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史大人夺娇记》 御史大人夺娇记-御史大人夺娇记湘也 【原名《死不了的御史大人》】 京中皆知护国公府那位裴三爷是活不过十岁的病秧子。 怎料,裴三爷却偏偏活过了十岁,容貌更是芝兰琼枝,皎若玉树临风前。 京中安尚书府上二娘安知珺,生得云鬓玉容,妩媚动人。 在回彭城待嫁途中,惊悉了裴三爷独有不死之身的隐秘。 她畏惧忌惮,以为命不久矣,裴三爷却将其迎娶过门,深情缱绻。 芙蓉帐内,安知珺艳若桃李,秋瞳潋滟,玲珑玉指紧攥。 裴三爷紧揽细腰,掐着她的下颌,眸色幽深,款款低语:蓁蓁,别怕,我的不死,不过是为换你之爱罢了! 史上最无存在感系统: 【明明是开发出来搜集案例的未来黑科技产品,偏偏被裴三爷当成是讨好娘子的追妻神器,本系统也要面子的好伐?】 CP:阴鸷腹黑御史大人X软萌乖巧官家娇娇 排雷: 1)1V1,SC。 2)架空,私设。 3)男主为本土土著,并非真的不死,只是自带系统,濒危时可以利用系统用高额积分兑换修复痊愈重伤而死里逃生。 【剧情版文案】 安知珺第一次见到裴彬,是被山贼劫道时。 她看着歹人用那把长剑穿透他的心脏,了然无声。 一息后,他死而复生,仿若无事般执剑将所有盗贼杀光,而后笑嘻嘻地用手指压在她唇上。 娘子,若敢泄露这个秘密,我便杀了你! 她与他受人陷害,亡命天涯。 他以一敌百护她周全,却因伤势过重落于下风,走投无路时用长剑自戕心脏。 一息后,他死而复生,仿若无事般执剑将所有追兵杀光,而后笑嘻嘻地揽她入怀。 娘子,以后太累的时候,允我先去死一死! 后来,他被关入最森严的诏狱,遭受千刀万剐之刑。 她设法求见他最后一面,却见他体无完肤,苟延残喘。 她用短剑刺入了他的心脏,看他溘然而逝。 一息后,他死而复生,仿若无事般执剑突破牢狱,以奸臣之血祭天告慰天下百民。 娘子,你可真大胆,竟敢弑杀亲夫! 内容标签: 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系统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安知珺,裴彬 ┃ 配角:《贵妻难求》 ┃ 其它:《她靠识别空气破案》,《不敌她千娇百媚》 一句话简介:我愿以不死换你之爱 立意:学会彼此尊重 第1章 八月的暮夏带着炎炎的热风笼罩在京城的飞檐翘角之上,蝉鸣沙哑的吟唱里,夹带着金桂的淡淡幽香,令人心旌又骚动不已。 护国公府归彤轩。 相较于庭院外阳光暴晒下的炙热闷息,房里显得清凉许多。 鸟兽梅花缠枝雕纹的黄梨花木屏风后面,放置着一只鎏金莲瓣的冰盆,盆里的冰块似是新添置过,满满的,最面上的一层才开始融化,散出阵阵冷雾。 屏风正对着的是一张描金彩漆拔步床,此时,合上的绡纱帐子里探出了一只莹白的柔荑,而后帐子被撩到了一边。 一头青丝垂落于雪肩,酥*胸半掩,粉黛未施的脸上秀眉杏眼,玉颊樱唇,精致又妩媚的脸上因着刚刚午憩苏醒,带着掩饰不去的酥慵,更添几分娇柔。 白汀?软软糯糯的声音唤了一句,蛾眉轻蹙。 三奶奶,您醒了?便在屏风隔开的外间守着的丫鬟白汀闻声走了进来,奴婢伺候三奶奶梳洗。 国公府上的三奶奶安知珺,换上了一件石榴红缭绫襦裙,擦拭净面后,正将一双素手浸泡入铜盆中的温水里细细清洗时,外间传来了脚步声。 姑娘您醒了?是去厨房拿吃食的另一个奴婢柳梅回来了,她进了内间,见着白汀正用帕子细细擦着安知珺的一双玉手。 什么姑娘?要唤三奶奶了。白汀轻呵,姑娘都嫁进来几个月了?柳梅你得改口了。 是,三奶奶。柳梅抿了抿嘴,看刚睡醒精神恹恹的安知珺不发一言,又道,三奶奶,方才奴婢经过观景楼,您猜奴婢遇见谁了? 安知珺一双水眸看着柳梅,摇摇头:你见着谁了? 便是那韩幼薇呢!柳梅生气道,那韩六姑娘竟然去观景楼截我们家三爷,三奶奶您说气人不气人? 安知珺的娇靥一沉,那白汀也不敢作声。 夫人怎么能这般呢?三爷不是明明推拒了她说无意纳妾的,夫人偏要从她娘家叫来这韩六。柳梅愤懑,那韩六姑娘也是,也算得上是腐书网,侯府贵女,怎么就偏偏自折身价上赶着来给三爷做妾呢?你看,她今日竟然还追着三爷去观景楼了。 韩幼薇是承安候府上的嫡出六姑娘,是自家夫君裴三爷的表妹,据说两人还是青梅竹马,有过一段两小无猜的情谊。 她听说过自家婆母曾不止一次提到过这位韩六姑娘,对其赞赏有加,称两人原本是良配,只可惜天意弄人,三爷阴差阳错地娶了她安知珺,却误了韩六姑娘与三爷的一段金玉良缘。 每次国公夫人提到韩幼薇,她心里便极不舒服,却碍于长辈情分,不敢发作。 算算日子,自己嫁进护国公府也不过两个多月而已,如今便迫不及待地张罗着让三爷纳这位韩六姑娘为贵妾了。 从进国公府第一日起,她就察觉到她婆母,自家夫君的母亲,现任护国公夫人,对自己这位媳妇不喜。 也是,三爷当初求娶自己便没有先征询过她的同意,并且,跟承安侯府的姑娘比起来,自己这位尚书府的二娘子,不,如今父亲获罪被削官贬职,她亦算不上是尚书府的姑娘了,只能称是彭城寻常门户安府的安二娘,身份自然没有侯府之女那般尊贵,怕这是自己为她不喜的原因之一。 那三爷,见她了?安知珺咬了一下丹唇,问。 奴婢不知。柳梅摇头,她是经过观景楼见过三爷后离开时,才恰见韩幼薇到观景楼的,她是奴婢,自然也不好过问自家爷跟韩六姑娘的事。 三奶奶您说,那国公夫人,好好的怎么就非要往咱们归彤轩硬塞人呢?柳梅纳闷道,既那韩六姑娘是想嫁的,又与三爷青梅竹马,国公夫人为何不在三爷娶我们家姑娘之前,就把她定与三爷做正妻呢? 安知珺不语。 柳梅,这有什么不明白的?如今三爷既然都能娶我们姑娘过门,那就代表三爷的身子骨全养好了,三爷又那般得皇上宠信,怕是不久,国公要立咱三爷为世子。白汀却是看得明白,国公夫人不是想让她娘家的姑娘嫁与三爷,而是想让他娘家的姑娘嫁与护国公府世子爷。 她脸还真大!柳梅气愤,便是三爷立为世子了,她进门也就是个妾而已,莫非还能爬到我们姑娘头上不成? 柳梅此语一出,安知珺与白汀都变了脸色。 怕是,国公夫人跟韩幼薇,打的便是这个主意。 如今安知珺娘家没落,失了依仗,唯一能依靠的,也便是三爷的那份宠爱,若是,那韩幼薇凭借侯府势力进了国公府,假以时日,博了三爷的欢心,或许 白汀不敢想下去,看了一眼安知珺,小心翼翼地问:三奶奶,您要不,去观景楼看看? 安知珺黛眉紧锁,好一会儿,才点点头。 归彤轩的观景楼建在荷池中间,从荷池岸边蜿蜒出一条小道架在水面,两层高,一楼观景会客,二楼一半用做茶室,一半用做书房。 安知珺在朗朗阳光下走去观景楼时,脸上绯红,渗出了细细的热汗,直到走进荷池边儿,感受着习习水风,才感觉到凉意层层,舒畅了几许。 她见着一位身段窈窕,穿着一身淡紫色锦缎斜襟宫裙的姑娘,在两位奴婢的陪同下,恰才从观景楼走出来,远远地便停下来。 那位姑娘,便是三爷的表妹,深受国公夫人喜爱的韩幼薇了。 是刚从三爷那处下来么?安知珺忍不住朝上望向了二楼,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慢慢走了进去。 观景楼二楼书房的楹窗开着,洒进了一爿阳光。 楹窗旁放置着的紫檀木螭纹软榻上,坐着一位郎君,半边身子都浸在那片明艳艳的白光里,他斜靠在榻上,双手交握,慢慢捻着拇指上的扳指,仰面闭目,眉眼间却舒展着,矜持的棱角勾画出一张琼枝玉树般的脸孔。 听得轻微的脚步声,他微微侧目,半睁着染了日光的迷离凤眸,见着来人是谁时,眸子缓缓全睁,闪出的柔光里,映出了娘子的全貌。 蓁蓁!他懒懒地唤了一句,没有起身,只是朝她伸出了骨节分明的手。 三爷!安知珺将自己的玉手轻轻放到了他的掌心,看着他握住了自己的手,拉她在他身边坐了下来。 榻前放置着一张黑檀木雕狮纹的书案,案上砚台上,放置着一支蘸墨的狼毫笔,一边是翻开似看过的卷宗,另一边,则是刚刚钞录好的几张纸笺,最上面那张,墨迹看起来才将将风干。 三爷在誊写刑部的刑案资料么? 自己嫁的这位护国公府三爷,不似府上的其他郎君,喜武,反而是爱好刑狱律典,在朝中仅谋了个小小的七品巡察御史,屡破奇案,甚得当今圣上器重,闲来无事,便喜抄录案例卷宗,也不知是图什么? 裴三不言语,手却圈住安知珺的柳腰,将她揽进怀里。 安知珺对上他那双稍显凌厉的凤眸,心里一直压抑着的某个角落一跳,是对这位三爷的畏惧与忌惮。 旁人不知,她却是知道的,自己这位夫君明面上风光霁月,貌似朗朗君子,实则有着异于旁人的诡秘,不免令人生畏。 我来帮三爷钞录一二吧。 安知珺一思及此,便垂下螓首,挪过身子,将纸笺取过来后,执起那支狼毫笔,才蘸了蘸墨,便被掐着腰抱到了他腿上。 三爷!安知珺感觉到他作乱的手指,回头瞪了他一眼。 既你要帮我钞,那便要好好钞录才是。裴三亦瞥了她一眼,慢悠悠地说着,将她的头轻轻拨到了前头,修长的手指在红色缭绫襦裙内翻动。 安知珺只得俯身伏在书案上,听着身后轻微的窸窸窣窣的声音,闭了闭眼,瞥了一眼上头纸笺末端的注解,对照着卷宗,捏着狼毫笔在洁白的纸笺上写下了第一个字。 在写第三个字的时候,那玉骨般的手便颤了起来,捏笔落墨写下的一划,也弯弯曲曲的,如此时荷池面上被风吹皱的水波。 呼吸渐渐乱了,身子一软,手一松,那狼毫笔便滚在了纸笺上,她下意识抓着案上的几张纸笺,却承受不住力,最终只得抓住了案桌的边缘,紧紧地,泛红的眸子渐渐染上了一层水雾。 她听得他凑到了她耳边,低低地唤着蓁蓁,软榻上传出轻微移动的声响,那案桌亦被她抓得不时一下下的晃动,她不由得闭上了眼,咬着唇,不敢漏出半丝咽呜。 许久,书房里动静渐渐停了下来。 她软软地瘫在他怀中,丝毫动弹不得,再看他一脸餍足,凤眸眼角还带着淡淡的红晕,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不由得委屈:爷就知道欺负我! 我不欺负你,欺负谁?裴三语调低沉,带着浓浓的笑意,用修长的两根手指做梳,懒洋洋梳理她乱了的发丝。 韩幼薇啊!她恨恨道。 是,醋了?梳理青丝的手落到了下颌,掐起了她的一张小脸。 吐气如兰,娇颜如玉,刚沾染过雨露的脸红润昳丽,透着初为新妇的妩媚柔美,他忍不住抚了抚,凑上去轻轻咬了一口。 安知珺听着那近在咫尺的鼻息,心中燥热,一股不安又隐隐涌起。 三爷,你还记得,你说过安知珺鼓足了勇气,看着这人:等我嫁进门,你会告诉我他那非人隐秘。安知珺咬咬唇,始终没敢说下去。 这人,身上带着那个隐秘,那韩幼薇,是不是也知道? 国公夫人说他与她青梅竹马,是不是他已经将这秘密全盘说与了韩幼薇? 那她,身为他正妻,有资格知道么? 他是信韩幼薇,还是更信自己? 娘子想知道?裴三摩挲着她那柔软唇瓣,狭长的眸子微眯,一眼不眨地凝视着她。 安知珺微微点头。 他勾唇,淡淡然哂笑。 呵,已经不生畏,反而想探究他那隐秘了么? 明明半年前,两人初识时,她还视他为蛇蝎,唯恐避之不及的。 作者有话要说: 嗯,开新文咯! 吸取之前两本完结文的不足及教训,会改变写法努力将重心放在情感戏上的啦,前面男女主谈情会慢慢来,正式在一起后再使劲给甜甜的糖分! 虽然本人可能学得慢,可会往死里写好的啦,请小天使们继续支持哟! 也请记得收藏一下作者专栏看看预收哦! **************************** 预收一《囚中娇》,文案如下: * 文案一 * 父亲沉冤已雪,隐名埋姓十二载后,姜滢恢复身份,荣宠回京。 嫁与夫婿那一日,她猝不及防,噩梦重现。 让她闻之胆寒,避之不及的那个人,坐在大红双烛的新房里,冷笑睥睨。 滢滢,许久不见,近来可好? ** 文案二 * 起初他以为她不过是个解闷的玩意儿,后来才发现她是他戒不了的瘾。 他欺她,迫她,也护她,亲她,原来是因为爱她难以放手。 * 她鸠占鹊巢不过是为了留得一条性命残喘苟活。 却不料被慢慢折了双翅,一步步陷落蓄意编织的情网深渊。 第2章 一月末,毗邻彭城地界外的一个县镇。 马车停下来的时候,安知珺将掩着额前的芊芊素手放下,微微蹙起的眉间透着一股子倦容。 片刻,马车外头的刘管事喊了一句:姑娘。 坐在安知珺一旁的赵妈妈看了一眼她,她点点头,赵妈妈便在掀开马车的帘子钻了出去。 外头一股寒冷的空气很快灌进了马车内,让人精神一凛。 刘管事! 赵妈妈,今日看来只得在暂且在这镇上歇一晚,明天再出发。 行,我跟姑娘说一声。 赵妈妈很快掀开帘子,二姑娘,这儿距离彭城也就剩下两个时辰的路程,夜色深了不好赶路,咱们在客栈投宿一宿,明儿早上再走! 安知珺下了马车,见他们一行人恰好停在一家客栈前面,暮色已深,有细细的雪花从夜空飘落下来,在蝶儿跟竹儿两位丫鬟的搀扶下,一脚深一脚浅地进了客栈。 刘管事要了几间厢房安顿下来,安知珺进了一间上房,一进房间,主仆四人就忙活开来:点起灯盏烧起炭火,清理过厢房里的桌椅布置,撤下床榻上的被褥换上随身携带过来的,打来热水伺候姑娘梳洗。 等房间里慢慢被烘暖了,梳洗过的安知珺坐在软榻上,对着铜镜摘下珠钗,散落了一头如瀑布般的乌丝。 但见铜镜里的一张脸,眉如远黛,明眸皓齿,如出水芙蓉,清妍娇媚,莹白如玉的肌肤更是欺霜赛雪。 而轻轻抚着青丝的手指,根根如白色削葱根一般,玲珑,细长。 赵妈妈进来时,少女倦倦地抬眸,一双如水的黑瞳潋滟生光,让赵妈妈不由得心神一滞。 恋耽美 御史大人夺娇记-御史大人夺娇记湘也(2) 自家二姑娘的这张脸,即便过了这么多年,无论看多少次,总是让人惊艳。 二姑娘!赵妈妈笑着走到安知珺身边,看她脸上尚有忐忑之色,安慰,二姑娘,明日就能回彭城了,等见着了老夫人,风风光光嫁进周公子,您就甚么都不用担心了。 安知珺勉强笑了笑。 她此次千里迢迢返乡,是回祖家待嫁的,嫁的夫家,是彭城周家的周四公子。 安知珺还是在四年前才远远地见过这位周四公子一面。 四年前,这位周四公子才年约十二,是跟彭城书馆的学子游学,行至京城,借宿在尚书府上。 安知珺按捺不住对这位未来夫君的好奇,在赵妈妈的帮助下,假装偶经他宿下的院子,也只敢远远地望了一眼。 面容虽尚稚嫩,但满身书卷气,举手抬足气度翩翩,看得出假以时日,不啻一位俊朗公子。 而这位周四公子亦颇有才,素有彭城第一才子之称,两年后不负众望,小试牛刀便成为了彭城人人眼热的小三元,若不是后来生了一场大病,或早已中举成为状元郎,而不是选择明年才下春闱。便是为了赶在周四公子明年赴京赶考之前,安知珺回乡与其完成大婚。 按理说,嫁与一位这般有为儿郎,安知珺该是满心期待才是,但安知珺面上愁容不减,却是因了将来这婚事会由祖母筹备,非在京中的母亲所重视。 安知珺是朝中吏部尚书安岳文家中的二娘子,是其亡妻柳氏所生。 安岳文在彭城为官时便有彭城玉郎之称,与柳氏抚有一双儿女,后因政绩突出,被擢升到京城为官,安知珺三岁时,便离开彭城,与双亲一起迁至京城生活。 安岳文在京中汲汲营营十几年,才得来今日三品的吏部尚书之位。 柳氏体弱,进京不到一年便病逝,安岳文守丧一年后再娶,娶的是当今太后宠爱的明惠公主。 明惠公主过门后半年,安知珺的阿兄,因与柳氏同样身子骨弱,多病而去,仅留下了安知珺。 从那时候起,安知珺被搬到了尚书府上偏僻的小院子里自生自灭,若不是身边还有母亲留下来的忠仆伺候,怕也难说能不能活到现在。 赵妈妈便是柳氏留给安知珺的。柳氏临死前,不放心自己这位唯一的女儿,便将赵妈妈调配给了她。赵妈妈原本亦是秀才家的女儿,知书达理,便是多亏了赵妈妈这些年的细心管教,训诫培养,才能习得琴棋书画,不致目不识丁,也正是有赵妈妈在安府上下打点,以及管理柳氏留下的嫁妆跟铺子产出,才让安知珺的日子不致过得潦倒。 而今次返乡,也是赵妈妈的意思,为的便是能让安知珺离开京城,尽快嫁得如意郎君。 明惠郡主身为贵胄权贵,自是瞧不起彭城区区周家的一个嫡子,安尚书忙于政务亦从来对这个女儿疏于照顾,这门与周家的亲事当初便是柳氏与周夫人定下的,他也并未过问,只是听人提过彭城小三元,又得知周四公子有意下场科举,以他之才若能高中三甲,来日入朝为官,也不失为自己在官场上的助力,便同意送安知珺返乡,由祖家的老夫人筹备这桩婚事。 于是年前没多久准备了的程仪,与安知珺一道送回祖家。而等于是年初三就以返祖探亲的借口被从京中撵走的安知珺,心里自然有排遣不去的忧虑。 从小她便被赵妈妈谆谆教诲,她幸而还有一门好婚事。 身为娘子,夫君为上,将来才有夫家可依仗。 周家,特别是周公子,便是她这一生的依靠,等来日回到了彭城,第一要务是乖乖听从祖母的安排,顺顺利利嫁入周家,第二要务,便是务必要取悦周四公子,赢得他的欢心,如此,才能在周家立住。 而明日,她就要回到彭城安府,即将见到祖母,以及这位周公子。 安知珺上了榻,轻轻将被衾拉了上来,辗转覆辙,总是难以入眠。 四年过去了,那位周公子,亦不知道长成何等模样了? 带着对周四公子的期盼,安知珺在迷迷糊糊中睡了过去,翌日醒过来的时候,因着没睡好,双眼下带着浓浓的青黑,用帕子浸湿了热水敷了好几次,才总算消去了一些,而后又敷了些脂粉,这才掩盖过去。 在蝶儿梳起发髻时,那天色总算亮了起来,有明媚的光线,从窗牖外透了进来。 梳妆好后的安知珺忍不住起身走到窗边,将窗格推开,探出头去望了望天。是个明媚的日子,暖阳温温地照射下来,驱散了些许连日下雪带来的寒意。 安知珺笑了起来,而后转身跟赵妈妈说:赵妈妈,今日阳光甚好,该是便宜上路了。 赵妈妈端着朝食放到了案几上,也笑:确实,刘管事说,等姑娘您用过早膳,就能马上出发,也好早一日赶回彭城。 这一日,安知珺一行人成为客栈里最早离开的客人。 车队一行离开了镇子,进入了通往彭城方向的官道,许是目的地便在眼前,一行人的心情变得振奋起来,速度也提快了许多,很快便进入了彭城辖区。 安知珺赶了一个多时辰的路程,身子有点疲了,正昏昏欲睡,忽然马匹嘶叫了起来,安知珺一惊,便见马车晃动了一下,她便朝同样倒向车门的赵妈妈身上跌下去。 马车外,响起了刘管事的怒喝,陌生男人的激昂的吼叫,还有混乱的兵器交接的声音。 怎么回事? 主仆四人才互相搀扶着起身,那才将将才起了半个身子的蝶儿便被一把刺穿车壁的长剑穿心而过,倒在了矮几上,血很快流了出来。 安知珺在竹儿的尖叫声中一下用双手捂住了自己的嘴,惊恐万分。 赵妈妈,快带姑娘逃走。刘管事竭力保持冷静,但嚷起来的时候还是慌了,前面被山匪劫道了,往后面逃,一定要把姑娘救出去。 帘子被掀开,刘管事砍倒了方才刺死蝶儿的男人,叫来两个护卫给她们开路。 安知珺在竭力保持冷静的赵妈妈的帮助下跳下了马车,才发现外头已经乱做一团。 两个护卫才想给她们往后开路,便有两个持刀的山匪追了上来,那两名护卫不得已,冲到她们前面阻拦下来。 安知珺被赵妈妈拉着往车尾跑去,却见后头亦有一股山贼涌了上来,嘴里放肆地嘲笑辱骂着。 怎么一路无事,偏偏眼看到彭城就遭匪了呢? 赵妈妈看着围过来的山匪,绝望地看了一眼安知珺,怎么能让二姑娘落到山匪手中呢? 赵妈妈浑身发抖,两股战战,若是,这一趟没回来多好。 她拼着最后的力气,将安知珺护在了身后,迎着那山贼,颤颤道:各位爷,我们是安尚书府上的女眷,那金银跟马车,你们尽可拿去,但请放了我们姑娘 啰嗦!一声不耐响起,带头的一个山贼手里的大道毫不留情地砍在了赵妈妈身上,赵妈妈的身子瘫下去时,那溅出的大片鲜血,一下洒到了后头的安知珺身上。 安知珺捂着嘴,踉跄得后退两步看着倒在地上的赵妈妈,才转身,才发现竹儿也缓缓地瘫在了脚边,她终于忍不住流出了泪水,看着那狰狞笑着砍倒赵妈妈的山匪,举起手里的刀,冲自己劈头砍了下来。 她瘫倒在地,一下闭上了双眼。 她要,死在这里了吗? 第3章 想象中的痛楚却没有如期而至。 好一会儿后,安知珺才颤巍巍地睁开了眼,发现方才拿刀砍自己的山匪,已经倒在了眼前,躺在血泊中,眼前,有一位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公子,正执剑与那一股山贼厮杀,暂且护住了她,也拦下了这群恶贼。 安知珺拿出了所有的勇气,后退着爬到了马车轮子旁边,惊恐地朝前头望去。 没有刘管事的影子,自己带来的护卫,也所剩无几,入眼均是山匪肆虐的身影,当最后一名护卫倒了下来,安知珺咬着唇哭了起来。 所有人,赵妈妈,刘管事,护卫都死了。 她还能活吗? 清理掉所有妨碍之人的山贼发出怒吼,从前面冲过来她这一头。 便是在此时,那公子回眸,觑见了那群全部冲自己而来的山贼,视线落到了马车旁的安知珺身上,眉头一蹙,略一停顿,便出现了一个破绽,在跟前与他对峙的山贼将一把长剑刺进了他的身体,穿心而过。 安知珺转身抬眸,便见他身中长剑直直地倒下去,捂着嘴哭了起来,山贼得逞后嚣张的嘲笑跟怒吼如潮水般卷来,安知珺绝望地看着前方,瞳孔却忽而一下瞠大。 眸子里,那本该倒下去的公子缓缓地站了起来,将穿进身体的那把长剑慢慢抽了出来,飞跃而起,如鬼神一般将山贼一一砍落。 怎么回事?他没死? 我方才明明就已经杀死了他! 他是什么妖祟? 他是,妖祟? 安知珺将自己的口,用双手捂得严严实实的,不敢漏出分毫尖叫,看着倒在他剑下的山贼,一个接一个,终于忍不住,又惊又恐得昏了过去。 * 三爷,三爷! 彭城方向的官道上,裴彬的长随李信骑着马飞驰而至,抵达这刚刚经过厮杀的官道处时,匆匆从马上跃下,手里还捧着一件玄黑色毛皮大氅。 三爷,您又乱来了! 看看是否还有活口。裴彬将死在剑下的最后一个山匪推倒在地,将剑递给了李信,接过大氅披了起来,环视一周,视线最后落到马车那处,而后大踏步走过去,将昏迷在车轮旁的安知珺扶了起来。 巴掌大的一张脸,虽双眼紧闭,但螓首娥眉,樱唇琼鼻,肌肤因为缺乏血色更胜白雪几段,看得出少女是长得是一等一的好。 裴彬不由得想起了今日在客栈的惊鸿一瞥。 昨日这行人投宿在客栈时,就引起了客栈里不少人的注意。而裴彬身为巡察御史,长年行走在外,更是注意身处之地的环境变化以及人流来往。 李信早去跟客栈的掌柜、小厮周旋,亦跟新投宿的护卫套了套话,回到厢房后便禀告:爷,奴婢打听到了。据说是京中什么大官的女眷回祖家探亲,也是回彭城的,跟我们同路, 什么大官?裴彬正伏案而作,见灯光暗了,修长如竹的手指捏着狼毫笔,用笔尖儿去拨了拨烛芯。 烛芯亮了起来,烛光下,郎君冠面如玉,一头直直的鸦发用一根银色的带子绑着,雪白的寝衣不加修饰,更衬得他气质雅逸,宛如谪仙。 他们嘴巴也算严实,具体是什么大官没说,就不知道是真的还是夸大其词,为了行走在外好震慑不怀好意的人。李信道,他们拢共就五辆马车,四位女眷,一个管事跟小厮,还有另外三十名左右的护卫,我看并不可疑。 一双漆黑如墨的眸子朝李信觑了过去,冷淡道:知道了,歇下吧! 裴彬伏案没多久,便也熄灯就寝了,次日起早,发现是个暖阳日,便出了厢房。 客栈是回字型,裴彬住在后厢,往前头客栈的食堂用膳,走近前厢时,听见楼上传来吱呀一声,他便下意识抬头朝楼上望去。 一扇窗被推开,而后一位姑娘探出了身子,伸着鹅颈般修长的雪脖,云鬓玉容,一双眯起微弯的眸子潋滟发光,笑魇如花,让人心神摇曳。 然很快,少女便消失了。 他窒息了一瞬,才回过神来。这客栈中,什么时候宿了如此这般绝色的娘子?是哪家的姑娘? 裴彬去到了食堂,寻了座位坐下,抬眸瞥了一眼客栈楼上的厢房,才动手拿起茶壶倾茶。 李信已经叫客栈的厨房备好了朝食:一碗米粥,几样小菜,四个馒头。出门在外,也不便讲究。 爷,奴婢已经叫马房给咱的马喂饱了吃食,随时可以出发。李信看着食客中不少视线往自家爷这头望了过来,其中不乏姑娘,心中得意。 他家三爷芝兰玉树,君子端方,走哪都是不容忽略的人物。 裴彬对投来的眼神视若无睹,拈起茶盏,抿了抿,修长的手指拈箸,才夹了几次小菜,就见有护卫般模样的人从楼上络绎下来,带起一阵骚动。 楼上的某间厢房的门也开了,四位女眷走了出来。裴彬抬头又瞥了一眼,发现正是方才见着绝色娘子的那间厢房。 一位妈妈模样的人搀扶着一位带着帷帽的妙龄娘子行走在前,两位奴婢跟在后头。 似是怕冷,那娘子穿着一身浅玉色的绵羔羊棉袍,袖下还拢着一个小手炉。 裴彬淡淡抿着茶,面色冷清,视线的余光却一直追随着那位娘子,直到她被扶上车,一行车队缓缓启程。 三爷,就是他们,说什么京中大官回彭城的女眷。李信看着车队离开,多说了一句。 裴彬面上不显,心里了然,慢条斯理地吃完了朝食,这才施施然动身:出发! 李信从马房牵来了两人的马,出了客栈,跃身上马疾驰而去,很快,他们就进入了前头安知珺等人走过的官道,不大一会儿,他们就追上了车队。 车队见是两匹快马,识趣地停下让路。 他们牵缰而过,经过载人的马车时,裴彬忍不住斜眼觑了帘子一下,过了车队后又飞驰奔向前,很快进入了彭城辖区,在经过彭城城外的茶铺时,才停下来暂歇。 喝着小厮送上来的茶水时,李信跟小厮海天海地侃起来,说到彭城地界匪患滋生,因近年来的天灾人祸更是迫使不少人落地为寇,就如野草丛生,官府怎么剿也剿不尽。 你们可行啊,你家少爷就你一个随从也敢出门来彭城啊!小厮嚷。 那是,我家爷厉害着呗,不然就我跟着,家里夫人跟老爷也不会放心!李信得意。 那你们是幸运,没遇着山贼,不然嘿嘿! 裴彬正端着大碗喝着茶,听小厮提到匪患,心里涌起了不安。 方才他们经过官道并没有遇见什么贼匪,她,应该也不会吧! 裴彬想到了那张脸,又想到了那五辆马车,手里的茶碗一扔,便牵绳跃马而上,往回路赶去。 唉,三爷,您干什么,您别丢下奴婢啊!身后,李信慌张地叫着,一把抓起包袱,又拿上他解下忘带的氅衣,匆忙骑马追了过去。 他一路狂奔,以最快的速度赶到她们车队被截下的地方,山匪厮杀正酣,执剑砍出了一条血路,赶到了车队后头,险险地救下了她。 好不容易剿灭掉所有山匪,她却昏过去了。 裴彬心里涌上一丝焦虑,伸出玉般的手指探了探她鼻息,发现她呼吸稳定,这才暗自松了口气。 三爷,没有活口。李信在厮杀现场转了一圈,而后回到了裴彬身边,看到裴彬怀里不知何时多了一位娘子,吓了一跳,不是为了这位姑娘,三爷才回头杀了这么多恶贼吧?幸亏没有人活着,不然爷您 闭嘴!裴彬将安知珺揽进怀中,抱起来跃上了马,快走! 哎,爷? 山贼恐有余党!裴彬骑马再度驰骋飞奔。 李信看了看满地死去的人以及留下的马车,无奈得叹息一声,纵马跟着随后离开。 * 安知珺悠悠醒过来时,躺在陌生的床榻上,盖着被衾,听着鎏金炉子烧得炭发出微微的卟哧响声,盯着罗帐顶上的承尘许久,好一会儿也没有回过神来。 这里,还在客栈吗? 他们今日,不是已经出发了吗? 她应该是在去彭城的路上才是! 还是,自己在做梦? 安知珺缓缓转过头,侧着脸,看着陌生厢房里的一切。 雕花纹图的金丝楠木长屏风,黑檀木梳妆台,靠墙的衣柜子,半人高的架子,还有放在一旁的箱笼。 恋耽美 御史大人夺娇记-御史大人夺娇记湘也(3) 不是客栈,她在哪儿? 赵妈妈!她叫了一声,掀了被衾,从榻上下去的时候,俯下身子,一眼瞥见了自己羔羊袍子上的大片的黑色污迹。 这她伸出手指,在上面抚了一下,恐慌得跌下了榻。 这是,赵妈妈的血。 不是梦,大家赵妈妈,刘管事,蝶儿竹儿,还有所有的护卫都死了。 就只有她还活着? 这里,是什么地方? 安知珺从地上爬起来,跌跌撞撞越过屏风,扑到门扉那头,第一反应马上将其推开,却被门外刚进来的什么人堵住了。 安知珺抬眸,吓得接连后退了几步:你,你是 来人正是裴彬,他进屋后,瞥了她一眼,伸手把门扉掩上,将门外的风雪挡在了外头,他听得她的疑问,似回答她心中所想般,应,没错,我是。而后朝她走过去。 安知珺被逼得又后退了几步,因已经退无可退,不得不将身子依在了屏风上。 你都看见了?他欺身再跨一步,直接站在她跟前,淡淡地问。 她垂下头去,慌忙点点头,又连连摇摇头。 他身段高大,她只将将过其肩膀,他给她带来一股压迫的威势,令人生畏。 因为靠得太近,她甚至闻到了他身上带着的一股轻微的香气。 像是苏合,却比苏合香多了更浓的一股药味。 或许是用其他香混制出来的熏香。 见她全身散发着畏惧与抵触,他眸色暗淡下来,轻嗤一声,慢慢地问,你可知道,见着我那般的人,都得死? 第4章 安知珺身子发颤,几欲再度昏过去。 她双手拢到了一起,右手拇指使劲地掐左手手心,竭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回想着这人如何从天而降,剿杀了那一众恶贼,自己又是如何会出现在这厢房里,与其见面。 公子,公子若是要杀我,留我在山贼那处自生自灭便是了,何苦带我回这里?安知珺颤抖着声音道,公子心善仁慈,才救下了我,公子救命之恩,我心中万分感激。 声音娇糯圆润,像是一颗颗珍珠落到了玉石上发出好听的声响。 裴彬眼里眸光闪起,嘴角微微一翘,又抿平了。倒是个机灵的。 抬起头来。 安知珺暗暗吸了一口气,闭闭眼,把头慢慢抬了起来。于是,她才一次见到了这人的真容。 一袭玄黑毛氅大衣,腰上系着镶玉锦带,头上戴着玄金冠,以白玉簪束鸦发如墨,浓郁地衬托出羊脂玉般白的面色,清隽萧雅,矜贵自持,乍看,像是哪家俊美的公子。只是那双凤眸,眼神过利,面上的温和掩盖不了深处的寒气。 安知珺不由得又垂下头去。 裴彬阖下俊目,眼中波光流转,伸出修长的手指,托住了她的下颌,把她躲避开的脸,捏着抬了起来,似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娘子,是哪家的姑娘?姓甚名谁? 安知珺下意识地回了一声:蝶儿!她觉得,惹着这人,以后或会有后患,还是隐名埋姓的好。 什么?他微微蹙眉。 柳蝶儿。 安知珺颤颤地说,我姓柳名蝶儿,彭城人士。 裴彬冷嗤了一声,那捏着她下颌的手缓缓收起,又伸出,长长的食指压在了她的唇上,令她呼吸不能。 他忽然便笑了。 那笑灿若星光,宛如朗朗明月入怀。 安知珺才觉得心神一晃,便被他接下来的话骇得浑身不能动弹。 娘子,你既已经知道了我的事,若敢将我的秘密泄露出去,我便杀了你。 我,我不说。安知珺使劲掐着自己的手心,压抑下恐惧,连连点头,公子是好人,公子的事,我一个字都不说。 裴彬缓缓将压在她唇上的食指挪了开来,视线朝下,见到了她那满身血污,眉头一蹙。 来人! 三爷,奴婢在呢!屋外有奴婢在应。 送水! 就来! 自从官道上救了人后,裴彬与李信一路驾马奔驰回到了彭城城,寻得这处范家别院做临时落脚之地,知道自家爷救下了一名娘子,李信早早地托后院管事肖妈妈伺候,去寻些娘子用的衣物之类的物件送过来。 此时,奴婢们一窝蜂的进进出出,在厢房外接的隔间浴房里放好了洗漱用具,将热水抬进来,倾倒进了浴桶里,霎时,浴房里白气蒸腾。 安知珺在奴婢们的伺候下宽衣,脱下了一件件衣物。 绸缎般的黑发,雪白的肌肤,以及袅袅娜娜的身子,奴婢们下意识地去望安知珺的脸,而后均忍不住抽了一口气。 安知珺踏进了浴桶里,将整个身子泡在了水中,回想今日惊险的一遭,不由得抱住自己的身子瑟瑟发抖。 赵妈妈! 不行,她要赶紧回彭城去见祖母。 把这事告诉安府的人,要把赵妈妈他们的尸首找回来好好安葬才行。 她必须得回去! * 范家别院。 前院书房。 裴彬将大氅脱下挂到架子上,坐到书案前的太师椅上,全身向后倚靠着,翘起修长的双腿,如玉骨般的手交叉握着,修长的手指一下一下地摩挲着拇指上的墨玉扳指。 站在一旁伺候着的李信,给爷端上了一盏刚刚沏好的茶,放到书案一边,又退到了一旁,想起今日这一遭,想起那柳姑娘,暗暗叹息一声。 自家爷今年二十又二,岁数也不小了,却还是孤身一人,未有妻妾。 若说以前,爷体弱多病,身子骨不宜早娶也就罢了,但这些年也慢慢痊愈完全没问题了,并且人还长得一表人才,皎若玉树临风,怎么就那么难寻得遇着倾心的娘子呢? 还是,爷的异于常人,让爷顾虑重重,所以才不娶妻的? 否则当真要找,即便是自家爷有非同寻常的过人之处,那也能寻得俘获芳心后,能够接纳爷奇异之处的姑娘吧? 李信觑了一眼默不作声的裴彬,几不可闻得又轻叹一声。 他服侍的这位裴家三爷有一个不为人道的秘密。 这个秘密就是,不死之身。 三爷无论受多重的伤,便是大夫诊断药石无医,每每三爷都能够起死回生。 这是李信作为一直伺候三爷的亲随,签了死契,又表了忠心,才知道的天大的秘密。 原本三爷自小孱弱,大病不断,小病连连,宫里的太医都称他活不过十岁。 但夫人跟老爷都不相信不放弃,四处求医,最危险的十岁那一年,甚至去南疆找了一位秘医开了秘药。 不知道是这些年的救治积累下来有用,还是那位南疆秘医的秘药如此神效,三爷的身子眼见着慢慢好起来,熬过了命定会死的十岁。 跨过鬼门关之后,三爷便一天天的体健起来,只是,或许就是从那时候起,三爷的身子才变得如此古怪,得以不死。 若是旁人看来,三爷怕是妖祟一般的存在吧? 所以三爷从来不把这等秘密泄露给旁人,世上,原本就只有他一个亲随知道爷的这个秘密。 毕竟,这个秘密若是道出去,会让人惧怕三爷非人,甚至会让裴家招致灭顶之灾。 可今日,爷却意料之外地救了一名娘子,怕也泄露了这个秘密。 李信摇摇头,又想起了那位据说是什么京中大官家的娘子,觑了一眼自家爷,看自家爷躺在太师椅上,慵懒的身段自带一股风流,妥妥俊美无俦的一位玉郎,希望那什么娘子,能配得上自家如此风光霁月的爷才好。 那柳娘子,是彭城哪户柳家的?他得派人去问问才行。 * 裴彬听力很好,自家亲随的几声轻叹,他都听进耳朵里了。 他捻了捻玉扳指,明白李信的担忧,冷嗤一声。 不死之身,并非什么起死回生之术,不过是他启动了一种叫系统的东西罢了。 十岁那一年,眼看着他要病倒下去丢了性命,恰好听得某个系统寻找宿主,并且跟他说,能治好他的病。 那时他无路可走,虽恐惧,但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就试试看了,眼看确实有效,所以才接纳了这个系统。 后来他才慢慢知晓,这系统,是帮助几千年后的后世学子,收集素材的手段。 类似的系统被投放到各个历史、朝廷,收集特定的资料,而他遇见的这个系统,要求收集的资料是本朝的典法,例律,刑法,案例等等一切关于朝廷法制的东西,据说在开发系统出来的那个年代,关于历史上律法的知识匮乏,为了填补这段空白,相应的系统便被投放出来了。 裴彬要为系统收集这类资料,进而根据资料的价值获得积分,再通过积分兑换能够治疗自己的药剂,他的病,就是这般一点点治好的。 而不死,其实也是基于系统任务的难度可以兑换的一种治愈手段。 毕竟收集案例侦破刑案,意味着要跟最恶劣的一群恶徒打交道,常伴凶险,性命攸关,要确保收集者也就是宿主的安全,于是附赠了这项自救措施。 几千年后的太医或大夫的医术高明,药材跟治疗方子更是疗效神奇,像本朝一些被诊治而无药治愈,或者是诊断为绝症无法可想的疑难杂症,在几千年后的大夫们看起来,都是很容易解决的小病小痛。 他的不死,对几千年后的世人来说,也并非难事。根据他们的医疗手段,凡是致命之处,非超过三秒,在本朝便是短短一息,能完成一种,叫什么基因修复的创合手术,那致命要害便能痊愈如新。 所以他的不死,其实是在最脆弱的心脏处,安装了这种自救的自主基因修复启动键。 但凡要害或心脏没有被粉碎,也没有身首异处,那他就能依靠启动键即时修复损伤,从而起死回生。 当然,付出的积分也是非常高昂的。 为了能随时得到足够的积分,在危急时可以用这种修复手段,他不得不亲身下场破案,去过刑部,大理寺,甚至到京兆府兼差。 三年前,则进入御史台成为了巡察御史,为的,自然也是按照系统的需求寻找符合条件的案例,获取积分。 在几千年的后世,这种技术普遍可见,但在本朝,却显得匪夷所思而让人无法理解,或会认为自己是什么子不语怪力乱神的妖祟,因此他的这个秘密,不允许外泄。 李信也是一次意外才偶然知道的。考虑留下他,一来李信为亲身伺候自己的奴婢,想彻底瞒过他,并非容易之事,二来,他也需要一个帮手,知晓并接受自己的这种奇异之处,供他使唤。况且,李信也不过仅仅知道他不死,至于原理为何,他不打算让李信知晓。 其他知晓他这个秘密的人,则都死了。 但今日,知道自己秘密的人又多了一个。 柳蝶儿。 这位柳姑娘。 今日他是昏了头才去冒这趟险的。 她会跟李信一般,守口如瓶呢?还是会因为恐惧,泄之于口? 他应该趁她泄露这个隐秘、招来祸患之前,杀了她吗? 裴彬摩挲着玉扳指,想着她那张脸,视线落在触及过她樱唇的食指上。 温软绵热,带着微微的香味儿,似乎现在还残留着。 他停了去捻玉扳指,改而摩挲起了那根食指。 第5章 安知珺梳洗完,换上了干净的衣服,只是,她长得娇娇小小的,穿上的中衣比身段大了一圈,穿上棉袍后,用腰带束了起来,才勉强收住了过于宽松的衣物,但领口处还是敞开着,袖口处也阔了一大圈。 在奴婢们伺候的时候,安知珺才得以问:这里是哪里? 柳姑娘,这里是范家别院!知道是裴三爷带过来的娘子,又在路上遭了灾,再见她是如此可人,那奴婢们都没甚么戒心,直接便告诉了她。 那他是,范家的公子? 哪能呢?裴三爷怎么可能是范家的公子呢!奴婢们笑了,范家跟裴家向来有交情,裴三爷到彭城当差,范家借出别院给裴三爷是很自然的事! 彭城?这里,便是彭城?安知珺惊喜。 对啊,您不是跟三爷一块儿来彭城城的么?奴婢有点纳闷了。 彭城,自己已经到彭城了,安知珺再打听了一会儿,才知道这范家别院就在彭城城里的南区,青雀街,与安府所在的塘柳街不过隔了三条巷子的距离。 要是能出去,自己很快就能回去了。 安知珺心中窃喜,可是,不能让那裴三爷知道这事,也不能让他知道自己是安府的娘子。 有什么办法,可以离开范家别院呢? 安知珺又问了奴婢一些事情,譬如,彭城城里最近发生的事儿,彭城人家之间的流言,想不露痕迹打听点儿安府的事,没听到多少,仅是只言片语,但谈及最近彭城的望族周家,奴婢们的话就多了,都知道,那位有玉面郎君之称的周四公子,家中早年订下的未婚妻不日会回彭城完婚,彭城许多世家女郎纷纷扼腕叹惜。 那位周四公子温润如玉,才情斐然,也不知那位安家的娘子,是否能配得上这位翩翩玉郎! 就是,不知那位安家娘子何德何能,能得这么一门好婚事,真是羡煞旁人了。 安知珺不由得羞涩得垂下头去,那位安家的娘子,不便是自己吗? 与奴婢们正言谈甚欢,那外头有奴婢进来请:柳姑娘!三爷请您到前院用膳。 安知珺不得不起身,披上了给她准备的外袍,跟着奴婢来到了膳厅。 裴彬早在膳厅等着了,上菜的奴婢进进出出,放下了满满一席面。 见安知珺来了,裴彬懒懒地扬起手,伸出骨节分明的手指了指对面的椅子,安知珺冲他曲了曲膝盖,唤了一声:三爷! 裴彬并不奇怪,知道她会跟奴婢打听自己的事,或也知道了自己身处何地。 案上放好了不下十道佳撰,另有大大小小的小食糕点若干。 正中间是一道八宝野鸭汤,放在霁蓝色圆肚瓦罐里,冒着浓浓的香气;靠着的是用白瓷红梅儿边圆盘,摆放着一条三鲜河鱼,这个时候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绿葱,切成段铺在鱼身下,令鱼肉更显凝滑鲜嫩;接下来是放在金边椭圆青玉盘上的蜜汁火方,切成一片片的蜜腿肉片,红白相间,令人食指大动 在安知珺左手旁是一个青色白瓷瓶子装的酒,闻味道,似乎是果酒,她的馋虫一下被勾了起来。 除了在客栈简单用过的朝食,一日下来,再无进食,此时她口中唾液津生,也不客气,等到裴彬提箸夹菜了,她也就着近身的几道佳撰安安静静地吃了起来。 有奴婢上前为她倒了一杯酒,她便也尝了尝。 那酒并不烈,清清甜甜的,酒汤入口便带来一股果子的香气,不仅暖胃,而且开胃。 再想去夹更远一些的菜肴时,因阔大的袖口,她不得不压着垂下来的袖衣,夹得勉强,一次过后便不主动夹了,等着奴婢给自己布菜。 她吃得不多,很快吃得八分饱后,见对面那人还慢条斯理吃着,也不急,放下筷箸等着,视线落到近旁的案桌面,不时抿几口酒。 裴彬心情很好,慢慢一口一口细细品着,觉得今日的晚膳比往常来得美味一些,当然,他知道原因何在。 是因为坐在他对面那位乖乖巧巧的娘子。 裴彬瞥了一眼她那开得过大的领口,见着露出一截雪色的锁骨,垂下眼帘,等悠然用完膳,奴婢来撤下席面时,那娘子起身朝他一躬,快步转身离开。 裴彬神手去接李信递过来的茶盏,翘着修长的左腿,目送她离去的背影,注意到她身上的外袍堪堪拖到地上,想起方才夹菜时压下的袖口,眉头一蹙,抬头冷冷地朝李信瞥了过去。 恋耽美 御史大人夺娇记-御史大人夺娇记湘也(4) 奴婢知罪,今日托肖妈妈找柳姑娘的衣物没说清楚。李信马上自我反省,一会儿奴婢让肖妈妈照着柳姑娘换下来的衣物再去找几套,明儿给柳姑娘订做几套新衣裳。 裴彬收回了眸子,揭开茶盏盖子,淡淡说了一句:多做几套。 是,爷放心,多做几套。李信应着,心里想爷怕是看上这位柳姑娘,要留在身边了。 他得赶紧查清楚彭城哪户柳家才是柳姑娘的祖家。 * 这一宿,睡在范家别院的西厢房内,安知珺辗转反侧。 那位裴三爷没有继续追问自己的来历,那样甚好,她不必担心会被他知道真实身份,日后逃出去,也就能顺利躲着他了。 可是他完全没问自己的身份,却也不好,那样意味着他该是没想过让自己离开,估计是要拘着自己,怕自己将他那骇人的秘密说出去。 而她,还没想到要怎么才能逃出去。 只要有一次机会便好了,塘柳街距离这里如此近,她只要出去了,就一定能想办法回去的。 安知珺又急又慌,不仅睡得不好,还做了几次噩梦,翌日起身,整个人看起来病恹恹的,用了朝食后,听说裴三爷跟亲随不在,趁机问:我许久没回彭城了,能陪我上街逛逛吗? 姑娘,三爷临走交代过了,姑娘在别院这儿可以随便走,但就是不能出门。 果然! 安知珺心里失望,懒懒地躺在软榻上,好一会儿才打起精神,在别院里走了走,发现这别院有山有水地砌着小巧的假山池塘,若不是冬季,春夏有花有草,该也是颇为雅致。 她由奴婢陪着在游廊里走了一圈,还没回西厢那头,便有个模样看似管事的妈妈边走边笑着朝自己行礼:柳姑娘!而她身后,跟着几位仆妇,抬着三个箱笼的东西进了她住的西厢厢房。 昨儿是我疏忽了,给姑娘寻了不合体的衣裳,这些衣裳是照您换下来的旧衣比划着找来的,您看看合不合用?肖妈妈笑着赔罪,等今日下晌,我再找裁缝给姑娘量体裁衣。 不用这么客气,肖妈妈。她没打算在这儿久留,没必要专门定做衣裳。 要的,三爷吩咐过了,奴婢怎能不照办呢?肖妈妈说着,让那仆妇将三个箱笼都打了开来:一箱是零碎的物件儿:帕子手套披帛,跟毛袜靴子;一箱是各色中衣,以及几件色泽明艳的棉袍,一看便是上好的料子做的,金丝银绣的各色花鸟图案;最后一箱则只摆放了三件外袍:一件白色狐皮袄子,一件水貂氅衣,以及一件白色绵羔羊皮斗篷。 安知珺挑了挑,比划一下后,发现确实比自己身上穿着的衣裳合身,于是从善如流地重新换了一套。 出门的裴彬主仆二人在下晌时又回来了,因为吩咐过厨房,中午会在别院用膳,一早备下了丰盛菜肴的厨子们只等主子吩咐,就能上菜。 虽然是开春,新鲜蔬菜难以寻觅,但范家的厨子便是有能力去寻得绿菜。据说是范家在彭城的庄子上种出来的,稀罕,每年冬天,范家人都要千里迢迢来一次彭城,就为了吃上几口新鲜的绿叶菜。 昨儿裴三爷一行人匆忙投宿,厨子来不及叫人去庄子拿菜,今儿个有空了,于是就赶紧派人一大早就去取了。裴三爷是范家的贵人,老爷少爷都说过了,他来彭城是干大事的,得好好伺候,所以别院上下都不敢怠慢。午膳送上来时,便见多了几盘新鲜的叶子菜。 当然,这一次,安知珺也一样前来陪同用膳,见着难觅的叶子菜,也是惊讶,不由多吃了两口。 见伊人穿着得体的衣裳,陪着自己静静地共进午膳,裴彬觉得不仅赏心悦目,还秀色可餐。 安知珺看着对面从容自在慢条斯理用膳的裴三爷,心里思虑了半晌,还是鼓足了勇气,尝试着问:三爷,我家就在彭城,您,能不能让我回家?她觉得,有必要一试,或许,其实他会放自己离开呢? 正逸致闲情用膳的裴彬只觉得一腔的好心情都被破坏了,沉下脸,冷冷道:不行。 我不会把三爷的事说出去的,我安知珺泫然欲泣,急切道。 我不相信你。裴彬冷酷地打断她的解释。 安知珺一下愣了,张张嘴,满腹想打动他的话,一句也说不出来。 我只相信,能保守秘密的人,有两种,裴彬缓缓放下筷箸,一双眸子锐利地望向她:一种,是死人,另一种,是乖乖留在我身边,为我所用之人,你选哪一种? 我安知珺心里骇然,不敢直视这人,垂下头,看着自己死死掐住的双手,我选第二种。 很好。他说着,眸色越发阴郁。 第6章 回到书房,裴彬一下将毛大氅猛地往架子上丢过去,那架子承受不住骤然加来的重量,摇晃着眼看要倒下,被后头跟着进门的李信快速扶起,将架子跟毛氅都稳下来:三爷? 裴彬一下坐到了太师椅上,语气不甚痛快道:到底是哪户柳家的,你还没查清楚么? 哎,爷,奴婢昨儿才找人查的呢,这才过了半日,没那么快有消息。李信告罪,爷您就耐心等等吧! 裴彬一个眼刀子丢了过去,昨儿你也派帖子到彭城府署去了吧?那岑府尹怎么没半点动静? 哎,这奴婢知道,爷,昨儿我不是顺道就给他们报信,那彭城官道那处遭匪了么?昨儿那岑大人不知怎地,没派人去,今儿才领着府兵去的,岑大人忙着呢! 彭城柳氏,有人在京中为官,这事,你给府署说了? 说了,府署那头说会派人查证的。 裴彬冷嗤一声,不再说什么,下意识地捻起了玉扳指。 李信知道,爷来彭城,就是查这位岑府尹岑照和的。 去年,宫中发现民间流传出了御用贡品,原本以为是宫中一些不知好歹的奴才私下窃出去售卖掉的,谁料逮着私用贡品的人,才知道是从商贩手里买的。 私用贡品是大罪,重则抄家填命,如今不仅有人私用,竟还有人以贩卖贡品为生? 等顺藤摸瓜逮着了那些商贩,收缴了那些御用瓷器,经由商贩之口,才知那贡品均为水路而来,后又发现,虽然与宫中在用贡品为同一地出产,但造册单子上却找不到这些贡品的记录。 圣上大怒,派刑部彻查此事,于是刑部派出员外郎,远赴进贡之地,找瓷窑主调查案情,才知,四年前有一批进贡宫中的瓷器在送往京城途中被劫了。 贡品被劫是在彭城,而四年前,彭城来人告诉瓷窑主,虽贡品被劫,但圣上并不怪罪,瓷窑主感激涕零,故也没有再多追问,谁料到时隔多年,宫中还会派人来过问此事。 但没等员外郎继续深挖,调查期间,瓷窑主家中起火,瓷窑主一家与员外郎均死于那场大火中。 刑部拿到的最后一份资料,便是员外郎生前寄回京中的情报,信息匮乏,并无法查明真相。 此案疑点颇多,其一,既为贡品,宫中为何却未有造册?其二,既然贡品被劫发生在彭城地界,为何彭城方面来人并未上报贡品被劫一事? 四年前,彭城府署府尹是岑照和,三年前继任,如今的彭城府尹依然是岑照和。 要查这件贡品失窃案,关键自然是要两任府尹岑照和配合。 可现在,岑府尹明显在躲着裴彬。 岑府尹,该是心里有鬼。 李信看着脸色焦躁的裴彬,知道如今自家爷的心思都放那柳姑娘身上,怕是对那位的关注更甚于案子,不由幽幽叹气:三爷,依奴婢看,您何不干脆就顺着柳姑娘的意思,直接送她回家得了? 送她回去,她要把我的事说出去怎么办?裴彬拧眉。 哎,怕甚么?李信心里腹诽,您要是怕怎么昨儿还要救下她呢,您知道是哪户人家了,直接找柳家把柳姑娘要过来不就得了? 要过来?裴彬怔住了,他还真没想过。 啊,要过来为奴为妾,还不是爷的意思? 柳家,肯么?裴彬一时踌躇。 哎,爷您是出来太久,忘记您自个儿是谁了吧?李信笑盈盈的,怕柳家知道了爷您的身份,会马上把人送您呢! 裴彬想了想,缓缓起身,拿起了大氅,我去问问,那柳家到底是哪户。 * 范家别院西厢房里,安知珺被狠狠拒绝,更被裴彬的那番话吓得惊恐,平日里午膳过后是要小憩一会儿的,如今躺在榻上,坐立难安。 那人,果然是非人的什么妖祟,那般可怕,自己还有机会逃出去么? 安知珺咬着唇,才要想有甚么法子能让他解除戒心,门外便传来了肖妈妈的声音:柳姑娘在么? 安知珺朝外间望过去,见肖妈妈领着一个婆子进来了内间,柳姑娘,这位便是彭城有名的裁缝姜婆子,她的手艺可是顶好的,有她给姑娘您做衣裳,您且放一百个心。 安知珺并不想起身量衣,无奈那肖妈妈一副不罢休的架势,安知珺无奈,只能在奴婢的服侍下,让姜婆子量下尺寸。 袄袍跟锦裙一件件脱了下来,只余一件单薄的心衣时,安知珺那好身段一览无遗。 该鼓的地方鼓得浑圆,该凹的地方盈盈一握,双腿亵裤被卷起,一双玉腿脚踝处露出雪白的一截,让人挪不开眼。 姜婆子也给不少权贵大户的女郎们量度过尺寸,遇上这般的姑娘,第一次失神了。 那内间的奴婢也看呆了,连大门被推开都没有及时察觉,等见人往内间去时,才反应过来,急急地唤了一声三爷! 裴彬早已大踏步直接走到了内间,看清眼前情形,一时如入定般站着,眼里眸光闪动,觉得浑身的气血一下从脚底一直往头上涌,而后再回落到某个部位,耳根红得滴血。 安知珺是奴婢唤了一句三爷时呆住的,回过神来,看那人众目睽睽下目不转睛,羞愤得一把扯过换下的袍子胡乱地裹着身子便往床榻上钻,飞快地用被衾盖得身上严严实实的。 这人怎么无耻! 三爷,您找柳姑娘有事?房内的奴婢都不敢声张,只有肖妈妈尴尬地笑着问了一句。 没事。裴彬也清醒过来,飞快地摇摇头,身形踉跄地往门扉摸去,一把将门关上了,这才大大地舒了一口气,朝前院走去。 接通前后院的月拱门外,李信正候着人。 爷,您问着没? 裴彬摇摇头,李信抬头一看,惊慌起来:爷,您,您怎么流鼻血了? 裴彬伸手一擦,果然见着血迹,掏出帕子赶紧捂住了鼻子。 哎,爷,仰头,把头仰起来,这样才能止住血。裴彬在李信的搀扶下回到了书房,仰身躺进太师椅里,拿下抹了鼻血的帕子,丢到了托盘上。 他知道她长得好,却没想到,平日里藏在袍子下的身段也那般好。 他从来没有对什么娘子感过兴趣,对男女之事也甚少渴求。 可今日,他却来了兴致! 柳蝶儿吗? 他嘴角浮现了一个浅浅的笑容。 这夜晚膳,厨房按吩咐送上了不下二十道菜,他等了许久,才见去唤人的奴婢匆匆赶来说:柳姑娘说身子不舒服,就在房里用膳了,让三爷您不必等她。 哪里是身子不舒服了,是小姑娘脸皮薄,不愿意面对他的借口罢了。 裴彬一个人慢悠悠地尝了几口菜,味同嚼蜡,席面撤下去,李信上茶的时候,他才吩咐,明日,你走一趟,送她回柳家,找个婢子把人看牢了。 爷放心,奴婢知道,绝对不让她吐露爷的事半句。李信点头。 * 毕竟是一直养在深闺的姑娘,今日发生了那般意外,让安知珺羞燥了一个晌午。等到入夜,草草用过送到厢房里来的吃食,便歇下了,往上拉了被衾盖过肩头,闭着眼,双手掐着,一直默默让自己冷静。 遇事,要冷静的。那种人的事,不要去计较。 只要自己离开了这里,跟他就没有任何关系了。 安知珺身子微微颤着,还是默默流了一行泪,她飞快地擦拭掉泪水,强迫自己去想彭城安府,祖母,还有那位周四公子。 按照日程,她该是这几日回到彭城的。祖母有没有发现自己出事了? 周四公子,是不是还在等着自己回去? 再一个难以入眠的夜晚过后,安知珺如春末时节开败的花儿,蔫了,看着屋子外头飘下的雪,懒懒地用完早膳,才听肖妈妈说,李管事今日要送她回家? 真,真的?安知珺吃惊,有点难以置信。 真的,可惜如今下雪了,要等雪停,也不知道等到什么时候。 没关系的,只要能送我回去,什么时候我都等。安知珺急切道,精神总算缓了过来,就只盼着雪停了,心里紧张得很。 送她回家,她当然不能让他们送自己回安府了。 彭城柳氏,要说个在哪处的人家好?既能瞒过他们,又方便自己逃走? 安知珺脑海里回忆着往年,跟祖母飞鸿往来说的彭城的事,还有听赵妈妈说她小侄儿侄女在彭城城里的日子,权衡了许久,才终于定下了某个地方。 雪在接近晌午的时候停了,安知珺差点没欣喜地哭出声来。 门外有奴婢叫三爷的时候,她慌忙起身,退到了一侧,感觉到一个巨大的身影把自己笼起来时,安知珺掐了掐手心,低低唤了一声三爷! 裴彬看着她不敢抬起来的头,也没强求,视线落到她乌黑的云鬓上,一会儿李管事会送你回家一趟,你可别作妖,否则 三爷放心,我全听三爷的,三爷说甚么,我做什么。安知珺点点头。 裴彬抿了抿嘴,没再说什么,让肖妈妈届时送人出去,只觑了她一眼,回去了。若不是州牧府的方牧监今日临时过来拜会,他原本打算亲自跑这一趟的。 方牧监是彭城崔州牧的副官,不仅熟悉彭城军务,亦暗中分辖着崔州牧手上的大半兵权,对自己这个案子起着非同小可的作用,不可不重视。他又想着人会很快能回来,于是便罢了。 让她回家一趟,讨得小姑娘欢喜,今夜晚膳时还能见面,让李信盯好人就行了。 安知珺挑了那件白色羔羊斗篷,怕冷还拿了一件披帛,不忘带上自己的荷包,这才出发。 陪她出去的,除了肖妈妈,还有另外一个婢子,走出西厢后,她便见着月拱门前,有个管事模样的人正跟两个小厮交代着什么,见她走过去,瞥了一眼,吃惊地后退一步便笑了:您便是柳姑娘吧!奴婢是三爷身边的管事,姑娘可以叫我李信。 李管事,今日劳烦您了。安知珺给他行了个礼。 不劳烦。李信嘻嘻笑着走到了前头引路。 眼看着去到前院,跨过垂花门,看着眼看快到大门口时,安知珺闭了闭眼。 能逃了! 第7章 送安知珺回柳府的一行人,除了身边伺候的婢子,另外还有两个护卫,还有便是李信。 在奴婢的搀扶下上了马车,安知珺悬起来的心才算落了一半。 柳姑娘,柳家,在城里哪个位置?李信在车厢外头问。 恋耽美 御史大人夺娇记-御史大人夺娇记湘也(5) 七里街街尾,跟跑马巷衔接的那户柳家。安知珺道。 哎,好。李信才应了一声,外头便传来了陌生人的声音,请问这里是裴御史大人的所宿府上吗?李信回了一句:没错,你们找谁?说着脚步便远去了。 安知珺怕节外生枝,忍不住挑了一下车帘子往外看,见到旁边停了一驾马车,该是就刚刚到的,一位穿着华贵富丽的娘子,戴着帷帽,低着头,被奴婢从车上扶下来,而后朝院子门口走了过去。 安知珺心里焦急,李信好一会儿才回来,催马前行:柳姑娘,坐稳了,咱现在就出发。 坐在车里头的安知珺感觉到马车缓缓驶动,默默松了一口气。 青雀街在城南,七里街在城东,从范家别院驾驶马车到达七里街,用了大概一个时辰。 等李信问了人,慢慢把车停到七里街街口时,看着七里街弯弯曲曲狭窄的巷子,心里觉得纳闷。 不是说柳家有人在京城里做大官的吗?怎么祖家就在这种偏僻的巷子里?为何不搬个像样点儿的地方,该不会那官做得拮据吧? 没等李信拿杌子,安知珺便急切地跳下车去。 哎,柳姑娘,当心呐! 没事,我,急着想见我爹娘!安知珺说着,似乎当真归家心切,径直朝七里街口奔了过去,煞有介事地应承,李管事,一会儿我让我爹娘出来招待你。 哎,哪里话?柳姑娘,奴婢可当担不起啊!李信笑了,找地方停靠马车,让护卫跟婢子先赶紧跟上去。 安知珺在七里街狭窄的通道里匆匆而行,视线不时巡视着,似是在找自己的家,也像是在找别的什么。 因为刚刚下过雪,有许多没出门的人家过道没有铲雪,一个不注意就会滑倒,安知珺穿着鹿皮靴走得跌跌撞撞的,后面的婢子更是滑倒了几次,其中一个护卫扶了她一把。 安知珺回头,见远远跟过来的李信,还娇娇地喊:李管事你们小心点儿跟着,别摔了。 没事,柳姑娘您自个儿看路。李信笑眯眯道。 虽则李信一直知道自家三爷救了位娘子回来,但当时娘子处于昏迷并没有见着她的模样,等带回别院后,娘子住在后院西厢,他就更难见面了,平日偶尔遇着,也不敢真往娘子脸上瞅,所以今日才算是李信第一次见着这位柳姑娘的真容。 天仙一般的娘子,让他暗暗抽了几口气。难怪自家爷会回头救她! 好。安知珺点点头,看着前头一个拐口,松了口气,加快脚步走过去。 两个护卫就在后面,见人没影了,赶紧快走几步跟上去,进了拐口,才发现那是接连四个方向的甬道,站在拐口,一时不知道那位柳姑娘是往哪个方向去了。 李管事? 李信与婢子过来看到这情形,也傻眼了:柳姑娘?她走了哪个方向? 街尾?婢子说,柳姑娘说她家在七里街街尾。 不,分头找。李信心里冒出了不安,让护卫跟奴婢分了三个方向,他一个方向,而后边找边叫,敲开一户户人家,问街尾与走马巷接界的柳家在哪儿。 什么柳家?我一家子在这儿住半辈子了,没听说过这儿有姓柳的人家。 李信一听知道糟糕了,赶紧让奴婢回别院找人手过来搜,同时跟两个护卫去寻,可是,七里街连着大大小小的巷子,如蜘蛛网一般密密麻麻,他们人生地不熟,如何能找到呢?自然是徒劳无功了。 * 七里街的情况,是安知珺听赵妈妈说自己的小侄儿侄女惯会玩兵捉贼的游戏,利用里头四通八达接连的巷子,做贼的总是能逃过兵,她便用上了。 她利用起他们游戏时记住的几处关键的拐口,在李信喊着柳姑娘迷失在蜘蛛网中时,她一路朝南的巷子,躲躲藏藏,走走停停地离开了七里街。 她是往回走的,而李信等人怕是以为自己不敢回城南,一时断不会朝这个方向追过来。 从来没有走过这么多路程的安知珺脸色绯红,喘着气儿,将头上的惹人眼的珠钗头饰,镯子玉戒全部摘了下来,用披帛裹起来打个结成了包袱,而后戴上了斗篷帽子,稍微遮住了脸,抱着包袱走过了距离七里街一巷之隔的跑马巷口。 先前来这里花了一个时辰左右,坐的是马车,她要回塘柳街,自然也要去租马车,步行是不可行的,这里才在七里街外,还是有可能被李信等人发现的风险。 安知珺找到了跑马巷的一家车马铺,找掌柜的租马车。 姑娘您是上哪儿? 我去城南,塘柳街。 啊,塘柳街哪家? 安府,就安尚书的祖家,去吗?虽然距离不远,但她单身在外,还是主动报父亲的名号,让人不敢轻易招惹才好。 去啊,当然去咯!掌柜的笑了,姑娘您是安府的娘子吧?我给您准备一辆最好的马车。 等上了马车,往城南行驶过去时,安知珺坐在马车里,紧靠在里头车壁,死死地抱着那个包袱一动不动。 没过多久,车厢外头传来一队马骑疾驰而过的哒哒马蹄响,如惊弓之鸟,一有风吹草动就觉处处皆兵,安知珺便以为那是来寻自己的,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等车夫说到了塘柳街,停在安府门口时,她还在马车里坐了许久,稳了稳心神,才掀开帘子,看到大门口安府两个大字,才拿出荷包付了车资,跳下马车,冲大门口小跑了过去,对门房说道:你去给老夫人通报一声,就说,京城的堂二姑娘回来了。 那门房还没回话,里头便有人匆匆出府,见着安知珺,脸色大惊:你是,蓁蓁?当真是你? 是我,伯叔。安知珺一下认出这人便是安府的长房安大爷安岳山,去年他才去过京城,她曾见过他。 总算见到了熟悉的人,安知珺热泪盈眶,却不知道,此时,安府后院,已经乱成了一团。 * 事情,要从前日说起。 彭城府署岑府尹在这一日接到线报说在彭城往北上的官道上发生了山匪拦路劫杀,当日并没有行动。 第二日,才带领了府兵去现场收敛了现场,清点过尸首,竟然多达一百多人,现场只余下两辆残缺的马车厢,当带着这些遇害人与山贼的尸首进城,当即轰动了整个彭城。 一百多具尸首摆放在彭城府署正院前头,仵作根据衣着与打扮,勉强将受害人与山匪辨认开来,而无论是受害人还是山贼身上值钱的东西全都不翼而飞。 府署方面认为,这一行车队或是归家的彭城家眷,或是来彭城的行商,不管他们当时对峙山匪时,是与山匪同归于尽,还是被山匪尽数杀害,都只有两种可能:第一种便是这一批山匪是前锋,与受害车队遭遇后全灭,但后续的山匪将车队金银物资以及死去尸首上的值钱物什全掠走了。 第二种可能便是,山匪与车队同归于尽,但被后来经过官道的宵小从中得利,将车队金银物资以及值钱物什搜刮一空。 他们没办法从受害人身上找到什么标识或有用的线索,于是府署贴出公告,让近日有家眷或知晓行商会到彭城却归期已至不见人影的人家前来府署认尸,以找到苦主。 一时城内有返乡亲眷的人家跟铺子行商忧心忡忡,纷纷前来认人。 安知珺离京前亦是寄过书信回来彭城告知归期的,算算时间就在这两日。 今日,迟迟不见人影,彭城城又发生了这等事,安府的人也坐不住了。 彭城安府有三房。当初安岳文调任进京的时候,二房的人也跟着去了京城,等安岳文擢升为尚书后,四房的人也迁了过去,于是彭城就还有大房,三房跟五房陪着老夫人。 祖母,要不,我们也派人去府署看看,那被害的,会不会是知珺妹妹?首先发话的是大房的六姑娘安知瑶。 不可能,我们家蓁蓁才不会出事。安府的老夫人摇头,不信。 蓁蓁,是安知珺的乳名。 爹,咱还是去看一下吧?万一,真是知珺妹妹,也不能一直让她曝尸在外吧?安知瑶向父亲安岳山求助,那样知珺妹妹多可的。 阿娘,还是去看看吧,若不是堂二姑娘,咱们安府也能放心。安岳山道。 于是,安府便派了张管事去了府署认人。 张管事在府署前院一地的尸首里,认出了赵妈妈。 赵妈妈以前是柳氏身边的人,也在彭城安府生活过。 张管事失神落魄地把这个消息带回安府,老夫人被这个噩耗惊得差点没昏过去。 不可能,那不是我们蓁蓁,我们蓁蓁怎么能遇上这种事情呢?老夫人哭天抢地。 安岳山带着人把所有受害人尸首认领回家,一边确定这些奴婢护卫的身份,一边安排着通知亲属到安府处理后事,而清点女眷尸首时,发现少了安知珺。 蓁蓁她不在这儿,是不是说,她还活着?老夫人又是哭又是笑。 阿娘,死了那么多人,这不太可能! 不对,蓁蓁一定还活着,快,岳山,你快去把她找回来。 安岳山心头疑虑,但看老夫人这般坚持要自己找人,不得已的安排好事务,交代给张管事后,就打算去外头找找人手,看怎么把安知珺的下落弄清楚,谁料才走院门口,就见着了回来的安知珺。 宜宁堂里,老夫人正跟一群女眷相对,默默泪垂,忽而后院管事,她身边的黄妈妈匆匆跑了进来:老夫人,堂二姑娘回来了。 你说什么?老夫人与在宜宁堂的女眷都愣了,谁回来了? 第8章 安知珺坐在老夫人身边,紧紧抓着祖母的手哭个不停。 老夫人也抓着她的手,蓁蓁,蓁蓁叫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冷静下来,拍着她的手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蓁蓁你还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聚在宜宁堂的女眷一时唏嘘不已,看着祖孙俩抱在一旁,再看着哭得像个泪人儿似的堂姑娘,神色各异,心里揣摩,一时却谁也没做声。 还是安知瑶在一旁打量了安知珺许久,才忍不住问:知珺妹妹,你当真没事吧? 安知珺看着这位安家娘子,她叫自己妹妹,那该是六堂姐安知瑶了?她摇摇头。 知珺妹妹你是如何逃出来的?陪你回来的所有人,妈妈、管事,护卫,都死了,你就孤身一人这么回来?安知瑶很是惊讶,却问出了在场所有女眷的暗中心思。 是啊,她一个弱质娘子,手无缚鸡之力,如何能在死了一百多号人的劫杀里逃过一难? 我安知珺想过,回来安府后,会被人追问自己是如何逃出来的,自己怎么回答才比较合适,也应该会安抚自己下来后才追问此事,但没想到才刚相遇,这话就冲自己来了,她哭了一阵,头脑发涨,还没有理清思绪,一时被问住了。 人回来就好,其他的事儿,迟些会儿再说也不迟。老夫人不满地看了安知瑶一眼。 我也是关心知瑶妹妹而已,外头山贼如此猖狂,她 瑶儿!安大奶奶,意即安知瑶的母亲呵斥住了她,安知瑶瞟了一眼安知珺,不甘心地抿了抿唇。 安知珺被带到六房曾经呆过的听芷院里,因身边没人伺候,老夫人从宜宁堂调了一个叫柳梅的大丫鬟给她,又升了院子里一个二等丫鬟木梅,派了两个杂役仆妇,主仆几人跟着安知珺进了听芷院,便积极地清理好屋子,开窗焚香,燃起炭火将屋子烧得暖和起来后,冷清的听芷院才多了些许人气。 等柳梅跟木梅还有仆妇打点好听芷院的一切后,才来整理安知珺的行囊,发现也便只有那只披帛包袱里的几件金银首饰。 我,是一个人逃出来的,什么都没顾得上拿,其他的安知珺凄然笑笑。其他的,父亲准备的程仪,她随身带的金银,还有赵妈妈跟所有人,都没了。 姑娘放心,一切都有大太太呢。柳梅帮着将那珠钗镯子归置进妆奁盒,如今姑娘您安全了,以后日子会好起来的。 柳梅随后便去了一趟宜宁堂,拿回来一些安知珺换洗的衣物,跟锦绸布匹:大太太已经让绣房照姑娘的尺寸给做几套衣裳,姑娘你等几日就能添置新衣了。 到底是祖母给自己的人,就是个会说话做事的。 等耳房那头的热水烧好后,安知珺泡了个暖暖的澡儿,焕然一新,再坐在暖暖的榻上,抱着暖暖的手炉,才彻底安心下来。 她平安回到安府了。 以后,跟范家别院里可怖的那个人,再也没有任何关系。 * 这一夜,放心不下的老夫人还是连夜在黄妈妈的搀扶下来到了听芷院,看看安知珺的情况,顺便,自也是对女眷们担心的一事有点顾忌。 我们的蓁蓁啊,一晃那么多年过去,都成大姑娘了。老夫人看着娇娇俏俏的孙女,越看越喜欢,还出落得这般漂亮了!比你阿娘还美上几分。 当年,安岳文是安家最出众的郎君,容貌,才情,换句话说,便是今日被誉为玉郎的周四公子或也未能及。老夫人自然最宠爱这位出息的儿子,柳氏便是老夫人给安岳文精心挑选的媳妇,对这位儿媳妇也是满心满意,连带着也在一众孙辈里,重视柳氏所出的一子一女。安岳文还在彭城时,把一双孙女捧在了心尖尖上,连后来对明惠郡主生的子女也没那般上心。 她们当初跟着安岳文去了京城,老夫人还不忘不时专门托人送吃食用度过去,柳氏与安知珺的阿兄去世时,别提老夫人有多难过了,甚至生了要将安知珺接回身边养着的念头,无奈念头被打消了,如今事隔多年,自己疼爱的孙女说要回彭城待嫁,她是一百个愿意。 眼看蓁蓁长得这般出众,若与那玉郎周临轩站在一块,真是璧人一双,只是,这般惹人怜惜的孙女,偏偏遇上遭匪那等事。 老夫人叹息一声,问:蓁蓁啊,你就告诉祖母,当日,那车队怎么惹上山贼的?院子里头有三十多具尸首呢,这些都是人命,都等着安府给他们一个交代。 安知珺想起那日的险恶,眼泪不知觉中就流了出来:赵妈妈他们,是了护住我而死的。说着断断续续地,把那日进入彭城官道后,遭劫的前后经过详详细细地说了一遍,听得一旁的众人面色凝重,胆战心惊。 后来,是一位路过的公子,跟他的仆从,救我们于危难之时,才护下了我的性命。说到裴三爷,安知珺拿出了自己想好的借口,当时就只能及时救下我,又怕还有山贼埋伏,所以那位公子带着我又藏了两日,直到听到彭城府署过问此事,才在今日把我送进城来。 那位公子?可知道是谁? 安知珺摇摇头,她怎么可能说是那裴三爷? 说是经过彭城的人家,救我只是路见不平,那公子高风亮节,亦不图回报,所以瞒下自己的名讳。安知珺想,如此,解释了自己如何获救的,也免去了日后追问,就不用提及那人的事了。 那你,这几日,都跟那位公子一起? 我们,就宿在一个别院里,具体在哪儿,我也不清楚,公子说他身份尊贵,行踪不得随意泄露,所以让我别多问,我就没问了。安知珺补充,不过,我跟他一个宿在前院,一个宿在后院,还有一大群奴婢伺候着,他们都知道的。 恋耽美 御史大人夺娇记-御史大人夺娇记湘也(6) 这,你啊,蓁蓁!老夫人无奈,摇摇头。 是真的,祖母,你信我,那公子今日在车马铺找了马车给我就离开了,他当真是侠义好人!安知珺委屈。 好,好,蓁蓁,我信你。老夫人叹息,起身:这几日蓁蓁受累了,就先好好歇下,别的事都不用担心,吃好喝好了,等祖母给你做主,高高兴兴嫁进周家! 安知珺羞得小脸一下变得绯红。 是啊,如今自己回到安府了,有祖母在呢! 她什么都不用操心,安安心心等着婚期来临,嫁给周四公子就好了。 离京将近一个月,这一夜,安知珺总算睡得踏实了。 * 范家别院。 书房里,李信双膝跪在地上,头碰着地,额头中间红红肿肿,还破了皮,血丝渗了出来,明显是磕伤的。 一只墨砚砸在了他身边,碎成了两半,溅出的墨汁染得他一身的衣裳点点黑黑的。 李信却大气都不敢出。 今天他把事情办砸了,自家爷正生气呢! 他也没想到,那柳姑娘看起来那般乖乖娇娇的一位娘子,心眼儿那么多。 利用他的轻信跟疏忽,还利用对七里街地势的熟悉,把他们耍得团团转,他叫了别院里的二十多名护卫,差点没惊动七里街的每一户人家,也没把人找着。 都怪她,冲自己说那么多好话,笑得那么甜,那么天仙般的一个小娘子,他不就一时心软被魅惑了吗? 出息了,连个小娘子都看不住,我看你还能干点啥?裴彬伸手,抚着眉心,一见李信就来气,明明让他好好盯着,他却偏让人给丢了。 爷息怒,奴婢一定会把那柳姑娘找回来的。 找?你还能怎么找? 爷,奴婢查过了,这彭城姓柳的就只有两户,一户是卖早点儿摊的,一户是佃农,两家都没有人在京城当官儿!李信大气不敢喘儿,还有,奴婢也去府署问过了,确定彭城是没有姓柳的人在京城当大官的,那柳姑娘应该不姓柳。 裴彬冷嗤一声。 这事儿他早知道了。 那柳蝶儿的名字该是假的,不过他没在意,想着迟早有一日能查清她的身份,没料到的是还没到这一日,让人给跑了。 爷,还有,今日奴婢上府署的时候,打听到,那日遭山贼劫杀的苦主找到了,他们把车队所有人的尸首都认领了回去,听说是彭城安府的人。 哪个安府? 就是朝中安尚书祖家那个安府。 吏部尚书的那个安尚书? 对,听说,他们是送尚书府上的女眷回来的,那柳呸,那安姑娘是安尚书家的二娘子。 所以她是安二娘?呵!裴彬眸色一沉,她倒是瞒得严实。 确定么? 奴婢再去查一查那安府,若安姑娘是安家的娘子,无论逃到哪儿,不还得回安府吗? 你最好给我查清楚了,不然裴彬瞥了一眼李信,神色缓和了一些,依然冷薄地提醒一句。 知道,奴婢知道,要查不清楚,找不回安姑娘,奴婢这条狗命就保不住了! 第9章 回到安府的第一日,大厨房送过来的朝食,有皮薄馅多汁香的浓汤包子,晶莹剔透的糯米玉糕,火候十足的鸡蓉绵粥,致鲜美的水晶虾饺 足足十件精细的早点,吃得安知珺心满意足。 等用完朝食,老夫人身边的黄妈妈便过来了,一起带过来的,还有两只匣子,说是老夫人特意送过来给安知珺的。 其中一只匣子黑漆描金,里头装得是满满的珠钗头饰:金、银镯子各一双,白玉耳坠一对,红珊瑚手钏一只,翡翠雕花金步摇一支,红玉镶金小凤钗一支,还有一支金色海棠珠花簪子。 再看另一只匣子,最上面放着两张一百两的银票,银票下面是叠得整整齐齐的银稞子。 祖母,这是怕她身无分文,送过来给自己的花销。 还是祖母对自己好,安知珺心里感激:我去谢过祖母。 大太太说了,这几日姑娘最重要的是养身子,精神头好,那就去,精神头不好,那就不用多礼,免得见礼了大太太还要操心。 听黄妈妈的意思,祖母是打算免了自己这初初几日的晨省昏定,先熟悉熟悉安府的环境,于是安知珺便作罢了。 稍后,几房的奴婢过来听芷院,代各房的女眷送来给她的见礼,安知珺一一收下了,而后才有时间打赏柳梅跟木梅等人,同时打听府上是如何安置赵妈妈等人的尸首的。 除了赵妈妈的亲属在彭城,其阿兄接到通告后带着赵妈妈的尸首回乡下举办丧礼外,蝶儿与竹儿都是京城里买的奴婢,刘管事跟小厮亦是京城人士,以及其他不明身份的护卫,都写在了信里,托人寄去京城的。 赵妈妈原本该是自己院里头的管事的,而刘管事原本也打算让他负责院外的事务,如今,自己的这些人都没了,成为了孑孓一身。 即便如今天气冷,大老爷也不能将这些人的尸首就这么放着,所以就让张管事安排人把他们先安葬了,后续如何,要等六老爷回信再看怎么处置。据说,对这些护主死去的人,老夫人每人亲属会封赏二十两银子。 柳梅,我想见见赵妈妈的亲属,要怎么安排? 姑娘,这事好办,您等着,我让张管事去办,等办好了再告知您。 安知珺将自己带的荷包拿出,将里头的银子倒了出来,也就剩余不到十两左右,不由得阖下了眼帘,心中忐忑。 离开京城时,除了一些难以处置的压箱物品放在马车,赵妈妈将阿娘的庄子变卖,连同这些年花得剩下不多的嫁妆,换成了约莫四千多两的银子,原本是要给自己做嫁妆压箱底的现银,遭劫后,那笔钱银一丢,自己就没了所有家当。 自己要嫁的是周家,周家是彭城有名的世家,届时的嫁妆若少了,怕是会丢脸失礼。 如今消息应该递到京城尚书府去了吧?父亲知道了她的变故,会多少补贴点银子吗?她想到了明惠郡主,觉得不能报以希望。 祖母,打算给自己置办多少嫁妆呢? * 下晌的时候,有其他房的两位姑娘来听芷院走动。 一位就是长房的六堂姐安知瑶,穿着一身桃红的亮色织锦棉袍,头上戴着一顶白狐裘的暖帽,衬得她整个面容极为娇俏。 另一位却是三房的安知珑,她还得唤一声八堂妹。 比起安知瑶,安知珑显得安静多了,跟安知珺打过招呼后,就一直默默地坐在一旁,从头到尾没说过几句话。 安知珺让柳梅上了茶,三位姑娘就着茶点慢慢品茶,安知瑶三句话不离遭劫一事,她也就慢慢品出了不对。 昨夜,这位六堂姐就是第一个追问如何得救的人,今日再问,是何用意? 待她提及救自己的那位公子,安知珺就明白过来,昨儿跟祖母说的一席话,估计今日也就传遍整个安府了。 所以这安知瑶也知道自己是被某位公子救了,来追问是否属实?为什么她对这事如此热衷? 知珺妹妹当真是被那位公子救的?安知瑶盯着安知珺那张脸,问,他救了你,你就当真不问问他的身份来历吗?不怕惹上坏人了? 若是坏人,又怎么会救我呢?安知珺微微一笑,道,那位公子不跟我道出来历,该是有难言之隐,本就是我的救命恩人,既他不想暴露身份,我也不能不报恩反而为难他吧?怎么可能去问他的身份来历,知道他是什么妖祟,她躲他还来不及呢! 知珺妹妹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担心你,怕你被骗了。安知瑶表情怪异起来,毕竟,像这等不顾性命危险救人的公子,世间少有,若是当中有什么隐情呢? 能有什么隐情?安知珺奇怪,我都已经平安回到安府,便说明那位公子救人是急人所难,难道还不能说明什么吗?这安知瑶是偏要问点什么出来才罢休吗? 看安知珺表现从容,安知瑶再没说什么,再寒暄两句,听得安知珺说到祖母让她安心待嫁,脸色笑着变了变,转身告辞。 等出得听芷院,安知瑶看了跟出来的安知珑一眼:她说是有位助人后深藏功与名的公子救了她,你信么? 安知珑回头望了一眼听芷院,摇摇头。 便是了,我也不信。安知瑶想起方才自己一直盯着的那张脸,冷哼一声。 不说别的,就单看那张脸,安知珺说救自己的公子不图回报,有多少人会信呢? 扯谎也要找个好一点儿的来圆。 她看啊,事情可不简单。 虽然安知珺说得头头是道,为何偏说不出那位公子是谁? 说得那位公子身份尊贵,家中奴婢成群,也不见叫个婢子伺候着送她回来,亲自道明原委也好啊! 唬谁呢? 昨日回来时场面有点乱,可能很多人都没有留意到,但她眼尖,发现她虽是衣着得体,但身上的珠钗镯子玉珮,一般说来最值钱的东西全没了,这不奇怪吗? 当真是贵公子好心送她回来,怎么会如此狼狈? 哼,任你出身好,样貌好,未来夫家好又怎么样? 上天也看不过你运气太好,所以遭天谴,遇匪被劫了吧? 指不定背后实情是什么样子的呢! * 近日安府女眷返乡途中被山贼劫道的事,是彭城城里的大事,闹得沸沸扬扬的,兼之死了上百来人,事件过于血腥,原本就让彭城城里的不少人谈匪色变,对城外匪患忌惮恐慌,坊间茶房讨论最多的,均是府署还是州牧府何时去剿贼的事。 也因此,安府二娘子居然安然无恙回府,这事自然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同样震惊不已,毕竟是唯一一个在那般猖獗的匪盗手里幸存下来的人。不少人对于在死了那么多人,却单凭她一介女流能活下来难以置信,对于安二娘如何得救的说法,众说纷纭,猜忌流言颇有扩大之势。 这些传言,也流进了范家别院。 三爷,奴婢没有猜错,那柳姑娘就是安家二娘。李信摸了摸额头贴着的药膏,殷勤地禀告,那日她从七里街逃走后,当日夜晚就回到安府了。您知道安府在哪儿吗?要是自家爷知道了,肯定也同样吃惊。 哪儿?裴彬玉手捏着一根狼毫笔,脸色淡然,正专注于案上雪白的纸笺上,落墨成章。 就在塘柳街,离咱这青雀街就三条巷子的距离,很近是不是?爷您说,范家别院跟安府这么短距离,马车走个几步就能回去了,那安二姑娘还把奴婢们诳到城东七里街去,这不爷您说她是机灵还是狡猾?把我们骗得那么惨。 其实最惨的还是爷,安姑娘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把自己的真实身份跟爷如实相告,怕是惹不起爷,就决定要躲着爷了! 便是你才会上当受骗。裴彬脸上忽而现了一丝温和,嘴角微翘。 从一开始他便知道,她是个机灵的。 看主子心情有点好转,李信搔了搔头,有点为难:爷,奴婢派人去安府打听消息的时候,还打听到了一些别的事,就不知道当讲不当讲?不讲嘛,瞒着爷似乎不太好,讲嘛,恐怕破坏爷的心情。 你要是不知道哪些当讲哪些不当讲,就不用留在我身边当差了!裴彬掀起眼皮,用漆黑的眸子瞥了李信一眼。 爷,就是李信支支吾吾,唉,爷啊可惜爷好不容易遇上个上心的姑娘,人家姑娘却不在意。 也是,都有周郎了,哪里还用得着裴爷呢! 你是留着后半截话炖汤呢?裴彬一双眸子冷冷地剜过去。 再不说,看他不直接拎他去炖了。 爷,安二娘这次回彭城,是待嫁来着,看自家主子怒了,李信鼓起勇气:订的娃娃亲,对象就是彭城有名的玉郎周四公子,听说长得那是温润如玉,翩翩君子。 既然都说出口了,索性李信就全说了,周家是彭城的百年世家,安府虽然根基没有周家这般深厚,但出了一个尚书,还娶了天家的郡主做夫人,两家也算是门当户对 说到这儿,李信偷偷瞥了自家爷一眼,吓了一跳。 只见裴彬俊脸一黑,两道黛眉拧了起来,眸色阴森,拿着狼毫笔的手,捏得骨节发白,而后听得清脆啪的一声,狼毫笔断作了两半。 爷? 裴彬回过神来,握了握狼毫笔,手一松,那两节狼毫笔就滚落到案上纸笺上,染黑了刚写好的折子。 第10章 城里的流言,是安知珺在隔日,去给祖母请安时才意外知晓的。 老夫人虽一如既往对她亲切,但脸色却不大好,那陪着她在宜宁堂里烤火喝茶聊天的女眷,也都神态反常,望向她的眼里,多了点什么。 安知珺心头有点不舒服。以前,在京城的时候,明惠郡主还有那三妹四妹,有什么事情瞒着自己时,就是这种表情。 祖母,我看您眉间郁结,是府上有什么事让您操心了么?安知珺试探地问。 没事,蓁蓁,你想多了。老夫人冲安知珺笑笑,听祖母的话,乖乖等着,要有空,去绣房看看给你准备的喜服喜帕,只要你顺顺利利嫁出去了,那祖母就什么都不操心了。 安知珺只得乖巧得点点头。 坐在一旁的安知瑶噗嗤一声笑了起来,安知珺装作没听见,垂首,那安知瑶却不依不饶,祖母,当真还要绣房继续准备吗?要万一用不上怎么办? 安知珺一愣,第一反应是看向祖母。 老夫人面色一沉:放肆,谁说用不上了?知瑶,最近你是嘴皮子痒了是吗?缺敲打了? 祖母,周夫人不是说 瑶儿!安大奶奶看了一眼老夫人,扯了安知瑶一把:别乱说话。 安知瑶不说了,却是笑嘻嘻的轻轻拍了一下自己的小嘴:是,是,祖母,我错了。而后看好戏般看向安知珺。 周夫人?那便是周四公子的母亲了,她来过安府了?跟祖母说了些什么? 为什么说,万一,喜服喜帕用不上? 安知珺隐隐察觉到不安,那老夫人却不欲与她多说:蓁蓁啊,其他人乱说的话,你别当真,万事有祖母替你做主呢! 安知珺轻轻点点头,等回了听芷院,却马上让柳梅去打听到底周夫人来安府,是发生了什么事? 柳梅是黑着一张脸回来的,脸上表情恼恨不已。姑娘,那周夫人来找大太太,是来问您的事儿。 这一点安知珺猜到了。毕竟是订亲的人家,将来她嫁过去便是周夫人的四媳妇,她关心未来媳妇的事,很正常。 虽然那周夫人没有明说,可言里言外,都暗示想跟安府退亲。 安知珺虽有预感,可真正听到,还是被打击到,愣怔半晌,喃喃说了两个退亲,才问:为什么要退亲? 姑娘您不知道?自从您回到安府,外头关于姑娘您的流言就没停过,估计周家是把那流言当真的。 什么流言?安知珺掐了掐手,不解。 姑娘真要奴婢说?柳梅看安知珺点点头,姑娘要先宽恕奴婢饶舌的罪,奴婢才敢说。 恋耽美 御史大人夺娇记-御史大人夺娇记湘也(7) 好,我不怪你。安知珺轻轻点头。 外头他们说,姑娘您根本就不是被甚么公子救下来的,您是落在贼匪窝里,把贼匪伺候好了,他们才放你出来的。 他们说,您在贼窝里呆了两日,不知道已经伺候过多少山匪了。 他们说,姑娘您什么清白都没了,所以才扯什么公子遮羞的。不然,您不会说不清那位公子是何人? 柳梅说了三句,不敢再继续说下去了,周家大概就是因为这些流言顾忌姑娘的名声,所以才想退亲的。 他们怎么能如此污蔑人?都是什么人这是?她的名声,全没了! 安知珺气得浑身发抖,他们说的都是假的,我根本没去过什么贼匪窝!她没想过捏造一个不图回报的救命恩人出来,居然会引出这么大的纰漏! 可嘴长他们身上,我们根本止住不住这些流言。柳梅叹气,也不知道要过多久才能平息下来。 祖母呢?周家要退亲,祖母什么意思? 大太太自然是帮着您说话了!她跟周夫人解释过了,周夫人说会好好慎重考虑。柳梅面有难色道,只是,私底下,府上的人听周夫人带来的丫鬟说,周夫人对这门亲事很不满意,估计还是想退亲。 怎么能退亲呢?这门婚事可是眼下她唯一的依仗了,要没了这门亲事,自己名声被污,还怎么找得到好夫家? 柳梅,你说,我该怎么办呢?安知珺束手无策。 姑娘,依奴婢看,您不如请那位救您的公子出面,替您澄清?柳梅想了想,出了个主意。 不行。想到那位裴三爷,安知珺第一反应摇头。好不容易才离开的,怎么可能再去招惹那个裴三爷。 柳梅叹了口气。她这下确定这位堂二姑娘确实是有事瞒着旁人的。那奴婢也想不出甚么办法来了! 要眼睁睁看着这门亲事没了吗?安知珺望向铜镜里的自己,怔了许久,才问:若是,我想见周四公子,柳梅你有办法帮我递个信吗? 虽然周夫人要退亲,但只要说服周四公子,让他坚持与她的婚事,可以劝服周夫人吧? 她知道自己长得很好。 以前赵妈妈就常说,恐怕连宫里的妃嫔,也没有几位是长得跟她这般好颜色的。所以,她拿这姿色去讨好周四公子就好了。 周四公子是自己的未来夫君,本来,她就该取悦他的,更何况现在是为了保住这门婚事。 若是能与周四公子见上一面,她应是有把握取消他退亲的念头的。 赵妈妈说周家是好门第,她这一门亲事是好亲事,总不能什么都不做,就这么眼睁睁看着失去吧? 柳梅,你觉得,我去见周四公子,让他说服周夫人不要退亲,可不可以? 柳梅看着安知珺那张脸,点点头。 当然是可以的,她早就发现这位堂二姑娘有一张太可人的脸了,觉着在姑娘身边当差有出头之日,当初她被调来姑娘身边,也是有许多人艳羡的,只是没料到现在会峰回路转,周家竟然想退亲。 姑娘真要见周四公子的话,奴婢有相熟的人在周家当差,奴婢再问问府上有谁可以帮姑娘跑腿的,打听清楚周四公子的事儿再说。 次日,柳梅就托人打听清楚了,三日后,那位周四公子会在城外的雅香馆赏梅。于是,柳梅磨墨,安知珺写信约周四公子届时在雅香馆内的流觞亭未时见。 安知珺拿出信笺,对这位仅仅有个模糊印象的未婚夫婿,她始终不知从何谈起,也不知道这信,要如何下笔,想了许久,才总算写完,小心翼翼地吹干了,折叠得整整齐齐放进信函,让柳梅送出去。 柳梅找的是府上的一个小厮,趁他外出时,让他将信递进了周家,再转交给了一个周四公子院子里的奴婢小仪,拜托小仪跟周四公子说明事由。 小仪便是柳梅相熟的人,不久后,小仪便回话,周四公子看了那封信,应允了与安知珺见面。 安知珺松了口气,接下来,便是煎熬的三日。 * 三日一过,约好与周临轩见面的这一日便到了。 这一日,安知珺格外注意自己的妆容。 既然是想要取悦那位周四公子,当然是要将自己最美的一面展现出来,务必让周四公子心动,坚持娶她过门。 所以,一改平日淡妆薄施,安知珺今日的妆面格外明艳。 深修黛山之韵于眉间,浓密如扇的睫毛根根分明的翘起,更突出一双如水波潋滟的眼眸,粉敷肌肤透着莹白之色,唇,却用着浓浓的嫣红,一头青丝简简单单挽了个堆云髻,用上了祖母送过来的那支红玉镶金小凤钗。 见今日下雪,她从绣房送过来的新衣裙里选了一件蔷薇红的亮色棉裙穿上,再选了一件纯白色的狐皮斗篷。 装扮成后,娘子雪肤乌发,水眸红唇,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看呆了一旁伺候着的柳梅跟木梅。 因安知珺早一日跟祖母说过今日要到雅香馆赏梅,最近遭遇事多,老夫人自然是愿意让孙女外出散心,让张管事准备了马车,同时为着安全着想,给她配了四个护卫。 因此,安知珺便带着柳梅,坐上马车,直接去了城外梅林的雅香馆。 四个护卫不得进馆,留在了雅香馆外,而等安知珺与柳梅进梅林区时,被守卫拦了下来。 这位姑娘,今日因招待贵客,雅香馆闭馆,两位还是请回吧? 贵客,闭馆?怎么没听周四公子提呢? 我们姑娘是周四公子约来的,算不算贵客? 雅香馆是周家的私产,二姑娘又是周四公子的未婚妻室,他们又约在这一日见面,莫非,闭馆招待的就是姑娘这位贵客? 安知珺跟柳梅想到一块儿去了,跟那守卫解释:我今日确实跟周四公子约在了梅林的流觞亭相见,麻烦两位通融一下。 两位守卫看了一眼安知珺,眼神发直得呆了呆,回过神来后,到底还是放人进去了。但是只放行了安知珺,柳梅只得在外面马车等着。 雅香馆里头,因为闭馆的缘故,里面空荡荡的没有人,修筑的亭台楼阁连绵不绝,不时有盛开着红红点点的梅枝弯弯绕绕的探出来。这个时候绽放的,该是春梅了。 一路行来,安知珺没有心思赏梅,根据柳梅给的方位,匆匆而行,终于找到了流觞亭。是间小小的亭子,被几棵绽放了朵朵红梅围绕在中间,颇为雅致。 亭子里没人,安知珺走进去,在石桌前坐下,心中忐忑,未时,还没到吧? 第11章 在流觞亭刚坐下的时候,安知珺还会努力想想,一会儿见了周四公子,该用什么表情,如何解释遭匪的事,以及她是如何得救的。 那答案从三日前起就在脑子里酝酿了几百次,今日来的路上,她也自问自答了好多次。 眼下,她便要将这般话,都说与那周四公子听。希望他会相信自己的。 随着时间慢慢过去,安知珺迫切的心情,也开始慢慢地冷却下来。 她在流觞亭等了不知道多久,总觉得,未时,应该是早过去了。 那现在是什么时辰了?周四公子还会来吗?还是因为什么事情耽误了?安知珺感觉身子越坐越冷,于是起身,在亭子里走了几圈。 他会不会因为自己长得娇小,亭子外又那么多梅花,挡住了视线,才让他以为亭子里没人呢? 安知珺自欺欺人地想着,咬咬唇,走出了亭子,在流觞亭的入口处,一棵梅花树旁边,站定了。 周四公子一定要来啊,否则,她想好的所有措辞,所有解释,都派不上用场。 时间一点点地过去,又不知道等了多久,安知珺觉得天空有什么洋洋洒洒地飘下来。 她仰起头,看着白色的花,飞起了一片。 下雪了! 她将白色的斗篷帽子盖了起来,孤孤单单地站在流觞亭,心里问自己,还要等周四公子多久,她才甘心离开呢? * 遥对着流觞亭,眺望台上二楼的其中一个暖阁,窗牖被推开,安知瑶远远地望着流觞亭前站着的那个戴起斗篷帽子的安知珺,得意地笑了笑。 临轩哥哥!你不来瞧瞧吗?那位安二娘还在等你呢! 暖阁里的茶案旁,另外还坐着一位娘子,跟三位郎君,其中一名郎君,穿着一件白色织金梅花方胜工字纹的鹤氅,皮肤白皙,鼻梁高挺,此时他手端青瓷茶碗,卓然如玉,风采文雅,这人便是有彭城玉郎之称的周四公子周临轩了。 他望了一眼安知瑶,再望出窗外那飘起雪花的天,眉头一蹙:怎么,她还没走? 看不出来,这位尚书府上的二姑娘是个性子硬气的。旁边抿茶喝着的郎君笑着道。 安知瑶从窗牖走回案前,搓着暖了暖手后,才让奴婢给自己加了一杯热茶:自然是个性子硬气的,不然,怎么能从山贼窝里逃回来呢?临轩哥哥你说是吧? 听她提到山贼窝,在场的娘子跟郎君脸色均变了变,而后看着周临轩,同情。 怎么?周临轩看着在场姑娘公子们不对的眼神,放下了青瓷茶碗,这事不过是流言,你们当真了? 周夫人不是当真了么?另一位娘子问,我听城里有几家夫人说的,周夫人去安府便是有意退亲,若非事实,为何退亲呢? 是流言还是事实,这儿不是有人能确定么?另一位郎君看向了安知瑶,安六娘,你来说。 我可不敢乱说,说错了,回去祖母肯定会掌我嘴的。安知瑶摇摇头,捧着茶盏喝着茶,眼角却偷偷地瞥向周临轩。 周临轩脸色沉了沉,抬手拎起茶壶自己添茶。 若周四觉得谣言是假的,为什么不去见见她问个明白?其中一位郎君也看到了流觞亭的安知珺,问,如此大雪天让娘子家在外头苦候,非君子所为。 周临轩面色为难。 你们别怪临轩哥哥,是周夫人知晓了今日的事,不让临轩哥哥去见她的。安知瑶替周临轩解释,而且就算临轩哥哥去问,我觉得跟祖母问的一样,她都会说是一位不愿意透露身份的公子救了她,这两日她都跟那位公子住在一起,身边有许多奴婢伺候着,两日后那位公子才将她送回彭城城。安知瑶不以为然道,临轩哥哥,你向来仁慈善良,心肠又那么软,若是你去见她,听了这番说辞,会相信她吧? 周临轩的脸一下浮现了一股红晕。 所以你阿娘才不允许你去见她啊!安知瑶解释。 她,在外头跟来历不明的公子宿了两日?另外一位娘子惊讶得问。 对啊,你信么?安知瑶反问,你信真有位公子救了她?还是信她跟那位公子宿了两日也清清白白的? 娘子、郎君们一时不语。而后又有郎君问:这么说,安六娘其实你也不相信你的这位二堂妹? 虽说是亲戚,可我也不能骗人是不是?安知瑶的视线落到了周临轩身上,她回来那日衣冠不整,我就不太相信她了。 众人哗然,衣冠不整四个字已经说明了一切,再不去理会流觞亭外的那人,周临轩亦是面色铁青,很快便从暖阁离开了,甚至不敢经过流觞亭。 安知瑶临走时将窗牖轻轻关上,看着在雪中站立的安知珺,抿着嘴得意地笑了起来。 安知珺,你就在那儿苦等吧!我才不会让你见到周临轩呢! 想用你那张脸勾人,做梦去吧! 如今你名声也毁了,没了周临轩这门亲事,看你还能嫁给谁? * 就在隔壁的另一间暖阁里,窗牖也打开着,靠窗牖这边的茶案前,坐着裴彬,他一手捧着青瓷茶碗,一手慢慢捻着茶碗上的盖子,不时地瞥向窗外,远远地朝流觞亭望过去。 李信便站在裴彬身后,刚好就在窗牖,自然也是不时朝窗外瞟过去。 流觞亭外,那位戴着白狐斗篷的姑娘仍旧在雪中玉立。 今日岑府尹跟崔州牧约见自家爷在此,不料竟遇上了安二娘,对自家爷来说,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如今三爷已经知道,那安二娘便叫安知珺;也知道,跟安知珺定亲的,是那位周四周临轩,方才还在隔壁暖阁呢;更知道,这些天,城里关于她被救一事,传得不堪的流言蜚语。 那安二娘,既是知道爷住在范家别院,怎地还不直说救她的人便是他家爷呢? 可自家爷看着安姑娘清誉被毁也不为所动,置身事外,冷漠得很。本以为爷是放弃安姑娘了,但看今日的反应,又不太像。李信在裴彬身后偷偷瞥了他一眼。 裴彬又望了一眼窗外,见那人还在等,心里冷嗤一声。 她在那里等多久了?半个时辰?一个时辰?不冷么? 当真就对周临轩那么上心? 裴彬压下越来越浓的怒火,眼神阴鸷,揭开茶碗,喝了一口。 看看,这就是自己昏了头救回来的娘子,公然在自己面前对别的郎君情根深种! 裴彬忍不住又朝流觞亭望去。 点雪红梅中,那娘子一袭雪白狐皮斗篷,却有一抹鲜艳的红,随她不多的动作间若隐若现,像极了在白雪间盛开的红梅,偏整片林子里的红梅也抵不过她的艳丽跟冷然。 看不见她的脸,藏在斗篷帽子下,被鸦发掩去了半边,只露出一截雪白的下颌,却又带着一抹殷红,便是这抹殷红勾着他。 裴彬闭了闭眼,最终还是将手里的茶碗往案上一丢,推门走出了暖阁。 李信看着裴彬走下眺望台的石阶,大步朝流觞亭那边走去,忍不住笑了。 * 安知珺低头看着落到地上的雪花,打了个哆嗦,忍不住跺了跺脚。 身子越来越冷了,自己在这里等多久了?是不是该回去了? 可是,想到自己回去后会面临退亲的无路可逃,她就不甘心这么毫无结果的回去。 大概,要等这一日完全过去了,她才会死心吧? 柳蝶儿! 因为戴着斗篷的帽子,安知珺听到似乎有人喊自己,但没有听出来喊的是什么,也没听出那声音是谁,第一反应以为是周四公子,于是带着吃惊地抬起了头。恰好一片雪花落到了她的眉睫上,于是她先伸手去沾上的水雾,而没有第一时间看清来人是谁。 站在她跟前的裴彬却看清了少女抬眸的瞬间,云鬓花颜,秀丽明艳,那双清亮的眸子因见着自己而猛然睁大时,他能见着里头那股纯美的清澈,波光潋滟,跟往常那般的她相比,多了摄人心魂的诱惑。 瞬间的失魂之后,裴彬回复冷静自持,而后怒了。 她为了见那个周临轩,居然妆扮得如此之美!不由得便又冷冷地唤了一句:柳蝶儿? 安知珺认出了裴彬,吃惊惶恐,而后掉头就走。他怎么会在这里? 他一下拉住了她的胳膊,钳得紧紧地:怎么?不认识我了?还是说我该叫你一声安二娘? 安知珺挣脱不开他,只得站定了,垂下头,大大的帽子瞬间盖住了她的那张脸。 感觉到手里传来衣裳的寒意,裴彬心里一沉,一下掀开了她的帽子,伸手,想去将她的脸掐上来,顾忌到这里是在外头,手快触到她白皙的下颌时,又缩回去,冷嗤:别等了,周公子早走了! 她一下抬头,你怎么知道?他的一句话,残忍地击破了她对一切的期望。 可惜了,一腔深情错付!裴彬嘲讽。 在他跟前,她第一次这么硬气地说了句话。不要你管。还不是因为他?救人也没有好好救! 恋耽美 御史大人夺娇记-御史大人夺娇记湘也(8) 裴彬盯着她泛红的眼,还有那冻得红红的鼻尖,眼里掠过一丝动容,最终慢慢地松开了手: 好,我不管。说完当真扬长而去。 安知珺看着他的背影,眨了眨通红的眼,忍住盈眶的泪,一直不停地对自己说,不哭,不哭。 绝对不允许在这个时候哭。 第12章 在方才裴彬呆过的暖阁窗牖边上,此时多了两个人,也正朝流觞亭这边望了过来。他们一位是彭城岑府尹,一位则是彭城崔州牧。 看着安知珺与裴彬两人一个往梅林深处走去,另一个则走到了通往雅香馆出口的过廊,崔州牧疑问:今日雅香馆不是闭馆么?那是谁家的姑娘? 今日除了招待裴御史,便只有周家那位四公子,怕是他请来的贵客。岑府尹道。 崔州牧了然,而后叹息:这裴御史软硬不吃,楞揪着四年前的贡品被劫一案的细节,棘手啊! 既是棘手,何不干脆点? 岑大人会说这话,是因为多年不在朝中走动,不了解京中局势了吧?崔州牧冷哼。 确实,我已经在彭城连呆了差不多六年,对朝中之事当真知之不详,还请崔大人指教?岑府尹亦老实坦诚。 你可注意到,这裴御史,姓裴? 岑府尹想了想,变了脸色,莫非,是当今裴皇后的娘家人? 何止!裴御史可是护国公府的人。崔州牧道,老国公原本便是战功显赫的将军,更别说还有当初扶持当今圣上登基的从龙之功;护国公亦是英勇干毅,如今负责镇守边疆稳定朝纲,不仅是皇后娘娘感情最好的兄长,还颇得圣上信赖,护国公府可谓权势泼天!至于裴御史,他可是护国公府唯一的嫡传男嗣,原本便深得皇后欢心,出仕为官后屡破奇案要案,圣上对其极为宠信,这次他来彭城,亦是圣上的旨意,你觉得,这般人物,我们直接干脆了,宫中,会如何处理? 既然这裴彬出自护国公府,为何不从武为将,反做了个小小的七品御史?岑府尹不解。 听闻他幼年时病弱,还有活不过十岁的传闻,后来寻得神医秘药才活下来,那护国公府原本对他活下来便不抱希望,好不容易这人没事,自不会勉强他从军行伍,其他的事也不大拘着他,百依百顺,见其喜欢查案,又颇有斩获,也由他性子去了。 岑府尹点点头,看着安知珺从雅香馆入口消失:近日,不是有山贼作乱劫道滥杀吗?不若,崔州牧你便去剿匪,而后随便给个说法与裴御史如何? 你觉得,这位裴御史能接受我们随便给个说法吗?崔州牧不由得显得有点焦躁。虽说这裴彬是冲着贡品被劫一案来的,但这件案子实情如何,他心中清明,一个不慎,恐万劫不复。 再看着岑照和的时候,心头便更不快了。说到底,这事的起源,还是这岑照和太贪,为了点点蝇头小利,居然胆敢放任贡品流入民间。 若不试试,如何知道不能接受呢?岑府尹道,每个人都有弱点,这裴御史也不例外,只是,我们暂且没找准突破口罢了。 岑大人的意思是?崔州牧压下心中焦躁,问。 麻烦崔大人,去跟你四舅子打听打听,方才那位,是谁家的姑娘? 这点小事情,好说! * 安知珺出了雅香馆,看到安府的马车旁边,一直守着的柳梅冻得脸色发白,唇色阴暗,面色焦虑不安,见着她了,才明显的松了口气,而后急切的迎了上来。 安知珺进了马车,柳梅便问:姑娘,周四公子怎么说?她以为姑娘进去雅香馆那么久,肯定是见着了周四公子,并且相谈甚欢。 安知珺看了一眼柳梅,摇摇头,不语。她不知道要怎么跟柳梅解释,她没见着周四公子,却还在里头停留时间如此之长的原因,她自己也觉得难堪。 看了她的脸色,柳梅怎么会猜不出来事情应是不顺利,于是识趣地没再追问。 安知珺回到安府,在听芷院暖和了一下身子,没多久,宜宁堂那头就请她过去用晚膳。安府各房,若不是遇上节庆或大事情,都是在各房院子里用膳的。 安知珺回府后,虽然听芷院里也有小厨房,可一来暂且没有找厨子,便是有厨子,她目前也承担不起这笔开支,二来六房也就她一人,所以膳食都并入宜宁堂,这几天她都是到祖母那儿去用膳的。 在宜宁堂陪着老夫人用膳的还有各房七八岁的娘子跟儿郎,老夫人年纪大了,就喜欢孩童围在自己身边,热热闹闹的,如今加一个安知珺也不嫌多。 案桌上都是适合老夫人享用的撰肴,另外一半便是专为孩童们准备的吃食,安知珺来了以后,席面就特意给她多加了几个菜,都是黄妈妈问过她的喜好后,让厨房给准备的。 安知珺今夜的胃口却不怎么好,没吃几口,那老夫人的脸色也不甚好看。 柳梅本来便是宜宁堂的人,老夫人调她到听芷院,一为照顾孙女,二自然是了解听芷院的事儿,今日安知珺去见周四公子不顺的事,老夫人自然是知道的。 蓁蓁啊,今日,那赵燕的阿兄回来了,听说你要见他,明儿我让张管事给你安排吧!饭后,与安知珺一起烤火喝着茶,老夫人想起了这茬,忽而道,赵燕是个忠心的,伺候了你娘,又呆在你身边这么多年,厚待她的家人,本也是应该的。 赵燕,便是赵妈妈。 安知珺点点头: 要劳烦祖母了。祖母今日的心情看着也不甚好。是,祖母跟周夫人谈得不顺利吗? 想来,赵燕便是在苏州的时候,遇上你阿娘的。老夫人道,你阿娘也是在苏州认识你爹的,而后远嫁到彭城来,其实有时候,夫家远一点儿,也不是不好,你看你娘也是,千里姻缘一线牵,你娘跟你爹当年的感情要好着很呢,后来还妻凭夫贵,到京城那地儿去了,若不是你阿娘身子骨弱,可享福了。 安知珺垂头,看着自己捧在手心的茶盏,不语。周家,势必要退亲了吧!今天周四公子的态度,便表明了一切。祖母这是想着让她再寻一门亲事,嫁得远一些也不怕呢! 蓁蓁啊,你也许久没去苏州了吧?不如去苏州探望一下你外祖家?老夫人道,顺便散散心也好,心情好了,你再回彭城? 祖母这是要把她打发到苏州去么? 阿娘的娘家,苏州柳家,听赵妈妈说,这些年已经没落了。 不然,她在京中怎么会收不到从柳家传来的半丝消息?分明是对自己不管不顾。 她若真是到苏州去,外祖家还不知道对自己贸然登门会是什么态度,至于说,在苏州给自己找一门好亲事,可能吗? 可是,周家的婚事势必要退的,退过亲的娘子,原本就难寻第二门亲事,再加上自己的名声已经彻底被毁了,闹得彭城人尽皆知,她就算留下来,也找不到甚么好夫家!不然祖母也不会考虑把她送到苏州。 她要去吗? 她身无分文,又无任何依仗,她能说不去吗? * 安知珺心事沉重地回到了听芷院。 柳梅与木梅伺候着姑娘梳洗了一番,将铜盆跟帕子端出去的时候,见姑娘还呆呆地坐在软榻上,眉间黯淡,早失去了今儿头那股明艳,柳梅心里亦是叹息。 调到姑娘身边来时,大家都以为是好去处,好归宿,因着姑娘的爹是朝中三品打员,姑娘的未来夫家是彭城那个周家,还有姑娘本身也是个极好的。再加上她身边没人,伺候好了,将来便是姑娘身边的心腹,将来周家四房奶奶的管事,多好的。 可今日便听说,姑娘与周家的婚事,怕是不成了,怎让柳梅不偷偷可惜? 柳梅捧着帕子,正朝耳房走去呢,见端着铜盆的木梅停了下来,眼神发亮。 怎么不走了? 六姑娘来了。木梅脸上浮现着激动的笑容,回头看着柳梅道,见到她冷冷的眼光,一下又马上收敛起来。 这小蹄子眼皮浅,别以为她不知道,平时一点小恩小惠就被收买了,看她那高兴的表情,不知道的还以为六姑娘才是她伺候的主子呢。柳梅没好气得瞥了木梅一眼,匆匆去耳房放下东西,又匆匆赶去正房。 正房里,安知珺看着安知瑶大摇大摆地走进来,毫不客气地在自己眼前坐下了,眉头一蹙:六堂姐找我有事? 听说,祖母要把你送回苏州了,所以姐姐来安慰安慰你。安知瑶毫不掩饰她的幸灾乐祸。 安知珺要约见周临轩的事,她是知道的,而后才告诉了周夫人,那周夫人不仅不许周临轩去见她,还马上就找了祖母,所以周家要退亲的事,她马上知道了。 她就是不愿意看到安知珺嫁给周临轩,安府要与周家联姻,该嫁的是她安知瑶才是。 安府的娘子就她跟周临轩感情最好,这些年,是她一直看着周临轩,凭什么一个远在京城的人,付出没她那么多,平白无故就能霸占了她的临轩哥哥? 就因为她是尚书家的娘子?明明她阿爹才是安府的主心骨。 她不甘心,所以才要破坏掉这门亲事。谁让她遭遇了那等事,还有脸回到彭城安府呢? 城里那些关于她的谣言猜忌,少不了她在背后推波助澜,为的,便是要毁了安知珺的名声,让周家顾虑。 哪个名门望族,簪缨世家,会娶一个不清不白的娘子过门呢? 等她不能嫁周临轩了,就能换她安知瑶嫁过去了。而今日,她的目的达到了。 看安知珺过得不好,她就心满意足了。可看安知珺面上还是一副淡然,安知瑶心里不舒服:好可惜,知珺妹妹明明跟临轩哥哥那样般配,却因为一点儿小事就要被退亲了,心里一定很难受吧?难受就好,让你以为有了那样一张脸,就能勾到周临轩了。难受也难免的,若是换了我,怕是难过得要死了。 六堂姐你这是何意?安知珺确定,她不喜欢这位六堂姐。每次跟她打交道,字里行间满满的机锋,她跟安知瑶以前从未见过面,这次回彭城也是第一次见,她不知道为何这六堂姐会对自己带着如此的敌意。 幸而在京城时,安知珺早已经应付惯了刻意刁难自己的妹妹们,能坦然处理她的一点儿中伤或阴阳怪气。 你可知道为何你回了安府这么久?就只有祖母宠着你,叔叔婶婶们都不愿意跟你打交道么? 安知瑶看着安知珺那张脸,恶意道,就连我阿娘,身为安府主母,也不待见你,你有察觉么? 这说的倒是事实,她来安府那么久,除了一开始碰见的伯叔,三叔跟五叔都没见个影儿,而婶婶们,也不多靠近听芷院,便是见面礼,也只是派奴婢送到听芷院了事。 她知道自己受了冷遇,想着她在这府上不过待到出嫁而已,等嫁出去了,周府才是长呆的家,所以并没有多往心上去。莫非,这其中还有别的原因? 知珺愚钝,六堂姐还请指教? 因为你给我们安府丢脸了。安知瑶冷笑一声:为什么你回彭城,偏偏会遇上山贼劫道呢?为什么当时你偏要活下来呢? 安知瑶。安知珺的手一下拢得紧紧的。 你活下来了,为什么还要回来呢?你不知道你的清白全没了吗?安知瑶看安知珺脸色一变,恶狠狠道,就因为你给彭城安府蒙羞了,你厚颜寡廉,不知羞耻,做出那等伤风败俗的事,连带着我们这些娘子的名声也被毁了。 我没有。安知珺气得身子微微颤着,右手使劲掐着掌心。 你就有,不然,为何外头的人都那般说你? 安知珺,你为何不去死? 第13章 安知瑶满意了。 她看着安知珺脸色苍白,泫然欲泣,心中涌起了一丝快意。 看,让你装云淡风轻吧!还能装到什么时候? 明明爹不宠娘不爱,六叔娶了那什么郡主,叫一声母亲就以为自己也是身份尊荣的官家贵女了! 现在什么都没有了,哪来的底气那般从容! 安知珺闭了闭眼,深深呼了一口气,看安知瑶那张红唇张开,不知道又要说出什么话来。 六姑娘!柳梅急急跑了进来,挡在了她跟前:六姑娘,天色不早了,我们姑娘身子也乏了,有什么话,明日再说吧! 安知瑶知道柳梅是宜宁堂那头的人,瞟了她一眼,意犹未尽地悻悻然离去。 柳梅松了口头,看着呆呆坐在软榻上的安知珺,视线落到她颤着的手上,吃惊:姑娘,您受伤了? 安知珺低头,将自己拢起的双手翻开,右手拇指粉红的指甲边缘,沾着点点血丝,左手掌心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掐破了皮,一道半月形的伤痕,渗出了血,弯弯绕绕地沿掌纹延伸。 安知珺木然地看着柳梅找来了药奁,拿了膏药给涂上,再用布带包好,这才倦倦然在床榻上躺下,拈着软软的被衾盖上后,闭上了双眼。 有泪慢慢湿了眼角。 原来,自从自己回府后,叔叔婶婶们,避自己有如避蛇蝎,心里都是这般看她的。 这里确实不能呆了,那就去苏州吧! 打定了主意,第二日到宜宁堂用朝食的时候,安知珺便跟老夫人说了回苏州的意向,老夫人欣然同意了,并着张管事张罗一路护送安知珺去苏州的车队,而她回到听芷院,便开始清点行囊。 其实,也没什么好收拾的,她所有的人跟家当都在山匪劫道时丢了,余下的钱银,也就是祖母送来的那一些,还有就是绣房给她置办的一些衣物,看着收拾后装了不到两个箱笼的东西,安知珺不由得苦笑一声,而后问:你们,愿意跟我去苏州么? 柳梅跟木梅都不是她的奴婢,安府的奴婢,她们的去留,她是做不得主的。 木梅当即摇摇头。 柳梅却犹豫了,好一会儿才道:姑娘,奴婢是宜宁堂的人,能不能去苏州,奴婢无法自作主张,全听大太太的意思。姑娘人看着是个好的,可去苏州,怎知道以后会变成什么样子? 其实安知珺是想留用柳梅的,毕竟曾是宜宁堂的大丫鬟,做事牢靠,才想着要怎么跟祖母开口,黄妈妈着人来唤她,堂姑娘,那赵燕的阿兄赵大带着一双女儿到前院了,您要去见他们么? 见,赵妈妈的亲属,自是要见的。安知珺起身,跟柳梅道,把那二百两银票拿上,再拿两个荷包吧! 柳梅迟疑了一下,依言行事。 赵妈妈当年因为家道中落卖身为婢,被牙人辗转卖去了苏州,恰好被柳氏买下,等柳氏嫁到彭城来时,才又回到彭城。 赵妈妈爹娘就在彭城城外的某个村子过活,等赵妈妈稍口信回家,赵大就也进城讨生活来了。后来赵妈妈又跟着柳氏去了京城,这些年一直都有帮衬父兄。 跟赵妈妈一样,赵大也跟着父亲学过几年书,识字,如今是彭城城里一家酒馆的掌柜。 听闻妹妹出事后,赵大到安府领了妹妹的尸首,收敛扶柩回乡下安葬,让她入土为安,昨日听说妹妹的主子要见他,今日就带着最小的一双女儿来了,大的娘子才十岁,小的才八岁。 跟赵大一家子见了面,其实能聊起来的也不多,安知珺将那荷包赏给了两个小娘子,而后将那二百两递给了赵大,赵大惊疑,不敢接:这,姑娘,太多了。 不多,这些年,都是赵妈妈一路照顾着我,若不是赵妈妈,今次我也活不下来,况且我知道,赵妈妈在京城这些年一直记挂你们,她也存了些钱银,想着能回到彭城给侄儿侄女的,这点钱银,或许还不够她存的那笔钱,你就收下吧。 恋耽美 御史大人夺娇记-御史大人夺娇记湘也(9) 二百两,报赵妈妈的养育之恩,救命之恩,当真不多,可自己眼下也就只能回报这一点。 赵大捧着钱银嚎啕大哭,柳梅在一旁看得鼻子酸酸的,回到听芷院还在担心:姑娘,您就只有那点子家当了,都给了他,你如何是好? 安知珺坐到梳妆台前,才要去掐手,想起左手伤了,又放开,看了看那妆奁盒中,伸手指了指:把这几件拿到当铺去当了吧? 她指出来的,是那日逃回来的时候,在范家别院戴过的那些发钗镯子。 柳梅望向了那些金银头饰,欲言又止。 还有,那日我穿回来的羔羊斗篷,鹿皮靴,能当的,都当掉吧! 活当死当? 死当吧! 把一切断得干干净净的,等去了苏州,重新开始。 或许,时间过去了,关于自己的一切流言都能停息,就算届时传到苏州去,怕也没多少人知道。 等到那时候,自己再寻一户人家。 但愿,那个时候,自己安尚书府上二姑娘的名头还有用,自己还能找个像样的夫家。 * 柳梅带着那些金银珠钗找到了当铺,等换得三百多两后,心里惊喜,没好好藏在身上之前,还不敢出去。 这可是姑娘最后的一些钱银了,得妥善保管,不得丢了。柳梅小心翼翼地出了当铺,回去安府的路上,听得后头叫了一声:这不是柳梅姐姐么? 柳梅听着声音耳熟,马上转过身:小仪。 小仪,便是周四公子院里的奴婢,曾与柳梅在同一个牙人手中,后来一个被卖去周家,一个被安府买下。 柳梅姐姐是出来办差的? 小仪将柳梅拉到了一条巷子里,问。 你也是?柳梅问。 是啊,巧了,我刚要去你们安府,既然遇着柳梅姐姐,你就代劳吧!小仪眼里闪了闪,将一封信函拿了出来。 这是什么?柳梅愣了。 是我家公子送给你家姑娘的信啊! 我家姑娘?堂二姑娘?柳梅难以置信,看小仪点头,心中犹疑,小仪却一把将信塞到了柳梅手中,柳梅姐姐你怎么这样?上次我都帮你家姑娘把信给公子了,你却不帮我家公子把信给你家姑娘吗? 可是,周家不是已经决定退亲了吗?上次姑娘见着公子,似乎也没谈出什么,如今她都要去苏州了,周四公子还要见姑娘?为的是什么? 不过,既然是周四公子给姑娘的信,就任由姑娘决定吧!于是柳梅便把信带回去给了安知珺。 安知珺也很纳闷,不是不愿意见她么?为何还要给她递信? 安知珺想了想,还是拆开了信函,展开了那封信,先看落款,确实是周四公子,上面还盖了印鉴,她是第一次见到了这位周临轩的笔墨。 信里先解释了昨日未能见面的原因,表达歉意,而后为周夫人到安府退亲表示不满,想约她再见,商议如何保住婚事,同样约在雅香馆。 言辞恳恳切切,语气谦谦和和,一位知礼的翩翩公子跃然纸上。 这位周临轩给自己的第一印象倒是不坏! 姑娘,您要去见他么? 去。为何不去? 被赵妈妈评为好婚事的周家,那自然是娘子的好去处。若是去见周临轩能保住这门亲事,为何不去?去了,有可能婚约还能继续,不去,那就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被退婚了。 见了周临轩也不外有两种结果,一种,他们一起说服了周夫人,那她便还能言正名顺嫁进周家,一种,他们寻不到任何办法,那她便如今日这般,去苏州就是了。怎么看,对她都没有损失。 难得周临轩主动,她还不配合吗? 那我去禀告大太太一声,叫张管事准备马车。柳梅看姑娘的婚事怕又会有起色了,心里一喜,就要去宜宁堂。 等等。安知珺叫住了她,咬了咬唇,不要告诉祖母,我是去见周临轩的,我怕祖母届时失望。 柳梅应了,于是,主仆二人再度来到了雅香馆。 今日没有招待贵客,自然没有闭馆,馆内多了不少来赏梅的客人。 这一次,他们没有约在流觞亭,而是约在了眺望台的暖阁。 一座拔地而起的眺望台,二楼是一间间的暖阁,专门提供给来雅香馆赏梅的贵客,她们走进了一间订好的暖阁,看到里头的炉子烧得暖暖的,有负责招待的一位婢子正忙碌地给她们烧水,沏茶。 主仆二人都是第一次进暖阁,新奇得很,走到打开的窗牖往外眺望,居高临下,看得见馆内错落有致的水榭亭台间,开得鲜艳的梅花,如火般燃烧在枝头。而馆内更深远,梅林更连绵一片,层层梅花若火浪,随风微微翻滚涌动。 太漂亮了,难怪那么多贵人喜欢专门到雅香馆来!柳梅震惊。 安知珺也点点头,两人赏看了许久,才恋恋不舍得坐到茶案边上,接过婢子送上的青瓷茶盏。 姑娘是第一次来我们雅香馆吧?那婢子热情地问,看主仆二人点头,笑着推荐:那要不要尝尝我们雅香馆特制的糕点呢? 还能有特制的糕点啊? 对,这个时节,雅香馆的厨子做的糕点,尤其受像姑娘你们这般的贵客欢迎。看她们感兴趣,那婢子也来劲了:就是用新鲜梅花做的梅红水晶饼,好看又好吃,您说,赏着梅花,吃着梅饼,或者再叫上一壶冬天酿的梅儿酒,那才是真正的把赏梅赏得极致的雅客。 柳梅一下期待地看着安知珺,安知珺点点头。 那梅红水晶饼是限量定制的,姑娘要吃,得去暖阁外,走廊儿往右拐,进去的小厨房里自个儿拿,一份也就五百钱。婢子解释,梅儿酒也有沽。 安知珺看着柳梅拿着钱喜滋滋地出去了,端坐在案边,又喝了几口茶。 平日里来赏梅的客人,看来很多吧? 多,彭城谁人不知道,要赏梅,就得来咱雅香馆呢?不少人家,冬天来赏冬梅,春天来赏春梅,还有城里人家接待贵客,举办诗会,谁不愿意定在雅香馆呢? 婢子笑嘻嘻地看着安知珺,以后姑娘也要常来啊! 安知珺浅浅笑了笑,才要应话,却觉得头脑有点晕,以为是靠炭火远了,身子挪开一点,才惊觉身子也变得软软的,她看着那死死盯着自己的婢子,察觉出不对,却已经晚了,很快瘫倒案上,昏了过去。 暖阁门外,有两道人影闪身掠了进来:成了? 那还不赶紧把她送过去。 第14章 范家别院。 李信看着两个小厮模样的人,将一顶软轿抬了进来,其中看似领头的一个小厮笑哈哈地朝他行礼:李管事!你家大人最近可好? 好!李信皱眉。 麻烦李管事转告你家大人一声,这是我们岑大人送来的礼物,还请笑纳! 李信冷笑一声,这位岑府尹还真是有本事!自从爷到了彭城府,岑府尹虽则人避爷避得慌,前头在雅香馆才约了第一次,可礼可没少送,拒了几次,还是巴哈着嘴脸要送,珍宝古玩,还有美人。 前头送的姑娘,哪个不是花容月貌?可惜爷瞅都不瞅一眼。那些位娘子自个儿走进来,最终还是自个儿走出去的。 眼下这个娘子用软轿子抬进来,也迟早要自己走出去。 李信抬头看了看阴冷的天,摇摇头,走进了书房。 爷,那岑大人又送礼来了。 随他。 裴彬正伏在案前,捏着狼毫笔,陈述着一起案件。是今日他在彭城府署看过的卷宗,正凭着记忆,将案件描述下来。 这是要输入进系统的案件资料。 以前,刚启动系统的时候,系统对本朝的典礼律例法一无所知,他还能光靠购得书册,操写律法条则获取积分,等收集的情报信息渐渐多了,系统便开始不满足,要求他收集实例。 这等卷宗实例,旁人哪能随随便便接触到? 幸而凭他的身份,认识的朝中京官多,能获得许可进入书房,也收集了不少案例,到后来,书面案例也满足不了系统时,不得已地,他便只能专司查案,如此,才能得到源源不绝的实践案例当然,这种实践案例能获得的积分也多就是了。 可在必要时启动自助基因修复的积分也多,一次便要十亿,他已经被救了四次,如今的积分,只能救他两次。 他不得不趁着有空,就找些案例记录下来,传送到系统换取积分。 裴彬专注地奋书疾笔,那李信就在一旁照看炭火,不时沏换热茶,不知道过了多久,眼看天色暗下来了,李信看了一眼裴彬,退出书房去准备吃食。 书房外头已经飘起了小雪,李信一眼看到停在前院的软轿,听说人还在,摇摇头,没去管他。 等李信去到厨房,拿了吃食放进食盒,再回书房时,看着簌簌雪幕中的软轿,叹了口气。都过几个时辰了,又下着雪,不知道冻坏没有,也是硬气,这种心志用在这种地方,可惜了。 爷!该用膳了! 裴彬刚好将卷宗抄好,墨迹干了后,左手拇指放到了上面,那一迭纸张便很快在案上消失,输送去了系统内。他起身,走到了一边的桌案前坐下,看着李信将食盒里的撰肴一份一份拿出来摆放好。 爷,方才肖妈妈说,给安姑娘订做的最后一套袍子也送回来了,是不是要送到安府去?李信便给裴彬布菜,边小心翼翼地问。 送什么送?都给我扔了!裴彬头也没抬,冷冷道。 李信也拧眉,为难。 自从昨日爷见过安姑娘,就没个好心情,可不是听说周家要跟安府退亲么? 要安姑娘被退亲,还不就能留给爷了,怎么爷还是不高兴呢? 不是安姑娘,要等下一位能让爷上心的娘子,该等到啥时候? 李信叹了口气,那,爷,外头那娘子,也扔么?天色晚了,雪也越下越大,那姑娘再不撵走,留外头怕是迟早会冻死。也就是他见她可怜,所以才斗胆一问。 谁? 岑府尹送来的大礼啊! 不扔,留着你用?裴彬完全忘了有这一回事,瞥了李信一眼。 奴婢,这,这就去把人给扔了。李信慌忙出了书房,被迎面而来的大雪吹得满脸雪粒子。 着小厮拿来伞,李信撑着,迎着风雪走到了轿子跟前:娘子,何必呢?我家爷也不会留你,快走吧,再不走,便是冻死在这儿的事,我家爷也不会看你一眼,不值当! * 安知珺是冻醒的。 她花了好一会儿功夫才明白自己的处境。 双手,双脚先被绳子捆在了一起,似乎怕不牢靠,还在身上捆了两圈,嘴巴被堵得实实的,无法出半点声儿。 她尝试着挣扎了几下,便发现那绳子绑得结结实实的,不靠外物根本没办法解开。 再看困着自己的环境,猜出来大概是顶轿子。 她是在雅香馆被迷昏的,如今被塞到轿子里,是谁这么对自己? 周临轩么?他约自己见面,就是为了害她?因为她安知珺,身为他未过门的妻子,给他丢脸了?他想把自己绑到哪里去? 她毫无办法可想,只能等着有人放她出去。 时间一点点过去,她身上越来越冷,四肢冻得生疼,又青又紫。 不知道何时起,外头开始下雪了。 雪粒落在轿子上,淅淅沥沥的,时而有风,吹动帘子,便有雪粒从缝而飘了进来,落到脸上,疼不止,还冷。 再这么下去,没等来人,自己怕是要活活冷死了。安知珺忍不住哭了一会儿。 头脑都已经麻木的时候,她听到了走近的脚步声,她想弄出点动静,却因为实在没了力气,一动不动,而后,便听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这声音,是,李信。裴三爷身边的李管事。 她不知道是恨的,还是怒的,拼着命发出了呜呜的声音。 李信见轿子里头依然毫无回应,凑上前,侧耳听了听里头的动静,似乎有虚弱的回应,想了想,伸手,掀了一下帘子,而后惊得连连后退了几步,手里的伞都摔了:这这 只一眼,她便看真切了,真是李信。 他们,还想折磨自己到什么时候? 书房的门也推开了,裴彬穿着大氅走了出来,李信一见,不顾一切尖着嗓子大喊:爷,爷!边喊,还边使劲用手不停地指轿子,神色前所未有的恐骇。 看他那模样,裴彬哪还不明白,轿子里有问题? 裴彬大步走了过来,玄色鹿皮长靴走在雪地上,留下一双双深深的脚印,到轿子跟前,弯下腰,伸出手指一挑,脸色霎时黑了。 果然!是他们! 安知珺心里恨着,看着他探身进轿子,拿去了堵在嘴里的帕子,而后揽着她的腰一把将她抱了起来。 李信? 奴,奴婢知道,奴婢马上通知肖妈妈,备备水去。 * 安知珺冷得浑身颤抖着,口不能言,看着裴彬将自己抱进西厢房,飞快地解了绑着自己双手双脚的绳子,脱去了棉袍,而后连衣裙一起就被放进注满热水的浴桶里。 安知珺整个身子泡在热水里,因手脚没力,差点没直接沉下水去,被裴彬一手抓了起来,等身上的寒气被热水消融,体内的血液流动起来后,她才慢慢有了自己活过来的感觉。 如何,好点了么?在一旁的裴彬看着她血色全无的脸,蹙眉问。 她好不容易恢复了一点气力,心里愤恨,攒积了全身的劲儿,一下伸手,一耳光抽到了他脸上。 噙泪颤抖着咬牙,你,是你,都是你害的。是因为她逃了,所以才要捉了回来折磨吗? 房里的人都惊了,裴彬一愣,奴婢们则害怕得不敢看地纷纷垂下头去。 他害的?裴彬修长的手掌抚在了被她扇过耳光的那一侧脸颊,锐利的眼神盯着她,只一瞬,又很快释然。 也是,不管她是如何被送过来的,归根结底,是为了送给他。 说是他害的,也没有错。 裴彬伸手探了探水温,将还微微抖着的安知珺从浴桶里一把抱了起来。 换水。 被紧紧抱在他怀里的安知珺又怒又羞,扭动着身子挣扎,放开我!这人怎么能这般无耻。 湿水的衣裙紧紧地贴在了身上,平日里遮掩在皮袄下的曲线,袅袅娜娜地显露出来,腰细得一手就能握住,似乎稍微用力就能折断。 他的舌尖舔到了后牙槽,整个身子都绷得紧紧的。 别动!他感觉气血上冲,燥热难耐,心猿意马地俯身去望她。 安知珺不甘地仰头,正好迎上他凝视过来的眸子,那眸子里幽幽的深意,让她头皮发麻,口中呼出的喘息将将扑到他的下颌上,看到他耳根红得滴血,登时僵硬得无法动弹。她不敢挣扎,甚至也不敢呼气,难堪得几乎无地自容。 身后,冷掉的水被倾倒,而后换上了新的热水。 他一下将她丢进去,而后看也不看的走了出去,等走到外间,看到自己淌出的水渍,低头,看了看湿透的毛氅,扬了扬修长如竹节的手指,蹙着眉头走了出去。 月拱门前,李信正紧张地等着:爷,安姑娘没事吧?他看到了爷脸上的红印子,一怔,没敢多嘴。 死不了!裴彬没好气道,给我拿套衣裳。 恋耽美 御史大人夺娇记-御史大人夺娇记湘也(10) 等裴彬换过衣物,披着一件兽蝶纹锦紫貂氅衣回到西厢时,安知珺已经梳洗完,坐在软榻上,放下刚喝完姜汤的碗,由奴婢伺候着细细地绞着发。 他拎了一把黑檀木椅走过去,放到她跟前,大马金刀地坐下来:冷静了?我们谈谈! 第15章 安知珺确实冷静下来了,可是,她不知道跟他有什么好谈的? 不就是害怕她说出他非人的秘密,要再将自己拘起来吗? 不是我。裴彬淡淡地说了这么一句,翘着长长的双腿,斜靠在椅子上,手里慢慢捻着扳指,一双凤眸毫不掩饰地瞥过去,细细打量着她。 方才见着的好身段已经被袍子严严实实地掩了起来,只露着领口的一截肌肤,因被热水泡过,变得粉红。 那张脸,却犹如饱满水润的果儿,引诱着人想要咬上一口。 安知珺才从混乱中理清脑中思绪,并不言语,也没察觉这人在自己身上的眼光此时有多放肆。 送你过来的人说,是彭城府尹岑大人送我的大礼。 岑大人?她听到意料之外的名字,咬了咬唇,吃惊,为什么会跟岑府尹有关系? 你还记得自己是怎么被送过来的?裴彬大概猜到,因是在雅香馆,被岑照和见着他去了见她,所以才揣摩到了自己的几分心思。 那老匹夫! 在,雅香馆。她咬了咬唇。 听到雅香馆,他捻着扳指的手停了下来,眼光渐渐变冷,你去见周临轩了? 她没有理会他的质问,将如何去雅香馆,又在暖阁里被迷昏的事,慢慢地说了出来。 他听着,冷嗤了一声,看着她:你知道,雅香馆是周家的吗? 她不语。 他脸上忽而浮现了浅浅的笑意,所以,周临轩把你约到雅香馆,转身就把你送给了我!而后整个身子往前一倾,俯下身去,凑到她跟前:呵,被抛弃得真彻底,可怜! 她身子一颤,咬了咬唇,拢起的双手一动,右手便掐了一下掌心,疼得一蹙眉,又很快地展开来。 靠她很近的他,没放过她这细微的表情,低头,看到了她拢起的手,想起来给她解绳子的时候,她左手是缠着布条的。 他拈着她的左手翻开,看到了掌心那处半月型的小伤口,因被水泡过,边上细细的皮都发白,如今渗出了血丝,怎么伤着的? 他离开木椅,蹲到了她跟前,小心翼翼地抓着那左手,让奴婢去找药箱,而后低头,将那手凑到唇边,伸出舌尖舔了舔! 安知珺登时羞愤,浑身起了异样的酥麻,你!这人怎么这般无礼! 她想抽回手,却被他紧紧抓着,抽不回来。 听说这般,伤口好得好。他不以为意,抬眸瞥了她一眼,漫不经心道。 药箱拿来了,他找出药膏,用手指扣了指甲大小,敷在伤口上,一点一点地抹开,而后又寻了干净的布条,缠住了伤口,用两根修长的手指捏着,慢悠悠地绕着手掌缠了两圈。 安知珺低头,看着他。 她又嗅到了他身上那股若隐若现的苏合药味儿,带着抚慰人心的温和,此时居然产生了让她心里一安的错觉。 将布带两端打好结后,他仰头去看她,忽而伸手,将她的小脸一下掐在了掌心。 是张可人得很的脸,彷如不染一丝纤尘,因着眉间蹙起的泫然欲泣,风致楚楚,让人忍不住心生恻隐怜爱。 他看了她许久,才淡淡道:不若,你嫁我如何? 话说出口,他便心里一紧,注意着她的反应,见她身子微颤,却避而不语,脸色暗沉下去,笑意却缓缓染上凤眸,慢慢地问,怎么,不愿意? 我要回去。她眼里惊疑,不敢看他。说要回去,但其实,她已经没有回路了。 京城,应已经没了她的立足之地,彭城,如今看来,也非她的容身之处,那么,在苏州,会有她的立锥之地吗? 她想着,下意识地便将手要拢起来,被他一把抓住了右手,不痛么?玉手握在手里,柔若无骨,他忍不住揉了揉。 你若答应嫁我,便送你回去。 嫁他?她想起这一次,她是被人送到他身边来的,是周家,还是岑大人?无论是谁,这人的身份,皆是周家跟岑府尹惹不起的。 你是谁?她轻轻道,疑惑。 自从两人初识,他与她便彼此欺瞒,互相防备,从来没问过双方的来历。 我姓裴,因五行缺木又少水,单字一个彬,今年二十有二,家在京城,在兄弟中排行第三。见她追问,似是对自己有了兴趣,他起身,坐到了美人榻一侧,俯着身子凑到她眼前,凝视着她,眉角都是愉悦,如今在朝中做官,是为巡察御史。 裴家,是京中哪一家?御史?难怪她逃走的那一日,听到院门口有人唤御史大人。 官职高么?她下意识地便问。 不高,七品。他一挑眉,幽幽道:怎么,嫌我官小? 不。她摇摇头。 那你嫁是不嫁?他偏执地问。 嫁不嫁?安知珺看着眼前这人,想起了祖母要送她去苏州,想起了安知瑶对她说你为什么不去死? 她 为什么要去死? 嫁他,也不是不可以。 若是,明媒正娶,三书六礼,我便嫁。也就不顾忌他是什么妖祟的来历了。 他深幽的凤眸盯着她,脸上似笑非笑,许久,也没再说什么。 这夜他走之后,躺在榻上,双手拈着被衾往上慢慢拉时,安知珺才开始有了一丝惶恐,她是头脑发昏,所以才会说嫁的吧? 这人明明已过弱冠之年,家中该有妻室了,说要她嫁,或许也不过是想将自己留下来的权宜之计。如此,他便不再怕她会泄露他的隐秘,也能随时处理掉自己。 可,既已应下来,能诳得他送自己回去,将来他当真要纳自己为妾,或许也能再从长计议? 事已至此,多虑无用。 安知珺依然对亲眼看到的那一幕忌惮得很,但已没有初时那般抵触。 * 书房里的炭一直没熄,烘得整个屋子暖暖的。 裴彬在太师椅坐下时,懒懒地伸了伸双臂:派人去安府了么? 派了,爷,奴婢一见是安姑娘,就马上派小厮到安府报平安信儿去了!李信笑嘻嘻地邀功,奴婢办事,三爷您放心吧! 那周家退亲了? 退了,听说今儿姑娘才送到爷这,周家就麻利地到安府拿回了聘书与庚帖! 倒是个识趣的!裴彬在太师椅上寻了个舒服的姿势躺下,右手托起了自己的下巴,手指在没有消掉的红印子上弹着,眼里噙着光,好一会儿,才淡淡地问:提亲下聘那套章程,你懂么? 李信机灵得很,候在一旁等主子吩咐许久了,连连点头:懂,爷放心,奴婢懂得很! 那你熟悉熟悉,不久能用上。裴彬瞥了一眼李信,随手抓过案上的一本册子看了起来,面色平淡,嘴角却不时地翘一翘。 李信嬉笑眉开,好咧,爷!自家爷总算□□开窍了,不容易啊,得赶紧派人送个信给国公,再觑了一眼专注看书的三爷,脸色稍稍为难,自家爷看的书应是拿倒了,是提醒他呢还是不提醒他呢? 过了好一会儿,裴彬才察觉到自己的书册子是倒着拿的,轻咳了一声,面不改色地转了过来,没看一会儿就歇息下了。 从来不怎么做梦的裴彬,这一夜做了一个梦,梦里出现了一位娘子,是那位安二娘。她乖乖巧巧地唤着自己爷,在他的怀里叫了一宿,他便舒适地睡了一宿。 第二日,睁开慵懒的双眸,懒懒地起身时,便察觉到了异样。 他掀开了被衾,看到湿濡一片的锦被,颜色比别处都深,带着一股不容言说的气味。 他只瞥了一眼,淡然爬下榻,平静地起身梳洗。 负责收拾床铺的小厮,收起帐子,看到卷起放置在一边的锦衾,了然,一语不发地将其抱了出去。 正伺候裴彬穿衣的李信瞟了一眼被小厮抱走的锦衾,抿嘴一笑,而后去看自家爷。 裴彬亦瞥了一眼那小厮手里的锦衾,而后移动视线去看李信,两人的视线对上,又马上各自别开,似乎无事发生,只是裴彬的耳根红得泛光。 爷,今日早膳,您想吃点啥?李信的话,解了他的尴尬。 裴彬理了理袖口,答非所问,安二娘呢?起了么? 哎,奴婢这就去问问,安姑娘早膳喜欢吃点啥?李信笑着招了个人过来去西厢一趟。片刻后人又急切地跑了回来:三爷,西厢那头的奴婢说,唤不醒安姑娘,肖妈妈让您赶紧过去一趟! * 事情是之前伺候安知珺的一个叫白汀的奴婢发现的。 先前在别院里住下的安姑娘,总是起身很早,今次回来后,安姑娘起得比昔日晚,一开始房里的奴婢都没在意,以为昨儿折腾,姑娘累了,所以要多躺一会儿,白汀于是便没打算打扰,只是透过帐子望望,确定姑娘睡得安好。 结果便发现姑娘脸色绯红,却不是正常的红,凑上去才惊觉姑娘发起了高热。 裴彬走进去的时候,便见到安知珺整个人躺在被衾里,如瀑布一般的黑发洒落在衾面,丝丝纤纤,陷落下被窝里的小脸只露着半边,红得很,双眼紧闭,怎么唤都唤不醒。 裴彬从被窝里托起了她的脸,用手按住了她的前额,体温热得烫手。 安二娘? 应是风寒,昨日受冻后寒气入侵,虽用热水驱去了大部分寒气,又喝了姜汤,当时没事,便以为她没事,睡下时,那没驱尽的寒气卷土重来,人又睡着毫无知觉,没及时求治,结果演变成眼下高热发烧,昏迷不醒。 三爷?李管事说叫的大夫来了,就在前院。 裴彬将被衾连同安知珺揽起来,用氅衣裹着就这么抱了出去。 大夫坐在裴彬对面,看着这家的这位爷把病患的手从毛氅下拿出来,心想这爷也未免太护着这病娘子了。 问了问病情,拿薄薄的帕子覆在白皙透红的手腕上,手指按上,听了好一会儿,大夫摇摇头,便写下医案,边道:这小娘子延误了病情,心脉微弱,怕是药石难医了。 风寒这病,可大可小,轻者一碗姜汤下去便能治愈,重者,便如眼前安知珺这般了。 裴彬脸色一沉,拿起他写的医案看了看,瞪了大夫一眼:庸医! 这位爷,您若不信,找别的大夫,那诊断肯定跟我一般!大夫摇头,就是有这等病患亲属,接受不了实情的,乱发脾气。 裴彬将安知珺送回了厢房,轻轻放在榻上。两次,她昏迷倒在他怀里,身子骨都脆得像瓷,娇弱易碎。 裴彬随手理了理她的秀发,在心里问:我以前跟你兑换过治疗风寒的药? 作者有话要说: 透明得几乎隐形的小作者卑微地说:各位看官,请收藏一下下给点动力呀! 我努力从可能是最丑的那个崽,进化一下变成比较不丑的那个崽! 第16章 一直只有设定,当成是必要背景板的系统第一次上线。 系统: 其实,系统并不喜欢裴彬这位宿主。 当初被投放到这里,寻找宿主候选人时,有两种情况是最利于系统的。 一种便是宿主已经独当一面,从事刑案工作的朝廷命官,诸如,在刑部,大理寺,御史台或各行政地方的官吏,这样的宿主好沟通,也能有更好的理解力来执行任务,基本上启动后就能飞快的进行任务。 另一种就是找孩童期的宿主,虽然要经过一段时间才有成熟期,但宿主等于是一张白纸,有利于系统灌输知识,塑造人格,从而将宿主培养(划掉,洗脑)成为合格的收集者。 而系统发现裴彬时,裴彬已经十岁了,既没有即时执行任务的能力,又没办法很好的进行洗脑。 但在系统寻找到的宿主候选人中,裴彬的弱点比其他任何人都来得大,因为系统要启动,必须征得宿主同意,而有不少人在交涉时,因为系统超过他们的认知而难以理解及接受,会拒绝启动系统。 裴彬当时病得严重,对活下去的渴求令他愿意付出任何代价,也愿意做任何事情,当时看起来非常容易控制,何况,裴彬本身也自带一个经典要案,让系统很想收集,于是,裴彬顺理成章地成为了最优宿主候选人,随即也如预料那般很快启动了系统。 一开始,系统与裴彬配合甚佳,可等裴彬的病治愈后,不愉快的事情来了。 系统想要更多实践的案例,尤其越曲折离奇的大案奇案,就越有收藏价值,也越能达到系统完成最终任务的目的,而兑换的积分也越多。 所以系统不仅想要裴彬成为主动破案人员,进入经查办案的官吏机构,还想要他专门去收集、最好是亲身侦破那些大案要案。但越是大案要案,性质越是严重,面对的罪犯凶徒也就越丧心病狂,自是凶险万分,性命堪虞。 裴彬惜命,不干。 好不容易拣回来的一条命,当然不能再随随便便地丢了。 再说,他出生在国公府,锦衣玉食,应有尽有,若不是因为患病,压根儿就不需要赚取什么积分兑换什么奖励。 这就是为什么系统倾向于要不找有一腔热情投身刑律事业的破案奇才,或力图海清河晏为国为民的忠臣,或者是家贫四壁欲出人头地的野心白丁,等等。这几种人才容易为了不同的动机不断破案获取积分兑换奖励,而不是像裴彬这种病愈后就想做咸鱼的富贵郎君。 最后,系统跟裴彬讨价还价的结果,便是系统给他安装自救的自主基因修复启动键,一次自动基因修复不仅能救命,还能痊愈全身伤势。 基因修复在那个开发出系统的那个时代,是普遍的医疗手段,很平常,但在裴彬这个时代,是过于超前的技术,原本是该本禁止的。 因为考虑到可能会对系统投放的时空造成紊乱,一般不允许宿主获得超出本朝太过的科技技术,防止滋生宿主利欲熏心而造成祸患。 但系统若不赋予裴彬这个福利,裴彬选择罢工,而系统在启动后,任务进度若是有一年的空白记录,宿主被判定还活着,那么系统会被认为宿主已经被遗弃或故障,而被销毁。 除非宿主死亡,系统是没办法换新宿主的,同时系统也没有权限谋杀现任宿主。 为了自身的继续存活,系统不得不应允了裴彬的条件,而后将裴彬完成任务的风险度夸大到极致,并贿赂了评估安装基因修复启动键的系统,暗搓搓的通过了给裴彬的特定奖励申请。 当然,吃了这么大的亏,系统给这项奖励制定严格的积分兑换条件,十亿积分兑换一次修复。 可系统还是低估了裴彬,在增加这个特定奖励后,裴彬就进入了刑部,在短短两年内积累了三十多亿的积分。之前他可是从来没获取过超过一亿的积分,连一千万都难,原来却是在这儿等着呢! TM它哪里是找了个宿主,分明是找了个难伺候的大爷。 那个时候起,系统就知道这宿主是个不好惹的,跟他交涉更是心累,之后便很少主动理会裴彬了,只要还有案例信息输入,任务进度维持稳定,系统便不做干预,懒得跟他打交道,于是就在本故事展开之后就成为默然不语的背景板了。 当然系统就是系统,专业素质还是有的,第一次被迫上线,也非常pro的开始营业:【请宿主说出或输入需要的药物名称】治愈这等病症的药物。裴彬将那张医案纸笺用拇指捏着,输入进了系统! 恋耽美 御史大人夺娇记-御史大人夺娇记湘也(11) 【兑换治愈对应病症的药剂需要五万积分,是否进行兑换?】兑换! 【宿主目前积分为二十亿二万四千八百六十六,扣除后剩余十九亿九千九百九十七万四千八百六十六积分】【兑换完毕,请宿主注意及时获取积分】裴彬手上多了一管药剂,还有一份药方跟使用说明,那药方是用本朝的纸笺写的,字迹便与先前大夫写的医案相似。 根据使用说明,要将药剂分三次溶于药方熬出来的汤药里,给病患服用。 裴彬将药方递给了李信,李信疑惑:那大夫不是说 你照煎就是了! 汤药熬出来后,送到了厢房,裴彬挥退了房里的奴婢,将药剂的三分之一融入汤药里后,将躺在榻上的安知珺扶了起来:二娘,喝药! 安知珺只觉得脑子昏昏沉沉的,仿佛置身在熔炉之中,又热又渴,却出口,找不到她想醒过来,却始终睁不开眼睛,虽然难受,可似乎直接继续睡过去会比较舒服。 但她总是不时听到有人在唤自己,吵着她无法安睡,这次也是,而后,她感觉脸上有什么触了上来,有点痛,但传到肌肤的凉意让她觉得很舒服。 而后,她觉得有道口子被打开了,有温温热热的东西黏了上来,而后,一股暖流涌了进来,丝丝凉意开始蔓延,不由得喟叹了一声。 二娘!裴彬听到她的轻叹,又唤了一声,看她不应,端起药汤又喝了一口,捏着她的下颌压上她的唇,将药汤渡了下去。 如是再三,待药汤全部喂完时,裴彬将空碗扔到一边,看着她气色渐渐好转,松了口气,再见她唇边残余的药渍,忍不住把头凑了过去。 当鼻尖碰到她的琼鼻,那朵樱花便在唇下,任其采撷时,他犹豫一下,最终退了回去,改而伸出修长的手指,轻轻抹去了那渍痕。 * 安知珺醒来,已经是次日晌午的事儿了。 她不知道时间已经过去了一日,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觉得腹中空空,饿得慌。 而见她醒过来的奴婢们却是欣喜:安姑娘您终于醒过来了? 感觉好点了么?肖妈妈也问。 看看天时,自己竟然睡到下晌这时候,安知珺觉得羞愧。就是,饿!她居然如此贪睡? 那姑娘想吃点什么? 龙凤糕,虾饺,蒸糟鸡,清炒玉笋,燕窝汤安知珺杂乱无章地一口气报了十几道菜跟糕点的名字。 好好好,奴婢叫厨房马上去做。肖妈妈一边叫人记下姑娘要吃的菜肴,一边让厨房那头先上现有的吃食,省得姑娘饿肚子还得等。 听说她醒过来的裴彬,赶到西厢来的时候,便见案几上摆得满满的糕点小吃,那让他牵挂的人儿正一口一口吃着芝麻酥饼,两颊塞得鼓鼓的,像极了进食的松鼠,那芝麻酥饼的外层煎得焦黄,每一口咬下去,都发出轻微的咔滋声,听得甚是让人愉悦。 于是裴彬也坐到了她身边,伸手随手拈起一口绿豆糕,放进了嘴里。 安知珺已经知道时间过去一天,自己昏睡了一天两夜,见到裴彬,等咽下嘴里的吃食,便说:我要回去。 裴彬瞥了她一眼,不回话,慢慢嚼着嘴里的绿豆糕。刚醒来就只想着回去,小没良心的! 三爷,你答应了的。安知珺怯怯地提醒。他不会言而无信吧? 是,我答应了!裴彬蹙了一下眉,用帕子擦干净拈过糕点的手指,淡淡道:我送你回去!早知道,便不给她用疗效这般快的药了! * 西厢里忙了起来,肖妈妈将安知珺用过的钗子,衣物,胭脂水粉等等都装进了箱笼,装了满满的两辆马车,而裴彬也另外购置了两车的物件给安知珺带回安府。 上马车时,见安知珺好奇地瞥了一眼后头的马车,裴彬退后一步让她大大方方地看,解释:时间急,下次再给你多买一点。其实他一点也不想多买,省得她在安府住得太舒服。 她是他要带走的,若在安府日子过得太好,届时她不愿意离开可怎么得了? 安知珺上了马车,见着裴彬也坐了进来,不得不往车壁里头靠了靠。 他身段高大,一进来就把车内的空间都占了泰半,一下让人觉得压抑。 看安知珺眉头一蹙,裴彬便嘴角一抿,怎么?我亲自送你回去,你还不满意? 说着还是把大长腿往案几外伸出去,晾着翘了起来,给她腾了些许空间,再觑见她白皙的侧脸时,注意到她耳朵上戴着一只圆圆的红玉坠子。 他记得,他救她的那一日,将昏迷的她抱在怀里在马上奔驰时,垂下去的螓首露出的小耳朵上,戴着的便是这对红玉坠子。 他忽而抬手,伸出两只手指将那个红玉耳坠子摘了下来。 不知道他干了什么,只觉得有点酥麻的安知珺一下捂住了耳朵,抬头去看他,却见他摘了自己的坠子,在手里抛了抛,而后五指一合,拢进了袖中。 你,还给我。眼见自己的私人物件被他把玩,安知珺脸烧得通红。 裴彬不理会,看着她,视线往下,落到了她的那截细腰上。 她只觉得腰处一烫,赶紧拢了拢氅衣,遮得严实。 呵!裴彬促狭地浅浅一笑。藏什么藏?以后不还得全是爷的! 他伸手去摘腰上佩戴的玉佩,想了想,还是掏出一条帕子,七里丝勾的,用手捏着放在两根修长的手指之间,灵活地翻飞缠绕,而后边拧,边不时看看她,眸深几许。 她就在一旁静静地看着,满头雾水,懵的。他是在干什么? 很快,那帕子便拧成了一根细绳,他摘下了右手拇指上的墨玉扳指,将细绳其中一端捏起,塞到扳指管内,而后用修如节竹的手指一戳,便在另一头捏着拉了过去,这时,他才将她的手捉了过去,把这东西缠到她手腕上。 她看着他将两端结了起来,于是,她右手手腕上除了一只银镯子,多了一只墨玉扳指手环。这是,送她? 他看看她,凑得更近一些,俯身垂头附到她耳边,低低道:我给你的,定情信物,别丢了! 安知珺愣了一瞬,刚想说什么,耳边却传来又湿又热的一口,羞得她差点没喊出口。 爷,咱到安府了!马车外,李信叫了起来。 安知珺红着脸再次捂住了右边耳朵,指着车帘子结巴道:下,下车。 作者有话要说: 系统:第一次上线,一点不激动,还有点被迫加班的无奈感,加上本系统也不愿意吃狗粮,请让本系统下线,继续成为背景板,谢谢! 第17章 裴彬嘴角抿着笑,微微看了她一眼,而后慢条斯理挪动着身子,悠悠然伸手掀开车帘子。 一钻出去,裴彬的那张俊脸就恢复了冷漠,瞥了一眼周围的环境,瞧见前头是安府门口,这才迈下车,便站在车旁,看着李信将杌子拿过来,伸出左手,等着里头的人下车。 安知珺在马车里闭了闭眼,深呼吸了一口气,这才钻了出去,看到的第一眼,便是站在马车旁,裴彬伸过来的手,犹豫了一下,安知珺还是握着他的手,踩着杌子走了下去。 李信早通知过安府的人今日安知珺会回府,安府门口站着迎接他们的张管事。 裴彬捉着她的手不放,等进了门口,不得不松开时,还捏了捏才放开。安知珺早羞得麻木了,不去瞧他。 知道今日安知珺要回府,尤其是被本来救过她的那位恩人送回来,不少女眷都赶来了前院瞧个真假,簇拥在中间的,自然是老夫人。 老夫人看安知珺果真安然无恙,松了口气。 安知珺也没有理会其他人,径直走到了老夫人跟前,祖母,我回来了! 老夫人抓住了安知珺的手,上下看了看,忍不住当众教训起这个不知好歹的孙女:你这个大家闺秀是怎么做的?规矩都忘没了?怎么能不吭一声就跟人跑了?还是丢下婢子跟护卫走的,你不知道这么做会让我们担心吗? 你说说,你就这么单身一个姑娘跑出去,万一你出事了,你让我怎么对得起你爹,怎么跟你死去的阿娘交代? 那日柳梅慌慌张张跑到宜宁堂,说堂二姑娘去雅香馆见周临轩,但人却偏偏在暖阁不见了,柳梅找了一圈,没找着人,便回安府求救。 但是,当时周夫人正在跟她交涉退亲事宜,严重声明周临轩并不知道安知珺见他的事,且他当日离城访友,也不可能在雅香馆,老夫人当即又急又怒,责怪柳梅没看好人,拖下去杖责受罚,再着人去寻。 幸而后来有个陌生的小厮,到安府报了平安,说安知珺是被先前救她的恩人带走了,老夫人才松了一口气,但追问再三,那小厮却始终不说孙女如今宿在何处,那带她走的公子是何人,只说待事情安好,孙女就会回来! 如今人确实是回来了,可这几日担心受怕,不教训这孙女实在说不过去。 安知珺知道自己理亏,什么都不说,垂在老夫人面前默默地听着她训诫。 裴彬就站在安知珺身后不远,看安府老妇人训斥着她,视线巡视了在场的众人一眼,觉得安府的什么人都不重要,便只要稍微重视一下这位老夫人即可,京城安尚书府才要正式走一趟。 在场的众人除了关心一下老夫人,其实大多数时候,也都在打量裴彬。先前,安知珺说有位公子救了她,又说不出姓名来历,自然是没多少人相信的,后来这位恩人无缘无故带走了她,如今又亲自送上门来,首先便很好奇了。 但见眼前的这位公子,一袭兽蝶纹锦紫貂毛氅大衣,身材挺拔高硕,金质玉相,丰神俊朗,通体带着一股子尊贵的傲气,令人不敢轻易接近,一双凤眼更是带着冷漠疏离,但仔细看,便会发现,在他看向祖孙俩时,眼里带了一股微弱的温和。 看着这俊美的郎君,女眷中有不少人红了脸,偷偷垂下头去,安知瑶则瞪大了双眼,默不作声地朝安知珺狠狠地剜了过去,也有如安大奶奶跟三奶奶那般,互相交换了一个神色,至于作为彭城安府的主心骨,安岳山心里也默默思量了几层。 老夫人教训完了安知珺,才看向裴彬,见着他的好皮相,眼里惊艳一掠而过便掩饰过去了,没好气地问:便是你带走我家知珺的? 老夫人,晚辈裴彬,是我唐突了,那日在雅香馆偶遇安二娘,因事态紧急,带走她也是无奈之举。裴彬给老夫人微微一躬行礼,解释。 什么事态紧急?非得带走别人家的娘子?安岳山问。 那日我在雅香馆发现了山匪余党,怕安二娘被牵连,所以才带走她护她安全的。裴彬拿出了一早准备的措辞。 你说什么?山匪进城里来了?众人一听,慌了神,安知瑶也脸色惨白。 裴彬眼见着场面混乱起来,眉头一拧,李信看了一眼主子,大声叫了一句:稍安勿躁,我家三爷已经处置好了,才送安姑娘回来的,日后我家爷还会跟崔州牧一起发兵剿贼,大家不用担心城里招致匪患。 是真的,祖母,先前就是裴三爷从山匪手中救下我的,他是好人。安知珺抓着老夫人的手,也说,瞥了一眼听她说自己是好人而面色明显愉悦的裴彬。 裴三爷是官家的人?安岳山敏锐地问。 我家爷是巡察御史,便是到这彭城当差的。李信拿出了御史的官家令牌,终于暂时取得了安府中人的信任,老夫人自是也信了,她握着安知珺的手,看着她叹息:蓁蓁你怎么不早说,便是这位御史大人救了你呢?你要早说了,事情何至于此!早说了,她的名声就不会受损,那周家也不会退亲了! 裴彬听出老夫人的言外之意,脸一下黑了。 安岳山看出裴彬情绪不对,盛情邀请裴彬留下来吃顿晚膳,裴彬欣然答应下来。 * 这一日的晚宴,摆在了主厅,男女眷分席而坐,中间摆放了屏风隔开。 安知珺坐在女眷这一头,坐在祖母右手边上,左手边则一次是安大奶奶,安三奶奶与安五奶奶,而后依次是各房长子的媳妇。 安知珺早在回来之前,就在范家别院吃过了,故而吃得很少,只有见着自己喜欢的菜才吃一口,大部分时间都是在给祖母布菜。 席间安大奶奶看了一眼安知珺,笑着道:知珺能平安回来真是太好了!那位裴三爷说事情解决了,城里应是安全的,那,知珺可知裴三爷是住在城中何处呢? 便是青雀街那处。安知珺答。 青雀街?那岂不是离我们安府很近?这么近也要隐瞒得那般严实啊?安大奶奶问,笑眯眯地,不过,青雀街也很长啊,具体在哪一户? 对啊,知珺你详细说说,裴三爷对安府有恩,日后我们也好登门拜访道谢。安三奶奶也道。 可裴三爷说了,他不图回报。才怪。 他不图,但我们安府确实要知恩图报,蓁蓁,日后也与裴三爷要好好打交道。老夫人也发话到。 安知珺本不欲安府与这位裴三爷有过多的交涉,那人来历不明,又有那种异常,来往多了,也不知是福是祸,可见祖母发话了,她也不得不说:他只是借宿在青雀街的范家别院。 范家别院?安大奶奶跟安三奶奶交换了一个眼神,居然能借宿在范太医的别院里,不知裴三爷家在何处? 他没说,所以我也不清楚。 居然对裴三爷当真感了兴趣,要说出他是妖祟,一准吓死她们。 那御史,是什么官? 他说就是个七品的小官。 七品。安大奶奶与安三奶奶又交换了个眼神,眼里暗暗地流露出一丝嘲讽,不再多问什么。 一场家宴就在和睦的氛围里结束了。 * 安知珺回到听芷院的时候,白汀跟木梅已经将院子收拾得差不多了。 白汀,是裴彬送她回府时,送给她的奴婢,大概时因为知道她身边没人。那四辆马车的东西都被搬进来了,白汀似是了解箱笼里的都是些什么,吩咐着仆妇与木梅把东西都安置了。 大多数是院子里的陈设摆件,瓷器,玉件跟翡翠等等,能放在院子里用的,都各安其位放置起来;一些必备的药材布帛之类,暂时用不上,就送去了库房,剩下是姑娘私用的,衣裳,靴子,首饰,脂粉,等等就都送去了寝间。 原本空空的博古架里多添了几些摆件,四处多了精致的小玩意儿,一下变得风致高雅多了。安知珺看着闲适许多的屋子,忽然发现少了一道身影:柳梅呢? 柳梅姐姐在养伤呢!木梅道。 是那日丢了安知珺,柳梅回安府求助时,被老夫人杖罚的。 安知珺于是便去了听芷院里东边的耳房,柳梅被调过来服侍她后,就搬进听芷院了。 安知珺发现柳梅躺在榻上,满面病容,比两日前憔悴多了,见到安知珺,柳梅一惊,而后一喜,挣扎着爬了起来。 你伤着了,还是先躺着吧? 这点伤,不过熬几板子,以前也不是没熬过,奴婢受得来。 柳梅摇摇头,跪在安知珺跟前:姑娘您真的回来了,那真是太好了,您不知道,您一日不回来,奴婢的心就一日慌着,想着若是姑娘您回不来了,那奴婢的命也就交代在这了! 我这不是回来了么?安知珺鼻子一酸。 姑娘,您能不能告诉奴婢,当日您到底是怎么了?柳梅哭,那日奴婢端着什么饼儿回到暖阁,虽然那婢子说您是跟人走了,可是奴婢知道,那地上还有摔破的茶碗瓷碎,还有泼溅的茶渍,姑娘您肯定是出事了,奴婢就不该离开姑娘您身边的。 恋耽美 御史大人夺娇记-御史大人夺娇记湘也(12) 安知珺没想到这个奴婢如此聪明。 我寻雅香馆的人帮忙,他们都没找着,奴婢不得已,只能回府找大太太柳梅含泪看着安知珺:若不是后来有人告诉我们,姑娘您被恩人公子带走了,很安全,怕是奴婢当日就得给您偿命了。 好了,现在没事了。安知珺安慰着,将柳梅扶了起来。 姑娘,您不会怪我吧? 我为什么要怪你? 姑娘去雅香馆,是因为奴婢送了给您周四公子的信,您才去见他的,若是奴婢没接那封信,您不会去雅香馆,也不会在暖阁出事。柳梅擦擦泪道,周夫人说周四公子那日出城了,根本不可能去见你,奴婢怕怕那封信,是假的。 柳梅,我既已经平安,这事就到此为止吧。 安知珺这般说着,心里亦是隐隐不安。 她确实是被周临轩的那封信骗到雅香馆的,连暖阁都是事前安排好的,在雅香馆里绑人,周家会不知道吗?或许那封信是真的,是周临轩帮着岑府尹将自己骗出去的?若是那样,周临轩,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第18章 宜宁堂里,老夫人烤着炭火,手里捧着茶碗,脸色凝重,似是在期盼什么,等宜宁堂外进来了一个匆匆的人影,老夫人才着黄妈妈将身边的下人都摒退了。 如何,打听到那裴彬的来历么?问的来人正是今夜在宴席上招待裴彬的安岳山。 他摇摇头,那位裴三爷说得不多,便知是出自京城裴家,年岁二十二,身为御史,被派到彭城公务当差。 京中有哪个裴家? 母亲,您忘了,宫中皇后娘娘便是姓裴的? 你是说,那裴三爷是护国公府的人?老夫人面色一惊,想了想,又摇摇头,我看不像,若是护国公府的儿郎,怎么会只是区区的七品小官? 我也是如此猜测的,那裴三爷也未有提及国公府,不像与国公府有何联系,或许是裴氏旁支哪一房的郎君。安岳山也点头,明儿我稍信给六弟问问这事。 也行,那京中的事儿,你六弟比我们熟。老夫人叹息一声,毕竟是救了蓁蓁的恩人,给老六说一声,也是应该的。 母亲,那裴三爷,席间问过堂二侄女年庚几何,婚配与否安岳山有点踌躇,似乎,颇对堂二侄女有意。 哼,我家蓁蓁模样好,性子好,他当然有意,你以为我见他的时候,没看出来吗?老夫人冷哼一声,是个俊的,还救了蓁蓁两次,也算有情义! 那? 可这裴三,都过弱冠之年了,还没娶妻室?怕不是有什么隐情?老夫人犹豫,而且,七品的官,我就怕委屈了我们家蓁蓁。 我看裴三爷气度不凡,并非池中物,若当真是京中裴氏所出,以后或有大造化。安岳山道,如今事实虽然澄清了,但外头堂二侄女的名声始终也不复以往,加上又遭周家退亲,短时间内怕是难以寻到一门好亲,母亲你不若考虑考虑? 行,这事我看着办。 老夫人与安岳山的这番话,虽是私底下谈的,但还是有一丝两丝漏了出去,一时,招惹了府上几处暗暗的唏嘘。 * 浑然不知道自己就如石子,投在安府这个大湖里泛起圈圈涟漪的裴彬,回到了范家别院。 书房里,李信早烧起炭火烘得屋子暖暖的,正在沏茶。 岑大人,或是崔州牧,可有什么动静? 爷,那岑大人依旧送了些古玩珍宝过来,奴婢都叫人退了,至于崔州牧则派人来过,说今日已经查清楚贼窝所在,兵队亦已经集结整装,随时可以与爷您一同进山剿匪。 应是幌子,想拿着剿匪一功遮百丑。 裴彬懒懒地坐在太师椅上,面色前所未有的温和,伸手去捻扳指时,摸了个空,才想起来自己的玉扳指今日送人了。 李信是个有眼见力的,飞快地将茶端了过来,而后托着一个雕金海棠图案的紫檀木匣子走到书案前,捧给了裴彬。 裴彬伸手抓了过来放到案上,手指扣起锁头,打开了匣子:红色的绒绸里衬上,放着四只同样尺寸的扳指:一只绿翡翠貔貅扳指,一只羊脂黑玉水流纹扳指,一只玄铁兽纹扳指,以及一只玛瑙玉带缠身扳指。 裴彬看了看,骨节分明的手指在四枚扳指上流连,最后拈起那只羊脂黑玉水流纹扳指,戴在了右手拇指上,而后捻了捻,忽而想到什么,从袖中掏出了拿枚红红的耳坠子,抿嘴翘了翘,放到唇边吻了吻。 蓁蓁?她还有个这么好听的名字! 将玉耳坠握到了手心,裴彬才道,你派人去州牧府一趟,就说我明儿跟他一起进山,又顿了顿,也让那方牧监暗中做好防备。 尽快把案子结了,早点办正事。 * 安知珺这一次回到安府,府上的女眷对她的态度忽而热情了几许,这日在宜宁堂给祖母请安时,便见堂上坐着满满的女眷,昨儿用膳时坐在同一席的各房大奶奶都在,各自挽着房里的嫡长媳妇,跟她亲亲热热地说着体己话儿。 安知珺不失礼貌的微微笑着,听她们问及京中的事,勉强说几句,那话题就转移到了彭城的话题上来了。 知珺侄女回彭城也快半个月了吧?后日就是十五,是迦南寺上香日子,母亲,您要让知珺侄女跟咱们一快去上个香,去去晦气?安三奶奶主动提着,笑着看了她一眼,又看向了老夫人呢。 也是,最近蓁蓁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是该去拜拜。老夫人一听这提议,深得她心,拍了拍坐她一旁的安知珺:刚好,蓁蓁也去求个签,让佛祖给你赐个好姻缘。 祖母!安知珺羞红了脸,娇嗔得唤了一声。 对对,那迦南寺每逢初一,十五,城里许多人家的夫人都会带自家姑娘去寺里上香,刚好,知珺你跟府上的姐姐妹妹一块儿去,也多认识几个朋友。 安三奶奶笑吟吟地看向了坐在自己身边的女儿安知珑,那安大奶奶倒是脸色有点难堪,但很快又消没了。 像这种庙会,各家夫人倒不拘于只带自家姑娘,还有自家郎君,所以也是各家给姑娘相看未来夫家的好场合。如今安府上,到了适合相看年龄的,便是大房的安知瑶跟三房的安知珑,对了,如今自己被退亲了,也能算上一个。 没错,蓁蓁应是第一次去迦南寺对不对?老夫人看安知珺点点头,笑:祖母也去,蓁蓁你陪着我就好了。 这是,祖母放心不下,要亲自为她相看的意思了。 安知珺心里感激,点点头,如果能找到好的夫家,谁会愿意给个妖孽做小妾过一生呢? 二月十五这一日,安府的五辆马车停在了城郊百里外的迦南寺。 这次来上香的,便是老夫人与安知珺,安大奶奶与安知瑶,安三奶奶与安知珑,大房与五房的长子媳妇跟几位小女儿也来了,一行人加上奴婢跟小厮护卫,差不多五十多人,浩浩荡荡的。 虽然已经进了二月中,雪下得少了,但彭城的天儿还是很冷,不过完全不妨碍彭城城里的人家来寺里上香的热情,不少有事不能来的,还不忘特意叫小厮进寺一趟添香油钱。 还没走进寺门口,在山脚下老夫人一行人就已经遇见了两户相熟的人家,彼此都是带着奴婢小厮,热闹得很,说说笑笑地进了庙里。 安知珺并不认识这两家的女眷,只默默跟在祖母身边,听她们说话,可她不说话,并不代表旁人没注意到她。 您家这六姑娘跟八姑娘我倒是见过,就是这位姑娘?怎么像是第一次见呢?其中一位夫人透过帷帽飘起的帘子见到了安知珺,惊讶得笑着问老夫人,唉哟,老祖宗,您什么时候藏着这般漂亮的一位娘子,平日里都没舍得带出来见人啊? 哪儿的话,这不是她刚从京城回来嘛,时间尚短,没来得及跟你们介绍。老夫人笑着把安知珺拉到了身前:她呀,就是我家老六家的二娘。 是,那位安二娘?那位夫人跟另一家的女眷看着安知珺,脸色变了变,哟,便是那位安二娘啊! 是啊,就是回彭城时被天杀的山匪差点害了的二娘。老夫人毫不避讳道,笑盈盈的,幸亏有路过的那位御史大人,将我们二娘安全救下来了。 御史大人?夫人娘子们愣住了。 对,裴三爷。安知珺这个时候怎会不知道,祖母是为了自己,在人面前澄清谣传自己的流言,马上也笑着解释,他便是到彭城公务,跟崔州牧剿灭来的。 有这回事吗?其中一位夫人脸色不自然地笑笑。 有。另一位夫人却惊讶地叫起来,崔州牧确实在两天前,跟一位京中派来的什么大人带兵城外剿匪了。 安知珺一时怔住了,他还真去剿匪了?他来彭城,真是为了清除匪患的? 刘夫人,你说真的? 是真的,两天前崔州牧领了那么多兵出城门,据说上千的兵,阵势那么大,城里那么多人家都亲眼看到了。刘夫人看着安知珺,惊奇,当真是那位大人救了你啊? 自然是真的。老夫人抓着安知珺的手笑:那位大人姓裴,在家行三,还是亲自送我们家二娘平安回府的,莫非,我安老夫人的话还有假吗? 不会,不会。那两位夫人尴尬地笑了起来,再看安知珺时,表情自然了许多。 祖母是用她的信誉给自己做保呢!安知珺不由得便更紧地挽住了祖母的手,眼里钦佩。 在她们后头,陪在安大奶奶的安知瑶则脸色一抽,抬头又恶狠狠地盯了安知珺一眼。 安知珺察觉到后头抛来的视线,知道是谁的,并没有在意。 这一次回府后,安知瑶一改先前的飞扬跋扈,再不敢随便跑到听芷院放肆,她也不喜欢跟这六堂姐打交道,既然没来招惹她,彼此互不干涉,安安生生过日子,这般正好。 一行人走走停停,总算爬到了迦南寺门口,进了门口,便直朝正殿寻去。 安知珺才扶着祖母走到通往正殿的石阶,便听后头安大奶奶惊喜地叫了一句:周夫人,您也来上香啊? 周夫人,是周家的那位周夫人吗?周临轩的母亲?到安府退亲的那一位? 安知珺脸色一变,脚步一滞,便停了下来。 第19章 听说周家那位周夫人也来了迦南寺上香,安知珺的心情一下便乱了,她停下脚步,深呼吸一口,刚要回头去看这位周夫人,却听旁边一个声音提醒:蓁蓁!她这才想起来自己还挽着祖母呢! 老夫人看着她,意味深长:有些事,过去了,就过去了,你再去追究,也只会徒生烦恼,别自乱了阵脚。 是的,祖母,蓁蓁一时想岔了。安知珺定定神,挽着老夫人径直走向前去,不再往后多看一眼。 等进了正殿,拜佛后捐了香油,才见身后少了安大奶奶跟安知瑶,估计是在途中见着了周夫人,找了地儿叙家常去了。老夫人跟安三奶奶去找寻大师听佛偈的时候,众人分头行事,才让安知珑带安知珺到庙里四处逛逛。 知珑可要好好看着你知珺姐姐!安三奶奶叮嘱,也带你知珺姐姐多认识认识彭城城里的姐姐妹妹。 最好,还带你知珺姐姐去求个姻缘签。老夫人也笑盈盈的,年轻丫头就不能拘着,今日热闹,让她们自个儿呆着自在,一再告诫她们注意安全后,又不放心地让自己护卫随时跟着。 知道了,阿娘,祖母。安知珑点点头,而后抬眸望着安知珺,知珺姐姐,你想先去哪儿呢? 安知珑比安知珺小两岁,看起来依然是安安静静,一张圆脸让她显得比实际年龄稚气许多。 自从遇劫后,像今日这般轻松,真的是第一回,安知珺很好说话,笑着道:都听六堂妹的。 安知珑点点头,便带着安知珺从一道侧门走进了一道游廊。 虽则天气尚冷,但山寺里也栽种了不少梅花,为了十五这一日的朝拜,庙里各处都扎着彩绸灯笼,喜庆洋洋的,驱散了不少寒意。走了一段路,安知珺便发现,这游廊旁边便是个养生池,只是结满了冰,不见荷莲不见水,但赏景的亭子里却依然坐着不少人。 知珺姐姐,祖母让我带您去求姻缘签,是在那边。 安知珺与安知珑都不是话多的人,见安知珺不做声,身为领路人的安知珑只好开口,指了指前面不远处的一道门,里头有一棵巨大的姻缘树,树身红红的,都是挂上去求好姻缘的红绳跟姻缘锁。 安知珺羞涩地朝安知珑笑了笑:一会儿知珑妹妹也求一支。 安知珑点点头,而后再跨进那道门时停了下来,面色诧异。 怎么了?安知珺发现安知珑表情奇怪,顺她的视线望了过去,居然看到了安知瑶。她没去正殿朝拜,倒是直接来这儿求姻缘了? 周四,我们大伙都求了,怎么你就不乐意呢? 就是,临轩哥哥,你求一个,或许下一位娘子便是与你天作之合呢? 听得安知瑶唤姻缘树下的一位郎君叫临轩哥哥,安知珺的脸都白了。临轩,不会是那个周临轩吧? 安知珺忍不住便掀开帷帽的帘子望了过去,见那位周临轩眉目俊秀,长身玉立,笑得神采飞扬,却又温煦内敛。跟传闻中一般,是位翩翩玉郎! 不了!周临轩摇摇头,笑着挡住了要拉他过去摇签的郎君,我暂且不急。 是不急,周夫人是想等你明年金榜题名后,再给你在京城选高门贵女吧?那拉着他的郎君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我们彭城玉郎,真是羡煞旁人。 若日后像那安尚书一般,娶个公主或者郡主做妻室,岂不甚好! 你们,咳,别取笑我了!周临轩笑着,将衣袖扯了回来,理了理身上那件洁白如雪的鹤氅,注意到有道视线落到了自己身上,并未过于在意。 在彭城,他行走在外,已经收到过太多这般娘子的热情,所以整理好鹤氅后,只是稍稍一瞥,便打算移开视线,但见着那人时,却呆在了当场。 白色的帷幕下,一张明媚得灿若芙蓉的一张脸,眼眸波光如春水盈盈流动,说不尽的娇艳妩媚。 他何曾见过这般绝色的娘子!只是,为何这娘子望自己的眼神,似乎带上了一股幽怨? 安知珺一见周临轩望过来,飞快地将帘子放了下来,垂下眼睫,心头复杂莫名。 那便是自己曾心心念念了许多年的周四公子啊!原来,他确实长这般好模样! 那头,安知瑶见周临轩走神了,再瞧见与安知珑站在一起的安知珺,哪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临轩哥哥,我们不如去后山吧?听说里头很多春花都开了,很漂亮的。安知瑶气极,走到周临轩身边,提议,恨不能马上拉走他。 周临轩却没理会她,再见方才那姿色过人的娘子身边,伴着的是自己认识的安府八姑娘,登时迎了上去,是安八娘么? 恋耽美 御史大人夺娇记-御史大人夺娇记湘也(13) 周四哥哥。安知珑不安地看了安知珺一眼,而后才低声应了一声。 周临轩笑了,马上望向戴着帷帽的安知珺:不知这位是? 安知珑瞥了一眼站在远处气得脸色发白的安知瑶,再看了看默不做声的安知珺,怯怯地道:这是我堂二姐姐。 周临轩如清风拂柳般笑着,微微弯腰,朝向安知珺刚要行一礼,忽然意识到什么,愣了,看看安知珑,又看看安知珺,她?是? 周四公子,我是安尚书家的安二娘。安知珺给周临轩稍稍曲膝,主动自我介绍,免去了安知珑的尴尬。 是,那位安二娘?周临轩身子变得僵硬,双手悬着停滞在空中,想起她方才的那张脸,心中涌起莫名情愫,主动代入角色,想她遭匪劫道的凶险,想她对满城风雨的难堪,以及自家退亲的羞辱,万分愧疚涌上心头,什么都忘了说,喃喃一句:你,可好? 我很好。安知珺想起自己的苦候多时而不得见,想起自己因他一封信惨遭掳掠,却是没心思跟他周旋,立马转身就走:八妹妹,我们还是回去陪祖母吧! 安知珑跟着急匆匆追上去。 周临轩看着离去的伊人,失魂落魄!她,原来就是本该嫁给自己的娘子! 安知瑶看了看周临轩,再看看安知珺,贝齿一咬。 该死的安知珺,都退婚了,还四处勾人眼睛! * 老夫人正在禅房听着佛偈,见安知珺与安知珑去而复返,悄悄走进禅房,溜到一干听佛偈的女眷最后头,跪着安安静静地,心里疑惑,却也没说什么,等大师阐释完佛经散场,这才起身,看着过来搀扶她的安知珺笑:蓁蓁是求到了什么好签? 安知珺看了眼安知珑,瞒下了遇见周临轩的事,道:是求签的人太多,我人懒,就不求了! 安知珑听安知珺这么说,没吭声。 你啊!老夫无可奈何地看着她。 没关系。今儿来的人家多,我们再等等,先用过斋饭后再去求,那时候人肯定少了!安三奶奶道。 安知珺一行人订了个厢房,正享用寺里提供的斋膳时,天空飘起了小雪,而后,鹅毛般的大雪纷纷扬扬,还带着雨丝。 哎呀,明明出门的时候天气好着的,怎么一会儿时辰就变天了呢?安三奶奶摇头叹气,而后看向老夫人,您瞧,看天色,还得等上好一会儿呢? 那便等雪停了再说,大不了,就在寺里过一宿。老夫人道。 一语成谶。 那雪夹雨下了许久,等终于停下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时辰接近申时,等老夫人打算起身回程时,才被去探听消息的黄妈妈告知,路被大雪封了,路滑,天色又暗,怕是行路不易,有许多人家都在寺庙里订了厢房,等明日天色好了再出发。 老夫人看着还飘着点点雪花的夜穹,叹气:那就这么定吧,跟住持说订多几间厢房。 安知珺也看了看这不作美的天公,心里有点郁卒。 既有那么多人家都在寺里留宿,想必那周夫人跟周临轩,也都在?想到跟他们同一屋檐下,安知珺就觉着浑身不自在。她才这么想,跟着白汀到安置的厢房处时,在路上竟然真又遇见了周临轩。 二娘!周临轩看着她,忍不住唤了一声。 安知珺不予理会,倒是走在前头的安三奶奶回头,惊讶地看了两人一眼。 周临轩看着不愿多瞧自己一眼的安知珺,苦苦一笑。他身边的郎君也诧异了,周四,你唤谁二娘? 周临轩摇摇头,甩了甩袖子,不甘地走了。 迦南寺将女眷都安排进了寺内的西边厢房,安知珺进了自己留宿的厢房,与白汀清理一番,将里面的被衾换了新的,而后烧起盆炭,怕夜里冷,还让白汀多拿了几斤,白汀拿回来的时候,告诉她,方才奴婢在外头见着安三奶奶,说一会儿就到晚膳的时辰了,让姑娘您过去。 你就跟祖母说,我身子方才受了些冻,有点不舒服,晚膳我在房里用便好了。 她不想在外头再遇见那周临轩惹什么事端! 以前她是想着拿自己的姿色取悦他,可如今那婚事不退也退了,更别说周家还做了那般过分对待自己的事,还想要她迎合他,是不可能的。 于是,主仆二人在房里简单用过晚膳,安知珺才叫白汀去打热水,准备休憩就寝。 白汀走后,安知珺呼了口气,将头上的珠钗慢慢取了下来,才要将鬓发解了,那窗屉子却啪啪地被人扣响了。 窗屉子挂着一层薄薄的帘子,此刻,那帘子上,映出了一个人的身影。 从身形看,并非娘子! 安知珺惊骇:谁? 第20章 安知珺见窗外的人影,一下恐慌起来。 那窗屉的窗棂又被扣着响了起来。 是谁?再不应,我叫人来了!安知珺压下心中惶恐,慢慢起身。 安二娘,是我! 安知珺听得这个声音,气愤得一时说不出话来。 这周临轩是怎么回事?自己跟他都已经退亲了,还大半夜跑到她宿的厢房外头,亏他还是读书人,不懂瓜田李下的么? 二娘,我听说你身子受了寒,刚好手头有一些治伤寒的药,所以就给你拿来了,你,开开窗吧! 不用了,不过是小病,并无大碍,周四公子还是请回吧!安知珺说着,轻轻朝门口那处移了过去。 二娘!窗外,周临轩显得很懊悔,你的事,我都听说了!我知道,你肯定生气了! 她的什么事应该也不是他现在才听说的吧?这个时候来跟她解释,会不会太迟了? 是我不好,那日在雅香馆,你约我见面,我原本是打算赴约的,可是,因为招待贵客,我被阿爹临时叫去帮忙了,所以 安知珺移到了门口,刚打开一条缝,便听他说起雅香馆见面的事,想听他解释为何不出现,以及后来为何要送信给她,动作停了一下,怎料在这时,门忽而被外头的人给拉开,安知珺吓得才要惊叫,便被一只冰冷的大手捂住了嘴,而后,腰被握着撞进了一个人的怀里。 安知珺惊愕地抬头,才发现居然是裴彬。他怎么会在迦南寺? 我应该阻止阿娘去安府退亲的,明明二娘你跟我如此般配,天生一对!窗外,周临轩继续说着,明儿等我回去,我会跟阿娘商议,取消退亲! 裴彬拥着安知珺进了屋,关了门,扣上,便听到了周临轩的声音,他瞥了一眼窗屉那头,脸色一黑,俯身凑到了安知珺跟前,语气冷得便如外头飘落的雪:一下没盯着,就勾搭上了? 安知珺被捂着嘴,无法开口辩驳,只得连连摇头,虽然脸被遮去了大半,但还是清楚看到,那张脸绯红得很。她想推开他,身前的那道胸膛却如铜墙铁壁,怎么都推不动。 二娘,你别生我的气好不好? 裴彬眼眸微眯地看着她,松开了捂住她嘴巴的手,同时却竖着食指,压着她的两瓣唇,做着噤声的口型,让她别做声。 安知珺点点头,竭力控制着微抖的身子,不让自己发出一丝声响,而后咬住了唇。 二娘?窗外,又一声轻呼幽幽地传了进来。 裴彬听着那声呼唤,眸色转深,看着怀里的那张脸,看着那被咬得泛起殷红的唇,终是忍不住低头欺上去,将自己的唇覆贴在那片香甜柔软上。 安知珺骤然受惊,手一下抓着了他的胳膊。 香气袭击得太快,细细密密地落下来,而后越来越快,激烈得让她双腿不得不慢慢并拢,微微发颤,连脚趾都蜷缩起来。她想挣脱他,腰却被钳制着,贴在强硬的腹部上,纹丝无法动弹。 彼时,她害怕房里有人发现房外有人,此时,她害怕房外的人发现房里有人。 一声喟叹无奈地响起,人影慢慢离开了窗屉,只有雪粒随风落在窗台上。 窗屉的支架因为用得有些年月,锁得不够妥帖,被风雪敲打着,发出细微咔啪的声音,却丝毫不影响屋内的旖旎之色渐渐弥漫。 安知珺张开眼睛的时候噙着泪,身子在不停地颤抖,双腿软软地,立不住,一直往下倒,却被托着按到了墙上。 两人呼出的热气消融在了一起。 裴彬用手指掐着她的脸,喉结滑动,眸色迷离,拇指按在她红肿而温润的唇上,沙哑着声音,在她耳边提醒:你答应了嫁我的。 安知珺微微喘息着,噙着泪,逼着自己说出了破碎的三个字:你没娶! 他脸一沉,眉毛紧紧拧在了一起,怒意从眸子里逸处,将将要发作时,瞥见她手腕上戴着的墨玉扳指手环,却又一下消弭了。 你就这么想嫁?他无可奈何地长呵了一声,将她的手抓了起来,葱管般纤细笔直的五指,手心绵软,握得甚是舒服,一些时日也等不了吗? 安知珺抬起泪眸看着他,这一次,意识到他似乎是当真的,惊疑,你,在京城,没有妻室? 他依旧俯在她耳边,呼出的气息扑在她耳边,热热的,你嫁过来,便是妻室。嗓音低沉,敲得人心扉颤栗。 她颤着声音问,因为没人敢嫁你?因为他非人,因为他是邪祟?当初自己怎么会那般勇气,答应嫁他呢? 对,所以,蓁蓁,不许你不嫁。他叫着她的名字,手指合拢,抚着她的半边脸,最后捏着她的耳朵揉了揉,蓁蓁,你可不许负我,不然 她对上了他那双幽深的凤眸,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裴彬脸上浮起淡淡的微笑,你不会想知道后果的。 * 等白汀打了热水回来的时候,看安知珺呆呆地坐着,茫然地看着炭盆里的火。 姑娘,您怎么了? 没事!安知珺回过神来,下意识捂住了唇,怎么去了那么久? 烧水的耳房那头人太多,奴婢等了一会儿!白汀递过帕子给姑娘温脸,而后把水盆端到了安知珺脚下,寺庙里来了很多官家的人!奴婢还在外头遇见了裴三爷跟李管事。 白汀替她卷起亵裤,脱下绵袜,将那双莹白如玉的腿泡进了热水里,并用手拂了拂水到腿上,听说三爷跟崔州牧到城外剿灭山贼,今日才回,还带着两百多的余匪回城,只是行至这附近遇上大雪封路,所以就进庙里投宿了。 所以,他才知道她宿在这里的?那山贼,都被带进寺里来了?安知珺害怕地问。距离遭这些恶贼劫杀才没多少时日,她后怕。 不是,听说那俘获的贼匪都被关在山脚下,有兵士看守着。白汀解释,到山上寺庙的只有官吏跟一部分军队,我们住的厢房这头,听说官爷特意派了一队护卫守着,不然,像姑娘这般借宿在寺里的香客怎么安心呢? 安知珺这才松了口气,泡好了脚,她便上榻躺下了,侧着身子看白汀忙活了一阵,熄了灯,在软榻坐下来守夜,这才慢慢转过身,面对墙壁,闭上了眼,心里祈祷这一夜尽快过去。 * 裴彬回到借宿的厢房时,李信已经将房里的一切都收拾妥帖了。 屋子里暖烘烘的,那案几上也已经摆放好拿过来的几道斋菜:白玉佛手,东坡豆腐,三丝合子,素菜丸子,等等,据说都是寺里做得最好吃的,另外还有一壶热好的酒。 裴彬在盆架子上用热水洗了洗手,用帕子擦干了,这才坐到案几上,拈起筷箸,拈着酒杯,慢慢吃了几口,门便被敲了敲,进来的是满脸笑容的崔州牧。 裴御史,不跟我们一起喝个酒吗? 已经喝上了,改日。裴彬将手里拈着的酒杯举了举,冷淡地笑着道。 那,好,改日。崔州牧笑着不失礼貌地关上了门,一瞬脸上的笑容便全没了,嘴角抽搐了一下,悻悻然而去。 裴彬用完膳,李信将碗箸撤下,端上来一壶热茶,给倒了满满一茶碗。 他一手握着茶碗,看李信提着食盒离开,一手从袖中拈出了那个红玉耳坠,抚了抚。 他喜欢揽在怀中的温香暖玉,喜欢触及指间的细腻酥滑,喜欢嗅得入鼻的喘息微言。 他还想要更多。 所以他问:我记得,积分可以兑换别的物件? 第二次上线营业的系统: 不是药材,药方,或药物,别的物件,可以兑换吗? 【宿主在启动系统时,签订的契约上已经规定宿主可以用积分兑换的物品。】当时因为裴彬急于治愈自己的重病,改变性命濒临死亡的状态,故而签下的兑换奖励,都是跟治病相关的物品,关键词与药有关的一切物件,都可以兑换到。 而另外的宿主,用积分兑换的物件就可能并非药物,而是其他对宿主来说更重要的物品。 若我想兑换其他除药以外的物件要怎么做? 【宿主可以开通第二条奖励渠道,需要扣除两亿积分,请问宿主是否开通?】开通! 【请宿主选择第二条奖励渠道可以兑换物件的关键词】裴彬用手握着拳头放在唇边干咳了一声,男女之事。 系统: 系统以为自己听错了,许久没反应。 怎么,我描述得不够清楚?裴彬眉头一蹙。 系统觉得如果自己有实体的话,此时一定会慢慢地转一圈,而后缓缓分成两半裂开。 【宿主所在的时空便有许多描述男女之事的物件,比如说,话本子,春*宫*图】你以为我会去买这些东西?裴彬拧着眉头,冷冷道,还是你以为我会让人知道我去买这些东西? 系统: 可兑换,不也就是一种购买行为吗? 好吧,这人要维持他的形象,确实,如果是通过兑换,知道他这一行为的只有系统跟与他做交易的几万年后的系统操作者才会知晓,确实能隐瞒住本朝人。 可,为了不破坏他高酷的形象,专门开通第二条奖励渠道就是为了兑换小黄本本,也是没谁,系统也是醉了,这怕是有史以来的宿主第一人了吧? 白花花两亿的积分,用来干什么不好,非得开通这一条奖励渠道? 看他也不是个笨的,怎么忽然就这么蠢呢? 敢情本系统现在还要肩负给裴三爷科普生理教育的职责,当初选他做宿主的时候怎么没预料到这一点呢? 系统觉得,之前以为的裴彬这人阴鸷奸猾的形象在慢慢崩溃。 【正在申请开通第二条奖励渠道】 【申请已通过】 【宿主目前积分为十九亿九千九百九十七万四千八百六十六,扣除后剩余十七亿九千九百九十七万四千八百六十六积分】【第二条奖励渠道开通完毕,请宿主注意及时获取积分】裴彬看到脑海里的系统里,出现了两个奖励渠道的面板,第一个面板名称为药品,里面的物品栏里出现着可兑换的药物,底下标识着兑换需要的积分,另一个面板名称为罗曼史,里面的物品栏却空无已物。 为什么没有我可以兑换的物件? 【宿主所需求的物品在万相馆短缺少货,需要临时调配,请宿主稍候】大约一刻钟后,罗曼史面板上开始陆续出现上架物品,有书册,画本,视频等等。还提供免费浏览前十页的服务。 恋耽美 御史大人夺娇记-御史大人夺娇记湘也(14) 裴彬随意点击了几本书册,看扉页有言情生理健康等字样,翻了几页便没兴趣,再点开一册画本,翻了两三页,脸上便出现了可疑的红云,而后,他嗅到一股血腥味,迅速掏出帕子捂住了鼻子,待他想细看时,门外传来李信惊慌的呼喊:爷,不好了,山下的山匪暴动逃出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系统:本系统是根正苗红的黑科技产品,请不要拐着弯儿把本系统往沟里带,谢谢。 第21章 听说俘虏的山匪暴动,裴彬一下退出了系统,捂着鼻子急步推门走了出去,看到宿在外头的军队已经紧急行动,崔州牧呢? 崔大人将山上的兵分了三路,一路他带着下山镇压山匪去了,一路由方牧监守在寺门口不得放任何人物上山,最后一路由校尉指挥分头保护寺内的百姓与僧人,并擒拿漏网的贼匪。 已经有山贼逃窜上来了? 校尉已经领兵去西厢那头,听说,那边已经死几个香客了!李信惊恐,爷,安姑娘 裴彬脸色一凛,执剑匆匆朝西边厢房那头走了过去。 才在西厢附近,就已经见到了躺在地上的几具尸体,看模样,便是先前因大量士兵入寺,为防引起宿在寺内的女香客不安,所以特意派到此的护卫。 一路寻向安知珺的厢房,一路见着倒地见血的死者,裴彬的心不免沉了沉,再朝前望过去时,见到前头有一处分外骚动,尖叫嘶吼都是那头厢房传出来的,门口还堵着几个山匪模样的人试图往里闯。 裴彬与赶过来的校尉跟一队士兵冲了过去,一剑一个杀出血路进得厢房,见到里面居然是一群香客,而自己牵挂的安二娘被周临轩护在身后,正与闯进去的贼匪对峙着! 裴彬的脸一下黑了! * 安知珺睡得迷迷糊糊的,被白汀叫醒,她以为天亮了。 白汀却将衣裙跟袍子都抱了过来给她,跟她说话的时候,声音都还抖着,姑娘,出事了,听外头护卫的官爷说,山脚下的山匪不甘被擒,暴动叛逃了,有许多逃到这山上来了。 原本惺忪的安知珺吓得一下清醒过来,边抖索着穿上衣裳,边问,那,现在怎么办?是要逃出去吗? 山下更乱,逃不出去,那官爷说咱宿得分散不好分配护卫,所以集合几个厢房的人在一起一并看守来得安全。白汀也慌,替安知珺随意梳了个发髻,我们快出去吧。 安知珺与白汀出得房门后,才发现那香客是分了几处被安置起来的。 老夫人被黄妈妈搀扶着也从房里出来了,正焦急地四处张望,见着安知珺了,赶紧挥手:快过来!我们到这边厢房。 安知珺与白汀赶紧挤到了老夫人身边,被带着进了其中一个大的厢房时,才知道有独自宿在厢房里的香客遇害了,不得已之下,那士兵才将所有香客分几个厢房集合起来,便于保护。然她们才进厢房没多久,便有山匪寻了过来。 他娘的在这!那些香客都在这! 等捉了这些娘们当人质再逃出去! 看来,是逃到寺里后才知道寺庙也是重兵把守,于是寻手无寸铁的香客作便成为他们可以挟持的薄弱点。 贼匪嚣张的怒吼着,冲上来跟那护着他们过来的士兵厮杀起来。 进了厢房的人四处乱挤向寻安全的处所,安知珺也被挤了几次,等站稳时,发现白汀不知道被挤到哪里去了,再看老夫人,黄妈妈被一起挤到后头去了,一时慌了,趁乱也想朝里头挤过去。 一声惨叫从后头传了过来,安知珺回头一看,有贼匪突破了门口护卫的看守,闯了进来,将其中一名女香客抓了过去。 安知珺看着那山贼一刀砍倒了那位香客,血溅起来的时候,与赵妈妈当初在自己眼前被砍的景象重合了,她骇得一下无法动弹,眼看着那山匪朝人群又砍了过来。 尖叫呼救声响起,她捂着嘴看着,眼泪一下便流了出来,这时恰从门口冲进了两个人,一人一剑砍倒了山匪,而后叉了出去,随即一位郎君便快步走了进来。 安老夫人!周临轩一下看到了后头的老夫人,再寻了寻,见到人群中的安知珺,松了口气,神色一喜:安二娘,我来救你们了! 彭城玉郎,朗朗君子,在诸多女眷跟前一站,不知道给她们增添多少期翼! 安知珺也松了口气,伸手抹了抹眼角的泪,才要说什么,人群又发出了尖叫,厢房两边的窗棂都被砸毁了,几个山匪接连破窗而入,而门口的护兵亦渐渐不支。 周临轩脸色一变,将安知珺护到了身后,那两名他带来的护卫,亦一下站到了他跟前护着。 裴彬赶到时,看到的便是这一幕。 * 闯进厢房的山贼一落地,便首先各自抢了一名香客在手,用刀剑抵着,威胁着此时在门口砍倒了同伙的裴彬与校尉等人:给我退出去!不然老子杀了她们! 没错,不然老子逃不出去也要在这里杀够本! 快退出去! 厢房里的香客听着贼匪这般猖獗的威胁,忍不住哭泣起来。 安知珺颤着身子,掐住了掌心。 二娘,别怕,我一定会护着你的。站她身前的周临轩,身子微微一抖,还是竭力保持冷静,稍稍侧着身子,看了一眼安知珺,怜惜道。 安知珺瞥了他一眼,垂下头去,不语。 裴彬看着人群中的安知珺,恰见周临轩凑到她耳边,不知道低声说了什么,态度殷情,神色亲密,手里握着的剑不由得一抖,流着血的锋刃便闪了一道寒光!竖子! 一边的校尉却焦虑道:裴御史,这香客中很多都是城里大户的女眷,为她们性命着想,还是暂且先退一步,看这些贼头想耍什么花招再说! 裴彬阖下俊目,略一沉思,缓缓抬脚退了一步。 人群中的安知珺却是听到了有人在唤裴御史,惊讶地抬头,便见裴彬站在咫尺之处,眸里的光不由得便点亮起来。 是他!有他在,这点贼匪,根本不足为患! 安知珺正惊喜,身后却不知道哪里来的一道力,将她猛地一推,猝不及防,她瞬间摔出了人群,跌落到地上。 分明是有人推她出来的! 知珺又愤又怒地猛然回头,只见到一双仇恨的视线一晃,有道人影快速闪进了人群里。 安知珺再转头,刚好迎上裴彬震惊的眸色,身边居高临下看着她的山匪,似乎因为事发突然,也懵了。 二娘!周临轩惊呼! 笨娘子! 裴彬缩回去的那只脚又迈了出去,同时冲她俯过身去,一手扬起手中之剑砍断了一个山匪的胳膊,一手伸出去抓住了她的胳膊,将她揽进了怀中。 扑进他怀里的安知珺不由得伸出双手抱住了他,惊恐地看着剑锋穿透了他的肩膀,抽回去时,带出来的血从她眼前掉落,染湿了他的氅衣。 裴彬砍落身边刺过来的刀剑,不作停留,抱着她迅速退出厢房,把厮杀声全部留在了身后。 * 安知珺被抱进了一处厢房,厢房里很暖和,一进去就驱散了她身上的不少寒意。 她坐在床榻上,维持着缩在裴彬怀里,双手环抱着他的姿势许久,也没从那场厮杀里回过神来。 裴彬看她把自己抱得死死的,眼眸里全是惊恐恍惚,看了一眼左肩上的伤,蹙蹙眉,却也什么都没说,任由她抱着,右手落到她头上,摩挲着她秀气的脑袋。 好一会儿,缓过劲来后,安知珺才意识到自己抱他抱得太久了,怔了怔,慢慢把手松开。 裴彬却一把抓住要松开的手,放到自己后腰上,俯身垂下去,盯着她,露出一丝浅笑:不是喜欢抱我么?我允你多抱一会儿! 安知珺羞得无地自容,手就那么被他抓着揽在后腰,视线却落在了他的左边肩膀上。 他方才,不是受伤了么?看他并无不适,莫非是好了?毕竟可以,起死回生? 裴彬注意到她在看自己的伤口,刚要说什么,房门被李信慌慌张张地推开了:爷,那校尉说您受伤了?伤到哪儿啦?怎么这么不小心?要奴婢处理伤口么?而后才看真切爷怀里正抱着安姑娘,再度慌慌张张地转过身去:爷,奴婢什么都没见着! 闭嘴!裴彬回头呵了一句。 安知珺便趁这个当儿一下松开手,顺势转身便翻进了被衾里,将自己遮得严严实实的。 裴彬抿嘴笑了笑,眉头又拧了起来,他走出了内间,将软榻后的屏风一拉,挡住了床榻上的安知珺:给我备药! 裴彬脱了氅衣,锦袍,中衣,露出了被剑锋刺穿的肩膀。 李信一早端了热水,找了药箱拿过来,细细地给裴彬清理了伤口,敷上药膏,好一会儿才用布带缠好。 裴彬尝试着抬了一下左胳膊,微微一动,便拧了拧眉头。 奴婢看,爷您这左胳膊,这几日怕是不能动了。李信叹了口气,等回到城里,再找个大夫仔细看看才行。 躺在榻上的安知珺,竖起耳朵一直默默听着外间,听到李信说的话,吃惊,他居然受伤如此重么? 外头情况如何? 山下不好说,那西边厢房内香客都救下来了,山贼都被击毙,至于其他潜逃进寺庙的山匪,校尉们在继续领兵搜查,这一夜怕是不得安宁了!李信叹息,爷您说,这么严寒的天气,这迦南寺前后几十里均无人烟,路又被大雪封了,便是逃出去,能逃到哪儿呢?怕不会活活冻死。 裴彬冷嗤了一声,并不言语,看着李信把药箱血衣收拾好,又捧着那盆血水退了出去,这才起身,走到床榻边上,见安知珺把自己藏了起来,伸出手,掀开了被衾,露出她因窝在被衾里显得绯红的脸,浅浅地一抿唇:不闷? 安知珺咬着唇看着他,心情复杂。 这一次,又是他救了自己。 如果,上一次他救她是偶然的话,那么这一次,便是他主动来寻自己的。 而她在那般的险境中,见着他,竟然瞬间便将求生的希翼放在了这人身上。 他明明便是妖祟,她该退避三舍才是的! 安知珺的视线落到了他方才包扎好的左边肩膀上。 他不是,不死么? 你的伤?为什么还会受伤? 裴彬的视线也落到了自己胳膊上,换了新的寝衣,一身干干净净地,若非他胳膊动不了,压根儿看不出受伤了! 为什么?你不是有不死之身吗? 下面的话安知珺不敢问下去,他知道他一直便顾忌她会将这个隐秘之事说出去,她怕触到他的逆鳞。 裴彬看她面色疑惑,眸光略略一闪,若是,我说我亦是寻常人,你信么?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因为突如其来的加班加点,出乎意料的忙,所以码字的时间少了,可能会隔日更一小段时间,但会尽量恢复日更哒! 请喜欢的小天使记得收藏呀~ 第22章 怎么可能?寻常人,会不死么?会如同他那般,起死回生? 安知珺想起了那日他那鬼神一般的身影,黯然不语。 看着她避开自己的眼神,裴彬忍不住伸出右手将她的下颌捏着抬了起来,巴掌大的脸几乎便全陷落在他的大掌中。 便是眼前的这张脸,让他在那一日昏了头去涉险,今日亦让他乱了分寸,不好好瞧瞧,倒是亏了! 莲瓣一般的小脸,莹白清纯,楚楚风致,便是忍不住要让他捧在手心,他凝视了好一会儿,看得满意,手沿着脸颊朝上,揉住了她泛红的耳根。 又想起今日厢房内,把她护在身后的那个人,脸微微一沉,拈着耳朵的手稍稍用力,便见她咬着唇,眉头都拧了起来,却不敢发一言,心软地松了手,继而将她连同被衾一起,侧着身子揽进了怀里,而后才拉起了另一床被衾。 三爷?安知珺慌了,挣扎着脱身,无奈被他抓得紧,你别乱来! 我不乱来。裴彬说着,将头埋在了她脖子后的秀发上,摩挲着寻了个舒服的姿势,睡下了。 那你放我出去。 外头兵荒马乱的,你确定要出去? 安知珺身子一僵,想起今日的那遭凶险,记起李信说外头还在寻找漏网的山匪,一时无措。 歇着吧,今日我累了! 她稍稍侧头,望他一眼,却见他阖起了双眼,那张俊脸,因着失血似乎格外苍白,眉间还浮了重重的倦色,想起今日的一遭,心头终是一软,不忍地转过头,靠在软软的迎枕上。 毕竟闹了半宿,本就没好眠,没一会儿她也抵制不住,困得昏昏地睡了过去。 * 逃走的山贼,擒回来的不多,泰半都死了,还有一些,便是逃出去寻不到生路,摔死的也有,冻死的也多。 二当家跟四当家也死了? 死了,当初便是这两名贼首领头暴动的,崔大人下山后很快追捕到他们,贼首宁死不从,被崔大人当场取了性命! 嗤!如今这群贼匪当家的一个都没了,倒是省事! 还有嗓音被刻意压低了,究竟还说了些什么,旁人听不清楚。 安知珺缩在被衾里,一醒过来,听到的便这段对话,屏风挡着视线,看不到外头是谁,外头沉默了片刻,她才听裴彬淡淡道:看不出,当真好手段! 你们回去,依计行事! 安只珺听着脚步声退出了厢房,听着房门被轻轻关上,心里却犹豫。这个时候,她是要起身呢?还是不起? 昨日她居然在外男的厢房里过了一夜,虽然情况特殊,但若是被祖母知晓了,不知会如何训斥她没有规矩! 她也不知道要如何面对屏风那头的那个人,听到脚步声朝这边走过来时,安知珺心里一慌,而后飞快地闭上了双眸,假装还未醒来。 裴彬掀开半掩的罗帐时,见着的是双眼阖起,似还在酣睡的伊人,被衾下的身材窈窕,旖旎韵致,鸦鸦的乌发散落四周,衬得她肌肤欺霜赛雪。 他忍不住伸出修长的手指,便去挑那落在衾面上的青丝,才将触到那一缕,眸子却在微微滑动的脖子上停住,而后,手指停了,改而捏住翘得好看的琼鼻。 安知珺猛地便透不过气来,一边举手将他作怪的手拿开,一边羞红了脸地拥被坐起来,三爷! 醒了?裴彬看着她,微微抿着嘴角,眸光流转。 因为受伤的缘故,今日裴彬并未穿紧束的锦袍,穿得随意,一袭墨蓝色暗纹长袍,腰间仅用一根宽带缠结,衣襟半敞,露出里头雪白的中衣,如瀑的黑发仅用一只白玉冠扣着,显得他整个人俊美无俦。 难怪,传闻中的妖祟狐仙都惯会魅惑人! 醒,醒了!安知珺不敢去看他,垂首低低道。 裴彬起身,朝屋外叫了一声,那李信应过后,推门进来服侍的人,却是白汀。 白汀早把昨日安知珺就寝厢房里的洗漱用具全搬了过来,安知珺才知,今日一早,崔州牧的兵便去铲雪通路了,寺庙里昨日遭遇凶险的香客都急于离寺,匪患未彻底清除之前,这迦南寺不易久留,却又恐路上再遭遇出逃的山匪,都在等崔州牧的军队先行开路,直到崔州牧先派了一队校尉领兵回城,那香客们就迫不及待纷纷启程,倒是她们落在了后头。 恋耽美 御史大人夺娇记-御史大人夺娇记湘也(15) 裴彬受了伤,自是不能再骑马,他下得寺来,那崔州牧叫人寻了马车给他,亲自过来送他上车时,看到站他身边的安知珺,眸中流露出一丝耐人寻味的微笑,并未过问,便到前头领兵羁押山匪残党回城去了。 裴彬亦未多言,与安知珺一起上了马车,直到将她安全送回安府,这才掉头让马车回了青雀街。 贡品被劫一案他已经查了多时,在彭城寻不着当初去进贡之地告知瓷窑主贡品被劫的来人,而岑府尹与崔州牧亦一再坚持,彭城来人子虚乌有,贡品被劫应为山匪所为,这才有了这次的剿匪行动,俘获山匪后,从山寨匪窝处搜寻的赃物亦被一并带了回来,只待回城后细细审查。 只是,那匪贼的大当家与三当家在剿匪时便被灭了,剩下可堪称同谋的二当家与四当家偏偏在昨夜出事,也没了。 死无对证,就如同当初刑部员外郎与瓷窑主被一起烧死在进贡之地。 员外郎定是发现了什么关键,才被人灭口的。 至于那个关键 裴彬阖下眼帘,看着马车驶进了范家别院,一下车,便见院子里头早已经停放了四辆马车,把不大的院子空间都占满了,马车上都堆垒着不知道装着什么的木箱,满满的,而且看起来有点眼熟! 裴彬伸出右手拧了拧眉,认出来,这些都是当初在山上剿匪后,从贼窝里清查出来的赃物。 三爷,这是方才崔大人给您送过来的。范家别院的管事见裴彬主仆回来了,慌忙跟他禀告,三爷,您看? 原本官府剿匪便有墨不成文的规定,缴获下来的战利品,除定额要上缴给朝廷的之外,其余金银都可由剿匪官府留有,但实际战利品有多少,上贡多少,却是端看剿匪一方如何处置的。 这么看来,这四辆马车的东西,便是崔州牧给自己分的战利品了。 看什么看?爷啥没看过?不是吩咐过了么?这无论谁送过来的东西,就都给谁送回去。李信看了裴彬一眼,赶紧训斥,没眼见力的,他一会儿不在,这些范家奴婢就不知道怎么办事了! 那裴彬干咳了一声,我确实也跟崔州牧进山剿匪了,亦杀了不少恶贼,按道理,我确实有不小的功劳,可以换取奖赏? 李信一怔,但脑子一转,马上回过神来见风使舵,笑嘻嘻地,爷您说得没错,这次剿匪,爷是出了大力气的,这么一点儿东西,爷当真有资格收下。 裴彬看着李信指挥着奴婢们将四辆马车上的东西卸下,可还记得先前叫你熟悉的章程? 记得,三爷,奴婢当然记得。李信笑了。 那好,一会儿去寻个可靠的,上门去办这事吧。裴彬想起今日在迦南寺外的山脚下,崔州牧的那个眼神。 怕是,亦已经知道他昨夜救人的事了,既已瞒不了,那还是早日把人给定了。 况且外头还有个要取消退亲的虎视眈眈!防贼惦记防贼偷! * 安府。 昨儿去迦南寺上香礼佛的女眷们算是都平安回来。 劫后余生,大家都心有余悸,几个年纪小的被吓得哭了一宿,回来后便恹恹的,老夫人赶紧叫人去找大夫,而后才到祠堂里拜了拜,压压惊。等缓过劲儿的时候,才想起昨夜被救走的安知珺还没回来。 昨夜那厢房里的贼匪被剿后,在场的香客其实也死伤了几个,只是老夫人跟安府等人的位置靠后,所以没受波及,可受的冲击也不小,现场乱做一团时,保自个儿的命都来不及,更遑论顾及他认了。 安知珺摔出去后,她们是看着她被人救走的。救她的人大家也都认出来了,便是那位裴三爷。 这一次是亲眼所见裴三爷从贼匪手中救人,对于先前安知珺说为他所救的事,老夫人等人已经是深信不疑了,所以后来白汀回来禀告,说孙女被裴三爷护在安全的地方,也没多追究。听说寺内还有残余的山匪,这个时候,留在裴三爷身边更安全。 只是孙女单身一人,总跟着一个外男也不是事儿,更何况如今安府的女眷都回了,那裴三爷什么时候送人回来呢? 老夫人心里正想要不要派个人去范家别院,便听人报安知珺回来了,等亲眼见着人没事,这才松了口气,再想想昨夜儿的事,脸却当即一沉。 祖母,你别担心我,我真没事! 我知道,你先回听芷院好好歇息! 安知珺一离开宜宁堂,老夫人便着黄妈妈去大房叫安大奶奶跟安知瑶过来。 安知瑶不知道老夫人是为了什么事忽然叫她过来,走进宜宁堂的时候,见着老夫人黑得拧得出水的脸,心里咯噔一声,隐隐不安! 安知瑶,我还以为,你娘太宠你,也就宠得你性子骄纵了些,却没想过,你就是蔫坏的种! 祖母? 昨夜,你为何要把你二堂妹推出去?这般狠心歹毒? 第23章 安大奶奶一听老夫人的质问,当即呆了,而后一把扯住了安知瑶的胳膊:瑶儿? 我没有。安知瑶脸色煞白,惶恐得一下在老夫人跟前跪下了:祖母,您怎么能这么冤枉瑶儿? 有人亲眼所见,还冤枉你了?老夫人气得浑身发抖。 昨天在寺庙里,原本她跟蓁蓁是一块进厢房的,只是后来人群混乱,挤开了两人,蓁蓁在前头,她与黄妈妈则被挤去了后头,在一片恐慌中,眼看着蓁蓁从人群中摔出去,而当时在她身后的人,便是安只瑶。 她跟黄妈妈在后头,暂且算是比较安全的位置,所以便去留心安府各个女眷的安危,找到她们便像叫她们往后靠,却没想到,瞧见安知瑶身形一晃,而后蓁蓁便给推了出去。 安知瑶看着变了脸色老夫人,哭了起来:我没有,祖母,当时那么混乱,我根本没注意到身边的人是谁,怎么可能会将知珺妹妹推出去? 是啊,母亲,您会不会看错了?安大奶奶也惊恐,瑶儿跟知珺侄女也没甚深仇大恨,她怎么会做这等事?当时人群又多乱您也知道的?人挤人,你推我,或许瑶儿也是不小心罢了? 你还为她辩护?老夫人指着安大奶奶,手指发抖:便是你教出的这等祸患,害人害己。 祖母,真不是我!若果真是我推了知珺妹妹出去,那也不是故意的!安知瑶拼命辩驳,当时我真的没注意到知珺妹妹就站在我身边,我只是想往里头找安全的地方靠而已,真不是我故意的! 老夫人看了黄妈妈一眼。 当时现场确实很乱,老夫人又眼神不好,当时知道蓁蓁就站在安知瑶前头,也是黄妈妈指给她看的,也是黄妈妈惊讶,说见着六姑娘伸手,将蓁蓁推了出去。若不是那裴御史在现场,那么多山贼围着,当时蓁蓁就凶多吉少了。 所以当时老夫人就气坏了,可是在外头,不好发作,这不,回来安置好后,便找安知瑶母女发难了,却没想到,这安知瑶竟然不承认。 莫非,当时场面混乱,黄妈妈真看错了? 黄妈妈也是心里发慌,当时她确实看着安知瑶伸手的,可,现在被这两母女左一言右一言解释,又不确定起来。或者真是推搡间,六姑娘错手才将堂二姑娘推了一把,并非有心之失? 见黄妈妈跪下去垂着头去不做声,老夫人心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怕这事要糊涂了,于是又训斥了几句,最终只得饶过了安知瑶。未免姊妹心生罅隙,也没让人将这事儿传出去。 等安知珺回了听芷院,回想昨夜的事儿时,终于还是想起了当时自己被人推出去那事。 虽然只是短短的一瞥,但安知珺记得那双仇视的眸子,有点眼熟。 回彭城也也有一段时日了,她自认并没有招惹什么人,但那眸子却是明显带着怨恨的,否则,也不会众目睽睽之下做出那般狠心的举动,无疑是将自己置于死地。 若说,当时可能在现场,又对自己向来不满的,有一人倒是吻合,而那眸子,明显亦便似她。 安知瑶。 她可以肯定,当时推她出去的,便是安知瑶。 从她第一天回彭城,安知瑶就对她带着满满的恶意,之后对她大放厥词,嚷着让她去死,若昨夜是她想害自己,似乎也不奇怪。 为什么她偏就要跟自己过不去呢?安知瑶翻开左手,看着伤口痊愈完好的掌心。 她想起了昨日在姻缘树旁,安知瑶唤那位周临轩哥哥时急切的神态,心中一时明了过来。 是因为周临轩啊!这位安知瑶,原来从一开始,就觊觎上她的东西了!所以才如此这般针对自己的。 再想到遇见周夫人时,那安大奶奶的热情。自己被退亲,倒是让她们母女拣了个便宜,就是,听说那周夫人是想着等周四公子明年高中后到京中寻高门贵女,她们的算盘,怕是要落空了! * 安知珺是在这夜晚膳时,才听祖母笑盈盈地说起裴三爷请人上门提亲的事,当即愣了。她没有想到,才从迦南寺回来,他真将这事提上了日程。可她说嫁,不过更多的是敷衍,并不是当真的。 祖母您答应了? 自是答应了!相比安知珺显得惶恐的神色,老夫人笑容可掬,本来嘛,我也是担心,你嫁那裴三郎委屈了,可看在他屡次救你的份上,也就答应了。 祖母您怎么都不问问我!安知珺急了。 怎么?你不愿意?老夫人惊讶。她以为这是板上钉钉的事。 且不说那裴三郎样貌出众,又是蓁蓁的救命恩人,蓁蓁几次孤身一人跟着裴三郎宿在一起,便已经表明,她对这裴三郎该是不排拒的,她以为两人是郎情妾意,怎知,如今见孙女一脸为难。 她自是不愿意的。他人虽看起来是个好的,可毕竟与寻常人不一般。 况且他跟自己提亲说不准并没有怀甚么好意,而是为保住他是妖祟的秘密,想将自己光明正大拘起来的手段。 安知珺不知道该如何跟祖母解释,一时讷讷,只得随便寻了个由头,可他,已经二十二了,比我年长太多。 年长又怎么了?娘子家嫁人,图的是他对你有情意,夫君年轻又如何?便那周临轩,他是年轻,可周家还不是坚持跟你退亲了?而裴三郎,他对你好,蓁蓁,昨儿夜祖母是亲眼见着他把你救出去的,你想想,若不是他,你能安然无恙坐在这么?老夫人苦口婆心道,我看他虽然如今官儿小,但人是个上进的,假以时日,必有所为!你也不用担心跟着他会吃苦! 安知珺默然不语。 蓁蓁啊,那蓁蓁你说,你还想找个什么样的郎君呢?老夫人叹气,你可知如今你名声大不如前,如今又才刚被周家退亲,很难再找一门好的婚事。 那也不一定非要裴三爷啊!安知珺低声道。 你可知道?今日提亲,那人是带着你送他的信物上门的?老夫人先前还以为孙女是因谈及婚事脸皮薄,耍耍女儿家的小性子撒撒娇故做不满,此时的脸一下黑了。 安知珺也愣了,才反应过来,那裴三一开始拿了自己的耳坠子,原来竟是早预料到了今日之事的! 老夫人的视线落到了安知珺的右手手腕上: 你既不同意,为何还收他的信物? 她也看到了自己手腕上的玉扳指手环,慌得一下用手掩了起来。 是因为他说不能丢,她一时大意,才没收起来的。 祖母! 够了,蓁蓁!老夫人第一次对安知珺不耐起来,你年纪小,不懂事,这私相授受,祖母也不怪你,但你既已经被退一次亲了,万不能退第二次。婚姻大事从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既亲口应承了这门亲事,断没有再改口的道理! * 骑虎难下的安知珺,精神恍惚地回到听芷院的时候,发现那安三奶奶一早便在恭候自己等着贺喜了。 恭喜知珺侄女寻得了一门好亲事。安三奶奶笑眯眯地看着安知珺,将贺礼奉了上来。 是一支绞丝梅花白玉簪,不仅雕工精致,那玉料本身亦细腻温润,一看便是花费心思挑选的。 安知珺不可避免的注意到,自从自己再度回府后,这安三奶奶没来由地便对自己处处示好,提让自己到迦南寺的是她,在迦南寺里还特意叮嘱女儿关照自己,也不知是为了什么。 不过示好总比刁难好,既她表示出要与自己交好,安知珺也不会拒绝,当下收了那支簪子表达谢意。 知珺侄女不高兴么?安三奶奶看安知珺表情不对,奇怪,难得能寻得像裴三爷那般好的夫家,知珺侄女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好?安知珺看着安三奶奶,亦是狐疑,且不说三婶婶不知道那裴三爷身上异于常人之处,除了皮相,这三婶婶从哪里看出裴三爷好了? 知珺侄女你别担心,婶婶都打听过了,那裴三爷虽则现在是官小,但听说那御史其实权力还是蛮大的,这不,你没见那崔大人也要礼让三分么?安三奶奶安抚道,而且,巡察御史大多数时候直接听令于皇上,这可是能在殿前露脸的官,容易被皇上念上,再等皇后娘娘在皇上面前美言几句,三爷要升官,那还不容易?到时候你就准备做诰命夫人了! 安知珺正捧着热茶喝着,听安三奶奶这般一说,差点没呛着了:三婶婶你说什么皇后美言? 哎?那裴三爷就算是旁支,皇后也不会见有这般出色的郎君,也不替娘家人美言两句吧? 裴三爷,跟皇后有什么关系?安知珺第一次听说这事,吃惊。 安三奶奶看安知珺震惊,也是纳闷,将裴三爷是京中裴皇后娘家旁支的事道了出来:毕竟跟皇后一个裴姓,日后等你嫁进裴家,也算是跟那天家有千丝万缕的关系,知珺侄女,届时,你可记得提携提携我们安府三房! 安知珺愣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等安三奶奶走了之后,叫过了白汀。 你们家三爷,到底是出自京中哪个裴家? 姑娘,奴婢可不是裴家的。白汀连忙解释,奴婢是范家留在彭城看别院的,得亏三爷看奴婢顺眼,才侥幸能留在姑娘身边当差,严格说起来,奴婢先前是范家的奴婢,不是裴家的奴婢。 那裴三爷是什么来历,你知道吗? 三爷,都没跟您说么?白汀不解。 他说,他是京中裴家三郎君。 白汀噗嗤一声笑了:这话也没错,三爷确实是京中裴家的三郎君。 安知珺盯着白汀不语,白汀自知自己失言,赶紧跪了下去:姑娘息怒,奴婢再也不敢饶舌了。 你说,京中裴家三郎君,这话没错?是怎么回事? 白汀哪敢隐瞒,于是将裴彬是护国公府三郎君的事如实道出。 安知珺听得震惊,喃喃了几句护国公府,而后忍不住用双手掬住了发热的脸颊:那,岂不是可以比得上周家了?她怕不是,当真又寻了一门好婚事? 在京中时,虽说是安尚书府上的二娘子,可明惠郡主从来没带她出去交际过,她亦甚少跟京中高门贵女有来往,那三妹四妹口中的王侯将相,于她来说便如天际那般遥远,她最大的事便是回彭城嫁进周家,从没想过有一日会跟朝中叱咤风云的侯府公爵有所牵连。 恋耽美 御史大人夺娇记-御史大人夺娇记湘也(16) 姑娘,那周家怎么能跟护国公府比呢?白汀在一旁道,日后您若嫁给三爷,诞下子嗣,便是世子夫人,亦是下一位国公夫人,这比您嫁去周家做四少奶奶可是强多了! 片刻之后,她便马上想起裴彬那非人之处,涌出来的惊喜瞬间被惊惧压了下去。 他是那等尊贵的身份,那这婚事,铁定是他想要将自己拘在身边,好保守他的隐秘不被泄露出去的手段。 若裴彬当真是护国公府的人,那护国公府的人,知道他的异于常人吗?那裴皇后知不知晓?还是说,裴氏一族,都如裴三爷那般,身藏此等秘密? 第24章 两日后,纳吉成事,安知珺与裴彬的婚事就算正式定下来了,又过了几日,六十六抬红绸聘礼被搬进了安府,惊动了塘柳街的所有人家。很快,被周家退亲的尚书府安二娘子再结姻缘的事,慢慢地被传了出去。 安府此时喧哗鼎沸,听着对礼单的小厮唱着名儿,那六十六抬聘礼摆在院子里头,放得整整齐齐的,安府上上下下喜笑颜开,奴婢管事与有荣焉,纷纷奔到听芷院道贺。 见孙女婚事定下,老夫人亦是高兴,特意给安知珺送了两匣子银稞子用于打赏,而此时听芷院亦前所未有的热闹非凡,安知珺便坐在院子里,一旁的案上放着的两只匣子,其中一只已经空了,另一只匣子里,银稞子也去了泰半。 听着那些奴婢管事们句句贺喜的话语,安知珺看着白汀与柳梅笑容满面地抓着银稞子一一打赏下去,勉强微笑的眉间掩饰不住隐隐的不安,是对这桩婚事的喜忧掺半。 对这位裴三爷,原本,她便只有一层忌惮,忌惮他那异于常人的诡秘。 如今,又多了第二层忌惮,忌惮他出身的护国公府。 父亲那吏部尚书朝廷命官的名头,拿出来也抵不过这般侯爵权贵,便是母亲明惠公主这等天家贵胄,怕也只能勉强跟护国公府抗衡,更别说,明惠公主会不会护着自己还两说。 如今他当真下聘做实了婚事,日后她嫁过去也就只能任他拿捏了。安知珺觉得自己未来的日子前途多舛。 听芷院外头,安知瑶远远望着那进进出出贺喜的奴婢,嫉恨得脸都扭曲了,手里的帕子绞作了一团。 六姐姐,你不去道贺吗?安知珑不知道什么时候走过来,手里捧着个礼盒,看看听芷院那头,又看看安知瑶。 去什么去?稀罕。安知瑶一转身就走了。 那安知珺,怎么就不干脆死了? 怎么她就如此幸运?没了周临轩,还能攀上这般好的婚事? 明明就是个在家里不受宠的,凭什么过得比她好? 安知瑶暗恨着,回头去了阿娘房里,却见那安大奶奶案上正摆放着两只匣子,一只装着一双翡翠镯子,一只装着一支攥珠莲花金钗。 瑶儿你来得正好,帮阿娘看看,送你知珺妹妹的贺礼,哪一件比较好?安大奶奶问。 哪件都不好。安知瑶气得一下将两只匣子都收了起来。 哎呀,小祖宗,你这又是跟谁置气?安大奶奶看着安知瑶,叹气,你可别说,又是因为安知珺。知女莫若母,安大奶奶隐隐约约是知道这个女儿的那点心思的。 瑶儿自小便喜欢那个周临轩,凭良心说,彭城玉郎,百年周家,她也很喜欢,问题是,那周临轩早早地便跟六房的二侄女定亲了,就是再怎么看入眼了,也只能作罢。 可这瑶儿就是心比天高,以为那安知珺与周临轩这些年天各一方,自己可以近水楼台,再加上安知珺虽为尚书府娘子,却是个不受重视的,所以就以为能胜得过人家了。 到头来周家是与安知珺退亲了,可这亲事还不是轮不到她?亏自己还听了她的胡言乱语,厚着脸皮去见周夫人,结果是热脸贴冷锅,人家根本没这个意思。 阿娘您又不是不知道,那祖母前头污蔑我害她呢,现在那么快就给她谈下这门亲事了,偏心。安知瑶气恼地把帕子摔到了一边,那裴三爷干嘛就看上她了?娘您说,一个家里不受宠的二姑娘,除了那张脸,我哪儿比不上她? 便是再受冷落,人家也好歹顶着安尚书家二娘子的名头,值几个钱,名声再不好,自是有人瞧得上的。安大奶奶冷笑,你羡慕她嫁给裴三干嘛啊,你愿意嫁么?说是京中裴家的郎君,可若真有裴家那棵大树,何苦都二十二了都娶不上妻室,还是个七品的小官?别看那六十六抬聘礼风光,怕不是花尽了裴三手里的所有家当了。为的还不是想攀上你六叔那层关系? 娘!安知瑶撇撇嘴,埋怨,就算是这样,您看看那安知瑶,前后都寻两门亲事了,我还比她长一岁呢,您身为娘亲却都不给我好好找,就不替我着急吗? 你以为阿娘我不急?是你说的,你非那周临轩不嫁,你说我先头找了多少人家的郎君要你相看,你就是不情愿,逼急了还寻死觅活的,阿娘我能怎么办?安大奶奶也气,前头自己那个大女儿性子温和,乖乖巧巧地找到夫家顺利出嫁了,没让她操心,这个小女儿的性子却偏生执拗,怎么都不听人劝。 那是以前我不懂事,以后不会了,娘,您就给我好好找嘛!安知瑶撒娇。 给你找,明儿阿娘我就去找彭城最好的世家夫人出来吃茶,带瑶儿你一块儿去,看看哪家郎君才配得上我家的宝贝。安大奶奶连连答应,伸手去取那匣子,被安知瑶一下夺走了。 阿娘,不用找了,我已经有看中的人家了。安知瑶抿抿嘴,羞涩道。 一直以为自己女儿是个痴情的,安大奶奶愣了。 哟?哪家的?前不久在迦南寺还求着她跟周夫人说合呢,才过去多久,这小妮子就生出了别的心思,移情未免也太快了吧? 娘您认识的,可我说出来,怕娘您生气? 娘不气,是身份不高还是怎的了?说出来,帮你好好参详。安大奶奶大包大揽。 便是,便是那裴三爷。安知瑶支支吾吾得半晌,说了出来。 你安大奶奶还真气结了,安知瑶你就非得看着安知珺的东西抢了是吧? 不是的娘,我,我只是看上的人都恰好跟她有关系罢了。安知瑶急,阿娘您就帮帮我吧! 不行。安大奶奶断然摇头,且不说今日那裴三郎已经跟安知珺正式定亲了,便是没定,娘要不要把你嫁他,还得考虑考虑。 哎呀,娘!安知瑶急了,一把抓过母亲,在她耳边低声说了什么,安大奶奶听得脸色大变:这事是真的? 听芷院传出来的,那还有假? 哎哟,真是那死丫头,难怪一开始就瞒着我们呢!安大奶奶眉头一翘,嫉恨。 安知瑶怂恿,阿娘,您想想,要是我嫁去国公府,您多风光的? 安大奶奶还真想了想,而后用手扇了起来,凉快迅速升温热起来的脸,盯着女儿:你别想了,莫说那裴三郎是亲自做主挑的安二娘,阿娘插不上手,便是有他双亲在,那等泼天的权贵,阿娘也无法可想。 娘,您要真想法子,怎么可能无法可想呢?娘?安知瑶苦兮兮的,您就帮帮我嘛! 这事,就是裴三郎跟安知珺退了亲,怕也跟现在周家那般,落了空。 那不要逼裴三爷退亲,换亲就行了吧? 安大奶奶想了想,终是点头:这事,得从长计议。 * 范家别院。 李信推开了书房的门,见着自家主子没有伏案而坐,而是又躺到了案桌旁的软榻上,抓着帕子捂着鼻子。 爷! 听到李信的声音,裴彬将那帕子拿起,揉了揉,丢到了一边的托盘上。 李信看着托盘上那沾染血丝的帕子,眉间跳了跳。 安府给您送的帖子,应是问请期定日子的事。李信将那安府的帖子递给了裴彬,犯愁,爷,您当真不通知夫人,让她来商议这事? 怎么要她商议?她人在京城,要她大老远跑到彭城来再谈婚期,要等到什么时候?裴彬坐了起来,冷嗤,再说,当时父亲跟祖父都说了,若我日后有意愿娶妻,可由我全权做主的,我为何要给自己添不痛快? 那,爷您,想怎么做呢?李信为难。他一介奴婢,总不能僭越给主子商议婚期。 你去迦南寺一趟,找大师挑个好日子,越近越好,再托人给安府送过去。裴彬走到书案前坐下,看着摊开的一本册子。是从缴获的山匪金银财物里,寻到的被劫贡品的名单,大大小小有半百件之多,价值百万两白银。 裴彬拈起了那册子,慢慢看着,问:崔大人有派人过来吗? 送这册子来的那小吏说,那劫走的贡品已经悉数整理出来了,就看爷您什么时候伤好了,随时都可以去州牧府验收。 自家爷这几日都在养伤,这崔州牧倒是识趣,除一开始送了一批药材补物,无事再不滋扰,至于那岑府尹,却是一如既往地日日送些人参鹿茸,当然,大部分都跟那四辆马车的金银古玩一起,当作聘礼送到安府去了。 嗤!老匹夫胆儿肥啊!裴彬抬眸,将那册子丢到了一边,你派人跟崔大人说一声,明儿我便到州牧府拜会。 哎!李信应着,端着托盘退出了书房,在走廊招小厮过来处理时,忧心忡忡。 自家爷是怎么回事呢?每日爷都得费三四条的帕子去,叫来做帕子的绣娘速度都快赶不上了。 那日伤的不是左边肩膀么?怎么这些天却是鼻子流血得多呢?他看那鼻子高挺,也没见伤着哪儿啊?莫非受的是甚么内伤? 可问爷,爷拧巴得很,啥都不说,就那眼神快要生吃了他似的。李信摇摇头,看着小厮端走了托盘。 这样下去可不行,回头还是多请一个绣娘吧! * 州牧府。 一箱箱没封口的瓷器整整齐齐地摆放在地上,一旁的案桌上有几件摆放出来的瓷器,裴彬用右手拈起了一只白釉蟠龙壶,翻转,看到底部刻有进贡的御用字样,轻轻地将那白釉壶放到了案上。 他身边,李信抓着一张名单,正在唱着上头的贡品名儿,一个小厮则一边听,一边手脚麻利地把对应的瓷器从箱子里找出来:缠枝牡丹元青梅瓶一只? 缠枝牡丹元青梅瓶一只! 霁蓝描金粉彩双燕杏花双耳樽一对? 霁蓝描金粉彩双燕杏花双耳樽一对! 如意吉祥锦鸡葫芦瓶一双? 如意吉祥锦鸡葫芦瓶一双! 足足六十七件被劫走的御用瓷器清点完毕,李信将那贡品名册捧给了裴彬,裴彬接过去,扬了扬,崔大人确定,这些都是四年前被劫走的那一批贡品么? 确定,这些都是从那日我们剿获的山匪金银里找出来的。崔州牧道,裴御史可以查看这些瓷器的底部,可都有御用纹样。不信,你可以让你随从,再一件件确定过? 裴彬朝李信一颔首,于是李信便当真一件件再核实过一次,确定无误,才回禀裴彬。 裴彬不再言语。 那崔州牧却笑着伸出去拍裴彬的肩膀,看他脸色吃痛,想起来他这边受伤了,才把手缩了回去:裴御史,这被劫的贡品找回来了,是大功劳,日后回京见着皇上,领赏的时候,可别忘了替本官美言几句。 既然崔大人将这贡品都找回来了,我也就放心了,不过,裴彬亦微微笑了,不过,我还有几句话,想私下请教一下崔大人,不知崔大人是否愿意赐教? 裴御史,请! 作者有话要说: 隐形人作者求各位小天使们支持,请收藏一下下,谢谢! 第25章 崔祎看着小厮们将热茶奉上后退了出去,又见着李信鞠躬后退出书房,将那扇门关了起来,这才回过头来,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裴御史,心里冷冷一笑。 果然岑照和是说得一点没错,每个人都有弱点,只是要找到突破口而已。 这一开始油盐不进的裴御史,到头来,还不是乖乖收下了他们送去的女人。 当初将人送过去的时候,只道是被污了身子的女人,于周家无用,废物利用,便试着送了出去,怎料到当真对了这人的胃口。 既受了他们的好意,又收了他的大礼,如今他倒要看看,这裴御史还想跟自己请教甚么? 裴彬慢悠悠地抿了一口茶。 他左肩膀的伤尚未痊愈,喝茶时只能用右手,此时又无人陪伺在侧,只能先放那茶盏在案上,先解开茶盖置于桌案,再单手用手指拈起茶碗。喝得颇为费劲,可配合上裴彬不紧不慢地动作,倒是别有一番闲云野鹤的滋味。 崔祎在打量他的时候,他也一边饮茶,一边暼着崔祎。 崔祎今年已有四十有六,曾经是朝中响当当的威武将军,早年领兵,亦骁勇善战,他甚至听的祖父夸奖过其人,待边疆势平,外敌已熄,因着过人的眼光以及雄韬伟略,回京便擢升兵部尚书,后更拜为左相,多有建树,深得圣上信赖,才将这彭城一地交由崔祎统领。 彭城位置重要,战略地位特殊,南北通衢之地,上可直驱京都,下可控江淮,水、路两条北上南下的交通要塞均依赖于此。东南地区的税粮钱财,西南地区的大量贡品,诸多重要的物资均经此运往京上,而那水路的船舶,每年经行不下数万,彭城本地亦是物丰人盛,富饶昌荣。故而,彭城不仅仅是一个交通枢纽关键之重,在一个军事重垒之余,亦是稳定朝中的定盘星。 圣上将如此重要的彭城交付给了崔祎,可见其当年多受圣宠,只可惜,圣上给了崔祎的权势富贵,却是一日日把他的胃口养大,如今甚至胆敢打天家的主意了! 裴彬蹙了蹙眉,将那茶盏放到了案上:崔大人确定,这些都是四年前被劫走的那一批贡品么? 这是他第二次问这个问题了。 崔祎亦是眉头一拧,怎地,裴御史不相信本官? 裴彬掀开眼皮,看着崔祎,那崔大人如何能肯定,那六十七件瓷器,便恰好是四年前被劫的那一批贡品呢? 四年前那一批贡品是被彭城辖区内的山匪劫走的,如今贼匪窝里找出来的,便只有那六十七件,方才裴御史也审验过了,均是御用瓷器,不是这些,还能是哪些呢? 裴彬扬了一下右手,而后托着下巴,看着崔祎,似笑非笑。 崔大人一定知道,四年前被劫的那一批贡品,在宫中并没有造册吧? 不仅如此,那被发现挪做私用的御用瓷器,亦是没有登机在册的!既是贡品,为何会没有在宫中留下名册呢?原因只有一个,那便是这些贡品并未抵达京中,为宫中所接留对单,而是在不为人知的时候,就流落到外头去了!裴彬解释,怕是进贡之地在准备为宫中所用的贡品时,不知不觉中替人多做了一批御用瓷器,那多出的一批,便是没有流向宫中,而流落在外且被人私用的贡品。 崔祎下意识地端起了茶盏,抿了两口。 恋耽美 御史大人夺娇记-御史大人夺娇记湘也(17) 至于瓷窑主如何会多做了这一批贡品,那便得问到进贡之地送达圣旨之人了。说到这个裴彬顿了顿,眯着眼睛弯了弯,就要再提四年前的贡品被劫一案了。 四年前,因天旱人灾,圣上心怀慈悲,免徭役,广赈灾,体恤百姓,便停了那一年的进贡。然而,如今却曝出了四年前有贡品被劫事件,这岂不是很奇怪么?既然宫中并未下旨,为何瓷窑主还如往年那般烧制贡品,而这一批贡品,却偏偏在运往京中途径彭城辖区时,被劫了? 崔祎的眼皮跳了跳,脸色渐渐阴沉。 唯一的解释,四年前瓷窑主还会进贡的唯一原因,便是有人假造了圣旨,令瓷窑主如往年那一般准备了被劫的那一批贡品。裴彬修长的手指捻了捻自己的脸颊,所以,我这次到彭城,并非是查四年前的贡品盗劫案,而是查四年前假传圣旨,大逆不道的矫诏案。 哦,看裴御史说得如此肯定,可有证据? 这些,都是刑部派到进贡之地的员外郎,送回京城的情报所推出的案情,只可惜,员外郎与瓷窑主一起被烧死了。 那可真遗憾。崔祎微微一笑。 确实遗憾,万幸的是裴彬再度托着下巴微眯起了眼睛,万幸的是,员外郎在被烧死之前,已经先行一步,将那四年前瓷窑主接假传旨意后,受命烧制的那一批贡品的造册单子以及图纸,都偷偷托人送往京中,前些日子,我才将将收到那些名册跟图纸。 崔祎看着冷了的茶水,将茶盏丢到了案几上。 崔大人,你说,我手头上的这些贡品图纸,与你在贼窝里寻得的瓷器,是否能对得上号呢? 其实他已经看过那些被劫贡品的所有图纸,今日崔祎找出来的六十七件,并无一件相符。 明明传出来的仅有四年前的一批贡品被劫,那这一批御用瓷器,从哪里冒出来的?又怎么会落到山匪手中的呢? 裴彬被手托着的下巴歪了歪,淡淡地问,如果,我抄查州牧府,能不能找到跟图纸同一批的贡品呢? 崔祎笑了起来,看着裴彬:看来,裴御史还是死在山贼手上,比较好! 我也这般觉得!裴彬幽幽地笑了笑。 * 李信守在书房外头,抱着裴彬的那件紫貂氅衣,心中惴惴然,竖起耳朵注意听着里头的动静,许久不见异常,才要松一口气,便听到了里头兵器相接的碰撞声,心一下悬了起来。 那守在书房门口的侍卫亦听得不对,正要去开门,被李信伸开双臂站在门口拦下了:哎,别进去,你们崔大人还没吩咐呢!我家爷也没有,做奴婢的不好随便进去吧! 让开! 哎,这好歹是你家大人的地盘,都是做奴婢的,我不急,你们着急啥啊!李信不让,那两个侍卫一把将他拎开了,才伸手去抓门,李信便大叫起来:方大人!你们看,方大人来了,让他进去见你们大人跟我家爷! 那两个侍卫见方牧监领着两队士兵匆匆而至,心里大骇,更要进书房看个究竟,那书房的门就被推开了,裴彬走了出来,李信一见,喜了:爷! 嗯!裴彬应了一声,拍了拍身上弄皱的锦袍,接过李信递过来的氅衣披上了。 裴御史,崔大人? 在里头!想杀人灭口,被我先斩后奏了,后面的事,就劳烦方大人了! 方牧监脸上一喜,朝裴彬行礼后带着那队士兵便擒了那两名侍卫,而后涌进了书房。 裴彬与李信离开了书房,下得院子去时,发现方牧监带来的兵密密麻麻得将整个州牧府围了起来,一早制住了府中意图叛乱的亲兵。 从他一开始抵达彭城,这方牧监便投诚于朝廷,作为崔州牧的副官,又为州牧监察,熟悉州牧府这些年来的事务,兼之亦暗中掌握了不少实权。 崔州牧想要隐瞒假传圣旨以及贪用贡品的罪行,以为借用剿匪的幌子,而后施计将山匪头领逐一清除,再将自己贪来的贡品混入缴获的山贼钱银中,将罪行悉数推倒死无对证的山匪身上,此计甚好。 无奈方牧监早有防备,而裴彬亦将关键证物握于掌心,是以,裴彬昨日一动,今日方牧监便举兵包围了州牧府,两人里应外合,才算是有惊无险的拿下了崔州牧。 册子!裴彬扬手,那李信便从怀里掏出了一本册子,跟一迭图纸。 这些便是刑部那位员外郎拼死从进贡之地查到的关键之物。 李信看着裴彬抬起左边胳膊拿着册子,一愣而后是一惊:爷您好了? 裴彬只飞快地瞥了他一眼,不言语,李信就明白过来了,方才在书房时凶险,怕是主子又死过一回了! 裴彬与一队校尉打开了州牧府的库房,里头均是绸缎布匹,金银古玩等等,均是寻常之物,并没有搜出被劫的那一批贡品。 爷,这儿没有!李信摇头。 崔祎自不是傻子,不可能将这么招惹眼的东西随便放在州牧府的库房里。 有查崔祎名下的宅子别院么? 很快,崔祎名下,包括崔夫人及其嫡子所有名下的宅子都被查了出来,裴彬与方牧监的人,分头行事,一间间宅子查了过去,而后在崔夫人名下的一处别院里,找到了一个密室。 裴彬与李信看着护卫打开了密室的门,经过一条长长的秘道,走进了堆金积玉的一个藏宝库。 琳琅满目的古玩珍宝,锦囊玉轴,灼灼发光,熠熠生辉,李信与那开路进来的护卫当即震惊得呆立在场,饶是见过不少异宝奇珍的裴彬,一时也花了眼。 等冷静下来后,他们首先便对照着图纸,在一堆金银中找到了四年前伪造圣旨烧制出来的那一批贡品,而同时亦发现了其他御用物资,诸如瑞墨砚台,绸缎宫绣等等。 看来这些年,被崔祎打上主意的,不仅仅只是一两批的瓷器而已,是这些年但凡要经彭城之地的贡品,能下手的,都插手了,否则,也不会那么容易就一次性拿出六十七件御用瓷器。 等护卫率先将发现的所有贡品分批往外搬时,李信站在裴彬身边,死死瞅着这堆百宝万物,眼里满满的不舍。他跟在裴彬身边也查过不少贪官的案子,可金玉满堂,敛财如此之多的,还是第一次见。 爷,这些,全都要送进宫去? 抄查之物,自是要送到宫里的。 这么多,咱就是拿几件,也不会被人发现吧?李信偷偷打着小心机问。 裴彬那双漆黑如墨的眸子登时朝他冷冷地觑了过去。 李信一个激灵,赶紧垂下头去告罪:奴婢知错,奴婢一时利欲熏心!爷你向来廉清峻节,怀瑾握瑜,怎会为身外之物折腰?是奴婢污爷耳听,奴婢回去自罚二十大板。 咳!裴彬握拳放在唇边,轻咳一声,淡然道:爷也是要娶媳妇的人了,从现在起积累一点家当私产,怕也是可以的? 爷?李信惊愕地抬头,看裴彬盯着他,自己似乎没听错?咽了下唾沫,连连点头,可以的可以的!视线又落到满室的金银财物中,眼中欣喜,而后苦恼:可,可爷,怎怎么才不招眼呢?外头,都,都是方牧监派来的兵。 我自有办法。 裴彬一个眼神,李信会意,屁颠颠地去密室门口守着了。 哎呀,自家爷最近真上道。 作者有话要说: 喜欢的小天使记得收藏一下下呀! 万分感激!! 第26章 裴彬一个人暂且留在了密室,他在心里问:我记得,你曾经提过,有什么叫空间的? 系统: 若是有形体,系统此时一定会用一双眼睛乜斜地看向他。 早在许多年前,尤其是在与裴彬达成了以十亿积分兑换自助基因修复的条件后,裴彬快速积累五十亿积分的过程中,系统便劝过裴彬开通空间,当时裴彬怎么说来着? 我是缺衣少食还是怎么了?万事有奴婢小厮伺候着,出门在外有车有护卫,护国公府全朝各地几座的别院府邸,随时随地方便行事,我要拿空间何用? 系统无语。 所以,宿主身份地位富贵就是这点不好,很难以利益引诱他勤恳奋斗,像一穷二白那等宿主,谁不是积极向上做任务获取积分开启更多权限的? 而裴彬不。 那积分除了积累起来换取必需药物跟启动自主基因修复保住性命外,再无别的兴趣。 所以系统启动后过了这么多日,还是个没有开启空间的落后土系统,遭人耻笑也欲哭无泪。 如今,他是受什么刺激突然想开通了呢? 【开通空间需要三亿积分,宿主是否确定开通?】确定。 【空间已经开通】 【宿主目前积分七亿九千九百九十八万二千三百六十分,扣除后积分剩余四亿九千九百九十八万二千三百六十分】【开通完毕,请宿主注意及时获取积分】裴彬看到了一片辽阔的渊域,空无一物,只有系统的面板悬在半空中,面板属性上有标识着空间字样。 裴彬看到了身边的一车黄金,想了想,伸出左手在上面擦拭了一下,而后,见到那车黄金登时不见了,再看空间内,果然多了一车金澄澄的金条。 裴彬不由得抿了抿嘴。 爷,方牧监带着兵过来了。李信慌张得才低低嚷了一声,方牧监就带着抄查的官兵进来了,见了满屋子的金银珍宝,震惊得呆了许久。 方大人,岑照和那头,可有办妥? 裴御史放心,朝廷来的田大人已经接管彭城府署的所有事宜。方牧监回过神来,冲裴彬一揖。 那你速派兵将这崔祎搜刮来的民脂民膏全部登记在册,好尽快送往京中呈给圣上。 方牧监一点头,手下的官兵便登时行动起来。 裴彬在堆金积玉的密室中一副淡然,徐徐前行,不时拿起一两件珍稀古玩细细品鉴一番,而后又物归原位,或在感兴趣的古玩物件之处停留半刻,后又快步离开,呆了许久,依旧两手清风,在旁人眼中,便像是这位裴御史对这堆隋珠和璧只持把玩之心,而没有半丝占为己有的意思,令人叹其郎朗君子,楚楚玉心。 若是,刚刚开通的空间里,没有快速地增加着一堆堆的金银珠宝的话。 系统: 敢情它成了裴三爷贪墨的作案工具? 可它堂堂黑科技产品,向来收集案例顺便鼓励宿主匡扶正义,济弱锄强的,怎么忽然就身在贪官污吏那一营了呢? 不,它是绝对不会承认的。抄家这种事,不都是当朝皇帝赏赐给臣下的肥差么?就是明着给机会让臣子中饱私囊,啊,不,划掉,就是明着给机会让臣子获得一二点辛苦费的。 人家韦大宝抄拜大人的家也是这么名正言顺干得,从中得证,抄家臣子的这种行为很合理,贪墨是不存在的,本系统坚决不承认。 只是,其他系统同僚都走在康庄大路上,过得红红火火,怎么它就奇奇怪怪地,走向越来越看不清楚了呢? 系统郁闷。唉,本系统只是个打工人工具,操心这么多干嘛呢?算了算了! 清点完这一处密室用了一天一夜,装满珍奇古玩的木箱多达三百多个,另有现银一千多万两,金锭、金条亦累计超过了一百万两,尚未算上各处的田地,院子跟商铺等等,崔祎这些年所积累的私财家底,可谓雄厚。 这还未算上跟崔州牧狼狈为奸的岑府尹等彭城官吏将被抄查的家产,等届时一并运回宫中,怕不仅是能扩充内外国库,那圣上的小金库也能填补得满满的。 * 而经过今日这么一遭,李信的家底,也丰厚了许多。 是回到范家别院后,裴彬赏的。 虽说在密室里,自家爷说要攒私产,可有方牧监跟他的兵看着,李信没瞧见主子离开时拿了什么,心里正遗憾,没想到前头他们才刚回范家别院,后头方牧监便送来了五十多木箱东西。 一并留下的,还有崔家的单子跟一份今日在崔祎密室里现造的册子,估计便是这五十多箱财物的名单。 这举动说明什么?于方牧监,于裴彬,一切尽在不言中。 爷?李信看向裴彬,心中不安。 如无意外,等朝中任命书下来,这方牧监应是朝中确定下一位接任彭城州牧之位的大人,初始接手崔祎之职,便卖了个如此大好给自己爷,也是会做人,只是,爷会接受么? 裴彬看着那五十多个木箱,浅浅一笑:既都送上门来了,先送去库房! 虽与崔祎金山银山的密室是大巫见小巫,可五十多箱东西打开后,流光溢彩的金银宝物还是让人看得耀眼。 裴彬看看站在一旁看呆的李信,慢慢走到了一箱银锭子旁边,随手拈起了一个,抛了抛:李信! 哎,爷? 裴彬将银锭子扬手掷了过去,李信慌得赶紧伸出双手接住了,才擦了擦揣进怀里,却见裴彬又拈了一个起来,朝他又砸了过去。 爷! 接好了,你接住的,便是爷赏你的,没接着的,那跟你无缘。 哎,好,好!李信一下笑出声来,左扑右截,整整接住了十多个。 这银锭子一个就二十两,十多个便有三百多两,李信平时的月俸也就十两,如此一下就攒到差不多四年的家底,更别说还有别的赏赐。 最后,李信捧着一只上好的羊脂玉镯子,跟着裴彬回书房的时候,喜滋滋地说:爷,您赏奴婢的这件好东西,奴婢拿回家去镇宅,日后就是传家之宝了。 裴彬抿了抿嘴,手里亦是拈着一只匣子,坐到太师椅上,玉骨般的手指一下将匣子揭开了。 里头,是厚厚的一迭银票,面额均是千两,是方才在其中一个箱子里找到的。 裴彬拿起来数了数,约莫二十多张,手指拈着那一张张的银票,又慢慢放进了匣子里。 爷!李信已经将那玉镯子揣着藏好了,看着裴彬将那匣子合了起来,递到了他跟前,慌得他舌头打结:爷,爷,这这是给奴,奴婢的?使,使使不得。 想什么呢?你明日把这送去安府,给安二娘!裴彬一蹙眉,用匣子狠狠拍了一下李信的手。 哎?李信这才知道自己误会了。 那日她被劫走的财物,都没找回来吧?裴彬问。 李信摇头。 自崔州牧,不,如今该说是前任州牧剿匪后,自家爷受伤养病,李信曾代他走了一趟,想找着那日劫道的山贼残党,以及盗走的马车物资,无奈余下不多的残匪无人承认参与过那一日的劫杀,亦没办法确定安二娘车队被盗的东西去了何处,只得作罢。 这些,先送去给她,便说剿匪后,州牧府没能寻着她的钱物,暂且拿这做补偿。当初她既是回祖家待嫁,怕那车队里大部分是她的嫁妆。 哎!奴婢晓得了,爷!李信松了口气。 裴彬顿了顿,又道:问问,还遗失了甚么贵重的东西,有甚么标记,以后有机会再找回来! 哎! * 听芷院里,安知珺看着才被递进来的那只黑漆漆的匣子,抬头看着白汀。 是李管事托人送进来的,说是姑娘您被劫走的财物都恐怕都找不回来了,这些,是从匪窝里寻得的赃物,就补偿给姑娘您了! 恋耽美 御史大人夺娇记-御史大人夺娇记湘也(18) 安知珺未曾想自己失去的金银还有一日能回到手中,一时愣了,许久,才让柳梅将匣子打了开来,看着那满满一匣子的银票,吃惊:真,都是给我的? 说是州牧府那头补的,应是不假。白汀解释。 柳梅已经快速将那一迭银票数完了,啧舌:姑娘,这儿统共有二万六千两呢! 安知珺心里一惊,心里想这也太多了,当初离京她跟赵妈妈全身上下不二十两银子,好不容易存下来做压箱底的现银也不过四千两,就是算上阿爹给的那些程仪,也断不会超过六千两,如今被山贼劫了一遭,还回来却有二万六千两! 柳梅跟白汀不知实情,所以不清楚安知珺这次返乡带了多少钱银,只是想到她原本回彭城是待嫁之身,怕是将全副家当都带回来了,自是以为这州牧府返还回来的银子,都是姑娘的嫁妆折算的。 两人均是大户世家的丫鬟,听闻过彭城名门望族嫁女,有一万两以上的嫁妆,已经算得上体面了,而自家姑娘却足有二万多两,不是尚书府重视自家姑娘,便是姑娘自身有底气,看向安知珺的眼神都变了。 安知珺心里却矛盾得很。 收吧,自己那日被劫的财物明明只是眼前这钱银的抹头,便是算上日后给赵妈妈等人的抚恤银,也远远够不上六千两,不收吧,白花花二万多两的银子,都送上门来了,还要推出去,心里实在不舍。 挣扎了半晌,安知珺还是决定收下来。 反正如今除了自己,没人知晓自己那日实际损失的钱银有多少,钱财是傍身之物,谁会嫌少呢?自己如今虽是新得了一门婚事,可将来的事,谁知道? 收了这笔钱银,即便将来事情还有变化,自己也多了底气,而不用像现在身无分文,处处受肘。 安知珺其实心里清楚,州牧府会将这么大笔钱银返还与自己做补偿,里头,裴三爷该是出了不少力的。 想到裴三爷,她的心情便很复杂,因了这门亲事,她恍惚了几日,现在已经冷静下来了。 饶是她心底有再多不愿,也不得不承认,除去裴三爷本身的诡秘之外,这门婚事,真是不错的。 自己已经失去了名声,再寻一门好亲事的可能性不大,与其将来被随便嫁给低门小户的阿猫阿狗,还不如现在接受嫁给裴三爷。 毕竟,他可是护国公府的人,与其结亲,护国公府便是她的夫家,那她先前因为周家退亲而失去的依仗,如今又能找回来了。 况且,那裴三爷,便是再怎么是山精邪魅,也不曾取她性命。 就算定亲是他想拘着自己的手段,暂时来看,他也没有伤害自己的意思。 权衡利弊之下,安知珺心里已经可以勉强自己接受这门亲事了。 只是,嫁去护国公府,便是说,自己日后亦要再回京城讨生活。 安知珺想到了京城中的尚书府,眼神黯然。 作者有话要说: 系统:本系统跟你讲,你别乱来啊,本系统根正苗红,是要跟着大部队恰饭的,你别利用本系统再做些奇奇怪怪的事情。继续把本系统当背景板吧,继续把本系统当透明人吧,来吧,俺不care!(破音) 作者: 第27章 安知珺着白汀与柳梅收起了二万两,而后拿着四千两的银票,去宜宁堂找了祖母。 老夫人看着安知珺拿出来的银票,听她说今日州牧府送来补偿钱银的事,再听她的意思这四千两是补与六房带回来给彭城各房的程仪,当即笑着让黄妈妈收下了。 你跟裴三郎的婚期,已经定下来了。就定在六月初八,如今已经是二月末,距离成婚也就只有三个多月的时间。与当初她嫁入周家定的日子所差不远。 裴三郎那边的意思,是他办完差使后把你一同带回京城,届时就在京里出嫁。 安知珺脸色一变,面露不舍。 老夫人看着安知珺,心亦不舍。原本该是她亲自筹备这孙女婚事的,没想到阴差阳错,从京城来彭城没办成婚事,还得从彭城回京城去。 如今彭城谁人不知,这京中来的裴御史,查出了彭城官吏贪墨贡品、矫诏假传圣意的大案,接连扳倒了前任州牧跟府尹,牵连之人达数百,如今都拘在了州牧府跟府署内,只等案情上呈天庭后,由圣上发落。 彭城一时变了天,都在纷纷议论崔祎与岑照和被抄家落罪之事。 崔夫人是周家嫡女,因此姻亲关系所累,周家半只脚踏进了泥潭,如今也是焦头烂额,急于从这起滔天大罪中脱身,亦未知最后能否全身以退。 现在来看,蓁蓁与周家退亲,倒成了一件好事!老夫人看着安知珺,心里却在暗暗道,那裴三郎果然是个能干的! 既然被劫的钱银都找回来了,那婚期亦已经定妥,万事安好,你也不用像前些日子那般愁心了,在回京之前,就好好陪陪祖母。 安知珺不愿意离开彭城,彭城有祖母,是眼下剩下最疼自己的人了。她只有在祖母这儿才寻得到温情,是以恋恋不舍。 祖母,要不,您也搬去京城嘛!况且,那裴彬,怕是用的便是回京结亲的借口,想将自己拘在身边的。 喔唷,我都一把老骨头了,还去那京里做甚么?老夫人这却是没有说实话,她不去京城的原因,大部分是因为那儿媳妇明惠郡主。 明惠郡主是低嫁,她是太后最宠爱的庆王所出,以安家在彭城不过百年的根基,原本是入不了天家贵胄之眼的,无奈老六聪敏,皮相亦是家中最打眼的,当年响当当的彭城玉郎,说句丰神俊朗,龙章凤姿一点也不为过,不然,也不会柳氏去了以后,马上便被明惠郡主给瞧上。 想到柳氏,老夫人心里不得不遗憾。 毕竟是自己挑的媳妇,看哪哪都好,柳氏侍奉在她跟前那些年,日子是过得最为顺心的,如今的明惠郡主,哪能跟柳氏比呢?若是去了京城尚书府,还不定是谁侍奉谁,家里有个身份那么高的媳妇在,哪能像在彭城过得这么自在?老夫人可不会自讨苦吃。 不过呢,蓁蓁你放心,我啊,一定会给你置办一份丰厚的嫁妆,让你风风光光的嫁出去。 这些年祖母都从没有去过京城,想让祖母搬去尚书府,安知珺心知不可能,也不过是说说而已,当下只得勉强笑笑。 * 这一日已经是三月三,上巳。 虽彭城里官府人员骤变,但彭城城内的许多高门大户,这些事不过是给他们多了饭后茶余的谈资,其他时候的日子是照过的。 便如今日,因着春雪融尽,风和日暖,许多娘子,郎君皆游彭城城外,鉴赏春光,踏青于野,更设有曲水流觞,颂雅赋诗。 安知珺自也是来了,远远地看着彭城城里平日不见的许多姑娘在河边聚集起来,云霓霞锦,身姿妙曼,看得颇为赏心悦目。 往常在京城,那明惠郡主万不会让她参加这等活动的,所以算来,她还是第一次在河边过这个上巳节,还是安三奶奶带安知珑跟安知瑶出来时,跟老夫人提了一嘴,她过于好奇,所以才能出城的。 她们是寻了一棵垂柳停下的,下了马车后,便有城里相熟人家的娘子过来打招呼,安知瑶依然冷漠疏离得很,很快抛下她们跟相好的姑娘玩去了。 安知珺也不在意,看着那些郎君们更多的是聚集在宴席上吟诗作对,而姑娘们则有三五成群说说笑笑的,还有放着纸鸢的,更多的,是到河边采兰草的。 据说,这一日采的兰草,别有含义,许多姑娘采来洗了送与郎君,便是定情信物。 说到定情信物,安知珺便忍不住往自己手腕上瞧了瞧。那人给自己的玉扳指手环,还好好地戴着呢!自从婚事定下来后,她便没了摘下来的理由。 知珺姐姐,我们也去摘兰草吧?安知珑看着河边聚拢的姑娘,道。 对啊,知珺你不是说没摘过吗?试试吧?等摘回来了,送一根给三婶婶驱邪!负责看着她们的安三奶奶笑道。 好啊!安知珺正感兴趣呢,她望了望天上飘飞的斑斓的纸鸢,这才跟着安知珑与奴婢一起朝河边走去,安知珑教她摘的兰草,一看便会了,寻那青葱鲜嫩的摘下来,便在河边洗起了草根。 知珺姐姐你什么时候回京?安知珑在一旁跟她一起洗兰草根的时候,问。 裴三爷将彭城捅破了天,安府上下如今都知晓这位爷的事,也明白裴三返京之日,便是安知珺离府之时,均表示很关心。无奈最近那裴三爷该是公务繁忙,亦没派人到过安府传话,所以安知珺也不清楚具体启程的日子,对安知珑摇头。 想到自己之前离京回彭城,用了将近一个月,还在途中出事。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动,此时安知珺便觉得,既然日后都要回京,如此还真不如便如祖母所说,跟着裴三爷一起返京,由他护送,自是安全的。 安知珺洗好了兰草根,才起身,听得一声二娘,便见周临轩骑马恰从旁经过,跃下马,朝自己走了过来,她注意到四周望过来的视线,第一反应是转头就走,又想到迦南寺那一夜,这周临轩亦算救过自己,一时踌躇,脚步慢下来,那周临轩便追了上来。 二娘! 听说周家亦被卷进了矫诏案里,那原本的崔州牧便是周临轩的大姐夫,崔夫人亦在事发后没多久悬梁自尽,此时的周临轩,一身月白色箭竹银纹长袍,飘逸清隽,乍出现就让附近的娘子看得失了神。他眉宇间却不见有丝毫颓容,只是看向安知珺时,眼露阴晦。 听说,你,跟那御史定亲了? 安知珺点点头:既周四公子知晓便好,如今我是待嫁之身,与周四公子并无半点关系,请周四公子注意些分寸。 周临轩窘迫,脸色微微涨红:那种七品小官,有什么好的? 安知珺瞥了他一眼,不予理会,才要走过柳树那边,却被周临轩拦住了去路:周四公子? 二娘,我在跟我娘提你我取消退亲的事,你为什么周临轩看着安知珺,心里一时掠过倾慕,懊悔跟怨愤种种复杂情绪。 那日在迦南寺遇见她后,周临轩便后悔了,他已知遭劫后是那位御史大人救了她,所谓的谣言子虚乌有,他去找母亲要恢复跟安知珺的婚事,母亲却不知为何不允。 没过几日,就传出她与救命恩人裴御史订亲的事。 他明明还在想法子让母亲同意自己跟她重新定亲,他明明跟她提了他会取消退亲的,为何她要困于恩情答应嫁那御史? 你可知道,待明年春闱,我高中状元,入仕后绝不仅仅只是七品,二娘,你为何不等等我?周临轩难受。 他以为,那一夜,他已经表明心迹,他那般护着她,她会懂他的。 可她转头就答应跟个御史定亲了。 他也打听过,这位将彭城城搅合得天翻地覆,整垮了大姐夫,还差点让周家折进去的御史大人,也不过就是凭着点小聪明,又取得了圣上的信任,才胆敢出此重手。 即便如此,那又如何?再怎么翻云覆雨,也还是个小小七品巡察,不说身份低微,滔天的权力也均是依仗圣眷,一不小心便会打回原形,更别说他这般行事连番得罪权贵,在朝中难以立足,哪比得上他身后有百年宗族扶持的官位? 那我祝周四公子前程似锦,请回吧! 听安知珺处处跟自己撇清关系,周临轩看了伊人许久,手中拳头渐渐握紧,再见投过来的目光越来越多,满带狐疑与好奇,他终是压下了满腔郁气:二娘,你会后悔的! 安知珺心里好气,看着周临轩悻悻然拂袖远去,却也不免一阵失落。 若是,他这般深情,来得更早一些,那该多好。 好一会儿,安知珺才收拾好心情,怅然地走向那柳树下,却没见着一辆原停在远处的马车慢慢地驶了过来,便在经过她跟前时,帘子一下被掀了起来,一双大手从车内伸出,将还在失神中的她猛地往车上抓了上去。 ! 安知珺倒在谁人的怀里,才要惊叫,便闻到了一股熟悉的苏合香气,抬眸,果然迎上一双熟悉的凤眸。 三爷! 作者有话要说: 这奇葩的点击率 为毛,Why,why? 昨晚都已经跟友友抱头痛哭,开麦唱同是晋江扑街人,相逢何必曾相识~~~~~ 擦干泪,继续埋头码字 第28章 马车里,裴彬穿着一身霜色银丝暗纹锦袍,一头浓黑的乌发用一顶嵌蓝宝赤金冠束着,白如冠玉的脸却阴沉着,眉间蹙起,一双凤眸直直地盯着她,眼里幽暗得看不出深浅。 安知珺一对上这双眼,便打了个寒颤。 这人,方才,是见着周临轩了! 裴彬已经抵达有一会儿了,其实是在周临轩策马到达时几乎同步停下的。 以崔祎与岑照和被拉下马为伊始,他连同方牧监以及新接任府署的田府尹,查处了彭城上上下下的不少官吏,这一日是上巳,好不容易从公务中拨冗,听说她来了河边踏青,于是便来这城外,听李信说找着人了,掀开帘子,才要下去,却一眼瞥见周临轩不知从何处冒出,朝她奔了过去。 他冷眼看着那两人旁若无人侃侃相谈,隐隐怒了,车也不下,好不容易耐着性子等周临轩离开,这才让李信将车慢慢驶了过去。 看着此时倒在怀里的人,再想想方才的周临轩,裴彬伸手,狠狠地一下捏住她细细的后脖颈,同时将脸凑到了她跟前,冷冷地问,跟他颇为善谈么,是舍不得?手里这截雪白的脖子纤弱得很,仿佛稍稍用力,便能掐断。 感觉到握在自己脖子上的手在慢慢拢紧,释放着浓浓的一股怒意,安知珺看着他,头皮发麻,心里知是犯了大忌。 先前,自己与周临轩有婚约时,她去见周临轩,被他得悉后那态度便相当恶劣,如今她已经改与他定亲,再被他误会方才的事,他指不定会如何反应,所以安知珺慌忙摇头:是他偏要冲我来的,我根本不想理会他! 裴彬听她解释,冷冷地看着她,不发一言。 三爷?安知珺知晓,再怎么忌惮这人,祖母已经颔首将她与这人的婚事定下,整个彭城城都知道安府六房的二娘子再度定亲的事,她也不该再去想什么周家四公子的,方才是她失态了,你信我!说着,下意识地伸手,抓住了他的前襟。 婚姻大事不比儿戏,就如祖母所说,她承受不住第二次退亲的羞辱与恶果。 更何况,这门亲事,论门第,是她高攀了。若非这人有那等难言之隐被自己知晓,恐怕也不会寻自己做正经妻室,他不杀她,却当真下聘娶她,她应该知足的。 裴彬的视线从她脸上,落到了弄皱自己衣服的玉指上,盯了许久,才缓缓地将视线再度移向那张脸,那双水眸。 他将那眸子里的惧怕看得清清楚楚,也知道她为何一见自己便如兔儿见着狼般胆怯。是因了自己那旁人看来所谓的非人之处,不死之身。 若非如此,自己身为护国公府唯一的嫡子,如何会比不上周家区区一位四公子?她已明知道他是谁,却还在跟自己定亲的情形下,表露出对与周临轩婚事不成的遗憾,不便因为这一点吗? 自己好不容易跟那甚么系统讨来的最大好处,如今在她眼里,成了最大的劣势。 呵!裴彬的怒意下去了,醋意却依然浓烈,他松开后脖颈上的手,缓缓向下,握住了安知珺的细腰,一下下地轻捻着,捻得她浑身酥痒,却连呼吸也不敢用力。 安知珺感到头上覆下来的阴影越来越重,听到呼气声也越来越浓烈,她却不敢退却,使劲忍着想逃开的冲动,逼着自己看着他那张脸,在眸子里越来越清晰,直到苏合香气袭来,笼罩住了她整个身子,她阖下眼帘闭上了眼睛。 恋耽美 御史大人夺娇记-御史大人夺娇记湘也(19) 她,这么做,是应该的。 赵妈妈说,夫君,是她日后的凭仗,娘子本就该取悦夫君的。更何况,这人,掌着自己的生杀大权。 触上那绵软唇瓣的瞬间,他便察觉到与上一次的不一般。 她没有抗拒,而是乖乖地悉数接受,这意味着她在开始接纳自己,意识到这一点,他心头一软,却更受鼓动,紧紧地抱着那具颤抖的身子揽入怀中,转而压在软榻上,细细密密缠吻着,随后撬开贝齿,袭卷着体味琼液香津,直至酣畅淋漓,才一脸餍足地慢慢收住。 她的双手依然抓着他的前襟,身子控制不住地微微抖着,一张小脸涨得通红,泪珠子不断从眼角滚落,却咬着红肿的唇,一丁点儿声响也不敢漏出来,滚烫的吐息丝丝落到了彼此的脸上,她羞燥得想垂下头去,却被两根手指捏着下颌不得不抬起来,被迫看进那双凤眸。 她第一次看清了那双疏离的凤眸后面,热气,驱散了寒意。 他脸上掠过了一丝怜惜,伸出手指轻轻抚去了她眼角的泪,一只手落到她后背,一下下抚着她绷得如弓的脊背,头却垂到她侧边,耳鬓厮磨,低低地说:蓁蓁,别怕! 别怕什么?她不敢问出口。 ,我会告诉你的。他直视着她,微微喘息着,与她胸口的一起一伏契合。 她是他想要娶回去的娘子,终有一日,他会告诉她的。 如果,她值得信赖的话。 * 安知珺终于平复了情绪,裴彬比她更快一步,看着偎依在自己怀里,小小团的一个人儿,忍不住再一次从她后背握着细腰把她搂了起来:蓁蓁! 安知珺闭了闭眼,低低地唤了一句:三爷!她侧身回眸,飞快地看了他一眼:三婶婶跟八妹妹,还在外头等着我。她该回去了。 裴彬握着她的腰不放,过了一会儿,才悠悠地道:三日后,我便要启程回京了。 彭城余下的事,都能交给那位田大人全权负责,他要先行一步回京面圣。方牧监已经安排好将所有找回来的贡品跟抄没的财资装船,走水路返京,由州牧府派兵队护送着一路北上,不用十天时间就能回到京城。 安知珺身子一僵。 她知道自己要随裴彬回京,祖母亦已经托人送信给京城的父亲了,可她没有想到,启程的时间,会这般快。若是真三天后离开彭城,那等于她人到京城了,父亲或许还未有收到自己要回京的那封信。 怎么?不情愿跟我走?裴彬脸色疏冷,先前那粘人的热情,似乎瞬间消没了。 我,要跟祖母先说一声,还有,京里,父亲那头安知珺轻轻解释,也要派人去禀告。她知道,她躲不过的,这人会娶她,原本的动机之一,便是要拘着她保守他的秘密。 可以。裴彬看着她,视线落到那红红肿肿的水唇上,忍不住伸手,手指才要凑过去,安知珺却一下转过身子,避开了,落了空的手便握住她的肩膀,蓁蓁! 安知珺没敢应。 清楚你现下的身份,是谁么?裴彬从后背看着她,慢慢地问。认识清楚身份,才不会随便在外头哪个公子面前,再乱分寸。 安知珺又闭了闭眼,才答,三爷未过门的妻子。 知道便好。裴彬抿着嘴,手掌慢慢松开了她的肩膀,捻了捻她通红的耳根,随手从车壁的一个暗格里,抽了一只长长的匣子出来,放到了她双膝上,看看。 安知珺低头,看着那只匣子,乖乖捧着打了开来。 里头是一支三面的赤金镶玉孔雀长簪,金灿灿的簪身,簪头是精巧镂雕出的一扇十八羽,每一雀羽的中间还镶嵌了一颗温润如水的白玉石,尾缀是几缕米粒大的细珠子串成的流苏,至于端头则用了一颗桂圆大小的红宝石,鲜红耀目,光华璀璨。 这是,送她的?他今日来见她,是为了送这支簪子? 安知珺不敢回眸看他,盯着那簪子咬了咬唇。 喜欢么?果然,背后,他那般问了,不紧不慢。 安知珺点点头。 裴彬于是便抿了抿嘴,淡淡道,既喜欢,那便送你了! 得到许可的安知珺抱着那只装着簪子的匣子下了车,头也不回地冲柳树那边走过去。 伸着手指掀开帘子看着她离去的裴彬,一下把帘子放下,坐回榻上时,见榻旁掉落了几根兰草。 是方才抓她上车时,无意中落下的。 裴彬微微弯腰,俯身将那兰草悉数拈了起来,弹去了上面的尘,拢入了袖中,回到范家别院后,着李信将那几株兰草悬挂在书房,闻着浅淡的兰香,裴彬神色一缓。 爷,这是,安姑娘送您的?李信笑盈盈地问。 你说呢?侧身看着兰草的裴彬坐正了身子,将这些日子撰写的卷宗拟写完,而后将其输入了系统中。 【146号案例已上传】 【上传完毕】 【评估完毕,评估卷宗价值积分三百六十四万八千分】【宿主目前积分为四亿九千九百九十八万二千三百六十分,增加积分后余四亿零三百六十三万零三百六十分】【任务登记完毕,请宿主注意及时获取积分】裴彬握了握黑檀狼毫毛笔,最后还是将其搁置在砚台上,唤来李信洗墨。 【宿主,友情提示:积分余额不足以支付启动一次自主基因修复】【请宿主尽快获取积分】 知道了,不急!裴彬不以为意,淡淡道。 系统: 行叭,反正它知道裴三爷不会听自己讲的,尽义务就行了。 接下来的一段时日,应该不会再遇多少凶险之事。 回去禀告上峰了结此案后,裴彬打算暂缓手头公务,亦不接离京查办的甚么差使了,毕竟此趟回京,他身边多了一位未来娇妻,可见的回京后,最重要的事是择日完婚。 婚期,在六月。 在那之前,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忙。 第29章 三日后,安知珺向老夫人辞行,坐上了护送裴彬回京的官船。 此次返京的大船有五艘,均是运送此次在彭城落马的官员家中抄查出来的财物,还有便是各地进贡入京的物资以及部分税银,另有方牧监护送的兵艇若干。 安知珺乘坐在第二艘官船里。 这还是她第一次坐船,从彭城出发时,看江上百舸争流,一时兴奋,削弱了与祖母分离的伤感,船出了彭城海线,缓缓北上时,不适感渐渐涌了上来,等被白汀与柳梅从甲板扶进内舱后,找来随船医官,才知道是晕船。 喝过一副药后,安知珺便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到醒过来时,眩晕感却依然没消,还不时地觉得恶心,这让安知珺的心情更加焦虑了几分。 原本她便不想离开彭城,无奈裴彬行程已定,祖母也极力赞成她返程回京都。而在京中,安尚书府上的人,该是不愿意见到自己再回去的,再加上,获悉裴彬此人隐秘的不安,如此,晕症加重了她心中焦虑,令其整个人深觉疲乏无力,便是煎了药汤,也难以见效。 安知珺卧于榻上,原本便因晕症不适气闷,又出了一身冷汗,身上黏糊糊的,只觉得难受。 虽然已经是三月,然在江上行舟,水雾湿重,河风习习,安知珺骤然觉得手脚冰凉,不由得将身上的被子又裹紧了一点。 此时,内舱关闭的门外不时传来脚步声,偶尔还有嘈杂的对话声,间或听得到柳梅跟白汀的低语。她们亦是第一次坐船,却不晕船,情况比她好多了。 安知珺胡思乱想的时候,白汀提着食盒进来了,见她醒了,走到了榻前,姑娘,您醒了?还难受么? 安知珺点点头,水! 白汀慌忙将那凉了的水壶匆匆拿出去,而后又匆匆将满满一壶热茶带回来,给安知珺快速满了一杯递到了榻前。 安知珺抿了好几口,觉得身子暖和了几许,才将那茶杯递回给白汀:外头,没事吧? 放心吧,姑娘,这船上不是官爷便是官兵,又有三爷吩咐,奴婢们都没事。 安知珺一行奴婢八人跟行囊都是裴彬安排上官船的,临行前,除了当初拨给安知珺的柳梅跟木梅,老夫人另外还给了两个仆妇,两个小厮,一来好在路上照顾孙女,二来是知道安知珺的奴婢返乡时没了,特意拨的人手让她回京后使唤。此时这些人都安顿在同一艘船上,原本是听安知珺命令行事的,但安知珺犯了晕症无瑕顾及,那些奴婢就暂时都由柳梅管理了。 听说都安顿好了,安知珺稍微松了口气。 原本她身边有赵妈妈跟刘管事,许多事都用不着她操心的,可如今不一样了,白汀跟柳梅都只是丫鬟,管事上自是没赵妈妈等人来得有经验,她不得不多问一句。 等白汀将食盒里的膳食拿出来,安知珺才知已经入夜,船队离开彭城后航行已有一日。 因着不舒服,安知珺草草吃了两口便放下了筷箸,看着白汀将剩下的吃食撤走,安知珺心情烦躁不已。 先前以为经水路返京轻便,奔波不过八*九日便能返京,谁知自己是坐不得船的身子?第一日便如此难受,接下来还有至少六七天要在船上渡过,岂不是还要饱受煎熬?早知如此,还不如自己单独返京,如此,还能在彭城多留些时日。 不得不将自己拘在内舱房里的安知珺这般一思虑,眷恋着彭城的祖母,再想到京中怕是不喜自己回去的尚书府众人,心情郁卒,等喝过药后,便昏昏沉沉地又睡了过去。 * 翌日一早,安知珺惊醒得早,依然是病恹恹的,那晕船症丝毫没有减弱。 听从医官所说,主动适应行船环境或许会减轻症状,便想起来走动走动,谁料才刚下榻,她便头晕目眩,双腿发软,差点没摔倒,于是又老老实实地躺了回去。 等勉强吃过几口朝食,歇息一会儿后,外头响起了李信的声音,而后,她所栖住的舱房门被打开,裴彬走了进来。 因这船队主要是运送贪墨钱银返京的,更别说一起同航的还有西南几大州的贡品以及税银,作为主办官员的裴彬以及方牧监,昨日在船队启程前及启程后,均免不了要安置好各艘船上的事务,是以安知珺昨日亦只是在码头上裴彬安排她们这一行人上船时见过一面,此时见他得空过来,该是已经处置好了别的事务。 还晕? 早在方牧监安排船队时,他便一早告知过安知珺等人随船返京的事,负责这艘船的校尉跟官兵知道她们的身份,自是不敢半点为难,所以他见着她平安上船后,便去处理其余官务。 等闲暇下来,听闻安知珺晕船,夜间来过一趟,见她睡了过去,便也没多打扰。 以为有医官看诊,又服用了药汤,过了一宿,今日该无事才对,此刻见她依然脸色苍白,便知那煎的药汤对她无效。 小小的一个人儿软软地团在榻上,面露倦容,昔日水润娇嫩的红唇变得干涸无光,那一双本该如波光璀璨的眸子,也少了几分色泽,便像是缺水的花儿,蔫了。 裴彬坐到榻上,看她这副病容,心生怜惜,不由得便将她揽了过来。 三爷,我,身子不舒服。安知珺被他揽着腰肢,心里却是慌乱。 自从清楚了裴彬的身份,也知晓自己是高攀之后,她便已经明白,这裴彬之所以会选择与自己定亲,缘由之一是自己知晓了他的隐秘,至于另外一个缘由,从他对自己的态度,她也很快猜出来了,因是自己的容貌入了他的眼。 他曾经说过,知道他隐秘的人,都死了。 如她这般无意中知晓他隐秘的人,在她之前,应该也是有的,甚至应该也会有不少姑娘。 像护国公府郎君这般尊贵地位的人,想要守住这样的一个隐秘,怕没什么人的性命是不敢取的。所以那些姑娘,该是都被他杀了。 但他却放过了她,甚至,愿意以结亲的形式拘自己在身边,若不是自己长得好,怕是跟当初的那些盗匪一般,早死在那场劫难中了。 而她不得不接受与他定亲,虽是形势所逼,却也不失为一条出路。 她一个不得势的安府二娘自是没办法抗衡护国公府权势,便是京中的父亲知晓,怕也恨不得主动将自己送上门,甚至连祖母,整装前获悉这桩婚事是与护国公府结亲,亦幸甚不已。 所以,名声已毁的她,当真能嫁入护国公府,无论在旁人,亦或是自己本身看来,均是一件幸事。 毕竟,知晓他隐秘的人,都被他除掉了。 自己若只是以色侍人,将来有一日,他乏了自己,能随便取她性命,但若当真成为他的妻室,护国公府嫡子的夫人,便是届时当真要杀她,他也会在动手之前,掂量几分吧? 离开彭城,失去了祖母的庇护,船启航的那一刻,她便意识到了这一点。 他既不想放过她,那她便唯有嫁与他这一途,才是保护自己的最好手段。 或许他也以为,在尚且没对自己生厌,没生出除掉自己的念头时,用婚事拘着自己,是保守他隐秘的最好方式。 可,若是,婚期之前,他便想杀自己了呢?他甚至不用退亲,直接动根手指,怕就能让自己死得无声无息。 明白这一点,安知珺便知道,为了能让自己当真能嫁进裴府,不仅要压下对裴三爷的惧怕,还要顺依着他的心意,才有可能让这桩婚事顺利。 所以,此时,安知珺压下心里所有多余的心思,不得不偎在裴彬身边,被他掐着下颌抬起了头。 很难受? 她点点头。 裴彬揽着她的身子,只觉得这团原本该又暖又软的温玉,多了一层凉寒,忍不住又搂紧了几分:冷? 安知珺继续点头,可怜兮兮地看着他:三爷,我呆在船上又冷又不舒服,可不可以在下个港口,放我下船?我还是经由陆路回京吧! 裴彬伸出手指抚了抚掌心里苍白的脸,若是冷,让白汀多找几床棉衾。 安知珺蹙了蹙眉,可我还是晕船。 裴彬松开了掐着她下巴的手,从袖中一掏,矜贵修长的两根手指拈着什么便递到了她唇边:张嘴。 安知珺瞥了一眼,才看到两根手指中间拈着的,是一颗小小的药丸,不由得兀自一顿,看着他,眼神疑惑。 治晕船症的药。他淡淡地解释了一句,手指依然在她唇边,意味明显。 他是从哪里取来的药?别艘船上的医官么? 安知珺看他脸上一副坚持的神情,只得慢慢张开了唇,她以为他会将那颗药丸塞进口中,却没想到,这人径直将手指放进了她嘴里,药丸落到口里时,那两根手指不可避免的触到了柔软的口腔,上下唇瓣间便似吻住了两根手指。 这人却似故意般,还慢慢将手指抽出,她的脸瞬间便闹得通红,一抿嘴便想将那药丸干咽下去,却差点没卡在喉中,还是他端过了案几上的水,喂着她喝了一口,才吞将下去。 裴彬将茶盏放回案几上,摩挲了一下两根手指,感受方才的细腻触感,抬眸,却见她羞红着脸退缩到了榻里头。 他知道她心存惧意,也知道这种对自己的忌惮并非一两日能够消弭,但同时亦知道她在试图接纳自己,难得见她没以前那般抗拒自己,他自是乐见其成。 蓁蓁!他看着她蜷缩起来垂首躲在角落,耳根都要红的出血了,微微抿了抿嘴,这药若有效,也便是四个时辰,四个时辰后我再来给你喂药! 第30章 这不知道打哪儿来的药丸当真有效,半个时辰后,她觉得晕船症减轻了许多,亦不会在感受到船身倾斜波动时,犯一阵阵的恶心感。 恋耽美 御史大人夺娇记-御史大人夺娇记湘也(20) 心情舒缓了不少后,连带着午膳也吃了不少,下晌午歇后还出了舱房,到甲板走动了一番,不过因了风大雾重,兼之船上官兵严守,没一会儿便又回了舱房,主仆四人打了一会儿叶子牌,拿出绣绷子做一会儿绣工,又让白汀寻了些捎带上路的话本子,很快时间消磨过去,船只在抵达济州时,天色再度暗了下来。 水汽弥漫,舱房内的安知珺再一次感觉到阴凉的寒意,便着柳梅与白汀到随程携带的箱笼里寻些棉衾拿过来。 等舱房再度被打开时,安知珺还在榻上翻看着话本子,以为是白汀柳梅回来了,却见进来的人是裴彬,一时愕然。 一身雪白色中衣,半敞着衣襟,露出一段光滑而结实的胸膛,墨色长发披散在肩后,还有几缕凌乱地落于肩上,似是刚洗浴后不久,一双眸微带光的凤眼瞥过来,让她忽而生出了一种窒息感。 安知珺反应过来的时候,裴彬已经坐到了榻前,便在她身边,见着她手里的册子,随口问了一句:在看甚么? 她慌乱得一下将那话本子塞进了被衾里,羞赧着摇摇头:没看甚么!不是让白汀去取棉衾了么?怎么还不回来? 是么?裴彬不信,伸手,便探进了被衾去寻她藏起来的册子。 三爷,只是闲书罢了!大手在被衾里探了一通,有意无意地触到她身上,安知珺窘得很,只得赶紧将那话本子又拿了出来。 裴彬拈起册子,看了一眼封面,便丢到了案上,一手拉住了她的手腕,一手握住了她的纤腰,把她揽进了怀里。 三爷?安知珺慌了,你做甚么? 你不是冷么?裴彬抱着她转了个身子,便半坐到了榻上,将被衾一下拉上来,盖住了两人。 我 你不知道,要暖和,从人身上直接取暖最快捷么?裴彬揽着她,在榻上寻了个舒服的姿势,搂着她的腰压下了她所有的挣扎,语气却是淡淡的,我亲自给你暖床还不好? 安知珺被他的大胆亦或是无耻惊慑得呆了呆,而后整个人如蒸透的虾一般红着蜷缩起了身子:三爷,不行。 为何不行?裴彬躺着,因床榻狭窄,坐得不甚舒服,但有怀中暖玉,便不多计较,是我不够暖和? 因是暮春,那床榻之物全换成了薄衾,而人亦一般,寝衣料子也换成了绸衣。那绸衣原本便薄透,再被揽进怀中,他身上滚烫的体温瞬间透过寝衣传到了她身上,熏得她的面色再红上一层。 怎么可能不够暖和?从他进来那一刻,她便觉得连空气都被他带来的苏合香味燥热起来。 裴彬看她脸色明显比晨时红润许多,伸手掐了掐那张脸:那药丸,有效? 安知珺点点头,才要开口跟他解释,却见他胳膊一伸,将方才丢到案上的话本子用手指拈了过来,环过她的肩膀,递到了她跟前:看吧! 安知珺抬眸看了他一眼,以为自己听错了。 裴彬俊目半阖,眼帘低垂,视线似乎都落在了话本子上,语气平静:方才,你看到哪一处了?才见她迎上他的眸子,不敢直视,又赶紧低下头去,嘴角微微翘了翘。 安知珺垂首,见递在她眼前的话本子,放在骨节分明的手掌上,右手矜贵修长的手指伸出来,随手翻了几页,耳边却还在淡淡地问:从哪一页开始续看? 他是,当真的?要陪自己一起看话本子? 安知珺咬咬唇,伸出手指,当真翻到了方才自己看到的那一页。 这一页? 裴彬见她点头,话本子朝她递得更近了一些,拿出一颗比烛火更亮的夜明珠,塞到了她手里:照着。 安知珺手里鸡蛋大的夜明珠,将页扉照得清清楚楚,他环抱着她在怀中,手里拿着话本子,当真从那一页看了起来。 但她怎么可能看得下去,心思已经全然不在话本子上,脑后不时瞥过来的视线,灼热得让她浑身不自在。 当感觉身后的视线再度移到话本子上时,安知珺微微挪动了一下,飞快地用余光瞥了他一眼。 见这人脸上平淡无波,表情却极为认真,若非知道此时他手中的不过是话本子,或跟旁人一般,以为他在看什么了不得的巨著盛作。 还没看完么?裴彬意识到她走神了,在偷偷抬眸观察自己,抿了抿唇,故意问了一句,放在书页上的手指捻起做出了翻页的姿势。 他忽而出声,让她吓了一跳,那手里握着的夜明珠一时没拿稳,便滚落到了榻上的另一头,恰好陷入被衾一角下,那光被遮去了大半,舱房内仅余昏暗的烛光。 不想看了? 安知珺想去将夜明珠拣回来,却被他拉了回去,话本子再度被丢到了案几上。 先前翻着书页的手指此时掐住了她的下颌,将她的头抬起来。她见着他半个身子被烛光所照亮,另外半个身子却浸在一片昏暗中,俊美的脸,却越发显出面如冠玉。 她便看着这张脸在她眼前放大。 既不想看,那不若,你我来做点话本子上才子佳人的事。她心里一紧,便嗅到侵袭过来的苏合香。 * 揽她入怀的时候,他便心猿意马。 薄薄的衣裙掩盖不住往日袄袍藏下的身段,稍一碰触,便感受到了那袅袅娜娜的曲线,柔软,纤细,只是怕吓着了她,也怕让她更生畏惧,于是主动将双手以及视线,均拘在了小小的话本子上。 现下,却是再也忍不住了。 往日,还顾忌她是别人家的娘子,如今已是待嫁与他的人,扪心自问,何须再忍?所以,他便欺了上去。 蓁蓁! 若果说方才的燥热,是从四周而来将她牢牢笼罩起来,如今的这股燥热,便是由口而入,烧得她四肢百骸酥麻起来,连意识也迷糊起来,她不由得便握住了他的衣襟,却冷不防倒在了他身上。 等呼吸窒息起来时,方才察觉自己躺到了榻上,而微微带着冰凉的手指,不知何时滑入,拨动着,挑起了处处火苗。 三,三爷!她忽而害怕起来,浑身战栗。 她知道,她已经是他未过门的妻子,她也想为护住自己的性命讨他欢心,可这般却是于理不合。 她惶恐过的那个疑问,也一下冒了出来。 若是,在过门之前,他便厌倦了她,生出了杀她的念头,那她能怎么办? 三爷!安知珺一下按住了在身上游走的那只手,仰起头,看着那双渐渐迷离的凤眸,委屈得带着哭腔:你,不能这般对我。 裴彬呼了一口热气,扑在了她脸上:你已与我定亲了。 可,我还没嫁过去。安知珺亦微微喘息着,我们还不是夫妻,不能做这种事。 你知道,夫妻,能做哪种事?裴彬忽而轻笑了一声,手没抽回来,却反而将她压得更紧一些。 安知珺赧然。 夫妻间的事,她知道的,均是赵妈妈教她的,只模模糊糊知道个大概,具体如何却是不知的,每每好奇问多了几句,赵妈妈便会让她届时顺着夫君的意思便是了,其余的些许细节,便都是话本子上看来的。所以先前这裴三爷要做什么,她也忍着惧怕受着,可像今日这般的情形,她直觉不合礼教。 裴彬看她眼神茫然,脸上飞快地掠过了一丝笑意,他将她的手腕握着钳到了身后,将那张芝兰玉树般的脸,凑到她跟前,不成夫妻不能做的事,我们便不做。 安知珺看着裴彬,再看看自己被紧紧握住的手,半点不信。 我们,便做些定亲后的娘子郎君,能做的事!裴彬将她抱进怀里,附在她耳边低语,喜欢的娘子就在自己身边,想要触碰她,是很自然的事情! 他说,他喜欢谁?安知珺愕然,掀起眼皮抬眸看他。 是在,说她吗? 他,喜欢她? 这一夜,裴彬离开后,安知珺整个人如软泥一般,瘫在了榻上。 * 次日一早,安知珺坐在案桌旁,看着裴彬留下的那颗白色药丸,许久,才犹豫着伸手,拈起来,端过柳梅递过来的茶水,送了下去。 身后,忙于整理床榻的白汀,也拣到了那颗夜明珠:姑娘,这珠子要放何处? 枕边吧!安知珺多抿了几口茶水下去后,看了看柳梅:你们,知晓甚么是成夫妻后能做的事,甚么是定亲后的娘子郎君能做的事么? 白汀诧异地看了一眼安知珺,摇头,脸却微微一红。 柳梅想了想,道:姑娘您离开彭城时,大太太不是给您准备了嫁妆吗? 因为辞行匆忙,老夫人来不及给她置办嫁妆,又听说了与她定亲的当真是京中的护国公府,于是便将那六十六抬聘礼都给她做了嫁妆,另外又从库房添置了三十二抬,一并装箱搬到了她们身处的这艘船上,让安知珺给带回京城。 我听府上的少奶奶提过,一般姑娘的嫁妆里,娘家都会给些压箱底的物件,便是教出嫁的姑娘如何与夫君相处的。柳梅诧异地看了一眼在这时扯了扯她袖子的白汀,继续道,姑娘若是要看,奴婢去找找那些箱笼,看大太太是不是给您准备上了,找不找得着? 但柳梅却始终没见着那压箱底的物件,安知珺失望,却也只得作罢。 凭借着那小小的药丸,安知珺总算不再晕船,而距离他们离开彭城,也已经过了六日,返京的行程,已然过半。 近晌的时候,她们这行船队驶进阳壶城码头,需要在此盘亘一日,修整船队以及补给水粮。听说要在阳壶城停留一日,已在船上舱房内窝了六日的安知珺,当即便想下船,恨不能生出一双翅膀飞下去着陆,耐着性子让柳梅问了船上的管事应允后,很快出了舱房。 才在甲板上,便见金色阳光下的阳壶城港口鸥鸟翔集、芳草萋萋,海上进出的船舶不息,繁华程度丝毫不比彭城港口逊色。安知珺才下舷梯,忽而身边便多了个身影,她转身,见是裴彬。 到了阳壶城里可别乱跑!裴彬拿手里的帷帽亲手给她戴上,淡淡道,我来过几次,恰好给你带路。 安知珺能拒绝吗?自是不能的。 只好跟在裴彬身边,心不在焉地草草逛过一回,便打算寻一间客栈住下了。 第31章 因着是港口城市,阳壶城的吃食多以海产为主。 意外能停留在阳壶城,自然是要尝尝海鲜的,当夜,李信便寻了一家知名的鲜食楼,让自家爷跟安姑娘尝个鲜。 个头有拳头大的螯虾,形如圆镜的鲍鱼,黑乎乎的土肉,疙瘩土贝的炙蚝看着一案桌称得上是奇形怪状,丑陋粗旷的膳食,向来少用海鲜的安知珺无从下手。 她平日里吃的海产,也就限于各类鱼食虾类,眼前这似只耳闻,甚至是闻所未闻的海产,让她享用,她还当真下不了口。而陪伺在一旁布菜的白汀与柳梅,向来也少接触这位吃食,亦是难倒了,面面相觑。 不吃么?裴彬主仆显得从容得很,熟练地剥虾,取肉,吃将起来,看安知珺束手无策,裴彬将她案前的螯虾拿起,拿起放在托盘上的银剪子,从虾尾处剪出缺口,迅速地剪至虾头,剥开后,用钳子取出囫囵的虾肉,递到了她的瓷碗中。 安知珺犹豫了一下,还是拿起筷箸尝了一口,才发现跟平日吃的对虾相比,这螯虾的虾肉竟是鲜甜许多,才大着胆子吃将起来。但依旧是吃不惯,最终只吃完一些螯虾肉跟一只鲍鱼,对于那土肉跟炙蚝,是碰也没敢碰。 裴彬也不多语,似是吃多了这般海味,尤其就着清酒吃完一盘炙蚝后,又让李信直接拿了价值二十六两银子一盘的极品生蚝,小厮当场撬开后,拈起一只,嘴凑到壳边微微一动,便将那汁水跟生肉一并吃了,再将那空壳丢到托盘里,随即再接下一只。 安知珺看着他这般生啖吃得甚欢,头皮发麻,眉头也微微蹙起来。 裴彬再接过小厮开好的生蚝时,瞥见了安知珺的表情,将那生蚝递到她唇边,安知珺摇着头避开。他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拿到自己唇边很快地吸食掉。 直到裴彬将那后送上来的生蚝吃完,让李信找来热水,清洗过双手,用帕子擦干净唇角,这才离开鲜食楼。 此时华灯已上,鲜食楼里的食客进进出出,看神色,不仅有本朝人,甚至有不少外族夷人,看样子,均是从事海商营生的人。 鲜食楼距离就宿的客栈不远,侍卫护着安知珺一行人走了不久,便到了,进门的时候,却有个住客从里头匆匆闯出,差点没撞到安知珺身上,被眼明手快的裴彬护下。 这位公子,这位姑娘,真是抱歉,我有急事,冒犯了,稍后我给两位赔罪,请恕我先行一步。那人海商打扮,似也投宿在客栈里,他唤过客栈掌柜,付了银两让掌柜代为招待,便又匆匆离开了。 这位公子别见怪,孙老爷是我们客栈的常客,方才听说他有一批货出事了,所以急着去处理,才一时不察。掌柜的亦替那孙老爷说话,您方才定的两间上房跟四间下房,都按吩咐清理好了,这边请这边请。 安知珺并没有将这小插曲放在心上,等进得厢房,倒在榻上时,才恍觉今晚终于不用睡在舱房,因悬在水面晃晃荡荡而心神不宁。 还是住在陆上的好。去打水回来的柳梅这般说道。 奴婢也是这般觉得的。白汀给安知珺铺着床,道,算算,若是行程顺利,再有四五日,我们便能到达京城了。 姑娘,奴婢还是第一次去京城呢!被老夫人送给安知珺做大丫鬟的柳梅不免期待,京城里的安府是不是比彭城的气派?奴婢听说过,那宅子还是六老爷娶明惠郡主的时候花了十几万两银子置办的,住起来肯定特别舒服,奴婢没想过有一日自己也能住进去。 听柳梅提到明惠郡主,安知珺脸色微微一沉,而后又恢复平静,等到了京城,你自然年便知道了。 柳梅与白汀将屏风后的浴桶注满热水,安知珺走进去的时候,那洗漱用具跟香粉花露都放好在一旁。 你们先出去吧! 姑娘,不用奴婢伺候您么?白汀诧异。 安知珺摇摇头,看着柳梅跟白汀退出屏风外,松了口气。 慢慢拉开衣襟,脱下捂得严实的衣裙后,她褪下心衣,快速地跨进浴桶里,露出的雪肌上,原本洁白无暇,此时斑斑点点的都是红印子。 安知珺低头,看着那些暧昧的痕迹,脸上一红,心头一紧,眼眸像被水汽熏染,蒙了一层水雾。 在船上这些天,白日里应是顾忌自己的晕症,又有公务要忙,所以他抽空才过来看看,但却夜夜都要到舱房呆上一段时间。 白汀跟柳梅不知晓,怕也跟旁人一般以为是来关切自己,送治她晕船症的药丸,但实际上,却是前头看话本子,后头折腾自己。 她已经不知道,如今她与他,算不算是已经圆房。 若是有肌肤之亲便是有了夫妻之实,那他们已经这般,他还有必要跟自己成亲吗?安知珺没敢问,也怕问。 没敢问是怕被退第二次亲。怕问是担心若他对自己的兴趣没了,是不是杀人灭口可以提上日程了。 他那说什么喜欢之类的话,是,当真的吗? 安知珺忧心忡忡,洗浴完让白汀绞发时,听得隔壁厢房闹哄哄的,柳梅让客栈里的仆妇上来清理厢房,回来后关了门,一边绞发,一边道:方才那位孙老爷回来了,正请裴三爷喝酒呢!说什么鲜味配什么舶来货的酒才最好吃,西洋人的皇帝便是这般吃的。 恋耽美 御史大人夺娇记-御史大人夺娇记湘也(21) 不管配什么酒,他们吃他们的,奴婢都不喜欢。白汀摇头。 安知珺想起了方才在鲜味楼用膳时,那人生吃的情景,眉头再度蹙了蹙。 那般茹毛饮血,难怪会是妖祟。 姑娘!外头,厢房的门被敲响了,柳梅去应门,而后端进来一盏精致的点心。 是三爷怕姑娘您今晚吃不惯那膳食,所以让人寻了这些糕点送上来。柳梅将糕点放置在案几上,指了指放在中间显眼位置的金中带红的点心:听说这是用此地的金丝小枣做的酥枣糕,姑娘您尝尝? 一会儿我想吃了再尝! 最终安知珺还是没吃,满满的一盏糕点让白汀与柳梅分食,亦没吃完,于是便留在了案几上。 * 客栈楼下,裴彬与孙老爷对盏而坐,似是相见恨晚。 案几上是拿来配菜的几埕佳酒,并还有几支用精致白瓷瓶盛装的洋酒,再一旁,是两人送酒吃下的新鲜海产的壳儿,牡蛎,生蚝,虾贝,等等,吃得酣畅淋漓。 原本便喝了不少酒的裴彬此时脸色也微微泛红,凤眸迷离,听孙老爷侃侃而谈,话在不知不觉间亦多了起来,在一旁的李信听得自家爷喝在兴头上,淡淡地提到官船的事,几次想出言相劝,均被裴彬的眼神阻止。 几不可察的一线精光,在裴彬眸子里一掠而过。 待月色渐渐高浓,夜色静澜,李信才搀扶着脚步不稳的裴彬与孙老爷告辞,回到厢房内。 爷,您今日怎地喝这般多的酒?李信将裴彬扶到榻前,焦心。他何曾见过自律的自家爷如此放纵自己?平日也甚少见三爷过量饮酒,便是如今船上困了几日,也是不应该的。 裴彬抓了抓前襟,将手上的扳指取下来,而后拧了拧眉心,先给我备水。 爷,热水一早便备好了,您去看看,若不够热,奴婢再让小厮多送几桶上来。李信说着,将裴彬的换洗衣裳放到屏风那处,奴婢去厨房给您煮上一碗醒酒汤。 等李信将醒酒汤端进来,便见自家爷的衣裳丢到地上,一怔:爷?李信看到换洗衣物还好好地挂在屏风上,屏风后头备下的热水,依然未曾动用,愣了。 爷是上哪儿了?不是又找那位孙老爷喝酒去了吧? * 连日住在舱房内,安知珺这几夜都很浅睡,一点儿风吹草动便醒了。 如今下得陆地,虽宿在客栈,可独在异乡,又为异客,她心里总不踏实,听得门扉被推开的声音时,睡得迷糊的意识便清醒几分,因以为是守夜的白汀进来了,初时并没有在意,才要继续阖眼睡过去时,感觉自己榻上的光线,与别处有月色透进来的地方,阴暗了许多。 甚至,还有一丝淡淡的苏合香,混杂着酒气,飘了过来。 安知珺慢慢张开眼睛,雾气一下弥漫眸子,被衾下的手,握得死死的。 蓁蓁!他的手毫不客气地将自己的那截柳腰圈住揽进怀里。 她嗅到了他满身的酒气,还有带着热气呼出来的海腥味。 她咬着唇,阖上双眼,背向着他,任由他拨弄,反正过一阵子,他便会收手离去。 可很快,她便意识到不寻常。 他不像往日那般动作轻柔,气息温和,淡淡的,唯恐伤到她。 此时的嘶咬又急又疼,那作乱的手指,比平日更用力,似乎随时要将自己的腰掐断似的,甚至还往平日不触及的深处探过去。 三爷!她忽然便慌了,转身猛地便推开了他。 却见他喘息急促,脸色潮红,平日里冷淡的凤眸,此刻看起来炙烧得烫人,他默然不语,身上散发出来的慑人气息,以及掩藏不住的疯狂,却似隐形的猛兽,顷刻间就要扑上来。 安知珺感觉到危险,身子下意识地往后缩,三爷你出去没有说完,她便见他如一座山那般朝自己倒了下来。 她第一次感觉到钳制在他怀里,任何防备均是徒劳无功的,掐得生疼的下颌被牢牢定着,来势汹汹的吻一下堵住她所有的话语与退路,恐惧感让她一瞬窒息,令脑子生疼发昏。 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身上的寝衣已经半褪,大片的肌肤呈露,大手抚了上去,交还与她的喘息后,他俯身一路向下探过去。 她半张着口喘着气,迷乱不明的脑子终于得到片刻的清醒,哭着唤了一句:三爷,你弄疼我了,快放开我! 回应她的,是扑在她雪肌之上,绵绵不绝而烫得发红的热气和鼻息,令她颤栗不已。 白汀,柳梅!她改而唤起奴婢的名字,摩挲在身上的一只大手却在这时捂住了她的嘴,她淌着泪的视线里,浮现出一双眼尾泛红的眸子。 蓁蓁! 作者有话要说: 嗨,有小天使在看吗?能偶尔吱一声让我单机不那么寂寞吗~~ 请点点手指收藏一下下呀,谢谢,给你们比小心心.jpg. 第32章 异乡的月色显得过于不近人情,不带半点温度的洒在了窗格子上,冷冷清清的。 罗帐里,烫人的气息却烧热了榻上的空气,令人心骚动。 安知珺的身子止不住地发颤,听着耳边那声声沙哑的低唤,也听到了夹杂在其中的一丝声响,是玉带被解开扣子的声音。 捂着嘴的手,在这时才松开,看着他俯身下来,她泣不成声,说出口的字句也变得支离破碎:三爷,求你,住手! 这一次,似乎总算听进她话语的他,停下了动作,微微乱着呼吸,视线落在她那张脸上,看着那泪痕以及红印子,眸子里闪过一丝愧疚,面色却带着难受,轻吸了一口气后,闭了闭眼,终还是俯下去凑到她耳边,低低道:若要我住手,你便自个动手。 安知珺惊疑地喘息着,被泪打湿的水眸满是不惑。 他将那推搡在自己胸口的柔荑握了起来,牵着拉进被衾里头。 相比之前的声声咽呜与低唤,厢房内此时显得异常的安静,只传来低微的几分响动。 月亮的清辉洒在了榻前,好一会儿后,清冷的空气里掺杂进了一丝丝腥甜,在空中缓慢地弥漫开来,那月色被晕染得多了些许燥热。 一声闷哼响起,为这一幕划上尾声。 * 原本安静的客栈传出嘈杂声,乱了起来。 客栈守夜的小厮不满地抬头望向二楼,打了个呵欠。 二楼厢房里,烛火被重新点燃,熏香烧了起来,柳梅急匆匆地到外头去寻水,走出房门,见站在过道的李信正一脸不安地候着:李管事。 你们那边厢,是怎么了? 三爷喝醉酒了,在我家姑娘房里闹呢! 这原来三爷是去了安二姑娘那处,李信松了口气,那,三爷可好? 三爷是好,可我家姑娘就不好了!都被他气哭了!柳梅没好气道,因为白汀守夜,她就睡在隔壁的下房里,她回房里歇下的时候姑娘明明还好好的,睡得迷迷糊糊被白汀叫醒,再回到厢房时,见裴三爷不知何时出现在姑娘的厢房里,看姑娘眼中带泪的模样,怕不是这位爷做了甚么惹姑娘生气了,可她又不敢问,只得跟白汀匆匆忙点灯熏香,而后去找掌柜的送水。 柳梅让仆妇将铜盆送进厢房时,见裴三爷还在,姑娘垂首默默坐在案边,柳梅才想过去安抚几句,白汀却拉着柳梅走了出去,顺手将门关上了。 白汀!柳梅不满地才叫了一句,便让白汀伸手捂着嘴,拉到了隔壁厢房门前,与李信凑一块儿去了。 那是主子们的事儿,柳梅你可有点眼见力吧!白汀低声劝了一句。 李信看了一眼柳梅,又看了一眼白汀,笑着点头:就是,以后主子都是一家人,咱做奴婢的可别自讨没趣。 * 厢房内的搁架子前,安知珺将那双玲珑细长的手泡进水里。 哭过的眸子依然红红的,脸上带着没有擦拭干净的泪痕。 屋子里回复了先前的安静,只有铜盆里偶尔发出拨水的声响。 坐在床榻上的裴彬向后微仰着身子,从背后看着站在洗漱架子前的娘子,脸上是餍足过后的舒适,连带着眉眼也温和了几许。 见她过去了许久,亦还没有好,他慢慢起身,缓缓走到了她身后,看那双泡在水里的纤纤玉手已然发红,她却依旧拿帕子使劲擦着,不由得从背后环抱住了她的细腰,俯身凑到她耳边:怎么,你讨厌它? 专注于净手的安知珺被他握着腰时便僵住了,再听他如此发问,又羞又愤,挣着想脱身,从铜盆里带出点点水花,泼洒到了地上。 他一手环抱着她离架子更远一些,抓过帕子,将她的双手捂了捂,一根根地擦拭干净,这才将那帕子丢进了盆里,拉过她坐在案几上,一双大长腿交叉着把她圈了起来,伸手捏着下颌托起她那张巴掌大的脸,看到被自己捏出的红印子,怜惜地在上面抚了抚,低声道:让你委屈了! 安知珺那双原本带着水意的眸子一下雾气更重。 我应该提前跟你说一句的。顿了顿,他摩挲着她的脸,还是继续说了下去,脸色柔和,声音却依然压得很低,旁人看起来,便像是郎君在跟娘子轻声倾诉心迹,那孙老爷,想让我醉,所以,我便醉了! 孙老爷?是方才请他喝酒的那位,海商? 安知珺不明白为什么这位突如其来的孙老爷会想让他醉,但却马上明白,这人,今晚那一场荒唐,是装醉闹出来的,就是为了闹出动静,迷惑那位同样住在客栈里的孙老爷! 看安知珺的反应,裴彬缓缓舒了口气,将她揽进怀里,轻轻拍了拍肩膀,一下下抚着她的后背:吓坏了? 安知珺咬着唇,没作声,脸上倦意疲乏。 不会有下次的,我保证!话说得太随意太冷淡,几乎让人怀疑是否可信。 安抚过安知珺后,裴彬回到了隔壁厢房时,李信早将那备下的热水又换了一遍,裴彬脱下外袍时,跟李信嘱咐:派两个身手好的侍卫,给我盯好那位孙老爷,有任何消息,用暗线通知我。 爷?李信一下怔住,而后反应过来,该是这孙老爷是甚么歹人,不怀好意盯上了自家爷,难怪今日爷的表现也如此反常。 等我们离港后再联系当地官吏彻查客栈,看是否有其同党,裴彬想了想,又道:明日一早登船,你去告知方牧监,我有急事相商。 爷放心,奴婢这就去办! 一开始,他并没有对孙老爷起疑,后来孙老爷投他所好,准备了如此多的良酒佳肴招待自己给他赔罪,他亦看在美食美酒的份上,并没有在意。 只是,孙老爷给自己呈上的酒越多,话越多,他就越觉得不对劲,直到孙老爷的话提到了今日码头入港的几行船队,他马上意识到孙老爷的醉翁之意。 看来,是自己从官船下到码头那一刻,便被人盯上了。所以才知道他们去过鲜味楼对海产感兴趣,又在客栈借用不小心冒犯的籍口,接近他们。 今日入港的官船亦不止自己这一队,孙老爷唯独找他套话,是甚么意思?劫银?亦或是有别的目的? 裴彬将计就计,借酒提了一句他们从彭城而来,押送税银跟贡品同航回京之类确凿的只言片语。待孙老爷细细打听每艘船的物资时,裴彬也便顺意相谈起来。 怕客栈里还有孙老爷一伙的眼线,为自证醉酒,才又闯进安二娘的厢房,并让自己醉酒滋事闹得客栈里人尽皆知。希望孙老爷信了自己酒多失言,当真有甚么动静,才不枉费自己今晚这一通有损清誉的胡闹。 跨进浴桶之前,裴彬褪去了中衣,露出结实纤瘦的腰,低头,看着胸口被挠出的几道伤痕,伸出手指抚了抚,抿了抿嘴。 这通胡闹,倒是值当。特别是,当她那双手,握着他的时候。 可想起事后她满脸的嫌弃,他的神情又一僵。 她竟会讨厌这事。随即便又淡淡笑了笑。 无碍,让她喜欢起来便是了。 * 返京的官船在这日辰时启航。 安知珺又回到住了六日的舱房里。 原本以为能在陆地上的客栈好好歇息一番的,相反,因了裴彬那一闹,后半宿她再也难以安睡,上得船时,精神恹恹的,什么都没说,先补了一觉。 或许是因为累极了,反而睡得很踏实,等她醒过来时,那白汀正守在案前,案几上多了一个方方正正的紫檀木匣子。 姑娘!白汀扶安知珺起身,坐到桌案前。 这是您睡下时,李管事送过来的,说是三爷送您的赔礼。 安知珺想起昨夜的那场荒唐,小脸一白,见那匣子如洪水猛兽,一下推到旁边,半点不待见:收起来便是了! 姑娘您不看看是甚么吗? 安知珺摇摇头,她如今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致,只想早日回京。虽说,京城里的母亲或许难以应付,可如今与裴彬相比,她还是更愿意面对明惠郡主。 距离抵达京都还有四五日,她真希望睡一觉便到了,而不用面对他。 可惜只是奢望。安知珺看着如往常那般进来自己舱房的裴彬,不由得便垂下头去。 裴彬见她螓首低垂,露出一截雪白的脖子,在烛光里莹莹发光,忍不住坐在她身旁,轻轻揽住了她的腰。 今日要看哪一本? 他脸色温和,平日里的淡漠在此刻都消融在了愉悦的眉角里。 看模样,似乎发生了甚么好事!或许,是那孙老爷的事有了头绪?她不语,心里却揣摩。 裴彬翻了翻叫白汀拿过来消遣的一书箧的话本子,许久不见安知珺回应,不翻了,转而看着她:怎么?不想看? 这人,怎么可以当甚么都没发生过?明明安知珺阖下了眼帘,抿着嘴不应。 裴彬看着身边如雪团一般的小小人儿,知她还在因昨夜的事生气。 但他想起那事,心里却涌出了一股子燥热。他握在那截柳腰上的手微微用力,而后便捉过她的下颌。 是在恼我?还是羞了? 看手中巴掌大的脸瞬间烧得通红,他低低地抿嘴一笑:原来,是羞的。 你,还说!安知珺羞得恨不得将脸藏起来,伸手去抓开他的手,却反被他捉着握在了手心。 他摩挲着柔若无骨的玉手,捏捏指尖,按按指腹,想起昨日那滋味,凝视着她,许久,才开口说了一句;蓁蓁,我还想要! 语气淡淡地,似在随意说着什么家常! 第33章 这人,端的是无耻! 明明生着一张脸清隽萧肃,风光霁月,让人以为他是矜贵自持,楚楚谡谡的谦谦君子,却不知高雅清冷的皮囊之下,不仅隐藏着那般让人忌惮的诡异,还掩盖了他如此这般孟浪的放肆。 即便他说是真的心悦自己,她也不敢相信。 安知珺看着他将自己的手摁下去,暗暗使劲角力,想抽回去。 裴彬垂眸,盯着她:蓁蓁? 我已经不冷了,不劳三爷给我暖床,三爷请回吧!当初他肆无忌惮地登堂入室,用的这般厚颜无耻的借口,此时还他正好。 听她如此硬气的拒绝,裴彬浅浅地笑了笑,手一松,放开安知珺的手,却再度环住她的腰,蓁蓁!你若不给,那我们便还是看话本子吧! 不看话本子,你给我出去!安知珺掐住了他握住自己腰的手,又气又羞。 恋耽美 御史大人夺娇记-御史大人夺娇记湘也(22) 好,不看你的话本子。裴彬一手圈住了安知珺,手里却不知从何处拈来的一本两指厚的册子,那看我的话本子如何? 安知珺看着他手里的那本册子,登时愣了。 她一看便认出来了,这真不是让白汀收拾的十二本话本子里的。 他,平日,居然也看话本子? 我这话本子写了成夫妻后能做的种种事儿,可是很具体的。裴彬手指快速地翻着册子的扉页,看着她的眸子微眯起来,在烛光里潋滟,语调慢条斯理,听白汀说,你便是在找这种物件,怎么?不想看? 安知珺看他脸色一本正经,却直觉他不怀好意,把头偏到了一旁。 不看?裴彬伸手,将她的脸掐着正对着自己,你若不看,怎知,我对你做的那些事,哪些是成夫妻后才能做的,哪些不是呢? 看安知珺不为所动,裴彬阖下眼帘,凑到她耳边低语了一句:你不想知道,昨夜,你对我那般,是不是夫妻才能做的事呢? 安知珺恨得想哭:明明,是你果然无耻,明明是他教自己那般行事的。 所以,你不怕我骗了你么?裴彬说着,无所谓地扬了扬那册子,低头看那张绯红的小脸,看,是不看? 安知珺使劲摇头,无论如何,坚决不从。 这人道貌岸然,表里不一,看了才是上当。 裴彬见安知珺软硬不吃,却也不急,最后说了几句,也就作罢。 安知珺重新开始提心吊胆的河上夜宿,并没有刚开始启航时那般难以适应,第二日起便开始服用药丸止晕,身后收拾床铺的白汀,传来了一声惊呼。 安知珺回头看她时,却见白汀红着一张脸,结结巴巴地:姑娘,您的话本子跟夜明珠放在书箧里,在枕边这头榻下! 安知珺并没在意,直到这天夜里,那裴三爷罕见地没来打扰她,听柳梅说,裴彬与方牧监到前头的船只做什么部署去了,那李信跟在船长身边,看校尉调兵遣将,连自己舱房外也多了官兵把守,似如临大敌。 隐隐地,她便想起了停留在客栈时,遇见孙老爷的事。 这一路返京,因有官兵护送,平安无事,每到一处港口亦是风平浪静,唯有在阳壶城港口多认识了一位孙老爷。 当时他表现得那般谨慎,甚至以假装醉酒欺瞒旁人,莫非,是船队被人盯上了?谁人敢打官船的主意? * 敌袭,发生在过了沧城海线后的第二夜。 这一夜,过了往常裴彬会来探访的时辰,安知珺放心下来,早早地躺下,数着指头,想着这夜过去后,便还剩三日可以回京了。 若剩下的两个夜里,都能这般清净安宁便好了。 安知珺闭上了眼,想要自己早早睡过去,无奈没到就寝的点儿,一丝睡意也没有,她睁开双眸,对着帐子眨了眨眼,伸出一只手臂,在枕这头的榻下摸索了一会儿,寻到了放话本子的书箧,随手拈了一本起来,见是早看过的,又丢了下去,再翻了两本后,拿过枕边的夜明珠,照着书箧找了起来。 而后便见里头多了一本未曾见过的册子,不像是自己带上的,却看着眼熟。她一下想起了前一夜裴彬拿过来的那本册子,说是写了成夫妻后能做的种种事儿? 安知珺想假装看不见,随手抽了一本,便躺了回去,但心底一处,却总是痒痒的,像是被羽毛撩拨起来,无法平静。 用夜明珠照着话本子翻了两页后,心里一直惦念的安知珺将话本子合上,慢慢探过身子,在书箧里找到了他的册子,拈起来,翻开,只一眼,便一下慌手慌脚地将那册子丢到了一边。 小巧精致的脸便如打翻了胭脂盒,火烧火燎得通体发热。 那,那便是,成夫妻后能做的种种事儿? 安知珺咬着唇,想起了那一夜他对她差点做的事,还有她对他做的事,深呼了一口气,颤颤地伸手,用手指将那册子又从衾面上拣了起来,用被子一盖,抓着夜明珠藏衾底下去了。 安静的舱房里不时传出闷闷地惊呼。 不知道过了多久,安知珺才从被衾里探出个头来,微微喘着热气儿,吹进帐子里的夜风稍稍将脸上的热血降冷了几许。 竟是,这般的册子! 安知珺心里暗唾那人的不正经,手中明明拿的是这等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却还能面不改色,更可恨的是,竟还一脸光明磊然,邀自己秉烛同赏。 幸亏自己坚持,若那日她当真跟他一起看了 安知珺难以想象那般无地自容的难堪,再拈了拈藏在被衾下的册子,这东西,要如何还给他? 便在这时,外头忽然传来了一声巨响。 船身晃动起来,坐在榻上的安知珺也荡了两下,手里的夜明珠不知道滚落到了何处,而后,便听到激烈的叫喊声以及嘈杂的脚步声,其中夹带着喝令与军号。 当即安知珺便慌了,她想起了当初被山匪劫道时,便是这般情形。 如今在水路,也有贼匪么?安知珺联想到从阳壶城启航后,船上的官兵便如临大敌,怕是早有准备了。 果然,她才这般想,那舱房的门便被打开了:蓁蓁! 进来的人是裴彬,与外头的混乱相比,他显得从容自若,他舱房的门打开的瞬间,她看到门外列队的官兵,以及江上烧起来的火焰。 门很快又关上,将一切凌乱,厮杀,都挡下了。 他走到榻前,看着她:没事? 安知珺摇摇头,发生什么事了? 应是有人来劫税银,也是大胆!裴彬冷嗤了一声,淡淡地笑,殊不知,却是自投罗网! 所以,一离开阳壶城,他便开始着手部署应对今日的事了?与那孙老爷有关? 他坐在榻边,脸色泰然,气定神闲,看不出有一丝慌乱。 怕么?问这话的时候,恰好船只承受了冲击,舱房一晃,她便斜着身子朝榻外倒去,被他恰恰抱进了怀里。 外头又传来了炮击声跟无数的呐喊声,船只晃动得更剧烈了,想到船只毁坏的可能性,脚下又是运河,安知珺心里恐慌。 若当真是船破了,她或许只能溺毙在此了。 裴彬看她蜷缩在他怀里,对自己是前所未有的主动,浅浅一笑,干脆揽着她的腰,把她按在自己胸膛上让彼此贴得紧紧的,俯下身去将脸埋进她雪颈,鼻尖摩挲着她的肌肤,深嗅她的气味:蓁蓁,别怕! 这人,是特意在这个时候过来,守着自己的么?安知珺不太敢相信。只是,那颗忐忑恐惧的心,还是稍稍安定了不少。 自从迦南寺那一夜后,便知无论遇着哪般凶险,若是有这人在,自己便不用担心性命有虞。她乖乖巧巧地偎依在他怀里,心想,这人虽令人忌惮,但也不是全无可取之处。 骚动一直延续到了翌日凌晨。 天空泛白的时候,事情才停歇下来。 后来听李信禀告时说,袭击他们的,是沧城一带的海寇,多年盘缠在外海伺机生事,此次却不知道得了谁的主意夜袭官船。幸而方牧监等人早有防备,五艘官船均毫发无伤,另外还拘捕了几名幸存的海寇,禁押着一路同行。 又过了两日后,远远地可见恢弘的飞檐城墙。 他们,快抵达京城了。 * 三月末旬的京城彻底暖和起来。 消失了一个冬天的绿意跟暖色均在城里各处复苏。安尚书府上,花园里精心伺候的各种花植也次第绽放,锦绣团簇,尤其是那一株株山茶,赤丹,绯爪芙蓉、紫袍玉带、松子鳞、鹤顶红等等,半开全开的,艳丽婀娜。 其中一株被移植在缠枝梅花蓝瓷盆里的花鹤翎,才打了丁点儿的骨朵,由两个奴婢小心翼翼地托到一位美妇人跟前,她拈着一张帕子,细细擦去了瓷盆边缘施水时沾上的小泥垢,等那瓷盆边缘儿洁白无瑕了,这才丢了帕子,示意奴婢将这盆花鹤翎抬到了花园中去。 妇人身量高挑,穿着芙蓉色镶领绣金缠枝牡丹上襦,下穿玄色销金裙,发髻梳高,头上带着的一支赤金红翡凤钗,精美绝伦,举手抬足时熠熠耀光。 此人正是尚书夫人,安府掌事主母明惠郡主。 此时她将双手泡入了奴婢端来的铜盆温水里,缓缓地清洗着方才伺弄花的双手,再用奴婢递上来的干帕子擦干了,敷上香膏,戴上放在案几一边的镯子,珠戒跟护甲,这才掀开眼皮,看了一眼站在一旁,垂头拢手的刘总管,嬷嬷,方才刘总管说了什么? 一直站在她身后的花嬷嬷,觑了一眼刘总管,俯到明惠郡主耳边,道:郡主,刘总管是说,二姑娘回府了。 如今的尚书府上,哪来的二姑娘?明惠郡主拧眉,稳了稳刚戴上去的护甲,刘总管是不是听错了? 郡主,没错,奴婢问清楚了,是二姑娘,就在咱府上候着呢,奴婢是不是要将二姑娘迎进来?刘总管也心里叫苦。 今年儿初三,二姑娘一院子的人都走了,说是回彭城祖家待嫁,没想到不到三个月,又打道回府了。 当初她走的时候决绝,府上所有人都没料过她还有回京的一日,府上也没收过她要回来的口信,事出突然,府上老爷又不在,刘总管只好先来禀告明惠郡主。 迎什么迎?不许她进来。一位穿着鹅黄细褶裙子的娇俏少女急匆匆地跑了进来,恰巧听到刘总管的话,生气地说:她被人退亲了还有脸回来? 乐宁,大呼小叫的,成何体统?明惠郡主看着自己的长女乐宁县主,眉头一蹙。 娘,就是不许那安知珺回来。乐宁县主嚷:您随便打发她到哪个别院就好了! 明明好不容易赶走的祸害,怎么能再让她进府。 明惠郡主垂首,看了自己合拢的双手许久,才冷淡道:那刘总管,你去安排一下吧! 哎?刘总管兀然一顿。 第34章 安府门口,停下的一队将近五十多辆马车已经堵在街上许久了,正对院门口的马车里,裴彬不耐地微微蹙起了眉头,安知珺亦心中忐忑。 距离禀告安府的门房自己回府的事,都过好一会儿了,为何没人出来迎她进门?安知珺想起了府上的明惠郡主跟妹妹们,眸子一暗,不由得便垂下头去。 果然,母亲是不允自己进门了么?否则刘总管不会去请示这么久的。当初离京,便没有回来的打算,万没料到还有就在家门不得进的一日。 裴彬坐在靠门帘子的那一头,修长的双腿翘着,安知珺则坐在里头,靠着车壁,缩成小小的一团,他瞥了她一眼,看她脸色不对,俯身过去,伸手将她的下颌托了起来。 三爷?安知珺看了他一眼,眼神闪烁。 裴彬一手揽住了她的腰,一手抚着她的脸。这些天他已经验证过了,她的皮肤又白又细,稍稍用力,便会在上面留下印子,可触起来的感觉实在很好,不时地便喜欢抚上两把。 裴彬这么想着,也这般做了。 修长的手指抚过她精致的眉眼,滑落琼鼻上,落到了那张唇上,在上面描摹了许久,还是忍不住凑上去咬了起来。 三爷!安知珺呼吸渐渐乱起来,不安地推了推他。这还在外头,他也敢乱来么? 他含糊地应了一声,才想慢慢品尝,外头传来一阵喧哗声,而后,李信的声音在外头响了起来:爷!安二姑娘! 裴彬停下了动作,安知珺也去听着李信的禀告。 尚书府的总管让咱的车队跟他出城,说在城外给安二姑娘安置了处所。咱要去么? 这是,不愿意让她回府么?安知珺眼神一暗。 裴彬眉头蹙了起来,问:他们,对你不好?哪有谁家的娘子回府,会被管事拦在外头说要禀告主母才能做主迎入府的?如今竟还想把人送到别院去? 安知珺不敢去看他。原本下船后,她便没想让他送过来的,在码头时便想拒了他,就是不想让他知晓,她在尚书府地位尴尬。 谁料他撇下了那带回来的所有官兵,非要送自己回安府。这个时候还这般问她,简直便是让她这位毫无身份可言尚书府二娘子原形毕露。 见安知珺不答,裴彬心里猜到几分,脸冷了一瞬,而后又敛了起来,既然如此,你直接跟我回护国公府? 安知珺一愣,而后摇头。 想起坐船这几日,这人如何一点点将自己蚕食,若当真住去护国公府,指不定她没过门,骨头渣子都剩不下来。 再说,哪有定亲的姑娘,在婚期前住到夫君家的?为了届时能有娘家出嫁,也必须不能去护国公府。 裴彬蹙着眉,不满:不愿意? 等见过我父亲再说。安知珺低声道,心里快速地拿定了主意。 明惠郡主或许还不知道自己跟护国公府的郎君已经定亲了,父亲虽然不知道自己回京的决定,但重新定亲的事,祖母后来是有托人送信回来的,父亲不可能不知道。 若是父亲知道了这桩比嫁去周家还能给他助力的婚事,不可能不接她回府的,所以,只要见着父亲,自己入府的事,大概就能解决了。 难道就这么在你自家门口一直等下去?裴彬眉间隐隐涌出了不快,不想去护国公府,那我在城里寻间府邸给你? 不。安知珺咬着唇,摇了摇头。真要住别处,她不如自己买个院子。 裴彬松开了她的腰,坐直了身子,而后又一转身掀起帘子下了马车。 他想做什么? 爷?李信看着裴彬从车上跳了下来,叫了一声。他身旁的刘总管却是看直了眼。 方才,这位爷,是从马车上下来的,可马车上不是载着他家二姑娘吗?这二姑娘,怎么跟这位爷孤男寡女地坐同一辆马车的?莫非,这是跟二姑娘定亲的那一位?可二姑娘,不是被退亲了么? 安府的总管,是你?裴斌下了马车后,微眯着眼睛看了看偌大的安府牌匾,拂了拂衣裾,这才看向站李信身边的中年男人。 这位爷,奴婢正是尚书府上的刘总管,不知道您是?刘总管看裴彬气度矜贵,知是来头不小,赔笑。 你家二姑娘的未婚夫婿裴家三爷。裴彬淡淡道,我送二娘回府,把大门给我打开。 刘总管愣了。 他知道安二姑娘在彭城的未婚夫婿姓周,家中行四,人人都称其为周四公子,但前不久收到安府来信,说是周家已经跟二姑娘退亲了,所以如今二姑娘不可能有未婚夫婿,那这个裴家三爷,从哪里冒出来的? 裴彬见刘总管没有反应,冷嗤一声,唤李信,去,把门给我拆了! 哎!李信兴奋,他跟爷送安二姑娘回府一番好意,这安府却迟迟不见人来迎,早不耐烦了,一听主子使唤,马上叫护卫,去拆了那府门! 哎,等等,你们怎么能这样? 刘总管看着那唰唰过去当真马上动手拆门的一队护卫,傻眼了:住手,快住手! 安府的护院见势不妙,都赶紧出来挡在了门口,想截下那闹事的护卫。 裴彬带来的护卫原本便是州牧府的卫兵,那尚书府的护院哪里拦得住,三下五除二便被揍趴下了,而后干净利落地将整扇两开的红漆木门给卸了下来。 坐在马车上的安知珺掀起帘子,登时便呆了。 大门轰隆一声倒在门口的时候,不仅惊动了安府里头的人,也将安府门口的不少行人给震住了,这其中,恰有刚好在此时回府的安尚书安岳文。 恋耽美 御史大人夺娇记-御史大人夺娇记湘也(23) 他身边的长随急匆匆地奔到了门口想阻拦,却迟了一步。 见自家大门被人拆了,安岳文远远地看着,身子都气得发抖。 哪来的歹人,光天化日之下胆敢硬闯我安尚书府?他看着那一群乱来的恶徒,觉得他们未免过于猖獗。 裴彬原本便倚靠在马车旁,好整以暇地等着,没想到中途忽然冒出个自称安尚书的男子,视线落到他身上,略一打量,便猜出了来人的身份,略微站直了身子:安尚书? 爷,他就是安尚书。李信也认出来了,跟裴彬确定。 那刘总管慌张地站到了安岳文身边:老爷,您可回来了! 废物,你这个总管是怎么当的?安岳文看着远远围观过来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恼怒,堂堂尚书府都快被来历不明的人拆宅子了,这刘总管竟然只能袖手旁观干瞪眼。 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们是谁?居然胆敢到朝廷命官府邸前闹事? 老爷,他们,是送二姑娘回府的。刘总管觉得心里更苦了,这位爷,自称是二姑娘的未婚夫婿。奴婢实在难辨真假!说着便小声说起了前因后果。 安尚书听得脸色大变,看着裴彬,勉强挤出一丝笑意:你,是那裴御史裴三郎?这两个多月以来,他接连收到来自彭城的三封信,一封告知他二女儿在返乡途中遭遇匪患,一行人悉数被杀,只余女儿幸存,另一封母亲跟他解释周家已经退亲,让他在京中打听女儿的救命恩人裴御史的家世,最后一封刚收到没多久,便告知他女儿又定下了一门婚事,未来夫家便是那巡察御史裴三郎。 安岳文没想到不过是让二女儿回彭城成个亲,也会闹出那么多事,知道周家退亲原本很失望,再听得裴御史的名儿,一时吃惊,当时以为是那裴御史到彭城办案顺手为之,再后来被告知这位裴御史跟自家二姑娘订婚了,难以置信之余,是喜出望外。 身为朝中重臣,他自是知道裴御史是何等身份,护国公府的名声如雷贯耳,平日里寻常官吏想攀附一二还找不到渠道,却没料到,一个不小心,这护国公府的嫡子却成为了自己的未来亲家。 一张大饼砸下来,安岳文晕乎乎的,这些天都没有回过神,便怕这事是彭城的母亲弄错了,才去信询问确认没多久,如今这人却就站在自己跟前,还把女儿亲自送回了京,当即懵了。 裴彬看着安尚书,没说是,也没说不是,一双深幽的眸子默默盯着他,倒是李信笑吟吟道:没错,我家爷便是京中裴家的三爷。 马车上,听得父亲怒斥的安知珺掀开了帘子,远远地叫了一声:父亲!而后由白汀搀扶着下了马车:父亲,女儿回来了!您可有收到祖母托人寄回京的信? 安岳文眼皮跳了跳,忽而便笑了:蓁蓁,真是你!而后便冲刘总管瞪了一眼:二姑娘回府,怎么不好好将人迎回府里? 刘总管怔住了。 明惠郡主可是说要将二姑娘送去庄子的,如今老爷说要将人迎进府去,他听郡主的还是老爷的? 刘总管才稍迟疑,看安岳文投掷过来如冷刀般的眼神,头皮发麻,也赶紧换上了笑容:是奴婢办事不力,耽搁了二姑娘!而后冲那拦在门口的护院吼:还不赶紧将门口清出来?二姑娘的马车要进府了。 那原本严阵以待的护院马上散开了,安岳文走到了安知珺跟前,视线却落到了裴彬身上:怎地回京没提前说一声? 我跟三爷是坐水路回京的,祖母的信大概慢了。 平安回来便好。安岳文笑了笑,看着那马车陆续驶进了安府,面色不改,裴御史一路护送我家姑娘回来辛苦了,不若跟我一起进府坐一坐,歇息一会儿? 我还要进京面圣,如今耽误了不少时辰,改日吧!裴彬亲睹安岳文的态度,面色稍微缓和,看了一眼安知珺,安二娘,我可是毫发无伤交与你安尚书了! 谢过裴御史。安岳文明白裴彬的意思,点头,我定会好好护她周全! 安知珺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裴彬,裴彬伸手,握了握她的腰,又很快收了回去:若有什么事,叫人给护国公府传个话!他自会让整个国公府给她撑腰。 作者有话要说: 嗯,各位小天使好呀,因为明天开始接手一个新项目,又要开始忙一段时间,然后做这周六日都要上班的苦逼打工人,要是写不到那么多情节的时候会隔日更,但我还是会努力尝试做到日更的。Fighting! 非常谢谢一路看下来的小天使们,以后也请继续多多支持! 第35章 安知珺又回到了做姑娘时住的那个小院子里。 非花苑。 是安府后院靠着西侧门的庭院,一间正房两间耳房,另有东西厢两间房,尚未离京前,安知珺身边也就只有赵妈妈跟几个婢女伺候,这个小院子亦是足够的。 只是此次回京,她带的奴婢却多了,另外还有从马车上搬下来的一个个箱笼,堆垒着进院子里,已经放不下了,但却还有几十箱在让小厮陆陆续续抬进来。 这些,自然是离开彭城时,老夫人给的嫁妆。 协管后院的花嬷嬷在一旁看得神色阴沉,安知珺却朝她道:劳烦嬷嬷去跟母亲说一声,能不能将隔壁的翠青园腾出来给我安置奴婢跟存放嫁妆? 花嬷嬷只得匆匆去禀告明惠郡主,恰那安岳文也在积香囿。听说了此事后,安岳文想起先前在府门口见着的那队马车,默了默,看着明惠郡主:既是如此,依她所言,就将那个翠青园给知珺吧? 明惠郡主一脸不快。 她原本便不喜这位原配留下来的女儿,只是碍于脸面不得不养于膝下,这些年打发在非花苑未曾过问,幸而那人亦生得乖巧,无需耗费她甚么精力,非花苑的吃穿用度也不经中馈,还落得她一个慈母的好名声,有何不可?便由得她去了! 若不是年前发生了那件事情惹乐宁不快,她也不会那般打发人去彭城。 可如今,人又回来了,且不说是不是个祸患,但今日在府前闹的这一遭,便让她暗恨得直拧手心。 天子脚下,耳目众多,谁家有个甚么风吹草动,都有人瞧在眼里。 不出一日,今日安家二娘归府不入,使人拆了自家大门,这般轰动的糗事怕是会在京中闹得沸沸扬扬,让她堂堂郡主丢了如此大一个脸面,如今还得给她调用院子? 她先前怎么就觉得这安知珺是个安分守己的主呢?丢了周家四公子,转头就攀附上了护国公府,回来首先就借势给她这个母亲一个下马威,还真是好手段。 可受了气,她还不能随便发作,以前她那夫家是彭城周四,隔着千里,她要怎么拿捏都行,如今她新结的夫家却是护国公府,近在咫尺,她若真要磋磨敲打,还得掂量一番。 明惠郡主不做声,算是默许了。 等安岳文走后,乐宁县主这才从内室走出来,看着明惠郡主,惊讶:阿娘,安知珺要嫁给国公府的那个病秧子,是真的? 明惠郡主瞟了一眼女儿,听说便是那裴三送她回京的,你说真不真?乐宁县主讷讷,还要说什么,明惠郡主一扬手,好了,人不迎都迎回来了,这些日子你也给我安分些! 阿娘!乐宁县主撇嘴,她要当真嫁过去,能给我们什么好脸色? 便是她当真要嫁,也要看是不是嫁得成。明惠郡主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眉头一拧,冷冷道。 * 翠青园就在非花苑一墙之隔,原本是安知珺的大阿姐所住,出嫁后就空置下来,与非花苑差不多规模,一间正房两间耳房,东西厢也各有一间房,周边绿柳轻垂,妃竹碧青,故名翠青园。 小厮将放不下的箱笼从非花苑搬进翠青园去的时候,安知珺与白汀亦在收拾非花苑,虽有花嬷嬷派来的奴婢跟仆妇收拾,但将非花苑整理清置,又将那安知珺带回来的随身物件逐一归置好,也花了将近半日,等屋子里开轩通牖,熏香焚桂后,日头已经西落。 安知珺看着屋子里熟悉又陌生的摆设,一时有些恍惚。 她在非花苑一住便是十多年,原本该对院里的一花一草,每个角落都很熟悉才是。 但差不多三个多月前,她离京的时候,不仅变卖了京中的铺子,一些难以携带的头面首饰,还将非花苑里值钱的摆件屏风、字画古董、妆台镜架等等,都变卖了,今日回来后见着的其实是个空壳子,只有必备大件家具而已。 还是柳梅从箱笼里取了在听芷院里收拾过来的物件归置后,才总算像样起来,但苑里已经不再似以前那般亲切的景致了。 也是,物不是,人亦非。 以前陪着自己的赵妈妈,竹儿跟蝶儿,均已不在了。唯一留下的,只有她自己一人而已。甚至今日,若不是裴彬在,她或许再不能踏进安府半步。 这里,就没有人能护着自己,明惠郡主跟她所生下的妹妹弟弟们,从来就没想再接纳自己,而父亲会让自己进门,自然是看在她与裴彬的那桩婚事上。 便是在想到这一点时,让安知珺生出了似曾相识的情绪。 以前住在这非花苑里,赵妈妈能让自己耐心等候,不就是依仗与百年周家的那门婚事吗?如今也一样,她依仗的,也是与护国公府的一门亲事。 除了,赵妈妈已经没办法为自己张罗了。现下安府没有人能护着自己了,那她在嫁入护国公府之前,只能自己亲自来护! 安知珺转身看了一眼收拾内室的白汀跟木梅,从彭城带过来的银票,拿出来给我!白汀一听,放下手里的衣箱,在靠罗汉床的一个百宝箱箧里,找出了那只黑漆木匣子。 安知珺打开看了看,原本是只有两万二千两的,临行前祖母给了一千两,再加上先前叫柳梅去当得来的三百四十两,返京乘坐官船并未另花银子,扣去打赏的钱银,统共也有两万三千三百两,倒是比前些年与赵妈妈在京里生活时阔绰多了。 安知珺留了个整数二万两,其余钱银则拿了出来,打算用以添置嫁妆,以及这段日子她们奴婢几人的花销跟人情来往,应是绰绰有余。 在安知珺坐在梳妆台前分着那银票的时候,见柳梅匆匆抓着嫁妆单子走了进来:姑娘! 怎么了?安知珺把三百两的银票递给了白汀做日常花销,而后把二十张银票放回黑漆匣子里,又空出一只装着珠花的匣子,将另外三张银票放了进去。 那箱笼跟这单子上的物件对不上。柳梅惊奇。 少了多少?安知珺想起在海上遭遇过的那场劫杀,怕是在那时不慎遗失了。 不是,姑娘,是多了。 安知珺愣住了,柳梅则将一份册子递过去给她:奴婢数了又数,当时大太太给的嫁妆单子上的东西,都在,但除了彭城启程时对上的箱笼以外,还多了一些箱笼,这多的箱笼是哪来的,如何处置?奴婢不敢擅做主张,姑娘您看看。 安知珺将册子拿过去,看了一眼,掀了掀,上面登记着五十六个箱笼的东西,每个物件的名字瞧着都很陌生。她想起来,裴彬曾经说过,随船一起返京的,有许多是在彭城抄查的官员的家产,莫非,是搬嫁妆的人弄错了? 今日送物件过来的马车,都是装载嫁妆的?安知珺问。 奴婢看着他们搬的,搬之前就问过了,他们说都是姑娘您的东西,还都是前头搬进来的那些。 就放在这院子里的那些箱笼?安知珺奇怪。 柳梅点点头。 那先搬进来的箱笼就安置在非花苑东边的厢房,均是大小相似的黑漆木箱。安知珺拿着册子,找到标符,将其中一个木箱打开,当即愣了。 里头均是华丽金贵的宫绣绢缎,云锦绸缎,又开一个木箱,却是陈迹字画,孤本珍墨,再开,金翠绿翡,丹珠红玉件件价值千金。 安知珺看直了眼,柳梅亦是又惊又怕:姑娘,怎么办?她们是跟官船一起返京的,那船上装着多少官家的东西,听说还有送宫里的贡品,上千双眼睛瞧着,若是,被人知晓了属于官家的东西被送到了非花苑后果柳梅不敢想象。 安知珺却冷静多了。 既然那些车夫均口口声声说是她的嫁妆,又是众目睽睽下搬进安府的,如此光明正大,怕也没甚么人会生疑,而且,安府二娘子带着嫁妆返京是事实,估计很快便有人知晓,应该也没有人会猜忌嫁妆里头会多出这么多不属于她的物件,甚至于送进了她的院子,还体贴地备下了册子让她核对,或许,这并非属于官家的东西。 慌什么,这是裴三爷送我的。安知珺让柳梅将木箱盖起来,锁好。 裴三爷送的? 不是他,还会有谁送自己这般多的东西?安知珺眉角微微弯了弯,这事你也别声张。 等退出门来,安知珺锁了门窗,将钥匙递给了柳梅,让她好生收好。 真是裴三爷送的?柳梅依然不安。 安知珺看着那本册子,你觉得,若是来历不明,他还会特意留下册子给我核对么?见柳梅踌躇,又道,迟些时候,我再去问问三爷好了! 柳梅这才点头,松了口气。 柳梅与白汀就宿在主屋旁边的耳房,木梅与其他两位仆妇都安置在翠青园,至于那两个小厮,便让刘总管安顿在外院去了。 抵达京城时的兴奋,在安府门口久候的那段时间已经被消磨了,通过那安府刘总管的态度,以及自家姑娘回府上这么久也不见主母露面,柳梅跟白汀都知晓尚书夫人明惠郡主对自家姑娘的不悦,若不是裴三爷在,或许今日,她们也住不进这尚书府。 虽有隐忧,但看裴三爷的态度,她们总算能松一口气,况且,便是安府主母不待见,自家姑娘也在这府上安稳地住了十多年,再想到姑娘差不多一百抬的嫁妆,以及握在手中的银子,柳梅跟白汀才也跟着有了些许底气。 不管如何,姑娘还是安府的安二娘,两个月后就要嫁进护国公府了,她们这些陪嫁的奴婢日后也是护国公府的人,那明惠郡主再看不上二姑娘,如今也得权衡一番吧? 第36章 裴彬出得宫来的时候,夜色已深,策马回府的时候,后面跟着一辆载了两个木箱的马车。 护国公府门口的侍卫跟小厮,见着自家三爷回府,均是面色一喜,三爷您总算回来了? 裴彬跳下马,那李信亦从马车下来,招呼着小厮将马车上的木箱抬进了护国公府。 很快,灯火通明的护国公府便阵阵骚动。 裴彬回到自己的归彤轩时,那两个小厮也恰好将那两只木箱搬了进来,裴彬蹙了蹙眉头,挥袖一扬,淡然道,都给我送玉华堂。 玉华堂是护国公夫人的正院。 护国公夫人坐在罗汉床上,浅浅地抿着茶,看府上听说裴三郎归家的几房人心思涌动,淡淡地笑了笑:彬儿也是,这般早回京,却这个时辰才归家,难怪府上的人都焦急! 那也是皇上信重三爷!护国公夫人身边的常嬷嬷说着,笑意盈盈,听说这次三爷去彭城,也是办大案去的,他进宫见皇上时辰这般久,怕是办事利落,得皇上夸奖了! 护国公夫人眼里闪了闪光, 但愿如此吧! 恋耽美 御史大人夺娇记-御史大人夺娇记湘也(24) 可不是嘛,三爷哪次办的案子不漂亮的?常嬷嬷夸耀,就三爷走的这一个多月,夫人您是不知道,那刑部跟大理寺的大人们都来找过三爷,就盼着三爷回京呢! 护国公夫人笑着放下了手上的茶盏,才要说什么,看到小厮们将两个木箱抬了进来,夫人! 哎呦,这是什么?常嬷嬷赶紧迎了上去。 这是三爷叫奴婢们送过来的。 三爷送的?什么稀罕物件?常嬷嬷回头看了一眼护国公夫人,故作惊讶。 说是今儿进宫,皇上赏赐下来的,爷说都送来给您,是留着还是赏人,都随夫人您的意思。 常嬷嬷一下笑出声来,忙走到护国公夫人旁边:看,老奴就说三爷办事得体,所以才得了皇上赏赐,爷还都给您送来了,是把夫人您放在心里头去了。 阿娘!护国公府的芙云郡主进得玉华堂,见着那两个木箱便欢呼了一声,阿娘阿娘,我听说三哥进宫拿了赏赐回府,便是这些了吧?阿娘您送我几件好东西吧! 你个小丫头,来见你阿娘就是看在这东西的份上了?护国公夫人嗔怪着,还是着常嬷嬷叫小厮打开了两个木箱的东西,芙云郡主一看,笑意盈盈,又回头看着母亲:阿娘,我看上的,就拿了? 拿吧拿吧!护国公夫人叹气,省得你三哥以为我将他的东西都贪下了。 三哥才不会这般以为呢!芙云郡主才盯着箱子里的东西没看多久,大老爷与二老爷房里的女眷都走了进来,听闻是皇上赏的,又是裴三郎送给夫人分赠给各房的,都喜了。 等裴彬梳洗过后来到玉华堂的时候,那两箱子的东西都被护国公夫人赠与出去,余下不到半箱的古玩珍宝,才送去了库房。 一见裴彬出现,原本热热闹闹的玉华堂倏然安静下来。 裴府三爷虽出手阔绰,但性子却是个不好相与的,尤其是多病的那十多年,脾气任性古怪,阴晴不定,动辄打骂奴婢,甚至姊妹兄弟也难和睦以对,当时护国公府病秧子性格暴虐的传闻朝中皆知。 即便后来病情好转,性子稍显温和,却余威尚在,再加上本身对人对物淡漠疏离,护国公府的几房人其实都摸不透这位唯一的嫡出三爷。 彬儿你这一趟去彭城,是辛苦了。护国公夫人看着裴彬请过安后落座,端起茶盏笑着问,那差事办得该是很顺利了! 裴彬微微颔首,有一事要禀告母亲。 什么事? 我在彭城定下了一门亲事,择在六月初八完婚,还请母亲为我筹备一二。 裴彬此言一出,在玉华堂的众人皆愣了,护国公夫人捏得瓷把儿的手指一颤,茶碗里的水连带着颠了颠,好一会儿,才长长叹了一口气:婚姻大事,彬儿你怎能如此儿戏? 并不儿戏,人是我三书六聘定来的,况且,祖父与父亲亦提过,若我有意成亲,婚事全由我自己做主。裴彬并不欲多言,盯着放在案上的手指,弓起弹了弹,如今只剩将人娶过门,便成了。 这,夫人呢,这是好事呢!常嬷嬷看着裴彬,欢喜:您跟国公爷都一向盼着三爷成亲,如今三爷总算寻着姑娘了,老国公爷也会高兴的。 护国公夫人再度把茶盏放下,是哪家的姑娘,你爹跟你祖父都知道这事了? 知道,是吏部尚书府上的安二娘。稍顷,又道:今日进宫面圣的时候,我在皇上面前也提了!姑姑很满意! 意思便是说,皇上跟皇后都知晓这门亲事,也应允了。 护国公夫人无奈,既然如此,那我明儿就得筹备了,省得短短两个月的时间太匆忙,让旁人看我们护国公府的笑话! 裴彬见话已带到,亦不多语,留下面面相觑的众人顾自走了。 上席的护国公夫人将茶盏一推,脸上笑意全无。 * 裴彬回到归彤轩,李信已经笑盈盈地着小厮都将院子里里外外清理好了。 爷,从彭城带回来的物件都安置好了,您抽空看看有没有缺漏。李信跟在裴彬身后进了主院的书房,看着裴彬坐在了紫檀木圈椅上,长腿一伸便踩在踏脚上,快两个月没在府上了,您看,还有甚么物件旧的缺的,奴婢马上给您添置回来! 你知道我要迎娶安二娘过门了吧?裴彬冷嗤一声,与其添置什么,还不如得空问问,如何布置新房。 哎,这事,奴婢早知晓了,明儿就给爷您添置迎娶的物件去。李信还是笑眯眯的,奴婢一定去打听清楚安姑娘的喜好,让她过门后也在咱国公府住得舒舒服服的。 要你派人去打听安府的情形,也吩咐下去了? 吩咐下去了。李信点头,明儿赶早,爷您肯定能收到信儿,知道安姑娘这些年在京城的事儿。 裴彬捻了捻扳指,看到书案上的一只缎织箱箧, 这是什么? 手指一伸,将盖子挑开了,见着里面是堆叠得整整齐齐的绢帕绸帕,崭新得很。 哎,爷,这是奴婢在彭城时雇绣娘绣的帕子,都带回来了,给爷您用。李信笑嘻嘻的。 裴彬脸上浮现一丝尴色,又一掀将盖子合起来:以后无需准备这么多了。说着将箱箧推到了一边,那李信赶紧捧走了。 裴彬伸手将案上的卷宗打开,修长的手指拈着翻了翻,找到了自己要看的扉页,冷冷地嗤了一声。 卷宗,是在海上时,审问劫银海寇的供词。而他看的那一扉页,是派去盯着的护卫,逮住的那位孙老爷的罪行陈述。 孙老爷与海寇合谋,意欲在沧城海线附近劫盗税银。那一日,在阳壶城与他相见恨晚,酣畅而谈,便是事前做的试探。 然而,说目的是税银,当日在海上遭袭时,船队中受损最严重的,分明是装载抄家所得物资的第四艘船。装着税银的第三艘船却几乎没受多大的损伤。 孙老爷跟那群海寇的真正目的,并非税银,也非贡品,那为何是彭城官吏的家财? 裴彬想起了崔祎藏宝的密室里那一堆堆的黄金珍宝,总不会,彭城官吏的收藏品里,有招人觊觎的无价之宝?亦或是旁的什么东西? 如今孙老爷等人已经被押入刑部大牢,那后续本不该由自己跟进,无奈范怀骥那只狐狸 想到自己的彭城之行,裴彬一下合起卷宗,大掌拂在案上敲了敲。 罢了,他那积分不足以支付启动一次自主基因修复,多查一个案子也未尝不可。 改日找他拿多几分机密卷宗获取积分补偿回来便是了! 于是裴彬又掀开卷宗,细细看将起来。 * 安知珺睡得迷迷糊糊地便被白汀叫醒了。 睁开眼,适应了一会儿,才想起来自己已经不在彭城,也不在舱房,而是身在非花苑的闺房里,登时,先前在彭城时不知道抛到哪儿去的小女儿情愫一时上来了,迷糊地娇嗔一句,转头拉上被衾继续睡下去。 姑娘,时候不早了,您不去积香囿给明惠郡主请安么?白汀小心翼翼地推了一下她的身子。 今天是什么日子?安知珺咕哝一句。 恰好二十呢! 那不用管。安知珺随意地挥了一下手,又继续睡了过去。明惠郡主这位母亲从来不喜见着自己,往日碍于规矩,她只在初一、十五到积香囿露个面。 离京差不多三个月,无论是在路上,彭城还是官船上,她就从来没睡安稳过,昨夜回京后,再宿在自己闺房,心彻底安定下来。 虽然自己在这里是不受待见的,可原来能让自己感觉踏实的,还是这方小小的非花苑。 十多年安安宁宁的小日子,或许恬淡,或许单调,但她被护得周全,没遇见过于可怕的风浪,宠得她欢欢快快的,都是赵妈妈跟蝶儿她们的功劳。 想到赵妈妈,安知珺才缓缓睁开眼,对了,如今,非花苑没有赵妈妈给自己打点一切了,安知珺闭闭眼,掀衾爬下榻来,一边梳洗一边问:柳梅呢? 非花苑的花销向来是不走中馈的,赵妈妈打点的银子是经营母亲留下的商铺得的出息,她昨夜清点库房后,就让柳梅今日去找刘总管找牙人寻个会做饭的婆子。 非花苑虽小,却也砌有厨房,她与奴婢都是独自开厨的,离京前,赵妈妈遣散了一干跑腿的小厮跟仆妇,其中也包括厨子,如今她重新回来,也只得另寻厨子。 姑娘,奴婢在这儿!柳梅刚从大厨房拎了朝食回来,听得内室里安知珺在问,走了进去,姑娘房里要添置的东西,奴婢叫秋阳去置办了,另外,刘总管说 他说什么了?安知珺以为刘总管刁难柳梅,小脸一沉。 刘总管说,以后非花苑的花销,都由公中负责,奴婢们的月例,也去刘管事那头领,姑娘的吃食都并在大厨房里,份例比照乐宁县主,就不需要另外找厨子了。 安知珺笑了笑,放下手里的檀木梳,既刘总管这般安排了,那便如此吧! 柳梅依然有点担心:姑娘,那婚期还剩两个多月而已,绣鞋喜帕嫁衣,一切都得从头置办,时间赶得紧儿,那由谁给您筹备这成亲的礼仪呢?明惠郡主吗?柳梅其实想问,可看昨日明惠郡主对姑娘的态度,却又不敢问。 我抽空,问问父亲,他总会拿出个章程的。 先前未来亲家是彭城周家时,父亲便愿意替她拿了主张,甚至选派护卫送她离京,如今跟安府结亲的是护国公府,即便明惠郡主不乐意,父亲怕也会全力说服她出面。 不过也是派几个管事张罗的事,若她顾及郡主的体面,还想做个不被人唾骂的继室,她总归是要做做样子,送自己风光出嫁的。 积香囿正院里,不得不接办这桩婚事的明惠郡主沉着脸,手里拿着一张请帖,看了许久,才递给了花嬷嬷,送去护国公府! 花嬷嬷双手接过帖子,转身递给了身边的大丫鬟,才细细吩咐了两句,便见有奴婢匆匆进来:郡主,宫里来人了! 明惠郡主一下收敛了神色,是谁人来了? 是皇后娘娘身边的王嬷嬷。谁人不知,裴皇后身边有两位亲信嬷嬷,其中一位便是王嬷嬷。 明惠郡主的脸再度一暗,而后微微笑了起来:那还不快请进来! 第37章 裴皇后派来安府的王嬷嬷,是传皇后口谕宣召安知珺入宫觐见的。 护国公府是裴皇后的娘家,府上与她同一辈的儿郎,多数战死在沙场,仅存只有一嫡一庶,嫡系的护国公便是裴皇后的阿兄,裴彬是阿兄唯一的嫡子,出生时裴皇后还未入宫,甚至还照看过牙牙学语的小彬哥儿,自然对这唯一的外甥相当看重。 昨日裴彬进宫复命,听说他订亲带回了未婚娘子的事,今日就马上派人到安府,要见一见这位未来的甥妇。 明惠郡主于是叫人通知了非花苑。 一阵手忙脚乱后,安知珺跟着明惠郡主第一次进宫,踏进了天家贵地。 安知珺看着眼前这位穿着大红金凤绣纹宫装,鬓上双凤簪子红翠滴珠华贵夺目的裴皇后,不由得捏了捏掌心。 裴皇后是护国公府的嫡长女,护国公一系扶持当今圣上登基后,皇上马上迎了裴氏入宫,半年后入主正宫,一年后生下一子,在五岁那年立为太子。 圣上登基这些年,励精图治,河清海晏,可见当初护国公府慧眼识人,有远见地择了一位明君。 朝堂上君圣臣贤,后宫中平稳和睦,皇上与裴皇后亦是关系融洽。 安知珺请安后只敢飞快地瞥了一眼,便注意到裴皇后一张精致尊贵的脸保养得宜,气色红润,眉眼间光彩闪烁,若非日子过得舒心,怎会有这般好气色?进宫前听说裴皇后极得圣心,怕并不是谬传。 皇后是裴家的人,与那位裴三爷同出一系,莫非也跟那裴三爷一般,有不死之身?一想到这一点,原本便紧张的安知珺不由得更谨慎起来。 裴皇后却是仔仔细细地打量了安知珺一番。 她向来对病了十多年的外甥宠爱,她未进宫之前,与护国公是兄妹情深 ,跟大嫂的关系亦很亲密,护国公夫人嫁进裴家,前头连生了两个女婴儿,却都没有立住,一个流产,一个夭折,没能给阿兄生下子嗣。 反而是阿兄的一贵一良两名小妾,先后给阿兄诞下了两名男婴。 直到裴彬出生,护国公府上才有了第一位嫡传子,又因其体弱多病,怕如先前两名孩儿般没了,国公府上下均将小彬哥儿护在心尖尖上,怎料这一病便是十多年,成了药不离身的病秧子。 也就迟迟没有给他请封世子之位,兼之在他五岁时,大嫂养护好的身子又有了身孕,诞下了嫡次子。这位嫡次子身体却是比彬哥儿健康许多,如寻常孩童一般活泼好动,与或许跨不过十年凶灾,随时可能去了的彬哥儿相比,护国公倾向于将世子之位传与嫡次子。 只可惜,这位嫡次子三岁时因急症而死,大嫂随后在诞下第三位女儿芙云后,至今再无嗣出,阿兄怕彬哥儿立不住,护国公府的世子之位便一直空着,即便后来裴彬身子骨渐渐复苏好转,请封一事一再延误,他便一直为护国公府上的三爷。 也正因为病患缠身,耽搁了彬哥儿的亲事,这些年看他热衷查办刑狱公务,未曾有娶妻的念头,一来怕他身子骨旧病复发,二来彬哥儿这些年因病痛折腾性子偏执,父亲跟阿兄也就没在成家这事上勉强过他,甚至应允只要他愿意成亲,婚事由他全权做主。 二十二岁的年纪,京城中哪家贵胄侯爵的郎君不是妻妾成双,儿女绕膝的?便只有彬哥儿依旧孤身一人,阿兄跟大嫂虽说不急,怎知他们心底真实心意呢? 她身为正宫皇后,亦希望娘家裴氏早日后续有人。盼了许久,如今总算盼来了喜讯,昨日裴皇后是高兴了一宿,既彬哥儿要娶,对人选自然是不挑剔的,今日就忍不住要尽快过过眼儿,看彬哥儿要娶的娘子是何模样? * 明惠郡主站在一旁看裴皇后打量着安知珺,见裴皇后神情越欢喜,心里却越发晦暗,再看向安知珺时,下意识地摩挲了一下套甲。 她先前是不知道这柳氏留下的这个女儿,生得这般美。 昔日她不过问非花苑的事,只当那儿是借住在府上的阿猫阿狗,时候一到,打发出府便是了。况且这安二娘每次在她跟前出现,都低眉顺眼地,小心谨慎得很,她也没将这小门小户的挂名女儿放在眼里。 第一次发现她颜色这般好,还是在去年十一月,乐宁心悦的北宁候世子带着弟弟到府上给自己贺寿,偶然间在花园里撞见了安知珺,那之后北宁候世子有意无意打听非花苑,乐宁才知北宁候世子是瞧上了这异父异母的二姐儿,当即气坏了,发了好一通脾气。 她叫人到积香囿训斥时,才惊觉安二娘容貌出色。 幸而安知珺早早定下人家,恰好去年也及笄,于是就草草打发她回彭城待嫁,算是给乐宁出一口恶气。 怎料她还会打道回府,攀附上裴皇后的娘家呢? 明惠郡主心里郁结,便听裴皇后笑盈盈地转过身子看着她:本宫听说,昨日二娘回京,可是闹得京中人尽皆知,明惠你给本宫说说,这是怎么回事? 来了,昨儿丢的脸,今日还得被人踩上几脚。 恋耽美 御史大人夺娇记-御史大人夺娇记湘也(25) 皇后娘娘,其实这是一场误会,因先前二娘是回彭城祖家出嫁的,府上并没有人知晓她亲事没了,还回了京城,彭城那头也没捎个信儿来解释一番,那刘总管不太相信,又因事没及时禀告臣妇,所以才延误了二娘入府。明惠郡主装着生气地说道,早知道裴三郎是亲自送二娘回来的,性子急,等不得,我就亲自去接二娘了。 裴皇后笑笑,牵着安知珺的手拍了拍。 安知珺恭顺地点点头。这个时候,不宜拆穿明惠郡主,不然吃力不讨好。 既是如此,这事就此揭过,二娘嫁去护国公府是大事,还得明惠郡主你细心操劳一番。裴皇后亦未在这事上纠缠,叮嘱,本宫是一直盼着彬哥儿成亲的,可别让本宫失望了。 一定,皇后娘娘大可放心。明惠郡主看了一眼安知珺,二娘也是养在我膝下的姑娘,我自是盼她嫁得好的。 这是,裴三爷借皇后之口,敲打明惠郡主,让她重视筹备自己的出嫁事宜。安知珺在一旁听着,心里暗松一口气。 明惠郡主去探望太后,安知珺便留下来陪裴皇后说了一会儿话,听说了安知珺返乡被劫的事,一口气赏赐了数匹大红妆花云锦跟夹金织银孔雀羽罗纱,甚至还有一整套宫内造的凤冠霞帔,另外还有珍玩摆件,珠翠玉饰头面等添妆,命公公装着满满两辆马车送进非花苑,而后便又小心翼翼地归置到翠青园去。 * 安知珺在后宫觐见裴皇后的时候,裴彬亦在御书房。 跟他一起面圣的,还有刑部尚书,刑部左侍郎范怀骥,为的便是昨日押入大牢的孙老爷等一干海寇。 胆敢对运送税银与贡品的官家船队出手,那贼匪胆大包天,进入刑部牢狱后,自然是得再细细审问一番,或许顺便能为解决沧城沿海寇患提供方案。 牢狱刑审官吏手段了得,一夜酷刑,还当真审出了点什么。 招供的便是那孙老爷,他勾结海寇劫道官船,为的并非贡品,也非税银,就是冲彭城官吏所操家产而去的。目的也并非是哪个大官的物资,就是崔祎那盛装了满满一船的财物。 要的,也不是财富本身,而是藏匿在财物中的几件信物。 崔祎,与庆王来往的信物。 孙老爷并非什么海商,而是庆王府上的幕僚。 为何一个小小的庆王府幕僚,会勾结海寇,公然打劫官船,不惜犯下弥天大罪的代价,仅仅是想取回崔祎藏在财物中的与庆王来往的信件? 此事非同小可。 再追问孙老爷的时候,孙老爷求一线生机,要求皇上特赦保得性命才敢道出实情,然今日一早,孙老爷便已然咽气。 供出如此关键证词,刑部自然不会轻易加害孙老爷,但孙老爷却死了。 杀人灭口。 这是刑部等人的第一反应,于是,闻讯后,刑部尚书带着范怀骥马上进宫禀告了皇上,随后,裴彬便也被叫到御书房。 皇上脸色阴沉,看着眼前的三个臣子。 这事一禀告上来,他就知道,事态严峻。 崔祎被抄家,原本跟庆王并没有关系,但庆王派幕僚勾结海寇,只为藏在崔祎被*操没家财中的谋逆证物,甚至在事败后灭口,事情就严峻了。 崔祎是彭城州牧,手掌彭城所辖一州军权,庆王身兼豫州州牧,豫州便是庆王的封地,亦手掌豫州一州军权。 并且豫州,毗邻着彭城。 假传圣旨,侵吞贡品,这条条死罪,崔祎累年敢犯,便证明他有不臣之心,而庆王竟然担心两人之间的信物落到宫中,甚至不惜铤而走险袭击官船,怕庆王与崔祎均是一丘之貉。 崔祎,是有心扶持庆王么? 若去年没有爆出贡品被劫一事,若年初没有派裴彬到彭城撸了崔州牧,他会继续被蒙蔽下去,假以时日,崔州牧与庆王联手,集结彭城与豫州之力,谋逆事发,朝中必然大乱。 幸而裴彬去了彭城一遭,又在归航时识破孙老爷的诡计,灭了海寇的妄想,保下了崔祎的财物。 庆王与崔祎合谋的罪证,应当就藏在送进宫中的那些财物里。 第38章 寿安,昨日送进宫的那批抄查的金银资财,都入库了么? 寿公公躬身回禀:陛下,那批资财数额巨大,奴才们刚刚完成清审造册,准备分入内库外库。 皇上瞥了一眼裴彬:昨日朕赏给你的那两箱,可是崔祎府上抄查所得? 臣这边让李信将财物悉数追回。裴彬亦不管是否是崔祎之物,马上回道。 朕另换赏赐给你。皇上转而对寿公公道,寿安你给朕马上清查出所有属于崔祎的家财,每一箱每一件给我细细地搜,务必将这庆王要的信件给我找出来。看寿公公才要离开,裴彬却叫了一句:等等。 御书房内的所有人均看向了他。 此事,不宜大张旗鼓,暗中查探才是,省得打草惊蛇。裴彬平静道。 一语中的。 若伪装尚未知情,那孙幕僚是在招供之前被杀,还能迷惑庆王,稳住他在豫州以及京城的势力,趁此期间找到罪证,先发制人,尚能将一场滔天谋逆掐灭于萌芽之中。 寿安公公望向皇上,皇上脸色稍缓,冲他颔首,于是寿公公领旨匆匆而去。 丁尚书,你堂堂刑部大牢,还轻易让犯人给灭口了?你等给朕好好彻查那位孙犯是怎么死的,何人所为? 丁尚书惶恐领命。 另外,京城里,有哪些是庆王的爪牙,也给我派人好好查清楚了。 范怀骥听得此言,不由得瞥了裴彬一眼,裴彬注意到他的视线,蹙眉。 范侍郎有何要言?皇上马上察觉到了范怀骥这点小动作。 陛下,臣是忽然想起来,范怀骥拱手,裴御史所结的亲家,可不是跟庆王有关么? 裴彬瞟了范怀骥一眼,淡淡道:不错,安二娘的母亲,便是庆王之女明惠郡主。 皇上龙颜一寒。 但安二娘是安尚书的原配所出。裴彬补充,与明惠郡主并无血缘关系,更与庆王无关。 裴御史,关心则乱。我的重点,并非那安二娘。范怀骥翘了翘嘴角,想笑,又忍住了,我的意思是,庆王的女婿,可是吏部的安尚书。 吏部,六部之重,亦是各层朝官或选拔或封勋的扼要机僚。 若说,庆王要在朝中安插棋子,培养自己的势力,控制吏部可得事半功倍之效。 陛下您说,庆王这事,安尚书,可知晓?明惠郡主,可知晓?范怀骥再问。其实还有一言,他尚不敢问,后宫太后,可知晓? 皇上脸色黑如乌云,裴彬的眉头也一下拧了起来。 庆王是皇上的皇兄,亦是太后的亲生皇子。 太后原本是先皇的四妃之一的丽妃,庆王年长皇上约莫十岁,皇上五岁那一年先皇后薨,当时先皇见丽妃贤良淑慧,教养所出的皇子亦端方凛正,而丽妃欣然接纳太子,于是便将太子养于其膝下,太子登基后,丽妃贵封太后。 庆王及冠便被派去豫州封地,也曾支持皇上登基,这些年表现得耿耿忠心,皇上一向以为庆王是自己的得力臂膀,不吝夸赞激赏,却没料到,原来亦是保藏祸心。 * 宫内起轿处,停着载送入宫之人的马车,绣着护国公府家徽的马车上,帘子掀起,裴彬坐在马车厢内,斜靠着软榻,看着宫门出口。 范怀骥走到了马车旁,亦望了一眼宫门,戏谑:怎么?在等那位安二娘? 裴彬瞟了他一眼,不语。 范怀骥笑了起来,这位吏部侍郎相貌清朗,身形颀长,笑意融融时一双弯弯眉眼顾盼生情,更显出一派倜傥来。 难得护国公府有名的病秧子竟然要成亲了,何时介绍一下弟妹给范兄认识? 范怀骥是太医院范院正的嫡长子,却没有子承父业,而是考取功名入朝为官,这跟身为护国公府的郎君,未能从武上沙场却专司刑狱查案有点异曲同工。 范院正还是太医的时候,曾经有很长一段时间,受皇后之命给他医治病体,好转起来的那段时间,亦是由范太医主治的,前先裴彬去彭城办案,住的便是他家的别院。 身为范太医的儿子,替裴彬治病时,进出护国公府的时候不少,跟常年因病不得外出的裴彬倒是结了一段不浅的感情,甚至于关系比府上的其他兄弟还要亲近。特别是病中的裴彬暴虐闹事时,往往能劝下他的,便是范怀骥。 在裴彬进入刑部当差时,两人便彼此关照过一段时日,甚至连范怀骥如今的妻室,两人相识之后卷入的一起案件,亦是裴彬侦破的。 范怀骥比裴彬大四岁,故而视自己为裴彬的兄长,虽裴彬的态度一直不冷不热,可范怀骥始终也不离不弃。如今听说裴彬要娶妻生子,范怀骥自会对这位得他倾心的姑娘感兴趣。 你该见的时候,自是能见到的。裴彬不耐地看了范怀骥一眼,方才御书房里没听明白么?彻查庆王同党,纠出谋逆之徒。 那,安尚书跟明惠郡主那边,我就不插手了!范怀骥卖了个人情给裴彬后,识趣地走了。 裴彬冷嗤一声,看着远远地两辆轿撵驶了出来,下了马车,恰见安知珺从轿撵上下来,与其一道出来的,自是那明惠郡主。 三爷! 听安知珺这般一唤,明惠郡主的视线亦落到了裴彬身上,笑了笑:裴三郎昨日送知珺回府后,怎地都不入府坐坐? 圣上急于召见,不便停留。裴彬向来少关注安府之事,开始对明惠郡主留意,还是获悉安二娘是安府姑娘,回京后才从李信打听得知,这明惠郡主并非安知珺生身母亲,再加上庆王一事,心里对明惠郡主未免多了一层防备,家母不日或会登门拜访,届时同往。 应该的。明惠郡主和气点头,是找我们家知珺有事? 安知珺看两人一回一往,默然不语,此时听明惠郡主提及自己,亦看着裴彬。 是了,其实她亦有事要问他的。 明惠郡主见状,却笑了:裴三郎这不合规矩,你跟知珺已经定亲了,这从彭城一路护送回京是辛苦你了,可如今回到京城,知珺已然归家,眼看即将出嫁,你们可不得随便见面了。 我便是顺路送二娘回安府,烦请郡主卖我一个好。 或许方才被裴皇后敲打过,明惠郡主也不为难两人,又交代安知珺几句,细心吩咐裴彬,一派慈母心意,恳恳切切。 待马车远去,裴彬方冷嗤一声,扶着安知珺上了马车。 看她那副模样,不明真相的,还以为真对你体贴! 昨日被堵在府门一事才历历在目,今日便惺惺作态,令人不齿。 听他为自己抱不平,安知珺心里一暖,看马车驶出宫门,离皇宫越来越远,心中万般感慨。若不是阴差阳错与裴三爷结亲,大概自己这一生也不会有进宫的机会,更不说能觐见皇后。 仅仅是一桩婚事而已,便令自己的地位在安府,还有宫中,遭到这般大的改变。 赵妈妈倒是没有说错,在这世上,娘子一定要有夫家依仗,否则寸步难行。 裴彬坐在她身侧,看着她小脸表情变化,缓缓抬手,大掌握着她的细肩轻轻地摩挲着,而后伸出玉骨般修长的手指,慢腾腾抚着她渐渐往下。 如今天气渐热,穿的衣裙单薄,今日她身上一件绯色碧霞缎面罗衣,袖口处用金线绣了繁复的花纹,衣襟处是乳白色盘扣,手指轻挑,那盘扣便开了。 安知珺回过神来时,她的手一下按住他,抬头去看,恰见他也俯身看着自己,三爷! 他丝毫没有退让的意思,一双凤眸幽幽地盯着她,骨节分明的手却偏要作乱,力度慢慢加重,她全身颤抖,声如蚊蚋,你,不能这样! 看我给你的册子了吗? 他几乎是咬着她的耳垂在问,嗓音低沉。 她想否认,却见他脸上掠过了一丝笑意,说蓁蓁不许撒谎!便停住了。 我并没有做成夫妻后才能做的事,只是做定亲后的郎君能对娘子做的事。他呼出了一口热气,扑在她耳朵上,她瘫进他怀里,喉结生哽,无力地看着他拨开了自己的手,呼吸乱了,颤着身子闭上双眸。 修长的手指勾起心衣的绳子,大掌流连,伏身下去时,凤眸里闪过了一丝狡黠。 他便是有意让姑姑今日召她入宫的。 难得遇见个看中的小姑娘,他所有的身份地位,钱银珍玩,能拿出来诱惑人的,有何不可? 用金银迷她的眼,用权势乱她的心,用情*欲锁她的人。 往后,便是京城中再多郎君,站在她面前,若非是像他这般出色,也不容易被勾走。 情*事渐消。 安知珺娇喘渐息,心头纷乱,看着一双修长十指慢慢地给自己系上心衣,穿好罗衣,最后细细地将盘扣一颗颗扣上,拂了拂揉皱的缎面,不由得默然垂下螓首。 他却不满意地轻捏着她的下颌,将她的娇娇脸儿拉近自己,低低地唤:蓁蓁! 三爷!怕他再耍出什么手段,安知珺慌忙问:昨日,柳梅清点祖母给我添置的嫁妆时,发现多了五十六箱的物件,那,是送错了么? 裴彬抿了抿嘴,没错,送你,便是你的,收下吧!而后,才想起御书房里的那一番对话,眉头微微一蹙,又释然,当做你置办的嫁妆便可!勿用声张!那信物未必就在那五十六个木箱里,若届时宫中找不到另说。 会有事么?听不得声张,以为来路不明,她不由心慌。 没事!裴彬握住她的手,捏了捏,我记得有好几箱杭绸苏绣,拿出来多置办几身漂亮的衣裳。顿了顿,看着两人交缠在一起的手指,又慢慢道:易脱的那一种! 安知珺羞赧地瞪了他一眼,方才褪下去的红霞又升腾起来。 第39章 回到非花苑后,安知珺从今日皇后的赏赐里,捧出了那一套华美的凤冠霞帔。 内廷绣女的手艺,自是比自己已经丢失的那套嫁衣要好的。 那一套大红嫁衣其实是自己一针一线绣出来的,绣了许多年,连上头的缠枝牡丹图案都记得一清二楚。 遭劫后那么长的日子,因波折不断,她从来没回想过丢失的那些嫁妆,如今想起,才有些许失落。或许已经永远也寻不回来了。 也罢,毕竟是为嫁与周四才做的绣衣,没有最终成衣,就像她与他的婚事,亦不得成。 姑娘,这嫁衣好漂亮!才担心赶不及做嫁衣喜帕的柳梅与白汀在一旁看着,没想到姑娘进宫一趟便甚么都齐了,甚是欣喜,奴婢替姑娘丈量身段改制合身吧! 安知珺点点头,出嫁一事能由明惠郡主亲自张罗,该是省事很多,余下,也便是绣鞋喜帕之类的小物件,至于嫁妆,即便父亲不再添置,应该也足够了。 前先明明还忌惮于他那非人之处的,事到如此,虽还惧怕,却也在同时隐隐期盼成亲那一日了,一如先前期盼着自己嫁入周家那般的心情。 安知珺拿着几份册子看着的时候,白汀给她铺床,笑:今日那乐宁县主也到翠青园里来了。 她来做什么? 自然是看皇后娘娘的赏赐,看了赏给您的云锦跟凤冠,也嚷着进宫找皇后要呢!白汀笑,皇后娘娘赏赐的都是好东西,寻常人哪能那么容易拿的? 恋耽美 御史大人夺娇记-御史大人夺娇记湘也(26) 可别小看乐宁县主。对于这位早早就有县主封号的异父异母妹妹,安知珺是打心里头羡慕的。 明惠郡主嫁给父亲时亦是寡身,其前夫为定国公世子,定国公世子当时为兵部主事,一次外派差使后回来身染重病而死,与明惠郡主仅抚有一女,在她母亲病逝后,明惠郡主才下嫁与父亲,此女便成为自己的三妹。 不说乐宁县主因为丧父早早得太后封号,便是后来明惠郡主为父亲生下的四妹跟三弟,身上都带着天家血统。 她这位原配所出的女儿,没有尊贵的身份,没有可依仗的母亲,在安府不受待见也是必然的。 乐宁县主的祖父可是那位庆王爷,太后的亲生皇子,她跟明惠郡主进宫去见太后一趟,指不定赏赐更多。 白汀与柳梅这才没做声。 可她如今凭借跟裴三爷的婚事,亦能成为权贵夫人,大概,也无需像先前那般,过于妄自菲薄了。 * 积香囿里,乐宁县主果然在哀求明惠郡主进宫求赏赐。 阿娘,你见着皇后赏给那安知珺的东西没有?听说满满两大车,特别是那几匹云锦跟罗纱,皇家用的东西,连我都没有。乐宁县主不服气,她凭甚么能有这么好的东西?阿娘,明儿您带我进宫,让皇曾祖母也赏赐给我。 那是裴皇后补偿给她外甥媳妇的,她娘家唯一的一个嫡子,自然是紧着了,你以为随随便便能得到那么多赏赐?明惠郡主淡漠道,眉间紧拧。 阿娘,就是那个病秧子回京不是带了许多宝贝回来么?乐宁县主不依,据说都是抄的彭城那头大官的家产,特别是那个崔州牧,私藏的珍宝可多了,那批东西送进宫里,肯定会落进内库的,皇上也会拿来孝敬皇祖母呀,我们这个时候进宫,皇祖母指不定也会赏多点东西给我们。 明惠郡主的脸登时黑了下来:乐宁! 就是嘛,皇祖母平时不是最宠阿娘跟我吗?不赏给我们,她还留着赏给谁呢?乐宁县主道,总不会留着等祖父跟表哥回京吧! 明惠郡主想到了远在豫州的父亲,伸手拧了拧眉。 这次那位裴三郎到彭城办的案子,竟然将崔州牧给砍了。 父亲的辖地与崔州牧所辖之州是挨着的,当年她还是定国公世子夫人的时候,曾经去豫州探望过父亲,那时,她便曾在父亲的行宫见着来访的崔州牧。 当然,当时的崔州牧还不是彭城州牧,还在朝中任兵部尚书。 她记得,当时父亲与崔祎把酒言欢,相见恨晚,随后不过几年,崔祎在朝中炙手可热,之后更得了圣上信任,外遣至彭城为官。 只是,她在京中这些年,从来不曾听人提起这位崔祎与父亲有所来往,这次崔祎出事,不知为何,她总隐隐的觉得不安。 是身处京城之地,又生在天家,养出的直觉。 崔祎出事,不会牵连到父亲才好。 * 京城中的东篱茶居,裴彬在会见方牧监。 此次进京,方牧监是领赏来的,协助裴彬控制州牧府,很快掰倒崔祎,并快速处理彭城的一批贪官污吏,方牧监功不可没。 昨日进宫,皇上赏赐了黄金百两,良田千亩,并正式擢升方牧监为彭城辖地州牧。方牧监,不,此时该称之为方州牧,原本见着裴彬后还喜笑颜开,毕竟两人甫一合作,便得了个大功劳,待听说庆王勾结的罪证之事,一时笑意全失。 裴彬胆敢将此事告知方州牧,自然是信得过方州牧并非崔祎的同党,亦或庆王的同党。 其一,若方州牧为庆王同党,令崔祎倒台,甚至砍杀了崔祎的亲兵,将崔祎养病的金银之物抄查,岂不是自乱阵脚? 其二,且不说方州牧在抄查后暗自压下了多少钱银古玩,他胆敢送五十六箱财物给自己,怎不怕那罪证就藏在送自己的五十六箱里头? 得知信物之事后,裴彬看过那五十六箱的崔府存根杂乱,并非整理清除后所为,应是随机将最贵重的几箱财物送出的。 所以裴彬确定方州牧并非庆王的人。 而方州牧这般回去任职,风险颇多,要收复州牧府的军心,要压制崔祎余党的异心。如今又有庆王与崔祎勾结谋反的隐患,虽皇上已经另派几位大臣与方州牧一起回彭城,明面上是辅佐方州牧清政州牧府,整治彭城官吏,并下达被拘官员的惩处圣谕,暗地里亦是查清并铲除崔祎的私兵,牵制一线之隔的豫州庆王,防备他日后起兵大乱朝纲。 方大人,希望你归程顺利,另外裴彬举了举茶盏,我在京中亦会协助查办此案,你回彭城,若当真搜出了崔祎与庆王勾结的罪证,尽快遣送回京。 抄查时还为崔祎积累的家底雄厚而吃惊,如今看来,那笔钱银怕也是崔祎与庆王养兵的私饷。送进宫里崔祎的这一笔家产,木箱二百余个,现银六百多万两,黄金六十万两,与抄查时有出入的财物去向,便只有方州牧最清楚,自然由他搜查再方便不过。 方州牧心领神会,朝裴彬点点头。 回到护国公府后,裴彬第一时间便进了系统空间,看着抄查时得来的一堆堆玉石古玩,无从下手。 当日抄查崔府以为山高皇帝远,所以才收受崔祎密室抄来的五十六箱东西,至于当场收进空间里的财物,除了自己,无人可知。后来去抄查岑府尹等官吏的家产时,他也如法炮制,收了不少好东西。 送给安二娘的五十六箱财物自然已经不是方州牧送来的同一批,因着怕天价珍玩或宝物容易惹祸,凭借着空间换取方便,调换了不少物件,也造了个册子给二娘。 但还是有不少物件出自崔祎密室。送给安二娘的东西,稳妥前提下,他都尽量选最好的,留下最多的还是崔祎那堆金银珍宝。 如今看自己空间堆金积玉,早忘了哪些是崔祎密室里拿的,哪些是岑府尹库房里拿的,等等。 现场发挥,随意移进空间放着的罢了,哪还会记得哪些珍玩出自哪里?更不会像抄查的官吏现场造册。 裴彬抬手拧了拧眉心。 万一那庆王与崔祎勾结的罪证真藏在自己得来的这些财物里,他要如何才能找出来呢?难道还要他亲自一一整理造册么?简直自讨苦吃。 所以,当初为什么因为看着顺手牵羊如此容易,秉着不拿白不拿的心理就做下这等行径呢?他明明并不缺钱银的! 果然,贪墨就是件蠢事。 系统: 你可有什么法子,能够清数这空间里的所有物件,并造册登记的? 【可以提供扫描登记归档服务,一次全扫描需要支付一万积分】裴彬眉头一松,那能按照我移进空间的先后时间造册么? 系统: 【亲,您自个儿不记得这些东西移进空间的顺序么?全扫描只是对空间现存的所有物件进行登记归类,并没有按时间顺序归档的功能】啧!裴彬冷嗤一声,学着从系统处听来的新词:真落伍! 系统: 有句MMP不知当讲不当讲,还不都是因为宿主你懒于开发新权限,才导致本系统这般落伍的么? 古早得不知道塞在哪个旮旯的朝代,还敢嘲笑人类最先进社会开发出的系统,有点自知之明好不好? 落了面子的系统觉得有必要自我抢救一番。 【等等,本系统有默认登记宿主联络的时间节点】系统: 抢救失败! 【很遗憾,虽然有登记宿主联络的时间节点,但无法对应空间内相对增加的物件】裴彬其实觉得即便对应了,或许用途也不大。 因为他调换送给安二娘的那五十六箱物件的时候,基本上将所有珍宝都弄混了。 所以,只有一个箱箧一个箱箧找起了。 做一次全扫描吧! 【正在对空间物件进行全扫描】 【宿主目前积分为四亿零三百六十三万零二百分,扣除后剩余四亿零三百六十二万零二百分】【正在登记并录入空间内所有物件】 【空间内所有物件登记完毕,宿主可在菜单面板查看存入空间的所有物件】【扫描完毕,请宿主注意及时获取积分】从这天起,裴彬抽空就按照系统面板上登记的名册,一边动手归类空间内的所有物品,并一边寻找崔祎与庆王来往的罪证,这一找,便找了差不多半个多月。 作者有话要说: 蠢笨系统上线,求收藏求 第40章 这一日,护国公夫人带着一众婆子丫鬟来到安尚书府上,商议两家的婚宴之事。 安知珺从非花苑被叫到积香囿时,明惠郡主跟护国公夫人正品着茶,相谈甚欢,似是相熟已久的模样,见着安知珺后,两人登时便敛了笑,那明惠郡主冲她亲亲热热地招了招手,国公夫人,你看,这便是我们家二姑娘。 安知珺先给明惠郡主请过安,才给护国公夫人见礼。 她回京后,熟悉范家与护国公府情况的白汀便跟她讲过,裴三爷的生母护国公夫人,便是国公府上的主母,原本是承安侯府的嫡女,当年为护国公所救后两情相悦,嫁进国公府亦与护国公琴瑟和鸣,只可惜为护国公诞下的两位嫡子,长子裴三累年生病,次子却在三岁那年急病身亡。幸而后来裴三爷眼见的康复痊愈,如今更是谈婚论嫁,对她这位唯一的亲子,该是守得云开见月明的。 国公夫人长于明惠郡主,因保养得宜,两人坐在一起,恰似一双姊妹。 安二姑娘天生丽质,难怪我们家彬儿会喜欢。护国公夫人笑盈盈地,看着安知珺坐在下席,冲明惠郡主道:郡主,这媳妇儿我也喜欢。 听得护国公夫人的这番话,安知珺心里不免偷偷一喜,原本垂下头乖巧听着两人交谈的,偷偷抬眸,扫了护国公夫人一眼,却正瞧见她放在膝上的右手握成了拳头,死死地攥着。 这动作,跟她脸上的笑意,不免形成了过于反差的对比。 安知珺一下愣了,感觉到旁儿抛过来的视线,侧身,却瞧见明惠郡主眯着眼盯着她,皮笑肉不笑的。 安知珺慌忙垂下头去。 那护国公夫人跟明惠郡主又说了两句后,问起她与裴三爷认识跟订婚的经过,似乎是非常感兴趣。 是呢,知珺,我也没听你提过你跟那裴三郎的事,只听老爷说,他是你的救命恩人?明惠郡主也问。 安知珺于是便将如何认识的裴三爷一一道了出来,虽然稍作修饰,说得凶险,却也瞒下了裴三爷凭借不死之身击退贼匪的事,说完,还用眼神去瞥了护国公夫人一眼,见她毫无反应。 是在国公府,这不死之身很寻常的缘故? 哟,国公夫人你当年也是被国公救下才订的亲事,如今裴三郎也是这般,该说是不愧是父子呢?还是说我们家知珺跟裴三郎当真有缘?明惠郡主笑得别有用意。 可不是。护国公夫人听明惠郡主这么一说,脸上瞬间一搐,而后又变得淡然。 她那脸上的变化,没逃过安知珺的眼睛,等粗粗说完两人订下亲事返回京中,明惠郡主要跟护国公夫人商定婚宴,便将她打发出来。 安知珺松了口气,在积香囿的月洞门前见着焦急等候的白汀与柳梅。 如何?姑娘,那国公夫人,可没刁难你吧?柳梅问。 怎么会?裴三爷是国公夫人的儿子,我们姑娘是她儿子亲选的妻室,国公夫人怎会不满意?白汀说着,看安知珺不说话,追问:是吧? 安知珺点点头,想起方才明惠郡主所言,问:白汀,你清楚国公夫人跟国公当年的事么?听说,国公也是因为救了国公夫人才定的婚事? 若是男未婚女为嫁,国公夫人为国公所救,又两情相悦,双方定情并不奇怪,且听白汀先前所言,是为一段佳话。 可明惠郡主说起此事时,却是嘲讽居多,莫非,这背后还有甚么隐情?而明惠郡主便是那知情人么? 对。 在主仆三人慢慢回非花苑的当儿,白汀将国公夫妇的事详细说了一遍。 国公夫人当年还是韩姑娘的时候,花朝节时与家人到灵佛寺上香,恰逢裴世子也跟母亲到灵佛寺拜神,在寺庙里遇着戏班子搭建起来的竹塔*崩塌,韩氏就在近旁,眼看要被砸,被路过的裴世子救下,之后不久,国公府便到承安侯府为裴世子提亲,很快定下了两家的婚事。 安知珺问了几句,就旁人来看,并未有甚么可疑的地方。 若真有内情,莫非,当初韩氏是看中裴世子,险些遭难是故意的?可,为了一门婚事,就不惜搭上自己的性命? 况且如果韩氏当真是那般算计的人,裴世子,现今的护国公,还会跟韩氏如此恩爱,且与之先后诞下五名后嗣吗? * 回到非花苑的不久,花嬷嬷便领着一个媳妇子跟一个丫头走了进来。 二姑娘,郡主知道你房里缺了丫头,最近又要赶制嫁衣绣帕,怕你人手不够,所以就挑了一个好婢子过来。花嬷嬷说着,将身边那位丫头推到了她跟前,介绍:她叫红棉,原本是绣房里干活的,郡主看她模样周正又伶俐能干,尤其是一手针线活做得尤其好,所以就将她送你了。 安知珺看了一眼红棉,这模样可不止周正。 与她一般十五六岁的模样,娟好精致的一张瓜子脸儿,纤纤弱弱的,比她身边的白汀跟柳梅都要俏丽打眼儿。 另外,二姑娘您身边的赵妈妈没了,缺个管事的,郡主考虑周到,便将这位张妈妈送与你。 花嬷嬷说着的时候,张妈妈朝安知珺恭敬地行了一礼。 毕竟二姑娘您院子里的都是些年轻丫鬟,很多事没做过,未免考虑不周。而且您以后要嫁去护国公府,大户人家规矩多,您是知道的。张妈妈是在咱们郡主身边做事的人,呆过庆王府,这些年也一直在府上帮着管事,什么大户人家的规矩懂得怕是比您都多,郡主是担心,所以才将这般能干的人跟着您。日后要是有不懂的事情,二姑娘可以直接问她,才至于吃亏。 花嬷嬷说得虽则也有几分道理,但这分明是在明目张胆地往她身边塞人。 安知珺心里洞悉,看了一眼张妈妈,面上笑笑:既是如此,那我便承了母亲的一番好意。 花嬷嬷还以为安知珺会推辞或者是埋怨什么的,见安知珺如此顺意地收下自家主子送过来的人,一时愣了愣,不知道如何反应。 若是花嬷嬷没有别的事了,倒要请花嬷嬷先替我到母亲面前道谢,我且跟红棉跟张妈妈交代一些非花苑里的事务。 安知珺这般说的时候,那一旁的柳梅有点急了,可在众人跟前,却不好说话,只得按下不提,等花嬷嬷离开,眼看安知珺安排下红棉跟张妈妈的活计,她才跟安知珺道:姑娘,大太太离开彭城的时候,不是说让奴婢学着做您房里的管事么?您是不放心奴婢?可那张妈妈是明惠郡主的人。 既然知晓明惠郡主不喜自家主子,柳梅也知这人送得不怀好意。 人是母亲送过来的,自然是要收下的,况且,花嬷嬷方才也说得没错,京城里的大户人家的规矩,你也不怎么熟悉,既然张妈妈那么熟稔侯府的事,她留下来,你看她如何管事,空了多研究研究,不比你自个儿学更快么?即便不收下,这次推了,肯定还会有下次,还不如干脆一步到位,省得麻烦。 平日里多个心眼儿,防着她们就是了,至于最后留不留,还不是端看自己如何打发的事。 安知珺没有推搪收下红棉跟张妈妈的事,让明惠郡主很是满意,陆续将一些物件送到了非花苑做添箱,以示自己这位母亲对女儿的宠爱。 恋耽美 御史大人夺娇记-御史大人夺娇记湘也(27) 安知珺不作声,一一笑纳。 这日在青翠园安置明惠郡主给自己的嫁妆时,那张妈妈回禀:二姑娘,大姑娘今日来看您了。 安知珺一怔,将后续交与柳梅,带着白汀出了青翠园,便在门口遇见自己的姐姐安知珂。 安知珂是安尚书妾室生的长女,在柳氏去世后的那些年,便被安置在青翠园,如今回门省亲,被带到后院,原本是要去非花苑的,恰经过自己曾经生活过的青翠园,听说如今被当做了安知珺暂放嫁妆的院子,一时百味陈杂,不由得驻足停留,这时见安知珺露面,勉强笑了笑:蓁蓁! 姐姐!安知珺冲安知珂笑了笑,将人带回非花苑。 明惠郡主入门后,两位姊妹均住在西厢最偏僻的两个院落里不管不问,安知珺尚还好些,有柳氏留下的嫁妆傍身,比不上大户人家的闺女,但还是能过小户生活,安知珂却是惨了些,姨娘被发落到庄子去,一年见不到两面,在府上也只能靠份例过活,不被主母重视的庶女生活如何凄惨可想而知,不仅没有钱银寸步难行,被奴婢克扣待薄更是常事。 安知珺同病相怜,兼之又住在毗邻,不时便接济一番,所以两姊妹的感情算是要好的,而安知珂在去年及笄后,便由安尚书做主,许配给礼部的一名小司务。婚后却是再没有回过安府,只有在年初,听说安知珺要回彭城,派过小厮送来一百两钱银。 安知珺知自己姐姐手头从来不宽绰,那一百两或已经是安知珂手头能拿出的所有积蓄,如今全给了自己,心中不免感动,今日见安知珂上门,应也是知道自己那桩与护国公府的婚事而来,见她皮肤泛黄,眉目间是隐藏不住的倦怠之色,聊了几句家常之后,心中不免担心:姐姐今日来找我,是不是有事相商? 安知珂听安知珺这般一问,面上局促不安。 第41章 与姿容出众的安知珺相比,安知珂自是没那般好颜色,但高鼻梁,大眼睛,皮肤白皙细腻,亦是位端庄的娘子。 安尚书府与护国公府要结为亲家的事,在京城里闹得沸沸扬扬的,因事关自己娘家,安知珂人在后院,不免也听家里的奴婢多提了几句,一开始她以为是明惠郡主膝下的那位乐宁县主跟护国公府结亲,再一打听,知是安二姑娘时,才愣了。 安二姑娘,那是自己的二妹妹安知珺,她不是已经在年初就回彭城待嫁了吗?安知珂实在难以相信,于是便去找夫君确认。 安知珂的夫君杨绅自也是听说了,自己到底也算是安尚书府的姑爷,自己的婚事一开始是相中了安知珂,但心里不免也有成为尚书府亲家的小窃喜,虽不至于说就是攀炎附势,但平白能得护国公府这般的助力,稍有志向的郎君都不会推拒。 如今见自家娘子主动问起,杨绅将打听到的消息全盘道出,末了,道:你若是想去见她的,也未尝不可。 可婆婆那安知珂迟疑。 没事,我明儿去跟她提一嘴,你尽管去。杨绅看了安知珂一眼,道,过些日子等我忙完公务,我们到外头买个宅子自己过,再不行,先到别处租着住也成,你就不用再受气了。 安知珂垂下头去,眼圈一红。 她是庶女,在家中不受重视,这杨绅亦是庶子,被上头的母亲弟兄相压,两人当初能彼此看对眼,或便有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惺惺相惜在里头。 婚后两夫妻的感情亦算和睦,只是那婆母对于她这位庶子媳妇看不过眼,屡屡刁难,那妯娌间亦动辄唇角相讥,比起在娘家的冷落,倒是更让她难以适应。 杨绅亦是看出了这一点,才起了要分开过的念头,打算在外头买个院子。 只是杨绅不过是末流从九品的芝麻官儿,姨娘的嫁妆又不多,一时筹措不开,这事便耽搁了下来。 安知珺听着安知珂诉说着婚后的事,虽安知珂拙言,但她还是看出了窘迫之意,在听说姐夫想要在外头买院子时,心里一动。 她恰手头上也有些钱银,回京那一日被挡在安府门口时,便起了买院子的念头,若是她买下来,让姐姐跟姐夫暂时有个栖身之所也是好的。 蓁蓁,你如今要嫁去那个护国公府,是真的?见安知珺点头,安知珂轻呼了一口气,而后笑,那可真是,太好了。看着安知珺的一双眼睛不免有些嫉恨。 未出嫁时,虽遭同一冷遇,可她心里却已知道,未来,她与这位二妹妹是不同的。 柳氏虽然早亡,却给她定了一门亲事,彭城周家,多好的门第。如今虽不知道怎么就不嫁那周家了,但换做是护国公府,不差更好。虽是同根所出,她却是没这位二妹妹好命。 安知珂复杂的心情在想到对自己不错的杨绅时,才勉强转过念头。 安知珺看姐姐面色有异,也不敢多说什么,想了想,叫过了柳梅,让她把一只装着三千两的红匣子拿过来,递给安知珂:姐姐,我知你嫁得不易,你出嫁时,我亦没甚么好相帮的,这些银两,你拿去傍身吧! 安知珂听她这么一说,便知晓那只匣子里装的便是银票,她想起青翠园里暂且存放的许多嫁妆,也没犹豫,接过去,朝她淡然笑了笑:婚期在什么时候? 六月初八。 那我届时给你准备一份添妆。 有劳姐姐了。 安知珺另外又送了些绸缎布帛跟珠钗首饰之类的物件给安知珂,让秋阳跟另一个小厮驾着马车护送安知珂回去后,吩咐着让秋阳注意物色一下京城里头的小院子时,那张妈妈便过来说明惠郡主让她到积香囿去一趟,等她去了之后,才知是为了举办茶花会的事。 这个月中,府上会举办赏花宴,我是想着,刚好趁这个当儿,把我们尚书府的二姑娘引荐给京中人家,省得那婚事都在筹办了,外头的人还不知道安府的二娘是谁?明惠郡主说着这话,脚边放着一盆花鹤翎。 那花鹤翎一瞧便知道是细心伺弄出来的,枝干葱绿,叶儿青翠,整株上却只有一个含苞待放的花苞,花苞上鲜艳的红与发光的白形成鲜明对比,未有绽放,便透出娇艳之美。 明惠郡主摘除着株枝上的一些繁叶累苞,看着安知珺笑了笑。 安知珺从小素闻这明惠郡主爱种山茶,无论是花园里,还是她住的积香囿,都种满了各种品类的茶花,而其中,明惠郡主最爱的,却是这种花鹤翎。 据说,府上的花鹤翎植株都是由原来的一株母枝分枝栽培得来的,最开始的那株母株,便是明惠郡主生平最珍视的,即如今眼下的这一盆。 明惠郡主栽种的茶花是京中一绝,每年都会举办一次赏花宴,是安尚书府上的一大盛事。 明惠郡主次次选的赏花时机也很绝妙,偏是山茶花期最盛已过的四月,别家茶花开到末期之时,明惠郡主的茶花才冉冉繁盛绽放,令人不得不钦佩明惠郡主的养花技艺。 是以,每年安府的茶花宴都会有京城里的侯爵贵胄人家赴宴赏花。只可惜,每一年,她这位安府的二姑娘都形同隐形,与这赏花宴无缘。 今年,她是借裴三爷的光,总算能露脸了么? 届时,你跟乐宁与我一道招呼贵客。明惠郡主看着安知珺笑着的那张脸,忍气吞声道:你若有什么手帕交或是要好的姑娘,我这儿给你留几张帖子。 谁家主母愿意见着自己夫君原配留下的丫头在自己跟前晃荡的? 尤其是像她带天家血统的郡主,身边早有了自己的亲骨肉,自是不喜欢将没甚出身的姑娘养在膝下,喊自己为娘的。 她以为这二姑娘平素是个识趣的,彼此这么多年相安无事,谁知道临末将她撵出门后,还会有这般造化呢? 早知道她长了这般如赛芙蓉的一张脸,还不如早早地拿捏在手里,物尽其用也好。 安府若真与护国公府结亲,那皇上对护国公府看重,凭借护国公府的势力,夫君或许还可以升上一升,至于父王那头,日后在京城中也能多个依仗。 希望如今,与她交好,还不迟。 一切听母亲安排!安知珺自然是乐意的,点头应下了。 乐宁县主瞥了她一眼,冷冷地哼了一声。 * 天气渐渐转热。 非花苑里,安知珺与女婢们正围坐着做针线活计。 嫁妆算是初初备齐,出嫁的嫁衣跟凤冠也有了,但喜帕跟盖头却是要重新准备的,幸好是小物件,时间亦充裕,在嫁期之前绣好亦不算难事。 所以安知珺在绣喜帕之余,打算给未来夫君绣些小物件,譬如荷包跟腰带。那荷包已然绣好了一只,如今安知珺手里拿着的,是一条才将将没绣多久的腰带。 以前也有给未来夫君绣过衣服鞋袜,荷包腰带等等,她的绣活亦不算差,所以绣起这些物件来,娴熟得很。安知珺绣得累了,放下手里的腰带,视线便落到那只绣好的荷包上。 不知道裴三爷会不会喜欢呢? 安知珺以前替周四绣的衣物鞋袜之类的,因着分居两地,都是打听了周四的喜好跟尺寸后,做好托人送回彭城的,她从未听过他说过喜不喜欢,两人之间的书信来往亦少得可怜,便是节庆时托人送到尚书府与父亲的信函里偶尔提上那么一句。 所以她心里一直不免忐忑,自己做得是不是不够好,周四公子并不欢喜。 可忐忑归忐忑,每一年,她还是会做至少两套衣物,而后托人送回去,以此提醒周四公子,他京城中这位未婚妻的存在。 而现在,她再为裴彬做这些事时,昔日的那些忐忑跟不安,似乎又回来了。 回京已有半月有余,她还未有去过护国公府,而在见着护国公夫人的那一日,那位未来婆婆给自己留下那种反差印象,让她隐隐不安。 虽她是面色慈蔼,但不知道为何,言语间总是微笑中带有冷意,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或许,是因着对这婚事未经她允许定下的缘由在,还是因为不满意自己? 一想到未过门就招惹未来婆婆不快,安知珺心头焦虑更甚,不由幽幽叹了口气。 二姑娘,那裴三爷又送果子来了。张妈妈说着,与柳梅捧了一盘子洗好的鲜色黄杏儿走进来。 安知珺抬眸看了一眼,让白汀等人先散了稍作歇息。 这些天,没见着裴三爷,他送的东西倒是不落。 刚好是四月天,那当季的果儿刚上,他就变着法子给自己房里送了几趟,梨子莓儿寒瓜,今日便轮到黄杏。 安知珺净了手,从盘子上拈起一颗杏子的时候,那张妈妈还说到:刘总管收到这些黄杏没多久,那宫里就又送了一篓子进府上来,听说是宫里头太后赏赐给郡主的。 我知道,秋阳说了,三爷送我们姑娘的果儿啊是好东西,都是进贡给宫里的,一般人吃不到。柳梅看了看那盘子里的黄杏,又看了看安知珺。 安知珺咬了一口黄杏。 肉质细脆,汁多香甜,不愧是贡果。 安知珺心里莫名的有点欢喜,拈起第二只时,看到站在一旁眼巴巴瞧着的柳梅,笑了:其余的,柳梅你拿去分了吧! 哎!柳梅应得爽快。她就知道,裴三爷送来给姑娘的这些贡品,姑娘少不了会分享给她们。 吃着裴三爷送来的贡果,柳梅跟白汀念着他的好,问起他来:不知道三爷最近在干些什么? 都要跟我们姑娘快要成亲了,准是在忙婚事。白汀道,姑娘,您说是吧? 安知珺没来得及说什么,见木梅惊慌地从外头跑了进来:姑,姑娘,不,不好了! 怎么了? 那,六,六姑娘来京城了。木梅惶然。 六姑娘?安知珺一怔,而后反应过来了:你是说,安知瑶来京城了? 第42章 不仅是安知瑶来京城,她的生母安大奶奶以及安知珑也来了。 说是要到京城小住,亦是为了安知珺的婚宴。 安知珺去到积香囿的时候,安府的几房女眷都在正房里头。 明惠郡主见着大奶奶跟三奶奶,脸上笑意融融,可安知珺分明见着了她眼底下的不耐。 安岳文在安府排行第六,按理说,明惠郡主在一干女眷中辈分最小,但因她天家出生的身份,却是在府上最尊荣的女主人,且为主母,操持后院的大小事务,那安二婶与安四婶房里的人,都唯明惠郡主马首是瞻。 这些年,眼看着明惠郡主冷待她与安知珂,这两房的人默不出声,从不干涉,是以,安知珺跟这两房的人,亦无甚感情,即便是后来得知她攀得高枝,蓄意示好,她也没多理会。 因了这两房人是安岳文的左臂右膀,明惠郡主平日里与安二叔跟安四叔房里的人算是相处融洽,但对远在彭城祖家的安府人,便没那般欢迎了,可碍于情面,却也不敢轻易发作。 行了,大嫂既然人平安到京了,我让花嬷嬷给你们安顿院子。寒暄了一会儿后,明惠郡主笑着起身,我还有事要进宫见太后,有什么不便的地方,大嫂可以请教二嫂嫂或是四嫂嫂。 行,行,见太后要紧,郡主您去吧。安大奶奶笑了笑,挽着身边的安知瑶,看着花嬷嬷,那要麻烦花嬷嬷了。 不客气,是奴婢应该做的。花嬷嬷是庆王府的老人,曾在宫里做过宫女,深得明惠郡主信任,她领着大奶奶这行人出去的时候,安知珑回头看了一眼安知珺,将一封信递给了她:这是,祖母给知珺堂姐你的信。 安知珺笑着接过去,才发现信有两封。 一封是祖母给她的没错,另一封却是安三奶奶的。 安知珺先拆了祖母的信,看里面殷勤恳切的教诲,让她忍不住笑了笑,至于安三奶奶的信,却是嘱咐她照顾安知珑,希望她能在京中给安知珑物色一门好亲事。 这么说,安大奶奶跟安知瑶,也是打的这个算盘?嫁不成周临轩,就想趁与护国公府结亲的好时机,给自家女儿谋一门好亲事? 安知珺想起安知瑶在彭城时的那般飞扬跋扈,隐隐不安。 但愿这安知瑶,莫要再生什么事端才好! 安知瑶等人安顿下来后没几日,便到了四月十五,据说安大奶奶这些天,带着安知瑶逛遍了京城,今日便想到灵佛寺进香拜佛。 我在彭城的时候,就听说灵佛寺的佛祖很灵验,难得来一趟京城,当然要好好去拜拜。安大奶奶笑嘻嘻地说道。 婶婶你放心,那灵佛寺我最熟了,我带你们去。乐宁县主不知道什么时候,跟安知瑶混熟了,对安大奶奶也很亲近,笑着便去求明惠郡主,阿娘,我还没跟堂姐一起去过拜佛呢!让我去嘛。 是啊,郡主,我也很少有机会跟像乐宁县主这般年纪的姊妹一起去礼佛,能让她带我们出门一趟么?安知瑶微微笑着,挽着乐宁县主,问。 明惠郡主看了一眼安知瑶,再看看乐宁,眉头紧拧,最终还是点点头,而后看着来给自己请安的安知珺:知珺,那你呢?你如今是待嫁之身,不便出行便不去了吧? 或许是因为安大奶奶等人忽而出现宿在京城的缘故,那日进宫见太后回来后,明惠郡主的心情尤为不佳,不免让人猜测,明惠郡主进宫是否被太后训斥过。 待得第二日,明惠郡主恢复平常,府上的猜忌才平息下来。 听明惠郡主问她要不要去灵佛寺,坐在安知珺身边的安知珑拉了拉她的袖口,朝她使劲点头。 意思是,想让她也去么?我整日呆在房中也困了,今日难得,也想出去走走! 恋耽美 御史大人夺娇记-御史大人夺娇记湘也(28) 也好,她在京城中这么久,也没怎么去过灵佛寺。 一个时辰后,安尚书府的一行人的马车停在了灵佛寺外。 灵佛寺内,桃樱缤纷,安知珺带着白汀站在灵佛寺里的桃枝下时,安知珺的脸如桃花般娇艳。 每月的初一、十五,灵佛寺的住持都会在正殿讲经,城里的许多善男信女都会聚集到正殿里,跪坐在蒲团,细听禅经。 佛偈一讲便是一个时辰,上下晌都有一场,故而错过了上一场,还可以听下一场。 安知珺一行人出门迟,到灵佛寺时,上晌的经已经告一段落了,于是就先去园中用斋饭,跟着那些跪得膝盖发麻的香客,在寺中登爬梯级去寻膳食堂。 * 灵佛寺内一个亭台的小庵堂里,裴彬正懒懒地靠在长榻上,看着案桌另一头的范怀骥。 范怀骥是因为夫人今日要到灵佛寺听经上香,陪着过来的,他对听佛偈没兴趣,所以没跟着夫人去正殿,寻个禅房歇下等人时,恰见裴彬也在此,嘻嘻笑着便进来了。 裴彬是奉命过来跟范怀骥碰头的。 查庆王谋反的事是暗中进行,不得让人声张,在京城里眼线众多,于是趁今日十五到灵佛寺跟范怀骥来个巧遇。 孙幕僚的死,刑部查出是何人所为了?杀害孙幕僚的人,也是一条揪住庆王尾巴的线,若能扯着这线头往下查,应该能查到不少东西。 动手的是牢狱的一个小吏,收了一百两银子,在施刑的刀上下了毒,那孙幕僚是毒死的。 小吏?这也该是个突破口。 死了!他家中余有一个病重的老母跟一个幼弟,便是为了给老母治病,才贪下的那一百两,因为知道做下此事死罪难逃,所以孙老爷死后第二日,我们去查的时候,就畏罪自杀了。 谁人给的钱银? 邻人,友人,亲人,甚至是牢狱的同僚均一一问过了,没人知晓是谁收买他的。 灭口的人,手脚倒是利落,不留半点纰漏。 故而,刑部调查到此,陷入了僵局。 范怀骥苦笑一声,伸手拿过案上的茶具,自己倒了杯清茶喝起来。 裴彬微微仰起头,望着庵堂内顶部的悬梁,放在膝盖上的手捻了捻扳指。 宫里,清查崔祎的家财,可有收获?范怀骥放下茶碗,反问。 裴彬是护国公府的人,裴皇后宠信,皇上也很看重,有这一层关系,御书房那头的消息,宫里的事,裴彬这个御史是比他这位左侍郎来得灵通。 没有。裴彬干脆道。 寿公公自知晓内情那一日起,打着造册失误需修正纰漏的幌子,将送进宫的那一大批财物细细清查了几遍,甚至包括并非崔祎家产的金银珍玩,一无所获,招惹得后宫等着赏赐的嫔妃们,眼巴巴等得不耐烦了,多有怨言。 不可能吧?范怀骥奇怪。 若是信物没有藏在某件宝物里,庆王何必大费周章地勾结海寇劫虏这批财产呢? 裴彬没做声。 他也清查完空间里的金银古玩,并没有发现什么信物。 既不在宫中,又不在他手上,余下可能存在的地方,一是还在彭城,藏在方州牧私下挪走的宝物里,二便是在送安二娘的那五十六箱物件里。 裴彬冷嗤一声,他送东西给娘子倒是送出祸端来了,可笑! 他想了想,问:联系沧城府署,能找到海寇跟孙老爷勾结的证据么? 你是想? 若那信件藏得隐秘,我等一直找不到,莫非就拿庆王没辙了?裴彬扫了范怀骥一眼,将孙老爷与海寇勾结的罪证找到,庆王府幕僚伙同海寇袭击官船劫税银,这个借口亦可以请庆王进京,等他回来后扣押下,群龙无首,怕豫州也不成气候。 你可是忘了,庆王府世子,跟庆王府上的几位爷?范怀骥提醒,便是庆王不在,那庆王府世子爷也未必肯就此作罢。 裴彬冷嗤一声,望向庵堂外的桃枝,一会儿后,凤眸微微眯着亮了起来,随即坐直身子,有进展,暗线联络。 范怀骥也看着庵堂外忽而多起来的香客,算算时辰,夫人听佛偈该是结束了,站起来,点头,才要推门出去,又从袖中掏了一件什么,朝裴彬丢过去。 那裴彬一扬手,双掌一拍便接住,定睛一看,脸登时黑了:你什么意思? 怕你久病在床,对这等事不熟稔,给你学习观用。范怀骥笑嘻嘻的,总不至于让未来弟妹在洞房之夜失望不是? 佛堂净地,岂可污秽!裴彬没好气道。 便越是正经的地方,做这等事便越是刺激!范怀骥衣裾一掀,飘逸转身,施然而去,我去接我娘子!裴三你自便! 裴彬拿着那画本子,看不是,扔不是,听得外头上石梯的香客笑声越来越近,左手一抽,将其收进了空间。 系统: 裴彬起身,扬起两只长长的胳膊伸了伸,理理衣袍,而后大步走出庵堂,疾步下了石阶,这才慢慢踱到一行香客跟前:蓁蓁! 正随着人群去斋堂的安知珺听得裴彬的声音,怔了怔,伸手将帷帽掀起,一瞧,欣然:三爷! 如水的双眸透着说不尽的娇媚,在阳光下微波涌动,潋滟魅惑,明艳得赛过桃花的小脸,璨然发光,正如他初见她时的倾心一瞥。 裴彬淡淡地嗯了一声,嘴角忍不住微微翘起。 郎君白衣胜雪,四月飞廉吹起那金纹长裾,发丝掠起,端得是龙章凤姿,皎如玉树临风前,亦不知此时招惹了多少双暗中倾慕的眼睛。 而他那漆黑的凤眸里,明亮的瞳孔印着眼前娘子的容貌,簇拥起小小的一团焰火。 第43章 灵佛寺内,原本站在安知珺前首,却被忽视的明惠郡主苦笑一声:裴三郎? 裴彬慢慢退后一步,朝明惠郡主微微一躬:明惠郡主! 竟然是裴三爷,我来佛寺竟然都能碰见你,好巧!跟在后头的安知瑶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前头,掀起帷帽,看着裴彬,忽闪着大眼睛娇羞地问:不知道三爷记不记得了,我是知珺的知瑶堂姐,曾经在彭城安府见过的? 裴彬直起身子,瞥了安知瑶一眼,安知瑶的脸腾地红了起来。 原本跟在明惠郡主身边的安大奶奶凑过来,拉了一把女儿,裴三郎,我是知珺的大婶婶,这是知瑶,我们是特意到京城参加你跟知珺的婚宴的。 嗯!裴彬淡淡应着,视线再度落到安知珺身上。 安知珺看着殷勤得有点过分的安知瑶母女,心里那股子不安噌地一下涌了出来,再看安知瑶一脸羞涩看着裴彬的模样,有什么在脑海里一晃而过,悟然,慢慢垂下头去,抿了抿嘴角。 明惠郡主很快地瞥了安知珺一下,又看了一眼脸色潮红的安知瑶,似是意识到什么,脸上慢慢地露出笑意:裴三郎是陪护国公夫人来上香么? 家母因身子不适,在家休憩。裴彬淡然解释,我自小体弱,病多,祖母在时便常携我进寺上香祈福,今日亦是惯例。 明惠郡主一笑:既然难得遇见,裴三郎不若给我等安排斋堂膳食? 裴彬亦不推辞,瞥了一眼安知珺,大手一扬,请。便在前头带路去了。 安知珺看着他轩昂的后背,看疾步跟上去的安知瑶,于帷帽下垂首,握了握拳头。 那安知瑶,这是,又瞧上了裴三爷么? 安知瑶母女来京城,不该是为了裴三爷吧?眼看裴三爷与自己的婚期就在眼前,她就算瞧上了,又能怎么样? 安知珺在心里如此自我安慰,但那股子不安却始终萦绕在心尖,挥散不去。 等到了灵佛寺的膳堂,先行一步的李信早定了一个大厢房,容得下明惠郡主一行人,因在场的都是女眷,安排妥当后,裴彬便退了出去。 安知瑶看着裴彬离开,眼里闪过一丝不舍,再瞧见他离开时目中无人,仅瞥着安知珺一人时,又心里暗恨。 知瑶姐姐?坐在她身边的乐宁县主瞧见安知瑶的失态,唤了几句,安知瑶收回视线,讪笑:县主什么事? 没事,我是看六堂姐的魂儿都快被勾走了,试着叫回来罢了。乐宁县主道。 安知瑶脸色一赧,偷偷去看明惠郡主,看她笑着不以为意,这才放下心来。 六堂姐啊,定是呆在彭城小地方,没见过甚么世面,要在京城里呆久些,像裴三爷那等 乐宁!明惠郡主适时地出声制止了乐宁县主,冲安大奶奶笑笑:乐宁性子顽劣,说的话让大嫂见笑了。 没事,我家瑶儿也是,便是我过于纵容,也总是嘴巴上不饶人。安大奶奶笑笑,摆手表示莫要在意。 安知珺与安知珑在下席坐着,没吭声,脸色却渐渐沉了下去。 直到用完膳,出了厢房散步消食,安知珺才见着候在一边的李信。 安二姑娘! 李管事! 哎,明惠郡主!李信笑着应了一声,又对前头的明惠郡主行礼请安,才道:咱家爷想请安二姑娘到庵堂见个面儿,还请明惠郡主行个方便。 唉哟,这安大奶奶惊诧地看着明惠郡主,见明惠郡主只是笑笑不说话,又看着李信:你是三爷身边的管事奴婢? 哎,正是。 那你该知道,你家三爷跟我家知珺姑娘定亲了,婚前孤男寡女,怎好独自相见?安大奶奶道,这点规矩也不懂么?这裴三爷迟早要跟安知珺是要散的,有甚么好见的。 这老妇是打哪儿来的?李信看了安大奶奶一眼,不语,却是笑笑看着明惠郡主:郡主? 觉得被李信忽略而安大奶奶一下变了脸色,才要发作,看看四周,又忍了下去,也看向明惠郡主:郡主! 明惠郡主却像碰着什么好事情,面色明朗地笑了笑:行了,大嫂,孩子们难得见一次面,就让他们见见又何妨?到底是知珺的救命恩人,总不会害了她,是吧,李管事? 李信依然躬着身子,不语。 见明惠郡主允了,安知珺冲明惠郡主曲曲膝,跟着李信走了。 乐宁县主身边的安知瑶看着安知珺,银牙都快咬碎了。 将这一切看在眼里的明惠郡主默不作声,行了,大师讲佛偈的时辰快到了,我们赶紧去正殿吧! * 庵堂很小,是专供来寺的香客暂时歇脚的厢房,仅放着一张软榻跟一张黑木圆墩,一张小小的案几。 庵堂的布置却很优雅,青琉璃砖色墙身,暗红色棱方格木窗,黑漆小推门,堂外有桃花几株,堂内案几上阔肚白瓷瓶里亦有桃花几枝,银纹小靠枕旁的搁台上还有个小小的香炉,只是桃香够了,便不染檀香。 庵堂的位置亦很巧适,高台一角,亭榭一方,幽偏冷清。 此时,棱方格木窗旁,一位郎君拥住了一位娘子,窃窃私语。 方才见着我,是高兴?裴彬挑起羊脂玉般的手指,揉着她的小耳垂低低地问,语气里带着掩饰不住的宠溺。 安知珺耐住浑身的战栗,瞥了他一眼,又飞快地垂下头去,细声细语地说:方才见着我,你分明也很高兴。 裴彬抿了抿嘴,没忍住,失了一向的平静,浅浅笑了起来。 方才他见着她确实很高兴。 低头见她小脸变得如桃花那般红,大手握着她的腰靠在软榻上,揽她坐到腿上,一双修长的手捧住了那张脸,一寸一寸的抚着,看指尖下的玉脸倏然升温,一点一点地轻吻起来,从唇角流连到下颌,从腮畔绵延到眼尾。 她双手先是抓着他的衣襟,而后颤着身子受不住地抓住他的玉带。 蓁蓁!听他唤着名字停下来时,她才见着他那张俊美的脸上,露着满心欢喜的笑意,眸子的光如星点璀璨。 三爷!她忍不住回应一声,见他揽着自己的肩,用额头抵住了自己的额头,高挺的玉鼻碰了碰,而后便贴在她的唇上。 他再一次细细地吻她,轻轻咬她的红唇和香舌,用舌尖一点点侵没她的口腔,从他处流过来的涎液如花蜜甜馥,因着他分外温和,弥漫过来的苏合药味儿也分外柔软,嗅着似乎十分甘甜,她微微喘着气儿,发出零落细碎的呼吸声,迷离媚眼,如丝般陷落在一片旖旎之中。 庵堂内的几支桃花香味儿似乎越来越浓,飘逸出棱方格木窗外,溶于那片桃株粉红的花冠里。 她从迷醉中清醒,迎上他一双温柔似水的眸子。 明日你便过门了多好!沙哑的音色里,带着深深的遗憾,玉骨般的手依然捧着她的脸。 不是六月么?她依然喘着气儿。满打满算,也就只有一个多月的时间,该会很快过去的。 他一手揽着她的后腰,将她拉进了怀中,一手抚着她的后背,等着她平稳呼吸,安府,住得习惯? 自然习惯,都住十多年了! 安尚书,如何? 便是那样,上朝下朝,也不多见。安知珺有点奇怪他问起了父亲的事,抬眸看了他一眼,见他面庞冷俊,便没多想,为什么问我父亲的事? 日后是我岳家,不问?裴彬想回来有段日子了,却还未曾正式拜访过安岳文。 朝中能见得着人,但他却甚少上朝,御书房里倒是见过几面,但因着庆王的事,是敌是友并未清楚,皇上不轻举妄动,也轮不到他主动揭破这层面纱。 可是,万一寻不着罪证,若安岳文是为庆王办事的,策反这位安尚书,是最好的下手之处。 掌握了吏部尚书,便掌握了这些年朝中的哪些臣子,是庆王的势力。由此挖下去,多少蛛丝马迹可以显露出来,借此亦可以将庆王的势力一网打尽。 问题是,如何让安尚书弃暗投明,又如何不让庆王知晓安尚书已经倒戈,所以,他这段日子便去查了查安尚书当年的事,这一查,却当真让他查出了点什么。 安岳文第一次与庆王方面有所接触,该是在十年前,明惠郡主还是定国公世子夫人,到豫州探望庆王后的返程期间,中途在彭城停留时发生的事。 那时候的安岳文还是彭城府署的吏科书办,深得当时的府尹信任,而定国公世子夫妇由府尹招待时,自然地带上了安岳文,这便是后来的安尚书与明惠郡主的第一次会面。 回京不久之后,定国公世子就因为患疾卧病在床,据说请遍太医,苟延残喘一年后,不治而亡。 而便是在同一年,安岳文因政绩突出,又被府尹跟当时的吏部尚书同时举荐,于是调到了京城办差,任吏部员外郎,那之后,其妻柳氏病逝,服丧一年,娶了明惠郡主过门。 乍看,并无任何可疑之处。 只是,如今牵涉到庆王可能谋逆一事,就让他不得不再深挖一下,结果,在到定国候府询问时,找到了一份当年定国公世子的医案。 医案乍看并无特别之处,换作旁人,或许,也看不出蹊跷之处。 裴彬之所以骤然吃惊,是因为,死去的定国公世子的医案,跟早些年他久病不治的医案,非常相似。 第44章 裴彬自身是被太医诊断过,患有顽症,活不过十年的。 恋耽美 御史大人夺娇记-御史大人夺娇记湘也(29) 若是没有碰巧遇着系统,或许,他当真也活不过十岁。 久病成医,裴彬患病那么多年,甚至摹写后录入过系统,对自己的医案自是记得清楚。 而当时,太医为自己诊脉写下的病症跟跟原定国公世子医案上记录的重病,有七成相似,而用药方面,除了份量不同,药材几乎一模一样。 这说明什么? 定国公世子跟他患了同一种病。 定国公世子的病,是人为的,所以他的死,是被人陷害的。 意识到这一点,再将此事与庆王谋逆联系在一起,裴彬心里一寒。 定国公世子的这种病,早不患迟不患,偏偏在去豫州见过庆王后就病发了,该不会是,早在十年前,定国公世子就发现了庆王谋逆的端倪,故而一回到京城,就被人灭口了? 明惠郡主随后马上下嫁给官不过六品的安岳文,也是有预谋的?明惠郡主,是庆王为了利用安岳文,在他身边安插的棋子,不,或者说,早在彭城与明惠郡主见面时,安岳文便有了野心,甘心为庆王所利用,顺势往上爬? 那柳氏,莫不是也因为妨碍了明惠郡主与庆王,所以才患病去世的? 桩桩件件,细思极恐。 裴彬看着安知珺,眉头微蹙,不知道当不当将这事说与她知。 安知珺看着裴彬阴晴不定的脸色,不信:我爹怎么了?三爷? 唔,也未必是你爹怎么了。裴彬敷衍。 安岳文当真为庆王做事,不,身为庆王唯一的女婿,怕便是庆王在京城里的耳目,安岳文,该是牵涉到庆王谋逆一事中去了。 啧。麻烦。 谋逆一事为株连九族的大罪,万一事发,安岳文被治罪,身为其女儿的蓁蓁自也逃不过追责。 必须得早点将人娶过门才是,可婚期却还有一个多月。 眼下,找不到庆王与崔祎勾结的罪证,对他来说算得上是好事,瞒下这事一个多月,等把蓁蓁娶过门,在施行他跟皇上所提的引蛇出洞的计谋,将叛贼们一网打尽,应是不难。 就怕,蓁蓁呆在安府,若没半点戒心,会出甚么意外,或是,一个不察被他们利用,也卷进谋逆之事中脱不得身。 要说么?说了,才能让她有所防备。 蓁蓁是个机灵的,从知晓自己的不死之身到现在,能守口如瓶,若他跟她道出父亲或卷入庆王谋逆一事,能保持冷静么? 裴彬脑海里多方思虑,双手交叉圈在她身后,垂首,迎着她的视线,慢吞吞开口,若是,我跟你说个可能的隐秘,你能守住不说么? 跟我阿爹有关?安知珺联系他前后的言辞,一下猜了出来。 裴彬点点头,凑到她耳边,低低地将自己所查之事说与安知珺听,没敢说谋逆之事,只说怀疑柳氏的死,或与安岳文跟明惠郡主有关。 安知珺听得脸色惨白,双手一下紧攥:你是说,我阿娘,是被我阿爹亲手害死的? 尚在追查,并没有定论,只知道安岳文跟明惠郡主均不是善茬,你在安府,切记不要对他们失了警惕。 当真是阿爹害死我阿娘?安知珺却置若罔闻,盯着裴彬再度追问。 裴彬看着失色的娘子表情大变,怜惜地抚着她的下巴:蓁蓁,我告诉你这事,并不是让你贸然去找安岳文问责的,抓人治罪这等事,该由我等来做,你乖乖的护住自身便好了,等你过了门 你告诉我,是不是我阿爹害死了我阿娘?安知珺一下伸手捂住了裴彬的嘴,不让他说那些敷衍她的话,再问。 裴彬默了默。 或许,他判断错误,这事该是隐瞒着她才是? 裴彬慢慢将按着自己的手捏着拿下,并未确定与你阿爹有直接联系,只是 柳氏死的时机过于巧合,又是病逝的,若他推测没错,当真同定国公世子那般病逝的话,那导致柳氏之死的病因,该是在明惠郡主身上。甚至于,若能逮着明惠郡主,怕是能查明当初自己体弱多年的病因。 所以,是明惠郡主?安知珺眼神一凛,而阿爹知晓,却护着她?还是帮着下手了? 你能找得到当年你母亲的医案么?见事已至此,裴彬直接问。既然如此,趁机确定这一个疑点也好,或者是,还记得替你母亲诊治的大夫是谁吗? 安知珺摇头,只有赵妈妈知道。可赵妈妈已经死了,她能直接去问父亲吗? 安知珺看了一眼裴彬,自是,不能的。 蓁蓁! 我知道,不能说,因为你在查,所以会打草惊蛇。安知珺悻然道。 就知道,蓁蓁聪明。裴彬握着安知珺的手,捏了捏,我告诉你,便是提醒你要提防那两人,小心冷箭伤人。 安知珺默然地点点头。 裴彬再度将她揽进怀里,安抚,再过些时日,等你嫁到我身边,就安全了! * 白汀在灵佛寺回来时便察觉到自家主子在跟裴彬见面后心情大变,一路上见主子沉默,也不敢多问。 回到非花苑,见安知珺依然缄言不语,没跟着去灵佛寺的柳梅担心:姑娘,是在庙里发生了什么事吗?您怎么不说话? 就是,不会是裴三爷惹您生气了吧? 安知珺看着她俩,摇摇头,我只是累了。 自己母亲是被继母跟父亲所害这事,便是裴彬没有嘱咐不能说,她若无确证,怕也说不出口。 只是,想到小时候疼爱自己的阿娘,并非真的病死,而是为自己父亲跟继母所害,这些年来受的委屈,让安知珺心中愤恨,却无处宣泄。 若是阿娘知道,自己是被丈夫害死的,那该多伤心? 若是赵妈妈在便好了,她便可以打听当年阿娘如何患病的事,也能知道,当时给阿娘看诊的大夫是谁,或许能找到罪证。 找到罪证后,能如何呢?安知珺想起了远在彭城的祖母。 阿娘,可是祖母亲自挑选给父亲的,是她最喜欢的媳妇,祖母若是知道了这事,该对父亲有多失望? 而她,竟因此失去了阿娘,还有阿兄也是,因为娘的死才在不久后又 安知珺想起了同样患病,在阿娘去世没多久也死去的阿兄。 而她当年还小,不过五岁,对很多事情都模糊了,但阿娘与阿兄的死间隔很短,她当时担心阿兄,偷偷去他房里的时候,听得那看诊的大夫对父亲说,阿兄是娘胎带来的病灶,跟阿娘的病因肖似,那时候她还担心,自己莫不是也天生带着跟阿娘跟阿兄一般的疾病,同样活不长多少时日。 可如今说阿娘是被明惠郡主跟父亲害死的,那阿兄也是他们害死的?阿兄可是父亲的亲骨肉。 安知珺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 当年,是谁给阿兄治病的?府上还有谁知晓阿娘跟阿兄的事? 安知珺想了想府上的那些旧人,苦笑。便是有,事情过了那么多年,恐怕都为明惠郡主所收服了,能找谁查呢? 姑娘,您饿了吧?奴婢到厨房那头去拿膳食。柳梅说着,示意白汀看好主子,走出去时,却恰见安知珑跟她的两个丫鬟,一人提一个食盒走进了非花苑。 堂八姑娘! 我把知珺堂姐的晚膳拿过来了,跟她一起吃。 自从来了京城,就相当粘人的安知珑,总是时不时地往非花苑跑。 那省得奴婢再跑一趟,奴婢谢过堂八姑娘!柳梅从其中一个丫鬟手里拿过食盒,笑着将安知珑主仆带进了非花苑。 安知珺看着一一摆放在案上的撰肴,毫无食欲,扒拉两口便放下筷箸。 安知珑原本胃口不错,看安知珺没吃多少,也很快吃完后,让奴婢撤走余下的吃食,问:知珺姐姐是有什么心事么? 安知珺勉强笑了笑,摇头。 等奴婢沏茶奉上来,安知珑使眼色让她们退出屋外后,才坐到安知珺身边,低声问:是因为今日六姐姐的事么? 安知珺怔了怔,看着安知珑。 她想起了今日安知瑶母女那僭越的举动,还有安知瑶对裴彬毫不掩饰的眼神。 原来安知珑也注意到了。 知珺堂姐,我跟你说,你得提防一下六姐姐。安知珑说着,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屋子门口,才轻声道:我觉得,大婶婶跟六姐姐进京,是冲着裴三爷来的。 安知珺笑了笑。便是冲着裴三爷来的又如何?她都快跟裴三爷成亲了,她们再怎么想,还能怎么着? 看安知珺不以为意,安知珑急了,拉拉安知珺的袖口,你忘周四哥哥的事了? 跟周四有甚么关系?安知珺奇怪。 安知珑想起了什么,看着安知珺,忽然沉默。对了,知珺姐姐应该是不知道这事的。 知珑?安知珺察觉到不对,追问。 若是,我告诉你,你别告诉别人是我说出来的?安知珑讷讷然地让安知珺守秘。 安知珺点点头。怎么今日跟她说话的人,似乎都有秘密,都是需要她守口如瓶的? 知珺堂姐你在彭城出事的时候,外头不是传了很多难听的流言蜚语吗? 安知珺自然记得这事,并且还记得非常清楚。 就是因为这些莫须有的流言,害自己与周四的亲事被毁的。 那些流言跟非议,其实是六姐姐找人传出去,而后故意闹开的。 安知珑是在来京的途中,宿在客栈时,偶然听安知瑶跟安大奶奶说起这事,才知道这背后的推波助澜手是安知瑶的。 原本她便不想独自一人跟着安知瑶母女来京城,无奈安三奶奶一再相逼,祖母也让她趁着年轻,到京城游玩开开眼界,安知珑只得听从长辈意见,来了。 那日夜里,在陌生的客栈独自一人睡一个厢房,安知珑觉得冷清,也不踏实,便去找安知瑶,没想到就在门口,听得了安知瑶说起这事。 当时,六姐姐说,知珺堂姐你真是个好命的,明明她让人在城里散布了那么多绯言绯语坏你的名声,没想到你丢了周家的婚事,却攀附上护国公府,早知道你能因祸得福,她就不花那么多银子雇人去散播那些流言了。 安知珺脸色大变。 第45章 那事,是真的?真是她做的?安知珺喃喃问着,其实心里早已经有了论断。 早在迦南寺遇匪那一夜,那安知瑶便想害她,以她的心性,当真是能干出这等事的人。 安知珑点点头,我亲耳听到的,该是她看中周四哥哥,所以才想坏你跟周四哥哥的婚事。 既她是喜欢周临轩,那她为何现在还会冲着裴三爷来呢? 自然是因为即便周四哥哥退亲了,也没相中她。安知珑不说这话,也知道安知珺明白这一点。 京城里那么多人家,她找旁的公子不好,偏要看中裴三爷?安知珺觉得安知瑶这人不可理喻。 她安知珑摇摇头,也说不清楚安知瑶是何心态。 就算她看中了裴三爷又如何?她还能做些什么?她与裴三爷的这桩婚事,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她要想阻止她嫁进护国公府,能掀什么妖风怪气? 可,她,我,偷偷听得她说话的那一夜,虽没看清楚,但安知珑不敢直视安知珺,她只是从门缝里瞧进去,只瞧见一眼,见到安知瑶拿着一件大红的嫁衣,珍而重之地放进箱笼里,她,似乎,进京的时候,随身带着嫁衣。 安知瑶进京还随身带着嫁衣?她根本没定下婚事,带着嫁衣进京是为了什么?安知珺愣了愣,忽而明白安知瑶的打算。 安大奶奶跟安知瑶胆子可大着呐,眼见毁了她第一桩婚事不成,还想毁掉她第二件婚事? 眼见她被退亲后也嫁不进周家,如今就想出这等能顺利嫁到护国公府的法子来了? 好个安知瑶,真是好得很。 安知珺握紧了玉指,手心掐得生疼。 知珺堂姐?安知珑看安知珺脸色苍白,担心地问。 没事,你今夜跟我说得这些话,我不会说出去的。安知珺默了默,冲安知珑淡淡地笑了笑,夜深了,你先回去歇下吧! 那六姐姐的事? 你别担心,我心里自有分寸。 虽然,跟裴三爷成亲,一开始是不得已的,可到现在,这门婚事可是她最后的依仗了。 裴三爷在查父亲。 虽然他说,查的是父亲跟明惠郡主联合陷害母亲的事,但裴三爷是皇上直接任命的亲信,虽裴三爷没有跟她明说,可事情,应该不单纯如此。 想想在彭城的时候,他查的是什么案子?那可是差点没把彭城捅破的矫诏案,多少彭城的官员落马,主犯崔祎身死后还要牵连三族。 她回京这么久,也着白汀跟秋阳打听过,裴三爷要不不查案,但凡出手,查的便是要案大案。 父亲这一次,怕是犯了什么砍头的案子。 万一事发,她便会成为罪臣之女,若失去这桩婚事,别说是再找婆家,若事态严重,怕是会被发卖为奴,遣入教坊司也不定。 所以,绝对不行。 甭管裴三爷身怀什么可怕的隐秘,不死之身是怎么回事,眼下,与他的这桩婚事,便是她的退路,无论如何,她是不可能让与旁人的。 她安知瑶也休想。 柳梅!安知珺闭了闭眼,慢慢呼了一口气。 姑娘,是饿了?奴婢去厨房拿点宵夜给您?柳梅走过来,问。 安知珺轻轻摇头,让柳梅凑上前来,附在她耳朵上低语了几句,你想法子确认一下,看看是不是真的! 柳梅点点头。 * 很快,明惠郡主召开茶花会的日子要到了。 原本明惠郡主只想着让安知珺与乐宁县主帮忙招待客人的,但如今又多了安知瑶跟安知珑,那原本两人做的活计分摊开来容易了许多。 茶花会前一夜,安知珑来找安知珺拿她新做的衣裙。 既安三奶奶拜托自己在京城里为安知珑物色好夫家,那茶花会便是一个很好的推介安知珑与京城人家的好场合。知道要在茶花会露面,安知珑曾找安知珺询问如何着装才得宜,恰好安知珺手头上有不少上好的绫罗绸缎,于是便让安知珑选了一匹,又让白汀跟红棉帮着给她做了一套衣裙。 新裁的衣裙是海棠红裙,掐金满绣的海棠在裙面上朵朵绽放,绣工精妙,而贴合的腰身更显得安知珑整个人纤巧削细,格外楚楚动人。 安知珑试穿之后,爱不释手,显是满意之极。 安知珺则多看了红棉两眼。 这裙子上的海棠花案基本上都是红棉绣的,一开始花嬷嬷说她是绣房里调过来的给她的,她心里还以为不过是为塞人进非花苑的托词,如今看,红棉的绣工出色并非谬言,当真了得。 等安知珑将衣裙脱下来后,安知珺又让白汀拿了一套头面出来。 在安知珑道出安知瑶的险恶用心之后,她着柳梅去安知瑶母女住的院子打探过,果然在她房里发现了藏得严实的大红嫁衣。 姑娘,您说,那堂六姑娘进京出席您的喜宴,为何还要带一整套的嫁衣?柳梅惊奇,莫不是那安大奶奶打算,在京城里头替堂六姑娘寻了夫家,就在尚书府出嫁不成? 安知珺心梗了一下,便又按下所有情绪,保持冷静道:这事柳梅你知道便好了,莫要声张。 恋耽美 御史大人夺娇记-御史大人夺娇记湘也(30) 安知珑看着安知珺送与自己的珍珠头面,吃惊地摇摇头:知珺堂姐,这首饰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若有漂亮的衣裳,怎能没有好看的头面呢?安知珺笑着道,三婶婶说是要给你物色京城人家,你明日要不打扮漂亮一点儿,怎么能获得那些夫人的青眼呢?当然,也有感激她提醒自己注意防范安知瑶在里头。 安知珑的小脸红了红,默默收下。 茶花会这一日,府上的奴婢们早按照明惠郡主的指示,将府上的茶花都搬到花园这处,原本只栽在积香囿的茶花,也都搬了出来。 满花园的山茶花,缤纷绚丽,千姿百态,芬芳馥郁,都是明惠郡主栽培的各种茶花品种,便是寻常人家不多见的十八学士,紫袍跟六角大红,也齐聚一堂,令饶是见多了名花的贵胄人家女眷,也不得不赞叹一句天下难得。 而花园里最多的,还是明惠郡主喜欢的花鹤翎。 一方面固是因为花鹤翎花期最迟,也最长的缘故,另一方面,是明惠郡主这些年来,放了最多的心思在栽培这些分株而种的花鹤翎上。 从那株母株上分枝栽培的花鹤翎,足有近百多株,来品鉴茶花的权贵世家的夫人,每次来赏花,若得明惠郡主欢心,都能得一两株长势丰貌的茶花回去,唯独花鹤翎,是一盆不送,可见明惠郡主有多重视。 盛装打扮的安知珑甫一露面,就引起了安知瑶的注意。 她看着盛装打扮的安知珑,眼睛盯在她发髻上的那套珍珠头面上,面有嫉意,八妹妹今日穿得可真是光艳照人,没想到三婶婶为了让你在京城寻得夫家,手笔这般大。 安知珑原本穿着出色,心里还在暗喜,听安知瑶这般带刺的一说,忽而间便窘迫起来,才要说是安知珺送的,又怕她招来安知瑶的更多嫉恨,所以默默认下。 知瑶,不是说与你如何接待客人了么?还杵在这儿做甚么? 后头,明惠郡主与乐宁县主也走了出来,环佩珠钗,通身富贵。 郡主,没做甚么,我们这就去。安知瑶回头,笑嘻嘻地给明惠郡主见礼,明惠郡主淡淡一笑,瞥了她一眼,待视线落到安知珑身上时,微微一怔,再瞧见她那套珍珠头面时,身子一下定住了。 阿娘?乐宁县主看母亲停了脚步,奇怪,再顺着她的视线望向安知珑时,也吃惊:知珑妹妹你那珍珠钗子真好看!早知道,我就不簪花,也要戴我钟意的红宝石头面。 乐宁县主头上的珠钗极少,但在发髻中簪了一朵绒黄的金茶花,金莹剔透,悦目可爱。 安知珑笑着垂下头去,明惠郡主回头瞥了女儿一眼,走吧! 安知瑶看着明惠郡主带着乐宁县主走到了前头,安知珑跟在后面,再对比自己身上的华服霓裳,似乎骤然间便黯然失神,贝齿暗咬。 来得迟而落在最后的安知珺,将这一切看在眼里,默不作声,待走出去,见着城中的夫人贵女们珠光宝气,亦有不少贵女头上簪花,再瞧着对贵夫人笑脸相迎的明惠郡主,瞥了一眼面色惘然的安知瑶,招手叫过了白汀。 姑娘?是不舒服么? 不是,我们非花苑有栽甚么漂亮的花么?安知珺轻轻走到一旁,靠到安知瑶这一头,问白汀,视线的余光却瞥到了安知瑶身上,见她侧过身来,才继续道:你回去看看,回来禀告我一声。 白汀有点奇怪姑娘的反应,姑娘,非花苑没种甚么花啊。有也便只有些绿植绿萝之类的,不然院子怎么会叫非花呢?姑娘忽然让她找花干嘛呢? 对,我差点忘了。那你去积香囿看看,我记得那里还有郡主留下的开得不好的一些茶花,不好观赏,但用来做簪花也不错的,你去替我摘一朵过来吧!安知珺淡淡道。 白汀睁大了眼睛,姑娘这说地是什么胡话?明惠郡主院子里的茶花是能随便摘的么?她迟疑了片刻,才想要怎么劝说姑娘,安知珺瞥见安知瑶在匆匆往后院走去,又摇了摇头,算了,都装扮好了,如今再换簪花也麻烦,不必了! 白汀怎会没注意到姑娘的视线看了谁呢?见是安知瑶往后院去了,心里有点担心,那安知瑶不会不懂规矩,当真去明惠郡主院子里摘花吧? 安知珺瞧着依然面带微笑的明惠郡主,手里攥着帕子,指间一拧。 她害了自己的阿娘跟阿兄,现如今不过是要她一朵花罢了,有何不可? 第46章 安知瑶再回到茶花会时,神采飞扬,笑意昂然。 簪在耳侧发的一朵花鹤翎,大红的艳色里夹带着点点纯洁的雪色,红白鲜明,安知瑶的那张脸更是被衬得秀丽美好,一时吸引了不少女眷的眼光。 姑娘,你这簪花,可真美! 是茶花吧?也是花鹤翎,怕是园子里没有比这朵更好的花鹤翎了。 她簪的应该不是花园里的茶花吧?郡主可不允我们摘花的。 那夫人贵女被簪上的花鹤翎所吸引,凑到跟前品鉴时,一开始安知瑶还有点沾沾自喜,等听多了,心里渐渐不安起来。 不是说,明惠郡主院子里留下的茶花是开得不好的,拿不出来见人么?她到积香囿见着的那些花,也就只有一株茶花上开的一朵最好看,所以毫不犹豫地就摘来簪了,现下怎么这些夫人却说,这是比在场的所有花鹤翎都好看的一朵呢? 明惠郡主养了这么多年的茶花,总不至于眼神不好,把最好的落下了吧? 安知瑶强颜欢笑着,偷偷朝明惠郡主望过去,见她并无反应,暗暗松了口气。 一旁陪伺在安知珺身边的白汀见着安知瑶头上的花鹤翎,大惊,姑娘?那安知瑶真胆敢去积香囿摘了山茶花来簪么? 她听安置花会的奴婢们说,今日府上的山茶花全搬到花园里来了,唯独余下积香囿里花鹤翎的那株母株,也恰恰是明惠郡主最珍视爱重的,所以姑娘说要去积香囿摘花时,她那般惊讶,现在看来,姑娘是故意说那话,与那安知瑶听的? 若明惠郡主生气的话,安知瑶可落不得什么好。 别管她。安知珺对白汀摇摇头,让她别声张。 等明惠郡主注意到安知瑶头上簪的花鹤翎时,正让花嬷嬷领着过来赏花的众人到花厅喝茶享用点心,安知瑶领着一位夫人走进花厅后,明惠郡主一眼见着了她耳后的花鹤翎,以为自己看错了,怔了怔,才发现自己并没有眼花。 那朵花,她日日看着的,从一丁点儿的花骨朵儿,直到绽放成为美艳不输杜丹的全花,对唯一长成的这朵花鹤翎,她再熟悉不过了。 今日晨时,她还着奴婢们搬到院子里亲自施水,那花儿还好好长在株植上的,一定是自己看错了。 堂六姑娘!明惠郡主心里一慌,定了定心神,叫过了安知瑶。 郡主!安知瑶原本见郡主唤自己,以为又什么事要安排自己去做,喜滋滋地,待想到自己发髻上的簪花,又不确定了。 不会是问这朵茶花的事吧?她似乎太过心急,为了赶在安知珺摘下之前先拔头筹,没问过郡主就到她院子里挑了最好的这朵,似乎有点不顾礼仪。只是,郡主富贵奢华,区区一朵花而已,不该会有什么问题才是。 你头上什么时候簪的山茶?明惠郡主问,花会之前,这安知瑶明明戴的是金饰,在花会上摘的? 郡主,这是方才在您院子里摘的。安知瑶笑着道,坦诚跟明惠郡主解释,明惠郡主该不会跟小辈见怪吧?我看花会上的茶花都搬出来了,那院子里还留着的茶花派不上用场,不如就摘下来给我簪花物尽其用,所以就簪上了,郡主您不会生气吧? 明惠郡主闻言,脚步不稳地趔趄了一步,又马上站稳了,她闭了闭眼,看着安知瑶笑着摇摇头:自是不会的! 乐宁县主听得这边的动静,走过来时,恰好听得她们最后的对话,马上去看安知瑶耳后的簪花,瞪直了眼,娘,你明明那株花鹤翎,阿娘谁也不许碰一下的,连她都不可以,现在那安知瑶把整株唯一一朵花给摘了,阿娘还不生气? 好了,那李四娘来了,你快去招待她。 乐宁县主看了安知瑶头上的簪花,跺跺脚,气鼓鼓地走了。 安知瑶看着乐宁县主恶狠狠剜自己的那一眼,再看看明惠郡主依然笑吟吟的脸,冷汗直冒。 她,怕不是干了甚么傻事? * 安知珺远远地站在一边,看明惠郡主脸上虽则笑着,嘴角却在恶狠狠地抽搐,算是出了一口气,胸口的郁结舒缓不少,淡淡地笑了笑。 做下那等恶事的人,也晓得心疼的滋味么? 至于安知瑶,却是活该! 她在这府上冷落这么多年的人,自是知道明惠郡主院子里的一草一木都是不允许外人随意乱动的,尤其是那株每日精心伺弄的花鹤翎,更是郡主的逆鳞。 如今惹恼了明惠郡主,怕离安知瑶母女被赶出尚书府的日子不远了! 看她还能不能打自己婚事的主意! 你便是那位安二娘?问安知珺这话的姑娘是南安王府的楚兰郡主。 南安王妃是护国公府上的嫡次女,轮辈分,那裴彬是楚兰郡主的三堂哥,安二娘便是她未来的三堂嫂。 见安知珺点头,楚兰郡主笑着介绍自己,我是南安王府的楚兰郡主,以后二娘你嫁进我外祖父家,便是我三堂嫂了。 南安王府上平素从没听闻过这位安二娘的事,忽然冒出来就要跟那位堂哥成亲,母妃听了也是吃惊,恰好明惠郡主举办茶花会,收了请帖,楚兰郡主便跟着母妃过来瞧一眼。 安知珺亦是第一次见楚兰郡主,听得她这般说,不禁赧然,那楚兰郡主问了几句后,叫过了护国公府上的一些亲眷,其中便有裴彬同母所出的芙云郡主。 听说是裴彬的妹妹,安知珺不由得便特别关注起这位郡主,是位十三四岁的豆蔻少女,眉眼间跟裴彬真有几分相似,只是更清丽柔和,目光湛湛,容貌甚佳。 芙云郡主看着安知珺,心里却想起三哥那日拜托母亲筹备婚事时,阿娘显然是不喜的,未免对这位未来嫂嫂心里存了芥蒂,对安知珺的问好并不甚在意,冷淡之意溢于言表。 安知珺心里不免惴惴然。 若说护国公夫人很好的隐瞒了对自己的不满,那这芙云郡主的不喜便毫不遮掩的清楚摆在她眼前。安知珺心里一慌后,又很快摆正了心态。 先前在回彭城之前,她便做好了若万一嫁到夫家,婆婆姑子不喜要怎么办的心理建设。婆婆是长辈,自然只能慢慢化解了,至于姑子,是迟早要嫁人的,隐忍到寻到夫家便无须再忍,不理会也罢。 这么一想,安知珺的心情便放松下来,又在楚兰郡主的引荐下,见到了南安王妃跟其他夫人贵女。 茶花会很顺利的结束了。跟往常一般,得明惠郡主特别看重的几位夫人,带走了在花会上看中的茶花。 奴婢收拾园子时,安知珺带着白汀便回后院非花苑,途中,见着明惠郡主亦急匆匆地往积香囿赶,垂下头去,淡淡笑了笑。 积香囿看护院子的奴婢见明惠郡主面无表情地回来,未告罪,便已经先行跪了下去。 明惠郡主还有甚么不明白的,她看着院子里那盆精心伺弄的花鹤翎,通株翠绿的枝芽绿叶,原先仅有的一朵花儿,只余下残枝。 明惠郡主双手攥了攥,咔地一声,将漂亮的护甲掰断开来。 将这些奴婢给我拖出去,杖毙了!明惠郡主冷冷道,坐下来,伸手一拂,将桌子上的茶盏瓷瓶全扫到了地上:安。知。瑶。 郡主!花嬷嬷轻唤了一声。 这口气,本郡主总要讨回来的。明惠郡主胸口激烈起伏着,闭了闭眼,抚了抚,许久,才问:我要你打听那安知珑今日戴的那套珍珠头面是哪儿来的?有消息么? 郡主,奴婢查过了,虽然那安知珑说是安三奶奶所送,但奴婢问过张妈妈,那珍珠头面是昨儿夜里,她去非花苑的时候,安二娘赠与她的。 那珍珠头面,是安知珺送给安知珑的?明惠郡主一下坐直了身子,追问,当真? 千真万确,不仅是张妈妈,红棉也亲眼见着的。 好啊,这姓安的,一个两个,都踩到本郡主头上来了。明惠郡主气结,一手拍在案上,站了起来。 郡主?花嬷嬷不太明白,那安知珺不过是送了一套珍珠头面给安知珑,怎么就惹主子生气了。她却不知,明惠郡主认出来,那套珍珠头面,原本是出自庆王府,后来被赠予崔府做贺礼的。 庆王府送崔祎的东西,怎么会落到安知珺手里? 明惠郡主很快想清楚其中关节,冷冷地笑了起来。 阿娘!乐宁县主来找自己母亲,见着屋子里遍地狼藉,吓了一跳,阿娘你是怎么了? 花嬷嬷给乐宁县主见礼后,赶紧着人清扫整理。 是因为那安知瑶摘了阿娘最喜欢的花鹤翎吧?乐宁县主问,也气,还以为那安知瑶识趣,没想到也是个不着四六的,没见识,还粗鄙。见明惠郡主面色依然不好看,扑过去抱住母亲:别为那等人生气了,阿娘,一朵花儿,摘了便摘了,省得气坏了身子不值当。 你哪知道,那对你阿娘来说,可不仅仅是一朵花而已。 那是什么? 明惠郡主回过神,冷静了下来,避而不提,你找阿娘有事? 阿娘,明日我能回一趟定国侯府么?乐宁县主问。 好端端的,怎么要回定国侯府?明惠郡主奇怪。 今日我不是见着四娘了么?乐宁县主的父亲去世后,因明惠郡主没有诞下男嗣,那定国公府便另立了世子,这位新世子正是李四娘的父亲,如今承爵多年的定国侯。 是李四娘跟你说什么了? 好像说,有人到定国侯府查些什么,还寻了府上的刘大夫,拿带走了阿爹的一些医案。乐宁县主道,我有点担心祖母,想回去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自持冷静的明惠郡主脸上愕然,抓住了乐宁县主:你说什么?谁去定国侯府了?查什么?为什么会拿走你阿爹的医案? 阿娘,我不清楚。见明惠郡主脸色大变,乐宁县主也吃惊:阿娘,您是怎么了? 不!我,也是担心。明惠郡主意识到自己冲动了,放开了女儿,是李四娘跟你说的? 乐宁县主点点头。 那阿娘允你明日回定国侯府,只是,回来后要将实情一一说与阿娘。明惠郡主盯着乐宁县主应下了,再着下人准备送去定国侯府的礼品。 看着手上断了的护甲,明惠郡主慢慢将它摘了下来。 知道东西放在哪儿,也是一件好事,问题是,怎么才能拿到手。 嬷嬷,你去非花苑,叫张妈妈过来一趟! 第47章 安知珺回到非花苑,走进屋子里的时候,马上察觉到了屋子里的异样,可一时却说不出来哪里不对。 她查看起外间矮榻上摆放着的绣品,发现并无遗漏,松了口气,才要走进内间,却见红棉与柳梅小心翼翼地捧起了嫁衣,见她回来,柳梅笑了:姑娘,快看,这嫁衣已经按照您的尺寸修改好了,要穿上身试试看么? 恋耽美 御史大人夺娇记-御史大人夺娇记湘也(31) 安知珺看了看那漂亮的大红喜服,忍不住点点头。 原本要将宫内造的这套嫁衣要改为自己的合身尺寸,就她跟白汀与柳梅两人,改得颇为艰难,花嬷嬷调派红棉过来后才加快了进展。 大概是被在安知瑶那处见着的嫁衣气坏了,这些日子柳梅硬是与红棉急赶慢赶地将嫁衣改了出来。 安知珺换上崭新的嫁衣,华美富贵的大红,袅娜身姿甚于今日花会上的茶花,艳得耀目,衬得她肌肤如雪,娇媚夺人。 柳梅看得目不转睛,心中暗叹,红棉亦愣愣地看呆了。 安知珺见两位婢女都不说话,上下看了看喜服,应是非常合身,就这样吧。 姑娘,还有凤冠呢,都穿上喜服了,那凤冠也戴上试试看。 柳梅不由分说地,便将那顶凤冠捧了出来,取下了珠钗头面,松了发髻,重新梳起,将那凤冠戴到了安知珺头上。 姑娘,您真该照照镜子看看你现在有多美! 试过便好了!安知珺不照镜子,也知晓自己当下的打扮该是不差,那柳梅却执意要她看看自己成为新嫁娘时的样子,走到内间磨蹭了一会儿,才拿着铜镜出来,塞到安知珺手里,拉着红棉走到了门口,奴婢想起来了,今儿花会奴婢跟红棉都没能去瞧瞧那茶花有多名贵! 柳梅?安知珺见柳梅拉着红棉出了门,正奇怪,见着从窗棂外透进的阳光里多了一道阴影,而后,若有若无淡淡的苏合香气飘了一丝两丝过来,她猛地回头,见着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撩起隔开内外间的帘子,露出了一张俊美的脸。 三爷?你怎么在这? 裴彬没说话,玉身长立,懒懒地倚靠在屏风旁,看着自己即将娶过门的新嫁娘。 精美华贵的凤冠下是被赤金流光映衬着的一张明媚的小脸,螓首蛾眉,花容月貌,看得人心神恍然,潋滟魅惑。 三爷? 安知珺见他不动,动手想将凤冠取下来时,裴彬回过神,大步走到了她跟前,伸出玉手,小心翼翼地帮她将凤冠取了下来,一手托着,一手轻轻捏着她的下颌,垂下头看着她,戏谑:可惜,今日我也该穿上喜服过来的,那样我们今夜就可以拜堂成亲了。 安知珺嗔怪地瞪了他一眼:你怎么来了? 裴彬将那凤冠轻轻放到了矮榻上,看了一眼那几件绣品,视线落到了荷包跟腰带上,蹙了蹙眉,又舒展开来:担心你! 那日说了安岳文跟明惠郡主的事,他便担心她会不会在回府之后,因憎恶怨恨而冲动行事,着李信在安府外守着,见府内平静,稍微放心,今日明惠郡主举办茶花会,便趁看守松动,闯进了她住的非花苑。 难怪她回来的时候觉得屋子里不对劲,原来是他藏在内间。安知珺明白柳梅应是拿铜镜时见着了裴彬,方才是故意将红棉拉走的。 听他说担心自己,安知珺心里微微感动。 赵妈妈等人去了以后,世上会担心自己的人就不多,祖母是仅有的一位,现在,还能加上他么? 寻常郎君,若是知晓未来的妻室母族会在不久之后招惹上灭顶之灾,明智的做法,均是折尾止损,在灾祸降临之前,设法退亲或让婚约作罢,让自己免遭牵连。 可他没有。 反而是提醒自己注意防备恶人作怪,想要在事发之前,尽快娶自己过门护她周全。 他当初,愿意跟自己结下婚约,是不是除了想要拘着自己在身边不说出隐秘之外,还有别的原因在里面? 譬如,他那日在运河舟上所说的,喜欢自己,是当真的? 他,其实,心悦自己? 安知珺看着慢慢凑到跟前的那张眉眼俊逸的脸,用鼻尖蹭着自己摩挲着,让她浑身酥麻起来。 他很珍重地落到了她的红唇上,浅尝辄止,怕是弄坏了她身上的喜服,连腰也不敢揽一下,便松开了她,而后将矮榻上的绣品推到了一边,坐下去,斜靠着,肆无惮忌地打量着属于自己的新嫁娘,看安知珺被自己盯得羞红了脸,这才恋恋不舍地挪开视线,随手拈起了那只荷包跟腰带:这是,做给谁的? 看他明知故问,安知珺有点好气,但想到这人对自己的在意,安知珺老老实实地答:绣给三爷的! 裴彬浅浅地抿着嘴笑了起来,不客气地将荷包拢入袖中,而后将自己的玉带一松,懒懒地朝她招手:那,替爷戴上? 安知珺迟疑了片刻,撩起喜服的裙尾,蹲下去,将他腰上的玉带很快取了下来,再拿起绣好的腰带,伸手绕到他身后时,被他一把按住了。 安知珺抬头,迎上一双幽幽的凤眸,盯得她娇靥绯红,才想移开去,却又被他掐起下颌抬头不得不正视着他。 她感觉到她的心在他灼热的眼光里,跳动着终融了去。 裴彬的眼神游离在巴掌大的那张小脸上,最终还是缓缓舒了一口气,伸出修长的手指,用指尖轻轻点点她的唇,又挪开了。 安知珺慌忙将腰带给他换上,最后扣上时,那双手微微颤着,几次没扣上去。 裴彬看得浅浅地笑笑。 你真没事? 安知珺点点头。 可别做多余的事,免得伤了自己。 嗯。不过是小小的挑拨了一下,应该不算什么多余的事。 我找了个暗卫给你。裴彬双手拢在了一起,捻了捻扳指,淡淡道,以防万一。他是用不上暗卫,省得看穿他有不死之身反而麻烦,所以干脆将父亲拨给他的暗卫送给她。 若是真有什么事,暗卫也能护你一二。他尚且不知那安尚书府上庆王的势力渗透得有多深,既是筹备十多年的谋逆,怕庆王留在京中给明惠郡主的护卫亦不少,若非从安府大门直入,府上其余处护得水泄不通,堪称森严,他不敢多做甚么,给她预备下暗卫,亦是万不得已,伤及性命时的最后对策。 要她帮忙的时候,吹这哨子便好了。 一只瓷哨出现在裴彬的掌心上,长圆状,白底的面上雕刻着花纹,描金漆好,做得精致,用金链子穿着,就像是小小的坠子一般,不说还真不知道是哨子,但掂在手里却沉甸甸的。 裴彬捏起瓷哨,而后挑起链子给安知珺戴上:任何时候,都别丢了。 安知珺垂首,看了看,捏着那只哨子,抬眸,问:若是,我吹响了哨子,那暗卫就会出现? 裴彬伸出手掌抚着她的脸,点点头:她叫十二。 若是他没听见呢? 裴彬想说不可能,看着那双潋滟的眸子,转口道:若是她听不见,我肯定会听得见的。 安知珺获得他这般的回答,抿抿嘴,忍不住还是笑了笑:好。 裴彬看着能碰不敢碰的娘子,心里啧了一声。 来得时机不好,若她并非穿着嫁衣便好了。 罢了,还有一个月,他且耐心等一个月好了。 * 得知有暗卫在近处护身的安知珺这一夜比往常都觉得安心,但在安府的东厢,安大奶奶跟安知瑶暂栖的院子里,却是人心惶惶。 安大奶奶看着闯了大祸而不自知的女儿,气极:瑶儿你怎么就敢做出这等事来呢? 茶花会后,安大奶奶听安知瑶说起偷偷到明惠郡主的积香囿摘了一朵茶花簪花的事儿,吓了一跳,赶紧着奴婢去打听这事,没打听到积香囿的动静,却让她听说了明惠郡主对那花鹤翎的母枝分外珍重的消息。 而她的小女儿不知轻重,偏将明惠郡主最喜爱的茶花给摘了,还大喇喇地簪着在茶花会上露面,也不知道明惠郡主暗中如何动怒。 阿娘,人家明惠郡主都说不介意,您怎么反而对我发脾气!安知瑶说这话,带着几分心虚。 她看乐宁县主的反应是猜着事情隐隐不妙,但她不愿意拉下面子认错。 怎么可能不介意?安大奶奶被气得举起手掌,颤了颤,最终还是没舍得落下去,你别以为这里还是彭城的安府,任你由着性子来?这里可是京城的尚书府,你不见你二婶婶跟四婶婶都不敢忤逆明惠郡主么?你怎么就没点眼见力呢?得罪了郡主,咱们还能落得什么好?指不定没办成那事,我们就被人撵了。 就算介意也晚了,我不摘也摘了,阿娘您说怎么办嘛?安知瑶见母亲不舍得责罚自己,又抱住母亲的手,哀求,看母亲不理会,委屈,其实,仔细想来,我其实不会平白无故去摘明惠郡主院子里的茶花的,都是那个安知珺害的。 你做的事,怎么又扯到安二身上去了? 不是的,娘,您听我说。安知瑶将自己为何会生出到明惠郡主院子里摘花的前后经过给安大奶奶说了一遍,要不是我无意中听到她这么跟奴婢说,我也不会去做这种事,所以都是安知珺害的。 安大奶奶的怒气渐渐消了,没好气地瞟了女儿一眼,又细细地想了想,若说她跟女儿不常在京城住,不知道明惠郡主最爱院子里的那株花鹤翎,还情有可原,但安二明知道明惠郡主院子里的花不能摘,还跟奴婢说要到郡主院子里摘花,就太不自然的。而且这话偏偏又让自己女儿听见,怕那安知珺是知道自己女儿的性子,当真是故意说给她瑶儿听的?为的就是暗中怂恿她到院里头摘花得罪郡主,好赶瑶儿出尚书府? 她为什么要针对瑶儿?是,她们打算让瑶儿替嫁的事,被她发现了? 安大奶奶心里一惊,而后又摇头。 不对,替嫁这事,她们谁都没声张,安知珺不可能知道的。 那是为了什么? 还是说,其实是瑶儿自己做错了事,想将过错推到安知珺身上? 便是如此,却倒也不失为一个赔罪的办法。 那安知珺是要嫁去护国公府的媳妇儿,明惠郡主也不敢多刁难于她。错在她身上,总好过错在瑶儿身上。 安大奶奶打定主意,拉了拉女儿。 娘? 我们去积香囿给郡主赔罪。 娘,我不去。 你傻了,花簪在你头上,那郡主看了快一日,心里怕是气坏了,要今日不赔罪,日后再赔,就没这个好时机了。 阿娘你现在去赔罪,就不怕惹恼了郡主,赶我们出府么? 罪要赔,错要认,端看我们怎么说。安大奶奶说着,起身,将女儿一把拉了起来,到时候,你就说 第48章 所以,是安二堂妹跟我说,郡主院子里的山茶可以用来簪花,我才摘的,郡主您罚我吧! 按照安大奶奶的叮嘱,安知瑶一进积香囿就跪在了明惠郡主前头,将编造的安知珺如何怂恿自己摘花的话说了一遍。 我真不知道那是郡主您最珍爱的花鹤翎,要知道的话,便是剁了我的手也不会摘的,郡主如何惩罚我,我安知瑶也不会有怨言的。 安大奶奶也站在一旁,跟明惠郡主见礼后,便一直躬着身子不敢抬头:身为母亲我管教不严,郡主您尽管好好教训教训这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 明惠郡主瞥了两母女一眼,朝一旁的花嬷嬷伸出掌心,那花嬷嬷便拿过了一张帕子,递到了她手上。 明惠郡主接过帕子,拭拭手,随手将帕子丢到案上。 方才她吃着宵夜,好好地这母女俩就在外头求见,带着赔礼说要让她治罪,让她一下什么胃口都没了。 她看了一眼安大奶奶送过来的赔礼。 是一整套的羊脂玉头面,件件莹润精巧,倒是大手笔,看来彭城安府大房手头是阔绰得很。 明惠郡主没有言语,只默默地让人奉上茶盏,慢慢地喝着,看安大奶奶母女大气也不敢出,心里冷哼。 说是安知珺怂恿的,谁信?这安知瑶不要脸,见着裴三郎的那巴拉样儿,怕是瞧上了人家的东西,大老远跑来京城,也不知是安的甚么坏心。 原本还想看她给安知珺添堵,到护国公府搅和搅和,谁知道却是个蠢的。 如今就算叫来安知珺对质,她会认么?自是不会的。 无论事实为何,做下这事的便是安知瑶本人,想让她轻饶? 明惠郡主面色神闲地喝了半个时辰的茶,才缓缓跟安知瑶道:念你确实年少无知,这事,这次便算了,下次可不得再犯。 是,谢谢郡主!安大奶奶站了半个时辰,冷汗涔涔,得了明惠郡主的准话儿,才讷讷然赶紧谢恩,而后去扶地上的女儿,还不快谢过郡主! 瑶儿谢过郡主。安知瑶哪曾跪过如此长的时间,站起来时,双腿都打着颤儿。 回到厢房,看着自己跪得青肿的膝盖,安知瑶不由得哭了起来:你看嘛,阿娘,都说不要去赔罪了,你还让我去?你看我跪得多痛的? 是是是,阿娘的错。安大奶奶也心疼,可好歹郡主饶过咱们了,跪这一趟,值得。 她说饶就饶?好大的架子,她就算是郡主,可也不过是我们安家的六奶奶罢了,她还得称阿娘一声大嫂呢,敢这么磋磨阿娘?阿娘您告诉阿爹,让阿爹找六叔给我们出口气。 唉哟!小祖宗,你可不能安大奶奶才转头要奴婢去寻药膏,走开一步便被安知瑶说的话吓了回来,赶紧去堵她的嘴,阿娘千叮嘱万交代,你就是听不进去是不是?这里是尚书府,咱们是寄人篱下,你可别再胡言乱语了。 安知瑶被母亲堵着嘴,说不出话来,唔唔了几声,睁大眼睛瞪着母亲,渐渐眸子里便多了水光,安大奶奶看着心疼,无奈,慢慢松开了手。 安知瑶抽噎着低泣起来:阿娘你太过分了。看着我被罚也不管,阿娘您不疼我了。 瑶儿!安大奶奶忍不住,喝了一声:你要是还想成事,就给我安生一些! 安知瑶瞟了安大奶奶一眼,飞快地抹去眼角的泪,咬咬牙。 等他日嫁进护国公府,定要再找明惠郡主讨回这笔账。 * 眨眼,五月初五便到了。 安知珺才用过早饭,便被安岳文叫去了书房。 安知珺有许多年都未有踏进过父亲的书房,亦未曾跟父亲单独见过面,说过话,如今在获知阿娘与阿兄均为眼前这人所害之后,她心里原本残存的那点子对父亲的孺养之情,也没了。 换做是旁的人家,身为女儿,眼看自家灭顶之灾将至,怕会迫不及待地告知父亲,让家中早做防备,逃出生天。 可她安知珺实在对害了自己亲生母亲跟阿兄的父亲毫无顾惜之情。 说她薄情也好,不孝也罢,当年他残害自己阿娘跟阿兄时,就该想到,终有一日,会自食恶果。所以安知珺明知裴彬暗中在查父亲,也闭口不说。 就如这些年,她在府上遭冷眼、受冷落,他一直作壁上观那般,这一次,她也要缄默着置身事外。唯独想到远在彭城的祖母时,才心有恻隐。 你与那裴三郎的成婚之日,眼看也没几日了。安岳文不知道这原配留下来的女儿有这般大造化,跟她寒暄了几句,见她寡言少语,也不多说,趁婚事之前,你该去祭拜一下你母亲,将这等喜讯告与她。 到底是有当年彭城玉郎之称的人,即便已过而立之年,年少时的那股子儒雅俊逸,在官场打拼多年亦没有消去,反而因地位带来的权力,多了几分尊荣贵气。 恋耽美 御史大人夺娇记-御史大人夺娇记湘也(32) 安知珺看着这样的父亲,一时触动。 当年阿娘跟父亲在一起的日子,她已经想不起甚么细节了,只模模糊糊地,记得阿娘温柔地笑声,想必祖母将阿娘嫁与他时,阿娘是心甘情愿的,在明惠郡主没出现之前,阿娘也有过一段快乐的时日。 只是这时日,未免太短了。 站在京城郊外深山里,柳氏的墓碑之前,安知珺木然地看着焚烧起的纸钱,飘出一点两点灰烬,慢慢跪下去。 在她身后,出现了一双修长的腿,是跟过来的裴彬。 今日安知珺的马车驶出尚书府,裴彬就知晓了,一路尾随出了城门外,才知道安知珺此番出城,是祭拜亡母,又做了一番安排后,才现身安知珺跟前。 此时,他看着柳氏的墓碑,躬着身子微微行了一礼,见安知珺还跪在墓前,蹲了下去,伸手圈住了她的细腰:蓁蓁! 回过神来的安知珺抓着环住她腰肢的手,低声斥了一句:三爷,在母亲坟前,不能放肆。 裴彬抿了抿嘴,蹙眉:在你眼里,我便是那等人么? 安知珺默不作声,只觉得他稍一用力,便被他半抱半拉地抓着站起身:地上凉,别跪坏了身子! 安知珺心里一软,正要说甚么时,见李信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距离两人一尺的时候,停下来行礼:爷,安二姑娘!而后又道:奴婢叫得范爷过来了! 裴三你叫我来这荒郊野岭是做甚么?又让我拿上什么仵作器具是想后头跟来的范怀骥絮叨了两句,抬头,见着裴彬跟一位貌美的娘子站在一起,愣了一下,而后笑了:想必这位便是弟妹安二娘? 安知珺也怔了怔,抬头去看裴彬。 裴彬淡然替她介绍,太医院范医正之子,刑部左侍郎范怀骥。 范怀骥给安知珺微微一鞠,安知珺也慌忙回礼,心中狐疑,裴三爷平白无故叫刑部的左侍郎来做甚么? 恰好今日你来祭拜,为确证柳氏的死因,我叫了他来帮忙。裴彬这时,才说出自己的打算,竟然是想让安知珺同意起骨验尸。 听说要掘坟起出亡母的尸骸,安知珺显是一惊,待听得能拿到确凿的证据,稍作迟疑,终究是点头应下。 裴三,这是怎么回事?范怀骥甚是不解。最近裴彬要查的,不是庆王谋逆一案么?前头才让他去偷偷掘原定国公世子的坟头,今日又忽而查起安尚书原配的死因来了? 这事同样请范兄帮忙,日后也请守口如瓶。 听得裴彬唤自己一句 范兄,范怀骥当即便乐了,不得不从:行,看在兄弟一场,这忙我给帮了。 留下李信跟几个裴彬身边的护卫帮范怀骥后,裴彬带着安知珺离开,一同带走了从尚书府带来的奴婢,暂且宿在裴彬在城外的庄子上。 闻知是未来的三奶奶到访,庄子上的管事跟奴婢皆很殷勤,很快收拾出厢房,送上瓜果茶点。 因着是过节,屋里摆放着五瑞插花,角落里焚烧着艾香,淡淡的香味萦绕不散,屋子里的物件都似染上了这股味儿,安知珺闻着这香,心不在焉,一会儿想着此刻在京城里,此时正举办的龙舟会该是如何热闹,一会儿想着那范左侍郎,有没有好好对待亡母的遗骸,最终结果如何,还有便是等尘埃落定,安府上下,会如何自处。 裴彬进门的时候,便见她独自坐在榻上,目光茫然。 他唤了一句蓁蓁,坐在侧旁,一手拥她怀中,一手握住她的一只柔夷,缓缓捻了捻,才问:在想甚么? 三爷,你安知珺欲言又止,你能告诉我,父亲他,究竟是犯了何罪? 裴彬瞥了安知珺一眼,没有作声,松开了她的手,拈起托盘里放着的枇杷,修长的手指慢慢地剥去了外壳,递到了安知珺唇边。 安知珺看看那枇杷,又看看裴彬。 裴彬看安知珺不吃,放进自己嘴里,慢慢吃了起来。 三爷,你不能说么? 裴彬捏着核儿丢到托盘里,用案上备着的帕子擦着手,垂眸看怀里的人:你担心他? 安知珺摇头,顿了顿,才道,我,怕会牵连祖母。那种毒妻害室的人,她怎么可能会担心?只是,祖母等人何其无辜,若父亲与明惠郡主当真罪大恶极,她还是希望,不要波及远在彭城的安府。 裴彬蹙了蹙眉,莫说安尚书夫妇卷入庆王谋逆一案属实,如今尚且稍有嫌疑,便为圣上不喜,待他日事发龙颜大怒,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否则他何必将查到之事瞒下,只盼娶她过门后再禀与皇上? 三爷,不能救救祖母么? 第49章 听得安知珺的哀求,裴彬默了默,看着案上的枇杷,又落到安知珺脸上。 安知珺会意,看向案上托盘里团放着的一嘟噜枇杷。 是庄子上的管事特意新摘下来给她这位未来的三奶奶尝鲜的,个个浑圆饱满,她伸手,摘下一颗黄澄澄的大枇杷,一点点地将皮剥下。 裴彬看着那玲珑的玉指剥出了嫩黄带汁的果肉,递到他唇边,嘴角溢出一丝笑意,眉角间净是愉悦,低头咬了进去。 果然,自己剥的枇杷,就是没她剥的来得美味。 三爷?安知珺仰起头看着他 ,哀求。 还有呢!裴彬再看向那宝石般的果儿。 安知珺无奈,回头再将那枇杷摘了几颗,剥一颗,喂一颗,吃到最后,裴彬一双凤眸微微弯了起来,神色未曾有过的柔和,看安知珺还要去摘,握住她的手腕,够了! 安知珺看着指尖儿上粘着的枇杷汁水,才要去拿帕子,裴彬低头,张口含着那沾汁儿的两根玉指吮了吮。 三爷?感觉到酥酥的温软触感,她一下将玉手缩回去,惊呼。 裴彬浅浅地笑了起来,拈起一张新的帕子,擦了擦嘴角,看娘子咬着红唇拿帕子擦着自己吮过的手,伸出修长的手指,去捻她那发红的耳垂。 他发现了,她很容易害羞,每次害羞的时候,耳根都会泛红,这个时候揉她的小耳儿,不仅手感好,人也会不知所措。 果然。 娘子原本擦着手的动作停了下来,绯色从耳根蔓延到脸上,身子微微战栗起来,让拥着她的他感受到软软的身子颤着,令他也浑身酥麻起来,他俯身,双手交叉着紧紧拥她入怀:蓁蓁!恨不得当即将她拆骨入腹。 安知珺蜷缩在他怀里,半点动弹不得,感受着喘息声浓浓地响起,在炙热的气息中,她闭了闭眼,抓着他环抱在自己腰上的臂膀,竭力保持着理智:三爷,你答应,救我祖母好不好? 原本闭着眼睛埋在她脑后耳鬓厮磨的裴彬一下缓缓睁开眸子,眉头微蹙。 啧,真是大煞风景。 三爷?安知珺低低地恳求。 知道了!裴彬慢慢道,我姑且派人,去彭城一趟,务必护她周全,你放心了? 安知珺松了口气,才要道谢,听得房门那头管事唤了声:爷? 何事?好事三番两次被扰,裴彬面带不耐。 是范爷过来了。 范怀骥有结果了? 裴彬一愣,安知珺亦揪起心来。 * 裴彬阴沉着一张俊脸走出来的时候,范怀骥也刚换过一身新衣。 方才掘坟挖墓,再重拾多年前的老行当,听这裴三当仵作差遣,沾染过尸气,一回来便熏香烧兰,先洗去一身晦气。 如何?裴彬看着范怀骥整理着衣襟,拧着眉头问。 我说的事,怕你也猜到了。范怀骥心里疑虑。先前不久,他才查验过原定国公世子的骨骸,煮骨验尸,证实当年因病去世的定国公世子竟有中毒症状,今日他又被裴彬叫来给这柳氏验尸,起出残余的尸骸,如法炮制,再度证实,那柳氏竟然亦是毒素入骨。 这是怎么回事? 所以,那柳氏,当真是被毒死的?裴彬见范怀骥点头,证实了自己心中猜想,又问:我让你查当年给定国公世子看病的太医,查出是何人了么? 当年定国公世子身患重病,自是叫了大夫看诊的,然而,患者身中奇毒,为何无一人诊出? 查出来了,是太医院的前医正林老太医。说到这个,范怀骥的脸色也不堪好看。 林老太医是他父亲的恩师,亦是一路提拔父亲到如今医正这个官位的上峰,早在几年前就告老还乡了。 范怀骥对这位林老太医印象不坏,毕竟也做过几年他的入室弟子,如今查出定国公世子中毒一事竟与其相关,心中不免恐慌。 但未必这事便是他干的。范怀骥林太医辩护。 我没有说便是他干的。就如同他当年病重那般,便是请了好的大夫对症下药,养好了一阵子,但幕后之人不死心,下毒方式防不胜防,再加上有心人隐瞒,任谁也不知患者并非生病,而是中毒。 怕定国公世子跟柳氏的情形,也与当年的他情况类似。 只是如今可以确定,定国公世子身边的有心人是明惠郡主,柳氏身边的有心人怕就是安尚书,至于他身边的有心人 裴彬冷哼了一声:这事,范兄暂且替我瞒下,等寻了个好时机再说。 范怀骥已经猜到这陈年旧案该是跟如今的安尚书夫妇脱不了干系,再加上此夫妇背后的庆王势力,明了的点头,同时担忧:那安二娘也知晓这事? 便只知柳氏的事。 若是安尚书确定与谋逆一事有牵连,你该如何?届时庆王一倒,怕安尚书身为庆王女婿,罪责难逃,府上女眷,亦落不得什么好下场。 还能如何?裴彬瞥了范怀骥一眼,淡淡道:娶她便是了。 范怀骥笑了笑,拱手才要离开,那裴彬却叫了一声范兄,范怀骥回首,看着他一时惊诧,向来对谁的冷脸的人,最近除了支使自己勤快了些,可没见他有几次主动唤自己的,是有娘子后,转性了? 裴彬握拳放在唇边,干咳一声,才问:画册子? 差点忘了,不日后裴弟就要大婚,为兄不帮你,还有谁帮呢?范怀骥看他不自在的模样,心中了然,面上哂笑:恰好为兄今日要去书斋为荣儿购置墨砚纸张,裴弟这点小事,包在我身上,今夜便给你送过去。荣儿是范怀骥家中六岁的长子。 裴三向来生人勿近的气场,便是自己这位兄长也不例外,送他画册子当时还嫌弃,怎料过了没几日,却来主动寻自己要了。这裴三以前看着像个铁块似的,如今才被他看出可爱之处,不容易啊! 裴彬怎不知范怀骥临走时那意味深长的眼神代表甚么,偏这事,也只得问他,无别的特殊原因,只是为了那系统。 事情要从那日灵佛寺将范怀骥丢给他的画册子收进系统说起。 在那随后几日,裴彬钞录刑部取来的卷宗,录入系统时,系统汇算完积分后,主动提出请求。 【宿主宿主,虽然上次收录进来的画册子无法在本系统换算价值,但可直接转与万相馆馆藏,能换得双倍的积分,不知宿主愿不愿意转让?】什么画册子?裴彬一怔,而后想起那本春光图,愣了,为何能直接转与万相馆馆藏? 【本系统诞生那个时代缺少这样的藏品,但一直没有宿主愿意上传。】其实应该是没有宿主愿意做这等不入流的事情。 哎,大多数宿主还是好面子的,怎会像这裴三爷如此不讲礼义廉耻,将这等物件都收录进系统呢?这人真是低俗,低俗,哪像研发出的本系统的人类那般高雅。 裴彬更不解了。 我记得,万相馆里头不是有这些东西么?不仅种类繁多,还有各种模式的资料提供,让他叹为观止,他可是花了不少积分在这上头。 【宿主这可能是个美丽的错误,先前本系统给宿主找的那些资料,其实都是仿制品。】仿制品? 【没错,便是听从宿主需求,从前人留下的残言片语以及传说虚拟生成的实物产品,一般人类以及宿主都不会在系统兑换这等物件,所以当时是为给宿主找这些册子资料,万相馆才第一次上架这些东西。】所以,你给我的都是些伪制劣品?裴彬眉头拧起,隐隐怒了。他可是照着系统提供的那些东西学了不少,要他跟蓁蓁相处时,万一哪处出错,他找谁负责? 【也不能这么说,毕竟也是用最先进的科技制作出来的资料,人类已经许久不需要学这些东西,能回应你需求及时上架,已经是利用权限开了特例。】那时的百姓,为何不学? 【本系统诞生的那个时代,人类并无此等低级欲望,帕拉图精神胜利法得到主流支持,所以盛行精神层面的神交结缔,况且人类是在地球成为荒芜星几百年,恶化环境自愈后才返回故土落叶归根,随着复古思潮在新地球上兴起,想要寻觅失落的人类历史文明,才开发出多种系统,回收人类史前文明,填补游离于母星外时缺失的历史空白,欲在万相馆重塑人族辉煌。】裴彬听不太懂系统说的这段话。 系统逐一为其详细讲解甚么是地球,什么是荒芜星,甚么是新地球,甚么是复古思潮,尤其甚么是帕拉图精神胜利法等等后,裴彬沉默了片刻,才道:啧,若是没了这等乐趣,人活着还有甚意思? 系统: 【所以,宿主愿意将那册子转与万相馆馆藏么?】自然!像这等不入流的东西,系统想要,拿去便是。 【其实本系统亦觉得宿主该是有此意愿的,所以已经提前尝试通过别的系统送去了万相馆馆藏】系统给裴彬指出兑换得到的积分数字,居然比他钞录一个案子的积分来得多,裴彬心里一默。 啧!真亏! 【若宿主能继续获得这些原版的画本子,也可以随时拿来送入馆藏换取积分。】那是自然,既然如此,他找范怀骥要便是,再不行,也可以叫李信到书铺去买。 【另外,本系统还有一个建议,宿主要听一听吗?】 第50章 提及自己的建议,系统忽然兴奋起来,面板上微微闪动一下,而后着重放大了那些不久前才扫描分类的古玩珍宝。 什么建议?裴彬没想到有一天,这系统还能有给自己建议的一天。 【本系统在与其他系统交流时,发现有个专门收藏古物珍宝的系统宿主,任务进程慢,并且收集得不多,收录进万相馆的古物价值也只一般高,从启动到现在,甚至没有本系统空间里的古物多。】当然,系统不会告诉裴彬,那系统的宿主是个几千年后的人类,又没有如裴彬的这等尊贵身份,所以为了完成的指定任务,就干起盗墓这一行。而盗墓的活计风险也大,有价值的坟墓难找,找到坟墓后寻得的陪葬品多不多好不好还要看运气,所以任务进展缓慢。 裴彬听了冷哼。所以,是打上他存放进空间的珍宝主意来了? 系统也觉得自己有点惭愧。 哎呀,前头还以自己身在贪官污吏的阵营为耻,现在见能换成积分的财物这么多,它却可耻的动心了。 可为了自身的更新升级,它也是没办法。 系统之间也是存在竞争的,每次宿主交换得来的积分,其实有10%用于系统的维护,当超过额定积分时,系统便可以升级,更新越快,权限越多,能成为系统大佬的可能性也越高。 恋耽美 御史大人夺娇记-御史大人夺娇记湘也(33) 它也是个积极向上的系统,先前是被裴彬打压着不敢奢望,老老实实做个本分的低级系统一穷二白,如今大好希望就在眼前,它总得试一试。 【宿主可以在面板上,花一亿积分直接开通跟万相馆馆藏的收录渠道,以后不仅画册子可以直接提交,也可以直接提交古玩,当然,宿主收录进空间后,提交跟兑换都可以交由本系统来操作,宿主尽管等着收取积分便可。】裴彬不作声。 【宿主,您目前的积分余额已经不足以支付启动一次自主基因修复,花区区一亿积分开通联系渠道后,折算空间内的古玩,这一亿积分应该可以很快赚回来。】系统怂恿。 裴彬想到如今在查的庆王谋逆一案,稍微思忖了一下,点头。那,便也行。 系统大喜。 【正在申请开通与万相馆的馆藏收录渠道,请稍候。】【申请已通过】 【宿主目前积分为四亿三千四百五十万五千六百七十分,扣除积分后余三亿三千四百五十万五千六百七十分】【馆藏渠道已开通,宿主可以随时提交馆藏品,经馆藏系统评估审查后获得积分】【宿主,需要本系统为您服务,看看这空间里的宝物可以交由馆藏渠道评估换取积分吗?】自然!裴彬看着空间里收纳的财物,淡然道:能兑换够一次支付自主基因修复的积分便好。 【宿主放心,本系统自有分寸。】 系统承认裴彬为宿主后,第一次如此情绪高涨。 看来,本系统能升级成为V2.0的日子,指日可待。 这日送安知珺回到归彤轩的时候,裴彬方才坐下,李信便抱着一个大包裹匆匆走进来:三爷,这些,都是范侍郎给您的东西。 裴彬自是知道这些是何物,让李信送进了书房,等他沐浴梳洗过后,才将那个大包裹收录进空间,待进得空间后,他以为自己看错了什么,呆愣半晌,伸手,拧了拧双眼之间鼻骨,再看:先前空间里堆垒的古玩珍宝,黄金白银等等,竟是一件不剩。 【宿主宿主,所有东西本系统都给你录入了万相馆馆藏,看,给宿主兑换的积分有这么多!】系统犹不知裴彬心中所想,喜滋滋地邀功。 裴彬看向面板上显示的一连串数字,打头的是二十六亿,默了默,随手将那大包裹丢到了一边。 罢了,不跟区区系统一般见识。 不过是些贪墨回来的赃物,能换二十六亿多的积分也不错,只是,既古玩珍品能换取如此多积分,他何苦去找范怀骥再买这些画册子? 【对了,宿主,本系统如今也升了一级,空间增加了可维持物件原态的功能。】变成2.0版本系统的机械音颤了颤,表示它此刻的极度喜悦。 有何区别? 【区别可大了,原本宿主能收录进空间的只能是死物,若本系统没有升级,存放在空间内的物件与宿主所处空间的时间流逝同步,放久了,新物会变旧,就如黄铜锈绿,布帛褪色,但如今本系统可以将所有收纳进空间的物件,维持在收录进空间时的状态。】原来如此,那便是说,空间,亦可以收容活物?裴彬忽而有了个想法。 【只要级别够高,那是自然的事情。一些高级的系统,不仅仅是能收容活物,也可以收容宿主以外的活人,可以扩展空间容量,也可以改变空间储物性质,开拓土壤栽种或筑房,等等,等等】系统心向往之。 【只要积分足够,本系统更新升级就能开通相应的权限。】裴彬倒是没想过系统还能有这般本事,而后马上敏锐的察觉:你更新升级,用的亦是我的积分? 系统: 靠,这么快被他发现了! 【是按照宿主的积分等级匹配的升级速度,宿主获得的积分越多,本系统更新换代便更快。】所以,从我启动你开始,过了差不多十二年,你才升级这么一次? 【宿主,造成本系统升级慢的原因,不是在宿主身上吗?毕竟,宿主开通空间也没多久。】裴彬想了想,也是。 系统轻呼了一口气。 若能收容除我以外的活人,甚至是,扩张空间,譬如说在此建造房屋,大概需要升几级? 【这些权限都是系统在升级时参考宿主需求选择的,某些权限需要本系统达到特定等级后,支付足够的积分才能开通。目前本系统才刚进行过更新换代,两次升级之间的缓冲冷却区至少需要一个月,一次升级基础积分需要花费十亿。】裴彬才转了个念头,又按捺下来。 罢了,这空间升级还需等上一个月,目前不宜多想,等解决庆王谋逆一案再说,反正对策已经早早备下,皇上一答应了,只等请君入瓮。 * 安知珺这一日回到安尚书府时,向来在明惠郡主治下清明安宁的府上几房人都乱了。回非花苑的路上,还听得奴婢下人面色惶恐,更有窃窃私语者。 等经过跨院附近的院落时,她听得安大奶奶的痛苦跟尖叫,似是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事,安知珺怀着满腹狐疑,回到非花苑,便见柳梅跟木梅惶惶然地迎上来。 姑娘,你可回来了! 府上是发生甚么事了?安知珺问。 是堂六姑娘出事了! 今日端午,承皇上恩典,在京中举行赛龙舟盛事,并亲设丰厚的彩头跟赏赐,不仅吸引了京中诸多权贵郎君参与,在河道边更设彩棚锦帐,供百姓观赏。据说,京城里的朝官人家以及天家贵胄几乎倾巢而出,便为观赏皇上与皇后亲临的竞舟盛景。 明惠郡主自然也是携带着乐宁县主跟府上的几房女眷都去了,那安大奶奶与安知瑶自然也在行列。 安知珺因婚期眼看在即,不宜出行,又因父亲叮嘱,去了母亲坟前扫墓,才错过这一盛事的,却没想到,回到便听说安知瑶出事的消息。 她出什么事了?不过便是看一场龙舟赛罢了,众目睽睽下,能出什么事? 听说是在河道边的锦帐中,不小心摔进河道去,至今没寻着人,怕是凶多吉少。 落水?怎么会?安知珺吃惊。 为能近距离观看龙舟赛,原本明惠郡主的锦帐就离河畔近,又选在离天家之人不远的高台上,赛事开始时,那安知瑶兴奋得很,走出锦帐后不小心就摔了下去。柳梅说着她打听得来的小心,心悸,听说落水后,安大奶奶因在观望河道上的龙舟,一时还没察觉到女儿摔下去了,是那安知珑叫起来才知晓的,当即整个锦帐里的人都乱了,还惊动了太后跟皇上,马上着护卫下河道救人,却到现在也没寻到。 柳梅说完,看了一眼自家主子:幸亏姑娘您没去,那场面听说乱得很,明惠郡主因此还遭皇上训斥了。 安知瑶不会当真出事了吧?安知珺眼皮跳了跳。那般鲜活的一条性命,便因为一次意外,便没了? 安大奶奶可伤心了!千里迢迢从彭城到京城,不到一个月就没了女儿,那滋味儿怕是难受,无怪乎她从事发到回府,情绪一直激动亢奋,完全冷静不下来。 对于千方百计想破坏自己婚事的安知瑶就这么突兀地便死了,安知珺只叹了一句,毕竟她心里对安知瑶三番两次破坏自己的婚事并无半丝好感,但对于安大奶奶,则多了一丝同情。 可怜天下父母心。 想到自己的母亲柳氏,安知珺脸色晦暗起来。今日,那位范左侍郎证实,当年母亲并非重病不治,当真是中毒身亡的。 父亲,当真是狠心。 为了攀附上明惠郡主,连结发妻子亦敢下毒手,那明惠郡主,天家出身,有那般尊贵的地位,竟也选择跟父亲沆瀣一气么? 安知珺怨恨父亲之余,亦有点不解,当年父亲初到京城,也不过是吏部的六品小官,怎么就入了明惠郡主的眼儿呢?当真,是因为当年父亲郎艳独绝? 安知珺正疑惑,那柳梅惴惴然问:姑娘? 什么事?安知珺抬眸看了一眼柳梅,见柳梅神色不对,猜想不会是因为听过安知瑶的事后就被吓怕了吧? 今日,奴婢怕是遇见了一件怪事,或许,铸了大错也不定。柳梅说着,双膝一弯,在安知珺跟前跪了下来。 第51章 听闻柳梅说自己铸了大错,安知珺更为惊愕。 柳梅原本便是祖母见聪慧能干,才送与自己的。安知珺对柳梅很满意,祖母交代可让柳梅学着管事也正中她下怀,她跟了自己一些时日,办事稳妥,为人可靠,怎么今日会说自个儿铸成了大错呢? 姑娘不是让奴婢跟张妈妈学高门大户的规矩么?今日奴婢亦跟往常那般,与张妈妈一起打理非花苑的事儿 非花苑原本也没啥事,外有祖母给的秋阳跟另一个小厮跑腿,内有的便是青翠园住的两个仆妇,非花苑的主仆四人,后来便是加上了张妈妈跟红棉,也就不过六个人,而后最近非花苑要忙的便是安知珺出嫁前的一些婚仪跟嫁妆,基本上都备全,只等查漏补缺。 因为张妈妈是明惠郡主的人,跟别的院子里的奴婢也有几分交情。端午节,各房的主子们都去看龙舟赛了,留下的各房管事活计一下没那么繁忙,便忙里偷闲,几位管事借端午过节小聚,过来非花苑找张妈妈。 不知道是为了讨好得安知珺信赖的丫鬟,还是存了跟柳梅打好关系的心思,张妈妈邀请柳梅同行,柳梅想到自家姑娘让自己多学学张妈妈,也想着跟其他房的管事结交或有裨益,于是便去了。 聚会就在奴婢们的厨房里,因柳梅是未来护国公府上三奶奶看重的丫鬟,那管事们对柳梅也颇为客气,吃吃喝喝寒暄着,很正常,后来柳梅喝多了几杯小酒,醉倒了,还是张妈妈着人一起送她回非花苑耳房的,安知珺回来时,柳梅才醒过来没多久。 便是跟几房管事小聚喝醉酒的事,有何大错?安知珺听完后,不解。 柳梅直接将腰上的一串钥匙摘下来,放到了案上。 安知珺看了看,不解何意。 这是姑娘让奴婢管事后,给的各房的钥匙,今日醉酒醒来之后,奴婢发现,这两根钥匙被人动过。 被人动过的钥匙,是存放安知珺嫁妆的库房的,有非花苑里的一间厢房,也有青翠园的厢房。柳梅之所以看出钥匙被人动过,是因为这两根钥匙她是用自己做的彩绳串在一起的,打的绳结也不同一般,所以柳梅在察觉到这一点后,才知道事情不对劲。 你是说,张妈妈在打我那嫁妆的主意?正值端午,就如同裴三爷趁众人的视线都在龙舟赛上,自己偏巧又出门扫墓,于是趁机替母亲验尸一般,这张妈妈也趁着府上的主子都走了,没人看顾,所以就设计迷醉了柳梅,去偷她的嫁妆? 安知珺站起身来,你有去看过嫁妆少了什么? 柳梅摇头,奴婢还未有来得及查看,姑娘就回来了。 走,去看看。 安知珺的嫁妆放在两处,她们先对照着嫁妆册子,清点了非花苑里的五十六厢嫁妆,发现并无遗漏,再去青翠园后,着白汀与木梅帮忙,也没发现少了什么。 柳梅松了口气,面色缓和下来。 这张妈妈既然不是手脚不干净,那她为何要偷拿奴婢的库房钥匙呢? 安知珺也不解,那嫁妆大部分是祖母置办给她的,还有便是裴皇后赏赐的,跟裴彬添置的,应该无甚问题才是。 姑娘? 若张妈妈不是打嫁妆主意的话,怕是在找什么东西!安知珺道,或许,还是替明惠郡主在找的。 明惠郡主跟太后亲近,时常进宫,上一次乐宁县主还因为羡慕裴皇后的赏赐而来青翠园见着这些添妆。莫非,她们是想在裴皇后赏赐的东西里找什么不得了的珍品? * 积香囿里,明惠郡主一脸晦气。 龙舟赛事上安知瑶出事,未曾料皇上竟然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发落自己,便是央了太后的人来出面说情,也丝毫没有收敛。 换做是平时,皇上怎不敢卖太后人情? 联系皇上今日对自己表露的几丝不耐,明惠郡主的眼神闪过了一丝凛然,莫非,皇上是已经知晓父王的事了? 她想起不久前,去定国侯府探亲后回来的乐宁说,到定国侯府问她亡夫生前病情,带走医案的人,是御史裴家三郎。 好个裴家三郎。 先到彭城搅了个地翻天,将崔祎掀了,还将彭城辖区大大小小的官吏清理了一遍,如今回到京城,是也想兴风作浪么? 明惠郡主才收到密切关注定国侯府的人传回的秘报,瞥了花嬷嬷一眼,才将案上那封密函拆封,将里面的秘报拿了起来,看了两眼,登时脸色发白。 郡主?花嬷嬷察觉主子神色不对,叫了一句。 明惠郡主将那密函递与了花嬷嬷,而后看着跪在跟前多时的张妈妈。 张妈妈头也不敢抬。 郡主!这可不行!且不能让裴三坏王爷的大计。花嬷嬷见着密函上是定国公世子坟墓被挖,裴彬等人起骨验尸的线报,脸色亦是一沉。 明惠郡主置若罔闻,看着张妈妈:你当真找仔细了?原本想趁着安知珺祭拜亡母,自己带走府上几房的人去观看龙舟赛,给张妈妈制造机会,去安知珺的嫁妆里找出父王与崔祎的证物的,却没料到,这张妈妈竟是个不成事的东西。 郡主,那安二姑娘的嫁妆有将近二百抬,放在两处厢房,奴婢得手也就一个多时辰的事情,那找的物件又藏得隐秘,实在不知放在何处,又该何处下手。张妈妈告罪。 裴彬,这贼子胆子还真不小。 明惠郡主的嘴角抽搐了一下,看着花嬷嬷。 她还是不久之前,才接到秘报,父王要求她配合京中人手暗中夺回与崔祎来往的证物,而上一次进宫见太后时,便从宫里的眼线得知,那寿公公将裴彬押送回京的崔祎抄家的财产清查了几遍,当时她就隐隐猜到,或许,宫中已经知道了庆王在暗中活动的事。 但那证物并没被寿公公寻到,否则这事一早被宣扬开来,可皇上怕是对父王起了疑心,今日皇上对自己的反常态度,便是佐证。 至于那要命的证物竟然不在送进宫中的私产里,那会藏在何处?若不是在茶花会上见着安知珑的那套珍珠头面,她还不知道,崔祎抄家时部分宝物该是被裴彬送与了安知珺。 既宫中寻不着,约莫便是藏在安知珺的嫁妆里,于是才起了想让早安插在她身边的张妈妈便宜行事,将证物偷偷寻回来的念头。 怎料,证物没被寻回来,裴彬便又查到自己亡夫身上,以裴彬这人的手段,怕是不会善罢甘休。 明惠郡主拧了拧眉头,眼里闪过了一丝凶光。 不管是于她,还是于父王来说,要想瞒天过海,这裴彬头一个断不能留! 郡主,你可得想想办法,这事王爷筹谋多年,可不能毁于一旦。花嬷嬷道。花嬷嬷在宫中当差时,是庆王身边的宫女,庆王后出宫立府后,也跟着离宫,后来才成为了明惠郡主身边的管事嬷嬷,对于庆王,是忠心耿耿。 既这次寻不着,不偌再寻个时机,让张妈妈再找一遍? 你怎知今日张妈妈做下这事后,她们没有察觉?不会防备?明惠郡主反问。那安知珺是个聪明的,知道这些年伏低做小,低调行事,在她眼皮子底下安生活了这么多年,若说她没半点心机,谁能信? 那,明知道那东西在她嫁妆里头,就这么眼睁睁放着不管?花嬷嬷急,若是,那裴三先一步,从她这嫁妆里头找到证物可怎办? 恋耽美 御史大人夺娇记-御史大人夺娇记湘也(34) 如今是裴彬怕皇上知晓自己贪墨,所以才不敢将此事声张,而明惠郡主明知裴彬贪墨也不声张,却是怕事情揭露出去后,从扣押在安知珺嫁妆里的证物寻出来,落实了父王的罪证,但万一,这些嫁妆随安知珺出嫁,搬去了护国公府,裴彬便随时有机会接触崔祎留下的东西,找到证物。 又或者,万一哪一日,裴彬便来府上借见安知珺之名,去嫁妆里头搜寻证物呢? 万不能让安知珺将这些嫁妆抬入护国公府。明惠郡主再度拧了拧额头,思忖了许久,才冷冷道:既找不着,那便毁了它便是! 毁?如何毁? 花嬷嬷不太明白,明惠郡主只冷冷一笑,亦不解释。 安知珺虽知张妈妈或许是奉明惠郡主之命在她的嫁妆里寻东西的,却不知道,这个时候,明惠郡主已经做了毁掉她嫁妆的打算。 次日用过早膳,听柳梅说,那负责搜寻安知瑶下落的护卫回禀,至今未曾又收获,活不见人,死不见尸,那安大奶奶昨儿闹了一夜,没睡一会儿的功夫,见着护卫,又开始痛哭起来,令人闻之心酸。 没过一会儿,便有安知珑身边的奴婢,过来非花苑请安知珺过去看望主子。 知珑妹妹是怎么了? 我家姑娘应是昨儿该被吓坏了,晚上回来便神情不太对,入睡没多久便发起梦魇,屡次惊厥,没得安寝,今儿早上便起了高热。 有请大夫么? 请了,我家姑娘与府上别房的姑娘也不熟,便只有跟二姑娘您亲近一些的,奴婢斗胆,想请二姑娘您去看望一下我家主子? 该不会是被安知瑶出事吓坏了吧?安知珺心里这般想着,来到了安知珑栖住的院落。 一进院门,便听到安大奶奶的哭嚎。 安大奶奶跟安知瑶与安知珑一起来的京城,花嬷嬷安排厢房时,便都将三人安置在同一个院落里。 安知珺与安大奶奶亦不亲近,径直进了安知珑房里。 躺在榻上的安知珑一双纤纤玉指放在衾面微微颤着,面色潮红,双眼微眯,眼角还带着泪痕,见安知珺来了,那奴婢凑到她耳边低声唤了一句,慢慢睁开眼,见着她如同见着救星,失声唤了出来:二堂姐,怎么办?你可要救我! 第52章 救她?怎么回事? 安知珺才坐到榻上,安知珑便一把将她攥住了:二堂姐,你教教我,我该怎么办才好? 八妹妹你到底是怎么了?安知珺安慰着,问,听奴婢说你昨夜便没休憩好,是被龙舟赛上的事吓坏了? 安知珑哭了起来,好一会儿,才哽咽着让身边的奴婢退出了房门,抽噎了好久,才凑到了安知珺耳边,颤道:是,是六姐姐的事。 安知瑶她怎么了?安知珑生病,果然跟安知瑶有关?安知珑是跟着大婶婶一起去看龙舟赛的,怕是见着了安知瑶不慎摔下河道的事魇着了。 安知珑泪眼看着安知珺,欲言又止。 知珑? 我想回家,回彭城。 安知珺一愣,知珑,三婶婶不是说要在京城给你相看 安知珑使劲摇头,不,我不要继续呆在京城,我要回家。 好,你要回彭城,那也得等过一阵地,你病好了才能启程 我没病,离开京城,我的病才能好。安知珑坚持。 龙舟赛上是发生了什么事,让安知珑这般惊惶,迫不及待想要离开的?安知珺心里困惑,不等大婶婶了? 安知珑点点头。 也不等我婚宴过后再走? 提到这茬,安知珑忽而有点忏愧,却还是坚持道:二堂姐,我马上给你添妆,你给我安排护卫,镖队也行,送我回彭城好不好? 安知珺无奈,忽然想起昨日裴三爷说,会派人去彭城安府的看顾祖母的,心里当下有了主意,那你能暂且等着,我去替你找可靠的人,送你回彭城。 安知珑这才破涕为笑。 安知珺原本想让柳梅着秋阳跑护国公府一趟找裴彬说这事的,后来想想,这事牵涉到如今裴三爷在查的案子,不便让外人知晓,只得自己跑一趟了。 便不知道大婚当前,那明惠郡主允不允自己出门。 安知珺去积香囿寻明惠郡主以去探望姐姐安知珂的借口外出,没想到那明惠郡主竟是笑盈盈应下了,也是,眼看着你就要嫁进护国公府,你们姊妹好好聊聊。 安知珺当时并未多想,应着谢过这位继母。 * 御史台院里的裴彬听闻李信派来报信的小厮说,那安尚书府的人到了护国公府上寻他,见着小厮送过来的墨玉扳指便怔住了。 这墨玉扳指是他给蓁蓁做定情信物的,是蓁蓁有事到护国公府上找他?不会是急事吧? 裴彬抓过墨玉扳指便疾步离开归彤轩,牵来骏马,跃身骑上便纵马于街市,很快驰骋回了护国公府门前,远远见着停靠在府门前的马车,便跳下马,将缰绳给了护院后,大步走到了马车前,唤了一句:蓁蓁? 三爷! 马车里传出那个甜糯的声音,让裴彬淡然一笑。 真是蓁蓁! 这还是娘子第一次主动寻他!难得! 裴彬迈着一双修长的大腿登上了马车,伸出骨节分明的手指,掀开帘子弯腰钻了进去,里头,便是他那未过门的自家娘子。 裴彬抿了抿嘴角,浅浅地笑着坐到了安知珺身侧,第一件事,便是先将她的柔夷拉过来,把墨玉扳指给她戴上,而后捏着她白皙的手便不放了,将娇娇人儿揽进了自己怀中:来见我?是想我了?声音透着无尽的愉悦。 安知珺看着眼前的这位郎君。 这人仿佛是有两张面孔一般,先前初见他时,虽则张着一副俊美无俦的脸,可因疏离寡情,便是笑,也带着高不可攀的冷漠凌厉,令人望而生畏;而此时她见着的郎君,虽还带几分倨傲,却透出难得的温和,气质倏然便萧雅起来。 便连她一开始畏惧的那个骇人的隐秘,如今看来,反而给他平添了几分捉摸不透的魅惑之意。 才这般想,她整个人便陷落到他怀中。三爷! 裴彬坐在迎榻上,看着怀里的娘子,不期然地便想起了当初同样是在马车里将这扳指送与她的,那时她对自己还心怀怯怕,如今再看她眼里,分明消去恐惧,多几分柔情。 这是不是说,蓁蓁对自己,更亲近了一些? 等下个月迎过门,那蓁蓁能完全属于他的时候,但愿,她能比现下更亲近自己多一些。 裴彬看着捏在手心的纤纤玉指,弓起手指,扣成了锁,视线自然地落到了腰肢上,忍不住伸手捻了捻,才要去寻些温存,却听娘子说:三爷,我今日来,是想请你帮忙的! 什么忙?裴彬顿住了。 难得娘子主动来寻他求助,自然是要听的。 那日你在灵佛寺也见过的,我三婶婶家的一位姑娘,近日才来了城,如今想返回彭城,昨儿三爷你不是答应了我要派人去彭城看护祖母吗?安知珺问,你的人,能捎带上她么? 既是来了京城,为何不待我们的婚宴过后再回去?裴彬想了想那日灵佛寺的事,实在对那些姑娘没有印象。 便是,发生了一些事,让她不得不先回彭城。其实安知珺心里亦奇怪,知道与龙赛赛的事有关,只以为是与安知瑶出事有关,但安知珑一见自己就呼救,似乎又不太像,再见安知珑噤若寒蝉,也不好追问。可以吗?三爷? 是娘子托我的事,自然是可以的。不过是捎带一个孤身娘子罢了,他派去的人手,自是能护得住的。裴彬扣着安知珺的手晃了晃,松开后,伸出两根手指捏住了她的脸,带着矜傲问:既我帮了忙,娘子是不是该有甚么表示才是? 安知珺看着快凑到鼻尖的这张脸,迎上那双如墨般的眼睛,避无可避,咬了咬唇,大着胆子道:三爷是我未来的夫君,夫君为娘子办点事,也要表示么?怎地如此见外? 裴彬凝视着娘子的眼睛微微一弯,嘴角便抿了抿,翘了起来。 呵!自家娘子倒是一日比一日敢说! 只是,难得蓁蓁竟然承认自己是她夫君,甚好! 他面上只微微笑着,心里却心花怒放,看着看娇嫩的粉唇上被咬出的月牙印,伸手触了触,既然娘子这么说,那夫君我也不便见外了。 安知珺圆圆的杏眼也弯了弯,谢谢三爷! 裴彬环忍不住扣着她的腰,问:事情我答应给你办妥,急着回府吗? 安知珺点点头:知珑妹妹还在府上等我的消息呢!而且出嫁前,她作为新嫁娘,在外头呆久了,被人瞧见了也不好。 那我送你回去。裴彬不舍地松开抚着唇的手指,拍拍车壁,示意外头的车夫起行,再坐回安知珺身旁时,俯下身去,双手扣住了她的腰,凑到她耳边呼了一口气,懒洋洋地笑,回府这段路程,我们来干点什么好呢? 安知珺被他抱得紧紧,差点没喘过气来,挣了几下,却挣不开,那腰上的手反而握得更紧了,三爷,你安知珺粉面含羞,才要说什么,马车外却传来了李信的声音。 爷! 裴彬蹙眉,他从来不知道李信原来是个这般不识趣的奴婢,才要喝一句,却听李信惊惶声再起:爷,安府出事了! 两人听得均是一愣,裴彬一下伸手撩开帘子:你说甚么? 方才,回府的小厮说,那安尚书府上,似乎是走水了! 安知珺一惊:烧着哪儿了? 便是不知道,事态紧急,三爷,安二姑娘,您们看 给我马上回安府!裴彬脸色一变,李信你找几个奴婢去帮着扑火! 哎,奴婢先行一步。 好端端的,怎么会走水呢?安知珺心里涌起了一丝不安,眉头跳了跳,不由得便伸手去抚了抚,不会烧到非花苑吧? 等安知珺与裴彬回到安尚书府时,发现门前早站满了看热闹的百姓,安知珺与裴彬下了马车时,见那滚滚浓烟却是从府后头冒出来的。 这走水的地儿,看来是后院。安知珺心里突突直跳。 李信跟带来救场的人,一见着裴彬便急了:爷,您来得可好,这安府上的人忒不讲理,奴婢说了是护国公府的人,奉三爷的命前来扑火的,可这些狗奴才不信,硬是不让我们进府。 跟他们打过交道的刘总管也见着赶来的裴彬,苦笑着见礼后赔礼:裴三爷见谅,裴三爷好意奴婢们心领了,可这毕竟是老爷府上,事有郡主处理,再说里头场面混乱,实在不宜让外人进入,裴三爷多多包涵。 那本爷能进不能进?裴彬脸色冷峻下来,淡淡地问。 裴三爷自是能进的,请。 安知珺与裴彬匆匆入得府,一路朝后院走去,见着那火烟正是从西厢那方向冒出的,心中那股不安越来越浓烈,但喘着气儿看着浓烟确实是从非花苑升起的时候,心都凉了,双腿一软,便要摔了下去。 蓁蓁!裴彬一手揽着她的细腰稳住了,他何曾没看出来,那走水的院子,便是娘子住的非花苑呢?朗朗白日,竟有这等粗心的奴婢,让院子烧起来了?该死。 非花苑因地处偏僻,离水源远,救火的人只能拿着木桶,铜盆等容器装着水来回跑着,等安知珺与裴彬走近时,才发现烧的不止是非花苑,连青翠园里也大火升腾。 非花苑的奴婢神色惶恐,站在一旁看着那小厮跟仆妇救火,柳梅与木梅焦急还焦急地在一旁叫喊着让小厮先扑哪一处,手里跟脚下,都拿着满满的东西,怕是从院子里抢出的。 见着回来的安知珺,柳梅一个箭步跑到了她跟前,哭着跪了下去:姑娘,奴婢没用,那火太大,奴婢没办法将姑娘的东西搬出来,那青翠园也是。 安知珺来不及追问这火是如何烧起来的,看着烧塌的两个院子,想到的是里头的嫁妆,还有这个月来,辛辛苦苦缝制的绣鞋喜帕,为出嫁做的一切,都没了! 她所有的一切,又一次全没了! 第53章 她咬了咬唇,双手掐着手心,眼看着大火烧没了一切,眼中噙泪,忽而就垂泪默默哭了起来。 蓁蓁!站她身旁的裴彬见她小小的身子颤巍巍的,弯腰俯身,恰那安知珺抬头,他便见着了她泪涔涔的一张脸,一双杏眼含着浓浓的水雾,眼尾绯红,心里不由揪痛,亦不管是在如此多人跟前,忍不住伸手揽住她紧紧抱了起来,别哭,身外之物罢了,再多的嫁妆,我都能给你重新置办。 从相识至今,他从未见她当着他的面如此悲泣过。 他怎能允许自己的娘子为这等小事哭呢? 蓁蓁,别哭! 可嫁衣,来不及了!安知珺哽咽,眼泪实在止不住,伏在裴彬胸口低泣。 裴彬脑海里想起了那一日午后,见着的穿着凤冠霞帔风华绝美的娘子。 那套嫁衣,着实与他的新娘相宜得很。 裴彬默了默,看着乱遭遭一片的奴婢,蹙着眉问:那嫁衣,放在何处? 便,便是主房外间柜子里放里。后头赶过来的白汀道。 裴彬松开怀里的人,轻轻将她送到白汀手上:看好她! 爷? 裴彬瞧了瞧四周,轻啧一声,拦下一个提着木桶的小厮,拿过桶举起,将满满的水往自己头上悉数倾倒下来,不多时,风度翩翩锦袍华贵的公子变得浑身湿漉漉。 三爷? 裴彬伸手,修长的玉指抚过自己双眼的水渍,回眸看安知珺一眼,淡淡一笑:等着,夫君替你将嫁衣取回来。 三爷! 郎君身姿飒然,从容不迫穿过救火的奴婢,如疾风一般冲进还燃着大火的非花苑里。 安知珺一时忘了哭,吃惊得用手捂住自己的双唇。 这,这,不不行,要三爷有个三长两短白汀也倒抽了一口冷气,拉住了身边经过的小厮,快,快跟上去阻止三爷! 你这奴婢大胆!那火烧得如此旺盛,你让他跟裴三郎进去,不是让他去送死么? 不知道什么时候,明惠郡主跟乐宁县主冒了出来,看着火中的院子,又看一旁的安知珺:知珺,你看看你院子里头的奴婢,闹出这么大的动静,烧了院子也便罢,万一伤着人了怎么办? 安知珺没顾得上去理会明惠郡主,死死看着火海。 她知道裴彬是有着不死之身的,按理应该不会出事,可此时,她的一颗心却悬了起来,不由自主地替他担心。 她记得,他虽是不死之身,可亦是会受伤的。那火那般大,他若是被火烧伤的话,那该怎么办呢? 在场见着裴彬冲进燃烧的院子里的奴婢跟下人,却是惊惧后怕得很,深恐那火海里的裴家三爷葬身此地。 唯独明惠郡主,一言不发,亦死死地盯着烧毁的非花苑。 恋耽美 御史大人夺娇记-御史大人夺娇记湘也(35) 那裴彬如此冲动,怕不是进去找父王罪证的,若被他寻到了怎么办?他能死在这火海里自然最好了! 好一会儿,当一道人影从掉着悬梁的火海里出来时,众人均一片惊吁。 裴彬一身颇为狼狈,手里却有用被衾盖着的一捧什么,小心翼翼护在怀里冲了出来。 安知珺见安然无恙的裴彬,哭着笑了起来。 裴彬无视他人的视线,将上面覆着的被衾一掀,露出了那套大红嫁衣,完好无缺,他双手奉到安知珺跟前:蓁蓁,诺,你的嫁衣! 安知珺看着那红得刺眼的嫁衣跟凤冠,抬头去瞅那弯腰俯身看着他的郎君。 郎君玉面上沾染了些许黑灰,发丝凌乱,与平日风光霁月的郎君相比,颇为狼狈,可她却觉着,如此的郎君,宛若谪仙,比往日,都来得出色,瞧进那关切的眸子里,她的心甚而漏跳了一拍,随即怦然而动。 看安知珺凝视着自己,宛若入迷,裴彬自得地轻呵一声,浅浅地翘起唇角,凑得更前一些,伸手去抚拭她眼角的泪,低声问:是不是觉着,如我这般的夫君,世上无双? 安知珺忽而抿嘴,带着泪花笑了,羞赧着垂下头去,方才因为失去一切的伤痛,瞬时消弭不少。 裴三郎,可有伤着?在一旁原本冷冷看着的明惠郡主,笑着发问。她方才将这对璧人的一言一行都看在眼里,眸子满是幽深的嫉恨。 好个安知珺,竟然将这个裴三拿捏得死死的,而这裴三,竟也就如珠似玉地宠着她。明惠郡主脑海里晃过了一个模糊的残影,又很快消去了。 裴彬转身瞥了一眼明惠郡主,自是没有,劳明惠郡主挂心了。 那便好,否则,本郡主可不知如何跟护国公府交代。明惠郡主微笑着,她早便从旁瞧了裴彬一会儿,看来,裴三从非花苑里抢出的不过是安知珺的嫁衣,别无他物,幸好。她心里暗松一口气。 这火自然是她趁安知珺不在府上时,着人烧的。 夜里烧是便宜,可万一烧坏了安知珺,依裴三跟裴皇后的性子,该会下令严查,届时怕是落不得好,还给人查出事出有因,被人拿捏住把柄,所以就选白日了。 反正,这尚书府上,无论白日黑夜,对她明惠郡主来说,并无区别。 * 火是快天黑时才彻底熄灭的。 不过短短半日,那非花苑跟翠青园便化为了一堆残砖败瓦。 明惠郡主另外清理出了一个明月阁,让安知珺跟一众奴婢搬了过去。 幸而那明月阁甚么都全,安置下来后,柳梅与木梅将从非花苑抢出来的些许东西,都放到案上,让安知珺看。 因突发愕然,情形危急,柳梅也只来得及抓了些贵重的物件,诸如梳妆台上主子的首饰箱箧跟珠钗等,便被救火的仆妇们拉出了院子。 安知珺打开箱箧看了看,又看了看零碎的物件,发现之前装银票的黑漆匣子还在,还有几件亦是装着镯子簪子的匣子。 怕出事时,柳梅将她房内散置的首饰都一古脑地搜出来了。 姑娘!那火起得太莫名其妙。柳梅道,而且是两个院落几乎同时便起的火,怕是背后有人蓄意而为。 主仆两人都想到了昨儿张妈妈偷钥匙的事。 张妈妈是冲着她的嫁妆去的,今日一把火,恰好将她的所有嫁妆都烧没了! 姑娘!主仆二人都是聪明人,很快想清楚了内中关节。 安知珺心里暗怒。光天化日之下,胆敢烧尚书府上的院子,张妈妈还没有如此大的胆子,该是明惠郡主的意思。 她们,为何会打自己嫁妆的主意?在寻些什么物件,甚至为此毁掉府上的两院子? 走水的事,明惠郡主在查,可如今看来,该是查不清楚了。安知珺咬了咬贝齿,只觉得一股怒意无法发作。明惠郡主说是查,可眼下却二话不说,先杖毙了住在青翠园的两个仆妇,又将白汀跟木梅都叫过去问话。 就这么算了? 不管非花苑的火是怎么烧起来的,明惠郡主定是要找个人负责,才能给尚书府上的人,包括我,一个说法的。安知珺冷冷淡,去,你去见明惠郡主,就说这把火,是张妈妈烧起来的。 姑娘? 明惠郡主肯定指着能糊涂了事,怕不是要拿非花苑的人定罪。总不能她们欺负到头上来,她还要一声不吭吧?张妈妈是她的人,你咬出张妈妈,让她们狗咬狗好了。 郡主要不信怎么办? 那么多双眼睛瞧着,她怎敢不信?安知珺道,非花苑的管事原本便是张妈妈,我这个主子不在,她管事不力,没看住院子,不拿她是问,拿谁?便是明惠郡主不处置张妈妈,她也能将这张妈妈从自己身边撵走。 行,那奴婢去了! 柳梅走后,安知珺坐在榻上,想起今日之事,满腔怒意充塞心头,待想到裴彬,才缓缓消却,眸子去瞧那放在一边的那套凤冠霞帔。 那人,竟然真为了这套嫁衣,便敢冲进着火的院子,也不知道烧着哪儿没有?抢出嫁衣后,眼见火势得到控制,那裴彬虽然依然浑身湿透,但几处衣裳,似是被焚烧破了,见安知珺无事后,才安心回府。 安知珺勉强冷静下来,起身,将那套嫁衣捧过来,小心翼翼地摩挲着,许久,才清查起残留的家当。 幸而柳梅没有落下装着银票的黑漆匣子,安知珺拈起匣子,揭开,看里头的银票还好好的放着,盘算着在婚期之前要重新添置的嫁妆。 等她拿起一只紫檀木匣子时,该是匆忙间被柳梅摔过,方方正正的匣子底儿是松动的,捧起来的时候差点没散架。 她记得,这是那夜在阳壶城胡闹后,次日在官船上,三爷送她的赔礼,只是她一直没看过里头是什么! 安知珺将匣子打开,见红色绸布上放着一只碧玺的镯子,水头极好。 她才要合起匣子,却见松动的匣底透出什么物件的残角,有点纳闷,动手将镯子拿出后,揭了绸布,见着底层薄薄的底板,抓起来摇了摇,从外头看,这匣子底层,似乎有夹层? 夹层里藏着什么? 安知珺好奇起来,几次想揭开底板而不得后,便从旁边拿了一只金钗子,用钗尖而从外头裂开的底层中间塞进去,而后用力撬开,终于将匣子底部完全拆开,在夹层里的,是折叠起来的三封信笺。 安知珺放下钗子,把信笺拿起来,展开,看了一眼,眉头便颦起来,再见着上面的官印时,脸色惊变,心中骇然。 原来,这便是明惠郡主在找的东西! 第54章 这分明是庆王谋逆的铁证! 三封信件上,均是庆王邀崔祎共商起事,来日、起兵城下、入主宫中、拥立为王等等字眼,让安知珺看得眼跳心惊,当即她便想出门,将这信笺送与裴彬。 他原来并非在查父亲谋害母亲一事,他在查的,该是庆王谋逆的大案! 是因为明惠郡主是庆王的女儿,所以他才在查案时,一并查到了父亲的事? 这铁证,该速速交与裴彬才是。 安知珺迅速站起身后,又缓缓坐下。 不行,若这证物交给了裴彬,定会掀起轩然大波,便不仅仅是因父亲谋害母亲一件罪责如此简单的事了。 谋逆大罪,罪无可赦,株连九族! 明惠郡主明显是知道庆王在筹谋此事,父亲身为她夫君,怕是也牵连进去了。一旦事发,届时,她不仅仅只是弑妻的罪臣之女,而是叛臣乱子之后,治罪后是会没命的,还有安府上下,怕是会满门抄家,没顶覆灭。 安知珺深呼一口气,闭了闭眼。 她可以不顾及父亲的性命,但她没办法不去顾及府上安氏其他两房以及彭城祖母等人的性命。 况且,距离她嫁进护国公府也便仅有一个月的时间罢了,她能甘心就在这节骨眼把这份罪证递出去,亲手毁掉自己的余生吗? 自是不甘的! 安知珺没犹豫多久,最终飞快地将三封信函折好,想着要藏到何处。 原来的匣子坏掉是不能藏了,最好,要藏一个谁人也寻不到的地方。 * 护国公府,归彤轩。 裴彬梳洗过后,早换上了月色锦袍,那满头乌亮如缎的青丝只用丝带束着,整个人懒洋洋的瘫坐在圈椅上,长腿一伸,放在了脚踏上。 三爷!一直侯着的李信拿着托盘走上前来,上面均是些药膏伤药,上上下下细细打量着自家主子,爷,您确定没伤着么? 没有!裴彬觑了李信一眼,进去寻嫁衣的时候确实被浓烟呛了几口,但在那之后,根据系统提示避开了风险区,不仅在最短的时间内寻到了嫁衣,甚至从烧破的隔墙,进去收放着蓁蓁嫁妆的耳房,将余下的嫁妆收入空间。 当然,这些事,裴彬是不会告诉旁人的。 有查清楚到底是如何起火的么? 爷,那尚书府上的小厮嘴巴很严,问不出多少,都说是非花苑的奴婢不小心烧的,可具体详情,无人知晓。 裴彬啧了一声,想起见着自己的院落起火时,娘子那哭泣的脸,眉头拧了拧。 你再派人去查,白天见日的怎么会如此容易起火?甚至短短时间内连一邻之隔的院子也波及到了?他进院子后瞧着那火势便很奇怪,分明不像是非花苑起火后,再蔓延过去的。 思及刚回京时,明惠郡主便不允蓁蓁入门,莫非,这次走水,亦是特别针对蓁蓁的? 裴彬思及这点,心情颇为烦躁,捻着扳指的手指飞快地拨动。 李信瞥见主子的动作,哪里不清楚当下爷心情不好,踌躇了一番,还是没说出口,那奴婢出去给爷办事了,顺便去着耳房炖了些雪梨燕窝,再着小厮去买枇杷膏回来了,稍后给您端来润润嗓子? 裴彬颔首,待李信出去后,很快进了空间。 他是瞥见烧败的隔墙后露出的木箱眼熟,所以才临时起意将东西纳入空间的。 这些,便是他送与蓁蓁的,包含崔祎抄查家财中的一部分,那庆王要的证件,会不会藏在其中? 裴彬动手,将这收纳进空间的三十多箱嫁妆打开,如上一次那般扫描归类,依然没找任何有价值的东西。 东西不是被烧了,便极有可能是落在方州牧手里了。 可方州牧已经回彭城将近两个月了,却什么讯息也没传递回京,莫非,他也没找着么?看来,只能等他护送安知珑的人到彭城后,联络上方州牧才能确定。 【宿主宿主,这些古玩,需要本系统录入馆藏么?】裴彬看着几十箱珍宝,要再送与蓁蓁么? 还是罢了,从自己库房里选一批重新送她好了! 可以,直接录入馆藏吧! * 翌日,安知珺带着白汀与柳梅等人去看非花苑的时候,便见着两个院子里烧得焦黑的砖瓦,还带着焚烧后的呛人气息。 昨儿夜里,明惠郡主追查走水事件,在柳梅众目睽睽的控诉下,张妈妈承了看管不利的罪责,被杖毙了,还在府上做活的一家子也被发落到庄子上,算是给这事收了尾。 过不了几日,这走水的事虽还会被人提起,但却不会有人深究里头的真相。 而她昔日在非花苑生活的点点滴滴,也将被逐渐遗忘。 安知珺握着双手,闭闭眼,将那脑海里将将浮上来的回忆,一一压制下去。 如今她知道,明惠郡主指使人火烧院子,是为了搜寻庆王的证物,而那证物恰在自己身上,不啻让她拿了件可怖的物件,一个不慎,出了差池便是大罪。 这事与谁都说不得。 安知珺满腹心事,整个人看起来恹恹愁容。 如此又过几日,便是安知珑启程回彭城的日子。 裴彬派去彭城的人手,伪作了雇来护送安知珑回彭城的镖队。 非花苑与翠青园被烧时,安知珑还病着躺在榻上,听得府上奴婢说起此事,也隐隐觉得不对。 酿成大祸的罪魁之首是张妈妈,可张妈妈分明是明惠郡主派到非花苑管事的。 隐隐猜到什么的安知珑也不敢多想,连院子门也没出,专心养好身子启程离京。与安知珺惜别时,终是忍不住,拉了拉安知珺的袖口:知珺姐姐? 安知珺以为安知珑要说什么辞别之语,没曾想,安知珑低低地说了一句:小心明惠郡主!她愣了愣,而后淡淡地点头。 大概是安知珺的表情太不以为然,安知珑不放心,上马车前,拉过安知珺,凑过去低声道:六姐姐是被郡主的人推下河道的。 安知珺眨了一下眼睛,脸色逐渐发白。 安知瑶,是被明惠郡主推进河里的?为何? 安知珑也不管安知珺信不信,转身登上杌子进了马车:堂二姐姐多保重! 看着车队离开长亭启程,安知珺一阵惊悚,身子不由得颤起来,死死掐住了手心。 安知珑迫不及待想离开京城的原因,竟是如此。 明惠郡主起杀心,该不会是因为安知瑶私自摘了那朵花鹤翎? 难怪后来见落水去寻人的护卫找不到人,明惠郡主这分明就是想取安知瑶性命,怎还会派人去救她? 自女儿出事后,安大奶奶天天疯了一般往河道跑,几近癫狂,明惠郡主这人,真是歹毒! 也是,背后筹划着谋逆的人,还有甚么可畏惧的?区区杀人罢了。 为拿到那证物,明惠郡主白日里火烧两个院子也不怕,若知晓那证物在自己手上,怕也不会留下她的性命吧? 安知珺的心悸,在见着裴彬时,才得以压下去:三爷! 不管如何,她还有眼前这位郎君可以抓住! 嫁与他,成为护国公府的三奶奶,便可以与这般诸事统统躲开,也不会因为害怕明惠郡主而担心受怕! 裴彬看着脸色明显欠佳的娘子,掐了掐她的脸,戏谑,还在担心没嫁妆的事? 若我没嫁妆,三爷会嫌弃我么?安知珺问。 裴彬唇瓣微微翘了起来:便是嫌弃,也晚了! 安知珺听得他这么一说,不理会他,转身就走,被裴彬伸出的手一把捞进了怀里:三爷,你不是嫌弃我么?放手! 娘子跟夫君是说不得笑了?自从那日她说他是未来的夫君,他就尤其喜欢夫君这两个字,更爱在她跟前频频提这两个字,皆因说出这两个字,便能让他心悦,这时候也是如此。 那三爷来找我是为了何事?安知珺自是假意恼了的,装着生气地问。 不是说了,要给你置办嫁妆吗?裴彬伸手,大掌抚住了安知珺的小脸,浅浅地笑:今日,夫君便带娘子去置办,好不好? 安知珺才想起来这人在非花苑被烧那一日说的那一通话,他不是随口安慰自己的? 裴彬与安知珺的马车,一前一后停在了京城中最大的首饰店子珍宝楼里。 进而二楼包厢,裴彬让掌柜的先送上了两个托盘的金银玉石,让安知珺挑心水的头面饰物。 三爷,你是,当真? 夫君对娘子说的话,怎能作假呢?裴彬懒懒地靠在软榻上,歪着身子,一手托起下巴,眸子里有光,微眯着看着她,一手不时伸出手指抚弄着她的脸:看上什么,尽管挑?这里看不中的,让掌柜的再拿别的上来过眼。 安知珺看着各色琳琅满目的珠钗首饰,花了眼,一时不知从何挑起,瞥向裴彬:三爷? 那便全要了!裴彬一颔首,那掌柜会意,马上着小厮上来将那两个托盘的金银首饰拿下去准备包起来,又着人送上了两托盘。 恋耽美 御史大人夺娇记-御史大人夺娇记湘也(36) 在珍宝楼呆了一会儿后,裴彬带着安知珺又去了专做玉器的庆祥楼,齐集京中最上乘绫罗绸缎的锦绣坊,天下最有名的瓷器行天青坊,等裴彬最后将安知珺送回府之前,去到一处官邸,才见里头也摆放着一个个箱笼,竟是裴三爷早早给自己备下的物件。 随李信一声令下,小厮们很快地将箱笼装上了马车,足足近六十多辆的马车,浩浩荡荡抵达安尚书府时,惊动了安府一条街的人家。 刘总管这一次却是不敢拦了,一边飞快地着小厮去禀告明惠郡主,一边笑脸相迎,着小厮将安二姑娘的这些嫁妆,小心翼翼地搬进了明月阁。 那所有嫁妆搬进去之后,放安知珺离开之前,裴彬不舍地捻了捻她腰上的绵肉,满意么?见她伤心那一天,他便已经设想好这一日,一掷千金,只为博娘子一笑。 而今日确实没枉费他的苦心,娘子的双眉弯弯,笑得可人:嗯! 这一日,安知珺心里有几分确信,裴三爷是当真看重自己的! 那夫君,便等着迎娘子过门了! 走水事件之后,安知珺与明惠郡主相安无事地过了一段平静的日子,安知珺心里清楚,应该是明惠郡主以为,那罪证已经在大火中被焚烧,才如此放心的。 安知珺不知道为何明惠郡主能笃定那证物在自己的嫁妆里,但联想到崔祎被抄家,那裴彬送的五十六箱嫁妆,而那乐宁县主先前来过翠青园看她的嫁妆,莫非,是有什么属于崔祎的物件,被明惠郡主认出来了? 虽然如此猜测,但安知珺不敢声张,只盼着婚期尽快到来,离开这一是非之地。 然而,此时的她并不知道,明惠郡主的隐而不发,实则是暴风雨来临之前的宁静。 第55章 六月初八,安知珺大婚。 盛装打扮后穿着嫁衣的安知珺,在这一日怀着迫切逃离的心情,由四房的一位堂弟背着出了安府的大门,上了八抬喜轿里。 听得喧闹的鼓乐在一声起轿中响起来的时候,安知珺这些日子以来悬起的心才稍微落了一程。任谁知晓了自己所居之所,是谋逆之臣的栖身之地,怕也是日日夜夜寝食难安。 红盖头下的安知珺轻轻呼了一口气,攥着喜帕的手却还是攥得紧紧的。 谁能想到,一开始,让她如此忌惮的郎君,如今是自己最可靠的人呢? 轿子不知道走了多久,才停下,花轿落地,知道是到了护国公府门前,安知珺的心也落到了地上。 过了那道门,她便是裴家妇了。 牵着喜娘递过来的红绸带,安知珺被搀扶着从花轿里出来,牵引着走在厚厚的红毯上,跨过了火盆和马鞍,将她带到了喜堂。 红盖头下的她什么也看不见,只听得贺喜声在喧闹中此起彼落,而后便察觉到有人站到了自己身边。 应是裴三爷! 安知珺的心怦地一下便悄然跳得飞快。 她见不着他人,却见他同样是一身的大红喜服,在赞礼者高赞吉时到的时候,她看到他拢着喜袍袖内如竹节般修长的手指,微微地有些发颤,不由得抿了抿红唇。 原来,裴三爷也会紧张的。脑海里一冒出这个念头,她紧绷的神经忽而缓和了不少。 拜过天地后,她由喜娘搀扶着,红绸带那一端该是换了裴彬牵着,往另一个方向走去,期间不知道绕过了多少道回廊,才察觉进得一个院落,进了一个屋子,被搀扶着坐了下来。 红通通一片的视线里,她只见着一些明晃晃的烛光,放在双膝上的手不由得便又攥紧了帕子,一时又紧张起来。 她见着一个身影朝自己走了过来,随后,红盖头被挑起,她微微眯了眯眸子,适应忽而乍亮的光线,慢慢睁开,便见着穿着喜服的裴三爷,为红色所衬的玉面比平日更增添了几分俊美之色,此时瞧着她时,表情分外的柔和,眸子里满是暗暗涌动的流光,因着他视线过于灼热,令她不由得垂下头去。 裴彬眉梢尽展,瞧见那张灿若芙蓉的仙姿,明眸流盼,百媚丛生,却在撞上他的目光后,闪烁着含羞垂眸,没忍住,一下坐到了她身旁,扣着柳腰,抓过柔夷在掌心按了按:蓁蓁!幸亏他那日将这嫁衣抢了出来,他的蓁蓁,合该穿得这般美! 还是喜娘笑吟吟地提醒:新郎新娘可该先喝合卺酒啊! 裴彬只得先将握着的手松开,唇瓣止不住地弯着,视线不舍得离开她,将铺着红绸布的案上那壶酒提了起来,倾倒进两个白瓷酒樽里,而后将其中杯递给了安知珺,自己再拿起了另一杯。 安知珺接过酒樽,看着裴彬拿起另一杯后,微微垂首,避开他灼灼的目光,对饮而尽。 待放下酒樽,裴彬登时便将安知珺拥入怀里,掌心贴合着她半边的小脸,满眼绻缱:蓁蓁,今日你真美! 安知珺双手按在裴彬胸膛前,抬眸含羞看着裴彬,见他便要俯下来,问,三爷不用出去敬酒了么? 裴彬轻啧一声,用手指掐起她的下巴,眸里含笑:反正,今儿夜里你是逃不过的。 安知珺羞得脸上原本的绯红再添一层。 若累了饿了,尽管歇下叫人伺候你。裴彬将要起身时,又见着那华贵的凤冠,顿了顿:冠子也可以拆了,至于婚服,记得等为夫回来再替娘子脱! 安知珺攥着喜帕的手登时捏紧了,脸颊火烧火燎地,抬眸瞪了裴彬一眼。 裴彬瞧着她粲然一笑,神采奕奕地踱了出去。 喜娘帮着安知珺拆下沉重的凤冠后,说了些吉祥的话,得了打赏后离开,留下安知珺瞧着贴着红字的喜庆婚房,心里暗松一口气的同时,亦惴然不安。 年初回彭城时,她是没想过,有一日,会嫁在京城,被迎进护国公府的。 这桩婚事亦是她在半胁迫半妥协的情况下应承的,如今成真,仿若做梦。 * 裴彬是带着一身酒气回来的,进婚房的时候,脚步踉跄,转过那黄花梨木的屏风时,还差点没摔了。 安知珺才站起身走上前去试图搀扶他,便被他死死抱住,整个人陷在他怀里,听得他埋首在脖颈间,低低地笑着唤:蓁蓁! 安知珺只觉得耳朵酥麻,三爷? 嗯!裴彬就这么将她抱了起来,放到挂着红绡帐子的拔步床上。 绣着成双鸳鸯的大红喜被上,坐着同样身着大红喜服的娘子,与乌黑如瀑的长发,以及欺霜胜雪的凝脂,形成了鲜红的对比。 裴彬坐在新娘子对面,一手扣着她的腰,阖眸去瞧她那张精致的脸时,另一只手的手指慢慢挑起散下的长长乌发,五指慢慢拢起,一挽,那黑发便如缎子般,缠绕在他手掌上。 他喉咙滑动了一下,凝视着她,在掌上的黑缎上吻了吻,唤:蓁蓁! 安知珺看着神色迷离的新郎,如扇子般的睫毛轻颤,目光盈盈,大着胆子迎着他,觉得气息炙热,整个人快烧起来。 今夜,蓁蓁要唤我什么?裴彬松开手里的青丝,掐着她的下颌,低沉地问。 夫君! 娇糯的一声夫君,让裴彬心头一跳,他翘着唇角轻轻地笑了一声,将人拥进怀里:娘子真乖! 安知珺身子软软地,偎依在他胸怀里,看着他的手指缓缓往下,修长的手指摸到喜服的带子后,不紧不慢地轻挑慢解,再一拉,衣带便松开了。 他轻轻掀去第一层红帔时,她抬眸去看他,见他垂下的凤眸眼尾淡淡地泛着红。 似是察觉到她的视线,他也看向她,眸光幽深,气息可见地在加深,加浓。 修长的手指在继续,慢慢滑下,去拉另一个衣结。 他想起,那日在客栈见着她,便对她起了心思,才不惜赔上一条命,都要去救她的。 想把她留在身边,想要她笑着看他,想要时时刻刻见着她。 没人知晓,在得知她从他身边逃走时,他有多愤怒,在得知她是周家四公子未婚妻室时,他有多怨愤,在见得她在梅花树下苦侯他人时,他有多嫉恨。 幸而天公作美,又把她送到了自己身边。 失而复得,他怎能放过?所以,他说了要她嫁他的那番话。 话出口之时,或许是一时冲动,但说出口之后,却更坚定他的心志。能让他动心的娘子难觅,错过了她,他不敢奢望还会有下一位。 他后悔一见面便说了那番半是要挟半是戏谑的话,他怎么会杀她呢?他怎么舍得杀她? 说他趁人之危也好,厚颜无耻也罢,若她不答应,他已经做好了便是囚着她,也要将她硬留在身边的打算。 他怎没看出她是勉强应下的婚事?可无论如何,她是定下给他了。 从那一日起,他便无时不盼着娶她过门。若她甘愿,他自会与她琴瑟和鸣,若她不甘愿,他会宠她疼她爱她,将她的身与她的心悉数夺过来,终有一日,她会知道他的好,心甘情愿做他的妻。 而今,她人便在他怀里,他怎能不情动? 蓁蓁!他看着毫无隐瞒的她,视线艰难地移到她绯红的脸上,正对上她半睁半闭的潋滟水眸。 目光相接,她带着羞带着怯地闭上眸子,漏出了一丝呜咽。 红帐飘落,红烛影晃,一片绻缱蔓延无边。 她忍不住轻泣,媚眼如丝,却说不出话来,下意识地咬着唇,才要阖上双眸,却恍惚着听得谁在叫:姑娘? 她慢慢睁开了眸子,看着热气凝成的汗滴,从他额上滑落,同时更清晰地听到了一句姑娘! 是柳梅!李信焦急的呼喊也传了进来:三爷! 他置若罔闻,神迷情乱! 三爷,宫中出事了!这一回,李信的声音大了起来。 裴彬猛地一顿,停了下来,拥着新娘子,呼吸却依然急促,羞恼地低吼了一句:你吵什么? 三爷,宫里出大事了!李信似是忌惮,不敢在新房外说出实情,急得却在跺脚:国公爷让您马上到书房去!迟了,怕是要出大乱子! 裴彬抿唇,闭闭眼,啧了一声,恋恋不舍地看着身下的娇娇,松手,揽起来吻了吻:蓁蓁,很快,等我回来! 裴彬下榻,随手捡拾起散落的大红单衣迅速穿上,抓起外袍朝外走去。 明明是他大喜的日子,宫中出甚么紧要事,要让祖父在这个时候破坏他的洞房花烛夜? 第56章 皇上,被杀了! 裴彬走进国公爷的书房那一刻,似是见着他面上的不悦跟恼意,国公爷开门见山直说,这话石破天惊,让裴彬的怒气一下全消,身子一颤。 你说什么?裴彬难以相信。 裴大人,陛下今夜被逼宫,那禁军大统领于淮叛乱,刺杀了陛下! 此言一出,裴彬才见着书房里除了祖父跟他的两名亲信,另外还有一个小宦官,他管官帽没了,发丝凌乱,脸上还沾染着血丝。 是寿安公公让奴婢们逃出来给诸位大人报信儿的。小公公哭着道,不止是大统领,还有陛下的亲卫里都有参与宫变的内应! 是庆王的人动手了? 当真?裴彬眸子一凛,看着老国公,面色不满: 为何要选在今日?事出突然,他竟是毫无察觉。 庆王远在豫州,便是察觉到京中已经猜到他在谋事,但在掌握证据之前,应对他也无从下手,为何选在此时逼宫? 因是事前筹谋,计算时机,所以特意选在你大婚这一日动手的,因今日不管是我们裴家还是皇后,都在忙于这件喜事,是最可能疏忽的时候,所以提前动手了。老国公面露悔意,怕今日也是足以麻痹大意的最好时机。 裴彬脸色一黑:祖父!他没料到,自己的大喜日子,竟然被算计了。 看裴彬要发作,老国公脸上掠过一丝窘迫,而后马上将一封信函递给了裴彬,秘报,今夜我们的探子才收到的。 裴彬不欲去接,但在老过公稍显愠怒的眸子瞪视下,以及小公公的冷汗涔涔中,还是伸出手指,慢慢将密函拈了过去,而后拧起了眉头。 方州牧迟迟不见回复,原来竟是因孙幕僚被灭口,虽然他们瞒下了实情,但庆王京中势力依然起了疑心,方州牧与朝廷派去的官员抵达彭城辖地后便被庆王控制起来,豫州与彭城之州落入庆王之手,而从两州官场传出的口信跟情报均被监控起来,截断音讯,已有两月有余。 庆王早已经在返京路上,怕是这两日,便能抵京。老国公继续道。 他并无圣上口谕,亦未到述职时期,身为藩王,怎敢私自离开封地?裴彬配合着,眉毛一挑。 太后寿诞,就在本月十八,庆王殿下奉的便是太后谕旨。小公公提醒。 东宫也被他们控制起来,进出不得,太子生死不明,皇后困于后宫,这天下,要乱了!国公爷一拳砸在了书案上,明儿一早,陛下身死的消息,便会传遍天下,而庆王,怕是就等着这个时机伺机而动。 既然宫中变乱,身为皇上信任的兄长庆王,借口平反,亦或是为皇弟丧葬,都能顺理成章从辖地返京,但如今这事看起来是发生在他遵从太后谕旨回京庆寿途中,旁人看来不过是巧合,却是他拿捏得最好的时机只要在这个最乱的时候返京,凭借他经营多年的权势跟人力,应是能轻易掌控大局,而他们护国公府,眼下却是连太子是生是死还不清楚,怎能跟庆王抗衡。 裴彬想起了那位太子外甥,眉间紧拧。 原本以为,在拿到谋逆罪证前按兵不动,暗中牵制庆王,到拿到罪证时出其不意攻其不备是最好的选择,却没想到庆王被逼急了,选择遮人耳目抢先行事。 庆王,为此筹谋了十多年,深谋远虑,当真是好心计。 若不是有孙幕僚漏了口风,被他们知晓一二,怕世上无人看得透他这真面目。 那我们要尽快救出太子,在庆王回京之前,联合朝中大臣清算于淮逼宫之罪,砍了他的左臂右膀!裴彬慢慢道。 不!不是我们,是我!国公爷摇头,今夜,你就给我即刻离京,去北疆找你父亲。 裴彬怔住了,好一会儿,才道:为何? 你知道为何!护国公府是扶持当今陛下登基的最大助力,也是皇后的娘家,太子的母族,本就是庆王忌惮的势力。 如今庆王在背后图谋,却不愿意揭开面纱明说,看来是想名正言顺拿得帝位,既是如此,就是没有罪证,也会对知晓他谋逆之事的人赶尽杀绝,而裴彬,首当其冲。 崔祎是他掰倒的,崔祎的家财是他护送回京的,孙幕僚接触过他,又是他识破孙幕僚的布局将其缉拿回京的,而他本身亦是深得帝心的巡察御史,若说他对庆王谋逆一事毫不知情,庆王绝不会相信。 你是我护国公府唯一的嫡子,我不能看着你出事。老国公看着裴彬,缓缓道,庆王虽要帝位,但亦要有人替他看管边防抵御异族,我们护国公一府儿郎均是武将,勋功累累,有我这把老骨头在,若非有十足把握,他不敢动国公府,你父亲更是镇守北疆的大将,在找到能代替我儿的良将之前,他也不会轻易动你父亲,但你不同。 庆王誓在登位,那太子怕是已经凶多吉少。如今的形势看,庆王那老狐狸是想要以明君示人,虽无物证,但你是人证,是能揭发庆王狼子野心策划这场谋反的最大威胁,他不会轻易放过你 。老国公道,我们护国公府虽然也不会任由他放肆乱来,但眼下,你远离京城这处凶险之地才是最好的选择。 恋耽美 御史大人夺娇记-御史大人夺娇记湘也(37) 裴彬伸手,用手慢慢抚了一把下颌,冷嗤一声。 宫中混乱,正是最危急之时,他堂堂男儿不趁此时拨乱反正,建功立业,反倒要做远走高飞明哲保身的懦夫?这自是不合常理。 彬儿,他们连陛下都敢下毒手,你要是落到弑君的这帮人手中,还能有什么活路?老国公不容置疑道:我不能为了天家就眼看着咱们裴家断后。快走,迟了,怕是再出不了京城半步! 明白了!裴彬盯了祖父好一会儿,缓缓点头:我去寻父亲! 我指派了一队护卫给你,这国公府的令牌亦交与你方便行事。老国公将一枚令牌抛给了裴彬,城防那处我已经提前打点过了,你给我简单收拾立马离京。老国公看着他一身的喜服,似才想起今日是孙儿大婚之日,面上掠过一丝愧疚,至于你那新妇 我带她一同离开。裴彬捏着令牌,不等祖父说完,打断了他的话。 此去怕是凶险,你能护得住她? 自是能护住! * 裴彬被叫走,安知珺躺在锦褥里,将被衾拉过来,覆盖住自己发抖的身子,不知道是该松一口气,还是该遗憾未成事实。 等了一会儿后,她从旖旎里逐渐清醒过来,想起李信所说宫中出事了! 宫中,是裴皇后出事了? 否则他怎么会在这个时候被叫走? 安知珺心里不安,想了想,还是寻红裳套上,爬下榻,坐到案桌前:柳梅?方才是柳梅过来唤她的,柳梅该知晓怎么回事吧? 安知珺唤的是柳梅,进得新房里的却还有白汀,听她问宫里发生了何事?柳梅摇摇头,是李信寻到院门口叫奴婢来找三爷的,怕三爷不起,事态又严峻,便也亲跑进来。 李信没漏半点口风? 柳梅摇摇头,白汀却在这时候插话:奴婢问过归彤轩外的奴婢,说是见着宫里有内侍急匆匆地进了府,被带到国公爷书房后就没出来了。 那宫中出事的消息,看来便是那内侍带来的? 主仆三人便呆坐在案前,面面相觑,心里都忐忑不安。 没多一会儿,新房的门便被人推开,见是裴彬进来,柳梅跟白汀均行礼赶紧退到了一旁,见着安知珺,裴彬想起方才的满怀香玉,不由一阵失落,拧拧眉,朝柳梅跟白汀道:去,找个人给三奶奶收拾几件衣裳,准备离府。 离府?安知珺惊愕。这是她成亲的第一日,甚而快到半夜,便要离开护国公府? 见白汀与柳梅亦惊呆着没动,裴彬眸色暗了下来,隐怒:没听见爷说了甚么是吗? 是,是!白汀与柳梅慌得应了一句,赶紧依言行事。 安知珺看着裴彬将自己拉了起来,三爷?发生什么事了?是因为,方才李信说的,宫里出事的缘故? 蓁蓁你也去梳洗一下,换套衣物,我们先离京,去北疆寻我父亲。裴彬语气缓和下来,歉意地看着自己的新嫁娘,他也没想到自己好不容易盼着的嫁进护国公府的第一日夜里,会发生这等事情。 安知珺知晓李信说出大事应是真的,没再追问,默默起身,到屏风另一头换衣裳去了。 裴彬抚了抚眉间,瞥着燃起大红双烛的喜房,眸里压下晦暗,伸手褪下了喜服。 待裴彬一行人静静行至护国公府后门时,早有一行护卫围在了一辆普通的马车,一旁还有两个身段高大的护卫,站在一位气度不凡的老人身后,看模样似正等着他们。 安知珺眼里惊惧,能迫得护国公府的三爷连夜离京,宫里出的大事,怕是不得了。 祖父! 听得身边的裴彬唤那老人祖父,安知珺心知这便是老护国公,便也跟着唤一声祖父! 老国公看了一眼安知珺,稍稍颔首,而后对裴彬道:如今在外头行事不比以往,切记小心,不可鲁莽行事。顿了顿,又道:若有任何意外,护住性命要紧。 裴彬微微颔首,扶着安知珺上了马车。 这行车队就此悄然离开护国公府,消失在夜色中。 * 车上蜷缩在角落的安知珺见裴彬神色凝重,没敢多问,心中只是惴惴然。 裴彬原本思虑重重,瞥见身旁娘子小脸张惶,不由得捏了捏指尖,不久前,触碰着如瓷似玉的肌肤的滑腻感,还残存着,想到未尽之事,他心中再度升起一股子空虚,又看向娘子,见她如雪一般的脖颈上,浮现着星星点点的红痕,喉间一滑,伸手揽住娘子的腰身。 竟然敢选在他大婚之日!这是过后,定要他们尝点苦头! 蓁蓁!裴彬拥着她,将脸挨近头耳侧,低低道,今夜的事,日后,我再补偿给你! 三爷,你能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么?安知珺承着从他身上落下来的热气跟鼻息,担心地问,是皇后娘娘出事了? 裴彬默了许久,眸子闪了闪,嘴角微微一敲,又抿平,才缓缓道:不,是皇上出事了! 皇上?会出什么事?逼得老国公亲自送裴家三爷离京? 安知珺隐隐猜到什么,却没敢继续问下去,那裴彬也言尽于此,没有再说下去的意思,马车内一时陷入了沉默。 夜里的街道比起白日迎亲时的喧哗,格外幽静,所以那声异动响起来的时候,不仅是护着马车的护卫听到了,马车里的两人亦听见了。 安知珺才疑惑,没曾想那马车忽然失去控制狂奔起来,她的身子差点没抛起来,是被他紧紧攥住了才勉强坐稳的。 意外发生得太突兀,她甚至没明白是怎么回事,便随着倾斜的车厢倒了下去,失去平衡摔下去时,感到裴彬将她整个人拥进了怀里,护着她的头,翻转身子后,她成为了趴在他身上的姿势,毫发无伤。 三爷! 来势汹汹地箭矢簌簌穿透车壁,其中一支险险擦过她的脸,划破了雪肤,渗出了血丝。 裴彬见着,脸色忽而阴沉下来,一手抱着娘子,一手抽出长剑将那箭头斫下,而后割破车帘子跃了起来。 月光下,距离他们百米的地方,负责护送他们的护卫早已经跟一群黑衣蒙面人交起了手,刀剑交戎声激越的响了起来。 爷!原本坐在车辕上的李信跟柳梅等人,在惊马时便已经摔倒在了一旁,远远地朝他们喊了一句,却被几个夜衣人阻隔下来。 正对着他们的,却是另一群穿夜行衣的人,在不远处的屋檐上,还见得埋伏着的弓箭手。 是庆王的势力提前埋伏在此地的?来得可真快。 裴彬蹙了蹙眉,看着那队护卫。 那是祖父从战场上带回来,是国公府最得力的铁卫,武艺自有过人之处,所以祖父才放心让他们护卫自己的,可这追杀自己的人,能拖住这群铁卫,武艺显然不差。 至于眼前这一行人 裴彬才这般想,月色下,他身后有四个影子忽而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是另一群负责保他性命的暗卫,其中,包括交给娘子的十二。 没想到,尚未离京,便将他最后的底牌也暴露出来了。 三爷,寻着机会,你与三奶奶先行一步,我等后行跟上。 裴彬看了看怀里吓得懵神的安知珺,稍一颔首,便抱着她退到了一旁,箭矢再簌簌射过来的时候,四名暗卫飞跃而起,那蒙面刺客们也动了起来。 不仅如此,这些人亦有后招,四名暗卫拖住这一波刺客后,另一波刺客有如潮水纷涌而至,目标直指裴彬。 呵!裴彬握紧了手中长剑,不得不将安知珺推到了一旁倒下的马车一角:藏好! 安知珺攥紧了玲珑玉指,借着马车壁,护住自己的身子。 皇上出事,为什么会有人趁夜来杀裴彬? 她不解,眼看着几处厮杀,见那刺客倒下一波,再来一波,似是无穷尽般,对裴彬誓在必得,更诡异的是,明明这头凶险,那金吾卫,还有巡城司的人,甚至是附近民居,都毫无察觉,仿佛在这一夜全部销声匿迹。 就像是守株待兔之前,清除障碍一早等着他们了! 第57章 裴彬看着仿若杀不尽的刺客,充满煞气的眼眸渐渐泛红。 他远眺后方,后路被断,此时想要退回护国公府,已经迟了,且那铁卫,在纷纷折损,便连前头的暗卫,以一敌百,怕也撑不了多久,至于他本人 裴彬用手抚去了黏在脸上的发丝,看着血从执剑的手慢慢流下,不久前才换上的锦袍,已经多处割裂,皲破之处,被血渍染黑,重伤处,皮绽肉翻,执剑的手,更是沉重地快提不起来了。 他已经许久,没过受如此奇耻大辱了。 今夜他离京的事,该是只有护国公府上的人知晓,如今走漏了风声,果然,护国公府上是庆王的眼线?祖父,能顺利揪出来么?又是庆王阵营方的谁,有能力派出如此大手笔,铁了心要让自己葬身此地? 这等引蛇出洞的计谋,怕不是当真要将自己性命赔上! 啧!裴彬面上掠过一丝焦躁,而后瞧见那遇袭后丢下的马只,有一匹就在不远处不安地撅着马蹄。才想起,此行他还带着自己常坐的青驹,差点把它落下了。 裴彬心念转换,用手指做环,放入唇面,吹了一声唿哨。 青驹果然从重围飞奔而至,裴彬来不及多想,斩下身边的两名刺客,返身拉出安知珺后,揽着她拉着缰绳跃上马,随即大掌一拍,青驹便在街道上疾驰起来。 未料到此变故的刺客们登时不再恋战,想于屋檐巷头尾随追踪而上,却被铁卫与暗卫再度缠上。 三爷!在裴彬怀中,抓着他衣襟的安知珺脸色煞白。 裴彬不语,见身后亦有马只跟上,甩剑砍落最近的两名刺客后,纵马拐过了几条巷口,见着身后没人时,又从马上跃下,而后一拍青驹:去! 青驹于是便继续奔驰而去。 裴彬与安知珺隐身暗处,不大一会儿,便见大批刺客涌到,听声辨向,朝青驹离去的巷子追去,才觉逃过一劫。 裴彬眉目稍缓,想起身寻藏身之所时,才觉力竭筋疲,双腿一时站不住直往下跌,安知珺慌忙伸手搀扶住他。 三爷! 蓁蓁!裴彬看着安知珺,眸子里闪过愧疚。 才不久前,他才在祖父跟前说,能护得住她,如今半刻未到,便令她陷入凶境。 他想给她的新婚之夜,不该是这般光景的。 眼下这情形,该如何是好? 安知珺看出了他的虚弱,看了一眼附近的民居,觉得眼熟,想起什么,低低道:三爷,我有一个院子,就买在这附近,现下,要不要过去避一避? 是那日大阿姐来拜访后,着秋阳替自己相中的小院子,并不大,一进两室居,原本是打算让阿姐一家住进去的,但秋阳说院子还待收拾修葺,约莫需要一段时日,这个时候去,应当不会惊扰他人。 裴彬正想寻藏身之处落脚,听安知珺这么一说,颔首,语气竭力轻松道:没想到今日娘子倒是派上大用场了! 安知珺不听他打趣,搀扶着他默默朝院子摸了过去。 其实她不敢说,她心里悸怕得很,只是这短短几个月,遭遇的凶险不是第一遭了,才让她胆子被迫变得不得不临危不惧。 以致于方才遇见此刻,她再不想第一次遇见山匪时那般束手无策,更如当下,还能保持冷静地去想脱身法子。 在寂静的夜巷里没走多久,安知珺果然寻到自己买下的那间院落,里头亦是没人,裴彬斫开门,两人便躲了进去,寻了干净的厢房住下,暂且松了一口气。 蓁蓁!裴彬正待说什么,忽而腿一软,便瘫坐着倒在安知珺身上。 三爷? 没事,便是累了!裴彬闭了闭眼,心里想着,那府上的铁卫怎的还不出现,若是他们没办法及时先生,那他当真要带真正离京吗?却不知,追青驹而去的部分刺客,折了回头,一路寻到了他们曾经藏身的巷口,见着了地上余留下的血迹,追随着一路,朝院落紧紧逼近。 * 当院门被打开时,貌似人数近百的刺客身手矫健地潜了进来。 便是院子被推开的那一瞬,在厢房里难得暂歇一口气的裴彬亦缓缓睁开了眸子。 三爷!安知珺自然也听到了外头的响动,看着月光映衬下的窗格子上,密密麻麻涌现的身影,捂着嘴,双眼噙泪。 啧! 裴彬觑着那围过来的阴影,冷嗤一声,怕那护国公府的铁卫是没办法赶过来了!求人不如求己! 裴彬闭闭眼,而后将剑提了起来,对准自己的心口。 安知珺看着他这举动,登时震慑得无法动弹。 裴彬瞥见她发白的小脸,伸出左手,一下捂住她的双眼:蓁蓁,别看! 可他的左手渗着血,明显也是受伤了,以致于他的手掌捂住她的眼时,从指间漏出了一条缝,她看着他用那长剑,毫不留情地一下刺进自己胸口,差点没惊呼出声。 剑没入了心口那一瞬,她眼睁睁看着眼前的手发软摔下去,而裴彬整个人亦斜斜地倒在了榻上。 三,三爷?安知珺看裴彬一动不动,颤巍巍地凑过去,伸手,去探他的鼻息。 【自主基因修复完毕,已扣除宿主十亿积分。】裴彬忽而睁开了凤眸,让安知珺吓了一跳,把手缩回去。 三爷?你,没事? 她见他无事般坐起来,起身前,甚至掐了一把她的小脸,淡淡一笑,眉目间褪去先前的疲劳,神采奕奕,娘子且稍候,夫君去去便回。 安知珺看着他执剑跃窗而出,撕裂了人影幢幢。 月光下,投影在窗棂上的影子,让她清楚地看到,那执剑的郎君,身手不凡地将一个个人影击溃。 害怕自己惊叫起来,而捂住自己嘴巴的安知珺,看着晃动的身姿兵戎交错,听着低闷的□□跟嘶哑的惨叫,慢慢坐在榻旁。 方才,她是目睹他再一次,死而复生了? 上一次,她是远远看着这匪夷所思之事发生,以为是遇着了什么妖祟而惊恐不已。 这一次,她近在咫尺眼看着他自戕而不死,震慑之余,却是感激,安心,跟踏实。 因为只有他不死,才能护得下她,再一次逃过这场劫难。 不知道什么时候,门外没了动静,厢房的门一下被推开,刚历劫而归的郎君在月光下冠面如玉,俊美矜贵,仿若神祇。 三爷,你没事?她感觉到自己的心不受控制般跳得飞快。 没事,方才不过是累了,娘子先允我死一死便是了。他淡淡笑着,朝她伸出了手:来,蓁蓁!趁他们还未察觉这边已全军覆没,在他们醒悟过来之前,我们先一步离城! 安知珺看着那沾染血丝的手掌,再看看自信傲然的郎君,将手放了上去。 * 裴彬骑的马,原本是刺客带来的,到城门口时虽守城士兵惊诧,但见着护国公府的令牌,又有事先打点,很快将两人放出了城门。 站在城门外,看着缓缓关闭的小城门,看着深夜里静默的高大城墙,安知珺才觉身子一寒。 裴彬拥着安知珺把她抱上马,而后翻身骑上去,策过马头后,亦回首,深深看了一眼城门,而后牵缰一甩,驱马离城。 那刺客在城中行凶本便不可告人,万没有胆子敢追至城门招惹护城兵卫与巡防营的,所以能出得城门,在明日他们出城追来之前,算是暂且安全。 恋耽美 御史大人夺娇记-御史大人夺娇记湘也(38) 将将脱离险境,甚至还没来得及问为何会遭受刺杀的安知珺,这时亦放松身心,但神经却紧绷着,全因这一夜的遭遇,过于凶险,让她心神难宁。 裴彬看着安知珺脸色疲意显露,将人往怀里拉着靠近了胸口,有伤着么? 安知珺抬眸看着已经成为自己夫君的郎君,摇摇头。 裴彬眉头稍展,眸里闪过愧疚,再过一会儿,等寻到地儿我们再停下来休息一会!看安知珺不放心,抚慰,有我在,不会让你出事的。 安知珺默默点点头,缩在他怀里,强打精神,还想强撑,随着颠簸,渐渐倦色浓烈,坚持没一阵子,很快沉沉睡了过去。 深夜行马,本便不宜,虽怕明日一早招致追兵,裴彬还是寻到城外一处破庙,打算暂且安置下来时,才发现怀里的娘子累得早睡来了过去。 抱着熟睡的安知珺进得庙里,用脚扫除一处净地,而后将外袍解下铺上,才把她放到地面后,裴彬蹲在一旁,看着她熟睡的脸,伸手轻轻抚了抚。 这不该是他跟她的花烛夜。 不该在软衾被窝被人惊扰,不该离开喜房在外奔波,不该遭遇刺客惊恐难安,更不该,宿在破庙无地容身。 裴彬修长的手指慢慢握成了拳头,这跟他想给她的,相差甚远。 这笔账,日后,定要找庆王讨回来!不,是找陛下讨回来! 只是,祖父也说得没错,若自己被困在京中只能任人宰割,若等到庆王进京,怕更只有死路一条。 裴彬抬眸,看着栓在庙门口做戒备用的马只。 刚刚离开府上就遭刺杀,事情太过突然,猝不及防,如今他身边除了蓁蓁,什么护卫也没有,至于行囊,也便只有这匹马。 一匹马,两个人,还能按计划行事么? 不,不对。 他倒是,还有一个系统。 裴彬进入了空间,去瞅面板。 因为方才使用过一次自主基因修复,扣除十亿积分后,如今还剩下二十三亿多的积分,当然,其中也包括了将蓁蓁那部分嫁妆录入万相馆馆藏的积分。 我记得,你上次说过,一个月缓冲之后可以进行一次升级?如今,该有一月有余了。 【没错,宿主,再升一级需要基础积分十亿,宿主是打算提供积分为本系统升级吗?】系统激动。 不容易啊,裴三爷也有落难的一天,它身为黑科技产品的优势可算能发挥长处了吧? 【宿主宿主,如今宿主你身无分文,又没落脚之地,宿主替本系统升级,或许能让本系统有用武之地。】系统激动地怂恿。 那我允你升一级,有何种权限选择? 【宿主希望本系统选择何种权限?】 裴彬没说话,瞥了一眼睡在破庙地上的安知珺。 可容纳,另一人的权限? 【宿主稍等,本系统与升级管理系统申请!】 第58章 【宿主,有容纳活物的权限的系统必须达到V5.0,本系统如今不过是V2.0,必须还要再升两级到达V4.0,才有资格开通这一权限!】啧!可惜! 原本想着,若能让蓁蓁进入空间,便无需委屈她睡地上,甚至遇上刺客时,还能让她躲入空间护她周全。 结果不行,这系统太没用。 系统怎么没看出裴彬的腹诽呢?可说到底,这便是平时不用功升级本系统,临时抱佛脚的后果了!明明怪他本人才是。 【宿主想要本系统获得那个权限,还是早点替本系统升级为妙!】所以,你给是不给本系统升级? 那此次升级,你有什么权限可以开通? 裴彬问。 【以下是可选择权限项!】 裴彬看着面板上跳出了系统升级子面板,上面出现了一列列权限选择:可扩大一百立方米的空间容量; 可开垦息壤良田十亩; 可拥有一口灵泉; 可开通联系另一个位面空间的窗口; 每个权限下还有各自升级后可达到的效果,譬如十亩良田二次升级后可根据栽种的株植调整相应产量,灵泉二次升级后可根据需求提高每日泉水供应量,连接另一个位面空间的窗口二次升级后可以增加到两个 裴彬往下看了一半,蹙眉,最终停在了拥有五十平方米专属建筑上。 这是,可以在空间内建造府邸的意思? 【宾果,宿主答对了,初始专属建筑可以按照宿主的喜好与设计,二次三次升级后,宿主可以为建筑扩容,或者添置园林等其他附属配置。】初始空间一般都是一百平方米的配置,对寻常宿主来说均足以够用。 若是,考虑让蓁蓁以后能进入空间的话,总不能让她在这里头看这一片漆黑枯燥,为她专门在这里建个华丽的小别院,似乎也不错! 那便这个吧! 【明白!本系统提交升级申请,待通过拿到许可,再由宿主规划设计专属建筑提交图纸进行生成,请耐心稍候!】没等系统完成升级,裴彬便已经在开始设想不过五十平方米的小小府邸要做成何等模样,等拿到许可后,便在系统提供的面板上,写写画画起来。 当看着成品在空间成为实物呈现在他眼前时,裴彬微微抿了抿嘴,不知道,届时将蓁蓁带到此处的时候,她是否满意? 不过,时间尚早,他或许还可以进行美化改进,让他与她的专属府邸,变得更宜居舒适! * 天色微光,安知珺因惊醒睁开双眼时,看着沾满蛛丝颓败的悬梁本还一怔,待见着裴彬的宽阔的后背时,才暗暗松了口气。 她只记得,昨儿夜里,他们好不容易逃出城了,那之后,似乎摸黑骑马走了一段路,自己便睡着了?这里是哪里? 安知珺看了看自己躺的地方,慢慢起身,惊动了裴彬,他转过身唤她时,她才看到他白皙的脸上,双眼下泛着的淡淡青紫。 他是,守了一夜? 三爷,这是什么地方? 城外百里左右的破庙!裴彬确实一宿未眠,一为看护,二为忙空间里升级后得到的专属建筑,既然你醒了,我们该马上启程了!说着伸手,将安知珺拉了起来,而后捡拾起铺在地上的锦袍,掸了掸。 是去,北疆么? 昨夜的刺客既然能即时获悉他离开护国公府的线报,也应该已经知道了自己要去北疆找父亲的事,他们会一路派人在去往北疆的路途追杀或设伏,他们若继续北行,很大可能要面对一路接踵不断的刺客,甚至是自投罗网,怎么看,去北疆都不是好选择! 不去北疆。裴彬摇头,待要说什么时,庙外忽而响起了一个陌生的声音,惊得两人齐齐望向了庙门口。 北疆?裴御史是想去找护国公么?说这话的男人,从庙门口慢慢地踱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两名护卫。 来人一身软甲披身,一张坚毅的脸上眉眼更加深邃,看裴彬的第一眼,便不怀好意地笑了起来:昨儿我还到护国公府喝过你的喜酒,怎么没在府上度过你的洞房火烛夜,却跑到荒山野岭,宿在这破庙里来了?裴御史? 来人,是巡防营统领孟玄京。 裴彬眉头一挑,看着孟玄京,孟统领不在京中,跑来这荒山野岭又是为何? 自是知晓裴御史你昨夜怕是受惊,今日,奉命护送裴御史回京。 奉谁的命?昨夜遇刺时,巡防营没半点动静,他逃出京来了,偏一大早便被巡防营的人找到了,不得不说甚是奇怪。 奉谁的命,裴御史回了京城,不便知道了?孟玄京说着,朝身后一扬手,一队铁甲装备的卫兵便蜂拥而入,将裴彬与安知珺围了起来:还请裴御史配合,否则,伤了你,或者是你新婚娘子,便非我孟某本意了。 三爷?安知珺惊疑不定地抓住了裴彬的袖口,裴彬回头,看了安知珺一眼,握住了她的手。 本以为成功脱逃,没想到顷刻成空,也罢,原本,他就不想离京的。 没事!我们回府。 等裴彬与安知珺出得破庙,才见外头站了足有一个营的卫兵。 离开护国公府不过一夜,裴彬与安知珺便又被巡防营的人送回来了。 昨儿夜里,裴彬与安知珺是偷偷离府的,并没有惊动府上多少人,所以见是巡防营的人将本该是新婚第一日的三爷跟三奶奶从外头送回来,府上众人禁不住吃惊,私底下议论纷纷,至于闻讯赶来的老国公,则脸色铁青。 老爷,他们护国公夫人也震惊。 先让他们回院子梳洗后再说。老国公沉沉道。 * 回到归彤轩时,看着那新房里还染着的大红双烛,安知珺还以为自己尚在梦中。 直到柳梅跟白汀出现,泪脸相迎,才知道昨儿晚上遇刺后不久,护国公府的铁卫闻讯触动,将她们即时救回了府,侥幸保住了性命,梳洗沐浴时,问得自家姑娘的遭遇,柳梅不免后怕,幸亏三爷护住了姑娘,不然,怕是 柳梅!别说了,不要再吓唬三奶奶了!白汀看安知珺脸色不佳,赶紧制止柳梅说下去。 不是吓唬,真出事了,早点告诉姑娘也好做应对。柳梅道。 你们,也知道皇上出事了?安知珺惊讶。 皇上果真出事了?白汀与柳梅均一脸震惊,齐齐看着安知珺。 安知珺方才知道自己失言了,她们尚未知皇上出事的事,那为何这么说? 昨儿夜里三爷无端端带姑娘连夜要出城,奴婢们便猜到有事发生,后来遭遇刺客,被护国公的人就回来后一宿未睡,便听外头嘈杂声响,还有许多巡城的官兵,到今儿一早,听采办的小厮回来议论,说是整个京城都戒严了,似乎是宫里出大事了,可却是不知具体何事,奴婢也有斗胆猜会不会与皇上有关,如今姑娘你跟奴婢说,皇上出事了?是真的? 安知珺一咬唇,自己这话说快了,解释:我也是猜的,你们可别饶舌说出去。 白汀与柳梅彼此对视了一眼,点点头,但心里头却是不信自家主子是猜的。护国公府是什么人?裴皇后的娘家。 有什么是是逼得老护国公不得不在大婚职业让裴三爷离开京城的?自然是宫里最大的靠山皇上出事了!看街上的情形,跟府上的纷乱,似乎,还挺严重。 白汀与柳梅不说,可安知珺心头却慌张,想找裴彬问个清楚,但一回府,他便被老国公叫去了,知道安知珺用过膳食,也不见人影,因受了一夜疲累,安知珺于是也便不等人了,在榻上混混睡了过去。 等再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到了掌灯时分。等安知珺用过晚膳之后,裴彬才回来了归彤轩。 三爷!安知珺知道,昨夜既然裴彬说皇上出事了,甚而到老国公要他出逃的地步,如今未能成功,怕老国公与裴彬商议了一日接下来如何面对宫中动荡的事。 还叫三爷?裴彬一改先前里的阴鸷,面色柔和,慢慢道,昨夜,害你受惊了! 夫君,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宫中到底出了什么事?裴三爷要逃离京城?那些刺客是怎么回事?安知珺脑子全是疑惑。 裴彬坐到了榻旁,看着安知珺,伸手,掐了掐她的小脸,你不需要知晓! 安知珺眸子一暗。这是,还把她当外人么? 见她不悦,裴彬淡淡笑着将人拥进了怀中,以后再跟你解释,今夜我们好好歇息,明儿祭祖敬茶。 今夜?安知珺感受着在身上作乱的手,下意识的抓住了他的衣襟。 原本昨夜我们便不应该被惊扰的,今晚,夫君补回给你。 裴彬低沉的嗓音,响在耳边,充满诱惑。 唇角闻着娘子的气息,轻轻吐气,右手慢慢抬起,将发髻上的簪子一摘,而后捏着发束一拉,满头的长发便如瀑布一般垂落,一掌划进发丝,不时呢喃:蓁蓁! 安知珺抬眸,撞进他炙热的眼眸里,想起昨夜,身子一颤,随即被抱着带入帐中,陷落在由热气与呢喃编织成的温柔乡中,鸳鸯交颈,颠鸾倒凤。 似是要补回昨夜一般,他要得多要得狠,征伐不休,便是她忍不住抽泣起来时,也没有停歇,看着紧紧贴着自己曲线的男人,忍痛不过,她一口咬住了他的肩膀,却见他毫不察觉,反而是接踵而至的酥麻,从下而至,感染全身,直冲脑际,最终让她绷直了脚趾尖儿,失去知觉。 第59章 安知珺睁眼,便发现见到裴彬懒懒地侧躺在一旁,一手撑着下巴,一手懒懒地抚弄着她的长发,黑色的眼眸却凝望着她,眼底是说不出的□□。 见她睁眼,他微微一笑,散了手中的发丝,醒了? 她点点头,身子才一动,便颦眉,两腿间不仅传来酸肿,还隐隐作痛,才想到昨日巫山云雨,让她钻进被衾下藏起绯红的脸蛋。 裴彬低低一笑,拉住她想盖住的薄衾:若还想睡,那夫君要跟你一道。 被衾下的安知珺咬了咬唇,终究还是拉下了盖在头上的被衾。 裴彬凑上去在掐住她的下颌吻吻她的唇:一会儿会有嬷嬷来带我们去祭祖,你要是不困了,先吃点朝食。说着掀开薄衾迈腿下床,我先到祖父书房一趟,若嬷嬷先过来了,你便叫她们等着。 安知珺原本想跟着下床,可一挪腿,便觉得发软,于是又躺了回去,直到他出门,才叫了白汀跟柳梅进来伺候。 进来的却还有木梅跟红棉,抱着铜盆,提着热水,来替她洗漱更衣,整理被铺。 白汀給安知珺梳髻时,有两个婆子走了进来,跟安知珺见礼后,径直走到了床榻前要过那元帕,铜镜里映衬出的一张小脸一红,瞥了白汀一眼,见白汀并不作声,才缓缓暗松一口气。 姑娘!柳梅将两个荷包赏给那两个婆子后,才跟安知珺道:今儿宫里又派人到府上来见老国公爷了。奴婢瞧那些官服,好似还有别的大官也一大早便过来了。 方才,裴三爷似乎,也是去书房了? 柳梅你怎么净爱去前院打听这些事?白汀无语。 那是奴婢份内之事。柳梅道,身为归彤轩管事,自然要耳听八方了! 谁说你是归彤轩管事了?白汀惊讶。 李信说的。柳梅神气,而后禀告安知珺:姑娘 是三奶奶!白汀纠正。 是是,三奶奶,李信说了,这归彤轩是三爷的地儿,三奶奶你就是这儿的女主子,管事自然是三奶奶这头的人了,奴婢如今就是三奶奶您最大的管事,所以,是不是该奴婢替三奶奶做这个差使? 归彤轩原来的管事呢?安知珺奇怪。归彤轩是裴三爷的院子,应该一早有管事才对。 白汀与柳梅听安知珺提着茬,一时不语。 你们,为何不说话了?安知珺纳闷两人的反应。 姑娘,今儿是喜庆的日子,奴婢们多嘴了。 什么多嘴?是有什么不能说的么?安知珺看两人依然不语,看向柳梅,柳梅? 柳梅踌躇了一阵,终还是如实道来。 原来这归彤轩,原来并没有内院管事,据说,在早些年裴彬病重的时候,归彤轩便很少奴婢伺候,一怕感染上裴彬的怪病,二怕传染。而后来,遭受病患折磨的裴彬性子偏激古怪,对伺候的奴婢非打即骂,因此还有不少奴婢冤死,甚至于原来归彤轩的宋妈妈,算得上是裴彬最信赖的管事,也被他杖毙了,从那时候起,归彤轩就没有管事,也没多少愿意到归彤轩当差的奴婢,平时的杂务都是李信兼管的,如今见有女主子了,便主动分权给了奶奶的人。 恋耽美 御史大人夺娇记-御史大人夺娇记湘也(39) 裴三爷身边伺候的人,也便只有李信跟另外两个跑腿小厮,其余的,都是杂役,所以,李信就说归彤轩的事都由姑娘您带来的人打理就好了。柳梅一口气解释完,担心:姑娘,那三爷性子,当真那般不好么?没进护国公府还不知道,跟着姑娘裴家进来,才知晓三爷随随便便取了那么多奴婢的性命,竟是个暴虐的主子,也不知道姑娘跟了他是好是坏。 安知珺想起当初他亦说过会杀她,若说他当真残暴,她也有几分相信,可接触下来,裴三爷倒不像是会随意乱杀人的性子,或许,他杀那些奴婢,是为了隐瞒他身上的隐秘? 所以,为了护下白汀跟柳梅等人的性命,可要记得不能让她们发现了裴三爷的那个秘密。 安知珺吃着垫肚子的燕窝粥时,那常嬷嬷便过来了。 这位便是三奶奶吧?常嬷嬷是护国公夫人做姑娘的时候的管事姑姑,对护国公夫人忠心耿耿,如今亦是护国公府的内院总管事,让常嬷嬷来带安知珺到祠堂祭拜,是护国公夫人给新三奶奶脸面。 喲,咱们三爷可有眼光了,娶了个这么贤良的娘子!对于自家主子唯一的一个男嗣,常嬷嬷分外热情。 常嬷嬷!安知珺早听柳梅粗略说过一遍府上各房的情况,忙从座上起身,对常嬷嬷欠了欠身,常嬷嬷是来带我去祠堂的么? 哎,不急,您先吃好喝好了,等三爷回来,再去祠堂拜祖先,再去认识府上各房的主子。 于是安知珺便让柳梅拿了杌子给常嬷嬷先稍候,片刻后,裴彬从前院回来了,那常嬷嬷才在前头走着,领着两人朝祠堂走去。 裴家的祠堂修建在护国公府东厢,得了今日三爷跟三奶奶祭拜信儿,早有奴婢提前整理干净,准备好了供桌香烛。 两人祭拜完后,便有跟着常嬷嬷去了护国公夫人的玉华堂。 玉华堂里早坐满了人。 正堂屋里一左一右的太师椅上,一边坐着安知珺曾打过照面的老国公,另一边的太师椅原本该是坐着现任护国公的,但因他远在北疆驻守,便换坐了护国公夫人韩氏。 以两位长辈为序依次坐着府上的男眷跟女眷,老国公旁边是齐家大爷,五爷,以及大房地大少爷,二房的二少爷跟三少爷,护国公夫人旁边则站着大奶奶,二奶奶,以及芙云郡主跟大房的大姑娘。至于旁儿一圈,都是伺候人的丫鬟跟婆子。 早有人拿过垫子来,铺在老国公跟前。裴彬与安知珺上前跪下,便有奴婢端了茶上来,安知珺拿过茶盏敬完老国公后,叫了声祖父,老国公应下,那下人便将垫子挪到韩氏跟前,韩氏才接过安知君递上来的敬茶时,外头奴婢嚷着什么,脚步声急促,似是直奔正屋而来。 外头怎么如此喧嚣,没点规矩!韩氏这么一恼,正院里的人均朝外看了过去,跪在地上的安知君稍稍侧着身子转过头去的时候,无意中瞥见一旁跪着的裴彬抬眸,与老国公飞快地对视一眼,那老国公偏过头去,裴彬也收回视线,却没望向门口,而是瞥向了身边的自己。 与安知珺的视线迎上,裴彬微微蹙眉,而后抿了抿嘴,似笑非笑。 安知珺还没来得及回味这祖孙俩何意,那喧哗的奴婢早冲进了玉华堂,大,大事不好了,国公爷,夫人,皇,皇上,驾崩了! 什么?玉华堂内的人钧脸色震惊,护国公夫人甚至没抓住茶盏,一哆嗦,那热茶便从手里摔了下来。 幸亏一旁的裴彬见机快,将安知珺拉到了身边,才免被茶汤泼溅。 怔了好一会儿后,护国公夫人才道:快,快准备孝服,还有,各院子的人,将那不合时宜的东西统统给我撤了,香烛纸钱,给我统统备上。 众人很快散回各房,安知珺的见礼就这么被中断,与裴彬一起会归彤轩的时候,见府上各处均将喜庆的红贴彩灯换了下来,挂上了白幡。 归彤轩里,大红喜字灯笼均也没了影儿,换成一片素色。 柳梅与白汀给三爷,三奶奶捧出了白色的孝服。 国丧开始,然而,不知为何,安知珺心里总觉得哪儿不对劲似的。 皇帝薨了,莫非就是逼得护国公府的三爷不得不连夜逃出京城的原因? 为何之前,皇上出事,没有一定点儿预兆? 安知珺下意识地便将皇上的死跟追杀他们的那些刺客联系起来,心里有了个大胆的猜想。 护国公府向来是皇上的最大助力,更是皇后的娘家,皇上一死,护国公府的嫡子却不得不出逃保命,圣上死因并不简单。 可是,今日得到传讯之前,那老国公跟裴彬的眼神交汇,分明,却不是灾祸临头的恐慌之意,如果真要说什么,那该是,恍悟来了的意味。 明明皇上驾崩的话,影响最大的,怕便是裴氏一族了,裴家会失去最大的靠山,昨儿夜里才显得那般惊惶,甚至想要送裴彬跟她离开京城,但遇刺后走了一遭,回来是他们却如此镇定,太不寻常了。 为什么呢? 安知珺换好一身素衣从屏风外走出来的时候,转头去瞧裴彬。见他脸上依然全无急迫跟哀痛,依然淡淡的,连换上的素衣也没穿好,衣襟歪到一边,懒洋洋的扯了扯腰间的衣带,比起玉华堂里的国公夫人跟旁人,过于镇定了。 似乎是察觉到了安知珺的视线,裴彬抬眸也看向了她。 娘子一身素衣打扮,衬得她愈发柔婉纤质,令人堪怜,他忍不住伸手将她揽了过来:蓁蓁! 三爷!安知君抓着他放在自己腰际的手,宫里,皇后娘娘她,没事吧? 她敏感地觉着,圣上驾崩这件事,明显不太寻常。 为何忽然担心起皇后来了?裴彬反握着她的手,不是说了,这些事,你不用知晓么? 所以,果然其中另有隐情?在这一日夜里用膳时,听闻庆王返京的消息,安知珺心里的惊疑更甚。 皇上才传出驾崩的讯儿,庆王便抵京了,从豫州到京都的路程,不比彭城回京的路程短,便是快马加鞭,也要半旬,这庆王也未免回来得太快了一些! 安知珺想到了自己无意中寻得的庆王谋逆的罪证,莫非,皇上驾崩,与庆王有关? 第60章 身为裴皇后的娘家,圣上最受倚靠的势力,在皇上驾崩后,老国公仅也进宫一次便闭门不见客,至于裴三爷则从此不再上衙,更别提在朝中为官的裴大爷也再未过问朝中之事,端得是奇怪。 朝堂上局势诡波惊翻,却与护国公府全无瓜葛似的,甚至连那日被刺杀一事,也未追究。但护国公府上那紧张的气氛,却一日比一日更甚。 听得柳梅说,因寻不着太子下落,庆王代理朝政,大刀阔斧地肃清了朝堂之上的不少重臣,其中亦包括了左相,李尚书等人,原本与护国公府走得近的太子势力纷纷折戟,交好的侯爵权贵此时对裴家是避之不及,毕竟,传闻太子已经出事,下落不明,身为太子最大助力的护国公府却毫无动静,甚而似被软禁起来一般,似再无与庆王抗衡之力。 向来皇权更替,都会有不少权臣失去重用,亦有不少勋贵从此没落。 一朝天子一朝臣,庆王势力在朝中站稳脚跟,甚而有一日不可无君的嚣言之下,诸多大臣请奏推立庆王为帝,虽一有质疑之声,却微不足道。 眼看着即将大势将去的护国公府,府上的奴婢躁动不安,焦虑自家前程,各房主子亦是惶惶然难以心安,唯有归彤轩里,一派安和。 正值六月中旬,暑气正盛。 因在国丧期,府上采买到外头买的冰块后续不接,那房中消用的冰块份例少了,房中热气不消,于是安知珺跟主仆都喜欢到那片莲池内泛舟纳凉。 莲池中荷开朵朵,接天绿叶碧成妆,撑船在纤纤连连的荷叶间轻轻划过,带起湖面习习凉风,让安知珺浑身透着凉意,停靠在亭亭而立的莲荷中间时,看身边的郎君,懒洋洋半躺在船一侧,将头仰着靠在舷边儿上,从荷叶边儿漏下的阳光洒在他半边身子上,连带着染亮了一边的鬓发跟额面,整个人如镀了一层金芒,而郎君微眯的眸子,毫不掩饰地看着她,让她止不住心儿乱跳。 姑娘! 趴在船舱另一头的柳梅看着泅水的仆妇在水里采摘莲藕莲子跟菱角,拿了一个鲜嫩的莲蓬头给安知珺看:奴婢也会撑船,姑娘您让奴婢去采些新鲜莲子做糖羹吧。 安知珺点点头,接过了那只莲蓬头,看着柳梅跟白汀上了采莲仆妇撑来的小船,划进一大片的荷花群中去。 归彤轩的莲池是与国公府上最大的湖水连接着的,过了这头的拱形门,便出归彤轩,一路均是廊桥榭台,在望不到边的一大片荷花丛里,见着湖面还有府上的其他人在划船观莲,其中一艘靠他们最近的小船船头,是芙云郡主,手上捧着一朵冉冉绽放的粉色荷花,笑着跟旁边的裴大姑娘说着什么,那裴大姑娘跟裴二奶奶手里,均也人手一朵娇艳多姿的荷花。 归彤轩里的荷花不如这边的开得早,还都是花苞儿,安知珺见她们那处的荷开正盛,下意识地便去瞥裴彬。 裴彬会意,缓缓起身,侧脸瞥了一眼那头,让船娘将小船撑了过去。 三哥! 三叔! 那边船上的众人见着他们靠近的小船,均转身冲他们见礼。 三婶婶! 弟妹也跟三叔游湖赏莲么?裴二奶奶笑吟吟的看着安知珺,安知珺笑着回礼,点点头,虽然斟茶认亲突如其来的地打断了,但事后安知珺还是分别跟各房走动,奉上了见面礼,也认下了各房女眷。 三叔真是好雅兴,我家爷能跟你一般在家陪我便好了!裴家二爷从武行军,跟随护国公驻守边疆,若非征召,平时不得回京,与留在护国公府的裴二奶奶跟一双儿子聚少离多。 二婶婶,还有我们陪你不也一样么?裴大姑娘闻言,安慰。 就是,二嫂嫂,我们那边去,那头的荷花开得更好看,我摘朵更漂亮的给你。芙云郡主说着,那小船便缓缓驶离这一片荷湖。 安知珺看船头的裴二奶奶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又见身后的裴彬起身站过来,凑到她耳边问:看中哪一朵?为夫帮你摘! 安知珺环看了周围一圈,摇摇头,那裴彬便拿过竹篙,撑着进了荷花丛中:若再看不中,等哪天归彤轩里的荷花开了,我便全摘下来给你,好么? 安知珺心里一甜,点点头,而后伸手指了一朵半开的红莲:夫君,摘这朵回去插在房里,过两日便开了。 裴彬于是将那朵红莲采下,塞到了娘子怀里。 两人又在莲湖里游了一阵后,便折返回到归彤轩,停靠在轩里湖中央的观景楼那头。牵着安知君的手进了观景楼,上了二楼茶室,那柳梅与白汀早拿了择好的莲子去厨房做了莲子羹,听说主子们在观景楼,提着食盒送了过来。 安知珺瞥了裴彬一眼,看他亦懒懒地倚靠在榻上,一边吃着莲子羹,一边享风观莲,悠然娴好,哪有宫中遭变,权势将倾的焦虑? 蓁蓁! 安知珺正走神,听他一唤,才抬头,便见他一手撑在案上,俯身过来,一手掐着她的脸庞便落到了她唇上。 安知珺下意识地伸手去推。 从国丧那一日起,每日裴彬总不免露出这个心思,可是,为皇上守孝期间,他胆敢这般放肆,她却是不敢的,所以每一次均竭力拒绝。 夫君,你,你不能这般大不敬!裴彬终于松开她的时候,她微微喘息着道,还在圣上孝期呢! 怎么可能是大不敬?裴彬哼然一笑,不舍地看着自己的新妇。 好不容易才将她娶进门,新婚之夜被毁了,翌日才初尝滋味,第二日便要给那老皇帝守孝,他是连多碰一下都不得,每每被娘子拒绝,他怎能不气愤? 本就食髓知味,兼之如今庆王入住朝政,形同将其卸官,守孝期无所事事,对着秀色可餐的娘子,只能看不能动,裴彬心火忒盛。 等这事了了,不多要赏赐还真对不住自个儿! * 安知君刚成婚那几日,因国丧伊始,三日回门是没有回娘家的。 这日收到明惠郡主派人送来的请帖,她心中惊诧,裴彬却是冷哼一声,眸子里闪过一丝寒意。 明惠郡主是庆王膝下的女儿,逼宫一事,少不了明惠郡主的掺和,甚至在那一夜逃离京城途中的刺杀,亦或许是她的手笔,如今眼看庆王几乎掌控朝堂,安尚书府水涨船高,这个时候,明惠郡主请他们回门,是何用意? 安尚书府花园。 虽然已是六月末,但花园里的山茶亦还有开得灿烂的,尤其是那一株株的花鹤翎,红中带白,艳丽中带着丝丝清意,争奇斗艳,将花园里其他花卉的光彩完全夺了去。 跟园子中同样璀璨的,是明惠郡主跟乐宁县主的脸色。 庆王如今俨然稳握龙椅,待得他日登基为帝,明惠郡主与乐宁县主自然也将晋升份位,即将成为当朝新科公主与郡主。 或许是因为这样,心情很好的明惠郡主对着安知珺,也明显和善很多,待得乐宁县主得意洋洋退下,明惠郡主才笑着道:再不用几日,你父亲也将荣为驸马,知珺你就算嫁到了护国公府,亦是老爷的女儿,若我在父王跟前说说好话,给你谋一个县主之位,亦是不难的。 安知珺一时怔住了。 她猜想过许多明惠郡主主动让自己回门的理由,却唯独没想过,明惠郡主是想在庆王登基之后,开口给自己讨赏封号。 看春风得意的明惠郡主,安知珺心里颇不是滋味。 不久前,她还明明盼着裴三爷将父亲谋害母亲一事揭发,担心明惠郡主与庆王沆瀣一气谋逆,会导致安府家破人亡,结果随着圣上驾崩,庆王入京,如今那些谋逆行径,顷刻化为子虚乌有。庆王掌握了大统,哪里还会有人追究谋逆之事? 若父亲当真成为驸马,她还能指望裴彬替母亲寻回公道么? 安知珺泛起一丝愧疚跟懊悔。 若是,早在一个多月前,她将庆王谋逆的罪证交与裴彬,揭发了他们的不臣之心,庆王怎么可能登基为帝?怕在皇上驾崩前,就要追究他的篡权大罪,打入大牢了! 明惠郡主不知晓安知珺心中所恨,依然还在笑语:我父王届时是为皇上,九五之尊,想必一个县主的名衔,只要我开口,父王自然是会给的,可我也不能白白给你,知珺啊,你想做县主,就必须拿出点诚意来? 母亲这是何意?安知珺不会天真的以为明惠郡主是因了生父的缘故爱屋及乌。 你如今是护国公府的三奶奶,可知护国公府,对我父王登基一事,有何看法? 原来,是想要利用她刺探护国公府的内情么?眼看皇权接替,护国公府风平浪静,也让庆王等人起了疑心? 我只呆在护国公府三爷的院子里,前院的事,实在不清楚。安知珺摇头。 那裴三郎的事,你也不清楚?明惠郡主问。 安知珺看着明惠郡主,不答。 知珺,你好歹也称呼我一句母亲,我为你着想,想着以后一荣俱荣,你做女儿的,不表示表示,说不过去吧?明惠郡主笑盈盈道。 女儿不知道母亲的表示,是什么意思?请母亲明示。安知珺略一踌躇,道。 你若是想做我们天家的人,便得替我们天家办事。明惠郡主干脆道,我要你盯着那裴三,若有什么异动,派人及时通知我。 这是要她,在护国公府当细作的意思?明惠郡主,不,庆王,是对护国公府放心不下么? 恋耽美 御史大人夺娇记-御史大人夺娇记湘也(40) 如何?你允了这个条件,我便在父王登基后,与我们一道晋升你为县主。明惠郡主看着安知珺。如今父王忙于稳定朝纲,让她不得轻举妄动,已经错过了最好的刺杀时机,裴三郎已成大患,虽说他没掌握到父王谋逆的罪证,但却是定国公世子病逝的知情人,于父王来说无伤大雅,但与她来说,便是日后成为了公主,但若涉嫌谋害亲夫,不被曝出还好,一旦被揭发,后果不堪设想。 在她寻到法子灭口之前,她必须稳住裴彬,将裴彬的任何动向,牢牢掌握在手中。 虽然也想过让她劝服裴三郎,日后为父王效力,让护国公府公开表态支持父王登基,一劳永逸,但明惠郡主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母亲,我能,考虑一下吗?安知珺想了想,问。 自是可以的。明惠郡主笑,若是你有什么事,随时欢迎你回娘家来。 第61章 说是考虑,其实是怕惹怒明惠郡主的权宜之计。 毕竟如今她眼看即将成为天家正统,安知珺得罪不起,但她同样不想干这种背叛夫君的事。 离开安府,回护国公府的路上,安知珺看着揽着自己靠在榻上的裴彬,懒洋洋地问:明惠郡主跟你说了甚么? 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再不像先前那般忌惮他的? 明明以为,这人娶自己过门,不过是见色起意后,拘着自己不泄露他那隐秘的手段。 可他,愿意为她彻查母亲的死,愿意为她派人去彭城护祖母周全,也愿意为她冲进火海取回嫁衣。 他还三番两次地护着自己。 无论是两人开始初见时,亦或在迦南寺那一夜,还有在官船上,以及最近被刺杀时。 她看他以一敌百,看他为了退敌,做那般令她惊惧,却又绝处逢生的骇人举动。 似乎,他娶她,并非仅仅只是拘她在身边的手段而已。 他不是也当真如那日应允的那般,三书六礼,明媒正娶地将她迎过门了吗? 如今,她是护国公府的三奶奶,他是她拜过天地的夫君。 她是不是,应该放下戒心,完完全全的接纳他?而他,愿意将他那非人的隐秘,分享与她么? 夫君! 嗯?裴彬的一只手握着她的细腰慢慢摩挲着,另一只手却抚在自己下巴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夫君你,是心悦蓁蓁么?安知珺抬眸,大着胆子问。 裴彬一怔,缓缓垂首,看怀里抬头仰视着自己的娘子,凝视了一会儿,才将手落下,修长的手指掐住了她尖尖的下巴,凑到她跟前:若是,不心悦你,如何愿意娶你过门? 都已经是他娘子了,这等蠢问题,还需问么? 得到肯定回复的安知珺忍不住翘起了唇角,眼里闪着璀璨的星光。 裴彬亦淡淡地浮起了一层笑意,手指忍不住去描摹她丰润的水唇,问,那娘子呢?他将她靠自己更近,拢她在怀中,闻着她的气息,碰着她的鼻尖,娘子,是不是心悦夫君? 安知珺的心怦怦跳了起来,没有正面回答,却说起了方才回门时,明惠郡主对自己说的事:夫君,你说,以后我要告诉点她你的什么事才好? 是,用坦白明惠郡主的勾当,来表明她对他的心悦之情么?呵,蓁蓁大可不必这般害羞。 夫君? 不用管她!裴彬冷嗤一声,还异想天开要做公主呢?大祸临头还不自知。他低吻那两片水唇,县主有什么好?蓁蓁若是想,你便是护国公夫人! * 七月。 国丧孝期已过,庆王登基大典在即,却猛生巨变。 这件京城最轰动的事,一开始,是柳梅打听后,才告知她的。 原本以为不知去向的太子,忽然在巡防营的三千卫支持下,公开露面,指斥庆王狼子野心,在庆王强行打压太子时,早已经昭告天下驾崩的先皇死而复生,以雷霆手段镇压庆王势力,将服丧一个月以来,从幕后跳到台前的早与庆王勾结的权臣勋贵,一撸到底。 一时,京城掀起了腥风血雨,人心惶惶,历经一月有余,此场轩然大波才落下帷幕。 牵涉进庆王势力的权贵重臣纷纷落马,贵胄世家瞬间落败,身为庆王女婿的安尚书府自是不能幸免,再加上刑部揭发出来的杀妻一案爆发出来后,安岳文判处斩监候。 获悉这个消息时,安知珺心里百味陈杂。 如今她已经知晓,从新婚夜开始的宫内来人,便是自家夫君与圣上设下的一个局。 因为知晓庆王有谋逆之心,却苦于掌握不到实证,更没办法准备分辨哪些是与庆王已经勾结的逆臣贼子,在获悉庆王控制了豫州跟彭城辖地,奉太后谕旨趁机回京谋动之后,裴彬大胆的提出了这么一个请君入瓮的局。 让皇上主动派人策划的宫变,伪装驾崩,并让太子也遭追杀下落不明,引诱朝堂上支持庆王的势力掌握朝纲,待庆王返京之后,定会为登基而联络扶持自己的人,倾全力登基。 果然,一切都如他预想的发展顺利,唯一没想到的是,原本想在自己婚后才起事的裴彬,却不知皇上为了这个局更逼真,将宫变之日选在了他的大喜之日,破坏了他的洞房花烛夜,为造成护国公府因宫变而不安,在权势摇摇欲坠之下,裴氏郎君束手无策的假象更逼真,于是有了老国公为护住嫡子让裴三出逃迷惑庆王势力的出逃。 皇上薨,太子生死不明,护国公府大势已去,三个假象,终于使得庆王放下戒心,其背后扶持势力也纷纷登台。 这其中唯一的意外,便是原本裴彬该逃出京城后藏在事前安置好的庭院直到丧期结束的,却没料到还未出京城,就遭到了来自庆王势力的追杀。 当夜,老国公惊闻事变后,几乎出动半数铁卫救人,并当机立断改变策略,委托巡防营的孟统领寻找裴彬并护送回护国公府,以免再遭杀机。 而后,他们能做的,便是在庆王的监视下,窝在护国公府上假装在钳制之下毫无招架之力,静静等待牛马蛇神粉墨登场,而后一网打尽。 这便是为何护国公府在服丧期间按兵不动的真实原因,虽此局荒诞,过程虽有风波,却亦非常奏效,最终,庆王势力连根拔起,皇上安然无恙,朝堂上失去不少臣子,但亦留下了不少忠臣,空缺亦很快被提拔上来的忠良所替代。 皇上对此很满意,过几日行功论赏,夫君该有不少赏赐。裴彬跟安知珺慢慢道来这一个多月以来的朝中之事,面色自傲,毕竟,这计谋,可是出自我一人之手! 这般让圣上以身涉险,甚至将举国上下的百姓卷入国丧的计谋,当真凡人不敢献策,即便斗胆在圣上面前提了,怕那圣上也不敢采用。 得圣上万宠信赖,这便是护国公府的郎君才有的底气。 安知珺看着神采奕奕的夫君,才觉得与荣有焉,便见郎君瞥过来,淡淡道:安尚书,不,安岳文,如今关在刑部,范侍郎递话,说他求与你一见,娘子要去见他么? 安知珺迟疑了片刻,还是轻轻点了点头。 毕竟是自己的生父,她倒要去看看,他还会怎么替自己辩护。 * 刑部大牢。 一身囚衣,形容稿枯的安岳文,看着来探监的女儿与女婿,不由得苦笑。 十多年前,他应诺庆王进京为官,怕是从没想过还会有锒铛入狱的这一日。 当时定国公世子夫妇到彭城游历,自己与彭城府尹接待,并见到了庆王,得其赏识,并推荐入京为官,以为是良马遇伯乐,怎奈到了京城后,他才知晓,自己成为了庆王手中的棋子。 可能得官场得意,前程似锦,有谁不愿?更别提安岳文自诩聪慧过人,彭城玉郎,自是要在京中做出一番事业的。 是以,他默默接受了庆王的安排,甚至,在定国公世子因病去世后,为娶得明惠郡主,加害了发妻,从此在朝堂上步步登高,最终成为吏部炙手可热的尚书,暗中为庆王帷幄筹谋。 所以,阿娘,当真是你害死的?安知珺心中悲愤,阿娘待你那般好,你竟然,竟然也忍心下毒手?甚至,害得阿兄跟她早早丧母,小小年纪便失去庇护。 蓁蓁,你要体谅阿爹,那时候我们全家的性命,都捏在庆王手里,要是你娘不死,那大郎,大娘跟你,都会死?我能怎么选?安岳文悔恨,阿爹也是不得已啊! 你承认阿娘,是被你毒死的? 不,不是我动手的,是,是庆王的人送来的毒物,我,我为了保住你们三兄妹的性命,不得不缄默而已。安岳文痛哭,蓁蓁,你体谅体谅阿爹好不好?阿爹不容易啊,干下这些事,都是被逼的,你让那裴三,你夫君,护国公府,替阿爹在圣上面前说说话好不好? 既然你知道毒死阿娘的毒物是庆王送来的,那阿兄的死呢?安知珺想到了童年时,百般维护自己的阿兄,眼圈一红,流下泪来,你眼睁睁看着阿娘被人毒死,说是要护住我们,可你知晓阿兄的病症跟阿娘一模一样时,便该知阿兄也是中了同样的毒症,可你,为何也不阻止他们? 蓁蓁!安岳文一时语塞。 害死了阿娘,为何还要害死阿兄?你说,你说啊!安知珺追问,阿兄那个时候不过八岁,能做什么?哪里得罪了他们?怕是因为那时候明惠郡主嫁过来了,安家的长子碍了她的眼么? 蓁蓁!是阿爹没用,护不住你阿兄,可你不还是好好活着么?阿爹总算能护住你们姊妹俩,也算是大功劳一件,你就救救阿爹吧?安岳文急切道:蓁蓁,你不会看着阿爹送死吧?我可是你亲爹啊! 亲爹?能为了功名利禄,看着阿娘跟阿兄白白送死的亲爹。安知珺擦了擦眼角,慢慢起身:你不是我阿爹,你不配做阿娘的夫君,也不配做我跟阿兄的爹! 任由着他人害死她最亲的阿娘跟阿兄,若非这些年她与阿姐没造成任何威胁,但凡明惠郡主对她们有任何杀意,怕也在他作壁上观时,白白丢了性命。 毕竟,连最受他重视的阿兄,他都能见死不救,怎能奢望她与阿姐有性命之虞时,他会来救她们呢? 这种阿爹,不要也罢。 第62章 蓁蓁,我是你阿爹啊,你不能丢下我不管,蓁蓁!看安知珺头也不回的离开刑狱,安岳文急得大叫,裴彬一下当在了他跟前,冷冷道:你给我等一下。 裴御史,裴大人,你可是我女婿,你,你就救救岳丈我吧!安岳文急了,一下跪在了裴彬跟前:我,我要是有选择,怎会甘心受庆王威胁呢?裴大人,我的好女婿,你不要见死不救啊! 怎么我觉得我回门那趟,说起将来的驸马爷,安大人你心向往之呢?裴彬冷嗤一声。 安岳文一下结巴起来:那,那是我一时糊涂,我 好了,你想保住小命,也不是不可以,岳父。裴彬看着安岳文,不耐,只要做到两个条件。 只要好贤婿救我,莫说是两个条件,再多十个条件,我要能做到,我都答应。 裴彬提出的两个条件,一是揭发明惠郡主毒害定国公世子,二是交代出所有知晓的庆王余党的名单,安岳文爽快应允了。 原本在庆王谋逆后,便被太后接到宫里的明惠郡主,因安岳文的揭发,被刑部的人拘那入狱,而有漏网未能察觉的庆王余党,亦处置干净。 裴彬践行允诺,安岳文揭发有功,免去死刑,至于安府的其他两房人,查实卷入庆王谋逆一案的,均与安岳文一般,流放边疆,女眷则遣送回了彭城祖家。 偌大的尚书府登时人去楼空,很快落败。 * 护国公府,归彤轩。 湖池里早些时日没有绽放的荷花依然绽放,黯穹上,一帘鲛绡笼弦月,莲叶静,莲瓣辉,水上兰舟却轻漾。 偶有蛙鸣,偶有风微微,细细碎碎传进密密荷群里,撩动着人心,吹散了此时在微凉玉簟上的郎君与娘子。 夫君!安知珺微微喘息着,看着俯在身上的郎君,才呢喃一声,又渐渐呜咽着被他拉着沉沦下去。 原本是因着夏日燥热,故而用膳后消食走到了观景楼这头,见着湖池上凉风习习,夜色甚美,便有了月下泛舟的兴味儿,待船撑入了莲丛,停下兰舟,却不料情浓至此,绻缱漫开。 她被紧紧地揽在怀里,笼罩在苏合香里,浑身颤栗着,随兰舟摇晃,一荡一漾,神色迷离。 自结案之后,郎君逮着机会总要索求,似无止境,便如当下,他用着力气诱惑她,使着各种手段,她任由自己被他拿捏,看着自己慢慢被征服,一点点被蚕食,最终化为一滩水,融化成一丝丝柔情蜜意,覆盖其身。 蓁蓁!得着趣儿的他喘着气吻着身上的人,沉浸在欢愉里,许久,那漾出的涟漪才渐渐平静消弭,他将她圈进怀中,将脸贴在她耳边,感受伏在他胸口的娘子柔若无骨的美妙。 见她只是微微抖着,不说话,不由得伸手,玉骨般的手指掐起了她的下颌,要她看他,见她娇嫩的肌肤在月光下白中透明,一双秋瞳含光蕴水,迷雾朦胧,忍不住再唤:蓁蓁! 她眼角滑落下滚烫的泪,咬了咬唇。 疼?裴彬见这眉眼,无一处不合他心意,心生怜惜,伸手去擦拭她眼角的泪渍,看她微微颔首,淡然讨好:回去夫君给你上药! 两人呼吸声渐渐平缓,渺茫茫的月色天水间,仿佛忘掉了藏在荷莲中的一对人儿,夜色静默。 不知道沉醉了多久,安知珺抓着他的衣裳,低声道:二婶婶跟四婶婶的事,有劳夫君了。她知道父亲从死刑改流放的事,也知道他出面才保得二房与四房的女眷不至于被卖为奴。否则,以稍涉谋逆便株连三族抄家砍头的大罪,他们如何能逃得过? 蓁蓁是感激夫君么?裴彬把玩着她松散的乌发,修长的手指牵起一缕两缕,听她嗯了一声,缓缓道:若感激夫君,床榻之上主动一些,夫君会很高兴。 夫君!安知珺抬眸,羞涩,略微迟疑了一下,伸出洁白如雪的柔夷,攀住他了的肩膀,凑上去在他唇上轻触,又很快挪开。 裴彬哼然一笑,翘起了唇角,感觉夜风变凉,慢慢起身,拿起竹篙将兰舟缓缓撑出荷花丛,回到观景楼岸边,看安知珺瘫软着站不住身子,伸手揽过抱上岸后,横抱着回了寝房。 * 次日一早,老国公与裴彬,还有裴大爷上朝,皇上果然对配合平息庆王谋逆一事的诸臣赏赐了黄金白银,古玩珍宝,自然,其中大部分是抄查落马权臣与世家所得的家产。 身为从龙有功的护国公府,此次又为王权稳固立了大功,圣上给裴家郎君的赏赐由公公络绎不绝地送到了护国公府,羡煞旁人。 而直接送进归彤轩的御赐珍玩,跟老国公与裴大爷比起来显得更多,府上几房人在异常开心之余,心底有暗自多了几分计较。 身为归彤轩的女主子,安知珺着柳梅让府上的小厮将这些赏赐都暂且搬到了库房外头,等裴彬回来后再看如何归置。 而因此一事,护国公府权势更甚,诸多贵胄世家的帖子如雪一般飞进了后院,而炙手可热势绝伦的裴三奶奶,亦收到了勋贵侯府夫人们的请帖。 姑娘,最近发生的事儿多,您嫁过来后都还没来得及置办过衣裙,那么多世家夫人的宴请花会,不赶紧多备几件时兴的裙裳头面可不行。柳梅替安知珺看着帖子,犯愁,因着嫁妆被烧过一次,后来置办嫁妆的时候,找裁缝绣制的衣裙便没几套。 恋耽美 御史大人夺娇记-御史大人夺娇记湘也(41) 不是姑娘,是三奶奶。白汀纠正,三奶奶的嫁妆里便有出嫁前做的几套衣裳,勉强够用,那余下还有很多上乘的蜀锦跟织绢缎纱,再去找裁缝做应该可行的。 对对,还有今儿皇上赏赐下来的宝贝里,姑三奶奶,奴婢瞧见里头有几匹妆花云锦跟香云纱,那花样儿可漂亮了,您拿去做衣裳一准好看。 安知珺也见着了,笑着点点头。成亲之前,裴皇后也赏赐过自己妆花云锦跟孔雀羽罗,可惜一把火将这些上好的料子跟其他珍玩烧光了,如今夫君得了赏赐,得好好弥补没得好料子拿来做衣裳的遗憾。 三奶奶,国公夫人请您到玉华堂一趟。红棉走进屋里,一脸讨好的行着礼道。她原本不过是绣房里针线活儿好的绣女,之前因为被明惠郡主安插在安知珺身边,原本是看明惠郡主授意行事,又因有一手好绣工被安知珺留下,陪嫁进护国公府,原本见庆王登基,以为裴家西山日落,不过一个月,眨眼却再度煊赫,一时让红棉感慨,如今更是小心伺候。 有说是什么事么?安知珺问。 好像是国公夫人娘家那边来人了,为着恭贺老国公爷跟三爷。 安知珺起身,叫过白汀陪自己到玉华堂的路上,心生不安。 庆王篡位谋逆一事尘埃落定之后,裴氏一系是虚惊一场,荣华更甚,但旁人换做她的立场,以安尚书府上安二娘的身份来看,却是娘家落败了。 明惠郡主如今虽有太后力保,却也被关进了刑狱,安尚书府牵涉入案,稍微能主事的郎君都被入罪流放,虽不知当中如何暗中帷幄得安氏女眷只是发落为庶民了事,但她是事发前侥幸嫁入护国公府,才逃过了一劫,如今也不过是罪臣之女,这身份,却是与护国公府的嫡子不配的,所以最近一段时日,她都感觉得到府上几房女眷跟奴婢对自己异样的眼光。 如今去玉华堂要见国公夫人的娘家人,安知珺想起了过门之前,国公夫人原本便不喜自己,不知道为何忽然起意要她去见承安候府的夫人。 玉华堂内,承安侯夫人坐在国公夫人下席,正笑盈盈地说着什么,她身边坐着两位青春少艾的娘子,一位清丽貌美,一位瑰姿娇柔,均容貌上乘。 安知珺跟诸人见礼后,那承安候夫人亦笑着让两位娘子给她行礼,安知珺才知,一位是承安候府的六姑娘韩幼薇,一位是承安候府的二房表妹韩幼芹。 说起来,三郎跟你成亲那一日,我们还带着幼薇过来参加过婚宴呢!承安候夫人是国公夫人的嫂嫂,比起国公夫人小两岁的模样,风华正茂,仪态高贵,举手投足间,与韩六姑娘却是有几分相似之处,不愧为母女。 就是,可惜三表哥不允我们闹洞房,不然,那一夜我就能见着三表嫂长啥样子了。韩幼薇笑着说道,那气质同样高雅雍容,今日一见,才知晓为何表哥迟迟不婚,为的便是等像三表嫂这般的佳人吧! 承安候夫人拉着女儿的手笑了笑,看安知珺的眼里掠过了一丝羡嫉,又转头去看国公夫人。 珺丫头你如今是彬儿的媳妇,可是不知道吧?幼薇幼年时曾住过我们国公府一段时日,亦照看过生病的彬儿,两人可也算得上是青梅竹马的。国公夫人笑着道,要说这府上最了解彬儿的人,莫若是幼薇了。国公夫人说着,看向韩幼薇,是吧,幼薇? 姨母您快别说了,都是陈年旧事了,如今说了解三表哥的,自然是三表嫂才是。韩幼薇脸蛋儿浅浅一红,而后谦辞着瞥了安知珺一眼。 不知怎地,安知珺心中涌出了一股子郁气。 什么陈年旧事?我记得,有一次彬儿病发,若不是幼薇你发现及时,及时喊了大夫,那彬儿怕是性命堪忧。国公夫人赞赏的看着韩幼薇,这么说起来,幼薇你还是彬儿的救命恩人。珺丫头,你可得好好感谢幼薇。 安知珺在一旁听着,面上浅笑,不得不说是。 最近咱们国公府得皇上圣恩,府上热闹,刚好芙云也恰巧缺个伴儿,幼薇您要不留下来,陪姨妈一段时日。 姨母既是盛情相邀,幼薇自是愿意的。 听说承安侯府便也在京城,不过是驾个马车走一趟的事,住得如此近距离,还特意将人留宿在府上,当真是给芙云郡主找伴,还是暗含了别的意思在里头? 安知珺看国公夫人看韩幼薇一副满意的神情,想到这韩幼薇与裴彬又是青梅竹马又是救命恩人的那套说辞,心里隐生不安。 第63章 裴彬是迟于老国公与裴大爷回府的。 因献一计,又得了好结果,裴彬甚得圣心,对日后官场与朝堂之事,皇上多有看重,待他回到归彤轩时,已接近申时。 裴彬回府,那李信便赶紧禀告:爷,宫里赏赐下来的东西都放在库房外头呢,那大奶奶跟二奶奶的人都着人过来问过了,爷您瞧瞧,喜欢什么,余下的,要还如往常那般送到玉华堂么? 昔日自家主子亦受过不少赏赐,得来的珍玩古玩,若是有看进眼的爷才留下,余下的都送去玉华堂让国公夫人处置分给各房,只是如今三爷成亲了,有了三奶奶,怕是要给三奶奶先留一些。 裴彬看了看那不下一百箱的赏赐,没挑什么,却问,你三奶奶没说喜欢甚么? 三奶奶让人将赏赐搬到库房这头,就没动过,说等爷您回来看看如何归置。李信道。 那把东西都搬进三奶奶的库房里,别放在这外头。裴彬道。 哎?李信愣了,半晌,才道:那,送几房的东西? 得赏赐的也不仅我一个,祖父跟大哥都有,祖父得的赏赐怕都给母亲分派下去了,至于大哥的,应该也有分与其他几房。他前头分与几房人的赏赐多着去了,如今他成了亲,不得先紧着自家娘子么? 安知珺听闻夫君得的赏赐悉数归于她,并已经让柳梅过去开库房存放起来时,吃惊之余,是欣喜:那皇上给的赏赐,当真都留给我了? 你是我娘子,不留给你,能留给谁?裴彬懒懒地躺在榻上,朝安知珺手一伸,把她捞进了怀里,以后夫君的钱银都是你的,娘子还要什么,夫君都给你去挣,好么? 安知珺抿抿嘴笑着点点头,因见着韩幼薇后升起的那股子不安一下消弭了。 管她甚么青梅竹马甚么救命恩人,如今嫁与三爷的是她,三爷是她的夫君,那韩幼薇再怎么了解夫君,跟夫君最亲密的,还是她。 可是,府上的人都知晓你得赏赐的事,是不是要拿一些出来分与嫂嫂姑姑她们? 这些事,你看着办好了! 于是,安知珺便打算着柳梅按照府上几房人的实际情况跟喜好,从赏赐里挑些好东西送过去。 夫君你这次立了大功,除了这些赏赐,皇上还有别的封赏吗?安知珺又问。 譬如说?裴彬抓着娘子的玉手把玩着,反问。娘子得了那么多赏赐,还不满意,着实有点贪心呢! 譬如说,升官? 呵,娘子便是从一开始,便嫌弃夫君官小来着,是吧?裴彬捏住了她的琼鼻,啧了一声道。当初求娶她那会儿,揭明身份,她便有问自己官职如何,若非在意,怎么下意识就提及这个问题? 若是夫君那时候明说你是护国公府的郎君,我肯定不会嫌弃你的。安知珺故意道。谁家娘子不想寻个门户高的郎君来嫁呢? 那可让你失望了,我暂且还不想卸下这巡察御史的差使。裴彬淡淡道,依然是个七品小官,只是 只是? 裴彬垂眸看着她,只是,如今爷我新娶娘子,又连立大功,所以皇上如今主动跟祖父提议,将封我为世子一事提上日程。所以,日后,即便没有诰命,她也是世子夫人了,待他日承爵,便是国公夫人。 是,真的? 安知珺以前便听得白汀提过,要是她能嫁给裴三爷,日后便可能是护国公府的世子夫人,可说的也是得了子嗣之后的事,怎料会如此快他就确定要为世子了? 自然是真的。他本来便是唯一的嫡传子,护国公的爵位继承人,舍他其谁?裴彬微微低头,朝她靠得更近,将她的一只藕臂慢慢地牵起,搭在了自己的脖颈上,眸子里的笑意毫不掩饰,娘子将成世子夫人了,对夫君有什么表示么? 安知珺哪会不知道夫君何意?红着桃花般的一张脸儿,却大着胆子,伸出双手环抱住了他的脖子,攀附着他稍微直起身子,将唇印在他的唇上,尝试着像他那般去勾着他,满足他。 他是她的夫君,亦是在京城里她唯一的倚靠,在这府里头,谁轻视自己也不要紧,只要能抓着他的宠爱,便好了。 裴彬感受着娘子生涩的技巧,虽微微蹙眉,却也愉悦,自家娘子的献香送玉,自是值得激赏的,慢慢诱她,教她,待得他日,更得欢愉。 他按下心头燥热,更紧地搂着她的腰,以便她能吻得更深一些,更浓一点,最后反客为主地细细拥吻起来,直到心满意足才罢了干休。 * 柳梅将库房新进的赏赐对着礼单清点后,将册子送回来的时候,裴彬已经去寻老国公了。 姑娘,东西都在这了!柳梅一脸惊喜,没想到裴三爷将这次得的赏赐全给了姑娘,她看过了,不愧是宫里赏下来的,好东西不少,许多罕见的物件她都未曾见过,还是李信在一旁不是给她提一嘴,她才知道,世上竟然还有如此多价值不菲的珍玩珠玉,自己真是孤陋寡闻,见识短浅呐,姑娘姑娘 三奶奶三奶奶,是三奶奶!对柳梅一直改不了口的习惯,白汀一听就忍不住要纠正过来。 是,是,三奶奶,三爷今儿得了那么多赏赐,如此大的喜事,是不是应该让奴婢们也沾沾喜气?柳梅期盼地问。听说国公夫人赏了府上所有奴婢二两银子,裴大奶奶也赏赐了自己院子里头的奴婢,三爷得的赏赐最多,那三奶奶也该给府上的奴婢赏点小钱才是。 应该的。安知珺也笑了笑,这婢子是想讨要赏钱吧,便打赏归彤轩里的奴婢们,每人五两银子吧! 柳梅与白汀当即一喜,又听得主子说,不过,在那之前,你们得给我整理出一份送府上各房的东西。先前认亲的时候,已经给各房送过一次礼儿了,所以各房有什么人,该送些什么,都有章程,照规矩送便是了。 在从赏赐的东西里挑了给国公夫人的几件古玩孤本后,安知珺便着归彤轩里的仆妇拿着,与白汀一起送去玉华堂。 这个时候,那韩幼薇与韩幼芹已经不知道请去府上哪儿了,便只有国公夫人跟承安候夫人说着体己话,待奴婢禀告是归彤轩带着皇上赏赐的物件来了,那国公夫人还笑着跟承安候夫人道:定是彬儿派人将那赏赐搬过来了,一会儿你看看,有甚么喜欢的,尽管拿去。 那怎么好意思呢?承安候夫人推辞,嘴角却露出了笑意。她已经不止一次听那芙云郡主说过,自家三哥病愈当差后,获的赏赐都悉数送给自家大姑子,孝顺得很,今儿是赶巧了。听说那圣上赏赐给三爷的东西都是最多最好的,一会儿她倒是要开开眼儿! 好意思,那彬儿将东西送我这儿,我也就是任由各房挑喜欢的拿去,剩下的,也就是堆在我库房里积灰,还不如叫你也得几件新鲜玩意儿,开心开心。国公夫人道,就是拿回家去,给谦哥儿,殷哥儿也成。 谦哥儿跟殷哥儿,都是承安候府上的小郎君。 承安候夫人于是便笑笑:那我便先承了夫人的好意,一会儿 她的话没说完,便见着安知珺带着白汀进了玉华堂给国公夫人请安,后头带着的仆妇才万般小心地捧过了六个大小不一的匣子,跟白汀拿着的锦盒一并奉给国公夫人。 知道母亲你喜欢赏玩青瓷,又喜前朝世家孤墨,便特意从三爷赏赐里挑了这好些东西,希望母亲您喜欢。安知珺说完这话,才要叫白汀将那孤墨拿出来给国公夫人品鉴,便见国公夫人的脸色转瞬即黑,甚而将放在案桌的茶盏猛地一推:彬儿呢? 他,去了祖父那儿商议公务。安知珺不太明白自己是哪儿做得不妥帖,看了看自己精心跳出来的古玩,母亲,您 那是你趁彬儿不在,你就自个儿带这几件玩意儿过来糊弄我了? 母亲误会了,我怎敢呢?安知珺惊奇,便是三爷着我挑几件母亲可能喜欢的赏赐过来的,要母亲您要看不上,那我回头再给母亲您重新挑几件? 一直在旁边默默喝茶的承安候夫人差点没被茶水噎着,咳了两声,不敢去看国公夫人。 安知珺一进屋子便见着了她,此时便也笑着道:对了,夫人您跟那两位姑娘的份儿,也送到韩六姑娘下榻的院子去了,也不知道夫人您合不合意? 承安侯夫人尴尬道:我们不过便是来做客的,三奶奶不必费心。 应该的,夫人是知珺的前辈,那韩六姑娘又不仅是三爷的青梅竹马,还是救命恩人,知珺怎敢怠慢呢?安知珺淡淡笑着道,替三爷聊表心意,知珺还是做得到的,希望韩六姑娘满意。 此时,芙云郡主住的晓光筑里,芙云郡主与韩幼薇跟韩采芹看着柳梅送过来的六匹蜀锦,四匹香云纱跟两匹七里丝,另外一套红玉头面跟一串玳瑁璎珞,瞪大了眼睛:就这些? 郡主是不满意么?柳梅才第二次给各房送礼,心里估算着自己或许对各房主子的偏好还是掌握得不够准确,以后得好好磨练磨练,我们姑三奶奶说了,要是郡主不满意,跟奴婢说一声,奴婢会给您换一换。 换?芙云郡主小脸绯红,贝齿一咬,你们这等安氏的破落户还当真可笑?一过门来眼皮子就见天的浅了?拿捏着三哥的赏赐不舍得放手了是吧? 郡主,奴婢不敢! 柳梅一下慌了,不知道芙云郡主这话从何说起。 给我换这话都说出口了,怎么不敢了?芙云郡主啐了她一口,你这奴婢随便去问问,哪次三哥得来的赏赐不是给我阿娘送去,再由我芙云郡主挑的?赶紧将东西给我送去玉华堂,本郡主看上的是那两匹妆花云锦,别让你那破落户的主子给昧下了。 柳梅一下惊呆了。 到底是跟着主子新过门的,国公府上的规矩怕是没学会,郡主你消消气,等会儿告诉三表哥这事,让他给你做主便得了。韩幼薇在那送过来的几匹布料上流连了一会儿,才笑着跟芙云郡主道,你也知道她们这些小门小户的奴婢,眼皮子浅,就别跟她们一般见识了。 新过门就这么欺负人,不带这样的。芙云郡主一拍案站了起来,一手将柳梅推开:我去找阿娘! 第64章 待柳梅回了归彤轩,将去晓光筑送赏赐物品的情形如实禀告,安知珺当即也怔了许久,回味过来,明白为何自己去玉华堂时,国公夫人的反应那般不寻常。 恋耽美 御史大人夺娇记-御史大人夺娇记湘也(42) 原来是因为等着归彤轩将所有的赏赐都搬去玉华堂呐! 姑娘,您说,奴婢这该怎么办?柳梅没曾想送东西给各房示好倒是给姑娘送出麻烦来了,心里头苦,总不能真像芙云郡主说的那般,将今日三爷得的赏赐全送出去吧? 没怎么办的!安知珺想到芙云郡主在自己过门前就不喜自己,如今过门没多久,因了自己父亲虽沦为罪臣之女是事实,可她甚么情面都不给,当着下人跟那韩六姑娘的面就唤自己破落户,何曾将自己这位三嫂放在眼里? 再说,那前头的赏赐三爷是怎么处置的,她不容置喙,但如今三爷发话,那都是送自己的东西,她从中挑了每房送过去,已经是很看情分了,她要有意见,找三爷去。余下的赏赐,她还都一件不送了。 可若这般行事,三奶奶不怕招来夫人不满吗?白汀担心。 我看这府上的人对我这位三奶奶已经很不满了,再多几分不满,又有何不可?反正,三爷对她满意便好了,届时他成为国公府的世子,她就是世子夫人,未来的国公府女主子,谁还敢对她不满,也得忍着。 安知珺掐了掐掌心,决定不予理会,我看时候也不早了,三爷回来了么?该准备晚膳了! 三爷还在前院,老国公的书房里,要奴婢去唤一声么?一旁的红棉问。 不用了,那我们便先等等吧! * 前院书房里。 老国公与裴彬跟几位心腹忙活了一顿后,正围着书案议事。 议的,是国公府上可能潜藏着庆王细作的事。 在设了个弥天大局,请庆王此君入瓮途中,制造护国公府陷入惊惶、老国公走投无路不得不送唯一嫡子离京的假象这个环节,出了篓子。 当初他们亦是猜到,庆王既有心机筹谋十多年之久,或许是在京城各紧要侯爵府上有暗桩,他们制造这等恐慌,也便是为了让暗桩信服皇上出事后,国公府当真混乱。 但他们不曾预料到,庆王背后的势力,居然胆敢派人暗杀裴彬。 府上是谁人将裴彬离京的消息泄露出去?并且在短短不到半个时辰,在收到秘讯后派出如此多人手,在他出城的必经之路设下埋伏? 先前为让庆王毫无戒心入城,引出其暗部势力而不敢在国公府上轻举妄动,后来忙于收拾逆贼*□□,抄家清查也抽不出空,如今尘埃落定,总算有机会清算自家宅子里的牛鬼蛇神了。 这几日,对成亲那一夜府上各房的举动,以及留宿在府上的家眷亲属,都让亲信暗中收罗了线报,逐一排查下来后,虽然查出有异心的护卫跟奴婢,暗中找借口悄悄替换掉了,但承认与庆王一伙的细作,却依然没影儿。 无论暗桩是谁?此人潜藏甚深。 裴彬听得府上今日依然毫无发现的汇报,斜坐在紫檀木椅上,冷嗤了一声,我倒是,还有一条线索。 哦?是什么?老国公正与铁卫首领交代后续,此时听孙儿这般一说,追问。 这条线索,容我清查后再议。裴彬缓缓起身,既是他自个儿掌握的线索,自要留着自己去查。 彬儿?此事牵涉甚大,干系我国公府上下安危 老国公还没说完,裴彬便不耐的打断了他的话,祖父,先前您与陛下暗中瞒下我,选在我大婚之日伪作宫变,若非我措手不及,又不得不配合你们,何曾会让细作得手?还害我跟蓁蓁险些没命呢?若非他有不死之身,怕他这位新郎与新娘,便当真死在了本该和美的洞房花烛夜了。 所以祖父,这揪出谋害我与蓁蓁性命的细作,由我亲自来办,事成之前,还请您无须过问。 你这浑小子!老国公这才明白,裴彬是还在记恨先前自己与皇上事前没与他协商,偷偷将设局之日选在他大婚夜的事,心中一恼,随即又想到自家孙儿是个有本事的,便又忍了下来,见他快要走出书房,叫了一声:彬儿? 裴彬将将站在门口,回头觑着祖父。 那立世子的事,我已经传信与你父亲,待得了讯儿,我便马上跟陛下请封。 裴彬微微一笑,稍稍行了一礼,大步走出门去。 * 如今已是八月,府上栽种的桂花飘香,从前院走到归彤轩,回廊九曲,在经过一处亭台时,见着一簇簇的紫花藤萝下,有一名翠衣娘子,拿着团扇,一边晃悠悠地摇着,一边去看那紫色的藤萝,不经意间见着裴彬,微微一笑:三表哥! 裴彬眉间一蹙,见娘子眼熟,却又一时记不起是谁?唤自己表哥,那是,承安候府的姑娘了? 三表哥真是贵人多忘事,我是幼薇啊!韩幼薇笑着走到了裴彬跟前,给他见礼,以前小时候,曾经寄养在这里的韩六? 裴彬似是想起来了,拧拧眉。 刚好遇见表哥,劳烦你替幼薇跟表嫂说一声,她送我的簪子很漂亮,我很喜欢,劳头费心了。韩幼薇浅浅笑道,似是非常高兴。 裴彬眸子里掠过了一丝寒意,亦不言语,转身就走。 三表哥慢走。韩幼薇不以为忤,依然甜甜笑着,目送他离开,回到暂住的西厢跨院后,坐到案上,才慢慢收敛起了笑意。 六妹妹,你看了归彤轩送过来的珠饰吗?韩幼芹手里拈着一支珠钗走过来,脸色晴霁,再看案头上一只红匣子,当即拿起来揭开一看,见是一支琳琅黄玉簪,惊呼:六妹妹你收到的这支簪子好漂亮! 好了,有什么大惊小怪的。韩幼薇将那匣子夺过来,啪地一声合上,不就是一支簪子么!多大点事儿!如此大声咋呼,若被奴婢听见了,指不定也要说她们眼皮子浅了,瞧瞧芙云郡主,得了那么多上好的绸缎,还有那整套的红宝石头面,还不是没放在眼里。 可,我们好久没订做过这么好的首饰了。韩幼芹推了韩幼薇一把,郁卒,这宫里给大姑妈家的赏赐这么多还这么好,当真让人羡慕。 外人不知,承安候府的姑娘却是明白,承安侯府自从老侯爷退隐之后,这些年也渐渐没落了,不复以往的风光,也就是还依仗着护国公府的一门姻亲,维护着爵府荣耀。 这有甚么好的,等日后,我嫁进这护国公府了,这样的东西,比比皆是。韩幼薇冷哼。 六妹妹你要真嫁进来,那自然是好。韩幼芹兴奋,趴在一旁的榻上看着她:你真瞧上那五表弟了? 韩幼薇顿了顿,看了韩幼芹一眼,谁说我要嫁给五表弟? 你,你不嫁五表弟,还能嫁谁?国公府上没成婚的,也就只有裴五爷了吧? 你还看不出姨妈的意思吗?她是想让我嫁与三表哥。毕竟以前她住这府里头的时候,就有想把她许配给三表哥的念头,可是顾忌三表哥的身子,议亲不顺,原本三表哥病愈后,两家就在谈两人的婚事了,谁料中途出来一个安知珺,把她跟三表哥的婚事搅黄了。 一想到这簪子是那安知珺送的,韩幼薇便心里暗暗不满,将匣子一下推到了一边。 嫁三表哥?韩幼芹难以相信,六妹妹你是开玩笑么?三表哥才成婚不久,你怎地能嫁给三表哥? 我说了,是姨妈跟我阿娘的意思。 可这,这怎么会是娶呢?六妹妹,你这是要给三表哥做妾?韩幼芹咋舌,六妹妹你可是承安候府的嫡姑娘,甘愿做妾? 便是一开始是妾,以后也还是会做妻的。韩幼薇笑了笑,那个罪臣之女,怎么与国公府的世子般配呢?你听说了么?三表哥要被请封为世子了,凭那安知珺的身份,她高攀不上,迟早会被下堂的,到那时候,世子夫人便是我了! 不知道自己迟早会被下堂的安知珺,正伺候着裴彬解带换衣,准备共用晚膳。 虽然已经不是第一次小夫妇一道进膳,但每次烛下相对,看着近在咫尺的娘子,裴彬都会觉得案上的馔食佳肴美味要多添几分。 初次见娘子的时候,便是与她一起进膳,滋味更好的。 想想自己得偿所愿,心悦的娘子已经便是属于他的娇娇妻儿,日日夜夜都能与她宿在一块儿,裴彬便觉得心头畅快,慢悠悠地一边进食抿酒,一边赏月看娘子。 时季已经是八月,外头那株金桂开了满树,那香随夜风淡淡地飘进来,若有若无,撩拨着人的心思。 安知珺亦在慢慢进食之余,瞥两眼郎君。 因这人已经是她的夫君,进得国公府以来,耳鬓厮磨的时候多了,对他的忌骇已经渐渐消弭。摈弃那过于吓人的不死之身,他照拂她如此之多,亦不会因自己成为罪臣之女看轻,便是难得的有情郎。 自己的婚事屡起波折,还能得此郎君,夫复何求? 安知珺迎上他看过来的视线,心里忽然泛起了一丝甜意。 与一般遭受贼匪后余生却名声受损的娘子,以及因娘家变故而被夫家遗弃的姑娘,她运气实在太好了,上天终归是待她不薄。 见安知珺一双杏眼弯弯,笑吟吟地看着自己,裴彬按捺着心头的躁热,慢慢放下手指拈着的筷箸,用帕子擦了擦嘴角,淡淡地问:怎么,娘子不吃菜,光顾着吃我了? 第65章 夜色撩人,烛光微闪。 昏暗的光线里,一头青丝落下,映衬得本就精致莹白的面庞闪着诱人的光,他却不急,反而慢悠悠地揽着她,一起躺卧在榻上,半响无言。 第一次要她的那一夜,这般拥着她时,长达几个月的将要有妻的盼头,见到她的那一瞬升出的妄念成真,落在心底生根发芽。 从此他的心稳在了她身上,是凭依,是眷恋,是从此不可分割的生命。 日后的一切心念柔情,他将与她,日后的一切荣华显赫,他将与她。 她终成为他的归宿,他余下人生的去处。 他看着挨他紧紧的她,嗅到从她身上带来的淡淡的气味,氤氲着萦绕鼻息,终是忍不住伸手,慢悠悠地顺着她的曲线缓缓往下抚,低唤:蓁蓁! 她咬着唇,不语,抬头用一双眸子直直地撞进他眼里,随他的动作,身子止不住地微微发颤。 他亦凝视着她,眼里泛着浓浓的笑意,抽出另一只手,伸着长长的手指抚着玉一般的脸颊,低低地问:娘子想要么? 喘息渐渐加重的她哽了一声,水眸迷离,唇便漏了半声难耐的哭腔。 看来娘子是想要啊! 他淡笑出声,翻身将她按在榻上,俯身在上,完完全全地禁锢着她,让她眼里的世界,除了他,别无他物。 云*雨交融,巫山酣畅。 待一片绻缱春光散去,两人偎依在一起,他一下一下捋着她的青丝,慢吞吞道:快到仲秋了。 才将将缓过气来的安知珺窝在他怀里,一动不想动,只是听着。 仲秋?也是,上月乞巧,他还跟她在府上装着束手无策迷惑庆王,那之后又过了一月有余,眼看仲秋快要到了。 宫中会赐我进宫赴宴,届时,娘子与我同往。 宫宴么?她倒是没参与过。那我要学宫里的规矩么? 也便是寻常的礼数,见着皇上跟皇后拘着些便是了!若不放心,让皇后娘娘派个嬷嬷来教你也行。裴彬轻哼了一声,也不碍事,便是出了什么篓子,眼下也没人敢怪罪的。 皇后娘娘乐意么? 自是乐意的。怎么可能不乐意?他是皇后娘家唯一的嫡出,原本便盼着他好呢,如今他便是没能从武,也替皇上谋得大事,对她来说,护国公府这依仗更可靠了,唤个嬷嬷学规矩这等区区小事,不值得一提。 皇后娘娘,对夫君很好?嫁过来这么久,她听柳梅跟旁的奴婢打听了不少小道消息,其中之一,便是皇后娘娘跟自家夫君关系亲近。 自是好的,听闻母亲诞下我之后,伤了身子,那时候皇后还不是裴家姑娘,便跟奶娘一道照顾我。裴彬亲了亲安知珺的额头。 那你长年生病,真是打娘胎带的?安知珺自是也知晓了自家夫君曾经是病秧子的旧事。 裴彬听娘子这般一提,冷嗤了一声。 夫君? 这里头的事,等迟些时候,再与你说。裴彬脸上一寒,又消了下去。 那,夫君安知珺想起了那位韩六姑娘,阖下眼帘,问:听闻夫君早年病患差点危害性命,幸亏得了位娘子相救才保得性命的? 裴彬冷嗤一声,淡然道,谁也没法子救我,是我自个儿救的自己。当然,那系统也有一份功劳。 听他这般说的安知珺不好再追问,心里却是生了不少疑团,譬如,既然夫君不认为韩六姑娘救了他,为何国公夫人却会说她是夫君的救命恩人呢? * 次日,裴彬早早地去上值,安知珺到玉华堂给国公夫人请安的时候,见着裴大奶奶跟裴二奶奶跟他们房里的郎君娘子,那韩六姑娘赫然也在。看样子,国公夫人还真将她留在府上了。 再看亲昵地跟她坐在一起的时候芙云郡主,瞟过来的眼神也没带什么善意,安知珺心里头那股子不安隐隐地生出了不好的预感。 果然,国公夫人开口便道:珺丫头,听说昨儿你也给芙云送了些物件?昨儿那安知珺送东西过来玉华堂后,她就着常嬷嬷去打听过了,那归彤轩的人当真证实,所有的赏赐,裴彬都送与了这三媳妇,国公夫人心里酸涩得很。 平日里对自己那般恭敬,娶了媳妇,有了私心,便什么好东西都过不到自己手里了,在后来芙云过来玉华堂告状,这安知珺明目张胆地就把芙云看上的东西扣下了,气得国公夫人胃疼。 芙云是府上唯一的姑娘,谁不宠着她的?每此彬儿的东西都是先给芙云的,如今便是不送过来了,但给芙云挑两件欢喜地东西,有何不可? 这安知珺便是脱不了那股子小气劲儿,不知道如何做人嫂嫂。 是的,母亲,几匹上乘的布料跟一些首饰,不知道芙云郡主喜不喜欢呢?安知珺道,看来这事儿当真捅到国公夫人这头来了,安知珺看着芙云郡主,笑眯眯地:我挑的都是些适合小娘子做衣裳的绫罗,色彩明亮,最适合你了。 我适不适合自然应该由我自己来说的。芙云郡主没好气的瞥了安知珺一眼,那些东西,我不喜欢。 不喜欢?安知珺愠怒,合拢的双手掐了掐,还以为国公府里头的姑娘有好的教养,皇上赏赐的东西,能分给她便是尽情分了,她还挑三拣四的不满意,怕也就是只有国公府才有的底气,那,郡主你说该怎么办呢?她可不想主动说,要再挑一些送她房里去,她怎么知道这郡主不会不就此得寸进尺,就此拿捏住自己? 那好办,你将那些赏赐拿出来,让我还有各房嫂嫂挑好了,余下的,你再收着。芙云郡主看着国公夫人,傲然道,以前三哥跟阿娘都是这么做的。 那些赏赐是皇上给三爷的,三爷既给了我,万没有拿出来任人挑的道理,否则,我便是枉费三爷送我的情意。安知珺断然拒绝。这芙云郡主也太过分了,是瞧不起自己才这么放肆的? 你芙云郡主涨红了脸瞪着她,而后回头去看国公夫人:阿娘,你看嘛,这嫂嫂一点儿不懂规矩。 恋耽美 御史大人夺娇记-御史大人夺娇记湘也(43) 安知珺直直地看着国公夫人。什么规矩?抢要他人手中的东西,便是国公府姑子的规矩么?便她是郡主,也没有这般欺负人的道理,她倒要看国公夫人怎么说。 国公夫人拍了拍芙云郡主的手,让她稍安勿躁,那东西彬儿给了你,确实没有再拿出来的道理,只是,芙云还小,彬儿一直都宠着的,一时没拿到自己满意的物件她心里不舒坦,珺丫头你做人嫂嫂的,让着点她,不如就让芙云去挑几件喜欢的就得了!至于其他各房的话,就莫要提了。 安知珺笑了笑,看了一眼在一旁看好戏的裴大奶奶:母亲这话便奇怪了,媳妇知道昨儿得赏赐的,不仅是三爷,还有祖父跟伯叔吧?暂且不说祖父,便说伯叔,大嫂嫂有将他得的赏赐拿出来,给各房挑了喜欢的,才收着余下的么? 裴大奶奶脸色一僵,赶紧解释:三弟妹误会了,我们房里得了赏赐,向来是放自己房里的,跟三叔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了?安知珺反问,赏赐是三爷的,他要怎么处置但凭他的意思,以前将那赏赐悉数拿出来,自是因为三爷宅心仁厚,心里想着府上的人,如今三爷房里有人了,他将那赏赐留在房里,不便跟大嫂嫂房里的做法一般么?安知珺说着,转向了裴二奶奶,二叔在战场得了什么稀罕玩意,我看也是送二嫂嫂房里的吧? 裴二奶奶没吭声。 裴二爷身在战场,在剿匪攻城时也会送战利品回京城,自家夫君挣的东西,自然是留自家房里的,怎会如以前裴三那般大方呢? 如今各房的人腹诽,只是因为从裴三得赏赐里分习惯了,乍然没了,心里一时不舒坦罢了。 但是他们还是顾着脸面,没敢说什么,见芙云郡主却是个拎不清的,对这事不依不饶,存了看好戏的意思,所以默不作声罢了。 所以,各房明明便是这般行事的,怎么在芙云郡主眼里,我就是不懂规矩了呢?安知珺冷眼看着芙云郡主。既然都瞧不起她,不认她这个嫂嫂,她又何必去自寻其辱贴冷脸呢?或许,芙云郡主习得的规矩,跟三爷教我的不一样,不偌你说出来让大家听听,长长见识? 你,好你个安知珺,你以为你是什么人呢?你 芙云。国公夫人在芙云郡主说得难听之前,喝止住了她,看着安知珺,手里端着的茶盏在微微发抖,许久,缓了口气,才挥了挥手,行了,今儿你们且散了吧,珺丫头你先留下。 安知珺看着房里的人纷纷告退,却见韩幼薇一直坐着一动不动,手指掐得掌心生疼。 来了,自己最担心的那事要来了。 这国公夫人当真没将她这个三媳妇放在眼里啊! 第66章 珺丫头,我看你也是个懂事的,今儿一看,果然如此。国公夫人笑盈盈的看看韩幼薇,又看看她,既是如此,这事我就好开口了。 安知珺垂下头去,不吭声。 你可知道,其实,彬儿原本是在跟承安候府议亲的,说的便是幼薇。国公夫人朝韩幼薇一点头,韩幼薇起身走上前来,笑着给安知珺见了一礼。 原本他们也是登对的一双!可是呢,彬儿去一趟彭城,不知怎么的,就定下了你。当然,既然是彬儿的意思,我自是会成全你们,然而,我们家彬儿身子骨一向不太好,你进了门,应该也听说彬儿病了许多年,好不容易才痊愈的事吧?国公夫人脸色担忧,所以我总是担心,他子嗣不丰,我们护国公府,门楣不振。 母亲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让彬儿多尝试尝试,早点给国公府诞下男嗣。国公夫人抓着韩幼薇的手,暗示道,多一个人,便多一个机会,珺丫头你可得为我们国公府着想。 不过才仅仅过门两个多月而已,便要给三爷张罗纳妾了?这也太羞辱人了。安知珺身子微微发抖。 男人三妻四妾很正常,纳也是迟早的事,我不过是早一步替彬儿打算罢了,希望珺丫头你能体谅我的一副苦心。看出安知珺脸色不对,国公夫人安慰道。 母亲说得是,不过,这事我要先禀告三爷,还有安知珺看着韩幼薇,韩六姑娘不介意纳进府,给人做妾? 韩幼薇脸色一白,而后又很快恢复了笑意:我自小便跟三表哥青梅竹马,心里倾慕了许多年,若是为了三表哥,自是愿意的。 最后,安知珺是带着一身愠色回到归彤轩的。 柳梅看自家主子脸色不对,问过白汀,听说承安候府的姑娘愿意给三爷做妾,登时呆了:这侯府姑娘,怕不是脑子进水了吧?三爷肯么? 裴彬自是不肯的。 这日下值回来,没进归彤轩,李信便从府上的小厮那儿听说了此事,赶紧地给自家爷报了个讯。 裴彬听过后只淡淡一笑,便去房里寻娘子,见她正坐在榻上拿着个绣绷子,手里拈着针,许久未动,连自己进房里了也不知道。 蓁蓁!裴彬唤了一句,走到榻前坐下时,才见她回过神来,一时不小心,将针扎在了手上,疼得她一缩手,便颦起眉头。 我看看。裴彬抓着她的手腕,看她手指上被针戳出的一滴血,放到嘴里含了起来。 安知珺看着他,默然不语。 裴彬故意慢慢吮了吮,看她依然不为所动,放了手,将她拥进怀里:怎么?不高兴? 安知珺偎依在他怀里,嗅着熟悉的熏香味儿,才慢慢将紧绷的心情放松下来,觉着委屈,依然不言不语。 裴彬揽着她轻轻摇了摇,嗯,娘子不开心,是因为什么事呢? 安知珺鼻子一酸,干脆闭上了眼睛。 我猜猜,是因为母亲要给我纳妾的事?裴彬凑到她耳边,舐咬着问,伸手揉了揉她的耳朵。 安知珺闷闷道,你都知道了? 嗯,知道。 那你安知珺看着裴彬,她知道,郎君不免会纳妾室,只是她从没想到这一天会这么快。 她学过怎么做主母,便是不甘愿跟旁的娘子分享自己的夫君,可若真到那一天,她或许也不得不妥协,做个善解人意的正妻,只是,在没有充分的心理准备之前,被迫接受这个事实,她心里难受。 三爷,你,不要那么快纳妾,好不好?安知珺红着眼,低声哀求,语气里带着自己未曾察觉的疏离。 裴彬看着她噙泪的模样,一下把她的眼给抚住了,低语:不许哭! 三爷?安知珺哽咽。 蓁蓁你,只许在榻上哭,别的地方,都不可以。裴彬说着,打横一把将她抱了起来,走进内间,放到榻上,落下了帐子。 三爷!安知珺羞愤地看他俯身下来。 爷答应你,不纳妾!裴彬淡淡笑着,将她紧紧揽进怀里,闹了好一会儿,才道:满意了么? 安知珺看着夫君,破涕笑了笑,而后又不免担心起来。 便是,他答应,那国公夫人,要怎么说? 还有韩幼薇,说什么倾慕他如此多年,青梅竹马,会甘心作罢么? * 第二日,裴彬沐休,晌午,两人又闹了一回,她好不容易放心休憩了一会儿,醒来便听柳梅说,那韩六姑娘去观景楼截人去了。 那韩六姑娘竟然去观景楼截我们家三爷,三奶奶您说气人不气人? 夫人怎么能这般呢?三爷不是明明推拒了她说无意纳妾的,夫人偏要从她娘家叫来这韩六。柳梅愤懑,那韩六姑娘也是,也算得上是腐书网,侯府贵女,怎么就偏偏自折身价上赶着来给三爷做妾呢?你看,她今日竟然还追着三爷去观景楼了。 那三爷,见她了?安知珺咬了一下丹唇,问。 奴婢不知。柳梅摇头,她是经过观景楼见过三爷后离开时,才恰见韩幼薇到观景楼的,她是奴婢,自然也不好过问自家爷跟韩六姑娘的事。 三奶奶您说,那国公夫人,好好的怎么就非要往咱们归彤轩硬塞人呢?柳梅纳闷道,既那韩六姑娘是想嫁的,又与三爷青梅竹马,国公夫人为何不在三爷娶我们家姑娘之前,就把她定与三爷做正妻呢? 安知珺不语。 柳梅,这有什么不明白的?如今三爷既然都能娶我们姑娘过门,那就代表三爷的身子骨全养好了,三爷又那般得皇上宠信,怕是不久,国公要立咱三爷为世子。白汀却是看得明白,国公夫人不是想让她娘家的姑娘嫁与三爷,而是想让他娘家的姑娘嫁与护国公府世子爷。 她脸还真大!柳梅气愤,便是三爷立为世子了,她进门也就是个妾而已,莫非还能爬到我们姑娘头上不成? 柳梅此语一出,安知珺与白汀都变了脸色。 怕是,国公夫人跟韩幼薇,打的便是这个主意。 如今安知珺娘家没落,失了依仗,唯一能依靠的,也便是三爷的那份宠爱,若是,那韩幼薇凭借侯府势力进了国公府,假以时日,博了三爷的欢心,或许 白汀不敢想下去,看了一眼安知珺,小心翼翼地问:三奶奶,您要不,去观景楼看看? 她黛眉紧锁,好一会儿,点点头。 她实在是不放心的,于是,便也到观景楼去了。 在观景楼外,恰好见着韩幼薇跟她的奴婢,等她们离开后,她才慢慢走进了观景楼,进了书房。 见着窗边,斜靠在的楹窗旁的软榻上的郎君,半边身子都浸在那片明艳艳的白光里,他榻上,双手交握,慢慢捻着拇指上的扳指,仰面闭目,眉眼间却舒展着,矜持的棱角勾画出一张琼枝玉树般的脸孔。 心里怦然一跳,下意识地放轻了脚步,却见他微微侧目,半睁着染了日光的迷离凤眸,见着她时,眸子缓缓全睁,闪着绻缱的柔光。 蓁蓁!他懒懒地唤了一句,朝她伸出了骨节分明的手。 三爷!她小心翼翼地将自己的玉手轻轻放到他的掌心,看着他握住了自己的手,拉她在他身边坐了下来, 三爷在誊写刑部的刑案资料么? 裴三不言语,手却圈住安知珺的柳腰,将她揽进怀里。 我来帮三爷钞录一二吧。她垂下螓首,挪过身子,将纸笺取过来后,执起那支狼毫笔,才蘸了蘸墨,便被掐着腰抱到了他腿上。 三爷!安知珺感觉到他作乱的手指,回头瞪了他一眼。 既你要帮我钞,那便要好好钞录才是。 她见他瞥了自己一眼,慢悠悠地说着,又将她的头轻轻拨到了前头,修长的手指在红色缭绫襦裙内翻动。 她只得俯身伏在书案上,听着身后轻微的窸窸窣窣的声音,闭了闭眼,瞥了一眼上头纸笺末端的注解,对照着卷宗,捏着狼毫笔在洁白的纸笺上写下了第一个字。 在写第三个字的时候,那玉骨般的手便颤了起来,捏笔落墨写下的一划,也弯弯曲曲的,如此时荷池面上被风吹皱的水波。 呼吸渐渐乱了,身子一软,手一松,那狼毫笔便滚在了纸笺上,她下意识抓着案上的几张纸笺,却承受不住力,最终只得抓住了案桌的边缘,紧紧地,泛红的眸子渐渐染上了一层水雾。 她听得他凑到了她耳边,低低地唤着蓁蓁,软榻上传出轻微移动的声响,那案桌亦被她抓得不时一下下的晃动,她不由得闭上了眼,咬着唇,不敢漏出半丝咽呜。 许久,书房里动静渐渐停了下来。 她软软地瘫在他怀中,丝毫动弹不得,再看他一脸餍足,凤眸眼角还带着淡淡的红晕,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不由得委屈:爷就知道欺负我! 我不欺负你,欺负谁?他语调低沉,带着浓浓的笑意,用修长的两根手指做梳,懒洋洋梳理她乱了的发丝。 韩幼薇啊!她恨恨道。 是,醋了?梳理青丝的手落到了下颌,掐起了她的一张小脸。 三爷,你还记得,你说过等我嫁进门,你会告诉我他那非人隐秘。 瘫在裴彬怀里,她不免拿自己与韩幼薇比较。 那韩六跟裴三爷是青梅竹马,怕是知道很多她不知道的夫君的事。 这人,身上带着的那个隐秘,那韩幼薇,是不是也知道? 他会不会已经将这秘密全盘说与了韩幼薇听? 那她,身为他正妻,有资格知道么? 他是信韩幼薇,还是更信自己? 娘子想知道?裴三摩挲着她那柔软唇瓣,狭长的眸子微眯,一眼不眨地凝视着她。 安知珺微微点头。 裴彬勾唇,淡淡然哂笑,抱着她起身,走出了书房。 三爷? 蓁蓁若想知道,便随夫君来一处秘境。 第67章 观景楼虽说是两层高,但其实,二楼之上,还有一个小阁楼,只是平时除了裴彬,谁都不能进去。 将书房一侧的门打开,上了楼阶,便到了阁楼门前,推门之前,裴彬抱着安知珺的左手,紧紧地握了握她的胳膊。 看着眼前忽然出现,安落在潺潺泉水之上的一座小小的飞檐府邸,安知珺不由得震慑住了。 他,方才,只不过是打开了阁楼的一道门,为何她会出现在山野外?还有,这是,别院? 安知珺看着裴彬,是了,这人,既然能有不死之身,便是有其他的仙术妖法,也不足为奇,所以,他这是施展了什么法术么?那将自己带到这里,又是甚么意思? 这里,自然是在裴彬的系统空间。 在经过两个多月后,系统终于利用积分,又连升了两级,到V4.0时,将整个一百平方米的空间,换置成为了专属建筑的泉林高深之境,并将容纳的空间隐藏在泉林里,至于系统面板,亦放置到府邸的书房里头。 升级到V5.0后,系统空间通过了容纳活物的申请。 他的蓁蓁,总算可以进来这处,跟他共享秘密。 走,去看看。裴彬拉着安知珺的手,从铺满红枫的地上,走过铺在泉水之上的青石板,推开了府邸的门。 入目是布置精雅庭院,处处匠心独具,等走过长长的回廊,推开主院大门时,见着里头低调而不失奢华的摆设,安知珺原本的吃惊,更添几分。 裴彬看着娘子的神情,嘴角一直翘着。 这府邸里的一切,都是他布设的,里头的物件摆设,也是他一手添置的,庆王谋逆,倒了不少权贵勋爵大户世家,抄家时让他好好寻了一番,甚至于连自己库房里的不少好东西,都归置进这里头来了,整座府邸有足足三层,可是颇费了他一番心血。 娘子且去看看我们的下榻之处。裴彬牵着安知珺的手,到了主卧室。 看着舒适温宜的寝室,踩在绵软的毯上,安知珺简直以为自己怕是到了仙境。 娘子,满意你看到的一切么?裴彬从背后环扣着安知珺的柳腰,揽她进怀来慢慢地问。 三爷,这里,是哪儿?安知珺欣喜又害怕地问。 是我要藏你起来的金屋,蓁蓁!裴彬凑到她脖颈后,咬了咬她的耳垂,喜欢么? 恋耽美 御史大人夺娇记-御史大人夺娇记湘也(44) 安知珺觉着痒,笑着躲避,侧着头看到了裴彬微微弯起的凤眸,哪里还有先前在书房里见着的凌厉。 喜欢么?裴彬偏执地追问。 安知珺点点头,嗯了一声,裴彬便一把抱起她扔进床榻之上,既娘子喜欢,我们便先享用一回。 * 帐内春情渐消。 先醒过来的是安知珺,她看着这处陌生的寝室,想着他先前跟她说的那番话,转过头去看他。 闭着双眼的郎君,眉眼俊逸,面如冠玉,忍不住伸出纤纤玉指,学着他那般去挑他的发。 自个儿拨弄了好一会儿,抬眸,才见着他不知道什么时候睁开眼睛,安安静静地看着她挽捋着自己的青丝,一双眸子深邃温柔。 夫君!她自然地唤了他一声,松开手里的青丝,在他怀里蹭了蹭。 他淡淡笑了起来,懒懒地伸手抱住她的肩膀,将下巴抵在她头上摩挲。 这般乖巧的娘子,让心跳得飞快,他极喜欢。 夫君能说,这儿是哪处蓬莱仙阁?你那不死,又是怎么回事么?她问着,视线下意识地去瞥他的心口。 每一次,她都止不住要偷偷去看上一两回,见他并无伤痕,便是应该伤得最重的心口处,也完好无暇,脑子里都有满满的疑虑。此时她大着胆子问出口了,不由得便将手抚了上去。 嗯!他抓着她的手,按在自己心口,思索着,要如何道来,才不致于吓坏了娘子,慢慢地说将起来。 她竖耳倾听着,瞳孔渐渐睁大,瞳孔里的光,也渐渐点亮。 所以,是这个叫做系统的东西,在保护夫君?她问,便像是跟佛祖求愿,只是不烧纸钱,不要香油,而是进贡给系统足够的东西,就能换来它的庇护?用古玩珍奇,卷宗案例?难怪夫君平日里都要钞录那么多的案情陈述,原来是作这般用的。 可以这么说。积分兑换的事,太复杂,等娘子接受了这等解释,稍缓些再告诉她。 这里,便是那系统给你提供的庇护之所?可为什么,那日在破庙过夜的时候,夫君不带她躲进来呢? 是因为当时他不够信任她,还是因为当时夫君没奉上足够的贡品,所以这庇护之所进不来呢? 以后,也是你的庇护之所。他缓缓地凑近她,啄了啄她光洁的额头。 所以,并非裴氏都有系统,便只有夫君你有?不死之身,也就仅限于他一人。 他点点头,对她陆陆续续地疑惑,有问必答,直到她不在追问。 安知珺心中的惊讶在慢慢降温。 从知道夫君非同一般那日起,她便对他的神秘有了清楚的认知,如今知晓,这一切不过是夫君贡献足够的贡品后,换来的恩泽,释然不少。 原来,他说的,自己也是寻常人,是当真的。 难怪即便不死,也会受伤。 那这处院落,叫甚么,我可以随便进来么?安知珺最后问。他说,这里是藏她的金屋,是不是说,她也可以随时进来呢?如果可以,是只要到阁楼里来便可以了? 最后这句话问住了裴彬。 也是,专门为娘子打造地屋子,若是她没办法随时享用,他要这处何用? 待两人又厮磨了一会儿,裴彬带着安知珺出得空间,寻得一个人独处的时候,问系统:有法子让蓁蓁随时进空间吗? 系统: 系统不开心,很不开心。 在别的宿主忙活做任务升级,为天下百民谋福祉的当儿,这裴三爷只知道用系统空间讨好娘子。 一开始换取药物是,而后开通空间是,升级权限是,如今将如此广泛用途的空间改造成了爱巢,还是。 系统瞧过别的同僚空间内建造并扩容的建筑,不是为了躲避战火,建成避难所救护伤员,便是为了熬过天灾,收容灾民,至于这裴三爷,金屋藏娇,啧啧,多没志气的。 连带着它这个系统也很没face。 不过丢脸归丢脸,系统该有的职业素养还是有的。 【宿主,空间共有代表需要升级让渡共享,必须是V10.0才能开通的权限。】如今它才是V5.0,离V8.0远着呢! 明白了!裴彬走进书房,看着系统面板上开头整数是十二亿的积分,默了默。 罢了,必须留点积分开起自动基因修复,也得以防万一要用积分兑换药物的场合。 升级,还是等积累了下一个十亿的时候再说吧! 在那之前,蓁蓁要想来,他多带几次便好了! * 距离仲秋节还有三日的时候,裴皇后从宫里派来指点安知珺的青嬷嬷来到了国公府上。 因着国公府又一次扶助了圣上,平反庆王谋逆,国公府的权势达到前所未有的高度,青嬷嬷自然也是不敢怠慢圣上倚重的裴三爷的,对裴三奶奶教导,尽心尽力。 安知珺也不是个蠢笨的,有人点拨,很快便将宫里大略的规矩学到手了,三日后,安知珺准备替青嬷嬷送别的时候,才知道裴皇后是直接将青嬷嬷给了她。 老奴在宫里当差也三十多年了,伺候了三代主子,如今也到该离宫的时候了,能得皇后娘娘引荐给三奶奶,是老奴的福气,您要用着顺手,还望三奶奶留下老奴。 宫里的嬷嬷有多金贵,安知珺也是略有耳闻,离宫的嬷嬷,基本上京城里各处的权贵世家都是抢着聘去给自家姑娘学教养的,只是,人是皇后娘娘安排的这一点,让安知珺心里放心不下,问过裴彬后,才最终决定留下青嬷嬷。 很快,仲秋这一日便到了。 宫里的宴请,白日里头是招待朝廷勋贵,夜间儿才是天家血统的团圆夜。 国公府的人基本上都被宴请了。 这般能参加筵席,到宫里露面的机会,国公府上的人自然是愿意去的,可也有身体不适提前说明原委推辞了的。 老国公已经是半隐退状态,是非紧要,都不露面,况且如今国公有裴彬代表,自然留了下来,另一位留下来的人则是国公夫人,说是身子忽感不适,怕是换季时的老毛病犯了,亦不参加了。 芙云郡主甚是失望:阿娘,您怎么每次进宫都出事呢?您不知道,皇后娘娘每次见着我,都会追问阿娘您的情况,娘娘很担心你呢! 那也没办法,阿娘身子向来就弱,连番生了你跟明哥儿,可是调理了许久才恢复过来的。阿娘的身子,脆得很,不得不仔细将养着。国公夫人也是歉疚,你进宫后,记得跟皇后娘娘说,她有心了,谢谢她还挂念着我。 韩氏跟皇后娘娘原本便彼此相识,便是因为对韩氏品性了解,韩家嫡长女才将韩氏说与自家哥哥的,那日在灵佛寺,护国公世子会出手相救,也是因为从妹妹那处获悉过韩氏。 如今两人各为人母那么多年,虽然韩氏因为身子的缘故见皇后少了,可两人间的感情,依然如闺中时那般要好。 那行吧,阿娘您好好歇息,待我进宫了,在跟娘娘好好说话赔罪。 芙云郡主的马车是跟在安知珺与裴彬的马车后头的。 出门时,国公府地车队,安知珺与裴彬在第一辆马车里头,芙云郡主跟韩幼薇在第二辆马车,第三,第四辆马车是大房,二房的人,最后一辆马车则坐着裴家五爷跟裴大郎,裴二郎坐的。 车队还有近一百名的护卫,浩浩荡荡离开国公府去宫里,原本该是顺顺利利的,不料车队驾驶到快进朱雀街的时候,有一匹马车忽而从斜角冲了过来,惊动了拉着安知珺与裴彬的马,车队被迫停下来是,横生变动。 安知珺在马车里正搂着裴彬,惊魂未定,那李信便在车外头大叫起来:爷,是那夜的刺客。 第68章 刺客? 安知珺想起了那一夜的凶险,抬头,看着夫君,又松了一口气。 有夫君在,不会有事的。 像初见时遭遇贼匪那般,像迦南寺被袭击那般,像运河官船时那般,像安府走水时那般,亦像大婚之日那般。 安知珺放下心里,听他轻声说:蓁蓁,别怕! 她自是不怕的。 安知珺搂着他的腰,偎依在他怀里,听着外头的厮打声,等风波渐渐过去。 国公府的人,是谁胆敢放肆? 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外头的喧哗却丝毫没有停息的意思,裴彬拧起了眉头,脸色渐渐变得阴沉。 为何铁卫还没能将人清理掉?来者如此棘手么? 忽而有一把剑挑破了帘子,几欲闯进来,裴彬提剑而起,杀将出去。 夫君!安知珺呼喊了一声,又靠着车壁蜷缩起了身子。 她不识丁点儿武艺,做什么都是添乱,护好自己才是首要。 安知珺是这般想的,然而那刺客似乎偏要跟她做对,裴彬才离开马车没多久,那马车三面竟然都被剑袭进来,帘子被砍下的那一瞬,安知珺看着一个玄衣蒙面的刺客,探进手将自己抓了起来,狠狠的摔到了地上。 安知珺只觉得半边身子都痛了起来,而后,一般淌着血的长剑,闪着寒光,抵在了她那截雪白的脖颈上。 蓁蓁!被几名刺客围守,却明显居于上风的裴彬见状,一时红了脸,才欲冲过去,那持剑的刺客大喝一声,裴彬,把剑放下,不然,我杀了她。 安知珺感觉到剑刺进了自己的肌肤,登即疼得浑身战栗起来,有湿濡濡地什么在流动,不用看,她也知道那是血,她咬着唇,不敢让自己惊呼出声,抬眸,看向了裴彬。 这些人,是认真的! 裴彬看着雪白肌肤上那刺眼的鲜血,闭了闭眼,早知道,该先将蓁蓁护起来的。 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凤眸里均是冷冷的寒意,他缓缓松手,手里的剑掉落在地,发出一声清脆的坠地声。 三爷!李信尖叫起来。 那围攻裴彬的刺客瞬时将束手就擒的裴彬缚着带走了,而铁卫则冲向了朝安知珺砍下去的刺客。 大概裴彬才是目标,在带走裴彬后,那负隅抵抗的刺客们纷纷败走,留下惊惶未定的车队在原路。 不远处,闻知国公府赴宴遭袭的巡城司带着卫队匆匆赶来,得知出事的是裴御史,早有人飞驰去宫中报信,而铁卫统领一边着人去通知老国公,一边询问裴大爷如何行事。 出了这么大的事,还怎么去宫里赴宴?不去了。裴大爷脸色铁青的大手一挥,打道回府。 三奶奶! 安知珺被白汀搀扶起来,用帕子堵住的伤口还在隐隐的痛。 三奶奶,您,您没事吧?李信也着急地站在一旁,插不上手,焦急。 怎么会没事?你看看,流了那么多血!白汀又急又气。 哎呦!快快,快上马车李信也焦虑,可四下一瞧,那马车破损了,哪还能坐? 三奶奶受伤了,三爷却被人擒走了,是谁那么大的胆子敢公然袭击国公府的人?怕是不要命了! 李信!同样进宫赴宴的范怀骥下了马车,朝他大步走了过来:裴三出事了? 范爷,您来得正好啊!李信似见着了主心骨,一下抓住了范怀骥,飞快的将事情道了一遍,范爷,您可得帮忙,将咱们爷给找回来。 范怀骥脸色凝重,看着破掉的马车,朝安知珺一鞠:弟妹若是不嫌弃,先与内子同乘回府。 安知珺见过范怀骥,捂着帕子点点头。 上了车后,安知珺见着范夫人,是个姿色出众的娘子,因受了恐慌,她却是无心多看,只慌乱地道过一声谢,那范夫人亦没介意,见她伤口,手忙脚乱地让奴婢在车里寻了药箱,先给安知珺止血。 或许是因嫁在医药世家,范夫人也懂几分医术,等马车抵达国公府门前时,安知珺脖子上的伤口已经处理好,上过药包扎起来。 三奶奶好生将养几日,应该无恙。安知珺下车前,范夫人将一张方子递给了白汀。 安知珺谢过范夫人,进得门去的时候,国公府上弥漫着一股惊惶的气息。 是见着去而复返的主子们,得知了三爷遇袭被捉的事,奴婢们不免猜忌疑心。 玉华堂的国公夫人也知晓了,心里震惊:那彬儿,当真被他们拿住了?那铁卫呢?铁卫是如何办事的? 阿娘,您不知道,便是忌惮那安知珺,所以铁卫不敢妄动,而三哥也便是这般才大意被刺客捉走的。芙云郡主愤愤不平,又是这个安知珺,阿娘你没发现,这安知珺就不是个好的,嫁进来那一夜就出事了,后来安府被抄家也是她回京后才发生的,今日又是因为她,三哥才出事,她就是个灾星。 姨母您是不知道,当时,可吓人了。虽没有目睹,却在现场遭劫的韩幼薇也是一阵后怕,我跟郡主都以为没命活着回来了。 你们是受惊了。国公夫人也担心,常嬷嬷,你去叫厨房准备点当归红枣羹,给芙云跟幼薇压压惊。 老奴这就着人去办。常嬷嬷给了个眼色给一旁的大丫鬟春杏,那春杏会意地点着头便出去了。 常嬷嬷,再备一壶果酒给我。 芙云郡主赶紧道。 常嬷嬷为难地看着国公夫人,韩氏也皱起了眉头,好端端的,干嘛喝酒? 酒也能压惊啊,还能养生。芙云郡主嗅了嗅,确定:阿娘您说身子弱,不也是喝酒了么?我知道庄子上送了一批新酿的果酒回来,阿娘您不是趁我们不在,自个儿喝了? 国公夫人笑了,你个馋虫,阿娘身上哪里喝酒了?这是药酒味儿,你弄错了。 常嬷嬷也陪着笑了起来,眉头浅浅的蹙了起来。三爷下落不明,不是夫人在这儿跟姑娘说果酒的时候。 常嬷嬷,你找人去问问老太爷,看看要怎么找回彬儿。 常嬷嬷暗舒一口气,赶紧领命出去。 * 安知珺在这日夜里头,得李信禀告,才知道,今日国公府的车队被袭一事已经在京城里宣传开来,闹得沸沸扬扬的。 这个仲秋夜,无论宫里宫外,是过不好了。 国公府可是当今天家最大的助力,光天华日下行凶,便是藐视天家权威。 皇上跟皇后震怒,派了内侍到府上安抚,听说她受伤了,赏赐了不少药材,并且责令巡城司与刑部捉拿刺客并救回裴彬,那老国公也派出了铁卫,可这一寻,十日过去了,竟是一点儿消息也没有。 那群刺客就如消失了一般,在京城中寻不着踪迹。 爷大婚那日夜里头,那些人就逮住爷不放,似非要将爷置于死地一般,如今爷落到他们手里足足十日,爷怕是,凶多吉少。李信站在书房里,絮絮叨叨,担忧得六神无主,三奶奶,您说,这可如何是好? 安知珺坐在往常他用的椅子上,看着案上的指间,将手里的狼毫笔慢慢搁置在了砚台上。 裴彬被抓这几日,她亦心神不安,原以为有老国公跟皇上派人缉凶,该是很快救他回来才是。 可日子一天天过去,音讯全无,她的心也一点一点沉了下去。 实在坐不住的时候,她便来这观景楼的书房里,拿出他备着的卷宗,磨墨提笔,耐着性子,替他一一钞录。 夫君,应该会没事的,有系统庇护,他应该能逢凶化吉才是。 安知珺这般想着,却也免不了担心。 毕竟,便是有系统护他不死,可是,他有备好足够的贡品么?那些刺客,会不会折磨他?因为,便是不死,可他也只是寻常人,会受伤的啊! 恋耽美 御史大人夺娇记-御史大人夺娇记湘也(45) 若是,他当真回不来了?她该怎么办? 安知珺压下心里的恐慌,问:当真,都一些线索也没有吗? 李信叹气,都猜测,那些刺客,是庆王的余党,而且估计是明惠郡主指使的,可就是找不着人。 明惠郡主?安知珺呆了,缓缓抬眸,看着李信,我记得,父亲供出了她杀害定国公世子的事,她不是被拘在刑部大牢么? 原本是的。李信点头,可就在三爷出事那日,明惠郡主也被救出来了。这事儿,是范爷回刑部调人手的时候才知晓的,刑部监牢被人劫狱,丁尚书也因此在皇上跟前吃了挂落,两相一联系,不就猜测该是明惠郡主干的了。 庆王的谋逆大罪是自家爷揭发的,定国公世子的死,也是自家爷查出来的真相,庆王被擒,废为庶民发落到皇墓看陵,她自己也锒铛入狱,怕是恨死自家爷了。 况且,爷在仲秋前不久,还亲自去提审过她。 难怪一逃出来就马上刺杀国公府的人,她怕是不要命了。 明惠郡主怎么会有这么一群刺客为她效力? 庆王就她一个女儿,又嫁在京中,他不放心,当年就给她留下了一批身手好的护卫。李信道,三奶奶您在安府的时候没察觉么?那安府上大多数的护卫,便都是明惠郡主的护卫。至于在这之外,明惠郡主又以此为借口,培植了多少爪牙,便不知晓了。 安府?安知珺想起以前自己生活过的尚书府,眸光一闪,那,有去搜过安府么? 自是有的,安府如今被封,里头空廖,老国公跟范爷都派人进去找过了,鬼影儿都没一只。李信焦虑,也不知道,他们到底把爷藏在什么地方。 安知珺默了默,又问,我记得,安府上有栽种许多山茶,那些山茶,还在么? 在的,罪臣府邸里的东西,抄家时,值钱的东西都充公了,剩下的都是不入流的玩意儿,至于那府上的花花草草,送的送,卖的卖,可那山茶,都知道是明惠郡主栽种的,没人敢沾谋逆大罪半点儿,也就搁置在那儿了。李信摇头,如今就是没人伺候,残的残,败的败! 当初安知瑶不过是折了一朵花鹤翎,就被害了性命的明惠郡主,当真舍得放弃那些精心栽培的茶花么? 第69章 入夜的安府显得格外幽静。 因为杳无人烟,亦没掌灯,黝黑的宅子透着一股瘆人的气息。 安知珺在宅子里头慢慢走着,穿过寥败的回廊,去到曾经的非花苑,停下来,看着那残砖焦瓦,好一会儿,才转身,朝积香囿走了过去。 月光照在积香囿的庭院里,冷冷清清,里头原本栽种的茶花,果然都开败了。 不过两个月而已,生命当真脆弱。 安知珺凑到那些蔫黄枯落的茶花前,辨认了一番,很快确定,这里头,并没有明惠郡主最珍视的那盆花鹤翎。 奇怪,李信说没人敢碰明惠郡主的山茶,那盆母株,应该也在这儿才是,怎么会不见了呢? 安知珺看着院子里的正房,迟疑片刻,慢慢走了过去,跨进门。 屋子里,空空的,也便剩下几张杌子而已。 安知珺正打量的时候,暗影里,有几个身影在后头飞掠起来,她没有理会,看了看,走到了半墙之隔的内间,看到有个身影,对窗而立,窗沿上有一随风摇曳的植株,便正是那株花鹤翎。 母亲!习惯使然,安知珺依然叫着这个名字,而后发现自己不用再对她如此隐忍的,又闭上嘴,一顿,才道:明惠郡主! 明惠郡主看着她,脸上早没了雍贵,却依然从容,冷冷的看着她:你来找死! 我来找我的夫君!安知珺毫不退却,迎着明惠郡主道,月光投过来,映着她的身姿在墙上,背脊挺得直直的。 这人哪里是她的母亲?分明是仇人才对。 她胆敢害死自己的前夫,恐怕也害死了母亲,又害死了阿兄,如今,又想来害死她的夫君。 你以为,我会让你找着他么?裴三,死了!明惠郡主恶狠狠道。 当年,就不该一时心软,留着这安知珺的。 以为不过是丫头片子,没放在心上,今日怕是成了祸患。 你放心,他在黄泉路上不会孤独的,我马上让你去给他做伴。 安知珺压下心中的恐惧,维持着面上地冷静,手却掐得死死的:那我夫君的尸首在哪里?我要先看一眼。不可能不可能,夫君没可能那么轻易就死掉的。 当然,我要你亲眼看看,让你死心。明惠郡主一扬手,便有黑影掠了进来,将她反手抓着拎到了一边,让你们死在一块儿,算是我最后的一点儿好心。 早在她出现在安府那一瞬,明惠郡主就派人查探过,这安知珺是一个人来的,送她来的马车,停在两条巷子外,身边并无任何奴婢,护卫。 愚蠢,简直就是存心来送死的。 * 安知珺被带到了与屋内相连的一处耳房,看残余的器具,该是小厨房里头的库房。 从库房进去,挪开布满尘土的烂毯子,里头是松动的砖块,挪开砖块,便是一块厚厚的木板,揭开木板,才露出了黑黝黝的通道入口。 烛火点起来了,安知珺被带着进了入口,沿着狭长的甬道走了一会儿,便见着宽敞的底下暗室,竟然是几间连接着,阴暗的风不知道从哪里漏了过来,吹得人心发寒,风里还带着浓浓的血腥味,极度刺鼻。 等安知珺被推进一个暗室时,她才明白,那血腥味是从哪里散发出来的。 夫君! 向来矜贵高雅的裴三爷,此时双手被铁链缚着,困在墙上,双膝跪地,长长的青丝披覆下来,盖住了他的脸,却凌乱得遮掩不住身上的血肉。 他无着寸褛的上身,血肉模糊,还有森森白骨,露了出来,地上,血流成河,杂乱的刑具随意丢弃在地上,甚至还有一枚钥匙,以及一个污秽的盘子,里头装着黑黑的什么,招引着蝇虫。 他似乎当真死了,对她的出现毫无反应。 安知珺惊骇得后退着靠到墙上,才稳住了发软的身子,失去了方才的冷静,愤怒:你们杀了他? 快了。明惠郡主一抬下颌,便有人提着放在一旁的木,朝他兜头淋了下去。 安知珺看着他勉强晃了晃头,咳了一声,却依然没有抬头,怕自己忍不住尖叫,捂着嘴哭了起来。 那天,临行前,他明明不是这副样子的,那般风光霁月的楚楚郎君,怎么会变成这般模样? 裴三,好好睁开眼睛看看,是谁来了?明惠郡主捧着那盆花鹤翎,抚了抚叶子,笑了起来,你娘子担心你,自投罗网了,高兴吧? 裴彬才听清楚她说了什么,慢慢抬头,从一缕一块的乌发间隙里,见着捂着嘴痛苦的娘子,微微张了张皲裂带血的唇,艰难叫了一句:蓁蓁! 夫君。安知珺松开手,哭喊了一声,冲明惠郡主叫:你都对他做什么了? 千刀万剐之刑听说过么?明惠郡主残酷地笑着,这便是了,不过我仁慈,怕他受不了,所以每日,只从他身上取十片肉,让他活更久一些,当然,这裴三也是命硬,不然,今日你来,便见不着人了。 安知珺难以置信,泪眼模糊的看着裴彬。 诺,看到他脚下的东西了么?便是每日从他身上割下来的。 安知珺瞥了那托盘一眼,浑身战栗,猛朝明惠郡主撞了过去:你这个,毒妇!是什么人,才会忍心对人下这般狠手。 明惠郡主没曾想她会陡然发难,手里的那盆花鹤翎摔到了地上,哐啷破了瓷盆,那株花鹤翎连泥带根摔到了血污里。 护卫将安知珺抓到一边,明惠郡主看着地上的花鹤翎,揪着她的头便往墙上撞了一下,疼得安知珺叫了起来。 蓁蓁!一旁的裴彬眸光凶恨,却无能为力,一下咬破了唇,住手! 住手?你怎地不住手?若不是你不住手,我明惠郡主怎么会落到今日这地步?若不是你不住手,父王交给我的计谋,怎么会失败?我明惠郡主筹谋那么多年,牺牲那么多,到头来,却因为你不住手,落得一场空!明惠郡主将安知珺摔到了裴彬跟前,恶狠狠道:我偏不住手!今日,我能成全你们夫妻俩死在一块儿,裴三你还得感谢我。 你敢? 自然,是敢的。明惠郡主视线瞥到那花鹤翎上,又一脸狰狞地回头看着他们,明日起,我就让你的好娘子一起同甘共苦,从你身上割几块肉,便从她身上割几块。 明惠郡主说着,一拂袖,将那株花鹤翎小心翼翼地捧起来,走了出去,将门恶狠狠地关上了。 蓁蓁! 安知珺从地上爬了起来,跪在裴彬跟前,颤着手捋开他的发丝,露出他的脸,苍白,冰冷,毫无血色,咬着唇哭了:夫,夫君! 为什么要来?如此蠢笨!裴彬抿抿嘴,想笑,笑不出来,冷嗤一声。 我,来救你。 裴彬一怔,看着她低下头去,在满是血污的地上摸索着,最终,捡起了一柄短剑,颤抖着握着,又跪到了他跟前。 夫君,你,那系统,是不是,会庇佑你不死?安知珺擦了擦泪,问。 裴彬明白她的意思,啧了一声,眸子里却掠过一丝精光,嗯! 那安知珺颤巍巍地举起了短剑,看了裴彬一眼,低头,去寻他的心口,手抚上去,许久,却都没敢动弹。 想好了么?裴彬慢慢地问,似事不关己。 安知珺闭了闭眼,想起了他们被围困那一夜,他是怎么做的,咬咬牙,夫君,若,若是我刺得不对,你,你跟我说一声。 好! 若,若是痛的话,你忍一忍。 好。 夫君? 嗯? 我,我刺了? 好! 安知珺一狠心,将那短剑从胸口狠狠地扎了进去,而后瘫坐在一旁,看着裴彬整个身子软了下去,如同溘然而逝。 一息后,她看着他身上的伤口如得仙术般飞快痊愈,消失不见,松了一口气,瘫坐在地上,见着那串钥匙,手忙脚乱地抓起来,给裴彬解了铁链后,又想起了什么,抓过脖子上的瓷哨,拼命地吹了起来。 她并非毫无准备夜探尚书府的。 她将自己的猜测告诉李信后,李信又禀告了老国公,但大张旗鼓怕明惠郡主等人狗急跳墙,直接杀了裴彬,于是安知珺才提议自己孤身来此,他们藏身在外避过明惠郡主的眼线,无论寻不寻得到人,有所发现都以哨传讯。 听到哨声响起的护卫从暗室里涌了出来,获得自由并全身痊愈的裴彬,将青发捋到了脑后,看还坐在地上的安知珺,一手将她捞了起来,一手抄起了刑台上的剑。 夫君安知珺才唤了一句,便发现自己眼前景色一变,眼前哪来阴森的施刑牢狱?分明是那日跟他去过的屋子。 流泉院。 这是她给屋子取的名儿。 夫君? 安知珺发现自己一个人来到的这个地方,松一口气的同时,又担心,不知道国公府的铁卫有没有及时赶到?夫君一个人留在暗室,有没有性命之虞? 她慢慢朝走进流泉屋,细细看着庭院里的花木山石,而后径直进入正院,缓缓坐在榻上,耐心地等着。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才见他出现。 一身月白色银丝锦袍,乌亮干净的墨发用紫色丝带束在末端,面色依然矜持尊贵,只是比往常要来得温和,见着她时,先是扬起一个浅浅的弧度,最终全然而笑,仿若雪上之巅的玉莲,终究绽放全盛,令人沉醉。 夫君!她忍不住扑了过去。 他大大地张开双臂,将她拥进怀抱,合拢双手紧紧地揽了起来,腔调是淡淡的,却带着浓浓的笑意,娘子,你可真大胆,竟敢弑杀亲夫! 第70章 安知珺在怀里抓着他的衣襟,杏眼弯弯,嘟着红唇埋怨:我明明是为了救你! 裴彬把头埋在她的秀发里,鼻尖碰着,用下巴蹭着,总也摩挲不够,好一会儿,才不舍地松了松手,看着她的额头:受的伤,疼么? 她才想起来这茬,才想摇头,便眉头一蹙。 被抓进刑房,明惠郡主将她的头撞到墙上的时候,是很疼,只是因为恐慌跟害怕,一时没顾上。 裴彬看着她额头上撞出来的红肿跟开始凝固血痂的伤口,想起当时的无能为力,嘴角一沉,又抿了抿,那女人,胆敢这般对待蓁蓁,死一百次亦不足够。 他揽着她的细腰抱了起来:回去,为夫给你上药! 离开流泉院后,安知珺才发现自己便已身处在归彤轩了。她心里疑惑如何进入流泉院的法子,她以为观景楼里的阁楼便是进流泉院的通道的,可打开过阁楼后,发现不过是普通的屋子,便知道不是这么回事,如今她虽然想问个明白,但似乎并不是什么好时机。 见着安知珺撞伤头部的白汀跟柳梅均吃了一惊,梳洗过后,叫了太医看诊时,安知珺才知道竟然已经是第二日了。 处理伤口时,对着铜镜的安知珺才看到自己额头上肿了一大块,这才后怕:怎么办?这么大的伤口,会好么?她还从来没伤得如此严重过。 会好的。裴彬在一旁安慰。 真的么?安知珺不免担心起来,还要对着铜镜看,铜镜却被裴彬一下压倒了,夫君? 真的!裴彬看着那处伤口,拿着药膏,一点一点地细细敷上去。这是自家娘子,为救自己受的伤,想来,他似乎已经很久没见过谁为了自己这般伤过。 裴彬看着那一块红肿,眼里均是柔情,听得她低低的嘶声,手下更轻:很疼?问着,担心地去看她,见她双眼噙泪,泪珠子一颗一颗地掉落,心疼得很:蓁蓁! 我会变丑的对不对?安知珺哭着担心,夫君便是喜欢她的好颜色才娶她的,如今头破了那么大一块,破了相,以后都不美了,他还会心悦自己么?以后这里也会留下疤痕的,对不对? 不对。裴彬忍着自己想去抱她的冲动,呵斥了一声,乖,别动,先让我上好药。 安知珺咬了咬唇,乖乖不动了。 裴彬将药涂好,而后扯了一段干净的白纱,扬起来在手上一抽,轻轻地给她贴上,绕着额头围了四圈,在脑后结了起来,这才托起她的下巴,认认真真道:蓁蓁不会变丑的,伤口会好,斑痕会消!他得进宫找皇后要最好的祛疤药膏,务必不让蓁蓁留下一丝伤疤。 太医不是也说了么?好好养伤,日后痊愈后便不会见疤了! 万一,便是好不了了呢?安知珺担心。 便是好不了裴彬抚了抚她的泪脸,修长的手指擦拭去掉落的泪珠,便是好不了了,蓁蓁还是我的娘子,我不嫌弃。 恋耽美 御史大人夺娇记-御史大人夺娇记湘也(46) 安知珺破泣为笑,心头那股不安却还是没消。 别胡思乱想。裴彬的视线落到了她那截雪白的脖颈上,看着那刀剑划过的伤痕,眉间拧了拧,伸手,按在上面抚了抚:疼么? 安知珺侧头去看,微微摇头:不疼了。 身上,还有别的伤口么?想到她被摔在那般污秽的地上,不知道还摔伤了哪里,裴彬眉头便隐隐地跳了跳,费好大的力气才压下心头的怒气。 他的蓁蓁,竟受了那般大的委屈。 明惠郡主,当真该死! 裴彬避过她头上伤口那一侧,将她揽起来放到了罗帐里。 夫君? 让夫君看看,身上哪里还有伤,一并处理了。 安知珺躺在被衾上,看着他俯身上来,挑起衣带,伸手去拦:没有了? 裴彬动作一顿:真的? 安知珺垂下眼帘,便是有,也让白汀处理过了。梳洗的时候见着身上摔的淤青,早涂了药膏。 裴彬没再继续,捞过人在怀里,躺了下去:伤在哪儿? 安知珺用手指了指自己身上几处,裴彬眸光眸光一暗,小心不碰触到,轻轻揽住了她的腰:累么? 嗯!自然是累的,昨天夜里受了那么一遭,而后又等他那般久,压根儿没合过眼。 那好好歇歇,这几日呆在屋里安心养伤,别的,什么都别想。 他就是不说,她也只想窝着,不想出去,头上那么大的伤口,难看死了。安知珺嗯了一声,在他怀闭上眼睛,而后又缓缓睁开:夫君! 怎么了? 明惠郡主? 死了!裴彬冷嗤。若知道蓁蓁伤得这般重,便不该让她死得这么轻易的。见娘子还想问,裴彬打住了她的话:不是累么?闭嘴,闭眼,歇息。 她只得乖乖的抿着嘴巴,在他怀里蹭了蹭,在淡淡的混着药味的类苏合香味中,很快睡了过去。 * 虽然裴彬不说,几日后,安知珺还是从从柳梅口里得知那日追剿庆王余党的结果的。 残留在安府的刺客都被当场歼灭,从地下暗室里也搬出了不少死去的护卫,至于明惠郡主,据说,在见着巡城司跟老国公的铁卫包围了安府后,自知在插翅难飞,一般火烧了在积香囿,自己亦抱着那株花鹤翎葬身火海。 为何,明惠郡主那般执着于那株花鹤翎?安知珺知道其中有内情,却不明白,在她看来,与其说明惠郡主喜爱栽种茶花,不如说明惠郡主偏爱花鹤翎,她不过独独想伺弄那唯一的一盆花鹤翎,其余的,该都是爱屋及乌。 姑娘 三奶奶! 柳梅还没说下去,才姑娘开了一声,便被白汀堵住了由头,柳梅告饶,是是,三奶奶!三奶奶你知道,为何明惠郡主那般喜爱那株山茶么? 安知珺看着柳梅,等她继续说下去。 别卖关子了,快说。白汀催促。 听说,定国公世子跟明惠郡主认识的时候,便是在山茶宴上,而且,定国公世子也喜欢那种茶花,婚前送她的定情信物,就是一盆花鹤翎。 莫非,那就是被明惠郡主一直珍重的花鹤翎? 所以,明惠郡主是杀了自己的前夫,却又留着他给的信物么? 缅怀?还是懊悔?愤恨? 安知珺不想去了解她的心情。那般恶毒的人,本就不是寻常人能揣度的。 还有啊,那日三爷可厉害了,据说当铁卫赶过去的时候,三爷已经一个人将地下室的刺客全都除掉了,巡防司的人找着暗室入口时,见三爷浑身血淋淋的,杀气腾腾,仿若煞神凶鬼立地临天,都吓了一跳呢。柳梅佩服道,那李信也在现场,比划着跟她说的时候,一脸自傲。 不是说三爷自小病弱的么?怎么还能修得这般高的武艺?白汀奇怪。 听说国公爷找大夫给三爷看病的时候,也找过江湖上的游医,是三爷四岁时候的事了。柳梅道,这话也是从李信那儿听来的,那时候游医给的药方子还是有用的,他还给了一套剑法给三爷,说强身健体后,也不容易得病,三爷便是从那个时候起练武的,后来当真好过一阵子,可时间久了又复发了,只是三爷还是坚持了剑术,身子彻底好起来后,便也练得一手好剑术了。 难怪! 安知珺想起了几次裴彬对付恶贼刺客的利落,上乘的剑法跟不死之身,自己的夫君当真了得。 这些话,都是李信跟你说得?安知珺问。 柳梅点点头,笑嘻嘻的:姑三奶奶还有什么想知道又不方便打听的,让奴婢出面,我去问李信好了。 安知珺笑笑,暂且没有。 柳梅有些小失望,那白汀也笑着打趣:你以为三奶奶像你这般饶舌呢! 我这是知己知彼!柳梅不服气。 两人嬉闹起来,安知珺也不由得笑了起来,仲秋过去也已经差不多十日有余,或许是拿的是宫里最好的伤药,头上的红肿早消下去了,因伤口的斑痕还留着,上了祛疤药后,敷了几日,如今摘了布带,虽不怎么看得出来,可仔细看,还是有点点的斑痕残留。 安知珺照着铜镜,轻轻叹了口气。这十余日里,觉得丑得不见人,她一直在屋子里没敢出去过。 三奶奶放心吧,那太医不是说了么?再过两日,那斑痕就会全消掉的。白汀安慰,以后三奶奶会跟以前一般美的。 是比以前更美。柳梅也劝,三奶奶别总是盯着看,才好得快。 可是安知珺依然看着那额上那处,还要说甚么的时候,便见一个颀长的身影走了进来,又将要说的话咽下了。 三爷!白汀跟柳梅见礼后双双退了下去。 夫君!安知珺看着裴彬走到自己跟前坐下,一眼瞥到了她手里拿着的铜镜,眸子又落到了她脸上。 她赶紧将那铜镜放了下去。 这些日子,他每日早晚总是亲手给自己上药包扎过才放心,眼见着疤痕脱落,亦不许她日日拿着铜镜看,她只能背着他偷偷看。 裴彬将她拉得凑自己更近一些,看看留下的些微细痕,伸手抚了抚:已经很淡了。不枉费他从宫里要来上好的药膏,又找系统兑换了一些祛疤膏。 可还是有。安知珺沮丧,抬眸觑了一眼裴彬,支支吾吾,若是,就这般,丑了,夫君,真不会嫌弃么? 裴彬的手移到了她脸上,掐着她的脸,淡淡地笑了。这娘子,为着这点伤,倒是折腾来折腾去地问,怎么应,都不放心,为夫要怎么跟你保证,你才相信呢? 我安知珺看着他凑上来的脸,在伤口那处落下了几个吻。 不嫌弃。 裴彬一直吻着往下,最后停在她的粉唇上,轻轻咬了咬,沙哑着声音道:蓁蓁! 夫君!安知珺自然地伸手搂住了他的肩膀,回应。 夫君再做一件,不嫌弃娘子的事。裴彬说着,轻易地将安知珺搂了起来,看着他带自己走向榻上的时候,安知珺小脸一红。 她就知道! 这人素了几日,早忍不住闹着要了! 第71章 中秋一过,便是深秋。 天气凉了,国公府上各房的人都开始准备冬衣,归彤轩里也不例外。 安知珺从库房里挑了几匹做棉衣的布料,给房里的白汀她们裁剪缝衣。 嫁进国公府后便风波不断,不,应该说,今年从年初,她的日子便没怎么平息过,便是成人家娘子了,也没给如今的夫君做过几套衣裳,安知珺心里有愧,于是便想先给裴彬做两套棉衣。 先让柳梅找了几套他穿的棉衣比划好了尺寸,又将布帛裁好,才分派了各自的活计下去。 众人正忙活着,外头柳梅便提着食盒乐滋滋的走了进来:三奶奶,大厨房今日给您做了一份山药枣泥糕,还熬了些当归牛骨汤补身子,您先用吧! 自从安知珺受伤后,虽然归彤轩里有小厨房,但国公夫人关护心切,每日还是让大厨房做了什么糕点膳食,都给这房里送过来,据说用料还是她特意从库房里挑的,安知珺虽膈应国公夫人逼她要裴彬纳妾的事,但对于她的照顾,还是心领的。 国公夫人终归是自己的婆婆,能与婆婆好好相处,自然是比跟婆婆交恶来得好。 想到这里,安知珺暂且放下成见,受了她半个多月的照顾,去给她请安表示谢意时,国公夫人亦很大度,你救了彬儿,便是救了国公府,我这个做母亲的,自然得好好谢谢你,这点小事,不足挂齿。 不仅如此,那原本住在府上的韩幼薇亦回了承安候府,不管是裴彬推拒过,还是看如今并不是往归彤轩塞人的好时机,总之,安知珺是变轻松了不少。 这日进宫觐见裴皇后,说起婆媳相处,也总算有了话题,能说好话。 裴皇后早便想请安知珺进宫了,一来成婚后还没见过这位外甥媳妇,二来外甥媳妇识破明惠郡主的阴谋,救了外甥,保住了裴家唯一的嫡系血脉,她亦感激。 无奈安知珺一直养伤,听说差点破相,她又不能轻易出宫回娘家,所以只能一等再等,今日终于等到人了,见人没事,依然还是婚前那个好看的姑娘,才松了口气,嘘寒问暖,听说几次的凶险,也吓得拍了拍胸口,直到话题转到国公夫人,才慢慢平缓下来。 你婆母也是不容易,给我大哥生了那么多子嗣,最后立住的,也就只有彬哥儿跟芙云。让安知珺多多体谅韩氏的时候,裴皇后遗憾:我一直以为这些年她身子骨将养得好些了,谁知道竟是毫无起色,她可是许多年没进宫来见我了,今日也是,若是她陪你入宫来的该多好的。 娘娘放心,知珺回府后,会将娘娘的心意转达给母亲的。安知珺道,等日后她好点儿,再陪母亲一块儿进宫谢恩。 裴皇后看着安知珺,点点头,满意地笑,便是她不来,你跟芙云郡主一块常进宫看看我,也行。 承蒙娘娘厚爱,知珺不敢不从。 安知珺离开宫里的时候,得了不少赏赐,那送东西进府的小公公与小厮一起搬到归彤轩的时候,进了后院,远远的见着回廊一处,国公夫人正与芙云边走边聊着什么,满脸笑意,并不像是病弱不起的模样。 今日算是新媳妇进宫,本该由国公夫人陪着她去的,怎料她却以身子不适推辞,最终也便是自己一个人去见的裴皇后。 安知珺垂下眼帘,眸里一暗。看来,国公夫人,依然心存芥蒂,没完全接纳自己。 等回到归彤轩,柳梅将赏赐物件归库的当儿,亦说起了国公夫人:三奶奶,您别往心里去,那国公夫人并不是就不陪您进宫的,奴婢打听过了,她这些年都不怎么进宫,便是上次仲秋宴,也是称病推辞不去的。 便是身子骨弱的原因吧!听说韩氏向来病弱,所以前头生的两个女儿出生也是体弱,所以都没立住,生夫君的时候亦是难产,之后身子便差了,休养了几年才又怀的孩子。 不止这个原因吧!柳梅看四处无人,偷偷跟安知珺说了一嘴,其实啊,听说那日有人见着,各房主子出门后,那国公夫人还让丫鬟拿了酒食到玉华堂,若那日当真身子有恙,怎么还能喝酒呢? 安知珺怔了,你听谁说的? 就玉华堂的做杂役的婆子说的。柳梅道,听说正在屋子里喝得好的时候,国公府的人就匆忙回府了,屋里那奴婢叫春杏的仓惶收拾的时候,恰好被在外头的婆子瞅见,那酒就直接倒在花园里头,婆子看过了,上好的梨花白呢!都浪费了! 身子有恙的人,能喝梨花白么?国公夫人,是借口不去见裴皇后的?为什么? 是对裴皇后心生不满了? 安知珺想了想,没想明白,便抛在了脑后。 * 几日后,当大厨房不仅送来了糕点汤羹,还送有麻糖红鸡蛋的时候,也送来了韩幼薇到访的消息。 安知珺带着白汀到玉华堂的时候,听见屋子里头兴高采烈的声音,见安知珺进来了,国公夫人当即便笑了笑:珺丫头,来了! 母亲!安知珺面上笑着,深呼吸了一口气,等着国公夫人发难。 姐姐可收到我带过来的麻糖跟红鸡蛋?韩幼薇笑得开心,那是我大姐夫家的贺礼。 韩六姑娘,什么贺礼?韩六竟是一开口便叫起自己姐姐来了,论年龄,她应该比自己还大上两岁呢,这么快就拿自己当归彤轩的人了?安知珺咬咬牙,勉强自己维持着体面。 便是我大姐姐,去年嫁到夫家半年就有了,如今生了,是双胎!韩幼薇笑吟吟的,完全不觉得自己的叫法有多荒谬,姨妈,一下就得了两个大胖小子,姐夫可高兴了! 国公夫人也笑着附和:可不得了了,赶明儿,我给准备一份贺礼,你给你大姐送过去,也沾沾喜气。 哎!韩幼薇满口答应,骄傲,一开始我还不相信,说我们韩家呀,有个奇怪的血脉传承,隔一代便容易出双胎,如今姐姐双生,我倒是信了。说着,便跟芙云郡主数起来,说起来,我二叔跟三叔也是双生的,九叔跟四叔也是,可他们都没生下双胎的堂弟堂妹,! 那将来你岂不是也能生双胎?芙云郡主数了数,吃惊。 可能啊,姨妈是吧?韩幼薇回头看向国公夫人,又看着安知珺,淡淡地笑:姐姐,你说呢? 我向来不懂的事情,韩姑娘问我,我当真不知呢!是觉得,国公府子嗣不丰,她们韩家的人可以生双胎,便是极大的好处了? 安知珺郁卒地回到归彤轩,重重地坐在榻上时,不由得便去看自己的小腹,伸手抚了抚。 怎么了?忽然从后头伸出的手,环住自己的腰时,吓了她一跳:夫君? 裴彬一下衙便进了屋子,在内间躺了一会儿,见安知珺回屋,那小表情跟小动作都看在了眼里,眸子落到她按着的腹部,唇角勾了勾,俯身啄了一下她的下巴:怎么,想给为夫生孩子了? 安知珺羞赧得巴掌脸变成了桃花红,而后又气,要是我生不出孩子呢? 怎么可能?裴彬蹙眉,她是上哪儿听了些什么? 就是,要是我生不出孩子,你是不是就会听母亲的话,纳那个韩六,给你生双胎,要两个胖大小子? 你胡说什么?我不是跟你说不纳妾么?裴彬的脸一下黑了,一把掐住她的脸,我有你一个娘子就够了。 可是安知珺咬咬唇,将方才在玉华堂听到的事都给他说了一遍,到时候,要母亲叫你纳她进房,你是不是会照做? 胡闹。裴彬眉头拧得死死的,将娘子塞进怀里,慢慢道,安知珺,便只有你知道我的隐秘,也便只有你能去流泉院,除了你,我怎敢放心会让旁人知晓呢? 恋耽美 御史大人夺娇记-御史大人夺娇记湘也(47) 母亲她 别听她说!听我说!裴彬拈着娘子的脸,眸光闪了闪,娘子最近越发爱吃醋了! 安知珺瞥了他一眼,才要扭过头去不理会,便被他吻住了。 这样的蓁蓁,甚好。 比起一开始认识的,对自己畏惧忌惮,退缩不前的蓁蓁,他更喜欢这样的蓁蓁! 会对他生气,会耍小性子,这般真实,鲜活,他很喜欢。 将她拥在怀里,如海涛拍岸一般,轻轻席卷着她时,他捋起她的一缕青丝,凑到她跟前,低低地问:那时,蓁蓁为什么会救我? 因为,是夫君!她喘着气儿,水雾满溢的眸子朦胧迷离,声音碎成了几片。 他满意地勾了勾唇角。 他已经是,她认定的夫君,那她曾在梅花树下等的人,该是无甚重要了。 蓁蓁不怕? ,怕! 那为何还去? 她看着他,呜咽了一声,不,不得不去! 他开怀地笑了起来,温柔更甚。 这便是他挑的娘子!可爱,可怜! 即便是怕,可为了救夫君,亦不得不去! 蓁蓁!他更深情地唤她,想将她的名字刻在心上,也想将自己刻在她心上,知道,夫君最想要什么吗? 什么? 一生,一世,一双人。他伸手抚在她受过上的额头,轻轻摩挲着,凑到她耳边,发誓般道:与你! 所以,他的隐秘只有她知道,他的流泉院非她莫属。 若是担心他会被人夺走,来抓住他吧,来讨好他吧! 让他,更疼她一些,更爱他一些! 蓁蓁! 她听得他的呼唤,下意识地伸手,揽住了他:夫君! ,乖! 第72章 你说什么? 玉华堂里,看着斜斜靠在檀木椅子上,漫不经心的裴彬,韩氏的手猛地抖了一下,沉声质问。 母亲没听清楚么?裴彬把玩着拇指上的扳指,捻了一圈,微微张口,才要说什么,听得外头传来的嬉闹声,又抿上了,瞥到门口,见着芙云郡主正与韩幼薇手里拈着几株花枝走进来,见到他一时顿了顿,待两人跨进门,他才淡淡地开口,我说,母亲不要干涉我归彤轩房里的事,还有,我从来没有纳妾的意思。 芙云郡主吃惊,一下看向韩幼薇,见她脸色唰的变得苍白。这是,故意等着,让她听见难堪的?韩幼薇手一颤,手里的花枝飘落在地。 放肆。韩氏亦变了脸色,一半是因为裴彬的忤逆,另一半却是在后辈跟前丢脸了,我可是你母亲,你房里的事,什么干涉不干涉的?我要想,就管得起来。是应允了他跟那安知珺的婚事,他便愈发放肆了? 你可是国公府唯一的嫡子,后承血脉就系在你身上,原本你身子就不好,病了那么多年,也不知道对生育有没有影响?我替国公府着想,多找几个姑娘给你,开枝散叶,有什么不对的?韩氏气恨,彬儿,我可是你母亲,我也是为了你好。 原来,母亲也知道,我病了那么多年!裴彬冷嗤一声,淡淡地看着她,既你是我母亲,我倒是想问问,卧病在床的那些年,你可曾有尽过母亲地职责,照看过我?一二,也算?在他有记忆时起,除了从边防得假探亲的祖父,父亲,还有一个死去的宋妈妈,会到归彤轩照顾自己,便再没有别的长辈。 等到渐渐知事时,其他几房的人,亦或是兄弟,均甚少踏进归彤轩。 因了他这屡染怪病的药罐子的存在,除了大夫,还有范怀骥,从没有人敢进去,就怕一进去,就染了疾,患了病,跟他一般好不起来了。 不,还是,有一个兄弟去见过他的。 那位,他的嫡亲弟弟,曾经,也一度喜欢到归彤轩去。 可惜,后来,他也染疾死了! 韩氏一下语塞,许久,才缓过劲儿来:你这是在怨我不管不顾了?好,很好,我便是没去归彤轩照看你,可我是为了谁?为了明哥儿,为了芙云!我不仅仅是你一个人的母亲,还是他们的母亲,若是我去归彤轩,染了你的怪病,过了病气给明哥儿亦或是云儿该怎么办?你身为哥哥,便不管你弟弟妹妹了? 裴彬啧了一声,缓缓起身,母亲,总是有母亲的道理。 这是为人母的道理,人间常识!韩氏忽而悲伤起来,你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国公府断后吧? 总之,我不会纳别的阿猫阿狗过门!裴彬拂了拂袖,子嗣,我只要蓁蓁给我生的。 若是,她生不出呢?韩氏阴森森地看着他。 裴彬蹙了蹙眉,生不出,便不生。 你以为,她若是生不出,这世子之位,还会落到你身上么?韩氏也冷嗤。 那母亲大可去问问祖父,问问父亲的意思,看看,世子之位,会落到谁身上。裴彬毫不在意,朝玉华堂门口大步走去。 你太放肆了,裴彬!被他目中无人的态度激怒,韩氏终是忍不住,吼了一句,若不是明哥儿被你害死了,你以为,世子之位,会留到现在给你吗? 才要踏出门槛的脚,慢慢地收了回来,裴彬缓缓回过头,看着韩氏:母亲,这是什么意思? 我说,我的明哥儿,都是被你害死的,是你!韩氏想起了自己的儿子,那么活泼可爱的玉团子,就是三岁生辰,因为去了归彤轩一趟,回来便发病死了,这些年,一想到他如何死的,她就对裴彬恨之入骨。 还想让她照看他?她能忍住,不爆发起来掐死他,便是他走运了,如今,还胆敢顶撞自己?谁给他的胆子? 裴彬看着忽然泣泪的韩氏,拧了拧眉,看芙云与韩六怯生生上前去,最终什么都没说,大步离开了玉华堂。 离开国公府去上值的当儿,裴彬一直抿着嘴,在御史台院门口停下,又折返,去了刑部。 他找到范怀骥,伸出食指敲了敲左侍郎地办公案桌,毫不客气道:替我约你家范医正出来一趟,在东篱茶居见我。 裴三,你小子行啊,御史台的人,都敢直接来颐气指使刑部的左侍郎了。范怀骥坏笑着看着裴彬,裴御史能认认清楚,你御史几品?我左侍郎几品啊?你要想见我爹,自己去太医院。 裴彬嫌弃地看了范怀骥一眼,啧了一声。 你平了庆王一案,怎地皇上也不给你提提官阶呢?你这小外甥做得也够憋屈的。 范怀骥坏笑。 行了,我干正事。 合着你以为我左侍郎平时干的不是正事呢?范怀骥不满了。 啊,你这个干正事的。裴彬抚着自己的下巴,忽而想到了什么,看着范怀骥的眸子闪了闪,刚好,我有一件正事要交给你办。 也不管范怀骥愿不愿意,抓起他的衣襟,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听得范怀骥脸色震惊:你,裴三,你不是吧? 便是了!先给我查一查。裴彬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冷冷一笑。 * 归彤轩的桂花树下的石桌上搁置了一张紫檀木的茶几,安知珺与青嬷嬷对坐着,捻了捻茶盏,捧着抿了一口。 桂花树上的花还在盛开,飘着淡淡桂香,让品着茶的人徜徉在香气里,别有一番滋味。 看着安知珺举手投足有模有样,青嬷嬷很满意地点点头:三奶奶做得很好。 安知珺放下了茶盏,冲青嬷嬷笑了笑,还是嬷嬷教得好。 因为自小丧母,教养学识也便是赵妈妈教的,略通一二罢了,如今再学高门侯爵规矩,也只能认认真真从头学起。 难得三奶奶心态平和,亦不急不躁,人又聪敏,一点辄通,老奴也用不着多费功夫。青嬷嬷谦虚,不怪裴皇后喜欢三奶奶。 安知珺抬眸,眯缝着杏眼看着树叶间漏下来的星点阳光。 心态平和么? 她只是从来都有自知之明的,知道自己除了一身好皮囊,性格亦四平八稳,中庸寻常,再没什么拿得出手的过人之处。 可便是这样的自己,想要过得些好日子,也是有资格的吧! 所以,她照着阿娘给自己铺设的路去走,尽全力去求生存! 会为了嫁进世家,跟着赵妈妈拼命地学琴棋书画傍身,学如何做主母,误会裴三是可怖妖祟时,尝试躲过凶厄逃走。 面临退婚,为了抓住一丝一线可能的希望,一次又一次地想等到那位周四公子,谁料到会阴差阳错,又与裴三爷牵扯上呢? 便是应承裴三爷的订亲,也是为了自己更好的活在这世上。 如今总算抓住这一桩婚事,嫁进国公府,为了将来能做个合格的世子夫人,自然,也只能好好听取教诲,习侯爵之家的规矩教养了。 三奶奶!原来今日您是在这儿呢!柳梅提着食盒过来了,跟青嬷嬷见礼后,将案桌上的茶盏稍微挪开,把食盒里的糕点拿了出来。 恰好,今儿大厨房给三奶奶做得是桂花糕,是用新摘的桂花做得,三奶奶您以前没能赏梅花尝梅红饼儿,今日可以赏桂花尝桂花糕了! 安知珺想到往事,淡淡地笑了笑,见有一盏桂花糕,一碗党参乌鸡汤,看向青嬷嬷,嬷嬷若是不介意,也来尝尝这桂花糕? 谢谢三奶奶的好意,既三奶奶歇下了,老奴今日的规矩便教到这青嬷嬷弯腰鞠躬时,恰好柳梅将那碗鸡汤捧出来递给安知珺,闻到那股淡淡的味道,青嬷嬷脸色都变了:三奶奶! 怎么了? 这汤,喝不得。青嬷嬷又凑上去嗅了嗅,肯定了,喝不得。 安知珺主仆一下愣了,为何会喝不得?她们几乎日日都喝大厨房送过来的参汤,几乎一天都不重样,也没见出什么事啊! 老奴口说无凭,请三奶奶找个懂医理的大夫,来给三奶奶看看这汤,您便清楚了。 安知珺见青嬷嬷说得严重,也不糊涂,想到可能性,一时手脚冰凉:可,可是下边的话,却始终没敢说出口,她看向柳梅,去,給我请个大夫。 三奶奶,不请大夫,找太医吧?柳梅道,先前给三奶奶看伤的,便是太医,奴婢拿三爷的名帖,去太医院寻一个回来? 安知珺点点头。 不过半个时辰,柳梅去而复返,不仅带回来了太医,而且连裴彬都带回来了。 夫君! 三奶奶,奴婢去太医院,恰好三爷也在,听说了三奶奶您的事,他便替奴婢寻了个最好的太医跟着回来了。 蓁蓁!裴彬坐到了安知珺一边,脸色凝重,回来的路上,柳梅说了事情,只说青嬷嬷道大厨房送的汤有问题,他第一个想到的是自己被人陆续下毒患病的那些年,以为那没揪出来的幕后黑手,如今改对蓁蓁下手了。 那汤呢?随即视线便落到了茶几上的参汤里:这碗? 安知珺点点头。 太医拿起那碗参汤嗅了嗅,用手指蘸了些一尝,脸色登时变得难看起来。 裴彬哪里还看不出来?眉毛紧紧地拧了起来,眼眸阴鸷:有毒么? 不,裴大人,这,这汤里,放了绝子的药方子。 第73章 绝子药! 裴彬抚住额头,抓了抓。 安知珺心里听得身子一颤,看向青嬷嬷。 因着青嬷嬷神情不对,又想她是后宫出来的,联想这汤是送与她喝的,她猜到或与子嗣有关,可能是避子汤,却没料到,竟然会是绝子汤。 如果汤里头放了绝子的药方,那这些日子以来,她喝的大厨房送过来的汤,是不是都有问题,那她 安知珺忽然恶心得想吐,想将之前喝下去的汤全吐个干净。 夫君!安知珺未说先哭。柳梅也惊呆了。 这些吃食都是她从大厨房拿过来的,要三奶奶出事柳梅跪了下去:三爷,自从三奶奶受伤后,奴婢都会从大厨房领一份补汤给三奶奶滋养身子,如果如果都有问题,怕三奶奶的身子已经损坏了! 裴彬的脸黑成了锅盖色,抓着娘子的手腕,放到茶案上,而后铺上帕子,对太医说,给她看看! 太医冷汗涔涔,伸手去诊脉得手都颤巍巍的,若是这国公府的三奶奶当真喝了汤生不出子嗣了,可是大事。 仔细辨认了好一会儿后,太医才擦了擦汗:裴御史放心,裴三奶奶身子还好,便是之前喝的避子汤积累了残余,等老夫开个药方子,喝几贴,将养一段时日还是没事的。 避子汤?裴彬眸子愈发晦暗。 归彤轩的小厨房自然不会让娘子喝避子汤的,所以,是有人授意大厨房干的?先前还是避子汤,今日却是绝子汤。 好,当真好得很。 裴彬让人送走了太医,让柳梅与青嬷嬷带着娘子回屋后,缓缓起身,瞥见那冷却的参汤,忽而扬手,一掀茶案,将上头的茶盏,糕点连同那参汤全翻落在地。 便是因为他今日说了那番话,她便当真要让蓁蓁生不出来么? 这世间,哪有像她那般的母亲? 裴彬脸上,杀意渐浓。 * 回到屋里的安知珺听得外头的动静,朝外面一瞧,见裴彬摔落的茶案器具,默默看了站在桂花树下仰起头眯缝着眼看树冠的郎君,没吭声。 坐到软塌上才问:当初,是谁让归彤轩去拿下晌的茶点的? 自然是玉华堂了。柳梅道。 也是,她身为国公府仅有嫡子的妻室,这府上怕也没人敢如此大胆对她的,如果有,那也便是国公夫人的手笔了。 安知珺觉得不对,国公夫人不是说她想纳韩幼薇,便是因为她能生吗?她给夫君纳妾,便是想要裴彬早日诞下血脉,为何还要给自己避子汤?甚至,想要她绝嗣? 她便不喜自己给夫君诞下后代,已经厌恶到这等地步了么? 安知珺心中惶然。 若是,婆母不喜自己这个媳妇是一回事,但甚至不喜到不肯让自己怀上夫君骨肉,那可便严重了。 这日躺在榻上,安知珺辗转覆辙,难以入眠。 察觉她在怀里动来动去的裴彬亦没睡安稳,在她在翻动身子是,压住她在怀里:睡不着? 安知珺点点头,把脸伏到他胸膛上,听着他平稳的心跳声,问:夫君,是母亲不喜欢我有你的骨肉吧? 裴彬觉得心里发寒,忍不住将她抱得更紧,好一会儿,才道:她不喜欢,我喜欢。 要是安知珺咬咬唇,道:要是我今日当真喝下了那碗绝子汤,以后都没办法生孩子了,夫君你会不要我了么? 你不是没喝么? 那,万一日后 恋耽美 御史大人夺娇记-御史大人夺娇记湘也(48) 不会有日后。裴彬垂下头去看她,不管蓁蓁能生还是不能生,蓁蓁便是蓁蓁,是我的娘子,这一点不会变的。 嗯!安知珺还是觉得心里不踏实,去搂他的腰,夫君,我在这里睡不着。 啧,今日是会撒娇的蓁蓁! 裴彬眸子弯了弯,用鼻尖碰了碰她,左手搂得她紧紧的,带着笑意问:所以,娘子想睡哪儿? 流泉院! 安知珺才说出口,便觉得屋子里的景象变了,她抬头探出裴彬的怀里,看到真到了流泉院的寝室,不由得笑了笑,躺会夫君怀里:夫君是怎么做到可以自由进出流泉院的?能教教我么? 现在不行。裴彬看娘子笑了,也拥着她笑了起来,侧翻过身子正面对着她,还得等上一段时日。 是因为奉给系统的贡品不够么? 裴彬点点头,宠溺的圈住她,以后,等时机成熟了,我便教你如何自由进入流泉院的法子。 嗯! 能安心睡了么? 安知珺点头。 若娘子喜欢,日后我们夜夜来这处安寝也行的。裴彬将娘子拉进怀里,盖上被衾,拍了拍,好好睡,明儿 明儿,他会好好给她讨回公道的。 * 念头打定后,第二日一早,出门前,裴彬就叫李信去随便找个借口,把韩氏身边的常嬷嬷叫出国公府。 于是李信就随口诌了个采办出事的由头,在玉华堂外头截住了常嬷嬷,因李信确实是三爷身边的管事,常嬷嬷也就信了,谁料出了国公府,李信才说是三爷找她。 对于这位自家夫人唯一的嫡子,常嬷嬷是打从心里喜欢的,不虞有他,跟着李信上了马车,谁料到马车却是停在了刑部,等进去书房见到裴彬跟范侍郎时,她才惊觉,三爷找她问的事情不简单,不免心里忐忑:三爷,您找老奴有甚么事? 常嬷嬷,你跟着国公夫人几年了? 回三爷,从国公夫人十岁时起就一直负责伺候她,到如今,也有二十六个年头了!常嬷嬷不知道裴彬为何忽然问起这事,而后觉得裴三爷说起自个儿母亲的口吻怪怪的。国公夫人?不是该尊称为母亲么?可想到昨日玉华堂那一幕,又没细究。 所以,她的事,你最清楚不过了? 三爷,您这么说,老奴真不敢当。常嬷嬷谦辞,但凡三爷有什么想问关于夫人的事,只要老奴知晓,必定知无不言,只是,希望三爷日后,与夫人母子和睦,毕竟,当年夫人为了生你下来,九死一生,她亦是最疼爱你的 什么时候疼爱过我?裴彬蹙着眉头问。 这话把常嬷嬷问到了,您怕是不知道,当时生产的时候,夫人差点没撑住,危险的时候,那稳婆问国公保大保小,夫人毫不迟疑的就选了保您活着,后来幸亏保住了性命,还天天让奴婢把你放在咫尺可见的地方,身子骨好点儿了,就给您做小衣小鞋,盼着您平平安安长大常嬷嬷回忆着,眼泪都湿了,便是因为前头两个姐儿都去了,怕您出事,天天念佛吃斋 裴彬听着,阖下眼帘,默然,听到这儿的时候,才问:那是什么时候起,夫人不念佛吃斋了? 常嬷嬷擦了擦泪,这是责怪夫人没再给自己祈福么? 是,一年后 裴彬冷嗤了一声,常嬷嬷赶紧解释:三爷您别怪夫人,她身子本来就弱,要长年茹素,本来便有伤身子,何况还想给国公爷开枝散叶 裴彬不语,看向了范怀骥,范怀骥问:那怀上明哥儿之后,裴三的身子如何? 常嬷嬷看了一眼裴彬,又垂下头去:三爷您打娘胎出来就身子骨弱,夫人老爷找了好多大夫,才帮您调理好身子,只是后来病症复发,时好时坏,也说不准儿,您身子是好是坏。 旁人不知道,裴彬跟范怀骥却是明白,他的病之所以时好时坏,是因为有人暗中给他投毒的缘故,寻到对症下药便是好,被人下毒便是坏,如此反反复复,便是时好时坏,成为了难治的怪病,一直折腾他到十岁。 可其实,在他八岁那一年,便知道了,自己所谓的病,是人为制造出来的,也一度以断绝喝药为抗衡手段。 但他那时候年龄毕竟还小,毫无力量,偌大的国公府,除了一个忠心耿耿的李信,祖父跟父亲远在边疆,并没有人帮他,下毒的手段却防不胜防。 所以,八岁那年好了一阵子,而后没多久,他不慎吃下了投毒的药,又开始病发了。 甚至一日日严重起来,拖到十岁,若没有系统帮忙,他也便如预言那般,没了性命。 这些年,他怀疑过归彤轩的人,清查过归彤轩里的奴婢,便连那宋妈妈,发现她动过手脚后,审问过,却始终不知幕后肇事者是谁? 他是碍了谁的眼,从他那么小开始,就谋划着要除掉自己? 权衡维系在自己身上的利益,能够继承国公府爵位的嫡子,一开始他以为是长兄。 他是国公府的独苗,却是行三,若他死了,那长兄便顺理成章成为继承人,并且也正是因为自己体弱病重,原本行伍的大哥从战场退回京城任官,便是为了这个目的,但他暗中调查过,最终排除了大房的嫌疑。 而后他也怀疑过二房,甚至是五弟。发现他们并无作案条件后,他不得不作罢。 国公府上自然还有一个他隐隐怀疑的人。 但这事太荒谬,他不敢去想,所以一直隐忍着,不敢去查。 而后,前些天听得蓁蓁说起韩家的事,他忽尔便冒出了一个奇怪的念头。 若是,韩氏并非自己的生身母亲呢? 第74章 常嬷嬷也知晓,韩家那个稀奇的血脉传承吗? 听得裴彬提起这个隔代传承的双生血脉,常嬷嬷眼皮跳了跳,三爷? 夫人,是不是也是双生儿?裴彬淡淡地问,是还有一个妹妹么? 常嬷嬷终于明白三爷叫自己过来是为了何事,一下跪了下去:三爷,夫人的事,与二姑娘无关,请您不要将二姑娘的事怪罪到夫人头上。 二姑娘的什么事?裴彬懒洋洋地靠到了椅子上,说来听听。 原来,当年承安候府还没有起复返京,远在扬州时,生下的嫡长女跟嫡次女是一胎双生,可是嫡次女从小性子骄横,在十四那一年,因为爱上了一个戏子,弃家族于不顾,与人私奔。 那之后,承安候府便当做这位二姑娘死在了外头,再不承认她的身份,等到进了京,更是将这有辱门楣的事瞒得严严实实的,就怕败坏了承安候府其他姑娘的名声。 所以京城里甚少有人知晓承安候府嫡长女是双生儿的事,府上的忠仆也闭口不提,韩氏与国公府的姑娘交好,也是略过此事的,若非有心人专门去扬州承安候府旧址打听,断不会出岔子。 夫人并不是有心欺瞒,毕竟,总不能,让二姑娘犯下的事,让承安候府的所有姑娘都遭罪吧?常嬷嬷说出隐情,替夫人抱不平。 二姑娘是恬不知耻,可她伺候的大姑娘可是心善仁慈,要因为二姑娘的原因,害大姑娘没得相看好夫家,这太冤枉了。 那你们可知,二姑娘私奔后,去了哪儿?还活着吗? 常嬷嬷摇头,那等厚颜无耻的人,谁会再去留意她是死是活! 便是孪生姐妹,也该有分辨两者的法子吧?裴彬眯了眯眼,压下满腔怒意,你们以前承安候府,怎么辨别谁是大姑娘,谁是二姑娘呢? 常嬷嬷惊疑。她不明白裴三爷问这话是何意。 范怀骥却已经听清楚了。昨儿裴彬便是要他去承安候府打听这事,他一开始还纳闷,为何裴彬会去调查自己生身母亲的事情,如今全明白了:裴三啊,你这,这怀疑,可是全无根据。 裴彬瞥了范怀骥一眼,继续看着常嬷嬷。 没错,他就是在怀疑韩氏也是双生儿。 先前猜忌便是韩氏给自己下毒的,她要对自己动手,府上的奴婢该是最不会防备的,而他,亦不会对她有戒心。 她是自己的亲生母亲,虎毒尚且不食子,即便这些年来她对自己冷漠疏离,他也没敢往这方面想。 他是她唯一的儿子,这世上有的是母亲不喜欢儿子的,但若是母亲不喜欢儿子到想毒杀的地步,并且一做便连续十年,他无法想象,也不敢相信是韩氏做的。 听闻韩氏一脉,有这个奇特的双生儿现象。他也动过这个念头,可从未听闻韩氏是孪生,并且,承安候府便是有这种血脉,也未必就准,所以也便是一掠而过。 直到昨日,韩氏说,明哥儿是他害死的。 他至今记得明哥儿是怎么死的,清清楚楚,也就是明哥儿的死,让他意识到自己的病不寻常。 那一日是明哥儿的生辰,府上的人都给他庆生,到掌灯后,明哥儿跟奴婢提着从生辰宴上特别留着的特制糕点来送他吃,但自己却误服了他治病的药,当日夜里便发作请了太医,而后太医道是吃了毒物,病发了。 他听闻这事的时候,身子骨都凉了。 生辰宴上的食物自然是没事的,因为府上各房的人都吃了,并未中毒。 明哥儿另外吃的膳食,会有毒的,便是他的那碗汤药。 怎么端来给他治病的汤药,却能毒死明哥儿呢? 他没敢声张,府上也没有对外宣称明哥儿是中毒致死,而是说急症。 他停了一段时间那剂药方子,身子果然有了变色,渐渐好转。 那时候,他便确定,他的怪病治不好,是有人在暗中给自己投毒的缘故。 没有人知晓,明哥儿是因为去过归彤轩,喝了他的汤药死去的事,也没有人怪过他,直到昨日,韩氏说,是她害死明哥儿的。 韩氏明明知道明哥儿当年是中毒身亡的,却偏偏说,是他害死的。 怎么看,都不像是指责自己给明哥儿下毒的意思,况且他当时不过八岁,又在病中,怎么找来毒物? 所以,韩氏之所以那么说,理由只有一个:她知道自己当时喝的,并非是治病的良药,而是毒药。 她是他的母亲,她知道自己在喝毒药,却不阻止自己。 为什么? 她不喜欢他这个儿子,打算毒死自己,把世子之位留给明哥儿。 可在有明哥儿之前,她就已经动手了,并非单纯的不喜欢自己,尤其是,昨日,她还想让蓁蓁喝绝子汤,让他断嗣。 身为母亲,这种种做法,太寒心了。 可如果,这韩氏,并非自己的母亲呢?譬如,韩氏已经在难产下自己后,其实就已经死了,而是另外有人趁机偷梁换柱? 这人,也是韩氏,并且是孪生,几乎让人看不出来的韩二姑娘? 三爷,你是说,夫人,并非大姑娘,而是二姑娘吗?常嬷嬷惊骇,连连摇头,这不可能。 所以,你有,确定夫人就是大姑娘的法子吗?裴彬再度追问。 怎么可能会有?便是去问承安候府的人,怕也是没法子常嬷嬷稍微冷静下来,忽然想到了:大,大姑娘跟国公爷一开始认识的那一次,是,是在灵佛寺,她当时差点没被塌下来的竹塔砸中,是国公爷救她的,但还是伤到了脑后这个地方。 常嬷嬷指着头顶稍微靠后的地方,这处有个伤痕,因有着秀发,涂了祛疤膏也没完全好,还留着细细的月牙印子,当时大姑娘还说,幸亏是伤在头上,看不出来,要伤在脸上就破相了。 这事,还有谁知道? 皇后娘娘也知道常嬷嬷说到这儿,忽然顿住了,倒抽了一口冷气,老奴想起来,这些年儿来,夫人她,已经不常进宫去见娘娘许久了。 莫非,三爷说的是真的?夫人不逃避进宫去见娘娘,是怕娘娘看出端倪来? 啧!裴彬瞧了瞧范怀骥。 要怎么让这只老狐狸显出原型呢? * 裴彬回到归彤轩时,看自家娘子在正堂里头跟一群奴婢正埋头绣着什么。 这些天,每次他回来院子,总是见娘子在忙,他是知道娘子家都会做一些绣活,缝制衣裳布袜之类的,但国公府上有绣房,其实大可不必在此事上亲力亲为。 可看她忙活得殷勤,又听闻那些衣裳是缝制给自己的,裴彬便忍下了要说的话。 过门前,他也便得了娘子亲手绣的一个荷包跟一条腰带而已,却还没穿过娘子给自己缝制的衣裳,便是劝她别忙太累,他也想要她亲手做了一套衣裳给自己再说。 见裴彬回来了,那奴婢有眼见力地退了出去,留了自家爷与奶奶说话的空间。 安知珺瞥了一眼裴彬,却是没停下来,手上捏着针,在绷子上穿梭着。 裴彬坐了过去,翘着双腿,斜斜地靠着,低头,看着她手里拿着的是个袖口的布料,上头已经绣出了银色的云纹,针脚整齐密集,他忍不住伸手,用手指抚了抚那纹案,平滑严谨,抬眸去看娘子:衣裳我的? 嗯!安知珺早告诉过他在跟他做冬衣,也没隐瞒,直接坦承。 裴彬翘了翘唇角,抬起手指便去掐安知珺的脸,被安知珺躲开了:别闹,我在干活呢! 裴彬看她那张认真的小脸,啧了一声,又想到衣裳是自己,也便没造次,随手从袖口拈出那颗红玉坠子,抛了接,接了抛,淡淡道:过两日,娘子你陪国公夫人,进宫一趟! 母亲不会愿意让我陪她进宫的。安知珺头也不抬。那般不喜欢她的婆母,甚至想偷偷送绝子汤给她的婆母,厌恶她至此,怎么可能会想让自己跟她同进同出扮演婆媳和睦?再说,母亲的身子也未必适宜进宫。因着病体的缘故,她已经推搪过许多次了吧? 适宜得进宫,不适宜,也得进宫,轮不到她不进。裴彬冷嗤。既已经怀疑,这国公夫人是被人桃代李僵了,怎容得她继续作妖? 安知珺听得这话,终究抬头看他了。怎么听起来,像是夫君请皇后娘娘出门治婆母,且婆母这次是避无可避? 安知珺知道夫君为婆母给自己送绝子汤一事大为光火,可碍于那是自己生母,孝字为大,是以昨儿即便发了一通脾气,却也没到玉华堂追责。 听柳梅说,昨儿爷是去玉华堂提了不纳妾的事,怕是因为那样惹怒了婆母,母子斗气,夫人便干脆给自己送来了绝子汤。 虽则被忤逆生气,她能理解,但若生气到不顾自家亲儿妻室,要断她子嗣这种做法,太恶毒了。 安知珺对婆母心寒,同时也隐隐不满夫君,他便见自己被母亲欺辱毫无作为,但夫纲为重,让她同样不敢发作,如今听裴彬说的意思是要用法子逼得婆母不得不入宫,他不便在母亲跟前发泄不满,便想让皇后娘娘给自己讨个公道么? 这么一想,从昨儿起堆积在安知珺心里的郁气倒是消去了不少。 可是,他能用什么法子逼得母亲不得不进宫呢? 裴彬没说,安知珺于是便没问。 两日后,宫里来的公公慌慌张张地到国公府上来,说是皇后娘娘忽而患了急症,又因挂念国公夫人跟裴三奶奶思虑过重,皇上让国公夫人与裴三奶奶即刻进宫侍疾。 恋耽美 御史大人夺娇记-御史大人夺娇记湘也(49) 安知珺马上明白了裴彬那日那句话的意思。 皇后娘娘病重,皇上口谕指名道姓要人去侍疾,若是不从,便是抗旨,谁人敢这么做? 安知珺看向了国公夫人。 内侍来得正是时候,他进府宣旨的时候,国公夫人正跟芙云郡主在院子里漫步赏花,怎么看都不像是身子不适的模样。 听闻皇上要召其进宫给皇后娘娘侍疾,国公夫人当即变了脸色,倒是芙云急了:皇姑母生病了,怎么都不叫我进宫照顾她呢?阿娘,您快去。 国公夫人笑得勉强地安慰了几句,便进屋换衣裳去了。 安知珺也回归彤轩换素净一些的裙裳,见裴彬没去上衙,也没去观景楼的书房钞录案例,拿着一卷书躺在榻上也没用心看,似乎便等着这事发生。 安知珺转到屏风背后换衣裳走出来时,恰见他忽而靠了过来,吓了安知珺一跳。 蓁蓁! 夫君有什么话要我转与娘娘么?安知珺看郎君双手环抱,居高临下看着自己,而后缓缓俯身下来:夫君? 裴彬抬手,用手指轻轻抚了抚她额上受过伤那处。如今疤痕已经全消了,光滑得很,但他却始终记得这处的伤疤:一会儿进宫见着了娘娘,机灵一点儿 不过便是侍疾,还要机灵?听里头的女官或嬷嬷嘱咐行事不就得了?安知珺仰头,看裴彬显得过于沉稳的表情,忽而觉得这事并没那般简单。 便是发生了什么事,也别怕,好么?裴彬殷殷叮嘱。 会发生什么事?安知珺好奇。 裴彬看着娘子,还是卖了个关子:因着指望你稳住她,眼下不好告知你,等进宫见皇姑母了,你自然便知道了。 指望她稳住国公夫人?什么意思? 安知珺带着疑惑上了马车。 这一次进宫,跟往常那般带上了白汀,而韩氏身边则带了常嬷嬷,两人坐的是同一辆马车。 韩氏并不知道,前些日子让大厨房给安知珺送绝子汤的事暴露了。 归彤轩原本奴婢就不多,安知珺嫁过来后,虽多了管事仆妇,但忌惮三爷平日均不敢生事,更何况那事发生后就下了封口令,谁也不敢饶舌。 所以当韩氏的视线落到安知珺腹部上时,眸色沉了沉。 安知珺便当做不知道,双手紧扣着放在了腹部上,随口问了一句:不知道皇后娘娘怎么样了? 韩氏瞥了她一眼,没作声。 韩氏不知道的是,她们前脚刚走,后脚裴彬便着人悄悄将玉华堂的奴婢都拘了起来,而后逐个审问。 放肆!老国公听说裴彬在干什么后,阴沉着一张老脸:我向来知晓你与韩氏不亲近,但也不能趁你父亲不在这般乱来? 乱来?裴彬眉头一挑,莫非祖父不想知道真相么? 若没有真相,又当如何?老国公反问。 我自当请罪,但若是皇姑母,都认出她非并非她,祖父又当如何?裴彬毫不示弱,反问。 自是替我儿清理门户,将那毒妇逐出国公府。 那祖父不如帮孙儿一起来问问这毒妇身边的奴婢,看看我的猜测是否属实。 第75章 安知珺跟韩氏已经进了裴皇后住的凤栖宫。 迎面来接她们的,并非嬷嬷,也非女官,而是一位穿着素雅的贵妇人,见着她们便行礼:国公夫人,裴三奶奶,请快进去,娘娘正等着您两位呢! 安知珺与韩氏进得寝宫,太医恰好告退,里头伺候着的奴婢静候无声,便只有凤榻前服侍裴皇后正在喝药的宫女细声细语地搀扶起裴皇后:娘娘仔细!小心烫。 安知珺于是便与韩氏站在一旁,看着宫女将汤药喂与裴皇后。 那裴皇后神色恹恹的,似很不甘愿,才要张嘴喝,见着韩氏,一时睁大了眸子:阿锦,你进宫来见我了?我前头才想着好久没见你了,今儿你就来了? 韩氏朝裴皇后见礼,快走几步站到榻前:娘娘,是皇上派人到国公府说您病了,召我跟彬儿媳妇一道进宫看您的,身子可好? 裴皇后伸手,韩氏顺势伸手握住了,而后被裴皇后拉着坐到了榻前的绣墩上。 没事,便是入秋,怕是一时受凉,魇着,梦见你,就跟皇上提了一嘴,没想到他就把人叫进宫来了。裴皇后亲热的抓着韩氏的手,只是,亏得这一病,我还能见你一面,本宫不亏。 娘娘怎么这般说话!一旁伺候的嬷嬷作声,无奈。 裴皇后笑了笑,见安知珺还在,去叫那嬷嬷找个宫女把安知珺带去御花园走走,我好久没见阿锦了,珺丫头你让我跟你婆母好好说说话。 安知珺自然是遵命,跟着宫女走出凤栖宫后,便见寝宫外不知什么时候多了进宫时不在的许多内侍,似要发生什么大事般,严阵以待,她心里一紧。 那宫女似乎看出她的不安,笑了笑:裴三奶奶别担心,若国公夫人没问题,自是无恙的,这些内侍不过是以防万一。 国公夫人会有什么问题? 安知珺惊讶,想到裴彬的话,又因在宫里,没敢多问,虽则是第一次在宫里逛御花园,却一点心思也没有,那宫女便在千里湖旁寻了个亭子给她坐下,奉上香茗茶点,又叫来几个宫女,陪着她说话。 一个时辰后,便有宫女匆匆过来说可以着裴三奶奶过去,安知珺再次进去凤栖宫时,见着的景象让她大吃一惊。 常嬷嬷跪在一旁瑟瑟发抖,而国公夫人则被宫女反抓着手,狼狈地绑在一边,头上青丝一缕未留,地上都是散落的乌发,至于裴皇后,哪来半点病容,正气定神闲地坐在一旁品着茶。 母亲! 别唤她母亲!她压根儿不是彬哥儿的母亲。裴皇后冷冷道。 想到这等无耻之尤的女人,竟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将阿锦害了,还装成她的样子,做国公府的夫人,享尽荣华不止,将自己阿兄瞒在鼓里,她就恨不能将她千刀万剐。 那,是谁?怎么可能?安知珺早预料到事情不对劲,却没想到是这么一个大瓜。并非裴彬的母亲,那她怎么能够瞒过所有国公府的人? 你,跟你家三奶奶说。裴皇后觑了一眼常嬷嬷。 一开始听裴彬说,府上的韩锦是假的,她还不信,待听说这些年给外甥下毒,又听说韩锦最近给自家外甥媳妇送绝子汤的事,登时震怒,联系常嬷嬷提醒的多年不敢进宫觐见的事,早信了八成。 等裴彬让熟悉韩锦往事的她帮忙引诱韩锦露出真面目,裴皇后一口答应了。 按照裴彬的计谋,她装病,让皇上下旨,令韩氏不得不从,等进宫后,面对生病的裴皇后以为能蒙混过关,自然会降低戒心,她在言语引诱,揪住破绽。 当然,另外也方便裴彬拿住假韩锦的心腹审问。 一开始裴皇后还耐着性子装病,跟韩氏套话,等绵里含针你来我往几个回合后,裴皇后烦了,干脆将这死不认账的国公夫人捉住,叫人把她一头青丝利落地剃了,马上便验明了正身。 这女人脑壳上没有真正的韩锦受伤留下的伤疤,果然是个冒牌货。 安知珺看着顶着光亮一颗秃瓢的假夫人,愣了半晌说不出话。 这方法如此简单粗暴,却是管用!但也就只有裴皇后才干得出来! 裴皇后放下了茶盏,拉过安知珺,听说,珺丫头你的身子被这贱妇送的避子汤伤着了? 回娘娘,太医说发现及时,将养些日子就没事了!安知珺定了定神,赶紧道。 啧! 裴皇后脸上出现了跟裴彬一般的同款表情,又瞥了一眼那跪在地上阴沉着脸一语不发的韩氏。或许是东窗事发太快,又或许被裴皇后的雷霆手段震慑住了,韩氏一脸木然,生无可恋。 若你也当真有事,我定不会就这么放过她的,今日我就不会罢休了。裴皇后恶狠狠地又瞪了韩氏一眼,可惜,她先前跟彬儿说过,这事还得等禀过阿兄后,再动她。 在这日宫里快落锁的时候,国公府派人来接安知珺跟假夫人。 若这事能由本宫处理,应该能很快给彬儿你一个公道的。裴皇后送裴彬夫妇出宫时,如此道。 国公府的事,还是由国公府来处理稳妥,就不劳皇后娘娘了。 * 等回到国公府,安知珺才知道玉华堂里头,伺候韩氏的奴婢全都被审了一遍,慑于老国公的威望,以及裴三爷不把奴婢性命当一回事的恐惧,又见识过请来的范怀骥刑部折磨犯人的手段,很快有人便陆续招了,但都些后院的肮脏事,跟韩氏冒名顶替的事并无关系,有关系的只有那位韩氏最信赖的春杏说的供词。 韩大姑娘韩锦跟韩二姑娘韩绣是孪生姊妹,原本就很少人能分辨得出来,而春杏却是为数不多知道韩氏就是韩绣的奴婢。 当年韩绣与戏子私奔,在扬州闹得沸沸扬扬,可后来戏子落魄潦倒,一病不起后,便只留下一间破屋跟一个妹妹,戏子的这个妹妹,便是春杏的母亲。 韩绣走投无路,只能带着阿琴回承安候府,承安候府那时候已经迁回了京城,韩绣于是千里迢迢进京,却被承安候拒之门外。 无奈之下,韩绣与阿琴暂租大杂院里头的一个单间,靠给人浆洗为生,饱一顿,饿一顿。 后来,韩绣得知了自己孪生姐姐便是国公府世子夫人的事,于是就想去求韩锦收留。打听到韩锦在灵佛寺拜佛吃斋,就也跟着去了灵佛寺。 阿娘说,夫人就是在灵佛寺,得了贵人相助,不知怎么地就成为了护国公夫人了。 春杏哭着道,奴婢也是隐隐约约听阿娘说了几嘴,并不清楚,求国公爷跟三爷饶了奴婢吧! 贵人相助? 那是哪门子的贵人! 再将春杏的阿娘寻来时,才问明白,当年韩绣带着阿琴偷偷去灵佛寺,没见到韩锦。 护国公夫人出门,护卫森严,岂是一般平民能靠近的? 后来,是有同样身份不俗的官家小姐,帮她们见着了韩锦,但韩锦却是铁心肠,原本就将自己有孪生妹妹的事瞒下的,如今更是无意认回妹妹,着下人给了银子就打发走。 韩绣眼见着姐姐过得锦衣玉食,心里嫉恨,这事被帮助她们的官家小姐知道了,于是便说,可以让她跟韩锦一般过得富贵,那法子,自然便是取而代之。 韩绣已经起了坏心,所以毫不犹豫地答应。 官家小姐将韩绣带回府上,将养半年后,便成功地在灵佛寺将韩锦替换掉,且顺利的住进护国公府,一住便是二十多年。 裴彬听得神色铁青,眼眸阴鸷。 二十多年,原来早在自己出生后没多久,自己的亲生母亲便已经没了。 那,韩裴彬闭了闭眼,竭力控制着自己的怒意,才问:那,原来的国公夫人呢? 自然是死了!既是冒名顶替,那总不能让真主活着碍事。 怎么死的?裴彬紧紧握住了拳头。 是,是那那位贵人干的,她本来身子就差,在寺庙里便是下了药,不,是毒。 裴彬闭了闭眼,该不会就是自己服用的那些毒物吧?贵人!那哪里是什么贵人,对国公府来说,那简直就是恶棍。 知道那位贵人是谁么? 便,便是,便是不久前,在前尚书府的宅子里烧死的那个! 明惠郡主! 居然是庆王,那老匹夫,原来早在二十多年前就寻机会想要拿捏住国公府了! 韩绣是庆王放在国公府的暗桩,她就是庆王的内应。 她对自己下毒,是庆王交代的任务,要让扶持皇上的裴家绝后失势么?若是明哥儿没死,那护国公府简直成了庆王的囊中之物。 那日给明惠郡主传递消息,让刺客来追杀他跟蓁蓁的,也是她! 他们找了好一阵子的细作,果然是她! 他该一早确定的,能对自己抱如此大杀意的,除了这女人,也就没谁了! 裴彬忍着一腔怒意,看着老国公:祖父,你觉得,这真相如何? 去,把这事禀告给你父亲,看他什么意思。至于她老国公看着绑着跪在地上的韩绣,终究什么话都没说,无力地挥挥手, 在那之前,把人给我关进地牢! 第76章 玉华堂的事,瞒不过各房的眼睛,尤其是芙云郡主,听说母亲从宫里回来后没有回后院,直接被带到了祖父的书房,最后更是不知所踪,气极,登时便冲到了归彤轩。 归彤轩里,安知珺正让白汀与柳梅收拾桌案准备晚膳,听说芙云郡主来寻自己时,便料到应该是为了韩氏的事。 安知珺,是不是因为我阿娘要给三哥纳妾,你就叫三哥让皇姑母责罚我阿娘了?不然,为何阿娘一走,玉华堂的奴婢全被三哥带走了?阿娘从宫里回来,为何又被祖父叫去训斥,如今不见人影,是被打发到哪个庄子去了? 安知珺已经从李信那处得知,那位韩氏已经被关了起来,只是因着国公爷还蒙在鼓里,待得到他的讯儿后,便马上发落韩氏,勾结庆王,杀害国公夫人,便是皇上跟皇后也不可能轻饶。这芙云郡主便是韩氏欺瞒国公爷诞下来的姑娘,怕是以后也落不得好! 这么一想,虽然这芙云郡主性子不讨人喜欢,但她心里还是不免同情起她来,不过同情归同情,这韩氏的事她却是不欲多说的。 你要知道你阿娘的下落,找祖父或你三哥,一问便知。 我现在是问你。芙云郡主冲到了安知珺跟前,一下伸手去抓她,被安知珺避过了。芙云郡主气恨:你这个灾星果然,阿娘不喜欢她是有道理的,她一来,府上就接连出那么多乱糟糟的事,三哥变了,如今连阿娘都出事了。 你说谁灾星呢? 门口,回来陪娘子用膳的裴彬走了进来,一手倚靠在门楣上,居高临下睥睨而实。 三,三哥!芙云郡主一下转身,嚣张的气焰一下消了下去,唯诺起来:我,我只是担心阿娘,你知道阿娘去哪儿了么? 便在府上。裴彬向来跟韩氏不亲,跟这妹妹亦不算亲厚,只是看在一母同出的情分上,偶有照顾,如今查清楚了,韩氏并非自己的生母,本就对韩氏憎恨,连带着对她所出的这个妹妹亦失去了好感,再听这可笑的妹妹无端指责自己的娘子,心中厌恶至极。 你要真知晓你那好母亲干了些什么,去找祖父,他会告诉你是怎么回事!裴彬不欲跟她多言,挥手示意她赶紧走,省得妨碍他跟娘子共用晚膳,也影响他的心情。 三哥这般说是什么意思?阿娘做了什么惹恼了祖父吗?芙云郡主惊疑不定,终不敢造次,默默退了出去。 夫君!安知珺这时才唤了他一声,裴彬嗯了一声,看她走到自己跟前,替他宽衣,脸色才渐渐温和下来,抬手环住了她的腰,下次,要她再敢这般放肆,你直接将她轰出归彤轩便是了,不用受气。看她年纪也不小了,早早打发出去嫁人算了,省得碍眼。 好,我以后不让她进归彤轩。 裴彬拧了拧眉,在膳桌旁坐下,却是半点食欲也没有,草草吃过便算了。 安知珺看裴彬心事重重,吃得又少,于是另外叫小厨房做了点宵夜,备着,等他饿着想吃了能随时送过来! 恋耽美 御史大人夺娇记-御史大人夺娇记湘也(50) 这一夜,床榻上的裴彬显得意外的安静。 安知珺偎依在他怀里,抬眸,看着他闭着眼的脸庞。 她从来没想过,原来像这般尊贵的郎君,自出生以来,便一直默默遭罪,忍受着病痛那么多年,才发现自己是被人一直喂毒,而自己的生母一早被害,却被蒙在鼓里始终不知,直到这么多年后,才寻获真相。 她忽而便生出了怜惜,默默地搂着他的腰,抱得紧紧的:夫君? 裴彬慢慢地睁开眼,随手揽住了安知珺的肩膀,摩挲着按了按,不语。 很难受么? 今夜,是担心的蓁蓁! 裴彬眸子里微微泛起笑意,垂头,去看娘子,声音低哑:难受!娘子要安慰我吗? 安知珺抽出一只柔夷,手指在他脸上抚了抚,夫君想要我怎么安慰你呢? 裴彬唇角勾了勾,夫君说了,娘子会做? 安知珺试着去啄他的唇,嗯了一声。 裴彬凑到她耳边舔舔,低低说了几句话,安知珺霎时从耳根红到了脖子,不语。 娘子不是答应为夫,会做么? 安知君看了他许久,眸子移到那薄衾上,慢慢地伸出纤纤细手,将那薄衾拈起,顿了顿后,往上一掀,一下将两人裹了起来。 薄衾下,感受着娘子趴在自己身上,一路往下探过去的裴彬,阖起双眸,脸上浮现着开怀的笑意。 * 第二日,裴彬带着人在灵佛寺的后山找到了原国公夫人的尸骸。 三日后,韩锦的尸骨被重新收敛安葬,牌位搬进国公府的祠堂。 一个月后,自边疆传八百里加急的信函送到了护国公府,里面只有鲜血淋淋的一个字,斩。 十一月,京城的人家惊悉护国公府传出真假国公夫人的丑闻,第一次知晓,原来当年承安候府的嫡长女竟还有一位孪生妹妹,并与庆王□□勾结,加害国公府郎君。 这一日,大雪飘飞,午门处却挤满了人,均是来看那位假国公夫人行刑处斩的。 鲜血染红皑皑白雪的时候,一年以来风波不断的国公府终于渐渐归于安宁。 归彤轩里,原本该在屋子里的裴三夫妇却不见人影。 流泉院的寝房里,安知珺笑着推开了伸过来的一双手臂,却还是被抱着一下跌落进软软的棉衾之中。 蓁蓁! 两人嬉闹了好一会儿,才互相拥着卧在被衾里,四目相对,深情脉脉。 安知珺看着他伸手抚着自己的青丝,掌心轻轻按在了额上曾经受伤之处,眸深绻缱。 如今,会后悔嫁我么? 是从惊鸿一瞥后,对她的孜孜所寻,亦是心中忐忑之时,想要让她以他为纲,以他为岸。 安知珺笑了笑,将头伏在了他胸前,靠着蹭了蹭。 蓁蓁? 要是后悔,我会唤你夫君吗?安知珺仰起头,凑到了他耳边,低低地问。 裴彬舒展着眉目,愉悦地在她额上,慢慢落下一吻,搂着她的肩膀,抱她更紧。 原来不知何时起,两人早已渐行渐近,心意相通。 有她为妻,夫复何求? 裴彬看着身侧恬静的娘子的睡容,伸手,用手指抚了抚,而后起身,下榻,走出寝室,上了二楼,推开了一个小厢房的门。 这里,是流泉院的书房,亦是他安置系统的地方。 他走到书案前,挥起裙裾,坐到了黄梨木太师椅上。 在? 【自然是在的,宿主。】 裴彬看着系统面板悬空出现在眼前,眸色一暗。 【宿主是有什么需要本系统效劳的么?】裴彬伸出手指,按在了书案上。 我十岁时,你找上我时,曾经说过我身上自带一个奇案,便是指假韩氏?裴彬想起来,见着系统后,根据医案诊断,自己是为中毒并非患病,那时候因为早在八岁时已经在一次意外中获悉了事实,他所以才会对这系统产生信任的。 【】 那个时候,你就知道对我下毒的便是韩氏?也知道,韩氏是个冒牌货,并非我生母?不然,为何系统会断定他身上自带案子。 【宿主你肯定是误会了,本系统诊断出你是中毒对症下药,这投毒事件本身便是一件奇案!在找上宿主你之前,本系统从没见过有人能断断续续喂毒十年未达目的,而宿主又断断续续被喂毒十年而不死的,岂不怪哉?】啧! 裴彬冷嗤了一声。该说是他运气够好,还是说,那韩氏运气太差么? 【不过宿主如今也将这个奇案破了,可喜可贺,可喜可贺!】系统面板上出现了开头为三亿的积分。 【宿主,友情提示:积分余额不足以支付启动一次自主基因修复】【本系统此时为V6.0,已经过了缓冲期,随时可以升级,宿主积分余额不足以支付本系统升级所需积分,请宿主加倍努力,注意积累足够的积分!】知道了! 裴彬淡淡应了一声,走出了书房,回到二楼寝室的时候,见着娘子已经醒了:蓁蓁! 夫君,你是去哪儿了?安知珺从榻上坐了起来,方才她醒过来,没见着他在,还以为他将自己一个人留在流泉院了。 裴彬走到榻边,一下将娘子搂了起来:方才,我去见系统了。 便是庇护你的那位?大罗神仙?安知珺来了兴趣,双手也环抱住了他的脖子,我能见他么? 现在不行。裴彬转过身,揽着娘子进了温暖的被衾里,盖得严严实实的,抵御着外头的寒气。 以后行么? 裴彬细细咬着娘子的下颌,没说话! 夫君? 嗯!裴彬又一次贴住娘子的唇,与她一起陷入温柔乡中。 大概,是可以的! 若是空间能开通与蓁蓁共享权限的话,届时,只是让蓁蓁见识一番,应是允许的。 大不了,跟系统再做一番交易便是了! 还是得多破点案子,好让那系统升级,让蓁蓁随时出入这流泉院,将来,亦能让他与她的小子,女儿,都进得来! 看来,日后他不勤快不行! 第77章 尾声:起点 夏阳高照。 护国公府。 原本庭院外阳光暴晒带来的炙热闷息,该让人闷息才是,所以府上多数房里都添置上了冰块,唯独府上嫡次子所栖的归彤轩里并未安置任何冰盆,伺候这位裴小郎君的奴婢们湿汗直冒。 然裴小郎君本人,小名叫彬哥儿的护国公府第三子,却用锦衾将自己围得严严实实的,畏缩在床榻上。 京中皆知,护国公府的嫡长子彬哥儿是个病秧子。 概是从娘胎里带来的病灶,一出生便体弱多病,看遍了宫里的太医,才勉强护住了性命,这之后便一直小心翼翼地养在府上,但病体却一直没有好转,为除病根,这些年护国公夫妇也不知道请了多少名医,却也只将将保住彬哥儿的性命。 一直在苟延残喘的彬哥儿如今已有八岁,距离宫中太医断言,活不过的十岁,只剩下两年。 锦衾里的彬哥儿露出了一张小小下巴的脸,肤色白得几乎透明,一双漆黑如墨的眸子偶尔闪过半点神采,竖起耳朵听着窗棂外的动静。 今日,是他嫡亲弟弟的三岁生辰,府上各房的人都忙于给他庆贺,厨房从昨儿夜里起,就开始为眼下的这场寿宴准备,听陪伺的小李说,筵席上做了许多精致好吃的膳食撰肴,京中许多大户人家的女眷都带着家里头的小郎君们来给他过生辰,收到的寿礼,堆了满满一屋子。 彬哥儿的眼神愈发黯淡幽深。 他也有过生辰,只是,为病体着想,每一次生辰他都没有什么好吃食,也就只有一碗清煮的长寿面,也见不着什么来给自己庆贺的大人,更别提会见着很多同龄的小郎君。 这么一想,彬哥儿便难过起来,耳朵里传来一丝两丝的笑声,让他胸口堵得慌,他一下掀了棉衾,爬下榻下,跌跌撞撞地走出了房门。 少爷,您这是要去哪儿?房门外,比他小一岁的陪伺小李信赶紧去扶他,却被他一下摔开了手:少爷? 彬哥儿走到了院子里的桂树下,费好大的劲儿站直了颤巍巍的双腿,而后息气,伸展着小胳膊小腿儿舒展起筋骨来。 这是四岁的时候,护国公寻着一位性子古怪的游医给他看诊后,建议他在按时服药之余,每日习武练剑,与药疗同步进行,或可以强身健体。 那之后父亲便开始教他一些剑术基础,练跑扎马步之类的,他乖乖照做,过了一段时间后,病情也确实好了不少,眼见有起效,游医留下药方,云游四海去了。 没想到不到一年,他又旧患复发,继续照游医留下的方子怎么也看不好,于是只得另寻了太医,可病情,时好时坏,再没有完全康复的趋势。 如今,彬哥儿已经不知道换了多少位大夫了,药方不知道换了多少,但练剑的习惯,却坚持了下来。 唉哟,小少爷,您身子不好,怎么还跑出来乱动?刘嬷嬷跟奴婢提着汤药进来的时候,见着在桂花树下练剑练得歪歪扭扭的小主子,担心着,使劲拉了小李信一把,你怎么看顾小少爷的?要彬哥儿出事了拿你是问。 坐在一旁的小李信站了起来,委屈地看了一眼刘嬷嬷,跑到桂花树下嚷:少爷,吃药了,您停一停吧? 彬哥儿气喘吁吁的,原本苍白的小脸变得绯红,额头上渗出了细细的汗,他把木剑递给了小李信,走到屋子里后,一下瘫到了椅子上。 唉哟,瞧您,小少爷,累坏了吧?没事就别折腾了!刘嬷嬷端着倒出来的一碗药汤,递到了他跟前:来,快把药喝了! 彬哥儿嫌弃地瞥了一眼那黑乎乎的药汤,拉了拉因为出汗,粘在身上的衣裳,先放着,我要先沐浴! 行,小少爷怎么说,奴婢们怎么做。 刘嬷嬷着人到耳房送来了热水,伺候这彬哥儿浴洗后,彬哥儿端起那碗放凉的汤药,一口气全喝了下去。 阿娘说,要准时喝药,身子好起来了,才能出门踏青,才能跟明哥儿一起玩。彬哥儿接过刘嬷嬷递给他的蜜枣,含了起来。 这日掌灯的时候,刘嬷嬷照旧将煎好的药汤放到了案桌上,一旁正抓着毛笔歪歪扭扭练字的彬哥儿,搁下了狼毫笔,走到案桌前,看着那黑乎乎的汤药,叹了口气,才要伸手去端,房门口响起了明哥儿的笑声。 哥哥! 彬哥儿眼神一亮,望向门口,见矮矮小小的明哥儿牵着奶娘的手走了进来,跟在他们后头的奴婢,手里提着食盒。 明哥儿!你怎么来了? 阿娘今天做了好多好多好吃的给我,我吃不完,拿来给哥哥你吃。明哥儿扑到了彬哥儿身上,而后笑嘻嘻地仰起了一张笑脸。 满三周岁的明哥儿跟彬哥儿一般,也长得瘦瘦小小的,但结实得很,气血充足的脸蛋儿一看就精神十足,彬哥儿心里头不知道有多羡慕。 奴婢将食盒里的糕点都拿了出来,确实如小李信所说,精致得很,有几样都是厨房绝对不会拿到彬哥儿房里来的。 哥哥,吃!明哥儿半站在椅子上,抓着一块糕点,就递到了彬哥儿嘴边。 不能吃,哥哥还得吃药。 明哥儿看着那碗黑乎乎的汤药,好奇地伸出手指放进药汤里蘸了蘸,笑嘻嘻地点在了彬哥儿的脸上。 别闹。彬哥儿抓住了明哥儿的手。 我帮哥哥喝掉苦苦的药,哥哥就能吃甜甜的糕点吗?明哥儿问。 药那么苦,你喝得下?彬哥儿不信。 明哥儿古灵精怪地用大大的眼睛看了他一下,站起来,双手捧起那碗汤药,当真埋头下去咕咚咕咚喝完了,而后小脸皱得像包子,双手抓着脸颊,苦,好苦好苦。 彬哥儿轻轻笑了起来,将蜜饯塞进明哥儿嘴里,明哥儿你可真有勇气。 一旁的奶娘看着哇啊叫苦的明哥儿,也跟奴婢们一起笑了起来。 叫刘嬷嬷给我再煎一副药送过来。好不容易送走明哥儿的时候,彬哥儿觉得双腿打颤,艰难地走到椅子上坐下,吩咐李信道。 翌日,当彬哥儿端着刘嬷嬷送上来的药汤,正要喝下去时,小李信带来了明哥儿病危的消息。 好端端的,怎么会出事?彬哥儿震惊。 好像是,昨儿晚上回到夫人房里后,就半夜发病了。小李信惴惴不安道,奴婢跑去玉华堂问过,那看诊的太医说是吃错了什么,怕是有甚么毒发的病症。 毒?彬哥儿想起昨儿夜里明哥儿吃错的什么,手一抖,那一整碗药汤就摔到了地上,溅湿了地面。 少爷? 彬哥儿握住发抖的手,合拢着按下去,又问:有,有救么? 小李信摇摇头,太医说回天乏术,夫人几乎将宫里的太医都请来了,均没法子,如今府上的大人们都守在了夫人房里。 彬哥儿脸色惨白,软趴趴地躺到了榻上,伸手揽过锦衾,将发冷的身子包了起来。 这日下晌,护国公府上的嫡次子因急症去世,伺候过他的奴婢,包括那一日来过归彤轩的奶娘、奴婢,都被杖毙。 明哥儿下葬那一天,彬哥儿躺了一日,等刘嬷嬷再送汤药进来的时候,彬哥儿艰难地起身,沙哑着嗓子道:跟阿娘说,这药方子无甚用处,另找一个大夫给我看病。 怎么会呢?小少爷,您刘嬷嬷没料到一向听话的小主子忽而执拗起来。 我不喝,你去跟阿娘说,要阿娘不愿意,就去找阿爹。彬哥儿摇头。 刘嬷嬷无奈,只得带着汤药退下去。 两年后,彬哥儿病卧在榻上,古井无波的眸子盯着悬梁,许久,才慢慢将视线挪到屋子里。 少爷?李信看彬哥儿,一脸担忧。 自家少爷已经十岁了,府上的奴婢都在议论,若少爷再这么病下去,药石无医,怕当真如那些太医所说,活不过今年。 外头阳光好着呢,少爷,要奴婢推您出去走走? 彬哥儿看着李信,点点头。 李信于是搀扶着单薄的自家少爷,坐到轮椅上,推着出了房门。 虽是病恹恹的,但还是看得出,少年长了一副好皮相,高挺的鼻,圆润的唇,矜持的棱角,特别是一双凤眸黑白分明,若不是瘦得颧骨突起,毫无神采,分明是张雅致俊逸的脸。 坐在轮椅上,被推到桂花树下时,阳光从绿叶疏缝间落下来,洒到了这张脸上,才给这张暮气沉沉的脸多添了几分生动。 彬哥儿没想到不过仅仅两年,他的病情便每况日下,如今甚至起身艰难,不良于行。 他仰头,感受着阳光带来的暖意,一双修长的玉骨双手拢在双膝上,暗暗握紧了。 世上万物均那般生机,他却困于这归彤轩,在慢慢死去。 可他还那么年轻,他并不想死。 想要继续活下去,想要去见识大好河川,想要如祖父阿爹那般上场杀敌,也想,寻一名最好的姑娘,娶她为妻,生儿孕女。 少年迎着细碎的阳光,微眯起双眸,眉间蹙了起来。 【你想活下去吗?】 有个奇怪的声音,倏然闯进了耳内,让他一怔。 他慢慢睁开眼睛,却见除了身边的李信,别无他人。 【你见不着本系统,本系统只想问你,你想不想活下去?】自然,是想的。 恋耽美 御史大人夺娇记-御史大人夺娇记湘也(51) 无论付出任何代价,他都想活下去。 【很好,如此,你要不要与本系统做一个交易?】若是能活下去,便是做百件交易,又如何? 好!我做!他点头,毫不迟疑。 裴彬不知道,从那日起,他得到了治愈固疾的最好利器,也日渐一日的康复起来,顺利迈过了十岁这一年最凶险的一道坎儿。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嗨呀!嗯,再写就是不勤快不行的御史大人了,《死不了的御史大人》今天就算结束啦! 平时作话也没啥说的,就在这里叨唠一二吧! 其实现在小天使们看到的是第二版喔,第一版本的稿子,中途因为电脑故障,全丢了,可怕的是,我只有前面稿子的备份,后面的章节我忙起来就忘备份,存稿全没了!!! 当时欲哭无泪,心都瓦凉瓦凉的,郁闷了三天,一度有放弃的念头。 然后,发现有可爱的小天使居然在别的网站推男女主,感动 最后还是擦干眼泪趁着还没彻底忘掉情节赶紧重新写了一遍,没存稿地现写现传。 这本虽说尝试结合情感跟悬疑破案,可,友友说不够细,男女互动不够,所以,下一本大概就往死里写男女互动写细它了。 下一本开《囚中娇》喔,顺利的话会在六月份开,要是有觉得我写男女互动有潜力的小天使们,请收藏一下呀,非常感激! 要是再收藏一下我的专栏,也看看预收,点收一下感兴趣的就更好啦,比起我的小芯芯!(飞吻飞吻.jpg),爱你们哟~~~ 然后,尤其爱那些想帮我推文的小天使,爱你们一生一世,Muamuamua~~ 期待有缘下本见啦! 以下是《囚中娇》文案: 文案一 金桂飘香的那个八月,崔家来了位灿若芙蕖,娇若海棠的滢滢表妹。 她乖巧懂事,温顺娴雅,却还是招惹了府上的四表哥。 四表哥如圭如璧,皎若玉树,可惜阴鸷乖张,阴晴不定,对她处处刁难,时时刻薄。 她不得不强隐惊惶与不安,伪装善解人意,甚而虚与委蛇。 * 父亲沉冤已雪,隐名埋姓十二载后,姜滢恢复身份,荣宠回京。 嫁与夫婿那一日,她猝不及防,噩梦重现。 让她闻之胆寒,避之不及的四表哥,坐在大红双烛的新房里,淡笑睥睨。 滢滢表妹,事到如今,你以为你还能嫁得了谁? ** 文案二 上一世,他被人欺瞒利用,成为乱臣贼子被诛杀,她为虎作伥,成为害死他的帮凶之一。 这一世,他誓要报这血海深仇,并囚她为妻。 起初他以为她不过是个解闷的玩意儿,后来才发现她是他戒不了的瘾。 他欺她,迫她,也护她,亲她,原来是因为爱她难以放手。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