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氧》 第1页 [现代情感] 《失氧》作者：意恐迟迟【完结+番外】 文案 叶凡的男朋友死了。 就在他们即将结婚的新房，在她的面前一跃而下。 一夜之间，叶凡发现自己忘记了他的脸、他的名字、他的声音。只剩一副客厅里的油画，画着一座来自于西藏的雪山。 她用了几个小时下决定，踏上了去西藏的路途。 - 在川藏线上，叶凡认识了一个男人。 那个男人总穿着一身洁白的冲锋衣，如风一样神秘洒脱。 叶凡觉得他身上总是有种不可诉说的熟悉感。 在八廓街的巷子，他笑的温柔，脸上映照着藏区的日光。 他说—— 永远不会忘记这一天。 - 简弋自诩是世界收监的流浪者，直到他遇到了叶凡。 流浪者也成为了一个人的诗人。 tips： BE公路文|短篇 文中出现的《飞鸟集》诗句皆标明出处泰戈尔 发生在西藏的故事。 内容标签： 都市情缘 虐恋情深 因缘邂逅 搜索关键字：主角：简弋，叶凡 ┃ 配角：李皓，元梦 ┃ 其它：西藏，山高水远 一句话简介：西藏的路，远啊，远啊。 立意：多久都不要忘记自己出发的意义。 第1章 失氧 叶凡的男朋友死了。 从他们即将结婚用的新房里，二十六楼一跃而下，在水泥路上绽放出鲜艳的红。叶凡就站在阳台上，愣愣的看着。 直到警笛声响起，她才似有所感的站起身来。 浑浑噩噩一切事情都处理好，当她再次回到二十六楼的时候—— 房间里到处都是两个人生活的痕迹，可就在这短短几天，她发现自己再也想不起男朋友的样子，想不出他们经历过的往事。 夜夜难寐，偶尔的梦中看到的，也只有一张看不清的脸，从阳台上如同一只盘旋的飞鸟。 叶凡又一次从梦中醒来，接了一杯水，坐在沙发上。沙发上还有一条她和男朋友一起买的藏族风的毯子，而沙发后面的墙上，挂着一幅巨大的画—— 油画的笔触，画着一座神圣的雪山，天空是清浅的蓝色，画的下方是一片繁茂的草地。在画框上还写着一副标题。 【西藏，萨普神山】 叶凡觉得自己似乎想起来了什么，她男朋友似乎生前是很想去这里的，而且这个念头已经出现了很久很久。 那么她也应该替他去看一看。 — 成都双流机场。 一个女子拖着巨大的行李箱站在五号门的门口，用手把长长的黑发拢起盘在脑后，用一只抓夹夹住。 她身着米白色的卫衣，容貌姣好，只不过面色有些憔悴。站在原地透露出的气质非常温柔，路过的人都纷纷侧目。 叶凡并不知道别人都在看她。 自从那天产生了想要去西藏的念头，第二天一早她就定下了川藏线的自驾车队，随队进藏。因为是在成都出发，她提前一天来了。 网约车还在机场里转圈，没能成功和她汇合，司机已经打了五六遍电话。手机铃声再次响起，叶凡接听，十分有耐心。 “我现在在五号门，您在哪里？”她说话语速慢，和那一端非常暴躁的司机截然不同。 “那这样吧，我去停车场找您，您的车牌是多少？” 叶凡记下司机的车牌，用左手费力的拖着行李箱往停车场走，好不容易找到了司机，她上车又听司机一直唠叨。 用的是川话，她听不懂，只能靠在车窗上沉默。司机似乎也感觉到自己的语言没切换，赶忙用了不太标准的普通话问：“来成都玩？” 叶凡摇摇头：“去西藏。” “这个季节去西藏呀，三月份可不是旺季。很冷的，多穿点。” 司机实在是太热情，她只好笑笑点头。左手控制不住的摸了摸右手手腕，那里绑着一条丝带。 从双流机场到叶凡定的酒店要一个小时，她时不时地回复司机的搭话，一边漫无目的的看着窗外其他城市的景色。 到了酒店，司机看她瘦弱的样子，还帮她把行李搬进了大堂。 “谢谢。”叶凡礼貌道谢。 她从前台手里拿到房卡上楼，房卡上写着清晰的二十六楼。叶凡也懒得换房间，从电梯一路直达房间。 车队是明早上七点出发，会直接来酒店门口接她。在房间里休息一会，叶凡就把行李箱打开收拾行李，手腕上的丝巾被她摘下，一道非常狰狞的伤口横亘在上面。 碰一下就疼的剧烈，怕引人注目只能忍着疼用丝巾挡住。因为刚刚用力了，还渗出来了几道血丝。 酒店的床非常软，叶凡准时在晚上九点带上眼罩，睡不着也要有个欺骗身体的仪式感。只不过一闭上眼，就是抹不去的红色。 直到想到身体发抖，叶凡只能坐起来，在远离窗户的椅子上坐着，直到天光亮起来，眼下的乌青浓郁。她感觉自己再这么坐下去，就要生根在椅子上了。 叹口气，重新把行李箱打开，东西都拿出来再收拾一遍。 透过对面的镜子，叶凡发现自己的脸非常的憔悴，不想在一场旅途的第一天有这种面貌——她从包里拿了一支裸色口红，细致的涂好，总算有点好气色。 -- 第2页 车队领队在六点五十发消息让叶凡下楼。 此时的成都还笼罩在一片晨光，叶凡吃力的拖着行李箱走在大厅，老远就透过玻璃门看到门口停了四台越野车。和这个城市完全不匹配的气质，车虽然清洗的干净，仍旧能看出风沙的痕迹。 应该就是这次的车队了，叶凡了然，拖着行李箱走进玻璃转门。刚刚绕出来，就被左边传来的一缕烟呛到，咳嗽了两声。 她顺着烟飘来的方向，转过去看，这一眼视线都凝滞住了—— 一个男人站在酒店的垃圾桶边，穿着一身洁白的冲锋衣，手里夹着一根烧到一半的烟，正是呛到叶凡的罪魁祸首。 酒店门口都被门廊遮出一片阴影，只有那男人站着的地方，漏出来了独属于成都的晨光。 那男人非常的白，光芒一打皮肤都像是能透视一般，神情也应和着晨光非常的柔和。至少在叶凡看来，满身的气质都和那根烟不太符合。 那个男人似乎是感受到叶凡的视线，对着叶凡抱歉的笑了下，挪到了垃圾桶的另一边。 “是叶凡吗？”一个浑厚的男声从旁边传来。 叶凡就势转过头去，看到另一个男人，小麦的肤色非常高大，站在她身后。应该是这次川藏线之旅的领队。 她礼貌的点点头。 果不其然，男人的下一句就是：“我是咱们车队的领队。行李可以给我，我帮你放到车上。” “谢谢。” “咱们一车是四个人，你坐前面第一辆。”领队手指指向一个方向：“那边抽烟的那个，也是咱们车的。” “哥们快来，这个小姐姐也是咱们车的，你俩可以先互相认识一下。” 抽烟的男人听到领队的声音，把目光放过来。他的眼尾微微下垂，显得人畜无害的样子，略微摆摆手：“我的烟有点呛，就不过去了。” 隔着几米远，光照的他有些睁不开眼，男人只好眯着眼对叶凡礼貌的笑了笑：“我叫简弋，你好。” 叶凡也回应，稍稍点了下头：“叶凡。你好。” 相互问好之后也没有了下文。 简弋手里的烟燃到了尽头处，准备在垃圾桶里熄灭了。领队先看了眼时间，从叶凡手里接过行李箱：“嚯，还挺重，给我吧。你先上车。” 她点头道谢，转身往第一台车走。走到跟前才发现，这辆越野车非常大，底盘也高，她在车门前还要伸手才能勾到车顶的程度。 思索了下自己的座位应该在哪，她毫不犹豫的打开后座门。 作者有话要说： 1.这篇文是我思索了很多年的白月光，篇幅不会很长，其中也包含了我对西藏的一些执念，所以故事早在很久之前就确定好了。 2.不会因为这篇文放弃其他的文。 3.结尾BE，如果不喜欢BE的话可以取收。喜欢的，谢谢大家支持。本章评论发红包。 4.专栏《他的耳机牵着你的夏天》求预收，甜文，下本开。 第2章 失氧 越野车后座的空间非常大，叶凡坐到座位上还能把腿伸直，另一侧坐着一个年纪不大的女孩，看起来很乖巧。 “你好呀，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元梦，西安人，你呢？” 叶凡礼貌的点头：“我叫叶凡，上海人。” 元梦笑眯眯的，把身子离开座位，一下子拉近了两个人之间的距离：“你好漂亮。” 突如其来的夸奖，叶凡不是很适应，只能笑了笑：“你也是。” “我们车上还有个帅哥。”元梦坐回去，语气轻快：“我这一趟真值啊。” 这种场合刚认识几十秒，叶凡完全不知道该回答什么，气氛僵住。察觉到了叶凡的尴尬，元梦打着哈哈：“我有点自来熟，你别介意。” “没关系。” 副驾驶的门就在这时被拉开，简弋应该是在外面站了一会散掉了身上的烟味，自如的坐了进来。 元梦见他进来，也就不再围着叶凡说什么，伸手拍了拍副驾驶的简弋。 简弋就势回头：“怎么了？” “你们两个还没认识吧，可以互相介绍下哦。” 叶凡抬头，正好和回过身的简弋对视，愣愣的看着。 “我们刚刚已经认识过了，谢谢。” 一整夜几乎没休息，叶凡实在没有力气聊天，透过车窗往外看。领队正在后车的门口，搭着车窗和司机说着什么，又从口袋里掏出一条烟发给司机。 转头往他们车上走。 不想隔着窗户对视，产生些交流上的麻烦，叶凡又转了回来。 领队打开车门上车，把几个册子，分发给他们三个人：“我再介绍下，我叫李皓，是咱们车队的领队，有什么事找我就行。” 叶凡接过册子，应该是车队自己做的“旅行路线”还有“高原注意事项”，这个时候她才有些实感，是真的要上高原了。 “咱们川藏线大概要走十几天，到了拉萨之后还有两三天的行程。接下来咱们就多多关照。” “今天的海拔不高，不过三天之后我们就正式进入高原了。车里备着氧气瓶，你们到时候情绪不要太激动，上海拔之后第一天不要洗澡，不要剧烈运动。” 元梦：“放心吧，我来之前都看过攻略了！” 叶凡没看过，她来西藏就是拎包就走，甚至连高反这件事都忘记了。但平时她扛着相机每天拍摄，体力不错，她自认为自己不会高反。 -- 第3页 “如果身上有什么病症的话，建议不要继续走了。高原上连感冒都是很致命的，我们一旦出发就没有回头路。” 听见这些叶凡神色没什么波动，倒是元梦捏了捏手：“这样啊，没事！年轻就得拼一把。” “哈哈哈。”李皓笑到：“确实，这两年年轻人上高原的特多。谁来西藏都有点故事。” 有点故事吗？每一个人都像她一样吗，叶凡不受控制的想，视线也不受控制的看了眼副驾驶上的简弋。 车上的LED屏幕准时跳到七点，李皓拿钥匙开火：“咱们准备出发了啊！” 元梦激动道：“走吧走吧！” 李皓拿起架在左侧的对讲机，先是按响了车辆的喇叭，在一片寂静中，震耳欲聋。 随之，后面的三辆车也按住喇叭，呼应着。似乎高原的风现在就已经吹过来了。 对讲机传来电流的“滋啦”声，李皓把它放在嘴边，按下按钮：“出发。” 车开始随着晨光缓慢向前行驶，叶凡随便的扫了眼副驾驶，简弋已经闭上眼开始睡觉了。她看的羡慕，自己的睡眠神像是讨厌她一眼，每天都只能赏赐给她几个小时。 身边的元梦已经开始从背包里拿零食，活像只仓鼠，咔咔擦擦。 递了一个棒棒糖给叶凡，叶凡礼貌摆手，不过棒棒糖似乎也像女孩那样自来熟，最后强行出现在了她的口袋。 李皓腾出一只手放音乐，是朴树的《平凡之路》。 歌里唱，徘徊着的，不安着的。 你要去哪，Via，Via。 叶凡感觉有点不真实，明明昨天早上还在那个死了人的房子里，今天的一切就变得看起来充满明亮。 在行程规划上面，第一天要到达的地方是海螺沟。 叶凡听李皓说，今天的路程短，大概只有五个小时。从成都上了高速，远离市区，元梦一刻不停地说话，简弋睡得沉，怎么都没被吵醒，李皓还要认真开车。 所以就只能叶凡听着元梦，她说一句她答一句。 “叶凡，你多大呀？”她嘴里还嚼着巧克力。 叶凡没看着她，转头去望着窗外：“我二十七。” “那我得叫你姐姐，我才二十一。这次西藏，应该就是我这辈子唯一一次了。” “为什么？”李皓一边开车一边搭话：“想来就来，你五十了我都能给你带去拉萨，我车技特稳。” “不行。”元梦摇头：“我估计活不到五十。” 听到这话，叶凡终于把头转了过来。看她的年纪，也不过就是刚刚大学毕业，一般这个年纪的女孩，对未来的畅想都梦幻且长久，没有谁会说出活不到五十的话。 “什么话！哥跟你说，你长得就是长命百岁的脸。” “不可能，我没开玩笑。”虽然说的是很沉重的话题，元梦还是在吃东西，没心没肺的样子：“我有病，医生说我活不了几年。” “什么病？心脏病还是什么？要是这个的话我可不能带你上高原啊！” 李皓吓了一跳，此时还在高速上，要停也只能找服务区。 “不是啦，就是免疫性的病。放心啦，上高原没问题，我只要不感冒就行。” “嗨，你吓死我了。”李皓腾出手挥了挥：“你宽心，下次还能来。来的话，哥给你打折。” 叶凡没插话，就静静的看着。元梦说的病，她大概知道一些。这么小的女孩确实很令人可惜，二来，也不觉得她聒噪了。 反倒是李皓之前说的话让叶凡很在意。 来西藏的人都有点故事，结合现实来看，这倒是像冒险小说里的情节，他们坐了一车主角团，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故事线。 叶凡喜欢听故事，她想知道所有人的过去，这样她可能会找到故事里的共情，解脱自己。 路途中，车队行驶的不快，元梦还问为什么不快点，李皓笑着回答：“路上能看到贡嘎雪山，算是亚洲东部最高的山峰，怕你们不注意，开慢点都能看到。” 就连睡得无声无息的简弋都睁开了眼。 “哥们挺能睡，一听见雪山就醒了啊。” 简弋揉揉眼：“我就是为了雪山来的。” “你们那没雪吧。”李皓的语气里带点可惜：“没事，后边的雪山多得很，到时候停车看个够。” 简弋点头，看向窗外，还是一片绿油油的样子：“广州从不下雪。” “广州人？那挺正常。” “你呢？叶凡，见过雪吗？” 被点到名字，叶凡还有点发懵，李皓透过后视镜看她：“你们那下雪吗？” 叶凡点点头：“上海只下过小雪，但我没见过雪山，还挺想看看的。” 说完这话，车里不知道为什么没人搭话，李皓也突然开始聚精会神。叶凡还想着，自己也许就是冷场体质，继续看向窗外数山包。前面是一个转弯，李皓一脚油门拐过去—— “往右边看！来了！” 语气激烈，给车里三个人都吓了一跳。叶凡下意识的往右扭头。 “哇！好漂亮啊！”元梦拿出手机拍照，一时间咔嚓的声音在车里格外有节奏。 叶凡不知道这个时候自己应该做出什么反应才足够合群，贡嘎雪山并不是想象中的那种宏伟，反而是遥远的、不可触碰的，像幅画一样在视线的尽头。 -- 第4页 她望向简弋，他一改慵慵懒懒，车窗被他开了一半，眼睛亮亮的看着远方，还有点不明所以的光点。 叶凡依样画葫芦，也探身往外看，只不过眼睛还是古井无波。 有点失望。 “还有几百米就看不到了，要拍照的赶紧拍啊！”李皓提醒。 这么一说，元梦就拍的更起劲了，当贡嘎雪山从眼前离开的时候，叶凡还听到了她的一声叹息。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2-03-22 15:05:39~2022-03-23 18:26:1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阿喵 1个；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章 失氧 接下来的路程就是高速公路普通的无聊场景，终于在叶凡数了第十三个路牌的时候，到达了第一站——泸定县。 李皓告诉他们，今天中午要在这里吃午饭。随着车队进入县城，不是很高的小楼构成的城市叶凡的眼前展开——一条宽阔的河，把整个城市一分为二，一道铁索桥架在河面，随着风的吹拂有些飘摇。 “可以去上面拍拍照片，但是别走散了，咱们一会要去吃饭了。” “好。”叶凡点头。 她不是很想上桥，远处看还好，近看的话，桥横亘在那里，离河面非常高。 她很怕高。 从前是无所谓的，近来经历了那件事，她只要走到高处就会腿软。好在河边还有长椅可以坐，叶凡没跟着大部队的脚步，径直坐在了河边吹风。 身边落下了一道阴影，她扭头去看。 是简弋，他也没上桥。 两个人点头致意，在同一张长椅上各看各的风景。 叶凡余光中看着简弋从兜里拿出了烟盒，似乎是怕呛到她，站起身，走到远处空旷的地方，默默点火。她也没什么可做的，就守着河面发呆，脑海中的事情想也想不完。 似乎只过了一眨眼的时间，简弋就重新走了回来，手里还拿着一张纸，露出来了点烟头的影子，他折叠几下，确保不会弄脏衣服，装进了兜里。 “你为什么不上桥？”简弋怕身上有烟味，站的离叶凡很远。许是见叶凡一个人无聊，努力的在寻找话题。 “我有点怕高。”叶凡回答，似乎意识到又一次冷场，只好无奈的问：“那你呢？” “我不喜欢水。” 紧紧是不喜欢水吗？来时的路上，看着简弋对风景的热衷，还以为他会不放过任何一个景点。 对话结束，气氛又重新陷入了平静，叶凡觉得这种氛围，自己怎么也要说点什么。 “那你为什么来西藏？” 简弋靠在河边的栅栏上，思索几秒：“也许是来看雪山的吧。”眼神里满是向往。 “也许？”叶凡疑惑。 “因为我也不知道，但就是来了。你为什么来？” “我？”她摇摇头：“我也不知道。想来就立刻来了。” 叶凡自己都被自己撒谎的功力震惊。 “有点笼统啊。” “看雪山明明更笼统。”叶凡也学着简弋的样子靠在河边的护栏上：“雪山哪里都有吧。” “什么？”叶凡最后说的那句声音很小，河边的风声又正好入耳，简弋没听清。 “没什么。”叶凡的视线黏在河面上。 简弋余光中看到了河面被太阳晃得波光粼粼，晃得人眼晕，转过身来看着错落的街道。叶凡的发丝被风吹得向耳后飘起，脆弱的日光反射在她的脸上。 简弋笑了笑：“如果别人听到我们的对话，可能会觉得我们是故作玄虚的神经病。” “我查过了，来过西藏的人都会变成这样。所以没关系。”叶凡也配合的笑笑。 只是不达眼底。 从前叶凡不懂，那些人狂热的追逐着西藏是一种怎么样的心态。此刻却有些触碰到了关窍，在踏上西藏旅途的第四个小时，在和一个刚认识的男人莫名其妙的对话里。 她好像摸到了西藏的雪山一角。 在铁索桥上的元梦跟着李皓回来，四个人又重新上了车，车队定的饭店在河对岸，元梦一直缠在叶凡旁边：“我第一次见到这种桥！太酷了！拍了桥上的照片给你看。” 边说边把手机递给叶凡。 这照片拍摄的角度非常清奇，是从桥上平直的拍向河面，河面的波纹叶凡看到了就感觉自己要坠落。神色僵硬了一瞬，仿佛又回到了二十六楼的阳台。 元梦没看出来，还在激动地翻着相册放在叶凡的眼前。 叶凡只觉得自己全身的血液都冻结了，只有手腕上不停地流，甚至这种幻觉带动着叶凡在不住的颤抖。 “叶凡有恐高症，可以给我看看吗。” 清冷的嗓音如同冷冽的泉水，终于把叶凡从旋涡中解救出来，她感激的望向声音的来处，是坐在副驾驶的简弋，没想到刚刚简短的几句话，简弋就记住了她怕高。 元梦小孩子心性：“不好意思啊姐姐，我不知道你恐高这么严重。那简弋哥你看。” 简弋从善如流的接过手机看了：“很壮观，很神奇。” “是吧是吧！” 李皓掺和进来：“叶凡恐高呀，没事，之后几乎没有太高的了。元梦刚才拍的我也觉得吓人，这小丫头半个身子都要伸出去了，非要拍拍有多高，给我吓一跳。” -- 第5页 似乎在几十分钟，两人已经及其熟悉：“那我不是好奇嘛！”元梦撒娇。 叶凡从刚刚的感觉里缓过来，看着有些歉意的元梦，笑笑示意没事。年轻人总是会让人心生向往，可爱的小女孩也是。 叶凡看着她就感觉看到了她没有过的青春时光，所以这些小事都无所谓了。 饭店不远，车队整整齐齐的停在门口，十来个人一起往前走。叶凡不喜欢热闹，落在了最后面，简弋也走在最后，谁都没说话。 进了店门，李皓招呼他俩坐下：“快来！今天海拔低，你们还能吃的香一点。来尝尝这里的特色。” 叶凡坐下，把餐具拆开。菜是早就定好的，已经热气腾腾的摆在玻璃转桌。简弋坐在她的对面，正在用开水烫餐具。 元梦震惊的看着：“要烫吗这个！” “就是我的一个习惯。”简弋摇摇头：“不烫也可以。” 虽然说了这话，元梦还是觉得好玩，二十岁的女孩拿着热水壶，兴致勃勃的烫着碗筷。 一个转桌只坐四个人是有点宽阔，元梦说话的声音都为此大了起来。叶凡看着桌上的蒸鸡血有点反胃，只低头吃着面前的土豆片。她吃饭不太喜欢说话，静静的听着李皓给元梦讲高原的故事。 “当年我刚跑川藏线，还是个毛头小子。走的不是318，当时给客人定的还是那种特简单的酒店，放好行李，就领着一帮人去外面吃饭。” “吃到一半吧，酒店前台给我打电话，让我回去。我这以为出什么事了，急急忙忙跑回去，一进房间，几个看着贼高贼壮的坐房间里。” “我这心想吧，要出事。果不其然，一进屋一哥们就往桌上扔了把这么长的刀。跟我说，定我们酒店就得在这吃饭，你懂不懂规矩？现在你坏规矩了，这事怎么解决吧。” “我这心一咯噔，我就想，不能这么倒霉吧，第一次跑拉萨就让人给结果了？我老婆还在家等我呢？肯定不行啊！我就跟那哥们说，我老大是什么什么车队的，你今天动我一下，你酒店就别想开了。” 李皓一边侃大山，手也跟着比划。 元梦十分捧场：“然后呢然后呢？” “然后那几个哥们就拿着刀走了，第二天退房之后我们就赶紧跑路。” “那你真认识什么老大吗？这么厉害！” “嗨，我可不认识，我瞎编的。我们那时候就是个野车队。” 故事虽然有点过于夸张，但还是足够引人入胜的，叶凡也侧着头认真的听着，这些小小故事总会给她逃离了社会的感觉。 李皓收获了元梦崇拜的眼神，很是得意，用大勺子盛了一碗蒸鸡血放在元梦面前：“这个好吃，补血，你吃这个。叶凡，你也尝尝，我看你都没动过这个。” “我不吃血，你们吃吧。”叶凡抱歉的笑笑，准备抬手去拿水壶。 水壶放在了简弋那个方向，叶凡还站起来去够，在手碰到水壶的一瞬间，被另一只手按住。简弋轻声说：“等下。” 叶凡顺着他的视线看向手腕，她的惯用手是右手，听李皓讲故事听得入迷就忘了，右手上还有长长的一道渗着红，应该是拿行李时不小心扯开的，血还有些蹭到了毛衣上。 她并不想让别人看到，干脆水也不要了，飞快的收回手。但是全桌人都看到了。 “叶凡啊，你这手腕不会是……自己割的吧？”李皓问。 叶凡摆摆手：“不是，不小心伤到的，一直没好。” “那就行，活着多好啊，能看风景能吃美食的，年纪轻轻死了不值当。” 她点点头，对面的简弋递过来一块纱布，叶凡有点诧异：“你随身还带着这个？” “以备不时之需。” 别人的好意她也不好拒绝，接过来随意的绑上了手腕，简弋见了皱紧眉头。 他从座位上站起来，走到叶凡的旁边，颇有些强硬的扯过叶凡的手，用纱布细致的裹住了。 叶凡不懂。 这样熟稔的举动，配上之前自己莫名的熟悉感，好像从前的生活中真的有这么一号人存在似的。 可事实就是，他们从没见过。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2-03-23 18:26:19~2022-03-24 21:00:0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汤圆圆 2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章 失氧 午饭结束，其实泸定县很小，也没有什么特别吸引叶凡的独特风景。 元梦一上午保持着精神气，似乎也有点累了。从上了车就开始闭目养神，少了个活宝，之后在高速上的行驶，车里安静的很，叶凡居然也在这种寂静之中迎来了久未的困意，浅靠在车窗上睡了一会。 虽然这个一会也只有十分钟，不过对于她来说也算是很大的进步了。 下午的行程是磨西古镇，海螺沟的景区大门也同样在这里。车队定了一家温泉酒店，看着金碧辉煌的，叶凡在下车之前轻轻拍了怕元梦，示意她下车。 简弋在副驾驶也慢慢醒过来，打开车门吹来的冷风还让他清醒了一下。去帮李皓从后备箱拿行李，叶凡本来要伸手接过自己的大箱子，被简弋拦住：“你手上有伤口，我帮你吧。” 提起伤口，叶凡也不好拒绝，点点头。 -- 第6页 元梦的行李给了李皓，两个人手里没有东西，叶凡就被元梦挽着胳膊。 “一，二，三……不对啊，我们是四个人，为什么只有三个行李啊。” 叶凡经过元梦这么一说才发现，确实是这样的。除了她们两个女孩子的行李箱，另一个黑色的用白色油漆笔写了李皓的名字。 那么这样看来，是简弋没有。 “诶？简弋哥！你的行李呢！” 听到有人叫他，简弋停了下来：“我没有行李，我的背包就是我的行李。” “啊？那多不方便啊。”小女孩吃惊的问，本来叶凡和她走得慢落下一大截，直接被元梦扯着往台阶上跑。 “我是流浪的人，身无长物才符合我的身份。”简弋笑了笑。 叶凡听到这种话还会有点触动，元梦却没听懂，抱着叶凡的胳膊：“为什么他要说自己是流浪的，他明明看起来有钱有时间。” “也许。”叶凡道：“有钱的流浪汉。” 元梦抱着自己的胳膊瑟缩了一下：“咦，怎么这么肉麻。” 实在是没忍住，叶凡摸了摸女孩的头发，故意学着简弋的语气：“可能只有这样说话才符合西藏的定位吧。” 晚上李皓给他们发消息，说可以去泡室外的温泉，叶凡对这个项目并不是很感冒。反而是磨西古镇的夜景更加吸引她，所以客气的拒绝了邀请。 微信上的消息不停的传过来。 李皓：你和简弋怎么都不来，旅行不是都得尝试一下，来试试呗。 叶凡：我手上的伤口不行。 这个理由总不可能还被劝说了吧，她其实很难拒绝别人的邀请和好意，这个时候反而庆幸自己的伤口的存在。 她抬起手来，放在灯下看。白天简弋给她的绷带，被工整的绑在上面，还打了个漂亮的结。和自己白色的卫衣一搭，倒像是一块独特的配饰一般，一丝一毫都看不出上面的伤口了。 之前她懒得管这些，只觉得活着死了没什么区别，男朋友跳下楼之后。现在没想到被挡住之后自然也就顺眼了很多。 她察觉到自己有什么变了，在短短几十个小时之前，在离开成都之后。这种状态并不符合她的设想，她觉得自己应该是悲痛的，在踏上西藏的路程的时候大哭一场，或者要死要活。 但她没有，甚至潜意识里，她开始期待明天，期待未来。 这个酒店的房间很大，楼层的高度刚刚好可以在落地窗前俯瞰整个磨西古镇，镇子的街上灯火通明，暖黄色和古旧感的小楼相互辉映着，照亮了半个天幕。 叶凡看着外面的灯火明灭，突然就很想出去走走，这个楼房不高的小镇子的人们是怎么生活的？那些昏黄的路灯下，会不会有新的故事发生。 她对这些都很好奇。 落地窗前的观察，叶凡是不敢的，她害怕那种面前毫无遮挡的眩晕感，从桌上随便的拿了手机就出门了。 酒店的大门依旧辉煌，她背对着往外走，偏偏通往镇子中心的路非常黑暗。叶凡拿出手机照亮脚下有些崎岖的路，深一脚浅一脚的走。 镇上的风很大，叶凡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就朝着光的方向走。 等到走到了街上，那些在房间中看着的光点就变成了天上的“小月亮”，街边的小楼低矮，叶凡靠着边上走，也没什么车和人，她四下漫无目的的打量着。 这的楼房，倒是让她想起来自己的来处。上海附近是有很多的古镇的，那里的小河通常都会从古镇穿过去，烟雨人家，哪怕是晚上也充斥着嘈杂的蝉鸣。 楼房更是古旧的感觉，青石板路，走不到尽头的桥，车辆压出的折痕还有空气中的水汽。她跟谁一起去过来着。 不记得，应该是那个可怜的被她忘了个干净的男朋友。虽然忘记，那蝉鸣却永远崭新。 和这里一样又不一样。 路边的小店有卖隆达的，糯米纸做成的一叠纸片，传说可以在雪山之巅，带着愿望洒下。随着风吹，愿望也会带到神明的面前。 叶凡不知道自己应该有什么愿望，她看着那彩色的，极为廉价的隆达，还是掏出手机，买了两个，塞进口袋。 顺着路灯的方向走，可能因为不是旺季，并没有摆摊的小贩，反而是越来越冷清。主街的风景一成不变，叶凡看的腻了，转头就拐进了小巷子。 四通八达的小巷，更有烟火味。墙根下面还有几只小猫，围着一株野草跳来跳去。刚好也走的累了，叶凡靠在墙边蹲下，侧过头。 几只小猫吓得跳到一边，似乎是对她这个停留下来的他乡客心怀警惕，过了没一会，见了叶凡没有声音，又蹑手蹑脚的跑回来，继续玩那一株野草。 叶凡轻轻地弯了弯嘴角。 一盏路灯在头顶，只是微弱的光只能照到叶凡的身前，她还是埋在影子里。蹲在地上的女子，说不定有人路过还会被吓一跳。 没一会，夜猫玩的腻了，转头高贵的离开。叶凡也不再看，双手扶着膝盖站起来，还有点晕，手伸到旁边扶墙，缓了好一会。 手机上显示时间九点多，她决定回酒店。转过头要原路返回的时候，才发现自己记不住路。 太久没自己出门了，忘了自己路痴的这个属性。刚才走进巷子的时候，只是凭着自己的喜好七拐八拐，没注意走到了哪里。 -- 第7页 这里真的很寂静。 为了避免自己吓唬自己，她开始摸索着往外走。走错了好几次才慢吞吞的回到了主干道上。 小镇子没有夜生活，这个时间里店几乎都关上了门。主干道也就两个方向，叶凡仍然不记得。她准备随便找个方向，走到黑好了。 寂静的街道上，远处的石椅上坐了一个人。 叶凡隔着老远就看到一片白，穿的和她一样白。只是看不清晰脸颊，既然有人就朝着那边走好了。 路过的时候，叶凡也不想打量，还是懒懒散散的走。 “你要去哪？”从石椅上传来一声还算熟悉的声音。 后来的叶凡也觉得，这个清冽的嗓音，就像是小巷子里的路灯，主动的偏移，照在了蹲在黑暗里的她的脸上。 是简弋。 叶凡有点诧异，没想到这种无聊的逛大街的人不止她一个：“我要回酒店。” “走反了，应该往那边走。你迷路了吗？”简弋从石椅上回头，眼眸不同于白天，毫无色彩可言。 叶凡坦率的点点头。 “走吧。” “去哪？” 简弋站起身：“一起回酒店。” 既然有好心人带路，叶凡也不用争运气了，干脆的跟在了简弋的身后。简弋的后背很宽阔，路灯是黄色的，照着他的冲锋衣也是黄色的。 他非常坚定地走在前面。叶凡踩着他的影子亦步亦趋。 “怎么没去泡温泉？”似乎是简弋觉得气氛冷清，问了话。 叶凡伸出手腕朝着他晃了晃，想起来他是背对着她的，又开口：“手腕不能下水。” “我还以为你真的想自杀。”简弋站下来等候叶凡，叶凡也顺势走到他的身边：“看来并不是。” “也许我当时脑子不太清醒。” 简弋同意的点点头。 “自杀是很愚蠢的行为。” “自残也是。” 像是展开了说教模式：“世界上还有那么多的风景，没看到就离开真的太遗憾了。” 叶凡并不喜欢被这样指教，语气有点冷：“所以这是你‘流浪’的理由？” “抱歉。”简弋轻轻笑了笑：“我比较珍惜生命，所以总是对这种事有点应激。” 叶凡用余光观察着他。 简弋还是背着他那只背包，白天什么样现在就是什么样，叶凡想说点什么。憋了半天：“你怎么不去泡温泉。” “我真的不喜欢水。”简弋答。 “温泉也算吗？” 换来了非常认真的点头。 这时候已经走到了酒店和镇上连通的那条漆黑的路，昏黄的灯光逐渐在身后远去。叶凡有点夜盲，微微眯眼看前面，手机也拿出来打光。 简弋倒像是没事人一般，走的顺畅。 “你看得清路吗？”叶凡问。 “看得清。” 叶凡的本意是暗示他可以稍微走慢一点，自己并不能跟上，但是明显那个人没懂。她看着前方不远处的酒店的光，叹了口气放任他先走。 自己才刚刚落后一不，前面的人就减慢了速度。 叶凡莞尔：“谢谢。” 简弋倒像是没听懂的样子：“我也有点看不清。” 远处的光斑一点点走近了，叶凡松了口气把手机收回口袋。简弋也恢复了原本的步伐，直着腰板往前走。 跨进酒店的时候，叶凡有点茫然，这个酒店和外面就像是有一道墙壁，完全不同的装潢风格，一下子把古镇上的娴静拉回现实。 按动电梯的时候，简弋对她说：“明天要早起，好好休息。” 叶凡忘了明天的行程，疑问的看向简弋。 “明天要去牛背山，早起看日照金山。”他解释。 日照金山……差点忘记了。叶凡点头，估计自己也会是远离窗户看古镇看到出发，几点走也就不太重要了。 简弋见她点头，也没多说话，按下了楼层。叶凡紧跟其后按了。 她缩在电梯角落，看着站在中间的简弋，似乎还没答谢他挽救了迷路的自己。口头答谢有点敷衍，思索了片刻，从口袋里拿出了刚买的隆达，分出一个，手指戳了戳简弋的胳膊，递上前。 “谢谢带我回来。” 简弋愣了一下，也没客气，收下隆达认真的放进冲锋衣的口袋：“不客气。” 电梯也正好到了他的楼层。 简弋背着他的包走下去，回过头对着电梯角落的叶凡微微笑了笑：“明天见。” 没等叶凡回答，电梯门自然的关上了。 第5章 失氧 打开房间门，里面一片漆黑，硕大的落地窗正对着叶凡。她有点僵硬的插上房卡，也没做什么，坐在椅子上，就那样坐着。 也不是做什么都提不起兴趣，她只是不知道做什么。半晌才想起来，换了睡衣，换好洗了把脸又继续坐回去。 手机放在桌子上，寂静的环境中鸣响了一声。叶凡慢吞吞的拿起来，看见是李皓在拉了一个群，叫一号车。 群里缺只有三个人，叶凡点开右上角，除了李皓和她，另一个头像是非常可爱的卡通小女孩，一看就是元梦。 李皓在群里说，明早上三点多点就要出发，去牛背山，让大家都早点睡。 元梦先是回复了个可爱的表情包，接着就问，为什么简弋不在群里。 -- 第8页 李皓：他没有微信的，我通知过他了。 叶凡看着消息有点诧异，这个时代居然还有人没微信，简弋这个人真是从头到尾在践行他的流浪汉准则。 元梦一直在群里和李皓聊天，叶凡把群设置成免打扰，放回桌上继续发呆。没一会手机还是响起来。 她拿起，看见是公司群。 叶凡之前是一家媒体公司的摄影师，工作日常就是不停的拍摄各种各样的人。这次她就跟上司说了一声，翘班了一个多月。 群里一直在说拍摄计划，和她所处的环境格格不入。工资也不高，却一直繁忙无假。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她手指一划，退了群。 世界瞬间恢复了安静。 这次出门，她不离手的相机都没带，还不知道会不会回去。工作什么的对她来说也没那么重要了。 已经十一点多，还是重复每天晚上都一样的操作。眼罩带上，平静的躺在被子里。人埋在被子里却单薄的几乎没有褶皱，双手搭在身前，一动不动。 没人知道，眼罩下是一双睁开的眼。 此时的眼罩就像是幕布，叶凡借着那片黑，努力的回想那些忘掉的事物，越想越清醒，可惜只能想起来血肉模糊的一片，在二十六楼下宛如盛开的玫瑰。 眼睁睁的挨到三点。 叶凡起身，照镜子——黑眼圈越来越重。 她叹口气，李皓说不用拿行李，看完还会回来。她只是多穿了一层，随便的拿了点可能会用到了。关行李箱的时候，手腕有点轻盈。 扫了一眼，手腕上的绷带开了。漏出来了一点伤口的红色。她自己绑不上，所幸就把拖着的“小尾巴”一起塞进袖子里。 别人看不到就行。 三点十五，准时下楼。车队已经停好车。 叶凡跨上去，车里还很冷，空调没完全暖起来。元梦已经坐在位置上，困得眼睛微眯，头枕在车窗上。 简弋紧随其后上车，还是一身白的冲锋衣，款式却和昨天不一样了。他倒是很精神，完全看不出有任何的疲倦感。见叶凡看过来，很小声的打了招呼。 叶凡点头回应。 李皓上车门，刚想说话，就被简弋按住，指了指睡着的元梦。 外面的天色还是漆黑一片，只有越野车的大灯打着，李皓放缓声音：“咱们一会走的路有点颠簸，要是晕车记得跟我说，我这有晕车药。” 话音还没落，车就开起来了。 这下叶凡连车窗外都看不了，一丝灯光都没有。大灯照射着前方的一片，只能看到路的材质。叶凡干脆闭目养神。 闭眼前还偷偷看了眼简弋，他精神抖擞的看着前面。记起他之前说的，为了雪山而来，倒也不奇怪。 大概要开两个小时，还是在车速很快的情况下。叶凡闭着眼感受路途，很快就到了李皓说的颠簸的地方。 因为是在群山之间穿梭，越野车也不能保证完全的平稳，晃得叶凡都要颠起来了。她皱着眉看了看还在睡得元梦，小女孩没系安全带。 思索片刻，还是轻轻拍了拍她。 元梦茫然的睁眼，有点疑问。 叶凡：“系好安全带，有点颠。” 元梦半睁着眼点头，慢吞吞系好安全带，想继续睡发现睡不着，就扒在车窗上往外看漆黑的路。 李皓似乎也有点累，后视镜里看见元梦醒了，也不小声：“咱们聊聊天啊，这太早了，我怕困。” 元梦：“聊呗，简弋哥还能帮你看看路。” 一般这种时候叶凡是不怎么参与的，奈何元梦点名道姓：“叶凡姐，你为什么来西藏呀。” “我看了一幅画。”叶凡思索着怎样才能真诚一点：“上面画的西藏，我就想来看看。” 应该不算是撒谎。 简弋回头看了一眼叶凡：“好巧。我也因为看了画，不过不是看了一幅，是很多幅。” 这倒是让叶凡不知道怎么回答了。 元梦坐直：“你们都好文艺啊！我是看了个视频诶，对了，就是李皓哥车队拍的视频。” “哈哈，”李皓搭话：“我哥们说，现在是互联网时代，多发点视频有客人。真是一点没说错啊。” 元梦一脸认同的点点头，外面天色已经有点放亮，随着聊天的声音，牛背山也近在眼前。 大早上大家都没吃饭，车停在山顶的观景台，李皓从后备箱拿了一个白色保温箱。里面是豆浆，一人发了一袋。 叶凡不太想喝，盛情难却也只能收下。她正犹豫着应该怎么处理这个才能悄无声息，简弋走过来。 叶凡眼睛一亮：“你还想喝吗？我不喝这个。” 简弋看着她恳切的眼神：“你不怕自己低血糖？” 叶凡点头。 没办法，简弋只能接过近乎被硬塞在手里的豆浆。叶凡靠在观景台的栏杆上，吹着山野之间的风。虽然天是亮了点，对于她这个夜盲也是远远不够。 元梦在另一边大喊着看到了一点雪山的影子。叶凡一点都看不到。 走到栏杆边都是借助着车灯的一点范围。 五点多，距离太阳升起还有十几分钟。车队的人把栏杆都靠满了，简弋在叶凡旁边。 叶凡扭头看他，他的眼睛亮亮的，奇怪的是明明年纪也不小，却还是有一种执拗的少年感。这种感觉钟意只在拍摄的十七八岁的少年人身上看到了。 -- 第9页 简弋真的引起了她很大的兴趣，也是短时间内唯一的兴趣。 出门的时候没扎头发，被吹得满脸都是头发的时候，叶凡有点后悔。连皮筋都没带出来，只能是一直伸手把头发拨到耳朵后面去。 身旁的简弋挪动了两下，也不知是错觉还是什么，叶凡觉得山尖的风小了不少。风烈烈的吹动，简弋的冲锋衣传来沙啦沙啦的声音。 叶凡心想，这哪里是什么流浪汉，明明是一个及其有教养和魅力的人。 而且她观察到，自己见面第一眼自己在简弋面前露出了对烟的不喜后，简弋几乎没在自己眼前抽过烟。 全车都没闻到过他身上的烟味。 简弋双手的手肘搭在栏杆上，目光有些涣散，像是在远远地眺望些什么。白的虚假的皮肤在半黑的天幕的衬托下，更是有种随时会消失的脆弱感。 叶凡对他的好奇更重了。 第6章 失氧 一群人等待了大概十几分钟，天光渐渐的亮起来，但那传说中的“日照金山”仍然没有出现。叶凡被风吹得鼻尖泛凉，忍不住的摸了摸。 简弋已经帮她挡了几十分钟的风。 旁边别的车上有人说：“怎么还不出来？是不是看不到了啊……” “可惜了……这个天气不给面子啊。” “我就是为了日照金山来的，怎么办啊……” 就连身边的元梦也有点丧气：“好想看啊，不然白起来这么早了。” 已经过了预计的日出时间，天边雪山顶还是一片灰蒙蒙的，叶凡被气氛传染的也有些失望，不过好在亮起来之后，她能看到前方的雪山了。 皑皑的白雪覆盖在山巅之上，偶尔有灰青色的岩石漏出来，高耸的山峦就那样伫立在渺小的人们面前。像那些歌里唱的一样，磅礴震撼。 叶凡不知道简弋有没有失望，她微微转头去撇，简弋还是在那个位置。身姿挺拔，眼眸闪亮，没有看到太阳的光辉升起一点都没有失望透顶。 李皓在一旁喊：“未必能看到了！冷的先回车上吧，咱们再等二十分钟就走。” 元梦困顿的先从叶凡旁边走开，拉开车门上了车。 叶凡也有点冷，但是看着简弋并不打算挪动的脚步，也奇怪的留在了原地。也许呢，也许真的能等到呢。 看不到的因素有很多，估计是因为头顶的那一片云把太阳的光亮挡了个完全。叶凡看向简弋：“不冷吗？” 没有主语，简弋回头用眼神，仿佛在问，是我吗。 叶凡点头。 “还好，就想多看一会。” 也不知道，他为什么对雪山的执念这么深刻。叶凡吸了吸鼻子，也转过头不说话，视线的尽头放在了那一点和云接壤的山尖上。 风有点大了起来，吹得一群留下来等的人瑟瑟发抖，又逐渐有不少的人回了车上。简弋仍旧没动。 刚刚的风可以说是小风，那么此时几乎要把叶凡的灵魂吹跑了。她把卫衣的帽子套在了头上，头发被吹得顺着帽子边向后跑，简弋再也挡不住。 她也有点累，手肘支着栏杆，大理石的栏杆上绑了不少经幡，顺着风的方向剧烈的旋转着，色彩晃眼，叶凡低下头去数。 一根…… 两根…… “出来了！！！！！”一声大喊响彻在这个观景台，叶凡被吓得蹭的抬起头。 身后的车上开始一个接一个传来车门开关的声音，还有“哇！”的感慨，跑步声音也大。设置还有相机的咔嚓声，手机的解锁声。 叶凡后知后觉的抬头，是有一丝丝日光打在了灰蒙蒙的山上。应当是刚刚那一阵大风，吹走了头顶上的乌云。 那一点光，像是天上撒下来的金子，璀璨夺目。把天幕和山尖打的金黄，轮廓线终于非常清晰的映在了叶凡的眼里。 她这时候才有点理解，这些车队里的人的热忱。说是迟钝也说不上，无论是谁应当都无法把刚刚灰色的山峦和此时联系到一起。 当日出的光彻底照了半座山的时候，像是天上的宫殿一般呈现在众人的眼前。雪粒反射着光，连经幡都被照出了光晕。 “哇！！！太美了！” “看到日照金山会幸运一年！！”叶凡听到人喊。 会幸运一年吗？叶凡低下头微微的笑了笑，像是想到什么又转头去看简弋。 自己的幸运不敢奢望了，不过其他人应当是会幸运一些的。 简弋已经站直了，眼都不眨的盯着对面，像是魂魄已经飞了过去。风把他的短发吹开，露出光洁的额头，叶凡还看到，他的耳垂上有一颗痣，不明显。 晨光里照的他整个人都亮闪闪的。 也不是故意要煞风景，叶凡是真的想和这样的简弋说句话，她这么想也就这么做了：“不拍照吗？” 不同之前，简弋说话都是要看着人的眼睛认真的说的。这次反而动也不动：“不用，都在我脑海中了。” “你这样说，我会觉得你脑海里有一部相机。”叶凡玩笑。 简弋也微微一笑，道：“这就够了。相机会过时，SD卡会损坏，数据会归零。但是，我只要活着一天，脑海中就永远不会忘。” 叶凡想要反驳，说数据可以修复，后来又自嘲的笑笑。自己的现实头脑，干嘛要去打破一个流浪汉的浪漫呢。 -- 第10页 如果相机真的有那么好，自己干嘛现在会对相机百般厌恶。简弋说得对，还是自己的脑海，最宝贵。 叶凡不再想，转回去继续看着雪山。日出的余晖已经把整个世界点亮，不知为何，让她有一种不舍之情。她想再看的久一点，最好一辈子都留在这。 这个想法出现的时候，她愣了一下。然后在心里记下。 其实，这次来，她就是在给自己找归宿。在那城市里的钢筋铁笼，她找不到一点动力，毫无指望毫无作为。 牛背山，算是个好地方。 第7章 失氧 日照金山持续的时间也只有那么十几分钟，等到余晖都消散完全，天地间已经大量，叶凡也是此时才看到观景台的全貌，在正对面是一道及其宽广的沟壑，而她以为的大理石栏杆，其实也是类似于白玉的颜色。 经幡上面的经文细小，随风飘动。叶凡嘲笑自己，刚刚还在那数着数量，其实这么一看几乎整个后面都是，挂成了一面彩墙，来祈福人们的平安喜乐。 李皓已经在召集大家上车回程，之后还有行程要回到磨西古镇前往海螺沟，要抓紧点时间。 叶凡被风吹得连呼吸都会漏出来一些寒霜，她也回头走，身边的人却不动，还是一动不动的盯着雪山上的风光。 “不走吗？”叶凡问。 简弋像是没听到。 叶凡转念一想，所有人都上车了等着简弋在这发呆，一想到就尴尬的窒息，她出于善心扯了扯简弋的袖子。 这才让那人回过头来。 “不走吗？”叶凡又问了一次。 简弋低下头，似乎是有些失望，道：“走吧。” 两个人一起往车上走。 不知为什么，叶凡在脑海里过了一遍，刚刚简弋的眼神。越是靠近她越想知道他发生过什么故事。他和她见过的太多太多人都不一样了—— 二十七八的成年人，眸光赤城，洒脱如风。喜欢叫自己流浪汉，却无时无刻不保持着自己的教养。在西藏这个地方，如同一阵山间的风。 身上的脆弱感破碎且矛盾，眼睛里永远有点笑意，却不达眼底。这么多行色匆匆的人仓皇而过，只有他像是在逆水行舟。 这么想着想着，叶凡又觉得自己过于矫情。也许只是一个气质奇怪的普通人，恰好在自己心里不舒服的时候闯进了她的视线，她只是抱着自己悲惨的事实去揣测，并且迫切的希望他人和自己一样悲惨。 简弋拉开车门上了车，叶凡也缩着坐了进去。 “我们接下来会幸运一整年！”元梦激动的说。 李皓道：“确实幸运啊，我带这么多年车队了，看见的次数也多。很少有这种，云全给遮住了，最后还能出来的。” “那就更幸运了！”元梦在手机上翻自己拍的照片：“叶凡姐，我刚才看你在那站着还有金光，特漂亮，我看你不怎么拍照，就给你也拍了一张。” 叶凡听闻凑过去看，她就没想着拍照，所以手机在刚才都没拿出来。留念什么的，自己的记得住就行。 “你看你看！是不是特别漂亮！”元梦把手机递给叶凡。 叶凡接过，第一反应是构图不太好，但是好在意境不错，过了几秒才想起来，只是旅行而已。 照片是如同元梦所说的，很漂亮。画面的背景自然是日照金山，整张照片都晃的带了点黄色调。叶凡在照片的左下角，穿着白色的卫衣，帽子也兜在头上。凌乱的碎发飘着，眼神不知为何带了点迷茫。 身后的地方，还有一片白。是简弋。 元梦没有拍到简弋的脸，只有一身白色冲锋衣出镜，镜头的原因，和叶凡似乎靠的很近。 叶凡看过后把手机还给元梦，觉得不说话不太好：“谢谢，很漂亮。” 元梦得意洋洋的：“那我微信发给你，不愧是我呀。” 她不说叶凡都忘记了，应当是要发给叶凡保存的。叶凡点点头，微信消息到达的时候点了保存。说不定是最后一张照片。 之后的路程上，元梦缠着李皓讲故事，叶凡终于有点困意了，靠在车窗上半眯着眼，听李皓口中讲千奇百怪的事。 “叶凡姐好像睡着了。”元梦小声提醒。 “没事。”叶凡睁眼：“我在听呢，不用怕吵到我。” 李皓继续讲，叶凡还是闭目养神，简弋从上车就开始睡，还让他们正常聊天。李皓的故事讲到精彩之处的时候声音大了些，简弋都没醒。 叶凡顺着眼睛缝隙偷偷看了两眼，满心羡慕。 回到磨西古镇都已经八点左右了，所有人都去房间拿行李，简弋没下车，他还真如他所说，只有一个背包。 电梯下行，叶凡的行李箱拖起来费力，走的慢了不少，别人都下去之后，她才往外走。电梯门刚好在她经过的时候开始关，吓了她一跳。 一只手伸出来，挡了一下，叶凡抬起头看—— “……谢谢。”是简弋。 看他这个方向，似乎是要上楼，叶凡有点疑问，也没说话，在他的帮忙下把行李抬出来。 简弋似乎是看出来了她的疑惑：“我有东西忘在房间了。” 叶凡装作原来如此的样子，点头。 行李搬到车上，叶凡坐车坐的有点累，就在车门旁边呼吸新鲜空气。她什么都没做，靠在车门上发呆，还时不时看看自己的手腕，里面的绷带散了，怕有血蹭到袖子上。 -- 第11页 简弋就是在这个时候下来的，顺着光走过来，手里还拿了一本书。叶凡了然，忘掉的应该就是这本书，上面的书名被简弋的手遮了一半，前面两个字勉强能看出来是“飞鸟”。 叶凡大概知道了，应该是本《飞鸟集》。想不到，他那只不大的包里，居然还能塞下一本书。原来流浪汉也有自己浪漫的诗歌。 她看在眼里，没打算说什么，继续发着呆。反倒是简弋走到了她的旁边：“我刚刚好像看到你的绷带散开了，要帮忙吗？” 应当是刚才她举着手腕的时候被看到的。 叶凡其实不想再麻烦别人了：“没关系，不用的。” 正常来说，听到这话的人应当就此放弃，谁知道简弋又道：“那我换个问法，我想帮你一下，可以吗？” 叶凡愣住了，抬头看着面前的人，两个人对视。半晌，见他不移开视线，只好点头。 简弋笑了笑，把书递上前：“可以帮我拿一下吗？” 叶凡接过来，把书用另一只手抱住，随意的看了一眼，确实是《飞鸟集》。受伤的手已经被简弋抬起来，袖子挽上去了一些。 他微微低着头，十分认真的把绷带取下来，整理平整再重新绑上。 周围的人都吵吵闹闹的，唯有他们安安静静的包扎，叶凡总觉得气氛有点古怪，要找个话题，她看了眼手上的书：“怎么还带了一本书？” 简弋头也不抬，还在专心致志的整理：“我是个诗人。” 语气带着玩笑，框叶凡呢。 “不是流浪汉吗？” 包扎好，简弋轻轻地把最后的结绑紧：“谁说流浪汉不能当诗人了？好了，千万别沾水。” 文艺且肉麻。 叶凡只是笑了笑，说的也对，流浪者也会有自己的诗，他的《飞鸟集》一看就是翻阅过好多次了，保护的再好也会有些古旧感。 封面也像是好多年前的款式。 叶凡小心翼翼的递还给他：“还给你，流浪的‘泰戈尔’。” “泰戈尔”听了一愣，笑起来，比阳光还明媚：“谢谢你，懂行的人。” 第8章 失氧 海螺沟的景区入口就在磨西古镇上，车队的车进不去景区，所有人在门口下车。李皓带着浩浩荡荡的人，挨个□□。 里面要做一个小时左右的观光车上山，上到干河坝，叶凡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元梦跟在她身后，顺势坐在了她的旁边。简弋和李皓坐在一起。 车上几乎都是车队里各色的人，大家似乎都在昨天的温泉里熟悉了，聊的开怀。叶凡格格不入的看着窗外。 元梦和别人讲完话，似乎是看叶凡无聊：“叶凡姐，你手腕上怎么回事啊？你偷偷跟我说说，我不说不出。” 叶凡没想到会被问，一时间神情有点不太自然，元梦又接着说：“我这么问是不是不太好，姐姐你要是不想说也没事。” 叶凡有点犹豫：“真的是不小心的。” 元梦一看就知道她没说实话，叹了口气：“一定要保护好自己呀！” 听见这句话，叶凡只觉得愧疚，小姑娘被她撒谎敷衍，还是很诚恳的跟她说话。 “没什么大不了的。”元梦笑眯眯的：“我偷偷跟你说，我的病其实挺严重的。从初中时候确诊，我就再也没出过西安。这次跟家里吵了一架才能出来，每天都要给他们打十几个电话。” “做治疗可疼了，我能逃个十几天真幸运。” “我那个主治医生也是，整天黑着脸训我，还当着我面说我活不了多久。” “这我能不知道吗，就是添堵！我和他相处快十年了，从我小时候他就训我。跟我爸似的。” 小姑娘似乎是想到哪说到哪：“上次我自己作死，病危了一下下，他就说我不想活了。我去找病友聊天，我说能活一天是一天，多好嘛。然后医生就说我传播坏情绪。” “我哪有坏情绪，我这么乐观可爱天真开朗的。” 叶凡不知道该如何作答，至少不能够可怜她，听着元梦絮叨，笑着点头：“能活一天是一天，很好的道理。” 元梦也附和：“是吧是吧，我看到家里的哭丧脸就糟心，我还没死呢！而且活的好好的，我还有我的纸片人老公呢！” “纸片人老公？”叶凡觉得自己的代沟有点大：“那是什么？” 说到这元梦更来劲了，手机拿出来给叶凡看：“就是恋爱游戏啦！我不能恋爱祸害别人，所以就和数据谈恋爱好啦！这样就没遗憾了嘿嘿。” 叶凡心想，这样的好事自己怎么没早点知道。早知今日，当初自己说什么也不会谈恋爱的。现在光剩下情绪，连自己当初怎么想的都给忘了。谈了好多年，最后一张脸都记不住。 她觉得自己就是个害人害己的害人精。 元梦还在继续给叶凡看她的各种“老公”，讲了一会自己反而困了：“叶凡姐，我眯一会，下车了叫我可以吗？” 叶凡：“好。” 这段车程也不支持他们深睡一段，一个小时不到就到了干河坝。叶凡轻轻叫醒元梦，和她一块往车外走，一眼就看到了站在前面的简弋，似乎还有点没睡醒。 元梦先走过去：“接下来呢！” 李皓站在原地：“再发个票啊！做缆车咱们上到上面去，都情醒清醒别掉队啊！” -- 第12页 一群人又浩浩荡荡的排队坐缆车。叶凡之前不知道还有这一项，浑身血液都凉了，她连铁索桥的高度都怕，更别说是这。 元梦扯了扯她的手臂：“没关系吧，姐。” 她也不能扫兴，也许这次就没那么怕呢？点点头朝元梦示意自己没事。 倒是吸引来了简弋的目光。 排队上缆车，一个厢里坐四个人。李皓要先上去等大家，没跟他们一起走。所以叶凡这一个里面只有三个人。 元梦，简弋，还有她自己。 缆车是运行的，需要他们快步上去。刚踩到缆车的底，叶凡就开始心慌，霎时间脸色都白了。 元梦照顾她，把正对着山顶的位置让给她，不过聊胜于无。四面透明的玻璃，反射着光，叶凡感觉自己无法呼吸，紧闭着眼。 心跳的及其的快，在她的眼前仿佛不是贡嘎山脉，而是回到了上海的二十六楼阳台。一个看不清脸的人影从她面前飞速的坠落，柏油路像是重力都增大一般，带动着叶凡向下跳。 突然，这些幻觉都被打破了。 ——取而代之的，是头顶罩下来的什么东西，柔软还带着干净的洗衣粉味道。把她恐慌的心思拉回去了大半，一只小手伸过来，用力的攥住她的。 元梦的声音在黑暗之外响：“姐，别怕，我拉着你呢。” 叶凡终于有心神来关注当下，她十分僵硬，头顶罩下来的应该是一件衣服，从摩擦的声音来判断，是简弋的那件冲锋衣。 原来是这个味道，竟然一点烟味都没有。 幻觉消失，恐惧变小，叶凡不停流冷汗的额头也缓和下来。虽然还是害怕，但大多数的经历都在猜测还有多久能到，元梦的手温暖有力。 所幸，缆车的时间并不久，在到达平台的时候，叶凡感觉到另一双手拉住了她，那双手是冰凉的，很大，包裹着她的。 两双冰凉的手搭在一起自然不适，叶凡被轻柔的拉起来，与此同时听到了简弋的声音：“走，抬脚。” 这一抬脚往前，叶凡知道，自己落地了。衣服被从头顶拿开，第一眼看见的是元梦的脸，关切的看着她。 她勉强笑了笑，示意自己没事，元梦露出松了口气的表情。叶凡又回头，看着正在穿外套的简弋：“谢谢。” 非常由衷。 “没事。”简弋摆摆手：“等会下山的时候再借给你。” 她刚想拒绝，就想起来自己刚才，是真的有窒息的濒死感，不由自主的挣扎。再来一次估计真的要过去，她是找归宿，也不希望是在一部小缆车里面。 元梦见她缓过来：“姐，你刚才吓死人了，额头全是汗闭着眼睛像是呼吸不了一样，我们说什么你都听不见。还好简弋哥有办法。” 叶凡都不知道刚刚在上面有人叫她，此时有点愧疚：“谢谢。” “没事没事。” 李皓已经在前面召集大家，三个人走过去，叶凡从包里拿出纸巾擦汗，听着李皓说：“一会可以先去看四面佛和金刚塔。很灵的！然后再去冰川那边。” “大家自由行动，两个小时之后再咱们还在这集合啊！别忘了！” 话音一路，一群人乌泱泱的散开。 元梦抱住叶凡的胳膊，这种肢体接触让叶凡非常不自在，也不好说什么。就听见元梦说：“简弋哥，咱们一块呗。” 简弋也点头。 往上走不远就是四面佛的地方。许多信众在参拜，庄严神圣。佛的风格和平原那边也不一样，周身也有挂着的经幡。 元梦：“咱们也去许个愿吧？” 叶凡没什么愿望，又不想煞风景，就跟着过去了。 她看着元梦十分虔诚的跪在地上，磕了一个标准的头。双手又合十，嘴上念叨着什么。 叶凡也跟着一起做，只不过双手虔诚，确是脑内空空。佛祖要保佑她一些什么呢？她这个人，现在就是一滩烂泥，没期待没未来的，估计神佛看见了她都要叹口气，说上一句可怜。 她比元梦先站起身，简弋也没参拜。 “你不许个愿吗？”叶凡问。 “没什么愿望啊。”简弋看着远处思考：“现在这样好像就很好。” “一点都没有吗？比如姻缘，发财……”叶凡似乎不相信，除了她还会有人没有：“或者自由自在？” 她敏锐地发现，说到最后那四个字的时候，简弋的眼眸微微的闪了一下。那光芒仅有一瞬就归于自然。 “我已经够自由了。”简弋笑。 “——甚至不会更自由了。” 叶凡觉得他是回想起了什么，笑不达眼底。一时腹诽，自己永远哪壶不开提哪壶，也收了话音。 “你许了什么愿？”两个人氛围寂静的时候，简弋突然开口。 倒是叶凡被问的一愣，回想一下似乎也没必要撒谎，遂：“我没许，我也没愿望。虔诚和许愿不相干的。” 简弋笑了两声：“你说的对。” “虔诚是人的必修课，愿望不是。” 云里雾里的，叶凡就当表面意思理解了，她实在跟不上这位“诗人”的思想深度。元梦磕完头上了香，也听见了这句话。 “不对吧，简弋哥，人肯定是因为有愿望才会虔诚吧！” 简弋笑眯眯的：“也没错。不过有愿望的人太多了，即使求不得，也会变得虔诚起来。我就不给佛添乱了。” -- 第13页 “……我没什么要实现的。” 元梦被他绕的有点晕，干脆放弃话题：“那你信佛吗？” “信……吧。” 叶凡在一边笑着看两个人完全不在同一频道的对话，元梦有点纳闷：“信就是信，不信就是不信，信吧是什么意思？那姐你呢？” 冷不防被叫到，叶凡微微的笑意还没收回去，思索两秒：“……信吧。” “什么嘛！你俩是不是在逗我玩呢！”小姑娘有点不服气。 换来了简弋的笑声。 第9章 失氧 “走吧。”叶凡适时的开口，在聊下去她也找不到话题了。 之前就听人说，如果有朋友自来熟或者擅长说话，那么自己身边的氛围都会变得非常温暖。当时叶凡不太理解，现在算是知道了。 从小到大，她就是一个不善言辞的人，别人十句话可能得不到她一句。短短两天还能跟元梦聊聊，真是不错。 四面佛之后就是金刚塔，是独特的藏区风格，元梦一直抱着叶凡的手臂走，叶凡被拖得无奈也没办法。 金刚塔下参拜的人就比四面佛那少了不少，喇嘛塔是会带来好运的，许多人走过去都摸上一摸。白色的塔身金色的点缀，肃穆庄严，看上一眼就会平静下来。 元梦也去摸，叶凡不想走过去了，就在原地站着，身边还有个简弋。 “不去摸一下吗？”简弋说：“就算没有愿望，也可以去沾沾气息。” “你怎么不去？”叶凡没有别的意思，就是单纯地问了一下。 简弋双手插兜，作出思索的表情，道：“我看着就行，也有气息给我沾。” 这话真的把叶凡逗到了，她莞尔：“也是类似照相机理论？” “不，这是诗人的文艺理论。” 简弋把手从口袋中伸出来，双手食指拇指拼成一个方框，把面前的景色框进去，嘴上还在模仿“咔嚓”。这动作突然，把叶凡吓了一跳，反映了好一会。 等叶凡真的露出了点笑，简弋又平移手臂，对着叶凡“咔嚓”。 换成叶凡愣住了。 “多笑笑吧。”简弋手分开，右手食指点在自己的太阳穴上：“我都记住了。” “难道我不经常笑吗？”叶凡疑问。 简弋摇头道：“没有啊，从昨天第一次见开始，除了说话的时候你会装着笑笑之外，所有的时间都苦大仇深的。多笑笑吧，没有什么坎过不去。” 这番话又开启了他的劝说模式，叶凡心里一咯噔，不否认简弋说的是事实，但是“没什么坎过不去”这一句她不能认同。 人的一生，就是在经历数不清的一个又一个坎，而死亡是最后一个。途中有人半路被绊倒，双腿断了，就停在原处了，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叶凡现在就“断了双腿”来到的西藏，被绊倒之后要留在哪，至少还能有自己的选择。 不过简弋说的这番话，不知道为什么，叶凡总觉得有人说过，很熟悉。 简弋见叶凡愣愣的站在原地半晌，伸手在她眼前摆了摆：“怎么了？” 叶凡回过神来：“没事，我苦大仇深是因为没睡好，认床吧。” 她再一次的撒谎了，眼神不自觉的躲闪，对面的简弋的表情像是在告诉她，其实他能看出来。叶凡当然不希望，来到西藏还要提起过往，没必要。 元梦从那边回来，兴冲冲的：“叶凡姐姐，你快握握我的手。”打破了尴尬的氛围。 搞得叶凡一头雾水，伸手过去，抓住元梦热乎乎的小手。满脸疑问。 元梦拉着她：“我摸到的好运就分给你一点啦！简弋哥你要吗！” 想不到是这个答案，两个人都愣了一下，简弋摇摇头拒绝了，叶凡收回手的时候还有点恍惚，好像自己常年冰凉的手都有了点不同往常的温度。 接下来就剩下海螺沟里的最后一个景点了，一片冰川。元梦一边走一百年跟叶凡他们说，其实看冰川三月份是最好的，旺季来的话会化出一些浑水，没有现在漂亮。 叶凡想象不出，简弋倒是认真的点了点头：“所以才三月来。” 直到来到那壮阔的冰川面前，叶凡才知道自己那想象力是有多么贫瘠。 像是从天边直下的冰梯，冻住的天河，在天气晴朗的状态下，反射着盈盈的光芒。下面的小湖也冻着，天地一色。 叶凡被摄住了眼，只是呆呆傻傻的站在原地。冰川带给她震撼远超过早上的日照金山。她甚至觉得自己的身体也要被染上冰川的琥珀色。 元梦蹦蹦跳跳的到处拍照，简弋依旧和叶凡站在原地。 不知道为什么，当叶凡直视着眼前的一切，就有想流泪的冲动。这时候就听简弋在她旁边说：“真想一辈子留在这种地方。” 叶凡非常认同，不过不要一辈子了，就现在也很好。她控制不住的往前面走，被简弋一把抓住手腕，还不小心抓到受伤的那一只，疼的她“嘶”一声回了神。 简弋非常快的松手：“抱歉。” 叶凡很疑惑的看着他。 “我觉得你的眼神很眼熟，不过我认为我还是得拦一下。没反应过来抓到你这只手了。”解释的清晰。 “眼熟？”叶凡停住脚步，也想到自己刚刚在想什么了：“为什么？” 简弋道：“就我有一段时间也总这样，回头看看，不太值得。” -- 第14页 两个人的对话外人听不懂，叶凡却是一句不漏的听懂了。她刚刚是有那个念头的，前面的冰河，把她一样冻在里面未尝不可。她这么想也没控制住的这么做了。 简弋看懂了她要做什么，伸手阻拦。 毕竟这里没有护栏，再多走走也不一定安全。 “放心吧，我就是被光晃得有点懵。”叶凡依旧嘴硬，没有任何人能揭她的旧伤疤。 简弋点头：“注意安全。”也是一副了然的样子。 “往那边走走吧。”叶凡转移话题。 “好。” 走着的几秒钟就感受到了气氛的尴尬，叶凡思索了下，还是要多说话，遂开口：“你为什么没有微信？” “准确的说，我连手机都没有。” 叶凡不太相信：“那你怎么活啊。”意识到自己用词不是很正确，她赶忙改变方式：“你不会觉得不方便吗？” 简弋没看她，摇摇头：“我觉得这样很好啊，我不缺钱，用钱只要有提款机就行。而且，没人打扰我，没人控制我，我很自由。” 叶凡精准抓到关键词“控制”，到底是经历过什么，才能说出控制这句话。她这么想，也这么问了。 “为什么叫控制？” 简弋摸了摸鼻尖：“我用词不当吧，就是表示我很自由。” 明显撒了谎，叶凡也不拆穿，才认识两天没必要有过多的交集。刚刚的聊天也是基于缓和气氛的基础上，她没有刨根问底的习惯。 也许这十几天过去，最后分道扬镳，没必要因为别人不想提及的故事来给人添堵。 第10章 失氧 只有两个小时可以用来逛冰川，叶凡他们之前已经在四面佛那边用掉了不少，之后所有的分秒都被用在了看着冰川发呆。 元梦早就不知道跑到哪去了，简弋和叶凡在原地等。 其实叶凡并不喜欢这样的单独相处，不是熟悉的人，没有话题可聊时时刻刻站在一块，尴尬又奇怪。好在冰川也没有什么特别好玩的，元梦没过一会就跑了回来。 元梦：“太值了！我这一趟回去之后，可以跟我的病友吹！我也是来过西藏的人了！” 叶凡莞尔，果然还是个小孩子。 下山的时候，还是沿袭着上山的配置，只是这次都不用说，简弋直接把外套套在了叶凡的头上，元梦和叶凡坐在一块，死死的抓着叶凡的手。 下山的缆车是比上山恐怖不少的，窒息感导致叶凡从轿厢里出来还是头晕目眩，一路上被元梦扶上了大巴车，她强忍着想吐的感觉，闭着眼靠在车窗上。 李皓坐在叶凡前面，十分惊讶的回过头，手搭在大巴车的座椅上：“这是怎么了？！” 叶凡实在是没有说话的力气了，还是元梦替她回答：“叶凡姐恐高，做缆车吓到了。” 李皓看着叶凡的状态急得不行，从包里拿出来了一瓶没开封过得水递过来：“喝口水缓缓，这个缆车也不算太高啊。” 想吐的滋味让叶凡什么都说不出来，她总觉得要是真的喝了水会更难受，虚弱的摆摆手表示不用。整个人的脸色都苍白的要命。 李皓颇有些懊悔：“之后再有高的，我提前跟你说下吧。到时候你自己琢磨着要不要上。” 叶凡表面点头，其实心里是在想：已经排除万难来了，再高又能怎样。 大巴车在盘山路之间晃悠，朝着山门的方向前进，元梦焦急的看着还没有转好的叶凡，让叶凡靠在她肩上，只不过也被拒绝了。 叶凡正在努力消化不适的时候，听见了简弋的声音：“我这有薄荷糖，你吃一颗。” 她睁开眼，看到简弋只是转过身，从座位的缝隙塞过来一颗糖，其实她是想要拒绝的，但是看着元梦担心的眼神看着自己，心里就不好意思推却，慢慢的伸手接过。 甚至撕开糖纸的时候，手都在抖。 薄荷糖及其清凉，一入口就像是雪山上的冷风在她口腔里爆开，本来晕的不行的头脑也被刺激的瞬间清醒了点。因为之前没有恐高，她也不知道自己会这么严重，得到缓解之后才懊悔闭目养神。 大巴车停在山门，叶凡也清醒了大半，腿还有点软，元梦扶着她一步一步的走。李皓跟在旁边：“真能行吗？要不找谁背你。” 讨厌麻烦别人，她只是摇头。 李皓是不能背人的，他还得带着大部队找路，几乎这个人选就只有简弋。叶凡一想到简弋那么瘦，什么念头都打消了。 只是下一秒，她就迷迷糊糊的觉得——自己像是飞起来了一样，等到缓过神来，已经在一个充满洗衣粉味道的人身上。 太阳光暖洋洋的打在脸上，明明是最普通的洗衣粉味道，叶凡愣是闻出来了一股刚才的薄荷糖味。她担心简弋背不动她摔倒，只能把手箍在简弋的脖子上。 不用自己出力气，确实轻松了不少，在简弋背上走出去好几米她才想来：“谢谢。” “没关系。”简弋把她往上颠了颠：“看你刚刚都要倒下了，实在是不能让你自己走了，没吓到吧。” 叶凡在他背上摇摇头，只是为了不亲密接触，整个人的背是挺直的。元梦就在侧面帮忙扶了下。 元梦问：“姐姐，你这恐高这么严重，怎么没去看一下。” 叶凡有点无奈：“我以前没有，恐高是最近才得的。我自己也不知道能这么严重。” -- 第15页 小姑娘说话自然不会婉转，几乎是叶凡话音刚落，她就接上了一句：“最近？最近发生了什么吗？” 叶凡不想说，又找不到好的办法，为难的靠在了简弋的背上，装出特别难受的样子。 元梦见她这样也就不说话了，反倒是出着力的简弋，轻轻笑了声，连带着叶凡也震动了一下。这时候叶凡才觉得，简弋肯定是能看出来什么。 简弋一直把她背到了车上才放下，几乎是一上车，叶凡就靠着车门闭上眼睛。一是真的难受，二是不想让元梦问东问西。 直到车辆发动的时候，李皓从后视镜看她：“我慢点开，你要是不舒服就说啊。” 叶凡：“谢谢。” 她闭着眼，听着音响里放了音乐，一改之前的激昂，被李皓换成了和氛围格格不入的情歌。缓慢的音符一点点飘进她的耳朵，久违的困意居然传来。 车上了国道之后，竟慢慢的睡着了。 —— “姐姐，醒醒。” 叶凡是被元梦晃醒的。 这一场睡眠也不知道持续了多久，她一睁眼就看到元梦担忧的眼神，她还有点疑问。 “姐，你做噩梦了吗，刚刚你哭了。” 梦确实是做了，叶凡伸手试探眼角，是有一点湿润感。顿时对自己有点无语，也不知道有没有失态。 见元梦还在担忧的看着自己，她开口示意自己没事。车是停的，车上只有她和元梦两个人，刚睡醒还有点沙哑：“他们呢？” “停服务区休息一下，他们下去呼吸空气去了。我在这陪你呢。”小姑娘笑的灿烂。 叶凡转头往窗外看，确实是在一个服务区。垃圾桶旁边围了很多人在抽烟，她一眼就看到了在人群中的简弋，面庞温柔的面向下午的太阳。 元梦在她耳边问：“姐，你要不要下去。” “我不下去了。”叶凡还有点没缓过来。 “那我下去走走，你自己缓一会。” 点头。 叶凡其实不是很想说话。她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这一觉睡了四个小时，几乎是她近来最长时间的睡眠了。只是还是被梦侵扰的。 那梦也不是什么噩梦，她靠在玻璃上，盯着垃圾桶旁的简弋发呆。 梦里也是一个男人，看不清脸，穿着一身白，但叶凡知道，那是他死去的男朋友。两个人就在海螺沟的冰川前，笑眯眯的谈天说地。 数次，她都想靠的再近一点，直 到能够看到为止。可是那团迷迷雾，就像是诅咒一般长久不散。 她听到，那个人对自己说：接下来的旅程更加漂亮，一定要坚持到终点啊。 话音一落都没等叶凡挽留，那人就如同一团雾般的飘远了，她拼劲全力的奔跑，挽留。可是天地之间就只剩下她，还有遥远的冰川在沉默的注视。 那些眼泪，也不知是如何落下的。看不清脸的身材和简弋几乎是一模一样，叶凡看着简弋在外面，动作不急不缓的把烟掐灭，还找了个风口吹，隔着窗户都仿佛能听到冲锋衣被风吹动的声响。 应该是想把身上的烟味吹散。 叶凡自嘲的笑了，也许就是很像，要不然如何会有那种熟悉感呢。只不过也不知道自己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够想起来，等到真的全部都想起来的时候，就是一切都该结束的时候吧。 不过，她肯定的觉得，自己是没有来过西藏的。梦到西藏路上的风景，应该只是触景生情。 沉思没有进行多久，所有人都上了车。 李皓看到她醒了：“醒啦？还好吗。” 叶凡：“已经没事了。”抱歉的笑笑。 “要是不舒服就跟我说啊，之后上了海拔更难捱。不过恐高和高反没什么关系，你也不一定高反。” 车门声响，简弋也上车了，看见叶凡醒了还愣了一下。 元梦上车的时候手里拿了两根棒棒糖，拆开糖纸，硬塞给了叶凡一个。 糖纸已经剥落，不吃也不行了。叶凡说了声谢谢，把糖放进嘴里。是好多年都没怎么吃过的草莓味，甜的人心慌。 “咱们一会就到折多山了，刚才发吃的时候你没醒，后座有吃的，先垫一下。之后吃饭要晚上了。” 叶凡点点头，没去拿面包。 因为她已经睡了好久，车程不远就到了折多山旁。高度不是很高，下车之后迎着风没一会就走了上去。 走上去的时候，叶凡才知道，之前看到的所有经幡对比这里都是小巫见大巫。 这里的经幡已经快要成了一个阵型，一眼望不到头，覆盖着整个山顶。风吹得经幡发出咧咧的声响，上面寄托着数不清的虔诚。 旁边有穿着藏服的人，在卖全新的经幡。元梦拖着叶凡去买，想要自己挂一个。简弋就跟在他们身后，也不说话。 叶凡是不太想买的，她没什么兴趣。 不过卖经幡的人很会说话，他说：挂上经幡可以放下执念。 冥冥之中就戳到了叶凡的点，最后都不知道为什么，还是掏出手机付了款。简弋仍然什么都没做。 叶凡和元梦走到经幡阵的中心，把经幡的一头系紧。元梦是拖着跑出去了，脸上的笑和好奇盖都盖不住。 叶凡这边，慢慢腾腾的走，在一个她觉得合适的地方，挂好。随后双手合十，心里念叨着，希望是真的。 -- 第16页 回到简弋身边的时候，简弋正在扭头去看别人。有人站在风口的地方，手里拿了一叠隆达，顺着风飞的漫天“繁花”。 简弋：“你不是送了我一叠，我们也撒一下？” 是询问的语气，叶凡想都没想就点了头。元梦早就不知道跑哪去了，只剩下两个人往风口那边爬。 到了位置，她从口袋里拿出来隆达，愣愣的看着，有点犹豫。好像撒出去就不会再捉住了。 简弋倒是什么都没说，伸出手恣意的一扬，漫天的五色隆达就随着风飘远了，叶凡看着他，他好像什么都不在乎。 简弋回过头和叶凡对上视线：“不撒吗？” 叶凡反应过来，手掌向上伸出去，任由风把纸片从手掌心席卷离开。 “这些风真好啊。”简弋的声音传过来：“想去哪，就去哪。” “你也想去哪就去哪啊。”叶凡的语气里带上了自己都没察觉到的羡慕。 简弋反倒是摇摇头：“我没有，我只是一时间逃跑的飞鸟。像《飞鸟集》里一样的，‘飞到我窗前又飞去了’的飞鸟。” 叶凡再次肯定了自己的想法，他是一个诗人。永远活在自己的浪漫中，没有烦恼没有悲伤的诗人，不禁感慨：“真羡慕你。” “为什么？” “虽然你觉得自己不够自由自在。” “——但你在我眼里的气质，就像这些风一样，带着隆达越飘越远。虽然才认识两天，但总觉得你很神秘。” 简弋笑了：“流浪汉当然神秘。” 也不知道为什么，两天的时间，叶凡觉得自己无数次的听到了流浪汉这个词汇。虽然窥探别人的隐私很不好，她还是问了：“为什么叫自己流浪汉呢？” 简弋：“可能因为，流浪的生活是我的梦想？或者因为这样说比较酷吧。看你的理解，你觉得应该是什么原因，那就是什么原因。” “毕竟，流浪的人不需要传记。” 叶凡也笑了笑，虽然这话可能换成元梦来听就会刨根问底，但她已经理解了意思：我的往事不重要，别人怎么觉得我，我就是什么样的。 换而言之，是比叶凡自己撒谎高明的多的推却。她是聪明人，听到了这一番话自然也不会追问，继续看着远处飞翔的隆达。 越飘越远，越飘越远。 谁说不需要传记呢，这每一张纸片，都写满了传记。只是往来的人看不懂，也不必看。 “他们会化吧，卖的人说的。”叶凡道。 “那样也挺好，飘到哪就停在哪。永远没有目的地。”简弋笑了。 她疑惑地看着身边的人，因为脚下的石头，简弋站着的角度比叶凡稍微高一点，叶凡看不到简弋的表情。 她突然有点心慌，因为这样来看，这个身影和梦中几乎是分毫不差。 到底什么时候见过呢？叶凡不知道。只要在人群中，自己总是能第一眼看到简弋，似乎这个人天生就能够抓住她的目光一样。 许是印象太过深刻吧，才会代替那个已经离开的人，出现在自己的梦中，对自己潜意识想听到的话进行复述。 她收回了目光，望着远处。那人说，要到达终点。这里似乎也可以作为终点的下一站。 叶凡偷偷在心中又加上了一个地名：折多山。 随着隆达一起，尘归尘，好像比冰川和牛背山浪漫了不少。 第11章 失氧 “你们在这干嘛呢？”元梦的声音传过来。 叶凡和简弋已经在风口处发呆了几分钟，回头一看，元梦费力的往这块石头上爬，叶凡生怕她摔倒，伸出手把元梦扶上来。 “我们刚刚撒了隆达。”叶凡回答。 “隆达！在哪买的！我也想玩！”元梦一听这种没尝试过的活动就开始兴奋。 “在磨西古镇买的。” “啊？早知道我也买点了。”似乎是有点失望，元梦低了低头。 叶凡：“那边也许有卖，过去看看吧。这么多人撒了。” 小姑娘的神情一下子就变得开心了，话也没说蹦蹦跳跳就去买。叶凡觉得自己的神情现在一定很“慈祥”，远远的看着她的背影。 “真好。”不由自主的感慨。 简弋：“嗯，希望她身体健康。” 叶凡回头：“你也知道了吗？” “你们当时在车上聊天，我不小心听到了，抱歉。” “没事。”叶凡摇头：“她真的很开心，也被保护的很好。像个小太阳一样。不过，我们在这说元梦是不是不太好。” 简弋笑了：“是有一点，不过我刚刚帮她许了个愿望，所以说就说吧。就当做愿望的代理费用了。” 等到元梦抱着好几叠隆达回来，叶凡被风吹得都有点发抖了。陪着小姑娘撒完，三个人一起往下面走，回了车上。 上车之前，叶凡还回头看了一眼折多山，山上的阳光被云层遮住了，好像是守着他们的离开，再次闭塞了自己一般。 她看了眼时间，刚刚下午两点多，天气就有点阴下来。李皓也上了车，打了个哈欠：“还真是有点困，我喝个咖啡咱们就出发。” 车座上放着一本行程书，叶凡顺手拿过来，下一站是新都桥。这个地方她不可能不知道了，被誉为摄影师的天堂，只是可惜，她连相机都没拿。 -- 第17页 李皓怕困，一直在路程上跟元梦说两句话。叶凡也睡不着了，时不时的被点名加进聊天中说两句，简弋倒是睡得很沉。 到新都桥的时候，已经是黄昏时刻。远远地昏黄的颜色，打在这个地方。叶凡的词汇贫乏，只能在心里想，不愧说是摄影师的天堂，不管站在哪里，构图都是完美的。 甚至她已经开始在脑海中描摹，如果有一个少年，穿着藏装，奔跑在新都桥的草地上，天空很蓝，少年如风，一定是绝佳的作品。 职业病犯了。 这里其实就是让大家拍照，也没什么真正游玩的地方。像是也叶凡这种不想拍照的人，就坐在初春的草地上，抬头看着远山和太阳的余晖。感受时间一刻不停的前进。 她坐了没一会，就感觉自己身边有什么声音。 转头一看，是刚刚不知道走去哪的简弋，在她旁边顺其自然的坐下，又改变姿势躺下，手枕在脑后。下垂的眼角，让他看起来总是温柔的，看着天边的云。 叶凡猜测他是找了地方抽烟，等到味道全部散尽才回来，思索了一下：“其实你抽烟不用躲着的，我不介意。” “我不想让别人闻到二手烟。”简弋回答：“之前呛到你那次，抱歉。” “没事。” 越相处，叶凡就越觉得，简弋的家世一定很好。不管做什么，都有举手投足的一种贵气，不给别人添麻烦，不卑不亢，教养极好。 “地上凉吗？”叶凡问。 简弋：“凉。但是好不容易来一次，躺一会也没什么。” 听他这么说，叶凡也躺了下来。笨拙的学着简弋的姿势，双手枕在脑后，眼眸中充斥着天空的颜色。只不过，有一束光刚好打在这个地方，晃眼至极，叶凡拿出一只手挡在脸前。 “哈哈哈。”简弋在笑。 叶凡有点不服气：“你不晃眼吗？” “晃啊。”简弋故意学她的样子，一只手举起：“但是还是想看。” 其实说白了，也就是染上暖橙色的天幕，叶凡也不知道有什么好看，甚至在她眼里还不及躺着的草地。经过简弋这么一说，她把手慢慢挪开，想看一下，结果一下被晃的都出现了重影。 简弋又在旁边笑了。 “我不看了。”叶凡颇有怨念。 “你闭上眼。”简弋语气里还带着笑意：“感受一下草地。” 叶凡听话的闭眼，光打在了眼皮上，暖洋洋的。身后的草地还带着点湿润的触感，软软的，仿佛云层托着她。 “白衣服怎么办？”叶凡虽然这么问，语气里一点都不着急。 “管他呢。”简弋回答。 他这么说，叶凡也就不管了，闭上眼在脑海中描摹天空的颜色。半晌：“永远能留下就好了。” “不可以哦。”简弋的声音传过来：“终点还没到。” 又是终点……叶凡不说话了。终点到底在哪呢？他说终点，“他”也说终点。是巧合吗？还是上天真的想要告诉她什么东西。 如果真的有终点的话，什么时候才能到达呢？ 她这么想，也这么问了。 简弋语气温柔：“永远不会到达的。总会有一座雪山啊，在前面，我走多久也追不上。” “你是很喜欢雪山吗？” “是啊。”他像是长舒了一口气。 “那为什么不去冰岛，不去北极呢？那里四季都有雪，绝对满足你的要求。” “那里都有海啊……”简弋是笑着说的：“有海我不喜欢，我会溺水。” “也对。”叶凡不知不觉间被带动的也是笑着说话的。 “——就像我怕高一样，反正我不会在珠穆朗玛安家。” 这就是开玩笑了，说完也不知道是谁先开始，两个人都笑出了声。叶凡后知后觉，自己似乎在这个时刻，是真的非常的放松，脑海里也不会出现不想回忆的事。 好像这两天，在简弋身边都还不错。这个人一直有一种洒脱的劲头，感染的她也洒脱起来，什么都不想。 “谢谢。”她说。 “谢什么？”简弋躺够了，坐起来。 “没什么，就是感觉心情好了不少。” “那不是我的功劳吧。西藏就是会让人心情变好的。” —— 晚上车队没有留在新都桥，还是继续前进了，在雅江落点。也没先去酒店，车队的车停在了定好的饭店。浩浩荡荡的人走进去。 中午的饭就是将就着吃的，这时候都饥肠辘辘了。还有人兴高采烈地一边走，一边聊刚刚在新都桥拍的照片，元梦也一直在给叶凡看，她跑到各种地方拍摄的。 叶凡肯定的给她评价：“真的很漂亮。” 她们坐下的时候，菜都端上来了。还是原来的配置，一个车一桌。 李皓跑到四个桌子中间说话：“咱们明天就要上海拔了！这是最后一天低海拔，我点了酒，能喝的都可以喝一点，尽快熟悉起来，咱们借着酒劲聊聊天！明天也不用早起！” 一群人喜气洋洋的附和。 每桌都上了点啤酒，也不多，叶凡这桌呢。元梦肯定是一口酒都不能喝的，叶凡盛情难却，倒了一杯。简弋毫不推辞，和李皓对着敬。 李皓：“这顿酒，就是敬咱们车的人相遇。这个相遇都是缘分，咱们这一路合得来，就是上天的旨意。” -- 第18页 简弋笑了笑：“是。” 叶凡是不大能喝酒的，也不太参与话题，一会就抿一口。 元梦：“你们少喝点啊，别等会我把你们扶到酒店去。行李还没搬呢！” “放心吧！”李皓给元梦倒了一杯果汁：“你哥我喝白的也能给你行李搬上去。” 插科打诨的聊，也不知道后来怎么就聊到了一件事，李皓说：“之前啊，有个小姑娘跟我们车队上西藏。这小姑娘呢，刚分手，一路上除了哭就是发呆。” “这给我吓得啊，在拉萨的时候她不知道受什么刺激，就是不想活了，自己拿刀划手腕。我们好几个人给按住了，最后我实在没办法，亲自坐飞机给送回他家的。” “从那之后啊，我就害怕啊。叶凡，你手腕上那个口子，你跟哥实话说，是不是你自己划得。” 叶凡酒量不行，这时候也有点迷糊了，不知怎的点了点头。 李皓：“还真是啊！哥跟你说，这么些年跑川藏线，我什么样人都见过。拉萨呢，只是被大家奉为圣地，冬天冷夏天热，她绝对不是个平原人能长留的好地方。” “再一个呢，哥跟你说。” “美景的尽头，他根本就不是拉萨，永远是你要去的下一个地方。没有什么坎是过不去的，简弋你说是不。” 简弋喝的酒和李皓一样多，却像个没事人一样，笑眯眯的附和着点头：“嗯，永远在下一个地方。” 叶凡听完这番话已经有点清醒了，后悔自己一时迷糊，怎么就点了头。李皓说的话不无道理，但她经历的又岂止是一个失恋可以概括的。生怕李皓继续问她，她赶紧说：“放心吧。” 李皓这才从这件事上转移开:“简弋，你是广州人对吧。” 简弋点头。 “唉，我就感觉粤语特好听。可惜我北方人，怎么都学不会。你给我说两句呗，让我过过瘾。” 叶凡差点笑出来，看着一脸无奈的简弋。 元梦也在一旁起哄：“我也想听！” 简弋扫视一圈，发现连叶凡都带了点期待的时候，无奈的开口：“萨普神山。” 一字一顿，在场的人都听得十分清晰。 “这声音好听就是不一样啊。”李皓感慨：“这粤语，太好听了。” 元梦都变成了星星眼。唯有叶凡，面色从听到那四个字就僵在原地。 简弋：“叶凡？怎么了？” 叶凡说不出话。 第12章 失氧 萨普神山。 支撑着她来到西藏的全部动力。在二十六楼客厅的那一幅画，油画的笔触画着来自远方的青草地，河流潺潺，以及那一座装点满皑皑白雪的高山。 不知道简弋为什么会说出这个词语，也许是巧合。粤语叶凡是不太懂的，但那四个字带着来自粤语中别具一格的风味。一字一句流淌进了她的心坎。 也许是巧合，毕竟萨普神山的盛名广泛流传，不过短短的一句话还是让叶凡愣了半颗。自己的男朋友叫什么来着？ 想不到了。 她依稀记得，在到来之前，她还是能记住名字的。 简弋又叫了她好几声。 “嗯？怎么了？”叶凡回过神来。 “没事。看你愣了好几下。” 叶凡没跟简弋对上视线，他说话永远是真诚的看着别人的眼睛，这让她感到无所适从：“我不太能喝酒，可能是有点晕。” 简弋听了也没说什么，帮叶凡把酒杯拿走，热水被递上前来。 叶凡：“谢谢。” 本来是不打算再继续参与话题，心中的好奇却无法止住。她思索片刻还是开口，看着正在配合着李皓聊天的简弋—— “为什么突然提到萨普神山呢？” 她知道自己这个行为奇怪的不行。 李皓：“叶凡是不是真的喝醉了？这个话题不是都过去好久了吗？” 叶凡不回答，还是执着的看着简弋。简弋被问的也有些发愣，他的目光短暂的躲闪了片刻，被叶凡注意到了。 简弋似乎是在措辞，一桌四个人气氛有些奇怪，叶凡是有点懊悔的，不知道是不是触碰到了简弋的什么往事。她只是好奇，并没有戳人痛点的习惯。 她想说，算了吧。不想说不要说了。 简弋抢先开了口：“之前有一阵，精神不太好，出现幻觉了。脑子里看到了萨普神山。” “后来好了之后，就想着来看一看。所以刚刚一下子就提到。” 叶凡还是执着的看着他的眼睛。 心里松了一口气。 这几天的熟悉感让她无时无刻不在怀疑，甚至还想过自己男朋友是不是没有死，变成了简弋陪在她身边。她凭借着那些微秒的印象，不断往简弋身上对号入座。 在平时她也不可能只认识两天就把和一个陌生人离得这么近。 好在只是巧合。 不过，简弋说他有过幻觉，之前还说他也有和叶凡一样的一段时间，是不是证明他也曾经和她一样，痛苦的活着。那自己这样就真的是戳到他不愿意触碰的回忆了吧。 叶凡：“抱歉。” 李皓：“怎么对萨普神山这么大反应啊，叶凡，有什么事跟我说说。我多活十几年能给你出个主意。” 也不知道是酒精使然，还是别的什么。叶凡踟蹰着开口了。 -- 第19页 放在平时，是根本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我男朋友死了。” 叶凡余光里看到简弋的眼神，转过去和他对视。 李皓：“怎么回事？” “跳楼自杀。”叶凡说：“在我们的家里。” “当时我应该是在睡觉，我听到客厅一声响，跑出去。最后看到的就是他当着我的面跳下去。” “别难过了，人死如灯灭。活着的人要向前看。”李皓喝多了，说话都文艺起来，元梦还伸出一只手来安慰叶凡。 谁料叶凡却说：“我不难过。因为我什么都不记得了。我只知道我和他谈了六年的恋爱，他叫什么、长什么样、为什么死、我们之间发生过什么。” “——我全部都不记得了。我来西藏是因为，我家客厅挂了一副油画，上面画着萨普神山。我想知道，我来到这里会不会找到我忘记的东西。我不应该忘的。” “我只知道，我忘记之前非常喜欢他，甚至到了因为这件事自杀的程度。”叶凡伸手漏出手腕：“可是我失败了。我还记得他是个非常非常好的人，这样好的人不应该被世界忘记。我隐约觉得我做错了什么，所有人都在让我朝前看，可是我连后都记不住了，往前看向哪呢？” 故事是真实的故事，在某些东西上叶凡还是撒谎了。她来西藏根本就不是为了找什么记忆，她就是想死。 她不能接受自己的人生，凭空失去了什么。甚至在发现自己忘记之后，她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了。以前的时候，上班为了结婚、为了生活、为了爱人，现在手里的钱不缺，她竟然都不知道为了什么才能继续走。 也许会在这一路找到答案，也许找不到，就停在一个地方。 她说完抬头看向一桌人，李皓已经醉的晕晕乎乎。元梦安抚的握着她的手。 简弋看着她：“会找到的。”眼神里满是看透。 她知道，自己拙劣的谎言早就被简弋看个底掉。 简弋回头翻包，从包里拿出来了什么。递上前。 酒劲上来，叶凡也有点迷糊，摇了摇头盯了好一会才看出来，是本很眼熟的，简弋保存的很好的——《飞鸟集》。 按理来说，要专门取回来的应当是珍惜之物，可他就是这么随意的拿出来塞进叶凡的手里。 叶凡：“为什么送给我？” 简弋：“以我的往事参照来看，你会需要它。也去当个诗人吧，诗人只需要知道意象，不需要沉溺于本质。” 他是笑着说的。 叶凡愣愣的接过，比起之前抱在怀里，现在的感触更加真实。这一本书确实是被翻过很多次，她简单的翻看了，甚至还有简弋写下的一些自己的诗。 字迹从新到旧不等。 “谢谢。” 叶凡决定收好。 作者有话要说： 这周隔日更，下周日更。隔壁也是。 第13章 失氧 叶凡把那本带着陈旧感的《飞鸟集》仔仔细细的收到了自己的背包里。她还不知道这本书到底对简弋象征着什么，以防万一，只是把自己当成一个保管者。 刚刚随便翻阅的两页之中，她看到了简弋的字迹，在其中一页清隽的写着—— “等待吧。 总有一座雪山记得你的步伐。 总有一个人会毫无芥蒂的爱你。” 短短几行，字迹却由轻到重。仿佛写下这行字的人正在经历莫大的苦痛，仍旧强忍着痛楚来写下希冀的光。 似乎格外和她契合。 之前叶凡很少喝酒，这次才知道酒精是真的害人精。本就心思烦乱，喝了几杯之后脑袋都像泡在了水里，四周的声音听不真切。 好像李皓和简弋又聊了什么，没过一会就站起身招呼大家一起回酒店。车已经被提前开去了停车场，大家都要走去酒店。好在酒店不远，叶凡强撑着站起来，元梦在一边扶着她。 简弋背上包，小声的问：“醉了吗？” 叶凡：“没有。” 得到回答的简弋只是笑笑往外走，走到门口，看着雅江的街景。眼睛里也雾蒙蒙的，看不出有没有醉。 叶凡连步子都迈的晃晃悠悠，也听不清元梦在一边的各种提醒，只是潜意识的朝着光亮的地方走去。 光下站着简弋。 路灯和磨西古镇的一样昏黄，简弋就站在下面，光打在他的身上。叶凡觉得他也不太清醒，不然怎么会盯着路灯不挪眼呢？ 她实在是晕的走不动了，最后停留在了简弋旁边。简弋像是没有看到她的到来，仍然抬头看着天。 叶凡也仰起头去看，她想知道简弋视线的尽头是什么。可是天边只有几颗星星，还有一盏晃人的光芒。 叶凡问：“你在看什么。” 简弋答：“我在想会不会看到一场雪。” 叶凡问：“雪吗？” “嗯。” “雪啊。” 叶凡醉了。 放在平常，她根本不会问也不会看。她只是眯着眼，和简弋一块，漫无目的的扫视着雅江的天幕。元梦上前来叫他们：“走呀，回酒店。” “雪在哪呢？”叶凡答。 简弋没再回答了，轻声笑了笑，转头准备离开。叶凡不知道哪来的力气，伸手抓住了简弋的袖子。明明只是两根手指随便的一捏，已经消耗了她全部的能量。 -- 第20页 “你还没告诉我，雪在哪呢？” 简弋顿住脚步：“雪还没来。” “没来啊。可惜了，那我可能再也看不到了。” “你看的到。”简弋无奈，转过身：“你醉了，我背你吧。” 叶凡转头去看，简弋已经背对着她，还有元梦在一边不知道该说什么。雅江的夜晚没有多少车，大部队也走在前面很远，这寂静的仿佛只有他们。 还有些带着凉劲的风吹过来，吹得叶凡都有点清醒了。 可她就是想任性一次，直接跳到了简弋的背上。简弋虽然瘦，力气却很大，稳稳的托住了她。叶凡知道自己这样不好。 可她就是不同于白天，把头埋在了简弋的后颈，自然也没有错过简弋身体上的僵硬。 元梦：“快走吧，有点冷了。” 简弋点头。 他背着人，没走快，在远处看就像是三个人在散步一样。叶凡愈加过分，脸都埋的看不见踪影了。 没有颠簸，没有不安。她反而在心里开始回想，为什么会在不熟的人面前露出自己的这一面。说故事也好，亲密接触也好，都不是她该做的事情。 她要做的明明就是切断自己和世界上的一切羁绊，明明是平淡的消失。现在又在做什么。 她的声音从简弋身后传来，闷闷的：“要不你放我下来吧。” “没关系。”简弋边走边说：“你很轻，走的会快一点。” 一道灵光从叶凡的脑海中滑过。熟悉感油然而生，不知道是谁也跟她说过同样的话。 叶凡像是抓到了什么关窍，努力的回想。最后也只能败兴，脑海中空空如也。如果真的有人和她说过这句话，那自己当时是什么样的心情呢。 喜悦，娇嗔，忿忿，亦或者是不舍。 “简弋，我之前见过你吗？” “没有，我没怎么离开过广州。” “真的？” “真的。” 她最后一点执着也被自己放弃了。不要刨根问底，安安稳稳度过十几天，哪怕任性的靠近了，也要在最后时刻收手。 这是她给自己的命令。 酒店就在前面，大家都在车前拿行李和房卡，简弋得帮她和元梦拿行李，把她放在了一边靠着。离开男人的肩膀的时候，叶凡还有点不舍，瞬间被吹过来的一阵风打的一个激灵。 简弋推着两个行李箱：“实在不行你在这等我，我先把行李送上去，下来接你。” 叶凡摇摇头示意不用，刚刚那一点时光是她最后的放任了。 简弋没异议点头说好，元梦扶着叶凡向酒店里走。这次的房间都是一层楼的，上去了之后简弋先把行李都放在了他们房门口。 叶凡拒绝了元梦要照顾她的好意，再一次独自走进了黑暗之中。这次的房间还有个阳台，看起来空旷尤甚。 她不急着做什么，坐在床边，借着晕劲躺下，手腕伸出来挡眼，纱布刮在眼睛上疼了一下。 她反而笑了。 今天晚上脆弱的不像话。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2-04-10 21:22:20~2022-04-12 21:50:3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55570694 5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4章 失氧 雅江的夜晚是极为寂静的。 不开灯的房间里，连呼吸声都能清晰的听到。窗外薄薄的光丝打进来，连窗棂都有一丝亮闪闪的反射。 这次住的楼层不高，所以这个阳台也不会浪费了。叶凡外套都没脱，站起身走出推拉门。站在阳台上望着。 夜景自然是没有的，只能看到附近的楼板。叶凡还是很喜欢。 在她的印象里，自己几乎没怎么离开过上海，她家在一个比较远的区，顺着窗台往外看只能看到一些远处的高楼大厦。每到夜晚的时候，还会有飞机从上空飞过，带起嗡嗡的低鸣，吵得人睡不着。 在那里，每时每刻她都觉得自己的神经是紧绷的，安静不下来。 酒劲已经散了不少，她回想着自己刚刚的失态有些懊悔，太任性了一点。其实也不是介意自己的故事被发现散播什么，她只是觉得这些事会给别人带来烦恼。 烦恼着要怎样安慰她，也烦恼着她会不会做什么出格的事情。不过做了就做了，也吃不了后悔药。 叶凡靠在阳台的栏杆上，好像这个角度还能看到之前那一座路灯。也许是太晚的缘故，路灯就在她的眼里熄灭。她还站在一片薄薄的光下。 那还有哪里会传来光呢。 似乎是从身后打过来的。 叶凡回过身子去看，是隔壁的光。几乎这一层都漆黑一片，只有隔壁灯火通明的。她努力的回想了一下，隔壁好像是简弋住的地方。 也不知道什么原因，她不管在心里怎么警告自己，对简弋这个人就是很好奇。此时此刻，不由自主的挪动脚步，到了左侧，顺着光线张望。 简弋没有把窗帘完全拉起来，留下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缝隙，刚好足够叶凡看过去。 屋里好像没有人。 叶凡看了半晌，觉得无聊，刚准备继续回去看天，就看到简弋一身水汽从卫生间走了出来。他没穿上衣，身上还有水珠流淌。头发也不是正常的样子，反而是随意的抓起来露出了额头。 -- 第21页 她下意识的闭了闭眼，自己的行为，真的很像在偷窥。 等睁开眼的时候，简弋已经坐到桌子前面了，衣服也迅速的穿上。房间不大，叶凡挪不动脚步，把简弋的动作尽收眼底。 他变魔术一般，从那个背包里拿出来一支笔和一个本子。坐在桌前，写着什么。非常认真。 叶凡不由得想到那本《飞鸟集》。上面清隽的字迹，应当就是出自他手头的这支钢笔，此时他应该在继续他浪漫的创作。 叶凡还以为他要写很久，没想到仅仅几十秒，这人就合上了本子。之后什么都不做，摩挲着那支钢笔发呆。她细细一看，却在简弋的手腕上发现了奇怪的东西—— 那是几道非常非常深的伤疤，深到叶凡隔着一层玻璃，还能看出来是伤口。看起来年岁已经非常久远了，周边已经完美的和自己的皮肤融合。 他总说自己经历过，原来是指这件事吗？ 还没等叶凡细细的想，一抬头，就和简弋的眼神顺着窗帘对上。她下意识的想离开，又想到了“敢作敢当”这个词，脚步硬是没抬起来。 反倒是简弋愣了神。 半晌，在房间里的人笑了下，从椅子上站起身，走了出来。 可能是简弋房间的推拉门有点问题，拉动的时候，在寂静的夜里发出了巨大的声响。两个人都吓一跳，简弋慢慢放缓动作，尽量让声音降到最小。 他湿着头发出来，也没朝着叶凡的方向走，反而是搭在栏杆上看着雅江。 简弋：“酒劲过了吗？” 叶凡点点头。她也没想到他完全没过问偷看这件事。 “那怎么不睡？ 叶凡下意识的反问：“你怎么也不睡？” 简弋笑笑：“我晚上不睡觉。” “为什么？”叶凡有点诧异。 “因为……”他转过头来看着叶凡：“睡不着。” “那我也睡不着。”叶凡道。 这话说完，氛围又静下来，怪不得简弋每天在车上除了睡就是睡，原来是只夜猫。 “你是做什么工作的？我好像还没问过。”叶凡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了，随口一问。 “我啊，确实没什么工作，你就当我是个写诗的吧。你呢？” “我是给别人拍照的。”叶凡笑了。 简弋慢悠悠的说：“那很好啊。” 叶凡小声回答：“一点都不好。” 也不知道简弋有没有听到，总之这个话题也没有进行下去，叶凡总觉得自己现在的倾诉欲和好奇心爆棚，鬼使神差的又说了一句：“我刚刚看到……你的手腕。” 简弋不介意的抬起手：“这个吗，我自己割的。” 居然就这样轻而易举的说了出来。 “为什么呢？”叶凡像是找到了认同感，把手抬起来也学他那样看：“明明很疼，而且还活着。” “疼就算是个教训吧。”简弋抓了一下半干的头发：“不是什么高明的做法。至于为什么，总有一天会被人知道的，不要着急。” 叶凡把这理解为拒绝，知晓简弋不想说，她也不问这个了。反而平静的问：“你刚刚是在写什么么？诗人。” “是也不是。我有每天抄一首《飞鸟集》的习惯，等到其中的诗篇全都写完，我就会完成一件事。” “那你现在写到多少了？” “三百一十二。” 如果没记错的话，已经快到了尾声。叶凡被带动的非常想知道要完成什么，就在不远的一天。 “那件事……是什么样的呢？”她还是问了。 “好奇心会害死猫哦。”简弋这样回答，板着严肃的脸，却在话音落下的时候没忍住笑了出来。 叶凡：“不对啊，你的书送给我了，你怎么抄。” 简弋指了指脑袋：“和你那天笑的一样，都在这。”他说完，伸出手来看了一眼手表，话锋一转：“所以为什么你这么晚还不睡？” “我也睡不着。” 简弋理解的点点头，慢悠悠的说：“相信我，有光你就可以安眠。去睡吧，我这里的光会等到天亮。外面很冷。” 如果是别人，叶凡会觉得这是一种礼貌的抗拒。不过从简弋口中说出来，她就是觉得那盏灯会来到早上。顺从的转身，之前还没觉得冷，被他这么一说倒是冷起来了。也不多留恋，她转身去推阳台门。 手刚搭到门上的时候，身后传来简弋的声音—— “叶凡。” “嗯？” “你之前问我雪在哪。明天好像会下雪。” “真的？” “真的。” “那很好啊。” “嗯，做个好梦。” 第15章 失氧 叶凡回到房间，没有把窗帘拉严，眼睛一直盯着窗外，似乎像是这样就真的能够入眠。黑暗的环境中，最容易滋长人的思考。她一会想点其他的，一会又想，简弋说的那一场雪，到底会不会到来。 就在这样的朦胧感中，她逐渐的进入了黑沉沉的休憩。 转眼醒过来起，她发现自己头还是朝着窗外的，甚至因为太久的僵持，脖子一动就有骨骼的摩擦声传来。 外面的天色还是黑漆漆的，似乎还是午夜，也似乎她只短暂的闭眼了十分钟。手机在枕头旁亮起，显示时间，刚过五点钟，是一个崭新的的早上。 -- 第22页 她重新看向窗外，一切的风景都没有变。 那些来自于隔壁的光芒也没有熄灭。 简弋说的真的有用，她睡的虽然还是只有短短几个小时，但那些令人烦心，令人苦痛的噩梦，或者是令人挣扎，百思不得解的故事都没有出现。 毕竟是第一次睡的这么好，叶凡完全没有了睡意，转头穿了外套，又回到了阳台上。早上的雅江还是有些冷的，刚醒来的身体没有完美适应迎面而来的冷空气，打了个冷颤。 之所以再次来到阳台，她就是想看看，简弋是否真的如他所说，是只彻彻底底的夜猫。 叶凡还是站到昨晚的位置，奇怪的是，简弋昨晚明明已经发现了她顺着缝隙偷看，却还是倔强的留了那一点，以至于她现在还可以顺利的看进去。 简弋确确实实如他所说的，没有睡觉。 甚至在叶凡的角度来看，床铺都如同刚入住一样崭新，简弋就坐在昨晚那张桌子前，眼眸并不聚焦，手里拿着一支烟，颇有些迷茫的发着呆。 睡得好心情也好，叶凡就忍着冷风站在那里，幼稚的等着简弋发现她。外面的漆黑把她完美的隐藏住了，可她就是觉得，那个人一定会在不久的时间里，把目光向她投射过来。 果然，不出两分钟，简弋转过了头，和叶凡对上了视线。 在他的眼中，就是刚睡醒脸上还带着红晕的叶凡，懵懵的站在原地朝着他发呆。似乎是在等待些什么，他不喜欢这样。 不喜欢被人等，不喜欢心绪的杂乱。 可是礼貌告诉他，要走出去打个招呼。刚抽了好多的烟，教养也告诉他，不能走的太近，会呛到那个看起来脆弱的姑娘。 于是他和睦的笑了笑，走出了阳台门，开门的时候没有之前的窘迫，他已经找到了应该怎样能让声音降到最小。 叶凡见他走出来，头脑有些发白，当即说了一句摸不到头脑的：“谢谢。” 简弋：“不客气？” 叶凡窘了下，解释道：“听了你的话，我睡得真的很好。谢谢你。” 简弋：“可是你只睡了不到五个小时。” 叶凡：“已经很好了。不过你晚上不睡，真的没关系吗。” “没关系，已经习惯了。” 其实对话到这里就应该结束了，可是叶凡的潜意识中，并不想回到那个冷冰冰的，就连一束光都要借用隔壁的房间，她鬼使神差的问：“听说雅江有早市，很早就会运营，要不要一起去。” 简弋是个不擅长拒绝别人的人。 所以他点了头。 “稍等。” - “稍等。”叶凡开口，她穿了件特别厚的外套用来抵御寒冷，站在房间门口才想起来没拿手机。 简弋点点头，就在门口静悄悄的等着，那件白色冲锋衣好像有无数件，依旧崭新至极。他就靠在走廊的墙壁上，眼神朦胧的看着对向的墙。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抽了什么风，竟然会鬼神神差的答应。 平时的这个时候，自己应该是在冥想，在发呆，或者是在写字。总之绝不会是在早上五点半，站在房间门口，等一个女孩子回房间拿手机。 叶凡手里攥着手机，慢悠悠走出来：“早市好像在一块居民区里，你去过这种早市吗？”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总觉得简弋的家境一定很好，普通的早市是决计没去过的。 “没有。”果不其然。 其实叶凡也没有去过，但她听很多人说过，或者是以前的同学，或者是同事。这些人大多都离开了上海，过着轻松愉悦的小生活，不用朝九晚五，才能有闲情雅致在早上起一个大早逛市场。 此时外边的天色还是黑的，酒店大堂里，叶凡走在前面。她望向璀璨的玻璃门外，后来回忆只觉得是自己一路上见过的最好的风景。 之前在阳台的时候还没有的。 微微有点光亮的黎明，天上飘落下来了星星点点的雪花。只因漆黑，才足够明晰显眼。有的雪花是直接坠落到了叶凡看不清的地面，有的顽固的在天上挣扎着，转了许多优雅的圈。尽管最后还是避免不了落地。 叶凡只觉得这些雪花，在她的眼里都变作了慢镜头，一直平静的表象也被打破，声音比平时高了一度，像是吃到糖的小女孩，惊喜地转头寻找简弋的身影—— “简弋，真的下雪了！” 她身后的简弋明明才是最先期盼下雪的那一个，此刻却依旧平静：“嗯，下雪了。” 叶凡已经迫不及待要冲出去看雪，毕竟在她经历过的人生里，三月下雪不亚于中彩票。她没在说话，快步走出玻璃门，一下子融入黑暗中。 雪花更加明晰，其中一枚飘飘摇摇进入了她手心，她一丝不苟的盯着，在即将融化之前看清了那一片雪花的面貌。真的像是书上写的，满含规律的美。棱角分明。 简弋也跟在她身后走出来。 他的眼神并不聚焦在某一处，而是在台阶之上放肆的用自己的目光扫视面前的一切。当然包含着，叶凡笑的终于不在紧绷，开怀的用手指数着手心上雪花的瓣，像个正值青春的女孩。 也许连叶凡自己都没察觉到，这一场雪下进了她贫瘠的内心。 可惜时间不会停步，早市的约定让她不得不放下手中融化的雪，叫上简弋，趁着天色还没亮往外走。 -- 第23页 叶凡依旧是打着手电筒找路，简弋不紧不慢的跟在叶凡身后，时不时地在叶凡走错的时候把她给纠正回来。 第四次走错，叶凡忍不住问：“你来过这里吗？” “没有。” “那怎么知道我走错了。” “昨天晚上，我跟前台要了雅江的地图。”简弋思索：“然后我把路记下来了。” “所有的？”叶凡明显不敢相信，这个时代还有人会沉浸于纸质地图。并且在随意看看的情况下，脱离地图后能准确无误的走对路。 “嗯，所有的。”虽然简弋是平静的说的，叶凡还是有不服的感觉。 “那刚才跟着你就好了，我们应该到的更快一点。” 简弋摇摇头，道：“我觉得沿途的风景很不错，慢一点很好，我可以把这些都记在脑海里。” 这话说的很有道理，不过叶凡不想听，直接来到简弋的身后：“我会迷路，你可以慢点走，我跟着你。 简弋只好点点头。 跟在他的身后，叶凡也不用一直看着手机苦恼，自然而然的放松了下来。诚然沿途的风景有可看之处，叶凡却有心无力，根本看不清。她唯一能够看清的，就是前方简弋的白色身影，反射着她手机上的光。 走到地方的时候也不过才刚到六点钟，好在天色已经亮了，除了没有阳光有些阴冷，也没有什么让人不适的地方。 叶凡从跟在简弋身后，变成了并肩而行，她装作不经意的瞟了两眼简弋，他的表情显然也是非常的感兴趣。 这个时间逛的人并不多，商贩都已经齐全了。卖的东西无非是菜和小吃，小吃摊都支一个大伞，伞下面摆几张桌子和椅子，本地人就坐在上面边吃边聊。 叶凡对吃的兴趣不大，于是问简弋：“你有想吃的早餐吗？” 简弋也思考了半晌：“我在地图上看到了松茸面，是这里的特色，要尝尝看吗。” 叶凡都可以，点了点头。两个人找了一圈，也没发现有卖松茸面的，只好挑了一家现场抻面的摊子坐下。 叶凡要了一碗牛肉面，简弋也不挑，直接跟老板说和她一样。这种摊子几乎都是先付钱，叶凡还在掏手机的功夫，简弋就从口袋拿出一张一百，递上去。 “帅哥，这现金找不开，稍微等我会哈。” 简弋点头，想来是这种事遇到的多了，也不急躁。看着老板这个摊那个摊的走，最后拿着一叠现金回来，递给简弋。 叶凡不想平白无故的被请吃饭：“其实应该我请你的，多亏了你，我休息好了不少。” 按照她工作时候的经验，简弋这个时候应该说些，类似于没关系，不贵的话。结果他偏不按常理出牌：“那等下，你可以请我喝杯酥油茶。” 刚才逛得时候就看到有卖酥油茶的点，叶凡不置可否，欣欣然点头。就是很神奇，如果这些话换成别人来说，可能会有点油腻、谄媚之感。 偏偏从简弋口中说出来，就真的只是照顾着叶凡的情绪，也许是明白她的内心不想亏欠，给了她一个熨帖的台阶。 第16章 失氧 抻面和平时吃的味道不太像，满满一大碗，叶凡的口味和这里不搭，只吃了没几口就放下筷子，看着对面的简弋。 她发现简弋吃饭，没有别人那种吃进去的表情，仿佛吃什么在他看来都是没有味道的。偏偏又慢条斯理，直到吃完整碗。 这一碗面吃完，之前天上飘的那一点雪花都散尽了，天边逐渐开始映射出阳光。叶凡有点失望，自顾自的呢喃：“雪停了啊。” 简弋回答：“还会有的。” 叶凡赞同的点点头。 从抻面小摊走出来，叶凡还记得之前说要请简弋喝酥油茶，直接往之前路过的地方走。简弋就跟在她身后慢慢溜达，闲庭信步的。 早市之所以称之为早市，便是因为这里卖各种各样的东西，甚至叶凡还看了卖香、卖哈达一类的。其实她对于这些很感兴趣，总是觉得上面有来自于藏族的味道。 她看的有点久，简弋也发现了：“喜欢这个吗？” 叶凡微不可查的点点头。 就在她的注视下，简弋径直走过去，从口袋里拿出刚刚找的零钱，不知道顺手从摊子上拿起了什么。紧接着，又慢悠悠的走回了叶凡旁边。 “送给你。” 他伸出的手一样的白，连血管都清晰可见，手上是一块精细雕刻的佛牌，可能是刷了油的原因，表面逛街，还垂着一根金色的坠子。 叶凡有点疑惑：“为什么送给我？你刚刚还请我吃了饭。” “这些东西会带来好运气。”简弋解释道：“钱对我来说，就是身外之物，和你有缘就送给你了。” 这东西确实不贵，但是叶凡仍旧不好意思拿，毕竟她和简弋非亲非故的，何必要花费这些呢。她惯常用职场上与人社交的想法，这些东西都是要还的，平添麻烦。 简弋似乎看出了她的顾虑。 用另一只手伸上前，把叶凡垂着的手抓起来，把佛牌塞在她手心：“两杯酥油茶吧。” 还特意避开了叶凡有伤口的那只手，她莞尔：“酥油茶好像免费续杯，你亏大了。” 简弋装作吃惊：“是吗，那更好了。钱不重要，省钱重要。” 叶凡把佛牌攥到手心里，冰冰凉凉的，和刚刚简弋抓住她的那只手一样。她先是观察了下，走出去几步又回头对简弋说—— -- 第24页 “你是想劝我迷途知返吗？” 简弋看起来有点愣神：“你的理解最重要。” 叶凡：“那谢谢你，我很喜欢。但一切都不会变，除了我可以最后安稳的睡几天。” 简弋没回答，温柔的笑了笑：“你会改变，很残忍的。到最后的时候，一定会有什么改变你的想法，强行把你掰回自己该有的轨迹。” “是吗？”叶凡才不在乎：“等到那一天，也许会有，但我固执己见。” “好吧，不过它还是可以给你带来幸运。收下吧，这也算是……来自雅江的馈赠。” 叶凡默不作声，把佛牌放进了口袋。 酥油茶的摊子不远，早就听闻了它的大名，叶凡一直想知道是什么口味。最初知道还是十几年前高中的课本上，那时候她贫瘠的眼界还让她诧异于——酥油茶竟然和她印象中的茶完全不同。 奶制品做成的酥油，加进茶里再放上盐，听起来就让人好奇口味。 叶凡在摊子前点了两杯，老板倒进纸杯里递过来，然后她扫码付款。看着杯里的液体和平时喝的区别很大，她一时没敢下嘴，转过头去观察简弋。 简弋单手端着喝了一口，咽下去的时候喉结上下跳了一下，表情看不出好不好喝。 叶凡：“怎么样？” 简弋：“还不错。” 听了他的，叶凡双手捧着纸杯，抿了一口，暖呼呼的。 说实话，入口的口感并不是很适应，等到咽下去之后又有了格外的风味，她没忍住咂了咂嘴，又要再尝。 简弋开口：“你听过酥油茶的故事吗？” 叶凡摇头：“这个也有故事吗？” “嗯。”简弋把喝空的杯子放到垃圾桶：“传说，很久之前的西藏有两个部落，有很深的仇怨。两个部落的土司的儿子文顿巴和女儿美梅措，爱上了彼此。” “后来，文顿巴被美梅措的父亲杀死，给文顿巴举行火葬的时候，美梅措跳入火海殉情。” 他讲故事的腔调和李皓完全不同，不紧不慢，引人入胜。 叶凡没忍住：“然后呢？” “然后……美梅措化作了内地的茶，文顿巴化成了羌塘的盐。每当有一个藏区人民，打起酥油茶，相爱的人就会再次相遇。” 叶凡：“很浪漫。” 简弋却道：“故事都是浪漫的，谁知道真相呢。” “你有点不解风情。” “有吗？”简弋笑笑：“在我看来，若为自由故，二者皆可抛。” 叶凡也把酥油茶抿完了，扔到垃圾：“那我们不一样，我喜欢浪漫。如果真的有殉情的可能，我会的。” 简弋似乎才意识到叶凡的过往，她男朋友也死了。说这一番话倒像是在告诉她什么道理，当即有些懊悔：“抱歉，我不是那个意思。” 叶凡莞尔：“没关系，我都忘了，我连他是谁都不知道，怎么殉情。”两个人继续往前走，叶凡话锋一转：“不过，我们没有续杯，亏大啦。” 简弋：“下次有机会吧，我们自己续上。” “好。” 两个人趁着晨光回了酒店，这时候才七点多，估计大家都没醒，他们这层楼的楼道静悄悄的。回房间之前，叶凡还对简弋说：“你要不要休息一下。” 简弋摇摇头：“我等下上车睡就好。” 他自己的决定叶凡也不好多说，只是点点头回了房间。 酒店房间里冷冰冰的，叶凡一进屋就打了个哆嗦，原来是走的时候没关阳台门。冷风把窗帘吹得一直在“跳舞”，她走上前去把门关上。 昨天定的是十点出发，时间还早，叶凡之前玩了雪，又在风里吃了一顿饭。今天就要上高原了，她怕自己感冒，准备冲个热水澡。 她用不明白这里的热水器，浪费了不少时间，等到吹好头发暖和不少，才发现自己手腕有点刺痛。 简弋之前给她的绷带已经被摘下去了，刚刚结痂的伤口被水一冲，有点发炎的趋势。叶凡有点纠结，要不要再跟简弋借一点绷带。 穿上衣服时，袖子一摩挲，她当即就去了隔壁敲门。 简弋开了门，穿戴整齐：“怎么了？” 叶凡就站在门外，举起手腕：“能不能再跟你借一些绷带。” 简弋点点头，把门口的位置让出来：“进来吧。” 叶凡走进房间，房间还是如同刚入住，之前阳台上看的桌子上摆的本子被收起来，一个背包立在桌上，干净的像没人住过。 在别人的房间，她不好走动，只是坐在椅子上乖巧的等着。简弋站着从包里翻出绷带卷，走到叶凡面前。 叶凡下意识的要伸手接过，自己绑好。简弋躲开了她的手。 “我帮你吧，单手不好处理。” 叶凡：“麻烦你了。” 说完话，简弋单膝跪在地上，离叶凡的手腕很近，观察着她的伤口：“碰到水了，得消个毒。不然容易感染。” 叶凡想说，太麻烦了，算了吧。这种时候去哪找消毒的东西，却见简弋回过身又在包里翻着什么，再一看，拿出来了便捷的碘伏棉签。 叶凡有点愣：“你是哆啦A梦吗？” 简弋：“只是比较杞人忧天。” 重新在她面前跪下来，一只手把叶凡的手捧住。他的手冰冰凉凉，有点不像人的温度，不过触碰到的脉搏却是鲜活的跳动着的。 -- 第25页 简弋用棉签小心翼翼的触碰着她的伤口，刚刚还隐隐作痛的伤口因为他的轻柔几乎没有感觉。距离近到，感觉都能碰到简弋的睫毛。 叶凡这才发现，他一个男生睫毛竟然有这么长。 没人说话，气氛对于她来说非常尴尬，强行控制自己的坐立不安，眼神聚焦在简弋的睫毛上，一根一根的数。 简弋把用完的棉签扔掉，拿起绷带一圈一圈的缠：“所以你改主意了吗？” 刚开始，叶凡还没听懂他在说什么，反应了一下，应该是在说她想s却还要照料伤口，是不是更改了主意。 她说：“没有。只是很疼，我不喜欢。” “没有不疼的。”意有所指。 “简弋。”叶凡第一次有点不悦：“其实你救不了所有人，决定不了别人的想法，你不是佛。” 语气冲了点，简弋像是不在乎：“我本来就不是。今天的角色是行医圣手。” 话音一落，他就把叶凡的手轻柔的放下。 “好了，别再碰水了。” 叶凡的视线也跟随过去，手腕上被他绑了个蝴蝶结。 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一刻叶凡的心中涌现出了一个想法，她不知道自己这种单方面的剖析是否精准，但直觉告诉她就是这样的。 简弋这个人，一定是经历过什么事，他度过九九八十一难熬了过来，便用他的浪漫思维觉得，拯救遇到的所有人，还给这些人一条生活上的通途。 该怎么说呢。 他温柔细腻，风趣幽默，什么也不做就像一道光。叶凡对这样的人没有抗拒力。但是这不代表着她要朝着光行走，她可以遥遥的看着，顺便替他祈求一个万事顺遂。 她想，如果再早几年，她一定会做这位“佛”最忠诚的信徒。 不过也只是再早几年。 手腕包扎好，叶凡自然没有再留下的理由，她盯着手腕上的蝴蝶结：“谢谢。” 简弋把手上的绷带还有剩余的碘伏棉签递给她：“不客气，这些给你用吧。” “可是我自己可能处理不了。” 这话音一落，两个人都愣住。像是再说，我自己处理不了，你就算给了我，我还是得来找你。 叶凡发誓，自己只是实话实说，她有些尴尬的看着简弋。 简弋笑出了声：“那我留下吧，有什么问题我会包含售后的。” 说的叶凡就差捂住脸，她“镇定”的说：“真的谢谢，我先回去了，一会见。” 简弋举起手挥了挥：“嗯，一会见。” 叶凡回了自己的房间，坐在床边上，手机刚刚没拿，此时一直叮叮咚咚的响着。她伸手抓过来，发现是李皓在群里发的消息。 李皓：起来了吗？ 李皓：有人吃早饭吗？ 李皓：十点出发，快起来吧。 群里就三个人，元梦明显是还没起床，李皓唱了独角戏。叶凡回复了一条。 叶凡：不吃了，已经起来了。 李皓：好，要不要吃晕车药，一会有“天路十八弯”，有点高，怕你会晕。 李皓：期盼.Jpg 这个表情包，昨天的时候元梦发过，估计是李皓看着好看直接就存了。说不上来的违和感，特别是李皓的头像还是他本人在布达拉宫拍的照片。 她没忍住弯了弯嘴角。 叶凡：可以的，上车吃吧。 李皓：OK. 没再继续回复，叶凡把手机按黑屏，进了卫生间收拾自己的东西。口红就在手边，她也就顺手的涂了涂，气色是这么多天最好的。配合着今天穿了一浅色的上衣，有那么一种错觉，似乎真的回到了青春年少。 第17章 失氧 到时间应该下楼的时候，叶凡把行李箱从房间先推出来，最后扫视一眼房间寻找有没有忘记带的东西。 床头柜上放着那本《飞鸟集》。 叶凡心下一抖，这本书是别人珍视的宝贝，被她随意的搭在床头柜上就算了，还差点忘记带走。昨天的时候，一回房间，她就没忍住把书拿了出来，想要再仔细的看一看。 当时借着昏暗的灯光，她看着两种截然不同的字体，简弋写下的很多意象不外乎是雪山与雪，她不禁疑惑，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人对这种缥缈又遥远的东西，产生如此极端的热爱。 她把书拿起来，下意识的用手扫了扫封面，生怕上面落下一点灰尘。然后重新把行李箱打开，把书珍而又重的放进了最深处。 再重新之前的步骤，出门。 车队已经在酒店外停好车，李皓站在车门处，见叶凡下来，接过她手中的箱子走去后备箱。 叶凡：“谢谢。” 李皓：“没事没事。” 上了车才发现，另外两个人已经坐好了，无一例外的靠着车窗睡得安稳。简弋坐在前面，叶凡看不到他的表情，元梦倒像是坐了噩梦，眉头紧蹙着，手还无意识的抖动。 车才发动没一会，冷空气还肆意蔓延着，在这种环境里睡确实很不舒服。叶凡下了车，拦下了正要关上后备箱的李皓，从自己行李箱拿出了一条毯子。 这条毯子是二十六楼的，应该是她为了迎合男朋友的喜好买来，上面的花纹的都是红彤彤的藏族特色，也不知道为什么这次出门就给带上了。 眼下刚好有用，她拿着毯子回车上，轻飘飘的伸手，把毯子盖在了元梦的身上。 -- 第26页 李皓也上了车，见两个人都在睡觉，没说话，从储物格里拿出来了一板药和一瓶矿泉水递给叶凡。 叶凡接过，心中知晓应该是早上说的晕车药，随便看了眼说明书就吞了两颗。 她对天路十八弯有印象，算是川藏线上特有的一段路，险峻刺激，甚至不乏有人是为了亲手开车通过这段路而选择进藏。 过了这一段便是高海拔地区，到达理塘。 叶凡晚上睡的很好，这时也没什么困意，好久没有仔细看自己的手机，她从口袋里拿出来，点开了微信。 也许是太久不怎么碰，除了车队群再也没点开过别的，消息已经99+。 她随便翻了翻，都没回复，直到看到自己上司发来的信息。 总监：怎么退群了，是不干了吗？ 发消息时间是前天，见叶凡没回复语气也越来越不好。 总监：辞职不知道说一声？ 总监：你知道每天有多少工作要忙吗，你有什么意见？你家里死人了公司给你三天假期，你直接一个多月不来，你知道因为你耽误了多少工作计划吗？ 叶凡不想再看，她要不是为了那点工资，这个公司早就不想呆了。 叶凡：嗯，不干了。 平淡的回复完，任性的直接拉黑。感觉久久萦绕在心上的气才松了点。本意是看手机，防止自己消息太过闭塞，这下也没了心情。 继续把手机收回口袋里，看着窗外。 坐车是枯燥的，两个小时之后元梦醒了，看了眼毯子，大咧咧的说：“这是谁的呀？” 叶凡下意识的看了眼简弋，他一夜没睡，被吵醒的话肯定不舒服。见简弋没动作，小声的说：“我的。” 元梦双手合十示意抱歉，放低音量：“好好看，是在哪买的，给我个链接吧。” 叶凡愣了：“我忘了。” 记忆中并没有这一段，猜也猜的出来，应该是和自己的男朋友去买的。她脑海中就装了个男朋友屏蔽器，只要有他的场景，就是一片虚无。 元梦应该也是猜到了：“对不起啊，叶凡姐。” 叶凡：“没事。” 到天路十八弯的时候，简弋也醒了。山上面有观景台，车队简单停下，要带大家去观景台看一看。简弋没把包背在身上，轻装上阵。 叶凡看见他下车的时候还扭了几下肩膀，应该是睡得不太舒服。 李皓带着三个人往上走，后面是车队的其他人。他打趣元梦：“你早点起来就好了，雅江有早市，有些吃的特别好吃。” 元梦：“让我早起不如废了我吧！去牛背山那天已经是我的极限了！” 李皓哈哈笑，又跟简弋搭话：“你和叶凡应该是能早起的人啊，早知道我带你们去了，馋馋小元梦。” 简弋没搭话，笑了笑，转过身和叶凡对视。 叶凡有点心虚。 他们已经去过了，这是一个只属于两个人的秘密。好吃的、好喝的、好看的，他们都在无人注意的角落，偷偷的体验过了。 这个认知让叶凡有点窘迫，生怕李皓再问问他们早上都几点起来的。 想什么来什么，李皓在前面：“叶凡，我看你八点多就回我消息了，你几点起来的啊？” 叶凡：“……八点吧。” 简弋又的看了她一眼，她心虚的不行。 “简弋呢？”李皓又问。 “我也八点。”简弋笑道。 叶凡也有样学样，看了他一眼。看完自己又反应过来，奇怪，明明之前都能保持礼貌，甚至有的时候说话还有点呛，只不过早上去了一次早市，倒像是熟悉的朋友一般了。 李皓：“那你们是挺早，简弋和我喝了那么多酒，还能早起，真行啊哥们。” 叶凡这才想起来，昨天她只是一小杯，简弋和李皓可是喝了十瓶。根本没见简弋有一点醉意，还能平稳的把她背回酒店。外加上一晚没睡，居然还能稳步上山。 唯一露出破绽的，应该就是刚才醒来，掩盖不住的疲倦。 简弋回复李皓：“还是有点累。” 李皓：“没事，到了，下山也不累。” 前面的视野忽然开拓起来，一个不大的平台，正对对面蜿蜒的道路，四周还有树木蒙阴，清风吹过来，柔和的驱散上山烦躁的心情。 李皓在前面介绍：“前面就是天路十八弯，咱们一会就开过去，这条路容易晕，晕车的一会来我这领药啊！” 元梦当然没听他说话，已经拉着叶凡到了平台边上：“叶凡姐，你看这条路，像不像鸭肠。” “啊？”脑回路有点奇特。 元梦：“鸭肠啊，涮火锅的，弯弯曲曲特别好吃。” 叶凡当然知道鸭肠，但是这样一条磅礴的路被形容成鸭肠，恐怕建造者都要哭笑不得。她没忍住，笑了一下。 元梦不服气：“那应该像什么？” 叶凡不知道，她想象力有点枯竭，简弋的声音从身后传过来：“像披帛吧，名叫‘西藏’的姑娘的披帛。” 确实很贴切，作为进藏的必经之路，就像是一点点揭开西藏神秘的面纱，最先看到的，是滑如天水般的披帛。 叶凡点头：“嗯，很像。” 又和简弋对视了一眼，她发现他们今天对视的次数额外的多。 元梦：“简弋哥这么一说我懂了，为什么那么多人都喜欢西藏，确实很美嘛。但是！火锅也好吃！” -- 第27页 简弋：“是好吃，但是一看辣椒，我就望而却步了。” 叶凡也一样，她吃不了辣。 元梦“啊”了一声：“那你失去了人生一大乐趣！我还想说，如果下次能见面，请你们吃火锅！不过鸳鸯锅是我的底线！” 叶凡点点头。下一次啊，也不知道是在什么时候了。 拢共一个观景台，等到大家都拍好照，也就一起下山了。下午就要到理塘，还是要充足的休息一下，才能避免拔高海拔带来的反应。 上了车，元梦也不睡了，把毯子还给了叶凡。叶凡看了眼简弋：“你要用吗？” 简弋刚闭上眼，听到话音诧异的睁开，随即欣然接受：“好啊，谢谢。”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喜欢。 第18章 失氧 理塘的天幕黑下来的时候，车队终于进入停在了酒店前。简弋已经把毯子归还给她，拿着不方便，下车的时候就把行李箱打开，把毯子塞了回去。 塞回箱子里倒是比拿出来要费力的多，叶凡蹲在地上，要先把衣服都拿起来，再把毯子压在最下面。简弋站在一边等她，要帮她把行李箱带上去。 关好箱子的时候，叶凡就感觉到自己有些乏力，呼吸有点不畅。大概是因为上了高原，做一些平时毫不费力的事情也会困难一点。 到了房间，简弋把她的箱子放下就走了。叶凡把门关好，头开始疼，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查了一下，算是高原反应比较轻的症状。 只要平静下来好好躺一会就行。 她随意的把那本《飞鸟集》拿出来，拉开被子躺了进去。果然，没在站立状态下之后，身体上的不适就好了不少。 翻开书页，入目所及就是扉页上力透纸张的三个大字：活下去！ 甚至看的叶凡有点心惊，这三个就像是带着共情能力，墨迹看起来已经过了很久，还有墨汁中长久透析出来的深蓝色，最后叹号的点，力大到要把纸张戳破。 叶凡想不出，这会是在怎样的一种心境下写出来的。多挣扎，才要把自己的愿望写下来，用冷冰冰的文字提醒自己，告诉自己无论如何都要活着。 她觉得，到这个时候，哪怕离开也不是什么坏事。 床边的台灯有些晃眼，叶凡探出身去调暗，这么一动，呼吸又急促了不少，像是跑了几千米之后的感觉，还带着点眩晕。 叶凡只好又一动不动的继续看书。 其中一页，写着几段话。 “飞鸟飞不过远方的雪山，流浪汉离不开城市的囚笼。” 简弋总是自称自己是流浪汉，那么是不是代表着离不开囚笼的是他。现在看来，他似乎是成功了。 叶凡如同阅读理解一样，一字一句的揣摩，想借此还原来自那个人的故事。她自己都没察觉到，自己对简弋什么时候从一个陌生人，潜移默化成了阅读者。 他总是那么洒脱，说话总是会淡淡的笑，会期待一场雪，会拥抱来自高山的风。每个人都有欲望，每个人都有难过。 他没有。 如果不是他吸烟时的云雾太过缭绕，叶凡会认为他是一个转世的神。她走到理塘，短短几天其实已经很累了，她没有对西藏的任何的期盼，美景也只能简短的震撼到她一时半刻。 唯独简弋。 她太想拨开这人面前的迷雾。就像熬夜看一本悬疑小说，看到晨光初晓困顿不堪，仍旧会瞪大双眼等到真相大白。 叶凡自己在他身上找到了太多相同点。 男朋友死后，她突然失忆的时候，就是这样。拼命想要回自己的记忆，她短暂而有限的生命缺失的那些年。 手中的书不知不觉已经翻动到了最后，不得不说她是个俗人，这些诗句美的惊心动魄，却让她没有沉浸在其中的想法。 这次酒店的房间小，没有什么阳台来给叶凡欣赏景色，她放下书，也只能躺在原处，看着洁白的天花板。 思维活跃，从二十六楼想到折多山，再想到雅江。只不过是今天早上的事情，她却恍惚的像是过了几年。 还欠简弋一杯酥油茶。 她这样想。 头痛欲裂，呼吸也有点滞缓，窒息感从脚底蔓延到脑袋，叶凡只觉得有人掐住了自己的脖子，让她被迫的挣扎着。 一个声音说，这不就是你想要的吗？你在挣扎什么？这里就是终点，多好。 一个声音说，你真的想死吗？去求救吧。 据说人没有意识之前，都会下意识的求援，叶凡应该也是这样的。在她即将喘不上最后一口气的时候，敲门声像是隔着一片海一般传来。 她晃晃悠悠的翻滚到了床边，支撑着墙边努力的站直，眼前已经看不清任何东西，拼了命的，一步一步，走到门前。 门上的保险栓在进房间的时候，还被她划上、此时此刻便成了最大的阻碍，敲门声似乎是听见了她跌跌撞撞，静候在原地。 叶凡都记不清自己是怎么把保险栓打开的，又是怎么用毫无力气的双手打开了门。只记得最后门开，风吹进来，她跌入了一个冰冷的怀抱。 那个人身上还带着干净的味道，声音像是隔着老远：“叶凡？” “叶凡？” 叶凡睁开双眼，入目所至，还是酒店的天花板。窒息感已经过去，脸上似乎有什么东西，痒痒的。她伸手去拨，仅仅是这个动作，她就开始有些呼吸急促。 -- 第28页 “别动了，氧气管。” 叶凡皱了皱眉，往旁边看，才发现是简弋，就坐在一边的椅子上。 她开口：“怎么了？”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只听见自己的声音非常沙哑。 简弋看向她：“我来敲门的时候，你昏过去了。高原反应。” 叶凡这才想起来，自己之前那种濒死感，痛苦的还有点后怕。自己还很侥幸的觉得只要躺一会就好，要不是简弋来敲门，自己估计就得断气。 “谢谢。”她说。 简弋摇摇头。 “我昏过去之后发生了什么？” 简弋简单的说了一下。 叶凡昏倒的时候抱住的人就是简弋。他见到叶凡昏倒，嘴唇发紫，就知道是高原反应无法呼吸了。酒店是有氧酒店，他直接给李皓打了电话，找了医生。然后从前台拿了氧气管，先给叶凡带上。 医生来之后，说情况还挺危险，症状轻的时候就应该及时吸氧，接过硬撑到自己昏倒的。给叶凡挂了水，让今晚观察一下。如果情况再严重就不能继续进藏了。 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吓了简弋一跳，真是喜欢给别人添麻烦啊。 叶凡由衷的说：“抱歉，麻烦你了。” “没事。”简弋摇头：“幸好，你掉了这个。” 他把手摊开，手上正是早上买的佛牌，还泛着亮。 “怎么在你这？”叶凡问。 “你掉在走廊了，我回房间的时候捡到的。我当时想等下过来还你。” 叶凡露出“原来如此”的表情。 简弋：“看来很灵。” 叶凡嗓子还是有点不舒服：“为什么……” “是它救了你一命。它确实带来了好运。” 也不知道是碰巧，还是真的，叶凡顿时对这个佛牌看的顺眼了。它就静静的躺在简弋的手心里。 简弋把它放在床头，视线看到床头柜旁的地上。叶凡也侧头看过去—— 《飞鸟集》摊开着，像是被随意的丢在了地上。 她顿时有些抱歉，人家送给自己的书就被这样对待。她道：“抱歉，我之前一直在看，应该是晕的时候带掉的。” 简弋笑了笑：“不用抱歉，送给你了就是你的，你怎样处置都是你的自由。你说了太多次抱歉了，不用这样。” 叶凡有点羞愧。 一时无话。 她只能看着简单挂在衣架上的药瓶，一滴滴的数着。简弋还坐在那里。 “你怎么不回去休息。”叶凡问。 “医生说你还需要观察一下，吸氧不能解决一时的问题。我主动请缨留下来了，反正我也不睡。” 叶凡感谢的点点头。 过了没一会，简弋就站起来，药水已经滴到尽头，可以把针取下来了。见简弋靠近的动作，叶凡也不躲：“要叫医生来吗？” 简弋摇头，把叶凡的手捧起来：“我会取，医生已经回去了。” 叶凡有点不相信，眼睛里都是疑惑。简弋莞尔：“我以前挂水，都是自己来取的，放心吧。” 事已至此，再不取下来就要回血了。叶凡只好闭眼，任由简弋。 手被捧在另一双更大的手心里，轻轻柔柔冰冰凉凉，医用胶带被撕下去一条，简弋轻声说了一句：“别怕。” 下一秒叶凡手背一凉，除了这个没有别的感觉了。睁开眼，针已经被简弋取下来，扎在了药瓶上。 简弋继续坐回去，顺手还把书捡起来。 他看着叶凡，问：“叶凡，这种感觉你应该已经体验到了，放弃了吗？” 叶凡知道他说的是濒死感。 “没有。”叶凡眼神涣散的看着天花板：“挣扎是人类的本能而已。” “想死的人会怕疼吗？”简弋一针见血的指出。 叶凡有点愣住，心中还真的被他说的有些松动：“那你说，为什么我男朋友跳的义无反顾呢？他不挣扎吗？” “也许他挣扎了。” 叶凡摇摇头：“他没有，我很确定。就算我全忘了，也不会忘记他从楼上飘下去的那一幕。脸我记不住了，可是他身体没动。” 简弋思索了下：“绝望到尽头了吧。明显你还没有。” 夜晚似乎就是这样让人想吐露心声，叶凡接着说：“可有什么绝望的呢？马上要结婚了，房子也有了，钱也暂时不缺，生活还不错。有什么绝望的呢？” 后半句近乎变成了呢喃。 简弋：“人不只有生活的，一个人心里想什么你永远都不会知道。” 叶凡勉强一笑：“所以我心里想什么你也不知道。” 简弋：“好吧。” “那你呢？”叶凡转移话题：“为什么要在扉页上写，活下去。你也挣扎过吧。” “嗯。” “我有点好奇。”叶凡侧过身，没有针管的阻挡，自由了不少。 “是在找同类吗？”简弋的笑像是永远不会改变的雕塑。 叶凡摇摇头。 “活下去是很好的愿景。”他自我肯定的点头：“等有一天，你真的可以面对自己了，带着决心来找我换故事吧。” “我的故事不太动听，你现在听不了。” 第19章 失氧 拒绝的话说的倒是清楚。 叶凡沉默了几秒：“什么样的故事才能叫不太动听呢……”近乎呢喃。 -- 第29页 简弋没有答话。 叶凡翻身回去，回到了平躺的状态：“这么说来，我的故事也不动听。” 简弋：“确实。” 叶凡：“……” 叶凡：“明天是去稻城对吧。” “嗯。” “牛奶海，五色海……”她回想了一下之前看到的：“还有冲古寺，我还能去吗？” 简弋抬起头：“你想去吗？” “嗯。” “医生说，如果你今晚没事了，就可以去。只不过要随身带着氧气瓶。上去的路上，还可以骑马。” 叶凡想象了一下那个场面，所有人都在一步一步的走，只有她还要带着便携氧气瓶，坐在马背上。被人家驼过去。 “我可以不去吗？” 简弋点头：“当然可以，只不过稻城很美你看不到。” 叶凡有点气闷，身体已经缓和不少，至少能小心翼翼地动一动，她努力靠着床头坐起来，目光直视简弋：“牛奶海，五色海。这都是海。” 你不是怕海吗？ 简弋笑笑：“我可以不靠近，那里也不只有这些。” 叶凡：“好吧。” 他总有道理，叶凡觉得自己在这么问下去，说出来的话都像是撒娇。她闭上嘴，安静的躺着，没过一会又忍不住开口：“你要在这里待一夜吗？孤男寡女。” 简弋也不恼：“我说过，今天的角色是行医圣手。” 叶凡：“也是，我是个寡妇。不过你坐在这也不错，我也许能睡一个好觉。” 叶凡确实是睡着了，却做了个光怪陆离的梦。梦里是一片绿茵地，山花遍野，遥远的地方还有一座雪山。她窝在一个人怀里，一起坐在草地上。身边的人是她男朋友，她已经放弃探究，因为无论如何都不会看到那一张脸。 他穿着冲锋衣，还是白色，似乎和简弋那件是同一款。好像还用粤语说了些什么，她朦朦胧胧的听不清晰。 潜意识里在想，自己这是在干什么，把简弋当成替身？还是太久没见过这样的人，主动地把无处可去的情感寄托在了他身上。 现如今只知道他姓甚名谁，家住何方，其他的一概不知。叶凡都觉得自己被下了蛊，就是对着这样一个人，无论他怎么说教，就是对他讨厌不起来。 梦境过了，她缓慢睁开眼，第一件事就是去看旁边的简弋，他像是没动过，还是在那里发呆。时间像是在他身上已经静止了。 “几点了？”刚醒，说话还有点哑，身上舒服了不少。 简弋看她一眼，又去看表：“四点。” 睡了四五个小时，还可以。叶凡自我肯定。现在睡意全无，只好坐起来，之前还能有个看书的消遣，但此刻简弋坐在这里，当着他的面看有点不礼貌。 叶凡思索着还能做什么，半晌回想起那个梦境。 叶凡：“简弋，你能跟我说说粤语吗？” 简弋听见这句话有点发愣，不过也没问为什么：“说什么？” “读个《飞鸟集》？”这要求有点过分。简弋全然不在乎，本来叶凡都伸手把床头的书递上前去，他没接。 是了，他是背的下来的。 简弋就那样坐着，瞳孔不太聚焦，他说粤语的时候会放慢语速，一字一顿。 从第一首开始：“夏、天、的、飞、鸟，飞、到、我、窗、前、又、飞、去、了。” 叶凡就静静的看着他。 她总说简弋是诗人，却从没有任何一刻觉得，他比现在更像诗人。 放慢的语速，轻柔的语调，仿佛隔着这个不大的房间，看向远方的什么。眼里满是光，却不是床头的光。 他背完一首，叶凡看的入了迷，没有反应。他就开始背第二首。 第二首背完，叶凡终于说了话：“你现在写到哪里了呢？” 简弋：“三百一十三。” 叶凡：“这首是什么？” 简弋道：“上帝在我的黄昏的微光中，带着花到我这里来，这些花都是我过去之时的，在他的花篮中，还保存的很新鲜。” 叶凡问：“真的有上帝吗？” 简弋摇摇头，示意他不知道：“还听吗？” “听。” 四点钟的清晨，清冽的嗓音带着粤语的腔调，就这样响彻在房间里。叶凡借着台灯的光亮打量他，忽然就开始后悔，为什么之前要把台灯调暗，以至于现在看向他的目光都有些模糊。 他就这样，从四点讲到五点、六点。外面的天光已经亮起来了，在窗帘的缝隙中打进来，可屋内仍旧是那样的狭小、昏暗。 叶凡也一眨不眨的看了他很久很久。 当她意识到自己这样做，心里只能说一句，糟糕。 人都是有趋光性的。她不例外。 简弋的声音，延续了这么久都不见沙哑。他像是恒停的，叶凡不闭眼，他就永远都会在那里，为她读一首一首的诗。 称不上什么浪漫，到更像是叶凡在借他的光取暖，仿佛身处神圣的寺庙。她想，其实简弋说的那些，并无道理。 真好，像梦里一样。 最后停在了六点半，再过半小时就要出发了。简弋跟她道别，要回房间收拾一下。叶凡点头。 除了刚刚的诗，这房间没有对话。在简弋走到门口的时候，叶凡叫住他。 “简弋，谢谢。” -- 第30页 没人回答，只有房门被轻柔关上的声音传来。刚刚的一切都像是幻觉。 叶凡好了不少，虽然走起来腿还是有点酸，至少能自由的呼吸了。她拿了只背包出来，把氧气瓶等等要用的都放进去，穿上厚实一点的衣服，洗漱一番。 做好了去稻城的准备。 七点一到，叶凡就下了楼，李皓带着几个司机已经把车停好了。见叶凡过来，他关切的问：“怎么样了？” 叶凡微微一笑：“没事了，应该是昨天第一天不太习惯。” 李皓：“那就好，车上还有氧气，要是不舒服一定要及时说。” 叶凡点头，打开车门把背包放上，才自己坐进去。又过了几分钟，元梦和简弋也已经上了车。 简弋一看到她就问：“决定好了？” 叶凡点头。 简弋：“一定会很美的，不会让人失望。” 叶凡问：“你去过吗？为什么这么肯定。” “没去过，但我就是知道。”简弋笑了笑。 元梦不知道昨晚发生的事，她也有点不适应，上了车蔫蔫的坐在一边，跟叶凡吐槽：“叶凡姐，我好像高反，头疼了一晚上。” 叶凡不知道该怎么帮她，从包里拿出来一个氧气瓶：“真的难受的不行再用吧。” 元梦：“你怎么有这个，未卜先知啊！太厉害了！” 叶凡笑了小，说出来还有点不好意思：“我昨晚高反昏倒了，医生给的。”半句都没提起，简弋在她房间呆了一夜的事。 “啊？这么严重，那这个还是放在你那里吧，我实在有问题再用。你比较难受点。”元梦很吃惊：“那今天海拔更高，姐你能上去吗？” 叶凡点点头：“好像可以骑马。” 简弋说的。 元梦：“这么好？那我也要骑马！终于可以轻轻松松了。” 简弋回过头：“骑马也不一定轻松哦。” 元梦：“不管了，少走一步是一步。” 说完的兴冲冲的翻包，拿出水杯，又拿出药盒，倒在手里一把。叶凡在旁边看着，元梦也不数药片的数量，一口吞下去。 叶凡有点担心：“真的没问题吗？” “放心吧，我的药都是按照时间数出来的，直接吃就行。”元梦笑嘻嘻：“虽然我妈妈处处管我，不过确实很方便嘛。嘿嘿。” 叶凡笑着点点头。 父母这个词距离她真的太遥远了。 李皓确认人都到齐，上车出发。车一开，就问叶凡：“昨天怎么突然就晕了，之前没不舒服吗？” 叶凡回答：“有，但是觉得没事来着，自己躺了会。起来就有点呼吸不畅了。” 李皓一边开车一边和元梦说：“看到没，你要是不舒服一定要提前说，你叶凡姐姐给你当反面教材。” 元梦哭笑不得：“知道啦！李皓哥，咱俩越熟悉你就越像我家里人啦！” 李皓哈哈笑：“这不是关心你嘛，你是咱们车队里最小的，多照顾照顾呗。” 元梦嘴甜：“谢谢哥！”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2-04-23 22:04:22~2022-04-24 15:14:5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秌秋秋霖啊 10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0章 失氧 到稻城这边的时候已经十点左右，还是和之前一样，车队是不能开车进入的。 一进到景区大门，还是先坐大巴。李皓怕元梦身体不舒服，让她坐在了身边，随时准备递上氧气瓶。所以叶凡就和简弋坐在了一起。 大巴的全程要一个小时，简弋把窗边的位置让给了叶凡，叶凡也欣然接受。外面的景色很美，几乎就是在山里穿梭，她有点晕，头抵在窗户上，一声不吭。 简弋顺着叶凡和座椅之间的缝隙，看着窗外。 “简弋。”叶凡叫他。 他回过神来带着疑问看向叶凡。 “你还有那个薄荷糖吗？我觉得我可能会晕车。”防患于未然。 简弋点点头，手伸进口袋，拿出来了一块。 叶凡接过：“谢谢。” 薄荷糖放进嘴里，不像之前元梦给她的草莓味棒棒糖，是那种有些刺鼻但是会上瘾的味道。本来有点昏沉，瞬间的清醒了起来。 晃晃悠悠的，景区的大巴上还放着藏语歌曲，有的人睡得已经打起呼噜，有的人不停地在拍照。车里的声音鱼龙混杂，唯独他们这里安静的不行。 叶凡想说点什么，遍寻脑海都找不到话题，好像从昨晚开始，她就对简弋产生了新的感官。想靠的更近一点，再近一点。 简弋看出了她的欲言又止：“怎么了？” 叶凡摇摇头：“就是觉得该说点什么，又不知道说什么。” 简弋嘴角动了一下：“你想说什么都可以，今天我可以当个陪聊。” 叶凡笑：“行医圣手已经退休了吗？” “对，这个是限时身份，已经过去了。” “那么陪聊老师，你看一下窗外。”叶凡指着窗外：“那是你要的雪山吗？” 简弋的目光扭转过去，看着漏出来的一点点山尖，上面覆盖着雪：“很漂亮，可惜不是那一座。” “那一座是哪一座？”叶凡问。 话音一落她就后悔，像查户口一样。明明自己都知道答案，还是要问出来。 -- 第31页 简弋没在意：“萨普神山。” 叶凡不解：“萨普神山，到底为什么会成为那么多人的执念呢。它没有珠穆朗玛高，没有折多近，为什么呢？” 简弋思索了一下，诚实的摇头：“我不知道。不过还有谁对这里这么执着吗？” “我男朋友啊。”叶凡说的无所谓：“我虽然记不得了，但是还是有点印象，他应该很喜欢那座山的。喜欢到疯魔吧，家里到处都是雪山。” 简弋：“真好。” 他的眼神像是在想念什么，叶凡不明白他的真好是在说谁，是指他男朋友真好，还是说家里到处是雪山真好。 直觉告诉她，是后者。 所以她说：“我好像还欠你一杯酥油茶，有机会的话，我把它换成一个雪山摆件吧。我家里有一个，做的很漂亮。” 简弋点头：“当然可以，求之不得。” 叶凡微微笑了笑。 他们之间的话题在远离生死的时候，一直都很平和，这种懒洋洋的态度，让叶凡能短暂的逃离紧绷感，总是有一种“就这样吧，成为藏区的一阵风”的感觉。 前座的元梦已经迷迷糊糊的醒了，李皓问她难不难受。 叶凡偷听着，他们也有故事。 车队的领队也不例外。 下大巴车走四百米就是冲古寺，车队上的人下了车就开始分批往前，元梦还是和简弋叶凡在一块。 元梦只背了个小包，简弋见叶凡的背包有点重，主动帮她背起来。叶凡推辞几次，见他坚持，只好顺其自然的交给了他。 冲古寺就坐落在仙乃日的下面。今天的天气晴朗，整个冲古寺的金顶反射着温和的光线，背后是仙乃日，带着白雪的圣洁，还有一片湛蓝的天空。 万里无云。 简弋走在最前面，叶凡和元梦相互扶持着在后面跟上。 洁白的墙就这样出现在眼前。 元梦还笑嘻嘻的说：“你看简弋哥，只穿白色的衣服，这下子和这里的墙撞了死，如果拍照肯定只能看清脸。” 叶凡被她的形容逗笑了，微微低头弯了弯唇角。 其实换句话说，简弋不只是穿着，如果把他扔在这里，就是和这里的氛围很搭。她从没在城市中见到任何一个这样的人。 简弋已经走到了，她们在后面追着，元梦喊了一句：“简弋哥，等等我们！” 简弋就在前面停下了脚步。 叶凡只走了短短四百米就有点乏力，刚刚看景区简介，之后还有将近三公里的路要走。也不知道自己来是对是错。 元梦放开了叶凡的胳膊，拿出手机：“哥！你别动，这个角度太好看了。我给你拍一张。” 简弋在远处，闻言有点无奈，却也还是配合着，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元梦速度快，拍好拿到叶凡前面：“太有氛围了，他简直就像是为西藏而生的！姐，你看！是不是超级好看。” 叶凡也凑过去看。蓝天雪山金瓦白墙，还有一个简弋。 她赞同，他就是为西藏而生的。以她摄影师的角度来看，这张图只要稍加调色，就一定能成为一张合格的封面。 两个人走到简弋面前，三个人一起往前走。 远处看着的冲古寺，恢弘无比，走到近处才发现已经是岌岌可危。 寺中倒是断壁残垣更多，据说早就不用于宗教祭祀，建筑都毁坏的严重。唯有小经堂里供奉着一尊泥佛。 元梦不能吸入太多灰尘，一进来就带好口罩。反观简弋，倒是恭恭敬敬的，在泥佛面前拜了拜。 出了冲古寺，叶凡才问：“你不是不信吗？” 简弋却道：“这里已经这样，我只是觉得，应当拜一拜的。” 叶凡知道，有一句话叫“泥菩萨过河”，这里倒是有点这个味道。叶凡有点后悔了，自己也应当拜一拜，不是为了什么心愿，能给这位泥佛加一些愿力也是好的。 走之前，叶凡回过头去看，冲古寺还是一如刚见是那样宏伟，只是立在墙前的碎石，断壁残垣，看的人发自内心的可惜。 简弋：“走吧。” 叶凡点点头，招手让元梦一起走，等走出了这个范围，元梦才把口罩拿下来。 接下来的路程其实就是不停地在雪山中间行走，叶凡走的很慢，她有点累。简弋也没像之前走的那么快了，时不时的等等她。 “什么时候能骑马啊？”元梦在一边哀嚎。 简弋笑了笑：“快了。” 叶凡叹了口气，找了旁边一块石头坐下：“你们先往前吧，我得休息一会。” 简弋不赞同：“先走，你现在停下就再也走不动了。前面很快就到草甸上了，那里还能暖和一点。” 叶凡也有往前走的心，确确实实是挪不动了。自从上了高原，她的体力的急转而下。 简弋也叹口气。 叶凡本来还在低头平复着呼吸，现在是海拔将近四千米，她急促的呼吸下都带了点腥味。 就在这时，面前突然出现了一只手。 是那只给她取针的手，手的主人的声音也在头上响起：“走吧，我拉着你。” 叶凡抬起头，有些怔怔的看着简弋。简弋微微俯身下来，遮住了一片光，叶凡情不自禁的把手塞进他手里。她已经没什么力气攥住了，简弋单方面握的很紧。 -- 第32页 元梦就在一边，有些担心的看着叶凡。 叶凡借着简弋的力气站起来：“走吧。”深吸一口气。 简弋就走在她前面，为了迁就她，走的很慢。但握着她的手力气极大，硬是把她从光下的阴影里，拽到了光暖洋洋的地方。 叶凡没有看地面，一直看他们相连的地方。还能感受到脉搏在剧烈的跳，互相辉映。 这就是心脏在告诉自己，你还活着。你还会为一个人悸动。 走了好久，终于走到了可以骑马的地方，叶凡毫不犹豫的交了钱，翻身上马。马上有点高，她没办法，只能目视前方。 元梦也骑了一匹，跟在后面。她没骑过马，开心的手舞足蹈。 简弋不想骑，就走在叶凡的马边，藏区的大爷扯着马绳，安全的带动马向前。 叶凡叫住简弋：“包给我吧，我放在马背上。” 简弋不推诿，直接从下面递给了她。 这条路的尽头是牛奶海，叶凡的视角看的更远，看向前方。草甸，雪山，还有各种小动物在路上欢快的跳来跳去。她又去看走在身旁的简弋。 简弋是看着雪山的。 “简弋。”叶凡说：“你看，那边有松鼠。” 简弋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松鼠正抱着一个果核从小路中间穿过去。简弋笑了笑。 另一边的草甸里站着几头牛，哞哞的低叫。叶凡看过去，不由得想，它们真是自由。 还有一段路，是在雪山的半山腰上走，伸手就能触碰到雪山上的积雪。叶凡没下马，简弋倒是去摸了摸，抓了一点，递给叶凡。 “谢谢。”叶凡把雪捧在手心里，看着它慢慢化开，最后变成捉不住的水。 四周都是雪山，游人们小声的说话，牵马的人相互用藏语交流。叶凡突然想在这些细小的嘈杂之中，听听简弋的声音。 她问：“你知道这几座雪山有什么故事吗？” 第21章 失氧 简弋思考了几秒，说：“一共有三座山。” “仙乃日雪山，代表着观音菩萨。因为看起来像观音菩萨坐在莲花台上手持宝瓶。那边的那一座，央迈勇，是文殊菩萨。不过比较远，很难真的去看。最后一座，是夏诺多吉。” “它是金刚手菩萨。”简弋看着远处：“是勇猛刚烈，跨着斑斓的虎皮，腰间围着大蟒。它的脚下，是洛绒牛场，就是你刚刚看到的那一个。” 叶凡觉得他很有讲故事的天赋。明明就只有几句话，却让人的脑海中自动就浮现出了对这三座神山的想象。 叶凡：“你可以去做导游了。” 简弋：“我不行，也只有你会听我说这些。” 马很颠簸，叶凡回答的断断续续：“也不是，可能是只有我什么都不知道就来了。” 简弋笑了两声：“确实。” 尽管骑着马，也用了许久才到达牛奶海。叶凡已经有不舒服的症状，从包里拿出氧气，小口的吸着，眼前的景色就这样映入了眼帘。 这里被誉为“地球上最后一颗蓝宝石”果真没错。山间的湖水清澈蔚蓝，之前还不懂为什么叫做“海”，现在才知道，这里配得上这一称呼。 叶凡被震慑的都忘记了呼吸，怔怔的看着。 元梦已经在藏族大哥的帮助下下了马，朝着牛奶海快步的走。手中的手机也不停歇的拍。 叶凡是被简弋扶下来的，坐的时间久了腿还有些软，自从经历过刚才牵手走了那么远，叶凡也不再矫情，自然的扶着简弋缓口气。 “你要凑近吗？”叶凡问他。 简弋摇头：“我在这里就可以了。” “这么怕啊？” “嗯。”简弋回答：“离得近了我会头疼。你去吧。” 叶凡也只好点头，独自往前走。简弋主动把她的包留在原地，叶凡只是抱着一个便携氧气走到了牛奶海旁边，这时正是午后，目光所及是冰冷的雪山。体感却暖阳样的。 叶凡在湖边闭上双眼，呼吸着来着雪山的清新的空气。 元梦跑了一圈又回来，累的不行：“叶凡姐！和我拍张合照吧！” 叶凡还没等反应过来，小姑娘就站在她前面按下一张。她的表情还愣愣的，元梦却开心的不行：“我回去就可以和病友吹嘘，我认识超级漂亮的美女姐姐。那群人都没怎么出过门，一定羡慕死我了。” 叶凡宠溺的笑了笑：“嗯。你还有个帅哥哥。” 元梦一拍额头：“对哦！我再去找简弋哥拍一张。” 叶凡目送着她蹦蹦跳跳，她想，如果自己没什么烦恼的话，会不会也长成这个性格，这么阳光这么招人喜欢。 牛奶海的风吹够了，接下来就要去珍珠海。叶凡先上了马，简弋还是走在旁边。 “听说珍珠海很小的，你也不要靠近吗？” 简弋把冲锋衣的衣领微微拉下来一点：“我考虑一下。” 叶凡点头。 到地方下马的时候，一个小氧气瓶已经快被吸干净了。叶凡找了半天才找到一个垃圾桶，把氧气瓶丢进去，伸手要在包里再拿。 简弋拦住了她：“氧气会上瘾，之后到高海拔的时候就没用了。” 叶凡只觉得没有氧气自己真的会憋死，犹豫了一会，还是听从简弋的话把氧气瓶放了回去：“我特别不舒服的时候再拿吧。” -- 第33页 简弋赞同的点头。 “你说人失去了氧气能活多久呢？”叶凡跟着简弋的步伐。 简弋道：“几分钟吧，这个分人。” “分人……”叶凡呢喃，随后便说：“那我一定一秒钟都活不下去。” 简弋在前面笑了：“不要低估自己。” 叶凡：“我这是了解自己。” 元梦刚刚跑急了，从叶凡这拿了氧气吸着。听到他们的对话也加入进来：“我同意叶凡姐！” 叶凡摸了摸她的头：“我也同意自己。” 珍珠海是有山间小路要走的，时不时有树干给人靠一下，也不算太累。走着走着，元梦跟叶凡说：“姐，我觉得你好慢热哦。” 不知道为什么提起这个，叶凡疑惑：“为什么？” “第一天见你的时候，你都不会笑的，也不怎么说话。”元梦掰着手指头细数：“当时你身上就是温柔里带着点……嗯，带着点高冷！对就是这样！” “我当时都有点不敢跟你说话！不过你现在真的好好哦，好爱你！” 叶凡被她逗笑了，主动勾起她的手往前走。 珍珠海旁边是有小观景台的。观景台上有缝隙，往下看就像是走在水面上，叶凡有点怕。外加上简弋也不靠近，就剩下元梦跑到附近去。 叶凡和简弋就背靠着护栏，眼神看的都是远处的天空，这里正好是午后的日光照射的地方，晃的叶凡都有点睁不开眼，简弋伸手挡在额头前。 这里只站着他们两个人。 叶凡：“我们可能就是来晒太阳的。” 简弋纠正她：“是晒藏区的太阳。” 叶凡问：“有什么不同吗？” 简弋理所当然的说：“这里的日光更自由。” 又开启了诗人模式，叶凡笑道：“这句话很好，回去写在《飞鸟集》里面吧。” “当然可以，不过现在书是你的，就由你来写吧。” 叶凡不解：“我写字一般，你不心疼吗？” “不心疼。” “我心疼。”叶凡不想毁掉一份艺术品：“短暂还你十分钟，你写下来再给我。” “行。” 叶凡观察着他，他的目光是半分都不分给广富盛名的珍珠海，真的有这么怕？ “你为什么这么害怕海？总不会还和故事有关吧。” 简弋一点不在乎自己被人打听：“是有点关系。我以前掉进海里过，就生理性讨厌水。” “自愿的还是被迫的？” “秘密。”简弋回过头来，对着叶凡道，语气中还带着点少年的那种顽劣。仿佛在这一刻暴露了本性一般。 少年好啊。 少年的标配就是身无长物，洒脱自由。 不看年龄的话，叶凡很想说，简弋确实是少年。 第22章 失氧 叶凡和简弋在栏杆上呆了几分钟，这里的风还是很大的，吹得叶凡的头发直往旁边飞。珍珠海的蓝色倒映在他们眼中，时不时的聊两句，两个人周身的氛围似乎和外界的流速都不同。 简弋的刘海有点扎眼睛，他抬手随意的一撩，露出了一点额头。叶凡的余光扫视到他这个动作，心里一抖。 又想起来之前那天，他湿漉漉的从浴室走出来，头发还有点滴水，不太顺从的撩在头顶的样子。以前工作的时候，给一些少年模特拍杂志，就有这种类似的造型。 不过叶凡觉得，那些模特比起简弋来说，都不太能够入眼了。 余光里，简弋还在撩，头发却始终不听话的乱飞。 叶凡有点想笑，她对简弋说：“我的皮筋要借给你一根吗？” 说这话的时候她就在想象，简弋扎起苹果头的样子，他本就长得年少，这样一来估计会像高中生。 简弋顿住了一秒：“不用，让它飞着也挺好。” “不扎眼睛？” “不扎。” 他应当也是想象到了把自己头发扎起来的样子，表情不自然的拒绝。叶凡这时候才发现，这个人还有种可爱的气质。也就这一瞬间，才能感受到他性格里也有点任性，连回答都像是小孩子在回绝大人的好意。 叶凡有意逗乐：“应该会很好看的。” 简弋面色“平静”道：“嗯，会很好看，但它想跟着风飞一飞。” 叶凡笑了，笑的还挺开怀，简弋看了她一眼，也笑了笑。 元梦终于拍完照跑回来了，这个时候时间还早，最远的五色海在他们的商量下放弃前往了。三个人就陷入了不知道去哪里的尴尬。 简弋提议：“向下面走吧。” 叶凡和元梦都同意了。要出景区仍然要坐大巴，来的路上没怎么仔细看风景，这时候就恰好给了他们时间。 有的路是山间的木板路，还有宽阔的大树上挂了一些红绳。 元梦好奇的问：“为什么要在上面挂上红绳啊。” 简弋回答她：“也是祈愿的一种，有祈福的作用。” 叶凡就看着元梦眼睛一亮，把袖子挽上去，漏出一节红色的编织手链。她自己试探的摘了半晌，没取下来，就把手伸到叶凡眼前。 叶凡观察着元梦的手，很瘦小，手背上还有针孔的淤青。应当是长时间挂水留下的疤。她对元梦说：“要不就别摘了，这个手链应该跟了你很久了。” 元梦摇头：“没关系，这个手链本来就是求个平安，挂在树上也算发挥它的价值啦。如果我还能再来一次，就可以把它找回来。” -- 第34页 毕竟是她的决定，叶凡也不好拒绝，伸手上前，动作细致的把手链解开。元梦从她手中接过，找了最细的一根树枝，把手链挂上去。 挂好之后还双手合十拜了拜。 叶凡莫名的看了一眼简弋，他也在看那条手链，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她伸手去扯了扯他的袖子：“要不要让元梦把手链拿回来，毕竟只是个传说而已。” 简弋小声回答：“这也是种念想，有什么不好的呢。” 叶凡一愣，念想吗。 这种东西太过于虚无缥缈。她看过一本书，讲的关于吸引力法则。里面的说法无外乎就是念想二字。 她思维跳跃，去问简弋：“念想真的会所念皆成吗？” 本以为简弋是不相信这些的，他却在她面前，重重的点了头：“会的。” 这肯定的模样说的叶凡都有点心动，她没忍住，蹲下身来，一边把裤脚翻起来一边说：“我相信你。” 说完，就从脚踝上摘下了一根红绳。跟元梦那一条蛮像的，但是细微的不同之处就是，她的这一根看起来廉价了不少。 应该也是男朋友给买的吧，叶凡一直戴着，却不知道哪里来的。 简弋：“想好了？” 叶凡：“想好了。” 简弋冲着她伸出手，叶凡有点疑惑。 “据说挂的越高越灵，我给你挂。” “你怎么不给元梦挂。”她道，还“做贼心虚”的看了一眼元梦。 “这种念想应该你更需要。”简弋从她手中接过红绳：“帮你求个好运。” 她没接话。 简弋也没继续说，上前去找了一处高的枝丫，轻柔的拨下一点。手中的红绳搭在上面，叶凡突然有点不舍得，想要要回来。 这个念头也只是出现了一瞬间，反正只是一根没什么用的东西，甚至之前还掉色，染到了她的腕骨之上。挂了也就挂了。 比起那些，现在的简弋更加养眼。 高高瘦瘦的，也不需要垫脚，直接就能碰到她碰不到的领域，细长的手明明是用来写字的，此时此刻却在帮她俗气的挂“念想”。 也不知道自己最近是怎么了，简弋的一举一动都会在她眼里无限放大。自己就像是个叛逆期的小孩子，之前明令警告，不要靠近、不要产生交集，心底永远不遵从，只要他出现就忍不住的往前靠。 这种状态不太妙。 叶凡用力把黏在简弋身上的目光收回来，看向别处。没到几秒钟，又忍不住转头回望。 简弋已经挂好转过身来，微笑着看着叶凡，慢慢往这边走：“去许愿吧。会灵的。” 鬼使神差的，叶凡真的走了过去。 她没有像元梦一样，双手合十。反而执着的，瞪大眼抬头看。那根绳子就在树上随着风晃悠，红的扎眼。她又想到简弋那一身白。 感觉到了身后元梦已经回来，小姑娘对简弋说：“叶凡姐干嘛呢？” 简弋带着笑的语气回答她：“在许愿呢。” 许什么愿望好呢？叶凡像是被架着，双手抬到身前，虔诚的合掌。 那么，就雅江的那一场雪，希望在之后能够再看到一次吧。还是和这个人，雪景里的简弋还是很养眼的。 作者有话要说： 第23章 失氧 他们三个人提前了大部队将近两个小时出来，观光大巴坐起来也空的很。叶凡有点晕车，到景区入口的时候，吹了好一会的风才缓过来。 车队约定好的时间是下午五点，也没有别的事可做，旁边有小店可以吃糌粑，叶凡做主把三个人都带了过去。 小店不大，桌子是木桌，感觉上面都泛着一层油。简弋有洁癖，从坐下就开始擦拭面前，顺便连叶凡面前也给擦好了。 老板娘看面貌是个藏族人，带着笑走过来，用不太标准的普通话问他们想吃什么。这里也没有菜单，所有的东西都在木板上写下，挂在了墙上。 元梦：“你们想吃什么吗？” 叶凡其实不饿，摇摇头：“你们点吧，我请客。” 元梦：“不行，怎么能让你请客！” 叶凡下意识的侧头看了眼简弋，好巧不巧，简弋的目光也在望向她。她思索了一下：“我欠你简弋哥哥一杯酥油茶。” “那也是简弋哥，你请我我会不好意思的！” 叶凡笑了笑：“那你也欠我一杯酥油茶好啦。” 元梦拗不过她，只好点头。眼神来来回回看了叶凡和简弋好几圈：“你们两个，怎么还欠酥油茶！明明我们的行程都一样，我怎么没喝过呀。” 叶凡的笑僵在了脸上，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答，转过头去求助般看简弋。简弋揶揄着回望过来，慢悠悠的说：“你叶凡姐姐的伤口是我帮忙包扎的。” 实话实说，只不过是把这个话题轻飘飘的盖过了，元梦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最后也没点什么，元梦好奇藏族特色，又记得之前的话，给简弋叶凡一人来了一杯酥油茶。吃完，叶凡去结了账，老板娘还用藏语说了句：“扎西德勒。” 叶凡也双手合十回了一句。 走出小店，也差不多到了时间，该往停车的方向走了。 叶凡走在前面，景区里出来了不少的人，声音很大的面朝着叶凡过来。叶凡本意是把路让开，不想添麻烦。 -- 第35页 谁知道这群人就是奔着她来的。 看装束上应该是自驾游的，一个男人拦住了叶凡的去路。叶凡微不可查的皱眉头。 “你好，可以加个微信吗？”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这群人身上带着的城市气息，让她非常不适应。别说加微信，甚至连交流都不想再产生。 叶凡刚要开口说话，身后就传来了简弋的声音。 他还是那样温文尔雅：“抱歉，她不加。” 听见这句话是什么感受呢？叶凡只觉得复杂，她一方面是庆幸，一方面是恼怒。短短几天的相处，她已经充分意识到自己的动心，是在庆幸着他竟然走上前来帮自己拒绝。 恼怒的话，或许可以说，叶凡不知道他是否对所有人都这样。简弋看起来温柔无比，对谁都可以聊，她抓不住他。 如果不是因为她，只是他骨子里的教养呢。 叶凡冷下脸，没说话。 那群人倒也没纠缠，笑着打哈哈：“有男朋友就算了哈哈。” 叶凡在等简弋反驳，好打消她心里的不畅快。 可惜简弋没有。 他只是还如寻常一样，站在叶凡的旁边，等待后面逛着走的元梦。什么都不解释。 叶凡就在这一刻心里不舒服到了极点，按照往常，她应该只是平静的站着。此时此刻再也按奈不住自己，闷声往前走。 她听到了简弋在后面不近不远的跟着的脚步声。 鼓足勇气：“简弋，为什么要帮我拒绝。” 简弋的声音从后面传来：“我觉得你不喜欢这样。” 叶凡反问：“我不喜欢什么？” 简弋：“不喜欢这样被拦住、被打扰。” 还真是被他说准了，可叶凡想得到的答案不只有这个。她拧巴的要命，想听到又不想听。于是她接着问。 “没有别的原因？” 简弋的脚步明显顿住，几秒之后才回答：“没有。” 心里泛出来的感觉是什么呢？叶凡低下头笑了笑，感觉只有悲哀依次。也不知道为什么，这样一件小事，就能把她一直引以为豪的表面的宁静打破。 她是个自私的坏人。 明明早就跟自己反复强调，这一程是自己的终点，不要产生交集，却控制不了自己每分钟跳动几十下的心。明明已经劝诫自己坦然，当真的听到回答时，却还是会失望无比。 叶凡轻声说：“我觉得你有别的原因。”停步下来，回过头去直白的看着简弋。 简弋似乎是愣住了，对上她的眼神，又自嘲的笑笑：“嗯，你说对了，我有。” 听到回答，叶凡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倒宁可，简弋说上一句“你说有就有吧”，或者是一句“真的没有”。 【我有】这个答案，是她不曾设想过的。也不必再继续问了。 元梦已经从后面追过来了。 “你有，我也有。”听起来像电视机里早几十年的广告。叶凡说了最后一句。 简弋没再说话。 元梦听到了走过来：“你们又在打哑谜吗？” 叶凡勉强的笑了笑：“不是，我在说诗句。” “什么诗句啊？” “《飞鸟集》里的。你问简弋吧。” 元梦又单纯地去问简弋。 简弋面无表情，眼睛里倒是有光闪动着，他说：“她的热切的脸，如夜雨似的，搅扰着我的梦境。” 叶凡面上一滞，下一秒回复了正常。 只剩下元梦说：“好浪漫。” 浪漫不能当饭吃，李皓和大部队都下来了，见他们已经在车边，招呼他们上车。坐车回理塘的路上，元梦和李皓聊的欢畅，偏偏简弋和叶凡一句话都没有说。 叶凡还在回想着那句我有。 他到底为什么，能做到这么坦率的回答。 回到理塘，叶凡从包里拿出氧气瓶靠在脸上，这边的海拔她还不能完全适应。李皓定了饭店，带大家去吃饭，她和元梦坐在了一块。 这个海拔自然没有喝酒这个节目了，车队里的人就扎堆聊天。李皓想带他们加入别桌，叶凡拒绝了，说出去透口气。 这家饭店的装潢很有特色，是藏族民居，所以是低矮的小房子。还有一条梯子能上到房顶，叶凡自然是不敢，只能坐在梯子旁边抬头看月亮。 “怎么坐在这？”简弋也出来了。 好几个小时没说话，叶凡还有些尴尬，小声回了一句：“里面好吵。” 简弋笑：“你是在为下午的事介怀吗？如果是的话，抱歉。” 叶凡摇摇头，他没什么可以抱歉的，他明明什么都没做。 又是几分钟无话，简弋靠在墙边，突然问：“你想上去看看吗？” “太高了。”言简意赅。 “没事。”简弋笑：“我在你身后，你不用怕。” 叶凡望向他，他带着笑意的眼里什么情绪都看不出来，依旧坦坦荡荡。她也不知道从哪升起来的勇气，站起身，点头。 “上面的景色一定很好看。”简弋说。 “但愿吧。”叶凡把手撑在了梯子上。 作者有话要说： …… …… 我发现了，这篇最难的不是写，是起每章的四字名…… 第24章 失氧 叶凡根本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上去的，梯子下的悬空让她目眩，简弋始终跟在她后面一格。她用力攥着两边，攥到手上都泛红，双腿打着哆嗦，走一步就要简弋扶一下。 -- 第36页 因为位置，简弋每次扶她，都只能搭在她的腰上。她本就害怕，腰上传来的触感像跟羽毛一样，轻轻扫动着，搞得她不上不下的十分不适应。 好不容易爬到顶，还要踩着瓦片，在脚下传来沙啦沙啦的声响。 等到简弋扶着她在梁上坐稳，她已经有点大口呼吸，本来就高反，这时候更加难受了。 她自嘲般的笑了笑：“这就是看月亮的代价吗？” 简弋扶着坐在她旁边：“是啊，想得到什么都是需要代价的。” 刚刚爬上来的时候，不难看出，房顶上还是很脏的，简弋明明有洁癖，还是毫不犹豫的坐下了。 她疑惑的问：“你不是有洁癖吗？这里有点脏。” 简弋乐了：“看美景的代价啊，洗衣服。” 叶凡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前方的景色确实不错，天空是晴朗的。没错，是晴朗的夜空。连星星都很少，天上的月亮像是伸手就能触碰到。 叶凡看的入了神，身边又传来瓦片的声音，她扭头一看，简弋的腿太长，只能虚虚的搭在瓦片上。安静的藏夜，唯一的背景音是小房子里吃饭聊天的众人，小声的围绕在两个人的周围。 气氛正好，叶凡突然就想问一问他。 “——今天为什么说有。” 简弋深吸了一口气，却并没有正面回答她这个问题，他只是说：“我这辈子只有一个愿望。” “是什么？”叶凡问。 “流浪啊。”简弋双手撑在身后，用一种及其慵懒的姿态看着天上的月亮：“我发过誓，这辈子都要在路上，永远不要停下。一旦停下，估计就是我的死期。” 叶凡听懂了。 “可你不尝试一下，怎么知道停下的自己会过得不好呢？” “我之前的人生全部都是停止的。我知道那是什么感觉，我只要停留在一个地方，我就会发疯的。”简弋还是云淡风轻的说：“我只想像飞鸟一样，永远盘旋着。” 语气中是深深的感慨。 这也不知道算不算是一种变相的拒绝，他说“他有”，但他不能为了这简简单单的有，而放弃自己的夙愿。放在今天之前，这样的气氛下，叶凡一定会追问，到底发生了什么呢？ 可今天她就是不想再问了，不想说的人，你就算用刀子顶着他，他也不会说。反正自己也没有亏，只是一段旅程，遇到了合心意的人，并没有那条规矩说明了，只要合眼就必须要为别人牺牲一些什么。 他们只是旅伴，叶凡想着。 她平顺的转移话题：“明天去哪？” 简弋思考了下：“东达山。 “那里美吗？海拔高吗？”这名字很好听，叶凡问询的话语里都是向往。 “美。” 叶凡也学着他，把双手撑在身后，放松下来，忽视面前的高空：“你说的不准，在你眼里应该这一路都很美。” “是这样的。”简弋肯定。 “等我回去搜一下。” 简弋却道：“总归都是要去的，就当做惊喜好了，到时候就会知道。” 叶凡想不到他还会说这个，一时想到，之前有一种叫盲盒的东西风靡他们办公室，小姑娘们都爱买两个摆在桌子上。简弋说的话，莫名的和盲盒的理论相似，她把自己想到的说给简弋听。 简弋：“盲盒？我知道。” 叶凡感慨：“你居然知道，我以为你是很古板的那种。” 简弋一笑：“我有一个表妹，很喜欢买，每次来我的房子的时候，都要带上两个。” 想不到简弋也通网，叶凡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只言片语里，她还从简弋的口中收获了点家庭信息，她感觉自己就像以前动画片里的神探，从这丝丝点点的线索里，推断着简弋经历过得事情。 “你的房子？不是你的家？” 简弋沉思：“流浪的人没有家啊。” “广州的一套房诶，正常的流浪的人也不会有房子吧。” 简弋挑挑眉：“那我是个例外。” “流浪的人也没有家人。”叶凡继续“挑刺”。 简弋却一下子沉默了，半晌才回答她：“我确实没有家人。” 察觉到他心情低落，她只能在心里纳闷，没有家人表妹又是什么呢。只不过她察言观色的，没有问出口，一个不防备，纠结的表情就露在了脸上。 正巧简弋扭头看她，也看到了这个表情。 他干脆自己解答道：“他们都不是我的家人，血缘不算，至少在我心里不是。” 叶凡装作了解的点头，也没在往下问，格外注意的变回了平静的表情。 其实这房子顶上哪哪都好，偏偏就是风大，大风吹得叶凡手都有点僵，她也不好意思说想下去，简弋在她身边看着月亮发呆的正起劲。 她两只手放在一块搓了搓，把帽子扣在头上。此时的月亮被吹过来的一小朵云挡住，变得模糊起来了。简弋好像也是注意到了她的寒冷，先一步提出：“走吧。” 叶凡求之不得，问题是爬上来还好，她要怎么下去呢？看起来那样的高。 她也提出了自己的困扰：“要不你先下去，我慢慢的挪试试。” 简弋摇摇头，背对着她蹲下来，示意她爬到他背上。 叶凡一惊，这可是房顶，还要爬悬空的梯子，简弋背着她下去一个不稳可能受伤的就是两个人。 -- 第37页 她拒绝道：“要不……还是算了。” 简弋背对着她，叹了口气，很轻松的说：“没关系，既然是我带你上来，肯定是要带你下去的。” 叶凡见他信心十足的样子，也不好再说些什么，闭了闭眼，下定决心趴上了他的后背。靠在宽阔的肩上的时候，她还在想着，短短几天，简弋已经背了她三次。 他看着瘦，实际上力气很大，叶凡稳稳的趴在上面。 房顶再加上简弋的高度，已经足够她开始颤抖。本来她还不愿距离太近，但是在意识到自己开始头上发麻的时候，她再也没有选择。像上次喝醉的那样，双手在简弋的颈前交叠，脸埋在他的后颈，眼睛闭的及其牢固。 简弋动起来了，叶凡一片漆黑里能感受到他上了梯子，很小心的一只手绕在背后扶住她。这种时候他竟然还能单手下梯子。 没几秒，叶凡就感受到了来自平稳落地的晃动，她试探的睁开眼，见两个人平平安安的落地，长舒了一口气。 简弋轻柔的把她放下，她还是有点腿软，晃了一下，好在简弋一只手扶住了。 平复呼吸几秒钟，简弋：“没事吧。” 叶凡摇摇头，自己的神色是不是有点太严肃了？赶忙笑了笑：“还挺刺激的。” 简弋也笑了：“那就好。” 叶凡跟在他身后回了饭店内部，李皓他们正好站起来准备离开，元梦见他们回来：“你们去哪啦？我正要去叫你们呢。” 叶凡笑笑：“去看了看月亮，今天的月亮还挺圆的。” 元梦一下瞪大了眼：“哇！这么好玩的事情没叫我！” 简弋抢先回答了：“下次叫你。” 叶凡无语的看了一眼简弋，他那糊弄人的语气，哪有一点认真的样子。 元梦单纯地点点头，想了一下：“对了，李皓哥说要带着我们去转经筒。能祈福的！据说是超级大的经筒!” 小姑娘边说边比划着，叶凡顺着她的描述想象了一下，也没想出到底是多大的。正逢着大家都在往外走，她也不再自己猜测，跟着也往外面溜达。 元梦说离得很近，不用开车，所有人都步行。叶凡了然的点了头，走在了人群的最后面。 简弋也放慢了步子，走在了后面。刚刚天上被云遮了点的月亮又漏出来了，叶凡抬头看着，丝毫没注意脚下。 前面的人多，元梦吵吵闹闹的就要去前面。叶凡点点头，示意她自由去。 眼神还是留在月亮上。 这个角度和房顶上看到的风景很不一样。 渐渐的看的入了神，她蓦然感受到，手臂上传来一阵大力，迫使她停在了原地。叶凡皱着眉去看，发现是简弋的手，扯在她的手腕上。 她一脸的疑惑。 简弋无奈，指了指脚下：“小心。” 叶凡这才发现，如果不是简弋拉着，自己此时应该已经走进了一个小坑里，轻则崴脚，重则摔倒。倒还真的要感谢简弋。 叶凡：“谢谢。” 简弋摇头：“看着点脚下，这边很多地方的路都不是很平整。” 叶凡表示自己知道了。 拢共也没有走多久，五分钟的样子。一伙人就到了经筒的位置，叶凡看着面前，才知道元梦说的“超级大”是什么意思。 通体金黄的经筒，就这样伫立在高台之上。至少有几个人高，亮闪闪的反射着金光，照应在每个人的脸上。也许是他们来的晚了点，这里并没有人。 李皓在前面招呼着大家，让大家一起推动，只要转动，就会收获好运。、叶凡没忍住腹诽了一下，这一路的好运，还真是不少。 简弋在旁边看了她一眼，问：“去吗？” “嗯。”叶凡点头。 这个经筒不仅仅是看着高，推动起来也难。车队里的人围着一整圈，每个人都在用力，扯着低处的把手推动者。经筒纹丝不动，又推了一会，叶凡的手都磨的有点疼了。 李皓在其中一处发号施令：“我说一二三，我们一起朝着一个方向用劲。” “行！” “好嘞！” 许多声音回应着他。 “一、二、三！” 这种团队协作的时刻，叶凡也没忍住，用了很大的力气。简弋就在她前面，看着很像没用什么力，结果叶凡的眼睛往他的胳膊上一扫，才发现都有点青筋爆出来了。 她低头弯了弯嘴角。 这一次很顺利，在大家共同的“心愿”下，经筒转动了起来。因为之前的困难，现下有不少人在欢呼，热闹的氛围把叶凡都带的精神了不少。 叶凡又抽空看了眼月亮，也没经过大脑思考，对前面的简弋说。 “简弋，好像真的会好运。” 简弋的声音顺着点小风传过来：“是啊，转动了就会好运。” 叶凡本来还要收回手，把手实在是有点凉。听到简弋这个回答，她就是出乎意料的，继续往前推动着。 第25章 失氧 众人在经筒的位置停留了很久，李皓招呼大家一起回酒店。昨天的行李也还在酒店，直接回去就可以了。 叶凡一进酒店房间，就想起来简弋在这里读了几个小时的样子，又想起今天几乎一天都在出行，简弋昨晚没睡，今天白天也没有时间用来补眠，到底怎么撑过来的。 -- 第38页 她太知道那种睡不着身体又非常劳累的滋味了。 简弋就住在同一层楼 ，只是没能像在雅江一样。能有联结的阳台。 叶凡深思熟虑了一会，咬咬牙，还是出了门。走到走廊尽头的那一件，轻声敲了敲门。 没几秒，就听到走过来的脚步声，不是简弋那种“悠闲”的感觉。她皱皱眉，难不成是自己记错了？门在她的面前敞开，是一个不认识的男人。 叶凡叹了口气，面对着陌生人一股子被打扰的不耐烦的脸色，说了句对不起。 都怪自己上楼的时候没有仔细看。 她鼓起来的勇气已经耗尽，准备回到自己的房间了。身后却猛地传来开门的声音。 叶凡下意识的回过头，发现简弋正穿戴整齐的站在对门，面色平静的看着她：“怎么了？” 叶凡：“你怎么突然开门了。” 简弋轻轻的靠在门框上：“我听到了你的声音。” 这里的房间有这么不隔音吗？ 简弋又问了一遍：“怎么了？” 叶凡道：“我来找你。” 他把门口的位置让开，走了两步回过神来：“屋里有点烟味。” “没关系。”叶凡道：“我男朋友也抽烟，我不介意。” 简弋问：“不是忘了吗？” 叶凡才发现逻辑上的漏洞，赶忙边走边解释：“家里有烟灰缸，里面有很多烟头，还跟你抽的是一个牌子。” 意识到自己的话似乎不太吉利，走进房间的一瞬间叶凡又找补了一句：“我不是那个意思。” 简弋摇摇头示意没事，走到了窗边，把窗户推开。 叶凡简单的扫视了一眼，桌面的烟灰缸里有很多烟头，量大的惊人。简弋又去他的背包里找着什么，伸手递给叶凡：“先委屈你一下。” 是一只口罩，新的。叶凡把它捏在手里，看了一眼，又重复了一遍：“真的没关系。” 简弋搬了一个椅子，放在床边：“你先坐这吧。”自己坐在了床边：“二手烟对身体有害。” 叶凡是拗不过他，只好把口罩展开，戴在脸上。 “找我有什么事吗？”简弋问。 叶凡不知道该从何说。 她从刚回房间，就觉得自己不习惯，人还是不能太“骄纵”。昨晚经历了有人陪的难熬的一夜，今天就再次对独自入睡产生了恐惧。她靠着头脑一热，就来了。 “我来报恩。”思索半天，给出了这个回答。 “报恩？”简弋表情有点僵：“什么恩？” 叶凡闭了闭眼：“你让我休息好了两次的恩。” 简弋摆摆手：“我只是跟你说了说话。” 她才不执着在这个话题，一咬牙，还是把自己的目的说出来了：“我看你今天完全没休息，我是来提供哄睡服务的。” 简弋睁大了眼，像是从没经历过这样直白的话语。半晌才摇头：“没事，我已经习惯了。” 叶凡才不给他反驳的机会：“我已经来了。这样熬会熬坏的。” 她说完，就把按着简弋的肩，想让他躺下。简弋一时没反应过来，下意识的用了力，叶凡没推动。一个不小心还往前踉跄了一下，简弋又急忙扶住她的肩。 所以，叶凡稍微高了点，简弋一只手拦着她的肩膀，一只手扶在了她的腰上。两人对视一眼，同样的不知所措，还有点尴尬。叶凡终于有机会真的近距离看到简弋的睫毛，真的好长。 这样的姿势维持了半晌，叶凡才反应过来，急急忙忙的站直。没敢直视简弋的眼睛：“你不用真的睡着，闭着眼就行，不然我良心难安。” 叶凡没看着简弋，自然没注意到，简弋正看着她发呆。他听见叶凡说的话，也许是抽了太多烟的缘故，嗓音有点低哑：“你不用尝试了，我睡不着的。” 不能跟他僵持更久，叶凡深知：“闭目养神也是休息，我今天是救世济人的菩萨，你要听我的。” 又上前去推简弋。吸取了刚才的教训，简弋会自己用力，她就也用了很大的力气。只是没想到，这次简弋收住了，一个没留神就被叶凡给推倒，叶凡自己用力多，没办法站直。 又一次扑到了简弋的身上。 比上一次还要尴尬，叶凡的手撑在简弋的肩上，看起来像是扑倒了他。他们脸离的及其的近，叶凡一时都被晃了神。简弋就那样，深深的看着她，眼里不知道在翻涌什么。 叶凡知道，自己的眼里也一定有什么在“破土而出”。 她私心想这样僵持，但那太过自私。简弋搭在她腰上的手没有用力，率先的放下，搭在一边。叶凡撑着床爬起来，这一次更是不敢看他。 简弋无奈，闭了闭眼。 “你躺好。”叶凡视线乱转，就是不看床上的人：“我给你……读诗。” 简弋照做了，只不过穿戴整齐，人也平直，双手堆叠在身上。叶凡瞄了一眼，整个人震了一下，这样的姿势好像在哪见过。 脑海里思索着，灵光一动。 进火化炉的时候的男朋友。 叶凡恨不得掐自己一下，想这些不吉利的做什么。为了掩饰自己的慌乱，从身后拿起被自己带来的《飞鸟集》。简弋一副任由她去的样子。 她翻开书页。 她的嗓音并不动人，还带了点久不休息的沙哑。和简弋之前一样，从第一首开始读，还会时不时的读错，错了的时候，躺着一动不动的简弋就会轻轻的出口纠正她。 -- 第39页 “有一次，我们梦见大家都是不相识的。” “我们醒了，才知道我们是相亲相爱的。” 台灯的光昏暗，叶凡读到这首的时候，心里有点慌。简弋默默开口，小声纠正：“我们醒了，却知道我们原是相亲相爱的。” 叶凡有点怔住，不知道为何，这句诗会给她带来不一样的感觉。她的心绪烦乱，不过还是强迫自己一点点读下去。好在后面也没读错，简弋也没再开口。 叶凡读的累了，昨晚也没睡好，若有似无的困意传来。 她想，自己都会困了。真好。 简弋的呼吸已经平稳，不知道是不是进入了梦境。叶凡小心翼翼的放下书，就这一次，就这一次。 她不想回到房间里，不想孤独的面对冰冷。 就这一次。 她蹑手蹑脚，坐在了床边的地毯上，双手搭在床沿，在简弋的旁边默默闭上眼。床板硬没关系，坐着腰疼也没关系，有台灯晃着也没关系，只要不要让她再独自一人面对梦境和漆黑的夜。 叶凡睡着之前还在这么想。 她又做梦了，她很清醒的意识到。但是这个梦不像之前一成不变，梦的主角从看不清脸的，变成了简弋。叶凡还记得这个场景，上一次的梦也是这里。不知道是在哪一座雪山下，她坐在简弋怀里。 简弋在跟她说话。 她听不清楚。 梦里的叶凡都记得自嘲，要不就是看不见脸，要不就是听不见声音。 这一场梦没如她所愿，醒来的时候外面还是天黑，叶凡有点茫然。自己没有在刚刚靠着床卧着的地方，而是躺在了床上，还盖着被子。暖和的不像话。 随着扫视，她看到了站在窗口的简弋。他目光不同平时，好像一潭死水，就那样透过窗子望着。 叶凡有点恼，还是努力心平气和的问：“简弋，你睡着了吗？” 明明已经知道结果。 简弋顺着她的声音回头，微微动了嘴角：“听真话假话。” “真话。”叶凡直视着他的眼睛。 “睡着了。” “你骗人。”叶凡立刻回：“你说话有个小习惯，不管是什么样的场景，都会直视对方的眼睛。” 简弋却道：“没。我只是，有点不敢看你。” “为什么？”叶凡说。 “不为什么，我自己的原因。”简弋避过去这个话题说：“那么你要问假话吗？” 明明早就知道答案，叶凡还是点了头。 简弋走过来，坐在先前叶凡坐的那个凳子上：“假话就是，我没睡着。”他笑了笑。 叶凡不太相信，假话没睡着，就代表着他睡着了。他也看着自己的眼睛说的，找不到破绽，她只能一直看着他。 简弋笑出来：“我睡了十几分钟，真的，救世济人的菩萨，感谢你。” 叶凡这才松了一口气。 简弋本来就休息不太好，还把自己搬到了床上。叶凡有点过意不去。 她问：“现在几点了？” 简弋看了一眼：“四点。” 这一句对话说完，又陷入了不知道说什么的氛围。叶凡思虑了一下：“简弋，我梦到你了。” 他像是有了兴趣：“梦到什么了？” “我们在一座山面前，不知道在说什么。”叶凡眼神好像在透过简弋看远方：“不过可以肯定的是，心情不错。” 简弋：“那就很好。” 叶凡话锋一转：“我们的行程并没有萨普神山。” 不明所以，简弋也没回答。他只是直视着叶凡的眼睛。 叶凡继续说：“所以，旅程结束后，要和我一起去萨普神山看看吗？” 简弋愣了一下，随即说道：“可能要租车自己开。” “去。” “可能大雪封路。” “去。” “可能高反。” “无论怎样，都去。” “好。” 第26章 失氧 叶凡是个当机立断的性格，在得到简弋的回答之后，直接找了一个租车软件。点开之后才反应过来，自己正大摇大摆的躺在简弋的床上。 屋子里没有空调，她从被窝里钻出来还是有点冷。微微瑟缩了一下。 简弋似乎是看到她的动作了，对她摇摇头：“没事的，你躺着吧。早上有点冷，小心不要感冒了。” 叶凡私心不想拒绝他，又挪动着回到了原位：“你不冷吗？” 简弋摇摇头。 “你真的好久没有休息了。”叶凡直视着简弋，他的眼下都有点青紫色泛出来：“再这么熬下去不行的。” 简弋道：“我的身体我知道的，入睡就会做梦，它当然要费尽心思的拦住我了。” 得到回答，叶凡也没办法多说了。外面还是黑漆漆一片，她不想回房间。只能寻找话题。 “租车租个什么车型比较好。” 简弋思考：“路途其实很长，最好是越野吧。” 叶凡点头，在软件里找到拉萨本地的越野。车型她看不明白，就把手机递给了简弋。简弋接过去，没有她预想的看不懂，反而手指的动作一看就是对手机软件很了解。 她有点愣住：“你不是没有手机吗？” 简弋笑了笑：“来了西藏才没有的。” 所以他的意思是，之前在广州都是有手机用的，来到西藏就不用了？叶凡更疑惑了，按理来说，会使用便捷的方式再变得原始，这种感觉一定很不适应。 -- 第40页 “那你也有微信？”叶凡问。 简弋点头：“不过上面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人，不重要。不理也没什么负担。” 叶凡发现自己越来越看不透他。 他们找车就找了两小时，最后确定下来，叶凡在平台上下单。简弋想给她钱，她以现金不方便拒绝了。 简弋被拒绝也不恼：“手机可以借我一下吗？” 叶凡不知道他要干嘛，点点头递过去。 就见到简弋点开微信，在叶凡的聊天栏的时候把目光放到别处，盲点开了切换账号。他按动的很迅速，把自己的账号密码输入好。 一登录，叶凡手机的提示音就没停过。叶凡扫了一眼，消息框里全部都是红点。简弋面色不变，没有一点要理的意思，点开添加好友，递给叶凡。 她明白了意思，是要加他好友。 可能是因为简弋实在太过于神秘，叶凡对于加他好友这件事产生了巨大的禁忌感。自己是真的能触碰到他的世界的人了。 两个人，一部手机，传来传去。最后回到简弋手里，他点开叶凡的消息框，转钱。一气呵成。 叶凡有点茫然：“你很不喜欢欠别人吗？” 简弋把手机还给她：“也不是，我觉得这些东西会影响人与人之间的情感。我不缺钱，但我缺情感。” 叶凡似懂非懂。 他的本意不是说钱，是在说这种联系方式。可能是在他看来，隔着网线，远不如面对面的沟通来的热烈。叶凡赞同，也把手机收了起来。 简弋见到她的东走还有点疑惑：“怎么了？” 叶凡莞尔，坐直突然凑近了在床边坐着的他：“我觉得你说的对。不如这样说话。” 她从没这么大胆过。 两个人的距离只有几厘米，叶凡都能看到他脸上的一颗不明显的痣，就长在太阳穴的位置。屋子里没开灯，黑乎乎的，但是叶凡还看到了，简弋的耳朵红了。 这个男人，从见第一面开始就是泰然自若的样子，没想到还会不好意思。 想到这，叶凡退回去，笑了。 这大概是她最勇敢的时刻，有且应该只有一次。主要是在简弋身边，她很安心。这种感觉就像简弋说的飞鸟，飞了很远终于找到了自己的树。 叶凡轻描淡写的把这一段揭过：“你想抽烟吗？” 简弋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头：“有点不习惯。” 台灯就在叶凡身侧的柜子上，她弯腰过去打开。头发顺着肩膀散下来，她用手拨了一下。紧接着，她冒着冷，下了床打开了窗户。 “抽吧。”她心情不错。 简弋摇头：“二手烟不健康。” “没事。你也给我一根吧。”叶凡看了一眼窗外，冷风吹的她打了个激灵。 简弋没回答，她回头去看，才发现他的目光一直在看着她，半晌像是想明白了什么，点头。 一根烟递给了叶凡，随之而来的还有一只打火机。 叶凡深呼吸：“其实，我不是他们眼里的乖乖女。我记得我以前吸烟的，忘记因为什么戒掉了。可能是我男朋友吧。” 简弋：“戒掉很好，烟不是好东西。” “那这样吧。”叶凡说：“如果以后还能再见，你戒掉烟。” 这当然只是她又一个盛大的想象，以后再见不太可能了，在离开之前劝人注意身体这件事，说不定能积德。 简弋笑了：“好。” 天色亮了，她又恢复到了平时的样子，仿佛昨晚放肆的那些是一场梦。只有租车平台发来的短信告诉她，都是真的。打了个招呼，回到自己房间，因为理塘的海拔，她也不敢洗澡。只能是坐着发呆。 出发的时候是早上八点，一上车李皓就再次给她递了晕车药，说今天有一段路的路况不好，可能会晕。 今天的行程是去东达山垭口，听说那里海拔也非常高。叶凡已经做足了准备。 简弋也上了车。 叶凡偷偷的盯着他，他上车就靠在了车窗。她想到他休息的时间，又问了一句：“要毯子吗？” 简弋没推却，点了头。 叶凡下车去把毯子拿上来，递给他，他就随意的盖在了身上。 叶凡总是觉得他们之间的氛围变得有点奇怪，又说不上哪里奇怪。还是元梦揉着眼睛提醒：“你和简弋哥感觉认识了很久一样。” 她恍然大悟。 不管是去他房间，还是毯子，还是一起去萨普神山的约定。这都不是一对相识了这么短时间的人该做的事情。这个认知让她再也没法堂皇的欺骗自己。 她就是有动心。 她不想做的，她的心脏都在逼她做出选择。 作者有话要说： 显摆一下新的专栏头像！ 第27章 失氧 到东达山垭口会途径一片烂石路，这是李皓说的。在叶凡的想象里，烂石路应该是像那种普通的路的破败版，只是会颠簸一点。 真的途经这里的时候，她才知道，还是自己孤陋寡闻了。别说是路，几乎是泥沙和天然碎石拼凑而成的。 车自从开上这个地界，就在一刻不停的晃动着。叶凡放在车门上的矿泉水，因为剧烈的颠簸一下一下的敲打出声响。 她看了一眼简弋，还在睡着，估计是真的累的狠了。他的头被颠簸的车晃动着，一下一下轻撞到玻璃上。 -- 第41页 叶凡看着都觉得有点疼。 她把安全带扯的松了一点，从座椅背上拿下来小小的靠枕，在元梦的目光里，凑上前去。 晃动让她不能精准的放好，只能是抓着简弋座位，努力的全身探过去，顺着边缘的小缝隙把靠枕塞进去。 叶凡自认为还算轻柔，没想到碰到的第一瞬间，简弋就醒了。 叶凡愣神，还维持着艰难的姿势和简弋对视。 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简弋刚醒的目光，有点凌厉。眼神里全部都是戒备，叶凡甚至被他如炬的目光看的一抖。 简弋在她有些茫然的目光中恢复了常态，歉意的笑了下：“抱歉。” 叶凡坐回座位，她觉得抱歉有些生疏。 “我就是想，”她挥了挥手里的抱枕：“给你垫一下，这段路太颠簸了。” 简弋眼眸微微张大，扫了一眼叶凡的手，突然问：“你手上伤口怎么样了。” 也不知道话题怎么转到这，元梦的嘴替叶凡说出来了：“怎么转话题这么突然！” 简弋装作思考的样子：“她刚刚好像撞了一下。” 叶凡一愣。 确实，刚刚没稳住，她的手在座位上撞了下。也不重，就是微微有点麻，简弋居然还能注意到。 “简弋哥，我都没看到！你居然能感觉到啊！”元梦诧异的说，车在她说话的时候好像压到了一颗石头，颠了两下，说话都说成了颤音。 “我没睡沉，叶凡撞的那一下还挺明显的。” 元梦了然的点了下头，随即示意自己实在是晃的想吐，靠在座椅上一言不发了。 简弋眼眸沉了沉，对着叶凡说：“手腕给我看看？” 用的还是询问的语气。 叶凡直视他，最后败下阵来，把手伸到前面去。 简弋保持着转身的姿势，也很辛苦。叶凡只想让他快点看完快点坐好。 谁料到，简弋借着每次颠簸的空隙，快速动作，先把绷带的结解开，又顺着手腕一层一层的解开。 叶凡总觉得他解开的不只是绷带…… 简弋的指尖微微发凉，小指不经意的搭在了叶凡的脉搏上。 她总有种，自己心跳的剧烈都被面前这人捕捉到的感觉。 最后简弋重新从包里拿了绷带，给她已经结痂的伤口包裹的严严实实。 李皓一直没说话，在两个人坐回原位的时候：“前面更颠，都坐好了啊。” 闭目养神的元梦：“哥你刚才怎么没说话？” 李皓：“这段路危险，我得集中注意。” 开了将近一个多小时，这段路才总算到了尽头。可能是他们出发的还算早，一路上没有太多车。 叶凡也泛了困意，靠在车窗上。此时的海拔还是高，她吃了晕车药依旧呼吸不顺，只好把氧气瓶时刻捏在手里。 关关难过，她还在调整自己的呼吸的时候，猛的听到了一阵尖锐的刹车声。还有元梦一声短促的尖叫。 几乎是瞬间，她就睁开了眼。 车还是完好无损，只是叶凡透过自己这边的车窗，看到的一片山崖。她知道自己稳稳的在陆地上，可心理作用让她觉得自己是悬空的。 恐高的躯体反应几乎是接踵而至。 窒息、心慌、发抖。几秒之间她连视线都模糊了。 她模糊之中，感觉到一双冷冰冰的手遮住了自己的双眼。 那个声音说：“别怕。” 叶凡的心莫名的静了下。 那个人的另一只手，从叶凡的怀里抽出了便携氧气：“你有点高反了，吸。” 根本不用叶凡动，氧气已经递过来，她只要顺着他，轻柔的平复自己急促的呼吸。 这一番下来，她才渐渐有了感知，能听到点别的声音。 她听到元梦在叫她：“姐？” 因为简弋的手还挡在她眼上，她看不到元梦的表情。只好轻轻说了一句：“没事了。” 又听到李皓说：“石头扎爆胎了，你们在车上等下，我去换轮。” 简弋还是没有挪开手。 他轻轻地说：“叶凡你站起来，和元梦换个位置。” 叶凡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做到。她很怕简弋的手一旦离开自己，自己就再一次陷入孤立无援的感觉。 于是，她做了一个大胆的动作，伸起双手，颤抖的抓住了简弋的手腕。 还能摸到简弋突出来的伤疤。 接着，就听到简弋叹了口气，无奈的语气中还带了点笑意：“我帮你挡着。换吧。” 叶凡终于点头。 接下来，在元梦和简弋的帮助下，她终于颤颤巍巍的换了座。 重新见到天日的那瞬间，她看到简弋，很别扭的从前座探出身子，还带了点担心的看着她。 叶凡勉强笑了下：“谢谢。” 简弋摇摇头。 叶凡不敢看之前的位置，只是把头垂着，看着地面。元梦一直和她说话分散她的注意力。 好在李皓也终于上车。 一上车他就抹了抹额头上的汗：“太危险了，还好没掉下去。叶凡没事吧？” 叶凡摇摇头。 车继续开，其他三台已经超越他们先行上去了。叶凡的高反应该是有些被刺激到，越往山上越严重。 手里的氧气片刻不停。 下车的时候，她腿使不上力，简弋扶了她一把。 -- 第42页 看到面前的景色，说实话，她有些失望。 只是一大块三角形的建筑，上面刻着海拔5130m，还有零星的经幡。周围的雪白的发灰。 空气稀薄，冷风阵阵，还有些雾气萦绕着。 叶凡叹了口气。 简弋在她旁边说：“这暂时是最高的地方。你怕吗？” 叶凡看着前面：“不怕，不往下面看就不怕。” 也不知道是不是风沙吹到了眼里，简弋揉揉眼：“我们站在了地平线向上5000多米，恭喜你，最幸运的恐高症患者。” 叶凡笑笑：“谢谢你，最专业的恐高症治愈师。” 第28章 失氧 西藏这个地方似乎总是带着大风的，东达山上的风比起之前的任何一个地方都要更大。叶凡这时候才真正的理解到了什么叫——猎猎风吹。 她扭头去看简弋，简弋似乎是完全不受到影响，除了额头的刘海翻飞起来之外，整个人冷静无比。 衬托着她举着氧气瓶，费力呼吸的样子很傻。 叶凡：“你真的一点都不高反吗？” 简弋点点头。 元梦也撑不住了，从叶凡这里拿走了一瓶氧气。还一直在问李皓什么时候下山。 叶凡也想下山，这里的空气都像是带着冰碴，挂在脸上生疼。她看着东达山垭口那五个字呆愣愣的，没注意到简弋走到旁边。 他从旁边的雪堆里抓了一把雪，轻飘飘的砸在了叶凡的身上。 力道不大，倒是雪在衣服上炸开，有雪粒子跳进了衣服了，冷的她一激灵。 不可思议的回头看简弋，他一点都不像这么幼稚的一个人。 叶凡：“你好幼稚。” 简弋笑了笑：“别愁眉苦脸的，笑一笑吧。” 叶凡顺着他的意，笑了笑，下一秒就从旁边抓了一把雪，朝着简弋砸了过去，简弋也没躲开，任由松软的雪落在了他的头发上。 “这样才对嘛。”简弋笑的开怀：“开开心心的多好。” 话音一落，又是一坨雪往叶凡的方向飞过去。 叶凡：“怎么还来？” 两个人幼稚的互相丢了好久，丢到最后，头发睫毛上都是细碎的雪碴，终于修了战。叶凡看了看简弋，突然笑了：“你现在好像白发老头。” 简弋：“彼此彼此。” 她拿出手机黑着屏照了照，才发现自己比简弋有过之无不及。连眉毛上都有，她手忙脚乱的往下拍。过了几秒又觉得不解气：“你今天真的幼稚。” “今天的角色设定，体谅一下吧。” 叶凡又吸了口氧气才继续说：“什么角色，幼儿园小孩吗？” 简弋理所当然的点头。 他们车之前爆了胎，李皓还在修整，暂时为了安全不能往山下走。也不知道是不是简弋和叶凡带起来的风气，其他车的人都开始打雪仗，叶凡实在是不想让衣服继续湿，钻进了车里，简弋似乎也没有这个意思，坐回了自己的位子上。 叶凡觉得应该说什么。 看简弋没有睡觉的倾向，她轻轻说：“要不我们聊聊天吧。”听听他的声音就很好。 简弋透过后视镜看向她：“可以，聊什么？” 叶凡：“什么都好，你想聊什么？” 她也透过了后视镜，看到简弋思索了一下，他说：“你之前喝醉讲的故事还记得吗？” 叶凡不明所以：“记得。” “那个故事有漏洞，你愿意给我讲真实的版本吗？” 窗外是正在玩雪的众人，叶凡看着窗外有点愣：“什么漏洞呢？”话音轻柔。 “比如，你忘掉了你男朋友，又为什么为了男朋友想要去死？明明忘掉就不该有感情了吧。” “比如，你的挣扎真的和那件事有关吗？” 叶凡不知道简弋为什么会突然问到这个，她一时有点心慌,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拿你的故事来换。” 简弋坐在前座像是突然卸了力，靠在靠背上：“我的故事吗……都写在那本飞鸟集里了。到南伽巴瓦吧，这是个很长的故事，我要措措辞。” “你之前不是不愿意说吗？” “流浪汉还有一个特点——喜怒无常。我对你的故事产生好奇，拿自己的换也算是公平交易了。” 叶凡点点头：“我的故事——” 她出生在上海，长在上海。有一对非常爱她的父母。 她的一切都很完美，却转折在了大学毕业的那一年。刚进入实习岗位工作，工资低，还被上司恐吓，她每天都是沉着脸回家的，和父母也说不上两句。 直到那一个雪夜，那是上海五年之内下的唯一一场雪。 她接到电话的时候，自己正在公司里面跑腿送文件。电话里是护士冰冷的声音，像机器一样的告诉她，你父母出了车祸。 跑去医院之前，还被上司指着鼻子骂，现在跑出去就不要再回来。 医院门口的雪下的最大，叶凡带着寒气跑进去的时候，只剩下两张死亡通知书。不知道为什么，还面临要赔付另一辆车上的伤员的境况。 叶凡笑了下：“不知道为什么，当时我就觉得，我在这个世界上什么都不剩下了。” “之前爸妈留下的房子，被我卖了赔钱了。公司把我开除之后，我投了半年的简历，才找到一家要我的公司，工资低的要命，还要租房子养活自己。” -- 第43页 “上海那啊——活得好的会更好，像我这样的蝼蚁，拼尽全力也只能勉强活着而已。” “怎么跟我男朋友在一起的我不记得了，只记得我们一起买了房子，一起要结婚。最可笑的是，他跳楼的那天，又下雪了。” 叶凡的表情很平静，不像是在说自己的故事。 “我好像无论怎么做，这个世界上都不会有东西属于我。只要一下雪，我就会失去一样，听说西藏总是下雪，那么我下一个失去的会是什么呢？” “好像除了我自己的命也没什么了。” “男朋友给我留了一辈子都花不完的钱，我却不是想要钱的时候了。真可惜。”叶凡直视简弋的眼睛：“你知道吗？我前一段时间，一直有幻觉，一会是我男朋友跳下去摔的血肉模糊，一会是我父母被撞的支零破碎。” 越说越激动。 “我还剩什么呢？简弋。” “我想要的只是爱而已，我同事都说我疯了，我真的疯了吗？只是爱而已啊，只是不被丢下，这个要求非常过分吗？” 叶凡说完，表情还是平静的，只是声音里带了点哽咽。 简弋深吸一口气：“爱不是必需品，陪伴也不是。当你真的沉浸在爱和陪伴时，你就真的回不来了。” “那什么才是必需品呢？——钱还是房子。” 简弋摇摇头：“都不是。” “你真正想的，真正要去做的，无论千山万水都会去做，这才是你的必需品。” 叶凡愣了愣：“那我可能没有吧……难不成我的必需品是死吗？这确实是我要去做的事。” “不是的。”简弋递上来一张纸：“你的必需品就在你的思想里。” 叶凡接过那张纸：“那你的是什么？” “我的……自由、远方。”目光向往。 “自由……远方……”叶凡喃喃的重复，她没有继续往下说了，她想要的是安稳。她不是流浪汉，她只想要一个家而已。 “简弋。”叶凡思索着说：“这两个比什么都重要？” 简弋坚定地点头：“若为自由故，所有皆可抛。” 作者有话要说： 隔壁预收欢迎点点~ 第29章 失氧 若为自由故，所有皆可抛……叶凡在心里琢磨着这句话。能够篡改别人诗句还显得毫无不妥的，也非简弋莫属了。 “简弋，你的自由到底是什么呢……”她问。 “我的自由。”简弋一笑：“我的自由就是永远不停留吧。” “远方又在哪呢？” “远方就是远方，如果能够找到，它就不能叫做远方了。”简弋转过身看着车前，东达山的雾散了不少，有一丝丝光透下来了，但远远不能把人打的暖和。 “谢谢你听我讲了这么多。”叶凡平复了心情：“太久没有一个倾听者了。我的故事，是不是很无聊。” “并不。世界上的故事时时刻刻都在发生，每一个故事都有他存在的意义。” 叶凡恍然似的笑了笑，她道：“好吧，我开始期待南迦巴瓦了。” 南迦巴瓦，很快就会到达。 她这一趟旅程，最大的好奇心，最想解开的悬念，也终于会在那座山下解开。不为人知的，不足为道的，都会变成珍贵的故事，成为她人生中最后的色彩。、这样很好。 车的轮胎已经检查好，李皓告诉大家可以下山了，众人就都回到了车上。元梦在车门处抖干净了自己身上的雪。一进车就兴奋无比的和叶凡说：“我好久没打雪仗啦！” 叶凡温柔笑笑。 “还是吸着氧气打雪仗，太爽了！”小姑娘筋疲力尽的靠在座椅上，眼睛里都是磨不灭的光。 叶凡猛地想起来刚刚故事里的自己，自己有没有那么一瞬间，也是这样无忧无虑的，也是这样眼睛里盛满了光。 那时候自己在想什么呢？ 想着回到家要怎么跟父母撒娇，想着明天要去哪里玩，想着……未来的生活会是什么样子的。 她摇摇头，把这些念想晃出去，洗脑自己，现在就很好一切都很好。 下山的路就比上山更加顺利了，从东达山下来，路过怒江大桥，所有通行的车都鸣笛致敬，叶凡也双手合十，闭眼。 今天要住在八宿，车队停在了酒店楼下。车队的人们自己投票决定，在八宿县内自己觅食。叶凡本想随便走走，就不吃了，还是元梦来问。 元梦：“姐，李皓哥说有一家很好吃的腊肠锅，要不要去！” 叶凡想拒绝，又不知道怎么开口。看到站在一边的简弋，她灵机一动：“我和简弋约好了要去走走，就不和你们去了。” 简弋看向她，眼神里有点茫然，很快又反应过来。叶凡看着他，不停地使眼色。 简弋道：“嗯，对。” 元梦什么都没看出来，只是失望的叹了口气：“好吧，你们去吧，我就和李皓哥走啦。” “好。”叶凡回答。 等到元梦转头离开，简弋就对叶凡道：“吃什么？” 这话倒是把叶凡问的愣住了。 她只是想找一个理由婉拒，也不知道为什么就顺口扯上了旁边的简弋，没想到他还当真了。 此时再拒绝也不好，她说：“你呢？” “我其实没什么胃口。” -- 第44页 叶凡：“我也是。” 简弋把包单肩背上，伸手去拉2叶凡的行李箱：“先把你的行李送上去吧，听说八宿有一个广场，要去逛逛吗？” 叶凡点头。 八宿的广场作为在这个小县城的中央，简弋在前方带路，叶凡出门之前还查了一下——这个广场叫做武钢广场。 中间路过了当地的居民区，这里给叶凡的感觉到没有之前的磨西古镇那么大了，都是正常的小区，更像是这场路途中，休憩看过太多美景双眼的绝佳好去处。 “到了。”简弋的声音从前面传来。 叶凡越过他的身影往前看去，这个广场和她理解的广义的广场也不一样。这里有一潭湖水，反映着天空绿树，湖边就是草地绿茵，有很多当地人在湖边坐着闲聊。 简弋指了指一处长椅：“要去吗？” “好。” 两个人并肩走过去，此时还是下午，叶凡看见了不少情侣从这里路过。她忽然有种错觉，她就这样和简弋漫步在这里，不像是旅人，更像已经在一起了很久的爱人。 他们的步伐不急不缓，围绕着湖边，一言不发的走着。走到长椅坐下。 叶凡看着对面的湖心亭：“这里很像江南。” “是吗？”简弋答：“我还没有去过。” “等以后吧，有时间的话我带……”叶凡的话说到一半就止了声，又在说这些不可能达成的话。 简弋却道：“好啊，总有一天我会漂流到那里。” 叶凡笑了。 “我发现了一件事，我之前觉得你是佛祖下凡，现在看来果然不错。” 简弋目光遥远：“怎么说？” “跟你待在一块久了，真的会产生一些不属于自己的想法。” “你错了。”简弋说：“那就是你的想法，那就是你想做的事。” 他们就这样坐了好久，坐到天边都出现了火烧云的颜色，温度降下来了。叶凡有点冷：“我来的路上看到了一家店，我们去吃一下？” 简弋点头。 那家店是一家素斋，里面是几张小桌，还有些本地人在里面吃饭。叶凡就要了最普通的香菇，简弋再次和她一样。 面上来了，上面浮着好多葱花，叶凡蹙了蹙眉。 简弋：“不吃葱花吗？” 她不想显得自己太过于娇气，微不可查的点了点头。没想到，简弋从旁边的筷子笼里拿出一双崭新的，又拿了一张餐巾纸摆在桌子上。 接下来，他伸手过来，从叶凡的碗里挑葱花，一颗、两颗…… 叶凡在原地愣着。 好久好久之前，她的父母会骂她娇气，然后亲自从她的碗里把葱花挑出去……也许她男朋友也会，她又不记得。 总之这件事的熟悉程度，简直刻在了她的血脉里。简弋的手拿着筷子伸过来的一瞬间，叶凡的就从脑海中泛起了诡异的熟悉感。 简弋挑完葱花：“好了，吃吧。” 叶凡先是下意识的点头，碗里涌上来的热气似乎模糊了她的视线，她忽然看不清简弋的身影。平复了半晌才道：“谢谢。” 怎么说呢，面的滋味几乎等同于没有，一点点清油浮起来，但她就是觉得这碗面很好吃。没有葱花的面，一直那么好吃。 最后还是简弋结账，叶凡根本争不过他。 出了小店，外面的天色已经昏暗下来，正处于那种黄昏与黑暗的交接。叶凡的视线已经有点模糊了，这里的路灯还没开。 简弋还是走在前面，在叶凡的眼中，他的白色衣服如同幕布，辉映着夕阳的光辉。 似乎是意识到叶凡有点掉队，他回过头来，伸手抓住了叶凡的手腕，轻轻地带着叶凡往前走。 夜盲状态下，叶凡会微微眯起眼睛，那片白就有点模糊，看不清表情。 他只听到前面的简弋，突然的笑了一声。 “怎么了？”她问。 “没什么，我觉得我今天任性了一次。” 第30章 失氧 任性了一次。 叶凡不知道他指什么，于是她问：“为什么叫任性了一次。” 她看不清简弋的面色，却能感受到简弋抓着自己手腕的手收紧了一瞬。紧接着，他说：“人都有核心欲望，我今天的行为违背了自己的核心欲望。” 叶凡知道他的核心欲望是什么。 无非就是他话语里那些看得见摸不着的自由远方。 “简弋，违背的原因是和我有关吗？”叶凡冷静的问。 “是。”简弋冷静的回答。 那就够了，叶凡想，这够了。 在八宿的黄昏，在高原，简弋没有放开手，叶凡没有拿出手机照亮。他们就这样，沉默隐秘的把整个小县城走了个遍。 叶凡说，我永远不会忘记这一天。 简弋没回答。 回到酒店，叶凡躺在床上发呆。洁白的天花板似乎还带着黄昏的色彩。 她没有开灯，却从没有如此安稳。映在她头顶的景象，不再是血色的，不再是雪天的昏沉。变成了黄昏的光，变成了折多山上的隆达，变成了新都桥的草地。 - “这边——叶凡姐！”元梦在远处叫她。 今天去的是米堆冰川，上午出发，快到中午的时候到达的。这边的景区也不让车辆入内，一众人都在停车场下了车。 -- 第45页 元梦站在观光车旁边叫她。 这次的观光车和之前坐的还不一样，不是那种大巴车了。更像是平日里见到的面包车大小，窗户似乎用来观景，非常的大，可以直视四周的景色。 元梦和李皓坐在一起聊天，叶凡挑好座位坐下，简弋紧跟其后。 路上颠簸，叶凡的膝盖不时撞到前面的座椅，牛仔裤挡不住什么，她甚至都觉得自己的膝盖到下车就得青一块。 简弋自然也看到了。 他在叶凡旁边动了几下，叶凡强忍着没有去看。再回过头来，简弋已经把外套脱下来了。他里面穿的是白色的卫衣，叶凡没怎么见过他不穿冲锋衣的样子，一时看迷了眼。 就见简弋把外套折叠好，放在叶凡的膝盖和座椅中间。 叶凡一惊：“白色的，会脏。” 简弋：“没事，我会洗的。别掉下去，顶着点。” 叶凡还想劝他拿走，转念一想，算了。过了一会，路没那么颠簸，前方的视野也开始开阔，她把外套拿起来，用手拍了拍沾到的灰。 “我记得你洁癖，不要紧吗？”递还给叶凡。 简弋接过来穿好：“洁癖不重要。” 那什么重要，叶凡想问。到底对你来说什么重要？ 她烦躁的看向窗外，这两天的心情就像是坐了过山车。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她期待着简弋的回答，又烦躁着简弋每一句话里的隐喻。 沉默了一会，她回过头来。 “简弋，不要对我太好了。” 简弋愣了一下：“好吗？” “好。”叶凡直视着简弋的眼睛，重重地点头：“从没有人对我这么好。” “那这样不好吗？”他们像是在说绕口令一般。 “不好。”叶凡道：“我会留恋，会不甘心。如果有可能的话，你会被我缠上。我会给你带来厄运。” “我已经够倒霉了。”简弋笑笑：“厄运什么的，一直常伴我左右啊。” “不过，你见过哪个流浪汉会被人缠上吗？不要对我有太好的印象。” 叶凡不再回答了。 观光车停下的位置同样也是路程的一半，等到所有人都走光，简弋和叶凡才下去。外面是马场，有很多马匹在等待游客的光顾。 叶凡不想骑，上次骑马的记忆实在是不怎么愉快。 “这里的海拔没有稻城高，你现在也适应了不少，可以不骑的。”简弋像是看穿了她。 可是叶凡偏偏要跟他反着来：“那我高反怎么办？” 简弋叹了口气：“我背你。” 三个字一出现，叶凡就像被拉回了之前的记忆。简弋的背后实在宽阔温暖，她大概永远忘不了了。 她也叹口气：“走吧。” 路途是土路，应该是之前的藏民在这里开荒走出来的，脚感不佳。只是有一条溪流，一直陪伴在他们附近，涓涓流淌着。 那样清澈的水，叶凡很想靠近。 “我想去碰一碰。”她跟简弋说。 简弋点头。 两个人穿过三月份还是黄色的草地，站在了溪流旁。叶凡先蹲下去，用手指轻轻的碰水，水是软的。 穿过指尖缝隙的水有生命一般，安抚着叶凡。冰冰凉凉。 简弋也蹲了下来，第一件事就是去抓叶凡企图全部埋进水里的手：“有伤口。” 叶凡不甘心：“结痂了。” “那也不行。” 她腹诽，简弋到底在以什么身份来管她呢。一边又暗自喜悦，听从的把手从水里抽出来。 没玩一会，手指就变得有些红，没办法只能抽出来，甩干水分。一进入空气里，冰的她打了个抖。 简弋不知道在包里找什么。 没过一会，他就拿出了两张纸，抓过叶凡的手细致的擦干。 “会冰的肚子疼。” “你没有距离感了简弋。”叶凡说：“我们这样有点奇怪。” “奇怪什么？” “你像在调戏寡妇。” 简弋的笑声从她头顶传来：“别乱说。再乱说自己擦吧。” 叶凡没有看他，目光只是没有焦距的看着两只搭在一块的手。回答的干脆利落：“不要。” 米堆冰川的徒步旅程并没有稻城多，没过一会视线就开拓了起来，站在土路的中间，叶凡朝前望去，是雪白的一片冰面，坐落在一处雪山的脚下。 路没有尽头，人却不能前进。 藏民在路上站着，拿着颇为跳脱的喇叭：“前面不能继续走了！不要再往前走了！春季化雪，容易雪崩，所有人不能往前走了。” 游客都站在这里开始拍照。 叶凡有点遗憾。 “雪崩是什么样的呢？”她问。 简弋答：“应该很美。” “是啊。” 不知道为什么，叶凡很想拍一张照，也许快门声会让山上的雪滑落下来，淹没一切。 可她没有了相机。 手机就在口袋里，拿出来：“简弋，拍张照吗？” “好。”他没有犹豫。 叶凡把摄像头调整好，手臂抬高举着，刚好取景框框住了他们两个，简弋站在她身后，两个人离的很近。 简弋问：“要笑吗？” “都可以。” 她按下拍摄键。 “咔嚓”一声，定格的画面就永远留在了这部终将迭代的手机中。 -- 第46页 叶凡打开相册去看，突然轻笑了一下，自己哪怕是这个时候都在注意构图。 她面无表情，简弋微微笑着，白色的外套都快和雪山融在一起。 她想，她会珍惜的。 第31章 失氧 离开米堆冰川的路上，叶凡没忍住还回头看了几眼，雪山那样近，也那样远。就在渺茫的后方，藏区的风吹也吹不尽的地方。 开车找到一处，简单吃一顿饭后，李皓就在桌上激动地说：“重头戏了啊，咱们今天住的地方特漂亮，能直接看到南迦巴瓦！上车都多睡一会，我怕你们晚上舍不得睡！” 车队众人都附和着，喜悦弥漫。 当时叶凡还不懂，到底什么样的酒店会让人舍不得睡觉，真正拖着行李走进去的一瞬间就了解了。 房间是原木色的装潢，到处都透露着温暖的感觉。当然，最引人注目的就是那一整扇大大的落地窗。 如果说窗子是取景框，外面的就是框里的美景。 还带着浅黄色的草甸，还有几匹马儿在草地上站着。叶凡没有开灯，外面是黄昏的色彩，南迦巴瓦这座圣峰，就静静地伫立在远方。 牛背山上等了那么久那么久的日照金山，此时此刻，轻而易举的出现在了叶凡的面前。 她看直了眼。 似乎在这个房间里，时间的流速是不存在的，如果可以，她也愿意在这个房间困一辈子。但显然，现在有更多的事要叶凡去探究—— 比如，简弋的故事。 刚刚下车的时候，简弋就说会来找她。在这座雪山下，她即将找到答案。 窗子下是木艺的桌子，她倒了两杯水，就那样坐着等。 敲门声响，她再站起来不紧不慢的开门。 简弋没有穿他一贯的冲锋衣，只是穿着内里的白色卫衣的站在门口，什么都没拿。 “来了。”叶凡寒暄。 “嗯。” 她又坐回了刚刚的位置，简弋顺势坐到了她的对面。面前的热水早就不飘热气了，白色的陶瓷杯孤零零的立在那里。 还是简弋先开口。 “外面天黑了，你还看得到吗？” 叶凡没立刻回答，先是站起来把灯关掉了。这就能看出来，外面只是趋向黑暗，南迦巴瓦的山尖上还有一丝光。 两个人埋在黑暗里，叶凡说：“现在看得到一点了。” 叶凡借助余光仔细观察了一下，简弋不似往常坐的板正，此时是略带颓废的窝在凳子里。 “你要是不想……”就算了。 “我的故事……” 两个人同时出声，都被对方吓了一跳，随即叶凡和他相视一笑。 气氛再次沉默，过了几秒，叶凡就听到简弋悠悠的开口。 “这可能要从我八岁说起，你真的愿意听。” 叶凡深吸一口气：“你就当我是给大诗人写传记的吧。” 简弋笑了笑：“也好。” - 简弋出生在广州的一个大家族。 祖上积德，有钱有权，所以他八岁以前都是幸福无比的生活的。父母温柔高知，家族和睦，他爷爷更是只有一个儿子，一个孙子。 他爸爸追求自由，最爱旅行。在一个岛上冲浪时，遇到了台风天，人再也没回来。 简弋不知道。 他爷爷一大把年纪告诉他，他爸爸去了很远的地方，老土的理由让他一眼就看了出来。只是爸爸不在了，还有妈妈。 从妈妈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状态就不太好，简弋一边上学一边帮忙照顾。 那是一个周六，他妈妈说：“小弋，妈妈带你去看海好不好？” 简弋以为她好了，开心的不行，背着小书包，里面装满了零食准备给妈妈一个惊喜。 简弋说到这时沉默了，叶凡没接话，看着外面已经全黑下来的天。他喝了一口已经凉掉的水：“后面的很俗套。” “我开开心心牵着她的手，到了那片海。那时候应该也是黄昏吧，海平面上那轮即将降下去的太阳暖的耀眼。我问她，这片沙滩是不是很漂亮。” “她没有回答我，她目光远远地看着前面，白裙子白的晃眼。” 叶凡有点不想继续听，她不想让简弋钝刀子割自己了。扭头去望，简弋的目光放在前面的漆黑。 “她过了好一会问我，要不要去摸摸海水。我说，好。” “她就抱着我，一步一步走进了海里，我害怕了，我一声一声的叫着她，想让她回到岸上。可她的脚步一刻都没有停下，朝着那轮落下的太阳，越走越远，越走越远。” “最后……”简弋顿了一下：“最后，海水淹没了我们。我眼睁睁看着她和我的距离被浪花打散，也眼睁睁看到她在水下的时候，突然开始挣扎。” 叶凡：“求生的本能吗？” “对。”简弋轻笑了下：“我想去救她，可我也不会游泳。海浪把我也拍下水，海水倒灌进我的呼吸道，就在窒息的时刻，我看到了一座雪山。” “我想，雪山真好啊，没有海。我就算死，也不能死在海里，我要死在雪山、死在陆地上。” 叶凡低下了头。 那座雪山，原来对他来说，真的那么遥远。 “后来呢。”她问。 “后来，我活着。再醒来就是在医院里了，病床边围的全是人，有的想我死，有的想我活。最好笑的是，我出发前背着的那一包零食，带着我浮上了海面。” -- 第47页 “为什么想你……死？” “钱啊，权啊无非就是这些。不过现在好，我没有死，也没有给。” 叶凡听过一个说法，幸存者综合征。这是一种精神创伤后应激障碍的表现形式，在人面对灾难□□件之后，会不可自拔陷入梦魇、抑郁、夜惊。就像她的遗忘一样。 原来简弋真的有过一段时间和她一样。 这种诡异的同病相怜感，让她心底有一点欣喜冒头，又火速被她压了回去。他们是同类这个认知，让她感到了放松。 她问：“你二十年没有晚上睡过吗？” 简弋像是看穿了她：“不是的。我当时没有任何心理波动，我出院了也很正常的生活。不是因为这个。” “那现在为什么。” “欲知後事點樣，薩普神山分解。”一句粤语，她听懂了。 叶凡一时哽住，讲一个故事要分两次，她心里升起一个想法：“简弋，你不会是想支撑我走到最后吧。” “你猜对了。”简弋面前的水已经喝完：“我自愈了，过程中虽然会痛一痛，现在回头看好像也没什么大不了。” “我要是像你一样洒脱该多好。”叶凡说。 简弋站起身：“我不洒脱。” 那就没人洒脱了，叶凡腹诽。 他像是要走的样子，站着看外面。 “你要走了吗？” 简弋点头。 叶凡不知道从哪来的勇气和想法，伸出右手扯住了简弋的袖口。 两个人都愣了一下。 叶凡硬着头皮继续说下去：“你能不能别走了……”越来越没底气，话音越来越小。 “我……” “你……” 又是同时出声。 叶凡继续说：“你回去也不睡，这个落地窗太大了……我，我这里给你留一个位置，可以吗？” 简弋：“你是在求助吗？” “你就当我是吧。”她咬牙。 总之，在听了那样短小的一个故事之后，她不想一个人。也许是同类的共情，她就是觉得，她今晚会梦到一片海。 她也开始不喜欢海了。 简弋站着，看不见表情，似乎真的思索了一下。 “好。” 第32章 失氧 简弋真的留下了。 叶凡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这时候的心态，在外人眼中看来，他们还只是能称上一句朋友的关系罢了。 她脑袋一热想要挽留他，他也脑袋一热的同意了。 现在的尴尬就在，这个屋子只有一张床。叶凡就算再大胆，也不能邀请简弋和平的和他躺在一块。 空气中弥漫着沉默的气氛。 还是叶凡先打破：“我去前台要一张支架床？” 简弋摇头：“这个凳子就很好，反正我回自己房间也是要坐着的。” 叶凡这才想起来，之前去了他房间的时候，他也是这样的，床面整洁的一动不动，一点人的气息都没有。 落地窗太大，叶凡伸手把窗帘拉上，回到床边坐下，看向了简弋坐着的位置。他此时更像是一句木偶，没有了窗外的景色，他的眼神就没有焦距的落在了咫尺的水杯上。 “简弋，你真的不累吗？” “不累。” 叶凡得到回答，又一次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过了半晌又开口：“你想抽烟的话直接抽吧，我真的不介意。” 简弋点头。 这一天其实也有点累了，叶凡掀开被子躺进去，背对着简弋的方向。看起来安静的准备入睡，其实内心无比翻涌。 她很自私，很自私的留住了简弋。在这间房间里，他不能写诗，不能吸烟，不能随心所以。只能是在窗口的位置，看着另一个睡着的人。 她大概是这个世界上最坏的人，她只觉得自己在用私心，任性的不顾后果伤害另一个。 想到这她就更加睡不着。 两个人，两颗心，同一间屋子，各自心事。 这样的安静大概过了几分钟，叶凡忍不住了：“简弋，我睡不着。” “怎么了？”简弋的语气中带着一丝疲惫。 显得叶凡更像是在闹。 “想到你在这里，我的心就一刻都沉静不下来。” “那我回去？” “不要。” 叶凡也感受到了，自己似乎是有些无理取闹了。认输似的不吭声。 就听见简弋无奈的叹了口气，紧接着传来了凳子被搬起的声音，由远及近的来到了床边。叶凡回了头。 简弋已经坐在了床边。 “要听故事吗？” 她微不可查的点点头，像个小女孩。 “那我不讲什么沉重的故事了，给你讲一个关于雪的？” “好。” 简弋的神色像是在沉思，叶凡一眨不眨的看着他。他也注意到了这样炙热的视线，神情有些不自然的说道：“听故事要闭上眼。” 叶凡又听话的闭了眼。 “传说中，天与地是一对恋人，因为他们的感情太过难舍难分，所以天地最初的样子是混沌的，难舍难分。” “只是有一位神仙，他硬生生的把这对恋人分开。从此之后，天望着地，地望着天，再也不能够相聚。” 简弋说到这的时候，停顿了半刻，引的叶凡闭着眼问：“然后呢。” -- 第48页 听到了一声轻笑。 “然后，他们终于有一天忍受不了这样的分离。互相之间努力的接近。” “天拼尽全力震碎了自己，化作了白色碎片。从上面飘落下来，落在地上，扑进爱人的怀抱，诉说着自己重逢后的热泪。” 故事到了尾声，叶凡也没有睡着。 简弋身上的气息很好闻，从床边悠悠的飘过来。不停的侵略者她的感官，让她不能够抽出任何的想法去想念其他。 脑海心中都只有这一个人。 叶凡只觉糟糕，又自我劝解，他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就是会让人难以忘怀的一个人，是藏区上最温柔的太阳。 “没睡着吗？”简弋的声音传过来。 叶凡也不好再继续装，轻轻地嗯了一声。 “那怎么办呢？”简弋轻松道：“有什么好办法吗？” 可能是真的有些困了，也可能是被简弋身上的味道迷了眼，总之后来叶凡想想都觉得当初的自己不可理喻。 她问：“你可不可以跟我一起睡。” 话音刚落，她就后悔了。这句话别说是刚认识几天，哪怕是熟人也不应该提及。叶凡想，她的潜意识到底把简弋当成什么了。 简弋也是没反应过来，愣了好一会。 “这样不好，对你不尊重。”他这样说。 叶凡反而松了口气。 如果简弋真的答应，她倒是看错人了。这样的回答才符合她在心中给予他的定位。 “好吧。”也没有对这个话题过多的留恋：“我是不是很矫情啊。” 简弋肉眼可见的放松了下来，接上叶凡的话题：“没有，矫情不是你这种的。” “那矫情是什么样的？” 简弋突然笑了：“我那个表妹吧，明明一点都不想见到我，还要装着笑脸时不时问候我。” 叶凡知道这是又让他回忆起了往事。 在知道起因之前，她无论问什么都没有过错，现在再问下去就不是无心的原因了。 翻起被子爬起来，她就这简弋的目光下地。 “算了，我也不想睡了，我们坐一会吧。说不定明早能在房间里看到一场日照金山。” 简弋同意了，又把椅子搬回原位，窗帘也给拉开。 一番折腾，房间又恢复了最初的样子，叶凡把两个水杯里的水续上，静静的坐着看着窗外。她什么都看不到。 突然觉得很好笑，她也如实地笑出声了。 “简弋，你很亏诶。” “什么亏。” 叶凡端着水杯：“酒店钱也付出去了，真正住的没多久。很亏。” 简弋也跟着笑了笑：“还好，我不在乎这些。” 坐的时间久，叶凡也无聊了，找了一部电影来看。是一部爱情片，慢慢遗憾那种。 放在以前，她看这种片子一定会流眼泪，可是这次没有。播放的时候，她也时不时地看了看简弋，他更是毫无波动。 甚至让人怀疑，简弋是不是只有看纪录片才会露出一些表情。 电影播完，也凌晨了，随着夏令时的逐渐靠近，日出的时间也越来越早。他们就那样静静的等着，等待着大名鼎鼎的南迦巴瓦的日出。 叶凡想查询一下天气预报，被简弋拦下了，他说，就让这场风景带给我们一些惊喜吧，像那些盲盒一样。 叶凡自然是无异议。 随着天色逐渐的变明亮，她也能看到外面的一些颜色了。只不过那些美景，都变成了灰色调，让她想起了之前出差去北欧拍摄。 那里也是这样，广阔遥远。 日出在四点五十一分。 叶凡抬头去看，先是南迦巴瓦的高峰上出现一些类似于金箔的璀璨。其实这个时候，她已经开始困倦了，眼皮在和美景进行搏斗。 最终还是远处的雪山征服了她。 随着天光大亮，她夜盲的眼球也在一寸一寸透出光彩。南迦巴瓦的日照金山跟之前那一次比就算是大巫见小巫，仿佛西藏的圣女，在天边低眸俯瞰着渺小的人类。 可惜这样的景色并不久远。 也就十几分钟的功夫，远处就恢复了平常的样子。 叶凡突然发现，哪怕是南迦巴瓦，也什么都留不住。 第33章 失氧 晨光初晓。 叶凡他们也没了继续静坐的目标。这家酒店在深山老林里，自然没有什么人文类的活动能让他们参与。 简弋需要洗漱就回了房间，叶凡好心情的电话叫了两份早餐。 昨天坐了一夜，简弋的胡茬都微微露出了点，看起来和他十分不匹配。好在收拾完回来，已经回复了之前神清气爽的样子。 叶凡不懂，同样是熬，她怎么就十分憔悴。 简弋回来之后没一会，早餐就送了上来，除了配套的一杯酥油茶，剩下的都和平时的早餐没有什么区别了。 简弋用餐的习惯叶凡也看了出来，他习惯先喝点什么，叶凡都吃完了一块小笼包，抬眼一看，简弋还是端着酥油茶。 “之前欠你的那一杯还要作数吗？”叶凡问。 “你不是已经还清了？” 叶凡才想起来，那天出稻城的时候，自己请了一顿饭。从这又联想到了后面的不愉快，当时的坏心情说来就来，活生生像个闹脾气的幼稚小孩。 她羞耻地低下头小口小口吃东西。 -- 第49页 简弋的轻笑声也从对面传过来。 - 车队集合的时间也不晚，他们吃完饭就收拾东西下了楼。在酒店大堂遇到了元梦，元梦见他们两个一起下来，大惊小怪的问：“姐，你们俩最近怎么一直都在在一块。” 叶凡有点不自然。 要真纠结原因，可能连他们自己都不知道。 “他帮我拎行李。”这是说辞。 简弋也默认了。 三个人一起往前走的时候，元梦又十分激动的说：“哇我今天为了看日照金山，四点多就硬生生爬起来了！你们看到了吗！在房间里看真的是太幸福了。” 叶凡微笑着点点头：“看到了，很好看。” 之后的元梦就又开启了话痨模式，不停的说着。叶凡本来因为困倦有点笨拙的身体，在元梦如同小黄莺的话语下，似乎终于是适应了，也焕发出活力来。 李皓在车边擦车，经历这么多天的旅程，车的外表饱经风霜。 “你们下来啦。快来！”李皓把手上的纸巾递给他们：“把你们自己那里的车窗擦一擦，看风景更清晰。” 叶凡接过去擦。 车窗上的灰尘确实是不少，擦完还把叶凡呛了一下。简弋走过来，示意她把手上的纸团给他，一起去扔掉。 叶凡也自然的递过去。 可是简弋没有接。 抬头一看，叶凡和简弋对视，简弋的目光有点呆滞，还带上了点错愕。 叶凡有点愣住：“怎么了？” 简弋没有瞬间回答，愣神了几秒，用手指在自己的脸上指了一个位置：“这里。” 叶凡下意识地伸手去擦，感觉自己半天什么都没摸到。 简弋笑了一声。 他伸出没拿过纸团的那只手，拇指搭在叶凡的脸上，其他四个手指头拖着叶凡的下巴。轻轻柔柔地擦拭了一下。 叶凡傻了。 她乖乖地顺着简弋的动作抬头，目光撞进他颇为认真的眼神里，她在那一片灿烂的星海中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简弋手上的脉搏仿佛跳跃着打在她的脸颊上。 还没等她回神，那只手离开了。 叶凡不知道自己现在到底是什么神情，故作平静的问：“擦掉了吗。” 简弋的指尖在身侧摩挲了一下，答非所问：“你脸红了。” 她一滞。 “你耳朵红了。”最佳的反击。 简弋不自然的咳嗽了一声。 打破这种古怪氛围的还是元梦，她在车门另一边喊：“你们在说什么呢！” 叶凡深吸一口气：“没事的。” 所有都开始继续按部就班，简弋拿走纸团去了垃圾桶边。走出两步，又回头叫住她：“叶凡。” “嗯？” “我可能要抽根烟，会呛。” “没关系，你抽就好。” “不，我的意思是，如果我不抽一根烟，我现在可能会有点慌张。” 初听这句叶凡还有点没动，但是随着简弋越来越红的耳根，她也福至心灵，脸上刚消退下去的红晕再次泛起。 - 南迦巴瓦他们是上不去的，只能在山脚观望一下，叶凡先前不知道，小小的遗憾了一下。 简弋看出来了她的面色：“萨普神山也上不去的。” 原来那里也上不去。 “我们到时候是只能在山脚看着吗？” “对。” 叶凡自己说服了自己：“也好，上面那么高。不去也好。” 车停在了雅鲁藏布江大峡谷附近，众人下车。远处是郁郁葱葱的山，中间穿过一条江。马蹄形的江面浩浩荡荡，十分磅礴的穿山而过。 江风和雪山的风还不一样，江风还带着林梢的气息，像一只手轻柔的拂过叶凡的脸庞。众人没在此多做停留，只是简单的拍摄了几张照片，又奔赴了下一个观景点。 下一处的海拔就有些高了，也没有刚刚的树木那样繁茂，只是零星的绿色还有更多的白雪。最震慑人心的，是远处山林见，随风飘摇的粉色—— 是一片桃花林。 藏区的三月桃花，叶凡从未见过和雪并存的桃花。对于她的认知来说，在冰天雪地中，任何的生物都是会消磨声息的。 简弋也看着那边。 叶凡突然道：“如果能折下来一朵，夹进你的书里多好。飞鸟和桃花，这种意象很般配。” 简弋不似往常回答她那是你的书，而是点点头：“花瓣里夹杂着春日纷飞的雪，说不定一百年之后，都还会带着藏区的芬芳。” “如果有人还能看到，肯定会说，闻到了百年前的味道。” 这番话说的太过于矫情和拧巴，简弋自己没说完就笑了，叶凡也跟着笑笑。 “如果萨普神山有桃花的话，我们去看看吧。折一朵，夹进哪里都好。” 叶凡这样畅想，应该给男朋友的坟墓前也带上一支，他会喜欢的。 他们这边还在聊着，车队的另一边就传来了声音—— “山上怎么了！” “那是什么——！” “发生了什么！” 语气中透露的震惊，还有倒吸冷气的声音。叶凡朝着最先出声的人的方向看过去，那人拿着望远镜朝着南迦巴瓦看。 叶凡顺着他的视线，找到对应的地方。 眼前的景象，让她忍不住扯住了简弋的袖子。遥远的山尖之上，像是突然起了一片雾，白蒙蒙的扬起来，顺着风在半空中卷出形状。 -- 第50页 定睛一看，那是漫天的雪。 从山尖，到山腰，雪如同海面的狂潮一般涌出—— 雪崩了！！！ 他们车队距离非常远，不着急走，一众人看着那狂卷的雪席卷过刚刚静立的几棵树木，仅仅几秒，那树木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叶凡浑身的血都凉了。 明明无比的远，却又无比的近。那些书里写的，人的渺小，大自然的狂大，并非无稽之谈。 她的手没从简弋的袖子上离开。 简弋轻轻转了身，虚虚拢住她：“别怕。” 叶凡没回答。 在刚刚车队里是没人说话的，估计也是被这场算是灾害的雪崩震撼到了。简弋第一个出声之后，才恢复了细细密密的声响。 简弋可能是想要缓和气氛，他对叶凡说：“你知道为什么雪崩吗？” 叶凡摇摇头。 “因为那些雪在山上，呆了好久好久，他们孤独的不行。见到我们到来，就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想要跟我们呐喊。” “呐喊什么？”简弋说话的声音很小，叶凡也不由自主的凑近去问。 他们的距离非常近，近到叶凡能看到简弋头顶立起来的一丝发。 “他们对我们说，永远不要孤独的呆在一个地方，永远不要。” 叶凡并不认同，但是她认同简弋的浪漫。 她道：“嗯。永远不要。” 脑海中还在回放着视线尽头崩坏的那一瞬间。 她是这样渺小，仅仅是雪，就能让她窒息挣扎。 一双手在她愣神的时候环住了她。她被简弋抱进了怀里。 叶凡不记得自己是在哪里看的了。拥抱是世界上包含了最多感情的动作。 她和简弋背过、搂过、扶过，唯独没有抱过。简弋的拥抱也是寒冷的，也许因为太瘦，衣摆下都像是空洞，她甚至不敢用力，生怕他化作一阵风。 她听见简弋埋在她的颈窝：“别怕了。你并不渺小，不会被雪淹没。” 看吧，他懂得她的一切。 叶凡虚虚的嗯了一声。 简弋紧接着道：“我又，任性了一次啊……”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本甜文欢迎预收~专栏见 第34章 失氧 叶凡没应答。 她不太想破坏此时的气氛了，在两个人拥抱的时长增加下，已经从寒冷变成了温暖。车队的人已经从震撼恢复了平常，叶凡不想被看到，就轻轻地想要钻出他的怀抱。 分开不到十厘米，一股冷风就把叶凡吹得有些发抖。 在她还没缓和过来的时候，简弋抓住了她的手腕，轻柔的把她扯回来。双手也从在后背上，变成了紧紧地箍在腰上。 有点痒。 她抗拒的扭动了一下，元梦的脚步声已经传过来了。被看到怕是解释起来麻烦，她双手推上简弋的胸口，想让他站直。 没想到她用力，简弋更是用力。 还有浅浅的笑声从耳畔传来，夹杂着擦过耳廓的吐息。 她看出来了，这个人就是故意的，在这个时候幼稚一下。 果不其然，没有几秒元梦就走过来，看着他们惊讶的喊了一声：“你们怎么了？” 简弋这才松开手。 “叶凡有点冷，我给她挡挡风。” “懂懂懂，我都懂。”元梦递过来一个眼神：“这么冷快上车吧。” 叶凡没敢直视她的眼睛，点点头。 今天的旅程就很轻松了，之后就是开车去林芝，今天住在那里。整个傍晚都可以自由活动。 昨晚没睡，叶凡在车上就有点疲惫，之前那种高反的症状也让人觉得卷土重来。本来还想从包里拿出氧气来吸两口，想到之前简弋说过的氧气上瘾。 她思索了几下，还是放弃了。 身边的元梦从上车开始就在时不时地咳嗽，叶凡看她穿的少，毯子又盖到她的身上。 到达林芝天还没黑，这里的样子就更倾向于春天。下车的时候叶凡见元梦病蔫蔫的样子，主动帮她拿了行李，尽管最后还是都来到了简弋的手上。 电梯里的时候，元梦闭着眼靠在轿厢上大口呼吸，叶凡扶着她：“要不要去医院。” 元梦摇摇头：“就是高反了，我回去躺会就行。” 叶凡拗不过她，也只好放弃。把她亲自扶回房间，又叮嘱有事打电话。元梦躺下之后状态就好多了，面色不像刚才那样苍白，人也能笑出来了。 叶凡放下心，回了房间。 她现在和简弋像是达成了一些共识一般，她回房间没有多久，简弋就敲了门。 叶凡从门口让开，面不改色：“我刚想去找你。” 简弋指了指叶凡手腕：“我今天看到散开了点，你解开，我看看。” 她先是坐在床边，指了指沙发示意简弋坐下，慢悠悠的把袖扣的结解开，递给简弋看。简弋轻轻的扶着她的手，看的很仔细。 “结痂了，别碰水，很快就会好。” 叶凡并没有很在乎，随意的点了点头。 她保持着自己的动作往前凑了凑：“你身上好香。” 简弋下意识的抬起袖口：“我刚刚洗了个澡。” “不是高原上不能洗澡吗？” “高反的人不能洗，我可以。” 叶凡一想到自己每天都要用干发喷雾就烦躁：“我想洗头。” -- 第51页 这话说完，简弋把她的手放下，认真的思考了一会：“我给你洗？” 轮到叶凡愣住：“啊？” “我给你洗你不用动的话，应该就没事了。” “简弋，我依稀记得，我们认识没有那么久。”她也没到能让简弋帮忙洗澡的程度吧。 她的神情和动作都写满了不自然，引得简弋笑了笑：“想什么呢？” “你坐在椅子上，我帮你洗头。” 叶凡才知道自己想歪。 “你没说清楚。” “嗯，是我没说清楚。” 简弋把椅子反着放在洗漱台边，椅背靠在台沿，叶凡坐上去轻轻仰头就可以把头发散在台子里。简弋站在她身侧。 眼神放在水龙头上，一只手试探水温。 叶凡突然道：“你怎么不敢看我。” “我在试水温。”简弋无奈道：“没有不看你。” 哪怕是在说这句话，简弋的目光都没和叶凡的直视。叶凡执着着寻找他的眼睛：“简弋，你今天的角色是什么？” 简弋用手扶着叶凡的后颈，让她顺着力道仰头：“我的角色，小镇上的理发师？” “为什么是小镇上的。” 叶凡闭上眼，水流很温暖的流过她的头发，舒服的不像话。简弋冰冰凉凉的手在她的发丝里穿梭，声音清冽又悦耳。 “小镇上，每天都是那么几个人。早上开店，踩着傍晚回家。想去哪就去哪，门口贴一个归期不定。” “也很自由嘛。” “嗯。” 她突然的睁开了眼，和简弋错愕的目光对上。 热水传来了热气，白色的朦胧的雾顺着镜子蒸腾起来。 “怎么了？”还是简弋先出声。 他的袖子挽在肘处，漏出来的小臂白的发光。叶凡刚刚有些想法，见到这个场景又缩了回去。 “没事。” 简弋不疑有他，继续摆弄着叶凡的青丝。 洗好了之后，他抽了一个干净的毛巾，仔仔细细的帮着她绑上。把椅子的方向转过去，面朝着镜子，拿出吹风机。 “你也帮我吹吗？” 简弋笑了笑：“帮到底。” 吹风机被调整到了合适的风速，简弋慢慢的帮着叶凡吹。是不是指尖还能蹭到她的后颈，痒痒的。她看着镜子里，刚刚的水雾还没散去，简弋的身影在镜子里有些模糊。 这场景温暖的不像话。 叶凡刚刚脑子里的想法又涌上了心头。 她说：“简弋，你低头。有话对你说。” 吹风机被简弋一只手举远，他低下头凑近，发丝还有些扎到了叶凡的脸。 “怎么了。”他问，声音被吹风机的嘈杂盖掉了不少。 叶凡深吸了一口气，犹豫了两秒，凑过去。 只是清浅的触碰着，她的唇蜻蜓点水一般碰了碰简弋的，一如他的所有，冰冰凉凉。吹风机还在运作，空气中的氤氲也在蒸腾。 叶凡不用看都知道，自己的脸一定红的不像话。 那只是如此简单的一个吻。 她早就想这么做了。 刚刚的勇气一来，她就无所畏惧。冒犯也好，她想要做自己想做的。 简弋愣在原地了几秒才直起身。 “你……”声音还是模糊。 叶凡的耳边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她直视着镜子，等着简弋说出任何话。任何后果她都接受。 但简弋没有继续说。 他耳根红的不自然，面上的表情却还冷静。手上的吹风机不停，继续拨弄着叶凡的头发。 直到头发干透，他们走出卫生间，还是没说一句话。 叶凡看着窗外，简弋坐在椅子上。 她想，你说点什么，什么都好。就是不要这样沉默。 于是她先开口了：“有烟吗？” 简弋从口袋里拿出来，递给她。她点燃，吸了一口。 “简弋，你有没有什么要说的……”我做的事我认了。 简弋深吸一口气：“我……” 跟他的声音一同响起来的还有敲门声，生生的打断了他们的对话。 叶凡有点烦躁，下意识把没燃尽的烟递给了简弋，自己走过去开门。这个时候她还记得，不要让别人看到。 第35章 失氧 叶凡皱着眉头把门拉开，顺着视线看过去，门外空无一人。但是还隐约有点细碎的声音，她还以为是谁的恶作剧。 她和简弋还有事要说，不想因为这点插曲打破氛围。门被轻轻的带上，但是到了最后那几厘米怎么也推不动。 叶凡往下看，看到的是一双带着血的手。 怎么看都像是恐怖片里的场景，换成之前她一定会被吓到。此时她只是很快的冷静下来，深吸一口气去叫简弋：“简弋，你来。” 在简弋的脚步朝着她靠近的时候，她打开门顺着手的来处去看—— 元梦倒在了门的视野死角，满手是血，脸上也都是。连酒店走廊的地毯上都蹭上了点，元梦的意识看起来已经茫然了，她用尽了最后的力气，抵住了叶凡关上的门。 叶凡的身体瞬间就不由自己支配，元梦的脸上还是源源不断的有血涌出来，这场景把她拉回了二十六楼的那一天。 在这个时候，她的理智告诉她，应该立刻救元梦。但她的肢体一动也动不了，甚至恐高时候的窒息感也涌上来，后脑的位置发麻。 -- 第52页 她努力的叫了一声：“简弋，给李皓打电话。”这话说完就脱力的靠在墙上，平复呼吸，至少不能添乱。 简弋也感觉到不对，加快脚步从房间里走出来。看到元梦和叶凡，先是把元梦扶起来，几乎是抗的姿势放在了床上，又从叶凡的包里拿出氧气—— “叶凡，你冷静点，先进来。”语气中也有点急。 叶凡扶着墙走了进来，目光都有点涣散，不敢看满脸是血的元梦。简弋把她带过来，抓着她的手让她攥住氧气瓶，按下开关。 “闭眼，别怕。”他说：“你先按住，我再给你拿一个，你吓到了。” 简弋找东西的声音细细密密，紧接着叶凡就感觉到，一个粗糙的条状物被绑到了她的眼睛上。另一只手也被放了一支氧气。 “你自己也吸。”简弋的声音冷静：“别害怕，放松。元梦的只是鼻血。你别怕，我在这。” 叶凡僵硬地点点头。 在一片黑暗里，她听到元梦大口呼吸的声音，还有血的触感不时的溅到她手上。每一下都让她瑟缩无比。 简弋打电话的声音传来，先打的救护车，之后才叫来的李皓。 叶凡已经没法集中注意力想任何事，她的眼前如同幻灯片循环一般，不停的重复着白色的身影从空中落下，重重的砸在地上。 紧接着她感觉到了简弋的动作，他可能拿着一块毛巾给元梦擦脸。顺便还擦了叶凡的手，平时总是说简弋的手冰，这个时候倒是温暖的不行。 李皓比救护车先到，他风风火火的进来：“怎么了怎么了！” 叶凡就听见他走进，喊了一句：“我草！” “李哥。”简弋指挥着：“你先给元梦拿一下氧气，叶凡状态不对，我带她去卫生间待着。” 李皓：“好！叶凡别有事啊，照顾好自己。” 叶凡点点头，紧接着一双不同于简弋的粗糙的手把她的手替换下来。紧接着她就感受到，简弋身上的气息靠近，她还以为简弋要牵她的手，乖乖的把手递出去。 那双手并没有得到回应。 她只感到一阵眩晕，就被简弋揽着腰抱了起来，为了稳固自己不得已抓着简弋胸口的衣服。 简弋没说话，只是把她放到了卫生间的椅子上，把叶凡眼睛上的绷带解开。 恢复光明时，叶凡看到的简弋和往常不太一样，他的面目严肃，白色冲锋衣上还有蹭到的血迹，转头就要再次离开。 叶凡都没经过大脑思考，就去抓住了简弋的袖子。 手抓上去她就知道自己不对，又强忍着不舍松开。 不是添乱的时候，不是任性的时候。 简弋转过头来直视着她，说了一句：“乖，等我。” 叶凡点头。 简弋出去之后，叶凡就有点发起抖来了。她孤立无援蹲在了地上，一边想着元梦那个出血量会不会出事，一边想着简弋，时不时地又要回忆跳楼的“陌生人”。 直到房间里进来了一群人，吵吵闹闹的，还有东西抬起放下的声音。 李皓在外面喊：“我跟去医院！简弋，辛苦你照顾一下叶凡了。” 简弋：“好。” 叶凡不想睁眼，靠在墙角，手上的氧气都耗尽了。 卫生间的门被打开。 简弋的脚步越靠越近，还有他身上冲锋衣莎啦啦的声音。 她轻轻睁开眼，简弋边朝着她走边脱了沾血的外套，放在一边。走到她身旁的时候，慢慢蹲下。 “还怕吗？” 叶凡口是心非：“不怕了。”其实手脚都是冰凉的。 简弋：“你在这等我可以吗？我去把床单收拾一下。” 心意告诉她，她想要一直黏在简弋身边。但是理智说着，不能耽误事。没犹豫两秒，她就点了头。 “很快的。”简弋说完再次走了出去。 叶凡总觉得自己就在一个怪圈里面，简弋是安全区，只要她离开了安全区，就会产生不好的情绪。可她一声不吭。 简弋再回来的时候，蹲在她面前，从口袋里拿了一颗薄荷糖，拆开塞进了叶凡嘴里。还没等叶凡说话，再一次把她抱了起来。 走到房间里，要把叶凡放在床上。 叶凡只要想想刚才元梦在这里不停的流血就感到不舒服，她轻轻摇头：“不去这。” 简弋只好把她放到了旁边的椅子上。 他思索片刻，又回到厕所拿出外套，找到房卡。再把叶凡抱起来。 叶凡：“去哪？” 不回答。 穿过走廊，坐上电梯，简弋把她抱到了楼下。那是简弋自己的房间。 床终于是干净的，房间里还有一丝烟味，叶凡就是安心了不少。 刚才在男人的怀里的时候，叶凡还在抖动，兴许是简弋注意到了，放下叶凡之后还把被子给她盖好。 “等我，我去把你的行李拿下来。” 叶凡没力气，点头。昨晚没睡，舟车劳顿，简弋刚出门没多久，叶凡的眼皮就睁不开了。 - “叶凡？” 她听到了那个声音。 这是拉萨，她在照片里见过的地方。她朝着声音的方向看去，是简弋。 简弋看着她，跟她挥手。 “我要走了。你有什么跟我说的吗？” 叶凡的嘴不受控制，说了一句：“你要不要跟我回上海。” -- 第53页 对面的简弋愣住了，半晌：“好。” 到这，叶凡就知道，这是一场梦。脑海外不停的有声音在叫她，说是魔咒一般也不为过。雾蒙蒙的声音，活生生的让她的意识回复过来。 睁开眼，她愣了。 简弋离她非常近，整个人弯着腰看着她，面色还是不太好看。 叶凡：“怎么了？” 话音落下，就发现自己的嗓子有些沙哑。 简弋像是松了口气，坐回床边：“你一直在哭。” 在哭？她明明记得自己在做美梦。 简弋见她疑惑的神色，又道：“你哭的都有点呼吸不畅了，只能把你叫醒。” 她伸手去摸自己的脸颊，真的有点湿乎乎的。不过此时的状态比起睡之前，已经好了不少，她靠起来：“几点了？” “只睡了一个小时不到，你太累了。” 叶凡叹了口气：“你呢，你真的很久没睡好了吧。” 他没回答，叶凡知道他不想说这个话题。又自然的转过去：“元梦怎么样了？” “李皓打了电话，抢救过来了。高反诱发了她以前的病，暂时没什么生命危险。” “我看到她的那一瞬间，血都凉了半截。”叶凡放松下来。 简弋及其认真的回答：“我的错。应该我去开门的。” “算了，谁能想到呢。我也不知道我除了失忆这个反应，居然还对大量的血应激。” “那元梦是不是不能跟我们一起去拉萨了。” 简弋点点头。 “可惜，就差一步。” “她还年轻，还会再来的。” “简弋。”叶凡看向他：“那根红绳真的灵验吗？” “当然。这是让她不要继续走下去，是在保护她。” 叶凡听到回答笑了一声：“你总有理。” 简弋也笑了笑，这句话结束，一时间谁也没有再发声。冷静下来，叶凡自然而然回想起那个在氤氲里的吻。 “对了，关于我亲你的那下……” “你不用感到困扰，对你心动应该是一件非常正常的事。我没有要得到什么，只是那个时刻我真的有些……鬼迷心窍了。” 简弋没继续看着她的眼睛了。 她想说些什么缓和一下气氛：“你不会是初吻吧？” 一声冷静的“嗯”传过来。 叶凡：…… 气氛似乎更尴尬，她也找不到任何话题。简弋的声音就在这个时候传过来—— “我很感谢你喜欢我。但是我这一生注定要四海为家，这是我作为人存在的全部意义。我并不想辜负你，我也不是多么好的一个人。” “我也患得患失，我也扭曲暴躁。只有路途才能让我继续活下去。” 叶凡懂了，语气低沉：“嗯，我知道了。”他用的形容词没一个跟他有关的。 她早就知道，她和简弋的认知的差别，对于未来规划的差别，甚至人生规划的差别都写满了两个字——天堑。 更何况，她根本没有放弃过自己最开始的愿望和想法，这让他们之间还多了一个生与死的差别。 那个吻，她对自己解释为，只是想给自己讨一个临终关怀。在简弋眼里，说不定自己只是一个很矫情的人。 拒绝与否不重要了。 叶凡：“我还有一个请求。” “什么？” “我可以跟你一起睡吗？只是今晚。” 简弋的神情忽然严肃起来：“我不希望给你带来什么非议，你是一个很好的女孩。” 叶凡不放弃：“我有点怕。” 两个人无声的用眼神对峙着。 “更何况不会有人知道。” 最后长久的沉默下，还是简弋败下阵来。 蜷缩在简弋怀里的时候，他身上穿戴整齐，和她尽量保持着距离。被子盖在身上，叶凡冷的不行，一寸一寸的接近他。 他也从抗拒，变成了无奈接受。 作者有话要说： 玻璃里吃点糖吧。 第36章 失氧 叶凡从简弋的怀里醒来。 被窝因为两个人的温度暖的不像话，叶凡睁眼的时候看着近在咫尺的简弋。也许真的因为太累，简弋睡着了。 皱着眉头，肢体也很僵硬，和她之间维持一个安全的距离。 叶凡这一觉睡得安稳，也不贪恋，只是告诫自己，到此为止。离开被窝的时候，冷空气吹拂过来的一瞬间，她甚至有些茫然。 她蹑手蹑脚从简弋身边下床，进卫生间洗漱。再出来的时候，简弋已经醒了。 两个人对视一眼，尴尬的不像话。叶凡再也没有了昨天的那样自如，她一时间都不知道该和简弋说什么，只是躲避着目光收拾东西。 她突然觉得，他们之间就像年轻人在酒吧的头晕目眩中找到了合眼缘的四一九，第二天的清晨酒劲退散之后，准备各走各路。 最后还是她受不了尴尬的氛围。 叶凡：“你醒了。” 她刚想说，你终于睡着一次，边上的手机就打断了她，叶凡一看，是元梦打来的微信电话。赶忙接起来。 “喂？” “喂，叶凡姐。”元梦的声音还有点虚弱。 “你没事了吧。” “没事了，是不是吓到你了昨天，对不起啊姐姐。” “没事。”叶凡开了外放，和简弋一起听着：“你后面怎么办？” -- 第54页 “李皓哥在这陪我呢，我家里人来接我回去。” “那就好。” 紧接着电话那边传来一阵混乱，李皓接起了电话：“喂？叶凡。” “嗯。” “我今天不能开车，容易疲劳驾驶，我找了车队别的司机。先带你们到拉萨，我们拉萨再汇合。” “好的。”叶凡回答。 毕竟车队不只有他们，肯定还是要继续前进的。叶凡没有想别的，挂断了电话。 简弋已经收拾好东西，靠在窗户边看着外面晴朗的天色，叶凡几次想张口还是没能说出什么来。最后还是简弋先出声了。 “还怕吗？” 叶凡被问得愣了一下。 “还好。” “今天就去拉萨了，这趟旅程的终点站就要到了。”简弋把桌上的烟盒收进包里。 叶凡点头：“后面大概还有几天。” 简弋：“算上萨普神山，四天吧。” 叶凡有点恍然，还有四天，他们这临时搭伙的旅伴就要分别。如果可以，叶凡甚至想让时间暂停在这一刻。 “四天，那你的诗是不是要写到尽头了。” 简弋点头。 “第三百二十二首了。” 离汇合时间近了，简弋昨天帮她把行李已经收进箱子，可以直接下楼。简弋染了血的外套，昨天送到洗衣房，下楼的时候也顺手取回来了。 林芝的天气很好，叶凡刚走出酒店门还被阳光晃了一下。 新的司机是一位藏族大哥，普通话不太标准，也不像李皓那样健谈。只是说了句“扎西德勒”就默默上车。 叶凡上车的时候，发现旁边元梦的东西都不见了，猜测应该是李皓回来收拾了一下。看着旁边干净的座椅，她还有点感慨，听不到小姑娘的叽叽喳喳了。 下一秒，车门开，简弋坐在了元梦之前的座位上。 叶凡一愣。 简弋做出解释：“怕你高反。” 她沉默着表示知道了。从今早开始，她就在努力转换自己的心态，可是简弋这样细心的人，点点滴滴之间又怎么可能让人不心动。 到拉萨的一路上，车上都很安静，没了元梦气氛就变得有些压抑了。简弋靠在车窗上看着窗外，叶凡也不搭话，看向另一边。 到达拉萨之前，有一段小路，叶凡看着那里。 “简弋，你看。”她叫他。 路边上穿着藏装的藏族人民，在一步一叩首，朝着拉萨的方向缓慢的前进。他们穿着藏装，面色严肃，双手上都是灰尘，匍匐着。身上没有一点是干干净净，看着却无比圣洁虔诚。 “他们的终点又是哪儿呢？”叶凡感慨。 “布达拉吧。他们的脚步拥有终点，信仰没有。” 叶凡不解：“那这么热忱的信仰，他们又求什么呢？” 前面的司机笑眯眯的插话：“他们没有所求，他们只是佛祖诚恳的信徒。” 简弋：“是的。” 雪山、高原、泥泞的路都阻挡不了他们的脚步，当他们走到那座圣殿的时候，他们本身就是佛。 叶凡：“我们算是信徒吗？” “跋涉万里来到这里的，都是信徒。” - 从高速路口进入拉萨的时候已经是下午，高原的太阳热烈，车把他们送到了布达拉宫门口。本来的旅途应该是早起上午就到达，没想到出了些意外。 站在那宏伟的建筑之前。 叶凡甚至不敢相信，他们就这样简单的到达了这里。十几天的旅途，每个人最后想找到的意义都在布达拉，那是无数的诗中、歌中描绘的地方，无数的人终其一生要找到的地方。 面前的白色墙体衬托着他们的渺小，叩首参拜的信众无处不在。金金碧辉煌的顶上，反射着下午的暖光，她看着这些甚至还有流泪的冲动。 “缺氧但不缺信仰，我懂这句话了。”叶凡说。 简弋双手合十去拜：“缺氧不缺信仰，是这样的。” 李皓昨天就给他们预约了门票，布达拉宫里面是不能拍照的，叶凡和简弋走进去，穿梭在佛殿之间。她被这里震慑到无法说话还表明自己的心情。 飞檐朝外张扬的挑着，法器式八宝装饰在墙面上，一共九层的高度。叶凡跟在简弋后面，生怕迷了路。在这藏式的建筑之间穿梭。 走到一处，拜到一处。 藏香的气息在他们的身边环绕，叶凡感受到了久违的宁静，她的心中那样空荡却又那样虔诚。 下午来参拜的人不算多，逐渐西斜的阳光打在圣殿之间，叶凡最后走的都有些腿软，就踩着简弋的影子亦步亦趋。 简弋小声回头：“要去转一下经筒吗？” 叶凡说好。 紧接着他就带着她穿梭来去，直到叶凡都有些迷糊了，才到达一座偏殿。 稀薄的光线撒下来，顺着建筑的形状形成丁达尔效应，靠着墙边的位置摆着一排经筒。上面亮闪闪的，像是刷了一层油。 看的叶凡都迷了眼，站在原地没动。 简弋过来抓她的手腕：“去碰一下吧，会保佑你的。” 他用力把叶凡推到前面去，自己却站在原地。 叶凡回过头：“你不要摸一下吗……”愣住了。 回过头的景象，叶凡很难准确表达出自己的心理。简弋就那样站在整座偏殿唯一的一道暖光下，衣服刚洗完白的发光，和光线相互辉映。此时的光已经开始焕发橙色，他像是一座佛像。 -- 第55页 就站在那，微笑着目视叶凡。 叶凡没能继续说出话来。 简弋回答：“我就不摸了。” 她愣愣的点头，机械一样的转身，去触摸那些经筒。上面的经文具象化的显示在她的手心里，时间在这里被拉的无限场，明明只是四面墙围起来的偏殿，叶凡眼中却无限的广袤。 她一步一停，在经筒的轮转中走过。 “简弋。”摸完经筒的她说：“我为你祈福了。祝你永远开心。” - 从布达拉宫出来，司机还是接上他们去了酒店。把行李放好，车队组织一起去吃烧烤，叶凡也有些饿，就跟着一起去了。 只是到了地方，还是按照之前一车一桌的模式，到了他们这里就剩下两个人。那个藏族司机已经回家去了，李皓今晚就会到拉萨，继续和他们展开之后的行程。 两个人坐一个大桌子，显得及其空旷。 叶凡没有多说话，有什么吃什么，简弋倒是时不时的给她夹菜。 手机在包里响个不停，她本来没想接听，实在是被吵得无奈，也没看号码就放在了耳边。 “叶凡？”里面传来的声音是她前同事。 不知道这个时候找自己是为了干嘛，叶凡皱了皱眉：“怎么了？” “你怎么把工作群给退了，还把总监微信删了啊。” “我不干了。” “你知不知道，总监那边发了好几天火，谁都联系不上你。之前的项目需要你，你要不回来吧。这次拍摄的项目你不是期待了好久，在西藏拍呢。” 叶凡忘了是在打电话，摇摇头：“我就在西藏。我不回去了。” “你别啊，咱们公司有敬业协议的，你这样说不干就不干了，之后找工作你就做不了摄影师了！你总得给自己之后想想吧，一个男人死了不至于。” 所有人都告诉她，一个男人死了不至于。 可没人跟她说，除了男朋友，她缺失掉的那几年，还有在职场受委屈的那些年，积攒下来的全部的痛苦至不至于。 男朋友死了不是她崩溃的理由，从父母离开的那一年起，她就被一点一点压垮。 总之，她就是不要继续下去了。 “那些都不重要了。”叶凡用筷子拨了拨碗里的烧烤：“我没打算回去，不只是公司，还有上海。” “那你的房子怎么办啊？房贷还完了？你以后不活了？我实话跟你说，今天这个电话就是总监让我打的，现在项目没你不行。你就服个软，回来上班嘛。” 原来这个电话都不是出于关心，叶凡没忍住笑了。 “嗯，你说得对。” “但是我不回去。” 还没等电话那边传来回音，她就干脆的挂断，利落的拉黑。刚刚同事说的话倒是提醒她了，自己来西藏的目的。这些天过得太过幸福，都要忘得一干二净。 她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是的，没有人是为了她而来，永远没有。 第37章 失氧 李皓第二天果然准时在车边等了他们，还是笑呵呵的样子。叶凡没精打采的走过去，问：“元梦怎么样了？” 李皓：“昨天她家里人就飞过来了，我从机场接上的。等再休养一下就直接西安了。” 叶凡点点头。 李皓：“还好她自己走出来求助了，要不然真的会出事。你吓到了吧，黑眼圈这么重，没睡好？” 叶凡其实根本不是因为元梦的事没睡好。 几天的时间里，她已经太过于习惯了简弋的存在，昨天为了让自己戒断，硬是没有找他。他可能也图个清静，没有找叶凡。 导致昨晚，她几乎是睡一会醒一会，深陷在各种各样光怪陆离的梦里，现在累的不行。 她拉开车门一看，简弋已经坐在了车上。 趁着这个时间，李皓又在擦倒车镜，简弋问叶凡：“你昨晚……怎么。” 叶凡知道他要问什么。 “我总不能离不开你。” 简弋释怀一笑：“也是。” 羊卓雍措离拉萨不远，车上的话变少了似乎也不打紧。 蹒跚的公路，外加上外侧看不到底的深渊，即使是闭紧眼睛，叶凡还是有害怕的感觉。她侧身靠在座位上，尽量不去看窗外，一只手顺着扶手虚虚的垂下。 每当一个几乎成折角的拐弯出现，她就轻轻的抖一下。 李皓开车开的认真，几乎不说话，叶凡也不好意思说什么开慢点的话，只能是自己承受着。 突然间，手上传来了一阵冰冷的触感。 叶凡其实感受不太深刻，她的手已经麻了，只有一些隐约间的不一样。她睁开眼去看，简弋背对着她，头看向窗外，面色平常。 仿佛这只是一件无边寻常的小事。 叶凡不想这样。 所以她在不惊动李皓的情况下，挣扎着。偏偏那双攥住她的手越挣扎越紧密。 她皱着眉咳嗽两声，想让简弋转过来。 简弋也真的转过来了。 他的面色无辜，还是那一副无时无刻都存在的冷漠表情。眉宇之间还带了点询问。 叶凡还是第一次见到他这样耍无赖。 趁着车颠簸，发动机的声音巨大，她轻声用气音说道。 “你松开我。” 简弋也轻声回：“别松开了，我害怕。” -- 第56页 他有什么好怕的，不就是托词。 车回到平稳的路上，他们也不能继续小声。叶凡无奈的继续闭上了眼，只是嘴角没控制住的露出了点笑意。 羊湖的观景台在山顶上，车队的车开上去的时候，刚好天边飘来了一朵乌云，没有网上的那种油画感。 叶凡站在上面甚至还被风吹得踉跄一下，幸好简弋伸手扶住了她。 他们两个在栏杆旁边站了好久，也没等到天色放晴。 “这里好像海，你不怕吗？” 简弋摇头：“这么远的距离，还好。” 叶凡抿了抿嘴，在这里眺望着羊湖的全景是不错，唯一对她来说不好的点就是，真的太高了。 简弋是站在栏杆旁边的，她是躲在简弋身后的。 想到这她都没忍住笑，圣湖美的不可方物，他们两个奇葩游客短时间内不能沉浸在它的美丽之中。 风实在是大，叶凡怕吹得头疼，就伸手把帽子带上。 “今天是不是不会放晴了？”她问。 简弋：“也许。” 她叹了口气。 时也命也，刚刚上山的时候明明还艳阳高照，上了山就什么都不剩下了。本来应该是湛蓝的湖水，此时也是一片灰色。 旁边的山尖也是雾蒙蒙一片，高原的天气就是这样多变。 离回到车上还有二十分钟，叶凡不想白来一次。于是她抓了抓简弋的袖子：“我想凑近看看。” 简弋什么都没说，抓住了她的手腕，用了点巧劲，把她拉到前面。 靠近栏杆他都没有放手，手腕的力量坚定地稳固着叶凡。 叶凡终于近距离的看到了羊湖的风景。 湖面不时的被吹出褶皱，在风间歇的时刻就像一片沉静的宝石，黑灰色的湖面像是一个黑洞，摄魂夺魄的，叶凡不知道为何，生出了想要跳下去的想法。 她目视前方，眼神里毫不聚焦：“我昨天接了一个电话……不对……是许多电话。” 简弋：“嗯。” “好多人找我回去上班啊，他们都在问我真的不要钱了吗，不要朋友，不要辛苦打拼的东西了吗。我说不想要。” “还有贷款的扣费记录，一套房子，两块墓地。我不缺钱，但是我好烦。” 简弋攥着她的手腕用力了些，没有回答。 叶凡也不知道，自己的情绪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外露出来。明明刚才还很坚强的。 她自己猜测，可能是圣湖的风光是会让人凝视自己，放大一切的心思。 简弋不回答她，她就自顾自的说—— “我真的好矫情啊。” “从这跳下去会结束吗。” 说来好笑，她说这话的时候也许只是叛逆起来了，她深知自己此刻是没有死意的。所以话说完没两秒，她自己都笑了。 她记得和简弋的约定，至少到萨普神山之前，不会成为失信人士。至于之后，那就是她一个人的事情了。 叶凡正在心里想着，手上就感觉一松，她顺从的回头去看。 是简弋。 他把手从她的手腕上放下来了。 “跳吧。”声音平静。 叶凡惊了一下，回头看向他。 “一个人做好了决定我是不能干涉的，叶凡。你想跳就跳吧。” 他好像真的有点不愉快，面色严肃。 叶凡心里也涌上来了点不服气，她只是说了两句，都不可以了吗。更何况，以她之前的作为，又要如何去解释。 简弋退后一步，远离开她。 “你不知道活着是一件多么神圣的事情。” “之前你的伤口也好，高反也好，无论如何我是能够看出来你想活着的。可是你有看清自己的心吗，死是唯一的归宿吗。” 简弋退后了那么几步，叶凡的身边就剩她一个。 她不明白。 恐高的感觉又涌上来，她大可往前挪动走到简弋的身边。可她不想。 就像一个固执的小孩，想要得到一份肯定，用自己的拧巴和矫情来换。她不希望简弋说这些。 只因为这些都是实话。 从理塘开始，叶凡就知道，自己最初的目标动摇了。她给自己洗脑再多次也没用。 出发的目标早就从死变成了和简弋一同去往终点。 “简弋，不是每一个人都是你。”叶凡没有躁动的语气：“我只是想要安稳而已，可是我做不到，所以我想自己选择一次。” 简弋的眼神冷冰冰。 “你自己的选择？你问一下自己，真的要那样选？” 叶凡不喜欢他这样的语气，真的有些恼了。 “你在拿什么立场质问我，你不是一向都冷静？今天又是怎么了？” 简弋转头要走：“算了。”语气也恢复平常。 “为什么算了。”这次轮到叶凡不依不饶：“简弋，如果你这一路把自己当成菩萨，只是为了救一个走上歪路的人的话，大可不必。” “我的心动都在你眼里了吧，我是不是很可笑。你又是不是想用这个理由吊我一命。” “恭喜你，你成功了。” 叶凡情绪上来了，说话之间都没了逻辑，只说自己想到的。这时候想到的，最不甘心的竟然还是情情爱爱那点事。 简弋走出去了几步，又皱着眉头转回来。 -- 第57页 “抱歉，靠水的地方我会暴躁，可能说话伤到了你。” 叶凡心想，这算什么？为什么要道歉，他没有任何错。 “叶凡。”简弋深吸一口气：“剩下的这三天，在一起吗？” 太过于突然了。 叶凡刚刚躯体化，有些耳鸣。但还是听清楚了那三个字。 在一起吗。 见叶凡没有反应，简弋思考了一瞬，又用粤语说了一遍。 喺一起？ 叶凡不知道什么叫做剩下的三天。 她故意装傻：“什么？” 简弋又走上前来，抓住她的手腕，把她从让人心生恐惧的观景台带走。 “我不是你说的那样。” “我有心动，甚至从来没有那么心动。” “只是，我不想违背我的生涯，流浪是我注定的宿命。可能这样不是很好的选择吧，但我想试试，只因为是你。” 叶凡气笑了。 “所以，你是觉得我得到了，之后就不会再想了吗。” “不是的。”简弋解释：“我是最后给自己一个任性的机会吧。也许只有这样才能证明，我对你不是救赎，而是平等的心动。” “流浪汉也是人。” 三天。 只有三天。 叶凡想要一时赌气的拒绝。 但她发现自己根本没法拒绝，这是这个人从上路以来，带给她的最大的诱惑。她不知道为什么，只是来了一个羊卓雍措，他们之间会变成这样。 那么突然，那么无法设想的发展。 半晌，她看了看简弋抓着她的手，他们两个手腕上的伤疤撞在一起。 罢了，是同类。 她说：“好。三天。” 叶凡不知道要让简弋放弃那些有多难，他这么一个身无长物的人，还会在乎什么。情感会不会成为锁链，这些都是未知数。 她想试试。 第38章 失氧 下了羊湖的观景台之后，就连李皓都看出了他们之间的氛围不对。 叶凡神情还有点犯傻，是被简弋牵着手走到车里的。李皓一头雾水，刚刚上山还好好的，怎么去了一趟观景台就不说话了。 李皓在车里坐好问：“你们俩怎么了？” 叶凡那句“没什么”还没说出口，边上简弋的声音就传出来。 “我们在一起了。” 李皓都愣在了原地。 叶凡也没想到他会直接说出来，在这句话之前她甚至都以为简弋并没有那么认真。 下一秒，简弋把两个人牵着的手举起来挥了挥。 李皓：“好……好啊，咱们车队有福气啊！” 叶凡不知道该怎么回答，随意的笑了笑。 手牵的紧，她挣脱不开，也只能随简弋去了。 车开始启程她又感觉到荒唐，直到到达圣象天门他们都没再说一句话。 没有比这更轻易的确定关系了。 隔着车窗往外看，圣象天门的天是放晴的，在羊湖没有看到的蓝色湖面终于在这里出现了。 叶凡感慨，真的太像海了……并且这里离得更加近。 她想到了简弋的应激。 “要不我们不去了。” 简弋一愣：“怎么了？” “这里离湖面太近了。”叶凡摇摇头：“我怕你又焦躁起来。” “没事，你去吧。好不容易来了一趟。” 叶凡并不想，她不想从简弋的身边离开。于是她摇了摇头。 “我哪都不去。” “好。” 简弋坐在那，一双眼眸平静的直视着她，她不知道接下来要说什么。只知道自己是真的有些慌张。 简弋突然开口：“情侣之间应该做什么呢？” 叶凡下意识的问：“你没谈过恋爱吗？” “没。” “那你别问我。”叶凡笑了下：“我就谈过一个，全忘了。” 或许是接吻、拥抱。但她自从在林芝亲了他一下，就再也没有这种勇气了。 简弋的耳尖随之而来的红了，突然问了一声：“接吻吗？” 换成叶凡愣住。 “这么快……吗？” 没得到回答，简弋的目光还是那样凝视着她。 她一咬牙，闭上了眼，等待他的接近。 那天的冰凉触感没有，连靠近的热源都没有。只听到简弋笑了笑：“逗你的。” 她叹口气，还有点失望。 简弋：“我不想成为一个不负责任的人。” “好。”叶凡除了这个不知道要回答什么。 简弋就是那样的周到，他那样完美。明明任由着她的步步紧逼，选择了给她一个关系，又要保护着她。 “其实我不也不亏。”叶凡道。 简弋笑了笑：“我并不值得你这样。” - 当晚是回到了拉萨，李皓看了下下一站念青唐古拉山的天气，似乎并不适合现在去。 叶凡坐在酒店房间还在犹豫，她要不要去找简弋。 他们今天的氛围怪得不像话，根本没有从原来的关系转换出来。 她不知道要怎么和简弋相处了。 做了好久的心理建设，叶凡手都放在了门把上，准备去他房间，敲门声就响起。 叶凡有一种预感，门外的是简弋。 打开门，果不其然。 -- 第58页 简弋的头发还有点滴水，应该是刚洗过澡，孤零零的站在叶凡房间门口。 叶凡侧身给他让位置，又不知道说什么。 简弋道：“我来陪你。” “我刚想去找你。”叶凡也回答。 “今早上你上车的时候，看起来不太精神。是昨天没睡好吗？” “嗯——”叶凡思索一下还是说了：“因为你不在。” 这话中小意的埋怨太过露骨，两个人都没继续就这这个话题聊下去，默契的避开。 简弋把一个本子放在了桌子上，又从口袋中拿出了一支钢笔，默默地写。 叶凡知道他是在写《飞鸟集》。 她也不打扰他，走到窗边拉好窗帘，又从行李箱拿出洗漱用品，默默进了卫生间。 洗脸的时候，被水糊住了眼，叶凡伸手摸了好几下，才发现自己没有把洗脸巾拿出来。此时的她根本睁不开眼，还有少量的洗面奶在脸上，有点狼狈。 实在没办法，她站在原地：“简弋——” 屋内传来一声：“怎么了？” “能帮我拿一下洗脸巾吗，在行李箱里。” 简弋没回答，但是有翻找的声音传过来，没过一会卫生间的门就被打开了。 叶凡闭着眼睛感觉到他的靠近，伸出一只手准备接过，等了好一会还是没有东西落到手上。她眼睛又睁不开，疑惑道：“简弋？” “嗯。” 回答传过来的瞬间，叶凡的脸上就有了触感。 是简弋的手，拿着洗脸巾，正轻轻柔柔的帮着她擦脸。眼睛是最先被擦干净的，她不大适应的睁开，眼前还有些模糊。 就看到，简弋正对着她，离的极近，面容温柔，一点点在她脸上擦拭。 她看呆了。 “简弋。”那些消散的勇气又涌现回来。 “嗯？” “我想亲你。” 简弋拿着洗脸巾的手顿了一下。 叶凡坚定地看着他。 “这是情侣之间的必要流程吗？”简弋问。 “是。” “我不太会。”他把用完的洗脸巾扔到了垃圾桶里，双手自然垂下，一副任君采撷的样子。 叶凡默默吸了口气，这是让她自己来的意思吗？ 实话说，她也不太会。 气氛已经到了，她自然不会退却。 叶凡微微踮了踮脚，凑上前去，还是像上次一样，轻轻的碰了碰简弋的唇。 简弋就像个木偶一般，站在原地不动。 叶凡不知道自己做的是对还是错。 电视剧里好像都是这样的。简弋应该是刚吃了一颗薄荷糖，嘴唇甜甜的。 她没忍住，吻的深了点，想要汲取那点甜味。 简弋还是没反应。 她不满意，于是把水放在简弋的颈上，用力的把他压下来，同时闭上眼。 过了两分钟，她嘴角一疼。 腰上也传来了触感，是简弋的胳膊揽住了她。 下一秒——她就被一股大力带动，用力的靠在了洗漱台上，中间还隔着简弋的手。 叶凡不合时宜的想，这么大力，简弋的手估计青了。 似乎是不满她的出神，简弋又咬了一下她的嘴角，痛的她嘶的一声。 她想要开口叫简弋，却被死死的封堵住了呼吸。 …… 这个吻持续了好久，久到叶凡已经有点高反的状态出现，没忍住掐了一下简弋的胳膊。 简弋才慢慢离开，和叶凡面对面平复。 他们的呼吸交织在一起，明明无比的暧昧，叶凡喘着气却道：“简弋，你手别青了，给我看看。” 简弋愣了几秒，随即轻轻笑了。 “别说这个。”他也有点喘。 叶凡视线恢复正常，看着简弋。 他的表情是正常的，可是耳尖红的不像话。 “你害羞了。”叶凡道。 “你也是。”简弋的眼神落在了叶凡的脸颊上，带着一种不服输的劲头。 也许只有在这个时刻，他才会露出大男孩的一面。 叶凡还在他怀里，不想挣脱，就着这个姿势转过头，看到了镜子上的自己。 怪不得刚刚嘴角痛，被磕的红了一块。她的眼眸里带着泪花，脸也红的不像话。 很明显刚被欺负的样子。 可明明她和简弋是互相欺负。 两个人就像叶凡在磨西古镇的小巷子里见到的那几只野猫，报团取暖互相依靠着。 最后还是叶凡强迫简弋把手拿给她看，手背上撞的红了一块。 简弋：“没事。” 叶凡对着他的手背吹了两口气。 “你刚刚用太大力了。” 简弋面露难色，过了几秒：“我引以为豪的自制力在你面前都不见了。” 叶凡：“这也是情话吗？” “是，也不是。” 他们出了卫生间，已经很晚了，叶凡把简弋拉到床边，躺下再缩进他的怀里。他还是跟叶凡保持了点距离，似乎是不想再出格。 叶凡被亲的没有了思考，就随他了。 最后迷迷糊糊要睡着的时候，叶凡在想。 如果只有三天的话，就这样也很好。得到过了，就不会继续惦记了。 第39章 失氧 路在地平线上延伸着，纳木错的风景也如同画卷一般在叶凡的面前展开。 -- 第59页 今天一大早，车队就带着他们出发。叶凡都坐在了车上，还在回忆早上的时候。 他们真的很平凡。 简弋不知为何，没有离开被子，而是沉默的靠在了床头，似乎是醒了很久的样子。 叶凡知道自己的作息逐渐变得正常了。 他却没有。 哪怕是约定好了三日情侣，他还是在和自己心中的过往拉扯着。 简弋见她醒了，轻轻笑了下。 叶凡当时的声音还有些嘶哑，福至心灵的问了句：“简弋，不要到萨普神山才把最后的故事告诉我好不好。” 她及其迫切的想要了解，想要参与。 当时的简弋没说什么，只是点头：“好。” 后来洗漱的时候，他们还是像平常的情侣一样，你闹我我闹你。 叶凡的牙膏沫粘在了嘴角，简弋极其自然伸出手替她抹掉。 他的眼里是有着很浓重的情愫，叶凡傻傻的看着他靠近，闭上眼之后又感觉到他的呼吸、他的温度，从他的动作中可以看出不安。 叶凡一边跟他接吻，一边去顺着他的脊梁滑动。 是为安抚。 他们去了楼下的小店吃了糌粑，喝了酥油茶，牵着手平凡的汇入人群；他们笑眯眯的走在小小的街道，听着市集的吆喝声。 最后再牵着手走回车队集合的位置。 都各自清楚，这是车队的最后一天行程，结束了今天他们就要去往萨普神山，然后告别。短暂的三天，只能是短暂的三天。 车玻璃起了点雾，叶凡伸手去擦，没有说话。 李皓还没发动车，正在和元梦视频，元梦时不时的提到叶凡和简弋，他们就应答。 十几天的时间，李皓一个车队队长和元梦都快成了忘年交。 手机后来被传到叶凡的手里。 她看着屏幕，里面的元梦躺在病房，笑眯眯的：“姐，听说你俩在一起了。” 叶凡先是愣住，后来又去看简弋。 半晌才回过头来，低低的“嗯”了一声。 元梦还在叽叽喳喳，车里好像一下子就回到了刚开始那几天。 直到李皓说：“行了妹子，晚上再聊，要出发了。” 元梦依依不舍的说：“那记得给我发照片！” 出发去纳木错，路程上就费了好几个小时，叶凡没困意，一直看着窗外。 纳木错也是一片似海一般的湖，他们俩就没下车。在车上的角度来看，湖边还站着几只牦牛，远处是隐藏在云里的念青唐古拉山。 简弋：“这里也有传说。” 叶凡问是什么。 “念青唐古拉生生世世守护着纳木错。守着西藏的这片‘海’。” 叶凡笑了笑：“好浪漫。” 谁知简弋在旁边的位置上，突然转过身来，神情严肃：“今天早上，你说想要听故事。” “嗯。” “那我来给你讲。”说罢，他又自嘲似的笑笑：“我这个流浪汉也不再神秘了。” 叶凡没回答。 “上次说的，我在海里活了下来。” “嗯。” 他的目光蓦然间变得缥缈又久远，侧靠在车背上，像是再回想些什么。 “我家还算是有钱。我父亲是独子，可能就显得更有钱一点。” 叶凡心想，这不算有钱，这算富有。 “我从海里回去之后，心态很好，似乎那件事对我没有任何影响。没有了监护人，我祖父把我接回去，家里的表亲里里外外都在说我冷血。” “可事实上是，我成为了唯一的财富继承人。” “老一辈可能总是有那样的思想吧，觉得家族团结才能延续，所以家里的企业的人，几乎都姓简。他们抓住了好机会，不想让我继承。听说我窒息前看到了一座雪山，就整天来说，外面的天地如何广袤，自由多么珍贵。” “不得不说，这些思想扎根在了我的心里。我一点都不想要钱。” “所以我开始了流浪，我从山顶别墅的围墙翻出去，从山下的小溪淌过去，跑到澳门，跑到香港。走了一圈，最后还是被抓回了家。” 简弋说到这的时候，有些语气上的犹豫，他握紧的拳被叶凡看到了。 深吸一口气，他继续说着。 “那个时候，我开始反抗，我说我什么都不想要，给我一个自由。我祖父只是用一根拐杖打我，让我跪在父母的骨灰盒前面。可我就是不甘心。” “后来你没有再跑掉吗？” 简弋摇摇头。 “直到我二十岁，祖父去世，我才真正算是离开广州。” 十几年，叶凡不知道到底什么样的地方才能困住一个人十几年。 但她有些地方想不通，小心翼翼的问：“那你为什么二十八才来这里。” “因为我祖父死之前，给我上了一课。” “他告诉我，钱和自由可以兼得。我看着跌下去的股价，看着企业的乱子，犹豫了。他供我读完大学，供我成长，我不能再像从前那样自私。我还记得当时他的最后一句话，他吸着氧气在ICU，隔着玻璃对我做口型。” “他说，简弋，别任性了。我知道，我又一次被老头骗了。” 说了这么多，他只叫祖父，却任性的又加上了一句老头。 也不是没感情吧，叶凡想。 -- 第60页 “八年，我都在试图践行‘兼得’这一件事，最后我成功了。” 八年。 加起来，一共二十年。 他花费了二十年离开广州，最后用了十二天，来到了萨普神山。 叶凡有再多的疑问都不想再问下去了，这些只是光阴洗礼过的总结陈词，真正发生的时候，谁又知道那是有多痛。 简弋也没有继续再说，他真的把话说的轻了。 当年从香港太平山附近被保镖抓到，回了家之后，他跪了三天。他流浪到自己都快忘了自己是谁，可是身上的白衬衫依旧整洁。 他祖父说，你不是一个流浪的命。 他回复道，我和你的儿子一样，都是注定要远离这里的。 小小的他，被沉重的拐杖敲到三天没起来。 但他的心没有被敲倒，他依旧向往。 再一次，穿过山里的灌木丛，他奔向广袤的世界。萨普神山在西藏，他要买去往西藏的火车票，可是他没有身份证，也没有钱。 他要去住酒店，还是同样的问题。 最后在广州的小巷子里过夜的时候，如此流离，他的白衬衫还是没有脏。 十四天，他几乎靠着别人给的东西过活，最后他看着只是有点皱了的白衬衫，重新上山，回到了那个如同城堡一样的别墅。 他对祖父说，我要自由。 祖父说，还不是时候。 他以为妥协能够改变一切的，他撕心裂肺的闹，绝食、割腕，都会一次又一次的拉回来。最后他的祖父看着躺在病床上的他说，别闹了，我不想让你爸爸一样死掉。 简弋消停了。 从此他的日常生活就变得枯燥，上学时是时刻有保镖在教室外看着的，在家里所有窗户都被安上了防盗窗，那些铁做的栅栏确实切碎了他的光。 他不知道还能怎么办。 他开始病了。 整日整夜活在一些幻觉之中，闭上眼都是在海底沉下去的女人，还有在香港的垃圾堆旁见到的死的血迹斑斓的小猫。 他不再说话了。 房间的书架上，有一本泰戈尔的《飞鸟集》。是他有一天躯体化出现幻觉的时候，书架被推倒，掉落到他面前的。 他不知道还能做什么，没日没夜的看，把那些诗句都写进了脑子里。 钢笔不能在这个房间出现，祖父给他买了特制的伤不到人的笔，写起来很费力，他在《飞鸟集》上写下的第一个字，就是死。 费力到把纸张划破。 他手腕的伤口结痂，被撕开，结痂。 周而复始。 最后终止在祖父给了他一段视频，是有人在萨普神山脚下拍的，清晰无比。 他落下了第二笔，没去之前，不准死。活下去。 那也是第一次被老头骗。 二十年，他养成了抄诗的心态，知道了生命的可贵。他要把有限的生命，都留给远方的路。 于是，叶凡遇到了穿着一身白色冲锋衣，像个干净的流浪汉的简弋。 在前往西藏的路上。 作者有话要说： 快要完结了。感谢在2022-05-16 16:46:12~2022-05-17 23:42:0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万众. 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0章 失氧 今天还是回拉萨住，车队的车停在了昨天的酒店楼下，李皓没让大家马上走，他以一种很不舍的姿态，站在了酒店的大厅。 “咱们的旅程基本上正式结束了，拉萨今天大家就可以自己逛逛。很高兴和大家相遇哈，下次来西藏直接给我打电话，咱们还在雅江喝酒！” 其他车上的人一呼百应，都在说皓哥靠谱。 叶凡有些感慨，十二天前在成都，这群人互相不认识。 社交真的是一件很神奇的事情。 想到这，她看着简弋笑笑，除了他们两个奇葩。 李皓继续说着：“咱们明天飞机离藏的都给我发个微信！车接车送！” 所有人又是笑意盈盈的和他插科打诨，叶凡和简弋站在人群的最后面笑看。 散场的时候，李皓过来问：“你们俩什么时候的飞机啊？” 简弋：“我们暂时不走。” “要在拉萨多玩几天？” 叶凡摇头：“我们开车去萨普神山看看。” 李皓像是吓了一跳，赶忙说：“听说那边可能下雪，你们千万注意安全啊，藏区的路不好看。” “放心吧，生意兴隆啊皓哥。”简弋说道。 李皓又再一次跟他们念叨着路上的注意事项，说了得有十几分钟才离开，他们俩目送他带着车队的车越开越远，默契的回头对视。 叶凡说：“我没想到遇到的领队这么有人情味。” 简弋也点点头。 “在这边的，都有故事。” 叶凡听得耳熟，努力的想了想，这话在李皓带着他们刚从成都出发的时候就说过。 “你知道什么？”叶凡好奇的扯住简弋的袖口。 简弋无奈：“李皓哥喝酒的时候说过的。” “我当时只顾着看你了。” 简弋愣了一下，又笑笑。 “他年轻的时候犯浑，一事无成。孩子生了之后奶粉钱都没有，去借钱欠了债，听说当年跑川藏线赚钱，就带朋友一起来开。最开始的时候什么都不懂，有很多不痛快。” -- 第61页 “现在跑了十几年，也爱上这里了。” 叶凡不明白：“那他夫人怎么办？” “他们一家现在都在成都，李皓不是每一个团都跟进来，平时都在一起。” 叶凡笑：“那可真好。” 简弋也道：“真好。” - 此时还早，他们回来的快，这时候也不过才四点。按照之前的计划，今天取车，休息前半夜，后半夜就出发萨普。 所以这个时候他们就可以走一走拉萨的大街小巷。 叶凡之前就听说过八廓街的名号，就拉着简弋准备去车行。 她私心里想看他开车的样子。 车行的位置不远，打车十几分钟就到，叶凡跟在简弋身后，简弋就跟车行的老板核对信息签合同。 车行还有卖便携氧气的，只不过叶凡已经不怎么高反了，车里还剩两瓶可以用。 这一切都让叶凡期待，期待自己和简弋单独的十几个小时的旅程。 - “简弋，我想穿一次藏装。” 叶凡站在八廓街一家店的门口，刚刚取好了车，他们就直接开了过来。 简弋也任由她，牵着手进了店。 老板迎上来，喜气洋洋的问：“是要拍照吗？” 叶凡摇摇头：“藏装可以租吗？” “可以可以，都在这里了，自己挑就好。” 他们懒得问价，简弋坐在小沙发上看着叶凡选。 叶凡都挑花眼了，转头看着简弋：“你真的很像陪女朋友逛街的男朋友。” 简弋笑：“我就是啊。” 叶凡拿衣服的手猛地顿住，对，差点忘了。 在墙上最高的地方挂着一套非常纯正的藏装，是红色的单肩外袍，袍边还缝制着很多白色绒毛，内衬也是白色。 一式两件，一男一女。 叶凡突然就想看看简弋穿上什么样。 她也没征求简弋，转头直接跟店家说：“最上面那套吧。” 店家给拿下来之后，她转手把男士的那一件递给简弋。 “和我一起穿吧。” “好。” 叶凡还以为他会拒绝。 更衣室在里面，有且仅有一间，叶凡先进去换，简弋守在外头。 叶凡站在里面小声说：“我们像不像在挑婚纱。” 简弋没回答。 等她换好走出来，很清晰的看见简弋的眼睛亮了一下。她带着宽大的袖子，转了一圈：“好看吗？” “嗯，好看，你是全拉萨最美的姑娘。” 叶凡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 所以她把简弋推进了试衣间。 简弋走出来之后，叶凡也眯了眯眼。 这个人怎么说呢，穿上藏装，把他原来瘦弱的身体衬托的壮了些，可惜肤色太白，不然一定和这里很合衬。 简弋带着叶凡去交了押金。 走出店门在八廓街上瞎逛。 叶凡说：“你现在终于不像一阵风了。” “为什么？” “你之前有点瘦，感觉下一秒就会化成风跑掉。在折多山的时候，我就这么觉得了。” 简弋弯了弯嘴角。 他们也不买东西，只是到处乱逛，也不知道从哪个地方钻过来，走进了一条小巷子。 小巷子的岔路口有几节石阶，通向一个紧闭的朱红色的大门。 藏装厚重，叶凡走不动了，就跑到石阶上坐下。 简弋坐在她低一阶的位置。 这个位置巧的很，两边被小楼挡住的光顺着一根根电线撒下来，又是一个夕阳，暖暖的照在了叶凡的身上。 她的眼睛都有些被光照的整不开。 简弋把手伸到她面前：“手机借我一下吧。” 叶凡眯着眼从包里找到手机递过去。 就见简弋十分熟练地点开相机，还是逆着光的，叶凡眼睛都没睁开，按动了快门。 肯定很丑。 叶凡伸手去抢，一时不察压到了简弋身上。 此时的巷子空无一人，还有几墙之隔的八廓街的游人声，她再一次大胆的、豁出去的，吻了简弋。 光照的她脸热。 好半晌缓过来，她顺利的从简弋手里拿回手机。 那张照片没有她想象中的那么丑，只是有些背光，人的表情看不明晰。 已经很好了，他们有两张合照。 叶凡收起手机：“拍的很好看，回了上海，我把它洗出来挂在家里。” 说完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 简弋：“决定回上海了吗？” 叶凡无奈，没去看简弋的眼睛。 “是啊，简弋。真的被你救赎了。” “我没有救赎你，是西藏救赎了我们。” 他们没继续这个话题，趁着天没黑，在黄昏的光辉下靠在石阶尽情的享受着这一刻，以至于叶凡只要回想起来，就会觉得那天那么绵长，那么绵长。 到了该还衣服的时候，天色也变暗了点。 叶凡起身刚要走，简弋就扯住了她的手腕。 他说，我永远不会忘记这一天。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就会完结了，结局是早就写好的。 预收欢迎宝贝们点点。 第41章 失氧 天色黑下来，简弋和叶凡就换了衣服回酒店。 到萨普神山要十个小时，他们需要开夜车，简弋必须要好好休息。 -- 第62页 叶凡没有在这个时间里，和他继续说什么似是而非的话，只是乖乖的陷在他的怀里倒计时。 还有一天，最后一天。 她不敢想，自己那自私又可笑的想法会不会给简弋带来痛苦。 她想要简弋和她回上海。 他那么骄傲自由的一个人，不该为这些虚无缥缈的爱折腰。 还是简弋先发现了她的辗转，主动开口：“怎么了？” 叶凡语塞了一番。 “没，你的诗是不是到最后一首了。” “嗯，第三百二十五首。” “是什么？” 简弋在这个时候打起了哑谜。 “回了上海去看吧。” 叶凡也识趣，不再继续说了。她靠着简弋的颈窝，脑子里不断想的都是这次放弃了留在西藏，回到上海要怎么生活。 她做的一切都太决绝。 想到烦躁，想到迷茫。 她干脆在心里念叨，去他的吧，只要活着就有一天能再见到简弋。 身边的人似乎已经睡着，呼吸平稳，叶凡也安心的靠着闭上眼。 - 他们是午夜十二点起来的，外头安静的不像话，把叶凡的行李箱搬到车上，简弋坐在驾驶座。 叶凡自然的登上了副驾驶。 外面的黑夜浓重到不开远光灯都看不见路，叶凡什么都观察不了，唯一能做的就是打开导航，给简弋指路。 机器冷冰冰的声音在车内传来，十个小时。 车开上路，简弋突然问了一句：“怕不怕。” 叶凡疑惑：“怕什么？” “这么黑，这么远，像是要走到世界尽头了。” “我不怕，你怕吗？” 简弋轻笑了：“不怕。” “你应该很期待才对。”叶凡肯定道。 “我有些‘近乡情怯’。”简弋手握方向盘转弯：“二十年，走到这里了。” 叶凡没答，只是看着仪表盘的光亮。 有那么一刻，她真的觉得，自己和简弋就像是一对自驾旅行的夫妻。 自然的不像话。 她也这么跟简弋说了。 简弋轻笑：“那我一定是个不合格的丈夫。” “为什么？” “我应该是那种抛下妻子孩子追求理想的坏男人。” 被他这种形容逗笑了。还妻子孩子，他们一丝一毫的链接都没有的。 一路的风景等同于无，这还是叶凡第一次感受到这样的西藏。 车开了五个小时，黎明前的灰白开始浮现，叶凡才看到他们身侧的样子。还是西藏那种平静的、看上一眼就感觉闻到了藏香味的山川之间。 太阳是在路过一个不知名的小镇子时出现的。 叶凡让简弋停车，她下去买水，正好可以休息一会。 她拎着一袋的水上车时，东方的太阳正好在一个山尖上浮现，自然没有日照金山的那种震撼感，但叶凡就是感受到了幸福和不舍。 简弋目光直视着那，手上拿着水浅浅喝了几口。 叶凡突然道：“你说我们到了萨普要做什么？” 简弋：“什么都不做，就在那看看吧。” “好。” 不知道为什么，或许有晨光的加成，简弋身上的那种脆弱感再次显现了。 叶凡好想好想吻他。 她这么想也就这么做了。不是像之前一样，还要小心的询问，是很大胆的扯了简弋的衣领，自己凑近。 这个吻也不带有任何的情|欲。 只是浅浅的碰了一下，叶凡心里纠结，最后还是咬了简弋的嘴角。 给他留下一个印记，永远不会忘记的印记。 分开的时候，叶凡盯着简弋的嘴角，破了。 但她很高兴。 “简弋，你被我咬破了。” 简弋的耳尖肉眼可见的红了点，伸手去轻轻碰了碰。 “没关系，这是你给我的印记。” 想到一起去了。 “这是最后一个亲吻了吧。”叶凡也喝了口水：“之后我做的梦大概都会是有关这个。” 简弋不答，发动车子继续启程。 翻过一座又一座的山，看到一个一个不同的“世界”。远远的看到萨普神山的时候，叶凡想流泪。 是那座曾经她觉得高大缥缈的山，在十天之前还在她的留处名单上。 - 萨普神山就这样伫立在眼前。 洁白的山顶，映衬着光芒和天空的浅蓝色。高原上的空气稀薄，叶凡每次呼吸都很深沉。他们的车停的地方是山脚下很远的村落外围，简弋从车上下来，站在叶凡身边。 他眼睛里是浓的化不开的眷恋。 叶凡默默地牵住简弋的手。 简弋面色不变，手却紧紧的攥着叶凡的。 “终于。”简弋长舒一口气。 “你见到你的山了，恭喜。” “我幻想了十年。”简弋说着。 叶凡从车上拿下来那条毯子，就地铺在还有些金黄草地上，她先坐下，拍拍旁边示意简弋也来。 “这十年里，每次梦到那片海，只要我窒息着醒过来，就能看到远处的雪山。我告诉自己，一定有一天的，这个地方我一定会来。” “你很成功，恭喜你从噩梦里跑掉了。” 叶凡坐在摊子上，手向后撑着，眺望着那遥远的雪山。明明有这么远，却巨大的像是就在眼前。想到这，她看了眼简弋，这个男人又何尝不是呢。 -- 第63页 叶凡觉得这太普通了，普通的村落，普通的地方。 接下来即将是普通的离别。 “你接下来呢？会做什么？”她问。 “我不知道。” “我出生的意义似乎就是来到这里，至于之后，都无所谓了。” 叶凡想把那句话问出口，她在脑海里措辞，手一直在摩挲。这一路她至少犹豫了不下十次。 “你要不要……”跟我回上海。 不要再流浪，不要再痛苦，不要再执着。而仅仅只是和她一块，不想上班就在家等她，她朝九晚五的回家，给他买最好吃的灌汤包；呆的腻了，就一起旅行，再来一次西藏也好，哪怕冰岛也行。 可她没继续说下去。 简弋望着萨普神山的目光，那样炽烈。微风吹动他的衣角，白的圣洁。 简弋是一只固执的飞鸟。 他不能够关在大城市的钢筋铁笼，不能停步在心里的海面。他只有朝着未来的一座座雪山一直飞，直到哪天在天上撞得头破血流，然后死在那，停在那。 “算了。”叶凡自嘲似的摇摇头。 简弋可能知道她要说什么，只是笑的眉眼弯弯看着她。 “下一站，或许是冰岛？” “为什么？” “那里有雪啊，或者是一个永恒的冬天。” “可是冰岛也有海，你不怕了？”叶凡觉得累，干脆躺下。 简弋也跟着躺：“没去过，不知道怕不怕。” “那你不要走进海里，远远看看就行。不然你死了，除了我这世界就没人在乎你了。” 简弋没回答。 远处的光打在了萨普神山前面，形成激起强烈的撕裂感。光源内整座神山都暖洋洋的，光源外却是无比的阴暗。 “你看。”叶凡伸手指：“我们都在暗的这里，都在向着光里跑。我们两个都快要到了。” “你回了上海要做什么？”简弋直接跳过话题。 “上班，吃饭，睡觉，生老病死。要不你让我死在西藏好了。折多山不错，念青唐古拉也不错，当然这里更好。” “你想都不要想。”简弋笑了笑。 “以后都不要寻死，我在天涯海角都会知道的。” “你为什么知道。”叶凡疑惑。 简弋指指心口：“感应得到。” “会睡得好吗？会被爱吗？会有钱吗？以后你只要想到这些，你就想想这个下午。我虽然身无长物，但此刻永恒的安稳。” 又恢复了诗人的腔调。 “这样能安慰到你吗？” “并不会。”叶凡默一下：“只会让我嫉妒你。” 不过她反应了一下简弋说的话，确实，她这一辈子从未有一刻如此平静，没有修不完的图，没有接不完的电话，而是只有萨普那位高达壮阔的神明，站在远处，看着一男一女躺在春天的草地上。 他们在这里躺了两个多小时，叶凡枕在简弋胳膊上，数着蓝天白云。 “可惜，李皓还说会下雪。” 简弋道：“以后都不会下雪的。你再也不会失去什么了。” 叶凡不语。 …… 时间到了。 再眷恋，也只能开车回到拉萨去，又即将是十个小时。简弋握着方向盘，车开的很慢，还有十个小时。 “累不累？”叶凡问。 “只要是在路上就不累。” 两个人心中都有些沉重，像是硬生生的从自己的心里剥落了些什么。 “简弋。” “嗯？” “我……”叶凡咬咬牙还是说出了口：“我给你时间，到我上飞机之前。我愿意，哪里都可以。” 她没说的太直白，把选择递给简弋就给他足够的空间。 只要他说一句，她就跟他走。 冰岛似乎也不错，有空还可以坐着游轮去。还有挪威，就找一个永远没有其他季节的国家，待到老待到死。 第42章 失氧 简弋没有回答叶凡的话。 十个小时，他们从黑夜到白天，又从白天到黑夜。 回到拉萨已经是深夜，路灯还有几分钟就会熄灭，拉萨的街道上的红蓝色清晰地到达叶凡的眼底。两个没有睡眠的人，为了一个答案的僵持，熬到了尽头。 叶凡已经不抱希望。 其实她骗了简弋，她之前没有订机票，就是在等一个回答。 这短暂而又漫长的十二天，把叶凡的不舍情绪烘托到了极致。 她回到酒店房间，行李箱留在了车里，简弋去洗脸。 叶凡还有很多想和他说的，似乎也不必开口了。她趁着简弋不在，定了早上的机票。 就到机场为止吧。 简弋出来，他们还是拥抱在一起睡着，相互取暖。其实叶凡想说，过了十二点三天就过了，她没能出口。 就这样吧，到最后一刻。 - 两个人在早上同步睁眼。 洗漱好，要出发了。 叶凡沉默的对峙，她不想走。但简弋的手已经搭在了门把上。 她深吸一口气，习惯性的再去扯简弋的袖口，说一句：“再吻吻我吧。” 简弋低着头：“三天已经过了。” “——那算了。”叶凡也低下头，原来他也知道。 谁料，一双手突然及其大力的扶在叶凡的后颈，带动着她靠近。他们渐渐重合在一起，简弋的吻热切无比，像只不知所措的小兽横冲直撞的。 -- 第64页 叶凡有些疼。但她没有推开。 最后亲吻终止在叶凡实在没气了，简弋放开的时候，她已经满眼是泪。 不知道是憋得，还是其他。 他们沉默的上车，沉默的离开，沉默的到达机场。 简弋停好车，思索：“走吧。” 抢先下车。 又抢先拿到了叶凡的行李，抢先走进了大厅。 叶凡又一次恍然，半个月的时间，都变了。 “简弋。”叶凡叫他。 “你接下来要去哪。我们还会再见吗？” “下一站，墨脱吧。我要留在这里一段时间。”终于肯说话了。 简弋把行李箱递给她，攥着她往里走，她不情愿挪动脚步，两个人就在人来人往的机场大厅里焦灼。 她不想离开，不论是西藏的高山白雪，还是西藏的梦中人。她只是固执的死死地盯着简弋的眼睛，企图找到一丝的挽留。 但是，没有。 简弋张了张口，似乎是想说什么，终究没出声。 至少在那一秒，叶凡看着他，只要听到一个字——那么无论是冰岛的海，还是珠穆朗玛峰的云层，她都要抛下一切跟着简弋走入白天黑夜。 可事实就是，什么都没有。连一句道别都没有。 简弋从包里拿出那个本子，随意的撕了一页，又拿出笔写了些什么。 郑重其事的塞进叶凡的口袋。 她什么都没有看到，依旧不挪开目光，不愿挪动。 “走吧。”简弋不敢看她：“去吧。” “你没有跟我道别。为什么不看我，不跟我道别。”叶凡深吸一口气。 “没有道别，就代表着会再相遇。” 最终叶凡还是走进了机场，拖着那个行李箱。三秒。 三、二、一…… 转过身，身后的简弋不见了踪影。 她以为自己会流泪的，但似乎自己更冷血。甚至还有些庆幸，简弋去追自由了。 她去口袋里摸索那张纸条。 【叶凡，再见。】 没有说出口的道别。 说了再见还会再见吗，叶凡只觉得不安。 简弋这个人，像一阵高原上琢磨不住的风，“嗖”的吹动她的头发，离开时还要带走什么。叶凡抬头，从机场硕大的落地玻璃往外看。 这个角度，外面是还有着积雪的不知名的山，折多山的隆达没有实现她的愿望，布达拉的转经筒也没有消解她的苦闷。什么都没有得到，又再一次离开。 为什么是再一次，就连叶凡自己都不知道。 安检人员对她说“扎西德勒”，飞机上的藏族人穿着藏袍。 她好像在西藏，又不在了。 她坐在座位上闭上眼，回想着昨天。 在萨普神山的脚下，她还远望着如云的山巅，一辈子停在那里多好。 但是简弋双手枕在脑后，还是那一身洁白的冲锋衣，他说—— “会死去吗？明天？今天？” “或者是昨天我就已经不在。这一切都是你的一场梦。” “简弋不知道，叶凡也不知道。” “但是布达拉仍然在等在我的脚印，我还没有到达那座圣殿，远山的彼方在等着我的光临。” 看吧，叶凡说过，简弋是个诗人。 哪怕他是个流浪汉，他仍然是个诗人。 - 飞机落地在虹桥，没有人来接叶凡，她要自力更生回家。 那个房子里都是些不好的记忆，但她再也不怕了。 回了上海就要开始踏进红尘，死去的男朋友的墓买好了，还要去接骨灰。叶凡把行李箱送回凌乱的家，转身就去了火葬场。 打车过去的时间，她还休息了一会。进去之后按名字找，叶凡说什么都想不起来男朋友叫什么。 只记得那个小盒子放置的位置。 管理员没办法，让她登记了身份证进去。 叶凡不喜欢这里。 走在狭长的走廊，四周都是人们的至爱亲朋，他们或因为没钱买墓停留，或因为无处可去而停留。 都是人间苦。 她按照记忆走到了第七间，应该是左手边第三层第三个。 她的视线寻找着，潜意识还在抗拒，会不会看到男朋友的照片，她就又一次陷入那样的梦境。 除了简弋，没有人能救赎她了。 她很无奈，却也只能去看。 视线猛的对上第三层第三个。 叶凡看到照片，不知道该怎样形容自己的心情了。 她先是愣了两秒，后是荒唐的笑了。在这片空寂的骨灰存放处笑的肆意。 身上还是带着藏香的，从萨普神山下穿回来的衣服，包里还有简弋给她买的佛牌，甚至她清晰记得自己还欠了简弋一杯酥油茶，一个雪山摆件。 她就说嘛，世界上哪有那么巧的事。 她笑出了泪，无力的站在原地。 她说：“原来是你啊。” 骨灰盒的格子间里摆着小贡品，盒子是非常朴素的款式，照片立在正中间。 旁边还有一张名条，上面写着—— 【简弋】 【1990.2.14--2018.2.28】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终章。还有一章番外，都会在今天发。 第43章 终章 “姐！姐！你醒啦！”叶凡脑袋昏沉，眼睛才睁开一半就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呼喊。 -- 第65页 她努力把仿佛粘在一起的眼睛睁开，入目不是那冷冰冰的火葬场。 一个小女孩站在床边，急切的看着她。 叶凡要很努力的看，才发现这个女孩是元梦。 扫视一周，四处都是纯白色的，监控仪的滴滴声还在响。几个医生冲进来，像着懵住的叶凡问各种各样的问题。 你是谁？ 你头疼吗？ 你晕吗？ 你感觉怎么样？ 叶凡什么都不问，只是配合着。直到医生走了，才问：“元梦，我怎么在这。” “姐？”元梦放下要倒水的水杯：“你受伤住院了啊，你不记得了？我去给你叫医生！” “等等！”叶凡想让她听着自己把话说完：“那你怎么在我这？不是应该回西安？” 元梦的神色不是很自然，避重就轻：“啊……那个我看你住院，就从西安飞过来看看你……” 叶凡看看她支支吾吾的神色，也没有说什么。 三天后。 正式出院，她还不能长久的自己走路，严言推着她的轮椅回了那个噩梦般的家。一进屋，还是走之前的样子，还是两个人的痕迹。 沙发上的毯子还是乱七八糟，一切都没变，却似乎都变了。 她被元梦扶到沙发上坐着，茶几上还放着简弋送给她的飞鸟集，落了灰。 元梦说自己还有事，跟叶凡说了一声就走了。小姑娘走了之后，整个房子就剩下一个人的呼吸，无比寂静。 叶凡伸手去拿《飞鸟集》。 泰戈尔的诗和简弋一样，像一阵风，捉摸不住的浪漫和随性。她一目十行，百无聊赖的翻阅。诗句里充满了飞鸟，群星，落叶。 直到翻到最后一页。上面简弋的字迹也罗列着。 那首简短的诗上面，标注着三百二十五。 是简弋在到达萨普神山前抄的最后一首。 【“我相信你的爱。”】 【让这句话做我的最后的话。】 我相信你的爱…… 叶凡的情绪只微微的起伏，却控制不住自己想起一些。 那些雪山下的话，八廓街晒得太阳，还有没说出口的道别。简弋那件纯白的冲锋衣，她手上没有痊愈的疤痕，还有……还有…… 还有稻城亚丁骑上的马，布达拉宫的经筒摸了一手的油，羊卓雍措前想离开却又后悔的一秒钟…… 她想喝杯水让自己不要想那么多，站起身来。 也许是住院太久，没走动，她晃了一下，身后那副巨大的萨普神山的油画撞在了她的肩上。 她疼的剧烈，蹲下身来，一张照片顺着缝隙飘下来。 那景色她无比眼熟，来自于那个永不会忘的八廓街。 她和简弋背着光的合照，那样明朗，她甚至记得，自己在那和简弋接了吻。 她怎么会忘呢。 怎么敢忘呢。 简弋…… 简弋，吸着烟的简弋。家里的茶几上放着一个烟灰缸，上面是简弋的烟的牌子。 简弋……说着自己是流浪汉的简弋。 没有道别就会有重逢的简弋—— 也是害怕海还是会陪叶凡去的简弋，会说粤语跟叶凡告白的简弋，会每天抄一首飞鸟集的简弋，会在家等着叶凡下班的简弋…… 以及从二十六楼跳下去的简弋，摔的血肉模糊，如同一只盛放的玫瑰的简弋…… 一直活在她的梦中的简弋，她贫瘠生活中最浪漫的诗人。 叶凡终于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失神般的坐在地毯上。 《飞鸟集》被她摔到地上，从书籍的尾页中掉出来了一张纸。 “别哭，别怕。” “你活着，你死去。” “这个世上总有一座雪山记得你的步伐。” “总有一个人会无所芥蒂的爱你。” 【《飞鸟集》续写——简弋】 叶凡捡起那张纸，除了那首诗，还有两个笔划写的非常用力的字。泪水模糊的她几乎看不清，她努力的擦出一片清明的视线—— “再见。” - 又怎么会忘呢。 叶凡从在梦里看到骨灰盒就想了起来。 她和简弋相识在西藏旅行的路上。 只不过那时候的叶凡，父母双亡，辞掉了前一份工作。 活不下去的她，身无长物的来到了西藏。 她也是想死在西藏的。 所有的故事都一样，他们同行了十几天。 遗憾的是，他们没有去萨普神山，因为下了大雪，萨普神山的路不通行了。 叶凡并不知道简弋的执念，她选择带他一起去了珠穆朗玛峰。 在世界的屋脊上，在这个故事线里，叶凡欢欣雀跃的，萨普神山下的那些话，最终还是被她问了出口。 她说，要不要和我回上海。 他沉思着，眼神里的挣扎叶凡这辈子都忘不掉。 他说，好。 他们一起回到了上海，在叶凡得知简弋对萨普神山的心愿后，只是轻飘飘的说了一句：以后我陪你去。 这个以后就是六年，叶凡换了新的工作，每天回家都疲惫不堪，没有假期，甚至还会情绪崩溃。 简弋每次都会安慰地抱一抱她，告诉她没关系。 然后陪她在楼下的小花园散散心。 叶凡知道他想要离开上海，是自己捆绑住了他，他永远也不可能逃走了。 -- 第66页 她才是困住他的，切开了他的光的防盗窗。 今年他们商定了婚期，叶凡开心的告诉简弋，三月份就去西藏，这次一定要去萨普神山看一看。简弋肉眼可见的雀跃起来。 他买了白色的冲锋衣，买了新毯子，买了帽子，买了一切能想到的。 他每一天都会在电视上看关于雪山的纪录片，连夜半噩梦惊醒的情况都少了。 叶凡看着他这样也开心，早早递交了婚假，期待这一场旅程。 可是公司的答复是：三月份拍摄任务非常重，不批假。 甚至叶凡还被上司批头盖脸的骂了一顿。 一肚子火气的回家，简弋拿着平板过来，问她想吃什么零食，可以买了带到西藏去。 叶凡爆发了。 怎么说的来着，她大喊，有完没完。西藏西藏，你是不是只有西藏。 能不能不要再跟我提了。 我不想去。我没兴趣。 懂了吗！ 那是第一次，她发火，简弋没安慰她。 他只是抱着他的本子和《飞鸟集》进了房间。 沉默不言。 之后的三天，叶凡也梗着一口气，说什么都要冷战到底。 只是简弋再也不出房门，连饭都没吃。她觉得三天足够长了，下班的时候拿着买来的新的冲锋衣，兴致冲冲的准备告诉简弋，我哪怕辞职这次也必须要去。 可无论怎么敲门，简弋也没有说话。 半夜的时候，叶凡听到了客厅什么东西倒了，她的夜盲严重，于是一直叫着简弋的名字。 没有回答。 迷迷糊糊走出来看。看到的，就是坐在阳台栏杆上，眼神温柔的简弋，穿着白色。 无论什么时候，他的眼神永远是那样温柔，永远包含爱意的看着她。 她慌了，想要冲过去，却被简弋的眼神挡住，简弋从温柔的，变成了无可奈何的、安抚的。叶凡看到了，他在说，别怕，再见。 别怕。 她好怕。 道别了就不会再相逢了。 她亲眼看着简弋，像诗里说的那样，又飞去了。 飞去找他的雪山。 她却是压死飞鸟的最后一根稻草。 她摇摇欲坠的走向阳台，双手扶着栏杆，跪在地上。一楼的简弋，红色的血液在路灯下散了满地，像荆棘里开满的玫瑰花。还有白的像雪一样的。 叶凡疯了。她在阳台上大喊。 整栋楼都亮起了灯，警笛声呜呜作响，还有救护车的声音。 叶凡不合时宜的想，我的简弋都碎成那样了，还能拼起来吗，还救得活吗。 求求你们，把他救活吧，什么西藏，什么冰岛，什么挪威，什么南极。哪里都能去，她哪里都能去。只要把简弋还给我。 她无法再原谅自己。 元梦自从那年一起去了西藏，就一直和他们保持联系，关系极好。 他们在收拾房间的时候找到了简弋的本子。 叶凡边哭边看，第一首诗就是—— “夏天的飞鸟，飞到我窗前，又飞去了。” “秋天的黄叶，他们没什么可唱，只叹息一声，飞落在那里。” 对不起。 对不起。 对不起。 她不知道。 她不知道这六年的时间，会对他造成这么大的伤害；她不知道简弋为了萨普神山付出了多少的期待，她不知道……她不知道简弋已经准备跟她耗费余生了。 她后悔，为什么在喜马拉雅的雪山上，没有咽回自己的私心，放任简弋去飞，飞的头破血流也没事。流浪汉只适合在外流浪。 所以叶凡受到了惩罚。 在梦里，她永远不能开口，永远目送。 流浪汉不能做她一个人的诗人。 在爱与自由中，简弋先选择了六年的爱，终于…… 终于去找回他丢失已久的自由了。 在简弋火化后，叶凡心灰意冷，再次约了西藏的车队，准备把他的骨灰带到萨普去。在收拾行李的时候，她撞掉了墙上的油画，从油画的缝隙中，掉出来了一张照片。 是六年前，八廓街。穿着红色藏袍的少女，爱意盈盈的看着拍摄的人。 照片的背后简弋的字体写着，永远不会忘记这一天。 那样老旧，那样洁白，那样遥远。 她捏着照片坐在卫生间，一把小刀割破自己的手腕。凝住了，她没有死，再次撕开。 又凝住了，撕开…… 反反复复。 最后失去意识前，还把照片死死地攥在怀里。 再醒来，就做了一场巨大的梦境。她可以在梦里丢下所有人，可以自私可以冷漠，可是她的身边永远都会有一个简弋，让她迷途知反，让她变得强大，让她可以毫无烦恼的在八廓街晒太阳。 为什么要醒来。 为什么要离开。 叶凡从地毯上爬起来，走到油画的旁边，入梦的条件是什么呢？是画吗？还是照片？还是这条故事线真正的结束。 为什么只是一场梦。 简弋的衣柜里还有一件冲锋衣，被她跌跌撞撞的走过去拿起来。衣服被她抱在怀里，还有洗衣粉的香味，冥冥之中似乎还有一些温度。 她抱着他，一步一步走到了阳台上，往下看。 二十六层，这样高，叶凡恐高，腿都因为生理反应在抖。但她还是在往下看，仿佛简弋还躺在地上和她说—— -- 第67页 “总有高山记得住你的步伐。” “总有人毫无芥蒂的爱你。” “别怕，别怕。” 简弋还在下面笑，还是那样温柔，还是那样包容着她的恶作剧。 叶凡哭的快要昏过去，怎样才能赎罪。 怎样。 她还没有说再见对不对，那就代表还会再相逢对不对。 熟悉的窒息感再次将她包围。 吉光片羽中，她看到了一座雪山，看到了一个懒洋洋的午后，如风的大诗人坐在西藏春日的草地上远眺。 她说，你自由的走吧。 他说，再见。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完结，还有一章番外。 好多话想说，到嘴边又说不出口。 虽然字数不多，但是终于结束了。写的时候，我非常痛苦，总是感觉自己没写出应该有的感觉。 多谢体谅。 第44章 番外 这间寺庙孤独的伫立在珠穆朗玛峰山下。 唯一的一位喇嘛正孤独的清扫着庙里，西藏的夏天快到了，要提前做些准备。 寺庙不大，少有人烟，小旧的木门有些破败的挂在门口。 这里迎接来了今天的第一位客人。 - 女人什么行李都没拿，只是背着一只背包，遥远的跋涉来了这里。 脖子上有一个瓶子状的项链，里面是白花花的粉末。 喇嘛敞开大门欢迎，双手合十“扎西德勒”，给女人递了一杯水。 女人只是安安静静的坐在椅子上，时不时的感谢喇嘛。水喝完，女人问。 “喇嘛，我可以参拜一下吗。” 喇嘛双手合十点头。 女人站在了佛像前，双手合十跪下，闭上双眼。 这里是距离珠穆朗玛峰最近的寺庙，往来的都是要挑战珠穆朗玛峰的勇士，喇嘛以为女人也一样。 他的普通话说的不好：“您的衣服太薄了，珠穆朗玛，很冷。” “谢谢。”女人说：“我不上去了。” 喇嘛不解，那为什么会来到这里。 女人知道他所想，轻轻笑笑：“从前我不信佛，永远在煎熬自己。现在我信了，在参拜的路上可以得到永恒的安稳。” 喇嘛又双手合十。 “您的心如此虔诚。” 他知道，女人带着的项链应该是一个人的骨灰。他是孤独的喇嘛，会听往返的人们的故事。 “您可以讲些故事，这也算是愿力。” 女人坐在小椅子上，目光深远。 她说：“我丢掉了我最爱的人，所以现在我变成了他。” “我在无尽的流浪，成为了别人眼里的诗人。我去了折多山、去了唐古拉，去了萨普。却再也找不到当初的人。” 说到这里，女人问喇嘛：“您说，自杀是不是要下地狱的。” 喇嘛赶忙拜了一拜：“自杀是大罪过。” 女人猛地笑了：“那他大概要下地狱了，他那么好的人。” “节哀。” “那梦和现实有联通的方法吗？” 喇嘛摇头：“人修今生来世，如果梦中真实，那便是您来世的路。” “原来来世我没任性啊，真好。”女人抬头看了看天，眼底有些红：“多写喇嘛解惑。” 喇嘛回过神，拿出一张红纸，递给女人。 “可以写上名字，大慈悲佛会保佑您自由安稳。” 女人接过，垫在腿上写的有些笨拙。凑近了看，上面写了两个字—— 【简弋】 “这不是您的名字吧。”喇嘛笑了笑。 “您怎么知道。” “每个人的名字都会有专属于那个人的气场，您不是这样的。” 女人双手合十：“我叫——叶凡。” - 叶凡不知道那自由安稳是否能给离去的简弋带来什么。 这几个月的时间，她身无长物的来到西藏，把当初的路再走了一次。 最后去了萨普神山。 简弋骨灰的一小撮被她带了过来，在萨普神山的无人处，撒了一些。 这种时候她仍然自私，她不肯把简弋全部放走。 萨普村落的一个婆婆告诉她，珠穆朗玛山下有一间孤独的寺庙，那里可以收获自由。 她义无反顾的来了。 西藏的生活并不是她最喜欢，但她还是来了。 简弋说的没错，救赎她的不是简弋，是在西藏的路上。 她又一次抱着死志来，带着爱与不舍离开。 《飞鸟集》被翻到破烂，佛牌佛珠不离手，她没有一颗不在祈祷。她是最忠诚的信徒。 她时而会回想梦里的一切。 自己太过愚蠢。 除了简弋，怎么会有人用十二天爱上她这个一身毛病的人。 除了简弋，又怎么会有人拯救高反的她。 除了简弋，怎么会有人违背毕生理想，和她沉沦。 理塘做的那个梦中梦，叶凡还分外明晰。 她躺在简弋的怀里，看着远处的高山白雪。当时也只不过以为，自己是对简弋寄托了情感。 后来才知道，这一场梦就是在告诉她。 他就是简弋。 还有那最后一首诗，是不是代表着，无论简弋以什么样的方式离开，都会用妥帖的方式安顿好她的一切。 -- 第68页 叶凡站在高耸的山上。 她不再怕。 山上游客不多，雪也稀薄的很。 她穿着白色的冲锋衣，手里还拿着便携氧气。对着山坳里的云雾呐喊。 “简弋——” “这是我骗你的最后一次啦。” 风声在她耳畔烈烈吹过，冲锋衣被吹得鼓起来，仿佛简弋用一种奇怪的姿势抱着她。 在这种时刻，叶凡竟然还想起来元梦时常给自己听的歌。 “你会感受爱感受恨感受原谅 生命总不会只充满悲伤 他走了带不走你的天堂 风干后会留下彩虹泪光 他走了你可以把梦留下 总会有个地方等待爱飞翔 ……” 叶凡飘在空中，等待变成和简弋一样盛放的格桑花。 看。 她说过，她为爱而活。 - “我相信你的爱”让这句话作为我最后的话。 作者有话要说： 完结。 --