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寻欢作乐》 第1页 [古装迷情] 《公子,寻欢作乐》作者:南窗听雨【完结】 文案 入顾府后,海棠才知道,顾府的小厮分为四等。 作为低等小厮,海棠想,她也是有志向的,为了月银四两,她要进公子的屋,做一等小厮给公子铺床。 可立志做一等小厮的第一天,她就摔了一跤,很不巧跌在了那不拘约束的风流公子脚下。 海棠忙讨好赔笑,连说公子帅得好,帅得妙。 顾寻欢本不欲纠缠,怎奈他前脚出门,那小厮转脸就和丫鬟议论他。 丫鬟春心荡漾,“公子是世上最伟岸的男子。” 小厮频频摇头,在丫鬟耳边低语一句。 丫鬟惊呼:“看清楚了?公子那处竟这么小?” 顾寻欢回想那小厮摔跤的位置,再看看自己腰身,蹙起眉头。 风流好斗的顾公子,决意要拉那小厮比一比。 于是寻尽机会,拉着海棠赛腿毛,比酒量,带她去秦楼楚馆,比……力量…… 直到一日,风流公子不见了,海棠着急寻他,却见他醉卧桃花树下,可怜兮兮向她,“海棠,我病了……我弯了……” - 身世晦暗,海棠想她本不应该觊觎府中最金贵的公子,可是喜欢如同公子窗前的桃花儿,太过泛滥。 她想帮他挡一挡,谁知手一偏,敲了自己和他一头的桃花雨。 *女扮男装* *1V1+双C* 内容标签:宫廷侯爵 甜文 女扮男装 搜索关键字:主角:海棠、顾寻欢┃配角:专栏《帐中贪欢》求预收┃其它: 一句话简介:公子觊觎我 立意:治愈和温暖 第1章 公子 后来回想起来,所有幸福的开端,竟都缘起于一场荒唐,海棠如是想。 —— 顾府里栽了许多银杏树,十月份的季节里,树叶儿纷纷落下,扫过顾府的红墙黛瓦,铺了一地的金黄。 黄的叶,红的墙,秋风拂过,廊下铜铃叮当作响,人行其中,只觉数不尽的富贵奢华。 海棠手里捧着食盒,脚步平稳地从九曲长廊下快步走过。 昨儿顾老爷纳妾,阖府一直忙到半夜,尤其新进顾府女扮男装做小厮才三日的海棠,更没能睡上两个时辰。 明媚阳光穿过红绸黄叶,在地上投下了半明半晦的朦胧光影。 海棠走着走着,突然脚步一顿,只觉小腹下和腰间隐隐传来一阵不适,带着轻微的酸胀和疼痛,似乎在提醒着她,她已非完璧。 她微微蹙了蹙眉头,紧跟着心也被揪了起来。 她想起昨日那场荒唐,那人精劲的胳膊搂过她的腰,拽着她,连着帷幔一同滚在了鳞次栉比的书架间…… 光影旋转,他的汗珠,他的呼吸,似乎又在耳边炸开了,搅和着她所有的理智和思绪。 思及此,海棠的脸色更沉了沉。 可仅仅是一瞬,她面上原本蹙着的眉头已悄然展开,神色重回平静,因为对面正迎面走来了两个婢女,一路走还一路谈论着。 “昨儿就很离谱。”其中一个婢女压低了声音说道,“老爷在吴姨娘的院子外,左三层右三层,围了十几个家丁。” 婢女以手捂嘴,似乎不想被人听到,但语调里的兴奋,还是出卖了她。 “老爷千防万防,就是为了防四公子晚上扰他一树梨花压海棠,可是昨儿自午后起,四公子连身都没有现,晚上更是连个影儿都没有。” “可不就是,难道说四公子转性儿了?要知道以往老爷纳妾,以咱四公子的性子,定是要摆出操天操地的架势,非大闹一场不可,可昨夜就很平静。”另一个婢女附和道。 “是啊,还记得老爷娶罗夫人那日,才五岁的四公子躲在罗夫人床下,不吃不喝,藏了整半日,非憋着大招儿等夜间,趁着老爷在床上用力讨好罗夫人,他也在床下奋力,哐哐铛铛敲起了锣鼓。” 说话的婢女忍笑接着道,“一时间,罗夫人床下锣鼓喧天,老爷一哆嗦,兴头上生生被吓,连续三个月都不能举,后来不知道吃了多少药才好……” “还有老爷纳赵姨娘时,那时候四公子才八岁,就胆子大得命旺财将赵姨娘绑进了柴房,自己穿了赵姨娘的衣裙,躺在了赵姨娘榻上。” 两婢女说着话,笑作一团。 “说起这事儿,我就想笑,那日老爷春心荡漾,醉醺醺一路哼着小曲儿回房,一进房就宽衣解带,迫不及待揭开了赵姨娘的被子,想要亲一亲赵姨娘,结果四公子却悠悠然从被子里回过头,模仿赵姨娘说话的神态,幽幽一句......顾郎,提枪来困觉呀……” 说话的婢女许是想起了当日的情形,模仿着当时的样子,学了一句,而后更笑得前俯后仰。 海棠默默听着她们的谈话,稍稍侧过身子,避开她们,与她二人擦肩而过。 许是看到海棠,那两婢女收声了许多,并与她渐行渐远。 廊下重回平静,海棠却忽而觉得,腰腹间似乎疼得更厉害了。 不,确切地说,是心更疼了,连带着连头都疼。 她们口中打趣儿的那个顾四公子,一时间像是钉子一般,牢牢地钉在了海棠心上,使她浑身都跟着不自在了起来。 海棠深呼吸,竭力不去想昨日的事情,可越是控制,那与她一起跌落在铺天盖地帷幔间的身影,就越清晰地荡漾在她眼前。 -- 第2页 那身影可不就是他,这个府里的“混世魔王”。 整个顾府,甚至整个扬州城出了名的,胭脂堆里走出来的,空有皮相,不学无术,继承了顾老爷美貌,却没继承到权谋的,路子野,性子狂的纨绔公子哥儿。 顾四公子,顾寻欢。 昨日她在伙房当值,忙得脚不沾地,口干舌燥,于是随手取过一壶水,喝了半盏。 初饮时只觉那水清甜也并未多想,可谁知,不知哪个腌臜货,竟下了那种上不了台面的情药在那里。 直到事后,她清醒了,海棠才后知后觉,那药或许就是针对顾寻欢的…… 可能是他的风流债主,也可能是他的烂桃花,只是她误打误撞…… 以往她最厌恶的就是这样的风流公子哥儿,含金戴玉出生,却是银样蜡枪头。 故而昨日药力稍解后,海棠将那躺在自己身侧的人左看右看,看了无数遍,彼时他玉山横斜,面容俊朗,眉目间尽是富贵闲散气,无处不透着精致。 可海棠心头唯剩一个念头,这顾四公子,的确是中看不中用! 她误打误撞中了招儿,他堂堂一个富贵公子,本应该有着防人之心的,怎么竟也被人下药了? 深宅大院里的那些个阴私,难道他就没设防? 而且…… 海棠有些难以启口,他到底是养尊处优惯了,细皮嫩肉的,看上去伟岸,其实半柱香的功夫都没有……倒像是上元夜的烟火,刷一下亮了,又刷一下熄火了……起来时像山,倒塌时像水,总之,快得离谱…… 海棠默默想着,反复回想刚刚那两个婢女的话,她们都在疑惑他昨日午后去哪里了。 是啊,她们怎么会知道,那时候他和她竟然双双倒在了藏书阁里,书影遮天蔽日,无人能窥见他和她。 海棠暗暗在心底祈求,只求这顾四公子聪明点,别将这样的事情放大,也求今后可千万别再遇见他。 若遇见,她只会更加嫌弃他。 如此想着,海棠不由得加快了步伐,只想着赶紧完成任务,早点回伙房。 顾府宅子极大,回廊两侧假山流水环绕,因着有心事,海棠竟是一眼都没顾上瞧,只闷头前行,可刚刚拐过一转角,原本急行的脚步又堪堪定住。 那拐角廊下赫然坐了一人,身姿颀长,一手握书,一手随意搭在栏杆上。 他身子歪歪斜斜地靠着栏杆,手里的书卷拿倒了都不知晓,而两腿更随意地拉叉着,姿态随性潇洒,一点规矩样儿都没有。 风吹过,廊下八角琉璃灯下的青色坠子随风轻摇两下,恰一片树叶儿从一旁滑过,悄悄然在空中打了几个圈又遥遥欲坠,恰被他一展臂,以两指夹住了。 那手指白皙修长,骨节分明,只是毫不客气出卖了他。 一片落叶他都能夹到,他这哪里是在用功读书,分明在另想心思呢。 “真是冤家路窄,不是冤家不聚头。” 海棠暗暗叫苦,心底想着一定要躲开他,可偏偏又撞到了他面前,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他为何要在这里? 是无意为之? 还是发现了什么端倪,故意在这里等她? 海棠心头一时杂绪纷纷,但她很快冷静下来,自古云: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海棠不待多想,连忙转身,打定主意趁他还没发觉,快步离去。 “过来。” 海棠迈出去的脚步还悬在半空,却听得后面之人喊了一声。 那声音很熟悉,昨日时曾一遍遍在她耳边呢喃,似蛊惑般喊着:“好热……” 是好热……就像此刻的自己,心如擂鼓,却又要强装若无其事。 海棠一遍遍地安慰自己,镇定镇定…… 昨日他与她一样都中了药,迷了心智,所幸她脱身比他快,她跌跌撞撞离开时,力气没多用的他却陷入了深睡,他一定不知道那个人就是她。 再说……海棠低头看看自己,现在她是个小厮,穿着男儿装呢,只要自己装得足够像,她相信自己就能骗过他。 可是,虽如此想,但身子难免踌躇。 “来呀……” 身后,顾寻欢失了耐心,又一次催促道。 顾寻欢今儿心情特别郁闷,从一早上起床便提不起劲来,明明身子是愉悦的,可是心底却觉得像丢了魂儿一般,方才看书也什么都没能看得进去。 顾寻欢左右琢磨,辗转反侧,想了一宿都不明白,他昨儿是怎么被人下药的?到底是谁这么胆大?竟然敢害到他头上? 顾寻欢想,按照以往他细观他爹桃花史的经验,这时候他害得一个女子失了名节,那人定会来找他算账,要求名分和富贵荣华。 可是今儿……府里风平浪静,像条死河,独他一个人,内心在强烈蹦跶,像个蚂蚱…… 现下已经日头高升了,为何那人还不哭哭啼啼,自投罗网来找他要他负责? 若是那下药之人来,他非好好治她的罪,简直是胆大包天,竟害到了他头上。 可是她不来,这事儿未免也太蹊跷了! 顾寻欢左思右想,实在想不明白,最终得出一结论,难道是自己太差被嫌弃了? 可真像笑话,他怎么可能差? 只是他模模糊糊忆得,那时候他知道自己中了药,他想着不能毁人名节,更不能中人圈套,所以极力克制着,然后……然后…… -- 第3页 身子如被煎烤着,他近了她的身,与她耳鬓厮磨,他深嗅,他贪念,他逃避。 他闻到了她身上淡淡的海棠花香,理智坍塌,他终于得到,却也失去了控制,一眨眼,一哆嗦,倒在了她身侧…… 好像什么都没做,又好像什么都得到了,前后就在一瞬间。 事后待他醒来,身侧空无一人,他本以为仅是一场梦,因为那滋味儿太快了,以至于他甚至怀疑自己是否发动过,可落在他衣上的点点猩红,却又着力地告诉了他事实。 快是快了一点,但那一瞬间的亲昵,不是梦。 顾寻欢无力以书合脸,思来想去,总觉这次亏大了…… 对于这罪魁祸首,顾寻欢恨恨,咬牙切齿,下了决心一定要将这人找出来,非得好好治她的罪才好。 顾寻欢正暗自琢磨自己推算的正确性,忽然听到身后脚步声响,他蹙眉转身,就看到一身姿瘦弱的小厮正急步离去。 他脑海里突然灵光一闪,同样都是男人,或许他可以旁敲侧击问问他作为男人的经验,于是便脱口而出一句,“你,转过头,看向我。”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海棠被催促得无奈,咬牙切齿暗骂了一句“臭男人”。 而后连着深呼吸几口,最终淡定转身,面上笑盈盈,音调平稳,低沉道了一声:“请四爷安。” 第2章 男人 这时候,请什么安? 不仅不安,反而感觉差极了。 但是,这只是自己内心偷偷想的,他堂堂顾府四公子,风流倜傥,玉树临风,天人之姿,怎么能让人瞧出自己正因为内帷之事而苦恼着? 不,不能。 顾寻欢定了定神,故作镇定,假装若无其事,目光紧紧地盯住了海棠,将她上三路,下三路尽数打量了个遍,最终视线落在她的脚面上。 脚有些大,与她的身量很是不符,但依旧是个清秀的小厮。 他目光灼灼,海棠被他瞧得只觉似芒刺在背,她极力稳着自己,不使自己露出破绽,不合脚的鞋是她故意为之的,女子裹脚之风盛行,三寸金莲很容易暴露女子身份。 “很眼生,第一次见,新进府的?”顾寻欢问。 也是奇了,明明之前慌里慌张不知该如何应对,反而这时候,站到了他面前,听到他的声音,海棠却迅速冷静了下来。 他声音清亮,与他整个人一样,明朗清爽。 海棠微抬眼睫,瞥见他明亮红衣衫,颜色鲜艳,花色难比,衣衫下摆处精致的鹤纹,绣工细腻,很是富贵,整个一风流儿郎。 海棠默默收眼,听他如此发问,知他并没有识破自己的女儿身。 她在心下长长地吐了一口气,可同时内心深处,却随之浮现出对他的看法,空有皮相。 原本浮着的心越发安定,海棠淡淡回一句,“是。” 面前小厮,气质稳重,站立如松,端着食盒,静默着低头看向地面,目光没有躲闪,也没有飘移,是极其规矩的。 但这样规整的人,摆明了,和他很不是一路。 所以,原本想问的话倒再难问出口了。公 举号:秘 桃 基 地 可,人是自己喊过来的,现在不发表两句讲话,就这样打发走,好似又显得自己极无聊似的,虽然自己每日里无所事事,提笼逗鸟,吃喝玩乐,也确实无聊,顾寻欢暗暗琢磨着。 海棠静立着等面前的人开口。 顾寻欢一时又找不出话头来。 二人相对无言。 阳光照耀下,他坐着,她站着,她的身影完完全全将他的影子笼罩在了其中。 岁月静止,闲散而舒适。 顾寻欢垂目看向地面的身影,只觉今儿的阳光也很离谱,竟照得像他的身影,小鸟依人般,靠在了这小厮身上,黏糊糊的,腻得慌。 顾寻欢蹙眉,心道:难道阳光也在暗暗射影,昨儿他太不男人了? “你这男人,还挺男人的。”顾寻欢一时心思飘移,于是信口说道。 海棠:“……” 看他紧皱着眉头,很是严肃,海棠本以为他要刁难她的,冷不丁听到了这么一句。 一时间只觉,天雷滚滚,里外皆焦,头顶只剩黑烟袅袅。 海棠下意识抬头,直视向他的眼睛,面上写满疑惑,心底滚过无数句腹语,大白天,他在想啥玩意儿? 海棠一时间明了,这顾四公子脑路清奇,非正常人,以后对他,能离多远,就得多远,最好老死不相见。 心有主意,海棠迅速调整了面上神情,恢复了原先的无波无澜,更配合着他应了一句,“公子慧眼。” 言罢,为了使他不觉尴尬,海棠勉勉强强,向他挤出了个善意的笑容。 其实,原本说出那话后,顾寻欢就后悔了,只觉今儿非常的出师不利,怎么就在一个小厮面前嘴瓢了呢? 刚刚那小厮面上丰富多彩的表情,他可是全都看到了。 可方才这小厮,竟然还夸他慧眼? 并对他笑了? 离谱,就是很离谱,这小厮只怕是这会儿心底早就乐开花了吧? 罢了,罢了。 顾寻欢连连翻眼,今儿诸事不宜,煞南煞北煞四方,只适合混吃等死,老狗躺。 心下失了兴趣,所以也不愿这小厮再在面前现眼,顾寻欢想了想,抬臂随手揭过海棠手里的食盒,故意转移话题,敷衍一句,“又是老母鸡牛鞭汤?” -- 第4页 明摆了没话找话,海棠低应,“是。” 说起老母鸡牛鞭汤,顾寻欢就生气,父亲顾振霆特别热衷于两件事,一件是纳妾,一件便是此汤。 一边贪欢,一边大补。 顾寻欢脸色青了青,可神思一转,父亲顾振霆身子骨确实硬朗,整日红光满面,中气十足,走路生风,就春日里,还搞出了小八哥儿。真是食髓知味,越老越馋,很不正经,他心底哪里还有他母亲? 顾寻欢“啪”一下,将盒盖儿重新盖上。 他的动作过大,连带着海棠两腕也跟着颤了颤。 海棠偷瞄他一眼,见他不言不语,也不肯让道,不知他到底是何意,于是试探性问一句,“四公子要不要也来一碗?” “本公子?牛鞭汤?当然不要。” 顾寻欢果断拒绝,甩落衣袍边角,直接起身,提高了声音,犹受大辱,“可笑?怎么可能?” 他个高,站起时足足高了海棠一头,因他起身过猛,海棠下意识后退半步,她的影子也终于踩在了他脚下,换成了她小小鸟依人。 顾寻欢以眼角斜睨过跟前人,身高上的优势,以及站起后他宽出许多的肩膀和身量,使他稍稍觉得宽慰了一些。 他故意挺了挺身,反罩住面前小厮的身影。 顾寻欢一脸认真,不肖多想,又添一句,“本公子才不会用那腥臊玩意儿,再说我像那虚得需要大补的人吗?” “不……不像……”海棠应一句,又一次想起昨日的事情来,自己都觉得替他心虚。 依稀记得,从与他一起跌落,到她跌跌撞撞离开,好似半柱香……甚至更短…… 真的体格强健?一点都不虚? 海棠略略挑眉,看破不说破。 “本来就是。”顾寻欢点点头,肯定自己,侧过身子,给海棠让出一条道儿来,“你走吧。” 他终于让了,海棠如释重负,生怕他反悔,忙道了声谢公子,提脚便走,与他擦肩而过,恨不得赶快逃离他面前。 “那个……你等等……” 公子静悄悄,必定在作妖。 还没走几步,他就喊停,海棠连翻白眼,恨得几欲跺脚。 但无论如何厌烦,面上总要应付过去,海棠无奈回转身子,更耐下性子,重新看他,视线从他脖颈处扫过。 这一扫,似石破天惊,面上旋即大燥了起来,心更如擂鼓。 只见他耳下,靠近脖颈的地方,隐隐印着一红痕,小指甲盖儿般大小,外人不易察觉,可她却知出处。 海棠脑子一蒙,额头及后背连着出了一层薄薄的细汗。 心仿佛被烫到了一般。 记忆里他的臂禁锢着她,他的唇杂乱无章地落在她额头耳鬓,她难抵因药力而起的,从骨子里渗出来的痒意,他的亲吻更像京师上元夜的烟火,瞬间将她点燃。 那时候理智崩溃,她回抱住了他脖颈,贪恋他的温度,更在他耳下汲取。 海棠默默端紧了食盒,身子几欲打晃,却又极力稳住。 她缓了缓心神,以更低沉的声音,问向顾寻欢,“公子还有何吩咐?” 顾寻欢的目光浅浅地落在食盒上,蜻蜓点水般,看一眼,挪开,举目望天。 海棠不解,以目光向他。 顾寻欢见她迟迟不能领悟,目光讪讪,无奈收回视线,左顾而言它,“那个什么劳什子汤,我看腥得很。你……你弄一碗,送到得意轩……我看看怎么改……” 得意轩? 海棠诧异,那不是他的院子吗?也只有他才会将自己的院子起出这样的名字。 顾寻欢瞧出海棠的迟疑,虚咳两声,“我……琢磨琢磨厨艺……你放心,我绝对不吃这玩意儿……” 此地无银三百两。 她放心?他无论吃多少牛鞭都可以,与她何干? “明白的。”海棠低应一句,并没心思与他纠缠牛鞭的问题,她的思绪,全都在刚刚那惊天一瞥上。 是要提醒他呢? 还是不要提醒,装作浑然不知? 可是,那印子是自己种上去的,就那样被人瞧见,总觉得怪异得很。 这个男人呀,怎么这么不小心? 见他无话,海棠怔了怔,转身往回走,可这次脚步却觉分外滞涩。 海棠深呼吸,脚下顿了顿,终忍不住再次转身向他,“四公子。” 顾寻欢闻言抬眸,茫然向她。 海棠腾出一只手来,指了指耳下。 顾寻欢会意,摸了摸自己,这一次倒是顿悟了,一把将红痕遮住,故作镇定解释,“别多想,这是我自己掐的。” 呃……自己掐? 真敢讲,也真敢忽悠。 但,聪明人点到为止,海棠点了点头,转身打算离去。 “你,站住。” 也不知哪里惹到了他,身后顾寻欢突然很突兀地喊了一句。 海棠还没反应过来,他已经一个箭步跨到了她面前。 他的袖衫擦过她衣角,他身上淡淡的沉水香再一次从她鼻息间扫过,下一瞬他的手已经伸到了她面前,指尖触碰到她领口下肌肤。 细滑,滚烫。 海棠大惊,侧开身子,连退两步,心头跳得快极。 眼前小厮面红耳赤,整个一本正经的模样,可是……她领口下,隐隐约约的,不也有几块红痕吗? -- 第5页 她还躲着他! 哼! 顾寻欢缓缓收回手,一副对所有事情都了然于心的模样,可眼睛却又重新将那小厮看了又看,并于心底暗暗道:“原来是个表面清秀,内里疯狂的。” 因着这么一想,他不由得又将海棠看了眼,再一次感叹,人真不可貌相。 他的视线又一次回落到牛鞭汤上,嘴角勾起笑意,并作出很大度,很慷慨的模样,不疾不徐道:“你要不调到我院子里来吧?我们一起研究研究牛鞭汤?” 第3章 小厮 “牛鞭汤?海狗丸?”海棠语调平稳,故意反讽一句。 “正解。”顾寻欢并未察觉到海棠语气里的讽刺,只眼眸一亮,更以肩顶了顶海棠,眉眼全开,笑得比春风还要荡漾,并压低了声音,凑近海棠,“小兄弟,你懂得挺多。” 他温热的气息拂过海棠鬓发,庭中桂花散着浅浅清香,廊下笼中鹦鹉也跟着学舌,“兄弟……兄弟……” 听着鹦鹉的声音,一丝得意滑过顾寻欢眉梢。 被他顶胳膊很不自在,海棠耸了耸肩,后退半步,与他隔开了些距离。 顾寻欢察觉到她的避让,反手搂住她的肩,一收臂,将海棠重新拢回到他手下。 他手臂很沉,海棠微微踉跄两下,又被他稳稳扶住。 顾寻欢展开掌心,紧紧按在了海棠肩上,并信誓旦旦,又以糖衣炮弹诱惑,“怎么样?跟爷走,条条大路通小酒。” 他说得一本正经,海棠却是欲哭无泪。 谁要跟他一起走?她躲他还躲不及,更别提进他的院子,与他天天在一起。 他身上香气萦鼻,海棠挣扎着想要后退。 顾寻欢手劲儿极大,略略施力,又一次搂住了海棠,并道,“你别不信,我从第一眼看见你,我就觉得和你特别亲,像兄弟。” 做兄弟?海棠忍不住在心底给他无数个白眼。 清风拂过,一朵淡黄色的桂花飘落到顾寻欢头顶,坠在他肩上。 海棠勉强从他怀中站稳身子,更以双手护到胸前,仰眸看他,“公子,您好奇的这些东西,外头街市上都有,再不济,风月话本子上也有……有人来了,您快松手……” 远远地,一个小厮快跑着向顾寻欢与海棠这边而来,边跑边道:“四公子,请安的时辰快到啦……” 顾寻欢慢慢收回手臂,微蹙着眉头看向笨头笨脑向他飞奔而来的旺财,只觉很是扫兴。 海棠长长地吁了口气,微侧身子,低头理了理衣襟。 恰旺财脚步飞快,已经气喘吁吁跑到了跟前,海棠睨他一眼,迅速转身离去。 顾寻欢察觉到海棠动作,一把揪住了海棠衣袖,转脸问向旺财,“晨昏定省,每日都有,迟到一次又何妨?” 袖口微沉,是他连与旺财说话都在纠缠她。 海棠连蹙眉头,只觉这公子哥儿甚是缠人,甚是烦。无奈挣臂,再次逃脱,飞快奔走。 顾寻欢看着空空的手臂,再看看海棠飞速离去的背影,那身影,那脚步,似兔子一般窜得快极,很快消失在长廊拐角。 廊下八角琉璃灯随着秋风晃晃荡荡,折射出缤纷光晕。 顾寻欢和旺财一脸懵逼,这小厮胆儿肥了?嫌弃他大名鼎鼎顾四公子了? “公子,今天可迟不得,您莫要忘了,今天是吴姨娘第一次给老祖宗请安。”旺财揉了揉眼睛,缓缓收回视线,心道那小厮以后估摸着要难逃公子魔掌了。 “谁爱给她脸,就给她脸,反正我不愿意。”果然,顾寻欢挑了挑眉,一心只念着那小厮,全然没将新来的姨娘放在眼底。 旺财窥见顾寻欢的神色,心底越发同情那小厮。 顾寻欢收了摆在廊下半天没看进一个字的书,再看看海棠离去的方向,想起她的提醒,又想起方才她不愿让他看的,胸襟处与他一样的红痕,隐隐约约那红痕似乎比他还多。 那小厮,有点儿意思。 顾寻欢琢磨着,重新整了整衣领,掩住耳下红痕。 廊下鹦鹉犹在学舌,口中振振有词,“兄弟,兄弟。” 听着鹦鹉的声音,顾寻欢微微停顿,一次想起那小厮狼狈逃走的模样,“嘿嘿”暗笑两声。 公子喜怒无常,旺财在他奇怪的笑声里禁不住颤了颤身子,一脸诧异,好心提醒,“公子,那小厮是个男人。” 顾寻欢满面春风,一脚踢上旺财屁股,“废话,小厮不是男人,难不成是女子啊……” “也有女扮男装的嘛。”旺财无奈揉揉屁股,低声反抗道。 “说你傻,你还喘上了,天下太平,爹能再娶,娘能重嫁,但你看到过有那么大脚的女人吗?”顾寻欢连着白旺财几眼。 旺财被怼得懵头懵脑,暗暗附和,“也是哦……” 不远处,着急离去的海棠一脚绊在了栏杆上,海棠低头,脚下的男鞋特别不合脚,又宽又大,里面衬的布头更是硌得人慌。 海棠极力站稳了身子,深呼吸,神色重回平静。 鞋合不合脚只有自己知道,同样,人合不合适,也只有自己知道。 …… 前院正厅,热热闹闹围了一屋子的人。 顾寻欢一脚踏进时,只觉各种胭脂水粉混合味直接扑面而来。 这味儿刺得他在门槛边顿了顿足,一时间只觉鼻尖瘙痒无比,紧接着一股痒意直涌天灵盖儿,迫使他很不客气地,连着打了几个惊天动地的喷嚏。 -- 第6页 这动静过大,瞬间引得满屋子的人都向他看来。 待气息稍稍稳定之后,顾寻欢定了定神,抬头迎向众人目光,透过影影绰绰穿红戴绿的他父亲的妾室们,这才在人群缝隙里看到了父亲顾振霆。 自母亲离世后,父亲到底纳了几房小妾了? 恍惚中,顾寻欢掐了掐手指,除却续弦罗夫人,余下已经有了六位妾室,果真是艳福不浅。 他无奈闭了闭眼,心底火气愈发汹涌,可也只有在这时候才知道,原来愈是生气,到最后反而愈发不出来,像燃着的灯烛,光火散灭,只余暗沉灰烬。 一丝毫不遮掩的冷笑从他眼中闪过,又被紧盯着他的顾振霆逮到。 顾寻欢故意挑了挑眉,视他为不见,只恭恭敬敬对祖母顾老太太和继母罗夫人行了个大礼。 原本的热闹,瞬间安静了下来。 坐在正头的顾振霆在看清他眸中的不屑后,面上的不悦也跟着慢慢转为了怒气,继而紧蹙眉头。 众人想起他父子二人由来已久的不和,屋内一时鸦雀无声。 “四哥儿,坐这里来。”罗夫人睨众人一眼,拍了拍自己身侧,笑盈盈看向顾寻欢。 一屋子莺莺燕燕,于女人而言,她的面子已经被踩在了脚下,除却老太太,眼前能让她喜欢的,便也只有面前这三个寄养在她名下的孩子了。 出身将军府,雷厉风行的手段没学到,倔强脾气她却还是有的。 作为续弦新进门没过半年,顾振霆便领了小妾进门,她看在眼底,伤在心上,自此便与顾振霆再未同房过,一心扑在了前夫人姜氏留下的孩子,莳钰、莳萝、寻欢,三人身上。 寻欢本名莳欢,可这孩子幼年丧母,又得不到想象中满满的父爱,索性自己改了名字,叫了寻欢。 姜氏教子有方,三个孩子都是至真至纯之人,尤其寻欢。 寻欢看着整天不着调没个正形的,却是个重情重义,知冷知热的,反而更得了她的心疼。 “谢母亲。”顾寻欢听言,迈着懒散地步子,很随意地躺坐在了罗夫人所指的梨花椅中。 “我的儿,天气转凉,你怎么穿这么少?”罗夫人瞧他坐稳,探手覆住了顾寻欢手背。 顾寻欢大大地伸了个懒腰,顺势窝进了她臂弯中。 “你大哥桂榜夺魁,明年春闱金榜题名指日可待,我不久后也要进京供职,举家进京指日可待,可是你呢?混沌度日,全没一个正经模样。”顾振霆冷冷呵斥一句。 方才进屋,劈头盖脸一阵斥责,顾寻欢并不理睬, 顾振霆见他一副全不将他放在眼底的模样,心下越发恼火,再瞧他坐无坐姿,整个人歪歪斜斜,懒懒散散,吊儿郎当的样子,心头怒气愈发上涌。 “听说前儿你还新开了个炙肉铺子,专卖些炙猪肉,炙羊肉?”顾振霆语调越发拔高。 说及自己的铺子,顾寻欢这才稍稍抬了抬眼,语调平稳,“我铺子里可不卖炙牛鞭。” 提到牛鞭,罗夫人也跟着冷笑一声,这动静不算大,却足以令众人听清。 顾振霆以及站于他身后新纳进府的姨娘吴苏儿,二人面上同时闪过一丝尴尬。 吴苏儿瞧着形势不对,仗着是新宠,于背后幽幽推顾振霆一下,“孩子开铺子便给他开好了,总归是正经买卖,不偷不抢,也不丢人,虽说士农工商……” “啪。” 吴苏儿的话堪堪说到一半,便被一声尖锐的青瓷茶盖儿撞击杯盏的声音给生生打断了。 罗夫人面色铁青。 一心护着新欢的顾振霆,旋即很不耐烦地冲罗夫人一句,“大清早,你吊什么脸子?” “呵,可不就是只有我吊着脸?我竟不知,堂堂顾府,主君与主母正说着话,小妾竟可以插嘴来评头论足。”罗夫人狠斥一句。 顾老爷宠妾灭妻,罗大娘子很不受宠,整个扬州几乎人尽皆知,罗夫人想想就生气,于是脾气越发上来了。 “我的寻欢哪里不好,一进门就被你数落。反倒是你,一天到晚往家里领阿猫阿狗,好好儿的一个清贵之家,到你这儿愣是搞得乌烟瘴气,乱七八糟!” 罗夫人一口气不歇,继续骂顾振霆道:“知道的说你顾老爷身体好,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要赵钱孙李,周吴郑王,往府里搞百家姓呢!” “你……你这是说得什么话……”顾振霆被戳到痛处,恼羞成怒,一把将手底茶盏掷出。 破碎茶盏碎片摔了一地,海棠怎么都没想到,她刚刚奉命来给正厅送点心就遇到了这一幕。 滚热的茶水瞬间淋湿了她的鞋袜和衣摆,脚底皆是陶瓷碎片,一时竟无处落脚。 “谁说男人非要妻妾成群?难道就不可以一夫一妻?” 沉默许久,顾寻欢终忍不住,缓缓说道,并于座上起身,一把扶住了海棠,同时接过她手上的点心。 臂弯上男子力道十足,她恰恰好可以将全部重心依在他身上。 海棠诧异抬眸,却发现他压根没看她,他的视线只逼视着他的父亲顾振霆。 继而她听他扬声说道:“我顾寻欢终生只会有一位夫人,我若纳她为妇,我必敬她,爱她,与她相敬如宾,白头到老。” 彼时,顾寻欢说得极其认真,不苟言笑,“我的两位母亲没得到的,我都将在我夫人身上,帮她实现。” -- 第7页 堂上顾振霆讥笑一声,不以为意。 众小妾低垂着头,面色各异。 海棠看了看屋中众人,又看了看顾寻欢,愣了愣,脚下没站稳,这一分神,便一头扎进了他怀中。 顾寻欢稳住身子,继而垂眸,看向海棠,继续道:“我们男人做事,就要有个男人样。” 第4章 花船 顾寻欢温热的气息从海棠耳畔拂过,窸窸窣窣,如同细羽撩过心头。 海棠微愣,前一日他拥着她翻滚在书架宁静光影里的画面,又一次以异常清晰地状态,从她脑海中一闪而过。 光滑的背,结实的肩,滚动的喉结,慌乱无措却又无比焦急的祈求眼神…… 她一惊,再顾不上他说什么,心跳加剧,慌忙从他怀中脱身,稳当当放下糕点。 垂头转身,特意避着他,与他隔着一臂远的距离,果断离去。 “人生啊……富到极点,真是无聊透顶……” 一屋子花花绿绿,顾寻欢顿觉糟心透了,目光斜斜扫过青色衣衫的小厮,忽而只觉就连小厮都比坐在上首的,他的父亲顾振霆,要来得顺眼得多。 顾寻欢下意识抬眸多看了一眼,这一看,微挑眉头,原来竟是不久前从他眼前逃脱的那一个。 顾寻欢抿唇看了看自己胸前衣襟,想起方才那小厮撞进自己胸膛的情形,那样的诚惶诚恐,真像一只活脱脱的兔子。 他守着不动,结果兔子就自己撞上来了。 此刻那小厮低垂着头,埋首前行,一点声音都没有,倒像是老实极了。 人前老实,人后撩骚,这前后反差,有点儿意思,关键是这小厮好像还有点儿在躲着他。 为何要躲着他呢? 顾寻欢慢悠悠拍着手中折扇,眼珠子也跟着转悠两圈,得下定论,这小厮怕是感觉被他窥探出了红痕的秘密,心底羞臊,所以躲着他呢。 可是,既然这小厮这么怕他,那他……定要拉这小厮来好好玩玩。 地久天长,日子过得实在无趣,找个人来一起打发打发日子,倒也不错。 顾寻欢这么想着,于是在海棠经过时,特地耍了个帅,衣袂飘飘,猛地收扇,以扇柄挡住了她去路。 扇柄上桃花朵朵开,甚是奢华浮夸。 海棠抬头睨向顾寻欢,脚下生风,直接想逃。 可是,猝不及防……他竟向她伸来一臂。 她下意识躲,他似早有准备,她只觉肩上一沉,她前行的脚步被迫踉跄两下,他的臂弯已经绕过了她脖子,将她死死地按在了他身侧。 一瞬间她和他近在咫尺,几欲脸皮相贴。 堂屋鸦雀无声,一屋子的视线瞬间转移,全落在了她和他身上。 “四公子,伙房那里还在等我……我不能偷懒的……”逃跑不成,只能装怂,硬的不行,便来软的。 海棠想了想,做出可怜样,委委屈屈对顾寻欢眨了眨眼睛,以求他理解。 但出口的话,还没说到一半,余下之言便被顾寻欢张开的手掌给生生堵住了。 “是不是男人?”顾寻欢问。 “是是是……千真万确。”海棠呜呜咽咽,于他掌下猛地点头,她好不容易瞒过众人,岂能自露破绽? “即是男人,便跟我走。” 顾寻欢早对堂中众人失了兴趣,再不顾父亲顾振霆即将呼之欲出的怒火,径自拢着海棠直接出了正厅。 九曲长廊不断后退,庭中假山下流水潺潺,庭院舒朗宽阔,清雅幽静。 廊下来来往往的婢女小厮见着顾寻欢,连连招呼“四公子好……” 顾寻欢胡乱点头,一门心思只在海棠身上。 海棠眼瞅着他带她往出府方向而行,挣扎着在他掌心下无奈问道,“四公子,是不是男人,与您抓我有什么关系呀?” 掌心下的唇仍在一开一合,传来一阵温热,湿湿的,闷闷的,痒痒极了,这感觉前所未有。 顾寻欢蹙眉,带着点诧异将手缩回,前一日,他意乱情迷下吻的那人,那人的唇……好似也是这种感觉…… 他捂她捂得莫名其妙,现在松她,也松得突然,海棠连着大口喘息几下,心下恨得直接想抬腿踢他。 “是我太饥渴了?”一侧,顾寻欢自言自语道。 他在说什么? 听言,海棠诧异看向顾寻欢,只见他紧蹙眉头一副冥思苦想状,再想到他刚刚说的话,立时明了他在想着什么,竟对自己的唇起了歪心思。 白日思春.梦,可羞,可臊。 海棠心下更加鄙夷这个顾四公子。 但,解铃还须系铃人,既然那事儿是她与他一起做下的,所以若想以后不被他纠缠,就得一次性绝了他的念头。 “公子?”海棠想了想,伸出手,连着在顾寻欢面前晃了两下,打断了他的神思游离, “是男人,就和我一起去喝酒。”顾寻欢道。 那撩动自己的手又晃在眼前,一副完全看破他心事的样子。顾寻欢轻咳一声,正了正色,将海棠的手拂开。 只是,余光不经意从那手面上瞟一眼,只觉那手异常白皙修长,像极了……女人的手。 如此想着,目光下移,便又将海棠看了又看,越看越觉得眼前人很是眉清目秀,与府里的那些粗糙小厮很是不同。 白玉石拱桥下流水汩汩,顾寻欢瞥一眼,好奇心跟着流水一点点上扬。 -- 第8页 青石板路旁秋菊灿灿,他的目光过于直接,海棠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心底更害怕被他瞧出什么破绽。 “四公子,你看什么?”海棠别过头,再不敢与他直视,秋风拂过,连鬓发丝儿都透着心虚。 海棠眼一闭,心一横,旋即挺直了胸膛,不待他答,大声一句,“不就是喝酒嘛,早些年,我可是扛桶喝……” “扛桶喝?”顾寻欢被转移了目光。 “对,当年我可是千杯不醉……罢了,罢了,好汉不提当年勇……” 已无退路,只能走一步算一步,海棠偷偷用余光扫过顾寻欢。 “好,那今天就不醉不归。”顾寻欢爽朗应答。 公子果然人傻、钱多、好骗! 海棠长长地吐了口气,可唇腔里的气息还没吐定,便被人合起双手,按住了两颊,原来竟是他兴致被撩起,心下高兴,手便也跟着不得老实,突然起了调皮心思。 海棠瞪大了眼睛,在他手下含糊不清道:“公子……” “哼,今天是男人间的比试,我一定能赢过你。”顾寻欢凑近海棠,看到她眼底的不知所措,满意松手,得意扬扬先海棠一步,大摇大摆,走了向前。 “人吓人,吓死人。”海棠默默嘀咕一句,夹紧小腿,生怕他再出幺蛾子,连忙跟了上去。 …… 海棠本以为,顾寻欢他说去喝酒,仅仅只为了单纯的一醉解千愁式的喝酒,毕竟他和他父亲顾振霆因为纳妾之事,刚刚大闹了晨起的请安。 那时,海棠想,这个顾四公子看着纨绔,但有一点还是好的,他洁身自好,厌恶父亲的三妻四妾,就男人而言,起码还算是个干净的男人。 可是,直到站在一艘艘连排的花船前时,海棠彻底是傻眼了。 船上女子成排,偶有男子经过,二人成对,或亲或抱或搂着进了船舱,举止大胆撩人。 海棠吓得收回视线。 “顾四公子……”一声接一声的妖娆女声,伴着湿润的河水扑面而来,径直从海棠身边穿过。 一瞬间的功夫,顾寻欢已经是众星拱月。 海棠被晾晒到一边,她后退半步,干脆将自己晾得彻底。 “公子再不来,可要想死奴家了……” 这女声,太过腻歪,海棠禁不住起了一身的寒颤。 “难怪我总觉着耳朵热烘烘的,原来全是被你们念叨的。”顾寻欢笑眯眯应答,如鱼得水。 初踏花船,海棠犹在不自在,却见他已经撸起了袖子,高抬腿,踏着大步,衣衫摆摆,往船上去了。 瞧他那走路的姿势,懂他的,明白他在走路。不懂他的,还以为他在练踏水呢。 秋风撩过他发顶璞帽,使得它有一点点倾斜,他许是察觉,又举臂将它扶正,更露出因养尊处优而显得过分白皙的手腕。 “公子,路边上的野花儿不要采。”海棠好心提醒。 “没事,公子我可是金刚童子身,岂能这么容易被破?”顾寻欢头也不回对海棠说道。 海棠被他说得微愣,他一股脑儿带着热乎乎的劲儿直往花船深处去,似乎丝毫没察觉出他话里的不对。 他的童子身? 他还有童子身吗?一推,一倒,轻飘飘,破了…… 天下武功,唯快不破,他倒是身体力行,验证了这话也有假。 毕竟他:快可破。 这是个千真万确的事实。 海棠不欲与他较真,只当听了个笑话。 “逢场作戏,图个热闹,你看隔壁那些船上站的几个歪瓜裂枣,就他们还自诩扬州四少,上知天文地理,下知梅兰竹菊,我呸……”顾寻欢连啐两声。 海棠闻言,顺着他视线往隔壁船看去,隔壁船上果真站着四个肥头大耳的男人,身上衣料极其贵重,一看便是富奢之家出来的贵公子。 “就他们那长相,你都能甩他们几条街……” 海棠只觉他这话隐隐含着危险味道,海棠偷偷挪腿想要逃离。 果然,她还没走两步,他已伸臂,一把握住了她手腕,将她推至一行首面前。 盛装的行首一路拉着海棠,异常热情地带着她往船舱里去。 海棠心底连连叫苦,该杀的顾寻欢,他自己在外拈花惹草,现下还要拉着她一起,一会儿万一被这行首逼着脱衣,那她可怎么办?自己女儿身,岂不是要露馅儿了? 海棠被吓得额头热汗直流,万分无奈下,她转手勾住顾寻欢,好生央求,“公子,我们还是去别处喝酒吧……” “不行,这里的东西最好吃,最好喝。不吃点好的,喝点好的,我哪一天直接翘死了怎么办?”顾寻欢瞧面前小厮脸涨得通红,更满头大汗,局促到不行,心下只觉好笑,于是直接拒绝。 “公子您,不会的。”海棠简直要哭了。 “为什么?”顾寻欢缓慢收扇,悠然问道。 “您翘不起来。”海棠含糊不清闷声答。 第5章 快乐 海棠言必,顾寻欢的脸瞬间便挂不住了。 “进舱,取大杯。”顾寻欢摆摆衣袖,直往船舱而去,心下闷道,今天一定要展展男人雄风,将这小厮给放倒。 海棠知自己情急之下失了言,灰溜溜,垂头丧气,踏着他的脚印也往船舱内而去。 河水幽幽,潋滟水光投射了半壁影子在窗棂边,顾寻欢脱了鞋,随意洒脱,临窗而坐。 -- 第9页 “脱鞋。”他命令道。 海棠摇了摇头,跪坐到了他面前,她岂敢脱鞋?那不就露馅儿了? “不敢在公子面前放肆。”他目光灼灼,她低眉顺目,做出小伏低状。 “你不敢?”面前小厮,颔首低眉,唯唯诺诺,看上去老实极了,但真是如此吗? 才不尽然,越老实,越可疑。 顾寻欢想着,于是更刻意板起了脸,“知道刚刚错在哪里了吗?” “知道。”海棠点点头,微抬眼皮觑向顾寻欢,“不能说男人不行。” 孺子可教,顾寻欢心满意足,却故意摆谱,很是浮夸地将手凑到耳后,鼻梁朝天,“再说一遍,刚刚公子我没听清。” 明明他就听得清清楚楚,却非要故意来整她,海棠心下憋气,恨恨骂小气男人,她眼珠子一转,心下决意,既然他喜欢听人夸他,那她就顺他的心,哄哄他。 海棠想了想,目光从身前案桌上瞥过,最终视线落在了面前的木筷上,她欠了欠身,伸手握住筷子,将它在案桌上立起。 立一根筷子是何意? 顾寻欢被吸引了注意,挑了挑眉,落目至筷子上。 “公子,您看。”海棠对他做出请的手势。 “嗯?”顾寻欢侧目看向她。 海棠憋住笑,摆出无比虔诚的神情,看向顾寻欢的眼睛,一字一句,认真说道:“我家公子,一柱擎天,力量无边,伟岸无比,堪称巨无霸。” 不远处的河面上,两只白鹭从水面撩过,展翅飞上高远青天。 顾寻欢眨了眨眼,下意识看了看自己腰腹以下,高抬起手,刚想落掌拍案叫绝,却又被海棠喊住。 “公子,别拍桌子,拍了它就倒了。”海棠定了定神,克制住心底倒涌而起的爽意。 顾寻欢的手高高抬起,缓缓落下,最终露出服气的表情,夸向海棠,“兄弟,你狠,你绝……” 顾寻欢说罢,又忍不住伸手以大拇指比向海棠,“你这话,我竟无法回绝。” 海棠微微笑,“我这只是实话实说而已,是公子本身就很厉害。” “你这小厮……”听了夸赞,顾寻欢只觉身心巨爽,丢了一糯米粉炸花生入口,继续道:“你这小厮,看上去呆头呆脑,但有一点不错,眼神儿好。” “谢公子夸赞。”海棠轻抿一口温水,微微侧目看向窗外。 岸边,耍猴儿的贩子正用一串糖人儿斗耍着猴子,周围聚了不少围观的人,人群时不时爆发出一阵哄笑。 借着这热闹,海棠也终忍不住跟着笑出了声。 呵,筷子…… 海棠转头向顾寻欢笑上一眼。 顾寻欢逮到海棠的笑意,也跟着乐得心满意足。 他想了想,心生一计,高举起手,冲向船舱外的侍女喊一声,“去请莫行首。” 莫行首? 酒水上桌,好菜摆上,这时候请美.色来,用意不言而喻。 纨绔终究是纨绔,食.色两全,缺一不可。海棠虽不喜欢,但也表示理解。 海棠眼观鼻,鼻观心,不欲打扰他雅兴,也不再多言,旋即起身,恭敬对顾寻欢施了一礼,迈开步子,准备离去。 “作甚?” 顾寻欢荡在眼底的笑意还没散去,正欢喜得紧,更在兴头上,没承想这小厮竟不知犯了什么怪,竟然起身要走? “要如厕?”顾寻欢不多想,也跟着起身,抖抖衣摆,直接道:“一起去。” 呃? 海棠嘴角的笑意瞬间凝固,头顶更似被惊雷炸开了一般,只觉如五雷轰顶。 他要和她一起去如厕? “怎么?愣着作甚,一起去,咱俩正好可以一起比一比射程……”顾寻欢说着已经开始解腰带。 海棠脚一软,双腿打颤,手腕撑桌,又勉勉强强站稳,“公子,不……不好吧……莫行首来,奴才这就给公子腾地儿……” “腾地儿?”顾寻欢原本想要解开的腰间玉扣又被重新合上,反腾出一只手来将海棠按回了原位,“你给我好好儿坐着,今儿公子我带你享受一回。” “享受?”海棠暗觉不妙,对于他刚刚要一起如厕的想法,海棠仍心有余悸,一时竟摸不透他到底是何意。 “你傻呀,真的是身在福中不知福。”顾寻欢以扇柄敲了敲海棠额头,继而道:“我请莫行首来陪你。” 顾寻欢说罢,更以手指买自己身上比了比,“捏背,修脚,按摩,你想要哪个都行……” 噗…… 海棠只觉原本的崩溃瞬间被碾压。 她下意识抗拒,可一阵珠帘响动后,一个身段玲珑,面容姣好的女子已经施施然走了进来。 顾寻欢对来人指了指海棠方向。 “哎呀,好年轻俊朗的小哥儿呀……”妖娆女声扑面而来。 海棠如临大敌,脊背挺直,吓得直接侧身躲闪,可一把便被人搂抱住了。 莫行首的手在身上游走,海棠心如擂鼓,不停地躲闪,可她哪里是在风月场上混惯了的莫行首的对手? 莫行首上下其手,她左躲又闪,几番折腾下来,莫行首面不改色,海棠却已经是大汗淋漓。 “公子,救我。”身侧之人太过热情,而对面始作俑者却一副置身事外看好戏的模样,海棠在心底连骂着顾寻欢你个该天杀的。 -- 第10页 可面上,又不得不求他。 “人生畅快事,香玉满怀,红袖添香……”顾寻欢故意慢条斯理道,“今儿爷我心情好,许你放肆吃喝玩乐,不用客气……” 谁跟他客气呀?海棠欲哭无泪,但她知道这时候不宜和他硬碰硬对抗,只能继续央求,他不是想要她进他的院子吗?那她就随了他的心罢了。 海棠想了想,于是更竭力挤出了几滴泪来,“公子,我去院子给您当牛做马,但是您别再玩奴才了……” 这么快就怂了?明明脖子那里已经花了,竟然还要守身如玉? 没想到这么闷骚的人,竟然还挺长情。 长情的人靠得住,可用。 顾寻欢默默脑补了一出,忠心小厮强抱他大腿的戏码,笑意悄悄爬上面庞,干脆利落以一锭金子挥退莫行首。 船舱内重回安宁。 经这么一折腾,海棠是连里衣都湿透了。 “这就从我了?”顾寻欢心满意足,挑眉问道。 “从……”海棠无奈答,好汉不吃眼前亏,这个道理她懂。 “那就好!”顾寻欢见自己主意得逞,心下顿时来了劲儿,前一日发生在藏书阁的事情又一次从脑中闪过。 “我有件事要问你。”顾寻欢道。 “何事?”海棠无奈道。 “我问你,一个女人,和一个男人有了哼哼哈嘿……”顾寻欢顿了顿,绞尽脑汁,极力组织着语言,“都这样儿了,却把男人给抛弃了……你说,这是何故?” “哪样儿?”海棠着实没听懂。 “就是那样。”顾寻欢清了清嗓子,将脸别向一侧。 “到底是啥样?”面前人目光躲闪,说话支支吾吾,海棠恨得想扒开他的嘴,让他利利索索说清楚。 “哎呀,你怎么能不懂呢!”顾寻欢气急,左右四顾,见四下无人,伸出两手,相互合起,连按两下,面红耳赤,冲海棠道:“就是这样。” “这样?”海棠以葫芦画瓢,也跟着按了按手。 “我……我本以为你是个明白人,怎么这次却糊涂了。”顾寻欢急得直拍大腿,最终忍不住,凑近海棠,压低了声音,“就是女的……她提起裤子不认账了,跑了……” “啊?”海棠后知后觉并于瞬间清醒,顿时羞红了脸,心底恨不得要连踹顾寻欢几脚,还比划按手,这都啥跟啥呀! 但羞臊只是一时的,海棠觑他一眼,见他目光躲闪,心下慢慢转醒。 “公子这是替何人所问?”海棠垂眸,装作漫不经心,举过酒杯轻抿一口。 “我一个兄弟。”顾寻欢怕海棠怀疑到他身上,“真的是我兄弟,他为此都快愁死了。” “这兄弟也真倒霉,他被下药,意识不清,结果被一姑娘毁了清白。” 他被她毁了清白? 海棠连翻白眼,继续看他表演。 “但是作为男人,总要有担当。他本想着怎么负责收场,但是这姑娘却似从这世间消失了一般,也不来找他要债,也不要他负责,反而像……像嫌弃了他一般……” 这还像句人话。 海棠低敛眼皮,心下暗暗腹诽,你说得不错,确实是没看上。但她不欲戳穿他,只幽幽道一句,“公子您挺爷们儿……” “唉,我自己有多好,我自己知道。”顾寻欢见海棠似乎胸有成竹的模样,连忙以双肘撑桌,凑身至海棠面前,“你经验丰富,你帮忙分析分析,到底是何原因?” 悠悠午后,日光照向水面,半湖粼粼泛着白光。隔壁船时不时传来宛转悠扬的歌喉声,渐渐地歌喉声落下去,紧接着是一阵桌椅骤然匝地的声音,似乎在打架。 可慢慢地,慢慢地,那声音就不对了,似呜咽,又似呻.吟,在午后闲适的日光里,若隐若现,若有若无。 海棠和顾寻欢齐齐扭头看向隔壁船,一时忘却了刚刚他的问题。 唯见隔壁那船身不停地晃荡,又齐齐转头看向彼此。 彼此,均面若呆鸡。 “情之所至,一往而深,能理解……理解……”海棠呷一口酒,极力使自己看上去镇定。 “是啊……人之常情嘛……”顾寻欢也跟着附和两句。 但仅仅隔了片刻,海棠看见他目光中一闪而过一丝狡黠笑意,紧接着一只酒杯从他手中直接脱手,“哐”一声撞击在了隔壁船身上,随后坠进水中。 原本晃悠悠地船于一阵静默后听了下来,原本婉转之声顿时变成了一顿臭骂,“谁啊,干这种坏人好事的缺德的事儿,小心生了孩子没□□儿……” 顾寻欢“刷”一下,合起了雕花木窗,嘴角兜满笑意。 “公子何必呢?” “大白天的,浪人的火,听着心烦。” “他浪他的,与公子何干?” “可我是巨无霸啊……” “好吧,公子,您厉害!”海棠对他竖起大拇指,对于他的脸皮,海棠心服口服。 “继续我刚才的问题,你快帮我想想,这姑娘躲着我,到底是什么原因?难道她就不怕,万一她中招了吗?”顾寻欢一脸苦恼。 “中什么招儿?”海棠下意识问。 阳光下,顾寻欢目光灼灼,“比如,万一……万一……她有孕了……” 第6章 麝香 “有孕?噗……” -- 第11页 海棠堪堪含了一口水,此刻在他的话中尽数喷了出来,并连连咳嗽。 她真的是被他的话给吓住了。 顾寻欢随意抬手,猫抓一般帮她在后背拍了拍。 男人爪子,也不知道摸过什么东西。海棠嫌弃,举臂,侧身,躲过他。 一度春风过,会不会就此中招,因此有孕?这个问题海棠还真没想过,现在经他这么一提醒,倒是后知后觉,脊背生凉,有些害怕了。 若真如他所说,那她往后的路该怎么走? 嫁给他,和他一生一世?海棠摇了摇头,她做不到。 顾寻欢非她心上人,他不能入她的眼,就如她也入不了他的眼一般。 他要的女子,大抵是长发,细腰,前凸后翘,风情万种水蛇腰的那种绝色妖娆女子,他本身就长得不错,俊男俏女,才堪称绝配。 可是……海棠垂眸看了看自己一身的男儿装扮,哪里还有娇滴滴闺中女儿的那种娇羞。 所以,那人绝非是她。 道不同,不相携手,更不能同鸳帐颠鸾倒凤。 海棠侧目看向窗外淼淼烟波,不能向人道的家世像一根细细的毛刺从心尖划过。 “不会那么巧吧……”海棠有些心虚地端过手边酒盏轻饮一口。 “怎么不会?”顾寻欢闻言,高声叫嚷一句,“我兄弟正壮年,胳膊、腿、脚……处处……都厉害得紧……” 他的叫嚷引来帘外旺财伸头窥视,“公子……” “你个童子哥儿,一边儿玩去,我和海棠要谈点男人的事情。”顾寻欢头也不回甩出一袋银子给旺财,“自己去吃喝玩乐。” “我也是男人……”帘外旺财嘟囔一句,缩头复将珠帘重新放下。 “你是什么男人,要说真正的男人,海棠才算,毕竟已经身经百战。”顾寻欢回怼旺财一句。 海棠:“……” 他到底是因为什么大误会,觉得她已经游历花丛,经验丰富了?又是什么脸皮让他觉得自己纯情得不得了? 远处烟云一色,近处静水流深。 画舫成排,纵秋风起,入眼却是花红柳绿,莺歌燕舞,厮磨亲呷。 船舱内重回安静,顾寻欢紧紧盯住海棠眼睛,压低了声音继续说道,“她呢,她也正值芳年,地儿好,土壤好,肥料好,这不就一播种……就成了嘛……” 顾寻欢抬手,以筷子沾了一滴桃花酿,滴进茶盏里,粉色酒水在清茶里湮散开来,很快消失了身影。 “就如此酒,从此他中有她,她中有他,男女交.融,二人合为一体。” 他越分析得头头是道,海棠听着越是心烦,她偷偷白他一眼,“您以为这事儿是耕地呢?” “话糙理不糙,我就琢磨,男人不能不得劲儿,做下的事,不管怎样,好的,坏的,都得有个交待,要不然,算什么男人?” 顾寻欢一口饮尽杯中酒,同时也给海棠斟过一杯,推送到她面前。 “什么做不做的,听得人怪羞的,或许压根儿没做成呢……”海棠有心事,接过他递来的酒水。 晴窗对坐,浅酌,豪饮,均是风雅美事,可是海棠却是如坐针毡。 万一被他说中了,万一真的有孕了,那该如何是好? 海棠一时只觉,手中的酒杯,握在手中,分外沉得很。 可对面的人丝毫未觉,依旧滔滔不绝,“这倒不会,那事儿做没做成,我那兄弟能不知道?” 你兄弟?海棠呵呵笑两声,默默搁下杯子,心道:“我恨不得给你割了。” 这厢海棠心事重重,那厢顾寻欢也在愁眉苦脸,见海棠搁了杯子,杯中酒并未动过,于是又催促一句,“喝呀,这酒好喝。” 有没有孕还未可知,怎能喝酒?海棠勉勉强强沾了沾酒杯。 “你真是,扭扭捏捏,男人喝酒要这样,看好!”顾寻欢很是不耐地举起酒杯,再一次一饮而尽,并将酒杯倒扣到海棠面前,以示全部喝尽。 “男人,就要有点男人样,懂?”顾寻欢向海棠挑了挑眉,再次催促道:“大口吃肉,大口喝酒,感情深,一口闷!” 明晃晃的酒就搁在眼前,对面的人还在不断催着,好似催命鬼一般。海棠微微以手抚住肚子,心乱如麻。 终于,海棠默默偷笑,心中来了主意,于是对顾寻欢勾了勾手指。 “公子,其实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海棠故意拉长了声音,卖出关子。 “有话就说。”顾寻欢最不喜欢人兜圈子。 “其实这个酒吧……男人还真不能多喝……”海棠一壁说,一壁偷睨向他。 果然,对面原本漫不经心的人闻言旋即蹙眉向她,起了兴趣。 “为何?”顾寻欢问。 “男人喝了酒,就……就容易……”海棠故意结结巴巴欲言又止。 “会不行?”顾寻欢接上海棠未说完的话。 海棠见他上钩,长长地在心底舒了口气,并装作认真至极地点了点头,同时凑近他耳边,悄声说道:“真的,公子,我试过。” “真就这样?”顾寻欢不可置信地盯住了她。 “千真万确!”海棠面上依旧维持虔诚。 “公子,您信我,这都是奴才的血泪史,男人不骗男人的。您想想,为何有新人成婚,家里人都叫不许喝醉的,还不是怕喝酒误事,在良辰吉日办不了传宗接代的事儿,不吉利嘛……” -- 第12页 顾寻欢想起前一日自己倒下来的样子,一时陷入了恍惚,“仔细想想,你说得也有道理。” “就是,就是。”海棠见时机成熟,悄悄撤了面前酒水,反换上清茶。 说了谎,脸红脖子燥,浑身热极了。海棠再偷偷看顾寻欢一眼,越看越觉得他是人傻钱多。 海棠轻吁一口气,拿过他的扇子,连着扇了好几下风,并将话题转移,做出不解状,对顾寻欢道:“公子,天已经凉了,您怎么还拿着扇子?” “你懂什么,要想俏,就得骚,而这扇子,就是骚的门面。”顾寻欢瞧面前人一副全没见过世面的样子,更带着点得意说道。 装,斯文败类!海棠瘪瘪嘴。 “你别不信,小爷我就是靠这扇子发家的,自我手上,最少卖出了两万把扇子,整个扬州城的年轻公子哥儿手上的扇子,几乎全是我铺子里卖出的……” 说到扇子,顾寻欢就来劲,说起来他也算得上是扬州城数一数二的风流公子哥儿,那些入流的不入流的年轻男子都喜欢效仿他。 初时大家还未有握折扇在手中的习惯,可自从他从京城带回来一把折扇后,整个扬州城竟掀起了一阵折扇风,而后他就开始做起了扇子生意。 此后扇子铺,胭脂铺,金饰铺,直到现在的炙肉铺,可谓是顺风顺水,一路大发,他偷偷挣得盆满钵满,手底藏了个大金库,怎么能不得意? “我家公子真厉害!谁都比不上我家公子!”海棠听他吹着牛皮,更卖力地也帮他扇了扇风。 顾寻欢不知她心思,依旧自得道:“谁叫我风流倜傥,玉树临风,脑子灵光……对了……” 原本正自我陶醉的人突然脑海里闪过一道光,想起自己的胭脂铺子,立马停住。 海棠听他正飘飘乎吹捧自己,又忽然顿住,她可不想他又出什么幺蛾子,于是立时收扇,装作关心道:“公子,怎么了?” “我突然想起,我那兄弟房中有很多麝香。” “麝香怎么了?”海棠眼睛呆了呆,他太跳跃,她有些跟不上。 “麝香是不是容易令人滑胎?”顾寻欢定了定神问道。 内宅阴私里那些摆不上台面的手段和花招,早在相府的时候海棠就见识过了,而麝香确实是惯用的伎俩。 “是了,我曾听母亲说过,有些姨娘们为了争宠,于是偷偷在别人的胭脂里藏麝香,就是不让对方有孕。”顾寻欢见海棠不答,以为她不通此种内宅的勾心斗角,于是解释道。 “所以呢?”海棠抬眸瞧向他,不解他到底在想什么。 “我兄弟那里,就数他屋中麝香最多,因为他有好几个胭脂铺子,你说……”顾寻欢两手一拍,接着道:“万一那个躲着他的女人,一朝不慎,误用了这种香,那岂不是要伤了身子?” 他想得可真多! 海棠不欲与他争辩,随便应付一声,心思却飘向了另外一层。 麝香容易令人难孕?那是不是意味着,若是她寻一些涂在身上,那她就不必担心有孕了? 就是眼前这个罪魁祸首惹下的麻烦,偏偏现在她还在和他讨论着这个事情,他想着找她真人,她想着躲他远远儿地。 真是愁煞人了!海棠留了点心思,寻思着既然他屋里有,那她就要去他屋里弄点儿麝香来。 船舫游,各怀心思。 顾寻欢想着要赶紧回去,防止误伤人,他要把房中的麝香全都扔了。 海棠想着也要赶紧回去,想方设法到他那里搞点麝香,如此或许就不会有孕了。 殊途同归,均想早点儿回府,于是一顿饭吃得潦潦,匆匆收场。 及至顾府,大门边分别,海棠瞧好不容易能摆脱了他,拔腿便往伙房而去,可刚迈出一步,后颈便被人给拧住了。 “到我院子里去伺候我这个事情,你要好好考虑一下。”顾寻欢道,“趁小爷我心情好,你可以赶紧顺着我的杆子往上爬,把握好机会,懂?” 他个高,提她像捉小鸡般简单。 海棠被迫仰目看他,心底恨不得将他踢得远远地,可面上依旧笑嘻嘻应承他,“好的,奴才考虑一下。” “你要是来,我定不叫你扫地牵马。”顾寻欢信誓旦旦,继续放出引子。 “那做什么?”海棠一心求去,离开他。 “你可以给我叠被铺床!”顾寻欢肯定道。 第7章 偷香 从船舫回来的当夜,顾寻欢便将房内的全部麝香,尽数扔出了得意轩。 是夜,天边雷声轰鸣,不多时便下起了瓢泼大雨。 窗外秋雨萧萧,风声雨声,一声比另一声更添寒意。 得意轩内,软衾香褥,满室温暖,顾寻欢独自躺在床榻上,翻来覆去,横竖睡不着,脑海里全是前日那女子勾缠着自己的画面。 他在她之上,他困顿难耐犹似火烤,她的额抵着他下颚,她的汗珠带着她的湿发沾在他脸上。 她咬向他,不疼,还有些麻,酥酥的,勾得人心痒痒极了,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肩,那里的咬痕已经消失不见了,心中悠然而过一丝失意和怅惘。 顾寻欢翻了一下.身,闭起眼睛,眼前是那女子光洁的脊背。 又过了一会儿,他又辗转一下,睁开眼睛,又忆起那女子的手,那纤纤玉手紧抓过他衣襟,又狠掐过他腰腹。 -- 第13页 “疯了,疯了,我一定是疯了。”床榻上,顾寻欢低骂一句,终是不放心,披衣下榻。 麝香寻常人不易得,若是被有心人捡了用来害人,顺道倒打一耙,将所有罪行都推到他身上,毕竟顾府里明账上就只有他一人有麝香,那到时他可就是百口莫辩了。 更何况,前日到底是何人害他?与他有过肌肤之亲的女子又到底是谁?这些事情都还没有眉目,这时候怎么可以节外生枝? 寝室外间,旺财睡得一脸憨甜,口水糊了半壁脸,在夜色下亮晶晶的。 顾寻欢本想推醒他要他擦一擦,想了想,原本伸出的手臂又在半道儿收回。 终究没忍心扰他好梦,内心无忧,眼底无愁,多好的事情。 黑夜中,顾寻欢独自一人冲进了雨中,直冒雨将那随意扔出去的麝香埋在了树下,这才重新回了房。 房中,旺财仍在酣睡,对于他的出去进来,一无所知。 顾寻欢瞥他一眼,放低脚步,脱了一身湿漉漉的衣服,径直重新躺回了榻上。 咳嗽声闷闷地传来,浑身燥热,背影朦胧的女子入了一夜的春梦,湿了初识情味的人的寝衣…… …… 翌日,又是一场大雨,而后几天这秋雨又似转了性子般,转换为了无尽细雨。 秋雨细细绵绵湿了梧桐树叶,细碎雨滴又从树叶上滑下,滚落在了顾府暗红色琉璃瓦上,滴滴答答。 婢女们脚步匆匆从廊下走过,又悄无声息转身进了各个苑落。 日子如白驹过隙,无声忙碌。 秋末冬临,竹帘撤尽换上了厚重的棉帘。 自那日与顾寻欢一起喝酒,被他提及可能会有孕后,找麝香一时成了海棠的又一桩隐秘心事。 偌大的顾府,她人都没认熟,要想混进顾寻欢的得意轩弄点麝香,且又不能被他发现,谈何容易? 除非她真的听了他的话,也做他的小厮,进他的院子伺候他。 但,那岂不是要她自投罗网? 给他铺床叠被?与他日.日相见? 不,不能够的。 海棠摇了摇头,否定了自己,并再次坚定自己的心,无论如何都不能着了顾寻欢的道儿,被他哄骗,进他院子。前一步错了,可不能步步出错。 可是志立得正,但信心却容易一点点被瓦解。 海棠悲催地发现,自那日后,连着好些天,顾寻欢都守着屋子没肯出门,她也更没有见到过他。 秋雨渐止,阴霾散尽,日头重新高上。 借着好不容易才有的晴天,海棠终耐不住,给顾振霆送完肥得流油的牛鞭汤后,趁着得空,偷偷摸摸,一路往顾寻欢的得意轩而去。 “这次也真是奇了,公子都烧好几天了,杜小姐竟然都没来瞧一眼,换做以往,还不知道要跑多少趟呢。” 海棠刚绕过假山,便瞧见迎面而来两个侍女,那两个侍女海棠认得,正是顾寻欢院子里的知心和知画。 作为新进府的四等小厮,海棠本没有资格在府里随意走动,更别提出现在顾寻欢的院子外了。 海棠低垂眉目,侧身躲到了假山后。耳朵却是竖起,将她们的话听得个分明。 “说得也是。”知画低声应一句,“但是听说杜小姐也病了。” “莫不是前日因为被公子痛骂,所以才生病的吧?”知心诧异道。 “就是被公子骂病的,她指责公子,说公子宁可带小厮出去喝酒都不肯带她。”知画回道。 怎么回事?八卦结果扒到了自己身上?假山后,海棠表示很无辜。 “你别说,公子带的那新来的小厮,长得还真挺清秀的。”知心一脸认真地肯定道,“大概是胡子刮得勤,那小厮看上去很干净,要是嫁这小厮也不错。” 胡子?嫁她?海棠下意识摸了摸自己嘴唇,心道看来等领了第一次月银,得买一个假胡须备上。 “可是我们的公子,莫不是有断袖之癖?”知画低声揣摩道。 “呸,别瞎说,公子伟岸得很,尤其他睡着的时候,那连绵的身姿,他可是我心中的神……”知心一脸荡漾否定了知画。 “赶明儿要是来个厉害的主母,看你还敢不敢惦记公子……”知画知心打趣着越行越远。 海棠长吁一口气,从假山后走了出来。 杜小姐是谁?喜欢顾寻欢?知心也喜欢顾寻欢? 真是桃花朵朵开,年年都不败。 到底有多少年轻女子,被顾寻欢的皮相给骗住了? 顾寻欢又到底撒了多少多情的种子? 难怪好些天没见顾寻欢他人了,如此处处留情,可不是要染了风寒,病躺在他的得意轩了。 “年轻人啊,身子骨不行,就要懂得节制和控欲。”海棠以竹篾子挑过凉亭廊下笼子中的鹦鹉,幽幽感叹一句。 “公子体虚,公子体虚。”原本正寂寥的鹦鹉听见人声,突然兴奋起来。 “虚得不得了。”连鹦鹉都知道他不行,海棠冲鹦鹉吐吐舌头,再看一眼不远处的得意轩,那里院门紧闭,唯院外的海棠树独立在那里。 海棠的视线落在了那粗壮的树枝上,那里有一枝正通向院内。 若是偷摸摸从那里爬进去? 海棠连往四下里看了看,无人! 天时,地利,人和! -- 第14页 海棠想了想,踮起脚尖悄悄凑到树下,可是树干光洁,该如何往上爬? 海棠深深陷入了沉思……完全没注意到一身天青色衣衫往这里而来的人。 因着前儿夜里淋了雨也吹了风,顾寻欢连着在屋里躺了好几天,其实今儿头痛也还没完全好,只是炙肉铺那边出了新品种,他要去尝尝。 这不刚尝回来,本计划着好好泡个热水澡的,没成想刚到得意轩外面,便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定。”顾寻欢猛地收扇,并叫停身后跟着的旺财。 他急刹步,旺财没注意,一下撞在了他身上。顾寻欢蹙了蹙眉,挥手叫他躲到自己身后,再猫着身子躲到了一棵大树后。 “公子,我们又要做什么坏事?老祖宗说,我们要做好人,好人才会有好报的。”旺财不明所以,在身后压低了声音喋喋不休道。 “闭嘴。”顾寻欢一口呵住他,以扇挡脸,“好人不长命,祸害活千年,千年王八,万年龟,你见过哪些好人活得过它们的,我才不要做好人。” “可是我们也不能做王八吧……”旺财迟疑道。 “做王八有什么不好?”顾寻欢将旺财打断,不再理他,只将心思全都集中在不远处的小厮身上。 那小厮正撅着屁股,弯腰在树下扭来扭去,好似想要上树,终于那小厮抱着树干往上奋力爬了一小截,可是滑下,再爬,再滑……屡败屡战。 “海棠树下见海棠,有意思。” 顾寻欢将扇子在手中敲了敲,慢悠悠放缓脚步向海棠踱过去,专心爬树的人丝毫未觉,她撸撸袖子,抱着树干,奋力一蹬,可是仍没有成功…… 顾寻欢憋住笑,伸出手托住身前人的翘臀,仰头向她,鼓励道:“没事,你爬,我来帮你……” “好的,兄弟,谢谢你。”有人借力,果真轻松了不少,海棠随口应一句,更卖力抱住了树干。 可是,可是,怎么感觉不对劲?明明她是偷偷摸摸来的? 那么,臀下这个以掌心托着她的人又是谁?这声音虽然有些沙哑,但是怎么听着还有点熟悉? 海棠连忙低头,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那笑得分外夸张的人,不正是她想躲得远远的顾四公子顾寻欢吗? 真是冤家路窄! 海棠怎么都笑不出来了。 第8章 伺浴 海棠心中连连叫苦。 二人目光相接的刹那,海棠想都不想,直接回头,额头抵在树干上,迟迟不肯抬起,又羞又恼,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她发现,这个顾四公子真的和她是冤家。 树下,顾寻欢将海棠面上丰富多彩的表情尽数看了个够。 他不动声色,挑挑眉,只觉身子在难得温和的秋风里无比轻畅,甚至连因风寒而起的头痛都觉得好了许多。 一片金黄树叶落在海棠头顶,海棠抬眸,扬唇,将树叶吹下。 顾寻欢忍住笑意,清了清嗓子,五指微微收力,将手上的人往上颠了颠,调侃道:“爬呀,继续向上,一鼓作气,就是胜利。” 臀下传来一阵颠簸,是托着她的那双手不老实,酥酥麻麻,撩动着所有的敏感触觉。 好热,热极了。那日他搂着她,双手也是如此覆在她身后,带着她一同跌落,连连翻滚,衣衫纠缠…… 海棠再不敢回想。 明晃晃的阳光在红墙上落下斑驳的光影,幽深的宅院里,各有各的忙碌,无声奢华。 海棠明白,顾寻欢嘴里说着鼓励她的话,实则早就等好了要看她笑话。可是这时候,自己不上不下挂在树上,该拿他如何是好呢? 海棠既羞又恼,却只能装作无辜,讪讪打招呼,“天气晴朗,公子早早回来了?” “嗯。”顾寻欢假装一本正经应一句,挑眉扬首,揣着明白装糊涂,“你这是?” 海棠无奈看了看自己的处境,手下树枝的高度堪堪与得意轩院墙相平,且仅有半臂之距,只要攀过树枝,便可借力翻墙进院。 所以,此刻,她的意图,明眼可见。 现下顾寻欢如此问出来,不过是有意戳穿她。像是逮鱼,他张开了网,就等她自己投进去。 海棠看了看离自己不远的院墙,心下悲伤泪流成河,计划落空,与他斗,她铁定输,前后衡量,她当下决定还不如就此……认怂。 海棠咬咬牙,眼睛一闭,回他,“回公子的话,我……我其实想要进去……” “进哪里?”顾寻欢随即问道,其实他等的就是她这句。 “进公子的院子。”既然要脸皮厚了,索性就厚到底。 “进我院子做什么?”眼前小厮明显绷不住了,可是……他偏不想这么轻易地放过她。 “见公子。”海棠知道他想要什么答案,心一横,专挑他想听的说。 “见我?”面前小厮已完全被自己拿捏住了,顾寻欢心下高兴,故意摆出了一副很夸张的表情,“我有这么好,值得你如此惦记?” 日头高照,他一身红装,风华正茂,明媚张扬,托着她,笑得比阳光还要灿烂。他这样的人,金玉堆里出来的,未经风,未历雨,从骨子里透着矜贵,难免纨绔,可这种对待诸事皆不经心的散漫,却是世间忙忙碌碌为碎银而奔波的人终生羡慕,却始终无法企及的。 “是的。”海棠心下恨得直牙痒痒的,恨不得要捶他几拳,可是俗话说好汉不吃眼前亏。 -- 第15页 甜言蜜语,哄死人不偿命。 “自那日与公子一别后,其实我心底就一直惦记着公子,我仰慕公子美貌,钦羡公子仗义,一日不见公子,如隔三秋般坐立不安,又听闻公子偶染风寒,更是揪心不已。” “所以我便想着要来远远地见一下公子,看看公子是否已然无恙。” 海棠一口气说完,随即又向顾寻欢眨了眨眼睛,以示真诚。 不远处的鹦鹉本想学舌,但海棠语速过快,它只能作罢,最终扑腾着翅膀,仰着脖子,嘴里重复的仍是刚刚的“公子太虚……” 顾寻欢看了看鹦鹉,又看了看海棠,在市集里生意做久了,形形色色的人皆见过,也应付过,对于海棠的忽悠,他心底一片澄明。 他凝视她片刻,见过会耍无奈的,没见过比他还会耍的。 海棠见顾寻欢一直盯着自己,明知道自己这话此刻听来很是虚假,但为今之计,被他逮得个正着,她也已经是无法,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海棠想了想,举起一只手来,对天发誓,“山可崩,地可裂,江水可竭,但我待公子之心,明明白白,永远不变,此情此义,天地可鉴。” “哦……”顾寻欢闻言紧跟着应她一句,上扬的尾音里透着深深的怀疑。 海棠的心紧接着一咯噔,随即便听他说道,“既如此,跟我来,我要沐浴,你帮我更衣。” 沐浴? 更衣? 前日里男子横倒着的颀长身姿又一次从脑海中滑过,瘦的腰,宽的背,起伏的身姿,修长的腿脚,那脚蹬在自己足面上,男子与女子力量的悬殊,使她不得动弹…… 海棠脸色大红,心一慌,手一滑,还未及反应,整个人便从树上失了重心,在他的话语中直接吓得倒坠了下去。 事发突然,顾寻欢压根来不及拒绝,下意识向前一步凭着本能接住海棠。 他的臂膀环绕着她的腰,他温热的气息吞吐在她耳后,因为惊吓,她的双手也紧紧地握在了他手背上。 一阵风拂过,他的发丝儿甚至扫过了她脸庞,他身上淡淡的沉水香更随着秋风,一同钻进了她肺腑里,激发着她所有的回忆。 那日迷离时,她抱着衣服落荒而逃,他似有所觉,于昏睡中挣扎着伸出手拉住了她裙摆,沙哑着声音问她,“姑娘是谁?” 她并没有回答他,只奋力将他挣脱。 “怎么?我怀里很舒服?使得你如此贪恋?”海棠犹在出神,顾寻欢的声音便从头顶传来。 “公子,我……” 海棠意识到自己失态,刚想解释,可顾寻欢却是双手一松放了她。 后背那燥人的温度散去,海棠长长地吁了口气。 “跟上。” 前面又传来顾寻欢催促的声音,海棠在他背后举拳,做势要捶他。 顾寻欢恰似有所觉察,快速转头。 海棠的拳头堪堪伸在半空,她向他微笑,立时将拳头张开,落手到他背上,假装谄媚,“公子辛苦,我帮您捶捶背,挠挠痒痒” …… 秋菊灼灼,竹叶沙沙。 得意轩的布置与海棠想象的,完全相同,富奢至极,处处透着讲究和奢华。 一进屋,顾寻欢便着手解外衣扣子。 “只要从外面回来,公子是一定要沐浴更衣的,他有严重的洁癖。”一侧旺财悄悄对海棠说道,“以后你会懂的,公子他喜欢洗白白。” 这都是什么癖好?海棠唇角一挑,表示不理解。 虽如此,但看见他脱衣,男人颀长的身形从衣衫下显露出来,海棠终究不敢直视,微微侧身,避开。可还没让出多远,一件外衣带着男子温热的气息便扔到了面前。 海棠抬手,接住,衣衫上的温度传到手心,海棠的脸也仿佛被蛰了一下,火烧火燎地燥热了起来。 旺财着人开始送热水,备香的,准备洗浴巾帕的,忙进忙出。 海棠手捧着顾寻欢的衣服,一时尴尬地站着,手足无措,不知该如何是好,目光无所落,足间也无所立。 “过来,愣着干什么?”前面,顾寻欢还在催促着。 “就来了。”海棠应一句,正想找理由躲开,一举目,他已然转过身子迈着长腿往浴房而去,紧接着海棠手心一沉,又是一件衣衫落在了她手上。 海棠低头,却见是一条男子亵裤。 仿佛是目光被灼伤,海棠面红耳赤,惊慌抬头,只觉心跳加剧,连气息都开始喘不上来。 “公子,您一定要全......不挂吗?”海棠竭力挤出笑容,其实觉得自己此刻怕是笑得比哭还要难看。 起初女扮男装,不过是为了自保。 而自从遇见顾寻欢,与他的因为小厮身份而带来的种种相处,已完全超出了她的预料。 他,就是她的一个啼笑皆非的意外。 “不脱尽,难道你是穿着衣服洗的?”几步远处,顾寻欢蹙眉转身,对于这小厮此时此刻的各种扭捏很是不解,他向前几步,以掌心托住海棠脸颊,诧异道:“你脸红什么?没去过大澡堂子?” 海棠摇摇头,后退一步,与他隔开距离。 “下次带你一起去泡泡,都是男人,谁没见过谁啊?我有的你也有,脸红个什么?还是没见过世面。”脱了衣服,凉意袭来,顾寻欢也无心恋战,重新转身往浴桶而去。 -- 第16页 “你有的,我还真没有。”海棠嘀咕一句,磨磨蹭蹭,绞尽脑汁,想尽办法想要逃脱。 顾寻欢察觉到身后人的迟疑,这一次却没给逃脱的机会,直接拽过海棠的手,“过来给我搓背。” “啊?”眼睁睁看着他沐浴也就罢了,竟还要动手帮他? 海棠内心几欲崩溃......碰他,她真的下不去手啊...... “快点,再磨蹭,扣月银。”浴桶内,顾寻欢威胁道,热水漫过身子,滋润着所有的肌肤,更扫去了大半日在铺子里的疲劳,使他惬意地舒展着臂膀,闲适地将手搭在浴桶边,只等海棠来帮他搓一搓。 作为新进府的低等小厮月银本来就少,再被扣...... 海棠不忍再想,只能一步步向他挪去,一手挡着自己的眼睛不去看他,一手随意扯过一条帕子,胡乱沾了沾水,便向顾寻欢背后送去。 可是,怎么弧度不太对?弯弯的,结实的,挺翘的,不像背。 海棠有些蒙,于是微微张开遮住眼睛的五指,白花花,白花花...... 海棠大惊,不敢置信,连忙将手松开想要再确认一遍,谁承想同样呆立住的人同时转过了身,无限风光,前后左右,一览无余。 “哎呀,戳眼睛,长鸡眼啊......”这惊吓,无异于晴天突闪惊雷,海棠“啪”一下扔下了手中的帕子,心怦怦跳,慌不择路,撩开浴房门帘,落荒而逃。 帕子入水,激起的水花溅了顾寻欢一脸。 顾寻欢诧异皱眉,他做了什么?竟然将这小厮吓成这样?明明吃亏的是他好不好?他不过是起身站在浴桶里向衣架上够了个东西,这小厮就掐了他屁屁,还窥视了他的......巨无霸..... 第9章 猛啊 天色破晓,一抹红霞抹于天际,随后逐渐晕染,终将天边染出了粉粉桃花色。 顾府高耸的廊檐下,铜铃铛随风而出清脆声响,主院依旧在安睡,偏院灯火却一盏一盏逐渐升起。 床榻上,海棠看了看朦胧的窗外,以手抚额,长叹一声,那淋着水的颀长身姿又一次入了她的梦,以至于她醒来后脸都是红红的。 自侍浴被惊后,连着几天,海棠都没敢再靠近顾寻欢的得意轩半步,更别提爬树偷麝香了。 冷静下来,海棠忽而觉得,自己想用麝香做避子之物,纯粹是被顾寻欢影响,乱了方寸。 顾寻欢活得像一团火,他腾腾地燃烧,张牙舞爪,生机勃勃,嬉笑怒骂皆随心随性,从不压制自己,喜欢了就亲,不喜欢了就打。 他是她所认识的,规矩之外的,独一人。 可偏就是这样一人,强迫地,生硬地,四叉八躺地,挤进了她荒芜的岁月中。 那日给顾寻欢伺浴,算是她第一次真正见过一个男子,她见到了他的所有,包括不着丝缕的男儿身。第一次亲密接触,他和她因着药物作用,急促慌乱又无措,而这一次她却是清醒着的。 他很白,肌肤沾水,浓眸带着跳跃星光,很欲。 她觉得羞臊,可越是想忘记,那身影偏以异常清晰地形态,顽强地刻在了她的脑海中。 天色渐亮,海棠强压下烦躁的心绪,起身穿衣,裹胸围了一圈又一圈,完全看不出其中的波澜。 明镜前,海棠微怔,京师女子曾时兴穿抹胸,抹胸很低,外罩褙子,隐约可见香肩及前胸沟壑,很显女子柔美,以前相府中的姐妹都很喜欢。 只可惜……海棠叹息一声,目光长长久久地落在她身上的小厮服上。 高楼起,高楼塌,是心底的秘密。 海棠的心微微沉了一下,因与顾寻欢的隐秘□□而引起的脸红,也终于消散在沉沉现实中。 再出门时,海棠面色已重归平静,她竭力挤了挤笑容,勉强使自己面色平和。 万事落于心中而不现于面上,海棠告诫自己。可纵如此,秋风灌满衣袍,顺衣衫蔓延,最终还是堵在了心尖上。 “海棠。” 海棠刚出小厮院门,一道熟悉的身影便窜到了她面前,将她所有的思绪打乱。 初来乍到,很多人还不熟悉,海棠下意识退开半步,与他拉开些距离,再举目看向来人,才发现竟是旺财。 旺财出现,方圆百步,必有顾寻欢。 海棠立马警醒,抬眸往四周看了看。 “别看,公子没来。”旺财往海棠身前靠了靠,揶揄道:“怎么,又想公子了?” “才不会。”海棠摇头否认。 “誓都发过了,还要口是心非。”旺财并不信海棠的回答,一副对所有事情都了然于心的模样,反安慰海棠道,“你大可放心,我不是拈酸吃醋的小人,我找你是有要事。” 旺财挺胸拍腹,表现得大义凛然,毫无私心。 海棠静静看他,随时准备离开。 “你知道吗?”旺财贼兮兮又道,“今日你们新来的这一批,要开始重新分房了,也就是说,你以后会有新主子,这可关系到你以后的命运。” “所以呢?”海棠问一句。 “你怎么还不懂,府里的小厮分为四等,一等小厮,铺床叠被。二等小厮,端茶倒水。三等小厮,洒扫庭除。四等小厮,跑堂穿巷。”旺财掐着指头数得极其认真。 为了安慰他,海棠做出倾听的姿势。 旺财丝毫未觉她的漫不经心,继续说道:“就如你现在这样,四等,什么跑腿儿的活儿都由你干,一天跑下来,腿都要断了。” -- 第17页 海棠点点头,继续前行。 “你不能这么与世无争,你还要养妻儿的。人活着,要有奔头,有志向。”旺财见海棠要走,眼瞅着自己的任务就要失败,干脆横叉到海棠面前,展开双臂,做出拦路状。 这就被缠上了,海棠蹙眉,这才答他的话,“什么是奔头?什么是志向?” “和公子在一起过日子,就是奔头,与公子一同发家致富,就是志向。” “得意轩那可是多少小厮挤破了头都想进去的,譬如我现在这样,得公子信用,陪吃陪喝,月银四两。” “哦。”海棠拉长声音敷药道。 “所以,来吧,苟富贵,勿相忘。”旺财拍了拍海棠肩膀,如释重负,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公子主动抛媚眼,海棠积极接住,双向奔赴,若一拍即合,多好! 以后他,公子,海棠,他们便可以做顾府里的三剑客,同进同出,帅气甩发,迷倒一片,想想都很美。 旺财想着,想着,眉眼上扬,迎着朝阳,眼睛眯成一条线。 海棠瞥他一眼,向他指了指远处,“看,呆鹅。” 旺财依言看去,问道:“哪里?” 海棠趁他不备,果断逃脱。 “哎,海棠……”身后旺财反应过来被骗,急忙追赶。 “你家公子貌美如花,可是我不喜欢他……”海棠急跑着头也不回地喊道,随即穿过房门后檐,奔至穿廊下。 后面旺财追,前面海棠跑,再前面……明媚公子摆出了酷帅架势静悄悄…… 海棠瞥见那明艳艳似新郎官的红衣,奔走的脚步急急停下。 “见过本公子的身,就是本公子的人。” 廊下,顾寻欢轻挑留海,悠悠然甩扇,转身,骚气满满。一脚蹬在台矶上,一手撑膝托腮,对海棠抛了个媚眼。 “别跑,跑不掉,本公子的身子,金贵着呢……” “看了我身子,就要对我负责。” 海棠:“……” 一受惊,一脚绊在了青石台阶上,海棠连着踉跄两下,最终还是没能稳住身子,以很难看的拜服姿势,扑在了顾寻欢脚下。 “别怕。”顾寻欢挑了挑眉,向海棠伸出手,“对我负责很简单。” 如果说,旺财磨人用的是软功夫,那顾寻欢便是直刀直枪。 “公子,你碰瓷我。”海棠欲哭无泪,她摔跤还不是被他吓的。 “是的,你明白就好。”顾寻欢笑眯眯,一副你懂就好的模样,悠然道:“碰的就是你。” 海棠半趴在地上,恨不得要锤他。 他伸手扶她,她侧首避开,不接。 顾寻欢扬了扬下颔,将腿从台矶上放下,海棠还来不及拒绝,他已经将她从地上捞起。 “提你,像提小鸡。”顾寻欢说道,并扔出一块帕子给海棠,示意她手上有脏。 海棠堪堪将帕子接住,一股淡淡清香扑鼻。 “毕竟我有碰瓷的资本,就算脸皮厚点,也带得住。”顾寻欢重新甩开衣摆坐下,“谁让我长得好看呢!” 有这么不要脸,自己夸自己的吗? 海棠白了白眼睛,本想说公子您脸可真大,结果旺财从后面追上来,一把拍向海棠肩膀,海棠出口的话悠悠转转,竟变成了,“公子您……可真大。” 话一出口,三人皆同时愣住。 大?哪里大? 旺财想起海棠侍浴那次,匆匆忙忙从浴房逃出的画面。 顾寻欢缓缓看向海棠。 海棠羞红了脸。 顾寻欢挑了挑眉,看向自己腰间,最终道出一句,“比一比?” 比?怎么比?亏他想得出来。 顾寻欢张开五指,一步步靠近,海棠夹.紧小腿,做势要逃。可还没逃出一步,领口又被人给提住了。 “公子……”海棠拿出惯常的伎俩装可怜。 “信不信我什么都做得出来?”顾寻欢连笑两声,他不是有意逗她,而是这小厮时不时脸红一下,着实……可爱。 “信……”这点海棠还真信,他顾寻欢不怕天,不怕地,最怕无聊,找乐子是他的拿手好戏。 “那去茅房。”顾寻欢说得斩钉截铁。 “不要吧?”海棠知道他常做事不羁,但没想到他会这么奔放。 “一定要!”治口是心非的小厮,得下点猛药,顾寻欢想。 和他一起去如厕,那她岂不是要彻底露馅?另一边,海棠再装不出来,急得汗珠直掉。 “不敢比?”顾寻欢志得意满,将目的抛出,“如果你做我的小厮,我今天就放过你。” 这时候,别无选择。 海棠无奈点头,“好。” 老将出马,马到成功。 顾寻欢目的达成,一掌拍向海棠屁股,“走。” “不能拍这里。”海棠抗议。 “都是男人,怕什么,且又不是第一次了……”顾寻欢不以为意。 “男人也不可以。”海棠垂头丧气,一时心绪大乱,“别去茅厕。” “可是我急!那玩意儿不能憋!今天我爹要查我功课,我特地偷偷多穿了几条裤子,没承想勒得我总想去如厕。”顾寻欢隔着长衫,提了提里面裤子。 查功课多穿裤子做什么?海棠表示不解。但海棠来不及多想,顾寻欢已拖着她直往茅房而去。 -- 第18页 阳光明媚,草色青青。 海棠,生无可恋。 及至茅房,海棠挣扎着甩开顾寻欢,脸色通红,“自己的事情自己做。” 顾寻欢一心寻解,本不想纠缠,却在听了海棠话后立住脚步,“这事儿我不自己弄,难不成还要你来帮我?” “不过,也不是不可以……”顾寻欢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公子……”他一使坏,海棠就笑不出来了。 “算了。”顾寻欢见她苦脸,终于将她放开。 一阵迫不及待的哗哗哗水声,迅猛地传来。 遇见他,万事皆有可能。 翠竹沙沙,茅房外,海棠尴尬得直以脚尖抠地。 不多时,那令人窒息的声音终于结束,一阵窸窸窣窣理衣声响起,同时伴着一声长长地轻叹,“舒坦……” “你要不要也来一场?”终于,顾寻欢从茅厕里走出来,以胳膊肘轻蹭了蹭海棠手臂。 “暂时没有。”他尴尬,他无所觉,可海棠已想就地踹了他。 她以余光瞥他一眼,瞧见他依然在整理衣摆,她忙将视线挪开。 秋阳下,顾寻欢察觉到她的视线,也回赠她炽烈的目光,不过这目光有些异常。 “公子看什么?”海棠被他看得心头毛毛的。 “好像今天穿得有点多。”顾寻欢说道,突然立住。 他立住,她也顿住。 “别以这种目光看着我。”顾寻欢微微蹙眉,面容痛苦,并招呼道:“帮帮我……” “帮您?帮什么?”海棠疑他有诈,不肯靠近。 顾寻欢见她怕他,万分无奈道:“穿多了有一点不好……扯着了。” “扯啥?”海棠犹不敢向前。 “我兄弟。”顾寻欢连连皱眉。 什么奇葩?海棠顿觉,天雷滚了又滚。 这怎么帮? 第10章 来啊 翠绿青竹,公子红衣。 顾寻欢看海棠一眼,“来啊。” 海棠僵在原地,谨慎向他,“怎么来?” 顾寻欢两手一提,摆出架势,撩开衣摆,“就这么站着来。” 天早就过了秋老虎的燥热季节,唯剩徐徐凉风,可是汗珠却是一点一点从脚底开始往上爬,最终蔓过全身,红了面庞。 海棠眼珠子往四周转了转,无人,唯幽幽竹林轻轻摇曳,生出了许多高远妩媚姿态。 “不……不行吧……”海棠口干舌燥,心中叫苦不迭,却又无法诉说,更不敢与他直视,终究是女子,怎能面对男子这种事情?纵做了万千心理准备,手举起几回,最终还是放弃,“我……我去叫旺财……” “两个人的事,要第三人干嘛?累赘。”海棠拔腿想跑,可转身衣摆还没来得及打圈,手腕便被人给握住了。 手腕微热,是他掌心的温度传来,海棠的心打了个颤。 他的手细长而白,握住她手腕时却是很用力,微鼓的骨节带着男子劲道,透着他的不容拒绝。 他一拉一提,她额头堪堪撞向了他下巴,微疼,他的发,有一丝从她脸上扫过,细细痒痒。 海棠无奈举目看他,他却催促道,“快点,快点,你放心,我很直,没有断袖之癖,只是现在我暂时扯住不行了。” “您不是最快的那个嘛,谁能快得过您,您又什么时候能行过。”海棠默默嘀咕一句。 风吹过,脸却是越来越燥。 “什么?”顾寻欢没听清。 “无事,我只是羡慕公子,就算穿得多,也依旧身材修长伟岸。”海棠扬眸,向他挤出灿烂笑容,心下却不住腹诽,这顾四爷饭来张口,衣来伸手习惯了,看来今儿帮他,她是逃不掉了。 既如此,海棠眼一闭,手一伸,一把揪住了他腰间汗巾。 顾寻欢察觉到了她动作,一时不解,瞪大了眼睛向她。 海棠奋力一扯。 大红色绢花汗巾在空中扬起了透明而优美的弧度。 顾寻欢只觉腿上窸窸窣窣灌入了一阵秋风,有些凉,也有些让他蒙。 他在诧异中缓缓低头,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裤腿儿开始松松垮垮,而后以坍塌之势呈现在他眼前。 他连着打了个激灵并同时反应过来,忙以双手按住下三路,更无奈看向海棠,扬声道:“你作甚啊?” “我帮您啊。”海棠回得满面无辜。 “可你为什么要脱我裤……”顾寻欢一脸茫然。 “您不是要我这样帮您的?”海棠也糊涂了。 海棠目光从他紧捂的双手上扫过,心中不屑,有什么好遮掩的,该看的,不该看的,早已经被看透了,况且......海棠止不住想要吐槽的心。 “您遮什么?有长衫罩着,什么都看不到,再说......又不是没看过......” 这小厮竟然还倒打一耙? 顾寻欢气郁,“我只是要你扶我一下,哪你竟这么猛的。猛男,猛男,我服了……” 海棠:“……” 秋阳下,手上还带着他体温的红汗巾分外妖娆,握也不是,不握也不是。 “那怎么办?那我再帮您穿上?”海棠垂首看向他腰间。 她的目光直接而单纯。 地上二人身影重叠。 顾寻欢瞧着地上身影,突然起了别扭,从海棠手中夺回汗巾,“罢了,还是我自己来。” -- 第19页 海棠识相转身,以背朝他,任清风拂袖,却也记住了这滑稽而无忧的清晨。 “今年也是奇怪了,一定是我命犯桃花,怎么总被脱不被穿的,上次是个女人,这次是你……不过那人更讨打,她竟然不认我……” 身后,顾寻欢像小媳妇儿般,默默嘀咕道。 海棠抬头,披手,装作看天,一行大雁往南飞。 秋日,叶落归根的季节。 听着顾寻欢的话,海棠闻言微不可察地挑了挑眉。 “走吧。”一阵窸窸窣窣声后,顾寻欢终于说道,“去书房,磨蹭了这么许久,也该我上场了。” “确定摆好了?”想起他背对着她,垂首蹙眉理衣衫的模样,海棠的目光不经意再次从他腰间扫过。 “注意你的用词。”这小厮竟然在偷笑他?顾寻欢径直越过海棠,往书房而去,心下不爽。 “走慢点,防止又......”海棠紧跟他身后,故意又道一句。 “哼......”顾寻欢憋着气不说话。 海棠巴不得与他无话可说,也保持沉默。 他不言,她也不语,顾寻欢心中更加气郁,知道自己生气了,这小厮竟然都不来哄哄他?简直是岂有此理? 一片乌云蔽住阳光。 “你就是有意的。”等了许久,顾寻欢终于还是憋不住说道。 “无意的。”好不容易的安静又被打破,海棠无奈应一句,并不欲与他多纠缠。 “不公平。”原本疾走的公子爷突然立住脚步,看向海棠。 “这世上没有绝对的公平,总得有人吃亏,有人沾便宜,有时候吃亏也是种福气。” 他身影高大,海棠扬眸瞥他一眼,见他仍有纠缠之意,索性抬手推过他后背,推着他转身继续前行。 “你推我?”顾寻欢被她推着往前走,心下不满,“从没有人敢这么大胆地对我。” 王孙公子多矫情。 而,治矫情最好的办法就是不理睬, “我闪亮的爷,该你登场了。”海棠自顾自走,并不睬他,见他不走,干脆越过他,反超他几步。 这小厮竟还敢走到自己前面去?顾寻欢连着眨了眨眼,有些不敢置信,“你要上天!” 海棠敷衍一句,“不去,我只愿待在公子身旁。” 虚伪,骗人! 顾寻欢才不信,再定睛看,果然身前小厮,只眨眼的工夫,竟真的将他甩出了好些距离。 离谱!就是很离谱! 顾寻欢愤愤,反应过来,连忙追赶上去,趁海棠不备,突然袭击,反揭过她衣摆,并扬声道:“可是小爷我从不吃亏,所以你的也得给我看看。” 他的手从她膝边划过,衣摆飞扬,带来一阵凉风。 海棠大吃一惊,浑身谨醒,迅速压过衣摆,闪身到一侧,心跳得快极,反抗道:“公子你偷窥我!” “我是光明正大地看你。”顾寻欢犹不死心。 “不给,就是不给。”好不容易躲开,又岂能让他再次得逞,海棠连忙拔腿小跑。 顾寻欢紧跟着赶上,“你必须给我看!” 第11章 隐秘 “您也是男人,男人看男人,有什么可看的?我有的,您也有。”说这话时,海棠有些心虚。 及至书房,顾寻欢终于停下了追赶的脚步,海棠也终于能稍微歇息一刻,她有些无语地看着他,并愤愤咬唇向他抗议,“您放过我不行吗?” “你看了我的,所以我也必须看到你的。”书房外,顾寻欢不仅不恼,反俯身凑近海棠,与她耳语,“这天经地义。” 海棠展臂,拒绝他靠近。 顾寻欢盯着她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手臂瞧一眼,嗤笑一声,并重新压低了声音调笑道:“没想到你小子竟然能跑得这么快,又一次令我刮目相看了。” 从京师到扬州城,一路上什么苦都吃过,尤其走路跑步的功夫。追过车,赶过路,披星戴月,风餐露宿,闺阁中相府时曾经一度被姐妹们羡慕的小脚,如今也因为去了束缚,而变得与民间寻常女子无异,早已不见当年的三寸小足,若是以往在府中,她这样是会被耻笑的。 “谢公子夸赞。”海棠隐去心事,敷衍性地对他笑了笑,求他速速进书房,不要再纠缠她。 “但是呢......跑得再快,也会被我追上。”日子漫长,光影无忧,有人一起度日打发闲暇时光也不错,顾寻欢挺直了身子,再度逗她,“看你,我志在必得。” 温热的气息扫过海棠耳畔,对于顾寻欢的挑衅,海棠咬牙切齿回他,“您休想。” 顾寻欢挑了挑眉,舒展衣衫,“你等着我。” “还愣着干什么,快给我滚进来。”书房内,隔窗传来一声震呵。 对于他的严厉斥责,顾寻欢撇撇嘴,向海棠挤了挤眼睛,示意他要进去了。 海棠巴不得耳边赶紧清静,闪身到一侧,给他让出路来。 顾寻欢笑而颔首,在与海棠擦肩而过时,又故意往海棠身侧凑了凑,触触她的肩,同时反手一把又拍过海棠屁股。 又来?说过不许拍屁股的!海棠紧锁眉头,恼怒向他,用眼神表示自己的怒意。 “哟,好怕怕......”顾寻欢对着海棠轻吐舌尖,见她生气,心满意足,转身一脚踏进了书房。 日头渐渐高升,照在了抄手游廊的木栏杆上。 -- 第20页 海棠越过屋檐,举目看向高远天空,那里一碧如洗,很是令人心旷神怡。 她有一刻的恍惚,一时想不起来自己身在哪里,好似还是在相府,繁华依旧时。 一丝风从衣领穿进脖子,因为刚刚被顾寻欢追赶而出了些许薄汗,此刻被风一吹,顿觉凉了不少,更使她禁不住打了个寒颤。 海棠心一惊,立马警醒,猛地收回视线,这才想起自己现在是在远离京师很远的顾府里。 这一回神,远远地便看到罗夫人领着婢女,一路气势汹汹,往书房这里径直赶来。 罗夫人如此大的阵仗,必定有事,或许与顾寻欢有关,这爷操天操地,总不得消停。 海棠想了想,不由得侧目看了看里面的顾寻欢,阳光铺在他脚边,落了一地光华。 他确实有一副极好看的皮囊。 但不容海棠多看,紧接着一阵低泣声从书房传来,“主君,您听我说,昨夜里其实时钦本是不愿去吃酒的,可通判家的公子非要时钦一起去。” 说话的正是姨娘赵春阳,而她口中提及的时钦,也正是府里的二公子顾时钦。 海棠愣了愣,原以为只是考顾寻欢一人的功课,没想到,她母子竟然也在书房内。 说话间,罗夫人领着侍女已然走近,气势逼人。 “时钦本想着多多结交点朋友,对您官场也有益处,毕竟官官相护,朋友多了好走路,所以这才去了。”姨娘赵春阳接着哭诉道。 “哼,去了统共八个年轻的哥儿,其他哥儿都没事,就你儿子睡了通判家的姑娘。”罗夫人的衣摆从海棠面前闪过,人还没进门,声音已经是高高扬起,来势汹汹,很有当家主母的气势。 “大娘子,您不能不疼自家人,这一夜,奴婢的儿子也辛苦,毕竟做那事儿也用力了是不是?”见罗夫人进门,赵春阳侧身更往顾振霆膝边靠了靠。 “哼,你儿子这力用的可真是地方。”罗夫人利索转身,在主桌边拍案坐下,连着冷笑两声,“你心疼有什么用?你儿子这力气使得可欢快着呢。” “有人夜间孤枕难眠,夜夜孤单,想要用力,那还没地儿使呢。”赵春阳默默嘀咕一句,撇撇嘴,暗讽罗夫人失宠。 “下流的胚子,摆不上台面的狐狸妖精,一身的腥狐臭味儿,一臭臭了一窝儿,竟然还好意思拿出来说。一个卖豆腐的女郎,硬生生勾搭了有家室的男人,揣着个肚子上门,不知道感恩戴德,竟还纵容自己儿子干出这种丢人的事情。” 罗夫人是炮仗性子,赵春阳的话彻底将她给惹怒了,连声斥道,“钦哥儿被人扒光了衣服,趁着天没亮偷跑回府,早起的挑夫们全都看到了,此刻整个扬州城也都已经传遍了,丢人现眼,好好的门风都被你们败坏了。” “大娘子,您是主母,您打,哪怕是杀我,我都没有怨言,但是请您听我把话说完。”赵春阳抹了抹泪,整个一副委屈样。 “我没有要杀你。”罗夫人狠斥一句,“不要动不动就装可怜,我是女人,不是男人,不受你那一套。想要在我面前摆你深情款款的谱,门儿都没有。” “春阳要说什么,你就让她说。”一侧顾振霆不耐道,“通判家的女儿实在不行,娶了就是,好在通判也是五品的官。” “娶?”罗夫人拔高了声音,“那通判的女儿是出了名的老姑娘,为何嫁不出去,还不是因为刁钻,她想进我们府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你以为她看中的是什么?钦哥儿的才学?钦哥儿多少本事难道自己不清楚?说白了,她相中的无非是我们家的家世。” “主君,其实有一事儿奴婢本不想说,但是事关钦儿,话又说到这个份儿上了,做母亲的实在是舍不得自己的孩子蒙冤......”赵春阳抹了抹泪,微抬眼皮觑罗夫人一眼。 “睡了姑娘,人家家里都找上门来了,他还冤枉?”罗夫人“哼”一声,“他的衣服是别人强按着他脱的?还是那闺房也是别人抬他进去的?” “委实是冤枉的,钦儿之所以会去到那苏姑娘的闺房里,是因为那姑娘说,她知道寻欢的一个隐秘......”赵春阳的声音越说越低。 顾寻欢的隐秘?顾寻欢这样一人,但凡有事,恨不得昭告天下,就他还能有隐秘? 海棠微微抿唇,再度以余光扫过屋内歪歪扭扭坐着的人。 余下兄弟姐妹皆是正襟危坐的模样,独他一人坐无坐姿,目光懒散,面上尽是漫不经心,只是在听赵春阳提及他时,这才微微抬头。 海棠心下一咯噔,难道顾寻欢又做什么傻事了?莫非是觉得自己不行,便偷偷去问了医,又恰巧被人撞见了? 第12章 挨打 “我的隐秘?”顾寻欢下意识看海棠一眼。 海棠摊了摊手,表示不知。 顾寻欢瞧了,了然于心,原本写满无聊透顶的脸上顿时起了兴趣,“快说来,也让我听听。” “苏姑娘说,欢哥儿前日豪掷千金替一姑娘赎了身,三千银两,全都是白灿灿的现银……”赵春阳一壁说,一壁用眼神偷觑顾振霆,“前儿主君想要买京师的宅子,为了五百两都还在讨价还价……” “女子本就是千金,我为她出千金又怎么了?”原来是这事儿,顾寻欢叹了口气,重新窝回木椅中。 “我以为什么大事的,再前儿,我还出一千两给她置办了宅子呢。银子,哗一下,出去就出去了呗,全图个开心,仅此而已,再说,哪个男子不风流,风流又不代表下流……” -- 第21页 顾寻欢说得风轻云淡。 海棠听得提心吊胆。 三千银子,早前就算在相府时,也不是小数,可从顾寻欢口中出来,却似无足轻重买白菜般。更何况,清白人家,但凡与勾栏瓦舍中人有半点勾搭,都是不能允许的,因为有损清誉。 而且,顾寻欢…… 海棠默默叹了口气,心一点点下沉,犹如溺在水里,总有些说不出来的怅惘。 他是明媚多情的公子哥儿,与她有过他不知道的肌肤之亲,他在高台谈笑风生,为其他女子一掷千金,他玩世不恭,处处留情。 她却守着秘密小心翼翼。 海棠暗暗咬了咬唇。 书房内,顾振霆脸色越来越黑,“你竟然狎妓?” “狎妓的又不是只有我一人,父亲您当年可是这方面的老手,难道您自己心底没数?而且,我只是惜她身世惨淡,又没有真要了她。”顾寻欢轻飘飘回一句。 身世惨淡?秋风灌进衣袍,海棠感觉更冷了。 “放肆!我能和你一样吗?”顾振霆恼羞成怒,“我年轻时那是以诗会友。” “对啊,表哥,表妹,情哥哥,情妹妹。会进了府,气死了正房,您可真是情种。”顾寻欢低低嘲讽一句,“到头来,您也可以再说一句,您只是犯了天下男人都会犯的错而已。” 往事,母亲,是顾寻欢心底一根深扎的刺,每每提及,总会牵扯着全身的疼,这种疼痛是沉闷的,压抑的,埋藏在心底深处,抹不开,去不了。越是过得浮华喧闹,越是空虚无落。 顾寻欢突然觉得心口闷极,他扭头看了看远处渗下骄阳的天空,那光束角落里的小厮安静立着,像一株清秀无依的翠竹。 或许今天需要这小厮给自己抹药了,顾寻欢如是想。 “你母亲不是被我气死的,是她自己福薄,无福消受。”顾振霆面色铁青回一句。 “到底是我母亲薄命,还是父亲您无情?”不想争,却仍不死心,想为母亲在这个薄情寡义的男人心里争一席之位,想要他的忏悔。 顾寻欢从海棠身上收回视线,转眸冷顾振霆。母亲过世已多年,纵是这么多年过去了,父亲对她不仅没有分毫思恋,反而是每每提及,屡屡冷嘲热讽。 顾寻欢突然觉得这么多年与父亲顾振霆的较量,真的是没劲透了。 “父亲,这么多年,您晚上做梦有没有梦见过我母亲,有没有听到她对您哭,哭诉您的无情无义?她可是您曾经的枕边人。” 顾寻欢语调里的凉薄,令海棠禁不住再看他一眼。 “我再和你说最后一次,你母亲的死,与我无关。”顾寻欢紧逼,顾振霆在他目光的压迫下,更展现出了非比寻常的刚硬。 “是么?父亲,您说这些话心真的不虚吗?”顾寻欢无力笑了笑,闭眼,将心头委屈压下,“是谁当初非要领钱娘子进门的?是谁不管不顾自己已经有孕的妻子,让她腹痛而亡的?” 顾寻欢逼近一步,顾振霆脸色阴郁,倒退一步。 顾寻欢连着反问一句,“父亲,人在做,天在看,就算现在昧了良心,侥幸逃脱,但到了阎王爷那里,也是要翻小账本的,难道您就不怕吗?” “那是她自己心胸太过狭隘。”顾振霆忽而狂吼一句。 “是她心胸不够宽广?还是您行事不像个男人?”顾寻欢不由觉得很是悲哀。 “你放肆!”顾振霆再忍不住,拍案而起,面色通红。 “父亲,这么多年,我只是想为我母亲讨一个公道。”顾寻欢微微红了眼。 “什么是公道?我撑着一个家,我就是公道!”顾振霆彻底失了耐心。 “您的家是您一个人撑起来的吗?我的母亲,堂堂国公府的女儿,就因为看走了眼,爱慕您,以至于赔了银子又赔了性命下嫁给您。我问您,我母亲的陪嫁在哪里?我母亲多年的积蓄又在哪里?您拿着我母亲的陪嫁银子,过您自己的逍遥日子,您良心安吗?” 哀莫大于心死,顾寻欢彻底对父亲顾振霆失望。 “你……你个不孝子,你竟然来质问你父亲,我今天就要打死你!”顾振霆说罢,转身抽过鞭子,高高扬起,房内众人皆吃了一惊。 海棠下意识替顾寻欢捏了把汗,趁着房内乱糟糟的,她再度看顾寻欢,明明是灿灿骄阳,可是他身上却是整个一团落寞,竟完全不似平日嘻哈的他。 “我看谁敢动我儿子。”罗夫人见顾振霆要动家法,连忙拦身到顾寻欢面前,“寻欢是我的天,我的地,谁敢动他,我和他拼命。” “他不是你儿子,他是我儿子,我管教我自己的儿子,你一个继母不要掺和。”顾振霆气急,不管不顾冲罗夫人大吼一句。 “你说什么?”罗夫人不可置信地紧盯着顾振霆,“你再说一遍。” “他算你什么儿子?他又不是你生的养的!”顾振霆又斥一句。 罗夫人微微踉跄两下,一手紧撑椅背,原本的倔强在顾振霆的口不择言下出现了一丝裂缝。 屋内顿时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母亲……”顾寻欢向前一步托住罗夫人。 “你的母亲早死了!”顾振霆又冲顾寻欢一句,丝毫没留意到自己话语里的不对。 罗夫人原本挺直的身子闻言再次怔了一怔,面色渐变惨白,“顾振霆,你再把你刚才的话说一遍。” -- 第22页 一行清泪,顺着罗夫人原本倔强的脸颊迅速滑下,又被她快速抹去。 “在我心底,寻欢就是我的儿子。”许久后,罗夫人道。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说这畜生的生母已经死了,你还是他的母亲……”顾振霆终于意识到自己话说得不对,转手去牵罗夫人,试图挽回。 罗夫人后退半步,将他的手甩开,面上浮起惨淡笑容,“顾振霆,原来在你心里,我们是分了家的,好……真好……” “有什么事冲着我来,不要伤我母亲,不就是请家法打板子吗?给你打就是。”顾寻欢说罢,直接撩起衣衫,挺直了身子。 “怎么,你以为我不敢吗?今儿我非要打死你这个整日搅得家宅不宁的不孝子。” 顾振霆看了看一侧面色冷然似菩萨的罗夫人,平日里她和他对着干时,他不怕。可是此刻,她不吵不闹,一副心灰意冷的模样,倒是令他真正的畏惧了起来。 将门虎女,不精算计,但主意拿定,那就是铁钉,顾振霆心中懊悔不迭,真恨不得扇自己几巴掌。 他也不明白了,明明是考问孩子们学业的日子,不知为何竟然演变成现在这样鸡飞狗跳的局面。 都是顾寻欢这小子造的! 顾振霆心中越想越气,转身直接取过长鞭,高高扬手,狠狠落下,连着数鞭。 海棠终于明白顾寻欢为什么会多穿裤子了,可是这样打下去…… 血迹缓缓从顾寻欢腰下裤子里洇出来。 顾寻欢咬着牙,却是再不说一句。 一片秋叶从头顶屋檐上落下,树叶离根,海棠觉得有些心疼。 “寻欢,我的儿……顾振霆,你疯了……”终于,回过神的罗夫人向前一把将顾振霆推开,“你若再打我儿,我明日便进京,回将军府找我父亲,看看到底是你的鞭子硬,还是我父亲的大刀硬。” 顾振霆闻言,手中的鞭子顿了顿,将军府他可真不愿面对,可又不便明说,只得强撑道,“就你护着他。” “是啊……”罗夫人苦笑一声,“我虽然没有资格,但我还真就要护他一辈子了。” “我刚刚不是那个意思,你怎么就非要咬文嚼字?”顾振霆自知理亏,怏怏说道。 “是我咬文嚼字?还是你急中吐真言?”罗夫人再不理顾振霆,径直扶过顾寻欢出了书房。 “你跟着我。”及出门时,顾寻欢强忍着身上的痛对海棠说道,“我要借你的手用一用。” 用手?海棠一脸诧异,但当瞥见他额头因忍痛而溢出的汗珠时,又迅速明了,他定是要她帮他抹药了。 可是,在那儿,怎么抹? 第13章 纨绔 九曲长廊,静深幽远,如同温良女子,沉默不言。 从书房出来,两个侍女扶着顾寻欢一路前行。 海棠默默跟随在后,身影并行。 此时的顾寻欢看起来有些狼狈,后身隐隐印红,高挑长辫干净清爽地甩于身后,随风吹过,有一丝凌乱,却架不住他天生一副好骨相,反显他更闲适飘逸。 风吹衣袍,他的身子有些许倾斜,应是疼痛的原因。海棠瞥他一眼,抿了抿唇,觉着解恨,谁让他平日里操天操地的,到头来还不是要折在自家亲爹身上。 可是,在他再一次扶腰前行时,海棠还是忍不住伸手扶住了他臂膀,给他借了些力。 “谢谢啊!”顾寻欢转身说道,更给她挤出了个无比灿烂的笑容。 “不用谢,下一次不能动手,就动动腿,挨打时总要有一门绝学,譬如逃跑。”海棠故意沉着脸回道。 “你......关心我?”顾寻欢挑了挑眉,摒去她话语里的不客气,一语中的,直击海棠内心。 “才没有。”海棠脱口否认,再不看他。 身前小厮眼神躲闪,口不从心,分明就是口是心非,顾寻欢看破不说破。 “嘶”太过疼痛,顾寻欢轻吸了一口凉气。 他动作不大,却引得原本在前面行走的罗夫人立住脚步,怒目斥向扶着他的那两位侍女,“温柔一点。” 侍女闻言,更放缓了脚步。 “别吓到她们。”顾寻欢忍痛,又向罗夫人道:“我无事,没那么虚弱。” “罢了,还是我自己来。”罗夫人到底是忍不住,从侍女手中抢过顾寻欢胳膊,小心翼翼将他接了过去。 “打得疼不疼?”罗夫人关切问。 “不疼。”顾寻欢摇了摇头。 “就知道骗我,怎么可能不疼。”罗夫人双目含泪,“都怪我没护好你,你放心,等下月去了京师,有你外祖父护着你。” “真没骗母亲,真的一丁点都不疼。”顾寻欢笑向罗夫人,并附到她耳后,小声嘀咕一句,“我裤子穿得多,海棠可以作证。” 海棠恨不得能化作顾府里的一道影子,无人注意才好。现被顾寻欢提及名字,且又是在罗夫人面前,顿时一个头两个大。 “海棠?”罗夫人听闻,这才扭头留意到身后跟着的人,目光凝视及海棠身上,“新来的?” “嗯。”海棠垂首低应一句。 罗夫人目光如炬,海棠被她盯着,莫名出了一身汗。 罗夫人不前行,她亦不敢再动一步,女人看女人,生怕被她看出端弥。 “今年多大?”罗夫人问。 -- 第23页 “十六。”海棠回答。 “家里父母可安好?”罗夫人又问。 父母?海棠微微摇头。 “姐妹呢?”罗夫人紧接着又是一句。 家都不在了,哪里还有亲人?海棠再次摇了摇头。 顾寻欢眸光渐渐变软,落在海棠身上,如湖光秋月,“母亲,别问了。” “好,听你的。”片刻停顿后,罗夫人终于转身,继续扶着顾寻欢前行,“我只是觉着,海棠这名字听上去挺像女孩子的,不过海姓不多,今日听你的名字,莫名令我想起了一个故人,她夫君也姓海,只可惜......女子嫁人便是第二次投胎,比起我来,她更为不幸。” 光影旋转,罗夫人的裙摆在秋阳边翻转。 海棠沉默静听,一时不知罗夫人此语何意。 “夫人洪福,公子便是您最大的福气。”海棠极力维持着镇定,只当是寻常说话。 “是啊。”罗夫人笑向海棠,目光短暂地从海棠面上扫过,“你也是个有福气的人,遇见寻欢,便是你今生最大的福气了。” “是的,公子待奴才极好。”海棠虚虚应答一句。 好在,罗夫人的感叹只维持了一瞬,下一刻则将全部重心又回到了顾寻欢身上,“裤子穿得多有什么用,不还是被打出了血。” “皮肉伤,不碍事,待会儿海棠帮我敷药。”顾寻欢略略挑眉,袖指海棠。 “也行。”罗夫人闻言招过海棠,“你来扶着公子。” 放着两个如花似玉的侍女不用,偏要她这一个小厮来敷药,海棠心下不愿,但在罗夫人面前,又不敢太过放肆,只得听令,从罗夫人手中接过顾寻欢。 海棠扶得不情不愿。 顾寻欢却向海棠眨了眨眼睛,干脆直接将整个人都靠在了海棠身上,海棠微微踉跄两下,这才勉强站稳了身子,怒目瞪他。 “哎呦......”顾寻欢仿若未见,更大声呻.吟了出来。 …… 得意轩内,海棠手捧膏药,一时无所适从。 “我手笨,您真的要我帮您敷药?”海棠结巴道。 “要不然呢?”众人退去,屋内只余他二人,顾寻欢边说边开始解腰带,宽大的衣袍瞬间落地,露出里面红了一片的纯白亵裤。 “您避讳着点儿。”海棠见状,下意识蒙眼转身。 “都是男人,怕什么。”顾寻欢不以为意,向海棠招了招手,“过来,我需要你帮忙。” 这忙怎么帮?海棠眉头紧蹙,不想前行。 顾寻欢左等右等,不见人来帮他接衣服,正迟疑着,却见海棠竟然以背朝他。 他连翻白眼,转身直接拽过海棠手腕,将她拉至自己身前,更着手脱亵裤,“男人见男人,有什么好害羞的?你哪里都好,就是有一股酸溜别扭劲儿,这毛病得改。” “改不了。”海棠嘟囔一句,自从遇见了顾寻欢,每每都要应付这些尴尬事,海棠一时无语,只好将他衣服接住,却仍侧身向一边,并不看他。 “你就不好奇我被打成什么样?”顾寻欢瞧着海棠的别扭样,心下觉得好笑,却也不再勉强她,自顾自脱了起来。 “皮开肉绽,屁股开花。”海棠只纠结待会儿该如何给他上药。 “未必哦。”顾寻欢扬了扬下颔,随手一抽,从后身抽出了个纱布袋子,袋口破碎,红艳一片,“我有秘密帮手。” “什么?”不见他呻.吟,却见他得意洋洋,海棠其实好奇心已被勾起。 “胭脂化水,装进袋子,重力击打,袋子破碎,胭脂溢出,看着像血,博点同情,屁股还香香的,你说我是不是很聪明?”顾寻欢扬眸笑道。 海棠:“......” “但是这种法子只能应付平时的家法,今儿我老爹对我是真下了狠手,我疼死了,肯定也破了皮。算了,我趴着,你来给我上药,记得手法一定要温柔,像女人的手才好。”顾寻欢说罢,径自将衣衫脱下,大咧咧趴到了榻上。 纠结许久,终究避不过,海棠无奈,一步一步很别扭地坐到了榻边。 “记得千万要温柔。”榻上,顾寻欢小心翼翼将最后一层衣裤揭开。 海棠无奈瞥一眼,又极快地收回了视线,果然那里鞭痕累累,模糊一片。 “我就是一爷们儿,再温柔不了。”既然避不过,那只剩下迎头而上,海棠将药替他敷上,指尖刚刚触及,顾寻欢却是浑身一震,躲闪到一边。 “怎么?”海棠怒目向他,要她伺候的是他,躲避的也是他。 “好痒啊……你的手怎么这么软?”顾寻欢说得一脸无辜,同时伸手就要来牵海棠。 海棠一把将他甩开。 “哎,别走。”顾寻欢见海棠要走,连忙出手拉住了海棠衣摆。 海棠连着蹙眉,“又干嘛?” 海棠语气不善,顾寻欢也不气恼,只重新趴回原位,神色逐渐恢复平静,“你说,这府里或者这扬州城里的人都怎样看我?” “重要吗?”海棠真不明白他在想什么。 “唉,其实也不重要。”顾寻欢突然叹了口气,“我又不活给他们看。” “大不了就是锦衣华服的纨绔子弟而已。”海棠见他神色不似玩笑样,也顺着他坐了下来。 “是啊,还有点臭钱,脾气也不好,最主要的极其重色,荒.淫无度,院里的丫鬟小厮,被沾染了无数。”顾寻欢无奈笑道。 -- 第24页 “您还挺懂。”他突然稳重下来,海棠还真有些不习惯。 “自知之明总要有的。”顾寻欢也跟着轻笑一声。 “嗯,不错。”海棠留意到,其实他后身伤得很重,早已超出了他造出的势,她别过头,重新帮他将药敷好。 “但是,你信吗?”顾寻欢从软枕上支起脑袋。 他是纨绔,不是纨绔,其实与她有多大关系呢?终究是要分道扬镳的。 海棠也跟着他叹了口气,“不太信。” “为何?”顾寻欢终于重新笑露了一排白牙。 “您又不爱喝牛鞭汤,若真如世人所说,您不应早就精.竭而亡了?还会如此生龙活虎地在这里伤风感月?” 海棠忽而明了,顾寻欢此刻的心情其实很不好,他以嬉笑向人,同样也以嬉笑掩饰内心。 “哈……我该夸你……”顾寻欢再次展露笑颜,露出浅浅的酒窝。 “其实……您的滋味儿我懂。”海棠顿了顿,半垂眼帘,看向顾寻欢。 “我的滋味儿?我啥味?我怎么不知道?”目光相对的瞬间,顾寻欢挪开了视线,故意打岔道。 “你……”海棠佯怒,这时候,身上带伤,心底抑郁,竟还在开这种玩笑。 “好啦,我知道了,我不和你乱开玩笑。”顾寻欢瞧她生气,连忙讨饶。 “我父亲曾经也很糊涂,常年不到我母亲房里,好不容易我母亲生日,他来看母亲一次,结果凳子还没坐热,就被其他女人勾走了。”海棠想了想,说道。 “所以,同是天涯沦落人?”顾寻欢挑了挑眉。 “何尝不是呢。”海棠苦笑着耸耸肩,“所以,您的悲伤,我懂,毕竟那时候看得最多的,就是母亲的背影。” “没想到你以前还出身大户人家。”顾寻欢觉得有些意外地再看海棠一眼。 “是啊。”海棠点头应答,对他摆了个刻意的大笑脸。“家道中落,很突然的。” 顾寻欢闻言久久盯向海棠。 海棠被他盯得很不自在,反问他,“您看什么?” “你放心……”顾寻欢抬手拍了拍海棠大腿。 “放心什么?”海棠不解他意,他的手搁在她膝上,令她很不自在地将腿移开。 “从此以后,有我罩着你。”顾寻欢笑了笑,这次倒说得很认真。 难得他说话正经,海棠挑眉,欣然接受, “好啊,但其实我也很挑的。” “没关系。”顾寻欢扬眉挑了挑两鬓发丝儿,“你想要什么,你只管开口,毕竟我穷得只剩下了钱。” “也是。”日子本来就是苦中作乐,既来之,则安之,坦然受之,海棠笑笑,“那行,那我提要求啦。” “行,只管开口,只要别要我人就行。”顾寻欢又恢复了一贯的吊儿郎当,“我还要把自己给我的梦娘。” 凝重消失,轻松重新爬上眉梢。 “您为什么会对我这么关注?”海棠想了想,问道。 第14章 梦娘 “我想,可能是缘分吧,看一眼,一眼万年?”顾寻欢拂了拂衣袖,语调很是轻松惬意,“反正我看你就莫名觉得很亲。” 海棠翻了翻白眼,回他,“我又不是女人。” 顾寻欢扬眉,“你若是女人,我还不与你这样说呢!喜欢的女子在前面,我费这么多口舌干嘛?喜欢直接就扑倒,一搂,二揉,三抱抱。” 顾寻欢说这话时,微微扬起了下颔,眼神笑眯眯看着海棠,模样甚是得意。 果然,正经不过三秒。 虽然被打,小有挫折,但不妨碍他骨子里的那个骑马踏街的纨绔郎本性,“注意您的措辞,您可是顾家四爷,不日即要进京的,或许以后还会走上仕途。” “当官有什么意思,我才不要。”顾寻欢扬了扬头。 “您想到更好的出路了?”海棠问。 “嗯。”顾寻欢应一声,掐着指头数,“定个小目标吧,比如说做京师第一纨绔。” 海棠:“噗......” “你别瞧不起这第一纨绔,做纨绔也是要本事的,相貌上我已经可以了,风流倜傥,玉树临风,最主要的还是要在银子上,银子多了腰板才直,所以我想再开几家铺子。” 阳光斜铺于锦褥,窗外翠竹沙沙,秋风徐徐。 顾寻欢一脸明媚。 海棠向他瞥去一记眼神,帮他将衣衫放下,遮住私.处,“我和您商量一件事呗。” “何事?我说过,莫要惦记我这身子,我没有断袖之癖。”顾寻欢闻言拢了拢自己衣衫,一副防人侵犯的模样。 海棠并不将他的不正经放在心底,只道:“我对您没有兴趣,倒是对您豪掷千金只为博红颜一笑感兴趣。” “怎么?你也想去见见美人儿?”顾寻欢蹙眉将海棠上下看了又看,揶揄道:“不会吧,我看你挺正经一人,你既已经有了对象,又搞得……那样激烈,我这就要说你了,男人要守得住本心,既对一女子动了情,就要一心一意的,不能让人家白跟了你。” 顾寻欢训斥得头头是道。 海棠无语,“您想哪里去了?我只想说,下次您若是再有这样冲动豪掷银子的时候先看看我,我清贫穷苦,需要人接济,爷您行行好,帮着脱贫致富。” “你?”顾寻欢手指海棠。 “嗯。”海棠连连点头,眨巴眨巴眼睛,强做出肯定状,“扔银子前,求爷先分一点给我。” -- 第25页 “爱财?”顾寻欢问。 海棠连着点头,“嗯。” “那好。”顾寻欢闻言突然来了劲,“你帮我找一人,只要你能找出她,价钱你开。” “找谁?”海棠问,“您桃花朵朵开,我哪知道您要哪一朵。” “我的梦娘。”顾寻欢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继续趴着,“我是那个倒霉的梦郎。她能入我的梦,我却不知道我能不能入她的。” 海棠听着,心下了然,他定还是对那日之事念念不忘。 海棠想了想,回他,“她或许是害您之人,您还想着她?” “我没那么傻,天下会有哪个女子能用自己的清白害人的?她越是不来,越说明她也是受害者。” 没想到这人还挺长情,海棠无奈在心底默默叹了口气。 “我猜您是入不了她的梦的。”海棠没好气地回道。 “为何?”这次轮到顾寻欢不解了。 “您以为您是一棵树,但是她见到的可能却是一片桃花林啊!您想想,您的大名整个扬州城有谁不知道?事后她一定知道她失身给了您,那如果她也喜欢您,那必定早就来找您了,为何还不来,那就是嫌弃了呗。” 海棠一口气说完,恨不得可以化作为断念剑,一刀斩去他对那日事的所有念想。 海棠说罢,顾寻欢跟着陷入了一阵沉默,但仅仅是一瞬,顾寻欢又跟着反驳道,“那她更应该对我负责的。” 他还纠缠不清了,真是有完没完,海棠忍着不耐烦,问:“为何?” “她应该来给我挡住烂桃花啊!”顾寻欢说得一脸坦然。 这还讹上了? “那您别招惹桃花不就行了?”海棠回他一句,不想再与他继续这个话题,转身想要离开。 “帮我找到她。”顾寻欢再次拉住了海棠。 “再说吧。”海棠扯开他的手。 “不帮我找到她,我就夜夜找你喝酒,让你也不得安睡。”顾寻欢威胁道,“我孤枕难眠,你也长夜寂寞,那我们凑一对。” 这分明就是耍无赖! 海棠扭头走,“我走了。” “如果不想晚上两个男人一起看星星看月亮,就帮我把她找出来。”顾寻欢在海棠身后喊道。 明媚阳光洒了一地。 海棠头也不回往偏院小厮房而去,顾寻欢看了会儿天,想了想又看了看海棠背影,“把铺盖卷好,搬到我院子里来。” “要单人房啊。”海棠冲他摆摆手。 “你和我睡也行。”顾寻欢以双手拢到嘴边,冲海棠背影一句。 “不要。”海棠回绝,头也不回走远。 “等你来了,由不得你。”床榻上,顾寻欢默默撇了撇嘴,连着坏笑...... 第15章 纯元 海棠背影走远,顾寻欢一挑眉,“哼哼哈嘿”连着呻.吟,却是满心欢喜。 得了个合心意的小厮,像是得了一个了不得的宝贝。 顾寻欢想起那小厮问他的话,为何会如此关注她,顾寻欢舒服地翘翘了脚趾,左思右想,自己也搞不清楚。 总之,看见这小厮就想笑。 莫明其妙。 金鸭香炉幽幽吐香,许许多多事情从脑海中扫过。 兄长顾莳钰沉稳如山,自幼饱读诗书,来年春闱,金榜题名,从而学优登仕,走脱白挂绿,摄职从政的路,是必然的事情。 二姐顾莳萝,天人之姿,与京师天子年纪相当,看着父亲和继母罗夫人的意思,是要将二姐送进宫中的。 那么自己呢? 顾寻欢想了想,做个快乐废人,倒也不错,毕竟有资本。 门外,旺财一脸桃花色从门外探进个脑袋,眉眼间难掩喜色。 听及顾寻欢的哼哼声,旺财连忙收脚,敛去笑容,觉得自己过于欢喜实在不地道,于是又及时刹住笑意,故意摆脸,正了正色,这才来到顾寻欢面前。 顾寻欢瞧旺财满面春风,幸灾乐祸,又故意掩盖的熊样儿,随手拉过一只软枕掷到他身上,“又有什么倒霉事儿?” 旺财低低瞥顾寻欢一眼,压住有好戏看的心思,说道:“爷,杜姑娘来了。” “她来做什么?”顾寻欢听罢,只觉头大,连忙从床榻上起身,又触及了屁股痛处,疼得他连蹙眉头,“告……告诉她,我不在……” “来不及了。”旺财挑了挑眉,侧身指了指门外,“人已经到了。” 果然旺财话音未落,一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了旺财身后。 顾寻欢连杀死旺财的心都有了。 旺财见势不对,转身直接逃走。 顾寻欢白了白眼睛,可碍着面子又不得不挽回自己方才的话,连着陪笑道,“表妹,不是我不见你,实在是我这模样,不太能见人……” “有什么不能见的,从小一起长到大,哥哥的屁股我见得多了,掐还不知道掐多少遍了,如今不就是被打破皮了,我不来给你敷药,你等谁给你敷?” 门外,杜纯元一脚踏了进来,脚底生风,径直来到顾寻欢榻前。 顾寻欢暗觉不好,连忙拽过被褥盖住自己后身,可杜纯元却脚步飞快,早他一步,也拽住了被褥一端。 “表妹,我知道你好心,但是男女大防,你我均已成年,你这样直接闯我寝房实在是不妥。”顾寻欢很夸张地摆出了一副为难万分的表情。 -- 第26页 “你是竹马,我是小青梅,你和我天生一对,天设一双,如今你落难,我来看你,有何不妥?”杜纯元不理,放下手中药膏,腾出一只手来,更以两手拽住了顾寻欢被褥。 “我什么时候落难了?”顾寻欢哭笑不得,也顾不上疼痛了,反抬腿压住被褥。 “都被打得屁股开花了,还不叫落难?”杜纯元见抢不过,索性脱了鞋袜,也跟着跳上了榻。 “你……你下去,一个女孩子,爬男人床榻,若被人看到,算什么?你名声还要不要了?” 顾寻欢自幼便怕这个喜欢死缠烂打的小表妹,她出招常常不按常理,实属乱拳打死老师傅的那一类。 先年她父亲任督察史时,病死在任上,又因她父为官清廉,两袖清风,并无积蓄,父亲顾振霆怜惜她母女三人日子艰难,所以一并接了她母女三人过来扬州。 姑母顾臻性子温庄,不善言语,大表妹杜纯良也是个极为温柔的人,不曾想这小表妹却是个红红火火的性子,从小便爱缠着他。 “被别人看到?”杜纯元扬了扬嘴角,“那正好,我还巴不得别人说我和你不清不白呢!污了我的名声,我正好嫁给你。” 这都什么逻辑! 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 顾寻欢只觉脑壳疼! “嫁给我有什么好处?”杜纯元逼近,顾寻欢无奈,于是往床榻里侧躲了躲,“我的坏名声你又不是不知道,我顾寻欢,花天酒地,纸醉金迷,最爱进青楼,访花船,左抱一个情妹妹,右抱一个情妹妹,我这样子的男人,你要了干嘛?” “那说明你技术高。”杜纯元向顾寻欢摆了个大大的笑脸,“经验丰富,我喜欢。” 呵…… 顾寻欢落下笑脸,连着叹气,“天下女子,都希望自己夫婿一心一意对待自己,有你这样的吗?” “没关系,我大度,我就稀罕表哥你。”杜纯元又逼近顾寻欢一步。 “服了,服了。”顾寻欢连着向杜纯元拱手拜服,“论脸皮,表妹你赢了。” “我就说嘛,表哥,表妹,合该一个被窝里睡。”杜纯元向顾寻欢伸伸手,示意他乖乖过去。 顾寻欢无奈苦笑,目光瞥向床头香炉,故意手指香炉,“我的帐中香没了,你知道的,我不能一日无香,你先帮我添香。” “给哥哥添帐中香,躺下后一起闻。好。”杜纯元点点头,放下手中好不容易抢来的被褥,伸手去取香钳。 顾寻欢瞅准了机会,悄悄向床榻边挪脚,好不容易到了榻边,刚想下榻,却不曾想杜纯元一个反转,利索跳到他身前,以猛虎狠扑的姿势,一下子将他按倒了下来。 屁股上的疼痛,钻心地袭来。 “表哥。”杜纯元以获胜者的姿态,高高在上地对顾寻欢眨了眨眼,“从小玩到大,表哥的手段我早已经了然于心。” “小表妹,你可真聪明。”顾寻欢直呼流年不利,若不是被打有伤在身,他怎么可能落到这小丫头手中,可是对这小丫头,不能打,不能重话骂的,也可真是愁死了人。 “当然。”杜纯元得意洋洋,声讨道:“上一次被你骂后,我哭了好几天,你都不来看我。” “哥哥这是为你好。”顾寻欢叹了口气,“我视表妹你为亲妹妹,实在是无男女之情,亲你我也亲不下去啊,这样子怎么能娶你为妻呢,那岂不是你痛苦,我也痛苦?” “你没亲过,你怎么知道?”杜纯元见他说得认真,脸色也逐渐暗了下来,“别人不知道表哥是什么样,但是我知道,你这院中二三十个侍女,一个个都貌美如花,可是你一个都没碰过,所以你压根不是好色之人。” “那是因为她们不解风情,嚼之无味。”顾寻欢想彻底断了杜纯元的念头,“我有特殊癖好。” “什么癖好?”杜纯元不服气。 “我喜欢我新看中的那个小厮。”顾寻欢正色道。 门外,海棠抱着被褥立住了脚步,其实她想问,到底安排了哪间屋子给她。 第16章 大招 看见海棠,杜纯元嘴角下沉,委屈之意呼之欲出,眸光发红,几欲落泪。 门外,海棠亦是打了个愣。 顾寻欢的话尤在耳边,听起来像个笑话,也委实是个笑话。 她定定地看着顾寻欢,起初很不明白,顾寻欢他人高马大,怎么可能斗不过一个小丫头? 可是慢慢地,她就明白了,不过是顾寻欢让着她罢了。 眼前杜纯元天真烂漫,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 海棠极快地看她一眼,蓦地又想起了顾寻欢豪掷千金赎出来的行首,还有那个曾经给他下药的人,海棠隐隐有觉,那场有心的下药,定与女子有关,爱而不得,因此生怨,或许又是想要生米做熟饭? 海棠叹了口气,顾四爷桃花朵朵开,也不知哪朵是他的最爱。 “海棠,救我。”榻上,顾寻欢连着向海棠眨了眨眼睛,扬声央求道。 海棠本意想走,转念想到他臀上的伤,终究还是顿住了脚步,却也没想卷入他的桃花劫中,只沉着声问,“哪间屋子是给我的?” 那小厮连房门都没肯进,看样子就想置身事外。 可是,既来得这么及时,又怎么能轻而易举地放过? 顾寻欢想都不想,直接指着他的床榻对海棠说道:“这里给你。” -- 第27页 海棠:“……” 杜纯元彻底崩溃,眼睫翻眨,落下泪来。 海棠想,干脆卖他个人情,于是点点头,“睡这里要多加钱。” 顾寻欢爽朗应答,“行,每日一两。” 海棠称赞,“出手够大方。” 顾寻欢迫不及待,冲海棠勾勾手指,“快来,快来。” 既得顾寻欢的诺,那各取所需,海棠抱着褥子抬脚进门。 “表哥,你这么欺负我,我告诉姑妈去。”床榻上杜纯元狠狠跺了一脚,恨恨离去。 海棠目送她远去,转身回看顾寻欢,并伸出一掌至他面前。 看着杜纯元远去,顾寻欢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再看海棠,诧异问道:“又要钱?” “嗯。”海棠点头,“帮你挡了朵桃花,四公子你应当付我银子。” “你钻钱眼里去啦!”顾寻欢一壁骂,一壁转身从床榻里侧的梨花柜上取出了几粒碎银,一脸愤懑递给海棠,“你学坏了啊。” “近朱者赤。”海棠淡定收下银子,稳妥放入荷包,继续问:“哪间屋子给我?” 海棠再三询问,顾寻欢倒是不急了,他慢悠悠重新趴回榻上,反问道:“这很重要?” 海棠闻言,瞥顾寻欢一眼,在偏远厢房和另外一个小厮同住的经历太不堪回首,虽各住一床,但那呼噜声和臭脚丫子味,着实让人睡不下来,而且到底是不方便。所以,其实这也是海棠愿意进得意轩的重要原因之一。 她想要单人间。 “您方才答应过我的。”海棠看向顾寻欢眼睛,不躲不闪,定定说道。 顾寻欢只觉在她的注视下,自己似乎矮了好几分,“行吧,西厢房给你一间屋子。” “好。”海棠得偿所愿,抱着被子想要出去。 “你等等。”顾寻欢瞧向海棠手中被褥,歪脑袋想了想,手指床榻下方的踏板。 “什么意思?”海棠不解。 “但是这两天晚上你先睡这儿。”看到海棠惊诧的神情,顾寻欢收回手,眼睛眯成了一条线,憋着一脸得意和坏笑,“方便你晚上照顾我,万一我要起夜,或者吃水什么的,而且我们俩也需要磨合!” 海棠:“......” 海棠不能想象半夜他衣衫不整,睡眼惺忪起床的情形,他若是没睡醒从床榻上下来,岂不是要一脚踩到她身上? “你的暖床侍女呢?”海棠想都不想问道。 “谁告诉你我有暖床侍女的?你看我这屋子,像有女人的样子吗?”顾寻欢气郁,“看来你还是不了解我,所以你更需要睡在我旁边。” 海棠环顾四周一圈,无奈叹了口气,伺候这种主子,真是上辈子造孽了,“我还有选择吗?” 顾寻欢对海棠笑了笑,更耸了耸肩,意态轻松惬意,“没有。” 是啊,入了他的门,哪里还能反抗。 海棠无奈将被褥放下,气恼得再不想理他。 “嗳。”顾寻欢用手戳了戳海棠肩膀。 海棠躲开,背朝他,不理他。 “和你商量一件事呗。”顾寻欢继续戳道。 “何事?”海棠不耐烦再见他,再避一避,与他隔开距离。 “我要彻底断了纯元那丫头的念头,不能给她婚约,便不能给她希望。”对于海棠的躲闪,顾寻欢并不以为意,她躲,他进。 “如何断?”海棠抱着被子,想到晚上的情形,心里悲戚戚。 “去一个地方。”顾寻欢想了想,干脆将下巴搁到海棠肩上。 他温热的气息吞吐在她耳边,又痒又麻,海棠没好气将他推开,“去哪里?” “醉春乡。”顾寻欢得意道。 这下轮到海棠诧异了,“青.楼?” “对。”顾寻欢点了点头。 “去那里做什么?”海棠转身看向顾寻欢,实在不明白他到底在想什么。 “练嗓子,你懂的......男人和女人哼哼哈嘿......”顾寻欢又将双手合起并压了压。 “你不做好事。”海棠简直无语。 “我也不干坏事。”顾寻欢反驳道。 “那如何哼哧?”海棠再问一句。 “你和我一起去了就知道了。”顾寻欢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我先过去,到时候,你再帮我把纯元带过去,你就领着她在我房外听就行了,我保管叫得她再也不想理我。” “这也行?”海棠连蹙眉头。 “若是这招不行,我再和你试,那是杀手锏,我们两个男人一起叫,准叫她从此有阴影,再也不想嫁我。” “啊?”海棠听罢,只觉平生所学,彻底碎了一地。 “就这么办,我加钱,你放心,此事只要办成,绝对不会亏欠你!”顾寻欢拍着胸脯,信誓旦旦。 海棠想,现在逃离得意轩,还来得及吗? 第17章 表哥 想要逃,但哪里还来得及? “就这么说定了,明日午后,按计划行事,快刀斩桃花。”顾寻欢手拍床板,一拳定音,做好了决定。 “四爷……”海棠仍犹豫。 “为了我的终生幸福。”顾寻欢握拳向海棠做了个加油的手势,更眨巴眨巴眼睛,第一次极难得地说了句:“求你。” “好人,帮帮我……”顾寻欢又道一句。 阳光下顾寻欢说得一脸认真和坦诚,海棠看向他的眼睛,他更卖力地点了点头,以示自己没有说笑。 -- 第28页 “我是一个被痴缠到无路可走的可怜男人。”顾寻欢一把拉住海棠的手。 他指尖碰到了海棠的指尖,他的手很暖和,海棠又一次想起了在藏书阁那次与他十指相扣的情形,心绪大乱,脑子一蒙,从了他,“好。” “女子一言,同样驷马难追。”顾寻欢得了海棠许诺,由可怜巴巴一下子转变为了高兴得拍床而起。 海棠看他笑得一脸灿烂,这才后知后觉自己这是中了他的苦肉计。 可是,后悔已经晚了。 第二日,阳光晴好。 虽与顾寻欢有过了花船的经历,但进青楼,对海棠而言,还真是人生第一遭儿。 醉春乡楼下,海棠与杜纯元望着大大的“醉春乡”楼牌,一时均陷入了沉默。 醉春乡,店如其名,名副其实的温柔乡,各款女子整整齐齐排了一列,高矮胖瘦,各有各的妖娆,见着客人行来,或亲,或搂,或抱,看得人睁不开眼睛。 “表哥真叫你带我来这里的?”花娘前,杜纯元问一句。 “嗯。”海棠很是担忧地看杜纯元一眼。 大户人家的女儿,向来鄙夷青楼这种地方,杜纯元肯定也不例外,不肖说,这定也是她头一次来青楼。 遇到顾寻欢这样不靠谱的表哥,海棠突然有些同情杜纯元了。 “原来表哥平时就是在这里消磨精力的。”察觉到海棠的同情目光,杜纯元轻挑眉头,表示自己完全不在意,不仅如此,反大大咧咧往里面而去。 “表……表姑娘……”海棠想起顾寻欢的计划,下意识喊住她,同是女人,她想给她提个醒。 “这里面的东西,可能不太适合您看,这都是男人们厮混的地方……”海棠磕磕巴巴说完,总觉不能昧了良心。 “没事,不就是风月画本子上那些事儿嘛,正好我也一起学学,以后出阁,还省得嬷嬷教了。”杜纯元只手一挥,并不以为意。 海棠:“这与闺房之乐,夫妻之趣不一样……” “都是鱼水之欢,女人喜欢男人,男人喜欢女人,有情人做□□。”杜纯元道。 杜纯元的反应,完全出乎了海棠意料! “那不一样。”相府教导,男女有别,不可逾越,海棠又一次劝道。 “哎呀,就是身体打架的那些事儿,我不关心这个,我只关心……”杜纯元欲言又止,“不说这个,先看看表哥在哪里?” 杜纯元往楼内横冲直撞,阻断了海棠的规劝。 海棠心下纳闷,难不成是自己多虑了?但,既然杜纯元不在意,海棠想了想,也只能听从。 说话间,顾寻欢的身影从二人眼前闪过,如计划所言,他身旁果然多了位容貌姣好的女子。 彼时的顾寻欢,举止轻佻,行为放浪。 海棠的视线顺着他的手臂下滑,落在了他身旁那女子的腰间,他那不安分的大手,正搂着人家的腰,与她齐齐进了花房。 “今儿一定要把爷我伺候好了。”顾寻欢轻挑过那女子下巴,“爷可是干柴。” “我是烈火。” 花房门随即关上,显示出了采花人的急不可耐。 “还要看吗?”海棠问一句,她不信哪个女子能受得住自己的心上人如此。 “当然。”杜纯元回得斩钉截铁,“表哥叫我来,无非是想要我死心,可是表哥不知道,他越是如此,我就越觉得他心底是有我的。” “走,我们去帮他守着门。”杜纯元利索向前,追顾寻欢而去,“对付表哥,我算是琢磨出来了,他道高一尺,我便要魔高一丈,我今天表现出大度,以后他就会觉得亏欠我的。” “可是他狎妓!”听杜纯元一番话,海棠简直无言反驳,这样子都吓不走杜纯元,而且她还要来帮他? 海棠不明白了,顾寻欢是哪里好了,为什么杜纯元就这么死心塌地要跟着他。 “你不知道,表哥这样做,我反而踏实了。”杜纯元瞧出海棠的不解,幽幽说道:“其实吧,我也有个心事。” 不仅接受,反而似乎还希望他来青楼?杜纯元这是演得哪一出? “此话怎讲?”经过一番内心激荡,海棠觉得自己此刻已经能接受任何奇葩事儿。 花房内,吱吱嘎嘎床板摇曳的声音开始陆陆续续响起,起先还有些克制,可随即便惊天动地起来。 “哎呦,我的乖乖……” “哎呦,我的心肝肉……” “哎呦,我的小祖宗……你轻点儿………” 顾寻欢表演得毫无节制。 海棠扭过头,万分嫌弃。 因为有过上次听船的经历,海棠明明知道那是顾寻欢刻意搞出来的,可还是莫名红了脸,只觉甚是不堪入耳。 “太好了……”身侧,杜纯元脸色不仅未红,反而窃喜道。 什么情况?海棠一时以为自己听错了。 “表哥厉害,表哥威武!”伴随着花房内的激烈动静,杜纯元突然很是满意地感叹一句。 海棠:“……” 天下女子皆渴求自己夫君一心一意对待自己,听闻心上人上青楼,恨不得要提刀砍他,可是为这样的心上人而鼓掌的,海棠想,她杜纯元怕是独一个。 “表哥风流名声在外,可是府中既没有暖床丫头,又没有小妾什么的,本来我还以为他是徒有虚名,其实不行,又或者是纵.欲过度,被掏空了身子……没想到……”杜纯元兴奋说道,“表哥身经百战,越战越猛,以后我不愁了。” -- 第29页 “啊……”花房内,适时传来顾寻欢一句极其销魂的喊叫声。 风流表哥。 奇葩表妹。 这扯破了嗓子的叫喊声,和一脸钦羡的夸赞声,令海棠礼教皆碎。 “表姑娘,这样的夫君,您确定喜欢?”海棠实在是听不下去了。 “下半生,幸福有望,当然喜欢。表哥棒棒!回府后我要给表哥做大补汤!”杜纯元满脸欢喜,“”我还要给表哥生许许多多的大胖小子。 这也可以? 海棠一脸懵,呆立于原地。 花房内,顾寻欢与女子嘶哑的声音更一声高过一声。 花房外,海棠却被这表兄妹俩彻底雷翻了。 隔了好久,那令人尴尬的宛转悠扬联想翩翩声终于停歇了下来,取而代之的是顾寻欢似意犹未尽的幽幽感叹声,“爽啊……爽……” “海棠,表哥的嗓子都哑了,你帮我看着,我去给他倒事后茶。”身侧,杜纯元红着脸说道。 海棠已经无法理清杜纯元到底是多宽的心胸,只跟着木讷地点了点头,目送她远去。 随着杜纯元的暂时离开,花房的门瞬间打开,顾寻欢满头大汗地从房内探出了个脑袋,问向海棠,“被气走了?” “不。”海棠看了看顾寻欢,又看了杜纯元离去的背影,一时不知道是该同情顾寻欢还是应该同情杜纯元。 “表姑娘怜您辛苦,给您端茶去了。”海棠老实说道。 “什么玩意儿?”花房内,顾寻欢一把抹去脸上汗珠,暴跳如雷,“她还是不是女人?这是要逼老子出绝招儿?” 什么绝招儿?海棠突然想起前一日顾寻欢的话,她心下一惊,可是想躲已经来不及了,她只见顾寻欢只手一拉她,她便跟着他一同跌入了房内。 “外衫脱掉!”顾寻欢向海棠命令道。 第18章 挠痒痒 脱掉外衫? 海棠瞪顾寻欢一眼,她委实做不到啊? 可是,顾寻欢见她迟疑,哪里还给她反驳的余地,直接上手。 海棠瞧他虎视眈眈,来势汹汹地模样,心下恨得直跺脚,连忙转身想逃,可双手刚刚触及门栓,肩膀却又被顾寻欢给掐住了。 “进了爷的窝,就是爷的人。”顾寻欢用力一掰,海棠直直转身,一头撞在了他肩上。 “四爷……”海棠以臂推他。 门外,杜纯元的身影闪过。 “叫出来。”顾寻欢抵门命令道。 “怎……怎么叫?”海棠欲哭无泪,窘得双颊皆红。 “你不是很有经验的吗?怎么关键时候不行了?”顾寻欢压低了声音在海棠耳边说道。 “我……”海棠有口难言,好吧……原来撒下来的谎,终究要还的。 “唉!”顾寻欢长叹一口气,“关键时刻还是要我。” 要他怎么弄呢?海棠不解,但顾寻欢也没给她太多思考的时间,一把扯住海棠衣襟,奋力一扯。 海棠阻拦不及,青色外衣便轻飘飘落入了顾寻欢手中。 “你脱我衣服?”海棠羞臊,高呵一句,忙以双手挡到胸前,更退离顾寻欢两步远。 终于有了反应! 顾寻欢嘴角轻挑,一把掐过海棠后身,“顾四爷的口号,能动手绝不动口!” 前后失防,海棠欲哭无泪,抬腿踢上顾寻欢脚踝,顾寻欢利索躲开,海棠伸出的腿却是再收不回来,一脚踢在了门框上。 门外,杜纯元吓得连后退两步,“这么猛的?” “你看,这不就有反应了?”顾寻欢眉眼飞扬,看向海棠,“再说,都是男人,一马平川,有什么可看的?” 顾寻欢的目光从海棠身前扫过,微扬下颔,将门打开一条缝儿,毫不手软一把将海棠衣服给扔了出去。 “表哥……”门外,杜纯元端着水刚想递给顾寻欢,却不期迎面飞来一件衣服,紧接着门又“咚”的一声被关上了。 “这是谁的衣服?”门外传来杜纯元的嘀咕声,“海棠的?” “过来,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屋内,顾寻欢更拉过海棠。 “我叫……我叫……但是您背过身去。”对于顾寻欢一连串的猛虎动作,海棠既无奈,又哭笑不得。 “我又不想真吃你,就你那瘦弱的小身板,我还嫌硌牙缝儿呢。”顾寻欢鄙夷地瞥海棠一眼。 “我也不给您吃!”看着顾寻欢衣衫不整,满面潮红的模样,海棠极力做着最后的抵抗。 “再啰嗦,门外那丫头就该起疑心了。”顾寻欢心下焦急,再次出手将海棠按在了书案上。 “公子,你……你要做什么?我都说了,我叫……”终究是男女有别,海棠体力不及,被他吓得连连讨饶,“您说过,这是假戏,不可以真做!” 一侧衣镜里,公子在上,小厮在下,公子咬辫,小厮推臂,公子强得明明白白,小厮拒得清清楚楚。 细碎汗珠从海棠额头滑落,顾寻欢紧盯着她,瞧她唇红齿白,两腮带红,恨恨看着他的模样,突然便起了逗弄她的心思,伸手便去扒她衣领。 “真做又何妨?”顾寻欢嘿嘿坏笑两声,“让我看看,你怎么好像没有喉结?” “怎么没有?我只是没有完全发育。”海棠忙以衣领挡住脖子,强撑着说道。 “那我还得多喂你点好吃的?”顾寻欢以发梢扫过海棠鼻间。 -- 第30页 “也不必,您……您只要松了我。” 既来之,则安之,海棠按耐下心底翻涌而起的无语,强力使自己稳下心神。 对这个主子,海棠算是彻底服气了! “我要怎么叫?”海棠想,她要化被动为主动。 “有觉悟!”顾寻欢见海棠终于服了他,于是举起大拇指,向她表示了个大大的赞扬。 海棠翻了个白眼给他。 “就像上次听船时,那舞姬喊得一样。”为应景,顾寻欢一手推翻了个花瓶。 海棠不想他再对她动手,心一横,捏着嗓子,如他所愿,对着门外高喊了一句,“哎呀,公子,这里不能摸,那里也不能摸!” 面前小厮,面红耳赤,衣衫不整,双目迷离,喊得有模有样,顾寻欢越看是越觉得……搞笑无比。 他叉腰想了想,决定再给海棠加把火,于是更搓了搓手,伸向海棠咯吱窝。 细细麻麻的酥痒涌遍全身,海棠向来吃不住痒痒,忙手忙脚乱地去推他,原本为了糊弄杜纯元的假言假语,彻底变成了真的。 “公子,这里不能摸,真不能摸,我求您了……”海棠连连讨饶。 “不行,不行,我偏要!”大滴汗珠从顾寻欢额角滚落,顾寻欢突然觉得,甚有意思,更奋力去挠海棠痒痒。 海棠拼得连连喘气,起身想躲,却不期脚一崴,又摔倒在地,顾寻欢瞄准时机,又一次挠了上来。 花瓶儿倒了,茶壶儿翻了,香炉却是越燃越厉害。 “表哥,你在外面寻花问柳,我算你是个男人。可是,你喜欢小厮,和他厮混,那我在府里可怎么抬头见人啊?” 门外,杜纯元听着屋内一阵更比一阵激烈的动静,终再受不住,咬咬牙。跺跺脚,一把将海棠衣服扔到了地上,含泪跑出了醉春乡。 “表姑娘走了。”花房内,海棠差点儿要痒岔气。 “她走了,可是我还没玩够,来来来……继续来玩挠痒痒……”顾寻欢意犹未尽,两手一撸,更向海棠扑去…… 第19章 纯情 风穿衣袍,屋外天色渐阴,紧接着一滴雨落了下来。 看顾寻欢扑过来,海棠被他拖住了腿,避让不及,只能眼睁睁看着顾寻欢的手一步步逼近,而后稳稳地落在了自己胸前。 雨水落下,滴进莲花坛,激荡出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一切发生在刹那间。 万事仿若顷刻静止。 海棠浑身打了个激灵,目光先落在顾寻欢手面上,那手掌极大,完完全全将她罩住。 层层裹胸下,气息起伏不定。 她潜意识里想大声喊一句“色.魔胚子”,但话到嘴边,又生生被咽了下去。 她时刻记着自己的身份和处境。 顾寻欢似乎还未发觉有什么不妥,海棠却是随即一脚,狠狠踢向了顾寻欢腰腹间。 顾寻欢动作极快,行云流水般跳跃而起,避让到一边,手指海棠,“你……” 害怕被发现什么端倪,海棠故作镇定,“怎么?没见过胸肌发达的男人?” “不是,你得注意尺度,方才踢哪儿呢?你这下手可真狠,完全不管我的子孙后代了。”顾寻欢拂袖收手,带着浓浓地不解和幽怨斥责道。 “是您先乱摸的!”不是被发现了,海棠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咬定是他不对,暗暗将话题转移。 “都是男人,你不至于这么大反应吧?”顾寻欢被踢得委委屈屈,“一个大男人,整天和小媳妇儿似的,要不你也摸我一把,看我生不生气?” “我才不摸您。”海棠起身,将凌乱的衣服理好。 “你这人哪里都好,就是有时候太过别扭。”顾寻欢本正在兴头上,结果被海棠这么一喊,原本的兴致也彻底萎了下去。 “那您不要我伺候您。”远离他顾四爷,海棠求之不得。 “你这是耍无赖,就和人家夫妻吵架,女的吵不过,就威胁收拾东西回娘家一般。”顾寻欢发现,以往无论在什么地方,他顾四爷吵架就从没吵输过,可是自从遇见海棠,他才终于明白,什么叫克星。 和这小厮拌嘴,他就从没拌赢过。 对于顾寻欢的一系列反应,海棠并不理睬,她反白他一眼,这都什么比喻?她和他吵架,与人家同床共枕的夫妻有可比性吗? 一侧,顾寻欢仍坐在地上生闷气,腮帮子一鼓一鼓的,状似孩童,等待安抚。 海棠挑眉,决定冷他一冷,独自起身收拾二人疯玩后的凌乱战场。 一时空气静默。 顾寻欢偷偷以余光瞥海棠一眼,海棠瞥见,装作丝毫不知。 花房外,天色青青,风骤雨急。 顾寻欢久久不得海棠回应,故意清了清嗓子,咳出一声,“嘿!” “作甚?”海棠扭头看他。 “哄你啊!”话音含糊不清从顾寻欢嗓子中说出,目光躲闪,似乎很不自在,“怎么办,自己的小厮自己哄呗。” 呵!操天操地的顾四爷竟然服软了? 海棠定定看向他。她想起千年不变的定律,公子静悄悄,必定要作妖。 顾寻欢很不好意思地别过头,假意看窗外秋雨,梧桐叶落,静逸而美好。 “不过,你可要多多锻炼了,你身上……虚胖……”许久后,顾寻欢突然正色道。 -- 第31页 海棠:“……” 顾寻欢:“你别这样看着我,不信你摸摸我,我胸口结实得很,完全不像你,虚浮着。” 顾寻欢说得一脸认真,海棠也终于听明白了他的意思,又一次体会到了什么叫天雷滚滚,一时是既气恼又觉无语至极。 但这样子的无语仅仅维持了一瞬,她再转头看他,瞧他一本正经的模样,突然第一次地觉得顾寻欢这人其实还挺单纯的。 “多谢公子提点,今儿一回去,我就去锻炼。”海棠理了理衣衫,突然也起了坏心思,蹲守到顾寻欢面前,“公子,问你个问题呗!” “问什么?不生我气了?”顾寻欢没好气道,可脸色却慢慢好转,扑眨着看向海棠,很显然起了兴趣。 “公子,你知道女孩子有个事情,叫葵.水吗?”海棠假意认真问道。 “知道啊,这种事情怎么会不知道,你当我傻子啊?想我顾四爷,好歹也是百花丛中过的风流公子哥儿,女孩子天天都来葵.水,我怎么能不清楚。”顾寻欢一脸笃定,说得眉飞色舞。 “哦……”海棠拉长了声音,装作恍然大悟,心底却要笑翻了,她早就猜出他不知道,只是借故来试探他而已,果然一试就试出来了。 金刚童男子啊,确实是名不虚传,妄为世人还都以为他身怀绝技,天赋异禀,流连花丛,金枪不倒,原来全都被他的花名给迷惑了。 海棠按耐住心底翻涌而起的笑意,连着向他比了个大拇指,“公子,您懂得可真多。” “所以啊,我就琢磨,女孩子这种特殊物种,天天流血还能生龙活虎的,可真是厉害,以后吧,对她们还真得敬重点。” 顾寻欢说罢,又语重心长对海棠道:“以后,对你的意中人好一点,不能负了人家,更不能轻易的得罪她们,这都是过来人的经验,懂?” “嗯!”海棠强压下心头一阵高过一阵的笑意,起身说道:“公子您说得都对,我记下了。” 外面雨水越下越大,海棠却憋笑得只觉口干舌燥,看着桌上尚未动过的酒水,随手取过一杯,想着无人用过,于是直接一饮而尽。 “哎,那酒不能喝……”顾寻欢瞧见,忙出手阻止,可为时已晚。 面前,海棠已将酒杯倒扣下,以示自己完全喝尽了。 “为何不能喝?公子,您可别小气了。”这酒甜甜的,口感香醇浓厚,海棠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唇角,很是诧异地看向顾寻欢。 “这酒……哎呀……哎呀……”顾寻欢连连跺脚,“你怎么这么纯情,这里是青楼啊,青楼的酒里会有什么,难不成还要我教你?” 情.药? 海棠脑子一懵,上次与他跌落在书柜间的事情又一次以异常清晰地形态冲进了她脑海中。 完了!海棠想。 “要不,我给你找个……”顾寻欢吞咽了心中的紧张,“我知道强忍着……不好受……你放心,我绝不告诉你的意中人,只要你以后全心全意为我……” 都这个时候了,竟还想着趁火打劫? 顾寻欢! 海棠狠狠盯向他,想掐死他的心都有了! “咋地?难不成你要扑倒我?”顾寻欢反搂紧衣襟,一下子跳离海棠两步开外,很是防备地看向她。 第20章 书生 窗外雨水淅沥,窗内公子红衣,满身明媚,笑得既奸又滑。 海棠苦着脸看向顾寻欢,他却是突然转了脸,整个嬉皮笑脸吊儿郎当地凑到了她面前,随即伸手直接刮过她鼻子。 海棠当场愣住。 哪知顾寻欢却是利索转身,扬长而去,并甩下一句,“哈哈哈,我骗你的!谁知道你有贼心没贼胆。” 这么说喝过的酒里没有情.药? 海棠的心刚刚被打入了谷底,又乍然重见光明,海棠恨得咬牙切齿,一切皆拜眼前这公子哥儿所赐。 海棠抬脚,踢上他屁股。 顾寻欢连忙逃开,推门而出,并叫嚣着,“来啊,有本事你来追我啊。” 被他捉弄,怎能轻易放过他?海棠抬脚去追,顾寻欢在人群中左躲右闪,引起好一阵动静,两侧花客见是他,纷纷避让,唯有迎面而来一穿着青色衣衫的书生,负手独立于原地,显得与众人很是不同。 “借过。”顾寻欢晃了下身子从他面前闪过,袖衫与他臂膀相擦。 书生抬手缓缓掸了掸被顾寻欢碰到的地方。 海棠惊呼,哇哦!这人胆子够大。 这厢海棠还没感叹完,那厢书生眸中不屑尽显,并吐出一字,“脏。” “吴公子慎言,那可是顾家四郎。”人群中有人小心提醒那书生道。 “真是世风日下,这年头纨绔子弟不仅流行进青楼,竟还开始玩断袖,我吴忠为何要让他?”吴忠高喝一句。 “冲我来的?”顾寻欢听言,反问海棠一句。 海棠点点头,“好像是。” “顾家四郎明知道自己一举一动,可能会引导一阵所谓的上流风向,就是这样叫人都做那断袖之癖的?”只听那吴忠又讽刺道。 笑容在顾寻欢脸上凝住,他顿住脚步,海棠也跟着紧急刹脚,可还是一头撞在了他后背上。 海棠吃痛地连揉了揉额头,转脸看向顾寻欢,瞧他忽地冷了脸,心下明白,这位操天操地的爷定是生气了。 -- 第32页 “文人多傲气,他们的话,听听就罢了。”海棠劝慰道,“反正骂你的也不只这一个。” 海棠本以为,顾寻欢压根不在意的,毕竟他的厚脸皮她是见识过的,旺财曾说,有一次有人当街骂他带坏良家妇人,他不仅不生气,反而大方方站到那人面前,并帮他鼓掌,喊他骂得好,骂得妙,骂得呱呱叫。如此不要脸,气得那人再骂不下去。 可是这次……顾寻欢却似未听见她的话一般,缓缓回身,拨开海棠,看向那吴忠。 海棠迟疑,暗道那吴忠怕是要倒霉了。顾四爷要么不屑理睬,要么怼天怼地,怼到他爹娘不认。 “得饶人处且饶人,走吧。”海棠怕他当众发疯打人不好看,又拽了拽他衣袖。 顾寻欢回头拍拍海棠手臂,随后冲吴忠扬首道,“这里是醉春乡,都是来睡觉的,你个臭读书人来这里做什么?” 吴忠闻言旋即羞红了脸,“登徒浪子,休得胡言,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你岂可如此羞辱读书人?岂不怕江南学子都来讨伐你?” “我只问你,你来干什么?怎么就扯到江南学子了?更何况,就一个你,凭什么代表江南学子?谁给你的脸?嗯?”顾寻欢大叉着腰,整个一风流地痞样。 “我来此只是为找红颜谈论诗词歌赋!”吴忠梗着脖子道。 “哦……”顾寻欢慢悠悠踱步到吴忠身边,“好可怜的红颜知己,你喜欢她,却又不肯将她娶回去。” “是她……她自己不要……”吴忠被顾寻欢逼得退后一步。 “是她不要,还是你敢做不敢当?怕辱没了你所谓的书香门第?”顾寻欢大袖一挥,直指吴忠。 “我……”吴忠结巴道。 “你这就是白.嫖。”顾寻欢忽然话锋一转,变得犀利无比,“吴公子,你自己下.半身都没管好,你还来管我。你这书倒还不如不读,丢脸!” “你胡说!”吴忠恼羞成怒看向顾寻欢,“我和她只吟诗,其他什么都没做过!” “你没做过,那怎么知我做过的?”顾寻欢也猛然提高了声音,挑眉看向那吴忠。 “你!”吴忠一时哑口无言。 “给我家小厮道歉,要不然我命人将你今天到这里来的事情,画成小册子,送到你府上。”顾寻欢再向前一步,逼得吴忠无路可走。 “你威胁我?”吴忠闻言变了脸色。 “骂人骂到娘,告状告到爹,这是我顾寻欢向来的做派!”顾寻欢扬头说道。 “你狠!”吴忠气急,“我今天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 “别废话,道歉!我顾寻欢向来以直报怨,你今儿不道歉,待会儿我就打到你门上。”顾寻欢双目一瞪。 “对……对不起。”吴忠见躲避不过,转首漫不经心对海棠说道。 “可解气?”顾寻欢却不理他,只看向海棠。 原来他都是为了给她出头,海棠很是意外地回看他。 “嗯。”海棠低应一句,她本就想出言劝解。 “滚!”顾寻欢得了海棠的应,狠啐吴忠一声。 “哼,顾寻欢,来日方长。”香阁尽头,吴忠咬牙切齿,狼狈而逃。 “随时奉侯!”顾寻欢冲那吴忠背影踢一脚。 小小插曲就此落幕,顾寻欢掸掸衣袖,更用帕子擦了擦手,扭头丢了帕子,侧首看海棠,“学到了没有?” “学到了什么?”海棠直视向他的眼睛,不解他意。 “若是谁打了你,或者骂了你,你也回打过去。”顾寻欢淡定说道,“可千万别让自己受委屈!那些所谓的圣贤,有时候越圣贤就越刁钻,坏得狠。” “别以为这世上的人都会退一步海阔天空,其实很多人是,你退一步,他更得寸进尺。”顾寻欢想想又道。 “你不是不怕别人骂你吗?”海棠跟随他继续前行。 “不一样。”顾寻欢举手轻弹海棠的头,“你脸皮薄,我脸皮厚。他们说我可以,说你却不行,更何况你以后是要一直跟在我身边的,我怎么可以让你被别人中伤。” 一滴雨飘进了脖子里,海棠愣了愣,心底泛起了一丝丝感动。 海棠想了想,对他摆了个大大的笑脸。 “我的小厮,只可以被我说,其他人说一句都不行,但是被我说,你要认命,命中注定,谁让你落在了我的魔爪上。”顾寻欢说得眉飞色舞。 海棠的笑脸,瞬间坍塌。 这位爷,自始至终就没按好心,海棠抬手想打他。 顾寻欢满面春风,一阶阶跑跳着下了醉春乡,同时对海棠说道,“这雨太大了,等下我们雇辆车回去。” 海棠抬眸看向楼下,远远地只见那里停着一辆马车,雨水从马车四角的雕花上落下,甚是气派。 车帘打开,一位身姿窈窕,眉清目秀的女子撑伞而出,临风而立,顿时吸引了无数目光,雨水打湿了她的裙摆,她却纹丝不动,目光直直地看向前方。 海棠与她目光相遇,这人海棠莫名觉得很熟悉,她看了看顾寻欢,“怕是不用雇车了……” “什么?”顾寻欢没听清,扭头看海棠。 海棠手指了指门外,大雨中那站立在马车上的女子几乎都要站成望夫石了。 顾寻欢顺着海棠所指看向门外,蹙眉问道:“杜纯良?她来做什么?” -- 第33页 “你问问你自己,到底有多少好妹妹?”女人看女人,最是准不过,海棠没好气地回道。 “不会,她是尊菩萨,和我不是同一路人,我对她笑,都觉得像是在亵渎神灵,她在我心底,就是这么个形象。” 话虽如此说,但顾寻欢原本跳跃的脚步却是一点点慢了下来,及至杜纯良面前,随手假模假样向她做了个揖,而后道:“这么巧,在这里也能遇见大表妹。” “表哥,我来接您回家。”马车上人终于开口道,深情款款,不惧众人目光。 “接我?”顾寻欢惊诧得简直要掉下巴,“大表妹,你这是唱得哪一出?不会你也要说你爱我?” 第21章 婚约 秋雨湿裙,冷风入怀。 “表哥莫要开玩笑。”雨中,杜纯良面色微红,露出了未出阁女儿家的娇羞,俯身向顾寻欢伸出了手,“表哥千尊万贵的身子,不应该来这种地方,让那些人胡乱亏了表哥身子。” “你又要代母亲教训我。”顾寻欢笑眯眯,“所以母亲最喜欢你,你最是正经人不过,可是没办法,纯元逼我逼得紧,我只能逃到这里来。” 顾寻欢吊儿郎当,车上杜纯良依旧维持着端庄,“回去我教训她。” “我和你说,你要管管她,有哪家的女孩子像她一样,一见面就掏人鸟窝,嚷嚷检查人身体好不好的。我都说她多少次了,兔子还不食窝边草呢,更何况人呢,我对她真没那男女意思。”顾寻欢越过杜纯良的手,直接跳上了车。 “她竟做这事儿?”杜纯良面色微红,纤手落空,细长手指在雨中顿了顿,目光又瞥海棠一眼,随即转身,帮顾寻欢撩开了车帘。 “谁拿这个开玩笑?好在我每次都躲得及时。”顾寻欢抖抖身上雨珠,杜纯良适时递上干净帕子。 顾寻欢没接,只突然回转身子,扒开车帘冲海棠伸出手,“愣着作什么?赶紧利索进来,下这么大雨,也不知道躲着点儿。” 海棠向他勉强挤出了个笑容,不应他,“我在外面驾车就好。” “进来。”顾寻欢却不待海棠拒绝,直接伸手,一把拽住了她胳膊,奋力一拉,海棠便被他提进了车厢。 “表哥,我今儿来接你,一是因为下雨,怕表哥你淋坏了身子,二是来偷偷给你传个信,府里来人了。” 马车发动,海棠没坐稳,一头撞在了顾寻欢肩上,海棠眉头微蹙,连着按住脑袋,顾寻欢睨她一眼,见她无事,继而又问向杜纯良,“我爹又要娶亲纳妾了?” “不是,是有关你的。”杜纯良语调微滞。 “我?”顾寻欢提高了声音,很是意外。 “京城来了人,说要给你说亲,来头还不小,相说的是宁国侯府家的女儿。”杜纯良接着道。 “啊?八卦八到自己身上了?那小姐长得什么模样?能比得上我身边的小厮吗?”顾寻欢掰过海棠肩膀。 海棠不自在,抖了抖肩,将他的手躲开。 “表哥又开玩笑了。”杜纯良道。 “侯爵府的人来相看我?我顾寻欢花名在外,那口碑和采花大盗差不多,你看那些人防我防得,好像被我看一眼都能怀孕似的,还有人上赶着来和我说亲?莫非那小姐有什么难言之隐?”顾寻欢道。 “所以我来通知表哥。”杜纯良面露忧色。 “不行,这事儿我还真得回去。”顾寻欢大腿一拍,“万一我爹贪慕荣华富贵,自作主张把我这身子卖出去,海棠你说是不是?” “那我帮老爷数钱去。”海棠低声道。 海棠想,顾寻欢一定是命里犯桃花。 “你个小没良心的,学什么不好,学我见钱眼开。”顾寻欢拍拍海棠额头,“我发现你和我,越来越是臭味相投了。” “才不是。”海棠出声反驳。 “我说是,就是。”顾寻欢一口咬定。 …… 车轮飞转,在青石路上压起一阵阵水花,马车不久便停在了顾府高大的门槛前。 “给我说亲的人在哪里?”刚下车,顾寻欢便迫不及待一路往顾振霆处而去。 庭院幽深,海棠一路小跑跟上,提醒他,“从外面回来,要不要换身衣服?” “顾不上了,再磨蹭我那位梦娘的位置就要被人抢了,虽然她提起裙子跑了,但是她可以没心没肺,我却不能不仁不义。”顾寻欢急冲冲道。 都这个时候了,竟还惦记着那事儿,海棠仿若不闻,也跟着他向前疾行。 及至正厅,顾振霆与罗夫人正送完客在喝茶,罗夫人手边压着红纸写的顾寻欢的生辰八字,顾振霆更难得地面露喜色。 顾寻欢一进门,便瞥见了那红纸,他脚步飞快,一把抢过那纸,抗议道,“我不娶。” “胡闹,那可是上好的人家,你娶了她,那就是娶了泼天的富贵,那是要飞黄腾达的,多少人想求都求不到,竟然被你这小子给撞到了,你还不要。再说,这事儿不是你自己找的?”顾振霆一见他吊儿郎当样就生气。 罗夫人瞅一眼海棠,与顾振霆的满面春风不同,她眉宇间隐隐藏着忧虑。 “我自找的?”顾寻欢不以为然,“难道长得帅气也是错?” “你想想,你是不是什么时候救过一个姑娘。”顾振霆道,“你这小子,这是走运了,别得了便宜还卖乖。” -- 第34页 “我救过的姑娘多了去了,光卖身葬父的我都救了几个,更别提帮赎身的。”顾寻欢掐手算。 “混账。”顾振霆一掌拍在案桌上,“你这些话,以后休要说了,这门亲事,我已经应了,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不认也得认。” “你别拍,我替桌子疼。”顾寻欢着实想不起来还救过何人,只能使出杀手锏,“我记得,我还有亲事在身呢,京城海家,海丞相的大女儿海如意,不是你为我指腹为婚的媳妇儿吗?” 京城海家,海如意…… 多久没听到这个名字了,乍然听闻,仿若晴天霹雳,海棠心口微涩,继而酸痛细细碎碎,缓慢而绵长地涌遍全身。 “如意,如意……平安喜乐,万事胜意。”海棠耳边仿佛又听见了母亲温柔的呼唤,以及母亲临终前的那句,“去扬州顾府找顾老爷和罗夫人,去求他们庇护,至于婚事,家道中落,门不当,户不对,弃了吧……” 当时万难,全府唯自己一人侥幸逃脱,走投无路下,才来了顾府,只想安身立命,不想拖累他人,故而从未挑破。 可是今儿,偏偏竟被顾寻欢提到了! 难为他记得! 可是,记得又如何?不过是他提出来,为他做挡箭牌而已。 海棠一时心绪翻涌。 “你衣服湿了,去换一身吧,小心着凉。”罗夫人从海棠身上扫过。 “谢夫人。”海棠忍着痛意转身出门。 “混账,莫要瞎说,海家已经倒了,海家犯下天下第一贪污案,满门抄斩,从此以后休要再提。”顾振霆大声呵道。 海棠闻声一震,醍醐灌顶,全身冰凉。幸好没挑破自己身份,若当初一来扬州就说破,岂不是自取其辱? 明媚阳光刺眼,海棠只觉脚步虚浮得很,她极力稳了稳心神,不着痕迹往外面走去。 身后传来顾寻欢的声音,“就算如此,人也不可以无信,既是指腹为婚,也便算是我媳妇儿,我要为海家女儿守身如玉,所以那什么宁国侯府里的嫡女,我不要娶。” “由不得你!”顾振霆怒斥一句。 “爹,要不这样,你若是实在相中那侯府嫡女,要不你就娶了吧,反正你最擅长的就是娶亲了。”顾寻欢拍拍屁股,起身走人。 “你放肆!”顾振霆暴怒。 “我要娶谁,我做主!”顾寻欢衣袂飘飘,跑跳出门,再不管顾振霆,赶上海棠,轻拍她肩膀,并吓唬一声,“嘿!” 海棠红着眼睛回眸,不期正撞进了顾寻欢胸膛,顾寻欢讶异,“你怎么哭了?” 第22章 救赎 顾寻欢目光切切,探出大半身子看向海棠眼睛,同时取出自己的帕子递给海棠,“你怎么了?真哭了?眼睛怎么都快成桃核了?” 海棠迷离着眼看向顾寻欢,世事恍惚,其实她就是海如意,是那个与他指腹为婚的海如意,她与他从未见过面,缘分莫名被定。如今她站在他面前,有口不能言,有话不能说,她觉得也不能和他说。 她确实是走投无路,投奔他而来,只是又小心翼翼,不敢完全相托付。 没有那么多信任的。 她有些心绪杂乱,一切该如何是好?继续这样隐姓埋名过下去?可纸终究包不住火,万一哪天一朝被揭破,那该如何收场? 她的名声败不起,相府千疮百孔,不堪一提,可纵如此,她也不想被人揭了伤疤。 廊下细雨,檐花蔌蔌,海棠看见顾寻欢的眼睛里有个自己。 “想说什么?”顾寻欢又问一句,被她的泪光搞得莫名其妙,可又觉着有些没来由的心疼。 海棠连忙收住眼泪,强忍心中酸涩,眸光上扬,勉强挤出笑容,很夸张地打了个哈欠,“好困啊......哈哈哈……打哈欠打得我眼泪直流……” 顾寻欢将她看了又看,半信半疑,“真没哭鼻子?如果受了委屈,尽管说。谁敢欺负你,就等于欺负我,我帮你干架去,这扬州城还没有我顾四爷解决不了的事情。” 海棠连着摇头,“真没有,好端端的,公子疼,主母爱,为何要哭?” 顾寻欢闻言这才站直了身子,“我也在想,男儿有泪不轻弹,一个大老爷们儿哭什么,自从我母亲走后,反正我是轻易不会掉眼泪的。” “当然。”海棠故意伸了伸懒腰,假意扭头看廊外秋雨。 雨水密密麻麻升起一片白雾,像是一张密不透风的网,随风一吹,扑面而来,压得她无法喘息,像是说给顾寻欢听,又像是说给自己。 “没人疼时,遇事不要哭。”海棠道。 庭中秋菊正艳,顾寻欢脚步轻快,隔雨拈花,放到鼻下闻了闻,又送到海棠面前给她闻,依旧吊儿郎当,“你是不是妒忌我女人缘太好。” 海棠被花瓣儿甩了一脸的水,看他自恋的样子,海棠连翻白眼,“那您更要保护好身子,要不也每日享用一碗牛鞭汤?我给您加足料?” “我是那要补的人吗?”顾寻欢回转过身子,反向海棠郑重其事道,“不过,我倒觉得你真的要多多锻炼,别总想着睡觉,你胸口那么软,一点力量都没有,不行的,就算我不笑话你,以后你媳妇儿也会笑话你的,对不对?” 他说得一本正经。 海棠想起他推她的那把,脸色蓦地烧了起来,这个顾寻欢,真的是金刚童男子,也亏得他对女人什么都不懂,要不然日日相处,按他那能动手绝不只动口的性子,她真保不齐要露馅。 -- 第35页 这个傻瓜呀!真是对女人一窍不通,亏得他还每日自诩风流。 海棠再不管他,自顾自闷头前行,“您管好您自己,先把您面前的问题解决了,侯府嫡女还在眼巴巴指望您去娶她呢。” “我不娶。”顾寻欢脱口否决,“别人不懂我,难不成你还不懂我?” “你虚无缥缈的梦娘?”海棠揶揄道。 “当然。”顾寻欢点点头,“她让我魂牵梦绕。” “某些人当初还借口说是一朋友被人下了药,误成了好事......”海棠忍不住怼他。 “那时候我还和你不熟……不过我好像也没和你说过那朋友就是我自己。”顾寻欢突然立住脚步,双手叉腰,拦住海棠去路,“海棠,你也太聪明了吧?以后我可要防着你一点了。” 顾寻欢个子高,身姿颀长,早已弱冠,可有时候做事,仍旧带着未涉世的稚嫩,海棠无奈叹了口气,“我千尊万贵的四爷,您早就说漏了嘴,您是能守得住秘密的人吗?” 顾寻欢翘首想了想,“那是因为我对你不设防,谁让我们是好兄弟呢!” 顾寻欢笑得阳光明媚,坦坦荡荡。 海棠心底悲凄还未完全散去,她认真看他一眼,眼前公子哥儿,一腔赤诚,怀带赤子之心,好美色,喜美酒,着华服,骑骏马,吃美食,遛花鸟,风流不羁,无拘无束,放肆随性,嬉笑怒骂皆由心。 他像是阴雨天中偶尔难得出现的一道光,强行将她混沌不堪的日子,硬生生打开了一道口子,救赎了困在泥潭中的她。 若不是有他,她的日子应该过得很平静,却也很枯寂吧。 “谁和你是好兄弟。”想及此,海棠轻嗔他一句,却也不再敢直视他,毕竟她有事瞒着他。 嫁给他这样的公子哥儿,她以前不曾想过。如今……有过今日顾振霆的那番言辞,她更不会想。 没有必要去自取其辱,家没了,但是骨气仍在。 “那时候你和我才刚刚认识,面子我总要给自己留一点的,不过话说回来,你聪明也是真的。”顾寻欢丝毫没察觉到她的神离,依旧毫不掩饰地夸赞道,“海棠,遇见你,我算是捡了个宝。” “呵呵。”海棠给他挤了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 “走,一同回得意轩。”顾寻欢习惯性一掌拍向海棠屁股。 “说过不许拍这里的。”海棠又一次举手抗议,可手刚刚举到一半,便觉身子被人似翻炊饼一样给转了过来。 “公子,你看什么?”海棠讶异看向顾寻欢,下意识想躲,无奈他手劲极大,她挣扎两下就是挣脱不了他。 “咿?海棠你刚刚坐哪里了?”顾寻欢一脸诧异,盯着海棠身后看了又看,“怎么出血了?” “什么?”海棠见他一直盯着自己身后,心中也犯了嘀咕,于是顺着他视线看向自己身后,一眼便瞥见了自己青色衣衫上隐隐透出的一小块潮红。 那颜色分外刺眼! 海棠脑子一蒙,瞬间明白过来,竟是自己来葵.水了! 她信期向来不准,连着几个月的颠沛生活,每个月更没个准数,且因着与他的那件事,海棠也本提心吊胆地以为会中招有孕,没承想这时候却来了,而且自己竟毫无察觉。 海棠一边暗叹自己糊涂,一边心急如焚。 担心了许久的有孕,看来是幸运躲过了,如此,更好,免得以后有牵连。而且刚刚这一路,幸好没有遇见其他人。 可是,不幸的是,眼前这位爷该怎么应付?她该如何撒谎瞒过? 海棠急得额头直冒汗,身上更觉黏糊糊的。 “你不会是压死了小鸟儿之类的吧?”顾寻欢瞪大了眼睛琢磨道。 他这清奇的脑回路! 海棠刚想吐槽,可旋即又暗暗松了口气,何不就顺着他的话说? 海棠立马弹跳开,与他隔一步远,不给他看,更以双手捂住身后,装作恍然大悟状感叹道,“经公子这么一提醒,我想起来了,我刚刚摔了一跤。” “我就说嘛……”顾寻欢未觉有异。 海棠偷瞥他一眼,见他面色未有生疑,略略放下心来,“下雨天路滑,台阶上有青苔,然后也确确实实好像压到了什么,大概被公子猜中了,衣衫不整是大忌,我......我这就去换衣服......” “要不我脱给你?”顾寻欢向前一步,就欲脱衣。 “不,不必了。”海棠忙笑着打马虎眼拒绝。 “那你有没有摔伤?要不要把衣服脱了,我给你检查检查?”顾寻欢信以为真。 “我无事......”海棠尴尬笑着后退。 这位爷,疯起来凶神恶煞,好起来,又似人间菩萨,万一真的要脱她衣服检查,海棠还真没办法他。 海棠不待多想,在离他一步远时,随即转身,飞奔向自己屋中,心跳得快极了。 “摔了跤还能跑这么快?属兔子的?”顾寻欢默默嘀咕一句,不再多想。 ...... 暮色四合,得意轩内,灯火通明。 海棠头昏脑涨,斜趴在桌边,看着满屋的灯烛,渐渐眯上了眼睛。 没有顾寻欢的日子,真惬意。海棠偷偷想着。 傍晚时分,顾振霆设宴招待宁国侯府前来说亲的人,派人来遣顾寻欢作陪。 顾寻欢一听到消息,二话不说,冒雨便出了门,躲到他新开的炙肉铺去了,直到天黑都没有回来。 -- 第36页 海棠一边揉着肚子,一边偷偷地想着,若是他不回来就好了,那样她便可以美美地睡一个整觉了。 这顾四爷夜间实在是太难伺候了,他似乎一直精力充沛,常常看书到半夜,每每这时,她都需要给他端茶送水,亦或是帮他铺纸磨墨,誊写账本。 海棠将这总结为,这都是他没有暖床丫头整出来的多余的力气。 今儿难得他不在,可淋了雨的后果就是,肚子疼得要死要活,以往在相府时,每每这时候总要有汤婆子暖着,姜汤喝着,可是如今...... 海棠默默叹了口气,半趴着打盹,以往相府的事情一件件从脑海里闪过,既觉遥远,又觉似乎发生在昨昔。 父亲纳妾一房又一房,父亲的银子堆了满满一墙,母亲一直在流泪,苦苦劝着父亲做人做官都要厚道,父亲不理不睬反将她推倒。 再然后,突然有一天,兵官临门,将相府围了一圈又一圈,抓走了父亲,甚至冲进了后宅,事发突然,所有姐妹除了她其余一个都没逃得掉,直至满门抄斩。 眼前是成片的红,红得令人畏惧,她在仓促逃离中坠了河,河水冰冷,深不见底,最后一眼是母亲,母亲松开了手,与她生离死别,永无再见。 她们都走了,只有她独活,可是活着……余生无望……虚浮度日…… “不!不要!”海棠向前伸出手,想要拉住母亲,同时从睡梦中惊醒,却见自己手中正紧紧握着一只大手。 是顾寻欢! “梦魇了?不用怕,我在这里。”灯光下,顾寻欢和声细语,与白.日里换做两人。 第23章 日思 海棠昏昏沉沉,似仍在半睡半醒之间。 眼前男人穿着家常衣服,应是刚刚沐浴完,头发上仍带着湿气,衣襟也没完全扣上,露着一行精致的锁骨,神情平和。 是顾寻欢! 在看清来人后,海棠连忙松了手,暗暗提了口气,怎么是他?自己梦中怎么这么不小心,竟然主动牵了他的手。 可是,他的手也真是暖和,比她高了好些温度,松了他之后,她有那么一瞬间,竟然觉得手底空荡荡的透着凉意。 趋暖的本能使她好想再去握一握他,可是理智又告诉她不能够。 海棠挣扎着起身,回他,“没有,不是。” 顾寻欢其实早回来了,踏进屋子时见她睡得正香,便没有打扰她,独自沐浴洗澡,再回来时便撞见了她说梦话。 此刻再见她双颊酡红,神情恍惚,他心底便有些暗暗后悔了,早知道应该叫她去榻上睡的,也不至于此刻更受寒凉。 他如此想着,更直接探手触上她额头,果然如想象中的那般滚烫。 “你发烧了。”顾寻欢道。 “没事,我自己可以。”残留的理智告诉海棠,千万别在顾寻欢面前示弱,一示弱她就容易暴露,她勉勉强强站起,“公子回来了,要不要吃茶?我去给公子倒茶。” 她手扶桌角边缘,身子摇摇晃晃,顾寻欢盯着她看一眼,又想起下午时撞见的她眼角含泪的情形,总觉得她有些反常。 他略愣了愣,随即又想起她曾经说的惨淡家世,薄唇微抿,认定她是思家的缘故。 他伸手拦住她,回她一句,“不吃茶了,我困了,你也去休息。” 说罢,转身进了内室,手指轻挑金钩,将帷幔放下,余光却一直注意着身后动静。 海棠听言,如闻大赦,浑身松软,忙抖抖被褥就在小榻边合衣躺了下来,面朝外面,双手拥在身前,睡相很是保守,一副时刻准备披衣起床的模样。 香炉里,青烟袅袅,满室温香,顾寻欢无声在床榻边坐了坐,一层帷幔相隔,小榻上的人已然安睡,发出了绵长的呼吸。 顾寻欢听着这呼吸声,却总觉少了些什么东西。 “病了就病了,竟然还要硬撑?难道是我平日太苛刻了?”顾寻欢暗自琢磨了一下,大腿一拍,叫来旺财,命他取了一碗姜汤,随后端到海棠榻边。 睡着的人,眉头紧锁,双唇嘟起,因为发烧,嘴唇透出不一样的潮红,宛若胭脂,更显得白里透红。 “海棠,喝了药再睡。”顾寻欢轻唤一句,同时对着床侧镜子挤了个笑容,使自己看上去听上去极尽温柔,不会扰到病中的她。 “做什么?”海棠头昏脑涨,很不舒服,微微睁眼,见着是他,忙扯过被子捂至脖子以下,将自己遮挡得严严实实,并威胁道:“不许脱我衣服,小心我咬你。” “我不脱你衣服。”顾寻欢有些哭笑不得,这人怎么生病了都在防备他? 对!看来自己确实猜对了,自己平日里一直命她干活儿,却忽略了她的心理感受。 “来,喝姜汤,暖暖身子再睡。”顾寻欢伸手扶住她后颈,又强迫自己如春风般笑容灿烂。 “姜汤?”海棠迷迷糊糊,半信半疑,紧接着又摇了摇头,极力瞪大了眼睛看他,“不,您骗我,这里面说不定又有迷魂药。” “真的是姜汤,不信我喝给你看。”顾寻欢端起姜汤碗,大口咕咚下去,“我没骗你吧?” 他以身试过了,应该不会有错。 海棠轻咬薄唇,偷瞟他一眼,“四爷今儿怎么这么好了?” “我什么时候坏过?”一腔好心,一直被质疑,顾寻欢心道:难道自己在她心中竟然是这样的坏人? -- 第37页 顾寻欢一时气急,做势要将碗里的姜汤倒掉,“不喝就算,赶明儿我养只乖巧的喵咪,我煮姜汤给它喝。” 这人,说点实话他还就急了!海棠见他要走,忙伸手拉住他手腕,垂头敛眉,“公子,我喝。” 顾寻欢的视线落在了海棠抓住他的手指上,细长手指,指尖饱满。 他轻挑眉头,这还差不多,于是将碗递送到海棠嘴边。 海棠探头,伸出修长脖颈,轻轻嗅了嗅姜汤碗。 顾寻欢的视线,又一次落在她颈边,脖颈处肌肤细白柔腻,粉粉嫩嫩,他突然觉得有些奇怪,以前怎么没注意,原来这小厮的脖子竟然这么秀长,隐隐地还透着一层软趴趴的细绒毛儿,跟个小女孩子一样。 “里面放红糖了吗?”海棠吹了吹姜汤,隔着蒸腾而起的水雾看向顾寻欢,总觉得今儿的顾四爷有点不同寻常。 其实她最怕喝姜汤了,一股子辣味儿,可是以往在相府时,母亲也经常逼着她喝,只不过会放上一大勺红糖。 “放了,放了,你这点倒是和我一样,喝姜汤必定要甜。”顾寻欢收回过于放肆揣摩的视线,好言说道,语调温柔得令他自己听了都觉得腻歪和瘆得慌。 对于顾寻欢的心思,海棠并没有察觉,她烧得迷糊,一边皱眉,一边道:“你这汤的味道不对。” “顾府秘方,加了中药,暖身子用的。”顾寻欢耐心解释道,可视线又忍不住看了眼她颈侧,越看越觉得精致。 “不会是牛鞭粉吧?”海棠暗自嘀咕,可头实在是晕得厉害,肚子又疼,再没精力多想,一口气喝完,旋即倒下,拉过被子继续闷头睡觉。 顾寻欢盯着空空的碗底哭笑不得,“是牛鞭粉你也喝?” “头疼,不计较了。”榻上海棠低低呢喃,“你不能趁虚而入偷袭我。” “但你不能将头闷在被窝里睡啊。”顾寻欢将碗搁下,又重新帮她去理被子,这一次被褥下的人倒是很乖,静静躺着没有阻止他动作。 顾寻欢轻轻将被褥拉下,沉睡人的脸也终于完全露了出来,长睫随着呼吸一下下轻轻颤动着,像极了雪后的树枝,仿若承受不住梦魇的重压。 因为喝了滚烫姜汤的缘故,被褥下的人脸上也跟着出了一层薄薄的汗珠,面容有些苍白,但嘴唇却是更比先前还要红艳,湿润润的带着姜汤的水光,像是在撩人要亲上去一般。 明明在病中,却有了一种难以言表的娇媚姿态。 顾寻欢的眸光又圈回到眼前人红得几乎透明的纤细耳垂上,再然后是眼下的小痣,莹润红唇,莹白秀颈,他突然想绝色女子的睡颜也不过如此,甚至还比不上眼前人。 “顾寻欢,你疯了吧?想你的梦娘想疯了,连看自己的小厮都觉得像女人了,真是丧心病狂。”顾寻欢慌忙起身,一掌拍向自己额头,连着吐槽自己,随意卷过被褥躺到了自己榻上。 雨落梧桐,淅淅沥沥,催人入梦。 梦里顾寻欢觉得自己似乎误入了一片桃花林,他穿寻其中,忽然有人从身后蒙住了他的眼睛。 他能闻到她身上的香味,淡淡的,像是花的味道,他轻嗅一口,又感觉到她细长手指在他眼睫上轻轻颤抖。 这手好像在哪里见到过。 “梦娘,是你吗?”他问道。 “嗯。”身后人温柔应一句,并将额头抵在了他的肩膀上。 寻寻觅觅,终于找到了,顾寻欢只觉心头悸动不已,忙一把掰过她身子,狠狠将人搂在了怀里。 “我也很想你,梦郎。” 怀里人朱唇轻启,顾寻欢听到自己迫不及待应答,“我也想你,可是你让我找得好苦。” “我怎么没有感觉,你是怎么想我的?”怀里人咯咯咯轻笑出声。 “日思夜想。”他答,温软满怀,再耐不住,低头撬开她唇舌,吻上香唇,诉说思恋,浅尝再深吻。 他抚过她的手,轻啃她耳垂,最终埋首至她粉颈边,细细种出一朵朵水润桃花。 “哎呀,好痒呀,顾寻欢你咬人做什么呀?”怀里人突然转了性子,一把将正意乱情迷,不能自已的他推开。 顾寻欢被推得措手不及,很是狼狈地一屁股摔倒在地。 “梦娘。”欲求尚未纾解,他带着浓浓渴求看她。 “顾寻欢,你做什么呢?你看清楚,我是海棠。”梦里人红着脸咬唇伸手斥道,粉嘟嘟的脸上写满娇嗔和愤怒。 “海棠?”顾寻欢脚一蹬,睁了眼,彻底醒了过来。 原来是一场胡乱的春.梦。 静夜深沉,烛光阑珊,帐中香的味道更胜先前,沾了点夜色的欲,层层落在丝滑柔顺的帷幔上。 帏幔外,小榻上的人还在安睡,时不时如同小猫咪般呓出一声浅浅的呼吸。 这一边,帷幔内,被褥下顾寻欢却绷直了身子,怎么都再睡不着。 他左翻翻,右翻翻,浑身焦躁,挺挺始终不得舒坦。 最后实在无法,只能夹过被褥,胡乱将脸埋在了被褥间。 他觉着有些湿,但更多的是羞臊,甚至连再看一眼帏幔外的勇气都没有了。 他怎么都不明白,为何梦娘变成了海棠? 转眼,天亮。 海棠对内室夜间发生的事情毫无察觉,这一夜不用半夜起来给顾寻欢端茶倒水,睡得实在是香,甚至连烧都退了。 -- 第38页 她伸了伸懒腰,听见内室有动静,忙迅速起床,整理好衣衫,如往常一般,拉开帷幔想要帮顾寻欢将烛火吹吸。 可伸出拉帷幔的手刚刚探出,床榻上弓着腰不知道在捣鼓什么的人,却迅速缩回了被褥中,并呵一句,“海棠......你......你出去......” 第24章 夜想 好端端的,光着宽肩劲腰躲在床榻上捣鼓什么? 海棠打了个愣,目光扫过顾寻欢后脑,最终落定在他通红的耳廓上。 抖抖嗦嗦,没干好事,海棠旋即脑补出公子欲求不满,自己动手的旖旎画面。 她点点头,缩回手,放下帷幔,退后一步,背过身,长长地吁了一口气,而后道:“公子您继续,慢慢来,不用急,我什么都没看见。” 榻上,顾寻欢躲在被褥下也同样犯了愣,他光明正大换衣服,可是刚刚见海棠进来,为什么第一反应竟是要躲过她呢? 男人看男人而已,帮他敷药时,什么都见过了,可是自己为什么突然间就害臊了起来? 因为那个梦吗? 唉,顾寻欢恨得在被褥下直握拳头,也是合该自己今儿出丑,昨夜心思不正,方才换下来的亵裤,因为那场粉粉的不能说出口的梦境早已经不堪入目,早晨醒来冰凉湿湿的,他本想偷偷换了去,没想到竟被海棠给撞见了。 这小厮,善联想,果不其然误会了。 “不是你想的那样。”顾寻欢从被子里探出脑袋,两肩光洁,上身隐约可见,满满肤色因为焦急而泛了红,既纯又欲,抓紧被褥,紧盯海棠背影,一字一句认真解释,“我真的只是在换衣服。” “我也没有质疑啊?公子为何要解释?”海棠挑眉。 他,欲盖弥彰。 是啊?他堂堂顾四爷,为何要向一个小厮解释?顾寻欢被问懵。 “公子已过弱冠之年,就算有点纾解的事儿,也都正常,没什么不好意思的,我理解,理解……”,海棠故意说得轻松,尽量使自己听上去善解人意,以化解他的尴尬。 还说没瞎想,这可不就是误会了?而且误会得深了! “真不是。”榻上,顾寻欢羞红了脸,愤愤从被窝里钻出,思及自己还光着,又胡乱扯过一件衣服披上。 窗外雨水未止,淅淅沥沥滴入庭中金鱼池里,水中游鱼相互追逐,尽享鱼水之欢。廊下两只慵懒的猫咪并排走过,随后攀上雕花栏杆,在干燥的廊下蜷缱相依,翘着舌尖儿,互相舔舐。 “是也没关系,不是才有些奇怪。”海棠安抚他道,“总不能太压着自己。” “你进来!”顾寻欢见解释不清,决定索性让海棠亲眼看看,“你看看我的手可脏?” “别了吧……”海棠摇头摆手,表示拒绝,压低声音,自言自语,“看见不该看的东西,那就更尴尬了。” 这一次顾寻欢倒听得清楚,顾寻欢再受不住,衣服也不换了,踏大步下床榻,直奔海棠而来。 “公子,真的没关系,其他府上像您这么大的公子,房里必定有暖床丫头的,除此之外,还有姨娘,通房,等等......哎.......您抓我作甚?” 海棠话堪堪说到一半,紧接着手腕便被人给握住了。 顾寻欢衣衫不整,胸骨隐约可见,他却不睬,只一手提着腰间汗巾,一手拉过海棠。 一拉一提,海棠脚步踉跄,随即便被提溜到了他榻前。 “你看看,我这里可有不该看的东西?”顾寻欢满脸不服气。 海棠偷偷瞟一眼,除了几本账册外,他榻上被褥还算整洁。 “你看,我可有做那事儿?”顾寻欢梗着脖子道,可因着梦境,总觉得有点儿不敢去直视她,但凡余光瞥到一点点,他都会不自禁瞥向她的唇,薄薄的,小小的,梦里水滋滋带着点甜,这滋味儿令他很不舒服,浑身焦躁,很不得劲儿。 察觉到自己又想起不良画面,顾寻欢猛地挺.直了身子,收回视线。 海棠留意到,眼前公子,耳廓潮红已经蔓延到了脖颈上,而且眼神闪烁不敢看她,分明是有鬼!此刻又急着证明自己,岂不知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海棠了然,看破不说破,“是我误会公子了。” “当然。”顾寻欢点头,带着小小得意,继续穿衣。 海棠弯腰给他叠被铺床,见到他换下来的衣服,便随手拿起准备去洗,可刚刚触手却觉他那小衣上湿湿滑滑一片。 “咦......”海棠长长地叹出一声,手下一僵,旋即明白过来这是什么,这个该天杀的顾寻欢!海棠在心底恨不得要对他暴拳出击。 信誓旦旦说自己心思纯净的呢?这些脏东西又哪里来的? 此刻手底的衣服,她丢也不是,不丢也不是,她是女儿家,哪里见过男人的这些东西,这次连她自己的脸都烧了起来。 “我……”顾寻欢瞥见海棠手里的他的衣服,心中叫苦不迭。 “没关系,正常反应,说明公子身体健康。”海棠故作镇定,肯定地点头,“公子生龙活虎,以后必定子孙兴旺,儿孙满堂。” 顾寻欢两眼一抹黑,只道是今儿流年不利,诸事不吉。 海棠见他怔松在原地,耸耸肩,不作声,善解人意地连他榻上被单一起卷起去洗。 瘦弱小厮怀抱满满一大抱罪证赃物,耀武扬威从面前走过,顾寻欢觉着自己一大清早,面子,里子,一同被丢得干干净净。 -- 第39页 越解释越黑,顾寻欢索性放弃挽救。 不多时,门外侍女听见屋内动静,知顾寻欢已起,端茶送水进来伺候洗漱。 屋内静悄悄,气氛奇怪。侍女们面面相觑,均不明白,为何公子与海棠,一大清早,均落了个大红脸,而且这两人,像是心照不宣般地,都各自做着自己的事情,谁都不看谁一眼。 夜里发生了什么事情?以至于二人如此别扭?众人揣摩,百思不得其解。 顾寻欢一边漱口,一边偷偷以余光看向海棠,看她忙进忙出,大张旗鼓给他换床褥,心下恨不得能找个地缝儿钻进去。 及至她走到他身边时,他又慌忙看向别处,作出完全不在意她的样子,左瞟瞟,右看看,目光虚无缥缈。 对于他今儿一系列的反常举动,海棠一概归于他心虚,而且虚得很。 对此,她表示深深理解。 这厢海棠越是摆出一副善解人意的模样,那厢顾寻欢却是越觉得,今儿早上这是丢人丢大发了! 洗脸的时候他将帕子敷在脸上,只觉心头窒息得很,他怎么都想不明白,他的春.梦对象,为什么是海棠? 难不成是昨儿夜里临睡前看她看多了? 不行,顾寻欢想,他今儿要躲着她点,不然夜间再梦见,那算怎么回事儿? 顾寻欢想罢,一把扔了帕子,直接出了门,只对海棠扔下一句,“我出去了。” 羞臊难堪?落荒而逃? 海棠若有所思,取了一大叠手纸放在了顾寻欢枕边。 第25章 腿毛 顾寻欢提着鸟笼,哼着小曲儿在街市上闲逛了一整日,东西大包小包堆了旺财满满一怀抱,他却仍不想回府。 直到今儿,他这才发现,府里有个过分聪明的小厮,也是烦恼。 他的一举一动,海棠似乎都明白,将他看得透透的。 直挨到天黑,红灯高上,旺财终忍不住,开始叫苦连天。 顾寻欢被他吵得无法,只好硬着头皮,回了得意轩。 回去的一路上,莫名心情舒畅,脚步轻快。 彼时,得意轩中,海棠正在木桶里泡脚。 给顾寻欢洗了一整天的被褥床单,累得她直腰酸背痛,顾寻欢这人洁癖严重得很,他的衣服,房内一切都不许别人乱动,所以所有的活儿均落到了她一人身上。 海棠深吸一口气,好不容易忙完一切,她伸了伸腰,决定趁顾寻欢不在,自己享受享受,好好泡泡脚,也难得放放松。 屋内温香安宁,海棠顺手拈了些顾寻欢的花瓣儿进足浴桶。 暮色中,顾寻欢带着一身的寒凉气进了门,本以为他这么晚回来,她一定会在门边守候,结果一眼便看到了手持书卷,优哉游哉泡脚的人。 顾寻欢想起自己为避她而在外面暴走的这一整天,他累得如老狗,她却潇洒赛神仙,此刻连脚都泡上了。 顾寻欢气息不平,故意弄出动静,从海棠面前经过。 海棠全神贯注看书,不期然听到脚步声响,两脚于水下搓了搓,这才抬头看向来人。 顾寻欢对上海棠无辜的视线,随即目光下垂,落在桶里的花瓣儿上,差点眼珠碎一地。 他喝茶的花瓣儿,她洗脚? 他天黑不归,她竟不担心? 他一整日无音讯,她也不诚惶诚恐? 现在他回来了,她也不赶紧上来贴贴,嘘寒问暖? 这小厮,这小跟班,也太会享受了! 顾寻欢气郁,只能从鼻尖儿出气,溢出一声不满,“哼!” 海棠听到动静,放下书卷,仰头看他,完全没想到他这时候会回来,脱口问:“公子今天去哪儿潇洒人生了?” “偏不告诉你!”顾寻欢甩开衣摆,语调里带着深深的怨气,想摆摆谱,冷冷她。 可刚走两步,他的视线又被她的腿给吸引住了。 足浴桶里,花瓣儿之下,隐约可见的两只小脚重叠在一起,已经被热水泡红了。 脚不大,比起寻常男子的脚来说,小了不少,而且脚趾微卷,呈着粉嫩红色。除此不算,最主要的,还是露在水面上的小腿肚子。 “公子,非礼勿视。”海棠忙将外袍搁下,她有些懵,不知道他哪里来的脾气。 顾寻欢后退两步,原本板着的脸忽地笑了出来,手指海棠腿肚子,“你个男人,怎么没有腿毛?” “啊?”海棠本以为他要质疑自己的脚为何会这么小,她已经做好了回答的准备,不期他的注意力与她完全不同。 她抬腿看了看,她两腿白皙,隐隐只有透明绒毛。 顾寻欢似发现了稀奇事儿,站在原地,立马弯腰扒拉裤腿儿,随后大咧咧将他的两只小腿故意亮到海棠面前,“你看我,这才是爷们儿。” 海棠顺着他的话去看,他的腿也算白皙,但比她结实了许多,他的腿毛也不算浓密,不是那种毛猴子的感觉,稀稀疏疏的几根儿,但比她确实明显了不少。 男人与女人,到底有区别。 对治服顾寻欢,海棠有的是办法,她微抬眼睫,故作诚恳地说道,“听闻,腿毛重,欲求多,容易欲求不满。” “你!”顾寻欢本想笑话她,不期反被她先将了军。 这小厮,就是故意的! 但他顾四爷,什么时候干架干输过? -- 第40页 顾寻欢想了想,索性原地脱了鞋袜,也挤到她身侧,挨她而坐,也将腿泡进了桶中。 男女大防! 海棠弹跳而起,离他远远儿的。 “您不嫌弃这是我的洗脚水?”海棠恨恨瞪向顾寻欢,她泡脚泡得好好儿地,竟被他给抢了,简直就是强盗行为。 热水漫过腿腹,他一个人独占,惬意至极,整个人都松软了下来,这一天的疲劳,也终于在这一刻卸了下来。 顾寻欢慢悠悠轻瞥海棠一眼,“抢的就是你的,其他人我还不愿意。” 这哪里是世人口中风流倜傥,玉树临风的顾四爷,分明就是个土匪! 海棠嘟嘴嘀咕一句,“霸道混蛋。” 顾寻欢耳边动了动,听到了,不怒反乐,心情大好。 “过来。”顾寻欢对海棠勾勾手指。 “作甚呀?”海棠心不甘情不愿问,但仍是走了过去,与他隔着一臂距离。 “再来一点。”顾寻欢又道。 海棠无奈,又挪了一点脚步。 顾寻欢瞧着脚泡得差不多了,于是晃悠悠从水中提起,手指窗外,“你看,今晚的月亮特别圆!” 海棠顺着他的话看,今儿下了一天的雨,夜间仍在下,哪里来的月亮?又哪里看得出来圆的? 她刚想这公子怕是有意逗她的吧?但她的思绪没跟得上顾寻欢的速度。 只见他双脚湿漉漉提起,她还没反应过来,他已经胡乱将脚蹭到了她身上,很快她身上便零零星星湿了好几块。 “公子,你弄湿我了!”海棠恨恨喊道。 可是,作恶得逞的人已经跳跃着奔到了他榻上,得意洋洋洒下满室的笑声。 今儿他被逼出去闲逛的仇,总算是报了! “有本事,你也将脚擦到我身上啊!”榻上人叫嚣着。 海棠不理他,端水去倒。可手中水刚倒到一半,便又听得里面的人大叫出声,“海棠,你给我进来!” 这位爷,又整什么幺蛾子呀? 海棠一个头,两个大,无奈提桶进屋,拨开珠帘,帷幔,来到顾寻欢榻前,忍着脾气问,“又怎么了,我的爷?” “你……你……你!”顾寻欢手指枕边的那一大卷手纸,气急道:“你整这么一大坨给我做什么?” “给你夜间用啊。”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儿,原来是这个,海棠不以为意,继续去放桶。 顾寻欢却似被烫到了一般,“不行,你把它拿走。” “洗衣服很累的,我的爷,而且下雨天,今儿你换下来的衣服还没干呢!再说了……您不是腿毛重,需求多嘛……” 顾寻欢看向自己床榻,果然榻上褥子都被换过了,像是无声羞辱。 现世报,来的快! 海棠得意在心底比了个胜利姿势。 顾寻欢一时哑口无言,心中恼怒,又找不到出气口,只能指着床榻下说道,“今晚,你睡这里,紧挨着我,与我一头,在这里打地铺!” “打地铺?”这位爷想一出是一出,海棠着实不明白他怎么想的,刚想问清楚,却见他已经玉山横斜,以背朝她,在床榻上躺下了。 分明是不给她拒绝的机会。 第26章 地铺 海棠气得连冲顾寻欢背影空捶两下。 顾寻欢似有所觉,悠然转身,眸光流转带着笑意。 海棠收起拳头,转为笑脸,假意顺从道:“好。” 顾寻欢知她心不甘情不愿,挑挑眉,嘴角扬起弧度,索性侧身朝外,继续假寐,精致的侧颜笑意不减,透着狡猾。 雨水从屋檐上落下,屋角铜铃在风中摇曳作响,一阵风过,廊下琉璃灯愈发暗淡,廊道里仿佛披上了一层朦胧昏黄的轻纱。 屋内,海棠嘟起嘴角,心底幽怨至极,可一想到表现好他有可能会赐赏银,便又无可奈何将怨气压下,回身抱了被褥在顾寻欢榻前,按他要求,紧挨着他,打了个地铺。 顾寻欢于床榻上,偷偷眯开眼睛。 海棠有所察觉,咬唇回瞪过去。 顾寻欢装作不见,忙将眼皮合上,顾作绵长呼吸。 海棠冲他努努嘴,脚一跺,拿他没办法,也只能侧身躺了下去,以背朝他。 各怀心事,均没睡意。 许久后,床榻上,忽然一只手伸了出来,横在海棠头顶。小指上,玉扳指剔透晶莹。 海棠尚未睡着,她转过身看看顾寻欢,见他紧闭着眼睛,不知他到底是有意还是无意,于是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榻上,顾寻欢忍住笑意,面色不动,身子不移。 海棠想,他定力向来不好,如此没有反应,定是睡着了。她轻轻伸手,捏住他手腕,将他的胳膊小心翼翼塞了回去。 忙完一切,海棠长吁了一口气,因为怕惊醒他,所以她动作极轻,他依然安睡,但她却是出了一身的汗。 海棠依旧躺好,合上眼睛想,这下可以安睡了吧? 可安定还没眨眼功夫,床榻上的人又翻转了身子,整个人睡到了床榻边缘,摇摇晃晃,似要落下。 海棠合起的眼又睁开,更被他的睡姿吓了一跳,他与她近在咫尺,下一刻他似乎就要滚下来压到她。 如果落下,她和他岂不是像同床共枕?抱着亲亲? 这不能够! 海棠赶紧往外挪了挪身子,怎奈地铺打得不够宽敞,再挪她就要睡到地上去了。 -- 第41页 顾寻欢偷偷瞧见海棠心慌意乱的样子,心下得意,于是更有意往床侧抖了抖身子。 海棠大受惊吓,忙伸手,瞪大了眼睛,时刻准备接他。 顾寻欢摇摇晃晃两下,就在海棠半蹲身子要来托他时,又仰面朝上,往床榻里侧睡了睡,算是放过了她。 海棠见他掉不下来了,又长吁一口气,重新躺下,心道这下好了,终于可以睡觉了。 可是,刚刚躺好,正想合眼安睡,一只大脚又从床榻边踢了出来。 一而再,再而三。 “又来!”海棠彻底失了耐心,索性抬腿,直接将他踢了回去。 顾寻欢的脚磕到了床板上,疼得他直躲在被褥里咬牙切齿,心底忿忿不平,这小厮的胆子到底有多肥? 他偏不信,于是再挂出一只脚。 事不过三,是原则! 海棠睡意全无,她盯着那脚看许久,见那脚趾微弯,似有等待,心下悟了,顾寻欢他是有意撩她的! 海棠眉眼弯弯,来了主意,坐起身子,对着床上喊两声,“公子?公子?睡着了吗?” 榻上,顾寻欢闭眼刻意不应。 海棠挑眉,自作孽,不可活! 她放低动作,尽量轻柔不发出动静,随即取出扎腰的汗巾,毫不客气,动作利索,一气呵成,将他的腿绑到了床帮子上,使他动弹不得。 装睡的人察觉到不妙,偷偷挪了挪腿,但待他反应过来,为时已晚! 赔了夫人又折兵! 看着自己的成果,海棠心满意足,不疾不徐,从书案上取来羽毛笔。 顾寻欢动一下,她便以羽毛笔扫他脚心一下。 顾寻欢动得厉害,海棠便撩得厉害。 二人均憋着劲儿,谁也不肯败下阵来。 细细麻麻的痒痒涌遍全身,撩动着所有的笑觉感官。 顾寻欢向来吃不住痒痒,又不想服输,一低头,一口咬在了被褥上,身子抖得厉害,再不敢乱动弹了。 沙漏暗流,夜色更浓。 睡意逐渐涌上心头。 渐渐地,海棠给他挠痒痒的手逐渐慢了下来,开始变成有一搭没一搭地胡乱扫着。 床榻上,顾寻欢忍耐许久,终于等到她的困意,再次偷偷睁眼,如他所愿,入眼便是海棠东倒西歪的瞌睡样。 顾寻欢星眸轻挑,心下来了主意,偷偷起身,蹑手蹑脚解开缚着自己的汗巾,蹲守到海棠面前。 就在海棠瞌睡点头,额头险要砸到床沿时,又及时伸手托住了她的脸。 真是的,就算在睡梦中还嘟着嘴,想亲谁呢?顾寻欢暗自腹诽。 可是掌心中的人却对这一切全无察觉,更于他手中寻了个舒服的姿势,依着他的手,继续酣睡。 顾寻欢托着海棠,小心翼翼将她放下。 朦胧灯光下,海棠睡得一脸憨甜。 顾寻欢蹲在海棠身边想了想,对于被捆脚的仇始终耿耿于怀,最终目光落在海棠嘴角上方。 顾寻欢左看右看,总觉少了些什么,思来想去,两手一拍,猛然想起,直接起身跑到书案前,磨墨提笔,沾了稍许墨汁儿,兴致昂扬,再次折返,蹲到海棠面前,左三撇,右三捺,毫不客气给海棠添了个猫咪须。 俊俏的人,立马变得搞笑无比。 顾寻欢心满意足扔了手中笔,精神抖擞重新爬上了床。 夜雨终歇,阴云初散,一轮明月重挂天边,洒下皎皎星辉,照在得意轩屋顶沾着雨珠的梧桐叶上。 上半夜有多精神抖擞,下半夜便有多瞌睡。上半夜有多瞌睡,下半夜便有多清醒。 海棠从睡梦中醒来时,顾寻欢正露着两脚睡得正香。 海棠揉了揉朦朦胧胧的眼睛,见他熟睡,准备重新躺下,再闭眼休息一会儿,哪知一眼便看到了悬在书案边的狼毫笔。 海棠看看笔,又看看顾寻欢脚心,“恶”从胆边生,研磨提笔,在顾寻欢脚心连画两只小王八。 睡梦中的人对此丝毫不知,只动了动腿,表示嫌痒。 海棠连忙帮他将袜子穿上,而后安然躺下,装作无事发生。 翌日,天晴。 二人一前一后醒来,一人在榻上,一人在榻下,同时伸了个懒腰,都有心事,都心照不宣,互相打了个招呼,“这一夜,睡得好吗?” 第27章 猫咪须 “我睡得很好。”顾寻欢瞧着海棠脸上的猫咪须,抑制住心底翻涌而起的笑意,故作起床气,刻板地说道,“那你呢?” “我也睡得很好。”海棠瞥一眼顾寻欢脚上长袜,他全没发现有异常,这可太棒了,海棠也忍住笑意,点点头回他。 “那就一起,起床。”榻上,顾寻欢伸了个懒腰,下榻更衣。 “好,一起。”海棠笑嘻嘻抱被而起,一不小心撞到顾寻欢下巴,海棠点头哈腰,道歉后退。 顾寻欢眯着眼,笑眯眯轻而易举放过了她。 海棠抱被出去,意外地觉得今儿的顾四爷可太好说话了,对此都搞得她不好意思了,还在他脚底画了两只懒王八。 唉,海棠耷拉眉眼,侧身偷瞄顾寻欢,恰他也在笑容满面看她。 海棠一哆嗦,活见鬼了,今儿顾四爷的心情这么好?昨晚又做春.梦了?看来这梦境还不错,应该是够旖旎,够带劲,令他爽翻了。 -- 第42页 “爷,你今儿要换衣服么?我帮您洗。”海棠想了想,体贴地靠近他,压低了声音道:“你放心,脏衣服,你知,我知,其他再有人知晓。” “我没有。”顾寻欢察觉到她话中深意,顿时落了脸,又强调一遍,“你给我备的手纸,我一丁点都没用。” “哦……明白……”海棠拉长了声音,心道:没看出来,顾四爷竟然也会害羞? 顾寻欢看她不信,又道:“我这一夜睡得可香了,只梦到我养了一只猫,一只三花脸的猫。” “这样呀……”海棠长应一声,表示了解,回身耸耸肩,这爷的兴趣可真多,连梦境都这么奇奇怪怪,可是话真话假谁知道! 虽如此想,但海棠也没多往心里去,窗外鸟声婉转,天已经大亮,海棠一如往常,开门,开窗。 门外,一排溜的侍女们早就准备好了进来伺候。 海棠沉声对她们道了一句,“早上好。” “早上好。”侍女们抬头回她,面上露出诧异,转而看向立在离海棠不远处正在系扣的顾寻欢。 顾寻欢挤挤眼,众侍女会意,装作什么都不知,忍笑进屋伺候。 “知会一声,今儿早上我要训话。”顾寻欢对为首的侍女道。 “好。”侍女点头,虽不明白顾寻欢和海棠夜里到底发生了何事,也不明白他们是何趣味,但顾寻欢的举动她不敢随意揣摩,只带着一腔疑虑瞥海棠一眼,出门去宣告。 不一会儿,得意轩院子里便黑压压站了七十来号人。 “海棠,你取八十两银子出去发了,一人一两,剩下来的归你。”屋内,顾寻欢道。 这爷今儿有喜?一大早散财?海棠疑惑地看他一眼。 “咋地?有银子不高兴?小心我一会儿反悔。”顾寻欢瞪海棠一眼,故作威胁。 “高兴,高兴。”傻子才和银子过不去,海棠连打招呼,赶紧漱口,准备洗脸净面后再出去。 “再磨蹭,不发了。”顾寻欢眼瞅海棠取帕子洗脸,怕她花了墨汁,心下一急,故意板脸催促,“赶紧发完,我要出去,今儿约了三少钓鱼。” 扬州四少,顾寻欢,周行之,杜秋笙,孔梦详。 “三少约这么早?”海棠诧异。 “嗯。”顾寻欢有些心虚地别开视线,“快去,别让我被他们笑话,去晚了他们又要笑我被房中人耽搁了。” “好吧。”海棠将手中帕子搁下,脸也不洗了,麻溜取来银子,虽感觉不自在,但想了想,看在银子的份子上,什么都能忍。 于是满面欢喜,出去当散财童子。 屋外,众人看到海棠模样,纷纷偷笑,却又不敢言说。 屋内,顾寻欢瞥瞥搁在面盆边尚未入水的帕子,暗自抿唇,心中窃喜,慢悠悠踱步至廊下,倚柱漫看海棠。 此刻他的小厮,正欢天喜地对着众人一个个发银子呢! 不得不说,这小厮长得还真耐看,越看越觉得清秀无比,像是他窗边的一株翠竹,四季青翠,傲雪凌霜,初看不觉有型,细看却越觉是身边离不开的风景。 神思游离间,海棠已发完了银子,托盘里还剩六两。 海棠端着托盘,走近顾寻欢,“四爷,说话可算数?” “这么巧?”顾寻欢看托盘一眼,又看向海棠的猫咪须,答非所问,“一根一两。” “嗯?”海棠不解,扬眸看他。 顾寻欢低头,笑眯眯看向海棠,“无事,回去洗脸吧!” “那爷训话,我一起听着。”一下子得了六两银子,海棠私下里还有些不好意思,故意跟顾寻欢客套客套。 “训话啊……”顾寻欢若有所思,下一瞬却大手一挥,面向众人,“都散了吧。” 海棠:“……” 这就完了?海棠一脸懵,再看顾寻欢,他却是拂袖贴眉,潇洒飘逸出了得意轩的门,只留一句,“天苍苍,野茫茫,我家有个花脸郎。” 什么花脸郎?海棠不理解,只将银子收好,并把这一切理解为顾寻欢其实挺慷慨。 海棠对这顾四爷的好感度,直接上升。 “别想着银子了,去洗把脸吧。”一侧,旺财实在瞧不下去,笑疼了肚子,偷偷提醒海棠一句,随即追顾寻欢而去。 “洗脸?脸上有什么?”海棠疑惑,抹了抹脸颊,只觉有些涩,指腹隐约见黑,闻起来像墨汁。 海棠猛然想起半夜醒来时看到的狼毫笔,笔间沾墨…… 海棠一激灵,再想起顾寻欢刚刚的提醒,忙跑到镜子前,顿时气到浑身发抖,全明白了他早间折腾这一大圈的目的。 刚刚升腾而起的好感度,瞬间跌入冰点。 “顾寻欢……”海棠捶手顿足大喊一句。 得意轩外,顾寻欢听到声音,慌不迭逃出了顾府大门。 只觉心旷神怡,神清气爽! 日头高升,照得湖水碧波粼粼。 钓鱼台上,顾寻欢因着早间的事情,心情大好,与三少依山傍水,撒了鱼食,放下鱼饵,脱去鞋袜,闲适地半依在躺椅里,翘起了二郎腿,静待鱼儿上钩。 阳光晒得人懒懒的。 顾寻欢眯眼躺了一会儿,又一次想起早晨的事情,心里猜想着海棠发脾气的样子,不觉嘴角又溢出了笑容,腿脚更得意地晃动了两下。 “哎,寻欢,你今儿又玩什么新花式?还是最近扬州城又开始流行什么,我进了一趟京城,都跟不上了?” -- 第43页 一侧,端茶过来的周行之,一眼瞧见顾寻欢脚底,好奇地问。 “我顾寻欢喜欢的,便是扬州城流行的。”躺椅上,顾寻欢伸了个懒腰。 “哦!”周行之讶然,声音里带着狐疑,“你最近喜欢王八?” “你才喜欢王八!”顾寻欢不满地踹周行之一腿。 “你不喜欢王八,那你在脚底画它干嘛?”周行之被踹得委委屈屈。 “什么?”顾寻欢被问得稀里糊涂,又见周行之面色肯定,不像骗人,于是掰过自己的脚看一眼。 这一眼,差点儿吐血。 只见左脚底画着一只王八,备注:公。 有公必有母! 顾寻欢按直觉扒过右脚板,果然又有一只王八,备注:母。 其他二少察觉不对,顿时一同围了上来,顾寻欢躲闪不及,瞬间被三少压在了躺椅上,明晃晃来了一个公母王八大型围观现场。 顾寻欢生平第一次,在三少面前摔得四仰八叉,心下咬牙切齿,恨恨想道:“海棠,你给我等着!” 第28章 检查 “你个男人!” “你个男人!” 顾寻欢在三少面前失了面子,迫不及待回府,一进得意轩就看到了在扯手纸的海棠,于是恨恨对海棠喊道。 恰好,在众人面前出了丑,又不知该如何发泄,只能将满腔愤恨投注到手纸上的海棠,在听到那熟悉的脚步声时,也咬牙切齿转身,怨怨冲他叫道。 如此一来,倒像是商量好的,齐齐出声,怒目相向,互相对峙。 “你,什么时候在我脸上画胡子的?”海棠抢先一步,逼近顾寻欢。 顾寻欢一跺脚,也向前一步,以身高优势,排山倒海,压向海棠,“你又是什么时候在我脚上画王八的?嗯?” 原来,他也发现了呀! 真是活该! 海棠低敛眉目,有些心虚,又有些开心,坚持强撑道:“我先问的,您先回答我。” “哼!我偏不告诉你。你还春.心萌动,画一公一母,怎地?想配对啊?你咋不再画一只小的?凑个小子,连儿子都一同搞出来?”顾寻欢又近一步,将海棠逼退到榻边。 海棠手指扶床,在他的淫.威下,只觉气息短了几分,“我本来想这么来着,但是地方不够了,你统共就两条腿,两只脚。” 手上发泄用的手纸,被折出了无数道褶子,带着埋怨小声为自己解释,“您又没生第三条腿……” “你才没有第三条腿!”顾寻欢一听,气打不一处来,怎地瞧不起人? 这小厮不仅给他画王八,竟然还含沙射影讽刺他。 他,顶天立地纯爷们儿一个,怎么可能没有? “我当然是没有啊。”海棠扬眸,说得坦坦荡荡。 “你没有?”海棠的回答,完全出乎顾寻欢意料。 他诧异看她,上三路,下三路,尽数将海棠打量了个遍,更举手要来扯海棠衣摆,再见海棠满脸无辜,顿时明了,这小厮纯着呢,听不懂他这混不吝的话。 海棠吓得一把捂住衣角,连连后退,并呵一声,“公子,你干嘛?” “检查你。”顾寻欢瞧她不懂,于是放慢速度,不疾不徐,慢条斯理道,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是男人都得有。” 海棠一懵,明白了他刚刚的意思。 这个该天杀的,他耍流.氓。 海棠以手推他臂膀,“吵架归吵架,你说什么荤.话,不正经,不学好。” 顾寻欢听她斥责,原本够她的手缓缓停了下来。 小厮火辣辣,却也有天真一面。 他不怒反笑,“没想到你竟然还如此纯情?你既如此纯良,给我准备这么多手纸做什么?说你完全不懂,鬼都不信。” 顾寻欢视线落在手纸上,颔首低眉,信手拈来,“你不是也很懂的嘛!” “这不一样!”海棠吵不过他,心中犹恼,“都怪您,我今儿算是丢尽了脸。” “彼此,彼此。”顾寻欢想起被三少架着腿,参观他脚底的情形,就觉得心中忿忿不平,“三少今天就差把我的脚给拓下来,留作纪念。” “其实我的画工很好的。”海棠嘀咕一句,“拓下来也不错。” “你想得美。”顾寻欢只手拍向海棠头顶,做势要弹她。 海棠被吓一跳,耸肩看他,移小步后退,“不拓就不拓,反正以后我有得是机会再画。” “你还想以后?”顾寻欢再度逼近,海棠无路可退,脚底不稳,跌至榻上,可刚刚跌下,海棠心里便顿时一咯噔。 顾寻欢有严重洁癖,不喜欢人进他屋,更不喜欢人坐他床榻,可是此刻……她偏偏躺倒下去了。 海棠心悬嗓子眼,瞪大了眼睛,谨慎看他,随时准备伺机而逃。 “你胆子可真不小。”顾寻欢压迫道,不知是说她躺了他的榻,还是说她想给他画王八。 顾寻欢俯身向前一步,气息逼得海棠略略侧首。 顾寻欢伸手,一把握住海棠下巴,膝盖磕至床沿,稍稍吃痛后移膝别至海棠两膝间。 “四爷,全天下最好的,独一无二,举世无双的,我的四爷。” 海棠被他胁迫得连吞一口气,余下气息在胸腔辗辗转转,就是吐不出来。手不敢动,腿不敢动,生怕会碰到他。 -- 第44页 “我突然有些好奇。”顾寻欢紧盯海棠说道。 “四爷,您好奇什么?”海棠屏气回他,手臂无处安落,不能推他,不能搁他身上,只能缓缓回落,紧揪被褥。 “我好奇……”顾寻欢更压低了身子,却是目光不移,眼里只有她,“你的胡子哪里去了?” “胡子?”海棠抬眸看向顾寻欢,只见他薄唇处隐隐透青,是才剃过的模样,但是自己?她怎么可能有胡子? “我……”海棠心有千千结,急中生智,“我还没发育完全!” “真的?”顾寻欢迟疑。 “真的。”海棠连连点头。 顾寻欢沉思片刻,想她个子小小,骨头纤细,也有道理。 可见海棠紧张,又不想错过这么好的捉弄她的机会,于是道,“我见过宫里出来的内侍,他们也没有胡子,你不会……不行,你让我查查……” 顾寻欢说罢,视线下移,伸手便往海棠腰际而去。 海棠心中大惊,连忙伸手推他,顾寻欢早就有所准备,腾出一手握住海棠双腕,随即又抽出腰间汗巾,利索将她双腕捆住,举高至头顶。 海棠心呼,完了,于是连忙讨饶,“公子,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从此以后再也不敢了,公子说往东,我绝不往西,说往北,我也绝不往南,一定一定什么都听公子的!” 这话听着耳熟! 顾寻欢觉得,很不可信,直接否定海棠,“这话你以前也说过。” 说罢,手指撩过海棠衣摆。 海棠不甘心,继续求饶,“公子,公子……” 但顾寻欢哪里肯听? 风涌进衣衫,海棠无奈闭眼,心想顾寻欢若真的发现了她的秘密,她就告诉他,她就是他心心念念的梦娘,看他怎么收场! “公子,公子!”屋外传来一阵急促的呼喊,是旺财的声音。 海棠仿若在绝境中,已经做好了天崩地裂的准备,却又看到了一丝曙光般,对着外面连喊道:“旺财救我!” 她话音还未落下,原本急呼的人在探头看清屋内情形后,连着发出好大一阵尖叫,“啊……” 紧接着,屋门“咚”一声,被旺财从外面关上了。 屋外,旺财以手遮面,面红耳赤,心跳加速,却故作镇定遣散了不远处闻声而来的侍女,“去烧点热水来,一会儿给四爷泡澡,不还要多烧点,海棠也需要。” 屋内,海棠与顾寻欢对于旺财的反应,面面相觑。 “你刚才喊什么!”顾寻欢蹙眉问向海棠。 “我请旺财救我……”海棠极力回忆刚才的事情。 “那他刚才叫什么?”顾寻欢又问。 “旺财怕是误会了,以为您要对我用强。”海棠想了想,坦诚道。 顾寻欢视线缓缓下移,他正以绝对威压之势占据海棠上方。 从外面看来,岂不正是榻上人成双,地下鞋两双,长龙捣海棠,饥渴不成样。 “公子,您赔我清白……”海棠于心底长出一口气,心知方才危险已然渡过。 于是,海棠瞅准机会,反咬一口,“您说该怎么赔偿我吧,这一次可不是光银子能解决的了……” 第29章 赔偿 “怎么赔?”顾寻欢饶有兴趣盯向海棠。 “要不赔银子?”海棠于他身底小声建议,“毕竟,我也有精神损失。” “提银子多俗气。”顾寻欢笑眯眯,“伤感情。” 她时刻惦记银子,他偏不如她的愿。 顾寻欢想吓唬她,于是开始解衣襟,也建议道:“人情债,我身体偿,可行?” 海棠:“……” 要玩这么凶猛的吗?她要他身子做什么? 虽然他长得有一些俊俏,腹肌也结实,腿脚也还算修长,属上乘皮相和骨相,但是她总不能每天靠啃他过日子吧? 罢了罢了,还是别要赔偿了。 “那多不好意思。”海棠将被捆住的双手举到他面前,虚虚以指腹抵他胸膛,仰面看他,“更何况旺财还在外面,不好太荒唐。” “今儿我错了,以后不再给公子画王八了,可好?”海棠决定先服软,抬眉看他,给他摆一个灿烂笑脸。 身下之人,眉眼灵动,说话时浅浅露着一排齐整皓齿,薄唇红红,水润润的,看得人总想去亲昵一口。 这是怎么了?怎么总想去亲一个男人? 不能再看了,再看保不齐真亲上去了! 算了,今儿还是先放过她吧。 顾寻欢缓缓挪开视线,慢悠悠从榻上起身,瞟海棠一眼,“真不要赔偿了?你可想好了?毕竟我这身子挺金贵的,机不可失,时不再来,错过就真没了。” “不……不要了!”海棠连连摆手,转脸恨恨,她哪里要得起他? ”那行吧!”顾寻欢故作大方,“今儿你画了我,我也画了你,算是扯平了。” “对。”海棠急急忙忙将汗巾解下,恭恭敬敬递送到顾寻欢面前。 顾寻欢瞧她恭敬有加,心中只觉无比熨帖,回来时的一腔愤怒,也消失得一干二净。 他将汗巾接下,再度瞥一眼她红唇,红唇有毒,勾人心魂,他抖了抖身子,旋即将视线移开。 真是很奇怪,竟然有点不自在。 海棠伸出手,猫爪子般在顾寻欢腰间扒拉两下,“我帮公子系汗巾。” -- 第45页 这样小心翼翼伺候,才是小厮该有的模样。 顾寻欢点头,展臂,扭腰,应一句,“嗯。” 海棠如得大赦,老实在他面前站稳,汗巾展开,双手绕过他腰际,轻抚,平摊,打结。 顾寻欢挺.直了腰,放任她动作。 男子成熟逼人的气息充斥着鼻翼,阳刚,热情,蓬勃,奔放。 海棠莫名红了鼻尖,耳廓,面庞。 有些热,额头甚至出了汗,一切都很顺利,可偏偏在收尾打结时出了点问题,打出来的结歪歪扭扭,鼓鼓囊囊,着实难看。 海棠想了想,将打好的结放下,继续重打,可越打却觉越难看。 海棠突然想起白.日里,趁顾寻欢与三少钓鱼时,她和侍女知心闲聊时说起的话。 知心爱慕顾寻欢,明眼可见。 “ 公子是这世上最好看,也最伟岸的男子。”彼时,知心道。 “不尽然吧。”海棠回她,她想起那日伺候顾寻欢沐浴时,无意中瞥到的,他的所谓的巨无霸,有些怖人,脸红心跳的。 “你可看清楚了?”知心迟疑。 到底看清楚了吗?海棠现在想起,倒也疑惑了,这一迟疑目光就有些飘移,往下,再往下…… “看什么呢?”顾寻欢觉察到了不对劲,垂首蹙眉,顺着海棠视线看向自己腰腹以下。 “公子这里有点儿脏。”海棠的分神被抓了个现形,她急中生智,瞥见他长衫上的一小块灰渍,忙伸手去掸。 可是,怎么觉得有点儿不对劲?拍哪儿了?打哪儿了?怎么在衣袍里有点儿晃荡? 顾寻欢全身打了个激灵,后退半步,不敢置信地冲海棠一句,“你轻薄我!” “我只是在掸脏的,可是……啊?……小小意外……”海棠反应过来,连忙丢了汗巾,更以双手捂面,回转身子,夺门而出,尴尬得恨不得可以找个地缝儿钻下去。 屋内,顾寻欢同样一脸懵。他回想,他盯着海棠的唇,海棠盯着他的身。 都是男人,这算怎么回事呀? 屋外,旺财将自己站成了门神,阻止任何人靠近。 听见海棠开门出来,又见她面红耳赤,于是自然浮想联翩,既有些恨他们玩断袖,又有些很同情地看向她,“你还能走路吗?” 噗…… 海棠剧烈跳动的心还未能平息,又被连戳一刀,她静敛心神,拍拍旺财肩膀,故作老成道:“小兄弟,眼见不一定为实。” “怎么可能不实?我明明看到公子对你……翻来覆去当煎饼。”旺财嘀咕道,满脸笃信。 行吧!谁想象力丰富,算谁赢。海棠不想和他争,索性默认,反问他,“你火急火燎来寻公子做什么?” 旺财听言,如梦初醒,两手紧拍大腿,“我差点忘了大事,宁国侯府的小姐亲自来提亲了,此刻正冲咱得意轩而来,怕是要到了!” 啊?一个杜纯元还没完全搞定,又来一个主动的? 海棠下意识回身看屋内顾寻欢,恰他闻言出来,视线相对的瞬间,海棠瞪他一眼,也不知他先前在外面,到底惹了多少好妹妹! 哼!风流公子哥儿,就是讨厌! 海棠咬唇收回视线,愤愤回屋,脚步飞快取过他刚刚换下来的衣服,又闷头出了门,再度经过顾寻欢身边前,忍不住抱怨,“这衣服,一天换三趟,还不加工钱!” 这衣服不脏不用洗啊?分明是早上出门时刚穿没两个时辰的。她这怨气从何而来?她还瞪他?抱怨他? 闹脾气了? 顾寻欢有些懵,却来不及多想,因为一道靓丽的身影已经绕过影壁向他飞奔而来。 “大乞丐!”来人高呼着,奔向顾寻欢怀,语调高扬,脚步轻快,满是欣喜。 “小糖包儿?”顾寻欢惊得神魂颠裂开,“你竟是宁国侯府的嫡女宁夏雨?那当年在京城,你扮什么小乞丐装可怜,骗我包子吃啊?” 顾寻欢连着后退半步,拉过准备泡衣服,洗衣服的海棠,挡到他面前,避开了宁夏雨的猛扑。 “惊不惊喜,意不意外?”宁夏雨绕过海棠,去追顾寻欢。 顾寻欢抱着海棠双肩,侧身躲闪,避开了宁夏雨。 海棠跟着他转得头昏脑涨,她才不要替他做挡箭牌,于是一脚踩在顾寻欢脚面上。 顾寻欢吃痛,蹙眉松了她。 海棠抖抖肩,理好衣服,脚步不回,转身离开,并嘟囔一句,“也不懂得洁身自好。” 海棠又嘟嘴了?她讽刺他?这是真生气了?顾寻欢心头闪过一丝诧异。 “那时候,我只是逃婚出来,一不小心丢了银子落了难,可不就遇见你了……再说,你不也自称大乞丐嘛。”海棠离开,宁夏雨也终于抓到了顾寻欢。 顾寻欢从她手中挣脱,退离她一步远,伸手拦她,“小糖宝儿,男女有别,你先离我远点,站好说话。所以说你就查我到了扬州?” “嗯。”宁夏雨手指绕过鬓发,有些害羞地立住脚步,露出小女儿家的憨态,“你是我恩人,我来向你提亲,我要以身相许!” 宁夏雨话语直接,开门见山,挑明来意。 前赴后继,一个杜纯元已经闹得是一个头两个大,现在又来天真烂漫,直奔他而来的宁夏雨,顾寻欢以手扶额,暗叹原来长得好看也是罪! -- 第46页 不远处,海棠同样听到了宁夏雨的话。 小糖包?大乞丐?都什么趣味? 海棠脚步微顿,一把扔了手中洗衣盆。也不知哪里来的不高兴,她也不想干活了,转身去找知心聊天。 “大乞丐,这是你的小厮?”宁夏雨指指海棠。 “嗯啦!”顾寻欢其实一直看着海棠背影,从刚才她嘟嘴,到踢他,再到现在扔东西,扔的还是给他洗衣服的洗衣盆,哎……上天了!有点儿意思! “一个小厮,怎么这么无礼?”宁夏雨凑近顾寻欢道。 “没事!被我惯得脾气有点儿大而已!”顾寻欢收了视线,莫名开心,“我屋里的人,我让着。” 谁要他让着?海棠愤愤离去。 “不过,话说回来,小糖包儿,你这礼有点儿大,我看不必了吧?”顾寻欢虚虚应答,果断回绝宁夏雨,“我当时救你,没想你报恩的,况且那就是举手之劳,我顾寻欢的名声很臭的!” “你名声不好没关系,我宁国侯府的名号够响亮就行。”宁夏雨眨眼笑道。 “可是我不想入赘。”顾寻欢再度回绝。 “没关系,我嫁过来,反正没几月,你们也要进京了。”宁夏雨继续道。 “不行,我的小厮还很凶,奶凶奶凶的,不好惹,连我都怕,脾气爆发起来,天崩地裂的,收都收不住。”顾寻欢努努嘴,冲海棠离去的方向,“你刚才也看到了,惹不起的!” “大乞丐,你要因为一个小厮拒绝我?”宁夏雨惊诧道。 “嗯!”顾寻欢无奈点头称是。 “一个小厮,你不要了就是。”宁夏雨几欲要哭。 “不!不行的!我也欠她的,刚刚她还问我要赔偿来的!”顾寻欢无奈看向宁夏雨,“要不你再挑挑其他夫婿?” 第30章 糖包 “我不要!”宁夏雨双眸含泪, 表示拒绝。 “你别哭,我最受不了女孩子哭。”顾寻欢见她眼睛红红,隐而不发却又山雨欲来的模样, 连忙好声安慰。 “既然来了扬州,那一起去尝尝以前我告诉你的,喜园楼三角糖包好不好?很好吃的, 比京城的好吃百倍。”顾寻欢想了想,抛出诱饵。 “真的?”宁夏雨忍泪看顾寻欢, “那我先去吃,吃饱了再和你谈。” 纵在婚姻大事前, 也难改吃货本性,顾寻欢长吁一口气, 暗自庆幸知晓她的软肋。 “好, 以后再说。”顾寻欢见与宁夏雨达成共识,转身向旺财挤挤眼睛, 他知道海棠也喜欢吃甜食, 于是压低了声音对旺财道:“去叫海棠回来。” 旺财听说又可以上喜园楼, 正暗自高兴, 他也喜欢吃喜园楼的包子,于是利索寻海棠而去,可是园子里哪里有海棠身影。 “这小子跑哪里去了?”旺财心下焦急, 他左绕又绕, 刚绕过垂花拱门,便与侍女知画撞了个满怀,他知海棠素与知画知心相熟, 于是拉住知画问道, “看到海棠去哪里了吗?” 知画点点头, 手指长廊尽头的假山。 旺财会意,拔腿去追,刚走几步,生怕顾寻欢出去不等他,于是又回转身子拉住知画,央求道:“好姐姐,你去帮我给海棠传个话,就说公子着急找她回去。” 旺财说罢,见有人托付,于是放心回奔得意轩。 知画原在顾寻欢屋外当差,早就有攀附旺财,从而好进顾寻欢屋内当差,亲近顾寻欢的心思,现见旺财主动交代任务,忙一口应下,寻到知心,迫不及待道:“看到海棠了吗?四公子要带宁国府千金出去上喜园楼,要她回去看家。” 知心认真听罢,转身冲不远处正在采菊花的海棠喊道,“海棠,公子和他未过门的夫人要出去看花灯,吃糕点和喝茶,临出门时交代你回去干活,打扫屋子,在府里看家,好好等他。” 什么玩意儿? 海棠蹙眉听罢,恨恨扔了手中花瓣儿,顾寻欢几个意思?说好了不再记仇的,自己出去吃香喝辣不带她也就算了,为何还要她回去干活? 宁夏雨这才刚来呢,这就上赶着去讨好人家了? 男人呀,朝三暮四,喜新厌旧,江山易改,好.色本性难移,口口声声说只喜欢梦娘,结果转身就忘了,都是些坏家伙! “知道了。”海棠嘟囔回应,生闷气回到得意轩,顾寻欢与宁夏雨果真都出去了。 而她生气扔下的,那盆顾寻欢的换洗衣服,却不知被何人捡了回来,竟搁在了她的小榻边。 不肖想,都知道是顾寻欢干的事儿。 “臭男人。”海棠暗暗骂一句,咬牙切齿端起衣服,在院中洗净,晾干。 喜园楼上,热闹非凡。 宁夏雨看着摆了满满一桌的精致小菜和糕点,舔舔嘴唇,眯起眼睛看向顾寻欢,“大乞丐,你对我真好。” 顾寻欢心不在焉侧身往楼下瞧了瞧,同时拉过旺财,“你叫海棠了吗?你和她说清楚了没有?” “海棠应该知道吧,我去叫了啊......”旺财挠挠脑袋。 “那她怎么还没来?”顾寻欢蹙眉,又往楼下看一眼。 “我对天起誓,真的叫了。”旺财举起手,做出发誓状,“知画帮我传的话。” “算了,不来也罢,省得她奔波,她是能坐绝不站,能躺绝不坐的性子。”顾寻欢见旺财信誓旦旦,也不作他想,只唤来侍女,依着他觉得海棠可能会喜欢的,各式包了一份。 -- 第47页 一顿饭吃得宁夏雨饱嗝连连,顾寻欢却吃得味同嚼蜡。 夜幕降临,得意轩内外红灯高挂。 海棠用罢晚膳,独自在灯下看书,微凉秋风吹过书卷,书页轻打在手背上,海棠这发现将近一个时辰,她竟是一个字都没看得下去。 海棠无奈拍拍自己的脸,起身往屋外看了看,院中静悄悄,一丝动静都没有。 左等右等,就是不见人回来,看来在外面潇洒得爽.翻了,所以不想回来了。 “有本事永远别回来。”海棠对空气暗暗发狠,转身将门关上,随即走到顾寻欢书案前,独自研磨铺纸,于纸上写下“此人已睡”四个大字,待墨吹干,提溜上榻。 正当她合衣躺好,只听院内传来顾寻欢的声音,“咦?怎么我还没回来,门就关了?” 海棠听着声音,连忙将四字平摊于她身前被褥上,再合上眼睛,假装睡着。 顾寻欢一脚踏进屋时,一眼便看到了躺在小榻上的人,看模样一动不动,是睡着了。 顾寻欢下意识放轻脚步,反手将门关上,手里提着带回来的包子和炙肉,蹑手蹑脚走到海棠榻前,目光被她褥上的宣纸给吸引。 那纸张很是醒目,就放在她床榻中间,他想不注意都不行。 他心中纳闷儿,这小厮又给他玩什么新花样,于是将纸提起,瞬间......爆笑出声。 “此人已睡”? 写出来告诉他? 真睡着了? 鬼才信呢! 顾寻欢强忍住心中翻腾而起的笑意,装作真信了她,慢悠悠将四字放下,撩开衣摆,直接坐到海棠身边。 身边被褥瞬间陷下去一点。 海棠于被下紧紧握住了拳头,笑什么笑,这么晚回来还好意思笑?坐她身侧,没看到她给他留的字吗? 此人已睡,什么意思?就是请勿打扰! 海棠默默在心底抛几个白眼给他。 另一侧,顾寻欢不疾不徐拉过小方几摆到海棠枕边,同时慢悠悠将带回来的糖包与炙肉,一并打开摆好。 不一时,炙肉香味在空气中散开。 顾寻欢喝一口清酒,吃一口炙肉,同时心满意足长叹一句,“本来想带回来给你吃的,谁知道你睡着了,算了,我自己享用吧......啊......真香!” 他不信他勾不了她! 炙肉香气扑鼻,引人口生津液,虽极力克制,但仍忍不住要咽口水。被褥下,海棠的拳头越握越紧,顾寻欢他就是有意的,明明屋内就有用膳的桌子,可他偏偏不用,非要搁在她枕边,不是摆明了要诱惑她的吗? 可是,身子有时候真不受理智的控制。 海棠听到自己的肚子很不争气地咕噜了两声,晚上因为气恼,她还没吃饭,此刻所有的味觉全都被顾寻欢给勾了起来。 海棠深呼吸,憋紧肚子,不让它再次出声。 顾寻欢饶有兴趣盯着榻上故作镇定的人,他都听到她肚子饥肠辘辘的声音了,可装睡的人还在自欺欺人,他倒是要看看,看她到底能憋到什么时候。 顾寻欢想了想,撕下一小块炙肉,悄悄递送到海棠唇边。 海棠咬唇,不睬。 顾寻欢见状,又将炙肉碰了碰海棠唇角,轻声道:“尝尝,香得不得了,一口下去,咯嘣儿脆,最主要的还不油,晚间吃了也不胖,是我亲手做的。” 一丝丝肉香溢进唇角,将腹中馋虫给勾了出来。 忍,忍,忍! 海棠暗暗给自己打气,可是......肚子又一次不争气地叫出了声,这一次比先前的还要响亮。 海棠恨不得要拉过被子,将自己的脸给蒙上。 太丢了人。 “好了,我都看到你眼珠子动了,还要装到什么时候?”顾寻欢看她忍得辛苦,终是不忍心,先服了软,以臂推了推海棠。 他这一好言好语,海棠憋了许久的气,瞬间破功。 海棠再装不下去,睁开眼睛,恼怒瞪他一眼,强撑道:“本来我是要睡着的,可是您一直在打扰。” 海棠心口不一,暗戳戳瞥那炙肉一眼,她是真饿了。 “是,是我不好。”顾寻欢好声赔笑,“来吃个糖包,这个包子可好吃了,是用花瓣儿与红豆沙一起做的,特别香甜。” 顾寻欢说着,只手托过一只包子递到海棠面前。 海棠蹙眉看了看桌上的炙肉,又瞧了瞧被他捧在手心里的糖包,心中气打不一处来。 她再不理他,起身坐好,避开他的手,直接撕开一块炙肉,塞进口中,“我改性了,我是男人,以后我也改吃荤。” “那好啊,正好我们吃到一块儿去了。”顾寻欢见她不再装睡,也是乐了,乐呵呵擦干净手,脱了鞋袜,伸腿进海棠被窝儿,与她同榻而坐,一下午陪着宁夏雨的疲乏,也终于在此时缓解了。 “谁要和你一起吃,你和你未过门的夫人一起去,其他人怎么配和你一起去”海棠化悲痛为力量,又撕过一块肉,大口咀嚼,似在发泄。 其实,她发现,直到他坐在了她面前,她悬了半天的心,这才落了地。 “哎,你这话不对!你这小厮,不能这么没良心的。”顾寻欢听她说话夹枪带棒,句里句外都在指责他,于是也为自己叫屈道:“不是我不带你,是你自己不去的,我等了你一下午。” -- 第48页 什么?这时候他竟然还在狡辩? 明明是他出门仍不忘了喊她回去,要帮他洗衣服的?他又何时说过叫她一起出去?好嘞,这个时候,他出去风流潇洒罢了,竟还回来假惺惺说本意想带她? 谁信他! 带炙肉回来,无非是他带了宁夏雨一同去了他新开的铺子,显摆一番,顺手带给她而已,最主要的还是请宁夏雨去吃糖包,毕竟“小糖包”是他给人家取的昵称,亲密着呢! 糖包,糖包,谁要吃他的糖包! 海棠越想越气,炙肉也不香了,糖包就更刺眼了,索性一并重新包好,塞回顾寻欢怀中,擦擦手再次躺下,“四爷现在骗人是越骗越上手了,说出糊弄人的话,当人是傻子呢!” 第31章 同枕 “我什么时候糊弄过你?又何时骗过你?”顾寻欢看着手中被退回来的糖包也急了, “我是真心惦记你的。” “您才没有。”海棠想起下午的憋屈,心里就难受。 也不知怎地,看到宁夏雨, 就莫名觉得心里酸酸的,没来由,不应该, 却又真实流淌在心间,像是心下过了一场雨, 湿漉漉的,想要告诉人不开心, 可是又无从说。 宁夏雨,侯府千金, 娇软可人, 明丽艳目。顾寻欢风光霁月,公子端方。二人看上去男才女貌, 极为般配。今儿宁夏雨仰头看他, 他低头俯身看她时的那画面, 就像是画中的金童玉女, 看得她很是难受。 明明自己是不喜欢他的,可是情绪为什么逾越了?海棠有些慌。 “你不信就去问问旺财,我真叫他去喊你了。”顾寻欢见海棠不理他, 也急着为自己辩白。 海棠咬唇, 暗暗自责自己这情绪很不正常,飘飘浮浮不得安宁,她为自己这没来由的脾气感到羞臊, 却又不知该如何化解, 现见顾寻欢也急了, 她又暗自悔恨和懊恼,再不知该如何作答,只拉过被子,紧紧将头蒙进了被窝中。 他不对她好是应该的,她又凭什么要求他时时惦念着她? 被下,海棠将双手拧成了结,嘴唇咬出了血。 “海棠,你真不够爷们儿!”顾寻欢见她不理他,气得将手中糖包重重搁到案上,起身撩过帷幔,一声不吭坐回自己榻上。 黑夜浓重,屋内静悄悄。 是啊,是自己要求过分了。许久不得温暖,现在得到了一点点就想要他全部,怎么可能呢? 被褥中,海棠终是忍不住,偷偷流了眼泪。 帷幔内,顾寻欢双手齐平伸到胸前,一上一下深呼吸,“不气,不气,不能和自己的小厮置气,自己弄过来的人,怎么都得哄着。” 顾寻欢边安慰自己,边偷瞟一眼帏幔外缩在被褥中的人,左等右等,就是不见她动静。他气恼得扔靴上榻,拉过被子也欲睡觉,但怎么都觉着心底不踏实。 这小厮不会偷偷在哭吧?唉,或者是有误会?明儿还是要好好问一下旺财。 顾寻欢左想想,右想想,辗转反侧,床榻被他折腾得咯吱咯吱乱响,片刻后他终是再躺不住,又利索起身下榻,赤脚穿过帷幔,直接掀开海棠被子,与她头并头,肩抵肩躺了下去。 海棠察觉到他动作,身子猛然一僵。 他来做什么? “哎。”顾寻欢举指戳戳海棠肩膀。 海棠不动。 “既是屋内人,就不要生隔夜气,下午算我不对,我应该等你的。” 他竟然主动来向她认了错? 海棠心尖一颤。 顾寻欢略作停顿,伸手又去揽海棠肩膀,“你还气不气?既然你还生气,那么......我就要和你躺一个被窝了。一下午没见了,转过来说说话,这样带着闷气睡觉,是要伤身子的。” 他这样好言好语主动来宽慰她,海棠真的始料未及,其实早已经为自己的小脾气羞愧,被他这么主动示好,心底便只剩下意外和感动。 “嘴上没毛,办事不牢的小机灵,没想到气性还挺大。”顾寻欢有意逗笑,做势往海棠咯吱窝儿挠去。 同一床被褥下,海棠不敢乱动,只依他言,转过身子,与他相对,出口一句,“四爷,我也错了。” 目光相交,近在咫尺,气息无声融合纠缠。 顾寻欢见她双目红肿,心中明了,这小厮果然如自己所猜,偷偷哭了。 他伸手拍拍海棠额头,又拉过她枕头,也枕着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托腮躺好。 他举止亲昵,是有意在向她拉近距离。 海棠抿唇,抬眸看他,尽力挤了个笑容。 “笑得比哭还难看。”顾寻欢以指腹刮刮海棠鼻尖。 海棠心尖如被细细羽毛撩过。 “你今天是不是吃醋了?”顾寻欢想了想,终于将心底的话问出。 一语中的,石破天惊。 海棠突然明白了自己这无名之火的来由。 她兜兜转转不敢承认,他却是直接挑破,让她猝不及防。 她不知该如何回答他,只瞪大了眼睛看他,一时心潮澎湃,不知是委屈还是激动。 “你怕有人抢了我?”顾寻欢见她不回答,知她被自己说中。 “你呀你,这是什么小心眼。”顾寻欢笑出声,安抚道:“你放心,我绝对不会娶小糖包的,我对她没冲动,对侯府更没兴趣。” 海棠眨眨眼睛,将心事掩下,只无声地看着他。 -- 第49页 初时看顾寻欢,只认定他是纨绔子弟,胸无笔墨,花丛浪子,可是越接近,却越觉得他可以相依。 眼前人眉目深邃,清秀自持,温和矜贵,没有了白日里的喧嚣,在这寂静的深夜,像是突然沉了下来,化作了陈年古墨,幽幽透着淡雅清香。 海棠视线落在他坚毅的下巴线上,久久不知该如何开口。 “海棠,你知道我的志向是什么吗?”顾寻欢又道。 “富甲一方?”海棠猜测道。 “富甲一方以后呢?”顾寻欢又问。 这问题海棠还真没想过,海棠摇摇头,表示不知。 顾寻欢笑笑,转身仰面躺好,更以双手枕到头下,姿态惬意。 他想到有次无意间看到海棠偷哭时的情形,明明嘴上说着哭是没用的。可是那日,清瘦小厮还是独自坐在园中金鱼池栏杆边,暗自抹泪。 那时他想,这小厮或许是想到了家人,又或许是干活干累了,小小的身影,可怜见的。 那时候便有点偷偷心疼她了。 那日他悄悄来,悄悄去,她也并不知晓他。 后来他便寻了借口,将她要进了得意轩。 这都是她不知道的事情,他也不想告诉她。 顾寻欢侧目看向海棠,“养好你,也是我的目标。” 彼时顾寻欢目光灼灼,海棠指尖微滞。 “罢了,不再说这么严肃的话题。长夜漫漫,既然你我都没娶妻,要不我们俩来聊聊天好不好?”见海棠不气恼了,顾寻欢又恢复了一贯的吊儿郎当。 “聊什么?”深夜人总是脆弱的,海棠心中感动未散,他说什么,她也便愿意陪他聊什么。 顾寻欢想了想,凑近海棠,压低了声音,不怀好意问道:“你那第一次是什么感觉?” “什么第一次?”海棠懵。 “就是你和你的......”顾寻欢饶有兴趣地看向海棠,双手合起按了按。 和他在一起久了,他只要稍一比划,海棠就领悟了他的意思。 海棠面色一红,看着他在男.女.□□上懵懵懂懂的样子,羞涩回他,“兵慌马乱。” 那一日,她没有防备,他同样手足无措,明明都不会,却又因了药物的作用,慌乱成事,现在想来,可不就是兵慌马乱? “其实说真话。”顾寻欢略作停顿,“你不许笑话我。” 海棠点点头,他什么模样她都见识过了,哪里来的笑话。 “我总感觉,那一日我......快了......”顾寻欢凑到海棠身边,带着点紧张说道,“这是我的秘密,我现在信任你,全告诉了你,你可千万不能背叛我。” “你和我......”顾寻欢指指海棠,随后又指指自己,“现在,你和我是一个被窝的兄弟,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可懂?” 原来他还在惦记着这事儿,真是傻公子! 海棠连连点头,承诺道:“不会告诉其他人的。” 她就是他秘密的另一半,怎么可能将秘密透露他人。 “你说,我是不是那里不行了?”顾寻欢想了想,终于将心底话问出。 “不尽然吧。”海棠不知该如何安慰他,想了想,耐着面红耳赤回他,“也可能,第一次都不太行......” “真的?”顾寻欢闻言乐了,目光定定看向海棠,“你也有这个经验?” 海棠想结束这个话题,于是点头,“对,男人都一样,以后就好了。” “原来如此。”顾寻欢长长叹了口气,再次惬意躺平,“大家都一样就好,我也琢磨,我每日早晨都会......翘翘,所以应该不会有问题的......” 海棠:“......” 这个问题,海棠拒绝回答。 顾寻欢躺了会儿,只觉后背痒得厉害,他斜侧过身子,以手肘推推海棠,“我后背好痒,你帮我挠挠。” 这爷,就是事儿多! 原本外间的小榻就只能容一人睡,现在挤了两个人,分外挤得很,他这一动弹,海棠就只得往小榻里侧靠,还要给他挠痒痒,这要怎么挠? 海棠伸手,随意在他后背抓两下。 “不要隔衣服挠,隔衣挠痒没意思。”顾寻欢又耸了耸肩,更将后背往海棠身上蹭了蹭。 海棠羞怯,却又拿他没办法,只愿伺候好了他,赶紧让他回自己榻上,于是无奈咬牙闭眼,在被中摸索着给他挠。 “往上往上,再往上。”舒服了的人哼哼唧唧要求道。 海棠咬牙切齿,不去看他。 男子后背温度灼热,像是成片火星烫在指腹间。 海棠在他身后,悄悄红了耳廓。 “明日,我约了夏雨那丫头去骑马,你一起去啊。”被褥温软,睡意沉沉来袭,顾寻欢眯眼说道。 “我不会骑,不想去。”吃了好半天的飞醋,私心里,海棠有点儿不好意思见宁夏雨。 “不行,必须去,不会我可以手把手教你怎么骑马。”迷糊中顾寻欢又道,“海棠,我知道你没有安全感,但是你别怕,做我顾寻欢的人,我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谁要做你的人。”海棠心情由阴转晴,小声嘀咕一句。 “哼,如果明早你不去,我醒来就捏你的翘翘。”顾寻欢含糊威胁道。 第32章 主动权 翌日, 天气晴好,屋外鸟声绻缱。 -- 第50页 许是夜里情绪经过了大波动,海棠从睡梦中醒来时, 只觉心犹戚戚,她伸了个懒腰睁眼,霞光透进眼帘, 明媚美好,渐渐地霞光散去, 展现在眼前的竟是顾寻欢的笑脸。 “早安。”顾寻欢扬眸摆手道。 海棠一怔,再闭眼, 再睁眼,男人眉目深邃, 神色温和, 正托腮静待着她彻底醒过来。 阳光放肆地落在他眉宇发间,一并连他都悄然落在了她心尖上。 有那么一瞬, 海棠只觉忘了呼吸, 原来, 一睁眼就看到他的感觉竟是这么好! 也不知道他看了自己多久, 海棠心怦怦跳,缩在被窝里,也回一句, “早安。” “那起床?还是再眯一会儿, 缓缓起床气。”顾寻欢温声征求海棠意见,“我醒了好一会儿了,但是怕吵醒你。” “起。”他男人气息逼人, 挤得她无处可逃, 海棠巴不得他赶紧离去。 “那你先松了我?”顾寻欢眸中带笑, 语调温柔。 温柔的他像是一片桃花林,粉粉的,泛着柔和光彩。 “啊?”海棠顺着他视线看向他胸前,自己不知何时竟紧紧以双手拽住了他衣襟。 因着她的拉扯,男人胸膛隐约可见。 海棠害臊,连忙松手,面染桃红。 “我问你,今日到底和不和我一起去骑马?”顾寻欢想起昨夜她没应之事。 “不去了吧......”海棠心中紧张未除。 “真不去?”顾寻欢拉长了声音扬声道,更于被下搓了搓手,做出掏鸟窝状,“你可还记得我的话?” 他的什么话?海棠极力回想,他好似说过如果不去就要捏她的话,海棠下意识并腿,紧张看他。 顾寻欢俊朗容颜透出一抹狡黠笑意,“海棠,你这样犹犹豫豫的,真不像男人,来让我检查一下你的翘翘,清晨正是好时候。” 真是没正形的混不吝! 海棠下意识躲闪,可她哪里是他的对手,顾寻欢高大身影迫近,海棠在角落躲成了小小一团,可还是失去防守,粗粝指端擦过小腹,引起一阵悸动。 海棠忙以指尖拦住他的胡闹,无奈应一句,“好四爷,我去就是。” “那就别磨蹭,快点起。”顾寻欢目的达成,见她双面飞红,也不再逗她,爽快收手,从榻上翻身而起。 没有了他的硬.挤,榻上顿时轻快了许多。海棠只觉浑身暖洋洋的,他给予的暖意散入四肢,融化了她心尖最后一点酸涩。 原来他的温柔,可解她的寂寞。 海棠长吁一口气,怕他再来扰她,于是待他起身后也连忙一同下了榻,好在她睡觉并没有怎么脱衣。 “我和你说,以后你睡觉别留这么多衣服,天越来越冷,这样起床会着凉的。”顾寻欢说着展开双臂等海棠帮他更衣。 “还不是因为防你。”海棠默默嘀咕一句,替他换下寝衣,目光瞥及他腰腹以下,旋即移开视线。 “清晨它就这样。”顾寻欢摆出满脸无辜,耸耸肩,“我没有动坏心思。” “知道了。”海棠咬唇继续给他穿衣,可莫名指尖有些抖,心尖更有些怯,再不敢直视他。 “我自己都不羞,你倒是害羞上了,好像你没有一般。”顾寻欢抖抖身子,让自己尽量松泛些。 海棠抬眸瞪他一眼。 顾寻欢瞧她奶凶奶凶的模样,又突然起了逗弄心思,故意吓她,再次伸手想去探她,海棠吓得连忙躲闪,并打开他的手,教训他,“四爷您正经点。” “在你面前,我要什么正经,再正经不也全是被你看光光了嘛。”顾寻欢不以为意,反咬她,“其实你才是最该对我负责的人,旺财跟我这么久,都没看过光.腚的我。” “您耍无赖!”海棠反驳他,他还好意思说,他才是她心底的始作俑者。 “今儿穿什么衣服?”打闹过后,海棠征求他的意见。 “红色的吧,红色的比较亮眼,走出去,整条街我就是最帅气的顾四爷。”顾寻欢不假思索道。 海棠其实知道,他向来偏爱红色,红红火火的,和他人一般。 而她也喜欢看他穿红色。 海棠想了想,却是跳过架子上的红色衣服,直接取过一套黑色劲装。 “说红色的呢?”顾寻欢缩手抗议,“我不要穿黑色。” “过来。”海棠再瞪他一眼,踮起脚,给他披上,她想起旺财那日调笑的翻来覆去当煎饼的浑话,不再给他拒绝的机会,利索给他套好,绕过他的腰,给他系上腰带,一气呵成,干净利落。 顾寻欢目瞪口呆。 她这是明知故犯,有意反他? “就穿成这样出去,我觉得挺好。”海棠给他穿罢,又抬手拍了拍他后背,故作老成道,“做人要低调。” “可是这样我就不好看了!”就这样被摆弄了?连个理由也没有?顾寻欢满脸郁闷。 海棠以眼神扫他,“您今儿要是脱了,明儿我就不给您穿衣服!” 顾寻欢憋着的一口气,兜兜转转,生生被海棠的话给压了回去,和他的翘翘一样服了软。 “行吧,我今天就这样丑丑的吧,反正今天见的是小糖包那个丫头。”顾寻欢委委屈屈叹了口气。 又是小糖包? 海棠默不作声取过昨夜未吃过的那两枚包子,以掌心按在了包子上。 -- 第51页 顾寻欢目光落向那些被压扁了的包子,闭口不再说话。 彻底服了。 ...... 一直到马场,顾寻欢都有些不自在,目光躲闪,偷偷将自己身上的衣服看了又看。 “我家公子,矜贵得体,风流倜傥,气质出众,自是与众不同。”下了马车,海棠知晓他要说啥,直接恭维一句,将他未出口的话给堵了回去。 知他莫若她,这小厮胜呆头呆脑的旺财百倍。 顾寻欢讪讪,向海棠竖了个大拇指,“你夸得都正确,我也如此想,黑色其实挺衬我,更显我有男人气。” “正是这个道理。”海棠眯眯笑。 披着羊羔皮的小狐狸,顾寻欢翻翻白眼,自己认栽。 “大乞丐......”不远处,一身红装的宁夏雨看到顾寻欢,飞奔着向顾寻欢而来。 海棠悄然往后退了退,刚退两步,又听得身后有熟悉的声音,“表哥。” 海棠循声回眸,又见两身红衣,是杜纯元与杜纯良姐妹俩,她们不约而同,都穿了顾寻欢喜欢的红色。 “今儿可真是喜庆,搞得像要成亲似的。”海棠瞥顾寻欢一眼。 顾寻欢左右看看,也是呆了,后知后觉,海棠帮他做了个正确的选择。 “大妹妹,二妹妹,三妹妹都来了,您忙着,保重好身子,我去偷偷闲儿。”海棠转身想要离去。 “别走,我应付不了。”顾寻欢揪过海棠衣袖。 海棠踢他一脚,“这是你的桃花债,又不是我的。” 顾寻欢忍着疼,不肯松开,“五两银子,帮我。” “不行,不够。”海棠直接拒绝。 “十两。”顾寻欢继续加价。 “还不行,还不够。”海棠又摇了摇头。 “你这是坐地起价,狮子大开口。”顾寻欢反抗。 “机会难得,不能错过!”海棠说得认认真真,一本正经。 “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顾寻欢被气笑,这小厮难得硬气了。 “我贪财,你好.色,臭味相投,彼此彼此。”海棠淡定回他。 “我没有。”顾寻欢为自己辩白。 “那这些人是我惹的?”海棠抬腿欲走,“那您自己想办法吧。” 眼瞅着宁夏雨,杜纯元,杜纯良三人越走越近,顾寻欢无奈,以臂推推海棠,“算了,条件你开。” “以后你屋里的一应大小事情,都得听我的。”海棠迎风坦然提要求。 “你这是想升官儿啊?”顾寻欢讶异开口。 有话语权,才能反被动为主动,不再处处提心吊胆害怕露馅儿,海棠坚持,点点头,“嗯。” “我这牺牲也太大了。”若是由她管着,以后他的衣食住行都要受制裁,顾寻欢再度反抗,“海棠,你不能落井下石。” “您可以有三次眨眼睛思考的时间。”海棠其实也不确定他是否会答应,只能故作镇定,极力争取,借机会为自己搏一把。 “你!”顾寻欢握握拳头,痛心疾首,附在海棠鬓边咬耳朵,“我没想到你还会这一手。” “答不答应?”成败就在这一刻,绝对不能松口,海棠给自己加油鼓气。 “都听你的。”顾寻欢恨恨回一句。 海棠悄悄扬起了嘴角。 恰红衣三人,同时走到了顾寻欢身前。 “你怎么穿了黑色?”红衣三人组同声问向顾寻欢。 “啊......”顾寻欢看海棠一眼,回她三人道,“我最近突然转了性子,开始走成熟稳重的路子,黑色显得我比较内敛靠谱。” 顾寻欢于背后偷偷勾了勾海棠。 海棠笑眯眯,也跟着顾寻欢点了点头,接着他的话道,“三位姑娘都知道,我家老爷管四爷管得有多严,前一阵子,四爷的屁股刚开了花的,那情状好不惨淡。” 顾寻欢原本勾海棠的手,顿时变成了轻掐,怎么能当众说他屁股被打的事,他堂堂顾四爷,虽然想要挡桃花,但还要脸面嘛! 海棠反捏他一手,制住他不许动,转脸对她三人道,“可怜我家四爷,屁股还没全好,今儿又出来了。” “不瞒姑娘们说,这骑马,我本是劝着不让他骑的,可是四爷说,宁姑娘远道而来,表姑娘们又许久不得出府,也是烦闷,所以他拼着还有一口气,也要陪着姑娘们玩个尽兴的,只是辛苦了我家四爷,免不得又要受皮肉苦了......唉,本来一个千娇万贵的公子爷,谁知也有为了他人,勉强自己的时候......” 海棠说得可怜巴巴,顾寻欢被她说得,原本已经好了的后身,都觉得似乎又格外疼了起来。 顾寻欢于是很配合地,佯怒推海棠,“你这小厮就是多嘴,这些苦怎么能说出来呢?不疼,不疼,我真的不疼。再说了,就算再落下伤,我不是还有纯元妹妹送的膏药嘛!” 顾寻欢装作慷慨就义模样。 “是啊,没事,四爷你去吧,那药上次用了大半,现在还有小半,已经够你晚上用的了。”海棠奋力挤出了几滴眼泪。 宁夏雨,杜纯元,杜纯良听得纷纷愣在原地。 海棠见时机成熟,于是将顾寻欢推出,假意催促,“四爷,你去陪姑娘们骑马吧,我把药拿在手上,时刻准备着。” 海棠说罢,直接从袖中取出膏药,放在手前晃了晃,又道,“差不多够用了吧?” -- 第52页 这一次连顾寻欢都愣住了,看这情形,顾寻欢想:海棠这是早就准备了? 顾寻欢觉得有些不对劲,他想,或许他是被她这小狐狸给算计了! 如果真如他所想,顾寻欢恨恨道,看他怎么给她好看!这次可不光是捏她翘翘这么简单了! 第33章 骑马 “表哥真的这么严重?”杜纯良抬眸问, 面容紧张。 “嗯。”海棠抿唇,认真点头。 “表哥,那你的传家宝还好吗?”杜纯元跨前一步, 伸手就要去摸顾寻欢腰下。 顾寻欢利索躲开,拦住杜纯元手臂,陪笑道:“那玩意儿好得很, 不影响传宗接代,无需表妹挂记。” “不行, 我要代姑母检查一番。”杜纯元不肯退步。 一侧,宁夏雨明白过来杜纯元想干什么, 脸色顿变,一心维护顾寻欢, 斥向杜纯元, “女孩子家,如此言行, 成何体统?” “你说我?你又何尝不是一样, 向来只见男子去女子家提亲的, 还没见过上赶着要嫁人的。”杜纯元手指宁夏雨。 “我的喜欢, 发乎情,止乎礼,不像你, 全没家教一般, 对着自己的表哥动手动脚。”宁夏雨也不甘示弱。 杜纯元从未受过这等斥责,听言顿时怒了,她向来是说不过就打的性子, 扬手就往宁夏雨脸上扇去。 从没见过女子也会动手打架的, 宁夏雨一时愣住, 忘了躲闪。 海棠眼疾手快,连忙向前一步,直接握住杜纯元手腕,不肯她落下,将她逼退,冷声道:“纯元姑娘,不得放肆。” 一侧,宁夏雨从吃惊中缓过神来,视线缓缓落到了海棠身上。 这小厮救了她! “关你何事?我记得你这个小厮,以为受了点表哥的宠,就可以上天了,你才进府几天,就来做我的主?”宁夏雨被海棠掐着手腕,恨恨抬腿往海棠脚腕踢去。 海棠不动声色,生生受了。 宁夏雨见状,蹙了蹙眉。 海棠面色不改,回向杜纯元,“纯元姑娘,我不是做你的主,我只是不想你给我们四爷惹麻烦。纵是小厮,身份低微,也有为一人横刀立马之心。” 海棠顿了顿,继续道:“四爷的事儿,便是我的事儿,四爷的前程,便是我的前程,我不允许任何人,给我们四爷,添乱添麻烦,若是有,来一个,我打一个。姑娘可听懂了?” 海棠扬眸,定定看向杜纯元,这姑娘就是被宠坏了。 杜纯元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海棠会指责她,一时感觉丢了面子,转脸含泪看向顾寻欢,告状道:“表哥,你的小厮欺负我。” “今日宁姑娘是我们四爷的主客,姑娘切莫喧宾夺主。”海棠狠下心,又一次冷面斥向杜纯元,海棠想她的娇气是时候该杀杀了。 宁夏雨看向海棠,面上露出了欣喜之色。 “海棠说得是,你这性子是该改改了。”顾寻欢瞥海棠一眼,果然奶凶奶凶的小厮最迷人。 “表哥,你竟然帮着你小厮说我。”杜纯元受了顾寻欢冷语,恨恨跺脚,转身离去,“我走了,你别追我。” “我去劝劝他。”杜纯良看顾寻欢一眼,欠身行礼,也跟着向马场边走去。 一下子少了两个人,顾寻欢长长地舒了口气,浑身舒畅。 海棠适时退后一步,打算将空间留给顾寻欢与宁夏雨。 “你......别走。”宁夏雨突然喊住海棠,扭扭捏捏道:“你家四爷不能骑马,那你能教教我吗?” 此语出,海棠与顾寻欢倶是一愣。 宁夏雨说罢,又转身央求顾寻欢,“大乞丐,可不可以借你的人一用?” “我家小厮不会......”顾寻欢下意识维护拒绝。 “好。”海棠却是爽朗一笑,应下了宁夏雨的请求,翻身上马,同时向她伸出手。 “你......”顾寻欢拒绝的话犹在嗓子底,宁夏雨却借着海棠的力,同样登上了马,与她共骑,坐到了海棠身前。 “没看出来啊!原来你也会!”顾寻欢收臂,看着海棠骑马慢悠悠而去的背影,微微挑眉,颇觉意外,又觉很是惊喜。 今儿自己这小厮,倒是频频让人刮目相看! 有点儿意思。 顾寻欢不多想,同样越上马背,一路追她俩而去。 一路上,海棠手把手教着宁夏雨。 宁夏雨似书院学生般,连连点头,时不时咯咯笑出声。 顾寻欢诧异看向海棠,没想到她竟能哄住宁夏雨这个鬼灵精怪的小顽皮。 海棠不理会顾寻欢的视线,带着宁夏雨骑了一会儿后,鼓励宁夏雨自己驾驭。 宁夏雨受到鼓舞,欣然应答,一脚踢上马腹,原本慢行的马儿突然向前冲去,宁夏雨猝手不及,大为受惊,慌张下紧紧攀住了海棠手臂,偎依到了海棠怀中。 海棠拉紧马缰,吁住身下的马,面色不改,挺直身子,任她靠着。 身后,顾寻欢看得连蹙眉头。 “你怎么都不怕的?”宁夏雨娇滴滴,哭得梨花带雨看向海棠。 海棠笑而不答,掏出手帕给她拭泪。 “你竟然随身带帕子?”宁夏雨接过海棠手帕。 “干净。”海棠与她隔开些距离,简短答。 “像你这样的男人不多了。”宁夏雨若有所思,隔泪将海棠看了又看。也因着自己莽撞的这一出,再不敢骑马了。 -- 第53页 “宁姑娘何不去歇息一会儿?”海棠牵马向宁夏雨建议道,“我们四爷给姑娘准备了桃花酥,带着芝麻,中间还夹着花生碎。” “是你去买的?知道得这么清楚。”宁夏雨接过海棠的话,却是话锋一转。 海棠点点头,“知道姑娘喜欢吃甜。” “没想到,你竟然还这么细心。”宁夏雨终于破涕为笑,再瞥海棠一眼,羞涩得低下了头。 海棠陪送她去马场营房休息,见她安心享受美食,这才小心翼翼退了出去。 外面,顾寻欢早就握着马缰,守在他的马儿旁边,笑眯眯边享受暖阳,边等她。 “公子说的话可还算数?”海棠走到他身边,立住。 “有个附加条件。”顾寻欢想起方才宁夏雨偎依在海棠怀里的画面,抬眸扬首看向海棠。 海棠不知他的心思,恨恨瞪他一眼,“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当然算,但是如果你陪我骑一圈的话,我更乐意听你的话。”顾寻欢拍拍手中马鞭。 这都是什么怪癖! 海棠真不想惯着他,可是想及自己好不容易才有的机会,又不想半途作废,于是咬牙应他,“两个男人骑马很怪的!” “不怪,不怪,我就是想感受一下带人骑马是什么感觉,或许以后我也可以带我的梦娘。”顾寻欢坚持道。 都什么奇葩想法?海棠默默在心底怼一句,却无奈先纵身上了马,而后白顾寻欢一眼,示意他跟上来。 顾寻欢得意洋洋搓了搓手,一脚攀上马镫,也跟着上了马,只不过这次他坐在了后面。 原先教宁夏雨,因为都是女子,海棠本就不做防备,轻松惬意得很,可是现在身后换做了顾寻欢…… 骑着骑着,海棠怎么都觉着不对味儿了。 他结实的胸膛紧挨着她。 他的膝也蹭着她的膝。 她与他同牵着马缰,手指贴近。 她个小,他高大,看上去就像她窝在他怀里一样。 海棠莫名想起了早晨醒来时的情形,她睡卧如弓缩在他胸前,他眯着眼含笑看她,那亲密与现在别无一二。 海棠默默红了耳廓,接着连心都乱了。 “刚才还很健谈的,怎么现在却哑了?”马背上,顾寻欢故作长者般拍了拍海棠头顶。 他的气息喷吐在她耳际,使得海棠下意识想要躲开,海棠收回原本游离的神思,可是周遭全是他,她压根无处可躲。 “往后去一去。”海棠以臂肘推了推顾寻欢,故意板脸道,“两个男人同乘一骑怪挤的。” “别打岔。”顾寻欢却不理她,“明明前夜还说不会骑马的,今日怎么就这么会了?为什么撒谎?嗯?” “哪有男人不会骑马的,说出来也只有四爷会信。”海棠嗔一句。 “原来昨夜是蒙我的。”顾寻欢了然,又道:“那么今儿是临时起意决定说真话的,让我来分析一下,你刚刚说,你心底只有我的前程,你要一心为我好,我猜猜到底有几分真?几分假?” “爱信不信。”真是好心当做驴肝肺,明明就是在帮他挡桃花,现在他却倒打一耙。 海棠嘟嘴,在马背上踢他一脚。 顾寻欢得了她的踹,大笑出声,挥动手中马缰,飞奔而去。 “其实不管真假,你说了这话,我都很喜欢。你为我横刀立马,我也愿陪你……吃喝玩耍……哈哈哈……” 风过耳际,阳光落在发间,顾寻欢的笑声融进了风里。 顾寻欢看自己身前的小厮,看她粉颈修长,明明长得清秀极了,可是张牙舞爪帮他挡杜纯元和宁夏雨时的护主模样,倒是凶得挺可爱的。 顾寻欢如此想着,神魂飘移,在她身后笑道,“海棠呀,我捡到你,倒像是捡到传家宝了。” 你的传家宝是什么?海棠瞪他。 “不要乱摸,有点男人样。”海棠打开顾寻欢的手,转身佯怒看他。 她长腿与他擦过,顾寻欢顿时提了一口气,腹下变紧,身子僵化,不敢动弹。 顾寻欢忍了会儿,有些臊,有些燥。 “海棠,你往前移一移,我有点不太舒坦。”顾寻欢屏息凝神,推了推海棠。 海棠听言,稍稍往外松了松。 顾寻欢又是一怔,没想到她这一动,衣料摩擦,他反而更说不出口了。 他千算万算,怎么都没想到过两个人同骑马,坐得太近可能会误撩他。 酥酥麻麻涌遍全身,勾得心尖儿都不舒坦。顾寻欢无奈,只手按过海棠肩膀,哑声道:“算了,你还是别动了,你稍微等等我。” 等他?海棠先是诧异一瞬,随即心下了然,面红耳赤,等他自己冷却。 清风拂鬓角,柔和光影洒进马场,染上淡淡光晕。 顾寻欢垂眸,以手捂面,害臊无比,喟然长叹,“海棠,今儿在你面前,我真的是没脸了,我也没想到怎么会这样。” “四爷不必担心,此事不会有第三人知。”海棠同样羞涩,只能迎风吹散自己面上久久不化的燥热。 许久后,为了化解尴尬,海棠揶揄道:“四爷,你也不是不行嘛!” 第34章 要人 “我行不行, 你不是最知道?”顾寻欢听出了海棠话语里的揶揄意,想了想回道。 这说得什么话,好似她和他有什么不正常的关系一般, 又好似她和他做过了什么。 -- 第54页 真是讨厌! 果然是世人口中花丛里的浪子,醉春乡的常客,传说中见了美.色扶墙而出的风流郎。 她哪里是他的对手! 海棠说不过他, 偷鸡不成蚀把米,于是瞪他一眼, 转身向前,看眼前无边草场, 阳光落在深绿色草叶上,反将脚下没蹄青草染成了嫩绿色。 夕阳西下, 光影无限美好, 更添绻缱眷念,总使人想要寻一处地方, 相依相靠。 顾寻欢缓缓将下巴搁到了海棠肩膀上。 海棠下意识一僵, 没想到他会这么亲近, 不敢再动弹。 “海棠。”后背, 肩上,顾寻欢突然唤海棠一句。 “嗯?”他的呼吸落在她耳边,海棠略略分神, 只觉痒在了心上。 “海棠。”顾寻欢又唤一声。 “怎么?”彼时, 他语调宠溺温柔,不再似平日里的操天操地,反而有一种难得的似水般的平静, 使得海棠也跟着沉静了下来, 只听他说话。 “我不下.流。”顾寻欢面色坦然为自己澄清。 海棠怎么都没想到, 他竟然会一本正经向她解释。 海棠想了想,点点头,回他,“我知道。” “你如何得知?”顾寻欢又往海棠肩里靠了靠,“人人都说我好.色成性。” 他难得宁静,海棠微微笑,也愿意陪他一本正经说话,“看一个人,不用听他说了什么,而要看他做了什么。四爷怎么做的,我看得一清二楚。” “所以在你心里,我是真好的,是不是?”顾寻欢又问。 “算是。”海棠回他,嘴角不觉扬起浅淡弧度。他这人较真起来,也有种类似孩子般的执着。 “那就好。”顾寻欢长叹一声,“这样,我母亲应该就不会对我失望了。” 他想他母亲了?海棠闻言一滞,回眸看他。 她与他近到吐息可觉,她看到他深邃的瞳眸里一闪而过悲痛。 “我母亲也擅长骑马,和你一样,深藏不露,直到当年与我爹一同打马球,才肯露了真本事,也因此被我爹狂轰滥炸的追求,最终上了我爹的当。“ 顾寻欢用着最平淡的口吻,说着一件最沉重的事情。 海棠与他紧贴着,她能准确地察觉到他气息的起伏,一时不知该如何安慰他,只能落指在他握着马缰的手背上,细细摩挲,算是安抚。 顾寻欢视线落在她纤细修长的细指上,她的心意,他领悟到了。 落日余晖下,她缓缓驾马而行,与他一道看向远处天边的夕阳,让自己和他沐浴在暖暖的霞光下。 其实她也有一腔心事,无从诉说。 如今与他朝夕相处,这心事里又多了一份属于她自己的孤勇,使她更难开口。 “四爷。”一阵沉默后,海棠回喊他。 “嗯?”顾寻欢低应一声,依在海棠身上,侧目看她。 “其实我会骑马,是被逼出来的。”海棠想了想说道。 “为何?谁逼你的?”顾寻欢诧异问道。 “大乞丐!顾寻欢!” 海棠刚想回答,远处却传来宁夏雨的呼喊声,寻声看去,她已修整完毕,正满血复活跳跃着向她和他招手。 “四爷,先去照顾宁姑娘吧。”海棠勉强对顾寻欢笑笑,将那句“逃亡”吞回了心底。 她父亲是真的贪婪,她曾看到过府里堆成山的金银,远超他作为朝廷官员的俸禄。所以,父亲被判为朝廷罪人,高楼起,高楼塌,罪有应得。 只是这样子的身份,该如何告诉他? 罢了,幸好没有冲动说出来。 海棠想了想,扭转马头,收紧双脚,带着顾寻欢,重回宁夏雨身边。 “你有故事,我有酒,待这磨人精走了,再告诉我。”身后,顾寻欢说道。 “好。”海棠苦笑,敷衍答他。 其实,秘密就让它永远过去吧。 …… “大乞丐,骑马不好玩,带我去集市逛逛吧。”宁夏雨挺胸扬首要求道,“我想去买买东西,比如胭脂水粉,漂亮衣服,精美小吃什么的,既来了扬州,总得带点东西回去。” 少女天真烂漫,其实也挺配顾寻欢的,海棠突然想,下意识后退一步,隐到顾寻欢身后,小厮就要有小厮的分寸。 “好,反正我有的是银子。”顾寻欢爽朗应答。 “海棠你也一起去。”宁夏雨笑眯眯看向海棠。 “我……”海棠其实不太想去。 “出去玩玩嘛。”听到海棠迟疑,宁夏雨跑到海棠面前,对海棠伸出手,主动示好,“你的腿还疼吗?被杜纯元踢了。” 海棠摇摇头,早就不疼了。 “一起去。”一侧,顾寻欢也开了口,目光深邃看向海棠。 海棠睨他一眼,应了。 他若认真,她真不知该如何拒绝。 华灯高上,红棚数里。人群摩梭,擦肩而行。香车宝马,依街停立。珠帘翠幕,酒鹏诗侣,好不热闹。 宁夏雨与顾寻欢在前面走着,海棠默默跟随在他二人身后。 “这个珠钗好看吗?”一个卖花钿首饰的铺子前,宁夏雨立住脚步,取过一只墨色珠钗问向顾寻欢。 “好看。”顾寻欢对这些小女儿的东西向来不太上心,看都不看回道,“你若喜欢,我全给你买了都行。” “我就一个头。”宁夏雨嗔顾寻欢一句,显然很不满意他的回答,转身问海棠,“海棠,你也是男人,你看呢?我戴着行不行?” -- 第55页 海棠默默看向珠钗铺子,一番细看后取过一支大红色钗子递送给她,“这支更好。” 宁夏雨“呀”一声,眸光泛亮,接过珠钗,插到头上,果然是娇俏无比。 “还是海棠眼光好。”宁夏雨赞道。 海棠微微一笑,并不将她的夸赞放在心上,不过是女人更懂女人而已。 “我的人,当然不错。”顾寻欢取钱袋掏银子,目光巡视铺子一周,最终落定在一支通体皆白的玉钗上,那钗头恰好雕着一朵海棠花。 “海棠,微雨,燕双飞。有点儿意思。”顾寻欢取过那钗子,一道儿付了银子,转手递给海棠,“给你,收着。” “我又不是女子,我要钗子干什么?不要。”海棠心下一惊,不肯接受,也不肯承认,其实那钗子她也早就看到并喜欢上了。 “留给你以后未来媳妇儿也行。”顾寻欢执意给她。 “海棠不要就给我,我也喜欢。”宁夏雨从一旁伸手来夺。 顾寻欢虚虚避开,嗔她,“这钗子和你气质不符。” 顾寻欢说罢,强将钗子塞到海棠手中。 “大乞丐!”宁夏雨听了他的话,恨恨跺脚,“我不喜欢你了。” 顾寻欢拍拍她脑袋,回她,“小糖包,你这次觉悟倒是挺高,我本就当你是小孩儿,一个小孩儿,要我下手,我下不了啊!” 宁夏雨听了他的话,气得直接跺脚,“钗子不给我,你人也不给我,我辛辛苦苦来一趟,你总不能让我空手而归,那么好了,我再问你要一个,你可不能拒绝,必须给我。” “你要什么,说来听听。”顾寻欢手披身后,笑容满面,静看她闹,“扬州城你喜欢什么,我都给你弄来。” “你这话可当真?”宁夏雨闻言面上露出绚丽笑容。 “当真。”顾寻欢点头答应,大手一挥,“你开口。” “那我……”宁夏雨憋着笑,手指海棠,脱口而出道:“大乞丐,我看中海棠了,你把你的海棠让给我。我什么东西都不要你买了,我就要海棠。” 海棠闻言一怔。 “什么?”顾寻欢听了,却是直接将她打断,“不要开这个玩笑。” “大乞丐,我没有开玩笑,海棠灵动,知情识趣有意思,长得也好看,胆子也大,我需要海棠陪我。”宁夏雨收起笑意,眼巴巴看向顾寻欢,嘟嘴求他,“你已经不喜欢我了,你就割爱,把海棠让给我行不行?” “不行,不可以,你这简直是胡闹。”顾寻欢摆袖拒绝,“海棠缺点很多的,你这才认识海棠几天,你就觉得海棠好。” 一侧,海棠也终于从震惊中缓过来,以眼静看顾寻欢。 “我看人向来不会看错,你看扬州城的人都说你顾寻欢风流浪子,种种不好。可是,我就是觉得你好得不得了,你也确实是比他们都好。”宁夏雨瞧他不应,也急了。 “你的眼光那么高,你看人一向很挑,海棠是你身边的人,肯定错不了,而且我也确实喜欢海棠。”宁夏雨坚持道。 “你看错了,我没那么好。”顾寻欢挣脱她的纠缠,转而牵过海棠的手,举臂送到她面前,撩开海棠衣袖,指给宁夏雨看,“你看看,细胳膊细腿的,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你要这样一个小厮做什么?” “海棠长得好看,举止投足都在我喜欢的点上。”宁夏雨眼见要不到了,双眸含泪,几欲要哭。 “那是你接触不多,海棠睡觉磨牙,踢被子,衣服洗不干净,地也扫不好,吃饭还挑,不好养的。你要她没用,她也只能跟着我,整日胡乱厮混和瞎搞搞。”顾寻欢再度拒绝,态度坚定,”这个心思,你就别想了。” 她磨牙?她踢被子?这个人明明是他好不好? 海棠抬腿踢他屁股。 顾寻欢抓住海棠的腿,指给宁夏雨看,“你看看,脾气还暴躁得不得了,你敢要?” 第35章 教训 海棠一只脚被顾寻欢握着, 另一只脚站立不稳,连连打着踉跄,急得海棠一掌扇到了他身上, 斥他道:“快放了我。” 顾寻欢躲闪开,同时手指海棠,说向宁夏雨道:“你看看, 这样不稳重,目无主子的小厮你也要?” 顾寻欢不待宁夏雨说话, 又道:“就算是你要,我也不能给啊, 给出去丢我顾四爷的脸是不是?” “大乞丐你是真的决定好了,舍不得将人让给我?”宁夏雨向前一步逼近顾寻欢。 “真的不能给。”顾寻欢笑着, 坚定地摇摇头, 再次拒绝。 宁夏雨听言,顿时瘪瘪嘴, 恨恨跺脚, 手指顾寻欢, “大乞丐, 你好狠的心!我就知道,你这个人其实主意最正,你决定好的事情, 谁都左右不了。既然如此, 我这就收拾东西回去,以后再也不来找你了,你也别拉着我。” “小糖包, 照顾好你自己, 以后待你出嫁了, 记得飞鸽给我,我给你出双份大礼包。”顾寻欢依旧笑眯眯。 “我不会也不能拉着你,毕竟......”顾寻欢顿了顿,“我这人惜命得要死,我怕你以后夫君会提刀来砍我。” “混蛋。”宁夏雨一脚踩上顾寻欢脚尖。 顾寻欢极力挤出笑意,对她的发泄照单全收。 宁夏雨见他刀枪不入,软硬不吃,像块臭石头般,气得直接转身离去。 “小糖包,记得成亲了喊我。”身后顾寻欢朝宁夏雨背影喊一句。 -- 第56页 “我和你绝交。”宁夏雨回瞪顾寻欢一眼,愤愤而去。 “走,回府。”待宁夏雨走后,顾寻欢突然落了脸,对海棠道一句, ...... 清风明月悬空,扶疏绿竹盈窗。 得意轩内,海棠静静地站在屋子当中,她也不知自己犯了什么错,竟惹得顾寻欢满心眼里不高兴,甚至冷落了她一路。 海棠偷偷抬眼,小心翼翼瞥顾寻欢一眼。 此刻,身前男人正以双手披在身后,装作老夫子般紧紧地打量着她。 这情形,看上去她像是条案板上的鱼,而他是个屠夫。 自从夜市回来,他这样看着她已经有一炷香的时辰了,甚至左三圈,右三圈,围绕她走了好几圈,直走得她头昏脑涨的。 “四爷,您别绕了,看得人头怪晕的。”海棠压低了声音,小声对他嘀咕道。 “还敢说话!”顾寻欢听言,一把取过书案上的戒尺,狠狠在书案上敲打两下。 清脆敲打声听得怪疼的,海棠闻声抿唇,吓得浑身一激灵,挺直了身子,防止触他逆鳞,再不说话。 这位爷,是不是也来男人的葵.水了,怎么这么阴晴不定的?海棠偷偷想着。 “说,知道自己今天错在哪里了吗?”身前,顾寻欢终于停住了脚步,故意板脸问向海棠,一副要好好教训她的模样。 海棠摇摇头,很是无辜,“不知道啊。” 她也确实不知道,明明逛夜市时,他还好好的。 跟前,顾寻欢听了,更气打不一处来,这小厮都学会在外面和人勾肩搭背了,竟然还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 长得好看,他可以原谅不算她的错,但是挺胸让宁夏雨靠,知情识趣替宁夏雨选钗子,就是她的不对! 她的眼里,只可以有他,怎么能有其他人入她的眼? 不!不行!就是这样无理由,蛮不讲理的霸道! 顾寻欢想了想,命海棠,“伸出手。” “作甚?”他的火气来得莫名其妙,海棠偷瞥瞥他手中戒尺,直接将手缩到了身后。 顾寻欢瞧她不听他的话,更是来气,伸手去拉她,“不许躲!” “可是,四爷,打手心很疼的。”海棠犹豫迟疑,就是不肯伸手,她再睨顾寻欢一眼,嗔他道:“四爷要打手,起码也说明一下缘由,死也要死得明白嘛。” 你还敢问缘由?真是胆儿肥了。 顾寻欢向前迫近一步,逼近海棠肩膀,“你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 海棠被他问得一脸懵,双手一摊,抬眸直视他,“真不知道啊,四爷您到底是为何生气了?” “你......你就是给我揣着明白装糊涂。”顾寻欢气郁,“你在外面,逞什么英雄?又摆弄什么知情识趣?迷得小糖包那丫头,心心念念想要你跟她走,怎么跟她走你就高兴了?如意了?飞升了?” 顾寻欢一口气说罢,这才觉得心底舒服了一点点。 其实在宁夏雨那小丫头靠在海棠肩上,缩进她怀中时,他就有些不舒服了,再到宁夏雨直接点名指出要海棠时,这感觉就越发不好了。 最终心底邪火莫名而出。 原来是这事儿,海棠长长地舒了口气,含笑看向顾寻欢,探颈至顾寻欢面前,很是起兴趣地问道,“四爷,您这是吃我的醋了?您担心我把您的小糖包妹妹拐走?” “您不是不喜欢宁姑娘的嘛,您还怕我和宁姑娘好上了?我未娶,宁姑娘未嫁,我和她就算好上了,那也是一段摒弃门第差距的佳话嘛。”海棠又故意说向顾寻欢。 “你,你,你......”顾寻欢气郁,连话都说不好了。 “嗯?”海棠坦坦荡荡迎向顾寻欢眼睛。 顾寻欢被海棠气得,只觉一股热血直冲天灵盖儿,使得他头晕得很,于是连按着脑门儿,直冲海棠喊,“把裤腿儿提起来。” 提裤腿儿做什么?海棠心下不满,但又不敢违背他,只能依言以双手提前裤边,露出白皙小腿。 顾寻欢佯装要用狠劲,口中振振有词,“让你不听话,让你在其他人面前抖机灵,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看我今天打不打你。” 海棠怕疼,下意识抖着身子躲避。 顾寻欢故意打偏,没用上力。 “四爷......好四爷......”海棠开口求饶。 “看你可怜巴巴,我再给你次机会,你再好好想想,我到底气得是什么?”顾寻欢又道。 面前人目光躲闪,欲言又止,憋着闷气,举止实在是异常。 海棠好好将他看了又看,心下渐渐明了,此爷看着生气,实则是在撒娇,求抱抱。 所以,他这哪里是吃醋怕她抢了宁夏雨,其实恰恰是完全相反,他是怕她跟着宁夏雨那小丫头跑了,故而生了这邪火。 原来是在意她的呀! 折腾这么一大出。 “四爷?”海棠一眼将他看穿,向他撒娇,“四爷,天气凉了,我提着裤腿儿,很冷的,能不能先让我放下?” “不行,不能。”顾寻欢口嫌体直,默默看海棠小腿一眼,抬脚将屋门关上。 “四爷。”海棠又喊他一声,“四爷,今天走了好多路,我脚后跟疼得不得了。” “事儿多。”顾寻欢嘀咕一句,一脚又踢来一张小杌子。 海棠低眉顺目,偷笑在小杌子上坐下,更故意叹了口气,“又冷又饿。” -- 第57页 “吃这个。”顾寻欢又瞥海棠一眼,从桌上取过一叠桃花酥,装作很不情愿地递给海棠。 海棠取过一块,咬过一口,又假意被呛到,连连咳嗽,“水,热水。” 顾寻欢椅子还没坐稳,又起身给海棠端来热茶,“吃个东西都能被呛,要你还能做什么?你看看你自己这样子,也只有我能收留你了,出去了,你可是要被饿死的。” “嗯嗯。”海棠喝了口热茶,依他的话连连点头,“所以,以后我只能吃四爷的,喝四爷的了。” “本来就是。”见海棠喝完茶,顾寻欢又从海棠手中接过空茶盏,归送还桌上,并道:“人要有自知之明,得知道自己几斤几两,本事不大,就要找我这棵大树靠。” “是是是。”海棠连连应答,表示赞同。 顾寻欢以余光瞧见她满脸虔诚,这才稍稍放下心来,继续教训道,“以后出门在外,多跟着我点儿,离其他外人都远着点,可懂?” “懂,懂的。”海棠微笑称是,吃饱喝足,托腮看他,认真问道,“爷,戒尺还打吗?” “你既知错,就不打了。”顾寻欢将戒尺归还至书案上,又回过身拍拍海棠额头,“知错就改,就很好。” “明白了,四爷。”海棠仰头看他,见他眉色舒展,想了想,故意问道:“四爷呀,我怎么听着,不像是我舍不得您,倒像是您舍不得我呀!” “我......”顾寻欢被戳中心思,一时语塞,又极力掩饰,“我会舍不得你?真是笑话。” 顾寻欢说罢,连着转身,背对海棠,长长地吐了口气,心道这小厮是有窥心术吗?怎么轻飘飘就将他识破了? 不行,千万不能被动。 顾寻欢想罢,转身直接又握过海棠手腕,主动道:“你看看你自己,瘦胳膊瘦腿儿的,哪里还有男人样子?” “怎么没有。”海棠从他手中挣脱,“那您告诉我,要怎样锻炼才像男人?只要您说,我就敢练。” 顾寻欢眉眼弯弯,说起运动,他最擅长,于是故作玄虚道,“有两种锻炼法子,一是单人运动,二是双人运动,就看你想练哪一种?除非你练好了,我才会舍不得你。” “单人运动是什么?”海棠好奇问。 “投壶,射箭之类的。”顾寻欢答。 海棠想了想,这两种她都不喜欢,于是直接道:“罢了,如果非要选,那我还是选双人运动吧。” 顾寻欢闻言,乐了,一掌拍上海棠屁股,促狭道:“海棠,你也很懂嘛!” 看他不怀好意的模样,海棠诧异,几个意思?难道又掉顾寻欢坑里去了? 第36章 运动 长夜漫漫, 暖阁生香。 海棠带着点防备看向顾寻欢,“四爷,你莫要坑我。” “我几时坑过你?”顾寻欢眉开眼笑, 随即开始宽衣解带。 海棠瞧他动作不对,连忙将他唤住,结巴道:“四爷, 脱衣服做什么?” “帮你做运动啊。”顾寻欢一副理所当然模样。 “运动就运动,还需要脱衣服?”海棠不解, 有些心慌慌。 “不脱衣服怎么施展得开?”顾寻欢解开衣衫,利索扔至一侧, 低头弯腰抬腿脱靴,再睨海棠一眼, 并催促道:“你快一点。” 海棠惊诧, 只觉顾寻欢两眼都在泛着不正常的绿光。 这爷疯玩起来,没个准数。 于是, 海棠连连后退, 与他隔开两步远, 更以双手护到胸前, 斜视看他,随时准备逃跑。 “你到底要不要做?”顾寻欢被她的防守模样搞得一脸嫌弃。 “你......你先把衣服穿好。”海棠侧过身,脚步继续外移, 不敢靠近。 “你真的是磨蹭极了。”顾寻欢眼瞅着她要逃跑, 直接上前一步,一把抓过海棠肩膀,海棠脚底打圈儿, 被迫着重回他身边。 “你到底脱不脱?不脱的话, 我来帮你。”顾寻欢坏笑两声。 这个人, 毛里毛糙,一言不合就喜欢动手动脚,讨厌! 海棠再挣扎躲一步,可无奈肩膀被人禁锢着,完全动弹不得。 “四爷……可以后悔吗?”海棠哭兮兮。 “乖乖的。”顾寻欢笑眯眯,拒绝。 既然逃不过......那只能勇敢面对。 “你先说,到底怎么做?”海棠磕磕巴巴,以指戳戳他腰间,示意他松了她。 “其实很简单。”顾寻欢眉目弯弯,先松开她一步,随即从案上取过一只糖心梨。 还要糖心梨?好似也不是自己想象中的拍掌运动,莫非真是自己多想了? 海棠被他吸引,慢慢探首去瞧,只见他取过一根红绳,跨步上榻,利索将糖心梨吊在床榻顶,悬在半空。 糖心梨晃晃荡荡,在床帷上闪过娇俏身影。 海棠禁不住好奇,往顾寻欢身边凑了凑,半趴在床沿上,依到他身侧,“四爷,这几个意思?为何还要挂在帐顶?” “上来。”忙活完一切,顾寻欢连着抻了抻手臂,算是活络筋骨,随即又提过海棠后领,做势要提她上去。 说好的洁癖呢?怎么这时候不见有了? “其他没有地方可吊,只有这里。”顾寻欢道。 “哦……”海棠做出了然状,随即又摆手拒绝,“四爷,你自己玩吧,我还是别运动了。” “不行,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过来!”顾寻欢见她不肯,直接提溜她,拉着她与他面对面,站到了糖心梨两侧。 -- 第58页 糖心梨在二人中间晃来晃去,海棠只觉热从脚底生。 燥死了! “半蹲下。”顾寻话搓了搓手,兴致勃勃,撸起袖子,岔开腿,做出蹲马步状。 呃……躲不掉…… 海棠擦了擦额头的汗,自我安慰,反正闲来也是无事,与其顾寻欢他瞎折腾,还不如试试他到底想做什么…… 海棠想了想,也依他所言,半蹲开。 二人齐齐看着头顶的梨。 “我们来抢梨吃。”顾寻欢道,”谁吃得多,算谁赢。” “可是它半吊着怎么吃?”海棠疑惑问。 “那就要你自己想办法了。”顾寻欢眨眨眼,凑近海棠,“你可以求我助你啃梨,但是你必须付出代价。怎么样,有没有胆量玩一玩?” “谁怕谁。”海棠摆开架势,虽然心底虚虚的。 顾寻欢眼疾手快,抬头先去咬梨,还真巧,一下子被他给接住了,顾寻欢对海棠眨眨眼,脆生生咬下一口,故意挑衅海棠,“你可以吗?” 海棠不甘示弱,也仰头去咬梨,谁知梨晃悠悠从她鼻尖闪过,就是没让她碰到。 顾寻欢大笑出声,“你不行吧?” 海棠憋着闷气,“你才不行。” 顾寻欢瞄准了梨,又是一口,梨汁在嘴角散开,清甜馨香,他更故意咀嚼给海棠看,“男人,不能说不行,你看我,行得很。” 顾寻欢得意洋洋,海棠一肚子闷气,屡败屡战,屡战屡败。 因是半蹲着,没两个回合,海棠便觉着两膝隐隐泛酸,小腿肚子更是摇摇晃晃发抖,几欲跌倒。 而另一侧顾寻欢,因着身高和体力的优势,却丝毫未见动摇。 海棠咬紧牙关,抬眸看了看半悬着的糖心梨,告诫自己一定要坚持,可是小腿越来越酸,连带着脚踝都僵化了。 腿脚打颤,起身蹲下的动作便逐渐慢了下来。眼瞅着顾寻欢又一次要来抢梨,海棠也想拼一拼。 于是双手撑膝,奋力向上,眼瞅着就要咬到梨,结果双脚打颤,身子重心也跟着倾斜,紧接着腿脚一晃,整个人直接磕向了顾寻欢肩膀。 摔倒来得猝不及防。 “海棠。”身前,突然受到猛击,肩膀更是生疼,顾寻欢吃痛,极其压抑地苦笑一声。 “四爷。”海棠挣扎着想要站直。 “你最近是不是吃胖了……”顾寻欢说罢,因着海棠的重心的施压,连带着她,一同倒了下去。 青丝在枕上乱铺开,顾寻欢疼得直皱眉头,唉……被压到了。 “海棠,你最近真的应该多锻炼了,怎么这么沉?快痛死我了。”枕上,顾寻欢看着头顶晃悠悠的梨,只觉翘翘苦不堪言。 “没有啊,我怎么一点都不疼?”这场摔跤猝不及防,可是却一点疼痛都没有,海棠松开顾寻欢,爬起身,理了理衣服。 “你当然不疼,你倒在我身上呢。”随着海棠起身,顾寻欢终于能喘了一口气。 “哦……”海棠了然,完全没察觉到他的痛苦,只想起刚刚的经过,其实还挺有意思。 海棠拍手想了想,总结经验,不服输的性子被挑了上来,撸起袖子,决定再试一把。 “起来,继续玩!”海棠冲顾寻欢勾勾手。 哎!食髓知味,这小厮还来劲了! 那就继续玩! 顾寻欢偷偷理了理不为人知处,那里已经不疼了,紧接着一跃而起,再次摆开架势。 二人再次,齐齐望梨。 “有本事,你来赢我。”顾寻欢挑衅道。 多大点事儿?值得他高兴得前仰后翻,如此猖狂?真是小人得志。 海棠很不服气瞥顾寻欢一眼,转而开始目标糖心梨。 她踮起脚尖,张口去够梨。圆鼓鼓的梨打了个转儿,滚到一侧。海棠再换一个角度,梨仍是滚到与她相反方向,横竖进不了口。 “怎么样?要不要我帮忙?”顾寻欢饶有兴趣伸出脑袋,再次叫嚣。 “不必。”海棠咬牙切齿,白他一眼,再次瞅准吊着的糖心梨,努力去够。 可是,同样又一次,梨从眼前飞过……海棠灰溜溜,又差一点,失之交臂。 “唉,吃梨这事儿,其实最讲究技巧的,瞅准目标,一鼓作气,眼神儿要好,反应也要快,眼到手到口到。” 顾寻欢眉飞色舞,瞅准糖心梨,轻飘飘一口衔住,眼睛狡黠一眨,冲海棠抛了个媚眼。 海棠恨恨,不接他的媚眼。她纳闷不服,自己千难万难的事儿,到他这里竟如此简单? 可是不服又能怎么办?眼瞅着他都吃了两口梨了,可是她还一口都没有。这面子该往哪里搁? 海棠偷睨顾寻欢,暗自想道,他只说过比赛谁吃得多,又没说不可以……借力…… 于是乘着顾寻欢一口咬上梨,海棠也逮准了机会,借他的力,就着另一半,也一口咬了下去。 近在咫尺,呼吸可闻。 咬上梨的瞬间,海棠对顾寻欢眨了眨眼睛,以示得意。 顾寻欢不敢置信,这小厮竟然耍无赖? 他才不要让她轻易得逞! 顾寻欢后退身子,被咬了几口的梨晃晃悠悠,果然没有了他,海棠想要第二口的,结果落了空。 “来呀,继续啊!”顾寻欢将头发甩到身后,对海棠勾勾手指。 -- 第59页 “谁怕谁!”海棠已经找到了窍门,管它什么脸皮呢,她就逮他咬梨的瞬间去抢! 顾寻欢知道海棠心思,左右摇晃,虚晃两招。 海棠不为所动,不上他勾。 “变聪明了!”顾寻欢撇撇嘴,手指床榻外的灯焰,“爆灯芯了,有喜事!” 海棠知他诈她,索性装作上当去看,也附和他道:“可不就是有喜事!” 顾寻欢嗯嗯哈嘿打着马虎眼,却是再次伸长脖子去咬梨。 海棠瞅准机会,利索跟上,也去捡漏。 二人齐齐触梨,梨却是晃晃荡荡,在二人面前打了个圈,转到了另一侧。 但是……因为动作过猛,战况激烈,二人想要避开双方已然来不及了。 海棠眼睁睁看着顾寻欢离自己越来越近,终于亲上了她的唇。 时间一瞬间静止。 海棠瞪大了眼睛看顾寻欢。 顾寻欢更瞪大了眼睛看海棠。 “你个男人!”一瞬间后,相互弹开,指向对方,齐声指责道:“你占我便宜!” “四爷,您……您太坏了!”海棠捂嘴,欲哭无泪。 “海棠……”顾寻欢却是连连蹙眉,嘴角似有痛意,“海棠,你竟夺了我初.吻!” “你蓄意亲我就算了,你还咬我嘴皮子做什么?你都害我流血了,我还怎么出门见人啊?”顾寻欢又道。 海棠:“……” 明明她才是吃亏的,他怎么还先矫情了? 第37章 破相 顾寻欢砸吧砸吧嘴巴, 心底的感觉很是微妙。 委屈兮兮,心有不甘,却又不气, 甚至有点儿好玩,隐隐约约好奇,也想知道那小厮的反应, 是不是也如他这般。 海棠瞥他一眼,默默嘀咕, 她还没怪他呢,他反先倒打一耙了。 也罢, 捡漏抢梨的是她,是她有错在先。 海棠不是那推卸责任之人, 想了想以一人之力扛下所有, 道:“那我帮您吹吹?吹一下,或许就不疼了......” 这句话蛮好, 顾寻欢听了心下极为熨帖。 他站直了身子等她吹。 海棠一边向前给他吹, 一边又道:“爷, 都是自己人, 就别装了,您那是初.吻吗?分明不是好不好?都失去过一次的人了,就别较真了啊。” 海棠想起在藏书阁那次。 “什么叫失去过一次?”顾寻欢被吹得心下舒坦极了, 可这舒坦还没眨眼的功夫, 就觉被海棠给浇了个透心凉。 他闻言跳起来,带着点幽怨看向海棠,“那次和梦娘, 我没记忆, 反正这次你要赔我。” 顾寻欢心底有一点点憋着闷气的委屈......本窃喜感叹海棠嘴唇好软, 和自己偷窥时想的一样,这一次终于尝到了味儿。 就方才海棠帮他吹时,顾寻欢还指责了下自己,默默道自己是很直很直的纯爷们儿,怎么能惦记一个小厮的唇? 可是,这九曲心思正在自我调整,还没完全转过弯,就感觉咔嚓一下,被海棠一下子给绷直了!让他想要弯都不行。 “我的就是初.吻。”顾寻欢梗着脖子硬撑道。 “呵呵!”海棠给他挤个笑容,看破不说破,上一次他和她分明就已经亲亲上了。 顾寻欢说不过海棠,一时气郁,嚷嚷开来,“换一种玩法,这一次一定不能让你占到便宜。” “换什么?”海棠斜睨他,其实心底也虚极了,纠结在亲亲上,怪害羞的,正巴不得他转移话题。 “我们来比单掌撑。”顾寻欢道。 “何为单手撑?”海棠疑惑。 “待我给你示范。”顾寻欢向海棠眨眨眼睛,凑近她耳畔,促狭道:“这个锻炼了,以后洞房花烛夜就不会出洋相了。这是绝密,其他人我不告诉他!” 运动就运动,关洞房花烛夜什么事? 海棠紧盯向他,心底隐隐有觉,这风流浪子顾四爷定又没有什么好事! 果不其然,眼睛还没眨,却见他又取过两只水晶柿,分别在她和他自己身前各放了一只。 “爷,今晚好似有点费果子。”海棠既防备又好奇,连靠到顾寻欢身边。 “现在不算费,如果一会儿做不好,那才叫费,而且不光费果子,还费体力。” 顾寻欢舔舔唇,倒吸一口气,汲去唇上破皮处渗出来的一点点血丝,继而卷袖,活动筋骨,腿脚绷直,俯身半趴了下去,以双臂撑着双肩,开始一撑一收做示范。 而身下,正是那只水晶柿。 “半拍掌,能懂吗?”顾寻欢仰头看向海棠,“能不能意会?放柿子只是为了提醒自己坚持,柿子娇娇软软,容易压坏是不是?” 拍掌,呵!海棠连翻白眼,和他这不正经的顾四爷待久了,想不知道拍掌是何都不行。 果然是他顾四爷玩的事儿! “这只能我们兄弟之间玩一玩,怎么样?敢不敢比?看谁能坚持到最后?”顾寻欢扔下战书,“输的人负责半个月的洗脚水。” 这个条件......很是诱人! 海棠眯眼,头脑里闪过顾寻欢帮她端洗脚水、倒洗脚水的画面,心中只觉爽翻了! “行,我应战!”海棠一口应下,也跟着半趴下。 “那,开始?”顾寻欢征求一句。 “好。”海棠爽朗回答,比就比,谁怕谁!胳膊下沉,升起,再下沉,再升起。 -- 第60页 可是......真的好累,原来并没有想象中的那般简单。 刚做两个回合,海棠已经累的是气喘吁吁。海棠偷偷睨身侧顾寻欢一眼,好家伙,那人在玩儿一般,轻轻松松。 这体力,挺好嘛! 明眼是比不过了,何不偷偷懒,准备长久作战?海棠想着,于是动作越来越慢。 “四爷,您好像是......”海棠决定用攻心术。 “我是不是很厉害?”顾寻欢一把抹去额顶汗珠,深眸中带着一抹浓浓的得意。 “嗯!”海棠瞧他热得面红耳赤,点点头,认真道:“爷,我觉着您特好,特像一头勤勤恳恳犁地的老牛。” 本是风花雪月人间美的旖旎事儿,怎么到她嘴里完全变了味儿?再美的感觉也硬生生被打击得七零八落。 这人太没趣味! 顾寻欢瞥海棠一眼,识破她的诡计,催促道:“别偷懒,继续,要不然就算你输。” 偷鸡不成蚀把米,海棠无奈埋头继续。 胳膊越来越酸,腿越来越疼…… “动作到位,不能耍赖。” 海棠正牟足了劲儿坚持,不期然屁股又被踢了一下,更听顾寻欢在耳边斥道:“你个男人,这都做不好,你不怕你以后娘子嫌弃嘲笑?” “我大概不太怕……”好疼,好累,海棠嘀咕。 “咦……”顾寻欢闻言拉长了声音,带着点嫌弃,“小兄弟,你不会这么没志气吧?” 何出此言?海棠不解,抬眸看他。 “夫人在上,你在下?”顾寻欢露出鄙夷神色,“反正,我是大男人,不做那小男人之事。” 你才是小男人!海棠只觉被他说得顿时泄了气儿,身子再无力气,趴了下去。 顾寻欢眼疾手快,在她膝盖着被的瞬间,一把将她身下的水晶柿子给抢了过去,眉开眼笑,吸了一口,欢欢喜喜与她庆祝,“海棠,我赢了,半个月洗脚水归你了。” “你……”想象中的翻身做主人飞走了,海棠气得跳起,直指顾寻欢。 “没办法,谁叫我太厉害。”顾寻欢得意洋洋,缓缓起身,对海棠道,“去吧,小爷我要泡脚了。” “你吃,我也吃!”海棠嘟嘴气恼,取过糖心梨也是一口,恨得跺脚离去。 外面不知何时已然起风,推门而出的瞬间只觉寒风刺骨。 海棠再瞪顾寻欢一眼,急冲冲给他取来热水,心不甘情不愿摆到他面前,“来,烫蹄子!” 又嘟嘴! 顾寻欢瞥海棠红唇一眼,笑眯眯受了。 骂他蹄子,就蹄子吧! …… 翌日,清晨。 因着前一夜运动过度,海棠一觉睡到大天亮,脑中还在做着梦,突然被一声尖叫吵醒。 “啊呀!啊呀!”是顾寻欢在对镜照嘴,那里赫然鼓起了一个小包。 “又怎么了四爷?”海棠迷糊着睁开眼。 “海棠,我被你咬破相了!”顾寻欢满脸悲壮看向海棠。 海棠没反应过来,头脑打圈儿,起身下榻想去看看清楚,可脚尖刚刚着地,便觉膝盖一软,险些磕倒,都是昨夜单手撑和马步蹲造的。 顾寻欢向前一步,将她扶住。 “怎么了?怎么了?出什么大事儿了?”门外,旺财听到顾寻欢的声音,焦急推门而入。 顾寻欢与海棠齐齐看向旺财,手搀在一起。 旺财也目瞪口呆看向他二人,“你们一个嘴被咬破了,一个腿脚无力……啊……” 旺财连忙捂紧眼睛,背过身去,“我什么都没看见,也什么都不懂!” 什么?顾寻欢和海棠面面相觑,却又同时醒悟过来,瞬间放开彼此,同声道:“不是你想的那样!” “没事!”旺财闭眼摆摆手,“你们不用想理由敷衍我,毕竟越解释越掩饰,我一定守口如瓶,什么都不会说。” “海棠。”旺财又道:“苟富贵,毋相忘!” 话都被他说全了,她还不能解释了? 海棠郁闷,瞪向顾寻欢,万分懊恼,再不理他。 顾寻欢同样气恼暂时破相,也不解释,索性闭门不出,专心看书。 西窗下,公子伏案而作,静悄悄。 这书一看就是好几天,顾寻欢难得安静下来,海棠也乐得清闲。 无事之时海棠就琢磨,操天操地从不安分的顾四爷到底看的什么书?怎么每日乐此不疲,甚至能夜以继日看呢? 海棠对顾寻欢看的书起了很大兴趣! 一日,海棠终于忍不住,蹑手蹑脚移布到顾寻欢案前,伸长了脖.子,手中拿着抹布,假意帮他擦桌子,“爷,用功啊?” 顾寻欢听到声响,猛地一把将书合上。 什么书不能堂堂正正给人看,竟需要偷偷摸摸藏着? 十有八九,有鬼! “我看账本呢,毕竟我也算富商巨贾,有些账需要亲自过目。”顾寻欢一本正经说道,随即又催促海棠离去,“我的书案不用收拾,你自己玩儿去!” 行吧,富商,巨贾! 海棠目光瞥了瞥,顾寻欢又似防备般地,将方才看的书卷往手边藏了藏。 按着公子作妖定律,海棠揣度,顾寻欢必定没在干正经事儿。 海棠假意识趣儿离开。 顾寻欢瞧她转过了身子,又迫不及待将书卷拿了出来,看得津津有味。 -- 第61页 海棠挑眉,转手取过茶盏,飞快转身递送到顾寻欢面前,大声道,“公子看账辛苦,请喝喝热茶。” 顾寻欢正看到精彩处,完全没想到海棠折去又返,下意识去掩手中书,却慢了海棠一步。 海棠凑身过去,只见账本里面赫然卷着另一本书,图画令人面红耳赤,书名更是显眼《春闺秘录》! 第38章 小人书 “《春闺秘录》。”海棠故意读出声, 并赞一句,“公子好雅兴。” “海棠……”顾寻欢眉眼耷拉,看颜色书被自己的小厮抓了个现形, 一点都不好笑。 “偶尔为之,调节心情,毕竟算账很累的。”顾寻欢竭力为自己找补。 “四爷!”这个时候的顾寻欢最好说话, 海棠笑眯眯对顾寻欢伸出手,“我最近缺了点银子。” 这小厮借机敲竹杠呢?可是谁让自己又落到她手里了呢! 唉……顾寻欢默默在心底叹了口气, 真是千防万防,身边人最难防!此刻明明知道她在诈他, 他却还无奈何,只得哄着她。 顾寻欢没好气解下荷包, 从里面掏出一锭银, 递送到海棠手心。 海棠面带微笑,摇摇头, 不走。 顾寻欢苦着脸, 无奈, 又取出一锭。 海棠继续摇头, 还是不走,这机会太难遇见,海棠想, 没理由不狠狠来一笔。 顾寻欢心中恨得牙痒痒的, 但落了把柄又不好意思声张,于是干脆将荷包里的银子尽数掏出,并拧过荷包底给海棠看, “全给你了。” 海棠将所有银子收起, 心满意足转身离去, 并取来一叠手纸,搁到他手边,“四爷,您继续。” 手纸? 这小厮,连眉眼里都透着得意,走路时腰肢扭扭,屁股翘翘,就是在耀武扬威。 顾寻欢越看越觉得糟心。 忽而眼珠子一转,计上心来,何不拉着她一起下水? 顾寻欢想着便“腾”一声从软椅上站起来,一把拉过海棠手腕。 “公子,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你莫要反悔。”海棠骄傲不过三秒,忽而就觉被人禁锢住了,再抬头,额顶竟是顾寻欢灿烂的笑颜。 顾寻欢一笑,海棠就觉大事不妙。 海棠一把将银子藏进胸口。 顾寻欢瞥她一眼,“你也不嫌硌得慌?” “纵是被硌也幸福。”海棠陪笑,蓄意逃跑。 “你放心,银子我既给了你,就不会收回,这点气量我顾寻欢还是有的。”顾寻欢应道。 “那……”海棠拉长了声音,举起被他拉着的手腕,“这是为何?不会是想要我帮您吧?” 海棠害羞,扭过脸,“帮人纾解我不会啊!” 顾寻欢闻言,几欲恨得要翻她过来,将她按在墙上,狠狠打她屁股,但想起自己的谋划…… 顾寻欢咬牙切齿,忍了。 “谁要你帮着纾解,谁还没有手啊,只是海棠,我想了想,独乐乐不如众乐乐。”顾寻欢认真道。 “什么意思?”海棠带着浓浓的迟疑望他。 “这书很好看,是我花了大心思才搞到的,你就不想一起看看?”顾寻欢以肩顶顶海棠肩膀。 “我......没兴趣。”海棠瞬间觉得脊背凉凉,有点危险。 “真没有?还是不好意思?没关系,同以前一样,此事,你知,我知,再无第三人知晓。” 顾寻欢眯眯笑,继续诱惑,“就看一眼,包你喜欢,反正我们都不是什么正经人。” 谁不是正经人?海棠翻眼白他。 “一眼也不看。”海棠拒绝。 “不看不要后悔哦!”顾寻欢拉近海棠肩膀,眉眼弯弯,“一起看,给你十锭银子。” 十锭?天降横财? 海棠的心,有一点点软。 海棠想,要不念着清心咒,就看一眼? “若我开心了,还可以给你一间铺子。”顾寻欢低眉,瞥见她两眼放光,心知此事有戏。 “铺子?”岂不是梦中所求? 海棠一跺脚,“看就看,成交。” 屋外开始落雨,隐隐约约还夹带着雪花。 静静雨声,伴着风声,愈发显得暖阁温软。 顾寻欢闻言,眉开眼笑,拉了海棠,与他一同坐下,递过《春闺秘录》。 “来,一起看,很好看的,讲的是一个富家公子哥儿落了难,被一个千金小.姐救赎的故事,有真情在里面的。”顾寻欢道。 海棠偷偷瞥一眼,入眼便是两小人打架的画面,脸红心跳,旋即闭目。 “哪里有什么真情,就是……就是生儿育女嘛……”海棠磕巴道,连呼吸都不顺畅了。 “你不要光盯着画,你看故事。”顾寻欢掰过海棠脑袋,“风雪故事,特别有意思,你看这句:若是我风雪夜归,必定是心中畏惧,怕你等我,夜不能寐。你看看,多深情。” 海棠依他所言,双手捂眼,又从指甲缝里偷看一眼,唉……不就是两个人抱抱亲亲咬香唇嘛。 可是,他说得也没错,这句话,她也确实喜欢。 那就不看图,看故事?海棠给自己鼓励,再瞥一眼,好像也确实有点儿意思。 “怎样?看?”顾寻欢瞧她神色松动,又将书往海棠面前去了去。 屋外雨停,开始飘雪。 书案前,海棠看过一页,翻过去再看另一页。 -- 第62页 “等等,我还没看完,你看得太快了。”顾寻欢抗议道。 “哎呀,您都看过一遍了,让我先看。”海棠推推他肩膀,干脆将书拉到了自己面前。 二人抢书看。 顾寻欢戳戳海棠,“我有没有骗你?这是一本好书。” “没骗,没骗。”海棠不耐烦地躲开他,干脆抢过书到自己面前。 “哎呀!一起看!”顾寻欢也抢过一半,“我看颜色画,你看风花雪月。” “颜色画你少看!”海棠侧目警告。 “知道,知道。”顾寻欢敷衍答。 书案前,头并头,肩并肩,一样认真。 也不知过了多久,书卷已到最后一页。海棠翻开,看到“故事终”,只觉意犹未尽。 “公子,还有吗?”海棠推推顾寻欢手肘。 顾寻欢眉飞色舞,点点头,“必须的。” 顾寻欢说罢,又从另外两本账册里各取出一本。 海棠看看账册,又看看小人书,目瞪口呆,“四爷,你到底有多少本这书?” “我有很多珍藏版的。”顾寻欢闻言挑了挑眉,很是暧昧,又道:“你等着。” “好。”海棠将书捧到怀里。 只见顾寻欢利索转身,从书柜顶端连着取出两本。 随即又俯身趴到床下,从里面拖出一个四四方方的盒子,盒子上方是一些陈年账本,账本下方却又是两本小人书。 待这些找完,顾寻欢又托腮想了想,再次爬高,登上衣厨,又从衣橱里掏出一个布包裹,他吭哧吭哧将包裹取下。 海棠探身去瞧,好家伙,包裹里起码还有七八本! “四爷,您家产颇丰啊!”海棠看着堆得高高的小人书,深深感叹。 “长夜漫漫,总要有点消磨情.趣的东西。”顾寻欢拍拍手,又凑近海棠,“怎么样,跟着我,是不是特别好?” “是的,我的四爷。”海棠虚虚应答。 若是以前,她压根儿从未想到过有朝一日,她竟然会被一纨绔公子哥儿带着看颜色书。 打死都不敢想! 可是,就这么发生了。 屋外,天色已暗,长廊内掌着灯,迷离朦胧。 顾寻欢随意吃两口糕点,而后抱着厚厚的书,将它们扔到榻上,随即开始脱衣。 “四爷,您困了?那您先把书给我。”海棠见他要睡,连忙道。 “来,一起。”顾寻欢说着拉过海棠。 呃?不会吧?这爷看书看得心潮澎湃,兽.性大发? 海棠摇头,“爷,你我都是男人,不合适。” “想什么呢?”顾寻欢虚虚敲海棠一头,板脸教训道:“看这书,得有仪式感。” “何为仪式感?焚香,沐浴,更衣?”海棠才不理他骗人的话。 “焚香,沐浴倒是不用,至于要不要更衣,这可说不定。”顾寻欢又是一阵坏笑,“看你定力了!” “那我不看了。”海棠痛心疾首,又想看书,又不想上顾寻欢的当。 “别啊,天黑了,正好我们一起躲被窝里看,气氛,情调,正好!”顾寻欢揽过海棠,将她拉进帷帐。 海棠心底纠结,奈何……着实吃不住劝…… 他一拉,她又心痒痒……从了! “四爷,您不是有洁癖的吗?” “你别忘了,你是我屋里人,穿一条裤子,睡一张榻的。” …… 被窝里,两人探出脑袋,各自托腮看书,偶尔交谈。 “你有没有感觉?”顾寻欢看了一会儿后,问。 “什么感觉?”海棠正聚精会神没空理他,这次她看的是公子救落难姑娘的故事,正被感动得一塌糊涂,涕泪俱下。 顾寻欢听她抽泣声,给她扔过来一叠纸。 海棠随手取过,擦一把眼泪鼻涕,又继续看书。 待察觉不对看向手中时,才发现手里竟是他的手纸。 海棠将纸一把扔到他手上,哽咽嗔他,“您坑我。”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顾寻欢笑嘻嘻将纸收起,又问海棠,“怎么样?被窝里看这书,有没有感觉心怦怦乱跳,浑身又热又燥?” “我没有。”海棠回他。 他看两小人打架,浑身热,她看故事,除了感动,其他感觉怎么可能有? “都是七情六欲正常人,别不好意思。”顾寻欢又凑近海棠,对她眨了眨眼。 “我真的没有。”海棠将书推给他看,“书里姑娘正落难呢!” “那我给你换一种刺激的。”顾寻欢瞥一眼,突然又从枕边取出另一本,“这本可以调动你所有的感官!” 第39章 胆小 对于顾寻欢抛出的诱惑, 海棠很是期待。 “海棠,你知道我叫什么名字吗?” 瞧见海棠渴望的眼神,顾寻欢将书抽出时, 却故作停顿,问向海棠。 “顾寻欢。”海棠回答,伸手去抢他的书。 “我是你的什么人?”顾寻欢在被子下打了个滚, 避开海棠,又问。 “我的四爷。”海棠再答, 并催促他道:“您到底给不给我看?” “当然给。”顾寻欢以肯定的语调回答,却又近乎执着地再追问一句, “我对你好不好?” “好。”海棠眼巴巴看着被他藏在身下的书,凭良心讲, 顾寻欢从未苛责过她, 甚至很多地方都是为她着想的。 -- 第63页 “四爷给我吃,给我喝, 给我地方住。”海棠数着指头道。 他的好, 她都记得。 “我说过, 以后我养你。”顾寻欢看向海棠眼睛, 眸光发亮。 “是,您是我的金主。”海棠抿唇点头,肯定道。 “不, 不是金主, 在我屋里,你是我兄弟,兄弟是平等而自由的。”顾寻欢展现出深情和义气。 “那么, 然后呢?”海棠问。 “然后……”顾寻欢拉长了声音, 嘴角扬笑, “如果接下来你被刺激到了,你可千万要记得我的好。” 顾寻欢说罢,笑眯眯,将取出的那本书摊开到海棠面前。 海棠充满期待,瞪大眼睛,抬头看。 只一眼,脸上笑容瞬间坍塌,下一刻,咬他的心都有了。 没有风花雪月,也没有才子佳人花前月下,更没有亲亲抱抱搂腰腰,突如其来的竟是一本恐怖惊悚鬼故事! “顾寻欢!” 海棠心尖儿一颤,直接拒绝,伸手打他,尖叫出声,“啊!” “我又没动你,你叫什么?”顾寻欢以双手挡到胸前,对于海棠的反应,心满意足。 被下,海棠提脚踢他。 顾寻欢反更凑近海棠肩边,看着海棠道:“怎么样?惊不惊喜?刺不刺激?意不意外?有没有全身血脉偾张的感觉?” “拿走,我害怕。”海棠心中恨得牙痒痒的,伸手闭眼推他。 “别怕,别怕,有我保护你。”顾寻欢拍拍海棠后背。 “这书是旺财刚帮我寻来的,据说扬州城的公子哥儿都在看,我也刚翻了几页,还没细看,要不现在我们一起看?”顾寻欢做出邀请。 “不要!”海棠再次拒绝,心底郁闷。 还以为又是一个惊天动地,缠绵悱恻的情.爱故事,没想到却是这个! 海棠心里要多失落,便有多失落,更别提和他一起看了。 “一起吧……”顾寻欢瞧海棠拒绝,搂过她肩膀,又从床头取过一块玉佩递给海棠,“这个给你,买你和我一起看。” 海棠偷偷移目,她识得那玉佩是他的贴身之物,很得他喜欢,成分色泽都不错,是一等一的佳品,可以说价值连城。 这个给她? 当然没有不要的道理! 海棠窃窃伸手,将玉佩接了过来,勉强道:“那我就陪您看一个会儿,但是您得保护我。” “好。”顾寻欢瞧她答应,顿时来了劲儿,拍着胸脯道:“你要是看到害怕的地方,就靠我肩上,我结实有力的肩膀,永远是你的依靠。” 行吧,有他这句话就行了! 毕竟她胆小,但还有他一个胆大的顶着! 海棠点头,目示顾寻欢翻书。 顾寻欢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将书打开,入眼一副清秀小鬼追魂图。 二人吞咽了心中的紧张,挤在一起,继续看。 “你往我这里靠靠。”看了一会儿,顾寻欢对海棠道。 怎么回事?怎么顾寻欢比她还紧张? 海棠斜他一眼,顾寻欢故作镇定,“贴贴有益于给你安全感。” 行吧?他是爷,他说什么都行。 顾寻欢继续抖着手指翻书。 可下一眼,海棠还没来得及完全看清,顾寻欢已经吓得,直接将书合上。 “这后面是啥?”海棠刚看到了个引子,很是好奇,想要将书打开。 “这画有一点点逼真。”顾寻欢舔舔嘴唇,带着点紧张说道,脑中几乎全是刚才怖人的画面。 “那让我瞧瞧。”海棠将书再次打开。 顾寻欢将手躲到身下,任由海棠翻书,再偷偷看一眼。 “爷,其实鬼不可怕,可怕的是人。”海棠继续往下看,很奇怪,起初她看时觉得有些恐怖,但是越看越觉得好看,是篇爽文。 “人有什么可怕的,不顺心就打,打到对手服气为止。”顾寻欢反驳一句,以双手捂住眼睛,从指缝里看。 海棠不与他多争辩,随手又将书页往后翻。 “哎呀妈呀!”顾寻欢瞧一眼后,直接将脸埋进了海棠咯吱窝儿! 海棠:“……” “快翻页,吓死小爷了!”胳膊下,顾寻欢催促道。 胳膊下好痒! 海棠止不住想拧他头发! 怪不得他花重金邀她一起看,原来是他想看又没胆! 说好的,他保护她,他的肩膀给她靠,他的怀抱给她躲的呢? 怎么一切都反过来了? 海棠大无语! “您不是不怕的吗?”海棠忍住心底的嘲讽,拍拍他脑袋,“公子,出来,在人咯吱窝底会长不高的。” 顾寻欢偷偷凑在海棠身边,抬起头,两眼骨碌碌看向海棠,炯炯有神,有些呆。 “过去了吗?”他问,又偷偷瞥一眼。 “嗯。”海棠给他听翻书的声音。 顾寻欢想了想,觉得刚刚自己反应太过激烈,失了面子,于是极力为自己找补,“我只听过钻人胯长不高的。” “但你总不能钻我的吧?”海棠怼他。 顾寻欢受怼,自己理亏,别过脸,不吱声。 这位爷,难得羞臊了! 海棠偷笑,戳戳他,并喊一句,“爷。” “嗯。”顾寻欢闷声闷气应。 “给你看!”海棠故意逗他,将书打开,送到他眼前。 -- 第64页 顾寻欢瞥一眼,这一次……直接躲进了海棠怀里! 海棠:“……” “海棠,你也学坏了!”怀中,顾寻欢缩成一团咆哮道。 海棠嘴角勾起弧度,“您不是不怕的吗?” “我选择性不怕……这个不在我的选择之内。”顾寻欢紧闭眼睛。 “可是一本书,你前后统共看了不到十页。” “旺财误我……他说这是一本讲人鬼情未了的书……结果怎么这么惊悚!”顾寻欢恨得咬牙切齿。 “那还要不要看?”顾寻欢实在是太胆小了,海棠无奈问。 “当然。”顾寻欢想了想道,“要不这样,看到吓人的时候,你捂住我的眼睛。” “行吧!”海棠抿唇偷笑,应了。 但,她才不会如他的意! 每一次都是他整蛊他,难得有机会……嘿嘿…… “月黑风高,鸦雀无声,突然……身后爬来一人……”海棠故意读出声,将书翻到最黑暗的一页。 “不要读!”顾寻欢眉眼拧成一团,不敢再继续。 这一次,海棠早做好了准备,直接撑开他眼皮,不给他反抗的余地,连哄带骗道:“四爷,别怕,刺激刺激,于益于身体健康。” 顾寻欢还没从惊悚中回过神来,又被一通吓,心潮未平,哭兮兮,指向海棠,一副受尽委屈的模样,“你竟然对我用强!” “我只强了你眼睛,其他地方又没动你。”海棠摊开双手,表示清白。 “你强词夺理!”顾寻欢嗔她一句,又道:“我想去如厕。” “那你就去呗。”海棠不为所动,一心看书。 其实……他想让她陪着去……万一恭桶里伸出一只手,岂不是吓死人? 但她完全没领悟到他的意思,顾寻欢垂头丧气,“算了,再看会儿吧。” “嗯。”海棠继续托腮看书。 顾寻欢忍了会儿,只觉小腹有些涨,于是捅捅海棠,“海棠,喝不喝水?喝一点吧,我给你倒。” “不,我不渴。”海棠拒绝。 “喝一点吧,我都端过来了。”顾寻欢央求。 “怎么这么殷勤?四爷,您有事儿求我?”海棠书中抬起头。 “没有,怎么可能?”顾寻欢左顾右盼,不好意思直说。 海棠觉得他反常,但又不知他用意,于是继续看书。 隔了许久,顾寻欢终忍不住,再戳海棠,“喝了那么多水,你要不要如厕?” 邀她去如厕? 原来如此,海棠明了。 “四爷,你是不是怕?”海棠直接问。 “没有!我怎么可能怕?我只是担心你,怕你被吓得不敢如厕,所以陪你走一遭儿。” 公子目光躲闪,十话九假。 海棠心知肚明,不想戳穿他,于是道:“走吧,我陪你去。” “那快走!”跟前,顾寻欢早已经迫不及待。 海棠了然,原来口是心非不只有女人。男人矫情起来,比女人还要心口不一。 哗哗水声传来,顾寻欢长吁一口气。 海棠白白眼,当作什么都没听见。 屋外白雪飘飘。 “海棠,今晚要不你就睡我床上吧。”顾寻欢抖着身子道。 “为什么?”海棠巴不得他赶紧结束。 “没什么,下雪了,就是觉得被子有一点点冷。”顾寻欢闪烁其词。 ”真的?”海棠斜睨他。 “好吧。”顾寻欢垂头丧气,勉强承认,“其实,我也有一点点怕!两个人一起做个伴儿,挤挤更健康。” 屋外天寒地冻,偶有树枝被压断的声音。 顾寻欢看向窗外,提议道:“海棠,下雪了,明儿我们一起下澡堂吧!” 第40章 渡气 “一起去澡堂?”海棠大惊失色。 海棠觉着, 自己早晚要被顾寻欢给玩露馅了。 “对,一起去泡澡,一起洗白白。”顾寻欢利索点头, 给海棠分过一床被子。 海棠抱着被子,咬唇沉思,欲哭无泪。 “能不能不去?我……晕……澡堂!”海棠磕巴道, 连觉都不能睡安稳了。 晕澡堂?真是闻所未闻,胡诌理由起码也应该扯个靠谱的。 顾寻欢闻言笑眯眯看向海棠, 一眼识破她的心思,“不能!” 顾寻欢说罢, 又拍拍海棠缩在被窝里的额头,“放心, 那澡堂子, 是我自己的,我连三少都没带过, 现在带你, 你应该觉得万分荣幸!” 荣幸? 海棠苦脸看顾寻欢, 他可拉倒吧, 她宁可没有这份荣幸! 说不过他,海棠干脆拉过被子,闷头大睡。 床榻外侧, 顾寻欢同样掀被上榻, 开始着手做单手撑。 “爷,您能不能不做?”海棠抗议。 “不能,为了以后的幸福生活, 必须坚持锻炼。”顾寻欢一口回绝。 行, 他是爷, 他说了算!只是海棠不知,他到底是说得哪个幸,“幸”还是“性”? 反正他满口浑话! 床榻咯吱咯吱,摇摇晃晃。 海棠默默咬牙,忍了这臊人的声响。 ...... 抗拒无效,第二天依旧到来。 顾寻欢精神抖擞收拾出门。 海棠磨磨蹭蹭,不想出去。 “怎么,要造反?”顾寻欢凭借身高优势,直接提溜海棠衣领。 -- 第65页 海棠双手扒门框,将头摇成了拨浪鼓,嘟嘴,表示拒绝,再次求他,“四爷,天底下最好的四爷。” 顾寻欢挑眉,伸出手指,勾勾海棠咯吱窝儿,“撒娇没用。” 海棠吃不住痒痒,一秒破功,耷拉着脸陪他同去,并威胁道:“以后我天天给你看鬼故事。” 顾寻欢向她挤出笑容,“你若如此做,我会以为你是想天天和我同床共枕。” 得!比脸皮,海棠自认比不上。 海棠气郁,再不理他。 直至蹬车,顾寻欢瞧海棠板着的脸,暗暗憋笑,并扔过一包银子给她。 海棠伸手将银子接住,怼他,“做什么?” “收着,额外辛苦费。”顾寻欢装作漫不经心,其实他比谁都知道,他的小厮呀,一包银子就能哄好。 一包银子掂在手里沉甸甸的,海棠得了银子,再瞪他一眼,直接揣怀里,这才心里舒坦了一点点。 钱是人的胆!海棠憧憬,等攒够了银子就不要再受他顾寻欢的淫.威,她要独立出去,自立门户,翻身当家做主人。 行吧,既然得了银子,那也不算亏,不如既来之,则安之。海棠安慰自己,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先去了再说。 顾寻欢靠着车厢壁看海棠,心中觉得搞笑至极,其实他所指的大澡堂,只是他的一个温泉而已。 瞧把她给吓得!脸色惨白,眉眼下弯,怏怏提不起劲的样子。 顾寻欢看着海棠,突然起了促狭心思,以腿踢踢海棠脚尖,“你如此怕泡澡,是不是有什么隐疾?” “没有。”海棠果断回他。 “那你为什么怕去泡澡?”顾寻欢又问。 哪里是怕泡澡,而是怕他! “我不喜欢被别人看光光。”海棠趴在车窗边,赌气远离他。 “行吧,那待会儿随你下不下水。”顾寻欢故作体贴。 “真的?”海棠闻言,顿时如释重负,眉开眼笑,既然他退一步,那么她也可以退一步,扬声回他,“那我帮公子搓背。” “嗯。”顾寻欢点头颔首,表示可行。 “公子你可太好了!” 这小厮,一高兴起来,嘴巴就甜。顾寻欢将她情绪的转变看在心底,莫不吱声。 其实他心底想的是,你不下水,我帮你拖下水! 要湿湿,共湿湿! …… 顾寻欢的温泉,属于私产,不在顾府账中。 海棠一下马车,就喜欢上了温泉处的景致。 幽深院子,曲径通幽,恍若世外桃源。 “等春天再来,这里将开满桃花,灼灼一片,很好看的。”顾寻欢一边脱衣,一边道。 “您倒是晚一点儿脱衣服,小心着凉。”海棠紧随顾寻欢身后,怀里抱着他脱下来的衣裳。 他的衣服落在她手中时,尚带有他的体温,暖暖的,可以捂手。而且衣服还隐隐散着沉木香,极致,考究,很好闻。 及至温泉处,早有小厮和丫鬟列队在等候。 暖风带着沉沉的湿气扑面而来,海棠跟着顾寻欢一脚踏进去时,只觉热气腾腾,烟雾蒙蒙。 海棠还没来得及适应里面蒸腾而起的雾气,却早已听到他入水的声音。 偌大的温泉边,凌乱地落着几件衣服,海棠一一捡起,捂眼尽量不去看顾寻欢的贴身衣裤。 “下水可真快。”海棠默默嘀咕一句,话音刚落,只听背后水声哗啦,随即一个精瘦的身子跃出水面,溅起好大一阵水花,吓海棠一大跳。 “四爷,你别一惊一乍吓人!”海棠转身回嗔顾寻欢,但一句话刚出口,迎面便被人浇了一捧温水,溅得她连连后退,地面上更是湿漉漉一片。 “四爷,您多大人了,还玩这种小孩子把戏?”海棠衣衫湿了一半,恨不得要去捶他。 “海棠!”顾寻欢从远处游过来,身子被热水泡得微红,像春日桃花。 “真不到水里来泡泡?真的很暖和。”顾寻欢再作邀请。 海棠在他身边蹲下,摇摇头俯瞰他,再探首去看水下,旋即目光受惊,挪开视线。 果然没好好穿衣服。 “你……这是耍流.氓。”海棠指他骂道。 “我在我自己的地方,怎么舒服怎么来,穿啥衣服?而且这是在水中。”顾寻欢半趴在水池边休息,胸膛上犹带水珠。 海棠看一眼,挪开视线,不敢再看。 一抹潮红飞向耳际。 顾寻欢仰着头,颇觉好笑地盯着海棠看了看,摇手在她面前晃了晃,“怎么,你看我还会不好意思?” “才没有!”海棠脱口否认,别扭道:“我只是怕看到不该看的。” “我有的,你都有,有什么可害羞的。”顾寻欢一把抹去脸上水花,“还是说,我有的,你没有?那我可得好好来检查了。” 顾寻欢说罢,伸手便要来拽海棠。 海棠大受所吓,连忙躲闪,可还没走出一步,脚底却是向前一滑,身子歪歪斜斜,直接倒下。 “啊呀!”惊呼声中,水花四溅。 海棠还来不及反应,已经直接扑进了顾寻欢怀中! “玩刺激的?投怀送抱?”顾寻欢脑袋后仰,伸手接住海棠,面带惊喜,“原来海棠你喜欢玩这样的?” 温热浴水漫过身子,海棠思绪瞬间大乱! -- 第66页 她目瞪口呆地看着他,顾寻欢却是满面笑容看向海棠,“海棠你一个男人,是不是也偷偷地在喜欢我啊......哎呀,哎呀,这不行啊......” 海棠:“......” 自恋狂! 裹胸纵使裹得严实,但是在水下也会显露无疑,还有头上的帽子。海棠不理他,脑海里唯剩一个念头,就是逃! 可如何逃? 这时候保全自己最重要,海棠心下焦急,顾不上三七二十一,膝盖上顶。 顾寻欢下意识后退,“海棠,你要我断子绝孙啊!” 海棠借他分神的机会,一把将他推开,转身离去。 “海棠,你胆儿肥了!”身后,顾寻欢捂着身子道,幸好她没用力,也幸好他躲得快。 “四爷,我……我内急……”海棠慌不择路,逃爬上岸,脸上飞遍红霞。 厚重帷幔后,海棠深呼吸,连忙换了清爽衣裳,又将换下来的裹胸包了又包,直至确认安全,这才稍稍放了心。 可是,脸依旧燥得要死,指尖还有点颤。海棠站着定了定神,不由自主又一次想起方才初落水时,顾寻欢扶着自己的情形。 深眸似海,眼睫沾水,剔透的水珠在他身上颗颗饱满,少年气满满,是个风流到极致的少年郎。 海棠将自己的双手看了又看,方才她十指搭在他肩上,指腹下肌肤滚烫,偏他又问了那样的浑话。 你是不是喜欢我? 会吗?是吗? 为何心怦怦乱跳? 海棠咬唇,心绪烦乱,暗暗回想,刚刚有没有真踢到他?他会不会疼得在水中打滚? 可是左思右想,就是回想不起来。 海棠懊恼,一跺脚,恨恨转身,前去看他。 终究是放心不下,真是冤家! 水面静悄悄。 海棠翻帘而进,浴池里哪里有他的影子? 海棠心下一咯噔,连唤几声,“四爷!” 水面下,顾寻欢憋住了气,故意不去回答,是她自己落进他怀抱的,又不是他主动去搂他的,她竟然还踢他?哼,不报此仇,不足以平心愤! 得不到回应,海棠心下有些慌。 “四爷,四爷!”海棠更焦急唤道,可依旧无音,唯有她自己的回声。 海棠看了看,他衣服还在,她心下慌张,他不会真的有事了吧? 她万分后悔,心想她应该稍微等他一会儿的,看看他到底有没有受伤? 他会不会有意外?会不会疼得晕厥了,失了知觉,沉入了水底? 海棠越想越怕,不停地在池边走来走去,最终下了决心,果断跳入了水中。 浴池中,顾寻欢听着水声,心猛地一提,看来这小厮还是挺在乎自己的,可是......装已经装到了一半,已经无法收场......顾寻欢干脆眼一闭,装死。 海棠在池中寻寻觅觅,终于看到了半弯着身子浮在水底一动不动的人。 海棠连忙向他游去,抓住他的手将他拖游上岸。 顾寻欢紧闭着眼睛,怕挨骂,不敢睁开。 “四爷!”及至池边,海棠连拍顾寻欢面庞,唤他醒来。 顾寻欢强憋着气,不敢有反应。 怎么办?怎么办? 海棠心惊胆战伸手去探顾寻欢鼻息。 顾寻欢察觉出她动作,连忙屏住呼吸。 没气了?海棠眼珠子翻转,顿时泪盈眼眶。 “四爷,我来救你。”海棠说罢,一不做二不休,俯身抱住顾寻欢的脸,吸足了气,直接对着他的唇,掰开他的嘴,亲了下去。 她要将她的气,渡给他! 第41章 公子作 什么情况?顾寻欢彻底懵了! 他只是不知道该怎么收场, 所以故意装死,心底想着,伺机而动, 找个机会醒来,直接吓海棠一跳的。 结果海棠竟如此天真,真相信了他会溺死?还嘴对嘴, 给他做起了呼吸渡气? 顾寻欢比谁都知道这小厮的性子,一时慌在原地, 更不敢回应。 “四爷,您别怕, 我一定会救活您。”池边,海棠见顾寻欢一动不动, 一点反应都没有, 更深吸一口气,鼓起嘴巴, 再一次亲了下去。 嘴巴上绵绵软, 香甜甜, 堪比以往吃过的各种点心和果子, 不!比点心和果子好过千百倍!一吻软身子,再吻.....硬身子。 顾寻欢默默握了握拳,指尖嵌进手心, 生怕自己会忍不住回应她。 “四爷, 我以后再也不踢你了,一定好好保护你。”渡了两次气还没有渡成功,海棠心底越发悲伤, 眼泪夺眶而出, 再受不住, 开始抽泣起来。 “四爷,我以后也不要银子了,随你做什么,我都陪着你,你看恐怖小人书,我也陪你,让你躲进我怀里,也不再笑话你。” 海棠边哭边说道,随即抬手将眼泪擦干,又一次对顾寻欢亲了下去。 “还有,你的衣服我帮你洗,也帮你铺床,给你叠被,还给你端洗脚水,不抢你的好吃的,不对你乱发脾气。”海棠泣不成声,泪流满面。 这小厮越来越动情了,说得话一句更比一句令人舒服熨帖,简直说到他心坎坎里去了,顾寻欢听了心底高兴,越发软了身子。 “还有,我再也不嘲笑你是筷子了,你快就快,细就细,我一定会帮你保守秘密,绝对不告诉知心和知画你不能行的事情。” -- 第67页 海棠拂袖拭泪,越擦越觉得伤心,再一次鼓起腮帮子,对准了他,给他吹气。 吹罢气,海棠又双手叠起,帮他按了按心口。 本来挺舒坦的,可是……心口突然好痛!不,不是被按得痛,是被她的话戳得痛痛的! 什么叫他不仅快?而且还细? 快是他告诉她的,但是细?她偷看了他?她哪里来的错觉? 她还告诉了知心,知画! 顾寻欢听了,拳头顿时又硬了,他心中有恨,恨不得要将这小厮按到池边,狠狠打她屁股,看她以后还敢不敢再胡说八道,再嘲笑他! 顾寻欢气得忘记了自己正在装死,直接咬了咬牙。 “嘶……” 正给他渡气的海棠只觉舌尖传来一阵痛意,是被人咬到了! 海棠痛得连呼一口气,脑海里却是灵光一闪,他醒了? 海棠顾不上疼,连忙伏起身子,瞪大了眼睛去看顾寻欢,撕撕他的眼皮,捏捏他的耳朵。 顾寻欢心中有恨,故意不睁眼,冷着海棠。 舌尖麻麻的,明明就是被咬到了,应该不是自己的错觉! 海棠想了想,又深吸一口气,俯身渡给他,这一次她吐息吐得比较慢,也瞪大了眼睛,留了心要注意他反应。 身下人,眼皮子未睁开,眼珠子却是在眼皮下动了又动。 海棠转个方向,余光又瞥见他露在外面的小脚指,微微勾起绷直,又逐渐松软。 海棠默默盯着看了几秒,醍醐灌顶,反应过来,原来他竟然是装的! 装得可真像,竟完全把她给骗了过去。 他的心,可真狠,她都被吓哭了,他竟然还忍心装死骗她! 海棠想了想,再哭不出来,只装作抽泣,继续说道:“四爷,既然您不行了,那我是不是可以做一件事情?您的玉扳指,玉佩,银子,都归我行不行?” 顾寻欢:“……” 嗯?几个意思?刚刚还摆深情款款模样,现在却已经开始谋划他的财产了? “四爷啊,如果你不在的话,我可不可以穿你的衣服,睡你的床,以后寻到了你的梦娘,再娶了你的梦娘,帮你养她?” “还有,若是梦娘有孕了,你放心,我一定让她把孩子生下来,让孩子帮我干活赚银子。” 顾寻欢又一次:“……” 这小厮想霸占他的位置,取代他?还要睡.他的姑娘,折磨他孩子? 顾寻欢猛地将眼睛睁开,弹跳而起,指着海棠道:“海棠,你好狠的心!” “哎呀!鬼呀!”海棠装作大惊失色,紧紧捂嘴,看向顾寻欢,满面不敢置信。 “什么鬼不鬼的,是我,我顾寻欢阳气足,尚在人间。”顾寻欢终于忍不住,指着海棠恨恨道:“海棠,我真是白疼你了。” 海棠也跟着爬起身子,瞪大了眼睛,假意指向顾寻欢身后,“黑白……索命鬼……” 黑白无常? 顾寻欢闻言身子僵了僵,脑海里闪过小人书画面,再不敢随意动弹,只瞪大了眼睛问海棠,强撑道:“你说什么?” “啊,恶鬼索魂啦!”海棠想起画本子中的台词,故意学出来,随即转身往层层帷幔内逃。 顾寻欢只觉头皮发麻,身子僵硬,头都不敢扭一下,拔腿直接追向海棠,“等等我……” 等你?海棠弯身直接钻入帷幔,更以帷幔挡住身子,及至顾寻欢跑到她面前,又吐长了舌头,扮作小鬼样直接扑到顾寻欢面前。 顾寻欢吓得浑身打了个激灵,整个人都觉不好了,又猛地钻进了水中,于水中看岸边,哪里有什么黑白无常,不过是她唬他的。 顾寻欢连着擦了擦额头汗珠,站在水中开始叫嚣,“海棠,你出来,好好把方才的话解释一遍。” 还要解释? 海棠才不理他,只从帷幔中出来,一把抱过他的衣服,转身便往外走。衣服没了,看他怎么出来! “怎地?心虚了,不敢直视我了,你看我待会儿抽不抽你屁股!”顾寻欢得意挑衅。 “哼!”海棠给他个冷笑,让他自己领会。 顾寻欢不以为意,更在水中畅快地泡了泡,撒了个欢,见着池边无人,又瞥了瞥自己腰腹,突然后知后觉,一会儿他怎么出去? 总不能光膀子吧? 顾寻欢又想起海棠出去之前那邪魅一笑,连连抚额,懊恼不已,后知后觉今儿作大了,他的小厮,生气了! 海棠一生气,后果很严重! 顾寻欢再泡不下去,从水中钻出身子,胡乱扯过浴巾披到身上,赤着脚往外面而去。 直至看到海棠抱衣而立的背影,这才稍稍吁了口气。 他踩花踏水而去,彼时她已经重换了衣服,只头发还湿湿的,简单地盘起,发尖还滴着水,一滴一滴地润着肌肤,更显她白皙无比。 是个娇俏的小厮,无论是身形体量,还是生气赌气的模样,都长在他中意的点上。 “海棠。”顾寻欢一步一脚印走过去,伸手戳戳海棠。 海棠不理,他有以身子蹭了蹭她。 “作甚!”海棠斜瞪他,侧身躲开他,只看不远处的庭中飘雪,银花琼枝。 外面天寒地冻,所处暖阁和温泉却是香软赛春。 “生气了?”顾寻欢凑近海棠,有些心虚,她一生气,其实他就怕,连着解释道,“可是,是你先踢我的,踢那里很疼的。” -- 第68页 顾寻欢故意示弱,贴近海棠,“不信你摸摸,到现在还疼着。” 谁要摸他那里?厚颜无耻! “那你也不应该骗我亲你,我还一口接一口……”海棠想想都觉得自己,亏大了。 “但是这种事情,是相互的,我也很……”顾寻欢扭扭捏捏,不敢再看海棠,“我也很吃亏的……” 顾寻欢越说声音越低,现在回想起来,他突然发现,其实刚刚他挺……享受的。 享受?顾寻欢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 顾寻欢于宽大浴巾下,偷偷掐了掐自己,一种异样感觉涌遍全身,让他有些紧张,又有一些害怕,他发现,他好像有点儿贪上这小厮的亲吻了。 顾寻欢想到这儿,竟是连海棠眼睛都不敢直视了。 顾寻欢暗道:完了!完了!自己这是怎么了? 眼睛一闭,是海棠的红唇,眼睛一睁,纵是强迫着自己,可视线却还是不由自主地,落到了她唇上。 恋上她的唇? 顾寻欢连着摇了摇头,暗骂自己,顾寻欢你毛病了?你不喜欢女人,竟然开始喜欢男人了? 顾寻欢偷偷想,顾寻欢啊,你真是越作越大发了,竟然连自己的真心都快被自己玩栽进去了? 外面那么多前凸后翘小蛮腰的绝色佳人不要,竟然喜欢上了屋里的小厮! 说出去,或者被三少知道了,多丢人啊! 啊呀呀!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更何况是自己的屋里人? 而且,自己可是金刚直男子,怎么可能弯曲曲? 顾寻欢越想越觉得坐立难安!再说不出一句话,直接转身,重新跳进水中,他觉着他要静一静! 可是,为什么这水越泡越燥? 顾寻欢深憋一口气,再将脑袋憋进水中,他觉得他需要洗洗脑,静一静。 但,效果好像不太好,心跳得前所未有的厉害,这让他又慌又乱。 顾寻欢不信,不服,又从水中钻出来,更一言不发,直接抢过海棠手中的衣服,闷头闷脑穿上。 海棠一脸懵,他这折而返,返而穿衣,作甚呢? “不回府,直接去醉乡楼,我要找个姑娘,陪我一醉方休!”顾寻欢穿好衣服,二话不说,直接扬手,要登马车,更不敢看海棠,只故作潇洒指出方向。 海棠闻言,却是连蹙眉头,顾寻欢,你是往死里作啊?你又哪根骨头痒痒了? 第42章 二作 顾寻欢带着三少, 头也不回地,雄赳赳,气昂昂, 穿过车水马龙的大街,跨过门槛儿,在众人的瞩目下, 登上了醉春乡雅座。 “叫姑娘们都出来,四爷我今儿心情好, 要多喝几杯,快让她们出来陪我。” 刚上醉春乡, 顾寻欢便大咧咧招呼道,与此同时, 又道:“今儿所有人的账都包我身上!” 顾寻欢此语一出, 换来楼中所有人的鼓掌。 “顾四爷慷慨。” “顾四爷大方。” “小意思,小意思, 一点点碎银, 不足挂齿。”顾寻欢得了夸赞, 心满意足, 却是一点都不敢往身后看。 行!他今儿牛逼了,大发了!海棠紧跟其后,气得鼻子都快冒烟了! 她实在是不明白, 他好端端的, 正泡着澡,怎么就突然要登醉春乡了? 海棠左思右想,只得一个可能, 他, 顾寻欢, 泡澡泡得兽.性大发了! 白雪飘飘,海棠思前想后,结合他最近几天来的表现,心下更肯定了自己的想法。 近来他一直窝在府里看颜色书,这种书看多了,玩物丧志,怎么会好? 纨绔啊,纨绔,她该怎么说他好?海棠紧抿嘴角,恨得牙痒痒的。 醉春乡楼上,顾寻欢看似玩得热闹,心底却是荒芜成一片。 他有些慌,还有些虚,强迫着自己不要去看海棠,可越是如此,眼前明明是三少,可转眼三少的脸就恍恍惚惚地变成了海棠。 海棠在笑,海棠在赌气,海棠在嘟着嘴巴,烈焰红唇的,使得他总想着去亲一口。 顾寻欢于袖下,狠狠地掐了自己一把。疼得龇牙咧嘴,却仍觉得昏头昏脑。 他想,顾寻欢啊,顾寻欢,你怕是完了,你真的要有断袖之癖了,这怎么能行呢? 不,不能够! 雅座门外,海棠恨恨瞅顾寻欢,一抬眼就看到了他笑不合嘴的模样,转身气恼得一脚踢到了门框上。 顾寻欢强迫自己不要再想海棠,可余光仍止不住地,快速地瞥过海棠身上,这一看,心尖儿乱颤。 他的小厮啊,越看越耐看,眉目低垂,耷拉着脑袋,脖颈白皙修长,冻得缩缩的,小可怜见的,越看越让人怜惜,想要抱到怀里,好好地宠一番,顺带亲一亲,揉一揉她。 不对,怎么又想要她了?自己真是魔怔了。 顾寻欢搓搓脸,随即收回视线,故作夸张地招呼三少坐下。 “来来来,我们几个男人来喝酒,好些日子没见,都有些生疏了。”顾寻欢很是夸张地说道,却是身在酒席,心在小厮。 “哎,不是听说你最近正和你小厮打得火热吗?” 三少之一孔梦祥,人称玉面孔公子斟了一杯酒给顾寻欢,促狭他道。 “什么打得火热不火热的,只是我闲居在府里,实在无聊,正好有一个人,又恰巧比旺财聪明一点,所以陪玩玩,打发时间,仅此而已。”顾寻欢回得有些心虚,却不敢扭头看门外。 -- 第69页 一侧,海棠连着蹙了蹙眉,原来在他心底,她就只是个陪玩的? 海棠闻言以目光扫视他。 顾寻欢逮到海棠视线,吓得浑身一哆嗦,连忙低头,装作闷声喝酒。 待冷静下来,顾寻欢又想:不,这感觉很不好! 自己堂堂顾府四公子,怎么能怕自己的小厮,说出去岂不是要让人笑掉大牙? 顾寻欢想了想又说道,“小厮年年有,处处有,今年尤其多,再怎样都不及你们几个重要。” 海棠心底连着呵呵,男人啊男人,你要记得你说过的话,摆过的谱。 “还是这话听着熨帖。”酒桌边,孔梦详又道,“我就说,寻欢怎么可能真的喜欢和一个小厮厮混,纵是喜欢,也不过是图一时新鲜罢了,新鲜劲儿过了,就不喜欢了。” “是啊!”顾寻欢长叹一声,也附和道:“毕竟我也是一纯爷们儿,怎么可能整日和一小厮玩到一块儿。” 话说着,不多时,一排溜的姑娘嬉笑着从海棠身前经过,连声呼喊着,“顾四爷,怎么这么久不来,令人好想。” 姑娘们笑嘻嘻说着,直接进了雅间,依附着顾寻欢坐下。 一时间,顾寻欢周围莺燕成群,他竟成了左拥右抱。 阵仗有点大,顾寻欢只觉自己扛不住,更多的是,他觉得自己心底拧巴成了结。 其实他不喜欢这样,但是又好像只有这样,他才能找回自己。 毕竟他是顾四爷,世人口中花丛浪子顾四爷,不如此怎么能扛得住这样的称号? 但这些都不是重要的,现下最主要的,是他要喜欢女人,他还有他的梦娘在等他,他不能喜欢上自己的小厮,这算哪里跟哪里啊? 顾寻欢如此想着,于是接过姑娘们递过来的酒,一口饮尽。 “四爷好酒量。”姑娘们见他喝得爽快,顿时都来了劲,个个开始给他敬酒。 顾寻欢来者不拒,笑眯眯全收。没多久,身边便已经多了好几个空坛子。喝到兴头处,更是将身上的银子全部掏出,一把散尽。 “来,拿走,给你们买胭脂。”顾寻欢故意扬声道。 姑娘们笑作一团,得了银子,越发高兴,更是一杯又一杯递送到顾寻欢嘴边。 顾寻欢一边吃着酒,一边又偷窥海棠一眼,没看到她正脸,只看到她的手,细长手指正掐着门板,显然在控制自己的火气。 海棠生气了! 顾寻欢脑海里闪过这样的念头,嘴一偏,没接住姑娘们递过来的酒。 一杯清酒,直接敬给了他衣服,胸前衣衫,顿时湿了很大一片。 “哎呀,顾四爷,真对不住,我来给您擦。”喂酒的姑娘并不害怕他发火,反挤凑到他身边,伸手就要来解他衣服。 顾寻欢笑嘻嘻,回答,“好啊!” “寻欢,这是多久没出来玩了,今儿心情这么好?看上去有点饥渴难耐啊。”孔梦详甩开折扇打趣儿道。 “谁像你呢!一转身就把小糖包儿给收了,你小子速度够快啊!偷偷摸摸地,闷声就把事儿办成了,也不说一下,看不出来你还有这么大魅力。” 顾寻欢故作玩笑,一拳打向孔梦详肩膀。 “都是你不喜欢的,这才给了我捡漏的机会。” 提起宁夏雨,孔梦详总觉得自己有些理亏,他一直没敢和顾寻欢提这事儿。 一来是有些私心,毕竟宁夏雨喜欢过顾寻欢,另一方面……都是男人,他也不希望自己一直被顾寻欢光环比下去。 那日顾寻欢拒绝了宁夏雨,小姑娘哭哭啼啼要离开扬州,正好被他给遇上了,结果……一来二去,反而成全了他的好事。 “不要说捡漏,这词不动听,是你们两个有缘分,你好好珍惜。”相比于孔梦详的扭捏,顾寻欢更为坦荡。 顾寻欢又饮一杯酒,“我这样的放.浪子,除了有几个臭钱,其他比你差远了,你不要妄自菲薄。” “寻欢……我……”孔梦详有些羞愧,“其实我应该主动告诉你的。” “多大点事儿啊。”顾寻欢再捶孔梦详一下,“好兄弟,无芥蒂。” “嗯。”孔梦详愧疚地点点头,这才重展笑容。 “四爷,喝酒。”身边姑娘带着点儿同情,又给顾寻欢斟过一杯。 顾寻欢就着她的手,一口喝尽,惹的姑娘哈哈大笑,更放肆地在他身上乱抚。 衣襟儿乱了,束腰松了,衣衫顿时松松垮垮挂在身上,同松垮衣衫一起的,还有靠在他身上的姑娘。 “四爷,今儿天这么晚了,就别回去了好不好?路上若是冻到四爷了,奴家可要心疼死的。”泼顾寻欢酒的姑娘,娇滴滴凑在他耳边说道。 顾寻欢视线缓缓下垂,落在姑娘的手上,视线又一次偷偷看向门外。 海棠闻言,脚一跺,恨恨说道:“你玩儿吧,你就醉死在这醉春乡吧,管你花天酒地,姑娘成群呢,我不伺候了!” 海棠说罢,直接转身离去。 顾寻欢的视线只看到海棠衣衫的一角,随即再也不见。 顾寻欢猛然酒醒,他知道,海棠真生气了! 可是,顾寻欢将姑娘的手移开,却是自己斟过一杯,缓缓喝下,按耐住自己,绝对不去哄她。 他赌自己绝对是直的,绝不可能被掰弯。 顾寻欢点头肯定自己。 -- 第70页 醉春乡,雅座外的长廊尽头。 海棠气恼得将那雅座看了又看,忍不住骂道,“顾寻欢,你个死没良心的,有我这样作陪的吗?陪你吃,陪你喝,陪你看书,陪你睡觉,现在你又不学好!” 海棠恼火,他也不来哄她? 那雅座门边静悄悄,一点都没人要出来的意思。 海棠只觉自己的心被顾寻欢伤得拔凉拔凉的,可又不放心他,一会儿喝醉了酒,可是要出洋相的。 海棠想着,嘟着嘴,忍着泪,又一次回到了雅座门外。 顾寻欢瞅见熟悉的身影,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他觉得自己也疯了,理智告诉他,别去哄小厮,可情感上,唉……人没去,心却一直没踏实过。 “喝多了,我要去放水。”孔梦详并不知海棠和顾寻欢的心思,起身要去如厕。 刚至门边,偏不巧,海棠一脚踢在了孔梦详脚踝上。 孔梦详也是金贵娇公子,从不曾被人动过一指头,现在乍然被踢一下,直接愣在当场,顾寻欢家这小厮的胆子翻天了? “我说,你家小厮,你该好好管管了啊,这火爆脾气,也只有你受得了!”孔梦详转眸和顾寻欢说道,“不行就卖了!” 卖了?顾寻欢听了,顿时不悦。 “对不住啊,刚才好像跑过去一只耗子和一条狗子,这狗子正捉着耗子,我嫌它多管闲事儿,于是便想着去踢它,谁知道您正好撞上来了……”海棠翻眼说道。 这小厮的话是什么意思?敢情他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还是说,她准备踢狗,结果踢到了他,所以他堂堂扬州四少之一的孔公子,在这小厮面前连狗都不如? 真是岂有此理,孔梦详刚想发火,海棠却是直接摊手,装作无辜,“对不起啦……” 孔梦详的火气,硬是被海棠弄得没发得出来,硬生生给憋了回去,直至最后只能用眼神求助顾寻欢,“你来管管。” 顾寻欢也学着海棠摊手,表示他爱莫能助…… 其实,她一生气,他都怕,更别提他自己这会儿都处于刀尖跳舞呢! 顾寻欢明白,海棠这火,哪里是烧的孔梦详,恐怕矛头,正向着他而来呢…… 第43章 三作 顾寻欢斜眼偷看海棠。 海棠拂袖, 瞪他一眼,转身向外,再不看他。 顾寻欢摸摸鼻子, 感觉像是吃了一头灰,于是不再言语,只闷头喝酒, 有些尴尬。 他觉着,今儿的感觉异常奇妙, 有种想接近又不敢接近,明知道想要, 却又硬着头皮说不要的感觉。 顾寻欢再喝一口闷酒,仿若看到佛主在对他招手, 劝他苦海无边, 回头是岸。 怎么佛主都向着海棠了? 顾寻欢醒了醒神,偷偷往外面看, 一回头正见海棠嘟嘴气恼的模样。 小嘴儿翘翘的, 水润润, 一看就很甜。 顾寻欢再掐自己, 都想什么呢?怎么这么龌龊,一看海棠就想扑扑和亲亲!真的是色.性大发了? 顾寻欢下意识砸吧砸吧嘴,又一次回味起海棠帮他渡气的情景来, 那滋味儿口对口, 舌对舌的,真是意犹未尽,好想再来一次。 待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 顾寻欢连连叹气, 直道怕了怕了, 行也是海棠,坐也是海棠,就连喝酒酒杯里看到的还是海棠。 海棠...... 海棠...... 他现在整个人的头脑里都是海棠了! 算了,还是先远离海棠一点吧,他真不想做衣冠禽兽。 而且,看着海棠的样子,好像也不是很喜欢他的样子,一个大男人,怎么能追着一个小厮跑呢?再说,顾寻欢回想起初次看到海棠时的情形,那时候这小厮耳下也是一串暧昧红梅,人家也是有相好的呀! 强扭的瓜不甜,他怎么能强迫去爱? 思来想去,顾寻欢只觉自己的头都快炸了。 这厢,孔梦详受了海棠的怼,又得不到顾寻欢的支持,一下子气得索性也不去如厕了,灰头灰脸,重新入席,并压低了声音对顾寻欢捣鼓道:“你这不对劲啊!” “哪里不对劲了?”顾寻欢闻言一愣。 原本心中就不太平,这下被孔梦详一说,直接兵荒马乱了。 像是做贼被人抓了个当场,心中隐隐有担忧,怕被人看穿,更怕被人戳破,现在好了,满腹的心事,直接被人当场截胡。 顾寻欢坐立不安,又偷偷琢磨,难不成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自己可能喜欢上自家小厮的事情,就这么轻而易举地被孔梦详这小子看破了? 淡定,淡定,不能自乱方寸。顾寻欢安慰自己,不应该的,孔梦详这小子没那么聪明,一定不会看穿他。 可话虽如此说,到底还是有些虚慌,于是又强撑镇定道,“你看我哪里不对劲?” “你对你家小厮……”孔梦详指指海棠,又万分肯定道:“好得出奇,甚至算得上宠溺,你看看你现在,无论去哪里,你都会带着她,反而旺财那小子,我已经很久没见过了,不像你作风。” “我对她好?我宠她?哈哈哈......”顾寻欢突然很浮夸地大笑出声,并一口否定,“这简直就是笑话,你没看到我打她屁股,那是一个狠,恨不得打到她屁股开花。而她呢,求饶?嘿,就算是她抱着我大腿求我,我都不会放过她......就是这么狠!” -- 第71页 顾寻欢一口气说道,随即又抢过孔梦详的扇子,连扇两下,待脸上燥热稍稍退去,这才敢偷偷拿一只眼去看三少的反应。 孔梦详、周行之、杜秋笙,三人直接当场化作了漂亮呆鹅。 “寻欢,你现在这样已经算不对劲了。”风流倜傥的周行之看向顾寻欢说道。 “寻欢,外面在下雪。”杜秋笙好心提醒。 顾寻欢心下一咯噔,慌到了极点,强做镇定,手中折扇打圈,敲在了孔梦详头上,“你个呆子,下雪天带扇子干嘛,辱我英明。” “关我扇子什么事,还不是你心虚?”孔梦详嘀咕道,又指指杜秋笙和周行之,“现在我们都看出来了。” 完了!完了!明明已经很是克制了,怎么还被人给看出来了? 哎呀,到底看出了多少? 他都还迷迷糊糊的不清楚喜欢还是不喜欢,他们又怎么会如此肯定? 难道真的是喜欢上了,举止投足回眸偷看中,自己的眼神出卖了自己,但他却丝毫没有察觉? 不!不!不能够! 一定是因为最近和海棠腻在一起的时间太多了,所以才会给了自己和三少错觉。 对,就是这个原因! 顾寻欢想,他比谁都肯定,他顾寻欢,是顶天立地直男,他绝对不弯! 为了肯定自己,也为了打消三少的疑虑,顾寻欢不待多思量,目光落向身侧花娘的手面上,他决定去牵牵花娘的手,表示自己喜欢的是女人。 可是,手伸出,却退回握酒杯。 再伸出,再退回摸鬓发。 几番犹豫,几番尝试,却是怎么都牵不下去...... 试着与不喜欢的人亲近,这一关,着实过不了。 顾寻欢闭眼懊恼,他看过海棠的手,细细长长的,指甲饱满似睡莲,见过了她的手,花娘们的便都不能入眼,更别提去牵了。 顾寻欢眉心拧成一团,又想既然牵手不成,那么就做点其他的事来证明自己,比如说去试试亲亲花娘,像其他文人墨客,风流才子一般,去吃吃她们唇上的胭脂。 对!这主意不错! 顾寻欢想着,便又往花娘脸边凑了凑,做出想要一亲芳泽状,并对三少解释道:“我对很多人都很好的,对长得好看的姑娘更是,女人都是花做的,需要被人捧在手心,含在嘴里,好好呵护,我这做派,你们都是知道的。” “但是,我们也知道,你重情重义,不是能轻易动心的人。”杜秋笙打断了他的浮夸。 “没有的事,我就是见一个,爱一个。” 顾寻欢再次否定,可心底却是怕极了,与三少,那可是从穿开裆裤就一起玩的交情啊,谁有点儿心思,都是瞒不住的,可是自己为什么要急着否认呢? 还不就是心虚捣鬼! “四爷,要亲亲,要抱抱。”花娘知言识趣儿,一听顾寻欢如此说,便顺着他的话,向他身上贴了贴。 顾寻欢顿时挺直了身子,只觉全身寒毛竖起,整个人都不舒坦了。 顾寻欢想,忍忍忍,一定要忍过这一关,一定要试着与她们亲近。千万别被三少看出来,也千万别喜欢上自己的小厮。 可是,脚底像是爬了小虫子一般,痒痒的,继而蔓延至腿、胳膊、手,终于再受不住,直接站起,吓了花娘和三少好大一跳。 “海棠,你......你给我过来。”意识到失态,顾寻欢极力为自己找补,心一横,一咬牙,决定为自己乱成了一团麻的,斩不断,理还乱的情丝,斩草除根。 他要当着三少的面,与海棠分清界限。 “做什么?”雅座外,海棠没好气地回道,对于顾寻欢今儿一系列的反常举动,她很是不满。 “你的爷叫你来,你就得来。”顾寻欢偷瞥海棠一眼,虚张声势对她吼道。 “我不去。”海棠瞧他微醉,舌头发卷就来气,别过头不理他。 顾寻欢眉头一挑,眼皮直跳,没想到海棠的脾气也上来了。 但是,三少和花娘们还在看着,这时候他已经是骑虎难下了。 酒壮怂人胆,顾寻欢端起酒杯将满满一盏酒一口饮尽,而后重重地搁到桌上,并用命令口气道,“今儿你若是不来,晚上回屋去,我......我打扁你屁屁......” 好吧,重话只能说到这里了,再重......舍不得说出口。 打屁股?怎么又来这招数?海棠闻言,紧蹙眉头,恨不得能用目光杀死他。 但是,怎么办?总不能真被打屁股吧?海棠赌气,恨得握拳跺脚,心不甘情不愿来到顾寻欢面前,并不看他,只问道:“作甚?” “你告诉三少,你是不是有喜欢的人?而这个人,铁定不是我。”顾寻欢眼看窗外,不看她,强作很是坦荡地问道。 海棠听了他的问话,抬眸看他一眼,一时只觉,心底翻江倒海,全是酸涩。 海棠忍着泪花,咬牙伸手至他面前道:“四爷,给钱。” “要钱做什么?”顾寻欢闻言,很是诧异地瞥海棠一眼,又迅速挪开。 “狎妓。”海棠面无表情回他。 顾寻欢一口酒尽数喷出,“噗......” “你说什么玩意儿?你再说一遍!”顾寻欢一把擦去嘴角酒水,全忘了刚刚的辗转心事,终于正视海棠,满脸不敢置信,一度怀疑自己听错了。 -- 第72页 “四爷,我看上了一个姑娘,她貌美如花,我心生痒痒,热情难耐,求四爷成全,让我去爽快爽快!”海棠也直视向顾寻欢,向他很是笃定地说道。 “你确定?”顾寻欢恨不得要撕一撕自己的耳朵。 “您不要小气。”海棠转顾三少和花娘,“这么多人看着呢?您落了小气的名声不好听,您就爽快点,给我点银子,再说了我也确实不喜欢您,更对您一个糙爷们儿,提不起兴趣啊!” 小气?糙爷们儿?原来在她眼里,他就是这么个形象? “我……”顾寻欢气打不一处来,也顾不上三少了,直接拒绝,“你年纪轻轻这样不好,年轻人要懂得爱护身体。” “不给是不是?”海棠懒得和他啰嗦。 “不给。”顾寻欢斩钉截铁回。 “行吧,那我先去赊着,回头记你账上。”海棠转身就走,“我今天花得可能有点多,您先有个心理准备。” “你到底要做什么?”顾寻欢冲着海棠背影追问道。 “你别管。”海棠头也不回,扔他一句。 第44章 一闹 海棠头也不回, 进了隔壁天字一号。 顾寻欢目光紧紧地追随着她,眼睁睁看着她撩开天字一号的红珠帘,而后跨大步进去。 珠帘摇晃, 流光溢彩,隐隐散着靡靡之气,不难看出, 里面比他所在的这间更为富奢和旖旎。 这小厮今儿要玩真的? 顾寻欢默默吞咽一口气,其实心底七上八下的。 其实, 他真想踏步上前,将海棠给拉回来。 可是面子不允许, 他顾寻欢向来操天操地,还没有向人低头的时候。 而且身边还坐着三少和花娘, 他怎么能在他们面前, 打自己的脸? 顾寻欢想了想,强迫自己, 按耐着性子重新坐下。 “这小厮今儿估计来了男人的葵.水, 我们......谅解, 毕竟谁都有那几天。”顾寻欢竭尽全力为自己找补。 三少摆出看破不说破的神情, 看向顾寻欢。 顾寻欢最讨厌和聪明人打交道,一时只觉一个头两个大,心下发虚, 于是又很夸张地耸了耸肩, “我不是喜欢她,我是可怜她。” “切......”三少齐齐喝倒彩。 “真的只是可怜!你们看,就这小厮的脾气, 幸好是男人, 若是换做女人, 那天天来葵.水,我还真受不住,铁定要将这暴脾气打发走,卖得远远地,永远不见,眼不见心不烦。”顾寻欢又竭力道。 “女人?葵.水?”三少之一,杜秋笙闻言,蹙眉问道,“寻欢,你刚刚说的什么?” “我要将这小厮打发走。”顾寻欢很是浮夸地摆摆手,强调道:“不要她。” “不是这一句,上一句。”杜秋笙又问。 “女人天天来葵水。”顾寻欢被他问得莫名其妙。 三少齐齐:“噗......” “怎么了?”顾寻欢被他们笑得一脸懵。 “哎呀,我的傻四爷。”花娘笑得花枝乱颤,“照您这说法,我们还有活路嘛......” “什么意思?”顾寻欢很无辜地眨眨眼,他清晰地记得他曾经和海棠也聊过这个话题,那时候海棠只是很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其他什么都没说啊? 花娘见他满脸天真,是又好笑又怜惜地附到顾寻欢耳边低语几句。 花娘语毕,顾寻欢顿时......苦了脸! 另一侧,三少早已经笑弯了腰。 顾寻欢瞅一眼东倒西歪的三少,再瞅瞅对面的天字一号,默默饮尽一杯酒,只觉心底苦到了极点。 得,被踩到脚底的面子还没捡回来,又被人按到地上狠狠摩擦了。 他回想海棠当时的语气和眼神,心底恨呀...... 海棠一定也是知道的,所以他恨海棠为什么当时不直接告诉他?还像耍猴儿的一般,耍他。 顾寻欢以手扶额,后知后觉,他当时在海棠面前出了多大的洋相。 对面,天字一号。 海棠大咧咧入了内,直接端坐在案桌边,并呵一声,“管事儿的,帮我请花魁来。” “这位小爷,花魁......”管事儿的认出了海棠是顾寻欢的小厮,一时有点儿懵,隔着走廊看看顾寻欢,又扭头看看海棠,心底纳了闷儿,顾四爷还没要花魁,怎么这小厮倒要上了? “就要花魁。”海棠坚持道,同时取出顾寻欢曾经给她的玉佩,将它按在手底,故意亮给管事儿的看。 管事儿的常年待在风月场,迎来送往,最会以财看人,现一见这玉佩,一眼识出此玉价值连城。 有钱人家的小厮也是惹不起的,管事儿的顿时服了,转身去请花魁。 海棠淡定背对顾寻欢而坐,酒水喝了一杯又一杯。 对门儿,顾寻欢伸长了脑袋,偷偷打量着海棠的动作,朦朦胧胧的红帘使他看不真切,隐隐约约猜出海棠在喝酒。 好家伙,那酒量,一杯饮尽,一杯满上,大有千杯不醉,万杯不倒之势。 顾寻欢捂着半边脸想了又想,海棠不是不能饮酒的吗?怎么如今全变了? 顾寻欢忽觉,牙疼,脸疼,疼得厉害极了。 “小二儿,再上酒,上好酒,上镇店之宝。”对面,海棠又道。 没几时,管事儿的领着花魁,端着好酒翩翩而至,经过顾寻欢面前,不做停留,扭头进了天字一号。 -- 第73页 随即,顾寻欢眼睁睁看着对面的门被海棠急不可耐地关上。 管事儿的被挡在了珠帘外,连门儿都没进得了。 当然,一同被挡的,还有他顾寻欢的视线。 “离谱!”海棠门关上的那一刹那,顾寻欢的火气也彻底被点了起来。 这火来得莫名其妙,可就是这么令顾寻欢很是不爽。 “管事儿的,你过来。”顾寻欢不待多想,直接招呼道。 “四爷有何吩咐。”纵管事儿的混迹红尘这么多年,硬是没遇到今儿这种情况。 “我问你。”因着三少和花娘在身边,顾寻欢不好将心底的火气表现得太明显,只好耐着性子对管事儿的道:“你就不怕我那小厮赊账?” 管事儿的摇了摇头,低眉顺目道,“四爷您家小厮说了,今儿酒水都记您账上。” 这小厮,果然是说一不二,火辣性子。 顾寻欢吊了吊脸,又道:“花魁的钱,我不出” “这恐怕不是问题。”管事儿的欲言又止,想了想还是直接道出了实情,“那位小爷手里有一块玉佩,价值连城,我曾在您身上看到过,那位小爷说,如果您不出银子,她就把玉佩抵押给醉春乡......” 玉佩?顾寻欢与三少当场愣住。 “是不是通体皆白,众星拱月佩?”杜秋笙问道。 “是。”管事儿的回答。 “顾寻欢!”杜秋笙急了,“那块佩我问你要了好多次,你都以贴身之物为由,拒绝了,可是现在你怎么解释?” 顾寻欢已经很痛心疾首,再顾不上三少,只道:“她竟这么不在乎我的玉佩,枉我还视她也为我的贴身之物......” “好你个顾寻欢,你还说你不喜欢你家小厮,我看八成你已经陷进去了!”杜秋笙直指顾寻欢骂道。 “怎么可能?我怎么可能喜欢一个男人?”顾寻欢被他激得一口气堵在嗓子眼底,想起海棠伤他,直接站起,举手起誓,“我顾寻欢绝对不喜欢海棠。” 可是,他的誓言还没完全说完,就被对面天字一号里传出来的声音给彻底打断了。 “哎呀,你轻点。”对面房间传来花魁青城子嗔怪的声音。 “轻了你就不舒服了。”紧接着是海棠气喘吁吁地回应,青城子说后背痒,海棠正在帮她用痒痒挠抓。 本是很寻常的话,可是在顾寻欢听来,却又是另一番意思。 什么虎狼之词? 顾寻欢一听,蹙眉。 “那你就快点。”青城子的声音里多少带着些不耐,哼哼哈哈的。 “我已经在加速了。”海棠又回一句。 顾寻欢二听,黑脸。 “她们在做什么?”起誓的手停在半空,转而变了弧度,修长手指,直指天字一号。 “您这不是在说笑吧。”管事儿的偷笑着低下了头,促狭道,“当然是有情.人在做有情.事。” “我......”顾寻欢伸出的指头,顿时收回,变成了拳头。 他忍着脾气看了看日头,又看了看天字一号,强迫自己深呼气,深吐息,如此两三个轮回......还是没能忍住。 一脚踹翻凳子,撸袖而起,踏大步往天字一号而去。 什么三少,什么花娘,什么醉春乡管事儿的,全都不在乎了。 他气,非常气,气海棠没定力,怎么看到一个花魁就走不动路,没了节操,没了仁义礼智信? 两三步的过程中,顾寻欢已经想出了无数句,用来训海棠的话。 男人需要重情重义,不可以朝三暮四,喜新厌旧,要一心一意,全心全意,为心爱的人守住自己的本心。 不仅如此,还要守住自己的身体。 海棠怎么可以这么快变心?这才见了花魁几眼?满打满算不过两眼罢了,这么快就熬不住,以身体投诚了? 顾寻欢只觉气到身子发抖,手指打颤,三两步直接来到天字一号外面。 可是,当他叉腰站在海棠门外时,竟一时又有了种我是谁?我站在哪里?我在嫉妒什么?我在害怕什么的恍惚感。 是啊,他刚刚还起誓说不喜欢海棠的,可是现在为什么要气海棠牵手其他人呢? 他在作什么?又在醋什么? 一定是自己喝多了! 顾寻欢恨恨返身,折回去,强迫自己对天字一号的动静,不理,不睬,不放在心上。 可是,刚走几步,又难受得挠心挠肺。 再转身,再返回,举手,想要敲门,可手提起了又不敢落下去。 他比谁都想叫海棠出来,可是又怕门一打开,他又不知要如何面对海棠,更害怕不知如何面对自己。 好矛盾,好痛苦,好纠结...... 顾寻欢暴躁到想跺脚。 “寻欢。”三少看着他来来回回折腾的模样,终于不再开玩笑,只不放心地关切问道,“寻欢你是不是喝多了?要不要送你回去?” “不必,我才没有喝多。”顾寻欢生平最害怕被人同情,现见三少满脸担忧,于是故作轻松地摆了摆手,故作轻松,耷拉着脑袋,指了指花娘,对她说道,“我只是有点上头,走,去你屋里,我要睡一会儿。” “哎呀,四爷,您是不是听着别人那个,自己也受不住了。”花娘早就有意攀上顾寻欢,现见他如此说,早就乐得喜笑颜开,生怕他会反悔,于是直接拉着他往屋里走。 -- 第74页 顾寻欢避了避,不让她拉。 “我记得,你的屋就在天字一号隔壁?”顾寻欢试探性地问道。 “坏爷,原来您早就偷瞄好了。”花娘意味深长地戳了戳顾寻欢。 顾寻欢的视线从天字一号前扫过,暗暗在心底说道,“海棠,你给我等着。” 第45章 二闹 “你, 帮我!”进了花娘房间,顾寻欢直接扔给花娘一包银子。 花娘得了银子,眉开眼笑, 一把将银子收起,转身开始脱衣,并嗔顾寻欢一句, “四爷,您好坏, 一上来就搞刺激的。” 顾寻欢无语,避开花娘的媚眼, “不是你想象的那种帮。” “那到底是哪种帮嘛,只要四爷您能说得出口, 我就做得出来。”花娘扭捏着以肩推了推顾寻欢, 满脸暧昧,“哪怕是吹箫也行。” “我的萧, 不用你吹。”顾寻欢巧妙地避开了花娘, 招呼她道:“你过来, 贴墙站, 就是靠近天字一号的那面墙。” “不贴人,而贴墙?”花娘糊涂了。 “对,快来。”顾寻欢也趴到墙边, 迫不及待招呼花娘一起, 侧耳倾听,“隔壁的声音听到了吗?” “听到了,怪羞涩的。”花娘捂脸偷笑, “四爷也想这样吗?” “不, 我们不做那事儿。”顾寻欢一本正经撸起袖子, 一副要大干一场的样子,“我们要做的,就是要用声音盖过她们。” “啊?”花娘闻言,差点要惊掉下巴。 顾四爷脑路清奇,她只觉跟不上。 花娘一时不知顾寻欢何意,只问,“四爷要想如何盖过?” “这简单!也像她们那样叫,就行了,不过不能让人感觉假,要像发自内心的,真情实感的。”顾寻欢认真向花娘眼睛,“我说的,你可懂?” “懂是懂了,可是四爷......”花娘满心欢喜瞬间落空,带着浓浓地幽怨看向顾寻欢,“您可以和我真枪实弹,又何必假装?” “你过来。”顾寻欢向花娘勾了勾手指,示意花娘靠近,并装作极其慎重地对她胡说道,“其实我今天来的目的只有一个,我那小厮,有隐疾。你知道的,男人只要身体不行,心理就容易有毛病......” 顾寻欢指了指自己心口,继续说道:“所以,我今儿来最主要的,不是自己潇洒,而是要帮这小厮治病。” “啊?还有这事儿?看着不像啊?”花娘最爱八卦,现听顾寻欢这么一说,顿时来了劲,也跟着卷起袖子,问向顾寻欢,“四爷说的,可都是真的?” 顾寻欢点头,“千真万确。” 花娘闻言,顿时起了古道热心肠,昂首道:“四爷您说,我要怎么做?” “我叫一声,你叫一声,尽量婉转一点,曲折一点,你看如何?”顾寻欢见目标达成,抖抖肩,甩甩腿,拉开架势,准备开干。 “行,那我先叫。”花娘早就精通男.女之道,听顾寻欢吩咐完,毫不费力,直接扯着嗓子,对着隔壁墙,婉转呻.吟道,“啊......四爷威武,四爷好棒,四爷最强......我受不了了......” 顾寻欢双手捂肚,只觉肚子里翻江倒海,几欲呕吐。 “四爷......”花娘看顾寻欢听了她的话直接作呕的样子,委委屈屈,娇怨看他。 “不,你做得很好,就要这个效果。”顾寻欢抚抚自己心口,清了清嗓子,也准备开始。 “啊......”顾寻欢双手叉腰,扯开嗓子,可是......嗓子像是被黏住了一般,怎么都叫不出声。 还是太羞涩了! “要不,你帮帮我。”几番尝试后,几番失败后,顾寻欢无奈向花娘求助,“我实在是喊不出口。” “那四爷您趴好!”花娘也是个爽朗的性子,现见顾寻欢磨磨蹭蹭,早就等得不耐烦了,于是建议道:“要不,我踢你一脚?” 为今之计,好像确实需要借助外力,顾寻欢勉强点了点头,双手举过头顶,脸贴墙面,撅起屁股,苦脸求花娘,“你下脚轻点。” 花娘点点头,表示收到。 下一瞬,只脚抬起,直对顾寻欢后身就是一脚。 “喔......”后身传来一记猛踢,顾寻欢嘭一声撞向墙面,一瞬间顾寻欢只觉自己的脸都快被压扁了。 顾寻欢刹时弹跳而起,抱着屁股,更连着再“喔喔”加了两声。 需要的效果,圆满达成,只是顾寻欢的屁股,却不好了。 “四爷,您还好吗?”一侧,花娘忐忐忑忑看向疼得龇牙咧嘴的顾寻欢。 “勉......勉强。”其实,疼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那还要继续吗?”花娘小心问。 “不,不必了。”顾寻欢连连摆手,下意识躲开花娘,再看她的脚,这才发现,其实她并没有裹足,难怪力气不小,顾寻欢连道失策,应该找个脚小的。 “可是,没有我帮您,您怎么给你小厮治病呢?”花娘犹记着顾寻欢的话,面带忧虑问道。 没想到花娘还挺热心肠。 好心者,人不怪,顾寻欢想了想,摆摆手,叉腰道:“我自己来。” 顾寻欢说罢,高高抬手,狠狠落下,直接一把掐在了自己大腿上。 疼痛蔓延开,顾寻欢疼得差点儿落泪,也终于再次哼哼唧唧,溢出了几声呻.吟。 天字一号内,海棠听到隔壁的声音,她停下帮花魁青城子挠痒痒,蹙眉看向隔壁墙。 -- 第75页 “啊......爽爽爽......” 鬼哭狼嚎,是顾寻欢的声音。 海棠纳闷,他在做什么?在寻欢?在作乐?在花天酒地?在采花酿蜜? “这个臭男人!”海棠听得心下闷闷,打算不睬他。 可是,没多久,那声音又一声高过一声的传来。 “这个顾寻欢,他今儿是作死吧?”海棠恨得握紧了痒痒挠,恨不得要跑过去拧他耳朵,撕他脸皮,让他鬼混! 可是,他不要脸面,她不能不要。 海棠越想越气,更卖力去帮花魁青城子挠痒痒,极力使自己不受隔壁的干扰。 青城子吃不住痒,也跟着哼哼唧唧出声。 隔壁,顾寻欢听着青城子的声音,也是气打不一处来,再抬手,再掐自己,不多时,胳膊和大腿,都被自己掐得青一片,红一片。 顾寻欢觉得,自己生平所有的疼痛全集中在了这一天。 “哼!”天字一号内,海棠听着顾寻欢一声高过一声的浪.叫,气得直咬牙切齿,再忍不住,直接扔了手中痒痒挠,一把将门打开。 海棠气恼着从天字一号出来,径直来到顾寻欢屋外,“哐哐哐”敲顾寻欢的门。 “海棠终于有反应了?”顾寻欢听着门响,只觉心底乐开了花儿,纵是口干舌燥,嗓子冒烟,也都不觉难受了。 “作甚?”屋内,顾寻欢理了理衣服,故意放慢了速度,装作慢条斯理,对门外海棠说道。 “我回去了。”门外,海棠恨恨说道。 “回去?”顾寻欢诧异重复一句,旋即又高兴了起来,回去最好,他巴不得赶紧带海棠回去,省得在外面花花世界,尽被勾搭。 顾寻欢这样想着,也一把将门打开,生怕海棠会自己离去不等他,火急火燎穿衣整冠,与海棠前后脚出门。 长廊下二人隔着两步远,互相对看一眼,又双双气得扭头,“哼!” “玩得尽兴吗?”顾寻欢偷偷往海棠靠近一步,想要试探出她刚刚到底都干了些什么。 “当然!”海棠以余光刮他一眼,口是心非道,“用四爷您的银子,当然高兴。” “我那玉佩,可还安好?”顾寻欢本想着他退一步,海棠也退一步的,没想到他都主动靠近了,海棠却是一步也没理他。 罢了,罢了。 和自己人计较什么? 唉,顾寻欢做着强烈的心理斗争,又移一步,终于贴到了海棠。 “玉佩没了,我送给了青城子。”海棠依旧冷淡回答。 让他作,让他不好好对待她,现在她要气死他! 海棠目光下垂,看到他宽大的衣衫紧挨着自己袖角,愤然抽手,以目警示他,“都是男人,不要娘们儿唧唧地靠着我。” 又被嫌弃了? 顾寻欢真想扯着嗓子嚎几下,都是什么鬼日子! 海棠挪一步,顾寻欢也跟着挪一步。 海棠快走,顾寻欢同样也跟着快走。 “你粘着我干什么?”海棠恼他不解人意,更恼他刚刚做了不干净的事情。 顾寻欢瞧她微怒,怕她再不理他,干脆将全身力量都靠到了海棠身上,并道:“我累了,手无力,腿无力,需要你扶我。” “我不扶。”海棠伸手推他。 “我偏靠。”顾寻欢瞧她真要扔下他,更一把抓住了海棠胳膊,并弯腰靠到了她肩膀。 他个高,她身小,被他这一靠,连着踉跄两下。 海棠无可奈何,抬腿踢他,顾寻欢眼疾手快,利索躲开。 “你耍无赖!”海棠推他不得,又气又恼,却又拿他没办法。 “嗯。就是耍无赖了,你怎么办吧?”顾寻欢依言点点头,一副赖到底的模样。 其实,他也是真累了。大腿、胳膊,疼得要死,连碰都不行,都是刚才自己掐的。而且,嗓子还冒火,看见外面下雪,恨不得可以吞两口积雪下去,润润嗓子。 “还有银子吗?我想吃碗面,要八个浇头。”出了醉春乡,顾寻欢勾勾海棠问道。 “没有。”海棠没好气回他,她都被他气饱了,他竟然还想着吃。 “我真的饿了。”顾寻欢再次央求,他突然发现,其实气人也是个体力活儿。 “那就清汤寡水阳春面。”海棠斜睨一眼顾寻欢,她是真不想理他,但见他可怜兮兮求她的模样,终于还是心软松了一点口。 “加荤油吧。”顾寻欢终于求到了面,乐得眉开眼笑,戳戳海棠,得意道,“我们先在外面吃,等回府了,有机会我也给你做面吃。” “哼!”海棠不理他。 顾寻欢瞧她不睬他,也是急了,于是又道:“你别不信,我最擅长下.面。” 海棠想起方才的事,睨他一眼,冷笑看他,“你可不是最擅长这个......” 顾寻欢懵,海棠这话听着怎么不对劲呢...... 第46章 和解 “海棠......”白雪映照下, 顾寻欢心底有些虚,偷偷以余光瞥向海棠。 一阵风吹过,头顶枝头白雪纷纷扬扬, 落了他和她一身。 海棠颈口落了点雪,冰凉凉的触感使她下意识缩了缩脖.子。 身侧,顾寻欢察觉到她动作, 一眼瞧见她衣领处的雪花,几乎是下意识的, 出自本心的,探手帮她捏住雪花。 他的动作, 令海棠一愣。 -- 第76页 随即只见他俯身,对着她落雪之处, 呵一口热气, 替她化去了领口的寒意。 这一系列动作,一气呵成, 如行云流水。 他做得吊儿郎当。 可是海棠的心, 却停滞了好一会儿。 他刚刚是在心疼她, 怜惜她吗? 他的知冷知热, 又能从他手指缝里儿撒多少给她? 白雪落满肩头,他和她是否能就一直这样走下去? 海棠忽然心酸,忐忐忑忑, 小心翼翼, 渴望又不该如何是好? “别虚情假意。”海棠没好气地回道,移开几步,与他隔开了些距离。 “那边就有面馆。”自己发乎情, 超越礼的举动, 同样令顾寻欢也吃了一惊, 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顾寻欢忙后退一步,手指路边,转移话题。 别扭悄然而起。 “别指望八个浇头。”海棠嗔他一句,转身独自往面馆而去。 “不指望就不指望。”顾寻欢嘴硬,强撑着回一句。 及至面馆,海棠又睨顾寻欢一眼,面馆地小,席位都在外面,临街而坐这种事情,以往顾寻欢从来都是不屑的,他有洁癖,怕脏。 海棠拂袖,替他扫去长凳上的积雪。 顾寻欢一把拉住她衣袖,替她掸去她沾在袖口的残雪,并道:“以后不要这样,要照顾我,首先要保全好你自己。” 海棠从他手中挣脱开,收回衣袖,袖口残雪化了,印在肌肤上,冰冰凉凉,可是心里莫名却觉得暖暖的。 其实,想要的东西很简单…… “小二,来碗面,八个浇头,熏肉、爆鱼、素浇、炒肉、卤鸭、焖肉、虾仁、鳝丝,汤要浓,面要韧,甜口。” 海棠想了想,继续又道:“同时来两个水煮蛋。” 海棠一口气点罢,请他坐下,端正立到他身后,像平日在府里伺候他用膳时一样,准备随时听候他吩咐。 可是,她的脚步还没退一步,顾寻欢却是直接伸手握住了她手腕,并命令道:“坐我对面去。” “我不吃。”海棠出声反驳,“别以为我给你点了八个浇头,就是我心好。我只是可怜店老板,这么大雪天的,做生意不容易,怪辛苦的。” “知道。”顾寻欢应一句,嘴角却是止不住地上扬。 这小厮,明明就是刀子嘴,豆腐心。 顾寻欢举手,对着店老板又是一句,“两碗面。” 店老板早就识出了来人是顾寻欢,笑容满面应答。 不一时,两碗面端上,八个浇头摆了满满一桌。 周围人时不时投来诧异的目光,顾寻欢挑眉,捡着合心意的就大嚼一口。 “下这么大雪,吃点热乎的暖活。”顾寻欢催促海棠快吃。 海棠挑过一根面条,瞧他狼吞虎咽的样子就来气,忍不住怼他一句,“谁像你,尽干体力活儿。” 一句体力活儿,倒是提醒了顾寻欢,他呲溜一口面条,眼眸泛光,从面碗里抬起头,“你没干体力活?” 顾寻欢心下乐了,原本吃的醋味顿时烟消云散,“那你在天字一号都干了什么?” “和花魁青城子亲亲我我。”海棠心尖儿一颤,故意气他。 “真的?”顾寻欢连面都顾不上吃了,夹个虾仁儿到海棠碗里。 “当然。”海棠强作镇定回答。 顾寻欢“嗤”一声笑出,显然不信她的话,以己度人,只问,“你嗓子还好吗?” 嗓子?海棠盯着顾寻欢看两眼,蓦然想起他为了拒绝杜淳元,而进醉春乡那次的所作所为。 想想花娘,再想想他,突然,心底豁然开朗,隐隐有觉,自己方才在天字一号听到的他的鬼哭狼嚎,是他故意整出来,只为挑衅她的。 得意轩大小丫鬟几十个,个个都是样貌出众的,他碰谁了?一个都没有。 那么,他怎么会去碰花娘? 海棠想了想,故意板起脸,第一次激他,“我才不像您,您别碰到我,我嫌脏。” “我哪里脏了?”被她嫌弃,顾寻欢差点一口面条呛在嗓子底,他不服气地抗议道。 “就是脏。”海棠再睨他,第二次激他,看他急眼了,心底七七八八有了数。 “如厕完,我分明洗了手的。”顾寻欢不做他想,极力为自己解释。 “不是你的手,而是你的身子。”海棠第三次激他,心底觉得好笑,就他这样一个心无城府的公子哥儿还想着出来骗人? “我身子?”果然,顾寻欢上了当,闻言旋即暴跳如雷,“海棠,我顾寻欢……” “四爷不会想要告诉我说,今儿这样的情况,您到最后不能行,没能成事儿吧?那可真遗憾了……”海棠故意耸耸肩,表示遗憾。 “我……”顾寻欢一口气堵在心底,一时竟骑虎难下,不好回答。 如果回答他行,那么她会嫌弃他。 如果回答他不行,那么她会嘲笑他。 唉,翻来覆去,思前想后,顾寻欢最终总结出一句:他被海棠给吃得死死的了。 多么令人痛的领悟! 顾寻欢说不过她,转而闷头吃面。 海棠了然,端起小醋坛,给他又添两勺老陈醋。 顾寻欢喝一口面汤,那个酸爽! 顾寻欢蹙蹙眉头,从面碗前微抬眼睫,偷看海棠,见她笑眯眯看着自己,好似在说他醋了! -- 第77页 顾寻欢心底叫苦不迭,自己忙活大半天,落了个腿疼,手疼,嗓子疼的,竟然一眼被她看穿。 海棠挑眉,搁下筷子,又道:“四爷稍等我片刻,我去去就来……” “唉,你要去哪里?”顾寻欢再喝一口面汤道。 “我想起我有东西落在醉春乡了,我去取。”为了证实自己的想法,海棠决定去找花娘。 顾寻欢信以为真,继续吃面,可刚吃两口,就觉察出不对劲,连忙拔腿跟上。 醉春乡楼里,海棠刚重回天字一号外的长廊,就见花娘和花魁青城子头挤在一处说笑。 花娘一眼看到海棠,立马收笑,转而变成了同情的目光,“这位小爷,你放心,我们绝对没有谈你和顾四爷,都不行的事情。” 都不行?海棠懵,却又隐隐高兴。 “说来你们主仆二人也真是心好,明明同病,却又互相为对方好,想着来点刺激的,给对方治病……只是可惜了啊,明明两个风流俊郎的少年郎,结果……” 花娘自说自话,满脸感慨,甚至拉住海棠的手,又道:“你家四爷为了你,全身都被他自己掐肿了……但是你为了他也不容易,挠了那么久的痒痒……” 海棠得了她的话,心下如释重负。 她将手从花娘手中挣出,又丢一块银子给花娘,“管住你的嘴,守不住秘密,中伤四爷,毁四爷名声,我定饶不了你。” “当然,当然。”花娘连连捂嘴。 海棠心满意足,转身离去,刚下楼梯,便与赶着追来的顾寻欢撞了个满怀。 “你……”顾寻欢看看海棠,又瞧瞧她身后,欲言又止。 “四爷,您知道我刚刚在天字一号做什么了吗?”海棠佯怒问他。 “做……做什么?”顾寻欢很是心虚地低下头。 “我偷偷告诉花魁,我家四爷不行,我要搞点刺激的,给他治病。”海棠附在顾寻欢耳边低语一句,旋即快速下楼。 顾寻欢转醒,原来两个人竟做了一样的事情,用了一样的借口。 顾寻欢:“……” 互相伤害! 顾寻欢连忙跟上,心底莫名高兴。 他重复一句她的话,“我家四爷?” 我家四爷,我家四爷,我家? 哎呀,真好听! 顾寻欢双手一拍,乐得屁颠颠跟着海棠而去。 “嗳。”雪地里,顾寻欢以肩推推海棠,“名声这么差了,以后我们都要娶不到妻的。” “别爱爱爱的,谁和你爱。”海棠同样以肩推推他,不让他靠近,“你不行,但是我还能行!” “我怎么可能不行?”顾寻欢咬牙切齿,提议道:“要不一起去尿尿,一起比一比,看谁尿得远。” 海棠闻言,连翻白眼,幼稚鬼! “人生无常,全靠脸皮来扛!”顾寻欢拢了拢身上大氅,又以肩蹭了蹭海棠。 “都是爷们儿,毛手毛脚的,怪渗人的。”海棠戳他胳膊,让他离远一点。 顾寻欢不听她说,反而一把拢住她肩膀,难得认真地说道:“海棠,年后我们就要进京了,我思来想去,有点儿不放心。” 真要进京? 海棠心下一咯噔,潜意识里抗拒,那是个伤心地,而且去了难免有对她眼熟的人,自己好不容易逃出来,怎么能再回去? 不!有些事儿不想再经历了! “四爷不放心什么?”他大氅上的毛,抚到她的脸,痒痒的,撩动了她心底埋藏得极深的不安。 海棠于袖下偷偷握紧了拳头。 “我的这些铺子,一定是带不走了。”顾寻欢突然正色道,难得地第一次正经起来。 “那……”海棠立住脚步,迎风转脸看他。 雪地里,两排并肩而行的脚印分外和谐和显眼。 海棠心一狠,看向顾寻欢眼睛,提议道:“要不我留下,给四爷看铺子?” 第47章 抱大腿 “留下来?”顾寻欢惊诧问道, 他从未想过将她独自留下。 他不愿,更不会,他顾寻欢的人, 每一个他都会照拂得好好儿的。 白雪皑皑,顾寻欢将他身前瘦瘦小小的海棠看了又看,既觉得震惊, 又忽然地,第一次地发现了她隐藏在内心深处的疏离。 一时间, 顾寻欢只觉心口沉闷得如同堵了一面墙。 他一时没控制住情绪,下意识反问她, “为什么会如此想?” 海棠心口怔怔,顾寻欢表面看上去混不吝, 其实并非不靠谱之人。她不想骗他, 可是......过往、身世又无法展露于他前。 她怎么告诉他,她就是海如意, 怎么说起她父亲? 顾寻欢似明艳骄阳, 似春风榴火。 身份晦暗如她, 怎么能够得住他, 还不如……送君千里,终须一别…… 既然到了选择的关口,还不如趁着自己没有深陷, 先主动放手。 “我想多挣点银子。”海棠想了想, 说道。 “挣银子?”顾寻欢对她的回答无语至极,“你想怎么个挣法?” “四爷向来大方,或许我铺子看得好, 四爷会许我自立门户。”海棠声音越说越低。 “自立门户?”与海棠相反, 顾寻欢突然提高了声音, “你这时翅膀硬了,想单飞了?” “四爷,钱财是人的胆。”海棠怏怏道。 -- 第78页 “钱财,钱财,张口银子,闭口银子,你钻到钱眼里去了?那么你说,你要多少银子才能跟我走?” 顾寻欢渐渐蹙眉,忽而觉得很是失望,他将她视为自己人,可是她眼里心底,他却还比不上白花花的银子来得实在。 顾寻欢啊,顾寻欢,你也真是失败。 他话语里的讽刺,她何尝听不出来?但她也明白,他是听她要留下,急了。 “四爷,我经历过穷困潦倒,也经历过身无分文,我看到过白眼奚落,也尝尽了世态炎凉……四爷……”海棠不知道怎样和他讲。 往事不堪回首。 因为淋过雨,知道寒冷,所以不想经历第二次。 海棠顿了顿,又道:“四爷经营铺子,想必也是不容易的,四爷那么多晚熬夜看账本,我知道……四爷你,你在扬州打下来的江山,我来帮你守。” “可是我为何要经商,你知道吗?”顾寻欢扭头便走,再不理海棠。 海棠默默跟上。 风雪同归。 一路无话。 及至得意轩,旺财正抱臂守在廊下靠着炉火取暖打盹。 顾寻欢故意折腾了点声音将他惊醒。 旺财睡眼惺忪醒来,一见是顾寻欢,立马乐得眉开眼笑,热情招呼,“四爷回来了?四爷劳累,四爷辛苦,我来给四爷拿衣服。”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顾寻欢挑眉看向旺财,“有事要求我,直接说。” 旺财见自己心思被戳破,微微垂眸,带着点不好意思,凑近顾寻欢,“四爷,听说进京的日子确定了,苟富贵,勿相忘,您答应过的。” 顾寻欢看看旺财,又看看海棠,恨不得拉过海棠,告诉她什么叫做觉悟。 但看她神色怏怏,他又不想太多给她压力。 “明年春,随我一同进京。”顾寻欢故意提高声音,答应旺财。 旺财闻言,顿时两眼放光,“真的?” 顾寻欢颔首,“我说的话,承的诺,向来算数。” 旺财听了,兴奋得一跃而起,一把抱住顾寻欢,“四爷,你去哪里,旺财就去哪里,反正不离不弃,跟定了你。” “行。” 顾寻欢眼挑海棠。 海棠沉默着离开。 雪越下越大,纷纷扬扬,铺天盖地。 …… 冬季,白.日短,黑夜长。 得意轩内,顾寻欢漫躺在榻上,只手撑头,只手漫不经心翻看着账本,临近新年,生意好得出奇,他粗粗算了算,日进千金。 京城那里,他安排的人也来了消息,新铺子也已经选好了地址,没多久便会开张。 顾寻欢一边含着甜蜜饯,一边掐指头规划,他要把京城和扬州的生意连起来,做成他顾寻欢独有的,喜字号! 出仕为官是一条出路。富甲一方,同样是条出路,相比于清苦读书,他更倾向,何不吃香的,喝辣的,把银子赚了,同样过得潇洒。 顾寻欢踌躇满志,很想将心底的蓝图画给海棠。 床榻上,顾寻欢将帷幔外的海棠看了又看,忽而大腿一拍,来了主意。 “我要喝水。”顾寻欢将手边茶盏塞进被中,故意作妖。 帷幔外,海棠听见他招呼,放下手中的活儿,忙沏了茶给他端送至榻前。 顾寻欢伸长了脖.子,借着她的手,吃了两口茶。 海棠觉察出他的反常,低眉顺目,小心伺候。 “我腿疼,想是今天走累了。”顾寻欢故意将腿伸到海棠面前。 “那四爷您,早点儿休息。”海棠并未多想,帮他拉过被褥盖上。 咦?顾寻欢偷偷瞥一眼弯腰半趴在他榻上给他铺被子的人,连着蹙眉,他都表现得这么明显了,她怎么还没领悟到他的意思? 既然她不明白,那他就多暗示几次。 顾寻欢想了想,又将腿从被褥里踢出,伸至海棠面前。 几个意思?海棠被他整得有点懵,又见他伸腿拦住了她去路,她心下暗自琢磨,心道难道他是要她帮他捏腿? 海棠想了想,在他榻边坐下。 终于明白了!顾寻欢挑眉,顺势将腿搁在了她膝上。 灯芯燃爆,一节又一节。内室温暖极了,香炉里燃着的沉木香益发浓厚,散在每一个角落。 海棠瞥见他手边搁的宣纸,淡黄色纸面上只有两个字,“喜乐”。 平安喜乐,万事胜意。 她也希望他,一生欢喜。 海棠默默给他捏着,每一下都按在了顾寻欢的心坎儿上。 昏黄灯光下,他以余光瞥她一眼,突然脑海里闪过一个奇怪的念头,海棠怎么越看越好看?不像是男人,倒像是个女孩子。 眉清目秀,唇红齿白,脖颈修长,十指尖尖。 如果海棠是个女孩子? 那么,他和她坐在一起,她手底还在帮他按摩着腿,是不是像极了新婚的小夫妻? 灯火跳跃,顾寻欢目光也逐渐迷离。若是新婚的小夫妻,接下来会做什么呢? 他可以勾她的腰,拉她进被,而后被掀红浪,一夜春风渡,咬舌兜臀,金枪战花浪,被暖卧鸳鸯? 噗…… 顾寻欢一把将账本敲向自己脑袋,暗暗自责,他都在想些什么龌龊的呀! 日夜相处,海棠怎么可能是女子呢? -- 第79页 顾寻欢暗暗掐了自己一把,心底想,自己一定是太寂寞了! 长夜漫漫啊,连男人的心思都在想了,怎么可以这样令人羞耻的哦! “四爷,是困了吗?”海棠听到他动静,侧目看他,“要不我将灯挪开,您先睡下?” 顾寻欢目光迷离看向海棠,脑海里又闪过另一个画面,海棠穿着女装,一点点向他靠近,饱满的十指按着他的肩,轻轻一推,将他按倒在枕上。 潮红涨遍顾寻欢面庞。 “四爷,您是不是发烧了?”海棠看他目光呆滞,全不似白天那般灵动,又瞧他脸上不正常的红着,害怕他受凉发烧,忙伸手去触他额头。 顾寻欢见海棠伸手,如梦初醒打了个颤,从恍惚中回过神,一把将海棠的手打开,再不敢看她。 “你看看,看看……我的大腿粗不粗?”突然清醒,心有余颤,顾寻欢磕巴道。 什么玩意儿?他是烧糊涂了?海棠着实不明白他在想什么。 但为不想刺激他,她想了想,略看了看他的腿,而后答:“四爷的腿毛,有点粗。” “不是看腿毛,你看我的腿。”顾寻欢气郁,又将腿往她跟前送了送。 海棠不解他意,只顺着他的话道:“粗。” 终于得到了想要的答案,顾寻欢心满意足,继续引导:“那么......我现在再给你个机会......” “什么机会?”海棠疑惑问。 哎呀!她怎么这么糊涂,这么不解风情?他都如此循循善诱了,她竟然还不明白? 顾寻欢急了,直接命令道:“抱。” 抱他大腿?海棠狐疑着看向顾寻欢。 “对,你理解的没错,就是这个意思。”顾寻欢连着点头,却不看她,心底更暗暗说道,抱吧,快抱,求你了……我的大腿够粗,够壮,够人靠…… “四爷......”海棠领悟过来他的意思,心底的感动一波接着一波。 “海棠,你是真傻还是假傻?难道我顾寻欢一个人,在你心中,还比不上银子和铺子吗?有了我,你什么就都有了。可是,留在扬州,你就算有银子、有铺子,但你没有我了呀?”顾寻欢见她犹豫,终于还是急。 “四爷,人不能将希望都寄托在其他人身上。”海棠只觉自己的心几欲崩溃。 他盛情相邀,她却不敢回应。 “你是我的屋里人,不是其他人。”顾寻欢失了耐心,急红了眼,“我只要你和我同富贵,至于风险,我自己一人扛,你一本万利啊!” 海棠再一次沉默。 “行,我尊重你,不勉强你,还有一个月的时间,你可以慢慢考虑。” “谢谢四爷。”海棠清冷回答。 “哼!”没谈拢,顾寻欢干脆翻身进被,身子,理智都没了,心还被伤得七零八落…… 呜……顾寻欢好想哭! 第48章 黄大仙 一夜北风呼啸, 积雪深厚。 顾寻欢辗转反侧,半宿难眠。 中途他睡不着,起身扒开帷幔偷看海棠, 只听她呼吸绵长,便知道她已然深睡。 他为她愁得百爪挠心,她却没心没肺, 睡得香甜。 顾寻欢心底委委屈屈,强迫自己重新躺回榻上, 可好不容易迷迷糊糊睡着,却是一半浅睡, 一半做梦。 一会儿梦见海棠是清秀男人,一会儿又梦见海棠竟变成了个明丽的女子, 立在海棠树旁, 向他招手,对他微笑。 可恨的是, 自己在梦中竟然还狂奔着扑向了她, 并又一次亲吻了她。 天明时, 顾寻欢干瞪着眼睛想, 自己定是病了,而且病得不轻! 既然有病,就得医。 于是, 趁着海棠还没有醒来, 顾寻欢便蹑手蹑脚,顶着乌青乌青的双眼,领着旺财, 头也不回, 像逃难似的, 赶着风雪上了山。 “公子,你又遇到什么极难的事儿了,需要找黄大仙开解?”马车上,旺财连打着哈欠问道。 黄大仙,灵山老道士,整日穿得破破烂烂,不问寒冬酷暑,永远手里摇着一把破扇子,虽是和尚,喝酒吃肉样样精通。最主要的是,特别精通旁门左道,内宅私事。据说曾经也是大户人家出身,后来看破红尘,这才出了家。 旺财想起,距离上一次顾寻欢来找他,那还是好几年前,主君顾振霆纳郑姨娘的那次。 顾寻欢不服他父亲一房又一房的纳妾,所以特来请这黄大仙出招儿,也是这黄大仙出的损招儿,要他穿上郑姨娘的衣服,扮做女装,作弄顾振霆。 所以,找这个黄大仙儿能有什么好事呢? 旺财暗自纳闷,又问:“爷,是主君又要纳妾了吗?” 旺财捂嘴偷笑,“不得不说,咱们主君的身子骨就是好,身强体壮,宝枪不老。” 顾寻欢一夜未睡,满脑子海棠,正觉沮丧,现听旺财唠叨,有气无力回他,“不是你家主君要纳妾,怕是我有了心上人。” “啥?”旺财惊得目瞪口呆,瞬间清醒,“公子你看上了谁?” 顾寻欢脑海里浮现出了昨晚臆想的,海棠扑倒他,他心甘情愿似小媳妇儿承受的画面,万分羞耻地撩开了车帘,避开了旺财探寻的目光。 马车外,正有两条在雪中嬉戏打闹的小狗。 “旺财,你看那条狗是公还是母?”顾寻欢手指窗外道。 旺财瞥一眼,“公的。” -- 第80页 “那另外一条呢?”顾寻欢追着问。 “母的。”旺财一头雾水答。 旺财琢磨,自家公子,一大清早,对狗狗感了兴趣,八成有鬼! 旺财又偷偷觑顾寻欢一眼,只见他神色恍惚,再结合他方才的话。 旺财两手一拍,得了结论,顾寻欢提前思.春,想女人了! “你看我呢?是男还是女?”果然,呆傻蠢萌的公子又问了。 “我的爷,您当然是男子。”对于思.春的人,问什么问题,都能接受,并且要好好呵护他的小心脏,旺财表示理解。 “可是为什么我看海棠,却像是女子?而且,越看越像,我还感觉她身上香香的,好想去贴贴。”顾寻欢自言自语。 旺财:“……” 旺财暗道:不会吧?公子饥渴到连男人心思都想了? 对于旺财的一系列心思,顾寻欢毫无察觉,仍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 他再看窗外,默默嘀咕,“这世界连狗都成双成对了,就我还单着,我竟活得还不如条老狗?” “四爷,您还好吗?”旺财不放心地凑近顾寻欢,小心翼翼问道。 “怕是不太好。”顾寻欢灰头灰脸回答,恰马车停在了山脚下,顾寻欢卷帘而出,迫不及待,一口气奔向了山顶。 …… “老道士救我……”寺庙外,顾寻欢急吼吼喊道。 原本正在下棋的黄大仙儿听到声响,满脸诧异看向窗外,只见一道红色身影直接向他飞来,他下意识伸手去护棋盘,可最终还是晚了一步。 “哎呦呦,我的四爷。”黄大仙儿心疼地抱住了自己的棋盘。 “大仙儿,快救我。”顾寻欢见他如见救星。 “老规矩……”黄大仙的目光落在顾寻欢手上。 顾寻欢求师若渴,一把将早就备好的酒坛子奉上。 “四爷请说,何事?”黄大仙儿见酒水两眼放光。 “我喜欢了一个人。”顾寻欢就喜欢他开门见山的爽快劲儿,于是老实交代道。 “喜欢就上。”黄大仙儿脱口回答。 红墙白雪,晨钟响破山林,惊起几只鸟儿扑腾而起,洒落一片雪花雨。 “关键是,没法子上。”顾寻欢扭扭捏捏。 “咋地,还不好意思?”黄大仙将酒塞取下,深嗅一口,满脸陶醉,“对于喜欢的人,最忌讳隐藏,毕竟……爱要大胆说出口!” “扑扑,亲亲,揉一揉。”黄大仙儿抿一口酒,心满意足对顾寻欢眨了眨眼睛,“这样才能亲密。” “可是,我要进京了,她却不愿意跟我走。”顾寻欢想起海棠拒绝他的模样,心疼得心肝儿都要碎了。 “哎呦,我的爷,笼络人心有很多法子嘛!”黄大仙儿瞧顾寻欢满脸憔悴样,于是向他勾勾手,“我教你几招。” “好。”顾寻欢迫不及待。 “第一招,双管齐下,软磨硬泡,利诱加……嗯哼……”黄大仙儿抛给顾寻欢一个要他自己领会的飞眼。 “加什么?”顾寻欢不能领会,急得直扒他衣袖。 “就是色.诱,这种词非要我一个出家人说出口,讨厌……”黄大仙儿假意正经,却是再喝一口酒。 利诱,色.诱? 顾寻欢默默在心底琢磨,又问:“那第二招呢?” “一哭二闹三上吊。”黄大仙儿砸吧嘴笑咪咪看向顾寻欢,摆出一副知心大师的模样。 “那如果这些都不行呢?”顾寻欢迫切问,怕这些对海棠都没用。 “那好办!”黄大仙儿起身拍拍顾寻欢肩膀,“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一物降一物。你就把你那心上人给绑了,生米做成熟饭,扛到榻上,打几下屁股,就完事儿了。” 这下轮到顾寻欢惊呆了,“这也能行?” “此套法子,只适用于你顾四爷一人,其他人怕是不行,但如果是你,这三招做好了,我保管你从此不再像今日这般,哭着来求我。”黄大仙捋捋胡子道。 顾寻欢得了法子,半信半疑,“那如果我喜欢的人是个男人呢?” “不太可能。”黄大仙儿一口饮尽坛中酒,“四爷,您的桃花运早就开了,那人就在你身边,只是你还未发现而已。” “你怎么知道?”顾寻欢诧异。 “我掐指算的呀!四爷快下山吧,下午雪会更大,山路难走。”黄大仙儿下了逐客令。 “你赶我?”顾寻欢又委委屈屈。 “不是赶你,是关心你,这种大雪天,不应该上山的,山路滑,摔了如何是好?我怎么对得起你这十几年一直送的酒。”黄大仙儿起身递给顾寻欢一双草鞋,“换这个防滑。” “大仙,再留我坐会儿,开春我就要走了。”得了他的指点,顾寻欢只觉心底踏实了许多,想起自己要走,突然有些舍不得。 黄大仙儿递鞋的手一愣,心底闪过一丝异样情绪,蹲下身子,亲手替顾寻欢换上鞋,起身时神色却又恢复如常。 “四爷,其实人生相逢,不必刻意的,来和去,放开点,毕竟情深不寿。 ”黄大仙儿终于不再嬉笑,“世人眼里,四爷是个花花浪子,但无人知道四爷竟会数十年如一日,关心我这个糟老头。” “糟老头子坏得很!”离愁别绪笼上心头,顾寻欢故意打岔,忍去心头的不舍。 -- 第81页 “被公子喜欢上的,一定是个有福之人。”黄大仙儿宠溺地看向顾寻欢。 “是个小可怜,吃面条不喜欢喝甜面汤,还骗我是从姑苏来的。”顾寻欢想起与海棠一起吃面的情形,无奈笑道。 “遇见你,就是大福。”黄大仙儿送顾寻欢至山寺廊下,又给他披上蓑衣。 远处山脉绵延一片,千里江山如画。 “四爷此去京城,切记守住本心,远离纷争,方能立于不败之地。” “知道了,我只做生意,不入朝堂。”顾寻欢拍拍黄大仙儿肩膀,“酒,每月初一十五,都会送到,若有事儿,去铺子里告诉我的人,放心,我会给你养老。” “心有丘壑,眼存山河。四爷不必担心我,我是个胆小鬼,四爷的路,比我难走,四爷加油。”黄大仙儿同样拍拍顾寻欢。 “嗯,我加油。”顾寻欢上前一步,一把抱住黄大仙儿,心有不舍,转身离去。 黄大仙儿忍住情绪,抿了抿唇,对着广袤天地,高喝一声,“四爷此去,一定安好。” 人生能得几个忘年交? 顾寻欢眼眶微红,不回头,给他比了个一定的手势。 风雪中,只听黄大仙儿唱和道:“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风雨不动安如山……” …… 下了山,顾寻欢并没有急着回府,而是转身去逛了街市。 “软磨?”街市上,顾寻欢默默嘀咕一句,随即唤来旺财,低声吩咐几句。 得意轩里,海棠好不容易得了闲,正在院子里堆雪人,时不时却被人打断。 “海棠,四爷见街上卖的糖藕好吃,特命我给你送一份回来。” “海棠,四爷说新年将近,所以他给你裁了一身新衣裳,要你看看合不合身。” “海棠,四爷命我给你送鞋回来,说你脚上的鞋不暖和了,换新的穿上。” “海棠,四爷说今晚他要宴请十八分店的店主们,今晚不回来吃饭了,要你先睡,不要等他。” 海棠懵,顾寻欢想干啥? 第49章 第一招(上) 顾寻欢应付十八分店的店主, 应付得有些三心二意。 甚至在宴请时,脑海里想的都是,他一下午的时间, 七七八八接连给海棠送了好些礼,他很想知道她的反应。 以她的财迷本性,她开不开心, 惊不惊喜,有没有因此回心转意, 愿意与他一同进京? 顾寻欢头一次知道,哄一个人, 原来这么难! 可是,难也得上! 除此他还有今日的最后一礼, 他要亲手送给她。 好不容易散了席, 他先是按耐住性子泡了澡,搞得自己香喷喷的, 而后又到自己的绸布铺, 换了件看起来比较骚气的, 大红色流光锦华服, 这才心满意足地回了府。 他想,他得俏,她才会要! 回府的一路上, 他心底暗想, 这小厮,突然受了这么多礼,一定会感动得五体投地, 他更是做好了她要热情虎扑他的准备。 他迫不及待, 一路赶车, 小跑着回了得意轩,手里还捧着他要送她的压轴礼。 得意轩外,红灯高悬,远远地,似在等他。 因着海棠,顾寻欢突然觉得,就算是风雪夜归,也都有了意义。 他心花怒放,一脚踏进院子,头一抬便看到了院子里堆的小雪人。 顾寻欢下意识收住脚步,心道她不忙着拆礼物,竟先忙着堆雪人儿? 她到底重不重视?在不在意他? 顾寻欢心头一滞,前征之路还没开始,便感觉收到了当头一棒,心下顿时有些凉。 顾寻欢定了定神,安慰自己,不要紧,不能退缩,他一定能拿下她。 屋门外,顾寻欢理了理衣襟,更刻意抹了抹香膏,仪容整理完毕,只手撑门,只手托礼,摆出最好看的纨绔少爷姿态,着手敲门。 敲门声敲过一响后,便停了下来。 海棠原本已经睡下,现听到声音后,披衣下榻开门,门外模模糊糊印着顾寻欢的影子。 她想起他下午的反常举动,又想着昨夜二人闹的小别扭,心头有些紧张。 想见,又慌。 下这么大的雪,一定是冻坏了,海棠连忙将门打开,迎面却觉骚气满满! 流光锦华服,在灯光照耀下,泛着五彩灵动的光,海棠不由得多看了他一眼。 察觉到她惊羡的目光,顾寻欢更得意地扬了扬头。 香气扑鼻下,海棠只见他很是浮夸地只手举礼,只手撑门托腮,身段儿,宽肩,窄腰,很是妖娆。 看到她来,轻甩了甩头发,并道一句,“海棠,好久不见,甚是想念,你今日是否有刻骨铭心地想我?” 好久?未见? 分明就一天而已! 他脑子坏掉了吧? 海棠蹙眉看他,“四爷,我们昨晚还在一起。” “讨厌,这么不解风情,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我们都三秋不见了,怎么不想得撕心裂肺?”顾寻欢说罢,佯装垮了脸,赌气将礼盒塞到海棠怀中。 他声音里满是娇嗔埋怨,听得海棠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海棠暗想,这人今天是喝多了?竟然这么……撩骚? 海棠心下了然,不动声色,接过他递来的精致礼盒,触手时礼盒有些沉,似装了重物一般。 -- 第82页 “快开!”身前,顾寻欢又催促道。 “到底是何宝贝?”海棠狐疑,将礼盒打开,定睛一看,却是一只乳白色的定窑孩儿枕,枕上图案是他顾寻欢的笑脸。 “怎么样?喜欢吗?以后枕着我睡觉,梦里也都会是我。”顾寻欢再撩头发。 这礼物确实始料未及,海棠心头微颤,其实也真的喜欢。 “再往下看。”顾寻欢察觉到海棠神色,略带着点得意,示意她盒子底还有东西。 海棠顺着他指示,将孩儿枕抱出,下一瞬,却是当场愣住了。 只见枕底,竟是整齐成叠,堆积有手掌厚的银票! “这个礼物怎么样?有了我,便有了钱,便可以高枕无忧,达成所愿。” 顾寻欢对他这精心策划的礼物很是满意,他期待海棠与他是同样感受。 “太贵重,我不能收。”与他的期盼相反,海棠只觉这些银票握手有些烫。 “海棠!”顾寻欢满心准备,现见她不要,顿时急了,“你知道这些银票够你花多久吗?你起码这辈子吃喝都可以不愁了吧?” “正因为如此……”海棠直视向他眼睛,“四爷,取这钱,我心里不安。” “礼物我送到了,收不收是你的事情。”顾寻欢气得差点儿鼻子冒烟,一把将盒子塞到海棠手中,不给她拒绝的机会,闷头直接进了屋。 天凉凉,地凉凉,他的心底更是拔凉拔凉! 屋子的暖意,稍稍抚平了心底的恼意,顾寻欢掀帘进帐,只见他榻上被褥铺得整齐,一看就是没被动过的。 他想了想,再后退两步,干脆一屁股坐到了海棠的小榻上。 再摸摸她的被子,暖暖香香的。 一张是冷床,一张是暖榻,不要想都好选择,顾寻欢翻身,直接霸占了海棠的小榻。 “海棠,帮我脱靴。”灯下,顾寻欢见她迟迟不肯靠近,于是故意又重新挑了个话由。 “四爷,您可以自己脱。”海棠想,以后若是她不陪着他了,他得自己适应,于是摇摇头,不肯帮他。 “可是我……柔弱不能自理!”顾寻欢见她不肯,决定耍赖耍到底,干脆四仰八叉,直挺挺倒了下去。 他柔弱?他不能自理? 他抢她的睡榻,跳得比兔子还利索! 海棠磨磨蹭蹭,不想太惯着他。 看到海棠的迟疑,顾寻欢深呼吸,极力安慰自己,“软磨硬泡,所以一定要放低姿态,一定不能发脾气,一定要软。” “四爷,您说什么?”海棠没听清他的嘀咕,防止他又整幺蛾子,于是又问。 “我软。”顾寻欢听到海棠声音,不想功亏一篑,旋即抬头,不待多想,又换做笑脸回海棠一句。 “你……软?”海棠下意识看向他腰下。 “不是这里……”顾寻欢察觉出自己话语里的歧义,连忙捂住海棠目光处,“我指的是我的心太软。” 你可就拉倒吧!没谁比你更狡猾的!披着羊皮的大尾巴老狐狸。 海棠不理他,转身去帮他把银票收起来,至于孩儿枕…… 海棠想了想,将它收到了自己衣橱里。 榻上,顾寻欢微眯着眼睛,见她收了孩儿枕,心下这才觉略略宽慰了些。 她不知道,孩儿枕里面,也同样被他塞了满满的银票。 “海棠,我要洗脚。”见她忙完一切,顾寻欢又寻了理由要她晃到自己面前。 这爷,真是个事儿精! 海棠觉察出今夜他心思有点多,刚刚那只孩儿枕其实已经乱了她的心,她真怕他再勾勾手,她真的会失去理智,一头栽到他身上。 海棠下意识避着他,不想与他多纠缠,于是顺着他的话,利利索索,也不回他,直接端了洗脚水过来。 都到了他面前,还不理他?顾寻欢郁郁不乐,却又极快地调整了心态。 是真勇士者,当无畏无惧无脸皮,勇往直前,上! 既然她不理他,那么他就创造机会让她不得不重视他! “海棠,洗脚水太凉了。”顾寻欢故意找茬儿道。 “凉?”海棠蹙眉,总觉不会,但不想他找事儿,索性又添了些热水。 可是,热水刚刚加过,她又以指尖试探了一遍,确保温度适宜后,她又听顾寻欢叫了起来,“海棠,洗脚水太烫啦!” 这爷,今夜是欲求不满,故意的吧? 海棠不想再惯着他,“一会儿冷,一会儿热,你到底要怎样?给我脚放进去,洗!” 嗯?怎么这么凶?他是主子,他是她的爷,他还不能提要求了? 但是……罢了,不肯就不肯吧,他已经让出了那么一大步了,也不在乎这么一小步。 于是,顾寻欢委委屈屈,又将脚伸进了水中,低眉顺目道:“海棠,这次水温好了。” 海棠哼一声,不理他。 “海棠,只有你对我最好了,我这么麻烦,这么难伺候,其他人一定都不会愿意来服侍我的。”顾寻欢想了想,凑近海棠,故意讨好。 “海棠,如果我吃不饱,你担不担心?”见她不答,顾寻欢更摆出可怜样,将脸贴到了海棠身上。 “海棠,如果我睡不好,你忧不忧虑?”顾寻欢厚着脸皮,左右摇晃她胳膊。 “海棠,你看我这么瘦,细胳膊细腿的,要是再没有人知冷知热,你说我该如何是好?” -- 第83页 软磨硬泡,嘴要好! 面对这么座冰山,顾寻欢决定,豁出去脸,不要了! 接着说道:“海棠,你看外面风这么大,以后怕是这种天我都不能出去了。” “为何?”他一句接着一句,海棠听他喊得头皮都麻了,干脆接他一句。 “为伊消得人憔悴,你可以不想我,但是我不会不想你,我一想你,我就食不下咽,寝不安席,那就会更瘦,如此风一大,我可不就会被吹跑?” 顾寻欢两手一摊,将无赖进行到底。 海棠:“……” “哎呀,海棠,我牙疼。”顾寻欢又忽然捂住了脸。 海棠:“……” 他的表演太过逼真,海棠竟一时被他蒙住,不知他真假。 “哎呦,海棠,你再摸一摸我心口,我是不是病了?心口可疼可疼了,尤其想到你不能陪我进京,我这心头就像碎了一般。” 顾寻欢一折腰,干脆趴到了榻上。 那是她的榻,他竟然霸占得如此自然? 海棠目瞪口呆,“那我去给您请郎中?” 听她要请郎中,顾寻欢在被下连翻白眼,她到底有没有情.调? “不了,不了……我浑身没劲,不舒服,我想躺着……没事,你不用管我,就算我烧糊涂了,你也不用管我,我要开始适应一个人的生活。”顾寻欢故意装可怜道。 也其实,心是真疼! 头疼,牙疼,全身疼,都轮番试过了,可是为什么海棠还没有服软? 顾寻欢气郁,最终视线缓缓落在自己腰间的汗巾上,眉目转动,有了主意。 一不做,二不休! 干脆,定手,定脚,绑她! 第50章 第一招(下) 顾寻欢为自己的想法, 暗戳戳,激动得连连搓手,更偷偷坏笑两声。 他, 顾寻欢,他此生干过的荒唐事数不胜数,什么一掷千金为红颜, 吃喝嫖.赌样样全...... 哦,不, 他吃喝赌,但是嫖.娼......他从不干! 至于赌.钱嘛......那也仅限于打马吊, 打纸牌,来来小钱。 小赌怡情, 大赌伤身, 做人要有底线,这个道理他还是懂得…… 虽如此, 在世人眼里, 他也算是五毒沾了四毒, 算不上什么坏人, 但终究也不算什么正儿八经的正人君子。 可是,这绑人手脚,威逼利诱一事, 他确实是头一次干。 男人不坏, 天下人都不爱。 因此,绑海棠,顾寻欢很是期待! 顾寻欢偷瞟海棠一眼, 心底同情, 可怜她还在似小白兔般忙前忙后, 他却已经似老狐狸在惦记她身子。 “海棠,睡觉啊。”顾寻欢极力按耐住自己悸动的小心脏,假意漫不经心劝到。 她睡的地儿都被他占了,她能睡哪儿? 海棠蹙眉恼火,瞪他一眼,“您睡您自己的床。” “不行,我是要睡.你。”顾寻欢不同意,可是这话听着怎么不对劲? “你耍流.氓!”海棠不想与他费口舌,赌气坐到一旁。 她不睡,他就没法子实施自己的计划。 顾寻欢心想,罢了,罢了,先惯着她,于是心不甘情不愿从她榻上起身,磨磨蹭蹭随便找事干。 眼珠子咕噜噜转两圈,趁她不注意,取出四条汗巾,挂在香炉旁边,他计划好了,绑两只手,两只脚,非逼着她从了他。 “四爷,你拿这么多汗巾做什么?”海棠看到他动作,下意识问他。 顾寻欢本要避着她,不期还是被她看到了,吓得一哆嗦,胡乱道:“明早搭配衣裳。” 闲人怪事儿多。 海棠不理他,给他去倒泡脚水。 顾寻欢装模作样,东摸摸,西擦擦,看她忙进忙出,只催促道:“赶紧上.床,赶紧睡觉……我吃多了,我消消食儿。” 顾寻欢说罢,害怕自己心思表现得太明显,于是心虚虚地取来火箸,拨了拨香炉中的灰,又随意扔过一块香饼,胡乱置于炉中。 他向来幺蛾子多,今夜举动,实属反常! 海棠警醒地看他一眼,从他手中取过香炉。 “帐中香这玩意儿,其实特别有情调……”顾寻欢被海棠动作吸引,下意识往她身边凑了凑。 海棠避开他的靠近,重新在炉中均匀抹上一层香灰,又小心翼翼点了三四个气孔,重新再加了点香料,这才将雕花铜铃香炉搁置在了帐内。 海棠的动作行云流水,顾寻欢看她,不觉看呆,她一垂颈,一扬首,娇小的身段儿便被勾勒出来了。 顾寻欢更往她身侧凑了凑。 夜深人静,贴在她身边,连心都软了好几分。 “海棠,我柔弱不能自理,我需要你……” 海棠:“……” 海棠上下左右将他看了又看,从他怀中利索脱身,“四爷放心,依我看,您一夜七次都能行。” 夜深人静,容易擦枪走火。 “我……”男人不能说自己不行,顾寻欢生生咽下反驳的话,只呜呜咽咽做出委屈状。 “知心,知画其实挺好的,也忠心于您,等您去了京城,您可以收到房里来伺候。”海棠退后两步,与他隔开距离。 还没分开,这就要将自己推开了? 顾寻欢很不满地哼哼一声。 海棠对他的反抗,置之不理。 -- 第84页 顾寻欢心虚,又怕被她看出端倪,故意威胁,“你还不睡?你不睡,我就睡了。” 顾寻欢说罢,一不做,二不休,将自己摆成了大字型,占据了海棠的小榻。 海棠无奈地看了看自己的床铺,小声抗议,“四爷快起来,这样睡,很挤的。” “挤挤更健康。”顾寻欢不理她,直接拉过她的手,压着她一起躺下,并故意催促道:“快睡,快睡,从明天起,你要开始学着看账本。” “看账本?”海棠略觉意外地看向他,目光里惊喜之意一闪而过。 “学做生意很难的。”这小厮,一提做生意就来劲,这目光闪闪的劲头可比拒绝他一同进京时强多了,顾寻欢顿觉受挫,郁闷心情顿时直登高点。 他是真搞不明白了,怎么有人放着杨康大道不走,非要走那无人走的独木桥呢? 他在扬州城的这十八个喜字号分店,又岂是这么好搞的?光是看账本,就要看得烦死个人嘞! “四爷,我不怕苦,不怕难。”海棠怕他不信,直接举手起誓,“四爷尽管放心进京,扬州这里的一切,我一定帮四爷看管得妥妥当当。” 我要你与我一起,天涯海角,吃香,喝辣,享受人生,大玩四方! 谁要你留下给我看家? 要不然这么多银子怎么花? “哼。”提起这个,顾寻欢心里就生气,于是再次催促道:“快睡,明早要是起晚了,我可不带你。” “好。”海棠闻言,爽朗应答,旋即拉过被褥,很乖觉地在他身侧闭目躺下。 二人中间,隔着一拳的距离。 屋外,大雪纷飞,墙角腊梅,寂静开放。 屋内,金鸭香炉悄悄燃香。 顾寻欢半眯着眼睛,左等右等,直等到上下眼皮打架,这才听到了身后绵长的呼吸声。 好家伙,机会来了! 顾寻欢翘首以待。 “海棠?”顾寻欢特地压低了声音喊一句。 沉睡的人,没有回应。 “海棠,睡着了吗?”顾寻欢又喊一声。 身后仍是无人回应。 太棒了! 顾寻欢屏住呼吸,侧了侧身,面朝海棠,偷偷睁开一只眼。 长睫轻盖,红唇微抿,沉静如卧水睡莲,令人不敢呼吸。 顾寻欢又睁开另一只眼,看她红唇嘟嘟,甚为可爱,于是试探性伸手戳了戳,软软弹弹。 顾寻欢想起曾经尝到过的香甜,突然红了面庞。 许是呼吸交缠,又许是暖衾生香,他可耻地发现,他饱暖思淫.欲了。 顾寻欢脑子一懵,又羞又臊,又欢喜。 他暗呼,完了,完了,顾寻欢啊顾寻欢,你真的是色.欲熏心,连男人心思都在想了。 可是,有什么办法呢,谁让这个人是海棠呢? 罢了,罢了,情路如何走,以后再说吧,先把人给绑了。 顾寻欢埋首至枕中,定神片刻,只觉身下丝毫没有偃旗息鼓之势,干脆直接起身下榻。 被褥外,传来丝丝凉意,也终于冷却了令人羞涩的心思。 顾寻欢呵了呵手,悄摸摸取来汗巾,憋着满腔笑意,小心翼翼揭过海棠被角,胆大心细,动作迅速,将她的一只手捆在了床梆子上。 “不错,好的开端。”初战告捷,顾寻欢乐得直跺脚,瞄准了机会,进行下一步。 睡梦中,海棠翻了个身,吓得顾寻欢连忙蹲下躲到了床头,再不敢随便乱动。 时间悄然而过。 顾寻欢从床头探过脑袋,看海棠依旧在熟睡,这才深深吐一口气,原来是虚惊一场。 果然自己不是做坏事的料,顾寻欢长吁一口气,又连忙逮着机会,绑好了海棠另一只手。 大功完成一半,顾寻欢激动得连连偷笑,再蹑手蹑脚移动到床头,掀开被子,可是这次却是迎面踢来一脚。 顾寻欢被踢得头昏眼花,两眼直冒星星,心道几个意思?难道海棠醒了? 一时间,顾寻欢不敢再乱动,只能忍着疼,偷偷从床尾往上爬,想要一探究竟。 好家伙,不看不知道,一看魂全掉! 床头,海棠早已经瞪大了眼睛在等他,看到他从床尾爬上来,劈头盖脸,河东狮吼,“顾寻欢,你绑我作甚?” 其实,在与海棠对视上的那一刻,顾寻欢便知道自己怕是……要挨骂了。 可是,人怂,气场却不能输。 顾寻欢连忙从床尾退下,直接打开门,对守着门外的侍女们吩咐一句,“待会儿无论听到什么声音,你们都不许进来。” 屋外侍女一脸蒙,还来不及问出了什么事儿,只见门又“咚”一声,被关上了。 屋内,顾寻欢去而又返,再次从床尾爬上去,眼瞅着海棠昂首以口去解她绑手的汗巾,连忙扑身盖过去。 鼻尖碰鼻尖,好痛! “顾寻欢,你作甚?”海棠被他压得鼻子疼,心口疼,蹙眉看他,实在不明白他发什么疯。 “说,同不同意和我一起进京?不同意,我今天就把你给办了!” 顾寻欢其实心底虚得要死,可无奈事儿已经做下了,不得不再硬着头皮,雄起一把。 “不行!不去!”原来是为这事儿,海棠又气又急,手不能动,干脆提腿踢他。 顾寻欢察觉到她动作,决定就欺她一次,凭借身高优势,直接反压过她的腿。 -- 第85页 就体力,就身高,海棠哪里是他对手,还没搏两次,便累得气喘吁吁,面红耳赤,满头大汗。 “怎么样?从不从我?”顾寻欢以绝对优势,占据上风,于是得意洋洋施威道。 好女不吃眼前亏,海棠稳了稳心神,佯装示弱,“四爷,我从……我的胳膊好疼,都被你掐紫了。” 顾寻欢并不想真心伤她,现见她软了下来,顿时心花怒放,“真的?” “真的。”海棠点点头。 “那行,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海棠心道,她是女子,才不管什么君子约定,只点点头,更故意挤出了两滴眼泪。 顾寻欢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心满意足,将海棠松绑。 海棠一朝得以解脱,下一瞬直接出腿,顾寻欢猝不及防,瞬间从榻上滚落在地。 ”海棠,你……”顾寻欢眼瞅着前功尽弃,连呼上当,可是…… 海棠已经抽过了鸡毛掸子,向他抽来,“顾寻欢,你几天不打,上房揭瓦,看我打不打死你!” “哎呀……”顾寻欢紧捂屁股,连忙逃跑。 屋外,众侍女听着动静,面面相觑,屋内这是怎么了? 第51章 第二招 屋内, 闹翻了天。 海棠在后面追,顾寻欢在前面跑。 眼瞅着海棠就要追到他,顾寻欢更以双手捂住了屁股, 一脚登椅,身手矫健,跳上了书案。 二人局面, 顿时一个在上,一个在下。 顾寻欢一时占据有利地形, 于是便故意扭屁股示威,“海棠, 你打不到我!” 不就是爬了桌子吗?海棠一掸子抽过去,传来一阵清脆的敲击声, 吓得顾寻欢连忙跳起, 心惊胆颤。 “海棠,打屁股可以, 但千万别打脸。”顾寻欢腾出一只手, 遮挡住海棠的鸡毛掸子, “毕竟, 我是靠脸吃饭的。” “哼!”海棠正在气头上,才不理他,伸手又是一掸。 “哎呦呦……”害怕被打到, 顾寻欢利索跳开, 嘴中更是哎呀哎呀的哀叫连连。 海棠蹙眉看他,她的鸡毛掸子压根儿就没打到他,他在鬼叫什么? 他越是叫得凶, 她就更以大力去抽他, 她要让他投降, 看他以后还敢不敢再绑她! 海棠撸起袖子,一步步逼近顾寻欢。 顾寻欢眼睁睁看着海棠靠近,脑瓜儿突然灵光一现,想出了一出……苦肉计! 她打他,他就要让她心疼他! 她既然对他动了武,他何不就此顺水推舟,乘机讹上她? 顾寻欢想着,便就地表演了起来,眼瞧海棠起势要来打他,他一边躲闪,一边大呼小叫起来,“哎呀呀,好疼呀,疼到我的心肝儿里去啦!” 海棠挥掸子的手愣在半空,这次她的掸子明明还没有完全举起好不好? “顾寻欢,你睁眼看看我的掸子在哪里?你看看它落下了没有。”海棠对他无语至极。 “隔山打牛你听没听过?”顾寻欢故意表现得气喘吁吁,“你力道那么大,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有内功?我觉得,你就是用内功打了我!” 顾寻欢说得信誓旦旦。 内功?隔山打牛?他都是从哪里学来的乱七八糟的。 海棠被他气笑,趁他不备,一掸子打到了他脚上,“那就让你试试我的内功。” “哦……”顾寻欢抱脚跳起,昂首又叫一声,装作疼得满地打滚,直出热汗。 海棠见他虚张声势,更是气打不一处来,三两步跟上,决定好好治服他一次。 顾寻欢东躲西藏,又惦记着自己的计划,于是一边跑,一边开始脱衣裳。 书架歪了,花瓶儿倒了,满屋子的书东一本,西一本,落得满地都是。 待跑到门边时,顾寻欢更是一把将门打开,利索将衣服扔出了门外。 门外,侍女们目瞪口呆,纷纷扭头看向被扔了一地的衣服。 咋地?到底在玩什么刺激的?怎地衣服都剥了? 众人还没回过神,便又听得屋内传来哐哐当当一阵惨叫。 紧接着,她们眼中向来风流飘逸的顾四爷,连爬带滚,被人从屋内给踹了出来。 “哎呦妈呀!痛死我啦!手不能抬,腰不能直,腿不能伸……怕是受伤啦……”顾寻欢梗着脖子对屋内喊道。 屋内,海棠双手叉腰,累得上气不接下气,眉心更是拧成了疙瘩,刚刚发生了什么? 她分明只是以指尖搭到了他衣袖,她甚至都没有用力,他就沉沉地倒了下去,并且还鬼哭狼嚎般,似乎受到了来自她的暴打? 这人是这么不经碰的? 也罢,躲出去也好,眼不见,心不烦,绑她?亏他想得出来。 海棠利利索索回身,关起门,懒得收拾战场,直接上床睡觉。 睡了一半被人吵醒的滋味,可真不好,海棠要补回笼觉,再不管顾寻欢,独自倒头睡下。 隔壁书房内,顾寻欢时不时伸长了脖.子,对寝屋的方向翘首以盼。 “海棠来找我了吗?”顾寻欢问向推门而进的旺财。 旺财摇了摇头。 隔一会儿,顾寻欢又问,“海棠有没有来问我伤得重不重?” 旺财又一次摇头,目光里带了点同情。 没多时,顾寻欢瞧着寝屋熄了灯,心下高兴,“海棠一定是来找我了,不过我今儿就是不原谅她,我才不同她去睡,就算她求我,我也不理她,今夜……我要睡书房!” -- 第86页 旺财闻言,又往书房外看了看,转身回他,“四爷,您今儿怕是真的要睡书房了。” “什么意思?”顾寻欢原本傲娇着的身子回转过来。 “海棠她……睡下了!”旺财带着十二分的同情回道。 顾寻欢:“……” 顾寻欢想了想,强撑着自我安慰道:“她一定是知道自己闯祸了,所以躲着我,不敢来见我。” “嗯嗯。”旺财假装低眉顺目,看破不说破,其实心底明镜儿似的,分明就是海棠压根儿没在意他! “熄灯,我们也睡觉。”顾寻欢没等到海棠来安抚他,委委屈屈,嚷嚷着也要熄灯。 旺财闻言,决定给他黑暗,独自疗伤,于是吹熄所有灯烛。 隐隐约约中,只听到书房小榻上顾寻欢的自言自语,“海棠,你给我等着,明儿我给你表演一个一哭二闹三上吊!” 一夜风停雪住,第二日,天空开始放晴。 主屋内,海棠睡得出奇的好,一夜酣甜,无忧无梦。 书房内,顾寻欢却是腰酸背痛,双眼乌青,哈欠连连。 “你去将海棠支开,告诉她我想吃桂花糕,让她去买。” 醒来后,顾寻欢想起昨夜的计划,于是急冲冲起床,一边拉过旺财交代他配合,一边翻箱倒柜,寻找白绫。 “四爷,这样不太好吧……”旺财支支吾吾,心底着实心疼海棠。 碰上这么个不着调儿的爷,谁碰谁栽! “非正常时刻,得用非正常手段,舍不得孩子,套不到狼。你也不想进京之后看不到海棠吧?”顾寻欢将白绫甩到房顶。 见旺财犹在打愣,于是继续说道:“你想想,到时候谁给我倒茶?谁给我铺床叠被?谁帮我沐浴更衣?谁陪我睡觉?” 旺财掐指头数着,确实有海棠在,他轻松了不少,甚至都有时间去看自己新有的心上人了。 想想以后,他也是要成家抱得美人归的,总得给自己多留点与心上人相处的时间,于是……海棠绝对不能丢! 想到这儿,旺财直接扭头,直冲门外喊道:“海棠,四爷被你昨夜打得胃都疼了,现在气得直抽抽,要吃桂花糕来补补!” 胃疼?海棠狐疑,但她今儿睡得好,所以心情也好,于是也乐得替他走这一遭儿,索性一口应下,不做它想。 书房内,顾寻欢扒窗,眼瞅着海棠出了门,心下乐得直搓手。 前脚海棠出门,后脚他就招呼来平日里比较善表现的几个小厮侍女,一并给他们每人一块碎银。 “一会儿我要上吊,你们一要保护好我的安全,二要不能被海棠识破。”顾寻欢扯着白绫交代道。 无论顾寻欢做什么古怪事儿,众人见多识多,早就对他习以为常,现在瞧他扯白绫,也不以为怪,纷纷点头称是。 “你看着,如果海棠来了,你就提前告诉我。”一侧,顾寻欢又关照旺财道。 旺财早就过了心里内疚心,挠挠头,“好。” 这一厢,顾寻欢一切准备就绪。 另一厢,海棠一无所知,拎着桂花糕往回走,一脚踏进得意轩。 在门外守着的旺财看到海棠的身影,忙深吸一口气,装作大事不妙的样子,直往海棠冲去,边跑边喊,“不好啦,不好啦,四爷他自.尽啦!” 海棠听得一头雾水,四爷?顾寻欢?那么惜命,成天嚷嚷着没吃够,没喝够,没玩够的人,现在要自.尽? 海棠满肚子狐疑,于是一把拉住旺财,“你说什么?” “四爷他……”旺财假装表现得气喘吁吁,上气不接下气,“四爷他说,你打了他,使他在众人面前失了面子,他已经无颜再活下去了,所以他要上吊,了结了自己性命!” “上吊?”海棠听了,心下一惊。 “对,是的,上吊。梁上悬一根白绫,头套进去那种上吊。”旺财肯定地点了点头,又指书房,“不信,你就是看。” 海棠闻言,一把将旺财推开,拔腿就往书房方向跑,一进门便见书房里踩在凳子上,双手抓着白绫,准备往上吊的人。 凳子上,顾寻欢翘首以盼,好不容易看到海棠身影,于是向众人挤挤眼睛,示意自己就要吊了。 众人得了一两银子的表演费,一个更比一个卖力,纷纷哭天喊地,“四爷,您快下来,我们离不开您。” “你们别拉我,拉我,我也不想活了,我一心为了你们,谁知道你们是不是也像海棠一样,随时随地想离开我……” “我苦啊,命里是不是犯了孤煞星啊,怎么你们一个个都不疼我啊……我活着实在没意思了……你们就让我去吧……”顾寻欢边说,边偷偷看海棠。 海棠拨开众人,刚想唤一声四爷,却一眼瞥见了梁上白绫处系着的活结。 那结略略用劲便会自动解开。 所以,他是真想上吊? 海棠缓缓环顾四周,瞧着假意慌张实则慢悠悠的旺财,心下慢慢了然。 “四爷,您知道吊死鬼是什么模样的吗?”知道他怕鬼,海棠故意吓唬道。 “什么模样?”顾寻欢停止上吊的动作。 “舌头特别特别长,有一丈,此刻你未来的同伴正在看着你呢。”海棠故作恐怖状。 顾寻欢闻言,果然呆了呆。 海棠偷笑,对他说道:“那您先吊着,我先去喝口茶,压一压惊啊……” -- 第87页 第52章 第一架 顾寻欢怎么都没想到, 海棠说罢,还真的去吃茶了。 顾寻欢:“……” 他在这里上蹿下跳,吸引她注意, 求她怜惜他,她却在那里自在逍遥,独自潇洒? 一阵风吹进脖底, 顾寻欢只感觉,凉凉。 顾寻欢脚踩小方凳, 双手仍攀着白绫,一时很是骑虎难下。 继续吊, 海棠似乎笃定了他不会真的自尽,她都不看他, 那他还有什么表现的必要? 但是就这么从凳子上下来, 周围还围着一众侍女小厮,好似面子上又很挂不住。 毕竟他是爷, 酷帅得体的顾四爷, 怎么能被众人瞧出, 他竟被海棠给拿捏住了? 顾寻欢肠子都悔青了, 怎么自己和海棠斗,永远都处于下风呢? 左右为难,心灰意冷下, 顾寻欢只觉自己一个头两个大, 内心里着实苦不堪言。 “四爷不如先吃点桂花糕,而后再吊?毕竟新出锅的,可香可甜了。” 正当顾寻欢自怜自艾之际, 原本离去的海棠突然去而又返, 手里勾着桂花糕对他笑眯眯说道。 “哎!这提议不错, 要做也得做个饱死鬼,还是海棠心疼我……”顾寻欢连忙接道。 世间那么大,强人难么多,那么他,该怂时就得怂! 海棠既然给了他台阶下,他顾寻欢岂有不顺坡下驴的道理? 顾寻欢抖抖衣服,利利索索从凳子上下来,屁颠屁颠,大摇大摆,跟着海棠出了书房,重回他主屋。 书房内,旺财麻溜收起白绫,遣散尽众人,“别看了,别看了,以后大家都跟着海棠混。” 众人点头,表示了然。 冬阳晴好,外面开始化雪,冰凉水滴从廊檐上落下,融进了廊下昂首张口等待投喂的铜蟾蜍里。 一滴滴水声,听得人更添寒意,也不知是天冷,还是心生畏惧,总之顾寻欢进屋后,只觉自己像极了一个犯了错,准备挨夫子训斥的小书生。 气压低沉,顾寻欢大气也不敢出。 “坐。”进屋后,海棠终于说了第一句话。 顾寻欢屏住呼吸,稳稳当当在软椅边坐好,却又回过神来,蹙眉看向海棠,“我才是这个屋的主人。” 海棠白他一眼,再次以极简短的口吻道,“吃。” 抗议无效,顾寻欢瘪瘪嘴,默默受了。 海棠瞅他一眼,从昨晚起的绑她,到今早的上吊,每一出都没个正形,海棠想想就生气,索性将桂花糕全推到了他面前。 “桂花糕是四爷叫买的,四爷今儿无论如何都得把它给全吃了,要不然对不起我。”海棠替他将包袋打开。 顾寻欢知道自己作过了头,一时心虚,抬眸偷瞟海棠,又见海棠正紧盯着自己,面容严肃,于是再次低下头,取过一块糕塞进嘴中。 顾寻欢想,罢了,罢了,既然斗不过,这时候还是老实一点儿好。 “四爷,糕好吃吗?”现在这低眉顺目的样子,与前一夜站在桌子上扭着屁股叫嚣的人很是不同,海棠冷笑一声,早知现在又何必当初呢? “好吃,你亲手买的,就是好吃。”时运不济,栽在自己小厮手上,顾寻欢一边忿忿不平,一边连连点头。 海棠一生气,他就心慌得一批。 “那就好。”海棠闻言,也在案桌边坐下。 顾寻欢听着声音不对,一抬头,她的手底压着的,果然是昨夜抽他用的鸡毛掸。 “咋地?吃不完还要挨打?”顾寻欢暗暗吞咽了口水。 “您说呢?”海棠将鸡毛掸摆到手心拍了拍。 “行,我吃。”为了不挨打,顾寻欢决定努力吃糕,努力讨好。 顾寻欢低敛眉目,闷头吃糕,越吃越觉得心底苦,比吃了黄莲还要苦! 一时竟有了种我是谁?我在哪里?我为何会活得如此卑微的恍惚感。 顾寻欢想,不对!不行!他是大名鼎鼎顾四爷,上不怕天,下不怕地,不能败在一个小厮身上。 他要雄起! 顾寻欢想罢,偷偷在袖底握拳,面色凝重,抬起头来,刚想反抗……不曾想一抬头,正对上了海棠死亡般凝视的眼神。 顾寻欢心下一虚,原本鼓起的勇气,比昙花还不如,瞬间败落。 顾寻欢长长叹了口气,心道算了,人都有软肋,她海棠便是他身上的一根肋骨,说服她与他一同进京,还是徐徐图之吧…… 他对她,有的是耐心,就一个小厮而已,他不信凭他的个人魅力,收服不了她! 顾寻欢正暗自给自己打着气,忽然只听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紧接着他口边的桂花糕还没来得及吞咽,便听得知心喊了起来,“四爷,四爷,大事不好了,二小姐她……她被人当街给欺负了!” “二姐?”顾寻欢听了,捏着手中糕,旋即蹙眉站起。 “对!”知心连连点头,神色紧张,“刚刚门头子上来报,说是二小姐和巡抚大人家的大小姐,因为胭脂铺子里的官家的画像吵了起来。” 知心缓了缓气,继续说道:“二小姐指着官家的画像,说那是我夫君。巡抚家的大小姐不服,说那也是她的夫君,这本是女儿家拌嘴之言,坏就坏在,巡抚大人家的大公子也来了,他……” “他咋地?”顾寻欢听了,面色逐渐阴冷,眉心更是拧成了结。 -- 第88页 “他要轻薄二小姐。”知心咬唇说道,“他不仅轻薄二小姐,还说……” “还说什么?”顾寻欢急切问道。 海棠留意到,顾寻欢的拳头渐渐握了起来。 海棠心道,大事不好,顾寻欢是性情中人,最重情义,而他二姐,更是他心头上的人。 “他还说,四爷您……您是个断袖,竟然和……”知心默默看海棠一眼。 海棠心下,顿时明了。 她有想过,顾寻欢对自己这么好,有可能会招来非议,可是没想到,这流言蜚语竟然来得这么快。 “旺财,操家伙,跟我走!”果然,顾寻欢立时暴怒,从海棠手里夺过鸡毛掸,直奔大门而去。 家伙?鸡毛掸? 海棠略略愣一愣,心道:爷哎,你到底会不会打架?拿个鸡毛掸子给人挠痒痒啊? 海棠不放心,连忙追上去,“二爷,遇事不要急,您先慢点。” 顾寻欢一把撸起袖子,“欺我二姐,如同欺我,以为我顾家是这么好欺负的?而且……” 顾寻欢视线在海棠身上打了个顿,内心里下意识想要维护她。 不管是断袖,还是如何,喜欢与否,都是他顾寻欢一个人的事情。 他不能因为自己的喜欢,而给她带来负担。 这些话,顾寻欢说不出口。 顾寻欢压过心底的难言情绪,转身又道:“看我今日拔了他狗舌头,打断他狗腿,好让他知道,我顾四爷姓甚名谁!” 那巡抚大人家的大公子姓甚名谁,海棠不知道。 但是,海棠知道,见过打架的,但从没见过像顾寻欢这样打架的。 一身红衣的公子哥儿,看上去风流倜傥,玉树临风,英俊潇洒,风度翩翩。 可是,他手里握着的,竟是女儿家拂尘用的鸡毛掸! 海棠看他,怎么看,怎么都是懒懒散散,玩世不恭的吊儿郎。 “你来做什么?你给我回去!”顾寻欢于暴怒中反应过来,一把推开海棠,“你回去安心等我回来,你细胳膊细腿,一会儿打起架来,我怕顾全不了你。” 海棠连翻白眼,就他这样还想保护她? “四爷您放心,待会儿您输了,我一定把您全胳膊,全腿给拖回来。” 他要干架,她阻止不了,但是帮他收尸……海棠想,她还是可以…… “切!我会输?”顾寻欢不服,意气风发,“待会儿让你见见什么叫真男人!” 海棠不欲理他,连忙招来家丁跟上。 顾寻欢前行几步,又忽然转身,“如果我打架把脸弄脏了,你一定要帮我把脸擦干净了,毕竟……我要帅的!” 海棠:“……” 这位爷,现在是去打架哎,请正经一点好吗? 海棠以袖抚额,看顾寻欢这状态,总觉今儿这架,怕是凶多吉少。 海棠一路提心吊胆,一路感叹,只觉自己前面几十年,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高门淑女生活简直就像是一场梦。 若放在以前,她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想到,自己竟然有一天,跟着个男人,风风火火,竟然要去与人打架! 而且……海棠默默看了看身后跟着的十几个家丁,这次打的很有可能,还是群架! 眼瞅着到了胭脂铺,海棠又不放心地关照顾寻欢道,“爷,待会儿,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千万记得要跑……” “爷,我以前说错了,您不是什么优点都没有,我现在收回这句话,我发现您还是有优点的,最起码……您腿长啊……” 海棠不放心地一直嘀咕着,可是话还没说完,只觉身边似闪过一阵风,她还没来得及看清,顾寻欢却是飞一般地跑出了几步远。 紧接着,只听得前方人群中传来一声哀叫,“哪个混蛋用鸡毛掸子戳我杨威屁.眼眼?” 海棠:“呃……” 她想过可用鸡毛掸子打人,但真没有想到,原来鸡毛掸子还有这用途…… 这事儿吧,也只有他,剑走偏锋,脑路清奇顾寻欢做得出! 第53章 早晚安 奇葩归奇葩, 海棠还真怕顾寻欢发起疯来,没个准数。 他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 这样性情的人闹起来,还真让人担忧。 海棠瞪大了眼睛在人群中看顾寻欢,只见他一身明媚张扬的红衣, 只用眨眼的工夫,就以绝对性姿态, 制压住了那杨威。 杨威矮胖,顾寻欢个子高, 胳膊长,手长, 占着天生优势, 拧着那杨威后领,犹如拧着只扑腾的小公鸡。 “到底是谁在打我屁股?”杨威被顾寻欢卡着脖子, 无法扭头, 急得直跺脚。 “是你顾爷爷在爆你!”顾寻欢口中慢悠悠, 可手底动作却不慢, 抡起鸡毛掸,刷刷对着杨威后身,连着又狂揍几下。 杨威疼得嗷嗷直叫, “顾寻欢你胆子肥了?你竟然敢打我?” “打的就是你!”顾寻欢提袖, 干脆将杨威按压在胭脂铺柜台上。 杨威脸被压扁。 顾寻欢抽得用劲,鸡毛落了一地。 海棠抿唇沉思,她怕是得重新买一个鸡毛掸子了。 但是…… 海棠又想, 罢了, 罢了, 以后还是不用鸡毛掸子了吧,她着实无法正视眼前的画面。 堂堂顾四公子,好歹也是扬州四少之一,竟然紧握掸子,咬牙切齿,对着人屁股猛抽猛打。 -- 第89页 啊......人家汉子打架,都是用刀用剑的,也只有他顾寻欢,竟然用鸡毛掸,关键是他好像……还赢了! 顾寻欢不按套路,简直登峰造极,海棠表示,彻底服了! 这厢,杨威被按得完全不能动弹,这才醒悟过来,顾寻欢今儿并不是花把势,他玩真的来了! 他本以为顾寻欢只是个不中用的纨绔,没承想这脾气暴起来,竟然还有几分狠气。 他一强,他就弱,杨威领悟过来,今天遇到硬茬儿了。 杨威身子莫名有些软,心底虚虚地,毕竟是他先调戏了顾莳萝,只得硬着头皮喊道,“顾寻欢你干嘛盯着我屁股打?” “因为我爹最喜欢打我屁股!”顾寻欢说罢,又一掸子抽在了杨威身上。 啪啪掸子声,打得海棠心惊肉跳的。 “你占我便宜?”杨威跳脚反抗。 顾寻欢心中有恨,才不理杨威,“我不介意做你一回爹,替他好好教教你。” “顾寻欢,你个断袖,就凭你,也配有儿子?”杨威打不过顾寻欢,目光瞥及海棠,“那就是你的小相好吧?模样挺周正的,也借我玩……” 杨威话还没说完,便被顾寻欢用胭脂盒堵住了嘴。 小相好?海棠脸上大燥。 海棠本想上前去劝顾寻欢,莫与他计较,打几下意思一下好了,可是...... 顾寻欢听了杨威的话,脸色更加阴沉,全无平日的吊儿郎当。 海棠突然发现,这样的顾寻欢其实还挺男人的! 海棠这样想着,不由多看了他一眼,又想起昨日她用掸子揍他时,他左躲右闪,一副怂到家的模样。 原来竟是自己看错了,他不是怕她,他只是让着她。 男人出门顶天立地,回家又懂哄人开心,这样的男人,才是最靠得住的吧? 海棠心下渐渐松软。 “呜呜呜……顾寻欢,你小子胆子肥了,你知道我是谁吗?” 杨威嘴里塞着东西,含糊不清道,“我爹是当朝巡抚,官大你爹一级,我姐即将进宫,进了宫凭她的资质,也会是贵妃,就我这样金贵的身份,你还敢揍我?” “金贵?”顾寻欢悠悠然收起掸子。 杨威以为他怕了,面露得意,“当然金贵。” “金贵你大爷!”顾寻欢冷笑一声,随即一脚踹上杨威屁股。 杨威肥嘟嘟的,向前打了个冲,紧接着失去重心,俯面倒地,圆滚滚翻了好几圈,直接跌出了胭脂铺子。 顾寻欢抬指撩了撩鬓发,傲娇站立,又恢复了一惯的吊儿郎当样,一进脚踩在杨威后身上,一边说道,“小子,别说是你,你爹来了,我照样打。” “第一,我顾府的女人,全部娇气得很,谁敢动她们一根头发,我就打到他满地找牙,这句话给你,也给你妹妹,都给我记着点。” 顾寻欢气都不喘,看了眼海棠,继续说道,“第二,我顾寻欢身边的人,也都是我心尖尖上的,我愿哄,愿捧,都是我们自己的事,谁敢嚼舌头,我就剁了他!” 海棠原本松软的心,越发被吹成了一潭春水。 “顾寻欢,你今儿这么打我,我以后一定饶不了你!”杨威双手捂臀叫道。 “以后?”顾寻欢一把搂住顾莳萝肩膀,满脸关切问向顾莳萝,“姐,方才他碰你哪儿了?” 顾莳萝咬唇看了看杨威以及他身侧的杨白霜,方才他兄妹二人仗着人多势众,故意欺她。 现在顾寻欢来了,她的底气也就来了。 顾莳萝忍泪说道,“脸。” 顾寻欢听了,直接抬手,面无表情,对着杨威的脸就是一掸子,动作快狠准,杨威躲闪不及,顿时脸起潮红。 嘴一张,吐出了一颗牙。 “四爷……”海棠穿过人群,扯住顾寻欢衣袖。 海棠想好了,如果他是脱缰的野马,那她定要帮他拽住马缰。 顾寻欢看见是她,心底的火气这才稍稍平息了一点。 他知道,刚才杨威的话,她定是也听到了,心底越发有些愧疚,“方才对不起。” “我没关系,我们走吧。”外面人多眼杂,海棠不放心,害怕事情越闹越大,无法收场。 “回去?”顾寻欢怒气未除,有些不愿,但瞥见海棠眼底的担忧,又生生将脾气压了下去,只道一声,“好。” 顾寻欢说罢,转脚又踢了杨威一脚,“滚。” 杨威连滚带爬,逃离顾寻欢,嘴里威胁,“顾寻欢我们走着瞧!” 顾寻欢向他扫过一凝厉眼神,杨威立马闭嘴。 不知为何,海棠看着杨威的样子,心底不安愈盛。 明枪易躲,小人暗箭难防,以顾寻欢的性子,海棠害怕他终究会吃亏在这上面。 …… 回府的路上,海棠一路心事沉沉。 顾寻欢察觉到海棠的沉默,以为她被吓到,时不时拿眼睛偷瞟她,更以指尖戳戳她,“怎么?吓傻了?你放心,我只打坏人,不打你。” “四爷,你以后克制点自己的脾气行不行?”海棠想起杨威的威胁。 “我已经很克制了,要不然我不会只打掉杨威那小子一颗牙了,就他那小身板儿,能经得住我的打?我有分寸的。”顾寻欢低眉顺目,乖乖说道。 “四爷,您以后是要进京的,遇到不平事儿,总不能一路打下去吧。”海棠抬眸看向顾寻欢。 -- 第90页 “怎么,怕我出事?担心我?想管着我?”顾寻欢闻言乐了,恬脸凑近海棠,“想管我,就跟我走。” 彼时,他的脸与海棠近在咫尺,他笑眯眯凑近她,眼底分明是刻意讨好。 他架是打了,但是害怕她生气呢,正小心翼翼哄着她。 其实,他又何必哄她?都只是因为在意而已。 海棠看着他的脸,他的用意,她全知道。 “谁要管你,你自己管好自己。”海棠忍着心中悸动,侧身远离他一些。 “海棠,人活一世,不该憋屈,该出手时就出手,不用怕的。”顾寻欢目光坚定说道。 “哎呀,海棠,你别愁眉苦脸的了,我和你说,今儿这架我必须打。你看到了吗?那杨威用手刮我姐脸,这举动已经不得了了,我姐那是心心念念要进宫的,虽然我也不明白她要进那劳什子囚笼有什么意思,但是她要进宫伺候官家,就不能有污点。” “我今儿这架,不仅要打,我还要打得轰轰烈烈,好让所有人都知道,不是我顾家有意招惹他杨家的,是他杨家人胆大包天,竟敢调戏未来官家的女人,你打量我什么都不知道呢?我笃定了他杨威纵是被打了,他也不敢声张,和官家抢女人,他有几条命可以活啊!” “而且,我这心里想的还很远,我姐很可能会和杨家那泼女一起进宫,我那混账爹是个不管事儿的,母亲到底是女人家,我要是再不强硬一点,我姐拿什么做靠山?我得是她的天,她的地,她心底的定海神针。” 顾寻欢说着,下意识将手撑到海棠膝上。 海棠目光落在他手面上,心忽地一提,每每他这样自然而然地亲昵,总勾得她心尖颤颤的。 “我没料到您会想这么多。”海棠磕巴道,想将他的手移开。 “海棠,我比你想象中的要好百倍千倍。” 顾寻欢心底想着,趁机再试一试,要海棠与他一同进京,没注意到自己的举动,反压住海棠的手,继续道,“海棠,你就从了我吧?” 从了他?到底是什么样的从? 一丝儿寒风吹进软轿,不仅不觉冷冽,反而吹得人脸红红的。 “海棠,从今儿起,我教你怎么做生意。”顾寻欢见海棠不答,又道。 “您不强迫我进京了?”他的呼吸犹在面前,海棠只觉心跳得更厉害了。 “不是,我希望你到我身边来,但是不希望你为了我而委屈自己。”顾寻欢想了想,后退一点,也终于松了海棠的手。 随着他的后退,海棠心尖这才回落,却又听他一句,“海棠,如果晚安和早安是最长情的陪伴,那么我希望可以和你一直说下去,但前提是,你一定要喜欢听。” “还有海棠……”顾寻欢欲言又止。 “还有什么?”海棠心间软软的,举目看向他。 “我好像有点喜欢……” 第54章 断袖 “好像喜欢什么?”海棠心尖一颤, 偷偷抬眼看他,却又极快地低下了眉目,心跳如同擂鼓。 “我喜欢......”顾寻欢静看海棠一眼。 他喜欢她的笑, 她的嗔怪,她眉眼转动的样子,还有她无意识中嘟起的嘴唇, 以及她刚才扯他衣袖的指尖。 她的一举一动,全部, 尽数,都落在他喜欢的点上。 原来, 他喜欢的是她呀! 原来,其实他一直都渴望着真正地拥有她, 亲她, 吻她,搂她, 揉她, 像全天下所有的有情人一样, 做有情人能做的所有亲密举动。 他想拉她入怀, 与她低低絮语,浅浅缠绵。 这种喜欢她,想要与她在一起的念头, 一旦勾起, 便开始疯狂生长。 顾寻欢震惊,那种喜欢着,恋着的, 忐忑感纠缠在心底, 剪不断, 理还乱。 他生平第一次觉得自己疯狂。 他怎么都没想到,眼前这个眉目清秀的小厮,竟然让他情窦初开了。 他也不知道这是一种怎样复杂的感情,他越看海棠,越觉得海棠像极了一个娇小的女子。 他脑海里甚至一瞬间又闪过海棠穿上女装的模样,明艳,娇羞,一颦一笑,一举一动,自带万种风情。 无论是心,还是身子,他都渴望与她亲近。 可是,这怎么可能呢? 小厮分明是男人! 顾寻欢揉了揉自己眼睛,定了定神,再细看海棠,理智告诉自己,顾寻欢你一定是单身单得太久了,闻着空气都想恋爱。 眼前分明是一个男子好不好?你怎么可以痴想海棠是个女子? 顾寻欢迟疑,心跳得极快,头脑里更是乱作一团。 想启口,又觉心口难开,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自己,更不知该如何面对海棠。 那句我喜欢你,想要说出口,最终还是败给了自己。 顾寻欢也不知自己怎么了,向来敢闯敢讲,可是这时候,在海棠面前,在她的注视下,他倒是胆怯了。 顾寻欢默默在心底纠结,只道顾寻欢啊顾寻欢,你呀……你完了! 顾寻欢默默在袖下,掐了一下自己,明明退缩了,可是又舍不得。 他又一次想起杨威说的那句话:小相好! 辗转反侧。 顾寻欢突然起了一种心思,其实,他初听“小相好”这个词时,他一点都不生气,反而……还有一点期待。 -- 第91页 可是……哎呀! 心底的喜欢疯狂而起,好惆怅,好纠结…… 他该如何对海棠说他喜欢她?她是不是会觉得他是个怪胎?而且,那梦娘怎么办呢? 还有,海棠也知道他和梦娘的事情,海棠会不会在意?会不会觉得他不干净了? 而且,海棠她到底有没有心上人?他如此吊儿郎当,她能不能相中他? 顾寻欢一时很是患得患失。 暖阳高照,积雪消融。 马车内,顾寻欢的心思,可怜兮兮,拧成了结。 “我喜欢……刮你鼻子。”终于,还是说不出口,话锋一转,换成了调侃。 原来是这样…… 也竟然只是这样! 海棠瞪顾寻欢一眼,心底有一丝失落。 车厢里一时静默。彼此尴尬,彼此都想试探,可又都齐齐退缩。 顾寻欢轻咳一声,默默退回车厢壁上,与海棠隔开一些距离,假意靠壁休息。 “海棠,我与你初次相见时,你脖子底的红痕,你当时说是虫子咬的,真的是这样吗?”百转千回下,终于还是忍不住再次试探。 海棠睨他一眼,不知他为何会突然问这么一句。其实那红痕,是他咬的呀! 她在他身边这么久,他都没发现她是女子,他可不就是条糊涂虫? 海棠点点头,回他一句,“是,是一条特别大的虫子,那种虫子疯起来不像样!” 原来,真是虫子咬的。 原来,海棠没有心上人。 顾寻欢不安的心一点点回落,好似看到了点希望,嘴角偷偷勾起一抹笑意。 可是,仅一瞬,顾寻欢便笑不出来了。 顾寻欢突然又怕了,海棠的感情世界一片清纯,但是他……他和梦娘还有过一次肌肤之亲。 他,顾寻欢,其实已非……纯洁之身。 那么,海棠会不会嫌弃他? 想及此,顾寻欢简直要哭了。 “海棠,你喜欢什么样的人?”顾寻欢想了想,又忍不住伸出试探的小心思,“那个......你会不会嫌弃......” “嫌弃什么?”海棠疑惑,总觉今天的顾寻欢吞吞吐吐的,很不正常。 “比如说,你的另一半他有过一段情史,比如他可能无意识失了身,又或者他曾梦想过其他人……”顾寻欢结结巴巴解释道,“那不是他的本意。” 这个人不就是说的他自己吗? 海棠呆呆地将顾寻欢看了又看,他什么意思? 她的另一半,与他何干? 还是,他想透露出点什么?可是他方才分明有机会的,她等了半日,他却什么都没说。 所以,他的心底到底在想什么? 他脑路清奇,她猜不到,于是问,“四爷您怎么了?” 顾寻欢察觉到她的视线,内心慌作一团,“没什么……我只是有一个朋友……他有点为情所困。” 他的一个朋友?又来这一借口! “四爷……”海棠突然想逗一逗他。 “嗯?”顾寻欢只觉被她瞧得越发心虚,两手紧紧地抓着车窗,假意掀开帘子看窗外,避免自己与她的视线有直接对视。 他怕在她面前,被她连底裤都看穿! “那四爷您喜欢什么样子的女子?”海棠反被动为主动。 “我……”顾寻欢回眸看海棠,一回头正对上,海棠笑眯眯看着他的眼神,吓得他连忙回头,假意再看窗外景色。 这一慌张便来不及思考,只道:“我对喜欢的人没什么要求,像你这样的就成。” “哦……”海棠拉长了音,心下悄悄闪过一阵欢喜。 这种欢喜没来由,可却足以抵挡冬日的严寒,海棠如是想。 这厢海棠偷偷笑了,那厢顾寻欢却急了,生怕被海棠看出来自己有毛病,不知道自己喜欢的是男人还是女人。 如果自己真是断袖,他又应该怎样对海棠告白?海棠能不能接受他? 顾寻欢暗暗懊悔,再不敢说话,也不敢再看海棠,一回到府中,便迫不及待,脚步飞快,藏身进了书房。 再没找到办法前,他决定先理一理自己纷乱的心绪。 顾寻欢这书,一看就是一下午。 日光西斜,天色渐暮,就是不敢回屋。 及至用完晚膳,书房内依旧灯火通明。 卧房内,海棠洗漱完,准备上榻睡觉,左等右等,始终看不到顾寻欢回来。 海棠想了想,思及他下午的古怪表现,终忍不住出门拉住旺财,“四爷怎么突然这么用功了?” “那我去喊他睡觉?”旺财瞪大了眼睛看向书房,也是一脸蒙圈。 “也行。”海棠回一句,其实她害怕顾寻欢又在作什么妖。 这厢海棠对着书房翘首以盼。 那厢旺财早扯着嗓子道,“四爷,海棠喊你一起睡觉啦!她没有你睡不着!” 海棠:“……” 她什么时候说过这话? 书房内,顾寻欢迷茫地从书柜里探出身子,一下午他都在看有关断袖的野史故事,看的他泪涕俱下,现听旺财喊他,说是海棠要和他一起睡觉,心下一热,鼻血瞬间流下。 “不了,不了!”顾寻欢以手捂鼻,连连拒绝,他真怕自己在没搞清楚自己感情之前,一不小心,擦枪走火。 旺财挠挠头,也不知道顾寻欢在想什么心思,于是转身,回复海棠,“四爷说,他今晚要睡书房。” -- 第92页 莫名其妙睡书房?海棠不解道:“为什么?” “四爷什么都没说,但是我觉得,他的心有些乱。”旺财目光闪闪凑近海棠,带着浓浓八卦的味道,“四爷在看一本书,而且还流鼻血了!” “又看颜色书?”海棠连着蹙眉,心下有些不悦,他顾寻欢每天脑子里都想的什么? “那他被子有吗?”气归气,海棠看了看天,还是忍不住问道。 “有的,就是不太暖和。”旺财眉眼弯弯,看海棠不高兴,心知可能会有大事情。 但是,旺财偷笑,他才不怕事大!反而,他也要搞事情! 旺财假意替顾寻欢担忧,“四爷这样,晚上怕是要着凉的,唉……” “那他还不懂节制?”海棠没好气,转身抱过自己的被子,递给旺财。 旺财屁颠颠转身,又替顾寻欢将被子展开,铺到他身上。 “为什么要拿海棠的被子?”顾寻欢闻着熟悉的味道,鼻血更止不住。 “爷,你不喜欢?那我拿回去。”旺财故意激将。 “拿回去吧。”顾寻欢只手一挥,却又收回,念念不舍,“哎,算了,算了,还是先给我用用吧。” “好嘞,爷。”旺财得音,爽朗应道。 “那个,你回去和海棠说一声,就是......让她晚上睡觉时,注意不要踢被子,这种天踢了被子,是会受凉的。”顾寻欢边擦鼻血,边说道。 “好。”旺财偷偷藏了顾寻欢扔出来的,带着鼻血的手帕。 “还有,那个......她晚上总有半夜起床喝水的习惯,你让她不要喝凉水,要记得兑点温的。”顾寻欢没有察觉到旺财的小动作,继续交代道。 “好。”旺财将手帕藏到身后。 “再有,你告诉她,如果晚上一个人睡害怕的话,就把灯都亮着,不要吹熄了。”顾寻欢又一次说道。 “爷,这么丢不开,要不您回去睡吧......”旺财贼眉鼠眼建议道。 “啰嗦,闭嘴,快去。”这一次,顾寻欢终于爽快放了他。 “好,我这就去。” 旺财憋住坏笑,利索出门,快步跑到海棠面前,一把将带血手帕展开,直接对海棠道:“海棠,你快去看看四爷吧,他想亲亲,想得走火入魔啦!” 第55章 欺负 “想亲亲?”海棠蹙眉道。 “嗯嗯。”旺财将头点成了小鸡啄米, “海棠,你看这些血哦,这得养多少天才能养起来啊, 哎呦我的爷啊,我早劝他,长夜漫漫, 早点成亲吧,省得孤单寂寞冷啊!” 旺财仍在絮絮叨叨, “这大冬天的,一人睡和两人睡, 能一样吗?” 旺财边说边看海棠。 海棠低眉瞧,一把夺过那帕子, 抬脚就去了书房。 身后, 旺财连忙对值夜的众人摆摆手,示意她们退下。 书房前, 海棠压住心底的火气, 克制自己, 敲了敲门。 门内, 顾寻欢浑身一哆嗦,心提嗓子口,在这院中, 也只有海棠会记得敲门。 真是怕什么, 来什么! 顾寻欢哆哆嗦嗦,连忙将鼻血擦拭干净,目光瞥见手底的小人书, 于是利利索索, 一把将书塞进了被窝中。 见着一切收拾得差不多了, 这才敢对门外回一声,“进。” 纵如此,总觉得莫名有些心虚。 顾寻欢话音落,海棠一把将门打开,板着脸踏大步而进。 随着海棠的进来,顾寻欢只觉面上拂过一阵凉风,他默默吞咽了心底的紧张,鼓起勇气看向海棠,“你……来做什么?不是让你先睡吗?” 这感觉奇妙得很,明明他也没做什么坏事呀?分明他才是主子! 可是,他在怕什么?虚什么? 而且,他只是想躲着她而已,他搞不清楚自己的感情,他才是小可怜呀! 顾寻欢委屈了,偷偷抬眼看海棠,再见海棠青着的脸,心底连委屈都不敢了。 顾寻欢觉得,这一切,莫名就很离谱! 操天操地的顾四爷,也有自己怕的了! ”四爷今夜好雅兴。”海棠踏进书房,一眼便看到了书案上熏的香。 香薰袅袅后,便是裹着被子,端坐着,在向她赔笑脸的顾寻欢,被子底,他将自己卷得像个粽子一样。 “长夜漫漫,别人贪欢,我看账本。”顾寻欢虚虚从被子里伸出手,随手翻了翻书案上的账本。 “哦,账本。”海棠一步步靠近,嘴角气得抽抽,声带讽刺,“四爷可真是厉害。” “不厉害,不厉害,一般般了,只是稍微超过别人那么一点点。” 海棠一夸人,十有八九,有事情! 顾寻欢心底虚,说话便也没有底气,假装自己继续看账册,以示自己确实没有撒谎。 “四爷也太谦虚了,别人可没有看倒书的本事。”海棠讽刺一句。 寒冬腊月,深更半夜不睡觉,脑子里尽想着些不干不净小心思,还谎称看账本,账本倒过来了都不知道! “怎么会?”顾寻欢下意识去取账本。 海棠早有准备,一手按上,不肯顾寻欢去抽。 顾寻欢手持账本另外一端,偷看海棠,略略用力。 海棠对他两眼一瞪,制止住他。 顾寻欢吓得缩回手,老老实实用被子裹住自己,越发觉得和海棠是冤家! “刚才不去睡觉,在做什么?”海棠得了账本,端坐着审问道。 -- 第93页 “做.爱做的事情。”顾寻欢低眉顺目,生怕她掀开被子,看到他正在偷看的书。 那本书讲的是断袖,她若是一看,顾寻欢想,以海棠的聪明,一定会猜到他的心思。 他在她面前,别提面子了,就连底裤都快输没了,他总得给自己挣回来一点里子。 “心思放正,好好说话!”海棠闻言,心道果然是被自己给猜中了。 这个人不洁身自好,不懂得修身养性,清心寡欲,竟然大半夜偷看颜色书自己纾解,以至于鼻血都流了下来! 海棠越想越气,顾寻欢啊顾寻欢,他什么时候才能成熟靠谱一点? “我是在好好说话啊。”顾寻欢被海棠骂得有点懵。 他想想,自己也没说错嘛,他确实在做他喜欢做的事情,看点儿风花雪月,虽然这书不太能登上台面,但偶尔看看,无伤大雅。 “这还是好好说话?”海棠提高了声音,恨不得要伸手撕他耳朵,用她母亲以前耳提面命教育她的方式来教训他。 海棠撸撸袖子。 顾寻欢目光瞥及海棠动作,心下一惊,悄悄后仰身子,与她隔开距离。 海棠跳坐到书案上,向他伸出手,摊开掌心朝他。 顾寻欢瞥过一记目光,知道海棠想要的是什么,心底越发有些虚,连连摇头,假意不明白,不懂。 海棠见他不给,再将手往前伸一点。 顾寻欢压紧了被子,强装镇定,揣着明白装糊涂,反问一句,“海棠,你要啥?” “我要什么你不清楚?”都快被抓个现形了,现在左不过是垂死挣扎,还躲什么! 比耐心?海棠想,她有的是! “你的心思,我怎么知道。”顾寻欢决定使出一惯的手段,嬉皮笑脸,吊儿郎当,“你总不会是要我身子吧?” 海棠闻言,心下更气了! 他口口声声说他没有做浑事,说浑话,可是现在呢?哪一句不带点颜色腔? 海棠怒了,一掌“啪”一声,拍到书案上。 顾寻欢瞧她动作,心下更是一哆嗦,可嘴里又不想服输,强撑着为自己守住最后的倔强,“海棠,你要我就要我,还动什么武啊!” 谁要他? 谁觊觎他身子了? 她只是要让他交出他手里的颜色书,然后老老实实回房睡觉,养好身子才是王道! 结果他怎么死鸭子嘴硬,就是不肯承认呢? 但是,没关系,他不想老老实实坦白,她有的是办法让他招供。 海棠想了想,再不要与他啰嗦,既然嘴皮子解决不了,那么……就武力解决。 “书不给我是不是?”海棠目光定定看向顾寻欢。 这书真不能给! 顾寻欢摇摇头,忍着后脊的凉意。 “行!”海棠点点头,静看顾寻欢一眼。 顾寻欢感觉到了暴风雨前的宁静。 很快,果然,这宁静便被海棠打破了。 海棠一不做二不休,狠人上身,跳下书案,撸起袖子,直接去扒顾寻欢身子的被子。 “哎呀,海棠,要么不玩,要么就玩这么刺激的,我这小心脏受不了啊!”顾寻欢眉眼上挑,眼瞅着海棠扑过来,连忙躲闪。 海棠失了耐心,又恨铁不成钢,一气之下直接跨坐到顾寻欢被子上,压住一角。 “交不交?”一番折腾,热的海棠面红耳赤。 “不。”略做休整后,顾寻欢喘着气,顽强地摇了摇头。 “好。”海棠气郁,目光落在顾寻欢耳边。 顾寻欢心道不好,但他腿下藏书,手中压被,着实腾不出手来反抗,刚想着该怎么办,海棠却是直接扑身向他耳后挠了过来。 细细麻麻的酥痒,从耳后涌向心窝窝,最终涌遍全身。 “又来这招儿!”顾寻欢吃不住痒,下意识伸手去阻止海棠。 这一移手,被子一角便自动解开,海棠趁机一把抢过被子,瞬间抢出。 一阵寒意袭来,顾寻欢打了个颤。 “原来四爷就是这么看账本的。”海棠冷笑。 顾寻欢顺着海棠视线,一低头,差点儿羞晕。 那本令人羞涩的书,正以很傲娇的姿态,被他夹在两膝间。 “让我看看,这是哪个铺子的账本。”海棠言罢,伸手去夺。 顾寻欢翻了个身,利索拿着书躲开,“这个是绝密,你不能看。” 绝密?信他个鬼呢! 海棠扑了个空,斜眸看他一眼,既然治他,她必定要治得他服服帖帖的。 海棠想了想,手指窗外,故作惊悚,往他身上靠了靠,“四爷,等等,您看窗外那黑乎乎的是什么?” 恰这时,一只不知从哪里来的野猫从屋梁上一跑而过,踩得琉璃瓦唰唰作响。 顾寻欢下意识抬头看向窗外,海棠心计得逞,眼疾手快,一手扯着他胳膊,一手抢过他手里的书,躲到书案一侧。 “哎……”手里空空,顾寻欢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竟然又上她当了! 在她身上,他是一个跟头摔几次! “海棠,你耍诈!”海棠抢到了书,顾寻欢急了。 “四爷,兵不厌诈!”海棠才不理他,做势就要将书打开。 顾寻欢心下焦急,眼瞅着海棠就要看到里面的内容,心下一急,索性决定以强制强。 -- 第94页 于是一把扫去书案上的账本,掐住海棠腰身,抱过她,使她端坐上去,欺身向前,恐吓道:“海棠,你要是打开这书,我就……我就欺负你!” “我……我厉害着呢!你……你再训我,我……我就亲你!亲到你不能说话为止!反正夜深人静,你也是喊天天不应,喊地地不灵!” 这人!这人竟然这样欺负人! 顾寻欢旺盛的男子气息萦绕在海棠脸颊边,海棠顿时红了脸。 他与她近在迟尺,海棠甚至能看到他随着一呼一吸而起伏的胸膛。 海棠以掌心撑着书案,膝盖与他膝盖相抵,她竟是一动也不能动,她若稍稍抬头,他真的就会碰上她。 “四爷,你混账!”海棠被他挟持得心底来火,竭尽全力腾出一只手来打他。 “海棠棠,你怎么这么天真,我坏又不是一两天了……”顾寻欢使出全力,凭借身高优势,反扣住海棠双手。 海棠失了全部反抗之力,被迫迎面,咬牙切齿向他。 顾寻欢一朝得势,得意忘形,对着仍不甘心的海棠一眨眼睛,带着浓浓坏笑,威胁道:“棠棠哦,别乱动,你现在落在我手中,我可以……” 顾寻欢作出打人手势,继续道:“肆意妄为呦!” 顾寻欢说罢,一掌拍向海棠屁股,“以前我知道打屁股会疼,现在我知道了,打屁股还会……湿湿!” 这都说得什么混账话! 海棠瞪眼向他。 “嘿嘿,别瞪,再瞪我就真和你来试试,把你吃掉!” 第56章 贴贴 “顾寻欢, 你敢!”海棠握紧了拳头看向顾寻欢。 “我顾四爷,顶天立地男子汉,有什么不敢的?”顾寻欢扬声道。 他好不容易雄起一次, 顾寻欢决定,这一次绝对不能退缩,他想了想, 更故意向前逼近一步。 海棠被他逼得,整个人几乎都贴到了书案上。 原本就亲近的距离, 此刻越发贴近了。 顾寻欢紧挨着她,他蓬勃的男性气息逼得海棠不得不微微眯起了眼睛。 仰面看他, 是他的眼。侧首避他,却又有了耳鬓厮磨的感觉。 海棠微微乱了心绪。 “怎地, 怕了?”顾寻欢连续吃了海棠好几次鳖, 这一次...... 顾寻欢乐了,机会难得, 人怂志不怂, 他要翻身少爷把歌唱! 海棠看他眉飞色舞, 得意忘形的样子, 心底恨得真想踢他,她连瞪他两眼,威胁道:“顾寻欢, 你试试看!” “试试就试试, 我还真就……”顾寻欢说罢,突然俯身,掰过海棠的脸, 直接且出乎海棠意外, 主动并毫不犹豫地, 果断亲了下去! 顾寻欢觉得,这次他的胆儿确实肥了! 其实,他本是想吓唬吓唬她,让她以后不再嘴硬的,可是...... 亲着亲着,这感觉就变了...... 软软的,甜甜的,勾得人心尖好痒好痒...... 欲罢不能。 浅藏辄止。 微微起身。 只见红唇水润,几乎是出于本能地,又一次靠近。 海棠心如小鹿乱撞,下意识躲闪。 顾寻欢一手托住她后脑,避免了她撞到书案,同时也禁锢住了她,不使她乱动。 海棠连眨眼睛,眼睁睁看他又一次亲了下来。 顾寻欢也不知自己怎么了,心底翻腾而起的渴求一波接着一波,于是探出了舌尖儿想要再去试探一番。 如果说,第一次是无心,那么第二次,便是蓄意。 顾寻欢不明白,海棠为什么会这么香,这么甜? 身下,海棠瞪大了眼睛,看到几乎可以碰到自己眼睫的他,心底一片震惊,原本乱得毫无章法的心跳,在他的胡搅蛮缠下,瞬间停止,忘了呼吸。 惊喜和紧张令她有一些颤抖,为害怕自己跌倒,海棠下意识脚尖微蜷,勾住他后膝。 顾寻欢膝盖一弯,更将人护在了怀中。 海棠想要推他,却又发现压根抽不出被他反扣住的双手,于是想开口嗔他。 可是,海棠忘了,四爷呀四爷,从来都不按常理出牌! 她刚刚微微启口,他的舌尖儿便贼兮兮,滑溜溜勾了过来,与她的纠缠在一起。 海棠腿脚发虚,下意识溢出了一声“呜......” 顾寻欢其人,最会钻她空子,太坏了! 海棠紧张,忘了推却。顾寻欢心底暗恨,对于此事,七窍通了六窍,实则一窍不通,像是隔靴搔痒,于是再…… 石破天惊,胡乱逗秋雨。 海棠经雨,禁不住,胭脂红透。 海棠原本想要训斥他的心,亦同时随着袅袅帐中香,徐徐化作了绕指柔。 恋着,眷着,美妙而新奇,情窦初开,心怦怦乱跳,恨不得时时刻刻在一起。 咬唇醉深吻燥,唇齿相偎相依。 鬓边,顾寻欢瞧海棠面染红霜。 天寒地冻,外面又开始飘雪。 落雪纷纷,丫鬟小厮们怕冷,均齐齐躲回了厢房中,无人发觉书房内的绻缱迷离,低低羞喘。 因着无人,愈发厮闹。 反正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何不贪欢成双? 顾寻欢深眸染欲,随着愈发动情的亲吻,指端慢慢上寻,最终寻到了一片温香暖软,顾寻欢下意识动了动指尖。 一举惊醒迷离人! -- 第95页 仿若从梦幻中走出,窸窸窣窣酥酥痒痒,海棠突然从旖旎中惊醒,垂眸看到自己微皱的衣衫,惊诧向他。 “顾寻欢你……”海棠又羞又急,一脚踢上顾寻欢膝盖。 顾寻欢被踢得措手不及,吃痛躲开,也从恍惚中醒过来。 海棠趁机转身从书案上滑下,一把将门打开,掩襟而逃,回到房内,扑通一声将门关上,背靠着门,只觉心都要从嗓子里窜出来了。 刚刚都发生了什么呀!为什么会突然如此? 海棠掩面,羞到家了! 这厢海棠心头突突乱跳,那厢书房内,顾寻欢同样呆愣住了。他反思,自己生平虽从不守规矩,做事儿也很出格,但是像方才那样的唐突之举,他真的没想到,像是自然而然,又像是水到渠成,情不自禁,反正自己随心随性,就那么干了! 可是......顾寻欢心口同样跳得快极了,明明怀中空空,可内心却又觉得前所未有的满足。 他垂眸看了看自己的手,又看了看海棠因羞而落跑的身影,指尖微凉,已不复温软,但那样细腻的触感,却是逗留在了指尖。 突然觉得好似有哪里不太对...... 手底的触感很软,不似他...... 顾寻欢拍了拍自己胸膛,他胸口可硬可硬了! 是海棠最近又胖了吗? “她为什么这么软?”顾寻欢默念一句,脑海里闪过海棠的唇,耳畔,鬓发,细长的脖颈,还有她过分纤细的小手。 顾寻欢默默咽了咽口水,心底有些莫名的紧张,还有更多的疑惑......总觉得一定是出错了! ...... 辗转反侧,难以成眠。书房与寝室的灯,均亮到天明。 寝室内,海棠一夜未睡,瞪大了眼睛看着帐顶,想到一起床便会看到顾寻欢,海棠连着拉过被子,将头紧紧地躲入其中。 真的太害臊了!该怎么面对呀? 海棠气得直捶被褥。 书房内,顾寻欢同样彻夜难眠,他左思右想,思前想后,总觉得海棠身上有秘密! 她为什么撒谎说自己来自姑苏?为什么要对他隐瞒身世? 而且,顾寻欢越想越觉着不对劲,他好像从没看到过海棠洗浴,也没有看到过她站着嘘嘘,她好像也从不需要刮胡子,晚间睡觉,纵是冬天,也从不脱外衣。 她精致得很! 身上香香的,嘴唇甜甜的,喜欢脸红,喜欢嘟嘴,喜欢咬唇,还喜欢拿眼睛瞪他,有的时候还会偷偷地哭,哪里像个男人? 再反观旺财,睡觉连流哈喇子,起床之后臭屁连连,胡子三天不刮就像流浪汉,脱靴狗都不闻,吃个饭就像饿死鬼投胎,嘘嘘时无聊到喜欢和他比谁准谁远,洗澡更是拉着他一起搓背。 所以,男人和男人的区别怎么会这么大? 所以,海棠...... 顾寻欢只觉百爪挠心,恨不得把海棠拉过来再看一看。可是一想到昨夜自己的举动...... 顾寻欢连连叹气,总之是自己逾举在先。毕竟是他唐突了人家! 罢了罢了!顾寻欢想,反正今儿他是无颜再见海棠了,干脆出门趁着顾时钦大婚躲着吧。 顾寻欢想着,于是起床穿衣。 寝室内,海棠想起今儿是公子顾时钦大喜的日子,罗夫人早就下了要求,要得意轩的人去帮忙。所以,海棠想何不趁机躲出去,起码一整日都可以见不到顾寻欢。 海棠想着,也利利索索下榻更衣,推门而出。 书房内,顾寻欢堪堪也穿戴齐整,双手推门。 书房门与寝室门齐齐打开。 四目相对。 海棠:“......” 顾寻欢:“......” 海棠信了,这世间,果然是冤家路窄。 “早安。”海棠尴尬得向顾寻欢摆了摆手。 “早安。”顾寻欢挠了挠脑门儿,想起昨夜自己的放肆,讷讷问道:“昨夜睡得好吗?” “啊,昨夜星光灿烂,我睡得很好。”海棠摸摸脖子,涩涩回应。 “呃......”顾寻欢想,昨夜分明是刮了一晚上的北风...... “怎么样?你睡得如何?”海棠低眉问向顾寻欢,丝毫未觉自己话里的不对,只知脸上烫得很。 “我睡得也很好。”顾寻欢打着哈哈,“睡得太好了,我简直要睡过去了!” 啊?海棠抬眸看他一眼,他眼底明明乌青乌青的,而且有这样说自己的吗? “那我先过去主君那边了。”海棠比了个要走的手势。 顾寻欢假意漫不经心点点头,心底又一次想起了昨夜的触感,于是视线不由得往海棠身前多看了几眼,越看心底疑惑越深。 公子顾时钦的新婚,热热闹闹欢喜了一整天。 顾寻欢心底有事,却是一整日都有些心不在焉。 及至天黑,顾寻欢终忍不住,寻了一个假山后的僻静处,叫来旺财,开门见山,“你的胸.口给我摸一摸?” 他要证实自己的想法。 “四爷,你作甚啊?”旺财原本看烟火正看得起劲,现被顾寻欢拉到这黑湿阴冷的角落,正觉不悦,又听他如此说,连忙捂住胸口,惊诧地看向顾寻欢。 “你以为我想对你做什么?你送给我,我也不要!我只是好奇,一个人的胸可以软成什么样?”顾寻欢满脸好奇。 旺财:“......” -- 第96页 顾寻欢的想法,旺财摸不透,可怜兮兮含恨看向他,他的话,他不敢反驳,但是这奇葩想法......旺财真晕啊! “快点!快点!”顾寻欢一整天都苦恼着,现见旺财磨蹭,更急着催促道。 “那好吧......”旺财苦着脸,一副舍身就义的模样。 顾寻欢搓搓手,带着好奇向旺财伸出了手。 触手硬邦邦。 “这感觉不对啊?”顾寻欢眉头越来越皱,他连着摸摸自己,又摸摸旺财,更故意掐了掐。 旺财被他掐得,几欲落泪,四爷这是怎么了?不会是空虚寂寞久了,心理有些弯曲了吧? 旺财苦兮兮看向顾寻欢。 顾寻欢一壁回味触碰到海棠时的感觉,一壁凝眉看向旺财,暗暗思索,海棠和他二人到底差别在哪里? 海棠为什么与他和旺财都不同? 顾寻欢思绪凌乱,全然没注意到从假山石边走过的身影。 海棠忙碌了一整天,正准备回得意轩,完全没想到假山后还有人,听着话语声,又像是顾寻欢与旺财。 海棠心下疑惑,天这么黑,他二人在干什么? 海棠想着,于是特地绕身去看,谁知一仰头,迎面便是顾寻欢抓着旺财心口的情形。 “你......”海棠惊得连咽口水,想起顾寻欢昨夜看的书,着实接受不了他此举,连指他道:“顾寻欢你......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你竟然......” “哎呀!哎呀!烂泥扶不上墙!”海棠痛心疾首,转身急走而去,气到简直要吐血。 顾寻欢:“......” 顾寻欢懵,又暗自恼火,在她眼里,他怎么就是烂泥了? 这误会,委实太冤枉了! 第57章 讹诈 海棠愤愤离去。 顾寻欢受了怼, 如鲠在喉,烦躁得扯了扯衣襟。 他只是觉得不对劲,想要试试而已, 怎么就这么倒霉悲催,偏偏就遇见海棠了呢? 真的是不是冤家不聚头! “四爷。”旺财瞧着眼前形势不对,贼兮兮探过脑袋看向海棠背影, 抱着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心理,添油加醋道:“四爷, 您完了!” “完了?”顾寻欢蹙眉。 “依我看,您高大威猛的形象, 在海棠心中,可真坍塌了。”旺财推了推顾寻欢, “您快追去看看吧!” “追?”顾寻欢极力为自己挣着面子, 耸耸肩,装作满不在乎, “我怎么可能会去追她?我凭什么需要向她解释, 简直是笑话!” “四爷, 这时候别要面子。没关系的, 四爷您大胆地往前走,旺财我在后面为你助威加油!” 旺财说罢,向着顾寻欢连着握拳, 比了个前进的手势, “我不会嘲笑您。” 顾寻欢面上闪过不屑,“向来都是别人追捧我,哪里需要我去哄别人, 不去不去!” 顾寻欢说着, 余光又从海棠离去的背影扫过, 眼瞅着她越行越远,心底发虚,终忍不住,假意说道:“啊......这天,真的是冻死人了,我们也赶紧回去吧。” 顾寻欢说罢,连着转身,一路小跑,直奔海棠而去。 身后旺财撇撇嘴,“男人啊男人,口是心非起来,比女人还要厉害。” 海棠在前面疾走。 顾寻欢连忙追上,却又不敢太靠近。 顾寻欢默默跟随,小心翼翼,不敢言语,前一夜刚轻薄了人,此刻又挨了训斥,着实心虚得紧。 海棠听到身后动静,驻足转身瞪他一眼。 顾寻欢眼瞅着眼前人立足,也吓得停住脚步,偷偷觑她。 海棠想起方才的画面,实在不堪,转身扔下一声:“哼!” 顾寻欢受了白眼,满心委屈却又无处可诉,四下无人,他也不想反驳,只能灰头灰脸,默默受了,踩着海棠脚印,一同回到了得意轩。 顾寻欢安抚自己,男人的胸怀都是被冤枉撑大的! 及至主屋前,海棠一脚踏进屋内,转手便将门给关上了。 隔着西纱窗,隐隐约约只见海棠朦胧的身影,顾寻欢碰了一鼻子的灰,怎么都没想到,他都主动示好,跟着她回来了,竟然还被拒之了门外! 他懵,她把他关在门外,那他睡哪里? 顾寻欢抑郁,想他在外面也算是有头有脸的顾四爷,可谁知道,内里他竟也有被自己小厮给脸色看的时候? 顾寻欢正郁闷着,忽然瞧门从里面打开。 顾寻欢心喜,心想海棠到底是舍不得他的,一定是怕他在外面受凉了,唤他进屋暖暖,于是摆手跳跃向她招呼道:“海棠,我就知道你放心不下我......” 海棠白他一眼,扔给他一套换洗衣服,复又将门重新关上。 顾寻欢手捧衣服,再度被拒,心底苦不堪言,海棠几个意思?这是嫌弃他脏了? 顾寻欢越想越烦,手捧衣服,转身进了浴房,直待到大半夜,将手搓了又搓,这才回屋,可主屋寝室早已经熄了灯,显然不欢迎他! 北风呼啸,一阵比一阵透心凉。 顾寻欢无奈,心不甘情不愿睡进了书房。 又是一夜难眠。 第二日,顾时钦新妇敬茶,罗夫人一大早就差人来叫顾寻欢。 顾寻欢顶着大大的黑眼圈瞥一眼海棠屋,里面的人似还在赌气,仍没有起床开门的意思。 顾寻欢想了想,本想叫她一起,可又不想扰她,只得一个人孤孤单单出了门。 -- 第97页 即出门时,旺财从院门边招呼一声,以很同情地目光看向顾寻欢,“四爷今天人还没哄好么?” 顾寻欢想起昨夜海棠给的脸色,心底郁闷,他昨儿到现在,一句话都没能和她说,哪里来的解释机会? 这事不提还罢,一提丢面儿! 顾寻欢轻哼,“哄她?除非太阳打西边出,这小厮真是越惯越混蛋,哪里还有小厮样?我不仅不哄她,我还要打她屁股,好让她知道到底谁才是主子!” 顾寻欢话音落,海棠堪堪折了梅花枝儿进门,一字不落,将他的话,全听了去。 哎?怎么回事?海棠不是没起吗?怎么一大早都从外面进来了?而且早不进门,晚不进门,偏偏就在他装大爷时进门了? 顾寻欢啊顾寻欢!你怎么就这么点儿背呢! 顾寻欢连连懊悔,不应该逞口舌之快的,可是事儿已经做下了,硬着头皮上。 “嗨,早安,海棠!”顾寻欢陪着笑脸道。 海棠目不斜视,当他空气,直接忽略,头也不回,径直越过。 旺财以胳膊肘推推顾寻欢,“四爷,让你哄,你不哄,现在日子难过了吧!” 顾寻欢梗着脖子,注意点却与旺财完全不同,默默嘀咕,“海棠背影,细肩细腰的,而且后身屁股,还很浑圆,挺挺翘翘,越看越好看,也越看越像……女人!” “公子你说啥?”旺财没听清,于是问道。 “没什么,你不懂。”顾寻欢嗔他一句,转身出了门,心底一直放不下,总想再试试。 …… 一整日晃荡无事,及至天黑,顾寻欢想出了一招儿。 所谓酒壮怂人胆!顾寻欢想,何不就来一招儿装醉?反正无论干了什么糊涂事儿,全都可以推却到酒上。 夜色降临,顾寻欢说干就干! 顾寻欢先是寻了一坛好酒,利利索索将酒水倒了一半,尽数抹在脸上,随即又往身上洒了一些,直搞得自己满身酒气,这才摇摇晃晃,往得意轩而归。 得意轩原本在和守门侍女说话的旺财,一看顾寻欢归来,赶忙恬脸迎上去。 顾寻欢装做醉酒,一把推开来扶他的旺财,只故意大着舌头道:“海棠呢,叫她出来扶爷!今儿爷要她伺候洗浴更衣!” 旺财见顾寻欢指名道姓要海棠,眼睛一眨,四爷挺会的嘛! 旺财会意,决定也帮他一把,于是转身狂奔去喊海棠。 顾寻欢眯眼,果然平日里没白疼旺财,心下满意,歪歪扭扭往主屋走去,又对众人道:“都不许跟过来。” 自家主子喝醉了,万一有个磕碰,该如何向主君主母交代? 众人不敢,还是小步远远跟上。 顾寻欢以余光瞧着身后,眉眼弯弯,其实他刚刚说的都是反话,他院子里的人什么样,他比谁都清楚。 顾寻欢暗暗欢喜,海棠啊海棠,众人面前,她推不了他了吧? 顾寻欢想了想,脚步一崴,故意跌倒在了墙角花坛边。 装可怜,博同情,谁不会啊! 众人想要上前帮扶。 顾寻欢眼珠子一瞪,止住了众人,看风花,看雪月,手底玩着雪球,专心等海棠。 主屋外,旺财推门而入,对着正在看书的海棠撕心裂肺吼道:“海棠,不好了,四爷他……他喝醉了酒,人在园子里半路失踪了,这万一受伤了,破相了,可怎么好?你快去瞧一瞧吧!” 海棠:“……” 醉酒?半路失踪?又在搞什么幺蛾子? 海棠想了想,放下书紧随旺财出门,不看不知道,一看气到爆! 那墙角躺着的,可不就是他顾寻欢!这就是失踪? 海棠缓缓回身看旺财。 旺财知道自己添了油,加了醋,夸大其词,但是……为了四爷,他脸皮……不要了! 旺财抬头望天,假装看不见海棠,自顾自往前走,胳膊肘往外推,恰恰好将不欲理睬顾寻欢的海棠,生生给推到了众人面前。 真是有其主,必有其仆! 海棠连瞪旺财,旺财别过头,全当看不懂。 海棠无语,众目睽睽,她不能驳顾寻欢面子,只得不情不愿走到他跟前,咬牙问道:“四爷还能自己走吗?” 顾寻欢闻言摇了摇头,“醉了,腿无力,手无力,全身都无力……” “就舌头有力?”海棠嗔一句。 什么意思?暗指他舌.吻轻薄她吗?顾寻欢闭嘴,不敢反驳。 “那我找人来背你。”海棠转目向众人。 顾寻欢背对众人,偷偷做了个快撤的手势。 众人会意,顿如鸟兽散。 顾寻欢眉眼耷拉,装作打瞌睡。 海棠回身再看顾寻欢,看他双手被冻得通红,又满身酒气,一时不知他是真醉假醉,于是抬腿踢踢他,“四爷?” “嗯?别烦我,我要睡觉。”顾寻欢假意不耐烦地摆摆手,继续倒身在花坛边。 天凉凉,地凉凉,就看她的心软不软呀! 更深露重,又是雪天,一阵风拂过,扬起片片雪花。 海棠无奈叹了口气,弯腰去扶顾寻欢。 顾寻欢眼瞅着海棠伸臂过来,连忙抱住她胳膊,顺势而起,更将整个人的重心都压在了她肩上。 海棠一时扶不住他,脚步踉跄,瞬间与他齐齐摔到了地上。 -- 第98页 顾寻欢趁机在雪地里打了两个滚,并同时不停地喊道:“哎呦,哎呦,摔疼死我了!” 海棠被顾寻欢这一下摔得,着实吓到了,她连忙上前扶起顾寻欢,关切问道:“四爷,您还好吗?” 语调温柔,显然是心疼了! 顾寻欢摇摇头,“不好。” “那我先扶您进屋。”海棠听他说不好,心都快悬起来了,全忘了还在与他置气。 “不行,我心口疼。”顾寻欢一把捂住心口,装作痛不欲生。 “心口疼?”海棠看他眉头紧蹙,不疑有假,于是伸手去探。 顾寻欢一壁哼哼唧唧,一壁心道:“海棠,所谓关心则乱,这次你被我讹定了!” 第58章 欺骗 讹人, 顾寻欢最会。 手疼,脚疼,心口疼, 脖子疼,全番来一遍,最不济装晕。 “海棠, 你摸摸看,我这心口是真疼, 我怕不是得了什么重病吧?”顾寻欢一把按住海棠的手。 男女授受不亲,海棠下意识抽手, 奈何顾寻欢死按着不让她躲。 她指尖温暖,他手指冰凉, 顾寻欢存了小心机, 故意表露出怕她被他冻着,随即恋恋不舍, 将自己的手移开, 连着道歉, “对不起, 我手冷。” 果不其然,苦肉计起了作用。海棠瞥他一眼,腾出一只手, 来帮他捂。 顾寻欢顺势再哼哼两声, 表示自己真不舒服,偷偷抬眼,打量海棠神情, 以便随机应变。 男人胸口结实有力, 手下心口更是扑通扑通跳得快极, 哪里有什么疼痛?这心跳得分明比马儿还欢! 海棠睨他一眼,面上满是狐疑。 顾寻欢瞧她不信,干脆头一歪,靠到海棠肩上。 “海棠,你再帮我看一看,我眼里有什么?我怎么觉得我眼睛也痒得很,好像落进了什么东西。”顾寻欢又道。 “眼里?”海棠听言,微微侧身,他离她很近,他的额头几乎蹭到了她的脸,他的呼吸就萦绕在她脖颈间,熏得她益发连耳朵都红了。 “是的,你瞧瞧是不是有雪花落在我眼里了?”顾寻欢一本正经道。 雪花怎么可能落到眼底?海棠迟疑,却又怕他真有什么,瞪大了眼睛去细瞧,男人眸光流转,确实什么都没有。 “看不到?”顾寻欢蹙眉。 “没有。”海棠左瞧右瞧,摇摇头。 “海棠。”顾寻欢瞧她满面关切,细致且认真看他的模样,心底忍不住偷笑。 “嗯。”海棠想起以前小时候眼底落了脏东西,母亲帮她吹的情形,于是轻轻嘟嘴。 温柔细风,拂过顾寻欢眼睫。 顾寻欢微愣,竟是海棠在帮他吹,这样的感觉,让人贪恋,想要更多。 顾寻欢一点点靠近。 海棠没察觉到他心思,微微后退,再吹一口。 顾寻欢再进一步。 海棠退无可退,连着将头别向另外一侧,以手阻他,“四爷。” 顾寻欢愣神,完全没听到他的话,一门心思都只在海棠嘟起的嘴巴上。 有些事儿,一回生,二回熟,食髓知味,只想再贪。 眼前人目光迷离,海棠心忽地一动,明白过来他想做什么。 这人,又想亲她了! 可是,为什么腿软,身子软,推不开他了呢? 海棠心慌意乱,眼睫轻眨,轻轻抿唇,觉着连呼吸都不会了。 顾寻欢一时间也有些心神浮动,想要再次亲她的念头像是春日温泉,汩汩着,一点点上泛,直至手心渗汗。 最终情不自禁,额头抵额头,鼻尖蹭鼻尖。 海棠连着打了个颤,双手紧紧拽着衣角,紧张到了极点。 顾寻欢他不是不会的吗?怎么现在也开始学会恃吻行凶,这么欲了? 同时,海棠也忽而明白过来,其实她并不抗拒他的吻,甚至……隐隐期待。 顾寻欢瞧她紧张兮兮的模样,忍不住轻笑出声,一手刮向了她鼻子,却是说一句,“海棠,你脸上有点脏,我帮你擦了。” 海棠听言,抿唇眨睫看他一眼,是自己误会了吗?每一次他靠近,不都是要亲亲的…… 海棠心虚,低眉颔首,老老实实回道:“好。” 她的所有反应,从羞怯脸红,到轻松吐息,全都被顾寻欢看在了眼底。 顾寻欢指端故意从海棠耳边蹭过。 海棠目光躲闪,无所定处。 顾寻欢浅笑,再不逗她,内心里却是无比欢愉。 夜色安宁,他浅浅再次牵过她的手。 海棠下意识缩回。 “还看不到吗?”顾寻欢心底暖暖,认真看向海棠,眉眼上扬,一字一句问道:“你看我的眼里,是不是有了一个你?” 情话来得自然而然。 海棠与他对视,又羞怯躲开,一掌将他推翻。 顾寻欢又进一步,趁势捏住她指尖,轻柔道:“海棠,我有话对你说。” 明明是要来斥他的,可是心莫名软得一塌糊涂。 “嗯!”海棠低应,总觉自己今儿的心里,如同响过一声又一声的春雷,又似下过一阵又一阵的春雨,总之暖暖的,湿湿的,好想大胆看他一眼,却又不敢直视。 “海棠,我们谈谈。”顾寻欢玩弄着海棠手指。 “海棠,我不是烂泥,更不会扶不上墙。”顾寻欢紧紧握着海棠的手,继续道,“要不然,你扶我试试,看我值不值得。” -- 第99页 他面无嬉笑,眸色认真,不似耍赖,海棠瞥他一眼,不忍拒绝。 “海棠,随我进京,要求你提。”顾寻欢面色渐渐凝重,全是诚恳。 黑夜里,最相思。 一句“不”,怎么都说不出口。 “那你答应我几件事。”许久,海棠终于听到自己说道。 是心底的墙在他面前坍塌。 其实……海棠想起他要亲她的情形……喜欢早就深种了,不想承认,却不得不面对…… “好。”顾寻欢见她终于松口,面上欣喜溢于言表,更是一口应下。 “每日晨时起来读书。”海棠想了想,对他提出要求,他的心性太浮躁了,需要能安静下来。 “好。”这个事是为了他好,大是大非,顾寻欢想,自己还是能分明白的。 “不许再去醉春乡。”海棠又道。 “好。”去醉春乡也只是为了打发时间,以后只要她能待在自己身边,不愁时间无法打发。 二人玩的乐趣,远远大过一人玩。 “也不可以再喝酒。”海棠再提要求,此刻他身上酒味扑鼻,特别呛人。 “这个有点儿难,不过我可以先答应你,以后减少喝醉的次数。” 醉酒可以干很多事情,顾寻欢不想浪费借酒撒欢的机会,竭尽全力为自己争取。 本来就是气他纨绔不稳重,只要他能耐心读书,其他的慢慢再说吧。 海棠想罢,又见他后身衣衫湿了大片,手指点他,催他去洗澡。 顾寻欢眼瞅着海棠脾气稳下来,玩闹心又起,再次勾过海棠,“此事说定,大事办完,那我们……继续刚才的事情……” 方才的事情? 那个欲吻还休的亲亲? 原本平静的心又一次怦怦乱跳,海棠一掌拍向他心口,羞涩起身而逃,“别不正经。” 顾寻欢挨了打,反似被挠了痒痒,虽未亲到,但也觉心满意足。 看着海棠落跑的背影,顾寻欢心道:原来,海棠是最经不住软话的。 可是,海棠这反应?确定是男人会有的? …… 顾寻欢心底存了疑,但好不容易哄好海棠,他也不敢太出幺蛾子,老老实实,受着海棠的监督。晨昏定省,白.日看书或账本,着实安稳了好几天。 一日清晨,正当他在罗夫人处请安,突然听得门外喧哗道喜,竟是官府来人,报喜顾莳萝的画像送到京城,被官家当场相中,命她尽快进京。 这是天大的好事儿,消息传来,阖府倶欢。 顾振霆立时决定,即日开始收拾行装,搬迁京城。 顾寻欢听言,心下却是一慌,转身便往得意轩而归。 海棠好不容易才答应了与他一同进京,如此仓促,他真怕她会后悔。 心有牵挂,难免患得患失。 顾寻欢一路疾走,刚脚踏得意轩,一眼就看到了正嘟嘴站在被褥前发呆的海棠。 顾寻欢心下一惊,莫不是海棠得了消息,想要卷铺盖走人? 如此想着,顾寻欢更连忙夺步上前,一把抢过海棠手中被褥,“海棠你要做什么?” 葵.水忽然提前,夜间睡着没有察觉,竟然弄脏了褥子,此刻海棠正烦恼着,完全没留意到顾寻欢是什么时候进来的,更不期他会抢过自己的被子。 现在他冷不丁站在了自己面前,海棠大惊失措,眼瞅着他就要看到褥子上的痕迹,连忙一屁股坐了下去,压在了被子上。 “四……爷!”海棠紧张陪笑道。 顾寻欢瞧她面红耳赤,目光躲闪,心底不安更甚,于是问道,“海棠,你收被子做什么?” “没做什么。”海棠紧咬嘴唇,偷偷抽了抽顾寻欢手中的被子,“我就叠被子。” 她一撒谎,就不敢正视他,顾寻欢面色逐渐凝重,更不敢将被子还给她,于是道:“那我帮你叠。”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海棠无奈闭眼,更以两手压着被角。 顾寻欢瞧她紧张,心底狐疑越重,更着力拉了拉被子。 海棠被他拽得,连跟着被子一起动了两下,心下更是悲兮兮,瞪目看他,嘟嘴反抗,“四爷,我不用你帮,我也没有骗你。” “好事不瞒人,瞒人没好事,你若无事瞒我,那你紧张什么?”顾寻欢只道她存心骗他,更着力与她抢被子。 论力气,她哪里是他的对手? 海棠还没来得及再压稳被子,顾寻欢却是大手一挥,直接揭过,浅色被褥上的那一抹红,赫然展现在眼前。 “海棠,你......”顾寻欢看看海棠,再看看榻上,惊呼一句,“海棠,你怎么流血了?是哪里受伤了?” “我......我流鼻血了。”海棠磕巴解释道,“我流了鼻血,害怕被您嘲笑,所以偷偷躲在被子里,没想到还是被您看到了。” 原来是这样! 顾寻欢长吁一口气,暗暗嘲笑自己,原来关心则乱,竟是自己吓自己,闹了个乌龙。 “四爷,您就别看了。”海棠面色通红,一把抓过褥子,胡乱团到怀里,连忙出门去洗,再不给他看。 看着海棠急冲冲而出的背影,顾寻欢若有所思,两手一拍,哎!不对啊! 鼻血他也流过,都是一滴滴像梅花儿一样,可是海棠方才那……明显不对啊…… -- 第100页 第59章 女子 顾寻欢凝神看了看海棠背影, 一转身闷头直接进了书房,取出医药书,迫不及待打开。 书房外, 海棠洗罢褥子回来,一眼就看到了正在用功读书的顾寻欢。 阳光晴好,窗棂半启, 红衣公子,凭窗而坐, 看见她走过,抬眸看她一眼, 微微一笑,又迅速低眉看书。 他笑得有点莫名其妙。 海棠默默走过, 一时心底七上八下的。 他向来大大咧咧, 风风火火,是个直来直去的少年郎, 看似吊儿郎当, 游历花丛, 其实对于女.色单纯得很, 要不然也不会一度以为女子的葵水是天天有的。 就这样一个少年郎,海棠想,方才她的那番说辞, 应该能糊弄得过去吧? 海棠一时拿不定主意, 隔窗远看顾寻欢,随即又转身进了屋,抱着他的被子出来, 与她的一起, 晾至阳光下暴晒。 书房内, 顾寻欢一会儿看看海棠忙碌的身影,一会儿又落目在手里的医药书上,那里细说着何为女子葵水。 顾寻欢手一翻,书里又事无巨细,图文并茂,解释着何为圆.房。 这都什么书,顾寻欢一把将书合上,心却是砰砰砰跳得快极了。 隔了一会儿,偷偷打开,又看一眼,再次脸红心跳地合上。 看个书,都搞得自己心神不宁,腿脚发虚,心思飘摇。 院子里,海棠还在忙活,顾寻欢悄悄看一眼她背影,思绪飘远,如果海棠是女子...... 顾寻欢内心像是藏了巨大宝库,朦朦胧胧,浮浮沉沉,没有着落,心提嗓子眼儿,却又难以自抑。 他喜欢亲她,靠近她,贴着她,与她腻歪在一起,若她是女子,那他就没有断袖之癖,他还是彻彻底底直男一个,可以与她做尽能做之事。 纳她进屋,狠狠打她屁股,斥责她为何要骗他。 她把他骗得好苦,他要好好教训她,让她有本事骗他,没本事下榻。 他还要展现他男人的雄风,好让她以后都惧他,看她往后余生还不老老实实一心一意陪着他。 他要坐实她屋内人的身份,从此与他在一起。 可是伴随着这欢喜,顾寻欢又踌躇了,他一个男子,日日夜夜与她相处,天雷勾地火,耳鬓厮磨,日久生情,按理说,她应该也会爱上他的呀?若是她也爱上了他,又为何不向他表明身份,诉说爱意呢?是感觉身份卑微,不好言说,还是另有所谋,压根儿就没对他动心过? 还有海棠的身世,她说她来自姑苏,但一碗甜汤面就彻底将她出卖,她还不自知,所以她到底是什么人? 她还甚至一度想要离开他,要不是他努力拉拢,她或许就和他分道扬镳了。 他对她患得患失,可是在她心底,他又是什么样的地位呀? 越想越难受,越想越觉像百爪挠心。 书房内,顾寻欢一把将书放下,长吁一口气,再不释疑,他觉得他就要疯了! 可是,该如何弄清楚呢? 一整日,顾寻欢都在思索着这件事情,心绪缭乱,食不知味,又得装作若无其事。 因着早间的事情,海棠也存了故意远离顾寻欢的心思,好在他一整日都在书房,无事发生,便是安全,她的心这才稍稍踏实。 及至晚间,夜色安宁,帐中香软。 顾寻欢直熬到这时候,估摸着海棠已经睡了,本想着继续睡在书房,可终究是放心不下她,于是磨磨蹭蹭起身,从书房回了屋。 彼时海棠正坐在外间小榻上看账本,与其说是看账本,倒不如说在打瞌睡。明明已经困得时不时如捣药般点头的人,大概是在等他,不肯先他睡去。 顾寻欢不忍心她东倒西歪地打着瞌睡,想了想,蹑手蹑脚关上门,来到海棠面前。 小腹隐隐作痛,身子更是绵软无力,睡意沉沉来袭,海棠只觉自己快困得挣不开眼睛了。 她想就眯一会儿,于是合眼休息,意识停滞,恰顾寻欢走到了她面前,就在她瞌睡打得头快撞到床梆子的时候,顾寻欢一步向前,稳稳地托住了她脸颊。 手心中人趁势寻了个舒服的姿势,靠着他,睡得一脸香甜。 顾寻欢无奈地看着海棠,一时不敢乱动。目光垂落在她粉白的秀颈上,因为打瞌睡,她领口有些凌乱,但衣襟下却是保护得极好,让人无法窥探。 可是衣服系得这么紧,觉能睡得舒服吗?顾寻欢想了想,托着手一点点将掌心人放下躺平。 一接触到被褥,海棠原本强撑了一天的身子也终于松懈了下来,意识模糊,香甜睡去。 “海棠......海棠......”顾寻欢连着低唤海棠两声,他的一只手还被她压在脸颊下,她睡得安稳,他不敢乱动,生怕会惊醒她,只能柔声喊她。 睡着的人没有回应,唯有绵长而细腻的呼吸声回荡在自己耳边。 顾寻欢转念一想,她白.日里需要给他洗衣,布菜,铺床叠被,收拾屋子,还要帮他熏香研磨,确实是辛苦,也该休息了。 顾寻欢想着,顺带帮她掖了掖被子。 许是嫌热,睡着的人从被褥中伸出了一只手。 顾寻欢默默叹息一口,怕她着凉,掀开被子,想要帮她重新盖好,可是目光却兜兜转转,落在了海棠身前的衣襟上。 她睡觉,向来都不脱衣服,是为何? -- 第101页 白.日里一直纠缠在自己心底的事情,又一次萦绕在心间,而且愈来愈盛。 此时不看,更待何时?顾寻欢脑海里突然灵光一闪,暗戳戳的,心跳得快极了。 心底谜团困惑许久,何不乘机帮她脱衣,也好让她睡得安稳些? 顾寻欢想罢,于是偷偷伸手。 可是,万一她突然醒来怎么办?顾寻欢害怕,又将手缩回。 但机不可失,失不再来,一日不解开这个困惑,一日心底就不得安宁。 顾寻欢想了想,又伸手。 海棠轻轻翻了个身。 顾寻欢被吓,脑门儿直出汗,又缩回手。 几番挣扎,几番犹豫,还是为解心结,一解疑惑,颤颤抖抖探手至了她衣襟边,两指轻提,系带便松了一截,再轻轻拉扯,系带全开,原本搭在她身上的衣衫,顿时变得松松垮垮。 顾寻欢只觉自己心悬到了嗓子眼。 他闭眼,睁眼,深呼吸,鼓励自己继续。 他这么想,也这么做了,系带解开,轻轻揭过小衣,只见那缚胸的白绫裹了她一圈又一圈..... 而白绫下,女子窈窕清晰可见。 顾寻欢被吓,非礼勿视,连忙闭上眼睛,愣在原地,忘了呼吸。 海棠果然是骗他的! 他的直觉没有错,她真的是女子! 他就是个天大的傻子啊! 共处同一个屋檐下,无数次睡过同一张榻,他竟然都不曾知晓,甚至一度只怀疑是自己变歪了! 顾寻欢只觉自己傻傻愣愣,脑袋里一片空白,木木地,手指僵硬着,半闭着眼睛,帮海棠将衣服重新穿好,再给她盖上被子。 被褥下的人,容颜娇嫩,犹如寂静绽放的睡莲。 顾寻欢看一眼,转身,检查了门窗都已关好,不会渗风,更不会令她着凉,而后直接狂逃出门。 屋外积雪甚厚。 顾寻欢看着积雪,弯腰捧起,随后直接撸到了脸上。 冰凉透心,手指打颤,却也瞬间清醒。 顾寻欢也终于像重新活过来了一般,脸上笑容渐起,随即双手叉腰,紧接着仰天哈哈大笑。 这聪慧的女子! 这小小女子! 她的胆子,未免也太大了! 真是可爱又可恨啊! 顾寻欢抑制不住心底连连不断往上涌起的欢喜,又意识到这是深夜,于是握拳堵住自己的嘴,最终乐得像个孩子。 真是被巨大惊喜,给砸晕了! 顾寻欢再转脸看看屋内亮着的朦胧灯光,明明是自己的屋子,却第一次觉得不敢突兀地进去,深怕惊扰了她。 可是,若半夜醒来,她看不见他,大概又要披衣来寻他的吧?甚至还会板着脸,故作老成地来教训他! 顾寻欢站在门外,犹豫踌躇,最终还是推门而入,彼时只觉心底暖暖,但激动的情绪,却也最终平复了下来。 榻上人,依旧安睡,对于他方才心底的惊涛巨浪丝毫不知。 顾寻欢一点点靠近,以指尖轻触了触海棠鼻尖。 海棠在睡梦中翻了个身。 顾寻欢眼睫微挑,心下落了主意,既然她不愿意说,不愿意挑明,那他何不装作不知? 只是,顾寻欢想起往日两人在一起的画面,她曾看到过他屁股,也曾窥见过他的下三路,更曾与她探讨过老母鸡牛鞭汤,甚至他还双手合起,给她表演过什么叫鱼水之欢,床笫亲亲。 顾寻欢越想越觉得羞愧,他在她面前毫无遮掩的嘘嘘,与她一起看颜色书,更示范她哪个姿势更好。 顾寻欢又哭又笑,他在她面前,真的是丢人丢到家啦!那时候,她怕是一直在心底偷偷嘲笑他的吧! 顾寻欢再看看海棠,咬牙切齿指着睡着的她,又不敢太大动作,只道:“海棠啊海棠,你给我等着!你说我是筷子,我非要证明给你看......我才不是!” 反正人都已经落到他手上了! 第60章 苦茶 顾寻欢终于体会到了, 做梦都会笑醒是什么滋味儿。 这一夜,他辗转反侧,连起几次, 每次都忍不住,蹑手蹑脚下榻,偷偷走至海棠榻边, 蹲在她前,将她左看看, 右看看,趁她睡着, 完完全全看了个够。 心底那个欢喜,不知要多久才能消化。每看她一次, 都觉熨帖无比。 睡着的她, 可真漂亮,像是朵含苞待放的花骨朵儿, 看得他心花怒放。 顾寻欢想, 无论她是什么出身, 也无论她来自哪里, 总之她这朵花,他是采定了! 顾寻欢看海棠,看得心满意足, 再回床榻上, 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而唇边的笑意, 更是从没有停歇过。 好似中了头彩, 又好似喜事儿从天而降, 总之就是喜不自胜。 直至清晨,东方破晓,一抹红霞飞于天际,顾寻欢才尴尬地发现,自己竟像个情窦初开的懵懂小子,竟激动得一夜未睡。唉,说出去是要让人笑话的…… 他好想再亲她一口,都知道她是女子了,想要揉她的念头便更加旺盛地萦绕在他心间,挥之不去,反而撩得心间痒痒,欲罢不能。 原来喜欢一个人,什么坐怀不乱,清心寡欲,真做不到,相反……更喜欢与她腻歪在一起,对她坏坏地动手动脚。 外间小榻上的人终于有了动静,翻了个身,伸了伸懒腰。 -- 第102页 她一夜睡得安宁,他却是天翻地覆,历经了巨大欢喜。 顾寻欢瞧着小榻,心道她终于醒了,于是也“咕咚”一声,从床榻上起身。 海棠听着里间的动静,迟疑着揉揉眼睛,扭身看顾寻欢,见他神采奕奕正看着她,原本还有些朦胧的睡意,立时被他那如狼似虎,想要将她吃干抹净的炯炯眼神,吓得散了个干净。 这爷怎么了? “四爷今儿怎么醒得这么早?”海棠疑惑问。 其实,他是一夜未睡好吧! 但,顾寻欢不想说,只故意沉声道:“我等你好久了,还不赶紧过来给我更衣。” 顾寻欢话说得波澜不惊,可内心却是骚动狂喜,就是要与她亲近,与她贴贴,与她亲亲。 一亲,二贴,三睡睡,这感情可不就成了? 顾寻欢心底美滋滋,静等海棠过来。 海棠暗暗蹙眉,这爷又有起床气了?怎么一大早就开始磨人了? 海棠不欲与他计较,且这一夜睡得着实安稳踏实,此刻是身心俱畅,心情极好,他既要求,她也懒得和他计较,索性穿靴下榻,清了清口,掀帘而入,帮他更衣。 彼时,顾寻欢已如饿狼舔唇,利利索索起身,正展开着双臂,静待她过来。 珠帘摇晃,期盼了许久的人终于站在了面前。 顾寻欢的视线默默从海棠身上扫过,清秀的容颜,生动活泼,本应该享受着锦衣玉食的生活。 是什么原因竟令她一个好端端的女儿家出来,抛头露面,女扮男装,假做了小厮,出来谋生活? 顾寻欢想着,心便有一点点疼了,满满都是怜惜。 怎么和女孩子相处,且又不能被她察觉出他已经知道了她的秘密?顾寻欢也是心怦怦地,毫无章法,不知所措,只能竭尽全力,装作若无其事。 顾寻欢偷偷睨海棠一眼,恰海棠也抬眼看他,视线相对,顾寻欢旋即挪开视线,假意看帐顶,那里正绣着一副百子多孙图。 真是应景极了! 顾寻欢心下满意,他想,待收服了海棠,他定是要按着她,让她多给自己生两个小欢欢和小棠棠。 目标清晰,来日方长,徐徐图之,不愁得不到她! 顾寻欢想了想,更着力挺了挺胸膛。 这男人,一大清早就透着股古怪,好似旺盛的精力无处释放。 海棠瞥他一眼,不与他多做计较,手指停于他腰间,打算帮他先解寝衣。 系带松开,一丝儿凉风钻进心口,顾寻欢的身子连带着心尖,同时打了个颤,心间有点紧张,却又故作镇定,期待着她下一步的动作。 她的手落在了他身前,攀过他的肩,她低头,露出的是粉白的秀颈,抬头扬首,他看到的又是她娇俏的红唇。 她小小的,依在自己身前,顾寻欢好想展展臂膀,搂一搂她。 清晨温柔的晨光透过窗棂,映照着白雪,落在被褥上。 寝衣下,是年轻的身子,虽曾经看过,但这样近距离的与他更衣,却还是头一遭儿。 许是清晨,心里还不设防,海棠默默也红了面庞,忍着脸红心跳,帮他换上里衣,随即目光下移,指尖却停顿了,要帮他换亵裤吗? 顾寻欢飘摇的心思,于这时也卡住了,本想着借此来与她亲近的,可是男女有别,有些隔离,终究需要两人一起慢慢消除。 “你转过去,这我自己来。”还是不忍心为难她,顾寻欢想想,说道。 真是太好了,海棠长吁一口气,随即转身,以背朝他,莫名觉得这个数九寒冬的早晨燥热极了。 她与他靠得这么近,她几乎都能感觉到他透过衣料而散出来的蓬勃之气,她的四爷啊,是个意气风发的美好少年郎啊…… 可是,身后为何没有动静了?换衣服,应该有窸窸窣窣衣料摩擦的声音的,但是为何停滞住了? 海棠心底起了疑惑。 另一侧,顾寻欢也是傻眼了,腰带解了一半,这才回想起昨夜太过激动,沐浴之时竟然忘了穿小内…… 人他喊到了身边,衣也解到了一半,然而这就尴尬了…… 顾寻欢提着腰带,一时有些无措。 “四爷,您怎么了?”海棠不放心,转身关切问一句。 顾寻欢捂紧了腰带,对向海棠目光,他只想耍帅,并不想丢面儿,于是磕巴道:“我的……苦茶……没有了……” “苦茶?”海棠一脸懵,什么玩意儿? “就是……苦茶……”顾寻欢强撑道,微扬下颔,目光躲闪,“要不,你先出去帮我找找……” “找苦茶?”海棠哭笑不得,这爷又抽得什么风? “对,快去……”顾寻欢习惯性挥手赶人,但这一挥手,失了束缚的寝裤便无拘无束滑了一半,顾寻欢连忙挺直了身子按住,一脸镇定。 海棠抿抿唇,他做事儿向来清奇,她早已经习惯,转身去找苦茶。 帷幔内,只剩顾寻欢一人,他长长地吐了口气,旋即四处翻衣,他的小内内,裤衩子大兄弟呢…… 衣柜是海棠收拾的,衣服也是海棠折的,顾寻欢一边偷窥着海棠出了门,一边埋首进了衣橱,连扒带扯,终于寻到了一条,正心生欢喜,又听得身后脚步声起。 “四爷,苦茶到底是什么?”海棠去而又返,着实不明白他要喝的是哪种。 -- 第103页 顾寻欢听着声音,如临大敌,手中鼓鼓囊囊紧按着他的大兄弟,随口应付道,“随便什么茶,苦的就行。” “好吧……”海棠应他要求,重新出门,刚刚踏出屋外,却是想起方才看到的情形,他慌慌张张,手底拿的是什么? 知他莫若她,海棠顿时了然,苦茶……哈哈……裤衩…… 海棠挑挑眉,出门沏茶,算准了时间,重新回房,彼时顾寻欢已经自己穿戴整齐,又恢复了衣冠楚楚的模样。 “四爷,请用茶。”海棠故意将茶送到他面前。 顾寻欢心虚着胡乱饮一口。 他一心虚就乖巧,海棠存心不放过他,“四爷,好喝吗?” “嗯。”顾寻欢点点头,本想来个温香暧昧的早晨,不承想竟被自己破坏了,心下正无比惆怅,于是又含一口茶。 见他难得的老实,海棠转身去帮他收拾衣橱,故作漫不经心问,“四爷的裤衩子找到了吗?” 顾寻欢:“……” 一口热茶含在嘴里,生生咽下,怎么他极力掩饰,她却轻飘飘看穿? 顾寻欢悲兮兮,他的面子呢?他可是顶天立地男子汉! 不行,绝对不能丢了他男人雄风,他以后还要追她呢! 顾寻欢想了想,放下茶,故意逼近海棠。衣柜在后,身前是他,顾寻欢占尽天时地利,她无处可逃。 海棠觉察出不对劲,无奈踮脚,准备逃跑,顾寻欢顺势挤进,别过她膝。 呃……被禁锢住了。 海棠呼吸停滞,下意识伸手推他。 顾寻欢更近一步。 海棠退无可退,被他逼得跌靠到衣橱上,更被迫迎面看他,面容无辜,嘴角微张,“四爷……” “海棠,我就喜欢你聪明,但是要给男人留面子懂不懂?”顾寻欢搓搓手,面露坏笑。 海棠觉察出一丝危险的味道。 “办错事说错话,就要受到惩罚……你猜得到前面,却不一定能猜到后面,比如……” 顾寻欢低头看她,只见她红唇微启,又纯又欲,直看得他呼吸一滞,他伸手,勾住她下巴。 海棠被他卡主,动弹不得,“比如什么?” 顾寻欢垂首看了看海棠,终于如蜻蜓点水般亲了下去。 海棠下意识闭起眼睛,手抓他衣襟。 顾寻欢偷笑,只轻轻一下,旋即起身离开,就要让她意犹未尽。 “比如,我会亲你……而且技术还不错……” 海棠悬着的心高高提起,又沉沉坠下,他放火,从不管别人会不会燎原,她恨得直跺脚,“顾寻欢,我是男子,我没有断袖之癖……” 嗯,男子! 顾寻欢转了转眼珠,憋着笑意回他,“你就当我有吧……” 海棠:“……” 要这么玩儿的吗?海棠要欲哭无泪了! 第61章 表现 顾寻欢嘴皮子上耍了厉害, 他洋洋自得,对方才那蜻蜓点水般的亲吻,意犹未尽。 海棠比不过他脸皮, 暗自憋闷,自认倒霉,拿这位爷, 她真是没办法,又爱又恨。 顾寻欢眼见海棠不语, 心下越发得意,出门去给罗夫人请安。 恰逢进京在即, 顾振霆今儿要宴请扬州同僚,算是辞行, 顾寻欢正好去问问有没有需要他帮忙的地方。 一家人, 吵吵闹闹,虽有很多磕碰, 但遇到事情, 终归还是一家人。 同时顾寻欢还在心底琢磨着, 这样的宴请, 少不了要歌舞助兴,而他又擅长于长笛,若是在今夜烟火时, 泛舟湖上, 给海棠表演一曲《王孙归》,是不是会虏获美人芳心? 哪个少年不风流?哪家少女不怀春?他玉树兰芝,才情俱佳, 是楚楚风流公子, 她又岂会不爱他? 顾寻欢心底美滋滋地想着, 抬脚出门,越想越乐,口中哼着小曲儿,心里想着海棠,憧憬着她会以怎样惊诧钦羡的眼神仰望他,一出屋门也没看路,结果......一头撞在了廊下柱子上。 廊下鹦鹉目睹了这一切,扑腾着翅膀,直呼:“傻瓜,傻瓜。” 顾寻欢疼得龇牙咧嘴,下意识以手抚额,威胁鹦鹉,“再叫我就也给你配个夫人,让你妻管严!” 屋内,海棠闻声探出了头,想要查看外面到底发生了何事。 顾寻欢余光瞥见海棠,忍下鹦鹉的气,只在身前握紧了拳头做势恐吓鹦鹉,要看海棠走近,又慌不迭揉着被撞痛的额头,满面春风出了门。 门口,旺财晨练,堪堪打了个拳,正在收势,眼睁睁看着顾寻欢眉眼上扬,举手从他头顶轻轻拍过,似晚辈嘱咐小辈般,语调上扬,“加油锻炼,这样才有女子看得上你。” 一语毕,旺财还在呆愣,顾寻欢却是已然走远。 旺财懵,四爷今儿心情不错啊! 但大家都单得比狗还不如,四爷他在嘲笑谁? 旺财看了看天,又看了看顾寻欢背影,明明春天还没到,四爷怎么一脸春心荡漾? 屋内,海棠收拾了换洗衣物出来,旺财两手一拍,即道:“天苍苍,野茫茫,公子哥儿在想情娘!成个双,成个对,鸳鸯被里,掀红浪!” 海棠听着旺财的胡诌,两眼一抬,直翻白眼。 …… 顾振霆交友甚广,按罗夫人的话说,人来人去,皆为利往,都是些酒肉朋友。 为此顾振霆还与她吵过一次,朋友多了好走路,管他是狐朋还是狗友,上到士子大夫,下到三教九流,白道□□,每个里提溜出来,总有几个他的朋友。 -- 第104页 借着这一次辞行的机会,顾振霆索性将朋友们全请了。 男人从不懂持家的辛苦,他大男子心性,执意如此,罗夫人对他这个男人完全放弃,也懒得与他争辩,于是全都依了他,只由他去显摆。 顾寻欢知道她心疼银子,免不得从自己账中划了两千两补贴给她,罗夫人的气,这才消了一半。 得了银子,罗夫人又开始心疼儿子,“你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要赶紧纳个小娘子帮你管着才好,而且这个小娘子还要是个厉害的!” 顾寻欢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想起海棠管他的模样,大多时候倒与罗夫人很像,只是海棠比罗夫人更多了主意和决断。 还有,海棠的小脾气耍起来,唉…… 顾寻欢只觉,痛并快乐着,太上头了! 顾寻欢一时笑容爬上脸庞,回罗夫人一句,“母亲,我已经有心上人了。” 罗夫人闻言,眸光大亮,将他上下看了个遍,又见他衣着齐整干净,熨烫得平平整整,一看就是服侍的人精心照顾着的。 “是你身边的海棠?”罗夫人问。 罗夫人精准猜测,顾寻欢倒是愣住了,“母亲怎么知晓?母亲不怕我是断袖?” 顾寻欢手中果子都惊得捏不准,他以为他的心事只有自己知道。 这个傻儿子! 他的春色都写在脸上了! 罗夫人瞧自家儿子满脸惊诧,她倒是乐了,“我儿若是断袖,我怎么可能坐得如此安稳?我还要抱我的小欢欢呢!” “还会有小棠棠。”顾寻欢小声提醒。 罗夫人打他一下屁股,应道:“对,小棠棠。” 顾寻欢继续碎了一地的惊吓,“母亲早知道海棠是女子?” 罗夫人慢悠悠品茶。 顾寻欢看看她,又看看茶。 罗夫人不动声色挑了挑眉。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顾寻欢乐了,连伏到罗夫人膝上撒欢,“母亲是怎么看出来的?” 罗夫人慢悠悠抚着顾寻欢,目光幽远,“我不仅知道海棠是女儿家,还知道她就是海家姑娘。” “海如意?” 石破天惊! 顾寻欢从罗夫人膝上直起身,只觉脑子一时有点儿不够用。 “海姑娘,长得和她母亲一模一样。”罗夫人看向顾寻欢,见他瞪大了眼睛,一脸茫然,又接着慢慢释疑。 “其实,海姑娘来时,我和你祖母一眼就认出来了,只是不知道人家是怎么想的,她扮做小厮,定是有自己的想法在里面。” “我们琢磨,来投靠,她定是走投无路了,小可怜一个,不管她父亲有多混账,但终究与她无关,可是官家下了令,谁人敢反?”罗夫人幽幽叹了口气。 “后来,我又和你祖母想,海姑娘扮做小厮,大抵有两个原因,一来怕咱们家瞧不起她,二来也有可能海姑娘本身心性高,你的名声……” 罗夫人瞥了瞥,此刻已经呆若木鸡的自家儿子。 顾寻欢确实蒙了,海棠就是海如意,这么说来他和她的姻缘是早就订好的? 人生啊!处处有惊喜啊! “你先别高兴,整个扬州城,谁人不知,谁人不晓,你顾四爷寻欢,是个整日不学无术的风流浪子……所以,我和你祖母合计,她许是也没瞧得上你!”罗夫人又道。 这句话,真戳心! “所以,我和你祖母一直没说,也是想给海姑娘一点时间,让她慢慢地适应与我们在一起的生活,让她自由,让她过得踏实,完完全全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 这一点,顾寻欢真是没想到,他从颠覆中回过神来,心下更爱罗夫人,不是生母,但罗夫人一点都不输于生母。 “孩子,给她时间,让她对你主动说,有我在,庇护她,总能给这只受惊的小鸟儿平安喜乐的。”罗夫人目光温柔。 “母亲。”顾寻欢心底感动得一塌糊涂。 “孩子,放心去疼她吧。”罗夫人拍拍顾寻欢的手。 …… 酬宾宴设在了顾府临河的水榭里,长廊里的龙灯凤烛,映照在水里,变成火树银花,不夜天。 夜幕降临,灯火通明。 歌舞起,宾客盈门。 黑压压的席位,摆了上百桌,竟也全都坐满了人,一时间人声鼎沸,喧闹无比。 顾寻欢游离于宾客中,时不时与人喝上两杯。 海棠默默地跟在他身后,眼瞅着他一杯酒接一杯酒的下肚,忍不住提醒他,“你答应了我的,少喝酒。” 顾寻欢眸光从她脸上扫过,只言:“放心。” 放心?他做事儿向来凭一腔冲动热情,岂又能令人安心? 海棠看他自信满满,不理他,转身离去。 这厢海棠独自凭栏看水榭风景。 那厢,顾寻欢眼凑着她离去,摩拳擦掌,越过人群,理了理衣衫,取过长笛,一脚蹬上了原先早就准备好的小花船。 这一次亮相,他决意要闪亮海棠的眼,让她从此心悦于他! 毕竟君子如玉,美人岂有不爱的道理? 顾寻欢这厢想着,心底越发期待自己。 不知谁放的烟火,半壁夜空被照亮。 海棠一时打了个愣,不知不觉,原来一年已过。去年除夕,她还在相府,与众姐妹一起,看烟火,吃蜜饯,围炉说笑。 -- 第105页 而今年,烟火依旧,可她身边,竟完完全全换了天地。 世事浮沉,几多荒凉,好在有他,海棠默默想着。 忽而,一曲清冽激昂的笛音,划破天际。 紧接着,海棠看到一条小船泛舟于湖面上,船头立着一人,正手持玉笛。 公子红衣,广袖飘飘,剑眉星目,面容俊朗,从烟波迷蒙处而来,顿时吸引了无数人目光。 竟是顾寻欢! 海棠翻了翻眼,想到他,他就来,但这次他又作什么妖? 远处,水面上,顾寻欢目光直视海棠,吹起长笛,面带得意,款款向她。 灯火通明,映得湖面一片旖旎。清扬笛声,混着水声,愈发空灵。 一曲毕,席间叫好不断,顾寻欢挑挑眉,颇为得意,划船渐渐靠岸。 “四爷。”海棠素来怕水,只恨不得他立马上岸。 “海棠。”及至岸边,顾寻欢故意摆帅,一手持笛于身前,一手负在身后。 他想,由此一展才艺,海棠应该会对他刮目相看了吧? 顾寻欢满意自己的表现,迫不及待想听海棠意见,于是不待船停稳,便踏脚准备上岸。 “海棠,我是不是最帅的爷?”顾寻欢喊着,可是下一瞬却是…… 一脚踩空,直接落进了水中,溅起水花无数,更惊起了一双鸥鹭。 “我……”顾寻欢从水中探出了个头,苦兮兮看向海棠。 他想到了前面,却怎么都没想到会功亏一篑…… 海棠被惊,手忙脚乱招呼众人将他捞出水面。 得意轩内,旺财一边给顾寻欢换着衣服,一边唠叨,“四爷,人家都是女子为了吸引男子的注意,特地搞一出美人落水,英雄救美的戏码。” 旺财顿了顿,继续道,“可是像您这样,自己亲自入水,只为博心上人注意的,大家还真是头一次见。” 本想着酷帅一把,好在海棠心中存留一个清雅少年郎形象的,结果没想到,却是弄巧成拙,搞了一出狼狈落水狗。 顾寻欢是越想越气,再不想搭理任何人,眼珠子一翻,回旺财一句,“闭嘴。” 旺财一掌拍向自己嘴巴,转身却是哈哈连笑不断。 帅不过三秒,只有他顾寻欢! 屋外,海棠端了热姜汤过来,面色铁青,一看就是要来训他。 顾寻欢一手勾过被子,埋首其中,心底只觉苦不堪言,想要在海棠心中树立高大威猛的男人形象,怎么就这么难? 他是个男人呀!他一定要行的呀!呜…… 顾寻欢自己主动向海棠递出了鸡毛掸…… 第62章 爱恋(1) 顾寻欢一手递出了鸡毛掸, 又偷偷抬眼,小心翼翼觑向海棠,心底是既畏惧又委屈。 他不就是想在她面前表现一番嘛! 哪个风流少年郎不想在心上人面前, 表现最好的一面? 只可惜,唉…… 顾寻欢不想再回顾刚才的狼狈。 榻上,顾寻欢止不住自怜自艾。 榻下, 海棠冷脸接过鸡毛掸,搁至手边, 这人怂得倒是挺快,但她才不信他。 她对他是最了解不过了, 他顾寻欢向来都是,虚心接受, 屡教不改, 想一出,是一出, 无法无天! 海棠一言不发, 将姜茶递送至他面前。 顾寻欢伸长了脖子, 对姜茶嗅了嗅, 旋即眉头皱起,“这茶很辣的!” “喝。”海棠冷脸向他。 “好。”顾寻欢委委屈屈,瞧海棠面色不善, 再不敢反驳, 就着她手心,将姜茶一饮而尽。 辣辣的姜汤能驱寒气,海棠瞅一眼空空见底的碗, 这才放心。 顾寻欢一边偷窥着海棠神色, 一边带着点讨好地伸出双手手心, 面向海棠。 “海棠,你打吧,嗯嗯,没事,我不怕疼,我熬得住。”顾寻欢说着,将脸别向了另外一侧。 其实他是真挺怕疼的,但是犯了错就该有知错就改的态度,这个得端正,他明白得很,但同时私心里还是希望她下手轻一点。 哼!海棠睨他一眼,心道这一次,他态度倒是不错。但不打不长记性,于是毫不心软,取过鸡毛掸,直准备抽他手心。 哎呀!要来真的呀! 顾寻欢慌了,他只是想摆明态度,争取宽大处理的,完全没想真要被重罚啊! 顾寻欢急了,眼瞅着海棠就要抽过来,于是两手上举,一下子环住了她脖颈,吊到了她身前,并装作委屈道,“海棠,我要被你吓晕了。” 海棠:“……” 说好了主动承担挨打的呢? 他的态度呢? 硬的玩不过,就玩软的? 顾寻欢也顾不上那么多了,更往海棠身边凑了凑,贴着海棠,与她耳鬓厮磨,插科打诨。 “海棠,我怕疼,我觉得我一手疼,你就会心疼,你一心疼,我就难受,所以为了你不心疼,我不难受,就别打我了好不好?” 海棠举起的鸡毛掸悬在半空,他在说什么?他是什么逻辑?可是……这逻辑好像也没毛病! 顾寻欢眼瞅着自己的撒娇起了作用,更故意卖萌,“海棠,你看我今天也不容易的,我吹的长笛好不好听?” 说及长笛,海棠犹记那会儿初见船上是他时,自己心底泛起的那抹惊羡之情,说没有心动,是绝不可能的。 -- 第106页 顾寻欢本就生得极好,明艳公子,一身大红色宽袖夹袍,容颜俊俏明亮,意态爽朗大方。 海棠想,无论哪个女子见了,都是会心动的,而她也不能免俗,甚至在众侍女丫鬟及一众宗亲女眷们探讨他时,海棠也免不了在心底得意:瞧,那是我家四爷! 我家四爷,自带光环,星光灼灼,踏月而来。这是海棠当时的感受。 但海棠不想告诉他,他这人得了点便宜就卖乖,捧他一句就上天,她才不会去夸他! “你老实说,到底好不好听?”顾寻欢见她不答,微微有些急了。 她是相府之女,眼光自然是高的,且又从京城而来,当然见识得多,万一他弄巧成拙,就不好了。 得不到海棠的回应,操天操地的顾四爷,头一次感觉到气馁了。 越是不服气,就越想征服。顾寻欢独自伤心了一阵,更紧紧地搂住了海棠。 斗不过,就来怂的,管她有没有看上他,反正他是赖定她了! “海棠,说好听,不说我就吹你!”顾寻欢人怂嘴不怂,借势向海棠耳边吹气。 酥酥麻麻又痒痒的,直吹得人头皮发麻,可是这人耍无赖至斯,她怎么能再继续惯着他? “放开。”海棠不理他,伸手就要来拍他。 “你不说我好,我就不放。”顾寻欢摇摇头,摆出破罐子破摔的态度,厚颜无耻,勾舌舔舔她耳垂。 呀,这人!海棠顿时面红耳赤,更于他手下挣扎两下,想要将他挣脱。但无奈她挣得越厉害,他就勒她勒得更紧。 如此三两下,她热得大汗淋漓,他倒是脸不红,心不跳,一副坦然纠缠的模样。 “夸我好,夸我帅,夸我是你心中第一大美男!”顾寻欢埋首至海棠耳边,头靠着她,做出一副小鸟依人状。 海棠低眉瞅他一眼,对他无语至极,她不明白了,一个大男人耍起无赖来怎么比孩童还厉害? “倘若今儿我不说呢?”海棠定了定神,他混账糊涂不靠谱,但她可不能。 “不说?”顾寻欢眉眼弯弯,来了劲头,反身坐至海棠膝上,两手轻飘飘将她推倒。 嗯?海棠被他推得猝不及防,强撑起手来,顾寻欢一把握住海棠两手手腕,同时一手解开发带,利利索索将她的手捆到了身后。 “顾寻欢,你胆子肥了?”海棠被他挟持得又气又恼。 “当然!”顾寻欢答,她被困不能动,他乐得欣赏她生气时嘟起的红唇,“棠棠,想好了没有?没想好也没关系,你只要跟着我说……” “我家四爷,天下第一帅!”顾寻欢挥起一只手,做吆喝状。 “我家四爷,我心仰慕,生生世世,爱恋着他,非他不可,其他男子,皆如尘土,不能入眼,唯独有他,在天同为比翼鸟,在地同为连理枝,我要与他白头到老。”顾寻欢又挥起另一只手。 “我爱我家四爷,爱他俊美容颜,爱他有趣灵魂,爱他爱得无法自拔,死去活来!” 说到高兴处,顾寻欢更一把脱了身上外衫,摇头晃脑,撸起袖子,目光灼灼。 海棠连蹙眉头,谁给他的自信?谁给他的脸? “快跟我说。”顾寻欢被自己高昂的情绪所感,叉腰看向海棠,一副她不说,他就不罢休的模样。 “我不说!”膝盖被他困得发麻,海棠着实不明白他这巨大的热情到底从何而来,一口拒绝。 输体力,但不能输气势,今夜明明是他先自己丢人的,他表现得不好,却要到她这里来找自信找安慰? 海棠才不要理他! 嗯?自己都这样子厚脸皮了,她竟还不心软?顾寻欢咬咬牙,心底不自信了,京中繁华,公子哥儿就更多了,海棠若是现在还没相中他,那以后他可不就是更危险了? 人啊,得有先见之明,未雨绸缪,防患于未然! 顾寻欢想着,要不先近水楼台,生米煮成熟饭,搞个小棠棠和小欢欢出来,正好戳穿她骗他男儿身的谎言。 顾寻欢摩拳擦掌,跃跃欲试,身子下倾 ,准备就着那水润红唇再来一口,他实在是太喜欢和她亲亲、贴贴了。 可是…… 用强非君子所为! 而且,顾寻欢又想起了罗夫人的话,她是惊弓之鸟,好好疼她,让她自己说,慢慢来。 顾寻欢苦兮兮翻身,避让到一侧,撩衣挡住自己的热血方刚,他来劲,它也跟着来劲。 海棠好不容易得以脱身,气恼得挣脱手中束缚,直接取过鸡毛掸抽他。 “顾寻欢,给你脸了,我爱你爱得死去活来?我今天抽你抽得死去活来,看你以后还敢不敢绑我!” 海棠心底恨啦,顾寻欢这才正经看书几天,怎么又开始变得顽劣不堪?京中佼佼者甚多,他肚子里若是没点墨水,岂不是要被人看扁? 要她喜欢他,起码他也要有个样啊? “海棠,打屁股,千万别打脸!”顾寻欢吓得连忙滚一圈,翻到床榻另一侧,身下被褥被滚得一团乱。 “打你就打你,还要看打哪里?”海棠气急,他越躲,她越打。 不多时,顾寻欢直接哀叫连连,虽如此,可嘴上却是不让,“海棠,我顾寻欢就是喜欢上.你……” “说什么浑话?”海棠气打不一出来,一掸子抽上顾寻欢屁股。 -- 第107页 “是喜欢上你了。”顾寻欢捂着屁股,更道:“咋地,你生得这么好看,还不肯让人喜欢?” “我告诉你海棠,你完了,你什么心思都不用想了,被我顾寻欢相中了,你逃不掉了。”顾寻欢一边怕打,一边强撑道。 “你讹我?”海棠哭笑不得,其实在他叫着喊着说喜欢的时候,心就软了,只余羞涩。 “是,讹的就是你。”顾寻欢一边躲着鸡毛掸,一边梗着脖子,向海棠挑了挑眉,“我讹你一辈子。” “一辈子可长了,别动不动就挂嘴边,再说……”海棠顿了顿,有些鸿沟,自己还不知道如何跨越,只能违心道:“我又不喜欢你,我是个男子,我有喜欢的女子。” 呵!他理她个鬼! 顾寻欢毫不犹豫将海棠打断,她迟疑,他便激流勇进,“我顾寻欢喜欢一个人,喜欢便喜欢了,斩钉截铁,说一不二。” “我将死心塌地,喜欢着,眷念着,用我一辈子的热情去陪伴,去温暖,我会保证你钟此一生,都会是个幸福的人。” 明媚公子,爱得张扬,大胆,如夏日烈阳,让人无处可避。 海棠心尖颤了颤。 顾寻欢瞧她不语,也是急了,三两步跑到书案前,提笔沾墨,“海棠,你若不信,我就将我的誓言写下来,白纸黑字,从此以书为证!” 海棠垂了垂眸,还是不敢坦诚应他。 第63章 爱恋(2) “海棠, 你看!”顾寻欢见海棠仍旧不语,利索提起手中宣纸。 淡黄色的纸面上,笔锋犀利洒脱。 海棠强忍着心中的感动, 定神去看他写下的誓言。 “从此以后,顾寻欢心里只有两条规则。第一条,海棠说的, 都是对的。第二条,如果海棠说错了, 还是参考第一条。”顾寻欢手指誓言,一字一句读道, 面上更笑得一脸灿烂。 迷蒙水雾泛上眼眸,海棠于袖下紧张不安地搓了搓手指, 顾寻欢重情重义, 越是如此,她越不敢轻易应下, 一时间千头万绪涌上心头, 她愿他前途似锦, 愿他平安喜乐, 愿他永远这样怼天怼地,真性情地活下去。 而她啊,面具太多了。 海棠想了想, 淡淡回他:“嗯, 字不错。” 顾寻欢闻言,脸瞬间垮塌。 他在这里感天动地,结果却只换来了她一句字不错? 不气, 不气!顾寻欢安慰自己。 “说起字, 你写得也很好, 出乎我意外的好。”顾寻欢说罢,带着点失望地将自己手中的纸放下,随即翻开书卷,取出海棠曾经给他留的“此人已睡”四个大字,试着引导她敞开心扉,“海棠,你的字比我好很多倍了,你深藏不露,我那时就知道了。” 海棠默默看向“此人已睡”四字,那是数月前与他怄气时的滑稽之举,那时候只为了气他,完全没考虑到其他,更没想到会露馅儿。 海棠伸手去够自己写的字。 顾寻欢利索避开。 “这都是玩笑时写的东西,四爷留着它做什么?”海棠心虚地瞥他一眼。 “对你来说它是玩笑之物,可是对我来说,它却弥足珍贵!” 她这个缩头乌龟呀,他循循善诱,她却始终不敢与他对接。 顾寻欢默默在心底叹了口气,却也由此更下了决心,她踌躇不前,畏头畏尾,他便给足耐心,慢慢等她。 余生漫长,等一个人,总是等得起。 顾寻欢想罢,又恢复了一贯地吊儿郎当,小心翼翼将纸收起,同时笑道:“算了,你不珍惜罢了,我珍惜就行。我就当这是我们俩的情书,等天明了,我就找个裱匠师傅,将这两张纸裱起来,也便于你老了,记不清事了,我好用这帮你回忆。” “你!”海棠抢夺失败,咬唇看他。 “我向来脸皮厚,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顾寻欢不理睬她脸上的怨恨,转身像是怕她会来偷一般,将纸锁进了柜子里,随即手中摇晃着钥匙,对她眨了眨眼睛,“钥匙我是随身带的,你偷不到。我顾寻欢既然决定了的事情,那就是板上钉钉。” “你也不怕别人看到笑话你。”海棠羞愤,抬手想要去捶他。 顾寻欢一手撑桌,跳坐到书案上,挺直了胸膛,迎接她的捶打,“海棠,你看我是像怕被人笑话的吗?” 他的畅想里,有他和她的以后,甚至是白头偕老,海棠抬起的拳头,终是虚张声势,捶不下去。 “我不仅要把它裱起来,留着以后看,我还要将它收为传家宝,世世代代传下去,好让子孙后代知晓,我们曾经也浪漫过。” 静夜安宁,帐中香静静散在屋子里的每一个角落,灯芯燃爆,照得人面若桃花。 顾寻欢情话一句接一句,海棠只觉自己的心在一点点融化,耳边是他,眼底是他,周身气息全是他。 海棠暗暗掐了掐自己,强迫自己不要迷失在顾寻欢给予的甜言蜜语里。 顾寻欢认真看了看海棠,忽而又跳下书案,转身进书柜,“海棠,你等我一下。” 海棠不解他意,只能寻着他身影去看,只见他踮起了脚尖,动作利索地从书柜最顶端取下了一个看上去极沉的锦盒。 顾寻欢跳跃着,折而又返,抱着锦盒来到她面前,解开锁,示意她打开。 海棠隐隐有觉,摇摇头,拒绝。 -- 第108页 “让你开,你就开。”顾寻欢一把抓过海棠的手,按到盒上,目光里满是鼓励,“你最是通透聪明的一个人,怎么这时候倒是退缩了?不要怕,拿出你命令我、教训我时的魄力,直接打开。” “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海棠再度拒绝。 以前她想攒钱,是为离开他后自己谋生做作打算,府里突遭变故,天翻地覆,饱受人情冷暖后,她始知晓,原来钱财真的很重要,是保命之本,可是顾寻欢给她的,已经够多了。 海棠想,人不能贪。 “我不是全都给你,我只是......”顾寻欢见她犹豫,也不再勉强,自己将盒子打开,展现到她面前。 盒子里,是整齐成沓的银票,但更多的却是地契。 “海棠,我告诉你一个秘密,我是......”顾寻欢挺直了身子看向海棠。 海棠本以为,按他的脾气和一贯行事作风,他一定是要自吹自擂一番的,不曾想他却是一掌拍向了自己心口,并扬首道:“我是暴发户啊!” 他分明是风流一少年! 哪有这么形容自己的? “我买了铺子挣了银子,然后用银子买了地,结果地里庄户又挣了银子,我就又用银子买了铺子,如此我就有了喜字号十八分店,以后到京城,喜字号还是要继续壮大下去的,但是我这人花银子如流水,大手大脚,没有节制,就是暴发户,所以需要你来帮我!” 顾寻欢说得很认真。 “我总要给我自己找个贤内助是不是?而你就是最合适的人。”顾寻欢迫切地直视向海棠眼睛,更将锦盒一并塞到海棠怀中,“这些地契,我将去官府,变更主人,全部给你,我把我的身家性命,也都压给你。” 如果她害怕畏惧,他便铺天盖地,让她踏实。 钱财给她,人也给她,只为怜惜,只求她安心。 灯光跳跃,壁上二人身影相互对视。 其实,在罗夫人告诉他,海棠就是海如意时,顾寻欢便觉得自己的心,有些疼了,现在她如此退缩,他更是心疼不已。 顾寻欢扪心自问,若是将他换做她,府宅经历巨变,他是否能经受得住从荣华富贵一下子跌落云端,栽进泥潭? 顾寻欢还想,他完全无法想象从京城到扬州这一路,她孤身一人走来,到底经历了哪些?风霜,雨雪,人情,冷暖,世事,凉薄。 顾寻欢不能想象风雨中,她独自行前,到底有多艰难。 顾寻欢突然明白了,为何有时她会独自落泪,为何又有着异于常人的坚强,也明白了她为何要女扮男装,不过都是艰难求生下的自我保护。 她穿上的铠甲,他帮她脱下。 看着海棠,顾寻欢心头一时怜惜四起,他轻轻伸手,想要抱一抱她,但想了想,又怕她会有压力,原本伸出的手,默默缩回。可是下一瞬,却又直接抬起,将她按进了怀中。 他顾寻欢,就要放肆爱!像潮水,像烈阳,让她无处可逃,只能进他的怀。 他的这些心思,海棠一时不能理解,他抱她抱得突然,她一时愣住,想要将他推开,“顾寻欢,你保持一些理智。” 理智?顾寻欢更将怀中人紧了紧。他已经足够理智了,要不是怕吓到她,他会直接戳穿她。 “海棠,以后你想买的我都给你买。”顾寻欢蹭了蹭海棠头顶。 “海棠,你是我心里的老大。” “海棠,对我来说,你是最重要的。” “海棠,你是我的唯一。” “海棠,你尽管放心大胆地折磨我的屁股。” “海棠,我有很多很多的钱,这些钱通通都给你。” 顾寻欢絮絮叨叨,直至最后,只觉自己已经低到了尘埃,“海棠,请你收下我。” “海棠,所爱隔山海,山海皆可平。如果你心有疑虑,不敢前行,那我先狂奔向你好了,反正我顾土狗向来是没脸没皮,我愿意为了你,操天操地,所向披靡。” 顾寻欢想,他此生的情话,都用在了此夜。 他热情似火,燎得她心头暖暖的。 海棠被他抱着,伸出手想回应,却又始终不敢抬起,那一日官兵破门入府,她拉过爹爹的手,却被人分开,还有她和母亲躲在一起逃难,眼瞅着官兵追上,母亲一把将她推开。 那种想牵手却又牵不上的绝望,终生都不想再体会。 顾寻欢深情,她该怎样应邀? 海棠迟疑,心口不一,慌乱下却是一句:“可是,四爷您已经有梦娘了。” 像是一盆冷水,突然浇在了熊熊燃烧的火焰上。 顾寻欢顿了顿神,只觉被她似临头敲了一棒。 “海棠,你嫌弃我?”顾寻欢有点不敢置信地看着海棠。 海棠也不知自己怎么了,紧咬嘴唇,不敢看他的眼睛。 顾寻欢一时没控制住脾气,气得将她松开,转身出门,拂袖而去,及至屋外,又恨恨地停住了脚步,以余光瞥向自己身后,心底有所期待。 “海棠,来追我,来道歉,来哄我,只要你勾勾我的手,我就原谅你,我就不生气,我就和你好。”顾寻欢默默嘀咕着。 可是,身后静悄悄,唯有北风呼啸。 无情至此啊!...... 顾寻欢无奈叹了口气,转身直出得意轩,狂奔罗夫人处,眼瞅到正准备上榻休息的罗夫人,直扑她膝下,哭诉道:“母亲,那狠心的小女子嫌弃我!” -- 第109页 第64章 爱恋(3) 顾寻欢哭诉在罗夫人膝下。 罗夫人两眼一翻, 他老子纳妾一个接一个,本事大得很,没想到儿子却在头一遭儿喜欢的人身上, 连番地束手无策,竟然要她来出马。 但儿子的终生幸福,自己不得不好好思虑, 顾寻欢这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揉得她心肠都乱了, 免不了为他操心一把。 而且岁月漫长,顾振霆许久都不来她院中一步, 余生寂寞,若是有个一两个小孩子玩乐绕于膝下, 那该是多幸福的一件事情。 罗夫人当下就落了注意, 这忙她必须帮,而且是迫在眉睫的那种。 罗夫人想了想, 问道:“她瞧不上你长相?” 顾寻欢一听, 立时停止了哭诉, “母亲瞧我不风流, 不俊朗?你儿子我可是扬州第一大美男!” 罗夫人思虑,也是,自己家的儿子, 真的是越瞧越好看, 明眸皓齿,如朗月在天,余下众人皆是尘土, 容貌上顾寻欢有信心, 她也有信心, 真不该问这样的问题。 但既不是容貌,那便是品行。 罗夫人于是一掌直拍到顾寻欢肩头,嗔道:“谁叫你平日随意惯了,又喜欢出入秦楼楚馆那种地方,海棠她误会也是正常,你去解释清楚就好了。” 这话一出,顾寻欢原本停住的假意抽泣又重新响了起来,连抱着罗夫人,“母亲,海棠知道,我去那些地方,只是为了寻酒喝。” “那是为何事?”罗夫人不解了。 “比这个严重多了,所以儿子才来求救。”顾寻欢叹了口气。 “比这个还严重?”罗夫人重复一句,想了想,当场红了脸,“你对人家动手动脚了?哎呦,你这个孩子,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你猴急什么?对女孩子要懂得尊重,没下三媒六聘,就对人家姑娘老实点。” 顾寻欢闻言悲兮兮,这心思他也想啊,弱冠之年的男子,谁还没点冲动的时候? 但是别提动手动脚了,现在就是碰到海棠头发丝儿,他怕是都不可能,毕竟海棠的嫌弃明晃晃摆在那里呢,他怎么可能亲近得了? 顾寻欢摇摇头,“母亲,儿子不是轻薄了她,而是轻薄了其他人......” “什么?”罗夫人本正对他心生可怜,竭力为他出谋划策,却石破天惊般听顾寻欢如此一言,当即惊得弹跳而起,一掌拍向顾寻欢后背,连着骂道:“你混账啊!你怎么可以做这种事情?” 顾寻欢一看罗夫人反应,心道:完了,这次是彻底摊上大事儿了,罗夫人都接受不了的事情,也难怪海棠如此在意和抗拒。 顾寻欢可怜巴巴看向罗夫人,“母亲,那事儿也非儿子所愿,儿子其实也是受害者,稀里糊涂就有了。” 罗夫人在后宅蹉跎半生,一听顾寻欢的话,立马警醒,提炼出了关键信息,什么叫非所愿? “那人是谁家的姑娘?你快说到底是怎么回事?”罗夫人当即稳了心神,重新坐定问道。 “是谁家的姑娘,儿子也不清楚。”顾寻欢求教心切,不敢隐瞒,将顾振霆纳妾那日发生的事情,尽数讲了个遍,唯独与梦娘是如何纠缠的,因为不想伤了梦娘,隐去不谈。 “后来那姑娘就一直没出现过?”罗夫人蹙眉听罢,问道。 顾寻欢连着点点头。 这事儿里外透着蹊跷,罗夫人摸着佛珠沉吟半晌,顾府后宅尚未婚配的女子众多,觊觎她儿子的更是不在少数。 罗夫人心下隐隐有了定数,一定是哪个心思不正的起了龌龊心思,只是阴差阳错没能得逞,却害了另外一个无辜姑娘。 也真是委屈了那被迫扯进来的姑娘。 “那你可想好了,万一你那梦娘被找出来了,你该如何抉择?”罗夫人凝视着顾寻欢问道。 “母亲,我......”顾寻欢脑袋耷拉,心底苦到了极点。 他怎么一不小心,就成了渣男的形象了呢! 犯下的错不能不认,但是海棠又不能辜负,顾寻欢哀嚎得更厉害了,“母亲啊......” “我儿莫急。”罗夫人长长地叹了口气,提议道:“我有一法子,就看你舍不舍得。” “什么法子?”顾寻欢听罢两眼发光,又不放心道:“母亲罚我可以,但是千万别对海棠严厉,儿子......舍不得的。” “哼,怂货。”罗夫人拍顾寻欢一掌,“你放心,我儿心头上的肉,我是舍不得动的,只是把你的海棠借我几天。” “母亲?”顾寻欢紧张了,“母亲想要作甚?” “臭小子,小别胜新婚。”罗夫人轻点顾寻欢额头。 顾寻欢心有不舍,忍痛应了。 ...... 罗夫人借口走水路,搬迁京城,需要人手,抽调了海棠至自己身边,一连几日,顾寻欢都没能再见到海棠。 也因着罗夫人的那句,届时梦娘和海棠,他该如何取舍,顾寻欢只觉柔肠百结,每每想起,就觉心痛不已,怕对不起海棠,因而短短几日的工夫,竟迅速消瘦了下来。 所谓为伊消得人憔悴,顾寻欢算是第一次深刻体会到了。 及至万事稳妥,船只分配停当,众人登船,开始出发,顾寻欢终是忍不住,独自一人,以请安为由,登上了罗夫人的船只。 他要寻理由,去见一见海棠。 彼时海棠正在帮罗夫人铺床。 听着帘外求见的声音,罗夫人止不住觉得好笑,自家儿子的爱意来得迅猛而强烈,一点都压不住,这才几天,就憋不了了? -- 第110页 她默默瞥海棠一眼,只见海棠纹丝不动,面上无一丝波澜,心下满意海棠的沉稳,可这一冷一热的性子,以后日子怕是自家儿子要吃苦了?罗夫人顿时又为自家儿子担忧了起来。 顾寻欢掀帘进船舱,第一眼便看到了正在忙碌的海棠,于是连着蹙眉看向罗夫人,面上尽显不舍,更压低了声音凑近罗夫人,“伺候母亲的人那么多,母亲为何要海棠铺床?” “这就舍不得了?”罗夫人只觉又好气又好笑,也背着海棠对顾寻欢道,“以后你们成亲了,那媳妇儿也是要伺候娘的。” “反正我不管,现在您不许让她受累了。”顾寻欢自知理亏说不过,干脆耍赖,“以后我给您铺床叠被,不劳海棠辛苦。” 罗夫人默默叹息一口,一掌拍到顾寻欢屁股上,“真是有了媳妇儿便忘了亲娘。” “母亲。”顾寻欢还想耍赖,恰海棠铺好了被子转身准备去煮茶,转身的瞬间恰顾寻欢听着动静抬眸看她。 连着七八日未见,二人均有些恍惚,顾寻欢一时看呆了眼,只恨不得将视线完完全全定在海棠身上。 几日不见,她怎么越发容光焕彩了?皮肤水灵灵,能掐出水来,双眸清澈,一眼就能勾动人心,还有那被自己偷亲过几次的水润红唇,怎么看都是娇嫩。 顾寻欢心中连打问号,这几日她心中到底对自己有没有过思恋?她有没有为他辗转反侧,夜不能寝,食不觉味?她到底有没有想过他?她若是也在刻骨思恋他,她应该也如他一般,失魂落魄的啊? 罢了,罢了!她这个狠心的人啦,这一看就不是为情所困的样子嘛! 看了海棠,再反观他,眉眼暗淡,双目无神,没精打采,更瘦得弱不禁风,一时间,顾寻欢只觉自己苦啊! “儿子给母亲请安。”顾寻欢只觉五内俱焚,伤心至极点,扑通一声直直跪下,磕到了罗夫人面前。 他跪下的声音极大,海棠与罗夫人倶吓了一跳。 罗夫人抬眸看一眼海棠。 海棠一时惊诧,却很快稳了心神,转身继续煮茶,可双耳却是时刻注意着身后的动静。 “我儿这几日过得如何?”罗夫人有意问道。 “挺好,读古人书,明晓世间事。”顾寻欢没精打采回答。 罗夫人手握佛珠,看顾寻欢双眸无神,一派萎靡,心下着实心疼,可是作为母亲,又免不得故意板起了脸。 海棠她是知晓的,相府长大的女子,虽不是男儿身,但那也一定是饱读诗书。 她近日连看海棠言行举止,谈吐大方,举止得当,配自家这混不吝儿子,确实绰绰有余。 越是如此,罗夫人想那更得严格要求自家儿子了,定要海棠也相得中他。 “腰板子挺起来。”罗夫人想着,于是收起自己的慈母心肠,佯装生气,“男子汉愁眉苦脸的,算怎么回事?你再这样,便给我抄佛经去,好好静静你的心思。” “好。”顾寻欢满心悲伤,一口应下,“我抄佛经。” 罗夫人看他低迷模样,恨不得一脚踢上他,可转念一想,让他抄佛经也好,给他们两冤家一点相处的时间。 于是,当即唤过海棠,令道:“海棠,你帮这臭小子研磨,一定要监督他,不抄满一本,不许他回自己船上。” 罗夫人令罢,眼瞅了瞅江面上的万里烟波,又道:“我要出去你们主君船上半日,与他商谈进京后分院的事宜,你们就在这里待着,等我回来。” 罗夫人说着,便掀帘而出,船舱内只余顾寻欢与海棠。 顾寻欢立时会得母亲的良苦用心,这是给他腾地儿呢,于是立马来了精神,拿眼神儿去扫海棠。 船舱内安静,只听船下水声潺潺,几日不见,千头万绪,一时竟不知该从何说起。 海棠察觉到顾寻欢炽热的眼神,默默煮茶,心却跳得如擂鼓一样。这几日没想他吗?天知道刚刚他来请安时,她有多欢喜。 可越是如此,心下却越发紧张,紧张中,又隐隐有期待。 果然,那人身影出现在了自己身后,一把环住了她的腰,并在她耳后道:“你这个没良心的!” 第65章 温暖 这样突如其来, 其实又早有预谋的亲昵,惊得海棠下意识想拒绝。 她掰开他的手,躲闪着身子往船舱深处快走。 光影在脚下流转, 影子亦步亦趋。 “四爷要抄的经书在书案上。”海棠极力稳着呼吸道。 “若是佛主在,看到我这么饱受你的摧残,他也一定会帮我!”顾寻欢快步伸手追逐。 “我何时摧残了您?”海棠转身瞪他, 简直要被气笑。 “你让我相思。”顾寻欢向前一步,趁机捉住她手臂。 他这话说得委实无赖, 可却又理直气壮模样,海棠无语凝噎, 只能转身不理他。 也是奇了怪了,在其他人面前, 她永远能沉稳如静水, 可是每每在他面前,明明很克制, 可是小女孩的心性, 总是会不经意流露。 海棠对自己恨得, 暗暗直掐自己指甲。 “海棠, 我是认真的,梦娘的事情,我一定会给你一个交代。”顾寻欢逼近海棠。 “四爷不必给我交代, 也无需给我交代。”海棠为自己的紧张和羞臊感到惭愧, 背过身,不看他。 几日不见,其实在方才他进来请安的瞬间, 她的心便已经乱了, 想见又怕, 想靠近又担忧深陷,左右矛盾,迟疑得连自己都开始要嫌弃自己。 -- 第111页 怎么会这样子的呀! 原来喜欢一个人,在乎一个人,就是这种患得患失,紧张失措吗? 海棠一把拉过帷幔,隐住自己半壁身子,暗暗咬唇,不知他会不会过来。 明媚光束穿过窗棂,混着粼粼水光,映得帷幔透如蝉翼,水风轻轻吹拂,带着点暖,又带着点潮。远处水道两岸,垂杨柳浅浅吐芽,是春天快到了。 大家都在行船,无人留意到船中的动静。 顾寻欢只手撩开帷幔,像是探视一朵娇羞羞的花,深情看向眼前故作倔强的小女子。 他抬手,捧住她的脸。 小厮服下,海棠的手在微微颤抖,腿脚发软,就快扛不住了。 顾寻欢瞧她模样,轻笑着嗔一句,“你啊……我真不知该拿你怎么办,软硬不吃,硬得像块石头,说得就是你,哪个男子,若是像你一样,怕是连媳妇儿,都要娶不上的。” 调侃语气,意有所指。其实,除却这一身的衣服,她早已经节节败溃,全部露馅。 只可惜她还不知,还在做着无谓的挣扎。 小可怜见的。 闭塞的船舱深处,海棠无地可逃,她侧过身,心慌意乱,听着他温软的话,低头不看他,可耳垂却红得赛过上好胭脂。 海棠为自己的反应,羞得真想找块遮住布蒙脸上。 顾寻欢一步步向前。 海棠屏住了呼吸,身子靠到了船壁上,两指不安,眼睁睁看着他与她脚尖抵脚尖,额头蹭额头。 下一瞬她还来不及推拒,轻”啊……”一声,已被他轻而易举,带入了怀中。 海棠想,她应该早防备着这人的,这个人啦,能拥抱,就绝不干站着,能亲亲,就绝对不只抱抱。 海棠举臂,想要挣脱他,并佯装做威,恐吓道:“四爷,您再不放手,我就咬你了啊!” 多日来的思恋,此刻终于有了着落,顾寻欢才不依她,更不愿轻易松手,“你见过让到手的鸭子飞走的吗?” 海棠:“……” 这都什么强词夺理的比喻? “还有,咬就咬,最好往这里。”顾寻欢点点自己唇。 厚颜无耻! “你……”海棠无语,论脸皮,他顾寻欢堪比城墙! “四爷,您应该有点爷的样子了!”身量上已经输了,气势上可不能,海棠强撑道。 她生气,不管是真的还是假的,其实他都是有点害怕的,可纵是如此,也不想轻易松手! 都这个时候了,就两人相对,还不肯说点好听的软话。 顾寻欢又气又恨,于是低头,扯过她衣襟,向着如玉肩膀,一口咬在了她肩上。 “什么是爷,这就是爷!你咬我,我咬你。打是亲,咬是爱,打打闹闹生小孩!” 顾寻欢摆出了天经地义的模样,又接着耍赖皮道:“你看因为你的嫌弃,我被你折磨得都瘦了,衣服都是空荡荡的。” 海棠气郁,论胡搅蛮缠,就数他最厉害。 可是她又拿他没办法。 “海棠,你可知相思苦?”顾寻欢在人身上,细细磨着牙齿,问道。 肩上有些疼,窸窸窣窣地,却又纾解了连日来的苦闷。海棠迟疑,相思? 是啊,这行船的七八日,她何尝不想他?所谓不想,不过都是自欺欺人罢了。 顾寻欢突然再用力咬一口,海棠身子大僵,直接愣在了原地,他这般,大有要将她揉进骨子里的意思。 莫名酥软。 顾寻欢蹭了蹭海棠头顶,怀中人的身子终于软了下来,不再像方才那样的疏离和生硬。 顾寻欢为着她明显的变化,仿若看到了点希望,心下欢喜,更于她头顶低低诉道,“海棠,如果你有话想对我说,我随时都愿意听。” “四爷想说什么?”纵理智在前,但身子的变化却骗不了自己,海棠为自己逐渐软下来的心感到紧张,却又没法再推开他。 呼吸交缠,半晌沉默。 终究是僵持不过他。 海棠想了想,终于道:“四爷,人活一世,不容易的。” “所以我们更应该珍惜当下,及时行乐,你说是不是?”顾寻欢更以大力搂住了海棠。 海棠连着挣扎两下,心下也不知为何二人的关系,竟走到如斯亲密之境? 如今的她,瞻前顾后,畏手畏脚,竟全都是因为他! 逃亡罪臣之女,攀上新进勋贵,一着不慎,他将被她拉下水,她岂能忍心,又怎么可以? “海棠,我不信,你心里完全没有我。你若心里有我,恰好,我心里也有你,那我们终有一日,可以敞开心扉,真诚以待。” 顾寻欢见海棠不语,缓缓松了她,退出一步之外,又恢复了一惯的吊儿郎当。 “你若担心前路,我觉得大可不必,毕竟道路由我开,你只需跟着我就好。”对于未来,顾寻欢心里满是憧憬。 “四爷,您知道吗?有些人你看了一眼,仅仅就是普通的一眼,可能就是诀别,而我最不喜欢的,便是离别。这事残忍,却真实存在。”许久后,海棠终于说道。 “明天和意外,大喜和大悲,平稳和天翻地覆,谁知道哪个会优先来到?” “所以,没有期待,不应该是更好吗?没有期待,就不会害怕失去,没有喜欢,就没有牵挂。四爷,有句话说,情深不寿……” -- 第112页 “四爷,有些事,我不想再经历第二次,我也输不起……” 海棠一口气说完,站得笔直,目光定定,直视向顾寻欢眼睛。 这是顾寻欢第一次见她如此严肃,也第一次听她说及她真实的想法。 她竟悲观至此! 顾寻欢抬眸,看到她眼底的平静,突然明白了她。 未经她之苦,不知她心事。 顾寻欢直到这时才深刻地了解,埋藏在她内心深处的到底是什么? 倔强,畏惧,坚硬。 柔软,渴望,依赖。 他所矫情的人生苦短,悲欢离合,其实她都早已经经历过了,其中痛苦,远重于他的体会。 顾寻欢设身处地,将自己换做了她之处境,他问自己,如果此刻荣华尽,家人散,楼台塌,他应该会作何反应? 顾寻欢不敢想。 顾寻欢默默地看着海棠,突然明白了海棠为何犹豫不前。 温暖和治愈,并非是他甜言蜜语里一词一句,也并非是他以为的一朝一夕的早安和晚安。 何以为诺?何以为守? 那是需要他,用余生无数的岁月来温柔陪伴作证明的。 好在没关系,他有的是耐心和时间。 顾寻欢愣了愣,突然觉得,自己在这一刻,才成了一个真正的男人! 他也第一次懂了,一个男人,面对一个女人,要有怎样的责任和担当。 “罢了,你已经够不容易的了,我不应该和你说这些令人沮丧的。” “不过,海棠,如果哪天意外来临,我一定不会后悔和你说的那些话。如果要有后悔,我只会恨自己,为何没有早一点走到你身边。” 顾寻欢想了想,伸手揉了揉海棠额顶,不再纠结她不肯与他敞开心扉的事情。 如果海棠不应他,那只证明他做得不够好。 如果他早点懂她,她就不必如此心酸。 顾寻欢重回书案,大咧咧将经书摊开,隐去心事,只留微笑给海棠,“来,帮我磨墨,经书这么厚,抄起来很累的,要不你帮我抄一点?” 肩膀上犹痛,海棠无奈揉了揉肩,见他退去,原本提着的呼吸这才稍稍平定。 “四爷不生我的气?”海棠边研磨,边偷偷觑向顾寻欢,此刻他一本正经的模样,她倒是有点儿不习惯了。 顾寻欢提笔的手一顿,她这样的诚惶诚恐,小心翼翼,令他有一些心疼。 顾寻欢默默停下笔,想了想,伸出食指对海棠勾了勾,“海棠,我生气,你过来。” 这位爷,此生何时受挫过,近来却连番在她这里没受过好脸色。 海棠想想,也觉得对不住他,此刻见他如此说,便也听了他的,凑脸向前,却不期顾寻欢突然提笔,连在她脸上画了两道八字胡须! “哈哈哈。”顾寻欢笑跳着跑开。 海棠反应过来自己又被他耍了,气得直追赶他。 他跑,她追,风吹过,暗香朦胧。 海棠没留神,头顶小厮帽被帷幔上金钩挂住,一时间没来得及收脚,帽子掉落,扬起一头及腰的长发…… 第66章 女儿身 风吹起的那一刹, 海棠下意识转眸看顾寻欢,心如擂鼓。 顾寻欢适时抬眸,看她长发飘飘, 披于身后,如出水芙蓉,清新, 自然。 他突然起了期待,好希望她可以画眉点妆, 穿上女衣,换回女儿装。 察觉到她的慌乱, 他有心护她,下意识垂眸, 给她时间重新整理。 海棠瞧他视线只在她身上停留一瞬, 心下这才悄悄舒了口气,心中默念道, 他应该没有看出她是个女子。 顾寻欢瞧她如释重负般默默吐息, 也跟着微微扬了扬嘴角。 水波幽幽, 各有心事, 一时静默。 但很快地,船舱外便传来了一阵急切地呼声,“海棠, 走啊, 喝酒去。” 顾寻欢蹙眉,是旺财! 旺财从来没有敲门的习惯。 顾寻欢立马警醒,下意识快走一步, 一把拉过帷幔, 隐去海棠身影, 并道:“快去把头发重新梳好,我给你挡着。” “嗯,好!”海棠也被舱外的声音给惊了一下,旋即依顾寻欢所言,取下帽子,一手拢起头发,躲进了帷幔内。 果然,帘子被掀起,旺财的脑袋从外面探了进来,“海棠,别躲了,我看到罗夫人出去了,还不趁机出来潇洒快活!” “潇洒什么?快活什么?”顾寻欢慢悠悠,踱步至旺财面前,挡住他视线,不肯他往里面看。 旺财:“......” 旺财张大了嘴巴,有点不敢置信地看着顾寻欢,好半天才回味过来,磕巴道:“四爷也在啊……” 旺财顿作恍然大悟状,又道:“四爷看海棠,看得挺紧的啊……我忘了,只要看到海棠,方圆十步内必定可以看到四爷。” 这总结,精辟! 顾寻欢挑挑眉,一手拍向旺财脑袋,“你现在的胆子是愈发大了,竟然要带着海棠学坏?” 旺财受了打,苦兮兮揉着脑袋,小心翼翼继续问:“船上日子苦闷,我们只是带着海棠喝点酒而已。” “海棠不喝酒。”顾寻欢一口回绝。 “我这就去。”海棠恰好整理完了头发,从里面走出来,顾寻欢同时说道。 旺财伸长了脖子,眼珠子咕噜噜转,一会儿瞅瞅顾寻欢,一会儿又瞅瞅海棠,摊手道:“我该听谁的?” -- 第113页 顾寻欢双手负于身后,紧盯向海棠,如老夫子看学生一般,他心下想的是,女孩子喝什么酒?喝酒伤身!不许喝! 重新梳理好头发的海棠低垂眉目,感觉到顾寻欢的视线,心底巴不得趁机赶紧避开他,于是又道:“旺财,我们走吧。” 难得看自家爷受挫,旺财小心思雀跃,假意问顾寻欢,“四爷,我们小厮聚会,您要去吗?” 旺财说罢,又道:“您去了,大家可能会不自在。” 这个话,明显的是不欢迎! 顾寻欢咬牙蹙眉看旺财,心道这小子愈发放肆了,看来回去要好好教训他! 旺财看到顾寻欢紧皱的眉毛,假意不见,心下暗暗嘀咕,对他来说,他旺财干啥啥不行,但是挑事儿嘛,当然第一名! 他笃定,以他对他的了解,如此一激将,顾寻欢必定会去。 果不其然,没等他话音全落,顾寻欢便接上了,“我去。” 一个想甩,一个想腻在一起。旺财心下觉得好笑,看破不说破,一把搂过海棠肩膀,与她并行,兴高采烈道:“那我们一起走。” “好。”海棠微微笑,勉强应了。 身后,顾寻欢却是又急了,旺财的手伸在哪里?旺财怎么可以和海棠勾肩搭背?旺财这小子,是该揍了吧? 顾寻欢连忙向前一步,一把拍开旺财的手。 旺财有意挑事情,避开顾寻欢的打,又更大力地搂住了海棠的肩。 海棠乐得看他二人打闹。 顾寻欢心下连骂着旺财,狗皮膏药,最终到底是忍不住,一把拧着旺财后领,借着身高优势,将他甩到另外一侧,硬生生挤到了他与海棠中间,强迫着将旺财和海棠分开了。 “四爷。”旺财假装苦不堪言地哭兮兮。 对于顾寻欢的醋劲儿,海棠止不住捂嘴偷笑,但仅仅笑一瞬,她突然觉着,好似哪里不太对劲了。 海棠在脑海里回想,方才旺财进门的瞬间,顾寻欢一把将她推进了帏幔内,好似怕旺财看到她的长发,他为何要如此做? 看到旺财的手搭在她肩膀上,他又一下子挑开,这又是为什么? 还有,刚刚她帽子掉落,头发甩开的那一刹那,他为什么一点儿都不惊讶? 话本子上不是都说,女扮男装,帽子掉落,头发甩开,男主便会由此一眼识出女主是女儿身的吗?可是他为什么如斯平静,好似早就知晓一般,反帮她遮掩? 海棠隐隐觉着,一定是哪里出问题了。 她偷偷抬眼觑顾寻欢一眼,却见他面上无波无澜,直挺着腰板,一副无事人一般,与平日并无什么不同。 海棠提起的心,稍稍落下,默默安慰自己,心道或许是自己想多了。 …… 及至小厮们的船上,众人已摆好了席,在那里等待,所谓一起划拳吃酒,不过都是因为行船无聊,打发时间而已。 几碟花生米,几碟炒瓜子,几壶酒,便可以乐上好半天。 海棠忍不住再看顾寻欢,不知道这样简陋的酒席他会不会嫌弃。 “你坐这里,坐我身边。” 海棠还在迟疑,没想到顾寻欢却已经拉着她,与他紧挨着,坐了下来,大有要将她困在自己手边之意。 海棠原本放下的心,又有一点提了起来。 “我们来晚了,自罚三杯。”一侧,旺财开始起哄。 酒多了,事儿就多了,酒后乱情,也不是不可能。旺财心下小算盘开始敲起,帮自家四爷和海棠推一把,他最乐意。 旺财不待多想,直接撸起袖子,张罗着自己罚酒,同时也不忘给海棠与顾寻欢斟满。 顾寻欢再蹙眉看旺财,只觉这小子今儿不仅仅是一点儿欠揍,竟然真拉着他的海棠一起喝酒! 顾寻欢在心底暗暗发誓,回去后定狠狠打到旺财屁股开花。 “来来来,四爷,您的。”旺财知顾寻欢郁闷,心道:四爷啊,四爷,你得知我用心良苦,等你和海棠成了,你就会知道我的妙处。 于是,满当当将三杯酒推送到了顾寻欢面前。 众目睽睽,顾寻欢不好扫了大家的兴致,目光扫旺财一眼,示意他回去后有他好看。 旺财眼一闭,权当没看见,只催促,“感情深,一口闷。哥俩好,赛金宝。” 顾寻欢无奈,一口气,三杯饮尽。 旺财心下满意,又推三杯给海棠,“到你了,是男人,喝了。” 海棠怎么能喝酒?女孩子喝酒像什么?而且,她一来葵水,肚子就疼,算算时间,没多久又要来了,怎么能喝这种冷的东西? 顾寻欢当下急了,举臂直接从海棠手里将酒杯抢到自己手中,又道:“这清酒好喝,我喝了意犹未尽,还想继续,所以海棠的,就给我吧。” 海棠低眉瞧自己空空的手,本就不平静的心,更加开始不得安宁。 换做以往,都是他劝她酒,而她百般拒绝的,他知道她不太能喝酒。 所以,今儿他这是有意在帮她挡酒? 海棠身上冷汗直冒,连续想着,会不会是他发现了自己的秘密,已经知晓了她的女儿身身份? 海棠细想他近来的反应,一步步推算,好似有些东西,从那日他无意窥见她榻上的那一抹红之后,就悄然变了。 他的情话,愈发热烈,举止也更是亲昵。 -- 第114页 很多时候,他都在有意避着她,不再拉着她一起沐浴泡澡,也不叫她一起嘘嘘,睡下后更不会去扰她,好似知道她不方便似的。 而且话里话外,都是要和她一起生娃娃! 天! 想及此,海棠如坐针毡,一时又惊又慌,眼瞅着顾寻欢一杯接着一杯地喝,却再不敢乱动。 “四爷。”最终,海棠不放心,勾勾顾寻欢衣袖。 “坐着,吃花生。”顾寻欢扭头,又帮她拦住酒,更抓过一把花生搁到她面前,“酒我来喝,你就看看热闹。” 他的关心,情真意切。海棠噤言,潜意识告诉自己,怕是大事不好! 男人们喝酒,向来豪放,小厮们喝起酒来,更是没有节制。而顾寻欢也理所当然地,喝醉了。 都说酒后吐真言…… 因为有心事,想着如何套话,眼瞅着顾寻欢喝醉,海棠连忙将他扶起,送他回去休息。 “四爷,我问你个事。”及至回到榻上,趁顾寻欢醉得迷糊,海棠趴在他榻边,小心翼翼问道,其实心紧张到了极点。 “何事,我顾寻欢对你,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顾寻欢双颊嫣红,极力睁眼,却无奈醉酒太深,怎么也睁不开,只能含糊应着。 “四爷,你看我是男子,还是女子?”藏在心底好半天的话,终于鼓足了勇气问出。 “嘻嘻,讨厌,竟拿这种幼稚问题问我,你当然是女孩子啦……”顾寻欢半眯着眼,笑指海棠。 他着实醉得厉害,一手抓着她,一边道:“你换上女儿装,一定很好看。你个小傻瓜,小可怜,你竟然还瞒着我,其实我早就知道了啦!嘤嘤嘤……你瞒我瞒得好苦啊……” “你有什么事不能和我说呢,你直接告诉我就好了,白白浪费我们俩的这么多好时光……但是,和你在一起,就是好时光……” 一声春雷,响破天际。 紧接着,豆大雨珠滴落,一颗颗翻滚进江面。 海棠呆立原地。 第67章 定情 第二日一早, 顾寻欢发现,他找不到海棠了。 罗夫人差人来寻海棠,说是她一夜未归, 问她是否留在他处。 结果顾寻欢宿醉刚醒,以为海棠照顾了他一夜,正暗自羞愧, 哪知旺财端着醒酒汤进来,一问才知, 夜里竟是旺财照顾他的。 既不在罗夫人处,又不在他这里? 顾寻欢原本还有的醉意, 顿时被吓得烟消云散,随即更衣起床, 忙问旺财, “你一整夜都没见到她?” 旺财点点头,“我回来时就只有您一人躺在榻上, 灯点着, 海棠人不在, 我以为她回大娘子那里了。” 顾寻欢听言, 心下一惊,扶额回想前一夜的事情,隐隐约约忆起, 她好似半趴在自己枕边, 在问着他什么事情,他和她好像说到了什么瞒不瞒他。 顾寻欢突然脸色一沉,明白了海棠突然藏起来的原因。 定是他酒后吐真言, 戳破了他和她之间原本隔着的那层身份纸。 顾寻欢心底突突地, 心跳得快极了, 没想到这一天竟来得如此突然,而她的反应又这么的激烈。 他极力稳了稳心神,叫来船夫,问清了夜间所有船只是否靠岸,在得到否定的答案后,原本悬着的心这才稍稍回落下来。 船没靠过岸,那说明她还在船上。 头舱内,顾寻欢挥退众人,心下明了,独自一人,静坐到船头。 风灌衣袍,吹乱鬓发,既然她需要时间来重新面对现实,那么他等她。 等她脱下面具,与他赤忱相对,共度余生…… 春风拂过江面,远处天色渐青,七八只船行在江面上,船上一排溜的大红灯笼上,“顾府”二字尤显招摇。 无人发现,尾舱甲板上,也静坐着一人。 海棠静静地坐着,看远处青云翻滚,听脚下水声潺潺,身边是喝了半壶的清酒。 昨儿石破天惊后,她觉着她需要静一静。她下意识想逃,想保护自己,不想让自己再次陷入险境。 海棠默默地回想着自相府落败后,自己这一路走来的情形。 那时候走投无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她惊慌失措着向父亲曾经的故友求助,她抱着满满的希望,可却遭来落井下石,背后插刀。 那些故人旧友,表面上都说要帮她,转身却叫官府来抓她,一时使自己深陷绝路,以至于这一路逃亡,从京城至扬州。 那些小心翼翼,如惊弓之鸟的日子,不堪回首。 海棠饮一口酒,只觉头痛欲裂。 顾寻欢心底想的是什么?他可是真心对待自己的?他图她什么呢?图她年轻貌美?可是若他愿意,他应当不缺红粉佳人。 海棠苦恼着,顾寻欢到底知道她多少?他知不知道她就是海如意? 若他知晓了她就是海如意,他会如何对待她?也将她送进官府?还是与她厮守终生? 他知不知道,他的选择,将对他往后余生带来什么后果? 一时间,海棠只觉有千头万绪,却又不知该从哪里理起。 剪不断,理还乱,如此竟是枯坐一夜。 东方渐白,天气阴郁得如同能识人心。 海棠提起酒壶,再饮一口,烈酒辣得呛嗓子。 天色愈发阴沉,紧接着雷声滚滚,细碎雨滴落进了江面,点点滴滴,汇入江流,消失不见。 -- 第115页 海棠茫茫然起身,一时竟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 雨水越下越大,湿了衣衫和鬓发,她信步走着…… “这个小傻瓜。”首船船头,眼瞅着雨水越下越大,顾寻欢再坐不住,起身径直往后走。 倒春寒时,最容易受凉,下这么大的雨,顾寻欢真害怕海棠身子会受不住这样的湿冷气。 顾寻欢一条又一条船地找着…… 海棠迷迷茫茫走着,不知方向,忽而只觉隐隐约约中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下着大雨,他也看到了她,立在雨中,任狂风拂面,雨打衣衫,站立着岿然不动,正定定地看着她。 是他呀!是期待中来指引她方向的顾寻欢! 隔着风雨,她抬头看他,一眼撞进了他眼眸,男人黑眸深邃,写满担忧。 仿若是迷失中找到了依靠,风雨尽头是他。 他就是归宿。 海棠一步步向他走去,动了动嘴角,想要给他挤出个笑容,可最终还是失败了。 心尖尖上的人,在雨中淋得通身湿透,瑟瑟发抖,竟然还想安抚他,对他微笑。 顾寻欢一时心疼至极,更快步向她跑去,所有思绪只剩一个念头,抱着她,将她拥进怀里,替她挡住所有的风雨。 距离越来越短,脚步越来越快,沙沙雨声,千里烟波,天地一色,见证了热情相拥。 顾寻欢手捧海棠脸颊,见她眼下乌青,知她一夜未睡,终忍不住直接亲了下去。 不知是唇声,还是雨声,湿湿嗒嗒。 许久后,顾寻欢终于松开了海棠,只将她按到怀里,细细怜惜,“海棠,你个胆小鬼。” “是,我是。”海棠点头,应了,他说得对,她可不就是胆小鬼,不敢面对。 “可是我说过,你若不来,我便过去找你,所以现在我应诺了。” 顾寻欢顿了顿,又道,“海棠,我顾寻欢来找你了。” “你好傻。”她什么样的身份?那是坠落泥潭,再难爬起来的,可是他呢?前途似锦,一片光明。 “在你面前,傻一点没什么不好。”怀中有她,这才感觉到踏实,顾寻欢轻抚海棠后肩,觉得前所未有的充实和满足。 原来这就是恋爱的味道。 “你可知道,我是谁?”海棠定了定神,问道。 “我顾寻欢的夫人,与我指腹为婚的,海如意。”顾寻欢毫不避讳,将所知所想尽数说出。 他果真什么都知道了,却还包容她至此,海棠心下感动,“我是罪臣之女。” “你是我的顾夫人。”顾寻欢捧住她的脸,与她四目相对。 “将我送进官府,你可以平步青云。”海棠认真看他,语中有紧张。 顾寻欢讪然一笑,“我对做官不感兴趣,我只是一商人,如果你担心,我可以起誓,终生不科考,不进朝堂。” 雨水冲刷着二人的脸,明明应是很寒冷的,可是心却跳得前所未有的厉害。 不冷,很暖。 顾寻欢揉揉海棠的脸,雨水打落在脸颊,他站定不动,在雨中对她微笑,等她做出抉择。 如果说,往后余生,还有什么可期待,海棠想了又想,唯有顾寻欢。 从此以后,她的世界里,也只有他顾寻欢。 “如果,我勇敢地走一步,您是否值得我依托?”既下了决心,便一往无前。 明明在雨中,顾寻欢却笑得比阳光还灿烂,他知道,他等到了。 “我值得。”顾寻欢爽朗答。 “您喜欢我哪里?我不貌美,没有丰厚的嫁妆,脾气臭,性子倔,不解风情。”海棠坚持问,这对她很重要。 “我眼中的你,倾国倾城。没有钱,我可以赚。脾气不好,我可以让你。性子差,我认怂认得快,我不惹你,我可以躲着你,等你消气,再来哄你。” “至于风情,那更没有关系,我够撩骚,闺房情.趣,交给我就行。”顾寻欢一字一句,认真回答。 “选了我,您有可能会身败名裂,甚至性命不保。”海棠又快速问。 “有了你,我才有了命。”顾寻欢不假思索答。 “这个承诺太重,我怕我会承受不起。”海棠接着说道,面上表情严肃,因为在意,所以不敢马虎。 “那换个说法,如果你先我而去,那我会好好地活着,替你看尽人间美景,吃遍万千美食,照顾好你挂记的人,然后整整齐齐,利利索索去见你。”顾寻欢拍拍海棠额头,“这样的回答,你可放心?” 想问的,都问完了。 脸上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海棠举臂,抬头一把抹去,低垂顺目,却又果断坚决地,第一次主动地,牵住了顾寻欢的手,“四爷,您是个好人。” “我想做的,是你的男人。”顾寻欢反手过来,与她十指相扣。 “四爷,您这辈子最想求的事情是什么?”他护她,她也定当全力以赴相报答。 “你。”顾寻欢眸光带笑,他爱她,只求她平安喜乐,万事胜意。 “那第二个呢?”海棠想了想,又问。 “小棠棠和小欢欢。”顾寻欢彻底敞开了怀,示意她靠进去。 “那么,四爷,我答应你。”此言一出,终生不悔。 “好。”寻觅多日,终于得偿所愿,爱情来得快,也来得猛烈,顾寻欢强忍着心底的激动,唤一声,“海棠。” -- 第116页 “嗯?”海棠扬眸看他。 “我的肩膀也给你。”顾寻欢嘴角逐渐上扬。 “好。”海棠点点头,被他的笑容感染,也跟着觉得,心中事终于尘埃落定。 “海棠,我把我这个人给你了呀!”笑意绽开,恨不得将人直接揉进骨血里。 “好。”他激动,她反而平静了,海棠看他,以笑回他。 “此男人,一经售出,概不退换。”顾寻欢紧搂住海棠,又不放心地添一句,生怕她会反悔。 “好。”海棠笑盈盈看他。 顾寻欢这才确信,这一次她说的都是真的了。 仿若天降巨喜,更胜那夜初识她是女儿身的欢喜。 “不许反悔。”顾寻欢一把牵住海棠,往船舱内而走。 海棠顺从地跟随,有一搭没一搭地接着他的话,“终身不悔。” “海棠,我很开心。” “我也是高兴。” “海棠,你真不错。” “你也是,很令我满意。” “我不是个筷子。” “嗯,你是擎天柱,巨无霸。” “哪天试试?” 海棠觑他一眼,一本正经点点头,回道:“也行。” 第68章 梦娘(2) 雨水渐止, 天色慢慢放晴。 顾寻欢牵着海棠,一路湿漉漉回到船头,脱了鞋袜, 进入船舱。 海棠静静跟着他,只觉心底暖到了极点。 两人身上都湿了个透,顾寻欢垂眸看海棠一眼, 衣服贴在身上,女子身子玲珑有致, 凹凸下更显柔美,瞧他视线落在她身上, 也没有太多的阻挡,只大大方方立着, 可渐渐红起的耳垂, 还是泄露了她的紧张。 顾寻欢微微一笑,隐去嗓子里的干涩, 替她拨开粘在脸上的湿发, 声音柔和, “你先去换衣服, 我给你守着,必不让其他人进来。” 海棠点点头,转身进了帐内, 留下一行沾水脚印。 顾寻欢盯着那脚印看了看, 转身又将她换下来的鞋提起瞧了瞧,这才发现其中微妙。 原来,她为了不露馅儿, 一直穿着不合脚的鞋。 顾寻欢不由心生怜惜, 记下了她的尺码。再举目, 隔着轻纱帷幔,隐隐约约可以看到女子窈窕的身影。 顾寻欢瞥一眼,喉结微动,转身不再去看。可那样的倩影,却深深烙在了心中。 顾寻欢想着,暗暗笑了笑自己,这才开始换身上的湿衣服。 “四爷,出大事了,表姑娘她哭着喊着说要自尽!” 顾寻欢衣服刚换到一半,旺财便急冲冲推门而入。 顾寻欢念及海棠,很是不满地瞥旺财一眼。 旺财瞧他眼神,知道自己错了,连忙捂嘴保证,“下次我一定记得敲门,但今儿事出紧急,便没顾到那么多。” “下次再不敲门,就剁手喂鱼。”顾寻欢训道。 以前他是光汉子一条,旺财不敲门,他也不甚在意,但是如今他有了海棠,若是他和海棠正亲昵时,他不敲门就进屋,岂不是要吓到海棠! 心有所念,所思所虑便都小心翼翼,如护珍宝。 旺财一头蒙,他不明白顾寻欢突然间为何这么在意敲门的事,但他向来大条,也不放心上,只催着顾寻欢快走。 “这表姑娘真的是,什么时候忙,什么时候添乱,我这还急着找海棠呢。”旺财嘀咕道。 里间,海棠听着动静,换了衣服出来。 “哎!海棠!”旺财见了海棠,喜出望外,直接来牵海棠的手。 顾寻欢眼疾手快,一抬手毫不留情将他胳膊打开,“哪里学来的臭毛病,动手动脚,以后离海棠远一点。” “海棠又不是公子一个人的。”旺财不满地嘀咕一句,却又不敢反驳,谁让顾寻欢是爷呢! 看着旺财气冲冲离去的背影,海棠与顾寻欢相视一笑,都觉得暖在了心窝窝。 “纯良也不知怎么了,我好的本事她没学到,现在竟学我上吊。”顾寻欢耸了耸,有些心虚,向海棠提议,“要不一起去瞧瞧?” 海棠觑他一眼,瞧他目光闪烁,心中顿悟,顾寻欢这是又要请她挡桃花呢! 杜纯良思慕顾寻欢,或许其妹妹杜纯元看不出来,但海棠却早就知晓,那日她独自驱车至醉春乡接顾寻欢时,所有的心事便都被出卖无遗了。 杜纯元性子耿直,有话说话,但杜纯良就不一样了,冷言、少语、心事深得很。 海棠疑惑,她不明白,到底是何事,竟让杜纯良那样一个性子的人,闹到要将自己的心事袒露于众的这一步,这无异于背水一战啊! 海棠瞥向顾寻欢。 顾寻欢紧蹙眉头,连着力证自己清白,“我是什么样的人,你最知晓。” 他看似大大咧咧,不懂男女情.事,但其实心底也如明镜似的,杜纯良的心思他也早就知晓,只是一直刻意避着,始终保持不喜欢便远离的态度。 “以后,无论我见什么女人,我都不会避着你,我顾寻欢保证。”顾寻欢怕海棠不信,又道。 他有这样的心,她就满足了。 海棠上前拍拍他胳膊,回一句,“跟我走!” ...... 杜纯良处。 罗夫人看着一手持剪,一脚踩在凳子上,随时准备上吊的杜纯良,顿时只觉是一个头两个大。 杜纯良什么心思,她自是明白,而自家儿子对她什么态度,她更是清楚。 -- 第117页 先前,她连续琢磨,暗自想到底是谁敢给顾寻欢下药? 后来,她思来想去,又拉来一众侍女丫鬟,将顾振霆纳妾那日所有发生的事情皆理了一遍。 最终,所有的矛头,均指向了她杜纯良。 罗夫人又气又恼,但怜她孤苦,终舍不得对她撕破脸,不过是在晨起请安时,稍微提点了下她,承诺到京城定会帮她择一个如意郎君。 可谁知杜纯良这一回到自己船上,便闹起了这一出。 罗夫人心烦,暗暗自责,她这一辈子,成败皆在自己的心软上。 心软嫁给了顾振霆,毁了一辈子,心软没有雷霆手段,眼睁睁看着他一房又一房的纳妾。 心软杜纯良凄苦,给她机会,结果杜纯良竟不顾脸皮,破罐子破摔。 现在好了,反置自己于了尴尬之地。 若当众斥责了她,落在众人眼底,免不了要说她苛待孤女,眼里容不得人。 若不斥她,又难免会纵得她越来越放肆。 罗夫人暗暗叹口气,想自己空有豪气,却最终还是败给了内宅这些上不得台面的阴私。 罗夫人不想搭理杜纯良,与此同时,看到顾寻欢与海棠一同前来,眼瞅着二人眉眼带笑,目中有情,顿觉眼前一亮。 心下了然,知道自己儿子的事情成了! 她心底也跟着高兴。 她的默认,成全,促成了一桩命中注定的姻缘,她不负嘱托,完成了当年闺中密友的遗愿,也算是守信了。 罗夫人想及此,于是对眼前,哭喊着要自尽的人益发厌恶。 她心心念念,不好容易才促成的婚事,又岂能随意被人破坏?所以,就算是做恶人,罗夫人想,为了自己儿子,她也认了。 “所有人都出去。”罗夫人想着,板起脸,对所有伺候的小厮侍女们道。 侍女们会意,转身离去,原本挤满了人的船舱一时空了下来。 罗夫人向顾寻欢与海棠摆摆手,示意他们站到一侧,随即问向杜纯良,“那日,是你给寻欢下的药?” 听到罗夫人提及下药,杜纯良浑身一震,面色惨白,却又没否认,只道:“对,我仰慕表哥已久,可是表哥一直无意于我,所以我想到了这个法子。” 杜纯良说罢,转身回看顾寻欢,继续道:“表哥是否记得,扬州顾宅,藏书阁。” 顾寻欢闻言,脸色白了白,他真没想到是她! 顾寻欢掩着心慌,不放心地问一句,“那人是你?” 杜纯良点点头,“对,与表哥耳鬓厮磨的人,是我。” 杜纯良顿了顿,又道:“我与表哥有了肌肤之亲,知道表哥不喜欢我,所以一直忍着不说,只希望表哥有朝一日能明白我的真心,可谁知姑母竟要给我找人家,把我嫁了。” 什么?海棠连着蹙眉,面前的话,她听着还算正常,可是后面的话,怎么越听越不对劲了呢? “表哥,给你下药,是我鬼迷心窍。但是,我真的很喜欢表哥,这些年一直未变。表哥,我愿意给你为妾,我不贪心,就算表哥不来我房里,都没有关系,我只求能天天看到表哥。 “表哥,我无依无靠,离了你,我就真的无路可去了。表哥,我的清白之身都给你了,你可不能不要我。” 杜纯良不停地说着。 海棠却是,越听越觉听不下去。 她想了想,终上前一步,立到杜纯良面前,仰首对她呵道,“表姑娘慎言,四爷清清白白,不是你想泼脏水,就可以泼脏水的。” “谁会用女儿家的名声、清白,来诬陷一个男人?”杜纯良歇斯底里道。 明明就是狡辩,非要说得义正言辞,好似板上钉钉,有板有眼,海棠见惯了这样的嘴脸。 但她们都打量错了,顾寻欢和罗夫人是好性子的,但她不是。 她对人心世事看得很通透,更有自己的底线,顾寻欢便是她心底的触点,谁都不得在他身上用不正当的心思。 海棠端正了身子,问向杜纯良,“表姑娘既说自己把清白之身给了四爷,那四爷胸口上的胎记,表姑娘可看到了,到底有多大?是什么颜色?” “胎记?”杜纯良有点蒙,但抱定了富贵险中求,破釜沉舟赌一把的心思,于是回道:“我只记得表哥身前有胎记……但是多大,什么颜色却不记得了,那时候太慌乱,所以没勇气看清。” “哦,表姑娘确定?”海棠逼向杜纯良眼睛。 “我……我那时慌乱,没看清,但是有胎记,我肯定。”杜纯良目光躲闪。 “是没看清?还是你本就在胡诌,因为压根没这件事?”海棠收起笑脸,突然严肃,“表姑娘,你看清楚了?” 海棠说罢,伸手去解顾寻欢衣襟。 顾寻欢识得她意,一壁赞她聪敏,一壁利利索索很配合地挺直了胸膛。 男人结实的心口露出来,光洁如玉,哪里有什么胎记? 就连一颗黑痣都没有! 杜纯良脸色立时煞白,手指海棠,“你诈我?” “表姑娘,兵不厌诈。”海棠不欲与杜纯良再拉扯,低眉退至顾寻欢与罗夫人身后。 惊诧半晌的罗夫人直到这时才缓过神,自己头疼苦恼的事情,没想到海棠轻飘飘便解决了,她带了点欣赏看向海棠。 顾寻欢察觉到罗夫人的视线,明明知晓罗夫人夸的是海棠,可却觉比夸自己更开心。 -- 第118页 顾寻欢附在海棠耳边,低声道了一句。 海棠立时脸红,转身回了自己船。 余下的,她知道,顾寻欢一定能处理好! ...... 夜色安宁,船中香软。 傍晚时分,海棠在帐内特地点了顾寻欢惯常使的沉水香。 熟悉的香味,洇散在每一个角落,顾寻欢从外面一脚踏进时,只觉整个人都松软了。 “海棠,幸好你机智,想出了这一招儿,要不然我就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一进门,顾寻欢便道。 “不是想出来的招数,而是简单陈述了事实而已。”海棠见他回来,赶忙迎上去。 顾寻欢脱了披风递给她,听着话音不对,直接问:“事实?” “四爷,告诉您一个秘密。”海棠笑盈盈接过披风,心下忍笑,转身走进帐内。 “什么秘密,你还能有什么瞒着我!”顾寻欢紧跟着她走过去,下意识伸手去摸她的脸。 海棠笑着躲开,帮他将披风挂好。 顾寻欢笑笑,走到面盆前净了手。 “四爷,你过来。”海棠向顾寻欢勾勾指。 彼时海棠正万分舒适地坐在软椅上,顾寻欢瞧她沐浴后长发如云般,随意披在肩头,一身宽松纯白寝衣,使整个人看上去小小的,意态慵懒,对他毫不设防。 他笑着擦干手,再次走向前去,双手撑着软椅两端,将她禁锢在软椅中。 这一次,海棠没有推他。 他瞧着,垂眸向她,“我来了,现在可以说是什么秘密了吧?” “四爷……”海棠止不住咯咯掩面笑,“秘密就是,我之所以知道杜姑娘是假冒的,是因为……梦娘就是我,我就是梦娘……” 顾寻欢:“……” “你!”顾寻欢不敢相信,惊得转身,敢情他以前每一次和她提起梦娘,她都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啊? 早知她就是他的梦娘,他还兜那么大圈子作甚? 还有既然都那样了,最亲密的事儿都做下了,她又为什么不直接和他说,竟还瞒着他,看他找她找得那样辛苦,她到底存了什么心?看不上他? 顾寻欢去而又返,重新站到海棠面前。 此仇不报非男人啦! 第69章 闺房 春江花月夜, 泥融飞双燕,暖沙睡鸳鸯。 船舱壁上,跳跃的灯烛, 清晰地映出了两道相互对望的身影。 “我那会儿说的话,你可记得?”顾寻欢强掩心中欢喜,定了定神, 而后问。 原来她的心是他的,人也是他的! 哈哈, 有什么比他喜欢的人,也正偷偷恋着他, 更能令他高兴呢? 但这可恨的小女子啊,明明梦娘就是她, 她就是梦娘, 可是前几日,她还竟然用梦娘来做过挡箭牌拒绝他! 她就是存心的, 有意的! 此小女子, 其心不良, 太过机灵, 该收! 顾寻欢佯怒,很夸张地撸起了袖子,要将自己的话, 落为现实。 男人墨眼深邃, 沾染桃粉欲色,滚烫气息缠人,一步步逼近。 海棠瞧他越来越近的身子, 更抱膝将自己窝进了软椅中, 默默掩面咯咯偷笑。 那会儿, 他说的是:回去好好犒赏你。 犒赏?怎么个赏赐法? 光瞧他那虎视眈眈的眼神,她就知道啦! 这个人,私下里有正经的时候吗? 海棠别过脸,心跳得快极了,同时又觉身子软到了极点,像是蕴藏了一汪清水,他不能靠近,更不能戳,一戳就破。 羞煞人啦! 顾寻欢瞧怀中人娇羞可爱,两眼扑闪闪,身子缩成一团的模样,心下越发起了怜惜。 在今日之前,她从未在他面前露出过如此憨态,娇滴滴的,俏皮中带着点灵动,不对他设防,整个人自在轻松,慵懒随意。 这或许才是真正的她,脱去了坚强的面具,只留柔软,更需人疼,需人呵护。 水到渠成,一切来得刚刚好! 他俯身,大掌绕过她腰际,开口道:“现在就犒赏。” 整个后身都被他给托了起来,而她也不得不直视向他,脑后无依托,后颈半悬,失去重心,只能靠腰力支撑,海棠支不住,眉头微蹙,溢出一声“嗯”。 可是,此“嗯”非彼“嗯”,只是娇吟不是应答他的意思呀! 但,很显然,他顺其自然,觉得理所应当地,是她答应了他的索取。 这令人尴尬的误会! 他更收了收臂,使她更贴近他。 二人距离太近了! 虽已有过几次蜻蜓点水般的亲亲,但那都是在试探中,而话语说开后,这样乍然相对,还是头一次。 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其间意味,便都不同了。 所谓郎情妾意,海棠想,或许就是如此。 缠缠绵绵,甜而不腻。 他既过来,也避不开,海棠向来不是扭扭捏捏的性子,她想了想,何不就此试着......迎一迎?爱都是相互的,她奔赴向他,他奔赴向她,没有全是单方面付出的道理。 海棠如此想着,便试着抬臂,轻轻将手落到了他结实的臂上。 男人臂膀坚硬,犹如磐石,还是被烈日烘烤过的磐石。 海棠初接触,顿时如被烫到了般,旋即挪开了指尖。 心跳得快极,连臂膀也跟着微微打颤。 -- 第119页 顾寻欢不做声,看她一眼,将她的这些细小动作,尽数纳在了眼底,偷偷觉得她好笑至极。 海棠察觉到他视线,也不想太怂被他笑话临阵脱逃,暗暗给自己打了打气,眼一闭,身子紧绷,强迫着自己将手按了下去,紧紧搭住了他,算是......迎合成功。 顾寻欢挑眉,没想到她也会有这么主动示好的时候,他一直以来习惯的,可都是她的伶牙俐齿和嗔斥怒骂。 顾寻欢长长地舒了口气,暗道互相说开后的待遇可真好! 她一个女子,都能如此,他一个男人,便不能真做了“筷子”。 她温软的气息吞吐在他耳际,勾得他心尖痒痒的。顾寻欢低头,轻轻触了触海棠额头,指腹似有似无地摩挲着她衣料,大有要往深处去的意图。 海棠紧张得咬住了嘴唇,意识到他要做什么,笑着别过脸。 顾寻欢喜她娇俏,捧过她的脸,不许她乱动。 四目相对,情根深种。 “乖一点。”顾寻欢清了清嗓子。 早有所觉,意料之中。海棠移开视线,紧抿唇角,脚尖勾起,心怦怦跳,乱如擂鼓。 顾寻欢低头,蹭了蹭海棠,那日藏书阁的情形,均从二人脑中一闪而过,模糊地,却又带着灼人的温度,他的手,他的脚,她的长发,她的纤腰。 海棠微微缩了缩,默默闭眼。 顾寻欢一点点靠近,身躯前倾,低低亲吻,细细安抚。 海棠柔顺的长发几欲垂至地面,顾寻欢将手埋进她长发里,一时只觉如万千情丝绕心尖,绵绵密密。 “说你很喜欢我。”顾寻欢挠挠海棠头发。 “嗯,我喜欢您。”海棠被他亲得迷迷糊糊。 “说我厉害。”顾寻欢又道,莫名执着地找着虚无的威武感,几番被她折腾,他竟暗暗生出了种海棠是隐藏高手的感觉。 她会不会还有什么瞒着他的?顾寻欢悲催地想着,比如说,她曾经和他聊过的“筷子”,她对他会不会有怀疑? “嗯,四爷您厉害得紧。”海棠随意敷衍。 这人,什么癖好,做正事儿时竟是这么话痨?这是毛病,得改! “说,还要不要?”察觉到海棠的应付,顾寻欢更加不满,像小孩子斗架,一定要分输赢,于是暗暗使力,掐住海棠腰肢问道。 这人还有完没完?亲上瘾了是不是?嘴巴都快被他亲肿啦!还不肯放手?到底是谁在痴缠着,身体力行着要? 真是给点阳光就灿烂,给点好脸就泛滥!海棠捶他一拳,“不要!” 嗯?刚刚还很配合地,这么快就露馅啦?说到底还是嫌弃他不行。 顾寻欢一低头,干脆覆唇上去,化作愣头小子,用着一身力气,再度亲亲,直接将海棠接下来可能要说出口的话,给堵了回去。 行吧,他力气大,他是爷,他说了算。 海棠心软,身子软,嘴唇疼,呜呜......嘴皮子被他磕破了! “还要不要?”亲吻不够,干脆坐到她膝上,以武力制胜。 “要的,要的。”海棠被他亲得面颊通红,大男人发起疯来,也和毛头小子一般,她哪里还敢说不。 “说,我是谁?”顾寻欢初得胜利,心下欢喜。 “我男人。”识时务者为俊杰,海棠身怂,嘴也怂,赶紧哄他。 “这还差不多。”顾寻欢原本焦躁无比的心,立时得到了满足,也终于肯放开了她,又道:“以后,你可要记得,我真的是最棒的!无论在哪里,都是!” 这个人,要不要脸呀! 嘤嘤...... 以前只道是女子难缠,现在海棠算是明白了,别看着男人在外面衣冠楚楚,呼风唤雨的,其实闺房里,有时候,也就是个胡搅蛮缠的毛头小子呀! 清风,明月,与你,皆入怀。 人生欢喜,夹杂着闺房里的小烦恼。 海棠想了想,鉴于顾寻欢缠人的程度远非常人,她决定为了嘴皮子明天不被人笑话,于是踮起脚尖,偷偷去睡觉。 可是……她刚刚迈出一步,胳膊便被他又给抓住了,他轻轻一提,她脚步虚虚打了个圈儿,就重新投进了他怀抱。 “这个……”海棠被他搂得紧张,余下的话,不知该如何说,腻腻歪歪玩亲亲,她能接受,可是再进一步…… 心里总觉得太快了。 “一起睡。”顾寻欢在她耳边痴缠。 啊……拒绝的话,该如何说? 海棠抬眸,撞见他精致的桃花眼,瞧他紧紧盯着她,似有祈求,想他正盛年,心底软得一塌糊涂。 海棠想,若不就此完全依了他?既决定了跟他在一起,又何必畏畏缩缩,担心后路?他应该是不会让自己失望的。 可是……总觉得有那么点遗憾,若是母亲在世,这事儿应该不会这么办吧。 罢了,怎能十全十美呢?如此得遇良人,还在乎什么,已经很好了。 海棠默默不语,手指在他身前衣衫上打卷。 顾寻欢见她并未拒绝,心下欢喜,弯腰揽臂,一把将人打横抱起。 他每走一步,海棠的心都乱极了,她强迫自己镇定。 及至榻边,海棠握紧了手指在榻上坐稳,眼睁睁看着顾寻欢在她面前蹲了下去,替她脱去了鞋袜,再在她面前站定。 他是要进行下一步了吧?海棠不安地叠着双脚。 -- 第120页 呜呜……好紧张,好羞涩! 海棠紧闭眼睛,身子打颤,可是……许久不见动静……唯有渐行渐远的脚步声。 呃,怎么回事? 海棠连忙睁眼,却见顾寻欢竟赤脚跑到了盛物用的檀木柜前,正撸袖奋力扒翻着。 “四爷?”这人几个意思?她都克服了重重心理障碍,准备好了以身许他,他却临阵开小差? “哎呀,找到了!”翻找的人吭哧吭哧从柜子里又抱出一床被子,利利索索在床榻上铺好。 床榻里侧一条被子,外侧一条被子。这是要同床分被? 海棠不懂了。 “你睡里面,我睡外面。”顾寻欢拍拍手,催海棠上榻。 这是闹哪出?海棠也不明白了,带着满腹狐疑钻进被子。 顾寻欢转身吹熄了灯烛,也脚步飞快,直挺挺躺进了被窝。 黑夜静悄悄,榻上的人均瞪大了眼睛,各自装睡着…… 第70章 心事 海棠搞不明白了, 真只是单纯的睡觉? 井水不犯河水,君子坐怀不乱的那种? 不会吧? 海棠想,按顾寻欢的冲动劲头, 应该不会这么纯情得啥事儿都不做吧? 会不会又在憋着什么幺蛾子,比如她一觉醒来,会被绑手绑脚, 然后任他宰割?还是在怕她拒绝他,要趁着她睡着, 而后偷偷摸摸钻她被窝? 总之,他这么君子, 这么乖觉,她是绝对不信的! 朦胧星光透过窗棂, 屋内隐隐有星辉。 海棠偷偷侧过头, 半睁眼睛,看顾寻欢一眼, 只见他仰面朝上, 双目紧闭, 呼吸绵长, 一看便是正睡得香甜。 海棠大觉意外,直接起身,半趴至顾寻欢肩头, 将他看了又看, 又故意用发梢扫了扫他的脸,想要试探他,结果他仍是一动不动, 似毫无察觉。 好吧!海棠信了, 他真就什么都没做的......睡着了。 海棠默默松了口气, 其实今夜她也是有点儿不愿意的,现见他这样,她也正落得个清静。 海棠想着,别过头,轻轻翻了个身,以背朝他,也闭眼睡觉。 只是,向来习惯了他的动手动脚,今儿这么同躺一张睡榻,他还能以君子之礼相待,不骚扰她,到底是有一些不适应。 海棠又不安地猜想,他这是怎么了?是身有隐疾不行了?还是想起藏书阁那次,太过慌乱,不太能成事,一秒崩溃,一柱擎天威风凛凛不过瞬息,随即迅速偃旗息鼓,败下阵来,所以思及往事,心有压力,反成负担了? 海棠想不明白,总之就是觉得怪,很怪,简直是非常怪!与他干天干地的性子很是不符! 她狐疑地再扭头看他一眼,见他还是不动,完全没有要越过楚河汉界,钻进她被窝的意思,这才带着疑虑,重新躺好睡下了。 床榻外侧,听着海棠拉过被子,终于躺下,不再翻身,帐内重回安宁,顾寻欢豁然睁开了眼睛。 他长长地,偷偷地,吐了口气,展开手掌心,那里已经紧张得出了一层细碎薄汗。 其实,他压根没有睡着,只不过都是在装睡而已。她的发撩过他的脸时,他几乎都要露馅儿了。 而为何会如此,顾寻欢揪揪自己,他也不甚能说得明白。 一方面他有考虑,他爱她,敬她,所以更不愿轻薄怠慢了她。她是孤女,但不表示他就可以仗着她娘家无人,便欺负她。高门大户人家的女儿出嫁,必定是三媒六聘,明媒正娶,风风光光迎娶进门,而后才是真正春宵苦短入洞房。 他需要给足她体面,让她做他堂堂正正的顾夫人。她虽是一人,但该有的礼数,他不想少,甚至要更隆重,毕竟他的顾夫人,值得他给予所有最好的荣光。 此外,另一方面,也是最重要的,顾寻欢发现,因为紧张,他心理上,还有些坎儿暂时还迈不过去。 比如,他曾经和她一起研究过老母鸡牛鞭汤,还曾和她一起躲在被褥下,一起看风月话本子,一同研究过什么叫老汉推车,观音坐莲。 这些,唉...... 他作为男人的坏心思,她算是全知晓了。 他在她面前,真是一点儿隐私都没有,这感觉就像是提枪上了战场,临时却发现,这敌手是他的老相识,对他的战术无所不知。 而且,顾寻欢想起第一次他在藏书阁里的表现,在她面前,那般狼狈迅速,着实不堪回首。 那么这第二次,无论如何都要完美! 顾寻欢想,有些脸面,丢过了,必须要重新捡起来。 所以,这些情绪,就直接导致了今晚他这一系列的婆婆妈妈。 慎之又慎,反而束手束脚,不敢在床榻上放肆,想象和憧憬中的覆上去,与她合二为一,也终是在他的矛盾心理下,搁浅了下来。 唉...... 顾寻欢又一声叹息。 他怎么都没想到,他磨枪霍霍,摇旗呐喊,要上战场,但真到了关键时刻,他的枪又倒下了! 人生啊,太过艰难! 顾寻欢转眸,偷偷看一眼海棠,朦胧光影里只能瞧见她后肩,她的长发有一半都柔顺地铺在他的枕上,他稍稍不注意,便会压到她。 顾寻欢默默看了看他与她的被褥,心下只觉无比悲伤,分清界限,都是他自己整的,也不知她会如何看待他,大约也是狐疑的吧?会不会也怀疑他不行啊? -- 第121页 顾寻欢悲兮兮,自己将这事儿整得啊...... 黑夜漫长,身边人已然安睡,顾寻欢看看海棠,又看看帐顶,只觉这个觉睡得是无比煎熬,万分惆怅。 黑夜安宁,周遭无声,脑子越发清醒。 他瞪着眼睛盼天明,左等右等,就是等不到。 直至后来,顾寻欢想,干脆不睡了,起身寻点儿事做,比如看会儿书。 顾寻欢蹑手蹑脚起身,偷摸摸重新只点一盏灯,蹲到书箱前,想要翻几本书出来打发时间。 《四书》、《五经》、《论语》、《中庸》......随手翻几页,统统不感兴趣,直接扔出脑后。 顾寻欢想了想,最终得出结论,还是小人书最有趣,可是他的书向来都是海棠收的,以她的脾气,她是不赞同他看这类书的,所以这些书极有可能被她藏了起来。 顾寻欢找得泄气,突然脑子里灵光一闪,忆起之前查女子葵水时藏起来的那本神奇医书,隐约记得,那里似乎也写了教人如何圆房的。 读书百遍,其义自见。这东西,很实用,能结燃眉之急! 顾寻欢想想来了劲,再次俯身翻找,幸好之前藏得好,这一次毫不费力,一举找到。 顾寻欢乐得连连偷笑,赤脚提灯,临窗而坐,翻开书页,就着微弱的灯光看了起来。 河面烟波缥缈,两岸树影婆娑,偶有打鱼的渔夫唱着高歌,从岸边走过。 海棠于半夜醒来,船只晃悠悠,使得她这一觉睡得好极了,她下意识翻身去看枕边之人,可是枕边空荡荡,哪里有他的身影。 海棠心下一惊,抬头去寻,只见帐外灯烛如豆,隐隐约约透出一个朦胧身影,正在看书。 香软在怀,不贪香衾,竟看书? 是她有毛病?还是他有毛病? 海棠看看自己,肤如雪,身似玉,再掀过被子,被下身子香喷喷,玲珑有致。 所以,是他有毛病吧? 海棠想了想,忍下心头想要去看看他到底在看什么书的念头,重新躺好,心下却另有谋算。 即近天明,顾寻欢害怕海棠醒来发现自己举动,这才藏了书,重新上榻,与海棠并肩躺下。 里侧,海棠听着身后窸窸窣窣的声音,越发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顾四爷心里有鬼啊! ...... 翌日,船只在金陵岸口停靠。 金陵百年望族顾氏与顾振霆是同宗兄弟,顾家长子顾十安君子端方,更与顾寻欢是好友,早就听闻了顾寻欢一行将要路过金陵的消息,遂早早下了请帖,邀顾寻欢去他府上一聚。 顾寻欢许久不见好友,正心想得厉害,于是一大清早就向海棠请示,得了海棠许可,便迫不及待地下了船。 其实,顾寻欢也正想将心事,求教于顾十安。 顾十安成亲六年,膝下子女四人,几乎保持着一年半生一个节奏,顾寻欢私心里对他这好友极为佩服,他曾书信给过顾十安,一边向他道喜子嗣兴旺,一边又揶揄他,战斗力十足,而顾十安的回信,更是让他吃惊,因为他只回了他二字:睡服。 所以,顾寻欢想,他困于心中的问题,他这位好友,一定可以帮他解决。 那厢,顾寻欢利利索索去见了好友。 这厢,海棠也翻出了顾寻欢昨夜看的书,真是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顾寻欢的书签正夹在如何治不举上。 海棠蒙,心道果然是被她给猜中了! 海棠定了定神,心底暗暗琢磨,以顾寻欢第一次表现来看,他虽不长久,但应当还不至到那一步,而现在之所以会这样,只剩下一个可能,他有心病。 海棠想了想,心病还得心药医,如今这事儿,也只有她能帮到他。 海棠想着,于是取出所有积蓄,也跟着下了船,去了趟裁衣铺和胭脂铺。 ...... 夕阳横斜,铺了一河面的零碎金光。 傍晚时分,顾寻欢踩着霞光而归,心底暗暗后悔,今儿真不该走这么一遭儿,困惑没解,心事没了,反而吃了一肚子的酸水. 不为其他,只因顾十安那厮和他那小娇妻实在是太黏糊了,腻腻歪歪,亲亲我我的,最终他着实看不下去,只能落跑而归。 可是,回去了该怎么面对海棠呢?晚间还是要同躺一张榻的啊!这一次还要干躺吗?这好像显得自己又太不男人了! 顾寻欢心底犹豫,一时找不到好法子,想了想,干脆又泼了自己一身的酒,装作喝得伶仃大醉,这才歪歪扭扭进了船舱,假意自己站立不稳,需要人扶,直喊:“海棠。” “四爷,您看我好看吗?”船舱内的人应声而出。 顾寻欢抬眸看,只见海棠从帷幔内走了出来,身披轻纱红裙,衣襟微敞,露着雪白美人骨。 眉心以胭脂点一朵海棠花样,肌肤胜雪,巧笑倩兮,美目盼兮,正笑盈盈看他,宛若雨天后盛放的海棠花。 顾寻欢呼吸凝滞,他将自己处境千算万算,可是全没想到,海棠她竟换上了女儿装! 这下子,他是装醉,还是不装啊! 第71章 跳舞 “四爷, 你说,我到底好不好看?”海棠跳跃着,掀掀裙摆, 从里面出来。 她决定了,今夜,她要扮一只磨人的小妖精! 他既救赎了她, 她便也愿意,救赎他, 无论是身子,还是心。 -- 第122页 话本子里, 乖巧书生坐怀不乱又如何,最终还不是乖乖跟着小妖精回了洞里, 被吸了阳气, 失了本元。 所以,只要她够好看, 就没有他什么老僧坐定, 临阵不能战! 海棠想着, 更努力对他笑了笑。 顾寻欢在海棠灿烂的笑容里, 连着僵了僵,今夜的她,委实漂亮, 像是街市上最精致的瓷娃娃, 他脚步下意识往后退,有些自惭形秽,生怕身上的酒气会呛到她。 顾寻欢看着自己一身的狼狈, 后悔了, 恨方才真不该故意往身上洒酒装醉的! 她如此装扮, 欢喜等待,翘首以盼,像处于深闺的淑女,等待着自己夫婿的归来,结果却等了一个醉醺醺的他,换位思考,想想都是要生气和失望的。 像是犯了错的孩子,顾寻欢眉眼耷拉,完全不敢再正视海棠。 唉,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是一物降一物,顾寻欢也不明白了,想他堂堂正正顾四爷,竟也有惧内的这一天! 此事若是被三少和扬州城的一众纨绔子弟们知道,岂不是要笑掉大牙? 可是,这事儿离谱,却又真实地发生了。 他顾寻欢怕海棠,怕得连自己都不敢置信! 顾寻欢小心翼翼觑一眼海棠,想要从她脸上,窥出一点点要发火的痕迹。 闻到顾寻欢身上逼人的酒气,海棠原本欢欣的脚步立时顿了顿,面上笑容还未来得及收回,心下却隐隐已有怒意,和他说过很多次了,醉酒伤身,他怎么就不听了呢?真是该打! 可是...... 小不忍,则乱大谋! 海棠踌躇一下,目光很快瞥见他躲闪的眼神,转念又想,他必定是因为有压力,愁绪难解,所以这才借酒消愁的。 罢了,罢了,情有可原,可以谅解。 海棠再度向他挤出个笑容,心想喝酒的事情,以后再和他说,先帮他把首要问题解决了才行。 毕竟,男人啊,绝对不能不行,这事儿吧,影响方方面面,于她倒是没有太大关系,最主要的,还是怕他自卑。 她明朗阳光的少年郎啊,她还是希望他一直可以随性洒脱,一生无忧的啊! 唉,可怜的四爷呀!其实,这是多大事儿啊! 点点怒意散去,转化为理解和心疼,为消除他心头疑虑,海棠定了定神,装作很是大度和乖巧的模样,不仅没有生气,反而笑意盈盈,提裙又在他面前打了个圈。 女子裙摆飞扬,像是一朵盛开的海棠花。 顾寻欢眼睁睁看着那花儿,一点点靠近,而后开到了自己面前。 今夜的她,太过耀目。 顾寻欢避无可避,下意识伸手扶她。 海棠直接踮脚,踩在了顾寻欢脚面上,檀口轻启,带着微嗔,手指点他,“四爷,我等了你一天,一日不见,很是思念。您在身边时,我没有察觉,可是您不在身边,我就发现,这一天过得没劲极了,茶不思,饭不香的。” 海棠说罢,心下恨不得也掐一掐自己,真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跟顾寻欢久了,就连情话,都能信手拈来。 “对不起,我应该早点回来的。”顾寻欢磕巴道,这样的热情攻势,着实超出了顾寻欢所想。 顾寻欢瞪大了眼睛,看向海棠。 知道内疚,那就好办了! 海棠又贴近他,纤手绕过他腰际,拿出平生所学的撒娇手段,又道,“四爷,我今儿闲来无事,读了句诗。” “何诗?”顾寻欢吞咽了心中的紧张,回问道。 “有花堪折直须折,莫等无花空折枝。”海棠将自己的脸,靠到他肩头。 这,明晃晃地暗示! 顾寻欢听出来意思了,一时只觉鼻子痒了痒,口干舌燥,他热血方刚,哪里经受得住这些?身子顿时僵硬绷直,如同一张被人握住的弓,满身焦躁,再说不出一句话来。 海棠刻意向顾寻欢眨了眨眼睛,有意卖乖讨好,摇摇他手臂,凑近他,低唤一句,“四爷,您告诉我,这是什么意思?” 女子声音婉转清扬,犹如莺啼,缠绕在耳边,一声又一声。 顾寻欢额头开始冒汗,瞬间觉得自己身子这张弓,立时被拉满。 可是今儿的她,也太反常了,这样积极主动,真不像她。所以,她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一时脑袋僵硬,被她搅得思绪混沌,一时更不敢放肆,只能站直了身子,一动不动,只转动着眼眸看她。 这男人,果然还是个金刚童男子,也忒不解风情了一点,她都这般努力了,他竟然还无动于衷? 真是既可爱,又可怜,看似风流倜傥,其实也就是个情.事上的大男孩,傻傻乎乎的! 她海棠无奈叹口气,本以为,在闺房之内,他一定懂得比她多,不承想,懵懂到最后,竟然要她开导他! 幸好她早有准备,海棠想着,更攀附到他身前,举臂给他闻她的腕上香。 “四爷,你闻,香吗?帐中香和我身上香的结合,以后你一闻到这种香,就会想到我。”海棠只手攀着顾寻欢的肩,只手举臂送到他面前。 女子皓腕如雪,随着她的动作,袖衫下坠,更展现出了一段藕臂,盈白如玉,不堪一握。 顾寻欢视线下落,目光从她臂弯处扫过,最终停留在那袖衫堆积处,隐隐约约,袖下风光无限。 “我自己调制的,香不香?”海棠又问。 -- 第123页 男子似铁,女子似水,她的柔,能将他彻底化了,顾寻欢第一次真切地体会到了什么叫绕指柔。 她呀!令他的心,全都乱了! 好歹他也坐镇指挥着十八分店,生意更是遍布水陆两道,怎么竟然在她面前没有一丁点威信了? 海棠故意使额头蹭上顾寻欢下颔。 淡淡花香如同经雨海棠,带着江水面上的潮湿气,浸染进顾寻欢周遭的空气里,使他无处可逃。 顾寻欢低眸,是她细腻白皙的美人骨。美人骨再往下,隐隐约约酥峰可见。 他默默盯一眼,旋即挪开视线,可是一抬眸,又是她既欲又纯的笑颜。 顾寻欢叹口气,手脚都不利索了。 这些原本都是他幻想中的情形,而如今,竟是一点点全都真实而清晰地,摊开展露在了他面前。 只要他伸手,一切触手可得。 扑倒她,心底似有呐喊。 金鸭香炉起青烟,呈妙舞起势,勾得人心益发软了。 海棠久等不到他动静,最终一咬牙,决定使出杀手锏,她要跳舞给他看,她就不信了,她的细腰,纤腿,勾不住他兴致! 于是,美人臂垂下,转为兰花指,指腹绕过他衣襟,辗转至他腰间束带,而后停住。 顾寻欢默默滚了滚喉结,只觉一口气吞下再难呼出,连呼吸都不会了。 海棠察觉到他的紧张,心下越发肯定了自己的想法,他呀,就是心理压力太大了! 可是怎么办呢?为今之计,就只有她努力帮他了。 海棠抿唇沉思,不肖片刻,随即提袖,将长袖的一端搁于他手心,缓缓后退,与他隔开些许距离,做出蹁跹起舞的姿势。 丝质长袖,触感滑腻,如同女子的肌肤,一点点从手心滑过,顾寻欢立在原地,目光随她而去。看她展开细碎舞步,身如游龙飞,低莲踏破浪,裙裾溯空,飞袂拂面,红纱下娇嫩容颜半遮半掩。 她一会儿从帏幔左边钻出来,喊他一声四爷。 一会儿,又从帏幔右边探出身子,唤他一句寻欢。 真是极致魅.惑。 顾寻欢心怦怦乱跳,又瞧海棠从纱帐内赤脚走了出来,一把将轻纱袖衫盖到了他脸上,眼前一切,顿时像被蒙上了一层淡淡红色光影,朦胧且暧昧。 顾寻欢再受不住,一把抱住海棠。 海棠窃喜,好像自己给予的刺激,对顾寻欢起作用了,她带着惊喜问他,“四爷,您可以了吗?” 顾寻欢头顶红纱,盯着面前女子看了又看,只觉鼻子好痒,最终再受不住,一点腥味在鼻间散开,他意识到自己怎么了,连忙用手去捂,心下更骂自己,真的是,一点定力都没有,竟在这种浪漫时候,当着心爱之人的面,流出了鼻血! 真的是! 唉! 上火,太上火,好想败一败! 顾寻欢连忙背过身去,仰头朝上,面上尴尬不已。 “四爷!”海棠察觉到他的不对劲,连忙向前,想要一探究竟。 顾寻欢却是听着身后的脚步声,怕她看到自己的狼狈样,慌不迭,夺门而出。 顾寻欢心里那个苦啊! 顾寻欢想,完了,完了,经此一遭,他心底的压力更大了,好怕自己再在她面前出洋相。 同时,海棠也懵,什么意思?自己这是用力过猛,吓跑了他? 海棠无奈脱下身上的舞衣,抚额咬指思索,不至于吧?他顾寻欢不喜欢这种刺激的?那自己该怎么帮他好呢? 第72章 爱情 海棠对如何帮顾寻欢解心结, 很是苦恼。 但,很快,她又发现了件更令人忧愁的事, 一夜过去,顾寻欢都没有归来,只传了话说他去了罗夫人处, 让她勿念。 海棠信以为真,结果及至第二日傍晚, 日暮四合,晚霞铺满江面, 她才在船尾看到了静坐在甲板上的顾寻欢。 彼时,他面朝着夕阳, 霞光洒落在他肩头, 他一身红衣,随风飘飘, 粼粼江面和落日霞光, 皆成了他的背景板。 他看上去, 面上无一丝喜色, 显然心事重重。 海棠觉得有些意外地走过去,陪坐到他身侧。 顾寻欢瞧见是她,面上有些委屈, 低唤一句, “海棠,我是不是忒不男人了?” 海棠嘴角一抽,再看顾寻欢身上的衣服, 还是昨日的模样, 心下顿时明了, 顾寻欢这哪里是去寻罗夫人了,分明是躲她躲了一天一夜! 这位爷哦! 心事大了! 海棠想了想,直接回他,“四爷,要不我们试一试吧?” “啊?”她的直爽,令顾寻欢惊讶。 “如果一直是压在心底的心事,与其一直忐忑不安,担忧不得安宁,不如索性就试试,不试怎么知道行不行?”海棠回他。 她的心,他还是不太明白,海棠静看顾寻欢一眼,或许在他眼底,她就只是一个被他喜欢着的女人。 可是,在她心底,他是她喜欢着,恋着的男人,同时也是她坚强人生上的恩人啦。 他的万丈光芒,挤进了她的黑暗日子,对她而言,远超情.爱。 “不行,你是女子,我还没有下聘,对你来说,有亏。”顾寻欢果断摇头拒绝。 “四爷!”海棠见他犹豫退缩,心下一急,唤道。 “不行!”顾寻欢别过头,再否定。 -- 第124页 “四爷!”海棠急了,伸手掰过他的头,目光与他直视,“您心底在纠结什么?既然不清楚,不放心,试一试又何妨?” 啊……这种事情本应该是男子主动,提出来的。 可是现在…… 顾寻欢看海棠一眼,想要别过头,不看她,“真就不行!” “四爷,你会全心全意信一个人吗?”海棠见他想躲,并不给他躲避的机会,又掰过他的头,不许他动。 “会,比如,我信你。”顾寻欢躲避不得,只能老老实实回答。 “所以,四爷,信任是相互的,你既信我,我也必定信你。”海棠肯定道。 顾寻欢闻言,轻抬眼眸,目光定定,看向海棠,只见她面容严肃,显然是深思熟虑过的。 顾寻欢心下有一点点感动,柔声喊一句她的名字,“海棠。” “四爷,是您救了我啊。”海棠瞧他态度终于有松,于是决定以情,感动他。 “我和你,谈什么救不救的。”顾寻欢无奈微扯嘴唇,挤出了个有点儿难看的笑。 “那么漫长黑漆漆的路,因为有您,我才看见了光明。四爷,您让我温暖,让我踏实,让我有了家。” “所以,我心甘情愿为了您,勇敢地走下去。四爷啊......我的勇气和希望,是您给的啊......您不开心,您觉得我能高兴吗?” 海棠一口气说完,嘟嘴眨眨眼睛,看向顾寻欢,装委屈,装可怜。 “你当真如此想?”湿润的江风吹落身上,使得顾寻欢语气里都带了浓得化不开的温柔。 “四爷,我不为自己决定好的事情后悔。”海棠连着点点头。 “这可事关你一生。”她神情严肃认真,他始信她是真决定好了,顾寻欢心下感动,这才明白,她的爱,不比他的少。 “一生很漫长,需要一起度过的坎儿很多很多。”海棠揉揉他的手,低眉说道。 “我……”顾寻欢心里感动得一塌糊涂。 海棠鼓励向他,“您再这样,我会觉得您是后悔给了我承诺。” 暮色退去,夜色降临,她眼底有星光。 顾寻欢看向海棠眼睛,认真说道:“和你在一起,我从不后悔。” “那好,那就试试,万一,还很愉悦,也说不定。”海棠起身,拉了拉他的手。 她站着,俯视着他。 他抬眸,茫茫江面前,浩瀚天幕下,他的女孩,将自己给他,给得坦坦荡荡。 她勇敢,他又岂能退缩? 顾寻欢的心,逐渐落稳,重展笑容,“海棠……那好,试一试,你放心,我绝不负你。” “嗯。”海棠将手搁到他手心。 顾寻欢紧握了握她的手,与她相视而笑,心意相通下,海棠默默低眉,柔顺地跟着他一步一步走回船舱。 夜风吹过衣角,同样撩动的,还有人心。 顾寻欢回舱,反手将舱门落锁。 海棠听着铜锁合上的声音,心也跟着扑通跳跃了一下,有些紧张落在指尖,停在不太顺畅的呼吸里。 顾寻欢抱走一床被褥,叠放进檀木箱。原本拥挤的床榻少了一床被子,顿时显得空荡了许多。 海棠举臂放下帷幔,手指落在帷幔金钩上时,不自主颤了一下,低眉顺目间,余光看到他向她走了过来,她默默将手握成了小拳头,可其实指尖绵软,一点力气都没使得上。 顾寻欢从她手中接过金钩,替她放下。 她的身影完全被他周身的气息笼罩,海棠乖顺垂首,感觉他帮她解开了长发,衣带,最终将她抱起,她紧张闭眼,听之,任之。 轻纱帷幔,飘飘摇摇,金钩晃晃荡荡,发出悦耳声响。被遣散了众人的船只,起起伏伏。 静夜月色极好。 “我这样,你会不会觉得有些沉?会不会感觉喘不上气?”事到一半,顾寻欢突然问。 “我……还好。”海棠哑着嗓子答,其实,骨头都快散架了。 “我还是有点胖了。”抛出问题的人,想了想,趁着空隙反省自己,总觉得自己表现得不太够好。 “不,是我太瘦了,以后我多吃点。”海棠哭兮兮,谁说不行的?她这是被敌军蒙蔽了! “我们很搞笑,这个时候讨论胖瘦的问题。”顾寻欢仍在反思,总结经验。 四爷如狼似虎,哪里有他先前各种的担忧情况? 海棠揉揉眼睛,顺带擦干眼泪,苦兮兮瞪他,他要总结归纳,起码也先离了她,这样不肯退,想要干嘛吗? “我是不是让你疼了?”顾寻欢摸摸海棠脸。 “能忍受。四爷,您疼吗?”海棠柔声回他,其实也只能放柔姿态,因为她连指尖都没力气了,只求他休战吧。 “我好像也有一点。”顾寻欢点点头。 “应该都要有点吧?”海棠对于男子是何反应,真不清楚,只是觉得她不疼,她累!散了架的累! “我也不太知晓,你稍等等。”顾寻欢想了想,终于肯离了人,披衣下榻。 海棠羞红了脸,捂脸看他,却见他脚步飞快,取来一书,平摊至枕边,复又重置刚刚的姿态。 哦……不想…… 唉!有些人啊,披着羊皮的狼啊,食髓知味,哪里肯放。 “这书?”又被充盈,海棠转移思绪,不解问。 “看的时候,以为自己都学到了,但是实际用时,脑子却是一片空白。”顾寻欢抽出时间翻开书。 -- 第125页 “四爷啊,这还要照搬书本吗?”实在是太累了,海棠欲哭无泪。 “其实,好像也不太需要了。”顾寻欢照着书册比划了两下,突然觉得自己开了窍。 “不过,也没关系,毕竟读书百遍,其义自见,您看到哪里了?我帮您翻一翻。”海棠真希望,他能将注意力分散到书本上,好让她有片刻休息。 有些人,他天生就会骗人! 而她,就完全被他骗了! “海棠,是真不需要了。”顾寻欢乐得自己一点即通,信心爆棚。 海棠手一抖,原本想要翻书的手颤了颤,反掐住了他。 书本颤落到地,清风徐来,远处窗外,水波不兴,近处书页,随意翻动,落在那令人脸红心跳的页面上。 “四爷啊……”海棠无力唤他。 “海棠……”顾寻欢精神熠熠,“从明天起,我要每天都读书,不!我现在就想再读一读……” “啊?”海棠惊诧,这要求? “再读一次,我好像有了新发现。”顾寻欢撸起袖子,准备大干一场。 “不了吧?”海棠两眼一翻,直接装晕。 呜呜…… 翌日清晨,海棠萎靡不振,没精打采,连门都不想出了。 可是,反观辛苦读了好几次书的顾四爷,却是精神抖擞,红光满面,张罗着要帮她去买吃的,补一补。 海棠不想被人看出来昨夜之事,也强撑着起身穿衣,可脚尖刚刚着地,膝下却是一虚,差点儿磕倒,幸而顾寻欢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接住。 “算了,今日我还是不出去了,我留下来陪你。”顾寻欢瞧她这样,心下暗暗后悔,昨夜雨疏风骤,是自己一时没控制住。 “哼!”大狼羔子!海棠连瞪他的力气都没有了,只巴不得他出去一日,让她消停补个觉才好。 以后再不要信男人的嘴,相信男人的嘴,还不如信这世上有鬼! “我错了,我错了!”顾寻欢瞧海棠嘟着腮帮子,一副气鼓鼓的模样,心下是既心疼,又不舍得,连忙向海棠打招呼道歉。 “我顾寻欢对天起誓,我昨儿就只用了一成的功力!” 啊? 海棠想逃,呜呜……泪流满面,真不该信他的!可是,后悔还来得及吗? 第73章 夜游 “我无事, 你去忙正事儿。” 海棠巴望着顾寻欢能出去,这一早他眼神尽落在她身上了,直看得她心底毛毛的, 生怕他再凑上来。 昨夜,她可真是累怕了。 她歪歪扭扭,勉勉强强, 装作镇定,走了几步, 试图让他安心。 顾寻欢将她周身细细瞧了一遍,并不依她, 展臂欲将人搂住。 海棠下意识避开他的手,眼泪汪汪向他, 经过昨夜那一遭, 她算是彻底认识他了,他口口声声说自己不行的呢?怎么行起来就没完没了了? 呜呜...... 这位爷, 坏得很! “怎么?”顾寻欢见自己伸出去的手被她打开, 眸色含笑, 将人拢进怀中, “昨儿是我错了,以后我尽量控制着,绝不贪。” 海棠转眸瞪他一眼, 她信他才怪! 她以臂推他, 顾寻欢吃笑,反更将她搂紧,在她脸颊边与她耳鬓厮磨。 她常常吃不住他撒娇, 虚虚将手搭到他腕上, 再一次催道, “四爷,您出去吧。” “不行,我得陪着你。”顾寻欢不听,顺势将她抱起,往内帷而去。 海棠一见那榻,心下顿时紧张,昨日之事历历在目,仍有痕迹,令人不忍直视,海棠连忙手指窗外,“现在可是大白天。” 顾寻欢瞧她满脸羞红,俯身将她放下,手指划过她鼻尖儿,揶揄道:“我只陪你躺一会儿,你想什么呢?” 海棠扯被挡到心口前,手指他,嘟嘴嗔他,“不许你躺。” “我保证只是聊聊天,干的。”顾寻欢将后面二字咬得特别重,以示强调。 什么干的,湿的,她通通不信他! “不行,你出去。”身上酸涩还未褪去,海棠真是怕了他,举起软枕做势扔他。 顾寻欢瞧她着实娇羞可爱,也不想再逗她,服了软,一步三回头,退出去了帷幔,“那我在外面陪你。” 海棠连着点头,催促他快出去,直到他远离她在三步开外,她的心这才落定了下来。 她真的是太需要补眠了! 日光从窗棂边闯进,在锦被上铺了满满一层金光。 海棠隔着轻纱帷幔,隐隐约约看到他靠着船舱另一处窗边闲坐了下来,长腿随意搁着,姿态慵懒,状似无骨,看起了书。 阳光晴好,江风轻拂,连带着眼皮都睁不开了。 海棠看了看外间的人,又看了看手上一排的牙齿印,那是昨日他故意留下的。 海棠笑了笑,身子和心都觉得前所未有的满足。 因为有他在外面守着,海棠这一觉睡的时间特别长。 她隐隐约约记得,好似杜纯良的侍女来过三次,每一次都是请顾寻欢过去,说是身子不适。 顾寻欢并不搭理她,只对她道,有病看病,不要找他,他不懂医术。 他回拒杜纯良回得干干脆脆,海棠听着,一颗心放下来,同时想着要提醒一下他,女孩子面薄,不能拒绝得太伤人心,以免她钻了牛角尖。 可是睡意太浓,她想了想,终究抵不过沉沉睡意,再没说一句。 -- 第126页 这一觉,直睡到太阳西斜,暮色四合。 她睡得心满意足。 顾寻欢却是连打了一天的无聊哈欠,听到床榻上的动静,止不住欢欣雀跃,卷帘而进,面向海棠,提议道:“秦淮河的夜景特别好看,难得来一次,要不要出去瞧瞧?” 海棠睡了大半天,身上除了疲乏,再感觉不到其他,懒懒地,不想动,于是摇摇头,“不去。” “真不去?”顾寻欢瞧她睡眼惺忪,两颊嫣红,着实娇羞可人,他盯着她看了又看,只觉今时今日的她与前一日比,许是初通人事不久,面上更添妩媚动人,一颦一笑,皆具风情,直看得他心下松动,只觉沉静了一整日的身子,此刻又躁动了起来。 “你若不想去,那我也不去了,我陪你躺着,说说话也行。”顾寻欢说罢,也顺着她躺下,伸手就想揽着她温软的身子入怀。 男子肌肤滚烫,海棠一触到他,心间直接打颤,如临大敌,又一次想起昨夜之事,原本还有的睡意顿时烟消云散,赶忙起身,推他不许他躺下,又道:“算了,我睡一整日,腰肢都睡僵了,出去活动活动也好。” 这小女子,变化也忒快了些,说话间已经越过他,翻身下了榻,三两步坐到了梳妆台前,开始整理妆容。 顾寻欢无奈挤出了个笑容,也跟着起身,心道昨夜真不该太贪,导致她都不敢接近他了。他想了想,决意今夜无论如何都要克制着自己。 那厢,海棠怕他再厮磨,干脆利利索索收拾着,准备下船上岸去逛逛。 这厢,顾寻欢想着要在别处多消耗点过分旺盛的精力,所以更迫不及待出去转转。 只是,海棠怎么都没想到,她刚换好衣服,打算出门,却被人从后面给提住了衣领。 “你这衣服不行!”顾寻欢板着脸,将她看了又看。 海棠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的女装,她想着,夜色降临,她换上女儿装,应该不会有人看到,于是带着点诧异问向顾寻欢,“不可以穿女装吗?” 顾寻欢摇摇头,手指她衣襟,“穿女装没有不可以,只是你这领口也太低了,料子也单薄。” 顾寻欢说罢,直接抬手,帮海棠拢了拢衣襟。 海棠垂眸,无语至极,她穿的只是正常的女裙好不好?杜纯良和杜纯元的,比她的衣襟还要敞,怎么没见他管过? “可是这样好看。”海棠委屈兮兮坚持,其实只是想穿得好看点给他看,女为悦己者容。 呜呜......这人也忒不懂风情了吔...... “不行,外面坏人多,还是得穿得严实点儿出门。”顾寻欢坚持己见,又道:“罢了,还是穿小厮服吧,这样最稳妥。” 呃...... 算了,不想与他争,海棠气馁,转身换衣,又扮做了男装,这才出来,用脚踢踢他,仰面问他,“这样行了吗?” “不行,还要贴一个假胡须,这样更像真的。”顾寻欢想了想,转身又去寻假胡须,同时口中不停地自言自语道,“啊......好纠结,你那么漂亮,我也希望别人能看到......但是,算了,你的美还是给我一个人看吧......” 时间一点点滑过。 海棠听着他的念叨,直接无语,什么时候他竟也变得这么婆婆妈妈了? “顾寻欢!”海棠伸手,直接提溜住翻箱倒柜找假胡须的人。 “嗯?”顾寻欢几乎要将整个身子都埋进箱子里去找了。 “现在就出去,不许再找。”海棠将他拖起身,几乎要毛炸,“你已经纠结半个时辰了!” “哦,可是我还没找到假胡须。”顾寻欢很是无辜地看向海棠。 “我就这样出门。”海棠正色道。 “好吧。”顾寻欢瞧出了她面上的不悦,终于服了软,不再坚持,虽仍心有不甘,但见海棠坚持,只能默默和自己说道,晚上多看着她,不放开她的手,就能保护她了。 “走。”海棠头也不回出门。 “好。”顾寻欢灰溜溜跟上,一把握住海棠的手。 ...... 秦淮河岸,华灯高悬,点灯如昼,游人如织,香车宝马更是无数。 顾寻欢与海棠并肩而行,时不时于袖下偷偷捏一下她的手。 直到出来后,隐匿在人群中,他才觉察出自己做了一个多么错误的决定。 他想,他应该同意海棠穿女装出来的,因为海棠穿了小厮服,实在是不便于在大庭广众下与他牵手,而与心爱之人夜泊秦淮,都不能十指相扣,也着实是憾事一桩。 顾寻欢气得连连叹息。 海棠察觉出他的郁闷,心下暗自憋笑。 “跟紧了,别走丢。”人潮拥挤,顾寻欢偷偷扯了扯海棠衣袖。 “放心,我一个大活人,怎么会丢?”海棠掩唇偷笑,随即目光被一卖簪花的小摊子给吸引住了。 女孩子,对于精美的首饰,总是抵抗不住诱.惑。 “想要我就全买给你。”顾寻欢察觉到她的心思,迈开长腿,直接向小摊边走去。 海棠瞧他过去,连忙也迈步跟上。 此时,街边也不知谁喊了一声,“秦淮行首,长卿姑娘来了。” 秦淮多绝.色女子,而赵长卿的大名,海棠可谓是熟得不能再熟,她曾不止一次在三少口中听他们提及过,而他们每每提及赵长卿时,总是会有意无意推一推三少之一的顾行之。 -- 第127页 听闻,顾行之曾豪掷千金,买下了赵长卿的初.夜,更曾一度为了她,与家里闹翻。这本是惊天动地的一段爱情佳话,只是后来不知何故,两个人竟闹翻了,终究没走到一起。 因着这个缘故,海棠不由得也跟着人群,往那声音来源处看了看,谁知这一看,人潮突然涌起,紧接着她还来不及反应,便被人群连带着走了好几步。 海棠下意识转身喊一声,“四爷。” 可是越来越拥挤的人群,和鼎沸的人声很快将她的声音淹没,她越想往后挤,越来越多的人群偏夹着她往前去,很快就连她自己都失了方向,只能被夹带着,被迫向前再向前。 等她好不容易挤出人群,寻了一处空隙喘息,她茫然地往周遭看,哪里还有顾寻欢的身影? 海棠突然感觉到害怕,陌生的秦淮河,陌生的口音,她竟然和顾寻欢走失了! 雷声从远至近,海棠心慌,竭力再喊几声,“四爷。” 可是,顾寻欢的回答没等到,却等来几个彪形大汉的注意,应是喝了酒,大汉醉醺醺从街边的酒馆里出来。 看见海棠,几个大汉相识一笑,随即口中淫.词秽语不断,“哎,赵长卿我们是沾不到指头的,但是拉个年轻后生一起玩玩,也很新鲜快活。” 大汉说着,就要来拉扯海棠。 海棠大惊,慌不迭使出了全劲逃跑。 这一惊吓,心神也逐渐稳了下来,她一边头也不回地狂奔,一边开始回忆来时的路,幸而当初从京城到扬州的这一路,锻炼了她的方向感,也逼出了她跑步的速度,使她很快便找到了顾府船只停靠的码头处。 直到重新登船,她才发现自己竟已是浑身湿透,外面什么时候开始下雨的,她都不清楚,只记得当时头脑里除了“逃”字外,再无其他想法,甚至都忘了去那卖簪花的地方看看顾寻欢还在不在。 豆大的雨滴砸进了河水中,溅起一朵朵水花。 海棠一边喘.息,一边止不住责怪自己,为何要贪恋那些簪花,要不是她想要,顾寻欢怎么会去给她买?还有要不是她分神,不听顾寻欢的话,她又怎么会和他走散? 雨越下越大,海棠被吓慌了神,船舱里没有他的身影,显然是还没回来。 他会不会也走丢了? 会不会急得在街上找她? 找不到她,他又该是有多着急? 海棠越想越怕,连忙冒雨去寻旺财,想要请他帮忙,哪知刚迈出一步,便见大雨中,隐隐约约同样跑来一人,她瞪大了眼睛去瞧,正是顾寻欢。 海棠又惊又喜,连忙迎上去,直接哭着道歉,“对不起。” 顾寻欢显然也被吓傻了,定定地看着海棠,直到确认是她,这才猛烈地咳嗽起来,益发连嗓子都哑了,天知道他刚刚有多后悔和害怕。 他找遍了大街,看不到她。 他想起她曾经说的,有些人,或许在不经意间,就是一别永远。 一别永远,那是生命不能承受之痛!会在无数个深夜,侵蚀人的筋骨。 顾寻欢紧紧地将人搂住,有种失而复得之感,直接打横抱着回屋,一刻都不想放手。 雨打船舱,河面烟雨迷蒙。 海棠静静立着,看他一言不发,一件件拿走了自己的湿衣衫。 他不说话,她也不敢多言语...... 第74章 安抚 船舱内, 纱帐层层叠叠垂下,隐去了大半的烛光,只余半明半昧的朦胧。 身上的雨水, 顺着指尖,发梢,一点点垂落至脚踝, 很快在脚底汪一片。 他取走了她的湿衣服,她凌乱, 尴尬,又有点儿无措地, 静看着他忙里忙外。 “我自己来……”海棠睨他一眼,心底有羞涩, 已经就剩小衣了。 顾寻欢沉默着向她扫去一记眼神。 海棠原本伸出想要阻止的手, 怏怏收回。 好吧,这爷今儿气息不稳。 她索性羞涩不要了, 脸也不要了……听之, 任之, 一切随他。 湿淋淋的小衣取下时, 她简直要羞晕厥了!呜呜…… 抬眼是成排的她的湿衣裳,滴滴答答。 低头是自己踩在木质船板上的小脚印,海棠瞥见, 脸色顿时羞红。 海棠下意识以长发裹住自己, 长发及腰,发梢在末,围住了大半个身子, 她小心翼翼别过肩。 光影旋转, 珠帘摇晃。 哪知下一瞬, 他却将发梢捋起,她顿时变成了一柄光洁的玉如意。 他目光注视,她无所遁形。如玉肌肤,渐渐泛出浅浅桃红。 海棠转身看地面,不敢瞧他。 幸好这时间维持得不长,下一瞬,他就取来了他的披风给她披上,目光触及她身上的青紫,视线有那么一瞬间的停顿。 “这不是今天磕伤的,是昨日。”海棠怕他担心,连忙解释。 若不是亲眼所见,顾寻欢还真不知道自己竟下了这样的“狠”手。 看来,自己是真的不会照顾人,弄伤了她,又差点儿弄丢她。 自责一点点泛上心头。 “对不起,下次,我手轻点。”顾寻欢低应一声,情绪明显低落。 下一次……呃……有一次,便会有许许多多次哎…… “你身上衣服也湿了。”呵护是相互的,海棠戳戳他心口。 刚刚他冒雨回来,身上也尽数湿透,再然后又一直在帮她,这样他也会着凉的。 -- 第128页 可是,今儿这人怎么了?吓傻了? 就是走散一次,不至于吧? 她当时也被吓到了,可是已经缓过来了呀,但是……四爷今儿,明显低落。 海棠偷睨他一眼,只见他唇色发白,脸色也不太好,一言不发,不苟言笑,一副严肃夫子,正准备训斥不听话学生的模样。 海棠再刮刮他腰际,男人腰板,又硬又刚,她捏一捏,偷偷觑他神色。 算是在……哄他。 “今夜走失也有我的错。”海棠低声道。 “别动。”顾寻欢掐住她的手,“错不在你,在我。” 海棠怏怏收回手。 顾寻欢转身取来干净清爽的帕子,一点点帮她擦拭头发。 原本柔顺的头发,在他手底磨磨搓搓,唉……海棠不忍心提醒他,这是头发哎,不是他的搓衣板! 可是,罢了。 没恋爱过的爷,原谅他…… “有没有遇到什么坏人?”顾寻欢问,继而开始检查她周身。 “没有。”海棠摇摇头。 “真的?”顾寻欢又问。 这样的他,神色凝重,表情端肃,与他平日的吊儿郎当完全不同。 “只是淋了点雨,我没有事的。”海棠赤足,双脚不安地重叠在一起,知他担心,有意省略了遇到彪形大汉的那一段。 顾寻欢闻言,又瞧她除却昨日痕迹,再无其他伤痕,心下压了一整晚的重石,直到此刻,这才落了下来。 天知道,他有多紧张她! 那种从骨子里渗出来的害怕,担忧,与突然而降的暴雨,一瞬间浇得他透心凉。 这种感觉,还是在失去母亲时,有过的。 他,想起了他的母亲。 世人眼里,他顾寻欢潇洒肆意,都道他是纨绔公子,吃穿不愁,金银堆里养出来的,可是只有他知道,午夜梦回时,孤单有多么可怕。 今夜他翻遍茫茫人海,寻尽每一张面孔,到头来,世人万千,独没有她,那时候他万念俱灰,只剩绝望。 直到,他回来,看到她虽对走失之事,仍有余悸,但依旧生龙活虎的模样,他的心这才感觉踏实了一点。 她说,他是她的阳光。 可是,她又何尝不是他漫长而又无聊岁月里的阳光? 父亲不疼,生母早逝,大哥看到他,每次谈的都是要他科考,姐姐说的也都是要他争气之类。 所有人关心的,只有他飞得高不高?只有她会想着,他心悦不悦? 红烛高照,屋子里很暖。 母亲的离去,是多年前的事情了。 顾寻欢强迫自己平息了心头的紧张,想起热水能暖身子,于是低声在她耳边道,“我去备水,给你泡一泡,去去寒气。” 他的视线终于从她身上挪开,海棠长长地吐了一口气。 “四爷。”海棠唤住他,递给他一颗甜蜜饯。 顾寻欢带着点诧异向她。 “吃点甜的,心情会好。” 顾寻欢闻言,揉揉她的发,接过,含进口中。 果然,心底好受了一点。 不多时,热水备好。 刚才他脸色不佳,海棠再也不想让他担心,于是利利索索,小跑着直接钻进水中。 热水浸泡了身子,好暖好暖。 海棠想着哄他,偷偷以指弹一点温水至他面上。 顾寻欢察觉到她动作,转身瞧她,只见浴桶中人半趴在桶边,正像只猫咪般,卖萌朝他微笑,发上沾着片花瓣儿都无所察觉,只笑意盈盈向他。 虚惊一场,别后重逢,都是人生喜事。 顾寻欢想着,心也渐渐暖成了一片。 “四爷,你要不要过来,与我一起?”海棠向他眨眨眼,大胆提议道。 其实心底也好慌,好羞。可是,他今儿心情不好,她怎么都得顺着他。 女子眸色清亮,声音软糯,不难听出,是在主动向他示好。顾寻欢领会到她的心意,也不推脱,背身脱下湿衣,踏进水中。 男子身子劲瘦有力,海棠“嘭”一声,沉沉将脸埋入水中,默默念叨:“我什么都没看到,什么都没有。” 可是,该看的,不该看的,都看到了耶…… 许是热水的作用,嫣红均爬上二人面庞,前一日的记忆又一次清晰来袭,轻而易举盖过了晚间因为走散而来带来的惊吓。 桶里的水,随着他的踏进,溢出去了不少,汪在地面上,看的人心慌慌的。 海棠看着满地的湿水,不安地两指相扣,细细搓着,随时随地,留意他的动作。 又紧张,又期待。 最终他还是靠了上来,环住了她。 热水浮动,手臂交缠,赤忱相对,感觉别有不同,海棠身子一僵,羞答答将脸埋进了他怀中。 如果她能抚慰他,那么,她愿意给出所有。 “四爷。”海棠想了想,说道。 “叫我寻欢。”顾寻欢似很疲惫,伸手帮她理头发。 寻欢......顾寻欢...... 也是奇怪,明明都已经有了最亲昵的关系,可是一句“寻欢”却怎么都不好意思喊出口。 “我......”海棠语塞。 幸好他也没太纠结,只是自顾自说着话,“今夜,转身不见你那会儿,我是真的吓坏了,头脑里全是蒙的,直到现在还是……仿佛丢了魂魄。” -- 第129页 “四爷。”海棠有些心疼地回抱他。 “也是奇了,那会儿找你时,全身都是力气,只盼着赶紧找到你,可是现在,腿却酸了,身子也疲了,一点都提不起来,像是瘫软了一般。” 顾寻欢默默叹了口气,又道:“我是不是除了吃喝玩乐,其他一无是处,约个会,还能弄丢了你。” 海棠默默抚了抚他后背,再扮个笑脸给他,“四爷,你的小可爱,她自己回来啦!” “你个小傻瓜,起初我想着,既是你走丢,那我就在原地等你,等你来找我,可是我等了许久,都不见你身影。我就慌了,就顺着人群去找你,可是还没有你身影。” 顾寻欢拨开海棠面上湿发,眸色暗了暗,手捧她脸,狠狠啄了一口。 “那时候,我在想,茫茫人海,如果丢了你,我该怎么办?海棠,我已经失去了亲生母亲,我不能没有你。” 海棠心一沉,她压根没想那么多,有他在身边,她可以依靠。 没有他在身边,她就靠自己。 当初从京城一路走来,她靠的就是自己。 海棠突然察觉到了,对待这场感情,她和顾寻欢差别在了哪里。 原来,对待这份爱,他比她想象中的,要深沉得多。 她或进,或退,皆有她自己。 而顾寻欢,看似纨绔蛮恨,有时候也不讲理,但其实……需要爱的,也有他。 “今夜,我甚至想,我是生?是死?我答应过你的,我要好好活着,可是一想到如果丢了你,我想,纵是我活着,怕也是一具空壳。” 海棠任由自己的脸被他捧在手心,听他说着心里话。 “海棠,你或许不知道,我爱你至深,这也超乎了我自己的想象。”顾寻欢直视向海棠。 栽倒在情.事上,身心俱陷,多少情话,都觉说不够,多少□□,也觉做不够,最盼朝朝暮暮,日夜厮守。 “海棠,以后记得,在原地等我,因为无论如何,我都会来找你的。” 海棠连着点头,心里眼里,全是他。 “但是,如果是我走丢,你定不要找我,因为我会自己惦记着走回来,回到你身边。”顾寻欢想想,又道。 海棠软软地将身子靠在他心口,不知该如何抚慰他,只细细抚着他青青的下颚,那里刚冒出了一截胡茬儿。 顾寻欢依在桶壁上,将人纳在怀里,与她静听彼此的心跳。 “我已经,不疼了。”海棠想了想,想竭力使他宽心点,又想抚慰他自幼丧母之痛,于是低低对他说道,“今夜……” 怀中女子,知情识趣,怕他不悦,一直都在小心翼翼哄着自己。 顾寻欢闻着她发上清香,心底柔柔的,触及水润处,征求她意见,“真的可以?” 月亮躲进乌云,月下是情人间的窃窃私语。 “嗯......”海棠低低应答,身侧男子肌肤滚烫,显然是动了情。 水波摇曳。 月色融融,海棠想起顾寻欢说的那句:“海棠,虽然人生而独立,但你要相信,从此以后,往后余生,你不再是一个人,你还有我顾寻欢。” “你也有我,四爷,我是你的海棠。” 大掌掐过细腰,使她面向桶壁,防止出声,海棠一口咬上自己手腕。 半昏半醒,半明半暗,云消不了,雨也散不尽,朦朦胧胧,小船悠悠,总是贪不够。 第75章 美景 因着秦淮河边夜游时的惊吓, 连着数日,顾寻欢都没下船,同样没有出去的, 还有海棠。 二人彼此心里惦念,彼此心照不宣,均守在船舱内陪伴着对方。 两情久长, 朝朝暮暮,日日夜夜, 总不觉得多。 好在两个人一起,趣事总是很多, 白.日里一起看书、下棋、练飞白,闲来投壶, 吹笛, 日子总是过得轻快。 偶尔,心有不甘的杜纯良也会来求见一番, 但顾寻欢均拒之不见。 这是小插曲, 益发添了夜间的乐趣。比如顾寻欢会问海棠, “你吃不吃醋?” 海棠笑回他, “我吃酱油。” 顾寻欢为此不悦,反身将她推倒榻上,伸手便要咯吱她, 每每都是海棠输, 最终气喘吁吁,伏于枕上休息。 大汗淋漓,抬脚瞪他, “有什么好吃醋的啊?四爷风姿卓越, 眉色无双, 倾心四爷的女子,定当无数,可是又能咋滴呀?” 顾寻欢喜欢听情话,便都说给他听。 “咋滴?”顾寻欢察觉到她要说什么,于是眉开眼笑,从足心婉转而上,静待她下一句恭维的话。 “最终,四爷还不是落入了我家……”海棠咯咯笑开,“从此以后,都是我家的。” 顾寻欢心情舒畅,这话他爱听。 他扑身上来时,她就知道又是一个不眠夜哦! “四爷呀!”海棠语调上扬,又沉沉坠下,与他一起,滑入黑漆漆又暖烘烘的春夜。 时日久了,彼此对双方,都有了熟悉,他一个动作,一个眼神,她都能会到他的意思,渐渐有了点夫唱妇随的意思。 海棠气色越发红润。 顾寻欢神采,也更加熠熠。 船行一月,及近京城,顾寻欢特地关照,让船只在城郊外停歇。 对于此决定,顾振霆的赵钱孙李,周吴郑王,八大美妾,深表反对,她们都急着进京,想要踏进早就仰慕的京中贵女圈。 -- 第130页 顾莳萝也有点儿气恼,她赶着进宫见那纵是在画像上,就已经让她十足十倾心的男人,当朝官家。 独罗夫人门一关,眼一闭,与每日看书的顾莳钰一道儿,不分天日,船走船停,都无所谓,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佛门经书。 不为其他,只为两岸枝条茂密重叠、连成一片,似云霞万朵的花色,罗夫人就明白了其中缘故。 罗夫人理解,可是船舱内的海棠,却也如众人一般,心底很懵,不解顾寻欢如此兴师动众,以一己之力对抗众人所愿的目的。 她已经连看了半月的话本子,顾寻欢原先的存货,一一都被她临幸过。 明明可以赶在日头落山前进城的,可是他偏偏叫停了船,如此又要在郊外多逗留一日,连日行船,大家都对水上日子或多或少起了厌烦,其中包括她。 可是,顾寻欢执意如此,她也无法,只能依着他,她也不敢不依他,他这人床笫之间,让她降服的手段多得很。 眼瞅着日暮西斜,船只行到一处热闹的城郊码头。 顾寻欢从甲板上欢喜而回,打帘进舱,一把将正无聊看话本子的海棠抱起。 海棠惊得连连拍他,“码头人多眼杂,四爷您也不怕被别人看到?” 可是,他的注意,显然与她不同。 “你看窗外。”顾寻欢抱她在案桌上坐稳,推窗指着外面给她看。 海棠举目瞧,只见天边云卷云舒,高空倦鸟,成双成对,自由翱翔,紧接着又俯仰身子,潇洒归入林中。 没什么奇特的,海棠刚想,可下一瞬,却止不住惊叹。 入目间,两岸猩红鹦绿,叠萼重跗,红花灼灼,花姿潇洒,似团似锦,灿烂成片。细看下,枝叶相随,花繁叶茂。 竟是海棠花! 船只从岸边树下行过,顾寻欢特地嘱咐船夫放慢行船速度。 清风拂来,粉色花瓣落满船身水面,与落日余晖一起,散作满河星,铺天盖地,似坠花海,等人归来。 “怎么样?美不美?我有没有骗你?你的等待,有没有被辜负?”顾寻欢从后面将人拢住,目中为着这美景,满是得意。 海棠树下,看海棠。 人间至美! “美,是我生平所见的最美风景。”原来是他别有用心,只为博自己一笑,海棠心生感动。 “以前我曾来过一次京城,记得这里是一片海棠树林,我想着现在正是海棠花开的时候,所以特地想带你一同看一看。” 仿若世外桃源,确实很美,是他有心了。 海棠默默覆住他的手,上一次从京城出来,是仓皇而逃。 这一次,却是有了他在身边,一切踏实。 人生际遇,因他而美好。 海棠回赠他以笑颜,察觉到他身上的燥热,起身想要从桌上跳下来。 大掌掐着她腰际,她想躲,却又避开不得。只见他低身凑近,喂一口海棠花浸的清酒至她唇中,酒味清冽,如他,花香甘甜,似她,混在一起,只叫人沉沉浮浮。 “东坡先生说,只恐夜深花睡去,故烧高烛照红妆。海棠,我想……” 一只手探进衣摆,眸色浓郁。 “葵水还有吗?”顾寻欢哑着嗓音问。 “过去两日了。”因着月事,连着几天都没有亲昵,此刻窗外美景闲适,又因着他的贴近,心思便也止不住有了些浮动。 “那我......”是试探的语气。 “去里面。”海棠手指内帷,羞答答。 “就在这里。”顾寻欢不应。 可是,这可是码头,窗牖大开,冷不丁就会有船只泊进。 但是阻止已然来不及,所有的话语,都凝聚在船底潺潺的水声里,包括时不时有的呜咽,分不清是鱼还是水,总之是畅快淋漓。 二人在这是事儿上,和谐得很,青天白.日,竟也不成体统,一晌贪欢。 “海棠,进京后,一起生一双儿女吧,我也想做父亲了,我喜欢小孩儿,她们进宫的进宫,考科举的考科举,我们也不能输过他们,我们……生孩子!”情到酣时,顾寻欢埋首于她颈边道。 人家那是远大志向,他这是什么理想?他是爷,他霸道,她哪里还能反驳? 呜呜…… 窗外缓缓行进一条花船,内中游客喧闹。 顾寻欢眼疾手快,一把将窗户合上。 二人看着对方,都嗤嗤地笑出了声来,心照不宣,互相揶揄,会心一笑,心里眼里,都写满爱意,只觉人生圆满。 船舱随着沉下去的日暮一同暗下来,夕阳余光浅浅,幽幽的船儿荡于水面,汴京城高大的城楼就在眼前,巍峨,耸立,神圣,令人向往。 窗外,落花成雨。 顾寻欢想了想,终于将心底的不放心道出:“此番进京,你不要怕,一切有我。” 青丝散乱,海棠以手抚额,低应一句,“嗯。” “你旧时的府邸,我会想办法买回来,重新给你。”顾寻欢又道。 这一次海棠没有含糊,利索起身,静看他眼眸,直接道:“四爷,此言当真?” 顾寻欢点点头,“完不成此诺,我就不配做你男人。” “还有,我还欠你一个盛大迎亲礼,我欠你的,都会补上。” ...... 夜半时分,周遭嘈杂无比,海棠从睡梦中醒来,只觉口干舌燥,她下意识喊一声,“水。” -- 第131页 顾寻欢闻声,忙提了茶壶过来,将睡眼惺忪的人捞起,喂她一口茶。 清茶滋润嗓子,睡意也渐渐消退一般,海棠这才发现,她安心昏睡半宿,顾寻欢却是一点睡过的痕迹都没有,神采奕奕,精神好得出奇。 海棠暗暗感叹,男人和女人就是不一样,她似被榨干,他却饕餮足够,红光满面。 “外面这是出什么事了?怎么这般吵?”海棠想想,侧身想要探探外面情况。 “我也不知道,只知道来了很多官兵模样的人,看样子,像是御林军。”顾寻欢随口答。 御林军? “管他呢,我们可是良民,再说你在我身边,有我护着你,别怕。”顾寻欢抬手揉揉海棠额头,细细安抚,“还困吗?” 睡意早在听到御林军时,消散干净。 一个熟悉的清瘦身影从脑海里一闪而过,海棠有一瞬间的恍惚,听着顾寻欢声音,蓦然收回思绪,笑着回他,“不困了,我想出去走走,行吗?” “出去走走?”顾寻欢觉得自己似乎听错,忙诧异向她。 海棠心突突的,京城的情况,她比他熟悉多了,深夜御林军出没,能有什么好事呢? 海棠想了想,点点头。 顾寻欢违拗不过她,转身取来他的披风给她披上,手牵手,与她一同出了船舱。 隔壁船里,顾振霆也没睡,正坐在船舱内自斟自酌,面上尽是春风得意,笑眯眯看他的八大美妾试着新衣,为了进京,她们做足了准备,也期待已久。 同样没睡的,还有顾莳萝与顾莳钰,顾莳钰借着月色在看书,顾莳萝托腮倚在船头,正在与身边的侍女们憧憬,“官家一定是天下最俊美的男子。” 一家子,对于进京,均心有所期。 海棠与顾寻欢立在船头,明月皎皎,清风拂袂,使人说不出的心旷神怡。 这是个绝美的春夜。 “新宅子里我们的院子,我已经选好了,到时候,你一定会喜欢,有个惊喜。”月色下,顾寻欢与海棠并肩而立。 “嗯。”海棠心不在焉应一句,视线越过紧挨的船只,落定在岸边骑在高头大马上的人身上。 果然是他,以前他管得事儿就多,想必现在更是如此。 一年未见,他依旧是原本模样,甚至看衣着,官职似乎更高了。 “哥哥......”海棠于心下默默唤一句。 岸边之人似有所觉,同样投来犀利的目光。 视线相遇,海棠下意识回过身,不看他。 第76章 故人 “哥哥, 哥哥......” 是记忆里的那个人吗? 海棠有些踌躇,背过身,心下有些乱。 原本只想试试运气, 听到御林军,就出去看一眼,没成想竟真的见到了。 他, 李慕白,御林军的统领, 那个存留在她记忆深处的人。 世事沉浮,海棠树下, 他脚踩海棠花瓣,着铁甲劲装, 昂首骑于骏马之上, 远远看去,依旧是那个光洁明亮, 爽朗清举的少年郎君, 面上无一丝岁月风霜的痕迹, 举止投足间更自然而然散发着端雅气度和勃勃英气。 海棠目光在他身上落定, 旋即别开视线,默默牵紧了顾寻欢的手,忍痛向他, “四爷, 我们回去吧。” “你认识他?”顾寻欢察觉到身侧人情绪的起伏,心也跟着飘动了一下,隐隐约约觉察出岸边那人, 定与海棠有着关系。 “嗯, 一个故人。”海棠低应一句, 勉强对顾寻欢挤了个笑容,“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 “仅仅是故人和朋友?”顾寻欢迟疑,一把将海棠拉于身后,并道:“我们大概一时半会儿是回不去了。” 顾寻欢手指岸边。 不远处,李慕白显然已经认出了她,并从马背上翻身跃下,直奔船只而来。 海棠瞧见,心下一咯噔,下意识想躲,可终究不及李慕白迅速,她与顾寻欢刚跨出一步,李慕白的剑便横到了顾寻欢面前。 “意妹,他是谁?可有伤你或强迫你?”李慕白面色冷峻,直视向顾寻欢,“你是何人?松开我意妹!” “御林军就是这么对待平民的?”顾寻欢被他的剑指得很不愉快,轻飘飘伸指,别开他剑尖。 一声“意妹”,亦如昔年时他掀帘进她闺房,教她习字时唤她的情景,海棠心下泛酸,前进一步,替顾寻欢挡住剑,“李哥哥,四爷不是坏人。” “他是谁,叫什么名字?来自哪里?”李慕白面色凝重,并不让开。 “坐不改名,行不改姓,扬州顾寻欢。”顾寻欢迎风而立,直视向李慕白,与他对峙,心底莫名不喜欢他。 敌人见敌人,分外眼红! 顾寻欢瞥海棠一眼,故意拉紧了海棠的手。 李慕白的视线在他二人相扣的手指上,作了片刻停顿。 气氛莫名剑拔弩张。 岸边御林军大有要往船只而来的意思,李慕白举臂止住来人。 “哥哥。”海棠轻扯李慕白衣袖。李慕白武艺高强,而顾寻欢不会武,她怕他会伤到他。 “我知道你。”李慕白转脸瞧顾寻欢,收了剑,向他拱手行礼,“初次相见,幸会。” “是不是幸会,还很难说。”顾寻欢没好气地回答,并不回礼,只冷冷看他,“一身的臭酸腐味,熏死人了。” -- 第132页 看样子,李慕白和海棠,关系匪浅,顾寻欢只觉心头,很是不爽! “谢谢你照顾如意。”对于顾寻欢的冷嘲热讽,李慕白并不放在心上,只对他道:“以后就不劳你费心了。” “什么意思?”如果眼神能杀人,顾寻欢恨不得要将眼前说大话的人凌迟处死,千刀万剐。 “你要多少金银才肯放了意妹?”李慕白又道。 “你个不会笑的死鱼脸,你说她值多少金银?”顾寻欢听着这话,顿时被气笑,紧接着神情肃穆,话锋一转,反问过去。 “无价之宝。”李慕白脱口而出。 “很不巧,我和你所见相同。”顾寻欢挑挑眉,“我的人,我绝不放手。” 李慕白闻言,转而看向海棠,放缓语调,温声道:“意妹,我需要和你单独谈一谈,有些事,我要和你解释。” 记忆深处的模糊身影与眼前人重合,仍是当初的模样,儿时的伙伴,长大后的好友,她曾经唯一依赖和仰仗过的人。他曾经说过,无论她遇到什么,他都会在她身边。 虽然,在她走投无路时,她却没有等到他,但她依旧愿意相信他。 他不苟言笑,清傲孤冷,对所有人都拒之千里之外,唯独对她,能放低姿态,温柔相待。 海棠转眸看向顾寻欢,向他征求意见。 “你们聊,我不介意。”顾寻欢强做镇定,其实心下......一百个不愿意! “四爷,我去去就来,您等我。”海棠偷偷在他掌心挠了挠,算是安抚,要他安心。 掌心酥痒,顾寻欢抬手捏捏海棠脸蛋,故作亲昵地亲一口,“我没那么小气,快去快回。” “好。”海棠应一句,跟着李慕白走向船头。 清风徐徐,水波不惊。 身后,顾寻欢向天翻了个白眼,他想过带海棠进京,可能会遇到她的故人,可是他从没想过,竟然会遇到这么个劲敌啊! 顾寻欢想,待会儿等海棠回来,他一定要在床榻上好好拷问她一番,她和那李慕白,到底是什么关系?她和他到底好过没有? 那李慕白竟然还叫她意妹! 哼! 他怎么可以这么叫! 轻浮,真的是太轻浮了! 顾寻欢恨恨想着,默默喝一口闷酒,可是酒水还没完全咽下,就听得身后“扑通”一声,是有人跳水了。 顾寻欢下意识转身往船头瞧,顿时手中酒盏落地。 河水幽幽,那船头哪里还有海棠与李慕白的身影? 顾寻欢猛然大惊,连忙往外面跑,只见河岸,李慕白从水中一跃而出,手中抱着海棠,动作飞快,翻身上马。 骏马奔腾,驶入两岸山林,直接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海棠。”顾寻欢大惊失色,急呼一声,直奔向船头,可是空空山林,再无人回应。 ...... 风从耳边呼啸而过,有花香,有草木味道,身上很湿,却不冷,细细闻,竟有着浅浅青木味,那是常待在军营里才有的味道。 海棠被呛,狠狠吐出了一口水,继而猛烈地咳嗽起来,也瞬间明白过来发生了何事。 李慕白竟然在顾寻欢面前,将她给抢了! 李慕白,风姿卓越的李慕白,待人温文尔雅,彬彬有礼的李慕白,竟然做了这破格举动! 不,不能走! 海棠从震惊中醒悟过来,急切地拍打着李慕白手臂,“哥哥,你做什么?我走了,四爷会疯的!” “你走了,他会疯,可是如果你和他走了,那我也会疯的!” 马背上,李慕白生平第一次失态,语无伦次。 “意妹,当初相府突遭变故,我本是要去寻你的,可是我母亲将我锁在了地牢里,我想尽了法子都出不去,我心急如焚,几欲急死,忍着一口气,好话说尽,好不容易熬到母亲放我出来,我才知道,所有的事情都已经晚了!” 李慕白连着一口气继续说道:“意妹,我找了你很久,我以为你也......天知道,刚刚我看到你时,我有多开心。” “意妹,大难不死,久别重逢,我没想到,我和你还会有今天。意妹,我要带你走,带你去一个无人知晓的地方,让你往后余生,都不再担惊受怕,我也定会保你风雨无伤。” 原来,他从不曾背叛她,也从不曾对她的生死熟视无睹,更从不曾对她落井下石。 原来,他也曾试图救过她,在那风雨飘摇之际,没有离去,依旧是她最值得依靠的那个邻家哥哥。 原来,这世上,自己不是孤孤单单一人,世间还有人可依靠,有人可依赖。 “可是,哥哥,我要回去,我不能离开四爷。”海棠竭力在马背上坐稳,急拉马缰,唤停马匹,奋力从马背上跳下。 李慕白眉心紧蹙,“你可还记得你母亲的话,要你好好活着?他现在自身难保,你回去,只会对不起你母亲。” “什么叫他自身难保?”海棠听着话音不对。 “金人就要打进来了,京中兵荒马乱的,朝中大臣,有门路的都出去了,你们这时候逆行这进京进宫?你以为......那个顾振霆顾大人是多大的官啊?还是觉得他有多大能耐?竟得官家和禁.中的欢喜?” 月色下,李慕白迎风而立,目光直向海棠,语调也终于恢复了平静。 “什么意思?”海棠连着打了个颤。 -- 第133页 “他们真的是,利欲熏心,被一个官家名号,勾得不知自己几斤几两。想及此事,我就益发觉得那个顾寻欢不靠谱,更不放心将你交还回去。”李慕白又道。 “哥哥。”官家多疑,海棠早有听闻,可是与顾家有什么关系?毕竟顾莳萝可是官家亲点,要她速速进京的。 “如意,你是个聪明的人,怎么如今也糊涂了?”李慕白见她不懂,好生解释道:“金人频频对朝廷索要金银财物,进献军马,收缴武器,这样索要无度,朝廷一时间哪里能筹集出这么多,官家无奈,转而向宫中内侍,宫妃们筹集,现下禁.中内侍和宫嫔们一个个都是自顾不暇。” “所以,官家这时候召顾家进京,面上是指看中了莳萝小姐,其实是要谋财?”海棠惊得捂唇。 “扬州富奢,但凡家底深厚一点儿的,朝中早有人盯着了。他日,若国无力,必定是要富家来出金银的。现在京中已经在四处设场,命百姓们出米出钱,以后的事情,谁能知晓?同时意妹,你想想,官家已不年轻,为何要广纳貌美女子进宫?” 李慕白叹了口气,替海棠理了理额头湿发,“左不过,是为了备不时之需,待需要向金人进献宫嫔时,拿这些可怜的女子,做公主嫔御们的替代品,仅此而已。” 李慕白的话,宛如平地起惊雷。 海棠想起那会儿在船上看到的情形,顾振霆志满意得,他的美妾们一个个笑颜如花,对进京满抱期盼,顾莳钰对科考状元志在必得,而莳萝更是满心仰慕着这世上最尊贵的男人,也就是召她进京的官家。 她们之期盼,到头来竟都是梦幻泡影! 怎么会如此? 可是,李慕白不会骗她。 “意妹,忘了顾寻欢,跟我走!”李慕白向海棠伸出手,“我很后悔当时没有照顾好你!顾家大难临头,将为他人做嫁衣,庇护你,怕是不能够了,但是我可以。我可以寻一处安静的小院儿,给你岁月安好,衣食无忧。” “意妹,我不仅仅是你的哥哥,我也希望做你可以依靠的男人!” 第77章 慕白 “哥哥......”李慕白的话在耳边炸开, 海棠定定看他许久。 李慕白向来君子端方,温良如玉,少有如此冲动的时候, 此刻的他,面颊通红,心口急剧起伏, 显然是满腔的情绪涌到了极点,急待喷涌而发。 “意妹, 我可以娶你,京中见过你的人不多, 我安置一处院子,你可以自在过日子。”李慕白向前一步, 举臂欲握海棠的手。 海棠后退一步, 李慕白的心意,完全超出了她所料。 她一时震惊, 诧异, 又感觉手足无措, 并万分彷惶。 她一直视他为可以仰仗的哥哥, 从未有过半分逾越之想,就算是当初生死逃亡之际,她想的也只是哥哥可以依靠。 哥哥是用来景仰的。 但顾寻欢, 意义不一样......和他在一起, 她是快乐的。 “跟我走,意妹。”李慕白说得斩钉截铁。 “不。”海棠抬眸回他,“我要回去, 最难时, 是四爷拉了我。” “我心属于他。”海棠又添一句。 海棠不后悔今夜出来找李慕白, 无论如何,他都是她生命里很重要的那个人,他温暖了她整个年少时光,往后岁月,只要他需要,她也一定会出现在他身侧。 但,海棠清楚地知道,这不是男.女之爱,只是纯真且令她珍惜的兄妹之情。 她不能想象顾寻欢此刻发了疯寻找她的情形,他一定是急坏了! 李慕白可以没有她。 但是,顾寻欢不行。 风穿树林,落叶沙沙,红的黄的树叶落了一地,明明是春天,却似提前进了肃杀深秋。 “送我回去。”海棠语气坚定。 “他不能护你。”李慕白逼近她。 这近一年的懊悔沮丧,甚至近乎残虐的自我折磨,几乎逼得他时时处在崩溃的边缘。 李慕白深吸一口气,无人知晓他深夜为何会静坐到天明,也无人知晓,他明明身居高位,却从不近女.色,到底是为谁而守着。 这一年里,他无一日不在懊悔,无一时不在自责,他想若是当时,他躲开自己的母亲,一直陪在她身边该多好,他母亲是堂堂长公主,官家定不会斥责于她。 可是,他终究是去晚了,那日相府被血洗,红光满天,一直像梦魇一般缠着他。 天知道,今夜他一眼认出她时,他心底是有多高兴。 像是行于绝望路头的人,突然有了盼头,使他不用一直在活在内疚自责之中。 他决定要用一生弥补她生命里的伤痛,陪她一起安稳地活下去。 李慕白定了定神,面向海棠,再次道:“今日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再放手。” 李慕白是武将,性子果断刚毅,说一不二。 海棠下意识后退,想要避开他。 “海棠,不要怪我,我宁愿你恨我,也不愿再让你颠沛流离。”李慕白说罢,一手卡过海棠下颚,强迫着喂进了一颗药丸。 海棠吃惊地看向他,连忙以手去抠嗓子,可下一瞬身子却不做主地斜靠了下去。 他是御林军首,什么手段都有,海棠满腔焦急,却一句都说不出来。 “意妹,哪怕你恨我,罪我,我都无所谓了,我不能眼睁睁再见你受苦。” -- 第134页 骏马疾驰过山林,弯弯绕绕,转入一处幽深宅院。 山霭沉沉,睡意袭来,夜色越来越黑。 意识消尽,海棠无力喊一句:“四爷。” 驾马之人眸色晦暗,于庭院深处握紧了拳头,无声叹息。 ...... 海棠也不知道自己被李慕白带到了哪里。 再次醒来时,她已然躺在了明净宽敞的女子闺房内。 金鸭烟袅,余韵悠长。 海棠想起金陵城雨夜与顾寻欢走散那次,顾寻欢的焦急模样,她心急如焚,不敢想象没有了她,顾寻欢会有多焦急。 同时,李慕白的话又时时萦绕在她心头,如果李慕白说的是真的? 海棠的心,跌入黑暗深渊。 顾寻欢自幼金银堆里,吃喝不愁,娇生惯养长大,从不曾受过一丁点挫折,且他又是操天操地的性子,从不知屈服为何物。 他怎么样了?可还安好? 想起顾寻欢,海棠直接闯出屋子。 “姑娘,大人有关照,不许您出门。”训练有素的侍女拦臂至海棠面前,阻住她去路。 海棠不服,转身翻窗,却见窗棂早已经被合上,好几次她硬往外冲,好不容易来到大门前,却又见大门紧闭,武将把守,院墙高耸,所有后路,均被拦得死死的。 李慕白似早有准备,要将她锁于深院,避开所有人的视线。 “我要见他。”海棠对侍女要求道。 “大人出去公干了。”侍女摇头,表示他不在。 像是硬拳打在棉花上,纵有力气,都使不出来,无论她使什么办法,送水送饭的侍女按时按点,沉默着而来,又安静退下。 连着数日,海棠都没能再见到李慕白。 终于在一个深夜,海棠再坐不住,一把推翻了灯烛,点燃了屋内的纱幔。 火苗很快窜开,火光满屋,侍女们面色惊惶,李慕白也终于只穿着寝衣,赤脚狂奔而至。 “哥,放了我,不然我就火烧了我自己!”海棠手举灯烛,提起自己的衣裙。 “那顾寻欢有什么好?”大火映照下,李慕白急红了眼。 “四爷也许处处比不上哥哥,但最起码他不会强迫我!”与李慕白如此仇敌相对,实非海棠所愿。 但,想起顾寻欢,一切便都顾不上了! “我哪里强迫了你?”李慕白气急,“在这院子里,除了外出,其他你都可以。” “现在把我关在这里就是。”烟火缭绕,熏人眼睛,海棠握紧了拳头,只想与他做背水一战。 “把你关着,是为你好,如果说强迫......”李慕白跨过燃烧着的桌椅,面向海棠,将她困到自己怀中,随即低下头。 廊柱轰然倒地,溅起火花无数。 这样的亲近,简直是大不道! 海棠以手推他,“哥哥,我已经身许四爷。” “没有关系,我不在意,现在你是跟我。”李慕白更低下头,他的鼻息扫过海棠眼帘,海棠打他踢他,继而奋力推他。 手中火烛落地,又点起绢花屏风,大火瞬间腾起。 李慕白更近一步,几欲贴到她的唇。 海棠心提嗓子口,心下无比绝望。 李慕白眸光浓烈,不染情.欲,却浓得化不开,仿若要将她吞进腹中,揉.碎咽下。 “你对我可有半分情意?”心被烧裂,与精致的内室摆件,一同化为黑漆漆的灰烬,李慕白问向海棠。 “有。”海棠回他,心下悲伤,至真至纯的友谊,不应该走向这一步!若真如此,恐怕这辈子都再难平静相处。 “那就够了。”李慕白喃喃,“有情意,我们便可以重新开始,做一对夫妻,结一段良缘,生一双小娃,逃于乱世,让我来照顾你的余生。” “不,不一样。我对哥哥,是兄妹情意,可是对四爷,我还有欲,男.女之欲。哥哥,你清醒清醒,救赎不等同于情.爱。”海棠真想敲醒他。 “如果我说,我对你,也有。”李慕白向前一步。 “哥哥。”海棠防备看他,谨慎后退。 她的设防,深深刺激了他。苏慕白再进一步,常年练武的手指从她耳边划过,有粗糙的摩粝感,海棠下意识闭眼,脱口喊一句:“四爷。” 四爷,除了四爷,她心里还有谁? 李慕白心头闪过一丝痛意,双手拽过女子衣襟,“哗”一下撕开,与此同时,海棠一掌扇出,清脆的巴掌声与裂帛声交.织在一起,直接、刺耳、又惊心。 脸上痛感传开,瞬间迈向四肢百骸,李慕白也如梦初醒,不敢置信地盯着海棠看一眼,再进一步,捧过海棠脸。 海棠忍泪别开。 李慕白负气,硬将她脸掰正。 海棠干脆闭上了眼睛,心生绝望,再不看他。 李慕白俯身,心如刀绞,恨不得将她化作泥人,吞进肚中,他恨恨低头,想要去亲吻那期盼已久的唇,揉.碎她,吃尽.她。 可是,最终还是不忍心。 连亲吻都做不到! 她所求,他不甘,却不舍得击碎。 她不愿,他便不能用强。 他终究还是败给了她! 李慕白狠狠甩自己一耳光,面向海棠,扔下一句,“对不起。” 旋即转身离去,脚步匆忙,身形蹒跚,替她移开被火烧得半焦的家物什儿,只觉一辈子的君子风度,尽失于这一刻。 -- 第135页 “我送你回他身边。”临出门,李慕白背对海棠,说道,“但是,你要做好心理准备,他出了点事。” “谢谢。”海棠含泪重整衣襟,迫不及待从光火中跑出。 李慕白脚步不停,直接离开。 不久,一辆马车停在了院外,伺候的小厮前来接她,海棠脚步飞快,直接上车。 及至顾府新宅,海棠慌不迭下车,三两步跑至门前,这才发觉,刻着“顾府”二字的灯笼依旧高悬,可是门边竟无人值守,她连着敲门,许久门内都无人回应。 时间被无限拉长,好似被人掐着命运的咽喉。 想起李慕白的话,海棠一时间只觉万念俱灰,昔日相府被抄,家破人亡的无力感再一次袭来,眼前一黑,几欲倒下,幸而这时候大门从里面打开了。 罗夫人战战兢兢,故作镇定,手持利剑,从门后探出了个身影。 海棠一步上前,握住罗夫人的手,直接问道:“夫人,四爷呢?” 第78章 夜壶 “欢哥儿......”罗夫人瞧见海棠, 欲言又止,转而避开话题,问道:“你怎么回来了?” 海棠听出她话音里的不对劲, 又见房门四周无人值守,心下隐隐知晓,她不在的这半月里, 府里出事儿了! 而且,这事还不小! 疼痛从心底泛开, 一丝一丝地,勾着从心底往上爬。 海棠定了定神, 怕她伤了自己,从罗夫人手里小心翼翼接过剑, 又问:“其他人呢?” 像是一夜白头, 罗夫人颤颤巍巍,叹了口气, “能走的, 都走了......” 什么意思? 海棠心下大惊, 诧异看向罗夫人, 顾府上下三四百号人,她环顾四周,鲜见人影。 “不要看了, 几乎都走了, 像你这样回来的,倒是第一个。” 罗夫人叹息一口,牵住海棠的手, “你是好孩子, 要你回来跟着我们吃苦, 我于心不忍。可是,其实我又希望你回来,你回来,欢哥儿以后的日子,便不会那么难。” 朝堂风云变幻莫测,京中云谲波诡,兴衰迭起或许就在一瞬间。 海棠心渐渐沉入谷底,问向罗夫人,“到底发生了什么?” “进京第二日,内廷就派人来抢走了府里所有的财物,就连首饰细软都没放过,说是充做莳萝的嫁妆。” 罗夫人转身走向宅院深处,心绪难平,“内廷竟还有如此做派,简直天理难容!” 曲径幽深,本是新宅,却因尚未完全完工,且又因无人精修裁剪,树叶枝杈,繁花重柳,皆长得放肆而潦草,处处透着杂乱无章,不得方圆。 海棠静静跟在罗夫人身后,身影被月光拉长,映在地上,显得纤瘦而倔强。 “按理说,莳萝进宫所带之物,早已经呈进宫中,此刻又要,振霆觉得奇怪,就过去多问了几句,没成想这一问,竟惹怒了内侍统管,一下子将他与莳萝共同带进了宫中,没吃没喝,囚禁了整整七日。” 想到顾振霆,罗夫人不由泪湿眼眶,半生怨偶,半生怒目相对,没想到临了因着大祸,所有的爱恨皆化作了云烟,每每想到他,心底竟皆成了后悔和痛意。 人生在世,放得下的,放不下的,最终都是两手空空而去。 早知道他会落得如此下场,她怎么都会劝着他不要一心想着攀附荣华富贵,加官进爵,觅封侯,最终反丢了性命。 早知道,就平平淡淡守在扬州一隅,安享人生,知足常乐,他作也好,他闹也罢,只要他安好于世就行。 可是,人生难买早知道。 一旦错过,或许是光阴里最平淡的一刻,也有可能最终成就诀别。 罗夫人举袖拭泪,继续哽咽道:“振霆进宫的第八日,宫里就传出了消息,金人打进城里,官家与娘娘们,连夜出逃了。我们带的所有财物,并莳萝,一同被进贡给了金人,都是这该死的世道!” 风拂过,卷起一地落叶,树影摩挲,徒添凉意。 “振霆满心欢喜进京,不承想竟是早被算计,封官进爵成为泡影,同时家财尽失,更是雪上加霜,京中待不了,扬州回不去,巨大落差,他一下子接受不了,竟直接撞死了在宫门外。” 罗夫人在一株睡莲前站住脚步,转身回看海棠。 风卷过二人衣袖,彼此都明白,顾府算是彻底倒下了。 高楼筑,高楼塌,竟在别人的翻手之间,而他们成了活生生的牺牲品。 “振霆乍然离世,莳萝生死未卜,科考状元郎再无可能,莳钰心灰意冷,转身投了空门,剃度出家,说要长伴青灯古佛。” 罗夫人顿了顿,继续对海棠道:“现在府里乱糟糟的,海棠,你现在走,我不怪你,我和寻欢,都不怪你。” 没想到短短数日,原本喧闹的府邸竟成了如此模样。 “可是,我们四爷呢?他在哪里?”科举以后再考,莳萝慢慢派人去寻,败落的府邸,一点点收拾,终会有家的模样。 可是何为家? 海棠清晰地知道,有他在的地方,才是家。 海棠连着问,“夫人,带我去见四爷。” “他......”罗夫人欲言又止,“他现在不想见任何人。” “夫人。”海棠心下焦急,隐隐约约有不好的感觉。 “这孩子,自幼有晕血的毛病,那日振霆触壁而亡,他急冲冲赶过去,想要抢个完尸,但是内廷那帮宦官觉得他之所为,失了朝廷颜面,于是皆要将他暴尸城楼,欢哥儿不许,便与那帮人吵了起来,结果被那帮黑心的,打得差点丢了性命,此刻正躺在院子里,情况有点儿不好。” -- 第136页 “是怎样的不好?”海棠心提嗓子口,同时在心底做了决定,她要陪着他,无论他变成什么模样。 “他有半壁身子,右手,右腿,暂时还不能动,伤得厉害,府里药不多了。”罗夫人哽咽说道,“那日旺财为了护他,也生生被打没了……” 右手,右腿。海棠默默念一句,心却疼得不能呼吸。 她的四爷,千尊万贵,从小被泡在蜜罐儿里长大的四爷,他何时受过这种屈辱,这种痛? 辱他还不如杀了他! 他宁可站着死,也不愿别人以半分同情的眼神看他啊! 还有旺财,那个整日笑说要将心怡女子拿下的旺财,还没来得及成亲,也还没有享受过春宵,更没吃够,喝够。 海棠是怎么走到后院的,她也不太清楚,只知道每走一步,都觉得连呼吸都是刺人的。 顾寻欢所在的后院,冷冷清清,知心知画也都走了。 屋子里点灯如豆,窗棂半开,时不时有风吹进,也不知他冷不冷? 海棠一步步走近,春深夜浓,花影阑珊,屋内时不时传来几声咳嗽,床榻上躺着一人,床头搁着一碗清粥,但很显然没动一口。 “四爷,是我。”海棠竭力挤出一丝笑容,使自己看上去没那么悲伤。 床榻上人,一动不动。 “四爷,我是海棠。”海棠走到床榻边,静静坐下。 顾寻欢原本闭着的眼睛,缓缓睁开。 “四爷,你的海棠,你的小可爱,她回来了!”海棠给他扮了个笑脸。 只要他还活着,便是不幸中的万幸。 顾寻欢沉默半晌,紧紧盯着海棠,目光逐渐柔和,她回来了,他高兴。 可是……他本想庇她一世安宁,到如今自己这番模样,如何护她? “你不该回来的。”顾寻欢想了想,回她一个浅淡笑容,“你相府的宅子,我怕是买不起了。” 还有……答应了的盛大迎亲礼。 被下,顾寻欢试着再动一动右手右腿,仍是毫无知觉。 多少次尝试,多少次失望。 “可是,我已经回来了。”海棠伏身至他心口。 “从哪里来,就回哪里去吧,海棠……作为男人,我对不起你。”心像是被撕开,疼痛蔓延,荒芜一片,“李慕白我打听了,我虽不喜欢他,但他口碑不错,是个面狠心软之人。” 他……原本的骄傲得意,肆意风流,风度翩翩,在他面上消失得无影无踪。 若是以前,他绝对不会承认李慕白。 “可是,我从你心上来,要回去,也还是回你心上去,您说该怎么办?”海棠以鼻尖蹭蹭他。 细细碎碎的亲昵感,久违而温暖,顾寻欢深深叹息一口,用左臂抚抚她,语调轻和,“你的脸皮,什么时候也变这么厚的?” “跟什么男人,学什么男人呗。”海棠下巴抵他心口,摸摸他脸,低声唤他,“寻欢……” 昔日喊他寻欢,总觉羞涩难当,如今却恨不得可以日.日喊他千百遍。 “嗯。”顾寻欢平静应答。 “我在想,可能喜欢一个人,就得对她以往的经历感同身受。”海棠以指尖轻蹭蹭他下巴,“你现在,只是在走我以前的路。” 微弱灯光下,女子目光如炬,顾寻欢静静看着海棠,知道她是在安慰她。 “但是,现在你比我当时好太多了,当时我是孤身一人,可你现在,你有我。”海棠定定迎向顾寻欢。 顾寻欢心头大痛。 世人万千,众皆弃去,但不足为惧,因你有我! 她心意,他明白。 可是,因为挚爱,所以才不愿意让她跟着他吃苦。 顾寻欢的安静,令海棠害怕。 海棠又戳戳他,故意调节过分悲伤的气氛,“胡子又戳人了,明天起来,我帮你刮,省得它老刺我脸。” “嗯,好。”顾寻欢应答一声,奋力挣扎起身,“扶我起来,帮我一把,我要去如厕。” 她有一身孤勇,他却要告诉她现实。 “您不能随便乱动。”海棠没有察觉到他心思,只想着立马起身扶他。 顾寻欢微笑握着她的手,接下来却是拒绝了她的相扶,转而手指一侧摆在地上的长壶。 海棠目光一愣。 “我不方便走,用它。”顾寻欢淡淡道。 他爱她对他说甜言蜜语,他也不想自暴自弃,更不想伤她哪怕半分。 可是,现实总是刺眼而残酷。 他的恢复,有一个漫长的过程,结局未知,他不愿她跟着一起冒险。 李慕白他打听到了,此人向来严肃有序,做事有雷霆手段,一身清正,不容易接近,却是品行端正,值得依靠的人。 海棠……他心有不舍,可他更希望她过得衣食无忧,岁月安宁。 “你看,以后我也到了用这夜壶的时候了。”顾寻欢撩开衣摆,并不避她。 第79章 庇护 他不避讳。 海棠也不躲闪。 她看他吃力地挪开自己的右腿, 与其说是挪,其实就是搬,他原本修长的腿脚, 此刻竟是一丁点力气都使不上。 她很想上前去帮他。 微弱的烛光下,顾寻欢轻抬眼睫,目光冷冷扫过海棠衣摆。 海棠察觉到他的视线, 停住脚步。 -- 第137页 见她立足,他这才继续方才的动作, 掀衣,提壶。 方才, 像是无声的制止。他的坚强,在一节节败退, 极近崩溃, 而他在极力维持。 海棠后退一步,背过身去, 将体面留给他。 黑夜寂静, 水声在夜里显得尤为尴尬。 海棠面色臊红, 渐渐又转为苍白, 她突然体会到了他的痛。 夜色极淡,月色浅浅。 顾寻欢自始至终,一言不发, 神色如常。 完毕后, 他将壶稳稳搁至一边,清雅自骨子里而带,纵如此依旧不失风度。 海棠疾行一步, 给他端盆倒水, 沾湿巾帕, 试过温度,递给他。 顾寻欢将手泡了泡,擦干,转身重在榻上躺下,长长地吁了一口气,目光静静地看向海棠。 月色下,他瞧她白得几乎要和月色融为了一体。如玉佳人,他触手可及,他知道,只需他展臂,清风明月与她,皆能入他怀。 可是,他不能,他不能如此自私地留她在身边。 顾寻欢顿了顿,向她说道:“我现在这模样,是不是像个废人?” 海棠摇摇头,“在我心底,四爷永远是最伟岸的男子。” 听着她的安慰,顾寻欢无声笑笑,“怕是要让你失望了。” 海棠向前握住他伸在被子外面的手,骨节分明的手指上,青紫伤痕明显,破皮之处已然结痂,看上去很是触目惊心。海棠轻轻抚摸着他的伤口,顾寻欢有稍许退缩,却被海棠一把抓住,紧接着,海棠微微垂首,落吻在他伤口之上。 顾寻欢稍愣,默默看她,反手托住她的脸,指腹在她耳畔细细摩挲,目中柔情蜷缱,但只是一瞬,又静静收回,“要麻烦你帮我把壶给倒了。” 他语调温和,客气。 可是,这不是海棠想要的,她宁可他像以前要她洗衣服时一样,趾高气扬,对她喝来喝去。 海棠突然感觉,顾寻欢像变了一个人,身上棱角被尽数折断,温和得再不像他。 “四爷,像以前一样凶我,不要对我温柔。”海棠提过夜壶,强笑着对他。 “哪有人喜欢被虐的。”顾寻欢眉眼弯弯,和煦得堪比三四月的春风。 可他越是如此,海棠越是害怕,像是暴风雨来前的平静。 海棠环顾四周,伺候的人一个都没有,她想了想,试着问他,“四爷,我烧水,给您擦擦身子可行?” 是有好些日子没有沐浴过了,自那日后,仆人尽散,罗夫人受惊,也是大病不起,他照顾自己已是艰难,哪里还得沐浴,也只有她来了,才会想到他原本是极爱干净之人。 顾寻欢微笑着点点头,说一句:“麻烦你了。” 她不要他的客气呀! 海棠搓搓他的脸,“等等我,一会儿就回来帮你洗白白。” “好,谢谢。”顾寻欢任由她动作。 及出门,风拂过脸颊,海棠伸手摸摸脸,这才发现,在转身背对他的瞬间,她已经是泪光莹莹。 她的四爷,明眸皓齿,骑马踏花,潇洒飘逸的风流郎君啊...... 她希望他重新回到穿着明艳红衣,神气活现,眸带星光,指着整条大街对她说,海棠不用怕,咱有的是钱,整条街我都可以买给你啊! 他可以的,他一定可以! 海棠擦擦眼,咬唇给自己鼓气,转身去给他烧水。 夜色融融。 海棠端着热水走进屋子时,一眼便看到了正对她翘首以盼的顾寻欢。 “过来。”见她过来,他才长长地舒了口气,对她招招手。 海棠顺从地走过去,在他身边蹲下,顾寻欢抬袖举臂,帮她拭去沾在脸上的灰烬。 “哪里来的小花猫儿。”他难得地向她调侃一句。 “喵......”海棠顺势在他掌心蹭了蹭,故意学猫叫了一声。 二人均想起在扬州时的那夜,他趁她睡着,在她脸上画的八字胡须,她趁他睡着,在他脚底画的小乌龟。 相视一笑,柔情蜷缱。 “你好好躺着,我给你擦身。”见他心情不错,她也轻松了一些。 顾寻欢点头,掀开被子,解开衣衫,将自己的伤口和不堪尽数摆在她面前,他那日和那些宦官打得厉害,他们人多势众,又有禁卫军的帮忙,他伤得厉害,所幸最终还是抢到了父亲顾振霆的完身,只是他有些伤,怕是再难恢复。 他身上,无一处完好,触目惊心。 海棠倒吸一口凉气,拧干水,在他的注视下,一点点帮他擦拭,可是她很快发现了个比刚才接他夜壶更尴尬的事情,她不知能不能给他擦那处。 海棠以目光征求他意见。 顾寻欢点点头,无声闭眼。 温热的巾帕轻柔地抚过肌肤,顾寻欢僵了僵,打了个激灵。 海棠瞥见,温柔地看他一眼,视线相对时,顾寻欢突然冷漠地扭过了头。 窗外鸟声空灵,月上柳梢。 海棠帮他擦完,稍作梳洗后,已是深夜,及近子时。 “睡吧。”顾寻欢指指外间小榻。 海棠不理他,顺势躺到他身侧,以臂抱他,依他而眠。 黑夜里,她想安抚他。 他止住她解衣襟的手。 ...... 第二日清晨,海棠是被一阵喧哗声给吵醒的。 院子里哄闹闹的,像是有人在争吵,海棠揉揉眼睛,隐隐约约听到外面似有罗夫人的声音,“要走可以,大门朝天,谁都不拦。” -- 第138页 “走是要走的,但是该分的家产,一点都不能含糊,凭什么好东西都给了屋子里那个残废,府里本来就落败了,这个时候吃独食,不是昧良心吗?” 海棠听出来了,是顾振霆留下的八大美妾在与罗夫人吵着要分家。 可是,她们说了一词,听起来,非常不能入耳。海棠心底的火气,蹭蹭上涨,带着未睡足的起床气,直接起身。 顾寻欢显然早她之前就醒了,见她下床,一把握住她的手,示意她不要出去。 “她辱我男人。”海棠扒开他的手,气冲冲端过盆子,那里盛着昨夜未用完的水,一把将门打开,直接将满满一盆水,尽数泼出。 院中叉腰站立的人显然没料到这一出,瞬间被淋了个通透,海棠一把扔下盆子,转身又提过扫帚,对着那几个姨娘,直接铺扫了下去。 不为其他,谁让她们说四爷是残废! “你......你胆大包天!”被泼了水的人气急败坏叫道。 海棠手下扫帚不停,扬尘挥她,“四爷的洗脚水,都比你们的吐沫星子干净,能倒你们身上,也算是赏你们的脸,给你们面子了!” “大清早地,在这里呱噪,再不走,我的大扫帚子可没长眼睛,砸到谁,花了谁的脸,可都别怪我没看见!” “你们要走便走,但是我们四爷的东西,谁也都别想动一根手指头!” 海棠横眉冷目,一口气说道。 姨娘们见她气势汹汹,心下顿时有点畏惧,又见身上衣服湿了,直呼晦气,转身怏怏离去。 海棠提帚回屋,心绪依旧难平,但顾及顾寻欢,只得默默忍下,强做欢笑,故意显摆,“四爷,我厉不厉害?” 顾寻欢揉揉她的长发,展开左臂,供她躺下。 “以后若是她们再来,就给她们吧,反正也没什么值钱的,她们出去后都是要过日子的。”许久后,顾寻欢说道。 “可是四爷......”海棠委屈,屋子里哪里还有什么东西。 “给她们。”顾寻欢的话,语气极低,却有力量,向着她,对她点点头,“无论她们要什么,都给。” 虎落平阳被犬欺,都是些什么人啦!海棠拉过被子,埋首至他颈边,气得一句话都说不上来。 好在经此一闹,也没人再来过。日子过得如流水,艰难却是难得地平静安宁,可是这样的安宁,也常常令海棠不安。 因为下人尽数走了,海棠忙进忙出,累得气喘吁吁,有时候干活累了,停下来歇息时,总能会看到顾寻欢依在廊下看她。 她回给他一个灿烂的笑容。 他的面色,却是越来越白。 有时候,他也会背着她独自下榻,试着走几步。 起初海棠不觉,但在发现他身上青紫越来越多后,便留了心眼。 她知道,他试着走路时,通常不给她看,她便在外面偷偷守着。 终于有一天,屋内又传来赫然倒地的声音时,海棠再坐不住,直接推门而进。 屋内的他,半跪在地上,见着她的进来,有一瞬间的躲避。 海棠走过去,默默将他扶起,他个高,全部重心都压在了她身上,海棠连着踉跄两下,这才勉强站住了身子,察觉到他在看她,她连忙向他憨笑摆手,“四爷,我正好进来拿东西。” 顾寻欢目光滞了滞,静静看向海棠,却是,“海棠,是时候告别了,你帮我修了院子,收拾了屋子,还帮我刮了胡须,甚至还给我做了木拐,这些已经很好了,我可以自己照顾自己了。” “四爷。”海棠大惊。 多日平静,终于在这一瞬间被戳破。 “走吧,远离我的世界,远离这个院子,远离我的人生。”顾寻欢犹如困兽,目色通红,“你和我在一起,什么都不可能有的,和我在一起,你图什么呢?” “海棠,我不后悔和你相识相许一场,我只后悔我曾经太过纨绔,好美食,好华服,好骏马,好美眷,没有积攒什么本事,如今竟连家人都庇护不了。” 他的失落,颓废,杂乱得如同荒芜的草原,茫茫然看不到尽头。 “我不走。”海棠执着道。 “你必须走,跟着李慕白,算我求你。”顾寻欢几度哽咽。 “不。”海棠反握住他的手。 “你给我走!”顾寻欢情绪激动,将她推开。 海棠避之不及,拉着他,与他齐齐倒地。 顾寻欢挣扎着要起,海棠乘机一把将他拥住,用尽了全力去搂他,不许他起身。 眸光流转,呼吸交.缠。 他气恼得撑起手臂,想要再度站起。 “四爷,对不起了,我要以强欺弱一次。” 海棠俯身,一点点落吻在他额上,继而是眉眼,鼻梁。 “四爷,太久没有了,我想要......求你......” 第80章 说服 “海棠, 不要。” 顾寻欢眼神阒黑,出手阻止,绷着脸望向海棠, 鼻尖渗有薄汗珠,目中微有怒意。 “四爷,我想。”海棠被他呵得心下发凉, 却不敢退缩,她害怕, 若此时放了他,他便真的要自暴自弃了。 她咬牙, 居高临下看他,像是故意索要糖果, 不得到便不罢休的小孩, “顾寻欢,你想时, 千方百计, 我想时, 你不能自私地不还, 天下没有这个道理!” -- 第139页 四目相对,海棠满脸执着,仅瞬间, 顾寻欢旋即挪开视线, 默然不语,原本抓着衣服的手,也慢慢松开。 身下地砖寒意贴肤, 后背、两肩处的伤原本有些发热发烫, 此刻因沾了地面凉意, 竟意外地感觉熨帖了一些,心扑通通跳得快极,可是面上还在故作坚强。 “海棠,起开。”顾寻欢敛眉,压抑着起伏的心绪,伸手推她。 “不起,就是不起。”他右手不能用力,她反压住他左手,让他两手都不能得力,更顺势扬手解开发带,一头青丝散下,遮住了顾寻欢面前原本就不算明亮的阳光。 他整个人都隐在阴暗中,陡然消失的光线,以及她扫过他眼睑唇角的发丝儿,令他下意识闭眼。 海棠趁机捆住他手腕,亦如以前他对她做过的一样。 “海棠,你!”顾寻欢察觉到她做了什么,再次出声呵止,眸中怒气更浓,几欲爆发。 海棠不睬,不语,无声抗议。 衣衫被撩起时,顾寻欢抖了抖唇,想要张口再阻她,却被她以唇舌堵了回去。 他身上有伤,无力反抗。 他急得踢腿。 海棠一脚别住他,更深座他。 顾寻欢被困,脸色憋到通红,可渐渐地,渐渐地,眉眼间就止不住多了几分婉转意味。 有些事,纵是口是心非,但仍是骗不了人,因为只要有爱,一个眼神,哪怕是一个呼吸的起伏,都会将心事出卖。 比如顾寻欢此刻。 窗外花影重重,眼前人发如波浪,一层一层遮天蔽日,迫使他眼里心里身子里全是她。 她变成了他的观音。他变成了她的莲花。 观音是来救他的。 顾寻欢眼神黯淡了下来,感动、歉疚和忐忑来回在迷离的意识里挣扎,最终心绪难抵浪潮,在她的啃噬下,也止不住溢出了一声轻哼。 顾寻欢为自己觉得羞耻,他如今只剩一具残骸,又怎么能拖累她半生? 若是她去李慕白处,李慕白必将她捧在手里,含在嘴里,视若珍宝,小心呵护。 可是,自己又在迷失在她给与的种种欢愉里,不能自拔,抗拒不了。 其实,是贪的。 “您问我图什么,那我现在回答您,我图你这个人啊。”半卡不卡时,海棠突然停住。 “你会后悔的。”嗓子底憋着一口气,亟待吐出,顾寻欢咬牙切齿,蒙头喘.息,含糊不清,恨恨低吼道。 与其说是吼她,其实也是生自己的气。 贪着,想与自己和解。 怕着,不知前路。 只余抵抗,却又知道是徒劳。 “你起来。”再度低吼。 “真的?”海棠故意挪了挪,逼他目光迷离,意识凌乱。 顾寻欢接近全线崩溃,羞耻着咬唇不语。 “四爷,我海棠,此生不悔入你怀。”海棠故意再卡他,逼他松口。 “后悔了,到时候莫怨我。”神智最终断弦时,顾寻欢呓语道。 顾寻欢听见自己防线轰然倒塌的声音,只手撑地,翻身而起,翻身奴隶把歌唱,折叠,熨帖,再折叠,再熨帖。疾风暴雨转为和风细雨,再由濛濛细雨,转为风急雨骤,花开花合,总是情。 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顾寻欢叹息一口,她赢了,他也到底是输给了自己。 她帮他拨开了层层遮眼迷障,替他找到了再坚持着活下去的理由。 余生有涯,陪她将是这一生的终极目标。 许久后,顾寻欢离身休息,躺倒在阳光下。 明媚光束从窗棂缝隙中照进来,照得他心底亮堂堂的。 罢了,罢了,不抵抗了,白头偕老。 海棠侧身瞧他,只见他双眸清亮,炯炯有神,心下明了,她是他的小良药,他的四爷,又重新活过来了。 夫妻床头吵架床尾和,实不欺人也! 海棠放心了。 “四爷,好痛。”兵家之道,要乘胜追击,海棠故意咬唇蹙眉。 “哪里痛?”顾寻欢脸上汗渍已渐渐消退,呼吸也逐渐平缓,转眸看向海棠,面露关切,脸色虽然依旧苍白,但因了眼底有光,所以倒有了几分病娇之态。 海棠故作娇羞为难,不语不答。 “对不起。”顾寻欢会意,半侧身子,帮她理了理凌乱的裙摆。 “光说对不起可不行。”终于等到了这句话,海棠顺势借着他的话往上爬。 “那要我怎么办?”眼前人明眸皓齿,唇珠鲜艳,是自己没忍住咬伤的,顾寻欢瞧着,目光有一时间的迷茫。 “您要对我负责,直到我感觉不痛了才行。”海棠信誓旦旦,对他咬牙切齿,扮作小老虎道。 “海棠。”顾寻欢嗤笑,算是明白了她的意思,她这是趁机要挟呢。 “您可不能提起......”海棠指指他亵裤,“不能提起就不认账。” “海棠。”顾寻欢宠溺向她。 “不许反悔。”海棠怕他再说出伤她的话,忙以指压他唇,止住他说话,他刚想开口,她更抵他舌,使他不得言语。 顾寻欢笑笑,避开她手指,目光直视向她,柔声道:“我想通了。” “想通了什么?”海棠不放心地明知故问,逼他亲口承诺。 “是男人,跌倒了就要爬起来。”他察觉出她的紧张,心下越发歉疚。 -- 第140页 “四爷。”海棠握住他手,与他十指相扣。 “我为我自己的不够稳当,和逃离避缩,向你道歉。”顾寻欢目光坚定。 “不,四爷,您在我心底,永远是那个光彩夺人的少年郎。” 她的少年郎,终于又如以往一样,生机勃勃了。 海棠别过脸,面向远处明媚阳光,心里想,太好了! “海棠,谢谢。”顾寻欢捏捏她指腹。 “四爷,谢谢。”海棠搓搓他的脸。 相视而笑。 “那里还疼吗?要不,先去洗洗,暂时对不起,还不能要小欢欢和小海棠。”顾寻欢歉疚道。 “好。”海棠点点头,只要他能重新振作,无论什么,她都答应。 “一起。”顾寻欢挣扎着起身。 “行,一起就一起。”海棠眼疾手快扶住他。 待收拾平整后,海棠开门,让清风吹进屋子,转脸调笑他,“四爷,您这是算被我‘说服’了吗?” 顾寻欢苍白的面色一点变红,最终明艳堪比庭中树上海棠花。 他不明白,她说的,到底是“睡”还是“说”? 海棠伸了个懒腰,将被□□得不成样的衣服扔给他,“今天惩罚你洗衣服。” 顾寻欢揽臂接过,真的准备去洗。 海棠负手看他,春深花浓,夏日快来了,真好! 第81章 香粉 一时志满, 是件很容易的事情,可要将它落实,一点点堆积, 其实真的很难。 海棠很庆幸,顾寻欢再也不是终日想着为她好,要送她去李慕白处了。 而他似乎也慢慢接受了这个现实, 她在陪着他,他就不能随意放弃。 顾寻欢开始锻炼, 试着恢复体力。 可是海棠很快又发现,他虽每日下榻走路, 但接近一个月,他依旧不能远足, 右腿仍旧使不上力, 每日能行步数绝不过百。 顶破了天,也只能从屋子里慢慢挪步至院门边, 这已经是他的极限, 还是他靠着单脚小跳过去的。 这无疑是个巨大的打击! 年轻公子哥儿, 单脚跳行, 一瘸一拐,每次他试着锻炼时,看着他发髻随着他跳跃, 汗流浃背, 海棠总觉得心疼得不得了。 海棠瞧他再三受挫,免不得替他担心。 可顾寻欢却表现出了超越海棠所想的,最顽强的战斗力。 他屡摔屡站, 屡站屡摔, 常常摔得是鼻青眼肿, 视线模糊,仍不肯罢休。 更有一次,他整个人更是脸朝地砸了下去,摔得是整张脸都肿了起来,原本的风流倜傥,玉树临风样,顿时消失得一干二净,只剩下一张鲜血淋漓,伤疤遍布的脸。 他原本活灵活现,明亮有神的大眼睛,在肿胀起来的脸下,更变成了眯着的一条直线。 海棠听着声音,连忙上去扶他。 顾寻欢低垂着头,怎么也不敢直视她。 海棠明白,其实他心底是苦的。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他向来在意自己的衣着容貌,是最注重形象一人,猛不丁生活给他开了这么大一个玩笑,让他从一首胡诌的诗都能卖出千金的风流公子,突然落魄至脚不能行,手不能提的半残废。 他不直视向她,是不想让他的狼狈被她尽数看去。 要体面的四爷啊! 海棠为此心疼不已,知他求好心切, 每日里都会帮他按摩右手右腿,可随着时间的一条天过去,日子也渐渐开始捉襟见肘。 顾振霆八大美妾再次闹着分家时,顾寻欢干脆打开了院子的大门,让她们随意挑选,原本就不富裕的院子,因为她们的侵袭,更加雪上加霜。 那时,他就静静地坐在一侧,神情落寞,意态凄凉,却倔强得始终没肯低下头。 海棠走过去陪他,他看见她过来,默默挤出了一丝笑容,举目看天。 海棠瞧见,他眼角第一次挂着亮晶晶的东西。 海棠心惊,那是泪啊!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四爷! 顾振霆的八大美妾搜刮完离去后,海棠的心里又多了一件事情,她不知煮第二天清粥的米在哪里。 米缸空空,已然见底。 海棠思量,她略略省点,三顿并一顿,她能熬得下去。 但是顾寻欢…… 那时候,在扬州,他一顿早间的菜式最少都是八样。 现在,天天清粥腌黄瓜,他原本红光满面的脸,已经逐渐开始变得蜡黄。 罗夫人因为惊吓,落了心悸的毛病。顾寻欢又不能行。 海棠开始为三人的生计发愁。 她的视线落在了他曾经送给她的那只玉钗上,玉质通透,雕工精美,海棠看应该值不少银子。 海棠想了想,最终牙一咬,转身进了当铺。 可恶的当铺,瞧她穿的是浆洗得发白的衣衫,一口咬定她这玉是偷来的,收了有风险,给不了高价。 海棠气郁,却又无奈,只能忍了,拿着碎银,买了米,又割了二两肉回府。 这是顾寻欢自那事后,第一次见到肉,海棠看他盯着那油花儿足足有好几秒。 “你哪来的银子?”顾寻欢第一句就问。 海棠支支吾吾,“我以前藏了一些。” “你向来不会说谎。”顾寻欢直截了当戳穿她的谎言。 -- 第141页 “真的,我没有骗您。”海棠目光闪烁。 好在,顾寻欢没有再追问。 可是他,却也没有动过那可怜兮兮的瘦肉丁儿汤。 此后,意外的是,顾寻欢精神倒一天比一天好了起来。 起码海棠看到的是如此。 他像是突然打了鸡血,开始用功读书,众人搜刮了所有东西,唯独书本留了下来,这倒成了他最大的财物。 他每日寅时即起,读一个时辰的书,然后再练着走一个时辰,最后再继续坐海棠树下看书用功。 彼时,海棠花已落,流苏花爬满枝头。流苏花白如雪,风吹过,落花纷纷,掉落他满头满肩,海棠去给他熏香倒茶,恰也被落了一身。 这本是极其寻常的午后,顾寻欢足足盯着她好半晌,最后突然笑了。 “公子笑什么?”海棠不解问。 “流苏花落肩头,我们也算是白首。”顾寻欢笑着指了指她和他。 能共白首,是件很美的事情。海棠点头应下,并对他伸出拇指指腹。 顾寻欢同样伸出拇指指腹,与她重重对按,随即道:“那日我和你说的话,依旧作数。” 哪日?什么话? 和他在一起的日子太多了,说的话也多,情话更是一箩筐,海棠都记不得了。 顾寻欢笑笑,只任夏风拂面,鬓发飘飘。 好在,他脸上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依旧是俊朗如玉的模样。 他面色好,海棠的心情也渐渐明朗。 一日海棠从外面买药回来,只见顾寻欢正坐在流苏树下,神情专注,手里不停地捣鼓着一些东西。 “海棠,过来。”顾寻欢向她招手,语调温和。 “四爷,在看什么?”海棠将药搁下,几副药,花去了大半积蓄。 顾寻欢瞥她手中药一眼,眼神愈发温和得几乎可以淌出水来。 十八分店,马场、温泉,扬州宅院,田地,农庄,皆被充公,纳入朝廷,他现在是身无分文。 可纵是如此,他也是个男人! 他怎能要她操劳生计,来养他? “手指伸过来。”顾寻欢拂袖掸去落在腿上的枯叶,向海棠伸出手。 “四爷。”海棠顺势将手递给他,不明他意。 顾寻欢微微笑,面容和煦,“我新调制了香粉,给你包个指甲。” 自出事后,他难得有如此雅趣,他既愿意,海棠也乐意赴约。 “四爷,等我一下。”海棠利利索索转身,舀一勺清水,将手洗净,而后将十指伸至他面前。 与他在一起,一花一草,一觞一咏,皆是风情。 他握过她的手,目光从她手底茧子上扫过,先没急着帮她包指甲,而是以面轻轻蹭过她手心,再仰头瞧她,“辛苦你了。” 彼时,他目色凝重,似深潭幽水。 海棠捏捏他鼻尖,“四爷,你怎么长得这么俊,害得我一下子栽进你心里去了!” 顾寻欢安然浅笑,拉着她一起坐下,“这个香粉温和不刺激,我试过了,所以才给你用的,现在我是想看看它在指甲上的上色效果。” “你怎么试的?”海棠找出他话中重点,再检查他身,这才发现他手腕处红了一片,更有不少疹子。 顾寻欢将手收回,只淡淡道:“这些无妨,过几天自然会消,只是今儿这胭脂一定要试好,它至关重要。” 他说的郑重,海棠也不敢马虎,只嗔他,“四爷,以后让我试。” 顾寻欢笑笑,低头开始帮她将指甲着色,而后再包裹起来固色。 他垂眸专注给她包指甲时,细碎阳光正好从他头顶枝头落下,罩在他身上。 都说,认真的男人最好看。海棠止不住以膝蹭他,“四爷。” “嗯。”顾寻欢专心起来,连头都不抬。 海棠想了想,说道:“我们的小欢欢,一定会像您这么俊的,只是您的肤色过分白了一些,男孩子,还是黑一点好。” 顾寻欢听言,抬起眼皮瞥他一眼,旋即又低下头,不说话。 这么肉麻的情话他都不接? 海棠又以臂肘戳戳他,“你怎么不说话?” 风拂过,流苏花瓣落成雨,芳香满园。 树下石凳上,顾寻欢轻言细语道:“这一点都不用担心。” “为何?”海棠故意板着脸,心下想,今儿他说不出一句像样的话,绝对不饶过他。 “都说男孩子比较像母亲。”顾寻欢依旧头也不抬道。 这话怎么越听越不对劲? 是暗搓搓说她黑了? “你什么意思?”海棠不乐意了,将手缩回,不许他碰。 “没什么意思。”顾寻欢笑眯眯拉过她未完工的手,继续给她包指头。 “你嘲笑我。” 二人难得这么轻松,阳光晴好,微风不燥,好似一时偷得浮生半日闲,海棠别过脸,等他哄。 “不敢。”眼前人娇羞可爱,顾寻欢看一眼,爱一眼。 “可是你在偷笑。”他还不哄她?海棠气炸,转身以背朝他,对镜冥思苦照,自己哪里黑了?她明明白着呢。 海棠对此很是不悦。 顾寻欢微微笑,掰过她肩膀,凑近她耳畔,“你刚刚嫌我白时,我只是为了报复。” “报复?”海棠回头看他。 “李慕白并不是很白。”顾寻欢幽幽回答,“我以为你喜欢肤色黑一点的。” -- 第142页 海棠慢慢转醒,琢磨出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逮住他,“你吃醋了?” “没有。”顾寻欢摇头。 没有?没有为何要目光躲闪? 她才不信他呢! 第82章 卖香 顾寻欢极其专注地帮海棠将每个手指都涂上香粉, 随后又以蝉翼纱相缠,最后系上蝴蝶结。 阳光下,海棠展开十指欣赏, 只觉自己细指纤纤,犹如展翅的花蝶。 海棠忽然发现,他似乎变了, 变得比以前更像男人了。 可是,随着他这温暖又有力量的笑容, 海棠的眉眼却是慢慢耷拉了下来。 她想起了个很严重的问题,于是苦兮兮问向顾寻欢, “四爷,这指甲要染多久才能着色?” 顾寻欢想了想, 回她:“一夜。” 竟然要这么久?海棠一时无语凝噎。 “那我们的晚膳该怎么弄?”海棠无奈向他, 这是个很现实的问题! 顾寻欢听言,亦是傻了眼!要做饭?他也不会, 他甚至从未正儿八经踏足过伙房。 “要不, 我做?”顾寻欢一脸懵, 试着提议道。 “您可以?”海棠乐得看神仙坠入凡尘, 于是故意激将,“不要吧,不要浪费咱们家的米。” 一句“咱们家”听得顾寻欢心情无比熨帖舒畅。 “做。”顾寻欢言简意赅, 单腿跳间或右腿稍稍带劲, 一瘸一拐,进了伙房。 做!嘿嘿!海棠尤爱他这句话。 这一次,海棠数了数, 哎!四爷他进步了, 他这次整整走了一百五十步! 简直是破天荒! 海棠为这发现, 乐得心花怒放,屁颠颠也跟着进了伙房,指点他米在哪里,水又在哪里。 顾寻欢认真听她指挥,手忙脚乱,忙得满头大汗,最终捣鼓出了一锅饭不成饭,粥不成粥的,半糊稀饭! 罗夫人胡乱用了几口,便再没能咽下。顾寻欢自己吃一口,就吐了出来。海棠却是连吃了半碗。 四爷做的就是好! “不好吃就别吃了。”顾寻欢很是歉疚地看着海棠。 海棠不觉难以下咽,别有深意,挑眉看向顾寻欢,“以前我一人从京城去扬州城时,有时候连着好几天都吃不上饭,在当时甭说是一碗糊稀饭,就是清汤寡水的米汤,得到了也觉是天大的美味。” 海棠说得风轻云淡,这确实是她当时的情形。 顾寻欢听了,却是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之后闷头至碗里,吃得一干二净。 “四爷。”海棠想要叫停他。 顾寻欢摆摆手,表示自己也可以。 …… 一夜过后,海棠取下指头纱布,直接尖叫出声。 以前在相府时,她也经常染指甲,但以往染的指甲,因着香料都是花汁捣出来的缘故,色泽都很温和。 但顾寻欢给她弄的指甲,颜色却尤其鲜艳,染于指头,明艳艳像一团烈火,张扬,绚丽,似春日海棠,又似庭前芍药。 海棠迫不及待,将指甲伸给顾寻欢看。 流苏树下,顾寻欢身侧堆满了书,近来他尤其喜欢钻在书堆里。 “是不错,比我想的还要美。”顾寻欢很是深沉地点点头,状似老夫子,又继续埋头看书,只道:“海棠,明日,我要出去一下。” 他要出去? 海棠狐疑地看他一眼,但他明显不想过多解释,她也不想过问太细,只能默默按下心底的疑惑,静观其变。 海棠觉得,她是越来越看不懂他了! 翌日,天还没大亮,海棠便听到门响的声音,她再转眼看外间小榻,榻上空空,不知何时,他竟已经悄无声息起了,同时带走了那盒香粉。 因着有伤,他夜间常常睡不安宁,时常要翻身,所以自那次睡服后,他一直都睡在外面的小榻上。 海棠本想和他换,让他睡里屋大榻,他坚持不肯,海棠最终无奈,只得从了他。 只是,时不时夜间夜深人静,天地共眠时,她也会揪着他同钻一个被窝,这样天昏地暗,不分你我的时候,与他独寝之夜,各占一半。 温暖,黏腻,却踏实。 当然这是闺房私.密。 顾寻欢一出门,海棠便利利索索也跟着起了。 她不放心他走路。 她目送他出了院门,只见外面停了一辆破旧马车,马车上人见他出来,先是一愣,随即狠狠地抱住了他。 隐约有抽泣声,但不是他的。 海棠认出来了,那驾马车的人,正是已经出家为僧的公子顾莳钰。有顾莳钰相伴,必定不会出岔子,海棠的心缓缓放下。 “要做事,不要哭。”黎明前的黑夜里,海棠隐隐听到他们的对话,是顾寻欢的声音。 “没想到我们府会落魄至此。”顾莳钰抽泣尤是不止。 “兄长放心,终有一天,我会重振家门的。”顾寻欢的声音落地有声,这时候他反而像哥哥,而顾莳钰却像是需要人保护的弟弟了。 四爷,一定可以! 四爷,加油! 马车远去,海棠睡意全无,干脆打扫院子。 既是家,就要有家的模样。 …… 顾寻欢是下午时分回来的,回来时,面色苍白,嘴角更是干得起了好几层老皮。 海棠见他一脸疲惫归来,连忙给他端茶倒水。 -- 第143页 顾寻欢接过茶壶,直接掰开壶嘴,连喝猛灌,整整喝了大半壶。 人虽如此,但他精神却是极好,目光炯炯有神,似有期待,却又忍着不说。 “有吃的吗?”痛饮罢,顾寻欢抬眸看海棠。 他竟主动要吃的?天知道很多时候,都是她强迫着他用膳的。自从他知道她一天只吃一顿后,他更不许自己多吃了。 今日如此,简直是破天荒了! 海棠连连点头,脚步飞快,给他端来一碗粥,并四个白面馒头。 这馒头,若是放以前在扬州城的时候,他绝对不会吃的,可是今儿,他却是一口气连着将四个全吃了。 海棠目瞪口呆,“四爷在外面没吃饭吗?” 顾寻欢吃饱喝足,难得轻松地抱着肚子回她,“吃遍山珍海味,到头来却发现,还是你做的清粥最好吃。” 这话,没毛病,海棠爱听!海棠再捡两个给他,他仍是一口气吃完! 哎!海棠觉得,堂堂顾四爷,竟然连吃饭都更像男人了! 吃罢饭,沐浴完,海棠念他一日辛苦,于是劝他早点上榻休息,顾寻欢却是摇了摇头,让她先睡。 他不睡,她又岂可能独自安眠?海棠不与他争,轻手轻脚,取过一条薄被,依靠着他,与他同坐在流苏树下。 他抬头看天,她仰眸看他。 彼时,夜幕降临,繁星洒满夜空,一轮圆月挂在流苏树顶。 月色皎皎,流苏花白,虫鸣阵阵,顾寻欢落掌在海棠头顶。 海棠顺势乖觉地躺到他膝头,与他同看这寂静的夜。 及至半夜,一阵马蹄声由远而近,踢踢踏踏,很是威武,瞬间将人吵醒。 海棠立马从他怀里跳起,生怕官府又出了什么幺蛾子要来抢钱。 顾寻欢微微笑,示意海棠勿惊,同时踱步过去,打开院门,站在风中,无畏无惧,不卑不亢。 “海棠,我们的转机来了。”初夏的夜里,顾寻欢如此说道。 海棠迷惑,举目往外看,却见一队兵马飞速而来,随即又井然有序吁停在院外冗长的小巷道里,将那里挤得水泄不通。 为首的是一位身穿盔甲的,威风凛凛的青年将军,不怒自威,浓眉大眼,贵气逼人。很显然是直接从兵营急冲冲出来的,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 “你就是扬州顾寻欢?”那男子直视向顾寻欢眼睛,问道。 海棠对他的好感,大幅度提升。外人第一眼见到顾寻欢,常常第一反应便是将目光落在他有些僵硬的右手和右腿上,可是眼前这处于高位的将军,显然没有如其他人一般轻视他。 海棠感谢他的这份尊重。 “正是。”顾寻欢一身洁白寝衣,迎风与他相对。 “我是吕墨。”青年将军,自报家门,盯着顾寻欢看一眼,同时跨过门槛,挥退手下。 顾寻欢关了院门,将他的一众护卫亲随都关在了门外。 “你那香粉,还有没有?”一进门,吕墨便迫不及待问,焦急心切尽数写在眉眼间,与方才在众人面前的冷酷狠厉完全不同。 海棠懵,啥意思? 顾寻欢做的香粉竟是给他的?他一个心狠手辣,腹黑奸诈的将军,要香粉做什么? 海棠趁倒茶的功夫偷偷打量吕墨,其实他的名字,她早就有耳闻,京中盛传,吕墨将军,不会武,却统领着数十万兵马,治军极严,说一不二,身边不乏美色,但从未见他对谁用心过。 就这样一个人,半夜来寻香粉? 海棠不解。 “你们不知,我府上有位祖宗。”吕墨二话不说,递一腰符给顾寻欢。 顾寻欢欣然接受,转身取来早就备好的香料,递给吕墨。 吕墨收了香,小心翼翼踹到怀中,而后挺了挺腰板,又恢复了初下马时的威严模样。 “今日之事,不可外传。”吕墨于不苟言笑的间隙,冲顾寻欢眨了个眼。 “一定。”顾寻欢轻轻点头,神态自若,应下。 “若我那祖宗高兴,肯见我了,甭说京杭一路,就是整个江南的路子,都可以给你弄妥。”吕墨又道。 “好。”顾寻欢也不多留他,起身相送。 吕墨怀揣香粉盒,抖抖衣袖,轻拍了拍顾寻欢肩膀,“今日你为追我马车,摔了不少跟头,有这样的决心,一定能成大气候。” 顾寻欢欣然笑笑,目送吕墨登马远去。 “四爷,你又摔跤了?”待吕墨离去,海棠连忙向前,撸袖就要查看他的伤。 顾寻欢摆摆手,垂眸看她,“我无事,我心底高兴着呢,咱们的好日子就要来了。” 第83章 短别 顾寻欢决定, 亲自走一趟吕墨答应护他的京杭运道。 不日后,杭州香薰胭脂商户,将有一场比试, 他想籍此机会,重振“喜”字号。 以往店铺的生意,他向来也不甚用心, 他的财产,都属于个人私产, 向来不在顾府家产之内,店铺大小事务也尽数托付给了店掌柜, 可是...... 顾寻欢想起店铺、农庄、田地一同被充公的原因,其实罪魁祸首还是他自己。 昔日文人吴忠在醉春乡嘲讽过他一次, 彼时他还是纨绔公子哥儿, 最看不惯这些酸腐学子,明面上道德文章, 背地里照样沉醉秦楼楚馆。 所以那时候, 他忍不住暴脾气, 反怼了那吴忠几句, 没承想这就在吴忠的心上结下了梁子,借着顾家失势,吴忠乘机落井下石, 向官府举报, 说顾家还有很多钱财,都是他顾寻欢的。 -- 第144页 官府一听,任有油水可刮, 岂有不要的道理?索性连顾寻欢私产, 也一并强抢了过去。 君子坦荡荡, 小人长戚戚,就这么个小事儿,偏偏就断送了自己的后路。 顾寻欢不后悔自己曾经的年少轻狂,但是往后,顾寻欢常想他也再不会为逞一时口舌之快,去和人相争了。 人,总要成长。经痛,才能褪去棱角,成就方圆。 毕竟,他心有牵挂,再不是为自己一人而活,也不能再冲动。 腿不能行的日子里,每每看海棠一人忙进忙出,顾寻欢就立了志,他是男人,不能让自己的女人为生计白了头发,由此更坚定了他要去杭州的心。 因决定了要去杭州,顾寻欢益发忙碌了起来。 他甚至另搬了屋子,独自住到了书房,常常通宵达旦,连着几天,不眠不休。他在书案上堆满了各种精美的瓶瓶罐罐,并成堆的各式鲜花,反复推敲,终于做成了自己满意的香薰和胭脂。 有多时候,顾寻欢自己也很懵,没想到自己曾经流连花丛,哄人开心的小伎俩,如今竟成了他糊口的本事。 果真是造化弄人! 顾寻欢准备好了一切,发现自己又面临了一个最大的问题,他出门,需要征得海棠的同意,而他竟不知该如何向她开口。 他远行,她必担忧不舍。 顾寻欢默默叹息,眼瞅着行期越来越近,只得硬着头皮向海棠坦白一切。 “我要出去。”流苏花纷纷扬扬,铺了一地,芳香扑鼻,使人沉醉。 “好,我扶你。”说话时,海棠正在树下种菜,乱世里,菜价疯长,生计越发拮据,她决定自给自足。 “不是这种出去。”面对海棠清澈的眼睛,顾寻欢只觉口干舌燥,“吕墨权势滔天,众人皆惧,他的腰符极不易得,现如今他给了我一个,我琢磨,需要好好利用它。” “所以呢?”海棠心下隐隐不安。 顾寻欢被她看得越发紧张,只得硬着头皮继续道:“京杭运道只要能跑起来,顾家门楣重振就有希望。” “所以,你要出远门?”海棠直接提炼要点。 “对。”顾寻欢点点头,再不敢看海棠,“我要打通沿路的胭脂商,最终去杭州。” “你疯了?”海棠手中小铁铲落地,直接惊呆,好半晌回不了神,他身上还有伤,腿脚还不利索,可是他却想走水路,一路谈生意? 他如何谈?别人怎么看他? “吕大人的腰符,可保我一路安全。”顾寻欢轻轻牵住海棠的手,在流苏树下抚她的脸。 “我不信。”海棠直接回绝。 世道太乱,她外出买菜时,常常会看到流连失所,颠沛流离的百姓,她想了想,见他目中隐有担忧,于是又道,“或者我随你一起去。” “不用。”顾寻欢摇摇头,将她纳入怀中,垂首吻她的额,“你要照看府里,母亲也需要你照顾。” “可是......”海棠仍有迟疑,这一路,行路艰难,她不知他会遇到什么事。 “放心,吕墨权倾朝野,光门客就有三千,他的腰符天下人皆知,仅此一个,见腰符犹如见他,是极难得的东西。”顾寻欢吻罢她额头,又逐渐下移,轻啄她的唇,他知道,再亲下去,她就会心软,什么都依他。 “可是,他却给了您。”海棠咬唇,避开他的亲近。 “谁还没有个心尖宠呢!英雄也难过美人关……就如我……那个人一定是他心尖尖上,顶重要的人。”顾寻欢不给她避他的机会,以舌尖撬开她紧抿的细齿。 海棠呜呜咽咽,谈判失败。 事既敲定,临行前,顾寻欢又带了一人回府,给他取名洪福。 世道混乱,洪福刚刚丧父,因无钱只能在街边卖身葬父,只可惜他是一男子,许久没人愿意过来买他。 顾寻欢路过,将袋中所有钱财尽数掏给了他,帮他处理了他父后事,带着他回了府。 洪福胆子极小,整个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顾寻欢瞧他,每每都会想起当初与旺财一起时的情形,所以待洪福也越发亲厚。 海棠见着有洪福陪在顾寻欢身侧,也慢慢接受了现实。 她发觉,她心爱的,穿着绸缎衣衫,大摇大摆纵马闹市的纨绔公子哥儿,已经消无声息,变成了一个肩宽膀圆的成熟男人。 海棠心爱他极了,临行前一夜,二人鱼水之欢,极度酣甜畅快。 ...... 顾寻欢起身去江南,刚出京城时,远远地便看到了一支庞大的押囚队伍。 这队伍,与其他的皆不同,人数众多,其中多姿容姣好的女子。 她们或骑瘦马,或乘旧车,或手戴枷锁负重而行,每一步都走得很艰难。 而她们身后,更是一长排的运货马车,车轮驶过,在灰尘满地的路上轧出了深深的车痕,不难看出,那马车上尽是值钱之物。 是向金人,进献财物的马车,近来这样的车队,已经行过很多趟了。 因着顾寻欢也是一辆破旧马车,只一个瘦弱的小厮跟随,看上去像逃难似的,这是海棠特意为他装扮的。 出门在外,小心谨慎总是好的,偶有官兵经过,撩帘一看,瞧他病歪歪的模样,也直接放行,所以他的一行也没太引入注意。 “唉,可怜了那些公主和贵妃。”马道边,不知谁轻叹了一句。 -- 第145页 顾寻欢想起姐姐莳萝,心底突然起了疯狂念头,如果莳萝也在那队伍里? 顾寻欢急急驾马靠近,甫一靠近,便被一身形高大的金人男子挥起马鞭抽停住了去路,并呵一句,“你是何人?” 那金人生得是浓眉大眼,身形极为魁梧,声音浑厚,中气十足。 洪福被他猛地一呵,吓得直接躲在了顾寻欢身后。 顾寻欢抖抖衣服,从马车上下来,瞥见他头顶仿宋发饰,取出袖中润肤膏递给那金人,“天气干燥,大人可以润肤用。” 那金人也是个豪爽性子,听言直接接过润肤膏,揭开盒盖,只觉芳香扑鼻,轻轻用手一扣,触手滑腻湿润,他想了想,闭上盒盖,只见精致盒子底端,烧刻着一个醒目的“喜”字。 “买的哪里的?还是你自己做的?”那金人问。 “我自己的,大人若是喜欢,以后还可以托人送给大人。”顾寻欢视线从那人群中扫一眼,并未见顾莳萝的身影,心中略略失望。 “你等一下。”那金人转身走向人群,在一辆破旧的马车旁立住脚步,喊一句:“明柔。” 马车车帘被掀开,里面露出了一张娇俏而倔强的脸,狠狠啐那金人一口,“完颜澹宗,你这个莽夫,明柔这名字,也是你能叫得的?你又想做什么?” 彼时她语调生硬,话音里还带着浓浓的恨意,几乎似要将他咬碎撕裂。 原来那金人名叫完颜澹宗,顾寻欢默默记下。 完颜澹宗听了明柔的骂,不仅不恼,反拉过她的手,将那润肤膏强塞到她手中,只道:“这是你们宋人的东西,你且收着,路途遥远,防止有用。” “我们的东西,就是比你们这帮比强盗土匪都不如的金人,要强胜百倍。”轿中名叫明柔的女子,又咬牙切齿骂他一句,“粗鄙莽夫,有本事别戴我们宋人的头饰。” 完颜澹宗对于她的骂,欣然受下,只回一句,“若是骂人能救国,公主你尽管骂。” 轿中女子恨恨放下车帘,作为亡国公主,再不言语。 完颜澹宗大步而回,递给顾寻欢一锭银子,“算我买的。” 顾寻欢装作很高兴的模样,收了银子,重登马车,方才他看过了,确定队中没有莳萝,他只默默祈求,但愿这个叫明柔的公主能保留着他的香膏盒子。 莳萝知道他的“喜”字号。 他要他的“喜”字号,重振于天下。只有站得高,他的亲人们才能看得到他,顾家才能完整起来。 顾寻欢想了想,又冲明柔公主马车方向喊道:“姑娘,保留好盒子啊,我店有优惠,凭一个空盒子,换一盒香膏,到时候要换,找我顾寻欢。” 马车中明柔默默垂泪,握紧了盒子,但她不敢过分抽泣,怕惊醒了车内因为发高烧,而陷入了沉沉昏迷的顾莳萝。 方才听着车外人说话,她张了张眼皮,好像要说什么,最终又因沙哑的嗓子,什么都没能说出。 车外完颜澹宗看一眼毫无波澜,始终不肯再掀起的车帘,无奈收回视线,他知车内人,必定已经泪流满面。 他有些心疼,却又无可奈何,想了想,催顾寻欢离开。 顾寻欢向完颜澹宗长做一揖,调转马头,与她们方向相反,背道行去。 春夏之交,万物复苏,长亭古道,绿荫垂杨。 擦肩而过,随即各奔东西。 一路披星戴月,风餐露宿。 这日顾寻欢到了杭州地界,住西湖湖畔,杏花烟雨江南时,柳枝儿正绿,他亲手折一枝,装进牛油纸带,请过路北上的船只,带往京城。 日思夜念,甚想她。 第84章 仙人跳(1) 屋漏偏逢连夜雨。 就在顾寻欢刚抵西湖湖畔时, 杭州城刚好进入了梅雨季节,这一路赶车,人本就疲乏至极, 初到杭州,人还没歇过劲来,潮湿湿的天气便铺天盖地侵袭而来, 使得顾寻欢的胳膊腿,更如千万只小蚂蚁蚀咬一般, 疼痛难耐。 可是,最困难的是, 他身上所剩银两已经无几。 深夜里,顾寻欢躺在最便宜的马厩旁的大通铺里, 与洪福同挤一个被褥。大通铺的被褥很臭, 闻上去像是从未洗过一般,被子里甚至还有着属于大老男人的臭脚丫子味, 若是以前, 他是无论如何都不会看这种屋子一眼的。 可是今时, 顾寻欢默默看床铺一眼, 直接就躺了下去。 身上很疼,四肢痛得像要裂开,顾寻欢垂首, 不让自己呻.吟出声, 一口咬住了自己手腕,腕上溢出了一点点朱红血迹。 洪福察觉到他曲着的身子在不断地颤抖,心下慌张得紧紧从身后抱住了他, 试图缓解他的疼痛, 可是一丁点作用都没有。 洪福最后实在无奈, 终于忍不住哭出声来,呜咽着对顾寻欢道:“四爷,疼您就喊出声,喊出来就会好很多的。” 顾寻欢摇摇头,示意他不用管他。 洪福不忍心,哭得更大声了,“要不您再将我发卖了吧,卖了我,起码您可以再得些银两,那买药的钱就有了。” 洪福双目红肿,哭声震天,使得通铺上其他人极为不满,“深更半夜,嚎什么?是死了爹,还是死了娘?” 洪福性子弱,向来不敢与人争吵,听骂由嚎哭转为低泣,他的泪水打湿了顾寻欢后衫好大一块。 顾寻欢不想与人争辩对骂,忍着疼,转身安抚洪福,“你放心,我顾寻欢再不济,也不用靠卖家人过活。” -- 第146页 一句“家人”,引得洪福更是抽泣不止,“可是四爷,您的病......” 顾寻欢忍痛,强做欢笑,“我无事,也一定不会让自己有事,我还要挣钱,风风光光回家,我要光耀门楣,家里还有人在等我。我要让她知道,她是很好的一个人,我同样也很好,我值得她等。” 汗水涔涔从额头滑落,顾寻欢想了想,干脆抓过脱下来的外衣,直接塞进了嘴里,不使自己因为疼痛而再发出声音。 过分抽搐着疼痛的后果就是,顾寻欢走路原本就不太利索,现经过这么一夜的折磨,第二日,顾寻欢好不容易恢复了一小半的左腿,又变得一瘸一拐了起来。 偏,再过一日,就是杭州香薰胭脂商会在西湖畔茶楼举行的日子,而按惯例,商户们都会提前一天聚集到茶楼熟悉人脉。 顾寻欢也不愿错过这样的机会。 洪福有些担忧地紧跟在顾寻欢身侧,生怕他走路不稳,一不小心摔倒下来,目光时时刻刻都盯在他身上。 下了雨,道路上泞泥不堪,纵铺着青石板,石板上也生了一层薄薄的青苔藓,很是湿滑,顾寻欢每一步走得都很艰难。 洪福小心翼翼伴随在顾寻欢身边,二人好不容易走至商会茶楼下。 彼时,茶楼里已经坐满了由各路来的胭脂商,其中不乏顾寻欢在扬州时认识的一些老相识,毕竟在扬州开了十八分店,生意上有来往的,总是很多。 见着顾寻欢的到来,茶楼里已经有人在指指点点,低声议论。 顾寻欢耳廓动了动,一些声音传进耳朵里。 “咦,那不是扬州四少之首的顾寻欢顾四爷吗?他怎么落得这幅模样?往日坏事做得太多了吧?” “所以说,男人啊,还是得洁身自好点,听闻他曾经就是太嚣张了,现在好了,报应来了吧?” “啧啧,以前活得有多体面张狂,现在便有多狼狈尴尬,以前是蛟龙,现在是老狗,瞧他那模样!” 奚笑声一句接一句,顾寻欢不为所动,拄拐拾级而上。 忽然,一个身穿学士服的青年男子慢悠悠从茶楼上下来,顾寻欢怕自己速度太慢而影响到他,侧身让到木质台阶一边,静待他过去,哪知那学士走得好好儿地,却在与他擦肩而过的瞬间,偏故意撞了下他拐杖。 木质拐杖从阶梯上滚落,一同失去重心摔倒下来的,还有顾寻欢。 额头撞在了阶梯上,顾寻欢整个人面贴台阶,连着滚了好几个阶梯。 一向温吞的洪福先是腮帮子鼓了几下,随后直接跳下阶梯,一把抓住了顾寻欢袖衫,阻住了他的下滑,将他扶起,同时转身又一把扯住了那学士的衣襟,因为气愤,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能张牙舞爪,结结巴巴,故作恐吓道:“你是故意的!” “你说对了,我就是有意的。”吴忠面露傲慢,以指来推洪福,并指着顾寻欢对他说道:“他曾经瞧不起我,说我有辱读书人的斯文,现在我做官了,可是他呢?却活得像条流浪狗。” “你......不对,你......道歉!做官也要道歉!”洪福不理他,继续梗着脖子对吴忠说道:“必须道歉。” “向他?一个残废?”吴忠不屑一顾地轻笑出声。 顾寻欢被摔得有点儿懵,耳朵里嗡嗡地,他揉了揉被压疼的手臂,举目看向吴忠那笑得几乎变形扭曲的脸。 他静静看着他,忽然觉得当初在醉春乡,和他费那么多口舌,真的是愚昧极了。 狗咬他,难不成他再返回头咬狗?他还嫌会粘一口毛呢! 顾寻欢直起身来,静静地掸了掸衣袖,拉过洪福,直接将吴忠晾在原地,转身继续往茶楼上登去。 仿若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顾寻欢干晾了吴忠。 吴忠已经做好了顾寻欢会与他对骂的准备,毕竟以前他从不受气。 可是今日,吴忠完全没想到,顾寻欢竟会一声也不吭地直接略过他走了。 吴忠有些傻眼,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他有些气急败坏地冲顾寻欢背影吼道:“你终于也有怕我的一天了?” 顾寻欢依旧不理他。 “你这个蹶子,我告诉你,你今日这样,都是罪有应得。”吴忠又道,“你曾说我不配代表江南学子,你看我现在,也是吃皇粮饭的人了,可是你呢?活得就像是一条丧家之犬!” 丧家之犬?不!他还有家,他不可以辱没他的家人。顾寻欢缓缓回身,冷冷看向吴忠。 吴忠被他目光中的冷意所惊,但看及他手下被磨得发亮的拐杖,又挺直了腰板,迎向顾寻欢,与他目光对视。 顾寻欢不言不语,不躲不闪。 吴忠后背隐隐渗出了一层薄汗,有些觉得,顾寻欢与往日有些不同了,明明拄着拐杖,明明一瘸一拐,可是他的精气神,与以往完全不同。 以往顾寻欢是飞扬跋扈为谁雄的那种嚣张,像是一团火,可是如今那火熄了,却变成了幽深的潭水,表面平静,可内里却又像藏着旋涡般,能将人溺亡。 吴忠最终受不住顾寻欢死亡般凝视的眼神,有些不敢相信,他连着眨了眨眼,再抬头看顾寻欢,他已经转过身,继续往上走了。 他往上走,他往下走。 吴忠突然觉得这寓意很不好,于是又带着点不服气地冲顾寻欢背影咬牙切齿喊一句,“你这个瘸子,我看你能蹦跶多久。” -- 第147页 吴忠的声音,吸引了一楼人的目光,所有人的视线,均落在了顾寻欢身上,有同情的,有看热闹的,更有觉得顾寻欢被受欺负,却不敢反驳,觉得他懦弱没骨气的。 顾寻欢依旧不睬吴忠,昂首迎着所有人的目光,在一片看好戏的视线里,稳当当一步步登上了茶楼顶层,寻一处临窗座位,搁好拐杖,面色平静坐下。 西湖边,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 风景极好。 顾寻欢长吁一口气,心底想着待来年,一定要带海棠一起同游一次西湖。 那时候,她一定要穿最好看的衣衫,做天底下,最富贵的女人。 如此想着,心里的底气,和经过层层打击,却越来越旺盛的倔强,又一点点堆积,终于筑成了心底不灭的高墙。 要坚强啊,为了所爱的人! “曾听闻,当年顾公子在扬州,那也是数一数二的风流人物,怎么现如今竟是这副模样了?软骨头一般,就他还想做生意?” 过往商户议论的声音再次不绝于入耳。 顾寻欢定力如山,当作全都未闻。 “你们说,如果这顾四爷,以这幅尊容,再出现在扬州,那些曾经疯狂心许过他的女子,如今再看到他,会不会觉得超级恶心啊?以前有多喜欢,现在就有多厌恶,是不是这种感觉?” “这顾公子,好歹也是曾经引领风尚的人,最近都流行灯笼锦了,他怎么还穿这粗糙糙的麻衣?” 洪福听着这些声音,几番侧身,想要提起拐杖去教训那些人,他虽怕,但是经过顾寻欢夜间咬衣那一段后,再不能忍受别人侮辱他心中的神。 顾寻欢察觉到他动静,提手握住他。 洪福双眸含泪,为他委屈到双目通红。 “若是这些闲言碎语都忍受不了,我顾寻欢还凭什么翻身?”顾寻欢耐心向洪福小声说道,同时叫过一碟点心,最便宜的那种。 洪福似懂非懂点点头。 日头从东到西。 商会的人来来去去好几波。 “顾公子啊,你饿不饿?我看你这一盘点心,从早吃到晚,还没舍得吃一半,是怕吃了这顿没下顿所以留着?”茶楼店小二听了一整日关于顾寻欢的闲话,心底也有些瞧不起他。 “火候过了,不好吃。”顾寻欢坐了一天,懒懒回他,心想果然便宜的东西,不太好,这糕点硬得像块石头。 “切,穷讲究罢了,有本事买贵的啊,贵的就不粘牙了。”店小二出声反驳。 顾寻欢不愿敷衍营业,再不说话,起身伸了个懒腰,准备回去,恰迎面走来一位女子。 只见那女子,举臂直接扇向店小二的脸,脆声骂道:“混账东西,狗眼看人低,谁给你的胆子,竟这样回顾公子的话!” 第85章 仙人跳(2) 美女救英雄? 顾寻欢听着声音, 挑眉看向来人,相貌生得极美,身段玲珑, 姿容姣好,衣着考究,满身香气, 是惯于用香之人。 但面孔生疏,不是自己相熟的。 顾寻欢想了又想, 着实不记得在哪里见过她,更不明白她为何要帮自己。 人心向来市侩, 出发杭州前,他书信曾经视如手足的三少, 得到的回应皆是三少似商量好的, 均避而不见,一听是他来信, 连门都不开。 楼塌如山倒, 他当时气恼, 可冷静下来, 心态却是愈发平和。 顾寻欢看向眼前这不认识的女子,如果说她帮他,是看上他的男.色?顾寻欢暗想, 绝对不是。 以他如今这病恹恹, 不修边幅,穷困潦倒的模样,哪个女子相中他, 无异于这人眼睛瞎了。她们不怀疑他那里不行了, 就算是口中留德了。 可是她为何要帮他? “还不快去给顾四爷重新沏茶和端点心?”面前女子又冲那店小二呵斥一句, 同时扔出几粒碎银撒到桌上。 “要好茶,清明节前的龙井,并西湖雪水煮的酒酿红豆丸子,顾四爷喜欢吃甜口的。”女子又道。 “其实现在吃苦口的也行。”顾寻欢终于接上了她的话。 “不愧是四爷,这时候还能开玩笑。”女子瞥顾寻欢一眼,面上带笑,伸手想要扶他坐下。 “姑娘,你是不是帮错了人?我顾寻欢朋友没多少,仇人倒挺多。”顾寻欢止住她脚步,独自坐下,自有海棠,他不与任何女子有肢体接触。 “四爷,我是红玉。”女子察觉出他的防备,不以为意,在顾寻欢对面坐下。 西湖湖水悠悠。 顾寻欢左思右想,着实想不出来到底是谁,又何时与他有过交集。 “四爷大恩,请受红玉一拜。”红玉依着桌椅,顺势就要跪下行礼。 “我何时对你施恩过?”顾寻欢示意洪福将她拉起,不要她行如此大礼。 “四爷可记得,去年元夜时,您曾救过三个女子。”红玉见他回想不起来,也不甚在意,只耐心解释道。 “依稀好像有这回事。”顾寻欢默默应一句,以前仗着有钱,他也确实混账,路见不平,砸钱相助的时候多得很,但砸了多少钱,给谁了,他都不记得了。 “奴家便是那三位女子当中的姐姐,去年四爷帮忙从老鸨手中,帮我们姐妹赎身后,我们姐妹三人一路辗转就来到了这杭州城。” 红玉顿了顿又道,“我们姐妹三人别无所长,只会弄点胭脂香粉之类的,于是就租了间铺子,典当了首饰,做起了小本生意,本想着若有朝一日有机会再回扬州城去谢四爷的,不曾想在此处就遇见了。” -- 第148页 顾寻欢点点头,她说这话,他倒是想起一点点了。 “这些狗东西,最喜欢狗仗人势欺负人,四爷您莫要放在心上。”红玉又啐店小二一口。 店小二点头哈腰道歉,转身去备茶。 夏风徐徐,落日余晖,散作满河星铺进西湖中。 “四爷,您如今怎地会?”红玉泪光闪闪看向顾寻欢,目中尽是不忍。 “一点儿小挫折,不妨事。”顾寻欢笑盈盈看向红玉。 眼神不会骗人,红玉来得突然,但目色陈恳,不像骗人。 顾寻欢暗自嘲笑自己,本来他还一直防着她的,这一路被骗得多了,他不得不多留一个心眼。 “四爷平日豪爽惯了,撒出去的银子多,可恨世人只会趋炎附势,做那锦上添花的假模假样势,真正做到雪中送炭的,几乎微乎其微。”红玉幽幽感叹一句。 店小二端了茶水进来,脚步不稳,差点溅到顾寻欢身上。 红玉对小二又是一通臭骂,“若烫到了四爷,仔细我掀了这茶楼。” 店小二点头哈腰,缩身退去。 “四爷如今是何打算?”红玉想了想,又问。 “再试试,来一趟,总会有收获的。”顾寻欢想这一日见闻,虽鲜有人搭理他,但他消息听到的倒是不少,笔记也记得多。 “如若四爷不弃,奴家愿倾奴所有,为四爷铺路。”红玉极为心疼地看向顾寻欢。 顾寻欢摇头拒绝,“你挣银子也不容易。” “听闻江南第二大胭脂商徐老,向来爱美.色,只要四爷能翻身,奴愿意为公子跑一趟。”红玉道。 “今日请茶,我已经是感激不尽,其他就不必了。”顾寻欢再度拒绝。 红玉见他执意拒绝,又道:“明日胭脂商将会在湖畔香雪楼设宴,或者我与四爷一同出席也行,我是女子,很多方面比四爷男子更容易成事。” “我自己能行。”红玉的热情来得波涛汹涌,顾寻欢坚决不收。 “四爷放心,带着我吧,这两年我在杭州城的时间比四爷长,结识的人自然也比四爷多,四爷带着我,有益处,没坏处。” 红玉见他拒不要她相帮,心下也是急了,双目微红,泫然落泪,又道:“四爷,您就切莫推辞了,权当是我还您当年的救命之恩。” 顾寻欢见她再三坚持,再拒反显得自己拒人于千里之外,最终只能无奈应了。 红玉这才眉开眼笑。 翌日,商贾如云,西湖畔热闹非凡。 红玉早早来到茶楼,点茶要点心,早早备着等顾寻欢。 当顾寻欢在众人异样眼光中,一瘸一拐走到茶楼时,远远地便看到了临窗而坐,正在等他的明艳女子。 顾寻欢微微叹息一口,盛情难却,只得撩袍而上。 红玉性子活泼洒脱,这一日,因着有她的帮忙,前来与顾寻欢搭讪的人确实多了不少,大家互相交换联络方式,一派和气融融。 顾寻欢甚至因此订了几宗生意,收货颇丰。 为此,顾寻欢很是感激红玉。 及至下午商会宴席开始之前,红玉又着人送来一套质地极好的丝绸长衫,给顾寻欢换上。 “专门找人定做的,几十个人赶了一天,还好在宴会之前赶上了。”红玉眉眼弯弯,将衣服递给顾寻欢,催他换上。 “红玉,我该如何谢你?”顾寻欢双手接过,“亲兄弟明算账,多少钱,待周转过来,我给你。” “人靠衣装,马靠鞍。四爷,当初您助我们脱离困境,今日我也助您,算是还恩。”红玉眼底汪着柔情。 洪福感激红玉帮忙,却又不满她与顾寻欢太过亲近,于顾寻欢身后拉拉他,示意他隔开距离。 顾寻欢会意,避开她,去换衣服。 暮色降临,华灯高上,西湖畔香车交织,过往商户成群结队,走近香雪楼。 顾寻欢紧随其中,目光瞥及一道身影,花白头发,宽肩厚背,年过七十,精神却极好的一老者,正是他两日来一直在等的,江南胭脂巨贾,白木谨。 此人极其严肃,不苟言笑,做生意却很豪爽,是江南胭脂商商会首领,极难一见,也只有每年一度的这个时候,可以见到。 所以今夜,是个极难得的机会。 顾寻欢定了定神,理理衣服,不卑不亢,走向白木谨。 及至白木谨身前,他刚想行礼,却见一人直接横插至他面前,紧接着他还没来得及看清,便被人横扇一掌。 一丝腥味儿在嘴里散开,顾寻欢连着踉跄两下,那人又想伸手,幸好洪福反应快,一把将那突然冒出来的男子推却得远远地。 顾寻欢诧异看向行凶者,不是吴忠还有谁? “顾寻欢,你风流成性,竟然勾搭人家有夫之妇!”吴忠破口大骂。 顾寻欢诧异,谁是有夫之妇? 顾寻欢心头瞬间一凛,转眸看向红玉。 红玉面色通红,说一句:“四爷,对不起。” “你……”顾寻欢看看红玉,又看看吴忠。 最终沉下脸来,明白了这两日来的前因后果。 所谓的红玉的真心相助,原来是憋着大招,在最后关头毁他呢! 早不撕,晚不撕,偏要摆到白木谨面前给他泼一头狗血。 顾寻欢无奈闭眼,只怪自己还是不够心狠,不够识别人心,还是太傻了! -- 第149页 “四爷,您的恩情,我来生再报。”红玉缓缓抬手,使刀尖从自己脖间划过,原本娇俏的脸和身子,顿时鲜血淋漓。 顾寻欢这才看到她的手臂,那是一只可怖至极的手,伤痕累累,像无数条黑色的蜈蚣。 突然起了人命官司,人群突然哄闹起来。 吴忠更是大呼开来,“扬州顾寻欢逼死人啦!” “四爷,对不起。”红玉歪歪斜斜,几欲跌倒。 顾寻欢眉目渐冷,心底略做犹豫,终上前一步,托住了她。 “吴忠他丧心病狂,对我动辄打骂,今日之事全是他一手计划,想要毁您声誉,我妹妹还在他手上,我无可奈何,四爷,对不起……”红玉身子渐渐软了下去,鲜血染遍衣衫。 “别怕,我去给你找郎中。”几乎是同时,顾寻欢做了决定,将人打横抱起,直奔香雪楼楼下而去。 及至白木谨旁边,顾寻欢无奈看他一眼,他是他此行的最终目的,只可惜要失之交臂了。 一阵绝望从顾寻欢心底扫过,他深叹一口气,从白木谨身边与他擦肩而过,内心止不住的遗憾。 忽而一只手拦住了他的去路。 顾寻欢抬眼瞧,竟是白木谨。 “年轻人,这人没救了。”白木谨道。 “就算是还有一口气,也得救。”顾寻欢怔怔道,目有无奈。 “你和她什么关系?”白木谨又问。 “萍水相逢。”在白木谨前,顾寻欢敬重他是长辈,诚恳回答。 “如果她救不活,那个人会讹你到倾家荡产。”白木谨手指指吴忠,“看样子,那人不是好惹的。” “白老,人命关天,顾不上了……”顾寻欢抱着红玉要走。 白木谨一挥手,换来家仆,“快马加鞭,送顾四爷去最近的药房,给这姑娘用最好的药。” “等救回了她,你来见我。”白木谨对顾寻欢命道。 第86章 重启 所幸伤口不深, 红玉到底是捡回了一条性命。 夜深露重,红玉醒来。 “四爷,对不起。”红玉道。 “你有苦衷, 你就可以背地里出阴招害人?而且还是害的你的救命恩人,你可知因为你们的算计,四爷失去的是什么?”洪福气不过, 想上前争口气。 “四爷,奴家羞愧, 此生恩情已无以回报,来世做牛做马, 一定还四爷恩情。”红玉双目无神,面露愧疚。 “你走吧, 我原谅你。”沉默许久后, 顾寻欢终于开了口。 红玉与洪福俱惊。 “四爷,您糊涂了?报官!”洪福几乎吼道。 红玉泪水涟涟, 不言不语。 窗外月色皎皎。 “但是, 吴忠, 这笔账, 我一定会算。”顾寻欢冷目看红玉。 红玉与洪福齐望顾寻欢,只觉他的声音分外清冷有力。 顾寻欢好似有一些地方变了。 出了药房,街边店铺均已关门, 顾寻欢寻一处河岸码头, 净面洗手,脱下衣服,直跳进了冰冷的河水中。 水波荡漾, 月上柳梢。 白木谨家仆端来一身干净清爽的绸布衣衫, 立在河岸边, 站立如松,目光不移,静候顾寻欢。 不多时,顾寻欢精瘦的身子跃出水面,接过衣衫,换上。 不再是一身明艳的红,而是纯正的玄色,雍容华贵,深沉含蓄。 “老爷说,他觉得这个颜色,更衬顾公子。但如果顾公子喜欢红色,也可以按自己心意来。”家仆道。 “玄色极好。”顾寻欢快速换衣。 岸边,白木槿早在等待。 “白老。”顾寻欢一瘸一拐向前,方才为救红玉,他用力过猛,此时腿脚都似不自主般,沉得提不起来。 “顾寻欢,你可知你现在,在所有商户里的口碑是什么?”夜色下,白木槿缓缓转身,目色凌厉。 “风流浪子,扶不上墙。”顾寻欢深呼吸,答一句。 “倒是有点自知之明。”白木槿浅笑,挥手命人给他送来一碗热乎乎的千年人参汤,“先喝了它,再说话。” 顾寻欢眉心微动,举目看白木谨。 “没毒。”白木槿喝一口给他看,古板严肃的老头子终于笑了出来,“毒死你,我还要费心帮你收尸,倒贴棺材费,不划算。” 顾寻欢哑然,话糙理不糙,他说得有道理,随即端起碗,一饮而尽。 这一碗下去,疲乏了一整晚的身子这才觉得缓过来了不少。 “江浙水路,都给你。”白木槿瞧他面色终于转红,拍拍他肩膀,语重心长道。 “谢谢白老。”感动在心里流转。 大恩不言谢,一切都在时间中。 “去吧,借你一个通医术的小厮,让他跟着你,照顾你手腿,直到帮你恢复完全为止,倒时你再将他送还给我。”白木槿招来一个面色黝黑,清瘦矍铄的汉子,向顾寻欢介绍道:“他叫木谷。” 木谷屈膝行礼,顾寻欢堪堪接住。 “去吧,为你忙活半日,我也累了。”白木槿摆摆手,转身离去,只留余音。 “能从苦难里开出花来,才算是真本事,年轻人,我只给你一次机会,你可得好好把握。做生意,先做人,我看好你……” ...... 白木槿车上。 贴身老管家给他端来热茶,很是不解地问向白木槿,“老爷为何要帮那顾寻欢?老爷和他从无交集,他现在可是身无分文,对老爷毫无益处。” -- 第150页 “赤子之心,难能可贵。”白木槿缓缓吃一口茶,幽幽说道,“我看他,前途无量,底子极好,只欠时间,不过最近也够他受的了。” 老管家默默退下。 白木槿撩帘看向车外。 月色下,顾寻欢仍立着,在目送他离开。 白木槿放下帘子,惬意地哼出了淮扬小调儿,又关照老管家,“衙门那里,你带点银子,亲自走一遭儿。” 白捡一个好徒弟!他心甚慰! ...... 顾寻欢连夜报了官,官府得了信,连夜着官差去捉吴忠,又调取红玉口供。 第二日,还不出午时,案子便断定好了。 说来都是那日在醉春乡惹的口舌之争,竟惹出了这一连串的祸事。 吴忠凶残且心胸狭窄,知道红玉与顾寻欢的那段救命恩情,更是心生妒忌。 常常家暴红玉,使她全身上下,竟无一处完好,满身是伤,还有未愈合的伤疤。此番更是强迫红玉,按他计划,要在白木槿面前,毁顾寻欢声誉。 只可惜,他千算万算,没算到红玉最后过不了自己良心一关,背叛了他,更没算到顾寻欢竟然还愿意救红玉。 白木槿在杭州声望极高,府衙收了他银子,而且案子本来也不复杂,于是第二日下午便定了案,封了卷宗,判了吴忠与红玉合离,同时将吴忠收押入狱,打入了大牢,并将前因后果,张贴示众,以警世人。 吴忠被戴上枷锁时,顾寻欢就在他身侧。 吴忠恨得咬牙切齿,“我这一辈子全被你给毁了!” 这都什么话?洪福气得连踢吴忠几脚。 “吴忠,其实我挺感谢你的。”顾寻欢避开吴忠,转身离去。 “你感谢我?得了吧。”身后吴忠仍在阴阳怪气说道。 “你让我更加圆润。”顾寻欢原本离去的脚步立住。 外面艳阳满天,莺飞草长,阳光明媚,日光昭昭。 “是圆润?还是圆滑?”吴忠气急败坏。 “红玉姑娘,我已经帮她赎身,如今她已经坐上了前往姑苏的船只,姑苏城外,寒山寺边,可以有个好归宿。”顾寻欢突然想起这事儿。 “你果真还像当年一样,是个情种。”吴忠继续讽刺道。 “吴忠,各自珍重吧。”顾寻欢无意于与他胡搅蛮缠,顿了顿脚步,继续前行,将整个身子都沐浴在阳光下。 “你当真不恨我?”吴忠见他离去,恨得咬牙切齿,只觉自己当日在醉春乡时,尚可以与他平视,可是现在,不知是不是错觉,他只觉自己似乎变矮了许多。 顾寻欢,自始至终,都是他需要抬眸仰望的存在。 错觉,一定是错觉! 吴忠连着哈哈大笑两声,却笑着笑着流出了眼泪,仇视也好,嫉妒也罢,他都不可能与他相比。 顾寻欢纵是深陷泥淖,哪怕再被他落井下石踩一脚,他依旧是脊背挺得直直的顾寻欢。 吴忠知道,自己彻底输了,他确实丢了读书人的脸。 “托你的福,有恨你的功夫,我能赚千金。”顾寻欢说罢,头也不回离去。 “千金,我也有千金,不过我都买官用了......”身后,吴忠呆呆痴痴,不住地重复着说道。 “什么买官卖官的,这人疯了!”知府怕他再说出不好的话连累自己,干脆大手一挥,向众人道:“这吴忠疯了!塞紧他的嘴,将他扔进大牢!” …… 吴忠入狱第二日,由白木谨做东,重新宴请了杭州的胭脂商,并交代顾寻欢紧紧跟随在自己身后。 对于顾寻欢的出现,人群一度出现骚动,更有不少人窃窃私语,表示不解。 白木谨面色不改,谈笑风生,悠然见客,但凡有人来敬酒,全数推顾寻欢上前替他挡酒。 顾寻欢敬重白木谨,来者不拒,一应接下,喝得头晕眼花,脚底打虚。 白木谨在一旁,看得直乐呵呵。 众人见白木谨有意推举顾寻欢,也跟着扭转风向,转眼间对顾寻欢的全变成了夸赞之词,入耳尽是“年少有为”“顽强不屈”“大难不倒,必有后福”等等恭维的话。 顾寻欢在生意场上,陈恳应答。 “这是我徒弟,唯一的,关门弟子。”宴会临近结束时,被人群围在中间的白木谨突然说道。 白木谨唯一的徒弟,即意味着白木谨打下来的生意场,顾寻欢都可以参与,这无异于给出了所有人脉。 顾寻欢微怔。 “怎么,高兴傻了?还不跪下磕头拜师!”白木谨敲敲顾寻欢手臂。 顾寻欢从怔忡里回过神,旋即双膝着地,对白木谨行了三个大礼。 白木谨心满意足,转而又对众人道:“既是我徒弟,还请大家以后多多关照这个傻小子。” 众人应下。 时运来得突然,顾寻欢稀里糊涂,有些忐忑,又有些欢喜。 “小子,正儿八经经商很苦的,不要以为以前你自己能开多少个分店,有多厉害,真正厉害的人,是能扛得住任何风雨,且同时还能兼顾他人的。”白木谨敲敲顾寻欢脑袋。 顾寻欢点点头,第二日便走水路,辞别了白木谨,带着洪福,到了姑苏。 白木谨在姑苏的分店,要他去学习一下。 船只在姑苏枫桥边停下,顾寻欢生意事情忙完,闲逛至观前街玄妙观前,见着里面有佛像,便转身走了进去,结果一眼便瞥见了里面香火旺盛,手持红绳的月老像。 -- 第151页 顾寻欢不待多想,直接跪下,许下了一愿。 第二日,事已俱妥,只待出发回京。临出姑苏时,顾寻欢又想起一事,自府中出事后,罗夫人身子一直不大好。 顾寻欢想了想,又去了一趟报恩寺,捐了香火钱,这才心满意足,返程回京。 不知不觉,出来已然两月余,也不知府中怎样了? 顾寻欢甚是挂念,想府中事,想海棠。 都说小别胜新婚,他好想,好想和她一起,昏天暗地,热热烈烈,共度春宵。 第87章 红绳 因心有所念, 顾寻欢也没敢在姑苏多停留,直接登船,往京城赶路。 初登船第一天傍晚, 夕阳西下,船只准备在码头停靠,木谷将整个身子都偎在船首栏杆上, 举手招呼顾寻欢。 顾寻欢以为他有事找他,遂慢悠悠踱步过去, 手里啃着红馕西瓜。 木谷拍拍身侧栏杆,示意他靠过去。 顾寻欢不觉有疑, 完全依他所言,懒懒散散也靠上去, 结果……木谷利索抽出栏杆锁! 顾寻欢丝毫不设防, 整个人“扑通”一声,直接落水。 “木老头儿, 你做什么?”洪福闻声奔来, 对他怒目而视, 下意识要拉顾寻欢上来。 木谷一手提溜住他后颈, 将他扔至甲板上,而后悠哉悠哉对泡在水里的顾寻欢道:“四爷,我们离岸已经不远了, 你自己游上岸吧!” 顾寻欢两眼一翻, 敢情是要锻炼他,只是可怜了那口没吃完的西瓜,真是造作浪费了! 他刚刚有了点银子, 托白老的福, 发了笔小财, 也经不住这么糟蹋啊! 顾寻欢恨恨游泳,追到西瓜,在水中一口吃尽。 水路走完,又走陆路,转眼立夏过,天气越发燥热,主仆三人轮流充当马夫,交换着驾车。 旭日东升,正午时分,阳光晴好。 木谷坐在马车外驾车,时不时叹一句,车外风景极好。 顾寻欢撩帘往外瞧,从杭州往京城的这一路,满目疮痍,流民处处,哪里还有什么好风景? 他不明白,起身与木谷至马车外并排同坐,反问他,“除了尸骨,还有什么?” 木谷看天微笑,随即伸出一臂,直接将他推下马车,乐呵呵道:“我看的风景是你。” 顾寻欢:“……” 千防万防,就他木谷老头子最难防! 顾寻欢恨恨,木谷直接扬鞭,将他远远甩在脑后。 一日,木谷不知道从哪里寻来了一根鸡毛掸子,顾寻欢被海棠的鸡毛掸子抽怕了,一见到鸡毛掸子心下就犯怵,他在心底琢磨,这老头子又要作甚? 结果,他还没来得及琢磨完,老头子的掸子就落到了他身上,只是......被他抽完,全身舒坦极了! 顾寻欢反思,难道他天生就有被虐倾向? 不过,如此种种“伤害”,顾寻欢也发现了好处,他的胳膊腿儿瘦了一圈,全变成了结实有力的肌肉,而且全身血液似乎都活了起来,腿脚有力,不仅恢复如初,甚至身体康健更甚以往。 他顾寻欢重新活过来了。 顾寻欢对木谷,是又爱又惧,痛并快乐着。 车马疾驰,很快到达京城。 及至顾府门外,顾寻欢长吁一口气,离家四月余,心底的思恋早抑制不住。 顾寻欢定了定神,整理好衣衫,走上前去推门,他已经做好了海棠猛扑他的准备。 大门徐徐打开,顾寻欢憋着满心的欢喜,挺直了身子,微眯眼睛,袖中藏好了要送海棠的礼物。 只是,下一瞬,他仿若见到半空中似有东西向他飞了过来,他下意识用手去接,一抓一个准,紧接着他定睛细瞧,简直气晕,竟是一只小孩儿的虎头鞋! 顾寻欢懵!几个意思?他离家前,府里仅剩他、母亲罗夫人和海棠三人,这府里什么时候有孩子的?谁的孩子? 身后,木谷和洪福,各自看天,装作什么都没看到。 顾寻欢于惊吓中,清了清嗓子,故意咳嗽几声。 所幸,开门的小厮终于看到了他,有些不敢置信地揉了揉眼睛,唤一句:“四爷?” 顾寻欢瞥一眼那小厮,是原先在府里伺候的,只是他什么时候回来的? 顾寻欢憋了一肚子的疑惑,还未及开口,又见罗夫人领着十几个孩童,从花丛中走了出来,口中喋喋不休,“哎,你们这些臭小子,躲猫猫就好好躲,扔鞋子做什么?” 顾寻欢瞧着眼前叽叽喳喳的孩子,又瞧了瞧满面红光的罗夫人,再看闻声跑来的侍女们,突然有了种恍惚,我是不是失忆了?还是走错了地方? “啊!我的儿!”顾寻欢呆若木鸡,罗夫人却是终于看到了他,大叫着向他飞奔而来,一把抱住了他,继而又哭又笑道:“我的儿,你终于回来了!” 听着熟悉的母亲的声音,顾寻欢这才觉回过了神,颤颤抖抖指着那一众孩子问向罗夫人,“这几个意思?” 罗夫人知他会错意,轻点他眉心,嗔一句,“你是不是傻了?海棠能生出这么大孩子吗?” 顾寻欢被骂,思绪也渐渐平稳,重回理智,想想也是,真是关心则乱,自己吓自己了,他紧接着问:“母亲,海棠呢?” 罗夫人眉开眼笑,甚至得意道:“海棠现在可了不得了,她在府后面开了个作坊,带着一众女眷专门做鞋子,她教人做的鞋子可好了,就连金人都争着买呢!” -- 第152页 顾寻欢:“......” 竟然有这种事情? “还有,告诉你哦,海棠把你老子的八大美妾并杜纯良、杜纯元姐妹都接回来了哦,现在我们府里算是重新齐整了!”罗夫人笑眯眯又道。 顾寻欢:“......” 他不在的这段日子,养这么多人,还不把他的海棠给累死了? ...... 直到夜幕降临,顾寻欢才见到了一身男装打扮的海棠,一下午她都出去谈生意去了,他寻她不得,只能在府里瞎转。 好不容易瞧她回来,许久不见,再见只觉分外亲切。他心痒痒,总想寻着机会亲近,问问她过得好不好,再问问她府里到底都发生了什么。 可是,知道他回府,来看他的人多,不好太与她亲近,好不容易熬到人群散去,他才得以寻着机会,将人拉进了房中。 此时,已然半夜。 “我还有账本子没看。”海棠察觉到他心思,假意抗议,以掩饰心中的羞臊。 几月未见,再见,其实她也有些心燥燥的。 有好多话想说......但,无奈,天雷勾着地火。 顾寻欢不依,直截了当,吹熄灯烛,拉人上榻,命令道:“看我!” “你有什么好看的?” “我哪里都好看。” “厚脸皮。” “只厚给你看。” 明明心底有很多话,明明都想问问对方,这分开的几个月,都干了些什么,为什么彼此的变化都那么大。 可是呀...... 再好的话,都比不过身体语言来得直接。 顾寻欢吭哧吭哧。 海棠憋着偷笑。 一番后,顾寻欢停下休整,先交代自己的事情。 “我在姑苏报恩寺里,给五位老人都捐了香火钱,会有出家和尚天天帮着念经祈祷的,你就放心吧。” “还有……”顾寻欢利利索索,给海棠系上早就备好的礼物。 一道红绳。 海棠瞧那红绳精致小巧,心下看得很是欢喜,扭头问他,“哪里买的?” “月老赐的。”顾寻欢爽朗大笑,将双手枕到头底。 “不正经,告诉我,到底哪里买的?回头我也要去多买几根。”海棠轻掐他一把,做势要去挠他痒痒。 顾寻欢向来怕痒,连笑着躲开,“红绳已经送你,你还要买它作甚?” “问那么多废话做什么?说还是不说。”海棠瞧他竟然敢躲她,心下急了,嗔他,“出去一趟,长本事了!” 海棠说罢,直接骑到他膝上,手按他臂,不许他动,“快说!” 小小女子,没想到他出去了三个多月,她胳膊腿竟然都练得如此结实有力了。 有力气好啊,生孩子不用太费劲。 顾寻欢乐呵呵,眉眼弯弯,想起自己在玄妙观许下的愿,心中情动,将人翻转过来,压于膝下。 咦?他的胳膊,他的腿?不是一直不利索,需要洪福搀扶的吗?怎地如此有力了? 海棠被禁锢时想,更下意识捏了捏,硬.邦邦,结实有力,很有力气,并不是自己看到的那样子哎…… “你……”海棠又惊又喜。 “木谷那倔老头儿,天天不肯我坐车,全要我跑步,行船搁浅时,又命我推船,一身伤全被他折腾好了。”顾寻欢伸手解人已经拢好的衣襟。 这真是天大的好事,海棠眉眼弯弯,捂住衣襟,威胁道:“先告诉我,红绳哪里买的,才会再给你。” 顾寻欢箭在弦上,被她逼得哭笑不得,她竟也学会趁火打劫威胁人了,但有什么办法,他这会儿已经不得不发了,只得道:“姑苏观前街,玄妙观,月老像。” 海棠得了答案,浅笑松手,安然迎他。 更深花浓,全都做好了准备,再次待他。 “下一次,你和我一起去姑苏。”情动时,他在她耳边道。 “好。”支离破碎,只能如此回答。 “去还愿。”顾寻欢嗓音越发重了。 “还什么愿?”心轻飘飘的,颠得七零八碎,海棠迷离着问。 “我在月老前许愿,请他老人家赐我三个娃娃……”顾寻欢忍不住坏笑,“等你我实现了这个愿望,我们就去……” 什么人!生娃娃很累的! 海棠无语凝噎,也确实什么都说不出来,只剩下靡靡之音了。 事后,海棠困得眼睛睁不开,顾寻欢却是精神抖擞,毫无睡意。 他又想起海棠执着问红绳出处一事,于是附到她耳后,趁着她疲惫,问她,“你要买红绳作甚?” “院子里还有两位姑奶奶,赶紧给她们找个如意郎君,系上红绳,送她们出去……还不都是你惹的……”海棠翻身睡觉,拉过被子蒙住头,再不想被打扰。 真的累惨了! 顾寻欢闻言,反是乐了,痴缠着人不肯入睡,只手勾着她头发,细细把玩,“怎地,你吃醋了?” 他就喜欢看她吃醋噘嘴的模样。 海棠不耐烦打开他在腰间乱摸的手,这人又想来解人裙带,太坏了,呜呜…… “春闺寂寞,总得帮人排解。”海棠困得连打哈欠,再三求他,“好爷,你自己去玩吧,明儿再和你说,这几月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腔调什么意思?自己玩儿,一个人怎么玩儿? 顾寻欢不依,扯过被子,将自己送进去。 -- 第153页 海棠:“……” 说好的不再有的呢? 小别胜新婚,他饕餮,她完蛋! “忍好久了……”他求她。 唉…… 海棠最后想,罢了,罢了,以后还是别分开吧,这一下子要债,还不起啊! 第88章 相恋 翌日清晨, 朝霞铺满屋子。 海棠想着要去作坊里看新进的鞋面子,遂起身穿衣。 顾寻欢听着身边窸窸窣窣的声音,也于晨曦中睁开眼睛, 只见眼前人脖颈修长,后背光洁,整个人都如玉石般透着清亮, 忍不住又伸手乱抚,骚扰她。 海棠将他打开, 起身寻落在地上的衣裳。女子苗条的影子隐在淡薄的光束里,山谷起伏, 丛林幽深,每一处都藏着妙意。 屋内隐隐有靡靡之味, 海棠挪步开窗, 让清风渗进来一些。 顾寻欢按耐住心中又起的躁动,简单披衣, 并不系带, 将人笼在怀中, 困于半启的窗棂边, 腰身相依。 窗外,夏日睡莲悄然开放,满院花香, 心中臊动又起。 “你作甚?”海棠谨慎看他。相互已久, 彼此熟悉,一个眼神,一个呼吸, 都能明了他的意思。 他这厮, 出了一趟远门, 身子比以前结实了不少,整个人跟着也都野了。 “今日就不出去了吧?”顾寻欢征求她的意思,手不老实,撩人裙摆。 “不行。”海棠摇头拒他,闪腰想躲,又被禁锢住,只能好声解释,“那鞋面缎子要查验好,都是真金白银买的,出了残次,浪费的可都是我们自己的银子,这兵荒马乱的年头,有点积蓄,很不容易。” 提及银子,两人都很珍惜,如今二人,完全可以算得上是白手起家。 “那你打算几时出门?我陪你一起去。”顾寻欢心有不甘,在人耳边吐气,阔别几月,总有说不完的话,叙不尽的情,恨不得将所有的事情,统统说出。 海棠被他缠得有些不耐,只道:“一会儿就得走了。” “好吧!”顾寻欢拉长声音,装作无奈接受。 “乖,晚间再来。”海棠见他终于肯退步,一时没注意他憋着的坏,反而软语哄他。 顾寻欢眉眼弯弯,藏着坏笑,趁她不备,直接将人按在了窗边上,“一会儿?那还来得及。” “你!”海棠又羞又急,又……呃……说不出话来了。 “乖,兵不厌诈。”顾寻欢学着海棠语气,同样回她。 窗外落花成雨,夏风徐徐。 海棠双手撑窗,看着落花起起伏伏,树上蝉声阵阵,一股暖流涌出,小.内可耻地落在了地上。 疏影横斜,斑驳不堪。 半人高的椒墙挡住了大半视线,窗外人看过来,只以为是二人相拥着看风景,才子佳人,赏心悦目,风情俱佳,殊不知表面平静,实则内里波涛汹涌。 这清晨到底没能出去,从窗边嬉闹到帐中。 青纱帐里,海棠伏枕休息。 顾寻欢有一搭没一搭替她敲背,敲得海棠万分受用。 “我现在是不是比以前更厉害了?”顾寻欢咬人耳珠道。 “嗯,木谷先生调.教得很不错。”海棠点头应答,相比于几月前灰头灰脸出门谋生时那个一瘸一拐的他,现在的他,简直可以算得上是奇迹。 对,确实是奇迹,他和她都从苦难里走了出来。 “你夸他?”顾寻欢坏笑,又道:“你知道回府前一夜,木谷那贼老头教我什么了吗?” “什么?”海棠累得连眼皮子都不想抬了。 “他教了我一些憋气的法子,你没感觉出来?”顾寻欢故作神神叨叨。 都什么玩意儿?海棠蹙眉,暗想方才事情。 香炉上,柱香燃尽,落下烟灰,日移云转,不知不觉,已到午时,竟和他纠缠这么久。 海棠面色一红,明白了。 “哼。”海棠扭过身,不理他,尽说浑话。 顾寻欢笑笑,有凉风吹进纱帐,给黏腻的身子散去一丝燥热,浮生难得如此闲,两人一时静默,心绪都有些浮动。 他从金贵公子,跌至落魄讨生人。 她从相府千金,倒进家破人亡,四处逃生。 幸好相遇,幸好在人生不幸时都陪伴在彼此身边,纵是现在清苦,又怕什么呢? 终将辉煌的,是不是? 顾寻欢给躺着的人捋捋头发,海棠回眸望他,二人相视一笑,情意相通。 “海棠,你喜欢现在的我吗?”顾寻欢问。 现在的他,皮肤变黑了,手上起了老茧,胳膊腿都粗壮结实得不得了,每天和钱打交道,身上再无当初那种飘飘似神仙的飘逸感。 嗯,他现在是神仙跌落人间,身上染遍人间烟火。 海棠睨向他。 眼风扫过间,顾寻欢紧张得浑身一凛,原本给她抚背的手也停了下来,静看着她,等她回答。 “四爷。”海棠适时反握住他的手。 “嗯,我在这里。”顾寻欢认认真真答。 “不管什么时候的你,我都喜欢,无论是以前,现在,还是将来。”海棠给与肯定回答。 顾寻欢心下一乐,彻底松了口气,也伏到枕上休息。 目光相对间,绻缱情意总是像潮水般涌上来,抑制不住,抗拒不了。 索性沉沦,昏天暗地。 日头西斜,晚霞跌入暮霭。两人都玩得累极了,肚子极饿,却又都不想动。 -- 第154页 海棠推推顾寻欢,“起吧?” 顾寻欢此番也是累傻了,纵情过度的后果是,体力消耗,肚子极饿,可是偏不想动,总想着搂人深睡。 离家这四个月的飘飘浮浮,终于尘埃落定般,在她身边找到了踏实。 “要不,我带你去船上坐坐?府后面那块荷花池,当初我看慌着着实可惜,就请了匠人种了荷花,现在正是荷花盛开的时候。”海棠提议道,二人这样子躺着,保不齐,又有一遭儿,这也太放肆了。 “也行。”确实不能再这样黏糊了,顾寻欢懒懒散散,起身穿衣。 夏日炎炎,纵是傍晚,暑气都没消干净,海棠只着一件宽袖单衣,顾寻欢亦是简单,只一件单薄的绸质长袍,二人一同出门。 海棠只觉腿脚难迈,走路都有些不自在。 顾寻欢瞧见,心中明了,有意搀扶。 海棠躲开他,重新调整呼吸,再启步,已经稳了许多。 “以后不许这么缠人了。”海棠瞪他一眼。 “好。”顾寻欢点头,“下次我拱得轻点。” 这人!混球儿! 及至府后莲花池边,看池的家仆看到顾寻欢过来,连忙备好了果子和几盘精致时蔬小炒,同时点起了驱蚊香。 顾寻欢登船,谢过家仆,又道一句,“不用陪侍。” 家仆会意,退下。 顾寻欢伸手,接海棠进船。 接天莲叶无穷碧,小船悠悠,荡于其间,很快消失在湖水深处,外间无人可窥,内中人又不知旦暮闻为何物,只想二人相依一处。 四周风景极好,相对浅酌,对影成双,酒喝酣处,情深意浓,顾寻欢将人拉至怀中。 “不许再有了啊。”海棠以指压他带着酒气的唇。 顾寻欢侧首避开,含一口女儿香清酒,俯身送至膝上人口中,都有些许醉意。 自进京以来,所经历的全是不好的事情,突如其来的巨变,像是疾风骤雨,逼得人狼狈万分,措手不及。 好在,风平浪静后,一切都过去了。细细算来,这日才是最轻快的一天。 “就一次,一次就好。”顾寻欢央求说道。 “你说话不算数。”海棠听他兴致依旧不减,简直要欲哭无泪了。 “不是我要,而是风景太迷人。”顾寻欢不放人,倾身于船板上。 “衣服脏了,待会儿怎么回去哦!”海棠上下失守,顾得了前,顾不了后。 “月黑雁飞高,佳人夜遁逃。”顾寻欢埋首至她耳边。 海棠只剩下娇嗔的份,“混蛋。” “求你。” “怜惜点儿我衣服。” “那我们换种法子?” “莫折腾了……”海棠想,罢了,罢了,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今朝有酒,今朝醉罢! “哎,等等,有个重要的事情,差点儿忘了。”情到浓时,海棠突然想起自己的计划,一拱身,将人推下。 顾寻欢被推得猝不及防,卡得不上不下,神魂颠倒,又见她一本正经,只得耐心道:“何事啊?” “我想开一家酒楼。”海棠目光坚定,“酒楼里人来人往,打听消息最方便。” 顾寻欢心火难灭,一心二用,将人抱起,如船行深处,海棠呜一声,抓住了他头发。 顾寻欢吃痛,却觉欢快无比,身心俱畅,又道:“行,我支持你。不过,我也有一想法。” “你想做什么?”海棠想与他拉开点距离,却又被按住,他并不打算退出。 “我想组一个镖行,来来往往,去北向南,都行。” 顾寻欢与海棠相视而笑,原来两个人想到一处去了,消息流通,找起顾莳萝就方便。 “过些日子,我再去一趟北边。”顾寻欢想想,说道,“听闻那一路死了很多宫里的女子,还有一些,甚至被那些野蛮金人给抢了,做了自己夫人。” “几时出发?”海棠明白他心中所念。 “等把你的酒楼开起来。”顾寻欢拍拍海棠手,又厮磨半晌,才肯放人,“最近府里这么多人,辛苦你了。” “四爷,我从不觉得辛苦,相反,最辛苦的是你。” 谢谢你,顶天立地,为了一府人的生计,出去打拼。 “但是,等成亲后,最辛苦的就会是你了,因为那时候你要做母亲。”顾寻欢凝视着她,低声喟叹,细细爱.抚。 “好。”海棠应答。 这样的辛苦,她自是愿意的。 第89章 新途 顾寻欢想做就做, 没隔半月,就帮海棠将酒楼给开了起来。 他的行动力,令海棠瞠目结舌。 当然, 这里面也有一丝丝微妙的因素,起初海棠想开酒楼,李慕白知晓后, 连夜送来了一千两银子,顾寻欢当场脸就绿了, 直接拒绝了李慕白的好意,并表示他的女人, 不需要李慕白来献好。 李慕白气得脸色发白。 顾寻欢一脸坦荡,整个一副护食老狗, 理所当然要镇守自己地盘的模样。 嫁鸡随鸡, 嫁狗随狗,海棠无奈, 只得顺了他的心, 婉拒了李慕白。 没几天, 顾寻欢就筹来了盘酒楼的银子, 速度极快,像是要证明自己。 于是,海棠的心愿, 直接半月内达成。 顾寻欢站在高大的酒楼下, 一时心旌荡漾,颇为自豪地搂过海棠,“有没有特崇拜你男人?有的话, 使劲夸, 狠狠夸!” -- 第155页 海棠止不住睨他一眼, 快速在他脸颊上送过去一个浅浅的,似蜻蜓点水般的亲吻。 谁能想到,他摔倒了,又快速爬起来了呢!他果然有着不同寻常的能力。 彼时,他目光炯炯,面色赛过春风,又似了当年意气风发在扬州自诩第一帅的模样,而且腻在府里的这半月,他的气色越发好了。 海棠默默牵住了他的手,与他十指相扣。 顾寻欢心满意足,夫妇相随,床笫和谐,人生大喜。 是以,和海棠成婚,成了顾寻欢心头最大的事情。不过,他还憋着大礼,需要他再多积攒点银子才够。 为此,顾寻欢决定,要立刻暂别温柔乡,亲自去押一趟镖,他刚接了个新活儿,要去那金国走一遭儿。 顾寻欢琢磨,这活儿能做,一来他正好要去寻寻顾莳萝的下落,二来毕竟报酬不菲,所谓富贵险中求,饿死胆小的,撑死胆大的,为了一家老小,于情于理,他都得出去。 酒楼里坐满了堂客,人来人往,很是热闹。 顾寻欢心底柔情无限,禁不住覆到海棠耳边,与她低语,“这几夜你从作坊回来得都很晚,今夜能不能早些回来?” 求.欢意思很明显。 海棠了然于心,带着些羞涩,却又无比坚定地点了点头,回他一句:“好。” 顾寻欢闻言,更加握紧了手中人,力道随着心意的起伏,越来越重。 海棠轻拍他手,娇嗔一句:“轻点,疼。” “这话倒和你那时候喜欢说的一样。”顾寻欢眼带暧昧,“在榻上。” 这都什么人,三句话就现出极品骨相下的饿狼形象。 海棠捂唇偷笑。 顾寻欢抚抚她鬓发。 二人心底均懒洋洋的,泛着幸福。 不远处,杜纯良应约而来。 看到杜纯良,顾寻欢有片刻怔仲,将原本挂在脸色上的过分夸张的笑容收了收,做回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而后带着些不解地看向海棠,“她怎么来了?” “终归是自家姐妹。”海棠悄悄从他臂中将手抽回,她不想令杜纯良太过难堪。 人总要吃点苦头才会成长,当初顾府蒙难,起先杜纯良还有些幸灾乐祸,但很快她便发现,顾府不在,她同样无法生存,皮之不存,毛将焉附?她无处可去,无枝可依。 也是经历了此次大劫,杜纯良的性子才终于稳下来许多,不再像以往那样咄咄逼人,对待海棠也不似以往那般针锋相对,作坊事务,更帮了海棠不少。 “这里。”海棠招呼杜纯良,与她同站在酒楼楼下。 大大的“喜”字招牌,很是明显。 “以后,这里有一半的生意归你和纯元,所以你要带着她好好干。”海棠将早就备好的酒楼钥匙给她一份。 此言一出,顾寻欢与杜纯良俱是一惊,神情呆滞,一度以为自己听错! “对,就是有一半是你们姐妹的,作为你们嫁妆的一部分。以后进,你有你夫君的全部,退也可以照顾好自己,确保你俩终生衣食无忧,不必颠沛流离。”海棠双手披于身后,目光如水。其实这事儿,她已经想了好久。 顾寻欢于瞬间明白了海棠的用心,可谓良苦之至,府里每一个姐妹,不管嫡庶,她都在尽全力照顾好。 眼前女子,静时看起来似懒洋洋可以任人把玩的猫咪,但是动起来,整个人气度沉稳,举止大方,胸中自有定乾坤的决心和毅力,隐隐已有当家主母的模样。 有贤内助如此,人生还有何遗憾?唯有拼尽全力,护她一世安宁,如她所愿,依她所求,百依百顺,甘做她的小伏底。 顾寻欢挑眉,说一句:“我去镖局看看。” 海棠点头,有些女人家的话题,他一个大男人,确实不适合在场。 顾寻欢拍拍海棠的手,微笑离去。 明媚光影里,男人肩宽腿长,脚踏四方,稳重如山,越行越远。 杜纯良看着他离去的背影,面上闪过明显的怆然若失感。 “你我是情敌,你为何要如此大手笔帮我?”杜纯良仍有些不信。 海棠微微笑,收回视线,“女孩子,有钱财压身,才是底气,更何况是你我这样的女子,我没有了亲生父母,而你也是。生活已经很难,我们为什么还要互相伤害?难道只为一个男人?” 世事沉浮,有喜有悲。 人生际遇,相识,相交,相知,相别离,相重逢,相交叠,相理解,相支撑。 杜纯良静静看海棠一眼,接过酒楼钥匙,她并不是糊涂人,只是被一时情.爱与利益交割蒙蔽了眼睛,她是真心爱顾寻欢的吗?想来,其实并不是,要不然顾府钱财尽失时,她不会毅然决然,也分家离去。她爱的,只是顾府四少奶奶那个位置,以及那位置可以给她带来的荣华富贵。 杜纯良突然明白,她到底是比不上海棠的,无论是以前,还是现在。 半座酒楼,在乱世,足以安身立命,如今背靠再度崛起的顾府,身依酒楼,还有什么可贪心的呢?这已经是她和妹妹纯元最好的结局。 杜纯良缓缓回身,向海棠郑重行礼,“纯良谢过表嫂。” 海棠面不改色,点头应下她的这声谢。 表嫂? 嗯,海棠对这个新称谓,很是满意。 …… -- 第156页 酒楼顺顺利利,紧接着,顾寻欢的镖局也挂了牌子,名叫:洪福齐天镖局。 洪福站在金灿灿的镖局牌匾下面,整个一副受宠若惊的感人模样。 “四爷,我知道我很尽心尽职,但是这礼,太大了吧?”洪福感激涕零,“您将脏兮兮的我从大街上捡回来,对我而言,已经如再生父母了,还给我这么大一个镖局,我要怎么才能还得尽您的恩情啊!” 这人,可真敢想! 顾寻欢从后面一掌拍他屁股,毫不留情打碎他的美梦,“只是借你名字用用,洪福齐天,谁不希望啊?再说,你只有半层红利。” “半层?”洪福欲哭无泪,敢情他出了名字,却是个假掌柜?他白高兴了? “四爷未免心也太黑了!”洪福委委屈屈,假意嗔怪。 其实他知道,对于他一个曾经走投无路,在街上卖身为奴只为葬父的贫苦人来说,能有今日这栖身之所已经很满足了,就算是半层红利,都算是他祖坟上冒青烟了。 只是,总忍不住在四爷面前,讨个巧,买个乖。 四爷是那么好的一个人呀! 顾寻欢幽幽转转,拍着镖局里的高马,又道:“你就心满意足吧,我半层都没有。” “那其他的?”洪福紧跟着问,近来他常和顾寻欢进出生意场,知道他这人向来豪爽,做生意也不太拘于小节,于是又问:“四爷,您不会被人蒙了吧?” 顾寻欢瞧他追根刨底的阵仗,很是哭笑不得,“你什么时候也这么会算账了?” “近朱者赤。”洪福这次回得挺快,“跟着四爷久了,最会的就是计数算账,分析能赚多少银子。” 这话说得倒是让人听着熨帖,顾寻欢默认他说法,指着马厩里弯腰正在给马儿擦身子的老头儿说,“以后你要钱,就管他要,现在镖局听他的。” 洪福听言,连忙凑上去看,见到一个老道士,瞬间僵化,“现如今时运不济,命途多舛,世道艰难,老道士都开始下山谋生了?” 黄大仙儿额顶黑线连连,将洪福一脚踹翻! “要不是听说这小子要玩命挣银子,谁愿意来帮他?”黄大仙儿梗着脖子道,谁让他吃了他那么多酒呢! 吃人嘴软,没法不还,只得舍命陪君子,跳下这混沌乱世,陪他闯一闯。 筚路蓝缕,以启山林。他的不易,他都知晓。 “你这小子,现在算是变聪明了,鸡蛋放在不同篮子里,世人都以为你身无分文,其实都不知道,你才是那背后操控的大赢家,我们充其量,只是帮你捡蛋的人。”黄大仙儿摸一把额头的汗,又道:“既然听我的,那我们明日一早出发。” 明早? 顾寻欢听得直冒冷汗,“不是还有几天的吗?” 唉,心有所恋,舍不得离开,哪怕是短别。 “听说路上死了不少女子,还有逃亡的,情形不好,还是早点去看看为好。”黄大仙儿道。 其实,他说的,顾寻欢都知晓。只是这一启程,再见海棠,怕是又得几月光景。 顾寻欢心头一滞,恰海棠从酒楼而来,接他回府。 马车里,因有着离思,顾寻欢终是再忍不了,直拉着人到怀里亲啃。 海棠被他啃着啃着就觉察出了一丝丝不对劲儿,于是喘气问他,“你怎么了?” “我明日出去金国。” “怎么这么突然?”海棠讶异。 “货好了,那边催的急。”顾寻欢不敢说真话,只将满心的情丝,化成了手间的力气。 海棠被他缠得呼吸有点儿混乱,却又通身泛软,连指尖都施不出力气,“等你回来,我也告诉你一件事情。” “好。” 顾寻欢将人揉在手下,掀过衣角。 “这一次,你真的要轻些了。”海棠低低道。 第90章 终章(上) 顾寻欢北方一去就是大半年, 这中间常有书信回来,长长短短,陆陆续续, 但从未间断。 “因逢乱世,路上又接了许多单,银子挣到手软。” “四爷我现在, 脸黑得像块碳,力气却是极大极大的, 吃饭也多,大碗大碗的, 也不挑食了,想念海棠你做的饭, 不好吃, 但有你的味道。” “我给你带了很多西域珠子,都是特美的, 你肤白, 肤如凝脂, 戴着一定好看。” “这一路, 金人果然不是东西,亲眼所见,京城过来的女子, 有的活得很是不堪, 为奴为妾为婢,被几番发卖,辗转多人之手的都有, 不知阿姐如今在哪里?依旧无音, 我仍在四处探访, 勿念。” “有阿姐音信了,听闻完颜澹宗府上有一人,特别像阿姐,我要去看看,完颜澹宗我见过,就是我卖香给他的那个人,看上去是个金人大官,此人崇宋,为人和蔼,应该好说话。” “完颜澹宗那个狗日的,逼着明柔公主嫁他!!!公主不从,他竟玩金屋藏娇,修建了屋子,不许任何人接近!!!” 音书至此而断,长姐莳萝仍旧没有音讯,海棠心底忧着顾寻欢,但到底是顾不上了,她腹中孩子,即将临盆! 那时候,他外出护镖,因是第一单,为了不让他分心,也为了不让他担忧,她刻意将有孕的事情瞒了下来。 好男儿志在四方,又岂能因为儿女情长而被耽搁,更何况海棠心底明白,一日未找到顾莳萝,顾寻欢的心便一日不能安定,他们姐弟向来情深,所以她不愿成为他的羁绊。 -- 第157页 可是,他到底是她的男人,是她孩子的父亲,说没有失落,那是不可能的,本以为他两三个月就能回来的,结果他这一去就是八九个月。 海棠心下无奈,孕期陪伴,他显然是要错过了,海棠安慰自己,那就等他回来,给他一个大惊喜吧! 因着家世身份的原因,府里知晓她是女儿身的人其实不多,只贴身伺候的两个小丫头并罗夫人和杜纯良姐妹,其他人均不知晓。 海棠挺着孕肚不便见人,索性就将鞋子作坊并酒楼的事情,一并都托给了杜纯良。像是拓宽了一片天地,杜纯良做起这些事情来,简直是如鱼得水。 街市上来来往往的人常见到这样的场景,风流万种的酒楼老板娘,化着最艳丽的妆容,红唇红甲,一身轻衣,蹁跹似蝶,穿行在酒楼客人中间。 杜纯良也没有令海棠失望,账目每日傍晚时分准时送至她面前,每一笔进出均记载得清清楚楚。 海棠翻过账册,见着源源不断涌进府里的银子,又悄悄命人将银子转至扬州,重启了扬州“喜”字号十八分店,并又在苏杭一带,以罗夫人的名义,置了几处宅子,已备往后不时之需。 对此,罗夫人很是满意,自觉腰杆子都直起了许多。 当时顾府落难,走投无路之际,罗夫人曾向自己娘家将军府求助,只可惜双亲离世,兄长当家,兄长又极其惧内,是个真正的耙耳朵,什么都听着自家夫人的,嫂嫂凶悍,远近出名,听闻罗夫人上门求助,愣是连门都没让罗夫人进。 罗夫人当时气恼,称虎落平阳被犬欺,当时耻辱她记下了,以后定会东山再起,气死她们。 当然,当时说的都是气话,那时候万念俱灰,罗夫人从没想过会有重新翻身的可能。 可是,海棠帮她实现了。 人啊,真是现实,眼瞅着顾府日子一天天好起来,原本避而不见的嫂嫂竟然亲自登了门。 世道不稳,风水轮流转,兄嫂的日子也不好过起来。 海棠听了消息,不仅没有趁机打压她们,反而备了银子贴补。 罗夫人至此,更是喜欢了海棠,喜她行事大气,做事稳当,海棠的整个孕期,几乎都是罗夫人陪伴在身侧。 日起日落,斗转星移。 眼瞅着又一年立春,海棠刚刚换下厚重棉服,肚子便隐隐发作了起来。海棠明了,这是要生了。 外面大门紧闭,云中无鸽无音。 顾寻欢是赶不回来了。 女子生产,犹如鬼门关走一遭儿,虽说口里说着,不在意,没关系,可到底是期盼他在身边的,他在她身边,便是她的胆。 海棠心下忐忑,将早就备好的遗书塞到枕下。 海棠想,万一出意外,她定是要给他留点话的,她要顾寻欢好好活着。 不仅如此,她还给她腹中的孩儿留了话,希望孩儿长大,一定要好好体谅父亲,伺候他终老。 做好这一切,海棠才着人去请罗夫人。 罗夫人听了音,连忙卷袖,向海棠屋子飞奔而来,她要亲自接生,对于这个亲孙子或孙女,她可谓是期盼已久。 一盆盆血水从产房里倒出,阵痛来袭时,海棠抓紧了身下被褥,脑海里全是顾寻欢。 他一身明艳红衣,坐在海棠树下,心不在焉地看书,实则目光落在墙角打架的两只蛐蛐儿上。 他衣袂飘飘,大摇大摆走在扬州街头,慢悠悠逛街,悠哉悠哉举扇,吸引无数惊羡的目光。 他醉卧桃花林里,紧张看她,不敢确定她是男子还是女子,那模样既可怜又搞笑。 他站在海棠树下,对她招手,衣衫沾染花的香味,举手捧她的脸,与她相拥亲吻。 他受了伤,与她说对不起,想要推她去李慕白处,满面忧伤。 他意气风发,重新归来,胳膊腿儿结实了,目光坚定了,终于褪去了男孩的青涩,完完全全成了男人模样。 她的男人,顶天立地啊! 海棠眼眶一热,他在外为府里生计奔波,她也要让他无所顾忌,安心闯荡。 海棠重新定了定神,深呼吸,一口作气,大汗淋漓,疼痛万分时,终于听到了一声清脆响亮的啼哭声。 “哎呀,是小欢欢!”罗夫人喜极而泣,抱起孩子给海棠看。 海棠看他被挤得长长的,通红的脸,脸上失望明显,小欢欢长得像她,不太像顾寻欢那么帅气逼人。 “小孩子,生出来都差不多,以后会越长越好看的。”罗夫人喜滋滋安抚海棠。 孩子生出来,是无法回炉重造的,海棠无奈看了自己傻儿子一眼,眯眼偷偷笑了,府里老婆孩子热炕头俱齐,只待顾寻欢归来。 时间飞逝,转眼三月末四月初,莺飞草长,繁花锦簇。 一日黄昏,夕阳铺满院落,小欢欢正好奇廊下衔泥筑巢的小燕子时,顾寻欢迫不及待地闯入了院子,一眼便看到了抱着粉嘟嘟小欢欢,立在廊下的海棠。 许是听到了脚步声,小欢欢缓缓回眸,眼珠子一眨不眨地紧盯着他。 顾寻欢亦是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盯着他。 紧接着,小欢欢“哇”一声嚎哭了出来,小脸儿红扑扑的,直往海棠怀里钻,显然是被吓到了。 顾寻欢想起自己离家前做的事情,很是愧疚地挠了挠头发。 -- 第158页 海棠听了动静,笑盈盈转身,阳光里站着顾寻欢,天地俱亮。 漫天铺照下来的夕阳光,仿若皆成了他的背景板,他就立在光影前头,手足无措的看着她。 “四爷。”海棠低低唤一句仍在怔忡的人,“我们的小欢欢。” 顾寻欢心头又喜又涩,喜小欢欢终于来了,苦涩的是,他太对不起海棠了。 女子怀胎十月,忍着剧痛生产,多么不容易的一件事情啊,可是他就这么错过了她最难的时候。 顾寻欢温柔展臂,从海棠手里接过小欢欢,直接在他屁股上轻拍两下,训斥道:“你小子,怎么不等着我回来,再出生?把你母亲都累瘦了!” 小欢欢仍在襁褓中,不会说话,只能回以更大的哭声。 海棠:“……” 这事儿怎么怪孩子身上了?当初迫不及待的是谁哦! 海棠无语,可下一瞬,顾寻欢却是一手搂着孩子,一手将她拢在了怀里,轻轻落吻在她额头,“海棠,辛苦你了,是我顾寻欢对不住你。” “四爷,爱是互相成全的,没有谁对不住谁。为你,我心甘情愿。”他身上有好闻的气息,不再是以往那样的熏香味,反而更加沉稳,闻得人心安安的。 海棠想了想,是他身上的男人味。 “欠你的迎婚礼,我尽快补上。”顾寻欢心中感动滔天,他这生何其有幸,遇见了她,他所有的低谷,她都陪他走过,没有嫌苦,没有嫌累,与他共苦。 当然,他也一定会令她的辛苦付出,变为值得。 他拉过她的手,要她去摸他腰际,那里鼓鼓板板的,全是银票。 他想告诉她,以后不用再为生计发愁了。 他顾寻欢,彻底翻身了! 海棠不解他意,又不想违背他所想,于是便也依照他的示意,腾出手来摸他腰板,触手一片湿漉漉。 “呀,孩子尿你身上啦?要打屁屁。”海棠连忙缩手,抱过小欢欢,又拧顾寻欢进屋,“四爷不用担心,小孩子的尿不臭的。” 顾寻欢:“……” 顾寻欢怒目看向小欢欢,他刚刚是想给他娘一个惊喜,也乘机摆个酷的,证明自己出去赚大钱了,结果臭小子一泡尿,就把他的酷帅浇灭了? 小欢欢自出生,见到的都是海棠的柔声细语,何时被人瞪过? 此时,这满脸黑炭般的男人,不仅瞪过他两眼了,而且还凶他! 小欢欢也不干了,刚才没尿完,于是又是一注,直击顾寻欢。 顾寻欢:“……” 这是来了一个比他还纨绔的? 第91章 终章(下) 被小欢欢尿了多少次, 顾寻欢记不得了,总之只要小欢欢一不顺心,便总有办法, 弄湿他! 顾寻欢气恼:“这臭德行,都随了谁?” 海棠瞧他抑郁,也不愿帮偏架, 干脆偷偷走开。 小欢欢越发得意。 顾寻欢瞧着自家儿子那一脸嘚瑟的熊样儿,暗暗背着海棠, 偷偷决定,要好好治一治他。 于是在一日傍晚时分, 顾寻欢忙完手头事情,领着小欢欢一起去了澡堂。 他要这小屁孩儿见识一下自己的伟岸, 看他以后还敢不敢再尿他! 顾寻欢兴致勃勃, 意气风发,总觉这是一个让自家儿子崇拜自己的好机会, 所以大咧咧, 与小欢欢在澡堂里坦诚相见。 如想象中的一样, 效果是出奇的好, 从澡堂回来的一路上,小欢欢一直保持着沉默,再不敢耀武扬威。 及至重回府中, 见到海棠, 呆愣了一路的小欢欢这才像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拉扯着海棠,神神叨叨, 悄悄问她:“母亲, 父亲是猴子变的吗?” 海棠不解, 疑惑着问:“为何如此说?” 小欢欢偷偷勾过海棠,凑近她耳边,悄声道:“父亲的大雕雕上长了好多好多黑毛毛!” 海棠呆愣片刻,转而生平第一次对顾寻欢河东狮吼,“你都带孩子做什么了?” 顾寻欢一脸茫然,“啥都没做啊!比了个大小而已。” 海棠瞧他吊儿郎当的样子,气得当夜直接搂着小欢欢入睡,很不客气地将顾寻欢关在了书房。 顾寻欢黑夜孤枕难眠,心里琢磨怎么生了个傻儿子,关注点永远与他不同? 顾寻欢无奈,自道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只能再寻它法。 再有一日,顾寻欢百无聊赖,于庭中看书,正瞧见自家傻儿子站着嘘嘘。 于是,脑袋一歪,又想出一招,更暗暗得意,觉着此招定能够一雪前耻,正确启迪自家儿子。 顾寻欢眯眯笑,招呼来小欢欢,诱着他连喝了很大一盏茶,又陪他小耍了一会儿,眼瞅着小欢欢紧捂衣衫再次要去嘘嘘,他也屁颠颠跟着一道儿同去。 父子二人在桃花树下,肩并肩站定。 “父亲,您要做什么?”小欢欢有模有样撩开衣衫,准备释放。 “我们来看谁......”顾寻欢手指在半空中比了个弧线,“看谁远。” “当然是我赢。”小欢欢不服气,拿眼睛斜视他。 顾寻欢给他挤一个斗鸡眼,父子二人心领神会,同时赛出。 大雨压小雨,赛迹清晰,答案不容置疑。 小欢欢瞪大了眼睛,目瞪口呆向顾寻欢,“父亲,你耍无赖,有本事你蹲下来,和我一样高,我们再比比!” -- 第159页 顾寻欢:“......” 这还真做不到啊! 海棠抱被出去晒,看着父子二人无聊的比试,连翻白眼! ...... 小欢欢五周岁生辰一过,白木槿病重发作,着人来通知顾寻欢。 天降大雨,顾寻欢得了消息,再次连夜出发,马不停蹄,直奔杭州而去。 因着白木槿的关系,京城到杭州这条路,顾寻欢已经走过多次,熟悉得不能再熟悉。 “师父。”及至白木谨病榻前,顾寻欢扑身上去,直接跪到了他面前,此时的白木槿已经骨瘦如柴,陷入了油尽灯枯之境。 白木谨瞧见是他,嘴角露出欣慰笑意,自他病中这两年,顾寻欢屡屡奔波于京城和杭州两地,他有妻儿,但更多时间都是在陪他,虽是师徒,但情分已胜过至亲骨肉。 “辛苦你了。”白木槿伸出手,“我一直在等你。” 顾寻欢适时握住,他发现他原本还有弹性的肌肤,不知不觉已如枯叶,皮包骨头一般,心头不由得大酸。 “我最近开始失禁。”白木谨有些愧疚地说道,“吊着一口气,就是想再看看你。” “师父。”顾寻欢触手摸到白木槿身下一片湿凉,沉声避退下人,利索卷袖,将床榻上的人抱起,帮他擦洗过后身,给他换了干净清爽的衣衫,同时替他换上新床褥,随后又在他榻前跪下。 白木槿目光始终柔和地笼罩在他身上,“我一生富贵,只可惜子女缘薄,只有一女,女儿还先我而去,好在我没看错你,也好在我在生命末年遇见了你,要不然这么大家业,还真无着落。” 垂死老人,语调情真意切。 “师父。”顾寻欢闻言心酸,更握紧了白木谨的手,“得遇师父,同样是寻欢一生大幸。” 白木谨反握住顾寻欢的手,招人端来早就备好的锦盒,递给他。 顾寻欢迟疑,不知何意。 白木谨示意他打开。 顾寻欢见他双手颤抖,心下不忍,含泪开盒,这才发现里面竟是一份遗嘱。 “读。”白木谨手指遗嘱。 顾寻欢视线垂落纸上,一时心内如被烈火焚烧,五脏剧痛。 白木槿竟将所有家产,尽数转赠给了他,江南七十二水道,绸布庄,茶庄,盐道,并四十八胭脂铺子。 如此盛恩,犹如天泼,顾寻欢僵在原地,静跪着不敢接。 白木谨微笑握他手,“孩子,再叫一声师父。” 一日为师,终生为父。 顾寻欢悲伤过度,不及多想,一遍遍唤他,“师父。” 与白木槿的相遇,是他人生路上重要的转折点,若非有他帮衬,他不会这么快东山再起。 顾寻欢扪心自问,如果说这世间他亏欠了何人,顾寻欢想,一是海棠,第二便是白木槿了。 白木槿待他是恩重如山,偏又没给他回报的机会。 “孩子。”白木谨目光柔和,“大胆去做吧,做你想做的事情。” 想做的事情? 顾寻欢只觉骨子里的热血被激起,十年饮冰,难凉热血,那一年在黄大仙儿山头许下的诺言,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建广厦,庇寒士。 “孩子,勿为我悲伤,大胆去干,这世上,终会有人无条件爱着你,护着你,你不必觉得盛情难却,只要记得传承下去就行了......”白木谨目光炽热如昙花一现,握住顾寻欢的手逐渐下垂。 白木槿殁了,享年九十七岁,墓碑上按他遗嘱,只一句话:“吾不是好人,也不是坏人。” 顾寻欢如孝子般,给白木槿办了后事,又为白木槿守墓四十九日,方才回京。 ...... 京中海棠早得了消息,一身黑纱衣衫立在府前等他。 顾寻欢下马而归时,远远地便看到了府门边一大一小两道身影,小的站得笔直,犹如一颗小青松。 而他的妻,岁月似乎在她脸上并未留下痕迹,黑色衣衫更衬得她唇红齿白,肤如凝脂,明艳动人。 顾寻欢快走几步,想要将她拥住,给白木槿守灵的这段时间里,他心底想的是,一定要珍惜眼前人,好好待她们。 他迫不及待想拥她入怀,可是……呃……跳进怀里的,竟是一个小胖墩儿,原本站立得稳稳的小青松,眨眼间就变成了一只胖猴儿,挂在他身上。 他大了,已经不尿他了,可是......唉,熊孩子本性难改,果然正经不过三秒。 顾寻欢无法纳海棠入怀,抬手在小欢欢屁股上连打两下,并搬出严父的样子呵他,“男孩子要有男孩子样。” 小欢欢不依,直往他怀里钻,“母亲说了,打是亲,骂是爱,打打闹闹是乖乖。” 顾寻欢:“……” 顾寻欢睨海棠,她还训他没有父亲样,她这个当母亲的,又都教的小孩儿什么东西? 海棠扭过头,憋着笑,不理他。 都说夫妻在一起时间长了,脾气性格甚至模样,都会变得差不多的嘛! 顾寻欢无奈,只得一手抱着小欢欢,一手牵着海棠,入了府,给罗夫人请过安,随后回到自己房中。 自始至终,小欢欢都没肯从他身上下来。 顾寻欢纳闷,自己儿子怎么这么黏糊?这个性格,到底像谁?他还是海棠? 但他来不及细细琢磨,很快便思及了一个重要事情,以小欢欢这样的黏糊劲儿,今夜要怎么入睡便成了重大问题。 -- 第160页 小别胜新婚,他是要海棠的,可是有个小黏糊在身旁,碍手碍脚,还怎么能办成事儿? 顾寻欢决定和小欢欢,好好谈一谈。 “站好。”顾寻欢将怀里的小黏糊扯下来,呵他站稳。 小欢欢歪歪扭扭,心不甘情不愿,奶声奶气一语戳破真相:“父亲是不是要和我抢母亲?” 被亲生儿子一眼看穿,顾寻欢恨不得要吐槽一句,这小屁孩儿是二郎神三只眼啊?怎么小小人儿什么都懂? 可念及是自己亲生的,顾寻欢这口气发不出来,只得忍了。 “我们来划拳好不好?三局两胜,胜利的人可以和母亲在一起,输了的,就自己去玩,公平竞争,行不行?”顾寻欢摆出循循善诱模样。 “行。”小欢欢一口点头应下。 顾寻欢巴不得乳母赶紧带他出去,于是毫不放水,赢得利利索索。 小欢欢瞅着自己胖胖的小手,目光从床榻下扫过,心不甘情不愿地转身出了门,心底却憋了主意。 是夜,正当顾寻欢沐浴完毕,脱了衣衫,准备拥着海棠一诉思念之苦时,便听到床下哐哐当当,连着一阵震耳欲聋的锣鼓声响,气势之巨,简直是铺天盖地,江河决堤,不泄仇恨,誓不罢休! 顾寻欢正在兴头上,顿时被惊得巨龙一缩,生生扫了兴致。 什么情况? 顾寻欢气急败坏下榻,赤脚将躲在床下的小人儿拉出。 那灰头灰脸,满面得意的,不是自己的亲儿子还有谁? 小别胜新婚后的这一夜,到底是被搅黄了! 床榻上,海棠笑得腰都直不起来了!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是一物降一物! ——正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