昨天涂了幅画,想给你看。” 她重新画起油画,笑称复健,但行李中没油画在,周以寒问步之遥:“是板绘吗?” “是。”步之遥小拇指勾住周以寒的,“走,我们去衣帽间。” 去衣帽间,等于在预告角色扮演,思考步之遥要挑哪套衣服联动,周以寒想出答案。那天,他在花房受她“胁迫”,临走前,她说不会轻易放过他。 在她动手挑衣服之前,他先挑中校服:“我要穿它。” “好,那我先走了。”步之遥回头,视线在周以寒身体流连,停留在某处,“别忘了看消息。” 换好校服,周以寒在衣帽间等步之遥的消息,提示音响起,他解锁屏幕,她发来一段视频。 视频里,是步之遥上位的拍摄视角,画面上下剧烈抖动。他躺在花房的床上,闭着眼,校服外套敞开,脖颈到锁骨下方尽是吻痕,以隐忍的姿态任她索取。 景致纷繁的花房中,只余他们情动的喘,以及某种本能的节奏。 周身涌起难言的燥热,周以寒的喉结迟滞滚动。他记得那天,步之遥让他先别睁开眼,事后又没说她做了什么,没想到她竟趁机拍下他溺于□□中的样子,在今天进行后续。 【不想视频外传,就来花房找我吧,做完我会删的】步之遥的消息随后到。 存好视频,周以寒下楼去花房,他推开门,步之遥一身格子连衣裙配贝雷帽,文艺淑女的装扮,在调她用的颜料。 “来看画吧。”步之遥一指床,“在那儿。” 拿起ipad,周以寒看清步之遥的画。红烛摇曳,满室旖旎,她婚服被褪去,只穿一件肚兜,而他吻着她的后颈,手放在…… 她笔触细腻,寥寥几笔就重现婚礼当晚的情景,他手一松,ipad掉在床上:“你……” “你很向往吧。”步之遥头没抬,继续调色,“我最近在学画画,需要观察人体,你脱光,给我看看。” 脑补周以寒泛红的耳垂,她又说:“上次只顾着摸了,没来得及看,快点,别逼我发火。” “不。”周以寒拒绝道。 “明天学校组织高三看电影。”步之遥调出一抹软嫩的樱粉,最平静的口吻,讲出最轻慢的话语,“大家都成年了,我不介意看些成年人才能看的,相信他们也是。” 她换个视频播放,音量调到最大,这次的视频里,只有周以寒的喘息。 “这么会喘,我一个人听太可惜了,得让大家都听听。”她笑。 说好就一次,她却录下视频,反复要挟他,周以寒握紧拳又松开:“你骗我。” “谁叫你先勾引我的。”步之遥冷哼一声,“怎么着,非得我扒光你?” 她拿笔在调色盘中不断打圈,熟悉的幅度和频率,像极了她手指在描摹他。步之遥的手仿佛正在摸着他,周以寒越过回绝与反抗,到下一步:“好,我脱。” 在看,步之遥饶有兴味——周以寒拉拉链的速度很慢,几乎在拉链的每个齿停留,缓缓露出被衣物遮住的身体,像徐徐展开的画卷。 平时的温柔和强势,两种特质周以寒都完美体现,扮演角色时,他又能演出任她拿捏的隐忍,步之遥被他的反差感深深迷住。 她傲慢的眼光在他身上游移,挑剔道:“你知道吗?你的比例不够协调,很突兀。” 隐约有预感,想听步之遥怎么挑刺,周以寒低头伪装羞窘:“是、是吗。” “是啊。”步之遥唇擦过周以寒的耳垂,轻轻吹着气,“从我的角度看,太长了哦,要变换一下。” 被如此撩拨,周以寒浑身紧绷,他站着不动,由步之遥贴心地帮他修饰角度。 “真不错。”步之遥打量周以寒,对效果表示很满意。 她命令道:“躺到床上去,我要画你。” 服从步之遥的指示,周以寒顺从躺下,他刚躺好,她就坐上他的腿,摘下贝雷帽盖住他脸。 衣物摩擦间,她光滑的肌肤与他再无阻隔,随即她拿开贝雷帽—— 恢复视觉,周以寒看到,步之遥手中夹着根极细的画笔,她蘸了棕色的颜料,拉起他的手。 -- 第151页 “是可食用色素哦。”步之遥抚过周以寒手背,她噙着玩味的笑,“你的青筋又鼓起来了,我都能感觉到呢。” 他的青筋,周以寒细微的感官知觉,在步之遥的语言下被放大。他控制自己不去想,她说的“青筋”是只指手吗,但他没成功,失败了。 “你到底要做什么。”走剧情的他问她。 “我说了我要画你。”步之遥答道。 沿周以寒手背的青筋,她细细勾勒出植物的藤蔓,随血管的走向而延伸,又蘸上绿色,画出浓绿的树叶,再用黑色勾线,免得混色。 夏日繁盛的绿景,诞生在周以寒手上,步之遥调整坐姿,听他无意间逸出的轻哼。 笔尖像在挠他,触感传遍周以寒的神经,他急欲忍耐,步之遥已将画笔转到他腹部的疤痕:“你的伤疤,我来画它好吗?我想画成一条小黑龙,肯定很帅。” 料想会被她玩弄,周以寒欲迎还拒,他冷下脸来:“你不能碰。” “好,我不碰,我摸。”步之遥先上手,再动笔,“我还要用笔画。” 她估计很喜欢。想着等有空去纹身,周以寒伸手要推步之遥,她偏偏迎上前,身体触及他手掌。 “才做一个下午,你就上瘾了。”步之遥回握周以寒手腕。 他不是疤痕体质,但纹身的地方和疤痕处类似,触碰时会更敏感。他腕上,她拇指指腹蹭过“BZYH”的纹身,看他蹙眉。 也想去纹情侣纹身,步之遥提过一嘴,被周以寒否决。怕她纹身会疼,他定做了防水的纹身贴,和他的图案同个尺寸。 自此,步之遥养成新的爱好,喜欢把纹身贴随便贴身上,比如今天,她就贴在他手掌位置的下方。 他蜿蜒的伤疤,竟无比贴合黑龙的体态,她松手,蘸黑色来绘制小黑龙,有意来回在伤疤上填充颜色。 有只手在拨他名为理智的弦,逗弄到它被绷断,周以寒拿过步之遥的画笔,撂到调色盘上,低喘间,他向她投降:“遥遥,别玩了。” “不行的。”步之遥献出二号道具,“食用色素特制的马克笔,猜猜我会做什么?” 半小时后,周以寒坐起,对着步之遥拿来的镜子,观看她写下的评语,她洒脱飘逸的字迹,一如玩弄他时的从容。 耳垂,她写它经常发红,她总想捏;喉结,她写她喜欢摸,想亲;锁骨,她写它精致且不纤弱,很有美感;肩膀,她写它有安全感,想靠一辈子。 再往下,内容越发羞耻,她却从背后抱住他,手机拿到前边来记录她爱的点评:“感动吧?” “不敢动,我怕我发疯。”周以寒很诚实。 “那来做点修身养性的事情。”换步之遥来当模特,她躺好,“你换支笔,来给我画樱花。” 想好要画在哪,周以寒再确认一遍:“遥遥想我画在哪?” “你说呢?”步之遥眨眨眼。 画她比他想象的要难,周以寒提笔蘸颜料,先勾画大致轮廓,刚落笔,他手抖下,她肌肤上多出一道粉。 对周以寒来说,是正常情况,步之遥说:“画第二朵吧。” “不。”周以寒自然衔接,他提议道,“反正是食用色素,我来处理吧。” “你是想食用吧?” “是。” 第80章 番外11 尾声 吃过午饭,周以寒和步之遥上了车。 两人回到旧照片的拍摄地点,来还原当年的场景,明天,是步之遥十六岁照片上的日期。拍照的旧马场前两年拆除了,他们改在度假村拍,那儿的草场广阔又规整。 提前做完计划,周以寒给步之遥系好安全带,亲亲她唇:“明天十点钟出发吧,到那先吃饭,下午再拍。” 十六岁的她身穿骑马装,牵白马行走在草场,笑容比阳光更明媚,叫他再难忘怀。 “好呀,等不太晒了再拍。”步之遥捏了下周以寒的上臂,“我怕老公晒黑。” 刚结束一个十亿级别的项目,步之遥近些天常去员工休息区,和大家联机打游戏放松,周以寒发动车子,问她:“要回公司打游戏吗?” “我想看他们玩。”步之遥难得想歇歇。 员工休息区禁食麻辣烫、螺蛳粉以及榴莲等有特殊气味的食品,食堂会提供各类点心,也允许员工自带食物,如奶茶果茶蛋糕等。 走近,甜点的香味飘出,据她丰富的饮食经验,步之遥判定道:“是肉桂苹果挞。” 她从小就爱吃肉桂苹果挞,但符合她标准的并不多,仅有寥寥两三位点心师做的够美味,见步之遥好奇,周以寒决定去打听,再带她去店里尝尝。 牵手到沙发旁,他拉着她坐下:“你先休息,我去问问是哪家的。” “嗯。”步之遥随手翻开杂志看。 找到香味的源头,周以寒说明来意:“我想问一下,苹果挞是在哪买的,想买给她吃。” 在场的几人陷入纠结中。 甜点来自一家风很大的私房烘焙,有证件和备案,不是无证经营。但这家私房烘焙的经营者,和她们的老板之间,似乎…… 没读懂众人的表情,周以寒又问:“有证吗?东西限量供应吗?” 已升到总办任职,资深员工孟蕊常给新人讲些公司趣闻,收到大家的求助,她来打圆场。她报出店名和店主:“周总,要不你糊弄糊弄步总吧。” -- 第152页 对吃这方面,只要没食品安全相关或更严重的黑历史,她们无所谓厨师是谁,但能理解步之遥的介意。 “没事,你们别多想。”周以寒和众人又说几句,去找步之遥。 她和他说过,爱吃苹果挞是因为在她小时候,沈霜总做给她吃,还有其他很多种类的点心,也都是沈霜做的最好吃,奠定了她对甜点品质的追求。 他可以瞒着步之遥,说它是无证作坊卖的,让她别吃别买,但他认为,她应该有知情权。 “遥遥。”周以寒坐在步之遥身侧,他低声问,“你有没有感觉到,它很像……” 人总会对最初接触的事物印象深刻,步之遥想。 父亲偶尔会抽烟,他掏出打火机,“叮”的轻响她记到现在;母亲唯一会的,也是最擅长的啤酒鸭,她把功夫学到十成十;周以寒做给她的电饭锅蛋糕,绵软松润的口感,像太阳旁暖融融的云朵。 猜出周以寒的想法,步之遥说:“等打烊的时候,我们去店里吧。” 两人在小红书和官博上查到,有时客户的订单耗时较长,店面营业时间不固定,部分限量的甜点会在打烊前再上新。 今天打烊时间在晚上八点,停好车来到店门口,周以寒推开大门,对在打扫卫生的男店员说:“你好。” “晚上好,不好意思客人,我们刚打烊。”年轻的男店员停下手中活计,来接待他们,“两位想买什么?可以扫码在小程序预约购买时段,也可以留个联系方式,等明天做好了,我第一时间打给你们。” 有事,步之遥略过它们,直奔主题:“我找店主有点事,麻烦你转告她,就说是熟人。” “好嘞。”男店员走得远些,朝后厨大声喊,“霜霜,霜霜,有位年轻女士找你,说是你熟人——” 非常亲昵的、呼唤恋人的语气,步之遥和周以寒对视间,明白了店员和沈霜的关系。 食品经营许可证和营业执照挂在墙上,法人一栏写着沈霜,又有新恋人陪伴,显然,沈霜脱离旧事的折磨,新生活多姿多彩。 当一位被洗脑被pua多年的女性,敢于挣脱不幸婚姻的枷锁,她将重获新生。步之遥感叹道:“在项德辉那蹉跎了好些年,沈姨早该这样了。” 锁好门,沈霜离开后厨,认出今晚的来人是步之遥,她惊讶道:“小遥?” 在沈霜这里,步之遥捕捉到幸福感,面前的女人平和而娴静,外表比实际年龄年轻许多,完全不像项德辉被宣判时那般绝望憔悴。 曾经沈霜的那些哀怨、愤怒与戾气,都随时间消散,让步之遥不禁回想小时候,沈霜总是笑眯眯的,会做出好看的插花,还会把她父母从前的故事讲给她听。 惧怕负能量,步之遥以为自己不会再想见沈霜,但当她见到沈霜的蜕变,她由衷感到欣喜。 “遥遥,你做对了。”周以寒握住步之遥的手,赞许她。 当初,是步之遥说想帮沈霜找律师,追回被项德辉侵吞的婚前财产,他支持她的决定。她很善良,也很能共情,不忍沈霜在被吃绝户后晚景凄凉,就尽力帮沈霜拿回该得的。 她闪闪发光的道德品质,比世上一切的珠宝首饰更宝贵。 “沈姨,好久不见。我也好久没见你这么开心了。”见沈霜放下过往,步之遥也坦言道,“少说二十年了吧。” 二十年,为一个败类搭上最美好的年华,沈霜庆幸自己已醒悟,不会再浪费一分一秒。 “小遥,谢谢你找人帮我打官司。”她低下头,歉疚道,“阿姨不是故意不向你道谢的,我和……我和逾泽都没脸去见你,不敢托人带话,怕膈应到你们。” 见沈霜想开了,步之遥也直白道:“沈姨,说实话,至少在今天之前,我不想知道。我怕我找律师帮你拿回的,你转头又卖了,去供养项德辉,我听了还嫌憋屈呢。” “沈姨,你在担心遥遥介意你帮衬项逾泽吧。”周以寒适时开口,“过去的事我们早就不在意了,而且,他毕竟是你的儿子。” 他和步之遥,事业都达到全新的高度,玩家与用户群都扩展到世界各地,曾阻碍过他们的,早变得万分渺小。 他对项逾泽的恨意,随他的成功而减淡,而在他完成那一场痛打后,所有的压抑都被破除。 他的对手,从来都不是项逾泽。 望着正年轻的步之遥,她看着长大的女孩,沈霜眼前浮现另一张相似的面孔,步之遥的母亲,被她亲手推远的好友。如果能听进好友的劝告,保住家中产业,离婚分割财产,带走儿子独自教养,那么她的人生和儿子的未来,不会荒芜落败,远比现在精彩。 在项德辉入狱后,很长一段时间,沈霜终于能冷静地审视,她这些年有多可笑。她承认自己错了,本来能被好友点醒,她却付出近二十余年的代价,还听不进旁人的劝告。 待她清醒,她才意识到,项德辉给她洗脑的“真爱大过天”,害得她孤立无援,和真正的朋友渐行渐远。 深呼吸,沈霜忍住眼泪,向步之遥倾诉道:“其实是我执迷不悟。早年你妈妈一直在劝我,叫我看好我家的资产,催我早点离婚,说会给我请律师。可我不愿意听她的实话,后来她听烦了,我们的来往越来越少,我还全心相信项德辉,项德辉说什么我信什么,最后沦为圈子的笑柄,活得像个笑话。” -- 第153页 今年的清明节,母亲墓前有束菊花,那束花扎得格外仔细,很像沈霜做插花时细心处理的手法。 母亲和沈霜的友情,步之遥是局外人,其中的思虑她不曾知晓,或许这段友情,她该保留观点,不再加以评判。 “我妈总跟我说,去你沈姨家蹭饭可以,她说什么你千万别听进去。”她释然,笑道,“如果她能知道沈姨你想通了,她会很欣慰的。” 桌子收拾过,步之遥和周以寒没动杯子,沈霜悄悄叫男友去准备饮品,男友端上桌,她才起身:“你们大晚上来,我去做点点心,挺快的。” “别去了,沈姨。”周以寒替步之遥发言,他和她手交握,“她更想知道你们的爱情故事。” 一旁的男店员红了脸,他清了清嗓子,先说了:“是我先追求霜霜的,我从孤儿院出来,大学在学校勤工俭学,大四来她这又打了份工。当时她的店刚起步,有同行恶意差评,买水军造谣,我们辛苦撑过来的。” 他暂停片刻,接着说道:“我们解决了不少困难,一来二去的,就产生感情了。” “沈姨,离婚官司是不是挺难打的?项德辉上诉了吗?有没有以身体原因拖延?”步之遥追问道。 “他在保外就医,非家属不方便常去探视,所以我没和他离婚,我们定期去看他。”沈霜眼底流露一丝快意,“就算他能活到出狱,他没自理能力,他的命照样捏在我手里。” 申请项德辉的保外就医时,项鸣泽精心挑选了护工,来长期“照顾”,务必保证项德辉难受,又不能病死。步之遥虽没问过近况,但也知项德辉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小遥,你看。”沈霜点开一个视频,接过男友拿的耳机,递给步之遥。 视频里,项德辉嘴歪眼斜,他满头白发,肋骨一根根凸出,皮肤却皱得要命,像发霉长了毛的烂橘皮,生出深褐色的斑点。 歪斜的眼珠,瞪起人来更是滑稽狰狞,背景里有沈霜男友的声音,项德辉胸口剧烈起伏,他手在动,想抓沈霜,嘴里“嗬嗬”喘着,口齿不清道:“你、你这个——” 护工忙道:“我帮你顺顺气。” 说着,护工动作在顺气,实则在按压项德辉的胸口,让他再难说出哪怕半个字,而后,视频以沈霜的笑声结尾。 “非家属申请探视流程复杂吗?”步之遥忽然想看乐子。 “他还不到五十岁,就一股老人的味,我嫌他臭。”沈霜嫌恶地皱眉。 没在沈霜脸上见过的、对项德辉厌恶的神情,步之遥懂了,沈霜真的走出不幸的婚姻,开启新人生。 时候不早,喝完果汁,她和周以寒牵着手要走:“沈姨,挺晚了,你们快回家休息吧。” “小遥,有空再来啊,沈姨给你烤苹果挞吃。”沈霜和男友送两人到店外,“路上小心。” 一辆黑色轿车停在附近,有个人下车,和他们只隔几米远。 “……”他不配再叫步之遥“小遥”,项逾泽张张嘴,“晚上好。” 步之遥听沈霜说,项逾泽出狱后,负责进货和搬运,他开车给客户送订做的蛋糕,还自学编程,给烘焙坊做了线上订购的小程序。 他浮躁的习性,在经过监狱的改造后不复存在。这场彻头彻尾的改变后,他改过自新,回归正常人的轨迹。 十八岁时,步之遥为项逾泽的疏远意难平过,但那是很久以前。而二十六岁的步之遥,只有一句话想说:“照顾好沈姨。” 为人子女,周以寒最懂父母的愿景,他对项逾泽说:“别让她再为你操心了,你多理解理解她。” 在狱中服刑期间,项逾泽无颜面对来探视的母亲,出狱后,他每天都努力工作,以求能宽慰母亲的辛劳。她都能接纳他这个不争气的罪犯儿子,他实在没资格去置喙母亲的生活。他也才知道,原来,脱离父亲的母亲会那样快乐。 “我会的。”项逾泽向两人深深一鞠躬,“谢谢你们来看她,解了她的心结。” “嗯,再见。”步之遥微笑。 “我们在外边走走吧。”她侧过脸望周以寒,又被什么吸引,“有流星!” “我们许愿吧。”周以寒双手合十,对空中滑过的流星许愿。 也闭眼,步之遥虔诚许愿,他们有共同的愿望,惟愿长久陪伴,平安顺遂。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完结了! 是我目前为止最长的一篇了,这篇文前期写得很顺,中期因为个人原因断更了一阵,复健期间逐渐捡起了手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