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味文小茶爷和豪门霸总HE了》 京味文小茶爷和豪门霸总he了免费阅读-京味文 宋知打小儿就是北京一混不吝,没事儿的时候喜欢捣鼓捣鼓茶叶。被渣男伤害后,他来到南方小镇,开了茶庄。 某个雨天,他上午还在和一个英俊的男人瞎胡闹。 结果下午就出了车祸,直接失忆,把人忘掉。 下午找上门的总裁: 好一个凉薄之人,好一出翻脸不认人啊。 总裁决定在对方跟前多刷些存在感。 直到存在刷多了,某天茶庄小店员低声又迅速地告诉他:我是1。 霸总当场沉默。 又好好回想了一番,那天暧昧时,他们也是自然而然地确定了自己的位置。 怎么人失忆后,连属性都变了? 躺好吧你! 宋知(指指方成衍的账号头像):这男人换了头像,一杯白开水,这什么意思。 朋友:你头像是茶叶片子,那这意图还不明显吗? 朋友:他要泡你! 宋知: 大尾巴狼温柔霸总攻X谁都不鸟小茶爷受 霸总从北方追到南方,备受冷落但依旧选择坚强围笑。 【霸总攻,霸总攻!】 请你喝茶(+@@)_且~~ 内容标签: 都市情缘 豪门世家 情有独钟 业界精英 搜索关键字:主角:宋知,方成衍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霸总:好一个凉薄之人 立意: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第1章 信阳毛尖 老板娘隔着大老远儿在茶市上看见宋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两点。 清源镇仍飘着小雨,从早上起,一直下个没完。 她杵在板凳上嗑了一把瓜子,才一会儿的功夫,头再一抬,就发现那位小茶爷正慢悠悠地摆着手,和对面的摊主说再看看,转身就要走到她这儿了。 小茶爷是茶市一条街的小老板们集体安给宋知的称呼。 他们每天都能在街上见到这个年轻人,个子高高的,小脸白白的,走路样子松松垮垮,背着个手,独自从茶市南头逛到北头,再从北头一路悠闲地晃回去,那模样真是自在极了。 但除此之外,他们对人家就再也没了其他了解,也不知道人叫什么名,老爹又是镇上哪位。后来才听说人是打北方来的,半年前来清源开了个茶庄。 小茶爷个高腿长,今天穿了一身白色运动衣,怕淋着自个儿,还罩上了透明的塑料雨披,越过黑压压的人头,保准第一个就能瞅见他。 老板娘笑眯眯地从板凳上起来。 来咯? 诶,宋知应了一声,招呼回去:靓姐姐又去卷头发啦? 老板娘快要笑成一朵花儿,又软又凶地笑骂:你这揍试小街痞,回回跟我胡唠么。 嘴上笑骂他是小街痞,可这茶市上谁人不知这位小茶爷长得俏,眉眼飞扬,出手大方,平时脸上笑哈哈的,整个茶市的摊主都盼着他光顾。 老板娘还想继续和这位俊儿哥说两句,想问他今天来的怎么比平时迟了?又怎么穿了一身白?下着雨来市场也不怕被泥点子溅脏的么? 看看对方正认真挑拣茶叶的模样,转念一想,她又绝不肯说了。 小茶爷的衣服什么时候被人瞧到脏过? 人家是打城里来的,可比小姑娘都会收拾呢。 老板娘一面想,一面看着小茶爷挑拣了几片嫩叶子,捏在手里。 是今儿新摘的雀儿舌吗?他放在手心,仔细瞧:颜色真不错。 对,你看看咯。 宋知伸手便去兜里掏一次性袖套。他平日逛茶市,出门前必在兜里揣上这个玩意儿,方便挑茶,既不弄脏袖子,也不弄脏别人的茶叶。 他把茶叶平铺在供顾客使用的木制方盘里,先是掂了几下,把茶叶平铺均匀,挑出去几个残次的叶子,随后才点评道:形状也好。 来几斤吗? 只见小茶爷凑上去轻嗅一口,细细回味几秒,反手倒回,下方被掏走一块的缺陷那处随之填平。 卸了袖套,又重回塞进兜里。 来二十斤吧。 他手上提着二十斤雀儿舌,就这么一路悠哉悠哉地回了茶庄。 走到门口,刚把身上的雨衣搭上晾绳,余光忽然瞥见在墙边靠着的黑色雨伞。 他微微愣了下,推门进去。 屋里光线不比外面,尤其是屋外下着雨,屋里还没开灯的时候。 大厅的茶案前坐着三个顾客,一老二少,正襟危坐。 见有人进来,那两个年轻的便扭过头来看他。而他的大嫂陈正蓉正在一边儿挽着袖子炒茶。 再看到其中一个人的脸时。 宋知突然郁闷了起来。 那男人怎么又来了? 身体仿佛还没有忘记上午的温存,甚至在眼神交接的一刹那,后背都瞬间腾起了对方结实的胸膛和腹肌传来的触感。 回来了小知? 大嫂的声音把他从思绪里拉回。 今儿都收了点什么? 二十斤雀儿舌。宋知答道。在对方直勾勾地注视之下,不知怎的,他后半句说得愈来愈小声:我看还挺新鲜的。 他默默把手里的东西放在地上,没再吭一声。 室内一片安静,雨声被木门隔绝在外。茶案上焚着宁神的檀木香,香烟袅袅,没入半空,那三个顾客也只坐着不说话,屋里只有木勺与炒锅相撞而发出的声音。 大嫂动作熟稔地在大铁锅里翻炒个不停,突然回头看了宋知一眼:你还傻愣在门口干嘛? 把上午送的货搬到里面去吧。 嗯。 宋知轻声哼了一声。 他走到那半人高的大塑料袋前,刚弯了点儿腰,余光便注意到男人依旧停留在他身上的眼神,目光毫不遮掩,叫人无法忽略。 带着温热吐息的话,好似又在宋知的耳畔响了起来。这么不禁搞? 男人带着凉意的大手握上他的手腕:刚刚搬东西的时候还看你人五人六的。 这么一回想,宋知瞬间提了一口气,把东西全搬了起来。搬走的时候还心底发虚,和那男人又对视一眼。 表面上一脸淡然地从对方面前大步走过去,单手掀起里屋门帘,把货搁在里头。 然后 就也没了走出来的勇气。 过了好半天。 男人也没等到他再掀起那扇门帘。 事情还要从今天早上说起。 方成衍是开了整整一宿车,才到了清源镇上的。 一下车,他淡漠地环视一圈环境后,心里暗叹,果然是穷乡僻壤,偌大的镇子,连车位都没画几个。脚下的柏油路由于常年被拉货的重卡摧残,已经碎得不成样子了。 已是十月底,江浙一带又湿又冷。 方成衍长腿迈开,阔步走在雨里。他本就身姿挺拔,配上一身极为正式的西装,显得利落极了。 方成衍路上赶得急,早起开完会,中午就坐飞机赶到这里。 只因前天夜里,老爷子跟他说这地方很有发展潜力,还说政府正在招标地皮,叫他过来竞标,看看有没有合适的地方选址。 他本来在国外买好了见面礼物,可是秘书却没给他带上。 只好开小叔的车出来,临时找个茶庄买茶叶。 老爷子让他来看地盘,他两手空空?老爷子最注重这种礼节,方成衍闭着眼睛都能想到,方老爷子那张嘴绝对能唠叨到让他一年不得消停。 他在一家门面还算气派的茶庄前停下来。 店面的牌匾上,用烫金字体龙飞凤舞地写了四个大字日涧茶庄。 这大概是整条街上店面最大最干净的一家,门前有件透明的雨衣被主人随手挂在了晾绳上,上面的雨珠顺着塑料皱起的纹路,不徐不疾地汇成一处,转而滴滴答答地淌在青石地板上。 方成衍推门而进的一瞬间,吹风机呼呼的声音瞬间灌满了他的耳膜。 店里唯一的店员正蹲在地上,和一只猫叨叨着什么:你丫绝育手术做的多成功,还只哇乱叫。 给小爷躺好了,别动。 那只猫仰面朝天,露出肚皮,可怜地喵喵叫着。兴许是因为下雨出去撒欢,它的腹毛湿了一片,正被店员按在矮木凳上用吹风机呼呼地烘。 方成衍没想到,赶了这么久的路,还能在这儿听到一口地道北京话。 吹风机功率高,声音也老大,宋知压根儿没听见有人进来了。直到把猫吹干,他才从地上站起来。刚瞧见到身后的人,一张俊脸先是一愣,然后立刻转换成了生意人的眉开眼笑。 一口白牙,笑得直晃人眼。 嗳,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声太大了,没顾得上招呼,您? 嗯。男人简短地回应一句,便开始打量起四周的货架来。 嚯。 看顾客这一身正经的行头。 宋知来清源一年半载了,在本地人里,除了结婚的新郎官会这么穿,大概就没人会作此打扮了。 男人穿着一身高级西装站在货架前,黑发被雨水微微打湿,流露出几分不言而喻的性感。 眉骨挺立,一对剑眉配上的高且直的鼻梁,显得十分坚毅。此刻薄唇抿紧,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刚才等久了而不太高兴。 这顾客的气质与镇上的人不太一样,普通话说得也很标准,根本不像是清源镇的人。 宋知一米八三,自认为没给亲爹丢人,结果站在人跟前儿居然还矮了半头。他还眼尖地瞧见男人手里提的高级糕点,他认得这包装,用一层一层油纸包着、麻绳栓上的,绝对是两公里开外大红楼家的糕点,贵的要命,几百块钱一小盒,一点也不好吃。 一通打量下来,宋知的印象就是两个词儿: 一外地人。 二出手阔绰。 来点什么?他擦擦手,走到柜台后,笑眯眯地问道。 凤凰单丛。顾客说。 宋知转身去货架上取,他人长得白,手也白,拿着绿色的茶叶时,模样便分外好看。 您先坐吧。他说完,打开手边的炒茶机,那机器亮起了红灯,过了两秒,开始发出嗡嗡的运转声。 有现成的,我用机器炒一下,还得劳烦您等几分钟了。 方成衍在茶案旁坐下来。他淡淡地扫了一眼其上摆放的紫砂壶、胡桃焚香炉,以及一只蹲坐在案头的蟾蜍像,似乎是不相信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年轻人会有这样老成的爱好,突然出声问了一句:这都是你的喜好吗? 嗐,这都是我嫂子整的,我在这唯一的傍家儿就是一只猫,前几天刚捡的。 宋知转过身,朝卧在梨木椅上的那只狸花猫努努下巴:叫毛尖儿。 又指指茶案边上那一堆瓶瓶罐罐的茶叶,眉开眼笑道:我就好信阳毛尖这一口儿。 作者有话要说: 受是京味文男主,攻是霸总文男主。 一个吊儿郎当谁也不鸟X一个表面冷漠实则闷骚。甜宠向,有很多关于茶文化的内容。喜欢的话请各位小天使们给个收藏评论呀!!!给各位看官端茶,慢用! ( ^‐\^)_且~~ 【嗨~这里带带隔壁预收文~】 秦问,人高脸帅十头身Alpha,人送外号绿茵草场秦牲口。 但他天生闻不到任何信息素气味,直到新转来的小同桌,阴差阳错地与他性转AO之后 没日没夜地被孟徊的木质花信息素香气团团包围。(后期会性转回来) 白天的球场王者(别扭中):我真挺烦他的,就这么把老子的Alpha性征夺走了,老子踢个球体力都下降了,岂不是亏死? 晚上结束训练洗完澡后,他赤。裸着精壮的上半身站在更衣室的镜子前,用掌心摸摸后颈,再轻嗅一口。 又一个人脸红着夸:小孟的信息素好香,操,真是要香死了,好上头 == 全校都知道,校霸一向拽得二五八万。 而当他性转成omega、头次面对易感期的时候,他把孟徊堵在厕所隔间,流着眼泪、像只可怜狗一样,抱着人的腰绝不肯松手: 小孟,求求你就让问哥这么抱着吧。 拿错剧本的少女心校霸体育生攻X高岭之花学神受 这家伙智商真的不高+谈了恋爱以后直接降为0 体力透支,也要狂奔三十秒。越过栏杆,奔你而来。 PS:大狗型男友,受宠攻,后期会性转回来,秦问总借机向孟徊卖惨,恳求抱抱 求一个预收~祝大家看文愉快!=3= 第2章 高山春茶 方成衍和那只狸花猫对视一眼。 只瞧见它瘦瘦巴巴的,小小一只,揣着手卧在椅垫上打盹儿。察觉到男人的注视,它十分不屑地斜睨过来一眼后,眼皮就再也没抬起来过。 这名字很适合它。 宋知嘿嘿一笑:您快别毁我了,哥哥。 他把凤凰单丛尽数倒进炒茶机,也在茶案边坐下。他是个独自一人看店都能热热闹闹的小伙子,不用顾客多说一句话,就能哩哩啦啦地和人扯东扯西。 扯的无非是茶的事。 宋知坐在方成衍对面,一边烧水,一边同对方搭话,譬如怎么选茶啦,怎么烘茶啦,说得都很有讲究。即便方成衍从头到尾无动于衷、一句话没说,他也没让气氛冷下来过。 我这人就一碎嘴子,您别介意啊。 方成衍心想,他倒很有自知之明,刚想回答对方一句没什么。 门外忽然传来一阵高声叫喊 是送货的来了。 小店员嗳了一声,赶忙放下手里的公道杯,出去了。他掀起帘子,踏出门外的一瞬间,外面的雨声便瞬间泄进了屋里。一个胸前背着黑色斜挎运动包的大妈,风风火火地开着电动三轮,正朝里喊:小茶爷! 来了来了。 随后,他就麻利地抱着一大包茶叶回来了。 装茶的透明塑料袋子足有半人高,少说也有五十斤的样子,里面的茶叶被填得又高又满,甚至都遮住了店员的视线。 方成衍看他身材偏瘦,但手臂却似乎不乏力量,宋知露出在外的一节前臂上,带着少年感的青筋微微凸起。 方成衍慢条斯理地问道:这算是什么茶? 高山春茶。 被茶农刚刚采摘下来的新鲜叶片,被承装在一个袋子里,一齐散发出浓郁的气味,淡雅悠长、桂馥兰馨,霎时填满整个屋子,也让方成衍提起一点兴趣。 我要一些。 不行啊,那店员反倒摇头,不卖。还没加工,就这么泡了喝,嘴涩。 那什么时候可以? 怎么也得傍晚了。对方想想,继而说道:要洗、要扬、要烘、还要炒,复杂着呢。 语音刚落,炒茶机的声音也停了。 宋知忙把怀里的茶叶袋子放在地上,回到机器旁边,熟练地把炒好的茶叶挑拣、压好、分装成独立包装。他好不容易忙完,正欲把东西递给顾客,抬头却见对方和人通起电话。 方成衍站在门边,望着外面雾雨蒙蒙的大街,一脸冷漠:马上就到了,您不用担心。 车我停在别处了。 恋耽美 京味文小茶爷和豪门霸总he了免费阅读-京味文 您如果需要的话,我待会儿就去接您。 听筒里不知道又说了些什么,让男人毕恭毕敬地说了一声:是。 宋知在柜台边上耐心地等着,他听着男人恭敬礼貌的语气,觉得有些不可思议。看男人的模样像是个高级商务精英,但是现在这一口一个您的 宋知心想,这大哥干的是该不会是什么富人家的专属司机吧?难不成是出来买点茶叶,回去给领导送礼? 好的。方成衍挂断电话。 他从宋知手里接过茶叶、看到包装时,微微迟疑地盯着这包装看了一秒,虽然什么也没说,但宋知却能敏锐地察觉到,这位顾客似乎是有所不满。 怎么?不合您心意? 嗯。方成衍把茶叶放到了柜台上,推了回去:准备送人,劳烦包装高级一些。 行!宋知忙把茶庄里所有款式的袋子全翻找了出来,陈列在男人面前。您看看,有没有合适的? 见顾客迟迟没有选的反应,宋知开口说道:您还真别嫌弃。 他指指面前这一溜儿袋子:我向您打包票,这已经是这条街上最高档的了。 没有嫌弃,只是不符合收礼物的人的喜好。方成衍眼睛扫过面前的包装,抬眸看向店员,眼神毫无波澜:就这些吗? 就这些,都在这儿了。宋知皱了皱眉:现在下雨天,也不好给您找现成的包装,我们小本薄利,您要是想买再洋气一点的啊。 我推荐您一家,您去市中心,找芝兰茗品这个店,那儿的东西老全了。 太远了,我不想去。方成衍说。 他坐了一宿飞机,整晚都没睡好,此时更不想按着地图导航开车去找一家新店,只想趁早在午饭之前赶到老爷子家里算了。 方成衍本身不是太多讲究这些的人,但是家里的老爷子却是个极挑的主,哪里有一点不合他心意,一顿唠叨,必不可少。这种挑剔尤其体现在对贺寿礼的态度上,方成衍和小叔从小到大,为此没少挨怼。 宋知还没听过哪个正常顾客会这么说话,心里寻思了半天,想着这人是不是要干架。 那我们这儿没有。宋知语气强硬地重申了一遍。 有别的办法吗?男人虽然面无表情,但语气里显然没有别的意思。 宋知无语。 心想,这大哥长得利利索索的,怎么干个事这么费劲呢? 我不认路,就您这里吧,方便和负责的厂家联系一下吗?方成衍在茶案前径直坐下,伸手去掏钱包:多少钱?我可以多付款。 嘿,怎么就这么轴呢! 他几句话涌到嘴边又吞了回去,拉开收银台下的抽屉,最后妥协道:成,我翻翻电话簿,看看有没有能送来的。 说完,便蹲在地上,在收银台下的抽屉里两手并用地翻找起来。结果还没等找到送货的厂家号码,一旁手机反倒先被别人打了进来。 小店员腾出一只手来,打开免提:喂? 宋知,你嘛呢,张令泽回来了。 我听别人说,他刚才上你家找你去了。 听筒里一上来便抛出这么两句。 方成衍看到他翻找东西的手指顿时一僵。 我跟你提个醒儿,省得他回来先去扒拉你对了,你什么时候回北京啊?你他妈不知道怎么想的,跑那老远,去南方卖茶叶,老子想搓个麻将都凑不齐人。 嗐。宋知云淡风轻地回了一句。 张令泽还打电话向我打听你。对方顿了顿,接着说道:我没理他 他说什么啊? 语气故作漫不经心。 能说什么?屁话不比当年少,问你过得好不好。 我当然说好啦,我说你好得坐拥十个大公司,好得他爹都快活不过你。对方紧跟着又问了句:你什么时候回来?你都在那儿待一年半了。 店员忽然沉默起来,他整个人像是凝滞在那里,想要开口说话,但嘴角只是短促地扬了一下,又抿了抿嘴唇,实在是不知道该回应什么,满脸都掩盖着极度的失落和苦闷。 我不想回去对着我爸的驴脸了,你没见,为这事儿,他甚至一口茶叶都不喝了。 我不会回去了。 他终于找到店里的通讯录,把它放在旁边的椅子上,手指快速翻动着页本。 知道了。对面长长叹出一口气,先忙吧,有空再聊。 电话嘟地一声挂断了。 小店员脸上什么明亮灿然的笑也随之消失不见了。 他沉默地拿起通讯录册,从地上站起来,发觉男人正在盯着自己看。 这顾客看他好久了 宋知平复好情绪。 就这个,我问问吧,不一定行。他给男人指指本上一串数字,照着上面的号打了电话。幸运的是,那厂家很好说话,声称经销商正好就在附近,待会儿会把新品各带一个。 成了。宋知把手机顺手扔在柜台上,半小时后就到,您又得跟我在这儿歇会儿了。 一共多少钱? 他在收银机的键盘上敲敲打打几下,抬头告诉男人:凤凰单丛两斤,拢共4200。抹个零儿,收您4000整。 包装呢? 不用您付了。宋知撇撇嘴。 男人掏出钱包,划卡。 您司机这一行,也挺好干的吧?宋知说话时并没有看对方,他对着收银机显示屏做入账,嘴上也不忘跟人搭话。 方成衍不知道这店员在说什么,直接选择无视。 我继续坐一会儿。男人说。 行,欢迎,我闲着也是闲着。宋知做出一个请的姿势,脸上又露出了那种客套式的笑容,跟刚才打完电话时,那副神情落寞的样子截然不同。 方成衍这次直接坐在了狸花猫旁边的木椅上,他刚坐下,便瞧到小猫的耳朵往后收了收 它八成是听到了动静。 男人伸出手来,轻轻地掻了掻它的后颈毛 等宋知入完了账,再朝毛尖儿看过来的时候,一人一猫已经和和美美、相亲相爱一家人了。 这画面很是和谐。 方成衍手指骨节分明,修长有力,摸猫头的时候却格外轻柔。也不知道是因为会摸,还是手心里自带什么魔法,毛尖儿在他手掌之下呈现出无比的乖顺,甚至还把头仰高一点,配合他摸。 好摸吗? 宋知绕过柜台,蹲在毛尖儿前边,手指轻轻掻了掻猫猫的下巴:才喂了一个月,胖多了,刚捡到它的时候,骨头都露出来了。 是吗? 毛尖儿闭着眼睛,一副沉浸享受其中的模样,还发出愉悦的呼噜声。 那天也下雨,我见它在别人车轱辘底下钻着,就把它捡回来了。 他伸手摸摸毛尖儿的前胸上的软毛:小可怜儿一个。 小猫蜷着,店员蹲在地上的姿势看上去也像是在蜷着。 那你呢?男人问道,他声音低沉且富有磁性,这一句话更是带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什么? 什么你呢? 宋知纳了闷儿了。 方成衍仍在用手温柔地抚摸毛尖儿的后颈,由顺滑的表层皮毛摸至底下柔软的茸毛,那触感又轻又痒又绵软。他以这个姿势,居高临下地将目光转移到地上的宋知: 你刚刚接电话的样子也有点可怜。 这话十分直白,又十分让人摸不着头脑。 但宋知是谁? 他更不是什么等闲人物。 他反应几秒,忽然轻笑一声。 抬起头和男人直直地对视,把眼睛微眯起来:怎么?说这话,喜欢我啊? 很有兴趣。方成衍毫不避讳。 宋知脸皮也厚:谢谢,也没什么毛病。 我嫂常说我打小就这么招人稀罕,没辙。他大咧咧地看着方成衍。 半大小伙子,自己夸自己,一点都不带脸红的。 作者有话要说: 总裁脾气怪的鸭痞。 第3章 凤凰单丛 他这话听着像在转移话题,又透着那么点儿浪荡的劲。 茶庄内的气氛微妙地尴尬起来。 不过,这沉默便立刻被下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适时地打破。 宋知还以为是刚才联系的厂家快到了,忙起身去接。结果刚接通的下一秒,听筒里便传来语速极快的咒骂声,还夹杂着大声嚎哭的背景女声,两种声音交杂在一起,叫人的心弦一瞬揪紧。 宋知!你给我解释清楚! 那男的怎么还敢上家里找你!你是怎么跟我保证的,你当初!是怎么跟我保证的!宋父暴怒,对着听筒声嘶力竭地大吼。 说到最后一句话时,声音仿佛是从咬着牙硬挤出来的一样,每一个字都十分用力。 你喜欢男人! 你有病! 这一句叫宋知脸上的神采瞬间黯淡下来,他手上迅速摁断电话,傻傻站在原地,一时居然不知道如何消化这突如其来、劈头盖脸的痛骂。 宋知和一个人在一起五年。 两人年少时不知深浅、不经世故,天真地相约以后去国外结婚。但两家人早已积怨已久,宋父不接受儿子和男人在一起,何况还是仇家的儿子 但宋知那时候什么都不怕,他一向是娇生惯养、嚣张跋扈的京城小太爷,认为只要两个人坚定心意就得了,根本不管他老子什么意见。 结果在那个节骨眼儿上,他发现张令泽那傻X一早就开始出轨。 他本来不喜欢男人,张令泽是他的高中同窗。19岁的张令泽整天围着他转,关怀备至、体贴入微,五年后,他却能一边对着宋知怼天怼地的发誓,一边又趁宋知休息,转身给别人发酸啦吧唧的情话。 宋知震惊于对方的虚伪,一时怒不可遏。又难过又恶心,一度找了个偏僻的远郊房子,闭门不出。 而亲哥在去找他的路上,意外遭遇车祸,去世了。 平日里备受宠爱的小儿子,这下便成了宋家最罪大恶极的人。 父亲对他极尽恶言恶语,母亲整日泣不成声。嫂子是个很好的女人,尽管她哭得像个泪人,但对着自责几欲死的小叔子,还是一遍遍地声称不是他的错。 哥哥死后的两个月里,宋知每个晚上都要睁眼到天明。他无法在良心的煎熬里入睡,于是,决定一个人来南方。 嫂子见他眼窝深陷、脸色青白、瘦得脱相,怕小叔子再出事,便硬是跟来了。一照顾,就是一年半。 宋知望向窗外,对着南方特有的潮湿雨幕和远处墨绿色的丘陵发呆。 几分钟后,他的睫毛突然颤了颤,像是对人生彻底自暴自弃了似的,对着窗边的男人说道: 我也对你很有兴趣。 他伸出手,就搭在男人摸猫的那只大手上。 手指上还若有若无地带有一股淡淡的茶香味。 但宋知只是轻轻覆盖几秒,旋即又收回去。紧接着,他把茶案边上平展的大烟叶卷成筒,往里塞上茶沫。 那是很长的一支烟,在他又长又白的手指下,三下两下被卷好。他递给男人一根,剩下一根叼在自己嘴里。 男人接过。 宋知凑近来点火。 外面天昏沉,打火机亮起来的时候,仿佛把他的眼睛也点亮了。宋知就着那点火,点燃自己的烟。随后,他脱力似的靠在木椅上,脸包围在升起的白色烟雾里,浑身充斥着一股颓丧的小劲儿。 方成衍摸猫的手也停下了。 毛尖儿不满地用爪子碰了一下方成衍,觉得自己受到冷落,它不满地喵了一声,就跳下梨花椅,迈着步子往厕所里去了。 宋知才吸了两口,他盯着指尖燃烧得极慢、出烟呛人的茶烟,不知怎的,忽然心生厌恶,转手又把过滤烟嘴用力按在白瓷缸里。 那我们要做点什么吗? 他抬头望向男人。 洗手间里传来希希索索的声音。 这个店员长得清隽朗逸,内里却热情的不得了。方成衍感叹了一句真是人不可貌相,然后跟着他走进去。 宋知把手搭在他的肩膀上。 方成衍不喜欢被别人触碰,他冷冷地拨开那只手,然后便被小茶爷挑开两颗纽扣。 毛尖儿还在墙角的猫砂盆里,它歪着头,用溜圆的眼睛戒备地盯着这两个胡作非为的人。见宋知下一秒被人翻了个面,它惊讶地抬起一只前爪,动也不动,一时看呆了。 身上的裤子被迅速解开,摆成一个最被动的姿态。 宋知高昂起头,心跳得很快,但不知怎么的,他听到男人的心似乎比自己跳得还要猛烈。 箭就在弦上,双手刚刚搭上腰。 不太不太行 对不住兄弟 停停。小店员一连叫了两个停。 第一次吗?方成衍在他背后冷声问道。 宋知看不到他的神情,脸红到脖子:嗯。 他说完,硬是转过来身体,把手隔在两人中间,内心天人交战般地和人对视了一番,最后还是把方成衍推开了。 你觉得怎么样,成衍? 老爷子的话,打断了方成衍漂浮的思绪。 嗯? 爷爷在问你上午的茶,喝得怎么样?看到老爷子神情不悦,一旁的小叔赶忙重复一遍。 是很好。他如实回答。 茶很好。 人,从后面握住腰的时候,感觉也很好。 方成衍回味起那触感,淡淡地往里屋的方向瞥过。 谢谢,谢谢。炒茶的宋家大嫂笑着提起紫砂壶,给他们的茶杯蓄满水:听您这口音,也是打北京来的吧? 对,我年轻的时候在清源当了八年兵,对这儿,有感情啦。这是老爷子逢人便要讲的事情,他带着骄傲的神情,啜一口茶:人老了,就想去自己待过的地方多看看 女人一脸惊讶:您还在这里当过兵? 方成衍老实坐着,面上波澜不惊,但实在无心再听下去。 他不顾老爷子和小叔诧异的眼神,在二人的目光中,走至里屋前,掀开门帘,高高的个子往门口一站,那窄门就被占的不剩缝隙。 但是。 里面却空无一人。 那店员去哪儿了? 方成衍环顾一周,朝着茶庄另外一个出口走去。 从门栏跨出去,便是茶庄背对着的土路,一条泥泞的土路看不到头,通往居民区。 茶庄与隔壁人家之间,有一条长廊,其上支了一张小方桌。 恋耽美 京味文小茶爷和豪门霸总he了免费阅读-京味文 方成衍本以为那店员单纯是因为上午的事害臊,待在里屋不肯出来。哪料到人早就自个儿跑了出去,还和隔壁大爷一人一个马扎,在象棋桌上大杀四方。 宋知背对方成衍,坐在那里。 他抬手用车把大爷的马吃掉,将棋子统一放在右手边。被接连吃了好几个子儿的大爷凝视起棋盘上的局势,陷入沉思。良久,那大爷才迟疑地拿起一颗后方棋子,稍加思索,让棋子跃过楚河汉界。 这位老人手哆哆嗦嗦的,好像身体有什么不便之处,一直摆了好半天,才把手里的象棋放准在十字交界处。 宋知不着急,耐心地等候,然后再继续动他手下那枚所向披靡的车。 郑大爷家就在日涧茶庄的隔壁,宋知听大嫂说,这大爷做过前额叶切除手术,精神有点障碍,让他和人下棋的时候多礼让礼让长辈。结果下一秒,大爷倏地将了他一步好棋,直接把他的车吃掉了。 呀,呀!宋知瞪大眼睛:大意了,您这糟老头儿可以啊。 大爷被叫成糟老头儿,很是不满:你这臭嘴,怎么长这么大还还没被人打死? 宋知转而反击:您快别说我了,您呢,天天茶里泡那老大个冰糖。可别吃了,得了糖尿病容易早死。 好家伙,大爷气得手都抖得猛起来了。 你给我滚蛋,那是我闺女孝顺我的! 茶水放点冰糖怎么了,成天拿这事说我,你叫别人评评理他用哆嗦的手指指宋知身后的男人。年轻人,你看半天了吧?你说说,我无非吃他一棋,怎么要被他这么损? 宋知顺着大爷指的方向回头。 看到上午来的那个司机,正在自家茶庄的后门站着,与他四目相对。 小茶爷不由得皱起眉,转头回来,觉得屁股底下这马扎子坐不下去了。 下棋的那点思路也随之全被打断,他心思被扰乱,再走棋时,随意挑了后方一士,往前走了一步废棋。 大爷也不动声色地接着动他的卒。 宋知决心速战速决,省得背后像是有钉子一样的视线在扎他似的。 他准备开始进攻,拿起相,刚走了个田字格 哎呀呀!郑大爷突然发出一声怪叫:臭小子,怎么不在状态啦? 你这样,我可要把你的帅吃掉啦?大爷把头探过来一点,偏头看看宋知,指指他的帅,又亮亮手里的卒:那我吃掉啦? 宋知一愣,低头一看。 嘿! 我帅前面怎么特么没人护着? 再仔细一瞧,刚刚分明就是他自己把士挪走了。 方成衍本来在茶庄后门像座雕像一样、动也不动地站着,在宋知认输起身的一瞬间,却突然有了动作。 宋知皱起眉毛,心底不爽,回头朝男人丢下一句:大哥,您这是打算跟着我呀? 别介啊。 咱们该干嘛干嘛去,都是成年人了,别太在意,不然弄得谁脸上也不好看。 我没有那个意思。男人沉声解释。 那是怎么了。宋知又开始轻浮地笑,难不成,你是被我拿住了? 他整天游手好闲,就喜欢鼓捣点儿嘎七马八的话拿出来损人。 方成衍被小店员噎得半天没说话。 宋知一看,还以为他真有这意思,马上不笑了:哥,你别整这幺蛾子,你别出去跟人说内位日涧茶庄的小茶爷上午性骚扰您,就是我该谢天谢地了。 总裁忽然觉得自己有一点受虐体质,小店员越是这副满不在乎、吊儿郎当的腔调,他就越是想和对方继续相处下去。 宋知一时无语,正欲抬脚走,那男人两步跟上来。 他甩开大步,更无语了:您这是干嘛? 这你追我赶的可不兴让人看。 对方长腿一迈,居然直接挡住他的去路。 雨水暂时停了,西装革履的男人和一身运动服的宋知就站在同一处小水洼里,两人在水面上投出一片倒影。 男人眉目淡漠,抬眼问他:怎么翻脸不认呢? 我我跟你,又没做到底,哪有认不认一说呢?宋知誓要耍赖到底。 对比之下,男人的语气显得轻描淡写:好,不承认也无所谓,我不过是想出来走走而已。 你不用这么紧张。 作者有话要说: 脱了裤子不认人。 第4章 开化龙顶 所言不假,毕竟,他们之间确实什么都没发生。 这次换宋知不吭声了,对方那语气叫他很不爽,说得好像他反应过激、自作多情,很拿上午的事情当回事儿似的。 宋知在对方那副没什么表情的面孔上打量了半天,觉得这顾客长得就不好招惹,也不像什么会死缠烂打的人。 您这是想去哪儿遛弯啊?宋知问。 茶市。男人说道,他往远处墨绿的丘陵上望了一眼:能帮忙带个路吗? 宋知又陷入沉默,他心底里是真想拒绝这顾客,但又总觉得上午的小插曲仿佛让他被人抓住了把柄一样。 权衡再三,还是同意了。 兴许他可以在拥挤的茶市上轻车熟路地闲晃,把身后这个男人晃没。 茶市距茶庄约摸一百米的距离。 已经是下午三点,摊位上的老板们大多都很清闲,来逛的人也不多。宋知想在人堆里把男人甩开的办法怕是行不通了。 方成衍默不作声地跟着,打量起茶市周围的基础设施。 老爷子让他来看的,就是这片地盘。 按他了解的土地近期情况来说,这片茶市是在政府的规划下建起来没多久的,以后还会有大程度的变动,申请周围村庄的开发许可便不构成难度。 附近的基础设施零零落落,但有茶市这个辐射中心,以后的熵值打分绝对不低。而且小镇上大部分人都是本地茶农,人口迭代挤压在这一个面积不到一百平方千米的小镇上,房产压力日渐增高。 老爷子的眼光果然很好。 他再回头时,小店员已经走出去很远了。 有几个热情的妇女正热情地同小店员打招呼:小茶爷,今天你怎么来了第二趟咯? 小茶爷不知说了些什么,笑着跟她们摆摆手,那几个妇女便坐回艳粉色的塑料板凳上,对着他的背影讨论起来。 方成衍绕过地面上几个明亮的水洼,继续向前走。 茶市两边没有排水系统,一下雨,凹陷的地方全都积了水。拉货的小推车碾过去,能溅起半个小腿那么高的泥点子,脏兮兮的。 但宋知却是直接从水洼里淌过去的,他只顾看自己身边的茶摊儿,压根就不注意这些,可那泥点们像是都长出了眼睛、能躲开他似的,完全不敢溅到那条白色运动裤上。 宋知在一处茶摊前停下,像是被40块一斤的明前龙井勾起了兴趣。 细白的手指从袋子里挑拣了一片叶子出来,大致检查了一下,随后又用旁边的木质茶盘,盛了一些,上下颠了颠,扬出碎末。他睫毛很长,但并不翘,垂下眼睛、全神贯注地观察茶叶时,睫毛也就直直地盖了下来,一副心无旁骛的模样,一时叫人不敢上前打扰。 看这个店员专业的架势,方成衍忽然明白。 为什么妇女们都在喊他小茶爷了。 宋知长得白,手指修长,拈起茶叶的时候,那点绿色便与他皮肤映衬得极为好看。与摊主大姐说话时,言笑吟吟,笑容爽朗清举,举手投足,天质自然。 他一身干净的气质,就像清涩回甘的茶 还真是一点都没叫错。 两人回到茶庄门口时,老爷子已经拿上炒好的春茶,在那里等了一会儿了。 他中午尝了方成衍给他买的凤凰单丛,惊觉甘美至极,于是他的乖嫡孙便提议他下午过来看看。结果他来了,坐等老板娘炒春茶,方成衍却没耐心地自己先往外跑了。 老爷子站在青石板台阶上,不满地扫了方成衍一眼。上哪儿去了?他人已处于耄耋之年,但身板硬朗,背一点不驼,说话声音中气十足,十分有精神。 宋知在一边儿看着,心里直犯嘀咕。这么凶,这司机朋友该不会被扣工资吧? 人去茶市看过了? 嗯。方成衍回答。 见他是去办正事的,老爷子便不再训斥,没什么好气地下了台阶。方成衍则大步赶在前头,去开车。 三人就要离开之时,老爷子忽然瞥了一眼茶庄后门站着的老头儿。那人正用抖呀抖的手,颤巍巍地拿着麻绳去扎冰糖袋子的口。 他脚步戛然而止。 郑海忠! 墙角的老头儿忽然被叫住了名字,迷茫地抬头找声源的方向。老爷子惊喜万分,忙让方晟扶着他快步走到人跟前。 郑大爷一脸疑惑,瞪着眼睛把他看了良久,就差贴到人脸上去了。 半分钟后,他终于辨认出对方,也高呼了一声:方长云! 两人紧紧拉着彼此的手臂,寒暄了半天,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方家叔侄和宋知三人在原地听了一会儿,总算听明白了。两个老人曾是战友,已将近有60年没见过面了,今天居然在这里碰巧遇到! 郑海忠忙热情地把人拉到家里坐,还兴冲冲地翻出了自己留存了几十年的退伍合照。 人老了,一念旧动情,就伤心伤肝。方长云提议让郑海忠晚上去家里吃饭,也好认认路,以便以后常来串门。 郑大爷欣然同意。 几个人便一起往门外走,老爷子还让方晟把新买的春茶给郑大爷留下,但后者一直客气地说不要。 碎石子路上的大卡车一辆接着一辆,两个老人为一袋春茶而互相拉扯推诿着,一个没注意,竟然走到了右侧拐弯的车道上。 一辆急速行驶的大卡车眼看着就要拐着弯过来了。 宋知刚回到茶庄,便拿了茶斗出来扬茶,见到那大车直奔着人开过去的场面,心里当下拔紧,高呼一声:赶紧闪开! 闪开啊! 他动作极快,急忙扔下手里的东西,拔腿便冲了出去。 宋知对这种场景心怀畏惧。 因为,他大哥就是这么死的 刺耳的喇叭声急促地响了起来,两位老人这时才被声音惊到,反应过来。但为时已晚,大型卡车呼啸着碾压过来,像一头勃然巨物,势要把眼前的一切吞入黑漆漆的轮胎之下。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离车头最近的方长云忽然被一股力量硬拉了回去。方晟落后宋知几步,也急忙去拽手边离得最近的郑大爷。 大型卡车在拐弯的时候无法进行急刹,否则可能会车厢侧翻,有砸死人的危险,有经验的卡车司机只能选择把车呈S型冲往路边。 司机大幅度偏转方向盘,让卡车偏离了原来的方向,但却朝着宋知过来了! 事故发生在电光火石间,方长云还没稳定心神。 一个白衣服的年轻人就在他眼前被撞飞了! 车头撞在肋骨上。 宋知直接摔出去几米远。 这场景可要比电视上演的逼真多了,那一声钝响,清清楚楚地提醒着他们 撞到人了! 一干人等愣了半秒,立刻反应过来。 不一会儿,周边的行人,还有听到动静的邻居,全都乌泱乌泱地冒了出来,围在现场,在宋知的周边投下一片阴翳的影子。 场面全乱了。 小茶爷后脑勺磕在了地上,他想赶紧爬起来,却发现自己完全动弹不得。他还有模模糊糊的意识,听到有人在说: 人快不行了吧? 有的在喊:快去叫他嫂过来! 还有人在打电话给医院急救中心各种各样的声音混杂在一起,围绕着他,让他的脑袋嗡嗡作响。 宋知的胸膛剧烈起伏着,肋骨处和后脑勺的疼痛让他觉得难以忍受。直到眼前的世界开始变得不那么清晰,他开始有些恐慌了 眼神逐渐涣散,在一片模糊的视野中。一个穿西装的男人拨开了人群,继而单膝跪在他旁边。 然后,有一只凉凉的大手轻拍他的脸。 喂。 喂。 方成衍连对方的名字都不知道,只听过店里的女人叫他小知。 他安慰地上的人:保持清醒,救护车马上就到。 宋知眼前的世界已经归为黑暗了,但听到男人的话,他便努力睁着眼睛,与昏迷的意识做起了斗争。 干干净净的、穿在他身上、怎么也不会变脏的白色衣服。 也满沾上血和泥水。 救护车来得还算及时。 但市医院里的医生却直接通知他们 要做好病人丧失大脑皮质功能、变成植物人的准备。 宋家大嫂听完,眼前一黑,一下滑脱到了地上。 回北京!回北京! 老爷子也失去了平日里的沉稳,在医院走廊上高喊。 上最好的医院! 下午六点整,方家的私人直升机降落在市医院的楼顶。 天已经快黑了,柏油公路上,暗色的天空吞没纷繁的车流,鲜红的尾灯拖曳出两行红色的光,城市上方,一个庞然大物嗡鸣着落地。 在这个普通的小城市里,这种代步工具的出现未免有些惊人。 楼下工作的医生和护士们,以及周围大厦里尚未下班的白领们,无一不对它的主人拥有的财力进行一阵猜测。 直升机的引擎发出巨大无比的噪音,裹挟着螺旋桨的高速运作声以及带来的强烈风声,几乎要穿透人的耳膜。 大风吹得老爷子裤管儿飞扬,两条裤腿里灌满了冷气。 方晟,快让护士把那孩子推上来吧。 小叔点头,忙下楼去通知医护。 需要多久能到?方成衍问。 一个半小时。驾驶员在巨大聒噪的背景音下,高声回答。 引擎发出的声波频率越来越密集,声音也越来越尖锐。 再过一会儿,直升机就能完成起飞前的预热准备工作,这种嗡鸣声最起码要持续五分钟以上。驾驶员还没有给出可以上机的指示,他们还必须再忍受一会儿这频率快到极致、刺激神经的噪声。 每个人的声音都在不由自主地拔高。 还能再快点吗? 驾驶员如实回答道:不能了,方总裁,不然会违反低空飞行的要求。 两分钟后。 宋知的病床被护工从升降电梯里推了出来。 尽管意识并不清醒,但他仍未陷入彻底的昏迷状态。 宋知被打了一剂止痛针,此刻他半睁着眼睛,眼神毫无焦距地对着发出轰隆隆响声的直升机瞧。 这东西的噪声听得人心乱如麻,但又无法叫停。 还要多久?老爷子也有些遭不住了,他一个八十岁的老头子,还没得过耳鸣,现在怕是快要得了。 最后两分钟了,可能会变得更吵。驾驶员查看了操纵台反映出的显示情况,回答道:还请您理解。 方成衍本来站在方长云身边,听到驾驶员的话后,他抬步朝宋知的方向走了过来。 恋耽美 京味文小茶爷和豪门霸总he了免费阅读-京味文 从护工的手里,自然地接过病床的把手,把人推到离直升机远一点的地方后。 又伸出双手来,捂上了宋知的耳朵。 也不管人到底有没有意识,被捂着耳朵还听不听得到,方成衍以一种居高临下的角度看着病床上的年轻人: 我知道,你好像不太想回家。 年轻人慢慢转过脸,用一双神采涣散的眼睛注视着他。 但是没办法。方成衍捂着他的耳朵,眼底一片漠然,不急不缓地说道: 一起回北京吧。 作者有话要说: 有人在看吗?求个野生评论~ (*≧≦) 第5章 英山云雾 宋知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三天下午。 他缓缓睁开眼睛,脑袋昏昏沉沉,后脑勺时不时地传来一阵一阵的巨痛。 浑身的力气好似都流失了一般,眼下只能没什么精神地继续躺着,仅用那双茫然的眼睛打量起周围的环境。 雪白的墙壁,雪白的床单 屋里只有四个人。 他床边坐着一老一少,年轻的那个正在用热水壶往玻璃杯小心翼翼地注入开水,坐在板凳上的老爷子则专注地瞧着玻璃杯里的叶片,面带微笑地连称了两句漂亮。 然后吹吹玻璃杯口,就笑眯眯地准备品茗了。 宋知淡淡地望着他手里的茶叶出神。 泡的是凤凰单丛,干燥的茶叶在接触到滚烫的热水的刹那,在清水里绽开,苍翠的茶叶沉浮起落,由干茶变回嫩绿明亮、舒展硕大的叶子。 乌龙茶的话,不能用这么烫的水。 这是宋知醒来第一句话。 老爷子一口水还没喝到嘴里,动作瞬间停住。 一屋子各忙各的人也愣住了,然后通通围过来看他。两个女人各站他一边,拉着他的手,叫他小知。 小知,你觉得怎么样? 宋知并未说话,只是慢慢皱紧了眉。 我去叫医生过来。那个年轻一点的女人说完,小跑出病房。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头疼吗?宋母关切地拉起他的手。 此刻,宋知眼睛的神采像是被什么东西攫住了,他疑惑且平静地盯着宋母看,没有任何回应,神情宛若在看一个陌生人。 宋母神色也不对了。 你知道我是谁吗?见宋知半天没有回应,她心急如焚。 两秒后,宋知才语气疏离地回答:不知道。 宋母的眼泪唰地就流下来了,她没顾上擦,以去倒水的名义转身背对宋知,这才悄悄把眼泪揩去。这三天来她陪护在病房里,每天担惊受怕,生怕脑震荡给小儿子落下什么终身的毛病,根本无法控制自己往坏的方面上想。 可现在这个情况,叫她怎么能安心呢宋母泪流不止。 宋知,我呢?你叫叫我。那个跑去叫医生的女人去前台通知护士后,便又迅速回到病房。 四个人一齐盯着他,急切地期待一个令人放下心来的答案,他们盯得宋知头皮直发麻,后者尴尬地抿抿嘴唇:抱歉。 空气一时凝重起来。 宋母和大嫂眼里都萌生一层水光,即将有泪涌而出的趋势。 您俩别,别哭啊先,他这才刚醒,你得等小伙子先缓缓。老爷子赶忙安慰道,他还是年轻人,痊愈得快着呢,说不定待会儿就记起来了。 见两个女人这副模样,方长云也叹了口气,他转身对方晟说:打电话给成衍,把他也叫来。 老爷子重新在床边坐下,他打量起宋知苍白的脸色,问道:别的地方呢?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 还行。他和谁说话都是一副淡淡的语气。 来,喝点水。方长云把宋母刚才接好的水递给宋知。 见到这老爷子一把岁数还要做伺候人的事情,大嫂属实心里过意不去,于是劝说道:您先回去吧,您都陪我们坐了三天,他现在醒过来,应该就没什么大事了。 老爷子却摆摆手:我等主治医师诊完了再走。 不然,我良心过意不去啊。 二十分钟后。 方成衍开完会,匆匆赶到医院的时候,另外一个年轻人也从走廊对面赶来,他慌慌张张、冒失地进了病房的门。 宋知你! 陈柏宇打开门,见好几个人都在,他才注意下降一点声调:你好点没? 真行,前脚跟我打电话说不回来,后脚脑袋瓜子就让人给撞破瓢儿了。他大步走过去,在宋知的头上看来看去:给我看看,好点儿没。 他用手拨起宋知后脑勺上的头发,看到上面约莫一小指长的羊肠线,伤口已经开始结痂:好了好了,都长住了。 却没注意到,宋知稍有不满的、如同被冒犯到了的神色。 陈柏宇露着一口白牙,无有所谓地笑着。 但紧接着,他扭头看到泪流满面的宋阿姨,脸色也逐渐不对。这是怎么,怎么啦? 大嫂擦擦眼泪:醒是醒过来了,就是磕坏了脑袋,什么也记不起来了。 宋知无力地靠在床头,他后脑勺此刻又开始发疼,甚至就连耳廓收集声音都会让他倍感头痛。 方成衍一直在门口,直到陈柏宇去好言安慰掩面流泪的宋阿姨时,他才走进来,站定在病房的窗户旁边,保持一贯的沉默。 主治医生来到病房。 437号。 宋母连忙从椅子上站起来,医生问:什么时候醒的? 就刚才。 医生来到病床边,手上施力按压宋知的腿,一步步地询问宋知的感受,随后又在自己负责病人的病历上写了点什么。 大嫂在边上不忘提醒一句:医生,我觉得他的记性可能出现了一点问题。 医生点头,表示了然。他把手搭在宋知肩上,另一只手随便指了一个人:这是谁? 陈柏宇被指到,赶紧凑上前,生怕人看不清似的,把脸对到人家面前,目光期待又凝重。 宋知心想,怎么又要问这个。他看了看陈柏宇凑近的脸,好好回想一番,接着用一种陌生的、颓唐的眼神回看医生,回答:不认识。 这个呢? 医生指着宋知的亲妈。 宋知模模糊糊能感觉到自己与这女人有关联,但是他又说不清,只无声地摇头。 宋母情绪立刻又上来了。 没事,知儿磕着了碰着了,身上肯定得有个反应,您放心,忘了谁他也不能彻底忘了阿姨您那。陈柏宇安慰道。 这边医生还在测试:他呢? 方晟被点到,一脸懵,点谁也点不着他呀。 方成衍就站在方晟的旁边,就在这时,他忽然有了动作。 在方晟疑惑的目光里,他走至病人床前。 你看一看,那,我呢? 视线交接。 宋知茫然地抬头看他的脸,这又是谁? 男人器宇轩昂,剑眉星目,眼底泛着凛然冷光,有一副成大事者的面相。 那天,我去你的店里买过茶叶。他说。 宋知眉头皱得更紧,仅是买过茶叶而已吗? 如果仅是买过茶叶的一面之缘,那为什么还要问他认不认识?难道他应该还能叫出顾客的名字? 宋知眼底毫无波动,过了好久,久到大家以为他在沉默地表示一个否定答案时。 他忽得抬起眼睛,反问一声:司机? 声音之低,只能让方成衍一个人听到。 ? 什么司机? 得到这答案,方总裁也抿紧嘴唇。 看来,他的的确确是失忆了 病房外。 轻微脑积血,压住了部分神经导致失忆。这个在意料之外,但是也在情理之中。医生把笔插回口袋,又将病人脑部CT的片子收好。肢体没有发生任何损伤,这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他的积血是撞击而产生的,而且也没有增多的趋势,建议采取保守治疗,不用穿刺引流。 待会儿我开一点处方药,让他保证睡眠和休息,接下来再观察半天,没事的话,就可以出院了。 那失忆症呢?宋母追问道,这个能自己恢复吗? 自主恢复记忆比较罕见,不过,您不用觉得这是什么大问题。 宋母心中焦急:那也是缺憾啊,人怎么能不记得之前的事呢? 他已经是幸运的了。 听医生这么一说,宋母才发现自己表现得过于激动,她稳定心神,扯出一个笑容:您说得也对,是我太贪心了。 想让他肢体健全,还想让他什么都缺不了,怎么可能呢?她苦笑。 老爷子从病房里走出来,医生急忙叫了一声:方伯伯。 怎么说? 情况都还好,不过要再做个胸腹部的检查,应该没什么大问题。医生看一眼宋母,对方长云说道:一切正常,您照顾下家属情绪吧。 对于救命恩人的家属,方长云感到脸上一阵赧然,他说:真对不住,孩子是为了拽我才跑过来的,不然的话,也碰不到这桩子事儿。 但是您放心,他一旦身体上有个不合适,哪怕一丁点儿痛痒,我们方家也会负责到底。 方伯伯一向说到做到。医生也出言宽慰病人家属,那我就先走了,有事您们随时叫我。 好,谢谢医生,麻烦您了。宋母目送医生离开。 没事儿,应该的。记忆丢失了还可以再找回来,说不定,还能把以前的烦心事通通都忘了。 最后一句倒是提醒了宋母什么。 她擦干眼泪,不再哭泣。 作者有话要说: 就记得一句司机。 司机他本人还不记得。 第6章 大叶苦丁 在宋知昏迷期间,老爷子带着方晟、方成衍多次来探望。哪怕是办理出院手续,他也要亲自过来陪同。 方长云是军人出身,作风硬朗,为人坦荡,知恩图报。 老爷子说:我们总得补偿人家点什么,给人家付药费只是应该的,但是哪有让人白挨了一下仅赔个医药费就算完了的道理? 你们打听一下,看那孩子喜欢什么,我们表示一下诚意。 方晟直接回答:他挺喜欢喝茶的,我听说他大哥死了以后,就和大嫂一起开了茶庄。 你打听得倒是多,但是屁用不顶!你就送这个?老爷子瞪他一眼,高声训斥道:愚蠢!人家就是做这个的,家里堆的、外面摆的全都是茶,你觉得人会需要你这点东西? 方晟被骂得一句不吭,撇撇嘴,用眼神向大侄子求助。 老爷子简直不想看他,都是三十多岁的人了,最基本的人情世故都不懂,实在是拿不出手。 他转而朝向了方成衍:成衍,你去问问,问问他大嫂,或者他朋友怎么说。 老爷子向宋知身边的陈柏宇投去了目光。 方成衍会意。 在宋家人开车把出院的宋知接走后,他把摇头晃脑走路的陈柏宇拦住了。 你好。 陈柏宇忽然对上一双幽深如潭的眼睛,他疑惑地上下打量了对方一眼。 方成衍一副高层商业精英人士的模样,陈柏宇从来没和这种人打过交道,被他拦下,只觉得奇怪。 我想请问一下,宋知平时有什么兴趣?怕对方觉得突兀,他顿了顿,解释道:我叫方成衍,是被救的老人的亲属。 陈柏宇做出一副了然的神情。 我们想补偿宋知,但又不知道该怎么补偿,想着投其所好,过来请教一下他的朋友。 他说话声音低沉,有着一股与生俱来的冷漠,但好在礼貌客气,没有一点傲慢的派头,听上去像是真心实意想知道宋知的喜好的。 陈柏宇若有所思地点头,也认真地思索了一番:他啊,他喜欢逛逛小商场,买点茶叶,偶尔钓钓鱼。 好,明白了。 多谢。方成衍向陈柏宇道谢后,转身离开。 陈柏宇杵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瞧着对方的背影,这一身西装,这身材气质,这谈吐,他心想,这哥们是有点儿帅啊。 又好奇地抻抻头,去看人家开的是什么车。 好家伙,不得了,奔驰梅赛德斯,色调德国黑。 有品位!陈柏宇在心里给他竖起大拇指。 不过这车牌号 啧,怎么看着这么熟悉呢? 宋知被宋母一路挽着胳膊上了楼,她紧紧地抓着宋知的手臂,好像一松手,他就会跑了似的。 大嫂也早早在家做好了一桌子菜,准备给宋知接风洗尘。小叔子进门时,她把拖鞋翻找了出来,放在玄关入口处,心里的高兴溢于言表:都一年多没穿了,今天专门给你刷得干干净净的。 快去洗手,洗完手来吃饭,都是你爱吃的。 两个女人把家里收拾得妥妥帖帖、喜气洋洋的,餐桌上,只有宋国啸一个人板着一张脸,对于从南方回来的儿子,他既不欢迎,也没表示出之前那副厌恶的态度。 宋父只顾着低头吃菜,一句话也不同小儿子说,吃饱了,就直接把筷子一撂,起身回屋。 宋知能觉察到对方冷漠的态度,但他浑然不知原因,只有一搭儿没一搭儿地回答宋母和大嫂的问题,其他时刻,也不做声,更不会主动同谁讲话。 宋国啸起身时,他只淡淡地掠了一眼,便收回了视线。宋母见状,尴尬地对儿子笑笑,随后跟上宋国啸,把他拉进房间里说事儿。 但没过一会儿,房间里就传来了惊天动地的吵架声。 宋知尝着大嫂给他舀的牛肉羹,隔着一面墙而已,卧室的争执声在餐厅里便听得真真切切。 他都把以前的事忘光了!这还不够吗?女人的声音尖细高昂,而男人的话则听不大清楚。紧接着,不知道宋国啸说了什么,激起了宋母更大的反应。 好哇,你真是冷血又自私!你说的这叫什么话,好像他不是你儿子一样!他出车祸三天,三天来你一次医院也没来过! 你就这么对他?你还配是个当爹的吗?等你老了,他那时候要怎么对你,你是要遭报应的啊! 我不稀罕!宋国啸的声调拔高了几分。宋知用汤匙翻搅着碗里的汤,眼皮微阖,看不出任何情绪来。 多吃点菜吧,小知。这情况实在太尴尬,大嫂给宋知夹了一些虾仁腰果,放在他的盘子里,并宽慰道:你出了车祸,他们受得刺激太大了。 屋里,两人还在争执不下。 你真是专横不讲理啊宋厅长!他都忘光了,你还想叫他怎么样?你现在再不好好对宋知,给他脸色看、把他弄跑的话,你就等着吧! 到时候我也不跟你过了!看谁搭理你这个茅坑里的臭石头! 恋耽美 京味文小茶爷和豪门霸总he了免费阅读-京味文 宋国啸脾气也上来了,朝宋母嘶吼着:我不想跟那个罪人一起吃饭! 宋母连骂带哭,情绪彻底爆发 你到底什么时候能清醒一点! 宋骧已经没了! 大嫂手中筷子夹起的菜,陡然掉落在餐桌上,周边随之溅出一点黏腻、反光的油花。 这顿饭吃的丝毫不温馨愉快,以至于宋知也匆匆搁置了筷子,说要去休息了。 他不明白为什么这位所谓的父亲对他是这种态度。 还有,之后母亲提到的又是谁? 宋骧。 这似乎是一个于他而言,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名字。每当提起的时候,宋知的心就如同被放在油锅里煎熬一般炙热难当。 他的名字在宋知的人生里分量沉重。而现在,它沉沉地躺在他空白一片的记忆里。 影子却挥之不去 第二天,陈柏宇一大早就来找宋知。 知儿!他进门的时候,宋知还在睡觉,他伸手把人晃了晃:醒醒,咱们出去。 宋知翻了个身,还不想起床。 醒没?醒了咱出去玩儿呗。陈柏宇又喊他一声。 宋知终于慢慢清醒了,他抬起眼皮,扫了对方一眼:去哪儿? 陈柏宇啧了一声:你还真是变了啊,以前上车就走,一个屁不带多放的。 你宇哥今儿个要带你转转,赶紧起来吧。他从衣柜里随便挑了件宋知的T恤和外套,搭在椅背上。 宋知已经坐起来了,他神志不清地坐在床边上发呆,满脸困倦。 陈柏宇指指椅背:老实穿啊,别又躺下了。 楼下等你。 他转着车钥匙,走出门外,没走两步又撤了回来,往门口露了个头:车牌号没忘吧?NN520。 陈柏宇开着车,和宋知一路起劲地聊着。 他声称要给宋知找回记忆,带上人就直奔H区第一小学、第一中学,从他三年级的蠢事儿一直讲到高中那会儿。 高二的时候,咱们有一年冬天,女生厕所塌了。 陈柏宇说得愈发来劲,还向宋知吐露他藏了五六年的一大秘密:我之前没告诉过你,也没告诉过别人。看在你什么都不知道、傻啦吧唧的份上,跟你说说。 宋知垂着眼睛,手上拨着车装空调的扇叶,假装很有兴致地听。 那时候咱们学校的片儿区还没发展起来,忒寒酸,连厕所顶都是用那种铁皮搭上的,本来就锈得不像样子,冬天又积了厚厚一堆雪,我和你堂妹打打闹闹,结果她一头跑进了女厕所,我往房顶上扔了半块儿砖想叫她出来,谁知道它脆得不行,半截砖儿生生把那铁皮砸折了。 女厕所塌了,全校女生整整一周都没上过厕所。你每天课间都得陪着你堂妹,走一整条街去公厕,可把你烦的呦 宋知听完这秘密,内心没有任何波动,他无语地瞅了一眼陈柏宇。 得多损啊这人。 他们在学校兜兜转转了一圈,又下车来到旁边的小吃街。 离高中毕业已经过去七年了,原来的小吃店大多倒闭得七七八八,只有几家大饭馆还在那里,剩下的是基本上都是未曾去过的新店面。 陈柏宇走着走着,忽而停下了,指着身后的一家招牌和宋知说: 上高中那会儿,咱俩天天吃这家铜锅涮羊肉。 他看着饭店的牌子,忽然伤感起来:时间过得真特么的快啊 操,口水都要淌下来啦 他往前走了没几步,又给宋知指指斜后方的摊位:这家是你最喜欢的豆汁儿摊儿,每天早自习你和张令 人名说了一半。 陈柏宇蓦地住了口。 怎么了?宋知疑惑地回头看他。 陈柏宇喋喋不休了一路,此刻突然顿住,叫人摸不着头脑。 没事儿,他表情十分尴尬,我说,那时候你天天翻墙头跟人来这里。你老爱喝这个了。 真他妈该死,差点就要提起什么不该提的人 陈柏宇赶紧转移开话题。 还有这家麻辣小龙虾,有一次你陪同学来吃,你不喜欢吃麻小儿,因为吃不得辣,人还以为你喜欢,给你剥了一盘子,你就硬着头皮吃,被喂出了肠胃炎,当晚就送进医院去了。 我妈现在都管你叫小二百五。 这个剥龙虾的同学,也是那个该死的张令泽 陈柏宇扭头对宋知笑着,但是越笑却越没底。 他愈是这样,就愈发欲盖弥彰。本想着带宋知来找找回忆,可是他错了,宋知的回忆怎么可能会完完全全地避开张令泽这个人呢? 宋知安静地听着。 陈柏宇见状,也不笑了,二人怕是都没什么心思再转下去了。随后,陈柏宇提议去找他们的发小项彬。 他一面开车,一面正经起来,对宋知说: 挺不错的,知儿,失忆了也是好事,开心的、不开心的,通通都忘啦。以前我没能让我的好兄弟趁早远离傻逼,现在,现在你就是一张白纸,以后我要让在你这张白纸上留下痕迹的人,都得是好人。 好人? 对呀。 宋知干巴巴地笑了一声:哪有那么多好人。 我看姓方的那一大家子儿就都挺好的。陈柏宇居然认真地评价起来,老头儿一身浩然正气,你昏了三天,人就在你医院陪了三天。他小儿子模样老老实实,挺孝顺的。还有老头儿的那个孙子,也挺好,我那天和他说了两句,看着好像是挺厉害一人物儿,但他不跟人装犊子,我就觉得,他能处。 宋知看着车窗外飞快掠去的景色。 他回想起那个西装革履的男人 那时宋知头疼得厉害,对方从门口走到窗户边上的时候,他只是轻轻地瞥了对方一眼,随后男人就一直在那里站着,看上去像是不想有任何存在感。 结果后来,他忽然走过来,问自己认不认得他。 那场面,换作是谁,都会懵的。 男人唐突的行为和言语,以至于让他在宋知的记忆里,不过是一个有些突兀的人罢了。 不管怎么说,谢谢你祝我以后遇好人。宋知说道。 陈柏宇扭头一笑,他左手握方向盘,右手一把勾住了宋知的脖子。 走!咱们找彬子去! 宋知和陈柏宇抵达发小项彬家里,蹭了一顿午饭,找人凑够人手,陪着陈柏宇在人家后花园里痛痛快快打了一下午麻将。 然后。 下午四点,宋知接到了方成衍的电话。 作者有话要说: :) 我更! 第7章 老竹大方 是宋知吗? 嗯,请问是? 我是方成衍。 话一说完,两边都有不同程度的沉默。 不知道你身体恢复得怎么样?男人声线冷淡,客气完之后,开门见山:明天中午有空吗? 我们想请你吃饭,表示感谢。 不用了。 宋知委婉拒绝:也请帮我转达一下吧,谢谢他老人家的好意,不用特意感谢,这不算什么大事儿。 对面的陈柏宇把麻将重重地扣在桌子上:都撞失忆了还不叫大事儿? 不知是因遭到拒绝而沉默,还是因为听到了牌桌上的动静,方成衍沉寂了几秒,才开口说道:好,希望你尽快恢复。 谢谢。宋知也和男人客客气气地回复一句,摁断了电话。 这边,老爷子一瞧方成衍盯着手机看的样子,便知道这事儿没办利索,嘴上不禁唠叨起来:方成衍,你平时就天天这么跟人说话?好像别人欠了你多少钱似的。 天天就是这一副不死不活的调调,以后还怎么找女朋友?方长云叨叨个不停,语气简直恨铁不成钢:怨不得了,今年二十九岁还单身。 方晟在一边听着偷乐,老爷子立刻回瞪他一眼:还有你!你四十三了,笑什么?一百步反笑五十步? 他在两个不争气的儿孙身上瞥了一个来回,叹了口气,转而伸手跟方成衍要过手机,亲自打了第二通电话过去。 刚接通,方长云立刻换上了和和善善的语气,一口一个小知,叫得极为亲切。 这次是老爷子亲自上阵,方长云好说歹说一番,宋知实在推脱不过。 这才把人约了出来。 第二天中午。 方家人从宋知的家里接上人后,直奔五星大酒店。 陈柏宇正巧在宋知家里,于是也顺带捎上了他。 咱们这是去哪儿?陈柏宇从车的后排探出一个头,他昨天还对男人的梅赛德斯奔驰心生艳羡,结果今天就坐上了。 不错。 体验十分不错。 万豪酒店。方成衍专注地开着车。 宋知坐在主驾驶后面的位置,从他的视角看过去,男人背对着他,肩平直宽阔,西装落肩完美贴合,整个人看上去内敛精干、优雅迷人。 前方路口需要等一个红绿灯。 男人停下车,左手撑在车窗玻璃导槽上,右手握着方向盘,食指一下一下地扣着,耐心地等待。 他右手上还戴着一只奢华低调的伯爵手表,表盘精细,看上去造价不菲。 宋知百无聊赖地盯着男人的手瞧了一会儿。 就是这只戴有手表的大手,莫名让他觉得有些熟悉,但又完全想不起来。 好像在哪儿见过呢 红灯只有短短六十秒。 收回视线,再抬起头时。 不料却正对上后视镜里,男人那双深邃的眼睛 宋知短暂地停滞了一下呼吸,继而面无表情地将头转向窗外。 被男人发现自己在偷看人家的手后,他脸上没有露出丝毫尴尬的神情,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颇有那天下午,抱着一大袋茶叶时的倔强。 一下车,宋知被久候多时的老爷子一路领上楼。 他本打算坐在门口的位置,想着蹭一顿饭吃便算了,结果硬生生地被方晟拉去了主位。 在这种饭桌上,谁该坐在哪儿,谁该挨着谁,都是有不成文的规矩的。离门口最近的位置应该坐小辈,而请客的主人和主人邀请的贵宾,都得坐在正对门口、最里的位置,以表示身份尊贵。宋知和陈柏宇打小就是在亲爹的应酬酒桌上吃饭长大的,这点东西,怎会不知? 只不过,宋知长这么大,还从没受过这种礼遇。他岁数年轻,在饭桌上,可一直都是离门口最近的那一批。 在老爷子的一番安排下,他在主位上安分地坐着,陈柏宇则坐在宋知旁边,再往两边坐的就都是方家的一些个直系亲属了。 这间饭厅位于二十多层,大概有四十平米大,最有看头的是它的全景落地窗,宋知只需一回头,便能把外面的高楼大厦、车水马龙尽收眼底,视野开阔、观感极好。 到底是五星大酒店,无需等待,客人刚一坐好,菜就直接被端了上来。几个穿旗袍的漂亮服务员鱼贯而入,鱼贯而出,不一会儿,桌子上就摆满了煎炒烹炸,蒸煮焖炖的菜品,好不齐全。 最后美女服务员们还列队,端上来一个五层蛋糕,上面的纸牌上写着恭喜宋小公子出院。 老爷子站起来又是致辞,又是端酒的,形式之多,把宋知搞得十分不自在。 你大病初愈,就不要喝酒了。方晟起身,给宋知倒了杯茶。 谢谢。他忙起身,双手接过对方盛满的茶水。 不用谢,我们方家该谢的是你才对,方晟感叹一声,可真是多亏了你,不然那天的场面真是我现在都后怕。 你是我们家的救命恩人。说完,他向宋知端杯敬酒,一仰而尽。 老爷子笑得更高兴了,他对方晟今日的表现甚是满意,居然罕见地从狗嘴吐出了象牙来。 宋知根本不记得他指的是什么场面了,但还是礼貌地喝了一口茶,回应道:举手之劳就是了,您不用这样。 接下来,敬酒轮到了方成衍。 其他的亲属可以不举杯,但是他们爷儿孙三代,是必须要朝宋知敬酒的。 宋知也默不做声地等着。 老爷子心想,成衍这孩子聪明,比他叔强,怎么也能憋出来两句中听话,笑呵呵地等了半天,扭头一看,他的好乖孙连嘴都没张。 男人被老爷子使了个眼色。 方成衍这才端起桌上盛着红酒的高脚杯,一边凝视着宋知,一边伸出长臂来,在老爷子和方晟的面前,与宋知手里的白瓷茶杯轻轻相撞,发出一声清脆的撞击声。 祝你早日恢复。 他这一句话是夹杂了私货的。 真想知道,如果对方恢复了记忆,想起那天上午他们暧昧的纠缠,现在又会是什么表情、又会说什么话。 宋知点头,静静喝茶,不知怎的,这人让他只觉得心底有股说不出的怪异。 说完了?老爷子只得干笑,成衍这孩子。 紧接着,他对宋知说:对了,你郑大爷那天受到惊吓,在家里连躺了好几天。出不了远门,不能来北京亲自探望你。 他叫我好好照看你,还问你什么时候回来。 宋知微微皱起眉,显然是不记得这号人物。老爷子见他神情不对,马上反应过来:你看我这记性,忘了忘了。 怕他介意,方长云转移开话题,笑眯眯地问:今年多大啦?有没有女朋友呀? 他这问题突兀极了,话题一被抛出,旁边坐着的几个女人便开始热闹起来:我早就想问了,小伙子长得这么俊,肯定有不少女孩子追,多大啦? 今年二十五。宋知老实回答。 比成衍小四岁呢。 正好。兴许你们还能一起去相亲市场,找找合适的女孩,相相亲。 说话的是一个美貌的贵妇人。 她脸上的笑容十分娇艳,从她光洁的额头和完美的眉眼来看,依稀能看出几分方成衍的特征。 想必是他的母亲。 但是,一起去相亲? 宋知和男人不约而同地向对方投去视线。 还是算了吧 一顿饭吃的七七八八之时。 酒店外忽然响起了炮仗的声音噼里啪啦的电子炮震天响,尽管饭厅处在高层,但依旧听得清楚。 宋知从落地窗向外望去一眼。 什么情况?陈柏宇用手扒着一只帝王蟹,也探头去看:这栋楼什么时候新挂上了牌儿?我天天都搁这儿过,怎么都没注意到过? 我看时间差不多了。身旁的方长云居然缓缓拉开椅子,站了起来。 方晟和方成衍紧随其后,在宋知和陈柏宇疑惑的眼光中,一同出去了。女人们也停下用餐,用纸巾擦拭嘴唇后,拿起手提包。 只有宋知和陈柏宇像两个局外人,诧异地看着眼前的一切,一头雾水。 恋耽美 京味文小茶爷和豪门霸总he了免费阅读-京味文 这顿饭。 现在算是吃完了吗? 宋小公子,你吃饱了吗?方长云问道。 宋知一时纳闷儿极了,回头看了眼陈柏宇,发现对方也是同样懵逼的神情,回应了一句:饱了。 好,好。老爷子笑得神神秘秘:咱们先去楼下,待会儿再回来接着吃。 宋知不懂这算什么操作,怎么会有一家人请人吃着吃着饭,突然半途停下,要客人下楼的? 陈柏宇也在心里念叨:还有这样的吗?他螃蟹才啃了一半呢。 一行人下了电梯。 宋知和陈柏宇选择跟在后边走。 俩人跟着方老爷子走到刚才放电子炮的小广场,远远地站在搭建的临时舞台旁。 前面就是中央大道,两边的高级店铺鳞次栉比,这里堪称是北京最繁华的商业街。 陈柏宇满脸问号地打量了一圈周边的摆设,花篮、横幅,还有保安。除此之外,舞台周边还架起了几架摄像机,从机器上贴的台标来看,像是H区本地的新闻媒体,但数量并不多。前面还铺了红毯,看上去正式极了。 这是要做什么? 到场的人越来越多了。 他们大部分都是作西装革履打扮的职场精英,其中不乏陈柏宇认识的几个在机关单位的叔叔。然后,他疑惑地看着方长云走上前去,同一个刚下车的男人握手。 陈柏宇顿时觉得更稀罕了,嘴里念叨着:什么场面啊,区委书记都亲自来了。 陈柏宇越看越懵逼,仔仔细细认了认这些人的脸,一一扫过,认识的仅有几个,分别是区委的、负责城建和工商部门的官员,他又转而朝商业大楼新挂上的字瞧了一番。 世纪地产。 几秒后,他忽然福至心灵,来了一句:他们家,是干什么的? 宋知已经在路边找了个石墩子坐下,他听大嫂说过。 好像是做房产生意的。 陈柏宇眉毛拧得更加扭曲:那,那个方成衍,他爸叫什么啊? 宋知摇头说不知道。 陈柏宇忙掏出裤兜里的手机搜了搜,搜索引擎的第一条便弹出了方成衍的信息 世纪地产集团总裁。 父亲是方士弘? 陈柏宇瞬间瞪圆了眼睛,他亲爹是税务局长,在政府举办的纳税百强企业表彰晚会上,他曾见过这位纳税大款的车牌号 模糊的记忆似乎串联起来了。 那天方成衍的奔驰车牌正是那一辆换下来的。 我操。他对着手机,一连说了好几个我操。即使陈柏宇老早就发现方成衍家似乎财力不薄,但仍未料想到会达到这种恐怖的程度,他震惊地几度说不出话来。 怎么了?宋知问。 感情你救的老爷子,是方士弘的亲爹? 那是谁?宋知不认识。 那是谁? 那是北京H区的首富,是全国最大的商业地产开发商! 那可是大富豪 什么意思? 陈柏宇真想一巴掌抽他脑袋上,但是小知的脑袋瓜儿还没好,不能抽,打坏了就得哭了。 你说什么意思。陈柏宇突然降低了几分声调。 他拍拍宋知的肩膀,平复一番心情,意味深长地说:你他妈遇上贵人啦! 喧哗的简易会场舞台上,有人走了上去。那人向各位来宾表示谢意后,宣称今天的剪彩仪式正式开始。 在离宋知不远的地方,方成衍正站在一群成功人士中间,游刃有余地周旋。方家上下老小,都在人群里和熟人寒暄着。 老爷子站在台子边上,突然朝远处的宋知招手,示意他赶紧过来。 宋先生,请您走着红毯上台吧。旁边一个女秘书专程过来提醒,并笑盈盈地向他做出请的姿势。 宋知坐在石墩子上,疑惑不已。 台上一众人等也都看向这个年轻人,连照相机也都齐刷刷地对准了他。 正当他倍感压力之时,一个高大的身影忽然站在他身边。 宋知抬头看。 男人气场很强,身材挺拔高颀,西装一丝不苟,身后的红毯和商业仪式与他的气质相得益彰,让人觉得他似乎就是为这里而生的。 方成衍说:媒体们在拍照,先一起走吧。 宋知不是那种喜欢出风头的人,一向对摄像头没什么好感,可被一番来来回回的操作搞懵了,他一头雾水地由男人领着,两人迈上红毯,走到老爷子跟前。 来,宋小公子,你来这边儿。 昔日堂堂地产公司创始人方长云高高兴兴地给这位年轻人闪身让道,旁边的成功人士们也为他腾出一个大大的空位。 还是正中间的位置。 随后,老爷子让两边的礼仪小姐牵直了缀着一颗大花球的红绸缎。 由你来剪。 此话一出,宋知微微睁大了眼睛。 周边媒体记者照相机咔咔一阵乱响。 一把约莫有两三斤重的金色大剪刀就被塞到了他的手里。 第8章 安化松针 剪彩仪式还能假手他人?! 宋知皱眉,一时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您这是什么意思?我不太明白。 听说宋小公子你喜欢逛商场。方晟指指后面的高楼,面带微笑。这个,就是我们全家送给你的谢礼。 谢礼? 当然。 方家的谢礼,哪会是一顿简简单单的午餐? 他们专门将资产下位于商业中心的一幢高楼,划给年轻的救命恩人做商场。从今往后,全权由他经营,盈亏皆可。 这座高楼坐落在区中心,周围居民区林立,道路宽敞平直,正是车流与人群聚集的、最繁华的黄金地段。可想而之,它的市价该有多高。 就在成功人士们纷纷打量起这位幸运的年轻人时。 受赠者却皱着眉头,断然拒绝了:谢谢您,但我不能收。 老爷子忙拉起宋知的手,让他握好剪刀:你不用客气。救了我这个老头儿,让你在医院受累了。 这是我们的心意,成衍精挑细选了一下午,还是觉得这里最好。方长云知道他一定会礼貌客气地推掉,便放低了语气劝说他:等到剪彩结束,签完合同,你再去里面看看,我看你们年轻人保准会喜欢! 您 尽管收下,以后有什么事要帮忙,只要我还有一口气,怎么样我也要帮你。 老人居然拍拍胸膛,对他做出了这样的保证。 宋知一时愕然。 不过是拉了老人一把,唯一的缺失也仅是失个忆而已,怎么值得人家付出这么大的回报? 真是太谢谢您了,但我不能要。宋知说完,又觉得似乎有点不给人面子,顿了顿,继续说:今天这顿饭我吃得很高兴。您盛情难却,我知道您怕我吃亏,一心想补偿我。 您是个好人,我救了一个好人,那么我拉您的那一下便拉得很值,我一点都不亏。 他说这番话时表情格外真诚,眼神清澈明亮。 这件事就到此为止了,如果我真接受了您的馈赠,那我才会过意不去。 嘿? 这孩子一张嘴能说会道,还倔得很。方晟觉得宋知性格是真不错,会说话,心眼儿也好。 他走上前,把人拉到一旁:你不用觉得不舒服,我爸他这人就这样,你不收,他绝对比你更不舒服,到时候准得成天叨叨。 你就收下吧,没什么的,就当图老爷子一个心安。 方成衍在他身后,始终一言不发。 他看着小店员被小叔和爷爷轮流围攻,显得有些势单力薄。 但又不能帮宋知解围,因为,他也希望对方接受这个礼物。 方成衍向老爷子提议送一座商场的时候,老爷子连对着他夸奖:好,还是你心细。 可他却未尝想过,这世上有的人,天生就不习惯于接受别人的馈赠和回报。 他们是天生的善良人和利他主义者,在长于计算,工于心计的生意场上,心思便显得过于美好了一些。 方成衍今年29岁,从19岁时起,他被父亲带来经营管理公司。那些精明的商人们嗅着利益的香气而来,寻着新的投机而去,他们接受所能够得到的一切好处,甚至不惜手段,而有的人,却会对信手拈来的赠礼都不感兴趣 方成衍一向见惯了人精。 此刻,好像突然瞧见了一个傻子。 父子兵轮番一阵说,宋知再三推脱不过。 他当着媒体和在场来宾的面,把红缎剪开了。 众人纷纷跟着鼓掌。 宋知被老爷子拉着照了几张相后,紧接着又被带去签转让书。 陈柏宇隔得老远,只看宋知在上面草草地画了两道,就从台子上走了下来。 我操,真行啊你。 绝了。他上前,一把勾住宋知的脖子,太他妈梦幻了这也,我做梦都不敢这么做。 我们走吧。宋知说完,把那份转让书折了折,塞进裤子口袋里。 啧,你快给它装好吧,别在路上掉了!陈柏宇看着他随性的样子,觉得宋知心未免也太大了一点。 得,那我们现在 我们直接回去吧。宋知说。 陈柏宇觉得宋知倒也没那么高兴,他看了对方的表情一眼,点点头,两人打的回去了。 转让书一式三份,还要交给相关部门作报告,方晟把他们家的那份收好了。他拿着转让书下台,定睛一看。 却发现转让书的乙方签名处 嗳?这怎么? 他一句话哽在嘴里,伸手把签名页递给父亲和方成衍看。 签字的位置上,赫然画了一个心形。 老爷子和方成衍签过无数份合同,从未见过这样签字的人。 宋知起初签名的时候也想过,我一个大男人画颗桃心,是不是太娘了一些。但他当着一群人的面,不能不动笔,又不能真的签上自己的名字。 于是就画了颗心上去,这样一来,签字既不生效,也表示了感谢。 我算发现了,这孩子倔得跟驴似的。方晟面露难色,是不是我们太热情,把人给吓着了? 你看人家是被吓到的样子吗?他爸是纪监办的大官,他也是高官子弟。老爷子说。 那他怎么会跑去南方小市场卖茶?方晟不吐不快,直接把心里的疑惑问了出来。他大哥死了以后,怎么和他大嫂一起跑去南方? 他们对宋知家中的情况一清二楚,只不过从没在对方面前显露过。 聪明你是一点不占,八卦你是一点不缺。老爷子沉下脸,训斥:你管人家呢。 毛病! 项彬开着车,一路上听陈柏宇讲中午发生的事情。 宋知坐在副驾驶,低头玩手机。 从那老爷子叫宋知走红毯过去的时候,我就觉着不对了! 陈柏宇把方家赠送商场的经过讲得十分富有戏剧性,说当时方家老爷子招呼全场人摆阵型,给宋知让道儿,周围的成功人士、社会精英们眼都看绿了,就差上去抢剪刀啦,可给他们羡慕坏了。 但是我们知儿是谁啊。嗳?人宋知,嘿!倍儿正直,倍儿坚定,拍着桌子跟老爷子叫板儿,说我不要,一座商场,呵,什么破玩意儿都,我才不稀罕! 那叫一个帅!那叫一个高风亮节!在诱惑面前,那叫一个三贞九烈,坚贞不屈啊! 你差不多行了啊。宋知真想伸手揍他。 陈柏宇看着宋知平静的模样,暗暗戳了戳他胳膊:怪不得那地产总裁问我你喜欢什么。 吃饭的时候,我就觉得蹊跷,前几天我还带你路过商业中心,当时根本没有挂世纪地产公司的logo,结果今天就挂上了,然后就剪个彩,送给宋知了。 你说,彬子,人这礼物送的得是什么效率? 项彬正视前方,笑个不停:你要没要啊宋知,我听着都心动得很呐,咱也整一个商场逛逛。每天工作就是逛街,那真是爽死了。 瞧你那点出息,陈柏宇说,你爸给你的基业你是不准备要啦? 项彬正忙于考警察,每天在警校忙得焦头烂额,少有能和他们出来放风的时候。 只有宋知和陈柏宇闲人两个,每天无所事事。 自他出院以来,每天只跟着陈柏宇出来瞎跑。他所谓的家,让宋知多待一秒都觉得浑身不自在。宋国啸从来没有给他好脸色看过,哪怕是他俩正面迎着走过,也会不正眼看他一眼,直接把宋知当空气。 宋知玩到十二点就准时回家,有时他也会茫然若失,他什么都不记得,也不知道该做什么。 这样的日子简直没有意义 也许他应该回大嫂说的茶庄看看。 打麻将吗?陈柏宇问。 项彬一脸嫌弃:没完没了了呢你还,天天打麻将,我都快打吐了。 他接着吐槽道:一直就小知一个人赢,你玩的有什么意思? 嘿,属你输得多,还过来说我。 他俩正拌嘴,互怼地不可开交,副驾上的宋知忽然来了一句: 我钱有这么多吗? 陈柏宇把头抻过去,看了一眼他手机上的数字:没,你可是月光一族。 上个月打电话的时候还跟爹哭穷,这次兜里就有了四十七万。 宋知翻了翻转账记录,发现前几天有一笔50万的转账收入,大概是自己住院那时候打进来的。他查了转账的手机尾号,又和自己通讯录上的比照了一番。 是穿西装的那个男人。 照着电话号码,加上微信,在备注上写了宋知两个字。 对方在晚上同意了他的好友申请。 宋知正忙着和陈柏宇他们打保龄球,等待的空隙时看到消息,旋即秒回:【五十万是您给我打的吗?】 【嗯。】 对方回复得也很快。 宋知看了最近的开支记录,对方转来了五十万医药费,住院期间在治疗上花掉三万。 【还剩四十七万,我还给您吧,支付宝同号吗?】 方成衍靠在转椅上,他正坐在企划部的会议室里开会,因规划不符合预期而心中不悦。 他察觉到手机屏幕亮了一下,看着宋知发来的消息,微阖的眼底微不可查地流露出一丝不满。 对方给他的感觉就像是 要拒绝、归还一切东西,急于摆脱与方成衍的一切联系和交集。 手指在屏幕上点了几下,发送出去: 【我没有支付宝。】 宋知一愣。 这年头,他也没个支付宝? 家大业大,出门划卡? 【不用给了,是我们应该支付的医药费。】 怎么会没个支付宝呢?宋知嘟囔着。 人家兴许不用呗。项彬用保龄球击倒了全部瓶子,坐到宋知旁边。 那花小钱呢?富豪买套煎饼果子也要划黑卡吗?陈柏宇去捡了一个新的保龄球,反问道。 恋耽美 京味文小茶爷和豪门霸总he了免费阅读-京味文 你这就杠精上身了啊。项彬说。 宋知仍在低头打字: 【您方便的话就下载一个,不方便的话就告诉我卡号,我待会儿上银行也能给您转。】 【不用了。】 【甭管了,那我拐个弯儿上银行。】 茶庄的小店员铁了心似的,不要他们家一点东西。支付宝不行,就要去银行,反正怎么都要还。 小叔评价得一点没错,他真是倔。 企划部的经理还在台上喋喋不休地讲着。 下面的方总裁切换了手机页面,点进软件商店。 下载了一个支付宝。 作者有话要说: 努力冲新晋榜单中,路过请给个留言吧~:D 第9章 武夷肉桂 直到晚上八点。 会议依旧没有开完。 关于清源镇茶市周边的地皮熵值估算、农村分布及土地占用状况、政府招标的社会企业报名申请书、商业地产策划,没有一个是方成衍觉得可行的。 强龙不压地头蛇。不知有多少东南地区的开发商正对这块地盘虎视眈眈,清源镇政府刚一放出对外招标公告,便吸引了无数公司前来。 世纪地产集团目前主要面对北方地区,尤其是京津冀地区与黑吉辽三省。竞争对手都是本土开发商,难度系数本来就很高,如果策划做不好的话,他还怎么把手伸到那么远的地方去? 各部门经理们遭到总裁一连串一针带血地连问,面子上都有些挂不住。会议厅里乌云密布,没人敢大声说话。 方成衍沉着一张脸,再次对各部门的负责人进行了专项分工。 策划是重头戏,每个部门必须提前了解政府最近几年来的设施指标以及与茶市规划相关的文件。三天之后,每个单位部门都要提供新的想法。 总裁分配的任务十分明确详细,一众经理们听到自己的部门时,便拿着笔一通狂记。方成衍分配完,正欲详细展开提出要求时。 他忽然感觉到,西装口袋里的手机震了一下。 旋即,手机传来了一把金币夯啷作响的声音。 一个机械女声极其大声地提醒:支付宝到账,四十七、万、元。 全场寂静无声。 方成衍不满地皱了皱眉。 但没错,那的确就是他的手机发出的声响,打开一看。 上面的弹窗,正来自于刚刚下载的软件。 转账用户:山寺馈茶知谷雨 留言:哥,再次感谢。 他看着这笔转账上的户名,紧绷的情绪忽然泄了气。 一群干事看到怒气满面的总裁脸上恢复了以往那副面无表情的状态,也坐住了几分,在心底长吁一口气。 方成衍对着众人说:今天先到这里吧。 真是反常。 企划部部门经理愣了,过了两秒,才反应回来,跟自己的下属说:下班了,大家都回去休息吧。 四十七万? 经理边收拾公文包边想,他们总裁坐拥多少身家,每天公司名下的资产能入多少个四十七万,怎么今天一个四十七万就让他眉开又眼笑了? 不管怎样,谢天谢地,感谢这转账的兄弟姐妹。 此时,转账者已经在酒吧里,和狐朋狗友们称兄道弟了。 绚烂的镁光灯闪来闪去,耳膜充斥着强烈狂乱的节奏声。 陈柏宇订了一个六人卡座。 待会会有朋友过来,这一帮子朋友知道宋知出事儿了以后,都来问宋知的近况,想看他恢复得怎么样了。 本来把人约在大酒店,可是宋知自出院以来天天被投喂鸡汤、鱼汤,刚出院时纸白的小脸现在都红润的不得了。 哥几个还没来呢,他们说想见你,来关心关心你那脑袋瓜子。陈柏宇说着,去宋知后脑勺扒拉他头发。过两天就能拆线了。 我说你能不能带宋知上点好地方啊。项彬一下拍开他的手,成天就是推荐他马杀鸡,不然就是打麻将、蹦迪,他脑袋还没好呢,别再吵坏了。 你太正直了彬子,宋知被你带的太单纯了,我得让他看看不同的风景。 滚犊子吧你,项彬忍不住对他爆粗口,宋知以前就不跟你去,现在失忆了,你就觉得人家好拿捏了。 你这样和渣男有什么两样啊。 陈柏宇辩解道:你不知道,马杀鸡什么的纯粹是花钱买服务,就跟女人上美容院似的,被服务的感觉特别有瘾,一个字儿,爽。 他用手肘戳戳宋知的腰:你以前不懂,现在学学。 项彬怀疑地看他一眼:我身为共和国的备选警察,觉得你很有问题。 陈柏宇举手做投降状:我真没啊,项警官,我黄赌毒嫖一样没干过。 卡座旁边来了几个同龄人,纷纷过来和宋知打招呼。 又是几个陌生的面孔。 他感到有些头痛。 宋知最近每天都要认识各种各样的人,他们无一例外地凑上来问: 你身体好点没?还记得我是谁吗? 还好。然后再说一遍重复过无数遍的话,指指自己的脑袋,笑一笑:嗐,真不太记得了。 其中一个穿卫衣的说:我跟你作伴在四合院里光着腚长大。 宋知哪记得他光腚时候的事儿啊,脸上露出不好意思的神情,只能说不记得。 那年轻人兴冲冲地跟宋知说他俩小时候的事:咱俩上小学天天跟人打架,有一次老师问咱俩作业带没。 我连书包都没拿,结果你背个小书包,还沉甸甸的!老师直个夸你,你特么笑得乖乖巧巧,特别讨办公室女老师喜欢,我就惨了,有你一对比,老师把我训得呦,狗血喷头。 我根本不信你宋知是这种好学生,下课了,我上你包里一看。 果真!书包里藏了两块儿砖,感情是放学琢磨着跟人打架呢! 宋知干笑。 另外一人问道:你南方那生意怎么样了? 嗐。宋知也不知道。 你怎么失忆完了这么爱说嗐呀。 一群人见他是真的什么也记不得了,话题也不再围着宋知转,他们点了一大堆酒。 项彬把宋知手里装着洋酒的杯子拿过来,从兜里掏出一包牛奶塞回去,低声问他:听他们哩哩啦啦扯一堆,你能想起来点什么不? 不能。宋知回答道,完全想不起来。 唉项彬叹一口气。 不过,与之前刚出院的状态相比。我最近,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正常,你什么都不记得了,现在肯定得空。项彬说。 不是,不是那种抽象的,是具体的,我好像少带了什么东西、或者说,丢了什么东西。 具体的,还空落落?项彬皱眉,认真地思考起来,这算什么意思。 可能吧。宋知露出略有烦闷的神情,这还是他失忆以后第一次在人前这样吐露心声:反正就是差点什么,是个活物。 活的? 想人啊? 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项彬不吭声了。 他找了个借口,起身去舞池里找陈柏宇去了,项彬问他身上钱够不够付那么多酒水。 我带了宋知的酒吧至尊vip卡,能打个五折。陈柏宇笑呵呵的,和面前的美女贴身热扭。 谁的vip?项彬立刻觉得不对劲。 对方一脸肯定地回答:宋知的呀。 你是不是缺根筋?宋知从来没在酒吧办过vip。项彬说完,下一秒,直接把人扯过来,把说的卡从他的口袋里翻了出来。 干嘛呀这是。陈柏宇被他拽狠了,不满地抱怨一句。 走,去问问。 他走到前台,声称自己找到了别人丢掉的卡,想问问户名是谁的。 男侍应生拿着黑卡,在键盘上敲敲打打,然后告诉他:是张令泽先生的。 谁?项彬声调极高,男侍应生被吓了一跳。 张令泽先生,他今晚也在呢,就坐在28号桌,我帮您转交给他吧。他指了指大体的位置。 草。 陈柏宇和项彬扭头一看,就在隔着两桌以外的斜对面。 幸好他们的卡座中间隔了个笼子,有气氛组女孩在里面跳舞,不然早就该撞见啦。 原来是张令泽的,这个鳖孙,他赔老子都不要,老子用了他一年半的酒水五折,他怎么也不吭气? 妈的,真晦气,呸呸呸。 项彬顾不上他说什么,回到座位上,抓着宋知的胳膊就把人往最里面带。这儿应该是个视觉死角,张令泽看不到。 怎么了?被挤在一边儿的宋知一脸茫然,显然没明白状况。 别乱看,喝你的牛奶。 ? 他走了。陈柏宇小声说。 不是,谁走啦?宋知又问。 你问我谁走啦?陈柏宇喝得上脸,说话都有点大舌头。 对,你失忆了。他后知后觉地点头,拍拍宋知的脑袋,也算是好事儿。 张令泽和别人一起向外走去,手上还带着车钥匙,八成是不会再回来了。 酒过三巡,已经到了十二点。 五个人里,除了宋知和项彬没喝,其他人都有不同程度的醉酒。 但要送走这四个醉汉的话,就已经坐不下了。 项彬要给宋知打车。 宋知却让他们走就是了。 你知道怎么走吧?项彬上车之前,又担忧地问了一句。 当然,我是失忆,又不是失去生活技能,成废物了。 走吧。宋知朝他摆手。 项彬这才放下心,架着烂醉如泥的陈柏宇走了。 宋知在路边站了一会儿,迟迟不见有出租车来。再一转身,就见一个抽烟的年轻人杵在台阶边上,嘴里叼着根烟,略有惊讶地看着他。 宋知?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这还是宋知头一次在没人陪同的情况下遇到生人,没办法,他只得硬着头皮回答: 一周前。 他还生怕对方再说点什么叫他无法回答的话。他的记忆已经是一个空空如也的袋子,没有人能再用问题从里面掏出任何东西。 那年轻人身形很瘦,穿了件V领,锁骨突出,带了条金属项链,手指骨感修长,夹着烟的时候还蛮好看的。 宋知不知道对方还会抛出怎样的问题,只是盯着他手上的好几枚款式不一的戒指看。 你见张令泽了没? 宋知这是第二次听见这名字:没。 也好。 他发现宋知在盯着他戴满戒指的左手看,就换了换手:看这只。 对方举起的右手上只简简单单地戴着一枚戒指,还是钻戒,他大方地伸出手给宋知看:张令泽送我的。 他那手是真的很好看,超越了性别的好看。 不错,和你的手很配。宋知由衷地夸赞。 对方却不以为然地笑了:你说得最好是真的。 他把烟头扔到地上,用脚碾灭了:以后也和张令泽保持距离吧,他现在是我的,再联系的话,对你们两个都不好。 为什么?宋知问,他这话里没有任何其他意思,只是单纯地想知道对方说这句话的原因罢了。 结果年轻人反倒露出了急躁的表情:你说为什么?对谁好了? 他也那个样子,你也过得这幅吊样子。他说着,将宋知上下打量了个遍,一脸不屑。 宋知不怒反笑,反唇相讥:我俩都是吊样子,正好相配。 宋知骂归骂,根本没想着那个什么张令泽,只是图嘴上一时爽就是了。 徐汉霄,你还没抽完吗? 宋知循声望过去,见酒吧的后门走出一个人来。 那人也在这一瞬看见了他,神情错愕,像是被一道雷劈在了原地。 小知。 * 作者有话要说: 小虐一下渣。 第10章 千岛玉叶 来人长了一双多情的桃花眼,眼尾上扬,用一种堪称得上是惊喜又温柔的眼神看着他。 旁边抽烟的年轻人见状,立即攀附上来人的胳膊,冷眼瞥着宋知,一副宣示主权的模样。 宋知皱眉。 虽然对方的手很好看,但他这个姿势成功地让没给他留下什么好印象。 他看看徐汉霄揽紧来人的胳膊,又在两人脸上来回扫了一圈。 整这一出是干嘛呢?给谁看呢? 宋知短促地嗯了一声。 他觉得自己大概知道那是谁了。 宋知曾翻过卧室床头柜的抽屉,里面除了一些钢笔、旧手表之类的零散物品外,还有珍藏起来的几张照片。 上面,他与这个人在地中海沿岸的沙滩上追逐打闹,在比萨斜塔下,两人热情相拥,还有一张更早一些的,他和张令泽穿着校服,勾肩搭背,朝着镜头天真无畏地笑着。 你回来怎么都不告诉我?对方开口问道。 但紧接着,他便露出困惑的表情。因为宋知看他时就像是在看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宋知半天没说话,他是真不知道该怎么答。 人都不愿意理你,你别搁这儿讨人嫌了。徐汉霄伸手去拽张令泽。 走吧,回酒店。 张令泽瞅了宋知半天,被现男友拽了几步,才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上车后,他还忍不住地透过车窗看宋知。 后者也大剌剌地站在马路牙子上,和他视线相对。 从陈柏宇将这个名字脱口而出的时候,宋知就已经意识到了什么,在他翻到那些亲密的照片、得以确认之后,再联系父亲的态度和神情,也能猜到个差不多。 宋知与张令泽大眼瞪小眼,因为他也想看看自己之前 到底喜欢的是什么样的人。 现男友一看,两人还在含情脉脉对视,当场就恼了:没完了?我还在这儿呢。 张令泽,你还瞪着俩眼泡子看什么啊?你是不是打算把他接上车啊?他喊道。 你想接他是吧?那我下车!徐汉霄说完,气冲冲地从后座上拿自己的外套,准备开车门。 张令泽拉住他的手:没有,只是觉得他半夜一个人站在路边,有点可怜。 可怜?那你送送他?徐汉霄白他一眼。别演得你俩跟对儿苦情鸳鸯似的,你是什么德行,大家谁不知道? 张令泽一时被他骂得噎住,脸上神色也不好看,发动汽车,这才走了。 宋知刚目送走他那辆红色超跑,转身继续等出租。 就在这时,路口缓缓驶来一辆黑色悍马,在即将抵达他身边时,竟然慢慢减了速,打了右转灯。 那辆车的车窗上贴了防窥视的车贴,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到。 结果,过了几秒钟,那辆车竟停在他面前。 玻璃缓缓落下。 露出方成衍的脸。 上车。 恋耽美 京味文小茶爷和豪门霸总he了免费阅读-京味文 宋知这次没跟人客套,二话不说坐进了副驾驶。 你怎么自己在这儿?方成衍看了眼手表,已经十一点了。 他扫过宋知刚刚站着的位置,才发现对方是从酒吧里出来的。 和朋友玩来了。宋知答。 方成衍没再说什么,他把车调头,往北开去。方成衍知道宋知的家庭住址,上次吃饭也是他来接的。 下一个路口是红灯。 方成衍把车停在斑马线前在一辆红色敞篷低跑车的旁边。 那辆红色超跑无比张扬,敞着车顶,上面坐着的两人,同时回头看向旁边停下的黑色悍马。 悍马车位很高,颜色十分低调。 车玻璃是打开着的,仅露出宋知的上半张脸。张令泽拧起了眉头,往主驾驶的位置上看,只瞧到一个穿白衬衫的帅气男人,有着令人目眩的侧颜。 张令泽按了两下车喇叭,而那辆车上的俩人直视前方,没有任何回应。 他的脸色有一点难看。 宋知从南方回来才多久?这么快就勾搭上新的了。徐汉霄挑衅似的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势要把张令泽惹生气:或者说,人就是从南方搞上的,其实早把你忘了? 他饶有趣味地盯了方成衍好大一会儿:宋知也很会挑男人嘛。 行了!张令泽带着怒气斥了他一句。 徐汉霄带着微笑,看向窗外,这才噤声了。 红灯一过,两车分头离开。 车里。 您怎么也在外头? 刚刚下班。 啊。宋知若有所思地点头,您这个职位,也要加班吗? 嗯,工作很多。男人慢条斯理地说道。 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话题不太相干,还有些跨度。 接不下去话时,宋知就转过头,看向窗外匆匆掠过的夜景,居民区连绵不断的高楼通通点起万家灯火,昏黄色的路灯有序地排列,让他的脸侧忽明忽暗。 不知怎么的,他总觉得和方成衍在一起时,气氛会莫名的尴尬起来。这点尴尬大概来自于对方在病房里突兀的问题,在后视镜里的悄然凝视,在宋知与他视线交接时挪开的眼神 尽管男人的眼睛从来没显露过任何多余的情绪,但依旧叫宋知觉得,里面好似有什么丝丝缕缕的东西在牵动他们,就好像他们早已认识似的。 宋知又转头仔细打量了方成衍一番,男人把西装放在后座,只穿着衬衫,挽起了一截袖子,开车时,衬衫贴合着臂擘上的肌肉曲线,握着方向盘的样子贵气且迷人。 你看什么?方成衍问。 没什么。 我想问问。宋知收回目光,忽然说:发生事故的那天,我在做什么? 我有工作吗?和现在一样无所事事吗? 你怎么会想知道这个?男人并未看他。 纯粹听个好奇,我太闲了。他用右手撑着头,直叹气:前几天问了我大嫂,可她忒迷信,说再说出事的那一天,人就会变得晦气。 我想听听,麻烦您告诉我吧。他扭脸朝方成衍笑着,又是方成衍在茶庄里见到的,那种客套的笑容。 好。 男人回想了一下: 那天我们在你的茶庄买茶叶。 宋知坐直一点身体,眼巴巴地盯着他,听他说。 我爷爷,还有一个姓郑的老人,差点被货车撞倒,那天你在外面扬茶,反应很快,救了他们。 我这么帅?宋知听着对方描述的事故现场,反倒觉得很满意。 他失忆以后,什么都不记得。不论是眼前的人和事,还是他自己,听男人这么一说,才发现原来自己是这样的好小伙子。 属实不错。 嗯。 所以我们会补偿你。男人说。 没什么。宋知一副什么都不在乎的模样,已经够了,就到此为止吧。 大哥,我该怎么称呼你啊? 他本来觉得这男人看着不太好招惹,但是今天发现相处起来也很不错。 都见了几次面了,以后要是再撞见什么的,也好招呼。他嘴上是这么说,但心里想的却是,他们八成是不会再见了。 就叫我方成衍吧。 这一句大哥把他叫多了十岁不止。 行吧,成衍哥。宋知改叫地非常顺口。前面右拐就行。 方成衍在一幢小区前停下车:到了。 好。宋知解开安全带,和对方招手:多谢! 他目送着男人的悍马离开,心底却开始沉思。他和项彬说,心里总是有惦记的东西。 现在听男人这么一说,难不成我惦记的,就是那个姓郑的大爷? 宋知盯着脚边的灌木丛,对此人的信息想不起来分毫,他一脚把脚边的石子踢入灌木丛,转身回去了。 打开家门时,宋父正在客厅里看电视,宋母不知道在餐厅忙什么。大嫂不在,她回了娘家探亲,毕竟她也好久没回去了。 他没说话,从客厅经过。 宋知,你过来,我有话和你说。宋父在沙发上坐着,说这话时,甚至都没抬头看他一眼。 宋知走过来,坐在旁边的单人沙发上。他眼尖地看到茶几上摆着一张大红色的广告纸,上面几行大字写着红楼相亲H区优质男女定期展开相亲大会的字眼。 底下配图的照片里,几对男男女女坐在一起,互相面试。操作宛若流水线作业,这个看不对眼就换桌,喜欢就接着谈。 就像是连连看给人急速配对一样,不过现在人结个婚哪有那么简单的?媒婆只不过是想拿取一点高额的中介费罢了。 对这种场合,宋知只感到一阵抗拒。 他有预感父亲接下来要说什么了。 你生病了,忘了一些东西,但是我想请你接下来记住。 趁着现在脑子好了,别总是天天想着往外跑。我明白,你这个年龄总是喜欢自己想要的,但是没有人总能得到想要的,你要是想以后过好日子、掂兑着活下去,你就去相亲。 母亲适时地从餐厅快步走过来,她在围裙上擦擦湿手,把手里的一摞照片摆在他眼前,脸上笑得十分开心。 这是今天方老爷子上门塞给我的,他说知道你没女朋友,就给你报名缴了费。她把照片摆成整排,语气里有些兴奋:我看了半天,就属这个姑娘最好看,一打听,居然还是你姚叔叔的女儿,将来啊,你留在H区,考个编制,结了婚,姚叔叔说不定还能 去吧,行吗?宋父终于抬起了眼皮,神情威严,像是不容许别人拒绝。 行啊,怎么不行? 宋知爽快地答应,起身,进屋。 作者有话要说: 求一个野生评论。:D 第11章 午子仙毫 相亲被安排在这周末晚上。 宋知出门前,被宋母硬是拽着打扮了一番。 当年得知宋知和张家那混账小子在一起的时候,作为母亲,她备受打击。小儿子从小是由她宠着长大的,脾气又犟得很,谁的话也不听,几度挨了宋国啸的揍,大儿子的死更是让家庭关系雪上加霜。 然而,当医生宣称宋知失忆,劝慰她兴许可以把之前的事情忘掉时,她的心中忽然燃起了一点希望。 宋母甚至还一度满怀希望地想,从今往后,小儿子说不定就会过上寻常人的生活。 她和朋友逛了一下午商场,专门给宋知买了件新外套,回来后满心欢喜地催他试。 宋知长得和他大哥一样,五官端正,气质绝尘,穿上利落的运动外套,显得倍儿有精气神。 宋母给宋知整理着领口,又想哭心里又是高兴:看你瘦的,衣服都撑不起来了。 不过我儿子长得这么俊,今晚怎么也得大获成功。接着,宋母把钱包塞进他手里。到那里对人家女孩儿说话尊重点,礼貌点,别成天吊儿郎当的,没个正行。 母亲一顿好说歹说,把他送出家门。 中介所给宋母发来的地址在一家西餐厅,位于中央大道附近。或者说,就在方家送他的那座商场旁边。 打开餐厅的门,一愣,果然是一场相亲大会。 屋子里的男男女女少说有80号人,都在前台排队填表。 相亲中介所似乎和西餐厅有什么商业合作,全场都是前来相亲的人士,家庭条件应该都不错,宋知注意到,门口的车位上好车一辆接着一辆。 他过去排队,领了一张表,信手填了填。 但没写几个字,就开始皱眉头,这中介所打听得也太细了:家庭地址、父母工作、年薪、有无房车贷款,一应俱全,填上去,生怕被人摸不清老底儿似的。 他捡着重要的写了,便随意在一个桌位坐下,等起相亲对象来。 一个四十多岁的女人正站在队伍旁边招待,她就是中介所的媒婆,每天和有钱子弟打交道,钱挣得不少,保养得也很不错。 看见宋知独自坐在桌子旁,她眼睛一亮,走过去:您是? 宋知。 女人当即领会:啊,是宋厅长的儿子。 她职业素质很强,只要说个名字,就能想起对方的家庭背景来。 她和对面帅气的年轻人聊起来,说以他这种条件绝对好物色对象,婚姻大事就包在她身上。直到姚姑娘来了,才肯起身说离开。 方成衍和方晟是七点整,准时抵达西餐厅的。 叔侄儿俩一点没迟到,也一秒没来早。 方长云的操作已经让这对难叔难侄见怪不怪了,方成衍这几天因为清源土地招标的事儿忙得焦头烂额,是根本不乐意来的。 方晟也是,但他早已习惯了,他今年四十三,打二十六岁开始,此类相亲一年最起码要来上六场。 他都相绝望了,但是一旦不配合的话,就要被老爷子指鼻子竖眼睛骂不懂事。 方成衍推开门,一眼就瞧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宋知坐在鱼缸旁的桌位,他今天穿了件浅色的牛仔外套,少年感十足,看上去还像上大学的男孩。和人说话时,神情专注,眼睛亮闪闪的,浑然不觉自己引起了在场女士的多少目光,而这幅不自知的模样却最是吸引人。 他对面坐着一个长发飘飘的女孩,背对大门,看不到正脸。 两人有说有笑地聊着什么,很是投机。 方晟见方成衍盯着别处看,也顺着方向望过去:嗳?这不是那谁吗?说完,他就径直走过去。 宋知抬头,也是一脸惊喜:嗳?您哥俩儿也在这儿? 是不是我爸他们叫你来的。方晟也笑。 对,替我谢谢他老人家操心。 真行,方晟挑了宋知旁边的位置,一屁股坐下,一把年纪了,每天没事儿干,成天就知道哆哆小年轻人儿结婚。 成衍哥,你呢?宋知主动和方晟身后的男人客套起来,你可不像是缺女朋友的人啊。 他,他可忙了。方晟嗤笑一声,插嘴道:这些事儿都顾不上,满脑子生意。 早在进门的时候,前台就有几个女士偷偷回头看方成衍,结果后者只是在那里杵着坐着,也不去填表。 他今天的相亲对象是谁,连他自己也不知道。 宋知和他们寒暄完,接着转头回来和姚姑娘说话。 据对方说,十几年前他爸还没升官儿的时候,和姚叔叔在一个部门工作。所以宋知和人家小时候还在大院里玩过踢毽子呢。 宋知忙说不好意思,这些事都不记得了。随后,服务员走来点单,他说:我听姚叔叔说你喜欢吃鹅肝。 对。 我也是,那就点两份鹅肝吧? 女孩子笑:行。 再来点什么,你看看。宋知把菜单递过去。 方晟的相亲对象此时也到了,他见宋知这么上道,觉得自己也得努力。他不自在地咳嗽了一声,问对面的女士:你好。 你想吃什么? 女士看了一翻菜单,说她都可以。 那我就点了啊。方晟看着菜单,一边点,一边问方成衍的相亲对象怎么还没来。 服务员在一旁耐心地等,紧跟着问了方成衍这一桌。 和7号桌一样。 7号桌就是宋知的位置。 剩下的相亲流程依旧相同,餐厅给他们同时上菜。稍有不同的是,中介所还分发了玫瑰花。 服务员刚要把花拿给宋知的时候,宋知便笑着和服务员说:给对面这位吧。 方晟从服务员手里接过玫瑰花的时候,一时居然张不开嘴,他全然不知道该和对面的女人说什么。心想,这才说了不过三句话,就要开始搞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了吗? 宋知和女孩从头到尾都在聊天,两人有话题,放得开,让方晟在一旁听的是一愣一愣的。 我没有结婚的打算。 女孩说:我也是。 宋知笑:那咱们俩回去对付一下家长,回去跟他们有个说法得了。 方晟半天憋不出一个话题,瞧了方成衍一眼,见侄子还在那里干坐着溜神儿,他戳戳对方,示意方成衍先走。 他本来心里就没谱,在小辈面前相亲,情况更是尴尬几分,好不容易等女人开口找话题,结果他一说话结巴了。 在对话再次陷入沉默时,他实在是受不住这尴尬的氛围。低下头,在手机的家庭群里发了一句【我在楼下的大饭店,碰见宋知,人也正相亲呢。(龇牙笑)】 方晟的嫂子,也就是方成衍他妈,很快回复道: 【那肯定是人家先成功。(龇牙笑)】 【你们两个别被衬得像两个傻子,成衍那边怎么样?还顺利吗?】 方晟没敢再回复,因为他侄子的相亲对象还没来,八成是放了他鸽子。 方成衍也是一脸无所谓的模样,老爷子就在公司候着呢,他俩就在这儿坐两个小时,坐完了就回去。 媒婆在大厅里来回转着,边转边用手机拍短视频。 她忽然在摄像画面里看到,在角落里独自坐着的落单帅哥。 这男人帅得是如此得扎眼。 媒婆当下于心不忍,特地踩着高跟鞋走过来,笑着问这个空位没有人来么? 没有。 哦,这样。媒婆点头。 中介所里,所有的干事都是饱经风雨的、眼光毒辣的成熟女人,她虽然没拿到方成衍的信息表。但从他的着装和气质来看,家庭条件肯定不错。 实在不好意思,女方那边也没有提前跟我说,让您白来一趟了,那您? 媒婆心想,虽然这男人很帅,不过总不能让他就干巴巴地占着座,她们中介在高级餐厅占一个位置一晚就要1000块钱。而且待会儿还有换位聊天的活动,女方人数不够,她完全可以省下来这笔钱。 我要陪我小叔。方成衍如是回复道,他看了一眼旁边的方晟。 方晟:? 陪同?媒婆笑容僵硬了。 恋耽美 京味文小茶爷和豪门霸总he了免费阅读-京味文 相亲也要陪同? 她上下打量了一番方晟,惊叹这世界怎么会有这样的男人? 媒婆对此种类型的男人一向没什么好印象,相百八十次亲也成不了,贼窝囊! 方晟被她的眼神盯得脸红,扭头说方成衍:不是,我说,你说陪我干嘛呀? 你们是亲兄弟吗?对面的女人突然问道。 不是。方晟回答。 我是他叔叔。 噢噢,侄子陪叔叔相亲女人想了想,几秒后,拿起手包,起身走了。 方晟看着女人头也不回的背影,嘴唇动了动,好半天没说出一个字。 等人走远以后,他在卡座上一仰:我说衍儿啊。 咱也别相亲了吧,这都叫什么日子呀。 你在这儿也闲的没事干,这次怎么不见你上街晃一晃,应付老头子?你是不是坐在这儿,存心跟我过不去那? 两人对面都没坐人,桌前有人经过时,便会引来别人的侧目。 方晟和方成衍都不觉得什么,一个接着仰着,一个继续周正地坐着。 但同时的。 两人都竖起耳朵,偷听起宋知的谈话。 宋知在来餐厅之前就和姚姑娘发了一条消息,说自己之前有一个男朋友来着,不想耽误对方宝贵的时间。 他本以为对方会怒不可遏,结果没想到,那女孩声称自己知道这事儿,还兴奋地不得了。 她毕业以后做了同人画手,也知道一些宋知的事情,还以为宋知是天生的gay,全程都在讨论这些问题。 宋知也非常有兴趣地听着。 每天能挣2000块吗?他说,那真的已经很不错了。 但我妈说不行,觉得不体面也不稳定。 多好啊,你有这个本事,以后走到哪儿都能混饭吃。而且也是你的爱好,是你自己的精神世界。 有这两点,就足够一个人好好活着了。 那女孩脸上的笑容就没停下过,说他说话真好听,后悔自己怎么长大了没联系他,还要一起AA制吃饭。 宋知摆手说不用:我妈知道了,会揍死我的。 鹅肝和意面很快就吃的差不多了。 方晟听到宋知在说:我也很高兴认识你,下次过年的时候,去姚叔叔家时再见吧。 好。 方晟忙给方成衍往他那边使了个眼色,悄悄说:我看宋知把人小姑娘拿住了呀。 小叔八卦地起身,坐到方成衍对面:脾气也和老爷子挺对付的,一个特爱拉长个脸训人,一个整天摆着笑脸,看着蔫有准儿,嘴也贼甜。 不像咱俩,真跌份。我都四十了,这次回去还得挨呲。他神情苦闷,还得坐多久? 方成衍看了一眼腕表,半小时。 得。方晟说完,喝了口红茶。 两人等啊等,都等到宋知把女孩送走,也没等到回去的点。 方晟眼瞧着宋知把他相亲对象送出门外,女孩还高高兴兴地在宋知脸上啵了一口,才上车走了。 ?方晟透过玻璃窗看着,瞪大了眼睛。 姚姑娘说:你别怕,你之前的事儿我也知道,我没别的意思,你太帅了,人又好,跟你聊天特别开心,祝你早日找到自己的幸福。 宋知刚刚猛然被亲了一口,仅半秒,错愕立刻转为自然的笑容,挥手目送她离开。 方晟活了这么久,从未受过如此待遇。 他为之大吃一惊,惊觉女人这种生物原来并不他心中所想的那样。 我说,他伸手拍拍方成衍,为什么人女孩儿就那么主动,是人家性格不同的问题吗? 方成衍毫不留情地戳穿:是你的问题。 等宋知一回来,方晟就拉住他:你怎么做到的? 宋知也被对方抛来的问题问懵了:什么怎么做到的? 方晟指指脸蛋。 宋知顿觉不好意思,他忙跟人解释:嗐,什么都没有。我俩早些年就认识,今天又撞上了,一时聊嗨了属于是。 他话刚说完,只听大厅中央的媒婆高声说道:各位女士们,大家吃完了吗?如果大家觉得和对面的男士聊得来的话,可以选择继续坐下去。 如果没有碰到合适的缘分,我们深表遗憾。不过也请大家移步前面来,再看看这些信息单,选择你们心仪的对象,多看看,总有一款适合的! 方成衍又看一眼腕表:我们还要继续吗? 跟谁继续啊?方晟说。 宋知也觉得不必参与:我寻思着。他摸摸鼻头,咱也别相了吧 于是在男女成对的餐厅里,三个大男人挪动地方,坐在了同一桌。 来,晟哥。宋知拿起精致的英式茶壶,先给方晟倒了杯茶。 茶汤呈现出深红的颜色,他掀开茶壶盖子闻了闻,面色不喜:这就是伯爵茶吗? 还没我99块4斤的炒青香呢。他吐槽着,自己走去前台换了茶袋,最后给方家叔侄俩挑了点绿茶叶子回来。 茶叶在热水的冲刷下打着转,茶汤由透明转为棕色,配着设计得极具艺术感的茶杯,味道香醇透彻。 方晟吹一吹,喝了一口,果然是不错。但他不是行家,再喝不出什么过多的感觉。 媒婆在前台忙得不可开交,她一看,这边的三个男人,怎么在她这里品起茶来了? 她又风风火火地走来,面上顶着一张笑脸:您好三位。 咱们这儿是相亲的,也不是正经喝茶的地盘。您看您仨坐的这三把椅子,正好是个单数,我们这的座位也不成对儿了,待会儿咱们这些人还要换位置呢,座位单数的话,那都乱了套了。她摊摊手:我们工作是小,耽误别人的大好姻缘可就事大了呀 行,行,懂您意思。方晟打断她。 宋知环视一周,开口问道:那,咱们吃饭去吗? 我刚才只吃了一抠搜鹅肝,是一点也没饱,咱们随便去找个馆子搓一顿怎么样? 我没什么胃口。方晟说,郁闷着呐! 宋知劝慰他:晟哥你也别愁,满世界好姑娘等着呢,晟哥你这条件不就手儿就能找上吗? 再说吧。方晟叹了口气,忽然提议:咱喝酒去吧? 成啊! 宋知天天被陈柏宇和项彬灌奶,一听喝酒,眼都放光:走,上酒吧去。 见方成衍不说话。 宋知又眼巴巴地去问方成衍:成衍哥,你同意吗? 甭管他,麻利儿上车。方晟起身。 作者有话要说: 叫差辈儿了。 宋知:来者皆哥。 第12章 茉莉花茶 三个出来相亲的男人转身就去了酒吧。 正是之前宋知在门口恰巧碰到方成衍那一家。 一进门,他便瞧到死党陈柏宇在固定的卡座上翘着个二郎腿儿,盯着舞池里的气氛组看。后者注意到宋知,忙举起胳膊招手:行啊你,你上道了啊,知儿? 今儿个都没喊你,怎么自己就过来了?他走过来揽宋知的肩,可别让彬子知道,不然又得说我带坏你。 他揽完,一看,宋知后面还跟着俩人,是方成衍和他叔。 这是,怎么碰到一块儿的? 陈柏宇迎着笑脸打招呼:你好,幸会幸会,这是?他看看宋知的脸,又看看方晟和方成衍:跟小知一起出来玩来啦? 方晟打量起四周,动次打次的音乐叫他心脏也快跳成了一致的节奏:对,正好碰到了。 好,好,我们之前在饭桌上见过,我叫陈柏宇,是宋知的发小儿。 他说完,便热情地叫大家落座,打了个手势,男服务生便走了过来。宋知坐在陈柏宇旁边,和方家二人面对面。 陈柏宇点了三瓶昂贵的洋酒,又拿了杯子,给他们倒上。 水烟要吗? 不用了,多谢。方成衍说。 不对呀,他忽然纳闷起来,宋知你不是相亲去了么?我怎么能在这儿看见你呢? 就是相亲遇上的。宋知解释。 嗳?您也去相亲那?他这话是对着方晟的脸说的。 仿佛是在问,您岁数都这么大了,感情还没结婚呢? 方晟被陈柏宇问得有点受伤。 对。 这样呀,他心里觉得一阵稀罕,嘴上却说:您这条件不用发愁。 方晟笑笑:谢谢了,都随意吧。 陈柏宇自来熟惯了,跟人摆着手唠:对,您这心态好啊,这种事儿甭介着急,合不合眼缘,都强求不来。主要是您叔侄二人,看着也不爱说话,一般女的不敢接触。不像宋知,长得就像个话茬子样儿,上高中那会儿,他倍儿招小姑娘待见。陈柏宇伸出大拇指,指指身边的发小。 滚一边儿去。宋知把他手推开。趁陈柏宇说完话的功夫,宋知已经喝完了整杯。 陈柏宇忙把他到嘴边的杯子拿下来:喝奶,别喝酒。 还喝奶?宋知直皱眉:我都快膈应死了,好不容易项彬今天不在,我就喝两杯。 绝不多喝。 陈柏宇又伸出手去看他脑袋上的口子,见好多了,才松了口:你丫克制着点吧。 对了,你最近感觉怎么样?身体恢复的好吗?方晟问。 好多了,脑袋倒是不疼。宋知嘟囔:就是最近我老是惦记着什么东西,总感觉把什么重要的事儿忘了。 你这闲人能有什么重要事儿?陈柏宇说完,心里也开始嘀咕,小知别是想起以前的事儿了吧。 老天保佑,可千万别是这样。 这两天睡觉,我总觉得自己忘了少了什么东西,一个活的东西。宋知努力回忆着。 甭管是啥吧,你别总是想傻X和傻事了。陈柏宇主动给他倒上酒。 什么傻X?宋知立即反应过来了,你说的是。 那个张、令、泽? 陈柏宇欸了一声,满脸写着震惊:谁特么告诉你这个人名的?搞我心态呢这不是? 宋知一喝酒就上脸,仅一杯酒,他的脸颊便开始发烫:我和他以前发生过什么? 他是真的很好奇。 看狗血的失忆偶像剧时,里面的主角只要一和人重逢,就总会出现一点医学奇迹,比如脑袋里闪现些片段什么的,但那都是影视剧的效果。 在发现照片和碰到本人之前,他不知道张令泽是谁,不记得那张脸,正面碰上时,心里也毫无感觉。 他想知道过去的一切,唯独在张令泽这个人身上,没人肯告诉他,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为什么提起来这个名字时,大家的表情就像提起了什么禁忌似的? 你俩就搞了一阵子,正常分手了呀。陈柏宇眼睛看着舞池,语气轻描淡写。 宋知说:大前天晚上我碰到他了。 操。陈柏宇一点都淡定不下去了,他陡然拔高了声调:你们见过了? 嗯。 前几天你们喝醉那晚。 操!陈柏宇把杯子重重扣在茶几上,这件事叫项彬知道了可就不得了了。他扒拉你干嘛,贱得慌。 以后再看到那个人,你不用管他。 你喊上哥几个,哥非得把他揍死不可! 陈柏宇对张令泽深恶痛绝,他这种态度让宋知更加好奇,像是心里的空白无法得到上色一样。宋知甚至开始思考,他和项彬曾提起来的那个他想着的活物。 是不是张令泽? 如果是的话,又该怎么办? 我是以前天天惦记着他,把自己搞得不像样子了吗?宋知想再确认一下,怎么大家都这样表态? 但是陈柏宇依旧在骂骂咧咧,他的回答没有什么太大的参考价值。 宋知拍拍好兄弟的肩膀:我没别的意思,你就直接告诉我吧。 正在陈柏宇难以开口之时。 一旁始终保持沉默的方成衍,突然插嘴说了一句:猫。 他伸出手,向宋知比划:你以前有一只这么瘦的猫。 应该就是你说的,活的东西,我明天可以找人帮你托运回来。 宋知被移去注意,他偏偏头,眼睛放空,似乎在努力回忆:猫。 继而又重重点头:对,好像是宠物 陈柏宇心底怒赞。 还是这方兄弟有辙儿啊! 纠缠他几天的问题终于得到完美解决,宋知又喝了一杯,开始和方成衍有一搭没一搭地打听关于那只猫的事。 酒过三巡,方晟跑去和女生搭讪,陈柏宇则在舞池里扭起来了。 卡座上,只剩下宋知和方成衍两个。 宋知主动和男人挑起话题:成衍哥,你怎么不找女朋友? 方成衍一时不知怎么回答。 他忽然想起,对方就是以这种笑嘻嘻的脸,在茶庄后门问自己:怎么?被我拿住了? 孤寡了29年的方成衍,不得不承认 的确是有一点儿。 得,我这问题简直是废话。宋知晃晃酒杯,你肯定是忙得没工夫操心这些。 你呢?方成衍反问。 你为什么来相亲? 我?宋知把酒倒满,又给男人的杯子添满。 我听说我之前喜欢男的,就是那天你顺路送我的时候,在第一个红绿灯前边,右转车道上开红色超跑的那个鳖孙儿。 方成衍嗯了一声,端起酒杯。 你一点都不带吃惊的? 宋知见他一点反应也没,反倒很惊讶。但一琢磨,心想也是,现在大家接受能力都挺高的,人大哥跟我也不熟,也不care我这些。 那什么,他又怕没面子,低声迅速补充一句:但我觉得我自己不是,我还专门上网搜索了一波。 我怎么也该是个1。 生怕对方不懂这些。 他还伸出食指对着天花板的方向指了指,认真地解释道:1指的就是上面那个,扮演男性角色的一方。 方成衍一口威士忌哽在喉咙,怎么也下不去。 他不动声色地看了对方几秒,缓缓把酒杯放下。 这个小店员明明什么都不记得,怎么会说这个? 恋耽美 京味文小茶爷和豪门霸总he了免费阅读-京味文 方成衍回想了一番。 那天,两个人也是自然而然地找好了自己的位置。 摸上他的手、走进洗手间、挑开他的纽扣,然后又顺从地背对自己,除了后面不完整的部分以外,在前面的过程中,小店员始终都没对位置的问题进行反对。 怎么失忆了 属性都跟着变了? 方总裁表面上波澜不惊,心里却不断冒出疑惑的泡泡。他真想让那医生重新给宋知看看,到底是哪一步出了问题。 怎么啊?什么眼神儿啊这是?兄弟什么话都跟你说,你就这么看兄弟是吧。宋知好像是喝大了,称呼也不您来您去的了。 不像是。方成衍回应道。 宋知理所当然的把这句理解为你不像是gay,他笑得还挺开心: 我不知道,无所谓了。 一开始和方成衍说这些,宋知还觉得不好意思,随后如鱼得水,逐渐放肆,话题也敞开了。 陈柏宇回来拿酒的时候,看宋知都要睡着了。他伸手拍拍好兄弟的肩头:你丫喝多少了?消停会儿吧。 宋知还是笑,但困得抬不起眼皮。 呦,这酒量还是一点没变,自己喝晕就搁那儿傻乐。陈柏宇吐槽一番,转而对方成衍说:他爹那酒量海了去了,他真不行。 宋知确实有些醉了,没过十分钟,他直接仰过去,靠在座位上睡着了。 没过多久,一个男侍者走到卡座前,问他们宋知先生是哪位。 怎么了?陈柏宇在旁边问。 有一个叫张令泽的先生,前两天把这张卡留给他。张先生想让我帮忙转达,他说这张卡既然送给宋先生了,就不会再收回了。 陈柏宇刚准备接过。 却眼瞧着离侍者距离最近的方成衍,主动伸出手,把那张酒吧的VIP黑卡接在手里:好。 陈柏宇本想阻拦。 他不想宋知再和那个姓张的有什么交集。 但碍于不熟,只能尴尬地抿抿嘴,委婉开口:方先生,我知道你和宋知关系不错。 但是你不知道,他以前都为那混账王八做了什么蠢事儿。 陈柏宇一直盯着方成衍手中的黑卡看:我们兄弟几个,还有宋知他父母,都觉得,不能再拿这些事儿提醒宋知了,所以 这样吗? 方成衍把玩着那张卡,问道。 陈柏宇看到他那张英俊的脸在酒吧灯光下忽明忽暗,看不清神情。 男人说:那我也不遮掩了。 ? 陈柏宇不明所以。 对方紧接着来了一句:我也有一点喜欢宋知。 ! 他讲话很考究,连喜欢的程度都能表达的出来,仅是一点。 但这句话的震撼程度在陈柏宇听来,不亚于宋知会生孩子了。 而且我本来也打算这么做。 说完,男人的食指中指分别夹住卡片两端,微微用力,卡片当即崩成两半,转手又被扔进垃圾桶,在视野里彻底消失不见。 宋知还在睡觉 陈柏宇看完对方这一套操作,被惊得说不利索话:你喜欢他,什么什么时候的事啊? 应该是,他出车祸的那天早上。 陈柏宇有点坐不住了。 他低头看见酒杯里的红色液体正映照着自己的脸,那表情真的很特么的傻。 再抬头看看对面的年轻富豪,他一脸愁容。 他们知儿,怎么就,怎么就这么招人呢。 那,您是准备?还是说就 没有准备,随意发展。方成衍明白他的意思,直接答道。 喔那就好,那就好。 陈柏宇觉得事情不至于发展到更严重的地步,觉得方成衍对宋知兴许只是一时好感,于是立刻作起了棒打鸳鸯的主儿: 行,随意发展!陈柏宇干笑道,不过宋知还有回南方的打算,所以我寻思着,您这心意也不用告诉他了,他八成 没关系,还是要告诉的。 男人慢条斯理地答道。 陈柏宇笑容僵在脸上,但他怎么也没想到,下一句才是更大的晴天霹雳。 我正巧也要去清源拍地皮。 他彻底没话说了。 作者有话要说: (^^;; 给我苏! 第13章 双龙银针 过了十秒钟的功夫。 他面上才佯作若无其事地回一句:噢这样啊,那还不错,也有机会。 说完,假意喝了口酒,继续淡定地看向舞池。 但没过一分钟,陈柏宇随便找了个尿遁的借口,跑去厕所给项彬打电话。 方晟在吧台前面绕了一圈。 那里坐着的美女们都不与他同龄,他本人也没那个勇气上前搭讪,只得神情落寞地独自走回来了,见方成衍还在那里坐着,他一屁股坐下,问:几点了,回去吗? 快十一点了。 这么晚了?老爷子都该回去了。方晟朝对面睡着的宋知努努下巴:和他说一声,咱走吧。 你先回去吧。方成衍也看了眼睡得正香甜的人,他的朋友也喝了不少,应该开不了车。 我待会把人送回去。 成。方晟答。 他的侄子还真是少有这么热心的时候。 他没多作思考,拿起卡座上的西装外套:那我先走了。 临走之前不忘提醒一句:咱记得保持口径一致啊,就说流水的相亲局也参加了,没碰上合眼缘的。 方成衍向后摆摆手,示意知道了。 将近半夜,按照这个时刻来说,清源的人民已经在加工茶叶了,凌晨便又要起床采茶。而在几千公里外的城市,这一群放浪的年轻人是夜晚的采茶者,在午夜时分摘取寻欢作乐的叶子。 酒吧的厕所里。 张令泽刚从隔间里走出来,就听到隔壁在说: 是你他妈没见,你宇哥一混不吝,结果刚刚人都给他听麻了。 是陈柏宇的声音。 他语气万分激动:看着长得一表人才,不爱说话,丫的该不会是一舔狗吧! 项彬在那头嘿嘿地笑。 我真服了,我寻思着,哥们儿赶紧劝他一下,叫他考虑考虑现实,别对我们宋知起歹心。 我告他说,宋知前几天还吵吵着说要回南方呢,这事儿保准成不了。 你猜怎么着?陈柏宇的腔调宛若在说相声:他大爷的!那主儿真是一绝,还要跟着宋知上清源呐!合着我那点唾沫星子全打了水漂儿了! 项彬疑惑起来:可他职务那么高,怎么能亲自跑到那里去? 就是啊。陈柏宇顿了顿,叹一口气:我之前还跟宋知夸他来着,完犊儿了,这要再有点事儿,我是真怕宋叔叔气死。 这大哥。 好好一个地产总裁,放着全北京的大好生意不做,去瞎掺和什么呀。 这都叫什么事儿呀。 陈柏宇和项彬吐槽完这件大八卦,刚走出去,就看见了一个不该在这儿的人。 张令泽在洗手台前站着,像是在等人。 他穿了一件黑色的夹克,袖口卷到手臂中间,指尖夹着一根烟。这么多年过去,还是和高中的样子一点都没变,永远都是一副纨绔子弟的模样。 话八成是都听见了 陈柏宇和人对视一眼,眼里尽是厌恶。他一句话也不想多说,直接转身走了。 宋知,地产总裁,是那天开车的男人吗? 张令泽弹掉烟灰。 分手已经一年半了,但他始终忘不了宋知。 高二那年,张令泽从国外转学到H区一中。 这学校是个旧校址,周围什么娱乐场所都没有,而且还不允许非放学时间出校门,这一堆烂规定,对顽劣的张令泽来说,不喾为一种精神折磨。 但就在那一年冬天。 不知是哪个人才干的好事女厕所的房顶塌了。 接下来的一周里,全校女生每天都要去旁边街上的公厕解决生理问题,理所当然的,课间也被暂时允许学生出入学校。 学校外面没有烦人的年级主任和纪律委员,张令泽就在小吃街那边抽烟。 他注意到,每天大课间,都能在这条街上看见一个帅气的男生陪着一个女孩来上厕所。 能看出男生是格外不情愿的 完美的大课间被陪人上厕所这件事而占据了。 但这个男生依旧还是每天陪同着来,和女孩子说话时,他温柔礼貌的脸,清朗俊逸的笑,浑身包围着一股惹人喜欢的气质。 张令泽多次打量宋知,也引起了后者的注意。宋知起初还没怎么理他,见到他看自己,就淡淡地瞥过一眼,直到后来次数多了,他开始用一种疑惑的神情跟张令泽对视。 在学校的女厕所即将重新修好的前一天。 张令泽在大树底下踩灭了烟头,上前去和对方搭了话。 他发现这个男生的为人,就像他外表那样易于相处。 他们很快熟络起来。 宋知的俊朗、自在、直接,还有温柔与放荡混合在一起的独特气质,都是最让张令泽着迷的地方。 他陪着宋知上下学,一起翻墙头去电竞网吧,和街边的社会男孩打架,两个人无恶不作。 慢慢地,他发现自己对宋知的感觉不对了。 他会每天特地起个大早给宋知买豆汁儿,给宋知的游戏充装备练号。宋知和家人吵架,他就半夜翻窗,把人带出来,想尽办法哄对方开心。 那是张令泽这辈子最快乐的时光,他巴不得把喜欢的人的名字告诉全世界,宋知要星星就摘星星,要月亮就一定塞给他一筐月亮。 但因为年少无知,喜欢张扬,不懂收敛。 事情很快被双方家人知道了。 两个不经世事的男孩这才知道,原来对方的父亲年轻时曾在政途上有极大的冲突,而张令泽的父亲是落败的那一方,后来脱离官场,从事起金融投资公司。 宋知也被宋国啸狠狠揍了一顿,而张令泽紧跟着没在国内上完高三,又被重新送出去留学。 他们保持异国恋整整四年,两人国内国外来回跑。直到在机场被父亲抓了现行,他被抓回去关禁闭。 张令泽叛逆,还滥情,他在国外找了各种各样的男孩,专门气他爸。 结果。 事情被宋知知道了,后面的事情,便脱离了它应有的正轨。 他喜欢多年的男孩,这次是真的生气了。 再后来的事情 一切都变得越来越糟,也无法重新开始。 听完陈柏宇和别人的通话后,张令泽现在内心极为迫切地想知道,宋知是不是又有了新的情人? 他的心抑制不住地涌上一股酸劲儿,掐灭烟头,快步走出去。 宋知仰躺在卡座上,用手臂遮住脸。他眼皮沉得要死,但却觉得今晚分外好眠。 但是不知为什么,又总有些吵闹的声音。 他才刚刚朦朦胧胧睁开眼睛,便听到有人立刻叫了一声他的名字。 宋知坐起,发现身边一边儿坐着一人。 左边方成衍,右边张令泽。 ? 两个人居然都伸手拉着他的胳膊,看上去,气氛剑拔弩张。 你醒了?张令泽凑近,对他嘘寒问暖:遇到什么事儿了?怎么喝这么多? 头疼吗? 这人眼神格外关切,宋知看了对方的脸半天,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是从哪冒出来的? 方成衍,又怎么从自己对面坐到了身边? 宋知都醒了好一阵子,这俩人的手还不见松。 他不自在地动动全身,刚说了句:兄弟们,我说 放开他。张令泽眼神不善地看着方成衍,忽然命令道。 语气里带着一股浓浓的警告意味。 嘿! 这人在这儿跟方成衍拉什么脸子? 宋知不舒服地抬抬胳膊:不是,你们这是? 如果我说不呢? 他听到身后的方成衍,同样冷冰冰地回应道。 作者有话要说: 我爱编编!今日上榜! 走过路过,求个收藏呀~ 第14章 缺姚瀑布 看样子,是准备和他较劲了。 张令泽与方成衍四目相对,火星四溅,谁也没有退让的打算。 我不管你是谁。他狠狠地重申一遍:松开。 宋知左看看右看看,顿觉一个头两个大。他把自己两条胳膊都抽出来,不爽地问了句:您俩嘛呢这是? 但没人理他。 方成衍回敬道:宋知好像和你不熟。 他待会儿会跟我走。男人的语气平静得像在陈述一桩事实。 张令泽不怒反笑,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我和他不熟? 你是不是没打听过啊?我和他高中就在一起,你又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方成衍有些不耐烦:看你的样子,我想你应该还不知道他出了什么事。 见张令泽神色有变,男人继续毫不留情地责难:果然。 连他出了什么事都不知道。 作为前任,你好像都不够格。男人神情无恙,但细看之下,他的眼神里有暗流涌动。 你把话说清楚,小知怎么了? 男人的话寓意不明。 你给我松开!张令泽看了一眼宋知,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上手欲夺。 但方成衍直接伸出手把人护在了身后,大有势必把人留下的架势。 两人动静之大,引起周围卡座上年轻男女的侧目,一旁经过的男侍者也停了下来,随时准备好呼叫保安。 宋知瞅瞅拦在自己身前的手臂。 这下,彻底懵了。 耳边的音乐节奏狂热而躁动,空气中游离着火药的因子,他面前的两个男人正在对峙,似乎是在为谁送他回家,而大打出手? 你俩是打算把他撕了吗?陈柏宇实在看不过去,冲出来拦在两人中间。 宋知我送,不劳烦您二位了。陈柏宇没什么好气,嘴边的话也阴阳怪气了几分:都多大人了,以为自己是小学生,在这儿抢玩具呢? 他气冲冲地把宋知从现场拉走。 眼看着谁也没有占到好处,张令泽气愤难平,他对男人撂下一句狠话:你给我等着。 这桩闹剧,才肯作罢。 陈柏宇喝了酒,没办法开车,好不容易找着个代驾,把宋知架到后车座上,跟司机再三说了地址,才把人送走了。 宋知刚一坐上车,头抵着车玻璃又睡着了,被那代驾司机一路送上楼,打开家门后,他脑袋晕晕沉沉,走向卧室旁的房间。 宋知平日在家时,除了自己的卧室、厨房和厕所,剩下哪间房间都没去过,生怕撞上宋国啸那张黑脸。 恋耽美 京味文小茶爷和豪门霸总he了免费阅读-京味文 这还是他头一次走进别的屋子。 宋知抬手打开灯,大致扫了一眼摆设,好像是走进了书房 一进门,一个古朴典雅的红木书柜正冲门口,书柜占满整面墙,其上摆放的书籍和文件夹密密匝匝,粗略地看过去,大多是中外政治家传记、或者是治国政要、再有就是关于哲学方面的书。 而在书架的正中央,赫然摆着一张十二寸的黑白照片。 他好奇地走过去瞧。 在盥洗室洗漱的大嫂听到开门声,出来时又见书房里亮着灯,她专门走进书房看。 见到小叔子正拿着书架上的遗像,愣愣地盯着。 宋知浑身带着一股烟酒的气味,大嫂急忙过去搀扶他:怎么喝成这样? 宋知走了一个Z字形,回头笑着跟大嫂说:嫂子,这人很帅啊。 他真是醉了。 连说话都不经过大脑,还笑呵呵地问了一句:这是谁啊? 大嫂勾起唇角,看一眼他手里的黑白相片。她今年三十岁,还很年轻,只不过笑起来时,眼周会浮起一点眼纹。 她没有直接回答,反问道:你不觉得你们长得很像吗? 尤其是眉毛和眼睛。 宋知听她这么一说,还想继续看。 好了,你快回屋休息吧。大嫂怕他心有芥蒂,不想再让小叔子多看了,于是把人带着往他屋里推:你头上缝的针还没拆线,怎么就在外胡喝。 宋母本来都睡过一觉了,她听到外面的动静,趿着拖鞋,走了出来。 你这是干嘛去了?现在几点了,才回来?她训斥了一句,听到宋知对着她哈哈两声,才发觉小儿子已经迷糊得不像样子。 两个女人一起把他弄到卧室,给宋知脱了外套,擦了擦脸。 一切照顾周全后,大嫂轻轻关上门。 她转身和宋母说:妈,清源那边有食疫局的人来检查,我这两天得回去一趟。 还要去吗?宋母满脸写着不乐意,劝道:不然这次回去就别干了,咱们家又不差那点钱。 陈正蓉面露难色:我不知道小知是什么想法,等明天我再问问他吧。 不用。宋母直接下了决定:你不用问他,直接把那茶庄关门就是了。他什么都不记得,哪还顾得上那里的摊子? 话是这么说,但是关店也要小知同意签字了才行。当时是他上各个局里跑着申请文件的,关店也得他亲自来。嫂子解释道。 宋母拉下脸,坐到客厅的沙发上:行,你先回去看看,到时候再说。 大嫂给她倒了杯水,宋母接过:反正啊,你和宋知都得在北京待着。他爸现在气在一时,我就不信,他在家里一直对着宋知,就能一直不张嘴说话,不认他这个儿子! 张令泽一路飙车到家,心中实在气不过。 那个所谓的地产总裁到底是谁? 他跟着陈柏宇从厕所出来时,一眼便认出他们卡座上的男人。西装、侧脸,正是那天宋知乘坐的黑色悍马的车主。 可就是这个不知好歹的人,在他走上前,想要带小知离开的时候,率先坐到小知身边。他被陈柏宇阻拦、试图和对方解释来意的期间,男人温柔地扶起宋知,让宋知靠在他肩上的动作,是无比的自然,就好像,他们发生过什么一样。 这动作,在他眼里,是那样的刺眼。 张令泽越想那幅画面,心里就越酸溜溜的。 他在车上坐了一会儿,同几个朋友打听了一番,问他们哪个地产公司的总裁开着一辆黑色悍马,但一众的狐朋狗友们都说不认识。 说来也巧,正当他找不到头绪,上楼回屋、经过客厅时,忽而看到父亲放在茶几上的文件夹,那蓝色的企业文件夹敞开着,露出里面的所有内容。 他看到文件夹的标签上,写的一行字是《悦汇广场购物中心竞购方案》。 而这个购物中心的所有者,叫做世纪地产。 他今晚和地产这两个字过不去,不禁往那堆纸上多看了几眼,文件里面有之前购物中心转让声明的复印件、融资说明,还有父亲做的竞购方案。 结果。 无巧不成书。 在最上面的文件转让声明上,他敏锐地看到了宋知两个字。 乙方?宋知? 甲方,方长云? 他努力回忆着,好像对这个名字有所耳闻。一边又疑惑,不知道此宋知是不是和小知同名同姓的人物? 但今夜发生了那种事,他不由自主地想得极多 张令泽拿着商场竞购的合同,在沙发上坐下来。他拿出手机,在世纪地产首页放送的照片上比对了一番。 最新的一条企业新闻在五天前。 点开。 他微微瞪大眼睛,看到新闻版面大幅张贴的照片里,站在人群中央的小知,手里握着一把金色剪刀,正在剪断手中的红绸。 而他身后站着的。 正是那该死的男人! 张令泽一阵吃惊,宋知去南方开茶庄,怎么会回来参加商场的剪彩活动?他爸是纪监办的大官儿,也从未听说与地产行业打过什么交道。 张令泽约莫是猜想到了什么,他仔仔细细、认认真真地读了一遍转让声明。 在这张白纸黑字的声明之上,违约责任、解决争议办法的部分里,只写了一堆没什么意义的废话。宋知什么义务都不需要承担,只消签个字,转让协议就能达成。 也就是说,这座购物中心纯粹是白给宋知的。 这世界上怎么会有这种好事。 会是那男人送的吗?张令泽惊叹于对方的家世和财力,想到小知跟了这样的人,他的思绪就愈发得乱。 随后,父亲端着茶杯从卧室走了出来。 你干什么?张父快步走到客厅,啪地一声把文件夹合上了。 张令泽看着父亲过激的反应,几乎可以确信,这份合同一定与他熟知的那个宋知相关。 爸,你认不认识这个人? 张令泽指着手机屏幕上,那个身着西装、气宇轩昂的男人。 张父扫过一眼,他了解自己儿子的为人,只觉得不会有什么好事。 他嘴角下垂,过了半天才开口:怎么? 您认不认识? 你到底怎么了?张父的脸色已经变得难看了。 和这人在酒吧里发生了点口角。张令泽说。 我就知道,你这混账东西,在外面天天给我惹事生非!张父把茶杯磕在茶几上,茶杯当即震出了龟裂的纹路。 张令泽哪知道他爸会这么生气,早知道这样,他就不说实话了。 他向父亲追问了句:怎么了? 这是公司新投资项目的对接人。张鸣年过五旬,这不成器的儿子是常常把他气得要命:今年账目就指望入股这个购物中心。 他痛心疾首,指着张令泽的鼻子骂:这一年里我没管过你吧?是不是?你出去鬼混,我都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结果你,你 他恨恨地把手放了下来:你跟他过不去,你就是在给你老子我找不痛快! 你最好别叫他知道你是我张鸣的儿子,到时候,我都丢不起这人! 张令泽又在他爹这儿挨了一顿骂,烦躁、恼怒、悲愤交加,几分钟后,摔门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日六千。 喜欢请点点收藏吧^_^ 第15章 汉水银梭 他开车到徐汉霄家楼下的酒吧,转手把人叫了出来。 已经是凌晨。 对方忍耐着脾气,在半小时后到了楼下。 徐汉霄穿着一件松松垮垮的长袖T恤,他头发留得很长,头小脸小,男生女相,气质阴柔。他朝着张令泽的背影走过去,把手机往吧台上一撂,坐上高脚凳:怎么了,大少爷? 和我爸吵架了。张令泽猛灌一口酒,心里极其苦闷。 你爸不是都不管你了么? 徐汉霄打了个响指,调酒师便领会似的朝他点了点头,按他常点的鸡尾酒去调了。 闲的没事儿干,老招惹你爸做什么呀? 张令泽烦躁地把空酒杯推远,又盯起手机上的照片看。 懂了。徐汉霄扫了一眼,他说话天生带着一股对什么都不甚在乎的调调:是去找你老相好复合了,被你爹抓现行了吧。 不是。张令泽真不愿承认:宋知和别人在一起了。 就那天那个呗? 那不挺好的?怎么,你还想让人家对你念念不忘呢。 我不是想复合。他很清楚两人的情况:我俩复合不了了。 那你还要往人跟前凑?缺心眼儿啊?徐汉霄依旧是那一副事不关已的表情,你自己干了什么事儿又不是不清楚,自作自受。 徐汉霄。张令泽把身体转过来,正面对着他。 我是想找个人诉苦,不是专程跑来听你骂我的。张令泽被对方一火上浇油,心里更烦了。 调酒师把鸡尾酒送到他们面前。 徐汉霄很识趣地收起了排挤人的态度,他转着杯子,忽而提起:我听别人说,宋知出车祸了。 什么时候的事儿? 脑袋留了块瘀血,他用纤长的食指,戳了戳自己的脑门:现在失忆了。 失忆!?张令泽震惊不已,你怎么才告诉我? 你也没问我呀。 张令泽恍然间想起,小知那晚在酒吧后门见到他时,犹如在看一个陌生人的神态。 又怪不得男人会用那样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沉静地告诉他,他不配。 宋知他都经历了什么? 所以啊,人早把你忘了。徐汉霄说,你也甭在这儿自己跟自己过不去。 我居然都不知道这一回事,他忘掉我了,我甚至都不知道张令泽懊恼地低下头,手抓进头发。 徐汉霄嗤笑一声:干嘛呀这又是。 他嘴里叼了根吸管,如同玩儿似的把面前的一杯鸡尾酒一口气吸完了。 徐汉霄大晚上被人叫下来也不是为别的,不管身边人什么状态,他拍了拍张令泽肩膀:上楼。 张令泽一脸不快,眼神好像在说你确定? 我没心情。 跟我摆什么谱儿呢?上楼。还在酒吧里,徐汉霄就伸手去脱他外套,别想那烂事儿了,跟一大傻逼似的。 人俩好就好了,不耽误咱俩办好事不就成了。他说完,拉着张令泽从酒吧出来。 两人进了旁边走廊的电梯,电梯门刚一合上,徐汉霄立即攀附上去,火热地和对方纠缠在一起。 你确定和宋知没这么干过? 他倏地停下来。 问多少次了,张令泽心情本来就欠佳,现在被问得更是一阵烦躁:没有,你怎么还不信? 徐汉霄笑出声,揽住张令泽的脖子:我信,他确实很倔。 两人一路搂抱着进了酒吧上的那家酒店,他把长袖T恤脱掉,上半身在张令泽脸前凑了凑,暧昧一会儿,便一起翻滚到床上去了。 第二天正午,陈正蓉买了去往清源的高铁票。 宋知一觉睡到十二点,还是被母亲和嫂子的说话声吵醒的。他隐隐约约听到客厅里,嫂子在说什么食疫局要来检查、下午去南方的事儿,于是弹射起床,吃完午饭,主动要求开车把嫂子送去高铁站。 他被兄弟们问了好几次茶庄生意,早就知道自己以前在南方开了一个茶庄。 但现下,宋知只觉得心里过意不去。 毕竟茶庄是他和嫂子一起开的,结果现在有了事,却要叫嫂子一个女人独自回去承担。 宋知本也想收拾行李来着,但宋母死活扒着他的胳膊,不肯让他走。嫂子也说不用担心,说等过两天兴许就回来了。 但等送完了大嫂,折回来走到半路的时候,他越想越觉得不是人。趁着宋国啸不在家,母亲出门买菜的功夫,宋知拿上身份证,买了下午一点的高铁票。 和嫂子坐的那辆高铁时隔一个半小时。 他按照陈正蓉的购票信息买了同程票,知道目的地在一个叫清源的小镇,不过茶庄所在的具体地址,还要等下了车问嫂子。 这一出十分匆忙,也没顾上和谁道别。 上了车以后,宋知才在手机上给宋母简单地报告了一声,又在群里给朋友们留了一句: [我去南方了,过几天回。] 项彬秒回他:[不是吧哥们儿,怎么都不提前说,有这么着急?] [你脑袋好啦?能想起来事儿吗?] 不愧是宋知。 从小就是这样,一向想干嘛就干嘛,只要他决定了的事,别人怎么劝说也拦不住。 本来是因为张令泽才去南方待着的,现在把人都忘了,还是要回去 [听说茶庄那边有点情况,我都跟你们在北京晃荡好几天了了,失忆不失忆,能想不想起来的,不都好好活着呢吗我。] 项彬回复:[那什么时候回?] 宋知刚想回复一句[我也不知道,看情况吧。]下一秒,宋母的电话就甩过来了。 他觉得保准没什么好事,就没接。 通往东南沿海地区的高铁速度很快,他到了市里,打听了一番,就坐上了去清源的大巴。一番周折后,总算是到了镇上,于是给陈正蓉打电话: 嫂子,我在清源镇上了,茶庄怎么走啊? 我好像在这个他四处看看,找到一块路牌:开园路。 大嫂在电话那头又吃惊又感动:你怎么又跟来了? 等着啊,嫂子去接你,站在那儿别动,我借个电动车,马上就到。 两人一起回到茶庄。 宋知下车,抬头看了一眼牌子日涧茶庄。 牌面不小,规模也算是街上比较大的。 大嫂还完邻居电动车后,带着宋知往茶庄里走。 那天别人打电话来,说小知出了车祸,她走得慌里慌张,撂下炒勺就跑出去,什么都没顾上,还是郑大爷的女儿帮忙把门锁插上的。 门口放着一个筛茶用的竹编斗筐,里面茶叶的颜色已经有些发黑了。 陈正蓉把斗拿回屋内,宋知紧跟她进来。 眼前,一室静雅清幽。 茶叶的清甘气味立刻环绕包围了他,他看着屋内的摆设,摸摸茶案,熟悉的感觉席卷全身。 门口突然有一个女人探进头来,好奇地往里张望:正蓉?你和小茶爷回来了? 嫂子把人叫进来接待:对,他也刚到。 我就说呢,女人坐在门口的梨木椅上,你能骑车去接谁?肯定是小茶爷啦。 她转而望向宋知: 医生怎么说啦? 宋知:还好,没什么事。 太好咯,我爹天天念叨着你家小茶爷,就怕他年纪轻轻,身上落下什么意外。 恋耽美 京味文小茶爷和豪门霸总he了免费阅读-京味文 郑大爷身体还行吗?嫂子也回问一句。 好着呢,好着呢。刚出事那几天着实被吓得不轻,两天没下来床。最近好多了,他又跑去下象棋了,就等着小茶爷回来跟他做对手呢。 对了,还有你们家毛尖儿,我给你们抱来啊。 女人出去了,抱了一只狸花猫回来。 陈正蓉接过,又惊又喜,才短短十几天不见,那七八个月大的狸花猫都已经发鳃了,原来的小尖脸被郑大爷喂得脸蛋混圆,哪里还有宋知刚把它捡回来时,瘦得不成形的样子。 好像是早上被喂过了米汤,现在小黄米粒还沾在毛尖儿的胡子上。它被养得整个毛皮油光水滑的,好摸极了。 宋知双手接住嫂子递过来的狸花猫时,这才反应过来,原来是猫的名字叫毛尖儿。 毛尖儿,过来。 他坐在茶案旁边,小猫从地面跃上他的腿,宋知喜欢得摸了半天。 大嫂把女人送走以后,开始收拾茶庄的东西。哪怕是被倒掉的不新鲜的茶叶,散发的香气也是叫宋知魂软。 他把毛尖儿放下,走上二楼,到每个房间里看了看。 透过卧室里的大窗子,能看到几百米以外的茶田,窗户正冲清源丘陵,满目皆绿,铺天盖地,席卷而来,空气仿佛也随之清新了。 远处的茶田一望无际,颜色令人心生愉悦。 让人看一眼便会陷入怀疑,大城市到底有什么好的? 在北京时,宋知一刻也不想在家里待着,总觉得那里气氛奇怪又沉闷。而当来到这儿时,他感到一股全身心的自在。 方成衍得知宋知回南方的时候。 已经是三天后了。 宋知没有告诉方家的人,陈柏宇还别有用心地问过一次他,问他有没有告诉方成衍? 宋知只是说了句和人不熟,况且是因为老爷子他才和方成衍一直联系着的,犯不着专门跑去通知人家。 此时此刻,方成衍靠在黑色真皮转椅上,看着对方三天前发的朋友圈。 一张狸花猫的照片。 白皙的手搭在毛尖儿的头上,手心贴着柔柔软软的绒毛,毛尖儿的样子看上去一点也没在享受,它不满地叫着,看向摄像头。 朋友圈的文案只有一句 你好哇。 小可怜。 方成衍的眼底微不可查地闪动了一下。 旋即关掉手机,埋头签文件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一更。 第16章 永春佛手 二楼有三间房,两间卧室,一间厨房。 大嫂把阳面的那间留给他,自己却睡阴面的屋。清源雨水多,下一次雨,屋里能潮三天,宋知注意到,她卧室屋顶的墙皮都有些斑驳了。 他三下五除二地把两人的被褥都扛了出来,挂在茶庄门口的晾绳上,又将两个人的屋子里里外外打扫一通。 嫂,你住我那间吧。他站在楼梯上说。 不用,搬来搬去那么麻烦,我住得挺好的。大嫂用干布擦着货架上的瓶瓶罐罐。 哪儿好?被子都潮了,晚上能睡好吗? 能,你甭操心了。 宋知心下一软,站在原地叫了声嫂子。 你对我真好,你以后就是我亲姐。 他把陈正蓉说得怪不好意思,她笑着回头,问小叔子:怎么了这是? 宋知从楼梯走下来,接过她手里的布,把高层货架上的东西全擦了一遍:我听我妈说,当时也是你主动跑来南方照顾我的。 能为我这个不懂事的做到这个份儿上,我真是 突然多愁善感了,一点不像你。她一面笑,一面把柜子上落的灰吹走:没事,我也是在家闲着没事干。 自从嫁到你们家以后,我就把原来柜姐的工作辞了,你当时说来南方开茶庄,我一直说要跟过来,不只是为你,也为我自己。 我想忙起来,把脑子这块一亩三分地儿占满,这样我不会想一些乱七八糟的事儿了。嫂子说完,端着塑料脸盆去洗手间换水。 宋知沉默地盯着面前罐子上的标签看。 上面的小楷写得极为认真。 他注视着这些字,好像就能体会到,自己是用了怎样心情写下它们的。 宋知用清水洗了一遍茶案,一切就绪后,他坐下来,给收银机开机。 他随手翻了翻上面的入账情况。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上面的账乱七八糟,表格里的数字东一个西一个,也不知道原来都记了些什么玩意儿。 上一年的收入将好够开店成本,还略有亏损,能坚持到现在,全靠着肯往里砸钱 啥也不是。 宋知抬头问向涮拖把的大嫂:咱们原来客户多吗? 不多。 他皱眉:都是怎么来的? 是外地的大茶商,买些便宜的,拿回去倒卖。 那咱们这儿贵一点的茶叶呢?宋知抬手指指货架高层上的凤凰单丛、大红袍,还有价格不菲的金瓜贡茶。 那是你自己喝的。 宋知面色赧然:这得有十几斤了吧?几两就够人喝上几个月了。 对,大嫂说:你还喜欢送人,不止送你朋友,还送散客,出手特别大方。 宋知噎住了。 真行! 这是做生意吗? 感情大嫂陪他喝了一年西北风?不被他亏得倾家荡产,都得感谢大嫂勤俭持家了。 宋知才知道自己原来是这么随意一人,说好听了叫恣意妄为,开店就为图一乐呵,说难听了,叫脑子有泡! 还给方成衍四十七万后,他兜儿里只剩六千五。再看一眼收银机上的负两位数,宋知这下人老实了。 得! 拢共一点家底儿,全让他给攘秃噜了! 食品检疫局的人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宋知怀着无比沉重的心情关掉收银机,帮嫂子拖地。 直到将近傍晚,才等到检查的人来了。 前些年,镇上来了一个新上任的大学生村官儿,叫田嘉木,是土生土长的清源人,而且还是镇上唯一一个考上北大的学生,毕业以后,他专门回家乡报考村官儿,成了村主任助理,专门负责管理茶市这一片儿。 大家都觉得老田家这孩子有出息,果不其然,宋知以前天天逛的那个茶市和丘陵地带的茶叶生态产业园,都是由他提议给上级政府后,才修建起来的。 所谓新官上任三把火,在田嘉木刚刚走上工作岗位的这两年里,便奉行得淋漓尽致。 他刚得到村组织的特设岗位,就制定了初步工作规划。为此,这个年轻人苦心了解茶叶产业,走访茶园,做出了一份完整的清源镇茶叶产业调研报告。 随后,针对清源镇本地茶业特有的状况和发展窘境,提出了诸多建议。 方老爷子对方成衍说的那个怀有抱负的领导,便是这个初出茅庐的年轻人。 方成衍初来茶市时,了解过周边的基础设施。 那些地方也皆是由田嘉木着手安排,找工程队建的。 无奈他还是新手,不能方方面面都顾全,政府拨款也很有限,所以做得并不完善。他自己也觉察得到,一番思量后,田嘉木决心先把产业链发展起来,再用挣来的收益回头弥补。 他带着食疫局的人挨个挨个检查到日涧茶庄这里时,午饭还没顾上吃。 已经是晚上六点了。 他看到一个同龄的青年蹲在门口,正用热水煮茶碗。 随后,一个面善的女人便朝他们迎了过来:您好。 田嘉木也回了句您好,他进门环视一周,觉得这家茶庄可以说是这条街上最拿得出手的。 下午逛的几家甚至把门市当成了仓库,就在大门口加工茶叶,质量和卫生根本不得保证。但这里不仅被收拾得干干净净,装潢也格外精致。他第一眼便在心里打了八十分,抬腿迈进去。 宋知等得都快失去耐心了,也不见人来。 结果,再抬眼时,视野里忽然冒出来两条细细的腿。 嚯。 这腿细得堪称皮包骨,根本没附着二两肉,膝盖都暴出了骨节。 而且这腿还极长。 宋知顺着这条瘦骨伶仃的腿往上看,只觉得自己像是看见了一种像鹭鸶一样的水禽。 他虽是这么腹诽,但站起来时,脸上还是扯开了一个令人目眩的热情笑容: 早就等着您来,茶水都热了好几回了。 不用,不用这样。田嘉木说话怯生生地,婉拒了他。 这个年轻人一路走过来,喝的茶水几乎快是他喝一年的量了。 但茶庄的店员却已经在茶案前开始忙活起来。 请您几位都坐吧。陈正蓉为他们搬来板凳。 不了,我们检查完就走。田嘉木身后的村支书说道。 您检查就是,我这边给您倒水,不耽误您功夫。宋知说。 在人来之前,他早已把热水烧开,把壶放在恒温炉上,保持80度。 然后,他开始沏茶。 宋知的手白皙且干净,因为刚刚在煮茶碗,手背上还沾了些清水水珠。 把茶杯放入热水里温烫后,置于茶案上。 随后,他拿起用纸包着的茶叶,将脆弱的纸张摊开,让墨绿色的茶叶慢慢洒在茶漏上,用红木制成的茶则铺平后,热水紧跟着倒在其上,筛过茶漏的滤网,其下承接的白瓷杯里,便呈现出浓重的颜色。 茶汤清澈,色泽金黄。 白雾升腾,带着清新的茶香袅袅上升。 单看这两下子,好像确实有点意思在里面。 宋知一连接了四杯,给食疫局的人和村干部分别端上。 随后,才把滤网上的茶叶残料倒进玻璃壶里。 再用冷水冲进去。 茶芽朵朵,浮游旋转。叶脉绿色,犹如翡翠,等叶片自然下沉卧底后,再分倒入四个玻璃盏中。 田嘉木眼睛不眨地看着宋知那双手,只觉得对方的手型、动作都好看极了。 茶叶在他手下蹁跹旋转,纤毫游走。香气扑鼻而来,浓郁,清雅,转悠。 好香。田嘉木说。 确实不错。食疫局的人也作出如此评价。 宋知三个修长的指头,捏住玻璃盏,力道柔匀地晃了晃,两盏各托于左右掌心,再次递过。 茶叶顺着他晃动的方向,水光交缠芽影,三起三落。 田嘉木看得稀罕,接了过来。他这两天忙得着急上火,下午也是憋了一肚子的气,刚刚尝了一口,只觉得心中清明。 连空瘪紧缩的胃,也被他这碗茶水熨妥帖了。 你泡茶泡得真好。 谢谢。宋知回应道,他看到茶案时,觉得还能唤起点技艺来。但是很久没泡过了,他还怕手艺生疏来着。 听年轻的村官这么一说,宋知稍微放下了心。 田嘉木端着茶碗,边喝边在大厅转。 这家茶庄购入的茶杯杯型也很是好看,视觉清爽,杯肚饱满,里面平整光滑,明亮光泽,一如江南水乡女子的黛眉剪瞳。 价值不菲,很有讲究。 一定是个特意爱茶的人,才会有这种品味。 他扫了眼手里的资料,发现这家店的生意收入,并不如想象中的那么好。 甚至还有些惨淡? 有的月份销售得多,有的月份一分钱不挣 有一个月挣了一笔大的,接下来的三个月就一分未进。 这店,是怎么开得下去的? 田嘉木不禁替人琢磨起来,他偷瞄了一眼宋知的手,只觉得一阵可惜。 钱挣不到位,到时候再热爱茶叶这一行,也不得不关门。 你们门店开了一年半了,对吧? 对。陈正蓉说。 怎么不见这一个月的账,就只有这些吗? 大嫂还以为他要查税,急忙从收银台把记账本拿了出来。 这个月出了点事,一直没开门,也就没记。女人十分细心,账本做得很好。 宋知也探头去看了看,上面干干净净的娟秀字体,都是嫂子写的。 他顿时心觉有愧,自己之前都干什么去了? 陈正蓉给村支书助理讲了他们茶庄的纳税情况,宋知也在一旁动也不动地站着。 但是田嘉木却无心听,他瞥过这个店员的脸,惊觉一个男人怎么能长得这么好看? 在这个偏僻的小镇上,宋知的长相简直耀眼得像电视里的大明星,走在路上,兴许都能被人邀请去拍广告。 田嘉木心里蓦然冒出一个新的想法,他掏出口袋里的记事本,在上面随手记下几句。 大嫂是个能干的女人。 茶庄里里外外不落,全部检查合格。 而且卫生指标还评到了A级,这在镇上,算是很难得的了。 其他的茶庄都是一些中年男人在打理,他们忙于发货,每天的工作就是打包、装箱、缠胶带。屋里干净与否,有时也顾不上。 把人送走后,宋知高高兴兴地把他们评的A级证书贴到墙上。 殊不知。 接下来的日子,会有什么事在等着他。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 第17章 宁红功妇 上头检查的事儿到此就算结束了。 可是大嫂却开始犯了难。 因为第二天早上,她发现小叔子六点就起来了,一个人在后门忙得不亦乐乎。 也不知道他心里是什么想法,有没有继续把茶庄开下去的打算。 小知,你过来。她迈过后门的门槛。 宋知正在看账本,他停下手头的事,搬来一个小板凳,让大嫂坐下。 大嫂说:你妈让我们忙完检查的事,就关掉茶庄回北京。 干嘛呀?宋知立刻露出一脸不愿:我还想再待几天呐。 这次跑出来,你都没跟家里人说,他们担心。大嫂劝道。 回去我也没正经事做,我再在这地方待会儿,年底再说。他又补充了一句:嫂子,你要是想回去的话就先回,我一个人待在这儿就行,反正也没什么客人。 宋知眼下有淡淡的青色,眼白上还有点红血丝 他昨个一晚上没睡好,天蒙蒙亮的时候还没闭眼,干脆起床琢磨他们茶庄的账本,还有以前的物流信息。 在陈正蓉眼里,还真是怪稀罕的。她不禁疑惑起来,难道人失了忆,连个性都会变吗? 这也是你爸的意思,你就这么不听? 不听。 宋知直接用两个字把她堵住了。 他的态度十分明确,搞得陈正蓉的内心也有些摇摆不定 他们一起打理茶庄一年半,尽管生意不好,但是茶庄里的东西,大从招牌、小到茶匙,都是她和小叔子精挑细选的。现在分文未赚,到时候把这小地方的门市再转手租出去,一年下来还不够一万块钱的。 那她这一年半,都瞎折腾点什么? 陈正蓉以前在商场里做柜姐,专门服务那些买高级首饰的贵妇人,也正是因为这份工作,她才认识了宋母,继而接触到宋知他大哥。 但那工作,每天除了站着,就是站着,陈正蓉早就不干了。 卖茶与它相比,真是轻巧了太多。她被小叔子的态度鼓舞了点士气,但是又不能痛快答应。 恋耽美 京味文小茶爷和豪门霸总he了免费阅读-京味文 这可是大事。 关系她自己的人生轨迹和小叔子未来发展的大事。 以后的事儿谁都说不准,但她娘家也在北京,总不能一直陪着宋知在这里胡闹。 更关键的是,她这个一向潇洒自在的小叔子,如果再这么随意经营下去,兴许过不了几天他们就得关了茶庄,灰溜溜地卷铺盖回老家。 她瞥过一眼宋知正往上勾勾画画的账本,觉得,或许,这次又能行呢? 一切都是未知。 早上越来越冷了,一阵微风吹过,陷入沉思的陈正蓉忽然被冻得打了个激灵,便进屋添衣裳去了。 茶庄的事,她还得再想想。 宋知翻完账本,用过嫂子准备的早饭,抬腿出门,去附近的茶市转了转。他不知道,这习惯,正是车祸之前就养成了的。 宋知来到这条喧喧嚷嚷的大街,眼前的一切让他感到陌生。 早上八点,来逛市集的人已经不少,一眼瞧过去,人头也是拥拥满满的。男性老板们人手一条绿色迷彩裤,蹬着同款迷彩黑底胶鞋,倚在大货车或是三轮儿旁边,也有几个妇女顾摊儿,她们或坐在艳粉色的塑料板凳上唠闲嗑儿,或选择低头玩手机。 偶尔有蓝色的拉货小车从宋知身边经过,缺少机油保养的车轮子吱扭吱扭地响,叫人听了怪难受。 他正比较着各家的茶叶,突然听见有人朝他喊了一声:小茶爷。 他没注意,接着往前走,结果就又被叫住了。 循声望去,刚刚经过的摊位后面,有个大姐正嗑着瓜子和他打招呼。她的门牙上因常年嗑瓜子而留下了两道磨损的痕迹,笑眯眯地问他脑袋好了没有? 宋知茫然地朝她笑笑,说好了,多谢您关心。然后便点了个头,转身走了。 那茶摊的老板娘一愣,小茶爷怎么也不和她打招呼?她觉得诧异,一直盯着宋知离去的背影看,边嗑瓜子边和旁边的妇女唠,说他怎么回了一趟北京,回来就不认人了。 宋知逛得极慢,他把每个茶摊的东西都细致地比较了一番,心中对哪家卖什么茶,哪家又卖贵了,哪家的不太新鲜,都有所知晓。 等人再沿着原路逛回来的时候,又被刚刚的女人叫住了:小茶爷。 宋知朝她走过去,规规矩矩说了一声:您好,是有什么事儿吗? 那老板娘和身边的妇女对视一眼,发现对方的脸上都同样写满了诧异:小茶爷,你今天怎么这么怪咯。 怎么都不认识我了的? 宋知忙回应:对不住,前些天摔了一跤,有点事不大记得了。 哎呦,她惊呼,全镇人都知道你被车挂倒咯,就是不知道有这么严重。 她又转身和旁人说:这个是不是就叫失忆咯? 没有,不算大事儿。 你快好好养着。她说,让你嫂子杀只鸡,给你多补补。 行,宋知脸上笑得灿烂,您也不用大惊小怪的。之前咱们什么交情,我给忘了,还请您多见谅,下次我一定跟您打招呼。 他这话说得挺圆,女人们见状,才肯放他走了。 这点八卦立刻成了她们嘴里的大新闻,人一走,老板娘就开始同旁边的大妈侃。 摊位挨着摊位。 不到一下午,宋知失忆的消息就传遍了整个茶市。 北京。 Н区世纪大厦。 方成衍在与清源镇政府的负责人进行投标项目的最后一步。 各部门经理们为此,已经焦虑好些天了,但清源镇政府仍旧倾向于把土地承包给本地开发商。 那家开发公司名为四季地产。 名号在全国市场上,并不响亮。 但是领导者却颇为愿意将项目交给他们,宁愿承包给默默无籍的开发商,也不甘愿给外来者。 这种心理方成衍固然可以理解,也明白其中必然少不了裙带关系。 会议室的投屏上,和整个世纪地产公司视频通话的人,只有一个六十多岁的老人。看上去,他年纪早已接近退休,头发花白,戴着一副老花镜。读文件读得很慢,但极为认真。 开发部经理之前同清源的经济部门更正过多次策划,但却发现,不管怎么优化条件,都完全行不通,整个镇的经济都由这老头儿一人做主。不管他们自身的策划优势、工程能力有多强悍,依旧动摇不了这老头的心思。 于是经理向总裁建议,这次会议,还要多挑剔些竞争对手的黑点出来。 世纪地产的市场目标一向在北方地区,只要方案足够符合地情,事情基本都顺风顺水,可这一次,属实超出了他们公司的舒适区。 方成衍本来不屑于此。 但没办法了,目标明确的商人不会吝惜任何手段。 他用了三小时的时间,就分析了四季地产的整个项目。里面的败例比比皆是,经理挑了几项最典型的项目出来。 最受行业诟病的豆腐渣、断尾楼、拖延工程时间,三种最招恨的问题,这家公司都有。 经理重新起草了新的规划,不忘把这些东西添进去,还与自家的优质项目做了对比。 今天这场会议,便是世纪地产最后一次争取的机会。 老爷子铁了心了要方成衍拿下这块土地,只要一竞标成功,他就马上回南方打理。 屏幕上的老人还没读完,部门经理的肚子已经在咕咕叫了,他扫了一眼总裁,只见他耐心地等待着,没有露出丝毫不耐的情绪。 方总裁总是沉得住气,他对待生意伙伴格外有耐心,给对方充足深思熟虑的时间,不仅是要让对方好好考虑利弊,更要让对方拿定主意后,不要在后续随意更改、出岔子。 终于,那老头子合上了企划书。 经理听到他在问:如果可行的话,什么时候动工? 下个月。方成衍给出了最快的回答。 相关文件他们都打听过了,经理知道清源镇政府的确很急,但是现在人直接郁闷了,什么工程能起步的这么快?一个月就能开始? 为难人吗这不是? 老头儿推推眼镜,看着屏幕里的男人。 不是开玩笑? 不是。方成衍说道。 我们公司的工程建筑队不属于外包,只要我们签了合同,立刻就可以进入起步阶段。 老头儿想了半天,撂下一句:我再想想吧。 经理霎时泄了气,这老头儿行不行啊。 好,没关系。方成衍依旧没什么表情,说道。 双方关闭了会话窗口。 老人是清源镇的老干部,已经超过退休年龄两年了,但苦于没有后辈衔接,一直勤勤恳恳地工作在岗位上。 他本来觉得四季地产还算不错,但在大公司具备的比较之下,他们的水平和能力被挫得的不是一般的远。 投标资金更不用说。 他能看出来,对面的年轻总裁是有了下血本也要拍下的准备。 但对方准备得过于充分,他生怕和这种精明的人打交道,他们这一方会吃亏。保守起见,他选择了小的,觉得老乡总会负起责任,不会坑家乡。 况且,四季地产的董事还是他一个远方亲戚。 他看了半天,还是拿不准主意,于是决定征求一下村主任助理的意见。 没料想,田嘉木看完了他们的策划,甚至都没比较投标的价格,就连连称赞不停。 投标也是最高的? 那真是太好了。村官儿的笑容发自内心,策划简直写得尽善尽美,比我思考得周全的多。 但是。老人突然说道,我已经与四季地产那边已经说好了。 世纪地产的项目占地面积太大,一旦实施,就有100亩茶田要被占用,四季地产仅要70亩,我们才刚刚推行茶业生产,不必这么兴师动众、劳民伤财。 的确是这样。田嘉木高兴的脸逐渐平静下来,又如同想起什么似的,说道:但是我们完全可以通知对方,让占地削减一些啊。 不好。 等到以后发展了,再和他们联络吧。 我很相信您的业务能力。 但是,这优渥的条件。田嘉木见老前辈态度坚决,试探地问:您不再多考虑一下了? 不考虑了。 老人决定拒绝世纪地产的投标。 作者有话要说: (??;) 总裁追梦,更远一步。 第18章 井冈翠绿 宋知从茶市回来,走到门口,一眼瞧到昨儿晚那个瘦得过分的鹭鸶腿儿。 大学生村官儿在店前来回踱步,模样像是在等人。 对方抬头看见他时,脸上忽然扬起一点笑容,旋即大步朝他走过来:你好。 啊,您怎么在这儿?宋知问。 我来,是有件事想跟您商量一下。田嘉木戴着一副黑框眼镜,也不知道是吃什么长大的,个子极高,但人却瘦得过头。他脸型清瘦,衬得眼睛出奇的大,眉毛浓得像刷漆一样,眼里射寒星,目光灼灼地看着宋知。 宋知邀请他往屋里走。 田嘉木坐在茶案边上,坐姿也有些拘谨:是这样的。上头来了通知,一直叫搞些村级文化活动,咱们镇一向没什么花样,往年都是给老人们搭个戏台子。昨晚我看见你沏茶,觉得特别赏心悦目。我就想着,我能不能在茶市周边办个茶艺大赛,尤其希望你也来参加。 宋知越听眉头皱得越紧。 那村子里这么多茶农,谁家还不会泡茶,比较什么?他茶庄里,无非是茶具齐活了一点。 我们镇政府能响应政策。田嘉木说,你们得奖的也有好处。 宋知单刀直入:什么好处? 有奖金,就是不多。田嘉木比划了一下:就五百。 他见宋知好像没什么大兴趣,补充了句:以后政府采购的茶,也从第一名的茶庄里进。 大嫂本来在仓库里收拾东西,这时也走了出来,她一开始就悄么声听着,觉得这活动不错。 我看行,奖金多少都不是问题,能配合你们工作,我们也算是镇上的好商家了。大嫂应承道。 宋知托着下巴,他被政府采购这四个字勾动了心思。 他看过账本,他们茶庄的货全部是往外批发的。 宋知也踩过点,发现这一条街上,从来就没见过什么散客,大家都是通过物流往全国各地发货,一天能有一个人主动进门咨询,就算很不错。 这些散客里有小年轻,他们不懂茶叶,问的问题也是不入门的。还有镇上的退休老人,他们闲的没事就喜欢逛逛,多消费也不现实,几两茶就够喝上好久了。 剩下的便都是临时有送礼需求的人,这算是不稳定因素,还有对茶感兴趣的、有求知欲的客户,他们喜欢进门聊聊半成品,买不买另说。 如果能得到政府渠道这个香饽饽,一定能长期发展。 这边宋知还在权衡,对面的田嘉木得到嫂子的肯定,已经从口袋里掏出了纸笔:那我给你填上了。 他说话时还透着点怯,但已经有超过同龄人的成熟。名字是? 宋知。 行,那我该喊你小宋哥吧。 不用,你就喊我名字就行。 我叫田嘉木。村官儿手上快速写着,挑了个空档抬头朝他笑笑。 却见宋知托着腮,在对面沉思。 你也不用担心,宋哥,无非就是个宣传活动,您就像那天沏茶就是了,我们拍个照片、交份报告,也让我们在年底,攒一点政绩。 宋知这才说了声:行。 大嫂和宋知把人送走以后,回过头来也开始商量,俩人都觉得这渠道好,拿到他们的售货渠道后,就有了基本保障。 但是,问题关键在于,他们要怎么拿第一呢? 这一整天,宋知干筛茶的闲活儿的时候,不忘上网搜索一下有关茶艺学习的视频。 他坐在后门,手上扬着茶斗,边看着视频里的茶艺老师,女老师长得人淡如菊,穿了一件朴素的棉麻长裙,在蒲团上盘着腿,每一步的步骤都极为讲究规矩。 宋知越看,眉毛皱得越紧。他想象了一下自己侧坐的优雅模样,最后还是关掉了。 临近中午,一个老大爷进了茶庄的门。 那大爷头发花白,进门就过来挽宋知的手:哎呀呀,臭小子,你可是回来了。 宋知不明所以:大爷,您? 听宋知也不叫他糟老头儿了,郑海忠泪眼汪汪拉着宋知的手,把人往外头拉。走,走,上我家吃饭。 宋知用求助的眼神望向大嫂,大嫂笑着扬扬下巴,示意他去,他前脚被拉出门,后脚昨天那个送猫的隔壁女人也来了:正蓉,你也来,我做了一桌子好菜。 郑大爷用哆嗦的手拉着他,不愿意放开,把人带到自己家里的饭桌前坐下。 好娃娃,你多吃点。 直到大嫂也跟着女人上了饭桌,宋知听大嫂解释完,才知道是怎么回事,客气地跟他们摆手说身体好多了,不用这么麻烦。 宋知被拼了命地夹河鲜,郑大爷的女儿给他剥完一只虾,突然提起:正蓉,你听说了不?咱们这片儿就要重建了。 建新区?陈正蓉放下碗,听说过,这么快? 何止啊,这两天就过来拆。女人说。 从哪儿? 就从我家跟你们茶庄中间,女人语气有点激动:你们茶庄正好不用拆。 我们到时候,就得搬走了。 嫂子惊讶极了:我们家里人还让我和小知卖掉茶庄呢,听你这么一说,要是能拆掉的话,还能换一套楼,更值。 女人听完也诧异了:你要卖门市啊? 可别,你去打听打听,大家谁都把房产搂得死紧,没人准备卖,等到新区建好了,周边的门市可都香了去了,你别在这节骨眼儿上犯傻,最起码咱得留两年再卖啊。 女人摊摊手:那就值钱了啊! 大嫂觉得十分在理,她思索着这事,连嘴里的芦笋都浑然无味了。 买房买门市无非就这么一回事,她们家小时候卖出去一套城中村的房子,结果没过两年,那房子旁边盖了公立小学,亏大了。 吃完饭,陈正蓉就连连称困,回茶庄二楼睡觉了。 茶庄一下午一个人都没来过。 但宋知也不躁,陈正蓉醒来时,发现小叔子就像变了一个人一样,整一天基本上都没说什么话,而且忙活了一天也没歇着,一个人在那里鼓捣茶叶。 出事之前,他干完活儿以后,人就没闲过。不是去逗猫,就是去街上晃,再不然就去找郑大爷玩。 不过宋知是个好孩子,重活、脏活都是他主动来干,像他这种娇生惯养、锦衣玉食长大的孩子,从不喊脏和苦,单这一点来说就已经够了。 大嫂见他这么认真,再加上中午听说来的事情,想了一中午,还是觉得茶庄不能轻易卖掉 等过两年,再说吧 她也戴上了眼镜,开始对着手机研究收藏有礼、买满就送、搭配套餐等等一系列词汇。陈正蓉早在很久以前,就有了做网商的心思,苦于一直没有行动。 恋耽美 京味文小茶爷和豪门霸总he了免费阅读-京味文 小知,咱们也开个直播间怎么样?大嫂说。 我看网上有不少呢,她指指某视频软件:都是卖茶的女的,都和我一般岁数大。 宋知过去一看:哪能呢。 视频里的用户名是某某茶庄,但全是对着镜头跳舞的中年女人。 这是卖茶的吗?他对着那些视频细看了看:怎么感觉看上去不像是正经卖茶的呢。 你这嘴就把不住边儿。大嫂笑。 等我也磨个皮就看不出岁数了。她说,到时候茶庄生意一天天的也能顺点把儿。 嗐,大嫂不用你操心,这种事让我努力就行了。你相信我,咱们生意再这么下去,我就去找根绳儿上吊。 呸呸呸,真晦气。 宋知跟她琢磨了半天,一拍即合,就准备先搞搞试试。 她等了足足一小时,好不容易等来了一个,又匆匆退出去了。 打了鸡血的陈正蓉忽然又被磨挫了一些,宋知安慰她:慢慢来,慢慢来。 然后就出门筛茶去了,他打开手机,给嫂子的直播间凑了个人数。 大嫂今年才三十二岁,脸蛋饱满,皮肤也好,长了一副旺夫的面相。她对着摄像头,干巴巴地,也不知道怎么说。有人来的话,她就说一句:大家好,请大家点点关注。然后才开始介绍茶叶。 直播间里终于又有人来了,结果底下突然弹出了评论:是卖茶女吗?加个微信聊五块钱的。(色) 紧跟着,底下弹出了第二条和第三条。 【山寺馈茶知谷雨】:哪来的不要脸的货。 【山寺馈茶知谷雨】:赶紧给小爷滚。 那人紧跟着就退出了直播间,又剩下他们两个。 嫂子哭笑不得。 宋知把茶叶压好以后,蓦地瞧见后门开来几辆工程队的车,他转头跟着看过去,工程车上挂着横幅,轰轰地往南边开走了。 他往那儿走了两步,想看看动工的具体是哪处位置,什么时候能动到他们茶庄门前。 走了二百米远,好不容易才跟上那队车。 他隔着围观的茶市老板们,远远地望去,看见那横幅上面写了地产两个字,再往前的字被旁边的大吊车挡住了。 看不清。 嘿! 也不知道是哪家大地产公司,又是哪个有钱的大头要在这里投资。 这地方小,哄这片的茶农搬家可是得下血本了,手里没几个千万可下不来吧? 他乐滋滋地围观着,看倦了,再一转身: 世纪地产行政总裁方成衍,就这样闯入他视野里。 宋知直接哽住了。 作者有话要说: 总裁迅速抵达战场 第19章 芝兰春郁 方成衍站在一群头戴工地安全帽的工人中央,背后绿色丘陵连绵起伏,年轻有为的开发商站在那里,专注地研究着专家呈递的地形勘探报告。 他不时地抬起头和包工头指挥什么,神情极为认真,一副商业精英亲临一线的模样。 宋知努努嘴,直个劲纳闷儿,怎么哪都能碰见他呢。 正思量着要不要和人上前打招呼,有没有这个必要,就听见有人叫他:小茶爷!你也在这里咯! 方成衍听到那熟悉的称呼,循声望过来。 隔着人群,他们对视在一起。 宋知扬起笑脸喊了声:成衍哥。 男人冲他点头。 这一喊,旁边的人都围过来:上午刚听说你回来,对,你脑瓜怎么样咯? 记得我是谁吗? 人都失忆咯,净问些废话。 他一瞬被各位摊主们围上来,对着大家朴素热情的脸,宋知只觉得自己像只被围观的猴,饶是再能言善道,也招架不住这样的场面。 不好意思各位,我这脑子实在是记不清了。他给大家陪笑:下次我挨个挨个上门去打招呼。 爱嗑瓜子的老板娘也在附近,她一边吐瓜子皮儿,一边往工地上看,疑惑道:怎么换开发公司咯? 乡亲们一开始见到那到方成衍,也觉得一阵奇怪,有人说:我记得政府说是老程家那个亲戚开的公司,叫什么,什么四季地产的吗? 对,他们家遗传大肚秃头,什么时候老板换成这样一个精神的小伙子?旁边有人附和。 奇了麻痹怪咯,老田家那孩子也不做个主,今天早上才跟我通知换开发商了,那之前那个公司给我们的承诺还能保证不? 就是,占了茶田将近100亩,好大一片咯,我们这几个靠丘陵的摊,天天听噪音呢。一个满下巴青皮胡茬的大哥说。 他们热火朝天地讨论起来,宋知回头跟那大哥讲道理:您得这样想啊,到时候咱这片儿开发了,那靠着开发区,可就一跃成好地盘了,您家房价嗖嗖涨,当初咱可是靠着丘陵的,一比较,这点噪音,都不算什么。 胡茬大哥觉得也是,内敛地笑了两声,在人群里不吭声了。 您们都别着急,老板不就在那儿呢么,您们跟他谈,别惶惶。他抬头朝着方成衍的方向喊了一声:成衍哥,麻烦您忙完,也给这边的父老乡亲们说两句啊! 方成衍听到后,把图纸递给专家,径直朝宋知的方向走过来了。 他站在一棵大树底下,客客气气和各位摊主们做了自我介绍,并跟他们保证好一定会按照原来开发商保证的条款来。 大家听完,这才放了心。 方成衍转而问起宋知:回清源怎么都不说一声? 宋知一时哽住,这事儿确实是他没办好。 人家方家那么关心自己,天天嘘寒问暖、送这送那的,结果他一个P没放就走了,换谁心里都得觉得生分儿。 宋知赶紧解释一通:我那天走得急,上头来人检查茶庄呢,谁也没顾上说,就自己先回了。 不是故意不告诉您的。宋知诚恳地看着男人,真的。 方成衍嗯了一声,可眼底分明闪过一丝不满。 宋知都看在眼里。 他只擅长把人哄得高高兴兴的,不擅长这种对方不高兴但又不爱表示的,这种情况,那他真是一句话都说不上了。 行,宋知指指自家茶庄的方向,那我就先撤了。 您先忙吧。他抬腿欲走,客套话都交代好了:改天来了喝茶啊! 结果紧接着,方成衍一个不忙又不得不让他脚步停下。 宋知笑起来:啊,原来不忙啊? 他皮笑肉不笑地把迈出去的腿收回来,站在男人旁边,接着和人尬聊:那您以后就负责开发这片新区? 嗯。 不错呀。宋知夸赞道:好项目!我早就想说啦,清源太穷啦,发展都跟不上趟儿! 您这眼光也是蔫有准儿了。 嗯。 听您这意思,以后就是要在这待一阵儿啦?宋知好奇地探听。 对。 嗳?这也不合适啊。宋知怎么想,嘴上怎么说:北京那边呢,不用您管了? 哪有总裁亲自过来做垦荒牛的?世纪地产家大业大的,连个能外派的经理都没吗? 等这段工程结束后再回去。方成衍答。 啊宋知拖着长腔,若有所思地点头,是得等一阵子了,这么大一工程起底,它不好干那。 还好。和政府谈妥的计划是一年半修完,之前你领我来过,我看过,这片土地开阔,建起来还是很稳妥的。 嗯?宋知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新信息:之前我还给您带过路?咱俩来过这里? 方成衍转过头看他,眼里的神采说不清道不明:嗯。 原来他们不止是主顾身份,之前还有过别的交集?宋知心忖,怪不得当时在医院,方成衍突兀地问了他那么一句。 明白了。宋知说,那以后这一片儿,要发展成购物街,对吧? 这里会盖居民区。男人指着远一点的地方,向他说明自己的计划:不会变成远离发展区的郊区,而是会变成中心,与老城区的过渡地带都有沿街的商铺,位置很不错。方成衍解释道。 宋知越听,越觉得这哥有谱儿。 他心里门儿清,清源镇小区建得少,平房遍地都是,已经饱和很多年了,商业街附近的商品房楼盘保准很快就能售光,再加上一堆商铺租金,利益必定十分可观。 行,您这工程真不错! 嗯,多谢。 见方成衍嗯来嗯去的,宋知接下来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那行,成衍哥,改天来家里吃饭。这是他第二次说要走,我出个门,买点东西。 去哪里? 宋知专门挑了个远的说:去市里。 我可以送你。方成衍紧接着从口袋掏出车钥匙。 不用,您老忙了。他把方成衍的手按回兜里,还拍了两下,意为您的好意我心领了。 怎么不用?茶摊老板娘在他身边劝道:你人都被车挂了一下咯,让别人送送你吧! 她身边的妇女们紧接着七嘴八舌道:对啊,有车不坐,是不是傻咯? 你不是失忆了吗?能认识路吗? 让人送,还不方便吗? 于是,一干热心民众十分热情地送宋知上了车,还替他关好车门。 市里离清源镇很远,大概有80公里的路要走。一进城,视野满是现代化建筑,风光截然不同于镇上,他这趟来市里,也打算买几件好看的茶具。 好为比赛做准备。 宋知在家时都打听了一番。那个大学生村官儿除了叫上了他,还叫上了几户,宋知家对面的茶庄,由他媳妇儿参加比赛,还有整个镇子茶叶生意干得最好的老刘家,说是让家里的姊妹俩作伴上,差不多都是让女孩来。 宋知一个男的,属实不知道要怎么和一群丫头比,那些南方女孩子他都见过,瘦瘦靓靓,他一个男的掺和其中,也不叫事儿啊。所以他想好了,必须整一个男性化的、大气的,才能新颖别致,才能秀出男性沏茶之独特魅力! 下午四点的日头十分敞亮,被太阳一晃,宋知眯着眼睛下了车。他等着男人在路边停好车,然后和人一同走进瓷器店里。 这家店十分高端,宋知早就想来转转了。推开大门,视野里便是一个上好的红杉架子,上面放着各种各样的古文玩器具,雅致极了。还有师傅现场做紫砂壶,揉泥、造形、捏壶嘴,手艺一绝。 宋知津津有味地瞅了半天,也挑了半天。 他一眼看中一个一万块的。换做以前,宋知钱包宽松,就买了。 但是现在情况不一般呐。他想着兜里的6000多块钱,跟店员说:我再看看。然后又挑中一套带着唐伯虎题字的白瓷杯,两万五,也不行。 最后走到店门口,拿起一个高筒细腰玻璃杯。 玻璃材质极好,而且只要三十五。 宋知爽快地掏钱:就这个了。 他美滋滋拿着一个三十五块的杯子,上了车。 只买这一个吗?你要做什么? 参加比赛。宋知在副驾驶上翘起二郎腿,成衍哥,到时候要不要来看那? 他说这话原本只是客气,可男人很认真地回复道:好,什么时候? 就这几天我到时候告诉你宋知说。 已经是晚上六点,路上交通开始堵塞,堵得水泄不通。 宋知趴在车窗上,看着路边灯红酒绿的场所,有点心动。 咱晚点再回吧,忒堵了这也。 你想去哪里?我随时奉陪。方成衍说。 咱上酒吧!宋知还真是被陈柏宇带上道了,几天没去,居然惦记起来了。 两人找到地下停车场,准备坐电梯,上第十层楼的酒吧。 方成衍沉默地看了一眼电梯楼层指示图,当看到那酒吧标志的一刹那,他忽然觉得哪里不对。 再看一眼,心中一惊。 欲言又止,止言又欲。 怎么想怎么不行,磨磨蹭蹭上到第八层的时候,他终于开口道:宋知。 只见方总裁神情不自然地提醒:这好像是同。性。恋酒吧。 呀!宋知也傻了。 那哥,咱还去吗? 听你。 我行。宋知十分痛快,我之前就问陈柏宇他们,我是不是天生喜欢男人,他们不肯和我说,哥,你陪我去吧。 我没见过什么世面。他眼底笑意浓烈:待会我要是被那地方唬住了,你可别笑话我啊。 电梯开门的一瞬间,富有节奏的音乐捶进了耳膜。方成衍跟着宋知走进门口,火热的气氛瞬间把人包裹起来。 进门首先要经过一个舞池,方成衍觉得Gay吧的疯狂程度简直难以想象 所有下载了Blued软件的手机都在叮咚乱响,有人穿着暴露的衣服,还有高跟鞋,不时凑上来与他人贴身热舞,两个互不相识的男人对视一眼,下一秒,就当众接上了吻 成衍哥,你跟好我,别待会儿走没了。宋知跟遛大街似的,大剌剌在前头走,丝毫没被周围环境影响。 他们就这么整宿的跳舞吗?方成衍问。你呢? 当然啦,蹦迪嘛,就是这么回事儿。宋知回头笑了,但他并没有表现出任何要跳舞的姿态,踏踏实实地往前走。期间有人凑过来给他递酒,也遭到宋知的拒绝。 方成衍很是满意。 总裁觉得,虽然他们第一天就发生了那种事,但宋知实际上,始终不是那种放荡形骸的人。 他很喜欢。 舞池人挤人,经过时,有不少人往方成衍身上贴,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就有人剥开他的衬衫扣子,伸手往里摸他的胸肌,感叹一句哇好结实啊。 方成衍被冒犯到,不悦地抬手避开,却见前面也有人伸手去摸宋知,而后者还对他们笑嘻嘻的。 被占了便宜,怎么还高兴成这样? 方成衍抢先一步,走到前面开路。 他们一路往前走,终于算是穿过所有人群,走到了酒吧里面。 吧台形状不同寻常,是一个由黑色大理石制成的十二边形。其上还有第二层,上面有穿了黑色皮裤的男人跳起火辣的艳舞。 宋知和方成衍待会儿还要开车,只点了杯甜一点的酒精饮料。宋知去取吸管时,一个画着黑色眼线的男人俯身低头,勾引似的挑起了他的下巴。 接下来的事情超乎总裁的想象。 方成衍在旁边看得眉头紧锁,内心世界也崩塌了。 恋耽美 京味文小茶爷和豪门霸总he了免费阅读-京味文 他很喜欢宋知那只漂亮的手,可现在,他看着那只与茶叶颜色相得益彰的手,那只修长匀称的手,那只适合在清水里洗涤、沏茶的手。 居然会从兜里拿出大额钞票 扒开艳舞男人的皮质内裤,把小费塞了进去。 方成衍:是他没见过世面,还是我没见过世面!? 作者有话要说: 听朋友描述的给吧场景。 说真的,我也很想康康(? ?;) 第20章 东方美人 紧接着。 被塞了小费的猛男舞动身体,慢慢跪在宋知面前的桌子上。他满身肌肉虬结起伏,皮肤好像抹了什么东西,在镁光灯下闪闪发亮。 他一开始在人群里看到宋知,便对这位帅气的客人充满好感,没想到对方出手也这么大方。壮汉拉过宋知的手,膝盖逐步后挪,叫人跟他上台。 面对此情此景。 方总裁很想说点什么。 结果宋知连看都没看方成衍一眼,姿态极为顺从地同别人上了台。 外套也被那酒吧舞男轻易扒下了,舞男转身把衣服丢给方成衍,示意他收好。 方成衍有一点小小的无语。 小店员进门前可不是这么说的,他明明说自己没见过世面,结果进来以后,整个操作却熟练得离谱。 舞男把宋知的外套丢掉后,就重新回头挑逗他,在他身下扭臀,大跳艳舞。 方成衍这才注意到宋知里面穿的衣服 一件荧光橙色运动吊带。 这视觉冲击属实过大。看他外面秋装裹得严严实实,怎么也没料到里面是这样一幅刺激的光景。 这与方成衍印象里那个干干净净的小店员截然不同。 总裁回想起那天在茶庄的洗手间里,宋知穿的那身穿白色运动服,还有白色的内裤。 他独自在吧台旁坐着喝酒,而舞男则拉着宋知跳来扭去,过了好半天也不见有下台的意思。 方成衍喝完一杯时,有人走过来,主动坐在旁边的位置上,问他今夜有没有目标对象。 男人端着空空如也的杯子,什么也没说,下巴微微抬了抬,朝向宋知的方向。那搭讪的男孩看了一眼,便很识趣地走了。 Gay吧的氛围很和谐,见勾搭不成就换下一个,每个人都很大胆。 男人把酒杯放下,起身走向酒吧的角落,独自玩起了帅哥老虎机。 台上的人更离谱了。 画着眼线、衣着暴露的舞男端走桌子上的酒杯,亲手喂给宋知。 场面乱极了。 宋知仰头喝完以后,那舞男就拉着他去舞台的另一边的钢管旁表演热舞。 方成衍孤零零地玩着老虎机,当场希望自己没来过这儿。他看到宋知和别人笑得那么自在,也是,他在哪里都那么自在。 宋知被喂完酒后,终于注意到自己忽略了随行的同伴。他指着在角落里投币玩游戏的男人,和身边的舞男说要走,结果其他人围着他,不让走,宋知又甩了几张钞票,这才顺利跳下舞台。 你自己一个人玩得很溜啊,成衍哥。宋知从后面走过来。 是我溜还是你更溜?方成衍问。 哈哈,这儿怎么这么热呢。宋知嘻嘻哈哈地转移话题。 他从方成衍手里拿过自己的外套,凑在老虎机的屏幕前,看到右上角处,男人投进去的一张百元钞票已经翻成了十倍。 宋知惊讶地哇了一声。 牛逼啊。 男人心情轻微地好转起来,低声说了一句:不玩了。 按下按钮,十张钞票轻飘飘地从机器内部飞出来,沉在下面的领取处。 行,咱们回去坐着去。宋知说。 嗯。 结果他俩还没说两句,吧台旁又来了新顾客。那几个人抽着烟,上空烟雾缭绕。 有一个长头发的外国人,鼻梁高得惊人,头发呈现出淡淡的浅金,像在雕塑馆里看到的屋大维,在那里同调酒师点酒。 对方好像说不顺中文,宋知旁听了下,替他对调酒师说:一杯金汤力,多加柠檬汁。 外国人回头看他,说了声谢谢。 然后两人又在方总裁眼皮子底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聊起来了。 转瞬间,方成衍又被抛弃在一边。他能听出他们说的是意大利语,但可惜方成衍没有学过,一个字也听不懂。 宋知的意大利语说得格外流利。 方成衍神色一黯,忽得想起张令泽 正是留学在意大利。 他们有说有笑,方成衍在一旁不动声色地听着。 只听到宋知一直在重复一个单词,在两个短句里,大概出现过四五遍。 总裁认真听着那单词的发音,在心底默念了一遍吾诺。 那是你的男朋友吗?外国人问,他绕过宋知,视线在方成衍身上停留了几秒,觉得这人看上去是个不好接触的男人。 意大利人能感觉到他一直在听,不知道是不是正关注着眼前的男孩。 宋知眼睛瞪圆了,回头看一眼方成衍。 怎么能呢? 外国人朝他挑挑眉毛:居然不是吗? 方成衍从他们两个人投来的视线能察觉出,他们在讨论他。男人冷着脸让调酒师倒满,继续喝着酒精饮料。 不,你们有一点般配。外国人微笑着说:他很性感。 方成衍在此刻回头,先看了那外国人一眼,又望向一旁的宋知。这个意大利人用含笑的大眼睛往男人的方向投去一眼,立刻心领神会。 他们聊了短短几分钟。 我想,我该去和朋友们去喝酒了。 意大利人突然切成了中文。 好。 很高兴见到你,再见!意大利人笑着朝宋知扬扬酒杯,转身走开了。 我们也走吧。方成衍穿上外套,便要离开。他得时刻提防着宋知下一秒又与人搭上讪:我有点醉了。 行不行啊哥,你喝的是酒精饮料。 方成衍把刚刚打游戏挣的钱拿出来,抽出一张去结账。他简单地整理了一下西装外套,向外走去。 宋知敏锐地觉察到对方有点不开心,他老实巴交地跟在对方身后,像个小孩子哄人的方式一样,不断地抛出新问题:成衍哥,你每天都穿这么齐整去上班吗? 没有一点休闲的衣服吗? 有。男人惜字如金地回答。 想象不出你不穿西装的样子。宋知说。 的确,从他们第一次见面,到医院、到饭店、再到清源,每一次见面时,方成衍都穿一身笔挺的西装,不是黑色就是深灰的,他的领带倾向于简单的条纹,衣品十分简约,只有腕表是全身的点睛之笔,而且每次戴的都是不同款式的手表。 你呢。总裁倏地转身,在拥挤的舞池中央停下来。 灯光扑朔缭乱,人堆里,宋知看到对方正皱着眉,凝视着他身上的橙色运动吊带,语气不佳地反问:你平时也这么穿? 宋知很无辜地点头:对啊。 只见对方一句不吭,扭头又往外走了。 不是。宋知发觉自己好像挑了错误的答案:今天赶巧儿了这不是? 他终于觉得不好意思,追上去,把外套又松松垮垮地披上了。 方成衍把人送回家。 宋知在车上的最后一秒时,还在跟他赔笑。 方成衍不知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他惊讶地发现,自己心底终归还是有一点郁闷的。为什么,宋知怎么就能,当着他的面,和人那么高兴? 方成衍为了清源的地皮,费了不少力气。不止是为了满足老爷子的心愿、公司的效益,还有他一点点的私心。 在北京的酒吧时,他对陈柏宇说对宋知的喜欢只有一点点。 但现在看来,好像要比他想象中的更多。 他的策划最后仍旧没被启用,还是他打电话主动联系一个叫田嘉木的村支书助理,放宽了合同条件,又保证了工程完成时间,才再在最后一刻夺回来的。 所以才能来清源,见到宋知。 结果却被人爱理不理地晾了一晚上。 方成衍开车回了老爷子的住所。 夜里十点,他坐在桌子旁,开始着手解决茶市工程的建设和融资问题。 工程项目前景乐观,想要来投资、分一杯羹的人比比皆是。 比如。 第二天中午时,就有一个人专门从北京来找他。 那中年男人带着礼物,来到方成衍临时占用的办公室。他进门就同方成衍握手,并声称自己是投资公司的副董事。 他说,为了表示诚意,他是专程赶到清源的,一心为了参与清源项目的投资,与世纪地产共同分担风险。 方成衍只是点了点头,接过他手中的计划书。 没等把文件看完,便听到办公室外,有人用一种轻轻脆脆的嗓音喊起了成衍哥。 打开门。 小店员笑嘻嘻地走进来。 宋知昨天夜里,和他大嫂说了方成衍来清源开发新区的事。大嫂也觉得又惊又喜,忙叫宋知请人中午来家里吃饭。 宋知把话带到,又在男人办公室里,十分不拿自己当外人地转了两圈,指鼻子画眼地点评道: 成衍哥,你这屋视野不行啊。 以后这儿修好了,前面楼不得挡你光吗? 中年人正惊讶于来人的随便,他疑惑地抬头望去,当看到这年轻人的脸时,瞬间僵在原地。 下一秒,他又听见世纪地产的总裁,用着一种不同以往的轻柔语调跟人解释:没关系,只是临时的,以后还要再搬。 中年男人几番打量,才能确定,自己没有看错。 他的视线太过紧逼和直接,以至于宋知也回头看他的时候,疑惑地歪了歪头。 他们对视了足足三秒。 宋知觉得这沙发上坐着的、紧盯他的大叔长得有点像谁,但又完全回忆不起来。 随后,就见中年男人主动向他伸出了手。 他紧盯着宋知的眼睛,自报家门道:我是张鸣。 啊,您好。 宋知也回应着伸出右手,和对方握了握。 作者有话要说: 昨晚报名了建党百年下新农村建设的活动,哈哈觉得还是很响应主题的。 求各位小天使的投雷和营养液支持,为文文献上无比宝贵的一票吧! 第21章 西湖龙井 张鸣虽然年愈六十,两鬓飞霜,但眉棱、颧骨轮廓分明,长相十分坚毅端正,尤其是现在,他眼底增添的那一分讶异神色,更让宋知觉得似曾相识。 他怎么想怎么熟悉,但就是无法和谁联系到一起。 与此同时,中年男人松开了手,一双精明的眼睛也在默默地打量。 他在方成衍和宋知之间看了半天,又想起之前世纪地产赠送宋知的那一份大礼。 张鸣的投资公司持股无数,对每块区域建筑的动向都了如指掌,在方长云把那座商城赠送给一个默默无闻的小辈时,这件事就在业界引起了不小的轰动。现在看来,方成衍和宋知又相互认识? 这到底? 他嗅出了些不同寻常的味道。 你稍等一会儿。 我马上结束。方成衍说。 宋知说了声行,然后一屁股坐在总裁办公室的黑色真皮沙发里。方成衍还让秘书给他上了一堆水果款待,他坐着,总裁站着,还跟他好声好气地说了两句什么。 宋知从果盘里拿了一个李子,丢到总裁手里,叫他吃。 方成衍边往办公桌的方向走,边拿起啃了一口。 那李子极酸,酸得男人一向没什么表情的脸上也开始有所松动。 方成衍皱着眉回头看,见到宋知在那边使坏地摇着头乐。 总裁没抱怨一句,坐在转椅上,又啃了一口,才把那黑青黑青的李子放到一边。 张鸣威严的面容此刻突然有了一点松动,他犀利的眼神一扫。 在心底冷笑起来。 宋国啸,这下是又要气出一回高血压了 张鸣面上不动声色,从公文包里掏出文件夹,将一纸内容递过去:这是我们的投资计划。 方总过目。 方成衍接过。 内容一共两页,投资总额后的数字十分可观。 见方成衍看得专注,张鸣又趁这个功夫多看了宋知两眼。 只见对方在剥一颗汁水丰溢的葡萄。 这孩子随他妈,皮肤长得白,一张白白的俊脸与身后黑色真皮沙发相得益彰,他悠哉地翘着腿,把葡萄丢进自己嘴里。 张鸣当然见过宋知。 宋知十九岁时,他就在家里见过一面,当时还以为那是儿子结交的好朋友。宋知二十四岁时,张鸣在机场上与他说了一通极为难听的狠话。 现在数数,这孩子应该二十五岁了,唯一不同的是,他失忆了。 这么多年来,这孩子被周围所有人袒护着,被他家人也好生保护着,还有张鸣的亲生儿子,张令泽那一阵子简直为他着了魔。 以至于宋知依旧是一个长不大的孩子。 没有他爸和他哥身上那种稳重的气质,对世故漠不关心,和自己那个不成器的儿子一样,根本登不上台面。 张鸣还在打量宋知,结果再抬头时。 却看到方成衍双手交握,放在下巴,也在紧盯着他: 令郎。 最近过得怎么样? 他问得看似无心,但张鸣心中一凛。 方总裁和令泽发生过口角,他这次前来,生怕让对方知晓他是张令泽的亲爸,省得再在投资这种事上给他使绊子。 张鸣佯装不知:您认识犬子? 唉还是一副不懂事的样子,不堪大用。 这样。 总裁垂下眼睛。 实在不争气,比不上您。张鸣面上做出一副惭愧的表情,方总裁才接手公司几年,市值就直接乘风起飞了。 我们这种小公司,能跟您合作,实在是非常荣幸。 我们也很荣幸。方成衍伸手把文件推回,好,内容我都看过了。 按理说,我们公司的资金周转得很方便,我甚至没考虑过与外界合作。 张鸣坐正了一些,听他继续说:但我看过了,你们公司去年底购入了一点我们的证券,那当然,是要给予便利的。 不过,有些事宜,我还要在和董事会商量一下。 合作愉快。 方成衍同他伸出手。 张鸣露出满意地笑容,站起来,去握。 他没想到事情会进行得这么顺利,世纪地产这种大公司,资金累积数年,动辄百亿。张鸣甚至都做好了去拉拢他们公司董事的打算,但方成衍偏偏给了自己。 连同他自己都觉得不现实。 尤其是被方成衍那么一问,他心底更是没来由的发慌,惶惶中有些不妙的预感。 但他的投资是经过全公司上下精打细算的,从方成衍近几年包揽的项目完成度来看,应该不会出差错。 他暂时先放下心里那些奇奇妙妙的第六感,收好文件:好,那您先忙。 恋耽美 京味文小茶爷和豪门霸总he了免费阅读-京味文 那我先走了,不打扰您吃午饭。他说完起身,没敢再往宋知那边看一眼。 方成衍走到久侯多时的小店员面前。 走吧。 宋知把游戏页面关了,走。 方成衍的办公室在茶市尽头的一所高楼上,规模、位置远不如从前,但关键离开发区近,所以距离宋知的茶庄也只有二百米远,两人走了没一会儿,就到了家。 陈正蓉专门从隔壁郑大爷家借来了一张方形木桌,支在一楼大堂里,上面还放了几个炒好的菜。 来啦?陈正蓉正端着一盘青椒肉丝,从二楼的厨房走下来。 您好。方成衍回答。 什么时候来清源的,也不提前和我们说一声?嫂子说。 抱歉,有些事,忙忘了。他说完,瞧了一眼宋知,后者也如同被内涵到似的,回瞅他一眼,又跑上楼,去厨房拿筷子了。 坐吧,我也没做什么好菜,嫂子搬来了板凳:就剩一道小知要吃的西蓝花,等会儿我再上去炒。 没事,我看着都很不错。方成衍说。 那就行。她笑着让男人坐到对面,自己却也在凳子上坐下来,似乎是有事要开口: 我听说您在茶市那边儿 负责开发区? 是。 大嫂心中盘算了好几天了,她问得十分直接,也没有要遮遮掩掩的打算:商铺都在哪块儿啊? 我考虑以后去新区盘个商铺,把这儿卖了。 她指指屋顶:我们买的这平房太低,太潮了,一下雨就漏水,还不好干。 方成衍说:大多分布在茶田脚下的街上,到时两边全部都会盖成商铺,还有再远一些的、购物中心里的店面。 听他说完,嫂子不禁思索起来:月租得多贵? 不会太贵,千元左右。 嫂子放了心:那行,能接受。 她转瞬又给方成衍倒上茶水:到时候给我们留一个好位置啊! 方成衍说了声一定。 嫂子见他答应得爽快,叫宋知赶紧下来,赶紧吃饭。宋知拿着三双筷子下来,坐到方成衍旁边。 刚端起碗准备扒一口米饭,正吃着呢。 就见毛尖儿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桌子底下,主动蹦上方成衍的腿,在那里求摸。 嘿!也没见过它这么给谁脸儿,怎么这么亲你啊。宋知把它从方成衍腿上扒拉下来,嘴里喊道:去! 毛尖儿不满地回头看他一眼,迈着优雅的步子,往门口去了。它蹲在地上,尾巴在地上一扫一扫的,不知道在门外看些什么。 陈正蓉说:你忘啦?那天小方和他爷来咱们这儿,毛尖儿那时候就直往他身上凑。 那我天天对它好,怎么和我就这么跌份儿? 嫂子没再接他的话茬,转而对方成衍说:小方,姐自作主张这么叫你,咱都算老乡,以后来清源,就是自家人,要是家里没做饭的,你就来这儿吃,不用客气。 好,麻烦您了。 对,我也没问,你现在住你爷爷家里吗?家里有女人给你爷俩做饭吗? 这话似乎听着像在打听方成衍的婚配情况,宋知夹了一筷子小油菜,看着方成衍。嗬!这场景跟方老爷子请他吃饭那天差不多。 话题又该跑偏了。 宋知嚼吧嚼吧小油菜,咽下去,把他大嫂的问题打断:嫂,我上次去相亲大会还跟人凑成一桌儿呢,你说人结婚没有?你白问吗这不是。 哎呀,我还以为。大嫂尴尬地笑笑:没事儿,那以后常来吃饭,都照顾不好自己,我看你跟小知一个模样,都照顾不好自己,你们啊,还是要趁早结 快吃饭吧您。宋知一听这种劝婚的话,整个人便开始心烦,他往陈正蓉碗里添了勺汤:人才三十多,成天叨叨叨,跟村里五六十的老娘们儿一样,不操心您不得劲儿是吧。 别打断我说话!你看你那张八样儿。陈正蓉吼他,我不削你一顿,我看你才不得劲呢! 两人直接在饭桌上吵起来了。 方成衍在一旁,十分汗颜。 我给人小方说归说,主要还是说给你,就你生活没法自理!嫂子说。 宋知不服:成衍哥不也是一样? 是吗?总裁并不同意,沉思了两秒,说:应该不太一样。 方成衍无法在这焦灼的空气里接着坐下去,他起身,说道:西蓝花我来炒吧。 作者有话要说: 哈哈哈。 脚趾抓地写完了。 第22章 绿春玛玉 方总裁挽着袖口,把盘子盛到宋知面前。 听你嫂子说,你喜欢这个。 他内侧手臂上的青筋在南皮肤下蔓延,直至被挽起的袖口下,才在宋知的视野里消失不见。 嘿!我衍哥真是一能人。 宋知手欠,上去就拍了一下对方的肱二头肌:呦,这儿练得也不错。 小方你可真是太客气了,明明你才是客人,还得来我们这儿自己动手。嫂子急忙站起来,把旁边的菜挪了挪地儿,给西兰花腾出位置。 没事。男人说。 都坐坐坐,两个人一齐站着干嘛呀。宋知招呼他俩坐下,整张餐桌上,就只有宋知一个懒家伙屁股沉,从头到尾没动过地方。 他打量起眼前那盘菜。 西蓝花是宋知最喜欢的蔬菜,方成衍的手艺乍一看上去,还挺不错。花菜顶部没煮成星星点点、一碰就碎的碎渣,说明焯水时间正好,根部碧绿翠嫩,透着一股软劲,说明方成衍炒熟了。 那应该难吃不到哪去。 你盯半天了,干什么?嫂子白他一眼,要吃就吃,能不能正常点。学学人家小方,自己得会照顾自己,这么大个人了,就你成天蔫坏儿,心里不知道盘算什么鬼主意。 我欣赏一下,也不行?宋知反驳完,用筷子夹起了一瓣西蓝花,如同品味似的,认真嚼了嚼。 嗯还不错。 多跟你方哥学着点。陈正蓉坐下来,嘴上没个停:过两天,我要去省会一趟。 干嘛呀您?宋知不扒米饭了,停下来看着她。 我昨晚上在手机上报了个网商创业培训班,时间赶不及,后天早上走,正好能陪着你参加完比赛。 这么急? 这还算急?顶多一周出头就回来,你在家好好吃饭,不行的话,跟人小方做个饭友。陈正蓉下巴朝方成衍的方向努了努。 这么大个事,嫂子你都不提前说一声?宋知回怼。 甭管了,我都这么大人了,饿不着自己。 您放心吧,我会照顾他的。一旁沉默的男人突然开口。 宋知斜着眼睛看他一眼。 收好你那俩眼珠子,不跟人小方道谢就算了,少在这儿犯二百五。陈正蓉嘴上凶着,把西蓝花往小叔子的跟前推了推。快吃! 吃完我刷碗去!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损来损去,终于算是让方总裁在热热闹闹的气氛中把午饭吃完了。 趁大嫂把用过的碗碟放进厨房的空隙。 你照顾我啊?成衍哥。 宋知就要吃完最后一口饭,忽然抬头对着方成衍陪笑。 方成衍看他这副模样,也微微笑起来。怎么? 宋知放低了几分声音,偷摸地看了眼嫂子的背影,对男人说话时,表情狡黠:没怎么,那咱们接着去那酒吧啊? 三人都吃完午饭后,宋知抢着去把碗刷了。 方成衍还没走,他在饭桌旁边坐着,被嫂子问这问那。 宋知洗干净手,仰在他茶案后的专属座位上。方成衍注意到,那个价值三十五块的玻璃杯子在茶案上放着,被洗刷得晶莹透亮。 你比赛准备得怎么样了?方成衍回过头,问了他这么一句。 不咋样。宋知老实回答,他早上看短信,田嘉木提醒他明天傍晚就是初赛,整得他怪紧张的。 嗯? 姿势我都拿捏不好。宋知摆了摆手,他学着网上看到的茶艺培训师,把玻璃杯恭敬地端在自己脸前,透过玻璃杯看男人,觉得方成衍头变大了。 正说着,有人给他打来了电话。 宋知刚一接通,里面骂声就传了出来:我说,你他妈给我寄的是什么茶叶啊,刚拿上开箱泡了泡,你想把爹苦死啊。 听他的声音,宋知甚至能想到对方龇牙咧嘴的模样:小青柑。 你火气那么大,平时不喝水,天天去酒吧。多喝点这个,清凉败火。他向对方一通解释。 陈柏宇啧了一声:长行市了你,那我还得谢谢你啊。不过是真苦,怎么会有这么苦的茶,给我这一早折腾得,直个吐。 宋知摆弄着手上的玻璃杯,忽而抬头道:成衍哥,你拿着我手机,给他拨个视频通话。 我要给这孙贼看看我苦练的茶艺。 方成衍从他手里接过。 如对方要求的那样,开启摄像头,又把摄像头朝向宋知。 这边陈柏宇刚点了接受视频请求,脸色便不对了,过了一会儿,问了句:你刚才喊谁? 方成衍不动声色,微微抬起眼皮,注视着宋知。 成衍哥啊。 似乎只有宋知一个人游离在这个秘密外,他皱眉反问:怎么? 电话那头没说话。 宋知更来劲了:我成衍哥啊!你不是见过吗?你跟我说长得倍儿帅的那个! 他还以为对方把人忘了,大声地重复一遍,又伸手过去,把摄像头反过来,和方成衍勾肩搭背地同了个框。 正冲着陈柏宇有苦说不出的那张脸。 陈柏宇心里一边着急,同时也倍感震惊,方成衍也去南方了? 宋知才去了几天,他也就跟着过去了?这方大总裁,效率还他妈真是高! 宋知给发小展示完毕,又走回茶案那边。他用旁边的清水濯了一遍手,在干净的白毛巾上按了按,把袖子一挽。 成,都瞧好了啊! 他说完,拿捏了个端正的姿势,提起茶壶,把里面正保温着的水烧开。几分钟后,宋知用毛巾垫着壶柄,提起来将玻璃杯预热了一番,怕它遇到热水,直接惊掉。 玻璃杯在手里转了一转,白雾被水冲过的地方,又成清澈一片。 宋知平时从来都是一副谁也不鸟、吊儿郎当的模样,此刻好像忽然被哪个菩萨上身了,有模有样地在那里沏茶,神情专注,低眉顺眼,好不正经! 陈柏宇认真地瞧着他手上的动作,发觉宋知像变了一个人一样,再加上他们小知长得本身就神清骨秀,这一套操作整下来,的确是好看! 陈柏宇正心觉茶道宁心静气、修身养性,结果下一秒,他就看见宋知抬头,对着方成衍抛了个媚眼。 成衍哥,看我,怎么样?他把茶壶慢慢抬高,向白瓷杯里注水。 我有没有那架势? 宋知你能不能像个人!? 陈柏宇一口老血卡在喉咙,看得是又急又替他臊。 自打那天方成衍在酒吧里,夸叉给他放了个大招以后,陈柏宇就总觉得这男人居心叵测、心怀不轨。 送商场、请吃饭,八成没一件事是带着清清白白的感恩之心来的!他们全家都是做生意的,方成衍也绝对是个中好手,别人搞不定的东西都能公司下来,那岂不是分分钟就把宋知这种大傻子唬得手到擒来? 再看宋知这副憨样儿,真是急死人了,现在还在那儿语气欠欠儿地跟男人解说步骤,在陈柏宇眼里,这与把自己送上门无异。 一个没注意。 热水浇到了手上,宋知嘶了一声,忙把那壶盖儿放到茶案上,对着自个儿手指头吹气儿:烫死我了。 陈柏宇心想,你他妈该。 却不料,自己的视频通话马上就黑了屏。 他祈祷上天,方成衍现在别是走过去给宋知亲昵地吹呼呼了吧。 陈柏宇五官彻底皱在一起,脑海里已经有了二人你侬我侬的画面。 过去了四五分钟,摄像头才有了影像。 陈柏宇看见,那男人已经坐在茶案边喝茶了,手里端的正是宋知泡的那杯。 而宋知坐在了刚才方成衍的位子上,把手机摄像头对准自己。 你们干嘛了?陈柏宇问。 什么干嘛了? 陈柏宇对他狠狠使了个眼色,说话变得极为小声:别那么矫情啊,正常汉子被水烫一下,哪至于让别人亲自过去看伤啊。 他是不是给你这样。 陈柏宇说完,噘起嘴呼呼呼地往自己的手上吹。是不是? 什么玩楞啊。 怎么会呢?宋知看着发小的傻逼行为,笑了起来,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成衍哥多老实一人,怎么会给我这样?你电视剧看多了吧? 那就是了。陈柏宇也笑了一声,放下心来:我还以为你俩干嘛去了,也是,人家方成衍不是那样的人。 是呀。宋知紧接着来了一句。 所以是我主动让他给我吹的。 我说,成衍哥,我手皮都快给我烫掉了,快给我吹吹。 陈柏宇瞪圆了眼睛。 宋知伸出手,示意叫对方别激动。多好玩啊,多经逗啊。 不是你说的吗?他能处。 陈柏宇此时此刻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他忽然觉得自己后脑勺一块儿头皮巨痒,伸手用力抓着,跟宋知说:那什么,有点事儿,我先跟你挂了啊。 扭头退出了聊天界面,又和项彬发了条语音。 他扯着破锣嗓子分享他这傻发小儿的新生活与新进展: 项彬!!! 宋知,宋知他是真几把骚!!! 作者有话要说: 总裁省心。 第23章 周打铁茶 他和方成衍,俩人算是彻底混熟了。 下午两点,正要把男人送走的时候,方成衍的脚步忽然在门栏处顿住。 他转过身。 比赛的场地,在哪里? 嗯? 不是说让我去看吗?男人声音很低,眼神深邃,周身气质浑然生威,让人与他直接对视的时候,倍感压力。 恋耽美 京味文小茶爷和豪门霸总he了免费阅读-京味文 宋知立刻反应过来:啊,就在茶市前边。 我嫂子说要去占个好位置,还不知道具体能占到哪儿呢。 他没料到方成衍把自己随口一说的客套话当真了,现在听到对方还真有来的打算,脸上反倒还有些拘谨:到时候我给你发消息。 那比赛挺草率的,拢共也没几个人参加,你肯定能找着我。 好。 方成衍跟他约定完,这才朝着自己办公室所在大楼的方向走了。 第二天一大早。 陈正蓉便开始忙里忙外地准备,但她却见当事人宋知,仿佛没有丝毫紧张情绪似的,独自一人在后门的长廊上筛茶,她把手里的毛巾一撂,问他: 小知,你都准备好了没? 宋知回头。 好了,都在那儿呢。他随手指指桌子上的木质托盘。 大嫂瞅了一眼,发现那托盘上只摆了一条雪白的手巾、茶壶、玻璃杯和茶包、茶镊,再无其他。 就这些? 大嫂对着托盘上的东西琢磨半天,总觉得不够,她都做好把茶案搬过去的准备了 我洗了半天茶案,用不上吗? 宋知把筛网放下,告诉她:那个放在决赛用。 大嫂再次疑惑地看了他一眼,见人淡定又从容,丝毫不见慌,也不好再说什么:行,你心里有主意就是了。 方成衍这天本来不忙,但是在比赛的当天下午,清源镇的电视台竟忽然到他的办公室,声称要进行采访。 这是个地方性的小电视台,平时很少出工。 他们很早就听说开发区的建设项目,但工作效率很低,没人写稿,今天恰巧赶上政府举办的泡茶活动,好不容易外出工作一回,干脆就一起把方成衍采访了。 此刻的方总裁神情并不好看,他解决好了所有事务,无非就是打算为下午腾出时间。 哪能料到,有电视台不提前联系、这样突然上门? 我们时间比较紧张,待会儿还要去茶市一趟。采访大概会进行半小时,稿件问题有准备的不周之处,还请您体谅。女记者化了精致的妆,面带得体的微笑,对面前英俊的男人说道。 这样吗? 男人抬手,视线扫过腕表,看都没看她一眼。 几秒内,他便做好了决定:我也要去茶市,麻烦您到那里一并采访好了。 办公室的气压变得有些低,记者见人似乎并没有显示出欢迎的态度来,微笑也有点僵硬:不在这里? 已经五点四十了。 是的,非常抱歉。 我赶时间,先走了。 男人说完,便拿上西装外套大步离开。 留下记者和摄像师、助手三人面面相觑。 有钱人都这么瞧不起人吗?女记者收起了脸上格式化的表情,忿忿地吐槽道。 咱们也没打招呼,怪不得人家。摄影师说。 白来一趟。 她一脸怒容:追吧。 比赛六点开始,但大嫂拉着宋知在四点赶到。 大嫂占了一个离评委台最近的前排位置,叫宋知在那里多练习几遍。 评委和选手们的桌子是从隔壁小学拉来的,桌面破破烂烂,有不少小学生留下的签名和抠出来的孔洞,大嫂对着那洞观察半天,最后回家找了一块素色桌布。 把桌布一铺上,宋知再把茶托一摆,总算是好看了些许。 草率程度可想而知。 宋知被大嫂叨叨着,惶惶地练了十几遍,实在是练不下去了,无聊地把自己带来的几样茶具摆来摆去,又把桌布抚平,让它一个褶儿也没有。 方成衍老远地过来时,宋知高举起手臂,朝他招手。 男人以点头回复,然后便开始在街角接受采访。 女记者找了一个合适的背景,举着话筒,开始了工作:大家好,欢迎收看《清源之声》。我镇茶叶产业于上半年的全国贸易成交额取得了全国瞩目的成绩,近月,凤凰茶田以北的土地吸引了众多投资者投标,致力于将这片土地建成投产为新的经济开发区,今天我们有幸邀请到了世界地产的方先生。 镜头转向方成衍。 女记者又问:请问您为什么看上清源的这块土地呢? 总裁简短地自我介绍了两句,回答道:清源的茶叶产业具有极大的发展潜力,茶田北部又靠近国道,能够作为清源茶叶产品的重要输出平台。 按照国家的土地管理条例,本公司于今年九月同行政部门,对清源土地进行了总体规划,我们的开发资金充足,我会确保符合本地经济部门的工作和要求,对规划用地用心,将资金落到实处,为清源镇带来最大的经济效益。 女记者凭借着良好的职业素养,在旁边频频微笑点头。 宋知隔着老远,便瞧到方成衍专注地应付记者的样子。 他今天的衣着不像往日那样。 西装外套随意搭在手臂上,里面是一件质地高档的黑衬衫,挽起一点袖子,再加上他肩宽平直,头肩比一绝,站在那里的时候,吸引不少路人的目光。 宋知瞧了好半天,觉得他成衍哥是有点那个什么气质。 但是见男人一副人模人样的样子,他就忍不住想用点话捣鼓捣鼓方成衍。 别人越正经的时候,他就越想嬉皮,不怼一怼,他这心里呀,就不得劲儿。 等方成衍采访结束,朝自己走过来的时候,宋知便开始了。 成衍哥真是大忙人啊。 从办公室里出来走了几步,就被漂亮姐姐采访上了? 方成衍绕开他这句话,跟他说:比赛的时候别紧张。 成功了,就带你去酒吧。 宋知不以为意地笑笑:小爷我本来就放松的很呐。 时间已过六点,几个村领导终于来全了。他们衣着十分朴素,也没开车,走着路就来了。 小镇上热衷于凑热闹的老老少少围成一个圈,正中央摆了五张桌子,参加比赛的分别是日涧茶庄的宋知、宋知家对面茶庄的老板娘,贩茶大户老刘家的双胞胎姊妹俩,一个在茶市里打包送货的彪形大汉,还有一个不知道从哪拉来的、爱喝茶的老头。 老支书坐好以后,打开了麦克风,他慢悠悠地用食指扣扣麦克风,那设备立即发出吱的电流声。 他又在那里喂了半天,直到一旁的田嘉木反复提醒他:叔,能听到,能听到,开始吧。 试音这才算结束。 老支书推推眼镜,开始用夹杂着口音的普通话发表讲话。 三个领导轮番讲话完毕,最后大家还得听田嘉木念稿子。 活动是他一手办起来的,稿子也是他昨天写到半夜的。 一篇文章洋洋洒洒几千大字,竟没有一句是假大空的废话。 从对家乡建设有益的总体规划,到以后对此类活动的初步打算等各种细节,字里行间,饱含真情。 宋知在底下老实巴交地坐着,打心底觉得这小伙子真是不错。 然后,他听到田嘉木宣布比赛正式开始。 老刘家的姊妹俩立刻开始有了动作,她们是双胞胎、坐在同一桌,仿佛有心灵感应似的,一个拿茶匙,一个递茶盏,配合得相得益彰。 老刘是清源镇数一数二的茶贩儿,养了三个孩子。大女儿叫刘荼荼,二女儿叫刘茗茗,长得都十分漂亮,有江浙一带女孩子的零巧和细腻,皮肤白皙,秋水瞳瞳。老幺是个小子,辍学早,是这一带有名的街混子,叫刘茶茶。 因为活动在室外,通不着水源,热水是由五个年青小伙儿送上来的,大多17、18岁的光景。 刘茶茶赫然在其中。 他平时在家不帮他爹装货,每天只知道在大街上瞎晃,不干一点正经事。 这次做后勤也是,他是为了自己的姐姐才来的。 只因他听姐姐们说了,其他人都不是麻烦,唯一的威胁只有一个日涧茶庄的小茶爷。 于是刘茶茶主动请缨,过来送热水,要不然,他才不会干这种费力不讨好的事儿。 刘茶茶见过宋知,知道他模样好,是小姑娘都喜欢的类型,他便颇觉不顺眼,这北京来的外地仔不就是看上去有点小钱吗? 当别人把热水都送出去的时候,他却在屋里使坏,把水烧的不能再烫,还找了个薄薄的铁皮壶,把手柄拆掉了。 刘茶茶用夹煤的小火钳夹住了壶,这才走出门,递给那位日涧茶庄的小茶爷。 宋知正在用茶镊夹取太平猴魁,忽得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 没有手柄,这怎么接? 宋知本不能开口说话的,但是现在只能告诉他一声: 谢谢,放在那儿吧。 刘茶茶却努努嘴,表情像是在说你接不接。 宋知忽然明白了,这龟孙子八成是过来找事的。 但无奈比赛已经开始,意味着不能停下。这活动真是随意极了,上他妈哪儿找了这么个瘪犊子玩意儿? 更可气的是,他还要忍着烫,把那壶茶水端庄地接过来,放稳在桌面。 宋知用手接过的一刹那,烫得他差点要把那壶扔出去。 操。 一百度啊!! 但碍于比的就是茶艺,他不能有任何突兀的动作。 想想政府采购,宋知咬着牙,面上秉持着一副正常的模样。 铁皮滚烫! 简直要把人烫死了! 宋知这辈子没干过什么真正意义上的粗活,一双手细皮嫩肉,直接接触上壶底,烫得他指尖瞬间红了! 他忍着指尖的剧痛,把壶规规矩矩放在自己桌子的右上角,心中已经把刘茶茶杀了不下一百遍。 但要想进第二轮比赛,就必须要顶住。 大嫂也觉得不对劲,小声嘀咕道:壶皮是不是太薄了?烫着没有? 方成衍在人群里见到宋知脸都憋红了,他绕过人群,大步走过来,站到陈正蓉的旁边,便敏锐地注意到宋知发红的指尖。 昨天宋知和陈柏宇通话的时候,泡茶用的热水是恒温壶里的,可那才70度! 小茶爷还在那儿乱叫:卧槽烫死了! 可现在,方成衍暗暗扫过一眼那没柄的铁皮壶,白气从盖子的小孔里争先恐后的团团涌出,想必早已超出70度了吧 总不能让宋知继续忍烫。 他立刻走进刚刚那些年轻孩子们去过的屋子,迅速从那里拿了一个完好的茶壶,垫上湿毛巾,灌上热水,放回宋知的桌子上。 小茶爷一直保持着大方得体的形象,在那里假意鼓捣茶叶。 茶壶刚被放上来,他颇为感激地递给男人一个目光,然后握住手柄,姿态自然而然地将热水倒入玻璃杯中,像反复练习过的那样,预热,升温,在内壁摇匀两下 我操他大爷家的狗! 宋知面上不作声。 实际上心里委屈得差点要落泪了。 呜呜呜成衍哥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支持~ 回来更文啦! 第24章 太平猴魁 田嘉木没注意到这边的情况。 他环视场下一周,见几位选手的表现都已经快接近尾声,便起身在场地中央走了一圈。 这几个人是田嘉木费了老大的劲才在镇上找到的,每一个都是凭他一张嘴好说歹说来的。以目前镇政府的资金和水准,实在办不了多高规格的比赛,但年轻的大学生村官儿依旧决心多办几场,他得让乡亲们多看个热闹、习惯习惯,再有这种文化活动,叫清源人民以后多多参与,城乡才能建设、才能往前发展。 一切都会越来越好的,他有这个信心。 田嘉木率先走到宋知的桌子前,停留了一会儿。见小宋哥今天穿了身白衣服,在那里坐着,显得文文气气的,煞是好看。 他不禁多看了宋知两眼,不管桌子有多破烂、环境有多简单,只要对方人在那里坐着,就已经足够赏心悦目。 但下一秒,田嘉木便对上方成衍投来的目光。 村官儿不自然地移开视线。 他假意咳嗽一声,转身来到孪生姊妹俩的桌子前。 这两个女孩算是一组,她们两个人、四只手,汲水、烹茶时井然有序,从不会出现手碰着手、谁挡到谁的尴尬情况。 姐姐把水重新倒进茶壶、盖上壶盖,静静等候的时候,妹妹便用茶镊将四只茶杯从清水里翻转过来。 随后,姐姐握住壶柄,一手按壶顶,将壶抬到一定高度,进行点盏。 棕色的茶水水柱如同一道美丽的弧线般涌入茶杯。 两人合作,效率固然很高,很快茶水被分倒在四个茶杯里。 完工了! 结束后,妹妹将壶缓缓收于一旁,两人端坐在位子上。 整一个过程行云流水、堪称赏心悦目。 嘉木哥,请您尝尝我们的春茶吧。刘荼荼说道。 她一说完,妹妹刘茗茗旋即将茶杯双手呈上。 好。田嘉木走过去,拿过瓷杯浅啜了一口,也不忘接过另一个瓷杯,去递给老支书。 所有的父老乡亲都在夸:看人家老刘家的俩闺女。 泡的真是不错啊。 是咯。 反观宋知,进度已经落后别人一截。 他那只修长的手握住方成衍送来的茶壶壶柄,像昨天那样,把沸水倒入玻璃杯,便有热气立刻在杯壁上氤氲。 顶力绕三周,将沸水倒掉。 宋知选的茶叶品种名为太平猴魁,不是寻常里商店里见到的那种细细小小的叶子,反而叶片异常之长、平直,颜色富有变化,整体上呈苍翠色。 用茶镊摆好五个叶片,热水浇灌进去的瞬间,嫩绿的茶叶舒展肢体,平直的叶片从玻璃杯子里竖了起来,叶片一端触底,一端垂直而立,高度仅比水面稍低。 少倾,蒸汽上升没入半空中,清香四溢。 方成衍在后面注视着宋知的一连串动作,真正看到成品时,他才明白,为什么宋知会当初在商店里心满意足地掏出35块钱,买这样一个透明的玻璃杯。 这一个杯子便是一个小小的模型,透明的玻璃里全然展示出一根根太平猴魁竖立的模样,浸在水里,让人犹如见到了神话情节里的水漫金山。 这些叶片遇到热水时,不散、不卷、不翘边,两头皆尖,正宛若一层层苍翠的山,相互交叠,千峰万仞、重峦叠嶂,加上富有层次感的颜色,看上去像极了一幅山水画。 清香一触即发,风华内敛,豁达致远。 果然大气。 田嘉木正在对面站着喝姊妹俩泡的茶,眼神却止不住地望这里瞧。 只因他听到茶摊的老板娘夸赞了一声:小茶爷,你泡的真好看咯。 这茶叶怎么这么漂亮? 还有人被勾起了买新茶的心思,问向旁人:今年猴魁贵不贵啊? 田嘉木把茶杯放回刘家姐妹的桌子上,又重新朝宋知走过来。 他只瞧了一眼,也不由得夸奖起来:的确好看。 这茶叫什么名字? 太平猴魁。 田嘉木若有所思地点头,脸上挂着赧然的笑:我还是个门外汉。 他挠挠头:小宋哥,你是怎么想出来的? 因为你啊。 我?田嘉木指着自己,不敢相信。 宋知指着杯子里的五个叶片的尖尖角,分别介绍:这叫天尖、地尖、和尖、元尖和弯尖。 恋耽美 京味文小茶爷和豪门霸总he了免费阅读-京味文 他微微一笑,漂亮的眼睛里忽得生出几分明亮的神采来: 正好配你这位人尖儿。 嫂子在后面一听,当场就乐了。 她只料她这小叔子甭管什么时候,都永远是一副不慌不忙的模样。直到今天早上,她还在心里直犯嘀咕。 哪想到,宋知不仅把事儿办的漂亮,还会说这种臭屁话? 陈正蓉在人群里不由得抿嘴笑起来。 小知的嘴甜还真不是盖的! 田嘉木更不好意思了,他双手接过来,吹了吹,品上一口,顿觉花香高爽,跟平时喝的茶与众不同。 不知道是被味道惊艳到,还是刚才被宋知那句话夸上了天,小村官儿喝完以后,青涩的脸上止不住地微笑起来。 谢谢小宋哥了。他和宋知说话时,语气总是有些不好意思,说完,把玻璃杯归还给了对方。 刘茶茶一直关注着日涧茶庄这里的动向,他在一旁听完了全程,心里对宋知更是不屑一顾。 真特么会拍马屁! 另外一个茶庄的老板娘泡的是茉莉茶,她年纪大了,就喜欢搞点儿美容养颜的东西。 好在颜色与造型,也极为不错。 她抬手将煮沸的水倒进西施壶,顶晃两圈之后,将茶水倒于四个青花瓷盖碗里。 老板娘人至中年,身材丰腴,手指也微带肉感。十指尖尖的,倒也漂亮。 而且姿态优美,叫人看了要称一声好。 茉莉花的味道更是清爽宜人,温润香浓,香得人心神荡漾 田嘉木分别品味一番,几口茶喝完,觉得自己现在心都静下来了。 他是土生土长的清源人,知道本地人极爱喝茶,连给孩子起名都要照着茶名儿起。田嘉木平时偶尔陪领导喝喝,自己倒不怎么好这一口。 但现在,他明白了。 年轻人力图发扬清源茶叶产业的决心,忽然在此刻更坚定了几分。 他几乎抑制不住心中澎湃的激情,回到评委席上,田嘉木兴致高昂地对每一品类的茶叶和大家的表现做了点评,他是镇上唯一一个读过名牌大学的孩子,出口即成章。 谈到高昂处,更是站起来,称赞这活动真是好事一桩!也借此活动,呼吁父老乡亲们以后多多配合政府的政策。 他点评完后,还有群众代表的投票环节。 但这比赛制度属实不太完善 田嘉木只叫了几个茶市的熟人老头子过来品评。 其中不乏与选手沾亲带故的,一心想着为自己的亲戚多美言几句。所以这群众代表品评到底是怎么品评,大家对此都心知肚明,但还是要凑个热闹。 老刘家那边儿,有好几个老头围过去,把俩姑娘夸得像花儿。 别人的位置前也有人在说好话。 但谁也比不过郑大爷 田嘉木刚一宣布环节开始,郑海忠便背着手大摇大摆出场了。 他走到茶庄老板娘的桌子前,端起杯子,啧巴啧巴嘴,好像这茉莉花茶齁咸一般。 又去大汉那里尝尝碧螺春,五官当即皱在一起,好像喝的不是茶,是72度的二锅头。 最后走到宋知跟前,那模样瞬间就变啦。 他端起玻璃杯,对着太阳光,举了又举,看了又看,走了两步,出口成诗: 长峰高且平,吾谓草中英! 好!有中年人在一旁逗乐,配合郑大爷,鼓起掌来。 老郑头您也太偏心咯。茶摊老板娘说道。 不能就因为小茶爷总和你下棋,你就这样说好话嘛。 大家纷纷笑起来:就是,给人还作诗呢! 田嘉木见大家有笑有闹地聚在一起,心里也止不住地开心。 怎么?郑海忠对他们吹胡子瞪眼。 我说这臭小子行,他就是行! 他大手一挥,把三张票丢在宋知的桌上:我全投,就投! 没人和一个切除过前额叶的大爷计较什么,大家投完票以后,都乐呵呵地走了。 老支书见人走得差不多了,又起身敲了一阵子麦克风,终于开口发言:感谢大家今天到场。 我们回去,整理一下投票结果,一个工作日后,和大家说结果。 至此,这场清源镇茶艺比赛第一轮就算结束了。 人群渐渐散开。 宋知迅速地把茶具收拾了一通,转头告诉大嫂:麻烦嫂子给我带回去了。 他像有什么急事一样,正着急忙慌地要走,突然被冒出来的刘茶茶拦住。 这个小瘪三儿发育得晚,身高随了亲爹,比宋知矮了一头多,但挑刺儿、找事儿可是一把好手。 他拿起宋知的玻璃杯,表情嫌弃地把里面的一片茶叶捏出来:一点水,放这么多茶叶。 这么浓,不怕喝了痰多? 他把猴魁扔在水泥地上,又一口口水吐了上去:呸! 宋知急着走,没空搭理他。他用肩膀狠狠把这只拦路狗撞开,凶神恶煞地丢下一句:下次爹再找你算账! 妈的。 迟早楔死这个瘪犊子! 宋知一路脚步飞快,方成衍也跟上去:怎么了? 烫! 他吼出一个字,拔腿小跑回家。 等不及走进自己家门,宋知直接大步冲进郑大爷家里去找水龙头。 手伸进水流下,他才发出一声嚎叫。 啊!烫死小爷了! 他冲了好一大会儿,才觉得情况好转了一些,这才回自己家去了。 大嫂带着托盘已经回来了,她揉揉两下宋知的肩,对着他一顿夸:今天表现挺可以。 真不愧是你们宋家人。 那必然。 宋知作出一副得意的模样,转而问道:嫂子你明天几点走? 还没买车票呢,大嫂半只脚踩上楼梯,我先上楼了,待会儿再去客运站看看有没有能走的大巴车。 噢。 宋知应了声。 又过十分钟,方成衍才赶过来。 他刚刚去了镇上唯一的药店,给宋知买了一支烫伤膏。 给我看看。男人说。 宋知坐在凳子上,手心朝上,给对方看自己的红肿的手指。 气死我了,妈的,今个儿真晦气。 方成衍问他:疼吗? 当然疼啦,那么薄的破铁皮壶!宋知皱着眉,这次可不是装的。 那上次是装的?方成衍抬起眼皮。 唉。宋知叹一口气。 别开眼睛,转移话题:疼他妈死我了。 快给小爷我抹上。 先不抹。 男人忽然把手中的药膏放到桌子上。 怎么?宋知佯作不满,我这手可跟您签合同的手也一样金贵啊。 方成衍起身去卫生间,边走边说:不是。 再泡一会儿冷水。 紧接着,他用卫生间的塑料脸盆端了凉水回来:热量还残留在皮肤底下,要让它散出来。烫伤膏的成分是油,先抹上一层的话,只会让热量出不来。 宋知听了半天:好像是这么个道理。 紧接着,他的手被男人按进冷水里。 水冰冰凉凉的,指尖的热度被这份凉意消下去几分,还是有点疼。 不过总算缓过来了。 他老老实实把双手放在盆子里泡着,见方成衍跑去和毛尖儿玩得专注,不由得想刷点存在感:谢谢你给我找了新水壶,不然我这比赛别想完成了。 嗯。 方成衍揉着小猫的下巴,只温吞吞地吐出一个字节。 你听见没,我说我谢谢你啊。宋知见他还在摸猫,高声重复一遍。 嗯,知道了。 嘿,我成衍哥做了好事,还不乐意说。宋知满脸坏笑。 吹吹。 他把湿淋淋的手拿出来,伸到方成衍嘴边。 方总裁看他一眼:不吹。 嘿嘿嘿。宋知反倒笑得更开心。 俩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闹着,直到门外传来一声响亮的口哨。 宋知定睛一看,又是那傻逼。 这孙贼怎么还敢找上门?! 宋小茶爷!刘茶茶在门外插着裤兜,一脸嘻哈地叫他。 宋知从椅子上迅速站起来,朝着人大步走过去,不顾指腹的疼痛,一手把人从外面狠抓进来,用脚关上门,三下两下把人抵到门板上。 手臂压着刘茶茶的喉咙,脸上露着一股子狠劲:你他妈想死是吧? 刘茶茶拍拍他的手,又举起手里的玻璃杯。尽管他被宋知压得说话上不来气,但脸上还在嬉皮笑脸:不想。 我就是来还你杯子。 不想就给我老实点! 宋知猛抓起他的衣领,这小街溜子便被甩到地上。 刘茶茶还想要笑嘻嘻地回怼,正要坐起来,视线忽然在旁边的西装男人脸上顿住了。 宋知正恨得牙痒痒,他挡在方成衍前面,语气不善:有事儿吗? 刘茶茶狐疑地在他们身上扫了个来回,最终再次回归到男人的脸上,冷不丁地抛出一句: 我见过你的。 那天下着雨,他爹叫他去找日涧茶庄的小茶爷,说要买点高档的茶,好接待客人用。 刘茶茶在茶庄大门口喊了一两声,发现没人应,便大手大脚、旁若无人地走了进去。 然后 他在那儿看到了此生都不可置信的一幕。 那天下雨,在你茶庄里 对 就是这身打扮是你 宋知看着这瘪三儿一边将方成衍全身打量了个遍,一边还在那里神神叨叨地自言自语。 傻逼吧你。宋知咬牙切齿,几乎要气炸肺,人怎么打扮跟他妈你有半毛钱关系吗? 我看到你他瞪着两只铜铃大的眼睛,在两人之间打转。 我看到你们刘茶茶有点哽住,他伸出一根手指头,缓缓往卫生间的方向指去,语气像是在揭露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方成衍眉毛微不可查地挑起,发觉事态不妙。 他手指头点呀点,半天没说出后文。 这时宋知已经侧身,浑身攒着劲,要伸腿去踹人了。 只见刘茶茶脸上由一副回忆的神情忽然转变为猥琐的笑: 我看到你们两个抱在一起,你裤子都被人家扒下来了,撅着屁股在洗手台上 ? 宋知瞳孔地震,像狠狠挨了别人一榔头。短短一瞬间,脸上的表情真叫个精彩。 他不可置信地看了方成衍一眼,发力的腿倏地在半空中停滞半秒。 当即又用尽浑身解数,死命踹了上去: 别,别特么瞎造谣啊你!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入V。 非常感谢你们看到这里!凹三和番外会送上滴~ 码字不易,请各位小可爱们支持正版。 鞠躬~ 第25章 横坑苦茶 宋知真是气蒙了。 他这一脚用了极大的力, 踹得那街溜子半身贴在地上,在那里嗨呦了半天没起来。 抱在一起!?撅着屁股,我? 苍天大老爷啊! 这怎么可能!? 宋知脸一下红了个大臊, 平日里能说会道一张嘴,竟然好半天也没想出一句词儿来。 他人傻傻地站在原地,无法冷静, 一时不知该做什么, 更不敢抬头去看方成衍。 满腔怒火如同被冷水浇了个彻底,但随之而来的,是如何也压不下的震惊。 刚才那一声动静太大,把大嫂直接惊得从卧室里跑出来了。陈正蓉趿着拖鞋, 脚步哒哒地从木质楼梯下来。见到大厅里的情况,她站在楼梯旁,嘴巴半张,完全不懂这算什么状况。 但一看清地上挨打的人是谁后, 她一句责问的话便生生憋回喉咙里,没发出声来。 打! 确实该打! 小叔子不复以前那副一向和和气气的模样,凶神恶煞地一把揪住刘茶茶的衣领,把那孩子半攘半提地拖了两米, 扔出去, 又不解恨地照着他屁股蹬了一脚:以后别他妈让我在街上看见你, 不然我见你一次, 就打你一次! 滚! 陈正蓉酝酿半天,这才敢开口:没事儿吧? 没事,嫂子。 宋知见到她, 收敛几分情绪, 重新坐回椅子上。 大嫂忙去给小叔子倒茶水, 叫人消消火。 她被这场面整不会了,于是转头去和方成衍简单地搭了句话:小方来了? 嗯。男人应。 今天不用工作吗? 提前完成了。 噢噢。 屋内气氛回归沉默,气氛有点说不出的怪异。她在两人中间看了个来回:刚刚,怎么了这是? 嗯?宋知把玩着手里的茶杯,怎么也没怎么。 一段毫无营养的对话就此结束。 嫂子又狐疑地瞧小叔子一眼,这气氛僵得直叫她待不下去。 我先去买点菜。 小方今天晚上就在我们这儿吃饭吧。 麻烦您了。方成衍客气回答道。 大嫂收拾一通,去楼上带上外套、换了鞋,便出门去了。 大厅内又剩下他们两个 方成衍怀里的毛尖儿还在撒娇,柔软的腹毛贴在男人的腿上,在那里亲亲热热地要抚摸,又忽得在男人的腿上翻了个身,露出肚皮,两只爪子扒住方成衍的手,用舌头下一下细细地舔。弄。 又湿又痒。 男人似乎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大厅安静到极点。 良久。 空气里才飘来一句幽幽的成衍哥 宋知这辈子和人说话的声调也没这么小心翼翼过,他觉得自己脸上仿佛有火在烧。 表情僵硬,全身只剩下一张嘴在那里干笑:那家伙说的 是真的吗? 方成衍凝视毛尖儿,大手搭在它的肚子上,轻柔地抚摸。 只回复一个轻描淡写的嗯。 小茶爷愕然,微微抽了一口气:那 那咱们,咱们是那种关系啊? 他感觉到问出这句话时,自己的心在狂跳。 他焦急地等待着一个答案。 只听男人在几秒后回答道: 不是。 宋知彻底干笑不下去。 这些天来,两人相处的画面就像走马灯一样出现在他眼前。 方成衍在医院里第一次同他说的话,在后视镜里的黯然注视怪不得宋知当时觉得一阵怪异,原来这怪异正是源于这里!可他对着自己,又是怎么做到那样顺其自然、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 恋耽美 京味文小茶爷和豪门霸总he了免费阅读-京味文 宋知被这惊天大响雷炸得头晕脑胀,耳朵嗡鸣。 他大爷的。 人都给他干麻了。 太阳已经落山,傍晚的天空深蓝,屋内光线也变暗了。两个成年人面对面干坐着,方成衍觉得,这场景颇有他第一天来茶庄时的氛围。 茶庄的窗户外是人流稀少的老街,偶尔有几只俯冲掠过的飞鸟,屋里安安静静的,快要叫人坐不下去。 那我是0吗? 方成衍听到宋知发自灵魂的一问。 这都是什么脑回路? 男人终于收回放在毛尖身上的手,不知怎的,有些想笑:你觉得呢? 主要是我现在 他,我怎么跟你你说是吧 宋知连话也说不成整句。 我不太明白了我。小茶爷一犯紧张,话就开始变多:之前的事情我是一点记不得,可成衍哥你分明是知道的,那你怎么不让我也知情? 这话里好像带了些不满。 看到男人沉默,宋知又赶紧转变话风:没事儿,也不算事儿。 不管以前怎么样吧,以后咱俩概儿不论,该怎么着还怎么着,成吗?他把面前的水盆放到地上,起身走开,嘴里一通胡乱话:我先上楼想想,哥你再坐会儿。 对方要上楼,那方成衍还怎么在这里坐下去? 男人也很识趣,告诉他:不用,那我先走了。 麻烦和你的嫂子转告一声。 我今晚不在这里吃饭了,谢谢她的款待。 嗯,行。宋知背对着男人,不敢看人,也庆幸方成衍没再接着给自己难堪。 男人把毛尖儿温柔地放在梨花椅的垫子上,毛尖儿软软地趴在那里,不知道他要做什么。见到男人离开,它赶紧翻身起来,在椅子上跟了两步停下,眼睛盯着方成衍离开的背影,眼巴巴地朝他喵了一声。 方总裁一言不发地打开茶庄的门,却见那刘茶茶还赖在门口的台阶上,在那里和街上路过的人哭诉。 小茶爷打人啦! 他打人啦!!! 听到身后的开门声,两人视线相对,方成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那街溜子似乎知道这人有点本事,收敛了表情,壮壮胆子,昂着头叫嚣: 怎么?你看不好你自己的胼头,你看我做什么? 然后脚底抹油,三步一回头,确认方成衍没跟过来后,溜之大吉。 田嘉木第二天中午兴冲冲地跑来茶庄,迫不及待地要告诉宋知第一轮的比赛结果。 小宋哥,稳了。村官儿削瘦的脸上挂着诚心的笑容,但是他却发现,当事人却好像心不在焉。 宋知蹲在地上,给毛尖儿填满猫粮,只呆呆地回复了一句,行,多谢了。 能过就行。 可他现在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你怎么了?田嘉木问。 宋知叹一口气:没事。 昨晚怎么也睡不着觉,满脑子都是傍晚发生的事。 哪能呢。 哪能呢? 田嘉木跟着他走到茶庄后门,见宋知像丢了魂儿一样,在那里筛茶,他面朝着没什么人的后街,旁边蹲着毛尖儿。 平时效率一般,一上午筛一斤,结果今天光这一上午,他就筛了三斤。 想不通。 想不通啊! 田嘉木蹲在他身边,随手把茶堆里形状不好的叶子挑捡出来。 村官儿看他实在郁闷,试图跟他转移话题:小宋哥,你那杯茶叶泡得真不错。 你看这张图。 田嘉木掏出手机,举到对方眼前。 这是他那杯太平猴魁,由相关部门的负责人员发在机关单位的,田嘉木直接存上了。 我拿去让他们做小报封面了。 好。 依旧没什么反应。 就在田嘉木以为对方不会再多说一字的时候,却听见小宋哥来了一句: 待会儿一起吃午饭吧。 大嫂是早上八点走的,现在想必已经到省会了。她昨天回来的时候给宋知买了不少东西,叫他接下来的一周里务必好好吃饭,但宋知实在不是那种能亲手做饭的主儿。 这才刚十一点?田嘉木顿了顿,行,当然行啊。 荣幸之至。他跟在对方身后,出了门。 方成衍中午开车从老爷子家里过来的时候,发现茶庄大门是虚掩着的。他依稀记得,宋家大嫂今天要出远门,不知道宋知还能去哪里吃饭。 方成衍耐心地在车里等了一小时,以为待会儿他人就会回来。 结果。 却等到宋知和田嘉木,有说有笑地同乘一辆摩托的景象。 田嘉木骑着摩托,宋知坐在后座。那辆摩托车的马达发出轰隆隆的响声,车身布满了划痕,看上去有点年代了,由于排气管损坏,车后挂着的牌子,被废气吹得一起一伏。座位呈流线形,线条起伏很大,宋知不得不扶着田嘉木的肩膀,好确保自己不会摔下去。 他头一次在镇上坐摩托,倒是很高兴,在这镇上买个摩托车,也相当于在城里买个四轮小车了。这世上有哪个男人能拒绝摩托呢? 田嘉木身躯瘦弱,平时把着摩托车头都费力,更何况今天后座上还多了一个宋知的重量。 宋知:我就看你腿细,感情你这腰也细。 就这小身板还骑摩托呢,哪天喽不住,摩托窜出去,你人在上面扒着车把,挂着飞! 小宋哥你能不能别总说我了。田嘉木也咧开嘴笑,张嘴时灌了一嘴冷风:我力气大着呢。 宋知在他腰上用手比了几乍:你差远了,多吃点饭吧! 摩托车停在茶庄门口,宋知从他的车上利落下来。 那我走了。田嘉木对他说:下午还得赶回去上班呢。 成,去吧!宋知跟他摆手,努努下巴:路上慢点。 好。田嘉木又发动摩托车,走了。 方成衍神色冷峻地在主驾驶车舱内看完全程,大手覆在方向盘上,指腹握得发白。 宋知走进大厅,见到毛尖儿在梨花木椅上仰天伸出一条腿,露出被割了蛋的后腚,正用舌头给自己梳毛,他脑子里便又回想起来了 撅着屁股,撅着屁股! 他妈的。 只要想到这件事,他心里就焦躁得要命,不得消停。 已将近下午一点,宋知努力控制住脑袋,不往昨天的事上想。 他吃饱午饭只想睡觉,大嫂不在家,大中午也不会有顾客来,于是宋知干脆把上衣脱掉,随手搭在椅子上,又飞快地把裤子一下脱到底,准备把自己扒个精光,上楼躺尸。 还没等把脚拿出来。 身后的大门,开了。 宋知正弯着腰,呼吸都停了。 别说是他。 来人的呼吸也要停滞。 视野里的白色内裤冲击力实在太大,配上细腰窄胯,两条长腿白得晃眼。 宋知臀上没二两肉,弯下腰的时候,白色的布料撑出臀部圆润的弧度,看上去弹性极佳 方成衍记得那触感 许是没料想到男人会如同幽灵般出现在自己身后,宋知吓了一大跳,忙直起身,把裤子重新提上。 我草。 他稳定心神,故作轻松地同对方打招呼。成衍哥今天怎么也有空过来? 又出现了,那种笑容。 客套的笑。 看到他这幅表情,男人便明白。 事情有哪里变得不一样了。 方成衍注视宋知,面上神情依旧淡然:老爷子让我带你去家里吃饭。 呀,真不巧。宋知忙称不好意思:我刚在外头吃完。 这样。 他见男人神色并不好看,继续解释:早上没起床吃饭,所以午饭吃得也早了点。 嗯。 行。 那 他们两个几次说话撞在一起,还都是简单的一个字节。 气氛一阵僵滞的尴尬。 西装男人站在那里,忽然发觉自己有些多余。 那我先走了。方成衍说。 行。宋知故作爽朗,出门送他:改天咱们再吃。 方成衍没再多说什么,沉默地退后一步,转身要走。 却不料,骤然听到一声哀嚎。 他踩到了毛尖儿。 也不知道这只小东西是什么时候,跑来在他的西装裤脚边打转的。 被方成衍的皮鞋踩了一脚后,毛尖儿吃痛得连叫好几声。 方成衍听得心疼极了,他刚俯低身体,想要去检查它受疼的爪子,却见毛尖儿弹到一边,全身的毛炸起,还极为凶狠地对他喵了一声。 随后,它唰一下猛窜向卫生间,光速般消失在方成衍的视野中。 总裁伸出的手还停留在半空中,他默默收回手。 走出大门。 百尺竿头。 到此为止,后退九十九步。 作者有话要说: 毛尖儿:你特么跺我是吧? 第26章 闽北水仙 与方成衍办公室到茶庄的距离相比, 从老爷子的房子到茶庄路上花的时间要多得多。 方成衍一路开车回来,在马路沿儿边停好车,穿过一条竹林小径, 走进大门。 方长云正在客厅里身板直挺地坐着,盯着电视里的广告瞧,他一听到院子里传来锁车的声响, 便往家门的方向看过去。 却瞧到只有方成衍一个人进了门。 人呢?他问。 他的好嫡孙只说了两个字:没来。 老爷子眉间的川字纹都皱起来了:一桌子菜都烧好了。 怎么没把人带到? 方成衍没说话, 他把西装外套脱下,一个保姆迅速上前接过。 老爷子觉得奇怪:怎么一让你请人,人就不过来?上次也是这样。 你是怎么和人说的?方长云重新在沙发上坐下,抬着头问他。 方成衍边解开最上方的两颗纽扣, 边回答:他吃过饭了。 老爷子眉头皱得久久不松,还挺赶早儿。 又继续打听似的问了句:人家家里,吃饭是一向比较早吗? 不是。 方成衍走进洗手间,洗完手后, 接过厨娘递来的筷子:他早上没吃,中午饿了,就提前去吃了。 男人坐在餐桌上,沉默地开始埋头吃饭。 吃的什么呀?下馆子吃?那总不能天天下馆子吧, 他嫂子出去那么久, 不会做饭, 谁管他? 老爷子见方成衍不愿多说话, 又从沙发上挪到餐桌旁。 保姆多年在方家帮佣,也算是看着方成衍长大的,觉得这孩子下班已经够累了, 还要被他爷爷这么一直追问, 不得消停, 于是在一旁插嘴道:您也别操太多心,那么大的小伙子,肯定不会把自己饿死呀。 老爷子看她一眼,保姆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 方成衍只抛了句您快吃饭吧,便再也没有开口多说一句。 这一顿午饭吃得安静至极,保姆以前只做他和老爷子两个人的。这次对她千叮万嘱,还亲自来厨房指手画脚,叫她最后做了五个大男人吃饭的分量,根本吃不完。 饭菜吃至一半,老爷子觉得他周身气压低沉,似乎是不大高兴,放缓语气,对方成衍关心了一番: 怎么说你两句,还不高兴? 不是。 那是遇见什么烦心事了? 没有。男人眸光不带半点起伏,回答道:怎么会? 遇到了困难记得和家里人说,实在是忙得很了,也给自己放放假。老爷子只当是方成衍最近太累了,或是在生意场上遇到什么麻烦,根本没有往宋知这方面想。 人家宋知开个茶庄,不也是天天筛茶、进货,日复一日干些枯燥的事儿吗?你看人家,怎么就成天高高兴兴、是个俏浪人儿? 三句不离宋知。 你这孩子脾气葛,随你爸了。方长云本想表达关心,但说着说着,话调最后总能变成训斥晚辈的语气。 方成衍盯着眼前的西蓝花,回道:是很俏浪。 事情已经过去一天了。 那个小店员上一秒还一口一个成衍哥,夸他经逗,下一秒自己被旁人的话逗着了,人就跑了,跑得头也不回。 宋知总是说得很好,说什么我们该是怎么,还是怎么。可行为上表现得根本不像他所说的那样不仅开始躲着人走,还对方成衍装起蒜,当两人正面相对的时候,宋知还会与他笑呵呵的,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这样的态度,简直叫人没有办法,方成衍一声不吭地吃饭,但心里如同有猫爪子在挠。可精明的商人永远不会坐以待毙,他已然在心中做好决定。 宋知性格使然,朋友众多。既然他轻易就会被抛下,那就捆绑在一起,让他抛不下好了。 方成衍放下筷子,淡淡说道: 他脸皮薄,不想麻烦别人。 我和他说话,他也不会听。倒是您,以长辈的身份叫他来的话宋知乖得很,不会不听的。 他面上假装心不在焉,补充一句:他嫂子还要六天才回来,不如让他一直来这里。 是这么回事儿?老爷子一听,六天,这可得了?当下放下碗筷,招呼保姆:小刘,把我电话拿来。 方成云接过电话的一瞬间,方成衍起身,走至玄关。从刚刚脱下的外套里拿出手机,找到手机通讯录,把宋知的号码亮在老爷子的面前。 老爷子眼有些花,对着电话半眯眼睛,认真地按下一长串号码。 很快被接通了。 方成衍在旁边听着,微阖的眼底叫人看不出什么情绪。 嗳,是小宋吗? 是。宋知答。 我是方长云。 是您呐,我听出来了! 还不等方长云开口说什么,宋知恍然想到什么似的,先跟人道歉:真对不住了爷爷,我今天吃饭早,就没去,让我成衍哥刚才白来一趟。 他之前在饭桌上见过老爷子是什么脾气,怕方成衍回去挨顿骂,宋知还鸡贼地补充一句:人好心好意劝我半天,但我是真饱了。 过去也吃不了多少。 方长云岁数大了,总怕打电话对方听不见,嗓门也拔高了些:那今天晚上呢? 晚上宋知念叨着,还没想出一个合适的借口。结果老爷子大腿一拍,直接为他做了决定:就晚上!让方成衍下了班去接你过来!这里远,你走也得走半天。 电话那头的人赶忙劝他:您别介,咱们真不用这样,我不是吃不上饭,我懒得做饭就是了,咱们镇上也能叫外卖,挺方便的。 恋耽美 京味文小茶爷和豪门霸总he了免费阅读-京味文 老爷子声如洪钟:就这么决定了。 然后啪一下挂断电话。 方长云雷厉风行,晚上还非得让方成衍带上他,亲自上门找宋知来了。 小茶爷正在和郑大爷下棋,两人在楚汉河界附近火拼,一时厮杀不下。方长云往棋盘跟前儿一站,郑海忠和宋知双双回头。 走,你们俩都去我家里吃饭去! 宋知把棋子撂了,站起身:怎么您也亲自过来了? 他视线在后面的方成衍身上快速瞥过一眼,又收回。 我就不去了。郑大爷指指身后,笑眼眯眯:我闺女今天回娘家,在屋里炖汤呢。 呦,我这老战友,晚年生活还挺幸福。 那是得跟你闺女吃。方长云说,我把宋知这个没人管的带走。 叫这臭小子跟你去吧。郑海忠告诉他:昨晚上这小兔崽子半夜饿疯,自己做了个干煸豆角。 郑大爷指指对街垃圾桶上的一个黑色塑料袋:结果干辣椒籽把自己呛死,咳嗽到半夜,吵得我都起来喂鸡了。 宋知一阵脸红:大爷,你快别说了。 走吧,实在没那两下子,就别难为自己咯。 宋知抿抿嘴:行,那咱们今天就先下到这儿,这棋面儿您给我留着。 去吧。郑大爷挥挥手,叫他走。茶庄我给你关。 方长云又和他寒暄两句,然后叫宋知上车。 他俩一起坐在后座,连到达目的地后,他也是跟在老爷子身边走。 两边是占地约百平米的竹林,穿过一条曲径通幽的小石子路,才能看到在竹林的掩映之下,坐落着一幢三百多平的乡村别墅。这个时节竹子的颜色已经不够苍翠,叶片有点稀稀落落,但依旧笔直高耸。 宋知曲曲绕绕地沿路走了一会儿,觉得这儿真是个养老的好地方。 一进别墅的大门,先要走过一个封闭的庭院,地方不大,中央还摆了一个喷泉,里面放上了假山,这是算风水算来的,美名其曰镇宝塔、聚宝盆。 再走两步才能走到客厅的大门,老爷子把人带进家,宋知看到方长云家中的摆设,全然是一种老式的装修风格。电视墙上摆了几本兵法之类的香书,还有一个全身玉制的关二爷,放在电视机左边的案台上供着,案台干干净净,每日焚香点蜡,十分有讲究。 宋知不由得夸道:您这装修,真排场! 但您怎么想起来,买这么偏的地方呢?就在刚刚来的路上,宋知注意到这周围是一片石滩,荒无人烟的。尽管他能明白老爷子有点远离世俗的意思在里面,但还是被这片土地的荒凉惊到了。 你看。 老爷子带着他来到旁屋一扇窗户前:这儿以前是一条河,现在没啦,是我和你郑大爷年轻时候,我们排驻扎的地方。 宋知跟着望过去:您还挺念旧? 哈哈,当然念旧!谁不爱回忆青春啊,当初是十大几岁的小伙子,现在都是个老家雀儿了。回忆起往昔岁月的时候,他总是刹不住闸。 当时太想家,我对着河哭啊、想啊,你郑大爷是班长,变了法儿地哄我,后来,当兵的日子一眨眼就过去了。退伍以后,有的兵去了义乌小市场,有的去城里给人擦鞋,我扛着我的铁钎子、家伙事儿上了北京,一铲子一铲子地干,谁成想最后能垒出个公司来,现在想想这日子,怎么能这么快啊 走,不说了,咱们去吃饭! 墙两边摆满君子兰盆栽,方长云带着人来到餐厅座位上。 方成衍也是这个时候才进门的。 宋知被安排到离餐桌主位最近的一侧,他看见饭桌上赫然摆着一道虾仁西蓝花。 成衍跟我说,说你喜欢吃这个,对吧? 老爷子笑着问他,可宋知面上有点发红:对。 谢谢,谢谢,太好客了您们一家子儿。 你看看,剩下这些菜,都合胃口吗? 合,特别合。宋知看了一眼。 南瓜凉糕、香菇油菜、板鸭、雪花牛肉,还有小鸡炖蘑菇。 他适时地作出一副受宠若惊的表情:白天是我不长眼了,您家里饭这么丰盛,我居然都不来! 方成衍在一旁默默无言。 很好,又开始演了。 宋知的此种技艺,已经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 男人就坐在宋知的正对面,听宋知和老爷子交谈甚欢,甚至都没他插话的地方。 中途老爷子只对他说了一句成衍,把盘子位置换一下。 他把宋知常夹的那道菜摆在对方眼前,对方嘴上说着谢谢,可实际上都没抬头看他一眼。 吃完饭以后,又在保姆的阻拦之下,硬要下手主动去把碗刷了,在老爷子心里的形象又高一层,叫他止不住地念叨:多好的孩子。 行,那爷爷,我就先回去了。宋知跟他告别,嘴里不住地蹦出好听话来:您家招待客人真是细心,服务一绝,饭也好吃,太谢谢您啦,今天我就先走了! 老爷子看他一副要出门的架势,反倒愣了:这离镇上几公里呐。 没事儿,我正好溜溜食儿。宋知伸出手,摆了摆,叫老爷子重新坐下:我太饱了。 方长云劝他:不然你大嫂回来之前,就在我们这里住吧。 宋知愣了愣,不知怎的,控制不住眼神,往方成衍的方向扫过一眼。 他看到对方身躯挺拔地在客厅的过道上站着,不曾往这里看来。 这样明天早饭你也能吃上了,我知道你们年轻人不爱吃早饭,但是一天三顿饭,哪一顿都不能缺。老爷子语重心长,又跟他说了一大堆诸如不吃早饭会得胆结石之类的话。 别人家里哪有自己家自在?可宋知抵不住老爷子一番热情似火的要求,最后推诿不过,被拉去看房间了。 晚上九点。 宋知和老爷子在客厅看完军旅片,一时尿急,准备去上厕所。 脑袋里正专心想着剧情,却不料,正好和刚从浴室里出来的方成衍,在门前的窄道碰上了。 男人上半身裸着,锁骨分明、手臂的肱二头肌、三角肌圆拱流畅,胸肌饱满,八块腹肌结实异常,人鱼线暧昧地绵延至下半身的家居裤,叫满脑袋猜想着请了假的许三多出军营以后,到底还会不会归队的宋知愣了两秒钟。 方成衍个子快要与门齐高,肩膀上只搭了条白毛巾。走出来看到宋知,也是一愣。 要进去吗?男人问。他头发湿漉漉的,浓密的眉与高挺的鼻在灯光稍显黯淡的窄道里依旧迷人得耀眼。 嗯。 方成衍大手为他推开门。 宋知安静如鸡地从对方跟前走过去。 屋里潮湿的水汽铺面而来,窗户是男人洗澡后打开了的,旁边的架子上还有男人用过的洗发水瓶子,晚风将洗发水的气味微弱地传递过来,那也是刚刚经过他身边时,传来的味道。 宋知越想越觉得自己不对劲,看见方成衍的完美身材,满脑子想得都是小瘪三说的那副画面。 我们抱在一起 我是裤子被扒的那个 这他妈画面十分有冲击力,他反正是接受不了。 换作以往,宋知说不定会把人伸手拦下,好好点评一下这王老五的身材,但现在情况不同以往 可大爷的,方成衍那身材是真不错呀! 上完厕所,宋知在洗手台上边洗手边想。 成,那小爷我也不算被他糟践了。 作者有话要说: 方:谢谢,你挺大方。 第27章 六危瓜片 已是九月末, 前些日子又下过几场雨,晨起气温逐渐转凉。 宋知在方家留宿一夜,吃过早饭后, 在路边等了将近二十分钟,才等到一辆通往镇上的公交车。 他不等方成衍送,便自己上了车。 破公交车一路扬尘, 颠簸着冲向镇上。 宋知像以往一样, 把茶庄的两扇门打开。前脚刚进门,后脚还不到五分钟,日涧茶庄就迎来今天第一个顾客。 这顾客的长相很有特征,身体其他地方都不算胖, 唯独挺着一个大肚子,还是一个地中海型秃头,中间一片头皮锃亮,周围一圈仿佛是因摄入营养过剩一样, 发质还很乌润。他上身穿了一件不合体的西装,下身是颜色搭配不上的裤子,脚上是棕色的皮鞋,显得品味不佳。 您好, 来点儿什么?宋知问。 中年人循声往右面看, 见到说话的人正在那里蹲着喂猫, 眉清目秀, 面如冠玉,一双笑着的眼睛仿佛会说话。 他往里走了两步就停下了,对店主人的茶案看了又看:这是从哪里入的? 云南茶贸市场。 卖吗? 不卖。 中年人已经伸出手去, 摸他的茶案了:多少钱也不卖? 宋知觉得怪:不卖。 你那中年人点点头, 却也不说自己想买什么茶, 逛了半天,问宋知:平时茶水间用的,有什么推荐吗? 有。 炒青,不挑人,便宜量大。 普洱呢? 有。 顾客很爽快:包五斤。 宋知从地上起了身,去洗手,从货架上取下普洱茶饼,包好,放在柜台上。见对方还在看别的,他说:老白茶呢,您有兴趣吗? 能解油腻、润肠通便、降血脂。宋知看了眼中年人过大的啤酒肚,没继续说下去。 不用。 是给员工喝的,不是给我。他注意到宋知那投来的一眼,说道:来点提神醒脑,缓解疲劳的绿茶就行。 嗬,好一个资本家,给员工喝就要提神醒脑的是吧?宋知腹诽道。他用雪白的毛巾擦了擦手,告诉顾客:那就是毛尖茶了。 信阳毛尖,我也好这一口,您看看。他把茶案边上自己常喝的茶叶罐打开,递给对方。 顾客嗅了一番,从表情上看也看不出什么反应。于是宋知烧了壶水,开始泡茶,给对方试个新鲜。 他把茶水放到顾客眼前,想不到人家喝了一口,回味半天,对这品种赞不绝口。 茶庄生意的客户无非分为三种,大分销商、有送礼需要的散户,还有就是像中年人这种,喜欢在茶案旁坐着,跟人聊天的。 宋知也乐意跟人唠。 几番对话下来,听出来这顾客是个开公司的小老板,跟宋知讨论完茶叶后,满口便是售茶业的挣钱之法。 茶业也算一个暴利行业,我觉得你没有必要在穷山旮旯里对制茶技术讲究。 上外头的大城市打拼几年,多学学囤货炒价,比这些名堂都强了不少,有的茶商能把茶叶价格提到七千万一斤 上外头的大城市打拼? 他就是从大城市专门来这儿的。 观念不同,宋知不愿意再说了,只插嘴了一句:照您这么说,茶商都要叫屈了。茶业哪来的什么暴利,不过是口喝得罢了,凭什么卖到几十万? 种茶要人力、要管理,做茶要机器,卖一整年茶也无非都靠旺季,一斤茶叶的成本大家心里都倍儿清,最贵也就百儿八千。 炒价那是另说,毕竟能遇到的傻子不多。满打满算下来,总体百分之二十的毛利率,能叫暴利吗? 谈话至此,便不太愉快了。 那中年人却还有接着结交他的意思,递了个名片,说自己姓程。 宋知接过,手上忙起别的事情。 幸会幸会。 他转身在炒茶了,机器开得最高档,声音大得轰隆隆,但那老板还在拉着他说,模样好像几年没跟人聊过天似的逮着他侃。 宋知觉得这一上午没准儿就要搭进去了,他活儿还干不干了? 趁着人说话的空隙,他直接告诉中年人:对不住了,我得去茶市逛一圈了。 您把账给我结了吧。 结果那中年人一边结账,一边跟他说也想去。 我还得先忙点别的,宋知拍拍炒茶机,您自个儿先去吧啊。 顾客终于听懂了。 好不容易把人打发走,宋知顺手把名片放进收银台旁边的盒子里,没看过一眼。 整一上午,他逛完茶市,回来筛茶、炒茶以后,又多卖了一单 一个小散客,要给未来岳父送见面礼。宋知给他推荐了一款不贵、但也能拿出手的茶,散客很满意地走了。 除此之外,他还在电脑上看到昨儿半夜有人来咨询,看了眼备注,是之前一个山东的分销商户。 宋知上午十一点才回复:【不好意思,大哥,刚刚看见。】 【有的,今天下午就能发。】 聊了几分钟,确定好定金,又联系上快递。 他在茶庄门前铺了一大块干净的塑料布,穿上工服,在那里扬茶,一铲子茶扬过筛网,茶沫子透过去,好茶叶被挑拣出来。 这不算个力气活,但山东商户要得量比较多,还挺累人的,终于筛够了斤数,他已经干得满头大汗。 到方成衍来接他吃午饭的时候,宋知正要着手装箱打包,等邮递员下午来取。 他不好意思叫男人等,于是想着干脆下午回来再装。 结果吃了午饭,却又突然多了件事。 田嘉木叫他赶紧去政府一趟,说是有个大会要开。 宋知赶紧洗把脸,换好衣服,心说平时闲得要死,怎么今天事儿赶着事儿来。 他只得主动找方成衍,问能不能把自己送到镇政府。 方成衍对宋知有应必答,从不例外。 黑色的汽车停到镇政府门口,男人看到,田嘉木正在政府大门前站着迎接。宋知下了车熟络地打完招呼,又转身跟他说叫他先走的话。 嗯。方成衍答了一声,调头离开。 这镇政府可真够简陋的!宋知跟着田嘉木往里走,面前是一个破败的院子,两排平房,前面政府大楼,后面宿舍。 宋知迷惑了半天,寻思清源镇也不至于这样啊,扭头跟田嘉木讨论起住宿条件,田嘉木就笑,说楼里没有厕所,冬夜里起来上个厕所都要去政府大路对面的公厕,平时就靠生生憋着。 说到兴头上,宋知正要接茬,却见村官儿两条瘦长的腿扑踏扑踏快走了几步,上去和一个人握手。 这是市里来的领导,他说,这是我们镇上的决赛选手。 宋知见田嘉木说话恭恭敬敬的,自己也简单地陪笑一声,没开口说话。 这次开会除了他来,还有刘家姐妹俩,以及一个面生的老头儿,想必都是第二轮比赛的选手了。 一干人等就坐以后,这领导自我介绍起来,自称是文卫旅体局局长,宋知头一次听说这么长的头衔,转眼反应过来,清源镇上的市也仅能算是个三流小城市,市政府把文化、旅游、传播、体育四项合并到一起,以减少冗官、冗职。 谈话内容无非是叫他们好好准备下次比赛 恋耽美 京味文小茶爷和豪门霸总he了免费阅读-京味文 领导坐在前头一张破桌子上,手臂抱胸,两个手肘全搭在桌子上:年年评比咱们清源经济增长点都是倒数第一,就是因为咱们的本地行业发展不起来!茶叶在全国散卖,不成气候! 隔壁灵山县的经济,好是好,可环境脏,我去他们县城转一圈,回来车玻璃都是灰蒙蒙的。但人家有煤,上面就会重视,一重视,就有指标。我们清源,没什么存在感,这次小田干得好,我们也觉得活动办得不错,一直说让清源茶叶产业发展起来,今天就是一个契机! 大家一定要为了自己的家乡,把握住,好不好? 领导说话极其富有煽动性,宋知配合地鼓掌,等田嘉木总结完,把人送走以后,已经过了一个多小时了。 他急着往家里赶,因为邮递员快来了,约好的时间就剩半小时,他还没装箱呢。结果出去的时候,忽得被刘家姐妹俩拦在面前。 大厅里人来人往,两个双胞胎女孩子把他的路截胡了。 惹得宋知一阵皱眉,他还以为是这姐俩要为刘茶茶出头,问:有什么事吗? 我想跟你打听一个人。妹妹说。 说吧。 你那天比赛的时候,身后站着一个穿黑衬衫的男的,一直在你那边守着。她脖子上带了一只便宜的智能手机,把手机上的照片给他看:这个。 宋知凑过去一看,那可不就是那天比赛时站在他后面的方成衍吗? 刘家的茶行开得最好,店面早就搬到城里了,姐妹俩不知道清源的开发区,不认识这号人物也算正常。 怎么了?宋知问。 认识吗?刘茗茗疑惑地问。 我跟着他半道,见他去了药房,后来又进了你家的茶庄来着。 认识,怎么了? 想问问你他是谁?妹妹回答的时候神色有些害羞,连音量也放低了。 宋知懂了,丢下一句: 他是新开发区的负责人,你们去打听吧,我急着走呢。 但又被姐妹俩缠着追上来:跟谁打听?你告诉我们去哪里找,行吗? 宋知走出大门,看姐妹俩一人骑了一辆电动车,拒绝的话一出口,就变了。 行,你们带我一程。 我带你们去开发的楼区,剩下的你们自己问,别说是我带你们来的,显得我事儿多。宋知说时迟那时快,骑上姐姐那辆电动车,带上她,让妹妹在后面骑车跟着,一起来到开发区。 他停下来,把电动车支好,把车钥匙还给刘荼荼。 得!从这儿一走,走二百米就到家! 是这儿了,你们问问办公室在哪儿,我走了。 宋知说完,扭头离开。 正转身,余光忽得瞥见旁边的工地上,几辆大型拖车把整个场地围了起来。工地没开工,所有的工人都集中在一起,两拨人对峙着,领头的人正互相指着鼻子吵架。 嘛呢这是? 他听到一个戴红色工地帽的人在喊:我已经检举你们工程违法! 几个拖车也在慢慢转动机械臂,去毁坏工地堆积的材料。 宋知瞪圆眼睛,这这都什么? 他忙掏出手机给男人打电话。 方成衍送完宋知回来,正在楼上办公,再接到对方的电话,还以为是需要去政府接他。 一手拿上车钥匙,一手接通 方成衍! 下楼,下楼! 你工地出事了! 作者有话要说: 同居进行时~~~ 第28章 严险肉桂 三分钟过后, 方成衍赶到了现场。 宋知在一棵大树底下等着他。 正是方成衍第一次在这开发区见到他时,他与清源的父老乡亲们在其下凑热闹的那一棵。只不过今天,宋知身旁跟了两个年幼的女孩子。 方成衍不知道宋知这又是哪一出, 神情漠然地瞥过一眼,发现她们的目光十分热烈地向自己投来。 男人收回视线,转头向工地, 随后便微微皱起眉, 率先朝那边走去。 建设队的包工头一见方总裁来了,连忙上前告知事情的经过,对方红色工地帽上的标志是四季地产公司的。 来意明显。 宋知直勾勾地瞅着方成衍与那群外人交涉,方成衍身材挺拔地站在两拨人中间, 凌厉的气场昭示着主人的身份。 宋知用手抠着一块树皮,听到那两个女孩子凑到一起嘀咕着什么他好帅走姿像背影杀手。 什么时候了,还帅啊帅的。 对峙的情况不容乐观,这可是一群手里操着锤子、电锯的汉子, 待会儿可别打起来。 宋知还在琢磨,要不要冲上去给方成衍充个人数镇场子,结果见方成衍面目严肃地和人又说了一番什么后,叫那个包工头上去坐坐。 红工地帽看样子似乎是同意了, 如同知道方成衍办公室所在位置似的, 他带着身后的人气势汹汹地在前面走。 这人都是从哪里来的, 怎么会和方成衍杠上?宋知正皱着眉认真寻思, 不料男人朝他走了回来,丢下一句: 我晚上六点去接你。 身后两个女孩立刻惊呼一声,方成衍朝她们的方向看了一眼, 转身同那些工人一起走了。 宋知抠树皮的手停下了, 默默腹诽道, 走就走呗怎么还 怎么还偏偏舒缓了神情、褪去了眼里的锐意,在这么着急的要紧事面前,专程回来告诉他六点来接你。 宋知知道方成衍不爱说话,天天就会一个嗯的啊的。 但这句如同白水一样、并无更多意义的六点来接你,却莫名让他听得脸上生热。 目送男人背影离开,在原地待了一会儿,直到那邮递员打来了电话,宋知才赶紧回家里打包茶叶去了。 与此同时。 张鸣所住的旅馆里,同样正在进行一场对话。 程老板。张鸣坐在一张椅子上,与来人正面相对。 他咬重字眼,话里带着锋芒:你觉得我为什么、又凭什么要和你合作? 世纪地产的策划案能带来的回报,是你们公司远比不起的。 他嫌恶地看着眼前的男人,大肚便便、头顶油光发亮,手里还提着一个装了茶饼的包装袋。 这项目本来是属于我的,第一期的钱我们也是一早就交付了。 谁知道半路会杀出一个方成衍过来夺食?我们现在手头没有项目,不然就要面临裁员。 张鸣用食指扣扣玻璃茶几,直接叫停:程开祖,我丝毫不关心你的处境,也不关心命运对你怎么不公。 不要跑题,告诉我,和你合作,对我有什么好处? 钱,你拿大头。对方说。 我还以为你们知道自己的差距在哪里。张鸣笑起来,把伸在茶几上的腿放下,程老板,对不起,我说话比较直接,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叫蚍蜉撼大树,可笑不思量? 你们公司接过几个项目我不得而知,但我在方成衍竞标时有所听闻,方成衍手下的经理调取了你们的项目结果,你们公司在楼盘建设期间出现了那么多次事故。你却让我转来支持你?但凡出现一点风险,我的钱可会打水漂啊程老板。 我们现在的工程队已经很完善了,我们的施工 别说这些话。张鸣直接打断了他,十分头痛。 张鸣极其厌恶和这种井底之蛙说话,与之相比,他还倒不如选择跟方成衍说,尽管会被方成衍的气势压倒,但最起码,方家的这位继承人行事干脆,直奔核心。 我们来算一笔账。 程开祖往前凑了凑身体:世纪地产的投资回报比是很好,可是,也要分情况,像清源政府竞标的普通一级地皮,不管是由谁来开发,它换来的经济价值都不会拉开差距,因为清源镇的经济水平,它的计算基数,本身就很小! 这地方穷了几百年,一时半会儿是不会发展起来的,初期的回报比一定是一个固定的数字,你懂吗? 张鸣没说话,继续听着。 他们和政府签的协议我已经看过了,开发区的住房配额是两千户,可是清源这地方,地价穷得每平米才三千块钱不到!可见他们压根就没打算在居民楼上做打算,完全是卯着心思指望这儿的茶叶产业发展,打造商铺,靠它回本。 这可是个长线啊他语气悠悠的,拿捏地恰到好处。 没五年十年,是绝对收不回来的。 张鸣默默点了根烟,能知道合同文件的内容,想必也是在政府有人。 程老板顿了顿,缓缓问了一句:而你的投资公司,分红是有期限的,对吧? 张鸣不说话。 程开祖挠了挠甑光瓦亮的头顶:别用这种眼神看我,我没看过你们的合同,也不知道期限是多久。他说,但我知道,一定会是短期,因为他们揣得本身便是长期的打算,后续这地方经济发展越来越好,怎么还会舍得让你分一杯羹? 所以,你问问自己,现在靠什么挣钱? 他也学着张鸣刚才的模样扣扣桌子:是居民楼啊! 每平米三千块钱,两千户,每户买一百平好了,那就是六个亿,扣掉税种,扣掉建造成本,扣掉工程队的钱,你能从里面得多少?百分之零点二? 程老板做出一副痛心的表情:有吗? 而我,会给你百分之二十。他抛出的分红比重简直近乎天价。 张鸣彻底陷入了沉思之中。他说的对,既然是短期,在这短期里,项目初期由谁来负责都会产生同样的结果,那何不在这建成投产的短时间内狠狠捞一笔大的走人? 世纪地产这种规模的公司选择在这种小地方开发建设,属实有些大材小用。而四季地产这种小公司对本地更加了解,对里面的机制更通晓,灰色地带更多,也更容易被控制,说不定有更多的油水可捞。 一来是可以拿大头。 二来或许能避开公司里的那些董事,把钱纳入自己囊中。 政府放的标不能作假,但从老百姓身上拿来的贷款利息,还有一些物业管理、购置车库的并购交易,每一条积攒起来,都是一点财富,最后汇成一笔可观的收入。 张鸣又点了一根烟:呵,可你们只是一个闻所未闻的小公司,到底有什么底气? 别那么单纯了。 是。程开祖不屑地笑起来,啤酒肚跟着一颤一颤:他们公司的资产那么多,一开始便能出得起全额,起初也没有给外界一个分担风险的打算,为什么偏偏就分给你,你难道不怕,里面有诈吗? 张先生,你也别那么单纯了。程开祖靠回到沙发上。 张鸣绷紧了嘴唇,他心里的那点不安直接被别人这么揭开,便更严重了几分。 连这种可笑的小公司老板都这么认为 程开祖嘲弄地看着他,两人的气势,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倒了个方向,张鸣竟变成了被动的那一方! 过了好久,程开祖才继续说: 这种大公司一旦收手、撤资以后,分下的肉也够我们吃上几十年了,别笑话我是小公司,就算是你的大公司,得了这清源开发区住房区的百分之五十,也够养活你全家一辈子了! 我再问一次,你参与吗? 张鸣对报价的确心动极了,但他还是不想轻易趟这淌浑水。 我不能参与。 程老板刚刚说话时群情激愤,面容紧绷,现在居然一瞬放松下来。他心宽体胖,见张鸣的态度依旧明确,于是不再多费唇舌,转身带上自己买来的茶叶,起身要走。 却不料听对方在身后幽幽说了一句: 不过我很乐意看你现在搞出点事端。 如果你能把方成衍拉下水的话。张鸣弹了弹烟灰。 那我便跟。 但最起码,你总得让我看到你的实力,对吧? 那是当然。程老板说。 等价交换,给我一点信息。 我总得看看合同。 张鸣身体往后微仰,探究式地在对方脸上多看了几眼。 好。 他要看看这个脑满肠肥的家伙,到底能搞出什么名堂。 程老板从旅店出来后,走到街上一间店里,叫了盘炒饭。他一边等,一边看着手机上的消息回复。 昨晚他已找好了人,今早去市里检举镇政府和世纪地产公司。工地那边还没有消息,但市里却先有了回复。 大致意思是上头立项调查了,叫他赶紧过去一趟。 程开祖匆匆干光一盘米饭,开车来到市政府。 他找的人边走,边跟他快速说明了一下情况:您的投资额是在期限内缴纳了再退回的,但是方成衍再拍下这片土地的时候,已经超过了镇政府公告里所要求的时间,市级工委说了,他们不符合政府吸引社会投资的要求,不符合《商用地管理法》。 而且,清源茶田这里的水、电资源,镇政府全权交给了他,国家有规定,这必须是要由公用事业的企业经营的。 明白了。 下属在问:那边的几个人还用得到吗?他们甚至还找来了几个本地的村民,劝说他们闹事,检举合同有问题。 用不到了,够他们公司吃一壶了。程开祖说。 张鸣是晚上接收到消息的。 他看完之后,哧笑了一声,立刻被返上来的、过肺了的烟呛得直咳嗽。 这土包子还真是绝,方成衍逾期付资? 那岂不是在暗示镇政府和世纪地产官商勾结? 哪怕最后程开祖真的成功了,就算以后的开发区建设能由他接手,想必也会不好过但程开祖就是铁了心,哪怕是惹了清源镇政府,也要给方成衍的罪名多加一重。 张鸣心想,一下招惹两方。 这人真是胆大包天了。 成功了叫魄力,不成功,那便还是乡土勇莽之流。 他把手里的烟头按灭在烟灰缸里。 那就看看程开祖,最后能不能做成汉高祖刘邦,绝杀楚霸王。 第29章 天目青顶 市级国土局立刻对此举报进行了立项调查, 并派人去清源镇政府了解情况。 田嘉木作为协议的签署人,在下午四点接到了上级的致电,致电言简意赅, 意思是要他接受传讯。 他收拾收拾东西,立刻骑上摩托去市里了。 年轻的村官儿清清白白,坐在纪检部门的时候, 心里有底气, 连带着说话时也铿锵有力: 我自愿接受调查。 他拿出一个塑料袋,把里面的身家两张银行卡、还有老家的房产证明全部拿了出来,放到桌面上:我的资产都在这里,我虚心接受组织检阅, 希望组织还我一个清白。 小田,那领导看着眼前这个目光纯净的年轻人,给他在饮水机底下接了杯水:你别这么严肃。 恋耽美 京味文小茶爷和豪门霸总he了免费阅读-京味文 我们就是想来问问,在世纪地产逾期竞标这件事上, 你有什么说法? 田嘉木本来胸脯横阔,可一听后半句,神态蓦然变了:逾期? 我们审核得都很严格,世纪地产在公告放出的三天后就投了竞标书, 只不过只不过中途, 我们这边商议的时候, 是拖了好些天, 但最后也没有逾期啊。 你看看。 领导把一份扫描件推到他跟前。 田嘉木仔仔细细地看了他们用钢笔道儿圈起来的内容,眉头紧锁:我明白了,您是说我们签署的协议那天, 已经超出了公告上标的流程日期 公告上的截止日期标的是八月十七, 但把竞投确定下给方成衍的时候, 已经是八月十九,超出两天了。 他中间又退掉了四季地产的第一期投资额,转而接受了另一个大公司的请求。 难道市纪委是在怀疑自己? 田嘉木一下被心中焦急的火撩着了,他站起来,急于解释: 领导,我承认,我在这上面的确是逾期了,但那是因为,我们的项目有多方社会资本参加竞拍。 我看了他们发来的每一本策划书,在中间来回比较多天,最终才敲定了世纪地产,才导致后面的流程进行得晚了。 在他一口气说完这堆解释后,田嘉木眼如寒星的眸子闪了一下,这才幡然醒悟! 为什么经济部门的张叔,一直对世纪地产甩手说不要。 张叔是单位的老会计,活到这把岁数,已经是老油条一根。 不管世纪地产有多强,策划写得多出彩,哪怕它呈压倒性优势!这种丢弃原投标者,转而更换新公司的行为,只会让人扯上麻烦。 通晓个中利害,远离麻烦,才是正道。 田嘉木感叹一声自己真是个榆木脑袋,到现在才想通了这道理。 他缓缓在椅子上坐下,喉结动了几下,再也说不出话来。 下午六点,方成衍准时抵达日涧茶庄。 宋知关了茶庄大门,先隔着车窗往里瞅了方成衍一眼,然后才坐到副驾上。他想要和男人说些什么,但又不知道怎么开口问。 我要多谢你的通知了,方成衍主动告诉他:下午来工地的人,是我们公司之前竞拍地皮的对手。 竞标本来由他们抢先,但后来换成了我们。 这样。宋知说,那怪不得人不服气呢。 他们要给你搞什么事儿? 无非是影响工程的进展、拿拆迁户做做文章,严重的话,可能会被他们找到什么漏洞、举报。 一个听着比一个顶。 宋知心底直呼好家伙,那你应付得过来吗? 男人神态如常地说不算什么大事,好像已经见过诸多风浪似的。 宋知睖他一眼,只当他在装逼。 晚上吃饭时,宋知发现方成衍吃饭的速度比平日稍快了一些。 多吃点这个。老爷子用锅边的木勺给宋知盛了一碗西湖牛肉羹。 而后者只顾着观察方成衍,自己吃饭也是心不在焉的。 过了半天,他才注意到面前的碗,忙补了一句。 哎呦,谢谢您了。 您快吃自个儿的,甭管我。 我吃完了。男人突然说。 宋知偷偷地瞧了一眼,见方成衍回屋去了。 方长云吃完饭以后,拉着宋知又看起了电视。 宋知乖乖地瞅着电视机,心里明白那事儿肯定不能跟他老人家多嘴,省得老爷子心烦意乱。 忧心忡忡地看电视看到夜里九点,直等到老爷子犯困了,宋知把他送上楼休息。 然后一人走回一楼厨房,紧接着去方成衍卧室敲了敲门。 请进。 宋知站在门口,怕打扰到他,没敢高声说话:成衍哥,我给你倒了杯水。 他走过来,把手机的杯子放到男人的桌子上。 我看你们厨房这种泡水东西挺全活,就给你泡了片百合,安神。 方成衍抬起头来,十分温柔地回答:好,多谢。 咳,宋知转身走开,没事儿。 总裁屋里的灯一直亮到夜里两点。 他把关于清源地皮的竞拍文件全部审核过,又把四季地产公司的投标合同看了几遍。 抢了一头地头小蛇的口粮,那便做好了被咬上一口的准备。 可合同十分规范,已经无懈可击。 他们会拿什么地方做文章呢? 第二天一早,田嘉木主动上门来找他时,方成衍得到了答案。 方先生。 村官儿风尘仆仆地赶到方成衍家里,他站在方家的山水小庭院中央,脸上郁郁寡欢。 请进。 方成衍让来客在沙发上坐下,并让保姆去倒茶。 我是来跟您说市里的消息的。田嘉木面色严肃,认真地注视着方总裁的眼睛。 事情不小,我们都要做好准备。他语音刚落,视线却忽得绕过方成衍,往后面看去。 却见他的小宋哥,正睡眼惺忪地站在方先生家里的二楼上! 这? 小,小宋哥?田嘉木掩不住语气里的惊谔。 嘉木?宋知边下楼,边问:你怎么在这里? 我找方先生有点事,你呢? 嗐,我家不开火,我厚着脸皮来人家里蹭口吃的。他瞥过一眼方成衍,挠了挠头:又蹭了下睡的。 田嘉木点点头:怪不得上次你叫我一起去下馆子。 他多和宋知寒暄了几句:不是还说要坐我摩托吗?怎么后面也没见到你再提了? 坐。宋知懒悠悠地晃过来,坐在田嘉木旁边:你什么时候放假了,叫我。 田嘉木笑,就最近了,而且我这两天也正准备换个摩托。 干嘛?宋知疑惑。 那车都快报废了,我怕你嫌弃。 宋知一听,不乐意了。 他把田嘉木勾着脖子带过来,说起话来一套一套的:什么嫌弃?小田你怎么回事儿? 他用勾着对方脖子的那只手,拍拍田嘉木的胸膛:你这个小村官儿,你不实诚了你,可别学城里那一套啊。 虚荣! 田嘉木便笑起来,露出一嘴白牙。好。 我就喜欢破摩托。宋知说。 方成衍忽得看了他们一眼。 却发现,田嘉木用着一种近乎崇拜的眼神,望着宋知。 而后者浑然不觉,还在跟人满嘴跑火车:四个轮的叫坐骑,两个轮那才是灵魂! 宋知看他们有刚才好像什么要事要谈,觉得自己也算是跟小村官儿打过招呼了,他起身往厕所走:我洗把脸,你们先聊吧。 方先生。 看宋知彻底离开之后,田嘉木又收起了笑脸,换回了原来那副模样。 四季地产的老板程开祖,您知道吗? 嗯。 昨天下午他找人起诉本政府和您的公司有不正当交易,理由是政府公告和合同上的截止日期不符,世纪地产逾期投标,对开发区的管理权不应当作数。 方成衍点头,表示了然。 但是,合同上的日期分明是劳务分包日期的意思,这是被有心人以偏概全,硬是理解为竞标日期了呀。 除了这个,他的面色更凝重了几分:还有水电问题,当时我们只是以一个口头相约,没有留下文本证据。 但国土局的意思是,水力是不能全权由您管的,这是逾权。 明白了。男人答。 田嘉木问:方先生有什么打算? 请稍等。 方成衍从楼上取了什么东西,把它们放在对方面前:这是他们提供的起诉状和证据清单副本。 我需要提供答辩状,而且对方也有侵害我方权益的行为,我们也准备一并提交反诉状。 田嘉木满脸疑惑:我不懂了,你要起诉他们什么? 今天下午我会过去一趟,质证意见我已经写好了,晚上北京的法务也会过来修改。 田嘉木点点头:这个您要以什么? 四季房产第一期缴款拖延。 田嘉木看到他的神色,几乎是一瞬间明白了。 确有此事。 说法如下。男人沉声说道,镇政府一开始认为四季地产的资质真实有效,以八百四十五万元的标价与四季地产签订了《国有建设用地使用权出让合同》,合同约定,土地出让金分两期来缴纳,然而 小村官儿格外用心地记下,他所说的内容: 在实际的操作中,四季地产公司仅按合同缴纳第一期的部分金额,声称第二期补齐。为此,清源政府资源局采用了多种手段进行协商、敦促,但到期后四季地产仍未能按时缴纳,于是不得不取消了合作。 我相信您的本事。田嘉木说,这说法,我记住了。 商量完后,他被男人送到大门。 骑上摩托,已是九点,旭日当空。 对于他而言,这世上,除了吃饭、上学读书、考个好成绩,好像没有比这更容易的事了。进政府工作之后,这点感觉便愈发明显。 田嘉木祖上三代为农,直到他这一代,才勉强鲤鱼跃门,走出了小镇。毕业后,回来建设清源,更是成了他义不容辞的责任。 田嘉木对着远处小镇上矮矮的绿色茶丘,忽得长长叹了一口气。日光之下,他削瘦的身影伴随着摩托车的轰鸣声,逐渐消失在石滩尽头。 作者有话要说: 十万字,撒花! 走两章剧情,继续同居~~ 第30章 大道北边 身在北京总部的律师是中午抵达清源镇上的, 与方成衍会合之后,律师立刻投入到工作中去。 世纪地产公司的答辩状和起诉状于下午三点,交到市检察院。 这件案子涉及到国家工作人员是否利用职权谋取私利的情况, 所以直接受理机关是检察院而并非法院,刑庭可以一起工作。 检察院人员也惊讶于被起诉方起飞一般的速度,他们在晌午边上才发了起诉状的副本给方成衍的公司, 要求对方的答辩状在立案之日起十五日上交。 结果。 这期间才经过了不到五小时? 不仅答辩合乎情理, 委托鉴定与技术性材料齐全,还附赠上了一份别具心裁的起诉状。 能在这么快的时间内完成,想必世纪地产也同样对四季地产公司了如指掌。 看来这官司,有的打了。 二线小城市的检察院手头并没有什么余留的案子, 他们宣布在一天之后,对田嘉木进行取保候审,以及对两个公司的负责人进行问讯。(注:此处为私设) 为此,方成衍做好了万分周全的准备。 张鸣假惺惺地登门拜访时, 正好见到办公室里,方成衍正在飞快地计算什么。 他刚迈进门一步,年轻的总裁大手轻飘飘地掀过一页文件,抬眸问道: 张副董怎么也不提前打声招呼? 不好意思, 方总, 我刚听说了四季地产的事, 一时心急如焚便跑来了。张鸣走到他的办公桌前, 语气关切:咱们可要怎么办啊? 官司能尽快解决的,我会争取不误工。方成衍继续在纸页上签名,眼皮也不抬。 是。 工程不能拖, 拖一天就是一天的损失。张鸣答复道, 眼神却不住地看向他签署的文件。 方成衍没说话, 过了半天,幽幽地回复道:我也递交了起诉状。 张鸣眉毛微微挑动了一下,他心里没底,又多打听了几句:他们和咱们也没有直接的利害关系,这怎么告? 方成衍反问:怎么不能? 张鸣没出声。 抱歉,如您所见,我有点忙。 总裁终于停下手中的工作,问他:张副总今天来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我是想来问问这桩事。 怕您这边应付不过来。 这样吗? 这些您不用担忧。方成衍的声线就像在谈论天气一般平淡,毫无起伏。让张副董您操心了。 没有,没有。 那方总继续忙工作,我改天再来。张鸣吃了一碗闭门羹,悻悻地走出大楼。 他心知肚明,这一点小打小闹不可能扳动世纪地产在清源的工程项目。但他还心存侥幸地指望着,程开祖能给方成衍弄点意思瞧瞧。 可又不知道这人会不会把自己出卖。 他可是把融资合同给程开祖看了。 张鸣愈发心烦意乱,他在大楼底下连抽了两根烟,上工地附近兜兜转转一圈以后,才走回去了。 程开祖搞得这一出,属实是增添了方成衍不少麻烦。 原本工地的开工工作已经接近完成,在此之前,方成衍每天都要审核材料收支、派人监工,已经很花费心神了。万事开头难,现在终于熬到不难的阶段,结果程开祖又在他眼皮子底下闹出了事端。 总裁还联系到专业的测量机构,以便于做好工程数据,以防在开庭问讯时,应对不时之需。 来来回回折腾好几回。 宋知最近也发现了,他这几天很少能见到方成衍的身影,连下午快到六点的时候,都是男人叫自己的秘书来接宋知去方家的。 方成衍最近忙什么呢?他坐在副驾驶上问。 秘书一边开车,一边如实告知。 宋知这才知道,男人明天要去市里的检察院,今天晚上甚至没打算回来。 上了饭桌后,方长云也在问:成衍人呢?这几天工作这么忙? 宋知低头扒饭,含混不清地跟他解释:成衍哥太爱工作了,您还不知道他嘛。 老爷子看宋知吃得香,脸上荡开笑:是吧,你也觉得? 他忽得叹一口气: 成衍他是个好孩子,能扛事儿,哪怕忙得脚不沾地了,也不会多抱怨一句。 之前他也不常来我这里吃饭,这两天他能经常出现在这张饭桌上,也是多亏了你。 宋知握筷子的手倏地停滞一下,随后才把青菜送进口中。 到夜里八点,男人还没回来。 宋知模模糊糊能感觉到这事情的严重性,手里握着手机、打开方成衍的聊天框,删删减减,竟说不出一句漂亮又恰当的关心话。 无奈之下,按熄屏幕。 回到沙发上,接着和老爷子看许三多了。 他心里惦记着这事,电视剧也不太能看进去。 没想到老爷子下一秒也开口问,方成衍怎么还不回来? 恋耽美 京味文小茶爷和豪门霸总he了免费阅读-京味文 宋知赶紧负责转移话题:您看,许三多被他连长专车接送呢! 老爷子眯起眼,把注意力放回电视上:哈哈这傻小伙儿一股囊劲儿,挺讨人喜欢,像你一样。 第二天下午。 市检察院对起诉世纪地产一案进行最后一个程序 侦查终结。 大厅里没坐几个人,田嘉木坐在离检查官最近的位置。 小村官穿了一条土色的裤子,手搭在腿上,模样有些紧张。甚至连手心的汗都把裤子浸湿了一块儿,呈现出更深的棕色。 当然紧张。 这是田嘉木第二次上检察院问讯处,事关重大。尽管自己身家寥寥,两袖清风,也是不由得要害怕的。 检察官和助理,以及几位检务督察坐在桌子前。 地产公司的律师与程开祖的律师面对面。 方成衍手下的律师率先开口答辩: 我代表世纪地产,现向各位上报我公司竞标清源镇政府地皮的流程,我公司于今年起拍地皮,关于征地费用的资金金额由国土资源局负责计算,后经财政局审核、城建指挥部审批后,向我公司提出书面支付通知。 我公司根据政府的审批意见,将资金全额支付至城建财务核算组,再拨付至国土资源局。城建指挥部财务核算组出具相应收据,合资公司按实际支付金额全部计入土地开发整理成本。 国土资源局皆有备案。 流程顺畅、有理有据,哪有可供人起诉之处? 尤其是最后一句国土资源局有备案,直接把市政府的工作和他们绑到一起。 质疑他们的合同,岂不是也在质疑市级政府相关部门工作不力? 反方律师却对此做出另一番解释:但合同签署的时间已经逾期经政府明确的公文两天,清源镇政府公然违背不公开、不公平、不公正的原则,违反了社会投资的基本要求。 接下来,他列出几项国家土地条例,挨项论述,众多理由在滔滔的演说里一个接一个地蹦出。 那按您的说法?地产公司的律师推了推眼镜。 逾期,便不能行之有效。对方目的明确,就是要阻挠方成衍的项目。 为什么不能? 两家地产公司对峙公堂,世纪地产的律师就起诉状第一条,对期限一词做出了科学和术语上的解释。 您真是多想了。律师告诉对方:您说的逾期。 是政府公文发布的招标信息,的确是有截止期限的,可是中间也需要时间进行审批,我们经当地人民政府土地部门批准后,才签订了合同和补充合同,在此期间补缴有关费用,最后办理土地变更登记,才拿到了国有土地使用权证书。 国有土地使用权证书,您总该知道这意义吧?律师把一张红头文件放在对方面前。这说明镇政府敲定了选择我们。 而且时间,正正好好,没超出一天。 您还有话说吗? 那合同呢? 对方就像一只疯狗一样,咬着合同上的时间不松口。 律师再度推了推眼镜:您似乎很关注这问题。 小小的问讯室里气氛大为活跃,双方请来的律师辩护措词十分犀利,每句话都不断刺激着人的神经。 公告时间明明白白。对方律师将政府公文和合同内容展示出来:这里是招标截止日期,而非你说的,签署日期。 两边的论述简明而直中要害,理论富有激情。 检察官翻阅完他们提供的证据,在场所有人都保持着安静。 那么,关于水电使用权的呢?检察官助理问道。 报告在这里。 律师恭敬地把文件递交上去,他瞥了一眼上面密密麻麻的数据,那是自家总裁以堪称恐怖的效率完成的。 递过去的同时,不忘补充一句: 这是我们的技术性报告。您知道工地建设,必然会用到大量的水电。 田嘉木起身,也送上政府方面的陈辞:这是镇政府的授权认可。 程开祖始终没开口说一句话,但看到这一堆文件,还有方成衍在上面留下的众多字迹时,他莫名产生了些预感,场面有些被动,事态仿佛在丝丝缕缕间,朝往不好的方向发展 于是他开口道:我觉得我们不需要抠字眼。 不是吗? 明确公示的时间已经结束,而在这个时刻,镇政府又截停了四季地产的合同,反而和世纪地产签订。 您不觉得 有蹊跷吗? 一旁的田嘉木心脏咚咚地跳,这些莫须有来的罪名,一瞬间沉重地扣在他头上。 可他那通解释的话已经尽数告知给政工科的人了,除此之外,没有任何理由能让他再多做辩解。 我不觉得。 始终默不作声的方成衍蓦然说道。 一旁站着的张鸣身形立刻动了动,他这么一动弹,才发觉自己的后背已紧张得满是热汗。 清源镇政府合理设置招标的参与条件,为的就是消除本地保护主义和隐形门槛。男人的声音格外冷静。 对!专治你们这群本地嚣张跋扈的地头蛇! 律师坐直身体,老板一开口,他霎时觉得自己心里也有了底气。 良好的职业修养让他面上无动于衷,但内心里早已把程开祖骂了个昏天黑地。他妈的,一句有蹊跷说完就算完了?什么东西也敢往我们的脑袋上扣? 骂他是本地保护主义,足够文雅了。 方总裁对他们的攻击作出了截然相同的反击。 他也是扣帽子的一把好手。 话里分明在说四季地产不许政府引进外来投资,想一家独大,坐拥清源产业,只手遮天。 公文里说明,除本级政府所属尚未转型的融资平台外,建立现代企业制度的境内外法人,均可作为该项目的社会资本方。 本公司满足要求。方成衍说。 贵公司同样满足。 他顿住,并别有用意地看了程开祖一眼。 可是。 公告也写了,依法择优,选择社会资本方。 程开祖不安地挪动一下身体,他已经意识到,对方接下来会用怎样的方式给他致命打击了。 贵公司资产评估分数作假,并未缴纳与镇政府约定的首款。男人慢条斯理地解释着。 可一句一句,都是对程开祖的问难。 那么清源镇政府,便有权追回。 在这种坚定的声音的影响下,全场更加肃静,这声音仿佛使大厅变得宽阔起来。 程开祖一张脸绷得更紧,对锋芒锐利的辩护词竟无法进行回应。 一脸严肃的检察官向助理嘀咕了些什么,后者则点点头。 这意思是,可以进行侦查终结了。 田嘉木不住地腿抖,又用自己两手把发抖的腿牢牢地按住,他在那里低头坐着,像无风天气的风向标一样一动不动。 经公开审查。 在场所有人绷紧了神经。 方成衍正襟危坐,程开祖攥紧交叠的两手。 双方律师视线交接。 张鸣站在后面,紧盯着检察官助理手中的那张纸,目光火热地像是能洞穿那张纸,看出一个结果来。 我市检察院在听取双方,对证据、案件事实和运用法律展开的辩论的情况下,依法确定被告世纪地产公司无罪,尽管存在掌握水的私权的不合理行为,但已经过政府授权,被处罚五万元,以示惩戒。 程开祖无声地嘲笑起检察官的气度来,只处罚这么点,是怕方成衍这种富豪出不起吗? 他迫不及待地想置方成衍于死地,便举手质疑道:我还有一处问题,是关于世纪地产的融资。 我想问问,为什么贵公司只开放了对日中投资公司的融资,而不开放其他? 公平、公正!你们做到了哪一点? 程开祖面目有些狰狞,而且你唯一点头同意的这家融资公司,不一样也是纳不起款的吗? 我的公司是资金周转困难,那是因为我有一堆的员工要养! 而你!方成衍,你也是个耍滑小人。你能准许融资公司延期,那为什么还用延期的理由这么冠冕堂皇地针对我? 世纪地产的律师立即反问:您为什么知道我们的融资延期? 这是我们私人的商业合同,请您不要大放厥词,否则我们一定追究您的责任。 方成衍的确没料到,今天还会遇到这样的情况。 他饶有兴致地转过头来,看向身后的张鸣。 后者立刻挪开视线,避开了那叫人惊心动魄的一眼。 完了! 男人很快收回目光,转而对恼怒的程开祖解释: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此条不在程老板的起诉状上。 所以,恕我无可奉告。 他直接以起诉状未陈列的理由,打发掉程开祖的问题。 而后,男人那只骨节分明的左手也举了起来。 接下来的话,在问询室里掷地有声。 下面。 请让我反诉四季地产。 第31章 舒城兰花 律师抬手合上面前的文件夹, 并没有继续开口的打算。 反而由方成衍拿起文件。 这一动作似乎在宣告,他要亲自进行反杀 程开祖、张鸣一前一后地凝视着男人,惶惶中觉得情况急转直下! 四周安静极了, 除了男人的声音之外,屋内再无别的声响。 方成衍把起诉状陈述过一遍,内容和田嘉木那天听到的版本没有什么出入: 起初, 四季地产公司按照合同要求, 缴纳了第一期的部分金额,并声称第二期会将它补齐。但到期后却迟迟没有交上来,于是清源镇政府不得不取消合作。结果现在方成衍查出,他们当时交与政府的资产评估证明也是假的! 男人心思缜密, 甚至连为他们做虚假数据的机构都找了出来。 除此之外,更有力的证据当属四季地产近些年来承包项目的数目额。 那是一个相当庞大的数字。 四季地产公司建立起初,发展势头一直很好,但在后期, 由于程开祖不尽人意的决策和管理,烂尾、延期、赔付,而最终损失大多资产。 开支入不敷出,仅剩几十万元可供周转, 哪怕是这样, 他们也要不择手段拿下这个项目 证据确凿, 摆在面前的时候, 程开祖无言以对。 中年男人默默地吞咽口水,他凝视着眼前的报账单,心脏跳动得宛若擂鼓。 因为, 连同他自己也未必能把公司的项目金额算得如此清楚。 程开祖不由得多看了一眼方成衍的脸, 这个寥寥几天便将他们公司账目全算了个遍的男人, 该是一个怎样耐心到堪称恐怖程度的对手。 张鸣也彻底慌了。 方成衍给人的感觉就像是一条在河岸潜伏的鳄鱼,对待敌人,没有频繁的动作,但出击时,绝对会凶猛地一咬到底。他头脑极度冷静,喜好长线潜伏,更有优于常人的耐心。 这不正是在投资市场上立于不败之地的制胜之道吗? 张鸣心中大叫不好。 失策了! 在程开祖提到融资公司的刹那,他已然气得怒火腾然而起,满腔怨气发泄不出。这傻逼王八蛋程开祖,自己要死还要拉别人一同上路! 方成衍刚才投来的视线已让张鸣几乎想要遁地而走,他的老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在这里待着属实难堪。 该怎么办? 如若融资被撤的话,他该怎么和北京的董事们交代? 在心慌意乱的思考之中,男人的陈述已经到了最后的阶段。 他的声线平淡、缺乏感情,但却充满一种硬能叫人听进去的压迫感: 据我所知,四季地产公司并不是第一次采取此类恶劣的手段。 之前,该公司一直在灵山县发展,该县的天一购物广场前身是合家楼盘。前年动工,结果在今年彻底停工成为烂尾楼。 四季地产公司是直接运营商,为了逃避税种,又将它易名为新天地购物广场。现在它彻底倒闭了,零业态、零销售、零收入,程开祖又私自将地盘转租给某个大厦,进行私人盈利,并未上报灵山县政府。 程开祖两手交握,眉头紧锁,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愚弄政府,弄虚作假,浪费竞标名额,占用社会资源和政府人力,反被撤下也是正常。 方成衍丢下一句冰冷的反问:可你居然反过来起诉镇政府? 良久,没人开口说话。 张鸣懊悔到想以头抢地,他用脑袋想想,也知道一个逾期和一个作假,哪个更严重! 眼看情况翻盘,他擦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悄悄地从问讯室离开。 检察官同助理商量了足足十几分钟,最后做出判决。 检察官肃声说道: 案件审理结束。 经检察委员会审查决定后,将起草《免予起诉决定书》,免于田嘉木同志的嫌疑,并按照规定报上级人民检察院备案。 田嘉木彻底松一口气,立刻站起来向检察官深深地鞠了一躬,大声说道:感谢组织还我清白! 起诉方程开祖,恶意竞争,欺骗政府,谋取私利,惩戒五十万元,划给清源镇政府。 从方成衍举手的那一刻,程开祖便始终保持一言不发,这一结果打击得他毫无还手之力,他拳头握紧,强忍着没有在政府人员面前发作。 好了,对于世纪地产公司和公职人员田嘉木的案件侦查就此结束。如有异议,可以向上级单位发出《检察建议书》。 你们可以离开了。 田嘉木如获大赦,他激动地把两只手在裤子上揪了又揪,直到裤腿变得皱巴巴的。 直到走出检察院、重见日光后,田嘉木还不肯相信这一事实 有五十万元砸在镇政府的头上! 这笔巨款可要怎么花啊! 小村官想了又想,决定把茶市的路修一修,还要给政府搞个厕所出来。 他骑上摩托车正欲走,看到方成衍从大厅出来,忙叫了一声:方先生。 他朝着男人的方向快步走过来。 我就知道,方先生是个信得过的人! 田嘉木强压下心中喜悦,同样报以感激地看一眼律师:您也辛苦了。 男人客气地告诉他:那是你们应得的,连累了你,也是我没有处理好多方面的结果。 怎么会?小村官的眼睛透出着淳朴的神采,嘴巴喋喋不休地解释: 我同意采用你们的项目,是因为你们的策划案写得和我心中的目标趋同。 在此之前,关于产业规划开发这种东西,我脑子里只有零星的想法。我的专业不是这个,我不知道该怎么入手! 他情绪有些激动:是您策划书写得好,直接给了我一张图纸,把饭喂到我嘴边。 我很高兴听到你这么说。方成衍说。 恋耽美 京味文小茶爷和豪门霸总he了免费阅读-京味文 所以,他顿了顿,我要是真没做好打算的话,也就不会缠着财政部的张叔,要求我来签字了。 我既然会同意,就会为它负责。 田嘉木伸出手来,同方成衍重重地握了握手。 合作愉快! 男人回应:合作愉快。 田嘉木兴奋之余,不免又有些失落。 他看着面前西装革履、一表人材的方先生,还有刚才在问讯时他冷静的头脑和强大的气场又不由得想到站在他家二楼上睡眼惺忪的小宋哥 他们两人还是很般配的。 小村官说完话,便走开了。 方成衍转身带着律师一起离开。 却不料隔着人群,与程开祖远远地目光相对。 程开祖独自在路边站着,脸上有一股阴森森的冷气,他凝视着这个衣着光鲜的胜利者,牙根咬紧。 回家时,已经是九点。 方成衍还没走到家门口,便看到竹林前,站着一个等待的身影。 他穿着一件白衣服,月光给背影镀上一层冷白。 深秋夜里有些阴冷,对方在石子路上百无聊赖地走来走去,听到脚步声后,循声望来。 竹叶的影子下,黯然的光线里,慢慢浮出一张写满关切的脸:方成衍! 怎么样了? 方成衍站定不动。 说话呀。 宋知愣了,这算什么反应? 嗯,没事了。男人答。 吓我一跳。宋知露出释然的表情,我还以为你。 以为什么? 以为你项目得停工,人快回老家了。 方成衍说:不会的。 那就是了。宋知边说边往屋里走,这几天下来,他在这儿过得就像在自己家一样:吃晚饭了吗? 还没有。 让大姐给你热饭。 你呢,怎么不看电视,跑出来等?方成衍视线始终停留在他脸上,声线温柔,眼底带笑。 吃了,都大结局了。宋知胡乱应了一句,他被男人看得不自在,大步超越过对方,往家里走去。 次日清晨六点,当快递把检察院的问讯结果送到家门时,方长云才得知这码事。 老爷子久侯在家,还真以为他是工作忙。 方长云手握文件,一路冲上男人的卧室,面容严肃地推开门:方成衍! 说说吧!老爷子嗓门响亮,房顶快要被掀翻。 怎么回事? 都上检察院了也不准备告诉我?!方长云吼道,你真有本事啊!我看你是准备独揽大权了?! 宋知正在隔壁洗漱。 他刚把脸洗完,一听这动静,把脑袋探了出去。 这架势,是要干仗啊! 胡乱擦过一把脸,他便跑过去看热闹,人往老爷子身后一站,一眼瞧见男人卧室里的光景。 窗帘拉得毫无缝隙,方成衍在床上坐着,上半身赤。裸,被子滑到腹部,左手臂撑床,平日里一丝不苟的头发微微有些乱。 嚯,还没起呢!方总裁这么大个人,还生生被骂到起床! 宋知看得直乐呵。 待会跟您说。方成衍脸上还有困意,他掀开被子下床,宋知看到他全身只穿了一条睡裤。 老爷子怒瞪他一眼,仍训斥个没完:我还没歇火呢,你现在是一点事也不打算让我知道了? 这是我建起来的公司! 老爷子骂人的时候肩膀一耸一耸的,宋知在后面看着,本来还挺高兴,结果逐渐发觉方长云是动真格了! 宋知忙插嘴:您别动怒,成衍哥也是怕您担心。 他对着方长云一通好话输出:他天天看文件,就是因为这事儿麻烦,不想让您知道,一心好好瞒着!您看他辛苦的,人都瘦了! 方成衍走到老爷子跟前:我换个衣服。 待会下楼跟您说。 方长云又站了几秒,这才怒气冲冲地转身走了。 大门外只剩下一个刚洗漱完的傻宋知。 两人对视上。 下一秒。 来看热闹的人便被一只大手一把抓过来。 卧室的光线昏暗而暧昧,他把宋知拉进房间,抵在墙上,让对方直视自己,一双困倦的眼睛填满疑惑。 男人的嗓音也带着刚起床时特有的沙哑:我瘦了吗? 宋知被一下堵在墙上,觉得有辱气概,对这暧昧的姿势,装作视而不见。 身体贴墙,默默往后拉开一点距离,面上依旧摆出一副对什么也漠不关心的劲头:没啊,您该吃吃该喝喝,咱也没见您落下哪一顿了? 他故作无恙,伸手把方成衍的左胳膊从墙面上撂下:我那都是话术,您要想挨爷爷骂呀,那您刚刚就直说,我保准不带吭一声儿的。 又不是我挨骂,我又管不着。 噢,这样 方成衍好像还没睡醒,他的语调拐了个弯,又忽然低低地笑起来。手臂在墙面上下滑,滑到宋知的腰际,掐住他的腰,把人搂近。 他把下巴埋在宋知颈窝里香,在那里轻轻嗅了一口。 宋知脑子当场宕机了。 他穿着一件长袖卫衣,但方成衍睡觉时只穿一条睡裤!他甚至能感受到男人上半身结实的肌肉隔着一层薄薄的布料传来的热度。 小茶爷的心脏差点从胸腔里飞出去。 方成衍只抱了短暂几秒,便抬起头。 他压根没管被抱住的人有多震惊,收回手时,也好像在跟自己说话:好了,现在清醒了。 去吃饭吧。 然后他极度自然地转身,打开衣柜。 宋知愣在原地,满脑子卧槽,这年轻人,脚上赶紧迈开两步,从男人卧室里逃出去。 方成衍在饭桌上,有条不紊地告诉老爷子事情的起末。 宋知则一声不吭在那里干饭,头都不抬,吃得认真。 方成衍瞥过他一眼,嘴角微不可查地噙上一点笑意。 吃完饭后,把人接上车。 车刚走上石滩,男人问:今天茶庄也开门吗? 怎么?宋知心想,这算什么废话。我还给自己安排上放假? 放。男人说,我们一起去酒吧。 宋知差点要翻白眼:我说成衍哥,你是不是官司打赢了,高兴疯了? 你别跟我在这儿五五六六的了。 大清早有哪家酒吧开门? 也是。方成衍点点头,忽然转过头来看他: 那晚上去吗? 宋知和人视线相对,立刻别开头,嘴里糊弄了一句:行。 男人附赠上微笑。 他看向车窗外,神色却怎么也自然不起来。 第32章 温州黄汤 当晚五点半, 方成衍破天荒提前下班,回了趟家。 他告诉保姆张姐,晚上不用做他和宋知的饭。 你们这是要干嘛去?方长云在沙发上看报纸, 他摘下老花镜问道。 去市里逛逛。 好。老爷子点点头,答应得痛快:领他出去玩吧。 在宋知的强烈要求下,方成衍还上楼换了身比较休闲的衣服。 他的衣橱可谓相当简单, 除了几件一模一样的灰色家居裤外, 剩下的就只有西装和衬衫,色系单调沉闷,放眼看去,全是黑的、白的、浅灰的, 无一例外。 方成衍只找到一件浅色外套,他挽了挽袖口,带上车钥匙出门了。 六点钟整。 男人分秒不差地开车到宋知的茶庄前。 呦!小茶爷正在后门把今天的茶打包装箱,他把胶带一扔, 从马扎子上站了起来,这就是您挑得上酒吧的衣服? 方成衍盯着宋知,神情好像在说,难道我穿得不对? 是有点那个意思。宋知夸了一句。 这句夸奖是实打实发自内心的, 他这件夹克衫版型不错, 简约休闲, 平静精致, 挺衬他气质的。 成衍哥人长得利索,穿什么都好看,就是我猛一看, 觉得有点稀罕。宋知说。 你呢? 作为回应, 方成衍也打量起宋知的白卫衣:今天里面也穿了荧光吊带? 后者爽朗地大笑起来:别霍霍我! 那天是赶巧了。 我平时不这样的。 今天我什么也没穿, 不信你看。他撩开自己的卫衣,露出腹部一处赤。裸的皮肤。 方成衍默不作声地看了一眼。 上车吧。 宋知应了一声,把茶庄大门关上后,又折回来,熟练地坐上方成衍的副驾驶。 男人侧着头,没说话,等着他系完安全带。 你看我干嘛? 没什么。方成衍说,只是觉得,我们现在的相处模式很好。 跟我和好吧。他来了这样一句,把那件事忘掉。 嗯?宋知一脸诧异,旋即反应过来他指的哪一件事,嘴上却死不承认:和好?我是什么时候跟你闹别扭了? 他努努嘴:你这人真怪。 那就好。 哎呀哎呀,走吧走吧。宋知不耐烦地催促道。 已是九月份,天黑得渐渐早了。 方成衍选择绕远路,车一上国道,速度很快,车窗半开,吹得宋知头发全然向后收拢,露出其下光洁的额头。 宋知瞅着路边的景色,迎着冷风问男人:你今天忙吗? 不忙。 那件事算解决完了? 不能肯定,方成衍答道,但最棘手的已经解决了。 宋知听得直皱眉:怎么还这么麻烦? 谁干得好事?复工了没有?我那天打电话给你的时候,吓我一跳。 方成衍说明天就继续进行。 一个地产公司的老板。 噢噢。 他能起诉什么? 男人专注地看着车,尽数告诉他:起诉的名义是,官商勾结。 官儿?宋知一愣,怎么还有官儿? 谁? 方成衍蓦地停顿了一会儿,才缓缓说道:田嘉木。 田嘉木?宋知震惊值拉到最高,那他,他 方成衍侧头看了他一眼,觉得自己不该说这么多的。 这下好了。 眼瞧着宋知掏出手机,八成是要对小村官关心备至了。 他很好。 宋知没理,手指快速滑着好友列表,嘴里嘟囔着:我得找他唠唠。 男人没说话。 十几分钟过去。 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家?方成衍良久才问了这么一句。 宋知还在回田嘉木的消息:我没有这个打算。 他忙着在手机键盘上敲敲打打,回头问男人:你呢? 方成衍说:过年。 对话终止,他瞥了一眼,宋知还在捧着手机,把消息回来回去,脸上挂笑,好像聊得很开心。 他们来到上次堵车的路口,走进那间电梯,宋知还在低头回复。 男人默默在一旁注视良久,电梯开门时出声提醒:到了。 好。宋知这才把手机放进了兜里。 他跟着方成衍走进酒吧大门,现在时间为尚早,还没什么人在。在大理石桌上跳舞的舞男们也都没有上场。 紫红色的灯光浴,黑色的大理石桌子,透明的高脚杯被摆成几排,用于接待今晚的客人。 他们穿过舞池,宋知直接奔着角落的老虎机过去了。 让我看看你上次怎么玩的。他站在一个一米五高的红皮机器前面。 上面的荧屏花里胡哨的,画着一个金发碧眼的外国帅哥,一件衣服也没穿,荧屏闪耀,十分辣眼,两人都不约而同地装作没看见。 这是一种从澳洲赌场传来的游戏,方成衍不知道哪里会了这手。 当宋知上次大手大脚地花钱付小费的时候,男人在用一切时间挣钱。 宋知默默地想,可能这就是人和人之间的差距吧。 方成衍掏出钱包,把一张红色纸钞塞进去。 这是累进式老虎机。他说。 在老虎机赢钱的几率是非常小的,要在自己所有的额度范围内,下最大的注,才有机会稳赢多赢。 他很认真地在教宋知。 方成衍点了加注,投入后,拉动游戏杆,运气好的话,可以赚到数万元。 男人极度专注地盯着荧屏,宋知看着他的侧脸,又看他大手握在摇杆上,只觉得一阵紧张和刺激。老虎机的最刺激之处在于累积奖池还可以联机挣别人的钱。 方成衍集中注意力,猛然拉动。 屏幕上显示:三个七。 只见数额飞快地上涨,从100直接升为700块,把宋知看愣了。 不是玩得次数越多,赢得钱就越多,增加多个赔线后赢得累积和同时多个口投入的回报,拉动的时候一定要看准。 也太刺激了吧,教我。 他看了一眼宋知,宋知握着摇杆兴奋地晃来晃去。 他把手覆于其上。 宋知陡然老实下来,倒也没说什么,他对着荧屏,连旁边那个不曾注意过的裸男都让他心神不宁。 这样 方成衍带着他,把摇杆推下去。 倍数为3。 金额涨到2100块。 买多赚多。男人把钱尽数取出来,放到宋知手里。 今天花这些,酒水钱的话,应该够用了。 宋知握着手里的一薄沓纸币,眉头紧皱。 这个游戏需要押中概率高的,但如果已经连续多局赢钱,就不要贪恋游戏了。 刚才是吃分期,现在是吐分期。 玩就要玩一千块的。宋知掏出自己的钱包。 你确定?方成衍看了他一眼。 宋知动作很快,已经把钱塞进去了。 赌。博确实是种令人上瘾的活动。 好,我教你。 这里,要变成同一路,看到了吗?他像个猎人一样,反应能力强,大手又快又稳。 宋知是被推着拉动摇杆的。 不要眨眼。方成衍站在宋知一侧,两人脸颊几乎要相贴。 就在此刻,宋知忽然被方成衍的侧颜帅到。他知道方成衍长得帅,可是离得这么近看,尤其男人还在认真地做一件事的时候,帅得他心肺陡然停止。 恋耽美 京味文小茶爷和豪门霸总he了免费阅读-京味文 再一看屏幕。 又涨了。 你这反应能力。宋知为此欢呼:你牛逼!在了啊!真是在了啊! 每一台机器都有一个计算机大脑,可以决定这一把会赢钱还是输钱,完全取决于下手的时间点,没有其他任何因素可以改变这一点。 多少了? 2000块。 就在这时,方成衍手机忽然响起来,是老爷子打来的。 酒吧里音乐声震耳欲聋,怕方长云知道他们来的是酒吧,方成衍特地走出酒吧,找了个安静的地方,走之前特意叮嘱宋知:别选倍数太高的。 等我回来。 好。 宋知哪听得进去!他直接按了50倍,觉得自己眼力也不错,啪地一下按出两千块钱的筹码。 眼睛睁大,对准。 两千块转眼没。 这游戏每分钟重新组合计算机千次,转眼没的概率大概是千分之一,而他偏偏在这一秒按下按钮这得是什么非酋手气? 他在原地站定不动,一时站着看了半天。 宋知是不是个二世祖不敢说,但他一向是个败家玩意儿,这次也没差。 他有点尴尬。待会儿方成衍回来以后要怎么交代,会不会显得他人很蠢? 宋知连忙打电话让陈柏宇支招儿:陈柏宇,老虎机怎么玩? 你在哪儿呢这么吵。 急事儿。他看看门外,方成衍还没回来。玩了把老虎机,输光了,钱出不来。 陈柏宇说:那不行,回不来的,你去机器后面看看,实在不行给它来一下子。 宋知想要挂掉电话。 你是不是和方成衍在一块儿呢?陈柏宇追问了一句。 对。 得,我就知道。他说,我说宋知,你别老在人家跟前那么欠操。 我去你妈!你才欠操! 宋知直接摁断。 方成衍再回来的时候,宋知已经趴在吧台上,和那里的酒保聊起天了。 他远远瞧见,宋知又开始了那个动作,伸出食指,往天花板上指的动作 傻子都能知道这是在说什么。 方成衍心底暗嘲。 你最好真的是。 他先看了一眼宋知,再看一眼机器右上方显示的面值。 2000变0。 方成衍坐到宋知旁边,眼睛往老虎机的方向扫了一眼。 宋知立刻变老实了: 输没了? 本都没捞回来,还搭进去2000。 很好。男人说。 宋知瘪着嘴。 这下兜里的钱直接少了一半。 以后的日子,怕是再也下不了馆子了。接下来的三天,老老实实上方成衍家里蹭饭吧。 作者有话要说: 一更。 第33章 贱订烟霭 两人在酒吧一直坐到后半夜, 说是要开一瓶昂贵点的酒水。结果最后,在宋知的劝阻下,没有点成。 一来是因为酒驾。 二来宋知也是怕方成衍回家会挨老爷子骂, 他爷爷脾气暴,骂得人孩子可怜唧唧的,宋知要是在旁边干看着男人挨骂, 啧, 也不是那么一回事儿啊。 他心思看起来操了不少,但实际上,也是因为兜里没剩下几块钱。 宋知的今夜行为收敛多了,就连上次那个皮裤舞男滑着舞步扭过来的时候, 他也婉拒对方,还说今天没什么玩儿的想法。 一旁的方总裁对此深感欣慰。 他们在吧台旁唠起闲天儿,可无奈方成衍这人实在太无趣,宋知和他咔咔一顿说, 效果却宛如往死湖里投石子,话说出去,基本上就没了下文。 还没到十二点,宋知已经困到睁不开眼睛。 回来的路上, 他在方成衍副驾上睡了一路。刚下车, 对男人丢下一句困死了, 我不行了, 便半阖着眼睛,往楼上去了。 方成衍锁好车,后脚走进大门。 客厅的电视机还亮着, 上面的家政主持人正用打鸡血般的声调, 向观众们推销某款电子产品。 老爷子端着搪瓷杯子从厨房走出来, 他见到方成衍这么晚回来,什么斥责的话也没说。 但凡是沾上宋知的事,他都包容万分。 方长云在沙发上坐下,抬头问道:今天公司的事,解决了吗? 还没有。男人答。 老爷子双目微瞪:怎么回事? 方成衍往二楼的方向看了一眼,见宋知已经关上了屋门,他缓缓开口说道:韩秘书打电话过来。 四季地产那边又找了几家闹事的拆迁户,在市政府信。访局投诉,想要更多的拆迁款。 哼。老爷子鼻子里冒出一声冷哼:拆迁补偿、安置合同,白纸黑字,写得明明白白!现在又翻脸说不行? 方长云大手一挥:不用管,叫他们闹就是! 打年轻起老爷子脾气就暴,到了这把高龄,依旧如此。他一脸怒容地盯着杯子里升起的团团水汽,转念一想,不管也不行,转而问道:市政府会传唤吗? 你做好准备了吗? 嗯。方成衍回答道,不算什么大麻烦。 之前在工地上,我和茶农们当面解释过拆迁款和后续补偿,所以证人有很多。 做得好!老爷子高声夸赞了一句,你能有这种细腻的心思,也算这么些年没白干。 不是我考虑周全。方成衍垂下眼睛,似乎在回忆什么。 他记得,正是宋知那天在大树底下,招手叫他过去和众人解释的。 而那次解释,将在接下来几天内,解决他一桩麻烦。 方成衍告诉老爷子:来工地第一天,宋知做了次僚机,才让我和茶农们有当面交流的机会。 方长云手拿搪瓷缸,一口热水半天没喂进嘴里。 良久,才憋出来一句: 贵人! 宋小公子身上真是有福气在!老爷子感叹道,又替我挡车,把自己脑袋撞坏了,又帮你解决这样一茬糟心事! 叱咤半生的地产老董事,一时竟为回报恩情而犯了难:咱们到底该怎么谢人家啊,成衍? 方成衍表情平静,看不出任何情绪。 他沉声说:您放心,我会好好答谢他的。 你有这心思就好,日子还久,我们欠人家的,唉,慢慢还吧 紧跟着,方长云如同想起什么似的,把手中的杯子放下了。 融资公司那边,你打算怎么解决? 我在等他找上门。 一个区区副董事,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他一想起这事便气不打一出来,怒气值正拉到最高,却不料男人说: 我想和他们继续合作。 方长云此刻简直怀疑起自己的耳朵:你傻了不是? 我都是怎么教你的? 他手心狠狠拍在茶几上,发出一声砰的响声。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你看那融资公司的副董,干了这种事,你还觉得有必要继续合作下去? 方成衍沉默一会儿,才把内心的真实想法全盘托出。 当初同意他入股,也正是因为,我对这笔钱有别的想法。 老爷子凝视他的脸,忽得不说话了。 他面目严肃地望着客厅灯光下,身姿挺拔、器宇不凡的方成衍,忽然发觉,面前的人已经不是那个爱玩遥控汽车的小男孩儿。 老爷子眉间纹紧皱在一起,长叹一口气,告诫一声:小心点,别在阴沟里翻了船。 我明白。方成衍说。 自打从检察院回来那天,张鸣没有一分一秒是好过的。 他整整一宿没睡,电话连着几小时几小时地打,不曾中断。 他不知道向公司里那几个能吃人的董事轮番解释了多少遍,手机最后都被打得发烫。 张鸣好不容易有点空档,他把烫手的手机一丢,人仰在躺椅上,觉得自己的脑袋嗡嗡响。 躺椅边上全是烟灰,短短一宿内,把烟抽了一包又一包。 据说程开祖的公司缴完五十万的罚款,现在公司资金完全运转不动了。 张鸣在心底不禁咒骂道,一个蠢货,美名其曰此举是因爱护员工,不忍裁员。结果搞了这么一出后,裁员的速度怕是要加快了。 该死的乌龟王八蛋,自己找死就算了,临死之前竟然还拉他一起下水! 导致他现在还得拉下老脸,找个机会去找方成衍说点好话。想到这儿,张鸣的太阳穴便一阵阵抽痛,好像有小人儿在里面凿似的,锥心般的疼。 董事们千叮万嘱他,务必解决这码事,继续进行投资。否则公司今年看好的唯一项目便全泡汤了,年底分红也不会有他的份儿! 尽管张鸣心里千不愿万不愿,但最后,还是得像头一天那样,提着礼物,叩响方成衍办公室的大门。 请进。 随着男人声音响起,张鸣推门而入。 而办公室里的人似乎像早料到他会来似的,把手边的文件合上、推至一边,坐在转椅上,冷冷地看着他,等对方先开口说话。 方总。 张鸣扯开一个笑容:上次的事。 方成衍问:什么事? 检察院的事。 方成衍继续追问:事很多,您要说清,什么事。 张鸣知道他是有意的,表情隐忍地回道:程开祖看过了我与您签订的融资合同,这件事。 男人说:张副董还记得。 请继续。 张鸣眼睛不自在地挪开了,他没敢看男人,反而一直盯着办公桌的前面某处:我直接和您说了吧,他之前是跟我联系过,他想夺回招标,但我肯定不同意,四季地产一个小公司,与世纪地产相比,没有一处可比性,我与他合作,怕不是拿着钱找刺激? 况且保证协议我都跟您签了,我根本没打算这么做。这是他一早想好的说辞,直接把自己和程开祖的关系撇得门儿清。 不过合同,的确是从我这边泄露的,这是我的失误,我向您道歉。他朝方成衍深深地鞠一躬。 方成衍并未显露出任何施难于人的打算,他只是淡淡地注视对方:泄露合同,我也完全可以追究张副董的责任,您觉得,出现这样的差错,我还应该跟您继续合作吗? 张鸣面上难堪至极:不应该。 令郎和我曾有过过节,张副董又差点毁掉我好不容易得来的项目。 现在,你要我再给你机会? 男人忽而靠近桌面,深邃的眼眸里腾然升起一股怒火:您是觉得,别人都是蠢货? 是我的问题,是我的问题。张鸣连连道歉,程开祖这人狡诈阴险,我没有注意,被他得了空,让他看到了文件。 方成衍告诉他:我们本来不需要融资,是看在张副董的公司早先买过我们股份的面子上,才卖了人情。 结果,他眼神凌厉,在张鸣手里扫过一眼:张副董就拿出这样一幅态度? 您可以回去了,我要的态度可不是这样的。物质上的东西,我从来不缺。方成衍说完,把手边的文件拿过、打开,这一举动,怕是又有赶人走的意思在里面了。 张鸣也低头看了看。 他的手里,是一瓶昂贵的洋酒,在美国市面上,可是要卖10万美元的。 张鸣能从方成衍的话里抓住一点暗示,尽管男人语气不佳,但那物质不物质的一番说辞,仿佛又是有戏的意思。 方成衍要的不就是一个态度吗? 他心急如焚,跟对方道别之后,便从大楼里慌慌张张出来,给张令泽打了电话。 令泽,最近在忙什么? 什么也没忙。 张令泽很少会接到张鸣的电话,他紧跟着问了一句:怎么了,爸? 你明天来清源一趟。张鸣用着命令的语气,大有不容人拒绝的意味在里面。 清源? 张令泽疑惑万分,因为他知道宋知在那个镇子上开茶庄,而张鸣,最烦他和宋知搞在一起。 干吗啊爸,我明天和人约好了去 让你来就来!有件重要的事!这事办不成,你明年就别想有钱花。 钱? 张令泽这么一听,还以为他亲爹有什么生意事要帮忙。他撂下手头所有事,第二天买了机票过去了。 结果。 当晚,张令泽便被他亲爹拽着,给方成衍上门赔礼道歉。 第34章 休宁松萝 张令泽事先还不知道, 乖乖地帮他爸提着各式各样的名贵礼物,以为这架势是要跟哪个上层名流应酬。 推开饭店包厢的门,一看, 人都傻了。 方成衍赫然在正面对门的尊位上坐着,他父亲走了过去,叫了一声方总。 男人微微颔首:张副董。 爸 张令泽脸上愕然, 忙拉住张鸣的胳膊, 叫他别把态度放得这样卑微。 令泽,快给方总道歉,之前你和方总有什么矛盾,今天都一并解决。 张令泽这下彻底懵了, 原来他爸让他千里迢迢赶过来,就是专程来给人谢罪的? 他嘴巴微张,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张令泽今年二十五岁,不是没有参加过饭局, 他也知道这种场合该说什么话,做什么事。 可是,在他跟前坐着的家伙,可是方成衍! 宋知现在的相好儿, 也就是他的情敌啊! 想想那天两人发生的争执, 他年轻气盛, 根本气不过。给方成衍道歉!? 怎么可能! 张鸣连拽他好几次, 但张令泽就是不肯坐下。 他对着张鸣,露出一副不可置信的神情:爸,我以为你说什么事呢, 感情您是让我过来当孙子的? 张鸣听完这句, 直接气懵了。当着方成衍的面儿, 他指着自己的鼻子,反问道:那我是孙子? 你看我是孙子对吧?他暴喝一声,给我坐下! 张令泽被狠狠拽到椅子上。 我不想吃这顿饭!出趟门真他妈晦气。他对方成衍怒目而视,丝毫不掩盖自己的敌意。 你给我闭嘴! 张鸣气得满脸通红,他揪着张令泽的领子把人粗鲁地拽到外面走廊上:小泽,以后我们能不能吃饱饭,就看今天了。你跟他点个卯,稍微像那么一回事儿,他就高抬贵手了! 张令泽觉得自己受到欺骗,话里有些伤心:爸,我这么听您话,可您呢,您让他这么cei我! 恋耽美 京味文小茶爷和豪门霸总he了免费阅读-京味文 爸也在挨cei!爸是真没有办法了,你听到了吗?张鸣心情焦急,对着不争气的儿子,他一双眼睛瞪得眼眶欲裂,眼白里布满血丝,想必是好久没合眼休息了。 爸,你!张令泽急得跳脚,我真是服了! 他哪里受过这种委屈? 但压力在前,又毫无办法,父亲苍老的面容叫张令泽看得又气又心疼,张令泽咬牙切齿地照着墙上捶了一拳,最后还是跟着进去了。 张鸣给张令泽倒一杯白酒,让他在饭桌上给方成衍敬酒。 张令泽强忍怒意,把那杯子举起来。张鸣转手去给方成衍倒酒时,却不料男人回答:不喝了,待会儿还要开车。 难不成看着我干喝? 张令泽一通火在肚里燃烧,这世界上还有比这更窝囊、更气人的事情吗? 他想放一句狠话,但什么都没说出口。 张鸣也端起酒杯,毕恭毕敬地说道:这杯酒我敬您,希望方总看到我们的态度,我们是真心实意想跟您继续合作的。 令泽,你给方总也道个歉。 张令泽快要咬崩了牙,几秒后,他缓缓开口道:对不起,方总,之前在酒吧里我喝高了。 您大人不记小人过。 原谅我们。他是个土生土长的北京人,说话又快又含混,这些话此时让他觉得,自己的尊严正被按在地上反复摩擦。 没关系。方成衍说。 张令泽第二杯白酒下肚,只觉得火辣辣的酒精在嘴里蔓延开,他腮帮子抖动,缓了好一阵,才把那股恶心劲压下去。 不过待会儿要是再被方成衍点一下火,估计就能当场炸膛了。 张令泽一向喝不了白的,他猛灌一口茶水,动作幅度有些大,让方成衍默不作声地打量了一眼。 宋知之前喜欢这样的人,原来是这样的。 张家父子俩长得很相似,尤其是眉眼的部位,显得人凛然正气。 但作风,却与外表截然不符。 张鸣还在向方成衍劝酒:您尝尝这白酒吧,是我从云南拍卖下来的,味道好,泡过鹿茸,还能强身健体。 事是我们做得不对,喝过白酒,以后我保证,这种事,绝不再犯! 抱歉,男人依旧坚持,待会开车,恐怕不行。 我用茶水吧。 方成衍伸手拿过盛有绿茶的玻璃杯,并与张鸣的酒杯相碰。 张鸣一看,也行。只要他肯接受敬酒,那么事情的结果便不会差到哪里去。 您意下如何?张鸣被那些董事催得心急,一心想问出个结果来。 方成衍放下杯子,事情还需要以后从长计议。 张鸣的手僵持在半空中。 我说你他妈没完了是吧!?张令泽直接摔了筷子,破骂道:方成衍!你别欺人太甚了! 欺人太甚? 融资数额不过是两百万而已,若是程开祖把官司打赢的话,他损失的,可是几个亿。 男人冷声回答:从长计议的意思是,要讲条件。抱歉,你曲解了我的意思,我并不是在耍你们。 张鸣见状不妙,在底下悄么声地握住了张令泽的手腕,让人重新坐了下来。 你给我好好说话!张鸣咬着牙,对自己这个学不会忍耐的儿子,几乎控制不住嘶吼的欲望。 张令泽确实理解错了,他先入为主,把方成衍当成小心眼的阴险小人,结果人家反而极为大度地说了一声抱歉,声称自己不是那个意思。 他像被霜打的茄子一样,盯着桌子上的餐盘,头都不想抬。 这样一副颓废的状态,哪里还有当时在酒吧里,和人叫板的模样? 方成衍解释道:如果您继续要求合作的话,我会把分红降到最低,从百分之二,到百分之零点五。 张鸣心都在颤抖,这是下降了几番啊! 这样,张副董也要参与吗?方成衍问道,他懒得去确认对方的底线在哪里,直接抛出了最低的数字。 张鸣勉强赔笑道:可以。 爸! 闭嘴!张鸣终于抑制不住,朝他吼道。 张令泽满脸写着不耐烦,他强忍住所有负面情绪,还算礼貌地说了一句:我吃不下,先走了。 在父亲责怪的目光中,他夺门而出。 令泽脾气大,从小被他妈惯坏了。张鸣一边干笑,一边向方成衍解释。 没关系。 张令泽人还未走远,在门外高声吼道:你别扯我妈! 他实在是忍不了,本来在北京玩得好好的,平白无故跑过来受这窝囊气!他一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养尊处优惯了,没经历过什么大风大雨,刚才差点要抓狂。 张令泽身穿一件薄薄的长袖T恤,在街上漫无目的地乱转,根本不知道该往哪里去。 待情绪好不容易稳定下来,他想了想,觉得自己应该去找宋知一趟。 在没什么人的大街上,好不容易逮着一个流鼻涕的小孩,打听了半天,才兜兜绕绕找到宋知的茶庄。 日涧。 站在茶庄大门前,张令泽喃喃地在嘴里把名字读了一遍。 这名字倏地把他的回忆带回到几年前,那时候,宋知还在上大学,他同他说过,以后毕业了想租间店铺,盖一间古香古色的大茶庄,挣不挣钱不要紧,关键是看着赏心悦目,这就够了。 宋知真的做到了。 只不过,是在和他分手以后。 张令泽想到这里,心头忽然添了几分感伤。 时间过得真快啊,他们的关系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 他甚至都没有亲眼见证宋知完成理想的过程 想到昔日的恋人正在里头,张令泽竟然有些情怯,他深吸一口气,手掀开门帘,抬脚走进去。 店面很大,屋里唯一的人正对着一台笔记本打字,看样子,好像是在网上接生意,他怀里还有一只小猫,乖乖顺顺地趴在腿上,已经睡着。 小知。 张令泽轻轻唤一声。 这一声差点没把宋知送走,他和一个来自山东的分销商正聊得火热,根本没注意到这人是什么时候进来的。 身体猛然一动,把腿上的毛尖儿直接震醒了。 宋知赶紧摸摸它的小脑袋瓜儿,才往那人身上看。 张张令泽? 你? 宋知毫不掩饰脸上的惊讶,这号人物怎么会出现在这儿? 你怎么在这里?宋知把毛尖儿放到一边。 你在忙吗?张令泽问候道。他环顾茶庄一周,脸上露出一个惨淡的笑容:和你当年跟我描述的装潢一模一样。 忙。宋知说。 有事说事,没事我就不招待了。 没什么事张令泽一双眼睛里饱含深情,他觉得时间真是不等人,人也说变就变了。 看到亲爹那副卑微求人的模样,他心里本来就不太好过。一路心潮澎湃地来找宋知,发现对方是这样的态度,便更难受了。 张令泽一下掩饰不住落寞的神情,干愣愣地站在原地。 坐吧。 宋知看他一眼,还算客气地给他倒了杯热茶。 后者属实没想过,这辈子还能再喝到宋知亲手泡的茶。 小知。 别叫了。宋知不耐烦地啧了一声,差不多行了,兄弟。 张令泽发觉自己讨人嫌,便把那些煽情话全部吞回到肚子里去。 你以前跟我说过,要开一家茶庄,但不是在南方。 嗯。 宋知坐在对面,也不看他,手上擦拭起一只漂亮的茶碗。 你现在过得好不好? 嗯。 宋知手上的动作顿了顿,恍然间觉得自己变身方成衍,一句一个嗯。 不得不说,还挺好用。 喝完了吗?那快走吧。别特么跟我嘚啵嘚啵嘚了。 他开始赶人,起身把人推到门口。 张令泽跟他走到茶庄门前,忽然转过身。 把两手搭在宋知肩膀,叫后者与自己对视:你和那个叫方成衍的,在一起了吗? 他按捺不住心里一飞冲天的妒意,问题排山倒海而来: 他对你怎么样? 有我对你好吗? 宋知皱眉。 张令泽目光急切,不知怎的,脸上的肌肉短促地抽动一下,眼眶里突然掉下两颗金豆儿,把宋知吓了一跳。 他连忙观望路边,确认没有人在。 这家伙的。 别人看了还以为,日涧茶庄的小茶爷在这儿欺负人呐! 二十岁的年轻人脸上挂了两滴泪,这么大人,说哭就哭,简直像一个没长大的孩子。 宋知有些手忙脚乱:别介,跟你有什么关系呢,老问这种问题,有意义吗? 他安抚两句:行了,别哭了,你是不是男人? 瞧着张令泽脸上的眼泪,宋知越看越觉得稀罕,怀疑自己怎么以前喜欢上这么个奇葩。 每天我都在后悔,小知。 他好像真的在为自己犯下的错而懊悔万分,句句情真意切,恨不得把心剜出来给宋知看:和你分开以后,我老是梦到高中,梦到小吃街,梦到和你在一起。 我真想回到以前,我们两个那么要好。 怎么就被我,被我搞砸成这样了呢? 路灯下的张令泽悔恨不已。 宋知一开始还觉得他这样子有点可笑,现在心底却有些错愕。 张令泽并没有擦掉那两滴眼泪,他神情可怜地盯着宋知,任由它们在脸上挂着。 隔着远远的,他听到路口处有汽车驶来的声音。 张令泽走上前一步,忽得变了一幅神情,他说:我能抱抱你吗? 这辈子最后一次。 他离宋知距离很近,双臂蠢蠢欲动。 宋知一听,脑子都快不转了,他还没想好,更没克服对张令泽的抵触。 结果下一秒,便被对方伸过来的两手抱了个死紧。 随后。 余光里,有一束拐弯而来的车灯打了过来,正照在他们身上。 张令泽如愿以偿地听到,那汽车的鸣笛声重重地响了一下。 宋知觉得这画面实在太容易落人口舌,一把将人推开,再回头一看。 不妙。 是方成衍的车 他不由自主地往后撤了一大步,与张令泽拉开距离。望着车内男人的脸,宋知表情僵硬,整个人尴尬到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摆。 两秒后,他又不住地痛骂起自己来。 草,让人搂就搂了,碰见就碰见了,他现在这一阵没来由的心慌是怎么回事? 整得小爷我好像出轨被抓了个现行一样。这感觉怎么,这么膈应人呢? 黑色汽车缓缓停至两人跟前。 穿西装的英俊男人一脸铁青地走下来,一把拉过宋知的胳膊,打开副驾驶的门。 上车。 他几乎是被男人塞进副驾驶的。 不是。宋知拍拍车窗,我大门还没 他看到方成衍几步走回张令泽面前,两人对峙,气势剑拔弩张。张令泽终于肯抹去脸上的泪,反倒笑起来,轻蔑地跟男人说了些什么。 男人的眼神降至冰点,他绕过张令泽,重新上车。 汽车飞速绕过张令泽,绝尘而去。 车内,方成衍一言不发。 气氛格外沉闷。 你怎么才结束? 宋知想跟他搭话,结果男人一句不吭,连句嗯都不给,想必是真生气了。 我没同意他那么做。他说。 我根本没那意思。 可宋知过了半天都没等到一句回应。 他心底陡然发涩,觉得自己快委屈死了,明明昨天早上还勾引我,今天这是怎么了。 平白无故受方成衍冷落,他也生气! 我要下车。宋知说。 方成衍在气头上,还是不说话。 我说我要下车! 我不去你们家了!宋知伸手去解安全带。 方成衍把车刹在路边,抓住他的手,冷冷地质问:你想去哪儿? 我想去哪儿就去哪儿。宋知破罐子破摔:您都给我甩这么个脸子,我还怎么有脸上您家蹭吃蹭睡啊?! 宋知把安全带拆开,把车门打开的刹那,又被男人抓回来。方成衍那只大手搭在他肩头,把人牢牢按回在副驾驶上。 宋知! 这还是方成衍第一次这么严肃地叫他的名字。 男人的安全带也解开了,为了伸手抓他,现在离宋知很近。 你别学那家伙,别他妈凑我这么近!宋知手抵在男人胸膛前,不让人再靠近一步。老子这么好招惹吗?你们想逗就逗?想搂就搂? 把我当什么了?真当那什么0啦!? 方成衍也急了,尤其是在刚才听完张令泽挑衅的话以后,情绪即将失控。他拉开宋知的手,压迫性地欺身而上。 是0还是1,你不一直就想知道这个问题吗? 方成衍不由得提高了音量,向来引以为傲、矜以自持的理性,此刻被冲击得什么都不剩。 天天到处和人嚷嚷自己是1,你觉得是我一直以来表现得不够? 宋知盯着他:你表现什么? 男人愤怒又郁闷地注视宋知的眼睛,神情前所未有的认真。 你说我表现什么?你还装傻么?你真是够折磨人的,我实话不能说,说了你会掉头跑。 暧昧一点的话也不能说,你只会当作没听见。 以为你不喜欢我这样,但又主动把手伸过来,让我按,让我吹。 表现得好像很有原则,又根本没有原则! 一边撩拨别人,一边又让我画好距离,叫人不要肖想! 被连环质问的人整个后背贴在副驾驶座上,全然被对方这一顿疯狂输出吓到了。 也许我不用时刻注意跟你客气礼貌、不用怕以后事情没有回转余地,不担心你被吓得掉头就跑。 到时候。 到底是不是0,你一定能分清了。 第35章 怨施玉含 男人一通狂轰乱炸, 瞬间把宋知治得服服帖帖。 越听到后面,他越虚,完全失去了刚才生气的底气, 甚至还觉得有些对不起人家方成衍。 宋知别开头,不想再与方成衍对视,只垂着眼睛, 看车上黑底白字的仪表盘。 车内沉默下来, 僵持的气氛撕扯着他的心跳。过了好半天,才弱弱地丢出一句:对不住。 我这人做事想一出是一出,我做的那些事,纯粹都在找乐子。你知道, 我人一在兴头上,就老控制不住自己。宋知语无伦次,简直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恋耽美 京味文小茶爷和豪门霸总he了免费阅读-京味文 他顿了顿,说:希望你不要介意。 这一句无异于有火上添油的效果。 方成衍微微侧头, 用一种不可思议的眼神看他:不要介意? 我应该全部视而不见,继续跟你客客气气下去吗? 宋知语塞。 他被男人教训得大气也不敢出。 今晚的方成衍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在此之前,他从未和宋知说过这么多的话。而后者一向浪。荡、肆意惯了, 不知道自己的行为给别人带来什么样的影响, 见人这样摆出一副受伤的样子, 他忽然就怂了。 而且最糟糕的是, 方成衍说得还都是对的。 男人的俊脸和他凑得极近,宋知不得不一个劲地往椅背上仰,才能和对方拉开一点距离。 以前的事您就概儿不论吧, 以后, 以后我会注意的。 他憋出这么一句。 男人额头上的青筋已经在跳了, 更生气了 方成衍无奈至极,紧抿嘴唇。大手托过宋知的脸,叫后者无法躲闪。 你最喜欢跟人保持客客气气了,对吗? 外面有车经过,车头灯扫过车内,晃得宋知满目皆白,什么也看不清。 男人完美的脸部线条便从这光影里浮现出来,待那束灯光扫过去后,车内视野归于黯淡。 所有的光,便又集中在方成衍那双眼睛里。 宋知彻底虚了,这情况下,他哪敢说话? 空气中的沉默与凝重叫人喘不过气,宋知此刻只想遁地而走。 男人保持这一姿势,掌心温热,贴合他的脸颊 过了良久,方成衍把手伸到他腰后,把安全带啪嗒一声系上了。 随后坐正身体,往家的方向开去。 路灯散发出黄晕,烘托着一片安静且平和的夜,但车内的气氛,却尴尬得无以复加。 宋知默默地偷看一眼对方的侧脸,见方成衍正专注地看前方的路,尽管什么也没说,但他仿佛能听到空气里传来若有若无的叹息。 一路上,两人谁也没再开口。 宋知也打消下车的打算,乖乖被男人带回家。 终于抵达方家,他逃也似的下了车。 隔着一段石子路,老爷子正在独院里给花浇水,方长云嘴里哼着戏曲儿,老远见到宋知下车后,朝他笑得分外和蔼。 回来啦? 嗯,您这是嘛呢宋知走到院子里,他瞅瞅老爷子手里的水壶,又瞅瞅那些盆栽:这是,餐厅里摆的那些君子兰? 对。老爷子站在木制花架旁,他一下午都在捯饬这些花。到时候了,也该开了。 宋知配合地跟他赏起花来。 橙色的花朵在叶片中心顶端盛开,叶形似剑,英姿勃勃,又是同心吐枝,整个植株挺拔极了。叶片深绿,花朵橙黄,两种光泽的色彩互为相称,格外好看。 宋知连夸了好几句。 方成衍停完车后,走进院子,恰巧听到对方在说:我大嫂后天就回来了。 我去车站接完她,明天不来您家了。 是后天回来?老爷子忽得侧身看了看大门口的方成衍,好像很惊讶:这都过去一星期啦? 真快,我感觉你才来了没几天呢,再多待几天吧,我和成衍都乐意看见你。 老爷子朝门口的男人抬抬下巴:是吧,成衍? 宋知根本不敢往那边看。 嗯。男人说。 好些天了。宋知装得像没事人一样,对老爷子边说边笑:多谢您这几天款待我,我上称都沉了两斤呢。 以后还要常来,听到了吗?老爷子拉住他往里走:今晚咱们吃酱骨面。 方成衍跟上去,他望着宋知的背影,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老爷子在餐桌上讲起自己年轻时,给副连长养花的经历。君子兰的寓意是团结,你看它的形状,是不是特别特殊? 宋知边啃骨头边点头。 同心吐枝,说明大家心是往一起使的! 说着说着,他又跑题到自己的副连长身上。说那是和他同在北京奋斗了半生的老战友,去年走了,关键还说他留下个孙女,和方成衍订过娃娃亲。 一旁吃饭的方成衍眉间微微皱了皱,他抬眸看老爷子,似乎不想让对方继续说下去。 视线又往宋知的方向瞥过 正巧和投来的眼神撞到一起。 又急忙错开。 这顿饭吃得很慢。 平时方长云独自吃饭,没人接他的话茬。可人老了,总爱回忆峥嵘岁月,苦于无人分享,这一周逮住宋知,便一口气说了个痛快。 方成衍挽起衬衫袖子在厨房刷碗,再去卫生间洗手时,正好碰上从里面出来的人。 后者错身做出一个避让的姿势,和上次的情况如出一辙 在浴室门前的窄道,方成衍紧盯宋知,后者面无表情地从自己跟前经过,嘴撅着,一句话也不说,还假装不看人,活脱脱一副小学生怄气的样子。 一只大手蓦地拉住宋知的手腕,把人拽到自己身边。 这算什么?男人沉声问。 以后就打算这样躲我吗? 只听宋知格外大声地从鼻子里发出一声不屑的冷哼,抬脚往外走,根本没打算在门口跟方成衍逗留。 说说。 方成衍用力握住宋知的手腕儿,不让人离开。 谁躲你。宋知一脸嫌弃,别往自己脸上贴金。 方成衍倍感无奈。 这到底算是什么脾气?平日里爽快洒脱,撩人且不自知,等到把人迷得五迷三道后,自己又刨个洞,往里一钻,再不肯出来。 装蒜装蒜,就喜欢装蒜。 方成衍在生意场上见过各种各样的人,唯独对这种人,束手无策,毫无办法。 男人眼底闪过一丝黯然。 最后一晚了,好好休息吧。 他终于松开手。 宋知转身便走,心不在焉地下了楼,心想,在车上的时候,小爷这辈子都没这么虚过,果然人以后还是得刚! 不用跟他觉得多抱歉,跟方成衍对刚,才是硬道理! 可是到了半夜,他却怎么也睡不着。 宋知先是睁着眼,回想一遍男人那一段对是0是1的凶狠论述。 已经是夜深人静时分,他一个人不免脸红起来。 他百无聊赖地在手机里翻来翻去,可就是没办法睡过去。 凌晨两点,宋知起床在二楼中央的小休息室给自己倒水,结果路过方成衍屋前时,发现里面黑着灯。 他嘴角一斜。 哼,他妈的,自己睡这么香,根本不管别人因他白天那两句话,晚上如何东想西想。 他走过去,朝方成衍房门的方向,在空气里猛踹一脚。 正趿着拖鞋要走,结果,身后的门便打开了。 方成衍站在那里,看样子,也没有睡着。 男人浑身依旧只着一条睡裤,问他:站这么久,怎么也不敲门? 宋知:不敲,小爷我没打算理你。 方成衍露出困惑的神情:那你在我门前做什么? 宋知撇嘴,心想,我来看看你这个恶霸,那样凶了别人以后,良心还安稳不安稳,晚上能不能睡得着。 没什么,我出来走走。 嗯 气氛尴尬。 宋知沉默数秒,突然抬头,对他说:今天你说的话,我也有解释。 凭什么只有你凶我,你自己做的也不对。 刚才在车上吵架没吵赢,睡前复盘儿的时候,宋知才悔恨自己当时为什么不反驳。 方成衍问:我哪里不对? 你自己什么都不说,刘茶茶那次宋知一直很介意这一点,在这件事上,他占理,于是大剌剌与对方对视:以前我们发生过什么事,我一点都不记得,导致我没有认真对待,更没有往那种方面想。本以为你跟我一样,高高兴兴、乐乐呵呵玩一块儿来了,结果你自己心里揣着藏着那事儿,还回回当真。 我当时问你的时候,你哼哼唧唧才给我个回应,蔫儿不唧的,搁那儿逗猫,全程只有我话密。 现在跑过来怪我。 你自己摸摸良心,这事儿是不是得怪你头上啊? 好。 不错。 很有道理。 方成衍一言不发地对他投以注视,在幽暗的光线里,剑眉下深邃的眼神忽然萌生出一点危险的意味。 见男人眼底藏着这样的情绪,宋知有点害怕,但还是指上方成衍的鼻子:你不经逗你。 方成衍浅抿薄唇,把他的手拿下来,握在掌心:告诉我。 你真的想知道。 那天发生了什么? 当然啦。宋知迅速接茬,心想,这还用问吗?我一失忆的人,以前这么跟你不清不白的,说出去我怎么混呢。 方成衍点点头,倏地有了动作,他朝宋知的方向走过两步。 你干嘛? 男人大手施力,直接揽住宋知肩膀,把人推进过道的洗手间里。 方成衍! 已是夜深人静时分,石河滩上一片漆黑,天地寂然。 独栋别墅的二楼上,忽然亮起一处明亮的灯光,在石子上投下暧昧的影子。 浴暖柔黄的灯光披在两人身上。 方成衍把挣动的小茶爷,一下按在卫生间的洗手台上。 宋知觉察到危机感,瞪大眼睛回头看:你他妈想干什么? 男人低声告诉他:我告诉你,那天发生什么。 宋知那叫一个手忙脚乱,跟炸毛了的猫似的,要从洗手台上起来:你这瘪犊子,就他妈跟小爷这么解释? 对。总裁反问,玩不起? 宋知被他按得直往下趴。 力气好大 是你勾引我来着。方成衍陷入回忆:摸了我的手,把我往你茶庄的卫生间里带,就这个姿势。 你可滚吧。宋知想要起来。 不对,不是这样。 他手臂环住宋知的腰,让人仰起一些。又用大手分别攥住宋知的两手,摆在洗手台两边的位置:是这么抓着的。 那只作恶的大手从他支撑身体的手臂上滑过,继而握住他的腰侧。 宋知一瞬间如同浑身过电般,打了个冷颤。 被男人这样按住腰,他骤然觉得自己像毛尖儿被揪住了后颈上的皮似的,虚软地动弹不得。 方成衍,你别瞎说宋知茫然无措地盯着自己的双手,又忍住不去看镜子里两人的姿势:我怎么可能。 他还想挣扎,但是被牢牢箍住腰,动不了,于是赤急白脸地开骂:你看我是个失忆的老实人,就跟我胡抡是吧?我信你个老坷垃完儿,快把我松开! 男人不依不饶,手从后面探过来,推起他的下巴,叫宋知看向镜子的自己:没有,那一幕我记得很清楚。 我从来没见过你那么乖的时候。 他哑着嗓子说:所以那一幕,也回想很多次了。 男人挨得极近,上身又没穿家居服,把下巴搭在宋知肩头上的时候,腹肌的触感从后背传来,距离近到宋知能闻到他洗发水的香气。 闹够了没,快点,手麻了。 方成衍这才放开他。 把宋知扳到正面,发觉这个小二百五满脸通红。 我解释清了吗? 知道了知道了。宋知不敢看他:我真操蛋,你也不差。 以后好好说,别瞎示范。 宋知逃也似的从卫生间出来,方成衍紧随其后。 你就没有什么要说的?话密的家伙? 宋知羞愧欲死,哼唧一句:这都是以前的事 你的意思是,不想对我负责?方成衍的语气有点伤心。 宋知脸红得就差一头从墙里穿出去跳楼了:以后再说。 他不敢与方成衍因得逞而分外明亮的眼睛对视,但男人平阔的肩罩住他,不许他走。 以前的事,要以后再说。 那现在呢? 不准备跟我说点儿什么?再叫叫板? 方成衍,这是我在你们家待最后一晚,你差不多得了。 留点美好回忆,别让我揍你啊。宋知亮出拳头。 方成衍失笑,不再挡他的路。 想到这是宋知在这里的最后一晚,男人还有些不舍。一周之前,他利用老爷子把人骗进家门,怎么日子过得这样快还没做什么,人就要走了 这几天,在这里过得好吗?男人如是问道。 嗯。宋知点头,这是实话。 方成衍一家人,对他都很好 想到这里,宋知指指斜对面的屋子,那是方长云的卧室。 他说:我走了以后,你多回来吃饭。 你爷爷老是跟我念叨,你多陪陪他,不然他连个听他吹牛逼的听众都没有。 说完,宋知自己也愣住,这话不知怎的,有点交代后事的意味在里头。 好。 一句许诺让对话归于终止,安静的夜里,两人沉默得不约而同。 我知道了,谢谢你陪他老人家。方成衍说,快回房睡吧。 谁曾想老爷子也没睡着,在隔壁屋高声喊道:你俩干什么呢!我都醒了! 宋知一听,忙趿着拖鞋走了。 早起时他打哈欠下楼,被方长云关心了好一阵。昨晚睡得不好? 还可以。宋知答。 你们怎么凌晨两点还在外面嘀嘀咕咕。 干嘛呢?老爷子问。 没干嘛。宋知跟他解释,被子有点厚,热得我睡不着。 老爷子伸手便叫来保姆:小张,今天去他屋里换床被子。 不用了,我今晚不过来了。宋知连忙摆手,明天我得起个大早,去火车站接我嫂子回来。 对对,是有这么回事,看我这记性,以后常来。老爷子说。 一定一定。 早饭过后,方成衍像往常一样把人送到茶庄。 宋知解开安全带,开门正欲下车,却见方成衍侧过头来,动也不动地望着他。 这气氛似乎需要他说点什么,最好别说得像永别一样。 小茶爷丢出一句:就到这儿吧,那再见吧。 男人:嗯。 说完下车,右腿刚一沾地。 可左手却骤然被人拉上了。 恋耽美 京味文小茶爷和豪门霸总he了免费阅读-京味文 宋知瞪着那只伸过来的大手,又好奇地抬头看方成衍的脸,似乎没料到对方会有这种反常的举动, 他眉毛一竖:边儿去! 你骚着了吧你! 方成衍挨了骂,不仅不生气,反而淡淡地微笑起来。他收回手,对此行为,丝毫没觉得不妥。 宋知只觉得难以相信,眼睛在男人身上转了一个来回,毕竟他们两个昨天怎么说怎么都显得尴尬。结果今天一大早,高冷男神居然学会了涎皮赖脸。 这还是他认识的那个方成衍吗? 宋知愣了一下神,一时也没绷住笑,朝着男人笑骂道。 你丫真是闷骚! 作者有话要说: 舞起来! 感谢阿末的营养液!:D 谢谢你的支持哦! 第36章 涌溪火青 方成衍目送宋知离开后, 直奔办公大楼而去。 工地从昨天开始复工,因四季地产而损失的半晌进度,已经在加急赶工中了。 他听闻程开祖这几天正忙于向法院申请破产清算, 昔日地头蛇,沦为被员工追讨工资的境地。 方成衍无心理会程开祖的事情。 托这人的福,今晚他还要借田嘉木的面子, 联系几个政府要员一起吃晚饭。因为要喝酒, 所以方成衍没有开车。 宋知起初也以为,他们俩最起码也要过两天再见面儿了。 结果方成衍的电话,在晚上九点打了进来 喂,是宋知吗? 号码是方成衍的, 但说话的人却不知道是谁,带着一股浓浓的清源乡土口音。 方总喝醉了,你能不能过来接一下? 宋知正单手拿手机,单手叠包装袋儿, 他属实没想到,早起才道别,当晚又要见到男人了。 好,我马上过去。 他穿上外套, 去了对方说的地点。 抵达镇上的大饭店时, 他瞧见方成衍正在和几个官员说话, 吐字清楚, 人站在那里,不摇不晃。 好像还行,不算醉得一塌糊涂。 再一看旁边。 田嘉木在某个领导的车里坐着, 头耷在半开的车窗上, 满脸坨红, 已经沉沉地睡着了。 这场应酬是以方成衍和田嘉木两个人的名义邀请政府人员的。在饭桌上的敬酒你来我往,两个人喝得便都有些多。 不过田嘉木有一个熟人大伯,能把他顺路送回家,而方老爷子的家在石河滩,那里很远,没人路过。 其中一个领导看到走来的宋知,立刻拍了拍同伴:嗳!这不是来咯? 另一个说:人来了,那我走了。 宋知加急脚步,上前说道:不好意思,您久等了。 快回去休息吧,我接他回去就行。 一干人等零零散散地蹬上自行车、或是开上车,他和方成衍则在原地目送这些人离开。 还行吗你?宋知问道。 语音刚落,方成衍便要往宋知怀里倒。 宋知:? 好家伙。 他伸手拉住男人的胳膊,还以为方成衍这是怎么了。 对方安安生生地靠在他的锁骨处,在那里嗅了一口,一句话也不说,浑身萦绕着烟酒的气味。 喂。宋知被他搞得害臊,也不知方成衍是不是故意的。 话也不应声。 宋知低头看到他唇色有些发白,才确定这人可能是真醉了,刚才跟那些政府干部说话时想必也是在强撑罢了。 这饭店坐落在镇上唯一的文化小广场旁,在清源,算得上是最能拿出手的一个。 他把男人扶到附近破旧的老年健身器材坐下,开始发愁。 宋知没车,也没考驾照。这小城镇没出租车,也没有代驾。 咱们怎么回去? 他路上来得急,根本没想到这问题。 方成衍心甘情愿做司机,接送自己那么多天,他怎么也得回报人家不是? 但望着面前这条没有尽头的土路,宋知茫然了。 他在心里估算起来,来的时候用二十分钟,如果架着方成衍去办公大楼的话,四十分钟怎么也管够。 走吧,小爷我地奔儿送你去办公室。宋知说完,伸手去拉他。 我不想回去。男人仰起脸,告诉他。 宋知一向知道方成衍长得帅,但此时,酒意让方成衍的脸上,不复平时的不苟言笑反而有点好拿捏的样子。他眼神倦懒勾人,嘴唇呈淡淡的桃红色,再加之完美的M型唇,显得更性感几分。 宋知迟迟没收回眼神,过几秒,才疑惑问道:怎么? 回办公室就要工作。 嘿!宋知被男人这副反差逗乐了,方总还不想上班呢?我以为你是什么工作狂魔呢。 装的。醉酒的男人说话格外轻柔:不得不忙。 宋知浅笑起来,蹲在他跟前,一如第一天在茶庄那样。他告诉对方:装得也挺好。 会装模作样,最起码像回事儿,我嫂骂我在人前都不像个人。他说完,自己反倒先笑了。 男人没给他回应,阖上眼皮,似乎要在这冷风里睡着。 秋夜的晚风吹过,身边的树木有节奏地响。大饭店的帮厨从后门走出,扔掉垃圾,准备打烊收工。 除此之外,四周静谧一片。 宋知对方成衍俊美的睡颜瞧了半天。这个看似坚不可摧的男人,很少会露出这样缺少防备的时候。 他手欠,伸出去,在方成衍脸颊上飞快地掐了一下。 看西装男人顺从乖巧地坐在健身器材上,宋知觉得这一幕真是有趣极了。 他嘴角的笑容几乎没有停下过:我们成衍哥快可怜死了。 又不想工作,又要应酬,现在还要在街边睡觉。 你才是小可怜吧? 哎呀,他把手伸到男人面前:咱们不在这儿傻坐了,起来。 方成衍睁开眼,也缓缓伸出手,把那只手握在手心里。 这感觉像哄小狗一样 手一搭上,宋知心里忽然涌起一点别样的心情。他一瘪嘴,心想方成衍对他这么好,可他就这么让人家坐在这里,属实有点不是人了。 他愧疚地把人的手臂架在自己的脖子上:走吧!你揽着我肩膀。 架起方成衍,往茫茫夜色里走去。 刚过十五,天上的月亮细弯弯的,惨惨淡淡,没什么光亮。路灯年久失修,不少路段黑漆漆的,宋知只能借农舍的灯光看脚下的路。 浓密的夜色织成一张柔软的网,把两人笼罩在里面。 方成衍高他小半头,沉得要死,宋知挺直腰背,架好男人,让他侧脸贴在自己的耳畔。 肩膀处沉甸甸的,没过一会儿,泛起酸。 明天要好好跟他要赔偿才行。 夜路很长。 喝醉酒的男人十分配合,抱住宋知,像抱住什么喜爱的东西一样,不曾松手。尽管两人速度很慢,但还是相安无事地抵达终点。 啊!累死小爷了!宋知肩膀酸得差点要和两条胳膊断开,原本二十分钟的路,竟然用了整整一个小时才走到。 打开灯,摸黑把人放到沙发上,却发现方成衍办公室里什么东西都没有。 想必平时真的很努力在工作吧 宋知又回一趟茶庄,扛上自己的被子,快步回去找他。 他走得气喘吁吁,等到了大楼门口,正巧碰到在工地附近转悠的张鸣。 两人走了个面对面。 路灯下,张鸣神色一愣,视线从宋知的脸缓缓下移到他手上的被子,又抬头看一眼大楼。 果然是我想的那样。张鸣冷笑一声,话里流露出浓浓的嘲讽。 想的哪样? 宋知不明白,这人怎么突然露出这种莫名的敌意来,上次在方成衍办公室里见他,他还会跟自己打招呼。 可现在,他的面目就像刘茶茶那个小瘪三儿一样欠打。 宋知见他这样,自己的说话态度也不好:您有事儿吗? 方总应酬完了吗?张鸣没回答他的问题,反倒不停地打听方成衍,他是不是不太能喝? 宋知实在摸不清这人的态度,便没吭声。 想不到,方总也有不擅长的地方。 他还在笑,怪不得方成衍昨天一直不肯喝酒。 原来是个酒懵子。 被子把宋知的怀抱全部占满,腾不出手,也不想在原地久留。 宋知觉得他脸上那种轻蔑的笑十分碍眼:呵,你这老哥哥,还真是。 喝酒是什么好本事儿吗?他回呛,您能喝就是您牛逼? 被叫作老哥哥的张鸣笑容戛然而止,肉眼可见地变了一副表情。 这表情很是复杂,仿佛在思虑中,略带着愠怒和一丝不解。 宋知看到他这副样子,便放开手脚,大肆开怼:怎么?老哥哥,我叫不得你啊? 人都这么大岁数了,喝酒悠着点吧。咱得比命长,这才叫真牛逼呢。 您说是不是? 老哥哥。 张鸣并未觉得冒犯,只觉得惊讶。 毕竟,十九岁的宋知当年对着他一口一个叔叔,乖巧可爱,礼貌有加。 原来背地里 其实是这副模样? 他的儿子和对方有过一段胡闹的经历,张鸣对宋知说不上来喜欢,但也没多讨厌。 现在看来,他也是个小人精。宋国啸那种威严古板的人也不知道是怎么生出这样的儿子的,两人根本不是一路货色。 张鸣锐利的眼神眯起,他扫过宋知怀里的被子:你这是准备跟方成衍一起过夜? 他和张令泽如出一辙的嘴唇,逐句吐出恶毒的话来:这么多年过去了,怎么还是一点长进都没有? 还是喜欢男人?他嘴角蕴含着嘲讽。 这么不知悔改,我都替宋骧觉得,他死得冤枉。张鸣撂下这一句。 转过身,身影消失在黑暗中。 宋骧? 宋知呆愣愣地站在原地,在他听到这名字的刹那,似乎被负面情绪潮水般的包围了似的。有一股凉意在死命地往他的身体里钻,心脏闷闷的,喘不过气。 愣怔了一会儿,他发觉脸上有湿漉漉的东西。 一摸。 居然是不由自主流下的眼泪。 宋知喉头涌动,他失魂落魄地上了楼。 他清清楚楚记得这个名字。 宋骧。 也当然知道,这是他大哥的名字。 出院第一天晚上,宋国啸大骂他是罪人,可从来没人肯告诉他是怎么一回事。 脑袋里空空如也,所有与大哥相关的记忆一并消失殆尽。但他能模模糊糊地知道,宋骧的死与自己是脱不了干系 宋知轻轻推开办公室的门。 方成衍在沙发上已经睡着。 男人酒品很好,除了睡觉,没有任何失态的行为。 他把被子轻轻盖在方成衍身上,而自己对着窗外的月亮,发起了呆。 宋知在家里的书房见过宋骧的照片,当时他盯着看了很久 那是一种奇妙的感觉。他们长着同样的眉眼,身上背负一样的血缘,熟知得像他在世界上另一个灵魂。 结果他这个罪人,却在那天晚上,对嫂子笑问那是谁。 宋知恨不得抽自己两个响亮的嘴巴。 你说那是谁呢 第37章 祁门罪夫 宋知是在方成衍办公桌上醒来的。 昨天他想着想着, 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勉强在这张桌子上将就过一宿。 他睁开眼睛,朦朦胧胧瞧见方成衍已经醒了, 正在沙发上坐着看文件。 宋知觉得自己再这么趴下去实在不合适,想要站起来,却发现自己根本直不起腰来。 啊腰上像通了电流, 布满星星点点的刺痛, 动了更会迎来一阵躁动繁乱的疼。 麻了 男人听到宋知发出的动静,立刻走过来,他大手贴上对方的后腰,在那里来回打转地揉了一通。 宋知瞬间酸麻得五官皱在一起, 男人越揉他便越是往前躲,后腰的感觉传上大脑,这酥麻的感觉,像极了裸露的伤口被浇上双氧水, 激起一阵难以自持的痛与爽。 好了,好了。他推开方成衍的手,声音带上一点哭腔:快麻死我了。 抱歉。方成衍说,昨夜麻烦你了。 宋知扶着腰起身, 绕到桌子前面来。 方成衍不知道是什么时候醒来的, 宿醉好像没在他身上留下丝毫影响。一大早的工作依旧高效而专注, 仿佛昨夜那个说不想工作的可怜人不是他一样。 不仅如此, 方成衍还开口告诉宋知:我把你大嫂接回茶庄了。 后者一愣,旋即拉过男人的手臂,去他的手上看腕表。 已经九点了。 宋知说:我要走了。 再坐一会儿。男人挽留道, 你好了吗?需要继续帮你揉吗? 宋知看他一眼。 没有别的意思。 烫到手可以给你吹, 我以为。他垂下眼睛, 看宋知的细腰,也能帮你揉。 自打方成衍那天在车上跟他发生争执后,就决定要转变攻势。 宋知听到这话,表情犹如吃了屎,做出一副要呕的表情。别看这男人平时正儿八经,杵得像个棒槌,一骚起来谁也顶不住。 不过他心里正郁闷得慌,没心情跟方成衍多逗留,只说自己要回去见大嫂了。 张鸣的那番话重重压在他的心头。 只要想起昨天夜里的事情,宋知便被阴沉的心情压得抬不起头来。 他得回去问问大嫂,好知道真相,不让自己像一个傻子。 宋知拒绝了方成衍开车送他的提议,如同丢了魂般地一路走回去。 茶庄大门关着,大嫂不在,反而是田嘉木和张令泽正在店门口守着。 一人一边,各做各的事。田嘉木在摩托车旁无聊地转来转去,而张令泽则在台阶上站着,低头玩手机。 田嘉木率先看到了他:小宋哥。 张令泽一抬头,也走下台阶,叫了一声:小知。 宋知没想到两个人会同时来找他,先对田嘉木问:你怎么来了? 比赛的通知下来了。 小村官指指宋知凌乱的头发,示意他弄好,嘴上也不忘打听道:小宋哥,你昨晚怎么没回方先生家里? 张令泽猛地回头看他。 似乎听到什么不可置信的事。 我刚刚还去他家里找你来着,我和他昨晚都喝醉 宋知正要和田嘉木开口解释,却不料一旁的张令泽反应极大:你和方成衍? 他露出一副怎么也抓不到要领的神情,眼睛瞪大,过了几秒,才肯说出那两个字:同居!? 宋知看到张令泽写满震惊的脸,眉头一皱,才发觉对方这副模样,像极了那个见过两面的中年人。 怪不得。 怪不得在见到那中年人的第一面,他就觉得对方震惊的表情像极了某个人。 恋耽美 京味文小茶爷和豪门霸总he了免费阅读-京味文 原来是这样 这一刻。 宋知忽然不愿意和他产生任何交集。 小知,你回答我。张令泽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你和那个男的? 你们才认识几天,就住在一起? 他已经掩饰不住内心的酸楚和妒火。 张令泽那天在饭桌上提前离开,结果让张鸣连着数落了两天。今天一大早,张鸣把他叫醒,让他去给方成衍送文件,还说要他亲眼看看宋知到底是什么下作的东西。 他本以为父亲是对宋知的印象先入为主了,宋知怎么可能和下作两个字沾上关系?他想着先来宋知这里看看,哪知道,从别人嘴里听到这样的重磅消息? 宋知稍显凌乱的头发,更印证了他内心的想法,张令泽脸上掩不住一阵失落,心痛极了。 我懒得理你。宋知说完,绕过他,要进茶庄大门。 小知,你怎么能这样?张令泽压不下内心的愤怒和酸涩,硬是跟上去:你和我在一起的时候,只要一提起来那种事,表现得就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冲过来捂我的嘴。 哪怕就是气氛到了,你也能翻身从床上跳起来,把我蒙到被子底下,对着我一通乱打。 结果,你却,和别人他觉得昔日恋人的行为简直令人发指。 这还是他认识的那个宋知吗!? 被这么劈头盖脸一通责怪的人脸色本就不佳,现在知道张令泽和那中年人是父子以后,现在更是缺乏耐心。 他苍白的脸气得冒上几分血色,都他妈哪儿跟哪儿啊! 一旁的田嘉木瞪圆两只眼睛,傻愣愣地在一旁待着。 他惊讶于他们城里人的直白。 尤其在张令泽说到蒙到被子底下乱打那句话时,他一下被自己的口水噎到,猛烈地咳嗽起来。 宋知忙去拍小村官的后背。 田嘉木呛得脸都红了,朝他的小宋哥摆手,示意没事。 他看见宋知对自己扯出一个艰难的笑容来,还以为对方觉得难堪,连忙说道: 我去过大城市上学,对这些,我都,我都知道的,没什么的! 他脸颊上的血色还没散下去,说话一着急,反倒红得更严重了。 不仅如此,田嘉木还咳出了眼泪,眼里的水光显得他的眼神十分诚恳而明亮。 他笨拙地安慰起宋知,急于让对方放心,不想看到宋知脸上露出这种自责和羞耻的神情。 没错啊。 就是你听到的这样。在田嘉木讶异的目光中,宋知转身对张令泽说道:我和方成衍做什么都好,不关你的事。 你从哪儿来就回哪儿去,也别他妈对我满口以前以前的,以前的事我一件都不记得!你现在对我来说,无非是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罢了,听懂了吗? 别再来找我!他烦躁地说完,满脸疲惫地拉着田嘉木的胳膊,头也不回地走开了。 留张令泽一个人杵在原地,肺都要气炸了。他握紧拳头,一路冲到方成衍的办公室。 男人正站在偌大的落地窗前打电话,办公室被人推门而入时,他仅是看了一眼,便又专注地与合作方继续聊下去,没有分什么多余的注意给他。 张令泽一双眼睛要燃起火来,他站在屋子中央,猛地朝方成衍丢出一句: 我知道你和宋知发生了关系。 ? 方成衍看他一眼。 呵。张令泽继而爆发出一声冷笑,怪不得你在酒吧那么有底气,我们恋爱谈了几年,还不如你几天来得快,你看我就像个笑话,对吧? ? 几天? 分明是用了几十分钟而已。 方总裁把电话拿远一些。 抱歉,我这边有点事情。 晚点再打给您。 他从窗户前离开,坐在转椅上。继续说。 方成衍对这张令泽说的话充满了兴趣,他没有说话,也没有否认。 我告诉你,姓方的!我不管现在你和他到底处的怎么样,宋知我是一定要追回来的!张令泽信誓旦旦地告诉他,我也打算留在清源。 到时候我们就争一争,我认识他的时间比你久,对他的了解比你要多得多! 你一个后来者,哪里凉快哪儿待着去!别碍我的眼! 方成衍心情极为不错,反问他:后来者居上这句话,你有没有听过? 他微笑着,伸手作出一个请的姿势。 请坐吧。 张令泽没动弹,他看了一眼男人的桌牌世纪地产公司行政总裁。 该死! 方成衍看到他手中的文件,主动提起正事:你这次来,还有什么事吗? 张令泽压下怒火,想起眼下还有最要紧的事。他把手里的东西拍在桌面上,态度简直不像来求人的。 方成衍拿过合同,靠在椅子上,仔细审阅起来。 看到一半,他又忽得抬头,确认了一遍: 宋知真是这么说的? 张令泽哪知道这第三者看个合同也这么不专心,差点要破口大骂。 真不要脸! 方成衍嘴角带着一丝轻快的笑意,他痛痛快快在上面签了字,足以看出心情大好。 回去把合同交给你父亲。 张令泽拿过那几张纸,心中终于松一口气。但随后,他心中的希望又被男人的一盆冷水浇熄了。 但我的条件是,离宋知远点。 方成衍盯着他,脸色逐渐转为阴沉: 像那天晚上的一幕,我不想再看到。 大嫂在田嘉木走之后,很快从茶市上回来了。 她把宋知叫上二楼,她在省会给宋知买了新的冬装,并兴冲冲地叫人过来试。 陈正蓉以前在商场专柜上班,品味一直不错,她拿着一件浅灰色的鹅绒羽绒在宋知身上来回比划:我看见这件衣服的第一眼,就觉得适合你。 暖和吧? 嗯。宋知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回答道。 大嫂确认肩线合适后,才把吊牌拽下来。 嫂 看着忙东忙西的女人,宋知忽得低低地唤了一声。 怎么啦?你要和我客气呀?嫂子还在跟他喋喋不休地讲话,我早上在收银机里,看到多了好几笔入账。 你干得不错呀你。她转头对宋知笑起来,眼边浮起几道细纹:真是长本事了。 见宋知郁郁寡欢的,陈正蓉把小叔子掰到正面,来回打量一番:我看看。 还行。 不是我想象中面黄肌瘦的样子。 宋知露出一个艰难的笑:方老爷子让我去他们家蹭饭,我蹭了一周。 啊?这怎么好意思?陈正蓉松开他,手上动作利索地叠起了新衣服,边叠边说:以后也让人家小方常来咱们家里做客,咱们两家关系好了,谁家做饭就来谁家蹭去。 嫂子。 宋知在床沿儿上坐着,忽得抬头问道: 我哥,是怎么死的? 他的问题无异于一句平地惊雷,嫂子叠羽绒服的双手停滞了一下,又继续动作。 别想了。她声音放得很低,多久的事啦,都过去了。 谁承想宋知转头过来,已经满脸是泪,他按捺不住心中的自责和难过,接连不停地问: 嫂,你告诉我,我哥怎么死的? 我为什么来这儿? 我哥的死,是因为我吗? 陈正蓉原本高昂的兴致一瞬跌进低谷。 嫂子往下压了压羽绒服,站直身体。她顺顺心口,又揉了一把眼睛,告诉他: 哎呀,你不要问了。 我想知道事实! 宋知的心脏难以自持地绞痛。明明什么也记不得,为什么也会这么难过呢? 张鸣的话像大山一样每分每秒压在他心口,压抑了他十几个小时,叫宋知寝食难安,坐立不下。 他忽得喊道:嫂子,我知道我是罪人,你就告诉我吧! 陈正蓉站了许久,最后也在床边坐下。 她抽出一张纸巾,抹掉自己的眼泪,用最简短、最快刀斩乱麻的话解释道: 那时你刚分手,整天浑浑噩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你哥不放心。 晚上去找你,在盘山公路上车毁人亡。 嫂子说完,再也遏制不住决堤的眼泪,她背对宋知,从床底下拉出来一个大纸箱子,里面是宋骧的牌位和照片。 宋知把那照片拿在手里。 泪水瞬间模糊眼睛。 第38章 仙人掌茶 照片里, 三十岁光景的男人稳重地朝镜头笑着。 宋知长相随母亲,而宋骧长得和宋国啸更相像一些。脸部线条分明,五官周正, 外形清俊,一双眼睛明朗有神,像极了某位90年代的港星。 宋知呆呆地注视手里相片, 心中的那点苦楚喷薄而出。他一个大男人, 实在不愿这样哭,可是眼泪却像拧开的水龙头一样,怎么也止不住。 对于宋骧这个人,宋知一点记忆都没有。 可身体似乎在此前有了条件反射, 只要听到这名字,便让人自责悔恨到想要揪自己的头发。 大嫂把买的新衣服放进小叔子的卧室,流着眼泪,匆匆下楼。 下午一点, 宋知从房间里出来。 这时的嫂子已经平复好情绪,在大厅里弄关于网店的东西了。 小知,你过来一下。 陈正蓉喊他一声。 她对刚刚那件事只字不提,但说话时浓重的鼻音, 暴露出她的难过。 嫂子向宋知展示起电脑屏幕, 让对方看自己做的商铺主页。 我在省会学的, 坐高铁回来的时候, 操作到半截儿,现在彻底弄好了。 你帮我看看,怎么样? 嗯。宋知看到电脑屏上满目的清新绿背景, 说道:挺好的。 陈正蓉放在一边儿的手机还亮着屏幕, 上面下载了各种各样的软件, 都是网商老师推荐的。还有一本密密麻麻的抄写,她在省会仅仅一周,把笔记做了整整半本儿。 宋知有些沉默,嫂子是用心在开店的。可他之前,却像一个败家子一样,游手好闲,每天都不知道在干什么。 宋知面上无光,觉得愧对于她。 你辛苦了。他说。 你也辛苦了。嫂子故作轻松,问他:收银机这几天多了不少入账,你怎么做到的? 宋知告诉她:之前山东那边的分销商介绍了一个朋友来,订了两批货,够我们店里三个月的开支了。 嫂子拍了拍他的肩膀,满是欣慰:看来以后能让你自己守门了。 对了。她忽然想到一桩事情,下次比赛是什么时候? 这件事是田嘉木早上跑来通知的,宋知回忆一番,告诉她:说是在国庆放假第二天。 嫂子粗略估算,那还有半个月呢,不着急。 宋知注意到她通红的眼眶,心里五味杂陈:嗯。他暗暗下定决心,从今往后,要拼命挣钱。 第二天一大早,宋知和陈正蓉商量:大嫂,我也想报一个速成班,茶艺那种。 大嫂惊讶之余,也很高兴:好啊。 她对宋知的想法鼎力支持:学点本事比什么都好。 但看到小叔子疲倦的脸,陈正蓉不由得多叮嘱几句:你不用给自己太大压力,政府那条进货渠道能得就得,得不了就拉倒。 我办好网店,咱们也能挣不少。 宋知点点头:好。 他迎着晨光,走去茶市。不用以往的是,今天他在两边的摊位上多挑选了几样茶叶。 为了比赛,他也需要练习,宋知买下半塑料袋的炒青,准备将它作为练习的材料。 他对老板娘说:我要这些。 后者对小茶爷的手笔相当吃惊:这么多?你要给牛喝咯? 不是。宋知答。 老板娘本以为自己很幽默,还寻思着怎么不见小茶爷与她打趣。见人心情不好,她又多问了一句:给你推个小推车,不然你拿不回去咯。 小茶爷却摆手说不用,他把那十斤重的茶叶扛在单肩上:我走了。 老板娘的眼神直勾勾地追随他背影离开,她和旁边的女摊主嘀咕道:他今天怎么板着一张脸,也不跟人笑? 那女摊主眼冒桃心:板个脸的模样还挺帅呢。 老板娘:就是耍帅的年纪咯。 小茶爷的身影逐渐消失在街角,他一走,茶市上的妇女们每日养眼打卡的任务也完成了。 宋知回到茶庄,把这些便宜的炒青平铺在茶盘上,一根一根地看,那些形状不好、易碎的叶子全部被他捡出去,一上午扔了一地。 他开始扬茶,像台机器一样,不知疲倦地重复上下的动作。直到晌午边上,终于要扬完最后一盘。 这时宋知已经机械地动着胳膊,瞧着路对面的土狗,发起呆。 郑大爷正巧出来倒垃圾,他见隔壁的臭小子在这里发愣,走过去,把烟杆里的烟灰往宋知手里磕了磕。 您干吗! 宋知忙把手里的烟灰倒掉。 郑海忠喊他:手里的茶叶都筛飞了!好茶叶也掉地上啦!你筛空气呢? 我看你一晌了,跟我说说,遇上什么烦恼啦? 宋知把地上的好茶叶捡起来:没什么烦恼。 郑大爷找了个马扎子,在他身边坐下。 行啦,咱们这破房子隔音一点不好。 我昨天半夜,听到你在被窝偷哭。 宋知一时无语,郑大爷总是毫不留情地揭穿他。 郑海忠叹一口气,把烟杆子往台阶上磕磕,劝慰起宋知来:有什么想不开的,人都是这么活过来的,都是要受苦的。 后者瘪嘴:为什么非得受苦呢。 郑海忠来了劲头:怎么不得受苦呢?你见过有人嘻嘻哈哈,无忧无虑的吗? 还不等宋知说话,他自问自答:有,我还的确见过。 之前的你。 他打量宋知一眼:不过现在看来不是了。 他接着说:熬过去就好啦,人都得经过一遭什么。就跟茶叶一样,小时候,鲜鲜活活地长大了,结果到了年纪以后,被狠掐下来,揉、烤、扬、炒,容易碎的茶叶相当于死了,剩下活着的,最后还得再被开水烫褪一层皮。 然后呢?宋知回头看他。 恋耽美 京味文小茶爷和豪门霸总he了免费阅读-京味文 然后啊,烫完一层皮以后,有的茶叶浮起来。 有的茶叶沉下去。 就是咱们泡茶的时候讲究的三浮三沉,好看吗?大爷一啧嘴,还别说,泡茶的时候,还觉得真挺好看的呢! 这道理听上去都很苍白,听我说这些,就跟喝白开水一样。 好好挺住喽,只要熬过去,怎么也能从苦茶里使劲咂摸出点甜。 宋知吐槽道:那您怎么不使劲咂摸,还喜欢往苦茶里放黄。冰糖? 大爷往后一仰,一吐烟圈:你这个臭小子,当我在这儿跟你放屁呢。 宋知无法深刻体会,但他非常同意郑大爷说的那句没有不受苦的人。 他把它记在了心里。 第二天,宋知挤上通往市里的公交车。 这算是速成班开班第一天。 刚一到站,他却看到刘家那对姐妹俩也在这里。 她们极为热情地同宋知打了招呼,还跟他打听方成衍的情况。 小茶爷!你也在这儿吗?两个小女孩骑着电动车冲到宋知跟前,一人一边,把他夹在中间。 方成衍跟你一起来了没有? 宋知问:你们打听过了?都知道他名字了? 两个女孩对宋知轮番轰炸:打听过了,他好厉害啊。 另一个问:他是不是很有钱啊? 我爸说他的汽车值好几百个W呢。 别说是开发区了,在我们家这边都传开了。 他快三十了,怎么不娶媳妇? 刘荼荼对刘茗茗说:看你说的,难不成在等你满十八吗? 你滚! 刘茗茗扬起头,继续问宋知:你呢,你怎么不和他玩了? 玩儿。宋知言简意赅地崩出一个字。 刘荼荼说:什么时候把他带过来,跟我们也见见,上次见面太草率了,我们都没有和他说话。 你们不跟他说话,他怎么说?人本来就不爱吭声。宋知说。 她们两个异口同声,声音交叠,异常响亮:可他一直在看你啊! 小茶爷这下不说话了。 她们两个明明和自己是对手关系,却非要和他凑在一起。 不过,这两个女孩子还挺可爱的,宋知听她们叽叽喳喳,似乎就能把脑子里那点让人郁闷的东西挤出去。 宋知很快适应了这种状态。 他每天早上七点起床,从未睡过懒觉。 逛完茶市,把该干的活儿干完以后,每天下午坐着公交车三点去,八点回,剩下的时间就用来反复练习。每天下午风里雨里地去上课,跟着茶艺老师纠正动作。 不久之后,他们三个就成了班上常被点名展示的人。 刘家的姊妹花心有灵犀,动作齐刷刷地一致,特别好看。 宋知姿势拿捏得也渐渐步入正轨。 这么飞快地过去十天。 比赛已近在眼前,宋知这天一如既往地坐上公交车。无奈是周六,正赶上镇上人民集中去市里玩的日子。 小镇的公交司机开车十分虎逼,刹闸也不管后面的乘客,在某个路段的红绿灯前来了一记猛刹,宋知连人带茶被甩到车厢前面,不仅一下干碎他新换的手机屏,某个初中生背包上的钥匙还划破了他的茶叶袋子。 纸袋被划出一个大窟窿,里面的炒青唰地掉出一半。 宋知皱眉,急忙去护住那大口子,可双手一同占用,腾不出手去扶公交车的把手,人也没有足够的空间蹲下捡地上的茶叶。 整个人摇摇晃晃,正犯难时。 他突然瞧见旁边、同样在等绿灯的方成衍。 宋知站在如沙丁鱼罐头一般拥挤的车厢里,此生竟从未如此期待男人朝自己的方向看来! 也许是目光太过热辣。 期待太过殷切。 方成衍果真在下一秒,侧头扫过一眼。 视线陡然停住,与宋知渴望的眼神交汇。 这一刻,宋知差点要高呼爱他! 男人帅气逼人、英明神武、浑身发光地降下了车窗! 两人视角一高一低。 在满车人好奇的打量中。 开着豪车的英俊男人问:你去哪里? 宋知往前挤挤,奋力扒开窗户:方成衍,我要去市中心。 男人指向前方,宋知则立刻意会地点头。 他这次没有客气,在下一个路口直接下车。 随后,在大家艳羡的目光里,一屁股坐在这个帅男人的副驾驶上。 作者有话要说: 一天四更,妈妈我出息了耶!!! 第39章 金陵雨花 自打他参加了培训班起, 便很久没见过方成衍了。 市中心?男人偏过头问,再具体一点呢,在哪里? 老工会斜对面。 宋知和男人四目相对, 只觉得对方今天帅得惊人,连他也要避让三分。 知道了。 交代完后,宋知便舒舒服服靠在副驾驶座上了。 方成衍在清源常开的车不同于在北京的那辆, 尽管两辆外观都是德国黑色, 但这一辆车型明显要更低调一些,内里的车座皆由翻毛皮和真皮制成,造型设计贴合后背,比公交车不知道舒适了多少。 宋知靠着靠着, 脑袋里蹦出刘家姐妹俩向他提起的八卦 方成衍这车要几百个W。 他在男人车里环顾了一圈,问:你这车,好开吗? 还可以。 怎么个还可以法? 方成衍解释:起步很快,变速箱和传动的性能也不错。 你问这些做什么? 宋知看着他握着方向盘、骨节分明的大手, 告诉他:我也打算整个代步工具,考考驾驶证。 不能总麻烦别人这样载着我了。 你没有吗? 没考。宋知说,要不然那天晚上,我怎么会拖着你走了一个钟头? 也是。方成衍目视前方, 说道:我还没向你道谢。 不用, 你都当我司机这么多次了。 他对着方成衍, 实在是说不出些什么感谢天感谢地感谢生命有了你的矫情话来。 那什么, 宋知挠挠头,还有些不好意思:以后你要是应酬没人接,有要帮忙的地方, 也随时可以找我。 宋知对人做出了这样的许诺。 方成衍嘴角扬了扬, 对此表示受宠若惊。 小茶爷是真心有考驾驶证的打算的。在北京时, 他出门玩儿都是由项彬开车。陈柏宇虽不爱开车,但是也拿到了这证。 而他问母亲时,宋母却说他没有。 他自己也纳闷,这么大的人,怎么会连这个东西都没有考一个? 宋知不记得,是因为,在他之前二十五年的人生里,没有这个必要。 从小到大,他走到哪里都有人接送,小时候是亲爸,长大点儿后就是大哥,再后来便是张令泽。他只消给大哥打个电话,忙碌的宋骧说什么也会来接。 还有张令泽。宋知每个大学的假期都和他混在一起,根本没腾出心思去考这种试。 种种理由,往事如风,消散在清风朗日里。 我可以送你。方成衍告诉他。 宋知忙说不用:哪能呢?你那么忙。 不是很忙,以后有需要的话,打给我就好。对方问他:你呢?去工会做什么? 宋知如实相告:我报了一个茶艺培训班。他眼底平静,告诉男人:以后我要好好做生意了,我知道自己以前都是来清源混日子的,现在我得认真点,为未来打算了。 把人送到目的地,宋知乖乖顺顺地对方成衍说了句谢啦,便走远了。 方成衍注视着他的背影,觉得他好像哪里不一样了。 三天后,方成衍陪着老爷子再上门时,见到宋知在后门穿着一次性卫生服,在地上铺了一层塑料布,支了滤网,一铲子一铲子地扬起了茶。 茶叶的碎屑飘得漫天飞,小茶爷就站在绿色的茶堆里,一双眼睛没什么波澜,认真且专注地做着手里的事。 这一幕更加重了方成衍心里那点疑惑,他觉得宋知看上去稳重多了,或者用陈正蓉的话说,就是像个人了。 老爷子走到塑料布跟前,顿住了脚步:宋小公子,你这是做什么呢? 宋知抬头一看,立刻摘下口罩,露出下面略带讶异的笑容。 他放下手里的东西,说:您别这么叫我,管我叫小宋行了。 继而又拍拍身上的茶碎末:我收拾一下,您先进去坐。 陈正蓉正在屋里拖地,她看见老爷子上门,连忙出来寒暄:您来啦? 快请进。她把拖把放在门边,我还没感谢您呢,宋知跟我说上他上周一直在您家蹭饭,这真是哎呀,太说不过去了。 方长云说:我还要谢谢他肯来陪我这个老头子吃饭呢。 大嫂拿了板凳让这位贵客坐下:您今天是? 上回的凤凰单丛不错,我都喝光了,准备再买一点。 都是自家人,我们这里茶叶多的是,您想要什么样的,随时过来拿就行。 两人因付钱不付钱的问题争执了半天,最后老爷子硬是在收银台上划了卡。 方长云在后脚进门的宋知身上看了半天,随后问他大嫂:这孩子怎么下巴变尖了? 这段时间没好好吃饭? 大嫂看了一眼,笑了一下:是。 怎么啦? 宋知伸手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开口解释:没,我一直都这样。 陈正蓉又热情地给老爷子打包了一些别的茶叶,每种款的小样茶包都往纸袋子里塞了一样,叫方长云回去品评。 趁着二人说话的功夫,方成衍走到宋知身边,关心地问了一句:你最近怎么了? 宋知只是微微笑了笑:什么怎么了? 他这幅模样更奇怪了。 直到方长云提出要走的时候,方成衍转身看到楼梯间摆着的牌位时,瞬间明白了一切。 宋知应该是受到了这件事的影响。 他侧头看了看小茶爷,发觉对方脸上再也没了原来那种飞扬的神采。 好嘞,我走了,不用送!老爷子摇下玻璃车窗,朝他们摆手。 汽车缓缓行驶,逐渐远离了日涧茶庄。 男人在前面开车,副驾上放满了陈正蓉塞给他们的东西。 成衍。方长云在后排,缓缓问道:你看到宋知他大哥的牌位了吗? 嗯。 老爷子叹了口气,立刻开启了话闸:刚进门一眼就看到了,我也不敢当面问他大嫂。 这可怎么行啊,那点心事都写在脸上了,以前知道自己害死了亲哥,快两年过去了,心里也该不那么煎熬了,结果中途失忆,现在这趟罪还得再遭一遍。方长云说,你看到没?才一周不见,他脸都瘦下去了。 老爷子转头告诉方成衍,要他带着宋知再出去玩玩,几点回来都不要紧,关键是要把人哄得高兴点。 当晚,男人在老爷子的催促下,给宋知打了电话:我问了你嫂子,她说你周末有时间,一起去钓鱼吗? 宋知:嗯? 他正疑惑,想要问方成衍怎么知道他喜欢钓鱼。 去吧,去吧。嫂子也在一旁催他。 老爷子也在听筒里喊:跟我们成衍一起出去玩吧。 连隔壁的郑大爷也专门听从了方长云的意思,过来劝他:臭小子从早到晚筛茶,像筛魔怔了一样。 这样下去,容易出问题。 晚上,宋知在床上翻了个身。他闭上眼睛想,身边每个人都十分关心他,而且不知怎么的,全世界的人都在把他往方成衍身边推 周六下午四点,也就是比赛的前一天。 方成衍接上宋知,一起去旁边的灵山县水库钓鱼。 宋知拿着自己的两根钓鱼竿,提上小桶,走之前还顺走了郑大爷家的马扎子。他们在镇上买了一点饵和鱼漂,一路吹着秋天的冷风,来到了水库。 一路上,他表现得和以前的模样迥然不同,以前那股劲劲儿的感觉消失不见,反而平静得异常。 宋知把东西整理好,栓好鱼线鱼钩,往外一抛,随后坐在河边,耐心地望着河面,就像老僧入定了一样。 两人一起安静地并排坐着。 很快。 鱼漂下传来一声轻轻的破水声,宋知一收竿,钩子上钓起了一尾细长的麦穗小鱼。 还没长大。他嘟囔了一句,把小鱼扔回水里。 转手又熟练地在鱼钩上挂上饵料,抛入水中。他们安静地听着冷风拂过树叶的声音,一起盯着那浮标。 不知过了多久,只见浮标猛地一晃。紧接着,绳子剧烈地抖动起来,宋知换了个姿势,握住摇把,飞快地转动起来。 这次的动静要比上次大的多,宋知尽力收竿,知道这一定是个大家伙。 他用力拽着鱼竿,看到了上钩的鱼。 大鳜鱼。 竿子已经弯成了弯月,宋知拽得吃力,而一旁的方成衍却皱着眉头告诉他:这样会断的。 语音刚落,只听砰一声,鱼竿在空中崩成了两截,由于材料弹性很强,前头那一节弹着掉进了水里,鱼也没了。 宋知回过头来问,笑道:你是不是乌鸦嘴? 他看了一眼水面,站起来:水不深,我去捡。 三下五除二脱掉鞋子袜子,挽起裤脚,露出一截又白又细的脚腕,踩着水进去了。 小心点。 宋知摸索着往前走过去,他弯下腰捡鱼竿,人在浅滩站着,白色的流云倒映在水面上。 在方成衍的视角里,这真是一幅美丽的画。 嘶。宋知突然痛呼了一声。 怎么了? 有什么玩意儿咬了我一口。他单腿跳着走回来。 定睛一看,是一只水蜘蛛,它刚才在宋知所在的水面附近,踩在水上吸氧呢。 方成衍把他的裤腿往上卷了卷:有伤口。 宋知把那只蜘蛛扔到一边:没事,它没毒。 方成衍却告诉他,那蜘蛛颜色挺鲜艳的,得去医院处理伤口。 不用,让我百度一下。宋知掏出手机,越刷脸越绿:截肢? 小茶爷眉毛皱紧,好不容易搜到一条还算准当的:挤挤血,就没事儿。 他伸手碰了碰那伤口,立刻疼得啧了一声:这怎么挤? 别动。 血珠从白皙的脚腕上流了下来,方成衍俯低了身体,捧起他的腿,温热的嘴唇就凑在了伤口上。 被人这样暧昧地吮吻 恋耽美 京味文小茶爷和豪门霸总he了免费阅读-京味文 宋知喉结滚动,咽了咽口水。 男人紧接着咂了一口血,吐出来。 眼看着他再次俯下去,搞得宋知瑟缩一下,有些紧张。 这一幕十分越界,他的心砰砰乱跳,与击战鼓过犹不及。 方成衍唇边还被他的血染红。男人神情无恙,依旧要求去医院:我们回去吧。 宋知别开视线:没什么事儿,死不了。 天色忽已晚。 一群乌鸦在夕阳中扑簌簌地掠过,像一面黑网似的,遮蔽渐渐熄灭的天空。 水面波光粼粼,里面倒映着清源镇的小茶丘。 水草丛旁飞起了零星的几只萤火虫,轻轻悠悠,像空中飘起了绿色的小灯。 宋知一只脚踩在石头上,一条腿继续搭在方成衍的胳膊上,问:你上次说,春节回家? 嗯。 我也准备那时候回北京一趟。 他抿抿嘴唇,问向男人:那要一起吗?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没有驾照呜呜,还得琢磨琢磨怎么写这段考驾照的剧情。 第40章 碧涧明月 可以。男人告诉他。 意料之中的答案。 宋知微微笑了一下, 默不做声地把自己的腿收了回来。 真是纳闷,方成衍这人怎么脾气怎么那么好呢? 还是说,他对谁都这样? 宋知不由得偷看了男人一眼, 顷刻间,茶丘上的夕阳金光消散在视野里,风吹得稍冷, 但宋知浑然不觉, 周身的静谧让人觉得舒服极了。 涉过河水、翻跨茶田,便能回到清源镇上,再走过三条横街,便可以抵达茶庄。 等到再从北京回来的时候, 干脆躲在这里,永远不要出去了吧 感受着迎面吹来的阵阵凉风,小茶爷终于把心中的烦恼暂时抛到脑后。 他把捡回来的半截鱼竿放到一边,看起了方成衍钓鱼。 男人把鱼线投向河中心, 河面上微波荡漾,立刻浮现出一道道涟漪,向四周扩散。 两人无言地等了一会儿,终于等到那鱼漂下沉。 收收收!宋知催他。 男人快速地收起了线。 这一次, 他们钓上了一只个头中等的鳜鱼。 宋知起身把钩子取出来, 双手攥着, 鳜鱼不死心地扑腾着尾巴, 甩了他一脸。 他咧开嘴笑道:你真不错呀。 这是他们今天唯一的战利品。宋知把它丢进桶里,鱼立刻贴着桶边游了半圈,似乎不大适应陌生的环境。 回去拿给老爷子炖汤吧。 不用。男人说, 留给你。 补补脑。 宋知一边笑, 一边用纸巾擦擦手:还补脑呢, 你快变成你爷爷了,天天要给我补脑! 这么一说,是饿了。他没找到垃圾桶,只好把卫生纸塞进兜里,走,咱找个地方吃饭。 灵山县虽然富有,但外观上却是一个比清源镇还要破的小城镇。路边灰蒙蒙的,不时有几辆灰色的拉煤车浩浩荡荡地经过,掀起路面上的一层灰。 宋知和方成衍并肩前行,他看看身边的大帅逼,再看看这四处飞扬的煤灰渣子,只觉得男人与这里格格不入,觉得不该让人家为自己做到这份地步。 宋知:你这一个月在这儿待得好吗? 很好。男人简单地回答了他这没头没脑的一句。 宋知脸上发起愁来:可我觉得,这不是你这样的人该来的地方。 你平时都做些什么? 什么也不做。 只在办公室从早待到晚吗?宋知说。 总裁想了想,告诉他:也会出门应酬、出差。 对方一脸震惊:你也太无聊了点吧。 宋知用着一种堪称同情的目光盯着方成衍,拿出了好哥们666的气势,他告诉男人:这次是你带我玩,以后弟弟我带你找乐子! 他拍拍胸脯:等我拿到了驾驶证,我也让你坐我副驾驶! 方成衍眼里带上几分笑意,好啊。 看这架势,宋知最近是不是良心觉悟,终于发现自己的好了? 水库不远处,有一家卖烧贝壳和烤鱼的小饭馆,夏天已经过去了,烧烤摊的生意已经进入了淡期,很少有客人来。店里冷冷清清的,宋知挑了半天,找了个还算干净的位子坐下,又拿着菜单问问方成衍,最后只点了两条烤鱼和两碗面条。 有啤酒吗?他问。 没有,只有自己酿的白酒。老板指了指角落里的大瓮。浓度不低。 好,就那个。宋知很感兴趣。 麻烦给我们两个杯子吧。 没有杯子。 那怎么喝?宋知疑惑。 老板拿过一只大海碗。 他久闻灵山县煤多矿多,工人汉子们个个饭量大,酒量如牛,喝酒如喝水。今日一看,果然是有点意思。 宋知也来劲:好。 说完就要拿着大海碗去给方成衍接。 方成衍有些尴尬:我不喝,要开车。 他是绝不会在宋知面前承认自己酒量差的。 宋知嘿了一声,你这司机,当得一直挺好。 他只接了一点,尝了尝,又回味一番。 怎么样? 好酸。他猛烈地咳嗽起来。 酒只喝了两三口,便不想再喝了。 水喝饱了,饭也没吃多少,宋知主动要去结账的时候,猛然站起来,人却忽得顿住了。 怎么了? 头晕。 他疑惑地看了这一眼酒,只觉得奇怪,扶了扶脑袋,差点要站不住。这后劲儿,怎么这么大。 方成衍把他按回凳子上:先坐下吧。 男人去柜台付了款。去酒吧的第一次,就知道宋知酒量不好,可以说是差到极点。 比自己的酒量还逊了几分,而且又菜又爱喝。 两人酒足饭饱后准备回家,方成衍回到水库边上收了桶、鱼竿和小马扎,往车的方向走,结果便看到步伐稍慢、迎面过来的宋知一头栽地上了。 再差五十公分就要躺到路上了。 方成衍把东西塞进后备箱,忙过去把人从松软的泥土上扶起来。 男人无奈道:走吧。 宋知这么挂在方成衍身上,总裁微微拍了拍他后背,声音不由自主地放轻:还能行吗? 行,路不平,不是人不行! 宋知凑头过来,几乎要与方成衍鼻尖对鼻尖,他说:喝醉了脑袋断片儿,感觉像我刚失忆的那阵子。 什么也想不起来,多行啊。 他这话有别的意思在里头。 那你现在想起什么? 什么也没。说完,宋知眼底忽然红了:什么也想不起来,还要被别人笑话。 谁会笑话你? 宋知这下想起了伤心事,诉苦道:有个老哥骂我没长进,说我大哥死得冤。 方成衍眉头皱紧了:哪个老哥? 去过你办公室里的那个。 男人脸色阴沉下来。 我就是没长进,我跟那个男的胡搅个什么劲儿啊?宋知撇着嘴,眼泪就要掉下来:我发誓,我以后不会这样了。 方成衍温柔地安慰道:好,那就不这样。 宋知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似的:他说我大哥,对,我有大嫂,那我大哥呢? 他真是醉了,忽然从方成衍怀里滑脱下去,跪在石头地里,在石头里扒来扒去:我大哥呢? 积压了十几天的情绪忽然爆发了个彻底,脸上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颗一颗直往下掉:方成衍,我把我大哥丢了 男人实在看不下去,把人拉过来,抱在怀里。 别想了。 别想了 外套肩膀处被泪水浸湿了大片。 方成衍最终成功得把伤心欲绝的宋知抱回车上,送回了家。 把鳜鱼给陈正蓉时,后者一直说家里没人会做鱼,叫方成衍带回去给老爷子炖一炖,补补身体。 几番来回,男人最终收下了,那我替他多谢您了。 方成衍把人架到二楼卧室,陈正蓉端来了热水,给宋知擦脸。 那我,男人坐在床边,却迟迟说不出先走了这三个字。 因为宋知侧着身体,两只手握着他的手,放在脸前面,已经睡着了。 我再坐一会儿。 床头灯的灯光暧昧,两人又呈这种姿态。 陈正蓉转身把水端出去时,不由得怪异地多看了一眼。 结果第二天早上。 嫂子迟迟不见宋知起床,她去卧室里一叫,才发现宋知还没醒,脸颊红红的,额头布满细汗。 一会儿说自己冷,一会又说热。 用体温计一量,39度2。 陈正蓉忙上隔壁借了车子,把他带到医院。 半小时后,穿白色大褂的医生手里拿着抽血报告,告诉她病人血液里有黄曲霉毒素堆积,是中毒了。 中毒!? 嫂子一下呆在了原地,这是,这是怎么回事? 而且今天,还是决赛的日子啊! 作者有话要说: (??;)大赛之前,直接中毒。 第41章 胎菊香片 她人一下急了。 黄曲霉, 这可是剧毒啊! 医生,那该怎么办呢? 话刚说完,护士已经拿着生理盐水瓶进来了。 先补液稀释一下血液里的毒素。 陈正蓉赶紧过去帮忙, 她把宋知扶到病床上,握着小叔子的手,护士小姐弯下腰, 熟练地操作起来。 呕吐吗? 不呕。嫂子说。 腹痛呢? 宋知轻轻摇头。 还好, 轻症。 他早上吃过什么?医生问。家里有什么东西放久了? 什么也没吃。嫂子忧心忡忡地回忆,昨天昨晚他去了灵山县水库那边儿。 小知,她轻拍宋知的后背,把人叫醒:你在那儿吃了什么? 小叔子睁开眼睛, 眼神湿漉漉地看看她。他额头冒着虚汗,脸本来就白,现在更是白得吓人,显得人更瘦了。 宋知好像听到了, 但又听不懂,眼珠动了动,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嫂子见小叔子半天没动静,忙打电话给方成衍。 男人得知后十分惊讶, 他在电话里那头沉默两秒, 立刻告诉陈正蓉:是酒, 小饭馆酿的酒。 他喝了两三口。 啊? 嫂子惊呼。 您不要慌, 是镇上的医院吗? 对。 我马上就到。男人迅速挂断电话。 天爷呀,两三口,不多不多嫂子把心稍稍放回肚子里。 她把方成衍的原话告诉医生。 医生再次检查了宋知的血液报告:那就对了, 酒是粮食酿的, 一霉变就是剧毒, 不过那些酒霉变程度应该也不高,血液里的毒素不是很多,你不用太过担心。 紧跟着,医生告诉护士:病人早上没吃饭,胃里不剩什么东西了,不用催吐。 再打一针,给肝脏解毒。 好的好的,麻烦医生了。陈正蓉急忙向他道谢,然后坐回宋知床边。 只听小叔子虚弱地问:医生,我什么时候能好? 这要看你自己。 他强打起精神,把头转向陈正蓉:比赛是下午四点。 还比什么赛,你不要命啦?嫂子把他的被角全部掖好,浑身只露一个头和一只手,不让宋知受一点冷。 她眼下快要急疯了,他们宋家就剩这一棵独苗,万一再出点事,怎么给他爸妈交代! 嫂子这么一寻思,也觉得该给婆婆打一个电话。 最起码,该让人家知道。 她愁眉苦脸地瞧一眼宋知,放轻脚步,去走廊上给婆婆打电话。 宋母本来就对宋知牵挂万分,这下心急如焚,更是不行,直接在网上订了飞机票过来。 方成衍来的速度很快。他刚进门,便看到宋知闭着眼睛,静静地躺在病床上静养,嘴唇苍白,没有一丝血色,完全丧失往日的精神气儿。 男人站到床边,宋知虽然无力睁开眼睛,但能感觉到他身上裹挟的凉意。 所以当他把凉凉的大手贴上自己额头的时候 立刻得到相当热烈的回应。 冰凉的手贴在发烫的皮肤上,舒适极了,宋知用未插针的左手揽住那只大手,想要这冰冰凉凉的东西继续停留一会儿。 你来啦?大嫂从走廊上回来。 嗯。 医生怎么说?男人悦耳的音色响起。 说是不严重。 那就好。方成衍话里带着歉意:抱歉,昨天不仅没把宋知哄开心,还发生这种事情。 没事,他难受了十几天,情绪一直不高,这么憋下去,迟早都是要生病的。她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对了,你没喝吧? 没有。 嫂子点头,觉得无语至极:小知他脑袋不够数、缺根儿筋,成天跟小孩儿似的,真是不能没人看管! 让你操心了啊。 没有关系。 对话很快沉默下来,屋内的两人不约而同地把视线转到生病的人身上。 冰凉的生理盐水一点一点顺着血管流入身体,宋知整一条手臂都是冰冷的,但这并不能驱赶脸上的热意。 宋知紧攥方成衍的手,一会儿觉得男人的手不凉了,便再翻个面儿。 方成衍见状,真是恨不得全贴给他。 宋知全身被捂得发汗,只想睡觉。意识昏昏沉沉中,听到男人好像在说: 怎么跟毛尖儿似的。 随后,一切便陷入彻底的沉寂中。 宋知终于睡熟了。 方成衍慢慢把手抽出来。 睡吧,待会儿醒来的时候,生理盐水也就该输完了。 在宋知睡着的这半个小时里,护士一会儿告知他们去缴费,一会儿又要叫人来开药。方成衍主动去了,叫陈正蓉留在屋子里照顾,而自己在医院里忙东忙西。 这让陈正蓉不禁感叹,有个能扛事儿的男人帮忙就是好。 她看看阔步走出急诊病房外的男人,又回头瞅瞅脸色惨白、卧床不起的小叔子一眼。 怎么就这么不争气呢。这么娇气,宋知要是投胎成个女孩儿的话,嫁给人小方做媳妇,那上辈子得修了多少福分啊。 恋耽美 京味文小茶爷和豪门霸总he了免费阅读-京味文 这么好的女婿,错过了,还真是越想越觉得可惜。 她感叹一声,又起身给小叔子晾一杯开水。 倒着倒着,忽得从眼前的水流和升腾的蒸汽中,冒出点昨夜的回忆来。 陈正蓉当时端着热气腾腾的水盆走进房间里时,在床头灯昏暗的视线里,小方和小叔子两个人在床边手牵手的模样 难道 陈正蓉忽然不敢再细想。 整整一上午,宋知在半睡半醒、意识模糊的状态下,被大嫂狂灌了一大暖瓶的水,他喝水喝到差点要失去自主吞咽能力。全程睡睡醒醒,厕所不知去过几趟。 在两人的共同努力之下,医生中午再来检测的时候,宋知血液里的毒素已经少多了。 可人依旧高烧未退。 医生告诉他们这情况还算正常,并叮嘱他们药的吃法:等回去退烧就行。 好,有劳医生。嫂子把对方送出病房外。 宋知明白,他们这该是要走了。他用尽全身力气从病床上坐起来,继而病恹恹地靠在床头,感觉自己像被小火从里给炖熟。 回去吧。 嫂子看向病房的钟表:都快一点了,我赶紧回去做饭。 小方,不然你也来我们家凑合一口吧?都麻烦你一上午陈正蓉说。 去家里吃吧。男人告诉她,老爷子那边也做好饭了,在家里等着。 准备得这样周到。 陈正蓉真不知该如何表达感激。 方成衍俯低身体,手绕过宋知的腋下和膝弯,旋即一把抱起,往外走去。 走廊上,身边有经过的护士在说:发个烧,怎么跟照看产妇似的。 宋知听得很清楚,满脸通红。 但无力反驳。 快进来,快进来。方长云打开后车门,方成衍从主驾下来,再把人抱到餐桌旁边。 老爷子在餐桌旁站着,对宋知憔悴的脸打量半天:怎么弄的这是? 怪我啦!不该硬要你出去。他又说了一顿方成衍:叫你去领人玩,你这个年长的怎么也不把小的照顾好! 宋知嘴唇发干,过了半天,才开始说话:不怪成衍哥,是我硬要喝的。 我还非要人家喝来着。他说话断断续续,听上去没什么气力,幸好成衍哥拒绝了。 他倏地扯出一个虚弱的笑:不然,我俩就得作伴躺着了。 宋知这样一贫嘴,陈正蓉发觉他精神是好了点,笑骂道:呸呸呸!说什么呢! 保姆大姐把饭呈上来,她炒了几个青菜,还做了滑菇鸡丝粥。 香味淡淡的,滑菇点缀白粥,看上去十分养人。 宋知尝了几口,方长云在他对面坐着,嘴里便又开始絮叨了:以后出门一定要注意,不要瞎喝酒。 就是喝酒也不能喝那些呀。 他把青菜往宋知跟前凑凑:看这小脸红的。 一顿饭,三个人几乎是围着他吃的。 宋知懂事,粥吃得也极为配合。 一碗粥,一会儿就见了底。 老爷子看着干干净净的碗,终于满意了,随后叫宋知去楼上休息。 还睡你原来那个屋,被子我让保姆换了。 这次不会热着你的。 宋知被嫂子扶着,正要上楼,脚步却骤然顿住,问他大嫂:几点了? 你甭管了。 陈正蓉知道他还在惦记别的事。 他朝着电子钟使劲睁大眼睛看,看不清,又去看方成衍手上的腕表。我要是睡着了,记得叫我起来。 宋知重回到这间熟悉的卧室里。 一推门,阳光明媚,窗户开的位置采光极好,比宋知在茶庄二楼的卧室大了两倍不止。而且床上用品质量特别高档,他躺下时,枕头和床垫微微回弹的那一瞬间,陈正蓉看着都感觉舒服极了。 被单都是新洗过的,带着好闻的香味,宋知上午出了一身的汗,身体黏黏糊糊的,在干净的被窝里,却怎么也睡不着。 他晕晕沉沉地下床:我要去冲一下。 发烧呢,怎么能洗澡? 我去把浴暖开足一点。男人说着,去了浴室。 几分钟后,水也放好了。大嫂就要跟进,却被男人的身躯挡住了。 方成衍手里端着冒着热气的热水,还有药片,告诉她:我去吧。 你他身形高大,陈正蓉要仰着头看他才行。 陈正蓉觉得自己去确实不合适,但是,又怎么能麻烦他呢? 她怔怔地看到方成衍跟着宋知身后,进了浴室,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浴室里。 宋知已经把自己脱光了。 白皙修长的躯体赤脚站在中央,宋知人很瘦,小腿非常细长,白嫩嫩的腿一迈,踩进浴缸里。 宋知抱腿在浴缸坐下,脸色红润,意识游离。 一会儿说:成衍哥,我热。 一会儿说:成衍哥,我冷。 方成衍好不容易为他调到合适的温度,他又开始委屈地抱怨:水太多了,往外放点。 凉水热水掺来掺去,已经攒积到超出浴盆的高度。水不住地往外溢,整个浴室温度高得仄人。 人真是烧得糊涂了,来回反复,新的要求一条一条地往外蹦。 方成衍只得凑近了,挽起袖子,去水里摸索放水的开关。 结实有力的手臂露出来,但挽袖子的举动并不顶用,水实在太深了,方成衍摸索摸不到,而且塞子处沾了水,也不好拔起。 烧得晕晕乎乎的小茶爷静静趴在浴缸边,凝望男人专注的模样。 不在这儿。他吐息火热,胸膛不断起伏:往上。 男人神情专注。 再往上一点。 他眼皮沉沉的,连睁开眼睛的力气都没有,但脸上却忽然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 摸到了吗? 方成衍的大手骤然停顿。 这个地方。 宋知刚要笑,却猛烈地咳嗽起来。 方成衍宛若僵住一样,眼神深邃,从他深黑色的眼眸里,看不出任何情绪来。 在遇到宋知之前,他一直以为自己喜欢的类型是矜持、收敛的,可哪知道,自己每天都快被对方这种浪荡的劲头勾走了魂,他怎么能 怎么能这样 人都糊涂了,还在这里勾引人。 水龙头还在哗啦啦地放冷水,男人把手臂从水里拿出,一只衬衫袖子全湿透了,水不住地从衣服里渗下。 他沉默一会儿,把一旁晾好的水端来。 别闹了,喝药吧。 嗓音莫名有点沙哑。 宋知皱起眉头,趴在浴缸上,无力地看一眼那把药片,摇摇头。 不喝。 他看见水就犯怵,嘴里嘟囔道:快他妈尿不完了。 浴室因高温而白雾氤氲。 明亮的镜子蒙上一层潮湿的水汽,鼻尖吸进的空气都是湿润的,镶花的瓷砖上,水珠凝聚在一起、流下。 男人身上的衬衫已然被水打湿了大半,他单膝跪地,双手捧起小茶爷通红的脸。 嘴唇相触。 渡水、喂药。 热水从嘴边不住地淌下来。 宋知呜呜地浅哼,眼神朦胧,只觉得被一团影子压了过来,什么也看不清。 第42章 凌云皂幕 药片从喉咙间吞咽下去, 他仰着头,大口喘息。 眼睛湿漉漉地瞧着方成衍,嘴边水光潋滟。 后者却像什么都没发生似的, 冷漠着一张脸,告诉他:站起来。 宋知被吻得缺氧,人也听话极了。他把手臂撑在浴缸旁, 勉勉强强站好。 水珠不断地顺着身体的弧线向下流淌, 紧接着,一条白色的浴巾立刻将他包裹住。 宋知迈出浴缸,东倒西歪地站在那里,他被大嫂灌了一胃的水, 又喝了粥,起来的时候总觉得自己是个暖瓶,走路时胃部会晃啷晃啷响。 任由方成衍擦干净全身,然后舒舒服服、清清爽爽地被送进了被窝。 这一觉。 直接睡到三点半。 宋知睡梦酣甜, 直到窗外强烈的阳光照在脸上,满眼血红一片。他唰地一下从床上坐起来,魂儿都跟不上身体: 几点了!? 大嫂正在床边琢磨手机上的网店消息,搁下了手机, 往他身后竖了个枕头:你醒啦?觉得好点儿没有? 嫂子, 宋知还在焦急地问:几点了? 三点多一点儿, 别着急。陈正蓉说着, 用手背去贴他的额头。 宋知匆匆忙忙要下床,已经低头在找鞋了。 我好了,咱赶紧走吧! 真的假的?没好全的话就不去了。陈正蓉拉住他, 十分不确定小叔子的状态。 只见宋知拿起自己的衬衫, 穿得格外利索, 手指翻飞,三下两下把浑身衣服套好了:走。 陈正蓉也赶紧拿上外套,她看小叔子这模样,觉得是好了个七七八八。 他一出门,一楼的老爷子便连忙去卧室里叫方成衍:成衍,人醒啦!你去送送! 方长云知道他们下午有要紧楠事要办,也不好说阻拦的话。 男人拿上西装外套下楼,他关切地看过宋知,然后绕开,便去开车了。 路上看着点,难受得话别硬挺着啊! 知道了。 好嘞!两人同时回应,只留给老爷子匆匆离去的背影。 方成衍知道时间紧迫,所以车速也开得比往常快,三个人一齐赶到镇政府的时候,活动将将要开始。 比赛办在镇政府的会议大厅这是这两排破旧的平房里,唯一能拿得出手的场地。选手的桌子也用的是会议室的红木桌子,被擦拭得崭新崭新的,看上去还算高档。 大厅约有一百五十平方米,半场都是人,还请来了专业的摄像师。田嘉木站在一个最显眼的位置,不停地来回指挥着。 他今天穿了件笔挺的黑色西服,头发往后梳了个造型,因为腿细且长得离谱,西装裤腿在他腿上显得直绷绷的,显得人很精神、干练,只不过人太瘦了,肩部撑不起来,上半身看上去,就像偷穿父亲衣服的未成年人。 他在人堆里一眼瞧到宋知,立刻朝对方走过来。他忙得焦头烂额,连说话语速都加快了:小宋哥,我给你打了好几次打电话。 宋知打卡手机一看,发现有他一排消息,还有三个未接来电。 彩排都结束了。他说。 对不住。宋知的脑袋还有点嗡嗡地疼,刚才有事,没接住。 你怎么了?田嘉木疑惑地看着他发干的嘴唇,怎么感觉你没什么精神? 没事。宋知直接绕开这话题,问道:比赛是怎么个流程? 田嘉木尽量简约地把大概的环节告诉他,后者认真地听着,做出了然的神色。 两人说话期间,上级的领导们已经缓缓就座了。田嘉木顾不上和宋知接着寒暄,就跑回去了。 宋知环视一周,看着四排观众席上乌压压的人头,只觉得头疼得更狠了。 再一看,刘家两个姊妹花正隔着场地远远地和他招手,她俩带着异样的眼光看了方成衍一眼,然后又转过身嘀咕着什么。 我上去了。男人抛下这样一句。 ?宋知一愣,这是去干嘛? 只见后者身姿挺拔地朝着台上去了,几步的路引来在场不少女性的注目。 方成衍站在台上的刹那,田嘉木忙请他坐到旁边。紧接着,这位穿得整整齐齐的村官儿打开话筒,手中拿着稿子,似乎是要做比赛的主持。 他润润嗓子,开口道:各位来宾,大家好! 场地上的人群应声安静下来。 感谢大家在百忙之中抽空参加清源镇的文化活动,本次竞赛旨在贯彻对茶叶行业技能人才和国家培养匠心精神的系列重要指示,深入实施关于组织开展全国行业职业技能竞赛的通知精神,激励更多茶叶劳动者,特别是青年一代,走向技能成才、回报家乡之路,以促进清源镇茶叶产业就业、创业,和几十年内的高质量发展。 下面请看具体介绍。田嘉木说完,用手中的指示灯朝身后的荧屏上指去。 宋知的视线也跟着瞧过去。 为了这次比赛,他们镇政府还真是下足了功夫! 田嘉木专门请人做了一个漂亮的宣传片,屏幕上,一个仙风道骨的仙人经过扶云柱,拉开一幅宣纸画卷,由无人机拍摄的茶田景象便映入观众眼帘,满目皆绿,赏心悦目。 借着视频展示,他向大家介绍了清源茶田的历史和规模,解说的稿子写得官方极了。 直到视频结束,他才把话茬拉回到比赛上来:近年来,政府不断为茶叶产业聘请技术人员,投入扩大生产。今日,我们参赛的各位选手同台竞技、以茶会友,传递匠心精神! 田嘉木抑扬顿挫、字正腔圆,为把稿子读熟,他还下了一点儿功夫。普通话在清源镇上,也算是相当标准的了。接着,他走到一旁,对身边的领导们挨个挨个介绍过去: 这是全国茶叶学会的副会长,欢迎您的到来。田嘉木同领导握手后,又介绍起下一位。 这是农业科学技术协会的张委员。 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党组巡视员,某个农业大学的教授,农业农村部人力资源开发中心的主任,农业技术部的研究员,以及清源镇政府的书记,各行各业、乱七八糟的人物,通通都来了! 还有一个乱入的方成衍。 宋知实在不知道他上去是干嘛的,好奇地往男人的方向投去一眼,两人视线立刻相接。 方成衍默不作声地盯着台下穿白衬衫的小茶爷,见人在那里站着,没有任何异样,好像确实是退烧了 这么一串头衔听下来,宋知心里直犯怵。 他们这几个领导要是排着队讲话的话,那不得过去个把小时? 嘿,还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宋知这念头刚动起来,就见茶叶学会副会长接过话筒,拿起了稿子。 完蛋他心想。 宋知只得老实地等着他最怕这种环节,越听下去,便越想要杀人。 几个老哥哥轮个儿发言一遍,属实算把宋知轮完了。一干人等终于做完讲话后,还剩下一个方成衍。 所幸男人一向废话不多,稿子最短,宋知也只在方成衍讲话的时候提起了几分注意。 他隔着十几米的距离,看向台上器宇轩昂、稳重成熟的西装男人,对于对方说的话,宋知没什么兴趣,耳朵好像也自动滤过了似的,全神贯注地盯着男人一张一合的嘴唇,然后 脑袋不由自主地回味起上午的吻 热气升腾,相接的嘴唇也是温热的,由于渡水的缘故,触感不是那么明显,但是却意外的撩人。 思绪陡然被打断。 因为田嘉木在此刻高声总结道:为了表彰最优秀的选手,更好地发展清源镇茶文化,方先生将为勇夺第一名的选手免掉开发区中心街店铺的十年租金,感谢方先生的慷慨解囊! 恋耽美 京味文小茶爷和豪门霸总he了免费阅读-京味文 田嘉木自己兴头十足地鼓掌,底下的群众们才零星地响起掌声。 下面我宣布,清源镇第一届茶艺文化大赛,正式开始! 谢天谢地,终于宣布开幕了。 随后,公证员开始为选手抽签。 陈正蓉赶紧叫宋知过去,后者却慢悠悠地反问:急什么?轮流上,怎么也吃不了亏。 他穿过人堆走上前,刘家姊妹排在一位,排在第二位抽签的,便是初赛时见过的、一个上岁数的大爷,待他们抽完时,纸片只剩最后一张,没什么挑选的余地。 宋知把手伸进密闭的箱子里,把它掏出来。 是一个繁体写法的三。 刚要把纸片交给公证员,大嫂的眼神便又投过来,宋知给她亮了一下,示意她放心。 比赛要从理论背景、调配技能和泡茶技艺三个方面全方位考量。 为了增强比赛的亮眼性,十分有头脑的大学生村官儿甚至摒弃原来勤俭持家的风格,花了大开支,请了十几家茶农,让他们大早起在茶园中统一采摘,挑来市面上最好的鲜叶原料,以供三个选手选择。 三十种茶叶形态或细长,或粗短,色泽或浓或浅,或青翠,或墨绿,不同的茶叶清香蔓延在场地之中,让人饱嗅一场。 选手需要抽取鲜叶、动工制作,全程必须控制在1小时以内,然后再开始进行茶艺上的表演。作为评委的领导们会对他们的过程逐项评判,并根据制作出的成品茶外形、汤色、香气、味道等对品质进行综合的评定。 宋知按照指引,跟着刘家姊妹俩和大爷一齐站定在场地中央。 当盛有各种品类茶叶的竹筐被搬出的一瞬间,台子前,一个用作倒计时的巨大沙漏被穿旗袍的礼仪小姐倒了过来。 比赛开始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丫丫投喂的营养液。 :D还有一更,待会儿送上。 第43章 通天岩窟 宋知的视线快速地掠过面前所有竹筐, 神情依旧风淡云轻,毫不紧张,那副状态, 就如同每天逛茶市那样恣意。 大嫂不禁又替小叔子紧张起来。 宋知只看了短短几秒,便锁定了自己心目中的鲜叶原料。他拿着茶盘,走到那竹筐旁, 开始细细地挑选起来。 与此同时, 双胞胎姐妹也找到了自己的心仪茶叶,大嫂瞧过去一眼。 是铁观音。 她正盘算着这是要搞什么名堂,突然间,陈正蓉却见那位不认得的大爷来到她小叔子跟前。这大爷默默看了一眼宋知, 也弯下腰去,伸手在同一个筐子里挑拣起来。 她心下一惊。 这地上摆了这么多竹筐,可两人偏偏撞在了一起?比赛才刚一开始,他们便面临上一个棘手的大麻烦!两人选的原料一样, 也许待会儿会有做工上的差别,可万一万一做工上分不出高下,还怎么赢呢? 公证员也没预料到这种情况,向两人投来了好奇的目光。 两姐妹人多力量大, 不一会儿便挑好了最佳的铁观音叶片, 给公证员称量之后, 便一同往赛场两边的加工工位走去了。 那大爷打十几岁起便从事茶叶这一行, 他干了五十多年的茶贩,有一双精准度堪比电子秤的手,他把每一片叶子在指上掂了掂, 又在叶片上细看了一番, 觉得满意, 才会把它放在自己的茶盘上。 他快七十岁了,但动作麻利,眼也不花,挑出的所有茶叶完整而精巧,长得相似,而且大小、重量也是截然一致! 一旁的熟人都在说:赵大爷这手照旧稳得像一杆秤呢。 熟能生巧咯。他笑着跟大家回应。 正当大爷志得意满地即将结束之时,他往身边的小年轻人不温不火地投去了一眼,见对方才挑了几片出来,嘴角不由得露出点笑。转瞬间又觉得不对劲儿,再细一看!赵大爷的瞳仁都惊得放大了,眼前的小伙子和他一模一样,都把叶片放在指尖上掂量着 对方也要称重量? 这这这! 大爷怒了,这黄毛小子是不是他妈的在学我呢? 他瞪大眼睛盯着宋知的举动,血一股脑地往脑里窜。 公证员见他盛好了,却一直盯着三号选手看个不停,便直接走了过来,问道:一号选手,您挑好了吗? 赵大爷边塞给公证员,边不住地往宋知手里细看,越看越吹胡子瞪眼。他眉毛一竖,觉得这小年轻是个学人精,真讨人厌!可无奈时间紧迫,于是憋着一股气,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两组选手都已经在工位前就绪,可宋知依旧停留在第一步,茶盘里只挑选了零星几个叶片,还没结束。 嫂子在人堆里看得一头雾水,根本不知道小叔子在搞什么名堂。 这些茶叶泡了水都是要浮起来的,找些差不多的、颜色好看点的干净叶子就是了。这称量,有那么重要么? 宋知这一出足足用了三十分钟,等他起身走到工位的时候,姊妹花已经在结束杀青的步骤了。 嫂子心里那个急啊,这期间她不知道看了多少次沙漏,眼见着小孔里的沙子流速飞快,这辈子从来没觉得时间能过得这么快! 炒茶、揉捻这些流程少说也有半小时,这她急得真想往地上跺两脚。 只见刘茗茗和刘荼荼已经成功完成了制作的工艺的第一步,她们在桌面上将茶叶揉捻、提毫、烘干,四只小白手配合得相得益彰。 那大爷也在耐心地等候高温的机器给茶叶杀青,以用来破坏茶叶中的氧化酶活性,防止氧化,还能蒸发走鲜叶里的水分。 再观宋知,丝毫不急。他在大家疑惑的眼光中淡定地走至工位前,把茶盘上的茶叶小心地放进机器里去。 陈正蓉知道她这小叔子不管干点啥事,脸上永远都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她试图告诉自己,别着急,别着急,看宋知自己发挥就是了。 十分钟转瞬即逝,双胞胎姐妹花用四十分钟搞定了挑茶和制茶工艺,在一旁的座位上候着了。 赵大爷也向公证员宣布完成。 只有宋知,陈正蓉看到他杀青后,没有进行揉捻的一步,反而把茶叶烘干就算结束了。 她本吐了口气,觉得幸好赶上别人的节奏了,反而又看到他把那几片茶叶拿在手里称量。 陈正蓉差点怄火。 这一步,到底为什么那么重要? 称了两个来回,小叔子才终于肯举起他的手,说结束了。 公证员向领导们展示完三位选手的茶叶后,邀请他们有序入座。 宋知在最后面的桌子上等待着,边上有工作人员来检查桌面茶具是否齐全,冲茶的清水水温达到一百摄氏度。他不禁感叹,决赛可真是正规多了,再也没给刘茶茶那种小混混捣乱的机会了。 赵大爷抽到的是一号,率先登场。 他坐在中央的刹那,灯光集中地打过来,背景还有悠扬的古筝乐曲响起。老头儿穿的是自己平时打太极的队服,瘦得清癯,看上去便不好对付。 他伸出手,用开水洗净茶具,随后,缓慢地把茶叶放进茶具中,这两手并没什么看头,但接下来的才叫厉害。 赵大爷提着滚开的水,站起身来,悬壶高冲,找到角度,水流冲击杯壁的瞬间,茶叶飞速于杯中旋转起来,而且那叶片在这一过程中排列得极为整齐,没有一根在秩序之外,竟像鱼汛时节的鱼群一般,气势浩大,富有深沉的力量。 他将泡了一分钟的茶水依次巡回注入并列的茶杯里,依口味调整时间。又把茶水少许时地均匀滴入各茶杯里,懂行的人皆知,这招叫做韩信点兵。 待那茶叶彻底泡开之时,田嘉木才看清了赵大爷挑拣的茶叶 银针茶。 千岛银针,茶如其名,颗颗直立。这种茶叶经揉捻后,呈细长状,但难以操控茶叶的方向,难免有横过来的,这需要这些小小的叶片重量不差分毫,才能呈现出这样竖立的效果! 老头儿称茶极为精准,五十年的功夫,便全体现在这里了。 而且这最终效果,果然像极了银针,每一根细长的叶子都垂直于水面之下。清新的茶香,满溢赛场。 他将茶叶呈上台。 几个领导先是客气地相互推辞了一番,然后才分好了各自的杯子。他们乘热细缀,先闻其香,后尝其味,边啜边闻,浅斟细饮。 饮量虽不多,但齿颊留香,喉底回甘,实在是不错! 礼仪小姐将空杯撤走,领导们分别在表上记下了分数。 场外的观众都是镇上的村民,和赵大爷也是老熟人了,见人表演结束,纷纷带着笑脸鼓起掌来。 只有大嫂看着那些银针,瞥了一眼宋知,深深地犯了愁 老刘家的姊妹花是第二组登场的,她们穿了一身蓝白相间的裙子。 对于她们的茶艺,镇上的人民早就见识过了。两个小姑娘采取了配茶的方式,不仅有茶叶、还有花茶。 白鹤沐浴和观音入宫的两步动作一如初赛那般,齐刷刷地一致。紧接着,姐姐把茶壶拿起举高,而妹妹用杯子承接,两个女孩身形不动,只有中间高高注入的水流是动态的。 这画面,像极了一副能动的唐代仕女画,令人称妙。 黄金碾畔绿尘飞,碧玉瓯中翠涛起。斗茶味兮轻醍醐,斗茶香兮薄兰芷。观赏性极强,这对双胞胎与生俱来的默契,真是叫旁人觉来好看极了。 因为先前将铁观音揉捻过,茶叶的味道溢散得十分浓烈。 再看刘茗茗手中的茶杯,绿叶、浅黄汤,绿叶在漂浮过后终于沉于杯底,其上还点缀了三朵小小的白莲花苞。 宋知在后排见了也要赞叹不已,她们的技术绝不是后天在速成班形成的。这种天赋,强大而又真实地叫人窒息。 而更精彩绝伦的是,就在她们将茶呈上台前的刹那间,花苞在浸泡过后,在茶叶里缓缓地绽放、盛开,冷然欲乘风飞去。 茶叶协会的副会长十分惊奇,他架低了眼镜,盯着那彻底开放的白色小花,语气里掩不住地震惊: 这茶,该叫什么? 刘荼荼端庄地把手放在身前,告诉他:名叫,天降瑞雪。 刘茗茗甜甜地补充道:冬天马上要到了,也算是一个好兆头。 她说完,便与姐姐把茶水分倒在几个杯子中,分别递给领导们。 姐姐走到方成衍跟前,两只大眼睛忽闪忽闪,动也不动地瞅着他。方成衍点头示意,尝过一口后,放在前方,似乎没有任何话要说。 刘荼荼差点要绷不住神情,再望这个帅叔叔一眼,发现他的视线一直停留在场地后面。她心想,这是等着小茶爷上场呢! 刘家姊妹俩带着络绎不绝的掌声下场之后,终于轮到了宋知。 他上了场,坐在那位子上,脊背挺直,宛若明代三松,自成一格。人坐不动,气淡神闲,虽说脸色有些憔悴,但依旧是一个从头发丝漂亮到手指尖的人。 摄影师还特地在他身边转了两圈,拍了不少照片。 宋知为这比赛,练习了很多天,已经胸有成竹,信手拈来。他慢慢地以水灌杯碗,轻晃,清洗好茶具后,倒之于水盂。 茶盘继而被呈上。 田嘉木远远地一瞧,尽管他是个门外汉。但他认得,这茶盘上面放着的,也是千岛银针! 他心觉不妙,本来觉得自己考虑周全,这场比赛不会再有差错。可是千不该万不该!没让他们事先呼应好,让两个选手选的茶叶撞到了一起!? 田嘉木眉头皱紧,选手仅有三个,两个人花样儿再一重的话,那这比赛它还有什么看头!? 他忧虑地投以凝视。只见宋知耐心地用茶镊将茶叶几根几根地导入茶盅,平铺于杯底。 银针摆了三圈,由细至短,每一圈的叶片都保持着精准的长度和重量。 田嘉木愣了,茶叶的质量相当容易浮起,然后才会往下沉。摆成这样,水一冲散,直接飘起来,那做得可就是无用功啊! 小宋哥要干什么? 赵大爷看了也迷惑。 直到他们看到,小茶爷在银针的中央摆上一朵浓橙色的杭皇菊,压住了叶片的根尖儿。 接着,宋知再次将沸水注入,他从中间倒下,那带着银色的绿针倏地呈暴雨梨花似的向杯底散开,密密麻麻地绽放,画面是任何一个强迫症患者都要舒适无比的程度。 露芽错落一番荣,缀玉含珠散嘉树。一号选手的千岛银针能在水下全然竖起,整齐地排列。而三号选手的千岛银针,却尽然在杯底,围成一圈,由长至短,开成三层! 这是何等骇人的水平? 陈正蓉全身心陡然放松下来,小叔子在挑茶时花的功夫,原来是为了这个 技术员站起身来看。 赵大爷眼睛都瞪直了。 银针色绿、光变平直,在碧绿的汤色里微微浮动,却不会飘起,偌大的杭皇菊看上去谦徳志高,在水中宛若重获生命,橙得鲜活如初。 的确,稍一不留神,哪片茶叶就会从水底浮起,而宋知在杭皇菊的花萼处塞满茶叶,让它带上足够的重量,将下面的叶片根端全然盖住。 宋知将它奉至评委席品评。距离虽然只有短短几步,但姐妹俩也替宋知一阵紧张,生怕在端的途中,那绿针会浮起来。一旦浮起一片,那就直接功亏一篑了! 小茶爷细白修长的手却极稳。 他把杯子放在桌面上,往那杯中杳杳看一眼,一团绿色将橙色的花朵托起。 姿态宛若自然造化而成,素雅高洁,简朴天真! 翠绿与橙黄? 这颜色 方成衍忽得想起,这不正是,老爷子家中那盆君子兰吗? 远不止如此。 这想法还来自于郑大爷那一通三浮三沉人生理论。 宋知当时心情郁闷,曾自暴自弃地想,别他妈人生浮沉了,干脆就他妈都沉着吧。 于是,他在速成班练习时,才有了这想法。 这主意是很有新意,只不过每次练习都要耗费极大的精力,每一个叶片都由宋知精挑细选出来,要把眼睛挑花才行。 赵大爷踮着脚,往这里看。他心服口服,宋知挑出的茶叶质量一致不必多说,在挑选长短上也是用了功夫的。 想不到他才二十出头的年纪,不用电子秤,手也能精准如称! 分成几杯后,领导们还没有品尝,只觉得这茶味香馨醇厚、心旷神怡。 好香啊。 银针茶和菊花搭配在一起,居然还有这样的味道? 不同于纯粹的苦香,而是一阵扑鼻香,神清气爽。 再细细一嗅,温润香浓,心神荡漾,香气邈远,惬意如风。 有道是胜若登仙不可攀,输同降将无穷耻。吁嗟天产石上英,论功不愧阶前蓂。众人之浊我可清,千日之醉我可醒。 这茶叫什么名字?技术员问。 宋知压根没起名字,他顿住两秒,缓缓回答道: 旭日东升。 作者有话要说: 好难写。(吐血) 这两章写了足足一天。 求个野生评论~(招手 第44章 江山牡丹 好!大家纷纷抚掌赞叹。 那戴眼镜的技术员尤其激动, 他是这行里有名的茶叶培育技术员,像此类的活动,这些年来早已参加不少, 可从未见过这么精彩的一场比拼。 尽管选手只有三个,但个个都是能打的好手! 他抬头观察一眼宋知,又往两边人堆上打量过去, 从老的到小的, 从男的到女的,各有各的本事,令人拍案称奇。到底是几百年的茶叶重镇,人人都有一手好手艺。可偏偏, 怎么就这么落后呢? 技术员早先只知道清源镇盛产茶叶,气候宜人,茶田漫山遍野,但它一直作为国内后备原料地, 在茶叶产业链上没什么名号。 恋耽美 京味文小茶爷和豪门霸总he了免费阅读-京味文 清源茶农有着质量上乘的茶叶,付出最勤劳的劳作,却没有得到相应的回报,可谓穷得一清二白。 技术员扶了扶眼镜, 扭头对田嘉木低声夸赞道:想不到你们这小镇卧虎藏龙啊! 田嘉木一听, 直咧嘴笑。 那技术员紧接着又说了:我回去把报告好好写, 让上面注意注意。 多谢, 多谢!劳烦您了! 田嘉木连忙站起身来道谢,他眼里放光,等这技术员写了报告, 让上面的人眼熟眼熟, 就能多给他们政府拨款、建设家乡了。 他舔舔干巴巴的嘴唇, 心里越想越高兴。 这么多天的操劳总归没有白费。 宋知身姿挺立地站在桌前,正把他杯中的茶水分盛出来。 小宋哥那双手生得极为漂亮,手指细长,白皙干净,骨节非但不至于到暴出的地步,还有点发粉。田嘉木知道,不同于他的,那是一双娇生惯养、从未干过任何力气活的手。 小宋哥天生就是要干这一行的。 也是因为这双手,田嘉木才萌生出办这些活动的想法。 领导们神情专注,只见宋知握着木制茶勺,泠泠之水尽数分倒在茶碗里,反复三次,此乃点茶三味手,看上去没什么难度,但需要极快的速度和适中的力道,否则茶水就要从几个相连的茶碗中间流出去。一旦如此,端茶碗的时候手上便会沾了水那可就不妙了。 摄影师还专门跑过来给宋知的手一个特写。 随着他的动作,台前瞬间茶香四溢,和敬清寂,茶味沁人。银针的毫香和杭皇菊特有的香味融在一起,加之烘焙火温高,口感又甘又醇,竟有说不出的体会,那香气沁人心脾,窜过鼻孔,直往人天灵盖儿里钻。 技术员不由得多嗅了几口。 宋知放下茶杯,用手将茶碗端起,从左往右依次递上。 他先递给了农业大学的副教授,一直到田嘉木。 他看到小村官儿眼里带笑,高高兴兴接过来,还不忘给他投来一个鼓励的眼神,好像在说:行的,小宋哥! 宋知恬淡地笑。 最后。 他把茶碗端到方成衍面前。 男人无言地注视他,视线从一开始,便在他身上,不曾离开过。 姐妹俩在人堆里看得清清楚楚,她俩好奇地盯着两人的互动,小声嘀咕什么。 由于要在此展示的缘故,台前的灯光打得最是明亮。 两人视线相接,能在看到彼此的眼睛里看到自己。 方成衍伸手接过,还在看他。 茶艺速成班的老师教过,敬茶时脸上除了带着微笑,不能再有别的表情。 可偏偏递过去的时候,宋知头顶上的视线那样逼人。 小茶爷静静地等他喝茶,这期间,方成衍还若有若无地看自己一眼。 方成衍看到他额头上冒出的细汗,仿佛察觉到他状态不佳。 水在齿间细品一下,然后才吞咽下去,连同喉结也随着滑动一下。 宋知一愣,扫过男人湿润的嘴唇和性感喉结,心想,这他妈是在干嘛。 越在该正经的时候,他便越想跟人嬉皮。 这是真的。 宋知巴不得现在就蹦到方成衍身后去,锁他的喉,问他:你给我摆的这是什么操行? 小爷捣鼓的茶叶好喝吗? 可是他得lou住。 还在比赛,不能随便造次。 男人仿佛知道他心中所想,忽然开口夸道:很好喝。 人群里的刘荼荼不乐意了,她瘪起小嘴,寻思我刚刚盯你那么久,也没见你张口夸我一句啊。 方成衍并不懂茶叶,甚至可以说是比田嘉木还要门外的门外汉。但三个选手比较下来,他觉得宋知泡得茶叶的的确确是美味。 当然美味! 那是费了宋知巨大心血才配出的茶,为了和毫味搭配,他试了各种类型的菊花。 胎菊、白菊、金丝皇。 独本、案头、昆仑雪。 杭皇菊疏风清苦、至味明悟。独特的香气配着银针的苦醇,扑鼻而来,下行而去,喝进一口,满身通畅,让卢仝敢不歌,教陆羽须作经 领导们细观茶色,互相商量了半天。 宋知自觉地退下去,站到台子一边,陈正蓉赶紧迎上来,揽住小叔子的胳膊,什么都没说,脸上笑得像花一样。 在田嘉木提出插一段古筝独奏和舞蹈之后,他再次站出来,宣布比赛的分数与排名。 感谢各位选手的辛苦付出。 下面由我来公布比赛结果。 他对小宋哥施以神秘一笑,忽而提高几分音量:第一名,日涧茶庄的旭日东升!第二名,老刘茶行的天降瑞雪,第三名,赵利和老先生的天山银针。 恭喜大家! 台下观众纷纷配合地鼓起掌来。 大嫂十分兴奋,抓着小叔子的胳膊晃了又晃。第一!镇政府的货源到手了!以后每年的销售都有基本保障,以后还发愁什么呢? 宋知也很高兴。 被大嫂这么晃了晃,猛然发觉头有点发昏,太阳穴的疼痛忽略不掉,现在更严重了。 日涧茶庄的小茶爷赢了。 赢在他精准的称量和过人的耐心。 赢在他过人的创意和相当漂亮的操作。 赵大爷贩了五十年的茶才练就的手艺,他只从事了一年便可以做到,再加之在十几天的抑郁之下,他所付出的、令人超乎想象的努力。 田嘉木还在台上喋喋不休地做讲话。他说,经申报人力资源部和财务后,政府以后会从日涧茶庄进货。不仅如此,每个参赛的选手是都有奖项的。 丰厚的奖品都已准备好了,大家的付出不会没有回报每个人都在比赛上大放异彩,在领导面前给足了政府面子,为日后清源镇的建设做出努力,当然要奖! 颁奖环节即将开始时。 宋知却擦了把头上的汗,身形有些不稳,大嫂注意到后,关切地问他一句。 小叔子摇摇头说没事,还是走上去了。 政府书记和各位领导们互相客气,做出请的姿势,推推让让,谁也不肯站在中央, 这么来来回回,尴尬的是几位选手。 宋知在一边耐心地等候,他强忍着快要炸裂的头痛,站在原地。 等他们退让完之后,又要等待写字的村干部在奖状上写好他们的名字,然后再由礼仪小姐上台颁发。 男人是活动金主,根本无意参与这种政治上的人情环节。 他悄无声息地走到宋知旁边,握住对方的手。 难受吗? 宋知低声快速地告诉他:还能顶。 再坚持一下,待会儿马上带你回家。 好 话毕,领导们终于摆好位置。田嘉木本想叫方成衍站到前面去,男人却摆手示意不用。他松开宋知的手,往后退一步。 镇政府书记作为主办方,给宋知颁奖,两人握手、合影后,宋知退到台子一边,全身心都放松了。 比赛终于结束了。 凉凉的大手又牵上来。 两只手温柔地交握在一起,在头顶明亮的灯光之下,在颁奖的人群之后,在他们中间的阴影里 这感觉真是相当奇妙。 小茶爷单手拿着奖状,发觉这点心慌意乱仿佛能驱逐脑袋里的痛苦似的,叫他莫名地没把男人的手甩开。 好像越来越依赖方成衍了 颁奖结束。 田嘉木在此时突然在前方来了一句:此次活动的举行也要感谢方成衍先生的赞助,欢迎你远道而来,为清源镇的开发建设做贡献! 方成衍不仅提供了颇为具有诱惑力的奖项,而且还有活动资金不是直接提供的,是来自于程开祖赔偿的那五十万。 清源镇的百姓都讨论过这一号大人物,纷纷往他的方向看。 宋知吓了一跳,想松开手,却反被牢牢握住不放。 他神色尴尬,心脏砰砰跳。 男人却只是对人群微笑点头。 而手上,做着这样见不得光的举动。 摄影师提出要拍一张合照时,宋知心更是乱极了,生怕叫别人看到他们牵在一起的两只手。可男人跟没事儿人一样,在原地干杵,等人站好了,再牵着宋知的手,走过去一步。 好在有领导们的身体在前面挡着。 有惊无险。 看镜头的时候,宋知狠捏一下方成衍的手:你也跟这活动有关系,怎么都不说? 为公司做宣传罢了。 宋知面上盯着镜头,底下甩开他的手,还贱兮兮地捶了方成衍侧腰一拳。 后者吃痛地皱眉,低声道:待会儿我可以揍回去吗? 宋知小脸苍白,但笑得却格外开心:不行啊,你劲儿大,一拳顶我两拳。 我不打你都欠我一拳。 方成衍不明白这是什么歪道理,低声回复:真骄横,天天都得挨你的揍。 摄像师手里的机器在此刻亮起白光,咔嚓一声按下快门。 好了。 田嘉木面带笑容,适时地招呼离去的茶农和村民们:感谢大家,我们明年再会! 为什么要宣传?开发区建设好了,大家都会去的,你犯得着吗? 一片乱糟糟的离席中,只有两人还站在原地。 方成衍说:之前有一些闹访的村民,事情沸沸扬扬的,我是为了留下一点好印象。 行,人家方总钱多,想得倍儿周到。 方成衍把怀里的一纸合同拿给他。 不用。宋知拒绝,那可是十年呢,我想在这里待,可是万一我待不了这么久呢。 是你凭本事得来的。方成衍淡淡回答。 方总裁还真是大方呢。宋知哼了一声,那要是我没得第一呢? 也有奖励。 方成衍说:我会送你旁边那家。 免租金永久有效。 宋知还以为他在开玩笑:行,那我得了第一,还亏了呢! 都是你的。男人说着,从西装内侧口袋里掏出另一张叠成方形的纸。 只不过不能给他们看到。 我放在了这里。 宋知蓦然哽住。 他像在探究什么似的,望着方成衍的脸,一句俏皮话也说不出来。 忙着送领导们的田嘉木绕过人群,把两人相对的一幕尽数看在眼里,本来明亮澄净的黑眼睛,瞬间黯淡下来。 宋知把那合同打开看。 白纸黑字,他一目十行,看到那时间后,清清楚楚地写了一个永久。 他盯着那两个字,嘴角忽得扬起一点微笑。 这男人总把所有事情都想到极致。 哪怕他今天输了的话,也要在私底下投以一点安慰宋知的日子已经很难过了,对方是怕他会再沮丧一点吗? 宋知几乎无法停止微笑,不是为了那永久不永久的期限,而是因为面前的男人的温柔和体贴。 你早就想好了? 男人说:也有老爷子的意思。 当然。 如果你想,老板娘的位置也是你的,方成衍心想。 谢谢。宋知真诚地说,脸上的微笑有些疲惫。 他轻轻地捶了一下方成衍的肱二头肌,那里的肌肉结实、富有弹性,手感很好。宋知又手欠,仿佛捶上瘾了。 别对我这么好了。 他不再看方成衍,语气里还有些委屈,低低说了一声: 你再这样,我真怕要爱上你了 作者有话要说: 灵感来自《梁祝》 你一拳顶我三拳。 第45章 台湾乌龙 冬天将至, 北半球昼短夜长,走出镇政府的时候,天都暗了。响应号召来看比赛的村民们已经走远, 路边房舍的烟囱冒出阵阵白烟,眼看暗色四合,地平线处没去最后一点暮霭。 陈正蓉依旧难掩心中的兴奋, 想着不如带宋知和方成衍一起下馆子庆祝。 小叔子大病初愈, 她也没敢带人去吃什么荤腥的东西,只在镇上一间吵吵闹闹、客人很多的粥屋,点了几个青菜和三碗粥。 到家时,已是八点钟。 方成衍把车停至茶庄门口, 大嫂怀里搂着茶杯、茶匙一堆东西,宋知手里则握着一张合同。 开车的男人转头告诉他:回去签好字后,下次拿给我。 宋知倒是没什么反应。 一旁的大嫂连忙说了句谢谢。 开发区拆迁没能拆掉他们的茶庄,但开发区的负责人, 却给他们永久免去一间门市的租金? 这是什么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政府的货源也拿到手,今天算是双喜临门,也归结于小叔子向来幸运,好事总能轮上他。 她笑得合不拢嘴, 和方成衍道别, 把车门一关。再一转头, 脸上的笑容霎时不见了。 妈? 你来了?陈正蓉大惊, 她怎么把这事儿给忘了? 宋知在车上和方成衍最后黏黏糊糊地对视一眼,磨蹭地关上车门,结果看到宋母正冷着一张脸, 在门口站着。 他叫了一声:妈。 宋母语气实在不佳:怎么才回来? 她六点钟便坐上大巴一路颠簸, 终于抵达这破地方, 由于听不懂本地方言,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找到宋知的茶庄,又看俩人根本没开门,给儿媳妇和小儿子打电话,结果两人谁也不接。 连门都不开,这就是他们口中做生意的样子吗? 事情真是赶巧。 宋知从早上去医院时就没带手机,而陈正蓉的手机放在包里,在粥屋吃饭时也没听到动静。 她一看婆婆气成这样,赶紧去开大门,把人请进来,还烧了一壶水,准备灌个热水袋给对方。 人刚从里屋出来,便听到婆婆已经在教训小叔子,劝他回北京了。 你怎么搞的,都这么大人了,吃东西还会中毒? 明天跟我回北京,什么都别说了。她当着宋知的面,用手机订好机票。茶庄也不用开了,我看你也没做出什么成绩。 这种活儿以后不要干了,叫别人听了,会说你没出息的。 妈 宋母根本不给他解释的机会:没有商量的余地,我这次来就是要把你人带回去的,带不回去,我也不准备走了。 她边利落地为机票付款,边埋怨道: 你大嫂也不看好你! 不怨嫂子。宋知苦哈哈地解释:是我自己嘴馋。 宋母依旧气得脸拉长,瞥过一眼从里屋出来的儿媳,没再说话。 陈正蓉尴尬地笑笑,走上前,把手里的热水袋给她。 气氛正僵持。 门外突然传来一阵轰隆隆的摩托车声。 小宋哥! 田嘉木隔着门往里喊。 他很晚才从镇政府出来,刚一下班,就骑着破摩托车来找他的小宋哥来了。 宋知从屋里出来。 嘉木。 怎么这么晚来了? 我给你送文件,顺便看看你。小村官儿说完,把摩托支好。 好。宋知接过一看,是政府财务部办下来的审批。 恋耽美 京味文小茶爷和豪门霸总he了免费阅读-京味文 他心想,来得正好,给亲妈看看,他和大嫂到底把生意做得怎么样。 田嘉木见小宋哥看完文件之后,又心不在焉地往大厅里看,好像没准备和他多说话,也没有打算叫他去屋里坐。 你今天是怎么了? 我在台上看你好像是病了,脸色一直很不好。 发小烧,没什么大事。 宋知一句话敷衍完。 安静几秒。 他抬头见田嘉木眼巴巴地等着,又反夸一句:看你今天这身打扮,把你帅的。 田嘉木笑起来,摸摸自己满是发胶的头发:那也没有你帅。 你们活动办得不错。 不愧是人尖儿,我们小田儿以后怎么也得是个政府大拿! 田嘉木刚准备叫宋知别打趣他,倏地听见茶庄里有女人吵架的声音。 他神情一愣。 宋知忙解释:我妈今天从北京过来,不让我搁这地儿待呢。 不好意思啊嘉木,看样子,今天没法招呼你了。 田嘉木也很有眼力见儿:没事,宋哥,那我就先回去。 你跟阿姨好好说,别吵架。 宋知说好,招招手,便赶紧进门去了。 留下田嘉木独自在门口,他稍显落寞地看着宋知的背影,默默推上摩托车,调转方向,驶进茫茫夜色里。 宋知大步走进大厅。 只听母亲在喊:那东西是能摆出来的吗? 你要他怎么想? 陈正蓉忍不了这一顿横鼻子竖眼睛的指责:小知已经知道了! 你 不是我说的! 我也疑惑,不知道谁告诉他的! 他问过我以后,才把这牌位摆出来的!大嫂脸气得通红,但还是竭力控制着自己的脾气。 宋知赶紧夹到两人中间:别吵了! 他听到话,已经知道是怎么回事。心里窝火,话里带上怒意:我知道又怎么样!? 我做个傻子,难不成你们就高兴了? 两个女人沉默下来。 宋知说:大嫂,你先回去睡吧。 他刚要把手里的审批给了嫂子,又忽然想起来,还没给母亲亮亮眼。 这是您儿子今天得的奖励。 他用力地弹了下那白纸:政府给的。 意思是,每年能得一笔固定收入,您儿子在这儿饿不死。 我现在不跟您回去,机票您也趁早退了。他想起跟方成衍的约定,说道:等年底再说吧。 宋母眼睛都瞪大了:你怎么跟我说话的!? 我跑大老远来找你,无非看看你好不好,你是怎么跟我说话的? 小知,你好好说话!大嫂急忙去拉宋知,她转眼又变成了和事佬。 宋知盯着地面看了半天,也觉得自己的话有点过分,但嘴巴还是很硬: 一句话,我现在不回。 收好文件。他把纸塞到大嫂手里,头也不回:我上楼了。 第二天早起,宋知还想去早市,结果在大门口被母亲拽住,死活不肯让他去。 他正不耐烦。 宋母情急之下,忽然来了一句:对着牌位上供有什么用?这就是你的认错态度吗?你该回去给你哥坟前烧个香,磕个头! 这句话像有什么魔力似的,一下把宋知治住了。 他的模样就像被人狠狠往脑门上揍了一拳,整个人都蔫下来。 宋母一看他这样儿,急忙把人拽上客运站,往机场走了。 宋知一路沉默,在晌午边儿到了北京。 落地以后,他给嫂子发了汇报行程的消息,又看见列表里方成衍的头像,这才想起来给男人说一声。 宋母在前面走,他在后面低头打字: [我妈拉我回北京了。] [什么时候?]男人回得很及时。 宋知敲出四个字:[已经落地。] 对面沉默一会儿。 [好。] [知道了。] 宋知以为这段对话算是结束。 没想到对方敲敲打打,又发来一句:[忙完我也会提前回去,注意身体。] [开心一点。]后面还跟了一个老年人专用的微笑表情。 宋知一笑。 [知道了。] 他回到家,一吃完午饭,就回屋在床上躺了一下午。 中途去书房翻了翻大哥留下来的东西,还有很久很久以前,张令泽在电脑上写给他的邮件。到了夜里,他实在闲得没事做,便看起嫂子搞的网店。 他发现这网页做得有点过于简单,商品也是,挂了没几样。 宋知马上跟陈正蓉联系,问她要不要在后台给他的手机绑上一个客服。 耐心地教了嫂子大半天,终于把这事搞定。 他把客服系统接到自己的手机,那系统要求他输入手机号。宋知输进去之后,开始同步云聊天。 结果发现,网店开了有几天,结果到现在,一个顾客也没有。 他决心先改改版面。 一直操作到深夜,这系统的铃声忽然响了一声,有人问他:[同城的?] [是卖茶女吗?] 宋知没明白他的意思,抽出功夫回复:[卖茶男。] [那算了,不玩男的。] ? 宋知一愣,手指头也僵住。 [你不是干这行的,怎么起的客服名是浪心? [现在搞暗娼,都在网上开茶铺。] 浪心,浪心就他妈是浪心茶啊! 草,不是吧,大半夜的,宋知一阵恶心。 妈的,这网上怎么什么b人都有? 对方打字速度唰唰地快:[你住怡汇花园?] 宋知顿住,这怎么知道的?他接着等这顾客说话。 对方一连串消息发过来: [真卖茶叶?] [你是宋知?] ??? 宋知眉头越皱越紧,好家伙,再多聊几句,家底儿都要掉了。 打出两个字:[不是。] [别装,我看到你手机号了,能查到你移动端的IP地址。] 那个匿名头像又说:[我认识徐汉霄。] [认错了。] [还装是吧?我真认识你,你的事我最近也听说了,说你和男人睡过了,怎么样,做卖茶男的滋味儿?(斜笑)] 宋知大惊。 小爷他妈的和谁睡过了这是? 这人凭借手机号就能查出他是谁,这互联网怎么一点隐私也没有呢! 宋知真是恼了,人刚从外地回来,全京城的人都知道他和男的睡了。 这都是些什么jb闹心事儿? 他忽然想到,张令泽那天在茶庄前,也是这样,十分令人摸不着头脑地问了些什么,他是不是和方成衍在同居的胡话。 想到这里,宋知干脆直接打电话给方成衍,上来抛出一句雷击之语:你对张令泽说我们上过床? 连字眼都很直接。 方成衍正在开会,一听这问题,也是先怔了一下。 他总不好当着员工们的面做解释,于是走出会议室。 走出的瞬间,秘书在前台瞥过一眼,心中不禁疑惑起来,方总居然在开会时出来接电话?这还是他吗? 方成衍被他弄得莫名其妙,毕竟他自己听到的版本,可是宋知亲口对别人说他们发生了关系。 现在,怎么反过来了? 思来想去,男人低声且认真地回道:我没有说。 韩秘书假装盯着报表,眼睛却不住地往那边看。 等等,为何方总露出此等神伤的表情? 唉宋知长叹一声。 我觉得也是。 他丝毫不懂腼腆内秀为何物,转而又问道:那我们是不是真发生到那种地步了?卫生间那次? 没有。方成衍回答。 那你昨天为什么那样亲我?那么熟练。 男人语塞,回想起浴室里那个并不缠绵的吻 它甚至算不上一个吻,只不过是嘴唇相贴,而他小心翼翼地向宋知渡水罢了。 方成衍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他沉默着,心情有点沉重。因为有过一次经验教训,男人知道,宋知一问这种问题的话,怕是又要觉得不知道怎么面对,然后开始逃避问题了。 就像上次那样。 却没想到对方接下来的话,并不在他料想之中 回来再说吧。 宋知主动终止这话题,伸了个懒腰: 在北京第一天,居然有点想你。 方成衍彻底愣住。 心平如镜的湖泊像是被人敞开了入流口,心脏瞬间被潮水般的暖意塞满,泛起层层微波。 宋知毫无察觉,他漫无目的地操作着电脑,在当当网上找到一本关于开网店的书籍。 《成功之道:小网商的生存法则》。 惦记你这样无聊的人,可能也是因为我现在更无聊。他顿了顿,接着说起屁话:现在,我要看一本书缓缓。 不跟你多说了。 方总裁现在的表情好像很吃惊,又好像很愉悦,还慢慢微笑起来。 总之,那是秘书从未在他脸上见过的模样。 天。 这毛头小子一般的傻笑,居然会出现在他们方总的脸上? 秘书假装在敲键盘,伸手偷偷摸过手机拿起,对准方成衍,拍了一张照片。 旋即往群里一发。 [咱们方总好像谈恋爱了。] 此语一出,效果堪比石破天惊。 立刻有同事跟上:[耶咦!老树也开花!] 连会议室里开会的人也纷纷冒出来回复:[真的假的!?] [这笑容,方总好帅,他好甜喔!] 有一个男同事发出一张泪眼猫咪头:[姐妹们我失恋了,今夜注定无眠。] 群里热闹至极,方成衍这边却很沉默。 怎么一直不说话?宋知在电话那一端解释:你不要想多,是正常的想念之情。 嗯。男人说。 你在干吗? 开会。 宋知一顿:啊?那不说了。 他在这里说了一堆无聊的屁话,别耽误人家正经人干正经事儿。 挂了,不影响你谈大生意。他不给男人机会,直接挂断电话。 可现在。 方成衍根本没心思回去开会了。 他把男人心里搞得乱糟糟的,自己却依旧快活,在客服聊天框上疯狂输出: [糙你妈,你才跟男人睡,嫖小姐你必烂der。你今晚保准嫖到男人,你漏屁股做0.] 想了想,又全删掉了。 发出一个玫瑰,亲亲热热送出一句: [真的不是呢,你认错人了,亲。] 第46章 敬亭绿雪 宋知第二天在家里无所事事闲晃的时候, 便开始招父母烦了。 宋国啸板着一张面孔把他叫到书房,依旧冷眼冷语,还让他这次回来去见上次相亲的女孩。 宋国啸作风老派, 做事一板一眼,根本见不得宋知这么晃荡。换做以前,只有宋骧的性格合他满意, 小儿子娇纵一点也就罢了。 可现在, 他只剩下这么一个混小子。 宋知不敢不听,乖乖把人约出来。 两人约在最繁华的商业中心,宋知按时抵达,找了个人少的拐角等着。 对不起, 我迟到了! 姚叔叔的女儿今天穿了件白色大衣,站在购物街一堆女孩子中央,照旧气质出尘。 没等久吧?她甜甜一笑,平时我也不出门, 连妆都忘记怎么化了,抱歉,耽搁得久了点。 没事。宋知回答。 姚叔叔的女儿名叫姚姝晴,看到宋知发来的消息时, 她很是惊讶, 同时高兴应约, 声称自己正好要去买点东西。 于是, 宋知陪她在商场一家专门的画室逛了一圈,又在一楼的苹果售卖点转了转。姚姝晴挑了几根好用的电子笔,在柜台试用半天。 俩人就要走出商场时, 宋知一眼瞧见同样在逛街的徐汉霄。他上身穿着毛茸茸的厚外套, 下身一条紧巴巴的裤子, 吊着蛋,宋知看一眼,就替他难受。徐汉霄正在步行街购物,手里的袋子大大小小,各大品牌买了不少。手臂细溜溜的,提着一堆手提袋的时候,手腕的血管清晰可见,看上去弱不禁风。 宋知不想跟这人打照面。 却不料对方下一秒,一个回头,精准制导,也瞅见了他:嗨!宋知。 怎么不见你的情人?他三步并两步地走过来,像只花孔雀一样,在宋知四周来回看了一圈。他说话时,脸上的神情也总是比常人夸张些许。 行,正撞枪口上了你!宋知心情不爽到极点,开口质问:是你跟人到处说,我跟别人干嘛了? 当着姚姝晴的面,他没直接说出来那两个字。 对啊。徐汉霄反倒欠扁地笑笑,朝他耸肩:张令泽是找我哭诉来着,我转头就告诉别人,笑话他去了。 宋知气得就差翻白眼了:你笑话他,你扯上我干什么? 我告诉你,你都跟谁分享了,趁早给我解释清楚去!我没干过那事儿! 没干过? 徐汉霄故作可惜,点点头:我挺信的。 但是张令泽是那么说的,我把他的聊天记录截给别人看了,大家都信,怎么办? 张令泽这个大傻逼宋知差点要骂出声:你都给谁看了? 徐汉霄没回答,反而打量姚姝晴一眼:这是你女朋友? 大衣挺不错的。 他紧接着贱贱地蹦出一句:可惜,女孩子不要上当受骗,当同妻喽。 姚姝晴一听,直接不爽了。她从宋知后面站出来:你是打哪儿来的骚鸡?阴阳怪气的活儿整得是真不少。 我大衣是不错,我看你这破裆裤穿得也挺好看。这么紧,还要这么扭? 也不怕勒着您的腹股沟? 徐汉霄被这么一骂,眼珠子一斜,摆摆手走掉。他走路姿势略微妖娆,提着大包小包的背影十分具有贵妇气质,之后坐上一辆亮眼的轿车,扬长而去。 宋知被这一幕刺激到,下定决心,必考驾照。 自己老母0一个,哪来的脸笑话你跟别人上床?姚姝晴翻了一个大白眼。 宋知不由得想笑:你听懂了? 当然。对方八卦地问起来:你有男朋友了?他在说谁? 跟我说说,有没有他照片? 宋知知道她是画同人漫画的,看她这样好奇,连忙解释:不是,没到那种地步呢。 方成衍的照片嘛,一张也没有。 他手机里除了茶叶就是茶叶。 但姚姝晴执意要看,宋知只得找了找田嘉木在微信群里发的合影。 他放大了,拿给对方。 哇好帅呀!姚姝晴专注地就差把眼睛贴上去了,甭说是她,连宋知自己也是头一次打开这照片,他仔细瞅起来 恋耽美 京味文小茶爷和豪门霸总he了免费阅读-京味文 那是和方成衍在人堆里小声说话时留下的画面。 他和男人站在一起,脸上笑容灿烂,好像真的在和人谈恋爱一般。 英俊的西装男人也在对着镜头,端正地微笑。 宋知现在回头一看那场景,竟还是有点心跳加速的。 我记得他。姚姝晴说,相亲时候坐你旁边的旁边,没有等到相亲对象的那个,对吧? 是。 女孩若有所思,抱着她的电子笔盒子,评价道:我本来觉得你挺帅挺A的,可是在他面前,你只有气场被比下去,做O的份儿。 什么什么?宋知不懂她圈子里的术语。 就是1和0,你0,他1,懂吗? 一说阿拉伯数字,宋知就懂了,他惊讶于对方的直白,老脸一红:你别。 姚姝晴倒是很来劲:别怂啊,给我冲他。 你们外形看上去就很配。 她甚至掏出手机,用便签在上面画起草图。 好家伙。 说着说着话,这漫画家灵感就来了? 宋知探过头去看。 我的新漫原型可以画你们两个。姚姝晴嘴里嘀咕道:人设嘛就是蹦蹦跳跳小狗0和沉稳成熟型男1。 宋知也不生气,看她按照自己手机上的照片勾勒出人物线条,问:我怎么就蹦蹦跳跳不沉稳型男了? 姚姝晴一笑:你哪天站他跟前,做伴儿照照镜子吧。 宋知不愿听人反复强调自己只有做0的份,于是转移话题: 让我看看你画的都什么漫画。 姚姝晴一点都不遮掩,点开平台就给他看。 宋知只单看一眼封面,立刻心惊不已。再瞧到底下的评论区,满目不堪,全是鸡言鸡语。 你怎么不说你是画黄漫的?他皱着眉,把她的手机推远一点。 好像多看一眼,就要长针眼儿似的。 还行,我只打点擦边球。她说。 谢谢。宋知尴尬地咳嗽一声,我不看了。 两人闲吃闲喝地逛了一上午,他发现对方真是一奇女子,听她聊天,颇有种语不惊人死不休的意味在里面。 姚姝晴还打鸡血般兴奋地鼓励宋知去追那男人,根本没发现,在那照片上、在外人看不到的地方。 他们的手已经牵在一起。 完成亲爹的任务、送走姚姝晴后,他下午又和陈柏宇、项彬混在一起。 项彬的警察考试月末刚通过,马上要发下来证书,再过几天就能持证上岗。正巧宋知回北京,便请他和陈柏宇去吃铜锅涮羊肉。 这家热腾腾的火锅店位于H区中学旁的小吃街上,陈柏宇先前带宋知来过。 正是晚饭时间,店里人很多,因为开得久,招牌响亮,不少年轻人喜欢来这里。 三个人围在一口旧铜锅旁边,看着汤底冒出热油翻滚的泡泡,一半是热辣牛油汤,一边是桂圆火锅的清汤,涮进去的羊肉片又鲜又嫩,美味至极。 陈柏宇听宋知跟受了刺激似的,直在他耳边叨叨说要考驾驶证。 他掰一瓣水晶甜蒜,往嘴里丢,告诉宋知:成啊,我有个朋友在驾校。 那驾校在哪里? 广郊外那边,你放心吧,驾校都这么远,没有一个近的。 你们说这个考驾驶证,它难吗?宋知打听。 他脑子里回想起方成衍开车的场面,虽说观察过好几次,男人的大手握着方向盘转来转去的。他专门看过,可那玩意儿就是怎么也转不明白。 陈柏宇说很简单,练熟就行。还说宋知脑子活,不是什么大问题。 那驾校的教练是我自己人。 我让他多照顾你。 他说着,给那人打了电话,嘴里边嚼着甜蒜边跟人说事。 成了。陈柏宇把手机往旁边一撂,把牛油汤里的毛肚捞出来,糊了一嘴。 我想一个月搞定。宋知扒了一口清汤锅的羊肉,含混不清地问:能吗? 干嘛? 我还得回清源呢。 陈柏宇纳闷儿:回什么呀,都过年了。 啧,我大嫂还在那儿呢。 陈柏宇想了想,给出了回答:能吧,那是我熟人,练车的时候不会让你等的。马上冬天了,天寒地冻,手冷脚冷的,在那里排队干等着练车,太不划算了。 哥给你创造条件,你上项彬家后面大马路上练去。 项彬笑着说:可以,出了事你俩别说认识我。 火锅香得人直流口水,三个人光顾着吃,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 你那比赛怎么样了,知儿? 还用问么?宋知嘿嘿一笑:那必然第一。 呀,这么帅啊。陈柏宇夸了一句,但语气听着不像好话。 帅你妈。宋知骂。 我其实真想说来着。陈柏宇摇头赞叹,上次你给我打视频,自己搁那儿坐着泡茶,模样跟我妈香案上摆的活菩萨一样。 小知行啊。项彬插嘴道,他不能吃辣,但又禁不住辣锅的诱惑,时不时把筷子伸向罪恶的深渊,已然辣得满头大汗,忙咕咚咕咚灌下去几口凉水。 宋知端起杯子,跟他碰杯:你也不差。 他说完,如同想起什么似的,告诉他们:张令泽也去清源了。 两个朋友顿时沉默下来。 不是专门找我的。宋知解释,找他爹的。 一看俩人不愿再说起这个人,他打起了哈哈:干嘛老这样,没事儿啊,他对我来说就是一人名儿,我大哥的事,我也知道。 陈柏宇和项彬对视一眼,硬着头皮问:你怎么知道的? 他爹跟我讲的。 草!陈柏宇一拍桌子,一家子没特么一个好玩意儿。 我问你们,我,一开始是不是和张令泽在这小吃街上认识的? 宋知回忆起自己昨夜在邮箱里看到的邮件。 项彬回想了一番:好像是在小吃街。 是吧,他是在女厕所门口见到我的。 干嘛?陈柏宇一听女厕所三个字就很敏感。吃饭呢,提这些干嘛? 项彬把宽粉吸溜上来,没嚼几下咽下去:然后呢? 宋知说:看见他给我写的邮件了,有点迷瞪。 陈柏宇忽然抬手狠狠抽了一个自己大逼兜,声音之大,惹来店里一众目光。 项彬吓了一跳:你他妈干嘛!发什么神经呢! 陈柏宇神情凝重,把甜蒜拍在桌子上:彬子。 有个秘密,哥一直没敢告诉你。 怎么?项彬问。 高二那年。 陈柏宇顿了顿:咱们学校的女厕所,是我砸塌的。 是你这王八犊子能干出来的事儿。 项彬给他倒水:不至于不至于,来来喝水。 陈柏宇没喝,继续说:如果我没砸女厕所的话 鼐鼐就不会天天拉着宋知上茅厕,宋知和张令泽就不会在这条街上见面。 项彬一下愣住了,原来他这话还有这样一层意思在里面:好,搞了半天,是他妈你这小子撺掇上了的! 他把酒杯扣在桌子上:你以死谢罪吧。 两个人起身打闹起来,陈柏宇不敌项彬,被按在墙角里挨揍。 宋知笑得慌。 叫爹。 爹,爹,你是我爹!闹了半天,项彬才肯收手,陈柏宇从地上灰头土脸地起来。 吃吃吃,毛肚快硬成皮带了。宋知说道。 他正欲下筷子捞,屏幕忽然亮起来。 扫过一眼。 是方成衍给他发的消息,问他在做什么。 宋知觉得稀罕极了,男人一向有事说事,没事绝不联系他,从来不会问这种没营养的话。 这是怎么了? 他根本想象不到昨天那句想你的话,是如何让这个古井无波、寂寞如雪的男人辗转难眠,今天又是如何神游着过了一整天的。 宋知发了条语音,说自己在吃火锅,还准备找个驾校报名。 [好。] 宋知边吃碗里的青菜,边看向屏幕,等待男人的回复。 [这几天忙完,我也可以回去。] [想你。] 陈柏宇偷偷往宋知的手机上扫一眼,一眼就瞧到这扎眼的两个字。 他嫌弃地挑起眉毛:跟人好上了?上床没有? 没! 我他妈!宋知真是想摔筷子骂人了:怎么最近天天有人问我这个? 你那点心思都写脸上了,我觉得你们发展速度,也不远了。 宋知敷衍一句:都是兄弟。 转手却给男人回了一个害羞的表情。 陈柏宇冷哼一声:真是兄弟?某些人跟自己兄弟撩骚,还一套儿一套儿的。 方成衍昨晚没睡好,今天心神不宁地过了一整天。好不容易熬完开会,终于忍不下去了。 他盯着那个动态的害羞小黄脸,眼前仿佛都能浮现宋知做出这幅表情的模样。 [工作进行不下去,现在只在想你了。] [我怎么沦落成这样。] 他把这两句话写了又删掉,高冷闷骚的总裁不想让宋知觉得自己傻透了。 宋知眼瞧着男人昵称变成对方正在输入中,结果过了好半天也没看他发过来消息。 于是主动问一句:[那你呢?你在干吗?] 对方过了三秒回复: [你说的,想人的时候,要看一本恬静的书。] 他还发了一张照片过来。 宋知打开一看。 《西方经济学》。 [哈哈哈哈哈傻逼!] 他飞快地打字骂过去,但脸上不自觉扬起的傻笑,直接看傻旁边两个兄弟。 宋知一边乐,一边嘟囔:怎么还换头像了? 方成衍的账号头像,以前一直是没有图像的灰色照片。 项彬凑过头去看:大总裁应该用什么逼格的头像? 不知道,换成一杯白开水了。宋知点开那图:就这,有什么值为换的? 陈柏宇也凑过去,努努嘴,思索片刻。 你的头像是一堆绿叶片子。 是茶! 那这还不明显吗?陈柏宇给宋知脑门来了一记大暴栗: 他要泡你呀! 第47章 雾里看花 一句粗鄙之语甩过去。 屏幕上又没了动静。 过了一会儿, 宋知才看到聊天框上方又在显示正在输入中了。 男人把话删删减减,终于发出一句: [我会提前回去的。] 宋知迅速回了一个[好。] 然后便把手机放下,接着吃他的火锅了。 从清汤中夹起的羊肉带着清亮的油色, 肉质鲜嫩滑软,白边油脂丰沛,蘸上麻酱, 加一口香菜下去, 立刻浑身生热,唇齿留香,连灵魂都被它熨帖得服服的。 他这里美食扑鼻,身边朋友热热闹闹。 而远在几千公里开外的方总裁却还没下班, 孤零零地对着办公电脑坐着。 男人关掉手机,整个人向后靠在转椅上。 秘书在此时扣响办公室的门,继而开出一道门缝,走进来。头一次瞧到自家总裁这副伤神的模样后, 他轻声轻语地通知道:方总,意大利的客户已经接上了,再过十分钟就到。 从北京过来的人也在等了,您现在打算见吗? 见。方成衍重新坐直身体。说完, 在秘书关心的目光中, 拿上相干文件, 起身往外走去。 他人不在公司总部, 那位外国投资商一心想要参与投资,便直接派助手来清源镇。 十分钟后,一行人如期开始进行报告。 这位助手来自热那亚的科西嘉, 会说法语和意大利语, 唯独不会英语, 所以随身携带了一个中文翻译。 墙挂式液晶显示屏上陈列着他们公司实时股市的走势折线图,科西嘉人对他的方案进行了详尽地解说。 就在这解说之中,他忽然听见一个熟悉的字眼。 在别人的展示过程中,方成衍一向充当的是一个安静的、十分尊重人的听众,不管有什么疑惑和问题,他都会在最后统一提出来。 抱歉,翻译小姐。他此时,却忽然打断了对方。 偌大的会议室忽然变得安静至极,有头有脸的几个主管和职员都扭过头来看他。 我想问下。男人缓缓问道:吾诺。 是什么意思? 吾诺?翻译小姐愣了一下,她被搞得发懵,这问题难道有什么值得方总裁问的吗? 她立刻解释:是一的意思。 数字一。 英俊的男人抿着嘴唇微微颔首,示意自己明白了。 耳边是天书般的科西嘉语,方总裁逐渐发觉自己集中不了精神。 满脑子都是某个穿白衬衫、里面套了一件荧光吊带的年轻人,在酒吧里笑着跟意大利人聊天的场面。 他怎么到处跟人宣传自己是1? 还逮谁跟谁说。 堂堂巨头地产公司的总裁对几亿的生意有办法,对规避金融投资风险有办法。但就是在改变宋知是1的想法这件事上毫无头绪,没有任何对策。 这世界上还有比这种事情,更叫人嘴角抽搐的吗? 他莫名感到一股淡淡的忧愁,而且这次愣神持续了有半小时之久,直到那外国助手走下台,换成北京总部的职员做市场分析时,方成衍都一反往常地没回过神来。 就在该职员开始进行最后的数据总结时,大家忽得听到他们英明神武的方总裁,轻声叹息了一声。 尽管那声音微弱。 但还是叫全会议室的人都愣住了,他们看着自家的总裁的脸上流露出淡淡的苦恼,只觉得一阵感叹和惊奇。 因为这个男人总是拥有非凡的精力,他一工作就跟着魔了似的,怎么可能会在会议上走思!? 还叹气? 是哪路神仙把他愁着了? 众人不敢说话,也极为不解总裁已经保持这状态一整天了。 台上的主讲人是个小姑娘,刚就职一个月,今早刚风尘仆仆从北京飞过来,还是第一天见到公司的总裁。 一直听说总裁脾气不错,轻易不和下属生气,结果她却被当场这么一叹气,就差要哭出声了。 天哪,是方总裁觉得无聊吗?她的报告是不是烂透了? 本想假装没听到,硬着头皮继续往下讲了两句,但心里又脆弱又紧张,她发现自己彻底忘词了。 颤抖着、压抑着哭腔发问:是我讲的不好吗?总裁? 恋耽美 京味文小茶爷和豪门霸总he了免费阅读-京味文 不是。 方成衍发现自己差劲的状态直接影响到别人的情绪,连忙解释:抱歉,我只是有点累了,请你继续。 小姑娘泪眼汪汪。 他又补充一句:没有别的意思,你准备得很充分,请继续吧。 男人就是像上面这样,浑浑噩噩地过了一整天的。 连终于下班回家、看到副驾驶座位时,脑子里也会塞满某个人的身影。 趁着四下无人。 他在主驾驶上再次长长叹息一声。 真是没救了,方成衍。 三个人吃得饱饱的,晃晃悠悠走出饭馆的门。 迎面小风一吹。 陈柏宇朝兄弟们打了个饱嗝:真他妈撑。 项彬说:你真牛逼,自己干了两盆子牛肚。 别说我,你也是个狠人,明早等着菊花开吧。他顿了顿,问:宋知呢?饱了没? 小知光吃羊肉和土豆了。 怪不得我是一个土豆没见着,感情都是被他给xue了。 项彬辣得烧心窝肺,大着舌头问他:咱们上哪儿? 宋知说:随便逛逛吧,待会儿赶紧回去。 陈柏宇立刻提议:那哥们儿现在领你去那驾校看看啊。 刚刚直在我耳朵边叨叨,我带你去看一眼,省得今晚做梦都惦记了。 三人一起奔着广郊而去。 就这? 他们站定在驾校破烂的铁栅栏外。 门口的大路是坑坑洼洼的土路,还不时出现几泡狗屎。三个年轻人在外面走了一圈,发现连个灯也没有,阴风阵阵的,有点瘆人。 确实是破了点其实吧,咱也不用非得考,我和彬子可以接你啊。陈柏宇把手搭在宋知肩膀上。 嗐,天天麻烦别人接我,简直不叫个事儿。宋知摆手说不行,等人家要我接的时候,我只有两条腿,帮不上忙,尴尬得不行! 你接过谁?陈柏宇在这话里听出了不同意思,他把脸凑过来:方成衍? 宋知现在真不能从他口中听到方成衍三个字,信口胡诌道:不是,接我嫂子。 我在清源活得整一麻烦精似的,连个出行工具都没有,她老借别人家的电动。 我一大男人,有手有脚。 不能这样。 再说了,以后我还能开着小轿车去进货呢。 项彬夸:行,真男人啊小知。 那专心考吧!等拿了证,咱以后也整台梅赛德斯!陈柏宇说。 宋知发觉陈柏宇又在拿方成衍霍霍他,他睖了对方一眼,没说话。 这条土路实在崎岖得离谱,甚至差点让项警官崴了一脚,宋知手疾眼快,忙把他这朋友拽住。 项彬站稳后环顾一周,继而评价:你朋友工作的这驾校是真破啊。 这工作环境 陈柏宇嘴里不爽地啧一声,打断他:主要是有熟人能行方便,不用排队等练车了,这不香吗? 还成,主要我是真没注意过咱们区哪儿有驾校。宋知边走,边踢了一脚路边的石子:破就破点,我没什么要求。 能拿到证就是了。 陈柏宇拍拍他肩膀:那等明天来。 好!宋知信誓旦旦、斗志昂扬。 他高高兴兴地度过一整天,半夜回到家。 宋母在门口,就把人拦下了,问他今天怎么样。 宋知正在换拖鞋,立即反应过来,这应该是在问姚姝晴呢,他只得干巴巴地回答,说小姑娘挺好的。 宋母大喜过望,问题一个接着一个地蹦出来。 宋知不愿多说,他觉得姚姝晴闹闹腾腾的,是挺活泼开朗一小姑娘,但他们两个的相处模式,完全就是朋友。 怕会让母亲最终失望,他先给宋母打了一针预防针。走进卧室前,末了跟对方来了句:我俩没可能在一起。 为什么啊?母亲不笑了,瞪大眼睛问他。 宋知回答:她知道我的事。 这一句我的事直接打消宋母的念头。 我不好意思耽误人家。 宋母脸上尴尬,站在原地:可你姚叔叔也觉得你好。 都是客套话罢了。 宋知手已经握上了门把:我是罪人,我不能拉人家好姑娘结婚。 宋母的神情瞬间黯淡下来:小知,你一定要在我面前说这种话吗? 宋知默不作声,忽然又抬头问:妈,咱们什么时候去给我哥? 等等你爸吧,他这两天忙完就去。宋母被小儿子的话搞得实在伤心,说完,便伤心地转身走开了。 宋知搭在门把上的手又落下来,看到母亲进屋后,他迟疑了一会儿,然后抬脚走进书房。 趁宋国啸还没有回家,他先是在书房里转了一圈,本想看看大哥的遗像。 结果他却在遗像后面摸到一把钥匙,拿着这钥匙看了一圈,才发现那是书桌第一层抽屉的。 探进去,拧开。 里面只有一个牛皮纸文件袋。 外面没写名字,里面装了一摞厚厚的纸张。 他把外面的白线解开。 里面有交通部门发来的死者身份证明文件、火化通知、法院审批后的索赔书以及赔款收据。 每份文件都是崭新崭新的,怕是装进去,便再也没有打开过了 除此之外,还有宋骧从小到大的照片。 上面记录着各种表情、各种状态的大哥,宋知看着那些照片,好像在了解一个陌生的人。 两人的合照仅有一张在他们很小的时候。 当时兄弟俩的眉眼极度相似,因为小时候脸型特征尚不明显,他们几乎长得一模一样,直到长大一点后,才慢慢开始有了变化。 宋知皮肤更白,但比他哥稍矮了一些,宋骧一米八六,成熟稳重,气质像极了第二个宋国啸,还是体制内公职,子承父业,是宋国啸精心教育出的完美儿子。 最后一张照片。 是给大哥合棺时拍下的。 宋骧泛青的俊脸被入殓师扑了些白。粉,脸颊打了一些腮红,两眼闭着,像是沉静地睡着了。 这是他血浓于水、对他呵护备至的大哥,死于找亲弟弟的路上。 不该打开看的,宋知只觉得心中倏地垂下一块沉重的牌匾,明晃晃地挂在他头顶。罪人两字刻于其上,压着人一辈子抬不起头来。 造化弄人。 宋知活了二十多年,兴许是因为上天看他活得滋滋润润,太高兴了,从没吃过苦,就要饱灌他一顿苦头。 像茶叶一样,挨一遍烫,褪一层皮。 看完所有文件后,宋知眼底发红。再去摸袋子时,底下只剩一个手机。 宋知默默地把那些文件原封不动地放了回去,然后把那手机拿回卧室里。他对着床头灯光看了一眼黑色的屏幕,上面映照出自己满是愧疚的脸。 因为太久没有打开,手机已经亏电了。 宋知便坐在床边,木楞楞地等它充了一个小时。 终于等到开机。 开屏的壁纸是大哥和嫂子的合影。嫂子那时似乎还在做柜姐,两人在化妆柜台前站着,俊男靓女,眼里满是幸福的光亮。 他面无表情地看完相册里所有照片,除了工作时的截图,嫂子的怀孕检查,再无其他。 还有一张大学的gps定位,那是大哥几年前接送宋知时,常常要翻出来的一张图片。 再没别的东西可以看了。 宋知良心倍感煎熬,脸上不知从何时起挂了一滴冰凉的泪,无声地掉在手机屏幕上。 他伸手去擦,指腹却误触到了联系人页码。 这个页面显示,大哥死前时接通的两通电话,来自于通一个被手机标红的号码。 没有来源地,号码数字排列无序。 是广告骚扰电话?还是什么?通话时间长达三分钟,也没有备注姓名? 床头灯下,宋知抽了抽鼻子,鬼使神差地,他盯着那串红色的数字,拨了过去 听筒嘟嘟嘟的响起机械音,一秒一次,声声拉长,在夜深人静的时分,叫人头皮发麻。 没有接通。 他又打了第二回 过去。 嘟嘟嘟 嘟嘟嘟 但这次。 声音却在五秒之内,被人迅速按断了。 第48章 君不夜侯 通话页面转瞬关闭, 屏幕的图案再次归为哥哥与嫂子的合影。 宋知近乎呆滞地盯着大哥那双带着笑意的眼睛,突然间忘记了呼吸。 宋骧生前的最后一通电话。 是打给谁的呢? 宋知反反复复地将那串数字看了又看,他觉得奇怪不已, 在夜里反复起身、躺下,辗转难眠。直到窗外接近天明,终于昏昏沉沉地睡去了。 人还没睡够两个小时, 天彻底大亮, 新的一天又要开始。 先学这些东西。 陈柏宇的那位教练朋友是这么告诉他的。 宋知没有睡够,他困倦地抱着厚厚的两本书,上交报名表格、按照要求做完体检后,回家补了一大觉。 第一科目考试安排在一周之后, 陈柏宇告诉他,七天一定够用。 于是,宋知睡醒后认真地看起了这些资料,像为准备比赛那样, 他格外专注也是为了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减少内心的苦痛。他看了足足一下午,偶尔遇到想不明白的,问一问陈柏宇和项彬也就懂了。 日子很快过去。 宋知每天除了学学这些, 剩下的时间全用来睡觉。偶尔也会在休息的空隙, 拨打一下那号码他已经把那串无序的数字牢牢地背住了。 按在拨号盘上的每一下, 宋知都无比期待着, 这次可以接通。 他内心的怀疑和冲动,冥冥中指引着他这么做 考试的时间很快到了眼前。 麻利儿的,去吧。好兄弟陈柏宇对他挥手, 别弄个不及格, 回来丢人啊。 宋知朝他远远地点头, 转身进入考场大门。 他从兜里摸出身份证,摆在桌面上。在一台老旧的台式电脑上点开答题系统后,他在短短的时间内把所有的题快速写完。 甚至连检查都没有,宋知直接点下提交按钮。那电脑屏幕加载了半天,弹出一个窗口来。 满分。 宋知跟考官举手示意,对方确认无误。他把身份证重新揣进兜里,大步出来了。 这么快?怎么样? 过了。他简单地回答道。 多少?陈柏宇问。 宋知说:都有印象,没写错。 行啊你。陈柏宇笑,我就知道,你记性好,从高中就这样。 是吗?宋知反问了一句,脸上几乎没什么血色。 陈柏宇见他一点兴奋劲儿都没有,愣了愣,答道:得怪张令泽那孙贼。 他试图在宋知跟前插科打诨,开始眉飞色舞地讲起过往:你小时候虽然淘气,但上了初中以后,完全就一老实巴交儿好学生,结果高二那年他天天扒拉你! 你也是个没主意的,跟他见天儿翻墙头出去晃荡,天天整点儿尿汤儿事,一上课不是胡闹,再不然闷睡。 宋知认真地听着。 想不起来吧?陈柏宇看着他。 你以前随便听听也是个中游,而且数学这一科贼牛逼,结果快高考了,你课也不听,每天干这干那,能他妈学习就有鬼了。 这样吗? 当然啦!他语气越来越夸张,数学老师恨铁不成钢啊,觉得你算是巨星陨落,生怕你这个聪明蛋毕业以后不是去做水三儿就是做小力笨儿。 谁知道,嗳!他怪叫一声,顿了顿,你卖茶叶去了,和干苦力的水三儿也差不多! 宋知失笑。 陈柏宇一看有戏,边叫他上车,边继续回忆:咱们几个成绩作伴在咱们年级的倒数榜上,你、我、彬子,啊呀呀,这三个人是凑一块儿了,难兄难弟,一言难尽呐。 宋知情绪不高,他嘴上的话便一秃噜一秃噜地往外冒:咱以后得和牛逼人物混一起,明白吗? 找个爱学习的、爱工作的、带你上进。 他在后视镜里对宋知挤眉弄眼,紧跟着说:比如方成衍。 能不能滚啊?宋知快要被他烦死了,脸上的表情这才有了大一点的变动:你提他提得没完了? 陈柏宇贱兮兮地笑:咱们去哪儿? 不转了。他说,没心情。 怎么? 宋知摇摇头。 他觉得自己整个人仿佛被放在一口郁郁寡欢的小锅里慢炖,从里到外,迟早要炖个稀巴烂。 回家干嘛? 躺着。宋知回答。 哎哎哎,干嘛呀这是。陈柏宇叫唤道,觉得这回复简直丧得不像话。 宋知没接着往下说,他打起精神,问了对方一堆关于科二的事情,说着说着便到了家门口。 上楼时,他胡乱地在手机上翻好友列表,见到方成衍的头像。 自那天说完话以后,男人再也没找过他。被陈柏宇那么一提,忽得也想找对方说说话,手速飞快地发过去一句:[在做什么?] 直到宋知脱了羽绒服,换好衣服躺下,男人才回复他:[开会。] 行,两个字打发掉了。 对话结束。 真高冷呢。 宋知面无表情地把手机放在枕边。 上面的聊天记录。一周前的那一句[想你],干脆当作他没说过吧。 在驾校练过几天车后,宋知头一次请了假 他要和父母一同去大哥的坟上。 宋国啸忙完单位上的事,被妻子硬是拉出门,说要和小儿子一起去看看宋骧。威严的一家之主在前面开车,母子俩在后面坐着,三个人谁也没有说话。 汽车一直开到十环外的一片小树林,这里地方偏远,不见一处房区。从外面走进里头,宛若在走向晨曦中的森林一样,周围安逸、宁静,被连绵不断的树木环绕。 路是被人拨开杂草后、踩踏出来的。它的边上有一棵结着野果子的树,冬天已至,本就枝叶寥寥,过路的人更是将它摘得妻离子散。 冬日清晨的阳光是和煦又干燥的,但在这片树林里,稀稀落落洒在地上的阳光却显得格外阴沉惨淡。也许是因为粗壮参天的大树遮天翌日,把这片土地衬得出奇地荒凉。 母亲挽着宋知,带他走到其中一棵树下。 眼前的土壤和周围的颜色不同,尽管压实了,但依旧比平地隆出一些。 宋知忽然感到前所未有的难过。 他怔怔地看着眼前的景象,这片地层的底下,埋着他三十岁的大哥。 恋耽美 京味文小茶爷和豪门霸总he了免费阅读-京味文 磕个头吧。 嗯。 宋母把她的手提袋放在地上,然后掏出一兜纸钱。轻轻一扬,风吹动它们,到处飞舞。 她又拿了打火机,把金银色的烧纸尽数点燃。 宋知跪在地上,鼻尖满是烧纸燃烧的气味,火光越来越高,甚至有些燎在他脸前。 宋骧,今天你弟弟来看你了。母亲说。 好像是第二次来呢。宋母对小儿子露出一个微笑,这微笑却由于极力压抑着内心的苦楚,而有些勉强:上次来的时候,差点哭昏了。 咱们这次别哭。 宋知喉头哽咽,点点头,一句话说不出。 他的膝盖沾上干燥的泥土,接触冬天的大地,没过一会儿,从头冷到脚。 宋知丝毫不觉似的,眼神木然地在地上磕了几个头:对不起,哥。 对不起,哥 哥 他一次一次把头重重磕在地上,不断地叫哥,好像这辈子不曾叫过这称呼似的,接连不断地唤着。 劝小儿子不要哭的宋母,自己先捂着嘴,呜呜地哭了。 我是造了什么孽啊,为什么要我们宋骧遇上这么一遭啊! 我的小儿子还要受这种苦!宋母越说越难忍心中的激动,几乎要嚎啕起来。 把一个孩子抚养成人,要耗掉一个母亲多少心血?还要看剩下的一个孩子愧疚终生,她又是该有多难受? 母子俩不断抹泪,宋国啸则站到一边。他背对着他们,抬头看天,发现这朗朗乾坤,晃得迷人眼。 不磕了,够了,够了!眼瞧着小儿子额前磕出一片红印,宋母急忙去扶他:不磕了! 妈还有你呢。她大声哭诉:妈也就剩你了!小知,你别去清源了,好不好? 宋知默不作声地垂着头, 几天来的温水慢炖霎时变为了大火燎原,把他烧得心田荒芜、寸草不生。 他无法诠释自己的悲伤,因为他是张失了忆的白纸。也不配有任何的发泄方式,因为,他是个活该受苦的罪人。 宋知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家里的。但从那天以后,宋国啸给他的脸色好看多了。最起码,在一起吃饭的时候,父亲再也不会特意加快吃饭速度,甩门进屋。 那女孩你见的怎么样?宋父在晚饭时这样问他,能成吗? 母亲生怕小儿子又瞎说话,替宋知紧张,赶紧插嘴:见着呢,俩人都挺合得来的。不过是才见了两面而已,进展怎么能那么迅速?她说话时还带着鼻音,听着囊囊的。 嗯。宋国啸似乎还算满意,对着饭菜应了一声。 宋知不发一语。 他沉默的时间越来越多了。一天后,他开始练习科二。 陈柏宇和项彬甚至比他自己都要上心,他们为宋知找到一片空地,让后者在那里练习。宋知整日握着方向盘转啊转,练啊练,怀着一种沉重的心情行尸走肉地度日。 不要把战线拉得太长了,他告诉自己。 回清源吧,离开这个伤心地。 一晃半个月过去。 宋知的头发长了些许,最后一次重要的考试抵达在他眼前。 这些天里,宋知没再与方成衍联系过。男人每天忙于工作,恢复到往常那种忙碌的生活。 两人的状态仿佛回到三个月以前,好像宋知没发生过那次车祸,他们也不曾认识一样彻底失去交集。 宋知满心思都扑在考驾照的事上,再也不爱出门了。 罪恶让他无法像以前一样,肆意潇洒地出门玩乐。 作者有话要说: 总裁过几章再回先异地着吧 第49章 瑞草之魁 与此同时。 清源镇上。 方成衍这几天一直忙于外国投资商的事, 每天尽是些数不清的电邮和文件要看,连留给他想念别人的时间都被压榨得干干净净。 男人告诉自己,要快点结束这项工作, 才能趁早回北京。 总裁的效率一度飚到最高阀值,这种高度认真的态度也影响到总裁手下的员工们,整个分公司忙忙碌碌、没有一个人敢偷懒。 方总。 韩秘书走进办公室, 向他汇报:您还要再看看合同的成稿吗? 不用了。 已经反复确认过很多次了。 好的。 待韩秘书把合同发到热那亚的公司后, 这件事便终于算告一段落。 方成衍站起身,走到窗户前,看向外面的景色。 这办公室仅有三层楼高,幸好周边没什么高楼大厦, 在这小镇子上,足以眺到日涧茶庄所在的那条街上。累了的时候,他便起身朝那里望一望,偶尔也打开手机, 翻开宋知的对话框看。 在社交软件上,他和宋知的聊天才不过寥寥几次。起初,宋知还在客气地说要给他转四十七万,结果再下下次聊天, 两个人便开始来回[想你]。 这记录要是被别人看见了, 倒是要惊叹他们进展神速。 事实上, 那种直白的表达已经是这个无趣的男人超乎寻常的发挥。在此之前, 方成衍从未谈过恋爱,人生第一次就栽在宋知这种来去如风、琢磨不透的人身上。 纯情的总裁开局便是地狱模式,以后的日子怕是有得愁了。 陈叔, 那个叫方成衍的心机是真不少, 合同上写好的利率他都能降下四分之三, 这是做生意吗?他简直是在拿人的尊严往地上摩擦!张令泽接着电话,情绪十分激动。 被称呼为陈叔的人告诉他:令泽,你不用和我谈这些,我的意思已经和你爸爸说过了。到底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你们一定有数。如果一直没有一个交代的话,你让我们怎么处理? 张令泽觉得头疼得快要炸开了。 他还不知道宋知已经回北京的事,上次因为和对方闹得不太高兴,便一直没再去找宋知,这两天在旅馆里到处帮他亲爹与各个董事叔叔求情。 求他们撤资。 公司各个董事早就反复追问过张鸣,问他:中途到底出了什么差错? 可张鸣被程开祖这样搞了一回,是他个人私心而导致的失职,总不能如实上报。打电话时也是遮遮掩掩,不肯给董事会一个痛快的答案。他这副暧昧不解释的姿态惹怒了几位董事,事情便一直没有结果。 他真是不想继续了,难道要在这破破烂烂的小镇上待两年,等方成衍的工程完工了再回去? 陈叔,我想跟您求求情,您在董事长跟前多说两句,把这事儿翻篇儿,我爸也趁早回去,以后在公司,他肯定顺着你,您 令泽,不是我不帮你爸这个忙,是我做不了主。对方不耐烦地抛出这么一句。 唉张鸣在一旁听着,把最后一条烟上的塑料膜撕开。 他把脚撂在茶几上,望着窗外的绿丘和其上漂浮而过的流云。 令泽,挂了吧。 张令泽尴尬地定在那里,只得说道:打扰了陈叔,那下次再联系。 他扭头对张鸣说:爸,没办法了。 咱们忍气吞声,挺两年吧,您说呢? 张鸣默不作声,两指夹着一根香烟,食指和中指的部分皮肤被连年累牍地熏成了焦黄。由于抽了一晌,满室云雾,尽是烟草的味道。 您停停,少抽点,这也太呛人了!张令泽边说,边去开窗通风。 他们住的是清源镇最能拿出手的一间旅馆,还算干净整洁、东西齐全,而现在,呛人的白烟几乎要把父子俩笼罩进去了,饶是同样爱抽烟的张令泽也忍不下去了。 咱俩早点戒掉吧。 张鸣不为所动,还在往外望,似乎陷入了思考。 身旁茶几上的笔记本忽然弹出了新窗口,他转了转发黄的眼珠,看向公司新发来的邮件: [张副董,再待一阵子,想办法把利息提高,之后再向人力管理部门请求出差结束吧。] 他只看了一眼,当即怒火中烧。这不是在难为人吗? 提高回去? 他得怎么舔着脸才能找方成衍说这种话呢? 这个王八犊子程开祖!在良久的沉默之后,他突然狠狠地骂了一句,额上的青筋暴起,在皮肤底下清晰可见。 蒜头王八!莽夫!蠢货! 张令泽在一旁发愁地听着。他起初不知道这号人物是谁,后来听他爸骂多了,逐渐也弄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您别气了。 那场官司已经过去大半个月,可张鸣依旧气不过:自己要死透,非得拉上别人垫底! 还他妈特别会唬人!狗东西! 他正面对的就是程开祖那天坐过的沙发,此时越看越恨,一手抄起烟灰缸,对着那沙发猛砸了过去,烟灰缸弹到地上,四分五裂,里面灰白相间、尚有余热的烟灰飞出来,顷刻间也洒了一地。 以后咱们还能见到他吗?张令泽担忧地问,用不用我找人削他一顿? 长得像蒜头王八的丑东西。张鸣合上眼睛,打他都嫌脏自己的手。 张令泽疑惑,蒜头王八,那人是得长成什么样儿? 他忙安慰道:您别气了,揍他丫一顿,叫他知道谁不能招惹。 你怎么还没长大?天天就是揍这个,揍那个。张鸣深吸一口气,知道儿子说这话是好心好意,于是让自己平静下来:他把清源镇的人惹了个遍,政府也惹了,方成衍也惹了。 以后不会再来清源的。 张令泽很好奇:那他以后还能去哪里发展?回隔壁县城吗? 张鸣冷笑一声:也不可能,他破产了,员工到处讨薪,这家伙现在像只丧家犬一样,人人喊打。 转瞬间他又变了脸色,恶狠狠地骂道:蠢货都该死! 张令泽不再说话。 父子两人相对着沉默了好半天。 我出去扫描一份文件。张鸣说。 令泽,你去买个午饭。 张令泽答应道:好。 张鸣把烟叼在嘴边,拿上外套出门了。 碰上门,往外走,正在走廊里遇到一个迎面而来的外国人。 在这小地方见外国人实在是有些奇怪,他再一看旁边,引着那外国人往前走的赫然是方成衍手底下的秘书。 他多看了两眼,越发觉得蹊跷。方成衍这是又有什么新业务了? 眼瞧着那外国人和韩秘书从他身边擦肩而过,张鸣视线跟在他们身上,心想,回来得去打听一番。 下午一点。 张鸣从外面回来,满身冷气。 他先是在走廊上站了一会儿,在所有的门上看了一圈,见有显示电源的红灯亮着,才确定了那外国人的房间。 直到晚上,他才蹲到那人从房间里出来。在共用的热水间,张鸣用所知不多的英语跟人打招呼:嗨,朋友。 那外国人一辈子从没接过这么滚烫的热水,回头一看,杯口没对准出水口,一百度高温的水直接浇到了手上。 他立刻将手放在了凉水口下,然后才转身对张鸣友好地笑了笑,不知道说的是哪国话。 张鸣只是用英语继续和他交流。 可是人家却摇了摇头,示意自己听不懂。 正要放弃探听之时 爸。 怎么不去房里?张令泽正准备去前台要双一次性拖鞋,经过热水间,他把头一探,好奇地看了一眼那外国人,继而问向亲爹:您干嘛呢? 张鸣说:没什么。 外国人水也接完了,说了句很高兴认识您。便要走开。 张令泽听着这熟悉的调调,琢磨两秒,问:意大利语? 什么?是意大利语?!张鸣心下一喜,紧皱的眉头也有所松动。 幸好令泽也在这儿! 当年为了不让张令泽和宋国啸的小儿子瞎搅和,张鸣专门把张令泽送到了国外,还是叫儿子自己挑的地方。 这么一看,这混小子还是能派上点用场的。 张鸣忙告诉他原委,叫他过去探探口风。 张令泽用快忘光了的意大利语,厚着脸皮在隔壁房间和人家热情友好地聊了两小时的天儿,才逐步把话套出来。 虽说科西嘉人讲的意大利语更加方言化一些,但他好歹也能听懂部分。 对方此次来中国的目标,是投资方成衍在北京商业中心楼盘。 一听到他们合同的利息巨额数字,父子俩人都惊呆了。 心里泛酸,眼睛都要绿了。张令泽跟他爸一合计:必须得推掉清源的项目,既然已经这样 最好瞄准他下个楼盘,叫您领导派别人去!别老操摆您了,咱们好歹是个公司副董,这都叫什么事啊? 就把这事告诉领导,转移他注意力,把心思放在世纪地产的新项目上。 思来想去。 张鸣鼓足勇气,凭着一张老脸,给上头的大人物又打过去电话:喂,我是张鸣。 第50章 疏不知春 第二天一大早起。 在方成衍的办公室里, 张鸣和张令泽两个人如同上阵父子兵,说话特别硬气。 张鸣把连夜写好的文件放在男人的办公桌上,开口说道:方总, 如您所见。 我们要撤资了。他脸上得意的笑容,仿佛在诉说此刻心底的痛快。 昨夜张鸣和顶头上司打了电话,以外国公司的合同利息做尺度, 与眼前的项目来回比较, 在中间一通煽风点火、好说歹说,终于叫领导松了口。 方成衍一目十行看完这份申请,表情不为所动。 张鸣没在男人脸上看到任何反应,反倒有些失望。眼神在他现在盯着的申请书上来回打转儿那是自己昨晚写好的, 由于归家心切,写起来一气呵成。 我以为张副董明白什么叫合同效益的。男人说。 原来您只是把它当作废纸一张,对吗? 对。不等张鸣开口,张令泽反倒先说了话。他行为举止更是猖狂, 伸手便把原先的合同撕碎了,伸手一扬,白纸碎片纷纷扬扬,在空中急速翻转身体, 落在地上。 令泽你!这猝不及防的一下, 张鸣没拦住。 那合同也是要拿回去给领导们的呀! 没关系, 上次吃饭时你说我愚弄你们男人把合同收下, 修长的手指甚至已经打开了钢笔帽。 张鸣一直屏着呼吸盯着看。 如果你们的确是这么认为的话,那么,来去自由, 像第一次您找我说的那样, 我的公司并不缺资金周转。按照合同所说的, 违约金赔付,一切按照流程来。 笔触接触到纸张之上,印下一点墨水的痕迹,而后,男人迅速地签好了自己的大名。 这张鸣想了一宿,第二天早上方成衍会如何给他们使绊子、说难听的话,却没想到,在他跟前,什么都是如此顺利。 可谓通情达理!张鸣不禁对方成衍的心胸有所改观。 恋耽美 京味文小茶爷和豪门霸总he了免费阅读-京味文 接下来对方一连串的客套话又把他快砸蒙了:我很遗憾,这一路合作曲曲折折,没能和贵公司继续合作下去。 张鸣知道是自己有错在先,忙说:方总不用这样,下次合作。 张令泽一声不吭,在旁边用探究地眼神看他。 那我们先走了。张鸣说话也逐渐恭敬起来,这次是发自内心的。 眼瞧着对方要起身,他对男人说道:不用送了。 方成衍:我理应送您到门口。 一行人走到长廊上,张令泽忽然瞧见长廊墙壁上挂着的唯一照片,不住地多看了几眼。 大概是什么茶叶活动的合影,一群人中央,他一眼捕捉到宋知在最后一排笑得春光灿烂,而方成衍在宋知身边,两人并肩,在人群里极为亮眼。 是近期参加的活动。方成衍向他主动解释道。 宋知参加的,比赛? 是。张令泽脸色难堪,我回去问他。 不用等回去了。男人淡淡地说。 怎么?张令泽立刻像一只斗鸡一样,语气急转直下。 方成衍走至长廊尽头,伸出手,按下电梯的按钮:他没告诉你吗?他不在这里。 张令泽还站在电梯门前,不肯进去:他去哪儿了? 方成衍没说话。 一听到男人提起宋知,张令泽便肾上腺激素飙高:我不管他去哪儿了,你也别跟我在这儿装模作样、不着三不着两地说话了,你不就想炫耀吗? 不管你们好成什么样,我都会等他回心转意的。 始终保持谦和有礼的男人也没有忍让: 我不打算给你机会。 张鸣一早就迈进了电梯,看着外面对峙的两人,根本插不上嘴,只想把儿子拽进来。 宋家那小子,人前人后各一套,说话又欠,一副缺收拾的模样。他到底有什么本事儿,给人灌了什么迷汤,是怎么把自己儿子,还有方成衍这种人迷成这样的? 实在想不通。 电梯合上的一瞬间。 方成衍转身掏出了手机,他重新走回照片跟前,目光幽暗,对着听筒问道:有空吗? 是关于你同事的事。 嗯 应该是昨晚,他要撤资。 方成衍推开办公室的门,走到窗边,习惯性地往茶庄的大街上看:我的意思是,要他把这笔钱留下来,而且,还要投更多 张鸣前脚离开方成衍办公室,后脚买好了票。人都已经坐上三个小时大巴,赶到机场了,结果忽然接到公司要他重新留下的通知。 他脸色发黑,拉着行李下车的时候,连同背影都沉默了。 张令泽一看他爸脸色变成这样,再一问清楚,也气得够呛,当场骂起来:爸,不去了,不他妈的去了,他能怎么地吧? 张鸣不想多说话:你先回去。 爸。 我看看情况。 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偏偏又 你先回去!张鸣不由分说把他塞回了大巴车上,他这儿子别的本事没有,得亏还算有孝顺的优点。 张鸣走在空旷的大路上,心情焦急,脚步加快,眉心也跟着突突地跳。这一宿一白天,心情宛若过山车。 憋着一肚子窝囊气又坐了几个小时大巴,又一次不情不愿地来到方成衍的办公室。 对不起。 他进门便深深地鞠了一躬,这一次再向男人求情,怕是不好应付了啊 方成衍看着他,发问道:怎么了?张副董。 张鸣走过来几步,愈发觉得面上挂不住了:我想收回今早的话。 张副董。方成衍微微摇头。 不是我在愚弄你们,分明是你们在愚弄我。 张鸣慌了:你听我解释! 之前修改合同的事,是因为我,我实在没见过中途降低红利的情况!我心里不平衡!也不愿意在这地方待,你知道清源的条件,我一把年纪,实在水土不服。是我,都是我的错!他慌不择言地解释,急得就差给对方跪在地上了。 没有必要。方成衍很干脆地拒绝了。 他低下头继续看报表。 没过几秒,可他对着那堆数字,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整个表情凝重起来。 合同呢? 张鸣如实相告:撕了。 他心想,这不是明知故问吗?不是令泽当着你面撕的吗? 复印件呢?没有修改过的那版也行。 在张鸣眼里,方成衍这一出属实莫名其妙,要之前那版做什么? 方成衍势要找到那文件一般,又叫来了韩秘书,问:我们手头保留的那份合同呢? 送到北京总部了。韩秘书见自家总裁这副模样,露出迷惑的神情:叫从北京来的女同事带回去了,昨天刚拿走 方成衍扶住眉心,缓了两秒,神情仿佛十分无奈。 他招招手,叫人出去。 张鸣愣了,这一出想必是真的把人惹得不轻。 方总裁两手交握,放在桌面上,心里却在想,那岂不是又要对照着重写? 回家找小茶爷之路。 更远一步。 以及。张鸣再开口的时候,已经觉得很没脸了:我们公司的利息,也请您如数涨回来。 怎么可能呢?方成衍反问,您是觉得,我已经好说话到那种地步了吗?利率不会变,要想拿到原有的股息,除非你们变基数。 张鸣赶紧顺着意思回答:我们会再多投资一倍。 不管了,反正电话里是这么指示他的! 方成衍淡淡地哦?了一声,好像很惊讶似的。 一切都在按预期发展,男人心中忽然升起一点恶意很乐意看张鸣被耍,最好能来回遛着他转。 那也行不通。 方成衍依旧是拒绝的态度:我不想再多说一句废话了,很您这样的人合作实在麻烦,融资不会继续了,请回吧! 您再给我一点时间,张鸣急了:我还要和秦淮商量一下。 方成衍听到这人名,陡然抬了抬眼皮。 好,和他商量吧。投资额要到我满意的程度,您明白吗? 明白。 尽快给我结果,我等不及。他说。 好。 第51章 余回甘式 张鸣回他的旅馆请示领导去了。 方成衍心想, 明天再留最后一天,如果张鸣那里有准备答复,那便用一天把事情办完。如果没有, 以后几个月叫韩秘书招待他就是。 等今晚再去看一回老爷子,他便准备买后天早上的机票。 结果。 马上要到下班时刻,又闹出一件不咸不淡的事。 韩秘书刚刚收到的清源季报上, 主页面放的竟是刘茶茶在日涧茶庄门口大闹的图, 这个小二溜子正在那里撒泼、指着茶庄大门气急败坏地大叫。这角度抓得巧妙极了,拍摄者可谓相当有心。 报道明明是关于政府举办的茶艺比赛,在公式化的文字后面,又偏偏用三分之一的篇幅专门提了获奖的日涧茶庄, 说这个外地人在清源发展得过于顺利,甚至压过了清源本地人。 不仅有政府的头奖,还有开发区的店铺免租奖。两个奖项竟然还特意换算成了金钱数额表现出来,更有视觉冲击力, 让人不禁怀疑其用心来。 报道里虽然没提几句方成衍的公司,可记者到底是专业的文字工作者,话里轻描淡写地描述方成衍为同样来自北京的方总裁,这前缀让人看了眉头一皱, 仿佛意有所指。 再看一眼记者的名字, 是刘春晓。 方成衍记得, 是那天没预约便来采访的女记者。 很好。 上次挡着他去看宋知比赛, 这次挡着他飞回家。 一桩桩,一件件,不断有新事情抛出来, 没完没了! 见老板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 韩秘书试探地问道:您觉得? 该怎么处理?告她损害名誉权? 方成衍坐在桌前, 不发一语。 应该是上次采访闹得不愉快了。韩秘书说,不然她怎么敢这么写? 方成衍神情不悦、双唇紧绷,盯着那报纸半天没说话,好像真的被惹怒了。 韩秘书更不敢多舌,在心里连连骂道,小地方记者真搬不上台面,连预约是个什么东西都不知道,我们时间金贵的方总还得依着她时间表来? 方成衍突然开口说道:不告。 嗯?韩秘书愣了愣。 我们是外地来的,她特意强调这点,不过就是要加重本地人的排外心理罢了,起诉不会给我们带来什么实质性的好处。 是,咱们倒是没什么,受影响的是您的朋友。 就是那个,穿一身白色运动服、前些阵子天天来找您的那个。韩秘书补充出对宋知的所有印象:您还让我给他上果盘来着。 方成衍说:我知道。 韩秘书也为宋知愤愤不平:人家得奖关她什么事? 你去找她一趟,叫她务必给出说法。方成衍说。 好。秘书应了一声,出去了。 男人太阳穴跟着直跳,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本地的报纸是免费发放的,影响力不知如何。宋知人在北京,恐怕还不知道自己的名声受损了吧。 方成衍决定在清源镇转转,看看大家的反应可转着转着,脚步便不由自主地往日涧茶庄那条街上走。 茶庄没开门,宋家大嫂不知道去哪里了。 然后他又转了方向,来到茶市。 这还是男人头一次独自过来。 下午的茶客远不如早上来的人多。客人少,方成衍一经过,就要受各种各样的关注和打量。 从这些茶叶摊前面走过,少不了被热情揽客的茶农们招呼。可这不是总裁的术业领域,他在那里走了一圈,只听茶农推销得一个比一个猛,茶名接连不断地往外蹦。 带着宋知就好了他在心里这么想。 沿着小茶爷每日的路线走了一遍。 所有人都想招揽这位顾客,连老板娘也叫住他:帅哥!你来!问你个事咯! 方成衍走过去:您好。 我见过你!老板娘前面摆了一兜儿瓜子,开始向他打听:我问你,小茶爷怎么不来喽? 宋知回北京了。 这样。她和旁边摊位的老姐妹对视一眼:我说咯,好几天都没见过了。 嗯,大概年后回来。 这么久哇?真想他呢。 旁边的女人凑过来:帅哥,你又是哪里来的? 同一个地方。 那你是他? 朋友。方成衍回答。 噢~你也俊哦。老板娘在他脸上细细打量了一圈,猛地夸出一句。 是咯,都是俊男。女人也笑。 两个中年妇女在摊位后互相挽着胳膊,不知怎的,忽然开启了彩虹屁的开关,把方成衍从头夸到尾,从尾夸到头,不时咯咯地笑。 宋知在就好了。 他又这么想了一遍。 你俩以后常来茶市啊。 好。方成衍答,我争取。 和帅哥唠完,老板娘这才想起做生意的事,也不知道人家有钱人什么喜好,她问了一句:你都走到我摊位前面,快走到头咯,怎么什么都没买咯?是我们这儿的茶都不合你心意吗? 不是。方成衍连忙解释。 我个人不太懂。 你怎么不懂咯?你和小茶爷既然是朋友,小茶爷也没教教你? 是我没有请教。方成衍顿了顿,问:宋知他平时怎么买? 老板娘又来劲了,跟他描述:人家小茶爷可大方咯!买茶从来不砍价,挑出好的,那肯定就是好的!他不多看一眼的,那就是不好的咯! 出了名了呢。旁边的女人补充道,她们两个东一句西一句:选茶又利索,又眼尖,能耐可大啦,每天早上能被他买走的茶叶都是好茶,到了天黑必定卖光,没被他挑拣的茶,到最后肯定烂到仓里,看他喜欢挑拣什么茶,也是我们采茶的标准。 方成衍微微颔首,心满意足。 这个讨人喜欢的家伙也不知道自己的声誉会好成这样吧。 事实证明,他的担忧是多心。 见老板娘眼巴巴看着。 方成衍忽然会意:噢,宋知平时爱买什么,就照着他的喜好,给我来两斤吧。 好咯。 老板娘笑着伸手去扯塑料袋子。 韩秘书一接到总裁命令,赶在下班时间之前冲到报社,找到那女记者,把报纸一下拍在对方面前,把人唬了个结结实实。 刘春晓近期的稿子才写到一半,她正忙于和主编打电话,只好尴尬地和对方说有点事。 刚一挂断,她脸色就变了:有何贵干? 要干的多了。韩秘书拍拍报纸。 这是你写的? 刘春晓把手头的稿子收起来,带着厌恶的表情在报纸上快速掠过:我这报道公平公正,反应清源民生,我怎么了? 韩秘书瞧着她:记者小姐,你好像真的不知道自己在惹谁。 茶庄这部分,这里,是虚假报道。 他单刀直入地问:印发完了吗?还能撤回吗? 刘春晓也不甘示弱,站起来告诉对方:你当我们这里是美国众议院呢,你不满意我还得撤回? 她在韩秘书身上快速打量一个来回,见对方衣着整洁,西装革履:谁不满意?那个小茶爷? 对方举起报纸,把小字举起来指给她看:这一句。 带着世纪地产公司的那一句。 懂了吗?现在知道我是哪边派来的吗?韩秘书放重语气,别玩文字游戏,说吧,你想搞什么花样? 我反应事实,我搞什么花样? 强调方总裁和日涧茶庄的老板是同乡,你不仅讽刺比赛结果不公正,讽刺政府奖品的分配存在不正当行为,还拉我们公司下了水。韩秘书咬住这个借口不放松,毕竟他是世纪地产公司的,总不能上来便为日涧茶庄鸣不平。 以后若是影响到我们开发区的发展,只要用这个**起诉你,有够你赔的。 你最好别期待你的报道会闹出什么事来。 恋耽美 京味文小茶爷和豪门霸总he了免费阅读-京味文 就这么一句?扯这么老些?刘春晓乐坏了:你觉得我是吓大的? 韩秘书看着她,骤然发问:程开祖给了你多少钱? 刘春晓脸色变了,看着他。 几千块?几万?他还有钱吗?这些钱够你赔我们的吗?单一个名誉损失就要你三四万,不太多。但是损害我们的名誉,一旦影响到开发区的经济效益,那我们一定会追究到底。 刘春晓忽得不说话了。 这是怎么知道的? 就在刚才进门时,韩秘书一眼看到她桌上的稿子,标题是清源镇最近的上。访户,用上。访户做文章,那必然要联想到程开祖最后搞的下三滥手段。 趁早解决这件事,否则我们要申请调查你身为记者,是否存在为人洗地的不正当行为。 刘春晓彻底不说话了,当初政府确定好让四季地产接手开发区的时候,刘春晓便加上了程开祖的联系方式。 没想到,现在为了五千块钱,要给人这样拿住把柄。 解决办法你来想,今晚之前,我们要一个结果。他在方成衍身边待久,说话的口吻就像方成衍今早对待张鸣那样,学得有模有样。 表面上好像没给人压力,抛出一个时间,实际上叫人自己纠结犯难去吧。 我知道了。女记者语气虚了几分,她拿着一个小地方的工资,没钱赔什么名誉费。 一下班,她赶紧主动找来了。一路求爷爷告奶奶地和人打听,才打听出方老爷子家在哪里。 刚到河滩旁的大房子时,老爷子还准备请她进门。 但方成衍紧跟着走过来,站在门口,丝毫没有让人进来的打算。 他穿着家居服,一脸冷漠地开口:刘记者,我想请问,日涧茶庄招惹你了吗? 没有。 那是程开祖让你这么写的? 难道程开祖,想对宋知的茶庄下手? 方成衍很难控制自己不往这方面想。 刘春晓吓了一跳:没有,没有,他只让我写你,可,可我真的不敢说太多,所以我先写了他们茶庄,然后再提一下你的公司,想着表达一下你们有裙带关系 方成衍这下真的有点恼怒了,他冷嘲热讽地开口:刘记者的手段还真是弯弯绕绕。 对不起方总。女记者低眉顺眼地道歉:是我有错在先,我不懂礼貌,您说吧,说一个解决办法,我跟您怎么道歉都行。 这件事可不是你道了歉就可以算完的。男人不想跟她多说一句废话,我们公司的名誉需要赔偿。 刘春晓赶紧接:怎么赔?您说。 男人紧跟着答:夸日涧茶庄。 夸它的老板。 什么? 刘春晓呆在原地,怀疑自己听错话。什么和什么?这二者之间有什么关系? 发在你们的地方报纸上。 怎么能呢?我们这里虽然小,但是下一季版面也是有限的呀,事多了去了,怎么能专门用来夸他呢? 的确如此。 方成衍沉默两秒,再次漠不关心地开口:那不是我的事情。 4开的报纸,请你夸满半页。 不行啊,方总,真不合适啊。 拿出来污蔑就合适,夸奖就不合适?方成衍反问一句,立刻把人镇住了。 他继续说着自己的要求:要单独列出来,语言不能空泛,最好能联系最近的比赛,大致思路我也替你想好了日涧茶庄在比赛中得了第一,宋老板发挥得十分出色,让省市领导对清源的面貌有了新的了解。而且,你要强调的是,他为你们清源茶叶行业做贡献,一个外地人。 他目光十分锋利:你笔下污蔑的外地人,非常积极地参与了你们的经济建设。 明白了吗? 稿子写好后,希望你立刻交给我。夸奖要自然流畅、辞藻要朴实,不能浮夸,夸到我满意为止。 女记者听完,眉头紧皱。 方成衍看着她。 好好好,我现在就写!她钻回车上,趴到方向盘上便开始写草稿,写了一小时,又敲门去叫方成衍。 请您过目,我写好了。 方成衍从楼上下来,一目十行地看完,直接告诉她:我没想到这种水平也可以做记者。 刘春晓面色尴尬,她一向因自己的文笔而自豪,可是现在她瞅了一眼自己的稿子,不解地问:是夸得不够吗? 不够。 空洞、虚浮、流于表面,这算什么夸奖? 不及方成衍心里夸得十分之一。 行,我再去改。刘春晓又朝自己的车走回去。 一晚上过去,她连饭都没吃,一连改了四遍,稿子一直被方成衍打回来。 她失落地站在门前,这是得把这茶庄老板夸成什么样啊 怎么了? 三番五次的,老爷子实在看不过眼了,问道:方成衍,你就这么对待女同志? 你想什么呢?她怎么了?什么茶庄,什么夸夸夸的? 方成衍简单地和爷爷叙述一遍事情原委。 这样行是行,老爷子看那女记者一眼,可是都快九点了,你让人家先回去。 明天再写,先回去吧啊! 刘春晓快要哭了,忙给老爷子道谢:谢谢您,谢谢您。 夜里十一点,陈柏宇兴致勃勃地给宋知打来电话,要他明天和自己过去一起看车展。 他求了闷闷不乐的小伙计半天,小伙计才终于肯松口,答应出门。 得嘞!我明天带上彬子,接你! 车展上。 各大品牌推出的新车型令每一个男人心神振奋,索纳塔、起亚、广汽丰田、捷达、宝马豪华展台、水钻包边,明亮的会展灯光照在每一辆崭新的车身上,车漆映出迷人的光泽,陈柏宇光是看,就已经快要原地高潮了。 三个人逛到台车区。 陈柏宇脚步一停,伸手指给项彬和宋知:草,这儿怎么还有正儿八经的边三侉子? 正好。他上去坐了坐,一台车,两个座儿,旁边再装一个篓儿,咱们三个人买一辆吧,以后上街开。 他满嘴跑火车,连位置都安排好了:我开,宋知坐我后面,彬子你坐侉子里。 项彬:快滚吧你,坐上跟太君上路似的,我嫌艮! 宋知也评价:好像挺容易侧翻的。 翻什么呀?这车底盘低,轻易不会翻。 项彬伸手把陈柏宇扯下来:你快给我滚下来吧,我越看越像小日本鬼子开的车,别操蛋了。 三个人闹完,接着往前逛。 没一个好看女的,都他妈是男销售。陈柏宇四处张望着,满眼入目的都是身着蓝西服、胸前挂着工作牌、等着给顾客试车的男的。 好不容易搜罗一圈,终于在人群里看到一个穿白色无袖连衣裙的美女,个子约有一米七五,大长腿露在外面,真漂亮呀! 以为她是车模,结果看到她身边立了一个大转盘。 这美女该是在车展专门负责吸引男人们过去抽奖的。 陈柏宇抬腿过去:走,咱们也抽! 别呀。项彬拦住他:要留个人信息的,以后天天都有卖车的、洗车的给你打电话,号都被骚扰电话冲废了。 陈柏宇一个字不愿多听,直接走上去:嗨,美女。 那高个子的长发美女冲他笑。 陈柏宇也跟着笑,他往大转盘上一瞟:嗬!一等奖迈巴赫! 彬子,来呗!虽说是个E级,那也够够的了。 美女开口问他:先生,您要抽奖吗?请您登记下信息吧。说完,把表格塞他手里。 项彬退后一步,陈柏宇则大手一挥,把名字、车牌号、手机号全留下了,车牌号是NN520,那女孩看了一眼,再度微笑起来。 好了,您来转吧。 你帮我转吧。陈柏宇说。 好。美女温柔地应了,纤手一使劲,那转盘顺着施力的方向迅速转起来。 有奖的区域面积小得可怜。 一番滚动后,转盘终于趋于停止。 果然没中。 美女深感抱歉:对不起啊,先生。 没事没事儿。陈柏宇摆手:不算事儿。 宋知你来吗?等你考完驾照就得买车,现在转一波,咱们嫖它一个迈巴赫! 一直闷闷不乐的宋知忽然有了反应。 来。 他签好字,走上前,比刚才的美女还要漂亮的手就那么轻轻松松、推着转盘一晃。 四个人在原地站着,好好盯着那逐渐转为慢速的转盘。 三等奖! 先生,我站了一天了,头一次见中奖的!美女十分高兴地告诉宋知:恭喜您啊,是三等奖! 一辆价值八百块的三轮车! 陈柏宇:卧槽。 项彬: 作者有话要说: ^ ^ 第52章 正山小种 这条顺盘靓的北京大妞比中奖当事人都高兴, 转过身,长发一飘,窈窕的背影便在三人的目光中飘出去几步远了。 她找到会场经理, 没过多久,他们头顶便不知从哪个方向传来了播报声,霎时响遍整个会场: 恭喜手机尾号为4009的宋先生, 抽中三等奖, 喜获三轮车一辆,请您移步主场前台领奖! 这播报声连放了三遍,惹得附近几个参加车展的男性也纷纷往大转盘的方向看。陈柏宇插着裤兜,尴尬地站在大转盘边上, 三个好兄弟站成一个圈儿,谁也没说话。 好了,宋先生。 美女气喘吁吁地小跑回来:您现在过去取就可以了。 好,宋知应了一声, 谢谢你。 不客气。那女孩说完,扭头继续服务其他顾客了。 项彬率先打破沉默,突然挖苦陈柏宇一句:还NN520呢,看见美女就走不动道儿了, 你这色狼手气就是不行。 你行?陈柏宇回怼, 你哪个眼睛见我走不动道儿了? 你早把人家小知表妹忘了是吧? 哪儿能呢?陈柏宇捂住心口:鼐鼐可是我此生最爱。 两人边拌嘴, 边跟在宋知身后, 走往前台。 负责奖品的专员为他做好登记后,又上前把三轮车上的大红花整理了一下,要求与宋知合一张影, 然后便声称他们可以把车领走了。 宋知看了一眼这三轮车, 还别说。 这三轮儿虽说在一等奖迈巴赫的衬托下, 显得拉胯极了,但质量确实很好。车身是银色的,底漆和表面的镀银层犹如抛光,轮轴处的钢链也是明晃晃的,后面承载的空间大小还可以,等回到清源用它拉货的话,想必也很不错。 陈柏宇上手拍了拍车座子,在一旁发愁:你准备怎么整回去? 咱们开车来,蹬三轮车回去?搞笑了这不是? 宋知按了按车头上的铃铛,精巧的小装置立刻发出清脆的叮铃声。 还挺好的。项彬也觉得这三轮儿不错,尤其还是免费得来的。 问你的,知儿。陈柏宇用下巴努努三轮儿:咱们怎么处置? 宋知答:还能怎么处置?我带你回去。 陈柏宇扫了眼车上的两个窄长黑色皮座:这宽度还没我一个腚大,你一拐弯,我不得仰过去? 我可以用大红花帮你绑起来。项彬把那大红绸拽在手里。 陈柏宇:拉猪呢? 宋知终于笑了,这两天憔悴的脸上头一次露出点高兴的情绪来:边三侉子能带你,我三轮车就不能带你吗? 他想了一想:我找个快递,直接寄到清源算了。 听到这话,陈柏宇的神情稍微正经了些,忙问道:你还打算回去吗? 项彬也劝他:这一趟快递费都够你买十个三轮儿了。 知儿,你老实在北京待着吧。陈柏宇说,你在北京也开个茶庄,趁早从那边儿回来。 他说完,还对彬子使了个眼色。后者见状,也附和了一句:对。 不如在家开呢。 北京的市场难道没那小地方香吗? 宋知抿了抿嘴:那肯定不是。 项彬又劝:你可以从那儿进货,但是茶庄,大茶庄得开在北京啊! 的确,他们茶庄目前最大的客户在山东,北京离得更近而且清源市场已经很饱和了,他们茶庄虽说有政府渠道这个香饽饽,但依旧难以出头。 但是 不了。 出门在外,多不方便。陈柏宇嘴里不时劝着:你在北京想要什么门面,哥几个都能帮你找到。 别回去了,昂?见宋知不应,他又问一句:你听着没? 听见了。但宋知没有正面回复,只说了句:以后再说吧。 他转而对奖品专员说:我们先逛车展,待会儿再来取。 好的。 三个人继续往里走,一直走进了最后一个展厅。 明亮干净的大展台上停放着一辆四个圈的A8L,车头简单低调,车灯造型颇为漂亮。宋知走着走着,突然停了下来,站在它跟前不动了,好似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陈柏宇:怎么? 奥迪区的汽车销售也忙活起来了,一个穿深蓝西服套装的销售员大步走过来,他先是打量了一眼宋知,然后问道:先生,您好?要试车吗? 宋知直勾勾地看着这辆车,并未看他:好。 销售员毕恭毕敬地把车门打开,宋知从后面走过来,坐进内饰豪华、空间宽敞的主驾驶。他身形修长,姿态自然,在柔软的皮座上好好感受了一番,好像对它格外喜爱。宋知在HUD显示板上看了看,尽管问的问题没那么懂行,但丝毫不怯场。 销售员偷偷觉摸着,这顾客该是来自于富贵人家,今天的业绩八成有戏。 直到宋知从主驾驶上下来,也准备跟着销售员去划卡了,但卡上的数额一下把他的心思拉回到现实。 想起来了。他说。 项彬:什么? 宋知答:我没钱。 销售员: 好哥俩: 恋耽美 京味文小茶爷和豪门霸总he了免费阅读-京味文 在销售员热切的注视之下,项彬尴尬地咳了一声:你要不先划我的? 不用。宋知拒绝了,等我茶庄挣到钱再回来买。 买吧,挣钱是指望不上了,你也别等了,我俩的卡加起来怎么也够了。陈柏宇说。 谢了,宋知摇了摇头,先不买了。 你够不够数?陈柏宇啧了一声,心真大呀。 想起来了,之前兜里拢共一点钱,全赔老虎机上了。宋知也很不好意思,转过头对销售员说:抱歉,耽误您时间了。兴许是失忆以前他大手大脚惯了,出手一向阔绰,不知从哪儿来的错觉,觉得自己能消费得起。 没关系。销售员干笑一声,重新关上车门。 真不买啦? 嗯,等我再挣两个月。宋知说。 两个月?陈柏宇像听到什么笑话似的,勾住他脖子:你知道彬子辛辛苦苦考个警察工资多少么,你怎么说的像钱很好挣似的? 钱很难挣吗?宋知反问。 陈柏宇眼睛微微睁大,似乎是被他这一句噎住了,愣了一秒后,又开始笑:不是,我说宋知。 你在这儿跟你兄弟我五五六六什么呢? 你卖个茶叶,给你牛逼坏了。 宋知一向没有什么金钱观,花完了再挣就是了,他没有未来规划,对于金钱也没有任何焦虑。 我会有钱的。宋知语气极为肯定。 陈柏宇看了一眼销售员,又凑到宋知耳边:你说你马呢。 快走吧,别在人家这儿装逼了,我嫌丢人。 我认真的。宋知重申。 俩好兄弟对视一眼。 项彬笑得很欢:好,我信你! 走出展厅后,宋知还在对那车念念不忘:你们看刚才那车怎么样? 人家给我介绍了一番,就是我没怎么听懂。 项彬:我也不太懂,我只喜欢我的小别克儿。 陈柏宇说:你问方成衍啊。 宋知冷淡道:不问。 我不拿他呲儿你了,你问吧,咱们哥仨儿没一个行家。 这边的方总裁正在午饭时间,就在前一秒,他还打开了与宋知的聊天框 但他一句话也不会说的。 除了正事,他轻易也不会与人聊闲天,方成衍是个中规中矩、堪称无聊透顶的人,聊闲天只会更加暴露出自己的无聊。 当屏幕就要自动熄屏时。 宋知的对话框忽然弹出了消息。 方成衍拿起手机,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毕竟,他们已经有半个月没说过话了。 对方开门见山,发了一张图:[新提的车。] [怎么样?] 方成衍把图片打开,看完后,认真地点评起来:[看起来不错。] [车漆很漂亮。] [不过整根链条有点长,起步会费劲一些。] [腿的空间稍微小了。] [你腿很长。] [不知道会不会伤你的膝盖。] 宋知正在一家餐厅里坐着,嘴角缓缓展露出一个自己也未曾发觉的微笑。 [你真正经。] [我抽奖抽的。] 对方发来一个惊讶的表情。 [厉害。] [驾照到哪一步了?] 宋知回复:[快了。] 餐厅里没开暖风,项彬和陈柏宇在前台点餐。宋知打字的手冰凉,他换了只手,把另一只手揣进兜里,问:[你什么时候回来?] 方成衍本想告诉他自己目前的状况,告诉他自己有多想回去。但是打了一通,又删又减,千言万语汇成三个字。 [我尽快。] 宋知看着这三个字,过了半天,回了一句: [行,等着呢。] 这一句等着呢,直叫人精神抖擞。 韩秘书眼睁睁地看着办公室里的总裁放下手机,连午餐也不用了。整整一下午,总裁犹如工作狂魔附体了一样,完成了所有任务。 和投资公司的新合同甚至都不用他写,总裁噌噌两下子搞定了,紧接着,又跑去和那外国投资商谈了生意。 下午六点钟。 楼上楼下亲自跑了多个来回的方总裁把文件放在他的桌子上,叮嘱道:张鸣来了把这个交给他,签字就好。 这么快韩秘书看着那两摞文件,这得是什么恐怖效率? 不等他反应,总裁又下达了新的命令:订一张今晚的机票。 韩秘书连忙点头,订了机票,把航空公司的回执邮件送到总裁办公桌上。 总裁人不在,不知道又上哪儿忙了,但是他的手机屏幕在桌子上亮着。 韩秘书飞速地偷瞄了一眼。 昵称没有看清,不过看到了总裁最新给人回复的一句: [真想现在就见到你。] 芜湖!韩秘书神情一变。 老树,开花了! 作者有话要说: 二十天假期呜呜,我来了我来了。 第53章 泾渭茯茶 立冬已过, 小雪又至。 宋知起了床,拉开窗帘一看。 窗外的天空灰蒙蒙的,楼下的大树树杈早已全秃了个干净, 昨夜又下了一层雪霰,只薄薄地、零散散地贴在树干上,说大不大, 要掉不掉。 宋知今天也得练车, 所以起得早。他最近就能约科二考试,一天之后再考科三,等之后过完年,就回清源去。 客厅里窗帘紧闭, 光线幽暗,父母还在卧室里睡觉,宋知轻手轻脚地收拾好,披上羽绒服、关好家门。 一下楼, 冷气便扑面而来,洁白的雪地还未曾有人走过,他一脚踩进地上的雪霰,发出轻微的声响。 就这么一步一个脚印, 走到大门口, 正要拐过弯来。 却直接愣在了原地。 停在侧面显眼位置的一辆汽车, 车牌号是宋知再熟悉不过的一串数字。 他往里一看, 的的确确是方成衍。 这 男人正在车里闭目养神。 宋知走上前,轻扣了下窗户,没动静, 再扣。 男人困倦地睁开眼睛, 一张俊脸便缓缓从车窗下展露出来, 还附赠他一个温柔的微笑。 你? 外面冷,上来。 宋知说不上是什么心情。 他只是看着男人,由于刚刚醒来,方成衍的双眼皮居然又多翻出一层,他五官轮廓本就分明,褶起的双眼皮更显出眼窝的深邃。 但不管怎样,男人疲倦的神色依旧难以掩饰。方成衍飞回来时已是凌晨四点,本以为怎么也要在宋知家门口等到日上三竿,没想到这个勤劳的小店员凌晨五点就起来了。 干嘛呢?在这儿睡大觉。宋知并没听从他的话上车,什么时候到的? 刚刚。 怎么停在这儿? 方成衍解释:怕你看不到。 宋知穿着陈正蓉给他买的羽绒服,微微弯腰,趴在男人车窗上,一张白白净净的脸冻得现在更显白了,被一圈柔软的貉子毛围着,看着很是暖和。 起这么早吗?男人反问他。 我要去练车呢。宋知往车站的方向看去,现在就得走。 方成衍:我跟你一起去。 宋知直接拒绝了:天儿这么冷,到那里什么也干不了,纯粹是干等。 男人却告诉他:我正好没有事情。 分明是扔下全部事情跑回来的。 宋知面上露出犹豫的神色,转而问道:你爷爷呢? 没回来。 方成衍把宋知放在车窗上的手牵过来,放在自己手掌中焐热。 宋知由他拉着,嘴上还在劝:那地儿忒破,真不是人待的,你回去补觉吧。 我要叫你陪我干等,我才过意不去呢。 方成衍看了他好半天,你先上来。 真不用。 男人打开车门。 真的。宋知把车门重新给他合上:别整幺蛾子,快回去吧! 方成衍还想说些什么。 宋知装作视而不见。他紧接着,忽然又想起什么似的,远远地给男人指指自己家楼前的地墩子,只见上面挂着一条大铁链子,后面栓着他的三轮车:看见没?我坐骑。 那载具干干净净的,在雪地里银白色显得格外闪亮,本来上面也盖了层雪,宋知下来的时候,用手把它们扑掉了,现在黑色的皮座上只留有一点水渍。 方成衍不说话,只是笑。 晚上别开车了,咱俩步行出去,我还要再试骑一下我的三轮儿。 方成衍脸上的笑意已经止不住:好。 那我走了。 去吧。 宋知在雪地里走出两步,又告诉他:赶紧回去补觉啊。 你别等我,我晚上联系你! 方成衍目送他离开。 宋知来到驾校,他排着队,对双手不住地哈气。 等终于上了车,才发现那破桑塔纳轿车年岁已高,暖风根本不能使,坐了没十分钟,手脚冰凉。 这样。 然后呢? 打到底。教练慢悠悠地叼着烟,坐在副驾上,很少会指导他,和宋知聊得百分之八十都是有关陈柏宇的闲话。 宋知本以为成功了。 教练却说:压白线了。 一看,还真是。 他重来一次,握着方向盘,神情相当认真。他气质骄矜,坐在这辆破旧的桑塔纳2000上,那桑塔纳的市值仿佛一瞬间从两万块升值了。 还没说两句,教练嫌冷,自己先进屋了。 陈柏宇这熟人真不靠谱,得亏宋知练得不错。 他跟着教程练习,一步一步形成肌肉记忆。打了个圈儿,来回试不过两遍,便成功了。 一天时间就这样分分秒秒地过去。 再回去的时候,已是晚上六点半。 上楼前,他又看到了自己的三轮车。锁在楼下的铁墩子上,还独占一个车位,在一排汽车里很是闪耀拉风。 宋母正好买菜回来,在楼底下和小儿子撞了个正着,见人正在三轮前站着,不禁教训道:成天整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 对了。 晴晴晚上来吃饭,你别往外面跑了。 几千公里的清源镇上。 方长云来到世纪地产的分公司:方成衍跑路了? 韩秘书不知道该说什么,点了点头。 跑吧。老爷子一点也不生气,他在地产公司忙了半生,现在每日闲着,也有些手痒:把工作汇报下。 韩秘书汇报完,老爷子一听。 行,方成衍都打理好了,也没什么好干的! 他在公司里转来转去,还是没找到一件能插上手的事。在走廊上看到唯一挂着的照片后,甚为满意:看人家宋小公子笑的。 多灿烂。 叫人看了也开心。 他又路过职员办公室,经过的时候,灵敏的听力捕捉到两个即将下班的女孩的谈论:你看到群里的八卦没有?我们是不是要有老板娘了? 肯定的,韩哥说他都看见总裁手机上的聊天记录了。 方长云耳朵不聋,把这话听得一清二楚。 老头儿晚年最大爱好:种花、喝茶、给人说对象。 方成衍可是他唯一的孙子,这下还得了? 他本来笑得合不拢嘴,在此刻,正巧接到方晟的电话。 于是,倒霉的方晟便莫名其妙挨一顿骂。 看你就来气! 什么事也做不好! 四十多的人,媳妇也找不到! 老爷子:我问问你,知不知道你侄子和谁谈对象啦? 我怎么知道呀?方晟快委屈死了:等我给您打听打听。 老爷子这下才满意,挂断电话。 方成衍上午去过公司,吃了午饭后,便一直睡到下午,还是被破门而入的方晟吵醒的。 对方站在他床边,上来就是一句:你和谁谈恋爱了? 方成衍眉头皱紧:什么? 你爷爷正满世界打听呢。 方成衍靠在床头,一言不发,没有回应。 你公司传开的,你爷爷就是不问你,只想自己打听。 不得了。 方成衍:你告诉他,没有。 他打开手机,一看已经这个时间,于是起床。 见到宋知并未联系他,只不过在下午一点的时候发了张练车场地的照片,附上一句:[你看,忒破。] 方成衍还在对着手机看,方晟在他耳边叫他好几声:我说咱们下楼吃饭了!大侄贼! 方成衍这才回应:嗯。 然后满面春风地绕过他,去楼下了。 方晟站在原地,不由得嘀咕,方成衍好像真谈恋爱了? 这么等啊等,到了晚上八点半,宋知也没有联系他。 方成衍没有吃晚饭,实在等不及了,拿上外套,就要出家门。 去哪儿?方晟在沙发上啃着苹果,问他。 有点事情,我出去一趟。 都快九点了。 回答方晟的,只有落门锁的声音。方晟眼睁睁地看他没拿车钥匙,手里的苹果也啃不动了。 这,车也不开啦? 外面下着大雪,气温零上五度,他侄子要去哪里? 夜里飘起鹅毛大雪,方成衍沿着人行道,往宋知小区的方向走,迎面不时有车灯扫过来,把下落的雪花照得一清二楚。由于颗粒极大,雪花下降的速度也很快,还没下多久,天地间已经茫然一片。 今天是阴历十五,天空上的月亮很圆,不过被厚厚的云层遮掩住了。 宋知一点消息也没有,还要等多晚呢?男人睡醒之后,一直精神颇佳,只期待着晚上的见面。 等方成衍满怀期待地走了半小时,直到抵达宋知楼前。 他才看到这样一幕 宋知,在和一个年轻女孩儿秀他的新三轮。 三轮车上站着一个穿浅绿色羊绒大衣的女孩,笑得眉眼弯弯。 两个爱玩闹的年轻人一个蹬着三轮车往前骑,一个站在车座后面,扶着他的肩膀,表现得好像这辈子头一次见这种新鲜东西似的,高兴的不得了,一圈一圈地在小区花园里来回转。 忽然姚姝晴一个重心不稳,从上面一头栽下来,被宋知急忙从侧面拽住了。黑顺的长发全然垂下来,狼狈极了,姚姝晴保持着这尴尬的姿势,不仅起不来,没想到宋知更损,虽说牢牢接着她,但是笑得狂放,说怎么栽的像个棍儿似的,直挺挺地倒下来了?还说自己现在胳膊肘里夹了一个加农炮,嘴里模仿起走火的声音。 姚姝晴栽在他胳膊上,咯咯地笑,这一笑更是起不来,俩人搂抱着闹了半天,最后她才从宋知胳膊上起来。 恋耽美 京味文小茶爷和豪门霸总he了免费阅读-京味文 还加农炮呢,你脑子有毛病吧。 姚姝晴正欲抬手推他,发觉不远处不知打什么时候起,站着一个身材修长、面容俊朗的男人。 她顿时眼睛一亮。 宋知跟着她视线往回瞅,也看到了方成衍。 男人意兴阑珊地站在那里,气质出尘,与黑夜和雪地融为一体。 方成衍?宋知高呼一声,你怎么又过来了? 又? 这个字眼,让人觉得,方成衍不该出现在这里似的。 宋知永远都是这样,总在和各种各样的人相处得如此开心。 但抱着女孩的姿势,可要比他们每一个都要暧昧得多。 宋知见他老远站着:过来啊。 你等久啦?见人不来,宋知主动走过去,对他轻声细语。 没多久。 小茶爷开始解释:我们家来客人了,我说吃完晚饭赶紧找你,我妈还在跟我那叔叔唠呢。 昏黄的路灯下大雪纷飞,男人穿着早上那件厚大衣,肩膀生得极宽,宽阔的肩头还落了几片雪花。 宋知说:你吃过晚饭了吗? 方成衍刚想说没有,姚姝晴从后面走过来。 宋知见男人在看她,于是说道:家里大人说话,我俩不愿听,就下来玩了。 方成衍见过这女孩,那天7号桌上,宋知的相亲对象。 姚姝晴瞪着大眼睛看男人:这个就是? 别问啦,我的姑奶奶。 宋知生怕她嘴里冒出点什么虎狼之词,推着她的肩膀走远两步。 方成衍盯着他搭在对方肩膀上的手,后者意识到了这一点,于是又自然地放下:对不住对不住,是有点晚了,我不是放你鸽子,我就打算把他们送走,再找你去的。 方成衍平复一下心情:嗯。 楼道穿来了声响,声控灯一层一层、自上而下地亮起。 我妈下来了。 待会儿咱就走。 宋知看了男人一眼,转身去往楼道口。 一个声音逐渐清晰起来:我知道宋知是个好孩子。 我也希望他们结婚。 宋母对着姚局长说道:我也觉得,我们最后肯定能成亲家。 妈,你 这话说得,要不要把他们的意图说得这样明显直接? 他往姚姝晴的方向看去,女孩只是冲他笑了笑,很无所谓地比了个ok的手势。 宋知扭头对方成衍小声说:不是这样 他的话马上被母亲打断了。 还不送送人家姝晴? 宋知愣了,看看她,看看自己的三轮车。 怎么送? 真就骑三轮车? 宋母也反应过来了,赔笑道:不好意思啊,我这么大个儿子,都二十多岁了,真丢人。 没事,没事,岁数都还小呢,喜欢玩,可以理解。姚叔叔说,我们自己打车回去。 宋知不好说别的,在男人阴郁的注视中,硬着头皮笑着迎上去:行,姚叔叔,我刚准备考驾照,到时候有了车再送您和姝晴。 好,那我们俩就等着了。 雪越下越大。 男人已经快要在原地站不下去。 一行人热热闹闹,根本没有他插足的地方。 宋母目送人离开后,转身夸儿子:你今天在人家面前表现得还不错,等过年的时候记得再去人家家里送礼,把事情尽快定下来,知道吗? 知道了知道了。宋知随口敷衍一句。 他把人送走以后,又赶紧哒哒地走回来。他把男人肩头上接住的雪花拍走:等久了吧。 你在相亲吗? 他听到男人这样问。 看到对方脸上逐渐黯淡的眼神,宋知眼神躲闪了一下:是,我爸妈一直希望我结婚,把我留住,不想让我去南方。 晚饭吃得好吗? 宋知不明白他怎么问起这个:挺好。 三轮车好玩吗? 好玩儿。 开心吗? 可以。 她怎么样? 宋知脱口而出:她可比你有意 思多了 话头不对,赶紧收嘴。 他干笑一声,急忙跟人勾肩搭背:去我家里坐坐? 方成衍沉默两秒,喉头忽然滚动一下。 今天先到此为止。 太晚了。 宋知搭在对方肩头的手,停滞了。 作者有话要说: 伤心ing 第54章 三沸火煎 对方冒着大雪、走着来找他, 饶是宋知再没良心,也不会让人像这样伤心地转身走掉。 他三两步追上去。 北方的朔风一吹,雪花便在两人身边流窜得更急更凶, 接连不断地往宋知衣服领子里钻。 喂! 方成衍。 男人脸色并不好看,脚步依旧没有停下。 闹什么别扭啊。宋知心想,他好像真把人惹恼了, 因为心急, 解释时语速也快了一些:我没打算结婚,那女孩算是我一朋友,我对她,我我没别的意思! 你到底吃饭没有?我请你吃饭去。 宋母远远地从单元楼前往这里看, 她还没上去。见宋知追着一个人加急乱走,连忙高喊他:宋知?那是谁呀? 宋知边快步跟着,边朝她喊道:我现在有事儿, 您上楼吧先! 他转头再看身旁男人那张强忍着不发作情绪的脸, 一向圆滑的巧嘴像是绊住了,简直不知道该怎么继续解释。毕竟在这之前,他和姚姝晴胡闹的样子,方成衍可都看见了。 他把人晾到夜里八。九点钟。 可人家是从凌晨三四点钟就在家门口等着他的。 宋知性子急, 看男人还是没反应, 便冲过去挡人家的路。 几片雪花胡乱地散在他头发上, 夜里的低温鼻尖冻得通红, 宋知浑然不觉,嘴上机关枪似的说着:你千里迢迢回来, 难不成就是为了把这副模样给我看的? 方成衍。他真着急。 我不该拿你跟她比的, 我嘴欠抽, 臭毛病改不了, 你别生气。 男人侧身看他。 我没有生气。男人不是胡乱冷暴力的人,也愿意把自己的伤心之处剖开,给宋知看。 从清源回来以后,你一直都在相亲吗? 除了和我发消息来回想你以外,还在见别人? 宋知半天没说话。 的确如此,他和姚姝晴是以相亲的方式逛了大街,一上午吃喝玩乐,相处得很愉快。 男人眼里的光逐渐暗下来。 他淡淡地说:你让我误以为,你真的很想我。 宋知明白,男人凌晨专程为自己赶回来。 宋知也很感动,当场狗腿子似的附和:想,想,真的。 雪下得更大了,洋洋洒洒,占据天和地,两个人身上全落满了雪。 这副姿态对方成衍并不受用。等了足足一天,到了夜里步行过来,还要看宋知和相亲对象在雪地里搂抱玩耍,他心里十分不是滋味。 想他?像聊天那样说的想他? 好像不是这样。 宋知蓦地哽住。 想吗?也许是想的,但这想念,一定远远没有方成衍一个人来得多。 男人叹了口气,绕过他。 别走。宋知快要冻僵了,又不依不饶地伸手去拽他的袖子:抽什么风呢? 我说的都是大实话。 上我家,我给你做晚饭吃。啊? 或者你想去外头吃,那你得等我换个鞋。 早上聊天的时候还腻腻歪歪的,结果到了晚上,人性情一大变。他宁愿方成衍和他大吵一架,也比他人没什么大动静强。 一来二去,拉拉扯扯。 他也着急:大冷天的,咱俩搁这儿叽歪什么呢到底?还能不能玩了?给个痛快话。 能不能玩了!? 宋知朝对方吼完以后,自己也清醒了不少。他和男人这样对峙着,本来还有些愧疚,但见方成衍不争不吵的模样,这点愧疚便又被怒火冲散了。 雪夜里,男人只是丢下一句:今天暂且先就这样吧。 就这样?宋知在嘴里念叨一遍,转眼气得脑袋发懵:行,你是这个意思是吧? 焦躁的宋知彻底恼火,失去耐心:拉倒,拉倒!我特么真服了。 我跟谁玩,管着么你? 宋知转身离开,头也不回,脚步比男人的还快。 他带着郁结的心情睡了一大觉,第二天又起早参加科二考试。结果在考场上越想越委屈,还觉得自己受气,一天看了八百遍手机,发现方成衍没发一条消息。 这男的说不理人,还真就不理了还! 行,宋知也昂起斗志。 那就看谁更厉害、谁更潇洒,谁先服输,谁他妈就是孙子! 日子在淡淡的烦躁里匆匆过去,他约上科三、科四。这两门考试尤其顺利,倒车入库的时候,宋知心里憋着一口怄气,操作溜得直接把一旁的教练看呆了。 考场上,众人对他施以讶异的眼光,可当事人却完全不在线似的。教练夸他好几句,他都没什么反应。 哪怕是在车管所领到驾驶证,宋知也高兴不起来。 事情转眼过去一周。本以为方成衍过几天就会好,毕竟,方成衍的脾气好到堪称宇宙第一的程度。 可是宋知错了,从小到大,所有人都娇惯他,顺着他,没人跟他冷、跟他斗。宋知这点烦躁经过几宿,反而更浓重、更膈应了。 连宋知站在莲蓬头底下冲澡的时候都在想。 他这辈子还能和方成衍和好吗? 在他原本的生活里,本来就没什么合适的机会、恰当的借口天天和方成衍见面。 那以后,是不是更不用见了? 宋知开始反思,是不是自己那晚的话放得太狠,以至于一点台阶没给人留? 陈柏宇在傍晚时分打来电话,说为了庆祝宋知驾驶证考试顺利通过,要约他出来玩。 项彬在前面开车,陈柏宇和宋知一起在后面坐着。他俩高高兴兴聊着闲天,只有宋知扭过头,看着窗外,心事重重,不知在想些什么。 黑色穹顶下的城市华灯初上,流光溢彩,车水马龙,大厦前不乏来逛街的情侣、练习滑板的少年,车辆行至黄金大街路段,经过一排气派的大厦,无数盏车灯、路灯亮起,拖出绚烂的光晕。 宋知原本侧着头,忽然坐直身体。 项彬,停车。他说。 怎么了?后者把车停到路边。 刚才一掠而过的大厦上,在某个低层餐厅靠窗位旁,他看到一男一女 如果没看错的话 车刚一停,宋知利落地长腿一迈,下车了。 嘛呀?怎么了这是?陈柏宇把手肘搭在副驾驶的座位上,一脸迷惑。 两个兄弟好奇极了,陈柏宇从右面一屁股挪到宋知的位置上来,两眼巴巴地往上瞅。 项彬也问:瞅见谁了? 陈柏宇眯着眼睛,对着那六层楼高的那块儿大落地窗望了半天,只见上面摆了一堆桌位,还有一群被等比例缩小的人,人不少,但这么远,根本看不清脸。 只不过在某个靠前的位置,有个穿西服的男人格外扎眼。 好家伙,隔这老远,这老高一层,他也能认出方成衍?咱们知儿这得什么视力啊? 项彬也往上看一眼,他摇下车窗,对宋知背影喊:小知,用哥们儿给你撑场子吗? 宋知身旁是滚滚车流,并未听见项彬的话,他杀气腾腾地横穿过马路,直接照着那高档餐厅杀上去。 这家高档餐位于大厦六层,楼层不算太高,但靠窗位置依旧可以看到城市的绚烂夜景。 宋知失忆后从没来过这种高级地方,没想到头一次来,就跟来捉奸似的。 电梯门一开,他风风火火地奔着窗户位置大步走去。 见到熟悉的背影,他的火噌就冒上来了,果然没认错! 前台问他:先生,您几位? 宋知选择直接绕过,脚步刹在男人面前,像抓住了方成衍什么把柄一样,食指扣扣桌角,居高临下地看着方成衍。 他用下巴努努女人,眼神始终与方成衍对视,脸上的表情好像在说:也让我逮住了一回? 方成衍抬头注视他。 宋知这才扫过那女人一眼,见对方穿了一身白色职业西装,留着利落短发。紧接着,他对方成衍说:出来吧,说说。 他怕人不肯出来,在高档餐厅里,颇为强硬地拽住方成衍的手臂,把人拉到电梯前面: 您真不差呀。 不过才几天功夫,我看您也跟人拉和儿上了。 他操着一口京片子,对着方成衍阴阳怪气。 还真是盖了帽儿了。 电梯大门不知是由什么材料制成的,再加之被保洁擦得一干二净,能清晰映照出两人的身形。 在那上面,男人笔挺地站着,脸色沉闷,只抛出一句:怎么了? 我过来看看大忙人方总在和哪个女人吃饭呢?还高档餐厅,还预约夜景位。 方成衍无奈极了。 你真的很骄横。 我骄横?宋知听到这形容词,头顶快冒烟了,拽过男人整洁的衣领:我要是真骄横,我刚刚就该把那女的拽地上了,知道吗? 专门拉你出来说,给足你面子了! 他们动静很大,惹得高档餐厅的侍应生不停往这看,还有乐队上的提琴手,不专心拉琴,也频频抻头看热闹。 宋知又是着急,又有理摆不清:这几天话也不说,说就是说我骄横,你是真下定决心,不理我了是吧。 男人别开眼睛,不想再和他对峙。 行,怪我贱。这话是宋知咬牙切齿说出来的,他被逼得走投无路似的,手紧紧拽住方成衍衣领,真恨不得当场跟他打一架。 他知道男人又理智又宽容,脾气好且温柔,平时他胡作非为无非就是仗着这点温柔,但这份无动于衷的模样,反而在今天成了最强硬的武器。 方总裁,你们这是? 这一声打破了两人僵持的氛围,回头一看,那穿职业套装的女人就站在那儿,看着宋知紧攥男人领带、两人相贴的姿势瞪圆眼睛,短短几秒,她在两人之间扫了无数个来回。 既然您在忙,那我先下楼了。 这是方成衍公司名下的大厦。 他本来和暂代管理本部的主管讨论他离开期间的工作。 但因为到了晚餐时间,出于礼貌需要,便邀请对方一起吃饭,饭桌上谈的依旧是工作,哪会知道,半路会杀出宋知这个程咬金来,不依不饶,任性妄为。 恋耽美 京味文小茶爷和豪门霸总he了免费阅读-京味文 方成衍脸上没有过多的情绪。 不用,你继续吃。他对女人说,我先送人下去。 短发女经理又和宋知对视一眼,方成衍走进电梯,宋知也跟上去。 他是想和好的。 他对着老天爷发誓,天地良心,他是真想和方成衍和好的! 谁料到,进了电梯,这场争吵依旧没有一个结束 电梯里,墙壁上是明亮的水银镜子材质。 你要送我走?宋知还以为男人会说点什么,不过看他这副模样,好似依旧没有任何说话的打算。 宋知只能看到他的侧脸,虽然表现得很是淡然,但耳廓已经红了。 气红的。 嗯。 以后别再这样找来了。 宋知有片刻愣神。 他心底一瞬间泛酸,情绪彻底被激怒,接连不断地吐出一些伤人之语:方成衍!你认真的? 我还没说话呢,你怎么先这样起来了? 我想了好几天,一直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后来才反应过来,你在气我相亲对象的事儿对吧?你认出姝晴是我那天的相亲对象了,是吧?你是觉得,我一边和她搅和,还一边儿吊着你胃口吗!? 宋知快气厥了,动也不动地注视方成衍,胸膛起伏,好像在琢磨着酝酿一句最恶毒的话。 果然。 更狠的话朝男人劈头盖脸地碾过来。 我告诉你,我爸妈逼我相亲,我本来打心里一万个不愿意! 但现在真是多谢您了,我想法变了,我争取尽快。 您内?什么时候结婚?我也等着了。 等我结婚那天我必邀请您!您就是不打算来,我也告诉你爷爷,怎么也得把你生拉硬拽来! 到时候给您发请帖,坐前排,您可别没地儿哭去!宋知吵架水平实属不高,堪称菜鸡乱啄。 这下气昏过头,嘴巴只想变成毒刀子,只往对方最致命的心口戳。 别说了。 方成衍良久之后,只冒出这么一句话。他强行压制怒火,声音都变了调。 我没您那么小心眼儿!我宋知,那才叫一个大度,等您结婚了,我一定上您眼跟前儿去,跟您老婆打打照面! 饶是好脾气的方成衍,也觉得宋知现在简直是在无理取闹。 引以为傲的情绪控制能力好像要失灵。他那张向来平静的脸、一向只对宋知微笑的嘴角,像是在极力忍耐难以遏制的怒火似的。 电梯里,男人微微扬起头,腮下和颧骨也因隐忍而明显了几分,额上青筋暴起,下颌和耳朵有些发红,但从头到尾并没有看过宋知一眼。 他背对宋知,按了几下电梯按钮,力度稍微有些大,还有些与平时截然相反的焦急。 因为心绪不宁,按错位置,可又取消不了。方成衍忽得连按几下被错按的键,但依旧无法撤销。 他失态地一下用力拍在按键上,镜面在一瞬间暴出龟裂的裂纹,以那按键为中心,向四周凌乱地蔓延开来,直覆盖了整一面墙,把里面男人的神情照得四分五裂。 在电梯这个狭小空间,这一下让不吐不快的宋知突然镇静下来。 他看到,对方的手掌缓缓淌出血。 电梯还在下行,西服男人伸手扯松领带,还是头一次露出不耐烦的情绪。 他转过身,重新侧对着宋知。 方成衍的眉弓很高,由于垂着眼睛,而电梯里的灯光又在两人正头顶,在他眉弓和睫毛的阴影下,看不到眼底交缠的感情。 天爷。 真把人惹急眼了。 方成衍?宋知试探地叫一声。 宋知看到鲜红的血自他的手心接连不断地滴落,语气不由自主地心虚,再也没了刚才的硬气:你 缄默的男人骤然回头,内心如海啸般汹涌的情绪,让他眼底遍布红色血丝。他额头上一根青筋怒起,竖着延伸至眉弓中央,直直地盯着对方。 宋知看得错愕。 第55章 日铸雪芽 两人如此对视几秒后, 电梯门缓缓开启,也不知道到了误按的哪一层。 外面的灯光比电梯内的顶灯更加明亮,尽数照进来时。 他们便能清楚地看到, 争吵结束后,对方脸上遗留下的表情。 到底谁动心更多一些。 在明亮的光线下,截然呈现, 一目了然。 电梯敞开, 外面是空荡荡的长廊,幸好无人在此等待。 总裁用双手掩住脸,短暂地停滞了一下,再放下时, 已竭力恢复到以往的平静。 随后,他从宋知身边擦肩离开,连同背影有些决然的意味。 独留后者空落落地在原地站着,方成衍刚刚看他的那一眼, 让宋知发自肺腑地觉得,他们这种不咸不淡的关系现在算是要完了。 男人已经走远了,可宋知还在呆呆地往门口的方向看。直到电梯门逐渐合上,下落到三楼, 又停在二楼, 几番开合, 终于抵达终点。 他魂不守舍地走出那幢大厦, 穿过马路,停在中央,等待着面前快速掠过的车流驶过。宋知身前身后是行驶方向迥然相反的车流, 而他则静静地在马路中央的白线上, 身影稍显落寞。 陈柏宇从车窗里探头一看, 忙说:坏了,彬子。 嗯? 你瞧瞧他,瞧瞧,刚刚去的时候走路四仰八叉、牛逼带风的,现在回来了,一脸颓废我觉得,啧。 他直摇头:肯定是方成衍偷腥,被咱们知儿抓现行了。 待宋知走过来,陈柏宇便挪了挪屁股,移回自己之前的位置上。 小茶爷满脸写着心事,打开车门,坐上。 陈柏宇刚要关切地问一问,却见人极度平静地来了句:等久了,咱走吧。 方成衍他陈柏宇两个眼睛瞪得大,疑惑地探听:你们干嘛啦? 车慢慢起步,宋知靠在座背上,缓缓说道:以后我不认识这人。 嚯。陈柏宇后撤开一点距离,十分吃惊。 项彬也在后视镜里看他一眼。 这一路,宋知跟蔫儿了一样,再没吭过一声。 十分钟后,他们来到一家爆肚儿馆子。陈柏宇点了爆肚、汤和大骨头,待店里老板把盛满各种调料的小碗往桌子上一摆,他便开始大快朵颐。陈柏宇最爱吃毛肚儿,洗干净的牛百叶用沸水爆熟,再用辣椒油、香菜末、葱花、麻酱一拌,又脆又香,叫人高呼值了,人生到这儿就可以结束了! 彬子,你最近工作怎么样啊?他把碗里的毛肚儿干了个大半,抬头问向项彬。 对方正忙着拌新的酱料:累啊。 我看去年入职的同事,刚来的时候一个二个还是瘦挑小伙儿,没过一年,都过劳肥了。 他夹了一筷子牛百叶,边吃边说:以后不跟你们胡吃了,我要运动。 嘿,别呀! 健身房我也办了卡,不能再吃了,我也不是小知那种体质,吃什么也不胖。 他再看一眼宋知,见人没吃什么东西,光在那里用勺子舀豆泡汤。热汤蒸汽上升,熏得他眼睛也湿湿润润,他那碗爆肚儿只动了三筷子,还在想事情。 讲讲。陈柏宇戳戳他。方成衍刚才偷腥呢? 宋知眉头一皱:什么呀。 没啊?那你怎么这操行呢? 宋知把勺子丢在碗里,他心里也门清儿,人家方成衍肯定是在做正经事的,他要是有那功夫谈恋爱,凭那条件、那长相、那脾气,早该把孩子生一窝了。 但宋知就非得冒出去,膈应膈应人! 最后的结果,也膈应到了自己。 宋知把手臂盘在一起,搭在饭桌边上:他前些天才回的北京。 我跟他说宋知非常注意自己的措辞:我等他回来着。 项彬好好地听着,见对方碍于面子,语速很慢,于是主动接茬:然后? 他马上就抛下工作,回来了? 宋知看他一眼,算是默认了。 前些天大早起人来找我,我 我得练车。 我说晚上找他。 到了晚上,我妈让姚姝晴,以前跟我家住一个大院的那个。 我记得。项彬应和。 之前我爸让我和她相亲过。她爸来我家吃饭,我又帮忙给我妈炒了俩菜,又是把锅带顿刷,结果饭吃完了,他俩人也不知道唠什么呢,反正就是还不走。 我也忘了时间然后我和姚姝晴下楼玩去了 项彬粉条也不唆了,安静地听着,都快能推测出后面的事了:正巧撞见人方成衍了。 陈柏宇接:那也不至于啊? 关键,关键我 宋知难以启齿,声量也低了:我傻逼一个,我拉着姑娘蹬三轮车呢,得意忘形了。 真是操了,陈柏宇拍着桌子笑:我这伙计,你还真是。 三轮车到底是什么新鲜玩意儿啊?给你稀罕成这样了?人姑娘也是行,都不嫌弃你。 宋知说:我们当场吵起来了,刚才我刚才去那地方,就是因为看见他了,我跟人又干了一架。 陈柏宇一向有话直说:你哪有理?你怎么跟人干架? 宋知沉默了。 你是真不知道,还是搁这儿装蒜呢?人家为你一句话跑回来了,你说要忙,好,你忙吧,结果你晾人不说,还和别人干嘛。 你这不驴他呢么? 项彬笑得直咳嗽:我赞同。 我听着都来气。陈柏宇说。你还有脸跟人摔咧子?本事真是大了。 宋知没敢继续说,如果告诉他们方成衍撞见得是怎样的一幕,他可能会受到更严重的批。斗。 的确是他做错了,没法反驳。 我还以为你去捉奸呢。说真的,知儿,咱们得知道点好歹。陈柏宇劝他。 他在南方的时候,对你好吗?项彬问。 宋知几乎是毫不犹豫地点了头。 好。 他公司开发的新区送了我一个店面。我嫂子不在家的时候,还是去他家蹭了一周饭。 宋知越数方成衍的好,越觉得自己不像个人。 代入到方成衍的角度看,换谁不觉得自己真心遭到了践踏呢? 我操。陈柏宇听不下去了:这兄弟真心可以,都这样了,在一起算了,别整得那么闹挺。 你趁早跟姚姝晴划开界限。 宋知又有些茫然:关键人大姑娘也对我没那意思,单纯一朋友。 可她是你相亲对象啊。 项彬也说:那就不能凑太近,你见方成衍成天和相亲对象掰扯了吗? 宋知还想辩解:他也有娃娃亲呢,比我还过分呢。 陈柏宇简直无语:你别说屁话了,人家娃娃亲,那是家长决定的,干人家什么事儿?你呢? 能一样吗? 你要是说,你对人家方成衍没意思,你干脆就这样待着吧。他手一挥:不理他甭个儿理! 可你要是觉得难受,那你给人老实道个歉。 宋知觉得自己确实做错了,他开始陷入沉思,陈柏宇和项彬的话题又转到了别处。宋知低着头,用勺子一次一次撇开碗里的豆泡,忽得一下从座位上站起来。 干啥,吓我一跳。 坐这儿,别操蛋啦。 宋知说:我去找他道歉。 项彬撂下筷子,说:你也不看看几点了? 小爆肚馆热气腾腾,连收银台前的大电子钟上也被糊了一层雾蒙蒙的蒸汽,其上显示着二十三这个红色数字。 宋知又坐回来了,胸膛一起一伏,依旧不能平静。 好啦好啦。陈柏宇凑近了,一手拍拍他的背,一手用筷子夹了个羊棒骨,放在他碗里。 明天再找,别气了,消停消停,啊。 先啃根大骨头,你要是生气,先啃他,咱们咬死他!嗦死他! 宋知和他们厮混完,半夜回家,再在楼底下看见三轮车的时候,已经完全提不起任何兴趣了。 前几天看它还是什么稀罕玩意儿,今天和方成衍又吵一架,再看它的时候,就变成一个纯粹令人着急上火的东西。 打开家门,他发现客厅里亮着灯光。父母坐在沙发上看电视,谁也没睡。 宋母问了声:怎么又这么晚才回来? 你都去哪儿乱晃了? 宋国啸也瞥过他一眼,坐在那里,不怒自威。 母亲起身给他把羽绒服挂在门口玄关,问:怎么这两天也不见你收拾你的车?我今天下去买菜,看见雪水还在你那车上,那么新的链子,你得时常擦擦,别没过半个月就放锈了。 得,还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不想收拾它。宋知换好了拖鞋,嘴上胡乱来一句:锈了得了。 母亲轻声训斥:说什么呢?免费得的它就不金贵了吗? 宋知边说边往卧室里走:不骑了,放着吧。 您要是乐意,您老自个儿骑吧。 宋国啸从沙发上站起来,猛然跟了过来:你什么时候能着调点? 他说这话时,宋知已经走到卧室里了,反手把门一锁,两耳朵一堵,在屋里当缩头乌龟,根本不听他老子在外面吼什么。一个月以来,父子俩在饭桌上相对无言,这还是他们第一次爆发正面冲突。宋知整日无所事事就算了,跟他妈说话也不懂事,让憋了已久的宋国啸终于找到了发泄口。 宋国啸一听这锁门声,怒火更甚,狂拍他的屋门,喊他:宋知!给我出来! 宋知身子往床上一摊。凡尘俗事,与我无关。 门板咣咣地响着,脆弱的门几乎离当场断开不远了。 明天赶紧去擦你的车!不然明天我让收废品的给你拖走! 你跟他计较什么呀?宋母赶紧在门外阻拦,他擦不擦的,你生这么大气干什么? 宋知望着天花板,不吭声,听着宋国啸在屋外大喊大叫。 他忽然明白了,吵架时人就该不吭声,方成衍在这方面,的确是略胜一筹。 我的车,我做主就是了,您甭管了!他朝门口嚎了一嗓子。 门外沉寂两秒,立刻引来更高声的怒骂:混球儿一个! 简直不像样!一点也不如你哥! 第56章 忘忧仙草 这句伤人之语并未给宋知带来更多实质的伤害, 他只是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天花板,然后咸鱼地翻了个身。 恋耽美 京味文小茶爷和豪门霸总he了免费阅读-京味文 一直等到母亲把怒火冲天的宋国啸拉回房,他才起来, 出门洗漱去了。 第二天一早,宋知便打算找去方成衍的公司。结果一出楼道口,先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战, 迎面的冷风仿似在脸上刮刀子一样。往外一瞅, 原来是昨个儿半夜里也下了雪,天地间雪色茫茫一片,小区石子路上的积雪尚且松松软软。但公路上可不是这样的,地面上的雪被压得结结实实, 一辆车慢慢地开过去,轮胎上的花纹便烙在地面上。 铲车也还没清理到他家门前,路况播报不断地给北京市的司机们汇报路面情况,于是导致宋知等了半天, 也没看见一辆出租车经过。 他干脆走着去了。 身上的棉服外套还是早些年前的,卡其色的工装款式,衬得年轻俊俏的小茶爷身形利落,不过到底是没有嫂子新买的羽绒服保暖。手在袄兜里揣着, 依旧冰冰凉。 宋知一边走, 一边不断地在想。 方成衍那晚来找他时, 天也是这样的冷吗 走完两条长街, 终于在路上瞅见一辆出租,上车的时候,他鞋都已经湿透了。 那股凉意从鞋面逐渐渗到棉袜上, 等抵达终点, 宋知下车的时候, 小风那么一吹,他只觉得自己的手脚都在凉水里浸泡着。 真冷啊 宋知短促地往外呼一口气,嘴唇里便冒出雾蒙蒙的白气来。面前的摩天大厦,宛若顶天立地的巨人一般,占地约有两个足球场相连那么大,面对这一长排现代化建筑群,宋知眼神还有些茫然。 这得上哪找方成衍去? 所幸进入大厦的刹那,温暖的室温立刻将他浑身冷意都尽数消融掉了。 他随便逮了个经过的人问:请问,你们总裁办公室在哪儿? 那人扫了他一眼,急着要走,抬手一指:你问前台吧。 宋知顺着方向一看,有三个统一盘头、穿白色制服套裙的小姑娘正在接待台前坐着。前台旁边几步远,放着一排刷卡过人的机器,必须要有职工卡,才能通过,然后才能乘坐电梯。 宋知用食指扣了扣柜台:你好,我想问下,方成衍的办公室在? 离他最近的女孩儿抬起了头:请问您有预约吗? 宋知说:我他朋友,跟他说一声,肯定会让我进去的。 不行啊。对方说,方总裁今天很忙。 我简单说一句就走。 不行。 她指指电话,面上表情十分犯难,说了句好听的话打发人:换做平时,我电话就拨过去了。 今天不行。 宋知好说歹说等了十分钟,说自己上楼等就行,是有正事的,不是来添乱的。哪知道那小姑娘职业素养倍儿高,他费了半天唇舌,跟其中一个说话细声细气的小姑娘侃大山,都快跟人套上近乎了。转嘴再一提,还是不行。 他没耐心了,看到消防通道用的步行梯,大步走过去。 三个女孩纷纷喊他:喂!先生!先生!你不能上去! 没预约不能上去的! 宋知生猛地上了六七层,终于找到一个对消防通道没上锁的楼层,他拐了个弯往那大厅走,喘着气,往里看。 心想,小爷道个歉,还真是够累人的。 你好,我想问下,你们总裁办公室在? 一个穿制服的职员告诉他:哦,方总啊,56层。 宋知道了声谢,往电梯间走了。 一路困难重重,他终于找到写着总裁办公室的门。大门由气派豪华的红木制成,许是因为能看出价格不菲,宋知觉得连食指敲上去,发出的声音都很动听。 没人来开。 他极度有耐心地多扣了几次,可过半天,还是没等到方成衍来开门。宋知直接推门进去,发现人根本没在里头。 等了半天,也不见人的踪影,还是路过的保洁阿姨告诉他:方总在楼下开会呢。 宋知对她连说声谢谢,又从步行梯上哒哒下去了。 大厦的56层,单单一个总裁办公室就占用极大的面积,外面不过也只是摆了秘书的桌位而已。 而55层可要热闹得多,这里分为布局平整的几条走廊,所有的高管职工都在这里工作。 经过装有半透明玻璃的会议室时,里面依稀可见一排长长的会议桌和人影。 方成衍就在里面开会吧,他想。 等着吧 两张浅色沙发在贴着会议室的地方摆着,前面还有一张暗调的桌案。工作区井井有条,茶水间里咖啡、立顿红茶、冲泡奶茶,饮料备得都很全。 宋知坐在沙发上,开始漫长的等待。 他是九点来的,结果这么一等,硬生生等到午饭点边上。直到白领们都三三两两地结伴去茶水间热便当了,会议室还没有要开门的迹象。 他百无聊赖地从沙发上起来,在原地走来走去。 终于。 会议室门打开了。 里面传来一阵交谈声。 正忙着与他人洽谈的方成衍,从会议室和合作方正相谈甚欢地走出来。 见到宋知时,男人眼底的情绪忽然有了复杂的变化。 宋知的心也紧张起来。 他听到男人对身边的人在说:下午再说吧。然后,他朝着宋知走过来。 精明能干、年轻有为的总裁站定在宋知跟前:去上面坐。 连声音都透着一股疏离。 宋知还说不上心里是什么滋味,可男人已经转身走了。 会议室的尽头又有一条通往56层办公室的专属楼梯,不用再往阴冷冷的楼道里跑 宋知一路乖乖跟在他身后,方成衍的背影还是依旧如往昔得挺拔,走路时姿态端正,步伐稳健,他很喜欢男人的走路姿态,尽管对方一眼都没回头看 男人一路走至办公室,大手握住红木大门的门把,向宋知敞开大门。 坐吧。 有什么事吗?男人坐在办公桌后,视线瞥过宋知脚上湿透的鞋。 宋知插在袄兜里的手攥了攥,单刀直入,开门见山:方成衍。 我是来跟你和好的。 我想了好些天,我不该吊着你的。 总归一句话,这事儿是我办得不对。 因为紧张,他说话时的吞音更严重了,这让他听起来似乎并没有那么诚恳,反而还有点吊儿郎当的音调在里面:咱们和好,以后我保证不再犯。 宋知还从来没有主动跟人低头的时候,今天他这么低声下气,属实罕见。 当然,低声下气,也只有他自己这么认为。 方成衍的内心一瞬间像酸炸了花,他两只手掌交握,放在桌子上,额头抵着手:你没有不对,是我没有资格要求你。 不必这样。 宋知一听,也有点伤心,他沉默地把兜里的东西变魔术般的一个个放到方成衍面前。 男人凝视,一个纸杯托儿,一袋真空包装的茶叶。 他看到宋知在自己办公室的饮水机下层找到一次性纸杯,把塑料托儿扣了上去,又在他的饮水机里接了滚烫的热水。 茶叶往里一倒,干巴巴地在上面飘着,潦草地浮起。 这些全都是宋知刚才从人家公司里的茶水间顺来的。 原谅我吧,我愧疚得昨晚都没睡好觉。 宋知把茶水恭恭敬敬端过去,再次可怜巴巴地重复一遍:都我错儿。 喝了它,就当接受我歉意了,成吗? 茶叶全飘在上面,叶片根本没舒展开,一喝保准会糊一嘴。方成衍皱着眉看着茶叶,觉得最起码,应该再等等。 看着宋知写满恳切的脸,和期待的眼神,方成衍只想叹气。 这两天他总有叹不完的气,这是之前二十九年的人生里,从未体会过的感觉,叫他不得不在工作的空隙里时常回想,忧愁萦心。 宋知见他这样看着,问:你不喝吗? 你喝了它,就当接受我的道歉。千错万错都是我的,我想明白了,也掰清自己臭毛病了。但是我向你发誓,我没打算结婚,我也不喜欢那女孩。 我不该拿你跟她比,还说你不好的,快别生气了。 宋知把茶叶又递过一点:原谅我吧,好哥哥。 我以后悠着点,再也不干这样的事儿了。 方成衍好不容易坚定一点的心思,有些被他动摇。 我男人还没说完话,便被打断了。 宋知耐心好像在此刻突然超出极限似的,他把杯子硬是凑到男人嘴边:你是不是爷们?我都举这么久了。 有完没完,真不痛快。 方成衍住了嘴。 宋知又把杯子凑凑:喝完算和好了。 方成衍看他一眼,把杯子接过。 尽数喝掉。 男人喝了一大口没泡开的茶叶,咽下去的时候也不是个滋味。 宋知这才收起拉长的脸,姿态极为不自然地说了声:嗯。 明明是主动跑来道歉的那一个,但走之前,为了挽救自己的颜面,还要训话似的跟人说:以后好好说话。 我有什么毛病你挑我的,别闷葫芦一样不吭声。 方成衍尽量让自己听上去平静一些:嗯。 你手好了吗?宋知突然提起这桩事。 没事。 宋知才不信,抓过方成衍的手腕,往对方手心里瞧过一眼。 留下的伤口不大,但开裂得很深,现在刚刚结痂,是当时按钮上用力拍得那一下,因为力度太大,手掌心生生拍得血肉绽开的。 当时你得发了多大邪火啊宋知轻柔地用手指摩挲了下伤口旁边的地方,又把手放下,他假装表情自然,殊不知却更不自然。 我走了。他说,改天联系。 方成衍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再坐会儿吧。 一个站在门前,一个僵硬地站在大门打开的缝隙里。 两人明明已经相当熟络,现在一时竟不知该怎么相处。 你的鞋湿了。 宋知:路上雪挺大。 脱下吧,穿湿的不难受吗?男人说道。 最起码,等干了再走吧。 宋知微微点头,他坐在男人办公室的沙发上,三下两下扒掉鞋子,然后脱掉早已湿了个透的浅灰色毛线圈棉袜。 方成衍叫来秘书,告诉她:麻烦去楼下找间干洗店烘干。 秘书接过,偷偷看了一眼这个不速之客。 见这来历不明的帅哥约有一米八几的个子,身材修长,气质慵懒。此时赤着白皙的脚,盘腿坐在她们总裁的沙发上,如此随性地玩手机。 秘书走到门口,还要三步一回头地看。 屋内的氛围倏地安静下来,谁也没再开口说话。 宋知坐在那个位置,却怎么也恢复不到原来的心境了。 他记得第一次坐在方成衍在南方的办公室里,他自在地打着游戏,等方成衍去家里吃饭。第二次便是扛着喝醉的男人,还在人家的办公桌上趴着睡了一觉。 哪一次也不是像现在这样的,屁股底下好像有针扎似的,浑身不自在。 嘿,这歉道的 不过,宋知抿抿嘴,心想,他的心终于能消停了。 沙发正对办公室门口,偶尔有几个企业高管进来,宋知便会引来他们一轮又一轮的疑惑注视。 他只能认真地盯着手机屏幕,假装自己有事可做的样子。 这次的矛盾让他们脆弱的关系差点濒临破裂,宋知也摸清了方成衍的脾气。 这个老坷垃完儿才不是什么老好人呢!他是一旦爆发就会变得极度理智、乃至开始权衡取舍的人。这点令人感到害怕,但方成衍冷酷的面貌又让宋知格外贪恋、回味对方的温柔,甚至想把自己一身臭毛病全都为他而改正。 他这种心思如若要陈柏宇和项彬知道,一定会大呼日头打西边出来了。 这可是宋知! 打小学起就是一混账人物,因为有大哥在,他爸不管他,他妈更是溺爱他,现在居然想要改过自新,简直叫人惊掉下巴。 半小时后,漂亮的秘书姐姐带着他的鞋回来了。宋知接过,然后在男人眼底下,迅速穿好棉袜和鞋,说自己该走了。 一出门,却调了向了。 走哪来着? 我送你下去。 不了。宋知急忙摆手。 如果下楼,就意味着要走电梯。 昨夜在电梯里,方成衍真是给宋知吓到了,再处于那样狭小密闭的空间,他俩只会更尴尬,情况不会好转的。 你忙吧,别送。宋知说完,把门赶紧关上:回见。 作者有话要说: 二十万字啦。 第57章 湘波一绿 方成衍回到办公桌前, 电脑的曲屏上忽然弹出一则消息。 是由韩秘书发来的。 男人大致略过一眼,眉头逐渐紧锁。 他立刻往清源拨去电话:怎么回事? 方总。韩秘书语气十分焦急。 之前从国外外派来的那位科西嘉人,在方成衍离开清源之前, 双方的洽淡已经结束,唯一余留的只不过是合同的确认问题。就在五天前,韩秘书传真过来之后, 方成衍也已经进行了确认。之后又过了一天, 文件签署成功,这件事便算作彻底结束了,只需再等明年的工程开工。 可是。 那外国人却带着合同失踪了! 据他远在意大利的妻子说,他们的最后一则通话是在三天之前, 在那以后,她再也没联系到自己的丈夫。韩秘书也因此接到了国外公司的传电,询问他们派遣的人员是否已经离开,双方交接了一番, 才发现,他人失踪了!韩秘书马上带人去找,在镇上问了个遍。由于清源镇居民基本都是乘坐大巴去市里的,他也往客运站跑了多次。 这工作人员是个外国面孔, 镇上的人都印象深刻。 大巴车的司机告诉他:我见过, 他坐得我这趟。 在市里下了车, 我调头回来, 就没再关注他咯。 之后又有同乘一辆大巴的人告诉他:他坐了高铁去北京,我那天起的早,也是上高铁站了。 那他上车了吗!?韩秘书问得十分细致。 上了。 我看见他都检票了。 这么一看。 要是上了车的话, 该是在北京走丢的。 可北京这么大的地方, 下了高铁站, 到处都是人,但凡找个人问路,也不会那可是个四十多岁的成年人,在工作上也时常有去异国出外勤的需要实在蹊跷。 韩秘书没找到人,愁得焦头烂额,在满24小时后,立刻向警局报了案,希望在警方的协助下,事情能快点有进展。 老板把工作交给了他,可在他眼皮底下,却出了这样一桩事。这可是几十亿的生意,耽误不得呀! 方成衍眉心紧紧不得舒展,手指在桌面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扣着。他总感觉,事情绝非一个走丢就能解释的。 他人不在清源,只能寄希望于赶紧找到他。 但愿事情真的如此简单。 恋耽美 京味文小茶爷和豪门霸总he了免费阅读-京味文 方成衍对着听筒说道:有劳你这几天辛苦一点了,等找到人,大家趁早回来过年。 韩秘书语气十分坚定:好的! 您请放心! 方成衍撂断电话,转手从抽屉里拿出了另一个手机,响了几声后,继而掐断,静等晚上对方打来。 时间转入深夜,公司的所有职工基本上都走光了。办公室里没开灯,男人坐在转椅上,静静用指腹摩挲着上午宋知拿来的那只纸杯,他衣领上的领带已经解下,凌乱地放在一旁。 面前那只手机屏幕倏地亮起了幽幽的荧光,刺耳的铃声震天响。 喂。 方成衍接住电话,靠往身后的椅背。 嗯,我在公司。 他的声音在不开灯的房间里显得尤为低沉:方便的话可以见一面。 对方步行来到方成衍的公司,只用了不到十分钟。他行事非常小心谨慎,生怕在世纪地产公司的停车场记录仪上留下任何访客信息,被人抓了把柄。 辛苦。方成衍为客人打开了灯。 请坐。 来人正是之前与方成衍在清源通过电话的人。 名叫杜修凡,看上去估摸和方成衍差不多年纪,长了一张堪称寡淡的脸,气场非常弱,说话一板一眼,但是野心勃勃,年纪虽轻,但凭着本事坐到了投资公司的正董事,连六十有余的张鸣也才仅是一个做副董的份儿。早在一年之前,他主动从日中投资公司投奔了方成衍。上次张鸣那笔翻番的投资金额,也正是在他的强压之下确定下来的。 他直接切入正题:秦淮,最近在忙什么? 对方答道:还在度假,没有回来。 张鸣的投资,他了解了吗? 尚未。 从前年秋天开始,他一直没有关心过公司的事。 对方如实报告道:不过,他最近好像在频繁见一个外地人,同意参与此人的融资计划,还经常一起打高尔夫球。 方成衍默默记在心里,继续问道:他是否得知我公司与意大利商合作一事?你们是否开会讨论过,介入明年新项目的投资? 没有。杜修凡给出了确定的答复。 方成衍起身,来回踱步,神态宛如陷入沉思。 过了良久。 那其他人呢?我记得他向你报备了我公司的新项目,还动摇了其他董事的心思。 他们都知道这件事,可却没有想要分一杯羹的意思? 他们最近都在关注一些小产业,风投不大,十分分散,现在企业的投资项目做得不多,所有人的积极性都不高。 很好。 内部矛盾重重,成功的项目个数寥寥,正合他意。等这公司行将就木的时候,再对它进行收购。 秦淮数十年来积攒的名下项目,以及张鸣在清源的投资,最终还是要落到世纪地产的手里。而剩下的业界同行便只能站在一边,感叹他心机深重、胃口惊人。 可在外国人失踪这件事上秦淮几乎没什么动静,也自始至终从未插手他们这里的投资,都是其他董事在办的。 该了解的事情都已经知晓。 我也会尽快加快速度。方成衍说道,让你久等了。 请放心,合约一切算数。 在这之前,还要你忍耐一段时间。 我知道。杜修凡那张寡淡的脸上露出一个官方的笑容,但那模样不像在笑,反而更像是皮肉的拉扯:想要成功,我要付出一点代价。 方成衍看着他,笑了笑,没再说话。 与情感淡漠、共情能力低的人从事工作,总是可以预见成功。 鉴于日后的合作。杜修凡说道,我还是想请问一下您,是要秦淮所有名下的产业,还是一个投资公司?您知道,投资公司一旦倒闭,他可以轻易抛弃,他的产业,和您的一样,数不清。 方成衍回答得很干脆:前者。 是我料想的答案。他仍在微笑。 我很期待那天。 宋知回到家后,一直在搞网店的门面。 这些天来,跟顾客哪次聊天他都是秒回,介绍得也足够详尽,可最后成功地不过都是几个小小的订单,他截了图,交给嫂子去发。 网路上的店面实在太多,把目光移到互联网的同行也实在太多。他之前不忍心劝慰嫂子这条门道行不通,因为茶店的顾客定位基本上都是中年人,而对于线上购物十分熟络的却是年轻人,大部分中年人都喜欢在家边的实体店。 所以他们的顾客依旧很少,大头客户依旧只有一个山东大哥。 不过快要到年底了,人们送礼买茶有需要,他得常看着点。 大嫂在清源也没闲着,推了新包装、新套盒,她过了开直播的那个兴奋劲,也不愿意再去露脸。 日子平平淡淡地过去,宋知吃喝玩乐,游手好闲,就等着过年了。 到了夜里,他避开父母,又去和陈柏宇他们鬼混了。 宋知赶到小吃街上的一家小面馆时,陈柏宇已经点好了面条。一天没见着他,可把这兄弟八卦坏了,陈柏宇忙关心地问:你去找方成衍没?和人怎么说的? 宋知从筒里挑了双筷子,没看他:和好了。 呦,可以呀。 宋知一昂头,大放厥词:那是。 我谁啊,我给人低头道歉,他敢不应?像话吗? 话刚说完,项彬也推开了面馆的门,他刚执完勤,累得像狗。 怎么累成这样?宋知问。 哎呀,别提了。 帮忙找人呢。项彬一脸疲惫地坐下,把身上厚重的制服脱掉:找了整一天了,累得半死。 陈柏宇给他拿了筷子递过去:什么人物啊?要这么找? 一个外国人,在北京走丢了。项彬不愿再多说,我先开吃,饿死我了。 没过一会儿,他风卷残云般干光两碗面条。 小店人来人往,不时有年轻女孩经过,宋知扫过一眼,忽然想起了自家表妹:对了,宋鼐鼐也快从英国回来了。 什么时候? 她都没告诉我。陈柏宇大为惊讶,还有些许伤心。 项彬从碗里抬头,嫌弃地瞅他一眼:人告诉你干嘛? 我去接她呀我。 这都多少年了,你对人家的劲儿还没缓过来? 当然,鼐鼐那么聪明、那么可爱、那么鬼灵精,我 项彬咳了一声,打断他:待会儿咱们上哪? 宋知把筷子一撂,将兜里的驾驶证豪气地拍在桌子上:我要去租车,带你们遛遛。 嘿嘿,不错呀。知儿,你还没说呢,你和方总裁怎么和好的,什么细节?都给我们讲讲。 宋知把上午的经过详细地描述了一遍。 人家到底是总裁,大气!陈柏宇说。 宋知叹了口气:不过我感觉他心里还是有点膈应。 那把他叫出来。陈柏宇提议道,我会会他,给他开导开导。 宋知皱眉:他忙。 我不叫。 他说着,往面条里倒了点辣椒油:他最近两天八成不会联系我的,我们现在关系很尴尬。 叫出来,瞅瞅呗!陈柏宇把手肘搭在他肩膀。 项彬也起哄:给他打电话,麻利儿的。 就说你朋友要见他。 宋知想了想,在朋友们的注视之下,还是打了电话过去。 喂,你吃晚饭了吗? 那头传来男人低沉的声音:嗯,刚吃完。 宋知神情尴尬:噢,那,那没事了。 陈柏宇在一旁高喊:就这?就这? 怎么了? 宋知声调不由自主地放低了一些:我朋友想见见你。 在哪里?男人说这句话时声音格外好听,这样被朋友挑拨的气氛也最是撩拨人。 在庆泉道的面馆。宋知提醒道,你别开车,打的过来。 那边顿了一下,继而回答:好。 电话挂断,宋知觉得自己心跳又在加快了。碗里还剩下半碗面条,食之无味。 二十分钟后,男人拉开了饭店的门。屋内热乎乎的,透明玻璃上全是蒸汽。从外面看不清店里的景象,宋知举了举手,方成衍立刻注意到这一边。 他把羽绒服脱下,坐在宋知身边,礼貌地和后者的朋友们说道:不好意思,已经吃过了,下次有机会再和大家一起吃。 宋知脸红着,低头吸溜面条,而方成衍则中规中矩地坐在那里。他俩怎么看,怎么像一对新婚燕尔的夫妇。 陈柏宇和项彬对视一眼,几乎止不住脸上的坏笑,他拿着一小瓶白酒要给方成衍倒:要来点吗? 你们喝,别捣鼓人家。 宋知赶紧伸手拦住了,男人的酒量可不高。 没关系。方成衍用餐具里的杯子去接酒。 对了,你刚才说去租什么?项彬忽然问。 车。 宋知摸摸自己放在桌面上的驾驶证,挑了挑眉毛:等着小爷来给你们展示一波车技。 作者有话要说: 赶在deadline之前一更! 感谢珍惜的营养液呀~谢谢! 第58章 茉莉烘青 小饭馆虽说店面不大, 但人来人往,吵吵闹闹,聊个天都要敞开嗓门才能听清对面的人说的是什么。 几个人来回聊着天, 一顿晚饭马上就有吃完的迹象。 宋知匆匆吃完最后一口面条,便先穿上厚厚的工装外套,扭头告诉兄弟们:等我出去一趟, 马上回。 说完, 起身就要往外走。 他的位置靠着墙,又在最里,出来时还得从方成衍身前过。 宋知扶着桌子,迈出一条腿, 感觉到男人坚硬的膝盖擦过他柔软的后膝窝,痒得不行。由于地方太小,他艰难无比地又迈出一条腿,终于从窄小的通道里挤出去了。 他回头别别扭扭地看男人一眼, 什么也没说。 陈柏宇见宋知已经推开饭馆的门,忙用纸巾擦擦嘴,对着面前的男人问道:方总裁最近在忙什么呢? 方成衍答:最近很清闲,一年的工作都结束了。 噢陈柏宇若有所思, 拉出长腔。 那, 他顿了顿, 似乎在想一个合适的话题:你准备什么时候回南方? 要看宋知。 陈柏宇乐了, 龇出一口白牙:什么进展你们这是? 还要一起回南方?搭伙去那儿过日子么? 方成衍语气极为平静:还要看他怎么想。 陈柏宇一听,挑挑眉毛,往项彬的方向看过去, 见项彬举着碗, 也斜着眼看了眼自己, 旋即撸高袖子,好像开始准备放招:知儿和你闹矛盾的事,我们也听说了。 你怎么想的? 怎么想的? 男人端起盛满京都二锅头的杯子,喝了一口 当然是又爱又恨,欲罢不能。 以后不会再发生这种事。他说。 在宋知主动来低头认错之后,方成衍似乎对未来更有信心了,他也不会再允许他们两人之间有这样急躁、破裂的关系。 嗯陈柏宇露出相当为难的表情:我再确认一遍,你是认真的吗?上次在酒吧,我一直当你说的玩笑话。 当然,方成衍被这么一问,眼底带上了稍许疑惑:我一直都很认真。 方总裁,陈柏宇真是笑不出来了:你知道他爸有多恐怖吗? 方成衍思考片刻:我对宋厅长有所耳闻。 宋国啸是从纪委干上来的,当年才年过四十,就已经成了这一套班子里的领导。多少年来打虎拍蝇抓四纪,每天来下头巡视,哪个犯过点事儿的大官儿见到他都要闻风丧胆。 一旁的项彬把面汤大口喝了个底儿朝天,把碗一放,也加入话题:小知倔得跟驴似的,宋叔叔更是,着急上头的时候忒吓人,他们一家子都这脾气! 但是你放心,要是宋知认定你了,他绝对会跟宋叔叔摆开了说,但方法绝对是相当强硬那种,头破血流的事儿到时候保准少不了,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陈柏宇一经项彬提醒,立刻陷入回忆,摆出一副不堪回首的模样:可不是吗,我还记得当年张令泽被宋叔叔直接 咳。项彬咳嗽一声,觉得这人不该在方成衍面前提。 陈柏宇果然住嘴,话锋一转。 豪气地把酒盅往桌面上一磕:我就知道方总是个明事理的大度人儿,宋知交给你,我也放心了,来,咱们干一个。 酒杯相碰。 一小盅白酒下肚,火辣辣得烧心。 宋知在半条街开外的车店租到他心心念念的四个圈儿。 他开回面馆,然后叫兄弟们和方成衍出来。 陈柏宇最先大摇大摆出门,一屁股坐在后排,而项彬和男人落后他几步,还没上来。 项彬一边披上外套,一边对方成衍说:你来之前,宋知刚才吃面的时候,一口酒也没喝,就是为了开车。 他看着方成衍,觉得对方应该知道。 他说找你骑三轮儿的事儿没兑现,但是承诺过让你坐副驾的事,他得办好。 你别听他搁那儿说什么给大家整活儿,展示他车技。 他租车,纯粹是为了你去的。 嗯。 男人表情依旧平淡,但内心却不住地愉悦起来,只发出连续的两个字节:好。 项彬长腿一迈,也上了后座。 方成衍站在原地,看到宋知在主驾上的身影,他觉得,自己的胸腔不知道从哪个地方,忽然燃起一点温暖的火光。 这种温暖还有继续蔓延的趋势。 宋知按下车窗,又拍拍身边的位子,对男人说:你坐副驾。 等对方坐上来的时候,宋知一时还有些拘谨,但很快就放松下来。他一边认真地瞅着后视镜,一边倒车调转过方向。 车辆成功驶出街巷,稳健地行驶在平坦宽阔的柏油公路上。 陈柏宇直夸他:嘿呦,还真是有模有样呢。 宋师傅这是打算去哪里啊? 瞎转吧。宋知扭头看副驾上的人:你忙吗?急着回去吗? 不急,一起去吧。男人答。 宋知沿着外几环转了两个大遭,兄弟们就无聊地顶不住了,都嚷嚷着要回家。 恋耽美 京味文小茶爷和豪门霸总he了免费阅读-京味文 按照距离,他得送完项彬、陈柏宇,然后再拐弯去送方成衍。 一路上,宋知和俩发小聊着天:开车真爽,我真疑惑,之前我为什么不考驾照? 你又娇气又懒,怪谁? 陈柏宇说:彬子,咱们什么时候换车,也整个四个圈儿。 项彬瞅他一眼:好家伙,我刚工作,车开得比领导都好啊?我别克儿挺耐开的,你自己换吧。 车上只有方成衍不发一语,侧脸朝向窗外。 宋知在车镜里偷偷地、探究似的朝他那里看,看样子,男人应该心情不错。 下一秒。 对方立刻察觉到这视线,向他投来一眼。 气氛立刻不一样了。 宋知看向前方,假装无事发生,全然忽略沉默的方成衍,就顾着和项彬他们说话。 等把俩人都送到家,他才开始和方成衍搭起话来。 你爷爷呢?宋知的手握在方向盘上,手指又长又细。 他老人家什么时候回北京? 男人转过头:还没说。 不是。宋知疑惑起来:他没说,你得主动张嘴啊?这就快过年了,老人家独自在南方,你这做孙子的,怎么也得打个电话,没准儿老爷子早想回了,就等你们小辈张口了。 男人觉得十分有道理。 现在打。 他听从宋知的意见,打电话过去:是我,成衍。 您什么时候回来? 方长云果然冷漠地吐出二字:不回。 宋知在一旁听着,急忙对男人做出口型:继续劝。 回来吧。方成衍说:爸妈还有方晟都在说,希望您趁早回来。 哎呀,麻烦死了。 那么远呢。 宋知眼巴巴地瞅着他,凑近来听手机里的声响。 男人继续请求:这两天就回来吧。等到过完年,我跟您一并回南方。 方成衍看着左手边探过来的头,补充一句:宋知也想让您趁早回来。 这样 老爷子一听,忽然在电话那头笑得合不拢嘴:好,好,我让小韩买机票,明天就回去。 宋知看到方成衍撂下手机,说道:是吧? 老爷子拉不下脸,活到这个岁数,就怕麻烦你们。 方成衍没有说话。宋知有时候神经粗犷,有时候又能贴心地照顾到所有人。他讨人喜欢,不是没有理由的。 只要,不是跟人吵架的时候 方成衍只要想起那天的场景,就会万分头疼,宋知有讨人喜欢的本领,但叫人生气、火上添油的本事也绝对不是盖的。 该怎么治服他,真是一件世纪难题。 接下来,车上的氛围还算相谈甚欢,两人时有时无地聊着,不知不觉中,抵达方家的独栋别墅前。 到了。 宋知把车稳稳当当停在路边,一脸骄傲地对着方成衍臭显摆:看我这一通操作,可以吧? 倍儿帅吧? 这起步,这调档,这停车 他滔滔不绝地自卖自夸,再一回头。 唇就被堵上了。 整个人被揽进怀里,湿润的舌头滑进嘴唇,吻得他一阵心惊。宋知伸手想要推开,却仿佛被提前预料到了似的,被紧紧握住手腕,按回,然后牢牢地压在身体两侧。 根本不给反抗的余地。 唇舌只能被动地跟着方成衍游移,不时发出暧昧的水声。 整个人被亲得七荤八素、像被抽干了力气。 再分离时,他正对上男人那双眼睛,里面漆黑、幽暗,深不见底。 半成温柔,半成危险。 平日里二五八万的小茶爷此刻真是吓傻了,想岔开话题,但语无伦次:不是,我说这,这咱不能 他话不成话,相当错乱。方成衍就又凑近一点,堵住他的嘴。 唔 湿滑的舌头在温柔地舔舐,邀他一起共舞。腿越来越软了,宋知不得不放弃抵抗,被动地承接这个深吻。 宋知的四个圈儿果然没挑错,主驾驶空间极大,男人肩膀生得宽,压过去的时候,落下的阴影几乎要把宋知整个人覆盖住了。 唇齿还在交缠,宋知被吻得浑身瘫软,男人势要生生把他抛进无尽的情。欲里去似的,不肯停下。 不知过了多久,握紧他的大手才缓缓松开。 他们额头抵着额头,相互对视着彼此,眼里分别有不同的情绪在闪烁。 宋知刚才呼吸困难,脸憋得通红,甚至还冒出一点生理泪水来。他用这样眼神盯了方成衍几秒,又故作不在意地用手背揩揩红润的嘴唇:赶紧回去吧您。 还强装镇定:我这哥哥真是喝大了。 这一身酒味儿 方成衍仍不甘心地看他:还要装你的蒜吗? 宋知躲避眼神,只把头扭向车窗:怎么就装蒜了? 方成衍微微叹一口气,又抛出一记炸弹。 要和我在一起吗? 这一句话堪称有石破天惊的效果。 宋知僵硬地把脖子扭回来,只觉得胸腔里的那颗心脏躁动不安,此时更是快要跳出来了。 见到男人这样直勾勾盯着自己,他又难为情地低下眼睛,睫毛也就跟着直直地垂了下来:我得,再想想。 车内的暧昧氛围打得火热。 方成衍就这么一动不动地看着他,两人一个眼神躲闪,一个压迫感十足,势要对方给出一个答案。 该给什么答案呢?宋知自己也不知道。 看了好半天,见对方不肯松口,方成衍还是放弃继续逼迫他。 有完没完。 男人的声音无比温柔,他学着宋知那天的话,又轻轻地在他唇上吻了一口。 真不痛快。 作者有话要说: 噫哈哈哈耶嘿嘿呜呼呼惹 第59章 菖蒲青谜 公路一旁的路灯投下昏黄温暖的光影, 此刻更是成为了男人身后绝佳的背景。 在这黯淡又暧昧的光线里,方成衍凝视他的眼神明亮且温柔。 宋知看得一时凝噎,险些要化在他的注视里。 两个人相顾无言良久。 方成衍坐正身体, 这才有了声音:那,我先回家。 他的语气有种询问的意味在里面,似乎不想让今天的交集就此结束。 但后者只是僵硬地点了点头。 好。 路上注意安全。方成衍如是叮嘱道。 宋知本想应一声嗯, 但很快, 他发现,自己居然紧张到,声带发不出任何音节来 他看到对方下了车,又转过身, 在路边静静地站着,像是要目送自己离开。路灯下的西装男人高大英俊,穿过车窗、投来的眼神里,仿佛还有对他说不完的话。 宋知抿了抿嘴唇, 别开头,男人这样汹涌直接的爱意让他有些手足无措,本想赶紧离开,结果右手在周边摸了半天, 也没摸到变速杆。 他在心里痛骂自己, 怎么被搞得这么心神不宁? 还算熟练地挂上档, 车行驶到十字路口时, 他又默默地在右车镜看了一眼,见到男人的修长身形逐渐离远,随着车拐过弯后, 彻底消失不见。 宋知直视前方, 如释重负地吐出一口气。 要了命了 凌晨两点, 小区楼房的灯光已然灭掉了七七八八,只有宋知开着白炽灯,翻来覆去睡不着觉。 他枕着手臂,脸颊发烫,在送男人回家后的短短几个小时内,脑袋把那缠绵的吻不知反复重温了多少遍。 他喜欢方成衍吗? 这答案好像显而易见。 可是 男人低沉的嗓音忽又在耳边响起要在一起吗? 在一起吗? 头疼! 他下床啪地一下关了灯,不耐烦地一撂被子,赶紧特么睡吧。 那点乱七八糟的心思终不敌逐渐席卷而来的困意,宋知一头栽过去。过了不知多久,正当他睡得迷迷糊糊之时,手机屏幕忽然一亮。 铃声继而响得惊天动地。 宋知在睡梦中不由得微微皱眉,可这铃声根本没有停下的意思,过了几秒,他猛地烦躁地坐起来,强行睁开眼睛,用手滑动接通。 喂。 他懒厌厌地把手机放在耳边,又重新躺回去。 电话那头先是发出了点悉悉索索的动静,随后,一个奶声奶气的娃娃也学着他喂了一声。 ? 怎么会有小孩儿给他打电话,打错了吧? 他不悦地把耳边的手机拿远,准备挂断。当他半眯着眼睛扫到上面的号码之时,瞬间如同被泼了一盆凉水似的,一下清醒了! 这号码 岂不就是宋骧接的最后一通电话!? 宋知像是被电击了一下似的,腾地翻身坐起来。在他考驾照期间,每次排队到怀疑人生的时候,他都会拨一回这电话,可当这电话主动打过来的这天,自己反倒有些愣怔。 小朋友,你好。 他连呼吸都屏住了,试图让自己平静下来。 那边沉默了三秒,又传来一声嗲嗲的声音:你好。 宋知在心里快速盘算着该说什么话。 吃饭啦丫丫。 不等他开口,听筒里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紧跟着有什么东西当啷一声,清脆坠地,像是一个铁盆被摔在了地上,那东西在地上来回打着转,拍在地面上嗡嗡地转圈响。 男人压抑声量,对这孩子怒吼道:快挂了! 挂掉! 一阵慌乱的脚步声传过来,宋知听到孩子哇地一声嚎哭了起来,这哭声离得愈来愈远。 应该是手机被夺走了 你。 我不知道你是谁。 别再打了!听到了吗?!男人说话时带着一股乡土口音,不同于市区里的方言,而且,听上去凶狠极了。 通话紧接着,通话被嘟的一声按断了,手机里又只剩下干巴巴的机械声,一声一声地响着,拖着无尽的尾音 一下一下,有力地敲在呆若木鸡的宋知心上。 他彻底清醒了。 手微微颤抖地再拨过去,果然又没了声响。 疑惑如同沸水里滚烫的泡泡,一个又一个地冒出来:这号码是谁的?第一次用大哥的手机号码打过去的时候,他为什么迅速按断?第二次打过去的时候,又为什么直接干脆地关机以及,为什么最近又重新开机呢?这些天来,他一直用自己的号码拨打,如果那个名叫丫丫的孩子只是单纯地打错了电话,家长为什么又会表现得这么激动 清晨六点半,宋知仰头看着窗外浅白色的天空,惶惶中,觉得有些头昏目眩。 他把这号码输在支付宝向对方转账的功能搜索上,但软件立刻显示查无此人,没有弹出任何东西。他盯着这空荡荡的搜索结果,就在这一瞬间,忽然想起某个人来。 宋知退出软件,继而登入网店的客服系统。 希望那家伙已经起床了。 浪心:[在吗?] 大脑一片空白,字打了又删,删了又输: [抱歉,说起来有些唐突。但我有点事情想找您帮忙。] [我记得您上次说,您通过手机号查到了我的IP地址。我想请您查一个手机号的IP,我可以付钱。] 在这一刻,他无比期待对方下一秒就能冒出一句回复来。最起码,找个人说说话,也能压下他内心现在的慌乱。 但手机只是逐渐熄了屏。 对方没有回答。 宋知转手给陈正蓉发消息:[嫂子,你起了吗?] [我哥有留什么电话簿吗?] 过了一会儿,嫂子的昵称变成了对方正在输入中 [有。] [怎么了?] 宋知说:[我就问问。] 嫂子告诉他:[你去你爸床头柜里找找,他的电话簿都是记工作上往来的人,你爸收着呢。] [好。]宋知的眼神黯淡了一些,去宋国啸的床头找那就意味着,要正面和他对话了。 宋知穿上衣服走到客厅,见宋母已经在厨房里做饭,而宋国啸已经在餐桌上看报纸了。 吃饭吧。母亲说。 他朝着父亲的方向走去,开口道:我想看看大哥的电话簿。 您手里有吗? 宋国啸缓缓从报纸里抬头,只是用疏离冷漠的眼神看着他。 宋知站在原地,忍受这让人讨厌的注视,解释道:我想找个人。 没有。宋国啸一句话堵住他。 宋知额上的青筋已经在跳了,过了半天,又吐出一句:拜托您了。 宋国啸却装作没听到,转过身体,继续看报。 宋知哑然,回到房间。终于等到客厅门响过两声、他们离开之后,他从卧室飞快地溜进父母的房间。 宋知把床头翻了一个遍,但什么也没找到。 就在放弃之时,他忽然把眼光移到屋内的保险箱上。 用了一小时在书房里七手八脚地寻到钥匙,打开之后 发现里面除了家里的房屋合同、存折、母亲的金首饰之外,还放了一堆文件,不同于书房里大哥的遗物和照片,这里放的全是大哥的工作获奖证书、工作文件、记事本 整整一上午,宋知把电话联系方式事无巨细地对照了一个遍,没有一个遗漏的。还给大哥生前的朋友,一个叫付哲的人,打了电话。 客服系统上的顾客是下午一点才回复消息的。 爱姑凉的杏鲍菇:[刚睡醒,才看到。] [可以。] [但我有一个条件。] 宋知一收到,便秒回:[您说。]现在就是叫他上刀山,下火海都行。 [你是不是宋知?] 浪心:[是。] 结果对面没了动静,过了好半天,发来一长串哈哈哈哈。 [我就说吧,我还和徐汉霄打赌!他说宋知不会拉下脸,做这种跌份儿的事情的!] 宋知没空听他说其他的。 浪心:[麻烦了,您跟我出个价吧。] 对方却说不用钱,叫他直接把手机号过来。 [这个。]他忧心忡忡地把号码打上去。 宋知并不清楚自己这样查下去有什么意义。 但他看过书房里大哥的死亡证明和事故报告书。那桩车祸发生在夜里十点,在一个名为贾镇的村庄后路上,而旁边就是宽敞平坦的国道。这是一通与宋骧车祸前只相隔几小时的通话,通话长达10多分钟,他会不会和大哥的死有什么联系? 杏鲍菇一套操作很溜,没过十分钟,便把找出的IP地址和手机绑定的身份证、相关信息一齐发给宋知。 身份证显示,手机号的主人是一个来自海南的刚成年的学生,但这号码在他手中很久没用过了,明明已经显示注销,但是现在又有了新的账户主人? 恋耽美 京味文小茶爷和豪门霸总he了免费阅读-京味文 可宋知刚才清清楚楚地听到,那声音是操着一口本地方言的人! 再一看IP地址,显示在五十公里外的一个县城 五十公里。 他忽然紧皱眉头。 打开手机地图,快速搜索着大哥出事的那个村庄 村庄贾镇北京市H区。 为您提供附近周边:G112国道(北京环线公路) 距离您 50.64公里。 外面的天空已经由浅白转为天蓝,阳光明媚,树杈上盈尺的积雪融化,褐色的树皮上只剩一点湿漉漉的水痕。 小区里有几个追逐打闹的孩子,除了他们偶尔传来的欢笑声外,宋知的周围是死一般寂静的。 他呆呆地坐在床边。 只觉得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在向他飞速地袭来。 作者有话要说: 元旦快乐宝贝们! 第60章 关公小满 就当警方们正焦头烂额地寻找科西嘉人的时候。 与此同时。 远在千里之外的张鸣开着车, 抵达清源镇的一处石河滩。 他不敢打开车窗,在主驾驶座上来回扭着脖子望了好几圈,确定没人之后, 才架势白色面包车慢速地爬上河滩旁的缓坡。 动作快点!副驾上戴墨镜的人不耐烦地催促他。 张鸣梗着脖子,把车开到缓坡半腰上,然后拉下手刹。 戴墨镜的人见他停了, 便利落地打开门, 下车去了。而他则像要给自己鼓足干劲似的,深呼吸一口,如同下了什么重大决心似的,下车, 绕到车后备箱。 然后。 对着后备箱,他又不敢动了 这里面朝石河滩,上了缓坡后,入目的是一片荒凉的野林, 树木枝叶稀稀寥寥,因为缺水,时不时会有干枯的叶子从张鸣头顶掉落。 每掉下一片,都会在光影斑驳的土地上留下树叶纷飞时凌乱的影子, 张鸣连这影子都害怕, 时不时地回过头去看一眼。 五次三番确认过没人, 才伸出颤悠悠的手, 放在后车盖上。 戴墨镜的人已经走入林子深处了,他指着一片土地,对张鸣说:就这里。 随后, 他在常年堆积的、又腐烂又发黑的叶子堆里, 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回来。 你怎么这么慢? 张鸣用袖子擦擦额头上不断冒出的冷汗, 认命地叹一口气,然后弯下一点膝盖,把起合盖打开。 盖子逐渐上升,其下遮掩的秘密便全然暴露在阳光里。 后备箱里搭着一块黑色的塑料布,应该是某个镇上的茶农装完茶叶后扔掉的,因为上面还留有茶叶的细小茎节和碎末。 塑料布黑得漆亮又狰狞,却是隆起的,下面好像还盖住了什么大部件。张鸣忍着鼻尖的一股恶臭,把两个铁锨从旁边拿出来。 可惜铁锨被那东西压住了,他用力地抽出来,结果把那东西撬了一下,于是,一截属于成年男人的手臂便从黑色的袋子下露了出来。 这只手臂僵直地搭在外面,死前的手型就像是要抓住什么东西似的,距离张鸣的膝盖只有三四公分远。 张鸣顿时两腿发软。 这是一只极其富有特征的手 五指较为粗短,第二指节到第三指节上的汗毛又浓又卷,无名指上还套着一枚结婚戒指。 而最令张鸣印象深刻的是,手背上一块未消下去的水泡 他直愣愣地盯着那块印记,胃里泛酸,不断地吞咽口中急速分泌而出的口水,差点当场吐出来。 那正是在旅店上,张鸣与那科西嘉人套近乎时,对方因被热水烫到,而造成的 快点! 你又发什么愣? 那人又在叫他了。 他再一次心虚地往四周看了一遍,这已经是路上数不清多少次了。 不过这次结果依旧与之前相同,没有其他人在。只有在石河滩的尽头,有一片人工种植的竹林,眼里其他可触及的景象,就只剩下大片灰白的石头,密密麻麻遍布在浅浅的河岸上,天地之间,空旷得令人心惊。 不能再远一点? 不能了张鸣反复摇头:翻过去这片林子,就是隔壁灵山县,再前面是一个水库,没有别的路。 不能再往前走了啊如果绕道去那县城,以后万一被发现,我有那地方的出入记录,我一定会被查的! 戴墨镜的人透过镜片凝视张鸣,似乎在怀疑他所说的话。半分钟后,他下了指示:搬。 你抬头,我抬脚。 张鸣喉结蓦然大幅地滚动一下。 那墨镜已经在对面把尸体的脚抬起来了。 他还在迟疑不动,只缓慢地瞪大眼睛,伸出手去。 墨镜轻蔑地笑了一声,这次反倒没有催促他。 张鸣的手指触碰到科西嘉人肩膀的瞬间,仿佛被那冰冷的尸体烫到了一样,猛地弹开。他哭丧着脸,心理防线快崩溃了。 这都叫,都叫什么事儿啊 墨镜告诉他:马上埋完,赶紧回去,这种事一回生,二回熟,不用害怕。 张鸣下嘴唇颤抖,连同两边的嘴角都是下垂的,他再次探出手去,挨到尸体的肩膀,下滑、继续探进,伸进腋下,咬着牙,使劲把尸体抬起来。 才抬了两步,只觉得浑身骤然冒出一片鸡皮疙瘩,后背上冷汗热汗一起流,在凉风的吹拂下,阵阵发凉、发痒。 可他腾不出手去挠。 两人以一种迅速、小步的节奏,抬着尸体往森林深处走。 这是一个成年男人的重量,路才走过一半,在张鸣手里越来越重了,不住地下掉,张鸣只得狠狠弯腰拽着,膝盖弯曲,以一种古怪的姿势往前走,手腕都快要脱臼。 终于等到那墨镜把尸体狠狠往地上一抛。 呼他在那里插着腰,口中喘粗气。 这西方人吃肉喝奶长大,到底是怪沉的 张鸣已经瘫坐在一旁,说不出一句话了。 墨镜转身去面包车上拿铁锨,张鸣见他往外走,前一秒还使不上力,后一秒一骨碌就从地上起来了。 他无法忍受和这尸体独处一秒。 深黑色的西装裤蹭上一大腿的红泥,但他全然顾不上,拼命甩开两条发软的腿,跟上墨镜。 后者刚接到上头的任务时,起初还因为张鸣这个合作伙伴而各种不满,这个中年人当时一听要劫持科西嘉人,不许他回国,一个下午就抽了一屋地的烟,话里畏畏缩缩,怎么也不肯接这个黑活儿。 明哲保身,固然没错。 但他实属没想到,这中年人会吓成这副鸟样,他嘴角嘲讽的笑容从张鸣跟上来那一刻起,便没停下来过。 行啦,别慌了。 不会有事的。 张鸣鼻尖上全是汗珠,跟在他身后,连点了点头。 脸上挂着笑,再一回头 不知道看到了什么,墨镜忽得刹住脚步,闪身躲在车后,拽过张鸣, 张鸣见他这样,自己更是在旁边一动不敢动,心都跟着吊起来了。 他小声问了句:怎怎么? 有人。 张鸣从墨镜面朝的方向看过去,只见一个盘着头的中年女人手提一个毛线手袋,从竹林里走出来。 紧跟着没过多久,一个头发全白的老头儿追出来,手里举着一个大铁钩子,上面挂了一大提冰冻的真空包装肉食,两人来回推搡了一番,中年女人奈何不过,接住了,又说了些什么,然后逐渐走远。 老头儿准备转身回去,就在这一刹那间。 突然敏锐地往缓坡上的白色面包车投来一眼。 墨镜像只毒蛇般静静地盯着老头儿的举动,嘴上阴狠地发问:你不是说这儿没有人吗!? 张鸣无言以对。 石河滩这片的树林,是他能想到的、最安全的地方。 只有这一户。 你真是! 真的。冷汗直流、一张老脸都快被汗水泡白的中年人,用袖口擦一把额头,惊魂未定地喘着气:你小点声,小点儿 出了树林,从石河滩吹来的风更大。他一辈子从未干过这样的亏心事,见风都害怕。 但是墨镜却告诉他:我们被人看到了,必须换地方。 不能再换了!一想到这种经历还要换个地方再来一遍,张鸣心中一阵儿着急:这是我的车牌,你以为转的地方多了,他们会注意不到吗?全清源镇只有这里算是荒郊野外,再有就是茶田,可茶田,你敢去吗? 再也找不到别的地方了,换去别的镇,他们会看到我的车牌! 张鸣绝不肯同意:条子会找到我的! 他们的矛盾再一次爆发,就在这时。 谁在那儿呢? 这老头儿还站在原地,远远地朝这里望,竟然还不走? 方长云觉得蹊跷极了,心想,这车在石河滩停着什么?难不成,是水泥厂来偷石子儿的? 墨镜回头,脸上表情狰狞:出去解释。 说你路过撒尿。 张鸣紧绷嘴唇,慢慢从车后走出来,两个人隔着几百米远,视线交汇 诶! 张副董? 你怎么来这儿赏光来了?方长云身板挺拔,此刻竟朝着他们的方向直直地走过来。 所幸他们距离较远,墨镜有足够的时间跑到树林里给尸体掩饰。 张鸣心中警铃大作,轰得他脑袋要炸开,方长云刚才迈出坚定的几步,让他脑子里甚至浮现出不久后的牢狱之灾 老头儿该死的热心,不辞辛苦地绕过石河滩走过来,他心里对张鸣也没什么好感,但是见人这样停车在家门前,刚刚又已经对视一眼,总该去打个照面,毕竟,自己的孙子还是要利用他这个跳板的。 过了好一会儿,他走到缓坡底下。 而墨镜已然抄起铁锨,悄无声息地躲在车后,脸微微侧过,准备随时给人致命一击。 老爷子声如洪钟地问:是张副董吧?我没看错吧? 张鸣站在高地,脸色虚白,满面是汗:是。 呦,您这脸色儿,是怎么啦?方长云仰头,走上来几步,问道:热成这样? 他已经站在张鸣的车头前。 张鸣伸出双手,做阻挡状:别过来,您别过来。 我车抛锚了,正修呢,累坏了他急忙扯谎。 这儿地儿高,您别上来了。 方长云又看一眼车头:不用帮忙? 我叫了修车的,待会儿就过来了。 还得等啊?那,上家里坐坐? 张鸣紧张得头晕眼花,连老爷子嘴里说的什么,都需要高度集中注意力去听:不了,不了,我守着就行。 行,那您忙,有需要,就尽管张嘴。 方长云指指自己的房子,这才肯转身走了。 待人走远之后,墨镜从车后走出来,问道:你们怎么还认识? 张鸣看到老爷子远去的背影,心里大石头落地,腿一软,差点要秃噜到地上:方士宏的亲爹。 墨镜眉头紧皱起来:是方长云? 这下,他更该死了。 什么?张鸣几乎是遏制不住自己的音调。 什么叫更该死了?他和方长云有什么仇什么怨? 张鸣说:可他没看见啊 远远瞥见一眼我都不会让他留下,何况是已经走到眼皮子底下? 他必须死。 张鸣差点要背过气去,他是来做外勤,来清源投资的,为什么要扯上这样一桩桩、一件件夺人性命的事!!! 他情绪剧烈,鼻孔翕动:怎么死? 墨镜看向浅浅的河滩:给他呼入一些会导致暂时性昏迷的东西,然后 第二天早上,村民会发现他脸朝下趴在河滩里。 他微微一笑,墨镜里照出张鸣痛苦的脸:方长云是在河边散步,突然晕倒,溺死在这儿的。 张鸣根本听不得这种话,他夺过对方手中的铁锨:上面安排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 不用再告诉我了! 他转身走进树林,一下一下地挖起科西嘉人的坟墓来 深更半夜。 墨镜开着白色的面包车,在一片竹林前停下。 他的腰带上配备着各式各样的工具,脚上带着鞋套,迈开稳健的步子,一步步走过曲径通幽的羊肠小道。 两手向外一拉,一座山水大院呈现在他眼前。 院子中心的小喷泉台连通地下水,水哗啦啦地自下往上输入,又在圆圆的大理石球下呈开花状,流淌下来。 叫人看了不禁要说一声,这老爷子可真是会享受。 他经过瀑布台,戴着指套的左手在冰凉的水面上浅浅划过,右手紧握呼入式药瓶,十分警惕地看着四周,随时做好冲上去的准备。 唰啦 拉开大厅的门,地板上立刻投下拉长的黑影。 环顾四周,啪地一声,打开墙上的开关,大厅一瞬亮起来。 抬头一看,正前方,浩然正气的红脸美髯公正睥睨着他,吊梢眼,卧蚕眉,怒目而视,威风凛凛,像是时刻提防着恶鬼瞰室,祸害其满盈之家。 墙壁上随处可见兵法、尚书、周易之类的古书,几盆君子兰,昂然挺立在书柜脚旁。 墨镜冷漠地巡视一周。 轻声走上楼梯。 各位乘客晚上好,飞机很快就要起飞了。客舱乘务员将逐一进行安全检查,请您坐好,系好安全带,收起桌板 在一阵轰鸣声中,这架庞然大物加速滑行出跑道,自动收起前轮,向天空中飞去。 客舱里,盖好毛毯、准备大睡一觉的方长云,这辈子也不会知道,他到底托了谁的福,才免于一难。 在方成衍上次轻易解决上。访户的问题之后,方长云就对他的孙子说过,宋知这俏浪人儿好像总是会给他们家带来好运。 如若他知道自己还有这么一天的话,便会在人生的末尾时分明白,他看了半辈子的国学,那些古人们所相信的宿命积福、乾道变化、各正性一,皆为道理。 他们说,家室有逢生旺的福星辅助,必定会膏粱锦绣,财运亨通,子孙安泰。 方长云年轻时当过兵,读的是《孙武兵书》《军事理论》,学的是制胜战略,钢枪大炮。对于这些东西,本是不信的。 可书文姑且教到此,大道世事转难知。 如若他发现此种美事在他身上已然应验,就会明白,什么叫做,冥冥中自有天意。 恋耽美 京味文小茶爷和豪门霸总he了免费阅读-京味文 作者有话要说: 在这里再次感谢大家的营养液投喂。 今天可以进征文比赛第二轮了呜呜!我等了四个月耶! 谢谢你们~!倍感荣幸。 第61章 远安鹿苑 H区警局。 方成衍坐在局长办公室的长沙发上, 耐心地等待。 一位穿警察制服的中年男人核对好最终的报告文书,编好码之后,转身朝男人的方向走过来。 他在长沙发前面坐下, 开口道:实在抱歉,我们已经搜查两天了。 高铁站每个站台出口的摄像都全部看过一遍,各街区的片儿警也都在找, 还是没有发现。 方成衍微微颔首, 示意明白。 他的脸上并未露出多余的情绪:谢谢,有劳项局长了。 紧接着,方成衍接过对方递来的文书,大步走出办公室, 来到警局的走廊上。 据科西嘉人的妻子所说,从上一通电话算起,她的丈夫失联已达五天。 这事情一出,方成衍便动用不少人力物力来找。除了立刻在本市报案之外, 他还请了专业的搜救团队,在全市内进行大范围的搜索。 不要说是一个人,连只猫都该找到了。 但不论是警局、还是他聘请的第三方团队,两边今天早上传来的消息, 依旧没有一个好结果。 随着时间一小时一小时地流逝, 方成衍愈来愈坚信, 这位外国职员的失踪绝对是有人在从中作梗。 到底会是谁做的呢 他眉头紧锁, 始终不曾解开过。方成衍站在长廊上,对着警局张贴的通知栏出神。 上面记得是配合区政府信。访工作,防止周边地区、乃至南方地区政府管辖区域的人民百姓来跨级闹访, 干扰政府工作。 就在这一瞬间, 他忽然想到什么。 有没有可能, 也许这位外国职工根本没有来北京?所谓的看到他上了车,会不会是敌人放出的烟雾弹? 方总裁心中涌现起一点烦躁,他立刻掏出手机,打给清源: 喂,方总。韩秘书正在电话台前办公,很快接过。 是谁告诉你,合作方外派来的职员已经坐上了来北京的车? 韩秘书十分不解,答道:是镇口的一个村民。 方成衍说:再去探听一下虚实,确认一下,到底这件事是不是真的。 我觉得。 对方还没有出清源。 韩秘书明白怎么做,回答:好,总裁。 方成衍带着这股烦躁回到公司,结果韩秘书没过一小时,就打了回来。 方总,我问过了。果然如您所说,有人给过他一笔好处费。 有人用少得可怜的500块收买了清源镇上的一户人家,让户主告诉找人的韩秘书,说他亲眼看到外国人抵达市里的高铁站。 韩秘书才不痛不痒地问了几句那人是谁,在刚刚抛出一个更高的价钱之时,对方就把实话和盘托出 的确有人来混淆视听。 不出意外,科西嘉人一定是被他们抓去了,可他们到底要干什么呢? 给钱的到底是什么人,你问了吗? 问了。按照那人的说法,韩秘书转述:人高马大的,很凶,说话很不客气,口音是周边村子的。 周边方成衍重复一遍,又陷入疑惑。 他想不到这人会是谁。 还有别人吗? 韩秘书说:同行的车里还有一个司机,中年人,在抽烟,我怀疑是 方成衍心中自然也有了答案:知道了。 从现在开始,派出公司所有人力,在清源镇上找。 他忽然想到一种可能,又补充一句:或者 在隔壁灵山县。 已经过去这么多天,很有可能,人已经遭遇不测。他的声音毫无起伏,继而对下属强调道:现在就开始找,找到为止,听到了吗? 韩秘书微微心惊,立刻回答:是。 宋知决心去一趟这个名为贾镇的村庄。 手机号IP地址所显示的距离和这村庄的距离完全重叠,这会是巧合吗?他总是难以控制地往某个阴暗的方向去想。 试想一下。宋骧接到一个长达10分钟的电话,而打电话的人,恰好在大哥出事地附近的村庄居住 但宋知想不出任何所以然,心底一阵难受。 昨天在外面租借的车还没有超24小时的时效,正好可以开着去转一圈,回来的时候还能赶上归还的时间。 宋知说干就干,利落地穿好衣服,从桌子上一把抓起钥匙,转身要走时,衣角却把大哥的通讯簿从桌子边儿上蹭了下来。 纯黑色牛皮制成的封面大开着、反扣在地上,再拿起来的时候,竟然从里面飘出一张草稿纸来。 上面的字迹稍显凌乱,是由通讯簿的主人快速记下的。 这是什么字?宋知横过来,一看。 快鲸物流。 下面一行还记录着地址和明确的日期。 地址赫然正是贾镇,时间也在出事的前两天。 宋知一下泄了气。 所以,这电话,只是一个普通的快递号码吗? 这算什么? 前所未有的疲惫和难过一瞬间席卷他的全身。 他仰在床上,举高这张纸,研究起每一个字的笔顺。就好像此刻时空交叠,能体会到大哥写下它们时的心情 宋知懊恼地揪一把自己的头发。 他穿着羽绒服,像无头苍蝇一样,在卧室里茫然地转圈。谜题还没来得及探究,便已经解开,所有的事情还是像之前一样发展。 他的怀疑不是合理的怀疑。 什么都做不了。 黯然了整整三分钟,宋知注视着手里的车钥匙,又骤然转变心意。不管怎样,就当去大哥出事的地方转一转吧。 他怀着相当沉重的心情,在路上小心地缓行,按照定位,一直开到那村庄前。 贾镇前面的公路是近两年才新修的,一旁是山区,路边甚至还是坚硬的页岩,在十几年之前,这里的路还并不通,是用炸药生生炸出的路。 两年以前,大哥正是在这里出事。他凝视路面上新刷的白漆,路上车来车往,没人会记得发生在这里的一场悲惨意外。 宋知把车停在路边,像只流浪狗一样,在别人的村子里到处乱走。 对于接电话的那名男性,他仅知道一个信息家里有一个咿呀学语的女孩,小名叫做丫丫。 宋知几乎已经不抱希望,他走在这村子里。路两边都是盖起二层小楼的住户,有漂亮的平房、还有商铺。他一个人走啊走,走到村子的大路尽头,注意到这一片儿小房子低低矮矮,是村里最破的几户,旁边还有一个养猪场,尽管是冬天,空气里还是弥漫着一股呛人的味道,叫人难以忽略。 在那里,他注意到,有一个老妇人在照看一个女娃娃。 老妇人坐在家门口的地墩子上,口中啊啊地逗弄孩子,娃娃身上绑了一根绳,由老妇人握在手里,生怕把孩子摔倒。 宋知停住脚步,老妇也从门里看见他,对他笑笑,打了打手语,可是宋知看不懂。 他走过去,蹲在地上,问小女孩:你叫什么名字呀? 小女孩大概有两岁光景,没有头发,头上还有一个新扎的针眼儿,周边泛着一点青。她的小手里紧攥着一个智能手机,指甲黑黑的,好像很喜欢这手机一样,用力攥着,不肯松手。脸上皮肤有点干,红红的,但一双眼睛又黑又亮,定定地盯着宋知看。 也许是宋知长了张讨人喜欢、会骗人的脸,两岁的小孩儿也喜欢看帅哥,她喜笑颜开地朝宋知走了来两步。 宋知蹲下,伸手摸摸她肉乎乎的脸蛋儿。 他绕过娃娃往里看,发现她家里和外表看起来那样破旧不堪。院子地上只有一口水井和一个水瓮,家里的木门也是破破烂烂的,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你们家有男人在吗?他抬头对老妇人问。 可对方指指耳朵,只是尴尬地笑。 好像是个聋哑人 宋知忙说对不起,摆摆手,要走开。 可话刚说完,院子里那扇唯一的木门便打开了,里面的暗红色门帘再被一掀,一个30多岁、身上穿破夹棉皮外套的男人提着铁皮水桶从里头走出来。 这水井还是他们家祖上唯一传下来的宝贵东西,一家人吃水全靠它。村里要连地下水管道的时候,只有他们家没报名,不仅省了一笔钱,有时候碰上村里停水,邻居还会来他家打。井占地面积不小,用的还是那种老式的水轱轳,像这样老旧的东西,宋知只在电视上看见过。 宋知紧紧盯着那男人的脸看。 对方干瘦的脸上布满车辙似的纹路,四方脸,眼睛深陷,大手上有不少冻疮。他弯下一点腰,把水桶抛进井里,再直起身后,与门口的宋知一下对上视线,然后一张脸肉眼可见地变得煞白。 你 他在对视的瞬间,倏地回想起一个人他们有着如出一致的眉眼!再联系起早上的那通电话,男人预料到了事情在往不好的方向发展,但他没想到,对方找来的竟会如此之快。 他的五官狰狞在一起,心中的不安疯狂滋长:你来做什么? 出现了,和电话里一模一样的声音!宋知也惊诧不已,他居然真的找到了手机号码的主人。 对方的神色古怪蹊跷,宋知往前走过两步,质问道:你认识不认识宋骧? 男人听到这名字,倏地又变了一种脸色。他看一眼他娘,老妇人一看这架势,啊啊了两声,把手里的绳丢开,不再管女娃娃,扭头慌里慌张地往外跑,她咣咣地去拍邻居家,拍完一间,又拍一间。 随着这阵吵闹声,街上不知哪一户响起狗叫的声音,吵个没完。 宋知接连不断地逼问着:你认识我哥? 你们打过电话?说了什么?他走得越来越近。 男人看准时机,立刻冲上去,和他扭打在一起。 宋知先是狠揍对方脸颊一拳,但后者力气更大,直接把他绊倒在地。宋知不甘示弱,这几个月来压抑的情感让他彻底发了疯,他立刻爬起来,坐在这人身上,一拳一拳地往对方脸上招呼。 几分钟后,一条街上的邻居们都打开门,听到他们家传来的动静,都探出来头看。 怎么啦?他们瞅见守志娘还在拍别人家大门,知道她家里该是出了事儿,于是往贾守志家里跑,还以为是有什么急事。 一进门,他们先看到几十米长的粗麻绳儿已经从水轱轳的木轴上转没了,满灌水的铁桶沉在井底,八成也捡不回来了。 两个男的正从水井边打到门前,死死拽住对方,脸上通通挂彩。 松开!松开!别打了!一个女人高喊道。 邻居们越来越多,把两人分拨拽开了。这人是打哪儿来的呀? 他们看着这个眼生的俊后生气喘吁吁,一脸愤怒,嘴唇还被打出了血。 你都知道什么!宋知发狠扑上去,旁边几个人甚至都拉不住他。 贾守志是村里出了名的老实人,村民们都自动选择站在他那一边。还有几个晚来几步的邻居纷纷打听着,到底发生了什么。 家里一时挤满了人。 结果他们眼睁睁看着贾守志一反平时的老实模样,也不知道哪里来的深仇大恨,拿上砍柴的刀,照着那俊后生当头劈过来。有人忙向后躲开,有人伸手去夺,宋知打架打得也肾上腺激素飙高,抄起水瓮旁边的拖把棍子挡,砍柴刀一下砍在棍子上,直接劈成两半。 场面一时乱极了。 诶诶诶!一个大汉怕出事,伸手夺走了贾守志手里的砍柴刀。 那一刀险些要砍在宋知肩膀,如果不是人多,再多来几下,恐怕他今天就要交代在这儿了。 这人露出这样反常的情绪,更能说明什么。 宋知的手在微微颤抖,最起码,最起码他这一趟没有白来。眼睛扫过院子,又紧紧盯着对方的脸,他记住了 这年轻人在说什么呢?贾守志他能干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在这场冲突彻底停下之后,邻居们都好奇地要命,他们挤在院子里,后排的几个已经讨论起来,可现场的目击人一个是不会说话的孩童,一个是不能说话的老妇,什么八卦都听不到。 贾镇的村支书也很快赶来了,他披着黑袄,里面穿着一件土色毛衣,可能是被烟头烫到了,露出一个尴尬的网眼儿。他环视一圈,上来就凶神恶煞地问宋知是从哪里来的,叫他赶紧走。 我不管你是从哪里来的,这是我们的村子,欺负我们村儿的人,都得滚出去! 门口的女娃娃呜呜地嚎哭起来,被大人们的动静吓坏了,周围越来越吵了。 有村民在混乱之中赶紧把宋知拉出去,推推他的后背:快走吧,走吧啊。 宋知再次抹一把嘴角的血,狠狠地对贾守志投以警告的眼神之后,走出大门。 外面起了小风,土路上尘土飞扬,有户人家的狗见主人出来了,也跑出来窜在街上看热闹。它跟在宋知身后汪了几声,但没胆量凑上来。 嘴角很疼,拳头也是。宋知一边记路线,一边一瘸一拐地往车的方向走。 等走到村口,他才从兜里掏出 那女娃娃刚才在手里攥着的手机。 作者有话要说: 宋知心眼儿不少咱们就是说。 第62章 长兴紫笋 宋知上车后, 确认没人追来,他没有直接开始翻手机,反而先胡乱地抽了几张纸抽, 把它包进去。 在清源时,他陪着老爷子把军旅、谍战片看了不少。既然这人的SIM卡绑定的不是自己的身份证,那么只能靠这手机上的指纹, 来证明卡号和他有关系。 宋知舒了一口气, 这才发觉自己嘴角生疼。 他朝着后视镜照过去,看到嘴角被打裂出一个细小的口子,是刚刚挨了一拳造成的,嘴巴里的嫩肉也磕上牙齿, 整一块儿,里里外外,又肿又疼。 果然人在极度兴奋状态的时候,痛感会降低。等肾上腺激素逐渐褪去了, 才发觉身上哪里疼。娇生惯养的小茶爷哪里受过这等伤,他用纸巾稍微擦去点儿血,立刻龇牙咧嘴起来。 一手捂着不断流血的嘴角,一手操作方向盘。 从贾镇村口往市里开, 开出没几步远的地方, 往路边瞥过一眼。 他一下注意到几个字。 快鲸物流。 宋知浑身警觉。 这是一所小小的物流中转站, 建在公路一边, 四周一片荒芜。宋知来时没注意,现在才发现它。 大哥通讯簿上记下的物流站点,正是在这里。 他边想着, 边把车停在路边。 快鲸物流的大门很是简陋, 旁边用红砖砌起来的围墙低低矮矮, 只用白色喷漆印了四个大字,底下一串联系方式,再无其他。 宋知往里走。 地上铺了一张脏兮兮的条纹塑料布,其上平摊着一堆快递盒子。有个带半截指套的女人在那里弯着腰,核对着什么。 见门口来了人,头也不回地说:取件码。 宋知说:我不是取快递的。 大姐,我想问问。宋知说话时心里还有点没底,毕竟这事情已经过去快两年了。 恋耽美 京味文小茶爷和豪门霸总he了免费阅读-京味文 前年春天,你们这儿有没有来过一个叫宋骧的寄件人?他出事前几天,在你们这里寄过快递。 宋骧?女人弯下去的腰定住,猛然回过头,一缕头发丝儿垂在眼前,眼睛如同钩子一样盯着宋知,你是他什么人? 我是他弟弟。 女人再次打量他一眼:有。 她手脚麻利,这声音飘过来的时候,女人已在抬脚往屋里走了。 宋知微微瞪大了眼睛。 有? 大姐在屋里翻找了一会儿,手里拿着薄薄的白封皮快件,脚步飞快地出来了。 这是你哥当时寄走的文件。她说,我刚拿到,还没发走,晚上就听说他和我们这儿的司机撞上了 你哥寄的单出问题了,根本没这地址,这文件交到上一级中转站以后,直接被打回来。再联系,就没人领了。 你拿走吧。女人说,让我看看你身份证。 宋知掏出手机,把里面存的身份证扫描件给她看。 唉。大姐替他哀叹一声:拿走吧。 这时隔近两年的快件便转手塞到了宋知手中。 一切都好像顺利得离谱 宋知拆开文件,发现里面是一个牛皮纸袋,把蜡浸过的白棉线一圈一圈地解开后,再打开 从里面抽出一薄本纪检认定结果,还有几张带着H区机关单位标头的红头稿纸。 大姐继续弯腰干活,没再理睬宋知。后者带着东西,满心疑惑地往外走,却见到院子的墙上职工照片栏的右下角处,赫然贴着今天和他打架的那男人。 宋知扫了眼下面的名字。 原来他叫贾守志。 但肇事司机的照片宋知在父亲书房见过的,却被安排在左上角的位置,他的长相看上去憨厚老实。但当年因为开的大车刹车失灵,在死角区撞到宋骧,不得不服三年有期徒刑,还要对他们家进行赔偿。 宋知眉心拧在一起。 肇事司机和打电话的人是同一家物流中转站的同事 大姐,我想问问,这人是谁?宋知指着贾守志的照片,问道。 女人隔着老远,眯着眼睛看:他啊。 早就不来上班了。 这人干这一行好些年头了,那天本来是他负责接你哥的单子,不过临时恰好有事儿,换了别人。唉,要是他接了,说不定就女人看宋知一眼,没再继续说下去。 照片底下不仅有贾守志的名字,还有送货的车牌号,宋知愣怔地看着,眼睛一眨不眨。 事情在逐渐浮出水面。 大哥出事的那天,是在去寄快递的路上,而不是,在找他的路上? 可为什么,他听到的版本却说是因为大哥出门来找他? 所有的事情好像都不是他既得所知的那样宋知不由得打了个寒噤,他不记得自己是怎么从物流中转站走出来的。 揽紧羽绒服,抬头望望天。 他蓦然觉得今年冬天冷得可怕。 宋知回到家,把所有的东西摆在桌面上。 他庆幸自己有所作为,尽管毫无头绪,但这一趟收获颇丰。 眼睛扫过一眼。 通讯簿、手机、文件袋陈列在他面前的时候,宋知觉得,自己与真相之间,近得仿佛只隔了一层羊胎盘似的。胎盘里,孕育的混沌尚未成形,但在不断壮大,直把外面的包衣撑得相当饱满。 可这层薄薄的包衣,却是一层湿滑粘稠、极度坚韧的屏障,它呈现出一种乳粉的颜色,又夹杂着血丝和一点青紫的血管,让人看了,不适又恶心。 就好像探求这桩意外的真相一样,想要穿破这层屏障,必要遭受分娩似的强烈痛苦。 宋知沉默地坐下,对文件细细研究起来。 由于在中转站放得过久,纸张还泛着一种陈旧、潮湿的气味,他掀开一页 《关于秦淮同志所犯贪污错误的调查报告》 秦淮 宋知往后翻,这报告被装订成薄薄一册,分为案件来源、调查依据和最终结果三个部分。 他越看眉头皱得越紧,这个叫秦淮的人,在十年前被纪检部门调查出贪污了几百万。而在此之前,这人是和宋骧同岁,但比宋骧还要政绩有为的人。 大哥寄他的调查报告做什么?宋骧是在机要机关工作的,为什么和纪检报告扯上了关系? 宋知看了眼邮寄地址。 寄往甘肃省的一家律师事务所。 为什么要寄到律师事务所?还用的是这种名不见传的小物流?大哥在机要单位工作,这单位可是要掌管机密文件,遵守保密守则的,怎么可能会用这样的物流!? 谜团越来越多,一时在他脑子里胡乱地浮现。 宋知立刻在手机上搜索秦淮这个人物。 搜索引擎弹出几百条相关信息,但与宋知刚才所获的负面消息不同,那些新闻全部都是正面报道。 他一条条地扫过去。 日中投资公司法人。 社会伤残基金慈善家。 山水画协会会员。 不仅如此,他还在网络上翻到对方的照片。 秦淮在一副宋代山水画前站着,眼神犀利地盯着镜头,脸型削瘦,鼻梁高挺,本是十分精神的长相,但无奈气质实在太过阴险。 年轻的时候没少发愁吧,不然怎么会有人长这样一张阴郁的脸? 报道上陈列着一些关于慈善捐款、艺术收藏、投资活动的信息,还有秦淮拍下天价茶叶的新闻。宋知有听说,今年市面上有一斤价值七千万的龙井茶盘被某个富豪拍走。 在宋知眼里,那只不过是最近几年产量稀缺的茶而已。这么大的手笔买下,真是相当舍得了。 宋知对着茶叶这两个字沉思,他心想,也许自己可以像今天去贾镇那样,去日中投资公司探访一下。 尽管他明白,没有合理的理由去接近,也没有恰当的办法。 但这种莽撞是他与生俱来的,青年人的勇敢和好奇一时超乎理性,占了上风,哪怕知道有可能什么都收获不到,他也想要去试试看。 有贾守志的前车之鉴,为了谨慎起见,宋知生怕再有人一眼发觉他和宋骧的关系,以至于早早地就打草惊蛇。 大哥既然在和秦淮这样的人物打交道,宋知总觉得,自己更该用一种稳妥的方式,去打探消息。 他对着秦淮的投资公司研究了一下午,依旧没想到什么好方法。 暂且先这样,先不管外表像不像,他是否能见到秦淮也很难说,先动身吧。 宋知戴上一顶帽棒球帽,在手机上搜到投资公司的地址,忽然接到消息提醒,是姚姝晴在朋友圈新发的视频号动态,她在为网上的学生们传授如何画不同的人物眼型。 眼型? 宋知眼睛一亮,在通讯录里找到姚姝晴,噼里啪啦打过去一句帮个忙。 可话刚发出去,他又嗖一下紧急撤回了。 因为就在这短暂的一瞬间,他猛然想起 这事儿要是让方成衍知道了。 别再把他给气死了。 宋知很想去找姚姝晴一趟,又觉得不该背着方成衍这么搞。 思来想去觉得不合适,于是给男人发了消息过去,上来就是一句:[对不起,成衍哥。] 他好久没这么叫过对方,猛然亲亲热热叫一声,只会让人心觉不妙。 方成衍在办公桌前,凝视着不断弹出的消息: [我要去见我那个相亲对象一面。] [我觉得有必要和你报备一下,我真是有一点急事。] [回来再跟你认错。] 方成衍本来在认真工作,看到消息,并没有生气。小茶爷主动过来跟他报备要去见谁,这算得上是十足的进步。 怎么回复? 就是因为这位相亲对象,他们之间爆发了激烈的争吵,所以他不能问,绝不能多问。 要保持心胸宽广。 没错。 方成衍认为,这时候必须要体现他的心胸宽广。 总裁眼瞅了屏幕半天,也没有回复,但他又工作不进去。于是起身,绕着办公室,百无聊赖地绕圈走了两步。 他在落地窗前站定,表现得好像无所事事。 又盯着外面的高楼大厦,看了一会儿。 啊。 去他的心胸宽广。 第63章 佛手红莲 如果方成衍知道宋知最终要找的人是谁。 相信他。 他一定会拼死拦下的。 男人站在落地窗前, 还在劝告自己大度。 下一秒,对方的电话迫不及待地拨了过来: 喂? 你看到我消息了吗? 我打算去找姚姝晴一趟,能去吗?宋知正往楼下走, 由于嘴角疼,说话都有点儿张不开嘴。 方成衍走向沙发,低声回答道:当然。 行。 那没事儿了, 你忙吧。 等等。方成衍忽然叫停, 晚上,一起吃饭吗? 宋知急于出门,已经走到楼道口了:我今天没什么胃口。 好。 男人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尽管听上去并无不妥, 但他们之间的通话紧跟着沉默起来,让宋知觉得情况好像不太对。 他破天荒地照顾起对方的感受: 我可以在晚饭后找你,我是真吃不了东西。 嘴还疼呢! 好。 宋知征求方成衍的同意以后,这才转而把姚姝晴约出来。 这位宅女漫画家也是个热心的姑娘, 一听宋知求帮忙,带着自己的眼影盘便蹦蹦跳跳地从家里出来了。她穿着毛茸茸的拖鞋,身上胡乱披了件羽绒服,让宋知在小区健身器材那里坐下, 弯着腰, 给他画了一个眼尾拉长、微微上扬的眼睛。 好了。 姚姝晴把眼影盘上的小镜子亮给他:你看看, 还行吗? 宋知对着那块迷你镜子瞅了大半天, 觉得这女孩的手真是妙。 你有点东西。他说。 一切与大哥有相似之处的特点,全部被这些修饰遮盖住了。 干嘛去?和男人约会吗,怎么还先找我化个大眼睛?姚姝晴把对方递回的眼影盘收好, 装回兜里。 有点急事。 他抬头一看, 天都快黑了, 便没再跟姚姝晴多说,道完谢后匆匆走了。 抵达日中投资公司时,这栋建筑只有少量几间办公室还亮着灯光。投资公司的建筑不像世纪地产公司那样,坐落在黄金地段,但也绝对差不到哪里去。 宋知绕着大楼逛一圈,现在大门前往里张望了一通,终于鼓起勇气走进去。 这个点,白领们早已下班。大厅亮堂堂的,但空无一人,只有警卫室开着门。 他在大厅里转悠好久,盘算着自己该怎么通过安检机、上电梯,正巧碰上一个加班的职员从电梯口出来。 那职员看见他在这里乱转,问了句:你要上来吗? 对。 对方伸手在按键下方的红外线识别处给他滴了一下员工卡,认定成功后,电梯显示绿灯,表示可以运作。 多谢。宋知走入电梯,紧接着问:我想找秦董事,他是不是不在 在。 你是?职员转过身,疑惑地看他一眼。 我是茶叶零售商,和秦董有预约。宋知信口胡诌道。 你去后面的高尔夫球场找吧,但那里有保安,轻易不许人进。职员腋下夹着公文包,说完就走了。 宋知按下关门键,电梯在他面前缓缓合上。他并不是想找秦淮见面的,只是想看看这个人创办的公司到底如何,为什么两年前这个人物会被大哥翻出纪检报告。 随手按了一层,到终点后,宋知才发现自己来到了他们的企业文化长廊,每一个宣传图上都挂着一盏明亮的壁灯。 墙上贴有公司的建立时间和简明介绍大概是在七年前建立起的。宋知还在管理层的职位表上,一眼瞧到张鸣的照片。 张鸣。 副董事。 他的头像处于权力金字塔的最底层而秦淮的名字在最顶尖的位置,却没有照片。 宋知继续往前走,一路走走停停,整一面墙壁上张贴的无非是他们公司的发家史: 各种重大项目投资成果、参与国家基建项目,还有秦淮本人在山区小学和孩子们的合影、乃至和残障人士的合影。 林林总总,全是正面的消息。 这样大张旗鼓地张贴出来,好像从前的丑恶便会被抵消似的。 他在走廊尽头转弯,这里是秦淮本人专门用来收藏名画的长廊。所有的画作被挂于透明的展窗内,玻璃干净得没有一丝灰尘,可见收藏者对其呵护有加。 这些画作以山水画为主,其中不乏价格不菲的作品,宋知潦草地扫了几幅画的落款,分别是唐代书画家的《春山图》、《群山茂林》和宋代文人的《青山崖》。 画上的楼阁高低错落,苔浅树深,山光水色,暝暝沈沈。白云配上隐隐青山,宛若仙人之所。再加上一旁题的书文,字体苍劲,富有韵味。 尤其是走廊尽头的一幅山水画,画幅很长,山头伫立一棵不老松,颜色墨绿,山体的绿色却是孔雀石绿色,鲜艳明亮。 这幅画虽然没有署名,但一点也不比其他的差。 秦淮平生最大爱好,莫过于此了。 宋知逛完以后,没人再给往电梯上刷卡,只能从步行梯下去。 走到底下,他发现楼后有一个狭窄的后门。 推开一看,正对着楼后一片空旷的场地。出口处顶上挂着应急照明灯,瓦力十足。 就在那里,宋知离得远远地,看到一个人。 对方侧面朝着他,身形瘦瘦窄窄,穿着和方成衍如出一致的手工西装,像是出自男人最钟爱的那个牌子,版型、颜色一模一样。甚至领带,也都和方成衍的撞成一样的。 完全相似的风格。 光线很亮,就算宋知看得十分清楚,乍一看过去,也差点高呼出一个方字。 但他猛地顿住。 这人肯定不是。 猛一看,确实很像。但在细节上,这人哪里都不如方成衍。 这西服男的背影侧对着他,稍微转过一点身体,变为背对他的时候,宋知注意到他肩膀很窄,而方成衍肩宽挺拔,身高也更高。这人,完全就是方成衍的一个缩放版。 就在这时,那人仿佛觉察到视线般的,忽地转过头。 眼睛在看见宋知的时候,竟然亮了一下。 宋知看到西服男的正脸,只觉得更诡异了。与方成衍一比,他的正脸就更拉胯得多,骨相本就很差,灯光从后脑勺的方向打过来,显得他中庭凹陷,这样的弧度,哪怕他鼻子再挺拔,也会显得侧脸奇怪,皮相也因为年龄的问题,松垮下来。 根本不及方成衍分毫。 宋知还在因他的表情变化而发愣,对方已经朝他走过来。 西服男站到他面前,开口第一句就是:你还记得我吗?小老板? 宋知直接傻了。 哪位啊这是? 他把对方看了又看,觉得这人好像有点上岁数了,说话的口音也很熟悉,好像是灵山县? 恋耽美 京味文小茶爷和豪门霸总he了免费阅读-京味文 他对于这县城的了解,除了在那里中过一次毒以外,再他妈不剩什么好印象。 我当时给你递过名片。他说。 还是不记得。 对方好像满怀期待他能认出自己来,眼镜眨也不眨地看着。宋知也在近距离观察西服男,近看,对方头上的发际线显得十分怪异,头发的接层也很假,修得齐齐的,不甚自然。他此刻脸上的微笑也在宋知眼中,假得颇为莫名其妙。宋知觉得,他好像面对着一个假人。 宋知准备和方成衍今晚吃饭的时候把这事拿去说说,作为谈资。 开祖! 有人远远地在喊他,那里离照明灯有些距离,一时看不清面貌。 你在和谁聊天? 一个熟人。西服男高声回答。 他又重新转过头来,对宋知说: 我们聊过天,我在你的店里,给我员工买了二十斤炒青。说到员工两个字,他的眼底闪过一丝黯淡。 啊 宋知恍然大悟。 递名片不递名片的,他倒是记不住。但只要一听对方在自家茶庄里买的什么茶,宋知马上就能记起来。 他对这号人物印象深刻,尽管宋知根本没注意他递来的名片现在还在收银台上的盒子里放着,积灰呢。 记得吗? 宋知做出了然的神色,笑道:当然,当然。 他想起什么似的,惊讶地把对方打量了一圈,觉得这顾客实在和当时的模样有所出入。 那个秋天的早上,来他茶庄拉着他侃大山的,可是一个秃头凸肚的中年人!说话时脸上的肥肉都一颤一颤的,现在,竟然瘦成了这样啦? 粗算一下,不过三个月过去,嚯,这大叔,真够励志的! 宋知觉得惊奇:老板,你瘦了好多啊。 西服男并未接他的话茬,反而问:你也来北京工作? 对。宋知说。 你是怎么来这里的? 对方环视一圈,保安室就在大门口,是怎么放人进来的? 随便转转。宋知问,您呢? 对方侧了侧身子,叫宋知往场地上看,说话声调也放小了:这不,陪老板打高尔夫球,兴致上来了,还不打算停呢。 宋知往那里望过去,只见一个男人穿着polo衫,像所有电视剧里的富豪那样,穿了一条白色的裤子,手上戴着一块劳力士手表,手里握住球杆,姿态标准。 他瞄准目标,用力挥出,精心呵护的草皮被高尔夫球杆铲起了一点儿,白球飞出去的同时,湿润的泥土也带着往外散飞出去。 开祖! 你看见了吗?打高尔夫球的人听上去很高兴。 面前的中年人赶紧转过身去。 别愣着了,快来帮我看看。 被叫为开祖的人,走出老远,把洞里的球袋清空,重新带回来。 320码。 是新纪录了,秦总。 秦总 宋知站在原地。 打球的人终于有了收尾的样子,宋知看到他回到座位上,喝起保温壶里的水。 他脸上的光线随着动作在游弋。 宋知看清了。 是在照片上见到的那张脸,目测接近四十岁,身材足够高,但是体型单薄,他一脸愉悦地接过球袋,忽得往后仰仰身子,绕过程开祖的阻挡,往宋知这里看过来: 那是谁? 之前在南方认识的。 怎么在这儿? 程开祖不知如何回答,这小老板是怎么来的这儿? 怕是从应急门进来的。他顿了顿,继续说:我之前跟您提到过以前见过的一台茶案,您记得吗?就是他的,他不肯卖我,没想到今天还能在这里遇到。 哦?秦淮若有所思,抬了抬眼皮,就是你念念不忘的那个? 是。 秦淮把保温杯放下,懒散地起身,丢下一句:那好,叫人上去坐。 程开祖问:秦董打算做什么? 对方回头看向他,光线下,侧脸上一道凹陷的疤痕由于结缔组织的黏连,在表面泛出一层光泽,说话时,脸上的肌肉牵动疤痕,把那道纵横沟壑拉扯得更深。 我今天非要他,卖给你不可。 第64章 前峰雪莲 程开祖也跟着扯出奉承的笑。 相处几个月下来, 他摸透了秦淮是什么古怪脾气,绝不敢不言听计从。 在秦淮拖着高尔夫球杆,目不斜视地从宋知身边悠悠走过之后。 程开祖走到他面前, 开口道:小老板,我们秦董想邀请你上去坐坐。 宋知十分警惕。 他眉头皱紧,鼻背也跟着微耸:做什么? 程开祖不打算直说茶案的事, 含混过去:刚才我向秦董介绍你, 他对茶叶也颇有研究,想请你过去探讨一下。 宋知跟着秦淮的背影望过去,只觉得一阵说不出的怪异。他心虚地摸上自己的眼尾,心想, 这算是什么情况? 甚至都被这仅见过一面的西服男一眼认出了他整的这伪装白费劲嘛这不是! 请。 程开祖摊开手掌,伸在一侧,为他指路。 指的不是刚出来的应急门,而是周边的开阔大道。 宋知沉默两秒。 他在人家的公司里乱溜达, 和正主偶遇之后还被请上去坐。他还没莽撞到那种程度,谁要是真上去、露了馅儿,谁才是个愣头青。 我走错地方了。宋知忽然扬起一个大笑脸。 又亮亮自己的手机:定位出错了,我本来要去另一家公司推销茶叶的。 程开祖想开口挽留。 但宋知没给他机会:我得赶紧走了, 那大老总都该等急了。 谢谢老板, 也请转告您上司, 我还有点急事。 他一口气说完, 头也不回,加快脚步离开。 穿过来时的那扇小门,再走进大厅时, 猛然闯入大堂白炽灯的笼罩之下, 明亮的光线刺激得他眼睛发胀。 刚才在黑夜里待久了, 现在反倒不适应起来。 这儿的一切都让他感到不适。 宋知想快点离开,坐上出租,直接去找方成衍。 在车上,他对着这栋高楼,依旧对那个叫秦淮的人反复回想。 不该啊。这人,就只是单纯地对茶叶感兴趣吗? 宋知又用手机搜索一通。 他在引擎栏里,输入关键词: 秦淮、茶 这么一搜可不得了。 宋知这才得知,秦淮竟是北方茶叶协会的副主席网上还有他作为评委,参加茶叶比赛、在台上发言的视频。不仅如此,每次天价茶叶竞拍都有他的身影。穷人在这种新闻底下骂他冤大头,也有人夸赞他,说他真是为茶痴,肯为茶叶一掷千金。 宋知随便点开一个。 视频里的秦淮穿着墨绿色的衬衫,正在座席上和旁人说话。大笑时,他嘴边的笑纹被牵动到最大,露出满嘴整齐的牙齿,因为脸型削瘦,几层笑纹向外推开,如果有人照着他的笑纹画线条画的话,把这些褶皱描下来后,一定能看出这表情是怎样夸张的大笑。 他附耳听别人说了什么,又微微仰头,若有所思,脸上的笑意转瞬即逝。 眼神凝视地面某处,死死盯着,仿佛下一秒,会有细小的毒蛇从他眼里钻出一般。 宋知看得一清二楚。 再换一个视频 在这一个画面里,秦淮似乎身处一间茶室,旁边还有古色古香的屏风。 面前摆了一张胡桃木茶案,坐在前面,禅修淡泊,衬得秦淮身上的狠厉都消下几分。 茶案上放有茶宠,是三个家奴模样的雕像,呈并排跪姿,托举香盘,人面如生。 宋知觉得奇怪。 茶客们用的茶宠不是蟾蜍、貔貅就是大肚佛,哪有用人来充当的? 这人在镜头里又在和别人高声笑着,笑得脸都疼了,终于肯停下来,手肘在茶案上,一手揉揉脸颊,一手端起薄薄的骨瓷碗和旁人轻轻一撞,发出铃叮清脆的声音。 来。 他放低音量说。 祝你们好死。 ?宋知心里咯噔一下,怀疑自己听错了,重新把进度条拉回去,再听一遍。 依旧是一句,祝你们好死 视频场景紧接着切换,摄像师来到一个空旷的房间,宋知今晚看到的山水画就摆在那里,似乎还没有成稿,又与他看过的成品有些出入。 是哪里不一样? 宋知按下暂停键,在720p画质的视频里愣是看了半天。 这才发现,那时画里的悬崖上,还没有那棵水墨绿色的不老松 日中投资公司。 一扇屏风前,袅袅升起一股蒸汽。 茶叶用热水沏过,口鼻生香,回味悠长。 秦淮盘腿坐在席团上,边倒茶,边口中唱戏、摇头晃脑,看上去有些神经质。 而程开祖像习惯了似的,在一边站着,一言不发。 秦淮用丝绢擦拭一只茶碗,把热水倒进去,手腕带着茶壶,绕边倒进,不曾流出,像画师在描摹精致的工笔画。 水壶冲泡过后,茶叶散发余香,再凑上去嗅。 所有表情褪去,重归平静的时候,他的脸上总是透着一丝阴狠。 秦淮开口幽幽地问道:人怎么不来? 说是走错地方了。程开祖解释说,着急去隔壁推销茶叶,就先走了。 噢 秦淮漫不经心地把茶夹、茶匙规整好:他茶叶卖的好么? 程开祖说不知。 秦淮端起茶碗,晃了晃。 没再过问。 宋知下出租后,经过便利店,顺路买了湿纸巾,然后往方成衍公司里走。 一边给方成衍发消息说[在楼下了],一边照着眼睛来回擦。 [你下来。] [我上不去。] 男人没让他等得太久,没过一会儿,从电梯里走出来。 宋知站在大厅中央,等他走近。 方成衍先是疑惑地望着宋知的眼睛,问:怎么弄的? 宋知下手没个轻重,刚才胡乱地擦了一波,连眼尾都揉红了,还被那眼影搞得黑乎乎一片。 男人把他手中湿巾接过,折到一面干净的,在宋知眼周细细擦拭起来,根本不管值夜班的前台小姐向这里投来怎样讶异的注视。 擦干净以后,他又盯起宋知的嘴角:嘴唇,又是怎么回事? 宋知表现得倒很无所谓,语气困恹恹的:和人打了一架。 方成衍真想知道宋知这一整天都在做什么,不是去找相亲对象吗?怎么又打架去了? 和谁? 宋知摇头:不认识。 男人见他没有解释的打算,于是放弃探听:先跟我过来,待会儿去买创可贴。 前台小姐始终一脸震惊,身子已经探出半个柜台往这儿看了。 两人浑然不觉。 方成衍带宋知来到二楼技术室,房间里满屏都是公司分布在各个角落的摄像画面,还有监控技术室内部的,在屏幕里,穿西装的高挑男人在电脑桌前坐下,把一个机器插上电线,摄像头对准宋知。 干嘛。后者不喜欢被拍照,伸手去挡。 我看看,方成衍干咳一声,觉得自己应该可以操作成功:录入虹膜。 看这里。他说。 宋知这才乖乖把眼睛凑过去。 还有指纹。 方成衍牵过宋知的手,指节勾起他的食指,搭在机器上面,又在电脑上操作了什么。 好了。 男人没把手松开,反而牢牢牵住,告诉他:录入了,以后就要常来。 二人出门,就近找了个药房。 方成衍在路灯下,把创可贴揭开,小心翼翼地贴在宋知唇边。小茶爷则侧过一点脸,等着他贴好。 看到宋知唇边斜贴着肤色创可贴,还顶着一张没什么表情的丧脸。 男人唇角一勾。 笑毛啊? 路灯下,宋知一双眼睛漆黑晶亮,里面仿佛总是藏着一些可疑的意图,让方成衍时刻提防他耍什么滑头。 后者只是温柔地施以凝视,说:别再受伤了。 宋知安静几秒,反问:今天工作忙吗? 忙。男人说,清源那里出了事情。 宋知往前走几步,去看路边橱窗里的蛋糕。 方成衍跟上。 怪我。宋知说,要不是我非要你跑回来。 你要是守着公司,说不定不会出这种事。 方成衍微笑:以前你不会说这种话的。 他发觉宋知的改变,一边感到惊喜,但又不希望他喜欢的人自责:你不需要这样想。 你要回去吗?还能在北京过年吗? 要看情况。 宋知点头。 想吃吗?方成衍看他瞧了蛋糕半天,问道。 不想,不喜欢这种甜嘴儿。 宋知对蛋糕没什么兴趣,但一转身,他看见一骑电三轮的老头,眼神都亮了:嗳? 卖烤梨的。 话音未落,人已经走出去几步远:方总也来一个吧。 倍儿好吃。 他没买橱窗里昂贵的蛋糕,反而想买烫手的蜂蜜烤梨:我要俩。 烤梨装在一个老式大瓮里,老头儿用烧煤炉的火钳把两个梨夹出来,套上塑料袋,递给宋知。 后者拿在手里,拉着方成衍去咖啡馆前面的座位。他把锡纸一剥,丰满香甜的梨肉就露了出来,皮被蜂蜜浸透,本想一口咬下去,无奈嘴太疼,只能非常淑女地咬下一小口,瞬间感觉梨肉在口腔里汁水淋漓地炸开。 好吃。 方成衍显然没吃过这种东西,他看完宋知操作,才准备上手。 我给你扒,不然弄一手蜂蜜,黏糊糊的。宋知利落地几下扒好,还给他:喏。 方成衍在冷风里尝了一口。 确实不错。 宋知边吃边和男人说:对了,我今天见到一个跟你倍儿像的人。 也不能说很像。他嘀咕着。 但是穿衣打扮,和你一模一样。 方成衍静静听着。 更巧的是,他是灵山县的,就咱们去钓鱼的那地方。 我记得。男人说。 好像好像叫什么开祖。 方成衍表情无动于衷,接过话:程开祖。 姓程吗?宋知若有所思,又啃一口:反正是叫开祖。 男人垂下眼睛,问:你去找他做什么? 没找他,我去找他领导呢。 恋耽美 京味文小茶爷和豪门霸总he了免费阅读-京味文 宋知骤然想起什么似的,抬头问:你应该认识,我看张令泽他爸就是他们公司的。 叫秦淮。 滚烫的梨子在寒风里敞露汁水丰满的身体,可冬夜的晚风无情,把它吹得由热转凉,宋知啃完最后一口。 再一抬眼,便看见方成衍神情紧张地凑过来,两手握住他肩头: 再说一遍。 叫什么? 宋知愣了。 烤梨举在半空中。 叫,叫秦淮 作者有话要说: 蜂蜜烤梨。 3么么么 第65章 蒙顶甘露 男人没有说话。 凝视对方片刻, 神情又逐渐转至正常。 宋知瞪大眼睛,傻傻地问:怎么了? 方成衍握在他肩头上的指节收紧一些,想要开口, 又不知该从哪里同宋知解释。 你去找他做什么?他问。 宋知顿了顿,决心告诉他。咽下口水,强行掩去脆弱, 声音也再平静不过:我大哥出事前两天, 在往外寄秦淮多年前的纪检报告。 方成衍骤然沉默。 你,怀疑他与你大哥的事有关系? 我不敢肯定。宋知扬起倔强的脸,与面前的男人对视。 但是,我这两天去了不少地方 他的眼睛里亮出不同寻常的光彩, 语气十分坚定:事情不是我知道的那样。 我大哥,我大哥是被人害死的。 方成衍听得神情愈发严肃,薄唇微微抿紧,他双手捧住小茶爷的脸, 格外认真: 那是个很危险的人 我会帮你查的。 欧式路灯投下柔和的光,宋知上疯嘴唇蹭到的水光在发亮,也不知是梨汁,还是蜜水。两瓣玫瑰色的嘴唇在被温润暖和的梨水浸过之后, 显得十分红润。 但是, 先不要那么莽撞。 男人用手指轻轻擦去他唇边沾染的水光, 一下又一下。 拜托了。 宋知由他擦着, 在那里思考半天。 方成衍也认识这号人物而且,似乎还是相当了解的程度。 如果那男的真那么吓人的话,听方成衍这么一说, 宋知也觉得自己今晚过分胆大了。 回想一下刚才在车上看过的视频, 秦淮坐在评委席上的模样就像一个正常的成功企业家。但哪怕是对着镜头, 他的脸上也会浮现出与身份和年纪不相衬的浮夸笑容,嘴里甚至还吐出惊世骇俗之语,在宋知眼里看来疯疯癫癫的。方成衍与秦淮有过接触,兴许知道对方背地里干过的什么肮脏行径。至于什么龌龊事,宋知就是用脚趾头也能想出来。 他点点头,只是说:记住了。 好。男人答。 指腹下的触感又柔又软。 方成衍像上瘾了似的,擦个没完。 宋知没法张嘴说话,在他的嘴唇被男人揉得愈发色。情之后,他拉住男人的手、挪开,一本正经地说道:你不用太担心我,我知道那个叫秦淮的不是什么好人。 十年前,贪污百万,近乎天价。这么胆大包天,他能是什么好东西? 方成衍一听,更无话可说:你知道,也去了吗? 对。 宋知无所谓的态度把方成衍一下噎得不知说什么好,后者只能一遍遍地叮嘱:以后不要再去找他了。 好吗? 他叹一口气,眼神前所未有的认真:不要和这个人,有任何正面交集。 宋知点点头,算是答应了。 方成衍放下心来。 抱歉,我需要打一个工作电话。 打吧,我坐这儿等着你。宋知说完,继续啃梨。 方成衍从咖啡厅前的座位走到街角,然后拨通清源的电话: 总裁。 在韩秘书汇报完今天的搜寻结果后。 方成衍开门见山道:是程开祖带走的。 果然。 韩秘书感叹一句老板英明神武,早上的判断没有出错,他们也已经在灵山县找了一天了。 紧接着,他的老板抛出更惊人的消息:程开祖最近在和秦淮联络。 韩秘书心惊,没发出声音,但嘴已大张成了O形。 这是这两人是怎么联系上的? 方成衍说:查一下,张鸣在五天之内有没有开车出镇。 如果没有,那么 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就在灵山县和清源镇的交界处找人。 明白吗? 明白!韩秘书把老板的话牢牢记在心里。 方成衍挂断电话,再走回来时,宋知手中的梨只剩一个细细的核,被啃得相当干净。 对了。宋知抬头问他:你爷爷到北京了么? 嗯。 宋知噘着嘴点头:这就对了。 对什么? 得好好操心他老人家啊!不然怎么给人做孙子的你! 当然。 方成衍说,那来我家吗? 老爷子现在就在家里。 宋知被他问得一愣,委婉拒绝:不了,等过年吧,那时候我备个大礼,再去看望他老人家。 对话归于沉默。 步行街人流稀少,冷风也吹起来了,他们坐的地方又在街角,风一吹过,直接把宋知的头发吹乱。 冻死了。宋知起身把梨扔到路边的垃圾桶,昂起下巴,把外套拉链拉到最高。 换个地方歇。他喊方成衍:走。 后者跟着起身。 宋知瞅见他手里的梨,男人尝过一口之后,好像就拿在手里没再动过,他开口问道:不吃吗? 不喜欢这种甜过头的? 嗯。 那给我。 方成衍把烤梨递给他。 宋知也不嫌弃,接过就啃上了,他拉着方成衍就近找了个挡风的巷子站着。等他咽下最后一口汁水丰满、晶莹透亮的梨肉,他发现,男人还贴心地用身体挡住风口。 怪不得没那么冷了。 再抬头,方成衍又要伸手过来,用掌心贴上他的下颌,擦他湿漉漉的嘴唇。 这是一条狭小、黑暗的小巷,与外面大街的坦荡不同。 宋知无奈地笑,提前握住他的手,省得对方再来自己的嘴巴上,奇怪地揉。 别 话音未落,方成衍已经单手拦在墙上,让他的语声吞没在一个真心实意的吻里。 只是稍微的吮咂舔吻,宋知还没反应过来,便觉得自己跟中了迷幻剂似的,心中悸动个不停。 温润的唇压迫着他的,又不敢太用力,怕弄到他唇角的伤口。 是蜂蜜和梨肉混合的清甜味道。 不过轻浅一吻,就此打住。 方成衍难以自持,但还是停下了,他关心了一下宋知嘴角的创口贴,本以为对方接下来要开始装蒜环节,却没想到,宋知有过一次经验,这次没有慌张,还相当洒脱 他眨眨眼睛,极为小声地对男人说了一句:感觉不错。 舔舔嘴唇,又主动凑近。 总裁在这一刻,心动得简直不能再心动。 宋知这副沉沦的模样立刻引起更热情的回应,有力的手臂骤然把他拉紧,胸膛相贴,在没有灯光照进的小巷里,云不见云,月不见月。 温柔的吻让宋知觉得自己仿佛掉进海里,这种感觉真叫人慌张无措。 但男人无视他微微的挣扎,大手托在后背,将人牢牢抱紧。可宋知说到底还是有点紧张,他手心里攥着男人价格不菲的西服,攥成拳头,大有要给人家的西服纽扣薅下来的势头。 唇舌依旧紧密相贴在一起,方成衍仿佛吻不够似的,一次又一次。 在无尽的暧昧氛围中,宋知渐渐松开手心,甚至双手攀附上男人的脖子。小茶爷一向是个只看得到眼前日子的人,他贪恋方成衍的温柔,又不肯给人一个确定的回应,实属不负责任。 但在这一秒。 宋知只想不负责任地,沉沦在这长吻里。 两人吻了不知多久,亲到宋知双腿发软、被方成衍搂腰捞起、再继续承接没完没了的亲吻时,倏地吃痛叫了一声。 啊! 怎么了? 疼。宋知用手捂上嘴,抱怨道。 妈的。 伤哪里不好,偏偏伤着嘴。 方成衍反倒站在墙边,对着他笑,心情好得过头。 宋知责怪地看他一眼,把人推出巷子:走吧,我得回家了。 去我家。男人在巷口前站定,回头看他。 不去。 方成衍对着他,脸上露出受伤的表情。 宋知跟皮猴儿一样,助了个跑,窜上他的背:我去你家干吗? 我不得被你热情的爷爷留着过夜啊? 男人大手握住他的膝弯,微微偏头,露出英俊非凡的侧脸,低声说道: 那就过夜啊。 宋知捶他一拳,从总裁身上蹦下来。 不跟你废话了。 赶紧走吧! 宋知被送到家。 宋母刚刚刷完碗,擦着手从厨房走出来,迎面碰上打开大门回家、满面春风的小儿子。 她站在门口,看着宋知脱外套、换鞋,忽然探过头,叫了一声:哎呀,你嘴巴怎么了,这么肿?还有伤? 宋知动作瞬间顿住,随口敷衍过去:我上火。 宋母面露不满,嘴上开始教训人:上火了吧?成天和陈柏宇出去瞎吃,吃外面那些东西,你不上火才怪呢。 你什么时候能在家里安安生生吃顿像样儿的晚饭?你这几天有一次吃你亲妈做的饭的时候吗? 宋知自知没理,没法儿回答,换好拖鞋,生怕母亲再在他嘴上看出什么。 宋国啸在沙发一旁坐着,见宋知不吭声,不满地发话:问你话没有? 宋知还是不吭,心想,不在家里吃饭,那还不是不愿看见您吗? 没事儿,没事儿啊。宋母见状不妙,赶紧把宋知拉走,把人往房间里带。 你在外面吃什么了?她站在宋知卧室门口问。 小茶爷如实相告:啃了俩梨。 母亲相当疑惑:就这吗?一顿晚饭就这样糊弄过去了? 她才刚擦净手,转身又要去厨房忙活:锅里还有一点白粥,我给你端屋里来吃。 不用了。 我真饱了。 饱什么饱?母亲斥责道,你饿得下巴磕儿都能戳死人了! 哎呀瞧您说的,戳不死。宋知语气有些不耐烦。 要能戳死人,刚亲嘴儿的时候,方成衍早该被戳着了。 多少吃点儿呀。 你要不愿吃,我给你下点儿面条去。 宋知倚在门框上,看着女人关切的脸,也许是今天晚上和男人相处了一会儿,他的情感也变得细腻起来,居然主动伸手抱住面前的女人: 别操心了您,天天的,累不累呀。 宋母本来还在发怒,愣了一下,转而拍拍怀里个高一米八的好大儿: 我看你开开心心的,我就不累。 作者有话要说: 宋知:伤哪儿不行,伤我能吃饭、能打啵儿的嘴。 脖子以上。 没有别的。 第66章 墨江云针 小儿子突如其来的拥抱很是管用。 宋母平白无故被这么一搂, 没再训斥他,也没再说什么逼他去吃饭的话。 耳边终于安生了 宋知关好门,躺下发呆。 把这一天的经历在脑子里复盘几回, 又拿出手机把秦淮在网上的所有视频全部看过一遍,直到半夜,宋知也久久难眠。 倘若这事没有一个说得过去的结果。 宋知相信, 他一定会心乱如麻地度过这辈子的每一天。 第二天早上十点。 宋知被母亲轻柔的敲门声吵醒。 小知, 别睡了。宋母推开半扇门,轻轻喊他。 宋知在梦里被吵醒,睁开惺忪睡眼,见房门半开, 而母亲身后站着一个魁梧身材的男人。 她满脸欢笑:你看谁来了?她彻底打开门,往后退一步,将身后的人显露出来。 宋知早什么都不记得了,哪会认得这号生人, 只发愣地往门口瞧。 那是一张饱经风吹日晒的脸,表情刚毅庄重,一头短发,相当有男人味。由于皮肤颜色较深, 衬得他的嘴唇没什么颜色, 身高约有一米九, 几乎比门框都高, 站在那里,像北国原野上的一棵白杨树,魁梧挺拔。 母亲向他介绍一番:这是你哥小时候的玩伴儿, 你不记得就是了。你小时候, 咱们家还住在政府家属楼, 你也天天跟在人家付哲后面玩。 宋母知道小儿子没有印象,转头告诉对方:小知秋初时候被车撞了,有的事儿不记得了。 付哲视线与宋知相撞。 宋知还在被窝里,母亲连忙喊他:叫人啊,快点。 后者压下心头惊讶,张口叫一声:哲哥。 嗯。被叫的人只发出一个字节。 他身上有一种独特的气质,面容庄重而冷峻,周遭散发着一种压迫感。倘若有人面对着他,绝不会选择在他面前说任何玩笑话。 宋知穿完衣服,胡乱整理好床铺,忙说:哥,请进吧。 宋母满心欢喜,眼见着宋骧的玩伴,当年还是一个满院子跑的小不点儿,竟然长成这样身形魁梧的大人,只能感叹一声时光匆匆。 你不是说找小知有事吗?她在厨房洗了一些水果,端进来,放在桌子上:你俩聊吧。 好。 她走了之后。 付哲坐下,面朝宋知:你之前的话,是真的? 他说话仿佛没有腔调似的,十分平缓,任何激荡的情绪遇到他,都会变得杳然无声。 是。 前些天宋知找到大哥的通讯录时,曾给付哲打过电话。只因那天早上,他把通讯录上所有人都问了个遍,像个傻子一样进行地毯式的搜索,去询问他们是否知道这个号码,但在打通付哲的电话之后,他是唯一一个和宋知说了一小时话的人。 付哲是宋骧最好的朋友,他多问了几句,问宋知为什么这样打听。在听到宋知的怀疑之后,他就在电话那头静静听着,极少地做出回应。 可没想到今天,他亲自找了过来。付哲提前向保镖公司请了春节假期,回来第一件事就是找宋知。 宋知明白,这是大哥可靠又忠实的伙伴。他把床头的抽屉拉开,把这两天搜罗的东西都拿出来 恋耽美 京味文小茶爷和豪门霸总he了免费阅读-京味文 智能手机、通讯录里飘出的草稿纸、以及那份未寄出的文件,都被一层透明薄膜包着。 这是我找到的证据。 哥,我想问你,我大哥他他出事之前,在忙什么? 付哲过了三秒,才开口:我和你大哥是朋友。 我们节日的时候会聚,但是,他顿了顿,继续说:工作上的事情。 宋骧是机要人员,我是保镖。 我们都有各自的保密守则。 昔日调皮的两个男孩日渐长大,从幼稚走向成熟。人生的路口有很多,但相同的是,他们从事的工作性质都很特殊。成熟的朋友之间也有十成的默契,谁也不会向彼此主动分享工作上的事。 宋知明白他的意思:我懂了。 付哲用粗糙的大手把宋知覆了一层塑料膜的文件拿起来。 宋知抱有期待:哥认识这人吗? 付哲瞥过文件标头,说:这是纪检部门的报告,你应该问一下你父亲。 宋知当然知道,这种事该拿去问宋国啸,可他连大哥的通讯录都不肯给,平日嘴里没说过一句好话。想起这号人物,宋知心里就会升起一阵烦躁。 该问的,还是要问。一经提醒,宋知觉得,有必要去问问他。 这是我大哥寄快递的地址,他在一个叫贾镇前面的国道上出事儿,而这手机打来时显示的IP地址与它重合。 我已经去找过一趟了。宋知把手机拿起来:就是这东西,我偷来的。 那是一只被装进透明袋子里的、便宜的智能触屏机,里面保存的内容宋知已经翻过了,什么有用信息都没有。 唯一重要的,只有那一张SIM卡。 如果去营业厅查,可以查到使用者所有通话位置的IP地址,这样,就能把贾守志和大哥的死牵扯到一起。 这智能机有些年头了,开机的时候还很卡顿,为了延长使用寿命,宋知卸下里面的电池,还去搜了怎么保护上面的指纹。 你很谨慎,做得很好。 宋知一阵酸楚,当然要做好 我在离那村子一千米开外的地方,找到了我大哥寄快递的快递站点。 他是在寄快递的路上出事的。 但是要寄快递,并不需要经过贾镇的路口。 快递也被打回来了,我大哥想寄出去这文件的 而且,还选了一家没有名气的小物流公司 确实很可疑。付哲说道。 他始终无言地接收着所有信息,良久过后,肯定了宋知的猜想。 宋知这几天来的猜忌从来没告诉过任何人,被对方这样肯定,他像是被打了一剂定心针,注满能量,让他能继续拨开云雾,去找隐匿的天日。 他说:麻烦哲哥了。 我没有能倾诉的人,谢谢哥今天过来一趟。他脸上露出苦笑:说出来,心里好受多了。 对方依旧在翻阅他找到的文件,低头回答:等事情解决后,再说这些话。 卧室内变得相当安静。 他无比期待付哲的提议,这两天,宋知对着这些东西,没有任何头绪,内心备受煎熬。 再去找一趟打电话的人。付哲说,我和你一起。 宋知露出疑惑的神色:去贾镇? 嗯。 我们去? 去问清楚。他说。 宋知在想,这样会不会再次打草惊蛇,那个叫贾守志的人,是否早已带着家人孩子跑路? 但付哲的形象,让他的话听上去颇为可靠。 好。宋知一口答应下来。 付哲雷厉风行,在宋知的指路下,他们一起抵达贾镇村口,在路边停下车,两人走过村中央的大路。 路边两排满是成筐成筐卖蜜桔、瓜子,还有卖爆米花球的,他们好像正赶上这村子的阴历集会。 乌泱乌泱的人群里,一个年轻妇人带着三个孩子在爆米花摊位前面。 宋知再看。 发现她怀里的娃娃,正是贾守志家的那个。 小女娃趴在女人的肩膀,也瞧到他,张开小手,伸出食指:叔妇女察觉到她的动作,跟着瞧过去,不明所以,对宋知笑了笑。 宋知走过去,掰开拼音,带女娃娃拼读:叔叔 叔,叔。 他面带微笑,揉揉她的头。妇女戒备地打量起宋知和他身后的高大男人,带着疑惑审视的眼光:你们是哪儿来的? 城里。宋知简洁地回答,又反问她:您知道贾守志在哪吗? 守志?妇女更困惑了,他不在家。 他们跑大车的,每天都出门出得早。 你们找他? 是,有工作上的事。宋知面不改色。 正好。 你们能不能帮忙看下丫丫? 我得回家给我男人做饭了。她一边说着,一边叫身边的两个调皮的孩子不要打闹:别闹了,别摔路边坑里头了! 宋知和付哲对视一眼,说:可以。 我领你们上他家里。女人抱着丫丫,转身带路:守志闺女成天让我带着,因为他 她环视四周,扭头对宋知小声说道:他娘不会说话。 他请我来带孩子,叫我教孩子学说话。她上下小幅度地抖了抖胳膊,丫丫被一颠一颠的,开始咯咯笑起来。 她对怀里的娃娃说:还笑呢,你爹成天出去拉大车,娘生你的时候得产褥热死了。 现在好几岁了,白血病,连话也不会说。 可怜死喽~ 是不是啊,丫丫?她摸摸丫丫的脸,小孩子听不懂,笑得却更开心了,害羞地一头扎进她丰硕的胸脯里。 沿着那条大路重走一遭,路上有不少人对宋知施以注视的目光,怕是已经认出了他。可无奈他身后的付哲块头太大,直接把人震慑住了。 没人敢上前说什么。 女人走到贾守志家,好客地给他俩找来毛线椅垫。她还抱着娃娃,两手都占得满满当当。于是宋知把孩子从她手里接了过来,丫丫不认生,由宋知小心翼翼地抱着,她口水不住地流,甚至蹭到宋知干净的外套上,后者也不恼。 这叫女人看了放心。 她发现手里的椅垫有些脏,然后走到门口,把它们甩在木门上拍土:你们在这儿等他吧! 付哲站在这间光线较差的屋子里,环视一周,里面的破败叫人难以想象,房屋低矮,好像是上世纪六七十年代的作品,房顶几乎要挨到他的头。 很难想象,在距离城市如此近的地方,还会有这样的房子。 宋知抱着孩子等候,时不时往付哲那边投去一眼,发现他更坐得住,在将这间房子里里外外打量过一遍后,付哲坐在水井旁边,俨然成了一座一动香不动的雕像。 妇女紧跟着把垫子铺在小板凳上,叫他俩人过来坐,还说:守志待会儿应该就会回来了。 结果语音未落。 来了。付哲忽然说。 什么?妇女问。 大街上的脚步声逐渐逼近,宋知打起十二分注意,往门口看。 贾守志肩上扛着一个编织袋,走到家门,与付哲对视上,再一看旁边的宋知,神色忽变,撒丫子往门外跑。 付哲果然是个猛汉,直接追出去,几乎闪出残影。宋知把孩子交还给女人,跟着跑出去的时候,他们人已冲出去十几米远了。 宋知再一看大街上的场景付哲的大手就像有力的钢爪一样,把那汉子双手并后,牢牢束缚住,为了怕人看到,付他没有太过张扬地按倒贾守志,而是把他用臂弯桎梏住脖子,把人带回院子内,并且轻而易举地将他抵在井边,叫人头朝下。 贾守志的脸肉眼可见地充血。 女人前一秒还热情相待他们,结果下一秒就被眼前的画面吓傻了。她霎时反应过来,在院儿里尖叫:你们这是! 打人啦! 快来人啊! 她跑出去要找人,宋知手疾眼快,把她推进门内,用贾守志家木门上的破栓一下横插上去。女人和丫丫,当即被反锁进屋里,再看不到外面的景象。 宋知朝里面喊:对不住,待会儿就放你们出来! 他也被付哲的行为吓了一跳,但不管心里怎么狂跳,宋知还是相当冷静地把外面的大门也关上了。 上次被他们村子的村民们赶出去,这次,他得时刻提防。 付哲死死按住人,不管手底下的贾守志怎样剧烈挣扎,他连气都没有喘一下,依旧板着一张脸,告诉对方:不要动手。 你会吃亏。 这语气平静到仿佛在谈论天气一般。 不要做无用功,节省大家力气,堪称最高逼格的侮辱。 付哲把积攒的疑问一个个精准地抛出来:给宋骧打电话的是你? 你们打了十分钟电话,说了什么? 为什么来的邮递员是别人? 贾守志狠狠咬牙,腮帮子绷得紧紧的,他的脸贴在水井边上,粗粝的石头磨得脸侧发疼,现在被死死得按着,挣扎不得,更是哽得脸红脖子粗。三番五次挣扎无果,人却气喘如牛了。 快说!宋知喊道。 贾守志保持这一姿势,皮肤血色接近饱和:把手机还给我! 宋知站在一旁,狠狠回敬道:不可能! 赶紧说,不然叫你栽下去!他如是恐吓道,但其实心里十分没底,说完,他自己还往井里望了一眼。水井里有块儿突出来的水泥台,约有两乍宽,是贾守志用来接起压器的,牢牢地附在水井内壁上,隐没在水下。 贾守志也是个脾气硬的家伙,这可是他家,他根本不吃这一套!咬紧腮帮子,再拼了老命反抗起来,可只动了分毫便被重新按回。按他的人力大无穷,导致他的脸死死贴在水井上,变形到扭曲。 女人在屋里的咒骂声也越来越高,再过一会儿,说不定就会把邻居招来。 付哲看他不说,大手再微微施力,贾守志立即发出一声痛苦的喘息,感觉下颌快要错位,口水不受控制地顺着嘴角流下,耷拉在水井浅灰色的石面上,汇聚成一小滩,但他还是一声不吭。 不准备说吗?付哲还在发力。 这种招数不致命、不留伤,但承受的一方绝对不好受。 贾守志歪着头,只觉得脖子要断开,面上神色痛苦。 宋知怕闹出事,觉得这样也不是个办法。闹成这样,待会儿恐怕很难收场。 屋里女人的嗓门越来越高,有邻居刚才在大街上看到了,来敲门喊贾守志。 还有一个瘦猴一样的年轻人见过宋知,留下了深刻印象。这年轻人不放心,上了隔壁人家的房,望底下抻头一看,吓坏了,准备从梯子上下到贾守志家里。 就在这关键时刻 却见付哲视线绕开,如同看到什么似的。 大手一松,单手一撑,直接单脚蹦进那个联结起压器的台子上,身手利落地把宋知和房上的人直接看呆了。 贾守志这才得以从水井上爬起来,他裤子上全是土,捂着右脸,来回动着下颚,这让他的表情看上去像抽筋了似的,恐怖地扭曲着 哥! 宋知汗毛直立,赶紧扒到井边看。 付哲手扒在井边,左脚立在台子上作为支撑,腰部发力撑开一点距离,两脚从那台子边上,竟勾出一个铁皮盒子来 已是十一月的天,天气还没冷到让井水结冰的程度,他从两脚中间拿上来,一手牢牢扒在井边。 房上的人已经吓呆了,等他缓过神后,踩着梯子哒哒地慌乱窜下来,三步并两步地绕开宋知,把贾守志家门打开,让外面的救兵进门。 门外父老乡亲甚是团结,一听说之前那个来守志家闹事的人又来了,他们带着棍棒都赶到这里。 贾守志低头看到付哲手里的盒子,眼睛霎时发红,扑上来要掰付哲的手,想让他掉下去,但那只手似是钢筋骨爪,毫不松动。宋知更快一步,发狠地把贾守志拽住,往后一掀,让他一屁股墩儿仰在地上。 干什么!干什么!有个村民冲上来揪住宋知的衣领,又有两个大汉过来把宋知反手按在地上。 反了天了你! 付哲已经单手打开那笨重的铁皮盒子一个油漆掉光了、用来装酒的大号铁盒。 外面天寒地冻,井水反而比外面温度更高一些,破旧盒子打开的一瞬间,从缝隙里悠悠地冒出点白雾。 盒子里是满满当当的几捆钱,付哲凝视着,上面写的字 打款日期。 没有感情的声音,带着一点回声的混响,从井下传来。 十二月底,十万。 后年一月底,两万。 后年二月底,两万。 当着全村人的面,老实人贾守志如同疯了一般地从地上爬起来,要跳下去和付哲撕夺。 他发了狂,拦他的村民也差点被他拽下去。 守志!守志! 冷静点! 在付哲的衬托下,贾守志的动作显得笨拙多了,他脚抵着井壁,但无奈胳膊上的肌肉从未拥有过那样强悍的力量,脚不住地滑空,两只手搭在井边上,可笑地往付哲身边挪。 水泥台只有两乍宽,付哲单脚踩得严严实实,灵活闪身避开他,把盒子利落地塞在后裤腰,两手施力,一脚斜蹬在他臀、后背,飞快地上来了。 留贾守志一个人在井底,换他脚踩水泥台。 像被戏耍的猴子一样可笑。 这是一个被水泡的光亮的铁盒子,打开时毫不费力。 付哲把里面的东西倒在地上。 砸在泥土里的,是一捆捆的钱。 本来要给贾守志撑人场或是凑热闹的村民们从未见过这么多钱,一时都纷纷噤声。 天灰蒙蒙的,付哲望见宋骧的亲弟弟,奋力挣脱束缚,从地上爬起来。 他神情落寞地捡起一捆,看着钱上的数字,话语变得哽咽: 是赔偿金。 是我们家每个月底都会收到的,死亡赔偿金数目完全一致。 肇事的司机不是贾守志,为什么钱却藏在他们家的水井里? 宋知身形有点摇晃 青天白日,朗朗乾坤。 付哲依旧顶着无动于衷的脸,在风中留下一句: 可以翻案了。 作者有话要说: 更。:) 第67章 长夜难明 刚才还如同集市一样热闹的老院子, 忽然沉寂下来。 村民们里里外外围了三层,他们看到这位第二次闯入他们村子的年轻人,脸色纸白地定在井边, 就好像村子文化小广场上,那根直挺挺的旗帜桅杆。 恋耽美 京味文小茶爷和豪门霸总he了免费阅读-京味文 宋知望着手心,又无力地把手垂至两边。 手掌松开。 钱筒垂直落下, 立刻砸起地上四散的灰尘。 在众人的目光中, 他僵硬地转过身,不忘把屋外的门栓拉开。 屋里。 女人正抱着孩子坐在床边,见木门开了,腾地一下站起来。她先是狠狠地剜他一眼, 旋即开始骂宋知是个狼心狗肺、翻脸就变的玩意儿。 女人嗓子尖利,不断地输出一些恶毒的话来,丫丫一脸懵懂,好奇地瞧瞧女人, 又看看门口的宋知。 而后者站在门栏前面,一声不吭,老实受骂。 等到女人躲开他,抱着孩子气势汹汹地走出门外时, 这才发现门口聚集了一群父老乡亲们。 这是干什么? 她瞅到地上鲜红的、被卷在一起的纸钞, 也愣了片刻, 旋即开玩笑道:这么多钱? 她问:咱们这是凑钱请人摆戏台啊? 但这玩笑一点都没有想象中的作用, 邻里们只是用着一种毫无波澜的眼神看她一眼,什么也没说。她发觉情况不对,立刻选择闭嘴, 抱着孩子, 默默缩进人群里。 又不忘用手背碰碰身边妇女, 打听道:守志家里,这是怎么了? 出事儿啦!旁边的妇女拉着她低声说起来,简直啦。 贾守志不知道从哪儿偷得钱,藏在他家水井压箱里头! 妇女信息并不准确,但还是津津有味地跟她分享:咱们街坊四邻天天来他家打水,就这都没发现呢! 这不,今天被正主找上门啦! 女人眉峰一蹙,望向宋知,也愣了。 那怪不得 话还没说完,村支书一把扒开她肩膀,从人堆里挤出来。他依旧穿着那件带着烟洞的棕色毛衣,这两天不曾换下。 他走到井边的人,高声往里喊:守志? 你先说。 这钱是不是干净的,是不是你挣的? 他一边说话,食指跟着一点一点,颇有干部架势:你要是说这是你跑大车挣的钱,好,我、老孙、老刘,咱们哥儿几个马上把你拉出来! 可你要是真干了什么坏事儿,被找上门,以后就别说我们是邻居!你就在井里待着,等警察来吧! 贾守志在井里没有急着上来,反而格外沉默。 村支书看他不说,便从人堆里扒出贾守志的一个同行他们一起在外开大车。 三儿,你们大车跑一趟多少钱? 那人回答:看什么地方了,远的,跑一趟三千都有。 近的,就几十。 他说完,不忘看一眼脚下四处滚落的钱筒,红红的纸币总是让人有一股想捡起来、全捞在怀里的冲动:但是这么多钱 怎么也得跑个十年八年 地上的钱,没人去碰,村民们只是围着看,悄声讨论着贾守志,他干的事儿好像和老实忠厚的模样有所出入。 村支书回到井边,往底下探头:你听见啦? 贾守志两条胳膊都抻在井边,不得不高仰起头,才能和对方对视。 拉我上去吧,老高。 村支书从里衣里摸出烟,点上,声令具严地强调:你先说! 拉我上去吧! 沉默的状态忽然不再,他猛地扯开嗓子嚎了一声:拉我上去!! 声音撕心裂肺,连脖子上的血管都跟着暴起。丫丫在人堆里听了,竟也跟着嚎啕起来。不管女人怎么哄,也止不住啼哭。 贾守志虽然看不到,但是听到女儿的哭泣,心底格外不是滋味。 他发狠地咚咚咚用额头撞在井壁,把村支书吓了一跳。 贾守志又绝望地嘶吼两声,觉得走投无路。 他蓦地往脚下看了看。 井水上有一层漂浮物,挨挨挤挤地浮在上头。贴着墙壁的地方,有几个不规则的气泡,无声地待着。 他挪挪脚,咬紧牙,松手就要往里投去。村支书根本没预料到,吓得手里的烟都扔了,眼疾手快地一把拽住贾守志的一只手,一时间用力过猛,脸上憋得通红,周边的人也赶紧纷纷过来拽着他胳膊,几个大男人生拉硬拽,两脚叉在井边作为支撑,总算是把人拽上来。 可贾守志根本不听话,像中了邪一样,刚到地上,扭头还想往里跳。他被人拦着,两腿乱蹬,大喊着:松手,松手! 我不想活了!! 我没法活了呀! 村支书见不得男子汉大丈夫做这种撒泼老娘们一样的事,伸手啪一声,抽了他一记耳光,打得男人脑袋嗡嗡作响。 贾守志,你他妈抽风了?!他揉揉自己的老胳膊,刚才拉贾守志的时候,扽得自己生疼: 你他妈干什么?! 不想要命了是吧? 你越是这样,就越说明有事儿!赶紧招了,不管你是偷的、抢的,只要是拿了人家的,赶紧还回去! 村民们噤声,谁也不走,哪怕就快到晌午边儿了,也不准备回家吃饭,只等着后续看呢。 本来是热闹的村集会,却捅出了他这么一个篓子。 贾守志脖子的血管还没平消下去,脸色却是灰白的。 他靠在井边,箕居而坐。 你好好想想吧!村支书说道。 就是,别想不开呀,守志。抱丫丫的女人劝慰道:还有孩子呢,你多想想孩子。 你要是做错了,就赶紧认,还来得及!有人在喊。 不然就报警吧? 这两个人也不知道打哪里来的,凭什么就这么闯进来? 贾守志一听,反倒像抓到什么救命稻草一样,情绪激动,扒住村支书的裤腿:报警,支书!替我报警吧! 他们,他指着付哲:他们先私闯民宅! 村支书满脸愁容,还没说话。只听付哲忽然冒出声音,嗓音平静浑厚:是那女人带我们进来的,这种情况,不属于私闯民宅的范畴。 而且。付哲一字一顿道:我已经报警了。 等等看吧。 贾守志发觉事情败露。 脖子如同折了一般,软绵绵地,又陡然垂下去,再没把头抬起来过。 凌晨。 半个太阳还处于地平线以下,冬天大气厚重,远处的天空呈一种淡薄的蓝色。 清源镇率先迎来黎明,而北京稍晚。 全镇的民警都集中在镇子和隔壁县的交界处,合力搜查一个失踪已久的外国人。 雾气里,一辆亮着红蓝光的警车缓缓在缓坡上停下,车门打开的刹那,两只黑脸的大型犬车门从车上蹦下来,它们吐着红艳艳的舌头,嗅了嗅握着牵引绳的警察手里的东西 是由韩秘书带来的、那个外国人用过的签字笔。 两只德牧旋即一头冲进森林,一路带着民警小跑。 树林里弥漫着雾气,视野朦朦胧胧,还没待几分钟,连裤子表面都湿了一层。黎明才刚睁开睡眼,潮湿的雾打在脸上,像是能穿透毛孔似的,注进皮肤,冷意再加一层。 往远处看,天边一片混沌,还有一道浓重的影子。 那是清源人的茶田。 韩秘书面容疲惫,手心持续冒出热汗。 这是公司进行开始搜查的第三天,外国人失联的第八天。 再找不到的话,公司的生意怕是 雾气重,无法辨明方向,加上林大树多,警犬在每一个树根处都徘徊了不少时间,可就是迟迟找不到。 它们认真地工作着,在这处老林里打转,一点点向前摸索。 在经过长达四十分钟的搜寻后,其中一只警犬终于大声汪汪起来。 石滩上无人居住,镇上离得稍远,山头上的犬吠声传来,天空彻底变明 果然 韩秘书凝视着脚边的尸体,背过身,不愿再多看。 外国人的尸体已经发紫发僵,人脸尚未腐败,地中海人种特征可以看得一清二楚。硕大的鼻子,紧闭的眼皮,眼下有一道很深的泪沟。现在,两颊下陷,泛着青灰,全然一副失去生命的迹象。没有气息,一动不动。 他身上还穿着来时的针织毛衣和卡其色裤子,但是随身的皮质行李箱却不见了。韩秘书心里清楚,那里面装的可是他们手里最重要的合同。程开祖和秦淮,就是奔着这东西来的! 尽管天色大亮,但站在这树林里,依旧叫人害怕。 警察找到了失踪人员,他的心终于能够放下。不幸的是,这是一桩命案。 事情又要复杂化了 民警们有的回去报告、取照相工具,有的留在现场,保护发现地,并叫不相干人员不要随意走动。 韩秘书找了个树桩坐下,心情沉重。脚边的树叶堆散发出一股既清新又趋于腐朽的味道,他坐在那里,拍了现场的照片,又用手机飞快地码好报告,告知总裁。 本以为总裁这时候还没有醒,却发现方总紧跟着回复一句收到了。 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韩秘书心想,方总裁此时也一定明白,和敌对公司的一场暗斗,已经浮出明面,难以避开了。 匆忙赶回的警察们给尸体盖上一层白色的布,待所有事情备案完毕之后,韩秘书给当地忙了两天的警察们送去一堆粮油,又给那两只喘着粗气的德牧买了一盆鸡腿。 他摸摸它们的头,说:辛苦了。 与此同时,光线沉沉的北京,也逐渐天亮。 作者有话要说: 回来了~ 大家考完试了吗!放假了吗! 第68章 龙须干草 真是造孽!这群狗东西! 一大早起, 方长云站在客厅里开骂:他犯得着把人害了吗? 知道什么叫光明磊落吗!? 方成衍,跟你合作的都是些什么豺狼虎豹?你心里没有一点数? 方长云在方成衍离开清源之后,负责过一阵公司的事。 老人家一向起的早, 刚刚醒来,他在方成衍办公的关联账号上一眼瞅见韩秘书的汇报,立刻怒不可遏地冲下楼, 逮着男人质问。 外国人!石河滩!还有那天早上见到一头虚汗的张副董 种种事情串联在一起, 他当时居然没发现! 方晟听到这热火朝天的动静,头昏脑胀地从屋里走出来,问:怎么了这是? 他还没彻底清醒,穿着一身浅灰色的丝绸睡衣, 迷蒙地瞧见他大侄子也在客厅里站着。 方成衍淡淡瞥过,脸上没什么多余的表情。 后者心忖,老头刚回来就发这么大火,成衍这得是干了什么事? 方晟一边想, 一边走上去,拉过方长云,把父亲往旁边的沙发上扶:您悠着点儿~ 一把年纪了都,别老是这么操心了。 我不操心? 我要是不操心, 这公司还能开下去吗?饶是方晟怎么拉他, 方长云也硬是站在沙发前头, 膝盖绝不打弯, 迟迟不肯坐下。 方晟知道他一发火就要吹胡子瞪眼睛、亮开大嗓门,把全家人都唬住不可,只得给方成衍投来一个无奈的眼神。 方成衍。 老爷子气得手打颤, 边哆哆嗦嗦, 边指着他:我问你, 你当初的打算,到底能不能行? 他用掌心重重拍两下茶几,那厚厚的一层玻璃立刻发出砰砰的响声。如果不能,那就趁早违约!离他们远一点! 他气愤至极,破口大骂道:一群狼心狗肺的玩意儿! 杀人放火,什么也干得出来!指不定还要再闹出什么事! 方成衍沉声回答道:我会尽快。 尽快,尽快!你快了吗?都闹出什么事来了!老爷子怒火中烧,高声呵斥。 方晟站在一旁,也不知如何是好了。平时他爸对方成衍的态度可要比自己好得多,老爷子对亲孙子训归训,但也仅限于放出几句话威慑,方晟还是头一次见他对成衍又是吼又是拍桌子的。 一直以来,方成衍的表现都是最令老爷子满意的。方晟这头又没有结婚,方成衍是方长云最看中的孙子。 老头儿从不封建迷信,但他这位侄子出生的时候,他还是听从七姑六婆的建议,找了个大师,给取了成衍这个名字。衍由行和中央的水或川组成,引申为水流河道、百川归海,老头儿一心期盼他胸襟宽广,豁达大度,意志坚定如磐石,承担起继承公司的重任。 可是今天,老头儿的话里 他怎么听出,公司闹出什么大事、快继续不下去的样子? 方晟在一旁劝说好半天,终于闹明白是怎么回事。他也是心中一凛,世纪地产在国内还从来没有出现过让人诟病的新闻,没想到头一次冒出大事,还是在国际上这还了得? 气氛僵滞时,方成衍的母亲也洗漱完毕,从二楼走下来:您别生气呀。 她红唇轻抿:公司越做越大,同行里不入流的妖魔鬼怪迟早都要找上门来的。 有他妈帮衬,方成云不能再说难听的,干脆直接放话:把凶手揪出来,给人家那边一个交代,你知道怎么干! 还有,明天派人去张鸣公司,把合同撤回,赔钱就赔钱。 这笔钱咱们方家没法要! 公司由我先接管,你把你谈的对象先领进门,等结了婚,我看你才能成熟点! 母亲微笑,男人在工作上的事与她无关,但是儿子在外谈的恋爱,她必须得密切关注。 肯定的,到时候一定让您先过目。她顺着岔开话题。 方长云并不吃她这套,继续对方成衍说:你非看中那点投资额不可吗?我当初是不是让你小心点,别在阴沟里翻船? 方成衍没有说话。 明天,去找他们违约! 听到了吗? 方成衍沉默两秒,却回答:我不能。 方长云本觉得自己教训完了,准备坐下,结果一听他这么说,瞪大眼睛:你再说一遍? 我不能。 吊长线,钓大鱼,线已经放好,可是偏偏现在这大鱼跳起来,咬起他的手。他要做出尽快反击,不能再等了。 老爷子直接急眼:你还想干什么? 等到那消息传出去,发现我们跟这样的人合作,你考虑过我们公司的名誉吗? 这话触动了方成衍,他陷入沉思。 所有的项目进度都要加快才行,最好在警方翻案之前,摆脱与张鸣他们的关系。 不过一白天的时间,清源镇的警察已经确定好排查计划。外国人的尸体也被装进冷藏柜,被专车拉到北京。 这一事件立刻在业界里掀起不小的风波,作为公司现任总裁的方成衍与和公司的创立者方长云必须要出席会场,接受社会媒体的采访。 恋耽美 京味文小茶爷和豪门霸总he了免费阅读-京味文 同时,意大利那边的合作商也因为舆论迟疑不定,在傍晚时分发来了邮件:我非常理解你们的感受,但是员工的妻子在准备向法院起诉,我们的公司也需要面对一些困难。 这件事,我想我们可以以后再谈。 事情急转直下。 清源的员工提前被方成衍放了早假,回来过年,工程也被搁置了。 这个春节,注定不会太平。 临近傍晚。 方成衍一个人待在办公室里想事,却等来一个不速之客。 尚未等到他说请进,门便自己开了。他看到来人,停下手中的笔。 我刚知道这件事。 杜修凡径直走来,坐在他面前:抱歉,方总,我没有及时得到消息。 他源源不断地汇报着,脸上浮起一点怀疑的神色:秦淮好像在防着我。 不然,我不会不知道他已经有大动作了。 和他打高尔夫球的人叫做程开祖,我们今天刚正面打过招呼。这个人是从一个理财公司聘用过来的,但我没有查到关于这公司的任何信息。 他们在一起打算什么,经常同进同出,程开祖还被直接任职成了运营部组长。 嗯。 方成衍心不在焉,直接问道:你认不认识一个喜欢戴墨镜、说话有南方口音的人? 杜修凡答:不认识。 好。他说。 那这两天帮我留心一下,以及,先不要冒险过来了。 方成衍凝视着眼前的一杯浓茶。 事情一环接着一环发生,而箭头不约而同地指向同一个人身上秦淮。 方成衍从小便知道这个人的存在 二十多年前,秦淮租下世纪地产公司名下的一间写字楼,非法设立小额贷款公司,在社会上进行从事放贷。那时正赶上世纪末的失业潮晚期,由于利息高额,没过多久,他赚得盆钵满金。 结果没过两年,电视上便曝出他被抓入狱的新闻。那时,方成衍还不出十岁,他在客厅的地毯上玩遥控汽车时,抬头便看到了电视上的报道。 对于逾期不还者,秦淮采用了极端暴力的讨债手段,辱骂、抄家、殴打,干了无数龌龊不堪的事,当时被社会强烈要求判定死刑。 电视台也放出法庭审判的画面,秦淮给年幼的方成衍的感觉无非就是:不合群、总是异常兴奋,举手投足间有种难以名状的怪异。 可他的新闻很快就被压了下去。 死刑缓刑、变成无期、又减刑、延期,然后这惩戒,便彻底杳无音训。 又过去十年,方成衍长大成人,已经开始参与公司的管理工作。秦淮摇身一变,卷土重来,不仅成了投资公司的董事,还积极参加书画协会,广泛进行慈善捐款,获得普遍夸赞。 人们只知道富人们的生活坦荡体面,但永远不会知道,他们的第一桶金是从哪里来的。 还有,宋知大哥的事 秦淮这个人,到底都做了什么呢? 送走杜修凡后,方成衍一直在思考,不曾移动,他从早起沉思到晚,这样的脑力劳动常常让人殚精竭虑。 再善于思索的人,也会有疲惫、想不通的时候。 方成衍此时此刻,非常、非常想去找宋知。 他打过去电话,却听想念的人在那头说:这两天我会很忙。 宋知安静几秒,解释道:我大哥的事,要翻案了。 我得上法院一趟。 方成衍神色陡然变得严肃:什么时候? 一周后。 我去找你。方成衍挂断电话。 这可不是一桩小事,他必须来一趟。 十几分钟后,他开车到宋知楼下。 宋知穿着家居服,身披羽绒服下楼,他不想在单元门口和男人站着,于是拉着方成衍来到居民楼侧面的窄小过道。 鼻尖呼吸进寒冷的空气,他看到男人凑近了问:是怎么回事? 宋知告诉他原委与经过。 你不怕危险吗? 我怕什么。 证据找全了吗? 宋知把脚下的小石子踢来踢去,撅着个嘴,哼哼唧唧:嗯。 证人呢。 宋知答:也有。 方成衍缓下心神:你准备得很周全。 他放低声音:那还撅什么嘴? 他伸手揉揉宋知的脸颊,让对方把撅起的嘴收回去。 宋知站在他面前,今晚老实得不行,像被扯着尾巴的猫似的,方成衍大手托着他下巴的时候,感觉也像在摸毛尖儿的下颌,脸小,没一点肉,皮肤下就是骨骼。 宋知依旧一脸神伤,觉得往日高高兴兴的日子算是过完了,这两天的惆怅让人再也支棱不起来。 方成衍看得心疼,只能尽力安慰他:会好的,等结束以后,一切都会好的。 烦死了宋知说,我还没告诉家里。 正愁什么时候跟他们说呢,你一个电话打过来了。 抱歉。 没怪你的意思,我烦的是,我不想跟我爸说话。 男人问:需要我去说吗? 宋知像是没接收到他话里的讯息,问:什么? 我去和你家里人说。 什么呀宋知被他这句话搞得浑身不得劲起来:你见过我爸吗? 方成衍说:想去见,如果你同意。 宋知盯着他,不可置信:你这么勇? 他要是知道咱俩在这里见面,没准儿直接从楼上杀下来了。 当然。他温柔回答:都决定要追你这个没心肝的家伙,各路手段都得用上。 这句话说完,世界好像都停了。 宋知靠在墙上,抠起手:说什么呢。 你先搞定眼前的案子,至于你说的秦淮那边的事。 男人的语气很坚定,有一股令人放心的力量。 我会解决的。 作者有话要说: :D前排出售《撩汉大全》 第69章 南安石亭 黑漆漆的小道一点也不如那天步行街的巷子, 不仅地方狭窄,还处于风口的位置。 冷风从两人中间的空隙窜过去,冻得宋知一阵寒战, 于是他干脆扣上羽绒服帽子。方成衍凑近一些,把他领口处的子母纽扣按好,把宋知裹得像熊一样, 严严实实的。 哪怕是这样艰苦的条件, 两个人也要在这里黏黏糊糊好半天。 聊来聊去,直到方成衍抬手看了一眼腕表。 发现马上要十一点了。 他开口道:回去吧。 嗯。 宋知点点头,帽沿儿上的貉子毛也跟着晃了晃:那我走了。 嘴上虽说走,脚步却没迈开。 幽暗的视线里, 他盯着方成衍的眼睛,心想,现在这架势,这不得亲一口? 可见男人好像压根没这意思, 他便抛去脑袋里这一不知羞的想法,转身走开。 方成衍看他一路贴着小区绿化带,一条直线走回去,又贴着拐角别过弯, 好像多走一步多余的路, 自己会血亏似的。 方总裁依旧在原地站着。 宋知才刚走出五米远, 他就后悔了。 看着对方的身影在视野里越变越小, 他心里忽然产生一点不舍总裁活了二十九年,说不上那是什么奇怪的滋味,只觉得自己人还在这儿, 心却跟着他走了。 这小二百五会回头看吗?方成衍心想。 终于等到对方走到单元楼前, 在进门的最后一刻, 戴着帽子的小茶爷果然望回来。 他见方成衍果然还待在原地,喊道:赶紧回吧,小爷我上楼了! 后者就在等这一刻。 方成衍嘴角扬起微笑,心情霎时大好。 一整天笼罩在心头的阴霾被这一下子扫了个干干净净。不管眼前的困难怎么搞人心态,只要宋知在,那些烦人的事便都可以等回去再说。 真是个想让人时时揣在身上的大宝贝 打开家门。 母亲问宋知:大晚上的,你穿成这样去哪儿了? 后者在餐桌上取来杯子,给自己倒一杯凉白开,随口应道:屋里暖气烧得我躁得慌。 我出去溜达。 把水一口仰尽以后,宋母注意到他不仅没像以前一样,一头往卧室里钻,反倒一屁股坐在沙发上 和宋国啸正对面。 后者没拿正眼看他,于是宋知主动开口道:我大哥 他嘴里才冒出三个字,家里的气氛便立刻沉默了,连电视里正播出的伦理片也好似变成安静的背景板。 宋知继续说:我大哥的事,我想去法院申请翻案。 宋国啸猛然转过头,脸上露出相当好看的色彩。 宋母也惊讶不已,她看一眼丈夫,在两人中间的位置坐下来:你好好说说。 你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宋知十分平静,他从翻到大哥手机开始讲起,一直把昨天的事里里外外全说了一遍。 当他说到那一份红头文件、提到秦淮的名字时,他看到宋国啸脸颊骤然抽搐了一下,腮帮子处的肌肉鼓起,又瘪下去,看上去好像生生把话吞回肚里去了。 等他提到家里每个月收到的死亡赔偿金的时候,父母的脸色已经相当难看了。 宋国啸把嘴绷成一条直线,时不时捂着胸口,顺一顺。 母亲听完以后,倒是理智得反常:所以付哲那天来,就是为了这事? 嗯。宋知答。 我想问。他看向宋国啸,秦淮。 这个人,您认识吗? 话音刚落,还未听到回复,宋知却见面前的宋国啸双眼睁大,上半身倏地一僵,呼吸也跟着急促起来,他向来威严的脸顷刻之间被痛苦的神色所覆盖。两手狠揪着自己的左胸膛,直挺挺栽在沙发上,又从上头跌落下来。 还没问出任何答案 宋国啸连夜被送进急救中心。 宋知和母亲陪护一宿。 在医生确认他没出什么大事以后,宋知找了间单人病房,回家里拿上生活用品,母子俩就在宋国啸旁边的两张病床上守了一夜。 夜已经很深了。 耳边的呼吸机隔一阵子就会发出嘀的一声,响得人心烦,母亲那边也传来均匀的呼吸声。 整个病房里,只有他睁着眼睛,望向病房窗外的银杏树,久久无法入睡。 早上八点。 还在浅眠的宋知被走廊上叮铃咣当的声音吵醒,茫然睁开惺忪睡眼,他看到一个上岁数的女清洁工拉着工具车进来拖地,动静极大,拉动的时候吭啷响,让他不得不清醒起来。 紧跟着,宋知床头的手机也开始震动。 原来是项彬从他爸嘴里听说宋国啸住院的事,一大早打来电话关心: 小知。 我叔叔还好吗? 宋知转头看一眼旁边的病床,见宋国啸还在休息,答道:嗯,心脏出了问题,不过医生说没什么大事,一时太着急了。 怎么回事?他忙劝宋知:你别老和你爸吵架啊。 陈柏宇的声音也从里头忽然冒出来:这么大了还不懂事呢你! 大妈在宋国啸床边娴熟地拖地,宋知揉揉眼角,声音也困恹恹的:没吵,商量得好好的呢,他情绪太激动了。 商量什么啊给你爸气成这样?陈柏宇在里头鬼叫起来:不会是你那点儿事吧? 方成衍可以啊,几天不见都要上位了。 宋知嘶了一声,无奈扶额,只觉得头疼:你快别放狗屁。 宋知下地把鞋穿好,去走廊上了。 他靠在楼道旁的病患扶手上,继续说:前天我和我大哥的朋友见了个面。 然后? 我发现,我大哥的死因不是我知道的那样。 那头的兄弟俩直接沉默。 可快别说是宋叔叔了,就是他俩这么一听,心脏也快不用跳了! 那是哪样? 陈柏宇面色正经起来,项彬和他对视一眼,问:小知,不然咱仨见面说? 宋知婉拒道:不了,我爸还没出院呢。等下午了我再找你们。 项彬说:好,记得找我。要是有什么需要警局调查的,趁早提。 谢了。 中午十一点,办理完出院手续,宋知开车把宋国啸带回家,宋母伺候丈夫,让他回到房中躺下。 宋知眼看到母亲关上了卧室的房门,至于秦淮的事也没敢再问。 这事,悬而未决。 一直到下午,项彬下班之后,匆匆跑到宋知家里,看望完宋国啸之后,他俩把宋知从家里拽出来,问他:哲哥回来怎么不告诉我们? 宋知疑惑:你们认识付哲? 项彬:当然了。 我还寻思你说你大哥的朋友是谁呢?不就是哲哥吗? 我俩小时候去你家找你玩,你哥就和他在屋里打游戏机。魂斗罗、冒险岛,咱们仨成天围着他俩看呢。 还有这么一桩事情吗? 我都多少年没和人家联系了。项彬说,也不知道什么模样了。 宋知说:没事,你要想见。我替你把人约出来,哥脾气挺好的,他不会拒绝的。 等他联系完之后,才知道付哲正在他家最近的一家健身房。 三个人过去时,付哲刚从器械区出来。项彬跟在宋知身后,只看了一眼,立刻双眼放出光来。 他从自动售卖机里买了四瓶维生素饮料,走上前一口一个哥的叫。哲哥,你还记得我吗?我是项彬。 宋知家属院后面那栋,喜欢看你打游戏的那个。 我记得。对方冷漠地回答。 项彬和他用力地握手:好多年了,我就说来见见,不耽误你锻炼吧? 项彬一边握,一边感受着。这手劲,真吃不消。 付哲:不耽误。 那哲哥你先练。宋知说。 我们几个闲晃呢,等你到时间了,咱们再说。 陈柏宇心说那他肯定不至于让我们等,结果付哲做事一板一眼,扭头举重去了,果然没管他们。 项彬一直盯着付哲的背影,对方的身材正是他想要的那种肌肉力量型,一定要有健身过度的痕迹。 付哲躺在推拉起重设备上,给举重杆上重量,付哲主动走过去:哥,我给你扶着点。 这项目会砸到人胸腔,一般都会有人在旁边盯着。 恋耽美 京味文小茶爷和豪门霸总he了免费阅读-京味文 但是付哲只是轻飘飘说一个不用。 项彬只能尴尬地走回来,陈柏宇笑:嚯,王之蔑视。 健身房里的年轻人来来往往,各有各的锻炼方法,陈柏宇找了个练大腿的器械,一屁股坐上去。 这明明是挥洒汗水的地方,可他连站都不想站着,好在人还算有自知之明,别人走过来要锻炼的时候,他还知道让开地方。 陈柏宇没了位置,站在宋知旁边,看着对方举重时隆起的大臂肌肉,眼都直了:我操,真绝了。 项彬小声对宋知说:这线条,臂展,还有大腿你瞅见没有? 我的梦中情材。 他前几天也在健身房办了卡,苦于加班执勤,根本没工夫去。 项彬迷弟一样地看着。 陈柏宇故意使坏,在他身后说:也不怎么样啊。 项彬回头嘲讽:你别酸了。又伸手去掀陈柏宇的毛衣:你看看你,你里面是什么? 没赘肉。陈柏宇说。 这么一整块儿平的,鼐鼐能喜欢吗? 陈柏宇直个嫌弃:你为了付哲,这么瞧不起你兄弟?项彬,你别这么舔,行不行? 去跟哥请教请教吧,看你能举几斤重。项彬说。 不去,我下午刚跟宋鼐鼐逛完街,累得我腿都快断了,我不练。 她回来了?宋知疑惑地问。 回了。 好久没见过。项彬说,变样了么? 没,陈柏宇笑了一声,掏出手机,说:正在家追剧呢,等我把她叫出来。 咱们一胡同的小伙伴儿。 都出来聚一聚。 作者有话要说: 人手凑齐,我要加快点速度了呜呜。 第70章 湄江翠片 不出半小时。 充满汗水气息和较高热度的健身房里, 一个身穿白色狐狸毛皮草、黑色高筒靴的女孩闯进来。这家健身房里男性居多,宋鼐鼐才刚进门,便招来一阵打量的目光。 她留着一头超短发, 发色很浅,呈茶褐色,还拥有和宋知一样白皙的皮肤, 身高约有175, 走路时两条大长腿摆开,十分傲人。 她先是一眼瞧到陈柏宇,然后专门绕开他那边,朝宋知喊了声:哥。 宋鼐鼐的声线也同外表一样, 御姐极了。 周围男性们手上的锻炼动作有一瞬的停滞,他们盯着这个扎眼的女孩,五官精致,红唇鲜艳, 漂亮得不可思议。 鼐鼐。 陈柏宇跑到她那边,脸上扬起讪笑:你电视剧看完没? 没。 呀,看到半不啰啰,也舍得出门吗?陈柏宇这话问得可怜极了, 因为他哪次约宋鼐鼐都没像这次顺利过。 而对方始终站在宋知身边, 只顾着跟她堂哥说话:我听我婶儿说, 你出车祸了? 嗯。宋知也在不动声色地打量她, 尽管脑海里没有丝毫印象。但是他时常能从父母、陈柏宇嘴里听到宋鼐鼐的名字,今天这么一见面,还甭说, 确实有一股十足的亲近感。 你现在怎么样? 宋知干笑:还行吧。 对方识趣地没再追问, 这才开始理会陈柏宇, 她说话的声音就像风铃一样清脆:你不是说哲哥也在吗? 项彬侧身,让她顺着方向看:那不嘛。 后者望过去,立刻注意到一个穿着灰蓝色无袖T恤的猛男,她愣神片刻,迈开长腿走上去。 陈柏宇朝她背影喊:你别跟他逗,那人不爱理人。 宋鼐鼐走上前,不知道和付哲说了些什么,让专心致志锻炼的人居然停了下来。 他从举重机上坐起,臂膊上的青筋还处于暴起的状态。 项彬十分有眼力见儿地把水递上去。 宋鼐鼐说完话,从他们三个人身边经过,径直往门外走,抛下一句:去楼下的咖啡厅吧。 这句话十分有大姐大的感觉,四个大男人前前后后跟着她,从健身房里走出来。 陈柏宇走在后头,用胳膊肘拐拐付哲:哥,她跟你说什么了? 付哲扫他一眼,没有理睬。 一行人来到咖啡厅里,宋鼐鼐点单,宋知买单。 五个人坐在一起,空间显得紧张起来。尤其有付哲这个大块头的加入,桌位更是拥挤。 十几年前,他们五个人住在同一条街。现如今,童年的玩伴们全部长大了。宋鼐鼐在国外学法律、项彬做了警察,付哲是保镖,各司其业,风华正茂。让人不禁感慨,人生就是这样,变化莫测,每个人都注定要做一颗螺丝钉,不知道会被拧到哪个社会机制里去。 宋鼐鼐从小撵着堂哥玩,那时候宋骧和付哲已经上小学了,和他们玩不到一起。 只有他们四个是每天混在一起长大的,而且小学、中学都在一起上。 陈柏宇挑了宋鼐鼐对面的位子坐:鼐鼐,你什么时候开学呀? 还早。她看了一眼付哲:这次回来,我要找家公司实习。 呦。陈柏宇说:为毕业做准备啊? 嗯,毕业需要实习证明。 陈柏宇很是热情:我给你打点啊,你想去哪个律所?我让我爸联系一下,让那边的人直接给你盖章。 宋鼐鼐果断拒绝:不用。 还说我舔呢。项彬坐在最边上,给陈柏宇一个嫌弃的眼神:你看你那样儿。 陈柏宇睖他:去。 项彬插不上话,只觉得宋鼐鼐这次回国成熟多了,也不像以前那样咋呼了。他记得上高中的时候,宋知有一阵子天天陪着她上厕所,不得消停。 彬哥,你工作怎么样了?正式入职了吗? 入了。 宋鼐鼐由衷夸赞道:我就知道你行。 陈柏宇也来插嘴:外国人找到了吗? 找到了。 在南方找到的,人已经死了。 啊? 项彬放低音量:你猜怎么着?是被人一榔头敲死的。 啧啧,陈柏宇口中发出两声,为什么啊? 没听到别的风声,据说是两个公司明争暗斗,他是个牺牲品。 我们局里都传,股市又要变天了。他说,谁要是手里有房地产的股啊,能卖的赶紧卖。 别等它熊了,绿一大片。 房地产吗宋知暗自嘟囔一句。 众人没再追问,只当是个社会新闻,话题就此翻篇。 付哲一声不吭,但是坐在那里,又抹不掉存在感,于是项彬主动接过话茬:宋知,跟我们说说,你和哲哥 他颇为注意用词:是怎么发现那件事的? 宋鼐鼐也打起十二分注意,她听说叔叔住院的事一心也想来帮忙。今天出来,也是为了和付哲、宋知商量宋骧的事的。就在刚刚,也是她告诉付哲,要他下楼和大家一起想想办法。 宋知这两天已经把这事儿讲得不能再重复了,于是省略中间过程,只告诉大家结果他要去法院,提交证据后,等待消息。 付哲神情没有变化,而不知情的三个人静静地听着,一时谁也没说话。 宋知把温热的咖啡喝掉一半:最晚三天后也能出结果。 如果对方要起诉,我可能还要上法庭。他说得云淡风轻,好像不是什么大事似的。 用找律所吗?宋鼐鼐抬头:怎么不找我? 宋鼐鼐在英国读法律系,本科期间拿了不少辩论赛的国际大奖,把宋知、项彬和陈柏宇三个人加起来,嘴皮子也没她利索。 项彬神色凝重,法院那边他伸手不到。 陈柏宇在一边沉思半天,忽然骂道:他大爷的! 赶紧把那逼崽子办了! 不然我们骧哥真是冤枉死了 宋知听得鼻酸。 众人归于沉默。 宋知和宋鼐鼐一起回家,她声称要来探望宋国啸。 来,来,快坐。宋母一见到人,赶忙让她在沙发上坐下。 简单寒暄过一番,宋鼐鼐也切入正题:婶儿,我听我妈说了我骧哥的事我是学法的,我妈让我过来,问能不能帮上忙。 宋母笑了笑,坦言道:嗐。 这不是 你叔叔一下气病了,我们也,没有头绪嘛 宋鼐鼐对相关流程知道得更多,她向宋母有条理地讲述了一遍过程,并让他们尽快列出证据清单,写好申请信。 她转而十分认真地问宋知,现在手头都有什么,宋知一听,把抽屉里一直收藏的那些东西找了出来。三个人忙来忙去,一直到后半夜。 宋国啸独自在卧室的床上平躺,听着客厅传来的动静,心里万分不是个滋味,他蓦地喊了一声: 宋知。 没有回应。 宋知! 门口有脚步声传来,下一秒,屋门被打开,宋母率先走进来:怎么了? 宋国啸说:水。 他又补充:你让宋知过来。 宋母忙去叫小儿子,自己又接一杯水,重新回到卧室里。宋国啸接过妻子递来的水,润了润嗓子。 由于生病,他脸色很差,等到宋知出现在他床边以后,宋国啸才开始努力回忆往事。 秦淮,是我多年前调查过的违纪官员。 他贪污了政府分配给外包工厂的一笔项目款。 当年,我还是督办的副主任,但他已经是个副部级,他才二十八岁,和宋骧一样大,已经是副部级,你能相信吗? 这得是一个多么有手段的人,仕途才会这样顺利! 由于激动,他重重地咳嗽两下:领导在他违反乱纪这件事上,本来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但是,在这件事上,我坚持到底 后面的事,甚至都不用丈夫再多说了 妻子的泪不由自主地流了满脸。 当初是一个交警告诉他们,宋骧在生命的最后一刻,还在喊知、知 原来这不怪小知,也不是简单的车祸! 是彻头彻尾、积怨已久的恶毒报复啊! 宋国啸猛烈地咳嗽起来,心梗的疼痛已经消失殆尽,但留下来的后遗症便是胸骨处总是传来锥心的疼。 他无比自责,这一整天,他仰面在床上,觉得无颜面对宋知。 小儿子该是怎么辛苦地受过这两年的呢? 与宋母表现出来的强烈反应不同,反观宋知,他极为平静地说知道了,便走出房门。 宋鼐鼐连夜写好申诉书,还以宋国啸的口吻又另起一份文件,控告秦淮与这个案子的联系。 宋知守在她身边,晚上喝过咖啡,他十分精神,等宋鼐鼐走了以后,他又思考到半宿没睡。 第二天。 宋知带上所有东西,魂不守舍地跑到法院,把证据全提交上去。 走出法院大门时,这几天来,精神和生理上的疲惫几乎要一瞬压垮他。回来的路上,他神经阵阵抽疼,休息一上午,但在床上来回翻身,死活睡不着。 宋知气得一拳砸在床板上。 这一迹象,一直到方成衍打电话给他,才戛然而止。 男人低沉的嗓音富有磁性:事情怎么样? 文件交上去了。宋知说:我好困,睡不着。 怎么会这样?对方立刻关心:一直在想这件事吗? 他烦躁地把被子掀开,利索穿鞋:我去找你。 走进大厅。 托方成衍上次给他录入指纹的福,宋知把手指按下的刹那,拦截的门杆自动落下。 宋知乘坐电梯,来到顶层的办公室,见男人也在工作。 他像脱了力一般,脚步沉重地走过去,只有看见方成衍的时候,他才会露出一副愁眉苦脸的软弱样子。 这幅模样,是不会给除他之外的人看到的。 我好困,他哭诉道:三天没睡过完整的一觉。 辛苦了。 方成衍拉过宋知的手,让对方走近两步。 坐过来。 坐哪儿? 宋知看着男人平整的西装裤,脸上表情倏地变了变:我去找个板凳。 方成衍:我这哪有什么板凳。 他又沉声重复:过来。 宋知愣了片刻,方成衍用力牵牵他的手。 后者脸红心跳地,在男人腿边上的位置挤过一点。 方成衍差点爱死了他这副拘谨的样子,大手把人两腿分开,直接抱在大腿上。 转椅的空间还算大,但承载两个男人空间还是有限。 他从背后贴过来,揽住对方的细腰。 宋知回头看。 男人告诉他:别看我。 看屏幕。 方成衍以这种方式环抱过来,两手绕过宋知,看上去像是与之在耳鬓厮磨。 看什么屏幕啊宋知瞧着上面花花绿绿的走势图,身后是坚实的腹肌和胸肌,干扰的人想要分心。 这是秦淮的公司,在两年前,你大哥出事的那两天。 市值跌落百分之五十八。 他的吐息,在耳边又轻又痒。 是有史以来他们亏损的最严重的一次。我查了那最近的动向,他们公司参与投资的一个政府项目,出了问题。 宋知不说话,看着屏幕上陡势极大的折线。 一边由男人抱着,一边牢记于心。 第71章 安溪色种 天使投资本来是民间自发、分散的投资方式。 但是政府为了扶持初创行业, 对于孵化期的项目,会挑选出更符合社会进步的方向投资,好对整个社会投资起示范作用。 秦淮的公司, 也应征参加了投资活动。男人娓娓道来:本来没什么问题。 但是,政府有对行业损失的补贴办法,力度很大。 宋知安静地听他讲话。 两人距离极近, 他甚至能觉察到方成衍的呼吸轻轻扫过自己的后颈。 这姿势, 真是怪别扭的 秦淮在那段时间谈了很多项目,除了能参与公司股份盈利之外,他还选了一批实力没那么强硬、甚至极为脆弱的新项目。 为了补贴?宋知问。 是。方成衍望着他,政府单独出台的补偿办法, 非常招摇,以至于这些项目失败的时候,他们掏钱也掏得相当委屈。 恋耽美 京味文小茶爷和豪门霸总he了免费阅读-京味文 按照当时的政策规定,如果项目实际投资损失额达到30%或20% , 都会给予创业的投资机构补偿。如果项目被评为省级的话,风险补偿有可能达到200万元,更不要说是全国级别的。 那他有几个?宋知瞪大了眼睛。 秦淮的公司选中三十个全国级别的项目,失败了百分之五十, 所以你看到。男人向他指出屏幕上的V形低谷, 日中投资的股市也跟着下跌百分之五十八。 宋知在他腿上安分地坐着, 一直处于接受信息的状态。 相当恐怖。男人如是评价, 他们甚至不要股市上漂亮的数字,不顾后果,让股民和大股东赔得不少, 你知道, 他们分红是按照投资回报的, 政府补偿款不包括在内。 所以 钱全进了秦淮的腰包 宋知露出吃惊的神色:居然还能这样? 男人见怪不怪,英俊的脸上神情淡淡:哪里都有灰色地带。 他摸透了权责利匹配的规则,谁想获利,谁就要承担风险。可秦淮不想承担风险,竟然利用这些人苦心积虑创办起来的行业来赚钱。 方成衍从后面抱近一点:你大哥既然负责政府的机要文件。 温暖的胸膛忽然贴在他的后背,宋知能感受到男人胸腔里传来的心跳。 可能会和秦淮沾上一点联系。 宋知怅然若失:懂了。 宋骧发现秦淮恶意骗取补偿款,想去检举他?然后在检举的路上,出了车祸。 怎么会有这么恶毒的人?宋知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大家的纳税钱进了他的口袋?还要害死我大哥? 方成衍想说些什么安慰他,用手握住宋知的手臂,立刻感受到手心下毛衣的细密针脚:你先别难过 要是这么一来,我们家可真是跟他杠上了。宋知苦笑一声:秦淮以前也在政府工作,我爸在十年前查到他贪污受贿。 原来他的公司是这么开起来的。 他忽然想起张令泽的父亲,这个人也知道秦淮这些事吗?而他,他以前居然和张令泽 宋知忽然陷入极度的沮丧之中,那也怪不得宋国啸要叫他罪人了。 方成衍看到宋知呆呆地坐在他腿上,眉宇间凝固着伤心和愤怒。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我一定要他付出代价。宋知脸色纸白,但神情格外坚定:一个省级项目的赔偿款二百万,十五个失败的项目,最少也有三千万 他嘲讽地感慨起来:田嘉木要是拿上这笔钱,清源镇直接脱贫了,哪个茶农还用起早贪黑地去田里采茶呢? 方成衍本来还想多宽慰他几句,一听到田嘉木的名字,当即选择闭嘴。 宋知摇摇头,喃喃道:钱都到了这种人手里,便宜死他了。 方成衍只听他的小嘴还在不断叨叨:我大嫂还在南方,不知道我大哥这件事,也好久没联系田嘉木了,走之前我甚至没和他打招呼。 方成衍默不作声,继续装死。 他不能接茬,只因有上次的经验教训 上次他和宋知一起去酒吧前,方成衍提了一句和程开祖打官司的事也有田嘉木的参与,结果宋知直接不行了,把他撂在一边,拿起手机跟田嘉木风生水起、面若春桃地聊了半小时。 先别插嘴。 沉默,才是最佳选择。 不过他这边,倒也不是和田嘉木彻底断了联系。 就在今天早上,这位大学生村官儿还给方成衍打来电话。 那外国人尸体被发现的时候,田嘉木也去现场看了。他知道死者是方成衍的合作方,特意来问这会不会影响方先生的生意。 方成衍静静地观察宋知,确定对方似乎没有联系那位村官的意思,这才放下心来,附和道:嗯。 以后再跟他说吧。 这种小事,他不会介意的。 宋知愣愣地盯着屏幕,还在思考,这消息叫他一时回不过神。从方成衍的视角看过去,小茶爷就像定住了似的,一脸淡漠,眼睛像乌黑的玛瑙,透露出伤心的神采,又有点难以掩盖的困意。看着他,就像在观望天上皎洁朦胧的上弦月。 方成衍不由得心疼起来,大手揽紧了一些,在沿他的肩线抚摸。 宋知越想越觉得不是个滋味儿,他动了动身体,转过脸:那 等法院的消息出来,我就去打听这件事。 好。 男人认真地回应:如果你起诉的人拒不承认赔偿金的来源的话,你可以选择从这里下手。 宋知撇撇嘴,万分感激地看他一眼:谢谢你。 方成衍握住他的肩膀,告诉他:对我不用说这些。 两个人相顾良久,宋知被他盯得别扭,想从男人腿上起来,却立刻被拦住。 方成衍大手牵住他,挽留道:别走。 这亲密无间的姿势刚才听男人讲话的时候还好,现在一安静,气氛便暧昧起来。 有好地方不坐,我为什么非坐你腿上? 男人的额头抵在他的右肩之上,在那里蹭了蹭:最近事情有点多,没办法时常找你。 能不能在你的事情解决了之后,主动来找我一次? 他亲了亲宋知的后脖颈:今天好乖,好喜欢你。 宋知一阵脸红心跳,忙岔开话题:我听项彬说。 有个房地产公司,最近出了事,还说什么股市要熊。 他探听道:会牵扯你们公司吗? 方成衍眼底闪烁光亮:不会的。 男人很有信心,他摸摸宋知柔软的头发:睡觉吧。 不是困了吗? 宋知一听睡觉这两个字,脸上闪过一丝烦躁:不睡了,越睡越着急。我都找你来了,没打算睡了。 要睡早睡了,关键是怎么睡也睡不着。这事儿要是不处理完,他再怎么努力闭眼酝酿睡意,也是白搭。 方成衍在摸他的手臂。 宋知看到方成衍的俊脸离他好近,可是谁也没有进一步的动作。 从宋知的角度来看,男人的眼神盛气逼人,M字唇形轻抿,他记得男人的吻,落下的时候酥酥麻麻,让他满脑子都顾不上想别的。 方成衍发觉他在盯着自己的嘴唇看,故意问:看什么? 这句话带着潋滟的蛊惑,听上去好像更低沉了。 宋知顶不住跟他这样对视,伸出手指点点男人的下巴,把他的俊脸推到另一边去。 靠着我吧,待会儿就能睡着。方成衍无比温柔地说,睡吧。 宋知在他怀里拱了拱,找到一个舒服的姿势,却并未闭上眼睛。 他看到方成衍开始研究起屏幕上的股市走势图,涨涨跌跌,也不知道有什么好看的。偌大的办公室安静下来,哪怕是期间他们两个再对视上,谁也不会开口说话。 直到宋知终于打起哈欠,被困意铺天盖地地席卷。 男人的怀抱又暖又宽阔,宋知发觉四周陷入一片安静 终于等到怀里的人睡熟了 方成衍工作还没结束,他按了一下桌面座机的井号键,没过几秒钟后,秘书小姐敲过两下门,走进来。 她穿着高跟鞋脚步哒哒地把门关上,再一扭头,人都看傻了。 晴天霹雳!天雷滚滚! 他们总裁腿上坐着个人! 再定睛一看,是短发,由于埋头在方总肩膀上,只能看到一点白皙的侧脸,看身形也不像女人 她瞬间想起下雪那天,在办公室里赤脚的帅哥。秘书小姐对宋知印象深刻,那天怪忙的,总裁一直到中午才开完会。下午也很忙,办公室里进进出出的全是公司里有头有脸的人物,结果这帅哥跟没事儿人儿一样,就那么大摇大摆地往总裁的沙发上一坐,低头玩手机,谁也不搭理。 几个主管出来的时候可都跟她八卦地打听呢,说这小伙子这是什么架势,看着牛逼坏了,问是什么来头。 秘书小姐哪里知道,她还懵懵懂懂地去给人家烘干了鞋! 一早听在南方出外勤的韩哥说总裁好像在谈恋爱,前台的小姐妹前些天还在群里八卦说有个帅哥半夜来找方总老董事长还接二连三的跟她打听呢。 现在她作为吃到惊天大瓜的第一手八卦人,快要呼吸不上来。 这姿势,坐大腿,哄睡觉杀了她吧,这该不会有差吧? 总裁对她作出一个噤声的动作,生怕吵到怀里的人似的,连声音也放得轻柔:买个枕头,再买一床被子。 秘书小姐后背僵硬地走出去: 行,我不是烘鞋,就是给你们铺床是吧? 她眩晕地走进家纺店,买了一床被子。 怪不得赶在他们总裁办公室里那么懒散地坐着呢。 她边索要发。票,边强忍住往公司群里发送八卦的冲动。 原来那就是,他们公司未来的老板娘! 第72章 见清风使 世纪地产大厦顶层, 约有一半面积都是办公室的占地。 没有设置休息室,因为身为工作狂魔的总裁根本不需要这种东西。 而现在,方成衍觉得, 这种东西好像很有必要。 在秘书小姐热火逼人的注视里,自家总裁有力的手臂横揽在怀里人的臀下,另一只手又把对方的上半身牢牢抱在怀里, 如同抱什么珍贵器皿似的, 把他小心翼翼地放在沙发上。 秘书这才看到未来老板娘的长相 果然是那天的帅哥! 这位气质骄矜的青年在老板怀里睡得很熟。 不知道是吃什么长大的,皮肤好得过分,甚至比小姑娘的都要水灵。他的睫毛长且直,眼皮儿薄薄的, 大双眼皮儿上好几层褶儿,隔着几步远,她甚至能看清对方眼皮下的毛细血管。 的确俊俏得一塌糊涂,不过 大概是正在沉睡的缘故, 青年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再结合那天他自顾自玩手机的高冷模样。 秘书小姐总觉得,这位该是个不好招惹的人物。 一面想,一面瞧着自家总裁的姿势极尽温柔 给帅哥盖好被子, 又轻轻托起他的脖颈, 把软和的枕头塞在底下。 然后才转过身, 对她做了一个出去吧的手势, 把她打发走了 宋知一口气睡到大晚上。 醒来的时候,已经过去九个钟头。睡了这么一大觉,再起来时, 浑身都是沉的, 他睁眼先望见对面沙发, 脑子发懵地缓了半天,才发觉自己身处哪里。 屋内视野昏暗。 宋知慢慢坐起来。 他看到沙发几米远外的办公桌处,为了不干扰他睡眠,方成衍连灯也没打开。 泛着明亮荧光的屏幕照在他脸上,显得男人鼻梁高挺,眼眸深邃,好像在工作上遇到什么难题似的,眉宇间拢着一股不容许人凑近的冷漠,这样认真的神情属实帅到人神共愤。 宋知看了半天,百无聊赖。 待他大幅度地伸了一记懒腰后,方成衍的注意立刻被吸引过来。 醒了? 对方果然放下手头的工作,向他走来。 宋知懒散地斜靠在真皮沙发上,软软地哼了一声。 四肢都要睡退化了 去吃点东西吧。方成衍站在他面前,午饭晚饭都没吃,饿不饿? 外面的大厦亮起灯光,整个城市霓虹闪烁,借着光晕,他看男人一眼:不饿,渴。 渴死了,我想喝你们这儿的绿茶。他仰起头,居然要求道:给我泡呗。 绿茶?方成衍回想一番。 没记错的话,该是宋知上次来认错的时候,从茶水间拿的那款。 确定要我泡的? 这实在不是总裁的领域,方成衍生怕宋知口味叼,瞧不上。 对方勾勾他的手,困倦地吐出一个字:对。 方成衍说了声好,然后转身去了。 没过多久,一杯温热的茶被他端着进来。 递过去,方成衍也在沙发上坐下。 果然 茶放少了,水又很多,一口下去,不知滋味。 确实不咋的。 眼瞧着专业人士尝过一口以后,往杯子里探究地瞅了一眼 方成衍的神情也有微小的变化,接过他手里的杯子,问道:不好喝吗? 嗯就还不错吧。宋知不忍说真心话,握住对方伸来的那只手,不让他接,另一手端起杯子,咕咚咕咚地牛饮下肚。 把杯子放到茶几上,顿时觉得没那么口干舌燥了。 待会再说吃饭的事吧。 他说着,把腿一翘,主动地正面坐在男人腿上,把头埋进对方颈窝:我睡瘫了,没劲儿。 快给我趴会儿。 这副模样真是越来越像毛尖儿了 方成衍失笑,用被子把他裹进去,揽着这个为所欲为的家伙。时间一分一秒流逝,但又让他觉得,这绝不是在虚度光阴 两人一直保持这姿势,棉被的覆盖让身体的温度飙升。 过了半天,宋知又嚷嚷道:不行,热得慌,我好像真睡残了,骨头都被抽走了。 男人倒是很有耐心:那就再待一会儿。 宋知嫌闷,把身上披的被子甩到一边,无聊地和方成衍对视起来。 不知道为什么。 方成衍这两天都没再亲他了,白天刚来的时候,明明在椅子上凑那么近,还是一副正经得不行的精英模样。以前可是自己冷不丁地就过来了,跟他招呼都不带打一声的,这两天怎么还装起纯来了? 宋知是个贪图享乐的人,如果觉得喜欢,就会去做。 就这么坐在方成衍的大腿上,他再也不觉得怪。 还这样做了 双手缓缓捧起男人的脸,凑上对方完美的唇形,先浅浅亲一口。 又探出舌尖去主动探索。 唇齿间满是绿茶的香气,宋知亲得一时得趣,不知道发什么神经,姿态越来越放肆,亲得又凶又猛,他把手指插进方成衍的头发里,好在男人万分包容,也给了他温柔的回应。 沙发上的长吻让办公室内的气氛热火朝天。宋知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解开了方成衍衬衣最上方的两颗纽扣,还伸进去,大肆抚摸男人的胸肌。吻停下来时,宋知气喘吁吁。 果然亲得太放浪了。 外面的霓虹灯闪烁,男人嘴角还泛着暧昧的水光。 宋知看见,一边乐,一边用手指帮方成衍抹去。 笑什么? 男人疑惑,手臂挽过腰,一下把他压在沙发上:你笑什么? 枕头很软,躺下去的时候还轻微回弹起来。宋知抱紧方成衍的脖子,把人拉在自己身上,他们胸膛相贴,可以听得到彼此的心跳。 恋耽美 京味文小茶爷和豪门霸总he了免费阅读-京味文 男人抚摸他的脸侧,夸道:好漂亮,好乖。 宋知用澄澈的眼神看他:喜欢我吗? 方成衍微侧身躯,以防手臂压到对方:当然。 那说喜欢我。 喜欢你,喜欢得快疯了 外面的下班族拥堵在马路上,滚滚车流拖着红色的尾灯,在城市中心、这座最高的大厦里,还未下班的总裁在沙发上,不停地吻着身下的人。 宋知是喜欢被他吻的只要一想到这里,方成衍的心都要融化了,他亲了又亲,缠缠绵绵,不肯分离。 尽管还没有确认过关系,但现在他们做的事,也要叫成年人看了脸红。 不确认关系,是宋知不想负责任的表现。他自由惯了,对于承担责任这种事,总是有些逃避的态度在里面。如果和对方确认关系,那意味着以后要和别人隔开一定的距离,还要去面对方成衍的家人,以后和他一起面对重重困难 但宋知又真的很喜欢和方成衍厮混在一起。 窝在男人怀里的时候,这里简直堪称避风港。只需要一头扎进方成衍怀里,把眼睛一闭,耳朵一堵。 天下太平。 嘴唇相贴在一起,辗转、**,发出缠绵的水声,男人还吻个没完。宋知受不了他的温柔,自己转而格外浪。荡地翻身上位,长腿一迈,跨到方成衍身上去。 他昏昏沉沉地想,一直躲避的话,好像是渣男行为。 等下次。 等下次方成衍再提起的时候。 他想,到时候就一口答应吧。 这样和方成衍过了两天荒唐日子,宋知终于收到来自法院的通知。 经审查,他交上去的手机比对过指纹,确认是贾守志的,而且手机号查出的IP地址也与当年宋骧的事故现场距离不到几百米,最关键的是那一笔没有来由的赔偿金。 法院查明贾守志的工资收入之后,确定此人并没有挣到此等金额的能力。这一笔钱,便成了一个谜。 法院人员发现这一笔打款的源头账户来自于某海湾国家的一家国际银行,但户头是注销了的黑色账户,留存的信息寥寥,根本无从下手。 不然,他们可以追查到买。凶杀。人的真正幕后者。 大哥的翻案进展得相当顺利,对方甚至不能提起申诉,也无需开庭,法槌一敲,两年前的案子宣告平反。 当天下午,宋知和父母、宋鼐鼐一起来到法院,拿到最终的宣判结果。 母亲一路上难过得无以复加,为大儿子的惨死,也为小儿子心疼。那天晚上宋知给他们的冲击实在太大,不要说宋知失眠,他们这几天,也在忧心忡忡地度日。 现在,她读着白纸黑字的红头文件,眼泪在一刹那汹涌而出。 贾守志蓄意毁坏卡车刹车,让他的同事在贾镇的一处死角区,撞到了按照他要求在那里等待快递员的宋骧。 小知你大哥宋母嚎啕痛哭,几度失声流涕。 宋鼐鼐也在一旁安慰婶婶:您别太伤心 宋国啸缄口不言,自打那次心梗以来,他两鬓斑白,面色衰老,再也没有以前的精气神了。 他错怪了宋知 这两年,没有一天给过小儿子正眼看。 也没有一次吃饭,不是冷着脸面对他的。 到如今真相大白,真正的原因反而是他在多年前树起来的敌人。 该对宋骧磕头谢罪的,是他自己 宋知无法对母亲多说劝慰的话,因为他自己也控制不住翻腾的情绪。自从失忆以来,一顶有罪的帽子始终沉甸甸地扣在他头上,压得他抬不起头来。现在,心头的重担全然卸下,他觉得自己又能体面地活在这世界上了。 一整天,一家人情绪失意惘然。 大哥的车祸有了重大转折,但作为谋杀案来说,它尚未有定论。 宋知心里很清楚,未来还有更大的困难在等着。这件事情证明他独自在深夜里的怀疑,不再只是怀疑。 伤口暴露在空气里,才会有愈合的一天。 想想接下来的事,宋知默默攥紧了拳头。 第73章 仓头水厄 当晚, H区地方电视台播报了相关新闻。 电视画面中,一侧标有贾某两字的中年人身穿橙色囚服,头发被剃得精光, 短短的发茬之下,露出泛青的头皮。 旁白将事情进行了完整的解说,人们这才得知, 两年前发生在贾镇附近的车祸, 背后原来还藏有这样阴暗的秘密。 晚间新闻时分,正是H区的人们与家人吃饭的时刻,一家人围在一桌,途中时不时抬起头看两眼电视。 通往房山监狱的长廊上, 摄像师拍到罪犯与被诬陷的倒霉同事正面走过的一幕。对方在擦肩的一瞬,朝贾某的方向看过去,眼神阴冷而忿怨,像是随时能冲上来把他撕碎。白白替人坐了两年牢, 深仇大恨啊! 而后者沉闷地垂着头,不曾抬头看对方一眼。 活该!活到这份儿上,还不如从后门桥上跌死算了。有人端着碗,这样说。 犯的着去害人吗?治一个白血病, 能花多少钱?有的人体会不到那样的窘迫。 还有人是冷眼座上客:死刑没跑了, 这人完菜。 一命抵一命, 真是不值!那个宋某死得多点儿背啊?年纪轻轻, 还是个公务员 不同的声音,透过千家万户的窗口,在城市上空飘荡。 与此同时, 监狱里, 经过警察们的轮流审讯, 贾守志的口录已经写满了十页信纸。 却唯独不见与巨额赔偿金相关的内容。 在口供中,贾守志声称家里很穷,老婆死后,为了给女儿治病,他花光所有积蓄,不得已才动了歪心。 同时,在宋知向警方提供了快递件的关键证据后,项彬那边成立起专案组,经过上级批准,开始对秦淮进行彻查。 晚饭过后,项彬打开审讯室的大门,声音坚定有力:235号犯人,接受审讯。 他人长得本就干净清爽,制服一穿,平日里的少年气褪去,帽沿上的警徽显得庄重威严。 贾守志垂头坐在问询室里的座椅上,两手束缚在前方小桌上的镣铐里。 项彬身板笔挺地坐下来,拿出口袋中的笔:卡车的刹车是你自己一个人弄坏的?有没有同伙? 没有。犯人摇摇头。 那车呢?去哪了? 贾守志:没有了。 怎么没有了?说清楚! 大车送到报废厂了声音犹如蚊呐。 当初急着销毁罪证,他按照那个人的要求去了报废厂后面的事情,贾守志终其一生都难忘 那天天色稍晚,他卸掉车牌,避开交通灯,来到厂子里。又按照老板的要求把车开到钢架上,下车以后,干巴巴地站到一旁。 随后来了几个工人,他们提着扳手,开始利落地拧松轮毂上的螺母,不一会儿,轮胎尽数卸下,卡车立即像失去牙齿的老人一样,变得满嘴空空荡荡、看了触目惊心。 贾守志在旁边呆呆地看着,心里竟产生一种行将就木的伤感。 车门里的东西一个一个被卸下,方向盘、破旧的车座、还有那个关键的脚刹他站在那里,看到自己的卡车活像一条在案板上等待被摘取所有脏器的鱼。 随后,那报废厂老板亲自开上压缩机,将载有千斤压力的两块铁板搭在大车两边,金属平面贴上去的瞬间,车皮发出砰砰的震响声,在他的注视里慢慢变形、崩断,最终不堪重负地团在一起。 这两年来,每次在中途站吃饭休息的时候,贾守志只要一在短视频上刷到用机器对某物施压,以达到放松解压效果的低成本视频,都会情不自禁地回想起,那辆陪伴他风雨里来去的大卡车。 卡车司机算是一个足够孤独的职业,在长达几个月的运输途中,贾守志只能与大车为伴,这是与他相处了十几年的好伙伴,他捣坏它,让它撞了人,现如今,又只剩下一整块压缩过的、厚重的铁皮,卡在他心室里,叫他噩梦不断、寝食难安。 项警官大声地拍了两下桌子,要犯人集中注意力:你赔偿宋家的钱是从哪儿来的? 贾守志垂着的头无力地摇了两下。 听到问题了吗?钱是谁给你的?警官再次威慑道。不要再让我说第三遍。 项彬焦急地等着一个答案。 只要犯人说出秦淮的名字,所有调查都结束了! 小知辛辛苦苦找的答案,只差这一步! 犯人的身躯如同抽搐似的猛弹动了两下,项彬看到他瘦窄的肩膀剧烈地前后晃了晃,胸脯一呼,接着从口中传出两句喑哑嘲哳的哭声。 他几乎要从座位上滑下来,就好像遭遇了什么巨大痛苦似的。 不然一个顶天立地的大男人,怎么能摆出这样的难看姿态? 怎么了? 项彬喊道:坐好! 贾守志被审问了一天,这一整天下来,所有的盘询,他都在积极配合,只有这个他不是不想说,是不能说! 自从出事以来,贾守志早早地把手机藏在家里的土瓮里,直到最近,它被丫丫翻出来,当成了爱不释手的玩具。 直到那天早上,他从厨房出来给丫丫喂早饭,结果,看到宝贝女儿拨通了最新来电。 他当下大惊,夺过来一看,才发现上面的未接来电显示已经多达一百条! 他心如飓风过境,掀起滔天大浪!彻底乱了阵脚。 在死者的弟弟头一次找上家门时,贾守志担心事情败露,慌张地跑去找那个人,那个有钱的老总! 可他一边轻声细语、笑意温和地告诉他:不用担心,我担保你不会有事。 而后一秒,在听到贾守志要去自首的话时,对方却倏地变了一副脸色,派人把他的老母亲从家里拽上车,不知道关在哪里 这也正是宋知第二次去他家时,他聋哑的母亲不在家的原因。 你母亲会不会有事。那老总表情阴冷地告诉贾守志:我想你知道该怎么做。 不能说 不能说 不管项彬怎么用主动投案的宽大政策利诱,也迟迟不见他多说一句。 235风号犯人,如果你继续保持沉默,我们没有办法从宽处理。 项警官顿了顿,继续说:你的女儿还小。 我希望你慎重地为她的未来考虑。 随着谋杀案的负面新闻发生以来,这件案子逐渐发酵,在社会上的影响力逐渐扩大。 世纪地产的股市在下午五点宣告收盘。 方成衍凝视着屏幕上的折线,神情冷漠,眼底带霜。 形势并不乐观,风险不容小觑。尽管房地产行业的投资受影响程度、脆弱程度并不高,但不得不承认,他们公司这两天的股票换手率在小幅地上升。 这可不是什么好的表现。 一整天下来,方总裁接连不断地开了五个会,不同部门的主管在会议室里换了一批又一批,只有他始终在长桌尽头的位置上,未曾动过地方。 身为管理者,男人要操心的事简直数不清。 首先要面向社会做出解释。世纪地产公司在市场上高价抢地,一向是牛市环境中的抢跑位,长期以来,自然会遭受其他公司眼红,现在一出事,便一下成为口诛笔伐的对象,莫须有的社会新闻层出不穷。 再加上政府相当重视房产价格波动,宏观调控政策一经下达,行业的投资活动便会受到制约,市场一冷,就要承受未来几年内的重大影响 世纪地产目前只能不断公关,努力将公司的损失降到最低。然后,再次与意大利公司的人线上接洽,延长讨论时限,确认对方的态度。 除此之外,还要与清源镇的警察们保持联系,警方声称在埋尸现场找到两个人的脚印,作为目击者的方长云也给他们提供了相关一人的信息。 线索与指认完全一致! 那天早上,方长云见到张鸣的时候和尸坑土壤被翻新的时间相吻合,警方立刻开展对张鸣的暗中调查。 一切混乱的僵结都在方成衍的操控下,有条不紊地梳开。 周身暗流涌动,危机四伏,可潜藏的危机还未真正抵达。 一系列的蝴蝶效应导致房地产行业的转手率仍在呈增长趋势,由于这些资金并未立即投放入新的领域里,信贷总量极度不稳定,如若转移到其他行业,那么房地产的股市形势仍需审慎。 除了以上举措之外,方成衍还聘用两个猎头,把矛头对准秦淮负责的银行那是对方在国内的金库,数额庞大,需要一点一点瓦解。 他联系到一家小企业,在没有持有足够资金支持保证金账户交易的情况下,方成衍让该企业的负责人,对秦淮手下最大的投资项目,下达一笔巨额期货订单。 他要用这笔订单,结合灰色的手段对上游资源的占用。 给秦淮的风险投资领域,来一次精彩的表演。 凌晨六点。 在房地产行业危机来临的前夕,方成衍率先嗅到危险来临的气味。 第74章 青城山茶 方成衍凝视屏幕, 一直思索到天色大亮。早上八点,员工们陆续赶到公司。 一宿没睡的男人本想去接杯咖啡,但发现这已经是今天的第五杯了, 咖啡已经对他的神经失去提神作用。 方成衍收回手,起身去下一层的茶水间。在员工们的问好里,他来到吧台前, 在那里拿起一袋茶包。 撕开、倒入。 热水没过纸杯里自带的计量刻度, 呈圆球状的茶团尽数化开,慢慢绽放舒展的叶子,躯体柔软。 蒸汽氤氲,清香扑鼻。浅尝一口。 说不上什么滋味。 没有宋知在比赛时递给他的那杯好喝。 也没有多提神。 修长挺拔的身影还是头一次这样久留在茶水间里, 几个职员看到他们的总裁一边往窗外远眺,一边端着带塑料托的纸杯,慢慢品尝。 总裁这是在想什么呢? 他在想。 小茶爷本人,现在又在干什么呢? 法院的事会让他继续焦头烂额吗?心情呢, 会难过吗? 茶水倒是没有刺激他的神经,但只要一想到趁早解决完事情,才能去找宋知,他就又满血了。 不由方成衍继续想下去, 秘书小姐从楼上跑下来, 提醒老板, 又有会议要开。 会上, 方成衍下达命令,赶在崩盘前火线甩卖房贷证券,并购入了一堆做空房贷证券, 以减缓这次由银行崩坏导致的金融大潮所受的影响。 九点半股市开盘, 还有一个多小时。 股价线尚未跌破移动平均线, 造成和平的假象。只要移动平均线依然呈上升趋势,前者也转跌为升,可以给人们买进的讯号。这样的话,能够抵消大部分负面影响。 而接盘的一些投资机构措手不及,会损失惨重。 不出一小时,有一些地产公司也发觉这一异状。他们手忙脚乱,开始四处搜集信息,这才发觉最大的巨鳄公司正在甩卖证券,于是纷纷跟上了标! 千亿资金的流动,股市的波谷起伏,人性的贪婪与欲望,在这一小时内显示得淋漓尽致,地产市场一片混乱,秦淮投资的几家小房地产公司管理不力,受到严重影响。 自损八百,毁敌一千。 恋耽美 京味文小茶爷和豪门霸总he了免费阅读-京味文 无奈对方的血条值,只有这么一千。 而对于方成衍,还算是小意思罢了。 大势依然不妙,小型房地产公司正面临火速瓦解的境地,而背后入股的日中投资公司一直只是一个空壳,自从那次从政府捞钱结束之后,他们的名声受损,元气大伤,没有新的社会创新项目再愿意接受他们的投资,秦淮本人也不甚关心,他富得流油,用灰色手段不知道搜罗了多少钱。 公司关门只是迟早的事,反正他还有别的公司,一切好说。 方成衍个人信奉莽荒时代的掠夺法则,他要的,远不止是一个日中投资公司。 一场没有硝烟的斗争,才刚刚宣告开始。 一直到开会结束,方成衍连昨夜的晚饭都还没吃。秘书小姐知道他昨天没回家,还贴心地帮总裁在楼下餐厅点了早餐。 前脚把包装放到他桌上,收获到帅气总裁一句礼貌客气的谢谢,后脚刚要出门,却赫然迎上世纪地产的老董事。 董事长。她吓了一跳,忙侧身到一边让路。 方长云从鼻子里嗯一声,走进办公室内,方晟紧随其后。 老爷子用锐利的眼神扫过一眼桌上的东西:还没吃饭? 嗯。 方晟看一眼腕表:别忙了,饿坏身体就得不偿失了。 怎么有功夫过来?方成衍从座位上起身。 昨晚上不见你回来。方晟告诉他,我和你爷爷在电视上看到小知他大哥的事儿。 方成衍的动作有一瞬间的停滞,又很快继续。 他们一家人那边怎么样?情况还说得过去吗? 方成衍声称不知道,宋知也没有找他,他正打算赶紧忙完手头的事,等晚上抽身去关心对方。 老爷子在沙发上坐下,思来想去:过两天,咱们一起去他家里看看。 今天就先算了,人家里八成正伤心呢,也没工夫招呼咱们。 方成衍点头,表示赞同。 今晚要找宋知,过两天还可以去他家里,很不错的主意。 不着急,你记得有这码事就行。不知怎么的,方长云看到男人的倦容上,瞬间振奋起一点光亮。 公司怎么样了? 方晟一听,神经跟着紧绷起来,连大气也不敢喘,前两天老爷子还因为这事儿发火,也不知道今天还会不会接着劈头盖脸来一遭,那可真是有够瞧的。 只听他的好侄子淡淡地回复:在公关。 警察那边呢? 在查。 瞧瞧,他这侄子的脾气就像一汪平静的大海,鲜少有过波涛汹涌的时刻。 如是几个简短的字节,换作是方晟,老爷子保准老早就开骂,但在方成衍这里,就不再适用。 哼。方长云发出一声冷哼,尽快,叫他们死个痛快! 知道了。 方晟见没事,这才放下心来,方成衍果然不需要别人操心,那天早上老爷子说要收回公司管理权限的话也跟没说似的,成衍的工作该怎么来还是怎么来。 有什么要帮忙的,尽快和你爷爷说,别自己撑着。方晟在老爷子起身离开之后,对他劝道,又紧跟着出门。 外面大厅空旷,公司的地板砖干净得能倒映出两人的倒影。方长云在自己亲手打下的江山里逛了一圈,跑到楼底,扣扣前台的桌子:我问你。 三个前台小姐妹纷纷抬头,又慌忙起身,站成一排:您说。 你们总裁。 他尽可能地用一种委婉的方式表达:带什么人来过这儿没有? 嗯?带什么人? 方晟挑眉看一眼老爷子,觉得这样能问出来才怪了,低声补充道:女人。 前台小姐愣怔地瞧一眼方晟,再看看老董,反应过来后,眼里亮光乍现,脸上飞起一朵红云。 方长云心觉有戏,准备凑耳朵去听:有? 小姐妹们齐声答:没有。 方长云拉下脸。 她们从没见过方总带过女人来公司,就算有女性来找他,那也是自己先提前预约、来了以后再自己上楼去。 不过叫总裁亲自下楼接的倒是有那么一个 真的?方长云还在确认。 其中一个答:真的。 不对呀 老爷子相当不满。 在清源的临时公司时,他听到的小道消息可是方成衍跟人谈恋爱,对方在北京,方成衍在清源,俩人还是异地恋呢! 他又在身后,逮住一个路过的部门女主管。 你们总裁谈恋爱了吗?这次,他问得相当直接。 一头短发的女主管也愣住了,一秒后,干笑,摇头。 哼,看这模样,一个二个都是知道的,都不肯告诉他这个老头子就是了! 在原地站了半天,喃喃开口:真想知道是谁啊 嘿呦,那您倒是亲自问他呀。 方晟腹诽,自己在这儿干着急,问又不问,搁这儿装什么傲娇体面人。 他嘴上说:您别这么急呀,说不定哪天成衍就主动来跟您报告了呢? 方长云听到这话,反倒更急:你还不知道他是什么性格?如果不是到了谈婚论嫁那一步,他不可能报备到家里! 现在的小年轻,谈个感情跟玩儿似的,我好不容易盼着他找见一个,还要等他转手把人弄没了? 你说,要是有家里人时常敦促着、惦记着他俩的关系,他俩人是不是就能上点心? 对方要是知道咱们热情的态度,人女孩儿是不是也能认真对待? 是是是。方晟自知说不过,讪讪闭嘴。 方长云越想越不是滋味,心里那叫一个焦躁,他从前台往外走,余光里忽然瞥见了一旁的通行机。 脚步骤然一顿。 方晟也顿住了:怎么了您这? 见方长云把目光投向那几个坐地机器:嗐。 他不屑一笑:您甭想了,我就这么跟您说吧,我用我单身一辈子跟您保证,方成衍绝对没这个奇淫巧技,会有心思专门把人家的指纹录到自己公司里! 方长云压根不听,脚步迅速朝二楼技术室奔去,几步登上步行梯,连电梯都省得用。 我要十月以后的职员录入信息。他说。 监控室的值班人员一头雾水,照做不误,几下操作,把一堆新员工的录入信息翻找出来,信息页面上带着姓名、年龄、职位,白底一寸照,指纹和录入虹膜时的眼部抓取截图。 老爷子在人像里面挑了半天,不时停下来夸夸现在的年轻女孩,说真是又机灵又漂亮,说方成衍能找哪一个都行。翻着翻着,他却忽然瞧见一个没有名字的,再一瞧 一双挟藏淡淡笑意的眼睛,眼仁儿亮得跟算盘珠儿似的! 诶,怎么这么熟悉呢? 值班人员在一旁闲着没事干,见方长云这个架势,也没懂这是要做什么。直到听方晟来了一句:他不会搞办公室恋情的,你看他今天忙的,头都没空抬,方成衍不是那种人。 值班人员霎时明白了,他早就听说公司里窜动涌动的花边八卦: 总裁的神秘情人。 未来的公司老板娘。 在沙发上裸脚的帅哥。 都说没见过,那到底谁见过?成衍到底谈了恋爱没有? 您甭猜啦,肯定谈了,我眼见着他呀!刚回家那天凌晨三四点开车出门,早上回来睡一大觉,结果到黑夜里醒过来,又上大街跑着玩了!方晟言之凿凿,这肯定是谈恋爱了,您没得说的! 他继续推测道:成衍既然凌晨回来就出门,那说明他谈的肯定不是公司里的!您倒是说啊,他要是和哪个员工搅和一起,那他要是先睡觉,早上上班的时候不就能和对方待一天了么?至于凌晨赶大早找人家去吗? 方长云若有所思,他对着屏幕不说话,方晟也安静下来。 俩人一起为那双漂亮的眼睛琢磨起来,方晟不由得皱眉,寻思:是个半熟脸儿,哪里见过来着 老爷子忽然一拍脑门:这滴溜儿大眼睛,不就是宋小公子么! 方晟恍然大悟。 值班人员竖起耳朵听。 那没啥事儿了!方长云很满意:俩孩子处得挺好,成衍也很周到,宋小公子可以随意进出咱们公司了。 他来公司干嘛?方晟问。 在清源他俩就成天作伴玩儿呢。方长云不以为意,一听见宋知俩字,一张训斥人的铁嘴总能把好听的夸奖说个没完: 人家懂事多了,专门叫成衍打电话让我回来,像你侄子那个死板脑袋。他挥挥手,根本想不到这些,除了工作说得过去,别的想不到。 我要是开口说回,他会来接。 但我要不开口,他就以为我不乐意呢。 瞧瞧人家,叫方成衍也多跟人学学,平时话多点,关心关心长辈,搞搞人情世故,不会亏死的! 又开始了,又开始了。 你也是!你要是跟人家学到几分功夫,碰上女人说话不打磕呗,也不至于活半辈子还没结婚! 老爷子絮絮叨叨,无功而返。 走出监控室,结果又折回来,不忘对值班人员叮嘱:小兄弟,你要是哪天在监控里瞅见方成衍带对象来公司,记得告诉我,啊。 方晟汗颜。 老爷子这是要变着方儿,把方成衍的秘密对象找出来呢。 方长云在桌上的固定笔座里抽出笔,将一串数字写在手边稿纸上,落笔清隽有力,字正可法:这是我电话。 他格外严肃地握住对方的手,像是在嘱托什么大事:有劳你了,必有答谢。 咱们随时联系。 第75章 雁荡毛峰 程开祖骑上共享单车, 从出租房来到公司。他的西装、皮鞋,一身行头不菲,但配上共享单车, 总归是有些不搭。 上电梯前,他习惯性地抬头,看大厅中央悬挂的股盘屏幕。 收回视线, 抬脚经过。结果下一秒, 脚步倏地顿住。 再回头。 交易日周三 开盘时间 9:30 绿色的数字竟然将屏幕占据得满满当当,每个同行业投资公司的市值都出现不同程度的下滑! 今天是什么日子?融资交易市场动荡成这样? 程开祖站在原地,鼻孔翕动,连同呼吸都急促起来。他眼睛始终停留在电子荧屏上, 哪怕后面有人在喊借过,甚至伸手推他,程开祖都没回过神。 屏幕条来回滚动,程开祖干等了半分钟。 终于守到日中投资公司的浮动信息。 跌了 近乎腰斩!! 大盘直线而下, 跌到2638的关键节点。 这堪称今年来股盘最让人崩溃的一幕。由于金融市场过于复杂,在盘面上轻描淡写的涨涨跌跌,永远找不到个因。这是一个庞大的、黏连的耦合系统,人们没办法对之解耦, 给市场中的一个因素输入信号, 其他领域都或多或少要受到影响。 相比之下, 国家的政策导向反倒是易于掌控的大风向, 而某些无关紧要的点,反倒更可能会像霉菌一样发酵,最终酿成一场金融风波。 但这数字未免也太过惊人! 饶是沉稳老练的程开祖都要傻眼, 他从衬衫口袋里摸出电话想打给秦淮, 脑袋却马上反应过来, 这个时间段,对方还没起床。 一个老疯子,公司都要没了,还他妈在睡觉!心里虽然这么骂,但他不敢打扰。 这精神病可不是好惹的。 程开祖匆忙回到办公室,翻找公司的通讯录。 他粗短的手指在小册子上一路下滑,停留在一个叫做杜修凡的部门主管后。 程开祖尽可能让声音保持镇定:杜主管,我是市场总监程开祖,请问您到公司了吗? 那边的声音很平:马上。 怎么? 程开祖还在想该如何向一个陌生的领导解释,但时间紧迫,他选择开门见山:今天刚开盘。 股市大震荡他一边说,一边焦躁不安地咬着下嘴唇,直把它咬得爆皮。跌了一大半。 好,您快来公司吧,见面说。 程开祖打开电脑上的银泰同花、想要仔细研究。 随着一片绿色涌入眼底,他有一瞬间的恍然。 好像回到了四季地产倒闭的那段日子。 那时候,他公司的股市也像现在这样,跌得不堪入目,满屏绿色,而他面对屏幕,心中充斥着深深的无力感。 那方成衍的公司?在这一瞬间,程开祖顾不上每天精心擦拭的皮鞋会不会打褶儿,他疾走出办公室,双手搭在走廊的栏杆上,低头往一楼大厅看。 打卡的上班族们堆集在机器前面,或是电梯前方,电子荧屏还在缓缓滚动。 世纪地产公司 看到了! 他眼神一顿,紧绷的神情随后居然慢慢舒缓下来,那副模样,像是一瞬间想通了什么难题一样。 在一众绿色里面,它红得如此扎眼。 程开祖平静地收回视线,不受控制地,嘴角抽动一下,继而嗤笑出声。 当确认心中的猜忌之后,一身虚汗也不再冒出。 能提前招架住股市动荡的,还能有谁呢? 他眼神阴狠下来。 四个月前,在他狼狈逃出县城的前夜,程开祖对着自己家乡的煤山磕过头,发过誓。 他此次来北京的目的,便是不让方成衍好过! 随着公司主管们陆陆续续抵达,每个人在大厅抬头看荧屏的时候,都会露出一副可笑又可悲的呆傻神情。 不会失业吧? 每个人都在想。 幸而程开祖联系的杜主管是个极度冷静、能撑住大场面的人。 杜修凡了解状况之后,迅速作出决定。 大盘还会继续下跌,这是一种基本共识。站在共识的一方则意味着无利可图,对手盘应运产生。 他注意到,有不少同行业公司都在向方成衍的措施保持一致,但这样做,只会看空市场。他明白,如果一味跟上的话,单向的思维只会被更大的对手收割。 必须要在这短短的一上午,与方成衍的措施保持跟进,但又不能显得太过急躁,免得被秦淮怀疑! 整个公司紧急召开会议,上层领导们迅速进入讨论,为了拿出方案,忙成一锅沸腾的开水。 下午一点十分,张鸣终于回到北京。 公司的感应推拉门朝他开启的瞬间,张鸣心底还是发虚。 清源镇的公安尚未对他立项调查,问题并不严重。但现在轻率地跑回来,万一那边出什么事儿,无法及时解决的话,情况只会对他不利。 虽然如此,张鸣还是万分想回家,儿子在北京游手好闲地混日子,他妈早些年前就死了,没人管。 而且在南方的日子,实在不堪回首。那不是身体折磨,简直是精神折磨。 恋耽美 京味文小茶爷和豪门霸总he了免费阅读-京味文 该死的方成衍! 眼瞧快要过年,各个董事们总不能再用工作的借口按着他不松口,那未免也太不人道。 他人逢喜事精神爽,和一起回北京的同伴走到公司大厅,抬头轻飘飘扫一眼头顶悬挂的电子荧屏。 一下看了个大癔症。 这。 他惊讶地嘴巴张大,露出因常年吸烟而附着烟渍的牙齿。 怎么了?墨镜不懂他在吃惊什么,只是叫他快点跟上。 张鸣一边走,一边三步一回头地看电子荧屏,满怀震惊地待在电梯里,完全不知道公司现在处于一种怎样疯狂运作的状态中。 抵达办公室,他叩响门,恭敬顺从地叫一声: 秦董。 进来。里面的人说。 墨镜率先推门而入,然后张鸣才跟上,他说:我从南方回来,专门来跟您说一声。 祝您春节快乐。 秦淮背对着他,黑色的转椅把人掩得严丝合缝,只有一根高尔夫球杆从那里探出,伸在半空中。 那是一根质感不错的球杆,杆身呈现出灰白的色泽,杆头的金属冰冷、反光,富有重量感。 回来了? 椅子里传来幽幽的一声。 辛苦你了,张副董。秦淮转过来,面上在微笑。 墨镜没说话,主动站到屋子里另一个人身边。 还没站稳,刚转过身。 只见那老总不知道什么时候站起来跑到他身后,忽然猛一杆子朝他楔下来。 一声闷响。 墨镜男吃痛地捂住前额。 他再不可置信地抬头时,却瞧到老总笑意盈盈的脸。 草。 墨镜挥出拳头,但立刻被程开祖拦下了:江龙! 程叔挡在他面前,眼睛瞪着他。 江龙知道这是程叔的顶头老板,而程叔对他一直不薄,只能生生将怒火压在胸腔中。拳头滞留在空中数秒,最后隐忍地放下。 程开祖看一眼秦淮,心中不爽,打狗也要看主人!打在江龙头上,不喾于打在他脸上! 叫做江龙的大汉牢牢捂住头,只发觉手心下迅速鼓出一个大包,过一会儿,才有一道热乎乎的血液流了出来。在额头上滚落,然后顺着鼻梁左侧蜿蜒而下。 张鸣站在秦淮桌前,连大气也不敢出。 多少年来,张鸣最怕的就是秦淮顶着一张笑脸,又倏地翻脸的模样。 用高尔夫球杆抄在墨镜男头上的那一下,叫他也跟着浑身一震。 又高又壮的墨镜登时头破血流,伤口血流如注,黏腻的血液滴滴答答地流下来,拍在价格不菲的智利地毯上,绽出一朵又一朵溅开的血花。 程叔,我 阿龙,你先去医院。程叔掏出钱包,塞给自己的下属。 江龙的肩膀在剧烈地起伏,他对秦淮怒目而视,似乎下一秒就要挥拳出手。 他看到那老总还在抚摸自己的杆子,露出一脸惊喜的表情,好像在说:怎么没有折?质量不错。 别走啊。秦淮把球杆横拦在江龙身前。 你还没有告诉我,你们是怎么办事的? 嗯? 秦淮陡然拔高声调,终于撕去和善的脸皮,展露他原本的面貌:我真是不理解,你们是怎么有脸跑回来的? 隔开老远,他用球杆戳戳张鸣的脸:废物一个。 我听说以后,都觉得脸上无光。 抛尸在几公里外。他一字一句质问道:你们怎么想的?是脑子不转了,啊!? 张鸣拉长脸,解释道:车没办法开出去,不然我会被发现的。 那就分尸!他高吼:灭迹! 伪造失火!用化学制剂!水泥封住!哪一个不行?他竟然一口气说出各种各样的手段。 一屋子的人都陷入沉默。 秦淮恼火至极,把茶案上的茶宠三个并排跪着的小人一下挥落在地上,摔得尽数粉碎。 要不是看你和宋国啸有仇,你觉得我会收留你这个老东西吗? 饭桶,养了这么多年,吃了我的白饭,还活得像一个饭桶! 张鸣脸上阵青阵白,一时抬不起头。 他妈的,真够丢脸的,屋里除他、秦淮和墨镜以外,还有一个中年人。 他刚才大致看了一眼,只注意到对方衣着光鲜亮丽,没再多看。现在大家一起听他在这里挨骂,真是够寸的。 他接受秦淮长达半小时的辱骂,对方才肯放过他,叫他们一并滚出去! 张鸣立刻转身,走出办公室大门。 程叔,你跟的这人,是不是脑子有问题? 阿龙,别说话,我先送你去医院。那中年人说。 张鸣感觉这声音熟悉无比,回头一看。 眼睛眯起,一番细细打量过后,脸色那叫一个精彩。他猛然扑上去,揪紧中年人的领子,压在墙上。 好啊!程开祖? 怎么变成这样了? 这怕是程开祖亲妈见了都不敢相认的程度。 你干什么?江龙立刻扒住张鸣的胳膊,把人从程叔身上拽下来。 你跟我说的,举荐你来清源的。张鸣浑身都在哆嗦,对着相处了半个月的墨镜,问道:就是他? 是,怎么?江龙问。 张鸣觉得这世界戏剧得离谱,他看着程开祖,露出一副怎么也抓不到要领的神情。 几个月不见,程开祖瘦脱了像,由于没有肌肉支撑,脸上的皮松垮。还穿着高定西服,张鸣匪夷所思,这还是那个油头垢面、秃顶大肚的土老板吗? 眼前的人改头换面,来到北京的公司,这是专门来整他的? 程开祖相当平静,对他伸出手:好久不见,张副董。 张鸣差点想上去把他手指头瘸折,这瘪王八,害他不浅!还敢对他没脸没皮的说这种逼话? 我现在是市场总监,以后大家都是同事,我们可以在秦董面前,互相照应。 呵。 真是神奇,人减过肥,连声音音色竟然都有轻微的变化,但唯一不变的,是程开祖永远都那么坚定的语气。 一如他当时劝说张鸣合作的那样,喜欢善于剖析心理,给人一种相当靠谱的感觉。殊不知,最不靠谱的就是他! 张鸣听到他的话,只觉得一阵想吐:怎么换了一副头脸,说话还是这么恶心? 他拒绝与程开祖握手,走到电梯里。程开祖和江龙两个人随后也跟进去。 江龙在角落,他们两人并排,谁也不看谁。 电梯门合上的一瞬间,张鸣一把揪过程开祖的衬衫领子,挥过一拳,程开祖也不甘示弱,回敬在他肚子上。两个中年人在里头展开手脚、大打一架。直到电梯下降到一层、打开之时,门口的女职员尖叫一声,两人才分开了。 两个五六十岁的中年人竟然也会有一冲动就干起仗的时候。听到尖叫声,两人整理好西服和领带,默契地像什么都没发生,走出电梯外。 临走前,张鸣不忘撂下狠话:你在我眼前小心点儿,不然我可以随时告诉秦董,你在南方都做了点什么不是人的事。 去吧。程开祖说,看看他现在是搭理你多一点,还是我。 张鸣脸色更差劲了。 瘪王八东西! 原来一口一个我对不起员工的土帽儿,竟然在他所在的公司混上了一职半位! 得想办法削他一顿! 他打电话给儿子,叫令泽找几个打架的混混,把这家伙揍一顿出气。 他告诉张令泽对方的下班时间,也打听到程开祖的必经之路。 看到父亲传来的照片,张令泽笑起来。 这长相的确像蒜头王八那么夸张。 父亲又提醒一句:不过现在减肥了,有点出入。 张令泽牢记在心,发去一个ok的表情。 第76章 花莲包种 北京时间进入傍晚时分。 天边夕阳辉映, 金光四射,高楼大厦的玻璃外层上反射出耀眼的光芒。再过一个小时,黑色的帷幕即将笼罩大地, 上班族们也要结束一天的工作,奔波在每一个站点上。 可尚未进入深夜,酒吧里, 几个年轻人已经在声色犬马了。 张令泽联系到认识的几个混混, 准备在酒吧里先泡一会儿。 等他爹一声令下,再出门去蹲那位蒜头王八哥。 与他们几人同在一个卡座的,还有徐汉霄、一个女孩和一个三百斤重的胖哥。他们围在大理石桌子上的水烟机前面,对着塑料管子吞云吐雾。 瘦弱的长腿美女坐在胖哥腿上, 后者一边和张令泽聊天,一边不时对美女做下流的动作:我记得你打电话问过我,问我认不认识开梅赛德斯的,感情你说的那人, 就他? 对。张令泽点头。 我在股盘上看见了,H区的大公司那一串儿,只有他的公司一个红。 这次股市动荡,遭殃得还真不老少。他脸上露出幸灾乐祸的笑容, 你爸那儿怎么说? 我不懂, 没关心过。张令泽如实相告。 都关心点什么啊你?胖哥劝他, 难道你以后不准备自己开个公司什么的?准备天天混日子? 张令泽心中不爽, 但没表现出来:我怎么能跟滔哥您比呢。 令泽,你不用和我这种见怪的话。胖哥是真心在劝他的:你自己想想,如果你还想追宋知的话, 那你有什么资本和那人争? 喂! 徐汉霄不满地叫停, 板起一张脸:我还在这里呢! 胖哥咧开嘴笑, 他忽然尿急。用手拍拍美女的大腿,示意她起身。 正要往洗手间走,结果正巧碰到擦身而过的陈柏宇。 后者一眼瞧见他,把手搭在他肩膀:呦,这不是滔儿吗?你怎么也在这儿。 胖子人缘好,扭头一看,也嘿一声,忙给陈柏宇端酒。 两人来回推了几杯。 一旁的张令泽问他:小知现在怎么样了,他大哥的事彻底解决完了吗? 陈柏宇把酒一口干掉,像是没听到一样,压根不往张令泽和徐汉霄那边儿瞅。 叫你呢,听到了吗?徐汉霄忍不了被人忽视,开口找事:你来得正好,我们几个正在讨论你们那一伙儿呢。 令泽。他用黏腻的腔调说话,然后扒住张令泽的胳膊:哪用你关心。 你用脑子想一想,宋知也过不好啊。徐汉霄露出笑容,一口牙齿齐整得过分: 把自己亲大哥害死,自己跑到南方躲了一年。 换是我,这辈子都不会好过的。 陈柏宇走上前,把手中酒杯猛地扣在他眼前的玻璃桌上,发出剧烈的声响:臭兔儿爷,你他妈猖哪门子狂呢? 徐汉霄微笑:大家都听说了。 你帮我转达一下,改天我好和令泽一起去看他。 他过得好着呢,甭操心了。陈柏宇说,倒是你自己,刚被杂鬃艹过?管的这么杂? 徐汉霄不笑了,扫过一眼张令泽,见对方的眼神也不对了,看这帮人都在为宋知说话,心里觉得好笑。 宋知回来第一天我就跟他说过,他就是个大祸害,叫他赶紧滚南方去吧!留在北京,对谁都不好。 胖哥也觉得徐汉霄话说的不对:霄儿,别说了,你那个破嘴悠着点。 揭人家朋友伤疤,要死啊? 陈柏宇气性大,拽住徐汉霄的领子,直接把人提溜起来。 诶诶,别冲动。胖哥和张令泽连忙起身去拦,徐汉霄仗着自己朋友多,话也硬了:你敢动我试试? 他就不信,陈柏宇敢在这里打他一顿。 嘿,他这暴脾气!陈柏宇二话不说,给这不服劲的傻逼来了一记下勾拳,不等人反应过来,又在他小肚子狠踹一脚,当即徐汉霄就腿软跪下了。 徐汉霄一下**趴,觉得丢人,从地上连滚带爬地起来要抽他。陈柏宇哪能叫这小身板儿的男人抽了大耳光,伸手把人一推。只见徐汉霄直挺挺倒下去,门牙磕在桌子上。 他疼得哼唧两声,身体也不再动了,没过一会儿,从嘴里淌出一滩儿血来。 张令泽以为打出了大事,忙去扶。 徐汉霄换上一副痛苦的表情,用手捂住嘴,舌头在口腔里翻搅了一会儿,再一吐,手心摊开,里面留下两颗小小柱体。 是门牙。 他种的烤瓷牙。 徐汉霄牙根发酸,捂住嘴,一副痛极的模样。真是个混账王八,还他妈真不怕进局子呀! 胖哥看到他嘴里仅剩下磨成棍棒样的小小柱体,跟几个月大的没牙虎儿似的。美女也吓坏了,皱眉掩嘴,见不得血淋淋的东西。 张令泽更是震惊,看到他炮。友嘴里一口七零八碎的牙齿,回头tui了一声:我操。 他和徐汉霄在一起纯粹是为了发泄欲望,现在对着他这样一张嘴,只觉得美感全无。 胖哥拧眉,替他疼:你都搞了多少美容项目啊? 酒吧侍应生迅速报警,项彬也在出勤队列之内。 我真是服了。在队长完成现场笔录之后,他低声对陈柏宇说:叫你少上酒吧。 走,跟着兄弟,进局子吧。 警察局走廊的长椅上。 队长填写完所有表格,把钥匙交给项彬:天亮给他解开。 收到。 等队长走开以后,项彬把钥匙塞进上衣口袋,回过头来看自己的好兄弟:你说你,我就管这片儿,净给我找麻烦。 陈柏宇说:那傻逼说宋知害死他哥,可不得跟他干吗? 我不管别的,我早看不好他和张令泽那贱样了。高中就跟你说过,老子迟早得他打一顿,不过现在晚了几年。陈柏宇很无所谓,尽管他被手铐铐在长椅上,说话照样没个正行。 你给我小点声。项彬时不时观察一圈周遭,生怕他又秃噜点什么狂妄之语来。 给我什么惩罚啊? 项彬说:在长椅上铐一宿,好好反思。 再赔人看牙的钱。 行,不亏。陈柏宇毫无悔过之心,在过道上找到舒服的位置,准备睡觉。项彬把自己的羽绒服外套从挂钩上摘下来,丢给他:披着吧,不然得一整夜挨冻。 你怎么还不下班? 看你可怜,你项彬哥哥陪你一会儿。 陈柏宇对他嘿嘿地笑。 别几把瞎笑了,待会儿要是有人过来,别跟我凑近乎。项彬说,省得别人觉得我营私舞弊。 我现在去审贾守志,你老实点待着,等我出来。 宋知那个? 恋耽美 京味文小茶爷和豪门霸总he了免费阅读-京味文 嗯。项彬把警帽挂在墙上,穿着制服的身影走向长廊尽头。 足足半小时,陈柏宇独自在椅子上瘫着,他手机被扣,只能百无聊赖地盯起秒针,终于等到一个漂亮女警经过。 陈柏宇叫住人家:诶,美女警官,能不能给本杂志看? 不能。女警拧眉,想什么呢这人。 你们这环境,也太无聊了。陈柏宇说。 女警义正言辞:不然呢?把你绑在这里是要你反省一夜,你还想看杂志? 陈柏宇压根没想要杂志,纯粹是想跟漂亮女警察逗闷子,解解闷儿:对啊,你也不说说这什么精神折磨? 太不人道了,日内瓦公约的战俘待遇都比我强。 女警拉长脸教训他,陈柏宇还跟对方不着调地损。就在这时,两个警察也一左一右地扣押贾守志,从问询室出来了。 陈柏宇眼睁睁看到那个人从自己面前走过。 项彬还在审讯室里,写报告,没出来。陈柏宇忽然中邪似的嚎起来。 押送的警察回头看他一眼,女警也连忙喊住他:你干什么! 再乱叫要算你干扰执行公务! 你要多蹲几天局子的! 结果陈柏宇一听,变本加厉:啊还要蹲,蹲几天啊?我错了姐介 他伸出手去,在半空中两手一扣,直给人作揖:警官!你可别罚我! 他生嚎了五分钟,女警官怎么也拦不住他,急得直蹦蹦,一个劲喊:我们领导就在楼上呢,你别吵到我们领导! 又过十分钟,她也急了:你也进去吧你! 陈柏宇顺利和贾守志关在隔壁间。 他扒住铁牢房,贼头贼脑地探过来:嗨~ 陈柏宇挑挑眉毛,跟人凑起近乎:我是新关进来的,处个朋友。 贾守志躺在床上,翻面朝墙,根本不理睬他。 说说话呗,哥哥。 还早着呢,才几点呢,别睡呀。 咱们都是难兄难弟。 你是怎么进来的? 他一会儿一下,持续性地问了一小时。 见丝毫不顶用,干脆直接一些:刚瞧见您外套上的号牌儿了,您就是贾守志? 他看到对方侧卧的身躯,忽然动了一下:敢情您没睡着? 陈柏宇继续说:那我可就跟您继续唠啦。 我昨晚上在电视里头瞅见您。 外面都讨论呢,到底是怎么个事啊。他装作好奇的模样,真刺激,什么年代了,还雇人买凶? 那是什么大老板啊得? 他有钱吗? 够你女儿治病吗? 是不是还够你女儿十八年的学费。陈柏宇扒在栏杆中间,歪嘴笑,露出左边的一颗虎牙:再够你买辆小汽车,送她上学? 还是没有动静。 他故作惋惜:哎呦您也真是的,什么路子不能走,非得这样,以后你女儿长大了,要是想找个体面工作,结果亲爹闹这么一出,她该怎么过政审啊 您看见没,人家刚才那女警察那么威风,多厉害,谁敢欺负?这职业,倍儿牛掰啊。 啧。他又拍拍自己的嘴,好像为说错话而悔恨一样:瞧我刚才这话说的。您拒不配合,罪名更重,那在您这一关,她人生直接卡死在起跑线,什么职业也甭说啦,警察更是白搭。 贾守志被彻底惹恼,烦得坐起来:你能不能别说话了? 他成功被激怒,一下从角落的床板下来,冲到铁杆前:那钱我一毛钱都没花在自己身上! 除了给女儿治病,我没有动过! 终于看到对方有了这么大反应,陈柏宇腆着脸笑起来: 呦。 晚上,宋知正在市中心一家大酒店里吃团圆饭。 这是由宋国啸组织的家庭宴会,饭店包桌、点菜,都由他经手。宋国啸应酬大半辈子,酒桌去得不少,点菜也格外会点,花样不比方老爷子宴请宋知的那次差。一大家子儿全部落坐,大姑小姑、叔叔们,几岁的小堂弟,围着一桌流水的转席,菜品齐全。 话题从小堂弟上学,转移到宋国啸的心脏,再跑到宋鼐鼐的实习岗位上。 没人提起宋骧的事。 但每个人都心知肚明,这顿饭是为了庆祝车祸翻案才吃的。 许是被浓厚的亲情氛围感染,宋国啸也罕见地在席上对宋知露出缓和的一面,问他为什么不吃菜。 宋知没应,伸手夹一筷子菜,算是答复过了。 虽说当着众人的面,但宋国啸不觉得尴尬,他万分理解宋知的举动。而且,他知道小儿子顺利拿到驾照,还没有买车。出于内心愧疚,他今天在车行,给宋知买了一辆宝马7系作为赔偿。 宋知说不要。 宋国啸当着全亲戚的面送给他,是想证明什么呢? 宋知冷着脸没接,母亲就把车钥匙默默塞进他手里,他淡淡地推回去,宋母便露出伤心的神色,再度放进他口袋。 宋知烦得一口饭都吃不下。 宋国啸不用送他什么,也不用感到抱歉。 在这个所谓的家里,宋知的心情始终没有好起来过。刚失忆那一阵子,他或多或少会受到伤害,但等他去了清源、再回来以后,内心就再没什么波动了。 不伤心,不开心。 不必。 就在他快坐不下去之时,项彬在他们哥们儿的三人群里发来消息。 项彬:[问出来了。] 座位上的宋知一看,陡然提起精神。 宋鼐鼐坐在宋知旁边,也关注到他的大动静:怎么了,哥? [陈柏宇这个傻逼,把贾守志的话套出来了。] 项彬发完消息就问眼皮子底下的陈柏宇:车牌号,你确定没记错? 没,他跟我说的时候,我在心里专门默记好多遍呢。 项彬一边笑一边打,激动得把字打错了好几次。他对陈柏宇笑骂:我刚才出来,发现你没人儿了,再一找,直接他妈进牢了。你他妈是真能耐,我前脚去捞你,后脚看见你在里头和人侃大山。 项彬东瞅西瞅,确认身边没人,才低头回来看陈柏宇,脸上不住地笑,又要装一下严肃,所有情绪综合在他这张年轻的脸上,显得滑稽极了:我这伙计是真能啊是。 那是。陈柏宇损他:项警官在我跟前儿露怯了吧。 项彬摇摇头,只感到可惜,可惜那段话没有摄像头录下来。也不算警方问出来的,做不了笔录。 明天我去交警大队调记录,是事故现场的话,就都有存档,肯定跑不了。项彬说。 陈柏宇认识的人多,记得车牌号也不少。他手铐在长椅扶手上,仰起头,干愣愣地回想:我知道那车牌,我肯定见过。 项彬见陈柏宇认真在想,不敢打扰他,只顾低头给宋知发消息: [贾守志说他在事故现场,见到那老板派人来盯梢的车。] [车牌号也告诉陈柏宇了。] [京IZ0832] 话刚打出去。 不用找存档了。 陈柏宇侧身,告诉他: 是张令泽他爹的。 作者有话要说: 没有京I开头的,瞎打得哦。 第77章 澜沧昔归 听到这话, 项彬的手指蓦然定住。 一向不着调的陈柏宇冷静异常,他与项彬视线相接,后者半张着嘴, 差点以为自己幻听。 张鸣?也在宋骧的事故现场? 这事实堪称让人失语,连警校最优秀的毕业生听到之后,也要为之面色大改。 这个初入警局工作不久的年轻人抬起眼皮, 扫过警察局走廊上、满墙贴着的规章与颂条。每天早上, 当他踏入这里工作的时候,心中都会充满神圣感和正义感。但他此刻忽然觉得,这世界离奇得叫人难以捉摸。 那宋知和张令泽 他们昔日的关系,现如今, 只会让宋知的愧疚、负罪感再加一重。 难以想象,小知他接下来还要面对什么。项彬手上依旧保持僵硬的姿势,一时都无法继续打字。 他与陈柏宇再次对视一眼。 陈柏宇接收到来自好哥们儿的眼神,多年的默契也让他明白, 项彬在想什么。 告诉他吧。他说。 知儿有必要知道。 宋知收到消息,脸色惨白。他拿起椅背上的羽绒服,慌乱地往门外走,宋母忙拽住他:你要去干嘛?亲戚们可都在这儿呢。 母亲见他这样着急, 也疑惑不已, 对他放低音量:你非得现在离开吗? 话刚说完, 有亲戚在问:小知要走啦? 小知最近忙什么呢?又有亲戚问道。 宋知头也不回地去了。 宋母只能尴尬地对他们笑:让他走吧。 方成衍接连不断地工作了两天一夜, 终于让公司的大局形势稳定下来。 也就是说,他现在可以从繁忙的工作中抽身 去找宋知。 他们已经连续两天没有见面,宋知也不曾打过电话。 他急切地想知道小茶爷过的如何, 有没有伤心, 有没有好好睡觉, 有没有陪家人挺过难关。 如果开往对方小区的话,方成衍必然要经过日中投资公司的路段,而就在他从秦淮的公司前开过,正要往大路右侧拐弯时。 视野里陡然闯入一幕。 正是夜晚七点。 张令泽在大马路伢子的台阶上一边抽烟,一边来回踱步。他身后还站着一个人,由于天寒地冻,冷呵呵的,不时往地上跺两脚。 两个人一会儿往身后黑咕隆咚的过道里看,一会儿在马路上看来看去,一副做贼心虚的模样,好像那通道里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似的。 方成衍不知道他在搞什么名堂,把车停在离得稍远的车位上。 果然。 没过几分钟,从里头走出一个光头。 张令泽看到这人出来,急忙抽完最后一口烟,把烟屁股丢在地上,问:换我了? 对。 光头脸上笑嘻嘻的,语气宛若在邀功:被我揍成癞子头了!你赶紧来最后一次,悠着点,趁雷子来出现场之前,咱们赶紧走吧。 张令泽嗯一声,把身上的棒球夹棉外套脱掉,丢到对方怀里。还没完全走进里头,他像是要大展身手似的,捋起卫衣的袖子,手臂下的一处皮肤,便全然呈现在路灯的光线之下。 在他的左臂上,有一处黑色的纹身。 那是一幅肖像,颜料边缘开始轻微发绿,好像在皮肤上已留有几个年头。 袖子挽得并不高,肖像也仅显露出下半张脸。 方成衍坐在驾驶室里,冷眼看去。 顺着角度,微微偏头。 被特意纹上去的人有着漂亮的脸型,再往上,是饱满的、方成衍再眼熟不过的唇形 一个相当明媚的笑容。 属于一个纯粹、洒脱的人。 男人的眼神霎时锐利地眯起。 他坐在车里,紧盯对方手臂上的那处纹身,觉得它碍眼至极。就在几个月之前,张令泽曾在茶庄前对方成衍说过这样的话: 你不会觉得小知忘掉我,就会喜欢你吧。 他的性格我想你也清楚。我追他花了一年多的功夫,而你才认识他短短几十天。 他三分钟热度,喜欢玩,喜欢有趣的东西。像你这样沉闷的人,嘶无非是他在这破山沟里无聊的消遣。 你要是知道我和他经历过什么大风大浪,都没有分手,就会知道我们彼此喜欢的有多深了。 方成衍心中升起些许烦躁。 张令泽身上的这处纹身,发生在他遇到宋知之前。那是他们两人有过一段曾经的证明,是一道发生在过去的命题,是方成衍永远无法触碰,也无力更改的现实。 而这样的无能为力,让习惯操控一切的男人难以容忍。 方成衍继续冷眼看着。 试图把心头的情绪压下来,只要想到,待会见面时,小茶爷会主动凑过来,给他一个认真的,不,哪怕是带着捣乱意味的吻。 只要是这样的话,方成衍告诉自己,他都可以装作视而不见。 方成衍单手支在车窗窗沿,轻轻抚摸自己的嘴唇。 总有一天会水到渠成的。 他正陷入思索。 就在这时,车窗被人叩响。 方成衍冷漠地看过一眼,按下车窗。 来人弯曲一点身体,笑着看他:方总,您在这里看什么呢? 方成衍答:您来看什么,我就来看什么。 张鸣脸皮厚,还在笑。 他今晚心情好的不得了,听到儿子发来蹲到程开祖的消息,大冷天特意跑出来围观。 见方成衍在主驾上周正地坐着,不肯给他正眼。张鸣嗤笑一声,又开口问:那外国人的事儿,您有头绪了吗? 张鸣打这次回来以后,就不准备再去清源。 他在那里待了三个月,来回折腾,对方成衍反复卑躬屈膝,甚至唯一一次回家的机会也转瞬被上层收回。回北京后,张鸣才开始怀疑,因为方成衍当时表现出的大度实在令人惊讶和费解。 他这才后知后觉,是方成衍表面一套,背面一套,目的就是要把他玩死! 可笑的是,他还由衷地对方成衍表示谢意。 那时候方成衍心里一定在高声耻笑他吧。 听到这问题,男人终于肯跟他正视,声线漠然:我会追查到底。 张鸣说:要是您抓不到呢。 方成衍:那就让他倾家荡产,永无翻身之日。 张鸣挑眉,点点头:呵。 真不愧是年少有为的方总裁,下手真狠。 话刚落音。 通道里传来一阵闷响声。 那里路灯照射不到,要比外面黑的多,以至于张令泽的身影只被模模糊糊勾勒出一个轮廓。 他正朝什么东西狠狠踹了一脚,通道里不时传出打在人肉身上的闷响和痛苦的叫唤、求救声。 你看到了? 挨揍的是程开祖。张鸣毫不遮掩,反而还很倨傲:我也算是替您出了一口恶气。 他听到那求救声很是兴奋,不住地告诉方成衍:我们令泽也是能承事儿的人。 交代的事情办得不错。 一点儿不比您差。 方成衍无心听他说什么。 直接关上车窗。 男人一边冷着面孔看,一边用车载电子显示屏给宋知拨电话。 他很累,只想找宋知,至于和张鸣、程开祖之间的恩怨,男人一点都不想过问。 音乐仅仅短促地响了两秒,便忽而转成您拨打的用户正在通话的提醒。 而且,还没等他关掉 恋耽美 京味文小茶爷和豪门霸总he了免费阅读-京味文 方成衍猝不及防地,听到他人的手机铃声适时地在此刻响起。 相当小声。 从车窗之外的某个地方传来。 他循声望去。 看到远处通道里的黑影,忽然停下踹人的动作。 张令泽气喘吁吁地停下,从裤袋里掏出手机,荧屏亮起的刹那,也映照出他脸上的表情。 从外向里看,可以清清楚楚地观察到他神情的变化 被人打断的不悦,肉眼可见地舒缓下来。 小知。张令泽接住电话,往外走,好像对这通电话极为关心和看重似的,连同嘴角都扬起微笑。 在他边笑边说完几句话之后,电话挂断了。 张令泽没再回通道里去,而是焦躁不安地在路边等待起来。 嘿嘿。 把这一幕尽收眼底,张鸣的脸贴近车玻璃,告诉男人:怎么办,我们方总这边很尴尬啊? 对方不给回应。 他再次叩叩车窗。 方成衍耐着性子,再次打开。 通道里的呼痛声、求救声在玻璃落下的一瞬涌入车里,没休没止。 这声音叫外头的张鸣浑身通畅,得意忘形,势要在今晚把在清源所有的仇全报一遍似的,开始用话刺激起男人: 啧。 不管失没失忆,宋知还是那个宋知啊。 方总应该还不知道吧? 他用着轻松调侃的语调,低头对方成衍说:当年宋知非要和令泽在一起,连他亲爹气出高血压也不管。 住了好多次院,揍他不知道几回,也天天跑来找令泽。 真不知道该说这孩子什么好。 见方成衍没有任何反应,张鸣笑了一声。 在意大利的机场里被我训得不能再狠,把他骂得狗血淋头,骂他是同性恋,让路人用奇怪的眼神围观着看。 也因为喜欢我们令泽,活活忍住了他的少爷脾气。 还要憋着通红的一张脸,小声又可怜地跟我说叔叔,你别生气。 他就是喜欢令泽到这种地步。 你知道吧? 张鸣成功地看到男人眼底闪过一丝不悦。 那时候,宋知为了他们的感情,在我面前、在令泽面前小心翼翼、拘谨极了,完全不像他。那在方总跟前呢?好像没有吧? 他想起在清源的办公室,宋知大摇大摆进门的那一幕:在你跟前那样放肆,我一个旁观者都看不下去了,真想劝告一下方总,那是他对你不在乎,根本就没把你放在心里。 那时候,两个人还要谈婚论嫁呢。张鸣像在说什么好笑的事情,语气越发戏谑:我还有他们的照片,方总想看吗? 两年高中、四年大学,令泽存了好多年,有他们高中毕业的、有在意大利旅游的。时间一晃过去,他们原来在一起那么久。 他打开手机,把张令泽邮箱里存的那些照片,尽数转给方成衍。 宋知也不是爱学习的那种好孩子,结果为令泽学了意大利语。张鸣笑起来。 您到底想说什么? 方成衍终于听不下去了,出声打断他。 没什么。 张鸣涎皮赖脸,把两手放在方成衍的车顶:就是想说,宋知很喜欢我们令泽,有些事情,方总最好不要一厢情愿。 他不仅没有要走的打算,还从车窗上起身,挥手叫儿子过来:令泽,来这儿! 张令泽看到自己父亲,于是穿过马路,来到对面。 隔着五米远,他看到张鸣身前车辆上的男人,神情一变:爸,他怎么 没事。张鸣说。 方总可不是什么喜欢告状的小屁孩。 不用担心。 他挑衅地方成衍微笑:对吧? 方成衍直接问张令泽:宋知说什么? 张鸣也看了儿子一眼,眼神像是在鼓励他说。虽然张鸣向来不喜欢他和宋知的事,但是当着方成衍的面,张令泽一秒会意。 他露出不屑的神情,告诉情敌:小知过会儿来找我。 方总不知道吗?张令泽学着方成衍在清源那时的语气,我和宋知 张令泽对方成衍怀恨在心,对方曾用你不知道吗的问题反问过他两次。 一次是在酒吧,他不知道宋知失忆。 一次是在清源,他不知道宋知回了北京。 每次都让他哑口无言,衬得自己在追回宋知这件事上,根本不够格似的。 现在,终于找到了反击的良机。 他告诉男人:我们两个私底下时常见面。 方成衍嘴唇紧绷地盯着他,似乎并不相信。 张鸣见状,变本加厉:令泽,帮方总打回去关心关心,问宋知走到哪里。 让他听听,不然依方总对自己判断力的坚定,他是不会信的。 张令泽摸出口袋的手机,拨过去:小知,你走到哪儿? 用不用我去接你? 那边传来一阵气喘声,没有说话。 三个人都在无言地盯着手机看。 尤其方成衍,他沉默得无以复加,感觉自己的心脏被当众拿出来,被放在火上烘烤。 张令泽又说:我现在有点事。 他望一眼通道:如果你真想和我见面的话,我们不如换一个日子。 就现在。对方斩钉截铁地说。 张令泽笑,看向方成衍,以一副胜利者的姿态:那好吧。 你来的正合适,我爸刚才还在和方成衍聊你。 宋知的喘息陡然停顿。 他在那儿做什么?! 张令泽不明白宋知为什么突然激动,看男人一眼,说:没有,他走了。 张鸣在一旁煽风点火,对着听筒说道:怎么?你来找令泽,好像很怕被方总撞破? 你喜欢方总吗? 不然,怎么在北方南方,两头都吊着他? 那头又是一股沉默。 宋知得知张令泽在哪里之后,一直在小跑朝这里赶来。冷气吸得鼻子生疼、喉咙又干又痒,像喉管都要被人拽出来似的。 他眉头紧皱,不由自主地猜测,张鸣和方成衍聊我? 今晚,项彬发来的消息已经足够让他震惊。 张鸣插手了大哥的车祸,他是杀人犯! 眼下,为什么又对方成衍聊起他? 宋知心底升起一股慌乱。大哥的事已经让他快得了应激障碍,他担忧不已,如果再有跟他相关的人再受到伤害的话。 乱七八糟的念头占据宋知整个思绪。 他全力跑着,满脑都是照片里,躺在棺椁里大哥白里泛青的脸,紧闭的眼睛。 方成衍要是也出事,那他的人生可真就再悲惨不过了。 跟您有关系吗?宋知说。 方成衍同样感到心烦,不想再让他们父子继续问下去。 他和宋知可以顺其自然地在一起,不需要从别人的角度听到心上人的答案。 问问而已。张鸣从儿子手里接过电话,我很关心你们两个人的感情。 为什么,关心他和方成衍的感情? 你喜欢方成衍吗? 方成衍烦躁不已,等宋知给他主持一个公道。 喜欢。 说喜欢。 他期待着。 只要两个字,就是给他们父子俩一记响亮的耳光。 就能让这些烦人的苍蝇趁早滚开,别挡着他去找宋知的路! 不喜欢。 他听到对方这样告诉张鸣。 男人的表情在这一瞬间有所松动。 张鸣和张令泽先是一愣,然后互相对视一眼。父子俩像收获了意外之喜那样,眼底放出兴奋的光芒。 看到方成衍吃瘪,他们简直想要原地欢呼。 没听清楚,你说什么? 张令泽假意没听到,还迅速打开免提,恶劣地把手机伸到方成衍的脸前去。 是宋知的声音。 以一种相当不耐烦的、厌恶的语气 我说,我不喜欢他! 男人听到自己泠然心碎的声音。 父子两个看到方成衍动也不动地坐在那里,脸上得逞意味不言而喻。 张鸣在心底高呼,今晚的一出接着一出,真是足够精彩! 张令泽强忍住笑意,对宋知说:好,那我在这里等你过来。 挂断电话。 方总听到了?张鸣一阵身心愉悦,直呼痛快,他像看什么可怜虫似的,向方成衍投去一眼,又摇摇头,装模作样地感叹。 别太伤心了,方总。 他带着笑,转而向张令泽交代:及时收手,别出事。 说完,心满意足地回到自己的车上,离开了。 张令泽也转过身,把手搭在男人的肩上,假情假意地拍了拍,得意洋洋地回到马路对面。 方成衍的脸隐没在阴影里。 我不喜欢他。 这句话叫男人近乎惘然。 他在原地,没有离开。 他要等着宋知来,要亲眼见证。 五分钟后。 一个黑影,出现在通道尽头。 张令泽往他的车辆看过一眼,走进去。 来人的头发、肩线、瘦削的身形,以及走路时肩膀晃动的幅度所有用夜晚的笔墨描摹出的线条,都让方成衍感到无比熟悉。 来人把张令泽一把拉到了墙上,两人身躯紧紧相贴,看上去,像是在急不可耐地拥抱。 他讷然地看向那个黑色剪影,这画面告诉他 宋知的确在他不知道的时刻,跑来见张令泽。 男人凝视那个身影,怒火在胸中难以抑制地翻腾起来。向来温文尔雅的脸出现松动,僵硬、铁青久久地定格。 他再次望了一眼这条黑漆漆的通道。 想起步行街的小巷、小区楼房侧面的窄小过道。还有那些令人迷恋的长吻和拥抱,如同走马灯一样,在他脑海里飞速掠过。 方成衍不明白,像这样的光线昏暗的角落。 难道。 不该是只属于他们两人的地方吗? 但出现在眼前的身影,清楚地告诉他。 不是的。 一辆黑色的汽车从外面掣驰经过。 小知。张令泽被重重地推到墙上,不明所以。 他刚走进来时,一开始两人还摸着黑,随着距离越走越小,张令泽看到黑暗里逐渐浮现出一张惨白的、愤怒的脸,像是一条潜伏的鲨鱼浮出黑色的深渊。 宋知牢牢揪住张令泽的领子,两个人鼻息对鼻息。宋知脸色吓人,话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告诉我,张鸣当年为什么不许我和你在一起? 你问这个做什么?被质问的人十分不解,去扒他的手:你先松开我,冷静点儿。 你遇上什么事了? 宋知的声音极度隐忍,但还是夹杂着忿恨与悲恸: 你爸参与了我大哥的谋杀,张令泽! 宋知脸上的匪夷所思已经到了趋于浮夸的地步:你怎么还能,还能像一个没事人一样,在我失忆后去茶庄里找我? 为什么害我大哥? 愤怒让浑身的血液一股脑地冲上头部,宋知心如刀绞,眼底冒出血丝,眼眶里源源不断地滚落出泪水。 他的眼睛足够大,现在目眦欲裂的模样更是恐怖:怎么不冲我来! 你们是要我良心煎熬,想看我内疚而死吗! 他怒不可遏地吼叫着,像沉雷一样滚动在张令泽耳边。 张令泽听懵了,不等反应过来,宋知的一拳已经挥在自己脸上。 打得他瞬间偏过头,脸颊传来一阵火辣辣地疼。宋知发了疯,照他的右脸连揍四五下,张令泽竟然都没有躲开。 你冷静一下。他抱住宋知,把对方的手臂钳住,我真的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啊! 宋知不要命地挣开。 他神经崩溃了。 不然也不会惨白着一张脸,跌跌撞撞地绕过半个街区跑来质问张令泽。 难以相信。 宋国啸骂他骂得理所应当! 张鸣,他大哥 他怎么还能和张令泽 宋知认栽了。 他找了很久的证据,每天做梦都是在寻找真相,无非也在努力为自己平反。可现在看来,这一辈子,罪人的帽子难以摘掉。 你别激动,冷静点。 张令泽来牵他的手,但被啪地抽开。 张令泽。 宋知叫住对方的名字,说话时,脸上的肌肉在小幅度地抽搐。 他全身都在发抖.眼睛深陷在眼窝里,看张令泽的眼神里透露出浓浓的厌恶: 和你在一起,是我每次想起 都悔恨到想一头撞死的事。 第78章 与酪作奴 张令泽无比受伤。 他想故作轻松地讪笑, 却没有成功,脸上的神情转瞬化为尴尬无措、以及难以掩去的失落。 张令泽有一张端正帅气的脸,和一双多情的桃花眼, 在十九岁的年纪,当他用这双眼睛注视宋知的时候,总是能诉诸出数不尽的真情: 宋知。 他不再叫对方小知, 脸颊刚挨过几拳, 火辣辣的疼。 张令泽舔舔干燥的嘴唇,向对方露出一个比哭还要难看的笑:你别这样。 我爸不是那种人。 他还在努力微笑,试图隐去心中那一点苦闷、与宋知好好交流: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渐渐地,他怎么也笑不出来了。 因为昔日的恋人始终横眉冷目, 眼里满是绝望。 这样的眼神让他的心如同被钉子扎了一样,刺疼无比:我向你发誓,我爸绝对做不出杀人犯法的事。 他压根儿不是有那种能耐的人! 张令泽焦急地解释:虽然他烦我们两个在一起,那也不至于 对吧, 那对我们家有什么好处? 宋知看着他:十多年前你爸工作失职,被辞退开除。 我知道!张令泽说,可那是他们大人的事,我们 后者像听到什么可笑的东西, 径直打断:他们大人? 所以与你无关? 张令泽一下被噎住, 他试图去握宋知的肩膀, 叫对方平静一些, 别这样激动。宋知却抬手避开,后撤几步,浑身写满抗拒:别过来。 张令泽看他不想给自己解释的机会, 忙又追问:你打哪儿听来的?确定吗? 他无力地叹气:别给我判这样的死刑。 宋知用气声虚弱地回应:你早就死了。 恋耽美 京味文小茶爷和豪门霸总he了免费阅读-京味文 张令泽瞬间无言。 是, 在宋知心里, 他早该死了。 我知道你不打算原谅我。许是知道自己的眼睛有脉脉含情的特长,张令泽总是善用它们:但你不能污蔑我爸,别给我们那几年的美好光阴留下这样的结尾,成吗? 宋知忽然大声控诉:张令泽! 你爸出现在我大哥的车祸现场!五十公里外的地方!你觉得他为什么会特地跑到那儿去! 我们两家的关系你都知道,你要我别污蔑他? 谁又来不污蔑我?转瞬间,宋知再次崩溃地嘶吼:他们都说宋骧是在找我的路上出事的!是我害死他! 谁、放、过、我!? 他呼吸急促,心中积压已久的委屈喷薄而出。 看到张令泽接下来遍布惊讶与愕然的脸,一瞬间,宋知忽然后悔自己这样突兀地找来。 因为站在他面前的,是一个蠢蛋。 一个什么都不知道、还没长大的蠢蛋。 对张鸣的恨,本是想尽数发泄在他儿子身上的。但宋知发现,到最后,他还是只恨自己恨得要死,以至于开始委屈地设想,方成衍要是早点出现在他人生里,就好了。 男人温柔体贴,面面俱到。宋知自私地想,也许自己就能继续潇洒自在地活到现在,避开那一场灭顶之灾。 真可怜。 人痛痛快快地活着,懵懵懂懂,天真无邪,眼见着风诡云谲,无情变幻,让他从一个无忧无虑的京城小太爷,变成一只惨遭痛打的落水狗。 阅历、心智尚且是一张白纸,还不知道该往何处飘去,而在这张白纸上,就已经浓墨重彩地记载上罪人二字。 张令泽看到宋知逐渐平静下来,心里也在盘算着,他爸会不会受什么影响? 告诉我,谁说的?我去问清楚。 你问清楚? 宋知差点要笑出声,他把脸埋在手掌里,声音从指缝里泄出:我到底为什么会看上你 你能问清楚的事,我早就去了! 一桩桩,一件件!这是能问清楚的吗? 宋知无奈地苦笑,退后两步:我不该来找你的,我才是最蠢的那一个。 张令泽根本没理解他的话什么意思,但知道对方现在急需安慰,于是伸出手去,要给宋知一个拥抱。 结果下一秒。 对方发怒,直接狠揍在他颧骨:操,别他妈碰我! 张令泽被打在下巴,吃痛地皱起五官,这样频频被揍,他也有点恼怒。在宋知再次挥来拳头时,反而握住他手腕,很快,两人用力拉扯着,僵持起来。 谁他妈许你动手动脚的! 别闹了,宋知! 张令泽! 外面的人听到里头的动静,忙叫他:有事儿没? 没事! 那咱们该走了吧? 光头听到没人应答,不解地再次走进通道里。这才发现,张令泽和他说要等的那人已经撕扯到地上去了。 两个人好像在比拼力气似的,都涨着脸,张令泽攥紧宋知的手腕,防止那拳头落在自己的脸上。 张令泽只顾防守,结果身上忽然一轻 宋知猛地被光头拽住后衣领子,用力扯到一边。 黑暗里,被拽倒的人跌在水泥地上,火速站起来,像一头蛮牛一样,彻底发了疯。只见他一拳楔在光头的鼻梁,叫后者霎时眼泪直流,鼻孔淌血。 光头痛苦地捂住鼻子,一看手心里沾上血,也急眼了,马上扑上去,与打人的家伙瞬间扭打在一起。 宋知人瘦,力气不敌对方,再度被拽住衣领、推在地上,所幸身后有什么东西,他惨烈地摔上去,膝盖磕在地上,痛极! 但手肘下,却传来软软的触感,还伴随一声痛苦的闷哼。 是一个人。 来不及思考,宋知立刻又躲开迎面一击。 他一骨碌爬起来,逮住机会,窜到光头身上去,左手按住光头的后颈,另一只手臂弯曲起来,用坚硬的手肘往对方的后背上猛楔。 他不要命地连扽十大几下,差点把光头凿得吐血,最后松开手,再送光头鼻梁一拳,两个鼻孔登时鲜血直溅。 脸上狰狞的模样,把旁边的张令泽直接看傻。 张令泽看到宋知那只修长的右手,骨节泛白,因为用力过度,而正微微颤抖。 光头再度被打到鼻梁,泪花直冒,看不清路,一下栽在张令泽脚边,倒地不起。 张令泽从没见过宋知这样的一面。 对方一直是他记忆里风光霁月的少年,当初他们在高中打架,也纯粹是为了捣乱、气班主任,而不是像现在,纯粹发挥暴虐的情绪。 他愣在原地,才发觉,宋知这两年来过得真的很痛苦。不然怎么会从那个简单、爱笑的人,变成这样一副模样? 他低低唤了一声:宋知。 宋知冷淡地瞥过,已经打红了眼睛。 光头扶住墙,从地上颤巍巍地站起,还要冲过来和宋知打架。张令泽忙起身,伸手去薅住光头的外套。 别打了!他拦在中间劝架。 别打! 是自己人!张令泽夹在两人中间,宋知被光头一把拽过,躲开张令泽,拽到侧面,眼眶上紧跟着挨了一拳,一瞬间痛得他睁不开眼。 对方见状,趁机用拳头抡向他柔软的腹部,宋知往后趔趄两步,瞬间大汗淋漓,贴在过道的墙面上喘息。 你妈的!光头破口大骂。 别打了,给兄弟个面子。张令泽慌忙拦在光头身前,不许他再有别的动作。 不知道从哪来的力气,宋知一把甩开前头的张令泽,又猛地窜过来和光头厮打,拳头铺天盖地垂下来,你一拳,我一拳,来来往往。 就在他精神彻底亢奋之时,手臂忽然被拽住了。 后跟来的另一个小混混拽住他要打人的手,用力一扥。 当场脱臼。 再也使不上力 张令泽白了脸,又急又慌。他看到宋知的左臂无力地垂下,彻底失去刚才如同牲口一般的猛劲儿,脸变为涨红,额头细汗密布。 哪怕是这样,在缓过神之后,他还是不要命地冲上来,要和这两个混混干仗! 这算什么打法? 张令泽真是害怕了。 打架的时候,宋知一向是脑子最精的那个,一打二?他是真不打算给自己留后路了! 别动他!别动他!张令泽夹在乱局中大吼,他拉住光头,推到一边,伸出手挡住另一个人,把宋知护在身后,不许他们过来。 操。 光头往地上啐一口唾沫,里面带着咸腥的味道,他口腔也被打得出血,鼻子里的血尚且还在流。 这就是你等的人?我操了,得几把狂犬病了?光头胸口大起大伏,觉得这一架打得真他妈憋屈。 宋知脱臼的肩头开始肿胀,在看不到的地方,有淤痕逐渐冒出在皮肤上。 但这一波乱架很爽。 所有的忿恨和怒火全发泄在他们身上,心里的郁闷竟然松快许多。 他靠在墙上,张令泽的背影护在前面。 你们出去!张令泽推走他们:先出去! 两个混混对宋知最后投去一个威慑的眼神,这才开始往外走。 张令泽忙回头看他。 这一下可不得了。 他看到粘稠的血液以缓慢的速度从宋知的右眼睛里流出来,眼皮变得鼓胀,皮肤撑得很薄,睫毛粘在下眼睑上。 一副不忍让人多看的惨况。 张令泽快要吓死了。 你眼睛在流血。 你睁开。 我看看。 宋知无力地喘息,他睁开被血液黏着的眼皮,张令泽凑近了观察,立刻如获大赦:没事没事。 眼球没事,是眼眶出血。他忙用卫衣袖口给宋知擦掉鼻梁旁边的血,语气关切。 宋知推开那只手。 除了方成衍,他不会再让别人抱他、吻他,以及摸他的脸。 雷子来了!光头在外面叫起来。 快他妈撤! 两个混混朝通道吼一嗓子后,迅速跑远。 张令泽听到后,脸色一变:小知,一起走吧。 他抓住对方那条没事的左手臂,往宋知来时的通道口走。 自己走出去两步,可发觉后者纹丝不动,张令泽回头看,宋知慢慢靠墙滑下去,好像脱了力。 走呀! 警察来了! 宋知没有反应,仅仅用流血的眼睛向他投来无所谓的一眼。 他的血从眼底逐渐渗出来,终因积攒过多,涌出眼眶,化作一道血痕慢慢划过脸,一直延伸到下巴。 白皙的皮肤衬得血痕更加鲜红。 这一幕简直令人心惊。 张令泽不自觉地吞咽口水,眼前的一幕,他也许会终身难忘了。 情况紧急,他不得不再次拽拽宋知手腕,把人带出去:别犯倔。 快点跟我走啊。 宋知烦躁不已,甩开他:走不动,你走吧。 片警儿已经在往里头打手电了,明亮的光束正好照在张令泽的眼睛上,晃得他忙用手臂遮住。 可宋知还是没有要走的意思。 张令泽最后凝望他一眼,定定地站了五秒后,往相反的出口跑了。 说你什么也没干。他丢下一句,离开的身影迅疾。 别跑! 片警拔腿去追。 宋知瘫坐在原地,警察从他面前跑过。 他发觉自己的眼皮在迅速肿胀,手臂也是,关节错位,一块骨头凸出来,稍微动弹,就会引起剧烈的疼痛。 眼睛已经肿得很高,红鼓鼓的,眼眶里的血沿着原有的道路,不断湿润原有的那道痕迹,下巴上凝结的血珠,滴在外套上,连接成一小片潮湿。 他忽然想到什么似的,偏过头,右眼动了动,去把旁边的麻袋掀开。 底下人的脸露出来。 通道相当阴暗,这样近的距离,他还是努力看清了。 一个陌生的中年男性,口中正在发出微弱的呻。吟,头上被打得疙疙瘩瘩的 宋知看他还活着,强撑身体站起来。拽住对方一只手,嘶吼一声,用仅剩的力气,把人一点一点地拖到了通道外去。 喂。 站住!另外一个片警在道口高喊。 叫你别动! 外面的路段不够明亮,这也是张令泽精心策划的选址。 宋知气喘吁吁地拖对方出来,片警看到两个人的惨状,也先是一愣。 他累坏了,在马路伢子上疲惫地坐下来,脚边就是那个中年人,满头是血,几乎奄奄一息。 中年人流了一脸的组织液,看上去像蜗牛爬过后分泌出的粘液,脸上布满水光。 追张令泽的片警没逮住人,小跑从通道里返回。 刚才谁报的警? 宋知乏力地回头看,街上站了三四个人。 是我。 一个穿西装的人推着共享单车,走出来。 他看到地上的宋知,话语一滞:小老板? 宋知满口鼻都是血腥的气味,听到声音,努力撑起眼皮看。 是程开祖。 怎么是你?程开祖忙把车子扔到路边,在手机上按两下,自行车传出嘡一声挂锁的声音。 围观的人在拨打急救电话。 片警叫程开祖起开,他用电棍指着宋知的鼻子,又指指地上的伤者:赶紧交代,怎么回事? 是你干的? 不是啊,警官。 宋知努力抬头,用肿起眼睛的眼缝看他,轻笑道:给您瞅瞅,我也是被揍的那一个。 是不是这人打你?片警跟中年人确认。 地上平躺的人轻微地摇摇头,幅度相当小。刚才被轮流踹,肋骨已经下陷,断了好几根。 片警见这人显然已经说不出什么话,质疑地瞧一眼宋知,这家伙虽然不至于到躺地上不能动的地步,但不跑不慌,好像真不是。 他说:待会儿跟我回局里。 片警把中年人身上的麻袋捡起收好,提起袋子一角,嫌弃地观察。 在提起的一瞬,里面抖落出一张打印照片。 另外一个年轻警察捡起来。 这是一个秃头的证件照,鼻子又松软又大,眼睛被肉肉的眼部脂肪撑起来,搞得双眼皮直耷拉。 总之,浑然天成,一张丑脸。 程开祖就站在警察身边,往照片上瞥过的瞬间,眼神立刻有了相当微妙的变化。 片警把照片收好,放在口袋:先去医院吧。 十分钟后,救护车到了。 后车门打开的一瞬间,穿制服的片警迎上去,好像和医护人员是老熟人了,他抬手往地上一指,介绍伤情: 俩。 一个大癞瓜,一个独眼龙。 他吩咐道: 叫他们在医院待着先别走,我去附近搜一圈,随后就到。 程开祖走近:救护车来了。他绕过宋知的伤臂,从另一边搀扶对方起来。 我正好刚下班,陪你一起去吧,还有个照应。 宋知摇头说:不用。 说完,费力地站起身,要往街上走。 别走,待会要笔录的!年轻的片警拦住他。 救护车前的警察听见了,也回头喊他:不许走啊! 在他们的注视下,宋知只好顺从地上车。在车厢里找到地方坐下,随后,大癞瓜也被用担架抬了上来。 刚拐过弯,脱离警察们的视野,宋知就开始喊:停车。 怎么了? 停车。 我不去医院。 救护车司机告诉他:出事我们可是不担保的,兄弟。 嗯。 宋知从窄小的过道,慢慢挪到车门的位置。 大癞瓜在一旁的担架躺着,见他要走,探出手,扒住宋知袄边儿,气若游丝地说了声谢谢。 宋知拍拍他担架一角:挺住,哥们儿。 他看着救护车走远。 浑身疲惫地靠在路边一根电线杆上,左臂传来散架的疼。 掏出手机,才看到上面显示一通未接来电。 已经是四十分钟之前的了。 他回拨给方成衍。 耐心地等待对方接听。 眼睛好像不再流血了,他闭上那只伤眼,用单眼抬头看冬天的夜晚,深邃幽蓝。 男人没接 两次,三次。 再拨。 没有回应。 宋知按了熄屏,想撑住电线杆起来,结果一下扯到脱臼手臂,霎时浑身冷汗直冒,僵持同一姿势缓了半天,那股痛意才消下去一点。 好疼。 他发觉自己有点凄凉。 抹一把脸上凝固的血,袖口也变得脏兮兮的。 孤身一人,拖着脚步,落寞地往家里的方向走去。 宋母打开家门的瞬间,宋知的模样实属把她吓坏了。 她甚至都没过问发生什么,就忙跑着喊丈夫出来。 恋耽美 京味文小茶爷和豪门霸总he了免费阅读-京味文 宋国啸的病已经好了,他从卧室里出来,一看,肃穆的面孔倒是没什么表情,快步去门口穿上外套,就要去楼底下开车。母亲慌张披上羽绒服,在玄关急躁地穿鞋。 走,走。 母亲拉上羽绒服拉链,立即去拉他往外走。 我不去医院。宋知说。 你爸送你去。 不去。 宋母急疯了:你眼睛不要啦? 小儿子一只眼睛流着血,抱着自己一条胳膊回的家!这模样刚才差点把她骇出毛病来! 宋母看他嘴肿都要关心半天,更何况现在这副鬼样。 她心急如焚,可她儿子不知是抽了什么风,硬是在沙发上虚弱地靠着,任凭她说遍好话,死活不肯去医院。 宋国啸见状,竟然头一次对他表现出纵容:找个熟人,麻烦人家上门吧。 骨科的。 只得这样。 宋国啸从抽屉里翻找出通讯录,几个电话拨过去。 一小时后,医生行色匆匆地上门。 接胳膊的过程很顺利,宋知咬住牙,一声不吭,叫那骨科医生给他重怼上了。 医生也大致检查了他的眼睛,发现眼球上有血片儿,跟他妈说是毛细血管破裂,从穹窿部出血。用生理盐水洗一遍后,又冷敷了半天。 还说挺严重的,如果今天实在不愿意去医院的话,叫他明天务必去。 三环,独栋别墅。 方晟一手拿着垃圾桶,一手关上家门。 往路口的垃圾站点走啊走,无意间往自家房子后头一瞅,忽然瞧见车库前,有一点莹莹的火光。 仅零星一点儿。 在夜里一明一暗的。 是燃烧烟草时火焰的呼吸。 一个修长的黑影依靠在车前,云雾缭绕包裹周身。静静地站在那里,好像一个快要崩坏的雕像。 方晟忙趿两步拖鞋过去,咂嘴弄唇:今个什么兴致啊,上这儿抽起烟来了? 黑影好像没听到似的,保持沉默,身形依稀透出些倦意与疲惫。 他抽完一整根,轻轻抛掉烟头,又取一根,叼在嘴边。 打火机气门上的火光骤然点亮天地间一隅。 映出男人的眼角、眉梢,从那垂下的睫毛,和眼底流露出的一丝情绪来看。 他现在相当沮丧。 烟被点着了。 叼在唇上。 方成衍的嘴唇是M型唇,唇峰有棱角,上面薄,下面饱满。 有一个人曾经夸过,他的嘴巴很好亲。 方晟纳闷,把手头垃圾丢了,重新折回来。 叔侄俩站在一起。 方晟开口道:伤神费力成这样? 先歇歇吧。方晟说,再过两天就进正月了,到春节前后,股市能休个七八天,别那么拼。 对方纹丝不动,只有手里的香烟在灼灼燃烧,透露出难以道明的苦闷。 小叔从没见过他这副模样,一时也不知道怎么再开口。仅是抽烟的行为,已经足够证明男人内心极度不好受 除非应酬需要,方成衍从来都是远离烟酒的。 蔫成这样? 不然我回头跟你爸说,让他去公司打理。方晟说。 几秒之后。 他听到男人说: 不是。 小叔终于听到方成衍说话:那还能是什么?你生活里还能 还没说完,自己先顿住。 他一下来了兴致,眼都放光:难道是你那秘密对象? 方成衍陷入缄默。 方晟在他旁边感慨唏嘘好一番:说说。 方成衍又没动静。 把烟拿下来,修长的手指掸掉烟灰,吐出残余的烟雾,整个人困顿在这片雾里。 跟我说说呀!方晟催促道,不然你还能跟谁说? 你可看好啊,我是你唯一可以诉苦的人。 他面朝方成衍,眼里的八卦欲望快要飞出来了。 不过方晟转念一想,他老爹说得可对啊,成衍谈恋爱的事就该早点让家人知道。 这样双方会早点面临要承担责任的现实,有这样的心理预备,两人说不定就不会轻易分手。 跟你小叔倾诉一下! 别又心里憋着。 男人安静十秒后,说: 他不喜欢我。 声线平静冷峭,但方晟莫名从里头听出点悲戚的意味。 没事儿啊,这种事强求不来。 方成衍悲哀地说:他还在见别人。 这句话叫方晟陷入自我怀疑,他单身至今,这操作是他此生无法到达的高度。 那,确实,小叔哽住,过分! 见方成衍又沉闷下去。 方晟也很生气:那是她的臭毛病,到处乱钓,不是你的原因! 可下一秒。 方成衍居然告诉他:是我的原因。 我不够有趣。 争取不到他全部的心。 方晟脸都要皱成菊花。 冬夜里冷得要死,他只穿一件薄薄的线衣出来倒垃圾,现在只得用手来回搓起了胳膊: 方成衍,你自己听听,你真的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他觉得方成衍现在很危险。 被人伤心伤的,都卑微到尘埃里去了。 你不得莽一莽,跟她那边那位比划比划? 比划过了。方成衍觉得可笑,本以为没竞争力的。 方晟无语:就这,就这? 以前都没发现,你也真是能忍。 能忍? 不知道触发到什么点,方成衍的语气变得激动: 忍得都不能再忍了。 我恨不得接近他的人都人间蒸发。 张令泽、姚姝晴,还有田嘉木! 明明是心思伶俐的一个人,怎么可能不知道对方心里什么想法?!还在装!还在视而不见!也不打算保持距离! 指缝中的香烟被捏皱,纸身从半腰断开,零碎的烟草不断地落下来。 宋知很会察言观色,待人接物七窍玲珑,很多人喜欢他。身边围着他转的人有那么多,从南方追到北方,少了一个,转眼又会有新的冒出来! 方成衍嫉妒都嫉妒不过来,他得在宋知面前,对每一个人都得装该死的大度。 为了让宋知说他经逗。 为了让宋知觉得自己有趣。 为了宋知的三分钟热度,不会在无聊的他身上退减。 以为日子久了,对方一定会明白,他才是那一群人里,表现得最努力的那一个。就像一个站在岸上的人,等待投出去的石子,会从河面上传来回声。 等啊等啊,回声却是对方一个坚定的我不喜欢。 他不喜欢我。 沉默已久的男人,再次悲哀地重复一遍。 方晟倒抽一口气,觉得自己实属开了一回眼界。 方晟拍拍侄子的肩膀,想为他侄子治疗情伤,话也一套一套的:不被爱只是有点不走运。 不会爱才是一种不幸。 方成衍抬头看他。 方晟刚才好像一瞬间情圣附体:加缪说的。 今天在晚间档女主独白时看到的。 牺牲不是一种多么崇高的美德。 你是世界上第一好侄子。 他把方成衍手里的烟取下来,扔进垃圾桶: 谁要是让你伤心,那我就得找她谈谈。 第79章 桐城小花 方晟和方成衍一起从外头回来。 方长云在沙发上转过头:成衍今天回来的还算早啊。 公司的事, 结束没有? 方成衍:嗯。 老爷子说:那行。 终于等你忙完了。 那咱们明天就上宋知家里看看去吧。 第二天一大早,刘茹慧和宋国啸把宋知叫醒,拉到医院, 里里外外来回检查一通。 虽说胳膊已经没什么事,但还是缠上前臂吊带作为固定,说是要吊半个月, 以减少不必要的碰撞和疼痛。眼科医生确定宋知角膜、眼球没有损伤, 视力没受影响,便开出药单,涂抹药水后,把白纱布贴在他眼睛上。 幸好不严重。 宋母心里的大石头落地。 她看着小儿子眼睛上的四方纱布, 才问:你都干嘛了? 宋知只说自己昨晚不小心摔一跤。 末了儿,在人家医生科室的镜子上照照。发现这白纱布这么一贴,看上去还真怪吓人的。 他们即将要走,在一楼药房前头排队按照医嘱买药的时候。 发现综合大厅里, 有人在声势浩大地探望病人。 几排人,或分散、或并排走,还都是一群五六十的中年男人,头上夹杂些白发, 有说有笑的, 都作深色衣服, 深色裤子打扮儿, 再不然就是挡风冲锋衣。 一群人一扎堆儿,一看就像机关领导出来视察来了。 这是上医院探望谁啊? 排场还挺大。 领导们在前面慢悠悠地走,像是刻意等待似的, 直到一个人从拐角被护工扶着, 慢慢走出来。 走路颤悠悠的, 肋骨还疼呢 宋国啸本来站在宋知身排队,看到来人之后,居然也几步迎上去,恭恭敬敬叫了声:孙区长。 怎么弄的? 对方一身病号服,由于出来送下属,从病床上起得匆忙。上身敞怀,没系扣,里头的胸腹竟也缠上一圈圈的绷带! 宋知也回头看。 结果。 胳膊上挂绳、眼上贴纱布的独眼龙和脑袋上扣网眼弹力绷带的大癞瓜就对上眼。 孙区长脸上的表情一瞬丰富起来,他拍拍护工的手,忙朝对方的方向转过去:小兄弟,你也在这儿? 宋知记得这人。 昨晚对方的头被打得疙疙瘩瘩的,全是包。 现在,为了方便上药,头发全被推光,周边只剩下几寸长的发茬。 人长得虽然和之前的程开祖不大像,但是气质相当接近,肥头横肉的感觉。 宋国啸疑惑:宋知? 你过来。 区长行动不便,宋国啸忙把自己的小儿子叫过来。 孙区长也定在原地:原来是宋厅的儿子? 昨晚上我他把挨打两字吞进肚子,说:是你儿子救的我。 身后一行围观的领导一听,全都乐坏了,原来是监察厅宋厅长的儿子! 那天刚应酬完,区长在群里看到交警大队在各个路口检查的通知。年关检查多,查酒驾查得正紧,关键他秘书也在饭桌上喝得酩酊大醉,于是孙区长决心骑共享单车回家。 饭桌上没喝够,他路过便利店又买了小瓶白的,对瓶吹一口小酒,浑身舒坦。 余光里瞥见路边不知道打哪儿来的三个倒霉孩子,指指他,嘴里叨咕什么。 本来走在他后头,他一个没注意。 眼前忽然掀起一个大麻袋。 啪一声扣他脑袋上! 随后,他立刻被拽住脖子往别处带。 不等开口求饶,拳打脚踢,密密麻麻落下来 再然后,孙区长被打得意识模糊,是这位年轻人后来拦下来、那群混混才收手罢休的。头上套着麻袋,他没听清说的什么,但是能觉察到,宋知和混混们打得也很惨烈。 他被年轻人拖出来,又被送进医院。片儿警后来开车逮住两个小混混,还有一个跑了。 孙区长昨夜脑袋疼得睡不着觉,躺床上来回想,到底是哪路仇家,怎么也没想出来,最后认了,怪自己特么老倒霉催的,点儿背到家! 刘茹慧在后面听着,也觉得不可思议,这下明白小儿子的伤从何而来。 除了一干人等来探望之外,还有H区的地方媒体,孙区长总不好对媒体说自己被上门寻仇的打成这样,只能打掉牙往肚里吞。对外宣称加班过度,骑共享单车失足跌到井里,摔成重伤。 还要媒体在上面多做点文章,体现他工作辛苦、作风低调。 离过年还有一个月,为表示感谢,硬是把秘书叫过来,往宋知怀里塞进一个大红包。 有小报记者在旁边录像,区长又好生对宋知感谢一番,才拖着虚弱的病体回去了。 刘茹慧本来还为小儿子的伤感到忧心忡忡,见到这一幕,也乐不可支,中午回到家便开始给他爷俩做饭。 在厨房正忙,手机铃声忽然响起。 她忙在围裙上擦擦手,接通电话。 方长云问他们家在哪一户。 刘茹慧寻思,这是要上门呀? 她赶紧叫宋知下楼,说方家老爷子要过来,叫他去门口等着迎接,好给人领路。 宋知抬脚准备出门,一时间想到 老爷子过来,那方成衍肯定也要跟着过来! 他又是回屋换高领的衣服,把脖子上细小的伤痕挡住,又是照镜子,琢磨自己贴着纱布的眼睛。 生怕太丑,把方成衍丑着了。 在楼底下没等一会儿。 宋知远远地看见两个人从门口过来,迎上去:您来了。 方长云拉住他:哎呦,你这眼睛是怎么弄得? 宋知:磕桌角了。 脸上的青紫东一块西一块,是很明显的斗殴伤痕,说成摔伤,有点勉强。 方长云没有追问,对他嘘寒问暖:疼不疼? 没事儿,不疼。 您今个怎么有空过来? 方长云:我们在电视上看你家里出事,一直说过来看看。 宋知笑:都过去了,谢谢您操心。 方晟紧跟在老爷子身后,手里提着不少昂贵礼品。 宋知犯不好意思:不是什么大事,您不用这样。 把人领到单元楼口,要往上走,他却怎么也不见方成衍在哪里停车,于是开口问:我成衍哥呢? 他今天没来。方晟说。 宋知:他怎么 方晟:他说要去公司,就不来了。 一行人上楼。 方长云走进家门,夸道:你们家里收拾得真干净。 地板都能反光。 哪有。刘茹慧端出果盘,都是老小区了,我都怕您嫌它脏得没法下脚。 宋母从医院回来,压根没准备多少食材。眼下家里这么多人,她忙叫宋知去商店买。 走之前,宋知又冷不丁地问:我成衍哥中午饭怎么吃? 公司吧。 他最近很忙吗? 倒也没有。 这一阵子刚忙完。方晟回应。 宋知眼里的光亮黯淡下来,噢了一声,拿住鞋柜上的门钥匙,出门去了。 他在楼底下,给方成衍发消息过去,问他今天怎么没来。 等买菜结束,回到家。 再掏出手机一看,依旧没有回应。 宋知真想一个电话拨过去,但生怕人家在忙正事,于是想,等方成衍哪有时间回复再说吧。 恋耽美 京味文小茶爷和豪门霸总he了免费阅读-京味文 方成衍这边的确不忙,股价回春,涨势大好。 但整个金融风投行业仍旧处于水深火热之中。 甚至连秦淮都罕见地起了大早,来到公司。 早上时上层已经开过会,秦淮要各个主管们身体力行,延期春节假期,必须在股市停之前,先把危机搞定。 白领们在楼层上下来来往往,中央暖风从早一直开着,呜呜地响,没有一刻停歇的时候。 杜修凡给方成衍用电话汇报完会议决策之后,隔着半透明的玻璃门,他听到手下的组长在介绍新人。 一个短发女孩,白衬衫,自信大方,嘴边噙着淡淡的微笑: 大家好,我是新来的法务实习生,希望大家多多关照。 办公室里每个人都很忙,没空对她做过多的关注,在简单地表示欢迎后,重新埋头忙各自的事。 宋鼐鼐找到空位坐下。 椅子还没焐热,就看到办公室的公共电脑上显示新的消息。 秦淮手下一家公司前几天接的一项大单被撤回,对方只是一个小公司,赔了违约金,但这造成购入材料的浪费和大片客户的不满,导致一连串的经济事故。 乱七八糟,没有一件事叫人省心! 早上的会还没结束多久,秦淮的办公室里,投资公司的各个主管们又被紧急召集到一起。 他大发雷霆,把墙上的高尔夫球杆猛砸在地上,说养的一个二个都是饭桶! 张鸣首当其冲。 他脸皮够厚,挨骂结束时,还分了心,偷偷摸摸打量程开祖一眼。见对方毫发无损地站在跟前,时不时朝自己投来审视的眼光 不对呀。 张鸣心生疑惑,令泽明明把人揍过了呀。 真奇怪。就在昨天夜里,令泽脸颊泛青回来,带着一副陌生的、窥探的神情,他叫爸的时候,脸上沉重得像是在敲世纪丧钟一样。 张鸣上前表示关心,但令泽竟然问起宋骧的车祸一事。 张鸣的脸色倏地变了,叫儿子不要再提。但令泽却较起真,硬要问出一个真相,说要去宋家还自己一个清白,不能被人这么诬陷。 张鸣为此伤透脑筋。 张令泽抬眼看向父亲:因为我和宋知在一起? 你就把他大哥害死了? 张鸣一巴掌扇在张令泽脑袋上:别问了! 你都知道什么!别胡乱猜! 除了会花钱,你有一点本事吗? 张令泽反应激烈,不住地在屋里摔东西。他一直很孝顺,但是在宋知身上,两个人总有吵不完的架。 爸!咱们去道歉,和他们家说清楚。 张令泽甚至开始恳求他,说不愿给宋知留下那样的污点,在宋知心里保持清白,这对他很重要。 如果不是您做的,我们就赶紧去解释吧! 张鸣甩开他,心里怒火四起:你说什么屁话?怎么可能是你老子干的! 再多说一句,你就从这家里滚出去,别回来了! 第80章 薄冰绿云 他正陷入回忆, 再回神时,听到秦淮在说:把茶叶卖出去。 什么茶叶?张鸣问道。 显然已云游在会议之外。 秦淮瞬间怒瞪过来。 反倒是对面一直投以注视的程开祖告诉他:炒茶。 张鸣更疑惑。出差太久,他不知道, 这是秦淮看中的暴利手段之一。 头一次见面时,程开祖和秦淮两人就是在茶业博览园上遇见的。 程开祖来自灵山,家乡旁边就是清源这个茶叶重镇, 从小茶喝得不少。他白天在北京打零工, 晚上在便宜的出租屋居住,恰巧碰上茶协办活动。秦淮旗下有多间公司,投资公司风险很高。要分散风险,最好的方式便是把钱分别投入到不同的行业。跨度大, 承受的震荡也会小。茶叶、书画文玩,不仅是秦淮的爱好,也是他灰色资产的重要来源之一。 秦淮那时恰巧和程开祖来到同一个摊位,正要打量时下正火热的小罐茶。 懂行的人不会喝这些。 秦淮抬起眼皮, 看向声音的来源。只见这人穿得寒酸,脸瘦得脱相,一个秃头油光瓦亮,头脸也怪磕碜的。 这种茶品质并不是顶尖。程开祖告诉秦淮:全是炒起来的。 他看到秦淮身后的随众不少, 觉得对方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您大可以学学他们, 收购茶叶, 炒作之后再卖出。茶叶成本低廉, 一旦炒成功,可是暴利。 怎么炒?秦淮很有兴趣听他继续讲下去。 炒茶,就像炒房地产。 您来收购最近市面销量好的茶叶。 秦淮指指那一小罐子茶叶, 还没掌心一半大:我买? 程开祖强调:收购。 我要是亏损了呢? 程开祖很自信:我给您打工十年。 秦淮觉得这人十分有趣, 胆子也大, 对着自己的一干下属们,他说:都听到了? 他阔气地收购一小批茶叶,全权交由程开祖。 程开祖在一周内,从早到晚泡在他茶叶公司的市场部,在市面上大肆鼓吹山头茶和特效茶,而自己,做起坐庄的大玩家。 他通知工厂,有组织地产货,再把经销商层层分级,限制销售数量。甚至叫秦淮利用自身的影响力,高价拍下一款价值七千万的茶饼!最后在热度真正炒起来的时候大放量,在巅峰时刻套利,最终风头过去,卷钱走人。 从那时候开始,茶界有不少人叫秦淮茶痴。这事闹得沸沸扬扬,还有人说秦淮买一片茶够买一辆宝马。 对此,程开祖表示:收割有钱人的韭菜,碍着他们穷人什么事? 秦淮想笑。 他在生意场上,还没见过这样装也不装的。 没错,挣的就是有钱人的钱! 果不其然。 茶叶利润最终翻成四千番,这叫秦淮不得不高看他一眼。 同样是一番话,程开祖对宋知说时,宋知倍感不耐烦,但却能让秦淮重用他。 秦淮觉得这人多少有点本领在,本来要给他分成,结果他却说不要,想跟着秦董混一碗饭。于是秦淮把他插在手下一家理财公司,给他一个空头衔,再顺理成章地把人聘用过来。秦淮觉得这人会洞察人心,不继续贪利、抽身也快,是个黄油手。 分给程开祖利润的百分之一,那庞大的数目也足够他使了。 后来秦淮才逐渐发现,这人的野心不小。表面说是在投资公司混饭,其实目光长远,想让秦淮把目光放远房地产。他调查过,程开祖原先在南方是一个倒闭公司的小老板。 某天清晨,秦淮直截了当地问:你原来怎么破产的? 对方诚实回应:我的项目被人夺走了。 谁? 方成衍。 秦淮虽然与方成衍没有正面接触,但相当有了解。 也见过几面。 年轻、俊朗,说话富有修养,懂退让,做事稳扎稳打,行事稳健。 一副十分靠得住的样子。 也怪不得方长云和方士宏会把公司全权交给他。 您认识吗?程开祖知道,对方一定听过方成衍的名字。 他只是努努嘴:听说过。 上任第二天,程开祖用挣得的钱买下一身价格不菲的西服、定做假发片。 他喜欢方成衍的品味,于是花掉一笔巨大开销,并暗暗发誓,要改头换面,叫方成衍刮目相看。但这华丽的变装苦于没有什么出行工具搭配,每天只能骑共享单车。 整整四个月,他不敢回灵山。因为无颜面对江东父老,只等在北京东山再起、衣锦还乡。 方成衍与国外合作的工程项目中止,也是程开祖撺掇的。但他怎么也没想到,秦淮会用那样的方式去达成。 不管怎样! 能破坏方成衍的生意,他便觉得所做的一切都值当! 可念想尚未达成,他眼见着秦淮的公司又不行了。市值在一小时一小时地下坠,以一种惊人恐怖的速度。 程开祖怀疑,一定是有同室操戈、萧墙之祸,出在秦淮自己的公司内部里。不然怎么会变成这样?正在动荡时期,忽得来了一个大订单作为资金支持,结果在他们购入材料之后,又突然撤掉。 您不觉得 对方公司在这时候撤单,很有蹊跷吗?他的语调拉长。 对面的张鸣听到程王八的这种腔调就气不打一处来,在清源的时候,就是拿捏着这股劲儿,勾着他上道儿了。 张鸣忙说:秦董,您别信他的! 之前在清源,咱们的融资黄了,就是因为他煽风点火! 公司出事,我们可都是要失业的,怎么会有商业间谍呢?我建议您把眼光放回到那公司上,和对方洽淡,还能挽救一下啊! 他低估了程开祖对秦淮的影响力。 秦淮走过来。 站在他跟前。 张鸣立刻安分,生怕他手里那高尔夫球棍落下来。 是谁? 秦淮扫遍在场人一眼,从他身边经过。 八个主管。 一一看过。 又重新站回张鸣跟前。 张鸣忙表忠心:不是我,我出差回来,一直没关注这些事情。 秦淮嗤笑:我料你也没那个本事。 你的副董不用干了。 当初聘用你是因为什么,你心里清楚。 这么多年了,他用高尔夫球杆戳戳张鸣的肩髃:在我的公司也吃的酒足饭饱。 现在出事,我不想养没用的闲人。 他说:修凡,把张副董的职务撤下来。 让程组长顶上。 顷刻间,张鸣的职务被撤。 坐稳十年的头衔就这样眼睁睁给了程开祖! 结束时。 程开祖还专门经过他身边,好像故意似的,放慢脚步。与张鸣并肩,似乎静等着对方开口和他说话。 张鸣气急败坏,把程开祖拽进消防间:你给秦董吹了什么风? 没有。对方告诉他:张副董,哦不,张鸣 你想知道自己做不成这行的原因吗?他为张鸣拍了拍前胸上的西服灰尘,是刚才蹭上的、高尔夫球杆上的泥土,继而慢吞吞地说:因为你没有主意。 总是顺风倒,顺风倒也就算了,还总是站错队。 程开祖说:我打听过,要是当年你站在宋国啸那边,抱好他的大腿 张鸣神色一凛。 也不至于最后被人搞下来。 而且更关键的是,你当初在清源时,没有鼎力支持我。 张鸣怒骂:是你自己烂泥扶不上墙! 以为减个肥,戴个假发,从野猪变成人,披一套有品味的衣服,就是精英了? 程开祖没有再和他说下去的打算:工作这么久,年纪也一大把了。 我想你还有一点最后的积蓄,最起码,找个社会工作不成问题。 他说完,转身离开。张鸣咆哮道:程开祖,我他妈看你拿什么跟方成衍玩! 你等着头破血流吧! 头破血流? 程开祖大笑起来:这倒是没有。 你儿子打错了人。他眉飞色舞:张副董,谢谢你,我笑了整整一宿。 张鸣的脸色不对了。 没过一会儿,脸涨红个彻底,对着他的背影高声不停咒骂,从空荡的消防间里传来回声: 你就是秦淮的一条狗! 迟早完蛋! 和方成衍作对,等死吧! 仅仅一下午时间,张鸣头发都快急白了。职务被撤,公司不景气,再这样下去,真就要失业了!他越想越焦急,多少年来,对秦淮新仇旧恨一起堆压在心头,真想给他一起报了! 他想报复秦淮。 但又苦于不知怎么搞这个老阴比。 张鸣站在原地,消防间没有生暖气,传来阵阵寒意。 想想令泽昨晚说的话 他想,宋骧车祸的事,也许能派上用场。 日子过去足足一周,宋知的眼睛已经消肿大半,胳膊也不再疼了。 可方成衍还是没有联络他。 他望着手机屏幕,聊天框的最后内容,依旧停留在自己发出的那几句话上。 他心底隐隐约约能觉察到,男人似乎在怄气。 但哪怕是这样,宋知也决心上门找一趟。 方成衍之前邀请他去家里见方长云,宋知没有答应。现在,他告诉自己,老爷子也来他们家里探望过,总得你来我往或者,就当提前去拜早年。 一番心理鼓励之下,他惴惴不安地坐上出租,抵达方家别墅。 穿过一座像植物园似的院子,来到象牙白色的门厅,按响门铃。 是方晟来开的门。 宋知? 快请进。 他提着礼物,走进客厅,眼前的一切让人眼睛迷乱。繁复的灯饰在大厅金碧辉煌的天花板上散发暖色光晕。一旁的旋转楼梯呈欧式风格,有亚麻色的光面地毯从上倾泻而下,如同流光似的。 宋知先对方长云喊了声爷爷好,继而把手中的礼物递过去。 他本来要买茶叶,结果在商场、茶庄转了一天,怎么挑怎么不满意,最后中规中矩地选了国窖茅台,把兜里最后两千块钱花出去,彻底分文不剩。 老爷子高兴坏了。 一点也没嫌弃他寒酸,拿住酒后不松手,直夸他乖。 宋知简单寒暄一阵儿,便直奔主题:成衍哥在家吗? 在呢。老爷子给他指指,楼上书房。 去找他吧! 左转第三间。 宋知缓缓走上旋转楼梯。 打开木门。 满墙复古的酒柜先闯入他的视野,上面摆有宾治世界的雪茄,整架写着外文的洋酒。 断联已久的男人穿着黑色衬衫,坐在书桌之后。 都这个时间了,他依旧在办公。 听到声音,男人抬头望向门口。在看到宋知的瞬间,脸上却没有什么过多的情绪。 宋知说:不欢迎我? 怎么来了?他问。 宋知走近,站到他身边,嗅到对方身上传来一股香烟的气味。 方成衍一向不抽烟的。 宋知还以为他在哪个场合浸淫了烟味,虽然明显露出不喜欢的神情,却也没多说什么:我来你家看老爷子。 不是上次你说的吗? 他看到男人桌上摆着一堆文件,屏幕上依旧是股市的走势图,问道:还在忙吗?你都不放假的吗? 问出去的时候,宋知不由自主地有点心慌。 怕方成衍说放了,放了却不来找他。 又怕方成衍说没放,这样就可以把不找他的原因合理地带过。 他内心最想问的是 你怎么不来找我呢? 恋耽美 京味文小茶爷和豪门霸总he了免费阅读-京味文 男人只是答:最近公司有很多事。 轻描淡写的回答,空气都沉默了。 宋知在一旁站着,竟然不知道让话题如何继续。 就在这时,他在方成衍的桌面上,突然瞧见一个泛着银色金属光泽的三轮儿。做工相当精致,车把、链条,连轮胎的花纹都栩栩如生。 最关键的是,和自己抽奖的那辆一模一样。 这是什么?宋知乐了,你刻的? 他拿起来看,面上惊喜万分:车轱辘柄儿还会转呢。 这样精致的东西,得他耗费多少工夫?宋知想到这儿,高兴的不得了:是给我的吗? 是。 是的。 那是当时在清源,方成衍对着台灯,一点一点刻出来的。还差一点抛光,就可以送给他的。 那我可要给你顺走了。 拿去吧。男人说。 宋知收进自己的连帽衫口袋,他明白,方成衍这么久没有联系他,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但他还强撑着不说,不想有那种撕破脸的时刻。 见男人工作的这样认真,他主动跨坐到对方结实修长的腿上,手指翻飞,把方成衍脖子上的领带拆解下来,放到一边。 你不累吗?还在工作。 男人在继续翻页文件,好像不准备回答。 宋知只好直接一点,他十分小声地问:方成衍,是我做错什么了吗? 我们上次吵架的时候,是不是说过,不要什么也不说? 不管发生什么,他先低声承认错误:我错了。 我没主动去找你。 主要我们家里一堆烂事儿。 宋知用清澈、哀怨地眼睛盯着方成衍,见对方这样冷漠,更委屈了。 再看一眼房门,是关着的,于是贴过去,大胆地吻上男人的嘴唇。 游移,辗转,亲到拉丝,才分开。 可对方从头到尾都没给过他回应,这举动真的好伤人。 宋知问:你到底怎么了? 是我现在太丑了吗?他勉强地笑,伸手摸摸自己眼睛,那里的肿下去了,只剩眼尾一抹余红。 宋知。 嗯? 男人停下办公,靠在座椅里,沉默后开口: 法院的事,还好吗? 宋知:嗯,结果出来了。给那人判了刑,他顶罪的同事无罪释放。 好。他说。 事情结束后的第一天,你都做了什么? 宋知不明白为什么会问这个,老实地想了想:在家里,什么都没干。 方成衍眼神深邃,里面毫无波澜。接下来的问题,才是他真正想要问的。 第二天呢? 宋知揽住他脖子,认真地回忆。 和亲戚们上饭店去了。 那天宋国啸大早起打电话,把亲戚们全叫出来吃饭。他被母亲硬拉去,和宋鼐鼐聊天,晚上的时候 还有吗? 男人面无表情,耐心等待他的回答。 偌大的书房,两个人面对面,距离如此之近。 方成衍声线平静,殊不知底下翻滚着怎样奔腾的暗流。 身后的窗帘呈勃艮第红色,屋里的灯光是沿房角散射的,宋知垂下眼睛,睫毛也投射下浓密的影。 没有了。 他听到宋知这样回答。 方成衍什么都没说。 从口袋里掏出烟盒,当着对方的面。 抽烟,点火。 以相当熟稔的姿势,把烟叼在他的嘴唇之上。 宋知看得愣怔:怎么吸烟啊? 我还在这儿呢。 男人没有回应。 宋知还坐在他的腿上,揽着他的脖子,忽然发觉自己的表情,一定像张令泽那晚那样,笑不出来。 但还是努力扬起笑脸:我靠,你他妈今天好冷淡啊。 他说完。 小心翼翼地凑过去。 从男人嘴巴上,轻轻叼过那支烟。 第81章 南塘移树 金色的烟丝细碎、易燃, 火焰所过之处化作灰白与残余的火星。烟雾不断上升,熏烤宋知的眼睛。把它们刺激得干痛不已,乃至冒出一点泪水。 他衔着那根香烟。 想让方成衍把注意力全放在他身上。 男人低头凝视。 然后, 把烟从宋知淡色的嘴唇上取下来、丢进烟灰缸里。 后者再伸出手,想从对方的指尖拿回的时候,手却被不着痕迹地避开。宋知回头看, 一下被拦住后腰、悬空抱起。 方成衍站起身, 把他轻放在办公桌上。 由于刚才跨坐的姿势,男人现在站在他两腿之间。宋知的手撑在身体两侧,却不小心触动了桌面上的鼠标。 原本是股市走势的电脑屏幕,立刻切换成不同的页面。 屏幕上铺满了照片。 竟然全部都是宋知与张令泽的合影! 宋知神情明显变了:喂, 方成衍。 他连忙解释:不是吧?我已经不记得了。 宋知开始心慌。 方成衍本来就因为他见各种人而怄过不少气。如果他在刚才告诉对方,在法院翻案的第二天晚上,他故意没接方成衍电话,反而转身打给张令泽, 男人一定会直接炸掉吧 宋知的手紧扣在木桌边缘,透露出内心的紧张。 方成衍的大手仍放在他的后腰,停留两秒,又沉默地收回。 他们离得很近。宋知看到, 男人正眼眸幽深地瞧着自己。 方成衍。 宋知叫男人的名字, 眼睛明亮, 极度认真。 我们这次还能玩吗? 上次在雪地里, 他也是这样问的。 在漫天纷飞的大雪和路灯昏黄的光晕里,挡住男人的去路,一脸怒容地质问他: [还能不能玩儿了!] [你就说, 我们能不能玩儿了?] 玩吗? 男人重复。 对。宋知期待他快点给出答复。 烟灰缸里的香烟已经燃尽, 心里的火也烧得他快要死了。 两人陷入难言的缄默。他眼看着方成衍的嘴唇紧抿, 喉头滑动了一下,像是把要说的话吞回。 宋知继续等待。 他很清楚,方成衍不是不成熟的人。之前那次吵架,对方也是选择直接告诉自己,生气的理由是在于宋知的行为给他现实的巨大落差。 那这次呢? 方成衍看上去依旧理智得要命,却怎么也不肯告诉他了。 我们这种关系。 先到此为止吧 他等来等去,最后听到对方这样说。 屋子里安静得可怕,方成衍的话分明用的是平缓的音调,可在宋知耳边,像是响起一道惊雷。 什么意思?他问。 对方停顿片刻,伸出大手,万分轻柔地抚上他受伤的眼尾:字面意思。 留着余红的皮肤微微被扯动了一下,里面积蓄的泪水,便瞬间顺着眼角流了下来,沾染到方成衍的手上。 男人为他揩去那滴眼泪: 别总是受伤了。 他转身离开。 宋知哑然。 与雪地那次相比,他的心境可谓不能同日而语。那时候,宋知可以强行拽住方成衍,轻而易举地追上人高声质问,甚至还能吼男人两句。这次,他连自己做错什么都不知道,看到男人这样一副薄情的样子,反而呆滞地在想,一个人前前后后怎么能有这样巨大的反差? 他心慌意乱地坐在那里,发觉自己真的被人拿住了。 书房的门合上了,发出落锁的声音。 宋知没回头,刚才的眼泪是被香烟熏出来的。可现在,他是真的想流泪了。 他傻傻地坐在办公桌上,没有再跟过去。缓了半天,才身影落寞地从那间书房走出。 下楼,方成衍不在客厅。 来来,坐这儿。老爷子热情地招呼他过来。 保姆把切好的果盘旋即呈上,有砂糖橘、车厘子、非洲大血橙、番荔枝水果切成瓣,表层溢出新鲜的汁水,散发出清甜的气味。 方长云把雕花果盘推过,让他先挑,宋知推脱不过,拿起一瓣血橙。 血红血红的颜色。 我也喜欢这橙子。老爷子成功找到话题,他转头告诉方成衍的母亲:在南方的时候,我就能和人家小知吃到一起去! 我俩都喜欢咸口、酸口。 他自顾自地说着,根本没发觉宋知情绪的异样:方成衍就不行,稍微吃点口味重的,直喝水! 咱们家都跟他吃不了一锅饭! 方晟在拔车厘子的茎儿,忙打断他爸:您小点声,天天吵吵说和成衍吃不了一桌菜。 别搞得人待会儿不下来吃饭了。 好好。方长云哂笑两声。 电视上在演抗日剧,是老爷子找的台。他吃着吃着水果,开始跟宋知解说。 后者始终生硬地干坐着,有时应两句。直到剧里演到一个农村媳妇在做饭,老爷子的话题便突然蹦到相亲上:春节还有二十来天吧? 我准备给方晟安排相亲,小知你到时也来。 宋知正努力扯出笑脸,想要拒绝。 结果方晟先开口:您省省吧! 我们仨都相不上,您就消停消停,让我们随缘吧,求求您了! 不是你们仨。老爷子没等宋知张嘴,喜笑颜开地说:我连长的孙女来北京了。 爷爷是军区大队,副军级,姑娘生在五好家庭!和成衍还是娃娃亲!他脸上露出一个神秘的微笑,脸上的皱纹被小幅度地牵动:那女孩我见了。 和人家小知一样活泼,一口一个爷爷管我叫得亲。 他转头看向宋知,叮嘱:成衍一个闷葫芦。 嘴里没什么滋儿灵话,叫他这阵子多跟你学着点,省得到人家姑娘跟前,也是被嫌弃的份儿。 宋知的笑容僵硬。 冻在脸上,跟假皮似的,掉不下来。 今年相亲没他份儿了?方晟叹气,哎呀,要怪就怪成衍以前找的那个真不行。 方晟真是个大嘴巴,什么秘密也秃噜给他爹,那晚回家时还矜持着没说,睡了一觉,第二天扭头告诉老爷子方成衍在外头抽烟的事。 方长云也当场懵住,怎么那姑娘这么不安分,一下脚踏几只船? 他早听说连长的孙女回来了,睡前便在心里盘算,要把这段姻缘给它牵上。 宋知坐在沙发一角,浑浑噩噩地啃那一瓣血橙,舌尖好像一瞬丧失了感应酸甜滋味的能力,在口中缓慢地咀嚼着。 他懂了。 怪不得刚才那个样子呢 别耽误方总裁成家。 老爷子很来劲,还在谋划,他对方晟说:成衍明年就三十啦,你三十的时候全家都急死了,现在有你这个先例在,大家容忍度都高了,谁也不急了,方成衍也没人催。 你也不急!他忽然转头吵自己的儿媳。 美貌儿媳正在看抗日神剧,忽然被他训,也是愣了。涂抹红色甲油的指尖捏着车厘子,神情定住,没给老爷子好脸。 方长云:今年必须解决! 他还探过半个身子,亲亲热热地告诉宋知:到时候事情成了,小知得来啊。 你也算我们家里人了,咱们一起坐一桌,坐前头! 宋知再也吃不下一口,干笑一声:嗯,一定。 方长云总算说完了,眼睛瞅着电视,面带笑容,好像对未来的事抱有极大的信心。 宋知失魂落魄地待在那里,心中的悲伤水涨船高,逐渐淹没了他,耳边也再听不到电视机的声响。 过了两三分钟,他实在是待不下去: 我今天先走了,爷爷。 干嘛? 还没开饭呢。 宋知眼眶发涨,只想尽快离开这里。 方成衍的母亲也在挽留:保姆马上就做好了,再等一等吧。 不留了。 留下来的话,方总裁才不好下楼吃饭吧。 他们看到宋知像真有什么事似的,脚步很急,拿住挂在门口的羽绒服外套,向他们抛出一个理由:我妈自己在家吃饭呢,我回去看看。 改天吧。 他抬脚要走,结果方家客厅实在太大,转身找错门,奔着人家厨房方向去了。 又脸色惨白地转回来,说:您一家子儿不用送。 让方晟开车带你啊。方长云说。 方晟听到,也准备跟在后头拿衣服、换鞋。 没事儿。宋知说。 您都快吃吧! 他露出一个比哭都难看的笑:我上外头滴滴打的打。 然后逃也似的走了。 方成衍的家在离市区稍远的地方,鲜有出租。 他快步走出那座植物园一样的庭院,感受到迎面袭来的寒风。 两手揣兜。 旋即在卫衣口袋里触碰到一个冰凉的小玩意儿。 掏出来。 是方成衍刻的小三轮车。 在月光下,光滑的金属表层泛着冷光,冰冰凉凉的。 宋知举起来,端详片刻,转手抛进路边的草丛。 冬天的晚上实在太冷,街上人不多。宋知在街道拐角站着,方便等出租车。 没过多久,正面经过一辆,偏偏车头的标志显示出红色的客满二字。 他继续等待,可惜无法集中精神,开始在路边的绿化带旁发呆。 终于又经过一辆时,他竟也忘记招手,叫师傅停下。再回过神来,带着空车两字的出租车已经跑远。这才茫然地把眼神追随过去,视野只剩一个车屁股。 娃娃亲吗 真行啊 他凝视起脚边一片深黄的叶子,经过秋天的寒霜、还有冬天几次大雪的摧残,它竟然还没化作烂泥。 不知怎么的,宋知脑海里突然冒出自己曾经对男人放过的、恶毒的话: 等我结婚那天我必邀请您!您就是不打算来,我也得告诉你爷爷,怎么也得把你生拉硬拽来! 到时候给您发请帖,坐前排,您可没地儿哭去! 得。 转了一圈。 没诅咒到方成衍,竟然一个不落地应验到自己身上来了。 还真是没地儿哭 他轻轻踩在那片树叶上,强撑了几个月、都没有化作土壤腐殖质的叶片,一下全碎了,顺着干枯的叶脉,七零八落的,散在地上。 宋知再抬头望一眼大街,干脆车也不打了,自己走着回吧。 刚走出去没几步,越想诅咒反噬这一茬,就越乐。 他居然笑了起来。 真是牛逼。 作者有话要说: 我:刀来!(火速划掉 都是为了后面的甜! 第82章 翠松带雨 晚上八点。 恋耽美 京味文小茶爷和豪门霸总he了免费阅读-京味文 刘茹慧正在拖地, 听到门铃声响起,本以为这个点回来的是宋知。结果打开门,发现登门采访的来人, 是她这辈子都意想不到的 张鸣。 他儿子跟在后头,姿态拘谨地提着一些礼品一样的东西。 刘茹慧面上闪过一丝错愕,忙去卧室里喊丈夫:国啸! 宋国啸走出来, 见到昔日同事上门, 脸色也倏地变了。他眉间闪过一丝痛苦,一手捂住心脏,一手扶上墙壁,胸骨又开始抽疼。 宋国啸。张鸣率先打破尴尬。 我是来诚心诚意解释的。 刘茹慧扶着丈夫的手臂, 斥责道:你解释什么? 张鸣反倒很疑惑,问:你们还不知道? 他与身后的张令泽对视一眼。宋知得知那件事,居然没哭着跑着回家,告诉他父母? 良久, 宋国啸收回搭在墙面上的手,叹一口气:进来说吧。 张鸣走进,张令泽紧随其后,把手里的烟酒礼品放在门口的地上:马上过年了, 我和令泽商量过来看看你。 犯了什么毛病?张鸣指指他的心脏。 急性心梗。 张鸣没再接茬, 将他们家的客厅环视一周, 好似对电视墙上架子的全家福照片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脚步也顿在架子前面:我记得,茹慧生头胎的时候,我来你们家里, 看过宋骧。 那时候孩子刚出生没多久, 还裹在襁褓里之后再也没见过几面, 居然都过去这么多年了 张鸣看着宋骧从一个小婴儿,变成顶天立地的大人,和宋国啸走上同一条路。更叫人喟然太息的是,他还见证了宋骧生命里的最后几分钟。 此中感慨,不可或说。 坐。 有什么话就直说吧。刘茹慧把水端到茶几上,实在不待见他们父子。 张鸣握着那玻璃杯,酝酿一番,开口道:昨天晚上,宋知找过令泽。 刘茹慧听到这话,十分生气:你想说什么?我们小知现在变成这样都是拜你们所赐,还会去倒贴你们吗? 不是别的,阿姨。张令泽慌忙解释。 张鸣继续说:宋知问,我是不是在宋骧的车祸现场。 这句话一抛出,立刻激起夫妻两人内心极大的波动。 你说什么?!宋国啸当即一下从沙发上站起,哪还能心平气和地和他交流! 对。张鸣抬头看他,为自己澄清:我的确是在车祸现场,120电话都是我打的! 因为我认出来那是宋骧。张鸣情绪激动,也从沙发上起了身:国啸,不管我们两个当年怎么在机关对着干,最起码宋骧,他也叫过我一声叔叔。把他挤到路边的车,我也去帮忙抬了! 宋国啸眼若寒星地看着他:你说这些什么意思? 我想告诉你,宋骧出事的真正原因。张鸣一口气喝下半杯水,缓缓道:不单纯是在报复你,是因为宋骧他也撞破了秦淮的秘密。 张鸣成功看到宋国啸的眉宇间瞬间腾起几分凝重,久久不散。 秦淮这个死阴三儿撤了他的职,还叫程开祖顶上,简直是在他的脸上狂甩耳光!宋知翻了案后,不是还想继续追查真相么?他愿意把谜底告诉宋知,也无比期待能给秦淮来一出什么好戏。 宋国啸站立成一尊雕塑,客厅里阴沉得几乎要打雷下雨。 张鸣两手绞在一起,直定定地看向宋国啸:至于到底是什么秘密,我不清楚,但是我能笃定,是跟他手底下的其他产业相干的。 言尽于此。 刘茹慧声音颤抖地问:你为什么今天才跟我们说这些? 张鸣早想好了说辞,他走上前,拍拍旧日同僚的肩膀:两个孩子当初瞎胡闹的事,都已经过去了。 现在上门说这个,也是我看开之后,想和你们家重归于好。 十年前的事我都快记不得了 十年前。 宋国啸查到一桩政府官员贪污外包工厂项目款的案子,但苦于涉案人是秦淮,年纪轻轻便升到副厅的能人,上下关系没有他搞不定的。宋国啸无法进行彻查,于是跃级申请调查。在取证期间,他发现除了项目款意外,秦淮账下还有许多来源不明的收入。 秦淮为了打点关系,托张鸣的领导主动向宋国啸退还好处费,还有一些市里的领导干部开始找宋国啸打招呼,说什么民不告、官不纠,没有必要再追究下去。 张鸣不知道该往哪边倒,他向来站队在自己领导那边,领导又收了秦淮好处。但宋国啸俨然一副铁面判官的架势,把正义坚持到底,说什么也不能让私情违反党纪,否则就算渎职。 结果,秦淮的事被宋国啸写了一份完整的报告提交上去,正是宋骧寄出的那版 秦淮的事引起了重大关注,因此被开除,张鸣也被提出来挡箭,而领导明哲保身,只受到党内严重警告处分。宋国啸拒绝各类说情,从此受上层干部看重,一路升至监察厅厅长。 他和张鸣本是考进机关的同一批人。本来可以不向上通报张鸣的名字,但宋国啸那个死脑筋,那个不通融的正经劲,像他们机关单位的墙上,挂的那句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的牌匾似的,字刻在上面,严谨呆板。 于是张鸣被撤了职,大好前程,杳无所踪。张鸣的老婆当时也正值生产张令泽本来该有个姐姐的。 她受了影响,孩子流了。后来才怀了张令泽,但是也落下了病。之后一病不起,没过多久就死了。 张鸣回忆到这里,忽然发觉自己的人生,的确跟程开祖那头王八说的一模一样。 没有立场! 眼前人是谁,他就跟谁。 没自己的主意,果然是做不成大事的。 张鸣叹一口气,继续道来:我当年帮秦淮向你说情,后来秦淮也愿意叫我跟着他干。他的投资公司才刚起步,我还在为怎么坐上副董的位子发愁,有天,他派我去一个地方。 说是叫我找一份文件。 三个人都在无言地听着。 我到了现场,才知道你们宋骧出了事,我不知道秦淮要找什么文件。 不过,在你们宋骧衣服里他顿了顿。 那天夜里,他开车赶到国道上,看到宋国啸的大儿子口角是血地挤在车与山崖的夹缝中,满下巴、胸口都是血,还有吐出来的内脏沫儿。张鸣一看,人肯定是不行了,他正拨打120,听到宋骧气若游丝地喊了他一声:张叔。 张鸣赶紧安慰:别说话,救护车马上就来,我给你打电话! 宋骧兴许也清楚自己活不成了,用手伸进口袋,里头拿出一张纸,开始交代后事:能不能帮我交给我爸 张鸣忽然把声音放低,不敢再看宋国啸:那张纸我给了秦淮。 上面记着一个地址。张鸣说,我没去过。 但也一直没敢忘。 他从大衣兜里掏出记事本,早在上面写好了,撕掉,递给宋国啸。 夫妻两人一时哽咽。两年过去了,这事不断地被翻出来,像心头陈旧的伤疤被挑开一样,再也好不全。 宋骧死前,一直在喊纸。 不是在喊知。 交警当时站在我旁边,没看到那张纸,查过户口本,一看弟弟叫宋知,便理解错了。 你们也就理解错了 刘茹慧彻底抑制不住心里翻腾的悲恸,差点要晕厥过去。 啊啊!她恨地捶了丈夫两拳。 嫁给宋国啸时她就该知道的,纪检干部得罪人,全家都要受打击报复!她惨痛的人生就是这么来的,全出在这里了! 我怎么就偏偏嫁给你啊! 张令泽从他们家走之前,很想问问宋知的眼睛伤势,毕竟那天他伤得实在不轻。人不是宋知揍的,好和警察交代,但是把宋知一个人丢下,他实在愧疚。 看到夫妻二人,一个悲恸大哭,一个面色铁青,张令泽最终还是住了口。他猜想,宋知还没回家吧,不然听到这样的动静,怎么会不出来。 的确如此,在张鸣刚抵达宋家门口之时,远在三环的宋知,还在慢慢地往家的方向走。 一辆黑色的汽车自后方驶来,在他身边缓缓停下。 落下车窗,男人的脸从里面显露出来:我送你。 在卧室的窗口里,方成衍看到宋知是如何在街角魂不守舍地等待的几个的哥开着出租从他面前飞快驶过,甚至还偏离一点原有路线,在宋知跟前晃过一下,结果后者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自始至终都没抬头看他们一眼,导致几辆空车都走了。 在冷风里站了十多分钟,最后任性地选择步行回家。 方成衍连外套都没穿,身着一件衬衫,在家人们疑惑的注视中,匆匆出门。 宋知还在走。 冷风冻得他脸色苍白,下巴透出一股倔强和决然意味,装作听不到男人的话。 方成衍知道宋知肯定不会听话的,于是下车,走上前,架住宋知的膝窝和后背,把人一把横抱起来,大步走回副驾。 对方突然有了反应,在他怀里扑腾一下,怒骂:滚啊! 操!你怎么有脸! 他腿胡乱地蹬着,抻直了腰,想要下去:松开! 方成衍紧紧抱着他,不顾怀里人的奋力挣扎,打开车门,把他强行放到副驾驶座,又扣好安全带。 然后绕过车头,来到主驾。 在车载暖风直吹的座位上,宋知的眼泪这才开始涓涓地流下来。 从方家在三环的大别墅开到一环,用了多久时间,宋知没有概念。 他生气,气得额头、眼睛、鼻尖哪儿都红了,一脸不服气,眼泪断断续续地掉。 明明已经泪水涟涟,但就是死撑着,没发出一点声响。 终于捱到车辆抵达家门口,宋知解开安全带,直接下车。 他发誓,这是最后一次坐方成衍的车了。 方成衍能这样痛快地说断绝关系。 他也能。 宋知头也不回地走进小区大门。 第83章 一帘春暮 打开家门的一瞬间, 宋知便发觉气氛不对。 父母坐在沙发上,齐齐地向门口看来。宋知顿在门口,视线扫过脚边的礼物。 怎么了? 宋母两只眼睛哭得红肿, 朝他轻唤一声:小知,说话时还带着浓重的鼻音。 你过来。 宋知见到母亲这副模样,心情更加沉重, 眼下的伤心事怕是要一桩接一桩的来。 他缓缓换上拖鞋, 坐过去。 母亲说:刚才张鸣带他儿子来过咱们家里。 宋知的眼眸如同黑玛瑙似的,视线定在母亲脸上,静等她说完。 你什么时候知道张鸣在车祸现场的事?怎么都不告诉我们? 小儿子老实回答:和亲戚吃饭那天。 刘茹慧擦掉眼泪:怪不得。 他们来咱们家做什么? 宋国啸开口道:说要给我们一个解释,车祸, 他没有插手。 是秦淮派他在宋骧身上找文件。 张鸣还说,还说你大哥死前刘茹慧情绪突然返上来,哭得抽噎:喊的是纸,不是你的名字。 对不起啊小知这是她最介意、也最惭愧的事。刘茹慧一把抓住宋知的手, 当即从沙发边缘滑下来,要给小儿子下跪:我这个当妈的怎么能这样冤枉你。 宋知扶住她。 后者痛彻心扉,用膝盖前挪几步,抱住小儿子的腿, 泣不成声:还逼得你跑去南方, 遭了多少罪啊 她一遍遍地说对不起, 叫宋知眼底又红了。他把他妈从地上扶起来, 扶到沙发上。 忽略掉那些煽情什么的话,平静地问:什么纸? 宋国啸把茶几上的纸页推过去,宋知拿起看。 京沪铁路廊坊站沿线563号。 他旋即把纸收在上衣口袋:明天我去一趟。 这天晚上, 宋知睡得并不好, 一宿浅眠, 反复醒来,总感觉被子没掖好似的,后脖子漏风。第二天虽说起得不算早,但脑袋也是疼的。 吃早饭时,客厅电视机里的早间新闻一直在播放股市全面崩盘的新闻,配以股民在交换所里苦苦等待转手交易的镜头画面。 路上小心。宋母在门口叮嘱他:知道吗? 嗯。 付哲开着一辆越野车,和宋知驶在国道上。一小时后,两人远离城市,来到人烟稀少的荒郊野外。越往前走,太行山在蔚蓝的天际便显现出更深的影子,随着汽车高速行驶,山脊一路奔腾。 他们本相约在八点见面,结果那纸上的地方实在太远。 付哲开了很久,等真正抵达时,已临近上午11点。经过一番枯燥和漫长的旅途跋涉,车载GPS定位的机械女声终于响起: 您已抵达目的地。 宋知向车窗外望去。 满目皆是空旷的平原,再远处,便是太行山脉的山麓地带。在广阔的天地之间,一座废弃的工厂挺立在空荡的原野上。 付哲观望一会儿,把车停在公路边,宋知下车,等着他从车里的后备箱拿工具。 两人一同翻过国道一侧的波形护栏。 平原没有城市建筑物的遮挡,风在这里呼呼地咆哮,势要吹透宋知的厚外套似的,一股劲儿往他领口、袖口里钻。 踩在荒草上,山风裹挟尘土的干燥气味,扑面而来。 约摸走了五分钟左右,两人到了工厂大门前。 大门是锁着的,门把上挂着一条粗锈迹斑斑的大铁链。 付哲在四周观察一圈,确认没人之后,又重新回来。 宋知用两手固定好铁链,付哲用工具箱里的大铡钳用力剪下去,铁链嘣地从中间断开,还在宋知掌心里震颤一下。 他俩分别推开左右门,只听吱一声,沉重的铁门绕着门轴,发出年久喑哑、缺乏润滑的响声。 入目尽是灰秃秃的水泥墙,占地面积庞大,却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看上去如同一座方方正正的灰色囚笼。地上仅有一点土、木屑,还有一把脏旧的木椅 顶上距离地面约有三层楼高,开着一扇巨大的天窗。正午时分,光线垂直,在工厂央,投下一块方形的光柱,里面漫布游荡的灰尘。 旁边搁置了一幅画,由白色的布罩着。 宋知朝它走过去,耳边还能听到自己脚步的回传声,空荡得令人心慌。 他一下把上面的遮光布揭开,发现那是一幅巨型山水画。 用手指轻摸,上面的颜料尚未全干,还是有些湿润的。 他和付哲花一上午功夫赶过来,跑到这样一个废弃的破地方,如若没有这幅画的存在,宋知真是要怀疑他们是不是走错了地方。 恋耽美 京味文小茶爷和豪门霸总he了免费阅读-京味文 这样风格的山水画,他在秦淮的公司走廊上见过很多。 难道他仅仅把这里作为晾画的地方吗? 宋知实在不明白。 付哲在他身后观察起墙壁。 哲哥。 什么也没有。宋知说,空阔的环境给他的声音开启混响的音效。 于是付哲走出去。日光晃眼,宋知踩在原野的干草上,也跟着他高大的身形往前走。 付哲却突然顿住:别动,有监控! 嘀 嘀 黑色的广角摄像头在檐下冒着红色的光点。 回去。 付哲倒退回大门口,似乎不明白为什么会在这一侧安装监控仪器,而不是正冲正门的位置。在确定好它的可视范围后,他跑到远处,用脚踩断一棵粗大的树枝,拿回来,叫宋知扔在地上。 而自己却不嫌脏地跪趴下去,用耳朵紧贴土地。 使劲扔。他说。 宋知使出吃奶的力气,狠狠一丢。 捡起来,再一次。 宋知照办不误。 他表情严肃地听着,然后站起身,拍走迷彩裤膝上的土:再去那里。 只有一次机会。 付哲这样强调。 他找到监控死角,又趴在地上,保持刚才的姿势,为宋知指出一个方向:扔! 宋知用力抛出! 然后探究似地看向付哲的脸,不知对方是否对此满意。 高大身形的男人再次站起,说出论断 下面,有地下室。 此时远在市中心的秦淮,并未注意到他的禁地发生了什么事。 相反,他凶狠地把办公室里的高尔夫仿真草坪一脚踢开,正在为其他的事而发怒。 再有几天可以休市,可是赶在这几天,股市全面崩盘,手下不少小公司都受到影响,他的投资公司正面临着破产的境地!就在今天早上,为了名下其他公司的正常运转,秦淮不得不卖出一条C区的商业步行街。 我前脚发出去公告! 后脚他就派人来谈,是存心的吧! 程开祖安静地为秦淮整理好那块草坪。 方成衍来买走那条街的真正意图,其实程开祖并不确定。毕竟人流量如此之大的商业街,人人都想得到。 但为把矛头对准方成衍,程开祖还是这样说了:他在挑衅您。 秦淮焦躁不安地坐下,在手里盘起文玩核桃。 他余光瞥见电脑屏幕上的本地新闻一幅插图上,H区区长和一个年轻人站在一起,两个人浑身绷带,惨况令人唏嘘。 孙启明被人打了? 程开祖凑近一看:这是小老板? 联系起那天晚上的事,程开祖这才知道,是谁为他挨了张鸣那顿毒打。传出去的话,张鸣简直不用在H区混了。 秦淮:你说要买他茶案的那个? 他盯着对方没有贴纱布的那只眼睛,眼神锐利地眯起,这眉宇似乎有点像谁呢 秦淮点进看,充斥杂乱背景音的新闻视频里,居然闪过宋国啸的身影。 见到这个人,他呼吸一瞬停滞:你的小老板,是宋国啸的儿子? 他的眼神倏地转为阴冷:那天来我们的公司时候,他说来干什么? 程开祖:说是走错地方。 呵,不是。 两个核桃一前一后地从他掌心中掉下,秦淮对程开祖说:那是上门寻仇的。 在他们还在说话的功夫,楼下的办公区已经乱做一团。公司濒临解体,在临死之际,所有人还要忍受高强度的工作。 秦董卖出一条商业街,为的是换取资金用来周转,可是股值跌破点连创新高,时间实在紧迫! 杜修凡正坐在办公室里,处理手头的事情。再过一会儿,他需要上楼交代工作,还有步行街的起草合同,也要找法务尽快来办。 可门外的法务工作区,已经不剩几人。公司让员工们看不到希望,都陆陆续续递交辞呈、谋求新职去了。 带宋鼐鼐的组长也直喊累,把这项工作丢给她。结果,后者竟在一小时内飞快地起草出来,把合同交给她的死人脸主管。 杜修凡看过一眼,直接说可以。实习期间便有这样的能力,已然非常不错。 他不由得多看对方一眼。尽管面上依旧什么反应都没有,但心里已经在想,等到他接手公司那天,这个名叫宋鼐鼐的实习生可以再聘用。 半小时后,杜修凡从办公室走出,让宋鼐鼐随同他一起上楼,把合同递交给秦淮。 她来公司已有几日,但是从未和害死宋骧的幕后黑手有过正面接触,这次终于有机会! 宋鼐鼐默不作声地跟在杜修凡身后,进入办公室,走到秦淮的办公桌前,把合同呈交上去。 就在这一瞬间,她看到对方的电脑屏幕还停留在宋知被放大的脸上。 宋鼐鼐一阵心惊,面上没表现出丝毫异样。 她把东西放下,然后老实地站在一边,听到杜修凡在和他们讨论关于茶叶项目的事。 姓程的副董说:我想在年关的纳税大会上,把热度炒起来。 秦淮眉间纹夹出一个川字,坐着抬眼看他,露出下眼球的大部分眼白。 程开祖见状,问:您觉得不行? 上那里? 把东西卖给去受纳税表彰的老板们? 程开祖马上领会他的意思,秦淮觉得掉价,他的公司即将四分五裂,但还是想在一堆有钱人面前充面子。 他开始劝说:您知道,参会的百名纳税大户,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那里才是有钱人的地方,是炒茶的天堂啊。 看到秦淮依旧没有缓和神色,他说:我已经想好了方案。再加上春节将近,他们会舍得打开腰包的。 南您放心,这次我照旧会像上次那样,给您翻几千番。 他做出如是保证。 秦淮不再说话,把恐怖的眼神收回,像是默许了。 他桌面上的电话突然响起,接过 什么? 谁去了工厂? 宋鼐鼐提起十二分的注意偷听,工厂?她看到站在桌前的杜修凡,在听到这两个字时,身体竟也有轻微的抖动。 叫人赶紧过去! 看他们跑光了没有! 监控画面,传真给我。 秦淮说完,警惕地扫了一眼屋内的人。 杜修凡、程开祖、还有一个没见过的女孩。 他说:画呢? 好。 拿去拍卖场吧。 修凡。秦淮忽然抬头叫他:找个会计、法务,下午跟我随行。 宋鼐鼐一听,上前一步:您要打算去拍卖场吗!? 我是新来的法务实习生,我可以的。 秦淮上下打量她:为什么自告奋勇? 宋鼐鼐腼腆地笑,解释说:我这个月来实习,本来是锻炼的。但是组长和主管人都很好,没有吩咐我做过什么太重的活儿而且我学的是经济法!拍卖行算一种特殊的交易形式,我很想了解,但我没钱平时也去不了那种地方,就让我沾沾您的光吧! 秦淮笑了一声。 宋鼐鼐继续说:请您相信我的水平。声音脆生生的,坚定自信,透出点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意味。 秦淮说:跟上吧。 下午六点。 坐到那儿,听我交代完再走。 杜修凡述职结束,先离开了。宋鼐鼐看到秦淮的眼神如毒蛇一样,目光黏在他后背。 等他走掉以后,秦淮才拿出打印机里的传真。里面有两个人迅速在画面里经过,一棵有成年男子大臂那样粗的树枝被抛在地下室的地面上。 用树枝他陷入沉思,什么人物,才会有这样侦查的本领? 秦淮一指:这个人,是不是你说的茶庄老板? 程开祖看过一眼:是。 他都找到我的地盘了。秦淮紧紧咬牙,额上青筋暴出:看来又有事要做了。 宋鼐鼐在旁边听得心砰砰跳,恨不得赶紧冲出去打电话给她哥。 程开祖并不知道秦淮口中的什么画室,那超出了他的业务范围,程开祖审美贫瘠,对着那些画,他欣赏不出任何东西。 秦淮把传真放在一旁,最近,这些劳心费神的事情层出不穷,东一榔头,西一棒槌,多方势力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齐聚一起,好像势要他死透一样。 一切该来个了断了。 他沉默一会儿,又想起宋知在法院翻案的那码事,叫来另外一个下属,问:那个司机,在牢里说什么了吗? 没有。 警察盘问了多少天了,到现在都没说。下属说,秦董,您想如何处置他母亲呢? 什么母亲?秦淮自己都忘了。 贾守志他娘,一位聋哑老太太。 秦淮不耐地挥挥手:放走。 好了,你过来吧。他叫起宋鼐鼐。 能起草? 是的,这一份就是我写的,在杜主管那里一次通过。 好,那你还算有点本事。 下午六点,来办公室,一起动身,不要告诉任何人,知道了吗? 宋鼐鼐微笑道,露出对上级的巴结模样:我明白。 她走出办公室大门,呼出一口长气,走过楼梯拐角,吓了一跳。这才发现杜修凡也在前面等待,好像在听办公室里的谈话内容。 杜主管不回去吗? 回。死人脸说。 他们一同乘坐电梯,宋鼐鼐尽力做好一个下属,请杜修凡进去之后,自己才走进电梯,按下按键。 您回办公室? 不,你先下去吧。 好的。宋鼐鼐说。 在实习生抵达办公楼层之后,杜修凡按下顶楼的键,电梯门慢慢合起,逐渐遮挡住他那张寡淡的脸。 程开祖这几天正疯狂地寻找商业间谍,跟狗似的,成天在大楼里巡回。 导致杜修凡面临的形势更加严峻,除非是关键信息,否则他不能联系方成衍。 到了办公室的宋鼐鼐也在盘算着,该如何给宋知打个电话。她没回自己的办公桌,反而经由楼梯间,慢慢上至天台。 在那里,她看到铁丝网前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 方总,秦淮试图拍卖山水画和炒茶的资金翻身,希望您尽快做好准备。 他有一个专门的画室。 但我从没见过那画室注册在哪里。 好的。 他挂断电话,转身正对上刚才的法务实习生! 那副永远不会变化的死人脸一下子有了变化,他的瞳孔像猫一样,巨幅收缩。 宋鼐鼐刚才没有发出任何的声音。 杜修凡猛然扼住她的脖子,压在天台的太阳能板上:为什么偷听? 宋鼐鼐用力挣动,想要扒开:我还要问你为什么出现在这里? 商业间谍,就是你吧? 杜修凡的手顿了一下,宋鼐鼐终于从他的魔爪下逃脱。 方总,方成衍? 两个人互相对视,似要从对方的眼里看出什么秘密来。顶楼上的冬风吹至眼睛里,又干又疼。 他潜藏这么久,竟然被这个女实习生轻易偷听到了! 宋鼐鼐从英国回来以后,听陈柏宇不断地在她耳边叨叨这个人的名字。说宋知在方成衍面前怎么怎么,方成衍怎么被他给拿住的。 如果是方成衍,那就好说。她丝毫不怕对方会有什么疯狂的举动,凑上前,看他的通话记录。 上面显示的赫然是一个F。 她笑起来:我只是一个实习的。 但刚来的第一天,我都能看出你想要这个公司。 你表现得不知道有多明显。 她板上钉钉地说:秦淮已经知道了。 你又是谁? 宋鼐鼐并没理会,离他远一些,拨通了宋知的电话: 哥,秦淮发现你去了工厂,已经派人过去了,你和哲哥快点离开吧。 宋知立刻警觉:你怎么知道的?你在哪里? 我在他公司。 宋知惊呆了:鼐鼐,我们家的事不需要你这样,你换一家实习吧,有那么 没事的,哥。宋鼐鼐干脆地挂断电话,她走回来,直视杜修凡:我们都是为了搞死秦淮,对吗? 那我们就是朋友。这个胆大的女孩子还伸出手来,要和他握手。 杜修凡审视地看了她一眼,绕开。 他改变了想法,接手公司,也不会聘用她的。 一个自作聪明、闯入狼窝的蠢货。 下午六点,宋鼐鼐陪秦淮来到文化交易拍卖场。 在这里,古钱币已经是通货,不足以为稀。她朝台上望去,入眼的有精美瓷器,漂亮的古代女子头饰,经由康熙盖过红章的书法收藏,黑市上的山水画 她坐在黑暗里,还负责为秦淮竞标。宋鼐鼐刚拿到印有天价数字的号码牌子,还朝秦董问:我真的可以吗? 秦淮靠在座位上,神情放松:你不是想深入体会一下拍卖场的交易形式吗? 那多谢秦董了。她虚情假意地笑着。 宋鼐鼐在他的吩咐之下举牌,当台上拍卖他不感兴趣的东西期间,她听到秦淮在与旁人说什么,山水画师只有等到死了之后才会出名的话。 她竖起耳朵倾听 最好是意外事故。他说,上社会新闻,提高热度。 他们的死,才有价值。 历朝历代的大画家不都是这样么?生来不满百,百年后留名。可惜啊,我雇用的画师们还没死个完全呢,钱真是不好挣啊。 他谈论这些东西的时候,眼里布着一层阴霾和戏弄的轻谑。 宋鼐鼐强作镇定,假装在看场上的拍卖会。 早已冷得浑身发毛。 作者有话要说: 辅线马上结束。 第84章 玉杵素月 秦淮手里的C区商业街, 在第二天很快被接手公司签下。 方成衍与一干人等从写字楼里走出来。 管理人员主动提出:我带您到处逛逛吧。 他们办公的写字楼正对主题广场,四座联结在一起的购物商场楼盘林立在两边。临近春节,步行街所有的商铺都已挂好彩灯、装饰。各种各样的娱乐休闲场所, 客流量数目惊人。 舍得把这条街售出,想必秦淮是真的走投无路了。 恋耽美 京味文小茶爷和豪门霸总he了免费阅读-京味文 再往里走,过一个拐角, 便是方成衍和宋知曾停留过的那家咖啡店、和蛋糕橱窗。 人来人往中, 他看到一个老人正蹬着一辆三轮车,车后拉一个大陶瓮,努力往街道里骑。在这条现代化的商业大街,未免显得有些寒酸、老土和格格不入。 负责人注意到新来的大股东正在朝那里看, 把面孔一板,急忙上前赶人:你怎么又来了? 没有健康证、也不付租金,谁让你待?把人吃出事来,找谁说理去? 老头从三轮上颤悠悠地下来:我的梨没问题的。 负责人喊他:赶紧走! 他说:老板, 我的三轮车就占您一处旮旯角儿。 或者我上外头。老头指指外面,那是商场的外缘停车场地:我去那里待着也行。 负责人说:您别说废话了。您一没证明,二没付地租,赶紧上沿街卖去吧!您就甭动我们这儿的心思啦! 求求您了。老头恳求道:就是冬天这一季卖的东西, 到了年二十八, 我就收摊儿。 我不管你是冬天卖还是夏天卖, 私自占用就是侵害我们权益, 您明白吗? 老头无法反驳,连连赔笑:方圆百里就我这一个卖蜂蜜烤梨的,有年轻的小伙子小姑娘天天来买呢, 我经常来这儿。要是他们哪天想吃的话, 找不到我 这句话忽然触动到了方成衍。 老头儿实在没办法, 在外头喊一天也不见有人来买。这里人多,一到晚上,准能卖光:就十天时间,麻烦您能宽容宽容吗? 方成衍走过来:您没有许可证吗? 没有。负责人心底窝火,说了千儿八百遍了,跟狗皮膏药似的,怎么也赶不走! 方成衍顿了顿,思虑片刻,吩咐随行的财务人员:明天带老人家去办下各类手续。 在场人全愣住了。 这新来的股东是要做什么? 政府要建设美丽城市,这样的小摊车本来就是不容许存在的,更何况这老头儿连租金都没交过。 他人是不是脾气好的过分了?还是说,是对人家的蜂蜜烤梨有兴趣? 办理好之后,在十天之内,咖啡馆对面的摊位是您的。方成衍对老人说,也希望您的产品合格,不要给我增添麻烦。 绝对合格,绝对合格!老头满怀感激地朝他道谢,又伸手从车把上薅下塑料袋,打开瓮盖儿,硬是往方成衍手里塞了两个烤梨。 热气从锡纸层里透出,带着升腾的清甜香味,让人不由得回忆起那个带着梨水和蜂蜜味道的吻。 您喜欢吃啊?负责人瞧他看了半天,问道。 方成衍没说话。 他轻轻拨开锡纸,咬下一口,烤梨汁水四溅。尽管外表上被抹了几层蜂蜜,但是梨皮依旧是苦的、涩的,里面的汁水不断滚落下来。 负责人看得一阵怪异,还真是摸不清这股东的脾气。他面上继续微笑,向方成衍介绍两边的商铺。 后者一边听,一边尽量吃完了。 里面的梨肉甜得他头疼。 但是有的人,就可以一口气啃完两个。 方长云常说,吃不了一锅饭的人,是无法上同一桌的。恐怕就是自己和宋知这样的吧。 负责人终于汇报完,转身告诉他:等到过完年,商户们重新开门了,我再向您汇报业绩,还有新一年的计划。 方成衍慢条斯理地擦净手和嘴巴:先逛到这里。 今天我还有事。 负责人:是纳税人表彰大会吧? 是。 他应了一声好,然后恭敬地一路追随方成衍到停车场,目送对方离开。 距离春节还剩十天,宋知早上把陈正蓉接回家里,叫上陈柏宇、项彬,四个人凑齐一桌,吭哧吭哧搓了一整天麻将。 你昨儿干嘛去了?陈柏宇把新摸到的牌丢出去:和彬子,还有高中那个王滔儿找你打麻将呢,结果没找到你人。 宋知说:和付哲去了个地方。 项彬听到付哲的名字,兴奋劲儿来了:和哲哥嘛呢? 陈柏宇也说:真行,都不带我们玩儿。 宋知认真地看着自己手头的牌,打出一张:去了一趟秦淮的工厂。 工厂?项彬问,他名下还有什么产业? 宋知想起昨天找到的地下室入口,很可惜,秦淮的戒备心很严,掀开草皮,底下的通道口却上了几层机械锁,他和付哲费了好半天劲,没有进去。直到宋鼐鼐的电话拨过来,他们才赶紧从现场撤离。 陈柏宇把宋知的牌捡起来:杠。 就在他正欲摸杠头之时,手机忽然响起。他抬抬屁股,把手机从兜里拿出来: 喂?爸。 行,知道了。 陈柏宇把手机撂在一边,说:我爸又应酬呢,叫我过去认认人,你们一起去吗? 咱们吃完晚饭,回来继续搓。 陈正蓉喊他:把杠头拿走,待会儿缺牌我看你怎么胡! 陈柏宇只得去拿,朝牌上一看:嘿,杠上开花儿! 把牌一推:掏钱掏钱! 他还在说:走吧,今儿算是我爸年终最后一场应酬,那饭菜才叫一绝! 我爸专门找的那种招待有钱人的大酒店,咱们去白蹭一顿山珍海味! 不合适吧。项彬把钱给他。 陈柏宇接过,也不点,揣进兜里,跟他说:要什么脸皮,走啊! 陈正蓉说要给公婆做晚饭,叫他们三个去了。 项彬开到他说的饭店门口,有一个工作人员问他们仨有没有预约。 陈柏宇站在最前头,指指项彬,说这是抢险器材公司的项老板。又拍拍宋知的肩,瞅见没?北京的茶业大牛。 他还告诉工作人员,你基本功做的真不到位,以后当门童怎么也得把各个公司老板的脸认熟儿。 门口的接待人员愣了愣,回过神时,三个人已经嘻嘻哈哈地朝里走了。 饭厅在酒店最高层,场地约有三百平,脚下的地毯华贵艳丽,桌布是朱红绀赭色的,还镶着金边儿。场上已经来了大几十号人,陈柏宇领着哥俩,随意在外头找到一个位置:坐。 甭客气,咱们今天就吃流水席。 他看项彬还在打量,迟迟没有落坐:没事儿,彬子,别拘束。就跟婚宴似的,你偷摸混进来吃喝,没人理。 吃完菜,撂筷子走人就行。 这话说得,叫陈柏宇他爸听到,还不知道要怎么训他。 不过这么一说,宋知和项彬都稍稍放宽心,厚着脸皮,静等上菜了。 即将到七点,人零零总总都来全了。 陈柏宇。项彬往场上看,疑惑越来越重:什么场合啊?个个都打着领带,穿着礼服? 咱们仨也太底层,太扎眼了。 宋知也在笑:还能偷摸吃吗?我们不会被当成要饭的吧? 他的笑容忽然僵在脸上。 因为他看到,方成衍阔步从圆拱形的大门外走进来,身边是方长云,还有一个气质不凡的中年人,像是他的父亲。 方成衍换了一身深灰色的西装,器宇轩昂,刚进门不久,便有不少人过来与他攀谈。 宋知神情不太好看,问陈柏宇:你爸这是什么应酬啊? 纳税大户表彰会啊。陈柏宇一口官腔,告诉他全名:春节团拜会暨纳税大户奖励大会,欢迎宋老板和项老板的到来! 项彬都有点坐不住了:好家伙,全是有钱人呐。 年关了么这不是?陈柏宇说,不逃税洗钱的能有几个?我爸不得多给面子,好好奖赏一番。 项彬寻思:这么一说,方成衍是不是也得来? 宋知说:应该吧。 结果后者便在场上找起来,他一眼看到男人修长的身形,拍拍宋知的手:那不就那儿吗? 他还想喊一下对方,结果立刻被宋知按住了。 宋知脸上闪过复杂的神情:别叫。 怎么了? 不愿意看他。宋知低头玩手机,不再提这一茬。 寒暄结束后,方成衍长腿迈开,走往前排。场上的灯被灭掉,只打给最前方的台子。 区领导坐成一排,开始轮番讲话,讲话结束后又为纳税一百强企业颁奖,颁了什么文创十强、科技十强、商务十强、税收贡献过亿元的企业。 方家三辈上台领奖好几回。 然后又做了明年的经济工作报告,再由经信局表示感谢,最后还有集团代表发表讲话。 在他们哥仨肚子都快饿瘪的时候,服务员终于进门,开始上菜。 后面的一干企业家们也纷纷落坐就餐。 宋知回头看过去,隔着老远,见男人穿着新颜色的西装,在一堆商业名流里,气质照样出挑。方成衍坐在前排的桌位,侧脸的下颌线分明,和人交谈会时不时笑起来。喝红酒时,喉结滚动。 宋知埋下头吃饭,努力不去想别的。 秦淮坐在方成衍的斜后方,刚才颁奖的时候,他早在暗中窥探已久,此时竟然主动端红酒过来: 方总裁,合同签署完了?去看过了? 是的。方成衍回答:地皮、楼盘我很满意。 那就好,祝你在商业街大有作为。秦淮把红酒杯伸过来。 方成衍与其碰杯:也祝您尽快度过难关。 让我们把话说明白点吧。在喝完时,秦淮凑到他耳边,这样说道,别装模作样。 撤单的事情,是不是你做的?那是压垮他投资公司的最后一根稻草,让他始终怀恨在心。 怎么会呢?方成衍说,我听不懂您在说什么。 秦淮用眼神审视起对方。 男人答:不过,不努力经营,地基塌的时候,的确是谁也救不了的。 再次感谢您的商业街。方成衍再次与他轻碰高脚杯。 秦淮脸上的表情瞬间难看至极,果然是方成衍做的好事 在这顿豪华的晚宴进行半程之际,视线游走在各个桌位上的程开祖,已经开始准备他的推销。他在会场上,竟然主动给一个桌位上的富商大贾泡起茶来。 程开祖泡茶的桌位越来越多,以至于全场人都以为他是饭店的服务业人员,便都在等他过来了。 他不断地向企业家们介绍:这杯高山乌龙,是市面上有价无市的稀品。民国名人收藏的三千克乌龙砖,还是当时普陀茶四大家族里的同兴号产的,已经有百余年历史了。 秦淮在座位上,冷眼看着程开祖搞的花样。 值多少钱? 这个数。他比出一个数字。 八万? 三百克,八百万。他说。 见在场的老板兴趣寥寥,程开祖继续卖命地吹:这两天的新闻您们没看到吗?这种茶,本来一亩产量就不多,还是出自大师手笔,条索扁长,叶绿粗硕,久放不衰,品茗大师都要夸一句难得! 终于有一个做五金生意的暴发户忍不住问了:我买茶叶是用来喝呢,还是供着呢? 您尝尝。 暴发户被他的茶杯喂到嘴边,只好喝一口,咂摸半天,说:没味儿。 诶。程开祖说:无味才是至味啊。 有人知道这是推销,别过脸去不看。 有企业家笑着起哄:去给秦董品鉴吧,茶痴不是就在这儿呢? 正埋头吃饭的宋知,听到这个头衔,忽然转过头去,在人群里捕捉到程开祖和秦淮的身影。 秦淮脸色稍变,说:给我也倒一杯吧。 他耐着脾气,配合程开祖的表演:口味刚柔并济,的确不错。 连茶痴也这么说有一个长着方正面孔的企业家向来爱附庸风雅,喝完以后,评价道:好像确实不错。似乎有买入的意愿,他如同确认似的,问一遍:300g,八百万? 对。程开祖的厚黑学已经学到炉火纯青的地步,拿着成本低廉的茶叶,告诉对方:渥堆发酵,足足一百年。 口味肯定不一般。 好,我买。对方豪气地说。 程开祖大喜。 与秦淮传递一个目光后,他把已泡好的茶水继续倒给别人。 短短十分钟之内,他倒了一个遍,直到最后,才走到方成衍的桌位前。他无比期待对方看到自己时,神情会有怎样的精彩变化。为这一天,程开祖已经在梦里想过无数遍。 投资公司是否能起死回生,全要依靠这次天价茶叶,他程开祖的去留,全看今晚了! 待今天的炒作传到市面上去,茶叶的热度又会像上次的小罐茶那样,迅速飙高。到时用仓库里的库存批量销售,又可以大赚一笔! 这一切,才仅仅是他复仇的开端。程开祖要留在北京,他受过的屈辱讨债上门、露宿街头,都要让方成衍加倍奉还! 结果方成衍只是淡淡地看着他,说了一句:好久不见,程老板。 几个月不见,怎么会从房地产行业转行? 大家都在看这边,程开祖干笑道:人多点本事,没什么坏处。 您不准备尝尝吗? 不准备。 见对方根本不理,他咬紧牙,压下内心高涨的怒火,只得作罢。 程开祖在会场上周旋一圈,喊道:还有哪位老板想一试? 今日宣传,明日炒茶,后日倾销。 他越想,内心的怒火便能多消下去几分。 一只细白修长的手从场边高高举起来。 全场人回头看。 也给我尝尝。 第85章 松风入鼎 那只手的主人站起来。 他作休闲打扮儿, 又在外围的餐桌上用餐,根本没人注意到这样一号人物的存在。 在所有人的注视之下,年轻人朝场地中央走来。 他个头少说有一米八, 穿着一件羊羔毛翻领的牛仔外套,肩平脸俏,个高腿长。尤其那一双眼睛, 在奢华的水晶吊灯的照耀下, 明亮有神,仿佛钟天地之灵秀。 一如程开祖在清源时,初次见到宋知时的惊艳之感。 此刻,他顿觉情况不妙。 小茶爷走到程开祖面前, 没有看他,也没有与对方寒暄的打算。 修长的手自腿侧抬起,从他手里接过那块天价茶砖。 信手拈出一片茶叶,举到眼前, 仔细端详。 茶叶蜷曲,蜻蜓头,呈现浓重的青绿色,还带着一些砂粒白点, 如同**背一样。 恋耽美 京味文小茶爷和豪门霸总he了免费阅读-京味文 众人都在盯着他看, 见这面貌俊朗的小年轻, 睫毛长且直, 肃然时眼神若寒星,绯然色的嘴唇抿了抿,似乎正陷入疑惑:乌龙? 当然啦!人家刚才都介绍过, 高山乌龙! 他们的好奇心一下消去大半, 还以为这小伙子是哪来捣乱的。 程开祖:对。 对方更疑惑了, 用两指腹碾碎之后,在手心里揉搓两下。 陈茶? 对,珍南藏。 程开祖紧盯他的脸。 昨天秦淮看到关于宋知的新闻,还提到一个名字,程开祖回去时自己上网查了,这才知道小老板的亲爹是什么人物。 原来对方也是北京有头有脸的高官子弟。 跟他不一样。 程开祖本以为自己和宋知是同等社会地位的人,而且,这个年轻人身上有种莫名的亲和气质,在清源时,就叫他不由得想与对方多接触。 无论怎样。但愿现在,不要出什么岔子。 他看到宋知从一旁的桌子上拿起瓷杯,喝下。 在口中回味几番,又皱紧好看的眉毛,回头看他。 不好。 一百年? 是。 宋知一连冒出这样简短的三连问,大家的好奇心又被他吊起来,发觉这年轻人气淡神闲,观察茶叶的样子极为专注,好像是真懂点什么。 能再递我个杯子吗?宋知问向一个侍者。 穿制服的侍者恭敬地拿杯子给他。 宋知把茶叶的碎渣儿丢进去,再用程开祖手里的热水樽倒水,水量仅刚刚淹没杯底,高度不到一毫米。 他顶力转匀,水逐渐变成褐色。他喝掉,再次注入一点水,来回三次,再观察茶汤时,颜色已经浅得不能再浅了。 宋知安静地看着杯底的茶叶,过了十秒,终于肯说话了: 不行啊。 程开祖问:怎么不行? 走上前,脸上对宋知微笑,眼神却似乎在传达别的意图:小老板,这茶出自大家收藏,你可不要随便说。 宋知也正准备跟他解释。 把那块茶砖拿在手里,来回翻面地看,看得不远处的项彬心发慌。 三百克卖了八百万,三千克可就是八千万。小知你悠着点!别这么在手里翻看啊! 口味甘甜,挺好喝的。 叶子也算光泽明亮。宋知说。 秦淮紧盯宋知。 方成衍也飞快地掠过一眼斜后方的秦淮。 条索很不错,又肥又壮。他对吊灯举起那茶砖,碎末不多,香气也浓。 汤色儿很好看。 陈柏宇一边吃,一边往那边看:全夸完了给他! 宋知到底在干几把啥,难不成还想买啊? 车都买不起,还想买人家茶叶? 程开祖听完他的评价,很是高兴:还是小老板有眼光! 可宋知脸上的神情并未有所好转,眉宇间始终藏着一股淡淡疑惑:就是有点不显毫。 泡汤也不持久,三次就已经没什么色儿了。 程开祖笑着说:那是因为茶好!春茶秋茶不一样,秋天抛条的茶,才显毫呢。 他还一一回应:刚才那么小的叶片,茶汤褪色当然快。 不是。宋知摇头,表示无法接受。 他又从对方的话里发掘到什么信息:秋天显毫,春天不显毫? 您说是在天山种的没错吧?那么高的海拔,春天能采茶? 程开祖被问住了,转眼又说:茶田在山麓。 噢宋知点点头,没再针对他。 那还不错,的确是好茶。小茶爷这么说道。 程开祖的心彻底放回肚里去,只道是虚惊一场。 他没看错人,小老板果然没让他下不来台。 程开祖又对在场的企业家们卖弄起来:这位是开茶庄的宋老板,连他都这么说 五百一斤。宋知打断。 突然的改口让程开祖面色一变,一向稳重泰然的面具在此刻似乎也龟裂了。 因为宋知从头到尾都没有说错,茶叶非但不是产自什么天山,而且实际市价,正正巧巧就是五百元一斤。 被这样精准无误地猜中,他往秦淮的方向看过一眼。 只见对方在座位上,对宋知投以打量的目光。 程开祖依旧轻松地笑:按您的说法,这茶叶该在五百附近的价值区间? 对。 他像在笑话对方:但是时间价值和收藏价值,可是要另算的呀。 时间价值?宋知脸上的表情似乎在说,你怎么还有脸提? 乌龙茶放五年也不是这个味道。 发酵程度不能高,越久就越难喝,而且,乌龙茶不能久放。 是不能久放,这是民国时代大师的作品,他 对。宋知叹一口气。 还有您说的大师。 他对着茶砖看了看,紧接着,用指尖掐出两片一模一样的叶子,递给他: 蜻蜓头,两片弧度一模一样。 叶子边缘也不卷翘,压得死板,和包揉的手法是有区别的。 程老板。他顿了顿,继续说:你的茶叶是机器卷的。 一一反驳,哑口无言。 全场鸦雀无声。 企业家们这才明白,隔行如隔山,这是真来行家了。 一条一条往外蹦,把他们听得一愣一愣的。 味道也是新茶才有的,您是灵山县人,我觉得,您尝多了不会不知道的。 宋知把一片青绿色的干茶咬在皓白的贝齿之间:涩。 他的反驳有理有据,把茶叶吐回手心,问:有哪位想试试吗? 这年轻人既然说不好,谁还愿意上去喝?但方长云想配合他,对宋知摆了摆手: 小知,你拿过来。 宋知转身一看,是穿了一身中山装的老爷子。 他反倒又婉拒了:回头我在南方给您拿点好的,这茶真不是那么回事儿。 宋知尽量不去看后面的方成衍,迅速转头回去:如果您非说是陈茶也可以,但是您的茶是乌龙。您可能有所不知,它不是别的发酵茶,和白茶可不一样,民国?一百年?早就生霉了! 程开祖百口莫辩。 刚才要买茶的企业家也因受愚弄而面露怒意。 程老板。宋知目光炯炯地对他说,我们一起在灵山县的时候,您就是这么跟我说的。 茶业是暴利行业,不用穷讲究。学学囤货炒价,比什么都顶用。 您现在还真是自己上手了。他还算客气地说,我跟您认识一场,本来没打算拆您的台的。 别人卖茶叶,爱怎么推销就怎么推销,有钱人的钱要怎么花,就怎么花。他管不着! 可他偏偏听到茶痴两字。 那宋知,便要亲自过来问候一下了。 很抱歉,影响到你挣钱。不过我一听别人往自己头上冠点什么茶痴的头衔,就实在听不下去。 您背后的游资推手宋知垂下眼睛,拍拍那块茶砖,上面扑簌簌地掉起叶子:怎么会这么粗心急躁呢?拿这样的茶叶出来炒?他很需要钱吗? 他的语气像在探听,又好像在故意说给谁似的。 宋鼐鼐昨天的电话让他明白,自己已被秦淮认出,那他现在便什么都不怕了。他轻蔑地笑起来,带着一种无可名状的快感:您的茶案、茶宠家伙式儿倒是挺齐全呢。 不过您真的算是茶痴吗?该不会 他终于看向座位上的秦淮,不再指桑骂槐:那也是炒出来的? 我看您不该叫茶痴,改叫茶叶投机客好了。 但是您得知道。 这世上的傻子。年轻人的神情忽然变得冷峻,真的没那么多。 这话不知是否仅是表面的意思。 秦淮冷冷地笑,宋国啸的儿子还真是能言巧辩。 企业家们也回想一番,秦淮的确是在拍下天价茶叶之后建立的茶叶公司这么一串 他们眼见着秦淮和宋知针锋相对地相持着,四周的空气都凝固了。 陈柏宇他爸率先走过来,在两人中间打起了圆场:别和孩子计较。 这儿是吃饭的地方,咱们不要谈生意。 孙区长也从一旁站起身,没理秦淮,对宋知笑眯眯地说:小兄弟,你怎么还有这本领? 消消气儿,待会儿我请你吃顿好的补补。 方长云也走过去撑腰:五百炒成八千万?你们是不是太猖狂了!? 方士宏还带着方成衍亲自上前,竟然还同宋知握了手:宋知,对吧? 中年人朝他微笑,脸型和方成衍如出一致:我是方长云的儿子,方晟的哥哥。之前家父的事,我还没亲自向你表达感谢,刚从国外回来,今天竟然在这里碰到了 他继而面容严肃地对秦淮说:秦董,事情是你们先挑起的,该怎么解决就怎么解决。 存在欺诈行为的话,那就不用多说了。 一个区长,一个税收局局长,一个首富之家。 几个大人物,站成一个微妙的阵型,挡在宋知面前,与秦淮隔开。 企业家们一边吃饭一边看,还疑惑,这年轻人怎么在区里混得这么开?大商人、大政客怎么都跑出来护他? 所有人的目光,都在他身上停留。 陈柏宇靠在椅子上,也稀罕极了:宋知都成天在外头招什么人呢? 秦淮眼底暗光流转,不怒不喜,看不出情绪。 凭空蹦出来一个宋知,把事情搞得冷落收场。千万应收账款成了一笔坏账,他的投资公司复苏之路,彻底成为梦幻泡影。 秦淮缄默许久。 从座位上起身,转身离开会场。 程开祖想要跟上,但是立即被他杀过来的眼神制止了。 一旦跟上,在刚才推销时,他们二人的配合才会让人笑掉大牙! 程开祖只能坐到原来的座位上,在忍耐了十分钟的冷眼之后,从会场灰溜溜地离开,回到公司。 走进办公室。 程开祖看到里面的景象,知道秦淮已经发过一次火了。他把东西摔了一地,不同质地的高尔夫球杆或折断,或弯曲,模拟球场的草皮被踢得不像样子。 脖子上的青筋全然暴起,秦淮坐在转椅上,势要把人生吞活剥。 程开祖心知没办好事,说话有些气虚,叫了一声:秦董。 宋知和方家,是什么关系? 还不去查! 一出闹剧结束之后,孙区长和方士宏又亲自来宋知的饭桌上敬酒,还给他们补了几个菜。 兄弟仨吃得酒足饭饱,准备拍拍屁股走人。 陈柏宇说要去跟他爹说一声,项彬则去楼下开车。 剩宋知独自在走廊上等着。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而叹一口气,背过大厅方向,朝外面光怪陆离、灯红酒绿的夜景看去。 结果下一秒,被人猛地拉在墙上。 宋知吓了一跳。 来人熟悉的气味叫他身体放松下来。 一瞬间,又让他为自己的改变而感到恼怒。 作者有话要说: 第86章 秀萃明湖 富丽堂皇的长廊上不时有侍者经过, 好奇地往这里看来。 宋知后背贴在墙上。 酒店精心摆放在墙角的香雪栀子传来一股好闻的气息,与男人西装上飘来淡淡的烟草味交织在一起。 他与男人对视,冷冰冰地问:怎么? 方成衍挡住宋知的去路:为什么贸然和秦淮对峙? 宋知说:我乐意。 依旧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态度。 宋知。 男人沉默良久后开口:有时候, 我真想让你学会害怕两个字怎么写。 话里颇有无奈的意味。 他似乎拿眼前的人很头痛:秦淮公司破产,正走投无路,所以他们才会炒茶。 宋知的眼睛亮了亮, 秦淮破产? 你坏了他们最后的渠道。 我们之前聊过, 他们是怎么发的家,对吗? 宋知直视他,语气也平静很多:方成衍,我已经跟他杠上了, 从一开始就杠上了,我也从来没准备躲。 他把男人撑在墙上的手臂推开,还没走出一步,又被方成衍拦腰截回来。 宋知恼了:怎么?我不想让他好过!给我大哥报仇!有错吗? 没错。 方成衍告诉他:保护好自己。 别一直这么勇敢。 谢谢方总裁。他讥讽地回应:用不着你管。 宋知转身离开。 陈柏宇这时也从大厅里出来, 见宋知脚步飞快地往电梯方向走,而方成衍站在走廊一边。两个人谁表情也不痛快,他疑惑地审视方成衍一眼,跟上宋知的脚步。 项彬从地下车库开车用了好半天时间, 宋知和陈柏宇则在马路伢子上站着等。 没过一会儿, 一辆黑色的汽车专门停在他们俩面前。方长云摇下车窗, 露出笑得和蔼的脸:小知, 我们公司明天开年会,你要不要再来吃一顿啊? 宋知:年会吗? 对,公司年终要聚餐, 饭菜不比这家酒店的差。老爷子说。 宋知拒绝了:我明晚还有别的事。 方成衍出现的地方, 以后他都不会去了。 我们公司还包了场烟花表演, 挺热闹的,带上你的朋友们来看吧? 方长云看向陈柏宇,后者对长辈礼貌地笑笑。 也不去了,谢谢您。 陈柏宇还挺积极,在一旁撺掇他:去呗! 不去了。宋知说,提前祝您春节快乐! 那成。 方长云见他状态不对,不再多作邀请。 第二天晚上。 世纪地产在企业名下的餐厅开年会。 会场前方,铺设了一个阔大的舞台,周边装置镁光灯和舞美道具。 有意愿上台表演节目的员工在下场之后,舞美道具突然射出明亮窜动的火星。穿针织连衣裙的女职员笑着从那附近小跑逃离,生怕火星溅到自己的衣服上。 员工们按部划分位置,来回端酒。 一派其乐融融的氛围。 他们知道,待会儿公司顶层会有烟火表演,是放给全城看的。等到明天再上半天班,就彻底放假啦! 恋耽美 京味文小茶爷和豪门霸总he了免费阅读-京味文 他们的方总裁是今日的主角,为了表现得随性、平易近人一些,他穿了一身休闲的衣服,俊朗挺拔,灰白色大衣里是深灰内衬,里面依旧是西服外套,浅蓝道白衬衫,左手腕上戴了一款休闲风的黑色皮带手表,可见今天日子的不同。 会场热闹极了,各个部的职工都坐在一桌聊天,十分和洽。 一小时后,员工们的表演环节终于结束。 方成衍起身,上台讲话。 台下响起剧烈的掌声,他拿着杰出员工的名单,一个一个念出他们的名字。 年终奖金陆续颁完,几乎每个员工都拿到了奖金,多的少的,大家都很高兴。 他们都很满意公司的待遇。上班时,方总裁与大家总是保持适当距离,但是大家都知道,他出身很好,富有修养,人也很好相处。 最后一批员工走下台阶后,有个职员大胆地冲上舞台来,要向同办公室的女生求婚,还请方总裁做见证人。 方成衍把手里的名单放下,体贴地走上前。 那职员单膝跪地,朝被推上舞台的女孩递出手中的戒指:你愿意嫁给我吗? 女孩子脸红地点头。 现场欢呼尖叫声瞬间乱作一片,方成衍又给这对职员包了大红包。 就在这时,有人带头起哄: 老板,我们老板娘呢? 韩秘书从南方回来了,坐在离舞台最近的那一桌,问:您异地恋终于结束了吧? 对! 外派在清源的员工附和:我们在那边儿都疑惑好久了! 什么时候给我们见见?漂亮的前台小姐妹们坐在一起,告诉他:方董事来的时候,我们口风都把得死紧呢! 方成衍还在微笑:多谢大家替我隐瞒。 大家团团笑起来,一起起哄:那老板娘呢? 饭桌上有人高喊一声:明天最后一天上班了,让我们看看吧!方总! 有没参与过八卦的,问现在是什么情况 你没听说吗? 就是方总在大厅里为他擦眼睛的那个! 那个帅哥? 职工们的眼睛闪烁着八卦的冲动,七嘴八舌,探究的、兴奋的眼神,一瞬间都向方成衍投来。 只有当事人自己知道,不会有这样的机会了。 改天。 总裁走下台阶,坐回自己的位置上,明明脸上还在与人言笑晏晏。可身形分明带着一股忧郁的、想要自我毁灭似的气质。 聚餐尚未过半。 餐厅大门外,方长云走进来,他身后跟的不是方晟,而是一个女孩 烟花没开始吧?方长云问。 方成衍起身,给他拉开椅子:没有。 认识认识,成衍。方长云掩盖不住脸上的笑意,一屁股坐下来:谭连长的亲孙女。 女孩岁数约莫二十五六,清汤挂面长发,肩膀瘦削,很有书卷气,对他了一声说:你好。 方成衍点头:你好。 简单打过照面后,方成衍把他们二人安排在一个好位置,便起身去外面和主管们谈话,没再回到座位上去。 方长云一边给谭连长的孙女介绍方成衍的丰功伟绩,时不时往外头看,他叫方成衍过来,结果见对方在那里推杯换盏,应也不应。 方长云面有愠色,心说平时也没见他这么爱喝,怎么现在反倒跑去主管一桌,跟人喝起酒来了? 故意的! 又过了一会儿,在职员们酒足饭饱,畅聊之时,巨大的落地窗外,嗖的一声,平地冒出窜天猴。 两秒后,黑暗的帷幕沉寂不复,在纯黑色的幕布上,霎时炸开一朵庞大、壮丽的花。 银白色夹杂蓝粉,又透露出紫红,瞬息万变,纷纷急速坠落,拖出无数道亮丽的影子。在激动的响声中,整个北京的上空都被焰火照亮。 所有人都在向外看。 开始了? 咱们去顶楼看吧!员工们纷纷拿起自己的外套,准备去往楼顶。 方成衍也在往窗外看。 烟花的确营造出浪漫的氛围。 老爷子很懂,所以这个时候带他的那位娃娃亲对象来。 方成衍!方长云喊。 你负责把人带上去。 老爷子不懂。 在离开的人流里,他的孙子怎么还站定在那里。一动不动地往窗外看,变换的光在俊脸上一闪一闪。 装失聪呢他! 没关系,我过去吧。谭娇娇来到方成衍面前,头一次来你们这儿,可以带我上顶层去吗? 方成衍这才回头看,说:可以。 两人终于能单独相处了。 方长云目送两个年轻人走出门,长吐一口气。他还在饭桌上坐着,端起一小盅白酒喝掉,也不准备上楼。 顶层边上已经占满人。 方成衍和谭娇娇站在后方,他们话题少的可怜,女方的聊天契机无非一直在你爷爷我爷爷上打转。 紧接着,天上又有新花样的烟花出现。 它们先凌乱地几声窜至天上,抵达最高点,短暂停留一秒后,啪地一声炸开,亮白色的火星落下,像是拖着长尾的流星。在数秒后,又分别倏地绽出五六个小的烟花,一瞬间,夜空明如白昼。 还有子母烟花呢? 好漂亮。 大家都在称赞。 烟花绽放、又灰飞烟灭,各种斑斓的色彩,投进眼睛里。方成衍一直在抬头看,却没什么表情。 一旁的谭娇娇收回眼神,她一直在观察他。 虽然对方很冷漠,但没关系,毕竟是第一次见面。 方成衍很英俊、很绅士。刚才跟她说话时常常会停顿,就好像在总会忘记前半句是什么。他一直都在看烟火,没把头转过来过,似乎一点都不走心。 她主动说。我听您爷爷说,我们定过娃娃亲? 我爷爷已经过世了,如果不是他上门,我恐怕一直还不知道呢。她在笑:咱们家里的老人还真是古板,这都什么年代了 是啊。 谭娇娇说了一堆,等来这样一句回复,神情变了变,又化作端庄大方地微笑。 秘书小姐一早发现方总竟然带着别的女人来看烟火,竖起耳朵往这边偷听。 前台小姐妹问:什么情况啊? 秘书小姐说:好像是方董事长带过来的 和帅哥分手了!? 还是我们情报错误?帅哥只是朋友? 身后的烟花声音很大,八卦女孩们的声音也在不由自主地拔高。 天哪! 秘书小姐的八卦最刺激,搜集得也最多,她板上钉钉地说:不可能啊! 怎么不可能? 你是不是还藏着什么消息没说? 秘书小姐犹豫再三,最后告诉她们:我半个月前,进办公室,看到总裁哄人家帅哥睡觉呢。 她嗓门过高,身边的同事差点也要跟着小姐妹们惊呼。 你看方总,看烟花,不看她。 那女人不会有这待遇的。秘书小姐很肯定。 就在他们嘀嘀咕咕之时,人群里的韩秘书看了一眼手机。 他神情瞬间亮了,朝方成衍的方向迅速走过去:方总。 秦淮那儿有动静了。 方成衍微微皱眉:怎么? 宋先生抓到的司机,终于在牢里招了。 说是秦淮指示他干的,秦淮现在被传唤了! 天大的好消息。 知道了。 方成衍转过身。 谭小姐。 他这才肯对自己投来一眼。 您忙吧。不等对方说出借口,她先大气地回答。 方成衍说了声抱歉,叫来秘书小姐,要她跟客人作伴。 韩秘书和总裁一起往楼下走,又回到公司总部。 还没查明秦淮那边的情况,方成衍却在自己的办公室门前,等到一个人。 张令泽独自一人守在门口。 在看到方成衍出现的一瞬间,他叫了一声: 方总裁。 破天荒,头一遭。 不含戏谑挑衅的意思,只是一声单纯的方总裁。 方成衍先打开门,对他说:请进吧。 有什么事? 张令泽几度张不开嘴。 他攥紧拳头,开口道:我爸他公司破产的事 嗯?方成衍在转椅上坐下,轻笑一声:这么快吗? 张令泽问:你是不是打算收购? 方成衍抬眸看向他。 张令泽稳稳心神,恳求对方:能不能让我父亲留住职位? 方成衍觉得不可思议,他怎么会拉下脸,跟自己说这种话? 不能。 方成衍不打算跟他废话:我是打算收购。 男人接过韩秘书递来的手机,对着屏幕一边快速浏览,一边说:但至于你父亲,我希望你用脑子想想。 张令泽很是着急:方成衍,我爸没有危害到你实际的利益吧,而且 对方有更要紧的事,专注地看屏幕,没有理他。 我爸对程开祖和秦淮也是恨之入骨。 你可以考虑 韩秘书打断他:麻烦您安静点,张先生。 就考虑一下?啊?他往前走了两步:他干了十几年,投资公司你们会打理吗? 秦淮的手段他也学了不少! 韩秘书觉得吵闹,实在听不下去了,告诉他:秦淮就要入狱了。 我们已经成功,也完全不需要您父亲合作。 张令泽更来劲了,喊道:方成衍! 我真是来和你求情的! 那天晚上的事,我希望你高抬贵手。 方成衍对着屏幕陷入沉思,他正想抬头问韩秘书,秦淮什么时候去警察局? 那边备受忽视的张令泽忽然来了一句:你不就是喜欢宋知吗!? 方成衍把视线投过去。 我告诉你那晚的实情,你给我爸一个机会,行吗? 方成衍眼神微眯,不知道他要搞什么名堂。 男人微微坐正,把手交叠,放在桌边,放在一如跟人谈判的时候的习惯动作。 张令泽有些激动。 他没有工作,挥霍无度,全靠父亲在投资公司高额的年薪。 副董的位子已经没了,现在只是普通职员,如果这职位也丢了,就什么都没了 宋知出车祸以后,唯一一次主动给我打电话,就那么一次!还被你看到了! 外面的烟花还在噼里啪啦地乱响,听上去真是烦心至极。 什么? 那天他跑来找我,是来讨要说法的,我们私底下没见过面,我都害他变成这样了,他怎么还会来见我? 方成衍瞳孔收紧。 宋知说,他说张令泽面色灰白,好像说出这句话,就彻底对敌人承认自己是失败者一样,承认自己的无能。 和我在一起,是他这辈子最后悔的事 男人倏地从转椅上站起来。 我爸他 喂! 他看到方成衍带上大衣,急匆匆地走出去。 刚打开门。 外面的长廊上,老爷子带着谭娇娇找过来,强硬地叫住方成衍。 正好。 你开车。老爷子发号施令道:你把娇娇送回去。 方成衍从他眼前走过去,跟没听到似的,绕过他们,走进通往下层的步行梯。 方成衍?方长云又喊他一句。 嘿!装都不装了!敢这么违背他爷爷的命令? 方长云气沉丹田,喊他:方成衍!!! 你干什么去?他直接跟过去,趴在护栏上叫了好几遭。 家主的地位受到冲击,他还没被方成衍这么忽视过! 背影转眼消失了 他去哪儿?老爷子问。 韩秘书一头雾水,也说不知道。 得。 老头实在拉不下脸,转头对人女孩说:不好意思啊娇娇。 小韩。 拜托你把人家送回去吧 作者有话要说: 呜呜作者也要开学了。 本想在寒假完结的,这速度,做大梦了。 第87章 竹里煎茶 一路开车赶到宋知家。 敲过家门以后, 前来开门的,是陈柏宇。 宋家的大嫂正对门口坐着,旁边是一张麻将桌, 看到来人时,忙喊他进来: 小方?你怎么过来了? 陈柏宇打量一眼方总裁一身新行头,还嘴贫:方总今天这么帅啊? 方成衍没有回答, 看上去有些焦急:宋知在家吗? 怎么了? 他刚出门, 买骰子去了。陈正蓉向对方指指麻将桌中央的圆盘。 宋知最近不大开心,老是约他们没日没夜地打麻将,把里面的骰子都转裂了。 牌桌旁还坐着一个身材较胖的人:宋知出去才没多久,要不方总先跟我们来一把? 方成衍并不认识对方, 婉拒:我不太会。 没事儿,上手就会了,我们正好三缺一。陈正蓉也叫他过来,还说:替宋知来赢两把, 他今个儿输惨了。 宋家大嫂热情地拍拍板凳,门口的男人往楼下再次看过一眼,见人尚且没回来。只好走进门,在她旁边的位置坐下, 给他们凑起人手。 起底十块, 带倍数。 方成衍仅打了两圈。 第一把清。一色带通天, 第二把开牌就自摸大春天, 让陈柏宇连牌都没摸一张。 好一个我不太会。 陈柏宇脸都绿了,本来想宰宰方成衍这个有钱的,结果自己肉疼地把翻了几番的钱递过去, 说什么也不肯跟方成衍玩了。 方成衍在宋家等了二十分钟, 每分每秒都心火焦躁, 二十分钟像是过了二十年似的。 他不时地看向腕表,过了一会儿,在别人疑惑的注视中,又急不可耐地起身,去楼下等。 单元楼前的光线昏昏沉沉,声控灯明了又灭,男人的脚步来回挪换,从未有过的愧疚自责一时充斥整个内心。 在得知真相后,男人才发觉自己犯下何等愚蠢的错误。 他一瞬间方寸大乱。 不知等了有多久,小茶爷的身影终于从光影黯淡的尽头一步一步浮出。他垂着眼睛,在盯地面走路,看上去就好像正在思索什么事情一样。 恋耽美 京味文小茶爷和豪门霸总he了免费阅读-京味文 方成衍内心翻涌,心中的懊悔更严重了。 宋知。 被叫住的人脚步顿住,在看到来人的瞬间,脸色从平静在短暂的时间内,变换为不耐和厌烦。 噢,是方总裁。 铺天盖地的自责已经快要吞没掉方成衍,他向对方低声说道:对不起。 宋知不动声色地与方成衍拉开一点距离,依旧用那一双澄澈的眼睛抬眸看他,平静地问:对不起什么? 方成衍扶住对方的双肩,解释:我以为你还在和张令泽见面。 宋知又噢一声,安静了好一会儿,问:你们这种成功的商人 是不是心眼儿就挺多的?什么也得提防着? 方成衍说:我听到你对他说你不喜欢我。 心都被你搅碎了,宋知 说不喜欢他? 宋知微微皱眉,好像忽然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片刻之后,他叹一口气,把对方的两手推开:就这样吧,我这两天想的很清楚。 在你这种精明的商人面前,我就像是傻冒儿一个。他脸上的表情十足认真,眼睛也明亮极了:我以后不会陪你玩了,方成衍。你让我觉得 无聊、乏味,现在跑来找我,又很可笑。 方成衍的身形仿佛凝固了似的,喉结动了动,彻底说不出话。 你不用对我说对不起。宋知的样子就像在完全看一个陌生人,没有流露出任何的怨恨或其他多余的情绪。 那天在书房,宋知跨坐在男人的腿上,眼神充满爱意和近乎卑微的哀求,对方不懂得珍惜,在短短几天之内,他也能生生把它们抽离得彻彻底底。 谁要让他伤心,谁就被判了死刑。 宋知插在口袋里的手在摸一颗方方正正的骰子,把它翻面再翻面:上次是我不对,我不该不提前问过你,就那样跑到你家里要说法。 所以是我自取其辱,怨不得别人。 以后我不会再去你们家了和老爷子的关系,也不准备维系。 方成衍不可思议地望向他。 只要和他维系,就意味着我总有一天还要见到你,你也不用想着用他来捆绑我。 宋知。方成衍的神情很是受伤。 别再叫我,也别来找我。方总裁这么厉害,不要做招人烦的人。 宋知把话丢在冷风里,绕过他,走开。 楼道里传来脚步声、开门声,又传来砰的关门声。 声控灯还在男人身后亮着,照出暗黄的一隅,在方成衍的前方坠下一道浓黑的影子。 又在死寂之中,忽然全数湮灭在黑暗里。 男人独自站在原地,懊悔锥心。 早上六点半。 项彬匆匆忙忙打电话过来:小知!贾守志招了! 宋知还在半梦半醒的状态,一下掀开被子坐起来:什么? 昨天早上,我们局里得知他母亲被秦淮放走了,我们把这事告诉贾守志,他才肯招! 大队昨天传唤秦淮,一直没有等到人来,结果到了晚上接到消息,说秦淮畏罪潜逃!我们找了整夜,忙得脚不沾地,我这才有空跟你打电话。 真服了!项彬的声音疲惫至极,又很激动:正清查他东西呢,这家伙名下的资产多得还查不完! 宋知在屋里来回走,他焦灼地问:项彬,你有没有在他的东西里,看到过钥匙什么的? 工厂旁的那间地下室。 缺一把钥匙。 钥匙?项彬回忆半天,说没有。 听筒好像被项彬放下了,里面传来悉悉索索的动静,过了半天,项彬才小声告诉他:还找到方成衍公司的合同。 项彬说完这句话,自己也意识到什么:你记不记得前阵子那个走丢的外国人? 宋知刚要说记得。 对方又被同事的说话声打断了。 几秒沉默之后,项彬叫了一声:小知 嗯? 还有你大哥的照片和资料。 宋知很坦然地接受这一信息,问对方:你在哪里?我能去吗? 能。我马上得去方成衍的公司,问他们合同的事。 好。 宋知挂掉电话,觉得一阵头疼。 昨夜方成衍突然上门,如果再去,岂不又要见面? 匆匆洗漱、穿衣,下楼以后,他才发现,方成衍的车居然还停在他家楼下。 男人在车里坐了一夜,也后悔了一夜。 此刻与宋知视线相对。 后者愣了片刻,立刻装作没有看见。 他往小区门口走,打出租赶到方成衍的公司。 打开大厅的门一看,人来得真够齐活的 项彬和他的同事们。 方成衍的父亲和爷爷,还有一个穿藕粉色羽绒服的女孩。 而且,张令泽和徐汉霄竟然也在。 小知。张令泽率先看到他。 宋知从鼻子里哼出一个嗯给对方,一眼在人群中捕捉到项彬的身影。 他怕影响朋友的工作,没有过去打扰,仅在一楼的大厅找了个旮旯等着。 方士宏正在和项彬说话,他约莫五六十岁的年纪,说话时有股不容人反驳的气场,正在条理清晰地向警官们陈述分公司之前发生的事。 方长云看到待在角落里的宋知,要请他上去坐:小知,你在这儿站着干嘛?上去坐啊。 来找方成衍? 不是。宋知说,不了爷爷,我站一会儿,等我朋友。 走吧,非得站着?待会儿再下来! 宋知被拽住胳膊往电梯走了。 方成衍后脚才从大厅门口走进来,带着一身寒气。他看一楼的人沸沸扬扬的,站在父亲身边。 昨晚去哪了?方士宏问。 方成衍跳过父亲的问题:合同怎么说? 方士宏给他一个放心的眼神。 方成衍在望着宋知进电梯的背影。 去忙你的吧。父亲说。 方成衍赶到办公室时,方长云、谭娇娇和宋知已经在沙发上坐着了。 谭娇娇在方长云旁边,亲昵地给他剥砂糖橘。 老爷子脸上挂笑,接过橘子,一口一个好、真甜,结果抬头看到方成衍,立马就变脸:你昨天晚上滚去哪了! 什么都不管就跑了!他指指身边的谭娇娇。 你像话吗! 方成衍沉默地走过来,在宋知身旁坐下,视线始终在对方身上停留。 似乎有好多的话想说给他。 谭娇娇又在弄脆皮核桃,怎么也掰不开。 老爷子满脸怒意,对方成衍说:还不赶紧帮忙? 不用。谭娇娇十指掰得发白,微笑着说:我能掰开。 宋知默不作声地看。 方长云对他说:小知,我记得以前跟你说过,成衍的娃娃亲对象。 这个就是。 她也能跟你一样,能乐意听我讲年轻时候的事儿。 都是好孩子。他感叹完,不忘瞪方成衍一眼。 谭娇娇应声抬头,对宋知温柔地笑。 场面一时尴尬到极点。 嗯。宋小公子安静两秒,才答出一个短促的音节。 不知道怎么,方长云发现对方最近总是不爱接他的茬,于是也不好再多说。 宋知看面前的女孩孝敬老人,看了足足半小时。方成衍也坐在他身边足足半小时,期间还给他剥了砂糖橘,搞得宋知如坐针毡。 他终于等到项彬给自己打电话得到解脱。 宋知拿着响个不停的手机,像是得到了什么免死金牌,站起身:我那警察朋友找我了。 说我大哥的事,已经找到证据。 方长云一听,也由衷地替他高兴:那你快去吧! 宋知点头,往外走。 他心里火急火燎的,哪料到进入电梯,在电梯门合上的一瞬间,又被拦了下来。 电梯一直是他和方成衍之间不好的回忆。 宋知微不可查地皱起眉毛,看到男人的身影朝他紧逼过来。 我不和她结婚。方成衍说。 要尽早摆脱任何一条有可能的罪名。 宋知厌恶地躲开一步,但转瞬便被一条有力的手臂拦下,挡在墙角,把去路堵得严严实实。 原谅我吧。 我只想和你在一起。 男人紧箍住宋知的腰,像是怕对方从眼前失去一样,把他抱得快要呼吸不畅。 又钳起下巴,强吻过来。宋知伸手去推,但紧接着,他两只手被方成衍举高过头顶,单手牢牢按在墙壁上。 滚! 宋知拼命反抗,苦于力气不敌对方,方成衍的身躯挡住他,跟他妈城墙似的,怎么也绕不开。 后面是墙,前面是男人的胸膛,两只手又被控制住了。 他被堵得无处可逃。 舌头滑进来,十分强势,把宋知骂人的话全部淹没在吻里。男人吻得十分用力,不知道是从哪学来的本事,吻技越发熟练。在他的唇瓣上啃噬,贪婪地探索每一处,唇舌暧昧地纠缠,以至于两人唇齿间不时发出啧啧的水声。令人脸红心跳的水声经久不息,从顶层一直吻到电梯抵达一楼,久得宋知快要窒息。 直到提示音叮咚地响了一声,宋知终于拼尽力气,把方成衍推到一边。 他喘着气,狠狠剜男人一眼,擦嘴,走人。 别他妈没完没了! 宋知不想再跟男人多待一秒。 一走出电梯,一时间,大厅所有人的目光朝他集中投来。 方士宏不在这里,他在公司前方送警察们离开,厅内只有工作的白领们。 宋知被亲得脸红嘴肿,模样狼狈至极。现在一脸凶神恶煞,跟他们投来的视线一一对视。 他听到有人在嘀咕:正宫终于回来了! 我就说啊,那女的肯定不是。 宋知发觉他们的事被人知道,眼下更心烦意乱,又听方成衍还在他身后恳求:别走。 他真的怒了,顿住脚步,转身吼道:方成衍,你别摆得这么可怜!委屈的明明是我! 对方走过来,试图拉他的手。 别再碰我!宋知烦躁到极点,对男人这下好感全无。他用手连戳男人的心口,情绪激动地控诉: 你本来能的,是你自己不要!!! 现在、以后,你他妈做梦,你他妈休想! 方成衍的手非但没有松开,反而势不准备把人放走。 宋知看到谭娇娇竟然也从电梯里跟出来,立刻避嫌似的甩开男人的手,发自内心地说:我期待你结婚那天。 这次说的,不是气话,快结你的婚去吧! 宋知! 方成衍也快绝望了,他认真地望着对方:可是让我想结婚的,只有你一个!!! 周围一片哗然。 宋知涨红着脸,抬手。 随着清脆的啪一声响 男人的俊脸上留下一大片红印。 作者有话要说: 脖子以上。 审核员求放过。 我现场作法。 BYS,BYS,BYS。 第88章 龟背起纹 如果说刚才围观的白领们还在小声地讨论, 那么现在,这凭空出现的一耳光叫热闹的一楼鸦默雀静。 所有人的脚步瞬间顿住。 把探寻的眼光锁定在两人身上,以及他们高高在上的总裁被打偏到一边的俊脸上。 天哪。 这 他们尚未从震惊中缓过神, 却见宋知出了一口恶气,洒脱地大步走开。 谭娇娇在后面看到全程,方成衍那声热情过头的表白也让她的脸色倏地变得十分难看。 原来男人不是高冷、沉闷, 是他心里有喜欢的人罢了。她拧眉望着方成衍的背影, 饶是再怎么大方,现在也装不出来一副端庄自得的模样。 谭娇娇的爷爷去世比较早,从来跟她提过什么娃娃亲的事。后来方长云找上家门,她打听了条件以后, 才答应去见面。本也想嫁进富有的商贾之家,所以昨晚在方家听老爷子说公司出了事,第二天早上便主动要求跑来。 可现在这情况,到底算什么!? 张令泽和徐汉霄站在门口, 眼瞅宋知浑身戾气地迎面走来。 正没好气。 徐汉霄笑起来,刚呦了一声,还没开始阴阳怪气呢。宋知看徐汉霄在那里准备嘴贱,折回来, 也顺手啪地赏了他一个大嘴巴。 徐汉霄人都被打傻了, 口腔里新装的烤瓷牙又开始有松动的迹象。他捂着脸, 在别人的公司里放声尖叫:宋知!我他妈跟你打个招呼。 你打我!? 他伸出细长的手要回敬过去, 结果被宋知一把攥住,又一耳光甩过去。 啪! 清清亮亮。 全大厅的人都惊了。 那连长的孙女也被唬住了。 欠耳巴子抽的。宋知低声骂了一句。 他一直觉得打人耳光挺娘的,所以一直用拳头, 结果今天上了手, 才发现这么爽。 小知你怎么还打人?张令泽拦在他们中间。这次他护住了徐汉霄, 因为他发现,宋知变得跟原来完全不一样。 后者同样狠狠剜他一眼,整个人跟火药桶似的。张令泽被这眼神杀到,也不由得往后退一步。 在众人的视野中,宋知走出公司大门,往警察堆里去了。 秘书小姐在手机上看到前台姐妹发来的消息,老早就从顶层冲下来:我之前是不是跟你们说过,我看他就感觉不好惹 小姐妹们也看得一愣一愣的,干巴巴道:是呢 方总好可怜啊 她们说着,把目光重新投向大厅中央,围观的员工们逐渐散开,只有方成衍还孤零零地站在原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张令泽厚着脸皮走上前: 方成衍。 看到情敌吃亏,他心里爽的不得了,但现在,张令泽必须摆出一副求人的姿态:我昨晚是真心实意想跟你道歉的,从头到尾都是我们的问题! 只要你一句话,我们父子保准以后尽心尽力,为你排忧解难。 你看,你现在都能轻而易举地收购秦淮的公司了。我爸工作的事还能有周转的余地吗?张令泽眼巴巴看着他,语气放得低声下气,哪里还有以前的模样。 秦淮公司垮了。 张鸣彻底失业。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今早上又遭到警局传唤,说是什么地产公司合同的事,要他爸走一趟。 恋耽美 京味文小茶爷和豪门霸总he了免费阅读-京味文 张鸣一听,老脸煞白。为了保险起见,还叫张令泽把他们家的财产都转移到一个灰色账户里,这两天为了避风头,也没办法开豪车出门,所以还是叫徐汉霄送他过来的。 张令泽向他保证:方大总裁,我爸在这投资这行干了十年,洽谈、外派他什么都能干。你放心,如果你收购秦淮的公司,他以后在公司里,绝对唯你马首是瞻! 我不需要他的马首是瞻。 方成衍抬眸,冷冰冰地看他:不用劳烦你再跟我白费口舌。 方总,我知道你人一向大度。张令泽依旧在乞求,还源源不断地向男人抛出新的诱饵:我爸能站出来为你指控秦淮,你公司和外国公司的生意不是先暂停了吗?到底是谁给秦淮吹的耳旁风,我爸知道! 而且你要想彻底扳倒他,秦淮干的什么烂事,我爸都门儿清。 只要你放话,我爸全告诉警察,给你增加赢的筹码。 没有你父亲,我依旧可以办到。方成衍告诉他:你父亲的工作,会由接手的负责人来管,一切看他意思,我不会插手。 张令泽的眼睛里忽然亮起一点希望,不会插手?这是什么意思? 随后,他听到男人说:但是,我有一个附加的条件。 什么条件? 张令泽大喜过望,满心期待:你说。 他看到男人的眼神不带一丝感情地扫过自己的左臂,张令泽心头顿时产生一种强烈的、不好的预感。 把纹身洗掉。声线冷淡,充斥着漠然。 张令泽哽了一下,问:这和我爸的工作有什么关系吗? 方成衍的心情差劲得很,转身要走。 张令泽咬了咬牙。他早知道的,方成衍总是装着一副好人脸,实际上折磨人、羞辱人的办法多了去了! 眼下的情况已经火烧眉毛,他爸还在警局待着呢,不知道有没有个三长两短!张令泽打碎牙往肚子里吞,追上去:就没别的条件吗? 什么都行! 就这个。男人说。 张令泽面露难色,顿了顿:宋知还没见过这纹身。 男人像是听到什么可笑的事情,尽管英俊的脸上还留有一片红印,带着这处伤,他居然还能对情人的前男友轻笑出声: 你还不明白吗? 我就是要宋知看不到。 张令泽攥紧了拳头。 宋知找到项彬,对方的调查工作已经快要结束。 对不住,兄弟。项彬低声对他说,工作性质,关于你哥的东西,刚收走,还不能给你看。 我明白。 不过证据充足,你可以放心。 你头一次找贾守志以后,秦淮还派人联系过他呢,通话记录也能翻出来。 那就好。宋知像是被喂了一口强心剂,满心等着秦淮受死,找到秦淮人了吗? 没有。 秘书说他去外地看病。 我爸很重视,说这老妖魔十几年前逃法检就是这么干的。现在我爸混上局长,不会再让他再把以前的事重演一遍。 嗯。宋知应了一声。 那等今晚,我去你家里找你说。 好。 辛苦你了。 没事儿。 宋知看着项彬上了警车,自己也准备回去。 他在路边心神不宁地等了一会儿,没过多久,一辆出租缓缓驶到他面前, 宋知坐上后排:怡汇花园。 车缓缓开始行驶,宋知一大早被搅得心神不宁,眉头始终紧皱。 贾守志已经招了是谁指示他这么干的,算是人证,再加上警察在秦淮的办公室找到了跟大哥相关的资料,可以再次去上诉了。 可是张鸣那晚提到的纸又是怎么回事?那座灰蒙蒙的工厂,到底有什么秘密,要大哥这样把它嘱托给张鸣? 想不通。 出租行驶过两个街区,他还在沉思。 忽然之间。 宋知整个身体向前扑了一下,紧接着,出租车不受控制似的,车窗外的视野开始变幻、平移。 感觉好像在蹬一条掉了链子的自行车,失去阻力,双脚蹬空。 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 宋知愕然地往车窗外看,发现车头的视野竟然慢慢地转为横向。 车后逐渐有什么勃然大物压上来。 他看清了,呼吸停滞。 有一辆重汽卡车正在推着出租缓缓前进。 早上的清爽褪去,人流和车流让城市的路面回温。才刚刚过了十点,老天本是要在中午大放其芒,结果大气不知从哪飘来一阵冷气团,居然让北京的天气播报变成了雨夹雪预警。 日中投资公司内,程开祖在收拾秦淮顾不上的烂摊子。 每个员工都在座位上收拾自己的东西,全然一副人走茶凉之景。看着他们因失业而神伤的模样,程开祖忽然觉得如置梦中。 刚来北京的那段日子里,他住在阴暗潮湿的地下室里,那里没有窗帘,每天睁眼都要直面强光。程开祖常常会梦见这样的情节 他回到南方,站在自己的一众员工们面前,双臂振展,告诉他们,公司被拯救回来了! 可是,不会有这么一天了。 是方成衍让他多年来的心血化为梦幻泡影。 想到这里,程开祖眼底闪过一丝精光。 自从出事以来,他一门心思揪出商业间谍,没有一天歇着! 现在对着收拾东西的职员一众,程开祖计从心起。 他指挥就近站着的一位助手:去把大厅的门锁上,一个人也不许放走。 江龙。 后方戴墨镜的人立刻上前一步。 打电话给秦淮。 告诉他,程开祖希望他向撤过单的那家企业说,向他们重新约一批订单。 公司已经倒闭,现在员工们的集合是他能抓住的最后一次机会。必须揪出和方成衍串通一气、吃里扒外的内奸! 程开祖吩咐过后,在无数张办公桌前站定,清了清喉咙:大家。 我有一个好消息! 日中投资公司和之前那家毁约的企业洽谈成功,我们又有新的项目了! 员工们都在看着他,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除此之外,我们还吸引了新的社会融券。只要再坚持一天,公司就能度过难关,像以前一样运营! 他扯出笑容,脸上松垮的皮堆在一起。 甚至挥舞起手中一份不知名的文件,表现得煞有其事,宛若秦淮的公司真能死而复生一般。 不远处的单间办公室内,杜修凡正冲程开祖而坐,听到这消息,表情有一刻的松动,但立刻恢复原状。 大家把东西放回去吧,等过了春节假期,彼此还能再见到! 职员们不用失业了,他们互相对视一番,眼里冒出光亮,开始为之欢呼、呐喊。一瞬间,有惊无险的痛快和兴奋的热浪充斥整座大楼,如潮水般吞没每一个人。 江龙。 程开祖神色凝重。 现在盯着。 谁会接起电话。 他在原地谨慎地窥探着,不放过每个人的动作。 几分钟过后,在离他几步远的办公室内。 杜修凡的手机响起。 瞥过一眼,是方成衍通融过的那家撤单企业的负责人杜修凡谨慎地环视四周、接通。 程开祖的视线停留在场内的每一个人身上,在高度集中的狠毒窥视之后 他看到两个人拿起了手机。 一个是待在角落里的法务实习生。 一个是身居高层的杜修凡 程开祖神色豁然,如梦初醒,转而又不屑地嗤笑一声。 找到了。 他对身后的墨镜说。 第89章 云头翻液 把事情向秦淮交代过后。 没过多久, 对方向他发来一个地点,要程开祖把这两人带来。 后者很清楚,这处地点藏匿了秦淮不可告人的秘密。他跟了对方三个月, 每次通电话时,但凡牵扯到这地方,秦淮就会避开他不谈。 可今天, 居然会主动告诉他? 程开祖在手机上点开位置, 二百公里外,附近显示的建筑定位数目缺缺。可见,是个人烟稀少的地方。 他不确定秦淮是否还有利用价值,重建地产公司的愿望如今看来也更加渺茫。如果再助力一把, 会不会好转,这种事谁也说不清。 但秦淮一旦被抓的话 他自己也脱不了干系。所幸这几个月,他行事还算谨慎,唯一牵扯到法律的事便是对那个外国人的谋杀。不过他当时怂恿秦淮让张鸣去办, 还有他往身后瞥过一眼。 还有江龙,这个从南方跟来,对他忠心耿耿的市井流氓。 眼看风谲云诡,事情越来越复杂, 继续站队还是及时跑路, 是个再紧急不过的问题。深思熟虑一番之后, 程开祖仍旧觉得这几个月来的努力不能白费, 他下定决心,一旦风向不对,立刻抽身, 离开北京。 紧接着, 他扣响杜修凡办公室的玻璃门: 杜主管, 还在忙? 杜修凡握着笔,从文件里抬头。 公司都这样了,杜主管还真是尽心尽力。 程开祖站在门前,站姿悠闲:不过现在公司好转。 杜主管又能继续留在这里工作了。 程开祖紧盯对方的脸,很想知道他会怎么回答。 可惜这男人天生话少得离谱,不作回答,也相当符合他本人的个性。 有事? 他只冒出两个字。 杜修凡刚接完那一通电话,现在根本不敢掉以轻心。 程开祖突然来了公司好转的一出,导致他以为方成衍之前联系的企业临时叛变,倒戈相向,想要及时上报,以提防所有死灰复燃的可能。 结果那企业的接头人打来之后,却来询问他到底是怎么回事。 杜修凡很清楚,在哪个环节,一定是事情出现了偏差。 是这样的。 程开祖在他的办公室里踱步:上次秦董的山水画交易,乙方又谈了新条件,交易合同存在一点问题,还要重制。 现在出发。 带上那个法务实习生。 杜修凡心中警铃大作。 他几乎可以断定,自己潜藏的身份已经被知晓。 地点呢? 秦董的工厂。 这地方让人更加确信了。杜修凡的手依旧握笔,他保持一贯的沉着冷静,在程开祖来回踱步、背对过去的一刹,手上却飞快地把工厂两个字写在文件的页脚。 心知今天一定逃不过,但愿方成衍能发现他留下的东西。 程开祖很快转身回来,他低头看着地面,还在来回转圈。脚上的皮鞋穿了多月,已经有了折痕,由于没钱保养,变得失去光泽。 唉 他忽得弯下腰,把手肘支在对方的办公桌上,将杜修凡的文件扯过来,指着对方刚写下的两字,问: 这个地方,不知道杜主管听说过没有? 也和我一样,是第一次听说吧?那怎么办呢?程开祖很苦恼,把文件推回:我没有车。 都不知道该怎么去。 杜修凡觉得事态越来越危险,脑中正在快速盘算一个撇开程开祖,逃出公司的理由。 但来不及了 程开祖身后的男人不知什么时候从口袋里掏出喷了**的手帕,倏地扑过来,按在他的口鼻。 来不及发声,杜修凡已经失去意识。 送到工厂,你先动身。程开祖起身,对江龙说。 他把杜修凡的文件页脚撕掉,出门去找宋鼐鼐。 走到角落处,程开祖看了一眼桌牌,挂上微笑:叫鼐鼐是吧? 是。女孩回答他。 是这样的。 上次你拟定的合同出了岔子,秦董说,今天还得修改。 哪里有岔子?她问。 不清楚。程开祖说,又或者是新添了几项内容。 需要你过去。 宋鼐鼐垂下眼睛,很快抬起:我和杜主管说一声。 尚未等程开祖说话,她已经几步走出去了。 在办公室门口。 却没有看到杜修凡。 主管怎么不在? 程开祖从后面跟过来,解释:刚刚被人叫走,出去办事了。 此时,江龙正架着杜修凡,躲在办公桌底下。 宋鼐鼐看着程开祖,似乎没有起疑。她知道,这人一直是公司里一个奇怪的存在,身居高层,但模样很丑,说话有口音,但秦淮总是让他跟在左右。 我需要跟你去哪儿? 程开祖向她亮出地址。 这里吗?还真是有点远。她看着屏幕上显示的二百公里距离,心里却不由得地在想,难道,这里就是宋知和哲哥去过的工厂? 怎么去? 程开祖:我找辆车。 开我的车吧。宋鼐鼐干脆地说。 她去座位上拿外套和车钥匙。 程开祖瞧着她的背影,迈进办公室一步,对着那无人坐着的椅子说: 告诉别的主管,一个小时后再让员工们收拾东西走人。 底下传来一声是。 他说完,向外走去。途径那些傻傻以为自己不会失业的白领们,看着他们的笑脸,这次,程开祖的内心已经毫无波澜。 宋鼐鼐走到一楼大厅,还疑惑大门怎么是关着的。 直到身后的程主管叫保安室的人出来开了门,她走出旋转门的一刹那,外面的冷风袭来。 宋鼐鼐裹紧羽绒服,才发现外面的天变得阴沉沉的,天空青灰朦胧,有不知是雪还是雨的东西打在脸上。 上车吧程主管。 宋鼐鼐朝车位走去。 程开祖也果真像一个大老板一样,拉开车门,坐在后排的位置,娴熟地把她当成司机使唤。 为了那座神秘的工厂,宋鼐鼐心中充满希冀。她开了两个小时,一直到下午一点。 刚坐上车的时候,还和程开祖简单地打听了公司是如何经济好转的,之后,两人就再也没什么话说,只有车上的GPS播报声时不时地会响,还有她咕咕叫的肚子,一声高过一声。 宋鼐鼐心里七上八下。 不久前,她听婶婶讲了纸的事,便一心想找到这间工厂。后来从秦淮那里得知,宋知和付哲一起去过,在那里还发现一间地下室,可大门上的是精密的机械锁,寻常工具打不开。 里面一定藏了什么见不得光的事,如果真是那里,她又该怎么打探呢? 她忧心忡忡地望着前方平坦的路面,无意间往后视镜看过一眼。 恋耽美 京味文小茶爷和豪门霸总he了免费阅读-京味文 霎时凛然一惊。 竟恰好与后排的人对视上。 眼神充满审视和精明的亮光。 程开祖早在暗中观察着她。 杜修凡职位高,说这人是商业间谍的话,十分可信。但这个漂亮的法务实习生她当时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也只是向外拨通了电话。本来程开祖不能确定她是否存在嫌疑,可在这两个小时里,这个娇滴滴的女孩子,没吃午饭、长时间开车,竟然没有叫苦一声,这叫他总觉得对方是有点目的在的。 两人共处一车,各怀鬼胎。 才下午一点,天色竟如六七点那般昏沉。平原上,飞沙走石,枯草屑乱飞,荡了挡风玻璃一层灰,雨滴伴着雪水再拍击上来,凝结的水流冲开灰尘,留下清晰的数道印痕。 车辆行驶在平原地带的国道上,没有修建路灯,全靠车头灯亮着。可视路面大概有七八米远,时不时还窜出来一只田鼠或者野兔子,吓得宋鼐鼐连连刹车。 一条国道直通往暗色的天边。 平原尽头,连绵起伏的太行山脉比天更加漆黑,拉远视线看,如身置恶鬼炼狱,飞驰的车辆行驶在前,后面的黑影伸出长舌头一路舔舐,长牙舞爪地随之而来。 离目的地越来越近了。 在几公里外的工厂内。 宋知无力地垂着头,尚未完全清醒。 他模糊地听到耳边有人在说话,还有风的怒号声,一阵阵、一重重,狂吹猛啸,吹得人浑身发冷 用尽全身力气睁开眼睛,眼前却是一片漆黑。 他立刻挣动了一下,两腿发麻,自己正被结结实实绑在椅子上,因为血液不循环,早就失去知觉。 宋知大脑顿时空白。他听到有脚步声在一点点地靠近,细听,好像只有一人。 那脚步声很快顿住了,似乎站定在他的面前。 紧接着,头上的黑布袋被拿去。 他看到秦淮那张狠厉的脸。 面前光线昏暗,宋知半眯眼睛盯着他。又抬头看到方正的天窗,忽然明白自己在哪里。 秦淮看向自己的眼神里带着探究。 他上了岁数,多年来,嘴边的笑纹已经形成鲜明的痕迹。头发茂密平整,因为颧骨高耸,眼周的皮肤没有一处皱纹,反而只有额间和嘴周的纹路千沟万壑。他有一双锐利的眼睛,神经状态不稳定,表情随时会变动,每一处面部肌肉也都十分灵活。 他对着宋知的脸细细端详,过了半天,才幽幽冒出一句:和你大哥确实很像。 秦淮从口袋里掏出弹簧。刀,光亮的刀面在幽暗的工厂里先是亮了一下,继而缓缓伸到宋知眼球前面来。 宋知惊恐万分,极力往后仰,看到近在咫尺的刀尖,几乎要插进他的眼珠里。 本事真不小啊。 居然被你找到这地方。 宋知的心脏开始咚咚狂跳。 他记得白天清醒时的最后一幕,人坐在出租的后座,尚且在市区中心的马路上,青天白日的,那大车就要来碾他。真叫人匪夷所思,到底是什么人,竟然能猖狂到这种地步! 那一瞬间,宋知心肺停止,在感受到大卡车的推动后,他身手矫健地从另一侧车门窜出来,由于出租还在行驶,下车时险些被搅入车轮。 靠在路中央的白色护栏,他惊魂未定,司机打开车门,也捂着心口对他说:出车祸了。 结果电光火石间,登时变了一种脸色,击在宋知脑后,把人打晕,拖进周边另一辆轿车里。 再睁眼,宋知便已身在此地。 他后脑勺疼得要死,打得不偏不倚,正是出车祸时他磕在地上的那一块地方,现在还一阵阵的抽疼。 见他疼得倒抽气,秦淮又慢悠悠地把弹簧。刀收走,饶有兴趣地凑近来看。 你和方成衍是什么关系? 宋知不服气地说:什么关系? 我怎么不知道我和他有什么关系? 秦淮死死盯着他,戾气阴狠的脸一时间竟也讥讽地笑起来。 可是我听说,你们的关系不一般那。 用你钓方成衍这条大鱼,他应该,会很快上钩吧? 他可不是好钓的。秦淮用冰凉刀面拍了拍宋知的脸:我听说,只有你才能做他的饵。 宋知强打起精神,微微皱起眉毛。 你要是想用我吸引他来。 那你就错了。 不用白费力气。 秦淮直起身体,说:他的事先放一放。 你先看看待会儿谁会来。 他用锋利的刀尖戳戳宋知的眉心,看到他白皙皮肤凹陷出一个深坑,语气像在无奈地训斥:你们宋家的这群小辈,是家族遗传的基因吗?怎么没有一个让人省心的? 宋知大惊,强作镇定不得,整颗心又悬起来。 宋鼐鼐!? 秦淮看着他大惊失色的脸,笑得更开心:还以为你天不怕地不怕呢,省点心,先别操心别人。 来看点东西。 好让你待会儿老实配合。 他招呼一个站在阴影里的人过来。 我不想吓唬你,但是总得让你知道我的手段。 他拍拍宋知的颅顶,但被对方避开。秦淮没有恼怒:让你做什么就做什么,明白吗? 被叫来的大汉身材壮硕,他走上前,把手机上的视频举给宋知看。 那里面,是一幅模糊不清的监控画面。 在一家旅店立牌前,一个人阔步走到另一人身后,干净利落地一榔头捶中对方后脑勺,被击中的人身体猛然弹动一下,僵直地一头栽地。 宋知霎时想起和陈柏宇、项彬去过的炖活鱼店,他曾在后厨的窗口,见到穿着胶鞋、打杂的零工一棒子捶在鱼的脑袋上,一声闷响,活鱼弹跳起来,又啪地落下,再也没了动静。 秦淮没在开玩笑。 单看活鱼,宋知都觉得残忍视频里的人,也是活活被夯死的。 怕你胆子太大。秦淮走到一旁,说:再来看看这个。 在门口处,还躺着一个人,状况比他更惨一点,脸贴在地上,似乎已经被折磨过了,西服上全是尘土。 那是一个男人。 五官平淡,单眼皮,鼻子挺,嘴唇薄,脸小,没什么特征。手被绳子束缚在身后,绑得严严实实,绝对不会给人挣脱的机会。 在他旁边,还站有一个身材结实的男人,前襟挂了一副墨镜,站在门口的位置,一直没有发出过声音。 身后的雨夜是他的背景,察觉到注视,他回过头,一动不动地凝视宋知。 修凡,秦淮踢他一脚,立刻引来一声闷哼。 我没亏待过你吧? 你怎么能这样对我? 他朝门口的墨镜伸出手,对方向他递过一把三十公分长的砍刀。 秦淮握住刀柄,在手里掂量掂量,觉得这刀倒是很衬手。 他用脚把人翻了面,男人的手在后头绑着,秦淮没有刻意对准什么,狠狠劈下去,一下切断他半个手掌!切面顿时血流如注,那男人也是真硬气,没有求饶,只有一连串痛苦的、吞没在喉间的隐忍嘶吼,和紊乱的抽气声,划破寂静的黑夜。 宋知这一刻忽然明白,什么叫真的恐惧。 他惊谔地板着一张面孔,听雨声在外面滴滴答答。 整整二十分钟。 他看着那个变态,说不出一句话。 作者有话要说: 一更。 二更稍后送上。 写文写到后期的感觉就像 我在工地同时掰数根两米长的铁丝。 要尝试把它们联结成一个完美的圆形,就要将铁丝两端都攥在手里。 铁丝是直的,有金属记忆力,难以攥住,有几根总想往天上撅,我要跳起来往上用力够,才能拉回手里。还时不时会有哪根没注意的铁丝,偷偷滑出我的手心,啪地抽准我的脸 第90章 白月连宵 直到外面传来车辆驶来的声音, 空气中这无穷无尽的窒息感才有所好转。 两道车头灯照耀平原一角,继而稳稳地转向过来,斜射进工厂大门内, 又随着角度的变换撤去。车灯照亮工厂处的天空,连宋知头顶上的天窗里,天空也由灰暗转为幽蓝。 程主管, 就是这儿吗? 外面传来关车门的声音, 继而响起一句清脆的女声。 宋知瞬间觉得冷彻骨髓。 程开祖也是头一次来这里,他在外快速地打量了一番环境,也不禁为这地方的荒凉而放缓脚步。 人尚未走进去,程开祖先对门口盯梢的人唤了一声:阿龙。 程叔。忠心的打手为他避让道路。 宋鼐鼐跟着程主管走进门, 往里看的瞬间,两人一齐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他们先看到地上的男人血已经凝聚成一小滩,半截手掌还呈被切割下来的姿态,被人扔在一旁, 里面的血因为无法流动,而氧化发黑,男人贴近地面的西服全然浸在自己的血水里,一拧似乎就能流出好多血来。 单看一个背影, 宋鼐鼐也知道那是谁。 而更惊悚的是, 她在下一秒, 看到了中央破败的木椅上的宋知。 双腿被缠在椅子上, 手束缚于后,连脖子都拴上了几遭粗糙的麻绳。宋鼐鼐一阵心悸,没有尖叫, 因为她已经被吓到失声。 程开祖站在秦淮身后, 神态不自然地说:秦董。 对方转身看他:来了? 他发现程开祖居然不敢看他, 问:吓到了? 何止是吓到! 进门的一瞬间,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冲得程开祖头晕,差点要吐。 没有。他忍不住又看那只手掌一眼。 您现在,这是准备做什么? 他绕过秦淮看宋知,神色一变。 而秦淮也绕过他,往他身后的法务实习生看去。只见她的肩膀在小幅度地颤抖,嘴唇失血,连大气都不敢出。 宋知心急如焚,疯狂地朝宋鼐鼐投递眼神。 跑! 跑啊! 哥的意思是 宋鼐鼐瞪大眼睛,再看一眼死人脸的惨况,又朝宋知那里看去。虽说已经意会,可她后颈发凉,浑身冷汗直冒,全身如同冻住了,根本动弹不得,身体完全不听指挥,迈不开步子! 在宋知疯狂的暗示之下,她用尽了全身力气,脚步才往后拧出一步。 但这一步,立刻引起门口凤的人的注意,她惊恐地与那人对视一眼,扭头冲出去。 那打手当然更快,一把拽住她衣服,把人拽倒。 宋鼐鼐尖叫一声,用手中的文件暴扣他脸,继而连滚带爬地起来,跌跌撞撞往前跑。 羽绒服后背裂了一个大口子,不断地往外飞出洁白的鹅绒。 还他妈不快点追!秦淮吼道。 门口的江龙和屋内站着的打手都跟了上去。 宋鼐鼐面容惊恐,像无头苍蝇一样。雨雪打在脸上,扰得她心惊胆寒,一时竟然不知道往哪里跑去! 一片空旷平原,根本无处可躲。 她跑着跑着,膝盖磕在地上,也完全顾不上,最后慌张地藏到工厂后面。可又猛地反应过来,痛骂自己真是傻了,怎么不去车上! 正是生死攸关的时刻,她屏住呼吸,从一侧刚跑出去,却见一个人已经在工厂侧面,朝她追来。 于是慌忙去另外一边,可是,同样有人。宋鼐鼐吓得眼泪乱飚,她努力镇定下来,可是根本不行。她半张着嘴巴,站在原地,惶惶无措,口水在牙齿上拉丝,热泪冲刷走脸上的寒意。 这画面简直堪比最恐怖的噩梦。 他们不是从这头冒出来,就会从那一头冒出来!宋鼐鼐下了狠心,挑了就近一个方向,咬住牙,拔腿冲出去,但到底是不敌成年男性,被三步两步追上。 她前方正冲一个漆黑的方形大坑。 打手的大手再次拽倒她的同时,叫宋鼐鼐往前一扑,硌得她腹部传来一阵剧痛,腰部以上已经栽进一个坑里去了,眼泪扑簌簌地垂直往下掉,她绝望地向里看了一眼。 腿都虚软。 许是里头的可怖场面超出了寻常人可以接受的程度,她疯了似的尖叫一声,肾激素直接飙高。 趁着另一个打手还没追上,开始用腿胡乱地蹬起后面人的头,她上身的羽绒服彻底被扯烂了,在疯狂摆脱之中,把衣服脱掉,转身硬着头皮,不要命地往前跑,心脏被扯住,冷风刺激的气管发疼。 她听到自己剧烈的心跳和大口的呼吸,还有耳边呼啸的风声。 救命! 救命! 就要被抓住了! 宋鼐鼐在疯狂的奔逃中,迅速掏出钥匙解车锁,车辆立刻发出声响,亮了亮车灯。 手扒开车门,一箭步地迅速跨上去。 但也被后方的男人死死拽住了头发。 啊!宋鼐鼐吃痛地仰头,嘴唇哆嗦。在这样关键一刻,她把脚抵在车门边沿,忍痛用力合上车门,立刻被猛地拽下一大捋头发。 紧接着,又发了狂似的,用车门不断狂夹那男人的手,终于让对方肯放手合上车门。一切都发生在刹那间,可是于她而言,这恐惧的一幕像过了半世纪之久。 宋鼐鼐双手紧握方向盘,短发乱糟糟的,眼角含泪,开始对着两个男人横冲直撞。 一脚油门踩下,冲出去,把后来的打手撞飞在墙上,然后又快速倒车,彻底奔轶绝尘,逃窜而去! 江龙也上了秦淮的车,紧跟在她后面。 一前一后地穿行在黑色的公路上。 快点!再快点!宋鼐鼐在心中不断乞求。 她脑海里不断闪现出刚才看到的那一幕,在电光火石间,又突然回想起秦淮说的那一句画师要死了才有价值。 怪不得他那么说。 鸡皮疙瘩瞬间布满全身,冬夜的太行山山麓地带,她脸色惨白,用命驾车飞驰。 秦淮向国道尽头望去,实在是无奈得神伤。 两个男的竟然拽不过一个女人,有够丢人的。手下一堆人,个个是饭桶。 他根本没管外面打手的死活,转回来,看向宋知:现在,到你了。 秦淮从口袋里摸出电话,翻找通讯录。 想都别想。 宋知刚才吓成那副模样,居然还这样回敬他。 秦淮对着手机,还在笑,却让人感到不寒而栗:好好配合。 不然就把你漂亮的眼球子用刀叉出来,知道吗? 宋知毫不在乎一般,丢出一句:你随意。 我想想。秦淮顿了顿,眼底亮起一点光彩:不如把你缺了眼睛的尸体扔进炼尸炉。 烧成灰,谁也找不到你。 让你比宋骧的死相都惨。 他的描述让宋知的脑海里产生了同样的画面,仿佛全身的皮肤都在被烈火灼烧,但更烧人的,是宋知心中升起的团团恨意,烧得他怒气冲天,恨不得拿刀捅他百八十下。 还瞪? 秦淮立刻甩手用刀在他脸侧重重划了一记,皮肤破裂出细长的一道,往外渗血珠。 他的声音也变得凶狠起来:你是不是真的要我划瞎你? 秦董。 程开祖急忙上前一步,阻拦道:秦董,您说也可以。 恋耽美 京味文小茶爷和豪门霸总he了免费阅读-京味文 方成衍只要知道宋知在这儿,他不会不把公司还给您的。 秦淮露出疑惑的神情,他的关注点一向不同于寻常:怎么? 你也喜欢他这张脸? 秦淮歪歪头:被我说中了? 没有。 程开祖。秦淮打断他,你还想为他说话? 他嘴边的笑纹如同波浪,向外推出:我以为你很清楚自己长的什么样子,怎么还敢肖想人家白天鹅? 程开祖慌乱地看向宋知,生怕对方会觉得恶心。 他出生贫穷,长相奇丑,以至于对漂亮的脸蛋,很有珍惜的欲望。尤其是,像宋知这样的,对他和声和气说话的、不会随意轻蔑人的漂亮人。 尽管纳税大会那天被当面拆穿,但程开祖还是不准备对宋知下手,连同他自己都想不通,这种没来由的好感从何而来。 秦淮像在看一出好戏,他继续端详宋知的脸,审视的目光如同鹰瞵鹗视: 嘶。 他摸着自己的下巴:你这么会祸害人? 那把它先划花,再让你死,怎么样? 他的刀尖抵在宋知的下唇,已经没入一寸,绯色的嘴唇下凹至无色,又从那里逐渐渗出血来。 宋知手攥成拳头,忍着疼,动也不动。 秦淮收回刀子,目露凶光:再不听话,可就不是这样了。 他拨给方成衍。 紧紧盯着宋知,放到他耳边。 宋知睫毛颤动,看向别处,势有不开口说话的打算。 手机嘟嘟了两声,被方成衍接住。 一直过了五秒。 两边谁也没有先开口说话。 秦淮太阳穴上青筋跳动,低声道:跟他求救,快点! 宋知不屑地看对方一眼,要用他当诱饵把方成衍叫来,换自己一命。要是真这样,还不如让他真就死在荒郊野外算了。 我叫你说话!听到了吗?秦淮眼神冒火。 程开祖也看得心惊胆寒,杜修凡半个手掌心还在石灰地上丢着呢。 小老板真不怕?准备不吭一声? 那头立刻觉察到不对,男人心慌地反问一声:秦淮? 秦淮怒火一上来,便无空理会要做的大事了,他嗤笑一声,连感叹三个好。 他气得要死,反手甩了宋知一耳光。 这一巴掌力度极重,宋知瞬间口角流血,连人带椅子摔到地上去。他从没挨过耳光,现在耳朵嗡鸣作响,浑浑噩噩,还在心想,是不是昨天打别人耳光打多了,今天轮到自己遭报应。 还不说? 秦淮握住椅子,把它扶起来,又立刻往宋知脸上抽过去。 宋知闷哼一声。 这一下,他的脸迅速肿起,肿着的地方总体呈红色,但皮下又泛青,隐隐约约可见血痧。 你在找死!!! 那一声闷哼让男人的心瞬间揪紧,面容勃然变色: 秦淮! 方成衍急迫地喊:你想要什么条件,只要肯放人,你说! 我都答应,但你要敢继续动他一根头发,一切不会做数!方成衍无法遏制自己的怒火,在电话那头已经濒临嘶吼了。 秦淮怒了笑,笑了怒,叫人根本捉摸不透。 刚才害怕成那样,现在都不肯开口求方成衍,做好必死的决心了是吧? 他拽起宋知的头发,把人从地上掀起来,见他的下巴上蹭得全是血,一侧的脸已经鼓得很高。 却还在冷眼看他。 秦淮投以有趣的打量。 方成衍的小情人,怎么会倔成这样? 第91章 何不见天 真有骨气。他夸道。 眼睛紧紧盯着宋知, 连同腮帮子也因兴奋的快意而微微颤抖:但是,你可能有所不知。 我除了喜欢收集文玩之外。 最大的爱好,他把刀子重新贴在宋知的脸颊, 轻声说: 就是熬鹰。 程开祖明显一愣。 在北京话里,人们把熬夜打趣儿地称之为熬鹰。殊不知,在多少年前, 它指代的只是一种相当残忍的消遣方式。 在秦淮很小的时候, 他总爱跟在那些喜欢驯鹰的大人身后,看被捉住的鹰在铁笼子里挣扎扑腾。他觉得有趣极了,能从白天看到夜里。 等到鹰精疲力尽的时候,它会在笼子里瞪起两只血红的眼, 用不怀好意的眼神怒视他。那是秦淮最想要拍手称快的一刻。 几家大人轮班倒,不许鹰进食,更不许它睡觉。 秦淮每天晚饭都要跑去看,看它们的羽毛因为剧烈的反抗而逐渐脱落、喙上啄出血痂, 看它们一天天被消磨意志 秦淮直接挂掉了拨给方成衍的电话。 这举动叫程开祖看得直心慌: 秦董。 您? 怎么?对方轻飘飘地反问。 早该知道的!程开祖一张老脸骤然绷紧。 老疯子! 程开祖开始怀疑自己几个月以来的努力。他的公司还能重建吗!? 都已经是亡命之徒了,还不为自己往后的事而盘算,反倒由着自己一时兴起,直接把绑票变成纯粹折磨人的性质! 程开祖看得焦急万分, 恨不得把秦淮一脚踹开, 自己打给方成衍。 看着倔强的宋知, 他焦灼地静候在一旁, 一度竟不知道该干什么好。 二百公里之外。 方成衍立刻开始了行动,他联系技术公司对号码的通讯卫星地址定位部署,发动所有的人力资源, 对这些位置一个个排查, 再进行匹配。 但技术人员告诉他, 这些工作最起码需要一小时的功夫。 可男人根本等不及! 一想到宋知现在落到秦淮手里,他便坐不安席。 焦急与怒火一齐涌上心头。 方成衍此生最痛恨坐以待毙、无能为力的感觉,他一边让技术人员尽快解决,一边开车疾行到古文玩地下拍卖场,假借要购买山水画的名义,在前台冒充买家,把两个管理者约了出来。 方成衍被安排在一间古色古香的办公室,他盯着墙上慢慢转过的秒针,焦躁不安地等待着。 门打开了。 门前的立式四面屏风后,走出两个人。 来人一看,办公室里坐的是方成衍,皆是一惊。 我说是谁呢。其中一人开口说,还真以为是来买秦董的画。 另一个也在干笑:方总裁找我们什么事,要用这样的借口? 方成衍开门见山:我想知道,秦淮的工厂在哪里。 他们彼此对视一眼:什么工厂? 方成衍:山水画。 呵。 真是不好意思,方总裁,我们只负责商品的交易,至于画是从哪里来的 没法告知啊。 另外一人附和:对,我们两个闻所未闻。 见方成衍还在阴沉地凝视他们 方总还有别的事吗? 我一直听说有个拍卖场,也想关心一下 你们这里的生意。 如果今天帮到我。方成衍抛出诱饵,以后我也许可以提供拍卖地皮的机会。 谁听了也不免要为之心动。 但是 方总说笑了。他们说。 那地皮也要由政府经手,我们这个生意场,算是灰色地带了,怎么能伸手到那里去 既然如此,便没办法再问下去了。 男人心乱如麻,时间紧迫,可他依旧没办法立即得知工厂的地点!一想到宋知要独自面对什么,他便觉得心要跳出来一般,根本无法平静。 方成衍面色凝重,从二人身前经过,走路快速,大步离开。 屏风后,传来关门的声音。 屋里的两个负责人这才敢坐下来,一人在桌前,一人坐对面。 秦淮逃去工厂躲着了? 已经被逼成这样了,这次还能跑路吗,像十年前那样? 恐怕是不能喽。 对话归于沉默。 背对着门口的负责人忽然问:方成衍是去找谁的? 是啊,怎么着急成这样?难不成,秦淮绑了他什么人? 唉。 楠他的手段你我心知肚明。背对着的人说:那工厂可在国道旁边,又是平原又是山脚,秦淮要是真想害人,方成衍怎么可能会找到。 他说完话,忽然发现,对面的同事往他的身后看去,连同神情也变得尴尬和紧张,要翘上办公桌的脚都重新落了回去。 顺着这道惊诧的视线,他也扭过头。 方成衍从那扇屏风后面走出来。 根本没走! 可他们分明听到了关门声啊。 两人清楚地看到,男人投递过来想要杀人的眼神 缩小排查范围后,技术人员在短短五分钟内确认最终地址。 方成衍向目的地,飞速开车而来。 大雪封山,凌虐地下着,与雨水交织在一起。浓密的乌云时而能够散开,露出太阳的一点光芒,照亮灰色云雾翻涌时,云团变幻的边角。 方成衍坐在主驾驶上,神经高度紧张。他注视前方,头脑却十分混乱,疯狂地想象着他赶到时,可能会遇见的悲惨画面 乌云中散落出的阳光投在挡风玻璃上,被尘土、草叶和雪水铺满的、脏兮兮的玻璃,有阳光斜射进来,照在男人的衣服上,像是蒙上灰蒙蒙的污渍。 两个小时的车程缩成一小时二十分钟。 在这看无休无止的心慌意乱中,他终于赶到了! 下车之后,映入眼中的。 是宋知被绑在一张椅子之上,吐着血,倒在外面雪地上的景象。 小茶爷的脖子被绳子死死缠了几周,固定在椅背,由于头朝下,以一种被勒着脖子的姿态,在虚弱地喘息。 寒冷的气温里,他被丢在外头。 满身落雪,湿漉漉的。 听到脚步声,他把眼皮抬起,奄奄一息地看向自己。 一瞬间。 方成衍胸腔填满怒火,他像一段被引燃了的引线,几乎要心肺爆炸。雪地里,黑色的身影冲过去,慌忙把椅子扶正,解开宋知脖子上的绳子。 快速地解开复杂的绳结,男人眼底情绪颤动,安慰宋知: 没事了。 我来了 受伤的打手正靠在工厂侧面的墙上,听到动静,拖着伤腿往前面走,一见到方成衍,便立刻大叫起来: 老板! 老板,方成衍来了! 秦淮闻声,没过多久,缓缓自里面走出。 方总裁。 他看到男人心急的模样,心底窃喜:居然为了小情人,还亲自找来了? 方成衍迅速地将宋知脖子上的绳子拿开,又转移到被捆绑的手上去。 脖子的束缚不见了,宋知额上的青筋也逐渐消下去,他大口大口喘息着,吸进冰冷的空气。在秦淮挂断手机之后,他被活生生当成靶子揍了半小时,手被捆得酸疼,僵硬得无法活动。 我以为你知道这样闯过来的下场的。 秦淮觉得不可思议,他从口袋里掏出枪,用黑漆漆的枪口对准方成衍,慢条斯理道: 现在,不许再动了 不许再解!秦淮喊道。 这是他和方成衍第二次正面交锋。 他看到男人眼底闪着一股怒火,像是一头被彻底激怒的狮子,不复温和而雅的面孔。 男人怒不可遏,死死盯着他。 吐出两字:放人。 别再动。黑漆漆的洞口转而对准宋知的心脏处:不然,我就崩了他。 方成衍停下动作,起身。 秦淮也跟着抬起手中的枪,把目标对到他身上: 方成衍。 你来不来其实都没有关系,因为我不打算勒索你什么,但是你既然来了 他微笑道:那我就不好再客气。 如果你叫了警察,那我保证,你的小情人今天绝对不会活着离开这里,听到了? 想要我放你们走的话,秦淮神情倏变,话像从牙缝里挤出来香似的一样:就把公司和步行街一并还给我! 秦董,还有。程开祖跟在秦淮后头,急忙上前一步提醒:叫他把清源的项目也交出来。 不等秦淮张口,他们两人竟然听到男人不带丝毫犹豫地说:好。 秦淮口中啧啧两声:这么痛快? 是你太阔气,还是我条件开的太小气了? 方成衍简直出乎意料地爽快,秦淮的视线在宋知的脸上停留,看来这家伙的确很重要他没绑错人。 宋知惊慌地抬头,转头看他: 方成衍 宋知开口说话时,才发觉自己的声音已经被勒得不像样:你不是最会权衡利弊了? 不是取舍我了吗? 他的嗓音像砂纸磨过地面,还能听到喉咙里的咯血声:那你现在权衡啊! 你问过你爷爷了吗,就私自做决定? 给我闭嘴!秦淮失去耐性地吼道。宋知在捱了他数不尽的拳打脚踢之后,依旧不服输,绝不肯松口向方成衍求救。 不像是能驯服的鹰。 更像是那种甘愿在笼子里把自己耗死的家伙。 程开祖,把文件拿过去。秦淮指示他。 签字。 程开祖起初还有点迟疑,毕竟他要站到秦淮的枪口范围内,枪也是他眼瞧着秦淮卸了保险栓的。程开祖抿紧嘴唇,在公文包里翻了翻,走上前,把合同和笔递过去。 一项一项,男人尽数签了。 宋知盯着他:方成衍 先别说话他把东西递回去。 宋知明白,那是方长云一辈子的心血,也是方成衍付出的全部精力。宋知在清源时见过无数次的,多少个夜晚,他都在办公怎么能轻易交给别人? 秦淮看着手中的白纸黑字:要讲信用,你签了字,我上银行申请,它便会作数。 当然。 程开祖赶紧把合同收好,叠住,收进上衣口袋。 现在,可以放了他吗? 秦淮并没有放下手。枪,告诉他:可以。 不过。他笑狺狺地说,我要放的是 杜修凡。 把杜主管带出去。他吩咐打手,还想了想,说:放到国道边上晾着吧。 恋耽美 京味文小茶爷和豪门霸总he了免费阅读-京味文 抱歉,我不爱守信用。秦淮一步一步,慢慢走近:我的目标不是你,可你非得这么不理智地跑来。 那就没有办法,他我不能放,因为我留你的情人,还有别的用。他笑得更高兴了,露出两排牙,右脸上一厘米宽的疤痕绵延至耳边,显得狰狞恐怖。 都已经到这个地步,那我再一口气把十年以前的仇全报了,再逃命,岂不是更好? 现在。 打给宋国啸!秦淮紧紧地盯着宋知,他走近几步,把手机丢过去。 他看到宋知没有接那手机,反而当着他的面,不断地掉下矫情和委屈的泪水,还抬头对方成衍说:对不起,方成衍。 对不起 你快走吧 从秦淮的角度来看,这头倔驴小白脸哭得楚楚可怜。可从方成衍的视角,他看到宋知的手,正在底下团一大块坚硬的雪球。 男人意会。 转眼间,事态突变。宋知用疼痛的手腕把它甩出去,雪团以飞快地速度堵进一点枪口,剩下的部分撞到枪管后爆开,精准无比地砸上秦淮的脸。 秦淮被砸的一仰,手臂也跟着抬高,他扣动扳机的刹那,子弹擦过宋知头顶,打在远处。 一旁的方成衍以迅雷之势去夺秦淮的枪,他把秦淮按在地上,紧紧攥住那只枯槁大手里的枪,手指骨节发白,另一只手则对着秦淮死命地夯揍。男人内心的愤懑怒涨,如同决堤的洪水,咆哮着冲开堤口,势不可挡。 宋知的腿还在椅子上绑着,他也迅速在给自己开解。整整一下午,粗壮的绳子勒得他血液不畅,再多一秒,恐怕他的血管都要压得爆开。 快要废了! 手腕处不断传来断裂般的疼,使不上力,却还要把绑的死紧、难拆的水手结解开。他心中着急万分,一边狂咽口水,一边看方成衍那边的情况。 他就不信,他和方成衍两个人打不过他们三个傻逼! 宋知冲动之余,也不免震惊,毕竟他是头一次见方成衍露出这样心狠手辣的一面把秦淮几下揍在地上,拽起前端的头发,不断往地上砸,砸得秦淮天灵盖出血,气喘吁吁,血已经从脑门上流下几道。 被宋鼐鼐用车撞过的打手,见状也要扑上来。他后背和腿都受了伤,已经妨碍行动。 后面!宋知高喊一声。 一条有力的胳膊绞紧了方成衍的脖子,男人一对二,尽管被如此掣肘,但不忘把最重要的事办到一脚把枪挑远,直接踢飞到秦淮够不到的地方。 方成衍快要被扼死,他狠狠地向后肘击,把那打手打到一边,之后迅速起身,一脚踹到对方太阳穴,打手软绵绵地倒下去,再没反击的可能。 男人还未喘匀呼吸,只听身后传来一声恶狠狠的去死吧! 秦淮掏出了弹簧。刀! 宋知不敢再看,他全神贯注地拆解绳子,想要尽早过去帮忙。腿想要站起来,却猛然地用两膝盖跪下了,下半身毫无知觉,他居然都没有察觉到自己的脚也是被绑着的。 他听到割破血肉的声音,抬头一眼,那刀子捅进了方成衍肩膀,对方吃痛地低吼一声,面不改色地把刀**,换成另一只手臂,照秦淮狠揍过来。 程开祖在旁边活像个局外人,他忙去扶宋知,却被一下避开了。 后者用漂亮的眼睛正谨慎戒备地望着他。 在这一刻,程开祖忽然泄了气 在招架住男人十几拳以后,秦淮躺在地上,鼻梁错位,就在方成衍抄起弹簧。刀给他致命一击时。 只见他忽然伸出胳膊,把一个黑色的遥控装置举起来。 刚刚所有人都处于一种紧张的状态之中,没人这东西在发出声音。可现在,方成衍听到那黑色的东西,在自己耳边轻微地响: 嘀嘀 嘀嘀 红色的数字在接连不断地变换。 1:59 一时间,所有人都静默。 天地一时安静得可怕,雪花飘得到处都是,一片混乱。方成衍大口喘息着,沉默地望了宋知一眼。 程开祖离工厂大门最近,他僵硬地挪动两步,才看到秦淮刚才在里头鼓捣了什么 墙角放了四排简易的TNT装置,每一个箱子上,都写着1KG 是能瞬间把一座山丘炸没的量。 程开祖的脸唰地白了:你真是个疯子。 想想自己曾经辱骂过张鸣,说他干不成大事是因为缺主意。 现在,自己也该挨骂,到底是比秦淮,缺了心狠手辣这一点。 程开祖已经夹好公文包,在往外跑了。他还不忘对宋知喊:里面有炸药,都得死!快走啊! 话刚说完,方成衍的致命一击瞬间落下,他用刚才伤自己的弹簧。刀扎穿对方的肩胛下方,用力捅穿到底,牢牢地钉在地上,只听秦淮痛苦地嚎叫一声,身体紧绷在一起。 倒计时不知还剩多久,男人起身立即过来,飞速地去解宋知脚上的绳子,有力的大手有序地梳理出水手结的打法,一把拉开结实的死扣,眼看马上就要解到最后! 一个高大魁梧的身影忽然出现,一把薅住宋知的衣领,蛮横地连人带椅子拽了过来。 程开祖跑出去数米远,呼哧呼哧回头再看的时候,表情也变了:江龙! 江龙看向程开祖,他没追上那女实习生,挫败地原路返回之后,竟然发现事态变成了这样。 程叔。他远远望着中年人。暗光里,他那颗重瞳眼显得更加幽黑。一个眼球,两个黑色的眼仁儿,让江龙从小就在县城里备受欺凌。程开祖是他们县的企业家,一直资助他上学,可是江龙实在不是学习的料,最后选择上了武校,跟在程开祖身边,一辈子报答对方。 你先离开吧。 方成衍伸手欲夺,但对方撤退几步,与他拉开距离。 程开祖还在远处大喊:江龙,快点逃开! 你是不是忘了?被叫的人继续往后退,他情绪激动,大声吼叫道:当时对灵山磕头的时候,你是怎么说的!? 你说你要方成衍死!还要他的地产公司破产! 你不听我的话了!?程开祖高吼,风太大了,张嘴就会承接到风中的沙土。 江龙心知报答的时候到了,他不停地流眼泪,还凶狠地告诉方成衍:你们今天都得死! 他掏出一把短匕首,眼看就要扎在宋知脖子上。宋知眼睛紧闭,但预料的疼痛没有到来 方成衍用手及时攥住了刀。 血从指缝里溢出,到处乱流,温热的血液滴在宋知的肩膀上,血珠顺着衣服滑下来。宋知干愣愣地看着男人的手,发不出声。还有方成衍肩膀上的一处伤,衣服被划开了口子,露出里面触目惊心的伤口 当男人再度和江龙打在一起的时候,宋知急忙把自己身体上的最后一处绳结解开了,他的两条腿紧勒得过久,肿胀发红,根本无法直立。 时间只剩下最后一分钟。 秦淮在不远处的地点挣动着四肢,还在试图站起来反击似的,伸手把方成衍捅穿进自己身体的刀子拔出,立刻引起一声痛苦的叫声。他站起来,宋知带着铺天盖地的恨意,也硬生生站起来。他的内脏很疼,处处都疼,不能再过多活动身体。 秦淮失血过多,眼神无法聚焦,此刻半眯眼睛,疼得面如土色,但看到宋知时,他还是在笑。 宋知忍痛冲过去,疯狂地一把夺过他手里的刀子,将秦淮重新按在地上,掰开他的嘴,把刀尖直接捅进去,一通用力乱搅。 再用手掀起上唇,满意地看到秦淮牙缝上全是血。 这么喜欢笑吗?宋知眼睛含泪,面上笑吟吟道:我大哥真是该,倒霉透了,死那么早,反倒让你这个傻逼多活了几年。 他眼底红到几乎可以泣血的程度,手继续发狠,往秦淮喉管扽:我看你叉不了我眼睛了。 把你嘴巴裂到耳朵,让你笑个够怎么样?他说完,把刀子向秦淮嘴唇的横侧剌开,对方脸上没有什么脂肪,肌肉也较好分割。 秦淮身体紧绷,发出一声痛叫,伸出瘦削的两手,想要拧断宋知的脖子。宋知竟不知逃,也不作反应了,任由他掐着,时间快要来不及了,既然要死,也要多划他几刀泄愤! 宋知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眼睛突出,手上却更用力,随着刀子划动,秦淮脸周的血肉翻开,终于划到了下颌骨。 秦淮疼得哆嗦,整个人都在过电似的抖。 耳边嘀嘀的声音仍旧不绝于耳。 宋知明白,那是他生命最后的计时。 便宜你了!你该死! 笑死你!操! 他疯了一般地在对方骨头上划了五道、十道、二十道,又擦过骨头,用力把刀子剌到底,横切过去,秦淮整个脸被裂开一半,手上力度却不忘放松。 宋知被掐得额上血管尽数凸起,快要呼吸不了,但依旧不管不顾,把脸凑上去,用刀地将秦淮嘴边的每一条笑纹都割开,让它们与下颌的弧度纵向平行,中间划出竖着三个括号的形状。 终于结束之后,秦淮浑身是汗,浓密的发根湿了个透,手终于耷拉下来,再在也没了挣扎的力气。 宋知爬起来,用尽全身力气,想抬腿跺他两脚。但是腿根本支撑不住,下半身没有知觉,不等抬脚,自己也跪在了一边。 嘀 嘀 他疲累地看了一眼。 只剩四十秒了。 宋知喘息着,把头贴向土地。 他用最后的力气,抬起眼皮,看向方成衍。 男人还在那里为他拼命,也向他投过关切的视线,也许是宋知安于死亡的眼神给了他灵魂重重一记推力,在撕扯中,他一刀插进江龙的脖子里,对方捂住脖子,血开始在空中喷溅 程开祖此时已经跑得不能再远。 就在这时,宋知似乎听到了鸣笛的声音。飞沙走石之中,有一道红蓝光在灰雾里穿透而来。 是警车。 天昏地暗,山脉起伏,什么都看不清,但宋鼐鼐看见了。 隔着百米远,她在副驾驶上大叫:彬哥,就是那里! 项彬带着两个同事,尽全力往那里赶去。 一旁的秦淮听到声响,虚弱地转过头,用气声告诉宋知:居然叫了警察我看方成衍也没有把你的命太当回事 他浑身冷汗直冒,翻身,想爬起来,但脸上的皮肉一瞬间挂不住,全掉了下来,露出里面白森森的骨头和整排牙齿。 亡命之徒再也站不起来。 他提前按下手中的炸弹。 仪表上的数字迅速锐减。 只剩二十秒了,宋知仰头看天,却有雪水不断打在眼睛上,惨惨凄凄,连在死前想看看天空都不行。 就在最后的生死关头。 他忽得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抱起。男人抱起他,在雪地里艰难地逃离。 方成衍 对方一连跟三个人车轮战,似乎已经精疲力尽,跑出十几步后,也许脱了力,他单膝磕在地上,又一言不发,迅速开始在雪地里拖着宋知离开。 手臂因为用力而青筋暴起,手心里的嫩肉外翻,加上拖行宋知的重量,猛拽的时候,血不断地下滴宋知看着伤痕累累的方成衍,一步一步拖着他,胸膛剧烈喘息着,带着他往外走。 方成衍 你走吧!他的眼睛被泪水所覆盖,也不想看男人身体上的伤口在源源不断地往外流血。 宋知说不出别的话,声嘶力竭:你走吧! 回答他的,是静默。 如天上的天气一样黑压压的,压在宋知心上。 耳边轰然响起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在这瞬间,男人高大的身躯压了过来。宋知发觉自己被按住头,被牢牢护在对方身下,肩膀处传来一阵钝痛。 是一枚飞散的碎片扎在他的右肩。而紧随其后的是,他发现男人的左胸膛冒出大簇大簇的血花,晕染了一片。 项彬和宋鼐鼐看到远处稍有轮廓的工厂消失不见,巨大的火光迅速呈蔓延之势燃烧起来,足有半空高。 平地惊声,夷为荒土! 项彬震惊了。 宋知没工夫管自己的伤口,直到看到方成衍胸前的伤痕,他才知道那剧痛缘何而来。 那碎片是穿过男人的心口,扎进自己的身体里的!方成衍满背都是伤,无数的黑色碎片穿透血肉,竟然找不到一块完好的地方。 项彬找过去的时候,看到冰冷的红色雪水里,宋知抱着男人,僵坐成一座雕塑。 小知。他叫了一声。 宋知回头,眼眶蓄泪,却没有流下,他说:项彬,急救。 叫急救。 男人嘴唇发白地在宋知怀里靠着,后者浑身发抖。方成衍,我们坐警车,马上去医院。 他摸上男人的侧脸,脑中如同电闪似的,想起以前的画面 好像在很久之前。 方成衍就是半跪在他身边,轻拍他的脸,叫他睁开眼睛,说救护车会马上来。 宋知把人紧抱在怀里,来回抚摸他的脸颊:方成衍,你别睡,我想起来了。 我都想起来了去年秋天,你来我的店,我出了车祸,我都记起来了。 方成衍的血在不断地流走,身体发冷,他对宋知做出口型:好。 几秒后,他又声音微弱地说:也不好。 男人伤在心脏附近,气若游丝地告诉他:还能回忆起张令泽,亏了 雪水还在下,滴落在方成衍的脸上,宋知又是笑又是哭,低下头,努力凑前身体,为他挡住。 作者有话要说: 支线结束啦,往后都是感情线。 第92章 茶烟罗药 国道之上, 警笛长鸣。警车在晦暗的雪雾里,一路飞也似的冲进市区。 方成衍的血涓涓地向外流着,宋知已经分不清每一股是从他的肩膀、前胸还是后背涌出的了。 血液在空气之中转凉, 浸透宋知的外套后,又冷冷地捱着皮肤。 他紧紧抱着方成衍,仓惶失措。 重症急救室里。 医生们立刻为重伤的病人做了详尽的检查。 炸弹的碎片自方成衍的胸口贯穿而出, 堪称致命伤。除此之外, 经超声及CT检查显示,他体内还存留十多块金属碎片。随着心脏的起搏和血液的流动,随时有在体内移动的危险,情况相当紧急。 几分钟后。 方成衍被送入手术室。 宋知杵在手术室外的走廊上, 看着大门关合、紧闭。 从走廊尽头赶来的警察们想要做笔录,但被一旁的项彬暂时拦了下来。 方家也很快接到警察的消息,即刻赶到医院。 在医院洁白的长廊上,他们看到宋知定定地坐在外头, 斑斑血迹满身,正盯着手术室门前的莹绿色灯光发怔。 方长云焦急万分地小跑过来:到底出什么事啦? 只见宋知像慢动作回放一样,缓缓地转过头。 对上这样一双茫然空洞的眼睛,老爷子也哽住了。 宋知很想张口告诉方长云发生了什么, 但嘴巴微张, 却怎么也吐不出一个字。 恋耽美 京味文小茶爷和豪门霸总he了免费阅读-京味文 恐慌一瞬间拥堵在喉咙, 让他失音, 张嘴几秒钟,又放弃,安静良久, 最后只冒出一句:对不起爷爷。 对不起 做了自己家的罪人不说。 他好像 好像又要做别人家的罪人了 方长云知道他是吓着了, 于是不再逼问。他眉间拧成川字, 急的不得了,跑去问了警察,才知道大概是怎么一回事。 老爷子在手术间外面来回向里抻头,整个人坐立难安,在走廊上来回打转,看宋知也满身是伤,他告诉对方:这儿有我守着呢。 你也快去看医生! 男人醒来时,已经是一周之后,离过年仅剩两天。 他心脏无恙,但周边的血管神经肌腱破裂,被医生清理掉污染组织之后,又缝合上,由于破损面太大,身体内还植入了导流管。 严重至此。 方成衍模模糊糊看清了周身的环境。 他在自己的卧室。 而宋知背对大床,站在阳光明媚的窗户前,正在开一扇窗。 对方转身,看到他醒来,先是顿了一下,又赶紧关切地走来:醒了? 方成衍缠绵病榻, 脸色尚且带着病气的青白和憔悴,但一睁眼就看到宋知,他很高兴,向对方不住地微笑。 我去叫你爷爷。 别。 宋知被牵住。 方成衍用温柔的眼睛望着他:再待一会儿。 说话时声音还有些沙哑,于是宋知喂了他一点水。紧接着,宋知在大床边沉默地坐下来,熟练地去掖他的被角。 方成衍问:你的伤呢? 好的差不多了。宋知说。 跟方成衍相比,他的都不算什么大事,一周过去,身上的青淤都已经消下去,脸上划出的细口和嘴唇上的伤连痂都掉了,没有留疤。 方成衍一项一项地检查他,看完手腕,又想要坐起来,去近看宋知的脸,但他才刚动弹了一下,便发觉自己心口灼烧似的疼。 你别乱动!宋知急忙来扶他,把枕头垫高。 感觉怎么样? 没事。方成衍额上冒汗,靠在枕头上,凝视宋知,说话轻轻柔柔,能看出心情的愉悦。 小茶爷在他昏迷期间一直在尽心尽力地照顾他。 那是不是说明,他们还有机会能回到从前? 两个人对视一番,宋知率先撤离了视线。 明明一起患难,逃出生天,现在居然无话可说。 短暂的沉默很快被打破了,卧室门外传来一阵谈话的声音。 宋知过去开门,发现来的是方家请的医护团队,后头的人员推着一些不知名的医疗设备,那带头的医生告诉他:今天该清洗贯穿伤口了。 宋知疑惑:怎么清洗? 用它,从里头冲。 宋知看了一眼机器,上面写着纳米负压清创机,但是从里到外洗一遍伤口他几乎能立刻想象到那种疼痛。 主治医生看宋知表情不对,告诉他:扎进病人身体里的碎片含铅,不洗彻底的话,很有可能铅中毒。如果恢复得好,没有发烧的话,以后就不用再洗了。病人既然能醒过来,说明他已经脱离危险,但是,后面的事我们也必须事无巨细地照顾到。 病人体内有导流管,很容易排异发炎。 而且,也要提防铅中毒。 医生说完,急匆匆地跟着自己的助手进门了。 宋知站在原地,脑袋有些木然。 卧室的门随后被关上,他在离它两步远的地方站着,紧紧盯着那扇门,尽量不去通感,男人正在里面经受怎样的苦难。 贯喃穿胸膛的伤口,里外冲洗一遍宋知清楚地记得,在爆炸声响起的瞬间,他被掩护在男人的身下,看到对方前胸绽出的大片血花。如果不是方成衍掩住了自己,现在该忍痛的恐怕是他自己。想到这里,宋知内心对方成衍的亏欠感更重了。 不知过了多久,随着金属工具触及医疗托盘,发出清脆的一声响。 一切结束了。 医生们陆续走出来,为首的那位摘掉口罩:腹部和背部上的伤,记得及时上药。 宋知点头,缓缓抬脚走进去。 卧室呈简约的冷色调,摆设很少,中间是一张深灰色的意式大床。方成衍褪去了上衣,赤。裸半身坐着,有鲜红的血液在他身体上缠绕的白色绷带下渗出来。 宋知乏乏地看了一眼,又不敢再看,仿佛多看一眼,心里的自责就会更多几分。 他没有说话,去接了水,回来用湿毛巾尽心尽力地给男人一下一下地擦去额上的细汗。 他不敢想象那处伤口在绷带下的模样,但宋知明白,那里一定惨淡得触目惊心。方成衍腹部和后背的伤他见过的,腹部上有几道血痕,后背的创口被镊子取出了不少碎片,被医生缝合住了。这几天宋知忧心忡忡,生怕男人感染炎症发烧,干脆当起了保姆,整天就是守在他身边,给他喂药、擦药。 宋知熟稔地拿起外用药瓶,拔开盖子,正欲像以前一样,上手在男人的腹肌上抹,忽然发觉对方现在是清醒的状态: 你自己来? 男人望着他,低声道:帮我抹吧。 小茶爷把药轻轻涂抹在棉签上,然后靠近一些,又微微俯低身体,凑往男人的腹肌,他可以近距离地观察到肌肉的起伏和完美圆润的弧度。尽管裸着半身的方成衍他已经看过多次,但每一次,对方身材好得都足够叫人脸红心跳,尤其是现在,腹部的擦伤和带血的绷带让他充满了战损式的美感。 宋知极尽可能的温柔,专注地把药膏涂抹在眼前的一道血痕之上,但他忽然无法忽略头顶上逼人的视线。 男人手臂向后支,全然呈现出伤口,方便宋知靠近。 他凝视着宋知的睫毛、鼻梁和绯色的嘴唇,大手抬起,逐渐轻柔地摸上宋知的后脑勺。 后者假装不在意,告诉他:医生说,你还要过一个月才能好。 等抹完药,待会儿我叫老爷子过来。 方成衍安静地听着,手从后脑勺下移到脖颈,又暧昧地托上脸颊,轻轻抚摸下颌光滑的皮肤。 一会儿记得喝水。 还要吃中药,剩下的药片我会叫你吃,老实吃就是了。 宋知一直在说正经事,但方成衍显然没听进去,一下又一下地摸着对方的头发和脸颊,视线追随着,用纯情、期待又渴望的眼神看着他:这都不重要。 宋知沉默下来,垂着眼睛,盯着丝质的被面,小声说了声:谢谢你。 男人有些无奈:这句,就更不重要。 他的大手流连地摸宋知的下巴,即将触碰到嘴唇。 结果宋知避开脸侧,把他的手捉了下来:先喝药吧。 方成衍静静地凝视他背影离开,等着他下楼端药回来。 那是一碗巨苦的药。宋知连端着它,都能闻到一股苦味。 看男人喝了一口后,他又用勺子赶紧杵了一勺白糖,喂进方成衍嘴里。 药苦倒是不苦,白糖太甜了。 看男人眉间透露出难色,宋知还以为他被苦到,指指床头柜上的一堆西药,跟他说:还得吃好多呢,这就不行了? 方成衍抿抿嘴唇,口腔里还回味着挥之不散的甜度。他凑近了,盯着宋知的嘴唇,想要吻上:不如你也来尝尝,你放了多少白糖? 宋知吭啷一声把勺子丢进糖罐里。 这几天他快被内心的自责活活折磨死了,面对男人,他心中有愧,就连迈进他们家,对着老爷子,他也觉得没脸。 宋知面容严肃地对男人说:方成衍,我现在,真的真的,没有这个心情! 方成衍不再动作。 无言地把宋知递来的中药尽数喝光。 的确是很苦的药,喝得整个喉咙都是涩的。 宋知逐渐收敛住带着愠怒的表情,说:再喝两杯水吧。 说完,他转身去接,所以没看到方成衍的期待如何在脸上逐渐消失,转化为尽量抑制住的失落。 今天的阳光好得过分,窗帘在跟着风的吹拂轻轻动作,空气在室内流通得很快,带着一股冷冽与清新的气味。宋知明明就站在他身前,可是却让人觉得十分遥远。 宋知走回来,把盛有适温白水的杯子交到方成衍手里。 男人盯着杯子,指腹在上面摩挲,叫他:宋知。 方成衍垂下眼睛,声线匿着一股无奈的哀伤: 能不能,多喜欢我一点? 作者有话要说: 医学知识欠缺(?o?;; 欢迎指正。 第93章 荷露烹茶 宋知没给他任何回应。 方成衍就这么一直看着他的侧脸, 直到屋内的空气沉寂良久。 宋知实在忍受不了这氛围,起身说:我去叫你爷爷上来。 他走得很快。 方成衍苏醒过来的消息很重要,不出一分钟。 老爷子从一楼咚咚地跑上来, 身后紧跟着方晟和方成衍母亲。 方长云一把推门而进,看到方成衍靠在枕头、身上带血的一副惨状,把即将出口的训斥吞进肚子。他憋了好多天, 只想臭骂方成衍一顿。 一个心智成熟的大人, 怎么还能做出这样冒失的行为?把公司交出去做缓兵之计,还主动跑到人家装了炸弹的地方去,他考虑过自己家人的感受吗!?但眼看对方现在失血的脸色,罢了, 还是留到好全了以后再骂吧。 他扫了一眼,说:穿上你衣服! 真够惨的,身上的伤东一处西一处,简直不能看。 宋知听到老爷子的话, 默默走向衣柜,从里面拿出一件家居服,走到床边,要给男人穿上。 小知你别管, 叫他自己穿! 嘴上虽是这么说, 但还是眼看着宋知拿住衣服, 手法温柔地给方成衍穿上, 又把扣子一颗一颗地系好。 穿好了,宋知就自己站在一边,看着方长云铁青、想怒不敢怒的模样, 觉得更愧对他们。 疼不疼, 啊?方成衍母亲一脸关切地摸摸儿子的脸。 不疼。 刚刚医生怎么说? 要过一阵子才能好, 还要继续观察。宋知答,洗了伤口就走了。 洗伤口?我还以为是例行检查呢。她很惊讶:真麻烦你了,我太粗心了,我这个当妈的还没你称职。 又转脸对方成衍说:快叫我看看。 衣服下的伤口还在往外浸血,一动的话就能察觉到有更多温热的血冒出来,方成衍说:我没事。 见方晟也走过来,宋知在旁边看着,就像一个局外人。 你饿不饿?方晟来到床前,七天没吃饭了,这两天全靠挂水儿活着。 我叫保姆给你做饭去。 我去做吧。方成衍母亲说完,立刻下楼,准备为儿子亲手熬点白粥。 方成衍没回答,抬头对宋知说:坐过来,别站着了。 宋知只小声说了句:没事儿。 方成衍问方晟:公司怎么样了? 好着呢,找到清源那项目合作方的合同了,查出来就是秦淮干的,意大利那边很快就能谈好。 方成衍点头:还有他们投资的钱和抽成。 方晟笑了笑:还是你会打算。 秦淮的投资公司倒闭,方士宏现在飞快地将之购入,还得了一笔投资金额与红息,怎么算怎么赚。 方长云虽然有火,但这成果到底还是靠方成衍一个人弄下来的,没什么好说的。可他伤成这样,那这笔钱,真的不至于。 他们说话说了半小时,宋知就那么在旁边沉默地站了半小时,直到他们都走出去,方成衍看得心疼: 坐过来。 宋知终于有了动作,腰都站僵了。 近一点。 刚刚让你坐,为什么不过来? 方成衍深邃的眼睛里,有倾诉不出的情绪在眼底熠熠闪烁,他似乎能看穿对方心里在想什么:你完全不用自责,我心甘情愿。 别总是想太多。 秦淮也妨碍到了我的生意,就算你没有被他带走,我也迟早要去跟他正面相对的。 而且,你还救过我爷爷,就当我在报答你好吗?他用温柔的声调,不断地安慰对方:但凡你掰清道理,不一股脑儿地怪自己,就不会像现在这样不高兴了。 宋知还是那样一副面孔,看向男人的心口。 方成衍用大手轻轻握住对方肩头:你要跟我见外? 一点都不疼,我喜欢你。 他说:只要你好生生地在我眼前,只要你能活蹦乱跳的,它就一点都不疼。 你能不能别再说这种话了?宋知冰冷地望着他:满身是伤地跟我说喜欢我,你想让我回答什么? 别喜欢我了。宋知告诉他,我可给不了你什么好受的答案。 这是你说一遍别喜欢我,我就能改变的事吗?方成衍又想叹气了,要是说一遍这句话,别人就能不喜欢你的话,我一定求你把这话跟你身边每个人都说一遍。 叫他们永远不敢来觊觎你。 我没指望你现在回答我什么,我只是希望你高兴,你应该是高兴的。 不需要为我的伤自责,也不用为不能给我回应而烦恼。 他深情款款地看着宋知,再次放低了声调:你就把我当成一个发疯的精神病人好了。我已经陷进去了,也知道自己一时半会儿是治不好的。 不用劝说我,因为这种事,本来就没有办法劝说。 方成衍把放在他肩膀上的手收回,放弃了话题。 宋知又起身去接了一杯水。 接水的地方旁放着一个高档的立柜,每次往里看的时候,都能看到里面摆放着的汽车模型,卡车、火车、挖掘机、各种各样的轿车,还有跑车,稍微有些陈旧,但整整齐齐地摆满一层。 那辆小三轮车也在旁边。 大概是什么时候,被男人从草丛里捡回来的。它摆在那里,时刻提醒两个人之间不愉快的一次经历。 屋内的气氛实在压迫得人难受,宋知把水放在床头矮柜上,说自己要回家吃饭。他下了楼,婉拒老爷子的午饭邀请,赶到家里匆匆扒了两口,还在饭桌上告诉爸妈,方成衍醒过来了。 吃完饭后,回来得也很迅速,迅速到方成衍母亲的文火白粥还没熬好。 在半个小时之后,轻易不下厨的贵妇人才熬好了那锅粥。在方家人的注视之中,宋知把烫手的碗端到楼上,喂男人吃午餐。 恋耽美 京味文小茶爷和豪门霸总he了免费阅读-京味文 方成衍把碗放到床头,揉了揉他烫红的指腹:你不用做到这份上。 如果单纯是对我愧疚的话。男人说,不用这样。 他能强烈地感觉到,宋知所做的一切,只是出于愧疚,胜于对自己的喜欢。 对方再次把碗拿过来,吹凉了喂他,还向方成衍保证:我会照顾到你好了为止。 到那天之前,我都会待在这儿。 那好了以后呢? 方成衍很想问。 一碗白粥很快见底,下午两点,医生上门给方成衍挂点滴。 上午才洗过伤口,创面受到低压水流的冲击,体内的白细胞又增多了,所以男人的体温有点高,宋知便不断地洗凉毛巾,给他物理降温。 没过多久,楼下传来了动静。 是宋母、宋父提着一堆东西上门。 方晟赶紧把人从门口请进来,看着那堆昂贵的礼物,他问:这是干什么? 宋国啸说:多谢。 我和宋知他妈一直琢磨哪天过来,遇到这种事,是在给我们吓得不轻。 没事,方晟说,宋知天天来呢,特别伤心,我们都没他照顾得仔细。 是天天来。刘茹慧也笑笑,答:宋知因为他哥,心思比以前敏感得多,特别介意给人添麻烦。 说这话时,原本是想轻轻松松接过话茬的,但说着说着,自己也有点抽鼻子:生怕自己再变一回祸害,再来这么一出,他就真遭不住了。 她收回眼泪,指指上面,问:在楼上? 方晟:对。 我还没亲眼看过人伤的怎么样呢。 刘茹慧知道方成衍伤得重,被直接送进了手术室。她头次去的时候,重症病房正在隔离,轻易不许第二个人进,所以就没看到。今天中午听宋知说方成衍醒了,便和丈夫说必须过来看一看。 方晟说:没事,他一点事儿没有。 刘茹慧还是打算上楼:我们怎么也得当面感谢一下救命恩人。 方长云也摆摆手:什么救命恩人,别这么说,你们家宋知也救过我! 那宋知车祸的时候,您也在医院守了三天呢,我也得还回来! 您真的不用客气。方晟笑了,宋知都在这儿帮忙看一周啦,刚刚不让他端饭,非要端上去,拦都拦不住,他特上心,比我们都谨慎,不用您陪着。 他没给你们添乱吧。宋母一听,还是叫我来吧。 他哪儿做过这个啊? 一说让宋知去照顾重伤病人,宋母心里都害怕。 结果带着丈夫,站到门口 先听到屋里安安静静的,没人说话。 又看到一只盛水的杯子被放在床头矮柜上,水壶是泡茶时用的那种恒温壶,永远保持合适的温度。除此之外,还摆着一些瓶瓶罐罐,全部被宋知写了标签,是作消炎用的、内服的、外用涂抹的,什么时候吃 、什么时候用,一天几次,标得十分清楚。 而她口中给人添乱的小儿子正一下一下地用勺子,在给救命恩人喂西药。 宋母愣在原地。 一声小知在嘴里打了转儿又憋回去。 还是救命恩人最先看见她: 您好。 宋知回头看:妈,你怎么来了。 刘茹慧干笑一声,走上去:现在感觉怎么样啦? 她朝方成衍身上一看。 哎呦。 眉毛瞬间拧巴起来。 我把碗送下去。宋知说。 去吧。刘茹慧把视线收回,屋里只剩下三个人。 宋国啸向方成衍诚恳地道谢:事情我听警察局的朋友说了。 真的多谢你。 方成衍:没什么,您不用这样。 把事情一并解决,以后都可以放心。 是啊,能好好过日子了宋国啸心中一阵悔恨:怪我冤枉宋知了 宋国啸心中有愧,大儿子的死整宿整宿地刺激他,导致他全部的负面情绪都集中到骄矜的小儿子身上,逼得人跑到南方。如果不是被车撞了,失了忆,恐怕这辈子就再也不敢回家,和朋友们继续过无法无天、逍遥快活的日子。 好赖探望过一番,宋知又把自己父母送走。结果到了夜里八点半,谭娇娇听说方成衍醒来的消息,也过来了。 老爷子说说笑笑地把谭娇娇领上楼的时候,宋知正在方成衍卧室里。 成衍,娇娇过来看你了。 方成衍眼皮一跳,眉宇间立刻流露出一股不耐和焦躁。 方长云又忽然叫住在一旁忙碌的宋知:小知。 都快九点了,你今天要不,在这儿留宿? 留宿? 宋知微微皱眉,以前也没有要他留宿过,但这句话仿佛在提醒他什么一样。 见谭娇娇也在不甚友好地盯着他看。 后者忽然明白了,说: 我先出去。 方成衍脑袋嗡一声,心中的不安腾然升起,急忙叫住他:宋知? 在他紧密的注视之中,宋知快步跟着方长云走出房间。 方成衍靠回枕头上,额上已经爆出了青筋。他恼怒又无力地闭上眼睛,平生第一次感受到了什么叫太阳穴直跳 烦得要命! 两人的关系还没一点好转的迹象,结果,现在又要宋知给别人腾地方!? 这都叫什么事!!! 方成衍恨不得现在就把心口的洞填上,一举掀被子下床,拼死也得把人追回来,不然,人可真的就要跑没了! 怎么不高兴? 谭娇娇见他闭着眼睛,一副不大想理睬自己的模样,开口道:我听你爷爷说,你醒了,就打算来探望你。 方成衍多听她说一个字,暴躁就更多几分。 尽管这么说很不客气,但她不是来探望的。 她是来添堵的! 我们把话说开吧。他睁开眼睛,转头看向谭娇娇,表情严肃认真: 我喜欢刚刚走出去的那个人,我确信你那天在公司里也听到了。 我喜欢男的。 谭娇娇没想到他这么直接,杏眼瞪圆:好啊。 我是听到了,所以? 你觉得我是跑来纠缠你的? 谭娇娇再也不装了,不屑地笑了一声:是你爷爷先告诉我娃娃亲的事,今晚我又好心好意过来看你,结果从头到尾,你一直都在给我冷眼。 真是受不了。 要不是你爷爷总跑来联系我,你以为你是谁? 她越说越生气,甚至开始拿他的事相要挟:我来你家、你公司三四次,结果你告诉我你喜欢男人,哈,是想我转达给你苦心牵线的爷爷吗? 你是不是想看,他会作什么反应? 方成衍嘲讽地反击:我相信我没有向你表露过任何遵循什么娃娃亲的念头,既然第一次见面就给你留下了喜欢冷眼待人的印象,但凡你脑袋清楚一点,也应该明白,第二次、第三次,都不该再来! 谭娇娇一脸怒容:你真想我告诉你爷爷吧? 你当然可以去。男人面颊阴沉,他知道的话,也一定能理解。 宋知可比你现在的模样讨人喜欢得多。 谭娇娇眯了眯眼睛,气不打一处来:你! 一通暴虐的怒火发泄完毕,方成衍努力恢复到镇静的状态,他说: 话有些严重,但很抱歉,我就是这个意思。 我说的很明白。 很感谢你来看望我。 但不管你是奉我爷爷之命还是如何,请都不要再来了! 好一通话! 怼完了她,又道歉又道谢! 谭娇娇简直不知该反驳什么好,他们见过零星几次面,方成衍头一次跟她说这么多话,还是叫她不要再来!? 说的跟他这儿有什么好待的似的!谭娇娇怒火中烧,直接摔了门,起身下楼。 方长云正和宋知坐在沙发上,见到她匆忙地下来,问:这么快就下来了? 对方从他们面前经过,打开大门,气冲冲走了。 方长云把手里遥控器一撂,知道方成衍保准干了什么混事儿,几步冲上楼,在门口质问:你怎么回事? 说什么了,把人赶走了? 方成衍见宋知慢慢跟在后面,对老爷子开口,同时,也是在告诉宋知: 我不喜欢她。 方长云吼道:不喜欢也不能把人这么气走! 方成衍额上的青筋更明显了,拔高几分音量:难道还要等她再突然冒出来? 你是想怎么?老爷子指着他,等到病好了,去道歉! 他说完又心想,不能耽搁:现在就道,我去拿手机! 我不会配合,您别再自己一厢情愿了。 你! 方成衍再次面目严峻地重申:没什么可说的。 我不喜欢她。 他这句话是以一种相当坚定的态度,说给宋知的。 可宋知在老爷子身后半掩着,神情淡淡,似乎漠不关心。 方成衍深感无力。 求求老天,快让他回心转意。 你! 你真完蛋!我看以后谁搭理你!老头儿气个半死,指着他又骂了半天,也摔门子走了。 终于留下屋里两个人。 方成衍按捺住内心的迫切,强压下不安的心,对宋知说:能过来说话吗? 宋知迈开步子,面上无恙,像无事发生过一样,问他:还烧吗? 男人快要急死了,这辈子最怕的就是他这副模样。一装蒜,充没事人,不管付出什么努力全是白搭! 于是他转而回答:给我靠一下吧。 他体温过高,烧得眼皮昏沉,脸上又因愤怒而充血。 方成衍把头埋进宋知的颈窝里,不想从那里离开。 后者对这一姿势,并不是很满意。 我有点累。方成衍的脸颊贴在对方的锁骨上,无力多说。 宋知没有再动。 他安静地抱着宋知,时重时轻地抱了好一阵子,好像一松手,人就会跑了似的。 过了好久,才开口道:你一直知道我的心意,我不用再过多解释,对吗? 那天是我的错,是我嫉妒、是我小心眼得快要疯了。 方成衍低下头,双手握住宋知的手,低头轻吻了一口,像个虔诚的信徒在那里发誓: 原谅我吧。 他又说了一遍:原谅我。 男人的语气从来没有这样可怜过:喜欢你喜欢得心都快碎了。 不如你告诉我,我该用什么办法挽回你?嗯? 宋知在盯地板看,根本不曾扭头过来。 看我一眼。 看宋知不咸不淡的模样,方成衍愈发急躁,忍着痛,大手施力把人揽过来,放在自己腿上,又按倒了,起身去亲他。 你伤 起初宋知还乱躲,紧张地缩着身体,但很快,那感觉又让他觉得熟悉。宋知不敢伸手乱推,一股劲儿地躲,不确定现在该怎么做才不会伤到他。 在不痛不痒的挣扎之中,男人按住对方的手,趁机凑近,唇刚浅浅地贴上他的。 宋知感受到有什么不正常硬度的东西,正在怼着他的腿根。 他立刻跟受了惊的鹌鹑似的,火速从一旁钻出来,站起来,后撤几步。 方成衍倒是很淡定,看着他:每次亲你的时候都有。 晚上留宿吧。 男人重复了一遍老爷子刚才的邀请。 不要两头跑了。 我想你别那么辛苦,还想睁开眼睛就看到你。 住在隔壁间也行,我这里也行。他又从后面牵宋知的手,低声说:留下吧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在线施法。 BYS! 明天无课,后天又满课555,人生啊。 明天争取多更两章,周六日憋出前摇和后面的一起放,直接做贾守志的同行。 第94章 千日同醉 宋知觉得一阵尴尬, 但当事人却一点都不在意。 甚至还伸出两手,温柔地握住宋知的腰间,把人带回来, 叫他别躲得那么远。 窗边冷风渐起,清辉朦胧。 男人微仰着头,轻声请求, 尾音上扬:嗯? 住在这儿就别再走了。 真怕你哪天不再过来。 宋知垂眸, 平静地看着他:怎么可能一直在你们家住? 怎么不能呢? 就像在清源那样。 天天都能见到你,可以和你同时起床、相对着吃饭,连下班回到家,看到你的一瞬间, 都会感到身心愉悦。 方成衍喉结滑动了一下,两手施力,要对方离得更近一点。 别乱躲我。 也别跟我这么别扭了,好吗? 两手环在宋知的腰际, 缓缓摩挲那里的弧线,又埋头进去,吻密密匝匝地贴在毛衣上。大手转瞬间推上毛衣,在温热的腹部皮肤上吻下一记, 他很投入, 就好像今天是世界末日, 必须要尽情拥吻爱人, 才能配得上这夜晚的几分几秒一样。 还没过多久,宋知的毛衣已经被他推到肩头。 气氛越来越不对。 宋知抓住那只大手,语气有点急促:你差不多行了! 方成衍望着他, 意兴阑珊地收回手。 他略带恼怒地把衣服拉好, 忽然发觉有人站到卧室门口。 幸好方成衍的手也收回去了, 对方如果再来早一秒的话,宋知就这辈子也不想来方家了。 他对着门外的人,心虚地喊了一声:晟哥。 啊 方晟的视线停留在方成衍的后背,又转移到宋知发窘的脸上。 宋知说:我先走了。 呃,去吧。方晟立刻回神:太晚了,真是辛苦你了,明天就别来了。 你也休息休息,别等到他一好,你又累坏了。 宋知没什么反应,还是那么一句:没事儿。 不等方成衍再挽留,宋知头也不回地往楼下走。 目送宋知的背影消失在楼梯拐角处,方晟僵硬摆出的微笑便彻底垮了。 他都看见了 在刚上到二楼的一刻,就算不走到门前,他也可以斜着看到屋里的大床 恋耽美 京味文小茶爷和豪门霸总he了免费阅读-京味文 他看到方成衍如何动情又投入地亲吻对方的身体,而宋知又是如何露出神伤、烦恼的复杂神情。 方晟转过头,说:衍儿啊 让你伤心的那个就是? 方成衍还在背对门口而坐,保持刚才的姿势。 方晟一口气缓不过来,老血咔在喉咙,两掌一合:绝了 真绝了! 他此刻只想掐自己的人中:我不知道该说你什么好。 你做好准备吧,老爷子知道了,真的会气死! 方晟给方成衍关了灯,摇头叹气地出去了。 第二天,宋知没有来。 在长达一周的悉心照顾后,方成衍脱离观察期。到了除夕这天,宋知才开始忙家里的事。 忙了一早起,还没跟大嫂一起扫完家里,结果项彬叫他来公安局一趟。 宋知在项彬单位的技术科外头站着,看到里屋的地上陈列着二十具尸体,蒙着白布,放了一地。头上各自放了尸检标签,有的是活着被炸死的,有人是受到锐利的致命伤而死。 警察最后一次为死者面容的拍照后,为他们一一用白布盖上脸。 陈柏宇带着宋鼐鼐也出现在这里,后者为警察一遍遍地说现场的情况。 事情已经过去多日,但她晚上做梦时,还是会回想那天的场景,被打手追出来后,她整个上半身栽在坑里 然后。 与一排脸色青灰的死人面贴面,近得只有2cm的距离。 这也不难解释,宋鼐鼐为什么会爆发出惊人的力气,像疯了一样地成功踢开身体强壮的江龙,最后逃脱出来。 警察们搜查过秦淮办公室里的所有东西,找到了有关宋骧车祸的无数证据。 有来自甘肃的回传地址、通话记录,再加之贾守志对秦淮的指控,他们几乎可以直接认定结果。 这狗杂种可真够狠的。 还有这一地的尸体 项彬表情凝重,绕道离开。 对比过指纹库,项彬才明确了他们的身份 是秦淮一年前雇佣的一群画师,这些画师统一来自山水画协会。被害人的亲属们提供的线索全部一致,说他们是受邀去参加采风工作的,酬薪丰厚,每个月账户里都会收到一笔钱。 却怎么也没想到,变成了一桩惨案。 核对过名单后,项彬发现前来认领尸体的家属还多了一家,说明还少一个人,可是他却怎么也找不到多出的那一个。 这是项彬入职以来最忙的一天,没有年假,每天工作,根本没停下来过。 宋知。 项彬叫住在外面耐心等候的朋友:你大哥的事,我们已经查清了。 等到过两天法院就能判偿,但秦淮已经死无全尸,也没有亲属,所以要等他的古文玩拍卖下来,到时候会把钱会分给你们家一部分。 好,我知道了。 宋知平静地接受了这一事实,和项彬在走廊上坐下来。 啧。项彬坐在他身旁,眉间的疑惑从未消去,且一直在盯着手里的名单看:不对劲。 怎么了? 人少了一个。他说,昨天我又和同事去找过一回。 回来的时候还顺带着端了一个地下非法拍卖场,把秦淮卖出去的画从拍卖场的客户里找着了。 每副画都有署名,一共二十个名字。 可是他带了二十一个人去工厂,怎么会少一个呢 宋知问:那人叫什么? 李少坡。 宋知对这个名字有些印象,是他第一次去秦淮公司那天见到的,他告诉项彬:我见过这名字,在秦淮公司的文化长廊上。 那儿挂着一副画,上面就扣着他的红章。 项彬一听,立刻把文件交给同事,自己开车去了。 多亏宋知提醒,那副画很快被项彬带回,挂在警局里。 这是山水画协会里,被奉为最好的一幅画。 奇峰凶险,被白云围绕,独有一棵颜色鲜艳的不老松矗立在悬崖之上,半身探出,像在俯视其下的万丈云渊。 一年前。 秦淮邀请协会的成员们来到自己的工厂。 为了表示诚意,里面摆上了饭席,以庆祝第一次合作。 还有人在一旁负责录像。 我准备把这儿当作工作的画室。秦淮说,这附近就是太行山,还有平原,环境很贴近自然。 有人说:就是离市区太远了。 秦淮说:是。 酒足饭饱之时,终于有人问起了钱:秦董说的酬劳算数吗?是分成?不是买断? 我向大家保证,分成。 我有一个地下交易场,一旦竞拍出高价近乎百万。他利诱着。 拿多拿少,要看大家的作品价值。 画师心中跃跃欲试,嘴上却说:唉,拿去拍卖的话我们都没什么名气啊。 只要作品够好,它迟早都会来的。秦淮指着身后的一副画框:看看,这是李先生的,已经有人在跟我报价了,不过,我倒是想买下它。 真写意啊。 简直天才。 那被点到的画师跟大家弯腰敬了一杯酒,笑眯眯道:我真是担待不起啊秦董,实话跟您说,我初出茅庐,也没什么名气呢。 秦淮说:没有也急不得。古今中外,好多画家都是死了以后才出名的。 因为他们的见解和审美超越同时代的普通人,那些俗人没办法轻易见识,但我相信,你们的名字会随时间流逝和沉淀,在多年后被人认可、推崇。他说得好听极了。 但画师们的情绪都有些黯然,那时候人都死了,还谈何成名不成名? 秦淮脸上露出神秘的微笑:所以,人都得过了死这一遭,才能谈身后名呢! 大门紧跟着被一群保镖打扮的人关上了。 来。他把酒盅磕在桌上,发出一声响,继而端起,笑着跟大家说:那就祝你们好死。 有人大笑,觉得这算另类的冷幽默。 有人听了十分不适,心底油然升起一股古怪的感觉。 但为了钱,所有人都摆出一张假笑的脸配合:听听秦董这祝酒辞。 饭后没过多久,李少坡就死了。 被一刀开在心口。 秦淮擦擦手上的血,把刀子扔到脚边。 酒席霎时鸦雀无声,酒杯有的端在空中凝滞,有的倒在脚边。 没有人敢动。 他们眼睁睁看着天赋最高的李少坡身体颤动,眼珠瞪大,不可置信地低头看自己的心脏,那里正在噗嗤嗤地往外窜血。 我们还有李画家的其他作品,先用他死后的名气去卖钱,我再拿这些钱来支付你们的薪酬。 在一片死寂的静默中,他又欢欣鼓舞地去看画,结果忽然发现,山体上有一处喷溅上去的血滴。 嘶不小心弄上去了。 秦淮心疼无比。 谁有解决的办法?他问。 根本无人说话。 工厂灰蒙蒙四面墙,围成一个巨大的牢笼,把一群困兽和一只凶猛的肉食性动物圈在一起。 终于有人从这震惊中清醒过来,起身喊道:你怎么能随便杀人?! 我们是来跟你合作的,你凭什么拿刀捅人?! 大家!咱们都赶紧走吧! 所有人回过神来,嗤拉拉地挪开椅子,两股战战,往门口跑,但被一群带着武器的保镖挡住了去路。 秦淮没什么表情,继续踱了两步:谁有办法能解决这画上的血,我就放他走。 在座各位可是跟我签订了一年合同的,在这一年内,我可不会轻易再放人走。 至于家属那里,你们不用担心,都告诉他们出差一年了,对吗? 有谁能解决这滴血,我会放他走。秦淮再次重申。 一片惶恐中,有画师说:我画。 他惊恐地走到跟前,头皮发麻地看了一阵儿:我们手头没有这种颜料。 得先放我出去买。 秦淮如毒蛇般盯着他,狠狠道:当然不行。 画师解释:这是特殊的孔雀石绿染料,放在古代都千金难求,现在市面上根本没有的! 秦淮眉头一皱,往画上看:那你补个什么。 不许突兀,听到了吗? 画上溅血、颜料又不搭,往上添东西,还不能突兀 为了逃出去,画师殚精竭虑、苦思冥想了一宿。 第二天凌晨,他画下一棵不老松。 它堪称压力下的完美。 李少坡的血已经在画上氧化为铁锈棕色,画师用精妙的手法把它周围晕开,在脆弱的宣纸上谨慎地涂抹、待变浅后,又抹上新的颜料,这滴血便彻底融为不老松树皮褶皱下的沟壑。 浓厚的墨绿虽与整幅鲜亮的孔雀石绿色画作迥然不同。 但却让不老松,成为了这幅画的主角。 它的出现让天地间骤然变色,身躯嶙峋疏欹,立于悬崖之上,让人想知道,它是从怎样顽酷的岩缝中拔地起,流露出盎然的生命力。 画师画完了,但秦淮也没放他走 项彬站在密封好的证物画架前。 他盯着那棵松树,或者,该叫它的学名龙血树,项彬向同事问道: 这儿为什么还能突然变颜色啊? 我也不知道。 项彬托着腮,沉思了半天,那棵树仿佛带着魔力一般,在吸引他。 可惜他没什么艺术细胞,几度琢磨,也看不出任何名堂。 到了中午,他再次经过这幅画。项彬一边端着饭盒,用筷子扒拉米饭往嘴里送,一边杵在跟前,继续看。 树冠硕大,由上至下。 枝干弯曲,冠顶随着枝干先高再矮,一个缓和后,又高、又低下去。弯曲的幅度和缓。 树身中空,冠下的两根粗壮的主干分岔之后,又归于合一,俗约抱生。中间漏着一个不规则的椭圆状大孔洞。 透出其后缥缈的悬崖云间。 由于贴着一处石头,下面的躯干再次弯曲变形,如盘虬卧龙,蠖屈螭盘。 忽然间。 年轻的警察睫毛震颤。 咀嚼的动作倏地停下。 他伸出筷子,在空中轻轻比划了几下。 表情也逐渐凝重起来,把筷子插进盒饭,又搁置一边。 他再次凑近了,食指隔空,按照那树的轨迹再次描摹。 一瞬间。 心惊肉跳。 S O S 随着一步步的侦查,真相很快浮出水面。 两年前,宋骧在机要部门任职,作为政府信息交流的枢纽,他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发现一家投资公司高频率地参与政府扶持的天使工程,并时常能够获取政府的补贴赔偿。 这家投资公司正属于秦淮麾下,一个早年间便贪污受贿、折在他父亲手下的人,但苦于这些文件正当、投资方向巧妙,走不了正常程序,宋骧在网上联系了一个业界专业的律师。 这事情很快被秦淮知晓,他与宋骧见了面,发现这年轻人和他父亲当年一样,根本通融不得。 于是他在宋骧联系的物流站,找到一个卡车司机。 这个人就是贾守志。 贾守志不敢亲自动手,女儿生病,母亲照顾不好。他听同村的女人说,由聋哑人带孩子的话,丫丫可能要七八岁才能学会张嘴说话。为了照顾女儿和母亲,他又多出了一招,把自己的同事骗去事故常发的交通死角,又打电话给宋骧,要他在固定的地方等待。 事情施展得如他所愿。 宋骧当场死亡的时候,他也在事故地点附近,并没有发现那老板要他找的什么合同,导致对方气急败坏,又派了张鸣来。 但费解的是,这人也没有找到。于是秦淮为了保险起见,把远在甘肃省的那名律师也杀掉了。 该杀的都杀光了,一切看似天衣无缝,但他们不知道的是。 宋骧深谙敌人狠辣狡诈,本是为了保险起见,所以才跑到离市区四十公里远的村庄,选了一家名不见经传的小物流,结果并未和收快递的人对接上,因为他在此之前,正赶上中转站的老板娘在按地址分仓。 他把文件放在标明甘肃省份的那一堆快递里,本可以直接走人,但贾守志强行要他在那里等待,他们打了三分钟的电话。 然后,两束明晃晃的车头灯如利剑一般闪过来。 宋骧便永远地留在了那里。 发货、收货。 两头的人都死了,只剩下一份文件,寄过去,又因接收人长时间不接收而打回来。 文件在一个灰暗、蜘网丛生的角落里落了一年多,最后被亲弟弟拿到手里,重见天日。 这一桩山水画惨案被新闻记者们大肆报道,一时间,舆论震惊。 孙区长给宋国啸、宋骧颁了奖他们也是五好家庭了。 付哲也来到宋知家里。 他冷峻地看着宋骧的弟弟,嘴唇几乎绷成了一条直线:这是你大哥发给我的视频。 昨晚翻的时候,我存下来了。 付哲把手机递过去。 视频里的大嫂笑得很甜。 而大哥对于温情的环节向来不是很习惯,但也还是配合妻子。 他说:小知,生日快乐。 祝你从今往后,天天快乐。 画面一转,切回到主人公。 主人公和他大哥一样,也不爱这样别扭的戏码,只是别开了头笑:谢谢哥,谢谢嫂子。 宋知对付哲笑了笑,让他把视频传给自己,又默默把它保存下来。 一个除夕佳节,他们家里拥拥挤挤着许多陌生人。孙区长站在客厅中央,为宋国啸颁奖,并用他在官场上练出的一手好字,题字写春联,说他们家有徐徐清风、有浩然正气。 一家四口拿着五好家庭的奖状,合了影。 但没人能高兴起来。 至于程开祖那边,方士宏查到秦淮名下的茶叶公司存在炒茶等违法市场规则的行为,并以程开祖纳税大会上的推销作为证据,让他以经济诈骗犯的名义进了大牢。他什么也没有得到,东山再起的幻想破灭,也再不能出来作乱了。 而日中公司在清源的投资项目,方成衍之前反复吊人胃口、谈拢的那四百万,方士宏现在哪还用得着跟别人反红? 固若金汤,无有损缺。 并将秦淮在全国各地行业的投资、股份一并收入。 鲸吞而下,几无余沥。 除夕夜。 外面张灯结彩,早春的二月依旧寒意泠泠。 方成衍气色好转了许多,问方晟:宋知他还没来吗? 恋耽美 京味文小茶爷和豪门霸总he了免费阅读-京味文 方晟把一大把药片塞进他手里,觉得自己的侄子也算可怜,劝慰道:不来,你别等了。 今天除夕,人肯定和家人吃饭呢。 别墅远离市井街道鞭炮响起的声音,静谧安逸,是个适合修养的好地方。 虽然是和家人团圆的日子,但宋知并不在家。 他跑到酒吧里,正跟别人喝得酒酣耳热。 第95章 泉合一乳 急促闪烁的灯束无规则地摇摆, 照亮盛满五光十色液体的酒杯。 节日期间,酒吧依旧喧嚷。 昂贵的酒水开了一瓶又一瓶,一群年轻人在舞池里拥拥挤挤, 纵情声色。DJ卖力地在台上喊着一些叫人听不清的话,又忽然开始感谢某位富家公子哥为全场买单。 宋知坐在光线稍暗的角落,对面坐着王滔和他的漂亮女朋友。 王滔原本是被陈柏宇临时拉来打麻将的, 后来一回生二回熟, 和宋知也逐渐熟络起来。 酒一杯接一杯地喝。 很快,宋知有些醉了。 他不愿意在家里待下去,这一周发生了太多事。工厂爆炸案又让媒体把秦淮和原来贾守志的新闻串联在一起,广而告之。今天白天又有政府的领导来送奖状, 宋知一点也不想上电视、不想领什么奖,他只想逃避家里那种沉闷的、像又死过一回人一样的氛围。 在哪里度过除夕都好。 反正不打算回家。 王滔看他喝了这么多酒,开口劝道:少喝点吧。 宋知嗯了一声,脸颊已经有些红了。 王滔问:我听说, 以前的事,你都想起来了? 嗯。 这算什么医学奇迹?王滔惊讶极了。 宋知无奈地笑:我说是被打好的,你信吗? 他继续解释:我被绑那天,人家正好一肘子糊我脑袋瘀血那块儿。 医生说我受到重击, 不仅没事, 而且还把那块压着什么什么区的瘀血给晕开了, 它们自己代谢没了, 事儿就都想起来了。 哈!王滔倍感惊奇:因祸得福啊你是! 是桩高兴事儿。他端起酒杯,与宋知的碰了碰:那我得跟你喝一杯。 王滔身边的娇小美女问:真的吗?你失过忆? 怎么说的跟演电视剧似的? 宋知微笑,没应。 王滔觉得她这就有点不会说话了, 在对方腰侧轻握了一下, 又拍了拍她屁股, 说:先去找你朋友吧! 美女不情不愿地起身,往吧台去了。 那你家里的事都解决了? 宋知答:解决了。 恭喜啊!王滔说道,看来我的IP地址给得很成功。 宋知愣了愣,反应过来。 伸手再次与他碰杯。 多谢了。 王滔体胖心宽:咱们都是一个高中的,能帮到你就成。 这种事谁摊上谁难受。他宽慰起对方,解决了以后它就成过去的事了,咱们还得看眼前日子,得想开点。 宋知又说一遍:多谢。 到底是不太熟,他们之间的话题寥寥无几。 沉默了一会儿,王滔又打听道:那你和方成衍怎么样了? 当初我们这一圈都听说你俩他把那种事说的尽可能委婉,张令泽天天跟我放狠话,还说要治治他呢,现在自己家里遭殃了,才治不了人家! 宋知依旧没什么表情,在阴影里保持一个姿势,从始至终就没怎么动过。 见他一声不吭,还用洒出来的酒水在玻璃桌上画横道儿。 王滔心想,这次是他自己不会说话了? 为了缓解沉默不语的尴尬,他从兜里拿出烟盒,准备抽根烟。 对方却不知怎的,抬起头:给我也点一根。 王滔起身,把烟盒递过去,又把火给他打上。 前端烧了短暂两秒,烟雾顿起,缭绕四周,熏得眼睛都疼。宋知被白色的烟包围,脸在里面时隐时现。 王滔看他抽了两口就不抽了,反倒把那烟拿在手里琢磨,说:我这烟劲儿大。 确实。 呛得人受不了。 宋知把那根烟插在自己另一杯半融化的草莓冰沙里,白烟袅袅上升,跟祭天似的。 咳。王滔真是没法和这种状态的宋知单独待下去,陈柏宇在家吃团圆饭不出来,他要是在,仨人保准有话题。 于是王滔又叫女朋友回来。 女朋友回来是回来了,身后还带着另一个女人 酒吧的老板娘。 她简单地和王滔打了个招呼,视线便停留在角落里的帅哥身上。 见这人正在对着一根烟发愣,颇觉好笑。 嘿。女人眼皮慵懒地抬:在拿我们酒吧的杯子做你的香炉吗? 宋知立刻把烟取了下来:不好意思。 这是一个留有波浪大卷,身材凹凸有致,丰盈多姿,大约刚刚三十岁的样子,一身香水味,眼尾上挑,眼尾下一颗泪痣,为她增添了一分浓郁的美艳,整体五官有一种攻击性的美。 她缓缓走近,就坐在宋知的旁边,声线带着一点媚惑:抽不了烟吗? 试试我这个。 把烟盒递给宋知 一款女士香烟,烟身细长,而且焦油成分也更温和,还是水果爆珠的,滤嘴放在嘴边,都是清甜的味道。 王滔问她:凌姐怎么还没回家? 你不也是?女人反问。 我要赚钱。 越是节假日就越要守着场子,生怕哪位顾客一个不高兴,把我的生意砸了。 女人的高跟鞋轻轻搭在玻璃茶几的下方,腿上的黑丝显得小腿线条尤为修长,右腿搭在左腿上,这姿态显得她的双腿千娇百媚。 宋知喝多了,一阵阵头晕。 她立即注意到宋知的变化。在这一行打拼,凌姐什么样的人都见过,也不知道是为什么,看到这样的年轻帅哥远离喧闹,失意地坐在角落里,而她对其中缘由,非常感兴趣。 喝多了? 宋知:有点。 凌姐端起他的酒杯看,对着闪烁的灯光,又嗅了一口。 我还以为是什么。 才这么点度数。 王滔见一向冷艳的女人对宋知好像很有兴趣,很有眼力地开口:凌姐,我跟你介绍介绍。 这是宋知,我高中同学,人家喜欢喝茶。 噢?她把高脚杯慢慢推回到宋知面前:听上去很养生。 刷得浓密的睫毛下,一双动人的眼睛侵略性地看向他。 王滔在对面说:是养生,多喝点茶,少喝酒,不然到岁数了,什么身体毛病都会追上来。 不过,凌姐精神好。 她笑道:说我老? 怎么会呢,你那么漂亮。 他旁边的美女不甚高兴,捶了他一下。王滔立刻攥住美女掌心,安慰了两句。 凌姐饶有趣味地往宋知那边看:和王滔同龄吗?几岁? 宋知答:马上二十六。 她是性感风的长相,偏偏笑起来,脸颊一侧又有一个梨涡。 还小,也不小了。 可你一个男人,皮肤怎么比女人的都好? 她说完,还伸手去碰了。指腹触感滑滑溜溜的,一点瑕疵都没有,皮肤水灵得简直过分。 不如跟我讲讲你的保养心得? 宋知在旮旯里坐得不能再僵硬,对于女人昭然若揭的调戏,他只是垂着眼,捎带不屑地浅笑: 什么保养心得。 我一个男的,糙惯了。 对方却露出不信的模样,贴近过来,看他放在桌边的手:你的脸,你的手。 还有你的脖子。 又白,皮儿又薄,好像稍微碰一碰,就能弄出痧似的。 她离近宋知时,长发散发出意乱情迷的香气。 宋知不说话,只是玩味地笑。 喝酒吧。凌姐指指舞池中央:今晚有冤大头买单。 不了。 她仰头喝酒的动作戛然而止,轻声问:为什么? 不用别人买单。不过等我买完自己喝掉的这些,身上一毛也没了。 宋知坦诚地承认自己没钱。 钱在去找方成衍和好的时候,全用来买白酒送老爷子了。 凌姐唇边荡起一抹令人目眩的笑意:我头一次见你这样的。 跟她时常见到的、为了泡妞硬头皮充大款的男人们不一样。 女人开心地笑,握住他的手臂:这是我的店,我请人喝酒,还用你掏钱吗? 她微微咬住鲜红的下唇,问:难道你以为我坐你身边,是来骗你仙人跳的? 不是。宋知赶紧回应。 女人为他倒满威士忌。 抱歉,真的不准备喝了。他说,喝了一晚上,有点饿。 没吃晚饭吗? 嗯。 女人说:我可以去叫后厨给你做意面。 不用了。年轻的帅哥告诉她:我想吃别的,先走了。 凌姐坐在卡座外缘,但没有给他让道。黑丝长腿还搭在玻璃桌子下面,也丝毫没有要放下的架势。 凌姐:吃什么? 宋知如实回答:蜂蜜烤梨。 喜欢甜食。 年纪小,还没挣钱。 她干这种娱乐性质的行业起家,在圈里阅人无数,一向对这样的小男生没什么感觉。 但是今天瞧到他坐在角落里的模样、身段儿,不知怎的,就是有种吸引人的感觉,把她吸引得莫名其妙,热情来得她自己都觉得过分。 去哪里买?女人把烟按在烟灰缸里,火星慢慢湮灭。 我可以送你。 凌姐披上皮草,带宋知走出酒吧大门,后者坐上女人的豪车副驾 一辆迷金色的帕加尼,在酒吧的路边停放,哪怕是在一众豪车里也无比醒目。 配着主驾驶座上长发红唇的大美人,实在耀眼得过分。 凌姐专程开到另一个区的步行街,在停车场找到车位后,往里走了一会儿,才找到宋知说的老头儿。 步行街倒是冷冷清清,没什么人。 老头儿坐在三轮车上,佝偻着腰,在灯光地下对着一张捡来的报纸看。 大爷,我要俩梨。 宋知问:还怕您今天不出摊来着,原来还没回家吗? 收了,收了,就准备收呢。老人把破报纸一收,赶紧从三轮车座上下来。 等我卖完就回家。 他笑着说:今天是出摊最后一天,以后你就再也见不到我了。 宋知疑惑:大爷以后不卖烤梨了? 不是,这地方本来就不是我的。老头儿乐滋滋地把火钳子放下,去扯塑料袋:得亏一个有善心的大老板准我在这儿待着。 他一边装梨,一边和宋知唠:原来做大老板,不全是心眼儿坏的! 活该他发大财! 宋知从老头儿手里接过塑料袋。 凌姐始终站在一旁,周身气场让人无法忽视,她问:很喜欢吃? 给你一个。宋知递过去,但女人并不打算接这种街头小吃。 她说:既然以后都吃不到了,不如全买下来? 让你这两天先吃个够。 说着,凌姐去掏皮包:还有多少? 我全要了。 宋知拦住她:这得多少。 麻烦装好吧。她对老人说:您也赶紧回家过年。 谢谢,谢谢!老头儿忙收过红色纸钞,开始打包。 怎么样?灯光下,女人媚眼如丝:甜吗? 她往前走了两步,居然缓缓握住宋知的手,在梨的另一边咬下一口。 迷人的眼睛盯着宋知,唇齿慢慢咀嚼。 气氛开始变得暧昧。 女人卷发如瀑,随冷风微动,举手投足间一股成熟韵味,美得让人迷幻。 宋知轻轻笑了一声:挺甜。 女人刚才轻佻的举动是什么意味,彼此内心都已经再清楚不过。 他们走过一整条步行街,才折回来,一边散步,一边聊天。酒吧老板娘谈话时,给宋知的感觉也舒服极了。 等到终于说要走 你家在哪?她问。 宋知和她相处得心情愉悦,答:我不回家。 麻烦你送我上酒店吧。 见女人在车的另一边直视他,宋知忽然反应过来:没别的意思。 我家里有事才来酒吧的,今晚本就不打算回家。 女人收回凛然的视线,说了声:上车,送你。 如果这样就邀去开房的话,那她一瞬间会对宋知失去所有兴趣。 还好,不是。 他们加了联系方式。 等到抵达目的地后,凌姐从主驾驶上下来:抽完这根就放你走。 宋知看着她优雅地靠在车上,安静地抽烟。 两人什么也没说,但互换的眼神已经出卖了所有。 一分钟后,她丢掉烟头,对年轻人招招手:上去吧。 那你路上小心。 告别的话说完,却谁也没走。 两个人对视了三秒,凌姐发出一声轻笑,凑近了,轻轻在宋知怀里贴了贴,温香软玉在怀,香得人快要化掉。 宋知来到酒店,洗完澡,仰倒在大床上,一时竟不知道该做什么。 他拿出手机,点开女人的头像,发过去一句:到家了吗? 大年初一,陈柏宇被窗外的鞭炮震醒。 他先对天大骂一声操!然后才起床,接宋鼐鼐去警局接着录爆炸案的证人供述词。 还没进门。 刚停车,隔着老远,便瞅见一个人在警局正门口跪着。 单位没什么人,只有项彬和一个领导倒霉地和被分到大年初一值班。 项彬从大门出来,对他勾勾手:进来说。 陈柏宇拉着宋鼐鼐,从门前下跪的人身边经过,一看。 嚯! 张令泽嘛这不是! 见陈柏宇直个回头,项彬也感到一阵头疼:每天上下班都能看见他。 非要问他爹犯了什么罪。 宋鼐鼐也问:张鸣怎么了? 他爹参与杀人藏尸啦,他死活不相信,说是被秦淮忽悠去的,要我们给他爹从轻处罚。 陈柏宇乐了:叫我去跟他说说。 恋耽美 京味文小茶爷和豪门霸总he了免费阅读-京味文 他把大门推开,又走出去。 喂,你真挺孝顺了! 见张令泽面挂寒霜地在那里待着,陈柏宇去拽他胳膊。 进来说话! 张令泽根本不挪窝儿。 陈柏宇露出不是吧的表情:你一个男的怎么 简直不像你。 当年上高中,张令泽是高二下学期转来的,刚转第一周,就被女生集体封为校草。陈柏宇还不服,去球场上看了一眼,觉得这伙计长得好像是那么一回事,结果没多久,这傻逼就开始对他们知儿死缠烂打。 那时候张令泽又装逼又有点帅,缠在宋知身边,看他俩还真挺配的,但在很多年以后,陈柏宇只觉得自己当年瞎了眼。 你爸怎么说?陈柏宇明知故问。 见对方不应。 他摆开了劝道:那干了那种事,坐牢不是应该的吗? 也就几年,不会太严重。 他老人家五六十,又不是七八十了,熬得起! 你在这儿跪着,有用吗? 张令泽冷冷瞥他一眼,这两天,他的家境发生了巨大的变化。父亲被判坐牢,资产冻结五十年,五十年啊!跟被剥夺走又有什么两样? 快起来吧,你真是挺孝顺了。陈柏宇又夸他一遍。 这大过年的,谁看见了你在这跪着,都得夸你是个好小伙儿。 项彬从后面走过来,也烦他:起来。 起来! 项彬。张令泽突然有了动作:我爸真的是被冤枉的。他做事总这样,老是被当成枪口使! 宋知他爸和我爸闹分歧的时候,我爸就是被他领导当弃子儿,但实际上他什么都没干过啊! 项彬低头看他:参与了埋尸过程,还是你爸亲自开的车,没办法解释的。 他都不想说了,却听张令泽还在喋喋不休:那为什么要冻资产?我只听说过有赔偿,为什么要冻住资产? 没钱,我拿什么去跟方成衍比?怎么追宋知? 你他妈!项彬急赤白脸,差点一脚蹬上去。 陈柏宇赶紧拉住项彬:我操,你警察干不干了,你们单位摄像头对着你呢! 后者甩开他的手,真是气炸了,指着张令泽臭骂:我他妈看见你就来气!从高中时候就是,没一次不是这样的! 你再说一遍我真打死你! 那时候你凭着和宋知成天混在一起,我不愿跟你说多。 你瞧瞧自己后来干的什么事儿? 你知道小知多伤心吗?你现在说这些缺耳巴子抽的话,你他妈配吗!? 他脸气得发红:操!真忍不住想抽你! 还他妈追宋知呢,你是个什么东西?你就是个懦夫、爹宝儿、心智还不健全!在学校里你只管追他,不需要承担别的责任,所以我看你姑且还像个人。出了社会以后,压力现实还有你爹全他妈来了,你就怂了! 项彬平时没陈柏宇话多,也比陈柏宇稳重,有些话一直在心里,一直缺乏一个一吐为快的机会。 还跟人家方成衍比,你睁眼看看人家,你就该知道自己输在哪儿! 项彬质问他:方成衍什么职位?当初直接跑去分公司,也要找宋知。 那你呢? 我任实习警察的时候,成天在咱们区执勤,天天撞见你开个破车,我看你他妈闲得什么事儿都没有,但你从来没主动去找过他吧? 有吗? 有一次吗!? 陈柏宇听得一愣一愣的,一直拽住好哥们,生怕在摄像头底下,他对张令泽飞出一脚。 你就是个孬种。项彬声音骂得都变调了,陈柏宇之前跟我说他车祸那阵儿老是跟你打电话,告诉你他在南方待得多好多好! 你觉得他真待得好吗? 他跟你说那里好,也想让你来南方找他! 你问问你自己,你是真他妈听不懂!? 你到底是个什么傻逼东西!? 你跟宋知的几年。项彬都看在眼里:就凭借这么一点。 方成衍就能把你和宋知那可笑的几年甩开八丈远。 我有的时候真庆幸宋知失忆。 别人出车祸,那是纯遭罪。 他车祸失忆,那是老天看不过眼了,在帮他! 陈柏宇都听麻了,在旁边,看看项彬,看看张令泽,半天说不出话。 项彬终于骂完了,公安局前恢复宁静,转身干脆地离去。 张令泽面红耳赤,一条都没有办法反驳。 陈柏宇和宋鼐鼐对望一眼。 你好帅啊,警察哥哥。 陈柏宇跟在项彬后面,忽得夹紧大腿,扭着跟了出去:哥哥以后能不能也这样保护我。 项彬:滚。 他们没再管外面的傻逼,宋鼐鼐走进大厅,问:彬哥,不是说还要陈述报告吗?我都写好了。 项彬对着宋知堂妹,努力平复心情:行,麻烦了。报告不归我写,秦淮这事儿闹得大。是我领导亲自写的,我带你去办公室找他。 他把人送到以后,对陈柏宇说:我得坐班去了,待会儿人家鼐鼐整完了,你准备干嘛。 陈柏宇说:我去方成衍家。 项彬一脸疑惑。 对方又说:表达一下感谢,宋知说他心口子开了大窟窿眼儿呢,我得去瞅瞅人家有没有好歹。 项彬开始盘算,要不要跟他一起。 陈柏宇推了推项彬:你先忙你的,我去就行,帮你把关心带到。 等宋鼐鼐说完以后,陈柏宇给宋知打了电话: 知儿。 鼐鼐和我说去方成衍家看看呢。 啊?你怎么没去? 这几天不是一直陪着吗? 那今天一块儿去吗? 电话打来的时候,宋知正在和凌姐聊天。 他算了算,确实已经一天半没有去看方成衍了。 愉悦的心情似乎在提到这个名字的一瞬间,跑得不见所踪。 宋知内心转为平静,但还是跟陈柏宇说: 好,走吧。 作者有话要说: 第96章 山中采春 正是大年初一, 街上车辆、人流稀少,全然不像前几天人们购置年货时那样拥堵。 陈柏宇开车带着两个人一同抵达方家,在门口宽阔的停车位上随意一摆尾, 下车。 大门开着。 这是一座气派的独栋别墅,坐落在离市中心稍远的位置,纯粹是因为它的老主人图一个清静。别墅外, 满墙爬满了绿色的藤蔓植物, 大概属于常青的草本科,在寒风里依然没有抖落掉一片叶子。 陈柏宇跟在宋知后面走进门,东瞧瞧西瞧瞧,对首富他们家宫廷似的花园倍儿感兴趣。 宋知熟络地走到客厅, 发现没人在家,只有厨房传来悉悉索索的动静。 阿姨。他对着方成衍母亲的背影喊了一声。 美貌的妇人循声转头,微笑道:你来啦? 陈柏宇看得微微挑眉。方成衍他妈长得可真漂亮,皮肤平展, 眼睛透亮,根本猜不出岁数。这模样,放在年轻时绝对能迷倒一片小伙儿,他心里寻思, 怪不得人家方成衍长得也帅呢。 美貌妇人从厨房走出, 招待起他们一行人来:大年初一不在家, 你怎么又跑过来了? 都坐吧。她对陈柏宇和宋鼐鼐说:都是成衍的朋友? 陈柏宇胡扯道:对。 方成衍母亲又对宋知说:待会儿探完病, 就先和朋友玩你们的去。 成衍有我看着呢,不用麻烦你亲自照顾了。 没关系。宋知说,那我们先上去了, 阿姨。 与她寒暄完, 三人抬脚往楼上走。宋知走在前头, 上了旋转式的楼梯,才发觉方成衍的卧室里还有一个前来探望的人 对方站在屋子中央,和方成衍说话时语气毕恭毕敬。宋知从背影就认出来,那是在工厂里,和他一起被秦淮绑来的、被生生砍下半个手掌的人。 再朝他的手上看。 被包上了白色的纱布,厚厚好几层,什么伤势也瞅不着。但是根据大体的形状它应该是缺掉了一半,剩下的半截掌心被彻底地留在了工厂里,与秦淮、江龙的尸体一起,一同炸成了粉末。 方成衍本来在与他讨论公司的事,但回头见到宋知的瞬间,谈话便不太投入了。 先进来。他对宋知说:稍等我,马上就结束。 后者无言地走进去。陈柏宇跟在宋知屁股后头,一直往方成衍身上看。 他听过宋知的形容,方成衍的伤从后背穿透到前胸,是伤到内腔、擦着心脏过的,后背切入的伤口虽小,但是因为受力大,穿透前胸的刹那,碎片的冲击力让伤口变成了十倍大。还他妈是贯穿伤,不好恢复,动一动就要流血。 陈柏宇当时听得眼皮直跳,单是多听一个字,他就代入似的疼。 看方成衍有正事要办,宋知对他说:你还是先忙吧。 说完以后,他又重新下了楼,陈柏宇也屁颠屁颠地跟他出门,想参观一下大富豪住的房子。 他们都走了,只留下宋鼐鼐一个在门口站着。她见到死人脸的刹那间,脑海就开始浮现她那次惊恐万状的人生经历。 杜修凡向方成衍报告:今天就可以办妥,不出意外的话,下周一开始召回旧员工。 秦淮之前投资过的项目,我会一一整理好,最近两天可以交给您过目。 方成衍靠在枕头上,说:辛苦你了。 在您的帮助之下,我做得一切都很值得。杜修凡说话恭敬极了,看您还有事,那么,我就先走了。 希望您身体早日恢复,来公司参观。 杜修凡转身离开,正对上门口女孩的目光。她实习才不过半个月,还是头一次看到死人脸会对人用这样的语气说话。 的确是个狠人,手都没了,还说很值得 宋鼐鼐稍微让开一点道,本以为对方根本不屑理睬她,但是就在杜修凡擦肩而过之时,突然在她身旁顿住脚步。 又见面了。 宋鼐鼐微带疑惑地抬头,却见杜修凡对她伸出手,似乎是要同她握手。 谢谢你及时叫了警察。他说,如果实习报告还需要的话,我可以直接帮你签。 工厂爆炸案发生那天,在国道上的杜修凡得以免于一难,最后被警车送回市区,及时进行医治。 宋鼐鼐也缓缓伸出手,仅仅在他那只手的纱布上轻轻挨了挨,不敢太用力:谢谢了。 当初在天台上被揭穿身份时,还不肯与她握手,现在只剩半个手掌,却握了 杜修凡走姿笔挺地从她身旁走出去,从此以后,他坐上投资公司的最高职位,能与方成衍合作扳倒秦淮,拥有一家公司,而且只付出半个手掌的代价,对他来说,真的不算什么。 宋知在楼梯上回消息,结果突然听见厨房一通叮呤咣啷响。他忙走下去,一看,是方成衍母亲碰倒了厨房货架,正茫然无措地站在那里,看着地上的器具。 他伸手把货架单手扶起,然后蹲下来,帮对方把所有东西放回原处。美貌妇人两手全是黏糊糊的白面,所以没跟着捡,看到他来帮忙,还有些不好意思:给保姆放假了,本来计划今天由我做饭,但是我的确是不太擅长,让你见笑了。 宋知忙说:您这是打算做什么呢? 他已经走到炊台旁边,指着那一盆又稀又烂、尚不成形的面絮,皱着眉头问:包饺子? 对。 宋知了然。 看着那一盆东西,他说:您自己一个人弄,那真是要忙一阵儿了。 我帮您吧。 不用。成衍刚受伤那几天,我们都天天麻烦你了。她也走到炊台前,夸道:知道你懂事,怪不得我公公特别待见你。 宋知把手机揣进兜,又洗干净手,不再说话。 白皙的双手捞住所有黏糊糊的面絮,试探地往里分几次倒入面粉,终于摸索出合适的比例,顺着同一方向揉了一会儿后,面絮已经变成了一整块面团。醒面之后,他又飞快地做起了剂子,方成衍母亲在一旁擀皮儿,看他把饺子包得特别好看,好像真有那么两下子。 你在家做过?她似乎很惊喜。 没有。宋知答,平时看我大嫂做。 结果今天一上手就会,他自己也很意外,宋知把包好的饺子放在一边:就是不知道结实不结实,煮的时候会不会散。 两人一起忙活了半小时,终于捏出几十个饺子来。 方成衍母亲看了看面盆:没馅儿了,但是还有这么多面呢。 宋知说道:那就随便做个什么吧。 他寻思着做个点心,在方家冰箱找了一通,找到的唯一适合当馅儿的东西就是紫薯。方成衍母亲看他给紫薯去皮,煮熟后捣泥,简直插不上手。宋知又找到了干酵母、盐、糖和黄油,把黄油揉进去以后,擀成大薄片,塞上馅料,中间切一刀,照着两边开始卷,又轻轻地握住两端,扭结。 一共做了四个。 他又走向厨房里的镶嵌式大烤箱。 你真厉害。方成衍母亲真心地赞叹: 你要是个女孩,我保准得你求着你做我们家儿媳。 她可能永远也不会知道,早在几个月前,宋家大嫂就产生了一模一样的想法。 宋知听到这话,尴尬而短促地笑:您先去休息吧,等东西烤好了我去叫您。 好,那我就不跟你客气了。美貌妇人对他越看越满意,脸上的笑容就没停下来过,然后才转身离开。 宋知站在厨房,静等这四个点心膨胀,等待期间又掏出了手机,回复起消息来 他的好兄弟此时此刻正在方家二楼的长廊上。 陈柏宇先是走到头,又花了几分钟走回来,不得不由衷地感叹:真他妈大!最后沿着豪华的旋转楼梯走下来,心里充斥着说不尽的羡慕。 走到一楼,发觉宋知自己在厨房里低头站着,还哼着歌。他悄悄走过去,往门口一站: 呦,百灵鸟唱歌儿呢。 宋知回头骂:滚你丫! 陈柏宇抱臂悠哉地走进来,跟巡视似的,从宋知肩膀上探头:你弄的这什么东西? 看不出来?好兄弟不耐烦地告诉他:羊角包。 陈柏宇眯起眼睛,好像琢磨了半天,突然毫不留情地大笑:哈哈哈我操! 恋耽美 京味文小茶爷和豪门霸总he了免费阅读-京味文 羊角包儿!?他指着那四坨东西,大抵是没包严实,面皮被拧成结之后,从缝隙里逐渐流出了绿呼呼的东西,还发着点蓝:这是紫薯?你拿它煮水?都他妈氧化成这色儿了。 这一长条挤得跟什么似的,恶心不?陈柏宇提起一条,咧嘴直乐:还羊角包!妈的真逗死了,做得跟魔兽世界里头的东瘟疫大蛆似的! 宋知全当他在放屁,不予理会。在表面上涂抹了一层鸡蛋液后,戴上烘焙手套,放进烤箱。 十分钟后,点心出炉。 起酥皮轻微发黑,而且由于包不紧,紫薯馅料还呈半固半液状的时候,流出来没多久就变成了绿色。再放进烤箱,高筋面粉受热变形,馅往外流得就更多。 现在,它呈现出一种蒂凡尼蓝色,叫人怀疑里面是不是化学染料放多了、轻易不敢下口。 但随后 陈柏宇眼睁睁看着,年轻的富豪把这些无从下嘴的东西尽数吃掉。 还温柔地对宋知说: 很好吃。 陈柏宇顶着一张嫌恶排斥的表情,眉间的郁闷像是在说:我想不通。 想不通。 中途有几度想劝阻,但话在喉咙哽了几下,再看一眼宋知,跟石头一样,无动于衷地坐在床边。 这哥们儿,真够可以了! 宋知一句不吭,把盘子接过就拿下楼,在男人流连追随的视线中消失了。从头到尾,一句话也没跟方成衍说过。 陈柏宇这才发觉两人之前好像有点异样,再一联想纳税大会那天,在走廊上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 他问:你俩又闹别扭啦? 方成衍静默了一下,如实回答:对。 这次因为什么? 我误以为宋知,也在和别人暧昧。 陈柏宇啧了一下嘴:然后呢,你给他甩脸子啦? 男人没再说话,见这反应,陈柏宇已然掌握了个七七八八,他开口道:方总,宋知可是没白受过什么冤枉啊。 你看他爹,他大哥那事儿,叫他连跟他爹说话也不带好声好气儿的。 那可是他亲爹诶!成天在家里,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就这样式儿,他也不打算原谅。陈柏宇两手摊开:得,您让他白受一遭委屈? 连一旁的宋鼐鼐也搭腔:我哥特轴,别惹他呀。 见方成衍沉默寡言。 陈柏宇觉得话说得不对,又开始安慰起男人。 这还是个病人呢。 也也没事儿,那你你,你就先拿你的伤治着他。陈柏宇往门口看,见宋知还没回来,继续说:我知道你是个正人君子,不屑装可怜。但凭借我对知儿的了解,你必须得跟他磨到底。 真的! 宋知的损友满嘴跑起火车:宋知软硬都不吃,但是好在道德还算高尚,他知道对不住你,所以才天天过来。你甭看他现在人在你床前呢,等你病一好,他保准躲你躲得远远儿的。 你没事儿就多喊疼。 听我的,准没错儿! 方成衍神情认真,悉数听到心里去。 好。 男人从小被方长云教导得很好,很多情况下,他永远都是隐忍平静的。在沉静与理智中,他才能寻找到解决问题的稳妥办法。但是,在宋知这种喜爱逃避问题,又有些极端的个性上,他的解决方法完全不适用。纵然能在公司里应对各种各样的难题,在挽留宋知这一点上,方成衍就像一只茫然的蚂蚁,在迷宫的入口苦苦寻找出路。 待到正中午,陈柏宇和宋鼐鼐都说要走。 宋知主动留下来照顾方成衍,饺子吃完了,又到吃药的时间。 他把手机丢到一边。 在床沿儿坐着,给男人认真地数药片。 方成衍问他:这几天在家里做了什么? 宋知头也不抬:什么也没干。 数好了,伸出两手过去。 男人接过端来的水和药。 在方成衍服药期间,宋知又熟稔地贴近过来,为他解开衣扣,往腹部上的伤口涂药。 两天不见,这里的伤口恢复得不错,已经结上了痂。而且,宋知发觉自己的确对方成衍没什么想法了,起初上药的时候,最起码他还会觉得浑身不自在,现在公事公办,能飞快弄好。 他用棉签涂抹完,又拆开心口处的纱布看。 这里是男人伤得最严重的地方。果然,还是原来的样子,血肉掀着,创面太大,约有三四厘米宽,无法缝合,动弹的幅度稍微大一点,就会有潮湿温热的血涌出来,所以时常是血淋淋的,结不成痂,一点好转也见不到。 还疼吗? 男人自上而下地看他,想起陈柏宇的话,轻声说: 疼。 宋知眉间忽然微微耸起,又很快消下去。他把外用药的盖子拧好,放到一旁。 这两天发烧了吗? 嗯。 宋知直接不说话了。 男人发烧、被疼痛折磨的时候,他呢?他在酒吧里逍遥快活。 回想起医生叮嘱过的话方成衍后续可能还要面对铅中毒、导流管排异反应之类的事,宋知突然为自己的行为感到深深自责。 方成衍等了他很久,也没有再等到回应。他发觉自己的可怜实在是装不下去,问道:你什么时候回清源? 再说吧。 什么也没干、再说吧。 全部都是含混不清的说辞,把男人一句敷衍过去。 宋知又挪了个地方,转去方成衍后面坐着。 男人的背肌拥有完美的起伏弧线,但上面却东一处西一处地布满了缝合用的羊肠线,被碎片劈开的血肉被紧密缝在一起,伤痕累累,触目惊心。 宋知看得一阵心慌,问:后背这里,什么时候能拆线? 还有一周。 这些伤本不用再抹药,但宋知实在难受,把刚才抹腹部伤口的药重新拿起来,轻轻柔柔地涂上去,好像这样做,它们就能快点好似的。 男人还在问:你刚才的再说是多久? 宋知说:等你伤好了以后。 他难过地叹了一口气,继而非常认真地许诺:你放心吧,在你彻底好了之前,我会每天都来的。 方成衍听到他叹气,误认为他理解成了自己在埋怨他这两天没来,于是把人从身后拉过:我不需要你照顾我。 我的问题只是因为,我单纯地想看到你。 男人凝视宋知,眼睛波澜不兴,上唇削薄轻抿。如果你一来就是为我做这做那的话,会让我觉得,你对我只是愧疚。 我想让你自在一点,你这两天家里都做什么?看电视、打游戏? 我也可以装在卧室里。 宋知皱眉:没这个必要。 方成衍的卧室是简约的风格,不需要为他添装那些东西。 宋知不想跟男人对视,他心里有一股说不出来的感觉,直面问题让他觉得烦躁。但更多的,是男人告诉他疼时,心底瞬间涌起的自责。 方成衍因重伤昏迷了一周,第一天醒来时,医生还从里到外地为他清洗了贯穿伤,宋知在这之后,为对方擦去过额头上的汗水,他比别人再清楚不过地知道,那是怎样的痛苦。 但男人一向少言寡语、习惯隐忍,为了不让他自责,从来没有说过疼 方成衍是伤到了他。 可他人又真的很好,从头到尾,从南方到北方,好到无法言喻。 心绪来回拉扯,宋知尚未回过神,只听,始终放在床边的手机忽然嗡了一声。 屏幕旋即跟着亮起。 两人一齐看过去。 一个女性化的头像弹在锁屏上,昵称是一个简单的L。 对方发来的消息内容是: [怎么还不回我?今晚还见面吗?] 宋知心慌地抬头。 发觉方成衍正在盯着看,视线逼人 方成衍如同被定格在那里似的,眼神微冷、愤怒又失望,像是要把他的屏幕看出一个洞。 空气僵持。 宋知心一下咚咚跳起来,仿佛有满身虫蚁在啃食他一样。 他一把将手机揣回兜:我去接水。 可不仅没拿稳杯子,还导致它从床头矮柜上掉下来,直接摔碎。蹲下身去捡,即将站起时,碎片又从手里掉了几片下去。 宋知再次去捡,来回两次,碎玻璃都在起身的时候从手中掉下,他恼羞成怒,再次弯腰伸手的时候,一下被尖锐的玻璃片划伤了手。 指尖的血珠不断滚落,掉在木质地板上,溅出两朵血花。 在几秒令人心惊的缄默之后。 他听到方成衍阴冷地说: 过来。 周身包裹着怒气的男人抬手拿到止血棉,按在伤口处。 宋知觉得头顶上陡然出现一阵如同泰山压顶的压迫感,让他快要无法再待下去。 刹那间,卧室里的气氛变得吊人神经。 他像被抓了现形的窃贼,眼里惧意闪动,整个人坐立难安。 宋知低着头,傻傻地看着自己被握住的手指,心里在疯狂地高喊,没错啊? 和他本来就没有确定任何关系,何错之有!? 可却还是按捺不住内心的惊惶,逃走了。 从那天起,他再也没敢来方家。 真是可笑。 前一秒还在因内疚而为对方宽衣上药,信誓旦旦地许诺自己每天会来。 结果随后便在男人的眼神底下,一秒溃不成军。 时间一晃半个月。 深夜,酒吧的舞池一如既往地情。色缭乱,灯影幢幢。 吧台旁,一位姿色撩人的女人伸出两条胳膊,攀附在一个年轻人身上,她的身躯随着音乐轻轻摇晃,还不时停下来,喂对方一口奶利甜酒。 年轻人的脸颊已经红云如潮,全然一副玉山将崩的模样。他在这里自甘堕落地度过了十几天日子,因为感觉实在太好有女人陪在身边,还有数不清的酒精,让他忘记烦恼,不用回家,也不去承担某种义不容辞的责任。 宋知闭着眼睛,把下巴搭在她肩上,几乎快要睡着。 意识朦胧中,察觉到身边有gay经过,不然怎么会在昏昏沉沉的睡梦里,还能听到blued软件的专属提示音。 又不知怎么,他发觉世界突然开始天旋地转,眩晕中,莫名回想起在清源误闯gay吧的事。 继而,又想起一个人。 很快,他又忘掉。酒精麻痹他的大脑,让里面再次空空如也。 凌姐抱着宋知,就像在抱一只宠物小狗,她贴在对方耳边轻声说:谢谢你送我的香水,眼光很不错。 是不是之前没少送过女人? 本是该用甜言蜜语来保命的关键时刻,可惜她迟迟没有等到对方的回应。 怎么不说话? 她贴上宋知光滑的脸侧,感叹一声:你的酒量,还真是 话里带着无奈和宠溺。 陈柏宇半夜打完游戏,来到酒吧,和王滔说着说着话,结果隔着老远,忽然在扑朔的灯光底下,瞧到他的发小儿一闪而过的脸。 他怀疑自己打游戏打得眼花,还站在卡座上去看。 等终于看清楚了,陈柏宇张嘴骂道:我操! 快困死了。宋知对女人小声抱怨。 知道了,那就再睡会儿吧。 这话又很熟悉。 尤其是在这样困倦的情况下他曾趴在谁的肩膀上,又听谁说过一遍 烦死。 冒来冒去,扰的他不得安宁。 宋知脑袋晕晕沉沉的,来不及细想,便感觉到有持续不断的热吻正落在自己的脖子上,吸吮、啮咬,弄得他痒痒的,不得不昂起头,微微闪避。 凌姐抬起眼眸,告诉他:你皮肤真得很薄。 宋知还闭着眼睛,睫毛颤动了一下,似乎是想睁开眼睛,但又很快放弃。他根本没听懂什么意思,只轻笑了一声,又快要睡着。 她说:真这么困? 随后,凌姐突然松开了宋知:你还在酒店住吗? 后者不明所以,努力站稳,终于朝她睁开了惺忪的眼睛。 女人刷得浓密纤长的睫毛先是垂下,再倏地掀起,凝视宋知:今晚一起去? 宋知又抱过来,在她耳边埋怨:有点醉了。 这十几天来,他们的肢体接触已经很密切。离真正的密切,只差最后一步。 宋知很直接地问:怎么要开房,还先灌我那么多酒? 怎么?酒喝太多,怕起不来? 她轻声在宋知耳边逗弄,手从价格不菲的皮包里掏出什么,继而又把一个方形包装的东西塞进他的上衣口袋。 宋知困得要死,声音哑哑的,又带着一点可怜的意味,反问道:你说呢? 连睁眼皮的力气都没有了,怎么起? 凌姐笑得花枝乱颤。 她鲜少会流露出一个小女人的姿态,但宋知让她找回了谈恋爱时的纯粹感觉。 你真是回回都很诚实。 她迷恋地看着宋知,又不得不探究地审视,审视对方身上到底藏着什么魔力:你忽然让我产生想结婚的念头。 真可怕。 我们明明才认识半个月 宋知的脑袋又疼又热,结婚? 似乎有人也在耳边跟他这么说过,想结婚的人只有他一个。 他喝得脑袋实在发晕,早忘记是谁了。但是女人跟他说起了未来,这叫宋知又不得不清醒了一点: 你愿意跟我去南方吗? 南方?女人有点惊讶,去那里做什么? 我在那里有一个茶庄。 以后还得回去。 凌姐的神色在阴影里暗了暗,不过暧昧的灯光很快就又朝他们两人照了过来,女人轻轻地抚摸他的侧脸,宋知闭着眼睛,享受抚摸,终于能够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独自从冰凉的吧台上醒过来。 吵闹的音乐不断地在变换,吵得宋知头疼欲裂。 他迷茫地眯着眼睛往外面走。 陈柏宇看到他,一把将踉踉跄跄的宋知拽到自己身边: 宋知。 陈柏宇两手扶住宋知肩膀,瞪着大眼,劈头盖脸一顿臭骂:我操! 你是人吗你!? 咱们之前陈柏宇一时激动,看到宋知十分钟前在舞池里乱搞的模样,直接给他一个嘴炮活活看结巴了。 之前不是还去人家方成衍家里头啊?陈柏宇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人家为你差点没了命,还半死不活呢。 你,你 恋耽美 京味文小茶爷和豪门霸总he了免费阅读-京味文 知儿。音乐声音很大,陈柏宇的嗓门也高得不行:你听兄弟一句劝,你不能这么混球儿啊? 你,你他妈最起码等人家好了,行动自如了,你再给人家一个精准打击呀! 宋知甩开他的胳膊,觉得这大喇叭吵得要死,根本没在听。 他开始在陈柏宇的卡座上胡乱翻找自己的手机。 你 找什么呢? 陈柏宇拽着他:你根本就没在这儿坐,找什么呢? 宋知这才摸摸口袋,摸到自己的手机。 他是想找什么呢。 找什么来着? 宋知愣怔两秒。 对,找凌姐。 他努力支撑身体,在酒吧里看了一圈,但找不到女人的身影,这才彻底睁开惺忪睡眼,回想起来在入睡之前,女人对他说的话: 我对你的南方没什么兴趣,因为我的事业就在这儿。 谢谢你邀请我参与你的未来,这几天我很高兴,超乎以往的高兴。 你真的,非常、非常迷人。 宋知没什么情绪,把陈柏宇的鸡尾酒一仰而尽。 陈柏宇:喂!干嘛啊这是,天天不回家,上这儿刷夜? 你妈打电话问过我好几回了,到处找不到你,感情你在这儿泡着呢。 宋知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朝他摆手,要睡觉。 陈柏宇还在喋喋不休:你不然就回清源吧,老这么着也不是个事儿啊。 不是说过年以后就回吗? 宋知嗯一声。 那就干脆这两天回吧。 挣你大钱去,挣一百万,买它四个圈儿!别成天这么混了! 啊!宋知微微抬起眼皮,似乎终于被提醒了人生目标:对,买车! 陈柏宇傻笑:对吧? 对。宋知点头,跟着傻笑一下。 你走之前,和家里人好好说说话,别老是躲着,还有,你得去看看方成衍,人家救了你,最起码打个照面。 宋知带着醉意,又点头:对。 我得找他一趟。 陈柏宇看他直接起身,一下愣住:我不是说现在去,你看眼表,都特么三点了。 我明天回清源。 想一出是一出呢你。陈柏宇赶紧拉他,但直接被推开了。 要道别,那今晚就得去。 宋知一个醉鬼根本不听劝,怎么扯也扯不住,陈柏宇和他在街上拉扯了半天,最后宋知还是坐上出租。 已经是凌晨三点半,他强撑起精神,翻找了几遍通讯录,终于找到男人的名字,打过去电话。 然后歪着头,靠在大门上,等对方来开门。 过了好久 寒风冷嗖嗖的,宋知歪在这里打盹儿,还真是觉得怪冷的。 大门打开的一瞬间,一张熟悉的、英俊的脸从黑暗里露出来,看向他的眼睛里有寒芒闪动。 宋知呆呆地望着他,刚冲他摆出笑脸,忽然又想起什么,又不笑了:你受伤了 我叫你来开门? 你伤好了吗?他很着急,走了个Z字形,想走到方成衍面前,结果左脚绊右脚,狼狈地一屁股坐在地上。 重伤的人这几天伤口已经结痂,可以下床行动,导流管已经取出,也不用再担心铅中毒和排异反应的问题。 结果还没好全,要先来扶一个酒鬼。方成衍冷沉一张脸,把他从地上拽起来。 口子养好了?宋知在他的身上乱看。 别动。 再动。 伤口又有被扯开的趋势了。 宋知在庭院里呜呜地喊:对不起啊! 我喝大了! 穿过黑漆漆的客厅,方成衍把闹腾的人带到二楼的卧室:先坐。 宋知哪里会坐,挨到方成衍的大床,直接躺下了。 男人为他擦脸、倒水,漠然道:先在这里睡吧。 他知道宋知这几天没有回家,宋母、宋家大嫂还轮流来找过。刚想发短信给宋知的大嫂,结果宋知指着他心口说:你在流血。 血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流出来的,又湿透家居服的前襟。宋知睁着黑漆漆的眼睛,用一根手指把他的衣扣轻轻挑开,看到表层的薄痂,中间撕裂出了一条口子。 我本来想跟你告别的。宋知愧疚地撇撇嘴,立刻四肢并用地爬起来,去床头拿药。 又从那里爬回,把方成衍拉过来,按在床边,自己浑身虚软地跪到地上,伸手去解男人的衣扣。 他喝醉了酒,眼底发红,涂得和以往一样专注,见到方成衍心口处恐怖狰狞的伤,他一撇嘴,不停念叨: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然后方成衍低头就看到了 他脖子上的红痕。 星星点点,被咂出青色和紫色的痧,满脖颈都是。 在白皙的皮肤上,无比扎眼。 刹那间,男人的额头上隐然冒出青筋。眼里迸射出难以遏制的怒火,脾气就要当场发作! 以前总怕宋知会跟别人跑走。 现在眼前的一切,提醒他 梦想成真了,方成衍! 他死死地盯着宋知脖子上的印记,眼睛漆黑一片,如同窗户外的夜色一样,深不可测。 宋知 幽幽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语调竟然有些渗人。 嗯? 对方无辜地抬头,眼神清清亮亮。 方成衍的脸色难看至极,他试图把脸埋在手心,但这动作失效了。 男人实在按捺不住滔天的妒火,一把提起宋知的衣领,将人从自己的身上狠拽起来,逼问道:谁弄的!? 宋知去拨他的手:抹药呢,你薅我做什么! 方成衍揪紧他的领子,阴恻恻地重申:谁、弄、的! 扎眼的红色印记尖锐地刺痛他的内心,盛怒全然吞没了他,眼底赤红一片: 去洗! 把人推进卧室里的单间浴室,勃然怒斥:洗干净你的脖子!!! 宋知被大力地挟持进去,踉跄两步才站稳,在洗手台前莫名其妙地看着男人,又怂怂地拧开水龙头,疯狂地搓洗了下自己的脖颈,飞溅的水花让他的上衣被打湿了大半。 你有病?他洗完以后还很硬气,发起酒疯,昂着头对方成衍喊:行了吗!? 方成衍站在那里,僵着脸,整个人濒临暴走。 后者跟看神经病似的看他,扶住墙,勉强往外走,走到门口,又因为大半个衣服沾了水,黏在身上难受。 他背对方成衍,把身上湿了的卫衣脱了下来。 结果。 一个东西啪地一声从他衣服里掉出来,落在脚边。 两股视线同时下移。 停留到那东西上。 一只薄款避。孕套。 这一刻,方成衍神经崩裂了。 他完全失态,脸一霎气得全红,像暴怒的狮子一样猛冲过来,揪住宋知的衣领,把人狠狠按到冰凉的墙上。胸前的伤口又裂开了,血不断地流出来但方成衍根本顾不上,嘶吼出声:宋知!!! 你怎么能 他咬着牙,为之不可思议:你怎么能这么心狠? 温和沉静的男人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个阴郁、嫉妒到表情扭曲的陌生人。他把喝醉的人拉到花洒之下,连声音都渲染了伤心欲绝的色彩:这次又是谁? 张令泽?姚姝晴? 还是又新冒出来的!? 宋知睨他一眼,捂住耳朵:你发什么疯啊。 方成衍凝视着他,一阵心酸无望:你就真的,一点都不在乎我了? 开关被打开,顷刻间,宋知被冲得满脸是水。他在冲淋全身的水里挣动起四肢:你说什么呢 宋知又是推又是乱踢,脑袋又疼又沉,倒是稍微清醒了一些。你他妈 水接连不断地冲在头顶,叫宋知呼吸不得,想张嘴骂人,结果水全跑到嘴巴里去了。操 不知过了多久,男人才肯饶过他,宋知浑身全湿透了,脱力地躲开那阵水柱。可才刚沿着墙边坐下去,又被男人转瞬间一把提起来,浑身湿漉漉的,被拖到洗手台的镜子前。 一只大手钳住下巴,硬是叫他仰起头,逼迫他去看自己脖子上的光景。 被打湿的头发、布满水滴的上半身,遍布红痕的脖子。 宋知对着镜子,愣了足足半分钟。 这才反应过来,凌姐在酒吧里的那句你皮肤很薄到底是什么意思 可惜为时已晚。 他被按住腰。 男人在自己身后一遍遍地质问,声音夹杂着不可抑制的苦楚和怨毒:你要我怎么办? 你做的这些,你要我怎么办!? 他茫然无措地回头看男人,扭头却正对上方成衍心口的伤,刚长好的血肉,裂开了缝,源源不断地在流血,但不比内心来的更疼。 往里面看,一定能看到满目荒芜与疮痍。 往里面听,一定能听到毫无生气的哀号。 方成衍这副神情叫宋知喉咙哽住,醉酒后的脑袋迟钝,他不知道该解释什么。又发觉对方那双眼睛冰冰冷冷地盯着自己,困厄中觉得有些惊骇: 我 对方凶狠地俯身吻住他。 方成衍已经丧失理智了。 单手将宋知的两手束缚在身后,一边吻,一边将所有的衣物剥去。 明亮的灯光下,他看到宋知的眼睛里倒映着自己暴虐的脸。 正人君子。 方成衍内心的苦涩快要翻涌成海。 做什么正人君子? 作者有话要说: 省去七千字。 恩施玉露。 凹三。 第97章 宝顶绿茶 宋知这一觉睡得头脑昏沉。 清晨的生物钟让他迷蒙地醒来过一次, 半睡半醒中,他总觉得有个大火炉包围着自己,暖和得叫人眼皮沉沉, 无力睁开。 兴许是昨晚在浴缸里睡着过一回,连做梦也受到了影响。 他模模糊糊地梦到自己躺在一片海水里,黑色的海水在周身不断翻涌、缠绕他的身体 越是暖和, 越是醒不来。 便越是因这梦而眉头紧锁、满面通红。 几分钟后, 宋知睁开眼睛,看到四周的景象,才意识到自己身在别处。 窗帘紧闭,屋内黯淡, 外面的光线不会干扰他的睡眠,干燥的被子,宽阔的床,温暖的室温掀开鹅绒床被的一瞬间, 动作也明显僵住了 这些痕迹无一不在提醒着他,昨夜发生了什么疯狂的事 宋知感到一阵气血翻涌,天旋地转。 房间里没有别人 方成衍不在。 他从床上坐起来,哪知道后腰酸得不像话, 根本直不起身。 嘶 白着嘴唇, 好不容易用手肘撑着自己坐起来, 结果脚心挨到地板的瞬间, 险些要滑脱到地上,两条腿软得都不像自己的。 没过多久,卧室的门打开了。 方成衍走进来。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汇。 醒了? 男人的音调平缓, 听上去永远那么稳重可靠, 就好像整宿百般折磨自己的人不是他一样。 方成衍走上前几步, 试图从床边扶起他,但立即被宋知当作洪水猛兽一般躲开、迅速往后拉开一点距离。 后者默然收回手,盯着对方袒露在外的躯体:怎么不再休息一会儿? 宋知脸色苍白,拼了命用哆嗦的两腿站起来,冷淡地质问:我衣服呢 拿去洗了。 他忿怨地瞪着方成衍,下眼睑发红,倔强地扶住墙,向外走去。 方成衍身形未动,一直看着他的背影走到门口,才冷冷出声: 后面肿成那样,确定要这么走出去? 宋知脸阵红阵白,硬着头皮走到门前,已经疼出了一额头细汗。 但门外就是方家人,几番衡量和思索,他又不得不把脚步站定。 僵持半天。 身材挺拔高颀的男人从床边起身的瞬间,遮挡了窗户,屋内的光线就又昏沉了一点。 方成衍沉默地绕过来,从衣柜里取了自己的衣服、还有新的内裤,蹲下身体,为他穿上。 抬脚。 白皙瘦削的脚踝迈进撑开的空里,一路上提,终于能够遮住要害部位。方成衍的衬衫也比他大一码,穿在身上,不仅肩线没撑起来,袖子也长了微许。 宋知全程没跟对方说一句话,单手扶门,后腰和下面传来的酸疼让人冷汗直冒。他不耐烦地推开方成衍的手,想给自己提上裤子,结果一瞬间腿软地跌了下去。 刹那间,视角天旋地转。 方成衍两手横抱过他。 好不容易走出几步路,又轻而易举地被对方抱回到原点。 宋知寡白着脸,气得嘴唇发抖,被迫躺回床上去。 方成衍则为他盖好被子,轻声哄道:乖一点,别犯倔。 随后,对方便出去了。 很快,清淡的粥被端上来。 熬得浓稠的白粥上洒了一点青菜和虾仁,粘稠的米膜之下有微小的气泡,那是这碗粥不知在上午这一晌里、为宋知加热过多少次的证明。 吃一点吧。方成衍说。 先填饱肚子。 宋知不为所动,把头侧到一边。 方成衍周身气场冰冷,同样陷入缄默。 良久,他用汤匙盛起一勺,又体贴地吹凉了,喂到宋知的嘴边。 吃一点。 宋知直接推开:别他妈烦我! 碗蓦地被打翻,里面滚烫的粥全部泼到手背上,还沾了对方一身。 他一瞬间愣住,又继续愤懑地把头别过,一眼也不看。 方成衍什么都没说。 只是把洒出来的东西收拾好,然后在大床边解开衬衫的纽扣,把衣服换掉。 他背对宋知。 脱衬衫时,背肌也跟着动作起伏,拆过线的伤口只剩下淡粉色的痕迹,贯穿的伤口已经结了痂,现在最扎眼的,却是一些长痕 在伤痕累累的后背上,有几道拖长的抓痕,正红得厉害。 那是宋知的杰作。 方成衍换了件黑色衬衫,看宋知的眼神浓重得像化不开的墨:不吃饭的话,先上药。 上药? 宋知回头一看,床头的瓶瓶罐罐间又添了新药无一例外地,标签上都标有消肿的效果。 恋耽美 京味文小茶爷和豪门霸总he了免费阅读-京味文 他一阵心惊,排斥地裹紧被子,但被走来的男人一举掀了。 刚刚穿上的衣服眼下成了无比碍事的存在。 宋知还想挣动,但很快,被单手按住两手,无力脱逃。 纽扣被灵巧的手指迅速挑开。 被子重新覆盖好,宋知的脸已经红得像能滴出血。 在无比凝滞压抑的氛围里,他终于睁开眼睛,对方成衍一字一顿地说: 我以后,再也不想看见你。 语气认真,就好像在发一种令人信服的誓言。 好好休息。方成衍直接忽略掉他所说的话,似乎并未受到任何影响:我和你母亲通过电话。 明天再送你回家。 宋知心中一阵焦躁,努力坐起来。也就是说,他还要面对着方成衍,度过一个下午和一个夜晚? 他尖利地喊道:我现在就要走! 方成衍却幽幽地反问:你想怎么走? 宋知的脸渐渐变了颜色,由红转白:方成衍,你别太欺负人! 你他妈到底想干什么?! 我想做什么? 倒不如说说,你都做了什么? 屋内光线稍暗,气氛沉闷压抑。 男人面容犹有愠怒,尾声上扬:嗯? 他抬起宋知的下巴,叫对方不得不难受地仰头,露出脆弱的喉结。 在我养伤的时候,把自己的脖子弄成这样? 那里红痕遍布,已经看不出原来的痕迹。 他语调冰冷,一阵心寒: 很喜欢她? 还跟她上了床? 喜欢她喜欢得可以随意抛下我,这期间,一次也不再来看我? 他钳住对方的下巴,逼迫宋知与自己直视: 看你醒来以后还这么能折腾,是我没做到位。 因为昨晚太心疼你,时不时就要停下。本看到你哭得快不行,没想到,今天还是这么生龙活虎。 真是失策。 他手上的力度突然加重几分,语气也带上了被激怒后的警告意味: 下次再让我看到你和谁厮混! 我也绝对不会留情了。不管你怎么哭、怎么叫、怎么躲在床头求我。 也不会停下的。 第98章 地仙献芽 在一片可怕的静默中, 方晟的声音忽然从走廊上传来: 嗯?这是谁订的? 话音刚落,两个工人一起抬着一个大号牛皮纸箱走进来:你好,请问是这里吧? 男人高大的身形从床边站起:是。 安装工人随后开始跟房间主人确定起位置, 在测量过距离之后,打开箱子露出里面的壁挂式上下曲屏。 钻好孔洞,打上挂墙钉, 把它装上, 黑色的大型荧屏立刻占满了一面墙。 那我们先走了,后续有问题可以再联系总部来维修。一个工人说。 有劳。 方成衍转过身,把遥控器和游戏手柄塞到宋知的手心。 是最新款的Madcatz,大黄蜂限量PS4。 后者径直把手柄用力扔回他怀里, 嘴唇微微抿起,面上一副不咸不淡的模样。不肯吃他的,也不玩他的,跟杠上了似的, 就这么睁着眼睛,打发时间。 方成衍也有十足的耐心,在床边守着。 好好守着。 宋知硬生生仰了两个小时,被方成衍盯得快抓狂, 终于忍不住, 在男人紧随的视线里, 掀开被子下床。 一身倔劲。 今天头一遭被人治住。 他皱着眉, 走姿颇为怪异,以一种极慢的速度,把自己挪到门口。 方晟在外头, 正端着盘子欲往厨房走, 看到宋知站在二楼口, 立刻愣住: 宋知? 你怎么在这儿? 方晟的视线停留在对方发白的嘴唇、紧攥楼梯的手,以及不自然的走路姿态上,似乎一瞬间全明白了。他的表情刹那间有了精彩的变化,又看看自己的侄子 只见方成衍正一脸沉闷地背光站在卧室,黯然凝视宋知的背影。 真行啊!!! 方晟在心底咆哮。 前些日子一身重伤抱着人亲,这两天好了点,就把人小家伙拐上床,弄成这样 方长云刚从外头浇花回来,他提着水壶,在楼底下瞅到宋知,也十分惊讶:小知什么时候过来的? 我怎么都没注意? 宋知费劲地站在第一级台阶上,控制着自己打颤的双腿,说不出话。 方长云继续问:一直待在成衍屋里? 嗯。他点头,昨晚上喝醉了 噢 老爷子拉着长腔回应,又扫过宋知身上的衣服,寻思两人怎么亲近到这种地步。 方晟,待会有中介所的过来。他说,去洗洗脸、刮刮胡子!别天天对着电视机看了! 方晟一听这话,表情瞬间如同被喂了屎,盘子也不准备刷了,转身直接进屋。 方长云也提着水壶,走向杂物间。 宋知终于艰难地迈下一层台阶,抬开腿的时候,腿根都是酸的。 他一层一层地下,尽量忽略身后难以容忍的痛。 准备去哪儿? 声线稳重又温柔,可偏偏让他听得烦躁和刺耳。 方成衍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宋知身后冒出来,单手揽住腰,这一动作立刻消解了他大半痛苦。 他带着人向外走,推开客厅大门的刹那,明媚的阳光让宋知微眯起了眼睛。 庭院包围整个别墅,绕到建筑后面,才能看到后面的花园拥有怎样巨大的规模。 庭院中央有一棵白玉兰树,斜斜地伸展树干,回暖之时,有新芽冒出,两旁种满了紫色的藤本月季,枝条交疏、绿叶圆润。由于刚刚浇过水,空气里充满阳光、水分与泥土的气味,温暖沉静。 在花园一角,还有一处藤椅可供歇息。 方成衍强行带着宋知走上小石子路,然后在藤椅上坐下。 这位置正对别墅房间的后窗。 这样光明正大!!! 不怕被他家人看到吗!? 宋知一下慌了神,他实在不愿被这样搂着,奋力挣动两下,终于从结实的怀抱里逃出去。结果还没走两步,就狼狈地摔在面前的绿洋桔梗丛里。 膝盖压垮了一片灰白纤细的梗茎,上面顶着淡绿色的花瓣和花骨朵,单瓣重瓣分明,颜色清新脱俗。 摔疼了吗? 方成衍站起身,朝他伸出手,冬日的阳光让男人脚下绽放出一片阴翳的影子。 宋知匪夷所思地看着他,用恨之入骨的语气骂道:你好像有病一样! 滚他妈远点! 方成衍拽住他的肩膀,将人拖回座位,这次,被摆成一个趴在对方腿上的姿势。 而令人最羞耻的是,这种跪趴在下,撅起后臀的耻辱姿态,居然缓解了火辣辣的疼痛。 松手啊!他抻直身体反抗。 方成衍低声说: 我还以为你只是想出来转转。 绿意盎然的花园里,时不时传来清脆的鸟鸣声,阳光在半人高的草本灌木丛里穿过,留下碎金般的亲吻。 方成衍按住他,握住腰侧的手背已经爆出了青筋,可见使了多大力量,而另一只手的动作却天差地别,极尽温柔地摸在后颈上,安抚宋知的情绪。 两种极端的矛盾此刻在他的身上融为一体。 温柔有礼的表面下,是时刻处于爆发边缘的占有欲。 见宋知有所顺从,不时抬头往别墅上看,男人还出言安慰道: 我不介意他们知道。 宋知快被气笑了:你是不是疯了!? 你真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对方依旧在自说自话:如果你担心的话。 我可以带你去我的其它公寓。 宋知一下被噎住,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阳光洒在他的后背,暖和得不像话,还有一只大手从后方摸了上来,轻柔地为他揉腰。 为什么昨晚醉醺醺地跑来找我?方成衍仿佛能猜中他心中所想:是来和我告别的吗 什么时候走? 宋知气恼,一声不吭。 男人的大手微微加重力道,再次低声重申:什、么、时、候、走。 宋知哀嚎了一声,他被揉得后腰酸疼,皱着五官回答。 下周 对话就此结束,两人无言地待在藤椅上。 方成衍把宋知的衬衫下摆撩高,继续为他揉着。 大手力道又变得适中,揉得他又酥又软,又酸又痒。想躲开,又不得不承认真的很舒服。 好像一瞬间变成了男人手下的毛尖儿,整个人都快化在太阳底下了。 冬日午后的阳光慵懒地洒在小庭院里,小茶爷本就长得白,现在被夺目的日光照映,皮肤有些透明,侧脸轮廓清晰,认命般的趴在男人的大腿上,脖颈上一抹玫瑰色,分外扎眼。 如若不是被奇怪气氛笼罩的话,从远处看去,真可谓是一幅美丽的画。 这种不可多得的安静只持续了一会儿,随后被一阵汽车驶来的声音打破。 方长云的声音从别墅前头冒出来,听上去,似乎在和人打电话:好。 我出来了,看见你了。 来了来了。 宋知听到声音,慢慢坐起来。 紧接着,他听到老爷子和人寒暄一阵,还大喊:方晟,方成衍和宋知呢? 不知道啊。 方长云在家里开喊了:方成衍! 人呢! 老爷子在前面不停地找人,别墅后的男人叹一口气:走吧。 宋知摆脱方成衍又递过来的手,自己瘸着腿,走到大厅。 方长云看到人,急忙把宋知按到沙发上:也算你一个! 坐下的瞬间,挨到那处,宋知的冷汗又开始乱冒。方晟在对面沙发上,默默打量他们,什么也没说。 来的客人是一个约莫四十岁的妇女,方成衍只淡淡瞥过一眼,知道对方是来做什么的。 妇女对着方长云吹嘘了半天,说自己一个春节凑成好多对,这才转头问方成衍的事:这就是你们家的? 老爷子恨铁不成钢:对。 妇女瞥过方成衍一眼,面上惊讶极了,直个劲儿地夸:这么帅,还用愁?女明星我都能给您说来! 方长云一招手:嗐呀! 就冲这模样,甭再说您家条件了!就是家里穷的揭不开锅,也能找到好姑娘啊! 宋知反应过来,但他坐得难受,多在这里待一秒,腰都像快折断一样。 他只是难耐地稍微扭了扭,一条有力的手臂便从后方探过来,在他腰后托住,悄然提供一点支力,纾解了那阵强烈的痛苦。 妇女的话对方长云一点都不受用。 愁啊!愁死了! 她转过身,对方成衍笑问:喜欢什么样的? 方晟十分无语,认命地仰倒在沙发里,一年几次,没完没了。 现在,对着此情此景,他还有点想笑,让人家一对小情侣,分别按着头去相亲,真想知道方长云知道他俩这事以后,会是什么反应。 八成气懵了该。 方成衍瞥过宋知,淡淡地说: 正在求人回心转意。 此话一出。 空气一下归于安静。 老爷子气得扶额,他拿方成衍没一点辙,一个月过去了,居然还是喜欢人家那脚踏几条船的姑娘!? 他实在不悦,但心想,不管那姑娘到底能不能处吧,最起码方成衍终于肯对家里承认。 如果方成衍有本事,能把人重追回手里,那,那就她吧 妇女看了一眼方长云,显然没预料到这情况,转而又问宋知:那,你呢? 身边的男人立刻投来了注视。 几岁了?家里做什么的? 过年二十六。 公务员。 妇女一脸微笑地打量他的脸,神情好像在说然后呢? 她见方成衍这里没招,开始对宋知连环逼问:喜欢什么类型,和大姨说! 方长云也在怂恿:对,敞开了说。 宋知一反常态,一句话也说不上来。 那就按漂亮的找。老爷子插嘴道:宋知长得多俊啊! 那是肯定的,我记下了。中年妇女用圆珠笔在一个红本上飞快地写着。 那大姨又问了:喜欢个子高的?个子矮的? 喜欢爱说话的,还是不爱说话的? 方成衍也在盯着他,一字一句认真地重复:喜欢爱说话的,还是不爱说话的? 大家都在看宋知。 尤其方成衍的目光,带着压迫和审问似的,叫他不自在极了。 要商人家庭,还是跟你们家差不多的事业单位? 宋知碍口识羞,终于嗫嚅着嘴唇开口:都行 还是得找活泼一点的。大姨下了定论:我看你这孩子也不爱说话。 哪?方长云打断:宋知可爱说话了,今天不知道怎么啦?一直不吭声。 这样啊,那我 方成衍突然打断对方,终于肯开口为宋知解围:他宿醉难受,先放过他吧。 我们上楼了。 随后,扶起身边的人,往楼上走去。 后者强忍着酸楚,在楼梯上走了几步,终于在看不到的地方,被方成衍横抱到怀里。 你 男人体贴照顾地把他放到床上,而自己在床边坐下来。 他把宋知摆成趴着的姿势,又开始温柔地为之揉腰,还不忘深情地表白: 我一直以为自己喜欢的是保守的、规矩的。 但是遇到你之后。 他顿了顿,继续说:我才发现,我喜欢的是放浪形骸的。 爱说话和不爱说话的两种选项。 我真希望你能告诉我,答案是后者。 方总裁揉了很久。 宋知迟迟不说话,把脸埋在枕头里,好像也不想听。 恋耽美 京味文小茶爷和豪门霸总he了免费阅读-京味文 男人半阖眼睛,收起了这幅姿态,说:我去盛饭。 先玩游戏吧。 明早,再送你回家。 第99章 长花龙血 宋知肚子的确饿得咕咕叫。 他刚才跟方成衍拗过一次, 结果发现对方的耐性远高于他的犟劲儿,也就不再自讨苦吃。 拿起方成衍买的PS4,打开荧屏, 挑着满屏的游戏下载了几个,中途还毫不客气地接过男人为他煮的一碗清淡的汤面,大口吃完。 味道寡淡, 但很养胃。 补充一点体力之后, 宋知对着荧屏,专注地操纵起手中的游戏手柄。 他不打算和方成衍多说一句,也不希望给自己找不痛快。 反正过了今天。 他和这个人,就没有明天。 一直到临近天黑, 方成衍打开卧室的灯时,宋知才分给他一点注意力。 好玩吗?对方站在门口。 宋知目不转睛:可以。 晚上想吃什么? 宋知沉默几秒,潦草回应:不想吃,不饿。 那也起来活动一会儿吧。方成衍走来, 轻声哄道:都一下午没动过地方了。 不难受吗? 听到这话,宋知的手突然凝滞了一下,旋即继续按键,冷言冷语道:为什么不动地方, 你不心里门儿清吗? 你做的时候怎么不他妈担心我今天动不了地方!? 他抿着嘴, 看似专注地在打枪击游戏, 但心中始终有一股烦躁盘旋。只要方成衍的身影在视线里出没, 宋知的心情就是焦躁的。 前期疼得死去活来是真的,到后面爽得涎水乱流、浑身哆嗦也是真的,他还没想好该怎么承认自己的身体反应。人生尚且也过得乱乱糟糟, 要靠酒精麻痹自己度日, 结果又发生了这样一桩事! 越来越混乱了。 没一天安生的时候! 宋知迫不及待地想甩干净这些恼人的事, 下意识地又想逃避,只想跑到没人的地方,与相干的人,再也不见。 事做了就做了。 疼也疼了,爽也爽了,他不会吵吵嚷嚷、哭哭啼啼,可后续的事儿呢?他巴不得和方成衍做完了就不要再见面,但对方偏偏强行把他留下来,以照顾人的借口,逼着他,要他像他一样直面问题,摆出一副认真、势要负责到底的面孔,殊不知有多惹人生厌! 这股烦躁愈来愈浓,随着宋知噼里啪啦的按键声,有变本加厉的趋势。 宋知的战绩排在第一位,这么一胡思乱想,结果一不留神,被埋伏在高处的玩家给狙了。他啪一声把手柄撂了,看着屏幕上奔跑的3D小人跪地不起,变成骨灰盒,冒出缕缕青烟儿。 方成衍见状,轻声问他:去花园吗? 都一口气玩四个小时了,眼睛会受不了的。 关心得不厌其烦。 省省吧。 宋知一阵窝火,郁闷易怒:别假惺惺的了! 男人目光微沉:我是真心实意地在关心你 关心我?宋知觉得一阵好笑,语气嫌恶:我一直以为我说的够清楚了。 他换上一副认真的神情,也终于肯把视线转移到对方身上: 方成衍。 你是总裁,你想找什么样的,都能有! 能不能别一整下午地围着我转了? 你觉得男人的声音幽冷,我应该去找别人? 对。宋知毫不犹豫地作答。 方成衍的脸色变得难看。 我承认,以前对你有那么点儿意思,不过现在没了。他一脸厌倦,对床前的男人嗤之以鼻:我一点也不待见你,你也别他妈总摆出一副对我好的样子,不要妄想能从我身上得到别的! 明早让我自己走了就行!你再跟我说话一句话,我都要吐了! 现在看到你,我就一股子无名火往头顶窜,知道么? 方成衍脸上血色尽失,声线陡然压低:宋知。 别用这样的语气和我说话。 怎么? 宋知恨恨道:以前是方总裁受待见的时候没听过就是了。 我讨厌谁,对谁说话就这种语气。 方成衍成功被激怒了。 他脸色阴沉,再次重申:别这么跟我说话! 宋知也毫不示弱地回应:那你干脆别出现在我面前。 方成衍冷沉着一张脸,大步走过来:你以为我有病吗,一直低三下气地哄你! 宋知也憋着一口气,硬是下了床,要跟他莽一莽,把今天这破事儿掰清:我说需要你哄了? 我是命令方总裁哄我了? 男人垮下脸,一把抓住宋知的衬衫领子,阴恻恻道:你忽略我的存在,不在乎我的感受,我都不在意! 宋知我只是想努力地挽留你,结果在你眼里,怎么就变成了假惺惺? 我真是一句话都不想听你说。宋知不爽地拨开那只手,但丝毫没撼动到对方。他被这样揪着领子,也明显被惹恼:吵成这样,真快难看死了。 我这辈子最怕和人弄难看,我相信方总裁也是。 不如今天先这样,您大人有大量,就让我先走了吧! 宋知撂完话,想离开,但方成衍把他狠狠拽住,按回床上: 你要去哪儿!!! 下面一下挨得狠了,宋知疼得嘶嘶抽气,还不忘回敬道:我他妈想去哪儿就去哪儿!跟他妈你没半毛钱关系! 方成衍怒形于色,大手钳着他两肩,箍得宋知快喘不上气: 去继续喝得烂醉,兜里揣着避。孕套,好随时随地跟他们上床吗? 操!宋知一听这话,彻底急了:你真是要死了! 想跟我打一架是吧? 他猛地站起来,但肩被按住,腿又没力气,一施力,劲儿全集中在后坐的臀部,大腿根儿连着屁股一起疼,酸得人龇牙咧嘴。 完完全全被控制住了。 对方已经妒火中烧,眼底发红:你以为我不知道? 你在酒店住了十一天,在酒吧里睡了四天!他晃动宋知的肩膀,力度大的几乎快要把对方的肩胛按碎:酒吧里到底有谁? 是谁又把你勾住了?让你心狠到半个月都不来看我一眼! 他情绪激动、接连不断地质问:好不容易打电话过来,还是带着别人的吻痕和一身酒气来和我道别!? 宋知!你真洒脱啊!那我方成衍被你轻飘飘地告知一声,就算结束了吗?你以为就能随便丢下我!? 宋知喊道:小爷上哪睡觉、跟谁上床还用你来批准!? 你是文件批多了还他妈有瘾了?我当然洒脱!我跟人上床觉得爽就行了!到底关你什么事儿! 方成衍七窍生烟,心脏都快要炸开了:好啊,觉得爽就行? 他说:那为什么我不可以? 他愤慨地盯着宋知:凌晨你叫成那样,我没有让你爽到? 你宋知一瞬间瞪大眼睛,气得直发抖,咬着后槽牙说:方成衍!!! 我这辈子真的、真的再也不想看见你! 操,真服了!宋知急赤白脸地去推他:我就是这么贱!我随时随地跟人上床,还他妈主动送上门来跟你胡搅,我真是快贱死了! 我才是贱的那个!!男人一下吼停了他。 毫无预兆地,他忽然看到方成衍的眼泪掉下来。 我恨不得冲出去找到你的酒店,把我的伤口重新攉开。对方反复戳着自己结痂的伤处:让你对着这个洞,问问你有没有良心,怎么玩得那么高兴! 怎么还不来看我? 但我知道你家里的事让你足够不好过, 我舍不得让你自责,舍不得让你过来给我端茶倒水,你既然在外面才会高兴,那就多高兴一会儿。 他恳求道:宋知,别再像刚才那样说讨厌我。 我真的要嫉妒疯了! 我看到你和别的女人聊天,然后你转身就走了。 你知道我这十几天是怎么过的吗? 这半个月,我只要一想到你和别人待在一起,我简直受不了! 他的眼睛布满赤。裸。裸的嫉妒与无尽的愤怒:我想不通。 我还什么都没说你把手机收起来就好,跟我装作若无其事也好,你骗骗我也好,怎么都可以!我以前又不是没忍过! 稳重的声线不再,带上了一丝悲怆和无望: 可你怎么,怎么就直接丢下我,就那么走了? 见人这样,宋知自知理亏,更加心烦几分:我是去酒吧找消遣了,可我在你这儿待着,你自己心里清楚,我时不时就想给你一个病号甩脸子看! 因为流泪,方成衍的眼皮翻出了第三层褶,他的眼底写满不甘:所以呢? 你觉得我在意这个? 想要消遣,想玩什么,我什么都可以给你。 宋知又拔高了音量:方成衍!你想要的是不是太多了!? 算了,我现在很头疼,我不想再跟你说了,以后我们再聊吧。往后见面,都还是朋友 方成衍瞳孔骤然收缩:你想都别想! 朋友?你非要把我折磨死才甘心吗!? 那你就不要喜欢我了宋知别开脸,不去看对方眼底的痛苦。 好一句干干冷冷的别喜欢我。 方成衍眼底血丝遍布,暴虐地凝视他: 你真简单。 这是你想出的解决办法? 是。 对方很认真:别喜欢我,在工厂不要舍命救我,养伤的时候不用谨慎细微地留意我,凌晨打电话过来也不需要理我。 不就没事儿了? 一个问句,带着儿化过的尾音。 蹁跹柔和的语流音变,轻轻巧巧的灭顶之灾。 屋内忽然沉寂下来。 他好像被这句话骤然穿心而过,表情诧异,又有些无助,就好像在被慢慢抽干灵魂。 几秒后,方成衍逐渐松开箍在他肩上的手。 随后,缄默地转身。 出去了。 第100章 汀溪兰香 激烈的争吵随着关门声戛然而止。 宋知坐在床边, 胸脯起伏不定。还没过多久,又有人叩响房门。 一位佣人打扮的中年女人端着晚餐走进来,为了完成户主人交代的任务, 说什么也要看着宋知吃完。 但后者现在真是一点胃口没有。 在对方接连不断的请求之下,他无奈地把晚饭接过来,胡乱塞进嘴里。 却食不下咽。 夜里这一觉睡得同样不好, 第二天醒来后, 宋知发现床脚不知什么时候被人放上了自己的衣服,叠放得整齐。上面还有他的手机,把衣物压得微微下沉。 宋知打电话给陈正蓉。 待嫂子再给他拨回电话的时候,他才披上外套朝外走, 出卧室前,还不忘把外套领子竖得高高的。 经过一宿休养,宋知走路也比昨天轻巧了好些,除了一点肿胀、难迈开的感觉, 就没什么大碍。 一出门就面对上了他不愿见的人 方成衍正在客厅里坐着,好似一宿没睡,眉目间有些憔悴,西装穿得齐整, 像是随时等待宋知醒来, 把他送回家。 小知醒啦?方长云说。 余光里, 方成衍的视线投过来。 宋知抿嘴:嗯。 他慢吞吞地下到最后一级台阶:这么唐突地跑到您家睡了两天, 招呼都没打一个,真是打扰我先回去 方长云:你想在这里住多久就住多久! 不如吃个早饭再走? 宋知婉拒:我嫂子到门口了。 好,那以后常来。 宋知小幅度地点了点头, 往门外走。 从方成衍面前经过时, 两个人不约而同地避开视线, 没有说话。 他一路被方长云送到大门前。 您以后多保重身体。 诶。方长云应了一声,心里疑惑这话怎么跟永别似的。 陈正蓉本来没打算上门拜访,一看到老人还亲自送宋知出来,自己也下了车,走上前。 她脸上扬起明靥的笑:您还送什么呀! 宋知往车的方向走,把即将要开始寒暄的两人丢在身后。 方长云对宋家大嫂指指他:这孩子怎么啦? 陈正蓉回头看宋知的背影,尴尬地笑了一声:没什么,还是家里的事,这几天一直不肯回家。 哎呀你多劝劝他,这辈子还久着呢,总得想开一点,不然以后怎么过? 您说的是。 两人一起往他的方向看宋知已经坐在副驾,为自己关好车门。 随后,方成衍爷爷不知道提起什么事儿,拉着他嫂子在门口说叨大半天,还惹得她笑个不停,摆了半天手拒绝。 方老爷子又对她摆出严肃的面孔,用不容反驳的语气说道:就这么定了! 汽车从别墅前离开。 一路上,宋知一句话也不说。 陈正蓉侧头看他:还没睡醒?怎么兴致不高? 宋知没立即作答,过了好久,才悠悠冒出一句:嫂,你觉得一个茶庄,开在北京好,还是南方? 干嘛?陈正蓉觉得稀罕,突然知道惦记家了? 我还以为你这种没良心的小混蛋,根本不知道想家是怎么回事。 见对方垂着头,蔫儿着呢,大嫂劝他:既然心思动摇,那干脆在北京待着,别走了。 你父母、朋友都在这儿,回来找个好点儿的店面,出事也有人能帮,不比在外面强吗? 而且他们方家,当初还送你一座商场。陈正蓉一直惦记着这事,不忘拿出来提醒他:小知,你听嫂子说。 有时候心眼也别那么实在,那是多少钱?谁真傻的跟你一样,不想要? 恋耽美 京味文小茶爷和豪门霸总he了免费阅读-京味文 你把茶庄一卖,再把方成衍在清源送给你的门面儿也卖了,他都送给你了,等回来,在北京找一个地盘租茶庄,那些钱都够你付一辈子的租金 宋知不再言语,把头靠在车窗上,闭目养神。 还以为回清源的决心足够坚定,但站在分岔路口面临重大决定的时候,还是不免要突然心悸胸闷一下,停下来问问自己,这真的是个好的选择吗? 人都走了。 方晟实在看不过眼,对方成衍说:把衣服换了吧。 男人静默地坐在沙发上,没有动作,只有喉结轻微滑动了一下。 方晟往窗户外探头,见老爷子正在院子里遛弯儿,于是往前凑凑身子,小声道:人家宋知还是叫自己嫂子来接的 不是我说你,你把人拐到床上不说,也得负责把人哄开心吧? 怪不得郁闷得都抽起烟来了,你是不是就没这块儿的头脑? 眼瞧着方成衍不打算吭一声。 方晟锁眉。 这讨媳妇的状态,可真够呛啊。 你等人家消消气,还得再努力,知道现在小年轻人都怎么谈恋爱么方晟这阵子电视剧看得不少,对他说:你小叔我还真能为你支两招 方成衍起身,拿上车钥匙。 诶,你上哪儿啊? 方成衍开车去了公司,一整天,让自己全身心地投入到工作上去。 宋知这边也不好过。 到家以后,他在沙发上困恹恹地躺下,抬起眼皮,瞅一眼电视上头的电子钟,发觉已经到了二月底。 这一个月过得跟做梦一样 虚妄苍白,记忆都很模糊,好像过得也不是自己的人生 他晕晕沉沉地睡着了,再从梦里惊醒的时候,发觉自己浑身烫得厉害。 有人在敲门。 声音轻微地扣了几下,又持续不断地在响。 宋知软绵绵地喊:谁啊? 拖着疲惫的身体,过去打开。 是张令泽。 对方看到自己的第一秒,脸上闪过一点局促的尴尬:小知。 宋知往里屋瞅了一眼,他妈和嫂子都还在家。他不想和张令泽多待,于是在门框上靠着,问:怎么了? 小知。张令泽又叫了一声。 宋知:快说吧,节省时间。 张令泽:我要去工作了。 宋知点头:嗯。 是好事儿啊。 张令泽没动静了。 怎么?他问,专程跑来跟我说这个? 嗯,来跟你说一声。张令泽嗫嚅了一下嘴唇:我去的外地,找了个小公司职员的班儿上。 宋知无声地做出一个喔的口型,身体在门框里遮住了大半,没有让对方进屋的意思。就在这时,他的眼神忽然转为惊讶,他注意到张令泽挽起一截儿的袖子下,皮肤上满是烫伤的痕迹: 你这胳膊怎么弄的? 看上去一片血肉模糊 黑色的线条被无数个联结在一起的小坑冲毁,小坑边缘的皮肤被瞬间打下来的高温烫成白色的圆圈儿,中间露出里层的血色嫩肉。 尽管如此,还是能看出这一片儿大致画了一个人头,但脸被打得密集,根本看不清什么图案。 宋知没见过这处纹身,只有张令泽知道,这是在分手后,两人都痛不欲生的期间纹下的。 他已经打过三次,还要再来三次,才能彻底把纹在皮肤上的颜料弄干净。 方成衍并没有向张令泽许诺,许诺保证他爸不丢掉工作。非但如此,对方还掌握了张鸣参与埋尸杀人的十足证据,足以认定父亲帮凶杀人的恶劣性质,能关到无期。但方成衍拿洗纹身的事作为利诱,只提交了部分证据上去,最后张鸣仅被判处二十年有期徒刑。 再出狱的时候,可就是七十岁 方成衍还对他美名其曰,是给他一个给父亲养老送终的机会。张令泽家里的资产全部被清查,他自己一毛也没有,得先想办法养活自己 纹的什么图案啊,这么大一片儿? 张令泽眼圈有点儿红,好像有一堆话要和他说: 小知。这也许是张令泽最后一次叫他了。 宋知皱眉: 我走了以后,你高兴一点儿,别为一些不是你的错的事儿伤心,不值得。张令泽把袖子捋下来。 兴许是察觉到什么,宋知收回视线,不说话了。 那纹身是按着照片拓印的,19岁的宋知在地中海的海岸上,对他笑得灿烂和煦。 正是年少无知的年纪,校园时期又鲜少会有真正能击垮感情的矛盾,他们要好得过头。可渐渐地,人长大了,面临的问题与压力一重又一重,张令泽缺乏解决问题的本事和魄力,更可怕的是,连宋知的勇敢也没沾上。 他不知道自己拥有过的少年有多受别人喜爱,在别人眼里有多么珍贵,还辜负了对方,以至于到最后被一个后来者强硬地将之从皮肤里剥离出去。 一下又一下。 洗纹身的激光孔打下来,带来皮肉烧焦的气味,还有骤然收紧的灼烧感。 青春过去了。 只剩下一堆血肉黏连的小小孔洞。 宋知送走他,没过多久,发觉自己真是发起了高烧,脸颊烫得离谱。 昨天醒来的时候还能提着一口气,硬是下了地一通乱走,但现在人没那么紧绷,心情懈怠下来,结果浑身都更难受了。 他不敢惊动他妈他嫂,身上还有一堆痕迹没消下去 宋知浑浑噩噩地睡了一下午,到了半夜,强撑起精神,摸黑到客厅,倒了杯水。 又因为鼻塞得严重,打开窗户通风。 意识模糊中,他看到楼底下停着一辆黑色的汽车,没脑子多想,又倒头回去睡。一觉到大天亮才从床上起来,烧靠自己退下去,但头还是疼得不行。 宋知买了明天的车票,不准备告诉父母,等把该见的朋友们都见一圈,就离开北京。 他先去了宋骧的坟上。 对着灰白的墓碑,他满脑子都是和宋骧从小到大的点点滴滴。 宋知烧了很多纸。 尽管不相信这些纸钱真能飞到大哥手里去,可能是趋于心理安慰,他还是买了一堆,水果、鲜花、殡葬车辆拉来的纸人纸马。 事死如事生。 先烧它个管够。 我得走了。他说,哥,以后应该不回来看你了。 带着暖意的春风吹过来,撩动他额前的碎发,像是在给悲者温柔的回应。 宋知随后又找了陈柏宇,去警局见上班的项彬,把话说到后就离开。最后翻了一圈通讯录,发觉实在没什么能联系的朋友,手指又上下划了一遭,只找到一个姚姝晴: [姝晴,我回南方了。] 说完又发觉怪,补充一句:[没什么事,觉得有必要跟你说一声。] 对方回复得很快:[那你又得到过年才回家?] 她说:[晚上出来吃饭吧,上次相亲,鹅肝你请的,这次换我。] 宋母晚上看宋知又准备跑出去,问:去找谁啊,记得早点回来。 生怕小儿子再闹一出不回家,刘茹慧不敢多说一句带着埋怨怪罪的话。 我去找姚姝晴。 刘茹慧愣了。 事情结案以后,她每天都在惦记在外头不着家的宋知,也想通了,以后不会再撺掇小儿子干他不喜欢的事。结果,这孩子居然 她心里高兴,宋知前脚刚走,后脚兴冲冲告诉丈夫:小知去找晴晴了。 找人家做什么? 刘茹慧用手打他一下:你说呢? 宋国啸调小新闻联播的音量,看到妻子眼里亮晶晶的,充满期待:得找个能管住他的再过两年,等事情淡了一切都会好的 电视机的画面来回切换着,却听不清声音,宋国啸长叹一口气。 夫妻两个正用晚饭的时候,方晟找上了门。 宋知在家吗? 刘茹慧疑惑,怎么方家的老幺单独来了?也不跟着他爷爷? 她打量一眼,如实答道:出去了,说是去金茂商业街吃饭、看电影。 和朋友? 对。 这样 知道了。方晟了然,招手:您先吃饭,我没什么事。 他插着裤兜,转身就走了。 第101章 桂平西山 金茂大街灯火通明, 还没出正月,街道的灯笼装饰依旧在上空成排挂着。 宋知和姚姝晴走出电影院。 女孩正舔着甜筒,忽然抬头指向一处:那上面是不是你名字啊!? 宋知顺着方向望过去, 一整栋高楼,外面是一块巨大的LED荧屏。 屏幕正持续地往上窜粉色的泡泡,缭乱地堆积满之后, 开始闪现两个字 宋知。 随后又分散开来, 变幻一番,组成新的状态 原谅我吧。 他脚步霎时顿住。 短动画来回轮播,硕大的荧屏上粉色爱心不断闪动,照得他的眼眸也跟着亮起、暗下。 这地界是方家送给自己的商场, 挂名很久,但依旧没投入使用。这怎么 再往前一看。 前方的广场上竟铺出一条花路,刚刚来的时候还没有的不是用花摆出一条路,是鲜花铺满广场, 中间空出一条道来。商业广场少说有五百平,从电影院门口一直延伸到尽头,满眼皆是绿色洋桔梗与白色的玫瑰。 只要一从电影院出来,抬头便能瞧到对面闪烁的荧屏。 花海与满溢爱心的屏幕两相辉映, 场面简直叫人惊叹。 不仅如此, 花路的尽头停靠着一辆卡车, 后面车载的围护栏被拆下来, 全然呈现出上面摆放的大型水晶玻璃箱,浅黄色的长线彩灯挂成爱心的形状,外头打着硕大的丝缎蝴蝶结。 玻璃箱里装的是车。 三辆。 第一辆, 白色的梅赛德斯, 车型和方成衍的完全一致。 因为宋知曾经在清源问过他这辆车的事。 第二辆是白色的奥迪X7。 宋知在面馆时去租的车型。 最后一辆白色的敞篷跑车, 是张令泽的同款。 因为方成衍想,也许宋知同样喜欢张令泽的审美。 但不管是什么样的车型,他一定会接受白色的外观,因为他常穿白色的外套、白色的内裤 通通买下,总有一样宋知会喜欢。 是宋先生吧!? 一个穿蓝西服的销售几步走上前,看上去非常激动。他从上衣口袋里掏出照片对比,还拉住宋知的胳膊,叫同事过来: 我就说呢!这张脸、这个名字,我没记错!就是当时抽中三轮车的内位! 你们还都不信! 销售对他的印象非常深刻。那天新车上市,自己负责的展厅里来了仨年轻人,这小伙子信誓旦旦,说迟早来提。 销售还真信了。 然后今天,车行便来个女孩,穿着职业装,估摸是个秘书。她直接走到四圈儿前头,说要买下这辆,之后又非常速度地买下其余同事的一时间,整个车行该联系车厂的联系车厂,该办手续的办手续,全忙起来了。 她划的老板的黑卡,之后签写三份合同,眼都不眨。 还说要他们的外送服务,并递来一张照片,销售一看,心里嘀咕一声,果然是有钱人的圈子,紧接着动作麻利地把事情办完了。 广场上的年轻男女们来来往往,忽然见到这样豪气的手笔,大家都不由得停下来,关注一下主角是谁。 他们看到一位长相清爽的高个子帅哥。 帅哥并不愉快地站在花路前,表情像在迟疑要不要从里头走过去。有工作人员对他做出请的姿势,希望对方快点往前走。还有人掏出手机,对这一幕疯狂录像。 宋知你家那位是认真的吗?姚姝晴更是看呆了,眼睛锁定画面,准备拿回去画图:这换谁不迷糊啊! 先生,您收下货吧。车辆销售说。 宋知却拉着姚姝晴,眉头紧锁,神色匆匆地走了。 唉!?宋先生!? 方晟晚上撺掇完方成衍,心满意足。 他把所知的招数毫无保留地分享出去,但愿他的侄子早点上道。 正喜不自胜地看电视,忽然听方长云问:方成衍呢? 公司呢。 啧他上次说求人回心转意,成功了吗? 方晟笑了一声,您老正好问准了。 我怎么知道? 这两天魂不守舍的还在屋里买了什么什么电竞屏,我以为他不准备出门了老爷子的嘴自顾自地磨绉起来,伤还没好全又出去了,怎么也不歇歇? 方晟抖腿:他工作,常态啦~~~ 老爷子沉思片刻后,倏地扬眉,怀疑道:不是去追女孩吧? 怎么能呢 方晟想含混敷衍过去,但没拦不住方长云这说干就干的脾气。后者直接走到座机前,给上次联系过的技术室职员打过去。 撂完电话,耷拉的眼皮掀起来,投向方晟:方成衍不在公司。 我去看看,你去不去? 您上哪儿看啊?方晟一听这话,烦得不行,人愿意干嘛干嘛去呗,添什么乱那! 去不去!? 方晟哽住,心想,去公司的路上有一段路离那商场挺近,到时候可千万别给老爷子撞上了。 这么一盘算,他舔舔嘴唇,站起身,无奈道:走走走 司机开上车,一路上,方晟一直高度留心,生怕到商场附近给老头儿看见。结果好死不死,这路段和时间点,嘿!赶上交通堵塞。 那幢商场实在太高,方晟从车内看过去,还能看到大厦的一个斜侧面,LED屏上的粉色泡泡不停闪动。只要方长云一往窗外扭头,保准能看见! 方晟警铃大作,他开始找话题跟老爷子唠嗑,丝毫不给对方把头扭过去的机会,一直唠了十多分钟,车辆终于开始行进,才算结束。 好好好,没注意 方晟松一口气。 老爷子在公司巡查完毕后,又四处逮着人问,方成衍去哪儿了。 方晟无语地跟在他后面,一路小跑紧随。 秘书小姐摇摇头,一脸无辜地说不知道。 方长云询问无果,走到一层大厅,又问前台小姐妹。小姐妹们不知情,嘴那叫一个快,说秘书小姐告诉她们,方总今晚在忙中央大道那边商场的事儿。 方晟给她们仨狂递眼色,急得在后头直蹦蹦。 恋耽美 京味文小茶爷和豪门霸总he了免费阅读-京味文 方长云很稀罕:忙那里做什么? 他看到小姐妹都往自己身后看,转身便看到来不及收回表情的方晟:你和方成衍瞒着我什么? 跟我走! 这下完犊子啦。 方晟惊呼大事不妙,对他侄子浑然升起满心的愧疚,跟着气冲冲的父亲,上了车。 汽车在马路对面停下来,隔着一条道,方长云不用眯眼睛也能看清楚那幅巨大的屏幕: 原谅我他按下车窗看,口中还跟着念: 宋、知 方长云脸上的肌肉立刻诡异地扭动起来,声调陡然拔尖: 原谅我? 宋知!? 他瞳仁涣散,露出一副抓不到要领的神情,转头看方晟:搞他妈半天!是宋知? 方晟扶额,答:对。 一瞬间,大惊失色,脸都绿了。 方成衍回家还算早。 打开门,见爷爷和小叔两人都在沙发上干坐,茶几上的搪瓷缸子里晾着热茶,氤氲出蒸腾的白雾。 方晟看他进来的一瞬间,便对他挤眉弄眼,用力地就差眼睛眉毛会说话了。 方成衍 老爷子脸僵硬得像水泥地,摇头感叹:你真行啊! 说说吧,什么时候的事儿?他嗓门敞亮,鼻孔翕张,脾气发作的时候势有把房顶掀翻的架势。 我在清源叫你好好报答人家,好哇 你是这么报答的!? 方成衍站在原地,视线微垂,凝视茶杯里冒出的滚烫蒸汽,平静地回答:是,我喜欢他。 方长云脑门肉眼可见地涨成青紫:莫非你让人家住进家里那回,那时候起!就对人家有想法?! 方成衍沉默几秒后,开口: 第一次去茶庄那天。 老爷子嘴一张,差点过去了。 好哇,全是有所图,有所谋! 一肚子坏水!这么早就开始盘算人家! 方长云厉喝半天,劈头盖脸一顿指责,乃至把茶几上的搪瓷缸子都摔在地上。 我是喜欢他。 方成衍又顽固地重复一遍,从这之后,便再无反应。骂着骂着,方长云又逐渐开始鬼哭狼嚎,恨自己家门不幸,要绝后了! 方晟听到那句去茶庄那天,也非常震撼:你快少说两句话吧啊! 方长云猛一下站起来,血压飙高,蓦地直挺挺地仰倒回沙发,方晟忙过去给他顺心口。父母听到动静后,也从顶楼下来,一家人围着老人打转。 方成衍说:今晚我去公寓住。 没人理睬他。 独居公寓坐落在市中心地带的大厦高层,从落地窗看向远处,能够看到整个北京的夜景。道路纵横、高楼林立,构筑出一个城市血肉和骨架。 霓虹恍惚,车流如潮,亦幻亦真。 男人半。裸上身,在落地窗前擦湿漉漉的头发。 屋内没开灯,有些昏暗,搁置在沙发上的手机荧屏微微散发出亮光。 消息说。 宋知改了车票,深夜走。 他擦头发的手突然迟滞了一下,将手机放回的时候,居然发现自己有点手抖。 又是这么离开的 方成衍疲惫万分,把毛巾随意地扔在沙发上,给自己倒了杯红酒。 然后,竟一时不知道该干些什么。 相识到现在,过去八个月,回到比原点还远的地方。 以前回清源,不会告诉他。现在照样,不配得知。 好像永远都无法在宋知潇洒自在的想法里,占据那么一席之地。 不过,这样的话,宋知应该没有和在他脖子上留下吻痕的女人在一起吧 方总裁的心情并没什么大的起伏,甚至也没意识到,这种还在苦中作乐的庆幸,显得他到底多么可怜。 从这天以后,方成衍对宋知这个名字,闭口不提。 一切似乎都回到以往。 工作压身,独来独往,从来没有下班的概念。 这种感觉本是以前人生的常态,可现在却让他比原来更加难以满足,但又和自己的心和解不了。 他尽量去习惯没有宋知的日子,假装自己完好无损,无坚不摧,但偶尔也会在工作的空隙出神。 郁结已经像一张网一样缠绕着男人,快要走不出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爷爷:你26章就对人家有想法? 方总(坦诚):我第一章 。 我的评论区竟开始劝分了。 现在就是说,很慌,啊很慌!(披头散发 第102章 石上菖蒲 一年后。 阳春三月, 清源连着下过几天小雨,到处弥漫潮湿的水汽。春茶的嫩芽长得极快,如雨后春笋般一夜之间全冒出来。梯梯茶树, 漫山遍野,为丘陵披上浓淡皆宜的绿色。 空气清爽宜人,潮湿的雾宛如能渗透进皮肤。远处简朴的平房、茶市的棚顶, 所有的景色, 皆朦胧于这一团水汽之中。 才清晨六点,茶农们已经在茶田间辛勤劳作。 宋知站在田埂上。 在无数被半腰高的茶树遮挡住下半身的茶农里,只有他,在对着一片犁好的空地发愁。 本地人民的茶树都栽种了好多年, 这种植物又向来以寿命长著称,能活五十到六十年。 从祖上一辈栽下来,经过多年悉心照料,茶树树冠被养得平整, 春天一到,发芽也整齐。清源人只需带着竹筐和一家老小,来摘即可。两手来回穿插挑拣,动作熟稔, 一小时便能摘满一竹筐。 所以宋知这个外来人, 便显得状况百出。 就在一个月前, 他拿出一年来茶庄的部分销售额, 租了镇上某一户人家的田。 田地原来的主人在城里做别的生意,对自家茶园一直无暇打理。连收茶时节也是雇人用机器采的,机器精度不比人手, 一截过去, 茶芽是摘下来了, 但枝也砍断了,这么连续采了三、四年后,茶树的芽叶逐步变弱,叶片缩小,质量越来越差,父辈留下的树种全废了,只能连根拔起、重新栽苗。 可对方忙得脱不开身,连春分节气该栽培新苗的时候,也因为各种事耽搁下来。 宋知在茶市闲逛时,听老板娘谈到这事,便主动联系对方,说想租下来。 这处茶田位于丘陵缓坡,位置较高,走上来都要半小时。 有道是高山出好茶,地方越高,气温地温好,雨水丰沛云雾多,滋味也是寻常茶叶不可比拟的。 但同样存有缺陷,缓坡太缓,排水能力很差。宋知把地犁好以后,不会挖排水沟,他东刨刨,西摸摸,手上粘满泥巴,在地里站到日高人渴,也没想出一个合理设计。 遂作罢。 蹲在地上,将买来的茶苗均匀地栽进去,又用四根棍儿在四角支起一层塑料布在清明之前,都得给虚弱的茶苗遮阴。 一忙一上午,午饭还没吃,等终于站起来,腰也差点折了。 他突然从重重丛丛的茶树里冒出来,一下引来梯田上不少妇女的目光。宋知最后检查过一遍,正欲离开,却听田里所有女人都在夸他。 她们努力说起普通话:小茶爷,你怎么这样勤快? 不泡你的茶,对种地入迷啦? 宋知:嗐,什么也不是! 你的苗苗行了不? 还行,看它们自己的造化了。宋知说完,沿着田埂出来,走到外面的土路上。上头一个女人突然叫住他:瞧你手脏的,我有条新毛巾,给你擦擦。 下头一个妇女刚看到她拿出来,就开始喊:你用白汗巾给小茶爷擦泥巴?你怎么不跑到他家里,再给他洗洗袜子咯? 宋知天天被调戏,人已经听麻了。 男人们都在地里沉闷地埋头干活,两个女人你一句我一句地怼起来。她们从早到晚一直重复机械式的枯燥劳动,早就苦不堪言,谁也不放弃制造乐子的机会。 回去啦?一个茶农问。 宋知:对,差不多了。 歇歇吧,等明年苗养好,和我们再一起采茶! 宋知应了声好,心里盘算,茶树要三到五年投产,这才刚开始种,离采茶那天还早着呢。 不过,他有十足的耐心。 茶苗是在茶市上精挑细选过的,为了土地的排水性,宋知又花钱找人修排水沟。他喜欢喝茶,享受种植的过程,对茶叶要求很高,再加上从小花钱又大手大脚的,以至于成本高昂。 但所幸,他的茶苗长势喜人。仅仅一个月后,原本只有脚踝的苗窜到小腿那么高,植株也长得结实。 早上,茶市上的老板娘还问他:小茶爷,你田怎么样咯? 宋知:还行,不涝了。 老板娘好像对他的排水沟很有兴趣,打听道:这么有用? 我听人家说,今年云团来得比平时早,梅雨要提前咯。 宋知说:丘陵快两百米高,怎么也不会淹到那地方吧,除非把我的苗冲跑了,不然的话,做好排水就行。 转完茶田,再逛茶市,似乎已经成了他新的习惯。手里提着两斤茶,还没进家门,宋知在茶庄门口的碎水泥路上,发现一个瞎子拄着棍儿正在那里敲敲打打地走。 他多看了几眼,喊出一嗓子:诶! 您上这儿遛弯儿?这一条道上可都是大车! 瞎子戴着一副全黑镜片的眼镜,听到有人在叫他,仅侧过一点身体: 小兄弟,我想去刘老志家,该怎么走呀? 刘老志? 刘家姊妹花和刘茶茶他爹。 走岔道儿了。他一边抬脚往茶庄走,一边回头说:方向反了,隔老远呢。您叫个人把您捎过去,这路上全是重卡,别给你挂车上拖走了。 见那瞎子想了一秒,转过方向,继续用棍子往前面路上试探地敲,然后自己再小步地挪。 宋知把装茶的塑料袋子放屋里,走出来,叹一口气:走吧,我捎您。 他走到跟前,才发觉这瞎子身上挂的东西奇奇怪怪的,握着棍子的手像鸡爪子,又癯又黑,腰间还挂一破布袋。 您是干嘛的? 瞎子笑笑,说:我是个算命先生。 宋知没说话,拽住棍子另一头,在街上走了大半小时,把人领到刘家茶庄。 他看到刘茶茶在院子里的树底下打沙袋,没好气地问:你爹呢? 刘茶茶斜眼瞅过宋知,他正在变声期,扭头用粗嘎的嗓音朝屋里喊:妈!算命的来啦! 刘老志匆匆出来迎接,看到宋知,顿了一下:小茶爷也来咯? 赶巧碰上了。宋知指指瞎子:说是来你们这边儿的。 他好奇地问:你算命算什么呢? 刘老志年过知命之年,黝黑的脸上扬起一点哂笑:算算我老婆怀的是男是女 宋知神色一亮:哎呦! 你这老狗!又抱一胎,恭喜恭喜! 他老婆这才从后头慢慢走出来,宋知看到对方的肚子已经很鼓了,心想,媳妇怀了,不去医院托熟人打听孩子性别,算命这能算准么? 似乎猜透他心中所想,刘老志的妻子说:八个月了。 怀男孩肚子尖,怀女孩肚子圆。我找她们都看过了,看不出来,打算让大师帮我看看,再算算这一胎生得顺不顺。 宋知点头,表示懂了:噢 随后,瞎子和他被刘老志请进屋。那瞎子把木棍儿支在门口,把褡裢披在左肩,煞有其事。他把手一递,刘老志妻子就知道要做什么,把衣服撩高,走上前,把肚皮贴过去。 一时间,屋内安静极了。 瞎子保持那姿态站着,一动不动,跟睡着了一样,好半天才把手从一个地方挪到另一边。终于开口: 沐浴宫嗯还算好生养 子女宫位,是个女孩儿。 刘老志儿女双全,早无所谓了,老来得子,只会忸怩地笑,在嘴里念叨:女孩好啊,女孩好啊。 瞎子详尽地分析过一番宫位、财禄运后,他老婆也很高兴:大师,能不能再给孩子起个名字? 以前怀三个孩子的时候,都请这位算命先生来看过。他当年说,双胞胎姐妹宫位好,能健旺家庭。果然,姊妹俩机灵又聪明,出生以来,刘老志的茶庄成了清源生意最好的一家。后来,先生又说男命有七杀,也算准了,刘茶茶就是个混小子! 起名? 嗯 茗、荼、茶 算命先生反复思索,结果僵直地站了五分钟,都没憋出一字。 宋知看得发笑,大师词汇量不够了么这是? 他开口提议:茶还有个别名,叫荈。(音同喘) 刘荈荈,有点生僻。但起码和你们家起名风格很搭,考虑考虑? 刘老志重重点头:可以考虑! 他老婆说:让小茶爷在一边看了这么久,我们是花重金把大师请来的,人来都来了,再给你算算啊? 宋知心说,这多不好意思。 你想算什么?瞎子说,手心。 小茶爷一下来了兴致,捋高袖子,伸出白白的手腕儿,就伸在他手底下:算我开的茶庄什么时候发大财! 刘老志笑他直接,和妻子在一边听。 瞎子探出手去摸,他那只鸡爪子跟抹过一层油似的,关节处黑亮黑亮的,搭在玉色皮肤上,堪称一种视觉上的玷污。先掐掐宋知的关节,又一路沿小臂骨形摸下来,在掌心的三条纹上用他的长指甲以慢速划过,仿佛在感受指腹下的纹路。 瞎子思考了半天,好像很苦恼:你 宋知耐心地等下文。 康寿纹掌丘大,艮宫饱满,按理说是个不愁吃穿的但是想靠自己的本事发财的话,那还是困难。 怎么说?宋知神情一下变得严肃。人都是这样,旁观别人时,还会清醒地质疑,轮到自己头上,一听不好,马上选择信服:哪里困难? 那瞎子不直接回答,反而神神叨叨的:水旺得土,方成池沼。强水得木,方泄其势。 什么意思?叫他再多种几块儿地? 我这儿有包檀木屑,看你今天为我带路的份上,我的客户家里又有这样的好事,原来要50元,现在只收你5块。 宋知皱着眉看他从腰间布袋里掏出一个东西一个粗布缝制的三角布包,顶上栓着根棉线,布包底下两角都蹭得发黑。哪怕不凑近,宋知也能感觉出外面那一层白布有股馊味儿。他放到宋知手里,继续说:还有你的天纹,稍微短了一些,但岛纹链形线又深,夫妻感情非常好。一方可能会早死。 恋耽美 京味文小茶爷和豪门霸总he了免费阅读-京味文 刘老志的老婆关切道:这? 她摆着手,安慰宋知:夫妻感情好就行,恩恩爱爱比什么都强。大师一向算得准,那能不能算出他以后找媳妇儿该从哪个方位找啊? 瞎子又摸了一遍,划得宋知手心痒痒的。几秒后,他犯愁地嘀咕道:摸不出啊 宋知对感情线不甚关心:成,谢谢您。 今天先到这儿吧,护身符您自个儿留好吧。 大师有一瞬间的尬住,还是把东西塞给他:五块也不用了,你我有缘,拿去吧。 宋知用食指捏在棉线一处还算干净的部位,提住三角布包往家走。 外头不知何时起了大风,回来的路上,他只需抬抬腿,身体就能被推着往前走。两管裤腿灌了风,直往前飘,还挺省力。再走过一段下坡路,拐个弯就能到家。 人在高坡上,能把小镇的景象全然纳入眼底。几条老街以倾斜的走向排列,到处是青色砖瓦、灰漆漆的屋顶,地势低洼,挨挨挤挤。远处被笼罩的水汽所阻隔的、叫人看不清的地方,是拔地而起的商业基础设施和居民楼。 日子过去太久,哪怕是看到这些平地而起的高楼,也快要记不起某个人的脸。 小宋哥,你做什么去? 田嘉木忽然在下坡处喊住他:发什么呆啊?我看你快被风刮飞了。 宋知轻笑:你都没飞,我飞什么? 他看到田嘉木身边还站着一个神情严肃的村里干部,简单地问一句:嘛呢。 小村官答:市里来了新通知,正在商讨。 宋知看他领导在,就不多嘴:行,先忙,回见。 到夜里。 宋知吃完晚饭,听到镇上几百年不打开一次的大喇叭居然打开了。 大家,听我说一则通知! 气象台刚才发布暴雨红色预警,清源镇雨量在3小时以内预计超过100毫米。灵山县的水库容积不够,大家待在家里不要出来!不要出来!不许集会,明天镇上小学也要停课 为了安全起见,电路在两小时后就要断了,咱们家谁有干粮都先准备好,女人多整点面、烙点饼 预计十天半个月 剩下的声音宋知已经听不太清。 捆在镇口电线杆上的大喇叭声逐渐变为嘈杂,被狂风席卷过,只剩一道尖锐的、拖长的电流。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占星的知识参考了《尚书洪范》的一段。 会和好的TAT 后面细纲和番外我老早想好了,会甜的。作者一个重新绑死的大动作呜呜。 第103章 大关翠华 宋知打开手机一看, 还真是。 大风天警告、暴雨预警提醒,一条条接连不断地,全冒出来了。 碗还端在手里, 他从窗户里探出头往外看。头顶上黑压压一片,浓厚的乌云遮天蔽月,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他看不到的地方, 疾速酝酿翻滚着, 即将朝这所偏远小镇,呼啸而来。 穿过一条灯光昏暗的逼仄走廊,走到郑海忠家门前。 老头儿正背对门口,在客厅拥拥挤挤的家具中央坐着, 面朝一台老旧的电视机。 宋知连叫他几声。 听见啦听见啦,怎么啦? 外头说今夜下暴雨。 郑海忠没什么反应:下早了,往年五月才开始。 宋知又问:怪吓人的,怎么还说要屯粮十天半个月? 这算事吗?我年轻的时候, 隔两三个年头就要去江边扛沙袋抗洪。 不要慌。 老头儿听戏听得入迷,给他一顿敷衍。宋知离开,心想这雨要是真下十天,那他新种上的茶苗该怎么办 一阵狂风正面撩过, 扬了宋知一脸沙, 他从后门闪身钻进屋里。不过几秒钟功夫, 街道尽头传来簌簌的声响, 暴雨在顷刻间落下。 小镇呼声四起,人们拔腿往家里窜。 青石砖上,密密麻麻的水滴以一种飞快的速度向前行进。不多时, 便把小镇全部卷入到天罗地网的雨幕之中。 这天气。 宋知依靠在后门, 不住地担心起地里那几根脆弱的茶苗。他朝天际的茶田望去, 还是想做好预防,可刚没走出两步,大雨点嗖嗖砸下来,砸得脑袋都疼,只能狼狈地回来。至于广播里的村支书还在撕心裂肺地喊着什么,他一个字也听不清了。 供电中断,什么娱乐活动也安排不了,又或许是白噪音太适合睡眠。这一宿,宋知睡得很早。 再睁眼时 世界变了新天地。 大雨停了,外头阳光明媚,好像还是个前所未有的大晴天。 这不没事儿吗宋知嘟囔一声,起身拉开窗户。 四五个街坊邻居站在他阁楼下、郑大爷家门前,不知道在聊些什么。郑大爷的女儿手握一根细长竹棍儿,一边和人说话,一边费劲地往地上捅。 棍子没入半截,再吃力地拔。出来,好像是在疏通下水道什么也看不到因为,水已经漫过她的大腿,与臀齐深。 宋知瞬间清醒。 一宿就下这么高? 他如同被电击似的,一瞬绷紧身体。甚至连衣服也没穿,赤脚跑到楼梯拐角。 发现整个大厅都泡在脏水里。 踩着水,一步一步朝库房走去。果然 里头的茶叶漂了一地。 一共十六大袋鲜茶叶,起初扛回茶庄的时候,茶市批发塑料袋的老板还特意扎上透气的孔,以防刚采摘的叶片蒸腾出的水汽凝结在塑料内壁,淹沤了。 而现在,袋子里灌满雨水,还有几袋质量稍轻的倾斜在水里。绿色的叶片漂浮在水面上,身边哪里都是。 全浪费了。 宋知清点一番,少说损失几千块钱。 有人从门口经过,朝里喊他:小宋哥,你才醒吗? 后者全身上下仅穿一条短裤,田嘉木轻轻扫过一眼他的躯体,又别开视线。 下这么大? 田嘉木点头。 宋知:我睡早了,居然这么严重 小村官见他在库房门口,问:你茶叶淹了么? 是 田嘉木意欲朝他走来,两条腿交替抬迈,划开水面,发出泠泠的声响。亚麻色的裤子紧紧贴在大腿上,看上去更瘦了。 他把茶叶塑料袋扶正,在里面抓出一把,挑挑拣拣,发觉确实要不得。 茶田那里也是,茶树根儿泡得不像样。 宋知努努嘴,茶树都不像样。他也知道,自己的茶苗更够呛。 你在家待着吧,我先去抢险。 你还没休息? 唉。田嘉木一边说一边向外走,昨晚刚通知小学不上课,结果今天早起就有小孩结伴去水库玩,找不到人了 宋知叫住他:要帮忙吗? 今天生意干不成,我闲着也是闲着。 不用,我联系过下游大坝了,待会儿去那里搜怎么也得给他们父母一个交代。 宋知目送小村官离开,自己也穿戴好衣服,从茶庄出来。一路淌着脏兮兮的水,越往茶田的方向走,水就变得越深。水携带的泥沙,从他的上衣下摆,一点点向上攀爬。 茶田的景象凄凄惨惨,矮树丛被暴雨打落不少叶子,有的被压弯,尖端垂在地上,一抹嫩绿泞在泥里。 而他的茶苗更惨不忍睹,四五十根植株全被泥沙淤埋,塑料布贴在地上,烂的不成样子。 宋知挑了两根看起来还能救活的,扒拉起来,立住。 这他妈。他嘟囔道。 白干一晌。 四下无人,宋知沉默又无奈地站了一会儿,又走去镇里的河道,想找田嘉木,但对方不在,只有几个镇政府的脸熟领导在那里接待上级来的测量员。 对方看见他,没理他。宋知独自站在一旁,也不打算和他们说话。 河道两旁的树被风吹得哗啦哗啦摇,向上游望去,冲泄下来的洪水像脱缰的野马,从面前急遽奔腾而过。桥墩被水浪凶猛地拍打,迸溅的水汽拍打在每一个人的脸上。 再环顾四周。 昨天傍晚在高坡上纳入眼底的小镇模样,竟在一夕之间面目全非。 洪水还在高涨,狰狞肆虐,咆哮东流。 宋知看得心绪茫然,回家时经过超市,买下一堆方便食品,打算这十几天先这么度日。 他倒也想吃村支书在喇叭里喊的什么烙饼、面条。但在家里好不容易翻箱倒柜找到白面袋,打开一瞧,白扑扑的粉面早已受潮,结成大团疙瘩,顺着指缝黏拽拽地流下。 截止到这天夜里,水逐渐淹到半个楼梯那么高,等再过不了多久,楼梯口想必也会变为死路。 郑大爷家的房比茶庄阁楼更低,晚饭一过,他的床和家里的黑土松狗、两只兔子以及一笼鸡,被他女儿抬到了房顶上。 正好冲着宋知的窗子,还能和宋知大眼瞪小眼。 两人聊起天。 小茶爷坐在窗框上,两条腿在外头扑棱,看郑海忠打开绿暖瓶的塞子,不慌不忙地给自己泡一杯热茶。 您这也不忘黄。冰糖? 郑海忠:太苦,这样好喝。 宋知:不行您来我这儿住吧,我嫂那屋子还空着。今晚您要真在房顶吹一宿,明早就得口歪眼斜、中风流口水。 郑海忠手一顿,瞪他:谢谢,你特么真会说话。 我有帐篷,没搭就是。大爷啜一口滚烫的茶水,心满意足,忽然回头看向笼子:嘶,忘拿剩饭喂狗了 宋知闻言,伸手去拆桌上的猫粮。 毛尖儿本来在床角蜷成一团,听到开包装的动静,便轻轻跳上窗,半卧到宋知身边,还用两只小爪子够他的手,好像不想让对方给那狗吃。 纯黑色的土松毛发油光水滑,被关在没有顶的铁笼,也不乱吠。宋知抛出去一把猫粮,黑土松从笼子里头跳起来接,越蹦越高。 宋知逗它两下,喂完后,还把毛尖儿送过去和它玩。毛尖儿挣扎地喵了几声,郑大爷接过,打开笼子的小门把它丢进去。 翼德高兴坏了,在原地踏踏前腿,尾巴直摇。 宋知又问:晚点再搬不成么?一把年纪,要受这罪? 迟早的事。郑海忠望了一眼生养自己的土地,把绿暖瓶壶把儿上栓的塑料袋解下,转手递给宋知一张热煊煊的大烙饼。 身边连就饼下肚的糠咽菜也没有,哪怕是这样,宋知也津津有味地啃完了。 饼是死面做的,吃多了胃堵。想喝水,可现在这条件,也没有干净的水 两人一个坐在窗沿上,一个坐在狗笼旁,唠完闲磕儿,眼见着又变天。郑大爷支好帐篷,进去了。 下着暴雨的第二天清晨,一大早,田嘉木的声音在外头响起: 各家各户看好自己家的小孩!在家里不要出来! 抢险的救生队马上就来!大家放心!我们已经在联系下游开水库了! 如他所说,下午三点,省会派来抢险的救生队终于抵达小镇。 一群人划着救生船,说要挨家挨户报人数,让老人、妇女和小孩儿先走。从宋知所在的前街起算,郑大爷算是第一位救援对象。 郑海忠很硬气,跟救援人员说:我当过兵,能帮忙,你们先拉别人! 宋知则紧跟着在窗子里悠悠道:您别添乱了,给人帮忙啊?怎么帮?给人唱一出长坂坡七进七出? 郑大爷指指他,没骂出声,随后便被几个年轻人迅速套上了橙色的救生衣。 临走前,他把所有的饼都送给宋知:排队疏散的人大几千号,排到你怎么也要好几天。 老子走了! 宋知随意地挥手。 临近傍晚,雨又停歇。 田嘉木在阁楼下方的一条皮划艇上卖力地指挥。眼镜镜片由于布满水渍,干脆直接摘掉,也不知道是不是掉进过水里,他的衣服全部湿透了,贴在身上,又站在寒风里,冷意可想而知。 嘉木,先穿我衣服! 宋知从窗口给他扔下一条白t恤:别吹感冒了! 田嘉木一把接住,仰头看二楼的宋知时,青涩的脸便承接了好多天上的雨水:谢谢小宋哥。 田嘉木吼了一天,喉咙嘶哑:你家里还有吃的没有?够不够? 有。 大爷到撤离点了吗? 到了。据说半道船翻了,他落水以后又犯病了。 宋知担忧地问:还行吗? 还行。自己呆坐自言自语,不伤人。 雨水不断打在小村官的脸上,他张嘴说话,水就会流进嘴里:我待会儿就得走,接下来这一周都要去省会运物资!你注意安全! 是你该注意安全。宋知皱眉道,去吧 四周逐渐安静了,太阳即将落山,夕阳在灰蒙蒙的水上,投下一片金色的光。 他横坐在窗沿,单腿挂在外头,对着外面的风景发呆。 又百无聊赖地玩起手机打发时间,直到电量仅剩三分之一才停下。手机上,所有页面铺天盖地推送全国各地为清源加油的信息,他回复完家人朋友发来的关心信息,担忧地看一眼电量,然后按下关机键。 本以为自己一个人过的还算可以,但到第三天半夜,宋知的状态便有些不对了 雨又下起来 只要一打开窗户,外头就跟瓢泼似的往里捎水。天上乌云密布,响雷一个接着一个,吓得毛尖儿把背弓起来,直往他怀里钻。 宋知摸摸毛尖儿,以示安慰,抬眸一看,对面房顶上的黑土松狗正被淋得可怜。 他和它在雨幕里对视几秒。 翼德在笼子里呜咽地叫了两声,见对方还在看,便拿爪子拼命地扒铁笼。 宋知也郁闷。 鸡和兔子倒还好,有棚有顶,但狗笼子是露天的,雨又大,它这得淋到什么时候? 宋知把毛尖儿放在床上,打开窗户,往下投去一眼。二楼离地虽说不高,但水位淹没过一楼,他的窗户和郑海忠的房顶又隔着一米稍多的距离,如果这么迈过去,稍有不慎,掉进水里去的话,可是踩不到底的 翼德见他要过来,爪子扒得更急。宋知咬咬牙,从窗框里伸出一条腿来。窗外的世界冷得不像话,冰凉的雨噼里啪啦地砸下来,浇得他睁不开眼睛。 卖力迈开腿,小心翼翼攀过去。 还算顺利。 扛狗回来的路更是艰难,宋知单手提住一只四十斤重的土狗,把腿抻得死直,狼狈地够到边框,单臂用力,扒住窗户顶部,保持这空中劈大叉的姿势喘了一会儿,然后才一把握住门框,费力把自己荡进来。 呼 他累得实在够呛,把土松放在地上: 恋耽美 京味文小茶爷和豪门霸总he了免费阅读-京味文 郑海忠把你养得真膘肥体壮! 抹去脸上的水,气还尚未喘匀,怕把床弄湿,宋知刚走远一点,把身上的湿衣服脱下。 再一看,那黑土松在他床边疯狂抖起毛来。刹那间,水珠四溅,惹得边上的毛尖没儿一下弹开。 操!宋知赶紧把它拽到一边:给我过来吧你! 把小爷床弄湿了,我他妈上哪儿凑活一晚去? 床最终还是湿了。 潮乎乎的,躺上去,难受的不得了。到了深夜,从被子里摸到外头的湿处,阴凉得冰手。 身上也冷,没电没水,也就没洗热水澡的可能。 宋知捱得难受,好不容易迷迷瞪瞪睡着,半夜轰隆一声巨响,又从梦里惊醒。 惨白的月光之下,他眼睁睁瞧见茶庄斜后方的大街上,有户位于高坡的人家,房子竟对半撕裂开,一半没入洪水里,即刻不见踪影,剩下一半伫立在滔天洪水中 夜幕里,不知道哪个方向传出慌张的喊声: 溃堤啦! 溃堤啦!!! 这么一吼,家家户户都忙起来了。本来指望堤坝够牢,但水位线日益告急,警戒线高得不能再高,每个人心中都惶惶不安。偌大的汉江水系竟然也无法包容这样一场强降雨! 田嘉木联系下游,是想把水最终排进长江,可奈何眼下长江水还要倒灌! 天灾地变。 在春茶上市的季节,对这个小镇的经济发展来说,堪称灭顶之灾。 半夜一点,政府派重车去压江上的桥梁,以防它被冲垮。陆上的公路早已被吞噬,这是清源镇最后一处与外界的联系通道整个城镇严重内涝,一切设施全部停摆。 宋知再也没睡着,毕竟夜里的一幕实在太过惊心动魄,洪水已经猖獗到能把房子冲塌的地步了他不想坐以待毙,凌晨时分,他无数次尝试下楼,但最成功的一次也仅是刚到达茶庄门口,还差点被强悍的水流冲远。 天色破晓时,宋知也仍未走出去。 他病恹恹地胡乱塞进一口饼,鼻塞头疼,凉饼下肚,胃也一阵抽痛。 整个人不禁焦躁起来,怎么人活着活着,就沦落到这种地步了? 天色蒙蒙亮,又有一户人家的房子被连着地基,整齐地端进水里 从各地来的人员和志愿者开始实施救援。 救生艇四十分钟一趟,一共二十条船。暴雨时猛时缓,路上水流湍急,营救速度很慢,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排到他这里。 甚至弱势群体都还没有撤离结束。 他一个半大小伙子,实在不好意思去问什么时候能排到自己。于是,宋知决心去帮忙。 趁雨停之时,他叫住一个救生员,借了绳子,绑在腰上,从二楼下来。 水位比人高,脚打滑,他一下栽里头,半天没起来,危急中撑住墙壁,才勉强把鼻子嘴巴露出水面。 上来!有人一把拉住他。 宋知惊魂未定:多谢。 随后,他穿上对方给的救生衣,在高坡下了救生艇。泥沙从他的脖子周围飞速流走,在这种速度下,还必须要躲避树枝和任何一切可能伤到人的漂浮物。环视一圈,凑到需要帮忙的地方去,他把刘荼荼和刘茗茗从楼梯上抱下来,不挨到一点水地托举到别人的船上,后来又背了一个尚在哺乳期的妇女,才接了三个人,他的手臂便开始不受控制地发抖。 有救援人员看宋知干得卖力,给他一个木板,这样可以不用凭手臂托举,借用水的浮力来传送人。于是他便像一头黄牛一样,接到人之后,将木板前端的绳子挎到肩膀上,身体前倾。 一瞬间,肩膀被粗砺的绳子狠狠勒进,宋知眼眶睁大,差点呕血,低声骂了句我操。 旁边有同龄男孩同样拉着载人的板子经过,顶着一张黝黑的脸,关切地问他:怎么了? 宋知提住一口气,说没事儿。 他逆流而上,将妇女们送到街口,继而运到救生艇上去。深水浑浊,有树枝在水里翻滚,划破他的衣服,也察觉不到。 一晌来来回回,送了约莫几十趟。 这几天宋知一直没什么食欲,但这天中午,却破天荒地在救援队的大锅旁干了三碗饭。 坐在那里无情无实感地吃,好像不是为了吃饭而吃,只是为了重复一个咀嚼的动作,给脑袋塞进一点摄入的感觉。 一连两天这么拼命,宋知直接累瘫了。终于等到即将疏散完的时刻,大队长说不需要他再来帮忙,叫宋知安心在小阁楼里候着,等他们来接。 宋知放了心,在二楼上走来走去,喂了猫狗,鸡和兔子,百无聊赖,终于熬到下午 他简单地带上生活用品,收拾好家里的一切,却听到外面的天地一片安静,毛尖儿在角落里蜷着睡觉,睡得香甜。 宋知蓦然觉得事态不对。 再往外看。 却看到已经远去到千米外的最后一波救生船。 他人一下慌了。从窗外探出大半个身体,朝离去的救生艇高呼:喂! 喂!!! 这算怎么回事? 喂!别走!还有一个!!! 一边高喊,一边用力招手,但身体一时没保持住平衡,脚猛地一蹬空,头朝地栽下去了! 水流得急,落水之后,人像下饺子一样,身体跟着翻滚,宋知心肺骤停,恨不得多长出几条腿固定,但水流用力地拽着他,势要带人一起远走。 洪水迅疾地向后街流去,宋知被卷在其中,毫无挣扎的余地。他扑腾几下,试图站稳身形,可脚下泥沙更滑,根本站不住脚! 眼看被逐渐冲远,他中途曾抓住过树和电线杆,但手滑了又滑,每次的结果都让他感到切实地无助和绝望。会不会冲到深水区都是未知,头次这样身临其境遭遇洪水,宋知只感到一股从头到脚的恐怖 在他人生最惊慌失措的二十分钟里,宋知终于抓到一棵大树,誓死不松手,硬生生撑着自己,低吼一声爬起来。 他爬到别人家的库房,屋内的水流不急,比外面强了太多宋知抓住楼梯立柱上楼,终于在没水的地方脱力坐下,劫后余生似地,缓神大半天。 等了三个小时,才等到水面变得稍微风平浪静。 他养足力气,找了块能抓的木板,一路试探着划水回到家里。 往日娇生惯养的小茶爷再也没有比这一刻更狼狈的时候了 脸色惨白,浑身往下滴水,湿淋淋的水痕一路淌至二楼,白t恤上有破开的口子,几道拉绳的泥印。 毛尖儿和翼德都被他进来的模样吓住了,随后,翼德过来轻轻舔他的腿。宋知把衣服脱掉,筋疲力尽地扯下床单,擦干身体。 他坐在床边,口吐热气,浑身发冷,无言风又愣怔。 现在呢? 该做什么? 眼看四周被洪水包围成一座死城,他的呼救杳杳无音。从下午等到半夜,宋知没等到一个人来。 他没想明白,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一小时后,宋知再也没抵过身心传来的疲惫。 他发起了高烧。 一场末日号角般的天灾似乎肯宣告终止,洪流不再翻滚涌动,填满所有低洼的地方。 昏昏沉沉,日出月落,宋知在小小的阁楼里,熬了八天,活像过了漫长的一世纪。 难以想象,人在缺乏水和食物的环境下是怎么撑过来的。 郑海忠给他留下的烙饼由于潮湿,细菌滋生,早已生出一层灰绿色的霉菌。 宋知捱着五脏六腑的烧灼感和疼痛,抱膝在墙角。 他脸颊发烫,口渴得厉害,脑袋像被烤熟了,只要头不贴着膝盖,世界就天旋地转,地平线会不断起伏,泥色的水变成天身体缺水,以至于他甚至冒不出虚汗因为无物可冒。 他失去时间概念,每天对着水面,万念俱灰。 也许人就要烧死在这里了。 混沌的意识里,有人似乎在外面悉悉索索地说话。 黑土松饿坏了,正在屋里咬尾巴发疯,此刻突然四脚抓地,盯着窗外,然后向外高声犬吠。 来人打开窗户的瞬间,入目的就是这样一副景象 身形隐没在阴暗角落里的宋知,安静地把头埋在膝盖里,脚踝的高处有褪不去的洪水,一只顶着忧伤表情的狸花猫,前爪扒着他的头发,后脚蹬在他肩膀上。 宋知快要烧昏了,用尽全力,抬眸看。 你来啦? 对方站在紫金色的夕阳里,伟岸的身形后是一轮即将落山的太阳,坚毅的脸部轮廓便暧昧不清地显露在这美丽的暮霭里。 宋知虚弱到说话都极其小声:我以为这辈子也不会见到你了 来人眸光微微黯淡,薄薄的嘴唇一张一合: 我也这样以为。 宋知没力气再开口,哑然地垂下头去。 有人在外面喊:方总,人在里面吗?我们什么时候走,时间快来不及了! 方成衍跃过那扇小小的窗子,把人背上,又单手提起毛尖儿。 还有宋知在男人的后背上小声说。 还有。 他们带着猫、狗、兔子和鸡,坐在一艘救生艇上。 宋知的头靠在男人宽阔的右肩,朦胧中,能感觉到自己周围的世界开始移动。有凉风和雨丝拂面,他想要张开嘴巴去接。 方成衍把西装遮在他头上,回头问:有水吗? 秘书把矿泉水递过来。 方成衍刚拧开,便立刻被宋知急切地握住两手,凑到嘴边,仰头咕咚咕咚地吞咽。清凉甘甜的水从唇角留下,沿着洁白的脖颈,钻入衣领。 外头的日光晃眼得有一点令人晕眩。 一瓶水瞬间见底。 宋知自此彻底陷入昏迷,世界不再翻转,也听不到划水声。 好像是的,回来了 天下太平的感觉。 醒醒。 下船了。韩秘书摇摇他的肩膀。 宋知睁开眼睛,发觉他们抵达撤离的站点。 正是晚饭时间,清源镇的居民们都忙忙碌碌的,有的在打开水,有的在烧集体饭。但当他们看到宋知的时候,所有动作都纷纷停下了,他们接二连三地惊叹:小茶爷!? 你才出来??? 大家一时间惊讶得面面相觑:撤离太急了,我们居然把你忘掉咯! 宋知身形摇晃,看上去随时都有倒下的可能,但他只是说:没事儿。 姊妹俩跑过来,一左一右围着他,嘘寒问暖:给你吃。 她们往宋知身前那个许久未见的英俊男人看去,见两人一前一后地走,知道他们是同乡,人八成也是他从里面带出来的。 方成衍顿住脚步,往被姊妹花包围的人脸上看过一眼: 跟上。 附近酒店。 宋知站在花洒下淋浴,忽然觉得自己活了过来。穿好干燥的衣物出门时,上门的医生已经在等着他了,打针、吃药,然后叫他睡觉。 这期间,韩秘书已经催过方成衍好几次,似乎急着走。 马上来不及了,总裁! 人都已经到齐,就差您了。 宋知抬起眼皮,看向秘书,不敢看他。 方成衍终于肯给秘书一个回应:待会儿就走。 韩秘书问:那您的衣服? 刚才用西服挡雨,全湿透了。 我马上换。 男人走进里面的屋子,医生吩咐完后也自行离开,只留下秘书和宋知两个人。 韩秘书焦头烂额地来回走,似乎一秒都等不了。 很着急吗?他听到这位很久没出现在老板身边的年轻人开口问道。 韩秘书说:不用担心,你休息吧。 我的号码在这里,如果有什么需要,发短信说就可以,开会结束后我会送来。 不用宋知嘴唇苍白,说:谢谢。但是我我和你老板的关系现在不太不太不应该这样的,不如你跟他说一声,我还是出去住 韩秘书露出不耐的神色:你去哪儿? 去撤离站。 韩秘书嗤笑一声,他看一眼走廊尽头,总裁还没有出来。 麻烦你到时候,跟他好好说一声 等到他会开完了,可以再找我见面,我不想还要再麻烦他分心照顾。 因为我 还去什么撤离站?时间紧迫焦急,韩秘书的语气也放得很重:大少爷!你别找事了成吗! 明明二十多岁了,怎么总是好赖不识!? 被他突然一吼,宋知的脸上立刻萌生出一丝局促和难堪。 我们今天凌晨才赶到市里,水大得根本没办法走!你不知道我们路上有多艰难! 结果撤离站没有你,政府做的清点名单上也没有你,还要耽误正事的功夫去找你! 他放平语调,对宋知责问:知道自己为什么被丢下吗? 后者一时哑然。 因为家家户户只负责把自己的老婆孩子找全,政府清点过人头、名单报了两轮、反复确认过三遍! 都一周了。 他加重语调:没人想起你! 平时你是他们的谈资,可危急关头,谁惦记你这个外地人! 要不是我们老板想着你,问起来,还非要过来确认,你人能好生生待在这儿吗!? 我真想问问。 他对你好,是会要你命?! 他在你眼里才是洪水猛兽?要被你这样迫不及待地踢开!? 宋知脸上血色尽失,嘴唇动了一下,想要说什么,又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韩秘书逐渐平复心情,出门去等了。 晚上七点,方成衍才赶回酒店。 屋里黑漆漆的,没有开灯,只能模模糊糊看到床边坐着一个人。 啪。 他把电灯打开。 宋知没有睡觉,在床头倚靠着,不知道独自在想什么。 醒了? 嗯。 宋知说:你来清源检查工程吗? 嗯。 对话凝固。 方成衍客气地问:最近怎么样? 对方回应:一直很好。 我听你的秘书说了,谢谢你特意来找我一趟太抱歉了,有时候我也时常后悔,你这么照顾我,我之前走的时候不该不告诉你的。 毕竟相识一场。 是。 宋知声音哑哑地说:我我那时候是气昏了,对不起。 恋耽美 京味文小茶爷和豪门霸总he了免费阅读-京味文 嗯。 方成衍走到阳台上,点起一根烟。 烟雾缭绕,熟练地疏吐出来,才勉强镇静地开口:那现在呢? 消气了吗? 他向天上黑色的帷幕望去,侧脸的线条冷峻深刻:还要不要回到我身边? 这问句让空气彻底安静下来。 宋知嘴巴微张,愕然不知所措。 男人等了几秒,才听到他迟缓地吐出一个字:你 方成衍移开视线,声音瞬间冰寒透顶: 当我没说过。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是屑。 第104章 七境堂绿 自此, 他不再向宋知投来一眼。 两人身处的酒店并非奢华非凡,洪水当头,来得又晚, 与在外面风餐露宿相比,能找到一间还算舒适的房间,已经相当难能可贵。 又值傍晚, 日暮西沉, 天边的晚霞由紫红色、粉色和一点橘色晕染而成,明度与质感,都温柔绚烂得像一幅水彩画。清源人的撤离点同样是一个静谧小镇,尚未点亮所有街灯。 方成衍漠然的侧脸便隐没在这样一片光影里。 他站在外接阳台的栏杆旁, 一年不见,看上去没什么变化,还是喜欢穿不同款式的黑色衬衫 但唯一改变的是,他好像抽烟抽得更多了, 几乎已经成为每天必要的环节。 指尖中间的一点火光在如此绚烂的天空下显得脆弱微小,在即将烧尽的时分,又被狠狠摁熄。 如果与我相处,让你觉得非常不适。 宋知眉心抽跳, 脸色苍白。 别太介意, 就当我不忍心看你这个旧相识受苦。他学着宋知口中所谓的称呼, 语气疏离又生分:暂时住在这儿, 听见了吗? 他说完就走了。 宋知在床边呆坐,好像陷入到一种走投无路的困境中。 毛尖儿轻轻地从地上跃到床边,踩在主人的腿上, 又钻进T恤底下, 没过一会儿, 在那里睡着了。 宋知也很久没有这样舒坦的睡眠,干燥柔软的大床散发出一种闲适清新的气味,再也不用享受潮湿的滋味。 他太累了,一觉日上三竿起,吃过一点酒店的午餐,在房间里一直晃到两点。宋知打算出门去转转,可惜没在屋子里找到门卡。 只能去隔壁问。 人刚站到门前,还没鼓足勇气,门先从内打开。 韩秘书从里面走出来,发现他站在外面,微带惊讶地顿住脚步。 看到是秘书,宋知稍稍放了心。 也许是怕见到某人,他声如蚊呐地问:房卡有吗? 韩秘书换了只手,把文件夹在腋下,将口袋里的卡掏出,递给他。 宋知拿住,就要走。但紧接着,方成衍一边穿西装外套,一边从里面出来,看样子,似乎也打算要出门。 宋知与对方的目光直接撞在一起,不得不开口:今天也要工作? 完全一句废话。 仅为避开尴尬,点到为止。 嗯。男人简单地应了一声,从他面前大步走过。 秘书紧随其后,两人走过楼梯拐角,在宋知的视野里消失不见。 宋知刚刚到撤离点不久,刘家姊妹花一眼瞧见他,对他一阵狂招手后,又小跑过来:村助理满世界找你呢! 他回来了? 宋知跟随她们找到人,上去拍拍肩膀,叫了声:嘉木。 田嘉木正在记录物资数目,扭头见到宋知,一下把手里的本子撂下。他两手拉住宋知的手,语速急切:你在这儿!? 他把后者全身打量一个遍,面上愧疚万分,手也攥得更紧:小宋哥,我今早才听说! 最后一波救援队听到政府通知就走了,镇上的人说你自己熬了八天,昨天才出来!我都快急死了! 你又瘦了,都怪我不好! 宋知笑:你是去省会办事,我怎么能怪你? 田嘉木情绪比他激动得多:我该早点回来的!名单我没看,要是我看了我怎么可能,怎么可能让你遭遇这种事!? 宋知安慰他:都过去了,我不怪你。 田嘉木问:洪水那么深,你最后怎么出来的? 刘家姐妹花在一旁插嘴:他是被地产那个大老板接出来的。 田嘉木迟滞一下,握住宋知的手有些松动:方先生来了? 嗯。 田嘉木顿了顿,又问:那你在哪里住?我刚刚在站点逛了几圈,就是找不到你。 宋知把双手抽出来,指给他看:在那间酒店。 田嘉木望过去,眼里光彩稍黯,心中也明白个七七八八。 宋知不想再在方成衍身上说太多,于是反问:你去完省会,结果怎么样?什么时候能好? 快了。物资有了,水泵也有几百台,我估量不出一个月,很快就能好。市里的检测员说再过两天洪水会退,要我们时常测量水位线上报。你看,他们正在打桩,到时候在测量点旁边搭一个营帐,晚上找人轮流守着。 宋知顺着他说的地方望去,可话音刚落,不知从哪里传来高呼田嘉木的声音,后者用方言对那人问了几声,然后无奈地叹一口气:我待会儿再来找你。 宋知说好,然后自己往打桩的地方去了。 地上放着一些一头削尖的短木头,一个大汉在地上半蹲,手里攥着一根白色棉线,他牵扯一头,对面有一个老头儿牵住另一头。 这老头儿他见过,去年在比赛上,他们一起选了银针茶。 两人把手里的线牵到最紧,抬头看向宋知:小茶爷来帮帮忙咯。 宋知上前两步,但他站在那根紧绷绷的线前头,却不知道该干嘛。 大汉说:弹线。 宋知一头雾水,指指那根发白的棉线:弹线? 对。 他听从吩咐,俯下身,伸出白皙的手,非常认真地在线上弹动一下。 大汉和老头儿都笑了。 这一笑,让宋知觉得自己像个傻子。 大汉扭头在别处喊人:刘老志!过来给弹弹线咯! 刘老志听到,小跑过来,问了声小茶爷也在这儿?,然后便用力提起这根线。两人施力拽紧,刘老志努力把线上勾到最高,再啪地快速松开。 一瞬间,整根线沾上的白色粉末全然抖落,在褐色的土地上烙下一条笔直的痕迹。 原来是这样 见宋知面上尴尬,老头儿说:你是城里来的咯,不会也正常! 宋知无言地笑笑,走开了。他随意在站点转了一圈,居民们一起生活了一周多,早已分工明确,忙忙碌碌的,没什么他可融进的地方。 幸好小村官没用多久忙完手头的事,回来找他,让他看起来倒也没那么形影单只。 他们并排坐在石墩子上,田嘉木拿着本子,核对来,核对去。 宋知问:要数这么多遍? 对,先对清楚,以后每笔账怎么花出去,也好有交代。 宋知:你工作一直干得挺好。 倒也不是一直。田嘉木认真地说:去年我在市政府的纪检部门坐着,以为身正不怕影子斜,心里一点也不慌。 可是我错了,脏水泼到身上的时候才知道有多脏,我明明什么都没做,却要想尽办法证明自己清白。 当时方先生打赢官司以后,我在那里暗暗发誓。我绝对不会做瞒天过海、欺骗人民的人 宋知依旧是那两个字:挺好。 对了。你和他怎么样啦? 宋知这次没有接茬。 过了一会儿,他才看小村官儿的腿,扯皮道:你是不是在水里泡白了点? 田嘉木把腿伸长,刚笑着要回答,忽然朝他身后看去: 方先生! 第105章 黑水峨蕊 宋知呼吸一凛, 跟随田嘉木的视线呆滞地别过头去,发现方成衍正站在不远处。 小村官起身,客气礼貌地同他寒暄:很久没见过您了。 正面临洪水峰值最高的时刻, 整个城镇内涝严重,泥黄色的洪水飞跃水库,奔腾而下, 咆哮地荡平途经一切, 不少道路桥梁都被冲垮,从外界进来堪称寸步难行。难以想象,像他这样的人物,怎么非要挑这时候回来? 是很久。男人答。 常回来看看也好。小村官简单地应承一句, 见对方不再接话,反而垂眸审视起宋知,他也飞快地去观察后者的表情。 两人的状态看上去有些奇怪。方先生眼底噙含一点不明情绪,而小宋哥表现得更别扭, 明明都注意到对方在这儿,他也只顾扭头向别处,默不作声。 田嘉木看在眼里,心里跟明镜一样清楚。 自打宋知去年回来后, 就没再离开过镇上, 田嘉木这期间不是没问过他有关方成衍的去向, 但得到的回答却只是 他本来就是短暂出个差。 再追问, 得到的就只剩下一句厌倦的我不知道,你不要问了。 语气轻描淡写,根本不愿多谈及, 好像那人的名字早在他心里封存成禁词。田嘉木明白, 他们之间一定发生了什么不可调和的矛盾。 许久不见方先生。 他看上去更稳重、也更冷漠了。 方成衍身姿挺拔的样子总给人一种稳妥靠谱的印象, 他身后停放着一辆低调外形的黑色轿车,看上去像是从此处路过,但又不像因为他还站在原地,不开口说话,竟也不走。 田嘉木见话题落空,继续问:您近期是不是要去省土管部申请工程延期? 眼下冒出这种事,延期情有可原。如果您需要,我也可以帮您写申请上去。 多谢。男人慢条斯理地回答:我正打算过去一趟。 您记得就好。田嘉木瞅了轿车一眼:是现在就准备走? 是。 这,方先生不止清源镇,整一片丘陵区的镇子都涝了。我上次坐船去省会,要整整一天,如果您开车去,那肯定要更久。 嗯。方成衍将视线投以宋知的后背,开口道:往返一周。 宋知斜对他,垂头坐在台阶上,在打磨一块石灰色的硬石子儿,仅露出一点白净的侧脸。 方成衍知道他在听。 办公室换了新地址,在市中心。如果有事,记得去那里找人。 磨圆石头的手稍微滞了滞。 方成衍交代完离开,韩秘书上前一步,为总裁打开车门。在即将上车的一瞬间,宋知忽然叫住他:是七天后回来? 方成衍蓦然顿住脚步:第七天夜里。 男人坐进黑色轿车。 车辆启动,视野里的景色也随之变换,他最后向外投去一眼,在那块小小的后视镜里,宋知单薄的身躯居于中央,白皙的脸终于肯整个抬起,并始终朝车尾的方向看来。 在田嘉木唤他一声之后,又很快别开。 把目光停留在自己脚下,假装无事发生。 小宋哥? 这几天你准备干点什么? 宋知答非所问,怔怔然地指向别处:我先去转转。 他没再管田嘉木,迈开步子,独自去往人员聚集的地方。 政府在避难点安置了三千多名清源居民,刚一踏入,脚下的每一步便得时刻注意避开地上杂乱的东西。家家户户的褥子并排而铺,有人坐在上面聊天,为今年的春茶收成愁眉苦脸。也有几个孩子趴在褥子上写作业,还有再小一点的,正在狭隘、仅能站住一点脚跟的过道里追逐乱跑。 宋知一一闪避开,终于找到郑海忠。 老头儿消瘦憔悴多了,独自坐在角落。他闺女和六岁的小孙子在十步远的矮桌旁。尚未走到跟前,宋知先听到那小孩儿凄惨的震天嚎啕,他两脚乱踢,在女人怀里闹着要吃果冻。 宋知问:超市还有卖的吗? 不然我带他去看看。 哪有卖的!女人摆摆手,又在儿子屁股上狠抽两下:超市东西早抢光了,什么也没剩下!我上哪给你找果冻去! 小孩哭得更急了,一个回手掏打在他妈脸上,撒丫子跑开。女人用手捂住脸,另一只手把手里刷碗的丝瓜瓤空投出去,正巧砸到小孩脑袋,高骂道:兔崽子!我打死你! 真是,反了天了! 宋知劝道:还小呢,先哄哄他,到时候我领他去买。 女人还在生气,宋知把视线移到郑海忠身上,问:大爷怎么样? 不见好。她朝自己亲爹看过去:在人家救生艇上非要把人拉上来,结果自己没拉住,落水里去了,出来就成这样。 老头儿状态确实不容乐观。 多年来,前额叶切除手术的后遗症让他变得反应迟钝,日渐沉默。吵闹的人堆里,他静默地呆坐,就像一张年老泛黄的影像,眼睛的光泽次第全部消失,右手在身前凭空端着,手指枯槁,青紫血管浮在表面,不住地细微癫痫。 大爷。 宋知坐到他身边,轻声唤道:大爷? 郑海忠半张嘴巴,眼睛不动一下。 你家鸡狗兔子我都带出来了,改明儿再给你送来。 老头儿依旧什么反应也没。女人对他说:谢谢你啊。 什么时候能好?用吃药吗? 用。平时一直服药控制,这次忘记带,算是犯病最严重的一回唉,还不知道怎么样呢,等到水退走,我再带他上医院。 女人说完这番话,便没再招呼宋知。她俯身把手伸进面前的大盆里,对一堆碗碟洗洗涮涮。 宋知打算再坐会儿就离开,忽然听到啊的一声,郑海忠混浊的眼球终于动了动:你来啦,臭小子 两人听到这句延迟过久的回复,对视一眼。 女人一脸无奈,终是叹了口气。她洗完盘子,让宋知帮忙将摞高的碗碟端到临时搭建起来的厨房。几个来帮手的人把饭盛进盘子,支开几张大桌,喊大家过来吃饭。 见他们坐得井然有序,还是满位,宋知准备回酒店。但他离开的动作立刻被赶来的小村官注意到了,对方强行挽留他一起吃午饭。 到了午休时间,他随几个中年人去河道附近,在那里打桩搭帐打下手,累得满头大汗。 测水位,搬沙袋,端盘子,修管道,接灯线,事情小而杂,有些看不明白的操作,时间长了,看着看着,慢慢也都学会了。 一周时间眨眼便过。 宋知记得,方成衍回来的日子。 恋耽美 京味文小茶爷和豪门霸总he了免费阅读-京味文 这天,他闲来无事,和刘家姊妹花打了一下午石子儿。今晚本该早点回去,人正拍拍屁股要走,忽然听到有人在旁边说起: 你听说没,有车翻在路上咯 可邪门呢!刚听说开车一脚油门朝水里冲,没再出来 宋知没再走,继续听,模模糊糊听到什么百万。 他的心咯噔一下。 百万。 冷风拂面,周围的一切似乎都在减速,从记忆深处,倏地浮起一个声音来: 他怎么还没结婚? 我爸说他的汽车值好几百个W呢。 十五六岁少女的声音清脆,在脑海里,不断作恶般地回响。 宋知回神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径直跑对方面前去了:车在哪儿? 那人一愣:镇口。 宋知转身要去,后头的人忙叫住他:那边已经去救咯,他们那里人还多,你不用管。 小茶爷却跟没听到一样,跑得更快,天色漆黑,在路上踩过几滩银色的水面,迸溅的泥水把裤脚弄脏了,也毫不在意,满心想的,都是算命瞎子口中的两字 镇口。 几个光膀子中年人站在路边的深沟里。 宋知跑得气喘吁吁,二话不说,在众人惊诧的眼光中跳进水里,几下扑腾到他们跟前。又不知道打哪来的力气,握住他们营救的绳子,开始向后拉。 几个大汉察觉后头忽然传来一股猛劲,都回头看。 见来了个年轻人,手心勒得发红,比谁都拼命。 前面的人吼着一二三,指挥大家同时发力:再加把劲! 一二三嘞! 出来咯!快快快!前面两人迅速抛下绳子,弯腰拉人。 栽进沟里的司机浑身脏污,上岸一瞬间,张口便粗俗地骂起绊他车的土沟。 宋知走上前,看到沟底倾斜着一辆裹满黑泥的大车:这车,百万? 旁边的人一脸莫名奇妙地回他:时风百万。 怎么咯?小茶爷?我们这边都开这种三马子。 事情结果荒唐可笑。 宋知如同没反应过来似的,盯了半天。良久,才轻声呵了一下,但他这声突如其来的轻笑实在诡异。大家都在看他,连那司机也不再骂人,瞪圆两只眼睛瞅他。 抱歉。 宋知转头走开,又一下连打了五个喷嚏。回去的路遥远寂静,前方大大小小的水洼都倒映出天上的月亮。他走在一条黑洞洞的小路上,就好像在从无数个月亮,走向另一个月亮。 有人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小声跟旁人说:那外地人是不是憋出问题咯? 烧傻了吗?怎么这两天瞧着都没以前聪明。 宋知走了二十分钟,终于回到酒店。 他先去了方成衍的房间。 男人似乎才刚刚抵达,桌上放了超市的购物袋,里面装有很多新鲜食材。 他正在脱衬衫,显然没预料会有人突然闯进来。 于是宋知在亮堂的灯光底下,将目光缓缓下移,成功地,看到他心口的那处伤疤。 那疤痕的结缔组织黏连得丑陋可憎,碗底般大小,紧紧附于距离心脏偏离一点的地方,皮肤向内凹陷一点,不同于周边皮肤的颜色,恐怖的形状。 宋知无言地凝视。 男人没有遮掩伤痕,换上新的衬衫,无动于衷地系好每一颗纽扣。 他穿好后,才冷冷地开口:去哪了? 宋知跟怔住了似的,屋内安静至极。 方成衍尽可能改换成温柔的口吻:做什么去了? 宋知怯怯地回答:散步。 审视他的全身裤脚湿透,半腿高处还溅上许多泥点。 很明显,不是这样。 方成衍不想多过问,只是说:先去洗澡吧。 宋知忽然想起什么,与男人四目相对,关切地问:你累吗?要不要先吃饭? 酒店每一层都配有厨区,他拿住袋子一看,鲜蛏、牛腱和写了英文的不知名酱料。 不会做。 又尴尬地杵着。 我来吧。去收拾自己,别再让我重复了。 方成衍从他手里接过,语调微扬,冷如冰窖:我总是不明白,你平时都在做什么。 他记得之前有一次送宋知去镇政府开会,对方回来找他,随身还跟来两个年纪小小的女孩来看他。再有一次,宋知告诉他要去找相亲的对象,结果却跑去与人打架,把嘴角打破了回来。 散步?把自己弄成这样一副脏兮兮的模样,说是去散步? 他身上奇奇怪怪的事多得数不清。 这是一个叫人多看一眼,都劳心费神的存在。 那就别再管他了,方成衍。 一阵时值春末夏初的风,从身边掠过去,每个人感受到的时候,灵魂里都会涌起一点追随几步的冲动。 不同的是,他跋涉了很远,追风好久。 但等追到面前,想问风能不能永远待在他怀里。 当然,回答总是不可能。 好了。 被围困的感觉涌上心头,他又开始厌倦这样的自己,连计较的打算都没有了:先去洗澡吧 第106章 景秀蒙汜 宋知听他的话, 乖乖去往浴室。再出来时,方成衍已经在厨房间做好了晚餐。 男人的衬衫袖口挽起一截,背对他, 正在将煎锅里的东西倒入盘中。 宋知顶着一头湿漉漉的黑发,走过去。 好香。 他看了看白瓷盘子里的食物,夸赞道:原来你厨艺这么好我今晚真是捡到便宜了 方成衍喉结滚了滚, 想回应他什么, 却又想不出一个恰当的回复。 他从不会说这种带着讨好意味的话,听上去一点都不像他。 嗯。男人将盛有切好水果的碟子递给宋知,先去坐吧。 接下来,餐碟一个一个地在宋知面前摆开。水梨牛腱, 蛏汤,最后还在他面前放了一碟堆积成小山一样高的西兰花。 男人动筷,认真地埋头吃饭。 宋知心里却有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浮起来,这样面对面吃晚餐, 好像往日那些轻快的时光又回来了。 他浅尝了几口,想聊点什么,还未张口,却见方成衍忽然顿住。男人接通手边的电话, 并把它向自己递来:你母亲的电话。 宋知愣了一下, 接过。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宋知? 说话, 是宋知吗? 妈, 是我。 听到儿子久违的声音,刘茹慧脾气瞬间上来了:打你电话多久了!你都不会主动往家里报一声平安吗!? 宋知这才想起来自己那个因为受了潮,再也没打开过的手机。 我真是白养你了!她气坏了, 骂宋知的时候都气息不稳:出事半个月了!你又一个人在那儿! 我不求你在我身边孝顺, 可你怎么那么自私?连让我知道你人没事也那么难!? 宋国啸在旁边安慰妻子:你别着急。他接过电话:宋知, 你怎么样了?现在在哪儿? 那地方还能待吗? 宋知说:我没事儿。 你嫂子已经想办法去找你了,她说路她熟,你想想办法出去接她。 嗯,待会儿我给她打电话。 你在哪里住? 宋知看了男人一眼,说:在别的镇上,住的酒店,都挺好的,不用担心我。 宋母又在那一头喊:等到水退了,立刻回来!以后不许你再去! 宋知不争执不反驳,只是潦草回了句:看情况吧。 嗯啊附和几声叮嘱,挂断,退出通话页面。 然后,宋知看到他母亲和方成衍在通讯软件上的对话。 她看上去担忧极了,絮絮叨叨发了很多长句子给方成衍。 方成衍回复了一句:[别太担心。] 后来那天之后的第二天清晨,男人发送最后一条消息: [我来找他了。] 这句话让宋知彻底哽住,把手机递还回去,如坐针毡地对着餐盘里的食物出神。 两人之间只有刀叉微微响动的声音。 良久,宋知小声问:你什么时候回北京? 方成衍说:尽快了。 好。 那你记得提前告诉我,我好知道该什么时候回去。 不用急。男人说话时并未抬头,房不会退,你随意住,不用急着与我摆脱干系。 他的回答很平静,像完全接受了现实,没有恼怒,没有再因对方迫不及待划清界限而触动到内心。听上去,他客气疏离地退到界限以外,似乎早已放弃所有希望。 我不是想跟你摆脱干系。宋知急忙解释。 方成衍抬眸。 宋知抿紧嘴唇,不自在地挪开视线:谢谢你一直对我这么好。 我是因为你总照顾我,可我当时都没照顾你我没脸见你 对不起啊方成衍他放轻声音,重新直视对方:我太混账了 你以前不是问过我有没有良心吗?宋知语气算得上有些可怜:以前是我犯浑,犯起来浑谁也不认,我良心当然在的,现在看到你,它就难受 他激动地再次强调:但我真的,真的不是跟你过不去呢。 方成衍撂下刀叉,冷睨着宋知看。 后者被这样注视,紧张的表情一下有所松动。他本想跟方成衍袒露内心的,可这句话,却让事情发展到另一个极端。 他看到方成衍嘴唇抿成直线,语气冷酷得不可思议: 原来我给你的感觉就是让你良心难受? 这算什么? 方成衍颇觉可笑,他付出的努力,最后得到什么滑稽的描述? 抱歉。他顿了顿,继续说:如果让你这样难受,我真宁愿我这辈子都没见过你。 宋知脸色乍青乍白。 接下来的气氛凝固到他食不下咽的地步。 这天往后,他们没再有交集,哪怕是在走廊上面对面经过,也都再没对彼此说过一句话。 宋知自知继续住下去尴尬,但要是走人,他又觉得对方会认定自己不想理他,那样也许永远都没法和方成衍和好了。 他这么熬啊熬,在房间里和毛尖儿一起躺了几天之后,终于整顿好精神,迈出房门。 可小镇的地方一共就这么大,兜兜转转,不想见到的人也总会遇到。 走到撤离点,他隔着好远,看到方成衍和田嘉木一齐站在水道边上。 两个人似乎在谈论什么要紧的事,田嘉木不时眉头紧锁,不时点头同意。宋知默默坐在很远的石头上,看着两人的背影在傍晚时分的洪水前。 一个稳重坚毅,足够扛起风雨,一个瘦瘦弱弱,也许背影不够伟岸,但他们都在认真地解决问题。 只有他自己当初面对大哥的事,他满心排斥,和父母的关系变得越来越疏远。现在面对方成衍也是,因为逃避问题,现在对着人家,憋屈得活像一个混账王八。 宋知对着水面想了很久。 这天晚上,他主动叩响方成衍的房门。 谁? 是我,他说,可以进来吗? 方成衍从文件里抬头,见对方端着一杯茶水,放在桌角上。 杯子有点烫,刚放好的瞬间,宋知就及时抽了手。 他解释说:今天我听别人说水开始退了,茶市有几个摊位出来摆摊,我是从老板娘那儿买的茶,都是没遭过水的。我提前尝过了,还挺香在你走之前,多喝点这儿的茶叶吧,省得以后你也不会再来了 宋知一口气说了很多,就是没说明自己是来做什么的。 方成衍瞥过茶杯一眼,宋知也满怀期待地往茶水的方向看,它被精心沏好,茶汤清澈,荡涤浊气,不同于很久以前那一杯那时候自己娇惯成性,水温没控制好,茶叶也没泡开,还硬叫对方喝。 但好像,不约而同地,两杯都同样有点道歉的意思在里面。 谢谢。方成衍表示接受,然后再也没什么动作。 宋知苦于无话可讲,他看到方成衍没立刻动杯子,又恹恹地走了。 整整连送了一周,他终于鼓起勇气。 这一晚,宋知把茶水放下,却没有立刻就走。 方成衍。他叫住男人的名字,看上去很憔悴。 你还你还有打算吗?让我回到你身边? 方成衍的钢笔笔尖倏地顿住,在纸上浸染出一大滴墨水。 宋知疲惫地开口:我想了一周。 我不想和你继续冷战了太折磨人了,或者,或者你要是不能接受的话。 他一辈子从来没有这样局促过。 我跟你一起回去宋知声音小到不能再小,明明给方成衍端来了水,可自己说话时,嘴唇却是干巴巴的:我们就回到从前,慢慢来,从头再开始好吗? 方成衍泠然发问:你喜欢我吗? 宋知被他抛出的回应噎了一下,所有想好的话全烂汤在肚子里。他嘴唇嗫嚅地动了动,似乎在盘算一个答案。 方成衍等了很久,眼神也一点一点沉下去。 很显然。男人在刚刚停驻的笔锋延续一笔,写完。 你根本不清楚自己在说什么。 我当然知道我在说什么,我想跟你和好。 可说一声喜欢我,好像于你而言,是件很难办到的事。 依旧是沉默。 宋知僵硬地站在原地,他想和方成衍缓和关系。他人冷静了,回过神以后才知道谁是真的对他好,以至于现在非常懊悔。 可是情况已经弄成这样,僵持地面对几分钟以后。 宋知听到对方说:我见过你在酒吧认识的女人。 猛一从男人口中听到凌姐,宋知的脸色忽然变得格外难看。 我后来才知道她用了多快的速度参与进你潇洒的人生规划里。方成衍自嘲地笑起来,你对她说过你喜欢她吗? 宋知傻住了。 如果对象换是她的话,我在想。方成衍盯着他,眉目锋利:是不是会更轻而易举一点? 恋耽美 京味文小茶爷和豪门霸总he了免费阅读-京味文 宋知心直接凉了一半,方成衍都知道,他什么都知道!宋知觉得自己现在赤。条条站在男人面前,身上没有一块遮羞布。 不是的,我那不过是他内心条件反射地想辩解,又很快发现,自己根本没有任何合情合理的说辞。顿时又迫又窘,如同被塞了一喉咙火辣的香辛料,五脏六腑辛辣无比。 我只是 只是什么? 在对方压迫的反问下,宋知垂下眼睛,承认道:一时兴起 一时兴起。方成衍重复一遍。 宋知看到方成衍的胸膛在微微起伏,像在忍耐怒火。 也知道,这个词显得自己廉价又轻浮。 就像现在,他问方成衍还要不要他一样。 果然,男人眼睛锐利地眯起来,对这个词捉摸不透,又觉得自己被抛弃的理由十分可笑。 我那时候不想回家,才每天在外面住。宋知试图找到能被原谅的理由,着急地什么都向他坦白:但我向你发誓,我没和她上床!我和她是很多晚待在一起,但我们我们还没做到那份儿上! 这个我们刺痛了方成衍,他习惯性地单手掩面,努力收起愤怒的表情,但效果只是徒劳。 宋知还在努力解释:而且我让她来清源,她也拒绝了我,我们就再也没有联 邀请她来清源?一个认识半个月的女人? 宋知,你给她的地位可真不低啊 他的解释无异于火上浇油,一下叫方成衍心脏酸得不能再酸。 够了!方成衍粗暴地打断他,厉声道:我不想再听你和别人的事! 一个字都不想再听! 不该这么来的。 宋知傻傻站着,他觉得十分难堪,以至于开始掉眼泪:对不起。 方成衍额头冒出青筋:刚刚也是你一时兴起? 宋知想收住眼泪,可是它不受控制,越收便落得越急:我不是 那是什么? 方成衍看到他的眼泪,不敢再吼他,也无比期待对方可以给他一个放过自己内心的答案。 只要松松口,放放软,说一句喜欢,给个台阶下! 天杀的!他不知道,他才流这么两滴眼泪,就已经让他的目的成功了一半! 宋知又急又懊悔,又难堪又伤心,情绪涌上来,一下哭得比在副驾驶那天还痛,他觉得方成衍心硬如铁,又想走了。 方成衍起身大步跟上,一下把人牢牢握住手腕,堵在门板上,无处可逃。 那是什么? 指腹摩挲脸颊,轻柔揩去泪水,诱哄道:别哭了,好好说,为什么找我说这个? 方成衍已经把语气尽力放到最温和了,额上的青筋都在跳个不停。 不是一时兴起,那跑来是做什么? 说啊!!! 可他哭成这样,又说不出了。 男人几度等待无果,渐渐松开手,自知不会有他想要的回应。 他眼底寒芒闪动:太晚了,先回去吧。 宋知期冀地抬头,想问:那 谢谢你慷慨地向我坦诚你的想法,不过以后这种话。方成衍别开头,丢下一句: 你可以不用再说了。 方成衍工作告一段落,第二天终于闲下来。过了中午,他才发现宋知一早出了门。 房间里床铺被叠放得很好,毛尖儿还在,在门打开的一瞬间,它从床上跳下来,在他的西装裤脚处蹭来蹭去。 方成衍把狸花猫抱在怀里,问隔壁的韩秘书:他走了吗? 对方回答:好像不是,早上出门碰见过一面,听他的意思是要去茶田。 几里地之外。 宋知涉水走回清源镇的茶山,迈过冰凉的水,走了一个多小时,抵达的时候,裤子已经湿透了。他把鞋和袜子全部脱掉,提在手里,凉水刺激得脚踝和小腿冰冷。 茶田上的绿色稀疏了不少,露出地表上的黄泥,田埂里仅有零星几个茶农,都在心疼地护理自家的茶树,昔日忙碌的茶山归于一片祥和平静。 宋知很清楚,最稀疏的地方,该是他那块田,本就没栽种多久,大雨一来,该什么都不剩了 但走到面前时,宋知惊讶地注意到,他的茶苗整整齐齐地插在地里。人尚且还在愣神,旁边一个女人把淳朴的脸凑过来,告诉他:我们合伙帮你插好咯! 宋知憔悴的脸上露出讶异的表情:大家怎么 不要客气,我们对你照顾不周在先,大家都担心惦记你,这算小事,还希望你,别见怪呀。 宋知笑:好多天没来,我都对它自暴自弃了,真是谢谢大家了。 女人的丈夫也在旁边干活,他蹲下来,对宋知的茶苗疑惑地问:芽发的位置不对呀。 他女人说:哪里不对? 枝又低又斜,根本不往上头窜,而且重栽三天多了。他用指甲掐掐一个花芽,嘀咕道:长得速度太慢,花苞又太多。 宋知俯下身去看。 女人却急了,拽住自家男人走开,背对小茶爷,小声训道:你没听说人家正生病难受呢。 你跟他说这些做什么咯? 他们吵吵闹闹地走远,宋知观察了几棵,发现确实如此。 花苞是茶树的天敌,会与茶叶争夺水分和养分,花开的好,茶叶的长势是不会好的。 他掐掉那些已经长大的花骨朵,又除去尚未成形的花苞,伤神费力地做完这些事后,时间已经过去很久。宋知垂着眼睛,看花苞零零落落掉了一地,剩下的苗全部成了光杆子,看上去相当脆弱可怜。也明白它们已经没救,愿意怎么长就怎么长吧 时间一晃到下午。 他在山脚坐到腿脚发麻,迟迟不准备回去,但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再做些什么,脑袋里浑浑噩噩塞了不少事,忽然发觉天地之大,居然没一个他能去的地方。 茶田已经没什么人了,水不断从泥迹斑斑的裤子上冲刷过去,远处的电视塔直指红云翻飞的天空。隔着很远,他看到一辆汽车从地平线处行驶过来。 停在面前,车窗落下。 宋知起身,两腿传来血液流动的感觉。 方成衍问他:还算数吗? 宋知一瞬愣在那里:什么? 他对上男人凝视的双眼,忽然反应过来对方指的是什么。 算 绿色的茶田被凉风拂过,发出簌簌声响,他后知后觉,自己刚才没发出声音。 又边点头,对盯着男人的脸,讷讷地重复一遍: 算的 作者有话要说: 断更死的快,码字高富帅。 第107章 颖以扶桑 好。 他听到男人这么说。 短促的字节从车窗里飘出来, 前后交流不到半分钟,让两人在一起的承诺显得轻率极了。 但也许由于方成衍的个性特征,从他口中说出来时, 又让宋知觉得,这是十分严肃的话题。 上车吧。男人说。 宋知看了一眼自己的衣服,他来茶田时走了一早上, 又在田里待了过久, 现在满裤子泥水,还在滴滴答答地往下淌:我衣服太脏了 方成衍沉声重复:上车。 宋知不敢再多做废话,打开车门,坐好的一瞬间, 他忽然想起,自己在很久以前,发过再也不坐对方副驾的誓言。 他偷偷看了一眼男人的侧脸,不得不承认, 誓言就是用来违背的。 宋知问:我们现在去? 买食材,做晚饭。 宋知忽然想起什么似的,问他:昨天的东西都是你从外面买回来的?是不是很远,那么麻烦的话 车辆正巧路遇撤离点, 宋知指指窗外, 清源人正在那里忙碌。 我之前每天都来端盘子, 你要是不嫌弃东西简单的话, 一起去看看? 方成衍面无表情,看上去好似又有些为此伤神: 融入本地,你倒是很积极。 站点口处架起了一口黑色的大铁锅, 有人在添柴, 有人负责掌勺。一根木柄长勺在广口巨大的铁锅里翻搅, 锅里的切片冬瓜和豆芽菜接替地浮出汤面,汤底正咕嘟嘟地冒泡泡,蒸腾的水汽和香气一起袅袅上升,越过临时搭建起来的电灯线,通往漆黑一片的夜空。 宋知走近瞧,看得认真。 我最近不用工作。方成衍在一旁忽然说。 这句话来得十分突兀,宋知把视线放回他身上,不明白这话什么意思。 对方也似乎在思索这样说是否合适,眼底微阖道:时间充裕,如果合你的胃口,以后三餐可以回酒店做。 宋知正要回答怎么都可以,还没出口,先被两声响亮的小茶爷打断了。 刘荼荼和刘茗茗一齐跑过来,登上前头的水泥台阶上问宋知:我们打石子吗? 可以,明天就不打了,你们两个不要等我。 为什么? 我不过来了。 两个小姐妹的问题源源不断地抛过来:为什么不过来? 我回酒店吃饭。 她们又问:为什么非要回酒店吃饭? 我和别人,宋知回头看了一下方成衍:一起吃。 噢 她们拉着长腔,对视一眼,脸上挂起意会狡黠的笑容。 你们在一起过日子啦? 什么? 宋知差点以为自己听错。 难道不是这样?妹妹歪歪头,人小道理多,用一双黑亮的眼睛瞅着他:新娘子才和她丈夫住在同一个房子里,每天一起吃饭。 她们早就知道这两个人的关系不太寻常。 宋知微微面哂,回避道:你们都是哪儿学来的。 她们要是当着方成衍的面儿,再这么多说一句,宋知保不准要把自己的脸埋进土里去。 妹妹又问了:你会走吗? 走去哪里? 回你的家。 宋知一下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既然他要回去,你不该跟他回家吗?姐姐见宋知被问住,以为他没听懂,好奇地问:那我们以后还能一起玩吗? 一针见血的问题。 他察觉到脸侧也落下一道逼人的视线。 宋知沉默了半天,不敢往方成衍那边看,只摇头说:我不知道 他真的不知道。既然决定和方成衍在一起,那以后呢,分开过?一起回去?那这里呢,茶庄呢?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节奏,在他慢吞吞的脚程里,但凡来一个问题,都会让他应接不暇。 所幸姐妹俩没再问他,跑去一左一右地缠住方成衍,叽叽喳喳地问起他在北京的大公司,还打听该怎么做女总裁。方成衍一边用晚饭,一边详细地跟她们解释,两个女孩听得非常有那势头。宋知独自端碗挤在人群中央,他找了空位坐下,心事重重。 把碗摞在放过水的大盆,去测水位线的杆子旁边站了一会儿,隔着十几米远,宋知看到男人在电灯下又接起了电话。想必说自己不忙,其实还是忙的 方成衍打电话完,转过身,一下注意到他。 现在做什么? 宋知在昏黄的灯影下走过来,愁眉不展:我们走吧,我还想去逛逛。 两个人涉水走了几步,可无奈镇上地方小,没什么可转的好地方,宋知请求似的问:去茶市附近看看,好吗? 晚风清凉,脚下的水更冷。宋知刚才看过水位线,水位的确是在退的,但仍旧行动不便,可清源镇上勤劳的茶农们已经闲不住了,哪怕黑灯瞎火的,也要搬运库房里的茶叶,有些受了潮的,便都拿去作它用,作肥料,作除臭茶包。 老板娘就在其中。 呀!她看见穿西装走来的方成衍,直接忽略旁边的宋知,激动极了,急忙用手肘碰碰身边的女摊主。 好久没见过啦!老板娘笑眯眯地起身,把手里正在缝制的棉布荷包放下:小茶爷终于肯带你来咯? 您好,是好久不见了。方成衍答。 宋知也没有听懂这句,什么叫终于肯带你来? 他以为于方成衍和他两个人而言,清源镇是自己熟知的地界,镇上人的事情他每一件都熟悉。殊不知,方成衍也有自己不知道的人缘交际。 回来啦就多来逛,见得多,才知道哪种茶叶好嘛! 老板娘又调头去说宋知:小茶爷!你大方点!多多教教人家老板,把他从办公室拉出来常出来逛一逛咯! 省得像上次说得那么可怜。 于是宋知皱眉问:上次说什么? 说自己不懂这些东西,还说小茶爷没理过自己,不带自己玩咯。 方成衍记得自己好像不是这么说的,但已经无所谓了,他看到宋知脸又逐渐红起来。 旁边的女摊主也说:以后一起来就好。 她说着,对两人施以毫不遮掩的打量:瞧瞧,人家城里来的穿的就是干净讲究! 真俊噢!我们这种小地方,怎么能凑齐这样两个帅哥?她对方成衍和宋知夸了又夸,说着,从摊位后头探出一点身体,还伸出手去,在方成衍的手臂上时摸时拍。 这西服是不是要好贵了?看着料子就好。 女人对方成衍的西装面料爱不释手,居然都快上手到他的肱二头肌了。 好了,宋知见这架势越来越不对,拦在前头,小声劝阻道:您别欺负他了。 女摊主瞪大眼睛,理论道:我摸一下料子怎么? 没怎么没怎么 宋知心知吵不过,拉住男人的衣袖,对她们摆手,急忙向前走了。 第108章 琼瑰非宝 真是, 平时逗他一个人还不行,还要扒拉方成衍 宋知闷闷不乐地想,换是自己在这儿就算了, 他保准回嘴挨句挨句把她们的夸奖还回去,到最后得叫这俩妇女比他更害羞。 可方成衍模样一本正经的,殊不知越是露出这种严肃的神情, 别人就越来劲, 后果免不了要被揩一通豆腐。 宋知悄悄往男人身上瞥过一眼,心想,以后方成衍要是再来茶市,的确是得防着点。 恋耽美 京味文小茶爷和豪门霸总he了免费阅读-京味文 两人一前一后绕开水深的地方, 在高处走。 等回到酒店,天色已经很晚。等待客房服务送饭期间,宋知一直在方成衍的房间待着。男人整理起桌上的文件,好为晚饭腾地方, 宋知就在他对面还算老实地坐下。 整一个下午,他内心都充斥了一堆曲曲绕绕的心思,安静片刻后,终于罕见地选择主动面对问题: 方成衍。 今天刘荼荼问我的问题你怎么想? 方成衍没有抬头, 轻声反问:你又怎么想。 宋知认真且痛快地回答:我跟你回。 既然要和方成衍在一起, 那总得向对方拿出点诚意。 我回去看看我妈。 而且我嫂子也要过来, 等过几天, 你回北京,我还能带她一块儿回去。宋知把事情想得很周全,而男人依旧在低头整理文件, 似乎没有什么意见。 但是 宋知又讷讷开口, 露出为难的神情:我以后还得回来。 他观察起方成衍脸上的神色, 问得很小心:到那时候 他们该怎么办? 方成衍把文件摞在一起,眸光泛寒。 宋知不愿意回家,他从认识他那一天起就一直知道的。 你没什么想说的吗? 宋知看不清对方眼底的情绪,再次试探地问。 方成衍终于开口,语气淡淡的,听上去非常凉薄:随你高兴吧。 怎样都可以。 这话很敷衍,漫不经心又模棱两可,听上去反倒更像从宋知嘴巴里说出来的。 怎样都可以? 难道他一点都不关心? 宋知忽然像受到沉重的打击,心底油然升起一股深深的无力感。但转念一想,去年方成衍受伤的那一阵子,他自己也总是这么回答人家,不是吗? 把语气放到最差,故意不把话好好说,说出去也纯粹是为了膈应人。 现在轮到自己被敷衍对待,心里却难受得直冒酸水。 他抿嘴不语,只当是报应来了,活该,当初怎么混帐地对待别人,现在就该怎么好好受着 就在他快要被酸意腐蚀得体无完肤的时候,忽得听方成衍又说: 我都等你。 你喜欢待在哪儿就待在哪儿,哪里都无所谓。 宋知猛地抬头。 忽然有些眼热。 他慢慢走到男人跟前,还想跟对方说些好听的软话。 就在这时,客房服务按响了门铃。 侍者送来两碗粥与几碟焯青菜,方成衍没有吃,反倒独自去了阳台抽烟。 外面天色漆黑,墨色深沉,有一只小飞蛾扑在灼灼的白炽灯泡周围,就着这阳台上的一点光与热不停打转,一直到翅膀被烫伤,直线跌落到地上。 方成衍背对内室站着,接连两根,烟雾缭绕。 宋知在外头看得清楚。 一天后,天上又开始下雨。 宋知挂断电话,叩响方成衍的房门,恳求他和自己一起去车站接大嫂。 两人赶到时,陈正蓉正提着两个包在车站前下躲雨。她从北京出发的时候没带伞,衣服都被浇透了。 宋知下车,迅速跑上前。 陈正蓉平静的面容在看到小叔子的一瞬忽然亮起来,又高兴又狐疑地打量来人一圈:瘦了。 宋知接过她手里的东西:等多久了? 大嫂丝毫没听,看他肩胛骨都快从T恤肩膀处的面料底下暴出来,还在确认:就是瘦了! 宋知笑着带她往车上走:我吃的好着呢。 她人都坐上后排了,依旧在关心宋知瘦没瘦,却根本没意识到,她自己又是一个怎样的落汤鸡模样。 宋知看到大嫂两侧的头发贴合在脸颊上,冷得嘴唇发白,脸上的笑意僵了僵,没再说话。 那天从方家出来时,他也是这样,在副驾上坐着,恍惚一瞬间有过片刻犹豫。 当时选择的选项,导致现在每个人都为他做了这样那样的牺牲。 回南方,好像真的不是一个好的答案。 话没过两句,陈正蓉看到主驾上的方成衍,一边往脚下放东西,一边和男人打招呼:麻烦小方来接的? 方成衍从后视镜里同她打招呼:路上不太好走,让您久等了。 没多久。陈正蓉说,早听我婆婆提了,说你也在这儿,那么忙,还抽出功夫替我们看他,唉真是多亏有你,主要小知他不能没人管,不然真能无法无天。 方成衍说:我们先回酒店吧,您收拾一下。 酒店二字忽然提醒了宋知 大嫂今晚住哪里? 心思还没顾得及往下想,就听见方成衍说: 房间不太够。不过没关系,我联系了前台,等等空房。 他顿了顿,泠然启唇: 今晚宋知和我一起睡。 宋知默默转头过去,见对方专注开车,直视前方,根本没往自己这儿看。他垂下眼睛,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替大嫂把行李提到房间,又给她开了淋浴间的热水器,宋知从地上抱起一只仅有的家当,来到方成衍的屋子。 刚刚放轻脚步进门,狸花猫就迫不及待地从他怀里跳出去,迈开四腿,自在地走到方成衍身边停下。 毛尖儿仰头盯紧一个合适的高度,身躯绷紧,猛然跃到男人腿上。 而对方右手持笔,在它跳上来的一瞬间,左手自然而然地贴上毛尖儿的后背,一人一猫配合得那样自然,显得他这个主人十分多余。 宋知:它会不会打扰你? 方成衍的手在毛尖儿后背上顺摸:不打扰。 过了半天,他看宋知还在门口站着不动,问:进来睡午觉? 想到晚上还要和方成衍一起在同一间屋子里睡觉,宋知睫毛轻轻抖动: 不睡了。 宋知找了地方坐下,看毛尖儿趴得舒坦,甚至还发出了呼噜呼噜的声音。 本想等大嫂拾掇休息好后再带她四处转转,但正是下午一两点,毛尖儿的呼噜声富有节奏,又没手机能玩,最后一个不留神儿,直接在沙发上睡着了。 再起来的时候,人却躺在里屋舒服的大床,身上盖着一床绵软的被子。 宋知没睡多久,头疼地往外走,外面的一人一猫居然还是同样的姿态,毛尖儿连动都没动过,好像方成衍的腿上是什么特别舒服的位置,它要睡死在那里。 宋知不准备打扰方成衍,安静地走出房间。 陈正蓉也准备去撤离点找郑大爷的女儿叙旧。 两个人隔开老远,看到田嘉木在门口的长板凳上歇息。宋知走近了,注意到他在手机上浏览重机车的信息,都是几万块起步的。 要换车?陈正蓉问。 田嘉木被她吓了一跳,回头:您也回来看看? 对,大家都怎么样啦? 好多了,刚刚通知说下游水库开闸,待会儿泄洪,挺快的,不到晚上就能排完。他说完,止不住地高兴,露出一口洁白的牙。 宋知想,情况应该是好多了,不然这小村官怎么会有闲情坐在这里挑摩托车? 他对田嘉木的手机微努下巴,问:有喜欢的吗? 后者悠然一笑:有,好几个呢,小宋哥帮我看看? 宋知俯身过去,田嘉木看到他白色的t恤衣领微微敞开,里面的锁骨精致平直,睫毛因为垂眼的动作,在眼底洒下一片淡淡的暗影。 买个大几千块的就够用了,也不用上万。宋知起身说。 田嘉木慌乱收回视线:我随便找的 我存款攒够了,也想买个好的。 你们两个先聊吧,我去里头转转。陈正蓉说。小村官给她指指路,大嫂便抬脚去了。 你嫂子这次来,得什么时候回去? 不知道,也就最近了。宋知在长凳上坐下,也叫他坐,忽然提起:我在想要不要把茶庄卖掉。 田嘉木身体刚刚贴座,又直起身,大吃一惊:怎么了!? 是不是因为因为上次我们没把你带出来? 不是。宋知轻轻摇头。 很多原因。 我有点苦恼,所以想着过来问问你。 田嘉木瞬间想到了方成衍,这个男人千里迢迢地过来,保不准就是要接宋知回去的! 你觉得呢?我该怎么做?宋知还在问,苦恼不已。 田嘉木心里又嫉恨,又惴惴不安,低下头看一眼手机尚且停留的页面,沉默两秒后开口: 我当然想你留下来。 这堪称他对宋知说过的最逾距的话,也很想知道宋知会答复他什么。 但几秒后,回应他的只有一个唉 唉。 这一声叹气让田嘉木觉得,他就会这样埋没在对方人生里一个轻轻的叹息中,随风而去。 撤离点外,洪水的水面声势浩大,雨水在里面激起一圈又一圈地涟漪,向外迸溅出水滴。 田嘉木稳住心绪,尽可能用平静的声调说:小宋哥,你好好考虑吧。 这是大事,关系你未来、职业、家庭、生活的大事,我没办法给你什么意见。 因为我的意见。 一定有失偏颇。 他盯着宋知,神情相当认真,但对方只愁绪如麻地低着头看地上的蚂蚁。 冷风从两人之间掠过,他好像什么都没说,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就在这时,他们倏地听到一声惊呼: 有人摔进水里了! 小茶爷! 嘉木!!!快!! 宋知惊惶地回头去看。 只见在距离长凳不远的地方,突然增了一处打滑的黄泥印子,想必是人在岸边走,却脚滑了一下,直接跌进了水里。 刘老志的媳妇一屁股墩儿摔在水里,从水里只能露出上半身,宋知又离她最近! 这怎么田嘉木话还没说完,宋知人已经窜出去,伸手去抓! 下游水库在放水,水位虽说没原来深了,但剩下的水速极其快。高龄产妇手脚并用地扑腾,用惊恐的眼神盯着宋知,油然而生的恐惧让她呼不出救命,只能一个劲地把脖子仰高。 手就差几厘米的距离! 却眼睁睁看人迅速飘走了 耽搁一秒,人就能飘出去一米远,没法等的! 宋知没工夫看水流急缓,直接跳进去。 岸上有人在不停地喊妈,处于正在变声期的男孩子,声音又吵又粗,叫的宋知心慌意乱。 脚下的水迅速流过,宋知几乎踩不到地,还没往前走两步,也飞快地跌坐在水里,顺着水流人向下滑,中途抓住过什么,一用力,结果人倒了个方向,背对着滑下去了。 冲了约莫四五米远,他把自己用力扑出去,抓住孕妇的后衣领,又握住对方交递求助的手,生拉硬拽把人拉到自己身边。 好沉! 岸上喊得他心慌,神经高度紧张时,又听到大嫂在岸上叫他的名字。所幸有几个汉子冲过来搭把手,在宋知拼了全身力气用单手扒住路边一个石柱之时,身子笨重的孕妇也被拽住了,宋知的身体现在呈一整个被抻长的状态,水速快得他觉得自己的上下身要裂开 孕妇是被三个人一同拉上去的,剩下一个人伸手要来救他,宋知才刚刚一伸手,电光火石间,水流突然加速,就好像有人抓住他的脚踝,不住地下扽。 整个人瞬间被冲往下游,岸上的尖叫声又响起来,宋知的手指却怎么也抓不到旁边的东西,直到他被重重拍在水流中间一辆废弃的轿车的车身上,才算停止。这辆车被水淹了好些天了,仅在水面上露出一个顶,好在拍上去的时候,他抓住了车的扶手。 脚底还在打滑,两只胳膊刚才拉拽过孕妇,快要抻断了一样,没劲儿 岸上所有人都在关注他。 田嘉木飞快地穿梭过人群,身上围好几圈绳子,就要下水。刘老志和两个女儿围在孕妇身边,她快要临盆,下身全部是血。 刘茶茶往宋知的方向看过一眼,火急火燎地去攥田嘉木身上的绳子,不住地催促:快点,快点!半大小伙子瞪大眼睛,不知怎么的,情绪激动,眼泪不住地流。 脚下是飞速滑动的泥沙,又要对抗前身袭来的水流,加之手臂无力。还要躲着洪流带来的漂浮物,那些东西速度很快,打在身上的话,会造成严重的外伤。 渐渐的,宋知脑袋放空一片,手快要滑脱,他差点被水带走的一瞬间,吓惨了,赶紧打起精神,绝不松手。 刘家姐妹花已经吓得泪眼汪汪不敢看。 宋知!嫂子也差点被眼前一幕吓死,喊得撕心裂肺。 宋知两眼无神地看着水面,心想,原来那瞎子算的,一方早死 是他 惊叫声吸引了不少人,田嘉木已经在距离他一半的位置浮潜,水流冲得猛,他也行进艰难。 方成衍也闻声迅速赶来。男人简单地观察一下水流,见斜后方十余米外,还有一辆车在水里泡着,那辆车后头的水流由于有前方车辆的阻挡,变的和缓很多。 他迈进那里,表情严肃地紧盯,浑身绷紧,在缓水区里静等一个时机。 无力感随着时间的流逝越来越强,除了两只手臂,没有东西可以给宋知一点支力,被水冲走的感觉他体验过,现在又来一遍!不能松,冲到下游水库,结果就是一个溺死! 但事情由不得他,很快的,手指扳不住车的把手 天啊!!!有人在喊。 人滑下去了!!! 就在陈正蓉险些要昏厥过去的时候,方成衍站在车辆后一把将随着水打转的人捞住,像抓鸡崽子一样,用力扯到身边来。 惊险仅在半秒间,众人的心登时全部落地。事情前后发生不过五分钟,居然像过了一个世纪之久。 大手稳稳当当把人拖到岸上,坚毅的背影就像当初在雪地里拖行他一样,看上去永远都那么可靠与妥帖。 宋知脸色很白,上岸的时候浑身都在哆嗦。大嫂冲过来,一下挤进围观的人堆里: 没事儿吧? 我看看。把人前前后后看了遍,又用手把宋知脸上的水花抹干净:吓死我了!她看宋知吓傻了,不敢训斥,憋了半天,只训了句:你怎么这么爱逞能啊!! 出门时蔫蔫儿的,也还算老实,后脚才一会儿没看他!就整这么一出!这么大的人,怎么就,怎么就! 我没事儿。宋知的衣角全都在向下流水,他看到方成衍的西装也是。 没事儿是怎么没事儿!陈正蓉更生气了,站在他跟前,你除了这个还会说别的吗? 别人的命重要,你自己的命就不要啦? 恋耽美 京味文小茶爷和豪门霸总he了免费阅读-京味文 那是孕妇,两命和一命,我要不要的吧宋知逞强地笑,这不没事儿吗 方成衍本来自上岸以后一言不发,闻言,忽然转过身,脸拉下来: 还要再说伤人的话是吗?! 宋知拧袖子的手忽然顿住,脸上笑意勉强,不敢多说了。 田嘉木见他露出这样窘迫的表情,身上粗绳还在肩头,顾不上继续解,转身和方成衍理论起来:你吼他做什么? 人都这样了,你还说他? 他不甘心。 这男人来了,凭什么宋知就得乖乖跟他走!既然要宋知跟他走,怎么又敢在人前这么吼他! 宋知惨白的脸上带了点即将崩溃的神情,他摇摇晃晃往前走了两步,差点因脱力摔倒在一旁。 田嘉木条件反射地伸手去接。 而后者轻轻转开一点路线,绕开他手。 走到身后的男人面前,在众人关切的视线里,把头埋进对方的肩膀上去。 他真是全身冷透了,说话鼻音很重,又很脆弱: 我有点冷方成衍 我们回去睡觉吧 作者有话要说: 写完几章甜甜和一章《烹茶百道》就要完结啦!:D 第109章 尺牍成珍 手尴尬地停在半空, 又默默落回。 他近乎呆滞地看着宋知向男人投怀送抱,这一刻,田嘉木觉得身上浸过水的麻绳好沉好沉。 方成衍没再做出令他生气的事, 尽管刚才男人转过身的一瞬间,训斥人的面色十分严肃可怕,但还是任由宋知倚靠、紧紧抱住。 保持这样一副承接拥抱的姿态, 男人抬眼冷冷地向田嘉木看过来。 在宋知心中的地位等级, 孰高孰低,多少差距,一目了然。 宋知被带回酒店。 方成衍将人送到浴室门口。 酒店的淋浴间玻璃呈半透明,在外头, 能看到里面的人的身形,虽不至于看到全貌,但起码也有个五六分。最尴尬的事儿还在后头,洗完澡, 宋知才真正犯了难。 他衣服就那么一身,刚才脱得干干净净,堆在淋浴间门口,没有别的能更换, 只能全。裸走出去。 轻声打开门, 淋浴间内的蒸汽霎时从身后四散。 他看到方成衍把西装外套搭在阳台的扶手上, 身上的衣服也全都湿透了, 站在日头底下,好驱逐一点寒冷。 听到开门声音,男人心不在焉地回头。 他显然也没意料到宋知会这样出来, 神情一凝。 两人对视一秒。 宋知赶紧往屋里走。 方成衍抽回视线, 抬手去解自己衬衫上的纽扣, 走进浴室。 宋知到了里屋,还在犹豫要不要这么光着身子躺下,门外的水声已经哗啦啦响起来,而且仅过了五分钟,便有停下的趋势。 宋知赶紧钻进被窝里去,等待方成衍出来的期间,他一直在床上愣神,直到传来门再次打开的声音,低垂的睫毛倏地掀起来,心底也升起一丝紧张。 方成衍穿着家居裤进来,看到宋知在被窝里露出一个头,毛尖儿盘在被角上。 人和猫都在睁眼看他。 转身关门,把被子掀起一角,在旁边躺下。 以上种种,宋知在车上听方成衍说住一间房时都想到过,唯一奇怪的是 现在才下午六点半,天还没黑,两个人居然要抵足入眠。 只因宋知那一句我们回去睡觉吧,方成衍就放下白天的事陪他休息,这作息对于方总裁来说,是不是有点为之过早? 方成衍尚未闭上眼睛,发觉两只水润的眼睛正在旁边盯着他。 也许是刚才挨训了,宋知的模样有点可怜。 怎么了? 宋知:没怎么 身上有点冷意,鼻子不通气。 今天的事太吓人,方成衍自知没办法说他,刚闭上眼睛,准备陪他睡觉,就听见宋知在身边狂打几个喷嚏,他在水里泡得久,受了凉,打个喷嚏人都不住地前仰,几个喷嚏打完,身上的被子都跑偏了,露出一丝。不。挂的上半身。 一只有力的手臂紧跟着从身后绕过来,将偏离的被子拽过,掖在他脖颈周边。 随后,温暖的胸膛又从后面贴过来,刚才拽被子的手臂也就自然而然地搭在他的腰际。 宋知身体僵住,他感觉到自己光溜溜的臀腿蹭在男人的家居裤料子上,一下不敢乱动。 几秒后,他轻轻地,伸出手去,隔着被子,握了握搭在腰线上的手,作为给对方的回应。 棉被掖在下巴底下,围了一圈,连一点缝隙都没留,方成衍给他掖得好暖和。宋知眼皮渐渐变沉,终于睡过去,一直到在凌晨三点醒来。 毛尖儿不知何时爬到两个人中间的枕头缝隙里,在那里呼呼大睡。 宋知转了转头,发现背后的男人还没醒。 两个人睡相都很好,一晚上不曾乱动。但宋知左半身压得有点麻,他小幅度地调转过方向,与方成衍面贴面。 窗子外有月光透进来,男人闭着眼睛沉睡,睫毛显得很长。 以前宋知与他贴近过多次,但从没有一次这么细致专注地观察过对方的长相。方成衍鼻梁高挺,唇形非常好看,饱满得恰到好处,唇峰如人的个性一样,起伏温和,微笑起来,视线总会不自觉地被他唇角的弧度吸引。 还挺会长,宋知心忖。 随后,他又看到盖在男人胸膛的被子旁露出一点疤痕的边缘,微微拉下一点去看,又若有似无地用食指摸了摸那里的皮肤,触感令人难过。 再一抬眼,对方已经睁开眼睛,向他投来审视的目光。 做什么? 宋知没有把手抽离,问他:疼吗? 方成衍沉默几秒,说:不疼了。 方总裁没有赖床的习惯,只要醒了就起来。起身一瞬间,被子滑到他腹部,一如宋知第一次闯进他房间所看到的那样,只不过这次,变成了最近距离观赏。 身材高大的男人身着灰色家居裤,背对过他,开始在衣柜里挑选带来的衬衫。 方成衍:你早上想吃什么? 等客房服务吧,你不睡了吗? 方成衍已经微微抬起头,在系领扣了:不困了。 他从里屋出去以后,宋知只好自己躺回去,半睡半醒地入眠了,到凌晨六点才正式起床。他昨天的衣服还没干,只把半干不干的短裤穿上了,里头连内裤也没穿。 方成衍把两人的湿衣服交给送早餐来的客房后,看了宋知一眼,说:可以先穿我的。 我不出门。宋知婉拒道,就这么穿着吧,等你回来,衣服也就干了。 宋知准备去问嫂子吃什么,结果打开门一看,韩秘书就在门外站着,见宋知衣冠不整,浑身只有一条松垮短裤,他很困惑地往屋里看去一眼,说话时也还算客气:方总起来了吗? 起了。 我有事找他。 宋知在门口侧身:你进来坐着等吧 方成衍见到秘书过来,在桌子上收拾了几份文件,就要走之时,却叫秘书再等他一下,然后又去了屋子里。 他去做什么?宋知问。 韩秘书默不作声。 还能做什么? 拿他的烟盒和火机去了。 韩秘书转过脸提醒宋知:我们估摸再过一周就回去,如果你不愿意回,麻烦提前和方总说。 他顿了顿,整理好语言后又开口:我希望您尽可能委婉点,别和方总把话说得太绝。 他真不知该怎么开口跟这位大少爷交流,清源的项目马上结期交房,以后他们不会再来。如果这次不一起回去,他们俩这辈子想必都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如果不是宋知,方总怎么会每次出门前都要专程去带上烟呢? 明明是那么洁身自好,什么都击不垮的一个人,这一年是怎么过来的,又是怎么逐渐染上抽烟的习惯,他都看在眼里。 韩秘书也曾多事地提起,劝方成衍找个新欢。 他记得那天找到机会,大着胆子借朋友失恋的事迹说了很多,而对方的反应颇为平淡,只是坦然地说,没有用的。 这四个字叫韩秘书所有想好的劝告全噎回肚子。 这是唯一一次,韩秘书听方成衍提到与宋知相干的事,还是自己先逾距地主动提出来的除此之外,再无其它。 方成衍从不会提起宋知,他稳重得超乎常人,不需要劝解,也不需要宽慰。 但公司里所有人都知道,他工作时更投入的状态,常出现在吸烟室里的身影,都在证明他心里还留存着怎样汹涌的贪恋。 韩秘书的思绪被拉回来,却听到宋知微笑着对他说:不用,我也准备和他一起回去。 秘书一瞬间觉得对方这话听上去真是戛玉敲冰,锵金鸣玉,连刚才对人绷紧的表情也放松下来: 行,那就好办了 第110章 时于浪里 这句话似乎给韩秘书的情绪带来了十成十的转变, 他微带讶异地盯着宋知,像是要在对方脸上看出什么来: 这样。他说,是我瞎操心了。 到时候我帮你买票。 麻烦你了。 见老板已经拿上外套, 韩秘书抬脚准备向门外走,男人就要出门时,朝宋知看过一眼: 今天出门吗? 宋知很乖地回答:不出。 方成衍沉默一秒, 没再叮嘱什么, 跟着秘书出门了。 他们前脚离开,后脚宋知就有人找。 走廊上传来一阵咚咚叩门声,有人问:小茶爷在这吗? 紧接着,一声短促的门轴转动的声音响起, 又传来大嫂的声音:他在隔壁。 宋知一听,忙去开门,看见外头站着刘茶茶和他爹。 人还没说话。 只见刘茶茶瞧见他,咚一声, 双膝跪地,哐哐地朝宋知磕了三个响头。 头磕得实打实,连脚底下的地都在震动。 宋知被他搞得发懵:你这是干什么? 起来说话。 刘茶茶用膝盖跪地,上身挺直, 他爹去拉他, 他也就是不起。来的路上, 刘茶茶一早想好了说辞, 等到终于找上门来,一通感谢的话竟瞬间堵在喉咙里,只急灼地看着宋知。 怎么了?宋知更疑惑。 见他这么激动, 宋知把人叫进来坐, 大嫂也从隔壁跟进来。 宋知给父子俩端了两杯水, 问刘老志:你媳妇呢,还行吗? 后者点头:没事了。 陈正蓉说:生了没?昨天我看竟然还流了血,那么严重! 生了。 大嫂很高兴,又问:男孩女孩儿? 女孩儿。 刘老志抬头对宋知说:名字就按你起的来,等上了户口,就叫荈荈。 宋知笑道:我信口一说,你们要是想出来更好的,不用在意我。 刘老志点点头,忽然叹气道:我还有件事。 宋知疑惑:你说。 肤色黝黑的中年人忽然难以启齿,端坐身体,告诉他:撤离站条件太差,大人坐月子容易得病,刚出生的小孩儿也受不了露天住。 我们家房被洪水冲歪了,不敢回去住,你看能不能 宋知明白了。 刘老志也向陈正蓉看去,仿佛在征求意见:我们出高价把你们订的房间买下来,先给孩子妈找个好地方住。 宋知很为难:房间是别人订的,我没法做决定。 是方老板? 对。 唉刘老志长叹一声,颇觉走投无路:外面水流的猛,去不了医院,还是让赵利和他老婆接生的,我们要是能去医院,直接能找个病房住下 刘茶茶见事情难办,不愿再打扰宋知:爹,别问了,咱们再想想办法。人家救了我妈,还要人家再腾个房子简直 宋知打断他:你着什么急? 我话还没说完,等回来吧,我问问他。 这件事宋知心里也没谱。 他盘算道:你们也先去别的酒店问问,今晚他要是说行,我去撤离点找你,到时你们再收拾东西搬过来。 话一说完,他便收到了感激涕零的目光:小茶爷,你人真好。 刘茶茶起身,险些又想给他磕头了:以后以后,我刘茶茶给你做牛做马! 宋知一乐:说什么呢? 我让你给我做牛做马,你几岁啊,我不得算雇佣童工? 刘茶茶悔恨交加,羞愧难当:以前我 宋知直接打断:别提了。 他把一次性纸杯往小孩儿面前挪了挪:喝水吧。 几个人又交谈了一会儿,提起刘老志家里旧房子的事儿,据说有很多户人家都盘算着在新开发区买新房。 等他们走了,宋知想了又想,给方成衍打去电话。 他心里也很矛盾,怎么每次都要拉方成衍一起下水。养尊处优的总裁,只要跟他掺和到一起,从来没好日子能过。 你什么时候回来? 对方声音低沉:今天会很晚。 昨天刘荼荼她妈生了,她爹跑过来问我,能不能让你转手给他酒店房间,他愿意出高价。 不然家里大人和刚出生的孩子没有地方住挺不保险的 宋知心头还有复杂,便听方成衍在那头说:可以。 我们去哪里? 宋知就知道,方成衍是个品格端正又好说话的。 他脸上升起一点连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微笑,向对方提议:咱们两个回茶庄住,好吗? 你有什么要收拾的?我现在收拾一通,跟刘老志说去。 方成衍告诉他拿上柜子里的衣服,还有桌上的文件,宋知把它们全装在一个行李箱。 一共没多少。 拾掇完以后,他走去隔壁房间,告诉大嫂这事。 陈正蓉听了直皱眉:不是说镇上还没通水电吗?你要人家小方怎么跟你去? 她说完,也准备去收拾自己东西:我回去住吧,你俩留下来。 宋知赶紧拦住:他同意了 你好意思回回麻烦人家? 是很不好意思。 宋知看着她,不说话。 陈正蓉还是觉得不爽:这事儿弄的,得亏他脾气好,不然真怪烦人的。 恋耽美 京味文小茶爷和豪门霸总he了免费阅读-京味文 但刘老志他们家情况的确特殊,不好再叨叨什么。 宋知好说歹说,把她哄得高高兴兴的,然后去撤离点找刘老志。 一家几口连连道谢,又找了个农家乐似的饭馆,重金求那老板开张,要请宋知他们仨吃一顿。 方成衍忙完已经九点,人尚未吃晚饭,便热情地被刘家姊妹花拉到农家乐里。 除了媳妇和孩子被安排在酒店,找了一个老婆子帮忙看着,剩下人都在院子里围成一桌,上过几个菜,刘老志便要老板开一瓶老白干。 所有人都说不用,但在刘老志思想里,没酒就不算请人吃过饭,请客也显得不厚道。 他起身给对面的宋知倒了一杯,端着酒,分别敬,嘴里不断感谢。 宋知率先被敬,一口白酒喝到嘴里,火辣辣的,没尝出什么滋味地胡乱吞下去。酒一路滑下去,像大起火在烧。 刘老志一个喝两斤都不醉的大汉,丝毫不歇地转向方成衍,举起酒杯: 方老板,咱们没怎么见过,我只知道,你和宋知平日走得近,果然,你们都是好人。 我一个大老粗,说话没那么好听,诚意都在酒里。 刚才宋知小气抠搜的,就抿那么一口,咱们俩不学他,得干了。 宋知出声:谁小气? 刘老志冲方成衍笑:来,老板,咱们喝! 眼看男人的杯子被过来的刘荼荼倒得满到快要溢出,宋知越看眉头越皱,赶紧伸手叫停:一杯二两呢,你这酒辣死个人了,他喝半杯,你一杯。 刘老志不可思议,扬扬小酒盅:哪里辣? 这还不辣?宋知无语,你平时净喝煤油吧你! 顶多半杯。他斩钉截铁道,没得商量。 好好好。刘老志妥协。 看方成衍仰头喝下,宋知便把自己晾温的茶水递过去。 对方接过,朝他投过来的眼神变得缠隽温柔。 刚才仅喝了一小口,过了五分钟,宋知仅只是稍微挪了挪身子,瞬间感觉有点天旋地转,坐不住。 酒这东西他真是碰不得,再看方成衍,表现得倒也还好。 菜上全以后,刘老志不断地在找话题唠,途中还差点当着大嫂的面,提到宋知在阁楼里独自待了几天的事,所幸被刘家姊妹花及时用眼神制止,刘老志赶紧拍拍嘴,心想怎么还没两个女儿会来事儿。 见陈正蓉没反应,他又在方成衍的工程上找了话题,提起政府还要继续拆迁的事儿,大嫂一下来了兴致: 那真不错,我们家茶庄也在这片儿,以后周边都值钱。 她饶有兴趣地跟人聊起来:小知,你记得郑大爷他闺女是怎么劝咱们的吗?这当年这地方挑得真不错,以后还要升值呢。 没想到宋知竟然回答: 嫂,咱们把茶庄卖了吧。 此话一出。 桌上所有人同时怔住。 陈正蓉高兴的脸肉眼可见地消失不见: 小知,你认真的? 卖了吧,不然咱俩还要两头跑。 你她哽住了,试图在宋知脸上探寻一些勉强的意味,又听对方补充道:没什么意思,我待够了。 这话说的是真是假,陈正蓉根本看不出来。 你这孩子 虽说卖掉茶庄正合陈正蓉的意,宋知终于肯回北京,那以后家庭关系的缓和也翘首可待。但她面上不能表露得太高兴,这毕竟是宋知经营了两年多的茶庄 我想好了。他淡然地说,以后看看有没有买家上门,商量商量,出个价。 方成衍始终沉默地注视过来。 目光微沉,不容人忽略。 刘老志不断地劝宋知留下,但是又开始被两个女儿狂使眼色,他还不明所以,自己又说错什么了? 眼瞧着饭桌安静下来,稍显尴尬。 刘茗茗把盛松仁玉米的勺子撂下,嗓音甜甜地问方成衍:我们家买了你建的房子,到时候周边会有滑旱冰的小广场和能看剧场番的电影院吗? 方成衍回答她,说这些一定会有。 宋知又坐了一会儿,听得无趣,称自己要去上厕所。 再出来的时候,路过农家乐主人的小花园,他蹲下来,琢磨起这户主人后院里是怎么种的茶树,再抬头,看到一双锃亮的皮鞋停驻在面前。 对方在阴影里问:你真的愿意? 愿意。 宋知慢慢起身:我不想让你总是等。 我说过,没有关系。男人答。 宋知尽量把声调放得轻松:我都跟你在一块儿了,那不得一起回去啊。 你不需要做这种牺牲。方成衍说话的声调比他严肃得多,对待宋知的茶庄,就像是在对待什么重大的项目。 男人再次劝道:不用卖掉,你想回来就回来。 宋知躲避视线,指尖轻轻抚过一片茶叶的叶脉,也不看他:嗐回不回吧,成天乱窜,也没什么意思,在北京开一个茶庄也挺不错,之前彬子他们这么劝过我,我也早想过。 他努力表现得有多随意,方成衍现在表现得就有多认真: 我有这个耐心。 你不需要做选择题。 他一直目光灼灼地盯着宋知,叫后者忽然没再吊儿郎当下去。 宋知说:不是选择题,在哪儿开都一样。 我跟你走。 以后都跟你 方成衍扶额,似乎很苦恼:你让我觉得我很可恶。 就好像他在逼宋知割舍什么重要的东西。 宋知又想无所谓地笑:怎么会呢,你一点都不可恶。 可恶的是我,他对着方成衍的一张俊脸,又不笑了,小声说:没人比你更好了。 方成衍眸子倏地眯了眯。 在宋知惊诧的目光里,他忽然被转手推到无人经过的花园角落! 人尚没反应过来,唇上旋即有温软的触感贴上来。 这次的吻比任何一次都要轻柔,就好像宋知是什么宝贵的易碎品一样,温润炽热的唇贴上来,没有任何激情荡跃。他被束缚进一个有力的怀抱,方成衍的手臂箍得他有点喘不过气,但很快,两人找到久违的感觉,轻轻周旋,又忽然加重。 舌尖轻启牙关,与之唇舌交缠,宋知鼻息细细,喉间不住发出微小的唔声,他皱着眉,选择放松身体,任由对方攻城略地。 幸好没人来,一旦有人走近后院,一定能看清眼前是怎样惊掉下巴的一幕。 他们居然放肆地在危险的地点亲吻。 宋知本就晕,此刻被亲到手脚发软,不住地从男人怀里往下掉。方成衍托住他的后脑勺,吻得极凶,哪怕宋知快要滑脱到脚下的灰色石砖上,男人也跟着他把身体放低,单膝触地,左手捧起他的脸,还要继续深吻。 两人一个曲着腿,软绵绵地坐着,一个单膝跪地,俯身凑上,以这样奇怪的姿态吻着彼此。 宋知情迷意乱地仰头承接着,只觉得气氛愈发旖旎,呼吸急促。他快上不来气了,便把手放在方成衍的胸膛上,微微推了推,对方过了几秒,这才放过他。 他们看到彼此迷恋和沦陷的眼睛。 宋知小幅地喘气,动情的样子细致荏弱。 方成衍低下头,什么都不说,把他的手握在掌心里,用指腹摩挲。 脸好烫。 方成衍只让他喘息了一会儿,又继续亲过来。宋知觉得这时候气氛热火朝天,确实不该拒绝,但他睫毛微微抖动,配合地仰头接了一会儿,然后又逃掉,不肯接了。 他小声说道:隔壁还有人 嗯。方成衍回应。 知道了。 今晚就回茶庄。 那里,隔壁没人。 作者有话要说: 所以作者整这么一出,就是要他们避开大嫂,回茶庄做点坏事? (( 3 )v) 第111章 普洱方茶 五月的晚风如同他人一样温柔。 也许是酒精作祟, 宋知发觉脸颊烫得离谱,眼皮也在烧。 他用手轻推了一下方成衍,商讨似的说:咱们走吧。 面前的人不作声, 也没有把他从地上拉起来的打算。 ? 四周黑漆漆的,只有外面的饭桌架了灯,两人虽说从刚才紧紧的拥吻姿态变成分开了一些距离, 但方成衍托在宋知脸侧的左手还尚未放下。 他沉默了好久, 告诉对方:再待一会儿。 手心贴合下颌的弧线,传来十足的温暖。 宋知抿了抿唇,在男人掌心里蹭了蹭,过了不到一分钟, 又握住那只手,取下来,轻声催促:走吧 他实在不知道和方成衍继续待在这儿做什么,头上的视线火热, 盯得他全身怪不自在。 牵住对方的手,想拉方成衍站起来,结果起得太猛,脑袋袭来一阵猛烈的头晕。 醉酒的时候禁不得动, 不动还行, 一动就天旋地转的。方成衍看他身形有点站不住, 拦腰把人拽进怀里。 宋知被迫趴在对方肩膀, 眉头紧锁,眼皮紧紧阖住,耳边听到对方在问: 醉了? 他们挨得好近, 稍微凑近一点, 保准又能亲上。 有点。宋知竭力打起精神:那白酒外包装上面写的67度 他小声抱怨:嘴都给我烧麻了, 我现在都感觉嘴不长在我脸上,好像飞走了 这算什么夸张的修辞手法。 说完,他又反过来问方成衍:你呢?还行吗? 后者答:也在撑着。 你走了以后,他一直在敬我。 所以男人放在宋知腰上的大手又紧了紧,把他重新拉回怀里:再待会儿,别回去了 宋知被整个搂在怀里,明明气氛暧昧至极,却不解风情地严肃道:他灌你!? 不等方成衍说话,宋知愤愤不平地说:看我回去撺掇他。 方成衍:怎么撺掇? 宋知看着他:拼酒不就拼一个谁更二百五吗,他敢灌你,我去给他灌个哩格儿愣的。 他气得慌,说这话时,眼里冒出点情绪波动的光亮,他本人可能从不知晓自己有一双怎样漂亮非凡的眼睛,非扇形的双眼皮,眼皮又薄得要命,离近看,他的眼皮上浮出一点青色毛细血管,睫毛直且长,掀起来的时候,方成衍感觉它们在自己的心上挠痒。 男人发出低沉的笑声,好像心情无比愉悦:原来我值得你跟他拼你那一点酒量。 我谢谢你。 那嘴呢,不打算要了吗? 宋知讨好地答:谁让他找你事儿,嘴烧没也得跟他喝。 算了吧,消停会儿。 方成衍把声音压低,凑到宋知唇上蜻蜓点水地吻了一口:把嘴烧没,以后我亲什么? 他又又又凑过来了 在宋知唇上留恋地浅吻,又要来启他的牙关,男人现在好像被没来由的热情一下冲昏了头脑,后者缺氧到不是很想继续,他便卖力地吮弄舔缠,趁宋知稍微表现得配合了那么一点,就有湿滑的东西直接进入口腔,深深地吻进。 宋知被压在墙上,挡住去路。阴暗的角落里,两人浑然忘我。 一年不见方成衍,他的吻技又拔高不老少,宋知人快酥掉了,脑子里混混沌沌,只知道攀上对方的脖子,以防又丢脸地腿软。 直到察觉到宋知快喘不上气,方成衍才情难自持地放开他,埋在宋知颈窝处,又来轻吻对方的喉结。 谁能想到,他被宋知的几句话轻易打败成这样。 跟你走。 以后都跟你。 这简直是世上再好听不过的话。 一年来所有积攒的情绪在今晚像爆发了一样,成熟稳重的人表现出令人瞠目结舌的热情。 吻过喉结,来到颈侧,喷出的热气在宋知的脖颈间匀开。 心里在想,这就是他对宋知说的,他很有耐心? 他收回。 耐心一点都不剩了。 再多等一天,他的心就会磨成齑粉,现在只恨不得把宋知抱回茶庄去,到没人的地方放肆地亲,看他脸红蔓延到前胸,听他说受不了,听他捱捱地叫。 宋知被弄得痒痒,躲着轻推:别 轻飘飘的尾音,欲拒还迎的典型。 不是要走了吗? 怎么还没完没了。 方成衍把头埋在他颈窝,把宋知拥得紧了又紧,对待他,简直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宋知侧过头,在男人的侧颜上亲了最后一口:走吧,咱们赶紧回,别让人家以为我掉厕所里了呢。 方成衍还是那一句:不回了。 总裁好像喜欢上别人家的小花园了似的,怎么说也不肯走:不如在这里亲到嘴巴恢复知觉。 你拉倒吧宋知失笑地去牵他,再次催促道:哎呀快走吧 方成衍任由他拉着西装的袖口往外走,问:刘老志还灌不灌? 宋知想了想,说不灌了,心想,到时候自己可能会同样意识不清,保不准如狼似虎的方成衍怎么摆弄他。 刘荼荼她爹还得回去照顾老婆。宋知找到理由,一边走一边回头:劝他赶紧回去看孩子吧,我特么是真头晕。 方成衍:我也晕。 宋知:我都站不住,你呢? 我倒不至于。 两个酒懵子交流完彼此的状态,终于走回饭桌。 陈正蓉给宋知剥好了几只河虾,放在碗里,问:怎么去那么久? 宋知面不改色:人家后院里种了棵茶树,我看了看。 那农家乐老板正在院子大门前面给他们炒菜,回头嘿嘿一笑:是有一棵,今年下雨多,长势好。 刘老志忽然提起:对啦,你种的茶树怎么样啦? 大嫂也惊讶地转头:你还种了茶树?在哪儿? 可别。 宋知不由得烦燥起来,刘老志今夜老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他那块地种得堪称丢人,大嫂神情关切,宋知张口抽了口气,没崩出一个字。 最后悠悠地叹了一声:嗐 他已经好几天没去看过。 再说以后要回家,就干脆不想这码事了。 陈正蓉一边喝水,一边抬眼看他不甚高兴:我什么都没说你,怎么还先烦上了? 我没烦 连话的语气都分明是带着不愿提及的态度,哪里是不烦的样子? 一只手从桌子底下悄然伸过来,温热的掌心附上他的,握在手里牵住。 恋耽美 京味文小茶爷和豪门霸总he了免费阅读-京味文 方成衍看着大家,表情无动于衷:天色不早了。 刘老志附和:诶,咱吃完赶紧回去。 宋知在旁边低着头,不吭声,他用力攥攥方成衍的掌心,叫他别这么放肆,又把手抽出来,手背还往外推了推。 但立刻被男人重新拽住,硬翻了面,十指交织地握紧。 宋知嘴角扬起一点笑,用一次性的桌布将他们牵在一起的手盖住,也佯作什么也没发生地吃起饭来。 吃饭结束,把嫂子送回酒店后,两个人一齐去茶庄。 日涧茶庄所在的老街区比隔壁镇地势低洼,一层楼高的建筑还泡在水里,等待洪水最后撤退。 宋知率先跳到一条船上,握住船桨,说要带方成衍划过去。待男人在他面前坐好之后,宋知划得像以前骑三轮车一样起劲,还问方成衍:你这一年里头,都干了点什么? 男人似乎是有些困了,盯着手摇的船桨看:工作。 白问。 宋知对方成衍刚才吻人的水平耿耿于怀,试探地问:那你相亲对象呢 你爷爷,后来有再给你找吗? 方长云自从知道这件事以后,再也没管过方成衍。 不过也好,早知晚知,他都是要知道的。 方成衍有点心累,一双困倦的眼睛凝视着他:我会不会变心,你还不知道吗 宋知心里泛甜,不再开口,十二点的夜里,他们坐在同一艘小艇上,在死城一般的小镇中间翩然划过,留下一道暗色的水痕。 一前一后地翻窗进阁楼,屋里没法开灯,借着一点月光,宋知翻箱倒柜,终于找到一条还算干燥的毛毯。他给方成衍和自己铺好床,一抖被子,扭头说去洗澡,叫方成衍待会儿来,然后再一起睡觉。 忙活完,走到浴室,结果一开闸,先被扑面而来的冷水冰了一个激灵,宋知只得接了一盆凉水,简单给自己擦了下。 洗完澡浑身冒寒气,他叫方成衍洗快点,省得着凉。 等男人出来时,宋知人在被窝,对他说:床小,被子也是单人的,我寻思条件是有点艰苦。不过我暖热了,你赶紧进来吧。 这么懂事? 方成衍凑过去,又俯身亲住,把人作弄到软软绵绵的才停下。 掀开被子,欲要上床。 定睛一看,底下人,脱个全光。 宋知见他整个人顿在那儿,不好意思地把腿锁起来:不是我昨天不也这么睡的? 你看什么啊我是真没裤子,一条也没。 方成衍说:我记得你衣服还在酒店,你早上的短裤呢? 短裤也留那儿了 他的耳廓泛着红色,手臂抬高,从方成衍手里把被角夺回来,飞快给自己遮住羞。 总裁疑惑皱眉:那你今天里面穿的什么? 宋知声音更小:不跟你说了没裤子,也没短裤吗,内裤也没我都空档晃一天了 作者有话要说: 马上要期末了 争取勤奋点这两天 TAT 久等了~ 第112章 水仙勾茸 方成衍呆滞片刻, 脸上流露出堪称费解的神情。 眼前这家伙总是给他保守的内心带来一次又一次的冲击。 方总裁凝视着他,发自灵魂地问:不会挂到你吗? 宋知皱眉,绷紧嘴唇想想, 老实回答:确实,有点挂蛋 方成衍咳嗽一声,别开眼睛: 明天去买裤子吧。 他的视线落到被子印出的身形起伏上, 又来了一句:你要是喜欢在阁楼里裸着晃来晃去。 我也不会介意。 宋知赧然。 我就是睡觉时候脱脱, 裤子有,在那儿呢 他指指放在一边叠起来的长裤,布料没有弹性,穿上睡觉的话, 的确难受。 我穿它睡觉,肯定睡不着。宋知解释完,不准备继续这话题,朝方成衍掀开一点被子。 你还进不进来? 方成衍握住他递来的被角, 实在无法对其下的白皙躯体熟视无睹。 屋内黑漆漆的,男人眼底有光芒闪动,他幽声说: 我怕我也睡不着。 宋知直接不说话了。 他把下巴稍微往被子里埋了埋,装作没听见, 略显害羞的神态有一股阅历不深的青涩, 怎么看怎么诱人。 方成衍心里有一把火在烧, 被子握在手, 随时想给他扬手掀了。 那我穿上? 不用。 你快进来吧,我头晕,直犯困。宋知恳切道, 他的酒量只有一滴那么多, 现在眼皮打架, 只想睡觉。 方成衍盯着那具修长身体,终于有了动作。 在宋知身边躺下的一瞬间,后者把带有自己体温的被子盖上来。 一床一米五宽的棉被,覆盖两个成年男性,属实有点紧张。 宋知凑近,贴在方成衍身上给男人那侧掖好,又转身掖严实自己这边儿,找了个舒服姿势,勉强算都盖住。 方成衍闻着他身上清爽回甘的味道,默默无言。 谁一开始也没说话,屋内同外面一样,静得可怕。 宋知面朝方成衍这边,与他紧紧贴在一起,黑夜里的一双眼睛睁着,炯炯有神。 阁楼的被子轻微潮重,到底没酒店的轻柔暖和,宋知觉得真是对不住人家,本来方成衍订了房间,住的好好的,要跟他过来遭这罪。 想到这里,他又把被子分过去点。 躺了约莫二十分钟,黑灯瞎火地,方成衍又起了身。 你干嘛? 睡不着。方成衍披上外套:出去待会儿。 走去楼梯口,打开那里的小窗,然后,在那里抽起烟。 宋知见他这样也翻来覆去难入睡,过了不到三分钟,跟着从床上爬起来。 把被子左一下,右一下搭在身上,把自己裹得像个古代公主。 外头黑得伸手不见五指,方成衍看到宋知下楼,怕他跌倒,伸长手臂,把人牵到身边。 小窗外面的天空浓云密布,月亮也被遮掩。 宋知走到方成衍面前,大咧咧伸手:也给我来一根。 他好像见不得别人抽烟似的,看见那玩意儿,自己也想参与其中。 方成衍微不可查地皱皱眉:你 宋知已经把烟盒从他口袋里抽出来了,往嘴边叼住一根,又过来要火。 左手在被子里扣紧临时充当衣服的棉被,右手腾出来点烟。 方成衍并非十分情愿地叩开火机。 一片漆黑中,橙黄色的火焰包裹着蓝色的内焰一刹那从气阀里迸射而出,照亮楼梯一隅。梭形的火苗在气孔上热烈地燃烧,宋知低头过来,眼神淡淡。 领口呈V字,露出白皙胸膛,皮肤细腻光滑。 他浑然不觉,重重吸吮一口,让缓慢灼烧的火星忽然在烟身上迅速向上攀爬。 宋知觉得男人的烟味道不同寻常,但具体是哪里好,他又说不出来。 见方成衍手里的烟即将燃烧到尽头,他疑惑地问: 有那么好抽么? 方成衍看得沉默,掸掉手里香烟的烟灰,回答:没有。 你一年都这么过来的?宋知转头看向他,小心翼翼地问:上瘾了? 嗯。 怎么会变成这样呢宋知忧虑起来。 男人简单地声称一句不知道,然后抬头仰望小窗里的一弯月亮。 是怎么变成这样的呢? 大概是因为时常困在郁闷的情绪里走不出来,而方成衍本身的生活方式简单乏味,找不到什么足以排解烦恼的消遣方式 尼古丁抵达大脑的那刻,人才能轻松愉快一些。 于是他一根接一根地抽,接连不断 宋知主动抱住他。 凌晨时分,他们站在楼梯口,说了好多话。 互相问清楚彼此在这一年内都做了什么,好像这样,就可以填补掉心上的一处空缺。 话越说越久,聊到方长云,聊到方晟,又牵扯起男人小时候的事。 方成衍说他从小喜欢收集遥控汽车,零件精巧、等比例缩小的正版汽车模型动辄几万块,在很小的时候,它是作为奖励出现的,所以方成衍习惯为达成目标而努力,也没有他争取不到的事。直到宋知出现,他差点折断方成衍一生恪守的信条,好在,结果最终是好的。 长大以后,他如何顺利在国外完成学业,如何进入公司,开始上手学习经营管理,宋知听完只觉得无趣。 活到现在,他出格的事一件没干过,有什么意思? 你呢。方成衍靠在墙上,揽住宋知的腰,抛来问题。 后者回想一番,干的坏事一时太多,竟无从启口。 小时候住大院儿,跟陈柏宇项彬他们上房揭瓦,踢球踢碎别人玻璃,这都是家常便饭,不值一提。 他喜欢使坏,喜欢说不着调的话,这得溯源到宋国啸身上。那时候宋国啸还没升到厅级,晚上应酬很多,宋知每天晚饭跟着他爸妈出门,基本上是在应酬桌旁边长大的,人情往来频繁,大人虚伪的那一套他都学会。别人叫他替他爹划拳,宋知脑子快,没输过,喊喝酒,他也丝毫不惧:你跟我一小孩儿装什么丫挺的。 然后那人送了他爹一条软玉溪,宋知偷了,学领导的模样拿回幼儿园一根一根给小朋友们派烟。 幼儿园老师一打开教室门,看见一群小比崽子们在小板凳上排排坐叼着烟的画面。 宋知现在都忘不了她的表情。 聊到两人终于都熬困了,宋知拉着方成衍回去睡觉。整一个晚上,他都紧紧贴在方成衍身上。 第二天醒来以后,睁眼已是下午一点。 让方总裁下午一点起床,真是想都不敢想。 宋知扎在方成衍的怀里一动不动,四肢百骸没什么力气,也不想起来,就待在这儿,干脆不起来了。 两人都百无聊赖没事儿干,泄洪的最后一天,水位飞快下降,宋知一会儿往窗户边看一眼,洪水就退下去一点。 到了三四点,方成衍和宋知终于按捺不住,决心分头行动。 方成衍去市场买菜,回来在厨房间开火煮饭。 宋知到酒店取短裤,路上碰到郑大爷的女儿,她听说宋知回茶庄住了,麻烦他把鸡狗兔子带回自家屋顶上去。 撤离站点养禽畜,大家实在是不堪其扰。 男人吃完饭,刷碗的时候问起来宋知:我那天从省会回来,你浑身都湿透了,去做什么了? 宋知正在往嘴里炫男人买回家的丰水梨,还有些不好意思提: 嗐 方成衍抬眼:说说。 没发大水之前,我算过命。他轻描淡写道。 算命的瞎子说我手相线不长,以后找到对象,俩人里头有一个阳寿短,死得早。 方成衍听得眼皮直跳:那又怎么? 宋知:那天你出差去了 我听到有人说有车冲进水沟里,出去找了一圈。 他看到方成衍的眉毛皱起来。 宋知觉得那瞎子说话是有点可信度的,后来早死的差点成了他,所以方成衍找到他,又救了他,算是逆了天改了命? 谁知道呢。 算命的瞎子说了,我感情线好,又粗,纹儿又密,还不开衩。 咱俩以后好着呢。 是吗?男人把碗碟放回原位,擦干净手,对他说:过来,我看看。 宋知把啃得干干净净的梨核放下,走过去,伸出手,掌心朝上。 可对方哪是要看他手相的? 男人拽住宋知手腕,按捺不住内心的冲动,把人拉到怀抱里。 你 让你担心了,我很抱歉。他说。 感情线好就对了,只要你没问题,我的心意绝不会有问题。 宋知手上沾了梨水,有些黏,无法回搂男人,两手抬高在半空:你等会,我洗个手。 方成衍根本不松开:我看到新闻,说清源镇是洪涝重灾区,我每天都记挂你。 你呢,你这小二百五有想过我吗? 他很动情,不断问着:不用看到我,是不是这一年在这儿待得高兴坏了? 宋知听到这话,立刻安慰他:怎么会你人虽然不在这儿,可楼在,我一看到它,我就想起你。 这儿房子贼低,我走到哪儿都看到你的楼,修得那么高,想不看到都不行,不想你都难。宋知说完,补充一句:别管以前了以后,我不会再离开你了。 我喜欢你。 他感觉方成衍的身躯明显僵滞了一下,觉得肉麻,换了句:我待见你。 好待见你。 这句话不亚于一剂肾上腺激素,方成衍回应他:我也喜欢你 吻急躁地落下来,充斥着丰水梨的甜味。 这个季节的梨子偏酸甜,本就刺激得宋知口中生津,亲吻的时候男人的挑弄让他不住地吞咽。 气息紊乱,电流乱窜。 他揽住方成衍的脖子,短裤的裤腰松紧带没什么太大的弹性,抱一抱,动一动,就往下坠,方成衍抱着人,感受到了这一点,一边吻一边顺手给他提上去,紧跟着,它又掉下来,提上去,又掉下来。 随意掉吧。 方成衍托起宋知臀部,把人整个抱起来,后者吓了一跳,腿缠在男人腰上,惊谔地问他做什么。 随后,人被抱进卧室,放倒在床上。 宋知一骨碌翻了个身,爬起来:你要干什么?! 宋知简直懵了,郑大爷家的鸡狗兔子都在对面的房顶上,现在就能和他们对视。 宋知及时向他亮红灯,非常理智地解释,有条有理:这原本是我嫂子的屋,太潮了我才跟她换的,她这屋连个窗帘都没有,会被外面看见的。 方成衍不为所动,还在颈间孜孜不倦乐此不疲地种草莓。 你别这样,我真害怕,方成衍宋知声音都抖了,想要去推,反被遏制两手,举高过头顶。 你看看外头,对面有一只狗,三只鸡,一窝兔子,跟畜牧厂似的。 方成衍终于肯说话,不再啃咬他脖子:那有什么关系? 你说有什么关系?宋知简直惊骇:让它们围观咱们俩干那事儿,你这么大个人了,你不害臊吗你! 恋耽美 京味文小茶爷和豪门霸总he了免费阅读-京味文 空档两天的人,指责别人不害臊。 方成衍不管他这么多:少说点废话吧。 高大身躯,宽阔肩膀,完全压过来,探手扯下早看不顺眼的破短裤。 宋知呼救又挣扎,气力不继,心里惊惶起来。 可水里的鳄鱼已经盯了猎物好久,不会再像昨夜那样,潜藏任何心思。 他好像真的只有这种时候才会学乖,摆出一副任君采撷的姿态。 真是一分一秒都撑不住,他时而昂头,时而把脸埋进男人肩膀上。 小知,我能这么叫你么? 宋知像虾子熟透了,面色潮红地默许。 黑土松狗听见奇怪的声音,在对面房顶上顿住,竖起两只耳朵。 它耳听六路,终于发现叫声来源,但只在玻璃窗后头看见一个皮肤雪白的后背。 兴许知道那是宋知,平时总跟它玩儿、给它喂猫粮的人,翼德尾巴摇得欢极了,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两颗晶亮眼珠瞅着这里,但不明白为什么这后背在一耸一耸的,它歪歪头,前进两步,摇着尾巴站在房沿儿,又盯着看了一会。 直到一阵凉风过来,翼德打了个喷嚏,非常好奇地把前腿探进房檐儿外的水里,狗刨过来。 方成衍面向窗外,宋知的腿架在他手臂上,男人淡淡瞥它一眼,没理睬。 再看看怀里的人。 模样乖的不得了,越看越喜欢,男人俯身吻住对方。 嘴唇保持相贴,方成衍俯身就着这姿势,眼皮再度冷冷一掀,朝外面水里的狗看过去。 黑土松这一刻终于看懂这两人光天化日的是在做什么,直接吓一大哆嗦,慌乱地在脏水里淹了一口,一路扑腾地狗刨回去了。 方成衍被怀里的人专心地吻着。 继续。 反正他这辈子,也不会告诉宋知的。 作者有话要说: 翼德:要脸? 脖子以下,该省略的都省略了,希望中午起来看的时候别锁,做个法: BYSBYSBYS! PS:总裁下限逐步随宋知降低,以后没有节操这种东西;以后放烹茶百道;茶庄不会卖。 第113章 蜂蜜绿茶 方成衍从傍晚折腾宋知到凌晨。 一会允许他歇息, 没歇一会儿,又卷土重来。 睡前用来擦身体的毛巾本来被拧干了搭在架子上,结果给宋知洗了擦, 擦了洗,家里本来就没什么干燥的布能擦身,到最后发展到毛巾潮湿得能拧出水来。 眼见天色蒙蒙亮, 郑大爷房顶上的大公鸡欲要抻长脖子, 朝天引吭。 咯咯咯破锣嗓子,听上去快要叫断气。 宋知也快断气了。 方成衍表现得就像一个没吃过糖的小朋友,一晚上围着一个蜜罐子,各种尝试, 想要探究它到底有多甜。 等终于觉得有所餍足。 方成衍往窗外看,地表上的水基本全部退了,水深约有脚踝高。 街上传来说话的声音,是清源镇人民起了大早, 正三三两两,迫不及待地从撤离点的方向走回家。 方成衍见状,带着车钥匙出去了一趟。 回来时宋知还在熟睡,他累坏了, 睡颜平静, 没有丝毫要醒的迹象。 郑大爷的女儿扛着家当, 带着她爹和儿子, 回到家忙里忙外一早上。此刻在房顶上收拾东西,她能清楚地看到小茶庄的二层阁楼里头,结果恰巧与喝水的方成衍对上视线。 她尴尬一笑, 朝对方打起招呼:洪水都走了, 怎么不见小茶爷出来转? 方成衍轻声答:他还没醒。 还没醒?女人惊讶道, 平时这时候他早从茶市回来了。 对了,等醒了告诉他吧,茶市的摊都摆出来了,老板们都等他去转呢。 方成衍应了一声:好,我待会儿告诉他。 女人不再多说,提着沉甸甸的兔笼,小心翼翼地从梯子上一节一节地下去。 宋知一直到晌午边儿才起来。 一睁眼,发现枕边有一个盒子。 盒子里装的是新手机。 他原来的旧手机摆在盒子上,屏幕上头放了一个插卡的SIM卡的卡针。 宋知微微惊讶,伸长手臂,把盒子打开,将卡换上。 厨房里传来烧饭的声响,宋知挣扎着坐起来,打了个哈欠,选择继续在床上赖着。 见对面房顶上的鸡和兔子都没了,翼德独自在那儿卧着,他赤。裸身体趴到窗台,嘴里发出啾啾的逗弄声。 那狗的耳朵明明已经竖起来了。 身子一个侧翻,四条腿着地,瞥宋知一眼。 然后囧起一张脸,别过头,假装眺望远方。 翼德。 嘿! 宋知叫了两声,还捏了一颗猫粮弹它屁股上,那狗也只是躲了躲,不打算理人。 怎么了这是? 宋知颇觉无趣,下床走去厨房。 方成衍在炒菜,见他过来,问:感觉怎么样? 宋知从身后抱住男人,也不说话。靠了半天,他才偏过头看锅里:你炒的什么? 超市里只剩下土豆了。方成衍给他夹起一片:尝尝。 宋知凑过去叼住土豆片,在嘴里品味。 看到手机了吗? 宋知:嗯。 换上卡。方成衍单手握住锅柄,将东西抄进盘子里:今天我可能还要出去,省得联系不到你。 宋知抱住他腰不松手,也不应声: 外面水都退了。 茶市据说也在正常运营。 你要是想出门的话,可以去那里转转。 宋知的侧脸始终贴在男人后背上,方成衍终于放下锅铲,转身靠着灶台,回搂住他。 你出去干嘛? 有点事情,要听售楼处汇报。汇报完,项目就能结束了。 宋知听明白了,离他们回去那天也不远了。 方成衍一手端起盘子,一手用力提溜着宋知的腰,从厨房出去。 一楼整个被淹没好久,连木制楼梯都有被泡泛泡酥的迹象。 方成衍早上出去过一趟,知道哪里能踩,哪里不能。他走在前面,叫宋知一步一步跟着他踩过的地方下来。 来到一楼餐桌前,宋知环视茶庄一周,一地狼藉。 方成衍擦干净桌椅后,宋知坐下,毫不客气地接过男人递来的碗筷开动。 吃完饭不久,方成衍又陪他睡了一次午觉,到下午四点时,宋知睡得意识不清,听到方成衍起床接了个电话。 紧接着,他在半梦半醒中被亲了一口。 方成衍轻声说自己要出门,叫他乖乖等他回来。 宋知从喉间嗯了一声,又一头栽过去睡着。 待彻底醒来以后,已经接近天黑,他在床上伸了个大懒腰,发觉自己四肢睡得快瘫软。 睁开眼睛发呆一会儿,视野暗蒙蒙的,而方成衍还没回来。 宋知在枕头底下摸出新手机,下载游戏,玩到天彻底变黑,他又跑到郑大爷家里,和老头儿以一小时十句话的频率聊了会儿天。 小茶爷声称自己要回北京。 大爷对着电视机: 行,狗不理他,大爷也不能回他。见老头儿的闺女在做晚饭了,宋知看实在聊不动,走到门前,抬脚跨过门槛。 大爷忽然说:小兔崽子高兴点儿 宋知最后回望他一眼: 您老也是。 宋知出门经过长廊,戳开男人的白开水头像: 【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晚上你想吃什么?我提前做。】 那边回复:【再有一小时。】 方成衍紧跟着发来他会议室的照片,几个人在里头认真地汇报工作。 宋知只得接着等,把一楼的灾难现场收拾了一遍,又上二楼做饭。 锅烧上水,不等男人回家,大嫂却先找来了。 宋知,你在吗? 后者听到一楼传来的声音,把手机放下,喊道:嫂,我楼上呢! 陈正蓉抱着毛尖儿上了楼梯,看见厨房里出来迎接的宋知,说:我得先回北京了。 啊? 咱们一起回,我和方成衍说了。 他们项目马上就结束。宋知向她举起手机,你看,他今天收尾呢。 陈正蓉稳了稳心神,好像下了很大的决心才开口: 我回去有事,我得和别人家里见个面 事情要是成了,可能,可能她怎么也说不出那个字。 你说。 就嫁过去了 如初所料,宋知惊诧地半张嘴巴。 方成衍爷爷给我介绍了好几个,这一年里头天天让我见,也接触过了 宋知赶紧叫她进屋,在床边坐下,问:那人怎么样啊? 人挺好的,各方面都挺好的。 方长云介绍的,商人家庭,条件没得挑。 那就行。 宋知看着她,猛一下居然不知该说什么。 唉呀。 陈正蓉讪笑一声,也很难为情:说出去再婚,真是一把岁数了 宋知忙接:哪里一把岁数? 我嫂才三十出头,又是茶庄女西施,再婚都是造福单身汉,便宜死他们了。 陈正蓉笑:你别对我花言巧语了,我不是小姑娘,不吃你那一套。 宋知换了一副面孔,陈正蓉听到对方以从未有过的认真面目对她说:我妈那儿我去说,你不用管。 我们家当然不能困着你。 你也不需要觉得为难,只要你看好了人,对方对你好,我这里一百个同意。 陈正蓉有点感动,她和宋知母亲以前偶尔因为鸡毛蒜皮的小事吵架,她的小叔子也一向都是站在她这边去劝刘茹慧的。 你她失语了。 宋知接过话茬:以后过去了,你还是我亲人。 是我们家烂摊子一个,一直都是我们对不住你,你又为难什么呢?我都还没先跟你磕头谢罪呢。没有你陪我来这儿的一年,我保准活都活不下去。 你别愧疚,该觉得不舒服的不应该是你,怎么现在还有反过来的道理? 陈正蓉没打算跟他煽情,结果眼泪都叫他说得落下来了。 两个人在床边说了半天掏心窝子话。 然后方成衍回来了,直接进了房间。 宋知看到大嫂流泪的眼睛低头看看床铺,脸上忽然闪过一丝疑惑和不解:小方回来了?你让人家住哪里,这床这么窄,那你们 宋知连连摇头:没,没,我们没一起睡。 他看方成衍一眼,后者也在看他。 隔壁屋床垫你拿出来晾了吗?她不等宋知回答,直接身体力行地起身去隔壁屋看,回来以后,脸上的疑惑更浓重:今天也不晾,今晚两个人还准备挤一起啊? 这简直是灵魂拷问。 宋知浑然不自在,又说:没有。 他是忙完来转转,住是不住的。 人家有新办公室,刚才给你看的照片瞧见没,地儿又明堂又宽敞 他又干笑着补充:这床这么挤,我们两个大男人不得挤掉下去一个啊 宋知说了一嘟噜话,越解释就越难掩撒谎嫌疑。 陈正蓉心里全清楚,女性心思一向敏感,自打宋知中毒那天起,她就一直知道的。 她看了看方成衍,扭脸告诉宋知:你这几天听人家的话,听到没有? 方成衍在这里,她其实要多放心就有多放心:不早了,你们别那么晚睡。 我要走了。 宋知跟上两步。 不用送。 看你的锅去吧,省得水耗干了。 眼看他嫂子都要走了。 宋知和方成衍眼神交锋,连使眼色:你也走啊。 他不断地使眼色,看方成衍,又看门。 方成衍意会。 嗯,我恰巧也要走。男人说,我开车顺路送您吧。 不用,陈正蓉说,门口就停着我去市区车站的车。 她对宋知说:好好待着吧,别老给人家找事儿。 宋知心突突跳,眼色使得厉害,方成衍接到眼神,对大嫂说没事,他准备回办公室。 然后两人便走了。 阁楼一下安静下来。 宋知在屋里站了会儿,刚才和大嫂方成衍你一言我一语的,忽然人走了,空下来,周围安静得有些不习惯。 这间小阁楼曾经困了他八天,不知怎么,宋知顿觉这里没一点人气儿,方成衍在他身边的时候还不觉得,现在他一走,那感觉一下涌上来了 方成衍是不是真得办公室睡啦?他都等了男人一晚上,刚才硬生生把人赶走了,要不要给他发消息,叫人家再回来? 毛尖儿已经在地上盘了块地方卧下,宋知看着它,心里觉得空落落的。 再一转身。 只见一个身影从外面朦胧的夜色里浮出来,清辉月光里,修长手臂抬高窗户玻璃,随之吹进一阵柔情撩人的晚风,男人身形矫捷,长腿越过窗框,踩在地上 一句话不说,伸手揽住宋知的后颈,偏头朝他的嘴唇吻过来。 宋知仅吓住两秒,便顺从地舒展躯体,张开嘴唇,舌尖抵死缠绵。 手指翻飞,解开对方的衬衫。将熟未熟,将脱未脱。 月光昏晕,缠绵悱恻,继续胡作非为。 作者有话要说: 为了避开大嫂的路线。 用隔壁大爷家没取走的梯子上来的。 第114章 青蕊古劳 这样的日子约莫持续了一周。 宋知整天没早没晚地和方成衍厮混, 日子在他这里过得飞快。 大清早七点钟,阁楼内。 宋知勉强睁着困倦的眼睛,把头靠在方成衍肩膀, 在看手机上的一部外国爆米花电影。 整个人懒散地躺着,身上的被子盖得很低,露出他一截瘦韧的小腰儿, 上半身贴在方成衍身上, 瘦削白皙的腿也翘在人家身上,姿势好不惬意。 满室除了电影在放出声音,没有其他。 方成衍很少有这样无事可干的时刻,这几天, 宋知成功让他体会了一把什么叫闲人。 从他的角度看,能看到宋知的睫毛和秀挺的鼻梁,红软的嘴唇,下至呼吸时起伏的胸膛。 如果可以永远这样的话, 方成衍想,这种清闲的日子再保持多久也没关系。 但事与愿违,电影还没过半,楼底下忽然有人在叫方总。 宋知抬起眼皮, 瞅方成衍一眼, 把腿拿下来。 方成衍于是起身, 对楼下喊:稍等。 恋耽美 京味文小茶爷和豪门霸总he了免费阅读-京味文 宋知把手臂伸到后头去, 修长的手在贴近墙边的床侧勾到男人的衬衫一角,然后拿住它,伸手举高。 方成衍接过, 穿上以后, 匆忙下楼去了。 韩秘书站在一楼门口, 正饶有兴趣地环视茶庄里头的环境,见到总裁出来,才走上前: 方总,公司来电话问您什么时候回去? 他把话说得很委婉:咱们待小半月了,是不是该买机票了了? 他看到方成衍的脸上闪过一丝犹豫的神情。 韩秘书问:您担心那位? 很明显,是这样的。 方成衍听完他公司汇报的事,最后撂下一句: 等我消息,我现在告诉他。 男人转身上楼,踩在泡酥软的楼梯上,脚下的木板便随着他一步步,发出不堪重负的声响。 方成衍完全不知道待会儿该怎么向对方开口,说什么。 他很清楚地记得初见对方那一天。宋知和朋友打电话时,他就坐在茶案对面,看到小店员的脸上满是掩饰不住的受伤神情,听到他很坚定地告诉别人不会再回家。 而现在。 这些话真是难言极了 方成衍喉结滚了滚。 一层楼梯拐过弯,再上不到十节,便能走到二楼房间。 踏上最后一节,卧室内的画面便全然收进眼中,方成衍眼前的一幕十分美好。 卧室的床对着大窗,空气里浮动着游离的尘埃。阳光穿过玻璃,洒在一副白皙的躯体上。 宋知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从床上横过来,完全呈一种摊开的状态。 他脚抵墙壁,干脆被子也不盖了,放肆地赤身仰着,可人又是一米八三的个子,一米五宽的床,根本盛不下他,所以上半身悬在床边。 搭在床上的两条腿白嫩瘦削,无有瑕疵,哪怕是从小捣蛋,也没受过任何磕磕碰碰,留下什么印子来。脚型漂亮,指甲修剪得圆润,脖子上的胸锁乳突肌部位,因为仰头的动作被拉长 整个人东倒西歪,是任何家长看到以后,都想劈头盖脸训他一顿的程度。 可他实在好看得不像样 方成衍在门口站了许久。 宋知发觉对方已经上楼,却迟迟不过来,在床边倒着看他:怎么了? 男人说:我们要回去了。 那边对着手机嗯了一声,翻身起来。 被子被修长躯体拧得乱七八糟,背沟线条勾勒得优美,他浑然不觉,抬头问: 买票了吗? 没有。男人顿了顿,秘书刚才问你的身份证号。 我发你。 宋知打开男人的对话框,手指劈里啪啦打过去。 他说:你转发给他。 什么时候? 后天下午。 好。 那边平静地回应完,又倒下去了。 我这两天收拾东西。 宋知似乎很无有所谓,盯着手机,表情淡然,与平时无异。 但方成衍很清楚,他现在会是怎样的心情。 方成衍还不知该怎样宽慰他,只听宋知手滑,手机啪地砸在他脸上,宋知痛呼一声,猛地捂住脸:操。 他捂着鼻子,又把手机拿开。 方成衍觉得好笑,走过去,手指微微掰开一点倒挂之人的下唇,露出洁白整齐的下齿,嘴唇贴上去,轻轻舔。弄里面藏匿着起来的柔软舌尖,交换一个潮湿的吻 亲完后,宋知就起来了。 他飞快套上短裤,下床。 去做什么?方成衍问。 收拾东西。 小茶爷说干就干,下到一楼,先走去茶案后头的货架,把粘了一点浆糊的麻片纸条轻轻从每一个容器的壁上揭下来,收在一块放好。 他倒出里头的茶叶,把空罐子摞在一起。单是放茶叶的罐子,就有五十余个。 又接来两盆清水,洗干净所有东西,收藏的茶杯也摆了一地 有紫砂储水大肚圆形杯,有青瓷碎纹的,有通体呈淡绿色的琉璃杯子,如羊脂玉般通透的白瓷杯,甚至还有杯身金镶细银的,画着一些古香古色的图案。 东西个个精巧脆弱,需要轻拿轻放。这都是宋知从市场淘来的,上至十几万,下至几块钱地摊。小茶爷审美独到,把它们摆在一起,观赏性十足。 都带走。宋知对男人指指他的茶案:还有这个。 下午,方成衍叫了运输公司来。 两个快递员一人一边,抬走一张精美的茶案,又抱起几个牛皮纸箱子放到卡车后排。 方成衍走过去填写地址的时候,宋知心底忽然涌起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他回头看了一眼茶庄,看到大厅里只剩下一些架子,忽然觉得它格外空荡 在方成衍看不到的地方,他的眼底才闪过一丝堪称复杂的情绪。 翼德在茶庄后门和别的狗玩,隔着老远看见宋知发愣的模样,停下来看他。 几秒后,宋知收回视线,转身发现街口的黑土松狗,跟它对视起来。 黑土松被他一看,眼神游移不定,扭头在垃圾堆里嗅嗅。 它垂头嗅了几个东西,又扭头看宋知一眼,最终还是慢吞吞地过来了。 大概能察觉到小茶爷情绪不高,翼德的前爪已经站在台阶上了。 宋知朝它勾勾手指头。 翼德凑过来,很通人性似的,跑到他身边呕呜两声。 宋知不嫌弃狗刚刨过垃圾堆,还低下身,一言不发地跟它握爪。 方成衍填一写完商场的地址和对接人的联系方式,就过来找他。 宋知蹲在台阶上,手搭在翼德的脑袋上,看上去心情低落。 东西会寄到原来送你的商场。方成衍说。 在商场挑一间合适的门店,你可以照着你这里的原样来。 方成衍甚至给他出示手机上的照片:这些天我看了,只找到一个装修结构相近的,你看看,喜不喜欢? 宋知抻头过去看,粗略扫过一眼,觉得还不错。 翼德吐着舌头,在两人身边打转。 方成衍收回手机,他非常能体会到对方现在的心情,但不管怎样,男人的目标非常坚定。 把人带回去。 才能永远看见他,不是吗? 商场什么时候都可以投入使用,这些天招位投租的信息还没放出去,等你先选,我等你开业。 宋知在地上蹲着,伸手来抱男人的腰。 方成衍揉揉他的头发:希望你能满意。 当然满意。宋知鼻音囊囊地回答。 我怕你伤心。 那多少是得有点 以后还来,我们一起。 不用,都说跟你走了 方成衍的手在宋知的头发上抚得更轻柔:这么待见我? 那可不。他抽抽鼻子,把脸埋在方成衍左腿上。 不待见你,我小茶爷会搭理你? 他是真伤心,却还在这里说葛话。 方成衍觉得心疼,两手托起宋知的脸,后撤一步,大俯下身。 吻便落在额头上。 宋知乖巧地待着,在吻继续下落的时候自然地闭上眼睛。嘴唇相接,轻轻咬磨,舔湿之后,才开始缓慢地启齿探进,温润的舌尖缠绕摩挲,逐渐加深方成衍的手轻轻抬起宋知的下巴,要他头仰得更高,津液分泌不断,宋知情难自持地吞咽,喉结滑了又滑,不断发出细小甜腻的哼声。 直到男人亲得他头脑一片空白,意识就要沉沦的时候,宋知忽然想起什么,一边继续仰头,一边伸出一只手,在左边的空中摸索。 摸啊摸。 终于摸到一只狗嘴,再上移。 然后,把狗的眼睛挡住了。 翼德: 作者有话要说: 是不是老亲?(沉思 写太多了,怕没意思了。 马上开始写下章 第115章 野生甜茶 物流卡车走后没多久, 宋知在后门打扫卫生。 忙着忙着,听见有人在外面喊他小茶爷。 宋知转头,看到刘老志在门口推着一辆三轮车, 身边领了家里三个孩子。 四双眼睛齐刷刷地向他这里看。 宋知握着拖把的手顿住,喊他们:进来呀。 刘老志笑着摆手:我们来给你送个东西,马上走, 不进了。 说罢, 刘茶茶从三轮车后头用两手吃力地提起一个大篮子,走进茶庄。 宋知往他怀里看,一愣,鸡蛋。 小茶爷, 你收下吧,都是我妈喂的鸡下的。 这谁吃得完?宋知告诉他:我马上就走了。 刘茶茶瞪大眼睛,疑惑道:你真决定卖茶庄啦? 嗯。 拿回去吧。我家离这儿少说几千公里,这么多鸡蛋, 路上不坏了就得碎了。 小孩儿硬是要他收,推搡来推搡去。 宋知一手拿起仨,说今晚上青椒炒蛋用,他才肯作罢。 刘老志叹气:唉, 感觉你也没待多久, 怎么就要走了呢? 上次你在饭桌上说要卖茶庄, 我后头请示过大仙了, 他说可以一卖,对了,你记得上次我媳妇要他给你算姻缘吗? 宋知一直在听。 他没算出来。 这次跟我说你红鸾星动, 好事不远了。 宋知笑了笑:行。 以后一定常来看看我们啊。他真心实意地说。 刘荼荼和刘茗茗倒没她们爹这样伤感, 告诉宋知:你快跟大老板回去吧。 我俩都支持你这么干。 我们准备像嘉木哥一样, 大学考到北京去,以后在那里开公司,到时候给你打电话。 宋知心说,她俩这是对方成衍崇拜住了,答:好,我等着了。 把刘家人送走以后,宋知手拿鸡蛋,来到大厅,把它们放到桌上。 方成衍正在收银台后坐着,替他把去年做得烂七八糟的账算了,抬眼扫过,问:哪来的? 刘老志给的。 宋知心里惦记着刘老志告诉他的话,嘴边一直噙有一丝撇不下去的笑意。 方成衍看得疑惑:在乐什么? 宋知:乐我算命被算准了。 方成衍追问:又准什么了,高兴成这样? 宋知兴致勃勃地告诉他:那瞎子真挺靠谱,他说嗯反正挺准,我还问过人家以后我能不能发大财,他说可以,今天这么一印证,我觉得我更行了。 方成衍盯着手下的烂账,沉默两秒:嗯。 怎么不信? 方成衍:不是。 他算准的事情多着呢。宋知的臀挨着一点收银台靠着,越说越邪乎:那瞎子算出来刘老志要生女儿,还真是女儿!早些时候说他家里能有四个孩子,现在真凑全四个! 见方成衍不为所动。 宋知自讨没趣,拿起一枚鸡蛋在桌上转,让它陀螺一样飞速旋转起来。 转着转着,他突然嘴里跑火车:咱们也生四个。三个跟我打麻将,一个跟你经营公司。 方成衍盯着他,接道:好啊。 只要你能生。 我都养得起。 茶庄外不时有路人经过,往里看一眼。 他们看到小茶爷手持扳手在楼梯旁边敲敲打打,忽然间把扳手丢了,好像不知道伤到哪里,皱着眉不知道说了什么。 他撒娇讨巧,不想干活,跑到大老板身边。 那大老板正在核对什么,捧起他的手心,放嘴边吹了吹,还让他坐着,自己去把剩下的干完。 小茶爷很懂人家喜欢什么。 大老板疼他。 他俩胳膊一圈,啵一下亲人家脸上。 终于等到要走这天。 汽车行驶到镇口,经过茶丘。 方成衍忽然提起:你不准备去茶田里看看? 宋知撇嘴道:没什么好看的。 脑袋不用想都知道是什么结果,肯定落了一地的枯枝残叶,看了怪难受的。 方成衍再次问道:真不去了? 不去了。 回到北京后。 宋知当晚就把出售茶庄的消息发了出去。 方成衍带宋知到商场,把一切经营管理权都转交给了他。 随后,宋知随意在商场逛了一圈,他指了指侧门处一个小小的门面,说这个做茶庄,剩下的都招租。 从清源寄回来的东西都放在商场的地下库房,搬得时候也非常便利。 宋知用两天折腾好新门市,听说商场附近有个地方在办茶叶展,他到那里走了一圈。 在某家大茶叶用具品牌的分区,有家店在售卖茶宠。 他一下被展示橱窗上的一只打坐的龙龟老虎吸引过去注意。 它是由紫砂做的,龙首,人腹,龟背,面目庄严狰狞,八块腹肌一绝,袈裟半落,衣摆似乎因为打坐所产生的灵气而翻飞。 一个字,帅。 宋知跃跃欲试,再看价格。 十八万。 最后,他花了两千块钱,退而求其次,看中另一个喜欢的。 第二天来找方成衍的时候,他提着某个时装品牌的白色纸袋进来。 我买了个东西。 他还有点不好意思,抓抓头:我寻思,分你一个。 方成衍叫他过来。 宋知走到办公桌前头。 方成衍停下所有活动,看着。 宋知从袋儿里掏出一个小型水槽,两只陶猪,放在他黑色的办公桌上。 一只猪四脚着地,在看别处,另一只猪埋头水槽,嗷嗷喝水。 茶宠,成对儿的。 方成衍拿起一个看,点评道:很可爱。 是吧!宋知说,本来还看中一个的,但那个玩意儿它太虚无缥缈,我觉得这个更胜一筹,肥猪,听上去脚踏实地,更容易发财。 方成衍把它放回原位:我想问下,茶宠是做什么用的? 他很认真地在思索:我需要放在哪里? 放在这儿。 宋知指指沙发前的矮茶几。 每次喝完茶水,喝不完,剩点根儿的话,你就泼这里头,泡它,养着它。 养它?方成衍不懂这些门道,怎么说? 养了的话,它的质地会发生改变,价格更贵吗? 这么较真儿,宋知直接不乐意了:文化,懂吗。 你这大商人真俗。 他说完,从对面绕过来,到方成衍身边,给对方指:这只朝天撒癔症的是你。 恋耽美 京味文小茶爷和豪门霸总he了免费阅读-京味文 这只喝水的是我。 懂了。方成衍点头。 现在懂了吧?宋知挑眉。 嗯。男人说,你是让我健脑益智,多思考挣钱的方法。 把你养成小猪。 宋知眉心直接跳起来了,一挥手:得。 您爱怎么理解怎么理解吧。 他转身要走,身后一条有力的手臂却直接把他拦腰按回来,放倒在腿上。 别走。方成衍说,我看看你有没有变成小猪的潜力。 大手撩起衣服下摆,推高,在宋知胸膛和肩膀上游移。 宋知睖他,起身:我要去茶庄了。 去吧。方成衍松开他。 晚上见。 宋知起身,晃晃悠悠走了。 门关好的一刹那,方成衍拿起桌上的座机听筒,打电话给商场总管,问宋知昨天去了哪里,在那里看中什么。 第二天宋知再来的时候,方成衍已经把那只价格不菲的龙龟老虎摆在桌上。 小茶爷刚进门就看见了,什么都没说,轻笑着走过去,把那只低头喝水的小肥猪提起来,然后竖着摆在龙龟老虎前头,四个蹄子搭上腹肌,看上去,就好像在抱着一副好身材狂舔。 本来气场威严的茶宠他一个操作,一下变得又涩又怪。 宋知坐到方成衍腿上,跟他解释:我昨天第一眼就想买它,主要是觉得它这身材像你,啧,盖了帽了。 方成衍说:拿走吧,摆在你茶庄的茶案上,把猪留给我。 宋知圈着他脖子,在男人桌上四处乱看,想看方成衍在干什么。 你今天忙吗? 不忙。 宋知:我也是,上午在茶庄都没见过一个活人。 他看着方成衍专注地在琢磨电脑屏幕上的股市图,在纸上写了一堆他不认识的经济术语,往后列了一堆数,顿觉百无聊赖。 什么跟什么玩意儿。 宋知指了一个词,问:这什么? 男人向他解释。 他听了一会儿,又没耐心了。 方总裁看宋知不听,不再继续,又开始忙工作。 这时候宋知又问: 股市图好看,还是我好看? 屏幕上一堆蓝红条柱,贯穿几根绿紫黄线。 总裁亲他一口:还用说吗。 宋知把脸凑近:你得说。 方成衍握住他肩,让他坐正一些:让我看看。 他看一眼屏幕,认真对照起宋知的脸。 宋知朝男人挑眉:好看吗? 方成衍点头:嗯,好看。 宋知是真闲得发疯:那亲我。 方成衍把文件推到一边:你自找的。 宋知软绵绵地趴在黑色真皮沙发上,看方成衍从抽屉里拿了什么东西,准备出去,走之前还告诉他:一会儿就回来。 宋知明白他要去干嘛。 男人刚走没多久,他拖着两条发软的腿跟出去。 在秘书小姐的视线里,这位行动不便的年轻人走到正在拐角处点烟的总裁面前,说:见者有份。 方成衍皱起眉头。 一起。 方成衍似乎很无奈:真要这样? 宋知无辜:嗯啊。 方成衍不想给。 这东西,一次两次没什么,但如果产生戒断反应,抽起来就没完。 他不想让宋知也这样。 眼睁睁看着小茶爷把烟叼进嘴里,轻车熟路地来低头要火。 方成衍凝视他的嘴唇。 快点儿,点火。宋知推推男人的手,叫对方拿出火机:咱们一起。 方成衍看他良久。 服了 他把对方嘴唇上的烟取下来,又把机械打火机和烟盒全部掏出,丢进角落里的垃圾桶。 我以后不抽了。 宋知这才作罢。 秘书小姐看得痴傻。 从此,她再也没见过方总裁抽烟。 宋知治人磨人很有一招。 比如,方成衍开车的时候,他自己坐在副驾上玩手机,冷不丁把左手探过去,将方成衍衬衫上的第五颗纽扣挑开,一只手探进去,贴在腹肌上,来回摸两下后,再给他系上。 再比如,两个人逛超市,宋知在前头走,方成衍推着购物车在后面跟,眼瞧着他东西挑得挺认真,抬头发现过道没人,一点征兆没有地,转身扎进方成衍怀里,要跟男人在这儿抱一会儿。 方成衍办公室来人的时候,顾不上招待他,他就独自在沙发上玩手机,舔雪糕,见方成衍绕过那几个正装,神色不对地看他,他便直勾勾地盯住对方,把雪糕嗦的更来劲。 虽说这后果要自负。 但哪怕这样,他也要欠儿,不扒拉扒拉方成衍,他绝不会痛快。 五月的天,气温渐暖,世纪地产大楼的中央空调已经打开了。得亏是有空调,不然两人每天上午腻腻歪歪的,宋知贴在方成衍身上,总是不愿意起来。 乱看,乱摸,闹得不可开交。 然后,男人的衬衫口袋里有什么闪着光亮的东西掉出来。 叮 金属落地,拖长声音。 清脆好听。 两人转头看到地上掉落的东西,不约而同地陷入沉默。 作者有话要说: 该删的都删了救 第116章 米香普洱 小茶爷两只手臂环在方成衍脖子上, 把身子往后仰了仰:呦 找谁结婚那? 方成衍无言地将视线收回,转移到怀中人戏谑的脸上。 是找我吗?宋知眯起眼睛,语调拉长:不会是给别人的吧? 方成衍继续保持沉默。 这是方总裁人生头一次觉得, 自己规划一项事情会这样失败。 前些日子,总裁前去名下的商业街商讨控股事宜,途径与宋知吃过烤梨的小巷, 他看到对面新开了一家珠宝店。 在向路人呈现的明亮橱窗里, 方成衍看到一副精致简约的对戒,身着西服的男人停留片刻,身后几个负责人发现异状,也跟着停下脚步。 您喜欢这个? 在众人的目光里, 高高在上的总裁走进明耀璀璨的珠宝店,痛快地买下它们。 就在昨晚,方成衍还问过方晟,最近有没有在电视剧里看到什么求婚情节。 本打算找到一个合适的契机, 在氛围足够暧昧浪漫的情况下对宋知提起,为了抓住片刻到位的气氛,所以才会选择把戒指放在衬衫口袋,以便随时掏出。 哪料到, 他忽略了他的求婚对象是何人。 这是一个喜欢在他身上拉扯, 坏心眼子多到停不下来的小二百五。 什么计划都会让他揭露得如此轻率。 事已至此。 方成衍扶住宋知的腰, 轻声说: 给你的。 后者听罢, 努嘴点头,摆出一副我知道了的模样。 而后,嘴角勾起一点, 抻长胳膊, 用指尖去勾那枚地上的戒指。 拿到手里, 举在面前看 白金戒身,其上镂空出一块横条,数颗精细小巧的璀璨钻石拼成ZY字样,嵌在其中,甚至可以在镂空的部位横向滑动,将两个字母贴近在一起。 知衍。 喜欢吗?方成衍盯着他看。 宋知笑道:你眼光可以。 那回答我。 男人将额头抵上宋知的,一双眼睛写满缠永蕴藉。 你怎么想? 他饱含爱意的眼神,轻柔希冀的问句,以及随时可能会吻过来的模样,让宋知忽然觉得,方成衍才是这世界上最纯情的存在。 那我们得去见家长?宋知轻声问。 方成衍没有回答,始终以那样一种神态盯着他。男人似乎时刻都会索吻上来,因为捎带不安,无法确认对方的心意是否和他一致。 当然。 宋知用手抚上他的下颌,蜻蜓点水地亲了一口: 你怎么想。 我就怎么想。 隔天晚上,宋知被方成衍开车带回方家别墅。 许久不见方长云,老爷子看到他,照旧对他很热情。 但紧跟着瞧见宋知身后的方成衍紧跟过来,两人一并肩,他脸上的笑容就有些挂不住。 把宋小公子带到客厅,刚刚坐下,老爷子人还没坐稳。 只听方成衍开门见山道: 我们准备结婚。 老头儿陡然提起一口气。 你他妈是来通知我的? 再看宋小公子,在沙发上并腿坐着,一张小脸拘谨得通红。 他很想跟老爷子说点场面话,但这一刻,再会说的人也得变成大哑猴儿。 他把人家唯一的亲孙子拐跑了,宋知甚至能想到,自己和老人家的关系怕是就要断送在今晚。 方长云面色僵硬,端起茶水抿了一口,竭力控制着骂人的冲动,尽可能不在宋小公子面前发作。 你问过你父母了吗? 宋知脸上闪过一丝窘迫:还没说。 跟您说完就回去告诉他们 方成衍忽然把手搭在宋知腿上,插嘴道:会说到的,他觉得先跟您说比较好。 他摆出一副护崽子的模样,当着爷爷的面,用身体挡住一点宋知,好像生怕他爷爷会逼问人家似的! 方长云看得更来气,对方成衍一阵儿吹胡子瞪眼睛。 又侧身一点去问:那,你愿意? 宋知小幅点头。 老头儿叹气。 过了一会儿,又重重叹气。 怎么也没想到,方成衍从第一天就把人盯上了,以为他自己妄想人家,还觉得有救,结果宋小公子也着了道了! 唉。 唉! 宋知很卑微:爷爷,您不要生气,您要是能同意,我以后常见到您,一定还对您好我,我您,咱们坐坐前排 方长云苦哈哈地干笑:行,哈哈,坐前排。 对,坐宋小公子的前排,也坐亲孙子的前排。 哈哈哈。 哈。 再度端起茶杯,瓷缸贴到嘴边,又不能真能喝下去水,他心里实在咽不下去这股劲儿。 见宋知全然不知所措,方成衍又叫对方先出去等着。 老头儿笑着昂头:好呀,去吧去吧,先去花园转转。 人一走。 他扭脸对方成衍说:我简直不想看你! 你净干点什么事! 方成衍:就是这些事。 我想做的事。 方长云被他两句话憋得一肚子邪火发不出,高声厉喝:结婚前,别再出现我眼跟前儿! 方成衍:好的。 然后他就出门去找宋知了。 小茶爷站着晚风里,在别墅外墙的常春藤前。 他在那里独自等待,脸红还未退,见方成衍走过来,不由得产生一丝紧张: 你爷爷怎么说? 方成衍直接把宋知往怀里带,手臂箍得很紧。 宋知没站稳,后背贴上墙,快要被搂得呼吸不上来,耳边听到方成衍在说: 你是我的了。 他心情似乎好到极点,饶是宋知的身体已经快掩埋在常春藤的叶子堆里,也不准备松手或挪动地方。 我现在有十足的理由不许你乱跑乱窜,乱勾搭人。 知道啦知道啦。宋知回抱对方,你快把我勒死了。 方成衍这才松开手,将盖在小茶爷头上的藤条扯到一旁,温柔地凝视对方的脸。 晚风渐起,树影摇曳,流动的空气裹挟着花园里桔梗与玫瑰花的清新气味,在他们身边慢慢吹,又轻轻送。 我们现在干嘛? 待会儿留下吃饭。 还回去?宋知小声说:我都没脸。 怕什么? 你爷爷发火忒吓人,以前火气不冲我开,我觉得没什么刚才,我就特么差两股战战,几欲先走了。 方成衍说:他很喜欢你。 宋知撅着嘴叨咕:没准儿从今儿起就讨厌我了。 你怎么越来越叽歪?方成衍牵起他的手,和我去转转。 方成衍带宋知在花园里散步一圈,两人在长椅上歇息片刻,又一起逛到地下车库的入口。 宋知在漆黑阴冷的通道口前问这是哪,男人把顶灯打开的瞬间,车库里头的景象全然呈现在宋知眼前。 随着数列顶灯一个接一个地亮起,底下的车辆一排一排从漆黑里浮现出来。 宋知眼都看直了:我靠。 怎么跟你柜橱里的玩具一样多? 地下车库数百平米,连着两个速通道,后头一排玻璃房,停放着几辆不常开的车,灯光一照,玻璃亮闪闪的,看上去豪奢极了。 他爷爷和方晟出行有两辆,方世宏论上商务车私家车一共有六辆,母亲三辆,方成衍喜欢车,数目多得数不过来,旁边还尘封着给宋知没送出去的三辆。 宋知走进车的世界里,东看看西看看,每次走到哪一辆前头,表情好奇了,方成衍就会给他简短介绍一下。 一堆品牌和术语,宋知什么也听不懂,只会说:好看。 行。 有点儿ne个意思。 直到男人在一辆咖色的古董车停下,转身对宋知说:这辆是我最喜欢的。 帕克荣耀女神。 直到现在,都在我心里占第一位。 宋知:呦。 为了收它,我高中时必须要考到合格的目标分数,花了一些力气。 宋知微微挑眉,绕着车转了一圈。他知道方成衍一向比较长情,可他真没看出来这车有什么好的,造型古朴,车头稍长,车头几个大灯简直有英伦火车头的感觉,配色是非常好看,但也只能用作收藏,开是绝对不能开的。 宋知遭过考驾照的痛,最怕这种构造的车,车头长,拐弯忒难拐,要别上老半天。 嗯他勉强回应。 怎么?男人问。 宋知:挺好。 方成衍:上车。 恋耽美 京味文小茶爷和豪门霸总he了免费阅读-京味文 我带你感受一下,它到底哪里好。 宋知若有所思,跟着男人上去了。 由于时常打理,里面的红色座位没有落灰。方成衍坐在主驾,耐心地等宋知上来:它的设计时间比较久,门锁是上世纪的旧式落锁,要手动用钥匙打开,没有其他办法。 紧随其后,嗒一声,宋知听到落锁的声音。 诶小茶爷拉长强调,好像对它燃起一丝兴致:你别说,上锁声音还真挺好听。 鸣笛的声音是闷响的一声呜,方向盘更像一个自行车轮毂,转的时候很有压感,他又把头偏过一点,去照车侧的后视镜。镜子造型非常有年代感,跟加了滤镜似的,照的人也说不出来哪里好看。 宋知看得愈发入迷,再一回头。 他看到男人一直在背后盯着他,伟岸的身躯忽然压过来,大手顺带着,把他身下的副驾座椅落为持平。 宋知身体一下躺得平展,嘴唇被方成衍贴上的一刻,险些没反应过来。 他挣动地踢腿:我,你他妈 宋知转身欲要跳下车,手拧在车门把手,里头的齿轮却绞合得死紧。 这一刻,他忽然懂了,什么叫上世纪的锁。 大奸商! 车窗随后飘出一阵夹杂哭腔的叫喊:你别瞎摸! 方成衍抱着宋知,从车库里头的电梯上来,直接上到家中二楼。 把疲惫的人放在床上,用被子盖好,出门准备倒杯水就回来陪宋知睡觉,结果正巧碰到经过走廊的方晟。 方晟对门努努下巴:还没吃饭呢,这就睡着了? 方成衍:嗯。 眼看他春风拂面,神清气爽,方晟拍拍侄子肩膀,准备臊臊方成衍:你真不错呀。 这趟南方真没去错。 人家对你怎么说? 不是不喜欢你的时候了? 对。方成衍一边倒水,一边以一种恬然的神情看向小叔:他现在每天早上睁眼,都要慷慨地无数次告诉我,他有多喜欢我。 方晟忽然皱紧五官,笑容凝在脸上,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小叔不再自找无趣,对方成衍摆摆手,趿着拖鞋走远。 看见方成衍母亲才从外面回来,在一楼里生闷气:到底是谁把我的常春藤扯了? 她回头,仰脸问楼梯上的方晟:你干的? 方晟:? 她一口咬定是方晟做的,语气责怪:白天出去时还好好的,除了你一天在家待着,还能有谁这么无聊! 老爷子摊在沙发上,慢悠悠喝了一口热水,依旧一脸愁容,好像还没从今晚的事情缓过劲来。 他说:别老在家蹲着了,方晟。 方成衍指望不上,你相亲吧,这周就给你安排三轮。 方晟欲哭无泪。 从今以后,家里的风风雨雨只剩他一个人承担。 第117章 春风又至 晚上七点钟。 宋知意识迷糊中, 听到有人在唤他。 睁开眼睛,发觉方成衍在床边哄道:起来吃点晚饭。 宋知动都不想动,从喉咙间发出一声细小的哼唧。 我爸妈回来了, 在楼下,说想见你。 宋知重新合上眼睛,有点想哭。 救命救命救命。 一个混不吝虚成这样, 方成衍失笑, 握住他的手,紧了紧:有我在,你担心什么? 小茶爷半撑身体,缓缓坐起来。他在床上胡乱翻找衣服, 但行动有碍,动作迟缓。 方成衍见状,皱眉:不然明天再见吧,我让佣人把晚饭端上来。 别 宋知单脚虚软地沾地, 连说自己没事。 怎么能呢? 新媳妇上头次见公婆,叫人端饭上楼,那像话吗? 他努力支着两条打颤的腿下了楼。 这一顿晚餐吃得多少有些尴尬 饭桌上,方家人的话都不是太多, 偶尔抛出几个问题, 宋知也就跟着老实地接茬。方成衍父母对他的态度还算客气, 问到他家里很多事情, 便没有再多说别的。 宋知的心从喉咙稍稍落回肚里去,他特意调整吃饭速度,和人家一起吃完, 主动请缨去厨房刷碗, 连保姆都没争过他。 方成衍紧跟他走进厨房, 轻笑起来:不用这样,我觉得你真紧张过头了。 宋知从满是泡沫的水槽里抬头:笑个屁你。 刷完碗,我待会儿干嘛?他眼巴巴看着男人,知道待会儿还需要和方成衍家里的人聊天,都做好了心理准备,却听对方说: 不用掺和,上楼睡吧。 这样不好吧 你放心。我妈待会儿和方晟一起看电视,今晚不需要你再做别的。 我怕你一到沙发上坐下就不好意思再说起来,让你陪他们干坐一宿,我会心疼的。他示意宋知放宽心,上楼吧,我跟他们说。 他走去和母亲说了些什么,美貌妇人笑笑,绕过方成衍,向厨房这里看来。 宋知也笑着点头回应,掩饰着内心的焦躁紧张,用厨房纸擦擦手。 走吧。方成衍拉着他上楼。 重进了屋,方总裁叫宋知先乖乖去洗澡,声称自己要去和父亲说一点工作上的事,还告诉他,如果回来时宋知还不睡觉的话那就继续做在车上的事。 宋知顿时矛盾地站在那里,嘴里开始说一些有的没的。 方成衍发觉对方近期变得越来越磨叽,没接话茬,亲他一口,便去书房了。 总裁生怕宋知在等,在隔壁办公效率平地拔高,堪称进入历史新阶段。 等工作结束,回来一看。 好,人根本没在等,坐在地上打游戏正打得痴迷,不睡觉,也没洗澡。 方成衍径直过去,把人整个抱起去浴室,他脱完衣服,叫对方过来。 结果宋知嘴唇嗫嚅了下,没挪步。 男人又走回来,环住他腰,把他放在洗手台上。 宋知从台子上蹦下来,跑回刚才站着的浴室门口杵着,站在明亮的灯光底下看他。 怎么了? 澡可以一起洗。小茶爷恳求道:但是咱们待会儿别胡来了,我腿刚才快被你que折了。 方总您行行好,今晚给小宋我批个假,成吗? 他很介意在方成衍家里做这种事,现在才八点多,方成衍他全家都没一个睡的,万一待会有人过来敲门,那怎么办? 想到那刺激场面,他怎么也不愿意,一直说不行。 方成衍沉默几秒,没再强迫宋知,向他伸出手:好。 过来吧。 两人站在花洒底下,温热的水流从身体上划过。方成衍把洗发水递给他,侧对过去。 宋知发觉方成衍从刚才到现在再也没说过话,把脑袋凑过去,问:怎么不理我? 是生气了? 男人带着稍许疑惑,反问道:怎么会? 那是受伤了? 嗯,有点。 那怎么办?宋知站到他眼前去,表情纠结。 男人说:你亲亲我就好。 方成衍说这话时有些认真,这话听上去好像这事儿真有医学根据似的。 宋知觉得哄哄方成衍也不要紧,他端正了下态度,把对方打湿的头发尽数弄到后面去,用手指轻轻抓弄出一个背头。 这一下,方成衍英俊的脸便截然呈现。 对视三秒。 宋知揉搓他头发的手指,慢慢降速。 操。 真他妈帅。 宋知在水底下狠亲他一口。 不亏! 这天一大早,方长云穿上正装,没叫醒二楼上还没起床的两个人,带着方晟去了宋知家。 进门同宋知父母寒暄一阵后,方长云把手中昂贵的礼物放在地上。 有件事 想跟你们谈谈。 方成衍这个兔羔子干的事实在是他这个做爷爷的老脸挂不住。 什么事啊?您快请坐。刘茹慧说。 就是呵呵。老头儿坐到沙发上尬笑,我们成衍。 一直挺喜欢你们家宋知。 他顿了顿,说:我知道,性别不太合适。 但我这个岁数能想通,我相信你俩也能想通。 成衍是真心实地的,我也很乐意看见宋知。 刘茹慧安静地听着,宋国啸什么都没说。 所以就是,如果我想让他们俩结婚的话想听听你们的意见? 刘茹慧看过丈夫一眼。 只要宋知愿意。宋国啸说:我们同意。 这两天,据说方总去了一趟国外。 秘书小姐一向在总裁办公室门口坐,她补了补口红,看着公司群聊的回复,慢条斯理地敲打九键键盘:【我也不知道。】 【我只管提醒他会议行程和来人预约登记,你们不如去问韩哥。】 她发出去消息,继续照起镜子,端详自己红艳艳的嘴唇。 她都多少天没见过总裁了,还有那位小茶爷,平时只要他在,上午办公室总能传出什么闹腾的动静,最近秘书小姐独自在顶层待了几天,耳边没点闹腾的声音,竟然还觉得不习惯。 多亏她们清心寡欲一身禁欲气质的总裁脾气好,耐性足,不然谁顶得住那位? 唉,说起那位 每天上午,秘书小姐看他大咧咧一来,总裁的视线就跟着投过去,看他整点买来的新茶饼鼓捣。 再待一会儿,秘书小姐再敲门,就会发现他已经长在了总裁身上,轻易不会下来。 那总裁去开会的时候怎么办? 方总一有会议,那位也很通情达理,直接乖乖起身,去里屋呼呼睡大觉总裁上个月专门把占满半层的大办公室划开一半,建了可休息的地方给他,架了床和衣柜,角落里还有一个小小的猫窝。 好了,等方总回来 回来就要上腿。 总裁同样很配合,那位刚站到跟前儿,揽住肩膀,迈腿上去,另一个马上知道怎么回事。 这姿势摆好了,一上午他要是能从她们总裁身上起来一秒,就算她输。 玩手机坐大腿,两人黏糊得堪称寸步不离,他靠在总裁肩膀上玩游戏手柄,始终背对大门,好像这世界就只会剩方总裁一个人尴尬。 但这事儿牛逼就牛逼在,方总也不觉得尴尬。 各部门主管进来汇报来了。 好家伙。 进来先一顿眼神不知该往哪儿摆。 而他们一个大忙人,一个大闲人,人家俩该干嘛干嘛,搂在一起,面对面搂得死紧,偏偏谁也不碍谁的。 主管们从里头出来,都要面带可疑红晕地对走廊上的秘书小姐点头: 哎呀百闻不如一见,百闻不如一见 秘书小姐内心寂寞如雪,古井无波,平静地微笑回应。 她都习惯了。 这算什么? 她记得还有一次。 方总需要和前年合作过的意大利公司继续在项目后续上接洽。 ZOOM线上会议室里,总裁前期还在用英文与对方交流得自如。 等对面开始展示全年收益额汇表的时候,她们总裁不知道在干嘛呢!在镜头里低头看向某处,一时没切换过来语种,沾染**的沙哑嗓音有些脆弱又有些焦急地喟叹道:Good boy 全ZOOM都静默了。 good boy 这一刻,她知道。 她们总裁身上那些高贵的气质品格,良好的内涵修养,正直的道德情操,克己的操守行止都已经与她此生不复相见。 :) 秘书小姐收起镜子,把口红塞回包里。 再一看时间,已经不早了,总裁快要过来了。 她拿上工具去做清洁工作,然后在办公室的茶几上,看到一只陶泥烧成的小猪。 这东西的存在与高档的黑色玻璃材质桌面极不相称,而且这里以前向来空无一物,没有任何摆饰。 她以为这又是那位留下来的小玩意儿,蹲下身,把它放在茶几抽屉里。 总裁到公司不久之后就开始着手处理积压的事务,然后过了两个小时,那位果然又来了。 叼着棒棒糖,悠哉悠哉从电梯门出来,一截纸棍露在嘴唇外面,他和秘书小姐昂昂头,算打过招呼。 里头有人吗? 秘书小姐知道他指的是预约见面的客户,摇头说:没有。 不过待会儿就有大客户要来。她特意咬重字音,强调一个大。 您稍微看着点她蚊呐似的补充一句。 事关重大,小祖宗别那么放肆。 什么?宋知显然没听清,忽然在台子上凑近。 秘书小姐的身体跟弹开似的,陡然向后移开一点:没事。 对方漂亮的眼仁儿漆黑水灵,倏地贴近过来,能看到他外眼角开合处展阔精致,睫毛根根分明,纸棍儿把品红色的唇压下去一点,泛出更浅的颜色。 秘书小姐被他瞅得心慌意乱,这家伙长得这样好看,偏偏还不自知,说话喜欢冷不丁往人跟前儿一凑,用一对溜黑大眼睛疑惑地瞅你,还真是 没什么您进去吧她摆着手说。 宋知说了声好,便往里去了。 没过一会儿。 办公室里传来一声拔高的 东西呢? 不是说你摆了吗!? 背着我就收起来,还是觉得丢人是吧! 总裁冷冽的声线紧随其后:我摆了。 那位吵得更急:那怎么看不到!? 我不知道,没有骗你,别诬赖人! 对面一口咬定:净骗人,你肯定就是这么觉着的!!! 我,没,有,骗,你! 呵!你要是没骗我,咱说怎么就怎么! 秘书小姐顿时警觉,蹬着7cm高跟鞋冲进去:抱歉!都是我的错!总裁对不起,东西在这里! 她把放小猪的抽屉唰一声拉开,连声道歉,逃离现场。 里面沉默了一阵儿,门随后被嗒一声关上了。 发生了什么事情,她不得而知。 中午十二点,秘书小姐都准备下班了,她偷偷在桌子底下把高跟鞋脱了,换成平底鞋,掐点要走的时刻 恋耽美 京味文小茶爷和豪门霸总he了免费阅读-京味文 门却打开了。 她看到办公室里光线昏暗,窗帘紧闭。 从门里出来的只有总裁一个人。 那位带过来的棒棒糖纸棍,不知道怎么的,就跑到她们从不吃甜的总裁嘴里了。 而方总的领带不知道飞哪去,领口敞开,一向一丝不苟的平整衬衫肩部有些皱。 他关上身后的门,尽可能让落锁的声音变得更轻。 秘书小姐看得迟滞两秒,才开口:您有什么事吩咐? 没有事,今天辛苦了,先下班吧。 他站在原地,浑身散发出一种算得上是靥足的温柔:有个东西给你。 方总走过来,把他说的东西放到前台桌面上。 秘书小姐站起来接,定睛一看。 滚金边大红喜帖。 上面写着她名字的钢笔字刚劲非常。 秘书小姐瞪大双眼:!!! 我的个天。 祝您新婚快乐!!! 作者有话要说: 节操在down 第118章 一岁荣枯 在北京住了个把月后, 清源的茶庄依旧没传出买家上门的消息。 小茶爷每天在家都对着手机念叨:是不是我广告打得不够专业? 点开图文,看了又看。 没问题啊,我信息亮得多完善啊。 他不解地问旁边的方成衍:要是你有需求, 你会考虑它吗? 男人沉思一番。 如果是我,会的。 那可真怪了,都几个月过去, 一个来问的也没宋知直犯嘀咕, 我还没亮价,是不是得亮上去才好? 他把心目中的价格标上去,又全删除掉,往下降低一番。 方成衍淡淡扫过那数目, 看得险些抽气:你打算做赔本生意? 宋知继续对屏幕发愁,听到男人劝道:不如留下它。 以后每年去收一季春茶,一次收满一年的量,对外打出去直营的名号, 对你现在刚着手经营的茶庄也有好处。 见宋知若有所思,方成衍当晚便亲自做好方案给他。 营销策略很简单,在开春时节收茶之后,把鲜茶叶拿到北方加工, 对茶叶原产地和工序透明化两个优势进行宣传。 茶庄的生意本就清闲, 更何况他也是个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主儿, 不如提前一年接受定单, 每年只用忙春天这么一阵,剩下的夏秋冬 都会是方成衍的 后半句,总裁憋在心里, 并没有说出来。 这样行吗? 宋知很动心。 他的茶庄开到现在为止只有零散几个客户, 比如方成衍的爷爷, 父亲的一众同事,还有当年被打破头的那位孙区长但要纯粹靠人情往来,这店不可能持久开下去。 商场平时上午十点开门,到了半晌边儿,茶庄门前也见不到一个人影。一天到晚守着一处无人之所是真没什么意思,还不如好好宣传一番,在店面周围的辐散区针对性地捞到对茶叶有较高品需的客户。 想到这里,宋知欣然同意。 打这天起,他的心态就佛了许多,找方成衍也找得更勤。 不想开门的时候,干脆把联系方式挂在门口,做一个甩手掌柜。店里偶然有新顾客进门,他也很愿意陪聊,而且出手大方,逢人就送样品,久而久之,居然也稍微攒出一点明年的订单。 大家觉得他是个信得过的年轻人,而且最难能可贵的,是他明显对金钱没什么太大追求,进店时从来不会怂恿顾客消费,他只管把茶叶介绍得到位,至于买不买,来去随意,不多挽留。 宋知对金钱的确没什么太大追求。 单是第一个月,收一波方老爷子送他的商城店铺租金,就已经足够香了。 两个月下来,他攒出一笔买车的首付,征求过方成衍意见,便把兜里的钱掏得干干净净,买了新上市的车。 在车店,他拍照发给兄弟们看。 项彬:【可以啊小知。】 陈柏宇:【呀,以后没法儿叫宋师傅了,快,彬子,改口叫奥迪车主。】 项彬:【好的,奥迪车主。】 不知道宋知是走入了什么人生新境界,他冷不丁又来了一句:【我忽然觉得,钱还是挺好挣的。】 俩人都没回复。 不愿理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败家子儿。 宋知:【怎么不理我?】 十分钟后。 宋知:【还不理?】 一分钟后。 宋知:【我要结婚了。】 陈柏宇:【我草我草!】 项彬:【这又怎么说啊?】 宋知:【上周刚和他领证,明年三月去南方结婚,到时候来。】 项彬:【你我下班找你!出来好好说!】 兄弟三人晚上在方成衍的公寓楼下碰面,宋知一边往外走,一边告诉他们事情经过,陈柏宇和项彬连连高叫不断。 陈柏宇:那你岂不是快成有夫之妇啦!? 项彬同样震惊无比:他怎么把你治服帖的? 宋知扬头,轻笑一声:那不得是因为我看上他,愿意朝他服帖? 别撑撑了珍惜你为日不多的未婚日子吧!以后他管住你,你还能随意放风儿吗? 咱们今晚,上酒吧?陈柏宇如是提议。 宋知一听,摇摇头:不去了。 晚上说好跟方成衍吃饭。 呦!陈柏宇扭头对项彬,一脸不可思议:听听!我不会听错了吧。 你真被管住了。项彬说。 人家是大商人,对付宋知也是有一套的。 宋知:行了,别霍霍我。我不去,那地方没什么意思。 真的假的?他打量宋知的脸,我这伙计一年不见,老实成这样? 宋知不乐意听:怎么就叫老实了? 以前让你不在家待着,给你打个电话,你出来贼快。 现在被人家管得忒怂了也。 宋知又犟一句:谁怂? 远处传来汽车驶来的声音,宋知朝那边看,果然是方成衍的车。 他回来了。 那要不他盘算道,我去问问? 在他们的注视里,宋知上前对着车头喊:方成衍! 男人慢慢减速,摇下车窗。 宋知几步过来:我朋友今晚喊我去酒吧。 他身后的玩伴都在等着看自己的回应,方成衍怎么会驳了宋知的面子,说不行呢? 总裁表情云淡风轻,手握在方向盘上:嗯,哪家酒吧? 宋知报了名儿。 很好。 不是之前他流连忘返的那家。 当然。方成衍语气温柔,那什么时候回来? 宋知想了想:明早七点? 方成衍: 见对方脸色不对,宋知立即改口:那就凌晨三点前吧? 怕方成衍还要压缩时间,他从车窗扒进去,揽着脖子在人家脸上亲了倍儿响亮的一口:就三点吧,晚点儿回去说。 哥俩在后头人都给他看傻了。 走!宋知好久没去,其实也很兴奋,上我车,我开! 陈柏宇坐上他新车的后排,悠悠感叹:我和彬子说你天天在人家面前一副欠操样。 你还真不负众望呢 酒吧里。 宋知和狐朋狗友们一见面,身不由己地喝大了。 不知不觉混到凌晨四点,总裁在家里还没等到人回来,五十打了电话过来。 朋友们本来都在嗨歌,见宋知接通电话,都把注意力转移过去,不怀好意地问是谁。 那边叫了声:小知。 然后便没再说话。 宋知被他们这样一看,瞬间很有气概:怎么? 那边照旧平静地答:没事。 没事儿打什么电话? 几个意思? 方:没什么意思。 有人在嬉笑着说:卧槽这么硬气, 你这个点儿打过来,宋知喝醉上头,一下来劲嚷嚷道:谁不知道你要干嘛? 我说几点回就几点。 他啪一下把电话挂了。 朋友们都在夸他硬气,宋知很受用。 凌晨六点时分,包厢里的年轻人一个二个全栽了。 西装革履的男人走入厢内,看到长条的卡座上坐着不少年轻漂亮的女孩,宋知一个人在角落里两腿大叉坐开,仰头歪在卡座里睡着。 方成衍站在他面前,冷冷开口:你就这么睡的? 把腿合上。 喝醉的人掀起眼皮,看他一眼,把腿敞得更宽:? 我就敞着。 躺到家里舒服的大床上,裤子被扒下来的那一刻,宋知才瞬间清醒。 一身倔火被冷水浇熄,变成坟头上的一缕青烟。 宋知想起他人生里难熬的头一夜,泪水蓄积在眼眶周围。 腿。他用手背揩揩眼泪:给我合下 方成衍在床边背对过,系好纽扣,准备上班: 敞着吧。 方总裁一向忙碌,但也十分可靠,不管出差去哪里,都会给宋知报备。 什么时候上飞机,什么时候下飞机,什么时候准备回家,什么时候到家门口,行程都会让他明了。 这天,远在外地出差的总裁白天发来消息,说晚上十点到家。 宋知做好丰盛的晚餐,乖乖等方成衍回来。 但九点半时,总裁又发消息说他这边忽然来了人,要宋知先吃饭,还说到家可能会很晚,叫他别等。 看着桌子上的双人餐,宋知并没有吃,在沙发上等到困得眼皮都睁不开的时候 匆忙赶到家里的男人浑身还带着外头的冷意,俯身到床前,抱高他一点腰,两手握住裤腰两边,把他整个睡裤都褪下来。 两条细长白腿露出来,宋知迷迷瞪瞪地梦呓: 嗯回来了? 嗯。 好多天没见过面,方成衍就要朝他吻过来,宋知困得实在没法配合,偏了个头:明天也忙? 方总裁听得心都要愧疚死了。 抱他抱得更紧,迅速脱掉自己身上衣服,在他颈边流连: 明天就辞职 两人的婚期转瞬而至。 三月底,宋知和方成衍一起回到南方。 继清源特大洪水灾害后,镇上的部分老房屋的坍塌情况严重,一些人看到这些年久的老建筑不堪大用,便拿政府补贴的钱购置了新房。 加之世纪地产名下的建筑安全反馈良好,楼盘在洪水里扎得有多稳,大家都有目共睹,所以它们一如总裁在开始时预算得那样,全部售空。 建好的商业区对整个开发区的带动作用显著,本地政府以茶叶产业为经济结构重心的计划也因此得以进展顺利。 堪称云行雨施,成人之美。 小茶爷收购了镇上第一批春茶,雇下不少人手,在晨光熹微时分,于漫天遍野的茶丛里采摘茶叶。 初升的阳光洒在他白净的侧脸上,宋知站在茶田里,细汗满额,去低头轻嗅一棵茶树。 好香。 这是宋知头回按方成衍的规划来收茶,未来会怎样,一切还都是未知数,但这股香气叫他心神俱旺,已经迫不及待在想制作和冲泡的流程了 小茶爷和方总裁结婚的地点定在茶田里。 宋知一点也不乐意选在这儿,头一天回来的时候,他站在小丘底下往上看,整个人直接傻住。 他发现上层的茶田 在墨绿色的汪洋中,有一块方正的白色花海格外显眼。 正是他租的那片儿。 经过一年生长,满地的白色茶花开得铺天盖地,挨挨挤挤。由于无人打理,恣意疯长,花朵大簇绚烂,形状饱满,一根茎上能开十朵,朵朵白洁高尘,没有一瓣遭过红蜘蛛咬伤。 听旁边地里的大姐说,自他走了以后,这些花不知从哪天起开始疯长。有人帮他掐过花骨朵,但拽了长,长了拽,最后才发现,这苗上本就全是花芽。 感情他种子就没选对! 操。 宋知很无奈,寻思要不要把花都砍掉,重种上茶树。 那大姐劝他:它枝好不容易长壮了,怪可惜的,你卖花也能卖不少钱呢。 他父母和大嫂来到清源以后,也这么劝他,既然花种的好,不如就留着,只种花。 宋知连连皱眉:我一个种茶叶的,种出来这,说出去叫别人笑掉大牙。 都砍掉送去榨茶油算了,茶油可比茶叶卖得贵多了。 陈柏宇抵达清源,惊诧地盯着这片花田,扭脸就对项彬说:之前还跟我们说种茶叶呢,原来是人家早想好了? 种一坡花儿,送自个儿出嫁 两个人对脸儿,唧唧歪歪地偷笑。 宋知被他一张损嘴气得头顶暴筋:我说你能不能滚啊 这态度换是别人,大家会觉得宋知是得了便宜还卖乖,毕竟茶油换的钱真心不少。但换是宋知,大家不会这么想,因为他真的从头到脚都写满抗拒。 饶是白山茶再怎么漂亮,小茶爷也不愿多看一眼。 婚礼场地开设在开满茶花的田地,田埂被铺得平整,摆上了原木色的桌椅和精致的甜点盘子。 花朵映衬白色的婚嫁用品,阳光温柔,蓝天白云与微风作伴,场景美得像一幅画。 结婚的双方朋友和亲属们陆续抵达后,被宋知一再要求简约的婚礼便开始了 两个人身着白西服,并肩站着,在外国牧师的见证下完成仪式。 方成衍先生,你愿意接纳宋知先生成为你的另一半吗?你愿意无论贫富贵贱,无论疾病,都会陪在他身边,爱他,保护他吗? 方成衍等这一刻不知道等了多久,清风拂过,众人听到他坚定地说。 我愿意。 宋知先生,你愿意敬爱他的家族,唯独与他居住,并与他共度终身吗? 宋知脸红了个透,攥紧男人手心:我愿意。 场下传来陈柏宇和刘家姊妹花一阵夸张的欢呼。 清风徐来,有人在空中抛洒白色的花瓣,空气里萦绕着淡雅的自然气息,梦幻又绮丽。 清源镇的人们本来在远远地观望,但即刻被宋知招呼来,请他们吃高档的流水席。 他在人群里看到各位茶摊老板,看到精神好转了一些的郑大爷,一一打过招呼,但唯独不见田嘉木。 宋知问刘茗茗怎么回事,刘茗茗却答:他说打算明年春天再来见你,还让我祝你新婚快乐。 恋耽美 京味文小茶爷和豪门霸总he了免费阅读-京味文 这样宋知皱了皱眉。 但紧跟着,他就被过来的男人揽住了腰:去吃饭? 宋知转身朝他微笑:好。 大家在吃完饭留下祝福后,便都渐渐散去了。 翼德在地上囤了不少肉骨头,它在宋知身边热情地绕了一圈,然后叼着骨头,在田埂上跑远。 傍晚时分,天上下起小雨。 白色的婚礼帷幔被拆了下来,而两个当事人已经偷跑去茶市上闲逛。 路边老板娘看到满脸笑容的小茶爷,打趣道:今天这么高兴啊? 宋知说是,又感谢大家对他婚礼的包容理解。 她很豁达地说:哪有什么?你和大老板做什么都好,你高兴就行,我们都喜欢看你高高兴兴的样子。 高高兴兴? 宋知在微风里愣了愣。 似乎所有人都在对他这么说。 婚礼前一天晚上,宋知把付哲转交给他的庆生视频翻找出来,宋骧久久不曾听闻的声音在里面响起:小知,生日快乐,祝你从此以后天天开心。 母亲在卧室门前倚着:我看你开开心心的,我就不累 老爷子的声音在他耳边回响:我看你是个俏浪人,高兴点儿,以后日子还长着呢。 田嘉木告诉方成衍:你让他开心点 画面又转到张令泽那张充满惭愧和遗憾的脸:我走了小知,你高兴点儿,不要再为不是你的错而难过 高兴点儿吗? 这些不同声线和语调的话语环绕在他的世界里,多得让宋知一时有些发蒙。 小茶爷忽然陷入一点沉思。 他原来在别人的期待里,该是个天天高兴的人吗? 青石板道上拍溅出微小的水花,他迈过一个水洼,看到不远处,脚步稍快的男人专程停下来,在无人的街角回头等待。 方成衍身形伟岸地立在原地,神情温柔灿然地朝他伸手。 宋知的眼神微微亮了亮。 他想,他当然会继续高兴下去 脚步加快,握住那只大手的一瞬间,旋即有宽厚温暖的西装覆在他身上。 也许生命有所空缺,但从今往后,它将渐渐归于完整。 小雨依旧淅淅沥沥。 两个人携手走进雨幕,背影逐渐消失在茶市街道的尽头。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完结啦!!!(嘶吼着奔走相告 早上六点五十三分,我终于写完了《小茶爷》最后一章,这是作者这辈子头回写这么长的文(哭笑)。 去年8月我激情开文,而后没过多久就面临开学。 小茶爷和方总裁陪伴我经历了一段非常黯淡无光,每天都在筹划退学的抑郁日子。 好在一切都挺过来了,文也终于被我一点一点圆到结局。 刚才随意点了几章,看到以前在深夜里的更新,发现写文真是个奇妙的过程,不到写完的最后一刻,作者自己都不知道会怎样完成它,《小茶爷》的开端,始于作者某天路过一间茶庄时,脑海里蹦出的一个非常模糊的影像。 在一间古朴典雅的茶庄里,坐着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因为从小养尊处优地长大,所以才在这个年纪里不用为生计发愁,养成了这种稍显老成的爱好。 他的形象可能是因为作者潜意识里,也想过一种懒散的闲适人生,但我又深刻知道,努力上进是人生必不可少的环节,所以对立面兢兢业业勤勤恳恳的方总裁便产生了 知,在汉典网上的解释是:谈论,传授行猎作战经验,后引申为聪明的,有觉悟的。 成衍的寓意是,河道经流山川,汇成大海,包容一切。 不管小茶爷再怎么犯错误,都会有温柔稳重的方总裁来宽容他爱护他,为他提前打点好一切,带他直面困难,把他接回家。 希望以后不管是在学业还是在写文上。 我能拥有小茶爷洒脱随性、不长戚戚的态度,也再多一点方总裁的上进和勤勉。 感谢一路支持下来的读者,在这里给大家鞠躬了! PS: 作者会再从头到尾小修下文,如页面上显示有有修改/有更新提醒,忽略即可~ 【烹茶百道】进度详情见wb,wb因为蠢作者忘记更换绑定的手机号,之前的不能再用了,新的账号名称:尤可追_ 下本开《信息素诱捕直球校霸》 【闻不到信息素?那就泡到他能闻到为止。】 清冷钓系学神omegaX直球体育生校霸alpha 专栏里目前有文案的两本是与《小茶爷》非同种类型风格的小甜饼校园文。 如果再写风格类似的,就要等下下下本了qwq,这本文名暂定为《被改造成Omega的男人》,在专栏里目前还是【预收占坑】的状态。 由a改造成o的落魄天之骄子受X多年前被受拒绝表白后来逐步登上权力巅峰的冷漠元帅alpha,美强惨复仇,狗血酸甜向。 预收都放在隔壁,如有兴趣,欢迎移步作者专栏! 再次感谢大家,拜拜啦~(挥手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